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星》 第1章 《落星》作者：山卷【cp完结】 简介： “哥，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年少时于小远趴在破旧的被褥上，低声询问身边同样落魄的少年。 可惜他没有得到回答。 多年后，宴会上。 友人看着一身侍应生服被客人训斥的于小远，笑着问段崇这是谁。 “以前认识的人。”段崇收回视线，淡声答道。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于小远大概这辈子不会再和段崇产生交集 他从一个认识的弟弟，变成了段崇的枕边人 直到订婚消息传来 于小远红着眼睛问：“哥，那我们这算什么？” 段崇给了他最开始那个想要的答案：“你是我弟弟。” 弟弟是假的，永远在一起也是假的 美梦破灭后，于小远擦干眼泪，立刻收拾好包裹跑了。 几个月后，段崇在某个南方小镇找到了正在送货的于小远。 对方和旁边的人有说有笑，朋友看到段崇，好奇地问于小远这是谁 于小远笑了笑，“啊，算是以前认识的人。” - 星星不需要摘，星星自己会落下 小太阳平凡受vs情感淡漠霸总攻 于小远vs段崇 受不卑微，攻他爱的变态，两人之间有斩不断的羁绊 年上/竹马/追妻火葬场 第1章 于小远第三次整理了脖子下的领结。 站在他对面的杜峰忍不住问：“你怎么了？是领结系的太紧了吗？” “啊，不是，我总觉得这个歪了。”于小远又摆弄了下那个领结，嘴角露出两个小梨涡，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想到待会的工作，杜峰瞬间了然，他笑着打趣：“是不是太紧张了你？” “有一点。” 于小远诚实道，之后索性收回手，在杜峰面前站直了问：“峰哥，你帮我看看歪没歪。” “没歪，没歪，精神着呢。”杜峰拍了拍于小远的肩膀，安慰道：“别紧张，平时你做得挺好的，这次宴会你照常就行，再说了，有什么不懂的，不还有我呢，放宽心啊。” 说完杜峰碰了碰耳朵里的蓝牙耳机，那边似乎有人在找他，他嗯了两声，便对于小远说：“我去那边看下，你自己稍微注意下，再过会儿差不多就要开始了。” “知道了峰哥。” 杜峰快步离开了，于小远深吸了口气，暗自握紧了拳头，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 不怪他紧张，他所在的这家悦豪酒店，是北城数得上五星级酒店，像他这样高中学历的人，能成为这里的一名侍应生，还是托的一个老乡朋友的关系。 他很珍惜这份工作，福利待遇好不说，接触的客人大多都很有礼貌，比之他之间做过的那些工作，简直不要好太多。 今天也是，本来像这样级别的宴会，是轮不到他这个刚入职三个月的新人。 不过原定的一个同事因为身体缘故缺席，带他组长杜峰便向经理推荐了他。 等这个宴会顺利办完，他不仅能拿到将近一千的补贴，后续等级还可以往上提一提，总之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脑子里过着上午经理开会时说的注意事项，于小远又确认下整体着装，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耳机里的小组长也开始叫人了。 随着同事们进入到了宴会厅，按照之前走过的流程，于小远的工作就是负责固定的区域，为有需要的客人提供帮助，以及隔三差五端着酒盘转一圈，为客人提供合适的酒。 这次举办宴会的是北城某个富商的生日宴，来参加的顾客身份也都非富即贵。 于小远穿梭在觥筹交错的客人中，小心地避让开了一位身着华裙的女士，并弯腰为一旁示意的男客送上了酒。 托他平日努力练习的福，目前为止他做的都很好，并没有出他之前预想过的某些差错。 等没有客人再有新的需求后，于小远便站在一旁指定的侍应生等候位，视线时不时扫过人群，以防有客人需要他看不到。 宴会接近尾声，至多再待上一个小时，他就可以下班了。 于小远松了口气，想到待会儿就能到手的一千块补贴，他忍不住笑了笑，心里开始盘算，改日得请组长杜峰吃个饭感谢对方提携。 正在琢磨应该是吃火锅还是吃烧烤的时候，宴会厅门口处传来一阵骚动，似是又有客人来了。 于小远忙站直身体，打起精神，探头往声音的来源看去。 来人阵仗不小，也不知道是哪家的显贵，于小远只看到对方一片衣角，就被簇拥上去的人遮挡住了视线。 看来是有钱人中的有钱人，于小远想。 那边不是他今天需要负责的区域，于小远见自己几名同事已经上前了，便收回了视线。 段崇站在宴会厅，跟一名中年人握了握手。 “临时有事来晚了，实在抱歉，替我向明老先生转达下歉意。” 他身形高大，长相是那种冷淡的英俊，嘴上客套地说着抱歉，脸上也没有太多的情绪，整个人沉静的像是一块寒玉。 若是放到别人身上，如此做派怕是会惹主人家不高兴，可那中年人很是热情：“哪里哪里，段总能抽出时间过来已经很好了，老爷子要是知道你来肯定很高兴。” 两人寒暄着说了几句客套话，那中年人抬手：“段总我们去里面说话，正好老爷子。” 人群散开，一行人迈步往里走。 没走两步，那中年人余光瞄见旁边不知是谁，直冲冲地往这边来，他下意识挡了下，那人就撞了上来。 耳边一阵杯盘碎裂的声音，空气中全是酒水味道。 中年人被撞的趔趄了下，被身旁的人扶住才没有摔倒，他站稳后，震惊的看向撞来的人。 看衣服，是酒店的侍应生。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脸激动，被拦住了还要死死盯着他这边，嘴巴张张合合，似乎想喊什么喊不出来。 中年人狠狠皱眉，不管对方是谁，在今天，尤其是在他邀请的重要客人面前，闹这样一出，都让他脸面尽失。 “酒店经理呢，这是怎么回事？”他斥道：“还不赶紧把人拉下去。” 周围见这边情形的酒店员工，也都已经过来了，尤其是杜峰，在看清是谁时，心里狠狠一跳。 他先是跟那中年人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现在就带他下去。” 又转头低声呵斥手下挣扎的人：“于小远，你突然发什么疯，你看清楚这是什么地方。” 被拖着的于小远此刻已经完全听不清周遭的声音了，他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望着人群中那道高大的身影。 他没有看错，就算过了这么久，就算对方从少年长成了如今模样，他也能一眼认识出来。 是他哥！ 是他找了十二年的段崇！ 心脏剧烈地跳动着，震得于小远心口都开始发麻。 他想喊对方的名字，想得眼睛都开始发热，可因为太过激荡的情绪，他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周围有谁在拉扯他，挡着他不让他去见他哥，于小远急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他拼尽力气，挣开身边的束缚，终于在那被人群围着的男人投来视线的时候，嗓子也像是解开了禁锢。 “哥……” 第一声，干涩酸痛的嗓子发出了只有于小远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哥。”第二声于小远才像是找回来自己的声音。 他冲着男人的方向，喊了第三句：“哥！哥哥！你看我！是我！我是小远，段崇！” 这几声“哥”喊得急切且声嘶力竭，即便是在此刻闹哄哄的情景下，也清晰地传递到在场的每个人的耳朵里。 想要把于小远拖下去的杜峰停了手。 那中年人也颇为惊讶，在于小远和段崇之间来回打量。 不光他，在场所有人的视线落在了段崇身上。 周围一片寂静。 被一群人这样看着，段崇神色未变，还是那副颇为冷淡的样子。 他看向于小远，目光停顿了几秒，而后眉毛很轻微地蹙了下。 这个表情，显然他认出了于小远。 安静的空气中突然传来了一声轻笑。 “段总，这是哪里新找来弟弟啊？” 说话的是一名年轻的男人，面目温润和善，眉眼带笑。 只是说出口的话仔细一听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段崇收回落在于小远身上的视线，扫了一眼说话的人。 “以前认识的人。” “那看来是朋友？” “不算。” “不算吗？”那年轻男人笑的愈发友善：“看起来不像啊，人家叫你哥呢。” 段崇看起来并不打算理会那男人，他目光淡淡，转向今日宴会的主家。 “明总，走吧。” 被喊做明总的中年人立刻回神儿，收了探究的心思点头道：“好，好，这边请。” 第2章 一行人等离开。 宴会厅里又恢复如常，已经有保洁开始收拾地上碎掉的酒杯和酒液。 杜峰拎着表情呆滞的于小远，去到一处避人的角落。 于小远惹了这样大的乱子，给酒店经理气得不轻，后续处罚肯定是少不了的，只是要等宴会结束。 这会儿杜峰单独把于小远叫过来，就是为了先问问情况。 “你到底怎么回事？平时挺稳妥一人，怎么突然做出这样的事？”杜峰在原地踱步了个来回，恨铁不成钢道。 于小远这才回过神儿，只表情还带着些空白。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清杜峰的话，只喃喃自语道。 “……我找到我哥了……我找到他了……” 他发出了一声不知是哭还是笑的声音，整个人都在克制不住的发抖。 “你说什么？” 于小远没理会杜峰的话，像是还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念叨了几句，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语气带着困惑：“可……可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 说到这里于小远才像是终于发现杜峰存在，他不由问道：“ 峰哥，你知道我哥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吗？” 杜峰：“……” 杜峰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拍了于小远后背一巴掌。 “什么意思？你也不看看对方什么身份，就上去乱攀亲戚，你要有那样的哥，还能跟我在这里做同事吗？” “身份……”这两个字点醒了于小远，他顾不得杜峰难看的脸色，一把抓住对方的手臂，急切道：“对，身份！峰哥你知道我哥是什么身份吗？” 说罢也不等杜峰回答，于小远像是已经找到了上一个问题的答案。 也对，刚刚那个场合，他哥那个身份，是他莽撞了。 他哥一看就是成功人士，那样的情景下，怎么好过来和他相认。 而且，他哥也说了，“之前认识的人”，那就说明是记得他。 想到这里，于小远又没心没肺的嘿嘿傻乐了起来。 杜峰看的一言难尽，甩开于小远的手，气道：“我看你失心疯了，他是谁我不知道，我只知道，经理很生气，你工作十之八九要保不住了。” 第2章 工作还是保住了。 但是扣了这个月的工资。 这还是看在往日于小远表现不错，再加上杜峰从中帮忙周旋的缘故。 最重要的是，宴会客人后续没有追究。 只是往后大概率没有升职的机会了，至于之前说好的那一千块的补贴，更是没影了。 这事儿搁在之前，依照于小远的性格，多少也要难过两天。 可他现在满脸喜气的模样，任谁都看不出他哪里有半分的难过。 于小远当然高兴。 这几天他请了好几个同事吃饭，着重请了杜峰，经过多方打听外加软磨硬泡，终于打听出段崇现在的情况。 段氏集团的长子，前途一片大好，能力手腕都没得说。 据说段崇正式进入集团三年，段氏集团市值一路飙升，还拿下了几个国家重点扶持的科技产业。 这其中一小部分是于小远听同事说的，剩下的多数是于小远自己在网上查出来的。 其实网上的信息也不多，但不妨碍于小远在那些字里行间得到一个结论。 ——段崇很厉害。 以及在两人分开的这十几年里，段崇过得很好。 没什么比这个更重要的了。 心里把有关段崇的那些信息反复念了几遍，于小远咧着嘴笑的开心，顺手把自助餐台上的空盘收拾好，放到手边的小推车里。 要不是场合不对，于小远心情欢快的都想原地哼一首小曲儿。 就连被打发来干保洁的这种事情都无法影响他的好心情。 好不容易等到下班，于小远回到员工更衣室，跟午班的同事交接了下工作，换好衣服就要外出。 同事见他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调笑说：“小远，这么着急忙慌地下班，是要去见女朋友吗？” 于小远合上柜子，连围巾都没来得及围好，边往外走边朗声回答：“不是，我找我哥！” 话音还没落，人已经消失在了门口。 于小远说找段崇，不如说是等。 段氏集团的大楼外，于小远站在一处避人的角落。 他一边盯着那栋大楼的出入口，一边时不时的跺跺脚。 现下正是12月中旬，今天又预告大降温，天气阴沉沉的，不过下午五点，就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一阵冷风刮来，几乎要将人身上打透，于小远哆嗦着呼出一口白汽，伸手使劲搓了搓已经快要冻僵的脸。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快半个多月了，就想着哪天能碰到段崇刚巧从楼里出来。 上次弄得那样尴尬，于小远心里暗暗发誓，这次自己一定要稳妥一点，别再给他哥找麻烦。 至于段崇认出了他，却又没来找他这件事，于小远下意识忽略了。 他只觉得，段崇管理这样大的集团，没时间那在正常不过了。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道路两边也陆续亮了起来。 这个点是下班点，不少上班族从那扇旋转门走出来。 于小远顾不得寒冷，忙凑上前去，抻着脖子一一看过去，生怕错漏了一个。 不光要看楼里出来的人，于小远时不时还要看另一个方向的地下出车口。 他哥都集团大老板了，十之八九是要开车的。 不过看人还好，看车里的人就有点困难了，毕竟车窗都贴膜，一眼看去全是黑的，更别说能看清车里的人了。 于小远开心地想，指不定段崇开车出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 为此他连帽子都没戴，就是为了把自己的脸露出来。 哪成想，他这个样子，没有等来段崇，而是先等来了几个穿制服的保安。 三四个人高马大的保安围住一脸不明所以的于小远，为首的保安问。 “这位先生，请问您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我这段时间看见您好几次了。” 话说得客气委婉，可脸上分明写着怀疑和警惕。 于小远心下了然，尽量笑的和善：“啊，没有。” 又见保安表情，于小远补充了一句：“我在等我哥。” 保安显然不信：“您可以给他打个电话。” 于小远尴尬。 他如果有段崇的联系方式，也不至于在这里冻了几个小时。 可眼见不回答，这几个保安就离开的架势，于小远只能打哈哈道：“我也想的，就是我手机刚刚没电了。” “手机没电？那我手机可以借你。” 于小远哪里能借，一借不就露馅了，他连忙摆手：“不用麻烦，我之前打过电话了，我哥让我等着就行，主要我也记不住他手机号……哈哈，各位大哥你们忙去吧，不用管我。” 话音刚落，另一名保安突然出声道：“是你啊！我见过你！” 说罢他冲着为首的保安快速道：“队长，他就是我上次说的那个人，没有预约想找段总，跟前台磨了半天不成，后面还给我塞烟，朝我打听段总的上下班的事儿！” 于小远心里咯噔一下，觉得要完。 段崇坐在车后排，闭着眼睛休息。 临近年底，集团很多事情要忙，加上今年几个重点项目都是段崇一力主张，以至于这段时间忙得不可开交。 原本今天也要加班的，中午段睿接连打了几通电话电话，说他今天从学校回来，让段崇务必回家吃饭。 对于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段崇没有明显的喜恶，只是对方的电话提醒了他，就算他愿意一直忙工作，手底下的人也是要休息的。 捏了捏鼻梁，段崇在脑子里过着明天需要他决策的事情。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原本缓慢行驶的车子停了下来。 “段总，前面好像有人闹事，堵路了。”司机提醒道。 段崇顺着司机的话，向外看去。 前面停车场的出口处，几个保安追着一名年轻的男孩跑。 男孩跑得头发飞扬，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出对方边跑嘴里还喊着什么。 不过眨眼间，追逐的一群人跑到了段崇的车门边，男孩也被身后的几名保安结结实实地摁在了地上。 保安明显是集团雇佣的，出了这样的事情，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司机跟段崇说了一声，打开车门询问情况。 开门的时候，一道崩溃的声音飘进了段崇的耳朵里。 “……几位、大哥……我真不是坏人……我真的就是找……” 车门关上，剩下的话也被隔绝在了门外。 于小远被反剪着摁在地上，粗粝的水泥地磨得他脸颊生疼。 摁住他的保安一点都没有留力气，于小远感觉自己两条手臂都要骨折了。 “几位大哥……”他喘着粗气，解释了第不知道几遍：“就算、就算你们实在不信我是好人，送派出所前也先、先松开我呀，胳膊、胳膊要断了要断了……” 第3章 保安们对视了一眼，将于小远从地上拽起来。 停在几米外的黑车车门打开，里面有人下车。 保安队长眼尖，认出是段崇的司机，再仔细一看，发现刚刚这一茬事儿，挡了集团老板的路。 保安队长忙原地敬礼，想上前解释下缘由。 可还没动，就见那辆黑车的车门再次打开。 一直紧盯着这边动静的于小远，在看到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时，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他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喜悦，对着刚下车的段崇大喊道：“——哥！是我！” 喊完就意识到此刻自己的情况。 不免尴尬，他忙拧了拧身子，对身后抓着他胳膊的两名保安说：“两位大哥，那就是我哥，我不骗你们，劳烦能抬抬手松开我吗？怪不好看的……” 抓着他的保安丝毫没动，反倒抓的更紧了，一副生怕他暴起伤人的模样。 于是于小远只能又尴尬又期待的看着段崇走了过来。 眼见着段崇在自己面前站定，于小远脸有些热，想着该怎么解释眼前的情况，就听到对方平静询问：“你找我？” 于小远张了张嘴，突然觉得满肚子的话卡壳儿了。 眼前的段崇于记忆里的那个清瘦寡言的少年，相差太多。 虽然知道段崇如今大不相同，于小远也很高兴如此，可在看到段崇这一身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西装大衣时，于小远心里忽地升起来一丝自己都不知道的胆怯。 “嗯，找你。” 身后的保安不知何时松开了手，又不知道何时离开了。 又是一阵冷风吹来，于小远瑟缩了下身子，这才像是回过神儿。 “我……崇哥……我找了你很久……”他看着段崇，一只手无意识地攥着自己的衣角，语无伦次地说着：“我……我没想到真的找到你了，我、我很开心……就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好……” “刚刚是误会，我没有干什么，我就是、就是想看看能不能在这里碰到你……” 于小远说完，低头暗自咬了下牙。 心里闪过一丝沮丧，他明明不想说这些的。 说也就算了，还说不好，结结巴巴黏黏糊糊的，段崇会不会笑话他？ 掐了自己一把，于小远尽量让自己正常一点。 重新抬头，他对段崇露出一个尽量自然的笑。 “算了不说这个，见到你就好。”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般问：“对了，差点忘了，那天在酒店，是我不对，我那样冲过去，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 眼前还透着陌生的男人，沉默的看着他，锐利的视线一点点扫过他的脸颊，看到于小远莫名不自在。 片刻后，他终于听到段崇回答道：“没有。” 心底着实松了一口气，于小远道：“真的吗？那就好，那就好。” 之后就是几秒的沉默。 于小远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好不容找到段崇，不是为了跟陌生人一样这样傻站着的。 就算两人十几年没见，于小远相信，段崇还是当初的那个段崇。 轻咳了一声，于小远重新开口：“要不——” 他想说要是段崇不忙的话可以一起吃个饭，话说一半就见段崇看了他一眼，淡声道。 “走吧，换个地方说话。” 第3章 车里，于小远坐在后排，从后视镜里目不转睛地看段崇。 刚刚的忐忑一扫而光，他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司机被段崇打发走了，所以现在是段崇在开车。 密闭的空间里，暖风开的很足，打在身上暖烘烘的。 于小远激动的心，仿佛也随着周身的温度一点点的复苏了。 悬了半个多月的心，终于在此刻落地，于小远掐了自己手一把，疼痛告诉他并不是在做梦。 他真的找到他哥了，现在他还和他哥在一辆车里，他哥还答应了要跟他一起吃饭。 于小远笑的更开心了。 后视镜里，只能看到段崇的眼睛，对方神情专注，看着车窗外的路况。 于小远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没忍住。 “哥，你好像跟小时候变化不大。” 说变化不大是假的。 十二年的时间，少年到青年，容貌气质可以说是重塑。 可于小远还是感觉，段崇还是那个段崇，不管怎么变，他还是一眼都能认出来。 只是对方一如既往，冷峻、少言。 如同小时候一般，他不主动说话，段崇也不会主动开口。 段崇从后视镜里看了于小远一眼，答：“你也是。” “真的吗？”于小远很惊讶，他不由拿出手机看了看屏幕上的自己：“我以为我变化很大呢，毕竟你走的时候我才12岁。” 段崇：“还好。” 于小远乐呵呵的放下手机，同样感叹了一声：“还好。” 还好他还能认出段崇，还好段崇同样也能认出他。 尤其是段崇能认出他这件事，让于小远打心底里高兴。 车子很快停到了一家外观装修很华丽的粤菜馆。 这饭馆还是于小远老早就找好的。 高级，上档次，荣登某点评必带女友/男友来吃一次的餐厅榜首。 最重要的是距离段氏集团的大楼很近，方便他找到段崇后直接过来吃饭。 坐下后，于小远把菜单递给段崇：“哥你看看，有什么想吃的？” 段崇没有接：“我都可以，选你喜欢的吧。” “好。”于小远也没在意，收回菜单翻开：“那我就看着点——” 说到一半，于小远声音顿了顿。 虽然早就有心理准备，可看到那些图片后面的价格时，于小远心里还是颤了下。 有些菜的价格几乎顶得上之前他一个月的伙食费了。 他这几年也算见了不少世面，尤其他现在上班的地方，在北城数得着的消费高了。 可见过和实际点来自己吃，那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好在他这些年也攒了不少钱，这样一顿饭还是请得起的。 这样想着，于小远把菜单翻了一遍，问段崇：“哥，你还喜欢吃鱼吗？” 段崇正低声跟侍应生交代什么，听到于小远的话：“我都可以。” 于小远便兴冲冲道：“那我就点个鱼。” “可以，随你喜欢。” 于小远又问了段崇几道菜，段崇都说可以。 最后于小远按照记忆里的样子，估摸着段崇如今的喜恶，一口气点了十个菜，还个顶个的都是肉食一类的硬菜。 侍应生确认菜品的时候，段崇眉心微动，不过到底没说什么。 等菜的时候，于小远一直说个不停。 因为那条鱼，于小远便提起来两人小时候下水抓鱼的事情。 那会儿两人时常吃不饱，于小远见有大人去水库钓鱼，收获还不少，就想效仿着去抓鱼。 结果想法很美好，现实却是他差点掉进水库淹死……最后还是段崇下水把他捞了上来。 那次于小远真的以为自己要死掉了，以至于隔了这么多年提起来，他依旧心有余悸。 “……那次还好有哥你在，不然我可能早就没了。” 段崇显然也记得这件事，他回：“带你出来，总要对你负责。” 只是与于小远陷入回忆的感慨不同，他面上始终是平静的。 于小远不觉 ，依旧乐呵道：“好像就是那次过后，你才愿意和我多说些话……” 这时侍应生推着餐车来上菜，于小远只能先把后面的话咽下去，对侍应生道：“麻烦把这道鱼放到我哥那边，哦，还有这道，这道再加上这道，都往那边放放，谢谢啦。” 眼见着十道菜其中七道都摆在了自己面前，段崇看了于小远一眼：“不用。” “为什么不用，这应该都是你爱吃的啊。”于小远豪迈道：“哥你别跟我客气！” “不用”段崇说：“你吃就行。” 正帮着侍应生忙活摆菜于小远愣了下，表情闪过一丝无措：“哥……你、你现在是不是不爱吃了？” 也对，以前穷吃不饱饭，做梦都是什么时候能吃点肉打牙祭。 今日不同往日。 他自己都可以想吃就吃了，更何况段崇。 “瞧我这脑子，肉点的是有点多了。” 于小远心中懊恼，不过也就懊恼了几秒钟，随后他重新喊了侍应生，拿来菜单想补上几道素炒。 “不用了。”段崇再次道：“放不下了。” 两人位的桌子已经摆得满满当当，之前为了摆菜，侍应生还把桌子中间为了烘托氛围的花饰撤了。 于小远尴尬的放下菜单，对上段崇那双沉静的黑眸。 一时间于小远有种错觉，自己好像在干一件无用又多余的事情。 这个想法也就一闪而过，很快被于小远压了下去，他看了看桌子上的菜，重新组织好了语言，还没开口，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此刻的安静。 第4章 段崇拿出手机，看了下屏幕，对于小远道：“抱歉，我接个电话。” 于小远忙摆手：“没事没事，哥你忙。” 于小远看着段崇走了出去。 之后重新喊了侍应生，问能不能把旁边的桌子拼过来，好让他再加几道菜。 结果自然是被拒绝的。 这样的餐厅，定位很紧俏，不可能为了某桌客人的原因拒绝其他客人。 “……我不用那种桌子，你随便弄一张平时不用的就行……啊，哥你回来了？” 话说一半的于小远立刻转向段崇，招呼道：“哥，忙完了？快坐下吃饭，菜过会儿就要凉了。” “抱歉。”段崇并没有坐下，反倒拿起一旁的大衣：“我要回家处理些私事，饭就不能陪你吃了。” 于小远怔了下，似乎像是没能理解段崇话中的意思。 眼见着段崇已经穿上了大衣，于小远这才急忙站起来：“哥，事情很急吗？” “嗯。” “可、可菜都上来了，多少吃两口吧，花不了十分钟的。” “不了。” 段崇都这样说了，于小远再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留下对方的理由了。 “那、那我送送你。” “不用了，车就在门口。” “我送你吧。”于小远几步快走到了段崇身边，重新露出一个笑容：“就几步路的事情。” 于小远坚持，段崇也没再说什么拒绝的话。 两人沉默着出了餐厅，去到了停车的地方，见段崇上车，于小远心中失落，面还要笑着摆手，扬声道：“那哥你开车小心，下次你方便了我再请你吃饭。” 说到这里，于小远突然想到什么般立刻扒住车窗：“对了！联系方式，哥，差点忘了。” 他拿出手机，快速点了几下，亮出了自己的二维码，刚要递过去，就见面前出现了一张名片。 是段崇递过来的。 “如果你有什么需要，打这个上面的电话就可以了。”段崇说。 于小远愣愣地接过名片，握着的手机也不知道该不该递过去。 直到觉察到段崇又看了他一眼，于小远才烫到一般把手从车窗上拿开。 他站在车边，对段崇露出一个勉强的笑：“那、再见。” 段崇走了，于小远重新回了餐厅。 那一桌子的菜已经凉了，于小远坐在座位上，捏着手里的那张名片，眼神放空。 事情好像和他预想的不一样。 至于为什么，于小远不敢深想。 说不上沮丧还是难过，于小远只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全身的力气，有些茫茫然不知所以。 不知这样坐了多久，餐厅的侍应生走了过来。 “这位先生。”侍应生礼貌开口。 于小远猛地回神儿：“……啊，你们是要闭店？” “您误会了，距离闭店还有一段时间。”侍应生说着，把手里拎着的购物袋拿到于小远面前：“这是之前那位先生托我们在附近的商场买的，特地让我们拿来给您。” “什么？” 于小远视线落在面前的印着某个品牌logo的购物袋上。 logo于小远认得，因为就在前不久之前，他同宿舍的同事还念叨着下个月发了工资买一件犒劳自己，还让于小远帮着选款式。 于小远打开购物袋，从里面拿出了一件黑色印花纹的羽绒服。 触手蓬松柔软，就算于小远没穿过什么好衣服，也能摸出这是好衣服。 段崇买给他的？ 于小远摸着那件羽绒服，原本黯淡的眼睛重新一点点的亮了起来。 他突然想到刚坐下的时候，是看到段崇和侍应生交代什么，难道就是为了给他买衣服？ 虽然于小远不明白为什么段崇突然要送他衣服，可不妨碍他高兴。 “是我哥让你们买的？真的是他让你给我们买的？”于小远反复跟侍应生确认。 “是这样的，您可以看下合不合适，不合适的话商场还可以调换。” 于小远只听到了前半句，忍不住嘿嘿乐了起来。 失落一扫而空，于小远甚至开始唾弃刚刚胡思乱想的自己。 他就说他哥怎么会嫌弃他。 大老板忙得脚不沾地这太正常了。 他哥心里肯定和他一样，也一直记挂着他，不然怎么还嘱咐人给他买衣服。 小心翼翼的把那件羽绒服放回去，于小远心里已经开始琢磨着，等下次他在和段崇见面，也要送对方一件礼物。 第4章 于小远到酒店宿舍的时候，已经是晚上10点了。 他拎着大包小包打开门，宿舍六个人中的四个都在。 “回来了？”有同事跟他打招呼。 于小远把袋子放到桌子上，听到同事的话，心情很好的回：“嗯，回来了！” 他声音中的笑意太明显，同事不由从短视频中抬头，奇怪道：“怎么这么高兴，捡钱了？” “你知道啥，我看他小子是去约会了。”上铺另一名同事探出头，看着于小远嘴里啧啧两声：“瞧瞧这满面春风的。” 另外两人听到后，也一骨碌从床上翻身凑过来：“约会？小远交女朋友？！我靠于小远你能耐了啊！” “女朋友？快说说是谁？漂不漂亮！” 几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还都是单身狗，一说这个话题立刻窜起来，就差狼叫了。 听到同事们的逼问，于小远都懵了。 他哭笑不得的解释：“没有，没有女朋友，都说了去找我哥啊。” 一说“找哥哥”这个事，刚刚还兴奋不已的同事们顿时没了声音。 之前于小远在宴会上闹得那一通，除了当场见到的，没见到的也在酒店经理几次拿出来点名批评后知道得清清楚楚。 而且这段时间于小远是一有机会就往外跑，还明里暗里打听那个姓段的事情。 他们可不像于小远，个个都看得门清。 这什么找哥哥的事儿，完全是于小远剃头挑子一头热。 不然那天晚上这位“哥哥”怎么连个信儿都不留就走了。 不过有些话他们也不好明说，当初于小远刚来这边的时候，他们就知道，对方为了找这个哥哥，吃了不少苦。 现如今人家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们外人也不好上来泼冷水。 见刚刚同事们突然不说话了，于小远很奇怪。 “怎么了？干嘛一个个都这么看着我？” 其中一个同事尴尬笑笑：“没什么，就是看你挺高兴的，那个……见着你哥了？” “见到了啊。”于小远也不想多说，只笑着把从饭店打包回来的饭菜一一打开：“给你们带了吃的，刚刚在楼下热过了，要不要吃？” 见有吃的，又能转移刚刚颇为尴尬的话题，同事们重新活泛起来，纷纷帮着帮着于小远往外摆那些菜。 见到那些菜不免又是一阵大呼小叫，只喊于小远大方。 于小远嘿嘿一乐：“我哥买的。” 他哥结的账，怎么不算他哥买的。 “那咱哥可真大方！”立刻有同事大声道。 于小远心里美的不行，有人夸段崇比夸他自己都高兴。 正乐呵着，有同事看着他的外套道：“小远，你路上是不是刮着什么了？怎么衣服破了个这么大的口子？” 于小雨愣了下，顺着同事的示意方向去看。 果然，在他胳膊肘的位置，破了道两指长的口子，里面白色的丝绵露出了一截。 而且经同事这么一提醒，于小远感觉自己的胳膊肘那里泛着隐隐的痛。 看样子是躲保安的时候，摔得那一跤弄坏的。 所以，段崇是看见他衣服坏了，才请人买的衣服？ - 同事们在下铺吃饭，于小远躺在上铺自己的床位上，拿着手里的那张名片反复地看。 段崇给他买的羽绒服被他珍惜地挂在了衣柜里，还特意借了同事的防尘袋套好。 刚刚衣服拿出来的时候，不免得到了同事们的惊呼声，尤其是那名正在为此攒钱的同事。 于小远心里高兴，不是因为这衣服多么贵，而是因为这衣服是段崇给他买的。 于小远又想，他哥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说的少做得多。 看着总是一副冷心冷面的模样，可比谁的细心。 又把手里那张烫金的小卡片翻了个面儿，于小远小心的摸摸了上面烫金的“段崇”两个字，又将视线落在那一串联系方式上。 片刻后，他突然想到什么般小声“啊”了一声。 这一晚上脑子乱哄哄的，他光顾着高兴了，差点忘了问一下段崇有没有安全到家。 忙翻出手机，于小远把上面那串数字输入进去，编辑了条信息发了过去。 -哥，我是小远，这是我的手机号，你到家了吗？ 信息发出去后，于小远盯了一个小时的手机。 第5章 没有回应。 看了下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晚上12点了。 可能段崇还在忙，也可能段崇忙完睡了，于小远这样想。 他又看了会儿手机，确认手机没有欠费且信号良好。 手机安安静静，依旧没有信息回复。 于小远有心想再发一条信息，又觉得这么晚，万一打扰段崇睡觉就不好了，最后只能遗憾的放下手机。 宿舍已经熄灯，于小远躺在床上，于黑暗中辗转反侧，脑子里格外清醒。 这会周围安静，那种不真实的恍惚感又来了。 于小远生怕自己只是 陷进了一场真实的梦境里，醒来后还是他独自一人。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转了一圈，于小远就像是条件反射般猛地坐起身。 有没睡的同事被他这动静整的吓了一跳。 “怎么了，尿急啊你。” “啊没事，我找个东西。” 拿着手机照亮，于小远摸索着，从墙上那个挂着收纳零碎的布袋里翻了翻，很快找到了那张名片。 借着手机光亮，他反复看了几遍上面的名字，片刻后才松了口气。 还好，是真的。 那卡纸硌着手心的硬度提醒他这不是梦。 于小远在黑暗中咧嘴笑了笑，重新躺了下去。 最后摸着那张名片，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 这一晚上，于小远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小时候住的那间破旧隔间。 梦里的内容都是模糊混乱的，他好像在透过门缝努力往外看，可外面一切都是黑暗混沌的，什么都没有。 只听到某个男人暴躁的叫骂，还有摔打东西的声音。 “……小兔崽子！能耐了你！还敢报警！老子弄死你！……” 棍子击打到肉体上的声音愈发地明显，偶尔还有一两声忍痛的闷哼声。 梦里的于小远一下子恐慌了起来。 他努力扒着木门，想要出去阻止外面正在发生的事情。 可梦里的他手脚不像是自己的，用不上一点力气。 他甚至连哭喊都做不到，喉咙里如同堵着一团棉花般，发不出一点声音。 于小远又急又怕，最后只能用身子砰砰撞那扇木门。 梦里的木门纹丝不动，独独把他隔绝了起来。 他只能急的在心里不停地哭喊祈求，祈求外面的男人停手。 别打了…… 别打他！ 都是我的错…… 是我错了…… 哥… 段崇！ 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闹铃，于小远猛地睁开眼。 已经是早上七点钟了，上早班的同事已经开始起床了。 耳边是穿衣服窸窣声，拖鞋踩过地面的声音，还有洗手间水管响起的流水声。 于小远盯着白色的天花板，好一会儿都没缓过神儿。 心脏还在快速地跳动，额头全是冷汗。 他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小时候的事情了。 直到有人敲了敲他的床铺，提醒道。 “小远，别睡了，七点半经理要集合点名。” 于小远这才“哦”了一声，坐起身来。 使劲搓了两把脸，脑子这下才清醒过来。 清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机。 除了一条营业厅的短信，没有未读信息。 于小远看着对话框里，孤零零地只有那条他发出去的信息，怔愣了一秒。 可能段崇还没起床吧。 他手指又在屏幕上点了几下。 -哥，我是小远，这是我的手机号。 于小远还想再发点什么，奈何临近上班，只能先把手机收起来。 把段崇那张名片小心放回收纳袋，于小远这才翻身下床。 又是一天的工作。 于小远心里惦记着事儿，工作难免走神儿。 杜峰过来的时候，眼瞅着于小远要把自助吧台上刚摆上去的水果倒进垃圾桶，杜峰忙上前一把拦住。 “想什么呢。” 于小远吓了一跳，见是杜峰，他立刻笑道：“峰哥！” 杜峰一脸恨铁不成钢，用眼神示意了下。 于小远这发现自己差点闹出的乌龙。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注意。”于小远连忙把那盘水果放了回去。 杜峰看了于小远两眼，眼见对方一脸知错的模样，他想说什么也说不出口了，最后只能道：“行了，差不多到下班点了，一起去吃饭？” “下班了？”于小远听到这句话立刻精神起来：“行啊，一起吃饭，峰哥你先等我下，我去拿手机。” 说罢，他手上动作飞快，把剩下的活收了尾，立刻推着垃圾车快步往外去。 于小远跑到更衣室，以最快的速度打开柜子，摸出上面放着的手机。 他们这种工作，上班时间是禁止带手机的。 是以，于小远生怕自己工作的这半天，错过了段崇的信息。 因为一路跑来的缘故，于小远嘴里喘着粗气，拿着手机的手也微微有些抖。 很快，嘴里的呼吸轻了下来。 于小远站在原地，看 着和早上无异的信息界面，脸上逐渐浮现出一丝困惑。 段崇，没有看到他的信息吗？ 第5章 拉面馆里，于小远不知道第几次拿起手机。 对面的杜峰看不下去了：“吃个面的工夫儿，你看了八百遍手机了，什么东西那么好看？” “我在看短信。”于小远老实回答。 “短信？”杜峰不明白短信有什么可看的，他吸了一口面，嘴里含糊说：“最近垃圾短信是多，全是购物网站发的，一天十几条，我都懒得看，直接全部删掉。” 于小远愣了下，大脑陡然清醒了过来。 他怕不是脑子傻了，光顾着想他哥的事情，完全没注意这个事实。 对啊！这年头谁还看短信啊！ 怪不得他哥不回他，说不定也把他发的信息当垃圾短信了。 于小远拍了下自己脑袋，顿时坐不住了。 丢下一句“我先出去打个电话”，于小远就起身往外走，不顾身后杜峰疑惑地喊声。 于小远找了个避人安静的角落，重新拿出手机。 他深吸了一口气，才摁了拨通键。 这会儿不到一点钟，他哥应该有时间接他电话。 电话响了好久，一直无人接听， 于小远心里直打鼓。 就在快要挂掉的时候，那边突然响起接听的声音。 于小远原本紧绷的脸瞬间露出一个惊喜的笑。 “是我，哥，我是小远。” 对面似乎停顿了下，之后才于小远才听到段崇的回话：“嗯，有什么事情？” 隔着手机，段崇清冷的声音略有些不同，可不妨碍于小远心里高兴。 “那个，也没什么事情，就是想给打个电话，哦对了，你昨晚回去顺利吗？” 说完于小远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 他又忙解释：“啊不对，就是我昨晚给你发了短信，估计你没看到…我、我早上也给你发信息了，但是一直没收到你的回复……也不对……” 一段解释说得颠三倒四，于小远都想直接捏住自己的嘴巴。 他丧气的想，段崇会不会觉得他很傻。 电话那头一直很安静，没有回话，也没有挂断电话。 于小远心里又燃起希望，他重新组织了下语言：“那个哥，我打电话就是想告诉你，这是我的手机号。” 电话里很快传来段崇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客气，似乎并未在意于小远说了什么，只问：“嗯，知道了，还有别的事情吗？” 听到这样的回答，于小远怔了下，表情有些茫然：“啊？” “你打电话来，还有其他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助？” 那边的段崇还算有耐心，只是说出来的话落到于小远耳朵里，怎么听都有些别扭。 不过他很快找替段崇到了一个合适的解释，他小心翼翼的问。 “哥……你是不是在忙？” 电话静了两秒，段崇没有回话。 于小远只当对方默认了，他忙小声道：“那你先忙啊哥，我就是问问你，回头等你空了再说……” 嘴上这样说着，于小远心里实在不想就这样挂了电话。 好在段崇那边也没有挂掉电话， 于小远停了一秒，忽地想到什么般快速道：“对了哥，这个手机号能搜到你的微信吗？我回头加一下，我们可以微信联系。”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于小远以为段崇其实已经挂掉的电话的时候，那边终于传来了声音。 “嗯。” 于小远嘴角克制不住地弯起弧度，扬声道：“那我待会儿加你啊哥，记得通过一下……我挂了啊你忙。” - 段家老宅，客厅里。 段睿看着段崇放下手机，不禁问道：“哥，谁电话啊？” 第6章 以往段睿也不太敢这样直白的问段崇，不过刚刚那个电话接通的时候，里面露出了一两个字眼，段睿耳朵尖，听到了一句“哥”。 据他所知，段崇周边的人，没谁会这样称呼他。 这让段睿很不开心。 那个不长眼的，也配跟他一样喊段崇哥哥。 可惜，段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段睿看着段崇放下手机，淡淡扫了了他一眼：“你该回学校了。” 段睿欲言又止，可又不敢再问第二遍。 最他后只能咽下心里不甘，不高兴的问：“哦……哥你下午还回公司吗？” 段崇“嗯”了一声。 段睿立刻表示：“那我跟你一起。” “不顺路。”段崇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外套：“你自己回学校。” 再次被拒绝，段睿满脸失望，他打心里还是害怕自家大哥的，也不敢跟墨迹他妈一样墨迹段崇，只能丧气道：“知道了。” - 段崇离开老宅的时候，段睿还在问他下周能不能再回来。 对此，段崇只说了忙，不确定。 这话也不是托词，在回公司的这一段路上，段崇还接了两个电话，远程处理了几件紧急的事情。 好不容易放下手机，不过片刻又响起微信提示音。 段崇捏了下眉头，重新打开了手机。 微信里，代表通讯录的图标上亮起了小红点。 段崇眼神微顿，手指在那上面悬停了一秒才点开。 入眼是一张星空背景的头像，旁边的名字写着“捕星星”。 下面灰色的对话框里一连三条好友请求信息。 -捕星星：哥，我是小远。 -捕星星：哥，我是小远。 -捕星星：哥，你是不是还在忙？空了能不能加我一下，我是小远。 最后那个请求信息，似乎带上了些小心翼翼的意味。 段崇垂眸，短短的三句话他看了许久，直到车内响起司机的提醒声。 “段总，到公司了。” 段崇“嗯”了一声，收起手机。 右腿膝盖处的旧伤传来丝丝缕缕的疼痛，段崇神色不变，侧目看向车外。 天色阴沉，纷纷扬扬的雪花飘散在空中。 下雪了。 - 下雪了。 于小远从酒店后门出来的时候，就被带着雪花的冷风糊了一脸。 入目夜色浓重，白雪皑皑，大片的雪花飘在空中，看样子还要下一段时间。 于小远傍晚的时候就听同事说下雪了，只是没想到雪下得这样大。 身上那点从室内带来的热乎气儿早就散没了，于小远穿的不算厚，这会儿冷得直打颤。 于小远丝毫不觉，这会儿他捧着手机正开心。 原本他等了一中午没等到好友通过信息，下班后他第一时间拿了手机，在看到“‘崇’已经通过您的好友申请”时，纠结了一下午的心终于落了地。 -捕星星：小狗转圈.jpg -捕星星：哥，我是小远！ 发出去许久，对话框静悄悄。 于小远笑呵呵的看了一会儿，搓了搓冻僵的手。 宿舍跟酒店隔着两条街，走回去大概要十五分钟。 路上的雪还没来得及清理，厚厚一层，一脚下去，直接没到脚腕。 于小远踩了几个脚印，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张照片。 对话框还是没有回复，于小远没在意，他把那张雪景的照片发过去，顺带又发了一条信息。 -捕星星：[图片],jpg -捕星星：哥，你看到了吗，下了好大的雪。 几片雪花落在手机屏幕上，又化成了小水珠。 于小远看着段崇的微信头像，不知怎么地想起第一次见段崇。 也是这样一个雪天。 那会儿于小远也不过九岁，因为没有要到养父规定的钱，挨了几下打，饭都没吃就被丢回了自己的屋子里。 说是屋子，也不过一间破瓦房，窗户都破了洞，四处漏风。 于小远就是在这间破瓦房的角落里，看到了一脸戒备的段崇。 虽然时隔久远，很多记忆都已经模糊了，可段崇少年人的模样，依旧清晰地烙印在他的记忆里。 于小远从未见过那样好看的少年。 和村子里、和他家里那些来来去去的小孩子一点都不一样。 尽管一身狼狈，额角都是擦伤，可依旧遮盖不住那张好看的脸。 于小远不记得他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的，只记得他蹲在段崇面前，盯着对方的脸看了许久，最后仰着头，高兴地喊了一句。 “哥哥。” 第6章 员工休息室里。 于小远拿着手机，拇指来回滑动。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微信对话框界面，打眼看过去，一片绿色。 -捕星星：哥，我和同事们堆的雪人。 -捕星星：[雪人图片.jpg] -哥：嗯。 -捕星星：化雪的时候最冷了，今天我还打了喷嚏，哥你你出门记得穿厚点啊，最近感冒人多。 -哥：谢谢。 …… -捕星星：哥，你公司那边清雪了吗？今天路上全是清雪车，你路上小心呀。 -哥：嗯。 -捕星星：我发现市区的雪清的真快啊，我同事说是路上撒盐了，这要是之前，村里路上的雪能待一个多月呢。 …… -捕星星：哥，你吃晚饭了吗？ -捕星星：[图片.jpg] -捕星星：我在和同事吃火锅，这家的味道很好，哥你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可以一起来吃。 …… …… -捕星星：哥，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很忙啊？ -捕星星：小狗疑问.jpg …… 这一段时间，于小远最常干的事情就是这个。 他不好总是给段崇发微信，又实在想知道段崇的事情。 只能空了，没事了，翻他和段崇的聊天记录来回翻了好几遍。 其实也没什么可看的，十句里面九句是他发的。 段崇很少回复他，偶尔零星几个回复，都是一个简洁的“嗯”。 于小远心想，段崇真是忙，大老板看样子不好当。 盯着手机屏幕发了会儿呆，肩膀突然被人拍了下，于小远转头，就见杜峰一脸笑容的走过来。 “在这里发什么楞呢你，吃饭了没？” “吃了。”于小远收起手机，对杜峰笑笑：“峰哥，你忙完了？” “没呢，一堆事儿，这不过来抽根烟歇歇。”杜峰坐到于小远身边的空位上：“顺带告诉你件好事儿，你猜猜是什么？” “好事儿？”于小远眼睛一亮：“是要涨工资吗？还是年终奖金？” 话音刚落，杜峰就用肩膀撞了他一下。 “你倒是想得美。” “我出来打工不想工资想什么？”于小远理直气壮。 杜峰哭笑不得：“行了知道了，明天我就找个时间跟经理说说，赶紧把你调回前面。” 因为上次的时候，于小远调了岗不说，工资也降了不少。 事情过去一个月了，他表现积极，工作格外卖力，还找时间请经理吃了饭道了歉。 最主要的是，之前的岗位一直没有招到合适的人，临近年底又忙，杜峰就说看能不能把于小远调回去。 听杜峰这样说，于小远嘿嘿一乐，不客气道：“先谢了啊峰哥，到时候请你跟嫂子吃饭。” “你好好工作就行，别再闹出上次的事情了。” 于小远不好意思笑笑：“是我不对，太冲动了，还连累了峰哥……” “没啥连累的。” 杜峰其实有心想问问于小远那个哥哥的事情，可见于小远这段时间天天乐呵呵的，他也不好说什么。 两人又说了点工作上的事情，眼见着到了上班时间，于小远问：“……对了，峰哥你还没说是啥好事儿呢。” “哦对，差点忘了。”杜峰从身上摸出来两张票，拍到于小远手里：“喏，送你了。” - 杜峰给的是两张古典乐的票，算是酒店跟剧场合作的赠票，他那边多出两张，就给了于小远。 对于于小远而言，古典乐这种表演，都是有钱人的活动，要不就是电视剧里才会有的。 他自己是没什么感觉，但一想到段崇，就觉得这两张票再合适不过了。 几乎是一下班，于小远就拿手机打开了微信。 早起他发给段崇的那条信息依旧没有回复。 于小远也没多想，先发了一个表情包，立刻又编辑了一条信息发过去。 -捕星星：[小狗探头.jpg] -捕星星：哥，你这周末晚上七点你有时间吗？我想和你见一面。 发完信息，想着段崇不会很快回他，于小远滑动了下手机屏幕，又想翻一遍之前段崇回复。 哪知刚滑了一下，屏幕下方就出现了提示信息的小绿点。 第7章 这还是第一次段崇回复这么快，以至于于小远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愣了下，才忙把信息拉回去。 微信对话框里，那一片绿色的文字条下，有一条新的信息。 于小远看着那条信息，眼睛缓缓睁大。 片刻后，他握着手机惊喜地喊出声。 员工更衣室里也有刚下班的同事，于小远这一嗓子吓了那几个人一跳，纷纷探头出来看是怎么回事。 于小远笑的眼睛弯弯，对那几名员工道：“没事没事，我就是遇到开心的事情了，你们继续、继续。” 说完又去看手机信息。 那条信息很简单，就一句话。 -哥：可以，地点你定吧。 其实一开始于小远没想着段崇会答应，毕竟对方那么忙，他也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哪知道这样顺利。 今天已经周三了，一想到过几天就能见到段崇，于小远高兴的不知道该怎么好。 他先是回复了段崇几条信息，问对方有没什么想吃的，得到一个“都可以”的回答后，于小远紧迫感就来了。 上次见面搞得那么尴尬，饭都没有吃成，不光如此，账甚至也是段崇结的。 这次于小远打定主意好好规划一下。 为此，后面几天时间，于小远又是找人打听，又是网上找攻略的，终于在周日当天，给段崇发了餐厅的位置，并约定好六点见面。 听音乐会的剧院在市中心，为了不耽误时间，于小远餐厅也就订在了附近。 那是家私房菜馆，位置很难定，于小远还是托了同事的关系才订到的位置。 到了周日，于小远调了班，不到五点半就已经到了餐厅的门口。 他今天特意穿上了段崇送的那件羽绒服。 不得不说衣服贵有贵的好处，现在外面零下七八度，于小远里面只穿了一件白色卫衣，就已经很暖和了。 想着不过半小时就六点了，于小远觉得一进一出太麻烦，索性拒绝了服务员引他进门，站在餐厅门口一处不碍事的地方，盯着进车口的地方。 这会儿正是吃饭的时间，来往车辆很多，于小远站了约莫十几分钟，就见到了那辆黑色的商务车。 他眼神一亮，立刻走下台阶。 这辆车他之前见过一次，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下意识就把车牌和车牌号都记了下来。 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有关段崇的东西，他都想记住。 小跑了两步，于小远对着车里的人用力招了招手，顺带挥着胳膊示意：“哥，这里有车位，停这里！” 车子顺从的打了转向，停到了于小远选的停车位上。 看着车停好，于小远迫不及待上前，等着主驾驶方向的车门打开。 等段崇下车，于小远高高兴兴地喊了一句：“哥！” 段崇关车门的动作顿了下，低头去看于小远。 对方笑意盈盈，脸颊上甚至笑出了一对小梨涡。 于小远长得比同龄人显小，一张脸白白净净，做出这样的表情，看起来跟还没毕业的大学生一样。 街边的霓虹灯闪烁，那双带着笑的眼睛里，像是盈满细碎的光。 段崇视线在那张脸上停留了一秒，很快便收了回去。 于小远毫无所觉，他见段崇只穿了一件薄薄的羊毛大衣，忙招呼道。 “哥，我们快进去吧，你穿太少了，外面冷。” 段崇淡淡“嗯”了一声。 - 于小远带着段崇往餐厅走，从进门到坐下，于小远嘴里一直没有停下。 说了段崇给他买的衣服多好，说同事们都很羡慕他有个很好的哥哥，又问段崇来的时候堵不堵车，最近忙不忙。 比之上次见面的拘谨，这次的于小远显然坦然了很多。 他自觉已经跟段崇重新熟悉了起来了，所以就算对方甚少回话，他也不觉得奇怪。 段崇小时候就是这样。 唯一不同的是，大概就是小时候的段崇听得烦了，会说一句“很吵”。 菜很快就上来了，这次没有突如其来的电话，段崇也没有突然需要离开。 两人还算愉快地吃了一顿饭。 ——至少于小远是这样认为的。 等待餐后甜点的时候，于小远摸出口袋里那两张票，兴冲冲地跟段崇说音乐会的事情。 “哥，我这里有两张音乐会的票，正好表演的剧场就在旁边，你要是不忙的话，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说完于小远觉得不好意思：“我还没听过音乐会呢，哥你肯定听过。” “嗯。”段崇说：“还好。” 于小远又笑了：“那我们一会儿吃完点心，一起去听听。” 段崇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于小远。 于小远被看的莫名：“怎么了哥？怎么这么看我？是我脸上有东西？” “你找我出来，只是为了吃饭？” 于小远觉得这句话有点奇怪，不过他还是解释道：“不光吃饭呀，还有这个音乐会。” “只是为了这些？” “啊？什么叫‘只是为了这些’？”于小远一脸茫然：“哥，你是什么意思？” “我以为你找我，是有别的事情。” 食指轻敲了下桌面，段崇看向于小远，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疏离的模样。 于小远似懂非懂，总觉得段崇话里有话，他偏头看着段崇,迟疑的追问：“哥……你的意思是，没有事情不能找你吗？” 段崇静默了一瞬，餐厅顶灯在他脸上投落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情绪。 很快，于小远听到段崇开口道。 “最好不要。” 第7章 于小远愣了足足有五秒钟。 他表情空白，大脑像是停止了转动。 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他脑子里重复好几遍都没能理解。 最好不要，是什么意思？ 左耳忽地响起了嗡鸣声，刺的脑袋一阵阵钝痛。 于小远下意识的抬手，使劲拍了几下左边的耳朵。 于小远觉得可能左边的耳朵也出毛病了。 使劲晃了晃脑袋，耳朵里那阵嗡鸣声终于小了下去。 这样的动作太惹人误解，段崇皱起了眉头。 “你在做什么？” “我……没什么。”于小远缓了一下，没敢看段崇，他嘴角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哥……是不是我这段时间，打扰到你了？” 段崇收回落在于小远耳朵处的视线，片刻后才说：“谈不上。” 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这种平静让于小远呼吸一滞。 双手不自觉的攥紧垂在腿边的桌布，于小远很轻的问。 “那是为什么？” 问完后，他又像是怕听到段崇的回答，几乎是立刻自说自话道：“肯定是的，我知道你现在当大老板，管那么大的公司很忙，我这样给你发微信，肯定打扰到你工作了，对、对不起哥，我下次……下次不发了……” “不是这些。”段崇顿了下，语气依旧是那种外人听起来的疏离客气：“你不用这样。” 脸上的笑容维持不下去了，于小远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盯着段崇，眼睛里盛满不可置信的委屈，如同被抛弃的小狗。 餐桌上安静一片，过了几秒后，段崇收回了落在于小远身上的视线，开口说。 “我这段时间找人简单调查了下你的资料。” “高中毕业，并没有一项擅长的职业技能，现在做的工作是酒店侍应生。” “嗯，是的。” 于小远其实不明白，段崇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些。 他脑子已经停止了思考，思绪只能跟着段崇的话走。 段崇调查他了，为什么？ 而段崇表情淡淡，仿佛并不觉得刚刚说的话有多么让人误解。 他像是分析报表一般，冷静地分析着于小远的职业生涯。 “我并不是说侍应生的工作不好，只是这份工作吃的是青春饭，如果你没有很好的晋升渠道，依照你的年龄，最多不过五年，你就会失业。” “据我所知，你所在的酒店，职位升迁是有硬性的学历要求的。” “你在北城孤身一人，目前所能从事的工作并不足以支撑你稳定的生活，变化性太大。” 说完这些，段崇重新看向于小远，目光定定：“所以，我以为你找我，是需要一些帮助。” 帮助？ 于小远隐约觉得段崇最后这句话很耳熟。 仔细回忆了下，他很快便记了起来。 第一次给段崇打电话的时候，对方就问过他，还有没有其他的事情。 原来是这个意思。 于小远说不出此刻自己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最后只能呆呆地看着面前的段崇，听着对方继续说。 “……你现在年纪不算大，只有24岁，如果你想要学习技能，或者是深造学历的话，我可以让助理帮你联系相应的学校。” 第8章 “当然你不愿意花费时间，我也可以为你提供一份合适稳定的工作。” 段崇说到这里顿了顿：“不过依照我个人建议，你选择第一个的话，后面的路会更顺畅。” 找到段崇这么久，于小远还是第一次听段崇说这么多话。 他不能说段崇不好。 段崇很好。 说了这么多，每一个字都是替他打算。 可这其中每一个字，也都是为了跟他划清界限。 于小远恍惚觉得，自己好像成了某种避不可及的麻烦。 在段崇眼中，他找了对方这么久，为的只是这些？ 他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是不是这段时间，他无意识的做了什么事情，让段崇误解了什么。 他不需要段崇所谓的帮助，他也从未想过要从段崇这边获得什么。 于小远艰难的开口，想要解释：“我找你，不是为了这些……” “我是没什么出息，学也没上下来，可我有手有脚，工作不管好坏都能做下来，而且、而且我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养活自己没有问题……” “我找你，只是因为我想找你，因为……” 于小远说着说着突然说不下去了。 他嘴里发酸，眼眶微红，努力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段崇。 他想说因为你是我哥。 因为我们小时候相依为命过。 因为…… 我只有你了。 空气中一阵沉默。 周围桌子上偶尔传来细碎的交谈声，模糊而遥远。 大约是等了许久，没有等到于小远接下来的话，段崇重新开口。 他只冷静地吐出两个字：“抱歉。” 只是简单两个字，于小远还是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心里那张蒙蔽的纸突然被戳了个大洞，露出血淋淋的现实。 明明身处温暖的室内，于小远却像是浑身冷的直打颤。 抑制不住的泪水在眼里直打转儿，于小远视线里的段崇变得模糊不清。 他使劲掐了几下自己的手心，拼命忍着快要溢出来的哭声，抖着声音很轻很轻地问。 “哥……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段崇沉默了片刻：“没有。” 于小远一怔，眼中立刻重新燃起希望，可很快他就听到段崇后面的话。 “我们之间，谈不上要不要，这太重了，至于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 顿了下段崇平静道：“我不想伤害你。” “都……都过去了吗？” 于小远喃喃重复了一遍，不知道是在问段崇，还是再问自己。 没等他想明白，耳边又是一阵手机铃声。 是段崇的手机在响。 于小远愣愣的看着段崇接起电话。角落安静，即便不是于小远有意，对面手机里的那张扬的男声还是无比清晰的传到了他的耳朵里。 “哥，你在哪儿啊，我去找你行吗？在家快要被我妈烦死了……” 于小远身子一僵，抓着桌布手下意识用力。 置于餐桌布上的碗碟发出了一系列清脆的碰撞声。 “什么声音啊哥？你在吃饭啊？”电话里的男生问。 段崇握着手机，淡淡看了于小远一眼，片刻后“嗯”了一声。 “我还说找你吃饭呢，你吃了就算了……那哥你是在水榭那套房子吗？” “你来静院吧。” 那边男生声音立刻透出了兴高采烈，“好我知道了，我现在就去！” …… 电话挂断后，段崇看向于小远。 他那双黑色的眸沉静如潭水，透不出丝毫情绪。 “刚刚我说的话一直有效，如果你想好了，可以随时打电话找我。” 第8章 段崇走了。 于小远孤零零的坐在餐厅里，半响都没动。 餐厅人来人往，从嘈杂到安静。 头顶的光逐渐暗了下去，有服务员过来提醒，他才恍惚起身。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于小远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溺在水中一样，声音画面一片混沌。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了餐厅，又是怎么来到了街上。 他如同陷入了一场不真实的梦里，空洞阴冷，怎么也醒不过来。 直到身体被什么撞了一下，于小远跌倒在地上，额头传来一阵阵的疼痛。 于小远猛地清醒过来。 周围一片乱糟糟的声音，清晰地传进他的耳中。 “……对不起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你，兄弟你有没有事？” 于小远这才发现自己半坐在地上，手边立着一根铁制的路灯杆。 额头上的疼痛提醒他，他刚刚应该是撞在这个上面了。 面前站着两名年轻男女，看样子是情侣。 男孩想要将他扶起来，女孩则是一脸担忧。 于小远动了下，被那男孩连拉带拽的从地上扶起来。 “我没事。” “真没事吗？可你看起来脸色很差。”女孩一脸歉意：“是我男朋友的错，你要是哪里不舒服，我们可以去医院。” “对不住啊兄弟，刚刚光顾着激动了，没看到你，这撞得，你额头看着红了。” 于小远摆手拒绝：“不用了，没事儿。” 他现在也没心思跟对方拉扯，不顾两人的劝阻，于小远直接离开了。 这条路上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今天格外多，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人群熙熙攘攘，从广场的方向涌来。 于小远逆着人群走了几步，再抬眼便看到那栋亮着灯的建筑。 ——是市中心的大剧院。 啊，怪不得。 于小远心想，原来是那场音乐会到了散场的时候。 他怔怔地望着那颇为宏伟的建筑。 装饰在大楼上的霓虹灯管从蓝色渐变到了紫色，又到了红色。 许久，于小远想，可惜了。 早知如此，这两张票送给别人，也好过这样浪费。 手探进口袋，于小远想摸摸那两张票，不料却碰到了一处坚硬的纸盒角。 于小远一愣，顺手把那小小的包装盒拿了出来打开。 ——那是他准备送给段崇的礼物。 当初段崇送了他衣服的时候于小远就想好了，下次见面他也要带礼物给段崇。 于是他花了大半的工资，精挑细选了一对宝石蓝的袖扣。 买的时候导购极力推荐，说是什么今年的流行色，好像还是什么大师设计款。 于小远不懂，不过那银白色材质包裹的蓝色晶石，像极了璀璨的星空。 可惜，没送出去。 于小远合上盖子，心里闪过一丝不知道是遗憾还是难过的情绪。 这种东西，他用不上。 扯了扯嘴角，于小远苦中作乐的想，明天找时间去商场看看还能不能退掉。 - 水榭雅兰。 偌大的落地窗，将北城cbd繁华的夜景框在其中。 段崇坐在窗前的沙发上，手腕盘踞着一条通体乌黑的蛇。 那条蛇有两指粗，黑色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阴冷的光。 随着手腕的主人的动作，它抬起头，吐了下信子。 段崇放下酒杯，一双黑眸沉静，没什么情绪的望着窗外。 大概是喝了酒的缘故，他衬衫扣子解开两颗，额前散落了几缕碎发。 一别与他白日里那副严谨到一丝不苟的模样。 只他的眼神还是清明的，没有丝毫的醉意。 段崇并不是爱喝酒的人，除开必要场合，他几乎滴酒不沾，更别说自饮自酌。 今日例外。 也不知道他维持此刻的状态维持了多久。 直到手机铃声打破了夜晚寂静，是助理打来的电话。 “段总，资料我准备好了，您之前说尽快，需要我现在给您送过去吗？” 段崇先说了句“辛苦”，而后顿了顿。 “不必了。” “段总？” 那边的助理似乎迟疑了下，但很快调整好语气回复道：“好的段总，我知道了。” 挂断了助理的电话，下一秒段睿的电话就打来了。 “哥，我都到静园好久了，你怎么还没回来？” “我不住那边。” “啊？哥你不是让我来这边吗？” “嗯，你不想在老宅待着，静园给你住一段时间，之后会有阿姨照顾你。” 挂断电话，段崇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灯光变幻，将段崇那双黑色的眸子映照出一层浅浅的光。 片刻后，他拿出手机，重新给助理拨过去。 “待会儿我给你个电话，空了你联系下，之后他想怎么样，你看着配合。” “好的，那等人确认我再给您汇报。” 段崇看着外面远处夜色模糊的交界处。 “不用了。” - 咖啡馆里。 第9章 于小远看着面前一身职业装的年轻男人。 对方脸上带着礼貌亲和的微笑，将一塌资料放到于小远面前。 “于先生，之前电话里跟您说的资料都在这里了，我按照段总的指示，并依照您现在的情况，做了五种方案，您先看一看，有什么想法或者不明白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说。” 于小远没有动。 眼前那厚厚的一叠资料，任谁看都是用了心的。 于小远不知道自己此刻内心是什么想法。 理智告诉他应该接受。 不管段崇初衷是什么，总归是一份好意。 对于一个十几年不见、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能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段崇仁至义尽了。 可情感上，于小远十分抗拒。 抗拒到他几乎要克制不住，想要抓过眼前的东西狠狠撕掉。 他甚至想立刻打电话给段崇，质问对方，是不是就这么想跟他划清界限。 是害怕自己纠缠不休吗？ 于小远觉得无比委屈。 他不是这样想的。 他从没有这样想过。 原本他设想过找到段崇之后，两人应该会有的相处模式。 大概就是可以住的很近，可以随时打电话，空了约个饭，有什么事情可以相互帮助。 以后等彼此成了家，还可以带着老婆孩子聚聚会…… 即便不是他设想的样子，总归不会是现在这样。 “于先生？” 大概是许久没有得到回复，助理开口提醒道：“您是有什么顾虑吗？” 整理了下自己的情绪，于小远摇摇头：“没有。” “那这些资料？” “我会看的。”于小远伸手，缓慢地拿过那些资料。 他深吸了一口气，又对助理露出一个并不算微笑的笑：“辛苦您整理这些，还专门跑了一趟。” 助理笑笑：“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那就先这样吧。”于小远站起身：“我还要回去上班。” 助理愣了下。 因为之前他跟于小远约时间的时候，对方说过他今天休息，为此，凡事追求效率的助理特意空出了一下午的时间，想着可以把事情当下敲定。 不过既然对方说了，助理也没有强留。 他站从身上拿出一张名片递过去：“这上面有我的电话和二维码，之后于先生不管有什么想问的，随时联系我。” “好的……谢谢。” “不用客气。” 至此，助理算是完成了一部分老板的交代。 两人在咖啡馆门前分开的时候，于小远突然叫住正要离开的助理。 他看起来有些欲言又止，助理倒是很耐心：“于先生，要是有什么话不太方便在这里说，我们现在还可以在回咖啡馆。” 于小远摇头：“没有，我只是……只是想问您，我哥……” 说到一半，他又艰难的改口：“不，是段总，段总他还说了什么？” 这句话问出口，于小远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只是他还有一点不切实际的希冀。 既然段崇能花时间和心思替他打算，或许他比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还是要特殊一点。 可能之前的事情，哪里有了误会。 不然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段崇对他如此冷淡。 可惜…… 于小远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名助理，忐忑的等着对方的回答。 只见对方似乎是斟酌了下，才开口道。 “我不知道于先生您说地哪方面，如果只是今天这些的话，您之后直接和我联系就可以了，至于其他的，段总没有交代，作为下属我也不好过问。” “好、好的。”于小远满脸失望：“我知道了，谢谢您。” 助理走后，于小远拿着装着资料的文件夹，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了大半天。 最开始的伤心已经过去了。 他现在就是有点茫然。 从能独立打工养活自己开始，于小远以找段崇为目标，辗转了几个大城市。 最初他是在海城，因为他记得小时候听段崇说过，家在海城。 在海城待了将近四年，于小远实在打听不到有关段家的消息，之后又去了另一个大城市待了两年。 北城他待了一年，想着依段崇曾经透露过的信息，可能段家会来更繁华的北城。 于小远也知道自己是在大海捞针，但人活着总要有个奔头儿。 找到段崇，就是于小远迄今为止，大半个人生里的目标。 现在这个目标突然没了。 于小远一时半会儿难以接受。 最后于小远坐在一处广场上的椅子上。 文件夹被他放到一边，他手里握着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编辑信息。 于小远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对段崇说什么。 他只是很不甘心，又很气愤，当然更多的还是伤心和委屈。 一条信息删删减减编辑了半个小时，最后只发出去了五个字。 -捕星星：资料我收到了。 等了片刻等不到回复，于小远这次没有认为段崇是在忙。 包括之前他发出去的那些信息，显而易见，对方只是不想回复他。 想着想着于小远心里那股憋闷之气涌了上来。 他很快又编辑了一条信息。 -捕星星：谢谢段总，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会再打扰你了。 几乎是消息发出去的瞬间，于小远就后悔了。 他连忙去点那绿色的信息条，选择了撤回。 与此同时，手机震了一下。 “您撤回了一条消息，重新编辑” -哥：嗯。 于小远盯着屏幕，一脸呆滞。 段崇这个“嗯”是什么意思？ 是表示知道他收到资料的意思，还是看到了那条他撤回的信息？ 第9章 段崇这个“嗯”字，让于小远冥思苦想了半个多月。 期间他想给段崇发信息，问问对方有没有看到那条撤回的信息。 可每次打开微信界面，当初段崇那句“最好不要”就会在耳边响起。 最后于小远也只能无比沮丧地把手机放下。 算了。 不管有没有看到，结果已经这样了。 段崇不要他了。 甚至不想再看到他。 自己又何必上赶着招人烦。 而且……段崇已经有了另外的弟弟。 自己这些年的行为，全是一厢情愿，自作多情。 手机被丢到一边，于小远犹豫了几次，又拿过来把段崇的微信置顶也取消了。 就这样吧，于小远想，知道段崇过的很好这就够了。 至于段崇助理给的那个文件夹，于小远放进了柜子里，连带那件羽绒服，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临近年底，酒店大大小小的宴会很多。 于小远半个月前重新调回了前面，跟着同事们忙个不停。 他现在每天早上一睁眼，一直到晚上凌晨，简直忙到连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 这段时间于小远隔三差五就能听到同组的同事抱怨。 于小远也觉得累，不过他觉得累点儿好。 最起码他现在白天不会乱想，晚上倒头就睡，也不会做那些乱七八糟的梦。 而且杜峰说了，等干完这一波，还有奖金可发。 人只要能赚到钱，生活还是有奔头的。 于小远甚至开始考虑，等攒几年钱，他可以找个小县城，买套小房子，再随便干点啥，悠闲地过日子。 不过也就想想，目前他的存款还不太够。 于小远觉得，接下来几年可以把这个事情当目标，省得自己七想八想。 今天又有一场晚宴接待。 看规格和布置，比之前与小远接触过的都要好。 经理一大早就把他们叫到一起开会，耳提面命让他们今天一定要上心。 听经理的意思，今天来宴会的人非富即贵，要是出了什么岔子被投诉了，扣工资都是小事，说不准要丢工作。 凌晨一点才睡下，七点就站在这里听会。 就算是昨天刚给自己设定目标、决心要好好工作的于小远也困得精神萎靡。 “……这次接待的客人都是有身份的，你们一定要把心里的弦儿绷紧了，万一出了什么岔子，不是丢工作就可以解决的……” 于小远昏昏欲睡，经理讲的这些话，他总觉得这个月都听了第五遍了。 不免在心里腹诽，于小远想，就算是普通客人，投诉了他们也是要扣钱的，怎么客人还要分个三六九等。 不过心里吐槽归吐槽，工作该认真还是要认真。 而且确实如经理所说，这次宴会的客人身份看起来都很不一般。 于小远端着托盘穿梭在宴会上，耳边客人们的交谈声，偶尔听到的一两句，全是于小远听不懂的词汇。 第10章 经过一处专供客人休息的沙发区域时，于小远听到有人喊了一声“段睿”。 “段”这个姓，引起了于小远的注意，他下意识地往声音的来处去看，只见七八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聚在一起，簇拥着另一名年轻的男孩。 那男孩看样子不过二十，模样帅气张扬，举手投足间满是贵气，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少爷。 “好无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有女孩抱怨。 跟着有人附和的问：“段睿，我们要不提前走吧，我知道个好玩儿的地方。” 被叫做段睿的男孩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回：“再等会儿，待会儿我哥要来。” “段”这个姓，再加上“哥”这个字眼，让于小远忍不住想要多打量对方几眼。 哪知他看过去的时候，那个叫段睿的男孩也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撞，对方立刻皱了下眉。 于小远也知道自己冒昧了。 他装作不经意的收回了视线，端着托盘往一旁走去。 没走两步，恰好有人要酒，于小远顺势融入了人群中。 做手势要酒的是一名男人，对方脸上带着笑，随手从于小远的托盘里拿起一杯酒。 他一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于小远浅抿了一口酒，语气颇为轻佻地开口道：“弟弟？” 于小远：？ 大概是于小远脸上发懵的表情太过明显，那男人轻笑了几声：“不记得我了？” 于小远觉得眼前的人很是莫名其妙，他确定自己不认识也没有见过对方。 “先生，我不明白您在说什么？” 男人凑近一步，做出一副惋惜的模样：“好歹当初我也帮你说了话，你这样真是让人伤心。” 那种不知道怎么形容的语气，让于小远后背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不知怎的，他想起之前同事讲的那个八卦，说是有时候会遇到难缠的男客，会揩他们侍应生的油。 于小远后退了一步，拉开了和男人的距离，又本着不能得罪人的想法，于小远客气道：“先生，要是没有别的需要，我就先离开了。” 大概是见于小远要走，那男人稍稍收了脸上调笑的表情。 他往前一步，挡住于小远的去路：“哎，别走啊弟弟，我话还没说完呢。” 于小远心里默念着，工作，奖金，连续念了三遍，他咬了咬牙，耐着性子看着面前的男人。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儿？”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好懂，男人又笑了两声：“别误会，我就是看到你觉得好奇，想上来问问。” “那您想问什么？” “也没什么……”男人上下打量着于小远：“就是好奇段崇的弟弟长什么样子，那天没太看清。” 于小远愣了下。 “想起来了？” 想起了点，但并不多。 于小远隐约记得他刚见到段崇的那天，是有人跟段崇说话来着。 不过他那会光顾着激动了，哪里会注意其他人的长相。 “我不清楚先生，您可能认错人了。” 于小远不知道这人找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对方说话时候还要故意把“弟弟”两个字咬的很重，一副不怀好意的模样。 于小远现在明白了，这人不是对自己有什么兴趣，能这样拦住他，肯定是因为段崇。 “别那么紧张。”仿佛看出了于小远的想法，那人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他对着于小远伸出手：“只是想认识一下，我叫程也笙，你叫什么？” 像是怕于小远不回答一般，那个叫做程也笙的男人笑笑：“别这么小气，你要是不想回答，我可能会一不高兴洒了酒到身上，到时候别人误会是你做的怎么办？” 于小远：…… 于小远瞪着那个就这样轻飘飘说出威胁的话的人，几秒钟后。 “于小远。” “于小远吗？”程也笙伸手拉起于小远空着的那只手：“很高兴认识你。” 几乎是下一秒，于小远就把手抽了回来。 程也笙也不恼，他笑着低头，以一种暧昧的姿态靠近于小远。 “对了，忘了告诉你一件事，你的好哥哥，好像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这边，你说……他会不会误会了什么？” 说罢，程也笙对着于小远挑了挑眉，示意于小远看身后。 于小远下意识的转头。 即便重逢后只见过两次，可于小远还是一眼认出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身高腿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站了多久。 宴会厅灯光璀璨，于小远可以很清楚的看到段崇的脸。 对方依旧是那副冷淡的神情，仿佛对周遭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视线相撞，于小远感觉段崇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让于小远心头莫名一跳。 “哥……” 他喃喃道，下意识地想往段崇的方向走，刚迈了一步，就见对方已经收回了视线，仿佛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一般。 于小远生生停下脚步。 他看着段崇隐在人群中的身影，觉得自己差点又做了多余的事情。 身后的程也笙轻“啧”了一声，感慨道：“真无情啊。” 于小远回头，看向身后这个莫名其妙的人。 “你想做什么？” “别这个表情，我又不是坏人。”程也笙面上挂着懒散的笑：“我只是单纯地好奇罢了。” 于小远觉得这个人脑子大概有什么毛病。 不想和对方多做纠缠，于小远绕过程也笙，径直离开，好在这次程也笙没有拦。 走回自己负责的区域时，于小远撞见了同样回来的杜峰。 杜峰打量了他几眼：“你怎么了？表情这样。” 于小远不想多说：“没什么，可能有点累。” 杜峰欲言又止，一副想说什么又不好说的模样，于小远见状，笑了下：“你不要这样看着我啊峰哥，想说什么就说。” 杜峰估计也是憋得不行了，听于小远这样说，也就直接开了口：“我刚刚转场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哥了。” 之前闹得那样大，后面于小远张口闭口就是段崇，杜峰能认出段崇也不奇怪。 于小远不知道怎么说，只能“嗯”了一声。 “之前听你说，你们联系上了？现在怎么样？” 这个之前，已经是一个月前了，那会儿于小远确实这样认为的。 当下他正高兴，偶尔穿着那件羽绒服，有人问他就会特高兴地说是他哥买的。 因此不少人认为于小远有个还不错的哥哥。 “还好。”他含糊道。 见于小远支支吾吾的模样，杜峰见识的多了，哪里有什么不懂的。 他拍拍于小远肩膀，安慰道：“还好就行，不过你们这隔得时间久了，生分也是正常的，他又是那个家世，咱们普通小老百姓够不到的，还是好好赚钱是正事。” “我知道的……谢谢你峰哥。” 临近晚上十点，这场宴会也差不多结束了。 客人们退场，于小远跟着同事们一起做收尾工作。 这一场宴会下来，比任何时候都让于小远感觉疲累。 因为段崇在，他总是克制不住的想要去找对方的身影。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段崇已经离开了，还是对方故意避开他，后面于小远没有再看到段崇。 大概是见于小远精神不济，杜峰打发他去送东西，送完就让他直接回宿舍休息。 于小远也实在累得够呛，这次就没推辞，承了杜峰的好意，拎着那几个要送到库房的东西走了。 送东西没花多长时间。 于小远干完手头的活，准备去更衣室先把衣服换了。 员工休息室在酒店另一头，想抄近道的话还要从酒店里面穿过去。 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酒店走廊很安静，于小远踩在柔软的地毯上，这会儿才感觉乱哄哄的一晚上的脑子清净了下来。 他右边的耳朵小时候受过伤，压力过大或者是环境太过嘈杂，就会持续不断地有嗡鸣声。 于小远揉了揉耳朵，想着要不找个时间去趟医院看看，之前还好，最近这一段时间响得频繁，都已经影响生活。 转过弯儿，一眼能望到头的走廊处，有两个人。 其中较矮的那个男人，努力用身体撑着另一个男人。 于小远脚下一顿。 那是段崇。 看样子段崇好像喝醉了，脚步有些虚浮，大半身体压在那人的身上。 段崇喝醉了？ 不等于小远想出所以然，就见那个男人看了过来。 对方见到他，神情瞬间有些慌张，这会儿电梯到了，那人立刻带着段崇进了电梯。 电梯门“叮”的一声合上。 于小远身体先于大脑，立刻追了上去。 不对，那个人有问题！ 第11章 第10章 于小远追上去的时候，电梯已经开始向上走了。 他心里着急，又祈祷自己是多想了。 可能段崇只是应酬喝醉了，被朋友带到楼上的房间休息呢？ 这个想法刚冒出来就被于小远否定了。 他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待过酒吧之类的场所，也见识过很多下作手段。 他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刚刚那个人明显是有问题的。 于小远焦灼的看着那部电梯的数字上升，最后停到了36层。 他几乎没有停顿，摁开了旁边的电梯。 进去、关门，摁下了36楼，一气呵成。 数字缓慢上升，于小远在内心数着秒数，又祈祷中间不要有人上电梯，这样电梯到三十六层最多半分多。 半分钟的时间那个人应该不会把段崇带进房间。 数字一下下的变化着，于小远度秒如年。 好在他是幸运的，电梯一路畅通地到达了36层。 几乎是电梯门开的瞬间，于小远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3606房间门外。 kevin费力拖着身上的男人，从口袋里摸着房卡。 这一道把他累的够呛，好在身上的男人没有太过挣扎。 想到一会儿要做的事情，kevin期待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害怕。 期待是这个男人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极品，能睡到就算他倒贴钱也愿意；害怕的是，雇佣他来的人交代他做的事情，总觉得很不安。 本来他是没想来的，可架不住对方给得太多了。 kevin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身上的男人，对方低垂着头，眼睛半闭着，一张脸半遮在阴影下，冷淡又禁欲，看得他腿软。 房门“滴”的一声打开，kevin带着男人走进房间。 室内灯光刚刚亮起来的那一刻，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 kevin心里一惊，转头对上了男人的视线。 男人面色冷淡，眼神清明，哪里有刚刚那副醉酒的模样。 “你……” 男人清冷的视线扫过来，平静开口：“不管是谁让你来的，让你做什么，记住，你该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 kevin脊背莫名发凉，事情没办成就这样被戳穿，实在出乎他的意料。 明明他看着眼前人把那杯酒喝了下去的…… 而且让他就这样走，照片拿不到，后续的钱他也拿不到。 这样想着，kevin不动声色的观察眼前的人。 “先生……您说什么我不知道，没谁让我来，您看您都喝多了，我扶您休息……” kevin边说边看男人的神色，可话说一半，见男人那双看透一切的眸子，剩下的话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常年混迹欢场的经历，让他直觉眼前的人惹不起。 额头渗出一滴冷汗， kevin试图解释：“……我，我就是拿钱办事儿，我什么都不知道……” 男人像是耐心尽失，嘴里只吐出一个字：“滚。” kevin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许多，慌忙推开了门想要离开，因为太过心虚，他脚下绊了一下，狼狈的栽出门外。 倒在地上的kevin还没反应过来，脖领一紧，他被人从地上狠狠扯了起来，猛地掼在了墙上。 于小远把kevin反手摁在墙上，厉声质问。 “我哥呢！你哥把我怎么样了！” kevin整个人都是懵的，听到身后人的问话，他以为自己行事败露，忙大声讨饶：“我什么都没做，人、人在里面！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干的……” 话音刚落，门缝里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砸在地上的声音。 于小远一愣，扔开手下的人，一把推开房间门。 “哥！” 进门后的于小远一眼看到了半靠在墙上的段崇。 他急忙过去，扶起段崇关切道：“哥，你怎么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段崇半靠在他身上，露出一丝略显粗重的呼吸。 他没有回答于小远的问话，只说：“手机。” “手机？”于小远这才发现掉在地上的手机。 一手撑着段崇，于小远艰难地把地上的手机捡起来，拿到眼前的时候才发现手机屏幕已经碎成了蛛网状。 摁了几下没有反应，于小远说：“坏了。” “你的，手机。” “我上班不能带手机。” 空气沉默了一瞬。 “你走。”段崇皱眉，表情带着厌烦说：“现在离开。” 于小远心像是被刺了下。 他没有想到段崇竟然连见他都不愿意。 假装没有听到，于小远说：“我先带你进去，之后去给你找手机……你没事了我就走。” 说罢，于小远拉过段崇的胳膊，架在脖子上，想带着段崇去屋里。 身上的人不说话，只呼吸愈发粗重。 于小远走了一步，就觉得脖子一紧。 段崇以一种掌控的姿势，圈住了他的脖子。 于小远只觉肩头一重，滚烫的呼吸便落在他的脖颈处。 “于小远。” 段崇喊了他的名字。 这是两人重逢后，于小远第一次听到段崇这样喊他。 心里一酸，于小远莫名有点想哭。 可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这样的段崇让于小远明显觉得不对劲。 他忍着鼻酸，快速道：“那个人是不是给你喝乱七八糟的东西，哥你要不舒服，我们现在就去医呃——” 后颈传来一阵刺痛，让于小远后面的话戛然而止。 段崇狠狠咬了他。 这一下让于小远满心惊愕，他刚想要动，就被身后的人重重拉进了怀里。 “我提醒过你的。” 段崇声音暗哑低沉，里面像是含着某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危险。 于小远只觉得圈着他脖颈处的手臂正在一点点慢慢收紧。 力道之大，让他呼吸逐渐开始困难。 “我提醒过你的，于小远。” 身后叹息般重复了一遍。 大脑因为缺氧而难以思考，于小远下意识的问：“什么……” “我说过，最好不要找我，为什么不听，嗯？” “我……” 于小远说不出话，他满心茫然，只觉得此刻的段崇陌生极了。 下意识的挣扎，可没想到这样的举动似乎是惹恼了身后的人。 圈着他的手臂愈发用力，不只是脖子，还有腰上。 段崇的手臂不知道什么时候缠了上来，不容拒绝地死死环住了他。 于小远整个人被抱在身后人的怀里。 对方体温极高，即便是隔着衣物，那似乎能灼伤人的温度也在源源不断地传过来。 脚下发软，于小远踉跄了几步，耳边“哐当”一声，就被段崇压在了酒店的门上。 身前是冰凉的门，身后是极具压迫感的身躯。 圈着他的力气越来越大，于小远恍惚觉得自己像是被蛇缠住的猎物。 “哥……”他艰难开口，试图唤醒段崇：“段、崇……松开……我们去医院……” 回应他的是段崇的一声轻笑。 那笑声莫名让于小远脊背绷紧。 下巴被捏住，于小远的头被扳过来，被迫于段崇对视。 屋内亮着走廊的几盏射灯，光线昏暗。 段崇低下头，在于小远脸上投落下无情的阴影。 他眸色深沉，审视一般看着手下的人。 平日里的冷淡与漠然全然不见。 此刻他眼神里似乎有什么压抑了许久的东西正在汹涌而出。 于小远看不懂，他只觉得此刻的段崇危险至极。 费力的抬手，于小远想要把脖子上的手臂拉开，可没动两下就被段崇一手摁在了身后的门上。 姿势调转，脖子上的手臂松开，于小远靠着身后的门，狼狈的咳嗽了几声。 段崇神色难辨，自上而下，高高俯视着手下的人，他语气中似是带着一丝怜悯。 “我给过你机会的，于小远。” “是你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撞上来。” 于小远眼角还带着咳出来的泪花，听到段崇的话茫然抬头。 他看到段崇唇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稍纵即逝的笑。 不等于小远从那个笑里反应过来，便觉得自己唇角一热。 段崇凑在他的唇边，低声道。 “也好。” 第11章 于小远又做梦了。 梦里他沉在了一片冰冷的湖水里。 湖水包裹着他的全身，淹没了他的口鼻。 濒死的感觉令他恐惧，他奋力挣扎，却怎么也逃脱不开。 头顶的光被荡起的水波切割成一片片的光影，视野里一片模糊，恍惚间，于小远仿佛岸边站着的人，那是小时候的段崇。 哥。 他心中一喜，奋力朝着岸上的人伸出了手…… ——哥。 第12章 他笃定段崇会救他，就像小时候一样。 可惜，他没有等到对方的拯救，只等到了对方冷冷的一瞥。 于小远愣住，身后突然有什么缠了上来。 从他的小腿到腰腹最后到脖子。 于小远惊恐回头，却只看到了一片如蛇影般黑雾。 在他挣扎的时候，黑雾在他耳边如情人般发出低语。 “于小远。” “为什么逃？” “为什么哭？” “你不喜欢这样？” “不是找了我很久吗？” “不是想和我在一起吗？” …… 于小远说不出一句话。 他挣扎不开，拒绝不了，只能任由那团黑雾，将他一点点地拖入深不见底的湖底，最后融为一体…… - 于小远猛地睁开眼。 梦里那种窒息的感觉还未曾消散，他嘴里大口的喘着气，如同岸边濒死的鱼。 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于小远只觉得耳边嗡鸣一片，头痛的跟针扎一般。 他下意识地去摸头，除了额头上黏腻的汗水，还摸到了冰凉柔软的触感。 将那个东西拽下来，于小远就着眼前昏黄的光线，看清楚那是一块退热贴。 退热贴？ 于小远还没完全清醒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我……” 刚一开口，就是嘶哑的嗓音，于小远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身边响起细微的声音，一杯水递到了于小远面前。 “喝水。” 这样的声音和梦里那个黑影的声音重合了。 于小远吓了一跳。 转头去看，只见段崇坐在床边，手中拿着一杯水，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不知道对方以这样的姿势，在黑暗中看了他多久。 两人视线相交，停了一秒。 于小远眼睛缓缓睁大，昨晚的记忆排山倒海的涌来。 于小远握着手里的退热贴，大脑表情一片空白。 他…… 他和段崇…… 于小远烫到一般收回视线，不敢再看段崇。 呼吸再次急促了起来，头更是疼的如同被巨石碾压，身体上的疼痛也像是随着记忆而复苏。 他做了什么？ 不自觉蜷缩起身体，于小远紧闭双眼，心里发出崩溃地大叫。 假的吧，一定是假的吧！ 他怎么能和段崇…… 于小远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梦里才会发生这样荒唐不堪的事情。 可就算再怎么做梦，于小远也从未想过，会被他找了多年的哥哥，压在床上，做尽了情人之间才能做的亲密事。 一只微凉的手放在了于小远的额头上。 于小远身体立刻抖了抖，条件反射般挥开了那只手。 空气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于小远看着段崇微微偏着的脸，瞬间慌了。 他挣扎着坐起身，想要去看段崇的脸。 “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疼不疼？” 挨了一耳光，段崇只是轻微地皱了下眉。 把手里那杯洒的只剩下半杯的水杯放下，段崇伸手将坐都坐不住的于小远扶正。 不顾于小远别扭挣扎的动作，段崇拿起水杯，递到于小远的嘴边。 “喝水，你在发烧。” 于小远忙伸手，想自己接过水杯：“我自己来……” 段崇避开于小远的手，顺便把人带到怀里固定，水杯抵到于小远的嘴边，意思明了。 赤裸的后背与衬衫衣料摩擦，于小远意识到自己现在好像什么都没穿。 于小远臊得双颊通红，浑身写满了抗拒。 “喝水。”段崇再次提醒：“不要动。” 后面三个字不免让于小远想起昨晚的某些时刻。 试图挣开的后果……他身体不自觉颤抖了下，拒绝回想。 于小远安静了下来，只是身体无比僵硬，顺着段崇的动作张开了嘴，任由对方把水一口口的喂进嘴里。 温热的液体顺着喉管而下，因为段崇的刻意控制，半杯水于小远喝了将近一分钟。 喝完水，段崇似乎很满意。 他放下水杯，大手摩挲了下于小远的后颈，陈述道。 “破了。” 于小远闭口不言，只低垂着头，恨不得原地消失。 沉默了片刻，段崇放开了他。 于小远立刻用被子把自己重新裹了起来。 两人就这样一个床上，一个床下，安静无言。 但于小远知道段崇在看他，那种他无法形容的视线太过明显，令人无法回避。 不过几分钟，于小远就装不下了。 “……几点了？” 段崇看看腕表：“九点四十五。” “我……我得去上班了……” 说完这句话，于小远像是终于给自己找了一个能顺利离开这里的理由。 他摸索着想要去找昨天被脱下来的衣服，可床上地下，都看不到。 “……衣服，衣服呢……” 一叠衣服放在了他的手边。 于小远动作一顿，不敢看段崇，拿过衣服就胡乱的往身上套。 等穿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现不是自己的工作服。 下意识的想去看段崇，却发现对方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于小远松了一口气儿。 顾不得思考段崇去了哪里，下了床，他便慌忙离开了这间房。 酒店房门咔哒一声关上，屋子里重新恢复了安静。 段崇从房间的另一侧走出来。 凌乱的酒店大床上，还有那个人睡过的痕迹。 段崇面上没什么表情，站在床边。 高大的身躯遮挡住床前的灯光，在床上投落下一道阴影，完完全全笼罩住那一块空间。 他就那样静静站在那里，站了许久。 - 于小远逃一般一路下了楼。 他甚至没有坐电梯，生生从36楼一路而下。 到楼下的时候，于小远气喘吁吁，身上沾满了汗水，这样运动也让他的大脑逐渐回归了现实。 不管怎么样，还是要上班的，就算不去也要请假。 年末这个节点，大家都这样忙，他无故消失肯定给别人造成了麻烦。 只不过这个上班肯定已经迟到了，他手机也没带，不说别人，杜峰肯定找他了。 于小远从员工休息室取了自己的东西，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果不其然，屏幕上显示三个未接来电，一个宿舍同事的，两个杜峰的。 上午没有宴会，杜峰肯定带着手机。 于小远先给宿舍同事发了微信，随便找了个借口解释了下，之后又拨通杜峰的电话。 耳边很快响起杜峰的声音。 “你去哪里了？不上班也不请假，我问你宿舍的人，都说你昨晚没在。” “我……对不起峰哥，我昨晚临时有事出去了一趟，忘了带手机，给你添麻烦了。” “你……算了，你赶紧过来，经理那边我替你糊弄过去了。” “谢谢峰哥。” …… 又是一整天的忙碌，一直到了晚上十一点。 空闲下来的时候，杜峰见于小远面色惨白，递了一杯水过去：“我看你一天脸色都不好，是病了吗？” 于小远接过水说了谢谢，他强打起精神：“没什么事儿，就是有点累，晚上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 认识于小远这么久，之前也不是没有忙的时候，但杜峰也没见于小远这样。 拍了拍于小远的肩膀，杜峰说：“要是病了就直说，明天不算太忙，你请个假也没事儿。” “嗯，再说吧，谢谢峰哥。” 两人正说着话，经理走了过来。 于小远忙站起身跟对方打招呼。 经理脸上带着奇怪的表情，上下看了于小远一会儿，似乎是不知道如何开口说话。 杜峰不由问：“经理，是有什么工作安排吗？” 经理摇了摇头，又看了于小远一眼。 “于小远，有人找你。” 按照经理说的，于小远去了酒店的偏门。 这一整天他脑子都是浑浑噩噩的，身体更是哪里都不舒服。 走出酒店门的时候，被外面的冷风一吹，于小远才像是终于找回了点清醒。 四处张望了下，于小远没看到经理说的人。 他也不免奇怪，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谁会找他。 不过下一秒他就知道了。 对面那辆黑车上，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一道高大的身影从车上走下来。 于小远看着段崇走到自己的面前，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像是看到了他的动作，段崇皱了皱眉。 于小远也意识到了不妥，不管怎么说，对段崇，他总是带着一层小时候的滤镜。 就算段崇不认他，就算十几个小时前那荒唐的一夜。 第13章 于小远还是做不到不把段崇当哥哥。 况且，他觉得这件事情不能怪段崇。 段崇只是被陷害了。 这只是一个意外。 于小远有一个优点，就是在一些他不愿意面对的事情上进行自我欺骗。 发生这样的事情，彼此都没有错。 那假装没有发生就好了。 毕竟，谁能避免生活中的意外呢。 于是，自认为调理好了的于小远故作轻松地问：“这么晚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段崇没有接茬，只说了两个字。 “上车。” 第12章 刚上车，于小远就后悔了。 车中间的挡板拉下来，形成了一个密闭的小空间。 段崇和他并排坐在后排，尽管后排空间很大，可段崇存在感太强，以至于于小远仿佛能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忍不住往一旁挪了挪，过程中还牵扯到某个部位，于小远疼的神情都扭曲了一秒。 “还在难受？”段崇问。 哪里难受不言而喻，于小远头差点低进腿里，嘴里哼哼了两声，没说出个所以然。 车厢内响起衣料摩擦的声音，接着一只手伸过来，贴到了于小远的额头。 于小远吓得抬起头，就见段崇收回手，平静道：“不烧了。” 见于小远瞪着眼睛一副受到惊吓的模样，段崇表情有些奇怪：“为什么还躲我？已经一天了。” “我……” 于小远不知道该怎么说。 明明前一天段崇还对他视而不见，一副划清界限的模样，现在又做出关心他的举动。 于小远清楚为什么这样，正因为清楚才如鲠在喉。 深吸了一口气，于小远垂下眼，颇为艰难地开口：“你不用这样，真的，昨天的事情就是个意外，我知道你不是……不是故意的，所以，你不用这样。” “你不想要这样？”顿了下，段崇又说：“我以为你想要这样。” 于小远快速摇头：“没有，不是……我没有想要这样……” 否认了一半于小远发现自己说的有歧义，他停下来，低声说：“你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吧，之后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就、就这样吧。” “事情已经发生了。”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不提我不提，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就可以当做不存在。” “抱歉，我不能。” “……” 于小远突然感觉有些无力，他不明白段崇为什么突然要执着这个事情。 兄弟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已经让于小远心里乱糟糟了。 段崇就算不把他当弟弟，至少他也是个男人吧。 男人之间发生这样的事情，提起来多少有些别扭。 当然这些都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就是，段崇现在的态度让于小远很难受。 他说不上为什么，只是他宁愿段崇还和之前一样，把他当做陌生人，对他视而不见。 车里安静了片刻。 段崇问：“你想要什么？” 于小远猛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段崇：“你说什么？” “你想要什么？”段崇语气平淡的解释：“或者说，你想要我以什么样的方式对待你？” 于小远倏地握紧了手。 又是这样的话。 从他找到段崇开始，就是这样，对方一心都只想着怎么解决他。 他对于段崇而言，难道就只剩下麻烦了吗？ 胸口堵了一口气儿，堵得于小远快要爆炸。 “段总，你误会了，我从没有想过拿这件事威胁你，你也不用想着怎么去处理我，昨天的事情，我会烂在肚子里，谁也不会说……” 说到这里于小远扯了扯嘴角：“您就当，就当报答您当年的救命之恩了。” 段崇微不可查的蹙了下眉头：“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向我提要求。” “提什么要求？段总，我真不需要，我一个男的也不吃亏，更不需要你负责，您千万别放在心上……而且就算这么些年没见，我在您这里，人品也不至于差成这样吧，您放心，我说了不会说就绝对不会说。” “于小远。”段崇声音微冷：“不要说赌气的话。” 赌气？他有吗？ 眼睛鼻子酸成一片，于小远绷着脸强装：“我没有。” 在现在的段崇面前，他没有赌气的资格。 静了两秒，段崇缓和了语气：“刚刚的话，我是在认真问你。” 车里又陷入一阵漫长的沉默。 良久， 于小远望着段崇，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我想要我哥……”他声音轻轻颤抖：“你能、能把我哥还给我吗？” - 于小远病倒了。 本就不适的身体，加上之前连续高强度工作，让他在第二天就发起了高烧。 他做的这个工作，需要直面客人，病成这样，自然不能继续上班。 迫不得已请假的时候，于小远原本以为经理会不高兴，哪知经理一反常态，直接放了他三天假，并且语气格外温和地嘱咐，让于小远什么时候好了再什么时候来，不会影响这月的奖金。 于小远脑子都快烧糊涂了，他没有力气思考为何经理态度大变，只吃了退烧药，一个人躺在宿舍等药效发挥。 这一躺就是一整天，于小远再醒来的时候宿舍都黑了。 这个点同事还没下班，宿舍很安静。 于小远这会儿不光是脑袋疼了，耳朵眼睛连带着也疼得厉害，嗓子里更像是放了刀片，咽口唾沫都难受，他挣扎着起身，想要下去给自己倒杯水喝。 结果下梯子的时候，身上没劲加上没踩稳，就那么直直地从床上摔了下去。 这一下摔得不轻，而且掉下去的时候脑袋不知道磕到了哪里，于小远脑子懵懵的，躺在地上好半天都没回过神儿。 这时候放在床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挣扎了好几下，于小远才扶着床勉强站了起来。 他想去拿手机，可身体有点使不上力气，试了几次也没爬上床。 又伸着胳膊去摸索手机，结果等手机铃声停下来，于小远也没能够得到，反倒把自己累得够呛。 他颇为狼狈地靠在床边，气喘吁吁，因为高热的缘故他呼吸都是滚烫的。 于小远想，今晚不行就吃双倍的药，再不退烧就只能去打点滴了。 经理是放了假，可年底忙，人又少，少了他别人的工作就会多，经理还说奖金照旧，就算同事没想法，于小远躺也躺不踏实。 靠着床好不容 易攒了点力气，于小远晃荡着身体，打开了灯，又拿出之前在药店买的药，打算先把药吃了。 正拧瓶盖的时候，宿舍门突然从外面打开了。 以为是同事回来了，于小远转头，想要打个招呼，却看到了意料之外的人。 助理站在门外 ，看向一脸病容的于小远：“于先生，又见面了。” 一个小时后，于小远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他手上扎着点滴，旁边站着一名护士，正在给他处理额头的伤口。 门口刚跟医生聊完天的助理走了回来，见于小远眼皮耷拉着，一副没有力气的模样，便问：“于先生，您今天是不是还没有吃饭？” 于小远“嗯”了一声，接着又反应过来：“不用麻烦，我现在也没什么胃口。” “那就喝些清淡的蔬菜粥吧，不知道您有没有特殊的忌口。”助理拿出手机问。 于小远脑子昏昏沉沉，听到助理的话，本想张口想拒绝，可又想到对方算是半强制性送他来医院的事情。 “没有忌口，麻烦你了。” “好的，我下单了，二十分钟应该可以送来。” 想着助理忙前忙后的，于小远有气无力地问：“你们老板给你多少钱，怎么下班时间还要做这些事情……” “段总是很大方的老板，我是他的生活助理，做这些都是我应该的。”助理笑笑：“而且就算不是段总，我也会对需要帮助的人伸出援手。” 于小远也跟着笑笑：“那就谢谢你了。” 不过，于小远还是没吃上助理点的粥。 药物的作用下，让他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他睡得很沉，中间只模糊地醒了一次，床边好像有谁在，于小远以为是助理，嘴里含糊不清地让助理赶紧回家，太晚了，之后就又迷糊了过去。 等再次醒来的时候，窗外天光大亮。 医院点滴起了作用，于小远感觉好了不少。 身上还有些酸痛，嗓子也没有完全好，比起这些，不发烧之后，一天没吃饭的胃里饿得火烧火燎。 于小远坐起身，打算下床找点吃的，结果刚一动，就听到房间里传来熟悉的声音。 “醒了？” 是段崇。 第14章 对方坐在病床旁边的沙发上，上身只穿了衬衫，头发也没有之前那样一丝不苟，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于小远望着段崇，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什么。 距离上次两个人见面，也不过48个小时。 在于小远看来，那次聊天算是不欢而散。 在他说出那句话后，段崇看了他好久，最后也没说什么，只让司机把他送到了宿舍楼下。 至于昨天为什么段崇的助理会来，于小远还没有细想。 见于小远呆呆的不说话，段崇也没在说什么，只在手机上摁了几下，之后不过片刻，就有人拎着保温食盒进来交给了段崇。 段崇拎着食盒走过来，把病床上专门吃饭的小桌板支起来，又将那偌大食盒里的东西一一摆好，最后递给于小远一把勺子。 “先吃饭。” 于小远没说话，接过勺子，沉默地吃起了饭。 段崇就坐在病床边，静静地看着于小远把一顿饭吃完。 吃完饭，医生来查房，测了体温看了嗓子，表示于小远按时吃三天药，静养几天就没事了。 “医生，那我一会儿是不是就可以出院了？”于小远问。 那名医生看了眼段崇，之后才说：“您要是想的话也可以，不过还是要休息。” 医生走后，偌大的病房里又只剩下了于小远和段崇。 段崇不说话，也不离开。 只待在于小远旁边，脸上也没什么情绪。 于小远搞不懂段崇在想什么，猜测对方可能是在等他开口。 “……昨天，谢谢你的助理了。”于小远说。 段崇淡淡“嗯”了一声，之后意有所指的补了一句：“我给他开的工资是市场价的两倍。” 于小远：？ 于小远不确定的回：“那你们公司待遇挺好的？” “嗯，所以不需要你操心他。” 意识到段崇为什么这样说后，于小远尴尬极了。 他不由在心里犯嘀咕，怎么好好的一个助理，什么都要跟段崇说。 “我那会儿就是随口一说，没有别的意思。”他解释。 段崇又“嗯”了一声。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待了几分钟，于小远挠挠头，觉得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既然医生说他可以出院了，他也不想继续在这个一看就很贵的病房待着了。 他找了自己的衣服，去一旁的卫生间换上，等出来的时候，发现段崇还在，并且也穿好了外套。 见他出来，段崇起身，说道：“走吧。” 第13章 于小远又坐上了段崇的车。 原本于小远想拒绝的，不过转念一想，段崇既然愿意送，他又何必矫情。 只是等车子驶入一处完全陌生小区时，一路沉默的于小远不得不开口提醒。 “那个……我要回宿舍，要是不顺路我就先下车了。” 段崇淡淡看了他一眼：“必要的东西林廷会帮你带过来。” 林延是段崇助理的名字。 于小远刚开始没反应过来段崇话的意思，但是等段崇的车一路驶入地下车库，又带着进了电梯后，于小远不确定的问：“我们这是……去你家？” “嗯。” “啊？” 电梯在这个时候到了，于小远一脸懵的跟着段崇下了电梯，又一脸懵的跟着段崇进了一扇门。 他还没来得及看段崇的家什么样子，就被段崇带到一间卧室门口。 “这是你以后的卧室。” 于小远指了指自己：“我……我的？” “嗯。”段崇依旧那副冷冷淡淡样子：“旁边是几间功能室，要是不喜欢或者有其他想要，回头告诉林延，他会联系人安排改 。” “不是……”于小远还没明白过来，怎么事情突然就发展到了这种地步。 “为什么要我住进来？” 想起前天晚上段崇那些什么“可以提要求的话”。 所以这算是补偿？ 不过于小远很快否认了这个想法，段崇要是真想给他所谓的补偿，给钱给工作都行，怎么也不可能把他带到家里。 于小远现在摸不清段崇到底是怎么想的。 段崇没有跟他解释，只是轻微地皱了眉头，似乎是对他问出这样的问题有些不满。 “你不喜欢这里？” 于小远觉得这不是喜不喜欢的问题。 “我有住的地方啊，而且就算我没有，我也没理由住在你这里。” 段崇平静地看着他：“这里距离你上班的地方步行只有十五分钟。” 大概他还在发烧吧，于小远茫然，不然他为什么不明白这其中有什么关系？ “好了，你现在需要休息，过会儿林延会过来，有什么想法你直接跟他说。” 留下这句话，段崇就离开了。 不管于小远愿不愿意，他还是留在这间房子里。 只能说林延办事效率很高，不光把他在宿舍的东西全部打包来了，甚至贴心的帮他在酒店那边退了宿。 让他就算想回去都回不去。 凡事讲究高效率的林助理，脚边放着一个行李箱，对于小远礼貌回复。 “于先生，这是您的东西，待会儿您可以看看还有什么遗漏，有的话可以告诉我，我再让人去取。” “被褥和个人用品，这边都备有全新的，我就擅自作主没给您带来，不过要是有您习惯用的品牌，您也可以告知我，我会尽快为您准备。” 于小远有种不知身处何地的不真实感，听到林延的话，他摇摇头：“没有。” 林延笑笑，又为于小远简单介绍了下房子的构造，还帮于小远录入了进门指纹，最后交代了一些琐碎，诸如钟点工什么时候上门之类的。 “……差不多就是这些，于先生您要是有什么不明白的随时可以问我。” 于小远犹豫了下，还是问出了口：“我需要在这里住多久？” 林延脸上闪过一丝诧异，不过他很快回答道：“这种事情段总不会跟我交代的，于先生要是有疑惑的话，可以等晚上段总回来问一下。” 于小远惊讶：“他晚上还要回来？” 林延也很惊讶于小远的惊讶：“当然，段总这段时间也要住在这里。” - 林延走后，于小远一个人待在偌大的房子里，他也没好四处走，只待在卧室里。 刚发过一场高热，又结实的摔了那么一下，他浑身疲累，于小远着实没有脑子去猜测段崇到底要干嘛。 他从来都是个随遇而安的性子，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直接躺在床上休息。 大概是换了地方的缘故，于小远休息的并不踏实。 他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是自己脑子突然闪过的回忆，还是他又在做梦。 总之他又记起一些小时候和段崇的事情。 那是冬天，段崇没来几天，数九寒天，外面滴水成冰，他住的屋子别说取暖，连窗户都是破的。 晚上他冻得实在受不住，哆嗦着往段崇的身边挤。 “哥哥，我好冷，我能和你钻一个被窝儿吗？” 年少的段崇不说话，只往旁边靠了靠，浑身写慢了拒绝。 他锲而不舍的又往段崇那边挤了挤，抓着漏棉花的被角，小小声儿的哀求。 “哥哥，真的好冷呀，你肯定也是冷的，我们挤一起就不冷啦……” 那会儿段崇好像不喜欢他，可他冷的实在受不了，断断续续求了五六遍，才终于等到段崇大发慈悲的露出一个空隙。 他立刻高兴的钻了进去，还把自己那床破棉被搭了上去。 他在段崇身边开心的挨挨蹭蹭，拱来拱去，得寸进尺道。 “哥哥，我可以抱你吗？” 这次没有等段崇同意，直接上手抱住了段崇的腰。 “哥哥身上是暖的。” 回应他的是段崇一句：“松开。” 不过小时候的他，最不怕的就是别人的拒绝，况且段崇虽然嘴上这么说，不是也没有伸手把他扔出去嘛。 这在那时候的他看来就是接受。 他不松反倒整个人都贴了上去，开心的说：“哥哥，我身上也是暖的，你看这样我们就都不会冷了。” 这次段崇没有说话，他在被子里扭着换了好几个姿势，想让自己身子多贴着段崇一些。 最后大概是对方实在忍无可忍，用被子将他一裹，绷着脸说。 “不要乱动。” …… 于小远清醒的时候，坐在床头恍惚了好久。 小时候的段崇，总是对他好的。 虽然话不多，还总是不理人，可做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实打实的对他好。 会替他打水做饭照顾他，会在别人欺负他的时候，替他出头…… 最后甚至还为了他，伤了一条腿…… 于小远坐在床上坐了许久，他想了好多好多。 第15章 想来想去，脑子里记起来全是段崇的好。 哪怕从重逢到现在，于小远也不能说段崇对他不好。 心里泛起一阵密密匝匝的疼，于小远突然觉得自己很不该，不该这段时间偷偷生段崇的气。 那是段崇。 那是他找了好多年的哥哥。 第14章 晚上七点，于小远听到房门打开的声音。 犹豫了下，于小远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段崇站在玄关处，刚把外套挂在一旁。 “……你、你回来了。”于小远打了个磕绊，小声说。 他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段崇，“段总”不合适，叫哥的话，对于现在的两人，又太亲密。 纠结了半天，只能用“你”代替。 段崇自然看不出于小远内心的纠结，他换好拖鞋，拎着手边的几个食品打包袋走进来，面上依旧那副平平淡淡的模样，对于小远说，“过来吃饭。” 这句话让于小远心里一酸。 下午他刚自己一个人想了好久，想的都是有关两个人的小时候的事情。 那会儿段崇就是这样，做好了饭会喊一句“过来吃饭”。 现在猛地又听到这句话，于小远会觉得，段崇还是段崇，段崇没有变。 大概人在病中，就会比平时多愁善感。 于小远忍下纷杂的思绪，走过去，低着头从段崇手中接过袋子。 “我来吧。” 段崇带的饭菜很清淡，几样养生粥外加几样清口小菜，看起来是某家港式茶餐厅的外带，是很适合养病中人的口味。 餐厅的餐桌很大，是长方形的八人桌。 于小远摆菜的时候，下意识地把菜都放到了桌子的一边，又因为某些原因，他坐在了另一边。 段崇坐在他的对面。 对方衬衫袖子挽起，盛了一碗粥放到于小远面前。 动作无比熟稔自，让于小远都愣了下。 “我、我自己来就可以。” 段崇没说话，放下碗，又把桌上几样菜往于小远面前放了放。 “吃吧。” 一顿饭吃的很安静，桌子上除了偶尔响起碗碟相碰的声音，再无其他。 而，段崇除了最开始给他盛了粥，后面再也没有其他的动作。 饭毕，于小远抢着把桌子收拾了，等洗完手出来的时候，就见段崇坐在沙发上，手边放着一个药箱，淡声道。 “过来换药。” 于小远脚下踟蹰了下，还是走了过去。 他在段崇面前坐下，嘴上小声的说了句：“我其实自己可以的。” 段崇只说：“抬头。” 于小远有些别扭地抬起头，在撞上段崇那双黑潭一般的眸子时，他心口莫名一麻，让他不由闭上了眼睛。 人在看不到的时候，其他的感官就会格外灵敏。 即便他一边耳朵不好使，可那些细微的声音还是清晰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于小远听到药箱打开的声音，棉签拆开包装的声音，瓶盖拧开的声音。 这些都不要紧，要紧的是他甚至能很清晰地听到段崇动作时，带起衣料摩擦声，闻到段崇身上那冷冽的香水味，还有对方凑近时，温热沉稳的呼吸声。 这样简直更别扭了，于小远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禁不自在地握紧，之后睁开了眼睛。 房顶的灯晃得他眼前空白了一瞬，等于于小远重新能看清的时候，才发现他和段崇的距离很近，近到他几乎能看清段崇睫毛在脸上投下的阴影。 于小远忍不住往后缩了下。 段崇看到他的动作，轻微地皱了下眉毛，之后低声道：“别动。” 于小远只好僵在原地，任由段崇伸手，把他额头上遮盖伤口的纱布取了下来。 段崇的动作很利落，力道又很轻柔，棉签擦过伤口时只带起一丝丝疼痛。 不能闭眼也不能动，于小远就只能看着段崇。 看着看着，困惑了他一整天的话就脱口而出。 “我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头上擦拭的动作一顿，于小远见段崇垂眸，静静地看着他。 