《春桃落枝》 第1章 [现代情感] 《春桃落枝》作者:猫三的粮【完结】 简介: 主角:沈小桃,宁秉贺配角:陆昘其它:;女主 简介:双鱼女x天蝎男 自尊心超强小犟种x腹黑daddy系 沈小桃勾引宁秉贺,单纯只是为了报答宁秉贺对她五年的养育。 宁秉贺看她可怜资助她读书,她按着规矩喊宁秉贺一声小叔,她可以报答给他的,除了还算看得过去的成绩单,就剩下自己这张还不错的皮囊。 沈小桃以前妄想站在与他同一水平线上,以平等的姿态向他求爱,可惜脱离了象牙塔,她才明白她与宁秉贺之间隔着天堑。 沈小桃知道自己别扭得要命,她的自尊心强得可怕,她什么都想要,她想要两人之间的平等,还想要宁秉贺坦荡荡的示爱,但也正印证了那句话,什么都要所以什么都得不到。 * 她毅然决然的掐断了与过去所有的联系。 五年后再重逢时,她是乙方,宁秉贺是甲方。 女建筑师做起事来一板一眼,算数字时能精确到小数点后六位。 他视她为自己豢养的金丝雀,将她带回自己家。 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宁秉贺怒气冲冲地拿着一盒开封的小雨伞,问沈小桃为什么少两个。 沈小桃将床头的小玩具藏起来,心虚的问宁秉贺难道她不能有别的男人? 迎接她的是小叔叔嫉妒到发狂的吻。 * 人对自己养大的生命是有极大的宽容度和耐心的。 比如宁秉贺容忍不了别人欺骗他,可是沈小桃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的原则线上翩翩起舞。 男主:养成系/daddy/人夫感 友情提醒:女主是个犟种/双向/男主大女主八岁 女主缺乏安全感。 内容标签:都市 破镜重圆 天作之合 业界精英 轻松。 主角视角沈小桃宁秉贺配角陆昘。 一句话简介:想做小叔的狗 立意:人生不可能永远都是低谷 第1章 故乡 沈小桃刚下飞机,就接到了宁秉贺的电话。 冚州正值初春,冷峭的风迎面刮过,温柔刀似的直往胸口里钻。沈小桃攥着风衣,拎着能装下她人的行李箱,刚出航站楼就与一辆挂着黑底白字车牌的迈巴赫迎了个对面。 半黑的车窗里人影绰绰,宁秉贺下车后靠在车边,男人穿着黑色的衬衣,衬得脖颈那处的皮肤愈发白净,修长的腿旁若无人的叠放,银色的火机在纤长的手指里翻飞。 来往的行人身影匆匆,却鲜见车辆,只有宁秉贺的迈巴赫打着双闪,嚣张的停在外面,周围人眼光异样,却在瞧见车牌后又收回窥视的目光。 ——黑底白字的车牌足以让人望而却步,更别提后面跟着的那一串豹子号。 沈小桃这次回来只告诉了宁远山,算是礼貌的知会一声,没想到竟然被宁秉贺知道了。 “小叔。好久不见!”沈小桃把“叔”字咬得一波三折,她对着宁秉贺露出甜死人不偿命的笑,好像真成了等着长辈接送回家的晚辈,她背着黑色的电脑包,长发披散在卡其色风衣的帽子上,明明已经毕业了好几年,身上还是有恬静的书卷气。 沈小桃说:“谢谢小叔来接我。” 见到宁秉贺真是个意外,毕竟她五年前就换了号码,这次回冚州,她也没通知对方。 沈小桃看着男人衬衫下细窄的腰,突然想到自己六年前盘踞在他腰上的样子。 像条要将他囫囵吞下的水蛇。 宁秉贺见到了沈小桃,也露出了微笑:“上车吧。” 两人平淡得像是在叙家常。 后备箱自动打开,沈小桃拒绝了宁秉贺的好意,自己一鼓作气地将箱子放到车里,开车门,对上了陆昘那张惊喜与惊吓交加的混账笑脸:“surprise!大侄女,好久不见啊!” 沈小桃瞅了他一眼,很是淡然:“是挺久不见的。” 沈小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陆昘于她不过是邻居家的小孩,还是小时候拽她辫子讨人厌的那种。 话说回来,自沈小桃高中毕业到现在,两人有七八年没见了吧。 她不是爱回忆的人,因为人总要往回看的话,记忆会绊住前行的脚步。 沈小桃没细想,她拒绝了宁秉贺的好意,自己将箱子举起,塞进了迈巴赫的后备箱。 随着后备箱合起,她看着陆昘的浴袍:“没想到你看起来还是这么……另类。” “没良心的小丫头,一点热情都没有。我可是为了来接你起了个大早。”陆昘刚抖擞地脱了鞋,将发酸的小腿盘放到驾驶座上,车门就被人拉开。 宁秉贺扫了他一眼,陆昘自觉地站了起来,坐到了副驾,下车的瞬间他被春风冻得缩回了腿,将四肢重新缩回浴袍睡衣里,与躯干汇合。 他是早上被宁秉贺从温柔乡里拉出来的,昨夜的小野模身材曼妙,清晨了他才发现女人脸长得也不赖,当即春心荡漾提枪上阵时被宁秉贺扰了好事。 宁秉贺进屋后也没看就扔了件衣服到床上,小野模先是愤懑,等看清了宁秉贺的脸后当即脸色通红地穿好衣服,气得陆昘心里直骂娘。 宁秉贺坐上了后排,与沈小桃并肩,示意司机开车。 沈小桃想问陆昘宁秉贺为什么会知道她回来,还有了她的号码,但宁秉贺坐在她的身边,她实在不好开口。 相隔五年,直接问人家为什么联系自己还是有点冒昧了。 “这次回来做什么?”陆昘不知道从哪摸出一个罐子巧克力,圆滚滚的巧克力在铁皮罐里来回撞晃,他示意沈小桃伸手,“是你外婆的周年还是什么?我听你舅舅说的。” 十里八村谁都知道沈小桃命苦,没爹没妈全靠外婆一人将她拉扯到十三岁,后来又靠着宁秉贺的资助上了大学。 “被公司下调到冚州的分公司了。顺便收拾一下外婆的遗物。”沈小桃爱吃巧克力,捏了一个放在嘴里嚼,舅舅已经发了好多遍信息给她了,如果再不回来收拾外婆东西的话,他会看着处置。 “你被下放了啊!”陆昘幸灾乐祸,“好事啊,在古代叫左迁,高低得写首诗庆祝一下啊。” 沈小桃刚打开笔电,听陆昘这么一说总觉得怪怪的,但陆昘打小的嘴就像抹了开塞露一样,沈小桃寻思嘴贱也可能算是不死的癌症。 她假装听不见全当关爱病人了。 笔电连上手机的无线网,消息就开始响个不停。 宁秉贺说:“车上不要用电脑,容易晕车。” “马上马上。”沈小桃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还是飞快。 擎天调她回冚州,说是下放基层进入团队历练,实则是明敲暗打,她本就是半路出家,本以为靠努力考来的证书能被上海那群二世祖认可,没想到被人穿了小鞋,一巴掌打回了老家。 穷人家的孩子没有靠山,更何况是挤在建筑这个饼比人多的行业。 后视镜里,宁秉贺始终侧着身子,专注地看窗外的风景。 陆昘收回视线,嘴巴依然喋喋不休:“你这丫头这次回来算赶巧了。家里正好有喜事。” “什么喜事?”沈小桃盯着笔电,开始着手画领导刚派发的图纸,她对七大姑八大姨结婚生孩子没兴趣,她离开冚州七八年,早和所有的亲戚断了往来。 陆昘得意洋洋的憋着坏水:“过年娶新媳妇,真是喜事临门,你这个小丫头离家多年,也不惦记着自己的终身大事,我可告诉你,下个月你小叔可要和别的女人订婚了,你马上就要有……暧,秉贺,你是她小叔,那小叔的老婆她应该怎么称呼?小嫂?小婶?还是小妈?” 指尖停顿在键盘的上方,沈小桃的大脑冷不丁的从记忆库里抽取出一条片段。 那是她六年前和宁秉贺在上海八十块一晚的小旅馆时候,她双臂展开,迎合着宁秉贺,恨不得将自己的身体献祭似的奉上,然而下一秒,她突然问出了自己也没想到的问题。 她说:“我们这样算不算**?” 她又说:“那我以后算我自己的小婶吗?” 两句话把素来冰山似的宁秉贺问得耳根发烫,他没有回答她的胡言乱语,或者说,他用身体惩罚了她的异想天开。 沈小桃笑眯眯地对着陆昘道:“你小妈。” 巧克力里面是脆脆的夏威夷果,陆昘一口咬碎,他的骨传导很清晰,导致他没听清沈小桃的话,茫然地回头:“什么?你说什么?” 沈小桃去看宁秉贺,没想到后者也投来视线,沈小桃当即挤出一个笑,很是惊喜的模样:“真的吗?小叔,你真的要订婚了吗?真是突然,想必新小婶一定是个非常好,非常棒的女人吧!我都等不及看看你们结婚时的样子了!” 沈小桃不知道这个小婶到底棒不棒,但陆昘的坏水付之东流,他摇着头,很是遗憾的对宁秉贺说沈小桃:“我就说吧,这丫头,就是个没心没肺的白眼狼。” 第2章 沈小桃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与白眼狼挂钩了,她踢了陆昘的座位一脚,问得理直气壮:“小叔要结婚,我不恭喜还能骂街吗?” “是订婚。”宁秉贺纠正沈小桃,他本不想提这件压根不会发生的事,普慈要上市,与许安然订婚不过是内部放出的烟雾弹。 但是沈小桃的反应。 后排扶手盒里有没拆开的卡比龙,宁秉贺摸着扶手盒,他的烟瘾犯了。 “我十三岁过后,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我小叔的钱,我小叔一把屎一把尿把我拉扯到这么大,如今我小叔要结婚,我没钱没力气,难道还不能出一张嘴吗?”沈小桃把“我穷我有理”这句话身体力行的表达了出来,在她嘴里,宁秉贺成了一个任劳任怨的单亲男妈妈,为女儿操劳了大半辈子如今终于要重新嫁作他人妇。 “打住!难道你就不好奇和他订婚的女人是谁吗?你不会……”陆昘比了个夸张的手势,“有人要和你争夺这唯一的宠爱了。你不会有不高兴的感觉吗?” 陆昘讲起话来没完没了,虽然离家七八年,但冚州的主干道还是没怎么变,沈小桃认出这是去往外婆家的方向,见路程还有些距离,沈小桃只得继续和陆昘搭话:“和谁结婚啊?” 难道说了她就认识吗?中国这么大,冚州这么大,不是男人就是女人,真搞不懂陆昘追问的意义是什么? “是安夏集团的千金许安然。”陆昘目的达成,眼睛始终往后视镜瞄着,等着沈小桃的反应。 沈小桃还真认识。 许安然是大她两届的学姐,也是学校里独占鳌头的白富美校花。 “我还真认识。”沈小桃神情难得的凝重,她看向宁秉贺,这是她第一次好好打量分别数年后的宁秉贺。 她最喜欢看男人穿黑色的衬衫,尤其是皮肤白的男人,眼前的男人大她八岁,但始终保养有道,银丝眼镜下的皮肤细致白净,却没有半分奶油气,可能与他身材高大爱穿黑色有关,此刻,宁秉贺的衣袖被卷起,半截结实好看的手臂搭在扶手盒上,似乎真的在听他和陆昘这段没什么营养的对话。 岁月啊真是不公平,时间到了她脸上就成了风霜,到了宁秉贺脸上就成了阅历。 有时候沈小桃真恨不得宁秉贺是自己真的小叔,而不是领养的,好让自己也能占宁秉贺好基因的便宜。 陆昘只知道许安然和沈小桃是大学校友,没想到二人还真认识,顿时来了兴趣:“你真认识?” “小叔。”沈小桃看着宁秉贺,神色认真,“你能不能不要和她结婚。” 是订婚。 宁秉贺在心里纠正,但是,已经不重要了。 宁秉贺压抑着内心的悸动,沈小桃看到有暗波在他的眼底浮动,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将难以启齿的话语宣之于口。 宁秉贺听见她说:“她在大学里睡了我前男友,她不是好女人。你以后和她结婚她一定会给你戴绿帽子的。” “小叔。”沈小桃忧心忡忡,似乎已经看到了宁秉贺后独守空房买醉的模样,她扯着宁秉贺的袖角,摇着头小声地提醒,“你可千万别当绿毛龟啊!” 第2章 落脚 阴云蔽日,冷风钻进半遮面的玻璃窗,宁秉贺打开扶手盒,摸出烟盒。 车窗被他放下半边,打火机的声音清脆,袅袅的烟雾很快自烟头燃起,宁秉贺吐出成团的白雾,迅速被风消散。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跟沈小桃分别六年,再度重逢,简直没眼看。 这是刷了多少大宝剑导航,连绿毛龟这种新颖的词都蹦跶了出来,宁秉贺冷静了一根烟的时间,不冷不热地开口:“你在大学里还谈恋爱了。” 沈小桃没忘记宁秉贺一生气就抽烟的习惯,只是她没懂宁秉贺生气的点,是因为自己在大学里谈恋爱没告诉宁秉贺? 外婆死后,宁秉贺一边创业一边拉扯了沈小桃五年,五年内他的事业逐渐走上正轨,而她也婉拒了他继续资助大学学费的好意。 十八岁了,是成年人了,沈小桃大一时不是在饭馆子门口发传单就是在超市里削菠萝,哦,夏天的时候也要切西瓜,后来舍友见她面容姣好,身材也不错给她介绍了条来钱快的路子——去会展里当车模。 相比超市里一小时十三块钱的时薪,车模一天能赚一到两千呢。 再后来,她学会了画图和造价,就去网上给人当枪手,花两小时套个造价清单什么的就是四五百。 东拼西凑了四年,四年里不仅没花宁秉贺半毛钱,还攒下了小几万。 既然她没花过他半毛钱,那谈恋爱为什么要和他汇报? 沈小桃不解。 那边陆昘还在“绿毛龟”笑弯了腰,这边司机已经到了目的地。 外婆赵惠子女士的故宅紧挨着冚州的万象城,这里在沈小桃离家的这几年被再度开发,寸土寸金的贵,赵惠子死后,这里的房子顺理成章的被沈小桃的舅舅继承,舅舅今天去了广州,给了沈小桃一个临时密码,让她抓紧收拾家里的外婆遗物。 沈小桃领着宁秉贺在万象城内转了一圈,最后挑了家广州菜,小叔宁秉贺的口味她记不清了,只记得不爱吃辣,沈小桃翻了眼菜单,被冚州的广州菜价格吓到了,本想悄无声息地溜,就听见宁秉贺说:“就这里吧。” 沈小桃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坐了下来才发现这里是黑店,菜卖的贵就算了还要加收百分之十五的服务费。 沈小桃眼前一黑。 陆昘穿着浴袍逛万象城总归是不雅观,说要去一楼买身行头,让沈小桃他们先在餐厅里等他。 沈小桃不想与宁秉贺面对面的瞪眼,于是清嗓子搭话:“要不是这里建了万象城,估计舅舅早忘了外婆这里还有套房子。可惜了,我本来认为回来后还有个落脚地的。” 沈小桃想起去年看的一部泰国电影,里面男主的妈妈说的一句话,儿子会继承妈妈的财产,而女儿会继承妈妈的癌症。 不是什么新颖的剧情,但看得她哭鼻子了一整晚,因为想起了自己的妈妈。 外婆死了后生前再宝贝的吃穿用度在舅舅眼中都是废品,只有留下来的房子票子金子是真的。 店里老板似乎很信风水,未经装饰的水泥墙挂着硕大的罗盘,想起以前朋友带她去算过命,也是用罗盘,还没等沈小桃看清罗盘的样子,算命的大仙就一口咬定说她六亲缘薄。 沈小桃问什么叫六亲缘薄。 大仙摇摇头,说就是亲人对她不算好,甚至连基本的抚养义务都做不到。 沈小桃想起与外婆相处的点滴,突然觉得那个算命的还有两把刷子。 宁秉贺说:“这里太嘈杂,不适合你一个女孩居住。” “我倒是无所谓。嘈杂点也好,热闹。”沈小桃回神,看向宁秉贺,“我记得小叔好像更喜欢安静的地方。” 宁秉贺仿佛间歇性耳聋,还是着迷于沈小桃没回答的那个问题:“什么时候谈的恋爱,现在还在一起吗?” 沈小桃皱眉,虽然宁秉贺曾经是她的金主,但不代表他可以无限过问她的事情。 “早分手了,出轨的脏黄瓜不要也罢。”心中偷偷衡量后,沈小桃觉得此时开罪宁秉贺毫无意义,她知道宁秉贺创立的普慈投资在冚州做得很大,大到上海都有他的影子,尤其是最近几年,财经圈的朋友告诉她,他的小叔就像天使投资人的“天使”一样,四处给五花八门的项目撒钱。这种财神爷,她一个虾米只有哄着的份。 更何况,他是她现在唯一够得着的靠山。 沈小桃眨眨眼,马屁张口就来:“他哪有小叔好啊,估计整个冚州的女人都想嫁给小叔吧?许安然一定和别的女人打破了头才抢来你未婚妻的身份吧?死丫头真好命,嫁给我小叔算她走了八辈的好运。” “你今晚有落脚地吗?”宁秉贺招来服务员要一杯蜂蜜水,沈小桃抢在前面看了价格,一杯200ml的蜂蜜水要八十八,金子做的啊! 沈小桃摆摆手,微笑着示意自己不喝甜的,喝白开水就行了。 “住旅馆吧。”沈小桃对住的地方不讲究,是块地就行了。 服务员送来温水和餐前小点,宁秉贺问她:“既然我这么好,那当年我给你的卡为什么没动?” 餐厅里的中式音乐温婉好听,沈小桃摆弄着面前的白色桌布,黑葡萄似的眼睛转了转,看着宁秉贺:“因为我用不到啊。我都是成年人了,不能总用你的钱吧,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而且你虽然是我名义上的小叔,但毕竟不是真小叔,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她考的是一本公立大学,一年学费也就大几千,她可以穿舍友淘汰下来的旧衣服,也可以吃馒头沾泡面,没钱了就去超市的面食区和做包子的阿姨聊聊天,她一贯会奉承人,等晚上阿姨下班了卖不出去的包子基本都会给她带两个。 她用不到那张卡,她也不想用。 第3章 她被宁秉贺养了五年,好不容易熬到了十八岁,再吃穿人家的,就说不过去了。 他爸沈承书是宁远山资助的孩子,在二十岁那年犯事后就与宁家断绝了关系,她叫宁远山爷爷,和叫外面收纸箱的大爷根本意义上差不多,都只是礼貌性的称呼,毕竟宁家和她没有半毛钱的血缘关系。 甚至连书面上的收养关系都没有。 宁秉贺被她说得哑然,跟在他身后笑眯眯的少女不知道什么时候长成了长发披肩的女人,餐厅顶光温柔,将她的长发晒成了温软的亚麻色,她的眉眼潋滟,纤细的手腕托着巴掌大的脸看向落地窗外,留给宁秉贺右侧脸颊的一个浅浅的梨涡。 像晨曦里的桃花苞,正在含苞待放。 宁秉贺冷不丁的怀念起来了,怀念起那个说长大了要嫁给她的小女孩。 少女的爱恋好比春末早熟的蜜桃,明知酸涩,却还是忍不住将浓蜜的爱意显摆出来,欲盖弥彰地藏在重重叠叠的绿叶后,等心上人出现,再随风一起,明目张胆地释放自己甜蜜的清香。 但长大后的沈小桃不是,长大后的沈小桃是一颗藏着“口腹蜜剑”夹心的巧克力,心中打得算盘无人知晓。 本以为真是娇滴滴的小雏鸟,没想到翅膀硬了后就头也不回的飞走了。 沈小桃见宁秉贺不说话,以为对方在心里敬佩自己的独立自强,不禁沾沾自喜。 “住我家吧。”宁秉贺说话的语气平淡无常,却透着不容反驳的劲,“要不就住万象城楼上的酒店,我给你开个月租,直到你离开冚州为止。” 沈小桃那句“你有未婚妻这样不好吧”还没说出口,就听见宁秉贺接着说:“玲珑湾小区的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要是不住我就租给别人了。” “住住住!”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沈小桃露出八颗牙,笑得谄媚,“那租金能不能便宜点?” 陆昘姗姗来迟,一身米色休闲服穿得更像每日闲来无事只知道在自家泳池举办in趴的二世祖,沈小桃咬着吸管含情脉脉地看他,陆昘摘下墨镜,翘着二郎腿,以为沈小桃被自己的魅力折服。 “干森么?”陆昘板起脸,警告沈小桃,“你可别爱上我,我知道我有几分姿色,但我今天明确的告诉你,你不是我的菜,我俩之间,永无可能!绝对!no!” “这些年你赚了不少钱吧。我记得你家本来就挺有钱的。”沈小桃记得陆昘就住宁家边上,也是独栋的别墅,看陆昘外套上扭得和天津麻花一样的牌子图案,伸手就上去摸。她休息日鲜少逛商场,但铺天盖地的填鸭式营销她还是能认识几个奢侈品品牌的。 “有事说事!别动手动脚的!你想轻薄谁!”陆昘打掉沈小桃的手,看了宁秉贺一眼,后者神情冷淡,眼皮都没抬一下。 沈小桃这次干脆,指着菜单给陆昘看:“我想吃他们家的龙虾天使面,你能不能请我。” 看见上面一千八百八十八的价格,陆昘扶额,倒不是被价格吓到,而是怕宁秉贺生气,毕竟沈小桃对面就坐了位天使大款,怎么不叫他请。 宁秉贺手中叉子撞到磁盘里,见二人都看向他,宁秉贺冷声说了句“抱歉”。 “也请我小叔吃一份吧。”沈小桃吃水不忘挖井人,今天铁定了要扒陆昘的钱包。 “吃吃吃。”陆昘大手一挥,又点了几道。 小腹三层,非一日之馋,沈小桃本打算吃饱餍足后先和房东去看自己的房子,结果接到了舅舅的电话,催促她快点,东西已经被舅妈放到了小区的楼梯口。 二婚的新舅妈嫌家里有死人的东西不吉利,见沈小桃来了,连个好脸色都没有,穿着红色的风衣踩着高跟鞋就走。 沈小桃赔着笑脸,将两个摞起来有她人高的箱子抱到宁秉贺的车子里,平时只拉霸道总裁的迈巴赫摇身一变成了骆驼祥子的黄包车,驶进玲珑湾时保安都多看了两眼。 同时,沈小桃也瞪大了眼。 第3章 小桃花 沈小桃觉得宁秉贺和自己有代沟。 她说的旅馆是一晚五、八十块的那种,冚州近年发展直逼一线,但城乡结合部的巷口那里还是会有逼仄阴湿的小旅馆,门口挂着破旧的小灯牌子,进去后木楼梯下会钻出几个东张西望的老鼠头。 而不是像玲珑湾这样,遍地豪车,一年的物业费就要二十万。 毕业两年,沈小桃手里也就存了二十万。 她上学那几年正好赶上了房地产行业的回光返照,大把的工程项目排着队等着人算造价,沈小桃那段时间白天学习考证,晚上接单替人投标套清单,大二的时候软件玩顺了,又给人建模,大学四年,每天的睡眠时间平均下来不过五小时。 她那段时间摩拳擦掌的想在上海买套房子,将所有区的房价都比了遍,最后决定把目标定在金山区,虽说上班要走高速,但好歹那是上海。 现在房地产行业一落千丈,沈小桃工资条上的数字锐减,她住在上海一千二一个月的出租屋里望房兴叹,决定退而求次,安慰自己回冚州买房也不是不可以。 她的小出租屋是房东在大别墅里用铁皮搭建的,像是房东的门卫室。铁皮屋里冬冷夏热,蟑螂和飞蛾轮流光顾,沈小桃头顶的小电灯泡被误入的椿象撞得乱晃,她借着摇晃的光看从中介那拿的冚州房价报价单,发现冚州谋求发展的上进心比她强。 原来这么多年,只有她一个人还在原地徘徊。 初春的细雨缠绵如丝,像众神垂钓的鱼线,宁秉贺中途接了个电话,将她放到楼下便和陆昘一道走了,沈小桃握着门禁卡,哼着曲爬上楼,在看着面前四室两厅两卫的精装修房子,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 等看完玲珑湾的房价后,沈小桃颤抖地拨了宁秉贺的电话。 宁秉贺没接。 日沉西山,磅礴的大雨倒豆子似的猛地急促而下,哗啦啦地打在窗户上,惊溅起一地的碎雨。 沈小桃站在一梯一户的房门口抽烟,白色的雾气刚出了嘴,就被雨带来的风打散。 她又去打陆昘的电话。 “我知道玲珑湾的房价啊,还算中规中矩吧……不就是一个房子吗,你小叔在冚州这样的房子还有十几套吧,宁叔做了多少年土建了,有的开发商还不起贷款就拿手头房子折价抵押了,其实算下来也不值多少钱……我知道你的意思,宁秉贺又没说过户给你,你哪来这么大负担。”陆昘那边“动次打次”的响,应该是在某个夜店里,有女生声音柔媚的和他搭话,他二话不说就挂断了沈小桃的电话。 ——嘟嘟嘟。 沈小桃觉得自己的肺被烟雾撑得肿大。 大雨奔腾没有停歇的意思,沈小桃望着自己的行李箱和那两个装着外婆遗物的纸箱子,知道自己今晚走不了了。 再贵的房子住一晚也不会多少钱的。 不管了。 沈小桃掐灭了烟,掸走身上的烟味,去楼下物业处要了块抹布和海绵拖把,先将整个屋子擦了一遍,又从箱子里收拾出自己蓝色小花的四件套,利索地铺在床上,卫生间里的海绵拖把干硬结块,她就将它放在水里泡开,拿着手机,架着拖把,趁着间隙回复了群里的消息后又吭哧吭哧地将整个房子都打扫了一遍。 直到整个房间都飘着清洗剂的清香,沈小桃才舒坦地躺在床上。 有钱真好,有钱人的房子里没有应激时会放屁的椿象,也没有扑腾翅膀时会掉粉末的飞蛾。 屋里有前任租客住过的痕迹,有没带走的女士拖鞋,还有没开封的女士的洗漱用品。 沈小桃用手机搜了搜,都是贵价产品,她猜或许是许安然的。 手机振动了起来,是明日上班地点的通知,她被下放到冚州分公司后,有人冷嘲热讽,也有人关心问候,沈小桃扫了一眼未读的消息列表,心里大约有了数。 排首的是沈溪知的消息,他发了个表情包,说自己带的团队近来业绩不好,也要勤劳出差了。 沈溪知是沈小桃的学长,也是她的前男友。沈溪知为人仗义,建筑公司男女比例九比一,沈小桃毕业刚来的时候被刁难都是沈溪知替她化解。 沈小桃想了想,发了个可怜巴巴的表情包过去。 沈溪知回复很快,他让沈小桃有心理准备。 什么心理准备? 沈小桃刚要问,那边就发了过来,是一张别人聊天的截屏,痛骂擎天冚州分公司领导裘义是个贪利忘义之徒。 沈溪知打字很快,他让沈小桃不要害怕,如果有什么困难记得找他,他在分公司这边还有点关系。 沈小桃面无表情地打了句“谢谢溪知哥”后,又加了个可爱的粉色团子表情包。 沈溪知不知道又回复了什么,手机震个不停,但沈小桃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看了。 她想,不管是欠宁秉贺的房费,还是要应对新公司的工作,都明天再说吧。 第4章 今天的她实在太累了。 沈小桃睡得很快,她做的梦光怪陆离,混沌不堪。 像巨大的万花筒,万花筒之后,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她总会梦到宁秉贺的脸。 利落英挺的脸部线条上却长了一双温柔又慈悲的眼。 那是他们的第一次。 宁秉贺那天在应酬,那是他的项目在上海拿到了第一轮投资,宁秉贺兴高采烈的打电话给沈小桃要她出来庆祝。 其实沈小桃一直在等他。 她早早地去便利店买了一桌子的酒,白的啤的还有粉的,她在五十块的红酒喝十八块的粉色鸡尾酒之间徘徊,她不确定宁秉贺高贵的味蕾会不会去喝五十块的红酒,哪怕那时候的她觉得五十块的红酒已经很贵了。 沈小桃头一次对宁秉贺撒谎,她告诉宁秉贺一直追她的大学学长约她在红叶宾馆201,意料之中的,二十分钟后,宁秉贺单枪匹马地闯了进来。 迎接他的不是什么大学学长,而是沈小桃青涩赤裸的身体和生涩的吻技。 她像在口欲期的婴儿,紧紧勾住他的脖颈,去攀咬他的胸口,妄图在这片疆土下留下自己的踪迹。 他注视着她,像注视着池塘边等待盛放的桃树,脚下是触手可及的池塘,清澈的池塘里莲蓬高擎,轻咬着惹得花瓣摇晃盛放,烟雨霏霏,紧锣密鼓地打落在池塘的水面上,细密的漾起万点碎金,等溅出水面后,他们又滚落在绿叶上,顺着肌理倾泻而下,只留下始作俑者爱怜又轻柔地抚上受了雨打的淡粉色小桃花。 哪怕它此刻看起来比原先更为娇嫩。 忙碌出一头汗的沈小桃睡在宁秉贺的怀中,却看见后者将自己四位数的衬衫铺在红叶宾馆的白床单上,以此来阻挡名为贫穷的细菌对自己矜贵**的侵蚀。 …… 沈小桃想起自己那些荒唐的梦,心烦意乱地抱住蓝色小花的被子。 随便吧。 她想。 第4章 附赠品 一连几场雨,直接将冚州送进了暮春。 车窗外的霓虹流淌,沈小桃坐在边上听几个同事讨论普慈的负责人,搭在键盘上的手迟迟没有按下enter键。 普慈与安夏的合作如火如荼,两家的婚事也提上了日程,有当地的自媒体配图说许安然肚子变大,疑似二人好事将近。 陈静是沈小桃的同学,跟着沈小桃从上海回的冚州,两人都是地地道道的冚州人,不同的是,陈静比沈小桃后一年入公司。 车里女孩叽叽喳喳的聊八卦,陈静将许安然照片放大,递给沈小桃看,让她看看是不是真的怀了。 沈小桃一瞬间以为自己是b超机成了精,认真观摩了两眼,最后肯定道:“怀了,最起码有五个月了。” 女同事一脸“我就说吧”的表情。 见了冚州分部的hr才知道,这次的人事调动,也不全是下放的意思。 擎天冚州分公司的老板踩了狗屎运,竟然中标投到了普慈盖办公楼的项目,合同造价四个亿,总公司深知分公司团队的评级惨如狗屎,这才让沈小桃过来。 车辆驶入蓝色铁皮门,一个矮胖的男人远远地迎来,春风似的笑脸在扫了一眼几人的性别后迅速冷却,男人责问身旁跟着的安全员:“怎么全是女人?” 陈静小声地对沈小桃说:“裘经理出了名的苛刻,听说把女生当男生用,男生当畜生用。” 沈小桃打量裘义发亮的地中海和两侧被风吹得乱跑的几根稻草似的头发,微笑提醒:“裘经理,安全帽最好带一下。” 项目部的铁皮房上赫然挂着摄像头,项目里发生的一切都会即时传输到总公司,裘义虽然是冚州的一把手,但在上海的总公司那,他是随时都能被替换的存在。 裘义没出声,深看了沈小桃一眼径直离开了项目。 安全员抱来一大堆蓝色的图纸,陈静见状小声的“omg”。 之前在上海时沈小桃与冚州项目的同事已经视频会审过几次,但普慈这边对合同签得不满意,始终在压工期,施工横道图改了又改,越是这样,沈小桃越不敢懈怠,她安慰陈静:“说起来我们才第一次面对面的图纸会审,就当互相认识一下了。” 话是这么说,其实沈小桃心里也打鼓,一般的项目都是正负零前出预算,但普慈那边却要求半个月内出,这样一压缩又得加多少小时的班? 蓝色的工程纸整齐的铺在桌面,每个人挨个自我介绍,被裘义责问的安全员是个刚毕业的小伙,名叫赵宇航。面对沈小桃一口一个小桃姐,陈静是造价员,施工员是个姓袁的中年男人,戴着安全帽低头看图纸,安静的听着沈小桃讲话。 人少会议小,沈小桃决定分配完工作就散会。她迅速浏览了一遍图纸,确定和之前视频会议里讨论的差别不大,沈小桃松了口气,让陈静先选要建模的部位,自己就画等她选完的地方。 陈静偷偷地比了个“yes”,普慈的办公楼请的是意大利的建筑设计师,外层墙身画的和天马行空似的。 手机在此刻不合时宜的响起,沈小桃扫了一眼,是消失了数日的宁秉贺发来的微信。 图纸讨论得差不多了,赵宇航爱瞎起哄,让小桃姐给大伙讲两句。 “这话应该让裘经理来讲,我一个打工仔讲算什么?”沈小桃笑眯眯地婉拒了赵宇航的提议,她打开手机,宁秉贺问她今晚有安排吗? 沈小桃没有安排,她正好也找宁秉贺有事,她现在住的房子太大太超出她的能力范围了,她得搬出去。 “小桃姐,你别装了,我们都知道这个项目挂的是你证,裘经理管管公司还差不多,要管项目……他懂什么啊?”赵宇航毕竟还年轻,说话没个把门,沈小桃低头打字,刚说完自己没空那边宁秉贺就回复了信息。 他约她六点在一家私厨见面,紧接着发来的是一行地址。离项目有四十分钟的车程,沈小桃看了眼时间,心中大大的无语,宁秉贺真看得起她,认为她和他一样,都是出门有司机接送的是吧? “说两句吧小桃姐。”赵宇航自己把自己说来劲了,带头起哄鼓掌,盯着沈小桃让她做会后总结。 沈小桃头一次见这样不会拍马屁的愣头青,但迫于时间紧急还是清了清嗓子,把以前领导那一套搬了出来:“普慈是我们擎天冚州分公司今年接到的第一个大项目,我们都知道,现在大环境不好,所有行业都在走下坡路,尤其是建筑行业,但是夜色难免黑凉,前行必有曙光。我们擎天人只相信一句话,只要撸起袖子加油干,迟早生活都能蹦小康!” 沈小桃还没走出项目大门就开始打车,普慈开发的地皮在渺无人烟的高新区,输好地址后打车软件上的价格飙升到三位数,吓得沈小桃当即退出换了个软件。 依旧是三位数。 沈小桃犹豫了一下,刚要咬牙点确定,一辆黑色的迈巴赫就从路头稳稳地驶来,停在沈小桃的面前。 司机下车,替沈小桃开车门。 沈小桃记忆还算可以,虽然照面不多,但她记得这辆车是那天来机场来接她的车,这个司机也是那天来接她的司机。 “沈小姐。”记忆中的司机大哥开口,“宁总让我来接您去目的地。” 沈小桃对于宁秉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在项目上感到匪夷所思。她知道宁秉贺是普慈老板,但就算是再闲的甲方,也不会时时刻刻盯着她一个乙方的小虾米吧。 “司机大哥怎么称呼呀?”沈小桃上车后笑眯眯地开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啊?” 司机大哥笑眯眯地回答:“我姓王,沈小姐叫我小王就好,是宁总告诉我您在这里的。” 宁秉贺对她的行踪倒是了如指掌。 “我小叔这么神通广大。”沈小桃故作惊讶,“王哥,你车技特别好,我以前坐再好的车就晕车,但你开车我就不会晕,你一定是我小叔很重视的员工吧。” 王盛被一口一个“王哥”说的心花怒放:“还好,宁总对我们每个员工都很好。” 沈小桃趁机套话:“我只是有点奇怪,普慈和他给我的地址又不在一个区,他怎么会约我在那见面呢?那里离我多远啊,还劳烦王哥跑这么远。” 王盛不疑有他,被沈小桃的热情体贴哄得心里暖暖的:“可能是宁总下午和安夏集团在那附近有个会议才定在那附近的。” 哦。 下午和许安然刚见过面啊。 原来她只是顺带想起来的附赠礼包,就像卖贵价护肤品时柜姐慷慨送的小样。 “宁总最近忙婚事,和许小姐也是难得才见上一面,听说那家私厨还是许小姐介绍给他的,估计是想带你尝尝鲜吧。”王盛跟了宁秉贺也有五年了,五年里也没听他有什么侄女,如今突然冒出来一个,还特地为了她向别人打听哪家私厨好吃。 沈小桃幽幽道:“那他们感情还挺好的。” 第5章 不管是侄女还是外甥女,都是老板的亲戚,王盛想了想,觉得这是拍马屁的好时机:“宁总对未来夫人真的没得说,你住的玲珑湾房子里不是备了女士用品么?那是宁总吩咐我去买的,我记得他前一天特地打电话问了许小姐,问女生都用什么样的护肤品,我们宁总啊,真的很尊重夫人呢!” 那边宁秉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交流酒会枯燥乏味,许安然站在后门处,放下手里的香槟,将银色小提包里的真丝丝巾拿出来递给宁秉贺。 许安然今天穿了绣了羽毛的抹胸长裙,将本就玲珑的身材勾勒得凹凸有致,酒店的空调开得太足,热得她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 许安然拿出提包里dior的羊皮小镜子,开始补妆:“最近天气反复无常,你还是要注意点。” 宁秉贺对着与他打招呼的人举杯示意,回答许安然的关心:“谢谢。 “今晚有安排么?”许安然问宁秉贺,“边上的香织堂老板调酒很有一手,但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就是不卖。” 香织堂采取的是熟人预约制,许安然推荐给陆昘,陆昘又推荐给了宁秉贺,宁秉贺转着杯子里的香槟,淡淡道:“没空。” 许安然就没打算宁秉贺能欣然赴她的邀约,她满意的端详着自己的脸,她上周刚在美容院打了日本进口的少女针,现在正是状态最佳的时候,她扑闪着刚接的婴儿直睫毛,试图对宁秉贺放电:“普慈的大楼盖得怎么样?我听说中标的是擎天,他们老板是我爸的朋友,做事还是挺靠谱的。” 宁秉贺看了眼时间,心里估摸着沈小桃的位置:“你也认识?” 为了这身修身的裙子,许安然饿了一整天,她拿起一碟银色的托盘,小口的吃上面的蛋糕:“有几个吧,它们公司和我们学校有就业协议。” 宁秉贺想起沈小桃提起过,许安然与她是一个学校的。 与许安然名字一起出现的,还有那个莫名其妙的前男友。 她是什么时候谈恋爱的? 口中的香槟是黄苹果和淡蜂蜜烘烤出的香甜气,回味在舌底下,细品是一丝酸涩的嫉妒。 “少吃一点吧。”身侧有侍应生走过,宁秉贺放下酒杯,“流媒体说你怀孕了,我不想最后背个始乱终弃的骂名。” “那你就娶我啊!”许安然早就习惯了宁秉贺突然的毒舌,他不是传统体贴的绅士,她也不是温柔教养的千金,许安然眨眨眼,“我不介意真怀孕。” “我介意,我不想有人误会我们的关系。”宁秉贺接过侍应生送来的擦手巾,“这个月月底普慈就会上市,等下月我就会发新闻澄清关于我们的流言。” “有人……说的是沈小桃吗?”许安然顿了顿,“你和她在一起了又怎么样?老宁总真的能接受她吗?如果不是沈小桃爸爸犯事被抓,你们现在还在一本户口本上吧?普慈的话事人是被人说**好听呢?” 上唇有残留的白色奶油,许安然自己用手指揩了去,她直勾勾地盯着宁秉贺:“还是被人说有个杀人犯岳父好听?” 她已经做好激怒宁秉贺的准备了,她得不到的男人,凭什么一个野丫头就能得到? 在没人发现的角落,许安然的手指在微微颤抖,面前的男人依旧是不改的冷淡模样,唯独银丝眼镜下,那双眸子里掀起了愠怒的波涛。 她触及了他的底线。 她听见宁秉贺说:“就算不是她,也轮不到你,在我这里,没有比和你在一个户口本上更恶心的事。” 第5章 鸡尾酒 宁秉贺匆匆赶到香织堂时,沈小桃已经在包间里喝上了。 香织堂的老板一听是宁秉贺的客人,忙带着酒跑来了,宁秉贺打开门时,二人在里面喝的正欢。 淡紫色的鸡尾酒在高脚杯里酝出银白色的光,沈小桃看着饱满的的气泡在顶层翻滚,像一颗颗圆滚滚的葡萄,磨成细粉的白色冰渣从天而落,为葡萄盖上一层霜被,在沈小桃的惊呼下,香织堂的老板matt单手将鸡尾酒推到了沈小桃的面前:“losemoon,请用。” 沈小桃尝了一口,是汁水饱满的紫葡萄,是萧索秋日黄昏时一人的独酌,是夜半醒来涌入心头的零星寂寥。 她听见matt说:“theueslessdawmfindsmeinadesertedstreet-corner,ihaveoutlivedthenight。”(佛晓时分,我伫立在阒无一人的街角,我熬过了夜晚。) 沈小桃在大学时选修过英国文学,她是理工女,但自小对捧着泰戈尔诗集走在香榭丽舍大街有着深深的向往,好在祛魅的最佳办法就是拥有,在学完了一整个学期的英国文学后,她彻底放弃了这个想法。 沈小桃一口气喝完了losemoon:“是博尔赫斯的诗。” “沈小姐好酒量。”matt见沈小桃意犹未尽,问是否还需要。 “当然要。”建筑行业少不了喝酒,沈小桃毕业没几年就在擎天混的如鱼得水和自己的酒量少不了关系。 她喝过不少酒,但又美又有情调的还是第一次喝。 matt笑了笑,又送来一杯深蓝色的酒:“inalongforgottensnow.”(一个凝滞的脚步) 杯中的深蓝仿佛来自辽阔的海洋底部,matt替沈小桃喷上银粉,杯中底部的烟雾迅速腾升。 “你这里的酒看起来都好寂寞。”沈小桃道。 matt说:“因为每杯酒都被创造它的人赋予了独一无二的灵魂。” “喝了多少?”剩下半杯的酒被人拿走,沈小桃不满,看向身边的人,是姗姗来迟的宁秉贺。 宁秉贺眉头微皱,伸手要去扶沈小桃:“还能走路吗?” matt笑道:“宁总来了。让女士等这么久,不像你的作风。” 宁秉贺说:“有事耽搁了几分钟。” “这几杯都是宁总调制的。他喜欢烈性酒,里面放了不少伏特加。”matt看着神志依旧清醒的沈小桃,不由得佩服,“连喝两杯还没有醉意的女生,沈小姐是头一个。” 鸡尾酒虽美,但后劲确实大,不过两杯的量还撂不倒沈小桃这个酒蒙子,沈小桃“嘿嘿嘿”地笑说小叔你来啦。 借着酒劲,沈小桃端详着宁秉贺,端详他皱起的眉头。 她小时候会故意犯一些无关痛痒的错,等着宁秉贺惩罚。 比如打碎宁秉贺喜爱的水杯,故意写错数学考卷的最后一道大题,将偷拽自己小辫子的男同学打得叽哇乱叫。 她会趁着宁秉贺专心和老师交流的空隙,躲在角落里偷看宁秉贺因为她而皱起的眉头。 后来宁秉贺变忙了,她再想看他烦恼的样子,只能将犯的错误升级。 高一时模拟考试交了空白,高二时故意在宁秉贺面前露出的言情小说一角,高三时给追自己男生写的情书回信。 最后一次看到宁秉贺皱眉时,是在红叶宾馆201的床上。 那晚宁秉贺的眉皱得很深。 “这边还能自己调酒啊?”沈小桃起身,向宁秉贺证明自己没有喝醉,她问matt:“那我能不能也调一杯?” 她喜欢不同酒类相撞出来的味道,像有人在鞭打自己的味蕾。 “当然。”matt在得到宁秉贺默认后退出了吧台,让沈小桃自己调制。 进入吧台后的沈小桃傻眼了,她喜欢动手创造,但matt这里的酒五花八门,有西语有意语,工具也奇形怪状,有喷火的还有发光的。 宁秉贺进入吧台,走到沈小桃身边,温声道:“想调制什么样的?” 沈小桃歪着脑袋想了想:“我想要粉色的。” matt笑出了声,他想提醒沈小桃,调制酒和做事一样,脑袋里得有个概念,有概念了,才能为这杯鸡尾酒赋予灵魂。 宁秉贺扫了他一眼,matt识相地投降离开包间。他想起来了,他还得去准备菜肴。 偌大的包间里只剩下沈小桃和宁秉贺,宁秉贺挨得她很近,近到她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木质香水的气息。 宁秉贺打开顶柜:“选一个你喜欢的杯子。” 沈小桃选了个马天尼杯,杯颈细长,拿在手里很好看。 沈小桃不知道自己拿没拿错,茫然地看向宁秉贺,后者带了笑意,选了柯林杯,他说:“杯子选自己喜欢的就好……好看的粉色多用蝶豆花或者西柚打底,也有桑葚和红酒,看你喜欢。” “那就用西柚吧。”得到宁秉贺的肯定,沈小桃视若珍宝地将杯子放到桌上,满怀期待地看着宁秉贺:“然后呢?” 宁秉贺替她将西柚捣碎,粉水的汁水被压榨浓缩,宁秉贺戴上黑色丁晴手套,食指在马天尼杯的圈口细致地捻磨,直到圈口彻底被糖边占领。 沈小桃看得口干舌燥,她别过脸去选酒,她爱龙舌兰的火辣,听从宁秉贺的指导建议又在shake里调入蛋清和柠檬。 “就这样摇晃吗?”沈小桃晃了半天,总觉得声音不如matt的清脆。 宁秉贺在调制自己的酒,紫罗兰利口酒喝菠萝汁晃出好闻的气味,他虚握住沈小桃的手,教她正确的shake方法。 第6章 沈小桃抗拒宁秉贺的温度,可她小叔的力气实在太大,不过是虚握着,她都挣脱不出。 她一定是喝醉了,才给了这个人可乘之机。 “这些年过得好吗?”宁秉贺问她,“为什么切断了和我的联络。” “如你所见,我过得还不错。有了自力更生的能力。因为毕业时间很短,但事业正在起步中。”沈小桃觉得自己是真的醉了,她甚至闻到了宁秉贺木质香水的后调,那是大海和森林的气息,在他的喉结处,颈处,还有有力的手臂处。 宁秉贺说:“你没回答我第二个问题。” 狡猾如斯的男人不会遗漏自己想听到的答案,沈小桃的脑浆早随着鸡尾酒一起摇成了浆糊,她想说自己就是拔x无情的坏女人,不过就是睡了你一下,你不会从此就要我负责人吧?好在最后一丝理智帮她悬崖勒马。 沈小桃这时才明白matt所说的后劲大是什么意思,她思考了很久才开口:“女大还要避父了,更何况你还只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小叔,再说了,你是男我是女,老是联络像什么样子,总不能靠你养一辈子吧。” 沈小桃最佩服宁秉贺的一点就是无论对方在说什么鬼话,宁秉贺都能一边听一边专注地做自己的事,宁秉贺将沈小桃的酒从容器里倒入杯中,果真是粉莹莹的液体,看着养眼。 “那也没必要彻底断了联系。”宁秉贺想告诉沈小桃自己曾经去学校里找过她,可后者有意躲着他,又岂能不知道?宁秉贺顿了顿,平静道,“最起码逢年过节发条短信问候一下。” 沈小桃盯着宁秉贺一本正经的脸,差点笑出声,她想不到宁秉贺还有这么老派的一面。 “是我疏忽了。今年……我想想。”沈小桃算着日子,离最近的日子是清明节,那天就算了,“今年五一劳动节,中秋节,国庆节,还有春节,对了,还有重阳节,我都给你发,就写祝我的小叔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花开富贵,生意兴隆!” 宁秉贺也做好了自己的鸡尾酒,玫瑰花苞飘在糖霜之上,下面黑红的液体像女巫调制的神秘药水,偏偏底下有发光的金色软糖。 宁秉贺将酒推给沈小桃:“尝尝吧……如果可以,我希望不是只收到短信。” “那你要什么?你不会还希望我拎着牛奶和鸡蛋去看看你和我小婶吧,虽然说这是我们晚辈该做的……”但她实在不确定拎着牛奶和鸡蛋进宁秉贺小区的大门时保安会不会把她拦下来。 “这是什么酒?有名字吗?真好看!”沈小桃转移话题,她记得matt说宁秉贺是调酒大师,他有赋予酒水灵魂的魔力。 matt说这句话的时候沈小桃总觉得宁秉贺就像是点石成金的天神,没有他这些酒只是普通的鸡尾酒,但经过宁秉贺一点拨,他们就能身价倍增,神气十足的卖出一个好价钱。 沈小桃早就眼馋宁秉贺的酒,拿起来浅尝一口,还有玫瑰的香味。 “belovedofalitetime.”(一生挚爱)宁秉贺摘下手套,看着沈小桃,“summerwillcomearoundgaain,peoplewhomeetwillmeetagain.”(夏天会周而复始,该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这是你赋予它的灵魂么?那我也给我的小粉起个名字吧。”沈小桃摩拳擦掌,她捏着马天尼的酒杯,脑袋里闪过“杏花”、“桂芬”、“香香”等一系列自己都觉得上不了台面的词。 沈小桃看向宁秉贺,后者显然正等着她的狗嘴能吐出什么象牙来,沈小桃冲他咧嘴一笑:“其实有的时候名字也不是那么重要,就像我虽然叫沈小桃,但我的灵魂和圣母玛利亚一样充盈。” “aprilshowersbringmayflowers.”沈小桃对着宁秉贺举杯,“四月的雨水带来五月的鲜花,祝我苦尽甘来。” “祝沈小桃女士苦尽甘来。”宁秉贺与她碰杯。 “谢谢小叔今天约我吃饭,其实今天我有话想和小叔说。”沈小桃尝了自己调制的小粉,被酸的咂嘴,装出来的乖巧在下一秒破防,“你这个师父怎么教的,怎么这么酸!” 宁秉贺被沈小桃滑稽的模样逗得轻笑,他给自己倒了杯冰镇的苏打水,听里面的冰块撞击。 “是我的错。”宁秉贺笑起来时唇角收紧上扬,是一条弧线,他让沈小桃喝他调制的belovedofalitetime。 玫瑰的沁香在舌中绽放,总算冲淡了那股子酸涩,matt适时的上菜,服务员端着沈小桃从未见过的白瓷碟子走进来,里面是沈小桃那天在万象城点名要吃的龙虾天使面。 “你想说什么?”宁秉贺唇边微笑不减,他让服务员煮一壶生姜柠檬水,见沈小桃好奇,宁秉贺道:“给你解酒用的,鸡尾酒后劲大,你明天起来一定会头疼。” 宁秉贺就是这样,能替人将明日,乃至明年的事情都想好。 沈小桃咬断了面,开口道:“我想说,我是来还门禁卡的,我房子已经找好了,最近就搬出去了。” 第6章 搬家 “搬去哪?”宁秉贺问。 “公司附近的杏林小区。”沈小桃答道。 杏林小区在老城区,房东是个好说话的退休阿姨,说自己的儿子博士毕业定居美丽国,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不如租给沈小桃这样的年轻女孩,既爱干净还能添点人气。 房东阿姨的头发卷得像个泰迪,说话时细长的小眼里透着锱铢必较的精明,说:“不过一码归一码,房租还是要按时付的。” 沈小桃说完就去掏卡片,沈小桃今天背的是上周刚买的新包,她看新闻有小偷会划女孩的包偷东西,所以她特地买了这种夹层藏得又深又小的包。 好处是小偷偷不到自己的东西,坏处是门禁卡夹在里面,一时半会不好抠。 “玲珑湾的房子我用不到,门禁卡你留着吧,如果我需要的话直接去物业要一张就行。”宁秉贺说,“横竖不过一张卡片而已,不需要这么郑重的归还。” 沈小桃想想也是。 吃完饭后宁秉贺让王盛将沈小桃送回玲珑湾,说自己还要在这等一个客户,王盛与沈小桃已然熟络起来,偷偷和沈小桃说宁总肯定是去陪许小姐的。 沈小桃将下巴靠在车窗上,看着宁秉贺,扬起一个笑脸:“谢谢小叔请我吃饭。” 宁秉贺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王盛可以走了。 车窗外霓虹灯闪耀,街灯如闪烁繁星,一路奔腾蜿蜒,连成了熄不灭的篝火,斑斓的韵调落在潜江上,落寞的红,寂寞的黄都在随着江面波浪舞动,闪烁。 王盛乐呵呵的开口:“宁总是真的疼你这个侄女。” 沈小桃笑累了,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她鲜少主动和别人解释她和宁秉贺的关系,上学的时候宁秉贺来接她,同行的女孩见了宁秉贺会脸红地攥紧她的袖子问她这个男人是谁。 扎着高马尾的沈小桃会骄傲地告诉她们这是她的小叔。 刚开始是出自女孩炫耀好看物件似的虚荣心,再后来是她想告诉所有人,她也是有亲人的人。 而现在—— 在无依无靠的冚州,宁秉贺像是一座靠山,她能借到势的靠山。 沈小桃凝视着冚州,冚州也在凝视着她,不同的是,冚州被交织的灯火妆点得像美艳僵硬的脱衣舞娘,而她,是冚州庞大身体上最不起眼的那根汗毛。 沈小桃晃悠悠地回到家中,将该整理的行李收拾了一下,看到宁秉贺给自己买的拖鞋时,忍不住踢了它一脚。 鞋子是今年非常火的miumiu,一双拖鞋就是沈小桃大半个月的工资。穷人志气短,沈小桃犹豫了一下又将拖鞋和宁秉贺送的护肤品一块摆正。 像从来没人动过的样子。 沈小桃蹲下的时候忍不住打了个饱嗝,香织堂的厨师手艺很好,她吃了很多,本来是一场完美的寒暄,唯独分别时,她瞧见宁秉贺的脸色不太好看。 她的小叔,似乎生气了。 搞定了住的地方,沈小桃上班都有劲了,第二天就坐着公司的班车去了项目上的工地。打桩机这个大家伙正轰隆隆地工作,一根根黑又长的管子被埋进黄土里,沈小桃在工地四周转了个遍,确认敬请谅解的施工告示已经贴上了。 施工员来袁是个有经验的,见到了沈小桃主动和她讲这两天的进度,沈小桃看老袁写的施工日记:“桩基还有几天结束?” “现在是四号桩了。”老袁的脸被黄沙吹得皲裂,“可以找甲方催进度款了。” 沈小桃“嗯”了一声,想找赵宇航,却没见到人影,一楼最里面赵宇航的位置上坐着陈静和另一个姑娘,陈静一见了沈小桃就哭天喊地,说自己昨夜加班到了十二点,黑眼圈都挂到了脖子上。 陈静忧心忡忡地照镜子:“这得打多少肉毒杆菌才能打回来啊?” 沈小桃笑了笑,她打开软件看陈静画的图,果然高压之下人能爆发无限的潜力。 “牛累了知道回家,马累了知道睡觉,牛马累了知道给自己点杯咖啡。”陈静咬着黑咖啡的吸管,“真羡慕干工地的男的,今天瓦工班组李工喊累,木工班组张工就说带他去洗脚,怎么我都要累死了也没人带我去洗脚。” 第7章 “洗个脚也羡慕。事做完了我也带你去。”沈小桃给陈静改了几处,陈静立马怪叫一声贴了过来,“我亲爱的沈工,你可真是我的甜心天使!” 普慈项目大,上头给的奖金也多,够陈静把十根脚趾都洗秃噜皮的。 “我要刚毕业的男大学生给我洗,还得是八块腹肌的那种。”陈静开始做梦,“到时候我就踩在他腹肌上,让他好好的帮我搓搓。” 提起男大学生,沈小桃想起消失的赵宇航,问陈静:“赵工呢?也洗脚去了?” 陈静罕见的闭麦,只是吸溜着杯子里的黑咖啡。 沈小桃看了坐在陈静对面的女孩一眼,对陈静道:“我先去编辑进度款单,你画好了发我。” 陈静说了句“ok”。 沈小桃刚走出陈静办公室的大门,手机就被人轰炸,沈小桃打开微信,果然是陈静。 “赵宇航今天一早就被裘义开除了!” “说是赵宇航做事不够认真负责,我就出了鬼了,现在项目连正负零都没出,又没有工人,怎么就是赵宇航的锅?” “我看裘义就是嫉妒你,觉得总公司把你派下来,他的位置要保不住了,所以想着法子排挤你!” “赵宇航真惨!” 隔着屏幕,沈小桃都能想象到陈静夸张的表情。 沈小桃收了手机,正好拿着毛巾的老袁迎面走来,沈小桃微笑着同老袁打招呼,问:“袁工去哪呀?” 老袁一怔,似乎没想到沈小桃会对自己这样亲切,不小心结巴了一下:“去,咳……去洗把脸,有点热。” “天气是有点热。”沈小桃跟在老袁的身后,“我刚刚在找裘经理,有文件需要他签字,可惜他今天好像没来。” 老袁“哦”了一声:“他早上来过了,现在应该在公司了。” 沈小桃惊讶:“裘经理来这么早。” “嗯,小赵犯了点错。”老袁拧开水龙头,将洗得搓毛的毛巾在水龙头下冲拧,“裘经理做事严格,喜欢抓细节,习惯了就好。” 就是喜欢抓人小辫子的意思呗。 沈小桃“哦”了一声,又和老袁扯了几句才走。 想到昨日赵宇航对着自己殷切的模样,沈小桃初步揣测应该是赵宇航对着裘义说错了话。 毕竟有时候男人的心眼比女人还小。 陈静在办公室里呆了一天一夜,决定今晚放自己一条生路,刚出项目门就撞见了打车的沈小桃。 领导的便宜不占白不占,陈静凑在沈小桃边上,笑嘻嘻地问能不能搭个顺风车。 “我去玲珑湾,你要是顺路的话就跟我一起。”沈小桃约了下午三点的搬家公司,本想等裘义签完字自己请假回去搬家,没想到等到了三点裘义也没出现,她只能先回去将自己的东西搬到新家。 陈静说:“玲珑湾不便宜啊,看不出啊,沈工这么有钱。” 前几年财政拨了不少钱要开发高新区,成群结队的建筑公司手拉手等着吃这块肥肉,许可证一到手,中标的人忙不迭的圈地盖楼,生怕财神爷后悔,现如今整个高新区都是大型机械轰隆隆推土盖楼的声音,还有偶然发现这块宝地的飞车队尖啸着掠过,沈小桃时常觉得自己徘徊在耳聋的边缘。 沈小桃被飞车队的灰尘扬得睁不开眼,手中成摞的文件被掀得“哗啦啦”作响,只听陈静“嗡嗡”的好像说了句话,沈小桃抱紧了文件,大声问陈静:“你说什么?” 陈静被吓了一跳,咋舌道:“没、没什么。” 群聊信息响起,是项目群里的资料员发来一张表格,让各位填写一下自己的资料。 地址一栏里沈小桃填了又删,最后决定写杏林小区。 飞车队又尖叫着飞驰而过,年轻的男女穿着黑色的皮夹克,坐在后座的女孩单手扶住前面人的肩膀,另一只手将手中的丝巾扬起,像一面鲜活的旗帜。 不出意外的话,她未来几年内都住那里了。 偏偏她的人生,总是出意外。 第7章 某一天 宁秉贺回到宁远山的别墅里时,宁远山正忙着哄刚出生三个月的小儿子。 老宁总年过花甲,除了两鬓藏不住的白发之外,保养得更像儿子的亲哥。 小婴儿被照看的阿姨抱着,细软的头发被落地窗折射的太阳照的金黄,宁远山拿着会发声的鸭子给他唱歌,逗得小婴儿“咯咯”的笑。 宁秉贺走到宁远山身后,低声叫了声“爸”。 宁远山让阿姨将孩子带到楼上,自己和宁秉贺进了书房,金丝楠木的桌上还有宁远山未完成的毛笔字帖,宁秉贺扫了一眼,是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宁秉贺给宁远山煮茶,手中的紫砂壶是去年他在佳士得拍的九头咏梅,指敲清脆,触感细腻。 “你的普慈做的不错,我看了陆昘给我的风投项目书,有几个我和你陆叔叔也很看好。”宁远山靠在椅子上,他看着宁秉贺,就像看自己的作品一样——宁秉贺无疑是他最满意的一件作品。 宁秉贺给壶里放水,他知道宁远山找他来,不可能只是嘘寒问暖他的公司。 宁远山开口:“你和安然是怎么回事?” “各取所需。”天热,水烧得也快,宁秉贺将茶叶添进壶里,“我和许安然没有可能,如果以后她来找您,希望你告诉他不要自取其辱。” 宁远山坐不住,他想指责宁秉贺,却又无从开口。 “娶她对你的普慈有利,对宁家也有利。现在的你,还需要宁家的助力。”宁远山想不通,许安然长得好看,家世也好,对于宁秉贺而言是绝佳的联姻对象。 宁秉贺要做的,不过是将她娶回家而已。 宁远山以为自己已经说得够清楚了。 社会对于成功的男人在私德方面向来纵容,而后者也享受这种纵容,就像既得利益者永远不会开口想要改变一样,他们只会默默拥护这种潜规则的存在。 “和她结婚,然后呢?像您一样,守着妻子去找别的女人吗?父亲,您还记得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么?”宁秉贺垂眸,幼时无数个剧烈恸哭的夜晚在此时已经成了一条直平的线,就像医院的心电监护仪,他终于能拔掉插在自己身体上的电线,平静的宣布自己的脱敏。 宁远山怒斥道:“你为什么认为我会忘记?阿仪得了癌症不是我们任何人的过错,我已经尽我的能力在弥补她了,但是她……” “我不会娶她。”宁秉贺打断了宁远山的侃谈,“我也不需要别人来操心我的下半身。” 宁远山拍桌:“你——” 宁秉贺说:“普慈不需要任何人的助力,我有能力带它走得更远。” 宁秉贺将泡好的茶推至宁远山的面前,宁远山胸口的气瞬间烟消云散。 许家那个小丫头哭闹着到他面前时,他只觉得烦和可笑,真正让他决定坐下来和宁秉贺聊的契机是因为被冒犯。 就像拥有自己领地的雄狮不允许下面族群的冒犯,他也希望宁秉贺能按照他的意见走自己为他规划好的完美人生。 但他的儿子不一样,宁秉贺是能扛起家族荣耀的新雄狮。 宁远山又恢复了平静:“就算不是许家那丫头,也不能是沈小桃。” “许安然和您说的?”宁秉贺一点也不意外。 沈小桃的爷爷是宁远山的发小,宁远山早年当过兵,后来与沈小桃爷爷一起转业,一个选择下海经商,一个选择成为基层警察,沈小桃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爷爷为了救战友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留下独子沈承书。 虽说是发小,但二人之间差了年龄,也没有什么过命的交情。 宁远山照拂未成年的沈承书多年已经算是情面,沈小桃不过是顺带的。 “这是我的底线。”宁远山心如乱麻。 如果今天的沈小桃只是个路人甲乙丙丁,就算她没有许安然那样显赫的家世,他也会尝试着接受她。 偏偏发生了那件事。 “宁家不该与罪犯挂钩,你有没有想过这对你的普慈会产生多大的影响?会对你的事业造成多大的打击?你不能冲动。”宁远山起身。他走到宁秉贺的面前,拍着后者的肩,语重心长道,“许安然那样的女人会成为你的翅膀,但沈小桃只会拖累你的后腿,你不该,也不应该为她葬送你的前程。” “如果犯错的是我。”宁秉贺看着宁远山,缓缓说道,“你也会让弟弟和我一刀两断吗?” “这不一样!”宁远山愤怒道,“沈承书与你不过是陌生人,他与你从未有过血缘关系!” 宁远山不是没动过收养沈承书的念头,他做生意走到今天,宁家家大业大,养多少个沈承书沈小桃都没有问题。 但是—— 他深知,人性在金钱面前是经不住考验的。 沈承书的下场说明了一切。 宁远山庆幸,当初没有和沈承书牵扯太深。 第8章 “宁家的家业,只会是你们兄弟二人的。”宁远山冷静下来,“我不希望在你身上看到任何的阻力。” 父子间的谈话不欢而散。 宁秉贺怕再聊下去,宁远山会有中风的风险,离家之际他特地看了眼楼上,果不其然,那个比他只大了两岁的小妈正探头探脑地看他,在对上了宁秉贺的眼神后当即慌张地转过身去,只留下真丝拖鞋在楼上“啪嗒啪嗒”响得凌乱。 刚出了别墅门,宁秉贺就看见了穿着天蓝色沙滩服,怀里抱着冲浪板的陆昘,后者不懂从哪烫了个渣男卷,戴着墨镜把自己搞成了青春洋溢的美高中生。 “宁少来看弟弟的啊。”陆昘笑得惋惜,“你家老爷子不行啊,这么多年就给你搞了个弟弟出来,他真应该学学我爸,我那天问了我爸的秘书,你猜有几个私生子?五个!” 陆昘竖了五个手指头,展望未来的同时开始担心自己:“真不知道我爸死后我能分多少钱,还够不够我潇洒的。” 宁秉贺冷眼看着他,看得陆昘心头发怵,他现在能在普慈就职多亏了幼时跟在宁秉贺后面喊哥的情谊,他可得罪不起财神爷。 “这样看我干嘛,你们叔侄怎么回事?怎么都喜欢这样看人?难道我真的就这么迷人?”陆昘怪叫一声捂住自己的胸口。 宁秉贺说:“以后少和许安然说些不该说的话。如果我再从许安然那听到一句不该听到的话,我保证你不仅一毛钱都分不到,还能再普慈董事的名单上消失。” 陆昘“啊”了一声开始自我反省,他也没说什么啊,也就告诉了许安然宁秉贺为什么不喜欢她的原因还有沈小桃是个从哪里冒出来的奇女子而已。 这不是为了拉进普慈和安夏集团的关系嘛! 要不然安夏集团怎么能容忍普慈借力,放出订婚的风声助力普慈上市? “我错了!秉贺哥,财神爷!”陆昘要给宁秉贺下跪,“等等我就删了许安然那女人的微信,都是她逼我的,我一点也不想搭理她!” “不过许安然今天告诉我一件事有关我们小桃大侄女的,我猜你一定想听。”陆昘见这招对宁秉贺不管用,干脆抱住了宁秉贺的胳膊,开始撒娇,“我的宁大少爷,可别说兄弟我不讲义气啊,我可告诉你,沈小桃的前男友也要来冚州了。” 冚州真是人杰地灵。 沈小桃想,俗话说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冚州也算是新一线了,怎么还是会有这么不讲理的事情。 好不容易累死累活将杂七杂八的行李搬到了行李小区,房东阿姨却堵在门口不让沈小桃进。 站在楼下的搬家工人催命似的按喇叭,大货车挡住了旧小区本就狭窄的人行道,急性子的人按捺不住,就跟着吵架的声音去看发生了什么事。 “……说好了今天入住,我东西都搬来了你又反悔,就算你反悔了,不想把房子租给我了,你也应该在约定之前和我说啊!我还特地请假回来搬家的!”沈小桃看着面前叉腰的房东阿姨,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的跳。 “我是和你说好了啊!可我也说了啊!我儿子在美国读博士,现在他读完博士要回国报效祖国了,我还能不让他回来嘛?!他说了啊!他美国的导师都说他是高精尖人才,这样的人不回国岂不是可惜啊!” “他是不是高精尖人才与我们租房子这件事没有关系。”沈小桃耐心同房东阿姨解释,“你把这个房子租给我了,就算要毁约了你也应该提前说,而不是等我人都到这里了才说你想毁约。” 房东阿姨像是被吓到似地倒退一步:“小姑娘年纪不大口气大得很哦,我老太婆不懂什么叫毁约,我只知道这房子是我的,我想租就租,不想租就不租了。” 嘈杂的人群中有人多嘴:“别和她吵了,老太婆不是好人,就喜欢欺负你们这种刚毕业的小姑娘。” “什么叫我欺负她哇!你话说明白了!我老太婆不想租房子也有错么?!!”房东阿姨往前好几步,要将人群中的“叛徒”给揪出来。 沈小桃看中的房子在一楼,上这栋楼的人都要经过这里,本就狭窄的楼梯道全是杂七杂八的嘈杂声,楼下货车司机被人骂得再也忍不住了,上楼没好气的催沈小桃,要搬就抓紧搬,不要在这拖延时间。 “我马上来!”沈小桃冲楼下喊。 “阿姨,你这房子确定不租给我了是吧!”沈小桃抬高声音问房东,她做人做事向来喜欢留根存据,租房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着房东若临时反悔,押金全退。 沈小桃说:“既然如此,你就把押金退给我吧,我现在就回去,也不耽误彼此的时间。” 手机在这时响起,沈小桃打开看,是裘义的电话。 她来之前没想到会拖延这么久,还特地约了裘义五点签字。 “我什么时候收你租金了啊!你这个小姑娘怎么这么不讲理啊!哎哟,欺负我老太婆哦!!!”房东顺势往门上一躺,哭天喊地起来,“可怜我孤寡老太婆哦,被一个小姑娘讹上了……” “快点吧!”楼下的货车司机冲沈小桃道,“你东西还要不要了!” “要要要!师傅,麻烦你,先帮东西送回去吧,今天不搬了。”沈小桃决定先离开这里,她拨开人群,寻了个相对僻静的地,接了裘义的电话。 裘义说:“沈经理,如果做人连这种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我不得不怀疑你做事的能力。我不知道你在上海坐办公室学到了什么,但冚州是讲究人情世故的小地方,我记得我和你说过了,今天甲方的人约了我六点半吃饭,如果我因为你得罪了普慈的人,这份责任你能不能承担?或者说,你能承担得起吗?” 沈小桃理亏,在电话里与裘义道歉,对着空气点头哈腰。货车司机见到了沈小桃反而不急了,抱怨了几句这里的路难走后慢吞吞的加了一句:“你耽误了这么久,我少接了好几个单子,我得和你说好了,等你的这段时间也是要算钱的。” 沈小桃挂了裘义的电话,已经没力气再和旁人说话。 她身上流了很多汗,在拥挤的楼道里被陌生人挤来挤去,她甚至能感觉到有人趁乱掐了她的屁股——也许是她的错觉,但当时的屁股上确确实实感觉到了陌生的温度。 头顶的苍穹是灰扑扑的藏蓝,几棵半死不活的老树从掉了漆面的墙后伸展,上面垂挂着上个秋天的遗腹子,有漆黑的鸟飞过,或许是乌鸦,或许是喜鹊,它们故作高傲地立在枯树的枝丫上,低头打量那干瘪的柿子是否还能果腹。 沈小桃没空细看,她被身上的汗味熏得喘不过气。 她的青春和那棵树一样,都死在了不知名的某一天。 第8章 回家 沈小桃光彩照人的出现在临海仙大酒店666号包厢时,已经是七点过半。 裘义和普慈的代表人喝得满脸通红时,沈小桃踩着黑色小猫跟走了进来,她举起手,笑意吟吟地和裘义打了个招呼,在得到对方的邀请后,顺理成章地坐到了副陪的位置。 沈小桃巡视了一圈,裘义坐在了今天的主位,而另一位副陪她没见过,但听裘义与对方的谈话,对方应该是普慈的高管。 