空气安静了几秒。 就在于小远以为段崇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听到段崇说。 “你想算什么，那就算什么。” 于小远缓缓睁大了眼睛。 他没有想到段崇是这样的回答，好像是把主动权完完全全交给了他。 如果这是三天前，于小远肯定毫不犹豫地说，那你就还算是我哥呗，你做我一辈子的哥，我给你当一辈子的弟弟。 可现在于小远不敢说，他觉得这好像都是那个“意外”换来的。 如果没有那个“意外”，他后面大概率再也没有见到段崇的机会了。 于小远乱七八糟想了一堆，纠结的眉毛都皱了起来。 段崇给他换好了药，又收拾了药箱，好似刚刚那句话只是随口而出。 于小远看着段崇盖上药箱，就要离开，他还是忍不住开口说。 “那你还愿意……愿意当我哥吗？” 说到后面，于小远声音几乎都没有了。 他低下头不敢看段崇，心里同时还在唾弃自己。 这句话太无耻了，就像是在凭空索取。 但是，是段崇给了他这个索取的机会，如果段崇不给他，还如同之前那样冷漠，他绝对不会这样说。 他只是…… “好。” 于小远愣了下，他抬头去看段崇，对方丢下这个字，就起身去放药箱。 于小远以为自己幻听了，他不由站起身，追上段崇，反复确认。 “哥，你刚刚是说还愿意给我做哥吗？是吧？我听见你说‘好’了，对不对……” 段崇停下脚步，紧追不舍的于小远猝不及防的撞在对方身上。 这一下撞得很重，于小远站在原地，摸了摸撞疼的鼻子，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仰头看着段崇，对方也在看他。 只是于于小远的开心不同，男人依旧平静，只眼神里闪过一丝看不懂的情绪。 于小远不觉，咧着嘴笑问：“那以后我是不是能继续喊你‘哥’？” 段崇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忽地抬手。 于小远一愣，段崇就捏住了他的下巴。 男人力气很大，让他脑袋动不了分毫。 于小远心里闪过一丝困惑，嘴巴上就是一痛。 “唔——”他吃痛的皱眉。 段崇用拇指重重地碾过于小远的唇瓣，直到把那两瓣唇碾的似是带起了血色，才堪堪停手。 “于小远，如果你想要一个哥哥，就不要总是这样。” 段崇凑近于小远，声音克制而低沉。 “记住了吗？” 第15章 段崇是不是觉得那天晚上他太烦人了？ 思考了几天于小远得出了这个结论。 于小远承认，他有时候是会克制不住，对其他人还好，只见到段崇就会情不自禁，恨不得把整个人都剖开给对方看。 他们现在年纪也不小了，哪里还能跟小时候一样。 就算是小时候，他话说得多了，段崇也直截了当地表示“很吵”。 成年人，而且是成年男人之间，是应该要有一定的边界感。 至于为什么能得出这个结论，归咎于段崇这几天对他很好。 原本那天晚上之后，于小远惴惴不安，纠结着隔天要不要直接搬走。 结果隔天出卧室门的时候，就看到段崇一身家居服，把刚做好的简餐放到了餐桌上，仿佛过去已经发生过那般自然地对他道。 “洗漱完过来吃饭。” 那一瞬间，于小远心突然就软了。 纠结了一晚上的问题瞬间飞走。 “好。” 于小远心想，他大概是个又贪心，又厚脸皮的人。 不然为什么明知道是抓不住的东西，可他不信邪，偏要上手去够一够。 反正只要段崇不明说让他离开，那他就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就这样住在这里。 之前段崇那样冷漠，肯定是因为多年不见。 现在他们重逢了，又住在一起，把小时候的感情重新续起来就是时间问题。 越想越觉得有道理，于小远的心情又好了起来，脸上的表情都明媚了几分。 私下于小远还偷偷看过段崇给他准备的卧室，里面简直一应俱全。 不说别的，单说那个衣帽间，里面的衣服鞋子甚至是内衣，全都是他的尺码。 发现的那一刻，于小远简直不可置信。 他思考了半天，也不知道这是段崇什么的时候准备的。 准备也就罢了，还能准备的如此合适。 都不知道对方是从哪儿了解的这么清楚的。 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这大概是他住院那天，段崇让助理准备的。 那是个特别厉害的人，简直十项全能，能一眼看出他的尺码也不是没可能。 第16章 于小远不禁感慨林助理的办事效率，只能说不愧是段崇的生活助理，职业素养过硬。 接受了和段崇住在一起事实，于小远心情都好起来了，他甚至很快就把那些有碍他和段崇兄弟关系的回忆统统打包，塞到脑子最边边的角落，决定专心做他哥的弟弟。 心情好了，病自然也就好了。 于小远甚至提前了一天回岗，继续他的工作。 这会儿距离新年只剩下不到十天，酒店依旧忙碌，不，应该说比平时更忙，于小远在复岗第一天就忙到了深夜十一点。 在员工更衣室换衣服的时候，周围的同事已经累得连抱怨的力气都没有了。 于小远也累，不过他面上倒是神采奕奕的。 隔壁的同事原本是同一个宿舍的，见于小远收拾好了东西，张口问了一句。 “小远，这么晚还出去住啊？” “嗯，回家。” 说完这句话于小远禁不住又开心起来，回家呢，多少年他都没有说过这两个字了，有家人的地方才是家，他现在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家人。 “这么晚还回去？末班车都没有了吧，反正你被褥还在，待会儿一块回宿舍呗。” “不啦，我住不远，走两步就到了。”说罢于小远套上外套，关上柜子对同事乐呵呵的摆摆手：“明天见！” 出了酒店，冬夜的冷风刮过，于小远戴上帽子，快步往回走。 段崇没有骗他，那处房子确实距离酒店很近，只隔了一条街。 早上出门的时候段崇原本说要送他，于小远拒绝了。 酒店和段氏集团大楼不顺路不说，早上那个点往酒店走的同事也不少。 要是让谁看到他从段崇那辆车上下来，难免会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再说了，就这么一截路，他就当锻炼身体了。 快走了几步，转过一个路口，迎面看到有人推着三轮车卖烤红薯。 这个点路上基本没什么人了，那卖红薯的看样子也打算收摊了。 空气中飘着烤红薯特有的香甜味，于小远闻着味道，空了一晚上的肚子咕咕叫起来了。 片刻后，于小远手里捧了两个烤红薯。 在这样的大冷天吃烤红薯是件很幸福的事，至少对于小远来说是，每次看到的时候，就会让于小远想到小时候，所以总忍不住买一两个。 说起来其实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小时候因为养父经常不在家，没有人管他，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有时候饿得实在受不了了，就会跑去别人家地里偷一些吃的。 红薯最好，抗饿，甜甜的很好吃，还能存得住。 弄熟红薯也不需要多高的烹饪技术，挖坑点火埋土，一个小时后就能吃到冒着热气的红薯。 记得段崇刚来的时候，他做饭不熟练，给段崇吃的第一顿饭就是他藏了好久的红薯。 不过后来那几个红薯谁都没有吃到，被村里的小孩踩得稀巴烂，他自己也跟那踩烂在泥土里的红薯一样，整个人脏兮兮地趴在地上鼻青脸肿…… 最后还是段崇站出来，拿着棍子，把那群欺负他的小孩赶跑了…… 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于小远不免生出些怅然。 段崇现在肯定不爱吃烤红薯了，段崇现在爱吃什么他也不知道。 时间还是改变了太多事情。 不过他可以等下次问问段崇，喜欢吃什么，喜欢做什么。 他可以陪段崇一起吃，一起做，只要两个人还在一起，总能把失联的这些年慢慢填补回来的。 想到这里，于小远不免加快脚步，想要尽快回家。 也不知道这个点段崇睡没睡，要是睡了就很可惜了，他明天又是一整天的班，早上要很早起床，这样一来，一天二十四小时，他可能和他哥相处的时间都不够十分钟。 于小远直接跑了起来，结果没跑两步，脚下不注意，绊到一块人行道上翘起来的地砖。 不等于小远反应过来，他整个人就摔了出去。 趴在地上的于小远觉得自己应该去拜拜了，三天摔了两次也是没谁了。 好在这次摔得不重，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顺便检查下有没有掉东西。 身边停下来一辆车，于小远没注意车上下来了人，他的红薯也摔地上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正准备要去捡的时候，就看到一道身影站了自己面前，他抬头，发现是段崇。 “哥？”于小远有些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他顾不得捡东西，偏头看了看段崇身后的车：“你不会也刚下班吧。” “嗯，有个应酬。”段崇面不改色，弯腰帮于小远捡起地上包着红薯的塑料袋。 于小远见状忙伸手接过来：“我来吧。” 拿过来一看，才发现刚刚那一下，红薯已经被摔坏了，不光坏了，还沾了不少土。 看来是不能吃了，于小远心中不免遗憾，只能一脸可惜的把摔坏的红薯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 “晚上没吃饭？”身边的人问。 于小远拍拍手上的土：“没有，吃了的，就是下班路上看到有卖这个的，就又有点馋。” “嗯，先上车吧。” “好。” 上车后，于小远才发现是段崇开车。 于小远也坐过几次段崇的车，知道段崇是有司机的，他不免奇怪：“哥，怎么你出去应酬没有让司机开车啊？” 段崇目视前方，语气淡淡：“他有事。” 于小远“哦”了一声就不说话了。 这会儿他记起上次段崇嫌他烦的事儿了，问完了想问的，就安静地坐在副驾不吭声了。 车子安静的行驶了一会儿，在灯一个红绿灯的时候。 段崇侧头，黑色的眸子一瞬不瞬的看着于小远，突然开口。 “刚刚为什么跑？” 第16章 跑什么？ 想早点跑回家见你。 这种话说出来太肉麻了。 于小远眼神闪躲了下，支吾道：“就、就挺晚了，有点累，加上明天早班，想跑两步早点回去呗。” 段崇静静地看了他片刻，似乎是在思考他这句话的真实性。 于小远被看的心虚，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好心虚的，毕竟这话也没说错，只是把自己的私心隐藏了而已。 他强自镇定：“哥你看着我做什么？” “没什么。”段崇收回视线，又恢复了以往那副平静无波澜的模样。 恰好路口的灯变绿了，车子启动，于小远听到段崇问：“喜欢吃红薯？” 段崇愿意主动开口聊天，于小远很高兴，刚刚那点莫名的不自在立刻消失，他朗声回答 ：“嗯，我小时候就很喜欢啊。” “小时候？”段崇似乎是回想了下，之后平静陈述：“你小时候什么都爱吃。” 于小远有些不好意思，但他坦然道：“那是因为那时候没什么吃的，饿肚子的时候当然觉得什么都好吃。” “嗯，以后不会了。” 这句话让于小远一怔。 比他脑子还快的是突然发酸的眼睛，于小远忙低下头，死死盯着安全带，咬着牙拼命让自己不要发出动静。 明明段崇只是随口说了一句，可他怎么就控制不住心里汹涌的情绪呢。 大概是“以后”这个词太美好了。 就算是段崇随口说的，于小远也忍不住去相信。 呼出一口气，于小远尽量不让身边的人发现自己的异样，再抬头的时候，他除了眼睛有点红，表情一如既往带着笑。 “哥你说是呢，等我这次发了工资，我请你去吃好吃的好不好？哦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呢，你现在喜欢吃什么呀？改天我休息了可以去市场买你喜欢吃的菜，做给你吃。” “都可以。” “哪能都可以啊，肯定有特别喜欢的吧。” “没有。” “那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 大概是看出于小远今天非要得到一个答案，段崇认真思考了下。 “你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 “啊？” 车子停下，段崇松开安全带，对还愣在座位上于小远道：“走吧。” 于小远回过神，往窗外一看，才发现已经到了，他有些可惜的下车。 到家后，已经接近凌晨了。 红薯烂了，于小远肚子还是饿着的，只是这个时间点他也不好再去厨房折腾。 “哥，挺晚了，我睡觉去了，你也早点休息。” “厨房有粥，喝完再睡。” 于小远有点惊讶：“粥？” “嗯。”段崇挂好衣服往餐厅走去，似是见于小远没跟上来，他停下脚步，转头淡声问：“不饿？” 于小远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跟上去：“饿的……” 坐到桌前的时候，于小远才发现餐厅的桌子变了。 早起的时候还是那张八人位的长桌此刻已经变成了一张四人位的圆桌。 第17章 他不免奇怪：“怎么突然换桌子了？” 段崇没有解释，只把陶瓷碗放到于小远面前：“吃吧。” 粥是海鲜粥，浓稠鲜香，很适合当宵夜吃。 于小远拿着陶瓷勺一口口的吃，段崇就坐在他对面。 男人不说话，脸上也没有多余的情绪，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于小远吃了两口，有点无法忽视对面人的视线。 不由放下勺子，于小远问：“哥，你要不要也吃点？” “不用。” “哦……”顿了顿，于小远又说：“哥你不用在这里陪着我的，不早了，你睡吧，我吃完会自己收拾。” “嗯。” 男人淡淡地应声，可身子动都没有动，连放在于小远身上的视线都没有挪开。 那视线犹如实质，就算是于小远也感觉到有点奇怪。 “哥……我脸上有东西吗？” 于小远摸了摸自己的脸，确定什么东西都没有摸到后，心中的困惑更深。 空气安静一瞬。 段崇平静的收回视线。 他没有回答于小远的话，只是问：“你很喜欢你现在的工作？” 冷不丁的听到这个问题，于小远恍惚了下，片刻后才回答。 “啊，我的工作？还行……挺喜欢的。” 累是累了点，但以他的学历，能找到这样包吃包住，还给交保险，时不时发奖金的工作，已经很好了。 俗话说知足常乐，于小远很满足。 “之前林延给你的资料，你没有看。” 不是问句，而是肯定的语气。 “那个……我没看。” 于小远停顿一下，随后小声说完，偷偷去看段崇。 提起那份资料，他心里就一阵别扭，这不免让他想起当初的段崇原本的目的是想跟他划清界限的。 至于两人为什么又坐在一起…… 下意识地，于小远制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他不明白段崇为什么突然又提起那份资料。 难道又要提什么“补偿”之类的话吗？ 捧着瓷碗的手忍不住的收紧了几分。 好在段崇只是“嗯”了一声：“不想看就别看了。” 于小远松了口气，之后他看着段崇小心的问：“哥……你会不会觉得我，不上进？” “没有，你想多了。” “哦。” 于小远其实下意识的想要跟段崇解释，解释自己为什么不看的原因，但这话说出来就好像在埋怨段崇。 最后于小远也只能说：“哥，我现在工作真的很不错，今天我算了下，这个月我基本工资加补贴奖金什么的，最后能拿到一万多呢。” 说到这儿，于小远又高兴了起来，他仰着脸看着段崇，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 “嗯。”段崇点点桌面，提醒着：“先吃饭，粥要凉了。” …… 之后一周，于小远每天早出晚归，忙着酒店的事情。 段崇好像也很忙，于小远自己每次到家都要11点甚至12点，段崇甚至比他还要晚一点。 不过也不会晚太久，通常于小远到家后，最多不过十分钟，段崇也就回来了。 甚至今天就更巧了，于小远走到半路，转头的时候就看到了段崇的车。 今天是酒店有些事情要处理，以至于他忙到了快一点。 这个点出门，即便是北城最繁华的街道，路上也基本没有车了。 以至于于小远看到身后打来的车灯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这一眼就看到段崇的车。 于小远愣了下，站在原地，在确认车牌没错后，段崇的车也停在了他的旁边。 车窗降下，主驾驶位坐着的果然是段崇。 “哥？你怎么今天这么晚？” 段崇依旧是那个回答：“有应酬。” 上车后于小远忍不住感叹：“哥，你们公司这么忙吗？我还以为当了老板至少不用忙到这么晚呢。” 段崇只是侧头看了他片刻，回了个“嗯”字。 于小远瞬间有些心疼段崇：“那哥你什么时候就能不忙了啊，要一直这样，对身体多不好。” “你回家也很晚。”段崇陈述。 “我？我哪能跟你一样啊，我这个不费脑子，也就身体累点，哥你的工作费脑子，肯定比我累啊，要不——” 于小远有心想多说两句，又想起那次段崇让他不要总是这样，他只能硬生生打断自己后面的话，补了句。 “反正哥你还是要多休息。” “嗯。” 只是于小远没想到，隔天是他先于段崇，被迫休息了。 第17章 事情的起因很简单，醉酒的客人闹事，试图调戏一名酒店的女同事，当时于小远离得最近，上前尝试解围。 那客人恼羞成怒，直接拿于小远出气。 扇了于小远一耳光还不成，还拿了酒瓶子砸了于小远的头。 这件事发生得太快，前后不过三分钟，等酒店其他工作人员赶来的时候，于小远头上的血已经把白衬衫染红了大半，看起来格外触目惊心。 那客人也算是北城小有身份的人，平时嚣张惯了。 要不是被人拦着，甚至还打算再踹于小远几脚。 被酒店人挡住了还要在空隙指着坐在地上的于小远叫嚣：“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拦老子，我弄不死你！” 现场乱成一片，女同事眼睛红红地问于小远还能不能站起来。 眼前一阵阵发黑的于小远还挤出一个笑容，安慰那位女同事：“我没事，这伤口就是看着吓人……这儿太乱了，你一个女孩子再被挤到了，快先出去吧。” 杜峰也是这时候来的，不过他只顾得上跟于小远说一句“赶紧出去包扎下”，之后就去那个醉酒的客人那边。 这样大的动静，酒店经理不可能不来。 他过来先试图安抚客人的情绪，过程中听到被打的人是于小远的时候，经理脸瞬间就白了。 顾不得还在骂骂咧咧的客人，经理忙回头寻找于小远的身影。 就见对方捂着还在流血的脑袋，摇摇晃晃往外走，那一刻经理的脸直接又白了一个度。 他忙指了两个人，让他们先把于小远送去医院，之后也不顾上处理眼前这一烂摊子事儿，拿了手机就拨了电话出去。 “喂？林总，出事儿了……” - 林延去到段崇办公室的时候，段崇这边刚结束一个视频会议。 “怎么了？” 林延脸色不太好：“段总，于先生那边出事了。” 之后他把酒店经理说的话转述了一遍，又说：“打人的是运发张德明的儿子，酒店那边现在问是直接报警还是等您处理？” 在林延汇报的时候，段崇的脸色没什么变化，只在听到于小远头被砸破的时候轻微的皱了下眉。 等林延说完，偌大的办公室内安静极了。 片刻后，才响起一声清脆的“咔哒”声。 段崇合上手里的钢笔，站起身边往外走边对林延说：“转告陈文，下午的行程延后，再帮我从保卫科调几个人过来。” …… 医院里。 于小远坐在长椅上，手里拿着单子等着拍ct。 那名女同事坐在他一侧，紧张地问：“小远哥，你现在有没有恶心想吐？” 于小远头上裹了几圈纱布，身上还穿着那件带血的衬衫，大概是流血过多的缘故，此刻他脸色有些苍白。 见女同事还是一脸的愧疚，他装作不在意的样子：“没有，你别紧张。” 又说：“要不你先回去吧，今天的事儿你也受了惊吓。” “你都这样了，我回去也不安心。” “没啥不安心的，真没事，再说了这边不是还有别的同事在吗。” “他们是他们，我是我，你是为了帮我才这样的，我哪里能离开。” …… 两人说话的时候，林延就和段崇站在不远处的拐角处。 林延在段崇手底下工作了两年，很多时候也摸不清这位上司的心思。 就比如现在，明明过来的时候速度很快，一副很着急的样子，现在找到人了，又在原地不动，就那样看着是为什么。 林延站在段崇身后，又等了一分钟，忍不住开口：“段总，我们不过去吗？” “那个女人，是他今天帮的那个同事？” 林延愣了下，虽然自家老板的声音和往常无异，可他总觉得这个问题，在此时此刻显得有些奇怪。 不过林延还是尽职尽责地回答：“应该是的。” 他们站的得远，医院人声嘈杂，于小远和那个女孩的对话听不清。 按照两人的角度，只能看到女孩一脸担心，红着眼望着于小远，还有于小远表情柔和低声说着些什么。 很快，ct室的叫号机播报了于小远的名字。 于是林延便看到女孩忙不迭扶着于小远站起来，一路嘱咐着送到了门内。 第18章 等自动门再次关上的时候，女孩就那么站在门外，等着于小远出来。 “待会儿你送先她去警局做笔录。” 林延听到这句话，就见自家老板迈步往前走去。 于小远出ct室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了对面站着的段崇。 “哥？你怎么来了？”于小远满脸惊讶。 段崇没回答这个问题，拉过一旁准备好的轮椅：“过来。” “啊？”于小远看着轮椅，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此刻的情况。 就算他没有照镜子，也知道自己现在看起来有点吓人。 染血的衣服还没顾得上换，他自己都能闻到自己身上的血腥气。 伸手欲盖弥彰的扯了扯身上的衣服，于小远小声解释：“哥……我没事的，就是看着吓人……” 段崇没有废话，直接把轮椅推到于小远腿边：“坐。” 于小远只能坐了下去。 于小远坐在轮椅上，满脑子都是问题。 “哥你还没说，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林延说的。” 某种意义上，段崇说的也是实话。 “林助理？” 于小远茫然，林助理又怎么知道的呢？ 不过转念一想，前两天他在宿舍也是林助理送他来的医院，想必是林助理和他们酒店经理认识吧。 于小远很快不纠结这个问题了，又问：“对了哥，我同事呢？” 段崇淡淡扫了他一眼：“回去了。” “哦，那就好。” 之后于小远就不知道说什么了。 他现在莫名心虚。 虽然他哥总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可是相处了这么几天，于小远还是能觉察出他哥周身散发的低气压。 轮椅上了电梯，去了医院最顶层某一间病房里。 于小远去卫生间换了病号服，再出来的时候就见段崇挂了手里的电话。 “哥……”于小远走过去，低声问：“我是不是惹麻烦了？” 闹事的客人来头不小，于小远听说是个家里很有钱的富二代。 他知道段崇现在也很有钱，可这种事情处理起来总归很麻烦。 “算不上。”段崇回答。 “我们是不是应该直接报警啊？”于小远又问：“毕竟是他不对，而且我都没还手……” “事情已经让人去办了。”顿了下，段崇补了一句算是安慰的话：“你不要多想。” 段崇这样说，于小远也不好说什么。 他现在确实也很不舒服，那会儿有同事在，他为了不让对方担心，还强装着没事。 这会儿回了病房，只有段崇在，那股儿劲儿卸了，痛觉神经一下子复苏。 于小远只觉得自己伤口处突突的疼，还有点恶心。 检查结果还要过一会儿出来。 段崇让于小远上床休息，于小远本想说些什么，不过看他哥的眼神儿，最后也只能乖乖躺到了床上。 这一躺，于小远就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刚刚擦黑。 于小远一睁眼就看到坐在他床边的段崇。 段崇收回落在于小远脸上的视线，停了片刻问：“醒了，有没有哪里难受？” “还好，稍微有点恶心，不过吐不出来。” 于小远说着想走起来，一动脑袋又是一阵眩晕。 最后还是段崇扶了他一把。 “对不起，是我错了……” 病房里突然响起一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那声音虚弱中带着颤抖，好像是在哭。 于小远吓了一大跳，他坐稳后去看，才发现偌大的病房里，竟然不光是他和段崇在。 就在他病床下面不远处，地上跪着两个人。 其中一个人就是那个在酒店闹事，并打了他的富二代。 另一个年长许多，于小远并不认识。 而在这两个人身后，站着三四个人高马大保镖一般的人。 “哥，这、这是干嘛？”于小远下意识的去看段崇，只见对方表情平静的回答他。 “来道歉的。” “对对对，我们是来道歉的。” 年长的那个中年人正是张德明，跪了快一个小时的他面色土黄，身体摇摇欲坠。 可张德明也不敢起来，只能抬手朝着那不争气的儿子脑袋上，狠狠抽了一巴掌。 “还不赶紧道歉！” 张德明的儿子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这会儿脸色苍白，额头全是冷汗，他眼神带着恐惧，完全没有下午打人时候的嚣张。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您是段总的弟弟，是我手贱，是我脑子不清楚，求求您别跟我计较，饶了我这一次吧……” 于小远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他一个人都呆住了，更不知道说些什么。 张德明见于小远不说话，又去看段崇。 见段崇只是淡漠的坐在病床前，又想到自己落在对方手里那些把柄，张德明心一横，又是狠狠一巴掌，几乎把自家儿子打到在地。 “……没脑子的东西，道歉都不会道吗？” 张明德的儿子哆嗦着爬起来，重新跪好，之后看了看自己手，狠了狠心朝着自己的脸上打去…… 很快，病房里响起劈里啪啦令人牙疼的响声，其中还夹杂着含糊不清的道歉声…… 于小远都吓傻了，他下意识的抓住一旁段崇的手：“哥、哥，别让他们这样……” 段崇身子一僵，随即嘴角扬起一个微小的弧度。 那双黑潭一般的眼睛似乎染上了些许温度，他问：“害怕？” 于小远点了点头，又很快摇了摇头。 他凑近段崇耳边，压低声音问：“哥，咱们这样，不违法吗？” 单看那几个保镖，很难不说段崇做了什么。 段崇又笑了下：“是他们自愿的，我并未做什么。” 张德明也听到了，他立刻点头附和：“是！是我们自愿这样道歉的，是我教子不严，是他酒后闹事，都是我们自愿的！” 于小远：…… 眼见那张德明的儿子脸上抽的青红交加，于小远忍不住道：“算了哥，该怎么处理交给警察吧，不用这样了。” 他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哪有什么自愿，不过是那对父子惧怕段崇的权势什么的。 他不喜欢这样。 听于小远这样说，段崇这才漫不经心地抬了抬下巴，对那几个保镖示意。 “带下去，交给警察吧。” 第18章 第三次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于小远真心觉得，自己应该找个时间去寺庙拜拜。 短短半个月就进了两次医院，这放在谁身上都算相当倒霉了。 ct结果很快出来，显示他轻微脑震荡，这几天要静养，好在没有别的大碍。 不光如此，他还剃了一小块头发，伤口处缝了七八针。 自从于小远能自己赚钱后，已经很少这么惨过了。 重新爬上病床的时候，段崇递来一杯温开水：“喝水。” “谢谢哥。”于小远接过来喝了两口，压下了胸中那股恶心感，他瞥了眼窗外黑压压的夜空，说：“哥，挺晚了，你赶紧回去吧，我这边不用人陪。” “嗯。” 段崇嘴上答应着，又顺手给于小远盖了下被子，之后坐在床边静静看着于小远。 于小远愣了下，犹豫一会儿，又问了一遍：“哥你什么时候回去？” “等你睡着。” 于小远脸一热，心里软的像一汪热乎乎的牛奶，他没去看段崇的眼睛，小声咕哝道：“我都这么大了，哪里用得着这样……” 段崇关了病房的灯，只留床边一盏小夜灯，低声道：“睡吧。” 屋里暗了下来，这个时候于小远终于敢看向段崇的方向，他侧身躺在病床上，哪怕只是一道黑暗中的剪影，也似乎能够给予不少安慰。 “哥，你不困吗？” 单人沙发上，段崇隐没在黑暗里的半边身子一动不动。 于小远看不清段崇的神情，但他总觉得段崇的视线一直落在他的方向。 “不困。” 那声音很轻，如果于小远仔细分辨的话，应该可以轻易的听出里面压抑着的某种情绪。 可黑夜隐匿了许多秘密，于小远只是裹了裹身上的被子：“那你冷不冷，要不要盖个毯子？” “不用。” 安静了一阵，于小远的声音又在病房里低低响起来。 “我还没问，那两个人怎么样了，他脸成了那样，警察会问吗？” “他知道该怎么说。” “哥，我知道你是想给我出气，不过下次还是不要这样了……” “好。” ……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两句，于小远眼皮越来越沉重，意识半梦半醒之间，于小远又问。 “哥，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第19章 声音模糊了下去，没等到对方的回答，他已经带着不安与困惑睡了过去。 段崇起身走出阴影，站在了于小远的床边。 在昏暗的小夜灯里，段崇垂眸看着床上安睡的人。 那视线似是不带任何情绪般，从于小远的额头划过鼻梁、嘴唇、下巴，最后停在了那截白皙脆弱的脖颈上。 他抬手轻轻地覆上去，感受着那里颈动脉有规律的跳动着。 “小狗。” 段崇很轻的吐出这两个字。 那只手带着某种克制的颤抖，缓缓地、一点点地收紧…… 手下的人似乎感受到了不适，睡梦中眉头拧起，不安地动了两下，嘴里发出了几句呓语，其中一个字清晰的传到了段崇的耳朵里。 “哥……” …… …… 于小远这一觉他睡得并不踏实。 可能是折腾了一天的缘故，这一晚他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具体的内容记不清了，只记得梦里有个巨大的，很像是蟒蛇一般的黑影，一圈圈的把他缠的死死的，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那种缠绕的感觉太真实了，在梦里他甚至能感受到蛇影在他耳边的湿热的呼吸，他避无可避，最后只能完全的淹没在那黑色的蛇影中。 这个梦让于小远醒来后都心有余悸。 好在醒来后，段崇并不在，看来昨晚他睡着后，对方就离开了。 代替段崇的是于小远认识的林延。 两人现在也算熟悉了，寒暄了几句，又等早上医生检查完，说没什么大碍后，林延问过于小远的意见，就帮忙办理了出院。 坐着林延的车，于小远中午前回了和段崇住处。 一到家于小远就发现家里多了个人。 “这是张阿姨，这两天她会在家照顾 你。”林延解释。 于小远从小到大，也就段崇照顾过他。 后面段崇走了，不管什么事情都是他自己做，哪里会想过还会有人专门照顾他。 当着那张阿姨的面于小远不好说，他只能把林延拉到一边，小声地不安道：“我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了，用不着请人。” 再说了，雇人要花钱的，就算他哥有钱，他也不能这样心安理得的花啊。 “这是段总的意思。” “我哥？”于小远一怔，他低头想了下：“那等我晚上回来跟他说吧。” 林延继续解释：“于先生，后面几天段总不回这边，您又病着，所以才请了人，如果您觉得家里有陌生人不自在，这点我可以跟张阿姨嘱咐下，保证不会打扰到你。” 于小远已经顾不上张阿姨的事情了，他注意力全在段崇不回来这件事上，他的语气禁不住加快。 “我哥不回来？他没跟我说啊。” 林延脸上的笑容停顿了下：“这样吗？可能段总之后会跟您解释吧。” “我哥出差了？” 作为段崇的生活助理，老板的行程林延肯定是清楚的，只是他此刻也不知道能不能跟于小远说。 “是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他模棱两可的回答。 好在于小远似乎接受了这个答案，也没有多问。 于小远没有多问，不是不想问，而是看出来林延不想回答。 他不是会勉强别人的性格。 而且与其问别人，不如直接问段崇。 等林延走后，于小远便给段崇发了信息，先说了下自己出院了，又说了自己身体没事让段崇别担心，最后才问了他想问的问题。 -捕星星：哥，我听林助理说你这几天不回来，是工作很忙吗？ 消息发出去石沉大海，于小远等了一下午都没有等到段崇的回复。 要是之前，于小远可能会怀疑下，是不是段崇不想理他，但是经过医院的事情，于小远只会觉得，段崇可能真的很忙。 整个下午于小远都没能做什么事情，每隔一会儿就会打开熟悉的聊天框，看着那个安静的头像，然后强迫自己别去在意。 他怕打扰到段崇，没有再多发别的信息。 直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手机终于震动了一下，于小远几乎没有一点犹豫地扑过去打开，终于，是段崇的信息。 -哥：嗯，在忙。 这回确定了段崇是在忙工作，于小远就不好多问了，又编辑了信息让段崇注意休息后，于小远就安心在家养病了。 酒店那边放了他的假，又因为再有一周就要过年，直接让他年后再来。 期间杜峰问过他两次情况，于小远直说自己没事，杜峰便也不再问了，估计是忙得没时间。 倒是他帮过的那位女同事，这几天给他发消息很频繁。 知道于小远出院了，还提出要来看看他。 第19章 于小远拒绝了好几次，可女同事依旧坚持。 女同事叫何岚，是本地的，跟于小远说她妈妈做了腊肉香肠，说什么也要给于小远送一份。 于小远拗不过，又因为在家待了两天也待烦了，索性跟那位女同事约了午饭。 隔天早上，于小远跟张阿姨说明了情况，在张阿姨表情中，于小远套上外套出了门。 他定的吃饭的地方就在工作酒店的附近，是家味道还不错的小饭馆。 于小远进去的时候，何岚已经在座位上了，见他进门，立刻伸着手热情的打招呼。 “小远，这里！” 比之上次，何岚脸上带笑，神采奕奕，看来已经走出了阴影。 “何岚。”于小远也笑着打招呼，在何岚面前坐下。 何岚见于小远戴着帽子，忍不住问：“你现在好点没？” “好多了啊，昨天微信不是说了，我现在伤口愈合的很好，后天就可以拆线了。” “那你到时候你去医院跟我说下，我陪你。” 于小远连忙摆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就行。” “可是你是为了我才伤成这样，陪着你是我应该做的。”何岚十分的坚持。 “真不用。”于小远有些无奈，他笑了下：“这样吧，你要真想感谢我，待会儿让我多点两道菜就行了。” 何岚愣了下，随即笑起来，她直接把菜单递过去：“那你得把桌子点满才算。” 菜上来后，两个人聊起了天。 其实在此之前两人虽然是同事，但于小远和对方并不熟悉，若不是经这么一遭事儿，估计两人到现在也就只是点头之交而已。 现在坐在一起聊起了天，才发现彼此都是很随和的性子。 于小远本就人缘好，跟谁都能聊得来，何岚也不是个忸捏的姑娘，又都是年轻人，一来一往聊得很是开心。 说起那天的事情，何岚心有余悸：“……之前我也不是没见过难缠的客人，可真没见过这么不体面的。” 她的脸上带着嫌恶，好歹也是北城数得上的五星级酒店，来往的客人非富即贵，私底下如何不说，最起码在宴会这样的场合，大家都还是要装一装的。 再说，谁来这种场合是真为了喝酒啊。 “……我前天去派出所做笔录，也不知道最后能不能关那个傻逼十天半个月的长长记性。”何岚咬牙骂着。 于小远想到那天病房里的情景，觉得那人大概率已经被拘留了。 就算对方想找人徇私，段崇应该也不会准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于是他附和着道：“关了，肯定关了。” 何岚听于小远说的肯定，不免笑道：“你怎么就知道了？” “我、我相信、咳咳咳……”于小远没注意夹了小炒肉里的辣椒，辣得呛了一口。 何岚忙递了一杯水过去：“你还养病呢，不能吃辣，小炒肉我点给我自己的。” 于小远赶紧接过来喝了几口水，顺了下气儿，脸都被呛红了，这才说：“我没注意，不好意思。” “这不重要，你刚刚想说什么？”何岚把话题重新绕回去。 “没有……”于小远脸上带着咳出来的红晕，表情坚定，义正言辞：“我是说，我相信警察叔叔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 何岚被于小远的语气逗得哈哈哈笑起来：“哈哈哈……你说得对。” …… 一顿饭吃得很开心，临走的时候于小远手里还拎着两个鼓囊囊的袋子，因为实在抵不过何岚的热情。 “我妈新做的，我特喜欢吃那个香肠，你回头试试炒辣椒，很下饭！”何岚极力推荐。 “行，一定。”于小远笑着回答。 跟何岚在饭店门口分开，于小远自己一个人往回走。 街道上热热闹闹的，几乎每个路过的门店上都或挂或贴了新年的的装饰，耳边时不时响起“恭喜发财”的歌声。 于小远嘴里呼出一口白汽，心里也欢喜起来。 再有五天就过年了，于小远从来没有如此期待过一个新年。 今年有段崇在呢。 眼下时间还早，正好买点过年的东西。于小远就近去了一处商场，再出来的时候他身上挂满了大包小包，东西多到是个行人都要看两眼的程度。 第20章 好不容易回了家，天已经完全黑了。 于小远费劲的开门，还没进屋就招呼张阿姨：“张姨，我回来了！” 屋里没人回应，于小远换好拖鞋，拎着手里的东西往屋里走：“张姨？” “她回去了。” 客厅里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于小远吓了一跳，往声音的方向看，就见沙发上，坐着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段崇。 “哥！” 于小远立刻高兴地走过去：“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沙发上的人没有回答于小远的问题，只淡声问：“你下午去哪里了？” 于小远把手里的袋子一骨碌的全部放到一旁的桌子上，回答：“我和同事一起出去吃饭去了。” “什么同事？” 被段崇这样一问，于小远有些羞赧：“就、就我之前帮的那个女同事。” “你和她很熟？” “啊，也没有吧。“于小远挠了挠头，答道：”就还是上次的事情，她过意不去，非要谢谢我，所以才一起吃了个饭。” “只是吃饭？” “也不是。” 虽然不知道段崇为什么问这些，于小远从那一堆包装里，把何岚送的腊肉香肠翻出来：“她真是太客气了，还特意送了我好多腊肉，之前我们不熟，也没怎么接触过，这次一起吃饭才发现，我们还挺聊得来的。“ 说到一半，于小远想起什么，笑着问：”哦对了哥，你爱吃这个吗？何岚说这个香肠用辣椒炒很好吃，一会儿我试试。” 他边说边拿出来几截腊肠，又把买回来的那些东西分了类，等着待会儿收起来。 安静的室内只有塑料袋的“哗啦”声。 于小远摆弄了一会儿，才发现段崇那边很安静。 他不由从那一堆东西里抬头，去看段崇，就见男人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面前。 对方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一双眸子漆黑，定定的看着他。 于小远这会儿才隐约觉察到，段崇有点奇怪。 “哥，怎么了？”他有些小心的问道。 “你很喜欢她？”段崇语气很平静，平静的不像是再问这个很私密的问题。 于小远愣了下：“喜欢……谁？” “何岚。” 意识到段崇在说什么后，于小远白皙的脸上瞬间爆红。 “没有没有没有没有！”他连连否认：“哥你不要误会！” “那她喜欢你？” 于小远脸热得都能烧开一壶水了：“怎么会！人家怎么会喜欢我！我们就是、就是简单地吃了个饭，她只是单纯地谢谢我而已，哥你想哪里去了！” “只是这样吗？” 见段崇似乎还是不信，于小远用力点了点头：“我们真的只是普通的同事。” 说着他看向段崇，很是尴尬地小声说：“哥，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个……” 在于小远眼中，段崇哪里像是会关心这种问题的人。 段崇静静地看了于小远，像是在分辨于小远话的真假。 片刻后，他稍稍放缓语气。 “最好是这样。” 第20章 段崇走了。 对方似乎很忙，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等于小远放好下午买的东西时，再出来就见段崇穿好了大衣。 于小远愣了下，又看了眼时间，这会儿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 “哥，你要出去？” “嗯。”见于小远一脸惊讶，段崇解释了一句：“晚上还有事儿，明天晚上我会回来。” 于小远张了张嘴，捏着衣角挤出来一句：“哦……那你路上慢点，注意安全。” 送走段崇，于小远也没了做饭的心思。 他一个人坐在刚刚段崇坐过的沙发，那点儿余温留不住太久，他神色怔忪，脑子里乱乱的。 刚刚他隐约觉察出段崇不高兴，至于为什么他没敢问。 可能是自己又控制不住话多惹段崇烦了。 前两天医院的事情过后，于小远自觉跟段崇的关系亲近了起来。他好不容易鼓起的胆子，被段崇一句话又蔫蔫地打回了原型。 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幼稚，可在段崇的事情上，他总是没法说服自己冷静。 仔细算来，他跟段崇真正相处起来的时间其实没多久。段崇很忙，公事私事，没有一件是他懂的，能够给上些什么建议。 对于他，段崇到底是什么态度？ 段崇有时候会让于小远觉得他对自己很好，好的好像回到了两人小时候的那种状态，可更多的时候，于小远总觉得段崇在刻意疏远自己。 若即若离。 心里有事儿，于小远睡得就不踏实，一晚上轮番做着叫人不舒服的梦。隔天醒来，精神就不太好。 张阿姨见状，问于小远是不是不舒服，于小远摆摆手只说昨晚没睡好。 “……是不是伤口的缘故啊。”张阿姨担心说：“下午要不要在去医院看看啊？” “不是伤口的事情，不过医院我明天会去，要拆线。” 于小远刚说完，见张阿姨正弯腰从冰箱里取食材，想到段崇昨天说晚上要回来，就补了一句。 “张姨，冰箱冷冻第三层我放了腊肉和腊肠，麻烦您帮着取出来一下。” “啊？那个段先生不是说——” 张姨的话没说完，于小远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于小远一看屏幕上显示是经理的电话，心猛一提，也顾不得听张姨后面的话，做了个接电话的口型后拿着手机来到了卧室。 这通电话一打就是半个小时。 隔着电话，经理言辞恳切，语气和善，跟之前每次酒店早会的态度相比简直大庭相径，让于小远很不习惯。 可态度再好，也改变不了对方打这次电话的意图。 于小远被辞退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要怪我，酒店上面现在卡学历，你现在这样实在不符合标准……” 经理说完，电话两头都陷入了沉默。 因为某些缘故，于小远高中都没有上完，之前干的的工作也都是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他知道自己的缺陷，也从不奢求什么，如果不是有熟人介绍，就连酒店的这份工作他也没有机会进来。 于小远很珍惜这个机会，如今找一份包吃住稳定还能缴纳社保工作太难了。 他试图挽回：“……经理，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好？您直接跟我说，扣工资什么的我都接受的……” “没有的事儿，你之前工作很卖力，我都看在眼里。” 于小远又想到前两天的那次冲突，不确定地问：“……是不是那位客人又来找麻烦了？” 刚说完于小远就立刻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可能。 那天医院的场景他都看到了，而且他相信段崇，没道理再让那个客人去找酒店的麻烦。 经理也忙说不是，之后还是给了于小远最开始的理由，并且主动提出，补偿于小远两个月工资，连带之前说好的年底奖金一并发放。 这样的赔偿让于小远觉得很不真实，他反复确认了几遍，确定经理不是在开玩笑，挂断电话后，于小远在卧室坐了好一会儿。 难过肯定是有的，好好的工作突然没了，换谁都会郁闷。 又想到经理的说辞，于小远更失落了。 如果可以，他也想上完高中，再顺利考上一所大学，就像大部分普通人那样，能够过上自力更生的生活。 可惜现实没有那么如意，他没有那么好的脑子，基础又差，高中课业都学得很是吃力，那会儿他甚至还要分出一大部分时间赚钱来养活自己。 不好也不坏的成绩禁不住任何风浪，后面更是出了个不大不小的意外，让他不得不辍学出来打工…… 于小远又想起之前段崇说过的话，说他这份工作不会干长久，因为学历不行只能吃青春饭。 他那会儿没有想很多，只沉浸在段崇不想要他这件事的坏情绪里。 现在想来，他哥是真的为他好。 于小远没有沮丧太久，这些年他换过不少工作，找工作已经是件很习以为常的事情，只是被辞退这件事情，如果段崇知道了，会让他觉得有些丢脸。 毕竟当初自己推脱了对方的好意，还大言不惭地说自己不缺工作。 他该怎么开口？ 晚上段崇回来的时候，于小远正在跟杜峰通电话。 杜峰很照顾他，辞退这件事自然要跟对方说一下，总不能就这样不辞而别。 “……卡学历？我在酒店干了这么久了，也没见说什么时候要卡学历啊。” “经理说是今年上面的新规定。” 门就是这个时候打开的，听到动静的于小远一骨碌儿从沙发爬起来，完全没听到电话里的回答，看到玄关处的段崇，他用口型喊了一声哥。 接着他语速很快地对电话那头的杜峰说：“峰哥，我有点事儿，回头再聊。” 第21章 挂断了电话，于小远慢慢走到段崇面前，一下午的郁闷与委屈好像在看见对方的这一刻得到了宣泄口，但他忍着没有表现出来，轻轻说：“哥，回来啦？” 突然，余光瞥见段崇手中拿着一个纸袋，里面还有熟悉的香甜不断冒出来，于小远不由睁大眼睛，却还是明知故问道：“哥，你这是买的什么？” 纸袋放到于小远手中，段崇把脱下的大衣挂在玄关处衣架，声音波澜不惊：“烤红薯。” “给我的？"于小远一脸惊喜地接过，滚烫的热度烘着双手，他小心翼翼地来回抛着也不愿放下。 打开纸袋，那股香甜的味道瞬间扑鼻而来。 “你不是喜欢吃？” “是啊，我只是没想到你会给我买。”于小远心里暖成一片，对着段崇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谢谢你啊哥，我很喜欢。” 段崇定定地看了于小远的笑脸一会儿，垂下眼，“嗯。” 段崇回来得晚，张阿姨已经走了。 于小远把张阿姨提前做好的饭菜摆出来，招呼段崇过来吃。 “我吃过了。”段崇说，不过还是坐到了餐桌前，问：“你还没吃吗？” 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我想等你来着。”于小远小声说，观察着段崇的表情，“我怕你在外面，没有吃晚饭。” 段崇顿了一下，他看向于小远，声音低沉而坚定：“下次不用等我。” 餐桌上，于小远没有盛饭，他把段崇带回来的烤红薯拿出来，一口一口地吃着。 上次没吃到烤红薯于小远还挺遗憾的，后面想再买就没有找到了，那条路是中心街道，不准许小摊贩在，上次能买到也是意外。 也不知道段崇是在哪里买的，烤红薯配了精致的盒子叉子，味道也是很好的，整个人从胃里开始暖和起来。 于小远吃了没两口，就听段崇问：“下午做什么了？” “没做什么，就待着。”顺便在网上找了找工作。于小远没把最后这句话说出来。 不过年底机会少，于小远也只是随便看了看，正式找还要等到年后。他不想急吼吼就告诉段崇他被辞退了这件事，等他找到新工作以后再说吧，于小远暗暗下了决定。 段崇视线扫过于小远，似乎想从他的脸上读出些什么。 于小远被看的莫名心虚，总觉得他哥好像知道了什么，埋下头又舀了几勺红薯塞进嘴里。 “哥，怎么了？” “你没有不开心。” “啊？”于小远愣了下：“我为什么要不开心？” 段崇收回视线，淡淡道：“没什么。” 见段崇没有要说下去的意思，于小远也不好继续追问。 他低头默默地吃了一口红薯，总觉得哪里有点奇怪，而那股香甜的味道也随着红薯的冷却而淡了下去。 这种怪异的感觉一闪而过，很快，于小远又听到段崇开口了。 “明天会有人上门，在家里安装监控。” 于小远茫然地抬头，好像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监控？” 段崇面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餐桌顶部昏黄的光照在他一半脸上，遮住了深不可测的双眼，光影刻出唇部开合的线条，平静地问：“你同意吗？” 第21章 这个事情，于小远也没有不同意的立场。 房子是段崇的，说到底他也只是借住。 虽然在家里装摄像头这个事情很奇怪，不过于小远有时候刷短视频的时候，也会看到很多人在家里装摄像头。 他不清楚段崇为什么也要这样做，不过他相信他哥做任何事情都是有理由的。 于是在段崇的视线里，于小远点了头：“我没有不同意的，哥你想装就装吧，正好这几天我没事在家，还能看着工人们把这事儿办了。” 段崇脸色柔和了很多：“你同意就好。” 隔天上午，就有两个安装工上门来了。 大概是段崇提前交代过，两个人简单的跟于小远招呼过，就开始工作。 段崇这处房子不算小，光是房间就有七八个，于小远看着那两个人在各个房间进出，还有点惊讶，他原本以为段崇说的安装摄像头只在客厅安装，哪里想到会是每个房间。 尤其等那两个人打算进入他暂住的屋子时，于小远忍不住的开口制止。 “……等等，这是我睡觉的房间，就不用了吧。” 工人态度很好的解释：“段总交代了，每个房间都要装。” 于小远皱眉：“可是……” 这样不就等于一点隐私都没有了吗？想到睡觉的房间里都有监控，于小远就浑身都不自在，他想要拒绝，可一时也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最主要的原因其实还是这儿不是他的房子，他只是住在段崇这儿而已。 工人见他挡在门前，客气笑道：“先生，您别为难我们，要是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段总。” 于小远想想也是，他们也只是过来完成自己工作的。 “好。”于小远点点头，便给段崇发了微信。 他没好直接打电话，怕打扰段崇上班，就先微信问了问对方忙不忙。 段崇这次回的很快，直接拨了视频回来。 这还是于小远第一次接段崇的视频，一时手忙脚乱，等接通的时候，就看到了段崇那张不苟言笑的脸。 见段崇背后的房间像是办公室，于小远不免问：“哥，你不忙啊。” “不忙，有什么事情？” "就是昨天说的安装摄像头的事情。"于小远有些不好意思：“我睡觉的房间就不用了吧。” 于小远说完，就见视频里段崇的眉头轻微的皱了下。 “我问过你的意见，你昨天同意了。” 于小远哑然，他是同意了，但是他没想到自己睡觉的屋子也要装啊。 “……哥，我是觉得我的房间没必要。” “有必要。” “……可是，为什么？”于小远不由问出昨天就想问的问题：“哥你为什么突然要在屋里装这么多摄像头。” “因为我不能天天住在这里。” “啊？”于小远脑子转不过弯儿，不过段崇的解释好像很合理？ 因为不常在家，所以要在家装摄像头。 年后他自己肯定要上班的，白天他也不会在家…… 于小远完全没有质疑段崇的想法，只能不断在心里找理由合理化这件事，他想着，段崇家里的贵重物品肯定很多，对方有这方面的顾虑其实也很正常吧？ 可无论怎么说服自己，内心还是依旧会觉得哪里有点别扭。 似乎看出于小远的顾虑，段崇平静解释：“放心，你房间的浴室不会装。” 于小远安静了一会儿，还是点点头：“……我知道了。” 总不能再给段崇添麻烦，自己以后注意点就好，其实也不会有多大的影响，反正只是个睡觉的地方，至于换衣服什么的，以后都去浴室里换就好了。 想通以后，他也就任由他们进去了。 安装的人动作很快，不过一个小时就安装好离开了。 于小远站在自己的卧室里，明明给自己做了一通的心理准备，可看着墙角处的摄像头时，手脚还是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摄像头很小，装的隐蔽，不特意去看的话，也不会注意到。 于小远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再次说服自己。 这个东西一般也不会有人看的，他自己不会看，段崇那么忙，肯定也不会看。 大部分情况下，它只是一个以防万一的摆设。 下午于小远要去医院拆线，在卧室换衣服的时候，于小远犹豫了下，想到房间的摄像头，还是拿着衣服去了浴室。 刚换好衣服，于小远就接到了林延的电话。 “于先生，再有二十分钟我会到您楼下，您收拾好了直接下来就行。 ” 于小远“嗯”了一声，快速收拾好自己下了楼。 坐进车里的时候，于小远还很不好意思：“我自己去就行了，医院也不远。” 林延边发动车子边说：“这是段总特意交代的，如果不是段总下午有会议实在脱不开身，想必段总会亲自送您去。” 于小远只当对方在说客气话，也没太当真。 医院拆线很快，也就几分钟的事情，之后医生交代了后续注意事项，又开了药，于小远就准备和林延离开了。 刚出科室门，迎面撞上了几个年轻男生，他们当中有人被搀扶着，看样子是伤到了腿脚。 于小远刚想避开，就听到有个男生惊讶道：“林延？你怎么在这里？” 于小远下意识去看，就看到其中一名男生，有些似曾相识。 林延也有些惊讶和意外：“小睿？” 见段睿身边的几个男生，林延又问：“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玩的时候不小心划伤了。”段睿不在意道，随后对一起的男生说：“你们先带他进去缝针吧。” 第22章 三人让开科室门口站着，段睿问林延：“还没说你怎么也在医院，我哥呢？” 林延笑笑：“没什么，处理一点私事，段总在公司开会。” “公司最近在忙什么，昨天我给我哥打电话他都没接。” “年底事情，段总可能没看到吧。” “那你怎么不忙？还能办私事。” 林延顿了下，很快回答道：“待会儿我也会回公司。” 段睿也就随口一问，又见林延身后的于小远，他视线轻飘飘地落于小远：“这是你朋友？” 他们在聊天，于小远一直都在旁边安静的没出声，林延转头看了一眼，笑着点点头。 段睿打量了于小远片刻，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不过他也没细想，刚刚进去的几个男生中其中一个出来喊他，段睿注意力就从于小远身上收了回来。 他跟林延摆摆手：“行吧，事情办完了早点回去吧。” 林延笑着点头，看着段睿进了医生办公室。 “于先生，我们也走吧。”说完，林延见于小远愣在原地，似是在想些什么，他不免又叫了一声：“于先生？” 于小远猛地回神儿：“……嗯，走吧。” 回去的路上，于小远很安静。 林延看出于小远的不对劲，不免问道：“于先生，是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 “我看您脸色不太好。” “没什么，我没有不舒服。”于小远说完，顿了下，他还是没忍住，问道。 “刚刚医院的那个男生，我听他喊段崇哥哥，他是段崇的亲弟弟吗？” 第22章 大概是不好议论老板的家世，林延说得不多，只说了那是段崇的弟弟，同父异母，别的就不肯多说了。 于小远知道段崇是有个弟弟的。 可是在真切地看到这个人，听到那个叫段睿的大男孩，用熟稔的语气说起段崇，他心里涌出来的一股强烈的、名为嫉妒的情绪。 段崇怎么能有别的弟弟呢？ 这个念头冒出来，于小远自己都觉得自己无理取闹。 他不想承认，自己心底冒出了一丝惶恐。 说到底，他对段崇而言，只是个没有任何血缘关系，且十几年没有见过面的“弟弟”。 不是唯一，没有血脉牵绊，甚至没有时间积累的感情基础。 晚上段崇没有回来，张阿姨做完饭就离开了，偌大的房子里，只剩下于小远一个人。 窗外远处偶尔会炸起一簇烟花，明天就是除夕夜了。 和何岚吃饭那天，于小远其实买了很多过年的装饰，春联福字什么的，只是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给段崇看。 原本于小远买的时候，还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幻想跟段崇一起贴贴春联，在吃一顿年夜饭。 现在想想，自己真的是太自以为是了。 除夕夜这样的日子，任谁都是要跟家里人过的，就连张阿姨都放了七天假，要回家过年。 没有例外，段崇也是要和家人一起过年的。 只是这个家人不会是他。 于小远很难得地在这个晚上失眠了，以往倒头就睡的他，在床上辗转反侧到了凌晨五点，最后才模模糊糊地睡下，又在不到七点的时候就醒了过来。 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他整个人都恹恹的，早饭随便糊弄着吃了两口面包，实在没什么事情干的于小远想着把屋子收拾一遍。 奈何张阿姨很勤快，于小远转了几圈，段崇的屋子他没好意思进，别的房间更是干净的一尘不染，最后他也就把自己住的房间稍微收拾了下。 干完所有的事情，时间还不到九点，于小远想了想，把之前买的那些春节装饰都拿了出来，自己一个人把客厅装饰了一遍。 房子的室内装修，倒是不像段崇给人的感觉，是那种还算温馨的配色，再搭配上于小远装饰的那些红福字，看着热闹了许多。 于小远扫视了一圈自己摆放的装饰，心情一点点明朗了起来。 他觉得自己这段时间莫名多愁善感。 段崇又不是不回来了，自己干嘛非要纠结除夕这一天呢，等段崇回来了，他完全可以当那天就是过年。 至于其他的，比如弟弟什么的，只要段崇不提，他不去刻意地想，就可以当作不存在。 晚上的时候，于小远自己鼓捣了四个菜，又趁着间隙给之前还不错的朋友发了微信祝福。 杜峰则是直接给他弹了视频过来，问他这几天怎么样。 于小远一一答了，杜峰又说让他别着急工作的事情，年后他会问问人，看看有没有合适的机会。 “……那就麻烦峰哥多费心了，年后你空了我请你吃饭。”于小远笑着说。 “行，到时候再联系。”杜峰说着顿了了下：“……之前问你你也没细说，你现在住哪呢？前两天我才知道你早就搬出宿舍了。” 大概是杜峰看到了视频里的背景，不免询问道。 于小远也没隐瞒，大方道：“我现在住我哥这里。” 屏幕里的杜峰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哥？那个段总？” “嗯。”于小远有些不好意思，继而道：“我哥是挺厉害的。” 杜峰一时语塞，半响才说：“我是那个意思吗？” “啊？那是什么意思？” “……算了，你挺好就好。” 于小远嘿嘿一乐：“我挺好的啊。” 正说着，门口传来了一点动静，于小远愣了下，立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在看到那道高大的身影时，于小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哥？！” 男人“嗯”了一声，看到他手里拿着手机，问：“在跟谁电话？” “啊……，跟我之前的朋友。”于小远这才想到还没挂断的视频，他快速的跟杜峰说了两句就挂断了视频，之后几步走到段崇面前，既惊又喜的问：“哥，你怎么这会儿回来了？你……” 你不应该在家吗？ 段崇一身正装，看着像是刚从某个宴会回来，他视线在于小远脸上缓缓划过：“我不应该回来吗？” 于小远立刻摇头：“怎么会！我就是很惊讶。” 说着他见段崇手里还拿着刚脱下来的大衣，当即伸手过去，帮对方挂起来，又高兴的拉着段崇往屋里走。 “你吃饭了吗哥？” “没有。” “那正好，我刚做好饭，我们一起吃。” 于小远拉着段崇在餐桌上坐下，看着桌子上自己做的菜，又觉得实在寒碜，他做的饭不能说好吃，只能说能吃，自己一个人凑合下也就算了，但是段崇回来了，于小远就不想凑合了。 况且这算是两人第一次吃年夜饭呢！ “……哥你要不等下，我再做点别的菜？”说着于小远又想起何岚送的腊肠和腊肉，何岚之前说蒸一下就能吃，他自己的厨艺他自己都不信。 “要不你等我下，我把何岚送的腊肠蒸一下。” 于小远转身去开冰箱，翻了几个抽屉都没看到腊肠，正奇怪的时候就听段崇说：“我不喜欢吃那些。” “啊？这样吗？”于小远停下翻找的动作，有些苦恼：“可我做饭不好吃，这会儿肯定不能叫外卖了。” 段崇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平静道：“这些就很好。” 