不过普慈的高管没有二十个人,也有十个,之前在上海的时候投标部的同事带她见过与项目相关的管理层,沈小桃记性好,她确信自己没见过眼前这位。 “这是我们擎天…冚州分公司刚来的沈经理,刚从上海过来,还热乎的……”裘义喝了不少,讲起话来都颠三倒四,搭在沈小桃的肩上的手烫的像烙铁。 沈小桃今日穿了件二手市场淘来的黑色的吊带长裙,因为尺码大,胸口那一排钻坐下来后就会自动往前钻,沈小桃总觉得裘义在偷瞄自己的胸口,于是举着酒盅站了起来挨个敬酒。 “迟到了就得受惩罚。”说话的是普慈的赵主管,他坐在靠近上菜口的位置。赵主管推了推眼镜,竖起食指示意众人安静,他开口道,“但不能让别人说我们欺负一个小姑娘不是,沈经理你自己说吧,你觉得罚多少杯合适?” 她来时的路上背调过普慈这几人的信息,知道对面是清一色的北方人后,也不废话,举起酒盅说迟到了就得先自罚三杯,这是酒桌上的规矩,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规矩不能乱。 征得默认后,沈小桃将透明的小酒盅倒满,给老板们展示一圈后爽快地下肚。 辛辣,还有灼烧感。 沈小桃面不改色,第二杯。 第三杯。 空腹最忌喝白酒,要是以往,沈小桃绝不会这么糟践自己,可今天,她急需一个发泄口,一个将所有负能量都卷走的发泄口。 她是手无寸铁的女战士沈小桃,她的武器只有自己,也只能伤害到自己。 三杯白酒对于她不过小菜一碟,沈小桃喝完三杯后酒桌上有人鼓掌,也有人起哄。坐在赵主管边上的男人夸沈小桃:“没想到沈经理巾帼不让须眉啊!” 第9章 沈小桃笑而不语,再次举杯:“能够与普慈结缘,是我们擎天的荣幸,擎天相信时间会给普慈一个满意的答复。” 裘义在后边还等着沈小桃说错话再手足无措地坐下,正做着老男人教育初入社会的美女的美梦,没想到沈小桃两级反转,悄不作声的将他挤出了饭局之外。 裘义如梦初醒,酒也惊醒了大半,生怕普慈这帮人日后绕过自己只联系沈小桃。他清了清嗓子,不尴不尬道:“沈经理的酒量确实不错,不像女人该有的酒量。” 沈小桃拎着高跟鞋似的拎着白酒,她笑眯眯地看向裘义,看向他的眼底里尽是清明:“那女人该有什么酒量?裘经理这么有经验,不如教教我?” 沈小桃不由分说地拿起裘义的酒盅,给他也倒满了酒:“话说回来我刚来冚州没多久,还没和裘经理好好喝过酒呢,不如就趁今天这个机会,让我好好和裘经理喝两杯。” 临海仙,临海仙,自然是海鲜最出名。 怀里娇软的小美女晃着胳膊闹着要吃皇帝蟹,陆昘觉得自己像个鸡蛋,再多摇一下就会散黄。 脚下的油门轻轻一踩,一辆宝蓝色的奔驰amgs65就到了临江仙的楼下。 陆昘抱着小美女进包厢的路上突然被666号包厢半敞开的门给吸引住了脚步,那是他非常熟悉的身影和声音。 包厢内烟酒气纵流,陆昘后退了几步,他的视线向来很好,他看见了普慈市场部的人,还有项目部的主管。 现在是下班时间,员工有应酬很正常,不正常的是里面还有一只长袖善舞的妖精。 纤细的黑色身影穿梭在酒桌边上,沈小桃像个正在盘丝洞内结网的蜘蛛精,挨个给人递名片敬酒,笑得那叫一个殷勤。 想起白日里宁秉贺冷着脸的威胁,陆昘明白自己将功补过的机会来了。 手提包里的手机亮了好几遍,直到宁秉贺站到了临江仙666号包厢的门口,沈小桃还在握着赵主管的手,向他保证这个星期内一定能出预算。 赵主管虽然喝了不少,但还记得上头要压工期的事,哪知他还没开口,沈小桃就神色诚恳地说工期不能再压了,我们擎天向来是质量为先的,什么烂豆腐渣工程就算砍了我们的头我们也不会做,如果再压工期的话就是比擎天破例。 “当然,擎天是不会破例的,就算这个项目我们不做了,我们也要追求完美!”沈小桃说这句话时言之凿凿,好像上半年被爆出质检不合格建筑的建筑公司不是擎天做的一样。 少女的脸被酒精染上了一层红晕,本就潋滟的双眼水汪汪得像包了一层泪,赵主管不清楚沈小桃是被身旁人抽烟熏成了这样,只觉得这个女孩既真诚又上道,是个可塑之才。 “我明白你们的为难了……”赵主管握紧了沈小桃的手,他的话音刚落,宁秉贺就不客气地敲响了666号包厢敞开的大门。 赵主管被吓得神志瞬间清明,他“噌”地站了起来:“虽然你们为难,但是工期还是要压的……宁总,宁总来了。” 沈小桃也被神兵天降的宁秉贺吓了一大跳,要不是身边人各个如临大敌,她还以为自己是喝多了在做梦。 “宁总,坐,坐。”赵主管小心地与身边的人使眼色,在得知对方也不懂是什么妖风把老板吹来后,赵主管小心地措词解释,“今天是裘经理开的局,说马上要交预算了,让我们出来看看。” 裘义心领神会,背下了这口锅:“对对对,我叫的。” 宁秉贺坐在边上,沈小桃都老实不少,她开了瓶牛奶,安安静静地坐在原位喝奶。 人在慌乱时就会做些什么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慌乱,沈小桃打开手提包看手机,一看上面宁秉贺六个未接电话,心里更冒冷汗了。 宁秉贺最讨厌抽烟喝酒的女生,她还记得自己上高中时有小太妹看上了接送她的宁秉贺,趁着沈小桃补课的时候用沈小桃的名义把宁秉贺骗到学校附近的巷子口,流里流气地吐着烟圈和他说话,被宁秉贺交送给警察局的事情。 沈小桃赶紧偷偷地闻了闻自己的身上有没有残留的烟味。 酒局散了后,沈小桃拎着包,慢吞吞地跟在众人身后。 门外的晚风沁人心脾的凉爽,沈小桃站在门口低头看自己的脚尖,希望风能吹得更大力一些,最好将她这个人也卷走。 “跟我回家。”宁秉贺道。 沈小桃茫然地抬头:“回谁的家?” 外婆去世后,宁秉贺在学校附近找了间三室一厅的房子给她住,二人在里面真的和家人一样,沈小桃放学回家每天最大的期待就是等宁秉贺回家。 在沈小桃眼里,那里是家。 她在上海住的铁皮房不是,现在的玲珑湾更不是。 更何况她今天刚被新房东赶了出来,她庆幸那天宁秉贺没将门禁卡收回去,好让无家可归的她还能有个落脚之地。 可她如果现在带宁秉贺回去,她又该怎么和宁秉贺解释? 家里乱得像锅粥,她实在没有勇气让宁秉贺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一面。 宁秉贺看着她,眉毛微微拧起。 她想起小叔以前管教她,总是打自己的屁股,后来年纪大了,男女授受不亲了,宁秉贺不好动手了,就自己躲在阳台抽烟生闷气。 好在宁秉贺脸色虽然看起来很差,但声音还算温和,像是在哄她:“你想回谁的家?” 沈小桃没吭声。 宁秉贺将身上的外套脱下,给沈小桃披上后带她上车:“开车,去悦澜雅庭。” 第9章 咬人的恶犬 悦澜雅庭是宁秉贺住的地方,也是冚州房价最贵的地段之一。 贵价住宅区灯光亮化反而很少,业主讲究的是贴近自然的安静感,外观的建筑物无限的贴近“禅”和“寂”字,路过郁郁葱葱的绿化,沈小桃踩在巨大的青石板地砖上,听两旁泉水潺潺涌动,走过高级酒店似的物业大厅,被带着白手套的电梯服务员微笑着领着上了电梯,才到了宁秉贺住的房子。 宁秉贺刚换了鞋,屋内就自动亮了灯。 沈小桃站在原地,没动。 宁秉贺从鞋柜里拎出一双粉色的女士拖鞋给她,沈小桃就这么看着,依旧没动。 “换鞋的话你自己会舒服点。”宁秉贺蹲下,替她换鞋,“什么时候喜欢穿高跟鞋了?” 高中生沈小桃最讨厌高跟鞋了,她的喜好不固定,有一阵子疯狂迷恋玛丽珍鞋,就是如今网上被人疯狂吐槽像猪腰子的鞋,沈小桃攒着零花钱偷偷买了好几双放在鞋柜里,结果长途出差后的宁秉贺回家打开鞋柜问沈小桃为什么把这么多的猪腰子放鞋柜。 沈小桃还喜欢过毛茸茸的勃肯鞋,但高中生沈小桃穿得最多的,还是宁秉贺送她的运动鞋。 他买的每一双运动鞋,都好穿得要命,又舒服又合脚。 “我不喜欢穿高跟,但是工作需求,没办法。”沈小桃没穿宁秉贺送来的拖鞋,她光着脚踩在宁秉贺偌大的房子里,米白色的通铺地板踩起来凉凉的,她拎着裙子转了个圈,“两百块在二手软件上买的,配我的裙子好看吗?” 展开的黑色小裙子像她的蝶翼,让女孩看起来脆弱又美丽。 “小桃,把鞋穿上,听话。”宁秉贺耐心哄沈小桃。 “我不穿许安然的东西。”沈小桃说,“哪怕我的裙子只有两百块钱。” 贫贱不能移,她沈小桃不吃嗟来之食。 “这是为你准备的。”宁秉贺让沈小桃好好看看拖鞋,里面的商标还没撕,他依旧是耐心的模样,“许安然没来过这里。” 沈小桃迷惑了,她盯着宁秉贺看,她想看清这个人的真面目。 “她为什么不来你家?是因为你们感情不好吗?”沈小桃问完这句话都想抽自己,她觉得自己像个窥视别人夫妻生活的小三,随时随地准备趁虚而入。 “我们没有任何的感情。”宁秉贺替沈小桃穿好鞋,空腹喝白酒的弊端出来了,千杯不醉的沈小桃踉跄了一下,好在她身边有宁秉贺,后者伸手扶住她的腰,将她往回搂,“因为我和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木质香水的气息铺天盖地的笼罩,沈小桃靠着宁秉贺,手自然而然地扶上他的肩。 她隔着薄薄的衣料贴着他的身体,感受他胸膛下跳动的心脏,还有海洋气息的后调。 沈小桃的手指划过他的胸膛,修身的衬衫下是饱满结实的肌肉。 这是她做梦都想摸到的触感。 天知道她做了多少次主角是宁秉贺的春梦。 “不是我想的哪样?”沈小桃说,“我只知道你们要订婚了。” 沈小桃突然发现了自己性格中“恶劣”的一面,她以前从来都不是会追问的人,她没有追问爸爸为什么要做错事,没有追问舅舅为什么不愿意养育她,前男友沈溪知告诉她自己和许安然睡了时,她也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知道了”。 第10章 只有面对宁秉贺,她想刨根问底的追问。 为什么? 宁秉贺说:“普慈需要安夏集团的助力,但是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下个月公司就会出澄清证明。” 沈小桃长长的“哦”了一声,挣开宁秉贺的怀抱要走,她喷着酒气说:“至少你现在,名义上还是她的男人,不是吗?” 她沈小桃没那么饿,不会去动别人盘子里的蛋糕。 宁秉贺没让她走,他不仅没让她走,还将她拦腰抱了起来,沈小桃惊呼一声,捏拳去打宁秉贺肌肉充涨的手臂:“宁秉贺,你干什么?!” “干什么?”宁秉贺勇脚踢开卧室的门,将她扔在床上,沈小桃刚要起身,就见宁秉贺拎着她的小手提包走了进来,里面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床。 宁秉贺拿起烟盒,扔给沈小桃,呵斥道:“你自己看这是什么?!” 沈小桃扫了一眼:“是烟。” 在沈小桃从小手提包里掏手机时宁秉贺就看见了露出冰山一角的烟盒,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注视之下,让他更生气的是,这盒烟是被打开过。 说不定沈小桃已经有了烟瘾。 “你现在不仅会抽烟了,还会喝酒了。”宁秉贺皱眉,“沈小桃,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 沈小桃也上来了脾气,她要站起来与宁秉贺对视,却在下一秒被人拿住胳膊重新推回了床上,沈小桃气得双腿乱踹,大叫道:“宁秉贺,我觉得我并不欠你一个解释。” 宁秉贺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见沈小桃不乖,干脆扯了脖子上的领带将她的双手绑起来,宁秉贺问沈小桃:“翅膀硬了,所以现在不叫小叔了?” “小叔!”沈小桃打不过常年健身有肌肉的宁秉贺,她耐着性子和宁秉贺讲道理,试图以理服人,“我已经是个有行为能力的成年人了,我不是高中生沈小桃,我有能力为自己所做的一切负责。” 灰色的领带在沈小桃的手腕上系出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沈小桃本就醉意熏熏的,如今扑腾了几下更没了力气,她听宁秉贺问:“包括五年前那个晚上吗?” 五年前。 宁秉贺真想问问她为什么要在那件事发生后消失得无影无踪,是嫌他的活太差吗?还是只是图一时新鲜?亦或是在他之后,出现了更好更适合她的人? 宁秉贺开不了口,他的自尊不允许他开口。 哪怕他想知道想知道得要死。 沈小桃别过脸,感受压在身上重量的离开,她闷声道:“我记不清了。” “既然记不清了,那就休息吧。”宁秉贺决定惩罚她的不乖,他要将她看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就像十一年前的那样,“玲珑湾的房子空置太久,你一个女孩子住不安全,明天我会让王盛给你办悦澜雅庭的入住,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 “小叔是打算金屋藏娇吗?”沈小桃差点从床上弹起来,她想解放自己的双手,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她故意激恼宁秉贺,“你打算包养我么?如果是包养我的话,你会给我多少钱一个月?” 想到饭局上女孩如鱼得水的模样,刚要走出房门的宁秉贺又折了回来,他真是疯了,竟然因为女孩的几句话开始嫉妒起饭桌上那些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 宁秉贺扳住沈小桃的下巴,强行让她注视着自己:“沈小桃,你这张嘴,真的很会惹我生气。” 她像是一把刀,一把锋利的刀,总能撕开他表面的伪装。 沈小桃也怒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步步踩进宁秉贺陷阱里的猎物。 从她入住玲珑湾起,就是他的第一步圈套,不,甚至是从她踏上冚州这片土地起,宁秉贺就已经决定将她像十年前那样圈在他的身边。 沈小桃定定地看着宁秉贺,说:“小叔,我能接受所有男人的包养,但唯独不接受你的——” 这个吻来得猝不及防。 带了松木气息的烟草味道席卷在沈小桃的唇瓣,沈小桃的理智被迅速侵占,在她终于回过神之际,她变成了一只咬人的恶犬,她张开嘴,狠狠地咬了宁秉贺的唇。 血腥味在二人的嘴里蔓延,像是舔了冬天的铁,沈小桃睁开眼,去看宁秉贺。 “满意了吗?”宁秉贺后退一步,用手腕去擦拭唇上的血迹。 沈小桃说:“不满意。” “那就继续咬。”宁秉贺说得稀疏平常,好像沈小桃咬的是块面包,而不是他的身体,宁秉贺说,“咬到你对我满意为止。” 沈小桃真的就接着咬了,她抱着宁秉贺的手臂,在上面狠狠的咬了一口,整齐的两排牙印规整的印在宁秉贺的手臂上。 沈小桃松开嘴,她恶狠狠地盯着宁秉贺,让宁秉贺将她手腕上的领带松开。 宁秉贺没同意。 如同格林童话忠诚的约翰内斯里绑架了金顶公主的国王,他对着公主耍了诡计,哪怕将她绑架,也只是为了让她上自己的船。 沈小桃往前一纵,扑上了宁秉贺的脖颈,那是人类最脆弱的地方,她不计后果的前扑让二人差点一起摔倒在地板上,沈小桃不知道自己和宁秉贺的脑瓜结不结实,会不会像熟透的大西瓜一样将通红的西瓜瓤给摔出来,但宁秉贺及时地握住她的腰,杜绝了她脑子里的后患。 宁秉贺抱着她在原地转了个圈,冲力让二人以拥抱的形态睡倒在了床上。 只不过这次是宁秉贺在下,沈小桃在上。 沈小桃背着被捆住的手,一点也没和宁秉贺客气,她狠狠的咬住了他的脖颈。 她是喜欢过宁秉贺的,那份不为人知晓的暗恋无疾而终,可能是日久生情,也可能是喜欢他儒雅温和的外表下平静的内核。 有他在,她破碎不堪的人生拼图就能拼凑出一张整块。 宁秉贺闭眼,感觉脖颈跳动的动脉和沈小桃的气息。 他与国王不同的是,他没有勇气坦白自己对金顶公主的爱慕。 第10章 吾家有女 拖鞋上有blingbling的水钻,沈小桃翘起脚,去找拖鞋上的奢侈品标识。 可惜没找到。 她记得宁秉贺不喜欢奢侈品上的大logo,男人十分的毒舌,说衣服上的logo就像是给冷冻猪肉盖的章,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免检产品。 宽敞的客房内有落地的穿衣镜,沈小桃掀起衣服,打量自己袒露的皮肤,屁股上是宁秉贺留下的红印。 准确的来说,是宁秉贺留下的免检印章。 翻腾的曙光在洁净的蓝天伸展,旭日如轮,在咖色的木地板上泛起金色的波光,沈小桃脱了睡裙,只穿了内衣,她站在镜子前打量自己的胴体,任由晨辉在她身上氤氲出圣光。 她不知道宁秉贺什么时候站到了房间的门口,只听到男人敲了敲木质的门,淡淡地说了句:“吃饭了。” 沈小桃对着宁秉贺的背影翻了个白眼,穿上衣服走了出去。 昨夜他俩一直扭打到半夜。 说是扭打,更是宁秉贺单方面的压制,男人的力量生来就在女人之上,更何况沈小桃这些年忙于工作,一米七的身高始终保持在一百斤的体重,要不是仗着青春无敌,都快瘦成了粉红骷髅。 宁秉贺握着她细瘦的手腕,终是没忍住用力气,将她抱到自己的腿上,轻轻抽了她的屁股几下。 算是惩罚她的不乖。 沈小桃与宁秉贺对面而坐在岛台边,看着盘里的溏心蛋和香肠芦笋,有种回到了高中的时候。 冚州属南,当地人口味清淡,但沈小桃跟着南昌来的外婆从小重油重辣,剁碎的红辣椒不要钱似的往米粉里放,讲究一个大口嗦粉才是爽。 后来宁秉贺成了她的监护人,每天不是清汤寡水的白人饭就是色香味俱失的汤汤水水。 沈小桃咬了口香肠:“玲珑湾的房子再借我住几天,等下个星期就腾出来还你。” 宁秉贺将碗里的烟熏风味的香肠给沈小桃,将芦笋放到自己的碟子里,这是沈小桃高中时候的癖好,只吃肉,不吃蔬菜。 沈小桃听见宁秉贺说:“我让王盛去搬你的行李了,以后你就住我这里。” 沈小桃夹回碗里的芦笋,将香肠还给宁秉贺,她早不是高中生沈小桃了,挑食带来的免疫力低下她已经受够了。 宁秉贺挑眉。 “谁说我要住这里了?”沈小桃说,“宁秉贺,你不讲理。” 宁秉贺反驳:“叫小叔。” “总之我不会住这里的。”沈小桃没上宁秉贺的套,和宁秉贺强调自己的选择。 距离产生美,偶尔见面沈小桃还能客客气气地叫声叔,如果两人同一个屋檐下,沈小桃实在想象不到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光景。 宁秉贺放下刀叉,看着沈小桃:“普慈的项目是你回冚州第一个项目吧,如果出问题了,擎天上面会保你还是会保裘义?” 沈小桃气得暴跳:“宁秉贺,你威胁我?!” 她知道宁秉贺的内里不是表面上的儒雅,但没想到这个男人竟然腹黑到了这个程度。 第11章 她废了多少力气才在擎天站稳脚跟,她一个刚毕业没几年的大学生,容易吗她?! “是的,我是在威胁你。”宁秉贺的口气带了质问,“这次回来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如果不是项目部把普慈项目参与人员的名单放到他的桌上,他真以为她不会回冚州了。 沈小桃甚至觉得,宁秉贺从一开始就打算让她搬进悦澜雅庭,玲珑湾不过是缓兵之计,就算不是今天,明天他也会找个由头或威逼或利诱让她搬过来。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的义务已经结束了,你不是我的监护人了!”沈小桃一字一句地说,“宁秉贺,你告诉我,一个成年男人和一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成年女人住一起,他们对外应该是什么关系?” 沈小桃心里就纳了闷了,宁秉贺是觉得她没脾气么? 哪怕是高中生沈小桃,也不会因为别人的威胁而改变自己定好的轨迹。 高中生沈小桃不是软骨头,二十四岁的沈小桃更是铁骨铮铮,她的手掌抵着桌子,居高临下地看向宁秉贺:“还要我说得更清楚吗?” 宁秉贺叹了口气,他个高腿长,微微抬着下巴就能直视踮着脚尖俯视他的沈小桃的脸。 女孩比五年前出落得更成熟,嗔笑之间像个饱满可爱的水蜜桃,逆着光甚至还能看见她脸颊侧边细细的金色小绒毛。 “让我多看看你吧。”宁秉贺叹了口气,他郑重的看着沈小桃,镜片下的眼睛里是浩瀚的温柔,“沈小桃,五年不见,我很想你。” 冚州城中央标志性的大厦顶楼是宁秉贺的私人办公室,哪怕是关系再好的陆昘,也没有随意走动的资格。 陆昘在宁秉贺门外急得转圈,他不停地向里面张望,宁秉贺的秘书看到陆总这样,客气地问他是否有急事,需不需要替他联系宁总。 “不能联系他,谁也不能联系他,告诉所有人,有什么事下午再找他。”昨晚在临江仙,陆昘亲眼看着宁秉贺将沈小桃带走,谁此刻打扰宁秉贺,就是在伤害我们宁总的终身幸福! 早上九点,宁秉贺准时出现在公司,在陆昘的尾随下进了私人办公室的门。 陆昘一进办公室的门就将所有的窗帘放下,确认没人注意这里才开口问宁秉贺:“沈小桃呢?!” 宁秉贺说:“上班去了。” “这就去上班了?你俩不应该干柴烈火久旱逢甘霖么?就这样水灵灵上班去了?”陆昘小跑到宁秉贺的办公桌面前,竖起两根手指,“你俩昨晚没……那个这个啊?” 宁秉贺有健身的习惯,但不代表他能彻夜的熬鹰,他甚至都懒得反驳陆昘:“如果没有想说的话可以出去了。” 陆昘假装耳聋,他说:“反正你们又没有真在一个户口本上,要真喜欢也不是就不能结婚,我说句公道话,你对她的好,足以感天动地,如果我是女人,我只能以身相许,还是二话不说的那种。我的宁总,告诉我,昨晚你们俩有没有深情告白。”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当一个人说他要说公道话时,他就要开始选边站了。”宁秉贺说,“不管你说公道话还是母道话,都可以不说话了。” 陆昘被骂得酸爽,他确定了,这还是那个腹黑毒舌的宁秉贺。 “宁总,追女人,你不如我。”陆昘说,“沈小桃那妞吃软不吃硬,告诉我,你打算怎么样的攻略她?” 宁秉贺讨厌攻略这个词,好像将女人当成游戏里的npc,让她爱上自己才算通关。 他不打算“攻略”沈小桃,他只想让她留在自己身边。 以前沈小桃上高中的时候,他们蜗居在沈小桃学校附近的三室一厅,加班结束后走到楼下看到客厅那盏黄熏熏的灯光时,他就会安心。 铁制的钥匙插上老旧的锁,打开猪肝红的铁门,里面扎着高马尾的沈小桃握着笔,认真地做堆摞起来的练习册。 “没有有想说的话就出去。”宁秉贺的言下之意是懒得和陆昘废话。 陆昘说:“有!怎么没有!” 陆昘递来一册文件:“擎天交来的预算书,你看看。” 宁秉贺扫了一眼,擎天盖楼的项目应该由项目部的人全权负责,为什么预算书会出现在他的桌上。 陆昘说:“擎天的预算做的有问题。虚标了原材料的价格,构配件和工程设备更是灾区,我还没看人工费和运杂费。如果这样玩的话我建议趁早取消合作,合同一撕,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陆昘平日里看着玩世不恭,其实是国内top3大学的审计学硕士,普慈顺风顺水的走到今天,他功不可没。 项目才开始,为预算吵翻天的双方多得去了,陆昘说得过分了点,单方面撕毁合同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更何况擎天口碑还算不错。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将预算书打回,两边一起简短的开个会,试探一下对方的态度。 宁秉贺翻阅了一遍,确认了陆昘所言不虚,里面的原材料不仅远超招标清单里的价格,就连人工费,也是按了最高的算。 普慈的工作范围与建筑不搭边,但不代表可以被人糊弄。 宁秉贺翻到最后一页,最后一页的制作人赫然写着“陈静”。 宁秉贺心中了然,他问陆昘:“这是谁送来的?” “擎天的裘义。放在了项目部的前台,说是给项目部的主管的,我可听前台的妹子说了啊,裘义强调了,这是沈经理做的。”陆昘说,“你说巧不巧,正好被我看见了,我寻思着他们公司姓沈的经理只有一个啊,于是就拿过来看了。” 宁秉贺合上预算书,将写着“普慈投资大楼造价清单与计价表”的封面拍给沈小桃:“放我这吧。” 陆昘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他瞪大了眼:“你不会打算通过吧?我的大宁总,这可是真金白银啊,我说沈小桃这妞不会讹上你了吧?她吃了擎天多少回扣。” “不是她做的。”宁秉贺被陆昘吵得头疼,“她迫切的想和我撇清关系,怎么会讹我?” 那是他养大的小女孩,他怎么会不知道她的性格,宁秉贺情愿沈小桃惦记他口袋里的钱。 最起码他有。 陆昘差点笑出声:“她想和你撇清关系?你两撇得清吗?” 宁秉贺看着对话框上沈小桃的名字和“对方正在输入中”不停的切换,忍不住勾唇轻笑。 宁秉贺说:“就是要她撇不清。” 第11章 背叛 沈小桃发信息告诉沈溪知自己会在机场等他,两人中午一起吃饭算是她给对方接风了。 上大学时沈小桃打工过勤导致出席率低到学分都修不够,于是听从有经验的学姐建议选修了英国文学。 课堂上老师按姓氏点名,两人先后说“到”后才发现对方是自己的同桌。 沈溪知是地道的上海富二代,腔调很浓,每次约会都会提前一小时去理发店做发型,日常穿得最多的就是burberry的风衣和boss的西装,走在恒隆广场,会纠正沈小桃对于每个奢侈品品牌的读音。 两人本科都是学的造价,毕业后,沈小桃灰头土脸的进了现场,而沈溪知衣冠楚楚的进了设计院。 沈小桃用手机软件打车,看街上驶过去的电车,突然觉得自己应该买辆代步用的车。 本想发信息问问沈溪知什么时候能到,项目群里的消息就见缝插针传送了过来。 是普慈的人。 说预算书已收到,项目部正在审核。 沈小桃迅速联系陈静,一连串的“滴滴滴”声后又发微信联系对方。 陈静是铁了心的不回复她的联络。 沈小桃没办法,只得联系沈溪知说声抱歉,二人改约时间后沈小桃拦了一辆空的出租车,直接打车去项目。 旋挖机将整片土地翻得稀烂,随着“轰轰轰”的挖掘声,沈小桃踩上了二楼的铁梯,推开门一看,陈静半坐在办公桌上,与对面的女孩有说有笑。 “陈静。”沈小桃敲门。 陈静正在吃最近很火的干巴酸奶,混凝土似的超绝老酸奶糊了陈静一嘴,陈静见到了沈小桃成了见到猫的耗子,弯着腰找地方后被嘴里的干巴酸奶噎了一嗓子。 沈小桃说:“来我办公室一趟。” 陈静跟着沈小桃去了办公室,她看着沈小桃的鼠标在建模上点了一圈,确定没问题后沈小桃对着陈静伸手:“预算书呢?我要看你套的清单。” 陈静磨蹭得像要入洞房的新媳妇:“给裘经理了。” “我不知道裘经理还懂造价呢?他算的明白吗?”沈小桃问陈静,“大概的数值有吧?我要看数值。” 陈静接过鼠标,慢吞吞地点开表格,让沈小桃看。 沈小桃眉毛从“川”拧成了麻花。 “大开挖土方底的面积你是这样算的?”沈小桃从桌子上的打印机扯出一张纸,摸了只笔在上面飞速演算,眼见最后得出的答案与陈静的大相径庭,沈小桃忍不住问,“你连面积都算不明白是怎么毕业的?” 第12章 沈小桃还记得她们的教授,是个戴着黑框眼镜的中年女人,每到毕业季她手下的学生就哀声哉道。 怎么就放过了陈静这条漏网之鱼? “我肯定没有你厉害,进公司两年就当上了小经理。”陈静自知理亏,她不去看沈小桃,“其实我都知道的沈小桃,这行业靠的就是人脉,你自以为巴结上了宁秉贺所以才能在我这里耀武扬威,可是你就不怕许安然知道吗?” …… 这都哪跟哪? 陈静虽然和沈小桃是同学,但归根结底关系一般。但沈小桃心中隐隐有感觉,陈静是被人当枪使了。 沈小桃问陈静:“你要不要听听自己在说什么?” 陈静咬着牙关,闭口不谈。 有些难听的话说开了反而更好解决,沈小桃的指尖敲着桌面,她在思考,陈静是她选人带回的冚州,陈静在上海总公司时做事麻利,性格爽快,不爱藏着掖着,是沈小桃喜欢的类型。 沈小桃问陈静:“谁和你说的这些?” “没人和我说,反正我就是知道,你跟着宁秉贺去了悦澜雅庭,昨天你们在临江仙吃饭,宁秉贺就是为了你而来吧!”陈静咬牙,她比谁都清楚,擎天奖金再多,刚毕业两年的沈小桃也没能力去住玲珑湾的房子。 既然早被金主包养了,又何必来她面前惺惺作态? 沈小桃点点头,笃定道:“是裘义和你说的。” 裘义将她视为眼中钉,昨天饭局上想揩她油也以失败告终,沈小桃清楚这一行的老油条有多滑手。 沈小桃说:“我不想解释我的私生活,但是你要去告诉许安然的话,我随意。” 身正不怕影子歪,更何况她认识宁秉贺,远在许安然之前。 沈小桃接着道:“昨天我的确去了临江仙,因为我耽误了裘义和普慈的人应酬,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空腹陪着各位甲方爸爸面前喝了二两白酒,其中五杯是为了赔罪,剩下的八杯是为了弥补裘义的过错。” 空腹喝白酒的报应在早上敲响了沈小桃喉咙眼的门,沈小桃吐了出租车司机一车,最后以赔了两百块洗车费告终。 沈小桃问陈静:“你知不知道裘义开除的赵宇航,他的舅舅是谁?” 陈静神情茫然,嗫嚅着问道:“是谁……” “是普慈项目部的赵主管。”沈小桃说,“冚州不比上海,这里的人脉关系网更为错乱,到现在你还认为裘义是好心告诉你这些吗?” “裘经理只是……”陈静想反驳沈小桃,却说不出一句话来,饶是再蠢的人,在这时候也能发现不对劲。 沈小桃说:“工程项目都是责任终身制,他开除了挂证上岗的赵宇航,住建管理的领导本来就不满,如果赵主管借题发挥,你觉得最后审计阶段普慈能顺利给我们通过吗?” 沈小桃被审计刁难过,尤其是一些绿化工程,为了减少成本承建方会偷奸耍滑地栽种当时还不够尺寸的树植,等着它过了明年第三方审计时长得粗一点。还有夏天还枝繁叶茂的大树到了冬天就变成了干枯的枝丫。 沈小桃在苗木冠幅上栽过跟头,从此以后对审计产生了阴影。 第三方的审计单位赵主管有很大的话语权,裘义却因为私人恩怨给人家外甥穿小鞋,光是想到这件事,沈小桃就头疼。 陈静站在原地像被人打了一拳,她想起裘义说的话,只要挤走了沈小桃,他就会向上海总公司汇报,让陈静做造价部门的经理,自己不是爱管事的,每天只会来项目上转转,到时候整个项目都是陈静说算。 陈静想得简单,她比沈小桃入行晚,但如果证书履历上能添一笔普慈的项目,那相当于为自己镀金了。 “我真的没想到……”陈静反应过来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陈静嘴唇嗫嚅:“我只是想……” 想爬的更高而已。 就像沈小桃,能被赵宇航那样刚毕业的大学生恭维的喊声“小桃姐”。 沈小桃知道陈静想说什么,她没有追问,只是问陈静:“你的预算书漏洞百出,普慈整个公司上上下下浩浩荡荡几千口的人,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瞒天过海?” 陈静咬紧了唇。 沈小桃知道陈静没有坏心,面对陈静的背叛,于是说是伤心,更不如说是生气。 她没想到陈静会这么容易被人利用。 但是陈静这次确实给她惹了麻烦。 收到宁秉贺的短信的时候,她第一反应是庆幸,庆幸这次的甲方是宁秉贺,而不是像裘义那样瑕疵必报的小人。 沈小桃将宁秉贺发来的预算书最后一页给陈静看,上面陈静的名字赫然在列。 陈静果然震惊了起来,她指着图片,说自己只负责将裘义要的计算清单交给他,没想到对方会将自己的名字写在上面。 沈小桃说:“你以为他会写我的名字。” 裘义是个聪明人,他知道沈小桃是宁秉贺看上的人,就算是看在宁秉贺的面子上,总公司那边也不会因为这件事而开除沈小桃,但会因为监管不利而将沈小桃调离普慈项目的核心管理圈。 只是倒霉了刚入职没多久的陈静。 沈小桃看向陈静:“你是我带来的人,真的以为他容不下我就能容下你?” “裘经理说给我回扣。只要普慈通过了预算书,他就会给我两个点的回扣。”陈静像终于开口的河蚌,一吐就是妙语连珠,“x他妈的死秃子,秃子说普慈看在擎天的面子上不会轻易撕毁合同,最坏的结果无非是打回来重新做,死秃子还说了,如果普慈的高层生气,让我直接把责任推在你的身上。” 沈小桃让陈静好好看看图片:“这就是裘义答应你的。” “小桃姐!我错了!我知道错了!”陈静握着沈小桃的胳膊,央求沈小桃,“我不想被开除,你能不能把预算书拿回来,我保证,保证这次一定会好好做!” 沈小桃说:“这份预算书,现如今在普慈高层的手里。” “我去找赵主管?小桃姐,我知道错了,你带我去找赵主管吧!”陈静真的急了,她的声音带着哭腔,“我妈妈上个月刚做的手术,家里还需要钱,我只是想要钱而已。我家的情况真的很艰难!” 沈小桃皱眉,她在上海时的确听陈静说过自己的妈妈肺癌要做手术,她的父母都是工地上最普通的工人,没有医保,也没有养老保险,生场大病医药费就是无底洞。 其实这也是沈小桃带她来冚州的原因之一。 普慈给的奖金多,陈静回到老家,也可以更好的看护自己的妈妈。 “陈静,我可以帮你拿回来。”沈小桃说,“但是没有下次了。” 从实习期到现在,沈小桃跟进的一直是擎天的项目。她从基层做起,也有过被压工期画建模画到昼夜不分的时刻,她深刻的明白,每个项目都有各自的问题,但项目的成员因为项目起始而相聚,最后因为结束而散,沈小桃一直觉得,一群素不相识的人聚在一起,为一栋建筑物的诞生而努力的感觉很棒。 陈静这次,让她失望了。 第12章 前男友 西餐厅内装修晦暗,像复古电影里的酒馆,音响里是沈小桃听不懂的意语歌曲,月球样式的黄灯在桌角旁莹莹发亮。 沈溪知端起盛着红酒的高脚杯,与沈小桃碰杯:“**酒庄的红酒,希望你喜欢。” 沈小桃喝不出红酒的品牌,哪怕沈溪知教了一百遍,她也记不得,不同于她能分辨出白酒品牌各异的辣呛,红酒在她这里,和普通的小甜水没什么区别。 甚至还不如奶茶好喝,最起码奶茶里有珍珠,有小料。 好在二人已经分手,沈溪知没有像在一起时追问她入嘴是丝滑还是甜涩。 沈溪知问沈小桃:“所以你这次打算怎么处置陈静?” “我只是总公司派来看门的,任务就是让这个项目不要出乱子,哪有处置人的权利?更何况与其问我怎么处置陈静,不如问我怎么处置裘义?”沈小桃心中早有了盘算,她已经拟好了情况说明,打算明天就传送给总公司的人力部门,“裘义公私不分,得罪了甲方的人,还利用陈静,我会如实向公司汇报。” 沈溪知长得白净,笑起来唇角左侧有尖尖的小虎牙,沈小桃听见他说:“是我认识的沈小桃。” 沈溪知接着道:“我喜欢有仇报仇,有怨报怨的沈小桃。不会为了任何权势而屈服。” 沈小桃送到嘴里的牛排都要咽不下去了,她和沈溪知大三上学期确认了男女关系,两个月后沈溪知坦诚出轨,两个人迅速分手,虽说分手时没觉得伤心,但不代表她能毫无顾忌地吃下回头草。 “大二的时候,你们组三个女生,只有你是单身,班里作业周时其他的女生只顾着谈恋爱,每次图书馆开会的时候都不见她们人影,到了交作业的时候她给了你五百块钱,让你将她的名字带上去。”沈溪知婉婉道来,“你拒绝了,还当着所有人的面对导师说作业是你一个人做的。你知道我当时看着你,心里是怎么想的吗?” 第13章 嘴里的牛排彻底咽不下去了,沈小桃放下刀叉,问沈溪知:“不……你是怎么知道的?” 沈溪知笑得神秘:“你是指你一个人在图书馆找资料的事,还是说她们给了你五百块钱的事情?” 沈小桃说:“都有。” “我会观察你的一切。”沈溪知说得直白,“你的所有消息我都没有放过。” 这算是变相的示爱吗? 沈小桃想不通。 她和沈溪知在一起的理由直白得要死,她在忙碌的课业和打工之间来回穿梭,终于忙得没空去想宁秉贺了。沈溪知的出现不早不晚,像是老天抛给她的契机,一个开展新生活的契机。 她也是年方二八的小姑娘,她才不要为了宁秉贺守身如玉。 后来和沈溪知为什么分手? 应该是她在超市里热火朝天给顾客剁童子鸡的时候,一个奶奶带小孙子来水产区买鱼,沈小桃见到后拼命地扇扇子,让烤鸡的香味飘远一点。 水产区和熟食区挨得很近,近到小孩刚将大鱼缸里五花八门的鱼认完就看见了捧着烤鸡试吃的沈小桃。 沈小桃偷偷地问小孩,有没有听说过吃了一百个鸡翅就能飞起来的传说。 小孩吵着要买一百个鸡翅,奶奶没办法,只得买只童子鸡,说回家做冷菜给老伴下酒。 沈小桃就是在这时接到沈溪知分手的电话的。 沈溪知诚实得让沈小桃没办法怪他,校花学姐许安然的魅力无人可敌,沈小桃用脑袋夹着电话,熟练地剁完鸡称好价格后递给顾客,就听见水产那边的叔叔让她帮忙杀条鱼。 沈小桃将鱼拍晕后去刮鱼鳞,问沈溪知和许安然睡了吗? 沈溪知说睡了。 沈小桃说好的,那分手吧。 沈溪知在电话那边沉默很久了后说沈小桃,看见没,你真的一点都不在意我。 顾客赶着新鲜的鱼回家做饭,见沈小桃有磨叽的意思于是催她,沈小桃“啪嗒”挂了电话,麻利地将鱼翻了个面,继续手里的杀鱼项目。 挂完电话的沈小桃突然响起最近网上很火的一句热门梗,我在大润发杀了十年的鱼,所以我的心和杀鱼的刀子一样冷。 西餐厅内种着桂花树,沈小桃听在下面拍照的小姑娘说去年秋天这家西餐厅里桂花飘香,沈小桃看着那棵绿油油的桂花树,想着秋天时一定要再来这里。 她问沈溪知:“其实我当时缺钱缺得要死,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接受她们的五百块钱吗?” 沈溪知问:“为什么?” 五百块钱够沈小桃半个多月的生活费了,为了打工没有顾虑,她早早地完成了小组的作业,她其实也在等,等她们出个价格,买下这份作业的署名权。 但是偏偏。 偏偏她们说她的坏话被她听见了。 她们说有个长得很帅的男人动不动就开着豪车在校门口徘徊,有女孩上去搭讪,他就会问她认不认识沈小桃。 沈小桃关着门在卫生间里洗衣服,她听见同组的女生站在宿舍外面说:“我就说她每天早出晚归的干什么,原来是去服侍金主去了。真不知道那男人给了她多少钱,他爸妈都不管她的吗?我男朋友可说了,这种表面清纯的货色内里就是个婊子,玩的可花了!你说我们给她五百块让她署名,她会不会看不上啊?” 沈小桃晃着红酒杯,将杯中剩下的红酒一饮而尽,她说:“因为士可杀,不可辱。” 一瓶的红酒见底,沈小桃喝了三分之二还是没有醉意,她本来要去公交站台等公交车,但她很快发现到悦澜雅庭没有直达的公交车。 沈溪知开着新买的银灰色bmwm8停在沈小桃身边,问要不要载她一程。 沈小桃看了眼时间,这个时候正是打车高峰期。 “那就谢谢沈少爷了。”沈小桃欣然坐上了副驾。 沈溪知的教养很好,相处之下就会发现是那种高知家庭养出的小少爷,哪怕和沈小桃分手后,沈溪知也保持着两人之间朋友的体面。但所有的少爷都有个通病,那就是不知人间疾苦。 当初沈小桃进擎天,沈溪知就非常不理解,不知道她一个女孩为什么要去干现场,尘土满天飞的,多辛苦。 沈小桃还记得自己和他解释跑现场每个月可以多拿一千块块钱时,沈溪知淡淡地说了句,那还不够我一天的饭钱。 沈小桃没出声,但也没反驳。 还是沈溪知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的失言,反复告诉沈小桃,他家有亲戚在擎天,到时候可以多关照沈小桃。 “我舅舅在冚州中标一个小项目,最近正好缺个造价师。我和你们的领导打过关照了,说可以借你一用。”沈溪知说,“是学校旧宿舍翻新的项目,短平快,但是钱不多,就两万块钱,好处是不用你跟现场,你就负责最后做决算。” 沈小桃听完眼睛一亮,两万块对有钱人来说是指缝里漏的,对月入几千的打工牛马而言是一笔小巨款了。 “这么好的事,感谢沈大少替我想着。过两天我一定请你吃饭!”沈小桃心里明白,她和沈溪知不适合当情侣,更适合当朋友。 沈溪知笑了起来,他的车驶入悦澜雅庭,住宅区不凡的装修吸引了他的视线,但想到先前沈小桃提过自己现在住在亲戚家,他也没说什么。 沈溪知说:“这就要请我吃饭了?如果我再告诉你一件好消息,你岂不是要以身相许了?” 沈小桃说:“好消息不一定能让我以身相许。但是如果你有我的把柄的话,我会考虑考虑。” 沈溪知笑出了声:“那就太可惜了,沈工做事严谨,我估计是摸不到什么把柄了。” “是这样的。”沈溪知接着道,“最近我认识了一位做教育投资的外籍朋友,他看中了冚州这块热土,他想将家乡的教育带到冚州,在这里建一个国际化的学校。我想带你认识认识他。” 沈溪知循循善诱:“据我所知,这两年擎天一直在走下坡路,或者说,整个大行业都在走下坡路,如果这个时候你能说服他,将这么好的项目拿下……” 沈小桃一口应下:“你定时间,我都可以。” 其实哪怕沈溪知不说,沈小桃也会去见他的朋友,多个朋友就是多条路子,这句话对于每个职场人都是信条。 夜色钴蓝,万家灯火与明星争相闪烁,寂静的夜晚被照的金黄。 宁秉贺今天下班得早,路过超市时买了新鲜的蔬菜和肉,切好的肉片在国内被溜得金黄,宁秉贺放入包菜翻炒,最后一道菜算是完成了。 暖黄的格栅灯将餐厅照的温馨,宁秉贺看了眼手机,他一个小时前发给沈小桃的信息,对方现在还没回。 桌上做的三菜一汤还在徐徐冒着热气,宁秉贺站在窗边打电话给沈小桃,却透过落地窗看到了自家楼底下停了辆从未见过的车。 沈小桃笑着从副驾下了车,与开车的人挥手告别。 沈溪知怕沈小桃摸黑害怕,特地开了车灯,人下车后靠在车边上,微笑着目送女孩的离开。 沈小桃的心情似乎很不错,拎着包,一蹦一跳地进了大楼。 银灰色的bmw在女孩走近大楼后缓缓调转车头,沈溪知在黑夜中调转车头,迷茫中心似有所感,他抬起头,车窗内的视线与楼上窗边绰绰的人影撞了个满怀。 第13章 劝学 沈小桃心情不错,见到了站在客厅的宁秉贺,主动打了声招呼,喊道:“嗨,小叔。” 宁秉贺拿捏沈小桃很有一手,他比谁都知道他的大侄女吃软不吃硬,那天两人吵完架后,商量出一个折中方案。 沈小桃暂时与宁秉贺住悦澜雅庭,等普慈的项目结束了就能搬出去。 宁秉贺将她包里的烟抽走,又强调了一句:“烟不是好东西,必须戒!” 沈小桃的烟瘾本来就不大,酒桌上的二手烟太多,她一怒之下怒了一下,只要逢有二手烟的地方她也掏出烟,装模作样地抽两口,起到一个你不让我健康那大家一起去死的作用。 宁秉贺站在餐桌前,看了一眼她。 沈小桃在宁秉贺家偌大的客厅里转了一个圈,她没看清宁秉贺眼神的意义,但她能感觉到宁秉贺的不高兴。 管他呢。 沈小桃想,她又不是宁秉贺他妈,还能管他吃管他喝管他高不高兴了? 那天她答应宁秉贺住在这里,一是宁秉贺用普慈的项目威胁她,二是她当下的的确确心软了。 宁秉贺问她:“我发的信息你没看见吗?” 沈小桃“嗯?”了一声,打开微信,还真有宁秉贺给她发的信息。 宁秉贺让她下班后早点回家,他在家里等她。 沈小桃看到桌上那一桌好酒好菜,心里了然。 宁秉贺不知道是哪根神经搭错了,今天在这cosplay她妈给她做饭了。 “现在看见了。”沈小桃说,“我能已读不回吗?” 第14章 沈小桃清楚的看见,宁秉贺的脸黑了几分。 “和给自己戴绿帽的前男友在一起好玩吗?”宁秉贺问她,“和故人重逢就让你这么开心吗?” 沈小桃心情很好,她不想和宁秉贺吵架,但不代表宁秉贺可以指摘她的私生活,她说:“好玩啊,我的前男友和你的未婚妻搞在一起,准确的来说,戴绿帽子的不止我一人。许安然是你的未婚妻,准确的来说,你头上比我更绿一些。” 宁秉贺是真的生气了,他始终保持着沈小桃的距离,他又问沈小桃:“沈小桃,好玩吗?” 沈小桃觉得他俩像因为琐事冷战却睡在同一个被窝的夫妻,其实在她看见桌上那一桌热气腾腾的菜时内心已经陷入了愧疚,但是她的自尊不允许她低头,沈小桃发现自己成了a片里瞎眼的闺蜜、冷漠的电车乘客,明明什么都知道,就是在赌气,就是假装看不见。 宁秉贺是谁啊,天之骄子。 天之骄子早早下班给你做三菜一汤,你还不领情。 沈小桃在内心里骂自己的不识好歹。 “是我该问你好玩吗?”心里话到了嘴边又成了另一番风味,沈小桃嘴硬,“你准备这么一大桌子菜是干什么?你要和我过家家么?” 宁秉贺没说话,径直进了自己的房间,将静音门摔得“哐当”一声响。 沈小桃嘴硬地冲宁秉贺的房门喊:“我明天就搬走,以后你过你的,我过我的,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回应她的只有沉默。 沈小桃窝在沙发里,开始后悔自己的行径。 她没有想故意惹宁秉贺生气的意思,只是人与人的沟通总是身不由己。 沈小桃咬着指甲,开始犹豫自己要不要去哄宁秉贺。 朋友圈的列表被她翻了个遍,她这才发现能和对方正常讲述自己与宁秉贺关系的人少之又少。 沈小桃想了想,给陆昘发信息,将事情的大概经过添油加醋的描述了一遍,最后又试探性的加了一句:其实我说得也不算过分吧? 陆昘回得迅速,他说:沈小桃,你不识好歹。 回首二十四年的岁月里,沈小桃经历过离散,相遇再离散,她不是能自己生产安全感的人,冷眼看得太多,她习惯赶走身边的所有人,将自己一个人囹圄在角落。 这也导致宁秉贺将她留在这里后,她连续两次都与宁秉贺剑拔弩张,认为对方侵犯了自己的私人空间。 沈小桃想,生恩不如养恩大,不管怎么说,对方好歹是拉扯了自己五年的小叔。 陆昘又发来了一条消息,他发来一条意味不明的语音,说沈小桃,你可别忘了你们公司的预算书还在宁秉贺手里。 沈小桃火速滑跪到宁秉贺的房门口,语气轻柔得像是要掐出水,她问:“小叔,你睡了吗?” 宁秉贺没出声。 沈小桃敲了敲门,见对方没有要放门的意思心中确定了,宁秉贺是生自己的气了。 但是! 她沈小桃是谁? 沈小桃直接开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屋里一片漆黑,刚一进门就是宁秉贺身上的木质香调,只不过房间里被放大了几倍。 这间房子的客房很大,宁秉贺的房间更大,屋内窗帘被拉得紧密,沈小桃下意识地去找灯的开关,手臂却被人猛地一拉,沈小桃撞进一个结实的胸怀,天旋地转间,人已经被压在了床上。 宁秉贺冷声问她:“干什么?” 这屋子里太黑了,黑到沈小桃都看不清宁秉贺的表情,她伸手去摸宁秉贺,想摸清对方现在的方位,却被一双大手牢牢地控制。 宁秉贺应该是健过身回来的,他穿着高级涤纶的面料,身上软滑滑的异常好摸。 宁秉贺又问了她一遍干什么,这不过这次带了点愠怒。 沈小桃也觉得不对劲,因为她摸到了一处地方,那里像海绵般柔弹,却又火热,但只摸了一次,她就再也没找到那。 宁秉贺浑身上下都硬邦邦的。 沈小桃脱口而出:“干你。” 宁秉贺沉默了。 沈小桃也沉默了。 气氛变得莫名奇妙,沈小桃的脸被火烙似的烧得不自在,她清了清嗓子,说:“小叔,我是来道歉的。” 宁秉贺松开她,声控打开卧室的灯。 “我还以为你是来辞别的。”宁秉贺说,“打算什么时候搬家?” 沈小桃第一次看到宁秉贺的卧室,是与整间屋子相得益彰的装修,黑色与米白相融的主色调,胡桃木色的地板,还有光脚踩很舒服的天丝羊毛地毯。 以前高中的时候她会想着要做二十四孝好侄女给小叔的房间里打扫卫生,但更多的时候,是宁秉贺替她清理浴室里掉落的长发。 “搬家?不存在的,这里就是我的家。”沈小桃从进屋起眼睛就没老实,她到处打量,嘴上还不忘拍马屁,“有小叔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口腹蜜剑。 明知道她说谎不走心,宁秉贺却忍不住的受用。 宁秉贺邀请她坐在屋内的沙发上:“说吧。” 沈小桃想离宁秉贺近一些,但宁秉贺坐的是单人沙发,沈小桃光着脚,不老实地在地毯上乱踩,看白色的地毯上遍布她浅浅的脚印,沈小桃说:“我发誓,我是真没收到你的消息,另外,我不该气急败坏地说那些话。” 糟蹋东西的报应很快就来了,沈小桃脚下一滑,差点给宁秉贺行跪拜大礼。 宁秉贺坐在沙发上,手快地扶了一把沈小桃:“嗯,还有呢?” 沈小桃给梯子就顺杆爬,干脆真跪在宁秉贺膝边,她冲宁秉贺眨眨眼:“我头上比你绿一些?” 宁秉贺心想自己一定是疯了,半夜不睡觉听沈小桃在这胡言乱语。 “我和沈溪知是朋友,从一开始就是朋友。我们见面纯纯谈工作,当初在一起就是为了好玩,他不会喜欢我的。”沈小桃有一种高中早恋被宁秉贺捉到了蛛丝马迹的心虚,她竖起三根手指,“当然,我也不喜欢他。” 宁秉贺满意了。 他的唇角轻勾,露出好看的笑。 宁秉贺去摸沈小桃垂落的长发,看着女孩和小猫似的,蜷缩着爪子靠在他的膝边。 “既然如此,就少来往。”宁秉贺说,“专心工作,不要因为别的男人分神。” 这和劝高中生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不要谈恋爱有什么区别?! 沈小桃听闻后不满地看向他,却被他灯光下熠熠生辉的黑色丝质睡衣夺走了视线,想起高中时她偷偷翻宁秉贺的衣橱。 宁秉贺的衣柜里的颜色乏善可陈,黑色和灰色各占半边江山,像武侠小说里的两大派系。 闲来无事的沈小桃穿过宁秉贺的一件黑色睡衣,宽大的衣服套在她刚刚长成的身体上像个麻袋,走起路来直灌风。 沈小桃小指的指尖去摸宁秉贺睡衣的衣角,她好奇也会有其他女孩穿过宁秉贺的衣服吗? “那小叔呢?”沈小桃抬头,她问宁秉贺,“这么多年你有交过女朋友吗?” 哪怕宁秉贺不答,沈小桃也能勾勒出一个肯定的答案。 优秀的高质量人类身边从来不缺异性伴侣,像宁秉贺这样的,路过的女人应该都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吃了。 但她又生出些贪心的期待。 被她压抑了很多年的,那株细细的,弱弱的名为“期待”的根茎偷偷地在她心底生根,然后发芽,趁她没防备的时候悄悄成长。 沈小桃蜷缩着手指,屏息等着宁秉贺的答案。 她看见他注视着自己的眼睛,带着几分的考量和戏谑,像胜券在握的将军。 宁秉贺说:“没有。” 沈小桃恢复了呼吸,她的喉咙干涩的滚动,对着宁秉贺笑了笑。 宁秉贺抬着她的下巴,凑近去看她眼里不自然的躲闪:“这下能去睡觉了吗?” 第14章 富二代 在沈溪知的牵线下,沈小桃顺利见到了沈溪知的舅舅周源。 擎天的名声响亮,聊天之后,周源的定金付的都格外爽快,临走时还特地多包了两千的红包,让沈工多上上心。 沈小桃看着沈溪知,说这怎么好意思。 “我替小桃拿着吧。”沈溪知将红包接过,与周源告别。 刚钻进了车里,沈溪知就将红包还给了沈小桃。 沈小桃捏着红包,要将它给沈溪知,说就当介绍费了。 “项目小,我舅舅不好意思麻烦沈工,本来寻思着找本地的造价师做一份的,我想如果找公司的话价格还不如找私人的便宜。”沈溪知将沈小桃送来的红包塞回去,“看起来是你赚了,但其实是你帮了我们的忙,拿着吧。” 沈小桃不再推辞,乐呵呵的收下了。 沈小桃记得沈溪知的生日快到了,她决定拿这笔钱给沈溪知买件小礼物。 “本来想约你今晚吃饭的。”沈溪知有些为难,“但是有个客户临时改约,时间定在了今天。” 第15章 沈小桃忙摆手说没关系,就算沈溪知约她她今晚也是有事情的。 上次杏林小区的房东押金没退给她,还有裘义事件的情况说明她还没抄送给总公司。 “对了。我有个东西要送给你。”沈溪知伸长了手臂,从后座将请柬拿给沈小桃,“下周酒会的请柬。到时候我去接你,说好的,带你认识我的朋友。” “明白。”沈小桃对着沈溪知行了个礼,“绝对不会让组织失望。” 沈溪知的车驶入高新区,沓无人烟的大道上行驶起来很是舒适。音箱里放着爵士乐,沈小桃打开窗,任凭初夏暖暖的热风吹拂过自己的脸。 沈溪知笑了笑,欲言又止:“还有一件事。” 沈小桃“嗯”了一声等着沈溪知的下文。 沈溪知说:“我的舅舅他,好像认识令尊。” 项目的门口停了不少的车,沈小桃一眼看过去,领头的是一辆没见过的劳斯劳斯。 “是定制版的幻影。”沈溪知吹了声口哨,下车查看,“没想到在冚州还能见到这种规格的豪车。” 沈小桃不知道什么叫定制版的幻影,但哪怕她不知道,也能一眼认出这辆车价值不菲。 沈小桃跟着沈溪知一起下车,心里忍不住嘀咕,项目部的人都穷得叮当响,哪来这么贵的车停在这边。 坐在车里的王盛察觉有人靠近,也下了车,见到了沈小桃惊喜地打招呼:“沈小姐。” 沈小桃与钻出来的王盛打了个照面,笑道:“王哥。” 王盛是宁秉贺的司机兼助理,王盛出现在这,那说明…… 沈小桃指着这辆看起来就很贵的车:“这是我小叔的车?” 王盛点点头,和她如数家珍:“宁总性格低调,不爱开跑车,上次您见到的迈巴赫是他车库里最便宜的一辆。今天宁总可能心情好,就把这辆拿出来溜溜。” 沈溪知在一旁听着,挑眉道:“沈小桃,看不出来你竟然是富二代啊。” 沈小桃知道宁秉贺富,但是没想到,有钱人竟然能低调成这个样子,她想不到如果她是宁秉贺,那她得高调成什么样? 最起码每天都换不同的车上街炸街,让全冚州都知道她沈小桃是个有钱人。 沈小桃喃喃道:“我也没想到我也有当富二代的命……” 项目通道处有人出来,带着安全帽的裘义点头哈腰地送宁秉贺出来,沈小桃看着宁秉贺身后跟着的乌泱泱的人头,心里一咯噔。 大老板来基层视察打工人工作了。 “沈经理。”裘义眼尖的看到了沈小桃,招呼她过来,“还傻站着干什么啊!宁总来了!” 沈小桃如梦初醒,“哦”了一声就小跑过来,和裘义一起跟在宁秉贺身旁伺候,像一左一右随行的大太监。 宁总出趟门,身后跟了普慈一个公司的管理高层,沈小桃被人挤的几次差点撞到宁秉贺的身上,心中想怪不得古代皇帝身边的太监也是个抢手职位。 “今天怎么迟到了?”宁秉贺拉了沈小桃一把,让她离自己近一些,他指着沈小桃转头同身后人说道,“我这个侄女啊,我从小看到大的,没别的爱好,就是爱睡懒觉,你看上班都能迟到。当初学这个专业时我极力反对,但是架不住她热爱啊。” 身旁的人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称“是”,睁着眼夸沈小桃不怕吃苦,深入一线,日后大有作为。 沈小桃听得冷汗直冒。 裘义也没想到两人竟然是叔侄的关系,脸色明显难看起来。 沈小桃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明白宁秉贺是听到了风声,特地来这里给她撑腰来了。 沈小桃圈着宁秉贺手臂,靠在宁秉贺肩上,甜丝丝地撒娇:“小叔(* ̄︶ ̄)” 沈溪知没想到今天出门能撞大运见到普慈的话事人,他今年刚辞去设计院枯燥重复的工作,与朋友共同开发了一个软件项目,正在寻找愿意投资的大佬。 沈溪知心里紧张,但还是走上前想与宁秉贺握手:“宁先生,你好,我是沈溪知,是woo项目的联合创始人,今年年初的时候您参加过我们的产品说明会。” 宁秉贺一出来就看到了沈溪知的车,那是昨夜送沈小桃回来的车。 宁秉贺没有回握住沈溪知的手,他只是淡淡地颔首,说了句:“有点印象。” “小叔,溪知是我的朋友,他很优秀的。”沈小桃还想给宁秉贺介绍,就被宁秉贺打断。 宁秉贺说:“小桃,你先进去上班吧。” 沈小桃瞅着宁秉贺,这人脸上还是挂着笑,但眼底下却是冰冷,像极了以前学校家访时宁秉贺听到老师说小桃这次考试成绩下滑的模样。 沈小桃乖乖地闭上了嘴,进了项目的门后慢吞吞地往里面挪,一步三回头的想听宁秉贺与沈溪知说了什么。 推土机的声音太大,袁工与班组的人在楼下为材料堆放的位置争吵,沈小桃站在二楼,只看见沈溪知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 宁秉贺背对着她,始终没有回头。 陈静整理完新的预算书送给沈小桃,沈小桃大致手算了一遍,确定没有出入后才编订成册。 陈静站在沈小桃桌侧绞手指,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模样。 沈小桃问她:“我让你联系赵宇航你联系了没?” “联系了!我和他说过了,我们并不是要开除他,只是项目内部在进行调整,我们项目的人事调动而已。我照您的意思,告诉他这是带薪休假了,等假期结束后就会通知他重新回来。”陈静答得流利。像是早有准备。 沈小桃“嗯”了一声,她在上海的领导得知擎天中了普慈的标时并没有太高兴,反而流露出淡淡的愁苦。当时她还想不通,现在想明白了,是因为冚州分公司有个名为“裘义”的大草包。 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开除裘义? 坐落于上海寸土寸金的徐汇区的擎天总公司向来管理严格,加上近两年环境下行,陆陆续续裁掉了不少闲杂人员,这种情况下为什么还放着裘义耀武扬威? 沈小桃看到电脑桌面写好的情况说明书,决定先按兵不动。 沈小桃订了两册预算书,盖好章后给了陈静一册。 “这本预算书由你亲自送到普慈的项目部。”沈小桃说,“记得带上赵宇航。” “沈工……”陈静低着头,还想再说些什么。 “原先的那本预算书我会帮你拿回来,你不用担心。”沈小桃看差不多要到下班时间了,她将预算书装进办公室的柜子里,她安慰陈静,“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安心做好自己的工作就行。” 陈静悬了几天的心总算放了下来,她感激的看着沈小桃,重重地说了声:“好。” 夏蝉是五月的风铃,在茂密的林中聒噪了一下午,豆粒大的雨在五月猝不及防地浇落在沈小桃办公室的窗户上,有雨水一起跑进来的,还有一只大肚子蟋蟀。 沈小桃见惯了虫子,已经能面不改色的做到与大自然和平相处,她将蟋蟀先生“请”出自己办公室的门,又将门锁关好,举着随身携带的胶囊小伞下了二楼的楼梯。 俗话说晴带雨伞饱带干粮,只要出门,她的包里一直都会备着把伞。 毕竟除了她自己,没人会给她撑伞。 沈小桃刚出项目的大门,就被突兀的鸣笛声吓了一大跳。 宁秉贺坐在他贵得能买沈小桃一条命的车里,侧着头看着她。 沈小桃眼睛一亮,笑着跑到宁秉贺的车旁。 宁秉贺说:“上车。” “你在这等我多久了?”沈小桃收伞,她怕伞上的雨水会弄脏宁秉贺的车,想将伞甩干了放到包里。 没想到宁秉贺开门下车,拿过她的伞替她收好,再将半湿透的她塞进了车里才重新坐进来。 沈小桃瞪大了眼睛,看宁秉贺一身高级的西装上全是被淋湿的水渍。 宁秉贺今天穿的西装没有打领带,而是在脖子上系了条海蓝色的丝巾,见沈小桃头发湿了,他将脖子上的丝巾解开,替沈小桃擦拭湿发。 “没多久。”宁秉贺替沈小桃擦拭湿掉的发尾,“下午在附近开会,看天气预报说傍晚的时候有雨,就想着来接你。” 沈小桃笑得谄媚:“小叔你真好。” “我也不是很好。”宁秉贺擦得很细,仿佛在抚摸,“裘义的事情为什么不告诉我?” 沈小桃愣了一下,她知道宁秉贺会知道,但是没想到宁秉贺会这么快知道。 “因为我认为是小事,而且已经解决了。”沈小桃老实道,“我已经写好了情况说明,但是不知道该不该交给公司。” 宁秉贺有些讶异。 他没想到沈小桃已经解决了这件事。 拿到预算书的时候他就在等,他在等沈小桃找自己,只要她说一句,他就会联系擎天的总部,将裘义调离项目组。 沈小桃看见了宁秉贺的表情,她比宁秉贺更吃惊:“很惊讶吗?在我眼里裘义就是个草包,还是个眼高于顶的大草包。明明是我们与你们公司项目部打交道的最多,可是你有没有注意到那天临江仙的包厢内。他将it部的高管安排到副陪的位置。” 第16章 沈小桃真怕哪天裘义把这个项目给搅黄了,她说接着道:“如果我是赵主管,我非得给他点颜色看看,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女孩向来是睚眦必报的性格,说起狠话来不像威胁,更像只炸毛的猫。 宁秉贺忍不住揉了揉沈小桃柔软的发顶:“不是事情大小的问题,我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 他不喜欢这类酒桌文化,但他没想到,沈小桃对于人情世故竟然这么老练。 沈小桃很坚持:“可是我想自己解决。” 如今的沈小桃不是高中生沈小桃,宁秉贺也在慢慢适应女孩的成长。他试着转移话题:“你是怎么猜出来他是it部门的高管的?” 普慈大楼的事他的确全权交予项目部负责,但他更好奇的是,沈小桃是怎么猜出副陪是it部的高管。 “我实在想象不到,除了程序员,谁会每天背着一个电脑包。”沈小桃说,“而且他能坐上裘义的副陪,那说明他在普慈的职位肯定不低,只可惜裘义拍错了马屁。” it部门的高管做副陪没有问题,问题出在宁秉贺将大楼的项目权交予了项目部。 宁秉贺忽然发现,女孩的洞察力比他想象的惊人。 “真是让人作呕的酒桌文化。”沈小桃吐舌头,“钱难赚,屎难吃,古人留下的话真他妈有道理。” 给女孩精心倾注多年的教育到了此刻成了屎尿屁脏话,宁秉贺恨不得捂住她的嘴。 宁秉贺问沈小桃:“那你为什么还在犹豫?” “如果我现在发送情况说明,最好的情况是总公司的领导口头教育一顿裘义,罚他一个季度的奖金,裘义这个人睚眦必报,肯定会想办法再抓我的错处的。”沈小桃想了想,“最重要的是,裘义是个草包,却能在擎天混这么久,我担心他背后有我得罪不起的势力。” 脸上的妆被淋花的差不多,沈小桃懒得再补,掏出包里随身携带的卸妆纸巾在脸上随意一擦。 女孩的皮肤好得过分,是天然的瓷白,没了那那层腻子似的粉霜,露出被冻得淡粉色的鼻头和脸颊,可怜又可爱。 小女孩真的长大了。 宁秉贺后知后觉的想。 但是又好像没完全长大,像个小孩姐。 宁秉贺深看了沈小桃一眼:“我还以为你会立即反击。” “我反击了啊。”沈小桃说得很认真,“每次我站在裘义面前,我都站得笔直,我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给他的一根中指。” 沈小桃冲宁秉贺竖了个中指,她信誓旦旦道:“裘义看我不顺眼,迟早会再找我的事,等下次踩到他尾巴的时候,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你可以找我,我可以帮你和擎天交涉。”宁秉贺替沈小桃收起她的中指,他打断沈小桃的话,“不管他背后有什么样的势力,你都不用怕。” “你还是没明白。我能够解决这种事。”沈小桃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我不能永远的去依赖一个人,与其依赖别人去解决事情,不如拥有解决事情的能力。” 宁秉贺放弃了自己过度的保护欲,他颔首:“是我停止成长了。” 沈小桃满意地点点头:“我很喜欢现在的自己,我有工作,有能力,也有底气,站在你身边,我非常自信。” “我只是希望你别太累。”宁秉贺说,“在我这里,哪怕你选择躺平也是可以的。” 沈小桃拿出镜子,看了眼自己后,又从包里抽出卫生纸,在身上胡乱地擦了几下,她嘟囔道:“我才不躺平……哦,对了!我今晚有事情!” 宁秉贺神色变了变,问她:“又和沈溪知约了吃饭?” “这倒不是。”沈小桃说,“我要去趟杏林小区。” 第15章 小孩 沈小桃要去杏林小区拿回交的押金。 上次搬家时走得急,沈小桃没来及和房东掰扯,这次她特地提前空出了时间,誓要维护自己的利益。 宁秉贺让王盛往杏林小区的方向走,问沈小桃:“押金交了多少钱?” 沈小桃有些犹豫:“三千块钱。” 沈小桃本来不想麻烦宁秉贺,这种事她不是没遇到过,特别是像她这样年轻单身的女孩子租房子,简直是被黑钱的重灾区。 黑心的房东知道她是外地来的,见她无依无靠就扣着她退房子时本该还她的押金,不是找借口说卫生没打扫好就是家具有损坏。闹最大的一次沈小桃都报了警,警察来了给两人都做了笔录后房东才悻悻的退了押金。 沈小桃听过沈溪知说一千块不过是他一天的饭钱,她想对于宁秉贺而言,三千块甚至都不够他一天的饭钱。 她怕宁秉贺会觉得麻烦,不让她去。 