段崇都这样说了，于小远也不纠结，他关上冰箱，想了想，又取了他之前特意买的酒，兴冲冲的坐到段崇对面。 “哥你不嫌弃就行。” “不会。” 段崇确实不嫌弃，两个人坐在餐桌前，很愉快地吃完了这顿年夜饭。 于小远很兴奋，过程中一直不停地说话，段崇大部分时间在听，偶尔附和一两句。 最后于小远举着酒杯对段崇道：“哥，我今天很开心，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我从来没有想过，今天能跟你一起过，谢谢你哥，真的……” 他喝了不少酒，脸颊上带着红晕，眼神一直亮晶晶的盯着段崇，仔细看的话，那上面已经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 于小远醉了，他酒量一般，今天因为太过高兴，不知不觉喝了许多。 等到彻底结束的时候，于小远只觉得脑袋晕的不行。 见段崇收拾桌子，于小远忙阻止：“我来吧哥。” “你醉了。”段崇说。 于小远晃晃脑袋，最后傻呵呵的对段崇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我喝的是有点多，不过我没事，我能收拾。” 说着他站起来就要去端碗盘。 手刚伸出去，于小远的手腕就被段崇握住了。 他不禁抬头去看段崇，笑的眼睛弯弯，歪了下头：“怎么啦哥？” 餐厅灯光暖黄，在高大的男人脸上投下一道阴影，于小远眼睛都花了，只知道段崇在看他。 屋子里和安静，只有窗外远处时不时亮起的烟花。 手腕上触碰的地方带着体温的热度，于小远听不到回答，不明所以的拽了拽手。 第23章 下一秒，手腕上传来一股不容拒绝的力量，直接拉扯着他踉跄两步，整个人都靠在了男人的怀里。 “明天再收拾。” 于小远听到段崇低沉的嗓音，震得的他耳朵莫名的发麻。 他贴着段崇，脚下虚浮，呼吸间全是一股清冽好闻的味道。 那是段崇的味道。 不自觉地又往男人身上靠了靠，于小远乖乖道：“好，知道啦。” 从小时候开始，他就很听段崇的话。 段崇的任何要求，他都做不到拒绝。 头顶的光转啊转的，是段崇拉着他再走。 于小远没有任何抵抗，顺从的让男人把他带到了卧室。 坐在柔软的床上，于小远看着段崇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大概是想让他躺下。 可于小远不想躺下，更不想睡觉。 这么美好的一天，他一点都不想结束。 只要一想到在这个特殊的时间，段崇特意回来陪他，于小远心间一阵阵的发麻。 不光如此，今晚的段崇让他觉得格外温柔，温柔地让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有一些特权。 一些弟弟可以问哥哥要的特权。 耍赖一般拉住段崇的手，于小远慢吞吞地说：“还要守岁呢哥，我还没跟你一起守岁呢，可以不走吗哥？” 段崇任由他拉着，眼神沉沉的看着他。 于小远脑子都是浆糊的，自然看不到男人黑眸中某些压抑的情绪。 他只是认真地向段崇重复着自己的要求：“除夕要守岁，来年才能顺利，我想跟你一起守岁，哥你不要走可以吗？” 手腕被反握住，于小远似乎看到段崇的嘴角克制的扬了下，之后回答道。 “不走。” 得到满足的于小远立刻又笑了起来：“哥，你真好。” 说完他又想到什么般，另一只手拍了拍床，对段崇说。 “哥，你也上来，今晚我们一起睡。” 手腕上的力气陡然又增大了，抓的于小远条件反射般缩了下，可下一秒又被强制的拽回去，于小远皱了下眉，又在看到段崇后舒展开。 “于小远。” 于小远听到段崇在叫他，醉酒的大脑仿佛也影响了他的听力，他不得不直起身子，用听力完好的那只耳朵，凑到段崇面前。 “怎、怎么了？哥？”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两人距离很近，于小远感觉耳朵一热，是段崇的呼吸落在了他的皮肤上。 他瑟缩了下脖子，偏生毫无所觉，又仰着头又对段崇笑了下：“知道啊，一起守岁，哥，我们一起守岁，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声音不自觉变得黏糊糊，连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刻他的语气在撒娇。 “哥，可以吗？” 第23章 段崇答应了。 两人并排靠坐在床上，于小远靠在段崇身上，醉酒的身体不受控制，没靠片刻，就软着滑下去一些。 偏偏他还坚持要以这个姿势坐着，滑下去后，立刻挣扎着直起身子。 来回两三次后，一条手臂横过他的腋下，牢牢地将他身体固定住。 “可以了。” 于小远侧头去看段崇，笑着用力点点头：“我知道了哥，谢谢你哥。” 这一点头，又让他整个人不受控的往段崇怀里倒去。 段崇扶了他一把，于小远还没说谢谢，就感觉腰间一个用力，接着身体腾空了一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上身就趴在了段崇身上。 于小远大脑空白了片刻，他从段崇的胸前费力的仰起头，困惑地喊了一声：“哥？” “别动。”段崇说。 于小远挣扎着要起来，嘴里还在道歉：“对、对不住啊哥，我有些控制不住自己……我喝多了，下次不喝了……” 放在腰上的手还没有移开，于小远刚动两下，就又被人狠狠地摁了下去。 “呃——”他惊呼一声，整个人完全贴在了段崇的胸膛上。 头顶的男人低头，声音带着警告道：“我说了，别乱动。” 于小远立刻听话，不敢在动了。 屋子里有暖气，于小远穿的家居服只有薄薄一层，段崇更是，上身只穿了衬衣。 于小远脸贴在上面，衬衫扣子微微有些硌人。 可现在于小远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上面，他耳边全是段崇的心跳声，一下一下的，清晰而有力，震得他心尖闪过一丝酥麻。 滚烫的温度从两人相贴的地方传递过来，于小远也不知道是自己喝醉了身体热，还是暖气太热了，于小远口干舌燥，连带心跳也快了起来。 咚、咚、咚。 一下接着一下。 分不清是段崇的还是他自己的，最后全连成了一片。 太奇怪了，于小远想。 不管是段崇还是他自己，此刻的情形都太奇怪了。 但是段崇不让他动，他也只能忍耐着心里那股奇怪，小声的询问：“哥，我想起来，我重——” 脖子上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触感，让他停下了后面的话。 意识到那是段崇的手后，于小远陡然睁大了眼睛。 “哥，怎么了？” 男人没有回答他，只是用手掌，带着某种意味，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脖颈。 于小远忍不住瑟缩了下，那只手很快顺着他的后脖颈绕道了前面。 下巴传来指腹的热度，于小远被迫抬起了头，又凑近了段崇几分。 男人居高临下，垂眼看着他：“于小远，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什么？” 就算于小远再迟钝，这会儿也觉察出不对。 “我说过。”段崇手指轻轻地抚弄着于小远的唇瓣，像是特意为了提醒于小远一般。 “如果你只是想要一个哥哥，就不要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凑上来。” 威胁的话语，让于小远酒意散了大半。 他回想起前段时间的事情，段崇是说过这样的话。 “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于小远很惶恐，他今天是得寸进尺了，不管是喝酒，还是一厢情愿的拉着段崇守岁，他以为，在今天这个日子里，他可以获得一些优待，可惜，自己的做法又惹得段崇烦了。 “对不起。” 他的道歉没有引起段崇的任何反应，对方只冷静地看着他. 就在于小远以为段崇会推开他的时候，他看到段崇笑了。 于小远瞬间呆住 。 他很少见段崇这样笑，好看是好看的，只是其中好像透着一丝莫名的古怪。 男人俯下身来，声音都透着一股明显的愉悦：“我只是觉得，你好像并不满足于现在这样的关系。” 于小远还没明白这句话中的意思，唇上就是一热。 段崇吻了他。 就如同那晚一样。 于小远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随着这个吻，记忆顷刻间复苏。 他惊得身体都僵了，下意识地想要躲开。 “哥——” 后颈被牢牢按住，挣脱不开，没说完的话全部被堵了回去。 唇瓣被强势的敲开，温热的舌头探入口腔，搅弄着，掠夺着。 于小远心里掀起了巨浪，脑子里更如同投下了一个炸弹，炸得他晕晕乎乎无法思考。 眼前一阵天旋地转，段崇掐着他的腰，将他压在了柔软的床上。 周围全是段崇的气息，男人的身躯如同山峦一般，压在他的上空。 于小远像是被猛兽盯住的猎物，整个人僵硬的无法动弹，只能任由段崇予取予求。 不知过了多久，男人稍稍松开了他，反手捏住他的下巴，迫使他张开嘴。 “呼吸。” 于小远立刻听话的大喘了两口气，因为太过着急，他咳了几声。 很快，他听到段崇轻笑一声。 “小狗。” 对方说完，似乎心情很好，又不轻不重的捏了捏他的脸颊。 于小远吓了一跳，他不敢看上方的段崇，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上次药物缘故，于小远可以说服自己那只是一个意外。 这次呢？ 这次是他喝了酒的缘故吗？ 对的，他喝酒了，刚刚段崇也喝了两杯。 “我、我醉了。”于小远结巴着，给眼下的情况找了一个牵强的理由：“你也醉了，我们、我们都醉了，我、我要睡了，对不早了，哥你也睡吧” 他说着手脚并用，想要从段崇身下逃开，完全忽略这其实是他自己卧室的事情。 刚伸出去的手，下一秒就被身上的男人扣住，耳边响起段崇低沉的声音。 “你不喜欢吗？” “我不是……”于小远下意识反驳，说完又觉得这话不对，他慌乱道：“我就是喝醉了，困了……哥你啊——” 段崇的手不知何时探入了他的衣服中，轻轻地捏了下。 第24章 “困了？” 意识到那是什么后，于小远羞窘的简直恨不得原地消失。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男人的身体有时候就是这么不可控。 段崇的手又动了动。 于小远注意力立刻被夺走：“别……不哥……” 这样的拒绝毫无说服力，更像是欲拒还迎。 抓在床沿上的手因为忍耐而露出青筋，于小远身上的衣服因为动作全堆在了胸口上，露出大片肌肤。 段崇低下头，毫不留情地啃咬着那裸露在外的肌肤，在上面留下一个个的红痕。 于小远大口喘着气，因为疼痛，他拧着眉，微红的脸上茫然而挣扎，脑子里更是混乱一片。 不一样的，这和上次不一样。 上次的某些记忆片段，在大脑里快速闪过。 他在段崇手下颤抖着，分不清是害怕还是生理反应，抑或是他自己都不敢想的某种隐秘的兴奋。 这样是不对的。 大脑拼命发出警报。 就在段崇松开他，想要进行下一步的时候，于小远猛然回神儿，一把推开了身上的人。 刚刚旖旎暧昧的气氛瞬间消散。 于小远狼狈的爬起来，胡乱整理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他不敢看段崇，小声道：“对不起……哥……” “你不喜欢？” “不是喜不喜欢，这样不对。”于小远羞耻的快要哭了，他抓着手下的床单，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段崇目光沉沉看着他，看得于小远一阵心虚。 他避开段崇的眼神，低着头喃喃道：“我不想这样，哥，我们不能这样，你是我哥……” 室内安静一片，段崇没有说话。 于小远心中忐忑，可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段崇。 直到关门声响起，于小远才意识到段崇走了。 走之前对方只说了一个“好”字。 于小远在床上坐了好久，最后泄气一般倒在床上。 他哀嚎一声，抬手痛苦抱头。 怎么办，他好像把事情搞砸了。 第24章 火锅店里，桌子对面的杜峰看着于小远拧眉问：“你做什么了？脸色这么差。” 于小远愣了下，佯装无事：“没有吧，可能是昨晚熬夜没睡好。” 不是昨晚没睡好，是连续三天都没睡好。 那天之后，段崇就离开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 期间于小远几次想要联系对方，可每次拿起手机删删减减打半天字，最后还是放下。 过年本该是喜庆的日子，满腹心事的于小远待在家里，连饭都没心情吃，要不是杜峰打电话约他出来，于小远估计还在家里躺着。 杜峰往锅里下了半盘羊肉：“也是，好不容易白天不用上班，晚上就容易熬夜，你嫂子也是，天天刷手机到凌晨一两点，我说一句还挨了顿训。” 于小远笑笑：“今天怎么没带嫂子出来一起吃饭？” “她跟闺蜜逛街去了，说这几天看我看烦了，想清净一天。” 杜峰嘴上抱怨，脸上都是笑，显然和妻子感情很好。 “你和嫂子感情真好。”于小远感叹。 “那是，当初我追了大半年才让你嫂子点头，当然得宠着了。” 杜峰说着，话锋一转：“你跟何岚怎么样了？” “何岚？” “对啊，年前你离职了，她还问了我两句，我看那姑娘挺好的，对你也挺上心的，怎么没发展发展？” 于小远连忙否认：“我们不是那个关系，就是朋友。” “我跟你嫂子也是朋友发展起来的啊。” “峰哥你别开玩笑了，我没那个意思，而且我哥——” 于小远话说一半猛地停下。 当初段崇也问过他和何岚的关系，之后话里的意思并不希望他恋爱。 那会儿于小远也没多想，可经过前几天的事情，让他不得不多想。 为什么呢？为什么他不能和其他人恋爱？ “你哥怎么了？”杜峰问：“怎么你哥还管你谈不谈恋爱啊，你都24了又不是14。” 于小远心虚解释：“不是，怎么会，就是我觉得我配不上人家，我这个条件，现在连个工作都没有，就别祸害人家了。” 杜峰也就是打趣两句，见于小远真没有那个意思，也就转而说起了他的工作。 “你说得对，找工作是主要的，前两天我给你问了问，估计今明两天就有回信了。” 杜峰不追问，于小远松了一口气儿，他举起杯子笑道：“那就麻烦峰哥了。” 跟杜峰吃完饭，时间也不过晚上九点。 杜峰要去接老婆，就跟于小远告了别。 于小远不想回家，也不知道该去哪里，只能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瞎晃悠。 他来北城时间不长，认识的人不多，唯一算得上熟识的也就杜峰一个，至于之前宿舍的同事大部分都不是本地的，不是上班就是回老家了。 街上人来人往的，大过年的，出来逛的人比平时还要多，于小远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等停下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站在一处亮着蓝色灯的灯牌下。 灯牌上写了一串英文，于小远看不懂，不过底下贴着的招聘于小远看懂了。 这是一处酒吧，纸上面写着招聘兼职侍应生，时薪给的不低，时间有几个可选时间段。 于小远想了下，推门而入。 进去就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于小远顺着指示转个弯儿，很快便看到了酒吧的大厅。 比起外面那个低调的门头，酒吧里面的装修可以算得上奢华。 于小远之前也做过酒吧侍应生，只不过他之前待得那种酒吧很乱，不像眼前这个，这个看起来更像是清吧。 大多数人都坐在位置上安静地喝酒聊天，中央舞台有歌手在唱着情歌，头顶灯光缓慢交错，让人心里莫名跟着放松了起来。 于小远找到一个侍应生模样的人，说明了来意。 那人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就把他领到了吧台调酒的地方。 “笙哥，有人应聘。” 吧台后面站着几个人，看样子都是调酒师，其中有一个人的背影看起来格格不入，无他，对方的火烈鸟衬衣实在是很花哨。 听到侍应生的话，那个人转过身。 在看清那人脸的时候，于小远愣了下。 怎么会是他？ 那人大概也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于小远，同样愣了下，不过很快他笑了了起来，并对着于小远轻佻地吹了一声口哨儿。 “好久不见啊弟弟。”程也笙对着于小远晃晃手指。 “你是……老板？” 说实话，于小远对程也笙没什么好印象，上次见面这个人还要威胁过他，而且，他总觉得对方对段崇不怀好意。 “是啊，我是老板。”程也笙胳膊搭在吧台上，撑着下颌，一副笑眯眯好脾气的模样：“怎么这个表情？我又不是什么坏人，小远弟弟不要总是露出这幅防备的表情。” 于小远也不是非要这份工作不可，刚刚进来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想法，不想自己天天一个待在家里。 “不好意思，我走错地方了。” 似是见于小远想要离开，程也笙道：“不是要找工作吗？不聊聊吗？说真的我这边待遇还是可以的。” “我不合适。” “谁说你不合适？我这个当老板的，觉得你特别合适。”程也笙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突然就从那家酒店离职了？这件事情段崇知道吗？” 听到段崇，原本不想搭话的于小远拧眉问道：“你想做什么？” “哈哈哈，弟弟，虽然我看起来不像好人，但我确实是个好人，不要那么防备我，而且，你防备我还不如防备你那个好哥哥呢。” 程也笙说着凑近于小远，低声蛊惑般道：“那可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呢。” “你到底想干什么？”于小远脸色难看极了，尤其在程也笙诋毁段崇的时候。 “天地良心，我说的可都是真话，至于我想做什么？日行一善罢了。” 这个人太古怪了，于小远想，对方说不定是段崇商业上的竞争对手。 他不再搭话，转身就走。 身后传来程也笙的声音：“弟弟，要是找不到工作，这里随时欢迎你，我觉得我们很快就能再见面的。” 第25章 出了酒吧，于小远也没什么继续闲逛的心情，直接坐公交回了家。 开门的时候，于小远听到屋子里有动静。 于小远心里一跳，连鞋都顾不上换，直接快步往里走。 “哥，是你回来了吗？” 转过客厅，没看到段崇，于小远又喊了一声，接着听到厨房那边传来了一点动静。 “小远，你回来了。” 本该休息的张阿姨从厨房走出来，手里还端着砂锅：“正好，我煲了汤。” 第25章 于小远愣了下，脸上的喜悦瞬间变成了失落，他看着张阿姨把煲汤的砂锅放在餐桌上，不由问：“张姨，你不是过两天才能回来吗？” 张阿姨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很快露出一个笑容：“家里人多，我呆烦了，索性回来看看你。” “真的吗？”于小远觉得奇怪，过年不就是和家里人待着嘛。 “我骗你做什么。”张阿姨对着于小远招手：“不说这个，先来喝点汤吧，我煲了六个小时呢。” 于小远不好拒绝张阿姨的好意，顺从的走过去坐下。 张阿姨一边给于小远盛汤一边说：“我这几天不在家，一看你就没好好吃饭，脸都瘦了不少，这几天我可得盯着你好好吃饭，你到时候可别嫌阿姨烦啊。” “不会的。”于小远笑道：“就是麻烦你了。” 听到于小远这样说，张阿姨明显松了口气，她将盛好汤碗放到于小远面前：“不麻烦，你好好吃饭就成。” 于小远拿起汤匙，突然想到什么般：“张姨，你不回去吗？挺晚了。” 这会已经快十一点了，之前张姨都是白天在，晚上回家的。 “这几天不回了，家里有亲戚住不下。” “这样吗？” 于小远觉得很奇怪，过年不都是亲戚聚会吗？怎么张阿姨还要特意出来？ 可能真如张阿姨所说，想躲清静。 于小远喝了口汤，笑了笑：“也行，我自己一个人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张阿姨说到做到，为了把于小远养胖，后面几天变着法地做好吃的。 于小远也没什么事情，每天就是投投简历，顺带帮着张阿姨打打下手。 家里有个人在，于小远白天也不会胡思乱想，他还出去面试了几次，不过都不是那么合适。 好在杜峰那边给了回信，说过了十五，约时间让他去朋友的酒店面试下，待遇和之前所差不多，又说就是去见个面，基本没什么问题。 于小远千恩万谢，只等着过两天就去面试。 工作的事情勉强落定了，可段崇好久没回来了。 距离上次的过后，于小远足足有十二天都没见过对方了，连微信电话都没有。 于小远甚至在想，段崇会不会又不想要他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于小远就很惶恐。 他现在完全不能接受这个可能。 如果从重逢后，段崇一直冷漠，于小远也许会早早死心。 可段崇不是。 他哥会在他受欺负的时候给他出头，会记得给他带他爱吃的烤红薯，甚至在除夕这样的日子，特意回来跟他过。 所以，是他错了吗？ - 过完十五，于小远去杜峰朋友那边面试，结果如杜峰所说，只是走个过场。 那个酒店虽然不如之前所在酒店等级高，在北城也是出名的连锁店 。 谈妥了待遇，对方表示，如果于小远决定好，最快明天就可以来办入职，干的还是之前的岗位。 只是这个酒店距离于小远现在住的地方远得多，夜班的时候需要住宿。 “……我们这边也是提供员工宿舍的，环境很不错，你可以直接搬过来。”杜峰朋友说。 要是以前，于小远肯定一口答应，不过想到段崇，于小远只说：“住宿的事情我得考虑下。” “可以，到时候我们随时沟通。” 从酒店回来，于小远就把这个事情告诉了张阿姨。 “我想着后天入职，前几天是员工培训，到时候我白天不在家，张姨您就别做我的饭了。” 张阿姨是知道于小远在找工作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想到雇主的嘱托，她不由说道：“我这边是没问题的事，只是这个事情，你跟段总说过了吗？” 这还是这半个月来，张阿姨第一次提起段崇，于小远心里莫名一跳，干巴巴道：“我还没说呢。” 他甚至来得及告诉段崇自己失业的事情。 张阿姨最后委婉道：“小远啊，你还是要跟段总说一声。” 张阿姨的话像是给了于小远一个借口，一个可以主动联系段崇的借口。 晚上回到卧室的时候，于小远想了下，还是先拨通了林延的电话。 “于先生？”林延似乎没想到会接到于小远的电话，声音带着讶异。 “林助理，不好意思这么晚打扰你了，我有些事情想问问你。”于小远很不好意思。 “不打扰的，于先生有什么事情？ ” “就是……你知道我哥现在做什么吗？”说完，于小远解释：“我本来想给他打电话，但是又怕他忙，所以想先问问你。” “段总今晚去参加生日宴。” “生日宴？” “嗯。”林延那边顿了下，补充道：“于先生，您其实可以直接打给段总，您的话，段总并不会觉得打扰。” 林延的话多多少少给了于小远一些信心。 毕竟对方是段崇的生活助理，相较于自己来说，可能对方作为段崇的下属，会更了解段崇。 刚刚的话如果他没有理解错的话，是不是代表他在段崇这里依旧有一定分量？ 于小远深吸了口气，不再犹豫，拨通了段崇的电话。 那边接通得很快，在听到那个熟悉的声音时，于小远甚至有些想哭。 “哥”还没喊出口，就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了一道张扬的声音。 “哥，我找了你好久，我生日你怎么能躲在这里？都要切蛋糕了——” 手机里的声音忽然消失，等于小远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是自己挂断了电话。 - 段家别墅，段崇站在三楼的某个休息室。 他看着显示通话中断的手机，眉头皱起。 段睿喝了些酒，面对段崇的时候就少了以往惧怕，只剩下了弟弟对哥哥的崇拜。 见段崇不说话，只是一味地看手机，他不满道：“哥，你怎么不说话？” 段崇这才收起手机， 淡淡瞥了一眼这个同父异母的弟弟，他声音冷淡：“下次进来前，记得敲门。” 段睿身体一僵，酒瞬间醒了大半。 “哥，我……” 段崇打断了他的话：“下去吧。” 今天是段睿的生日宴，作为兄长，他有责任露面，即便他前段时间刚出手解决了对方母亲苏芸，并且直接将其彻底送回了海城。 事情闹得并不愉快，段父特地打了一通电话，大发雷霆。 对此，段崇也只是把苏芸的交易记录以及其他证据直接发给了段父，才让那边彻底没了声音。 说起来，段崇从心底还是感谢苏芸的。 虽然招数拙劣，一眼就能让人看穿，可是让他顺水推舟，抓住了自己的小狗。 切完蛋糕，时间也差不多了，段崇不想继续在这里浪费时间，不顾段睿的挽留，段崇坐上了车。 跟司机说了地址，段崇拿出手机，他没有回于小远的电话，而是点开屏幕上某个app。切了几个画面，很快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对方一如既往穿着那套淡绿色格子的家居服，看起来状态比之前好了很多。 段崇面无表情，拇指一点点，用力滑过屏幕上的身影。 小狗，他的小狗。 隐藏在暗处的某些想法又开始缓慢滋生。 片刻后，段崇克制地摁熄了手机。 第26章 于小远又是一夜没睡好。 早上洗漱的时候，雾蒙蒙的镜子里映照出来的人影挂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连于小远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小远给自己脸上拍了好几把冷水，困意在冰凉的刺激下消散无几，看起来才稍微好了一些。 刚跨出卧室的第一步，迎面撞上了一个高大的身影，惯性使然，于小远磕碰了上去，不由得往后退。 “唔……” 他揉着鼻尖，愣在原地，一时以为自己还在昨晚的梦里，以至于他又忍不住拍了一把自己的脸。 “哥？” 段崇“嗯”了一声，低眸看着于小远。 于小远身上还穿着睡衣，柔软的白色棉质外衣开着圆弧形的衣领，未干的水珠顺着于他的脸颊滑落，滴落在领口外白皙的锁骨上。段崇眸光微暗，没有任何动作。 “醒了？” 于小远忍不住往前一步，有点儿为刚才的行为感到窘迫，“你、你怎么回来了？” “你打了电话。”顿了下，段崇微微蹙眉，注视着他问：“不想让我回来吗？” “没有没有。”于小远连连否认，小声嘟囔：“我只是没有想到你会回来，毕竟……” 毕竟昨天是你亲弟弟的生日宴。 不过后面的话于小远没说出来，说出来显得自己特别无理取闹。他故作轻松的笑了下，掩饰住了疲态：“哥你回来就好。” 然而，段崇却好像能透过于小远笨拙的演技看见他在想什么。他再度张开唇，冷淡而坚定的嗓音流泻而出。 第26章 “参加段睿的生日宴，是很早之前就定下来的。” 于小远怔住，他抬起头，没想到会听到段崇这样回答。 像是特意解释。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于小远。”段崇低声唤了他一句，向前一步，抬起手朝他而来。 于小远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躲开，可身后是墙，他又想到上次躲开后的后果，便生生制止了步伐。 可段崇并未做什么，只是用手擦去他额发上的水珠，仿佛并不带什么别的意味。停顿了两秒，落回身侧。 隔着发丝，指腹微凉的触感还是让于小远浑身一颤。 他愣愣的对上段崇那双沉静的黑眸，听到对方平静道：“还有，任何时候，你打电话，我都会回来。” 心跳错漏了一拍，于小远慌乱地眨了下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里。 反应过来段崇话中的那层意思，于小远舌头都打结了，脸上发烫，嘴里胡乱蹦出脑子里零星的几个字眼：“我……哥……我那个……” 见状，段崇嘴角轻扬了下，垂下来的手指轻轻摩挲，捻去了潮湿的水气。 于小远心脏砰砰乱跳，见段崇拉开距离，那股从刚才起就萦绕在周围空气里的怪异氛围终于找到了突破口，他长出一口气，终于找回了被段崇搅成浆糊的脑子。 “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晚。” “晚上？怎么没有叫我起来？” 于小远不解，昨晚他也没太睡着，前半夜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没有听到动静？ 段崇回道：“太晚了。” 于小远傻傻的“哦”了一声，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段崇。 是……不想吵醒他吗？ 老实说，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堵在房间门口，看起来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可于小远没有动，段崇也没有动。 好在一阵手机铃声打破了此刻的安静。 于小远手忙脚乱的从身上摸出震动的手机，对段崇示意了下，没等对方说什么，跑回卧室的阳台接起了电话。 电话是杜峰打来的，为了问问于小远工作的事情。 “……我觉得还挺不错的，打算明天参加入职培训。” “那就好。”杜峰放了心，也很替于小远高兴：“有什么问题你直接跟他说就行，都是朋友，不会亏待你。” 于小远自是一番感谢不尽，他不会说漂亮话，只是一个劲地向杜峰表达他的感谢。 等挂断电话，于小远一转身就看到跟过来的段崇，手机差一点没能拿稳。 两人站在阳台上，身后就是卧室，刚刚从段崇回来这件事的情绪里抽离出来的于小远，脑子终于彻底清醒了。 清醒后就不免想起除夕那晚的不欢而散，和那一通使他失眠的电话。 “哥……”于小远低头盯着地面，就好像拖鞋鞋面长了一朵花，那种无所适从的感觉又涌了上来。 好在段崇并没有提及那些不愉快，只问了一句：“是新工作？” “嗯。” 说起这个，于小远就很不好意思，不管怎么说，被公司辞退这件事就是很丢脸，尤其在那么厉害的段崇面前，他更加什么也不是。 不过这件事他本来就要跟段崇说的，不然昨天也不会打那个电话。 于是于小远便把自己被辞退，又在杜峰的帮助下找到新工作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段崇。 说完，于小远用手指摸了摸鼻子，声音放得很小：“……哥你之前说得挺对的，学历是很重要。” “既然觉得重要，那工作的事情就放一放，先把学历提升上去。”段崇说。 “哥你的意思是，让我自考吗？” “嗯，我会给你请家教。”段崇眼神晦暗不明，缓缓道：“你只需要在家安心学习。” 于小远完全没想过会是这样的解决方案，一个他完全没敢去想的结果，他满是纠结与忐忑，因为他知道段崇说得对，他也知道段崇一定会帮他弄好一切。 “可是……我都这么久没看过书了，之前学的东西也早就忘干净了，我怕最后浪费时间。” 于小远没说，他还怕段崇失望。 “不会。”段崇难得耐心，低头看着正不自觉捏手指的于小远，那是他焦虑时有的小动作，令段崇的眼底软了一些，声音是从未有过的缱绻：“只要你想，所有的问题都不是问题，我来安排一切。” 于小远心脏麻了一下，就像是被小鸟轻轻啄了一口，他拒绝不了这样的段崇。 他不由后退一步，拉开一些和段崇之间的距离。 身后就是阳台的栏杆，于小远背后抵着坚硬的触感，也退不到哪里去，最后他只能局促道：“哥，你让我想想。” 说完似乎是为了不让段崇多想，也是为了给自己找一个理由，又连忙补充了一句：“而且，酒店那边，我也得先说一声。” 于小远说想想，其实基本就算答应了。 原定明天要去入职，于小远当下给酒店那边去了电话，说明了情况，并表达了自己的歉意。 对方不免遗憾，挽留了于小远几句，于小远也只能再次道歉。 挂断了酒店那边的电话，于小远的心依然没能放下，他也要告诉杜峰一声，比起酒店那边，杜峰这边更不好开口。他拿着手机，迟迟都没有动作。 于小远在心里打了好几遍腹稿，才拨通了杜峰的电话。 等他把前因后果说完，就听到了杜峰惊讶的声音：“自考？” “嗯。”于小远愧疚极了，一个劲地把错误缆到自己身上：“白麻烦峰哥你欠个人情儿，实在是事情很突然，是我的错。” 等着对方失望的话语时，没料到杜峰话锋一转，还带着笑意：“害，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而且这是好事儿，你年纪还小，有人支持拿个学历挺好的。至于什么人情儿不人情儿的，你别放在心上，都是小事儿。” 杜峰说完又安慰了于小远两句，让他之后安心好好学习。他这边没什么事。 于小远更愧疚了，他不知道说什么好，最后只能说了好几遍“知道了。” 于小远打这两个电话，就在客厅打的，段崇自然全都听见了。 当通话结束，段崇不动声色问了一句：“你和他关系很好？” “峰哥吗？对呀，我们关系挺好的，他对我特别好。”于小远收起手机，笑得毫无所觉，他以为段崇是在关心他的交友，还继续说：“之前工作上，峰哥也帮了我好多，刚刚他还鼓励我让我好好学习呢。” “于小远。”段崇面上没什么情绪，语气也是平淡的，但是每当他呼唤他的全名，于小远都会禁不住颤一下：“你对谁都这样吗？” 这句话指责的意味太浓，于小远面上一顿，笑容也有些不知所措地凝在脸上，下意识的否认：“……哥，我没有。” 说完，于小远惴惴不安地看向段崇：“哥，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于小远眼睛很大，形状偏圆，有点儿像猫的瞳仁，用这种表情看人的时候，总有一种可怜巴巴的意味，让人不忍再苛责。 段崇目光沉沉地看着于小远，搭在膝盖上的手指微微用力，他压抑着内心不断翻滚的某些黑暗的念头，半响不语。 直到于小远面上渐渐出现惶恐表情，段崇才克制地闭了闭眼睛。 “没什么。” 很快他转移了话题：“下午陪我出去一趟吧。” 颇为紧张的氛围终于得到了消散的许可。 于小远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反应过来，听到段崇的话，只能茫然地应道：“啊，可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答应了什么，于小远忍不住问了声：“去哪里？” “参加一个朋友聚会。” 于小远很惊讶：“朋友聚会？我跟你去？” “你有其他事情？” “没有。” “嗯。”段崇站起身：“那你收拾一下，过会儿司机就来了。” 于小远也跟着站起身，追在段崇身后，犹豫道：“可是哥，你朋友我都不认识，我去也不合适吧，而且……” 而且段崇的朋友肯定都是和段崇差不多的身份，差不多的脾性，于小远觉得自己就算去了，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徒增尴尬。 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去？ 于小远内心不解。 “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只是私下的聚会，人不多。” 段崇都这样说了，于小远也不好总是推辞，而且说实话，段崇能提出来带他参加朋友的聚会，除开忐忑，他其实有一点点喜悦。 高兴之余又不免越想越多，于小远问：“哥，那我需要准备什么吗？” “不用，你跟在我身边就行了。” 于小远以为段崇说的聚会只是单纯地吃个饭，可等司机把车子开到盘山路上的时候，看着窗外越来越陌生、远离市区的风景，他忍不住偏头问：“哥，吃饭的地方有这么远吗？” 第27章 “嗯，在山上。”段崇扫了一眼于小远眼下还没完全褪去的黑眼圈：“你要是困了，可以睡一会儿。” 于小远哪里睡得着，他现在很紧张，参杂着一丝兴奋，一路上都没有停止东想西想。 之前两人各有各的忙，常常碰不到面，交流也总是隔着电话或文字，这还是他第一次跟着段崇出来。 尽管外头的山峰因为冬天的缘故，一片白茫茫的光秃，没有什么景色可言，可于小远还是生出了一种，这是跟段崇出来郊游的感觉。 车子足足开了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停在半山腰一处仿古建筑前。 于小远看着司机把车缓缓驶进那山庄模样的地方，又转了好几个弯才稳稳熄火。 “段总，到了。” 一路上亭台水榭，烟雾袅袅，虽然是冬天，但里头甚至栽种着绿植和鲜花，与方才一路看过来的寂寥的冬景似乎是两个世界。 于小远跟着段崇下了车，明显感觉这边的温度比外面暖和很多，他看眼前的景色，不免满眼惊叹，为了不给段崇丢脸，显得他一点没见过世面，于小远全都强压着。 最终还是忍不住，于小远凑在段崇耳边小声感叹道： “好漂亮啊哥。” 段崇垂眸看向于小远的侧脸，看着他喜悦的神色，眼神也不禁柔和了下来。 “喜欢的话，下次再带你来。” 第27章 段崇带着于小远来的地方，是一处温泉山庄。 这是段崇去年做的项目之一，还没有对外开放，目前只接待商务和私人关系。 于小远跟着段崇一路往里走，时不时惊叹一声，直到两人转过前面的大堂，去到了一处套房。 段崇带着于小远去了其中一间房间：“时间还早，你可以先休息一下。” “哥，你的朋友还没到吗？”于小远边说边脱下外套，转头找放衣服的地方。 段崇见状接过来，打开一旁的柜子挂了进去，顺带回答道：“嗯，他们晚上到。” 房间的一侧是整面的落地窗，落地窗外是假山造景，以及被假山围着的温泉。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好，温泉上空腾起袅袅白雾，看得人心情都放松了起来。 于小远不免走到落地窗前，看得出神儿。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于小远侧头，就见段崇走过来，站到他的一旁。 “想泡温泉？” 于小远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没泡过温泉，就想看看。” “晚上吧，现在泡的话，时间会赶不及。” 窗外的阳光打进来，在男人的侧颜上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也柔和往日冷硬的气质。 于小远莫名觉得此刻的段崇格外温柔。 他嘿嘿笑了下，点点头：“那我听哥的，先睡会儿。” - 于小远这一觉睡得很沉，昨天夜里缺乏的睡眠全部补了回来，再醒来的时候于小远整个人都神采奕奕。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那扇落地窗外亮起了灯，看着比白天还要漂亮。 于小远看了一会儿，之后伸了个懒腰，踩着拖鞋走出卧室。 套房的客厅里，段崇正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于小远出来，他摁熄了屏幕。 “醒了，睡得怎么样？” “睡得挺好的。”于小远走过去：“哥你没睡会儿吗？” “我不困。” 于小远看看时间，发现已经是晚上七点了，他吓了一跳，忙问：“我是不是睡过头了？哥你的朋友们是不是到了。” “嗯，到了。” “啊，那是不是晚了，哥你应该叫醒我的。”于小远说着，慌忙去衣柜里找自己的外套。 段崇站起身，伸手把于小远因为太过着急而没穿好的衣服整理了下，他动作慢条斯理，声音沉稳：“不要着急，就算晚了也没什么。” 男人语气平静，让于小远心里也安定了下来。 又看到段崇帮自己整理衣服，于小远很不好意思的缩了下：“哥，我自己来就行。” 男人没再强求，收回手，看着于小远穿好了衣服。 两人出了门，段崇带着于小远穿过几个走廊，又转上了一处楼梯，最后进到了一处包厢里。 于小远一进去，还没仔细打量包厢里的人，就感觉到四五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段总，约你约了这么久，终于肯出来了。”其中一个桃花眼的男人，看着于小远，语带调笑道：“不介绍一下这位吗？” 段崇拉开凳子，示意于小远坐下，而后淡淡瞟了一眼刚刚说话男人，言简意赅道：“于小远。” 于小远坐下后，尽量不想让自己露怯，他露出一个笑容，大方道：“嗯，我叫于小远，是我哥的弟弟，你们喊我小远就行。” 其实来之前于小远就很好奇，段崇的朋友会是什么样子的。 段崇为人太过冷淡，对什么都不会太热情，防备心又重。 不是于小远心里说他哥不好，实在是他觉得他哥这个脾性，很难会有交心的朋友。 他下意识觉得段崇的聚会都是类似那种商务会谈，就算有朋友，也会是那种穿着板正的西装三件套，个个表情严肃，性格沉稳的类型。 眼前的男人显然不是，不仅不是，而且看起来很热情。 “段崇的弟弟啊，那也就是我们的弟弟了。”桃花眼男人面上带笑：“在座的几个，小远弟弟都可以喊哥哥。” “明越，我劝你少说两句。”另一戴眼镜的男人开口：“不然，你之前想合作的那个项目怕是没戏了。” 被叫做明越的男人本来还想说什么，他看了段崇一眼，见对方眼中带着警告，不由又笑了起来。 “行了，我错了，没想到你护得这么紧。” 段崇坐下来：“嘴不想要了，可以捐了。” 都入席后，菜很快上来。 明越是个话多的，不等段崇说话，就对着于小远把其他三个人挨个介绍了下。 于小远笑着一一打了招呼。 眼见席间的几个人都很好说话，于小远不由也放松了下来。 一顿饭毕，几个人去了楼下休闲馆，里面摆了很多可供人休闲玩乐的设施，很适合饭后放松。 一进去，段崇就让那三个朋友拉走玩牌去了，于小远本来想跟上去，结果让那个大眼睛的男孩拉住了。 “我们就别去了，他们可能还要谈事情，很无聊的，我们一起玩呗。” 对方这样邀请，于小远只能停下。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记起对方是一直坐在明越身旁的那个，只是一时间于小远忘了对方的名字。 似是看出了于小远心中所想，那男孩自我介绍道：“我叫阮星洲，你叫我小洲小星都可以。” “啊……小洲，不好意思我刚刚没记住你的名字。” 阮星洲摆手：“没关系的。” 他指了指旁边的休息区：“我们去那边坐坐吧。” 两人坐在沙发上，立刻有人送上了茶水和水果，阮星洲用签子扎了一小块苹果放进嘴里，边吃边托着腮看于小远。 那视线明显带着打量的意味，让于小远不由摸摸脸：“怎么了？” 阮星洲咽下嘴里的苹果，笑得很甜：“我可以问你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于小远对眼前的男孩挺有好感，对方一看就是那种富贵人家养大，眼神里全是未经世事的单纯。 阮星洲凑近于小远，压低声音问：“段崇那里，大不大呀？” 于小远一时间没听懂：“哪里？” 阮星洲红着脸，轻轻推了于小远一下：“就那里呀，你不清楚吗？” 意识到对方话里的意思后，于小远脑子里轰隆一声，仿若被雷劈了一般，他瞪着眼前面容单纯的男孩，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见于小远不说话，阮星洲又立刻解释道：“你别介意啊，我对你老公没有想法的，就是单纯地好奇，毕竟是这样的极品禁欲系。而且以前没见过他身边有人，我也只能私下好奇，今天一看到你，我也很惊讶他竟然跟我们一样，所以就想问问。” “你们……一样？”于小远无比震惊。 “对啊，我和明越哥啊，你没看出来吗？” 说完阮星洲想到什么般，嘱咐道：“哦对了，你千万不要把我问你的话说出去呀，不然明越哥听到了，会跟我生气的。” 第28章 回到套房之后，于小远脑袋还是嗡嗡的。 那个叫阮星洲的男孩太热情，又太会联想，不等他解释自己和段崇的关系，对方已经竹筒倒豆子般说了很多。 说的内容非常限制级，以至于让于小远根本接不上话。 后面就算他解释了和段崇的关系，阮星洲仍然一副“我都懂”的表情。 “……有时候我跟明越哥出去，也是这么称呼对方的，很好玩。” “……不过我觉得哥哥不够，你可以试试在床上喊段崇‘daddy’，我保证他会更兴奋!” 第28章 “……话说回来，我都跟你说了这么多啦，你还没有告诉我他到底大不大呢，拜托，我真的很好奇，告诉我嘛……” 于小远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这么些年，自以为脸皮已经锻炼出来了，可面对阮星洲接二连三的问题，他还是招架不住。 不光如此，他会不自觉的顺着对方的话去联想，脑子里都是些播不出去的画面。 于小远也不单纯，这几年也见识了不少，他也见过同性情侣。 但见过是见过，这样聊天还是第一次。 阮星洲的话不亚于给他打开了另一种思路。 他和段崇切实发生过一些事情，算不上清白。 这件事以及后面几次可以说得上危险的举动，于小远一直是逃避状态。 只要他不去想，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就还可以坦然和段崇相处。 段崇就会一直是他的哥哥。 可如果换一种方式呢？ 段崇之前的举动，是想换一种方式吗？ 如果不是还好，如果是的话，那他怎么办？ 这个问题显然超出了于小远心理承受范围。 他躺在床上，颓废得抓过一旁的枕头蒙在脸上。 他无声的呐喊了几声，强迫自己停止这个危险的想法。 眼前突然亮了起来，有人拿走了他的枕头。 “在干什么？”音调淡淡的。 等于小远眼睛重新适应光线，就见段崇站在他的床边。 前一秒还在心里想着的人后一秒就出现在眼前，于小远吓了一跳，猛地坐起身：“哥，你怎么过来了？” 段崇放下手里的枕头，视线落在于小远明显带着慌乱的表情上。 “怎么了？看起来有心事。” 托阮星洲的福，于小远现在都不敢看段崇，只要一看到他哥的脸，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就会挤占了他的大脑。 “没、没怎么，就是……就是困了。”他胡乱说了个理由。 “你平时都是11点左右睡觉。”男人无情的戳破了他，抬手看了眼腕表：“现在不到九点，而且你下午睡过了。” “啊……”于小远愣住：“哥，你怎么知道我几点睡？” 段崇收回视线，换了一个话题：“不是要泡温泉吗？不去吗？” “……哦，去、去的，我现在就去。” 泡温泉总比被段崇追问怎么了要好。 于小远快速洗了个澡，套上浴衣，去了房间后面的温泉。 出来的时候段崇不在他的房间里，于小远只当段崇回了自己的房间。 这里的温泉都是一间屋子配备一个，既干净又私密。旁边还设置了电话和菜单，以便于客人有其他需要，直接喊侍应生。 于小远泡在温泉里，微微流动的温泉水包裹着他的身体，让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忍不住发出了舒服的喟叹声。 于小远泡了一会儿，觉得口干舌燥，他想了下，拨通了前台电话，问对方要了果汁。 前台的动作很快，挂断电话没几分钟，于小远就看到有人端着托盘，从里面的屋子里走过来。 灯光昏暗，水面水汽缭绕，模糊了人的视线。 又因为角度问题，于小远看不清来人的长相。 “麻烦了，放旁边就好。” 耳边响起木盘磕在石板上的声音，于小远转身去拿果汁，便看到段崇半蹲在他面前。 对方同样穿着浴衣，看到于小远转过头，平静询问：“要帮你往果汁里加冰块吗？” 于小远吓了一跳：“哥，怎么是你送过来的？” “嗯，敲门我听到了。” 段崇说着拿着夹子，放果汁里放了两块冰，递到于小远手边：“喝吧。” “哥，你别忙了，我自己来就可以。” 于小远接过果汁，放到嘴边，边喝边悄悄看段崇，见到对方拉开浴衣的带子并漏出里面精壮的胸膛时，于小远一口果汁呛在了喉咙里。 “咳咳咳！” 于小远猛烈地咳嗽了几声，在段崇看过来的时候，狼狈地放下手里的杯子。 段崇皱眉：“怎么了？” 于小远顺了口气，视线也不敢放在段崇身上，小声问：“哥，你怎么、怎么脱衣服？” “这边只有这一处温泉。”段崇语气平静的解释。 于小远没有去段崇的房间，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两间屋子后面应当都是有温泉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于小远回过神儿后，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 都是男人，理论上一起泡温泉没有任何问题……个鬼啊！ 看着段崇入了水，坐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于小远脑子里又开始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 都是阮星洲的锅！ 于小远甚至下意识的往水下看去，在意识到自己做什么后，于小远更是恨不得以头抢地。 那是段崇，那是他哥。 他疯了吧！ 为了避免自己做出更奇怪的事情，于小远后退两步，拽过岸上的毛巾。 随着“哗啦”一声，于小远从水里站起身，胡乱地把毛巾披在身上。 “我、我泡好了哥，我就先走了。” 说罢不等段崇回应，于小远转身往岸上爬去。 夜晚光线昏暗，于小远动作着急，上岸的时候，脚下没踩到应有的台阶，直接一个踉跄，往旁边栽去。 “扑通”一声，水面溅起巨大的水花，于小远整个人栽进水池里。 四面八方的水瞬间包裹住了于小远的口鼻，淹没了他的呼吸。 于小远怕水。 他小时候掉进过水里，那次真的差点就死掉。 烙印在童年记忆里的恐惧瞬间席卷全身。 这一刻他忘记了这里只是水深不过一米多的温泉池，只凭着本能挣扎起来。 带着硫磺味的水呛进了喉咙里，灼烧着他的肺腑，让他有种下一秒就要死去的错觉。 救命…… 于小远脑子里只剩下了这个念头。 一只有力的臂膀揽住他腰腹，一个用力，带着他浮出水面。 冬夜微凉的空气温柔的包裹住于小远，他仰着头剧烈的咳嗽着，潮湿的脸上分不清是水还是泪。 有一直大手慢慢的抚摸上了他的背脊，耳边是段崇熟悉的声音。 冷冽，但带着让人安心沉稳。 “没事了，小远。” 浑身颤抖的于小远，像是终于找到了安全感，他紧紧贴在段崇怀里，用力搂着段崇的脖子。 他哆嗦着嘴唇，小声而无措的说着。 “哥……哥……我好怕，我要淹死了，我好怕……” 脊背上的那只手一路到了于小远的脖颈，最后停在那里，克制地摁了摁。 段崇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眸色黑而沉。 他凑近于小远的耳边，低声道。 “小远别怕。” “我在。” 第29章 段崇用米白色浴巾将湿漉漉的于小远裹成茧状，穿过氤氲着水汽的院子。 耳边偶尔响起衣料摩擦的窸窣声，于小远头脸完全被盖住，随着男人的动作，偶尔会漏出一丝光线。 单薄的脊背隔着薄薄的毛巾，紧紧贴在男人结实的胸膛上，于小远能清晰感受到对方沉稳的心跳声。 直到听到开门关门的声响，身体陷入柔软的鹅绒被，于小远才从溺水般的窒息感中缓过气来。 暖橘色壁灯下折射出细碎的光。 于小远睁着湿漉漉的眼睛，仰头望着面前的高大的男人。 背光的缘故，他看不清段崇的面容，只能感受到对方正握着毛巾，一点点帮他擦拭着头发，动作格外温柔且耐心。 这个姿势让记忆突然回溯到十二岁的夏天。 昏暗低矮的土房子里，老旧的摇头风扇吱呀作响，窗外知了鸣叫，他坐在木板床上，甩着湿漉漉的头发，对着眼前的人，高兴地喊“哥”。 夏日炎热，小时候的他洗完头从不爱擦，每次都是段崇拿着毛巾帮他一点点弄干。 他没有告诉段崇，他就是故意的，故意不擦干，故意让段崇帮忙。 童年里快乐的事情不多，有关段崇的都是快乐的。 幼时的他就那么坐在床上，看着段崇站在他的对面，用毛巾给他擦头。 毛巾破了洞，因为用过太久的缘故，薄薄一片，已经快要丧失了他作为毛巾的用处。 就算那会儿于小远头发不长，段崇也总要擦上半天。 时间久了，于小远就坐不住了，搭在床沿上的腿晃来晃去，段崇任何一个动作都能引起他极大的兴趣。 身体不安分，嘴巴同样是，一直叭叭的说个不停，非要吵的段崇受不了了，摁着他的肩膀说一句“别动”才算完事。 记忆里段崇的少年面孔逐渐模糊，变成了眼前高大的男人。 暖色的灯光模糊了男人冷峻的面容，于小远眼里渐渐只剩下段崇那双黑如潭水的眸子。 第29章 “哥……”于小远小声叫道。 头上的动作一顿，段崇低头看他：“怎么了？” 于小远张张嘴巴，半响后才说：“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叫叫你。” “嗯。”段崇应了一声。 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于小远心里涌上了一股莫名的冲动，又喊了一句：“哥。” “怎么了？” 于小远顿了顿：“我自己来吧。” “不用，快好了。” 柔软蓬松的毛巾，盖住了于小远大半个头，凌乱的黑发下，露出于小远小半张脸。 男人的手指在动作中，偶尔会触碰到他的耳垂，耳后。 那手指带着一点温度，碰到柔软的皮肤，带来一阵痒意。 于小远动了下，随即抬起手。 头上的动作彻底停了下来。 于小远抓住了段崇的手指。 这个动作是无意识的，没有任何暧昧的意思。 大概是经历了刚刚那一遭惊吓，亦或是于小远想抓住那久远的记忆，总之此刻的于小远忍不住想要抓住一些能给予他安全感的东西。 段崇就是他的安全感。 从小到大，从始至终都是。 段崇不动，只静静地任由于小远抓着。 室内一片静谧。 心脏上爬过一阵密密麻麻，难以言喻的情绪，于小远握着段崇的手指紧了紧，他侧了侧头，额头轻轻抵靠在段崇的手腕处。 胸口处似是堵着千言万语，可开口嘴里只剩下一个字：“……哥。” 他依照本能行事，毫无所觉此刻他已经不是幼时，也忘记了成人之间做出这样的举动，在男人眼里，如同邀请。 段崇漆黑的眸子动了动，声音包含低声的警告：“于小远。” 停了几秒，于小远恍然回神儿。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于小远忙松开了手。 “我……”他表情无措，刚想解释些什么，就因为段崇接下来的动作噤了声。 松开的手被男人紧紧反握住。 “哥，我……”于小远挣了挣，没挣开段崇的手，他避开男人专注的视线，想解释又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抬头。”男人低低的命令道。 于小远下意识听话抬头，就见男人弯腰凑了过来。 段崇的嘴唇很热，贴过来的时候，还带着灼热的气息。 于小远愣住，他的理智告诉他他应该躲开，但身体却丝毫没有动。 握着他手腕的力气很大，甚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于小远坐在床上，脑子过了电一般，他浑身僵硬，却听话的任由段崇予取予求。 两人的身体贴的更近了，于小远另一只手生硬的抓着男人的前襟。 一副不知道是该推开，还是抓紧的纠结。 脑子里有个声音在问他，如果段崇想继续，那他能不能接受。 身体仿佛已经脱离了他自己的控制，于小远意识飘忽地想，如果是段崇，他可以接受。 只要段崇想，他都可以。 或许比起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弟弟”，换一种方式，或许他可以在段崇心中的份量重一些。 这个念头仅仅一闪而过，又被于小远压了下去。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卑鄙，试图用一个错误，绑住段崇…… 后颈被牢牢摁住，男人滚烫的唇舌强势的搅弄着于小远的舌头。 缺氧感觉渐渐袭来，于小远本就混沌的大脑更迷糊了。 就这样吧，段崇想怎么样都可以，他哥想怎么样他都接受。 就在于小远以为，接下来的事情会跟除夕那晚一样的时候，男人却站起了身。 唇上的热度还没有散，于小远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于小远困惑地偏头：“哥？” 段崇眼神晦暗，停了片刻，才用力揉了揉于小远的头。 “不早了，睡吧。” 这样的话，仿佛刚刚一切的举动，单单只是一种安慰。 于小远握紧的手慢慢松开，心里说不上松了一口气还是失落。 他低下头，因为刚刚的想法而羞耻，也不敢看段崇，只闷声闷气的说了句：“知道了哥，你也早些休息。” 等房间重新归于寂静的时候，于小远摸了摸自己的嘴巴。 是他太笨吗？ 于小远皱眉，他现在越来越不明白，段崇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隔天早上，于小远起来的时候，段崇已经不在了。 不过对方给他留了微信信息，说要和明越他们谈些事情，让于小远去楼下吃过早饭，直接去山庄后面的休闲区。 看了一会儿对话框的内容，片刻后，于小远才回了句“知道了哥。” 简单的洗漱后，于小远下了楼。 大概是得了段崇的嘱咐，于小远刚出现在大厅，就碰到了山庄的工作人员。 对方热情的带着于小远去了吃饭的区域，又在于小远吃完饭后，给于小远指了路。 “于先生，您从这边走，转过弯，穿过游廊，段总他们就在那边的暖厅。” 于小远道了谢，便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往那边去了。 山庄的景色确实漂亮，于小远一路看着景色，一路按照工作人员的指示往暖厅去。 只是这山庄的造景建筑有些复杂，九曲环绕，他脚下是游廊，头顶还有天桥。 于小远走过了游廊，却没看到所谓的暖厅，他探头四处寻找，虽然没找到位置，但看到对面屋子里阮星洲。 那是一处透明玻璃花房，建在湖水上，距离于小远不过十米远，以至于里面的场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见到认识的人就好。 于小远想先喊一嗓子阮星洲，话未出口就噎了回去。 里面不光有阮星洲，还有另一个男人在。 那男人正是昨晚的明越，也是阮星洲的同性爱人。 两人先笑着说了两句什么，接着阮星洲笑着拦住明越的脖子，凑了上去。 很快，于小远便看到阮星洲被压在玻璃花房上，被身上的男人吻的仰起了头。 意识到自己撞见了什么，于小远立刻想要离开，想要避开这样的场面。 刚后退一步，后背径直撞进了另一个人的胸膛，于小远还没反应过来，下一秒一只温热的大手覆上了他的眼睛。 于小远惊得几乎要张口出声，紧接着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 “是我。” 是段崇，于小远忙收回来差点挥出去的拳头。 “哥，你怎么在这里？” “看到你了。”段崇收回盖在于小远眼睛上的手。 于小远转过身：“你们聊完了？工作人员说你们在暖亭。” 段崇淡淡“嗯”了一声，又问：“吃过早饭了吗？” “吃了。” 之后段崇不再开口，于小远也不知道说什么。 距离他们不远处，还有一对同性恋人在亲密，意识到这一点后，于小远脸莫名的烫了起来。 “他们……我们……” 段崇随意的扫了一眼花房那边，转而握住了于小远的手腕。 “换个地方吧。” 段崇拉着于小远的手腕，往游廊另一头走去。 于小远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视线又落在自己的被牵着的手腕上，一时沉默不语。 “吓到了？”前面传来段崇清冷的声音。 于小远以为段崇说的是刚刚他撞到对方怀里的事情，他“嗯”了一声说：“我以为是其他人。” “不是，我是说——”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另一处玻璃花房里，段崇站住脚，转头看着于小远问：“刚刚明越他们，吓到你了？” 第30章 不管是不是同性情侣，撞到别人亲密现场，总归是很尴尬的事情。 于小远以为按照段崇的性格，刚刚的事情会心照不宣的装作不知道，没想到对方这样直白的问了出来。 “……还好。”于小远抿抿干涩的唇，说：“小洲昨天告诉我了。” 段崇瞥了眼他的表情，淡淡“嗯”了一声。 清透阳光穿过玻璃穹顶，在两人之间划出淡金色的光影。 于小远看着站在光影下的段崇，忍不住开口问：“那哥……你对这种事情怎么看？” 段崇抬眸：“我不评价别人的私事。” 于小远垂眸“哦”了一声。 他有些失望。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望，可段崇的回答确实是对方会说出的话。 “不过，如果你是想问，我对同性之间的感情有什么看法，我可以回答我不排斥。” 修长的手指缓缓摩挲过袖扣，段崇眼神晦暗难明。 