好在宁秉贺没有多说什么。 沈小桃怕宁秉贺在她这里多耽误一秒就会错失了大几千,于是王盛刚将车驶到杏林大道上,沈小桃就说到了。 杏林小区是藏匿在老城区的住宅,沈小桃知道小区里面的路不好走,于是让王盛停在宽阔的路对面,她一个人走过去就好。 外面雨势渐小,老城区的主干道两侧种满了枝叶繁茂的绿色梧桐,梧桐粗壮的树身往外延伸,将原本宽阔的杏林路挤成了幽深狭长的小巷。 沈小桃撑着鹅黄色的小伞,和宁秉贺挥手道别,说如果有事的话就去忙,不需要等她。 看着女孩渐渐渺小的背影,王盛不禁感慨沈小桃真是个好姑娘,一点都没有女孩子家家的娇气。 “什么时候开始的?”宁秉贺问他。 王盛没听明白,问宁秉贺:“宁总说的是下午开会时说的那个并购案吗?” 宁秉贺说:“她什么时候开始叫你王哥的?” 沈小桃前前后后来过杏林小区不少次,每次来都有房东阿姨在前面和她介绍带路,说是带路,不如说是炫耀。 比如她的儿子在美国读的是高精尖专业的博士,每次提及“高精尖”阿姨就会神神秘秘的说是关于国家安全方面的。儿媳是医学的硕士,沈小桃租的的婚房是为他们结婚养娃准备的,自己和老伴住在302,两代人之间隔了一层楼,既不打扰也能相互照应。 沈小桃再一次体会到言多必失这个道理,当她敲开302的门时,她明显看到房东阿姨的脸明显露出了惊悚的表情。 在看见沈小桃的下一秒,她就要关门。 沈小桃抢先将包夹在门缝里,她今天特地背了这个仿鳄鱼皮的硬包,为的就是这一刻。 有人在屋里喊:“妈!谁敲门啊!” 房东阿姨脸色发黑,她回头答话:“是租我们家房子的小姑娘,她来交房租的。” “阿姨,我不是来交房租的。”沈小桃将大门往外猛地一拉,沈小桃背靠在门上,身子向外,朗声道,“您没将房子租给我,所以我是来要押金的。” 房东阿姨重烫了她的泰迪头,穿着一身鲜艳的红色,她抱着两个胳膊,细瘦的腿站成了一把圆规,说:“……我什么时候欠你押金。” 见房东阿姨心虚,沈小桃笃定自己挑对了时候。 沈小桃抬高了声音:“阿姨,您欠不欠我押金您心里没数吗?我们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合同上可都写着了,如果您今天不把我的钱还给我,那我只能去报警了。” 房东阿姨竖眉一挑:“你拿报警威胁我?” 屋内有人掀了珠帘走出来,穿着背心短裤的男人过来张望:“妈,是谁啊?谁要报警?” 沈小桃第一次看到房东阿姨口中海外博士男的真面目,男人长得又白又胖,头发油得黑亮,带着无边框的眼镜,打量着站在门口的沈小桃。 “她说我欠她钱!”房东阿姨见到了靠山,喊得哭天抢地,“儿子啊,妈不是那样的人。我和这小姑娘之间有误会,你先进去啊,乖。” 沈小桃抢道:“你是阿姨的儿子吧,来之前我还怕阿姨眼睛不好,不认识这上面的字,想着要不要让警察叔叔来帮她看看。既然你在家,你来帮阿姨看看吧。” 男人半信半疑,被房东阿姨推着往屋里走:“我妈不是这样的人……” 沈小桃身子依旧靠着门,她伸长了胳膊,半只脚踩上了房东阿姨家的门槛,想要男人看自己手里的合同:“不管她是不是这样的人,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从敲响这家的门开始,沈小桃就是有防备的,她特地将门压在自己身后,由自己把控这家的门开关。 她是个防备心特别重的人,可能是与自身的经历有关,也可能是社会上对女性安全意识的熏陶做的不错,总之,她始终没有踏进这个家半步。 沈小桃的胳膊被人一拉,踩在房东阿姨家门槛的脚往后缩,沈小桃差点摔倒在宁秉贺的怀里。 沈小桃有些茫然,她回头,看向赶来的宁秉贺。 “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我女朋友前不久和我闹矛盾,要离家出走,没想到找到了这里。”宁秉贺打量了一眼周围的环境,除了“破旧不堪”他想不出第二个形容词。 第17章 宁秉贺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房东阿姨,压着怒气道:“我们希望能妥善解决这场误会,如果今天之内解决不了,我们也不会再登门造访,而是会寻求必要的司法途径。” 宁秉贺不再与这对母子浪费口舌,而是压着沈小桃就往楼下走。 房东阿姨的儿子越看面前的男人越觉得熟悉,他近期爱上了炒股票,对国内财经消息关注得多,面前的男人正是他重仓置入的普慈掌舵人! “你是……”男人后知后觉地尖叫了起来。宁秉贺拉着她走得很快,沈小桃只听见男人大声地叫道:“妈!妈!” 雨后的微风吹得小区的树叶哗哗作响,沈小桃被宁秉贺的大手钳得生疼,她起先是小声让宁秉贺放手,等到了小区公园见宁秉贺还是没有放手的意思,于是沈小桃甩手:“宁秉贺,放手!” 宁秉贺真的放手了,他站在公园老旧的锻炼器材边上,与周遭格格不入,他语气里带着怒:“这就是你找的房子?玲珑湾哪里比这里差了?你要住这里?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沈小桃!” 沈小桃被骂反而没了脾气,她甩了甩被拽痛的胳膊,无奈地看了眼宁秉贺:“你是不是觉得我自讨苦吃?” 公园里有一处白色的长廊,长年的风吹日晒只给白色的漆面造成了一层磨损,好在另一端有攀延而上的紫藤花替它遮掩,瀑布似的紫藤从它的顶端垂下,一落千丈。然而另一端是紫藤花的根基,老干虬然如龙蟠,缠绕住的白色的漆面斑驳难看,都能看见里面被雨水打得没了颜色的砖墙。 “裘义的事也是,租房的事也是,你是不是觉得我无理取闹?”沈小桃看向宁秉贺,“还是说你会觉得,看吧,沈小桃,这就是你离开我的代价。” “其实这里的房子比我在上海住的好多了。”沈小桃说,“小叔,你见过椿象吗?我在上海的时候最讨厌夏天了,因为一到夏天,我的房子里就会钻进很多只乱飞的椿象,它们很容易受刺激,如果吓到他们,他们就会释放很难闻的气体。” 还有裘义。 她在上海遇到过比裘义更令人作呕的男人,裘义和那些明目张胆占她便宜的男人比起来,已经算是正人君子了。 宁秉贺问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联系我?” 如果联系他,他一定不会让她吃这种苦,他会动动他的金手指,供养着沈小桃,给她锦衣玉食的生活。 宁秉贺甚至不会同意她日后工作选择的方向,女孩为什么要这么辛苦,所有人都知道她是宁秉贺的“侄女”,那她只需要吃喝玩乐,做个不经人间世事的二世祖就行了。 可如果那样,她就不是沈小桃了。 她将永远是宁秉贺的“侄女”。 那时的沈小桃,想争取一下和宁秉贺之间更多的可能性。 如果那时的她需要是两人关系之间更多的话语权,那现在的她要的是对自己人生的绝对主宰权。 沈小桃说:“我不知道我该以什么身份找你?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不是么?” 沈小桃还是没有说出口,面对宁秉贺,她总是言不由衷。 宁秉贺开口,他说:“小桃……” 沈小桃不想看见他愧疚的神情,因为她会心软! 简直莫名其妙! 她的父母都没有为她天崩地裂的人生愧疚过,平白无故养她五年的宁秉贺反而为她的悲惨经历而感到愧疚。 沈小桃觉得这个世界简直是疯了! 沈小桃背对着宁秉贺眨了眨眼,试图缓解偷偷发酸的眼睛:“其实今天你不来我也可以解决这件事的,房东阿姨很爱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是个学历很高的人,他不会允许自己的妈妈犯这种错误的。” 宁秉贺耐着心和她解释:“学历很高的人也有坏人,你刚刚那样做很危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进去了会怎么样?它们如果伤害你怎么办?” “我想过!所以我一直都站在门口。我不是小孩子了!我是个成年人了,我知道该如何保护自己。”沈小桃将每个字都咬得很重,“宁秉贺,我长大了!” 重逢过后,她无时无刻不在讨厌宁秉贺还拿她当小孩,因为这与她的处世观念南辕北辙。 从离开宁秉贺后,她就无时无刻不在告诫自己,自己是个成年人,做事得拿出成年人的态度。 在学校半工半读时她就被领导骂哭过几次,为了高薪去当车模却在搔首弄姿时僵硬得像个木头,在超市里替腿脚不便的杀鱼工杀鱼却忘了自己的摊位,发传单时塞了两张给路过的人被老板发现硬是扣了半天的工资。 生日的时候舍友送了她一个荞麦做的枕头,过了半个月后,沈小桃发现枕头发芽了。 她的眼泪成了灌溉种子的养分。 后来沈小桃丢掉了荞麦枕头,就再也没有哭过。 她在便利贴上写了一句话,贴在铁皮房里,每天看着,发现自己在职场上越来越如鱼得水。 她将“向前跑,永远不回头”当做人生信条,背着跑了五年,没想到才和宁秉贺重逢一个月就**得稀碎。 第16章 育儿手册 宁秉贺也曾为教育比自己小八岁的女孩而头疼。 刚将沈小桃接到自己身边时他买过很多书,比如《陶行知的教育箴言》,放在他的书类购买清单的,还有夸美纽斯的《大教学论》和索耶的《剑桥学习科学手册》。 后面两本太过深奥,尤其是《剑桥学习科学手册》,扎着丸子头的沈小桃怕宁秉贺哪天心血来潮鸡娃,趁着宁秉贺出差的时候偷偷将书卖给楼下收破烂的了。 看过的书不少,但实际操作起来却很难,尤其是面对沈小桃这样花样百出的小女孩。 后来他放弃了从书本上找灵感,就像普通的家长那样和沈小桃相处,为了避嫌,他特地请了一位经验丰富的家政阿姨,让阿姨负责沈小桃的生活起居。 尽管他挡不住小女孩某些天生的爱好,比如收集一些奇怪的小石子。 阿姨知道宁秉贺有洁癖,每天都将家里打扫得干干净净,但沈小桃却是个泥猴,每天光着脚在洁白的地板上踩来踩去,还将沾满泥巴的石头拿到宁秉贺的屋里藏起来。 阿姨要将所有的石头都扔掉,沈小桃抱着石头满屋子地乱窜,那是她跑了好几个公园才捡来的小玩意儿,她视若珍宝,不允许任何人处置。 在和阿姨你追我赶的游戏中,沈小桃撞到了刚出差回家的宁秉贺。 那年宁秉贺刚大学毕业,为了摆脱父辈的荫庇,他拒绝了宁远山回家接手企业的建议,他奔波在全国各地,故意去寻找外商的投资。 阿姨见到了宁秉贺,心里松了口气,给宁秉贺讲述沈小桃的顽皮,以及自己只是想将这些脏石头扔掉却遭到沈小桃激烈的反抗和斗争的经过。 宁秉贺坐在旧屋里的沙发上,听完阿姨的阐述后他才看向沈小桃。 他带回来的小女孩是真的调皮,调皮到整张脸上都是泥土,只留下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玻璃弹珠似地盯着宁秉贺。 宁秉贺半蹲下来,问沈小桃:“你喜欢这位阿姨吗?” 阿姨没想到宁秉贺会这样问,一时紧张了起来。 宁秉贺开的工资很高,也和她说过,自己需要一个阿姨将女孩带到高中毕业,她不想错过这份高薪又持久的工作。 好在沈小桃点了点头。 宁秉贺摸了摸沈小桃的头,说:“去玩吧。” 少女沈小桃揣着满怀的石头,欢天喜地地跑掉了。 “如果她喜欢,那就让她收集吧。”宁秉贺看见沈小桃露出的胳膊肘处有石子划过的血痕,“尽量不要让她受伤,如果受伤了,及时给她处理一下。” 阿姨松了口气,点点头去准备晚饭,临走前还特地问宁秉贺要不要留在家里吃。 宁秉贺看表,他只是回来收拾一下行李,他还要赶六点钟的飞机。 他的出差时间总是很久,久到每次回来都觉得小女孩又长大了一点。 眼下出现一双小小的手掌,掌心中央赫然躺着一颗粉红色包装纸的糖果。 宁秉贺抬眼,和沈小桃对视。 “送给你。”沈小桃小声说道。 宁秉贺惊喜地挑眉,他接过沈小桃的糖果,说:“谢谢你的糖果。” 沈小桃转身跑掉了。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和他说话。 宁秉贺笑了起来,他突然想起陶行知说过的话。 你不可轻视小孩子的情感。 他给你一块糖吃,是有着汽车大王捐助一万万元的慷慨; 他受了你盛怒之下的鞭挞,连在梦里都觉得有法国革命一般的恐怖。 十年前的宁秉贺掏出了黑色的牛皮记事本,在第一页上郑重地记下这句话。 小小的沈小桃从小就有很强的警戒心,她偷偷地用自己的视角打量着这个世界,用亲密关系判断每个人的好坏。 宁秉贺看着沈小桃蹦蹦跳跳的背影,思考着该如何将这朵小树苗养育成大树。 第18章 手中的笔在本子上胡乱地写,宁秉贺在“大树”上面画了个“x”。 小桃是个女孩,不需要长成大树,他有的是能力庇护她,让她无忧无虑的过一辈子。 他的圈子里有太多无所事事的富二代,他们因为父母离异的原因浑浑噩噩的过日子,说童年缺乏安全感的创伤毁灭了自己的一辈子。 宁秉贺画了个盛放的桃花,合上了牛皮本。 他不会养孩子,但遵循马斯洛的人类需求理论,总是没错的。 …… 沈小桃和宁秉贺闹得不欢而散。 王盛来接二人,给宁秉贺开车门,宁秉贺说了句“不用”,自己进了车里。 沈小桃脸色铁青,进了车里后靠着车门,扭头看车窗外。 王盛看了眼自己的老板,又看了眼沈小桃,不敢多嘴劝和,只将他们送到悦澜雅庭房子的楼下。 两人默契地下车,沈小桃跟在宁秉贺身后,被王盛偷偷拉到一边。 王盛与沈小桃落后宁秉贺几步:“沈小姐,宁总只是嘴上不说,其实他心里是很关心你的,他怕你在项目被人欺负,特地将会议推迟半小时,亲自来这里看你。” 宁秉贺说要去开会,结果领着普慈的高管浩浩荡荡地去了项目上,坐惯了办公室的高管们站在尘土飞扬的项目上遐想自己未来要办公的大楼。 裘义哪见过这阵仗,就连冚州分公司的一把手也连滚带爬地飙车过来,生怕怠慢了普慈的金主。 沈小桃不服气:“王哥,你这话说的不对,我是个成年人,我所在的是一个安全合法的国家,如果有人欺负我,我会选择报警。宁总,也就是我小叔,他不是**保护伞,更不是哥谭市的蝙蝠侠,我也不是什么失足少女和被疯狂科学家掳走的人质,我有能力保护以及捍卫自己的安全和利益。” 宁秉贺听到了二人的“窃窃私语”,纠正道:“那是蜘蛛侠。” 沈小桃没看过蝙蝠侠,但她相信这些英雄漫画都差不多,于是大声回复宁秉贺:“蝙蝠侠肯定也救过人质。” 王盛还在试图说服沈小桃:“宁总只是太关心你了,你要知道关心则乱,沈小姐,我从来没见过宁总这么关心过一个女孩。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依赖他,稍微服一下软……” 沈小桃不明白王盛这句话和古早霸总小说里管家说好久没看过少爷笑得这么开心了有什么区别。 “我已经长大了!王哥。”沈小桃大声说,“我不是任人摆弄的洋娃娃,我是生长在红旗下的新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新时代女性。” 王盛:“好了好了,知道你厉害了……” “王盛,你下班了,可以回去了。”宁秉贺主动让路给沈小桃,“让我们给新时代的妇女让路。” 沈小桃“哼”了一声,雄赳赳气昂昂地掠过宁秉贺,径直地走了过去。 “沈小姐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王盛忧心忡忡,“真的不用管她吗?” 宁秉贺摇头,让王盛下班:“她可能偷吃了项目上的混凝土,回去多喝点水化开就好了。” 和宁秉贺冷战的这几天,沈小桃每逢看见宁秉贺后都故意将拖鞋踩得噼里啪啦响。 因为宁秉贺降生在秋天,是个爱干净和安静,且难伺候的天蝎男。 沈小桃高中时就发现了这一点,每逢她占理时她就拼命在宁秉贺的雷点上蹦迪,直到对方主动开口和她说话。 有句话叫得理不饶人,沈小桃便是这句话身体力行的推崇者。 可惜今早宁秉贺不在家。 项目上没什么事,沈小桃干脆请了半天假在家打扫卫生。 说是打扫卫生,也只是整理一下自己的私人物品。悦澜雅庭有每周上门的保洁服务,会在他们都出门的时候上门。 她的快递也到了不少,她上个月忙成了陀螺,压根抽不出逛街的时间,只能在网上购物买些夏款的新衣服。 不过她对衣服向来也不那么讲究,这些年身材也没太大的变化,昨天晚上沈小桃心血来潮试了高三毕业那年宁秉贺送给自己的裙子,没想到还能穿。 沈小桃换上刚买的一字领花瓣裙,站在镜子前臭美了三分钟。 这是她为酒会准备的礼服,她在网站上挑了一个晚上,在一堆花朵似的裙子里挑中的这件,网络买手店的客服上来就说她真有眼光,这是一位新加坡的的小众设计师品牌,只有最后一件了。 沈小桃向来不信这些消费陷阱,她换了个号又选了另外一件,果然客服也回复了她同样的话,只不过这次的新加坡小众设计师品牌变成了泰国。 两条裙子对比了一下,沈小桃还是决定选第一件。 快递里还有他给沈溪知买的香氛车挂,是英国的一个老奢侈品牌,沈小桃在商场里闻过,替沈溪知选的是茶香混着淡柑橘味,闻起来很上头,因为两件打八折,沈小桃给自己也买了瓶相同味道的香水。 沈小桃本想约沈溪知吃饭,但想到过两天酒会上就能见到对方后就将车挂收到自己的包里。 等到时候见面了再给他也不迟。 与一堆快递放在一起的还有从舅舅家搬回来的外婆的遗物,沈小桃站在箱子前踌躇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放弃。 沈小桃看过一部韩剧,叫《我是遗物整理师》,里面说人的一生或许坎坷漫长,最后整理到一起,都能浓缩在小小的纸箱里。 有关她外婆的一切,如今就在这小小的两个纸箱里。 沈小桃没有勇气打开她。 她将纸箱匆匆塞回到角落,换好衣服,匆匆离开了家。 项目上裘义没再闹幺蛾子,每次看见她都露着牙板花子叫她一声“沈工”。 沈小桃一时也逮不着机会修理他,二人每次见面都各怀鬼胎的打招呼,然后分别的瞬间再暗骂对方是个傻嘚。 下午周源发来了学校旧宿舍翻新的图纸,沈小桃回了句“收到”,她将图纸拆分,用软件建模。 周源发微信约她晚上吃饭,言语措词也比较真诚,他诚实地告诉沈小桃,他虽然做了一辈子的工程,但以往做的都是水利和机电项目,第一次做土建总有点摸不清门路。 周源不符合大众对工程人的刻板印象,剃得极短的板寸头配上足力健,手里的保温杯常年泡着枸杞,乍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哪个单位退休的老干部。 有沈溪知这层关系在,沈小桃不好意思推辞,于是约在市中心的一家饭店里。 放下手机后的沈小桃,再也没法专心看图纸了。 她工作时很少分心,偏偏这次,怎么也集中不起精神来。 沈溪知的话像句魔咒,始终萦绕在她的耳边。 她听见他说:“我的舅舅好像认识你爸。” 第17章 关于亲人的一切(一) 提起“爸爸”这个词时,沈小桃的脑海中总是朦朦胧胧得像起了大雾。 偶尔听外婆的只言片语,她初步判定她爸沈承书是个幸运儿,死了亲爹又捡了个有钱的便宜叔,还能接受与富二代宁秉贺一样的教育。 听说照顾他的那家人很疼他,不仅视他为己出,在哪怕后来有了亲儿子宁秉贺,也没有偏心。 冚州的重阳节要吃蒸米糕,沈小桃举着买米糕送的小彩旗,看它在风中猎猎作响:“那为什么要和那家人断绝关系呀?” “还不是因为宁远山那个老不要脸的!有了亲儿子就不要你爸了!”冚州的冬天又湿又冷,外婆赵惠子蹬着掉收废品收来的三轮,卖力的街上吆喝她刚从乡下收来的鸡毛菜。 2008年大街小巷都在唱着“北京欢迎你”,路过的理发店里电视机上正播放着这首歌的mv,赵惠子看好了开头唱歌小女孩身上的红色背带裙,问摆地摊的阿婆有没有同款,她要给乖孙女置办一件。 赵惠子拿着鸡毛菜,不忘记威胁东张西望的沈小桃:“你也要听话,不然我也不要你了。” 鸡毛菜是赵惠子女士两毛钱一斤从乡下菜农那里收来的,赵惠子在拨弄三轮车上的铃铛,说自家种的鸡毛菜,只要一块八一斤。 八岁的沈小桃不知道“听话”是什么概念,但她明白“不要你”是什么意思。 小女孩幼稚的内心被惶惶点燃,不安的气焰在她心里眼里迅速升温,她紧紧握着赵惠子的三轮车扶手,重重地点了点头。 沈小桃讨好地看着赵惠子,向她保证自己一定会听话。 赵惠子卖了几把鸡毛菜,已经忘了自己说的话,她指着不远处刚盖起的别墅区:“……你看那家人住的地方,多大,多好!要是他还有点良心,应该把你爸从监狱里捞出来,把你们一家都带去吃香喝辣的享福,而不是现在这样拖累我,我可怜的闺女哟!” 卖童装的阿婆真从犄角旮旯找到了一件红色的夹棉背带裙,阿婆麻利地将衣服上的线头剪去,对着外面甩去衣服上的霉味。 沈小桃被裙子上挤压的灰尘抖得够呛,赵惠子却毫不在意,她将裙子放在沈小桃身上比划,大了一个号,但八九岁的小孩正是长个子的时候,明年秋冬穿就正好了。 第19章 “这是不是你那外孙女啊?”卖童装的阿婆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又不是没有儿子养老,还养着这个小拖油瓶干什么?” 赵惠子让沈小桃站直了,她脱下女孩身上的裙子,边替她换上新裙子边和卖童装的阿婆说话:“造孽死了哟!那家人不要她!他爸把她的福气全享了!要我说沈承书就是个傻的,就应该让那家人去单位写个收养证明什么的,我到时候把这丫头往那家人门前一扔,我就不信那家人能不要她?!” “丫头片子。”赵惠子嫌弃地看了沈小桃一眼,“就是不讨人喜欢,以后只能当便宜货嫁人。” “哎哟哟!真是惨得咧!可怜的小丫头,长得还蛮标致的啊,就是矮了点,以后要好好孝顺你外婆呀!”卖童装的阿婆在沈小桃脸上掐了一把,和逗小狗似地摸着沈小桃的脸,“他爸是因为什么事被抓的啊?” “做工程偷工减料害死了人!”赵惠子压低了声音,“又不是没有赔偿,真搞不懂政府抓人干什么?可怜的小丫头,早早没了爹娘,我一个老太婆也不懂能拉扯她到什么时候。” “那家人那么有钱,他爸这么多年没给她攒点啊!”卖童装的阿婆说,“你也别傻,丫头长大了迟早要嫁人的,不作数的……” 临近正午,秋老虎正热得起劲,菜市场的行人仍然络绎不绝,沈小桃穿着不合身的红裙子坐在三轮车的边上,夹棉的衣服来暖快,很快她的身上就裹了层黏腻的汗,沈小桃想问赵惠子自己能不能将衣服脱下来,但来往的人太多了,她不想让别人看见她破了洞的白色长腿袜。 沈小桃透过玻璃门看对面理发店的电视机里放家有儿女。 理发店的门被人打开,门上的摇铃被撞向,里面坐着一家三口,爸爸在剪头发,妈妈带着刚会走路的儿子在里面看电视。 小男孩被妈妈半抱在怀里,两只腿往地上蹬。 他的脚上穿着踩在地上会发出“吱吱”声的运动鞋,是天蓝色的鞋面,崭新的,没有一点灰尘。 她听见店里电视机上的女声隐隐约约地在唱:“你的童年,我的童年好像都一样……” “他爸留给她的那点钱哪里够赔偿的?赚的钱全赔光啦!我留着这个丫头,说不定宁家那老头以后想起她再接她回去,到时候多少要给我点辛苦费吧!”赵惠子给人称完了鸡毛菜,扭头和阿婆说,“也就刚够在冚州买套房子,你刚刚说哪里的房子地段好啊——” 2024年的冚州市中心横跨在潜江之上,公交车驶过潜江大桥,路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过了居民楼后街,就到了周源发的饭店定位。 沈小桃一眼过去没看到冚州老味道的灯牌,于是联络周源询问具体位置。 “六星街里还传来,巴扬琴声吗……” 不知道周源从哪搜来的微信铃声,唱这首歌的歌手嗓子像个破铜锣,听得让人毛细血管都奔腾着烦躁,沈小桃关掉免提,下一秒,周源就拿着手机出现在了冚州老味道的门口。 周源笑得憨厚,冲她点头:“沈工来啦。” 沈小桃咧嘴,勉强凑出八颗牙齿,和周源打招呼:“周老板。” 冚州老味道算是中档,但周源定了他们家最大的包间,沈小桃以为今天要招待不少人,于是试探性的问周源人多久才能到齐。 周源喝了口茶,邀请沈小桃坐主位,在确认今天五个人都在后,说到齐了。 沈小桃看着能坐二十个人的桌子,心中默默的松了口气。 今天算放她的胃一马了。 周源问的问题多是和专业有关,沈小桃耐心地和他讲解,才得知到现在项目部的人没有配齐,沈小桃向来爱赠人玫瑰手留余香,主动提出替他联系人,帮他把人员配齐。 酒过三巡,众人都放下了心防,周源笑得憨厚,说人员配齐都是小事,他的项目上有个很大的安全隐患,这让他们区域管他们的住建领导很是头疼。 沈小桃不信还能有比发不出工资更能让领导头疼的事。 周源忙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是关于钱的。沈工,你别看我不像个老板,但我哪怕自己少赚点,不赚了,我也会保证手下的人拿到该拿的钱。那是人家的血汗钱,我们不能污人家的。” 周源接着道:“是关于民工年龄,按照道理说过了我们不能雇佣六十岁以上的民工,但是谁家没点困难事啊?他家儿子要上学,她家老头要治病的……人家干了一辈子泥瓦匠的活,总不能断了人家的生计吧?” 沈小桃听得连连说“是”,不止是会计、老师这些职业越来越吃香,技术工种年纪上来了,有经验了,更是千金难求。 “这算是项目上的通病了。”不管对方说什么,沈小桃什么话茬都能扯两句,“以后人口越来越少,老龄化用工只会越来越严重,你看日本,老头七八十还在开出租。” 说完沈小桃没忘了来句彩虹屁结尾,她对着周源竖起大拇指:“像您这样有良心有担当的企业家不多了。” 周源被晒成成锅底灰的脸上浮现出一层诡异的红晕,他按住上翘的嘴角,叹了口气:“现在环境也不好了,年轻人很少愿意上现场了,当年我跟着承书的时候,他对我们国家的基建未来很看好,他说国内未来二十年,都在大开挖的风口。” 沈小桃脸色未变,她说:“没事的,周老板。您继续说。” 她今天来,本来也是想问这个的。 专家说说女孩生命中最不能缺少的就是父亲的角色,沈小桃总觉得自己活得战战兢兢,她不厌其烦的想去确认得到的每一分爱,不知道与专家说的话有没有关系。 她想自己试着去弥补,去勾勒出那个男人的模样。 身边人提起沈承书总是含糊其辞,用她还小这个借口打发她,沈小桃不喜欢这种活在透明罩子里的感觉。 “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和承书长得很像,他是个好人,只是当时行差踏错了。”周源提起以前一起共事的朋友,遗憾道,“你母亲生病后,承书当时的压力很大,正好有不良厂家盯上了这个时候,他们给了承书红包,告诉承书只要用他们的钢材,后续还会有好处。” 沈小桃给自己倒了杯酒,去敬周源:“所以他就触碰了法律的底线了?” 偏偏那年冚州难得大雪,沉重的雪荷载加上工人违规在屋顶放珍珠岩,导致大跨度钢结构建筑坍塌,造成八死十三伤。 周源提起这件事就拍大腿:“那个工人就是个老人。都干了几十年活的老人,怎么就糊涂到想不明白把珍珠岩那种重物放在钢结构上?!” 十几年前各方管理还不完善,现场材料堆放杂乱也没人看管,又恰逢房地产崛起,安全事故频出不穷,后来政府下场管控,建筑工地才逐渐走向正规化。 这起安全事故被写进了教科书,老师还提问过沈小桃这属于较大事故还是重大事故,谁是第一责任人? 对于沈小桃而言,这是送分题,可每次遇到这道题时,她都会轻飘飘的掠过,留下一片空白。 “他当时很难,很难。”几杯白酒下肚,周源的眼眶里多了层泪花,“老宁总不喜欢你母亲,认为她的家庭迟早会拖累你父亲,所以始终没有认这个儿媳,承书当时一个人撑起一个家,真的很难。” 沈小桃没接话,只是又给周源倒了一杯。 沈小桃一饮而尽后给周源看杯底,周源也仰头干了酒,再看向沈小桃时眼里的泪花已经掉了下来。 沈小桃听周源带着哭腔:“他是个讲义气的好人,在那个年代,干我们这行是要和黑白两道打交道的,我这个人做事不如承书会变通,无意间得罪了当地的帮派,他们的老大威胁他我要我放弃城中村翻建的项目。承书听后二话没说就代替我去和**谈判。” 沈小桃又给周源倒酒:“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看着他走弯路呢?” 沈小桃对自己父母的印象都很少,只知道自己是天崩开局,要不是宁秉贺,她估计连高中都没得读。 “是人都有侥幸心理。但为了给你妈凑手术费,他只能走这条路。”泪花落在周源被晒得黢黑的脸上,周源用粗糙的手抹去泪,说,“小桃啊,你周叔泪窝浅让你见笑了,是我对不起你,没把你爸拦着,但你周叔真的不能再喝了啊!” 第18章 关于亲人的一切(二) 沈小桃回到家后,第一件事就去拆外婆赵惠子女士的两个纸箱。 宁秉贺还没有回来,屋内黑漆漆得伸手不见五指,沈小桃不小心撞到了衣架,她捂着小腿,一瘸一拐地开门进屋,将两个大箱子从杂物间里拖出来,又去厨房找来一把水果刀,顺着胶带的缝隙划下去,再撕开。 尘封已久的霉味长成了蘑菇的孢子,一如八岁的沈小桃被红色的连衣裙呛得睁不开眼,二十四岁的沈小桃将箱子里的东西全倒在了地上,挨个翻找。 第20章 一个记家庭开支和收入的流水账笔记本,几张全家福照片,几套旧到褪色的衣服。 生前戴的金首饰在活着的时候就被舅舅拿下来变卖,留给沈小桃的,都是被“精挑细选”过的物件。 沈小桃在那堆旧衣服里翻找,还真找到了她九岁那年穿的红色夹棉连衣裙。 心跳如擂鼓,沈小桃的手都变得颤抖。 晚上喝的白酒经过肝脏化作了水,沈小桃管不上自己发酸的眼睛,她捧着这件夹棉连衣服,想去找衣服里的口袋。 连衣裙里没有口袋,但背后的地方,明显有不一样的硬朗。 沈小桃用水果刀小心地将旧衣服挑开,被缝制在里面的东西“噌”地掉出来。 ——是一张用她名字开户的小小存折。 那是赵惠子一笔一笔积攒起来的卖菜钱。 一大捆的鸡毛菜卖一块八一斤,为了省力气,别的卖菜农早早踩上了电动三轮,只有外婆还用她干瘦的筷子腿蹬着人力三轮,看见买菜的人就会笑脸相迎问人家要不要鸡毛菜。 九岁的沈小桃看到外婆的指甲里有泥,那是她帮乡下菜农在土里拔菜时挖到的。粗糙的掌心一年四季都有黑黑的裂纹,在冬天时会好一些,因为赵惠子会戴半截手套,开线的手套露出来的五根手指各个都粗肿得像泥里刚拔出来的胡萝卜。 沈小桃站在理发店的门口,透过玻璃窗去看电视,偶尔回头去看她的外婆还在不在。 ——本就干黑的老太太盘着腿,坐在自己的摊位上,举着鸡毛菜向路过的人展示,在毒辣的日光下看起来愈发的瘦骨嶙峋。 那时候沈小桃还不知道赵惠子的胃里长了瘤,她只知道赵惠子每天吃得越来越少,刚开始是一大碗的米饭,后来是拳头大的米饭,再到后来她一口也吃不下了。 泪水成了决堤的大坝,沈小桃再也无法忍受眼部的酸胀,她“哇”地一声,让所有的悲伤与痛苦都在此刻倾泻。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在下雨,她的眼睛是湿绵绵的梅雨天,她的内心是块光滑的岩石,但是此刻正在疯狂的长出青苔。 一小簇一小簇的,仿佛什么诡异的传染病,在她整个身体里发酵膨胀,以思念为名,以悲伤为名。 就在这时,有人抱住了她。 沈小桃听见宁秉贺说:“不哭了。” “我怎么能不哭?”沈小桃呜咽着,她看着宁秉贺抽抽嗓子,她说,“我怎么能不哭?!” “我情愿她从来没爱过我,我情愿她将所有东西都留给舅舅,她为什么要管我这个拖油瓶?她的身体那么差,为什么还要带着我?她可以带着钱去舅舅家过得更好的!” 沈小桃的嗓子哑成了破败的风箱,她问宁秉贺,“你知不知道她有多小气,她每天天不亮就带我去卖菜,她留我一个人给她看菜摊,她趁机去捡人家不要的臭鱼和烂菜叶子回家煲汤给我喝,我真想告诉她,她煲的汤难喝得要命!” 沈小桃后悔死了! 谁稀罕她给自己留的存折,她就应该让舅舅丢了这些破烂! 沈小桃止不住地颤抖,她被宁秉贺扶着,勉强能与他面对面,沈小桃瘫软着两条腿,所有的一切在她眼底都是重影,她看不清宁秉贺的表情。 她疯狂地宣泄着自己积压多年的怨气:“她和其他人一起骂我是个拖油瓶,说我克死了我妈,害死了我爸,她这么恨我,可为什么还要每天晚上还要哄我睡觉?!” 泪水越聚越多,她的眼眶已经盛不下了,沈小桃握紧了拳头,她气到发抖,气到去打抱住她的人,她觉得自己每根神经都在咆哮。 沈小桃问:“为什么!你为什么,你那么讨厌我,为什么还要给我喝牛奶,为什么要给我唱外婆桥?” 自从有人说沈小桃长得矮后,小气的赵惠子女士斥巨资去小超市里买了伊利的高钙奶粉,崭新的袋子撕开包装,赵惠子每次舀都要把勺子刮平,一勺下去冲一大杯给沈小桃喝。 沈小桃讨厌牛奶的腥味,赵惠子就会拿米花糖哄她——喝了牛奶,等等就能吃米花糖。 沈小桃乖乖喝了奶,没等来米花糖,而是等来了赵惠子唱的外婆桥: 摇啊摇十五摇过春分就是外婆桥。 盼啊盼阿嬷阿嬷地甜甜叫。 吵啊吵米花糖挂嘴角总是吃不饱。 美啊美小脚桥上翘啊翘。 “你走后我再也没敢听这首歌,我怕我会再想起你,你知道吗?舅舅让我回来收拾你的遗物,我总是以各种原因推辞,我就是不想来。”沈小桃“哇哇”地哭,她说,“因为我恨死你了!” 那袋500ml的奶粉沈小桃喝了三个多月,沈小桃还真长高了一点点。 沈小桃说:“我知道我很坏,可是我就是想让你知道,你看,你最爱的儿子并没有心甘情愿的孝顺你。他连你的遗物都不想留。” 九岁的小孩也会偷听大人的谈话,卧室的门半掩,刚睡醒的沈小桃听见外婆和舅舅在沙发上谈论如何处置沈承书留给沈小桃的钱,赔偿后所剩不多,舅舅提出正好付他房子的首付。 九岁的沈小桃没有反抗,那是她第一次明白寄人篱下的滋味。 可是沈小桃也知道,连舅舅早上都没有的土鸡蛋,会在早上被完整地剥好放在她的碗里。 存折上有歪扭的字,第一笔存款上面被外婆写着“沈承书留”。 原来外婆没同意。 “你明明说你讨厌我……”沈小桃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说我害死了你的女儿,还要来拖累你……”靠着宁秉贺的肩膀痒痒得厉害,那里有道指甲盖大小的疤,是赵惠子留下的痕迹。 是八岁那年她刚到她家的时候,沈小桃失手打翻了一碗饺子,赵惠子发疯似地拿前一秒在铁锅里翻炒的铁勺打她。 “你对我一点都不好,真的,你给我穿不合身的衣服,我的袜子坏了好几个洞,让全班的同学都笑我,你明明知道我吃苹果会恶心,却还是给我吃,只因为它便宜。” 沈小桃抱着那件被时间风干了的红色夹棉连衣裙不放手,她哭累了,她想再听一遍外婆桥。 那杯泛着腥味的高钙牛奶,被记忆的齿轮碾压得扎实,浓缩成了馨香的米花糖。 搂着自己脖子的女孩声音越来越小,但始终没有停止啜泣,她反复地询问:“可是……可是为什么你们要爱我?为什么你们爱我却又不告诉我?” 宁秉贺半跪在地上,他像还未被驯服但被套上了项圈的狼,乖顺贴着沈小桃。 宁秉贺用指腹去擦沈小桃残留在眼角的泪,他碰到怀里人的脸,女孩的脸像棉花一样柔软滑腻。 “小桃?”宁秉贺在黑夜中询问。 沈小桃没有睡着,她只是哭累了。 宁秉贺的衣服上全是她成片的眼泪,沈小桃随便一摸,都是湿漉漉的一片。 沈小桃靠着他,往对方的怀里钻了钻,她的手脚全蜷缩在他的怀里。 宁秉贺听到她闷闷地答了一句“嗯。” 宁秉贺听着她的声音,他甚至能想到,那个人的眼睛现在一定肿的像个大核桃。 前不久公司投的项目出了问题,预料之外的亏损让他这几天久违的加了几次班,没想到刚下班回来沈小桃就给了自己这么大一个“惊喜”。 宁秉贺抱着沈小桃,喉结上下滚动:“哭累了?” 沈小桃说:“大学的时候,我把朋友送我的荞麦枕头,哭发芽了。” 沈小桃伸长了手臂,她紧紧搂着宁秉贺的腰,去感受怀里脸侧那片温暖:“为了不拿你的钱,我吃过很多苦,但我都忍下来了。我很喜欢暑假,因为它很漫长,漫长到我可以做很多很多的事,打很多很多的工。但是我很讨厌寒假。” “我们有个宿舍群,每到逢年过节她们就会将自己的全家福拍到群里,有爸爸有妈妈,有爷爷还有奶奶,只有我孤零零的躲在宿舍里学习。你能想象到吗?寒假的时候学校不准我们留宿,整栋宿舍楼只有我一个人,我躲在床上,不敢开灯,一个人去听卫生间里水管滴水的声音。” 宁秉贺的手覆上沈小桃的头,他从侧面勾住沈小桃的下巴,问她:“那为什么不回来?” 要知道孤独熬过春节的人,从来都不止她一个。 沈小桃的眼在月光下亮晶晶的好看,她的鼻头红红的,像小兔子似的。 宁秉贺忍不住去刮她的鼻头。 沈小桃的声音里还有没散尽的委屈,她说:“因为我要独立啊。你不觉得这次再见我我已经很不一样了吗?” “别打断我说话。”沈小桃不满地努嘴,她和小兔子生气似的甩掉他的手,继续她的碎碎念,“每到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我像围着台灯转的飞蛾,在黑暗里憩息,在灯光下飞舞。” 沈小桃问宁秉贺:“其实还挺酷的是不是?” 宁秉贺勾起唇角,看着怀里的小孩姐:“酷得有点过头了。” 第21章 沈小桃继续说道:“后来我的舍友们谈恋爱,他们为了男朋友每天要死要活的,喝酒的喝酒,抽烟的抽烟,对了,我抽烟不是为了男人啊……扯远了,看她们因为对方爱不爱我这个没营养的话题而每天活得浑浑噩噩,我就在心里发誓,我日后一定要找个满心满眼都是我的人,我要百分百的爱,我不想嘴上一套,背地里一套的人。” 沈小桃这次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开口,她注视着宁秉贺,问他:“小叔,你说我能找到吗?” 宁秉贺抱紧她:“能,当然能。” 沈小桃尝过最完整的爱,来自于宁秉贺。 她不知道亲情具体的模样,外婆赵惠子的爱像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歪瓜瘪枣的写着给沈小桃存的一毛二毛,那是来自外婆那辈人无声但又沉重的爱。 沈小桃就这么别扭的过了一个阴郁的童年。 她羡慕电视机里那个穿红裙子的小女孩,她羡慕理发店里拥有天蓝色运动鞋的小男孩,她羡慕每一个拥有爸爸妈妈的小孩。 直到后来遇到了宁秉贺。 第19章 修罗场(一) 沈小桃要站起来,她扶着床边,想站起来,可能是脱水的原因,也可能是刚刚哭的时候耗了不少力气,总之,沈小桃一屁股坐到了床边。 宁秉贺见她的模样,又重新半跪了下来。 他的姿势虔诚,像是忠诚的骑士,在等着守护的公主发落。 沈小桃说:“我就是难受……我讨厌这种感觉,太窝囊了……和打了你一巴掌但是告诉你这是为你好有什么区别……?” 宁秉贺见她从悲伤中缓过神来,摸摸她的发顶:“听起来是不太好。” 沈小桃眨眨眼,牵扯着嘴角,还真让她挤出一个笑:“小叔,我累了,我想睡觉了。” 宁秉贺给沈小桃倒了杯牛奶,沈小桃没喝,反而拿出了床头柜里的褪黑素。 她有轻微的睡眠障碍,偶尔需要靠药物辅助。 “没收。”宁秉贺拿走褪黑素,将牛奶塞到沈小桃的手里,“人最伟大的能力,就是战胜自我的能力。相信自己。” 沈小桃看着宁秉贺,又看了看手里的牛奶,小心地抿了一口,是冷藏过的酸奶。 沈小桃喝完了一整杯酸奶。 宁秉贺离开沈小桃房间后又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等确认屋内没再传出动静后才离开。 桌上有今天物业管家送来的快递,沈小桃搬进来之后,这个房子开始变得拥挤和热闹起来,她像个爱囤粮的小仓鼠,将自己的坚果塞在这个家的各个角落。 有一个快递的盒子已经破损,宁秉贺拿起来,书从里面顺着重力滑落。 是《建构建筑手册》。 与快递一起被拿起的还有从桌子上掉落在地上的几张手稿,边角的落笔签是黑色水笔洋洋洒洒写下的“沈小桃”。 宁秉贺拿起来翻了几页,恰好屋内的手机响了,他放下书,去接陆昘的电话。 “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我查到了。”陆昘那边声音嘈杂,他说,“她舅舅没什么固定工作,之前靠着威胁你混点钱过日子,他新娶的老婆倒是在我认识的朋友公司供职,是他们公司的前台……这事实在太恶心了,真的,秉贺,也就是你能忍到现在,要是我早报警了!” “报警然后呢?”桌上有未拆开的邮件,宁秉贺用纸刀撕开,是他捐助的学生考上了大学,发来成绩单给他,他说,“让小桃回到她舅舅家?她外婆已经不在了,你觉得以她舅舅的性格能供养她上学吗?” 陆昘这次被气得不轻:“那也不能让他敲诈你啊!你知道我的人找到他时他说你什么吗?我靠!真他妈x了,我跟你说,我这辈子没遇到过这样的人渣……” 宁秉贺将信随手收在桌子下面的抽屉里:“让他以后闭嘴就行,以前我不想让小桃学习分心,现在她长大了,这件事该做个了断了。” 陆昘说:“这人就是个吸血鬼,你被他敲诈过多少次?要我说你就应该让沈小桃知道!让她知道她的家人都是个什么样的人!谁才是真心对她好的人!依我说,沈小桃就是个烫手山芋,你做了这么多年慈善她还不领情,真是白眼狼!” 宁秉贺想反驳陆昘,让她知道这么多做什么? 女孩的心思本就脆弱敏感,让她知道了再哭一场? 他舍不得看她再流泪。 “我每年都会捐助很多学生上学,小桃只是其中一个,我都不生气,你气什么?”宁秉贺打断陆昘的话,“你都说我是做慈善了,既然做慈善,就不要要求别人回报了——” 门外有细微的动静,宁秉贺说了句“挂了”后掐断了电话,他打开门。 剔透月亮的清辉洒满了客厅,门外空无一人,只有掀起的徐风带动了床边白色的纱帘。 宁秉贺想看看沈小桃睡得怎么样,刚走到沈小桃房间的门口,陆昘的电话又打了过来。 这个夜间行走的生物一到晚上十点后就来了精神,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他的神采奕奕:“怎么这么突然就挂了电话?你晚上还能有什么事?我跟你说……” 一门之隔。 宁秉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门后的沈小桃终于松了口气,她倚在门后,顺着门身滑了下去。 “不管发生什么,明天都是新的一天。”沈小桃拍了拍自己的脸,“沈小桃,认清自己,你只是他资助的学生中的其中一个。” 第二天下午,沈溪知如约来接沈小桃,他穿了一件黑色的燕尾晚礼服,脖子上系着同色系的蝴蝶结。 沈溪知是好看的,他的帅气是阳光下的帅气,沈小桃看过他在海边度假时发给自己的视频,男孩踩在浪板上,任凭浪花打在自己结实的古铜色小臂上。 沈小桃换上买的花瓣领裙子,在沈溪知的搀扶下坐进他的车里。 “今天的你漂亮。”沈溪知深深看了沈小桃一眼,“是难以言说的漂亮。” 花瓣形的一字领向上盛放,绽放出沈小桃洁白的肩胛骨,沈小桃的腰臀被勒成姣好的s形,坐上车后沈小桃稍稍将腹部的拉链往下放了一点点,肺部总算有容纳更多空气的地方。 沈小桃憋气,整个背挺得和洗衣板一样直:“我们普通女孩的美丽是要付出代价的。” 沈溪知笑了笑:“在我眼里你一点都不普通。” 沈溪知的嘴向来会哄女孩开心,沈小桃没搭理他,而是从包里将早就准备好的礼物拿出来。 “酱酱酱酱~”沈小桃把车挂送给沈溪知,“你帮了我的忙,我知道你是大少爷,什么也不缺,但总归是我的心意。” 虽然沈小桃不懂为什么这么一个普普通通的挂件能卖到四位数,但她知道,送这些有钱人,就不要想着性价比这回事了。 越是没有性价比的东西,他们越喜欢。 车被沈溪知停在了路边,在沈小桃的脸即将要笑烂了的时候,沈溪知郑重地接过了沈小桃手里这个不足50g的车挂。 沈溪知将它挂到后视镜上,看着镂空的扁盒子里满满的透明香珠,道:“谢谢,我真的很喜欢。” 酒会定在铂朗悦酒店的二十九楼。 沈小桃拎着裙子,与沈溪知挽手进去。 “……其实在路上我没有告诉你,今天你可能会遇到熟人。”沈溪知走路过的侍应生盘子里拿了杯香槟,递给沈小桃,“这场慈善酒会的主办方之一是普慈。” 沈小桃有些意外,她与宁秉贺像两条只在夜晚相交的线,各自在自己的领域一路狂奔,互不干扰在不自觉中成为他们默契的共识。 沈小桃有个坏习惯,那就是手里有酒就想喝,她抿了一口,与沈溪知碰杯:“冚州的圈子就这么小,兜兜转转总会遇到一些熟人。” 沈溪知与沈小桃碰杯:“你们叔侄的关系似乎很好。” 知道沈小桃是宁秉贺的侄女时,他内心是激动的。 不是因为他可以借助沈小桃搭上与宁秉贺的这层关系,而是有更世俗,更隐秘的原因。 如果是这样,他的父母或许会同意他与沈小桃继续交往。 他喜欢沈小桃,女孩是无疑的美丽,她就像盛放的玫瑰,哪怕是在遍地鲜花的花圃,她也是最怒放的那一朵。 她的锋利,她的睿智,她的冷漠……通通都变成她根茎上的尖刺,与她一起深扎泥土,成为养分,供给她的成长。 更何况几年的相处让他见到了女孩的韧性与圆滑,沈溪知了解自己,他对沈小桃的喜欢,是长期相处后的深思熟虑。 虽然女孩的家境足以让每一个正常家庭的父母汗颜,母亲早逝,父亲坐牢,饶是沈小桃再优秀,在学校的成绩名列前茅,他也无法说服自己的父母。 但是沈小桃要与宁秉贺挂边,那一切就不一样了。 参会的人员陆陆续续到齐,沈溪知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去与老友寒暄,熟络感情,再在别人的引荐下,认识更新的朋友,这才是他今天来这里的目的。 第22章 可他此刻却不愿意走,他只想再与她聊会天,比如他想问问她,想不想知道那天在项目门口,宁秉贺与他说了什么? 会场前排的许安然冷着脸,她不想再听陆昘哄自己,她端着酒,不顾身旁的人聒噪个不停,转身就要走。 “……姑奶奶,我的姑奶奶!许大姑奶奶……借过,借过一下。”陆昘心里直骂娘,他压低了声音,“姑奶奶,你等等我,我和你说,普慈的澄清公告已经发了,你和宁总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今天撂脸子离开,不怕大家笑你们安夏集团吗?” “我不怕!”许安然扭头,手里的香槟差点泼在陆昘的脸上,“他们要笑就笑!” 陆昘险险躲过,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必须叫宁秉贺给自己加工资!陆昘在心里打算盘,哄许安然是个体力活,普慈公关部的工资必须分他陆昘一半! “他问过我了吗?就发?!”许安然穿着鱼尾裙,步子却走得飞快,“他宁秉贺多大的面子呀,利用完我们就随手一扔,我许安然是她擦过手的卫生纸吗?” 陆昘心里“哎哟卧槽”了好几声:“姑奶奶,你听我狡辩……不,你听我解释。” 陆昘刚要拍大腿和许安然狡辩,然而他的姑奶奶此刻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健步如飞,眼看就要撞上人家的背影,陆昘拽住许安然的胳膊,往边上一拽,才算勉强躲过。 陆昘的肩膀撞到了厅内的圆柱,痛得在原地直嚎。 许安然这妞可真是她姑奶奶!他上辈子就欠这人的。 “陆昘?”沈小桃被沈溪知护在怀里,她探出头,看向面前拉拉扯扯的一对男女。 陆昘揉着肩膀站直了身体,也发出了拷问:“沈小桃?” 陆昘甚至都没空去想沈小桃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他只看到沈小桃被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护犊子似的护在怀里,而这个男人,显然不是宁秉贺。 沈溪知将沈小桃呵护在怀里:“你没事吧?” “没事是没事……”沈小桃松开沈溪知的手臂,她连手里的香槟都没洒。 要知道今天穿了长裙,长长的裙摆盖住脚面,沈小桃为了偷懒,特地穿了站起来很稳当的粗跟鞋。 换言而之,她比对面踩着十厘米高跟鞋的许安然稳多了。 沈小桃轻咳了几声,他用胳膊肘碰碰沈溪知,小声道:“我是没事,不过你前女友来了。” 三个人是很尴尬的数字,他们凑麻将少一人,玩炸金花多一人,但古代人替他们想好了,古话云三人行必有我师焉,但沈小桃觉得这话也不是很正确,比如以沈溪知为中心,而她和许安然为边角的三角形,正好凑出一个修罗场。 沈小桃心有戚戚地往后退了退。 她与沈溪知已经分手了好几年,不想凑这场热闹。 沈小桃其实心里也纳闷,她怎么就和许安然这么有缘,总是在一个男人的身上打转? 这场酒会注定不会风平浪静,沈小桃一口干了嘴里的香槟,又往嘴里塞了块甜品台上的蛋糕,决定不管怎么说,先吃饱喝足再说。 许安然彻底变成了爆发的母狮子,她再也顾不上自己的仪态,冲沈小桃大叫:“沈小桃!” 第20章 建筑师的矜持 许安然的动静引来了不少围观者,其中也包括宁秉贺。 他在台上看着沈溪知将沈小桃护在怀里,看着沈小桃快速喝干了杯子里的香槟,又迅速在一众甜品台里找出一块虎皮小蛋糕塞到了嘴里。 虎皮小蛋糕用料太过扎实,噎得女孩连续捶了好几下胸口。 沈小桃又拿起一杯香槟。 “她很可爱不是吗?”身边的宋维谦追随着宁秉贺的目光,落在正在往嘴里灌香槟的沈小桃身上,“就是因为她,你才拒绝了安夏集团的联姻邀请吗?” 女孩的裙子像一个花苞,这让她像洁白的花蕊一样站在花瓣里。 宁秉贺看着女孩光洁白净的脖颈,想起她曾在自己脖子上留下的印记。 约有一周的时间,他都要穿着高领或者戴着男士丝巾来掩盖那只小兽的齿痕。 宁秉贺收回视线,与宋维谦说:“难道你是因为有喜欢的人才不和陈氏集团联姻的吗?我只是讨厌被人摆布的感觉。” 宋维谦已然习惯了宁秉贺的犀利,他摇摇头,说:“我只是讨厌做商业联姻的傀儡。” 他与宁秉贺一样,不需要一个同样强大的夫人来为自己增添底气。 见到了沈小桃的许安然显然有些失控,宁秉贺向宋维谦示意:“失陪一下。” 宋维谦颔首:“请便。” 沈小桃其实不理解许安然对自己恶意的源头出在哪。 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无辜得要命。 论姿色,许安然登顶校花之位好几年,在学校里半工半读的沈小桃每天忙得风尘仆仆,压根没能力与她去争。 论感情。 她谈过唯一的男朋友都被许安然撬走了,沈小桃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值得许安然惦记的。 总不能惦记她天崩的人生开局吧。 沈小桃其实很怕许安然冲上来揍自己,虽然她知道许安然没有这样的理由,但许安然的模样很吓人,沈小桃将自己迄今为止所有的经历都过了一遍,确定她与许安然没有发生过她想不起来的过节。 沈小桃甚至都想好了,如果许安然突然冲上来揍自己一拳,她就往地上一躺,这里全是人,而且四处都是摄像头,肯定能三百六十度记录许安然挥手打人的模样,到时候安夏集团肯定会对她提出补偿。 沈小桃在心里默默祈祷,祈祷许安然下手重一些,最好一拳能给她揍出辆车。 “小桃。”宁秉贺走了过来。 他这样的人走到哪里人群都会自动为他让开一条路,男人自然而然地走到沈小桃的身边,替她撑腰,宁秉贺看向许安然:“许小姐,发生了什么吗?” 能凑一桌麻将的第四人来了,沈小桃盯着宁秉贺,她好像突然明白许安然视她为眼中钉的缘由在哪了。 “没什么。”许安然甩开身后陆昘死死握着她腰的手,大步离开了这里。 陆昘紧跟其后,临走前不忘了冲宁秉贺张大了嘴,比了个嘴型:“涨工资。” 沈小桃就这样看着自己的车走了。 “小桃。”沈溪知送走了不速之客,他终于想起来自己真正该对沈小桃说什么了,他急切地解释:“其实当时我和许安然并没有发生过什么……” “沈先生。”宁秉贺冷冷地打断沈溪知,“你似乎忘了我那天和你说的话。” 沈溪知看向宁秉贺,他当然没忘。 宁秉贺让他离自己的侄女远一点。 沈溪知以为宁秉贺对自己有误会,虽然他也不清楚这个误会从哪里来。出于男人的傲气,他相信,如果宁秉贺能了解他,哪怕只愿意抽出几分钟调查他的背景,也一定愿意沈小桃同他交往。 沈溪知还想上前,却被宁秉贺抢先了一步。宁秉贺的手放在沈小桃的后背上,推着她往前走,却是回头和沈溪知说话:“宋先生好像很期待你带来的设计。” 男人的指腹上有陈年的茧,贴在背部的皮肤上既温暖又磨人,沈小桃被磨得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僵直了背,硬生生地走出了军姿。 宁秉贺带着沈小桃到角落:“他带你来这做什么?” “带我来见他的朋友。”沈小桃第一次来这种慈善酒会,她以为自己打扮得已经够隆重了,没想到身边各个都是西装革履,沈小桃眨着眼睛问宁秉贺,“那你来这做什么?” 宁秉贺太知道如何同沈小桃打太极了,他永远只会跳想回答的问题答,他反问沈小桃:“他为什么要带你见他的朋友?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现在是朋友关系,说不定明天就是炮友关系,后天就是情侣关系,等大后天说不定我就结婚了。”柱子上是黄铜贴的装饰面,上面将沈小桃脖子拉得像尼斯湖水怪,沈小桃挺直了背,欣赏自己的身影。 侍应生推来了新的餐食,沈小桃拎起裙子就往餐食区走,边走还不忘对宁秉贺说:“小叔,别忘了,等我结婚的时候记得给我包个大红包。” 宁秉贺觉得自己的太阳穴正在“突突突”地跳,他追了上去:“沈小桃!” 沈小桃参加过唯一类似的场合就是刚毕业那年擎天精心准备的年末晚会,也是一群人穿着攒了几个月的工资才买得起的礼服去酒店,女士穿着磨脚的高跟鞋,男士穿着不合身的西装,到了那里才发现新来的实习生给大家准备的小游戏是拿套圈去套鸡。 有那么一瞬间,沈小桃还以为自己来到了乡镇大舞台。 沈小桃当时追着鸡满会场的跑,她是全场唯一没穿礼服而是穿运动套装的人,本想着抓到鸡后就去附近的菜市场就地斩杀,没想到捉了鸡后人力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她是今天的冠军,奖品是一套海蓝之谜护肤品。 第23章 海蓝之谜总比鸡值钱,沈小桃最后乐呵呵地拎着护肤品走了,到家后挂在二手网站卖出去小一万。 沈小桃满心期待着普慈能有什么活动,就听见有人在不远处高谈阔论。 是真的在高谈阔论。 “……冚州近两年发展势头猛烈,我知道宋先生是代表利比集团来考察冚州,可是利比素来只做教育,不做建筑,不懂一所学校建成需要花费多少的心血,一栋楼落成要多少的金钱。好的设计就是要尊重原创,就像悉尼的歌剧院,它的壳状结构享誉天下,外人只知道它像个大贝壳,却不知道知道它是由多少个复杂的壳体曲面组成,您试想一下,可如果这栋歌剧院不在悉尼,在冚州,我们该怎么拿悉尼歌剧院的名字取吸引到客人呢?” 说话的男人带着眼镜,他神色迫切地向面前的男人介绍自己的作品。 沈小桃的视力足有2.0,她一边往嘴里送着牛肉挞挞,一边去瞄男人的作品。 是一张初绘的建筑手稿。 沈小桃看不清细节,但她看过很多优秀的设计作品,所以她一眼就认出对方剽窃了不少作品里的标志性元素。 “当然是将它照搬过来。”相比自己的作品,男人显然更满意自己的言语,他和面前的宋先生强调,“无条件的照搬过来。” “天王建筑师frankgehry在洛杉矶建一个歌剧院,预算一再增加,连有钱的迪斯尼夫人都感觉吃不消。”沈小桃忍不住开口,“你却要将悉尼歌剧院照搬到冚州,还要无条件的照搬,你也太瞧得起我国人民的财富水平了。” 男人看了眼沈小桃,没搭理她,继续和宋先生说:“悉尼歌剧院出名,那它出名在哪?宋先生,依我之见,它出名在‘悉尼’这个名字上。而利比国际学校,他的出名,也在于利比集团这个名称。” 见宋先生似乎动摇,男人忙将自己的手稿给宋先生:“这是我的初绘手稿,宋先生,能为利比集团设计新学校的蓝图是我的荣幸,但依我之见,利比早已形成了自己的风格,我们只需要将本部的设计图纸照搬到冚州,就已经成功了。” 沈小桃“嘁”了一声,她一口吞下手里最后的牛肉挞挞:“建筑的本质不是造型,而是它所在地方的背景与文化,也就是人文。比如普利茨克获奖者山本理显设计的的天津图书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目睹过它的芳容?但是山本理显作为日籍的建筑设计师,他都没有照搬以往的设计,而是在自己的理念上做出与社区,我想利比那么大的公司请的设计师无理由不去尊重冚州的风土人情。” 男人忍无可忍,但毕竟今天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他扶了扶眼镜,强压着怒气:“你是谁?为什么要打断我和宋先生的谈话?” 沈小桃发现了这种场合的好,如果她在项目上这样聒噪早被工人用铁锨拍死了,也只有这,所有人都衣冠楚楚,极力展露着自己毕生的涵养。 沈小桃歪着头想了想,谨慎的觉得自己还是不能自报家门,她说:“我只是路过的一名建筑师,你可以叫我路人甲,也可以叫我路人乙。我想说的是。悉尼歌剧院如果在冚州,那它可以变成唱二人转的刘老根大舞台,可以变成说相声的德云社,甚至变成国产的脱口秀,但是它唯独不能变成冚州的歌剧院。恕我直言,这位先生,在冚州,听黄梅戏的人都比听歌剧的人多。” 宋维谦看着沈小桃,连大笑都是一副谦和有礼的模样。 他今天只是受邀来参加酒会,并不是为了讨论工作,是这个男士拉着他侃侃而谈了二十分钟。 男人脸上青红白三色交加,他说:“小姐,我只是打个比方。” “盖一所学校而已,难道还要再画一张全新的设计图稿吗?靠着利比这样的资源大山为什么不用?我问你,如果不说利比这个集团的名称,你会让你的孩子去一所你从未在公共媒体上见过的学校就读吗?”男人不想在宋维谦面前被沈小桃奚落,他开始强词夺理,“利比在全球已经有了二十多所学校,他们的建筑是经过时间考验过的。” 沈小桃问宋维谦:“方便我能问一下吗?宋先生,利比集团最早的一所学校是建立在什么时候?” 宋维谦温和地答道:“是1983年。” 沈小桃接着问:“在哪些地区呢?” 宋维谦说:“美国,澳大利亚的昆士兰州,香港,还有泰国等。” “原来在这位先生的眼里,温带大陆性气候和亚热带季风气候是一样的。”沈小桃说,“先生,你是在侮辱建筑。” 侍应生送来了新的挞挞,上面点缀的蟹腿肉和黑松露让沈小桃眼前一亮。 沈小桃拦住侍应生,挑了一个料最多的挞挞,小声地说了句“谢谢”,沈小桃捧着挞挞,和男人说:“建筑设计不是躲在办公室的闭门造车,多去现场与施工人员交底,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大到结构体系,建筑材料,小到建筑物的细部结构,配料详情,不是你草草画了一张蓝图就能结束的。” 沈小桃说:“建筑师要有文化、环境与社会责任感,对于好的建筑设计师而言,资金反而得排在最后。” 第21章 霓虹灯的光斑 沈小桃品尝着蟹肉挞挞,竖起耳朵想去听宁秉贺与宋维谦的谈话。 一口一个的挞挞吃着虽然不过瘾,却正好能满足沈小桃的味蕾,沈小桃觑着宁秉贺那边的动静,看见宁秉贺也在看她。 宁秉贺向她招手。 沈小桃整理了裙子,带着微笑走了过去。 ——她早就在等了。 大学时就在社会摸爬滚打多年的沈小桃深深的明白,机会是不等人的,尤其是像眼前这种认识宋维谦的机会。 她在来时就做足了准备,想了一万种展开对话的开场白,只是今天恰好,遇到了一个送人头的。 沈小桃毫不犹豫地踩着别人的人头往上爬。 她不怕丢脸,不怕得罪别人,她只怕别人看不到她。 “这位是我们普慈大楼项目部的负责人,也是擎天的沈经理。”宁秉贺向宋维谦介绍沈小桃,“宋先生别看她年轻,其实她的现场经验很丰富。” 宋维谦向沈小桃颔首:“沈小姐年纪轻轻就在擎天做到了经理,真是少年英才。” 宁秉贺向沈小桃介绍宋维谦:“新加坡的教育学家,宋先生。” “宋先生”的身子被隐厝在光里,但依然能看出男人身材高大,有常年锻炼的痕迹。 沈小桃将早准备好的名片递给宋维谦,她伸手与宋维谦相握:“这次是我露拙了,打扰了宋先生与朋友之间的谈话。” 宋维谦走出影绰的灯光下,沈小桃这才看清他的脸,五官挺拔,眼神带笑,不同与宁秉贺的白,男人身上有常年户外运动的健康感。 来之前沈溪知就同沈小桃介绍过这位“宋先生”。 利比教育集团大中华区的负责人,国内一线城市的两家利比学校,他都是荣誉校长,如今他想将第三家学校的选址定在冚州。 沈小桃在车上就用手机搜索过宋维谦的长相,这种成功人士,百度百科介绍得比什么都详细。 宁秉贺知道依沈小桃的性子肯定早早的打探到宋维谦的信息,他甚至隐隐觉得,沈小桃就是为了宋维谦而来。 这样的猜测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 她可以为任何理由而来,但不应该为一个男人而来。 宋维谦收起沈小桃的名片,他看向沈小桃:“沈小姐刚刚的观点很独特,我很想问问你,对利比的新校区设计的有没有更多的想法?” “很抱歉,宋先生,我并没有更多的看法。”沈小桃毫不避讳宋维谦的目光,她说道,“好的建筑应该与周围融为一体,而不是鹤立鸡群,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您看好的地皮在哪个区。所以如果您现在问我对您的大楼有没有更多的看法,那我只能诚实地告诉您,我没有。” 宋维谦看着女孩,女孩的眼神很清亮,像是潋滟的湖光,她的秀发盘起,盘得很紧,紧到脖后没有一丝的碎发,她的脖颈纤长而秀美,淡粉色的花苞裙上手绣着一束斜开的桃花。 再往下,是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宋维谦接触过很多美女,她们或俏皮,或美艳,或聪明。 少有像沈小桃这般。 聪慧却又不冷性。 怪不得连万年单身的宁秉贺都觉得她可爱。 “沈小姐有没有兴趣参加这次利比新学校的设计比赛?”宋维谦与沈小桃碰杯,“利比欢迎有才华的年轻人,也愿意为有才华的年轻人提供机会。” 沈小桃犹豫了,她的确有听闻利比最近设计比赛,但采用的是内推的方式,由各大有名望的建筑师为自己的学生写推荐,和作品一起将比赛作品交到利比。 沈小桃遗憾道:“可是我不认识这个行业的专家,没有人为我写推荐信。” “宁总难道不为你写推荐信么?”宋维谦诧异地看了一眼宁秉贺,“就是宁总向我推荐你的,她说你对建筑设计也很有研究。” 第24章 宋维谦接着说道:“宁总虽然不是建筑师,但有普慈为你背书,我们也会接受你的作品的。” 沈小桃看向宁秉贺,后者已经被人簇拥到了台上,正在发表演讲。 宁秉贺的腿很修长,原先的话筒只到宁秉贺的腰部,主持人调高了几遍才正好是宁秉贺的身高。 合身剪裁的西装将他的身形衬托得很好,看起来挺拔有力,又不过分的强壮,但沈小桃见过他不穿衣服的模样,她知道宁秉贺的绅士派头下是什么模样。 沈小桃晃着手里的香槟,她在想,宁秉贺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沈小桃满脑子都是这个问题。 是自己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草稿纸,还是桌面上有关建筑设计的书? 沈小桃记不清自己今晚喝了多少杯的香槟,但这果味的气泡水让她脚步的变得有些飘飘然,她听见宋维谦说:“他愿意托举你。沈小姐,这对一个男人而言,很难得。” 酒会结束后,沈小桃坐在等候室,等宁秉贺送客人。 虽然小粗跟穿着不累,但架不住站的时间久,沈小桃脱了鞋刚想揉揉脚腕,身旁的沈溪知就递来了冷敷的冰袋。 沈溪知说:“刚找服务员要的,我猜你要用得到。” 沈小桃接过,放在脚腕处,果然好了许多,她冲沈溪知笑道:“谢谢。” 沈溪知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口:“其实宋先生是许安然的舅舅,我认识宋先生,也是她介绍的。本来想介绍给你,没想到你自己引起了宋先生的注意。小桃,你真的很厉害。” 原来是许安然的老舅。 