他微眯着眼看向于小远，平静道：“因为我也是。” 心脏猛地撞了下胸膛，于小远瞪大眼睛震惊的看向段崇。 “你表情好像很意外？”段崇放下手，朝于小远走近一步：“我以为你经很清楚了。” 第30章 男人此时此刻的压迫感太强，于小远下意识后退，他看着面前的段崇说不出一句话。 身后是一大片紫藤花墙，于小远退无可退，只踉跄了一步，就撞进了花海里。 他差点踩空，只能任由段崇以圈禁的姿势，挡在了他的眼前。 于小远咽了咽口水：“哥，你离得……太近了。” 段崇很轻的笑了下，笑声如鸟羽拂过耳畔带来细微的瘙痒。 “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于小远这样说着，却偏过头不敢看段崇。 “怕我是同性恋？怕我对你怎么样？” 段崇用手轻轻掰正了于小远的脸，低头说：“我会对你怎么样，你同样应该很清楚。” “哥……哥你别这样。” 于小远彻底慌了，他眼神闪躲着伸手拉下段崇的手臂，用力喘了口气儿，因为男人的存在，他感觉周边的空气都变得稀薄了起来。 内心那条本就不坚固的界限正在摇摇欲坠。 不对，这样不对。 他们是兄弟，就算没有血缘，就算两人曾经发过什么，于小远也一直把段崇当哥哥。 可今天的段崇格外强势，对方似乎打定了主意，要迫使于小远接受这个事情。 “昨晚你没有躲开。”段崇说。 “除夕那天你身体反应也是喜欢的。” “酒店那晚你也可以推开我。” “还有，你明明可以不问我明越的事情，你不但问了，还很期待得到我的回答。” 于小远被这些宛如质问的话逼得说不出话。 他心里有很多解释，比如昨晚他只是吓懵了没反应过。 比如除夕那晚是酒精作祟，让身体有了奇怪的变化。 再比如酒店那晚他推了，只不过没推开，后面是不忍…… 于小远不是一个笨嘴拙舌的人，相反，他私底下嘴巴伶俐的很。 但这点伶俐在面对段崇时经常会消失不见。 比如现在，他心里那么多解释，在看到段崇那双漆黑的眼睛时，就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段崇凑得他极近，近到于小远都能看清对方眼中自己的倒影，他避无可避，无法逃脱，听着对面的男人冷静的下了结论。 “于小远，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 所以呢？于小远茫然的想，所以段崇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 段崇想和他如同阮星洲他们一样吗？ 可是为什么？ 于小远知道自己不算聪明，所以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有想通，他只能不断的避而不谈。 就算段崇喜欢同性，可为什么是他？ 不是他自贬，是段崇太优秀，依段崇的条件，就算想找一个同性情人，也有大把比他优秀的人会凑上来。 心里想着，于小远也就问了出来。 “哥，我不明白，你是想我们，也变成阮星洲他们一样的关系吗？” 那一瞬间，段崇的表情变得更奇怪，像是克制又像隐隐带着兴奋。 但很快那股怪异如同潮浪下的暗涌趋于隐秘。 “选择权在你。”段崇的声音依旧平稳：“在我这里，你永远是你。” 段崇像是大度的把选择权交给了于小远。 “那我……”于小远犹豫着开口：“我不能一直是你弟弟吗？” “我不会和自己弟弟接吻。” 于小远顿住，像被这句话定在原地。 段崇后退一步，拉开和于小远之间的距离，他表情平静，说出来的话却格外冷酷：“你想回到这种关系也可以。今天回去，我会让林延给你几套房子的照片，你选择一套喜欢的搬过去。” “哥？你什么意思？”于小远瞬间慌了，手指有些细微的颤抖，他向前一步，伸手死死拉住段崇的衣角：“哥，你是又不想要我了吗？” 段崇没有躲开，任由于小远拉住自己的衣服，他看着于小远慌乱道快要哭出来的表情，淡淡道：“我不会和已经成年的弟弟住在一起。” “哥……” “于小远，如果你只想要一个哥哥，那就要守好你作为弟弟的本分。” 段崇轻轻把于小远的手从自己衣服上拉开，继续道：“当然，我也是。” “不是，哥……你不能这样……” 慌乱中，于小远固执的抓住段崇的手，不肯松开，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段崇又想不要他了。 “……你不能这样哥，你说了选择权在我，你给了我选择的，但是你这样根本就不是在给我选择，你明明知道我不能接受这样。” “没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段崇居高临下的看着于小远，残酷道：“于小远，你不能什么都要。” 于小远愣住，怔怔地望着面前的男人，恍惚间，他又像是看到重逢后最开始的段崇，那时的段崇就是这样，冷淡疏离。 不能说对他不好，只是把他从他的界限内划分了出去，如同那种正常的，多年未见的陌生人关系。 如果时间倒转回一个月前，于小远不是不能接受。 准确的说，他那会儿的的确确接受了的。 可现在不一样，他见过了段崇的好，知晓了这么多年，段崇对他还是小时候的那个段崇。 就在昨晚，他和段崇的相处，还如同小时候一般，段崇会给他擦头，会安慰他。 让他尝到甜头又让他失去。 这太残忍了。 段崇对他，太残忍了。 第31章 傍晚的时候，段崇的另一个朋友临时有事，需要回北城。 其他人也各有各的事情，索性吃过晚饭全部打道回府。 “你们吵架啦？” 大概是看出于小远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晚饭后阮星洲找了个机会，把于小远拉到一旁问情况。 于小远整个人蔫搭搭的，叹着气心不在焉点了点头。 “为什么呀？方便告诉我吗？我可以帮你出出主意。”阮星洲倒是没介意，仍旧热情道：“我最开始也会跟明越哥吵架，我很有经验的。” 于小远在心头快速过了一遍这些天的事，他也不知道怎么说，又摇了摇头：“……也不是吵架，就是我哥单纯生我气。” “这样吗？”阮星洲那漂亮的眉眼皱起来，思考了片刻，之后同情地拍了拍于小远的肩膀道：“段总那个样子，看着就脾气很不好啊，说实话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就很害怕他。他要是生气的话，感觉是很难哄……” “我哥他不凶的，他很好，对我很好。”于小远轻轻拧眉，忍不住反驳。 “啊……好吧，情人眼里出西施，段总人很好！” 阮星洲笑起来，用肩膀撞了撞于小远：“既然他对你很好那就很好办啦，哄他简简单单。” “啊？”于小远打心里不信阮星洲能说出什么有用的建议，可他还是忍不住问道：“那小洲你有什么办法？” 阮星洲凑到于小远耳边小声说：“我不知道你们之间什么情况，但按照我的经验，这种时候，生气的缘由已经不重要了……哄他的话，你只需要抛开所有的东西不谈，直接把自己送上去。撒娇，强吻，色诱，一套下来，我保准你们明天甜甜蜜蜜。” 于小远沉默：“……” “你干嘛这个表情？不相信吗？”阮星洲不免强调道：“你信我，男人都是下半身动物，你也是男人，你肯定理解。” 说真的，于小远不能理解。 就算理解，他也做不出这种出格的事情。 最后，在阮星洲鼓励的眼神中，于小远和段崇坐上了回程的车。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司机在前面开车，于小远和段崇坐在车子后排。 跟之前来的时候完全不同，于小远缩在角落，一言不发。 不是于小远故意不说话，是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期间他有想开口，可在看到段崇那冷淡的侧颜时，那些为了开口而开口的话，他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不说话，段崇更不会主动开口。 两人就这样沉默着，一直到车子开到了家楼下。 车里，段崇没有动，于小远也没动。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是于小远忍不住开口小声问。 “哥，我们……不下车吗？” 段崇淡淡瞥了于小远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下车吧。” 于小远僵在原地，浑身写满了不知所措，喉结滚了滚，干涩道：“哥……你不回去吗？” 他还抱有一丝侥幸，说不定早上段崇说的只是气话。 “嗯。”段崇淡淡应声。 于小远死死抓着车门的把手，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哥你是不是有别的事情，不方便？” “没有。” 不存在侥幸，段崇一向是说到做到的性格。 “那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住了吗？”于小远说完，又很快补充一句：“或者，哥你住哪里能告诉我吗？我可不可以没事了去你家做客。” 第31章 段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收回目光平静道：“你喜欢这套房子的话，这几天我会让林延准备下手续，到时过户到你名下。” 于小远看向段崇的眼睛里全是惊慌：“哥，我不要……我不要这个，你别给我这个……” 段崇这种做法在于小远眼里无异于是划清界限。 “下车吧，很晚了。” 于小远没有动，也说不出话，他沉浸在要被段崇丢弃的巨大恐慌中。 段崇不再开口，可态度十分明了。 安静的车厢内，只有于小远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 他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脑子里有个声音不断在质问他，到底在倔强什么？ 本来就不清白了不是吗？ 就像段崇说的那样，他不能既要又要。 既要在段崇这里占据独一无二的位置，又想龟缩在“弟弟”这个身份的保护下。 比起他这个所谓的弟弟，段崇有货真价实的弟弟。 细究起来，他什么都不算。 他不能失去段崇。 他不能失去这个唯一可以算作亲人的人。 可能别人看起来他很好笑，但人一辈子总有要追逐的东西。 其他人或许想要钱权，可他找寻了十几年，不外乎就是想找到段崇。 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什么，这不是他很小的时候就明白的道理吗？ 呼吸声逐渐平稳，于小远松开了车门把手，转而放到了车子座椅上。 手一撑，于小远凑到了段崇身边。 段崇转过头，狭长的眼微微下敛，静静看着于小远的举动，并不开口。 “哥。”于小远叫道，声线不算平稳，暗含些许忐忑。 过了几秒，他似乎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不等段崇回复，双手就扯住了段崇胸前的衣服。 尽管扯着衣服的手还带着不自觉的颤抖，可于小远的动作异常坚定。 他甚至怕段崇躲开，所以几乎在拉住段崇衣服的瞬间，就仰起头，毫不犹豫的贴上的段崇的嘴唇。 呼吸交错。 于小远睁着眼睛一眨不眨，看着近在咫尺的段崇，生怕从对方脸上看到拒绝。 好在段崇没有拒绝，也没推开他，只是任他这样贴着。 时间过去了两秒。 等不到段崇反应的于小远，心里惴惴。 难道因为自己的优柔寡断，他哥彻底生气了？ 脑海里闪过阮星洲的话，于小远顿了下，伸出舌头，轻轻地舔了舔段崇那温热的唇瓣。 这已经是于小远能做出的极限了。 段崇的身体紧绷了下，看向于小远的眼神深邃悠远。 于小远被这个眼神烫了下，不自觉的想要退开，刚缩了下脖子，就觉腰上一紧。 “哥——” 于小远惊呼一声，后面的话就被堵在的喉咙里，男人把他结结实实的压在了座椅上。 不同于他刚刚动作，段崇径直用舌头撬开了他的嘴唇，长驱直入，卷住他的舌头。 窄小的空间里，全是段崇的气息。 男人吻得又凶又猛，于小远几乎难以喘息。 一双手死死握着他的腰，于小远后背紧贴着座椅，逃无可逃，不得已仰着头，拼命想要汲取一些空气。 耳边全是令人耳红心跳的水声，于小远头脑发晕，心脏砰砰的，一下下的敲击着胸膛。 他看着头顶的车灯，目光晕眩，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段崇不会丢下他了。 等段崇松开于小远的时候，于小远脸颊都是红的，他瘫在段崇怀里，额角渗出了一层汗，微张着嘴急促地呼吸。 昏黄的车顶灯笼罩出一片小小的空间，段崇盯着于小远，表情似是一如既往地冷淡，高挺的眉弓压下了他眼神里的狂热。 他伸出手，用拇指一下下碾过怀里人红肿的唇。 “好乖。”段崇说。 手指从唇上划下，划到于小远的喉结处。 那里因为这样的碰触，快速地滑动了两下。 段崇爱不释手，反复摩挲着于小远白皙的脖颈，最后张开手掌，完全掌控住那一截脆弱。 他几乎难以克制，只能拼尽全力才能压制住内心不断翻涌的情绪。 这是他的了。 段崇嘴角微微扬起，松开手掌，低头吻了吻于小远的喉结。 “我的小狗。” 这句话落在于小远耳朵里，几乎立刻让他羞耻的抖了抖身体。 “哥……” 于小远小声开口，他不敢看段崇，手却依旧死死抓着段崇的衣服，如同在水中抓住了唯一的浮木。 “可以不要再这样对我吗？我很害怕。”他直白的表达着自己的诉求：“不要再丢下我，不要不要我。” “我真的……只有你了。” 第32章 于小远几乎是被段崇半抱着下的车。 情绪上经过这一番大起大落，让于小远身体上有些脱力。 他抱着段崇的胳膊，不肯撒手，生怕段崇反悔又要离开。 段崇笑了下，任由于小远抱着，还顺势把人带到怀里。 冬日的冷风一吹，走了两步于小远的脑子逐渐清醒了过来。 随着脑子清醒过来的还有羞耻心。 他忍不住回头去看车子的驾驶位，在看到那里空无一人后才松了一口气。 本该开车的司机不知道去了哪里，不然就算车中间有挡板，于小远也不能确保声音传不出去。 他刚刚真是昏了头，冲动起来什么都顾不上了。 现在才后知后觉地感到尴尬。 “看什么？” 一只手强势地将他的头扭过来，段崇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没什么。”顿了下于小远还是问出口：“那个……司机……车停在这里没事吗？” “不用管，司机会处理。” 段崇都这样说了，于小远也就不去想司机的去处。 他看向段崇，别扭地问道：“那哥……我们直接回家？” “嗯，回去。” 听到肯定的答复，于小远心终于落了地。 即便内心深处还对和段崇的这段关系，有不解和困惑，此刻也都压到了最角落。 于小远只想要此刻的安心。 不管怎么说，段崇还在，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的不是吗？ 于小远很轻地笑了下：“那我们走吧哥。” - 隔天于小远醒来的时候，段崇已经不在了。 这一觉他直接睡到了早上十点，醒来的时候脑子都是懵的。 走出卧室的时候，发现客厅里有几个人。 除了钟点工张阿姨，还有一个认识的人。 “于先生，您醒了。”林延看到于小远，微笑打招呼。 于小远愣了下，才回：“林助理，你怎么来了？” 又看向客厅里其他两个人，不解道：“这是？” “他们是今天帮您换卧室的工作人员。”林延解释道，又问于小远：“于先生，请问您卧室里有什么私密的东西吗？有的话可以先收好，要是没有，他们就可以工作了。” “搬卧室？搬哪里？” “把您房间的东西搬到段总房间。” 林延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三遍，于小远才明白对方的意思。 都是成年人，任谁都能理解这个举动代表着什么。 脸腾的烧了起来，于小远尴尬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林延面色不改，以公事公办又不失礼貌的语气继续询问：“或者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前跟他们沟通。” 于小远就算有，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他其实很想拒绝，不管是搬卧室这件事情，还是让别人帮忙，他都不想。 大概见看出了于小远的想法，林延笑笑：“您不用不好意思，他们都是专业的。” 于小远知道这是段崇的意思，他不能拒绝，也不能难为打工人，最后只能点点头。 “你们搬吧，也没什么需要注意的。” 他满打满算在这个房间住了不过一个月，除了之前林延帮忙带过来的那个行李箱，其他的东西都是段崇准备的。 林延对那两个工作人员示意了下，那两人就穿上脚套，戴上手套进了于小远的房间。 在那两个人搬房间的同时，林延和于小远坐到了一起，他拿出ipad，给于小远看了几份资料。 “这是段总之前吩咐我帮您找的老师，于先生您看看哪个合适，我好提前给您定下来。” 说到正经事，于小远强迫自己的注意力从卧室那边收回，他看着林延手中的资料，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选。 林延很贴心，言简意赅地介绍了几名老师的情况，又说：“成考一年有四次考试时间，最近的在四月，不过我个人建议您延后一次，参加七月的考试。半年时间，准备会更充足一些。” 于小远心里没谱，他都多少年没看过书了，也不知道考试难不难，他还学不学的会，而且…… 第32章 “林助理，有没有这种专门的培训班啊？”于小远问。 比起一对一的家教，于小远更想去培训班。 培训班的费用比这种一对一家教便宜。 段崇是有钱，于小远也不是死板的人，非要在这种事情上跟段崇分得特别清。 事实上，他已经住进了段崇的房子，目前衣食住行全依赖段崇，可他总不能一直这样，所有的一切都仰仗段崇。 总觉得会很奇怪。 而且培训班还能有学习氛围，于小远觉得老师一对一教学会让他压力很大。 “有相应的培训班，但没有一对一家教效果好。”林延笑道：“具体的您可以问问段总的意思，如果段总同意，我会尽快给您提供合适的培训班选择。” 于小远总觉得这话听起来不知哪里别扭，他“嗯”了一声：“那等我哥回来我问问他，到时候还得麻烦你。” “应该的。” 工作人员动作迅速而专业，很快就将于小远的东西整理妥当，一一搬进了段崇的房间。 之后两人让于小远验收，看有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 于小远胡乱扫了一眼，视线也不好在段崇房间停留太久，就表示可以了。 林延见事情办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告辞：“于先生，如果没什么其他事，我就先回去了。您如果有任何需求，随时可以联系我。” 送走林延，又吃过张阿姨做的午饭，于小远无所事事，索性用手机搜了搜有关成考的视频，想先自己看看，好为之后做准备。 这一看就看到了晚上。 段崇临时有事没有回来吃饭，张阿姨也早早离开了，偌大的房间就剩下了于小远一个人。 现在他的房间搬空了，段崇的房间他不好意思去，只能待在客厅的沙发上。 手机视频里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课声令人昏昏欲睡，于小远窝在沙发里，眼皮都快黏上了。 不得不说，知识能净化心灵。 原本于小远还在纠结和段崇搬到一间卧室的事情，几遍视频下来，脑子里就什么都不剩了。 “……同学们，今天我们来看一下函数极限的计算方法。首先，记住一个基本公式……” 明明耳朵还在工作，意识却越来越模糊，手机在于小远手中慢慢滑落，“啪嗒”一声掉在沙发旁边的地毯上。 一双踩着拖鞋的脚停在地毯上，很轻地没有发出动静。 段崇捡起地毯上的手机，关掉视频放到一旁，垂眸去看沙发上的于小远。 对方穿着一身淡青色的家居服，是带着一层磨毛的纯棉材质，上面遍布着各种涂鸦卡通小 狗的图案，很适合于小远。 看样子人已经彻底睡过去了，不然不会连他进门的声音都没有听到。 看了片刻，段崇伸出手，把于小远额头上的散落的碎发整理下，露出那张白皙的脸。 比起两年前的照片，于小远没什么变化。 视线一点点的从于小远的眉峰，眼睛，鼻梁，嘴唇一路向下，最后又重新回到了于小远的脸上。 段崇垂在两侧的手指克制的动了下。 对方眼睛闭着，睫毛在脸上投落下一小片阴影，随着于小远清浅的呼吸细微的颤动着。 既可怜又可爱。 这两个词语，段崇从不会放在另一名已成年男性的身上，但放在他的小狗身上，刚刚好。 大概是睡着冷，沙发上的人动了下，蜷缩起身体，将自己往沙发靠背上埋了埋。 背对段崇的身形，不自觉露出一小截细白的腰身。 段崇的眼底暗了暗，像是有什么情绪在深处翻涌。他弯腰，将人拦腰抱起，大步往卧室走去。 身体悬空的失重感，让于小远睁开了眼睛。 “哥？”于小远看着近在咫尺的段崇，脑子还没彻底醒过来。 等看清楚情况后，他立刻挣扎起来。 “啊，我自己能走。” 段崇“嗯”了一声，并没有要放人下来的意思。 于小远不敢用力挣扎，又小声重复了遍，得到的也只是男人轻轻一瞥。 客厅到卧室的距离并不长，段崇步子又快又稳，抱着于小远一路穿行到卧室，最后将人放到床上。 段崇并未起身，长臂撑在于小远两侧，将人完全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 他低下头，温热的唇轻轻落在于小远的眉心，声音透着一丝愉悦：“今天做什么了？” 男人的气息极具侵略性，于小远不敢看段崇，身体缩在床上。 “就，看了看学习视频。” “嗯，怎么样？” “有点难，看不懂。” 头顶传来段崇的轻笑，耳朵被人轻轻捏住，于小远听到男人略带散漫的声音。 “看不懂就不要看了，到时老师会教你。” 耳朵处传来一阵阵的痒意，于小远浑身僵硬，他往一旁躲开，越过段崇的胳膊喘了口气。 “哥，你累不累，先坐下吧。” 这个姿势实在是太危险了，即便做好了决定，也知道后续会发生什么，于小远还是下意识地抗拒。 生怕对方不肯，于小远拉住段崇的小臂，往旁边带了带。 “坐下吧哥，正好……正好我有事跟你商量。” 看出于小远的不自在，段崇没有再强求，顺从地坐到了一旁。 “什么事？” 于小远松了口气，顺便说了自己想去培训班的事情说了。 “你基础不好，培训班用处不大。”段崇语气冷静的替于小远分析。 “我知道。”于小远摸摸鼻子：“我是觉得，找单独的老师教我，我可能会有压力。” “林延今天给你看过资料了？” 于小远点点头。 “里面没有合眼缘的？”段崇又问。 “不是不是，不是眼缘的问题，林助理找的老师都很好。” 不是很好，简直是太好了，每一名老师的履历拿出来，都是会让于小远惊讶到倒吸一口凉气的存在。 于小远解释：“我就是想着，先找个培训班试试，不说价钱，班里都是我这样的学生，大家一起学习可能更好。” 而且，自从年前住院后，于小远实打实地在家里待了快要小一个月了。 除了白天张姨来做饭，其他时候只有他一个人，实在闷得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怕段崇不认同，于小远同样说了这个理由。 “……哥你每天都去公司，白天我就一个人在家，时间长了有点无聊，每天去培训班还能透透气。” 听完于小远的话，段崇沉默了片刻。 于小远很紧张，生怕段崇不答应，正在他想补充点别的理由时，就听男人平静反问。 “一直待在家里不好吗？” 第33章 这个问题很奇怪，没有人会愿意一直待在同一个地方。 可段崇的表情，像是很认真地在问他。 于小远归咎于自己非要上培训班选择，这在段崇眼里很奇怪。 为什么好好的名师一对一不要，偏要去低效率的培训班。 如此的拎不清。 于小远抿了抿嘴唇：“不是不好……” 话没说完，唇角就被微凉的指尖按住。 段崇的指腹沿着他脖颈的线条慢慢滑到身后，最后捏住他露在外面的脖颈：“就是什么？” 这个姿势让于小远被迫仰起头，他能清晰看见段崇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的扇形阴影，阴影里浮着某种暗涌的、令他脊背发麻的东西。 “就是……不想一直在家，我总要出去见见人。” 于小远咽了下口水，垂在床单上的手指揪紧了布料。 段崇倏地欺身上前，膝盖正压在于小远腿侧，于小远吓了一跳，想躲开却被段崇牢牢牵制着。 隔着棉质睡裤，于小远甚至能感受到从段崇身上传来不容忽视的热度。 “多见人？”段崇突然轻笑一声，声音却是冷的。 修长的手指钻进他睡衣下摆，继续问：“想见谁？” 游蛇一般的触感让于小远猛地弓起腰。 他下意识想逃开，却被段崇另一只手牢牢按住胯骨。 冰凉的皮带扣硌在皮肤上，激得于小远眼眶发酸：“不是……我是说……哥，你先停下，我——” 于小远说不出话了，他整个人被段崇压在了身后的大床上。 床头灯的光被身上的人遮去了大半，阴影笼罩在段崇脸上，让于小远看不清。 睡衣堆积在胸口，男人手指划过他的皮肤，一寸寸向上，最后在胸前慢条斯理的反复游移。 “不是一直想留在我身边吗？那为什么还要出去见其他不知所谓的人？” 痒意和疼痛让于小远控制不住的战栗了起来，他使劲挣扎，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空隙，扭过身子立刻爬开。 “哥——” 下一秒，于小远整个人就被我这小腿拉了回去。 第33章 段崇单手将人摁回了枕头上，眼底伪装克制了许久的情绪汹涌而出。 “乖，别跑。” 于小远半张脸压在枕头里，尽管还搞不清楚事情怎么突然发展到这种情况，可脑子里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段崇在生气。 在于小远心中，段崇一直是一个情绪很内敛的人，就算偶尔生气，也是克制的。 从不会像今天这样，这样让他感到害怕。 衣服从身上扯下来，意识到会发生什么的于小远身体都僵了。 他知道这种事情迟早会发生，可等真正发生的时候，内心那种禁忌的羞耻和落不到地上的恐慌瞬间淹没了他。 “哥……别这样……哥……你怎么了，我啊——” 微凉的液体滴在身上，于小远激灵的惊呼出声。 “段崇……” 他拼命扭过脸，想要阻止段崇。 “我错了哥，你别生气，我不去培训班了……” 段崇扔掉手上的瓶子，表情依旧波澜不惊。 他上身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的衬衫，整个人衣冠楚楚，头发丝都没有乱一分，只有眼神黑得吓人。 于小远看的心里抖了下，嘴里慌乱地认错。 “我错了，哥，你别这样，我害怕……” “别怕，”段崇平静道：“我不会伤害你。” 他松开禁锢于小远的手，稍稍起身，扯开胸前的领带，不紧不慢捆住于小远的两只手腕。 “哥，你松开我，有什么话我们好好说……真的……别这样……” 段崇只是拎起领带，将人扯到自己身前，捏住于小远的下巴，俯身吻去。 于小远后面的话就尽数堵了回去。 …… 灯光在头顶摇晃，身前是床头冰冷的触感，后背是男人炙热的胸膛。 于小远夹在中间，额头布满细汗，他紧闭双眼，痛苦而挣扎，可除了顺从段崇什么他都做不了。 …… 等一切结束后，段崇抱着怀里的人去了浴室。 可以容纳两个人的超大浴缸里，蒸腾着温热的水汽。 于小远整个人缩在水里，鼻头眼睛都是红的。 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全是肉眼可见的痕迹，不光如此，他脖子上还有一整圈泛着红的痕迹。 段崇坐在旁边，湿了毛巾凑过去。 浴室中响起“哗啦”的水声，于小远挥开段崇的手，躲在浴缸另一侧，拉开了距离。 他显然还没从刚刚的事情中回过劲儿来，望向段崇的眼神中都带着抗拒与恐惧。 段崇手停在空中，手背因为于小远那一下，快速地泛起红，他浑不在意，只看向于小远的眼神晦暗难明。 于小远从未这样看过他。 他的小狗望向他的时候，眼神永远都是真诚热烈的。 “小远。”段崇重新把毛巾递过去，冷静道：“你脖子需要热敷。” 于小远不说话，甚至不愿意再看段崇。 浴室里安静极了，只有偶尔响起的水滴声。 “对不起，刚刚是我没有控制住，下次不会了。” 段崇放下毛巾，站起身：“张姨会来照顾你，我过两天再回来。” - 惊吓和过度疲累让于小远发起了低烧，他躺在床上，嗓子又干又痛。 门外传来了几下叩门声，接着响起张姨的声音。 “小远，我进来了。” 于小远费力的起身，又扯过被子，把自己裹好。 张姨端着托盘进来，见到于小远的样子，心疼的不得了：“怎么嘴巴都干了，病了就给我打电话，张姨过来，也好过你这样渴着自己。” 张姨放下托盘，把盛着热水的杯子递过去，上面还贴心地放了吸管。 于小远咬过吸管喝了几口，温热的水流顺着喉管而下，于小远这才觉得嗓子里那火烧火燎的感觉下去了不少。 他对着张姨露出一个笑容，开口嗓音都是沙哑的：“谢谢张姨，麻烦你这么早过来。” “不麻烦，病了就是需要人照顾，别看你自己是个大小伙子，也不要不当紧自己的身体……有点胃口没？我熬了粥你先喝点，喝完了再吃药，要是还不舒服的话咱们就去医院。” “没事，不用去医院，我休息一天就好了。” 于小远哪里敢去医院，他身上青青紫紫的，看到医生都不好交待病情。 张姨不赞同：“你不要怕麻烦，段总都跟我交代好了，要是你上午还不退烧，就让我喊林助理过来，一起送你去医院。” 提起段崇，于小远就沉默了。 张姨没发现，只端起粥碗，用勺子舀了粥往于小远嘴边递过去：“温度刚好，喝一些吧。” “我自己来。” 于小远伸出手去接碗，动作间睡衣袖子滑落，露出手腕上的几道痕迹。 经过几个小时，原本的勒痕已经变成了泛起青紫，于小远长得白，衬的那痕迹更加可怖。 于小远烫到一般忙缩回手，但就那么一点工夫，也够眼前的张姨看清楚。 张姨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她把粥碗放到床边的柜子上，又对于小远笑笑：“既然你能自己喝我也就不喂你了，正好我外面还有活没干完，就先出去了，你记得喝完粥喝药，我都给你放一旁了。” 于小远点点头。 张姨走了，于小远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才端起粥碗。 他不会因为这一茬自苦，不管怎么着，养好身体是第一位的，至于其他的，暂时他还不想去想。 喝完粥又吃过药之后，于小远躺回床上睡了一觉，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张姨送来的药起了作用，早起那种低烧的难受感已经不见，于小远觉得自己好多了。 不光是身上，还有手腕和脖子，感觉都是清清凉凉的。 于小远愣了下，低头去看，很快闻到一股药香。 张姨进来给他涂药了？ 一想到那个画面，于小远尴尬的脸瞬间爆红。 这种痕迹，明眼人都知道是怎么造成的，于小远感觉自己都没脸面对张姨了。 在床上搓了几把脸，于小远才强压下心里的别扭，正好张姨敲门进来。 “小远，林助理来了。” 于小远以为林延是想看看他情况，要不要送他去医院的，林延也确实先问了他的身体，得到没什么大碍的回复后，林延又拿出了昨天的那个ipad。 “于先生，关于您想去培训班学习的事情，我这边帮您整理出几个，您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于小远的脊背陡然绷直。 这三个字昨晚让他吃了不少苦头，以至于再听见，于小远身体都应激了。 林延浑然不觉，只把资料递到于小远面前，挨个简单介绍了下。 “综合看下来，我个人建议您选第三家，师资力量，口碑，还有距离都很合适。”林延笑笑：“不过还是要看您喜欢哪个。” 于小远眼睛都没往那些资料上放，他表情带着困惑和不解，半响都没说话。 直到林延提醒般喊了两句“于先生”，于小远才像是回过神儿一般。 他喃喃开口，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林延：“可是……我哥他不是……不答应我去培训班吗？” 第34章 于小远的困惑不会从林延这里得到解答。 他看着林延转发给他的那几份资料，不免会想起段崇。 段崇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于小远身上的痕迹随着时间淡化了很多，有关那晚的记忆也开始逐渐淡化。 于小远从小便是这样，任何和疼痛或者难过有关的事情，他总会忘记得很快。 为此，认识他的人都说过他没心没肺。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形容，显得他很傻。 事实上于小远不傻，过往生活在底层的经历，他也遇到过很多不好的人和事情，也不是没有吃过亏，不过那也是极少数，多数时候于小远都能靠自己解决事情。 他只是选择淡化这些记忆。 于小远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人生太苦啦，总记得不开心的事情，活得就会很累。 而且那是段崇，肯定和其他人不一样。 段崇不回来，考试的事情也能一直拖，尽管于小远还有些犹豫，但他还是选择了林延说的那家培训班。 既然是段崇的吩咐，那说明对方同意了。 至于因为这件事和段崇起的冲突，于小远又自顾自的替段崇找好了理由。 比如那晚他哥只是心情不好，再比如，自己想去培训班可能会让段崇觉得不上进。 不管理由牵不牵强，于小远只当他就是。 他不愿意用阴暗的想法去揣测段崇，所以一定是误会。 段崇也道歉了，那他是不是可以原谅对方了。 等痕迹彻底淡去的那天，于小远已经在培训班上了三天课了。 林延选的这家培训班很不错。 第34章 小班制，一个班里只有8个学生；老师们教得也很细致，就算是于小远这种很多年不看书的人，学了几节课也逐渐能跟上。 而且离家很近，自行车只要十五分钟。 自行车是林延前一天送来了，说是段崇交代的。 于小远看着那辆车体蓝色的自行车，犹豫了下问道：“我哥最近在干吗？” 林延顿了下：“去隔壁市出差了。” “出差？什么时候去的？要去几天？” “前两天去的，至于几天我并不清楚。” 林延明显在骗他，之前于小远和林延聊天，是知道林延的主要工作是什么的，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公事的行程林延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的。 林延不说，显然是不想说，于小远也不能逼着对方说。 “其实你可以直接给段总打电话的。”林延建议道。 于小远不说话了，他低头摆弄着自行车的车把，好一会儿才说：“林延，谢谢你给我送车子，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回去了。” “嗯，好的。” 见于小远骑着自行车离开，直到看不到，林延才拿出手机给段崇去了电话。 “……段总，车子送到了……于先生很喜欢……心情？心情看着也很不错……对了他还问起您……我没有说……好的……再见……” 又是一天课程结束，天气还早，于小远收好资料，打算下楼回家。 “小远，说是一起去聚餐呢，你要去吗？”说话的是班里的一名男同学。 班里几个同学，年纪都不大，大部分也都是苦孩子。生活经历相似，不过几天就相处的关系很不错。 回去也没什么事情，于小远想了想答应了。 “行啊，等我给家里打个电话。” 跟张阿姨说了声不用准备他的晚饭后， 于小远就跟着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去了一家火锅店。 “新开的，装修超级牛，味道超级好，当然位置超级难订。” “那我们去肯定没位置啊，要不换一家？” 张罗聚餐的男同学叫余阳，听了之后很得意道：“我兄弟在里面上班，我让他给留位置了。” 于小远忍不住打趣：“那能不能打折啊。” “能，必须能！代金券都提前给我了，内部员工价！” 一群年轻人笑笑闹闹地去了店里，果然如余阳所说，店内装修奢华，古风且有创意，和平时普通的火锅店完全不同，而且能看到桌子的地方都坐满了人。 余阳打了电话，很快有个身着古装的男服务员过来，相互打完招呼后，就领着于小远几人去了提前留好的位置。 菜上得很快，味道也很好。 几个年轻人在一起，都有聊不完的话题，天南海北地都能聊一嘴，顺带还能吐槽下教课的几位老师。 饭吃了一半，余阳站起身说是去洗手间。 这一去就是许久，桌上有人打趣，是不是店里太火洗手间也要排队。 但很快，店内走廊尽头传来些吵闹声，引得不少客人去看。 几道声音飘到于小远这边，“有人吵起来了”、“几个年轻小伙子”“吓人的很”…… 于小远觉得不对劲，站起身：“我去洗手间看看。” 同行的另两个男生也站起来：“一块。” 走之前，于小远见桌子上剩余的几个女生表情不安，他安抚道：“别担心，我们就是去看看情况，那边人多，你们女孩子就不要过来了，撞到你们就不好了。” 几个女生相互看了眼，点了下头，又担心道：“那你们有什么事情打电话啊。” 于小远和另两个男生，往走廊那头去，远远就见那里围着一群人。 于小远一眼就看到了被拎着的余阳。 余阳个子不高，人又瘦弱，拎着他的那个人至少一米八往上，拎着余阳跟拎小鸡崽子一样。 旁边站着一个饭店经理模样的人，正在说些什么，看表情是在道歉。 没想到起冲突的还真是余阳，于小远心里一沉，立刻快步走上前去。 余阳也看到于小远，他立刻挣扎了两下，激动地冲着于小远喊道：“小远！” 于小远给了余阳一个安抚的眼神，先是问酒店的负责人：“这是我朋友，请问这是怎么了？” 又见余阳被扯的难受，于小远装作玩笑般对那个高大的男生说：“哥们儿，受累能先放开我朋友吗？有什么事情咱们好好说，这多么人看着呢，闹太僵不好。” 饭店经理也跟着赔笑：“是呢，几位少爷，有什么事情坐下来说吧。” 拎着余阳的那个人一头染白的寸头，长相凌厉一看就不好惹，他听到于小远的话，拧眉冷声道：“你他妈谁啊，有你说话的份？识相的话滚远点。” 余阳一听他骂于小远就急了，立刻扑腾着细瘦的胳膊想去打人：“草，你嘴巴给我放干净点，脑子长泡的大沙比！” 结果又被白毛拎起来一截，转身直接撞到一旁的墙上。 这一下力道不小，余阳“哎呦”惨叫一声，疼的脸色都变了。 于小远见状，火气也上来了，见对面不过两个人，自己这边三个人，想着怎么也得先把余阳弄过来。 刚要动手，就听一声张扬的声音从人群后传来。 “周琰，你怎么还没完事？” 挡在前面的人群让开，很快露出说话人的身影。 一身潮牌的年轻大男孩走到人前，一脸的不耐烦。 看清来人的脸，于小远怔住，他实在没有想到能在这里看到段崇的弟弟段睿。 两人第一次打照面是在医院，还是林延带着他拆线的时候。 段睿显然也认出了于小远，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段睿挑眉道：“是你？” “段……段少爷。” “你是林延的什么来着？” 于小远犹豫了下，佯装和林延关系很熟稔：“哦，我们关系不错，挺好的朋友。” “这样啊……”段睿思考了下，对那个叫做周琰的白头发男生示意了下：“我哥助理朋友，你先把人放下吧。” 那个周琰显然不乐意，但大概是看在段睿的面子上，一把扔下余阳，只嘴里还威胁道：“这次先放过你，你他妈之后离我妹妹远点，别再让我在学校看到你！” 余阳一被松开，立刻跑到于小远身后，他揉了揉被撞得发疼的肩膀，脸上依旧带着不服气的神色，愤恨的看着段睿几人。 他快速又小声的嘀咕道：“是你妹缠着我又不是我缠着你妹妹，你怎么不管好你妹妹。” 周琰一个眼刀扫过来：“你他妈嘀咕什么呢？有本事你再大声说一遍！” “我干嘛要听你的？你当你是谁？！” “你——” 于小远忙摁下身后的余阳：“别说了，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 余阳也知道自己冲动了，周琰这伙人有钱有势的，不是他能惹得起的，只是他心里窝火咽不下这口气，最后只能咬牙，狠狠的瞪了周琰一眼。 于小远安抚好余阳，这才看向段睿，他尽量露出一个和善的笑：“段少爷，既然都是误会，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段睿可有可无的点了个头，看起来不太在意。 于小远只当这事儿算过去了，对着身边的的人示意了，想杆件离开。 一旁的酒店经理着实松了口气儿，赔笑着对段睿和周琰说：“两位少爷，咱们也别这里了，先回楼上包间吧，菜刚刚都上齐了。” "嗯。" 人群逐渐散去，余阳也跟着于小远三个人往回走，大概觉得周琰几个人听不到了，他愤愤地小声骂道：“沙比，大沙比，就他妈会欺负我，我也是倒霉，怎么今天撞上他……” 余阳和周琰显然认识，于小远也不好过问，就拍了拍余阳肩膀：“好了小声点，别在让他们听到了。” “……知道了，我不说了。” 没走两步，几个人迎面撞到了同行的女生们，“小远，你们没事吧。” 显然是等的久了不放心，过来看看。 于小远笑了下，扬声道：“没事的，走吧，回去吃饭。” 他话音刚落，身后就传来段睿的声音：“等一下。” 于小远转头，就见那个张扬的大男孩站在饭店走廊的灯光下，拧着眉看他。 “她叫你什么？你又叫什么？” 于小远本能觉得哪里不对，他装作听不懂的样子：“怎么了段少爷？还有其他事情吗？” 段睿几步走到于小远面前，视线锐利地盯着于小远的脸，语气不善的又问了一遍：“你叫什么？” 对方来势汹汹，一副看起来要找茬的模样。 不等于小远说话，余阳立刻站出来：“他叫什么为什么要告诉你，你谁啊！” 按照往常，要是有人对段睿这么不客气，他早就发火了，可此刻他眼里像是只剩下了于小远。 “刚刚是不是她们叫你小远了？”他很快的问道：“你姓什么？你是不是姓于？” 第35章 眼见糊弄不过去了，于小远拉住还想要出头的余阳，对着段睿点了点头，算是承认。 “是你？竟然是你？你就是于小远？”段睿震惊的睁大眼睛，眼神表情古怪极了，他像是不相信一般喃喃道：“你怎么来北城了？怎么还和林延认识……不对不对，你怎么可能是林延的朋友……” 于小远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想说些什么，段睿忽然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段少爷？你这是什么意思？” 段睿不答，只眼神冷的吓人，他死死抓着于小远的胳膊，咬牙切齿的问道。 “你是不是已经见到我哥了？” 第35章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于小远再傻，也明白过些许情况。 段睿认识他。 还知道一点他和段崇的事情。 不过段睿为什么这么愤怒？难不成因为他白占了两年弟弟的称呼？ 看外貌，段睿不过二十出头，林延也简单透露过一点，说段睿今年大四。 按照时间线来算，他认识段崇的时候，对方应该也有五六岁了，段崇回去的时候，对方也不过七八岁。 七八岁的孩子，会对这种事情这样介意吗？ 手臂被抓的生疼，于小远听到段睿气急败坏地质问：“我他妈问你话呢！你哑巴了？说话！你是不是已经见到我哥了？” 于小远一瞬间有种索性承认的冲动。 是的，我找到段崇了，找了很多年，但我还是找到了。 可这话说出来，就基于他内心深处某种阴暗扭曲想法，像是故意在“正牌”面前的炫耀。 这很卑鄙，于小远想。 “抱歉。”他说：“我不知道段少爷你在说什么。” “你骗鬼呢！”段睿愤怒极了，又扯了一把于小远。 一旁的余阳见状立刻上前，扒拉段睿的手：“你干嘛你干嘛！你还想打人吗！” 他说完，身后的那两个男生也站了出来，有种段睿在做些什么就要出手的模样。 “阿睿，你在干什么？” 段睿的朋友周琰也去而复返，刚巧看到余阳的动作，登时火冒三丈：“刚放过你，你又来找死，我看今天非要教训你一顿。” “谁让你放过了，你当你是皇帝吗？还放过，说的什么屁话……” …… 眼见着刚平息的争执又要升级，饭店经理头都大了，急忙又上前来，想要好言相劝。 于小远先一步开口：“段少爷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他在这群人里是年纪最大的，知晓轻重，真闹起来他倒是无所谓，向阳这几个人都是无妄之灾。 “林延确实是我朋友，不信的话你现在可以打电话。”于小远一副“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样子”，看着段睿状似认真的询问：“至于你说的‘你哥’，至少要告诉我名字，我才能知道我认不认识，见没见过。” “你——” 段睿卡壳儿了，他盯着于小远，明显一副想说段崇名字又不想说的模样。 见段睿说不出话，于小远拉开段睿的手，笑了下说：“就跟刚刚一样，既然都是朋友，没必要闹得这样难看，挺多人看着呢。” 说完于小远示意段睿去看周围。 大概是这边一直有动静，偷偷来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尽管饭店找人疏散，可还是围了好些人。 段睿脸色一僵，他这个年纪的男生，又是富家子弟，哪里被人这样围观着看乐子过。 面子上挂不住，段睿也不能拿于小远怎么样，他恨恨甩开于小远的手，咬牙切齿道：“你说的最好是真的！” 段睿和周琰走了。 闹了这么一出，本来好好的同学聚会也聚不下去了，原本几个年轻人还想着吃完饭再去ktv呢，眼下也没了心情儿，各自说了几句，就散了回家。 于小远也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刚进玄关，于小远便看到玄关上挂着男人的大衣，于小远心里一动，还没来得及细想，人已经冲进了客厅。 “哥？哥！你回来了？” 叫了几声就见段崇从书房出来，对方还穿着衬衣西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平光镜，看样子刚刚在忙工作。 于小远站在段崇几步开外，外套都没脱下来，脸上全是开心。 “哥你怎么回来了？” 说完于小远才想起来，上次两个人是不欢而散。 段崇好似没有看到于小远脸上的僵硬，只语气平静询问道：“我看过你的课程表，今天你应该是六点下课，现在已经快十点了，你去哪里了？” 段崇没提上次的事情，于小远也巴不得不提，听到段崇这样问就如实回答：“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吃饭了。” 段崇静静望着他，半响，嘴上淡淡“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 要是以往于小远可能会思考下段崇是不是不高兴，但是因为今天在饭店发生的事情，于小远不免就想到段睿。 他一路上其实也在想，为什么段睿会知道他，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可能：那是段崇说的。 段崇能把他的事情告诉家里人，是不是说明他在找段崇的这几年，段崇也试图找过他呢？ 一想到事实真相，于小远不免就心情好了起来。 至于段睿的问话，是很奇怪。正常人不会对一个素未谋面的人有那么大的怨气。 于小远思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 要不要把今天的事情告诉段崇，顺便问问缘由？ 这个念头一起来，于小远就下意识否认了，他从心底很抗拒跟段崇聊起对方的亲弟弟。 不如找个时间问问林延，对方看起来也认识段睿，说不定知道什么。 这边于小远还在脑子里胡思乱想，那边段崇见于小远站在原地不动，不免皱了下眉，之后朝着于小远招了招手。 “过来。” 于小远很听话，放下手里的书包，就朝着段崇走去：“怎么了哥？” 段崇抬手摸了摸于小远的头发，又顺着头发抓住了于小远的后颈。 摸头发的时候于小远还有点开心，能被男人抓住后颈的时候，于小远就忍不住想退缩。 好在男人没有下一步的动作，只垂眸与于小远对视：“上次的事情，还在生气吗？” 于小远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眼神飘忽了起来。 “啊？上次……哥……我……” “对不起。”段崇再次道歉：“是我不好，不会有下次了。” “哥……” 于小远心里倏地酸软了下。 他知道段崇的性格，外冷内更冷，低头认错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发生在段崇身上。 就好比两个人小时候，被那个人渣毒打的时候，于小远就会厚着脸皮讨巧卖乖各种认错，好让自己少受一些皮肉之苦；段崇就只会挺直脊梁，冷着脸闭口不言，硬生生扛着。 现在听段崇这样说，于小远心里挺不是滋味的，那天晚上的事情，痛苦的部分，他都已经快要忘光了。 此刻眼前，只有跟他服软道歉的段崇。 “我不生气了。”于小远小声说：“我知道你下次不会了。” 第36章 上次的不愉快，就这样翻篇了。 可等到晚上该睡觉的时候，于小远又别扭了起来。 他知道两个人现在关系不比以前，变成了可以更亲密的状态。 可一来于小远心里本来就别扭，二来上次到底不愉快，于小远在浴室磨磨蹭蹭了半天都没过去。 可再磨蹭也不能磨蹭一整晚，最后于小远还是出了浴室。 段崇坐在床对面的沙发上，旁边亮着一盏落地灯。 整个房间都是暗的，唯有男人身边的那一处光源。 大约是听到于小远这边的动静，段崇从手中的ipad中抬起头。 “哥……” 段崇“嗯”了一声，摁熄了ipad,对于小远说：“不早了，睡觉吧。” “哦，好。” 躺在床上的时候，于小远睡到了床的最边缘。 如果还是之前，等和段崇睡在一张床上，于小远高兴都来不及。 可现在，一想到两人的关系，于小远就浑身别扭。 这个身份转换，他在努力试图接受，可这需要一定的时间。 被子掀起来了，床轻微地动了下，于小远听到窸窣的布料摩擦声，他知道段崇上床了。 于小远僵着身子，平躺在自己那一小块地方，闭着眼睛假装自己入睡了。 直到光线暗下去，卧室里彻底安静下来，静到于小远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睁开眼睛，下意识地想去看段崇，刚小心翼翼地侧过头，就听到床另一边的人动了。 于小远动作一顿，立刻又闭上了眼睛。 男人动了两下，很快，于小远就听到对方的呼吸声，同样感受到对方身体上散发出来的热度。 两人贴得极近，于小远装不下去了。 第36章 “哥，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段崇的动作。 于小远只觉的脑袋悬空了下，下一秒就落入了男人怀里。 整张脸都埋在段崇胸前，鼻息间全是段崇身上的气息，于小远懵了。 他哥该不会想做些什么其他的事情吧。 于小远小幅度地挣扎了两下，仰着头结巴道：“哥、哥……我还没准备好，你、你能不能再给我点时间，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不对，但是……” “你上次说，喜欢一起睡。”段崇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打断了于小远后面的话。 他把于小远往怀里带了带，继续陈述道：“你还说，我们小时候就是这样。” 呼吸微微一滞，于小远胸口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这还是于小远第一次听段崇主动提及两人的儿时的事情。 喉咙发紧，于小远忙低下头，他额头抵在段崇的胸前，声音发闷。 “我以为……以为哥你都不记得了，我以为只有我记得。” “没有，我记得。” “真的吗？” “嗯。”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一开始对我那么冷淡，又对我避之不及，一副要划清界线的态度。 后面的话于小远没说出口，因为他不知道会从段崇这里得到什么样的答案。 就这样吧，于小远想，可能段崇有自己的理由，重点是现在两个人结果很好，这就够了。 “什么为什么？”大概是没听到于小远后面的话，段崇追问了一句。 于小远咽下心中的那股酸涩，在段崇怀里状似轻快的笑起来。 “没什么 ，我就是很开心。” …… 这种事情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段崇每天都会回来，晚上两人都会在一张床上。 一开始于小远心里还会忐忑，后面发现段崇并不会对他做什么。 做得最亲密的事情，就是抱一抱，偶尔段崇会亲亲他的额头，再进一步就不会有了。 于小远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继而恢复了一开始的状态。 他的话又多了起来。 比之前一段时间的患得患失，这段时间于小远坦然极了。 人一旦放松就会恢复本性，他本就是个乐观的性子，面对段崇的时候又是一副恨不得什么都要分享的样子。 家里总算是热闹了起来，每天晚上都会听到偌大的房子里，时不时传来于小远的轻快的声音，偶尔夹杂了一两句男人低沉的附和声。 唯一苦恼的还是学习，尤其是数学。 自考的难度已经很低了，只是捡起课本从头学习对于小远还是有一定难度。 晚上在家的时候，段崇不忙的话，就会帮于小远讲题。 原本难啃的数学因为换了老师，变得让于小远不那么头疼了。 他觉得段崇真的好聪明，同样离开学校很多年，有的人就会把不常用的知识忘光，可对段崇来说依旧简简单单。 不光如此，段崇给他讲课的时候意外地耐心。 于小远经常趴在书桌上，听着听着就忍不住去看身边讲课的男人。 很小时候，他其实幻想过这个画面。 幻想有一日他和段崇能离开那里，再有幸上同一所学校，以他俩的实际情况，他肯定需要段崇的课后补习。 像他这样一天学没上过的，一开始肯定会跟不上。 到时候他肯定会撒娇去求段崇，让段崇帮他。 段崇或许会不耐烦，或许会冷脸，但最后一定会答应他…… 后面他也确实离开了那个地方，也如愿上了学，只是想象中的情景没有出现…… 好在，现在出现也不晚。 于小远偷偷笑了下，觉得自己算是完成了儿时的一个梦想。 大概是看到他注意力不在卷子上，身边的男人瞟了他一眼，握着笔的手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下。 “在看什么？” 于小远脸上的笑容还没收起来，视线也来不及从段崇脸上挪开。 “咳、没有……就是、就是突然想看看哥你……” 应该是被抓包到没有好好听课的缘故，于小远心乱跳了下，脸也有点红。 他以为段崇会皱眉，或者表现出一丝生气。 毕竟对方是抽出时间来给他讲题，他还要走神儿，任谁都会感到生气。 但段崇只是垂眸看着他。 于小远低头摸了摸脸：“对不起啊哥，后面我会好好听课。” 耳边传来男人不辨情绪的声音：“想看我？” 这话有歧义，于小远想为自己辩解一番：“也不是……就是……” 话没说完，于小远的下巴就被捏住、抬起。 他瞪着眼睛看着段崇的脸在眼前极速放大。 只觉唇上一热，于小远还没太反应过来，男人已经收回了手。 视线重新落回到试卷上，段崇好似刚刚什么都没有做一般，淡声道。 “看吧。” 于小远呆呆坐在桌前，几秒钟后脸瞬间爆红。 段崇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举动！ 让他简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不禁双手捂头，于小远把脸滚烫的脸埋在桌子上，颇为崩溃道：“啊！哥你……你怎么能这样……怎么能说这样的话啊救命啊啊啊……” 段崇抬手摸了摸缩成一团的于小远：“不是你要看吗？” “我随口胡说的……”于小远脸贴在凉凉的桌面上，想让脸上的温度降下去：“而且你不应该说我‘为什么不好好听课吗？’” “考试不难，你会过的。” “对哥你来说肯定不难啊。”于小远搓了把脸直起身：“我就是怕考的太差了让你失望。” “不会，时间还早，你不需要有压力。”段崇看着于小远说：“就算你这次考不过，还有下次。” 于小远忙摇头：“还是别了，我希望这次就能过……不过哥你说得对，还有几个月呢，而且老师们说考试其实挺容易的……我就是有点担心几天后的小测，万一倒数第一，那不是给你丢人。” 段崇依旧道：“不会。” 听段崇笃定的语气，于小远心里松快了些，他咧开嘴角对段崇笑道：“那也不行，我不能让你白补习啊，我肯定要拿好成绩的。” 大概是于小远决心很足，亦或是段崇补习的很好，几天后的小测成绩出来了，于小远虽然不是第一，但也是第三。 第三名，这可是于小远从小到大从未拿过的名次。 哪怕班里只有八个人，也不妨碍于小远很高兴。 等晚上段崇回来，于小远迫不及待地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段崇。 “哥你好厉害，你教我的那个解题思路好牛！今天的数学测验我就做了类似的题型，数学我是班里分数最高的！” 见于小远高兴，段崇也难得笑了下。 “嗯，你也厉害。” “那是，第三名呢！”于小远不免有些飘，见段崇也笑了，他忍不住凑过去：“那个……我考了第三名，哥你有没有奖励给我啊？” 小孩子考试成绩好，可以跟家人要奖励。 于小远没有这样的经历，现在也不是小孩子，可看到段崇，还是忍不住提出这样的要求。 奖励什么是小事，重点是有人愿意给。 这种事情段崇不会拒绝，他看着于小远问：“你想要什么奖励？” 于小远愣了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刚刚他就是激情开口，哪里有具体想过要什么。 物质类的东西他肯定不会要，于小远略作思考，之后笑着对段崇说。 “这周末你有时间吗哥？要是有的话，我们找个地方出去玩吧。” 第37章 段崇有时间，出去玩的事情就定下了。 可一说具体去哪里，于小远又开始发愁。 他在北城待了两年，说起来出去玩的时候很少，也就跟着之前的同事们去过一次动物园别的在没有了。 在网上搜了两天攻略，什么“北城必去的十大景点”，“周末北城好去处”……于小远从中选了几个，可一看到段崇，又觉得哪个都不合适。 他总不好带着段崇去什么植物园，人造古镇之类的吧。 他甚至还问了问看起来就很会玩的余阳，余阳刚开始只当于小远跟喜欢的女孩去，直接开口道。 “……去玩剧本杀，要不玩密室逃脱，好玩刺激还不累人，重点是……能促进感情！” 于小远面红耳赤的摆手拒绝：“我是跟我哥去。” 他实在想象不到段崇跟一群年轻人玩什么角色扮演的场景，一想到段崇有可能面无表情念台词的样子，于小远整个人都不好了。 余阳一听是和哥哥，立刻收了打探的心思，兴致缺缺给了几个地方：“要不你去玩真人cs，要不去爬山，都行吧，要是我兄弟的话，我们就直接网吧开黑去了。” 第37章 “……不太行。” “那你直接问你哥有没有想去的地方啊，你们兄弟商量着来不就好了，又不是情侣，难不成还要搞什么惊喜？” 于小远没想着搞什么惊喜，余阳的话给了提醒，对啊，他可以直接点，和段崇商量。 晚上躺在床上，于小远心不在焉的刷着手机，段崇在浴室洗澡，听着浴室那边偶尔漏出来的水声，于小远琢磨着待会儿怎么开口。 很快，段崇带着一身水汽冲浴室里走出来，见于小远抱着手机，脸上怔怔的望着他，似乎是要说什么话。 段崇弯腰，拿走于小远手中快要掉落的手机：“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想问哥你周末有没有想去的地方。” “你想去什么地方？” “我也不知道，总感觉哪里都不合适……” 段崇翻过于小远的手机，视线落在没有熄灭的屏幕上，正显示着于小远刚刚打开的帖子。 “想去天文馆？” 说起这个于小远就很沮丧，这是他今天刚看到了，唯一觉得还不错的地方。 北城的天文馆年前刚重装过，对外宣传是全球最大的天文馆，引来了不少本地外地的游客，评价很好。 这也导致于小远根本抢不上票。 见段崇低头操作自己的手机，于小远只当段崇对天文馆感兴趣，他不免高兴，又想到抢不到的票脑袋又大了。 “哥你要是觉得天文馆不错，那不行我们下周去吧，这周的票都空了。” “不用。”段崇摁灭了屏幕，把手机还给于小远：“你喜欢明天就可以去。” “啊？可是买不到票。” “可以。” 于小远只当段崇有认识的朋友，没想到隔天下午，段崇带着他去天文馆的时候，里面的游客竟然只有他们两个。 于小远无比震惊：“哥，你包场了？？” “没有。”段崇牵着于小远的手往里面走。 “可是这里没有别人啊。” 正巧负责接待的人员听到了笑着解释：“我们这边四点闭馆，这会儿游客们都走的差不多，只是特意为你们二位延迟下闭馆时间。” 