沈小桃心里一咯噔,也不懂许安然会不会在宋维谦面前说她坏话,取消她参赛资格。 “我也是碰巧运气好。”沈小桃想起了什么,问沈溪知,“对了,许安然还好吧?” 沈溪知脸色变了变,他看着沈小桃:“你为什么问我?” 沈小桃心想我不问你那我问谁,我认识的人就你和她睡过了,难道不问你去问她老舅啊? 沈溪知露出一口大白牙:“我听见宋先生夸你了,我想她应该很不服气吧。” 那更完犊子了。 沈小桃想。 沈溪知这孩子还是年轻,不知道有时不合时宜的夸奖堪比辱骂,沈小桃只觉得懊恼得要命,早知道她就该把自己的脸送到许安然的面前,让她打个痛快。 沈溪知的话音刚落,宁秉贺的声音便传过来,男人走向沈小桃,却看着沈溪知,他问:“这么晚了,你不回家吗?” “小叔。”沈溪知站了起来,同宁秉贺打招呼,“我怕您忙得太晚,想着先送小桃回家。” 小叔? 沈小桃同宁秉贺的脸色一起变了变,沈小桃看向宁秉贺,对方果然面色不善。 沈小桃也没想到沈溪知这么的……自来熟,熟得好像宁秉贺真是他家门对门的二叔。 “溪知,你先回去吧。”沈小桃说,“我和我小叔一起走。” 沈溪知看了眼沈小桃,又看看宁秉贺,犹豫了一下终于点点头。 “小桃,我有话想和你说。”沈溪知有些依依不舍,在耳边做了个电话的动作,他说,“我等你联系。” 沈小桃被沈溪知的模样弄得心里一咯噔,总觉得对方心里没装好屁。 “对了。谢谢你的车挂。”沈溪知临走时又想了起来,他冲沈小桃说,“我很喜欢。” 在沈小桃的微笑中沈溪知终于走了。 沈小桃看着宁秉贺,对方也正无言地看着她。 沈小桃和沈溪知在一起时总会有莫名其妙的心虚,就像她前不久看到的烂俗小说,女主在山上修道,有个全宗门都公认的青梅竹马,结果下山历练后带回来一个勾栏货色,男狐狸每天都去青梅竹马面前挑衅,女主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却又因为心中拯救苍生的大业而无法取舍。 沈小桃看完时只有一种想法,这是什么几把剧情,这是什么几把女主。 现在她突然就明白了几把女主的为难。 作为青梅竹马,作为男主兼大房,他更应该理解女主的为难。 沈小桃说:“他给我介绍了个活。给他钱他又不要,我只能送点东西了。” “跟我去一个地方。”宁秉贺脱了自己的外套,将它披在沈小桃的身上,“以后穿裙子记得带件外套。” 初夏的晚风吹得人惺忪,像是给人穿上一层纱帕,怎么刮都暖呼呼的,沈小桃躲在车里,看路边忙得热火朝天的烧烤摊,几个小孩哥在空余的桌子上共同分享一瓶橙色的汽水,密集的液泡在瓶口上升,小孩哥屏着呼吸打开汽水,与“砰”的一声一起出现的,还有小孩哥们的惊呼。 沈小桃正在欣赏这个城市角落的喧嚣,就看见宁秉贺拎着一个盒子上车,说道:“可以走了。” 车缓缓驶入冚州的地下隧道,沈小桃见到宁秉贺递来一个hellokitty的创口贴。 沈小桃疑惑地看着宁秉贺。 宁秉贺说:“看看自己的脚面。” 沈小桃翘着二郎腿,脱了鞋低头去看自己的脚面,还真在跖骨那发现了伤口,那是被凉鞋前端的皮给磨伤的。 沈小桃自己都没发现。 “m家的鞋内里采用的头层牛皮,仿冒的鞋为了省钱,就会用pu革。”宁秉贺顺势将沈小桃的小腿“抱”过来,期间遭到沈小桃的反抗,但后者早有预料,他大大的手掌握着沈小桃的脚踝,虎口处的老茧有意无意地摩擦着沈小桃的皮肤。 宁秉贺始终没有松手。 hellokitty的创口贴贴在沈小桃的跖骨上,沈小桃与上面眼神空洞的hellokitty大眼瞪小眼。 宁秉贺拎的盒子里是给沈小桃买的运动鞋,白色的网面运动鞋,套在脚上既合脚又轻便。 宁秉贺说:“既然穿高跟鞋不舒服,不如试试普通的运动鞋,最起码它能带着你走得更远。” 车辆驶出隧道,一路疾驰上了高架,周围的车流不息,车灯连成了一道银色的天河,车窗外的世界夜色阑珊,有人在远处放烟火,绚烂的烟火在空中不断绽开。光华璀璨,沈小桃看见宁秉贺的脸上有霓虹灯跳跃而留下的光斑。 呼啸之间,又重新隐入黑暗。 沈小桃听见音乐响起,男声的声音温柔空灵,像在耳边细语。 asubtlebreeze,it'syouandme 微风拂面,只有你和我感受到了 chesttochest,noinbetween 我紧紧抱着你,恨不得把你整个揉进我的身体里 andeverymoment'sbetterthanthelast 有你陪伴的每时每刻都我都视若珍宝 anythingandeverything 一切的一切。 thaticouldeverwantandneed 我渴望得到的一切和我最最需要的一切 isstandingrightbesidemeinthegrass 就正在我身边呢,就正和我一起站在这片田野里 第22章 自尊心 车停在高新区一处被围起来的建筑。 沈小桃上班的时候偶尔会路过这里,只听人说过在建是美术馆,是冚州未来地标性建筑,周围白色的幕布围挡盖得很高,搞得神神秘秘的。 美术馆的门口早有人在原地等候,见到了宁秉贺,那人主动上前自我介绍,称自己是项目的负责人,可以称呼他为leo。 宁秉贺与leo在前面走,沈小桃跟在它们身后,绕过围挡,她总算看到了庐山真面目。 巨大的建筑物螺旋一样的往上伸延,楼梯的边缘是格栅状的镂空,超高的悬挑让人仿佛置身在悬崖之上,沈小桃还以为脚下是还未建好的防护,在leo鼓励的眼神中,她试探性地伸脚—— 原来是一块穿插在混凝土两边的玻璃。 微弱的光线之下,一切幽暗收敛,却又安静侘寂。 “是柯布西耶的几何结构。”沈小桃看向leo。 “原来是同行。”leo对着沈小桃笑了笑,他同宁秉贺介绍,“我很喜欢这栋建筑,因为它不仅有柯布西耶的粗犷,还有密斯凡德罗的极致。” 宁秉贺站在展厅的中央,将四周的风景尽收眼底:“怪不得宋先生说它一定能成为冚州的地标性建筑。” 沈小桃心里有未解的疑问,她看过近代许多建筑师的作品,每个好的建筑师都有自己强烈的风格和作品,比如philipjohnson的玻璃屋,isayweinfeld的立方体住宅,再比如…… “小桃。”宁秉贺笑着看向沈小桃,“leo已经告诉你了。” 宁秉贺像是能读取她的心一样,精准的明白她此刻为什么所困惑。 站在二楼走廊的尽头,那里有一处镂空的十字,再往下去看,圆弧形的展厅里有被比作“v”的构造柱。 沈小桃的手覆盖上未经着色的混凝土,明明是间美术馆,却找不到任何多余的色彩。 沈小桃总算明白了过来,她匆匆地下楼,道:“是安藤忠雄的作品!” 现代建筑设计师中,沈小桃也翻看过安藤忠雄的作品,安藤忠雄被誉为清水混凝土诗人,他通过光影交织来与建筑物对话。也就是说,等到正午的光线倾泻时,才是这座建筑物苏醒的时刻,如今的建筑物,还在沉睡。 第25章 “沈小姐好眼光,可惜我们的美术馆还没正式对外开放,等正式开放的时候欢迎再来参观。”leo领着二人离开。 leo很关心宁秉贺对这栋建筑物的看法,三人走出美术馆的围挡后,leo还问宁秉贺下个月能不能抽出空给美术馆剪彩。 在沈小桃期待到不行的眼神中,宁秉贺淡淡地说了句“好”。 “小叔,你真牛!”告别完leo,沈小桃就拍起了宁秉贺的马屁,沈小桃用她匮乏的词典说出了衷心的夸赞,她对宁秉贺竖起大拇指,“你真牛x!” 沈小桃张嘴宁秉贺就知道她是饿了还是要打哈欠,宁秉贺说:“下个月剪彩的时候我带你一起来。” “你说我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你?”沈小桃真想跪在宁秉贺的西装裤下给他磕三个头,“小叔,你快试试我的头,我该不会是发烧了吧?” “怎么了?”宁秉贺紧张了起来,他要去试沈小桃的额头。虽说现在已经是夏天,但酒会冷气开得太足,沈小桃又穿得这么少,一冷一热交替,难不保会生病。 “大晚上的,我怎么就看见天使了?”沈小桃假装张望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了宁秉贺的身上,“还是这么帅的天使。” 宁秉贺:“……” 宁秉贺决定不再与她废话,而是直接将她塞回车里。 放下车窗,沈小桃看着巨大的白色围挡,心中忍不住生出了几分惆怅。 宁秉贺问她:“在想什么?” “我在想,我以后也能画出这样的建筑物吗?”沈小桃捧着脸,“安藤忠雄唉!他们请来了安藤忠雄!他很厉害的!” “是的,他们请来了安藤忠雄。但是你也很厉害,就像那天你想对宋维谦表达的那样。”宁秉贺说,“建筑并非建造本身,而是关于人与自然之间的联系。” 沈小桃也是拾人牙慧,她在高中时作文水平就差得一塌糊涂,全靠金句摘抄,才将作文混了个及格。那天她与宋维谦说的话一半是自己的理解,一半就来源于安藤忠雄这句话。 提及宋维谦,沈小桃突然想起在美术馆内,宁秉贺也曾和leo提到过宋先生。 隐隐约约的猜测在脑海中浮现,沈小桃看向宁秉贺:“这栋美术馆和普慈有什么关联?” 利比集团一直致力于文化教育的投资,其中不仅仅是学校,还有图书馆等民用建筑的建设,作为第一笔活动资金就是利比投资的普慈,自然紧跟着老东家的步伐。 宁秉贺说:“这次冚州的利比分校,宋维谦的话语权几乎是百分之百,我只能说,宋维谦很喜欢安藤忠雄的建筑。” 沈小桃反应过来:“你在帮我作弊。” “是的。”宁秉贺承认的速度比沈小桃想象得要快,他说,“因为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绝对的公平。” 就算是两个水平差不多的人一起去考试,也有人运气好,在前一天看到了书本上的原题。更别说一场看推荐信的比赛。 既然宋维谦那么喜欢安藤忠雄的风格,那么考生拿到了安藤忠雄推荐信的时候,他能保证不去多看两眼吗? 估计哪怕是宋维谦自己,都说不准有没有这样的可能。 “既然已经站在了别人的肩膀上,就想办法去看得更高一点,而不是想着什么事都去靠自己。”宁秉贺说,“小桃,每个人的力量都是有限的,不要把精力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我看过你的手稿,我相信你能走得比你想象得更远。” 王盛将二人送到家,沈小桃踩在悦澜雅庭门口的青石板上,她忍不住回头问宁秉贺:“什么叫没有意义的事情上?” 宁秉贺说:“在擎天就是浪费你的精力,每天在项目上与你讨厌的人打交道就是你想要的生活吗?你难道想就这样浪费你设计的天赋吗?” 沈小桃从没觉得自己有天赋,地球上的人太多了,除非将天赋值画到满点,不然就老老实实的,靠着努力去打磨。 沈小桃觉得宁秉贺太高看自己了,高看到让她都有点认不清自己了,她说:“这是我的工作,我的生活,你觉得我有天赋是块金子,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全中国十几亿的人口,遍地是金子,在如今的就业环境里我算什么?我算个嘚!你说我的工作在你眼里是浪费时间,可是你知不知道我花了多少力气去考证,每天有多努力的在工作。” 二人进了屋里还在争论,宁秉贺换上拖鞋,他和沈小桃说:“ok,我不是在否定你的过去,我甚至觉得,你这些年的成长远超过我的想象,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目前的经验和你的学识足够让你再上一个台阶。” 宁秉贺顿了顿,他问沈小桃:“小桃,你想不想继续深造?” 沈小桃怀疑自己的耳朵:“你想送我去读书?” 宁秉贺没有否认:“国内或者国外。ucl或者mit,他们的建筑学都是全球顶尖的,看你到时候的成绩,如果你不喜欢英语,我们就退而求次……” 宁秉贺还记得,高中时候的沈小桃,总是在为密密麻麻的英语单词而头疼。 沈小桃问宁秉贺:“那我的学费怎么办?我在那边的生活怎么办?” 宁秉贺说的这些沈小桃甚至都不敢去想,她不是没留心过这方面的资料,在大学的时候,她就有一次出国交换的机会,但是她没去,因为那个时候她已经拿到了擎天的内定资格。 她不敢拿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个不确定的机会。 “我可以资助你。”宁秉贺握住沈小桃的肩膀,温和道,“小桃,我是你的小叔,我愿意送你去看更广阔的世界。” “就像你资助其他学生一样,反正我也只是你资助的学生里的其中一个。”沈小桃想到那天晚上听到的对话,她说,“可是小叔,我不想再欠你的了,难道你就没有想过,你来上海的那天晚上,我为什么会那么恰好的在红叶宾馆等你吗?” 那是她的早有预谋,她能拿得出手的只有未经人事的身体。 沈小桃想过,宁秉贺就算骂她自轻自贱她也认,骂她是咯咯哒她更认。 沈小桃知道自己这样傻的冒泡,可没办法,她穷得只剩下自尊心了。 这在旁人看来不可理喻的行为,捍卫了她最后的自尊心。 我不欠你的了,宁秉贺。 沈小桃想。 宁秉贺克制着情绪,沈小桃看见他脖颈上若隐若现的青筋。 提起红叶宾馆,宁秉贺明显哑了声,他说:“我不需要你还,我只想你能变得更好。” 沈小桃有时候会想,一帆风顺的宁秉贺人生里,红叶宾馆算不算他的转折点? 锦衣玉食的宁大少爷一定没住过那样破败的宾馆,深夜的时候老鼠会在天花板上跑来跑去,它们的每一步都在宁秉贺的神经上蹦迪,像在庆祝沈小桃终于把他拉下神坛。 沈小桃与宁秉贺争吵:“可是你不是我的家人!你甚至和我连一丁点的血缘关系都没有!你凭什么就认为我会心安理得的享受你给我准备的一切?” 她做不到心安理得,甚至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都做不到。 “我不想再欠你的了,欠你的越多,我越难受,我的家人都骂我是个拖油瓶,你为什么还要管我?!”沈小桃烦透了,“宁秉贺,就当我求你的,让我自生自灭,做一辈子的打工人,我没那么想看外面更广阔的世界,我也不想再读书了!” 她以前妄想站在与他同一水平线上,以平等的姿态向他求爱,可惜脱离了象牙塔,她才明白富人与穷人之间隔着天堑。 啼哭的婴儿是大厦的主人,而她哪怕把自己未来的十八辈子都卖给地府里的黑窑,她也游不到宁秉贺的河对岸。 沈小桃知道自己别扭得要命,她什么都想要,既想要两人之间的平等,还想要宁秉贺坦荡荡的示爱,但也正印证了那句话,当你什么都想要时,什么也要不到。 既然什么都要不到,那就让她的爱情保留一点体面的自尊吧。 第23章 谄媚与哄骗 第二天早上,沈小桃破天荒的起床准备早餐,普通的牛奶麦片,外加沈小桃晨跑带回来的牛肉包子。 宁秉贺破天荒的睡了懒觉,起床看了眼桌子上热气腾腾的包子后又给沈小桃煎了个鸡蛋。 沈小桃囫囵两口吞下肚子后照常去项目上班。 沈小桃刚到项目部楼下向他,就看见赵宇航远远地向他跑过来,一口一个小桃姐叫得不亦乐乎。 其实哪怕没有赵主管这层关系,沈小桃也打算将赵宇航留下来,他看过赵宇航的安全日志,每天都是满满的一大章,小伙子有眼力见,也不偷懒,是个不错的苗子。 沈小桃觉得自己真是成长了,自己淋过雨所以也想着为别人打伞了。 沈小桃与赵宇航寒暄了几句,赵宇航说财务留了单据给沈小桃,桩基工程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步入主体工程了,沈小桃寻摸着估计也攒了不少单据。 在现场放线的袁工向赵宇航招手,让赵宇航过来搭把手,沈小桃拍拍赵宇航的肩膀,示意他去吧。 第26章 赵宇航立马立正,喊了声:“遵命”。 “记得戴好安全帽。”沈小桃说。 赵宇航头也没回,只是背对着沈小桃比了个“ok”。 财务留了不少单据,还有一堆等着沈小桃审批签字的文件,沈小桃懒得回自己办公室,就把东西都抱到沙发上挨个核对整理。 她做事细致,财务没有分门别类好的单据她替对方分好。叠放整齐的票据累加,沈小桃发现有个单据上的方量的数字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沈小桃在抽出一张a4纸演算了一遍,将错误用铅笔画出,拍照传给财务。 财务回得很快,发来一段长语音,一口一个小桃姐叫得甜到腻人,财务连说了七八个感谢,说要不是小桃姐,被裘经理发现又要扣钱了。 沈小桃回了句不客气,后面紧跟着一个笑脸。 不知道是不是今早的牛肉包子里藏了坏掉的淋巴肉,沈小桃总觉得自己的肚子有点不舒服,她将沙发上的抱枕放在肚子下,人趴在抱枕上,这才稍微变得好一点。 陈静抱着成摞的文件夹上门时,就看见沈小桃披头散发地趴在沙发上,手伸得老长,以一种诡异按计算器。 “吓死我了!”陈静怀里的文件夹差点散落一地,她将所有文件分门别类地整理好,放在办公桌上,“小桃姐,你怎么了?” “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吧。”沈小桃算了算自己的姨妈周期,恍然大悟,“我说怎么了,我都忘了我来月经了。” “贵人事多,全项目你最忙。”陈静想起了什么,问沈小桃,“你不会忘了贴姨妈巾吧?” “嗯,我忘了。”沈小桃说起胡话来十分认真,“等等我就去裘义那屋,将我的血抹在他的墙上,让他今后老实点。” 陈静光是想象这个画面就觉得十分的血腥,她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声:“你又不是黑狗,血也没有辟邪的作用,抹了也是白抹。” 沈小桃继续胡说八道:“那就做成毛血旺……” “我求求你了,别说了!项目附近刚开了一家烧烤摊,大家都说好吃,赵宇航还说改天要请我们去的。”陈静弯腰去看沈小桃的脸色,还好,还算红润。 陈静问沈小桃:“既然如此,要不要我帮你推了?” “不用不用,我还没来。扶我起来,我非得把赵宇航吃穷不可。”沈小桃看陈静又往财务桌上放了一堆叠好的单据,当下就觉得眼前一黑,她问陈静,“预算书是和赵宇航一起送过去的吧?赵主管没说什么吧?” “赵主管是没说什么,但是裘经理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昨天下午他把我们全留下来开会,问是谁把赵宇航叫回来的,问这个项目还有没有规矩了。”陈静生怕沈小桃误会她与裘义,忙撇清自己,“小桃姐,我可够义气啊,我什么也没说。” 陈静是该义气的时候不义气,该实话实说的时候嘴又硬的像个河蚌。 沈小桃说:“你不说他也知道。” 沈小桃已经摸清了裘义,这个人在擎天的冚州分公司这里作威作福习惯了,不管如今空降的是沈小桃还是张小花,都是他的眼中钉。 沈小桃其实挺好奇的,她想知道在明知道她与宁秉贺关系不一般的情况下,裘义能闯出多大的篓子。 “要怪还怪这个死赵宇航太低调,他早点和裘义说他靠山是谁,裘义也不至于早早把他开除,闹这么一场,我真怕裘经理迁怒到你身上。”陈静愤恨道,提起赵宇航她想起了普慈的赵主管,“对了,预算书我们是送过去了,但是赵主管说有一份已经送到了宁总的办公室。” 沈小桃对着陈静比了个“ok”,她说:“我明天去一趟。” 沈小桃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她昨晚刚和宁秉贺吵过架,不想一个人去普慈,她问陈静:“你忙完了吗?要和我一起去吗?” “我下午请假,我得去照顾妈妈。”陈静提起妈妈,有些愁苦,“医生说有特效药,问我们用不用,但是我哪里来的钱啊,本来想说这个月的工资正好付她上个月的医药费,但是……我也没想到,这会是个无底洞。” 沈小桃想到上次普慈主办的慈善晚会,她记得自己听到宁秉贺在台上说普慈救助了多少患癌家庭,不知道陈静的家庭符不符合申请的条件。 沈小桃用手捶腰,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 她不想找宁秉贺,不知道陆昘那边能不能让陈静通过。 沈小桃没有妈妈,她对母亲的印象和对爸爸的印象一样少得可怜,她甚至有点羡慕陈静,最起码还能见到自己的母亲。 沈小桃不太会安慰人,话到了嘴边也窝窝囊囊的开不了口,生怕没安慰好别人,先将自己肉麻出一身肉疙瘩。 沈小桃拍了拍陈静的肩膀:“别忘了过两天晚上一起去吃烧烤。最起码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第二天沈小桃到普慈时,宁秉贺正在开会,前台的小姑娘让沈小桃要不预约要不打电话给宁秉贺助理,沈小桃站在原地磨蹭,碰巧赵主管拎着公文包要出公司的门,见到了沈小桃很是惊喜:“沈经理!” 经过赵宇航一事后,赵主管对沈小桃的印象非常好。也许是有对比就有伤害,总之,相比裘义的目中无人,赵主管更喜欢与世故圆滑的沈小桃打交道。 有赵主管护航,前台也不好再说什么,任由沈小桃上了楼。 沈小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恰逢高层散会,那天跟随宁秉贺去项目上的高管有人认出了沈小桃,一口一个沈经理笑着和她打招呼。 “沈经理来找宁总啊?”男人指着会议室,“宁总还在里面呢,你可以进去找他,正好我们散会了。” 沈小桃顺着男人指的方向看向里面,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放学来公司找家长的小孩。 沈小桃连忙道谢,等人都走得差不多后从门里溜了进去。 陆昘站在巨大的光幕前,向宁秉贺介绍最新报上来的无人机项目。 “哟,白眼狼来了。” 陆昘的位置正对着沈小桃,一眼就看到了探头探脑的沈小桃,在他的示意下,宁秉贺转过身下的椅子,也看过去。 沈小桃不自然地轻咳了一声,示意自己的存在。 陆昘“啧”了一声:“我就说今天怎么浑身刺挠,没想到是要遇到我们沈大小姐。沈小桃,说说吧,您老人家来找我有什么事?” 沈小桃懒得和陆昘贫嘴,她指了指宁秉贺:“我是来找宁总的。” 陆昘挤眉弄眼地拍大腿:“哎哟喂,今个不叫小叔叫宁总了,宁总,我掐指一算,今天你可能要破财消灾了。” 宁秉贺认真地看向陆昘,询问道:“请问大师,我这是哪来的灾?” “这么大的灾星站您面前还不是灾啊?”陆昘掐指一算,指着沈小桃摇摇头,“小心一点,这个女人口蜜腹剑,刀刀都是温柔刀啊!” “陆昘。”沈小桃也不装了,她找了离两人不近不远的位置,随便拉了把椅子坐下,“我刚刚好像在马路对面看到陆叔叔了,他又牵了个女人,看着挺年轻的,也不知道会不会成为你的新小妈。” 陆昘说:“不会吧,我上一任小妈刚刚大学毕业,我爸应该没禽兽到欺负高中生吧。” “快去看看吧。”宁秉贺赶客,“你最好赶在你爸给你搞出第六个弟弟妹妹前阻止他,毕竟现在私生子也有继承权。” 陆昘识相地离开了会议室,临走前还帮两人关上了门。 宁秉贺问沈小桃:“说吧,找我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你吗?”沈小桃打量这间能坐百号人的大会议室,“我还是第一次来小叔的公司呢。” 普慈新大楼的会议室更大,沈小桃看过图纸,粗步估算能容纳下三百号的人口。 宁秉贺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我不相信你有这份孝心。” 沈小桃的瞳孔颜色很深,远处看着亮亮的,像是里面藏了星星一样。她对宁秉贺说:“我是来道歉的。昨天是我太冲动,讲话没经过大脑。” 宁秉贺看着她:“道歉得有诚意。” 沈小桃说:“我请你吃饭行不行?” 宁秉贺问:“什么时候?” 沈小桃想了想:“明天?” “可以。”宁秉贺答应,“如果你考虑我的提议,我会更开心。” “小叔,我们不聊这个话题了好不好?我是特意来哄你开心的。”沈小桃扳着手指头给宁秉贺算账,“你想想啊,我要去留学的话,我最起码得去两三年吧,我好不容易回来,你就急着把我送走,你舍得吗?” 想到要把她送走,宁秉贺还真舍不得。 他都想好了,他会保证每月至少飞一次的频率,确保她在异国他乡的衣食起居和人生安全都在他的掌控范围。 其实制定好计划的时候,宁秉贺觉得自己对沈小桃控制欲已经渐渐的超出了该有的范围。但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就像所有为孩子铺路的家长,他是为了她好。 第27章 宁秉贺相信,哪怕现在的沈小桃不明白他的苦心,以后的她也会明白。 沈小桃觑着宁秉贺,宁秉贺显然吃这套,他的唇角勾起,露出招牌性的笑容。 沈小桃认识这抹笑容,这是他心情好时的表现之一。 身下的椅子带着万向轮,沈小桃脚踩住地面往前挪了挪,离宁秉贺近一些:“小叔,其实今天我除了来看你,还有一件事想顺手办了。” 宁秉贺看着她,明白小丫头的狐狸尾巴要露出来了。 “什么顺手的事让我们小桃这么惦记。”宁秉贺上半身往前伸,他的腿很长,踩住沈小桃椅子的一角,将她轻轻地带了过来。 宁秉贺问她:“有没有小叔叔可以帮忙的呢?” 小狐狸脸上谄媚的笑容都快藏不住了,沈小桃任凭宁秉贺将她带到了他的面前。他们离得很近,近到沈小桃一抬头就看到了他的唇。 粉色的m形,有小小的唇珠,亲咬起来很舒服。 沈小桃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掉进了宁秉贺为她设计的陷阱里,她“嘿嘿”一笑,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叔,之前裘义送来的那本预算书你能不能还给我啊?” 第24章 帝国的终结 宁秉贺笑了笑:“原来是为了那本预算书。” 沈小桃后知后觉自己被宁秉贺给绕了进去,她愣了愣,脸上的笑差点僵硬住:“……是特地来看你的。预算书可以拿,也可以下次来拿,如果小叔希望我下次来拿,我就下次再来,正好可以多看小叔两眼。” 是个油嘴滑舌的小丫头。 宁秉贺不作声,就这么看着她。 沈小桃怕宁秉贺不信,又说道:“我说得是真的,我真是为了小叔来的。” 宁秉贺似乎不信,起身要走。 沈小桃听见宁秉贺说:“如果你再不跟过来的话,那你想要的东西将拿不到了。” 沈小桃抓起包,追在宁秉贺的身后:“小叔,等等我!” 虽说早知道裘义是hr提离职不干人事,但亲眼见到这份预算书沈小桃心里还是揣了一肚子的火。 沈小桃将预算书塞进了自己的包里,说:“这个裘义真是发霉的葡萄。” 宁秉贺没听清,问:“什么?” “一肚子的坏水。”沈小桃站得腰背酸疼,开始考虑等等是不是要去买包红糖回去煮生姜水。 她的姨妈其实已经走了,不知道是不是与她小时候来姨妈爱吃冷的有关,从姨妈开始前几天到姨妈走了后的几天,她的腰都会莫名的酸痛,像是被人踹了一样。 沈小桃是不爱喝那红糖玩意的,又辣又甜,以前外婆还喜欢在里面放个鸡蛋,说冚州当地的女孩都这么吃,对女人的身体好,沈小桃每次吃的时候都闭着眼睛,幻想自己是电视剧里身中剧毒需要神药解读的大侠,只有把这碗乱炖喝下去了才能活命。 可能是心理作用大于身体作用,每次姨妈前后喝红糖姜水对于沈小桃而言,好像还真有点作用。 宁秉贺的办公室有自己的皮沙发,沈小桃在上面坐着休息了一会儿。 宁秉贺很忙,沈小桃不过停留了半个小时,这半个小时内始终有人敲他的门,沈小桃怕打扰他,刚想着找个借口溜之大吉,就听见刚进来的秘书和宁秉贺聊擎天最近接二连三错失好标的事。 沈小桃忙着冚州的项目,好一阵没和投标室的同事联络了,但她也知道擎天这两年不知道是流年不利,几次竞标都做了他人嫁衣。投标室的同事错失了年度的奖金,各个都气得牙痒痒。 沈小桃刚抬起的屁股又坐了下去,竖起耳朵去听两人的谈话。 她听宁秉贺说这次是利比集团要在珠海盖大厦,利比家大业大,远在国外的大老板很看好珠海的发展前景,要将总部迁到珠海,所以条件给得很宽厚,钱和工期都给得宽裕,擎天为了利比上下打点了不少关系,因为擎天去年在国内建筑界的影响力掉出了前五,所以擎天总部对这个项目很看重。甚至总部都放出话来,要不惜一切代价拿下。 擎天的头甚至邀请了十几家同行,摩拳擦掌的对这个项目进行了围标。 然而还是在最后与项目失之交臂。 沈小桃彻底来了兴趣,她悄默默地摸到宁秉贺的身后,将和宁秉贺谈话的秘书吓了一大跳。 沈小桃好奇地去看宁秉贺面前摆放的文件,嘟囔道:“哪家公司这么后起之秀啊?竟然敢虎口夺食。” 宁秉贺听完了汇报,于是让秘书先出去。他知道沈小桃一定会好奇,秘书刚替两人关上门,宁秉贺的大手盖上文件的内容,问沈小桃想不想看。 沈小桃当然想看。 “也不是很想看。”沈小桃嘴上这么说,但还是伸长了脖子试图从宁秉贺的指缝里看到些蛛丝马迹。 “既然不想看就算了。”宁秉贺合上文件,“我还有事情要忙,你先回去吧。” “小叔小叔。”沈小桃撒娇,“我想看,想看。” 沈小桃撒娇时眼睛会眯成一弯讨好型的月牙,月牙里面亮晶晶的,像是布满了细碎的钻。她的嘴唇会抿成一条上扬的线,脸颊边还会有若隐若现的小酒窝。 宁秉贺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与她一起看这份文件。 “是一家名为顶尖的建筑公司,成立不过两年,资质挺全的,但是规模不大。”宁秉贺翻开顶尖的介绍,沈小桃一眼扫过去,这家公司的确只配备了基础的人员。 看起来也没什么过人之处。 但沈小桃更好奇的是,宁秉贺为什么会注意到这家公司。 擎天与普慈的合约正在顺利的推进,现在正如火如荼的施工,宁秉贺不是爱多管闲事的人,按照道理不会关注到擎天的家务事。 沈小桃不是傻子,她清楚的觉得,宁秉贺如今这样,更像是在提点自己。 沈小桃看向宁秉贺。 宁秉贺仿佛没注意到她的视线,说道:“擎天的法律部部长是陆昘的高中同学,他们最近因为这家公司很是头疼,他们已经连续六次被这家公司夺标了,整个管理层上下的气氛都很凝重。” 沈小桃看着面前a4纸上印着顶尖建筑有限公司,这几年建筑行情不好,走的是低价中标的路线,擎天仗着家底厚实,又要养团队,给的价格更是低到不行,一般的建筑公司不可能有比他更具性价比。 除非对方出了比擎天更低的价格。 可是擎天的投标部同事们各个都是河蚌精,怎么可能会向对方透露价格。 难不成擎天内部出现了叛徒? “擎天……有叛徒?”沈小桃犹豫了一下,问宁秉贺。 宁秉贺说:“他们内部自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与顶尖有关联的人。”宁秉贺让沈小桃看文件的第四页,上面列出来的是顶尖所有人员的构成,最起码没看到与擎天有直接联系的人。 宁秉贺看向沈小桃:“有意思的是,顶尖的注册地在冚州。” 沈小桃诧异地扭头,与宁秉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我不相信这世上有巧合,如果说这是巧合,不如说是有人蓄意为之。”宁秉贺问沈小桃,“小桃,你觉得呢?” 沈小桃有些迷茫,如果不是巧合,擎天早就应该找出来原因了,可如果是巧合…… “一个人,只要拥有了帝国赋予的权利,他就有了高于一般民众的地位,哪怕他在帝国的权力系统中,只不过是一个最不起眼的蕞尔小吏。”1宁秉贺的指尖敲在文件上,他说,“不过天高皇帝远,有些事鞭长莫及。” 高中的时候,沈小桃唯一被允许看的电视就是易中天的百家讲坛,小老头穿着中山装在讲坛前长篇阔论,起先听着无趣,后来越来越专注。 后来她去逛书店,除了功能性的考试书,买的就是易中天《帝国的终结》。 “你的意思是,冚州分公司有人故意截胡擎天看好的项目?”沈小桃思考了一会儿,拿出手机,将顶尖人员构成拍了下来。 “谁知道呢?但是由于一些原因,我见过顶尖的法人。”宁秉贺说,“顶尖也曾接触过我们,但是我们的团队更为谨慎,他们将顶尖的人调查了一遍,发现了有趣的事情。” 沈小桃问他:“什么有趣的事情?” 宁秉贺笑了起来,他问沈小桃:“你想知道?” “不,我不想。”沈小桃没再上当,她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宁秉贺牵着鼻子走,她不是他的洋娃娃,不需要他替她安排好一切,甚至是考试卷上1+1的答案。 沈小桃起身,宁秉贺就像纣王身边的妲己,她在这条老狐狸身上已经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 “那太可惜了,我想我的情报或许能帮到你。”宁秉贺遗憾道,“如果你愿意再停留一会儿,说不定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沈小桃整理自己的衣服,她今天穿了件露肩的白色衬衫配上米白色的纱裙,正好能露出自己细细的脚踝,沈小桃说:“你一定没玩过勇者斗恶龙这种大冒险之类的游戏,真正的勇士是靠着自己的能力通关的,他们会用头去撞方块,将代表智慧的蘑菇撞出来,然后吃掉,我已经得到了美味的智慧蘑菇,这就够了。” 第28章 沈小桃理好自己的裙子,往外走:“不管是玩游戏还是生活,我都喜欢自己去通关,这才是生活的乐趣。” 走到门口沈小桃接到了陈静的信息,陈静将烧烤摊的位置发给了她,沈小桃回了个“收到”后又折了回来,她在宁秉贺办公室门口露出一个头,问宁秉贺:“小叔,我需要一份你们公司慈善申请者的表。能给我吗?” 宁秉贺答:“你得先告诉我理由。” 沈小桃说:“我想帮陈静,他妈妈生病了。我看过你们公司对于申请者的要求,我认为她很符合。” 普慈的慈善基金会去年成立,致力于集中每个人微薄的力量去帮助患重病的家庭,因为成立不久,所以它的申请条件还算宽松,更重要的是沈小桃打听过,申请上的概率也很高。 宁秉贺说:“以德报怨是善良的品质,但我不认为背叛过你的人还值得你这么做。” 沈小桃早备好了说说词,她言之凿凿:“我是为了项目,我希望我的同事能更高效率的投入到自身的工作,也能更好的完成甲方的需求。这有什么问题呢?” 宁秉贺点点头:“没有问题。” 沈小桃嘴硬心软又讲义气,这点宁秉贺比谁都清楚,上学时帮好闺蜜在英语考试上作弊,把自己的试卷给好闺蜜抄,被老师抓到时沈小桃说一人做事一人当。 老师将监护人宁秉贺请到学校谈话,宁秉贺看了沈小桃的分数,只觉得这小丫头真自信。 自己考了五十分还敢把试卷给别人抄。 “要知道指点别人交朋友可不是什么好事。难道还需要我再和你强调一遍吗?”沈小桃冲宁秉贺做了个鬼脸,“小叔,我已经长大了。” 沈小桃刚要离开,就听到宁秉贺叫住了她,后者将自己抽屉里的牛皮封袋子送给她。 沈小桃打开一看,是几盒筋骨贴。 宁秉贺说:“腰疼也可能是因为职业病,没事别老坐着,起来活动活动。” 沈小桃本来想问宁秉贺怎么知道,就听见宁秉贺的秘书抱着一摞资料在门口敲门问是否可以进来。 宁秉贺同沈小桃说:“申请表我会让人发给你。” 沈小桃将牛皮袋塞进包里,冲宁秉贺飞了礼:“谢啦!” 夕阳如残血,烧得绯红色的天空像浸了一层油,沈小桃走出大楼,看着大厦的边缘还留有浅黄的浮光,夏日的暮色璀璨,晒得人眼睛都眯了起来。 沈小桃拿出包里的镜子,她今天离宁秉贺有些太近了,近到她总担心对方会看到自己妆容上的瑕疵。 沈小桃用气垫小心地盖住自己鼻翼两侧的浮粉,透过镜子,他看到有两个男人,其中一个纹着雷神牡丹花臂,站在自己十几米处的位置,似有意无意的,在观察自己。 沈小桃狐疑地看过去,男人又飞快地别过脸,像是压根不关心她一样。 沈小桃皱眉,多年的独居让她比别人更加警惕。 晚高峰在临近下班的点到来,大道上车水马龙连成一线,沈小桃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上了车。 上车后的沈小桃再回头,那两个男人没有任何行动,只是和原先一样,站在原地,像是在平常的聊天。 可能是自己敏感了。 车外的喇叭声连绵不绝,沈小桃报出地址,看向车窗外,暮色融融,将大地都染上了一层琥珀色。 她反复看着手机里顶尖公司的人员信息表,视线在法人那一栏停留,她将这个名字发给身边的同行,问有没有人知道这个人的信息。 像是商量好的,众人纷纷回复:没有。 沈小桃莫名想起宁秉贺说的话,那是《帝国的终结》里的一句话——帝国是自己把自己杀死的。 从她上学到如今工作,擎天似乎一直在走下坡路,沈小桃以前认为是整个行业在走下坡路,可如今看来,也不仅如此。 大厦将倾时,她又该去哪里? 本科在这个高速发展的社会显然已经不够用了,这个行业又出了名的重男轻女,难道她只能再回去读书么? 沈小桃心烦意乱地收起了手机。 第25章 人生的枷锁 沈小桃到约定地点时已经是晚上八点了,冚州的晚高峰比她想象得要拥堵,沈小桃的眼皮随着司机师傅的计价表一直跳。 赵宇航见到了沈小桃远远地打招呼,三人一起进了烧烤店。 这是高新区才开的烧烤店,一个透明的棚子搭在一片空地上就算是野摊了。羊肉烤出的香味传得很远,摊主说这手烤串水平是在新疆花了三万八学来的。 烧得噼啪的木炭将肉烤得滋滋冒油,看得沈小桃和陈静直流口水。 “小桃姐,你问陈鑫做什么?”赵宇航搓毛了一次性筷子递给陈静,又递了一双给沈小桃,“你也要去裘经理家吗?” 沈小桃想起刚刚在出租车上也发了信息给赵宇航,她接过筷子,问赵宇航:“什么意思?你认识陈鑫?” “认识啊,我们都认识。”陈静拿着小菜坐了下来,她说,“前几天吧,裘经理说自己刚得了个闺女,问袁工该取个什么名字好。” 烧烤店内渐渐坐满了人,摊主忙得热火朝天,赵宇航预定得早,是第一批上肉串的顾客。 吃烧烤不配酒总感觉肉香都少了一半,赵宇航开了瓶啤酒,问沈小桃要不要来一瓶。 “喝啊,怎么不喝。”沈小桃接过啤酒,顺势给陈静面前的啤酒杯也倒满上。 杯里的啤酒翻滚冒泡,泡沫在杯口小小的炸开,形成一层白色的气泡,陈静为难道:“我酒量不行。” “小趴菜,给我。”赵宇航顺手拿过来喝了一口,“小桃姐,我们俩喝。” 沈小桃看着两人,与赵宇航干杯:“喝。” 赵宇航说:“小桃姐,我不说你都想象不到,你别看袁工平时不爱说话,他家三代看相,还帮人起名呢!袁工问他小孩的妈妈叫什么,裘经理说叫陈鑫,他还写下来呢,就你发的那名。” “陈鑫是个女的?”沈小桃咬了一口羊肉串,果然滋滋冒油的香,她含糊不清道,“不对啊,裘义不是没结婚吗?” “呵!小桃姐,不是我说啊,这年头哪有人结婚啊?大家都是有了孩子再结婚。”陈静吃得满嘴留油,“你别看裘经理种地不出苗是个纯纯坏种,但人家是癞蛤蟆娶青蛙,长得丑玩得花啊!女儿下个月就一百天了,还邀请我们去玩呢。” 陈静用胳膊肘碰碰赵宇航:“赵宇航,你打算包多少红包?” 赵宇航一提这个就烦得慌,他都被裘义开除了还要去送钱给人家,这和人家给我一巴掌我给人家一甜枣有什么区别,赵宇航说:“我一个月工资就八千,还要还房贷,我能包多少?五百块吧,不能再多了。” 陈静点头:“那我也五百。” 赵宇航问沈小桃:“小桃姐,你去吗?” 沈小桃嚼着嘴里的肉,怪不得擎天将公司自查个底朝天也没找到顶尖的蛛丝马迹。 由于工作原因,有些在职人员会将公司交由自己的亲人去管理,而自己是实质性的受益人,顶尖公司的法人与裘义任何法律上的关系都没有,就算将两人的户口本朝上翻个祖宗十八代也找不到连接啊。 原来问题出在这里。 只是不知道这个陈鑫是不是顶尖的那个陈鑫了。 几串羊肉串下肚,沈小桃吃得心满意足:“我不去了,我怕他看到晚上吓得睡不着。” 陈静盯上了沈小桃面前刚上的牛肉串:“什么意思……小桃姐,这肉你不吃我吃了啊。” 沈小桃将肉送到陈静面前:“吃吧吃吧,大馋丫头。” “小桃姐,裘义这人不是好人,你真要防着点,你虽然是冚州人,但是第一次在冚州做项目,所以你不知道,我跟的上个项目的女经理……”赵宇航被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他示意要出去接个电话。 “我知道赵宇航要说什么。”陈静神神秘秘地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上个项目有个女经理和裘义硬碰硬,结果被裘义找人狠狠教训了,具体怎么教训的赵宇航没告诉我,只听说那个女的去报案了,警察还带她去医院采集犯罪嫌疑人的dna了。小桃姐,你可千万要小心啊。” 沈小桃听完只想笑,这种事她情愿相信是以讹传讹,毕竟现在已经是法治社会了,沈小桃说:“裘义是想造反啊?冚州还有没有王法了?” 对于赵宇航说的话陈静却很认真:“赵宇航说他有关系,但是具体是什么关系我也不知道。” “你一口一个赵宇航,你俩什么关系啊?”沈小桃抓住了重点,“陈静,你不对劲。” 正好赵宇航从外面回来,说接到了爸爸的电话,家里有急事,需要他回去一趟。赵宇航临走时和摊主交代,他先把钱付了,如果那桌的两个女生要加菜就算在他的头上。 沈小桃笑着和赵宇航拜拜,回头冲陈静挤眉弄眼,她给陈静的杯子里倒满了酒,说:“如实交代!不然就罚你喝了这杯酒。” 第29章 “我喜欢他,但是他……我不知道。”陈静拿起杯子,吨吨吨地把杯子里的酒喝得干干净净,她抹去嘴边的泡沫,回答得坦然,“没办法啊,小桃姐,我不敢表白,我怕我会把他吓跑。” 陈静说:“就说家境吧,人家父母都是体制内的,舅舅是大公司的高管,自己现在虽然没混出个名堂来,但未来呢?我相信他父母一定会替他铺路。可是我呢?我的父母是普通的农民工,我爸前几年才还清了房子的房贷,就是我们家在城中村那套80平米的小三间,但是因为我妈生病了,我爸最近寻思着把它给卖了,对于有钱人来说房子就是个房子,可是对于我们穷人来说,这就是我们的救命稻草!” “小桃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做这一行吗?我小的时候和我爸妈一起去项目上玩,没错,他们把六七岁的小孩带上了工地,很危险是吧,可是没办法,因为我一个人在家哭得要断气了,我妈看着心疼,就把我带去了,你猜我看到了什么,管他们的头头,嫌我妈干活慢,骂她是个废物,还踢了她一脚,我爸不仅没帮我妈,还对着他们的领导点头哈腰。我那时候刚记事啊,我就记着这一幕了。” 陈静喝醉了,她拍着桌子:“我就想我以后能做他们领导,让他们在自己的岗位上横着走。” “小桃姐,我知道裘义那事我对不起你,我就是个傻逼,我听人家糖衣炮弹,可是我没办法啊,我妈在病床上咳嗽得要死了,医院因为我们交钱迟把她推到了走廊,我爸就这样靠着墙守着我妈,我觉得我没用,我对不起他们……” 一分钱难死英雄好汉,在绝境的人更会为了钱铤而走险。 “我就这样的家庭,我怎么和赵宇航表白?”陈静又陆陆续续给自己倒了好几杯,沈小桃想拦着她,但没拦住,陈静醉醺醺地打了个嗝,“我配不上他!” 沈小桃没想到陈静的酒量差成这样,两瓶啤的人就醉成这样。 “陈静,其实你现在挺好的,最起码你还能见到你爸妈。”沈小桃默默的听陈静发酒疯,她说,“我妈早死了,骨灰估计都气化了。” “可是你有宁总啊。”陈静羡慕死了,“宁秉贺啊,多有钱啊。” 沈小桃点点头,给自己倒了杯酒润润嗓子:“我妈死了,我爸无期徒刑,你觉得我能配得上他吗?” 沈小桃不太爱逢人就诉说自己的苦难,她把所有的倒霉事都当成下雨,天晴得久了,下一场雨,雨停后只会迎来更晴朗的天。 “那确实配不上。”陈静没想到沈小桃比她还要惨,一时有些不好意思,她试探性地问沈小桃,“那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包养你了吗?多少钱?小桃姐,你觉得我这样的,能去给有钱人包养吗?我想凑我妈的医药费。” “他没有包养我。”沈小桃说。 她现在和宁秉贺的关系纯洁得不能再纯洁。 ——除了她第一次去他家时他为了堵住她的嘴而意外落下的吻。 她甚至都要忘了,她与宁秉贺第一次亲密接触时的感觉。 那个时候她太小了,而且时间过去也太久了些。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的建议是你哪怕下班后去做‘吉祥三保’也别去吃有钱人的残羹剩饭。最起码你的灵魂是自由的。”沈小桃对着陈静的脑门弹了个脑瓜崩,“陈静,我原谅你了,所以裘义的事你不用自责了。” 陈静感觉自己要被感动哭了:“小桃姐……” “陈静,别哭了。”沈小桃假装去揉陈静脑门上被自己弹出来的红,她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可能要走了,你左后方那桌的人,从下午就跟着我,应该是冲我来的。” 那桌的男人,就是沈小桃在普慈楼下看到的那两个男人。 他们要了盘盐水毛豆,看起来在聊天,但沈小桃几次看过去,对方都在看自己。 起初还刻意避开视线,等店里的人越来越少时,两人干脆不再避开视线,而是大喇喇地看过来,促狭的眼神里是满满的不怀好意。 陈静被吓得一哆嗦,她小心翼翼地往后瞥了一眼,只看到一个人手臂上纹满了纹身。 陈静哪见过这场面,当即背后渗出一层冷汗,整个人酒也醒了不少。 “我们该怎么办?”陈静下意识就去掏手机,“我,我报警……” 沈小桃按住陈静,她说:“警察来了我们怎么说?说他们今天跟踪我?陈静,我没有证据。等警察走了,他们还会继续跟上来。” 陈静声音都在发抖,现在已经是半夜,店里只剩下他们两桌,该怎么办?向摊主求助? 陈静看过不少类似的新闻,不少施暴人都是临时起意,万一求助的人也是个坏人呢? 陈静咽了口唾沫:“那怎么办?” 高新区出了名的荒凉,四处都是为开发的土地,有的地皮上杂草长得比人还高,如果她与沈小桃被先杀后埋,估计尸体都要好几天后才能被发现。 沈小桃声音也止不住的颤抖,她说:“陈静你还记得吗?前面八百米左右有新建的小区,小区的东门有保卫科。” 陈静点头如捣蒜,她之前和沈小桃经过那里的拆迁小区,他们还议论过这个小区其貌不扬,保卫科倒是盖得壮观,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住着五星上将。 两人约定好数到三旧跑,女孩的手在桌子底下牢牢牵着,互相给对方打气。 陈静问沈小桃:“小桃姐,你不怕吗?” 沈小桃要怕死了。 “我怕,我怕我就这样死了。”沈小桃想,她的人生清单上还有太多未完成的事,比如她想赚很多很多的钱,她想设计一幢建筑,她还想睡宁秉贺。 对,还有宁秉贺。 最起码得再睡一遍宁秉贺再死。 “陈静你看过一句话吗?是一本书里的,作者说打翻了牛奶,哭也没用,因为宇宙一切力量都在处心积虑要把牛奶打翻。我第一次读的时候我看不懂,我真的看不懂,我觉得作者真是有病,打翻了牛奶还怪地心引力,现在我悟了,这句话翻译成中文就是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你到五更。”沈小桃的手心渗出细密的汗,她说,“我想说的是,陈静,我赌我们今天不会死在这里。” 沈小桃在心里默数三二一,她低声道:“陈静——跑!” 第26章 喜新厌旧 如果沈小桃有一本记录“自己人生最尴尬”时刻的笔记本,那么在烧烤店看错人这件事绝对能排得上前三。 沈小桃记不清自己和陈静跑了多久,只知道两人气喘吁吁地跑到人家保卫科的门口站了好一会儿,保卫科的大爷见有人半夜造访,披着见军大衣,打着手电筒就走了出来。 沈小桃看着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大爷,与陈静大眼瞪小眼。 陈静把两人在烧烤店的遭遇和大爷一说,大爷一听有纹花臂的社会分子比她两还紧张,推着电三轮就要下班,说不至于为这份工作把小命丢在这。 陈静还在犹豫要不要坐大爷的三轮一起跑时,沈小桃已经反应了过来,她捧着肚子站在原地笑了起来。 夜色沉酽,空气中是白日里被晒得熟透的青草气,沈小桃借大爷的三轮,要带着陈静回烧烤店看看。 是她成了惊弓之鸟,竟然连花臂纹身的样式都会认错。 沈小桃和陈静解释后,陈静半信半疑地跟着沈小桃回了烧烤店,店主笑得朴实,以为她们是回来付钱的,于是说之前的男生已经替她们给过钱了。 木炭烧起的浓烟呛得人咳嗽,陈静捂住嘴,往屋里张望,原先坐在她左后方的那桌男人依旧在吃着盐水毛豆,不过盘子上又多了几根吃空的串。 果然是虚惊一场。 店里又稀稀拉拉来了几波客人,应该是附近厂里刚下班的精神小伙和精神小妹,扎堆的涌进烧烤店,坐在了沈小桃和陈静原先的位置上,互相说着自己那组小组长的坏话。 他们找店主要了几根肉串,又要了盘花生米,小伙要开瓶啤酒,黄头发的小妹伸手去夺,说自己也要。 嬉嬉闹闹,但是国泰民安,并且欣欣向荣。 陈静的背贴在身后刚粉刷没多久的白墙上,目光发空地看向沈小桃。 明明是场误会,沈小桃却觉得自己已经经历了一次生死,她靠在烧烤店的门口,手下意识地去摸包—— 她应该来根烟。 宁秉贺没收了她所有的烟,那人对烟味极其的敏感,沈小桃在房间里偷偷抽过被他下班回家后抓到过就彻底戒了,直到现在,她的烟瘾死灰复燃,在她大脑内的伏隔核疯狂引诱沈小桃,告诉她只要有烟它就会分泌足够的多巴胺,让她平静。 “来一根吗?”沈小桃伸出两根手指,做了个抽烟的动作。 陈静点头如捣蒜:“来一根。” 陈静不会抽烟,但人在情绪大起大落的时候就会忘了自己擅长和不擅长的。 沈小桃从包的夹层内掏出了两根烟,一根送进自己的嘴里,一根递给了陈静。 第30章 她太清楚宁秉贺的性子了,那人始终保持着正人君子的作风,在摸到沈小桃包夹层里软乎乎的卫生巾后立马停止了“搜索”。殊不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沈小桃几个包里的夹层都装着卫生巾,卫生巾下面都放着两根烟。 宁秉贺始终认为她是离开他之后才染上抽烟这个“恶习”,实则高二的暑假,她就抽了人生中第一根烟。 所有人都只当她是成绩上进的乖乖女,只有她知道,她会趁宁秉贺睡着时,颤抖着吻上他的唇。 她曾试过与同桌暗恋她的男生接吻,男孩长得很帅,接吻时会用技巧,沈小桃将对方当做练习对象,问他如何才能将喜欢的人亲到“舒服”。 “你抽烟吗?”男生笑起来痞痞的,他送给沈小桃一支烟,让她回家练习。 沈小桃叼着烟,舌头在齿尖打转。 浓白的烟雾在空气中散开,看见沈小桃的动作,陈静也学着猛吸了一口,不出意外地咳嗽了起来。 “小桃姐……你知道你说跑之前我想什么吗?”陈静夹着烟的手指不停地哆嗦,她又咳嗽了几声,“我在想,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要和赵宇航表白,我才不管我能不能配得上他……我,我都经历过一次生死的人了,我管我们相不相配……!” 两万块的盐还能配上万的菜了,他们有什么不能配的? 沈小桃没回答陈静的自言自语,她的手机屏幕亮起,上面是与宁秉贺的对话框,沈小桃吸了最后一口烟,将烟头扔在地上踩灭。 她发信息给宁秉贺,问对方现在在哪。 宁秉贺刚结束一天的工作,王盛将他送到家楼下,问他明日要不要迟点来接他? 宁秉贺已经连轴转了半个月,他的工作强度高得可怕,尤其是最近这两天,王盛知道他看好了一个新项目,可能上午还在冚州的办公室,下午人就飞到了广东。 但不管再晚,宁秉贺都会买最晚的那班飞机,赶在第二天早上到家。 这种方式多多少少有点自我折磨的意思,王盛起初有在心里偷偷的抗议,但在工资条上看见了三倍的加班费后突然发现人还是得努力。 尤其是男人,就应该靠双手致富。 宁秉贺说:“还是今天这个时间。” 王盛猜宁总的反常可能是与沈小桃住进来有关。 毕竟自从沈小桃住进来后,宁秉贺的应酬频率就明显减少了。 宁秉贺疲惫地捏着山根,他今天看了太多的项目,过几天他还要出趟国,因为行程的不确定性,他现在连回国的日程都定不下来。 他做事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践行的人生哲理是今日事今日毕。 “好的。”王盛替宁秉贺开车门,“那我明日还这个时间来接您。” 刚开门到家,宁秉贺就收到了沈小桃的微信,小孩姐发了三个字,问他在哪。 宁秉贺拍了张家的照片给她。 不知不觉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家有她的存在。 ——她会睡眼惺忪的从房门口走出来,她的粉色拖鞋踩在地上会发出轻细的咯吱咯吱声,偶尔沙发上还有她到处乱扔的衣服。 以前也曾有过这样的时光。 那是沈小桃高三毕业,成为大一准新生的暑假。 宁秉贺的事业刚刚步入正轨,普慈即将拿到迄今为止最大的一笔投资,疯狂工作了好几年,那是宁秉贺为自己放的第一个长假。 沈小桃的房间里贴满了日本动漫的海报,狐形耳朵的男主眉目狭长,坏坏地盯着每一个进这个房间里的人。 宁秉贺听照顾沈小桃的阿姨说沈小桃喜欢里面的动漫男主喜欢到特地攒了半个月的零花钱去定制了一个等人身玩偶,甚至每晚要搂着它睡觉,宁秉贺分不清漫画里的纸片人长什么样子,只当这是小女孩的喜好。 小女孩向来喜新厌旧,今天能喜欢长狐狸耳朵的男人,明天就能喜欢长兔耳朵的男人。 暑假冗长又闷热,有一天下午沈小桃突发奇想问宁秉贺自己能不能趁暑假的时候去普慈做实习生,她可以帮忙复印东西或者买咖啡。 宁秉贺同意了。 公司聚餐的时候,他将沈小桃介绍给管理层的同事,让各个部门认认这个青春痘刚褪下去的小姑娘。 那时的沈小桃还扎着高马尾,笨拙地往脸上涂颜料似的bb霜。 宁秉贺总害怕她生命中女性角色过分地缺失,于是将她介绍给行政部门的女同事。 女同事芝芝面容姣好,身材凹凸有致,宁秉贺举杯问她,可不可以教导小女孩化妆,女同事欣然同意,然而下一秒,沈小桃就神色不悦地跑了出去。 女同事是个过尽千帆的海王,一眼就看出了小女孩的端倪,她嘴角噙笑,娇嗔地告诉宁秉贺:“宁总,她喜欢你。” 宁秉贺只当她是胡闹。 后来他试着带不同的女孩回家,向沈小桃介绍她们。沈小桃起先是生气,她与他大吵了一架,在雨夜里跑了出去,宁秉贺下楼去找,在小区附近的便利店找到了女孩。 宁秉贺无奈,他替沈小桃撑伞,又将自己的外套披在她的身上。 女孩只穿了薄薄的白色睡衣,大雨将她整个身体都淋湿了,睡衣贴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女孩玲珑的线条。 宁秉贺故意不去看,他在心里告诫自己,自己还没有那么禽兽,会对自己养大的小孩下手。 更何况他大他八岁。 那天过后,宁秉贺依旧会带不同的女孩回家,她们或妖娆或娴静,或热辣,沈小桃也渐渐习以为常。 因为她发现,宁秉贺从来不会留她们过夜。 能住在国王城堡里的,只有公主一个人。 沈小桃回得很快,她说我马上到家。 宁秉贺正忙着收拾沙发,沙发上沈小桃的包放得嚣张得过分,像一个误入空间的大方块,宁秉贺总觉得沈小桃选这包有防身的意义,毕竟这么大一个方块,砸人头上不比拳头轻松。 宁秉贺刚将包拿起,里面的鸡零狗碎就掉了一地。 有口红,有没拧紧盖子的睫毛膏,有用了一半的小包抽纸,还有一盒拆开来已经用了两个的小雨伞。 上面玻尿酸、超薄、超滑的字赫然醒目,宁秉贺看了一遍盒子上的数量,又数了一遍。 宁秉贺握紧了盒子,想起沈小桃高三毕业的那年暑假张贴在她房间里的那些海报。 他都快忘了,小女孩向来喜新厌旧。 第27章 被发现的秘密(一) 沈小桃到家的时候,正好收到了宋维谦的短信。 那天的名片递得恰到好处,宋维谦问她明日能否赏脸,他想带沈小桃去新校区的选址去看看。 沈小桃心中雀跃得要跳舞,站在家门口嘴都要合不拢。 沈小桃兴冲冲地打开房门,看见宁秉贺坐在沙发上正在看一部美剧。 不带字幕全英文版本的早间新闻第三季里的cybil说:“theworldismyoyster,whichiwithswordwillopen.”(世界是我的牡蛎,我将以利剑开启) 沈小桃大学时爱看老友记,ross和rachel也曾说过这句话,记得刚读大一时候的沈小桃看了惊为天人,立马将这句话记在了自己的蓝皮笔记本上,期盼着哪天写英语作文时能用上。 沈小桃扔了包,一屁股坐在了宁秉贺的身边,她故意往他身上靠了靠,这句话她后来在选修课里莎翁的《温莎的风流妇人》里也读到过。 “这些外国剧里很喜欢引用这句话。”沈小桃说,“国外的oyster和青岛的海蛎子有什么不同吗?” 宁秉贺刚洗了头发,他的头发还残留着湿润,像刚在水里扑腾过的大狗。 宁秉贺说:“没什么不同,不过oyster在青岛是被吃的海蛎子,在英国是公交卡,英国人的oyster卡可以坐公交和电车。” 宁秉贺自然而然地给沈小桃腾地,屋内的冷气开得很足,宁秉贺将身上的薄绒毯子分一半给沈小桃,他的手放在沈小桃的肩膀上,将她围在毯子里。 “你吃烧烤了,还抽烟了?”宁秉贺的鼻子很灵敏,灵敏到能闻到她特地在风里站了半个小时只为了稀释的烧烤味。 沈小桃早早地喷了水蜜桃味的口喷,她心虚地舔舔舌头,确认嘴里没有烟味后才开始说谎:“可能是一起吃饭的人抽烟沾到我身上的吧。” 宁秉贺“哦”了一声,平常道:“和谁一起吃的?” “还能有谁?”沈小桃想到宁秉贺对陈静的印象不算好,决定含糊带过,“就班上那几个同事,大家一起吃的。” 宁秉贺淡淡地“嗯”了一声。 沈小桃快速地带过这个话题,她问宁秉贺:“为什么公交卡会叫oyster卡啊?搞得好像很好吃一样。” 沈小桃凑在宁秉贺身边,闻他身上好闻的皂香,她听宁秉贺在她耳边说:“这是英国人的浪漫。世界对于某些人而言,就是一个巨大的牡蛎,只有浪漫的探险家才能找到里面的珍珠。” 第31章 沈小桃记得宁秉贺初中时就被宁远山送出国读书,直到大学时才回来。 沈小桃只在大学毕业时毕业旅行去了趟东南亚,她有点羡慕宁秉贺,于是问宁秉贺牡蛎卡长什么样,是不是真的长得和牡蛎一样。 “牡蛎卡化作了利剑,开启了大家的钱包。”宁秉贺说,“其实它和国内的交通卡长得差不多。” 沈小桃拿着刚剥好皮的橘子在那笑。 桌上有她前几日买的水果。在她搬来之前,这个家是没有任何水果的,甚至连茶几都没有,宁秉贺布置的客厅空空的,像一块有边际的旷野。 沈小桃来了后第一件事就是买了张茶几,然后去超市里搜罗了一堆零食和水果。 她有起床吃夜宵的习惯,每天晚上都会踩着拖鞋去茶几上翻找,像一只翻粮仓的小老鼠。 “沈溪知也去过英国,听他说小学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国外大街上有那么多黑种人,他差点被吓哭了。他妈妈心疼他,于是就和他爸商量,说等孩子高中的时候再把他送出国。”沈小桃往嘴里塞橘子。她羡慕死沈溪知了,她羡慕他的会投胎,她无数次想过,如果她也能接受这样的教育,她一定会比沈溪知飞得更高。 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都担惊受怕得像站在悬崖边。 对于沈溪知,沈小桃总有些恨铁不成钢,她将剥好皮的橘子送给宁秉贺的嘴边,说:“不过他好像到了国外也没怎么学习,听说考我们大学走的还是外籍学生的特招渠道……果然人生最大的分水岭就是羊水。” 宁秉贺问她:“所以你今晚是和沈溪知一起吃饭的么?” “没有啊。”沈小桃不理解宁秉贺今晚为什么执着于她和谁吃饭,但她还是解释道,“就项目上的那几个人。” 宁秉贺暂停了电视,客厅的灯光被关闭,屋内只有电视屏幕上莹莹的暗光,宁秉贺没去接她的橘子,说:“小桃,我不想在这个时候听你谈论别的男人。” 沈小桃没想到宁秉贺会这么说,她将橘子放进自己嘴里,试探性地问:“沈溪知也不行?” 宁秉贺脸色明显不悦:“他是你的前男友。” 沈小桃努努嘴,说:“好吧,那我不提了。” 她暗中观察着宁秉贺,发现他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沈小桃猜或许是关于工作上的事情。 “其实我刚刚收到了宋先生的短信。”沈小桃想转移宁秉贺的注意力,她说,“他约我明日去看新校区的选址,小叔,你上次带我看的美术馆……” 宁秉贺打断她:“我说了,不想再听到任何别的男人的话题。” “我没有和你讨论别的男人,我是在和你讨论工作。”沈小桃觉得宁秉贺不可理喻,“是你带我去的美术馆,我想问你有没有leo的联系方式,我想要他们的图纸……” 既然宋维谦欣赏安藤忠雄的设计,或许她也能从中受到启发。 “你只能从抄袭中得到他人的认可么?”宁秉贺的声线下藏着不易察觉的愠怒,他的喉结滚动,似在隐忍,“还是说你压根没有完成这件事的能力?” 沈小桃将最后一瓣橘子塞进嘴里,皱眉道:“你是在质疑我的能力?!” 相比被质疑能力,她更不想看宁秉贺生气,沈小桃火速投降:“okok,我不说了,宁秉贺,我不知道你今天究竟怎么回事?!” “沈溪知给了你什么好处?”宁秉贺的手指扶着太阳穴,额前掉落的碎发盖住了他的眉毛。 宁秉贺太阳穴胀疼,他只要闭上眼就能想起沈溪知那天临走前看向沈小桃的眼神。 同为男人,他太清楚对方心里打得是什么算盘。 宁秉贺问沈小桃:“或者说,他承诺你会把你的作品推荐给了谁?” “宁秉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沈小桃声音变得冰冷。 她听出了宁秉贺话语里的深意。 她承认,她沈小桃就是利字当先,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女人,但不代表她毫无底线。 可悲的是,沈小桃第一反应不是宁秉贺在用言语侮辱自己,而是谨慎的想难道是周源那边的造价出了问题? 不,不可能。 周源与宁秉贺八竿子打不着,两个项目怎么也不可能有交集。 沈小桃彻底清醒过来,她冷笑道:“宁秉贺,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一个女人。” 宁秉贺知道自己今天失态了,他深吸一口气,示意沈小桃冷静:“对不起,我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 沈小桃接过话,替宁秉贺回答:“觉得我与任何男人在一起都是有所图谋,我这样的烂人就不该有真心。” “你可以有所图谋,但是我希望你所图的对象是我。”宁秉贺说,“至少于你而言,我是安全的。” “我有点累了。”宁秉贺想停止这场争吵,他起身要走,“小桃,我需要冷静一下。” 沈小桃听不懂了,她图沈溪知什么了? 而且沈溪知怎么就不安全了? 沈小桃也起身,她想去追宁秉贺,然而后者腿长步子大,要将她彻底隔绝在了房门之外。 真是邻居家门口晒花椒——麻了隔壁。 沈小桃站在宁秉贺的房门口,用脚死死地抵着门。 “宁秉贺,我需要一个解释。”沈小桃觉得宁秉贺比她大姨妈来了更不可理喻,她甚至想宁秉贺是不是来了大姨夫。 算起来宁秉贺比她大了整整八岁,一个三十二岁的男人,沈小桃真心觉得,就算宁秉贺来了大姨夫,这个年纪也该是绝经的时候了。 沈小桃要求和宁秉贺谈一谈。 “我现在心情不算好,小桃,我认为我们该换个时间谈一谈。”宁秉贺怕门会夹住沈小桃的脚,放松了手上关门的力气,但他依然半掩着房门,一副拒绝交谈的模样。 他不想伤害沈小桃,但脑中纷杂的思绪提醒着他,他该给自己一些空间。 一些独处的空间。 他需要消化,消化眼前的女孩是一个成年人,一个有正常需求的成年女性这件事。 “我认为现在就是我们交谈的最好时机。”沈小桃用身子拼命往屋子里挤,她最厌恶的事情就是冷暴力。 她相信,宁秉贺冷静的这段时间会比杀了她还难受。 沈小桃挤进了屋子,她看着比自己高出一个半头的宁秉贺,叉着腰道:“宁秉贺,我说过,我不喜欢等待。给我一个理由,我需要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 在宁秉贺没说出缘由来时,她是绝对占理的一方,沈小桃笃定自己最近没做错任何对不起宁秉贺的事。 