即便如此，于小远还是很忐忑，他凑到段崇身边小声说：“这样会不会欠很大的人情儿啊……”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啊，只是为了游玩的话，让段崇欠别人人情，于小远会很难受。 见于小远一脸发愁，段崇摸了摸于小远的头：“不会，年前这边重建的时候，集团赞助了一部分钱。” 于小远这才放下心来。 那边接待员问过需不需要讲解，得到不需要的回答后，便也笑着离开了。 北城的天文馆，也没有愧对他对外的宣传，一入场，于小远就被穹顶之上模拟出来星云变幻震撼到了。 “哇！”他发出惊呼，继而不自觉地抓着段崇的胳膊，指着头顶的风景给段崇看：“哥，你快看！好漂亮！” 段崇垂眸，看着身边人脸上抑制不住的开心，他嘴角扬了下：“嗯，要拍照吗？” “啊？”于小远没想到段崇会这样问，他有些惊讶，惊讶过后就是高兴。 “可以啊，今天我要多拍照片！”说完又补了一句：“是我们，多拍点我们两个的合影。” 他还没有和段崇的照片呢，正好借机多拍一些。 于小远摸出手机，刚打开拍照模式，就见段崇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台造型颇为mini可爱的拍立得。 “哥？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于小远惊奇道。 段崇面上依旧是那副冷淡严肃的模样，和手里的拍立得极其割裂，可他语气坦然：“林延准备的。” 不知道为什么，于小远很想笑，他想笑也就笑了出来，之后大方站到一处星球模型面前，扬声对段崇说：“挺好的，哥，拍这个好不好？” “好。” 于小远立刻比剪刀手，笑的露出八颗牙齿，示意段崇拍照。 段崇举起相机，随着“咔嚓”一声，过了几分钟，于小远手中就多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于小远看的开心，把照片收好，又拉着段崇往里面走。 一路上看了各种陨石，模拟星球介绍，还又太空舱体验，于小远拍了很多照片 最后于小远站在一处巨大的光屏前，身后是广袤的太空。 见段崇又要拍照，于小远忙说：“等下。” 他伸手拉过段崇，让两人站在光屏前，如同站在了亿万年的太空里。 “哥，我们拍个合影。” 说完，他接过拍立得，举到两人面前问身边的段崇：“哥，你看这样行吗？会不会拍不全？” 身边的人没有说话，于小远刚转头，就觉肩上一沉，接着靠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手里一空，是段崇重新拿回了相机。 “我来吧。” 看着男人的侧颜，于小远的心跳了下。 又是“咔嚓”一声。 于小远回过神儿，立刻懊恼道：“啊哥，你怎么就拍了？我还没看镜头呢。” 段崇把相片从相机里拉出来，等显出画面了，才递给于小远。 “不喜欢就再拍一张。” 于小远的注意力被照片吸引，他看着照片里的自己看着身边的段崇，眼神里带着他自己都看不懂的眷恋。 心里又是一跳。 猛地把照片反扣过来，于小远脸上发热，他不敢看段崇，嘴里胡乱道：“拍的、拍的不是很好，我刚刚都没看镜头。” 这样说完，于小远又指着对面一处展品：“我们去看看那个吧。” 再没有提重拍一张照片的事情。 段崇静静看了于小远片刻，“嗯”了一声。 走马观花一般逛了两个多小时，出了天文馆，于小远还有些意犹未尽。 今天是段崇开车，于小远坐在副驾驶上，跟段崇说着今天的见闻，说着说着就又说起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 “……哥你还记得小时候吗？夏天热的睡不着，晚上咱俩就数星星。” 当然是于小远自己数，段崇在旁边默不作声。 “我记得有一次我说了好多……”时间久远，于小远记忆都模糊了，他偏头想了下才继续：“哦对了，那会我指着两颗挨得很近的星星，问你我们两个是不是也可以像那两颗星星一样，一直在一起……你没理我。” 于小远只当趣事一般说给段崇听：“长大了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不理我，看着挨着那样近的星星，可实际上隔着可能几千几亿光年，也可能其中有一颗星星早就堙灭了，怎么可能一直在一起——” 于小远说到这里突然停下。 这个话很不合时宜，听着不吉利。 车子正好停下等红绿灯，尴尬地于小远还没找好话题，就听段崇平静道。 “会在一起。” 第38章 从天文馆回来，又吃过晚饭，于小远跑到卧室整理今天拍的照片。 一张张的照片摊在桌子上，打眼看去，大部分都是于小远跟天文馆各种摆设的合影，只有那么几张是于小远给段崇拍的照片，那其中还都是抓拍，一般都是侧影。 于小远把自己的照片收到一起，想了想又从中取了几张，连带着段崇那几张，想着明天买点绳子夹子之类的，挂在两人的卧室里。 把这些照片收好，于小远想到什么般，又从一旁的包里翻了翻，翻出了两人唯一的那张合影。 他不敢看，又忍不住翻开看，看一会儿还要提防着段崇突然进来，颇有种做贼心虚的意思。 脑子时不时回想起车里段崇颇为认真的那句话“会在一起”，于小远心里别扭极了，别扭中又透着一丝抑制不住的开心。 他嘴角带笑，反复摆弄了几回那张合影，最后在段崇回来前，重新收了起来。 “照片整理好了？”回屋后的段崇问。 “嗯弄好了。”于小远把那张合影压在最底下，装作若无其事的跟段崇说：“明天下了课，我的买点绳子夹子什么的，把照片挂起来。” 说罢又意识到这是段崇的卧室，他去看坐在一旁的男人，指了下他之前看好那块地方，不确定的问段崇：“哥，我可以把照片挂在这里吗？我会用无痕挂钩，要是不行我就贴到冰箱上去，就是怕张姨看到，我有点不好意思。” “都可以，看你喜欢。” 于小远眼睛笑得弯弯，心里还要得意的想，他就知道段崇不会拒绝他。 大抵是段崇这一段时日太过温柔，于小远忍不住又问：“那你不要光听我说啊哥，你没有想法吗？你喜欢照片贴在哪里？” 于小远也没想着从段崇这里得到回答，只是单纯的想要跟段崇说话。 没想到段崇略作思考了下，认真的给出了答案：“挂起来会掉，明天让林延买一副专门相框吧。” “也行，那就听哥的。” 照片的事情就这样定了，于小远又跟段崇杂七杂八的聊了些别的，最后才躺在床上睡下。 第38章 大概是白天太兴奋，于小远睡得不太踏实，没睡下多久就睁开了眼睛。 意识还没有清醒，于小远下意识去摸身边的人，没想到直接摸了个空。 段崇呢？ 于小远只当自己还在梦里，又摸了两把，发现床单都是凉的。 远处隐约传来了细微的动静，于小远坐起身，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发现是声音是从浴室里传来的。 他哥怎么半夜在浴室？ 正好于小远想去卫生间，混沌不清的大脑凭着本能让于小远下了床，踩着拖鞋往浴室那边走去。 浴室的门没有关严实，从里面透出一道光线，随着光线泄露出来还其他的动静。 像是水声中夹杂着一声低低的喘 、息。 于小远困得半闭着眼睛，站在浴室门口，小声喊了一声“哥”。 里面的声音停了一瞬，片刻后传来男人略带沙哑的声音：“怎么了？” “我想上厕所。”于小远嘴里含含糊糊的问：“哥……你在洗澡吗？” 又过了几秒，才传来段崇的一声“嗯”。 那声音落到于小远耳朵里有些怪异，缝隙里水汽漏出来，扑在于小远的脸上，带起来一阵痒意。 揉了把脸，于小远又问：“哥，那你快好了吗？” 朦胧的水声又响了起来，像是把段崇的声音都模糊的不稳了：“快好了。” 于小远慢吞吞的“哦”了一声。 脑袋晃荡了两下，于小远没站稳，一不小心磕在玻璃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狭窄的缝隙被撞开，带着温度的水汽一下子笼罩住于小远。 刚刚模糊不清的声音陡然放大，于小远捂着脑袋，呆呆地瞪着眼睛，看着眼前的情景。 浴室里雾气朦胧，浴盆和门的位置相隔很远，于小远眼前晃过了段崇仰起的脖颈，还似乎看到那上面滚动的喉结。 段崇坐在浴缸里，赤裸着上身，他一直手臂懒散的打在浴缸边缘，另一只手臂没入水中。 听到动静，他转头望过来，那黑色如潭水的眸子依旧平静，只里面还带着未尽的欲色，远远的盯着于小远，像是盯紧了自己的猎物一般。 空气寂静了一瞬。 下一秒于小远猛地回头：“啊……我又不想上厕所了，你洗吧哥……” 胡乱说了两句，于小远火速关上浴室门，连尿意都憋了回去，烧着一张脸跑回了床上。 他躲在被子里，将头脸埋进去，心脏跳的乱七八糟。 同为男人，他自然知道怎么回事。 太尴尬了！ 于小远恨不得就此把自己憋死在被子里，也好过待会儿面对段崇。 等呼吸声渐渐放轻，尴尬慢慢褪去，于小远心里浮上了一种莫名的情绪。 段崇他…… 段崇本不该如此。 虽然于小远总是避免去想这个事情，可事实上，自从他上次下定了决心，某种意义上，这种事情他应该负责。 脑子里又浮现出段崇说过的话，对方摸着他的头，认真道歉，“是我不好，不会有下次了”。 所以不会有下次了是这个意思吗？ 喉咙里一阵发苦，于小远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疼得他蜷缩住身子。 好像，他总是再朝段崇索取。 好像，他不想要的，不想做的，不管过程如何，最后都是段崇妥协。 所以，凭什么呢？ 浴室的方向传来开门关门的声音，接着是男人的脚步声。 脚步渐进，最后停在了床前。 于小远还蒙在被子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段崇。 他不是害羞，也不是尴尬，而是愧疚。 空气安静了一秒，两秒。 片刻后，于小远听到段崇开口说：“别怕，我去另一个房间睡。” 段崇走了，于小远掀开脸上的被子，他呆愣愣的望着漆黑一片的天花板，心里空落落。 于小远以为自己不会睡着，事实上他睁着眼睛胡思乱想的好久，直到四五点才渐渐迷糊过去。 睡眠浅就容易做梦。 于小远先梦到自己和段崇在天文馆，两人站在播放着星空宇宙的光屏前，而他的意识像是悬浮了起来，以第三者的视角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梦里的于小远望着段崇，段崇也望了回来了，之后梦里的于小远笑着抬头，喊了一句“哥”，主动揽住段崇的脖子，径直吻了上去…… 于小远还没看完，画面再次变幻。 他又站在了浴室门前，这次梦里的他没有踌躇犹豫，推开那扇门，走进了氤氲的雾气中。 白色白汽中，男人的身影若隐若现，模糊的喘声时而贴近时而遥远。 陷入了这晕染着暧昧潮湿的空间里，于小远心跳都急促了起来。 他伸出手，挥了两下，想要抓住什么，最后却是徒劳。 动作急躁起来，梦里的于小远追着那道声音，在这白雾里转了几圈，最后费力挥开遮挡视线的水汽。 一双染着欲望的眼睛就那么直直的装进了于小远的视线里。 他站在原地，心中说不上是欢喜还是忐忑，嘴巴动了两下，喊了一声。 “段崇。” “抓到你了。” …… 第39章 于小远抓了个空。 手机闹铃声在响，好一会儿于小远才摸到手机，摁掉了闹钟。 睡眠不足导致他精神萎靡，于小远恍恍惚惚想起身，突然意识到被子里奇怪的感觉。 于小远愣住。 于小远缓慢掀开被子。 脸上飞速闪过一丝羞赧，于小远生无可恋的放下被子，猛搓了两把脸。 没关系的。 血气方刚，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出现这种情况很正常。 自从他住过来，发生这样那样的事情，一直没有自我纾解，所以这很正常，说明他身体健康。 但是问题的关键，是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 他做梦了。 梦到了段崇。 梦里的片段又影影绰绰地浮现在脑子里，于小远脸颊发烫，心里满是不知所措。 只有一个念头是清晰的。 他完了。 - 咖啡馆里，于小远和阮星洲对面而坐。 一段时间不见，阮星洲换了一头粉发，身着香芋色大衣，耳朵戴了一对闪闪发亮的钻石耳钉，整个人像是一块行走的宝石糖果。 对方咬着吸管，双眼亮晶晶的盯着于小远，很是迫不及待的问。 “然后呢？你怎么想？” “然后……”于小远顿了下 ，纠正：“不是我，是我一个弟弟。” 阮星洲胡乱点头：“嗯嗯嗯，你弟弟，对不起我说错了，你快告诉我然后呢？你怎么想的？” “算了……”于小远放弃挣扎：“是我。” 于小远心里乱糟糟的。 很多事情他总是不愿意深想，只想着过好当下，温泉那次的主动，更多的也只是不想离开段崇。 可现在好像不一样了。 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一时冲动，抑或是其他的。 可在经过昨晚浴室的事情，于小远觉得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自己想不清楚，就找个人帮忙理清楚，旁观者清。 于小远思来想去，和这种事情相关的，认识的人只有阮星洲。 好在上次两人加了微信，于小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给对方发了微信，没想到对方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眼前这一幕。 见于小远不说话，阮星洲推开眼前的咖啡，态度认真了起来。 “你要是搞不清楚你自己怎么想的，那我问你几个问题。” 于小远点点头：“你问吧。” “你们上过床了吗？” 于小远：…… 不管几次，于小远还是招架不住阮星洲这种大胆直白的聊天方式。 沉默了半响，在阮星洲严肃的眼神里，于小远艰难点了下头。 阮星洲小小的惊呼了声，捂着脸嘴里念叨了句“炮友变真爱”，之后放下手又问。 “快告诉，爽不爽？” 于小远：…… 他脸颊通红道：“小洲，可以不聊这个吗？好像也没有必要吧……” “啊，好吧。”阮星洲满脸失望，但很快调整好：“抱歉啦，我就是好奇，而且怎么能说没有必要呢，情侣之间性生活和不和谐这很影响感情的！当然你要不想回答的话，那我换一种问法，那你排斥和他的接触吗？” “当然不啊。”说完于小远觉得这个回答，结合阮星洲上面的问题会有歧义，他忙补充：“我不是说‘那个’，我是说我本身不排斥和我哥之间正常的接触。” 阮星洲意味深长地看了于小远一眼。 “正常？什么是正常的范围？你细说说，牵手，拥抱，亲吻，左爱，你能接受到哪一步？” “一定要说这些吗？”于小远忍不住左右看看，见已经有人往这边看了，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第39章 阮星洲毫无所觉，肯定道：“当然啊！不然你怎么能搞清楚自己是怎么想的呢？要知道，喜欢一个人，就算你可以骗过自己的心，但是不会骗过身体反应，你的身体永远会比你的心更直接。” 于小远怔住。 正如阮星洲所说，他并不排斥段崇的接触，每次牵手，拥抱，甚至亲吻，他都是欢喜的。 那些身体上的小变化他不是不清楚，只是他强硬的归类于这是兄弟之间的感情。 见于小远不说话，阮星洲一副“我都懂了”的表情，又问：“那你现在觉得你喜欢他吗？” “当然喜欢，啊不是，我对我哥……” 于小远顿了下，也不知道是解释给阮星洲听，还是再问自己：“我一直把他当哥哥的，非要说喜欢，应该是兄弟之间的喜欢吧，我没有想过别的，我也没有问过自己，而且我……我之前也不喜欢同性的……” 阮星洲晃了晃食指：“nonono……没尝试过你怎么知道自己不喜欢呢？再说，我看你刚刚的表情，你肯定是不排斥段总的亲近的，正经直男谁能接受跟同性亲亲我我啊！” 于小远被说的一愣一愣的，他看着阮星洲，不确定的问：“所以……我是同性恋？” 阮星洲一副你终于开窍的表情，一把抓住于小远的手：“十之八九就是了！恭喜你！找到了真正的自我！” “真的吗？”于小远一下子接受不了自己这个新身份：“我怎么突然就同性恋了？” “我的老天呀！你都和段总在一起这么久了，什么事情都干过了，再问这个问题是不是太晚了？” “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 见于小远还有顾虑，阮星洲摊手：“什么对不对？你纠结的点在哪里？你看，你说你不排斥段崇接触，又想跟他在一起，重点是你喜欢他，什么哥哥弟弟的重要吗？我之前听你说你好不容易找到段总，这已经是天大的缘分了，现在你们又相互喜欢，还有比这个更难得的了吗……” 阮星洲还在说着些什么，于小远已经听不到了，他愣在原地，脑子里反复想这几句话。 他喜欢段崇？ 不只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也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 他和段崇是相互喜欢的吗？ 耳膜里是自己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于小远眼神渐渐亮了起来。 对啊，他有什么好纠结的？ 弟弟也好，爱人也好，最终的结果不都是为了和段崇在一起吗。 心跳不是假的，身体反应不是假的，每一次和段崇接触时，那种害羞期待的心情也不是假的。 为什么他不敢承认？ 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框死？ 他喜欢段崇，从小就喜欢，长大了更喜欢，为什么非要把这份喜欢下定义，喜欢就是喜欢。 于小远突然站了起来。 正在开导于小远的阮星洲吓了一大跳：“怎么了？” “小洲今天谢谢你我想通了今天先不聊了改天再请你吃饭。”于小远嘴里快速的说着，拿起外套快步往外走。 “你突然这么着急干什么啊？”阮星洲一脸懵地站起来，喊住已经快要走出去的于小远。 于小远停了下脚步，转头对阮星洲粲然一笑，声音里满是轻快的欢乐。 “很急，特别急，我要去告诉他！” 晚上七点，正是晚高峰，马路上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行人。 于小远骑着单车快速地穿行其中，风吹起他的衣角，扬起他额头的碎发。 初春的天气，于小远这样骑车的架势，额头已经起了一层细汗。 他不觉得累，只觉得还不够快，还要再快一点。 他从未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段崇，甚至都来不及问一句段崇今天回不回来。 他只想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两个人的家，剖开自己的心，告诉他哥。 他喜欢他。 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也是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喜欢。 说完他还要认真道歉，因为他这一段时间的逃避，伤害了两个人的感情。 希望段崇不要生气。 于小雨骑着自行车穿过了十字路口，转到了通往小区的大路，在快要小区门口的时候，原本一辆停在道路上的车突然转了出来。 猛地摁下刹车，于小远根本来不及转弯，就那么直直撞了上去。 车子翻了，人也倒了。 那辆一看造价不菲的车的车门，同样撞出了凹陷。 自行车轮还在转动，于小远倒在地上，还没站起来，就从车上下来了两个人。 来人来势汹汹，却不是为了撞坏的车子。 段睿黑着脸，扯住于小远的领子，一把将人半拉起来。 “于小远是吧，可算让我逮到你了。” 领子勒着脖子，于小远脸一下子就红了，他顺着对方的力道，挣扎着站起身，又去掰段睿的手。 “你想干什么？” 这么一会儿，于小远也看出来了，对方不知道为什么，特意来蹲他来了。 “干什么？你说呢？”段睿眼中全是怒火，一副恨不得把人当场打一顿的模样。 掰了几下，于小远终于甩开对方的手，又见段崇送的自行车，因为刚刚那一下，前轱辘已经变形了。 当下心里也起了怒火，于小远也懒得在段睿面前装和气，反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来找茬还指望我回答你吗？” “你——！” 段睿显然气的不行，当即想挥拳，却被身边的人拦下。 周琰说：“有人看着。” 正是下班的时间，因为刚刚的动静，已经不少人往这边看了。 段睿倒是不怕被人看，只是他还有话要对于小远说。 忍下怒火，段睿铁青着一张脸，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问。 “你现在，跟我哥，什么关系？” 第40章 段睿不是愚钝之人。 那天在饭店被于小远轻易糊弄过去，并不代表他真的相信了于小远的谎言。 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之后，他派人跟踪于小远，哪知短短两天时间，就让他发现了令他既震惊又愤怒的真相。 雇佣的人不敢跟得太近，只抓拍到了一张模糊的照片，但仅凭那张模糊不清的照片，段睿还是准确地认出了照片中的人。 是于小远和他哥。 两人举止亲密，任谁看了都不能说他们之间是普通关系。 自从他知道于小远这个人开始，就对他深感厌恶。 更别说他哥为了这个人所做的一系列疯狂举动，段睿只要一回想，就感到心有余悸。 总之，这个人的存在，就像一颗定时炸弹，随时可能毁了段崇！ 于小远没有理会段睿的质问，弯腰扶起自行车，又掰了两下变形的车轱辘，见还能凑合骑，便抬腿跨上车打算离开。 他不想与段睿计较，毕竟对方是段崇的弟弟。 真要与对方起了冲突，万一段崇出面，那是于小远不愿看到的局面。 “我让你走了吗？”见自己被无视，段睿怒火中烧。 于小远腿撑在地上，歪头一笑：“怎么？你还想赔我钱吗？算了，不用了，看在你年纪小的份上，我就不报警了，早点回家吧。” “你敢羞辱我？！” “没有，你误会了，只是我着急回家。” 眼见于小远骑上车就要离开，段睿几步上前，一把抓住于小远的车把，压着怒火道：“我话还没说完，你也没有回答我。” 旁边的周琰见状，也走上前来，拦在车子前面。 两个身材高大的男生挡着，于小远根本无法离开。他看着面前愤怒的段睿，平静道：“我没有什么可回答你的，你要实在想知道答案，可以去问段崇。” 上次于小远就看出来，段睿显然不想让段崇知道这件事，更不可能主动提起他。 “你威胁我？” 于小远真的没有这么想，但看着面前纠缠不休的人，也觉得烦了：“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这话显然激怒了段睿，他看起来很想发火，但很快像是想到什么，硬生生压了下来。 “不管你们现在什么关系，离开我哥，想要钱的话，我可以给你。” 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能听到这种话，于小远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 “听到没有？我劝你识相一点，拿钱走人，不然——” 段睿的话还没说完，于小远身上的手机响了。 那是于小远当初特地为段崇设置的专属铃声。他看了段睿一眼，接起了电话。 “怎么还没回家？”对面传来段崇的声音。 今天于小远确实晚了，因为他从培训班出来约了阮星洲，也跟段崇说了几点到家。经段睿这么一打岔，距离他和段崇约好的时间显然已经晚了，难怪段崇会打电话来。 “就要回去了，要是吃饭的话你别等我，哥你先吃——” 第40章 手腕被猛地拽开，手机也随着这股力道直接飞了出去，摔到地上，屏幕黑了。 “闭嘴！”段睿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准许你喊他‘哥’的？你算什么东西？！” - 林延跟着段崇赶到警察局的时候，警察刚做完笔录。 他扫了一圈，才在角落里发现安静坐着的于小远。 粗略一看，就发现对方侧脸上有不少伤，这会儿还没看到他们，正一个人低着头出神。 林延看了眼自家老板，识趣地说：“段总，我先去跟警察了解下情况，看看后续怎么处理。” 高大的男人“嗯”了一声，一脸寒意地大步朝角落里的人走去。 于小远正在鼓捣自己碎了屏的手机。 已经是夜里11点了，段崇给他打了十几个未接来电，他都没敢回。 手机倒是还能用，于小远在和段崇的微信对话框里，删删减减了好几次，都没发出一句话。 该怎么跟对方解释现在的情况？ 晚归可以找理由，身上的伤不好找借口。而且他还没联系到朋友，也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离开警局。 那会儿警察让他联系家里人或者朋友，段崇是肯定不能说的，林延同样不能说。跟他关系不错的杜峰出差了，余阳比他还冲动，要是看到段睿的那个朋友周琰，怕是还要起冲突。 手机通讯录翻来翻去，也找不到一个可以拜托帮忙的人。 正在犹豫要不要试着联系阮星洲的时候，于小远余光看到面前站了一个人。 他若有所觉地抬头，于小远一下子坐直了身体：“哥？” 男人抿着唇，一脸严肃。虽然面上不显，但浑身散发的低气压无一不在表明他在生气。 于小远眼神闪躲，声音毫无底气：“你怎么来了……” 段崇没有回答于小远的话，视线落在他手上的手机上，淡声问：“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于小远下意识收起手机，嘴里支支吾吾道：“手机、手机摔坏了……” 一听就是在撒谎。 撒谎这件事情于小远很擅长，小时候乞讨也好，撒娇卖乖也罢，谎话张口就来。 只是撒谎对象换成段崇，于小远一句话磕巴成了两句，还心虚得不行。任谁一听就知道不是真话。 于小远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他说完沉默了几秒，重新开口：“对不起，哥，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 他不知道怎么跟段崇说，他因为一时气不过，跟对方的亲弟弟起了冲突，还闹到了警局。 又是一阵沉默。 周围时不时响起电话声、人员来回走动说话的声音。好像有一群醉酒闹事的人吵吵着进来了，警局里嘈杂一片。 唯有角落的这一小块天地，安静得过分。 于小远惴惴不安。这一会儿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想段崇怎么来的，待会儿看到段睿怎么办，会不会生他的气。 他张了张口，“哥”字到了嘴边，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哥？！” 段崇闻声抬头，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于小远转过头，就见段睿身后跟着周琰，还有另一个没见过的中年男人，大步朝这边走来。 心里一沉，于小远下意识地去看段崇，果然看到对方的注意力全落在了段睿身上。 “哥，你怎么来了？”段睿脸上也带着几块青红，说话的时候带动嘴角的伤口，疼的他轻嘶一声。 他去看身后的中年男人，冷声质问：“是不是你给我哥打的电话？” 那中年男人尴尬一笑，没有回答。 “多事。” 段睿说完，走到段崇面前，特意挡住了身后的于小远，佯装无事地说：“哥，你是来接我的吗？” “怎么回事？”段崇淡声问。 段睿脸上一僵，佯装随意道：“没什么，他撞了我的车还不想赔，我气不过打了一架，有人报警，就来警局了。” “说实话。” 眼见段崇不相信，段睿顿了下，也懒得解释。他没好气道：“就那么回事，你还想我怎么回答？你只要知道，我是为了你好。” 段崇面色冷了下来，他视线凌厉地看向段睿：“我的事情什么时候轮到你插手了？” 被自家大哥这样一看，段睿心里发毛。可一想到之前他哥为了这个于小远干出的事情，他又觉得自己做得没错。 “这不是我插不插手的问题，”段睿听见自己发紧的喉音，“而是你不能跟他——” “段睿。”段崇打断段睿的话，他声音不大，甚至听不出一丝怒气。 可就这么一句格外平静的称呼，让段睿脊椎窜过一道电流，后面的话再也说不出口。 气氛一时僵住。 正巧林延填完资料回来了。段崇转而对林延吩咐道：“帮我把他送回去。” 之后又对段睿说：“跟我回去。” 林延迟疑了下，很快走到还在发愣的于小远面前，客气道：“于先生，手续都办好了，您先跟我走吧。” 于小远脸上满是一丝不可置信，继而看向段崇。 段崇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像是已经忘记了他的存在，只转身带着段睿等人往外走。 于小远望着段崇的背影，一声“哥”卡在喉咙里，却怎么也喊不出来。 他想挽留段崇，可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段崇带着段睿那三人离开了。 于小远跟着林延去警察那边签了字，出了警局。 初春夜晚的风带着凉意扑了于小远一脸，他怔怔地望着那辆车离去的背影，半晌都没有动。 “于先生，您在这边等一下，我去开车。”林延说。 “我自行车呢？” 于小远声音很小，如同喃喃自语。 林延没听清：“于先生，您说什么？” “我自行车呢，段崇托你送我的自行车……”停顿了片刻，他才像是想起来，“我没带过来……还在那里……我得去找它，万一被人偷了怎么办？” 说罢，于小远不顾林延的阻拦，径直往外走去。 他走得越来越快，最后几乎是飞奔了起来。 带着寒意的夜风中，于小远一刻没有停，他完全不顾身上的疼痛，像是真的很着急那辆留在原地的自行车，一路狂奔。 风吹的脸颊生疼，剧烈运动让肺里快要炸开一般，从警局到起冲突的地方不远，可也让于小远跑了二十多分钟。 这个点路上已经没有行人了，昏黄的路灯下，那辆变了形的自行车倒在原地。 于小远气喘吁吁的跑过去，停下的时候腿因为超负荷运动软了下，径直让于小远单膝跪了下去。 握着那辆车的前杠，剧烈地喘息让于小远耳朵里嗡鸣一片，几乎什么都听不见。 肺里，气管里，喉咙里，连带着心脏都是疼的。 于小远毫无所觉，嘴角扯出一个笑。 “还好，没有丢。” 第41章 段家别墅，负一层健身房。 这层健身厅约莫小一千平，不光有各种健身器材，游泳池，还有特定的几个训练场。 偏厅的拳击训练场，段崇解开了衬衫顶部的两颗扣子，将袖口挽至手肘，露出结实的小臂。 段睿脸色难看，看着段崇的动作，刚想要开口，被对方抛过来的一副拳套打断。 “上来。” 下意识接住拳套，段睿咬牙问道：“哥你什么意思？” 段崇没有理会段睿的质问，他动作熟练地缠绕上护手绷带，声音重了一些重复道：“上来。” “你要为了他，要教训我？” 段崇眼神漠然地看着段睿，没有说话，可态度十分明了。 在这样的注视下，段睿心脏一抽，涌上一股愤怒，还有一丝委屈。 他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只不过那会儿对方是为了给他出气。 段睿是段父的私生子，八九岁的时候才刚跟着他妈进了段家。 顶着私生子的名头没少被那些堂哥堂弟们欺负，有一次他被一个堂弟推进水里，在他快要喘不上气来的时候，看到路过的段崇，他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试着喊了“哥哥救我”，原本对他保持无视态度的段崇就真的救了他。 他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水里挣扎时候的那种恐惧无助，是段崇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将他拉出了水面，还给他叫了医生。 后面段崇出手帮他教训了那几个常常欺负他的堂兄弟们，那之后因为段崇的态度，他才算是真正地融入了段家，没有谁再敢对他怎么样。 段崇性格冷漠不好接近，他妈也私下耳提面命过说他这个大哥是个疯子，让他装作表面亲近就好。 可他就是很崇拜这个大哥，因为段崇是对他好的，和旁人相比，他在段崇这里是有着作为弟弟的优待的。 如果不是他在几年前无意间误入了那间屋子，看到了满墙的照片、还有那些写着令人心惊的只言片语…… 第41章 如果不是这样，他大概会一直认为段崇是真心把他当弟弟的。 于小远。 一想到这个名字段睿就觉得无比屈辱。 他把手套狠狠摔到地上，气急败坏地喊道：“凭什么？哥，我才是你有着血缘的亲弟弟！他于小远算什么？” “与你无关。” 段崇说完上前一步，抬手抓过段睿前襟，一拳挥了下去。 “你只需要记住，除了我，谁都不能碰他。” …… 段睿断了三根肋骨。 这样大的事情，自然瞒不住，当然段崇也没有隐瞒的意思。 隔天段睿的生母苏芸就从海城飞来了北城，还带上了段父。 段睿躺在床上，脸上还有之前和于小远打架时落下的伤。 不到两天的时间，从红肿变成了青紫，看着格外吓人。 苏芸不知情，不妨碍她将这些全算到了段崇的头上。 她望着自家儿子，眼泪流个不停，嘴上还要说：“小睿，你告诉爸妈，到底你做了什么事情，惹你大哥发了这样大的火。” “没什么，就是一点小事。”段睿冷着一张脸，不想解释。 “知道你懂事，不想你父亲责怪你大哥，可做父母的，孩子们之间有了矛盾，总要清楚缘由。” 段睿干脆闭眼不说话了。 见从自家儿子这边问不出什么，苏芸气恨对方不争气，她擦了擦眼泪，转头一脸愁容去看段父。 “鸣山，小崇那边我这个当后妈的不好过问，要不你去问问，不然兄弟两人闹成这样，总归不好。” 段父脸色也不好看，“嗯”了一声算是应下。 段睿这时睁开眼，他语气里全是厌烦：“爸你别问了，没什么事情，你别去找我哥了……” “你这孩子。”苏芸急了，拍了下段睿的手背斥责道：“父母的话都不听了是吗？” “妈——” “好了。”段父打断了两人的争吵，他脸色微沉：“这事儿我会问清楚的。” 事情的起因不难得知，昨天去警局保释段睿的中年男人，正是段家的管家。 之前一直在海城，因为做事稳妥，后面苏芸便让他来照顾段睿。 书房里，段父听管家把昨天的事情叙述了一遍，在听到其中一个名字的时候，段父眉头皱了下。 “你刚刚说，小睿和谁打架去了警局？”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人应该叫‘于小远。’” “于小远？竟然是那个孩子？”段父显然也没想到，面上闪过惊讶，就连管家后面的话都没有听到。 管家见段父走神儿，识趣的停下。 对方沉默良久，才开口说：“知道了，等段崇回来，你让他来书房找我。” 段崇到的时候，段父正站在书房的落地窗前。 “爸。” 段父转过身，看着身后这个已经长大成人，面容成熟隐隐有他年轻时模样的长子，眼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半响后才说：“回来了。” “您找我什么事？” 段崇面色平静，语气上对这个生身父亲也没有过多的热络，比起父子见面，更像是例行公事。 对此，段父也没有表示不悦，他甚至没有问段崇有关段睿的事情。 父子两人目光交汇，段父开口说：“你还是找到了他。” 听到这句话，段崇罕见地笑了下。 “不。”他否认到，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愉悦，纠正段父：“是他找到的我。” 段父表情顿了下，又见自己这个长子脸上神色，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对于段睿他还可以摆起做父亲的威严，想怎么教育就怎么教育。 可对段崇这个长子，他心里始终有一份愧疚在。 因为他和妻子的疏忽，导致这个长子小时候意外绑架，离开段家两年，好不容易回来了，腿还被人打断了，光把腿养好就花了两年的时间。 更何况段崇自小就和旁的孩子不一样，本来性格就冷不爱说话，经过这件事情，整个人像是更封闭了。 “那你现在什么打算？你对他……”段父想到了什么，艰难开口：“你是要跟他在一起吗？” “当然。” 段崇的回答没有任何停顿，看向段父的眼神像是对方问了一个很多余的问题。 又是一阵沉默。 落地窗外的夕阳，穿透窗棂，斑驳地落在段父的侧脸上，阴影交错，填不满他脸上的沟壑，显得段父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片刻后，段父缓缓开口：“前几天你母亲联系过我，说还在帮你联系程家，本来该年前见面的，但是对方女儿因为学业去了国外，现在说是再过一个月就会从国外回来，到时会安排你们见面。” “我知道了。 ”段崇随意地应道，头也没抬，目光专注地停留在手机屏幕上。 在段父看不到的地方，那上面显示着一小块监视屏幕，里面有个人趴在床上。 在等段父开口的这几秒里，床上的人翻了个身，像是很苦恼一般，抱起枕头砸了两下，之后又钻进被子变成一个大鼓包。 小狗一样。 段崇嘴角轻轻扬了下。 等不到段父后面的话，段崇才从屏幕中分出一点注意力，询问段父：“您还有别的事情吗？他还在家等我。” 饶是段父也愣了下，他仔细观察段崇脸上的神色，半天也没看出对方脸上有一丝不情愿。 他忍不住问道：“小崇，你……不反对联姻？” “反对？为什么？”段崇神色平静，反问道：“这不是母亲之前就安排好的吗？” “但你……”段父欲言又止，半响都不知道说什么。 “这件事母亲也跟我说过了，她会看着安排。”段崇不欲多言，起身时对段父说：“没有别的交代的，我就先离开了。” “小崇。”身后传来段父的声音。 段崇停下脚步，回头看向父亲，如同询问公事：“您还有什么事情？” 段父神色难明，久久地注视着面无波澜的段崇，问道。 “你最近，还有在看心理医生吗？” 第42章 段崇三天没有回来。 周六上午没有课，张阿姨休息也不在，偌大的家里只有于小远一个人。 窗外阴雨绵绵，于小远趴在床上，神情萎靡不振，心情也如同吸了水的纸，潮湿得皱成了一团。 他有给段崇发信息询问什么时候回来，对方也很快回了，只说还有些事情在处理，过两天就会回来。 处理事情。 需要段崇处理的事情，除了公司的事情，就是段睿了。 段睿段睿段睿…… 牙齿咬上指尖，上面传来一阵刺痛，于小远不自觉地啃掉了一块指甲，他似是毫无所觉，眼神里满是彷徨不安。 只要一想到段睿，于小远心里就是一阵不可自抑的害怕。 他并不后悔和段睿打架，他只是害怕，害怕段崇为此厌恶他…… 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于小远这几天一直在心里默念，睡着醒着都在想。 手机数不清多少次拿起放下，他希望段崇这几天里能主动联系他一次，哪怕一次，也能证明对方是在乎他的。 哪怕没有那个亲弟弟重要，至少他在段崇这里还是占有一定位置的。 可是没有，一次都没有。 有时候于小远会回想他找到段崇的这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只要稍微抛开对段崇那种盲目的滤镜，他就会发现两人之间，大部分时候全靠他主动，而段崇从未有过明确的表态。 这个时候于小远就会强迫自己停止深想，之后再去想一想小时候的段崇，以及后面段崇对他的好。 接连三天如此，到今天于小远精神都有些恍惚了。 接到余阳电话的时候，于小远坐在窗前发呆。 对方一句话重复了三遍，于小远“嗯”了好几声，直到余阳说了句“那半个小时后见”，于小远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余阳来了北区这边办事，知道他住在这边，就顺便邀请他下午出来玩。 这样也好，总好过自己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 两人约在了一家酒吧，余阳说最近很火。 “下午也没事，咱们就在这边待一下午，我朋友说这里的主唱妹子特漂亮，待会儿我可要看看。” 余阳说完又去看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的于小远：“你感冒还没好？” 这是前两天于小远去培训班时，怕麻烦对外的说辞。 “没有。”于小远摘下口罩，露出脸上还没完全褪去的伤，解释道：“前两天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 “怎么回事？你打架？”余阳震惊道。 于小远简略地把那天的事情说了遍，隐去了段睿和段崇的姓名，只说骑车不小心撞了别人的汽车，起了点冲突。 余阳听完义愤填膺，先是大骂车主，之后埋怨于小远：“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有啥事好歹兄弟能帮你撑撑腰。” 第42章 “也没什么，小事儿，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行，不说这些糟心事儿。”余阳拿起酒瓶跟于小远碰了一个，笑着指台上：“哎哎哎，那个主唱妹妹来了，快看快看。” 酒吧主唱的歌声确实动人，大概因为今天外面天气的缘故，唱的全是缠绵悱恻的慢情歌。 几首歌下来，本就酒量不佳的于小远，脑子已经晕乎了。 余阳也喝了不少，拍了拍似乎还在专注听歌的于小远，说了句“去洗手间”，人就走了。 于小远趴在桌子上，脑袋枕着手臂，眼神放空。 耳边是轻缓柔和的女声，眼前是蓝绿交织的灯光，整个人有种不知道身在何方的悬浮感。 就在他眼睛快要闭上的时候，桌子上传来了酒杯磕碰的声音，于小远以为是余阳回来了，强撑着睁开眼。 入眼就是两杯盛着蓝粉色酒液的高脚杯，酒杯后面是一片花哨的图案。 “余阳，我喝不动了……” 耳边传来了一声轻佻的笑意，显然不是余阳。 于小远抬起头，就见到了一个颇为面熟的脸。 “你？” “是我啊弟弟。”程也笙撑着下颌，一脸笑眯眯地看着于小远：“真巧啊，怎么来我店里也不说一声，好给你打折啊。” “你店里？”于小远扫视了一眼周围的环境，慢吞吞地说：“哦，怪不得，有点眼熟。” 一杯酒推到于小远面前，程也笙语气熟稔得像是和于小远是老朋友一般：“这么久不来，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呢。” 于小远不搭话，只推开酒杯：“不喝了……” 这一下动作不轻，程也笙忙接住差点被于小远推翻的酒杯，他把酒杯放到一旁，也不强迫，只是眼神在于小远脸上的伤口扫了一圈。 “怎么伤成这样？段崇打的吗？”他轻啧了一声：“我以为他只是脑子不正常，没想到人品也不行啊。” 捕捉到熟悉的人名，于小远一个激灵直起身子，猛地拍了下桌子：“不是！” “不许你说我哥！” 这一下动静不小，桌子上的酒杯都跳了跳，周围几桌的客人也看了过来。 于小远毫无所觉，还要大声为段崇辩驳：“我哥人很好！你是谁，凭什么说他！你才脑子不正常！” 看着于小远不悦的表情，程也笙脸上的笑意更浓，他低头笑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哈哈……真有意思啊。” 他凑近于小远:“你喜欢段崇啊。” 于小远偏头想了下，又看向程也笙，警惕道：“我干嘛告诉你？你又是谁？” “我是你哥段崇最好的朋友啊。”程也笙面不改色，笑道：“你忘了，你第一次见你哥，我就在旁边啊，我还替你说话了。” “我哥的朋友……”于小远垂眼拧眉，像是在努力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过了几秒才说：“哦，我想起来了，你是我哥的商业对手。” 程也笙愣了下，随即大笑了起来：“哈哈……小朋友，这是谁告诉你的？” “你让我防备他，你说我哥是疯子……还有，你刚刚还说他坏话。”说着说着于小远握了握拳头，对着程也笙毫无威胁地晃了晃：“如果你再说，我就要不客气了……” 程也笙笑得几乎要停不下来，半晌后才说：“段崇是怎么舍得把这么可爱的小东西放出来的？是不是他不要你了？要是他不要你了，弟弟你可以来我这里，我也可以给你当哥哥的……” 程也笙说着说着，就见于小远脸色陡然变了，刚刚还是一副迷糊又警惕的模样，此刻一脸僵硬，接着眼圈就红了。 “没有……他没有……”于小远努力睁着眼睛，大声反驳面前这个烦人精：“他没有！” 说完他像是告诉自己一般，喃喃重复道：“我哥没有，段崇没有，他没有不要我，他不会不要我……说过要在一起的，明明他答应了的，他不会丢下我……骗子，你骗我……你胡说……” 声音逐渐带上哽咽，豆大的泪珠从于小远眼中滚落下来。 “而且……而且……我还没有告诉他，我也喜欢他。” 段崇接到林延电话的时候，心理医生刚离开。 林延打了十几通电话，好不容易打通了段崇的电话，忙跟段崇汇报说：“段总，于先生二十分钟前给我打了电话，问您在哪里，我告诉他了……我听着他语气不太对，像是哭过，我问他在哪里他也没有说……” 段崇眉毛轻皱：“知道了。” 挂断了电话，段崇快速回拨了于小远的手机，先是响了几声没有人接，接着再打就显示对方关机了。 段崇面色一寒，快步往门外走，刚拿起外套，手机又响了起来。 段崇接起电话，听到里面人的话，面色才缓和了一些。 “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已经是下午六点的时间，因为雨天的缘故，天空已经全黑了。 段崇撑着伞，不顾飞溅的雨水，一路赶到小区门口的保安亭。 还没走到时，就看到了蹲在门口转角处的于小远。 于小远头发身上都沾满了雨水，浑身湿漉漉的，他还没有看到段崇，只盯着另一处入口发呆。 倒是保安先看到了段崇，忙上前跟上段崇的脚步，边走边客气道：“段先生是吧……” 段崇点了下头。 保安看了眼不远处还蹲着的于小远，解释道：“这是您弟弟吧，他只说找您，我们这边也没有录入他的信息，不敢放行……我让他去屋里坐坐，他也不听……” “嗯。”段崇没听完保安的解释，大步朝着于小远走过去。 “小远。” 蹲在地上的人缓缓抬头，在看到段崇的一瞬间，他眼睛亮了下，紧接着又红了。 “哥……”他声音委屈极了：“我以为我找不到你了……” 摇晃着站起身，于小远带着一身的酒气和水汽，趔趄着扑向段崇。 段崇将人接了个满怀，牢牢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手脸都是冰冷的，人更是抖得不成样子。 于小远像是不觉得冷，他凑到段崇的脖子处，不知道在确认什么般，蹭来蹭去。 “哥，我好害怕，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你怎么就突然不见了？” “你怎么可以让我找不到啊……” 第43章 段崇将醉得东倒西歪的于小远背回了住处。 夜色已深，街灯昏黄，笼罩着街道上唯二的人。 回来这一路上，于小远极不安分。他软绵绵地趴在段崇宽厚的背上，双手紧紧搂着男人的脖子，像是生怕一松手，手下的人就消失不见一样。 嘴里还要絮絮叨叨，说了很多颠三倒四的话。 一会儿喊“哥”，一会喊段崇，还喊了小时候的称呼“虫虫哥哥”。 原本撑着的伞也在半路掉了，雨势渐大，两人就这样暴露在雨中，很快身上都沾满了雨水。 好不容易到了住处，段崇在浴室放好了水，又把人剥光衣服放进了浴缸里。 过程很不顺利，于小远不肯脱衣服，也不肯让段崇走，拉拉扯扯到最后，还是段崇柔声说了两句“小远听话”，又亲了于小远几口，趁着人愣神儿，才把身上的衣服脱了下来。 好不容易将人泡进热水了，醉酒的于小远又像是吓到一般，从水里窜起来，径直攀上段崇的脖子，抖着身子惊呼道。 “哥，哥，我掉水里了，我又要淹死了。” “哥，救我！” …… 他的小狗表现出这样的依赖，段崇心情愉悦极了。 捏住于小远的后颈，段崇又如法炮制，亲的对方晕晕乎乎，最后同样扯掉了身上早已湿透的衣物，抱着于小远进了浴缸。 于小远终于安静了下来。 他乖乖地坐在段崇的怀里，任由段崇用温暖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身体。 浴室蒸腾的水汽晕染出他发红的鼻头和眼睛，定定地看了对面的人一会儿，还未完全清醒的眼神发直，视线扫过男人裸露的胸膛时，突然烫到一般躲开。 “哥……你怎么没穿衣服啊？” 小声问完，于小远又看看自己，他“啊”了一声，手在水下扑腾着摸索了两下。 “我怎么……怎么也没穿衣服啊。” 脸腾的热了起来，于小远想到什么般，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在开口话都说不利索了。 “哥、哥你是要……是要跟我……” 话没说完，他脸上闪过一丝害怕，很快又像是下定决心般：“我、我、我可以的……就是哥，可不可以轻一点……太疼啦，好疼……我会害怕。” 于小远脸上的神情自然躲不过段崇的眼，他一双黑眸如点墨，某种兴奋狂热的情绪一闪而过。 抓着于小远的手不自觉的收紧，直到于小远皱眉呼痛。 白皙的手臂上很快显现出几道红痕，段崇盯着那几道艳丽的红，又想起上午和心理医生的对话。 第43章 正常人表达喜爱的方式有很多种，亲近、保护、怜惜、独占……但从不会是破坏。 闭了闭眼，段崇胸口剧烈起伏了几次，强忍下心中那股想要将怀里人揉进骨肉的破坏欲，再睁开，眼神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无波。 “别怕。”他松开握着于小远的手：“答应过你不会了。” 可对面的人听到这句话，却如遭雷击一般，霎时间白了脸色。 浴室里响起“哗啦”的水声，是于小远慌乱的凑了过来。 他神情仓惶：“哥，哥你不要我了吗？” 段崇喉结克制地滚动了下，安抚一般拍了拍于小远的背。 “没有。” 可于小远显然不信，他反握住段崇的小臂，力气极大。 “可是你没有回来，你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于小远说着说着，脑袋都要磕到段崇头上了。 他脸上满是委屈，嘴里全是控诉：“你不回来，是不是在家里，和段睿……你的亲弟弟在一起，你是不是心疼他被我打了？可是是他先打的我，我才还手的……你怎么能不问缘由就生我的气呢？” “我没有生你的气。” “你说谎。”于小远说着就很恼怒，脑袋因为醉酒的缘故稳不住，在段崇面前晃来晃去，但不妨碍他翻出那天的事情。 “你就是生气了，那天在警察局，你带他走，你不管我，你还看都不看我一眼。” 段崇没有解释那天他是防止段睿气急之下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吓到于小远。 他不辩驳，只顺从的平静道歉：“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被酒精影响大脑的于小远，显然没有听到段崇这句话，他已经完全陷入了自己的悲伤里。 “……哥，你是不是有了亲弟弟就不要我了？” “没有，不会不要你，段睿和你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因为你们有血缘关系我没有吗？”于小远说着说着就很难过：“可是这个我没有办法啊，我怎么做也成为你有血缘的亲弟弟啊。” “不是。”段崇抬手捏了捏于小远的下巴，认真道：“你是我的小狗。” “小狗？”于小远困惑的偏了偏头：“为什么？” 不等段崇回答，他回头摸了摸身后，片刻后迟疑道：“可我没有尾巴啊，当不成小狗的。” “没事。”段崇轻笑了一声，用沾着水的手指轻轻抚弄过于小远脊背，心情很好道：“我说你是你就是。” 于小远只是一味地苦恼，他皱着眉，思考了半天，最后似是恍然，他抬头用一双湿漉漉的圆眼睛看向段崇，试探的，用极小的声音。 “汪？” 抱着他的男人表情明显顿了下。 于小远脸又红了，即便他现在脑子不太清醒，也隐约知道这样的事情是极其羞耻的。 把脸埋到男人的肩膀处，于小远装死不说话了。 空气里只有偶尔响起的滴水声。 腰身忽然被掐住，浴缸里发出一声极大的水声。 于小远只觉身体腾空了一瞬，下一秒就跨坐在了男人的大腿上。 两人什么都没有穿，这样的姿势，肌肤相贴的感觉尤为明显。 于小远忍不住扑腾了两下，又带起了一阵水花。 “哥……” 男人直直的盯着他，让于小远有些害怕。 说起来两人亲密的事情早就做过了，但是上次的经历太过惨痛，以至于于小远克制不住的僵直着身体。 男人一言不发，只用手带着温热的水流，在于小远的腰腹简游移。 于小远克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他没有躲。 折腾了这么大半天，体内的酒精也逐也渐渐散去了一些，于小远也想起来自己来这里的目的。 他是有话要对对方说的。 “哥。”他又颤抖着叫了一声。 “怎么？”段崇随意应着，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 于小远抓住段崇的手，也不管此时此刻合不合适。 他想起来了就要说。 甚至还怕自己现在表达心意已经晚了。 空气安静了一瞬，段崇任由于小远抓着，眸光深邃的看着他。 于小远脑子一热，告白的话就那么猝不及防的说出口。 “哥，我喜欢你。” 于小远边说边盯着段崇的脸，趁着这句话开口，把自己好几天前想好的话，一股脑的倒了出来。 “不光是弟弟对哥哥的喜欢，也是恋人之间的喜欢。” “我可能……可能也是同性恋……” “总之我喜欢你，我要跟你在一起。” 第44章 于小远一连串地说完这些话，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浴室太热了，让他觉得呼吸有些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嗓子里。 脸也烫，身上也烫，活像一只煮熟的虾子，醉酒后的身体被热水泡得更是软绵绵，提不起一点力气。 手抵在男人的胸膛，于小远只觉得那里体温热得惊人。烫得他想要缩回去，可又挪不开手，只能浑身僵在那里。 时间像是被模糊了，或许过去了很久，也或许没有几秒。 他没有等到段崇的开口。 男人一双乌沉沉的眼睛微微眯起，盯着不知所措的他，那深邃的眸光中似乎有什么在涌动，却又被极力压制着。 段崇就这样静静看着于小远，那眼神复杂得让人难以捉摸。 心脏骤然发紧。 他不知道段崇之前是怎样看待这一段时间两人的关系，他以为段崇至少…哪怕是只有一点点，喜欢他的。 不然不会抚摸他，亲吻他，对他有欲望。 可是现在于小远又不确定了。 心里发虚，可于小远一点都不想退缩，他横了心，执拗地对上段崇的视线，固执着等一个答案。 隔着胸骨，段崇的心脏一下下敲击着于小远的手。 那里热度惊人，相贴的皮肉正蒸腾出欲望的温度。 “于小远。” 段崇开口了，声音低沉沉地，让于小远心脏处一阵发麻。 腰部那只手缓缓用力，抓得于小远有些疼。 可他无暇顾及那里的疼痛，他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段崇脸上，迫切地想等对方一个回答。 片刻后，男人笑了。 随着这一笑，刚刚压在对方身上的东西似乎都在顷刻之间消散了。 于小远怔住，他很少见段崇这样笑，男人拢起来的头发还在滴水，那张俊美的容颜完完全全地露出来，以往总是锋利冷淡的脸上此刻眉梢眼角都透露着愉悦。 是的，愉悦。 于小远不免看呆了，心脏又不争气地跳了一下。 “哥……” 话音未落，脖颈被捏住，于小远愣了下，就被那里传来的力度不容置疑地压了下去。 嘴唇碰触前，于小远听到段崇的回答，盖过了他的心跳。 “我们当然会永远在一起。” “小狗。” - 下课的时候，于小远又是第一个收拾好东西往外跑的人。 “小远！”跟在后面的余阳几步跟上他，气喘吁吁，一把揽住于小远的肩膀。 “跑那么快干嘛，有急事啊。” 于小远略弯了下腰，脚下动作却一点没停，听到余阳的话，扬起一个内敛的笑回答。 “我哥来接我了。” “啊？你哥啊。” 余阳是知道于小远有个哥哥的，他也知道两个人还住一起，有时候听于小远有意无意说的话，也知道这个哥哥对于小远很好。他有点好奇。 “怎么你哥还接你放学？我记得你住的不远啊。” “嗯，想接就接了呗。”于小远脸有点红，含糊道：“就顺路呗。” 其实不顺路，段崇公司和培训班是两个方向，但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段崇就开始雷打不动地接送他，一天都没有落下。 原本于小远觉得挺麻烦的，就跟余阳说的一样，距离又不远，段崇又是个公司大老板，没必要这样花费时间在他身上，他一个男人，难不成会出什么危险？ 可段崇坚持如此。 于小远甜蜜的同时又觉得不好意思，总觉得自己像是被段崇当成了小孩在养。 要不就是跟那些短剧上演的，合格的男友要接送恋人上下班。 不管怎么说，这个事情他拒绝不了，只能配合。 出了培训班的大楼，那辆黑色的商务车果然已经停在了路边，不知道等了多久。 余阳勾着于小远的肩，还在抻着脖子四处乱看：“咱哥呢？让我也见见。” 于小远忍不住拍了下余阳的手，制止他：“别瞎叫，什么你哥，那是我哥。” “怎么这么小气，都是兄弟了，你哥当然也是我哥了。”余阳噗嗤一笑，自来熟地开起玩笑：“改天叫上咱哥一起吃饭。” “说了别瞎叫……” 两人拌着嘴，那边司机下了车，绕到一边，打开了车门。 第44章 段崇从车上下来，正好于小远和余阳也走了过来，停在面前。 “哥。”于小远眼睛瞬间亮了。 余阳吓了一跳，收敛了玩笑的嘴脸，原本他还想着这是哪个大老板呢，那气派，那气势，往那里一站跟电视上的明星似的让人移不开眼。 哪里想到这就是于小远口中的哥哥。 “嗯。”男人应了一声，之后淡淡地扫了一眼余阳。 余阳突觉浑身一冷，脑子还没反应过来，手已经从于小远肩膀上拿下来了，跟条件反射一样。 “啊，这位……哥……总……”余阳嘴巴打了磕巴，他讪讪地摸了摸脑袋：“你好，我是于小远的同学。” 于小远不免充当中间人介绍道：“哥，这是我同学余阳。” “嗯，你好。”段崇言辞简单，说完就没有多余的话了。 余阳莫名觉得自己好像多余了，之前的玩笑话也说不出口了，他干巴巴地跟于小远告别：“那什么，小远，既然你哥来了，我就先走了啊……” 余阳一溜烟走了，于小远跟段崇上了车。 隔板一拉，车后面就是一处封闭的空间。骤然安静了。 “过来。”段崇开口，对于小远招手。 于小远立刻笑着凑过去，身后就像有条尾巴在摇晃：“哥。” “衣服脱了。” “嗯？” 猝不及防的一句话让于小远愣住：“脱、脱衣服？” 段崇平静地命令。他眉目冰冷，把于小远拉过来，没有咨询意见直接把于小远的衣服拉链拉开，又在于小远怔愣的表情中，将那件外套扯下来扔到一边。整套动作行云流水。 “哥？怎么了？” “脏。” “啊？哪里脏了？我今天刚穿的，也没干啥啊。” 于小远想伸手去拿那件外套，看看哪里脏了，但刚探出身子，就猝不及防被段崇压在了靠背上。 冷冽的气息完完全全笼罩住于小远，身后避无可避，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于小远脑子里什么想法都没了。 他没有犹豫，抬手勾住男人的脖子，乖巧地仰起头，任由对方唇舌顺利侵入…… 半晌后，一只手挣扎着贴在车窗上，留下一道带着热气的水雾。 有声音在呜呜咽咽，模糊不清，夹杂着一两句模糊不清的“哥”，“段崇”…… 等彻底结束的时候，于小远眼角微红，眼神放空，衣衫不整地靠在段崇怀里慢慢平复气息。 男人一下下揉捏着怀里人的脖颈，像在把玩自己的作品，直到将那一块的薄薄的皮肤捏成红色，段崇眉宇间的不悦才消散了一些。 于小远这会儿也缓过神儿来了，他贪恋地蹭了蹭段崇身上的气味，嘀咕：“哥你刚刚怎么了……” 好凶啊。 “没什么。”段崇回答道，没有解释。 于小远也只是随口一问，毕竟在这种事情上，段崇一向表现得很强势，并且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总是让他难以承受。 “哦，那我们回家吗？” “嗯。” 于小远原本有一肚子话要跟段崇说，不过经过刚刚那一遭，他有些懒洋洋的，抬不起劲，觉得就这么跟段崇安静靠一会儿也很好。 谁知过了片刻，于小远突然听段崇开口道。 “培训班别去了。” 第45章 于小远以为段崇只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第二天段崇就告诉他已经帮他退了培训班。 “哥？”于小远震惊且不理解，“我再有两个月就要考试了。” “嗯，有不会的晚上我会帮你辅导。”段崇淡淡回答。 说起来，这种成考其实难度不大，也很少有人正儿八经地报班，大部分都是网课，而且于小远学了这么久，考过是没有问题的。 只是，这个事情太突然了。 “可是……为什么？”于小远问。 段崇没有给他解释，只是让张姨帮着把于小远平时上课的东西收拾好，之后说：“不想在家待着的话，现在跟我去公司。” “不是在不在家的问题，就是……”于小远还想追问，就见段崇一个眼神看过来，他剩下的话就噎了回去。 