宁秉贺冷静下来,他叹了口气,问沈小桃:“你记不记得高三那年,你考砸了一模。那天晚上天很黑,你哭着跑回家,说不想再读书了。” 沈小桃点点头说记得,她可印象太深刻了。 那次她来姨妈肚子疼考砸了一模,原先始终保持在全班前十的成绩哗地落到了全班三十来名,高三生活本就压抑,她去找当时的朋友诉苦,却换来了对方没有用心的敷衍。 沈小桃失望地回家,第二天才得知朋友竟然从教学楼上跳了下去。 高三,让所有人都焦灼得像是被关在了高压锅里。 沈小桃吓坏了,那是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和宁秉贺说自己不想读书了。 宁秉贺说:“沈小桃,我那个时候就告诉过你,如果你不想往前走了,随时都可以回头,你和你别的同学不一样,因为我始终在你身后。” 沈小桃点点头,她记得宁秉贺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而且第二天宁秉贺就将国外留学的资料送到了她的面前,让她从中选自己喜欢的国家。 沈小桃不懂这件事和宁秉贺生气有什么关联。 “我很高兴那时的你能和我分享你的心事,你的生活,而不是现在这样,我始终被你蒙在鼓里,看到的都是你想给我看到的一切。”宁秉贺说,“我很不喜欢这样。” 他是成功的商人,也是一家上市公司的领导者,他习惯了掌控全部,包括眼前的女孩。 宁秉贺去摸沈小桃的发顶,他用了力气,沈小桃的头发被揉得很乱。 她听见他说:“但是我希望你的身后有且只有我。” 宁秉贺说完这句话,沈小桃就被“请”出了房间。 木质的静音门被关上,沈小桃站在客厅里,捂着狂跳的心脏。 她鲜少被男性表白。 高中时的男孩热爱写云里雾里的情书,网络上经典的情话摘抄得像作文精选,但是就是看不出爱意在哪句话上。 上了大学后,与沈溪知的感情更像是成年人之间的考量和博弈,他有他的矜持,她也有她的骄傲,两人之间隔着厚厚的心墙,谁也不愿意往前跨出一步。 再到如今。 沈小桃躺在自己的床上,她的胸口此起彼伏,为突兀到来的心动而慌乱不已。沈小桃屏气,试图用呼吸安抚被电流走过的身体。 第32章 沈小桃看着天花板。 这算是告白吗? 悦澜雅庭紧靠着芦花湖,漆黑的夜晚月光如银,在湖面轻晃起银色的波光,暖意的风将河面吹荡开,蝉鸣聒噪,将夜晚煮得沸腾。 那个方块包安静地挂在她房间的门后,沈小桃将包打开,里面是一盒已经拆开的小雨伞。 沈小桃的房间内有个十多平米的小套间,里面是清一色的胡桃木色衣橱,沈小桃打开最里面的柜子,清一色的长款外套内是一个粉色的盒子。 那是她的小玩具。 第28章 被发现的秘密(二) 第一次接触小玩ju是大学逛商场的时候。 装修成粉嫩色的商场一楼门店里摆放着一顺的马卡龙色系的小东西,沈小桃提着纸袋走出来后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了才会进去。 她挑选的粉红色的硬度可调节,触碰到时颤抖的幅度会小一些。 窗外的树枝被夏风吹得簌簌,夜晚的空气潮湿得像要下雨。 音箱里的女声在低声吟唱,沈小桃咬住塑料包装,轻轻地撕开。 …… hidin'inyourroombutit'suseless  躲藏在你的房间也无济于事  howmuchlongercanwereallydothis? 我们像这样可以延续多久呢?  amphetamines  安非他命  starskeepyounocturnal  你就像星星在夜晚亢奋无比。 wemakelovelikeouryouthiseternal  我们缠绵不止你也不愿停下  idon'twanttolosethatfeelin‘ 我不想失去这种感觉  sleepin'inyourarms,stilldreamin‘  枕在你的臂膀里,美梦连篇  …… 屋内有被白日暑气蒸腾的闷燥,空气的潮湿挤压出汗珠,汇聚成一条涓涓细流,裹挟着春日的青草香,在沉沉的山谷处汇合。 羽毛拂过的痒意在咽喉处徜徉。 宁秉贺不会在夜晚时打扰她,他们像是海底深处的两块暗礁,拥有各自的领域,任凭海浪拍打。 在海底深处,湛蓝的海浪呈扇面状,它向往着天堂里圣洁的丝缕光线,在海底掀起无数细小又波动的涟漪。 纯白的浪花被搅合得细碎,像是洁白的山药泥,在晦暗的幽深海底处晃动。 皎洁的月光下,晶莹得像落了星子。 沈小桃闭上眼。  ……  andifi,ififrozetime  如果我能冻结时间  couldyouforeverbemine  你能否永远属于我。 andifi,ififrozetime  如果我能冻结时间  couldyouforeverbemy,bemybaby  你能否永远属于我  ooh,bemybaby  永远都是我的挚爱  …… 窗外似有雨滴打落地面的声音。 哗然的雨,将空气里的潮湿染得更重了些。 她任凭月光落在自己不着寸缕的身体上,晦暗不明的光线替她勾勒出女人特有的、姣好的曲线,平坦的小腹瓷白得像弗朗索瓦笔下的油画。 没有女人会认为自己不够美丽。 偏偏面对宁秉贺时,她总觉得自己差了一点。 如果他能看到自己这个模样就好了。: 海里的溪流汇聚得更多了,它们来自各个角落,像得到了某种召唤,争先恐后的、马不停蹄地赶来。 溪流在布料上汇聚,融汇成世上最小的汪洋,然后画地为牢。 将他们牢牢锁住。 沈小桃闭着眼,想象十九岁那年的夏天。 她紧紧地抱在宁秉贺的身上,动作生涩得不行,蓬勃的爱意却足以将两人淹没。 海底里扇面状的浪潮再次席卷而来,沈小桃咬着唇喊了句“宁秉贺”。 她想知道如果宁秉贺看到她这个模样,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一定很生气。 她总会想象在他面前偷偷的做一些他不允许的事情,然后躲在一旁,悄悄地观察他的反应。 比如她抽烟时会想象宁秉贺在她的身边,而她会故意对着他的脸吐烟圈。 他会惩罚她? 她偶尔会想象宁秉贺就在边上看着她,他穿着整齐的,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她也只敢这样想想了。 情到深处不自禁,她说:“宁秉贺。” 蓦然,宁秉贺专属的低沉嗓音响起。 他的声音沙哑:“我在。” 沈小桃看着他。 她已经分不清眼前是现实还是虚幻。 交感神经带来的热烈与兴奋在某处点燃了一团火,细细的小虫子滚爬着,它们自带着微小的电流,在花园里交头接耳,相互传达着无法言说的秘密。 “宁秉贺……?” 沈小桃舔了舔嘴唇,真的是宁秉贺。 她怎么让那个人看到自己这幅模样了。 沈小桃的双手颤抖,她想从宁秉贺的手中夺过“自主权”,却被对方轻而易举地躲过。 这是不乖的惩罚。 “你把它用在这个地方?”宁秉贺说:“你情愿用它也不来找我?” 沈小桃没听懂宁秉贺在说什么,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闷哼了声,算是回答。 她拼命地扼住嗓子,试图将所有背叛大脑意识的神经通通锁在这具已然不属于自己的身体里。 沈小桃躬直了腰。 大手摩擦在礁石上,激起一阵海风带来的战栗。 又是一声控制不了的轻哼。 干脆拿枕头将自己闷死算了。 巨大的羞耻姗姗来迟,在此刻化作了不甘的泪水,她像只小兽躲进了被子里。 虽然蓝色的小花被只盖住了她的肚子,但是此刻于她而言,更重要的是藏住表情,沈小桃将脸埋在枕头里,留下光洁的后背给宁秉贺。 她赶客:“你走。” 宁秉贺遗憾地起身,干脆利落的从沈小桃的秘密基地里带走了小玩具,这一举动引得沈小桃很不舒服。 字面意义上的不舒服,被好好填满的地方一下变得空落落的,沈小桃强忍了好久,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奇怪的声音。 沈小桃心里清楚,这个人是在戏弄她。 粉色的小玩具在他的大手里不安分地动,宁秉贺的手指抚过,带起一指尖的黏腻,他看向沈小桃,后者迅速地将悄悄抬起的脸重新埋了起来。 宁秉贺勾唇:“我认为我做的会比它更好,我相信,你此刻更需要我。” 宁秉贺从来就不是正人君子。 至少他自认为不是。 他从来没有抗拒过女孩的诱惑,哪怕那年她只有十九岁。 他总想将她照顾得好些,再好些,好到像女儿一样周全无虞,可是在女同事告诉她女孩对他的心思时,他可耻的心动了。 隐隐的欣喜在内心最隐蔽的角落发酵,酿成了期待。 他从来都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所以在她笨拙的像自己展露爱意时,他毫不犹豫的给她反馈。 哪怕旁人骂他无耻,他也认了。 宁秉贺叫沈小桃的名字:“小桃。” 女孩缓缓地从枕头上抬起半张脸,泪痕干涸在她白皙的脸上。 宁秉贺忍住想吻掉她眼角晶莹的泪花的冲动,他靠近了些,试探性地喊了句:“小桃,看着我。” 作为一个男人,他在遏制自己不去嫉妒一个玩ju的冲动。 他的内心甚至有些生气,为什么她情愿用一个玩具,也不愿意找他。 他已经准备好与她聊聊包里意外发现的小雨伞的问题了,然而沈小桃屋内的音乐震天,宁秉贺刚要离开,就听见房间内不正常的声音。 他发誓,他不是有意要偷看,他只是担心她发生了什么意外。 沈小桃看着他。 她的确很需要他。 骤雨打在落地窗上,从缝隙里钻进来的风带起了白色的纱帘,沈小桃闻见了空气里崭新的青草气息。 她大胆地伸长了双臂,去勾住宁秉贺的脖子。 “需要我帮你吗?”宁秉贺的两指握住她的下巴,看着她眼泪盈盈的模样,让她说话。 “小叔。”沈小桃认命,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夹带着颤抖,“帮帮我。” 沈小桃很喜欢悦澜雅庭边上的芦花湖,她的外婆说依山傍水的房子风水最好,但芦花湖周围的房价实在恨比天高,她只敢偶尔的张望一下。 回到冚州后,她有几次下班会故意在芦花湖边坐坐,看正午时分的日光将湖水晒得波光粼粼,像一片银海。湖中央有打理过的芦苇丛,微波荡漾之下,有羽翼丰满的黑天鹅在湖中交颈,柔风过境,波澜轻起,纤白的芦苇在风中摇曳,娇柔稚嫩,却又让人想凑近触碰。 闪闪发光的湖面像碎金,等过了正午,碎金黯淡了下去,蓝锦缎似的湖面一眼便望到了里头,沈小桃坐在湖边的长椅,看湖中肥硕的鱼儿摇摆游动,径直往芦苇中游去。 撞起一湖面的涟漪。 她听见宁秉贺喊她的名字,问她爱不爱他。 宁秉贺说:“你只能爱我一个,因为我讨厌你身边出现的任何人。” “爱。”沈小桃搂住宁秉贺的脖子,迎接他粗暴,带有惩罚意义的吻,她迷迷糊糊地说,“我只爱你。” 第33章 沈小桃总觉得宁秉贺好像以前也问过她这个问题,但是她现在想不起来了。 都说男人的爱在床上,女人的爱其实也是。 沈小桃忍不住分心,他给了她至高的快乐,所以她此刻爱他,如果此刻拥有桃花瓣上的男人是别人呢? 沈小桃无法想象。 她是一个开放的女人,也是一个保守的女人,大学时的舍友喜欢玩软件,总是换不同的男朋友,还教导沈小桃趁着年轻就要多“eat”,沈小桃笑笑没有回答,她需要很多时间来建立感情,对她而言,性得排在爱的后面。 她不知道对宁秉贺那场暗恋从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结束,但她相信,在此刻荷尔蒙的作用下,她是真切的爱着他的。 对于现在的沈小桃而言,宁秉贺是最完美的床伴。 沈小桃的脚趾舒服到蜷曲,那是一种从未感受到的舒服与惬意,她的嘴唇嗫嚅,刚要开口呼唤宁秉贺的名字,就被一个吻给堵住了。 二人交换着呼吸,比邻而居的礁石终于在海风的催带下系起了联系,它们相互撞击,感受着以身体为名的土地上每一分炽热。 不同于刚刚粗暴,带有惩罚意义的吻,这次的吻是奖赏。 第29章 被发现的秘密(三) 宁秉贺一直折腾她到凌晨。 大雨后的芦花湖边多了啼唱的鸟,沈小桃被吵得烦了,将自己蜷缩成一团。 她其实早就醒了。 她甚至偷偷睁开眼,观察过宁秉贺的表情。 第一次时他还没睡醒,他的鼻梁高挺,日光在他脸上留下错落的阴影,等第二次时,宁秉贺正看着她。 沈小桃顿时吓得睡意全无,但为了面子她还是假装熟睡,顺道翻了个身。 所幸宁秉贺没有拆穿她。 手机的震动声将沈小桃吓了一大跳—— 沈小桃从没注意到过手机的震动声和小玩具的震动声是如此的相似。 宁秉贺在她背后开口,问她:“你手机响了,要接吗?” 沈小桃假装才睡醒,她做作地揉了揉眼睛,打了个长长的哈欠,佯装惊讶:“小叔,你起得这么早啊?!” 宁秉贺面色不变的回答:“我作息一向很规律。” 虽说这么多年习惯了她叫自己小叔,但在床上,尤其是两人折腾一夜后这么叫,听起来总让人觉得怪怪的。 沈小桃看了眼来电显示,是宋维谦,她还惦记着昨日宁秉贺因为她提别的男人吃醋与她吵架的事,于是踌躇起来。 沈小桃想,干脆假装没听见,等过会再回过去。 “接吧。”宁秉贺嘴上这么说,却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 他将自己的头搁在沈小桃的肩上,顺势亲了她的脖颈一口,蛊惑道:“正好我也想听听。” 都说美色误人,越老的狐狸精的招数更多,沈小桃鬼使神差地接了。 宋维谦没听出她语气里的僵硬,只问了她上午有没有空,他一个小时后可以去接她。 宁秉贺靠着她的耳垂,激起沈小桃浑身一哆嗦,她听见宁秉贺说:“同意他。” 沈小桃同意了,顺带挂了电话。 宁秉贺和猫似的,软软的头发靠在沈小桃的耳边,问她等会儿想吃什么。 是吃煎蛋,还是香肠,还是吃他? 沈小桃觉得自己在宁秉贺面前青涩得像新兵蛋子,她始终被这个比她多修炼了八年的老狐狸精牵着走。 沈小桃回头,挣开宁秉贺的怀抱。 她说:“小叔,其实我有点后悔。” 宁秉贺脸色一僵,他想起第一次他们发生关系后沈小桃就此不知所踪。 宁秉贺维持着微笑:“后悔什么?后悔昨天和我发生了关系?沈小桃,这件事你好像没有后悔的余地。” 沈小桃摇摇头:“这倒不是,我已经二十四了,我不是十九岁的沈小桃了。我只是在想,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她不是那种因为睡了男人第二天会以误会和失态为理由扭捏做作的女人,相反的,她对性保持着绝对的开放,沈小桃甚至有这样的自信,她甚至可以容许自己前天睡过的男人转头去爱上别的女人。 她允许自己情感的诞生,但也允许感情变化的产生。 但是。 “如你所见,我是个正常有需求的成年女性,昨天的时候我已经在想这件事了。现在我住在你家里,很多事情我不方便,而且我短期也很难与别的男人建立感情基础……我想说,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愿意和你成为炮友。” 沈小桃说这些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荒谬。 她打心底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而且昨天起她就很认真的在想这件事。 自亵被抓包已经是很丢人的事情了,尤其是那个人还是自己的初恋crush,也就幸亏沈小桃不是脸皮薄的女生,不然非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可。 与其每次都偷偷摸摸的自己解决,不如彻底给自己找个安全可靠又合心意的炮友,解决后顾之忧。 有些更隐秘的原因,就是沈小桃很满意宁秉贺的表现,用最通俗的话来说,眼前这个男人器大且活好。 但宁秉贺显然不这么认为。 他仿佛听到了类似于新婚的妻子跟着黄毛跑了一样又愤怒又惊讶,沈小桃看到他眼里明显的寒光。 “你再说一遍。”宁秉贺声线压得平直,他问沈小桃,“沈小桃,你要和我当炮友?” 沈小桃不明白宁秉贺气愤的点在哪。 炮友好啊,如果是炮友,她有自信做到随时抽身离开。 如果宁秉贺对她不满意,他们大可以退回原来的位置,她做他的二十四孝好侄女,他做她的好小叔。 “我的表现不够好吗?”沈小桃有些迟疑,“我没什么经验,但是我年轻,对于这件事有颗乐于学习的心。” 宁秉贺气到发笑:“你可以学。挺好的,好样的。” 沈小桃不明白宁秉贺为什么生气。 “如果你不同意,就当我没提过,这种事也不能强人所难。”沈小桃说,“毕竟我们原先的关系在这……” 真论起来,他们的关系实在太畸形了。 “如果我不同意,你会去找谁?”宁秉贺问她,“沈溪知?他也在你炮友人选的列表中?” 沈小桃不懂宁秉贺为什么要揪着沈溪知不放,她有些烦了:“为什么提到沈溪知?这件事与他有什么关系?” 宁秉贺指着沈小桃,终于是放弃了:“沈小桃,你总是有办法。” 沈小桃也不服气:“既然你不同意,那就当我没说过这句话吧。” “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应该用……炮友来定义。”宁秉贺甚至觉得这个词很难启齿,他不想用这种词来污名化他与沈小桃的关系。 最起码,他讨厌这种能被任何男人替代的关系。 “那小叔?侄女?也行。反正你们有钱人爱搞的花样也多。”沈小桃也气到了,她都快搞不清宁秉贺的想法了,“难道你想和我谈恋爱吗?” 少女时期魂牵梦萦的想法在此时就快成真,沈小桃反而惴惴不安起来。 她不是没想到和宁秉贺正大光明地手牵手走在路上,可那仅仅是年少轻狂时的想法。 连陈静都自觉配不上赵宇航,她沈小桃凭什么自信到不要脸的认为她与宁秉贺天仙配? 她窝囊,她自卑,可她比谁都知道,和宁秉贺睡觉可以,真要上纲上线了,她沈小桃不配。 宁秉贺说的声音很轻,轻到沈小桃以为自己是幻听,她听见宁秉贺和自己说:“我想和你成为家人。” 像是要淹死的人看到了浮木,早就熄灭的火堆因为一个废弃的烟头重新被点燃。 她不否认,如果是五年前,甚至是三年前,听到他说这句话时她一定会毫不犹豫,甚至是义无反顾的相信。 哪怕是飞蛾扑火。 但是如今的沈小桃看着宁秉贺,面上异常的冷静,她问他:“难道你要和我结婚吗?” 沈小桃得到的回答是短暂的沉默。 宁秉贺所谓的“我想和你成为家人”说到底是将她当做金丝雀困在身边。 他能为她建造一个专属的大金笼子,每周抽时间陪她,哄着她,却永远不会带她进入他的社交圈。 别人提起她,永远不会提“沈小桃”的名字,甚至不会说她是宁秉贺的夫人,而是会以“宁秉贺见不得光的情人”来指代她。 如果她与宁秉贺的结局是这样,那她情愿做肆意生长的狗尾巴草,也不愿做花园里任人点评的红玫瑰。 火堆里废弃的烟头被她亲自踩灭,沈小桃冷静下来,她穿着睡衣坐在床边,去问宁秉贺:“宁秉贺,你还记得吗?我高三毕业的暑假向你表白,你当着所有人的面拒绝了我。” “那是你第一次骂我,让我脑子里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说我家境贫困,更应该全身心的投入到学习,以后更要好好工作,改变自己的命运。”沈小桃说,“我觉得你说的特别有道理,当时的我痴心妄想,以为鲤鱼能跃龙门……不对,我当时对你的爱是特别纯粹的爱,我没想着要傍你这个大款,我只是单纯的喜欢你。” 第34章 宁秉贺的脸色愈发难看,沈小桃见状,解释道:“你别误会,我并没有因为你的拒绝而留下阴影或是感情上的伤,我更感谢你粉碎了我的少女梦,我觉得现在的我很好,真的。” 宁秉贺想让沈小桃冷静,因为有许多事并非人表面看到的那样:“小桃,你先冷静,你给我点时间……” 宁秉贺怎么会不记得,带着沈小桃参加完公司聚餐没多久后沈小桃就煞有其事地向他表白了,人家开业花篮里的花被她拔了精光,宁秉贺回到家,看到一地红的,绿色,紫的残花吓了一大跳。 “我比任何时刻都冷静。宁秉贺,我们不会结婚,我也不会纠缠你。”沈小桃冷静得让她自己都害怕。 人在拥有极度情绪的情况下手指会轻微的发抖,然而沈小桃没有。 她从始至终都清楚,她与宁秉贺是两个世界的人。 在宁秉贺肆意享受世界的时间她在学校半工半读,为了二十块钱的时薪与老板扯皮,她在超市里杀一个月的鱼才够宁秉贺一天的饭钱。 ……如果没有宁秉贺供她上了这么多年的学,或许她要过一辈子这样的生活。 或许初中毕业就进了电子厂,因为没有文化爱上了小组长写给她的情诗,与骑着鬼火的黄毛迅速坠入爱河,然后生三四五六七个小孩,每天听到最多的话就是婆婆问她什么时候给家里再添个耀祖。 沈小桃太清楚了,但是她的自尊心不允许她说出这些,那是她遮羞布下最不想让宁秉贺看到的东西。 哪怕为此她要与他决裂。 宁秉贺闭了闭眼,如沈小桃预想之中的那样,留给她的是沉默。 “我得走了,小叔。”沈小桃起身,“我建议你考虑我的建议。” 一个小时后宋维谦如约而至,黑色宾利到宁秉贺家楼下,宋维谦没带司机,从主驾驶位上下来后见到沈小桃热情洋溢地替她开车门。 沈小桃回了一个同样热情洋溢的笑容,乖巧地叫了声:“宋总。” 宋维谦似乎是不想让自己显得太郑重,今天穿了件黑色的休闲装,沈小桃瞄到衣服上沈阳鸡架似的logo,明白了有钱人就算走休闲风也是金子堆砌的休闲风。 她想不通,一件普通的冲锋衣怎么就能卖到五位数了。 宋维谦见她手里拿着没喝完的咖啡,与她搭话夸这豆子很香,得是巴拿马的翡翠庄园产的吧。 沈小桃知道宋维谦是希望自己夸他好品味,但事实是这是她早上在美团用膨胀神券点了九块九两杯的普通冰美式。 沈小桃知道此刻如果自己告诉宋维谦真相无疑是被膨胀神券炸坏了脑子,她迅速的用手盖住杯子上的商标,然后一口气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扔进垃圾桶后夸宋总你可真是神人了,连咖啡豆的味道你都能闻出产地。 宋维谦“呵呵”一笑,似乎很是享受来自年轻女孩的奉承,邀请她上车。 沈小桃揉着被冰块冻得僵硬的脸颊上了车。 人有时候总会做些鬼使神差的行为,大多数的时候被称之为第六感。 比如沈小桃在上车时就鬼使神差地抬头看了一眼宁秉贺家里的方向。 大大的落地窗后男人神色阴翳地观察着这一切,在被她抓包后迅速地拉起了白色的窗帘。 窗帘尾部轻轻地摆动,仿佛刚刚她看到的只是一场梦。 第30章 新征程 沈小桃刚坐上车,就对上了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 小女孩编着两根细溜溜的麻花辫,穿着国际学校的制服裙,好奇地打量着她。 沈小桃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反应过来,她与小女孩打招呼,说:“你好啊,宋箐箐。” 宁秉贺提前交代过沈小桃,宋维谦有个七岁的女儿叫宋箐箐。 有钱的男人早早被有手段的女人拿下不是什么稀罕事,沈小桃“哦”了一声,以为宁秉贺是让自己去与宋维谦的夫人打打交道。 “他没有夫人。”那天晚上宁秉贺握着沈小桃的脚踝,看着她跖骨上hellokitty的创口贴,和她讲述有关宋维谦的事情。 宋家祖上积攒了几代人的财富,是正儿八经的老钱,不同于宁家正式交接给宁秉贺,宋家的家族掌舵人原来是宋维谦的大姐。 沈小桃觑着宁秉贺的表情,猜测宋维谦应该不是离婚之类,她恍然大悟:“原来是个鳏夫。” 宁秉贺对沈小桃脑袋里蹦出来的词总是感到新鲜,他喜欢她天马行空的想法和带了冒犯的形容词。 宁秉贺唇角带笑,他说:“宋箐箐是他二姐的孩子,宋维谦的姐姐所托非人,四年前自杀了。宋维谦很疼爱这个孩子,为了她始终没有考虑结婚。” 沈小桃“嗯”了一声,宁秉贺透露的消息已经够多了,如果她要与宋维谦打交道的话,不可避免会碰见宋箐箐,宁秉贺是在提醒她,别因为对方是小孩而忽视她的存在,有时候最亲近的人一句话就能影响一件事的走向。 宁秉贺就是这样,他替沈小桃周全的安排好一切,就像老师告诉你这次的考试会出什么样的题目,作为学生的沈小桃,只需要按着试卷的题目找出答案就行。 然而越是小孩越难搞,宋箐箐没搭理她。 “箐箐就是这样,你不要介意。”宋维谦没有问沈小桃为什么知道宋箐箐的名字,似乎早对这一切习以为常。 沈小桃向来不给自己找难看,对着宋维谦笑了笑后说:“明白。” 她安静地坐在宋箐箐的身边,偶尔打开手机刷刷短视频,在明知道她在画画的情况下,甚至将声音调得很大。 宋维谦偶尔会与她搭话,内容多是关于工作,比如对当代建筑物的看法,还有几个建筑师的评价。 沈小桃别的不行,但吹牛很行,开口就是侃大山,丝毫没有谦虚的意思。 宋箐箐见沈小桃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于是不满道:“你吵到我了。” 沈小桃太清楚了,对这种被赋予了太多关注的小女孩而言,最好的相处办法就是无视,越是不卑不亢越是能引起她的关注。 沈小桃挑眉,将声音调得小一些,淡淡地说了句:“抱歉。” 小女孩看了会儿她,继续低下头在素描本上画画。 利比集团拍下的地皮在冚州寸土寸金的金燕路,不像高新区遍地企业,也不像宁秉贺住的悦澜雅庭是老钱们的聚集地。 金燕路受新贵们的追捧,高级住宅区成群,随处可见不规则形状的绿植岛。因为昨日下了一夜的雨,三层乔灌草雨膏烟腻,连地被都是乔木中品相好的常春藤和毛鹃。 仿佛置身大自然的氧吧,谁见了都得夸一句“好地方”。 宋维谦带着墨镜,问沈小桃:“沈设计师,怎么样?” “无可挑剔。”沈小桃由衷地赞叹,“还得是利比集团,财大气粗,连这样的地块都能拿得到。” “中间是费了点周折,但是集团很看好这里的潜力。”宋维谦说,“国内的年轻父母很重视教育,这是好事,我认为利比能带给他们想要的。” “是啊。”沈小桃认同。 如果有能力,她也希望给自己孩子最好的,毕竟父母之爱向来是托举。 “说说吧,沈设计师,我很期待你给我的建议。”宋维谦说,“虽然秉贺告诉我,你会是一位好的设计师,但我这个人更喜欢听当事人自我介绍一下。” 沈小桃有些讶异。 她没想到宁秉贺会和宋维谦这样夸赞自己。 她所知道的宁秉贺是认真到刻薄的,是以自我为中心的,这样的人竟然愿意为她一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背书。 沈小桃问宋维谦:“宋总,我想在附近走走,可以吗?” 宋维谦问:“介意我陪你一道吗?” 沈小桃摇摇头:“请便。” 沈小桃沿着金燕路转了一圈,听宋维谦问自己:“沈小姐第一次来这?” “冚州这些年变化很大,我刚回冚州不久,还没来得及来这里。”沈小桃打量面前的住宅区,“看得出来,这里有钱人很多。” “这也是利比集团的考量范围之一。”宋维谦不掩饰自己作为利比集团一份子的骄傲,同时他也爽快的承认,“毕竟利比是国际化的私立学校,一年光是学费就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沈小桃点头表示理解,感慨道:“有钱人总要想办法把钱花出去,不像我们穷人,一毛钱都恨不得解体成五次花。” 沈小桃一圈走下来,心里已经大概有了地图,她拿出包里随身带的测量仪,在几处简单地量了一下:“金燕路高级住宅成群,往南是别墅区,东西两侧是第四代住宅小区,北面是冚州最贵的商场之一,利比看中了这里的地理位置,同样的,这里也需要利比集团的镶金。” 宋维谦挑眉。 沈小桃笃定道:“没错,就是镶金,利比建在这里,不仅仅是配套,而是替入读这所学校的学生们,甚至是家长们镶金。我来之前想过很多蓝图,但到了这里我才明白,如果利比集团的学校不成为这里地标性的建筑物,满足宋先生你口中年轻父母‘重视’的教育,那利比将会很快被市场淘汰。” 第35章 宋维谦来了兴趣,他站在沈小桃的面前,笑得春风一样:“沈小姐,如果我说你说的话成功的引起了我的兴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老套?” 沈小桃巴不得宋维谦对自己说的话再感兴趣点,她说:“不,我很高兴我的话能引起你的兴趣。” 沈小桃问宋维谦:“宋总知道有钱人最在意的是什么吗?” “叫我宋先生或者维谦都可以。你知道的,姓氏后面跟着总或者老板让人觉得……像爱出入足疗店的工地老板。”宋维谦笑得温和,“我更想听听沈小姐心中的有钱人更在意什么。” “宋先生。”沈小桃向来对甲方有求必应,她说,“我心里的有钱人最在意的是空间,在建筑上又称为容积率。” “我相信宋先生没住过只有三十平方的公寓,但它恰恰是刚毕业不久的单身年轻人买第一套房子时最好的选择。”沈小桃说,“一间三十平方米的公寓可以容纳空调,洗衣机还有床等各种你想象都觉得塞不下的大件。但它的大小甚至不如某些航空公司的头等舱套间。” 宋维谦说:“我还以为那是住宅才该考虑的事情。” 沈小桃说:“只要是建筑就需要考量这一点,或者说,有人的地方就需要考虑。普通的公立学校甚至达到了一班六十几个小孩,如果利比想做高精尖的人群,可能要做些牺牲。” 沈小桃顿了顿,接着道:“我虽然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我找朋友借来了附近小区的图纸,我看过这里的住宅区最少是二百平米左右,证明住在这里的年轻家长们很在乎自己的空间,我想他们也会希望自己的孩子得到相应的空间。这恰恰是普通教育类建筑所没有的。” 宋维谦不认同沈小桃,他说:“我们会严格控制学生的数量。” “我不认为学校将班级分成一间一间的就是家长眼中所谓的给孩子空间,我是你请来的设计师,当然不会以损害集团利益为前提完成设计。”沈小桃看了一眼宋维谦,她深谙语言的魅力,如果一上来就过早说出自己的想法,反而不会得到对方的认可。 没人喜欢被灌输别人的想法,只有让对方站在自己从未想过的角度去发现问题,才能让对方认同自己。 像猎人循循善诱着猎物一样,沈小桃耐心道:“我认为我们可以扩大公共区域,造成一种视觉上的错觉。就像宋先生出门会住的豪华套间一样,不需要应有尽有,但需要很大甚至在一定范围内自由活动的空间。” 宋维谦果然来了兴趣,他说愿闻其详。 沈小桃笑了笑,说:“宋先生考虑过新中式建筑吗?” 正午的阳光晒人,暑气重得像将人放在蒸笼里,沈小桃钻进宋维谦的车里,扑面的凉爽让人打心底松了口气。 身边的宋箐箐还在画画,只不过原先的线条已经成型,并且被涂上了颜色。 是一座带烟囱的小房子,左上角有个太阳。 沈小桃问宋箐箐:“可以借我你的素描本吗?” 宋箐箐看了一眼宋维谦,在得到后者肯定后才将素描本递给沈小桃。 沈小桃拿过笔,在纸上画得飞快,她说:“不瞒宋先生,在来之前我对宋先生的喜好有所耳闻,知道你喜欢安藤忠雄的作品,所以我画了了几张类似风格的作品,但到了这里后,我觉得如果在这里放安藤忠雄的作品,反而是一种突兀。” 沈小桃将素描本斜插在包里,她咬住笔,伸出两只手,用四指将眼前的地皮框在手指里,她比起一支眼,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的设计在这片土地上诞生。 她相信,只要宋维谦认同自己,那这栋建筑物将会成为冚州的地标性建筑。 沈小桃继续画画:“徽派建筑与自然和谐共生,如果能将学校与自然元素整合,在保持传统布局的基础上,增加开放空间和通透性,让墙、廊、亭、轩交错叠合,我相信不仅能让学生体会到课本里的‘借景生情’,更能让利比在冚州多一栋新的标志性的建筑物。” “在建筑设计上成为冚州的标志性建筑物,让家长以入孩子能堂堂正正走近这所学校为荣,就是镶金。”沈小桃接着补充道。 “怪不得你提到容积率。”宋维谦对眼前的女孩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原来你心里已经有了想法。” 沈小桃对着宋维谦笑笑:“我认为一味的崇拜西方教育并不是正确的教育,我接触过很多将孩子早早送到国外的家长,他们普遍认为我们国家的文化底蕴更为深厚,如果能在建筑上将二者的优点融合,让孩子感受到两者的统一和和谐,那才是最好的教育。” “秉贺真是给我介绍了一位好的设计师。”宋维谦忍不住点头道,“沈小姐,你比我想象得更加优秀。” “我只是一个想让雇主满意的打工人。”沈小桃将手中的素描本递给宋维谦,她自谦道,“作为乙方,我会在日后的合作中充分吸取甲方的意见并积极做出改正。” 宋维谦看着手中的素描本,那是沈小桃临时起意、粗糙到不能再粗糙的时初绘手稿,哪怕线条凌乱,也掩盖不住女孩笔下满到溢出来的天赋。 沈小桃看不清宋维谦墨镜下的眼神,但她听见他说:“我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沈小姐,欢迎你加入利比的新项目。” 第31章 玫瑰花 沈小桃见宋箐箐一直盯着她刚刚的手稿图,于是问小姑娘喜欢吗? 宋箐箐虽然傲娇,但毕竟还是个孩子,于是点了点头。 沈小桃接过宋箐箐的素描本,在她刚刚画的小房子下面用铅笔添了一片阴影。 “光照的地方就会有影子,因为有影子,它们才显得有重量。”沈小桃将素描本还给宋箐箐,“这样看是不是更像一栋真的房子了?” 黑色的宾利驶入悦澜雅庭,沈小桃下车,没想到宋维谦也紧跟着下车,叫住了她。 “沈小姐。”宋维谦抬头,看了眼那户紧闭的窗帘,他说,“其实我和秉贺一样,有很多的不得已。” 沈小桃“哦?”了一声,看向宋维谦。 “我和秉贺同年,像我们这个年纪的男人,都已经形成了自己的生活习惯,或者说爱好。外人窥探不了我们的私生活,所以他们无法对我们评头论足,但如果我们将私生活摆上台面了,那就不一样了。”宋维谦提醒沈小桃,“比如我和秉贺都喜欢玫瑰,但我不会徒手去拿玫瑰。” 沈小桃看着宋维谦,表情懵懂。 “那你会怎么拿玫瑰?把玫瑰花的刺都拔光?”沈小桃像真听不懂似的,她眨巴着眼睛看向宋维谦,“如果这样,我认为你可以喜欢洋桔梗,或者找专业培育玫瑰花的商人买一些特殊品种的玫瑰。” 宋维谦愣了一下,他迅速的反应过来原来沈小桃是去叫他找咯咯哒。 “既然喜欢玫瑰花,就得承受她的刺,比如我喜欢吃小蛋糕,就得承受它的高热量。”沈小桃脸上带着笑,似乎真一副很遗憾的模样,“早知道宋先生对花也有研究,今天出门就送一朵给宋先生了。” 沈小桃笑着和车里的宋箐箐挥手告别,转身就走。 她是真不理解,为什么中年男人都有给年轻女孩上课的爱好。 比如擎天一个中年领导,每天上班最大的爱好就是抱着茶杯去骚扰财务部的小姐姐,开口就是:“来,我考考你。” 上到俄乌大战,下到秦汉魏晋南北朝,听起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一较真全是狗屁不通的废话。沈小桃每次路过都觉得他像是学校门口烤羊肉串的师傅,把人当香喷喷的小羊肉串架在火上烤。 回到家后,沈小桃发现客厅有被人打扫过的痕迹,她在门口没看见宁秉贺的鞋子,于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推开他的房间。 果然已经人去楼空。 沈小桃心里空落落的。 宁秉贺从来不会告诉他自己在哪,更不会告诉她有关自己工作的内容,她与宁秉贺迄今为止唯一工作上的交集,就是擎天承建的普慈大楼。 沈小桃甚至能想到,等普慈的办公楼项目结束,宁秉贺的生活将再也不会与她有交集。 今天是周末,沈小桃不需要去项目,干脆打开电脑替周源画建模。 沈溪知给他介绍了好活,周源的项目做起来简单又顺手,她前几天忙里偷闲画了点,今天就差些收尾的活了。 碰巧周源发信息过来,问沈小桃这两天有没有空,他有些问题想再请教一下。 上次与周源吃饭,她见周源的人员配置齐全,又多是有经验的老手,她实在想不到自己还有什么能帮到他的。 沈小桃思考片刻,还是发了个“好”。 周源回得很快,问她明天中午香江饭店行不行?能不能带上沈溪知? 提到沈溪知。 沈小桃想起那天沈溪知对她依依不舍的神情。 这两天沈溪知给沈小桃发了不少的信息,但她一直躲着,她其实不太擅长应付感情问题,她还记得读大学时沈溪知和她吵架,骂她是笨女人,问她知不知道有多少姑娘等着她和自己分手好上位,沈小桃瞪着两眼说那又怎么样,那你就去找她们啊,谁稀罕做你的女朋友。 第36章 沈小桃承认自己有赌气的成分,但更多的是真的不稀罕。 暧昧会给两个人的视网膜涂层柔和的滤镜,而近距离的相处相当于给主人公一把锤子,亲自敲碎视网膜上的滤镜。 她遇到过太多身不由己的事情了,沈小桃不稀得在择偶这件事上也要去衡量物质。 就像相亲,看起来是媒人组局,介绍两个条件差不多的年轻人,其实就是将两坨差不多的肉放在铁秤砣上,比比谁更重。 沈小桃回了个“ok”的表情包,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趁早说明白。 回完了周源的消息后沈小桃就没再看手机,她一工作起来就会忘记时间,只记得低头时天还大亮,再抬头时窗外已经成了钴蓝色。 沈小桃看了眼手机,已经过了十二点。 微信收到了不少条消息,除了几个工作群里的,就是宁秉贺和王盛的消息。 王盛发来了普慈的慈善申请人的表格,他像个老妈子,生怕沈小桃看不懂填错了位置,又发来一串很长的文字,将每个存疑的空白都讲解得很详细。 沈小桃扫了一眼,全部转发给陈静。 过了几分钟后陈静发来一大段感谢的话语,后面还跟了好几个感叹号。 沈小桃怕给陈静希望又让她落空,在之前就询问了王盛,王盛又去问了普慈审核部门的同事,有宁总开口,问题不大,而且陈静本身又确实是这种情况。王盛给沈小桃拍胸脯打包票保证审核没问题。 王盛是宁秉贺身边的红人,一早就看出了沈小桃和宁秉贺之间关系的不一般,但他聪明的没有多嘴,而是告诉沈小桃自己一定会对这件事上心。 俨然将沈小桃当自己老板娘伺候了。 沈小桃想了想,还是决定谨慎些,她告诉陈静别高兴得太早,毕竟还要经过普慈内部人员的审核。 沈小桃去看宁秉贺的消息,后者的消息简短,只有一句话,告诉她今晚自己不回来了。 沈小桃打开宁秉贺的朋友圈,最新一条还停留在三年前。 打好的话又逐字删除,沈小桃终于还是将想问他去哪了这个念头扼杀在了自己的心里。 沈小桃洗了把脸,本想睡一觉,但在床上翻了半小时的咸鱼后还是放弃了。 她枯坐在床上,思考自己失眠的原因。 包里的夹层还有她拆开的散烟,沈小桃站在窗边,靠在落地窗外铁艺的镂空栏杆上,迎着风点燃了烟头,逼自己理清乱成毛线的思绪。 无法否认的,她想宁秉贺了。 小女孩爱上一个人最大的特征就是想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想自己。 沈小桃知道这些讲出来只会是没营养的口水话,可爱情就是由这些口水话灌溉出来的花。 这些欲望和蛛网似地结在她密密麻麻的心上,她迫切地想将宁秉贺像猎物似的放在网的中心,静静的欣赏,完美的占有。 从住进这里的时候,她心里就有隐隐的第六感,她总觉得自己会重蹈覆辙、老调重弹,重新爱上宁秉贺。 单身男女的荷尔蒙在密封的空间里相撞,迟早会擦出危险的火花。 夏日闷燥,沈小桃怕热,干脆穿了杏仁色的吊带和只到大腿根的小短裤站在阳台上抽烟。 夜幕缓褪,细针似的阳光破土,拨开暗沉沉的黑云。 沈小桃从腰后的口袋抽出手机,重新打开与宁秉贺的对话框。 她正犹豫着要发什么信息给宁秉贺,那边的信息已经发送了过来。 宁秉贺问她怎么睡不着? 沈小桃以为自己撞鬼了,顿时毛骨悚然地回头,确认屋内没有什么动静后才回宁秉贺的消息,问他是什么知道的。 宁秉贺回得很快,他传来一张照片。 是自己所在的建筑物的照片。 白色整洁的外墙漆面,利落的几何形结构。 沈小桃放大照片,左侧一角正是自己放在铁栏杆上的胳膊肘。 与照片附送的还有一句话:早点回屋,别贪凉。 天色亮了不少,瑰色的霞光将空气都晒得滚烫,沈小桃却闻到了空气里潮湿的梅雨气,她抬头看去,霞光后面果然藏着一片不起眼的阴云。 沈小桃回复宁秉贺:冚州要下雨了,担心你担心得睡不着。 宁秉贺:? 沈小桃清了清嗓子,发过去一段能夹死苍蝇的语音,说怕你下雨不带伞,更怕你因为下雨躲在别的女人的温柔乡里不想回家。 宁秉贺:…… 宁秉贺:不会的。 陆昘突然发来一段语音,沈小桃点开来,陆昘听起来快吐了,说沈小桃,你有这样的巧舌如簧你不如去傍大款真的可惜了。 最后一个字没有说完就被掐了,沈小桃趴在铁艺栏杆上咯咯地笑。 宁秉贺又发来一条消息,短短的几个字像是某种保证,说:飞机要起飞了,明天我就回去了。 瀑布似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沈小桃咬着烟,用手去将长发捧起,黏腻的长发离开皮肤表面,瞬间送来一阵清凉。 沈小桃迎着暖呼呼的热风竖起懒腰,眯起眼巡视四周。 既然宁秉贺在飞机上,那照片是谁拍的? 还没等沈小桃好好的研究照片的角度,始作俑者就已经自投罗网。 宋维谦的来电拨进的恰到好处,沈小桃正犹豫着要不要接电话,就看见对方发来一条信息,让她向两点钟的方向看。 沈小桃抬头,穿着米灰色居家t的宋维谦正站在自家阳台举起手里的玻璃杯笑意吟吟地向沈小桃示意。 第32章 金鸟笼 飞机落地新加坡转机,陆昘哈欠连天地打开笔电同神采奕奕的宁秉贺分析“deepdog”的概念。 近年ai技术兴起,虚拟助手在多个领域被广泛应用,普慈很看好这方面的前景,“deepdog”的创始人通过视频向宁秉贺展示自己的概念模型时宁秉贺几乎是瞬间拍案,将此项目列为a+项目。 几乎是同一时间的,宁秉贺就让秘书订好了自己和陆昘飞英国的机票。 “……宁总,我真不是反对出差,而是咱们能不能别把行程安排得这么紧凑?”陆昘看了眼手表,他们预计晚上八点到英国,按照正常人的体力怎么也得第二天晚上再搭返航的飞机。 然而宁秉贺却订了第二天中午的返程。 陆昘深吸一口气:“对方上午八点到,我们怎么也得吃过午饭再走吧?你这时间连给我喘气的空都没有啊!” 宁秉贺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宋维谦发来的风景照,照片明显经过放大和剪裁,尽管如此,左侧还是有女孩露出的胳膊一角。 宋维谦发来的消息意味不明,他说你家的风景很好。 再普通不过的一句话,却莫名看得人内心不快。 宁秉贺将照片发给沈小桃,对方很快就传来一段语音。 是女孩故作扭捏的挑逗。 看似嗔怪撒娇,实则调皮戏弄。 陆昘也听到了沈小桃的声音,他简直要吐了,当场发了条载满怨气的消息给沈小桃。 “以后不要和她说这种话。”见空姐来贵宾室接客人,宁秉贺让陆昘收起笔电,自己则往前走,“她还是个小孩,你这样说对她的三观会有不好的影响。” 陆昘:??? 他竟然不知道,沈小桃还有三观? 陆昘拎着笔电,跟在宁秉贺身后心里愈发堵得慌,趁着与宁秉贺拉开距离,他又发了句语音给沈小桃。 陆昘质问沈小桃:“沈小桃,你告诉我,你给宁总使了哪门子狐媚妖术?” 另一边。 沈小桃收到陆昘的消息时已经进了屋,她将阳台的窗帘拉起来,整个房间密不透风的。 沈小桃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听陆昘将每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 或许是心血来潮,沈小桃走到镜子前,搔首弄姿地拍了一张自己现在的照片传给了宁秉贺。 没有哪个二十出头的姑娘会对自己的身材感到自卑,本来就是吃什么都不会胖的年纪,再有胶原蛋白的加持,沈小桃站在镜子前只恨自己不够骚,要是她够豁得出去,说不定做咯咯哒都能闯出一片天。 欣赏自己欣赏了半天,也没见宁秉贺那边再回复自己。 沈小桃看了眼时间,兴趣缺缺地换了身衣服,准备出门赴周源的约。 忙活了一晚上,沈小桃已经做完了周源要的东西,沈小桃准备了一个新的u盘,又将纸质的资料准备好,到了约定的时间准时到了香江饭店的包厢。 然而等待她的不是周源,而是沈溪知。 两人的包厢幽静狭窄,厚厚的窗帘遮住了玻璃窗,只有暗黄色的顶光将氛围照得还算温暖。 沈小桃坐到了沈溪知的对面,身体尽力地往后倾斜,好让服务员上菜。 “抱歉。”沈溪知难得局促,他的手在桌子上交握,脸上带着歉意,“我发了信息给你,但你并没有回我,我只好让舅舅联系你。” 第37章 沈小桃看了一眼沈溪知,后者憔悴了不少,衬衫的领子上有了褶皱,低垂的眼角也有了红血丝。 在沈溪知身上,她第一次见到这些细微的狼狈。 鲜榨的西瓜汁入嘴甜稠,沈小桃咬着吸管,看盘子里带着血丝的牛排。 沈小桃还是很久以前来过香江饭店,虽然名字叫香江,但里面菜系以淮扬菜为主,这几年冚州的饭店百花齐放,香江饭店见自家经营不好,于是换了自家的菜单,如今改做流行的融合菜。 沈小桃不去看盘子里的牛排,回沈溪知道:“正巧这几天我有点忙,就没有回你。” 沈溪知知道沈小桃不是刻意躲着自己后,松了一口气:“看来你已经拿下宋先生的项目了。” “没有没有。”沈小桃摆手,“还在接触中,后面还要参加利比集团的比赛。” “其实今天我让舅舅替我组这个局,除了想见你,还有别的事情想和你说。”沈溪知犹豫了一会儿,告诉沈小桃,“小桃,我要离开冚州一段时间了。有个公司看中了我和朋友的项目,我得回上海。” “这是好事。”沈小桃点点头,“恭喜你。” “你愿意和我一起回去吗?上海毕竟是大城市,你还年轻,机会也多,我和我妈聊过你的事情了,她说如果你有空的话大家可以一起见见。”沈溪知小心地措词,“你是宁秉贺的侄女,未来不该局限在擎天,不管你是出国深造还是转行,我相信你都可以……” “大家是谁?你的妈妈,是想见我,还是想见宁秉贺。”沈小桃用叉子去转服务员送来的意面,“我记得你妈妈见过我,不仅见过,还强烈要求你和我分手。” “那是误会。”沈溪知没想到沈小桃会说得这么直白,他急切地解释,“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她也觉得自己误会了你。” 误会? 沈小桃想起沈溪知妈妈气势汹汹找到学校的模样。 穿着满身名牌的贵妇开着奔驰车等在学校门口,见到了自己儿子的女朋友第一句话不是问候而是质问她爸爸是不是真的是坐牢的。 沈小桃不稀罕攀沈溪知这枝高枝,自然也不会给沈家人作践自己自尊的机会。 刚巧沈小桃刚从超市下班,手上还有杀鱼留的血,沈小桃往沈溪知他妈那件她不认识的名牌貂上一抹,说是的,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自己没事也喜欢杀点小动物练练手。 沈小桃慢吞吞道:“溪知,有些话我一直都不愿意挑明了说,因为我觉得我们就算做不成恋人还可以做朋友,或者说,我认为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就像我不喜欢带血的牛排一样,从我们第一次约会吃饭我就告诉过你,可是你始终记不得。”沈小桃将面前的牛排推到沈溪知的面前,“还记得我们上学的时候吗?每次我从超市下班后你就带我去认识每个奢侈品品牌的名字和历史,可是你却从来不问我究竟想不想知道?” “这件事是我的疏忽,以后如果你不喜欢,你就告诉我,我一定注意。”沈溪知叫来服务员,重新点了一份全熟的牛排,他回头对沈小桃说,“你看,我是可以改的,小桃。” 沈小桃听了只觉得想笑,她反问:“那你以前为什么不改呢?” 沈小桃并不想在这件事上有过多的纠缠。她甚至替以前的沈溪知找到了理由。 以前的沈溪知知道沈小桃的家世,知道自己的刻薄并不会造成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知道就算没有了沈小桃,也会有无数个比沈小桃更漂亮的沈大桃对他前仆后继,所以他压根不会去在乎沈小桃的感受,也不需要去在乎沈小桃的感受。 沈溪知需要在意的,是自己在这段感情里有没有被重视,感觉如何。 “那你妈妈呢?你还没告诉我,她是想见我,还是想见宁秉贺?”沈小桃问沈溪知,“如果今天你不知道我和宁秉贺的关系,你是不是还想同我在一起?” “可是我已经知道了。”沈溪知不理解沈小桃,他说,“小桃,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抗拒自己的身世,这个社会竞争很激烈,家世不是你的阻碍,是你的优势,你不知道有多少人想和宁秉贺扯上关系?” “那如果我不是宁秉贺的侄女呢?溪知,你不知道的是,我和宁秉贺没有任何血缘上的关系。”沈小桃再也没有耐心转叉子,她字字冷静,“不仅如此,我们还上床了。” 沈溪知如她预料的一样,身后的椅子被他猛地起身撞出了响声,沈溪知再也不见往日的风度:“沈小桃,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沈小桃说得慢条斯理,像是谈论别人的事情,“炮友、床伴、或者包养,你想怎么理解都可以。” “你们……!”沈溪知欲言又止,他其实也察觉到了宁秉贺与沈小桃之间的不正常。 不同于普通的叔叔侄女,他们之间,暧昧地更像是一对恋人。 尤其是面对他时,宁秉贺毫不掩盖的雄竞意味。 “……怪不得宁秉贺让我离你远一点。”沈溪知喃喃道,“怪不得这家公司会突然向我抛出橄榄枝,怪不得……” 沈小桃看向沈溪知,重复他的话:“怪不得?” “我以为宁秉贺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让这家公司投资我们的项目,现在听了你的话后想想,其实你的炮……你的男朋友,是想让我离你远一些。”沈溪知自言自语,“我就觉得奇怪,为什么拒绝过我们的公司会重新找到我们,条件还是要常驻本公司继续研发新产品,现在想想,其实是有原因的……” 沈小桃没出声,与其给沈溪知留点遐想,她情愿破罐子破摔。 反正她也不体面惯了。 “是我肤浅了,我以为你不是那种人。”沈溪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开始重新审视起沈小桃来。 ——是带着更深意味的审视。 沈溪知说:“我以为面对金钱的诱惑时,你会表现得更清高。” 沈溪知曾经说沈小桃清纯倔强得像周敦颐的爱莲说,沈小桃回去连夜翻语文书,把爱莲说复习了一遍,硬是没找着适合自己身上美好品德的句子。 沈小桃告诉沈溪知,富贵她就淫,威武她就屈,**她就从,真要生活在淤泥里,她绝对第一时间陷泥潭里。 沈溪知摇摇头,说沈小桃,你就是嘴上这么说,你的骨头要真这么软早过上好日子了。 沈溪知此言有理,但沈小桃不承认,她说沈溪知是霸总拯救小百花的剧情看多了。 沈小桃问沈溪知:“人总是将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别人身上,像某种桎梏。沈溪知,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是一种人?” “我们都喜欢在爱情里掺杂算计,就像你因为我是宁秉贺的侄女所以决定把我带回家正式见你妈妈一样。我也是因为你能给我提供某些资源才和你一直保持联络。”沈小桃说,“你真的以为我会大度到能和给我戴绿帽子的前男友保持良好的朋友关系吗?” 她比谁都要强,却连分手时都没对沈溪知说一句重话,因为她知道,面子是最不值钱的。所以她理解沈溪知的势利,如果是她站在沈溪知的角度,她一定觉得对方没有理由不同意。 但她是沈小桃。 杯子里的西瓜汁已经见底,沈小桃认为自己应该找个合适的时机,结束这场滑稽的对话了。 大学时她也见过舍友谈恋爱,每一次分手时两人总是闹得不愉快,有一个甚至对舍友动起了手。 宿舍的姐妹们也曾盘问过两人,年轻人的感情说不出谁对错,争执的多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原因甚至是因为对方点了自己不喜欢的菜。 沈小桃说:“我不清高,我一点都不清高,清高是你们有钱人的专属名词。沈溪知,我只想活出个人样来。” “溪知,我说我不喜欢吃带血的牛排,所以你重新叫了一份,可是你从来不问我究竟喜不喜欢吃牛排。”沈小桃觉得屋内闷燥,拉开厚重的老式窗帘,窗外是老城区的临街街道,灰扑扑的居民楼里一家宾馆正在装修。 沈小桃注视着扛着梯子上楼的工人,和沈溪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像是你生活里的透明人,好像你有你开心了,我的任务就结束了。” 居民楼里的宾馆都老式得不行,打开的半扇窗内暧昧的红灯闪烁,像是在暗示这里是某种不正规的场所。 “你可以和我说的,小桃!我们缺少沟通,我不认为这是我们之间有原则性上的大问题。”沈溪知像是下了某种巨大的决心,他说,“只要你离开宁秉贺,我们依旧可以在一起。” 沈小桃波澜不惊地看着窗外:“没有宁秉贺,你妈妈还愿意见我吗?还是说你也想学宁秉贺包养我?” 沈溪知沉默了。 沈小桃冷冷道:“既然都是包养,我为什么不选个更有钱的?” 几个工人在里面忙碌,几次调试后灯终于稳定了下来,沈小桃看到居民楼里下来一对年轻情侣,女孩害羞地依偎在男孩的怀里,仿佛一对交颈的鸳鸯。 第38章 沈溪知也注意到了沈小桃看的方向,他看着那对情侣,轻声道:“住在这种地方,也不嫌脏。” “很脏。”沈小桃想起红叶宾馆楼梯口的老鼠,说道,“脏得要死。” 沈溪知都嫌脏的地方,更遑论宁秉贺了。 可他还是陪着她住在了那里,沈小桃都快忘了,宁秉贺脱下自己五位数的衬衫铺平在床上后,第一件事是将她抱在上面。 沈小桃起身,她决定亲手为沈溪知的感情画上句号:“我很讨厌做透明人的感觉,甚至可以说是厌恶。你说我不够喜欢你,我想是的,从一开始,我就不够喜欢你。” 周源来的时候沈溪知已经走了,面对沈小桃,周源脸上挂了十二分的歉意,拼命为自己不争气的外甥道歉。 沈溪知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他甚至忘了替自己点的牛排结账。沈小桃一边说没关系,一边把周源要的项目计价清单递给他。 有些分项沈小桃怕周源算不明白,又将放大后的图纸交给他,指出设计院上的几处错误,让周源别忘了联系甲方。 周源连说了好几次感谢,要了沈小桃的银行卡号,将剩下的尾款转给了她。 告别周源后,沈小桃坐上公交车,哼着歌准备回家。 在公交车上,宁秉贺打了个视频过来,他坐在高级餐厅里,说正在与什么创始人谈软件开发的前景。 沈小桃听不懂他嘴里那些深奥的词组,只是静静的听着,等他说完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宁秉贺问她是不是想自己了。 沈小桃想了想,难得诚实地说是的。 宁秉贺的笑意很深,他告诉沈小桃自己给她买了饼干,这家店有很多年轻的女孩排队,所以他想让沈小桃也尝尝。 沈小桃乖巧地说好。 两人之间前几天的龃龉似乎从来没发生过一样。 沈小桃刚挂了视频,沈溪知的消息就插了进来,出了饭店后他冷静了不少,为自己的言语向沈小桃道了歉,还没等沈小桃回他,沈溪知又发了信息过来,问沈小桃真的了解宁秉贺吗? 公交车慢悠悠地晃到了高新区,沈小桃看着沈溪知的消息出神。 她想起高中时候莫名其妙转学的男同桌。 青春期的懵懂与叛逆并行,出于好奇的原因她在放学后在学校的暗巷与对方接吻,却被宁秉贺抓个正着。 再后来,就是男孩离开冚州的消息。 白辣辣的雨被急风卷着呜咽而下,前一秒还晴空万里的天陡然暗了下来,玻璃窗被浇成了油画,水迹成了乱舞的画笔,公交车的门打开,地面上雨雾弥漫,将整个城市都晕染。 沈小桃突发奇想,找到了现在还有联系的高中同学,问她有没有以前同桌的联系方式。 朋友很乐意替她找对方的联系方式,在接到沈小桃好友通知时候对方显然很惊讶,他以为沈小桃早就知道了其中原委,于是告诉沈小桃,当年自己的父母突然接到了公司的人事调动,领着一家去了北方。 沈小桃以为自己多想了,没想到对方明显带了怨气,质问沈小桃为什么要仗势欺人,告诉家人这件事,害的自己与家人前几年才被调回冚州。 外面雨势越来越大,倾盆大雨落得毫无章法,像是要将这片天地搅成一锅粥。 沈小桃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时陷入了沉默。 像是窥见了太阳的暗面,她没想过,宁秉贺会这样干预自己的生活。 天地间仿佛凭空多了个闷不透风的金钟罩,沈小桃捂着胸口,只觉得肺部的空气被一点点的挤压,抽空—— 或许早在无形间,她已经进入到了宁秉贺为他建造的金鸟笼。 只不过这个鸟笼比她自以为的更宽,更广,也更无形些。 沈溪知说得没错,她真的不了解宁秉贺。 第33章 不服 大雨轰轰烈烈地下了一整天,直到夜里才偃旗息鼓,换作淅淅沥沥的小雨。 细密的小雨如珠如线,悬挂在半空中滴落在地上,沈小桃早早地起床去提车,白色的小轿车不是什么贵价的牌子,但载着她出行却是绰绰有余。 沈小桃满意地围着车转了一圈,交了钱,办了分期,兴高采烈地去了利比集团在冚州的办公大楼。 今天是交设计稿的日子,从酒会结束起她就一直在构思,先是画了个大概,后来跟着宋维谦去了实地勘察画出了整体,昨夜她睡不着,又翘着腿在床上润色了一整晚。 沈小桃抱着自己的作品郑重地踏进了利比集团的大楼。 报名处的女孩被提前打过关照,见到沈小桃的报名信息也没有要她的推荐信,而是笑着说是沈女士吧,宋先生打过招呼了。 沈小桃把放作品的牛皮袋密封好,放到了办公桌的正中。 都说重大的日子出门得看黄历,沈小桃今天就没看黄历,刚出了报名处就遇到了穿着红色超短裙的许安然。 连着几年蝉联校花的许安然出了校门出落得更加妖娆美丽,栗色的大波浪卷得恰到好处,将女孩衬得像火焰一样浓烈。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许安然摘下墨镜,看沈小桃的眼神里仿佛要冒火。 沈小桃自知逃不过此劫,于是轻咳了几声,僵硬地露出八颗牙向许安然问好。 许安然左手抱着文件夹,伸出镶满水钻的手指的右手,对着她轻轻一指—— “跟我来。” 沈小桃以为许安然会拿自己那双堪称凶器的高跟鞋踹自己,会拿烟头烫自己,她甚至悄悄地避开长廊角落摆放的花瓶,生怕许安然想不通抄起花瓶砸自己的头。 ——好在许安然没疯到这步。 利比的顶楼是一座空中花园,花园里有一家粉色系的咖啡店,许安然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从镶钻的手提包里拿出两根细烟。 一根送到了自己的嘴里,一边用红色的长指甲递给了沈小桃。 沈小桃瞅到了不远处禁止吸烟的标识牌,犹豫着没接。 许安然叼着烟,白了一眼沈小桃:“你装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抽烟。” 沈小桃示意许安然去看身后的标识牌:“……这里禁止抽烟。” “这里是我舅的公司,我说能抽就能抽……看什么?!”穿着粉色护士小裙子的咖啡店的服务员本来笑盈盈地走过来,硬是被许安然给瞪了回去。 穿着小裙子的服务员原地转了个身,默默地回去了。 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罚款了有富二代去交。 “行吧,那就抽。”沈小桃接过烟,用许安然扔过来的打火机点燃。 上午的花园没有什么人,整个咖啡厅内只有沈小桃和许安然两个人坐在椅子上吞云吐雾。 许安然给两人点了两杯加冰的黑咖啡,沈小桃喝不惯高浓度黑咖,于是又找服务员要了杯甜橙汁。 与甜橙汁一起送来的,还有两个粉色的烟灰缸。 沈小桃接过烟灰缸,默默地送了一个到许安然的面前。 许安然看了眼沈小桃面前带着果肉碎渣的甜橙汁,皱起了眉头:“你不控糖吗?” “我不服美役。”沈小桃喝了口甜橙汁,冰凉的酸甜入口,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该活多少天就多少天,该年轻多少天就年轻多少天。” 许安然有些意外:“你倒是想的开。” 沈小桃搅动着甜橙汁里的冰块,只是笑了笑。 “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是陆昘告诉我的。他喝醉了酒,说宁秉贺是不可能喜欢我的。我不服,就问他为什么,他说因为你,因为这个世界上还有沈小桃。”许安然盯着沈小桃的脸,像是要从她的脸上找出花来,“好巧不巧,你竟然是我的学妹。” 沈小桃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她点点头:“缘分有时候是挺莫名其妙的。” 许安然冷哼:“你挺幸福的,我们这一圈谁都知道宁秉贺只有你一个女人。” 幸福吗? 沈小桃回味与宁秉贺那晚的点滴,是挺幸福的。 “他可以有无数个女人。”沈小桃说,“但是那无数个女人之中肯定没有我。” 沈小桃从许安然眼里看到了“不识好歹”四个字,她笑了笑,耸肩表示无所谓。 她尊重所有的社会规则,包括所有人默认的有钱的成功男人可以朝三暮四这种事,因为她知道,如果她有钱了她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她尊重,不代表她遵守。 进入她的世界,就得守她的规矩。 在两人有**关系的这一时间内,就算是宁秉贺,也得看好自己的**,守住自己的贞洁。 许安然说:“沈小桃,其实我真讨厌死你了。” 许安然讨厌她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沈小桃说:“无所谓,你得到的已经够多了,如果再没人给你添堵的话,那你的生活也太无趣了。” “靠。”许安然震惊地看着沈小桃,“你比我预料得情商要高。” 第39章 沈小桃:…… “怪不得我舅喜欢你,让我和你做朋友,还让我多向你学习学习。”许安然抿了口杯子里的咖啡,看向沈小桃亮起的手机—— 正巧沈小桃也看了过去,上面是宁秉贺的消息通知。 杯子里的咖啡苦得让人咽不下去,许安然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问沈小桃晚上下班后要不要和她去一个地方。 “今晚就你和我,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再带一个人过来。”许安然竖起一根手指,“仅限女生。” 沈小桃本想问许安然要去哪,然后找个借口推脱过去,毕竟她实在不认为自己能与许安然做朋友。 “我现在要去见擎天的负责人了。”许安然说,“晚点的时候我会发给你一个地址,记得穿漂亮点过来。” “擎天的负责人?”沈小桃更感兴趣许安然说的前半句话,她问许安然,“是上海来的赵总吗?” 沈小桃在擎天的工作群看到总部的老板要来冚州视察项目,她正好想将裘义的事情汇总呈报给公司。 许安然看了眼手里的文件,没找到沈小桃说的名字,干脆将文件递给沈小桃:“你自己看。” “舅舅为了拿金燕路那块地皮,和冚州本地交涉,代价是接手老城区的烂尾地,建一个分校,这是你们擎天的报价。”许安然被宋维谦安排全权负责这件事,密密麻麻的分项报价看得她一个头三个大,她千挑万选在几百家公司的报价里选了这个公司,正愁选得是对还是错。 沈小桃接过文件,并没有找到熟悉的名字,甚至翻完了十几页都没看到擎天的抬头和公章。 “这不是擎天的合同。”沈小桃念出了文件上的抬头,“……顶尖建筑有限公司。” 沈小桃想起宁秉贺说起擎天看中的标被截胡的事情。 沈小桃问许安然:“你为什么认为它是擎天的文件?” “你们自己的分公司难道不认识了?这家公司可厉害了,不仅能拿到你们擎天的底价,还拥有你们的供应商。你们公司退出冚州市场,难道不是在为它铺路?”许安然正端详着自己的美甲,考虑今晚要不要换个样式,她疑惑道,“难道它不是你们的分公司吗?” “擎天的分公司太多了,我哪能记得清。不过这份合同能复印一份给我吗?”沈小桃向许安然保证,“今晚我保证准时赴约。” 沈小桃拿到了合同后就联系擎天的同事,一经询问赵川果然在冚州。 建设行业遇冷,擎天这两年无奈改制,砍了不少高风险高收益的项目,去年赵川上任管理层后更是求稳,改投了不少利润低但稳重的项目。 沈小桃打听过了,赵川来冚州时间紧迫,一是查看高新区普慈大楼的建设情况,二是为了找宋维谦聊金燕路的学校工程。 擎天对错失了利比在珠海的项目一直耿耿于怀,利比集团就是会下蛋的金母鸡,赵川这次亲自来冚州谈项目,可见对金母鸡的重视程度。 沈小桃心如擂鼓,她知道这是自己机不可失,她联系陈静,得知赵川刚从项目上离开。 沈小桃在利比的办公楼大厅里思考片刻,决定发信息给宋维谦。 听沈小桃说自己对设计上有新想法,宋维谦难得没表露出想听的意愿,而是要与她改约下次。 沈小桃心里顿时有了底,宋维谦现在十有八九是与赵川在一起。 “我就耽误您几分钟。”沈小桃在电话里向宋维谦保证,“我可以在您指定的地方等。” 电话那边宋维谦犹豫了一会儿,让她晚上六点后到利比大厦来。 沈小桃满口答应地挂了电话。 沈小桃在一楼大厅挑了个眼光八方的位置,一边觑着有没有擎天的人经过,一边用利比大厅的公用电脑将顶尖公司与擎天内部勾结的证据汇聚成册。 她在得知陈鑫与裘义的关系后就和擎天的老员工打听过,才知道投标部有个小主管是裘义的亲戚。 沈小桃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凑巧的事,宁秉贺说擎天最近内查,说不定也注意到了这点。 顶尖的法人叫陈鑫,擎天内部说不定正苦于找不到陈鑫与裘义的关系。因为擎天总部远在上海,但在冚州,最起码在项目上,裘义没和大家隐藏过。 万事俱备,只差东风。 六点过后正是下班的高峰期,在人潮涌动的下班潮中沈小桃终于等到了与宋维谦告别的赵川。 沈小桃抱着整理好的文件,微笑着喊住了赵川。 她与赵川在公司年会上见过,只不过他是管理层,坐在绒布铺的椅子上看台上的沈小桃精心准备了好几天的节目,偶尔被逗乐了赵川也会露出资本主义的微笑,就差大手一挥说“赏——” 但就算是奴才,也要抓紧一切往上爬的机会。 沈小桃认命,但不信命。 她不信自己一辈子只有这点出息。 既然出生已经注定了她这辈子的上限,那她最起码要做让裘义那种贱人无法轻易践踏的存在。 在宋维谦疑惑的目光中,沈小桃拦在了赵川的前面,她说道:“赵总,我相信我这份文件能给擎天减少至少八位数的损失,前提是你愿意给我一些时间的话。” 第34章 救风尘 沈小桃带着陈静到了许安然发给她的地点时,才发现这里是专点男模的夜店。 五官精致的年轻男孩偎着许安然,凑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将她逗得哈哈大笑,许安然的手勾过男孩的下巴,轻轻地在后者的脸上亲了一口。 在项目上喊着要去洗脚的陈静转头就走。 沈小桃一把拉过陈静:“走什么?你不天天要去体验工程男的快乐吗?” 包厢里太吵,五光十色的灯光晃得沈小桃头晕,沈小桃冲许安然喊道,“这就是我带来的朋友!” “知道了!”许安然招招手,身旁的男模走了出去,再回来时后面糖葫芦似的跟了一串。 陈静眼都看直了,短短几分钟内她看见了阳光帅气的男大,刘海比她还长的阴湿男鬼,还有浑身打满洞洞的钉子潮男。 清一色的年轻帅小伙。 这一排的冲击力不亚于刘姥姥第一次进大观园。 “姐。”陈静坐在许安然边上,用一种仰望叹望赞望的崇拜口气看向许安然,“这些都是你摇来的人吗?” 美女是单杀,有钱的美女是双杀,有钱还大方的美女是绝杀,许安然对陈静的表现满意死了:“你看上哪个了?” 陈静还真纠结起来了,她问沈小桃究竟是左边笑起来有酒窝的帅哥好还是右边面部线条硬朗些的冷酷男孩好。 要爆炸的音乐声随时随地冲击着沈小桃的天地盖,沈小桃扯足了声音问陈静还记不记得赵宇航,陈静盯着帅哥两眼放光,问沈小桃赵什么航,提那晦气东西干什么。 服务员送来了全套的马爹利蓝带,许安然拎着酒瓶子倒了两杯,一杯给了自己,一杯给了沈小桃。 沈小桃下意识去找酒瓶子上的酒精度数,却被许安然一把搂过,许安然示意沈小桃看陈静——那边陈静已经和男人贴身热舞,动感的音乐和不停闪烁的灯光夹杂着众人的欢呼声,已然自成一派的热闹。 “既然舅舅让我和你做朋友,那我就用我的方式来和你交朋友。”许安然叫来跟在她身边的男模,“gabriel,今天你唯一的任务就是照顾好我的姐妹!” 许安然话里话间就与沈小桃碰杯,沈小桃抿了一口杯中的酒,一股特属于马爹利的腐烂果味直冲沈小桃的口腔,白兰地专属的柔顺与醇厚在舌尖荡漾。 许安然将酒杯倒置,让沈小桃看自己空掉的酒杯。 沈小桃明白了许安然的意思,也将杯里的酒喝完。 “这就是我的交朋友的方式。”许安然向沈小桃颔首,“我知道你参选了利比的设计比赛,正巧,除了我舅舅外,家父在这场比赛中也有一票之权。沈小桃,我和你保证,如果今晚我们能成为朋友,那这两票就是你的了。” 虽然许安然这么说,但沈小桃没指望她真能这么做。 她不需要任何人以这种方式为她走后门,这反而是对她能力的一种侮辱。 但沈小桃不排斥与任何人交朋友的机会。 沈小桃拿起马爹利给自己倒了一杯,在许安然的视线中仰头干尽:“但是如果喝酒是你交朋友的方式,那我愿意奉陪。” 簇拥在许安然身边的男模们发出起哄声。 许安然显些很满意沈小桃的豪爽,让名叫gabrield男模来“伺候”她的新晋好姐妹沈小桃,gabriel给沈小桃倒酒,趁着许安然不注意偷偷塞了颗糖果给沈小桃的手心里,凑在她耳边说这是解酒药。 沈小桃看了眼手里的“糖果”,是日本的姜黄解酒糖。 沈小桃看了一眼gabriel,心想许安然这厮果然没憋好屁,这个gabriel无论是气质还是长相都有一打眼宁秉贺的影子,甚至鼻梁上还架了同款银丝的眼镜。 第40章 一眼看过去还以为在cosplay。 沈小桃突然就明白甄嬛传里大胖橘看见甄嬛穿纯元衣服的心情了。 “谢谢,不过不用。”沈小桃将姜黄塞回gabriel的手里,问许安然要不要玩点新鲜的。 许安然真的来了兴趣,搂着身边不知道叫aron的还是叫jacob的问沈小桃什么叫新鲜的。 夜场什么酒水都有,沈小桃问许安然能不能来点别的酒。 许大小姐在请客这方面向来不含糊,点了点头说可以。 沈小桃让gabriel去拿两瓶飞天茅台。 gabriel感激的看了沈小桃一眼,毕竟除了客人指名,就属这些贵价酒水的利润最高。 沈小桃喝不惯果酒,她常年浸泡在应酬堆里,只有辛辣爽口的白酒才对她的胃口,gabriel拿来了两个白酒杯,沈小桃没用白酒杯,而是用了之前盛马爹利的酒杯。 “你要两掺?”许安然问道。 沈小桃“嗯”了一声,道:“不敢吗?” 许安然接过杯子,看着里面颜色不明的液体,嘟囔道:“有什么不敢的。” 沈小桃问许安然能不能一口干。 许安然的醉意已经上来了,在她的意识里,这里是她的场子,竟然是她许安然的地盘,就没有她不敢的事情。 许安然“嘁”了一声,接过酒就往嘴里送。 沈小桃陪着许安然喝了这杯酒,如她预料之中的,许安然脸色变了。 “加百列,大天使。”沈小桃拍了拍gabriel的肩膀,“扶一下许大小姐。” 哪需要gabriel出手,许安然身边叫aron的还是叫jacob的已经凑过去,一边一个扶着许安然离开了。 gabriel倒是坦然,很有夜场的皇后风范:“许小姐是这里的常客,相比我她更喜欢叫aron和jacob。” 沈小桃听了倒是意外,她看gabriel的长相,还以为许安然喜欢玩宛宛类卿那一套。 “沈小桃,我真的讨厌你!”许安然明显已经醉了,她半瘫在沙发上,倚在aron的怀里冲沈小桃大叫,“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宁秉贺喜欢你!” gabriel帮沈小桃杯里倒了温水递给沈小桃。沈小桃没来过夜场,她本能地抗拒陌生男人的殷勤,她将温水递给许安然:“凭我这辈子就没走过运,人生唯一一次大运就是遇见了宁秉贺。” “那你就老实在他身边呆着……你不要去,做任何事了。”许安然虽然大喊大叫,但还是老实地接过沈小桃的热水,她指着沈小桃,“我告诉你,沈小桃,宁叔叔,他很讨厌你,他不会认你做儿媳的,他只喜欢我,喜欢我许安然。” 沈小桃无语:“他一个老头,我要他喜欢做什么?” “可是他不喜欢你,宁秉贺会为难。”许安然摇摇头,认真道,“他的人生没有污点,你不要成为他的污点。” 因为家族的缘由,她跟在宁秉贺身后长大,宁秉贺是他们圈子里的风向标,样样拔尖,事事优秀。 宁远山视他为骄傲,他们圈子里的小女孩没几个不暗恋他。 天知道普慈上市时宁秉贺提出要与她假订婚时她有多高兴。 “要不你和我舅在一起吧,他很叛逆,我们家没人管的动他,我保证。”许安然竖起三根手指,“沈小桃,我许安然向你保证,保证你能在设计比赛中拿奖,拿奖后你们就去英国,去法国,你去留学,出来后留在国外工作,他,他去陪你……” 沈小桃哭笑不得,她说:“你都替我安排好了。” 许安然打了个嗝:“你参加比赛不就是为了去留学么?对于利比而言,你的留学费用不算什么……” 宋维谦是给过她一张比赛的宣传单,但她也只是匆匆扫了一眼。 所以宁秉贺才这么赞成她参加这个比赛。 或许在宁秉贺眼里,现在的她连站在他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杯子里暗黄的液体摇摇晃晃,里面是沈小桃倒的马爹利酒,身边的gabriel见她听了许安然的话脸色不好,于是主动和她搭话,哄她开心。 gabriel说自己是某某科技大学的学生,高考时从百万雄师里杀出来的头等生,但家里太穷了,穷得要命的那种,爸爸好赌,妈妈打工,妹妹生病,他没办法才来做这行的。 陈静没想到夜场里的男模也搞这种陈词滥调,她冷笑着要揭穿gabriel的人设,于是要了纸和笔,心血来潮要出道数学题考考gabriel。 沈小桃瞄了一眼,是她那年高考的数学大题,gabriel接过纸笔,借着这忽明忽暗的灯光几分钟后就解了出来。 陈静看着gabriel给的答案,心绪复杂地问gabriel为什么不继续考研。 沈小桃突然就明白宁秉贺看她时的心境了。 只要是人就想当救世主,就想救风尘。 她想宁秉贺不一定有多喜欢她,但看她为了几个钢镚在酒桌上陪一群老男人蹦跶,他心里一定是惋惜的。 沈小桃仰头喝了杯子里的酒,她突然觉得没意思了。 一切都没意思了。 与此同时。 刚下飞机的宁秉贺看到手机上有宋维谦三个未接来电。 后者仿佛经历了来自某种神秘力量的神秘摧残,宋维谦的声音明显带着疲惫,问宁秉贺许安然有没有联系他。 许安然当然没有联系他,就算联系了他也会假装看不到。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但他妈已经三令五申不允许她去找蓝bar找那几个男模了,没想到她还是去了。”宋维谦提起那几个对许安然纠缠不清的男模就头痛,他想起了今天上午秘书告诉他许安然在咖啡厅里作威作福的事,“你帮我问问沈小姐,今天许安然没有对她做什么吧?” 陆昘快他一步将行李放上了车,他看到宁秉贺站在原地,问他怎么了。 “许安然和小桃在一起?她们能玩到一块去么?”宁秉贺回复宋维谦,他实在想象不到前不久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能在一起谈笑风生。 “或许吧。我的秘书说她们看起来关系不错。”宋维谦说,“或许她们此刻正一起在蓝bar里开怀畅饮呢?” 宁秉贺挂了电话。 “怎么了?”陆昘看见宁秉贺的表情不太好,心里忍不住“咯噔”一下,“沈小桃又闯祸了?” 深夜的高架上万籁俱寂,窗外霓虹连成一条闪耀的长线,宛如悬浮在半空中的银河白练。 宁秉贺面色不善:“去蓝bar。” 第35章 搅弄 沈小桃是被宁秉贺用胳膊夹着走的。 沈小桃倒挂在宁秉贺胳膊中间,任凭宁秉贺将她扔在车上。 她和许安然都喝了不少酒,男模的嘴骗人的鬼,哄得大金主许大小姐又开了几瓶马爹利,最后主管送账单来给许安然签字的时候沈小桃偷偷瞥了一眼,足足有六位数。 沈小桃听见车门被宁秉贺“砰”地关上,胃里的酒水被吓得翻江倒海,沈小桃靠着车门,打开车窗。 新鲜的空气与许安然的尖叫声一起传了过来,沈小桃看见陆昘扛着烂醉的许安然往另一辆车里钻。 “好姐妹!”许安然看见了沈小桃,后者睁着惺忪的眼,“必须再喝!今晚我两还没结拜!” 沈小桃冲许安然比了个赞:“必须结拜!” 车门再一次被人关上,沈小桃看见身旁脸色难看得要命的宁秉贺,冲他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小叔,你回来了啊。” 宁秉贺没搭理她,而是将油门踩到底,看起来像要在二十分钟内送她到家。 沈小桃看见宁秉贺的眉头紧皱,他本就薄薄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沈小桃不错眼地盯着他,她伸出手,想去摸他眉间的纹理,却被宁秉贺轻而易举地躲过。 宁秉贺生气了。 沈小桃干脆躺平在副驾驶上,闭着眼开始说梦话。 “我今晚真的很开心。我开心得要命!”沈小桃伸长了双臂,做欢呼状,“小叔,你都想象不到我有多开心。” 宁秉贺扫了她一眼,他的确想不到她有多开心,明明上飞机前两人还在互发信息,登机之后就去了这种地方。 “你长大了,开始学会点男模了。”宁秉贺压着火,“沈小桃,翅膀真的硬了。” 沈小桃忙摆手解释道:“是许安然带我来的,她要和我做朋友。对了,小叔,你看见gabriell吗?你觉不觉得他长得有点像你?对了……刚刚灯光太暗,你没看见,我还加了他的微信,我找照片给你看看。” 沈小桃对gabriel的印象还蛮好的,后者还主动加了自己的微信,让沈小桃以后提前留座的话可以联系他。 沈小桃觉得自己以后来这种地方的次数可能不多,不过她还是很乐意的加了gabriel的微信,并告诉他如果身边人有需要的话她可以帮他推荐。 沈小桃说着就去找手机,没想到刚找到手机就被宁秉贺夺过,宁秉贺找到微信里刚加的gabriel,点了红色的删除键。 “以后别什么人都加。”宁秉贺说,“升级一下自己的交友圈。” 第41章 沈小桃不满:“他人很好的。还给我解酒药。不过我没吃。” “不吃陌生人给的东西是对的,万一有别的药效呢?”宁秉贺说:“而且我并不认为我与他有相像的地方,如果你近视了我不介意带你去配个眼镜。” 沈小桃醉意朦胧,她看向宁秉贺,觉得眼前的人都快要重影了,沈小桃揉揉眼,怀疑自己真是近视了。 沈小桃竖起一根手指,强迫自己集中精神:“你不能干涉我的交友圈。我比你更清楚我需要与什么样的人交朋友。就比如现在,我得和许安然交朋友。” 宁秉贺问她:“为什么?” 沈小桃说:“因为她喜欢我,或者对我没感觉总比讨厌我要好,她背后是宋家,是安夏集团,但我背后什么都没有,没有人会为我撑腰。” 宁秉贺知道沈小桃醉了,他没办法去说服一个醉鬼:“我希望你交朋友的初衷是喜欢这个人,而不是勉强。” 沈小桃否认:“谁说我不喜欢她?谁会拒绝一个爱付钱的漂亮姐姐?” 宁秉贺说:“我也愿意为你付钱。怎么没听你说过喜欢我?” “因为你不会带我来这种地方,你巴不得建个无菌的罩子把我罩起来。”沈小桃说,“宁秉贺,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最腹黑不过的天蝎男,你的嫉妒心特别强,你容忍不了我身边出现的每一个男人。” 沈小桃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清醒:“今天我点男模了,你的嫉妒心会将他们都送离冚州吗?” 宁秉贺没有意外:“沈溪知和你说了?” 在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他就预料到沈小桃会知道,但是他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她知道这件事的反应。 他不想看她生气,他希望她毫不在意。 就像不在乎一个陌生人的去留。 “他还和我表白了,说要带我回去见他妈,要和我重修旧好。”沈小桃任由窗外的风吹乱自己的长发,她对着旷无一人的街道喊道,“沈溪知可能是疯了,竟然想和我结婚。” 宁秉贺说:“想和你结婚,所以疯了吗?” “是的。”沈小桃对宁秉贺说,“所以,所以别再将别的男人从我身边赶走了。” 宁秉贺看了一眼沈小桃,他对她的反应还算满意。 沈小桃转过头,她说:“其实我有点后悔,毕竟沈溪知的条件还算不错。” 宁秉贺将车开得飞快,沈小桃再也忍不住了,她扒拉着宁秉贺的胳膊,告诉宁秉贺自己要吐了。 宁秉贺只好减慢车速,将车停在路边。 车门一打开,沈小桃就吐了一地,白兰地与白酒掺和后烈性太大,大到她这样的酒蒙子都受不了,沈小桃扶着车门,哇啦哇啦地吐了一地。 “你吃了什么?”宁秉贺不忍直视沈小桃面前的一滩,拿了卫生纸去擦她下巴。 沈小桃想了想:“陈记酒楼的虾饺,说很有名,特别好吃。” 虾饺是aron买来讨好许安然的,许安然也喜欢吃,但她怕胖,于是全便宜了沈小桃和陈静。 沈小桃将胃里吃的喝的全吐了个干净,她摇摇晃晃地起身,同宁秉贺说道:“小叔,你知道吗?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倚,虽然我错失了沈溪知这个金龟婿,但是我工作上春风得意啊!我告诉你一个大快人心的好事!裘义,就是那个给我穿小鞋的裘义要被开除了,我以后可能要留在冚州分公司当一把手了。” 宁秉贺表现得波澜不惊,似乎早有预料,他将放在后面位置上的外套拿出来披在沈小桃的身上。 冚州梅雨季漫长,过了雨季就是初秋,比季节先到冚州的,是初秋时节的晚风。 宁秉贺说:“身体是自己的,你喝那么多酒难道不怕以后身体会出问题吗?” “只有你们有钱人才在乎身体健康,你们超市里卖的产品,哪个成分表后面不是跟了一排的添加剂?为什么?因为我们只要好吃。”沈小桃握着宁秉贺的手摇啊摇,“与其清粥白菜的活一辈子,我情愿烈火亨油,每天都活得痛痛快快的,然后在某个瞬间猝然死掉。” 宁秉贺看着她:“志向不大,但极难实现。” 沈小桃不服:“怎么就难以实现了?比如今天,我就过得很尽兴!” 宁秉贺不想听沈小桃讲她与男模发生的事,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那个叫加百列还是撒旦的男模的确让他吃味。 刚进了包厢里,他就看见沈小桃靠在那个男人的肩头,与他讲他听不到的悄悄话。 临走之前宁秉贺很想给那个男人一拳,但是他忍住了。 他甚至没听过她和自己讲悄悄话。 但是沈小桃说那个男模长得很像他。 心里的怒气莫名的升起,又莫名的被浇灭,宁秉贺说:“如果与长得像我的男模在一起喝酒就算尽兴的话,那你的快乐也太简单了些。” “你是说gabriel?你错了,我的快乐不是源自于他。”沈小桃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我今天拦住了擎天现在的话事人,我把顶尖和裘义勾结的罪证交给了他,作为交换,我要求擢升为管理层。” 沈小桃与赵川谈判,她希望裘义走后,她能管理普慈的项目。 普慈的项目她太熟了,裘义有的证书她都有,唯一比不上的就是资历,这个没办法,裘义比她年长了整整十岁,十年的现场经验是她唯一无法改变的事实。 “你猜怎么样?赵川说他同意了!”沈小桃冲宁秉贺笑,“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宁秉贺看着女孩开心的模样,决定将心里的疑惑压一压。 作为投资者,他会考虑所有不安定因素。 唯独面对她时。 他不会泼她任何冷水。 沈小桃吐完后又重新被塞回了车,等一觉醒来后,已经到了家楼下。 宁秉贺去扶沈小桃,见后者躺在座位上不动弹,干脆将她抱起来—— 沈小桃想起自己高中时宁秉贺也这么抱过自己,高三时沈小桃在家里做试卷做到一半鼻血流了出来。 她知道流鼻血该如何处理,但是站起来头晕后她才想起来自己今天没吃早饭。 下班回家的宁秉贺就这么抱着晕厥的沈小桃去了医院。 沈小桃双手柔柔地勾着宁秉贺的脖子,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她与宁秉贺原来有这么多的点点滴滴。 沈小桃还没到房间就睡着了,她的手先是搂着宁秉贺的脖子,等宁秉贺将她放下后,她又用食指的指尖勾住他的领口,手似乎始终要碰到他的一些地方才能安心。 宁秉贺将她的指尖从领口拿走,转而握在手心。 沈小桃察觉到动静,又醒了过来。 宁秉贺说:“睡吧。” 沈小桃说:“你不在了几天,我就失眠了几天。” “就像以前,只要你出差了,我一个人在家一定睡不好。”沈小桃说,“后来我就想,我以后的工作一定要比你还忙,让你也尝尝在家等我的滋味。” 宁秉贺坐在床边,去摸她的头发:“已经尝到了,你走后我一个人在家等了你很多年。”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作。”沈小桃问他,“我不够好看,也不够聪明,宁秉贺,如果我是个聪明的女人的话,我一定会死皮赖脸的抱着你不撒手……乖乖的被你养在这间大房子里,每天背着不同的名牌包去和别的女人炫耀,等你厌倦我了,我就想办法生个孩子,用孩子吃你一辈子。” 宁秉贺唇角勾起:“听起来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小桃靠在他的手上:“哪怕你不和我结婚,我也爱你,但是你得给我买很多的包。” 沈小桃垂眸,她去摸宁秉贺的手,男人的手很大,并且骨节分明,早在高中的时候,沈小桃就觉得宁秉贺的手指如果能戴上戒指,一定会很好看。 宁秉贺不知道的是,她从高中起就想做能和宁秉贺戴相同戒指的人。 沈小桃翻了个身,趴在床上晃荡着小腿。 宁秉贺抽出手去握沈小桃甩动的小腿,沈小桃怕痒,她被宁秉贺弄得咯咯笑,宁秉贺握住了她的脚,看见了她涂成了红色的脚指甲。 宁秉贺问她:“什么时候涂的颜色?” “前不久,我自己涂的,好看吗?”沈小桃伸长了脚给宁秉贺看,不同于纤瘦的身材,她的脚反而肉肉的,像是小孩的脚。 沈小桃在网上看过,说有些男人最爱欣赏女人的脚。为此,沈小桃总是忍不住捣鼓自己的脚,想让她看起来更“女人”一点。 宁秉贺说得轻描淡写:“还行。” 沈小桃知道宁秉贺的性子,他这么说,就是不好看的意思了。 沈小桃悄悄地收起了脚。 宁秉贺摸她的脸:“最原本的你就很好看。” 沈小桃想去吻宁秉贺,她迫切地想给他一个吻,一个带着冲动意味的吻。 但是她的胳膊没有力气。 “我能给你买很多包,但是你能永远这样乖乖的在我身边吗?”宁秉贺没给她亲吻自己的机会,而是托着她的脑袋,“你像一只鸟,总是想飞离我的身边,从你第一次离开我时我就发现了。” 第42章 “说不定我离开你是因为我想长远的留在你身边。”沈小桃想了想,“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因为太爱你了才离开你?” ……歪理。 宁秉贺俯身,堵住了她胡说八道的嘴。 沈小桃闭上了眼。清醒的她有太多需要考虑的事情了,就算抛开工作,她与宁秉贺在一起也要考虑很多,就像许安然说的那样,她的确像是宁秉贺人生的污点。 像他熨烫得干净的衬衫上的污渍,像他鞋底上的泥灰。 她不仅无法替他镶金,还会拖着他沉入泥潭。 让天之骄子陪着她一起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她沈小桃于心不忍。 沈小桃闭上了眼,去感受宁秉贺落下的温暖。 她很喜欢宁秉贺的手,粗糙的,带着薄薄的茧的。宁秉贺的手指总是很干燥,摩擦在皮肤上有种细微的粗粝感,像极细的砂纸掠过皮肤,带来不可言状的快感。 沈小桃想起了冬日的雪。 盐粒似的雪落在手心里化作冰水,却挠得人痒痒,幼时的沈小桃总是想象雪是温暖的,而她躺在鹅绒一样的雪地上面,张开双臂与漫天的飞雪拥抱。 手指触到了桃花的芯蕊,沈小桃下意识的放松,让花蕊吞没更多的雪。 她能感受到粗粝在周围游走,带着玩弄意味的碾磨。 “我想听你说你爱我。”宁秉贺伏在她的脖颈,声线暗哑的游走在她的耳侧,仿佛戏文里勾引和尚破戒的某种邪念。 宁秉贺的尾音带了颤抖,他说:“小桃,我想听。” 沈小桃早被迷了神智,她含糊不清地说:“我爱你。” “宁秉贺……”宁秉贺的名字在沈小桃齿间打磨,她说,“还要。” 她想要更多。 宁秉贺轻轻地打了一下花蕊,算是惩罚:“叫小叔。” 沈小桃呜咽着咬上了对方的唇。 血腥味顺着舌尖滑入喉咙,沈小桃没打算放过在花蕊里搅弄风云的雪,她呜咽着咽下带着铁锈味道的唾液,挣扎着想要更多。 大雪吞没了整片天地,沈小桃听见窸窣的衣服摩擦声,还有包装袋被撕开的声音。 她握住了他的手,低低地说了声不要。 黑暗中的那个人明显顿住了,他显然没有做好这个时候就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小叔,你敢吗?”沈小桃感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如果我说我愿意的话。” 她从没想过自己要背负一个新生命向前,或许在十年后她会改变今天的主意,或许一年后,可她现在只想做他最亲近的人。 他想与他交融。 如同两条平行的线,在某个转折点上交汇。 她迫切的想让对方在自己的生命里留下些什么。 就像证据一样,带着某种纪念意义的。 宁秉贺态度坚决,说不行。 沈小桃开始耍赖,没有人会喜欢橡jiao的质感,她躺在床上耍赖,试图用拥抱来说服宁秉贺。 宁秉贺显然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说:“喝醉的人没权利做任何决定。” 大雪不容分说地压住了桃枝,霸道的、没有任何余地的欺压着桃花。 所有的不安分都隐蔽在浓烈的雪里,包括桃枝上悄悄绽放的花蕊。 第36章 爱哭的女孩 小别胜新欢,有沈小桃在边上和长臂猿似的缠着,宁秉贺难得的晚起。 沈小桃有睡早觉的习惯,清晨的时候还觉得身边有人,暖呼呼的,等到日光透过窗帘缝隙将人晒醒的时候,身边已经空落落的了。 沈小桃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她起床后随便洗了把脸,走到客厅时才发现宁秉贺已经走了。 餐桌上还有宁秉贺给她做的早饭,有了沈小桃,宁秉贺总算放弃了在英国留学时养成的白人饭。 蒸锅里的大白包子热乎乎的冒着热气,沈小桃刚拿起来啃了一口就听见有人敲门。 她本来以为是宁秉贺忘了东西在家,没想到打开门后站着的是位穿着无袖亮片长裙的陌生女人。 女人看着四十出头,波浪的长发垂在肩上,眉头紧锁地看着沈小桃。 沈小桃看着女人,不知道对方的来意,询问道:“你是……?” “第一次见面,我是秉贺的母亲,我叫林珍。”女人往前一步,进了门后向沈小桃伸手,“你就是沈小姐吧。” 沈小桃没伸手,她虽然没听过宁秉贺提起过自己的母亲,但也知道他的生母阿仪在很多年前去世了。 除非阴曹大放假她今天撞鬼,不然就是女人的身份存疑。 “我没听小叔说今天有客人来。”沈小桃站在门口,微笑道,“但是怎么办,这家的主人现在不在,要不然我打个电话联系一下他?” 林珍最不想打交道的就是自己的这个继子,她是特意问了陆昘,挑了宁秉贺不在的时候才过来的,要不是宁远山一直让她尽母亲的责任,她压根就不会踏入悦澜雅庭一步。 林珍也不往屋里站,不管宁秉贺在不在家,她都不想过多的掺和对方的事情。 林珍比沈小桃更明白,自己是个局外人,她只想将该给的东西给对方,然后离开。 林珍说:“是我有话要说。沈小姐,我知道你不认可我是他的母亲,但在法律上,这就是事实。不过今天,我不是作为他的母亲过来拜访你,而是作为宁先生的律师。” 林珍从鳄鱼皮包里拿出一份牛皮纸袋递给沈小桃:“这里是宁先生对你舅舅的起诉状,里面有这些年来他对宁家敲诈勒索的证据,从十年前的第一笔汇款,到最近两年前的最后一笔,所有的转账记录都在这里,共计有三百万有余。如今我们联系不到你的舅舅,只好来找你,我相信你作为他的直系亲属,有义务知道这件事。” “我舅舅?”沈小桃接过牛皮袋,想起那天晚上在门口偷听到的宁秉贺的电话。 沈小桃舔唇,下意识的否认:“不可能吧……” 从外婆走后,她与舅舅的关系愈发的平淡,作为血亲,他们都失去了能将他们紧紧联系的两个人。 作为沈小桃的第一监护人,他拒绝抚养沈小桃,在宁秉贺接走沈小桃后,沈小桃只和舅舅见过一面,还是在放学路上偶遇,后者魂不守舍的匆匆路过,被喊住后也只是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咸不淡的让她好好学习。 沈小桃以为她和舅舅的联系就到此为止了。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沈小桃扫了一眼诉状,又翻页去看后面的纸,每一笔转账都是赤裸裸的证据。 沈小桃深吸一口气,平复好自己的心情,她问林珍:“他以什么理由敲诈你们?” 林珍没有回答,而是注视着她。 有些话不需要说得太明白。 沈小桃恍然了好一会儿,她甚至分不清是愤怒之下的震惊还是昨天的酒醉还没醒,她冲林珍点点头,恍惚道:“我明白了。” 她的舅舅,第一次找宁家要钱的时候,她还是未成年。 她虽然叫宁秉贺一声小叔,但两人没有任何的关系,血亲也好,法律文件上的也好,在世俗的眼中,他们不可避免的被揣测。 只是如今这份恶意来自于她最后的亲人。 谈不上失望或者愤怒,沈小桃只觉得心里酸酸的。 她本来站在悬崖上的人,如今又被人推离了崖边一点点。 “这件事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林珍告诉宁远山对于这件事给出的解决方案,她开口道,“宁先生说,你可以离开他。” 三百万对普通人来说是足够压死他的一座大山,但对于宁远山这样的人而言,不过是张张嘴的事。 沈小桃预料到了宁远山会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对方会用这样的办法让自己离开宁秉贺。 沈小桃说:“如果我不离开呢?” “作为宁先生的全权代表,我将会把这份文件移交给法院,届时检察机关会将这件事判定为刑事案件,警察会对你舅舅进行抓捕。”林珍说,“宁先生这边不会出具原谅信,不出意外的话,根据法典,你舅舅大概会被判处十年以上的有期徒刑。” 沈小桃深吸了一口气后道:“那就麻烦宁先生替我找一下我的舅舅了,等宁先生找到他时,记得替我向他问好。如果宁先生认为我是会为家人行为买单的那种人,那他可能就判断失误了,在我眼里,每一个成年人都该替自己的行为买单。” 既然亲人无情,沈小桃也不打算有义。 林珍想起临走前宁远山的交代,她问沈小桃:“哪怕会将秉贺也拖入深渊?你知道这件事曝光对他会有多大的影响么?恋同,与未成年同居……没人在乎流言的真相,他们只在乎流言够不够刺激感官。” 宁秉贺是宁远山最得意的作品,他不允许华贵的衣服上趴着吸血的虫虱。 林珍将宁远山的话对着沈小桃复述了一遍。 “将他拖入深渊的不是我,而是曝光这一切的人,如果宁先生选择用这种方式伤害他的儿子,那我无话可说。”沈小桃冷笑着将牛皮袋甩给林珍,“我情愿你们甩张支票给我,让我离开他,也好过站在这里pua我。” 第43章 林珍:“你……!” 沈小桃将林珍撵出家门:“我可以和宁秉贺分手,但前提是我想结束这段关系,而不是被人这样堵在门口威胁。至于这份文件,我建议你还是送到法院,抓紧起诉我的舅舅,免得夜长梦多。” 大门“啪”地被关上,沈小桃听见林珍在打电话,她的口气明显不好,外面高跟鞋的声音也由近变远。 沈小桃蹲在门口,双手抱着膝盖,她想给宁秉贺发信息,又不知道发什么。 思绪乱得像着火的稻草,沈小桃咬着指甲,问宁秉贺在干什么。 她记得宁秉贺在开会,他昨晚刚落地就收到了很多通电话,两人激烈的爱了一晚,沈小桃被他搞得昏昏欲睡,他却还有精神回复别人的邮件。 沈小桃看了一眼,还是密密麻麻全英文的邮件。 她上学时就偏科,所有科目中最讨厌的就是英语,她恨那些她记不得的英文单词,像是某种部落祭祀的符咒,她怎么也背不下来。高考时也正因为英语的失分,才让她与梦想的大学失之交臂。 但是宁秉贺不一样,别人留学时镀金,他的出生注定了他不用努力,但他却能在学校里拿到奖学金。 明明可以躺平继承家业,他却偏要自主创业,还将普慈做成了冚州的龙头产业。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配不上他,是她自以为是,偏要摘这朵高岭之花。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是她没有。 沈小桃忍不住掉了两滴眼泪。 她不是爱哭的女孩,沈小桃从大一开始打工,脏活累活什么活都做过,原先也哭过几次,后来进入职场反而哭得少了,同期的女孩被主管骂跑了几个,只有她笑眯眯的坚持了下来,不仅坚持了下来,还给公司拉到了客户。 承建那边看她总是笑眯眯的,决定把接下来的造价也给她算。 沈小桃太明白了,人只要活着就会受委屈,更何况当今的社会已经把女人当男人,把男人当畜生用了。 她只是难受。 难受为什么没有人坚定如一的站在他这边。 她与宁秉贺就像江湖上的两个对立的门派,站在宁秉贺身后的势力如雨后春笋一茬接着一茬,所有人七嘴八舌地向她重复一句话,就是沈小桃你放弃了,你压根不配对宁秉贺的对手。沈小桃以为自己这边虽然没人但她也活的潇洒,她假装听不见那些声音却在猛然回头的时候发现家被偷了。 还是被自己最亲的人给偷的。 沈小桃就这么空着两手,和傻子似的与宁秉贺对立。 人生真是他妈的没意思透了。 管家送来了快递,沈小桃蹲在门口拆开,是她刚买的建构设计书。 沈小桃扯了张纸,擦干了眼泪,坐在沙发上去翻书。 人不能闲着,闲着就会去想东想西,她的思维比她想象的活跃,所以她得让自己忙起来。 沈小桃一直在关注网上有关建筑设计的比赛,那天许安然的话就像烙铁一样烙在了她的脑海里,她仔细的查找过,发现大多数的设计比赛的优胜者都能获得丰厚的奖金,如果她能多获几个奖项,说不定对以后转行设计有帮助。 沈小桃从文件夹里挑了个之前画过的作品,投给了一家正在寻求好的葡萄酒庄园设计的公司。 手机“嗡嗡”地响了两声,沈小桃没注意到的,是宁秉贺散会后第一时间给她发的微信。 宁秉贺告诉沈小桃,他最近都得住办公室了。 deepdog项目正式起航,整个普慈接到了宁总的命令正打起十二分精神加班。 一连几个夜晚,普慈的大楼都灯火通明。 王盛买了晚饭送了进来,宁秉贺打开餐盒,是一份牛肉沙拉。 宁秉贺照理将沙拉里的料包扔进垃圾桶,王盛对此习以为常,他的老板习惯吃没有调味的饭。 王盛看着连续熬了几个晚上却依旧神清气爽的宁秉贺,思考着自己是否也应该改善饮食。 宁秉贺看着面前的牛肉,突然问王盛:“王盛,你吃过陈记酒楼的虾饺吗?” 王盛正准备走,听到宁秉贺叫自己,来了兴趣:“宁总对他家也感兴趣?” 宁秉贺挑眉:“也?” 王盛刚交了个女朋友,小姑娘大学毕业没多久,就喜欢拉着王盛去吃刚开业的饭店,陈记酒楼就是其中一家。 “……听说是个网红店,他家的虾饺和四色烧麦都很出名,尤其是虾饺,还需要排队,很多年轻的小女孩都喜欢吃。”王盛想起了什么,问宁秉贺,“宁总想吃吗?我现在去买。” 宁秉贺“嗯”了一声,将桌子上的牛肉沙拉合起来放在桌角,他交代王盛:“看看他家还有什么出名的,都买点回来。” 第37章 亲密与欲望(一) 十月的冚州秋高气爽,街边的梧桐叶开始变黄,簌簌地往下掉,有穿着短裙的高中女生站在树下与友人合影,等拍到了好看姿势的相片后就等在树下,等着捡一片好看的叶子回家做书签。 赵宇航接过门口外卖员送的奶茶,还没等走到办公室门口就听见陈静尖叫的声音。 陈静拍着胸脯,“哇啦哇”的大喊:“我好紧张!” 擎天如沈小桃预料的那样,总部下达了人事令,董事会开除了裘义。 与人事令一起发送到所有人邮箱的,还有新负责人的调令。 “有什么紧张的……”沈小桃嘴上这么说,心其实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沈小桃与陈静共享一张板凳,两人坐在电脑边,心情不亚于看高考的分数,却在看清名字后犹如被浇了一桶冷水,心比寒冬腊月还要凉。 冚州新公司的负责人名叫赵恩成,听说是赵川亲自提拔上来的。 沈小桃看着内部网上谈论有关赵恩成的消息,清一色的夸赞,说对方是国内某985大学的高材生,大二时被家人送去了日本读建筑,大四毕业后就进了擎天。 “……这么优秀进擎天干什么?”陈静将手机给沈小桃看,“空降到我们这,他们竟然说是下放历练。我看十有八九就是关系户。” 赵宇航将奶茶递给两人:“赵川成老板后公司福利待遇一落千丈,建筑公司不像别的公司只需要养人,它得需要养证,一本证一年就几万,擎天那么大体量,赵川每天睁开眼就得想怎么把这个钱给挣回来。我可听说了啊,管理层很不满赵川上任后的盈利率,他们认为赵川没有能力管好公司。” 陈静没听出个所以然来,问赵宇航:“所以呢?” 赵宇航笃定道:“所以这个赵恩成十有八九是董事会的关系户,说不定是赵川为了讨好哪个老板才安插来冚州做个小领导的。” 沈小桃扫了一眼陈静的手机,赵恩成的履历确实优秀,进入擎天后从基层做起,在新疆的几个项目上做了三年,虽然年轻,但跟的项目却不少。 “不在背后论他人短长,管他是不是关系户了,只要能好好的将这栋楼盖起来,让项目顺顺利利的结束就行了。”沈小桃闭起眼睛养神。 是她天真了,认为帮擎天解决了心患就能升职。 预判到裘义下场的兴奋让她显些忘记了,赵川那天只不过是口头上应允,他甚至连她的名字都没记起。 赵宇航和陈静看出了她心情不好,悄悄的说了几句抱怨公司的话后离开了她的办公室。 沈小桃靠在椅背上,她睁开眼,看着被分成一个个格子的天花板。 从顶尖事件起,有个念头就在她心里悄悄萌芽了。 只要是公司就有发展和衰退期,她得学会在发展期激流前进,在衰退期鸣金收兵。 秋天的降温来得猝不及防。 上午还晴空万里秋高气爽,到了傍晚就妖风阵阵,刮得人东倒西歪了。 沈小桃看着项目门口被刮成了偏分的小树苗,刚要钻进自己的车里,就看见一辆黑色的宾利冲她按喇叭。 宋维谦从驾驶座位上钻出脑袋,说沈工刚买的车啊。 金主来了,沈小桃自然要应付,她收起车钥匙走到宋维谦的宾利面前与他寒暄,说刚买的用来代步的不值一提,反倒是宋先生来高新区办公啊? 宋维谦示意沈小桃上车说。 上车后宋维谦关了窗户,任凭车外狂风猎猎,车内一点声音都没有。沈小桃想起自己那辆剁椒鱼头,北风一刮,连车内的自己都得跟着车动弹。 “我是来找你的。”宋维谦说,“既然下班了,就陪我去接箐箐吧。” 沈小桃本来想你接女儿跟我有什么关系,你看我就很喜欢你闺女了。但话到嘴边只化成了一句:“行啊。” 作为打工人,沈小桃深知卑微才是生存之道。 宋维谦说:“上次安然醉得很厉害,多亏你叫来秉贺,不然我肯定又要被他妈妈骂了。” 沈小桃怔忪了一下,上次宁秉贺神兵天降,她也纳闷是谁通风报信了,但宋维谦既然认为这份人情该算到她的身上,沈小桃也就顺坡下驴,说哪里哪里,应该的应该的。 第44章 宋维谦说:“今天本来不想来麻烦你了。本来安然答应了箐箐,说今天会来接她放学。但是她食言了。箐箐不想让同学看到只有舅舅来接她。你知道的,女孩成长的过程中需要一位年长的女性来帮助她。” 许安然作为冚州活得最爽的女人之一,一定贵人事忙,沈小桃连着“嗯”了好几声后给许安然找了个借口:“她可能有别的事情耽搁了吧。” “她与陆昘那个花花公子在一起。”宋维谦口气明显不悦,“就你通知宁秉贺去接你们的那个晚上。” …… “其实……”沈小桃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先撇清自己,“那天晚上我也喝多了,我也记不清是谁叫了小叔过来。” 宋维谦笑了笑:“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女孩大了总是会找男朋友的,作为舅舅,我没办法将他捆在身边一辈子,如果她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我一定会祝福她。” 沈小桃总算松了口气:“那就好。” 宋箐箐读的学校是冚州当下最好的私立小学,还没到放学时间,门口就排满了各式各样的豪车。 维持秩序的保安看见了宋维谦,微笑着领着他到了固定的停车位,让他在这里等候,箐箐还有十分钟就会放学。 “你们新上任的话事人叫赵恩成吧,他的履历是不是很花里胡哨?”宋维谦停好车,与沈小桃闲聊似的,“那天你说要找我聊设计,其实只是为了试探我赵川在不在利比。” 宋维谦不是傻子,也不是宁秉贺心甘情愿被她利用,沈小桃早猜到了再见面宋维谦会谈起这件事,她大方承认,说:“是。” 擎天给女性的机会太少了,她好不容易等到了机会,所以想冒险试一试。 宋维谦笑得恶劣:“可惜事与愿违。” “只能说我的能力不如别人。”沈小桃说,“重来一次我还是会拦住他,告诉他他有个员工叫沈小桃,始终把公司的利益放在第一位。” 宋维谦笑了起来:“你以为赵恩成比你优秀?其实你们看到的是他爸爸为她铺的路。短短三年,他在新疆却做了四个项目,这么短周期的项目,怕是不好找吧。说来也巧,早些年我在日本遇到过赵恩成,据我所知他可不是品学兼优。” 宋维谦想起男孩叼着雪茄搂着风俗女的纨绔模样,他同行的朋友提醒过他,赵恩成说是被送到日本镀金,其实是在国内的大学混不下去了。 他爸用钱将他塞到了某985高校里,他却连本专业的考试都过不去。 身边的二世祖败落的千奇百怪,要不是沈小桃,他都快忘了被塞在他记忆角落里的这段。 沈小桃看着宋维谦,说:“你知道的真多。” 宋维谦享受来自女孩的“崇拜”,他说:“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问我。” 沈小桃眨眨眼:“那你喜欢爸爸还是妈妈?” …… 宋箐箐适时的上车,结束了这场对话。 再见到沈小桃,宋箐箐的态度明显比上次热情多了,她拿出自己的素描本,将沈小桃留下的那一页给她看。 那是沈小桃随手画的,没想到宋箐箐还留着。 “她很喜欢你画的画。”宋维谦说,“她希望我请你回来来教她画画。” “宋先生的财力什么画师请不到,何必请我这样一个都不是素描专业的半吊子来教她。”沈小桃拿过宋箐箐递给她的素描本和笔,在上面用圈圈的线条勾勒着。 宋维谦看着,这算是她独有的风格。 她似乎不喜欢那种笔直的线条,相比顺滑的直线,她更喜欢在颗粒感的纸上画圈圈。 ——像小孩子画圈圈似的。 “既然喜欢画画,那当初为什么不去学?”宋维谦说,“秉贺没看过你的画吗?” 宁秉贺向来惜才,普慈资助了不少穷困学生,只要是他们学习有关的开销,宁秉贺基本有求必应。 只是宋维谦自己都没察觉的,他问沈小桃的话里掺杂了试探的意味。 “看过,我还画过他,他看了后觉得我没天赋。”沈小桃没抬头,她给宁秉贺画过肖像画,只不过她画房子还可以,画肖像画就有点抽象那意思了。 宋维谦莫名的失落,他说:“那你们关系挺好的。” 沈小桃不理解画肖像画怎么就能扯上关系好,她简单地画了栋建筑物,回头想给宋箐箐看时后者已经坐在位置上睡着了。 沈小桃闲得慌,于是问宋维谦:“要不然我给你也画一张?” 沈小桃眯着眼睛,举着画笔,像真的在分析宋维谦的三庭五眼。 宋维谦没有拒绝,他说:“我始终觉得被人画是一件很私密的事情。我读大学的时候,画室里来了个裸模,她的皮肤很白,身材很曼妙,美得让人挪不开眼。但是面对她时我却画不出来。我的老师告诉我,将她的身体当成一件艺术品,一件需要欣赏,需要被记录的艺术品。” “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动画笔,直到前一阵子,我在家里的阳台上看到了一个女孩。”宋维谦说,“她穿着背心和短裤,在阳台上抽烟,烟雾淡淡的围绕在她的周围,像是仙气,直到那一瞬间,我才有重新拿起画笔的欲望。” 第38章 亲密与欲望(二) 夜晚寂静,悦澜雅庭外偶有豪车驶入,穿过入门的大厅就是一处僻静的露天庭院。沈小桃与宋维谦走在故意错开堆砌的青石板上,听着周围泉水涌动的叮咚声。 庭院里草木葳蕤,颀长的路灯像是黑暗里的珍珠,静静的站在两侧,发出平和的光。 高大的梧桐树下,沈小桃和宋维谦的影子交叠,她在听他说话。 “……你身边的男人都不适合你,沈溪知那样的男人在爱情里充满了算计,他的家庭不允许他出错,因为他的家人比谁都知道他的能力,如果没有他的家庭为他托底,那他将一文不值。像这样的男孩,不值得你托付终身。” 宋维谦十分健谈,却又不像陆昘那样给人聒噪感。 沈小桃说:“我还以为你和沈溪知是朋友。” “我们只是点头之交。我情愿和街边的乞丐做朋友,也不愿意和那种一辈子都在算计中的人做朋友。”宋维谦摇摇头,“他曾经向安然示好,但是被我否决了,连爱情都在权衡利益的男人太窝囊了。” 宋维谦又说:“同样的,我认为他也配不上你。” 沈小桃说:“宋先生对我的评价很高,好像对我很感兴趣。” 宋维谦反问沈小桃:“如果我承认对你很感兴趣的话。你会怎么办?” 沈小桃挑眉:“哪怕我现在是你好兄弟的情人?宋先生,我本来以为我们的关系只有工作。” “你比我更清楚,在秉贺那里你得不到你想要的,你与他,注定背道而驰。”宋维谦笑了笑,“我听说林珍去找过你了,据我所知,宁远山是一个控制欲极强的人,如果你们执意忤逆他的意思,难保他真的会将这一切都挑破。” 沈小桃之前没发现,直到今天,她才发现宋维谦笑起来左脸颊会有一个小小的酒窝。 ——看起来十分欠揍。 宋维谦虽然走在前面,但始终与沈小桃保持着不远的距离,这份距离让他能够随时观察到后者的动静。 宋维谦向沈小桃伸手:“虽然说我很讨厌为他好所以离开他这种烂俗的戏码,但以我对你的了解,我并不认为你能心安理得的在这之后还和他在一起。” 沈小桃一怔,她站在高的那块青石板上,正纠结要不要直接跳下来。 沈小桃没去握宋维谦的手,而是自己从上面跳了下来。 到了地面她才发现青石板的高度比她想象中的矮了不少。 沈小桃说:“说得好像宋先生很了解我一样。” 宁秉贺收回手,依旧保持着微笑:“我不了解你。毕竟我们才见过几次面。但我这个人,对同类总是很敏感。” 沈小桃冷笑:“原来宋先生是宁老爷子请来的说客。” “没人请得动我,但巧合的是,我和宁远山的目的是一样的。”宋维谦说,“宁家需要宁秉贺,他注定要肩负宁家的重担。但我不一样,和我在一起,我会带着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在我看来你不应该被囚禁在这里,宁秉贺不愿意放你飞翔,但我愿意陪着你一起飞。” “宋先生想多了吧,小叔向来尊重我的意见,你别忘了,我刚从上海回冚州没多久。”沈小桃说,“我并不赞同你的说法,毕竟他前不久还要送我去读书。” “究竟是送你去读书,还是将你藏在国外养起来?”宋维谦咄咄逼人,“冚州离上海不过两个小时的路程,我不认为这么多年他都不知道你的行踪,沈小姐,你比我想象得更天真呢。” 沈小桃忍无可忍:“宋维谦,你究竟想表达什么?” “在你参加比赛之前,秉贺联系了我,他以希望帮助有才能的人为理由在我们比赛的奖金上加码,让中奖者获得去国外进修的机会。”宋维谦往前一步,他看着沈小桃,问她,“前不久他让王盛购置了英国某个大学附近的房产,你觉得他是为谁准备的?” 第45章 沈小桃被逼的往后踉跄了一步,她皱着眉,小声地提醒宋维谦自重。 宋维谦说:“你真的了解宁秉贺吗?悦澜雅庭是为你打造的笼子,让你乖乖的住进来只是他的第一步,等把你训得乖顺了,他就会找个理由将你带离开这里。这样想一想,英国是个好地方,最起码宁远山找不到你。” “他向来都是这样,决定的事情一定要做到,不会给任何人留余地。”宋维谦盯着沈小桃,“你现在还觉得自己了解他吗?” 沈小桃呵斥道:“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 宋维谦笑了:“看来宁秉贺训女人很有一手,尤其是你这种脾气烈的,这都让我有点嫉妒他了……沈小姐,要不要和我打个赌,你亲手去触碰一下,看看他为你准备的笼子有多高,有多大?” 沈小桃没听明白:“什么意思……” 宋维谦的唇靠了上来,冰凉凉的气息里是带着不容反驳的薄荷香。 沈小桃下意识地去推他,挣扎之余却被宋维谦按住了后脑勺,她听见对方附在她的耳边:“宁秉贺现在就在你的身后。沈小姐,难道你不想看看他亲手为你打造的笼子吗?” 那是一个逐渐在压缩的鸟笼。 沈小桃不知道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成型,但刚开始的它足够宽阔。 宽阔到她甚至都没发现它的存在。 直到最近。 身后有手将她扯出了宋维谦的怀里,沈小桃猝不及防地摔进一个更加熟悉和温暖的怀抱里。 她抬头,看到了宁秉贺带着愠怒的双眼。 沈小桃在宁秉贺的怀里喘息,她闭上了眼,没有再推开他。 沈小桃是被宁秉贺拖抱着回家的。 被宋维谦拆穿了所有的伪装后,她开始对那个笼子产生了抗拒。 她预料不出宁秉贺下一步的步骤,但宁秉贺却能精准的踩在她对未来每一个期待的节点上。 如果宋维谦说得没错,那宁秉贺的下一步就是将她送出国养在某栋高级公寓里。 沈小桃觉得自己像个布娃娃,或者说更像一只宠物狗,任凭主人的喜好摆弄。 宁秉贺关上门,他手里还提着食盒,是陈记酒楼的餐盒,他将盒子往桌子上一扔,沈小桃看出他控制了手劲,尽管如此,餐盒还是被惯力甩在了地上。 ——里面的虾饺摔了一地。 宁秉贺没心思去管那群东倒西歪的虾饺,他简直要疯了,一个前几天还说爱他与他上床的女人,今天就在路灯下与他的好朋友、好兄弟接吻。 屋内没有开灯,整间屋子黑得要命,沈小桃听见宁秉贺语气平和得像在和她聊天,他说:“沈小桃,你最好给我一个解释。” “只要我说,你就信么?”沈小桃也冷静得可怕,她坐在沙发上,将两只腿蜷缩起来抱在胸前,问他,“哪怕你已经亲眼看见了?” 宋维谦的恶作剧的确不怀好意,但揭开的真相更让她无法接受。 她不能再任由宁秉贺摆弄她的人生了,这与她刚开始的想法简直背道而驰。 沈小桃不想再折磨自己,她看着自己被抠的斑驳的脚指甲,说:“那我们分手吧。” 不过是因为宁秉贺不喜欢,她第二天就想着要将它卸掉。 宁秉贺声音发沉:“分手?你要和我分手?” 沈小桃一字一句说道:“如果你觉得我们的关系适合用这个词的话。你也可以用一刀两断来形容,或者说再也不要再见了。” 宁秉贺不可置信,他问沈小桃:“你要和我一刀两断?” 沈小桃大叫:“宁秉贺!我们不合适,真的不合适!” “宁秉贺,我受够了,我受够了所有人都过来和我说我配不上你,从我回到冚州的那一刻,从我和你联系上的那一刻,所有人都在明里暗里的告诉我,我会拖累你。我以前真的以为只要通过我的努力,我就一定能堂堂正正的站在你的身边,只要我够努力。”沈小桃闭着眼睛,她挥动着手臂冲他大喊,“但这个世界就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都不配站在你的身边,从我出生起,我就注定配不上你。如果没有你资助我读完高中,说不定我现在已经嫁进了哪个山沟沟和初中没念完的丈夫生了好几个小孩!” 她的人生本来像一块抹布,是宁秉贺扶了她一把,让她过上了普通女孩的生活。 她不能再奢求更多了,人的能力一旦配不上自己的欲望,将会产生无穷尽的痛苦。 她没办法与自己和解,更没办法与痛苦自洽。 “我从来没觉得你配不上我,我们为什么要听别人的评价?”宁秉贺叹了口气,他似乎已经习惯了她的不稳定,沈小桃听见宁秉贺说,“小桃,我知道你现在情绪激动,但我不同意分手。” 明明做错事的是她,宽慰人的却是他。 沈小桃愈发发现自己的不堪。 沈小桃咬牙,她希望尽快结束这场对话:“宁秉贺,我们分手吧,算我求你了。我太累了,他们说的没错,我的确配不上你。我们不仅门不当户不对,就连辈分都差了!你看,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你应该是我小叔的,我们应该在某次家庭聚会上相遇,我的爷爷会把我介绍给你,而我会在过年的时候给你拜年,然后等着你给我发红包……总之不该是现在这样,都错了!一切都错了!” 沈小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命运。如果没有意外,如果一切都按照普通人的轨迹而来…… “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一样。”宁秉贺靠近了些,他半跪在沈小桃的面前,“小桃,别人对我而言不重要。” 沈小桃的声音更大了,她最后防守的情绪彻底崩决,沈小桃甚至听到了自己发出的哭腔:“可是对我而言很重要!宁秉贺你还不明白吗?!和你在一起让我感觉痛苦!我是在世俗的眼光里长大的,我比你想象得更脆弱,更自卑!” 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里她受到过太多的冷眼和碎语,就像有人在她成长的路上撒了一把尖锐的碎玻璃。 哪怕过了很多年,沈小桃也记得来时的路,虽然她的心底已经结了一层厚厚的痂,但她没忘记,当时走过的每一步都疼得要命。 宁秉贺还是试图安慰她:“那我们就离开这里。我们离开冚州,离开国内,我们去没人认识的地方,你想做什么都行,我陪你去读书。” “然后买一间公寓,把我养在那里。像十一年前的那样?可是宁秉贺,我已经长大了,我不是你的宠物狗,更不是你的金丝雀。”沈小桃闭上眼,她用力地捶着沙发,“宁秉贺!你还没明白吗?!我不想你再干预我的任何生活!我不需要你替我做任何的决定!” 她真的还不清了,她的自尊不允许她再拿他任何东西了。 她不止一次的问过自己,当金丝雀有什么不好? 何况对方还是宁秉贺,是她真心实意喜欢的人。 不好。 沈小桃在心里疯狂摇头,他会不要我。 被抛弃过的小孩一生都在寻找安全感,她们的心里装着一个漏风的风箱,每当有人发出爱的信号时,它就会拼命地往里面吹冷气。 宁秉贺说:“好,好,我不干预,你冷静一下。小桃,总之,你想念书我们就去念书,你想工作我们就工作,我只是不想让你受到他们的干扰。” 眼泪泄洪似地往外流,沈小桃用手背去擦,决定结束这场谈话:“我是个俗人!我没办法不受他们的干扰!宁秉贺,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我们没办法在一起,我们的爱情是个死局!我们只能分手!我们不能再在一起了!” 宁秉贺说:“我爱你也不行么?我以为你爱我,这就足够了。” 宁秉贺说完就要去吻她,他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哄一哄就好了,比如这个吻,就像一颗甜味的糖果。 沈小桃没躲开这个吻,她没有闭上眼睛,而是冷漠地看着她。 宁秉贺按着她的后脑勺:“说你爱我。” 沈小桃闭紧了嘴,她躲开宁秉贺的吻,她将宁秉贺猛地推到了沙发上:“错了,我不爱你。还记得我们一开始说的吗?我只是需要一个炮友,但是这段关系从今天起结束了。” 沈小桃擦了眼角的泪:“今天你也看见了,维谦很喜欢我,我们决定在一起了。” 第39章 亲密与欲望(三) 宁秉贺简直要疯了,他不怒反笑,用手肘在沙发撑着,去捏着沈小桃的下巴:“你叫他维谦?” 宁秉贺生气到极致的时候就会笑,是那种咬牙切齿的笑,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说:“沈小桃,我给你脸了?” “是的,我这个人得寸进尺,给梯子就往脸上爬。”沈小桃跨坐在宁秉贺的身上,将他往下推,“迟早有一天你会后悔对我太好。” 衣物的摩擦让两人都微妙的起了反应,沈小桃没给宁秉贺拒绝的时间,自顾自地在黑暗里摸索。 “你要干什么?我让你住手,你没听见么!”宁秉贺去握沈小桃的手,呵斥道,“沈小桃!” 第46章 沈小桃平静地“嗯”了一声说听见了。 她的双腿不自觉间已经骑在了他的腰上。沈小桃今天穿着一条黑色的短裙,甚至不用拉拽就能看到裙底的风光。 薄薄的底裤轻轻的包裹着小桃花,宁秉贺只要进去—— 他真的进去了。 不过是被沈小桃带着进去的。 客厅的窗户没关,秋风吹得纱帘猎猎,沈小桃骑在宁秉贺的身上,而宁秉贺睡在沙发上。 沙发放不下他的长腿,宁秉贺的另一条腿踩在地上,露出与黑色西装裤同色的袜子。 沈小桃骑在他的身上,宁秉贺扶着她,让她先下来。 沈小桃不下来,她只想泄火。 “你真的想让我下来吗?哪怕这将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沈小桃冷着眼看身下的人,宁秉贺的裤子很好解开,沈小桃摸着他没有赘肉的腰,毫不掩饰地问他,“宁秉贺,从我高中的时候我就想睡你,你呢?你又是什么时候对我有欲望的?” 她在高中时偶然瞥见过宁秉贺的身材,那是他应酬喝醉的时候,跌跌撞撞地回到家,跌跌撞撞地脱了衣服上了床,沈小桃怕他半夜从床上摔下来,于是特地守在他的床边。 醉酒后的宁秉贺抱着被子,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那宁秉贺呢?又是什么时候对他有这种想法的? 沈小桃无耻的想,他会不会也是在那个时候? 宁秉贺怕她摔着,握着她的腰握得很紧:“小桃,我们不该在这里讨论这件事。宋维谦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男人,但这个人不应该是宋维谦。” 沈小桃反扣住他的手掌,她不怕摔下来,她只想发泄自己的情绪:“我真的可以喜欢任何一个男人吗?那我高中的同桌,大学的沈溪知他们都去哪了?我为什么不能喜欢宋维谦?因为你没办法送走他?” 秋意淤积了一整个十月,秋雨先是悄无声息,再是婉转哀情。秋雨霏霏,细柔柔地落在楼下的落叶上。 宁秉贺要投降了,他哑着嗓子对沈小桃说:“你先下来。” 沈小桃依旧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宁秉贺哄她:“那最起码先戴套。” “为什么?我都不怕,你为什么要怕?”沈小桃的犟劲又上来了,她死死地扣着宁秉贺的双手,“你是不是很怕和我有个孩子?你怕我会因为这个孩子像鬼一样的缠住你,成为你人生的污点?” 宁秉贺想捂住沈小桃的嘴,他不想听到女孩这么贬低自己。 沈小桃的力气轻飘飘的,宁秉贺几乎没费力就捂上了她的嘴,却被她哈出的热气给烫伤了手心。 “不知道你的邻居会不会也和你一样的想法,如果你这么害怕,我不如去找别人。”沈小桃没有放过宁秉贺的意思,“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和我生孩子。” 惊雷落得突然,仿佛要冲破厚重的云层,鞭舞似的闪电在在窗外一闪而过,照在宁秉贺冷若冰霜的脸上。 沈小桃打了个寒颤。 沙发上柔软的枕头已经被丢在了地上,沈小桃看见枕头到了自己的身下,而宁秉贺则在她的上面。 她总是能轻而易举的惹他生气。 宁秉贺在她的耳畔:“你不该在这个时候提起别的男人。” 大雨撞击在玻璃窗上,一次又一次,像要将最后的梅雨季都倾倒。 沈小桃抱着宁秉贺,愈发迷乱,她看见团团的大雨滴落在窗户上变成了水渍,这场大雨没放过任何一处,它们争先恐后的将所到之处都湿润。 宁秉贺抱着她,在她的脖颈处疯狂落吻:“你真的想和我有个孩子吗?” 假如有孩子的话,她就真的能安分守在他身边了。 可这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沈小桃压根听不到宁秉贺在说什么,她只知道她此刻成了一个被抽空的气球—— 她需要一些东西来填满。 小玩具也好,那个玩意也罢,她要! 沈小桃胡乱地点头。 宁秉贺又进来了,他像是警告她似的,说:“沈小桃,这是你说的,你不要后悔!” 沈小桃迷乱地去看窗外,她想这场秋雨一定在芦花湖上掀起了不少的涟漪,说不定浇落在了荷叶的中心,让本就不稳固的荷叶在水中摇晃。落在中心的雨滴会再顺着荷叶的纹理,一路滑到湖面,被藏在花茎处的小鱼吞食。 又是一阵不小的涟漪。 秋雨渐熄,又变幻成了软绵绵的模样,只不过比刚开始更急了些,也更嘈杂了些。 沈小桃舒服了。 她抱着宁秉贺的脖颈,用牙齿咬后又用唇舌去抚慰,和猫似的蹭了半天后哼哼着回味刚刚的余温。 宁秉贺去吻她,算是一种事后的安慰。 宁秉贺有些愧疚:“对不起。” 沈小桃没出声,她只是将头挤在他的怀里,像猫似的,往他怀里钻。 宁秉贺觉得沈小桃的脸发烫,像是流了眼泪,他想去看,却被后者躲开。 两人温存了半晌,宁秉贺看到沈小桃从沙发上爬起来梳头发,她的头发相比刚回冚州的时候又长了些,乌黑的头发散在她的肩头,像列斐伏尔笔下的油画。 但沈小桃不知道,他已经后悔自己刚刚的冲动了。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刚在大雾里摸索到自己航线的明灯,正踌躇满志的准备前行,就要被家庭囿于方寸之间。 但很快,宁秉贺就不后悔了。 因为他第二天睁开眼听见的第一句话就是恢复清醒的沈小桃说他们彻底结束了。 怕宁秉贺听不清楚似的,沈小桃又加了一句,无论是从**上,还是从心理上。 宁秉贺莫名有种屈辱感,他面前的沈小桃就是个拔x无情的渣女,前一秒还会哼哼唧唧的说想要,后一秒就能冷漠无情的告诉他我们结束了。 沈小桃光着脚踩在木地板上,轻盈的要去房间收拾行李。 秋雨之后的冚州彻底迎来了云淡风轻的秋日,宁秉贺看着秋高气爽的天气,心里烦躁异常。 沈小桃在屋内收拾了半个小时后拎着刚开始时搬进来的行李箱走了出来,磨损的轮子在木地板上沉闷地碾过,沈小桃甚至没与宁秉贺告别,就离开了家。 她不敢去看宁秉贺,她比任何时候都害怕自己会心软。 出租车一直开到宁秉贺家楼下,沈小桃在上车前才敢偷偷瞥一眼自己房间的窗户。 巨大的落地窗后空落落的,屋子里的窗帘平静的躲在窗户后面,期待的人并没有出现在她的视野。 沈小桃钻进车里,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沈小桃,你在期待什么?” 越是期待,落空时越是难过。 权当这几个月做了一场美梦。 直到黄色的出租车彻底消失在视野内,宁秉贺才从窗帘后走出来,他看到楼下园林里的原本翠绿的乌桕树变成了火红叶,冷风一吹,落了一地。 一夜知秋。 宁秉贺想收拾她的屋子,发现沈小桃反常的将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像是她从来没来住过一样,除了地上几根她遗忘的长发。 王盛来接老板的时候发现对方一直没接电话,这不是宁秉贺往常的作风。 想起今天上午宁秉贺还有个重要的会议,于是王盛让管家将他送到了宁秉贺的家门口,用宁秉贺给的备用钥匙打开了门。 屋内有淡淡的烟味,王盛皱着鼻子,他知道他的老板有轻微的洁癖,平日里最不喜欢的就是被迫吸收别人的二手烟,他心想沈小桃这厮胆子也忒大了点,大白天就敢在家里抽烟。 王盛穿着自备的鞋套走了进去,看到坐在次卧沙发上抽烟的宁秉贺。 他的老板。 他那平日里衣冠楚楚,就差把精英二字刻在脑门上的老板,如今正胡子拉碴地坐在次卧里那张白色毛茸茸的小沙发上抽烟。 王盛倒吸了一口凉气。 共事这么多年,他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宁秉贺。 王盛没找着沈小桃的人,但他看见了明显被搬空了房间,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两个加起来都快六十的人了还学高中生拌嘴。 王盛很少见过宁秉贺发火,他的老板平日里冷静得堪比ai,要不是沈小桃不在,他真想问问宁秉贺生气起来是什么样子。 放在裤袋里的手机轻微的震动,王盛按了边上的静音键,他知道,这是闹钟响了。 王盛小心翼翼地叫了声宁总。 按照他的计划,现在的宁秉贺应该坐在他贵得能在二线城市买套房的车里,舒舒服服地往公司的方向去。 宁秉贺把烟头往地上一扔,用皮鞋踩了踩:“该去公司开会了。” 新项目上轨迹后会议也随意减少,大家都分配好了自己要干的活,只等着进度条拉满后汇报自己的成果。王盛知道宁秉贺喜欢事事躬亲,一定要自己严格把守每一个关卡,但普慈早已不是刚开始时的小船,哪怕宁秉贺不在一段时间,它也能按照自己的规章制度继续平稳的扬帆起航。 第47章 王盛思考了一下,问宁秉贺要不要延期会议。 “不用。”宁秉贺站了起来,他随便捋了把头发,在次卧卫生间里洗了把脸,“就这样去。” 王盛没有劝,而是与宁秉贺一起上了车。 悦澜雅庭的老板们没有固定的上班时间,但星期一早上的例会大多还是会出席,几辆眼熟的高级轿车缓缓地驶出车库,熟人相遇都会鸣笛问好,王盛听见别人鸣笛后也会按喇叭或是开双闪,算是回招呼了。 王盛看见了一辆黑色的宾利,他记得那是宋先生的车。 但是今天的宋先生十分反常,不仅没和他打招呼,还擦着宁秉贺的车过去。 要不是王盛反应快,两辆车显些擦碰到。 王盛有点生气,他开的是宁秉贺平日里常坐的迈巴赫,虽然是宁总最便宜的一辆车,但剐蹭修补对他而言也是一笔不小的费用。 “撞过去。”王盛还没来得及开口,就从后视镜里看见坐在后座的宁秉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王盛还以为自己耳背,但是很快,他听见宁秉贺又重复了一遍:“撞死他。” 第40章 去你身边 沈小桃请了半天的假,跟着中介跑遍了半个冚州,最后看中了一个老破小的小区。 这次沈小桃又长了一个心眼,在中介的见证下,她和房东各自交了定金和钥匙。 沈小桃拎着行李箱,当场就搬了进去。 老破小的绿化不如贵小区的多,但沈小桃住的房间外有一棵桃树,十月正是硕果的季节,树枝下面的果子被小区里的孩子摘得差不多了,只剩下高处的桃子还垂累在树上,偶尔有比沈小桃手还大的喜鹊来偷桃子吃,见到了常年紧闭的房间多了住客也不害怕,只是站在桃枝上歪着头看沈小桃。 房东老太太告诉沈小桃,这棵树是她年轻时老伴给种的,如今老伴走了,她也乐意随小区的孩子们摘,就当多一个人纪念她的老伴了。 老太太临走前还给了沈小桃一筐桃,每一个都毛茸茸的像少女的脸,沈小桃洗了一口,脆脆的,是汁水丰盈的甜。 她挑了几个带到项目上分给了陈静与赵宇航,赵宇航拿了一个就要去现场,沈小桃叫住了他,让他带一个给袁工。 “提到袁工……今天上午袁工让我告诉你图纸有改动。”陈静咬了一口桃子,馨甜的汁水在嘴里溢满,她想了想,继续道,“好像是门窗的数量上和水电电线的品牌变了,他在图纸上给你做了标注,你等会儿记得看看。” 沈小桃心里一惊,连忙翻看图纸,袁工的确给她做了标识,蓝色的图纸上被黑色的记号笔圈起,意思是在被画的位置上多了一扇窗。 施工途中改图纸的事屡见不鲜,都是由设计院直接联系技术部,再由技术部通知各部门。沈小桃心里感激袁工,特地挑了个最大的桃子,下班后放在了袁工的桌子上。 冚州分公司刚换了负责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赵恩成虽然还没有正式点燃第一把火,但沈小桃内心惶惶,总觉得第一把火会烧到自己的头上。 她在冚州分公司时看到过赵恩成,是个爱戴棒球帽的中年男人,晒成小麦色的脸颊两侧有剪得极短的小胡子,偶尔看过沈小桃时会皮笑肉不笑的打招呼。 沈小桃一时间心理压力极大,除了连投了几份石沉大海的简历外,剩下的时间就是拼命在家画画,画各式各样的建筑去投稿比赛。 直到她接到了王盛的电话才将她从工作的苦海里短暂的拉出来。 “……宁总不让我联系你,但是我觉得沈小姐你得知道。宁总出车祸了……人是没什么大碍,去了一趟icu,浑身插满了管子,我们都要吓死了!是的,医生说当时很危险,但现在已经好了……还没出院了,还在医院住着了,医生不给走。”王盛心虚的擦了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小女友说诚实是他的美德,要他保持一辈子……活到今天他算是为宁总破戒了。 王盛在心里连续念了好几遍“阿弥陀佛”后告诉刚进屋的宁秉贺:“沈小姐说她等会就过来。” 宁秉贺满意地点点头,边解衬衫的扣子边使唤王盛:“帮我把病号服拿来。” 王盛心里安慰自己,他说的也不全是谎话,那天两辆车相撞,的确伤的不轻,只不过伤的不轻的是宋先生。 宁秉贺早有预料似的改装了那辆迈巴赫,也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材质,将宾利的车门撞得稀烂。 宁秉贺只受了点轻伤,本来修养几天就可以出院的,结果出院后没过多久又碰上了一年一度的体检日,刚出院的宁秉贺又被负责的医生叫进了医院,接受全面的体检。 王盛同情的看了一眼至今还没出院的宋维谦的房间门,心想果然还是我们的宁总有远见。 直到下午四点沈小桃才姗姗来迟,手里拎的是从医院附近超市买的牛奶和果篮。 vip的门被人悄悄地打开,女孩鬼鬼祟祟地伸进来一个头,和鬼子进村似的张望一圈后才伸进来一只脚。 等沈小桃整个人都进来后,她才看见一直躲在门后的宁秉贺。 宁秉贺穿着蓝白相间的病号服,正饶有意味地看着她。 “哟,小叔,恢复得挺快啊……”沈小桃打量着宁秉贺,没话找话,“都能下地走了……” 沈小桃搬出悦澜雅庭已经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沈小桃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工作上。 新来的赵恩成虽然是空降部队,但自知能力有限,除了必要的检查其余时间一律找不到他的人,如果有事需要话事人拍板的话赵恩成就会让人去找沈小桃。 沈小桃的工作量陡然增加,但也没有怨言,而是比以前更加兢兢业业,力求在细节上也做到完美。 人在高度集中时时间就会过得很快,比如沈小桃都快忘了王盛告诉自己宁秉贺出车祸的时间是自己的搬家的第一天。 沈小桃没想过与宁秉贺再相遇是在医院,想起临别前的崩溃,一时有些尴尬。 宁秉贺挑眉:“你好像很意外。” 眼前的宁秉贺面色红润,神清气爽,沈小桃将果篮往宁秉贺床前一放。 大红色的果篮与装修高级的vip病房总有些格格不入,但沈小桃不介意,她坚信宁秉贺看中的是她的心意。 沈小桃开始顺坡下驴:“小叔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就是觉得你身体素质挺好,最起码得活到九十九。” 宁秉贺问她:“为什么不是一百岁?” 沈小桃努嘴:“看不出你还挺贪婪,难道你不知道人生最忌圆满吗?” ……行吧。 宁秉贺的目的达成,开始换衣服:“沈老板最近在哪发财?怎么也不回来看看我这个孤寡老人?” “除了擎天还能在哪……你脱衣服干什么?”虽然说两人的距离最近都已经是负的二十厘米,但沈小桃看见宁秉贺脱衣服还是不适应,她背过身去检查房间门有没有反锁,“这里是病房,不好吧。” 宁秉贺脱了上衣,露出结实的背肌,他问沈小桃:“有什么不好?” 沈小桃自问还没开放到在公共场合那个,光是想想她就已经觉得刺激到不行。 私立医院最注重患者隐私,每间病房都保证了足够的空间,宁秉贺的病床像是高级酒店,睡两个沈小桃都没问题,沈小桃打量拉到半截的窗帘,其实也不是不行。 沈小桃觉得等会还是要将窗帘拉起来,她说:“肯定不好啊,这么多人。” “你要做什么,为什么怕人多?而且这里哪来的人?”宁秉贺凑到了她的面前,看她一脸的心猿意马,“你在想什么?” 宁秉贺,她的小叔,已经换好了衣服,灰色的冲锋衣穿在他的身上,将他衬托得像个水灵的大学生,此刻正站在她面前看着她。 明明已经猜到了她的想法,却还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沈小桃轻咳一声:“我刚刚可能被夺舍了,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 宁秉贺问她:“我想出去吃饭,你能带我去吗?” 十一月份的冚州空气里已经带着冷意,沈小桃穿着灰色的针织毛衣外套,与同色系的宁秉贺一起在街上转悠。 医院附近有大学城,有不少年轻的小情侣牵着手在街上压马路。 吹着秋天的风,听着属于年轻人的欢笑声在耳边掠过,一扫这几个月的疲惫,沈小桃顿时轻松了不少。 宁秉贺点名了不想再吃医院里的病号饭,要求沈小桃带她去自己常去的馆子里搓一顿。 大学城的饭菜便宜又好吃,附近单身的白领都会来蹭一蹭大学生的福利。沈小桃领着宁秉贺,在常去的私房菜馆和面条店外面转悠了半天,最后决定去边上看起来更高级点的海鲜酒楼。 宁秉贺没去海鲜酒楼,而是去了沈小桃徘徊次数最多的私房菜,他冲沈小桃招手:“就这家了。” 两人出来得早,平日里到点就熙熙攘攘的私房菜馆现在还算清净,门外有帮厨在处理刚到的梭子蟹,沈小桃想起来冚州离海不远,现在正是吃海鲜的季节。 第48章 沈小桃用目光再次询问宁秉贺,后者则径直走了进去,开始翻看菜单。 宁秉贺对沈小桃说:“这里的螃蟹不新鲜。等你空下来了我带你去吃现捞的海鲜。” 沈小桃看不出海鲜新不新鲜,她只知道这玩意虽然贵但是高蛋白,对病人的身体应该友好。 沈小桃知道宁秉贺不能吃辣,没想到后者点了几道甜口的菜后听见宁秉贺问服务员能不能做油浸鱼。 沈小桃掰开了一次性筷子递给宁秉贺,她趁服务员进去问厨师的空隙问他:“油浸鱼上全是辣椒,你是不是不要命了?” “我想尝尝看。”宁秉贺接过沈小桃的筷子,用桌子上的开水烫了一次性碗,他示意沈小桃安静,“说不定我会喜欢上这种感觉呢?” 服务员将铺满辣椒的鱼端上桌后,沈小桃就知道宁秉贺并没有喜欢上这种感觉,因为她看到宁秉贺在看见油浸鱼身上那层密密麻麻的辣椒后眉头轻轻地皱了一下。 宁秉贺的筷子悬在半空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下嘴,他看看沈小桃,看看盘子里那条死不瞑目的鱼,犹豫道:“看起来很辣。” 沈小桃自觉的打个样,她当着宁秉贺的面夹了一口鱼肉放进嘴里——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辣了。依照沈小桃对冚州人吃辣程度的了解,这盘鱼倒进冚州的潜江里面,将辣死一大半的冚州人。 毕竟滴南昌人眼里都不辣的辣椒在冚州就是中辣。 宁秉贺看着沈小桃面无表情的脸:“好吃吗?” “好吃,很正宗。”沈小桃又夹一口鱼肉放在嘴里,她问宁秉贺,“你要尝尝吗?” 宁秉贺拿着筷子,将鱼身上的辣椒拨掉,挑了一块看起来还算正常的鱼肉,视死如归地放入嘴中。 沈小桃问他怎么样? 宁秉贺单身扶着额头,用痛苦的沉默来回应她。 沈小桃意料之中,她找服务员要了杯牛奶递给宁秉贺。 “让冚州人臣服恐怖主义很简单,纳粹分子只需要要往他们的碗里放一根辣椒。”沈小桃催促宁秉贺喝牛奶,“你快把牛奶喝了,不要好不容易出院了再转去肠胃科。” 那也忒惨了点。 宁秉贺大口地喝着牛奶,他冲沈小桃摇摇头,示意自己还没缓过来。 沈小桃吃着油浸鱼:“既然不能吃辣,以后就不要点这道菜了。我外婆说了,人只有在悲伤难过时才想吃辣,要想生活过得幸福,还是要多吃甜,因为爱吃甜的人命更好。” 一杯牛奶下肚,宁秉贺总算缓了过来,他问沈小桃:“那你呢?” “我是杨白劳家的小白菜,命比苦瓜苦,所以我爱吃辣。”宁秉贺爱吃鱼,沈小桃又给宁秉贺点了松鼠桂鱼,“你不要吃辣,甜味的鱼更适合你。” “我想融入你的生活。”宁秉贺说,“如果在我身边让你痛苦的话,那就让我去你的身边。” 第41章 辣椒 菜馆里涌入了不少刚下班的人,沈小桃用筷子将炸的酥脆的松鼠桂鱼拦腰切断,她问宁秉贺:“你怎么来我的世界?” 她的世界狭小不堪,卫生间还没有宁秉贺的衣橱大,做饭时的油烟机吵得像破铜锣。 下水道里积攒了上几任租客的垃圾,她上个星期请了掏管道的师傅上门,从里面掏出一大坨长发。 她不想看到杏林小区的事情重演,她甚至能想象到宁秉贺会用怎么样不可思议的眼神去看她,问她为什么放着悦澜雅庭不住,而是住这种破旧不堪的贫民窟。 沈小桃瞥见宁秉贺手上戴的理查德米勒的手表,她住悦澜雅庭的时候就查过这只手表的价格,够在冚州买好几套房的。 宁秉贺说:“你现在住哪里?我搬过去。” 沈小桃把松鼠桂鱼放到宁秉贺的碗里,试图堵住他的嘴:“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概念,你先吃饭。” 由奢入俭难,沈小桃想不到宁秉贺这样的富家公子哥要怎么适应她的生活。 宁秉贺放下了筷子,他认真道:“在我看来这就是一个概念。我希望我们能像以前一样。小桃,我希望在我进入你生活的同时,你也能主动了解我,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好?” 像以前一样。 住在高中时他特地为她买在学校附近的房子里,请家政阿姨一天三顿伺候她吃喝? “首先,我住的地方太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另外,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已经试过了,在悦澜雅庭我发现我们并没有办法像以前那样。”沈小桃强调,“至少我不可以。” “那是因为你在抗拒我。”宁秉贺说,“因为你不够了解我。” 沈小桃无语了,她与宁秉贺满打满算也认识了十多年了,两人同吃同住的日子比沈小桃和任何一个人的都长。 别的事情她不敢说,但在认识宁秉贺这件事情上,沈小桃敢打包票她比宁远山了解他的这个儿子。 沈小桃如数家珍:“掌控欲极强的天蝎座,严谨的a型血,最喜欢的食物是带着甜味的鱼肉,最讨厌的是与辣味有关的一切,在床上最喜欢的姿势是传统的传教士,讨厌的姿势是后入式,因为你说你想看到我的脸。” 沈小桃说着说着就有些上头,她发现只要和宁秉贺在一起久了,他们一定会吵架。她的语气也开始加重:“宁秉贺,我不知道还有谁比我更了解你。” 周围人声鼎沸,将沈小桃的话淹没在人群里,宁秉贺无奈,提醒沈小桃这里是公共场所。 “究竟是我不了解我,还是你不了解我?你幻想中的我会在公众场合中羞于谈论这件事,你始终认为我应该是一个容易害羞的小女孩,会乖巧地握着你的衣角跟在你的身后,在家里等着你下班为你洗手煲汤,听从你的一切安排做你心中的完美情人。”沈小桃无法平息自己的心情,她用筷子挑起一根辣椒送进了自己嘴里,“可惜了,我不是。” 她从来都不是入口醇香的牛奶,而是这油浸鱼上被烈火亨出来的辣椒圈,每一口都在味觉的痛点上蹦跶。 路过的服务员端着盆大的浅口碟,路过的汤汁洒在了桌上,沈小桃看见宁秉贺嫌弃地皱起了眉头。 沈小桃抽了张抽纸,在桌子上顺手一擦:“宁秉贺,这里就是我的世界,看见没?你与这里格格不入。” 宁秉贺沉默了,他看着沈小桃戳着碗里的辣椒,说道:“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突然想吃我妈做的辣椒炒肉,我跑了很多家巴基斯坦和印度人开的商店都没买到那种辣椒,最后在离我住的地方很远的tesco买到了,那是我迄今为止吃到最辣的一次辣椒。从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吃过辣椒,因为我记住了那种痛觉,我经常告诉自己做人要量力而行,及时止损,我想这么多年我做到了。” 宁秉贺放缓了语气,哄孩子似的:“但是因为你,让我重新对辣椒这种我控制不了的事情产生了兴趣。你在我所能掌控的范围外,像辣椒一样,刺激我的鼻咽喉,却又让我无数次怀念这种痛感。沈小桃,我想说的是,你不了解我,我需要的从来都不是牛奶一样的完美情人,我喜欢你肆意侵入我的生活,在我的心里横冲直撞的感觉。” 他接着道:“你说得没错,我控制欲很强,大到你的事业和交友,小到你的衣食住行,我希望都在我的掌控之内,但如今是恰恰是你的不受掌控让我更加着迷。” 还有一句话宁秉贺压着没说,听话的沈小桃像女儿,不听话的沈小桃像女人。 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儒雅的外表只是伪装,宁秉贺如果真要剖白自己的内在的话,他相信里面住的是一匹拥有男人劣根性的狼—— 他将沈小桃视为自己手到擒来的猎物,正虎视眈眈地盯着沈小桃这只时而撒欢,时而乖张的小羊羔。 沈小桃听懂了,她听懂了对方包容里的宠溺,那是上位者对下位者越矩的默许,是长辈对晚辈无礼时开玩笑说的小孩子家家当不得真。 宁秉贺就这么将她那天的情绪轻轻放下了。 沈小桃说:“宁秉贺,你在说什么混蛋话。” 宁秉贺拿起筷子,去拨弄自己碗里的松鼠桂鱼:“我从来都没说过我不混蛋。” 沈小桃叹气:“可是强扭的瓜不甜。” “但扭下来我开才会心。”宁秉贺慢条斯理地夹起一根黄瓜丝放在松鼠桂鱼的酱里蘸,“实在不甜的话我就蘸酱吃。” ——宁秉贺真是老母猪带胸罩,一套又一套。 “你说你了解我。”宁秉贺问她,“那我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喜欢你的吗?” 沈小桃古怪地看了宁秉贺一眼,她还真不知道。 或许是两人的第一次伊始,亦或许是从她回到冚州以后。 沈小桃还真想知道,她问宁秉贺:“那你是从什么时候……” 宁秉贺放下筷子:“我不告诉你。” 她就知道! 沈小桃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付宁秉贺她自由法子,她说:“难道你不知道我和宋维谦已经在一起了吗?你这样他知道吗?” 第49章 这家私房菜的松鼠桂鱼烧得一般,厨师烧过了火候,反倒是油浸鱼的咸辣别有一番风味。 “如果你告诉他,他就知道。”宁秉贺说,“反正他明天出院,我不介意再把他撞进医院。” 沈小桃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就看见宁秉贺拿起一次性勺子挖了一大勺辣椒放进嘴里:“小桃,玉石俱焚比我想象得更刺激。” 先用牛奶漱口,回到医院后沈小桃又削了一个苹果,一直折腾几个小时宁秉贺才安分。 王盛接到电话匆匆赶来,听说自家总裁空口吃了一大勺辣椒后瞪着眼睛问沈小桃是谁塞到他嘴里的。 自家老板什么口味他再清楚不过了,辣椒他只吃甜椒,还要切成细长条的那种类型。 “明明肠胃不好的人,还要吃辣,不能吃辣就不要逞能……”王盛小声地嘀咕,他送沈小桃出门,问沈小桃宁总为什么想不开要吃辣椒。 沈小桃让王盛自己问宁秉贺。 她很忙。 她的设计通过了葡萄酒庄园的公司初审,远在法国的总公司老板与她视频通话,沈小桃用磕磕绊绊的法语与对方交流,聊了半天才知道对方看中了她的设计,并且希望她的图纸更精细化。 沈小桃连夜下单了学习法语的教科书,决定恶补法语知识。 沈小桃很忙,在来看宁秉贺之前她已经连续好几天没好好吃饭了,不是她故意减肥,而是她已经忙到连吃一顿完整的饭的时间都没有了。 沈小桃本想就这么走了,偏偏王盛多句嘴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宋先生。 宋维谦与宁秉贺简直是一对冤家,两人不仅在家是邻居,在医院都是邻居。 沈小桃下楼后去医院附近超市拎了和宁秉贺一样的果篮和牛奶后又折返上楼,悄悄地敲开宋维谦的门。 穿着病号服的宋维谦看见沈小桃眼前一亮,热情地邀请她进屋,沈小桃与他寒暄了几句,就看见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自顾自地走了进来。 沈小桃看到了女孩,瞬间明白,于是拿着包就要告辞。 来看宋维谦本来就是顺路,她没那么不解风情要搅和人家的好事。 宋维谦没有要解释自己和女孩关系的意思,沈小桃也压根不在意,她从一开始就对宋维谦没有意,既然不是两厢情愿她就不能耽搁别人谈恋爱。更何况相比宋维谦的私生活,她更关心自己设计的作品。 宋维谦说她的作品已经进入最后的审查阶段,最近这两天就会出结果。 沈小桃正忙着回陈静的消息,后者对自己算出来的数字疑惑,问沈小桃这样的算法对还是错,沈小桃的手在手机屏幕上按得飞快。 她听见宋维谦问自己:“我有时候真不明白你这么努力是为了什么,是为了钱吗?” 宋维谦找了处吸烟区,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点燃后给了沈小桃:“人生苦短,你该及时行乐。” 淡淡的烟雾在嘴边散开,尼古丁的气息像把熨斗,迅速抚平她这几天过度分泌的皮质醇。 有钱才能行乐,她这样的经济状况人生长短于她没有什么意义。 沈小桃接过烟,与宋维谦闲聊:“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可笑,我一开始努力的原因是为了有一天能成为站在宁秉贺身边让人觉得我与足够相匹配的女人。我就这么以这个理由努力了很多年,直到最近我才发现,我的目标已经不仅仅是宁秉贺了。” “我讨厌工作,每天的应付让让我感到十分疲惫,可是我获得的成就感,尤其是一个项目安全落地的时候,那种巨大的成就感,是什么都比不上的。” 沈小桃回完信息接着说道,“我喜欢建筑,我喜欢混凝土泵送的声音,喜欢看一层一层的高楼被建起。就像你所在的医院,你无法想象它在遇见你之前是什么样的形态。可是我能想象到,在遇到你之前,很多人一定为它的落成消耗了巨大的心血。” 沈小桃说:“我是很喜欢钱,但是我更喜欢建筑,所以有机会我就想试一下,谈不上什么努力和辛苦。” “真可惜。”宋维谦说,“我还以为如果我给足够的钱就能把你从擎天挖到我们利比。” 沈小桃斜了宋维谦一眼:“那要看你给多少。” 宋维谦竖起两根手指:“七位数。” 沈小桃差点没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那从今天起你就是我老板。” 宋维谦说:“但是我不喜欢听混凝土的声音。你可能没办法做让你感到有巨大成就感的事情了。” 沈小桃将烟蒂扔到尽头的烟灰缸:“你错了,这世界上最让人有成就感的事就是赚钱。” 一根烟抽完,沈小桃看见宋维谦病房里的美女走了出来,似乎在找宋维谦。 宋维谦也注意到了找他的女人,他拉住沈小桃的手,带着她躲进楼梯间的消防通道里。 黑暗中,医院特有的宁静让人甚至能听得见自己的心跳。 宋维谦问她:“那如果让你做我的秘书呢?沈小姐,那天我的提议依然有效,如果你回心转意,欢迎你来找我。” 沈小桃在心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因为怕得罪宋维谦,她实在懒得和这个穿着西装的流氓多费口舌。 人生总是难两全,她既要拒绝甲方爸爸的人,又得从甲方爸爸的口袋里掏钱。 “那天走得急忘记回答了。”沈小桃伸出食指,将对方推离自己更远一些,“宋先生,相比巴拿马庄园的咖啡豆,我更喜欢喝九块九两杯的速溶咖啡,相比四位数一个人的omakase,可能某团的拼好饭更符合我的胃口。我的意思是,你这样的极品细糠,我这头野猪吃不下。” 第42章 辞职 沈小桃回到家后已经是半夜,到家后她受到了王盛的消息,说宋维谦半夜不睡觉来宁秉贺的房间挑衅,两人打成一团,惊动了半个医院的医生和护士。 被强制性加班的打工人王盛有些碎碎念,问沈小桃为什么要送一模一样的果篮,宁总看见后很不高兴,找个借口冲宋维谦发了很大一通火。 沈小桃打开水龙头等热水准备洗脸,她回答王盛:“这很宁秉贺了。” 控制欲极强的宁秉贺就连别人和他用同款他都接受不了。 像个霸道又不讲理的孔雀。 水流声落在洗脸盆里,过了保质期的热水器烧起水来嗡嗡的响。沈小桃想起宁秉贺说她不了解他,她想,她或许真不了解他,宁秉贺的性格或许比她认为得更恶劣。 那边背景音嘈杂,王盛匆匆地说了句“要打起来了”就挂了电话,沈小桃本想发个“宋维谦活该”给王盛,但她还是忍住了,假惺惺的发信息问王盛两人伤势都如何了。 王盛立马领会沈小桃的意思,告诉沈小桃宁总大获全胜,宋维谦明天出院的计划泡汤。 “那太可惜了。”沈小桃这样回复王盛,但是她的心里邪恶的想—— 泡汤可太好了。 这就是宋维谦的报应。 沈小桃心满意足地洗了澡,本想敷个面膜后就睡觉,没想到一晃眼的功夫陈静拨了二十多通电话来。 沈小桃用毛巾擦着头发,联系了陈静问怎么了。 陈静的嗓音带着沙哑,她说:“出大事了小桃姐!” 事情的起因是老袁发现现场的一部分钢筋变成了非标钢筋,为了谨慎起见,老袁检查了现场所有的钢筋,发现里面大部分的钢筋都变成了没有入围厂家的非标钢筋。 陈静的尖叫声震耳欲聋:“设计方要求的图纸里所有的钢筋都有抗震要求,但是赵恩成竟然为了填饱自己的口袋用强度等级差的钢筋代替原来的设计钢筋,他简直比裘义还差劲!小桃姐,这批钢筋无论是屈强比还是伸长率都完全不符合!到时候验收怎么办啊?!” 沈小桃挂在电脑上的微信收到了陈静发来的图片,是残次钢筋的检验结果照片,的确与合同上要求的不符合。 沈小桃皱眉,一栋大楼的建成,钢筋质量至关重要。 “冚州离地震带不算远,而且去年才有过一次小地震……”赵宇航接过电话,“小桃姐,如果不使用抗震钢筋的话我怕到时候有地震了楼的质量扛不过去。” 沈小桃“嗯”了一声:“我知道。” 沈小桃翻看电脑里的图纸,普慈的大楼足有二十多层,算是高新区的小地标了,如果到时因为使用的钢筋不合格而出事,沈小桃不敢想象会牵扯出多少人。 沈小桃问她:“除了钢筋其他方面呢?砂石料方面老袁有没有检查过?” 陈静说:“还没,袁工一直住在项目上,我现在就让赵宇航联系他。” “小桃姐,你还记得我们的学妹媛媛吗?前几天辅导员还和我提过她,说她刚毕业没几年就拿到了证书,被派到项目上时欢天喜地的,结果房屋倒塌后第一个抓的就是她。”陈静害怕得声音都在发抖,“我妈妈的病情刚有好转,我不想去坐牢。” 陈静说的“媛媛”沈小桃还有些印象,是比沈小桃小两届的学妹,听说前年所负责的项目倒塌后被抓进了牢里,到现在还没出来。 第50章 沈小桃安抚陈静:“陈静,你先冷静,虽然你的证书挂在项目上,但论追责次序,赵恩成是第一责任人。而且赵恩成既然敢这么做,那一定是买通了监理方面,到时候专家评估没问题,验收资料齐全,那么这项工程一定能平安落地。” 陈静还是害怕:“但是万一几年后房子出问题了……” 电话那边有窸窣的翻找图纸的声音,沈小桃听见陈静问赵宇航有没有找到设计院给赵恩成修改图纸或允许更换钢筋的通知,赵宇航说没有。 “小桃姐,我想好了,赵恩成有靠山,等东窗事发后大不了跑去国外一辈子不回国,但我们不行。既然如此,那我们不如一开始就将这件事撇清。”陈静在那边吸了口气,“我和赵宇航明天打算分头行动,他去相关部门举报,我去设计院问他们的图纸究竟有没有改动。” 沈小桃叹了口气:“然后呢,等事情结束后打算干什么?陈静,你和赵宇航打算转行了吗?” 陈静明显愣了一下,问她:“为什么要转行?!” 她吭哧吭哧在大学里学了四年,毕业后在供她的父母面前发誓要在这行立足然后赚大钱,如果转行,她要去干什么? 去接触一个全新的行业吗?继续从月薪3k的底层做起,因为业务不熟练被领导辱骂吗? 她可以接受整个大环境的下行。如果时代抛弃了这个行业,逼着所有的建筑人改革,那她认命,但她不能接受自己先说放弃。 建筑行业的证书多到发指,越往上考知识点越艰难晦涩,天知道她为了考“九门提督”废了多少力气。 “我还以为你们是不打算在这行混了。”沈小桃打开吹风机,开始吹头发,“先不说你得罪了擎天,就说你在不与公司沟通的前提下卖了自己的老东家,哪家建筑公司敢要你?” 陈静又尖叫起来:“难道我们要联系擎天吗?不行!就算联系擎天那边他们也是轻拿轻放……” “这件事我来处理。你们先假装不知道。”沈小桃嘱咐陈静,“另外让老袁看着现场进的材料,让资料员将他们的合格证明和资料都发一份给我。” 陈静动作麻利,第二天就联系了资料员将沈小桃要的资料都发了过来,沈小桃翻钢筋的合同,果然是之前裘义签盖的顶尖下游公司。 鼠标落在合同的签章上,沈小桃犹豫了一会儿将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全发送给了宁秉贺的邮箱,在不确定普慈管理层与擎天内部有没有勾结的情况下,发给宁秉贺是她唯一的选择。 信件发送成功后,沈小桃坐在办公桌前沉思。 从知道擎天内部出现腐烂的那一刻起,她就有辞职的想法。 君子不利于危墙之下,陈静的担忧有道理,谁也不能保证哪天出事后高层会不会将她们这些小虾米推出去挡刀。 她向来说做就坐,趁着下班之前写好了辞职信,隔天一大早就带去了分公司。 赵恩成不喜欢项目上尘沙飞扬的空气,躲在落地窗的办公室里和人喝茶,沈小桃走进去后才发现裘义翘着二郎腿坐在赵恩成的对面,见到了沈小桃后更是笑意不减。 成年人的世界不需要过多的言语,只有心领神会。 桌角处裘义送来的茶叶的礼盒还没有开封,赵恩成见到了沈小桃热情地邀请她坐,他和裘义介绍沈小桃,说她巾帼不让须眉,日后定能成为擎天的中流砥柱。 裘义配合着赵恩成,给沈小桃倒了杯茶,说以后顶尖还需要沈经理多多指教了。 沈小桃没接茶,而是问赵恩成这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裘义也不恼,而是将茶水放到沈小桃手边的茶几上,“沈经理,你要知道我裘义不是睚眦必报的人,我相信和气生财,有钱大家一起赚。就像我以前是擎天的员工,现在虽然走了,但也记着老赵总的人情,我们顶尖虽然是小公司,但诚意却是百分之百的,只要小赵总愿意和我们合作,我们给的利润一定是最大的。” “第一,这是你和赵总的事情。第二,我不认为普慈这栋楼的项目给的利润小。”沈小桃说,“合同上签的条件给的很宽裕,我相信擎天到手只多不少。” 裘义差点笑出声:“那是擎天的事,高层吃猪肉,我们连油花都舔不到。而且不止是普慈,沈经理,普慈的工期今年年底就能结束,接下来的还有其他项目,你难道想跑一辈子现场吗?如果你希望有更大的发展空间的话,我相信小赵总一定会放心把其他地方的分公司托付给你。” 沈小桃这下听懂了,裘义这是在向她发出邀请。 她看见裘义指指自己的口袋,和她说:“落袋为安,落到自己口袋的才是安稳的。” 沈小桃都快要吐出来了,她一刻也不想在这个破地方待着。 她甚至闻到了赵恩成的办公室有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味。 那是权利和利益交织出来的腐烂,一间小小的办公室,已然成了擎天内部的缩影。 裘义和赵恩成丝毫不忌讳在沈小桃面前谈论其他项目利润的分配,但提及材料检验时,他们却是避重就轻,像在心里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默契。 建筑私企早乱成了一锅粥,擎天从来都不是个例。如果沈小桃敢愣头青似的把擎天的内幕爆出来,那擎天就有办法彻底封住她的嘴。 至少能绝了她在这个行业的所有后路。 她握紧了手指。 指甲掐在掌心内,手心内的酸痛感让沈小桃回过了神。 她看向赵恩成和裘义,后者还在等她的回复。 这是一条盛满粮食的贼船,裘义这只大胖老鼠率先用两只爪子凿出了漏洞,此刻他急需要一个和他狼狈为奸的队友来瓜分这一船的粮食。 赵恩成是他的第一人选,沈小桃则是他的第二人选。 只可惜他选错了人。 沈小桃不想再在这个办公室逗留一分钟,屋里的气息已经要将她包围窒息,她起身说道:“我和两位老板一样爱钱,还是爱得死去活来的那种,但是不巧的是,我是个矛盾的理想主义者,所有的理想主义者都有一个通病,他们会将自己的底线拉得很高。” 沈小桃从包里掏出准备好的辞职信,推到赵恩成的面前:“工程质量就是我的底线。” 第43章 春落桃枝 人一旦勇敢跨出第一步了,接下来的路怎么走都是轻松的。 她从大学起就接活,在每个饭局都尽全力推销自己,这让她得到了长效的回报,比如刚跨出擎天分公司的门,就接到了周源的电话,周源问她接不接养老院的造价,价格好谈。 沈小桃嘴甜手快,先是感谢了周源又告诉他一星期内就给对方完整的清单。 玻璃幕墙外的云朵被烧成了桃红色,霞光簇锦中的夕阳如浸了油,将周围渲染得一泓如橙,沈小桃站在余晖里,有些发怔地看着擎天的名牌。 她比自己想象的更心软犹豫,在本该爽快的告别时竟然眼眶发热,生出了一丝不舍。 手机响的很及时,沈小桃一看,是宁秉贺。 沈小桃擦了眼泪,扬起微笑,问宁总有什么吩咐。 宁秉贺的声音从手机另一端传来,沈小桃听见他说:“没什么吩咐,只是觉得天气很好,想约你去芦花湖附近散散步。” 沈小桃靠在栏杆上看日落,越是靠近夜晚的傍晚,夕阳越火似的娇艳,不过十来多分钟就慢慢走入颓然,烧得紫红色的铅云变成灰蒙蒙的青墨色。 沈小桃说:“哪有人傍晚约女孩出来散步的?而且我近期没有打算回悦澜雅庭的打算,也不打算回芦花湖。” 宁秉贺问她:“那小桃家附近有什么好逛的呢?我们小孩姐搬新家了,也不知道请长辈去坐坐。” 沈小桃想了想:“我家附近有个清吧环境还可以,如果小叔叔愿意赏脸,我倒是可以带你去,不过那家清吧贵得杀人,我可请不起什么好酒。” 宁秉贺在手机那边笑得很轻:“如果是小桃请客的话,我可以喝水。” “那你什么时候有空呢?”沈小桃现在闲人一个,比谁都有时间,她问宁秉贺,“明天?后天?” 宁秉贺从后面碰了碰她的肩膀,问她:“现在不可以吗?” 沈小桃没想到宁秉贺会来这里,她回头看到宁秉贺又惊又喜,问他怎么在这。 女孩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像宫崎骏动漫里无脸男眼下的图案。 宁秉贺让她看大楼外墙面贴的公司名牌,他今天是为了擎天楼上由普慈投资的游戏工作室而来,刚好到楼下时看到了沈小桃。 宁秉贺说:“我本来只是路过,但是看见有个小朋友哭了,就忍不住想关心你一下。” 沈小桃本来不想哭的,她觉得自己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小孩,一个人的时候无论摔倒多少次都能像没事一样拍拍手爬起来走,但只要有人来问她疼不疼,她就会“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51章 “临走时我告诉赵恩成和裘义,我是个理想主义者,为了我心中的信念我可以放弃一些世俗的东西。” 沈小桃不去看宁秉贺,她低着头,靠在宁秉贺的怀里:“陈静不能失去这份工作,她妈妈手术结束了,病情刚有好转。赵宇航去年刚入职,他刚买了房,还要还房贷……可是,可是你知道我当时为了进擎天考了多少场试吗……多少个夜晚我学习学到深夜,为了业务我他妈的喝了多少酒,经我手的数字从来没有出错过,因为每次计算我都最起码算两遍以上。现场的苦我都能吃,没叫过一声累,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她不甘心。 不甘心任人摆布,更不甘心在这里停滞不前。 难道只能如此了吗? 难道必须向他们妥协? 沈小桃做不到向他们妥协,事实上,她连对宁秉贺妥协都做不到。 沈小桃想,自己上辈子应该是一根笔直的钢筋,无论地震还是海啸,她都能做到笔直不弯曲的那种。 她就是个犟种! 沈小桃攥着宁秉贺的衣角,闷声问他:“你收到我发给你的邮件了?” 偶尔有路过的人步履匆匆,宁秉贺摸她的头发,将她护在怀里:“收到了。普慈的法律部门已经正式起诉擎天了,这件事我会交给陆昘处理。” 沈小桃抹了剩下来的眼泪,抬起头:“这件事还是陈静和赵宇航告诉我的,我告诉他们我会自己解决这件事,你能不能不要……” 沈小桃想让宁秉贺想个其他的借口来拆穿这件事,她来辞职就是不想将项目部的其余人拖下水。 宁秉贺弹了一下她的脑门:“还有空担心别人。这点小事怎么还哭上了呢?” 她都哭糊涂了,宁秉贺从来都不会让她为难。 “我没哭,我只是生气,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呢,那是你的大楼,我只是讨厌他们没有契约精神。”沈小桃其实很抗拒让宁秉贺看见自己这一面。她希望对方看见自己面对这种事时表现得更游刃有余些。 偏偏自己这个时候的表现糟透了。 宁秉贺看她的模样哭笑不得,建新楼是陆昘和董事会的主意,一是为了面子工程,二是近年经济下行,主动拿地皮也是向主管部门的单位示好。至于宁秉贺,无论在哪办公,他都无所谓。 新大楼比现在的办公地址离他家车距还远了十分钟,相比之下,宁秉贺更希望新楼能迟点建成。 “拿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可不是好的行为。”宁秉贺替她擦眼角没干的眼泪,“你辞职了就不是沈工了,以后是沈老板了。得注意自己的形象了。” 沈小桃透过边上的不锈钢栏杆看到了自己的模样,她的脸被压缩成了倭瓜,今早刷的眼睫毛成了苍蝇腿,沈小桃从这个丧气的倭瓜眼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震惊。 沈小桃用手捂住脸:“小叔,你能不看我吗?” 宁秉贺还真就背过身去,不再去看沈小桃。 沈小桃坐在公共座椅上,将包里的补妆工具一股脑全倒了出来。 她用气垫将自己眼下那块空缺给补上,又用卸妆水将自己的睫毛膏卸掉,化妆品的塑料盒子和包里的钥匙在一块撞得叮叮当当,过了好一会儿沈小桃才说好了。 宁秉贺转过身来,看到了修补得差不多的沈小桃。 沈小桃看了眼时间,说要回去画图。她现在是无业游民,得自己找办法赚钱。 宁秉贺也有事情,临走前抱着她让她先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打算什么时候带我回家?”宁秉贺将下巴靠在她的发顶上,“我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随时等着你收留我了。” 沈小桃被宁秉贺抱着,她去拍宁秉贺的背:“等我忙完这段时间。” 宁秉贺说:“沈老板说话要算话。” “我不会再干预你的决定了,你想工作就工作,想去念书就念书,我尊重你。”宁秉贺捧住沈小桃的脸,在她额头上落吻,“小桃,我只想你开心。” 放到之前的沈小桃肯定会崩溃到不知所措,可是现在躲在宁秉贺怀里的沈小桃真的觉得这只是芝麻大的事情。 她像被贝壳保护的很好很柔软的蚌肉,在水里游了很多年吃了很多难以吞咽的砂砾,在这一刻全部吐了出来。 她不用再用自己的身体去锻造珍珠,也不用再时刻紧闭着蚌壳来保护自己。 沈小桃谢绝了宁秉贺让王盛将她送回家的好意,她自己开着车回到了家,刚到家她就收到了陈静的消息,陈静问她为什么要自己一个人去辞职。 赵宇航建了一个三人的小群,两人在里面轮流质问沈小桃有没有把自己当朋友。 沈小桃看满屏的感叹号,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两人的吵,于是将群聊设置成了免打扰。 沈小桃将床头柜里的法语书拿出来继续背单词。 连学了两个星期的法语,沈小桃的进步肉眼可见的飞快,再与来自法国的甲方马修对话时,虽然还需要英语辅助,但她的法语明显已经流利了不少。 沈小桃按照对方的要求继续精细化图纸和学习法语,在这期间接到了许安然的电话。 大小姐许安然每天都活得多姿多彩,和沈小桃打电话时身后的背景音像是在俄乌战场,夜店里有节奏的轰隆声堪比炮弹爆炸。 许安然也听说了沈小桃辞职的消息,问对方要不要出来放松一下,许安然边上的gabriel在朋友的怂恿下告诉沈小桃自己很想她。 沈小桃还在看面前的法语书,告诉许安然自己还在交接工作没时间玩。在得到沈小桃婉拒的答复后许安然表示很遗憾,话锋一转问她有没有兴趣参加利比的圣诞酒会。 擎天偷换钢筋的事情在沈小桃闭关的两个星期内越闹越大,利比的负责人直接拒绝与擎天高层会面,原先定好的合作一笔勾销。 擎天管理层虽然急得火烧眉毛,但所谓一鲸落,万物生。原本只是看着擎天吃肉的建筑公司纷纷出动,看看能不能在利比的圣诞酒会上获得利比高层的青眼,趁机分一碗肉汤喝。 沈小桃还真有兴趣。 许安然告诉了沈小桃时间和地点,说这次酒会来的有跨洋建筑公司的猎头,沈小桃可以带上自己的简历。 沈小桃看了眼时间,是她约好带宁秉贺去家附近的清吧喝酒的日子。 本来约了前几天,但在擎天的工作需要交接,庄园的图纸也需要沟通,加上她在学法语,时间一眨眼就过去了,与宁秉贺的约会也顺势拖到了现在。 沈小桃实在不想再放宁秉贺鸽子了。 她也不能仗着人家对她包容就拿人家不当回事。 但许安然的话勾得她心痒痒。 沈小桃没按捺住,她问许安然:“什么样的跨洋公司?” “谁不知道我们国家的基建最强?哪个国家七天能盖出一个医院,公认的基建狂魔跟你闹着玩呢?”那边许安然总算离开了嘈杂的环境,许安然显然喝高了,“只要语言沟通没障碍,我们国家的建筑人才到哪里都是高待遇……不是我说啊,沈小桃,也亏你能在擎天那一亩三分地默默耕耘这么多年,要是我早不干了。” “这不是辞职了吗?”沈小桃她问许安然,“那天宁秉贺会来吗?” 许安然以为她在秀恩爱,吵嚷着骂她:“不是我说……沈小桃你恋爱脑啊?宁秉贺不来你就不来了是不是?我舅舅已经问过他了,他说第二天要出差,就不和我们凑这热闹了。” 沈小桃挂了许安然的电话,又发消息问宁秉贺能不能改天再约。 她事先想好了好几个理由,身体不舒服啊,熟人委托的工作赶时间等等…… 沈小桃咬着大拇指的指甲,啰里啰嗦的打了大段话最后又全部删除,言简意赅的说自己临时有点事情。 过了几分钟后宁秉贺回复她,说好的。 在衣柜前踱步的沈小桃总算缓了口气,她打开柜子去看有没有没穿过的小礼服,直到她看到了挂在最后面的那件礼服。 白色的绸缎礼服上镶绣着杏粉色的小花,绿色的根茎与枝叶斜斜的倒垂、伸展一路走到裙底。 像春天停落在桃枝上,孕结出稚嫩的骨朵。 沈小桃有段时间很讨厌自己的名字,别的女孩都叫涵啊,沐啊雨的,只有她叫小桃,别人听起来就是个窈窕淑女,她听起来就很好吃。 十八岁的沈小桃将自己塞进了礼服里,却怎么也碰不到背后的拉链。 她捂着胸口,站在门后怯怯地叫来了刚回家的宁秉贺。 浓郁的酒气在她身后荡漾,沈小桃侧身站在镜子边,用余光去观察他。 宁秉贺穿了白色的衬衫,因为燥热将领口解到第二个扣子。他喝了不少,去拿裙子拉链时睁大了眼睛,似乎在确定拉链的位置。 二十六岁的宁秉贺替她将拉链拉起时,她甚至能感受到对方刻意屏住的呼吸。 他的手很烫,像一把烙铁,不过是擦过她的肩膀,就在她的背后激起了鸡皮疙瘩。 第52章 收紧的束腰将女孩的身形衬得纤细,她刚洗过澡,发尾还有玫瑰味洗发水的清香。 沈小桃去抠裙子上针脚细密的小花,崭新的裙子上有她手心渗出的汗,沈小桃回头,问宁秉贺好了吗? 大手顺着后背滑到了腰上,不过稍稍用力,沈小桃就被带到了怀里。 醇香的酒气与洗发水的清香厮混交扯而变得辛辣,沈小桃抓住了她能抓住的一切,在空气被人肆意掠夺的空隙里,她咬住了宁秉贺的唇,试图从铁锈味中找出一丝美味的甘甜。 等待她的是对方更加激烈的吻。 第44章 钓鱼法则 许安然没骗她,利比的酒会来了不少建筑界的大拿。 沈小桃穿着绸缎礼服,头上别着珍珠发夹,由许安然领着,穿梭在各个大佬身边,等大佬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时,她再适时地从珍珠小包里递上名片。 和许安然混熟了之后才发现她远比自己想象得义气,许安然的手臂勾在沈小桃的肩膀上,大着舌头问她还想和哪位老板打招呼。 沈小桃还真有想打招呼的人。 她看见了leo。 ——高新区那所由安藤忠雄亲自负责设计的美术馆项目负责人。 leo也看见了她,端着香槟来和她打招呼。 作为高新区的地标性建筑美术馆的负责人必定是经过千挑万选的,经过许安然介绍沈小桃才知道leo就职于一家外企,是学生时期就拿了外派资格留学的学霸。 leo说:“我的老板马修是一个十分挑剔的法国人,但在看到沈小姐的设计后却很惊喜,还告诉我们你的设计就是他梦想中葡萄酒庄园的样子。” 沈小桃既震惊又惊喜:“你是马修的员工?” “有时候这个圈子就是这么小。”leo与沈小桃碰杯,“我的老板一直想见见你,和你面对面讨论他的葡萄酒庄园,我想如果他知道你在这里,一定会连夜从法国飞过来。” 沈小桃喃喃道:“真让人感到惊喜。” 沈小桃没想到leo会是马修的员工,更没想到马修会对自己的设计这么满意。 许安然再桌子底下小心地捏了捏沈小桃的手,向她投来肯定的目光。 都说天无绝人之路,沈小桃没想到幸福会来得这么突然。 leo的视线落在她的附近,很显然,今天沈小桃的身边少了一个人。 leo那天受人之托带他们进入场地,宁秉贺虽然不是业内人士,但看对方的谈吐与气质leo也猜出了对方的身份不凡。 那样的男人,看向沈小桃时的眼神格外的珍重,仿佛后者是什么极其珍贵的宝物似的。 “马修先生一直希望找到一个同时拥有现场管理和设计能力的人。一般的庄园工期不过一年左右,但我们却将工期定在两年。因为马修先生是一个精益求精的人,对待建筑尤甚。”leo有些犹豫地看向沈小桃,“沈小姐,你真的愿意去法国吗?” leo用词讲究,但沈小桃不是没接触过马修,几次视频电话她已经差不多明白了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一个连采光井的角度都要计算到零点几度的细节狂,真要一起共事的话,leo说的两年的工期只会长不会短。 沈小桃坚定的回答leo:“我去。” 利比的圣诞酒会在一群金发碧眼的美女热舞中完美落幕。 沈小桃喝了不少酒,肚子被没有弹力的裙子面料勒得难受。她问许安然有没有外套能穿,许安然给了她一件毛衣披肩,棕色的毛衣正好能挡住她微凸的小肚子。 沈小桃递了一晚上的名片,肚子里只剩下上下摇晃的酒水,本想约许安然去附近的网红餐厅吃点夜宵,没想到许安然晚上有约,遮遮掩掩的要先离开,沈小桃嗅出不寻常的味道,追问之下才知道是去赴陆昘的约。 两人的缘分起始于蓝bar,沈小桃本以为陆昘趁许安然酒醉耍流氓,没想到许安然说是自己霸王硬上弓。 睡了就睡了,没想到两人打炮打出了感情,开始考虑往男女朋友方面发展。 许安然和沈小桃并肩走出酒店,许安然有些惆怅,浑然忘了脚下硕大的裙摆:“我想告诉他我的感受,我喜欢和他躲在被窝里的感觉,我想和他在一起,陆昘很喜欢冲浪,等明年夏天的时候我们可以去海边散步……我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如果我和他告白他不同意的话我该怎么办?如果我和他在一起后他出轨怎么办?” 沈小桃替许安然撩起裙摆,问她:“那你呢?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爱他该怎么办,你也没有想象如果以后你不爱他了出轨了怎么办?你为什么要全部站在他的角度想呢?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他比你更紧张。” 沈小桃没坐许安然司机的车,她将许安然送进她司机的车里,让许安然去找陆昘:“你是安夏集团的许大小姐,你是我们学校的校花,你出生就站在了我们普通女孩一辈子的终点上,你这么优秀,竟然会担心一个男人爱不爱你。” 沈小桃在冷风里裹紧了毛衣披肩:“被你看上是他陆昘的福气。” 许安然兴高采烈,“omg小桃你太暖了!” 沈小桃挥手送走了许安然,走到巷子口准备点支烟。 她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名利场,每个人的眼神中都是对利益和成功的渴望,倒显得她的马屁不出众了。 嘴里的大观园香烟刚点上,宁秉贺就披夜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沈小桃又惊又喜地喊了句“小叔”。 她属实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 宁秉贺打量了她一下,将外套披在她的身上,让她上车。 沈小桃看到宁秉贺的嘴角微微地向下,她的第六感灵敏的判断出对方的情绪不佳。她闭上嘴,很识时务的没有多问,而是顺从地上了车。直到车穿过城市隧道,要过潜江的时候,沈小桃才出声。 虽然发出声音的不是她,是她的肚子。 没有油水的肚子被饿的咕噜噜叫,沈小桃眼巴巴地看向宁秉贺,舔了舔嘴唇,说了句“小叔,我饿了。” 宁秉贺“嗯”了一声,过了前面的路口,一个急转弯,车又往回开了回去。 香织堂门口的灯牌昏黄暗哑,虽然过了饭点,但案前却坐满了人,接到宁秉贺电话的matt给两人提前留了包厢,虽不如第一次来时那间的宽敞,但胜在温馨。 沈小桃脱了高跟鞋,盼着腿坐在榻榻米上,开始看菜单。 她其实揣了一肚子的疑问,比如为什么宁秉贺会出现在利比圣诞酒会的酒店楼下,比如宁秉贺今天为什么不高兴。 香织堂的菜单写得很抽象,尤其是饮品,沈小桃将菜单翻了几遍,最后选了“白加黑”的套餐和一杯叫“春楹”的饮料。 “小叔你有没有吃过他们家的白加黑套餐?”沈小桃眨着眼睛看向宁秉贺,“matt等等不会真的给我送一片药丸吧?” 宁秉贺拿起面前的湿巾擦了擦手。在他擦手之前,沈小桃认真的思考过这条湿巾的作用。她想过这可能可以用来擦嘴,但没想到是用来吃饭前净手的。 宁秉贺说:“利比集团的酒会对你就这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连和我的约会都要推掉。” 沈小桃挑眉,她领教过宁秉贺的求知欲,这个男人从来都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她小聪明耍滑头来解决问题的人,只要是他想知道的答案,就算是刨根问底他也要弄明白。 沈小桃忘了是从哪看到的一道话,说只要是相爱的两个人,外人看了再怎么不配,他们的性格深处也是有相似之处的。 就像她和宁秉贺,都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固执性子。 “是,没错。”沈小桃叹了口气,决定破罐子破摔,“我现在是没工作的无业游民,我需要搭建自己的人脉。相比和你喝酒,我情愿来这里参加应酬。” 宁秉贺看着她:“所以你就替许安然拿衣服,拎裙摆。我不认为她是值得你讨好的人。” 沈小桃莫名烦躁起来,她来香织堂的路上担惊受怕了一路,心里反复纠葛着对方究竟是为什么而生气。她本以为宁秉贺是因为自己放了他的鸽子,但没想到是因为自己替许安然拎裙摆这种小事。 沈小桃呛他:“宁秉贺,你为什么要来指点我的社交圈?许安然值不值得我讨好应该由我说了算,而不是由你。你又不是住在海边,你管的是不是也太宽了点?” 他们似乎不能有过多的交流,只要试图交流,就会吵架。 宁秉贺一如既往的平和,他说:“我不是想插手你的社交圈,我只是想告诉你,与其花功夫在那些人身上,不如——” “不如把时间花在你的身上?不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一天二十四小时每分每秒都围着你转?反正你宁总手指缝里漏的都够我吃一辈子的?”沈小桃拧眉昂首,打断宁秉贺的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做不到。” 包厢的木门被人推开,穿着香织堂制服的服务员开始上菜。 第53章 面前的陶瓷制碗碟轻声碰撞,宁秉贺仿佛没听到沈小桃的发泄,他看着沈小桃点的白加黑套餐,说道:“我想说的是,不如提前我说一声,让我去接你。” “别忘了你答应过我,让我去融入你的生活。”等服务员走后,宁秉贺将黑白相间的瓷碗推送到沈小桃的面前,“白的是帕尔马干酪意式馄饨,黑的是夏季黑松露。吃起来口感很丰富。” …… 沈小桃有一种发完火后发现犯错的嫌弃人是自己的尴尬,有一种发现纵火犯却被对方从自己身上找到打火机的迷茫,有一种被人打了一巴掌却还要说谢谢的憋屈。 总而言之,在宁秉贺面前,她成了吃黄连的哑巴。 matt的黑松露给的很大方,几乎铺满了整个碗面。沈小桃已经没心情去品尝黑松露的味道了,她用银叉去戳黑松露,她憋着气问宁秉贺:“宁秉贺,你为什么喜欢我?” 宁秉贺笑得温润大方:“因为你值得。” “……” 愈发显得她的小气与局促。 宁秉贺点的是一条煎好的鲈鱼,他和猫似的用刀叉将鱼皮撕下,挑出雪白细嫩的鱼肉,送到沈小桃的嘴边,让她尝尝。 沈小桃看着宁秉贺,想起以前和北京的朋友去野钓的山庄钓过鱼,朋友说钓鱼讲究一个以柔克刚,饵食放得轻缓,鱼儿才能咬得急,等河里的鱼咬住了饵食后鱼竿要急速地拉起,让鱼儿在水面上扑腾,看银白的鱼鳞甩溅起一串的水滴,波光粼粼地打在河面上。 那才叫一个地道。 沈小桃鬼使神差地张嘴,咬住了他的鱼饵……鱼肉。 “既然酒会结束了,那能把剩下的时间匀给我吗?”宁秉贺问她,“今天太晚了,没办法喝酒了,不如改天请我去你家坐坐吧。” 宁秉贺笑了笑:“你觉得如何呢?沈老板。” 淦!失误了。 第45章 珍珠项链 沈小桃没有再婉拒宁秉贺的理由。 两人约定几天后去沈小桃家里喝酒,算是为沈小桃暖新居。 到了约定日,与宁秉贺一起来的还有他的行李,王盛站在他的身后替他拎着黑色的箱子,从宁秉贺的背后探出一个头对着沈小桃笑。宁秉贺走进屋内自觉地换拖鞋,然后掏出一个米白色的绸缎盒。 里面是一串泛着银灰质地的珍珠项链,颗颗饱满莹透,沈小桃看了一眼盒子,是大名鼎鼎的南珠珠宝。 是女人就会对珠宝动心,沈小桃看着那串珍珠项链,说不想要是假的。 她很少给自己买首饰,她眼光毒辣,总能一眼相中珠宝柜台里最贵的首饰,在看清价格后开始望洋兴叹,然后猛打退堂鼓。 “是温居礼物,朋友送的,不值什么钱。”宁秉贺见沈小桃犹豫,将盒子塞到她的手里,“一串珠宝换一顿饭,记得给我们加点肉。” 宁秉贺说完就往屋里钻,突然来了两个男人,让沈小桃租的两室一厅拥挤起来。 王盛将宁秉贺的行李搬进来,凑到沈小桃耳边小声地说:“是宁总说你穿礼服时脖子上有点空,特意找南珠的周少爷要的。” 沈小桃记得南珠的周叙白,她还是高中生时候跟在宁秉贺的身后见过他,男人长了一双目空一切的眼,讲起话来也格外的欠揍,看到沈小桃第一句话就是问宁秉贺怎么开始喜欢吃豆芽菜了?反倒是他带在身边的姐姐,带着翠色潋滟的帝王绿翡翠,不仅不俗气,气场上还能压得住。 沈小桃追问王盛这串珍珠多少钱。 王盛悄悄地比了个“七”。 “王盛。”宁秉贺欣赏过了沈小桃的房间,开始去欣赏阳台,他嘱咐王盛,“把我的行李先放到小桃房间。” 沈小桃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跟了上去:“为什么要放到我的房间?” 掉了半边瓷砖的卫生间墙面,因为潮湿发霉还没来得及处理的墙纸,阳台上斑驳的墙漆……哪怕沈小桃已经提前很多天打扫过了,但是因为宁秉贺的到来,还是让这间屋子显得十分的寒碜。 宁秉贺像误闯了现实世界的cg建模,光是站在那里就让沈小桃感到格格不入。 宁秉贺倒是适应的很快,自顾自地逛了起来,领着王盛仿佛领导下乡视察,站在两间卧室的中间指点江山。 “那间卧室有点小,我腿长放不下。”宁秉贺打量沈小桃的房间,嘱咐王盛,“等等让助理给我定张床……就是我们家那张,不过这里可能要小一点,你自己看着买……要不然还是找设计师过来把房子重新装修一下吧?” 沈小桃拉着宁秉贺往餐厅走:“小叔,我们先吃饭吧。” 沈小桃厨艺一般,弄熟为主要目的,除了自己炖的鱼汤外其余都依赖外卖,为显诚意,她将外卖的塑料盒子全换成了自己在十元超市淘的瓷碗。 王盛夹了一筷子蒜香鸡翅吃下肚后连连夸赞:“和我家附近的饭店烧得一样好吃。” 沈小桃内心os:……就是在你家附近的饭店里点的。 房东给的餐桌是长短脚,沈小桃找了一本书垫在短脚的餐桌下,宁秉贺站起来盛鱼汤,扫了一眼垫在下面的书,问她什么时候开始对法语感兴趣了。 “随便学着玩的。”沈小桃拿过宁秉贺的碗,替他盛鱼汤。 其实她在宁秉贺来之前接到了马修的视频电话,马修告诉她,她的设计已经通过他们公司的最后审查。意思是她随时可以启程来法国参与这项工程。沈小桃联系了leo,在得到对方的重复肯定后,她先是开心,再然后是担忧。 她开始思考该怎么和宁秉贺说这件事。 依照她对宁秉贺的了解,他会迅速地在法国买一套高级公寓,然后动用他所有能动用的人脉和关系,在她知道或不知道的情况下位她铺出一条康庄大道。作为日理万机的普慈话事人,宁秉贺还会保持一周飞两次法国的频率,竭尽所能的保障她的吃喝玩乐。 然后他们的感情就像常温状态的草莓小蛋糕,在慢慢中变质。 变成她最抗拒的模样。 “法语很难的,沈小姐真厉害啊,这么优秀了还不忘记学习。”王盛给沈小桃竖起一个大拇指,啃着手里的鸡翅,“沈小姐下次教教我呗,我也想把鸡翅烧得这么好吃。” 宁秉贺喝着鱼汤:“请教她不如去请教你家附近的饭店。” 王盛“啊”了一声,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两人。 宁秉贺示意他去看厨房垃圾桶里还没处理干净的外卖盒。 “我其实做了这道菜,但是失败了……”被拆穿的沈小桃有些不好意思,“但是鱼汤是我自己做的,我尝过了,味道很好。” “味道是不错。”宁秉贺喝完了一整碗的鱼汤,问沈小桃等会儿有什么安排。 王盛插嘴:“宁总想问你要不要去看海。许小姐临走前说了,要宁总一定要把沈小姐带上……” 沈小桃反问:“看海?” “陆昘在海边搞了个俗气的表白仪式,邀请我们去凑热闹。” 宁秉贺靠在椅子上,看着她:“但我觉得你应该不想去,所以我想带你去海上捞海鲜。” 宁秉贺猜的很准,沈小桃还真不想凑这份热闹,但她的确想试试在海上捞海鲜的感觉。 吃完饭后,宁秉贺打发王盛去开车,他替沈小桃收拾残局。 沈小桃在屋里翻箱倒柜,找出了几年前心血来潮买的泳衣。 ——紫罗兰色的挂脖泳衣,沈小桃穿好后又找出了一件米杏色的针织外套。 十一月的冚州还有秋老虎的余威,沈小桃拿着外套正犹豫要不要再穿一件时,背后已经被人圈住。 “别动。” 沈小桃感受到宁秉贺的鼻息在自己的耳边,他的手指从她的颈椎一直游走到脊柱。 沈小桃闭了闭眼,看向未关紧的房门后喊他的名字:“宁秉贺……” 怀里的人明显紧张了起来,她纤瘦的肩胛骨像一对即将展翅的蝴蝶,被洁白又细腻的皮肤所包裹。 宁秉贺的指尖划过,让她颤抖了起来。 沈小桃提醒他,“……还得去海边。” 宁秉贺哑声道:“不去了。” 明明是提醒他,听起来却像是某种挑逗。 宁秉贺左手圈住她,摩挲着她的下巴,仿佛是在把玩某种不成型的玉器。 另一只手的手指一路向下,走向某个不为人知的深处。 屋内没有镜子,沈小桃看不清自己的神情,但她借着宁秉贺手上的温度感受到了自己面部的灼热。 宁秉贺的脸靠着她的脸,鼻息在她脸侧的皮肤上烧过。 她听见宁秉贺问她:“你有什么瞒着我……或是想和我说的吗?” 沈小桃被折磨得腿软,她总怕门没有被关好,王盛会因为落了东西冒失地回来,她想去关门,却在要走的时候被人僵硬地桎梏在怀里。 沈小桃的呼吸明显变得困难,她说:“……没有。” 第54章 下巴上的手指在那一刻猛地收紧,他几乎是粗暴地扳过她的脸,恶狠狠地吻了上去。 双腿在那一刻彻底失去了支撑力,她几乎是瘫软在宁秉贺的怀里。 第46章 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小小的两室一厅因为多了一个人而变得暖和起来。 公司寄来了合同,由leo和公司帮沈小桃办申根签,沈小桃带着合同去找了认识的律师,在得到没问题的答复后爽快地落了名,再由leo寄回去。 忙完了全部准备工作,沈小桃路过菜市场时特地买了条现杀的鱼和新鲜的根茎类蔬菜,本想回家给宁秉贺煲汤做饭,却在做到一半后收到宁秉贺出去应酬的消息。 煤气灶上白色的砂锅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菜板上还有刚切好的菠菜,沈小桃看着锅里那条被她炖到翻白眼的鱼,突然想起她刚搬进悦澜雅庭时宁秉贺替她做的那一桌饭。 她很少在家里做饭,这么多年在外面打拼都习惯了随便吃一口,偶尔回到家也是累的浑身没力气,连锅铲都不想拿。 更别提给别人做饭。 不过是简单的准备两道菜就已经让她手忙脚乱了,她甚至想象不到如果那一桌都是她准备的话—— “啪嗒”一声,沈小桃关了煤气。 仔细想想,宁秉贺每天要处理的事情只会是她的百倍、千倍。 她只顾着埋头往前赶路,匆忙的步履让她忽视了很多很多。 她总觉得自己的心里有一个巨大的无底洞穴,面对它时会让自己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填满它。于是她选择了最笨的办法,她让工作将自己的时间分割得饱满,用马不停蹄的忙碌来塞满这个洞穴,当别人问及时,她再冠冕堂皇的说起,一切都是为了生活。 但是她的生活是什么呢? 她以前的工作太忙了,公司要求加班,她总是第一个响应,只要是有报酬的工作,她就去做,熟悉的同事知道她拼命三娘,不熟悉的同事骂她“卷你妈呢”。沈小桃也只是听听算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敢让自己有半分钟的停歇,好像在这个社会,不全力往前冲刺就会落后。 可是真当她歇下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只有被自己浪费的时间才是自己的。 比如炖汤的时间,比如等待喜欢的人下班的时间。 沈小桃举着锅铲,和砂锅里的鱼头互相瞪着眼,似乎在思考同一件事情。 手机在边上响起,沈小桃将瞪着她的鱼头翻了个面,让它彻底回归汤里。沈小桃用纸巾擦完手后去接电话——是宋维谦的来电。 宋维谦告诉她她的设计最后没有被选中当新校的图纸,但是评委会里有个裁判很喜欢她的风格,问她有没有兴趣将设计卖给他。 作品落选让沈小桃有些失落,她问宋维谦对方出多少钱。 宋维谦那边似乎很难启齿:“你不是设计院,又是新人作品,后期落实到建筑还需要找人精修……价格可能不是太高,对方又希望一口价买断,但是你不要失望,这是一个良好的开端……” 沈小桃打断他,用锅铲去拨弄鱼头:“多少钱?” “六十万。”宋维谦说,“我知道这个价格不够高,我这边会再给你争取一下……” 手中的锅铲用力,将鱼头的眼睛给抠了出来。 沈小桃万万没想到自己的设计竟然能卖出这个价格。 “同意了。”沈小桃生怕宋维谦给自己抬价,再给对方给抬走,她说,“卖吧,抓紧卖。” 宋维谦没想到沈小桃这么爽快,他在电话另一端显然愣了一下,问沈小桃是否确定。 “确定以及肯定。”沈小桃说。 别说六十万,就算是六万她也卖。 虽然leo说法国公司会在确认好图纸后提前给她一笔定金,但手里没钱,她心里就没底,宋维谦的这笔绝对能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电话那边宋维谦轻笑了起来,问她去法国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想到宋维谦与许安然的关系,前者知道也就不奇怪了。 沈小桃说都收拾好了。她在网上查了一下,南法的天气比冚州还要宜人,沈小桃只带了几件大衣过去。 “我还以为秉贺会和你一起去呢。”宋维谦的语气听起来似乎真的在惋惜,“可惜了,要是你选择我,我一定会和你一起去。” 沈小桃“呵呵呵”的干笑,说大可不必。 “我认识宁秉贺的时候,他还不是这个样子。”宋维谦说,“他妈妈走的时候宁伯父正在外面和别的女人逛街,等他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妈妈已经走了。陪着他的,只有沈承书。” 宋维谦说:“后来看到他把你接回家悉心照顾,对你百依百顺,我想也有这个原因吧。” 无线电波将宋维谦的声音变得有种历经风霜的毛糙,他问沈小桃:“沈小桃,你有没有想过,宁秉贺比你想象中的更没有安全感。” 发电机没有预兆的停止了转动,在整个房间都陷入了黑暗之前沈小桃听见了类似呼吸停止一样的感觉,沈小桃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对面那栋楼也同样变得漆黑。 老式的居民楼电路跳闸,仿佛人的心跳漏了半拍,在喘息了几分钟后又重新开始恢复跳动。 房间又亮了起来。 沈小桃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叼在嘴边的烟,她打开窗户,任凭夜晚的冷风急速地涌进,将人吹得醍醐灌顶。 她用锅盖把鱼汤盖上,小心的不让烟味散落在这间小屋的角落。 沈小桃被冷风吹得发抖,她说的话都成了波浪,她问宋维谦:“那我又应该怎么做呢?” “宋维谦,你听说过古希腊对人灵魂的形容吗?每个人都只有半边灵魂,只有遇到了正确的半边,才能算完整的灵魂。”沈小桃说,“我一直觉得他在放屁,如果我只有半边灵魂的话,那我应该让它变得完整,而不是试图去寻找和我一样残缺的另一半去填补我。” 沈小桃继续道:“我不应该有残缺,如果我有残缺的话,那说明我没办法去爱另一个人。” 那边的宋维谦沉默良久,久到沈小桃以为他挂了电话,没想到再说话的是宁秉贺的声音。 宁秉贺说:“沈小桃,你不要后悔。” 沈小桃愣了一下,昂着脖子说:“我不后悔。” 对方“嘟嘟嘟”的挂了电话。 沈小桃回头去看那锅鱼汤,本想将烟头扔进去连锅一起扔了,最后还是没舍得。 冥冥中有所感的,沈小桃没等到宁秉贺,她再发信息时,对方已经是已读不回。 再过了几天,有人来敲门,沈小桃兴高采烈地打开门,见到是王盛,心情一下跌倒了谷底。 王盛看到沈小桃看到自己后的面部表情变化如此大后,也是冷汗直流,尴尬的指着屋里:“我来拿老板的东西。” 沈小桃往后退了半步,让他进来。 “你们老板还好吗?”沈小桃问王盛,“他……最近工作忙吗?” “我们老板挺好的,最近还买了去日本的机票,说要去滑雪。”王盛正收拾宁秉贺的东西,听到沈小桃的声音后回头看到她的表情后开始反思自己说的话,“他……看起来挺好的。” 沈小桃有气无力地睡在沙发上“哦”了一声。 王盛拎着宁秉贺来时带来的行李箱和沈小桃告别:“其实我们老板挺好哄的,要不你哄哄他?” 她其实有想过服软,在发给宁秉贺的信息中她已经尽量放低了姿态,她和他解释自己不是有意瞒他,只是错过了说实话的时机。 沈小桃抓着自己的头发,将自己揉成一颗爆炸的海胆。 ……她的话和出轨后追悔莫及的渣男有什么区别。 宁秉贺一如既往的没有回复。 沈小桃恨微信没有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否已读的功能,不然她又能找到一个借口,质问宁秉贺为什么对自己的消息已读不回。 虽然大概率宁秉贺不会搭理她。 见王盛收拾好了东西要走,沈小桃站到了门口将他拦住,王盛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住胸口,问她要干嘛。 “不干嘛不干嘛。”沈小桃脸上堆笑,“你们老板什么时候去日本滑雪啊?” 王盛警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宁总一直将他带在身边,一是看中了他的诚实,二就是看中了他守口如瓶不乱说话的优点。 “王哥,我想再见小叔一面。”沈小桃竖起一根手指,“就一面。” 冚州虽然不是省会,但却是本省发展势头最猛的市,当地的机场建得很大航班很全,不少周边城市的都首选冚州的国际机场来登机。王盛跟着老板坐在贵宾室里看着外面行色匆匆的人群,心里打起了鼓。 王盛偷偷看向自己的老板,一身深灰色的西服在他身上毫无褶皱,眸子微沉,留给他的是英俊的侧脸……这样的男人,属实不该为情所困。 “几点的飞机?”宁秉贺打断王盛的遐想,他看了眼腕上的表,说道,“人该到了。” 第55章 “什……什么人?”王盛以为自己偷偷告诉沈小桃航班信息的事被宁秉贺知道了,当场吓得站起来,“我什么也不知道,不是我!” 宁秉贺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收起放在膝盖上的笔记本电脑:“还能什么人,相亲的人。” 王盛悬着的心放下了,要不是宁秉贺提醒,他都忘了今天是宁秉贺相亲的日子。 自从那天在沈小桃家吃完饭后,宁秉贺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不仅开始回宁家与宁远山和林珍一起吃饭,还答应了宁远山要他与别的女人相亲的要求。 只不过相亲地点有些奇葩,因为两人那天都有出差的计划,干脆将地点定在了机场。 王盛放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开始四处寻找沈小桃的身影。 玻璃墙外人群匆匆,没见到有人要停留的意思,反倒是贵宾室内有个女人形色诡异,带着硕大的遮阳帽和墨镜不停地往这边张望。 王盛看见女人冲自己比了个“ok”的手势。 “人来了。”宁秉贺站了起来,示意王盛在这里等自己。 王盛冲着宁秉贺看去的方向,一个大波浪长发的美女正向着宁秉贺的方向走来。 “宁总。”王盛叫住宁秉贺,试图破坏掉这场相亲,“我们的航班来不及了,要不然改天再约?” 王盛舔了舔嘴唇,他觉得今天简直是糟糕透了,早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况,他打死也不可能告诉沈小桃宁秉贺的航班信息。 “听芝芝的决定吧。”宁秉贺与女人显然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他熟稔地与女人握手相拥,问对方是什么安排。 名叫芝芝的女孩笑了起来,喜悦的表情溢于言表:“听你的。” 宁秉贺安排王盛:“那就再定一张去日本的机票吧。” 王盛替沈小桃悬着的心彻底死了。 去替“芝芝”值机时的王盛特意巡视了一圈机场,空荡荡的贵宾室里只有宁秉贺和芝芝两人并排坐着,原先那个带着硕大遮阳帽的女人早已没了踪影。 像是从来没出现过一样。 王盛心中顿觉不妙,掏出手机开始联系沈小桃,另一边始终是“你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第47章 绿橄榄 第一次见到沈小桃的时候,宁秉贺给她买过一只小乌龟作为礼物。 绿色的、不算硬的外壳,偶尔探出一只小小的头,好奇的,沉静着张望这个世界。 沈小桃伸出手指还没碰到它,就猛地缩回去。被沈小桃戳得烦了,它还会伸出头,猛地咬她一口。 那时候大家还不知道巴西龟是外来的入侵物种,只知道放生乌龟要放进河里,沈小桃养了一个月,被咬了六口后终于受不了,牵着宁秉贺的手去家附近的河边将乌龟放生了。 沈小桃觉得自己就像这只乌龟,阴恻恻的将自己锁在龟壳里,拒绝任何好意或恶意的试探。 圣保罗德旺斯藏在一片绿意盎然的橄榄林里,从鳞次栉比的山麓往下看,密密麻麻的石灰岩房子四处坐落,细弯的鹅卵石街道将他们区分开,葱葱郁郁的绿植在墙面上蜷曲攀爬。 马修的庄园地址在远离城市的另一面,每当傍晚时分,这里的天空就会变成静谧的深蓝色,将小镇明黄的墙壁照得鲜明。 没事的时候,沈小桃会抱着马修送她的葡萄酒坐在离酒庄不远的河边,闻着空气中松树的香气,让灵魂在黑醋栗和橡木桶的气味里沉睡。 她都快忘了宁秉贺了。 沈小桃偶尔醉了就去数树上的绿橄榄,听橄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浸泡在阳光里,就连建筑师妻子芳妮在小镇开的面包房里,都有被太阳晒过的谷物香气。 除了她自己。 马修要给她放假,甚至贴心的要替她报销回国的机票都被她拒绝了。沈小桃盯着图纸,与建筑师反复确定庄园漆面该用哪一种颜色—— 她用流利的法语和对方表示希望这栋建筑的色彩能在完美融合当地特色的同时拥有自己的辨识度。 建筑师雷诺无奈的向马修告状,表示自己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工作狂,这样的工作强度甚至耽误了他和妻子的约会。 马修摊手,问沈小桃怎么样才能休息,他不想做没有人性的老板。 “你的妻子难道不希望你多工作多赚钱吗?”沈小桃见雷诺的妻子芳妮抱着竹子编成了面包筐,里面是新鲜的布里欧修,她道,“在我们国家,妻子更希望丈夫能全身心投入到工作中,带给这个家庭更多的财富。” “生活可不是为了钱,亲爱的。”雷诺的妻子是一个胖胖的、和蔼可亲的女人,她挑了一个看起来最圆的布里欧修给沈小桃,“我们可以去晒太阳,去闻薰衣草的香气,去看晒成琥珀色的葡萄,而不是去工作。” 雷诺与芳妮接吻后也拿起一个面包:“我赞同我妻子的看法,工作只是为了让我们能够更好的得到这些。” “可是有了钱才能得到很多好东西。”沈小桃被说得焦虑,“比如飞机上的头等舱,好的衣服,别人的尊敬……” “你错了,无论是头等舱还是经济舱,我们去的地方都是一样的。如果普通的衣服也能保暖,那我为什么要花更多的钱去买贵的衣服呢?至于别人的尊敬……”芳妮说,“亲爱的,我不认为别人对自己的看法很重要,但是我知道,好的东西都是免费的,比如水,阳光,还有空气。” 雷诺插嘴:“她是个年轻人,一个迷茫的年轻人。” 马修双手扶额,很是忧桑:“我只想她能够休息。” 芳妮笑了起来,她的笑声爽朗,足以扫去一切阴霾,她说:“lecontentementapportelerepos,l‘inquiétudeletrouble.” 沈小桃愣了一下,茫然道:“什么?” “芳妮说的是法国的谚语,意思是满足带来安宁,焦虑滋生混乱。”雷诺吃完了面包,与芳妮拥抱,他告诉沈小桃,“我的妻子在告诉你,只有满足才能带来内心真正的安宁。” 外面有涂漆工人打开了石窖里的橡木桶,黑皮诺的香气如碾碎的野樱桃时迸发出的酸浆味,在空气中蓬勃绽放。 “又有工人偷喝酒。”马修也闻到了空气中的香气,他愤怒地往外走,要去寻找罪魁祸首,“我说过多少次了?在工作期间这里不允许有人喝酒!” 雷诺若有所思:“我觉得我也需要一口酒来放松一下。” 芳妮被她们逗笑出了声,她问身边的沈小桃需不需要。 沈小桃摇头,马修这里的葡萄酒度数普遍不高,她这样的海量要想将自己喝醉得先把膀胱喝爆炸。 沈小桃意兴阑珊:“芳妮,这里没有更高度数的葡萄酒吗?我太久没有喝醉了。” 她想喝醉,至少在梦里,她能光明正大的思念某个人。 芳妮看穿了沈小桃的心事,认真给她解答:“如果有想念的人,不妨打电话给他。” 沈小桃不是没借着酒劲联系宁秉贺,刚到南法的前几个月她自己快被自己折磨疯了,对宁秉贺的思念如同即将爆炸的气球,在酒精的作用下飘飘然的飞升,她这个抠搜的葛朗台竟然没去想国际漫游费,趁着自己还没彻底爆炸之前当机立断拨了宁秉贺的号码。 意料之中的,宁秉贺没接。 他抽身得很快,只在那天扔了一句“让她不要后悔”的话后就彻底和她saygoodbye,连后悔的机会都没给她。 反倒是沈小桃,看似快刀斩乱麻,实则抽刀断水水更流,骨头贱得要命。 沈小桃心里痒痒得像得了重度荨麻疹。她发觉自己是真狗,宁秉贺越是用铁链将她锁得紧绷绷的,她要叫嚣着要自由,反倒是对方松手了,说要放生她了,她还舍不得。 宁秉贺那边吃了闭门羹,她贼心不死又去找陆昘,后者阴阳怪气了好一会儿才愿意接她的话茬,说整个的冚州的女人都知道宁总身边少了个碍眼的丫头,正莽足了劲准备一举拿下宁秉贺。 沈小桃反唇相讥那些女人要真能拿下宁秉贺早就拿下了,何必要等到现在? 陆昘的嘲笑很大声,说沈小桃,你真以为宁秉贺非你不可吗? 两人唇枪舌战的时候是法国时间早上八点,北京时间下午两点,普慈投资的deepdog项目大获成功,刚推出半月就得到年轻用户的青睐,这两天在app商店的排名飞速上涨,整个普慈都洋溢着喜悦的热闹,就差将“宁总英明神武”写成横幅,拉在普慈的大楼外。 沈小桃听见陆昘身后的背景音十分嘈杂,正好马修的工人来找沈小桃看图纸,沈小桃本想和陆昘道个别然后挂掉电话,却听见熟悉的声音喊住陆昘,问他有没有看到芝芝。 沈小桃屏住了呼吸。 “芝芝姐好像出去了吧……”陆昘捂住手机,问宁秉贺找芝芝姐干什么。 宁秉贺的声音愈来愈小,像是从另一个维度的时空传过来:“昨天晚上她的手机扔在我家了……” 陆昘轻轻地说了句“淦”,再接过电话和沈小桃说话时对方已经默默挂了。 第56章 沈小桃捏着手机的手渗出了汗,直到陆昘的微信消息发过来手机振动起来,她才被惊回了神。 陆昘贱嗖嗖的发来一条语音:沈小桃,有的时候人太自信了也不是什么好事。 当天晚上,陆昘就发来一个链接,沈小桃点进去看,发现是最近法国到国内的机票购买页面。 现代社会交通发达,哪怕人在太平洋的彼岸,也能在几天之内把人迅速转运到国内大山里具体到某个村某个庄某个组的山沟沟里,更别提戴高乐机场直飞到冚州的机场只要十五个小时。 她究竟在矫情什么呢? 沈小桃焦虑的想。 如果重新选择,她会因为事业离开宁秉贺吗? 她会。 她太了解自己了,眼睁睁的看着提升自己的机会从眼前溜走,那比杀了她还难受。 她总想让自己成长成与宁秉贺相匹配的模样,为此她日夜不歇的努力,可到头来她不仅没能站在他的身边,还将那个人推得更远了。 如果宁秉贺有一天要娶了别的女人——比如那个叫芝芝的女人,她会甘心吗? 她估计得疯。 如果她一开始就向宁秉贺服软,他们如今会不会又是另外一种模样? 沈小桃突然明白了这些年她的有恃无恐是从哪来的。 宁秉贺对她的偏爱实在太明目张胆,明目张胆到她都习以为常,习以为常到她觉得这一切本来就应该是这样。 她自卑又自负,自卑的认为自己配不上宁秉贺,自负的认为天之骄子宁秉贺就应该为她守身如玉,做寺庙里的和尚,当对女人不闻不问的柳下惠。 所以芝芝出现在机场时,她方寸大乱,像做贼一样逃跑了。 南法的太阳比当地的居民还要热情,建好的地库刚好可以存放葡萄酒,马修昨天就让人送了一批进去。 葡萄酒对贮藏地方湿度和温度要求都很高,沈小桃在地窖里巡视一圈后始终认为这种密封的地窖不够安全,于是强烈建议马修在图纸外另建一个可供排水的秘密通道。 马修对沈小桃的能力很认可,在与雷诺商量后连夜改了图纸,第二天一早就将改好的图纸递给沈小桃看。除了可供排水的秘密通道外,他认为最新送来的白起泡酒对温度的要求更敏感,地窖地面的隔热层还需要再加装一层。 “这批新到的葡萄酒是从托斯卡纳运来的,昨天雷诺查看了木塞的状态,发现它们的状态不够好。而且最近天气太热,我想尽快脱手。”马修有些发愁,“我希望最近的天气不要太热。” 沈小桃还在想着宁秉贺的事情,她捏着图纸发呆,被马修用湿度表敲了脑袋才回过神,她捂着脑袋,刚要开口,就见一个浑身酒气的工人大喊大叫地冲了进来。 ——“不好了!地窖里的葡萄酒全部爆炸了!” 腐烂的葡萄气息在空气里发酵膨胀,酵母的微酸刺激着酒精,依附在还没干透的泥土和莱姆石墙面,在人的鼻腔里肆虐。 沈小桃和马修赶到地窖入口时,场面已经难以控制,从地窖里爬出来的的工人被葡萄酒腌透了味,浑身都是陈年木桶和熟透的果香。 “先准备灭火器,将自己身上携带的火源都扔远点!”沈小桃率先反应过来,指挥工人去拿救援用的工具箱。 马修见自己心爱的葡萄酒变成了汪洋大海,差点心梗昏厥,所幸后赶来的雷诺扶了他一把。 “小桃,灭火器。”雷诺将灭火器递给沈小桃,问她,“地窖里还有没有工人了?” 出来的工人回答雷诺:“有!地窖里全是葡萄酒,我们在里面快不能呼吸了!” “需要有个人……有个人……”马修显然还没从惊吓中缓过神来,他想起了什么似的道,“排水口被堵住了!” 地窖还没完工,为了保证葡萄酒的口感,现如今的地窖是全封闭型的,唯一的排水口还在远离酒柜的石墙下面。 如果不及时排水,到时候泡烂了其他橡木桶和玻璃瓶的木塞,损失只会是现在的百倍和千倍。 沈小桃脱了外套就要去地窖,雷诺拦住她,告诉沈小桃自己已经打了救援电话,现在他们要做的是等救援队来。 “时间就是金钱。”沈小桃从工具箱里将手电筒拿出来,她叼住手电筒将长发束起,嘱咐雷诺照顾好马修,“告诉马修,等我回来记得给我放假,他要负责给我报销机票钱。” 根据工人的指路,沈小桃很快就抄近路进了地窖。 ——这是一条还没完全封死的路,是建地窖时留给工人来回搬运材料用的。沈小桃目丈了一下,正好够用做秘密通道的入口。 踏进地窖,她才发现自己轻视了爆炸葡萄酒的数量,因为马修的公司想拓展新业务,所以低价从托斯卡纳和杜罗河谷的酒庄引进了一批木塞的成品酒,听起来是物美价廉的事,但到手了才发现对方连瓶底厚度的工艺都不完善。 地窖里原先保存完好的橡木桶漂浮在水面之上,沈小桃往下走了几个台阶,将离自己近的酒桶送到身后,递给在洞口外面接应的工人。 水平线比她想象的要高,沈小桃踩到地面时才发现酒已经浮到了她的大腿根处。越往里去,光线越暗,沈小桃咬着手电筒,沿着酒柜的方向走。 站在洞口外的雷诺声音越来越小,反倒是酒的水平线越来越高,等完全走到里面时,酒已经淹没到她的胸口处。 沈小桃人生头一次被酒精熏得发昏,她听见马修和雷诺在外面不知道激动的叽里咕噜说什么,但她听见了她的名字,沈小桃下意识的回头,脚却踩到了碎掉的玻璃碴,沈小桃倒吸一口凉气。 她都快忘了,这里四处都是碎掉的玻璃切口。 沈小桃忍着痛,继续摸着酒柜往前进。 沈小桃尝过了马修低价进的这批酒,入口风味极酸,酸度比德国的高司令有过之而无不及。沈小桃捏着鼻子深入酒底,她借着手电的光,先是检查了地窖底带不走的几桶酒,确认暂时没什么大碍后才去看上面一层的酒。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马修珍藏的几桶贵重的酒都没什么差错。 沈小桃浮出水面,继续摸索着往前走,莱姆石墙的吸水性渐渐开始起作用,走到排水口时,沈小桃觉得水面似乎下去了一点。 沈小桃闭了闭眼,她想为自己打气,但是现实情况是她的脚快疼死了。 她甚至能感受到自己的血正从脚底源源不断地涌出。 更可怕的是,她看见了地窖走廊处被工人忘记关掉的白炽灯! 白炽灯被一根电线吊着,在她头顶轻轻地晃动,像是某种倒计时,在提醒她所剩的时间不多。 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这个白炽灯掉落进这片酒精海里会发生什么,或者酒精海平面上升,接触到白炽灯会怎么样? 届时这里会变成一片火海吧? 沈小桃骂了句“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她可不想折在这个破地方。 沈小桃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可不能折在这个破地方。” 漆黑的地窖里空无一人,只有手电所到的位置能给沈小桃带来一束慰藉。 她从来没这么害怕过一个人,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这么多年是怎么熬过来的,怎么如今的自己,还没有刚出校门时勇敢呢? 沈小桃觉得自己快要哭了,她想给自己打气,开口却成了脏话,她对自己说:“沈小桃,你矫情你妈呢!” 沈小桃长吸一口气,她闭起眼,弯腰去摸索排水口的位置。 原来人在感受到爱后真的会变得软弱,以前的她似乎什么刀山火海都能跳,她总觉得自己死了就是死了,横竖一条命。 可是如今,她竟然害怕起来。 她怕自己今天真的就死在这里,被火海烧成一把灰,然后冲进了下水道一了百了。 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宁秉贺,她的人生有太多的遗憾,但是最大的遗憾是没和宁秉贺说自己其实很爱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表达。 她想告诉他,她比他想象中的更爱他。 昨天施工没干的泥沙被酒精掀起,在脚下形成了阻力,沈小桃扶着酒架,总算挪到了排水口的位置。 汹涌的酒水奔腾着驰往下水口,沈小桃在虚脱前的最后一刻终于悟了。 原来我比想象中的更爱你。 我对你的爱高于我不可一世的自尊心。 高于我对自由的向往。 “宁秉贺……!” 第48章 共鸣 十二点整,宁秉贺正好踏进宁远山的别墅的大门。 林珍特地给阿姨请了一天的假,提前一天就开始准备食材,忙活了一上午,布好了一桌的菜。最后一个菜刚上桌,别墅的门铃准时响起。 说饭点到就饭点到,多一秒都不可能。 宁远山看到宁秉贺身后还藏了一个人,刚要满心欢喜的将对方迎出来,却在与陆昘对上视线后期望瞬间落空。 第57章 与宁秉贺穿同色系的灰呢子大衣的陆昘笑得和向日葵一样,摇着宁远山的胳膊撒娇,问对方看见了自己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宁远山嘴角抽搐,说何止是惊喜。 沈小桃从宁秉贺身边消失后,宁远山本以为自己的儿子终于开窍了,没想到和隔壁陆家父子打高尔夫时才知道宁秉贺搬去了陆昘的房子里。 宁远山的讶异几乎脱口而出,他下意识的替宁秉贺否定。 ——他的儿子最讨厌与人同居,为了不让外人踏足自己的领地早早搬离了家,这样的宁秉贺主动与人同居,属实让人意外。 事出反常必有妖。 宁远山越想越不对劲,越看陆昘越觉得不对劲。 饭后林珍洗了水果,陆昘顺其自然地拿过水果刀就准备切,宁远山看着陆昘的背影,安慰自己兴许是想多了。 面对这个儿子,宁远山始终有几分生疏:“打算什么时候带女朋友回来。你年纪也不小了,玩了这么多年,总该要安定下来吧。” “这不带回来了吗?”宁秉贺面不改色问道,“陆昘怎么样?” 宁远山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难看了起来。 趁着还没把自家老头气到中风倒地,宁秉贺把烟灰缸推到自家老头面前,主动示好:“公司最近忙,我不想考虑这个问题。” “有些事不想考虑也要考虑。”宁远山停顿片刻,试探性问道,“你和那个沈小桃以后也没有可能了吗?” 宁秉贺没有正面回答,他坐在屋子里,去看院子里的凉亭,那里有深秋时飘下的落叶。 冚州一年四季分明,春夏秋冬,像小学教科书上描写的范本一样。 宁秉贺悠悠道:“我还以为你们很讨厌她。” “维谦前几天来过,给我看了她的作品。如果她想去念书,我愿意资助她。”宁远山说,“我是为了你考虑。但如果你要真的很喜欢,那我希望她能配得上你。” 陆昘眉开眼笑地端着果盘走了过来,他讨好地将切得最好看的苹果送到宁远山面前:“宁叔,尝尝我买的这个苹果,特别好吃,还是小兔子形状呢!来……啊,张嘴(*^▽^*)。” 宁远山(艰难地咽下苹果):“……其实女孩子也不是一定要学习,她嫁给你以后在家专心相夫教子也行……” 陆昘:“宁叔再尝尝我剥的橘子~” …… 临走前,宁秉贺告诉宁远山,自己直到明年的日程都是满的,直到春节,他应该都没有时间回来吃饭了。 宁远山早就习惯了大儿子的疏远,他过了想办法与儿子拉近距离的年纪,如今他更多的精力都放在了与林珍的小儿子身上。面对宁秉贺,他能说的也只有一句看你安排。 宁秉贺点点头,与宁远山告别后上车。 王盛在车里等了半天,载着老板刚要走,就被林珍拦了下来。 宁秉贺本以为是自己忘带了什么东西,没想到林珍将他带到一边,问他是否还和沈小桃有联系。 宁秉贺看着自己这位和自己差不了几岁的后妈,对于问题选择了缄默。 林珍说:“如果还有联系的话,我希望你能代我和她说声对不起。我知道你会觉得我假惺惺,但是当时去找她,并非出于我的本意。作为宁先生的法律顾问,我必须听从他的安排,捍卫他的利益。” 宁秉贺一时分不清林珍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轻轻的“哦?”了一声。 林珍道:“后来所有的证据都在证明,她对于她舅舅勒索我们的事是毫不知情的。无知者无罪,我那天不应该用那种态度和她说话。” 宁秉贺冷笑:“既然林女士觉得自己错了,那不妨等遇到她的时候亲自去道歉吧。” 林珍鼓起勇气,道:“没有人想扮演电视剧里后妈的角色,哪怕是白雪公主的后妈,也在这两年的电影里洗白了。” “别像你爸一样,总是言不由衷。”林珍接着道,“我嫁给你爸爸,不是为了钱,他或许不是很好的人,但是他是我选择的亲人。如果认定了那个人,就趁早将她变成亲人。” 宁秉贺看了眼时间,他不想再听一个被冠以他继母名号的女人讲她和自己父亲的爱情点滴,他看了林珍一眼,转身就走:“林女士还是管好你自己吧。我的事情,不需要一个陌生人来操心。” 宁秉贺拉开车门坐上了车,独留林珍的身影在身后渐行渐远。 “啧啧啧,真是冷漠啊!”视奸了全程的陆昘看着宁秉贺摇头,“宁秉贺,我现在才发现,只有沈小桃在你身边的时候,你才有那么丢丢的人情味。” 宁秉贺闭目养神,他今天听了太多人的废话,没空再听陆昘的废话。 “王盛你不觉得吗?自打沈小桃走后,你的老板是越来越不近人情,越来越尖酸刻薄了。”陆昘指着宁秉贺问王盛,“你说他对自己亲爸后妈都这样,这世上还有人能治得了他吗?” 王盛不语,只是一味地点头,表示共鸣。 他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老板不近人情,宁总之前虽然对工作要求高,但是对员工的宽容度也很高,普慈内部的福利多,工作氛围也轻松,只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就可以申请休假。 直到去年沈小姐走了后。宁总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将全身心都投入到了工作里。这让整个公司的氛围都变得紧张起来。项目运行时他甚至身先士卒在公司打地铺,严格把控每一个细节,这让项目部的同事们叫苦不迭。 霸总因情所困,于是无声的折磨打工人。 因为宁秉贺在公司里打地铺,于是高管纷纷效仿,紧接着就是公司中层,再然后就是普通牛马。大大小小的睡袋像一个个蚕蛹,从走廊的东边铺到电梯口的西边,整个普慈都快睡不下了。 就连王盛都在公司睡了快一个月了,昨天下午宁秉贺给他放了半天假,他陪着小侄子在家看奥特曼,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也要变身了。 只不过人家变成奥特曼,而他变成核动力驴。 “许安然会喜欢一个被揍得满脸青紫的新郎吗?”宁秉贺依旧闭着眼睛,他问陆昘,“什么时候结婚?” 缘分来了谁也挡不住,每天叫嚣着要泡尽天下美女的陆昘栽在了千金大小姐许安然的手里,在交往一年之后决定火速结婚。 还有一个原因是许安然的肚子要瞒不住了。 陆昘提起这件事总是欠揍得要死:“要怪还是怪小爷我太厉害啊,怎么就一发入魂了呢?” “下下个星期的平安夜,正好是我们安然宝宝的生日。”陆昘说,“你爸估计明天就能收到请帖了。对了,我们家安然还请了沈小桃,不知道到时候她来不来……我们说好了啊,如果她来的话你不准走,你得坐我身边,好好的、乖乖的,完成你的伴郎义务,看着我结婚……” 车外冬雨银针似地落下,将人冻得瑟缩,寒意顺着半开的车窗缝隙溜进了脖颈,钻进了骨髓,整座冚州都带着要落未落的洇湿雪意。 “这是冬雨吧?天气又要变冷了……”陆昘裹紧了身上的大衣,看着窗外喃喃道,“听说冚州今年要下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也不懂什么时候能下。” 冚州今年秋天刚举办了世博会,新闻报道有超过三百万的外国友人来过冚州,不仅是国际看到了这座城市的潜力,国内商人也纷纷将这座城市视为投资热土。冚州文旅趁热打铁,将冚州宣传为“国际化的旅游城市”,借着圣诞节的东风,将冚州的大街小巷都摆满了圣诞老人的周边。 戴着小红帽的假驯鹿站在玻璃窗后,led灯串一圈圈缠绕在它的身上,奢侈品店内槲寄生花环仿佛不要钱一样填满在各个角落,地铁口的小贩带着驯鹿角,贩卖摊子上发光的头饰,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四周来往的情侣。 等待红绿灯的期间听见有年轻女孩的笑声,街角咖啡店店主像顾客展示刚到的可加热的咖啡底座,只要轻轻一按底座就能喷出橘黄色的火焰。 “要是沈小桃在就好了,不然真的怪无聊的。”见宁秉贺不搭理自己,陆昘开始没话找话,拍拍王盛的肩膀,与王盛说话,“比如那头驯鹿,她一定会说这头驯鹿真可怜。” 王盛十分捧场:“驯鹿为什么可怜?” “她可能会说驯鹿活着被胖老头骑,死了还要被电线勒。她或许还会说冚州这些圣诞老人,为什么要趴在人家的窗户上,像个要入室抢劫的猥琐老汉。”陆昘说,“她这个人吧,就是比较喜欢讲这种阴间笑话。” 王盛继续捧场:“哈哈哈哈哈哈……” 陆昘喋喋不休:“小女孩嘛,就是比较任性,有的时候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就是要包容一下,老一辈的人要有老一辈人的觉悟,我们不能因为一点点的小事就和年轻人置气。” 陆昘给王盛上课:“又不是十恶不赦的大问题,说到底就是谁先低头的事,你都让着她那么多年了,我不是说你没有原则,我是想说啊,男人嘛,总不好跟女孩子争这口气……王盛,我跟你说,时间是有力量的,你要是和一个人在一起久了,你就很难再去和另外一个人建立起信任关系,尤其是到了我们这个年纪的,基本要想和一个女人从零开始,那是非常困难的一件事。” 第58章 王盛点头:“陆总说的有道理。” 车行驶到了高新区,新盖的普慈大楼换了承建方,新的工人已经入场,施工速度和质量相比之前都大有提高。王盛想起之前普慈与擎天多次磨合未果,觉得陆昘说的话太绝对,于是又接着道:“但是两个人如果真的没办法在一起也得有句话不是很出名吗?叫什么来着?及时止损!” 陆昘恨不得掐死王盛:“及时你个大头……!” 任凭车内的两人再热闹,一旁的宁秉贺都始终不语,他仿佛被人抽了发条,沉静地坐在椅子上。 陆昘决定不绕弯子了,他问宁秉贺:“你什么时候搬走?” “下个星期。”宁秉贺对王盛说,“下个星期替我搬家,顺便将我家里的衣服带几件给我,我要在公司里住几天。” 陆昘忍无可忍:“宁秉贺,难道你就没有家吗?” 宁秉贺,一个从小做广播体操碰到他手都要洗一百次手的男人,竟然因为不想一个人住这种破理由堂而皇之的搬进了他的家。 宁秉贺假装没听到,别过脸不去看他。 陆昘说得口干舌燥,决定放弃这对夫妻:“前有公明仪对牛弹琴,后有我陆昘对你公婆两白费口舌。” 最后一丝车缝也被人关上,宁秉贺仍然没有抬眼,他用沉默回答了陆昘。 第49章 狗与主人 沈小桃落地冚州机场时被机场巨大的圣诞老人吓了一大跳。 充气的圣诞老人趴在机场外的玻璃幕墙上,露出一张诡异的笑脸,那双眯成一条缝的眼不怀好意的冲里面打量。 光是对视,都有种被骚扰的感觉。 她将圣诞老人拍下来,发给法国的工作群里,雷诺第一个回应,问她中国是不是开始过春节了?这个充气娃娃是中国人信仰的神仙吗? 沈小桃回复他中国的神仙都在庙里坐着,只有圣诞老人才会被做成猥琐老汉一样的充气娃娃。 雷诺连发了三个问号,不太高兴的说原来冚州就是这么抹黑圣诞老人的,他决定取消今年带芳妮来中国度假的计划。 沈小桃换成国内的手机卡,在候车点找了辆出租,直奔预定好的宾馆。 出发法国前她将住的房子退租了,里面的大家电能送人的送人,小家电挂在网上卖了些,剩下的全送给房东了。她在冚州没什么亲人,逢年过节也没有回来的必要,本来想着等酒庄完工接到好的项目再看看下一站的目的地,没想到许安然会火急火燎的联系她,让她一定务必必须回来给她做伴娘。 许安然找她时是国内晚上八点钟,法国时间凌晨两点,沈小桃睡得正迷糊,下意识的问她伴郎是谁,再听到宁秉贺的名字后她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直到第二天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不是一场梦。 沈小桃迟疑了。 她不是优柔寡断的性子,从小到大的经历注定让她长成自己拿主意的性格。 唯独宁秉贺。 如果她贸贸然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会是什么反应? 老巷子里的宾馆灯光昏暗,沈小桃冒着雨走了进去,前台染着黄头发的小妹咬着棒棒糖,问她要住多久。 沈小桃说三天。 明天是许安然的婚前派对,后天是她结婚的日子。 大后天软件上显示冚州飞法国的机票有特价,如果她选择凌晨一点的航班,价格还能再优惠些。 “三天是330。”前台小妹让沈小桃扫码,然后递给沈小桃一张磨得发白的房卡。 头顶的吊灯滋啦滋啦的响,沈小桃拖着行李箱轰隆隆地进了房门。 沈小桃巡视了一圈,破旧的地板革被掀起一个角,里面的小蜘蛛被突如其来的客人吓得乱窜,沈小桃将箱子扔到猪肝红的书桌旁,打开床头灯,埋着头躺在床上倒时差。 这两年物价飞涨,这种房间放在十年前的冚州只值七十块。沈小桃兜里不是没钱住更好的宾馆,只是人抠抠搜搜过习惯了,看到价格贵一点点的东西就会疑心病是不是消费陷阱。 她对衣食住行的要求向来不高,放在古代肯定是裹张草席在破庙里也能将就睡的叫花子,甚至都没来得及洗漱,沈小桃就睡着了,直到第二天下午才被许安然的夺命连环call给轰醒。 许安然一如既往的亢奋和霸道:“沈小桃——你怎么还在睡啊?!我发给你的短信没收到吗?今天是我的单身pa!我所有的朋友都来了,你现在抓紧过来,你一定要过来,gabriel念叨你很久了,一定要来啊!” 沈小桃揉揉眼,看到许安然发给自己的定位,正是她最爱去的蓝bar。 沈小桃对gabriel没什么兴趣,但她既然答应了许安然会送她出嫁就一定会践诺,沈小桃洗了把脸,打车去了蓝bar。 许安然订了蓝bar最大的包厢,整个冚州的白富美在这里齐聚一堂,穿着羽绒服将自己裹成小型北极熊的沈小桃明显与这里齐臀裙搭配皮草的风格格格不入。沈小桃被gabriel领着,硬着头皮找了个最边缘的位置,没想到挨着她的女孩没有丝毫给她让位置的意思,还在沈小桃碰到她时失声尖叫,问她知不知道自己的裙子值多少钱。 女人矫情起来各有千秋,沈小桃不想在许安然的场子里找事,她本想找个借口遁走,没想到许安然揽住了她,问女孩裙子多少钱买的。 女孩不高兴地看了沈小桃一眼,嘟囔道:“反正她赔不起。” 许安然皮笑肉不笑的看了眼那条裙子的质地:“那我能不能赔得起?” 沈小桃轻轻扯了下许安然的衣角,说算了吧。 她偷看了那条裙子的标牌,是香奈儿的,看款式应该是明年的早春新款。价格五位数以上。如今的沈小桃虽然赔得起,但也不愿意为之买单。 如果是以前,她可能会生气,用阴阳怪气的话反讽回去,兴许还真要争这口气,冲动的掏出卡来证明自己赔得起。 更多的可能是,从一开始她就不会穿成这样来这种场合。毕竟哪怕是在二手网站上淘的裙子,在这种镁光灯下,也能折射出贵价裙子的效果。 但是现在的她已经没有这种心气了。 她不想再活在别人的目光里了,她只想让自己舒服点。 许安然冷冷地扫了一眼不出声的女孩,她用话筒指着所有人说沈小桃是她姐们,如果得罪她就是得罪她许安然。 沈小桃感激的看了她一眼,打心底她是喜欢许安然的,她以往见过的白富美要么矫情得要命,要么高傲的要命,唯独许安然有种大大咧咧的纯真。 沈小桃安心坐了下来,她脱了自己的羽绒服外套,只穿着里面蓝色的海马毛毛衣,她的包里有自己从法国带回来的葡萄酒,沈小桃将酒拿出来送给许安然,祝她新婚快乐。 这瓶酒是马修地窖里最贵的那一批,马修为了感谢她挽救了酒庄的损失,特地允许她选择一瓶酒带走。 “你人回来就是对我最大的礼物了!干嘛还乱花钱?!”许安然嗔怪地看了一眼沈小桃,正色道,“礼物我收下了,但是我也不白拿你的,今天叫你来还有另外一个原因。” 许安然清清嗓子:“宁秉贺在隔壁。” 握着酒瓶的手猛地收紧,沈小桃张张嘴,头一次体会到了如鲠在喉的滋味。 她想问许安然,宁秉贺为什么在这? “他来参加陆昘的单身pa,他们在隔壁请了不少小姐姐陪玩呢,要不是我也点了男模,今天就是陆昘的死期……”许安然拿起烟,似乎想到了什么,低低的说了声“淦”后将烟塞到沈小桃的嘴里,“宝剑出鞘哪有收回的道理,替我抽了它。” 许安然郑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姐们都给你安排好了。” 沈小桃叼着烟,离开包厢后才点燃。 水白色的烟雾在嘴边凝聚,然后飘散,沈小桃在走廊里踱步,她看着隔壁包厢的门,一想到与宁秉贺只有一门之隔,心里就说不上来的痒痒。 其实她也不知道见到了宁秉贺后她该说些什么,她可能会用最烂俗的开场白,问他最近过得还好吗?如果他能心平气和的和她说话,她或许还会得寸进尺,问他为什么不回复她的信息。 沈小桃站在走廊的尽头看与她穿同色系的服务员,心中不禁有些泄气,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再和他说话的勇气。 蓝bar之所以叫蓝bar,是因为里面上至装修,下至服务人员的制服,都是统一的蓝色,包厢的对面是一座巨大的水族馆幕墙,各色的热带鱼在里面游泳,天花板是墙面的投影,光怪陆离的灯光下叫人眼花缭乱。 沈小桃拦住了去隔壁包厢的服务员,谎称自己要给朋友一个惊喜,顺理成章的将对方拿的酒接到了自己的怀里。 服务员看着与自己穿同色系的沈小桃,一脸的怀疑。 沈小桃推开门,在服务员的监视中硬着头皮走了进去。 她不确定在别人眼里自己今天的这身打扮与蓝bar的服务员有几分相似,她只能祈祷这间包厢里的人都喝高了……尤其是宁秉贺,他最好已经喝得酩酊大醉,瘫倒在沙发上不省人事的那种。 第59章 “谁啊?”看到有人推门进来,站在离包厢门口最近的陆昘凑了过来,他显然喝了不少,他握着话筒,不满歌声被人打断,他嚷嚷着走过来,在看到沈小桃的脸后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沈……” 接下来的两个字还没说出口,沈小桃就手握成刀劈在了他的脖子后面,试图用手刀将他哄睡着。 可惜沈小桃不是武林高手,陆昘白挨了一刀也没有昏过去,他捂着脖子,同沈小桃说:“大姐,很痛啊……!” 沈小桃夺过陆昘的话筒,按了关闭键,她与陆昘站在角落里与他强调:“我不是沈小桃。我是来给你们送酒的服务员。” 陆昘打量着沈小桃:“嘿,你别说,你今天穿得还真像这家店里的服务员……我靠,都说做戏要做全套,你可真敬业,不会是我家安然给你安排的吧?” 沈小桃的目光在房间里环视了一圈,最后锁定在一个半背着她的卡座上,男人长腿交叠,露出半张侧脸,与身边人交谈。 在路上的犹疑在见到宁秉贺的瞬间尽数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走向他的坚定。 沈小桃问得直截了当:“陆昘,你帮不帮我?” 她向来都是这样,当内心真的确定了目标时就不会再犹豫,哪怕一条路走到黑、撞到了南墙,也绝不会回头。 不管结果如何,她都认。 “帮!虽然你是个小白眼狼,但你终归是我看着长大的……”陆昘立马就原谅沈小桃了,他翻找自己的口袋,找到了要给沈小桃的东西,和特务交接似的塞到沈小桃的手里,“安然和我说了,说好了,沈小桃,作为秉贺最铁的哥们,我只原谅你这一次……我等你很长时间了,这是他房间的房卡,你今晚……” 陆昘还没说完,就被身后的醉鬼勾肩搭背带走,临走前还不忘冲沈小桃比个“ok”的手势。 怀里的酒是服务员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沈小桃抱在怀里,用它来冷却自己因为见到宁秉贺而过于亢奋的心脏。 ——她从未因为要见到一个人而血液沸腾。 那是连末梢神经都在颤抖的炙热,仿佛他穿的白衬衫都有磁铁般的魔力,沈小桃从未如此热烈的盼望一个人身上的气味。 那种气味令她安心,令她痴迷,更令她沦陷。 沈小桃觉得自己就像一只总是在外漂泊的流浪狗,只有到了宁秉贺身边才算安心。她迫切的渴求,渴求跪在主人的膝边等待抚摸的降临,那双粗糙的手掌带给她的,是致命的吸引力。 沈小桃将房卡塞进屁股后的口袋里,抱着酒硬着头皮往宁秉贺的卡座走去。 第50章 项圈 沈小桃给宁秉贺倒酒时,扶着酒瓶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看到男人修长的食指轻轻敲着椅子把手,似乎陷入了某种沉思。 沈小桃看得出神,连酒倒洒了也没有发觉。 沈小桃手忙脚乱地拿起桌上的纸巾,在酒杯周围胡乱擦了一通,然而宁秉贺像是没发现一样,拿起酒杯时轻声说了声谢谢。 沈小桃心跳如擂鼓,她鼓起勇气,抬头去看宁秉贺。 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并没有看她,而是与坐在他身侧的女孩碰杯。 女孩一头栗色的短发,黑色的晚礼服小裙将身材勾勒得玲珑有致,穿着波点黑丝的腿有意无意的往宁秉贺的方向游移,神态娇俏地问宁秉贺有没有别的口味的水烟。 沈小桃看到了桌子上的水烟壶,烟嘴正对着宁秉贺的方向。 她清楚的记得,宁秉贺是不爱抽烟的。 他是最不喜欢这种吞云吐雾的氛围的,他劝沈小桃戒烟时还找出了清朝抽鸦片的瘾君子的老照片,老套又正经的说抽烟和抽鸦片从本质上而言没区别。 沈小桃眼眶发红,她吃醋得想发疯,她想将酒泼到女孩的身上来提醒她不要逾矩,不管是抽烟还是睡觉,只有她见过不一样的宁秉贺,凭什么这个陌生的短发女人会见到她没见到的宁秉贺。 沈小桃下意识的想离开。 就像她看见芝芝来找机场找宁秉贺一样,在面对陌生的来客时,她第一反应永远不是捍卫自己的领地,而是离开。 沈小桃知道自己是个没本事的怂货,她看着别人的眼色活了大半辈子,内心早被名为“不安”的小虫子啃食出个大洞。她习惯了装乖,别人给就要,别人不给她就假装不想要。 她只敢在宁秉贺面前放肆,是因为宁秉贺给足了她安全感,如今连这点安全感都被他收回,她又变回了那个每天惶恐度日的沈小桃,别人给就要,别人不给她就不要。 宁秉贺没给她放肆的权利,如今的沈小桃只能、也只敢收拾收拾东西灰溜溜的走。 沈小桃走到包厢外,靠着墙,眼泪止不住的落。 太他妈的窝囊了! 沈小桃眨着眼睛,看着自己的眼泪从眼眶里连成线似的掉落,她觉得自己的鼻涕也要出来凑热闹。沈小桃摸摸自己的口袋,发现自己并没有带卫生纸。 在这种俊男靓女排排坐的bar里涕泗横流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沈小桃大脑宕机了一会儿,选择背过身去。 蓝bar的走廊音箱放着很吵的dj,沈小桃借着这股东风哭得很大声。 直到宁秉贺递来一张面巾纸。 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捏着纸,男人不语,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沈小桃。 沈小桃没去接面巾纸,只是在看到宁秉贺的瞬间“哇”的一声,抱住了宁秉贺。 沈小桃将脸埋在宁秉贺的怀里:“小叔!!!” 如果宁秉贺没有跟过来的话,她或许会一个人默默垂泪,等眼泪哭干了后离开这里,明天像没事发生一样参加许安然的婚礼,可是偏偏。 偏偏宁秉贺跟过来了。 像是历经暴风雨的船只终于停泊,飞翔数个日夜的鸟儿终于到达了彼岸。 头顶的水晶吊灯折射在大理石地面上,将整个走廊照得明亮,身边偶有端着酒路过的服务生,檀木基调的香氛混着麦芽威士忌的香气在空气中飘散—— 这里终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地方。 “先别哭了。”宁秉贺问沈小桃,“陆昘给你的那张房卡在哪里?” 蓝bar的楼上就是威思顿酒店,宁秉贺抱着沈小桃,用房卡刷开了房间的门。 宁秉贺松开手,问沈小桃:“现在可以松开了吗?” 沈小桃恋恋不舍的松开宁秉贺衣领。 她其实在看到宁秉贺的瞬间就已经哭不出来了,内心刚下完一场大雨的她只想蜷缩在宁秉贺怀里撒娇。 价值不菲的定制西装比面巾纸的吸水性强太多,她的眼泪打湿了宁秉贺的衣领,沈小桃吸着鼻子,只是扯了房间的面巾纸去擦宁秉贺的西装。 宁秉贺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她擦。 一时间只有纸巾摩擦在西装上的声音在房间里徘徊,仿佛形成了某种诡异的电流,将他们若有似无的连接。 宁秉贺看着身高只达到自己胸口的女孩,突然明白了陆昘说他都让着她那么多年了是什么意思。 人对自己养大的生命是有极大的宽容度和耐心的。比如他容忍不了别人欺骗他,可是沈小桃却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在他的原则线上翩翩起舞。 明明从她进门起他就注意到了她,可他还是故意别过脸,去听一直找机会与他搭话的女人说的话。 直到他看见她落荒而逃。 面巾纸都被擦成了一团烂浆糊,沈小桃却还是执着于宁秉贺胸前那一块水渍。 宁秉贺去喊她的名字:“沈小桃。” “还不够。”沈小桃的眼泪在回到泪腺的途中杀了个回马枪,重新在她的眼眶里涌动,沈小桃哽咽道,“还不够……” 宁秉贺握住她的手:“够了,已经够了。” 沈小桃哭道:“不够,它还没干透,所以不要赶我走,不要让别的女人来……” 宁秉贺本想借这个机会与沈小桃好好谈谈,他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的问题,可现在他突然有了别的想法。 宁秉贺问沈小桃:“哪个女人?” 沈小桃撇着嘴,她嚷嚷起来:“芝芝,那个讨人厌的臭女人!还有坐到你身边的女人,她们让我恶心!” “芝芝?”宁秉贺意外道,“我还以为你喜欢她。” 宁秉贺没想到沈小桃会提到芝芝,在沈小桃离开后,他与芝芝因为工作有过几次短暂的交集,但也仅限于工作上的见面。 他以前带沈小桃去过有芝芝的饭局,芝芝作为年长沈小桃好几岁的姐姐,和宁秉贺说了不少有关于小女生的事情。 “我讨厌所有出现在你身边的所有女人。我看见你和她在机场见面了。还有一次我和陆昘打电话的时候……”沈小桃问得艰难,“你和她睡了吗?” 宁秉贺嘴角噙笑,他喜欢她的泼辣,她明晃晃的占有欲像是给人喂了一口富含谷氨酸的辣椒水,辣肿了嘴唇后再去回味,发现舌尖都带着鲜。 第60章 他对沈小桃的一切都很敏感,他能透过她的表情察觉到她的心情,他能通过她的脚步声判断她所在的位置。 甚至是她的声音。 哪怕是再细微的声音,他也能从茫茫的杂音里大海捞针,找到她的存在。 ——比如那次他听到陆昘在和她打电话。 宁秉贺替去她拂去眼角的泪痕。 宁秉贺问她:“骂够了吗?” “没有,没骂够。”沈小桃说,“整个世界都是臭狗屎,所有人都是破烂货,太阳更是个他妈的小灯笼。” 沈小桃顺杆爬,她紧紧地抱住宁秉贺:“只有你,宁秉贺,只有你,只有你是个好人,你是真善美的集合体,你是我心里最底层的白月光,老子爱你爱到发疯,爱你爱到无可自拔,哪怕你用金鸟笼把我圈起来,我也乐意,我会自己钻进笼子里,然后等着你从外面将我锁起来!” 沈小桃开始自己的深情告白:“我比我想象中的更爱你,如果你愿意,我愿意重新带上项圈。” 宁秉贺点点头,很是欣慰:“看来在法国也没忘记读书,连阿列克谢耶维奇的二手时间都能脱口而出。” 深情告白似乎没什么用,沈小桃长吸一口气,决定真诚认错:“小叔,我知道错了。” 宁秉贺问她:“错哪里了?” 沈小桃将脸埋在宁秉贺的怀里面,开始细数自己的十宗罪:“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瞒着你……可是我真的不是有意瞒着你的,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该怎么和你说呢?你总是替我铺好路,让我踩在你精心为我准备的红地毯上,我只需要踩着高跟鞋走完你替我准备的路就可以了……那不是我想要的,我不想要身边的人是因为你才与我交往,我不想看到他们带着面具,面对我的错误时说些阳奉阴违的话,我不希望那种藏在透明罩子里的生活,我不喜欢……” 宁秉贺小的时候养过一只猫,宁远山发迹后就给家里换了新的大房子,空荡荡的别墅里住着一家三口。宁远山白天要工作,晚上要应酬,通常家里只剩下他和妈妈。 后来妈妈生病了,外婆就送来一只蓝猫给他,说房子空荡荡的不好,猫身上有阳气,可以镇宅。 宁秉贺不清楚这只英国佬能不能入乡随俗有镇宅的能力,但他喜欢把猫捉到自己的屋里,强迫它陪自己睡觉。每到熟睡的深夜,蓝猫就会喵喵叫地抓门,试图用自己肥胖的身躯挤进狭小的缝隙里,从而逃离他的掌控。如果他将它抱上床,它就会伸出爪子,与宁秉贺进行人猫对抗赛。 可是等第二天的时候,那只肥猫又会厚脸皮地钻进他的被窝,露出肚皮对着他讨好卖乖。 宁秉贺突然觉得,沈小桃就像这只肥猫。 “我和你说过,我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你不喜欢的事情,你想读书就去读,想去工作就去工作。小桃,我从来都不是你的阻力,而是你的跳板。”宁秉贺说,“你答应我的,如果你来我的世界让你痛苦的话,就让我进入你的世界。你不应该推开我。” 沈小桃抱宁秉贺抱得更紧了,她很怕,怕宁秉贺说完这些就会不要自己。 沈小桃说:“我知道,我都知道。” 千金难买后悔药,她比谁都后悔那个时候没有和宁秉贺坦白。 宁秉贺轻轻地叹了口气,他回抱住沈小桃,安慰道:“我知道你想成为你希望的那种独立女性,你想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但是,这个社会从来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和公正,不管是泥泞的水泥路还是平坦的康庄大道,只要到达的地方是一样的,谁又会真的关心你走过什么样的路呢?” 是啊,因为性别,她在建筑行业受到的歧视还算少吗?同样的条件下,工作机会的第一选择人从来都不是她。 反倒是宁秉贺。 哪怕她再没有心也知道,小叔的第一顺位一直是她。 是她着相了。 “不要再离开我了。”宁秉贺吻上沈小桃的额头,“你这样这对我很残忍。” 她离开后悦澜雅庭的房子彻底空置出来,习惯了有沈小桃的存在后他甚至不敢回没有人的家,空荡荡的屋子对他而言是难以忍受的凌迟。 他给自己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忍住没飞去法国的冲动。他为自己戴上了替她准备的项圈,始终在原地等着她回来。 他在与自己博弈,赌她一定会回来。 沈小桃抱着宁秉贺,两人紧密的相拥,像是要将对方都揉进自己的血肉里。 得而复失的愧疚感啃食着沈小桃的心脏,她从没像今天这样后悔过。 沈小桃低声开口道:“对不起。” 第51章 熨烫不安 平安夜这天,冚州下了十年以来最大的一场雪。 从二十三号的夜里开始,棉花一样的大雪就吭哧吭哧地下,才几个小时,地面上就铺了厚厚的一层。 陆昘没让他俩腻歪太久,天还没亮,王盛就来敲门,见两人睡眼惺忪的模样当即就大呼小叫起来,说这到底怎么回事。 宁秉贺摸着脖子上昨夜的“战果”,示意王盛小点声音,不要吵醒了屋里正在酣睡的某人。 沈小桃没睡太久,许安然昨天就和她约好了时间,还再三叮嘱她不准迟到。沈小桃连说了十几个“好”后,许大小姐才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 穿好许安然准备的伴娘服后,沈小桃打着雨伞下楼,她穿着雪地靴,故意走在雪堆得厚厚的地方,猛地一脚下去,将雪踩得咯吱咯吱的响。 宁秉贺跟在她的后面,替她拎着包,嘱咐她小心点。 陆昘拿着铃兰手捧花,紧张得要死,身旁的助理将外套披在他的身上,陆昘烦躁地拿下:“……第一次娶媳妇好紧张!都怪我英年早婚,身边全是光棍,也没人能给我出个主意什么的!” 陆昘回头,问身后的伴郎团:“秉贺,我的宁总!你告诉我,有了媳妇后到底是什么感觉?” 远远跟过来的宋维谦双手插兜,“嘁”了一声:“他能给你什么主意,他自己都没结婚。不如问我,好歹我也是做爸爸的人了。听我的,兄弟,不要被婚姻捆绑得太死,你永远是自由的。” 宋维谦展开双臂,在呼吸到冷空气后又将手收了回来:“……嘶,自由的感觉好冷!” “应该是多养了一个女儿的感觉吧。”宁秉贺还提着沈小桃的雪地靴,“下雨天担心她没打伞,下雪天怕她冷……小桃,那里有冰,不能踩!” 陆昘算看明白了:“你两的话都不能信。” 两人的婚宴定在晚上,陆家和许家都是冚州当地有名望的家族,招待的宾客也是叫得上名号的。沈小桃跟在许安然身后迎宾,与宁远山和林珍撞了个对面。 沈小桃本想找个借口遁走,没想到转过身的瞬间撞到了宁秉贺的怀里。 “想去哪?”宁秉贺搂住沈小桃,将她调转了个身,“伴娘要在新娘身边沾沾喜气,哪都不能去。” 沈小桃抬头看向宁秉贺,她当即明白了,他是来给她撑腰的。 沈小桃小声道:“有你在我身边,我肯定哪都不去。” 宁远山看见沈小桃时神色明显吃惊,但很快恢复了正常,人的精力是有限的,随着小儿子长大,他对宁秉贺的管束也渐渐放宽。 自从deepdog项目大获成功后,普慈算在ai的风口上站稳了脚跟。经济决定上层建筑,宁远山再也没有对大儿子的事指手画脚的余地。 相比关心另一半是谁,他更希望宁秉贺能在四十岁之前能和一个女人走入婚姻的殿堂。 反倒是林珍,趁着没人的时候问沈小桃能不能出来一趟,她有话要和她说。 沈小桃不安地看了一眼宁秉贺,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才和林珍走了出去。 在一边的宋维谦凑了过来,勾住宁秉贺的肩膀:“就这么让小桃和你小妈走了你不担心啊?没读过白雪公主吗?万一恶毒的后妈欺负我们小公主怎么办?到时候心疼得可是你。” 有听闻普慈项目获得成功前来道喜的长辈,宁秉贺与人碰杯,和宋维谦道:“你能说出这句话,那说明你不够了解我们的小公主。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没有别人欺负她的份。” 沈小桃就是棵夹竹桃,娇艳柔媚的外表下的是淬着毒液的锋芒。 “其实我挺好奇的。你们真的能走到最后吗?”宋维谦摇晃着杯子里的酒,“她在法国的项目还没结束吧?她准备什么时候回去呢?如果她走了,你们明年再见吗?依她的性格她会因为爱情留下来吗?” 宋维谦仿佛真的在替宁秉贺考虑:“deepdog还在初始运行阶段吧,你要是全部交付给下面的人怕是不放心吧?不如趁这个时候卖一部分股权给我,我相信利比有能力与普慈达成对接,有利比这个国际大舞台,我相信能带着deepdog走得更远。” 陆昘刚敬完了酒,看到他俩聊得正欢,兴冲冲地走过来问他俩在聊什么。 第61章 “在听宋维谦狗叫,我们的宋先生年纪大了,在国外呆久了洋酒喝多了把脑子喝坏了。”宁秉贺看见沈小桃走了进来,挣脱了宋维谦的靠在他身上的手臂,顺便将喝完的酒杯给他,“替我放到桌上,谢谢。” 沈小桃刚进了迎宾室就看见走迎过来的宁秉贺,宁秉贺自然而然地牵过她的手,问林珍都同她讲了什么。 “她同我道了歉,说希望我可以原谅她……”沈小桃从包里掏出一个玉手镯给宁秉贺看,“阿姨说这是你奶奶送给她的,让我收好。” 宁秉贺看着沈小桃手里的玉镯,纯净自然,质地通透,里面有一抹翠绿色的飘花。 他曾在母亲的手上见到过,听母亲说这个玉镯是宁家祖传的传家宝,后来阿仪走了,手镯就被宁远山拿走了。 宁秉贺曾经和南珠集团的周叙白提起过这个手镯,周叙白对珠宝鉴定很感兴趣,主动找他要来过照片,可惜阿仪留下来的照片不多,根据照片初步猜测,周叙白认为这个手镯定价在八位数。 宁秉贺对女人的首饰不感兴趣,他更喜欢看沈小桃对一件东西爱不释手的模样。 宁秉贺问她:“喜欢吗?” “喜欢是喜欢。”沈小桃有些犹豫,哪怕她是个不识货的也能看出这个手镯价值不菲,“但是会不会太贵重了。” 宁秉贺说:“这应该是宁家的传家宝,你就当长辈送给你玩的。” 手里的玉镯仿佛有千斤重,沈小桃小心翼翼地将玉镯收进了林珍给她的盒子里,再好好地放进包里的夹层。 沈小桃带着宁秉贺去等候室的二楼,那里可以看到婚礼的全貌。爱德华埃尔加的《爱的礼赞》结束后,酒店公区的婚礼大堂从哗然一片到肃然安静,白色的灯光从头顶落下,正好打在许安然的脸上。整个大厅都是她最爱的白色芍药,新人站在花海的两端,深情的对望。 沈小桃去勾宁秉贺的手指,示意他快看:“快看,我第一次见陆昘这么紧张。” 宁秉贺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他想起宋维谦先前说的话。 小桃回来后,他好像还没看见她的行李。 “你先前租的房子没退吗?”宁秉贺去看沈小桃,“我好像还没看到你的行李。” 沈小桃没多想道:“放在小旅馆了,对了,我等等还要去拿一趟,里面有我要穿的衣服——” 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虑在宁秉贺心中腾起,不安感让他急于求证,他问沈小桃:“你为什么不直接把它带在这里?” 沈小桃被他问得一怔。 “时间有点赶……”沈小桃想了想,明白了宁秉贺生气的点,她眨了眨眼睛,安抚宁秉贺,“昨天我来到这里后就一直同你在一起,连内衣都是点外卖点来的,你忘记啦?” 宁秉贺的确忘记了,他怕她再消失在他的面前,并没有给她自由活动的空间和时间。 宁秉贺闭了闭眼,道:“抱歉。” “提起这个,其实我也有话要和你说。”沈小桃踌躇片刻,道,“我本来打算明天回法国的。” “我不想再半途而废了。普慈的项目是我这辈子都会觉得遗憾的事情。我不想酒庄变成我第二个遗憾。”她怕宁秉贺会误会,于是抢在对方的前面开口,“小叔,你说过你会支持我的任何决定的,你还记得吗?” 宁秉贺自然记得,他们不是刚出社会的学生,更不是没经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相比短暂的陪伴,他们更愿意托举对方。 尽管如此,宁秉贺还是有些失落,他说:“我记得,是我患得患失了。” “我听陆昘说你们的新项目很忙,我不期待你每个月都来陪我,但是最起码,半年或者三个月,就当来度假的好么?”沈小桃靠在栏杆上,“那里的景色很美,美到我总是幻想,幻想你在我的身边,我们一起牵着手走在绿色的橄榄树下,走在铺满鹅卵石的街道,看被日光晒成蜂蜜色的屋舍和墙壁……嗯……让我想想。” 早晨的阳光会将罗马渡槽裂口处生长出来的无花果树晒成金黄色,街边会有妇人推来的面包车,里面有刚出炉的布里欧修,等到正午,薰衣草田在热浪中蒸腾出淡紫色的雾气,被晒得黏稠的松柏树会散发着芬芳。 这都不是紧要的。 紧要的是晚上。 “小桃!”穿着婚纱的许安然在下面冲沈小桃挥手,示意她看向自己的方向。 宁秉贺笑道:“她在提醒你接她的捧花。” 沈小桃冲许安然比了个“ok”,大声道:“我准备好啦!” 沈小桃突发奇想,她问宁秉贺:“我准备好了,你准备好了吗?” 宁秉贺笑了笑,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早在你喜欢上我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好了。” 沈小桃同宁秉贺说:“等你到了南法,我们就去海边吧!” 沈小桃最爱站在尼斯的城堡山上,俯瞰整个尼斯的夜景。 她希望与爱的人在日落时分走过蔚蓝色的海岸,看着天黑之后的大海变成靛青色的巨大毛毯,天空的冷月高悬,在海平面上会迸发出幽蓝色的磷光。与鹅绒质地的夜空相互辉映。 她想与他漫步在海边,任凭思绪游弋。 沈小桃想在那里大声呼喊宁秉贺的名字,她会吹响海边的螺号,听他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回应她的呼唤,熨烫她生命里存在过的不安。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