好吧，本来考证也好，培训班也好，都是段崇一手主张的，现在又突然退掉，大概也有对方的理由吧。 于小远心里闪过一丝别扭，很快又说服了自己。 他现在模拟测验什么的，成绩都很不错，后面有什么不懂的，也可以看网课…… 重点是，看起来这件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 叹了口气，于小远在段崇的眼神示意下，拎起书包跟着对方出了门。 说去段崇公司，于小远这还是头一遭，去之前他还问段崇这样是不是不好，毕竟上班的地方，他去了也没啥事，怕打扰对方。 段崇只说没事，于小远就放心了下来，同时又期待了起来。 他还没有见过段崇上班的地方呢。 对于了解段崇的一切，于小远都抱有莫大的兴趣。 车子驶入停车场入口的时候，于小远透过车窗往外望，看到那熟悉的建筑时，想起他第一次来这里蹲守段崇的事情。 那时候，他像个傻瓜一样，在寒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就为了等段崇出现。 现在回想起来，于小远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竟然真的能用那种笨办法等到段崇。 “哥，你还记得吗？当初咱们就是在这里第二次碰面的。”于小远笑指外面跟段崇说。 原本觉得丢人的事情，现在过去这么久，两人又成了如此关系，再谈起来只觉得幸运。 “嗯，记得。” “我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能碰到你，而且你还下了车。”说到这里，于小远不免追问：“我那会儿是不是看起来挺傻的？” 段崇摸了摸于小远的头，语气认真：“不傻，很可爱。” 眼前的光线暗了下去，是车子驶入了地下车库，段崇的话让于小远耳朵发烫，他低下头，嘴里小声咕哝：“哥你别这么说，我都24了，怪难为情的……” 回应他的是男人温柔的抚摸。 等跟着段崇，乘坐专门的电梯到了公司顶楼，于小远只觉得刚刚在地库里的难为情都不算啥了。 段崇专属的办公室里，隔三差五会有人来汇报工作，大概是段崇第一次带人来，见到于小远的时候，那些人或多或少都会投来隐蔽的目光。 于小远如芒在背，毕竟现在跟段崇关系不一样，于小远莫名有种被人发现的心虚感。 他倒是无所谓，要是段崇被传出些什么，总归是不好。 等没人的间隙，段崇看过来，他对着沙发上的于小远招招手：“过来。” 于小远顺从地过去，等走到那张超大的办公桌时，手腕一紧，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男人拉进了怀里。 坐在段崇的腿上，于小远差点跳起来。 “别。”他推拒了下，惊慌失措地去看那扇关着的门，嘴里慌张道：“待会儿有人进来不好。” 可男人不撒手，反而又将他往怀里抱了抱。 “是有不会的题吗？”段崇心情很好的样子，一手揽着于小远的腰，一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于小远的手指头。 “没有。”指尖的碰触转移了于小远的注意力，他无暇顾及是不是会有人来这个问题，只听到段崇又问。 “那刚刚为什么一直看我这边？” 为什么看段崇？ 当然是因为没有见过段崇在公司的模样。 于小远觉得段崇哪里都厉害，工作的时候，跟下属交代事情的时候，低头签文件的时候，完全是于小远心中的成功男人的模板。 “觉得哥你很厉害呗。”于小远笑着说：“跟我看的视频上的那些总裁一样，啊不对，我觉得哥你比他们更有范儿。” 对于于小远的夸奖，段崇面上没什么太大反应，他捏着于小远的手指，最后将于小远的手拢到手心里，状似不经意地问。 “上午一直看你在用手机打字，在和谁聊天？” “跟余阳他们，都问我怎么突然退学了，我就解释了下。” “昨天那个人？” “嗯。” “你们关系很好？”段崇说话间抬起于小远的手腕，用拇指慢慢摩挲着腕骨处青白交错的血管。 于小远觉得有点痒，稍微缩了缩，嘴上毫无所觉地回答：“挺好的，他人不错的啊——” 手腕传来一阵刺痛，于小远惊讶地看向段崇：“哥，你？” 段崇面上平静，吻了吻那一处新鲜的咬痕，好似刚刚咬人的不是他。 “饿了吗？” 于小远还没从段崇刚刚咬了他这件事情回过神儿，听到男人的话：“啊，我还好……” “那去吃饭吧。” 于小远一头雾水地跟着段崇下了楼，去了附近的餐厅。 吃饭的时候，段崇接了个电话，于小远听到段崇的话里夹杂了“妈”，“没事”“可以”的话。 第45章 猜测到对面可能是段崇母亲的来电，于小远饭吃得都心不在焉了。 又是一阵心虚…… 毕竟正常父母，谁也不会想让自己的孩子是同性恋，即便于小远不会想着离开段崇，也没有见到段崇的母亲，那种心虚感还是挥之不去。 等段崇挂了电话，看到于小远躲躲闪闪的表情。 “怎么了，菜不合胃口？” 于小远摇摇头，之后小心翼翼地问：“是伯母给你打电话呢？” “嗯。” 不等于小远说什么，段崇平静地丢下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她现在公司等我。” 于小远正拿着勺子喝汤，听到这句话，差点把汤喷出来。 “啊？在在在、在公司？” “嗯。”见于小远慌忙到手脚不知道往哪里放的样子，段崇夹了菜放到于小远面前的骨碟里：“先好好吃饭。” 于小远哪里还吃得下去，忙催促段崇：“那哥你不赶紧回去吗？” “等你吃完。” “等我干嘛，你直接去吧，我自己吃就行。” “等你。” 后面任由于小远怎么说，段崇都坚持不动，于小远无奈，只能以最快的速度吃完饭。 出了餐厅，于小远也不好跟着回公司，就对段崇说：“那我就先回去了啊哥。” 岂料段崇皱眉反问：“回哪里？” “回家啊。”说罢于小远把段崇往公司的方向推了推：“你赶紧走吧，别让伯母等太久。” 段崇站在原地不动，黑眉轻皱：“为什么不跟我回公司？” 于小远睁大眼睛：“伯母在，我怎么好跟你回去？” “有什么不能？” “我心虚……”于小远左右看了下，小声解释：“我们现在这种……这种关系，就算伯母不知道，可是我还是害怕，就先别见面了吧……” 段崇看了于小远一眼，语气波澜不惊：“她知道的。” 短短四个字，直接把于小远炸懵了。 等段崇拉着他的手腕，走了几步后，于小远才像是找回了语言系统。 “什么叫、叫伯母知道了？她怎么知道的？啊？她不反对吗……” “我的事，她没什么好反对的。” 于小远还是一副震惊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表情：“那……那她知道了，不讨厌我吗？” “你不需要在乎其他人喜不喜欢。” “可那是你妈啊。” 段崇只是“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提自己的母亲。 于小远被段崇一路拉着回了公司，又上了电梯。 他站在段崇身边，电梯里的镜子映照出他紧张不安的脸。 等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于小远扯了扯段崇的衣角：“哥，我还是别进去了，我随便找个地方等你行吗？我实在别扭……” “可以。” 段崇没有强求，他看起来也并不是想让于小远和段母见面。 之后段崇就喊了前台，让人带着于小远去了待客室，于小远不安的表情才放松了下来。 段崇回到办公室的时候，段母正坐在沙发上，看旁边的一处盆景，听到开门的动静才抬起头。 段母外表看起来很年轻，比起像是段崇的母亲，更像是段崇的姐姐。 如果于小远在的话，就会发现段崇的那双狭长的眼睛是随了段母。 “那孩子呢？我听说你今天带他来公司了。”段母问，声音听不出喜怒。 “在别的房间。”段崇不欲多提，走到段母面前坐下。 “您找我有什么事？” 段母没有立刻开口，视线落在段崇身上，仔仔细细地打量面前的儿子。 看起来和上次见面没什么太大变化，对她这个母亲依旧是一副冷淡客气的模样。 可不管多少次，自家儿子这幅模样，还是会让她这个做母亲的心里一阵难受。 又想到那个孩子，段母又是一阵头疼。 “你和他，现在怎么样？”段母试探着问。 “挺好的，他很乖。”说到这里，段崇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他皱了皱眉，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段母自然没有错过段崇神情上的变化，她斟酌了下，继续说：“小崇，要是你实在喜欢，妈可以认他做干儿子，之后你们就当兄弟一样相处好吗？至于别的，妈希望你能克制下自己，最好还是不要了。” “我们现在也是兄弟。”段崇抬起眼皮：“这跟您认不认没有关系。” “我知道，妈也不想干涉你的事情，但是前几年你做的事情，实在让我害怕……” 段母说着说着，对外向来都是女强人的人，语气带上了一丝哀求：“听妈的，你要是为了他好，就把这孩子送走吧，去哪里都好，别再联系了，他会让你变得不正常——” “我现在很正常。” 段崇冷淡打断段母的话，平静的叙述道：“我每个月都会看心理医生。” “我是有许多想对他做的事情。”段崇顿了下，眸色深沉：“不过听从了医生的建议，我都会尽量征求他的同意。” “小崇……正常人不会把所有的情感寄托放到另一个人身上……” 段母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复杂且哀伤。 对于一个母亲而言，对着自己的孩子，说出“你不正常”这样的话，同样是给自己心里扎刀子。 段崇看起来并不在意，他神色如常：“您和医生提议过的，我都在配合。” “小崇……” “是他找到的我，我给过他选择的机会。” 说到这里，段崇定定看向段母，忽而一笑。 “既然他选择留下，那这辈子我们就绝对不可能分开。” 第46章 于小远的手机坏了。 归咎于他昨晚在浴室泡澡时顺带看网课，后来段崇进来，两人胡闹了一通。等完事儿想找手机时，才发现手机已经泡了水，彻底不能用了。 那手机他用了三年，很早之前段崇就想给他换掉，但他觉得没必要就拒绝了。现在手机彻底报废，只能换新的。 手机的事情不用他操心，隔天早上，段崇就让人送来了一部最新款的手机。 于小远捧着新手机很高兴，主要是因为这是段崇送的。等他想找旧手机换卡时，才发现昨晚放在床头的手机不见了。 他仔细找了好大一圈都没找到，只好问刚从洗手间出来的段崇：“哥，我之前的手机你看到了吗？” 段崇正在换衬衫，闻言不动声色道：“早上丢掉了。” “啊？可是我还没有换卡呢。” “嗯。”段崇换好衣服走过来，拿过那台新手机点开，放到于小远面前，“里面有新卡。” 于小远觉得这不是有没有手机卡的问题，他问段崇：“哥，你把我旧手机丢哪里了？手机卡还绑了好多东西呢。” 社交账号、银行卡，凡是市面上需要用的app，几乎都是用手机注册的。骤然换卡，是件很麻烦的事情。 段崇那双黑眸一错不错地看了于小远片刻，才回道：“抱歉，是我没有注意，待会儿我去帮你找。” 对方一道歉，于小远哪里还好意思追问，他摆摆手：“算了哥，找不到就别找了，今天找个时间我去补张卡就行了。” “今天你要跟我去公司。”段崇说。 昨天段母突然袭击，搞得于小远心有余悸。又被段崇告知对方已经知道了他们两个的事情，以至于于小远现在想起来都觉得恍惚。 “我今天还去吗？不去了吧，你上班我总去你公司也不好。” “有什么不好？”段崇反问，“不想和我一直在一起吗？” 男人直白的话让于小远不好意思，他摸摸鼻子小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就是总不能跟你挂件一样，走到哪里带到哪里吧。” “这不好吗？” 段崇理所当然的话把于小远噎了一下，他想开口反驳，可面前的男人已经抬起他的下巴，凑过来和他接了一个冗长的吻。 后面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试图讲道理无效，于小远最后还是乖乖跟段崇去了公司。 自从两人确定了关系之后，于小远觉得段崇就粘人得过分。 他也不想把“粘人”这个词贴到段崇身上，实在是太诡异了。 可现实就是，这一段时间他几乎24小时都是和段崇待在一起的。 这让他又欢喜又别扭。 如此过了一周，于小远也没有抽出时间去补卡。 新手机号注册的社交软件，只加了段崇一个人。 其他之前所有朋友的联系方式也好，社交账号也好，都丢了。 于小远只能等补了卡才能找回来。 至于别的，段崇给他手机里安装了支付软件，还都替他绑好了卡。不然离了段崇，于小远连吃饭都成问题。 隔天是周末，于小远想着终于可以趁着段崇休息，抽时间去营业厅补卡。岂料晚上段崇就收拾了行李，告诉于小远第二天跟他一起去外地出差。 第46章 “滨市靠海，事情忙完了，我们可以去岛上住两天。” 段崇一句话勾得于小远蠢蠢欲动，他长这么大，还没去过海边呢。 “真的吗？” “嗯。” 瞬间把补卡的事情抛到脑后，于小远急急忙忙从床上爬起来，拿过段崇手里的衣物自告奋勇：“那我来收拾，哥！” 机票定在了上午，司机送两人去机场的时候，于小远看着远处的机场标识，兴奋道：“我还没坐过飞机呢！” 从那所贫瘠落后的小城走出来，于小远对于出差旅游，还是和段崇一起这件事情，足以让他一路上都很兴奋。 只不过这种兴奋在坐上飞机不久后就消失了。 半个小时前还靠着窗户看窗外风景的于小远，半个小时后就开始耳鸣恶心，浑身冒冷汗。 他晕机了。 靠在段崇身上，于小远神色恹恹。 “还难受吗？”男人握着他的手，低声问。 于小远摇摇头：“好一点了。” “睡一会儿吧。”男人摸了摸他的额头，轻柔地哄道，“很快就到了。” “嗯。” 往段崇身上靠了靠，闻着段崇身上熟悉的味道，于小远闭上了眼睛。 好不容易下了飞机，又坐了一个小时的车去到了市中心的酒店。 倒在酒店大床上的时候，于小远已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原本他还想趁着天气不晚，去周边转转呢，眼下也是有心无力，连洗澡都是段崇抱着他去的浴室。 洗完擦身体的时候，于小远看着近在咫尺的男人，不知怎的就笑了起来。 “怎么了？”段崇擦拭的动作停了一下，看着于小远的眼睛问。 “没有，就是感觉很好。” 不止是很好，是非常好。比之小时候那些破碎的记忆，眼前的人抓得到摸得着，且关系比兄弟还亲密。 听到于小远的话，段崇的面上也是柔和的，他低头亲了亲于小远的嘴角，表示：“我也觉得很好。” 类似的亲昵，两人一天要做很多次。 于小远也从最开始的不好意思，到现在的坦然，甚至还要主动。 抬手揽住段崇的脖子，于小远也亲了段崇一口，之后笑得眼睛弯弯：“我真的好喜欢你啊哥。” 躺进了柔软的被子里，于小远窝在段崇怀里，手里还要拿着手机在网上查攻略。 “离这边不远的地方有个餐厅，我看网上都说是必吃的，等哥你忙完了我们一起去吃好不好？” “可以。” “还有个寺庙，也不远，说是很灵验，要是时间来得及的话，我们可以去拜拜。” “会来得及。” “还有还有……” …… 查了一堆攻略，于小远眼睛都累了，他把手机放到一旁，闭着眼睛抱住段崇：“那就这样吧，等哥你忙完我们就去。” 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于小远听到段崇说：“好。” 隔天于小远醒来的时候，段崇已经离开了。 上午段崇要忙工作上的事情，中午还要跟人吃饭，回来估计要下午两三点了。 这会儿不过早上八点，于小远无所事事，洗漱完就打算下楼随便转转。 滨城靠海，距离北城坐飞机都要三个小时，这边的气候和风土人情与于小远之前见过的完全不同。 来之前于小远还要穿卫衣，来这里之后直接换上了短t。 空气中都像是夹杂着水汽，于小远顺着街道随便逛了逛，买了一对钥匙扣，又吃了些没见过的小吃，过程中还拍了几张照片，打算下午给段崇看。 他也没有目的地，主打一个走到哪里算哪里。临近中午的时候，于小远找了一家看起来像是特色店，点了杯果茶坐在外面的凳子上喝。 喝的时候还不忘给段崇发了照片。 -捕星星：[图片] -捕星星：这个果汁很好喝，哥你要是回来的早，我帮你带一份儿。你先忙，不用回复我啊。 一上午于小远也就给段崇发了一次信息，生怕打扰到对方，这次发了也没想着对方能回复。 哪知道手机提示音很快响起来。 -哥：不忙，你喜欢就带吧。 于小远嘴角忍不住扬了起来，他飞快回复道。 -捕星星：好，我走的时候帮你带，你吃饭了吗哥？ -哥：吃完了，过会儿就回去。 -捕星星：那你先忙，待会儿我回酒店等你。 …… 两人又发了几条信息，于小远才笑着收起了手机。 他心情很好地咬着吸管，坐在椅子上四处看。 这边是滨城的中心商圈，除了于小远落脚的酒店，还有不少高级会所、饭庄之类。 事情就是很巧，于小远正盯着一处招牌看的时候，就见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段崇的助理，名字叫什么于小远不记得了，不过在公司的时候，见过几面。 这次出差，段崇自然要带助理的，不过带的不是林延，而是这名助理。 既然助理在，那段崇肯定也在。 果不其然，很快于小远就看到了从那所饭庄大门里走出来的段崇。 心中一喜，于小远激动地从凳子上起身，他没有贸然过去，怕再有什么别的人在。 毕竟饭局是要谈事情的。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远，于小远想了想，拿出手机，打算远远地拍张段崇的照片，再发给对方，好给对方一个惊喜。 打开相机，放大，还没有按下拍摄键，手机取景框里出现了另一名女性的身影。 那名女性看起来很年轻，即便于小远不能完全看清对方的相貌，也能感觉出对方一定容貌姣好，家世不凡。 取景框里，那名女性正微笑着和段崇说着些什么，段崇低头回了两句，之后于小远便看着段崇将那名女性送上了车。 等段崇也上了车之后，于小远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发呆了。 照片自然是没有拍成的，现在人也走了。 于小远只能遗憾地收起手机。 去给段崇买果汁的时候，他心里犯起了嘀咕。 没想到段崇这次的合作对象，是个看起来很厉害的女生呢。 第47章 段崇没有回来。 原本说好了下午一起出去玩的，但于小远的手机里却收到了段崇的信息，说是临时有事，会晚一些回来。 盯着手机屏幕，于小远心里有些失落，但也能理解，毕竟段崇这次是来出差的，工作上的事情总是难以预料。 摆在桌子上的果汁杯，上面凝结成的水珠淌下来，在桌面上晕染出一小片水渍，再慢慢随着时间干掉，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痕迹。 落地窗外的天色已经悄然由白转黑， 叹了口气，于小远把原定的下午玩耍的计划，按照剩余的时间划掉了一条又一条，到最后一条也不剩。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房间里安静极了，于小远拿着手机，不知不觉趴在沙发上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于小远感觉到身体悬空，他猛地睁开眼，意识还没清醒，就感受到熟悉的怀抱。 “哥…”他声音带着鼻音，往段崇怀里蹭了蹭，过了几秒才清醒过来。 段崇将人放到床上，又伸手摸了摸于小远的额头。 “吃饭了吗？” “没呢。”于小远坐起来，晃了晃头，把残余的困倦晃走，之后看着面前的男人：“哥忙完了吗？” “嗯。”顿了下，段崇低声解释：“临时有些事情，耽误了时间，抱歉，回来晚了。” “哥你道什么歉，本来就是来出差的，忙工作很正常，我没什么的。” 跟着段崇去了一段时间的公司，于小远是知道段崇很忙的，他总不能让段崇丢下工作，只为了陪他玩。 段崇摸了摸他的头，声音带着暖意："你要想去寺庙，明天一早我们可以去。" 段崇说的是于小远昨晚定好的行程，这会儿天色已晚，寺庙肯定关门了。 “我其实也没有那么想去，我又不信那些……” 他其实对寺庙并不是特别感兴趣，只是听说那里的景色很美，是这个城市必去打卡点，就想着跟段崇一起去看看。 段崇摸得他有点痒，于小远不由抬手抓住男人的手，他整理了下情绪，仰头笑道：“而且这个点了，你肯定累了，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去你说的那个岛上玩。” 段崇说的岛，是近两年刚开发出旅游项目的小岛，岛上主打高端服务，且在旺季限流，所以岛上游客并不多，景区商业化不严重，环境更贴近自然。 于小远入乡随俗，穿着沙滩裤花衬衫，踩着脚下柔软的沙子，追着海浪跑了个来回，转头看见同样装扮的段崇，心情是从没有过的轻快。 “哥！” 他抓着一个小螃蟹，跑到段崇身边，满脸惊喜的给对方看。 “螃蟹！活的！我刚抓到的！” 第47章 “嗯，看到了，活的。”男人笑笑：“小远抓到的，很厉害。” 这话听到耳边莫名让人害臊，于小远说不出哪里别扭。 直到听到一个四五岁的孩子举着捡到的贝壳给爸爸看。 “爸爸！贝壳！我捡的！” “嗯，宝宝捡的，好厉害。” …… 和刚刚两人的对话如出一辙，于小远忍不住抗议：“哥你怎么把我当小孩子哄？” “你不喜欢吗？”段崇很认真的问：“合适的夸赞应当会让你觉得开心。” 这话奇奇怪怪，会让于小远觉得，段崇似乎在认真的学习或研究和他相处的模式。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 刚想问段崇从哪里听来的，下一波海浪打了过来，没过了两人的脚裸，于小远便把这个奇怪的想法抛到脑后了。 岛上的各种水上项目很多，于小远顾忌着段崇，总不好让对方跟他玩什么空中飞人，只挑了几个玩了玩，这一套下来也花了几个小时。 接近傍晚，玩累了的于小远跟着段崇回了岛上的酒店，洗了澡换了衣服，便去了酒店的餐厅吃饭。 餐厅这会儿人不多，菜品看起来不错，中餐西餐都有。于小远甚至看到一个带白帽子的大厨，拿着铁板烧的铲子给客人当众表演，那一套招式下来，惊的于小远眼睛都直了。 “现在做厨师都要会耍杂技了吗？”于小远感慨：“干什么都不容易。” 说起这个，于小远想起自己当初在酒吧上班的的趣事，不免就想跟面前的男人分享。 他那会18岁，因为嘴甜会说话，跟酒吧的调酒师关系不错。调酒师很多时候也需要表演，见于小远有心想学，人也机灵，就起了教他的心思。 “……结果我两天砸了七八个杯子，吓得他再也不提这茬了。”说到这里于小远还有点遗憾：“调酒师的工资可比我们高多了，但是我就是手不听使唤，没学会真可惜。” 那会儿他刚出社会，是真缺钱，眼见能赚到钱的机会飞了，他为此还沮丧了好久。 段崇静静注视着于小远，不免想寄回的照片里，那个瘦弱青涩的少年，一身廉价的白衬衫，站在蓝绿色的灯光下，手忙脚乱晃动调酒杯的模样。 放在餐桌上的手指动屈起，段崇缓缓道：“很可爱。” 太可爱了，想抓回去，藏到只有他能看到的地方。 于小远只当段崇又哄他，浅浅一笑：“哥你现在说话真的……太让人不好意思了。” 话音刚落，一道清亮柔和的女声传来。 “段崇？” 转头去看，于小远就见到一名年轻女生朝他们走来，笑着问。 “真巧啊，怎么你也来这里了？早知这样，我们应该一起来的。” 段崇没有起身，看到面前的女人时，眉头微微皱了下。 “程小姐怎么在这里？” 冷淡的语气外加明显不悦的神情，让程新月愣了下，但她很快又笑了起来。 “朋友说这里不错，顺带就来转一转，只是没想到你也会来。”说罢程新月又问：“既然碰到了，不介意一起吃个饭吧，毕竟也算是缘分。” “你说呢，这位可爱的弟弟？”最后一句是对于小远说的。 段崇脸色愈发冷淡，还未开口拒绝，对面的于小远先一步说。 “啊？不介意的，程小姐您请坐。” 他想起来了，这位程小姐，就是昨天段崇见的人，看样子应该是合作伙伴什么的。 于小远贴心的拉过一旁的椅子，让程新月坐下。 “谢谢，你真好。”程新月坐在两人中间，对着于小远温柔一笑。 “我、我……应该的。” 从未被这样漂亮的女生对待过，于小远觉得自己脸都红了。 “你叫什么名字啊？” “于小远。” “好可爱的名字，你是他什么人啊？” 他自然指的是段崇，于小远面色微红：“我是他弟弟。” “弟弟啊，是表弟吗？”程新月好奇的追问。 于小远迟疑地摇了摇头。 他怕说多错多，只能求救一般去看段崇，希望段崇能把话茬接过去，刚将目光挪过去，就见段崇面如寒霜。 “程小姐。”段崇语气很冷：“请注意分寸，这里并没有邀请你。”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于小远心里咯噔了下，立刻去看程新月。 对方表情如故，甚至还对着段崇歪头笑了下。 “好的，抱歉啊，我只是有些好奇。” “你可以走了。” 程新月还想说什么，但见段崇表情，她笑了下站起身：“既然你有事，我就不打扰了，等回了北城再见吧。” 说罢她又对着于小远摆摆手，语带调侃：“你哥看起来不喜欢我，只能改天再见了小远弟弟。” 于小远忙说：“啊，那程小姐再见。” 程新月走后，于小远一头雾水。 他原本以为对方是段崇的合作伙伴，但刚刚两人的聊天方式，又实在不像。 “哥，这位程小姐是什么人啊？你朋友吗？” “不是。”段崇神情还是冷的：“不是什么重要的人，你不用在意。” 对方显然不想说，于小远也不好追问。 不过经此一遭，这顿饭的氛围没有刚刚那么轻快了。 草草吃了晚饭，两人回到酒店。 刚进门，段崇身上的手机响了，他对于小远示意了下，之后去了阳台接电话。 于小远换好睡衣，就见玻璃门后的段崇还在打电话。 他凑近了几步，阳台玻璃门的缝隙里露出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 “见到了”、“转告她……”“……可以换其他人……” 段崇挂断电话，转身就看到了站在门后的于小远。 收起手机走过去，段崇缓和了情绪：“站在这里做什么？” “我就来看看你……”说完，于小远小心的看了眼段崇，问：“哥你是不是心情很不好？” “没有。” 于小远仔细分辨段崇脸上的神情，又问：“是工作上不顺利吗？” “不是。”见于小远眼中担忧，段崇又平静解释：“是我母亲打来了的电话，没什么，一些无所谓的事情，不用你操心。” “哦，没事就好……”顿了下，于小远又说：“我以为是跟那位程小姐有关。”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多想了，于小远总觉得那位程小姐很奇怪。 像是话里有话，跟段崇之间谈话更是很别扭。 依赖于他从小的经历，于小远对旁人的情绪感知很敏锐。 又看了眼段崇，见对方神色和往常无异，于小远便按耐下了心里的这份奇怪。 可能就是工作上的事情吧，于小远想，既然段崇说了不是很重要，那他也没必要总是想着这件事。 而且，他哥那么聪明，就算真的有什么，也能处理好。 第48章 从海岛回来，段崇变得忙碌起来。 白天，于小远依旧会跟着段崇去公司，晚上两人一同回家。偶尔段崇晚上有饭局，便会让司机送他回去。 今晚段崇又有事外出，于小远坐在汽车后排。 等红绿灯的间隙，路口几个年轻人嬉笑着走过斑马线。 初夏的天气，夜风透过半开的车窗吹拂进来，于小远望着那几名年轻人的身影融入人流，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车子启动了，窗外的景致迅速倒退，于小远收回目光。 恍然间，他意识到，自己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接触过其他人了。 手机卡还是没补，每次于小远想起这件事，总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打断，一拖再拖，到后来他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离考试已经不远了，于小远挺想问问之前培训班的同学复习进度如何，可翻了翻手机，才发现自己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了。 看了眼时间，这会儿还不到五点，于小远思索片刻，叫住了前面开车的司机。 “刘哥，先不回家了，麻烦你送我去之前上课的地方吧。” 车子没有减速，后视镜里的司机与于小远对视了一眼。 “段总让我送您回家。” “嗯，先不回去了，我想去找找之前的朋友。” 司机不再言语。 车内安静了几秒，于小远皱眉，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正要开口，就听司机生硬地重复道。 “段总吩咐了，让我送您回家。” “……” 坐了这么久的车，于小远自问也算熟悉这个司机，对方寡言少语，存在感极低，看起来似乎是个木讷的人。 “那要不你在前面停车，我自己过去也行，之后我会自己回去。” “于先生，我按段总的吩咐办事，您别为难我。” 那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于小远说不上来，就好比上次段崇白天有事外出，特地让林延过来和他在办公室待了半天一样。 第48章 好似在段崇眼里，自己不像是一个已经步入社会的成年男性，反倒更像是一个时时刻刻需要被保护的孩子。 他没有谈过恋爱，不清楚别人在恋爱关系里是如何相处的，但这种过度保护，不管在什么关系里都是不健康的。 司机也是拿钱办事，于小远不好苛责什么，他不再说话，任由司机将车开到了小区楼下。 下了车，于小远在司机的注视下进了楼栋，等那辆黑色轿车走远后，单元楼门口又冒出了于小远鬼鬼祟祟的身影。 先给张阿姨发了信息说自己不回去吃饭后，于小远才快步走出小区。 打了车，报了目的地，不过十分钟，于小远就到了之前上培训班的地方。 这会儿正赶上下课，于小远还没进大楼，就见到了从里面冲出来的余阳。 “余阳！”于小远招了招手。 对方显然也看到了他，先是一愣，随后跑过来照着于小远的肩膀就是狠狠一拳。 “让你tm的不回我信息！我都以为你被人拐卖了！” 于小远揉了揉肩膀，嘿嘿笑了下，解释道：“我手机卡丢了，还没来得及补。” 这种解释任谁听来都很离谱，余阳明显不信：“你骗鬼呢，不补卡你在山顶当野人啊。” 于小远也不好说太多，含糊了几句，拿出手机加了对方新的联系方式。 好不容易见面，自然是要找个地方聊聊的，于小远作为“过错方”，表示要请余阳吃饭，地方任由对方选。 余阳也没客气，当即选了附近一家价格偏贵的烤肉店，高高兴兴地拉着于小远去了。 烤炉上，牛肉烤得滋滋作响，余阳拿着夹子给肉翻了个面，问于小远最近都在干嘛。 “备考，跟我哥去公司，别的也没啥。” “你哥啊。”余阳顿了顿，说道：“你哥看起来挺吓人的。” “没有吧，他就是看着不爱说话，人其实很好的。” “……行吧。” 之前听于小远提起这位哥，明显关系很好，余阳自然不会非要上赶着反驳，他把烤好的肉夹到盘子里，又问。 “你现在在你哥公司上班吗？” “没……我在他公司看书做题……” “啊？那你在家不舒服吗？跑那么老远干嘛？” “就……”于小远找了个理由：“我自己在家会忍不住玩手机……” 余阳深以为然。 两人又就考试这个话题聊了许多，旁边盘子里的肉烤了大半，余阳话题一转，开始愤愤不平地大骂周琰，还没骂两句，于小远手机响了。 现在能给于小远打电话的，除了骚扰电话，唯一剩下的就是段崇。 拿起手机一看，果不其然看到上面备注的名字。 “谁啊？”余阳问。 于小远接起电话，对余阳做了个口型：“我哥。” 很快，手机里传来段崇的声音。 “你在哪里？” 短短四个字，莫名让于小远心里一紧。 意识到自己在紧张，于小远又为自己的反应觉得好笑。 他有什么可紧张的，那是他哥。 “我在跟朋友吃饭。”说完于小远又问：“哥你不是说要忙很晚吗？” “在哪个饭店？哪个房间？” 也不知道是不是打电话的缘故，于小远听段崇的语气似乎很冷。 没有得到及时回答，电话里的人又问了一遍，于小远连忙报了饭店名和桌号。 “嗯，待在那里别动，等我十五分钟。” “啊？哥你要来？” 于小远说完，才发现通话已经结束了。 眉毛蹙起，于小远看着那显示通话结束的屏幕，一时间脑子里转过了很多念头。 “你哥要来？”余阳问。 “嗯。” 见于小远脸色不好，余阳奇怪：“怎么这种表情，你哥来不好吗？来了正好让他请客。” “嗯。”于小远心中忐忑，对着余阳勉强一笑，没再多说什么。 十五分钟过得很快。 当于小远看到服务员身后那个高大挺拔的身影时，他立刻站了起来。 “哥。” 段崇面上没什么表情，大步走了过来，他先看了于小远一眼，又把视线放在了余阳身上。 余阳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放下手中的筷子，对着段崇尴尬一笑：“你好，段总哥，吃饭了吗？先坐先坐，没吃的话我再叫几盘肉一起吃……” 男人收回目光，并没有理会余阳的话，只问于小远：“吃饱了吗？” 于小远先摇了下头，又在段崇的视线里很快地点了下头：“饱了。” “嗯，那回家吧。” 手腕被握住，于小远踉跄了一下，不得不迈步跟上段崇的步伐。 身后传来余阳的喊声，于小远别扭地回过头：“我先回去了——” 话未说完，脸颊上传来一股力道，段崇强行将于小远的脸掰了回去，冷声道：“看路。” 两人一路走出饭店，上了车。 车门关上的那一瞬，于小远坐在副驾上，侧头去看主驾驶位上的段崇。 男人侧颜冷淡，像是在努力压抑着某些即将宣泄而出的情绪。 “哥……你生气了？” “嗯。”男人干脆利落地承认，一时间让于小远不知道说什么好。 思来想去，他也不能理解为什么。 安静了片刻，于小远试探性地问：“为什么？是因为我出来没告诉你一声？” 说到这里，于小远解释道：“我是想着你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又怕你忙，就没特意告诉你，而且我跟张阿姨说了我出去见朋友……” 声音越来越小，于小远说着说着，又觉得是不是恋爱中，不管什么事情都要和对方报备一下。 “对不起哥，这次是我错了，下次我会提前跟你说。” 认完错，于小远惴惴不安地看着段崇。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段崇转过头，黑眸一眨不眨地看向于小远。 “他们很重要吗？” “谁？” “你的朋友或者其他人。”段崇像是已经收敛下所有激荡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地问。 不明白段崇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个，但于小远想了想回答道：“朋我之前的朋友都挺好的，帮了我不少……” “后面你不会再需要向其他人求助。” “啊？可是……每个人应该都会需要一两个朋友吧……” “你不是很喜欢我吗？那为什么还需要别的人？” 这个问题让于小远不知道怎么回答。 “我当然喜欢你……可这跟其他人有什么关系？” 段崇不语，可愈发冷淡的表情昭示着他并不满意这个回答。 顿了下，于小远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一般，他不确定地问道。 “哥，你难道……是在吃醋？” 第49章 除却上次“粘人”这个词，于小远在心里又谨慎的给段崇打上了“爱吃醋”的标签。 他忍不住想笑，当下就真的笑的酒窝都出来了，完全忘了掩饰。 段崇没有回答，表情古怪。 于小远只当自己说中了，他又忍不住笑了几声，闷闷的。 越过车子中间的格挡，于小远倾身过去抱住男人的胳膊，轻轻环住。 “哥，你没有必要想这些。”看着男人的眼睛，他一字一句很认真的说：“你在我这里永远是最重要的，谁也不能取代你的位置，之前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男人面色渐渐缓和了下来。 见状，于小远再接再厉，他仰头亲昵地蹭了蹭段崇的脖子，猫儿似的，哄道：“以后不要为这个生气了，没有必要的。” “好不好，哥？” 不得不说，于小远软下声音哄人的时候，很容易让人心软，他本就是讨人喜欢的长相，偏圆的眼睛亮晶晶、专注的看向某一个人，就好像看着自己的全部，如此发出请求，很难让人拒绝。 饶是心如磐石的段崇也不能够。 紧握方向盘的手微微松开，段崇没有什么表情，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 于小远松了口气，他想起什么，又笑起来：“哥，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我送你回家。” “送我回家？”于小远奇怪：“哥你不回家？” 段崇言简意赅，“还有事情要忙。” “啊……” 有事情忙还特地打电话找他，于小远漫无边际的猜想，难不成他哥醋到要放下正在忙的事情，专门回来抓他吗？ 眼下这个情况，于小远也不好直接问，不过心底已经认定了这个可能。 原本他还想找个机会和段崇好好聊聊，让对方不要过度保护自己的事情。 现在也只能等等，至少等段崇忙过这段时间。 送于小远回去后，段崇又独自离开了，当晚对方回来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第49章 开门声响起的时候，于小远从睡梦中惊醒，困顿地睁了睁眼，片刻后就落入一个微凉的怀抱。 “哥，怎么这么晚？”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于小远整个人都在对方怀里放松下来，声音模糊地问。 男人身上清冽的香水中夹杂着一丝酒气，轻易能够闻到，他有心想问两句，问对方这么晚回家累不累，怎么喝了酒，可困得张嘴的力气都没了。 黑暗中，感受到额头落下一个轻柔的吻，他听到段崇说：“乖，睡吧。” 于小远就真的又睡了过去。 他又做梦了，这一次梦到了两个人小时候的事情。 只是这次的梦不太愉快。 段崇病了，确切的说是腿被打断了。 他躺在角落那张破木板床上，在那间逼仄脏乱的小房子里，因为高热粗重地呼吸着，周围什么也没有，没有什么能够救一救那时的段崇。 于小远慌的眼泪直流，不断地用打湿的毛巾擦拭着段崇的额头，他察觉不到累，就这样来来回回，一声一声叫着“哥”。 他怕段崇再也睁不开眼睛。 数九寒天的冬天，于小远找不来大夫，也买不到药，只翻出了家里仅有的两袋感冒冲剂，给段崇喝了，寄希望于里面会有消炎的功效，那是他当时全部的希望。 可没有用，于小远想去求正屋里那个令人胆寒的刘叔，求他心软救救段崇，可最终只是又挨了一脚，叫他别来烦。 最后他不得不窝在两人的床上，缩着身子，笨拙的抱住段崇，感受着对方身上滚热的体温，忍不住小声哭个不停。 中间也不知道是不是段崇烧糊涂了，还是清醒了过来，对方死死攥着他的手腕，用了全部的劲道，让他别哭，时而又冷静的说一定会带他走…… 梦的后面就又模糊了，场景杂乱无章的变幻，于小远害怕极了，因为每一个场景里都没有了段崇，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很快梦的场景定格到了最后一幕，周围像是在车里，于小远很快就记了起来，是那天从天文馆回来的时候。 他在车里看到了段崇，已经褪去了少年气，成熟稳重。 对方目光柔和的看着他，认真的说。 “会在一起。” “小远。” “我们会用永远在一起。” …… 早上醒来的时候，段崇已经离开了，屋里空荡荡的，心也像是被抽去一块，好似昨晚只是于小远的错觉。 这个梦除却最后那一幕，前面的都让于小远心里不舒服，堵堵的。 又因为没能见到段崇，让于小远一早上心情都很低落，提不起食欲。 简单吃过早饭，于小远无所事事，他回卧室里，抱着段崇的枕头好一会儿，被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包围，才觉得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轻了一些。 段崇不在，他也不用在去公司。 左右无事，终于有时间出门，于小远不想闷在房间里，他打算出门转转，换换心情，顺便把补卡的事情办了。 在营业厅等着的时候，想到昨天段崇过度的反应，于小远想了想决定发了信息，告诉段崇自己今天的打算干的事情。 信息发出去，段崇没有回，于小远只当对方还在忙，便摁熄了手机。 正好这时营业厅的工作人员告诉于小远卡补好了。 借了卡针，换上了补好的卡，屏幕右上角终于有了信号，于小远先登上了微信。 通讯录界面卡了半秒，转圈后蹦出了一堆小红点，除去推送账号，不少人给他发过信息。 之前的同事，杜峰，余阳，甚至就连阮星洲也给他发了不少。 于小远一个个看过去，顺便回复解释了这么久没有登录微信的缘由。 杜峰估计不忙，很快就回复了他的消息。 两人你来我往发了几条消息，杜峰问于小远考试完有什么打算。 于小远也没想好做什么，但肯定不能这样闲着了，有了学历的话，再找工作肯定会顺利很多，这是最要紧的事。 -捕星星：可能会再找个酒店上班吧，这次应该不会再被学历卡掉了。 -杜峰：我正想说这个呢，你走了之后我找人事侧面打听了，她们说你是自动离职的，公司也没有通知她们说要裁掉学历不够的员工。 正要打字的手顿了下，于小远突然想到了之前经理的话，以及对方给的辞退赔偿。 他猛地意识到。 如果是走自动离职的话，公司怎么会给赔偿呢？ 于小远连忙给杜峰发了自己的疑惑。 杜峰看见也觉得奇怪，得知于小远确实收到了补偿，就说等他找个时间再具体去问问。 这边还没结束和杜峰的聊天，手机叮叮咚咚响了好几声，微信界面探出阮星洲的消息，一连发了七八个“在吗？” 一副很着急的模样。 于小远只得先打开阮星洲的聊天框，回了一个“在，怎么了？” 几乎是消息发出的下一秒，阮星洲就打来了语音。 接听后，于小远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那头传来阮星洲又急又气的声音。 “小远你在哪里？” “段崇今天订婚你不知道吗？！” 第50章 耳边是阮星洲义愤填膺的声音，句句带着怒火。 于小远刚开始当对方是在和他开玩笑，还能笑着反问一句，问是不是大冒险输了，就算输了也不能说假得那么夸张的事情呀。 可等阮星洲终于冷静而详细的叙述了事情的始末，于小远就再也说不出来话了。 电话两头一片死寂。 “我也是刚刚从明越哥口中问出来的，说之前两家就在接触了……” “……我联系了你好几次都联系不上，想做什么明越哥也不让我做，一直到今天，订婚典礼，我才算是联系上了你……” 阮星洲每一个字，每一句笃定的语气，都像是重锤一般，直接砸在于小远的大脑上，没有一点防备，砸得他脑子一片空白。 这其中每一句他都听见了，但连在一起怎么都无法理解。 谁？ 谁订婚？ 段崇和订婚这个词怎么能联系到一起？ 要不是阮星洲演技太好，要不就是他还没有睡醒。 约莫是许久听不到他的回话，阮星洲的声音渐渐弱了下来，意识到了自己带来的消息究竟会给于小远带来多大的打击。 “小远？小远？你……还在听吗？” “是在哪里？”于小远听到自己问，没有一点起伏。 阮星洲犹豫了下，报出了酒店地址。 “嗯，知道了。”顿了下，于小远轻声说：“谢谢你，小洲。” “啊，小远你先冷静，要干什么我们要先商量——” 于小远径直挂断了电话。 然后，平静地收起手机，出门，打车，跟司机报了目的地，不过半个小时，于小远就抵达了阮星洲所说的酒店。 站在熟悉的酒店大门下，于小远轻轻“啊”了一声。 脑子这才像是重新有了意识，有了思考，原来阮星洲说的酒店竟然是他之前离职的悦豪酒店。 夏日阳光刺眼，照得于小远忍不住眯了眯眼睛，微微泛酸。 眼前的一切都像是隔了一层雾，变得无比朦胧。 有人喊了他的名字，问他怎么来酒店了，于小远胡乱地嗯了两声，等走出七八米了才反应过来那是之前的同事。 他没有目的地，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想要具体做什么，他只是遵循本能，跟着几个人上了电梯，又下了电梯。 踩着脚下柔软的地毯，于小远茫然地站在走廊一角，看着眼前来来往往的宾客，不知该何去何从。 有谁拉住了他，把他带到一边问他怎么来了。 耳朵边传来好几声询问，似乎是在叫他的名字。 “小远？小远？发什么呆呢？” 于小远的眼神慢慢聚焦，看清了面前的人。 “……峰哥。” 对方上下打量了失魂落魄的他一眼，似乎隐约猜到了什么，于小远看着杜峰脸上爽朗的笑容，听对方问他。 “你是来参加你哥的订婚宴吗？怎么跟丢了魂儿一样，跑到这里来了，你走错了，宴会厅在三层。” 喉咙突然如同被人死死卡住，于小远说不出一句话，他看着杜峰的嘴巴开开合合，声音仿佛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忽近忽远。 “……你这来的晚了啊，宴会都开场两个多小时了……走走，我带你去……” 杜峰拉着他上了电梯，带他往三楼去。 一路上杜峰都在说订婚的场地布置多么的豪华精致，酒店同事们昨晚通宵盯着帮忙做现场的造型布置，花了他们多少的心思…… 电梯到了的时候，于小远毫无知觉地跟着杜峰走了出去。 明明是平整的地面，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还在半路绊了一跤，险些摔倒。 第50章 杜峰扶住了他，终于察觉到了异状，奇怪问道：“你怎么了，这一路都不说话？” 于小远仿若未闻，死死盯着几米外的那处闭合的宴会厅大门，浑身却提不起一丝气力，缺失了走进去的勇气。 在做梦。 于小远告诉自己。 他一定是在做一个很真实的梦。 不然他实在不能理解，明明昨晚还在一起拥抱的人，怎么转头就瞒着他去跟别人订婚？ 这太荒谬了。 死死抓着杜峰的手臂，于小远面色惨白，他身体不自觉地打着抖，像是真的陷入了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小远，你怎么了！？” 杜峰这会儿终于发现于小远的不对劲。 于小远额头全是冷汗，杜峰顾不得自己被抓得生疼的胳膊，弯腰架起于小远，就想下楼。 “你别吓哥，你哪里不舒服？你说句话！” 他这一拖，没有拖动手下的人，于小远秤砣一般站在原地，直直的望着那扇门，机械地张了张口。 第一句没有发出声音，杜峰不得不凑近了去听，只听到了零星几个字。 “……去看……我要亲眼看见……哥……” 不等杜峰说什么，于小远像是找回了力气，他挣开了杜峰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宴会厅的大门走去。 杜峰连忙跟了上去。 “……你到底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去了，你哥能理解的……” 于小远好似听不到一般。 眼见着于小远的手放在了大门把手上，杜峰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于小远把那扇沉重的大门打开了一条缝。 音乐夹杂了人声从那道缝隙里透了出来，扑面而来的除了光线还有清淡的花香，那是不属于梦境的真实场景。 推开门，于小远迈步走进去。 周围静了一瞬，靠近大门的几名宾客看了过来，大抵是在这种正式场合，突然出现一个穿着牛仔裤卫衣，且红着眼睛的男生太奇怪了，也太格格不入。 侍应生里，大部分都是于小远之前的同事，看到于小远进来，先是奇怪，之后又想起今天订婚的主角正是于小远那个找了许久的哥哥，几个人都悄悄地对于小远笑笑。 可惜，于小远看不见。 宴会厅那样的大，人那样的多，于小远还是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那个西装革履的高大身影，以及对方身边那一身礼服裙的漂亮女生。 程小姐。 是她啊，于小远后知后觉地想。 不知道是不是两人相处久了，就会有莫名的感应，在于小远看到段崇的时候，对方似乎也感受到了他的视线，转过了头。 视线交汇，两人隔着半个宴会厅，遥遥相望。 于小远看到段崇似乎是皱了下眉，对他的到来毫无预兆，之后放下手中的酒杯，大步朝他而来。 于小远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周围响起几道窃窃私语，和一道充满敌意的声音。 “你怎么来了？”是段睿在说话，“你竟然还敢来？赶紧来几个人把他弄下去，别让他闹事……” 有人拉扯他，有人护在了他面前。 “段少爷，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小远！我给你打电话你怎么不接，总算找到你了……段睿你干什么……” …… 听不见了。 那些嘈杂的声音汇集成一片嗡鸣声，如同电钻一般，不停地钻着他的大脑，令他头痛欲裂。 眼前的一切在他的视线里扭曲成幻影，真实又虚幻地上演着默剧一般。 隔着晃动的人群，于小远看见段崇离他越来越近。 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疯狂地滋长。 不能在这里见到段崇。 绝对不能。 见到了，这个荒诞离奇的噩梦就成真了。 他要离开，离开这个宴会厅。 恍惚间于小远奋力推开面前的人，不管被撞疼的肩膀，踉跄着转身离开。 有谁在争吵，又有谁在拉着他的手腕，还有谁挡在他面前拧着他的手臂拖着他不让他离开。 挣不开，也说不出话，于小远只能发出一声毫无意义，低哑不成声的嘶吼。 突然，视线里出现一双锃光瓦亮的皮鞋，挡住了他面前的路，再往上，是剪裁得体的黑色西裤。 “松开他。” 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穿透了耳朵里的嗡鸣声，直接冲进了他的大脑。 于小远好像听到玻璃罩打破的声音，碎成的玻璃扎的他浑身都疼。 这不是梦。 周围的一切也随着这道声音逐渐变得真实了起来。 抓着他的人松开了他，于小远趔趄了下，险些倒下。 一旁的阮星洲忙扶住于小远，一脸担忧。 于小远晃悠着站直了身体，很快松开了阮星洲的手。 他红着眼睛抬起头，咬牙咽下内心快要喷薄而出的情绪，如同机械，直视着面前的男人。 段崇。 真的是段崇。 那张脸一如既往，俊美中带着疏离，分明是于小远熟悉的模样，却又无比的陌生。 对方眉毛微蹙，看向他的眼神中带着不赞同，与不理解。 “你怎么在这里？” 第51章 他怎么在这里？ 于小远一眨不眨地与段崇对视，试图从段崇眼中找出别的情绪，有别于冷漠的任何一丝波动。 可段崇除了最初的诧异过后，那双黑眸回归了平静，就如往常一样，深不见底。 如同他刚刚询问的那句话一般，只是单纯地奇怪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样的视线与利刃没有什么两样，刺得于小远鲜血淋漓，他嘴唇发麻，喉头被涌上来的血堵住一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也对，这样正式的场景，所有人都光鲜亮丽，纷沓贺喜，他在这里，像是华美画卷上的一处污点，怎么看都是多余的。那些窃窃私语，那些鄙夷的好奇与打量。抽去了于小远浑身的力气。 他的确不该在这里，那他该在哪里？ 因为段崇的到来，周围稍稍安静了下来，议论也有所收敛。 “怎么这幅表情？”段崇向前一步，抬手想去触碰于小远。 却被于小远下意识躲开了。 段崇神色一顿，手僵在半空中。 这时，一身白色礼服的程新月翩翩走了过来，作为订婚宴的焦点，她目光在于小远和段崇身上扫了个来回，很快对于小远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 “是小远弟弟啊，怎么来的这么晚？我还以为段崇会去接你呢。” 于小远神情麻木地看向程新月。 程新月声音温柔，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娇羞，看着自己的未婚夫满是爱意：“不管怎么说，你能来参加我和段崇的订婚宴，我都很开心……对吧，段崇？” 段崇淡淡扫了程新月一眼，警告一般：“程小姐。” 于小远待不下去了。他如同一个彻头彻尾的局外人。 在这里再多待一秒，难堪就多一分，他只不过是一个可以任人摆布的工具。 他能听到周围传来宾客们的窃窃私语，感受到那些人或明或暗打量的目光。 如芒在背。 他什么都不能做，不能大声质问，也不能大闹宴会。 低头转身，于小远推开人群，在众人的审视中一步一步慢慢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阮星洲的声音，呼喊他的名字，可于小远已经没有精力理会了。 能控制住双腿走出这个宴会厅，已经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宴会厅里，段崇挥退了聚集在一起的人。 段睿叫来的安保人员离开了，周围的侍应生们多少心里都很奇怪刚刚的事情，尽管当事人们都没有说出什么不体面的话，氛围却说不上来的奇怪。但到底是打工的，不好当面议论雇主什么，很快他们又都回到了工作岗位。、杜峰已经察觉了什么，有心想去追上于小远问问，可惜这场宴会他需要负责，同样走不开，只能等着待会儿找个时间打电话给于小远问清楚。 段睿看着关上的大门，不屑地“哼”了一声。 阮星洲想去追于小远，却被身后的明越拉住。 段父出面说了几句场面话，很快整个宴会厅恢复了之前的和谐，仿佛刚刚那一场闹剧没有发生一般。 作为本次宴会主角之一的程新月，她的眼底已经没有了刚才那股娇羞的爱意，看向段崇似笑非笑。 “不去追吗？” “与你无关。”段崇冷冷瞥了程新月一眼：“以后离他远一点。” 从一旁侍应生的托盘里，优雅地拿起一杯香槟，程新月对着段崇晃了下，笑容不变：“放心，只要段总承诺的东西不变，我就什么都不会做。” …… 这场宴会彻底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将近11点钟。 休息室里，段崇扯开领带，一向看不出情绪的脸上染上了一丝不明显的烦躁。 第51章 这种烦躁，从于小远出现开始就存在了，随着时间的推移愈演愈烈，再也压制不住。 他鲜少有这样情绪波动的时刻，将领带扔到一旁的沙发上，段崇拿出手机，屏幕微弱的光映在他冷冽的眉眼。 入眼就是几条未读信息。 -哥，我出来办卡啦。 -[照片].jpg -今晚你回来吗？ -想你了。 距离这几条信息发送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七八个小时了。 段崇盯着对话框里的信息，寥寥几句，他看了很久，内心那股抓不住的情绪又开始翻涌。 于小远。 在心里反复咀嚼着这个名字，那股压制不住的烦躁终是继续滋长，段崇打开手机中的某个软件。 一连切了好几个屏幕，都没有看到本该待在屋子里的人。 又想起于小远离开时，那双红着的眼睛，段崇只觉心脏像是被人狠狠攥了一把。 顾不得身体奇怪的反应，段崇冷静地切换打开定位。 在哪里？ 他去了哪里？ 屏幕随着手指滑动不断放大，在看到显示确切位置的圆点时，段崇紧锁的眉头才稍稍缓和了几分。 收起手机，他起身打算去找人。 门在这时候被打开，段母走了进来，阻隔了段崇离开的路。 “小崇。” 今天的订婚宴，段父段母都来了，这并不奇怪，毕竟对外而言，两人依旧是可以交口称赞的模范夫妻，他们也乐于扮演这样的关系。 对内的话，虽然两人身边各自都有了其他人，但并不妨碍他们彼此法律上的合法伴侣关系。 “要去做什么？”段母柔声问。 段崇没有回答，耐着性子问道：“您找我什么事？” 段母上下仔细打量了段崇一遍，比起询问更像是一句肯定句：“你要去找他？” 他是谁不言而喻。段崇点点头，没有隐瞒。 段母表情僵了下，随后很快调整了一下，又继续柔声道：“我看新月还在楼下，你不去送送她吗？今天也是你们的重要日子。” 段崇已经拿起了外套披上，整套动作没有停顿，迈步掠过段母：“她不需要。” 身后传来段母的呼唤声，段崇已经关上了门。 公园里角落里，一处供儿童游玩的游乐场已经看不见什么玩耍的人，于小远就那么坐在其中一架秋千上，轻轻地晃。 他不知道去哪里，走出酒店漫无目的地晃了半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走到了这里。 下午的时候，阳光正好，不少家长带着小朋友在这里玩耍。 一堆小朋友吵吵闹闹，不乏有大孩子带着小孩子一起玩的。 他就站在那里，大脑放空，看了许久许久，等人都走光了还没有离开。 眼下这里空荡荡，人声都听不到，于小远身下的秋千随着夜风晃荡了下，老旧的设备发出吱呀的响声。 这几个小时里，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 脑子里如同信息过载一般，空茫茫的一片。 手机一晚上响了很多回，杜峰、阮星洲都打来了电话，他都没接，挂断后勉强发了条信息表示自己没事后，就彻底关了机。那一刻，隔绝了整个世界。 于小远不知道自己现在该干什么，该想些什么，他现在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呆一会。 空旷的小公园里刮起晚风，吹得树影晃荡，夹杂在其中的脚步声就显得没有那么明显，隐匿在夜色之中。 等于小远意识到的时候，面前已经站了一个人。 段崇站在于小远面前，俯瞰着，视线仔仔细细地将人打量了一遍。 旁边昏暗的路灯只能照亮一小片区域，他不得不再走近一步，想去看清于小远脸上的神情，见对方不似之前见到那般丢了魂，只是一脸意外的模样，段崇心中的烦躁才稍稍散去了一些。 “怎么不回家？”段崇开口问。 于小远没想到这么快就会再次见到段崇，更没有想到对方还能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模样，问出这样的问题。 他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回答。 见于小远不说话，段崇伸出手，想去拉起对方，结果秋千上的人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仰着身子后退，结果毫无防备，就这么直接翻倒在地。 “为什么躲我？”段崇心情差了一些，连带酒店那次，这是于小远今天第二次躲开他。 他很不喜欢这样。 弯下腰，段崇再次朝着于小远伸手，想要将人从地上拉起来。 换来的却是一声重重的‘啪！’ “别碰我。” 还在摇晃的秋千边上，于小远浑身紧绷，一脸戒备地看向段崇。 段崇看着自己刚刚被打到手，上面已经起红，神色难得愣了下。 他缓缓直起身，看向于小远，眉头微蹙。 段崇见过于小远很多面，开心的，难过的，恼怒的，小心翼翼的……不管什么样子，眼中永远有对他的依赖，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充满毫不掩饰的排斥。 排斥？ 他的小狗怎么可以排斥他？ 心里陡然涌上怒火，段崇面色也冷了下来，可看到于小远那张惨白的脸，他还是压制住了翻涌的情绪，耐着性子问。 “你怎么了？” 于小远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突然生气？” “你……”于小远哆嗦着嘴唇，半晌才抖着声音说：“你今天……订婚了。” 段崇无所谓地“嗯”了一声，又问：“你为这个生气？” 语气理所当然得像是奇怪于小远的过度反应。 于小远梗住，好像自己也开始怀疑自己，半晌后茫然道：“难道……我不应该生气吗？” “只是订婚而已。”段崇平静道：“你没必要在乎这种不相干的事情。”订婚，说的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不对……”于小远慢慢摇头：“不是不相干的事情，你订婚了，我们就不能在一起。” “为什么？”段崇的脸色暗下来，“这又不会改变我们在一起的事实，这是两件事。” “两件事？这怎么能是两件事？你要结婚，要和别的女人结婚……”于小远越说越急促：“你们会组建家庭，会有孩子……我呢？我算什么？你把我当什么！” 安静的夜间空气里，只有于小远粗重的喘息声，与如泣的质问，他盯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句地开口。 “哥……段崇，你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算什么？” 段崇沉默了。 这张于小远无比熟悉的脸上，在听见这个问题时依旧是平静无波的。 “你是我弟弟。” 半响后，于小远听到段崇说。 这个答案在此刻显得既正确又荒谬，一时间让于小远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我需要一段婚姻，依照现今法律，我们不能结婚。”段崇解释：“我和程新月不会发生什么，婚姻也并不能代表什么，会和我永远在一起的人，只有你。”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 于小远怔怔地望着段崇，一颗心像是浸入了冰水里，明明是初夏的天气，他却感受到锥心刺骨的寒意。 身体克制不住地抖了起来，于小远轻声呢喃，不知道是问段崇还是问自己：“这是我想要的吗？” 说完，他沉默了下来，垂着眼睛呆呆地看着地面的某处，像是已经接受了这个答案。 又是一阵夜风刮来，吹乱了于小远的头发。 “很晚了。” 段崇的心微微一软，伸手抓住了于小远的手腕，这次对方没有躲开，安静乖巧地任由他这样抓着。 段崇糟糕了一整天的心情总算好了起来。 又觉察到于小远在发抖，他脱下外套，披到于小远身上。就像把对方完整地圈进了自己的领地。 这下，段崇彻底满意了。 缓和了语气，将人揽进怀里，段崇低声哄道。 “好了小远，跟我回去。” 第52章 于小远彻底安静了下来。 那天的那一场对峙，像是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让他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他不再跟段崇去公司，也不出门，每天就是在家吃饭，睡觉，学习。 就连张阿姨都问了好几次，怎么小远突然不爱说话了。 于小远也只是说，临近考试压力大，学习累了。 张阿姨只会心疼地每天变着法地给于小远做营养餐。 对于于小远的异样，段崇不是没有发现。 对方几乎很少喊他哥，也不再主动亲吻拥抱他，更不会对他笑着分享每天的生活琐碎。 两人的相处变得格外沉闷。 段崇问过几次，得到了和张阿姨一样的答案。 他当然看得出来于小远在敷衍他，只是对方很乖地在家待着，加上段崇这边一时分不出精力，只能暂时先放一放。 第52章 他太忙了，订婚宴结束之后，和程家的合作就要提上日程了。 两家联姻，不止是简单结个婚而已，更多的是资源整合。 即便段崇尽量简化其事宜，可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事情好不容易告一段落，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这个时间，正好赶上于小远考试。 虽然段崇并不在意于小远是否有一个学历，当初的提议也不过是为了让人待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现在见于小远一副很重视的模样，甚至为此好几个晚上辗转反侧睡不好，段崇便让助理把那两天的时间腾出来。 “别紧张，到时候我送你去考场。” 说这句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书房，听到段崇的话，半晌于小远才从书里抬起头，垂眸“嗯”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见状段崇眉头微蹙，显然很不满意于小远的反应。 他私下向来寡言，对着这样拒绝交流的于小远更是无从下手，最后也只能说一句。 “不早了，休息吧。” 等到考试那天，段崇果真抽出时间，送于小远去考试。 这种成考，一大部分都是成年人，大部分都是独自前来，也不乏有一两个家长跟来的，在考场门前还要检查考生东西带没带好。 于小远从车上下来，看到跟下来的男人愣了下。 段崇伸手拿过于小远手中的文件袋。 于小远眼神微动，嘴巴张了张，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低着头，一样一样地帮他仔细检查是否有遗漏的东西。 “考试不要紧张，准考证号填好检查几遍……”男人难得絮絮叨叨，叮嘱着于小远注意事项：“……不要有压力，考成什么样都可以。” 提醒考生进场的铃声响起。 段崇把整理好的文件袋递给于小远，又揉了揉他的脑袋，柔声道：“去吧。” 于小远接过来，没有立刻进去，他看着面前的男人，突然开口问。 “你可以退婚吗？” 段崇静默了片刻：“你不需要在意这些事情。” 于小远眼中什么东西熄灭了，他垂下眼，握紧了手中的文件袋。 “我知道了。” 门口的保安已经开始催促，段崇摸了摸于小远的头：“进去吧。” 考试一连两天，原本段崇打算两天都要接送于小远，奈何最后一天公司临时出了些事情，他分身乏术，只能给于小远发了信息，之后让司机帮忙去接人。 等最后一个会议开完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刚出会议室，林延面色凝重，快步走来。 “段总，于先生不见了。” 段崇脚步停滞，在听清楚林延的话后，脸色陡然冷了下来：“什么叫不见了？” 林延心头一跳，立刻快速地讲清了事情始末。 于小远最后一科考试结束在下午四点，司机三点就在校门口等着。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等到门口最后一个考生出来都没有看到于小远的人。 期间，司机打了于小远的电话，对方显示关机，之后司机又联系了家里的张阿姨，也没得到对方回去的消息。 “……后面刘哥找了学校负责人，翻遍了学校也没有找到，问监考于先生考场的监考老师，说他提前半个小时就交卷离开了……段总，我们要不要先报警？” 林延说完，小心地看了眼自家老板，就见对方脸色阴沉得可怕。 “学校监控查了吗？” “还在交涉，目前校方并不愿意。” “别管用什么办法，让他们愿意。” 丢下这句话，段崇迅速朝走向电梯，林延紧随其后。 段崇从心里飞快过滤着有可能对于小远实施绑架的人，之后拿出手机。 屏幕上面显示的除了司机几条未接，还有一条信息。 是于小远发来的。 -哥，我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这么喊你，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是个很好的哥哥，发这条信息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一声，谢谢你这一段时间的照顾，也同样谢谢小时候的你。我走啦，不用费心找我，之后应该不会再见了。祝你订婚快乐。 咔嚓。 手机屏幕被手指摁出一道细小的裂缝。 段崇面无表情，眼底一片寒霜。 林延在一旁看的心惊胆战，他来段崇手底下工作不到两年，这还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外放的情绪。 尽管对方表情依旧，可作为一名合格的助理，林延肯定自己从自家老板身上感受到了名为“恼怒”的情绪。 “段总。”林延小心翼翼的说：“您别着急，可能于先生只是去找朋友了。” 段崇没有说话，冷静地翻出手机上的监控软件，找出于小远的手机定位。 上面显示位置从下午五点之后就没有变过，但段崇还是把地址发给林延。 “叫几个人，去这个地方找，还有附近的酒店旅馆饭店。” “好的段总。” 段崇说完，又从手机通讯录里翻出个号码，拨了出去。 “明越，帮个忙，过会儿我会给你发一个身份证号，你帮我查一下有没有乘车记录……” 电话那头明越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乘车记录？这谁啊？怎么让我们段总如此劳师动众。” “于小远。” “于小远，你那个弟弟？他怎么了？” 段崇顿了下，声音冷的像是淬了冰。 “他不见了。” …… 一个小时后，学校监控室。 林延站在段崇身后，看着学校工作人员调出的监控影像。 画面中，于小远和教室里其他几个考生走出去，之后下了教学楼，在此之前都还正常。 等穿过两个教学楼之后，于小远的身影就不见了。 看着工作人员反复拖行那一段监控的进度条，都再也没有看到于小远的身影，段崇问。 “这里的监控呢？” 工作人员面如菜色：“段总，这一块的监控前段时间坏掉了。” “这里有没有其他的出口？” “没有。”犹豫了下，工作人员又说：“不过很多学生会从这里翻墙出去上网，可能您弟弟，也是翻墙出去的。” …… 于小远确实是翻墙出去的。 离开这个事情是他考试前就决定的，但一是总不能辜负了自己学这么久；二是他没有找到机会。 段崇看他看的太严，就算段崇不在，他偶尔出个门，张阿姨都要紧张兮兮的问好几遍。 对方如此，显然是得到了段崇的某些嘱咐。 不好在张阿姨面前不告而别，省的连累对方，索性趁着段崇送考，等考试结束后离开。 得益于他身体素质不错，于小远很轻易的翻过了那堵墙。 出来之后，于小远先去了趟银行，取了五千块现金，又在附近随便找了个二手手机店，把段崇送他的手机卖掉，换了一款二手手机。 之后他就打车去了最近的汽车客运站，也没细研究，随便买了一辆马上发车的车票。 等段崇在学校查监控的时候，于小远坐的车已经开到了距离北城两百多公里的高速路上了。 这趟车人坐满了，于小远运气不错，挤在后排一个靠窗的位置，他身边是一名中年男人，正靠着座椅呼呼大睡。 车窗外黑乎乎一片，偶尔会有呼啸而过的汽车。 于小远脑袋抵在车玻璃上，漫无边际地想。 也不知道段崇有没有看到他的信息。 手机卡他早在上车前就丢掉了，自然得不到回复。 想到自己信息里那些话，于小远又想，段崇会不会找他。 万一人家根本没有找他的意思，那岂不是显得他很自作多情。 那就很丢人了。 黑暗中，于小远咧嘴笑了下，笑着笑着心里那股难受劲儿又翻了上来。 哎，怎么说呢，只能说这些年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自作多情地找段崇，找到了还要自作多情地跟人家做兄弟，人家不乐意还上赶着贴上去，结果弄成现在这个样子。 细究起来，好像全是他自找的。 于小远实在不想用恶意去揣测段崇。 就算对方故意让经理找借口辞退他，监控他，用各种理由把他圈养在家里。 说给谁听，都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也确实不是正常的恋爱关系。 之前于小远还能给段崇找理由，他自己也不是不能接受对方如此。 可等亲眼见到段崇订婚，于小远才发现自己错的离谱。 索性就这样吧。 知道对方过得很好，那就很好了。 想当初他和段崇分开，被送进福利院，从每天想着要出去找哥哥，要和哥哥在一起，到后面慢慢长大，知道寻人无望，想着哪怕见一面，知道对方过的好也就够了。 可他太贪心啦。 第53章 老天爷让找到了，见到了，谁知道他还想要得到。 结果竹篮打水一场空。 车里晃荡了下，于小远的身体也随着车晃了晃。 大巴在服务区停下，乘客们在司机的吆喝声中纷纷起身下车活动。 一时间车里乱糟糟的，于小远邻座的大叔也醒了，他左右看了眼，刚想起身的时候，无意间瞧见身边那个年轻男生的脸。 那大叔愣了下，问：“小伙子，你这是咋了？遇着什么事儿哭成这样？” 于小远愣愣碰了碰自己的脸，不知道那里什么时候布满了泪水，他胡乱擦了一把，对着那位大叔扯出一个笑。 “没什么事……” “我只是……想起我曾经的哥哥了。” 第53章 凌晨四点，万籁俱寂。 段崇回到家，开门的时候张阿姨听到了动静，立刻从保姆房走了出来，见到玄关处的只有段崇一人，张阿姨神色不安走上前。 “老板，小远……没回来吗？” 人虽然不是在她面前丢的，可想起雇主的吩咐，张阿姨心里还是惴惴不安。 高大的男人垂眸看向一旁的人，平静问：“他有带什么东西走吗？” 张阿姨愣了下：“……早上您送的他。” 段崇沉默片刻，对着张阿姨挥挥手：“你可以下班了，这几天不用过来了。” 张阿姨应了声，忙不迭的离开了。 于小远没有带任何东西走。 玄关换衣柜里挂着他的外套，书房里做完的卷子摆的整整齐齐，卧室里床头的柜子上，还放着他一个月前买的小狗图案水杯。 同样的杯子段崇也有一个，是于小远网购的，一黄一黑，一模一样的图案。 段崇到现在还能想起对方佯装不经意把水杯放到他手边，眨着眼睛问他“哥，要不要喝水”。 还有上上次对方买的一个造型古怪的摆件，提醒他两小时要站起来走一走……诸如此类。 有时候段崇也奇怪，于小远为什么总是能搜罗到很多稀奇古怪的小玩意。 现在，两人的住处随处可见于小远留下的痕迹，可是那个热衷于装饰家里的人离开了。 暴躁、愤怒的情绪从看到那条信息就一直萦绕在段崇心头。 至于那一段于小远离开到消失的视频，段崇拷贝到手机上，回来这一路上反复看了几十遍，在看到画面中的人，离开时丝毫不停顿的脚步，那种暴虐到想要毁灭一切的心情几乎要冲破身体。 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 他的小狗不见了，到底去了哪里！ 一拳砸在墙上，破开的皮肉传来一阵阵刺痛，堪堪让他理智清醒。 没有理会已经渗出血的手，段崇又给几个人分别打了电话。 明越接到电话的时候头都大了。 “段总，兄弟，我知道你很急，也知道丢了老婆你心情不好，但是你不要强人所难啊，我都给你查了，他没有坐火车更没有坐飞机，没有任何记录——” “我知道。”段崇沉着脸，语气极其冷静：“转告阮星洲，如果于小远联系他，第一时间告诉我，之前的事情我就不跟他计较了。” 阮星洲这时也被电话声吵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正好听到电话里段崇的话，立刻撇嘴，用口型跟明越说“我才不要”。 明越眉头皱到一起，先安抚般摸摸阮星洲的头，接着对段崇说。 “你千万别迁怒我老婆啊，他什么都不知道……现在找人要紧，你先回他老家看看找找他的家人朋友什么的，而且你不也说了，那附近有个客运站，你老婆说不定坐大巴走了，你看能不能顺着找点线索。” 明越说的客运站，长途短途的大巴，加到一起营运路线不下几十条，这些路线几乎覆盖了大半个z国。 如果于小远真的坐着大巴走了，茫茫人海，任谁都找不到。 段崇也不行。 至于其他的，于小远是孤儿，没有家人和所谓的老家。 12岁之后，对方就被送往了林县唯一的福利院，在那里一直长大到了18岁。 会去林县吗？ 明知道可能性极低，隔天段崇还是驱车去了林县。 一路上公路转小路，逐渐从坦阔大道驶入颠簸的土路，等到了福利院时，已经是六个小时后的事情了。 车子停在福利院那扇半新不旧的大门前，院子里正在玩耍的小孩立刻看过来，带着好奇与警惕。 见到车里下来的段崇，闻讯而来的院长忙连围了过去，他年过中旬，身材偏胖，一脸的和善。 但是面孔陌生，并不是段崇当年熟知的那位老院长。 得知眼前这位男人就是十年前捐过款的大善人，院长的眼睛笑的都眯起来了。 “就是您啊段总，久仰久仰，当年您那笔捐款可是帮了我们的大忙，我替这里的每一个孩子感谢您……” 段崇打断了对方的恭维，径直说明了来意。 “于小远？”作为后来的院长，对方显然并不记得这个人。 “13年入院，19年离开。”顿了下，段崇低声说：“我想问他在这边有没有熟悉的朋友或者其他人？” 院长恰好是20年来的，听了之后忙让人拿了档案，从里面翻出了印有于小远名字的那一页。 “段总，您看是他吗？”段崇的目光有了焦距。 照片的少年不过十几岁，露出来的上半身是独属于少年人的削瘦，一双眼睛亮晶晶，对着镜头笑的充满朝气。一张几乎没有任何分量的单薄照片，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驱散了一路上的烦心与疲倦。 段崇紧紧盯着照片里的人，点了点头。 其实这张照片段崇也有。 准确点来说，于小远14岁到22岁的照片，段崇都有。 照片随着里面人的年纪增长，从最开始的一两张，到后面渐渐几十张、上百张。正面，侧面，背面……密密麻麻构成了于小远这三个字。 这些承托了太多秘密的照片，收在专门的房间里，贴满了整整三面墙。 段崇曾经找过于小远，远在于小远找到他之前。 那时候的他花了不少时间，养好打断的腿，又费尽心思越过段家人管制，找到了线索。 辗转来到这所福利院门前的时候，已经是两年以后。 记忆中的福利院还不是如今的模样，说是福利院，也不过是几间破砖房潦草搭凑在一起，毫无安全可言，聚集了许多因为各种原因无家可归的孩子。 于小远也在其中。 段崇始终记得那一天的天气，被封吹得猎猎作响，那条曾被打断的腿骨渗出细微如针扎的刺痛。 他就那样站在围墙外，一眼看到了几个孩子中的于小远。 于小远瘦了很多，又变回了过去脏兮兮的模样。 那张未脱少年稚气的脸上带着他所熟悉讨好且又莫名真诚的笑，远远的，对着院子里另一个孩子，亲热的喊着“哥哥”。 一如最开始对待他一般。 叫住了正要喊人的院长，段崇就那么站在墙后看了许久，久到几乎丧失了腿的一部分知觉。 他看到于小远和那个大男孩勾肩搭背，听到于小远喊着“哥哥”，两人的背影一起消失在了屋子里。 那一刻，他无比的愤怒。 这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背叛，他的小狗背叛了他，忘记了他。 小狗不该忠于唯一的主人吗？ 怎么可以对着随便一个人摇尾巴？ 他不是特殊的，于小远对谁都可以如此。 后面他没有进去，更没有去见他花费了整整两年才找到的人。 来时那些内心隐秘的期望，以及盘算带走于小远之后的打算，通通被他摁了回去。 他离开了，并不打算再回来。 之后他捐了五百万给福利院，当是给这件事做个彻底的了结。 作为那次捐款的回报，老院长每年都会寄回数十张照片，告诉他孩子们的生活与成长。 这个行为一开始是老院长自发性的，权当是一种感谢。 他应该扔掉的。 可大抵是他的世界太无聊了，亦或是后面在在水中救起段睿，让他又想起了当年那只只会对他摇尾巴的“小狗”。 照片最后还是留下了，并在后续几年越来越多。 院长去打电话了。 段崇坐在屋子里，翻看着于小远历年的档案照片。 福利院每年都会给孩子照相留档，档案的顺序从前往后，少年从大变小，段崇的目光最后停留在对方入院的那一页上。 那是不到12岁的于小远，看起来和现在完全不同。 尘封的记忆露出一角。 段崇想起当初那个瘦瘦小小，又脏兮兮的于小远，十岁出头的年纪看着跟七八岁的孩子一样。 不管他推开对方多少次，对方依旧会跟小狗一样摇着尾巴黏上来，仰着头喊他“哥哥”。 第54章 “哥哥，你的名字好好听，但是我不认识字，我可以叫你虫虫哥哥吗？” “哥哥，我都、都洗干净了……我不脏了，我们晚上一起睡，你不要推开我啦好不好……” “哥哥，给你吃红薯，悄悄告诉你，我早上去很远的地里偷的……” “哥哥，你不要跟刘叔对着干啊，我们打不过他的，你不想去讨钱，我去，我会把你的那一份也讨出来……” …… “哥，哥你醒醒，你不要吓我，……怎么还在发烧……你不要丢下我……我去报警，我一定想办法报警，你再等等我好不好……我一定找到人来救你的……哥” …… 稚气的声音一点点在记忆里复苏，到最后变成了青年的声音。 “哥，我找了你好久好久……” “哥，能见到你我真的很开心……” “哥，我好喜欢你。” “哥，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吧。” …… 到最后，段崇想起了那天晚上，于小远站在风里，红着的双眼，盯着他一字一句的问。 “段崇，你告诉我，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们算什么？” 算什么？ 他不明白，自己和于小远的关系一定要有一个界定吗？ 哥哥也好，爱人也罢。 这种对外的关系，都不能对他和于小远的关系下一个定义。 在他这里，从于小远闯进那间酒店房间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 无关其他，他们合该是一体的。 曾经那些克制、压抑，作为一名符合其他人口中正常人的准则，全在那一刻崩塌失序。 他要于小远。 他要抓回自己的小狗。 将人绑在身边吧。让于小远看不到别人就好了，看不到就不会对人笑，就不会对其他人摇尾巴。 那这个人，就会完完全全属于他。 第54章 于小远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他现在所在的地方是这座城市著名的旅游景点，有着几百年历史的白墙黛瓦，立在流水之上。 于小远走上一所小桥，拿着手机随意地拍了一张照片。 离开北城已经半个月了，这半个月于小远也没有想好自己该去哪里，索性走到哪里算哪里。 网上都说，治疗失恋最好的良方就是旅游散心，于小远散了这么些天，地方也换了两三个，上午坐着游船穿过广阔的湖面时，心情似乎真的好了那么一些。 但也只是一些。 白天还好，待在人多的地方，嘈杂热闹的人气能带走他的注意力。 一到晚上夜深人静，独自待在小旅馆的时候，那种身心都落不到实处的寂寥就吞没了他。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 向来倒头就睡的于小远，已经连续半个月都睡不踏实了。 他经常性的做梦，一大部分梦里都是有关段崇的。 有小时候的段崇，有长大后的段崇。 惊醒的时候于小远就会很恼火，恼火段崇，更恼火自己。 毕竟人睡不好是真的会脾气暴躁。 抬手又拍了一张照片，于小远困顿地打了个哈欠。 身旁有人撞了过来，于小远手机没拿稳，啪嗒掉在了地上。 “啊，真是抱歉。” 撞到他的男人弯腰捡起掉落的手机，没有还给他而是握在了手里。 “小远弟弟。”程也笙拿着手机，笑着对于小远歪了下头，声音意味深长：“真是，好巧啊。” 于小远不想说话。 仅有的几次见面，程也笙给他留下印象并不好。 对方对他，或者说对他和段崇的关系，总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看好戏的恶趣味。 于小远伸手：“手机还我。” 手机在程也笙手里转了个圈，之后对方就当着于小远的面在里面输入了一串号码拨了出去。 于小远吓了一大跳，立刻伸手去抢。 程也笙把手机举高：“别急，等下还你。” 街上人来人往，程也笙个子又高，几个转身，于小远竟然没把手机抢回来。 最后于小远都急了，要不是顾忌着这事闹市，他都想打人了。 好在程也笙操作了几下后，把手机重新递给于小远。 “好了，给你。” 于小远立刻夺过手机查看，想看看对方刚刚做了什么。 程也笙和段崇认识，保不齐对方干些什么。 点了两下手机，身旁的人凑过来，还很厚脸皮的帮着于小远划拉了几下手机。 “嗯，这是我的手机号。”程也笙又点开于小远的微信：“我的微信。” 确定程也笙没跟段崇打电话后，于小远松了口气。 至于对方为什么加他的联系方式，于小远懒得去想。 把手机揣回兜里，于小远一脸严肃：“我知道你和段崇认识，麻烦你不要跟他说你见过我。” “你在怕什么？怕他找你？” 于小远绷着脸没说话。 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段崇有没有找他，但不管是哪一种答案，他觉得自己都不会好受。 程也笙的视线在于小远脸上扫了个来回。 “放心，段崇正忙着筹备婚礼，应该是没时间找你。” 于小远脸色瞬间一片惨白。 程也笙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他不太真心的道歉：“抱歉，我是不是不该这样告诉你。” 回应他的是于小远转身离开的背影。 程也笙几步跟了上去：“小远弟弟，走那么快干嘛？我刚刚开玩笑的，别生气，是我不好。我再重新回答一遍，段崇找你都找疯了，要我具体跟你说说他都做了什么吗？” “你别跟着我。” “别这么无情嘛，我们能在这里遇到，那可是天大的缘分了，这样，我看你也是一个人，我也是一个人，要不一起吧，想去哪里我带你玩。” “你能离我远一点吗。” …… 不管于小远说什么，程也笙就跟黏上的狗皮膏药一般，怎么都甩不掉。 于小远很少会觉得一个人有病，程也笙算一个。 甩不开，于小远也不能跟对方撕破脸，最后只能无视。 可程也笙像是那他当什么新乐子一般，一路上也不嫌累，跟了于小远好几个小时，最后甚至跟着于小远回了旅店。 于小远住的是一家民宿，说是民宿，其实更像是主人家的自建房分出来做的旅店。 比不得酒店，胜在干净便宜。 “段崇没给你钱吗？”程也笙不急不缓地跟在于小远身后：“怎么住这种地方？” 于小远忍无可忍的回头：“我住什么地方跟你有什么关系，看不惯你可以走吗？” 见于小远似乎真的动怒了，程也笙立刻笑着道歉：“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对不起，这里挺好的。” 于小远不想理他，转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开门，关门。 过了一会儿，门外安静了下来，程也笙大概离开了。 于小远看了下时间，已经是夜里十一点。 他心里隐隐不安，这种不安在见到程也笙之后就开始有了。 他不清楚程也笙和段崇什么关系，也不知道对方到底在想干什么。 不过在这种情况下，遇到和段崇有关系的人，以及听到对方口中有关段崇的事情，还是让于小远心情无比糟糕。 去卫生间洗了把脸，于小远头脑清醒了一些。 他回房间拿了自己前两天新买的书包，转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他得赶紧离开了。 东西很少，除了证件和后面买的几件换洗衣服，别的就没有什么了，于小远几分钟收拾完，甚至都没有装满一个包。 下了楼，于小远找前台退房。 不住今晚的房钱也不退，民宿前台再三确认于小远要退房后，便给于小远退了押金。 弄完这些事情，于小远背着书包往外走。 岂料，脚刚迈出民宿大门，就看到面前堵着一辆车。 车门打开，关上，熟悉的高大身影映照在于小远眼里。 于小远愣了下，下一秒撒腿就跑。 刚跑两步，面前就堵上了一个保镖模样的人，于小远不带犹豫往一侧冲去，奈何有人比他还快。 手腕被牢牢牵制住，于小远被一股大力拉扯进一个怀抱。 “松开我！”他挣扎着喊。 抓着他的人力气极大，像是要把他的骨头揉碎。 想到抱着他的人是谁，于小远又气又急，眼睛都红了。 “放开我，我说了放开我！” 段崇把怀里的人死死摁住，眼底一片血红。 “别闹，跟我回去。” 第55章 于小远被塞回了车上。 段崇坐进来，见于小远还在试图打开上锁的车门，他眉头紧锁，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 车门被于小于小远推的哐哐直响，见实在打不开，气的他狠狠砸了下车厢内壁。 第55章 嘴里粗喘了几口气，于小远在段崇看过来的时候，绷着脸低下头，明显一副拒绝交流的模样。 段崇见状探过身，想去拉于小远的手臂，于小远自然不肯。 两人又在车里无声的拉扯了一番，最后还是段崇力气大，牢牢抓住了于小远的手腕。 “我看看。” 段崇说完低头，仔细查看于小远的手，好在刚刚砸车的那一下只是让于小远的手骨节泛红，并没有破口受伤，段崇这才将人松开。 汽车很快启动，窗外的风景飞速倒退。 于小远哑巴装不下去了。 他直起身冲着前面的司机喊：“停车！停车！我要下车！” 身后的男人直接拦腰将他抱回座位，顺手降下挡板。 “别乱动。”段崇低声命令道。 于小远想动也动不了，他被强压在汽车靠背上，不得不与段崇对上视线。 这一眼，让于小远挣扎的动作顿了下。 段崇看起来很疲惫，眼下青黑，眼中还带了红血丝，一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过的模样。 心倏地酸软了下，于小远闭了闭眼睛，再睁开后，他情绪稍稍平复了一些。 “你让司机停车吧，我不会跟你跟回去的。” “不回去你想去哪里？”男人语气低沉，显然也压着怒火。 “随便哪里，哪里都行，总之我不会再回北城。” “不行。”抓着于小远手腕的手陡然用力，段崇冷声重复道：“跟我回去。” 压在心里那种夹杂着委屈伤心还有怒火的情绪瞬间翻了上来，于小远胸膛剧烈地起伏了几下，他盯着段崇质问道。 “回去干什么？看着你结婚吗？！” 段崇皱眉：“这件事情上次我已经和你解释过了。” “我不接受！”于小远眼睛发酸，大声道：“我不接受，你凭什么让我接受？” 眼泪不受控制的涌出眼眶，面前人的脸渐渐模糊，于小远努力睁大眼睛，声音颤抖。 “你说你把我当弟弟，但是你也说过‘不会和弟弟接吻’，那我算什么？啊？你告诉我啊段崇？” “明明……明明是你先迈出这一步的，你怎么、怎么还能在我们是这种关系的情况下，去找别的女人结婚？！我不接受不接受！” 于小远猛地用力，一把推开段崇。 这一下力气极大，段崇撞在车门上，车身都晃了下。 于小远呼吸了几瞬，努力压制下自己的情绪。 对面的段崇没有在动，望着于小远，面上出现了一丝怔愣。 “你哭了？” 于小远不想让段崇看到自己如此狼狈，他咬牙抬手，胡乱擦了把沾满泪水的脸，可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般，不断地从眼眶中涌出来。 太难看了，于小远想，怎么可以这样难看？ 他本意不是这样的。 明明不想说，明明可以好聚好散，明明还可以佯装着兄弟的名头，违心地祝对方一句“新婚快乐”。 可还是会愤怒、嫉妒，不甘。 愤怒段崇的欺骗，嫉妒即将和段崇结婚的程新月，不甘自己这样窝窝囊囊的离开。 这些负面情绪强烈到犹如烈火一般，时时刻刻灼烧着于小远的心脏。 车里空气安静下来。 因为刚刚过激的情绪，于小远身体抑制不住地打颤。 身边的男人伸出手，于小远抗拒的躲开，男人手一顿，最后落在于小远的衣角上。 握着于小远的衣角，段崇缓和了语气：“小远，别哭了。” “这件事我们回去再说。” 于小远不想回去，可段崇打定了主意。 从于小远所在的城市回到北城，路程也不过三个半小时。 路上于小远多次表达抗拒，可段崇都不为所动，闹得狠了，对方也只会把他牢牢抱在怀里，让他不要再闹。 这样两三次后，于小远没了力气，只能缩在车子一角，鹌鹑一般沉默着。 汽车下了高速，开进一片别墅区，在里面七拐八拐，最后在其中一栋别墅面前停下。 段崇率先下车，绕到于小远那边打开车门，又见于小远不动，段崇径直弯腰，直接将人抱起来。 于小远挣扎了两下，抱着他的男人大抵也是被他这一路折腾得够呛，这会儿像是失了耐心，在他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 “你乖一点。” 于小远不动了，他心里难受，段崇这样让他不上不下的，憋屈得很。 而且段崇抱着他的姿势，不免让于小远想到有一次，两人外出回家，他不好好走路，非要倒着边走边看段崇，结果踩到凸起的石头扭了脚，虽然不严重，可段崇坚持要抱着他回去。 那一路上于小远又羞耻又心动，以至于现在都还能想起当时的场景。 月亮高挂，头顶是摇晃的树影，路灯在男人轮廓上交错着镀下一层光晕，于小远看得眼睛都舍不得挪开，心里快乐的像是小鸟在叫。 如果没有后来的事情，那一幕是他会在几十年后都要好好珍藏起来的记忆。 如今和那次是差不多的情景，于小远只觉心里发闷。 于小远由着段崇抱着自己走进别墅，上了二楼的卧室。 男人将他放在卧室的大床上，也没有起身，就那么就这这个姿势，将人压在了床上。 以为段崇想要做什么，于小远吓了一跳，使劲儿推了对方一把，却被段崇抓着手顺势抱在了怀里。 男人半压在他的身上，脸埋在他的脖颈间，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疲惫：“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于小远望着头顶的天花板，眼神里空洞又迷茫。 段崇睡着了，睡得很沉，这是于小远从未见过的。 这个男人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后来，精力总是很充沛。 小时候的夏天蚊子多，他们没钱买蚊香，艾草有时候会不够用，于小远体质招蚊子，很多个夜里，段崇拿着那把破蒲扇，帮他赶半夜的蚊子…… 后面两个人在一起了，于小远算着段崇每天也不过睡五个小时，偶尔他晚上起夜，往往都是他刚一动，旁边的男人也会跟着醒来。 现在身上的人抱着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就连于小远推开对方的时候，也只是轻微地皱了皱眉。 于小远起身，想了下给床上的人搭上了毯子，之后动作小心的下了楼。 这栋别墅于小远之前来过一次，地址还是林延给的，想起为什么来这里，于小远心里又开始发闷。 他不清楚段崇为什么带他来这里，而不是回市中心的那个大平层。 不过也这不重要，反正都是要离开的。 在楼下转了一圈，于小远没找到自己的背包，那里面装着他的证件，没有的话去哪里都会很麻烦。 怕段崇醒来，于小远也不敢太花费时间，粗粗找一遍没找到也就不打算再找了，好在手机还在，证件可以之后补办。 打开手机，于小远想翻看下自己的余额，点开微信的时候，发现朋友圈有一条更新。 程也笙：偶遇。 下面配图是他在不远处吃饭的侧脸。 再返回去，发现这个人还给他发了微信。 -程也笙：真是对不住啊小远弟弟，段崇看到我的朋友圈，好像要来找你了。 -程也笙：在吗？不会被抓回去了吧，啊真可惜，前几天段崇发疯找人的样子我还想在看几遍呢。 于小远冷脸将对方的联系方式拖进黑名单。 收起手机，于小远拉开别墅的入户门，刚迈出去两步，周围就有两个人跟了上来。 于小远和那两名保镖模样的人对视了一眼，冲向侧边撒腿就跑。 结果自然是没有跑过。 两名保镖看起来有所顾忌，只将于小远拦住。 “于先生，您出去需要问过段总。” 于小远跑的气喘吁吁：“我去哪里为、为什么要问他？” “这是段总的意思。” 于小远气的咬牙：“放我走，你们这是犯法。” 保镖只是将他拦的更紧。 于小远神色变幻，之后视线放到远处，突然惊喜喊道：“段崇？” 那两名保镖一时不察，顺着于小远的话回头看，却只看到身后空空当当，在一转头，发现本来拦着的人转头往另一边跑去。 保镖骂了一声，重新追了上去。 别墅区很大，于小远循着记忆，想去找来时的出口，为了甩掉后面的人，他在用作景观的灌木丛里四处乱窜。 耳朵又开始嗡鸣，身后的追逐声似乎渐渐消失，于小远只能听到自己沉重的呼吸声。 又从另一处树丛里跑出来，于小远只觉面前有一道黑影，他躲闪不及，径直撞了上去。 “救、救我……”只当撞到了别墅区其他的住户，于小远抓着对方的衣服，费力平息气息发出求救信号：“有人追、我，麻烦您救救我——” 第56章 于小远话说了一半，之后意识到什么般抬起头。 头顶的人面色冷硬，头发破天荒的有些凌乱，此刻正低着头，眼神冷厉看着他。 是段崇。 男人似乎是真的动怒了，他压着于小远乱动的身体，厉声道：“为什么还要跑？” 再次被男人抗回别墅的时候，于小远都没了挣扎的力气。 段崇将人放在一楼的沙发上坐好，又喊人拿了医药箱。 刚刚那一遭，于小远露出来的皮肤上有不少划伤。 段崇拿着棉签，动作很轻的给于小远脖子上一处划伤消毒。 于小远没什么表情，只双眼一直红通通。 段崇收起棉签，用手指碰了碰于小远的眼皮。 手下的眼皮动了动，于小远问：“什么时候让我走？” 段崇的视线仔仔细细在于小远脸上扫过，不答反问。 “为什么不喊‘哥’了？” 于小远心头一梗，抿了抿嘴，沉默。 “怎么不说话？”段崇又问。 “你想让我说什么？” “你之前很爱说话。”段崇伸手，碰了碰于小远的脸颊：“也很爱笑。” 躲开段崇的手，于小远垂眸生硬的说：“你订婚了，现在这样，不合适。我在这里，也不合适……对谁都不好。” 段崇的手顿了下，收回来，似乎不明白于小远为什么要执着这件无所谓的事情：“我订婚的事情，你就那么介意吗？” “是的，我介意，是个人都会介意。” “我说过你不用在意这些，留在这里，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 “什么都会给吗？”于小远喃喃问道。 段崇点点头：“嗯。” 于小远抬眼，微红的眼睛执拗的盯着段崇，一字一顿的说：“那我要你退婚。” 段崇神情一滞。 见状，于小远像是燃起了一丝希望，他抓住段崇的手说，：“你都来找我了，那是不是说明我是重要的？那你退婚吧段崇，你不要结婚，我也不要，我们永远在一起，就像小时候一样，只会有彼此不好吗？好不好？哥，好不好？” 像是抓到最后一丝光亮的飞蛾，于小远急切的恳求着，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可惜，段崇沉默片刻，回答道：“这件事，不行。” 于小远松开手，眼中的光，灭了。 第56章 手下一空，段崇垂眼看着于小远松开的手。 “为什么不行？你不是很厉害吗？为什么不退婚？你又不爱她，为什么？” 唯一的希望落空，于小远伤心极了，他胡乱拍打开段崇想要握上来的手，泪水汹涌，哭的几乎要喘不上气。 “……说什么都能给，你根本就在骗我！为什么骗我？你小时候从来没有骗过我，现在怎么可以骗我……” 段崇不得不伸手压制住情绪激动的于小远，他轻微皱了下眉，试图让于小远理解。 “小远，婚姻并不是你所认为的，我的婚姻，本身涉及的是两个家族的合作，会牵扯很多利益。我需要一段婚姻，一段合适的婚姻会省去很多麻烦，并不代表我要和程新月怎么样。” 压下那股无法清楚的烦躁，为了笃定心中的信念，也仿佛是为了说服于小远，段崇继续道：“正常人都是生活在规则之内的，我不能允许自己崩塌失序，医生同样建议我，这是对我来说，是正确的一条路。” 正确？ 这两个字在于小远脑海里不断地回荡，像是给他按下了静止键。 是了，正常人都会喜欢异性，在很多人眼中，这才是正确。 所以他和段崇是不正确的。 良久，于小远轻声问：“那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段崇重新握住于小远的手，心中那块不断崩塌的地方堪堪止住，他说：“我们是一体的。” “一体的？”于小远垂下眼，望着段崇。 “你不是想永远在一起吗？世界上没有比这个词更亲密了，更永恒的了。” 手指传来轻柔的热度，是段崇吻了他的指尖，男人蹲在他面前，抬头仰视，漆黑的眸子里全是他的身影。 “乖，像之前那样，待在我身边吧。” - 段崇限制了于小远的自由。 这么说也不对，段崇并没有强制于小远必须待在别墅里，他可以出去，可以去任何地方，前提要跟段崇说明，并且带上对方被安排的那两名保镖。 不光如此，段崇又给他换了手机。 “手机里有定位程序。”段崇没有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于小远：“去哪里都带上，我需要随时知道你在哪里。” 对方打定了主意，于小远也没说什么，沉默的接过手机。 不愿意又怎么样，反正他现在几乎就是在段崇眼皮子底下，拿不拿都无所谓。 要不是于小远实在不愿意，第二天段崇就要和之前一样，把他当挂件一样带着他去公司。 在别墅里待了一周，于小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了下去。 被特意叫来别墅的张阿姨，换着花样儿做于小远之前爱吃的饭菜，也不能让他多吃两口。 他不是故意的，只是心里存了事儿，胃口就会不好，硬塞下去的话，就会忍不住想吐。 因为不想让关心他的张阿姨为难，早上于小远硬多吃了一个灌汤包，结果刚咽下去就吐了。 张阿姨吓坏了，忙给段崇打了电话，很快就有医生上门，替于小远看病。 一通详细地检查下来，得到的结论也只是：于小远这样是思虑过重导致的胃口不佳。 胃是人身体的情绪器官，情绪不好，吃不下东西，医生也没有办法，只能建议段崇让于小远放松心情。 放松心情，简单的四个字做起来却很难。 段崇开始每天带着于小远散步，找了各种可能于小远汇感兴趣的事情做，不光如此，他还会尽量挤出时间，三餐都陪着于小远吃。 可效果并不好，于小远吃的还是很少，多吃一点依旧会吐。 在于小远因为早餐，第三次吐完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段崇把于小远之前的手机卡还了回来。 “在家里待着无聊的话，可以去找之前的朋友。”顿了顿，段崇补充道：“需要我帮你把之前的同学邀请过来吗？” 于小远把电话卡装回到手机上，听到段崇的话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明白对方话中的意思后，他不免感到惊讶。 以前他满心满眼都是段崇，对段崇有着盲目的信任和崇拜，对方说什么做什么，即便于小远偶尔会觉得奇怪，可也不会太深想。 他这段时间一直在回想之前的事情，抛开对段崇的滤镜，很多事情也就能看明白了。 段崇不喜欢他有很好的朋友，有过分热衷的事情，也不喜欢他有工作。 所以在听到段崇主动提及让他找朋友的时候，于小远真的有些惊讶。 他脸上的神情太过明显，已经许久没有在于小远脸上看到如此鲜活情绪的段崇，脸色不免黑了一瞬。 于小远想了想还是说：“算了。” 其他人都有事情，他这样，谁也不想见。 听于小远这样说，段崇心情好了不少：“你不想见也好……等过几天忙完了，想去哪里我带你去。” “不想去。”于小远立刻拒绝。 段崇刚缓和的脸色不免又冷了下来，他看着摆弄手机头也不抬的于小远，片刻后又说。 “过两天我带你去上次的海岛。” “你未婚妻也会去吗？” 段崇皱眉：“小远，不要闹脾气。”顿了下又补充道：“你不想见她，之后她都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无所谓，我哪里都不想去。”于小远说：“除非你让我离开。” “不可能。” “那你就别说了。” 两人不欢而散。 一整天，于小远躲在房间里，不是睡觉就是玩手机，张阿姨喊他吃午饭也只说了没胃口。 经过上次的事情，张阿姨也不敢再多劝，只能下楼去给段崇打电话了。 晚上段崇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个保温袋。 于小远坐在餐桌前，看着男人打开保温袋，拿出里面的包装盒，最后将还散着热气的烤红薯摆到他面前。 心里倏地一阵发闷，那一刻于小远觉得段崇真的很可恨。 或许在别人眼里，烤红薯这种随处可见的吃食不值得稀罕，可对于小远来说，意义完全不一样。 烤红薯不仅仅是烤红薯，更多地承载了他珍藏在心里的回忆。 小时候，冬天他最爱做的事情之一，就是跟段崇挤在一起烤红薯。 火塘里的温暖驱散了冬日的寒冷，红薯慢慢散出香甜的味道，等待的过程于小远能问段崇问好几十遍“好了没有”。 段崇就会摸摸他的头，不厌其烦的回答他“再等等”。 好不容易等到红薯烤熟，不管当下烤了几个，于小远都要和段崇一个个地分开吃…… 第57章 从记忆里回过神儿，于小远看着面前放在纸盒子里的配着叉子的烤红薯，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 原来烤红薯也变了啊。 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他怎么现在才能想明白？ “不喜欢吗？”段崇问。 于小远摇摇头，随后拿起叉子，慢慢吃了几口。 “喜欢的，谢谢。” 原本因为于小远好好吃东西而心情不错的段崇，在听到对方后面的话，不免神色不虞。 放在餐桌上的手指屈起，他有心想说些什么，可当视线落在于小远已经尖瘦的下巴上，他又尽量语气平和道：“小远，不要这样和我说话，你不需要对我客气。” 于小远也不知道该怎么和段崇说话。 段崇想要他和之前一样，那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做到的。 见于小远停下吃饭的动作，段崇不得不敲了下桌面。 “不说这个，先吃吧。” 于小远吃不下去了，他沉默半响站起身：“我困了，先去睡了。” 烤红薯带了三天，第三天于小远只吃了一口就又吐了。 这次他吐得狼狈，吐完后，眼角鼻头都是红的，长期摄入食物量不足，让他浑身无力，惨白着一张脸半靠在沙发上怔怔发愣。 段崇很少有无从下手的时候，他自小智商高出旁人一大截，但凡他想做的，没有不成功的。 可于小远就像是那个意外，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让一向冷静的段崇烦躁不已。 将沙发上的人抱起来的时候，段崇好像才发现，对方的身体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轻薄的如同一片纸。 “我没事，我想睡觉，你放我下来吧。” “现在不到10点，你今天已经睡了13个小时了。” 戴在于小远手腕上的手环监控，以及房间里的监控，发现这个事情并不难。 “我带你去医院。”段崇说。 医院的检查仪器更多，这次段崇打定主意要给于小远好好检查下身体。 “我现在困了，不想去。”于小远神色恹恹，别过头不想看段崇。 段崇不语，只是抱着于小远往外走。 于小远难得的对段崇发了脾气，他情绪极为激烈：“我说了，我要睡觉！你不是喜欢我这样吗？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要去！我现在这样你不应该更开心吗？” 这样突然炸毛的于小远一时让段崇束手无策。 最后医院没去成，只叫了医生。 医生看过之后，还是上次的建议，并表示如果再这样下去，于小远的精神和身体怕是都要吃不消。 段崇冷着脸让人离开，而后亲自洗手下厨，煮了碗清汤面。 面端上楼的时候，于小远正靠着床头，他没睡，靠着床头半垂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是听到段崇的脚步声，于小远眼皮动了动。 “我煮了面。”段崇在床边坐下，语气比以往柔和：“你尝尝，味道对不对。” 有那么一瞬间，于小远觉得段崇很可恶。 烤红薯也好，清汤面也好，都是小时候段崇会做的。 那是对于小远有着不同意义的存在。 若是之前，他一定会笑着接受。 可放到现在，对方一样样的摆出来，是想要得到什么？ 想让他和之前一样吗？ 抓着床单的手握紧，于小远拒绝：“我不饿。” 他不光不饿，他甚至还想吐。 段崇说不来哄人的话，只能压低声音道："小远，听话。" 于小远不想听话，更不想看到段崇，他从听到段崇说“煮了面”开始，心里就涌上一股无名之火。 掀开被子，于小远径直下床踩着拖鞋。 如果还和段崇共处一室的话，他会忍不住再次发火。 身后传来段崇的声音，于小远不管不顾，拧开门就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去哪里，只凭着一腔情绪控制着身体。 楼下有保镖在，于小远没有下楼，直接转身上了三楼。 他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去三楼的露台透透气。 不然在这样下去，于小远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情。 三楼有几个房间，于小远也不知道哪个能通往露台，事实上他在这栋别墅住了小半个月，这还是第一次上三楼。 凭着感觉，于小远随手拧开一扇门。 门没有上锁，直接就打开了，不过里面一片漆黑，只有月光微微透进来，并不是于小远想去的露台。 于小远心里烦躁的很，想要把门关上，去另一边。 在门合上之间，于小远余光扫到墙上的东西，他愣了下，重新推开了门。 屋里的灯光亮了起来。 看着订满了整整三面墙的照片，大大小小相框，整齐地罗列在墙上，在看清楚照片里的人之后，于小远满眼惊愕。 那是他，是不同年龄时期的他。 有些照片太久远，他甚至还要反应一下，才意识到那是自己。 目光停留在最近的一张照片，那上面他穿着条纹衬衫，带着一顶红帽子，正在快餐店笑着打工。 那是两年前，他来北城前做的最后一份工作。 身后传来段崇的声音，平稳中带着一如既往地冷静。 “想进去看看吗？” 第57章 看到身后的人，于小远后退一步。 这一推脊背撞在了墙上，挂在墙上的相框被撞得掉在地上，发出“啪嗒”一声。 于小远下意识的去看，那张摔在地上的相框，里面的照片也是他。 这张照片更久远一些，照片上的他面容青涩，一副少年模样，头戴生日帽，背景无比熟悉，毕竟他在那里住了六年。 是他在福利院时候的照片。 死死盯着那张照片，于小远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冷的如同在冰窖一般。 段崇走过来，弯腰捡起相框，他在于小远的视线里，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个新的相框，换好，重新把照片挂了上去。 “这是你14岁生日那年的照片。”段崇缓缓摸着相框，眼神似是怀念。 “那天蛋糕你没吃，都分给了别人。” 14岁，福利院…… 那是他第一次过生日，所以记忆尤为深刻。 原本于小远是不过生日的，他是孤儿，之前没有人告诉他的生日是什么日子，自然也不会过生日。 后面来了福利院，也没有人过生日。 前两年福利院环境很差，别说给孩子们过生日，能让福利院的孩子们吃饱穿暖就已经捉襟见肘。 后面还是福利院收到一名好心人的大笔捐款，不管重新翻修了房子，改善了伙食，他们这群福利院的孩子也有了过生日的权利。 当时院长问过他的生日，于小远不知道，院长让他自己定一个，于小远很慎重的选了一个冬天的时间，定成了自己生日。 冬天，是他和段崇相遇的日子，只不过他记不住具体的时间，只能选了个差不多。 那次生日过的很热闹，大大小小的孩子围着他，满桌子都是好吃的，院长和老师带头给他唱了生日歌，还拍了照片，最后老师催促着让他许一个生日愿望。 ——许愿虫虫哥哥身体健康，两人早日相遇。 这是他许下的第一个愿望。 愿望是有机会实现的。 往后每年，他的愿望都是如此，希望段崇一切顺利，希望他可以早日找到段崇。 “……所以，你早就知道……知道我在那里？” 于小远面色惨白，嘴唇发抖，因为这件事情对他太有冲击力，以至于一句话问得断断续续。 “嗯，你14岁那年，我找到的你。”段崇没有任何隐瞒，承认的很干脆。 “14岁……” 视线扫过墙上的那些照片，于小远强迫自己仔仔细细看清楚那些照片的内容。 那里不光有他在福利院的，还有他出福利院打的第一份工，租住的第一间房…… 越往后，照片越多，在他完全不知情的时候，密密麻麻记录下他14岁到22岁的岁月，记录着他的喜怒哀乐，生活琐碎，这些照片背景从春到夏，从秋到冬。 很多事情他都已经忘记了，可这些照片全部都留存了下来。 “这些年你都知道？除了我在福利院……还有后面……我在其他地方……你，你也都知道？”于小远几乎机械地问出这些话。 “知道。”顿了下，段崇又说：“除了你后面来北城这两年。” “所以……你知道我在找你？” “嗯。” “哈……”于小远不知道想到什么般笑了一声，低声重复了道：“你知道我在找你……” 他的状态实在不正常，隐隐超出了段崇的预料，不由上前一步，段崇皱眉握住于小远的手腕。 “怎么抖得这样厉害？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第58章 回应他的是于小远猛然推开的动作。 “别碰我！” 段崇站在于小远面前，拧眉看着紧贴着墙壁的于小远，对方似是受到了什么巨大的刺激，整个人克制不住的上下牙齿打着战。 从未见过于小远如此，段崇心下一沉：“小远？” 于小远用尽全身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上前挥拳的冲动，他死死握着自己的手，看着面前的人：“段崇，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很可笑？” 段崇愣了下，很快又恢复如常：“没有，为什么这么想？” “……是不是很可笑？”于小远像是没有听到段崇的回答一般又笑了两声，自己回答道：“可是我觉得挺可笑的。” 太可笑了啊。 他二十四岁的人生里，一大半时间都在因为心中的执念寻找段崇。 没找到对方之前，他也曾设想过各种可能：想过对方忘记了自己，或者不认自己，不管怎么样他都可以说服自己接受……唯独没有想到的是，对方早就先他一步找到了他，却选择了避而不见。 想起他刚找到段崇时，自己傻傻的兴奋，对方各种回避的姿态，原来一切都有迹可循。 从始至终，都是他一厢情愿。 他就是一个笑话。 至于这墙上的一张张照片，于小远只要一想到过往这将近十年的时间里，段崇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以这样的方式关注着他，就觉得难以抑制一股恐惧将他从头到脚吞噬，就好像眼前这个男人分裂成了两个，一个是他曾经最重要的哥哥，一个是完全陌生的男人。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只觉得自己从未看懂过段崇。 嶙峋的脊背抵在墙上，于小远膝盖不受控地打着颤，当初知道对方订婚也只是伤心，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愤怒、恐惧、悲戚、怨恨……所有负面的情绪都糅杂在了一起，压得他几乎难以喘息。 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于小远想要缓解这种几近窒息的不适。 一旁段崇见状，心中微微下沉，他想去触碰于小远，不出预料地又被人抗拒地挥开。 手背被打的生疼，段崇不并在意，他看着近在咫尺的于小远，第一次觉得无从下手，只能又解释了一遍：“我从来没有觉得你可笑。” 又想起昨天心理医生的建议，段崇用尽量柔和的语气说：“本来不想给你看到，只是他们建议我，应该让你看到我对你的在意。” “没有谁会比你重要，你是我唯一的小狗。” 于小远听不下去了，他喉咙里猛地涌上一股酸苦，胃里的疼痛让他弯下了腰。 他痛苦地干呕了起来，又因为胃里没有东西，呕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不断顶上来的作呕欲。 眼泪涌了出来，喉间泛起铁锈般的腥甜，耳畔尖锐的耳鸣声里，缓慢地切断了他最后那根绷紧的神经，于小远缩着身子几乎是在抽搐。 仅剩的一点理智拉扯着他，他要离开，他什么都不要了，他要离开这里。 脚下迈了一步，于小远脑袋直挺挺的栽了下去。 “小远！” 耳边响起男人急切的声音，于小远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意识到那是谁之后，他猛烈的挣扎了起来。 “松开……我不要……我不要你了……” 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了，他的挣扎也变得无济于事，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头顶的光晃成一片光圈，于小远渐渐失去了意识。 - 于小远进了医院。 能做的检查做了一遍，医生给出的结论是遭受刺激，情绪起伏过大，并委婉地建议之后让段崇带于小远去心理科看看。 vip病房里，于小远躺在病床上还没醒过来，段崇坐在床边，视线落在于小远放在外面的手腕上。 手腕苍白瘦弱，上面扎着滞留针，透明的液体正顺着输液管一点点流入于小远血管里。 床单雪白，比床单还白的是床上人的脸，段崇伸手摩挲了下于小远的脸颊，还在睡梦中的人发出一两声呓语，眉头拧着，像是梦里也睡不安稳。 段崇的眉峰压着化不开的阴翳。 事情没有按照他预想的发展，且越来越失控。 于小远不告而别的那半个月，他也未曾体验过这般无力感，那时即便明越说他在大海捞针，但他也笃定自己一定能找到对方。 现在人找到了，安静地躺在他的手边，可段崇心中总觉得他抓不住于小远，甚至有一种对方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的感觉。 小狗不应该永远忠于主人吗？ 不免想起10年前，他站在福利院外，看着于小远随便对着一个人笑着喊哥的模样。 是不是这次他抓不住于小远，对方转头又会如此？ 这个念头只要一起冒出来，就让段崇心中横生戾气。 他不准许。 他向来善于审视自己，段崇开始寻找事情变成这样的源头。 而造成这样后果的原因显而易见。 他订婚了。 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于小远对这件事反应这么大。 婚姻于他而言，就像是另一种项目合作，投入一个明面上无关紧要的身份，换取另一种利益。 和忠诚、背叛无关。 他试图说服于小远，但对方并不接受。 他并不是舍不下那些利益，更多是心理医生的建议。 他自小与旁人有些不同，天生的缺少了一些情感。对于这个社会的认同感不强，能遵循社会上的秩序只是因为从小所受到教育如此。 从七岁开始，他每年都需要固定的去看心理医生，来来去去这么多年，事情似乎在变好。 心理医生告诉他，婚姻或许能成为他情感世界中的一块重要拼图，帮助他更好地建立与社会的联系。 尽管他对此持保留意见，但他尝试去理解。 正常，才不会失控。 可如果为此会失去于小远，他可以试着让步。 手下的人动了下，段崇收回思绪，看着于小远缓缓睁开了眼睛。 对方大概还没搞清楚状况，眼神呆愣地看着天花板愣怔了几秒。 “小远。”段崇转而摸了摸于小远的额头：“好些没有？” 于小远瞳孔微微颤动，随即侧首，目光触及段崇的瞬间，双眼猛地睁圆。 下一秒，床上的人不管不顾的坐起身，踉跄着下了床。 病床因他这突如其来的激烈动作而倾斜，输液瓶晃得叮当作响，置留针拔了出来，雪白的床单上溅上了几滴鲜红的血。 于小远如同应激一般，在段崇试图伸手的时候，抄起一旁的保温盒往段崇身上砸去。 “滚！”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等门口的保镖听到冲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荒诞画面：他们向来矜贵冷峻的老板半边身子淋着粥渍，而造成这一切的人，靠在墙角，被冷汗浸透的额发下，一双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众人。 "段总，需要......" “出去。” 段崇的声音冷极，他目光掠过于小远正在渗血的手背，鲜红血珠连成细线坠向地面，在于小远浅蓝条纹病号服上晕开大团暗红。 眉心狠狠一动，段崇几步走到于小远面前，拉过对方的手腕，想要查看伤口情况。 温热掌心触及腕骨的瞬间，手下的人爆发出惊人的力道。 “别碰我！” 他疯了一般挣扎，床头的铁皮柜被踹到在地，发出巨大的声响，段崇不得不从背后将人整个禁锢在怀中。 “小远，是我。”他放轻声音，试图安抚怀里的人：“小远别动，别动……” 于小远似是听不到，他喉咙里发出含糊不成声嘶吼：“假的...都是假的...” 挣扎几下过后，于小远突然弓起脊背，嘴里发出痛苦的干呕声。 医生很快赶到，因为于小远反应太过激烈而不得不注射了镇静剂。 怀里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等处理好一切的时候已经是二十分钟后了。 于小远重新躺回了床上，闭着眼睛安静睡着，护士把他手背上的伤口包扎好，又不得不换了另一只手重新给于小远输液。 站在一旁的段崇一脸冷意，问医生：“他刚刚是怎么回事？” 医生心里发苦，一番话在肚子里转了好几圈，也找不到一个委婉的说法。 “……病人近期遭到了巨大的精神刺激……最好不要让他接触或者……嗯……见到刺激的源头……” 见段崇脸色黑的吓人，医生思考再说些什么找补一下，就听段崇问。 “需要多久才能恢复？” “这要看病人情况。”顿了下，本着医生的职责，医生又说：“他现在需要静养。” 良久的沉默过后，医生才听到这位段总开口。 “知道了。” 第58章 医生说的静养，于小远静养了一周。 一周里，除了偶尔回应护士医生的询问，大部分时间他都是靠在床头，望着窗外发呆。 第59章 胃口依旧不好，一碗粥于小远都要断断续续喝半个小时。 为此，段崇来过一次，结果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不说，还让于小远好不容易吃进去的半碗粥又吐了个干净。 医生不得不再次提醒段崇，不要再刺激于小远，并表示如果再这样下去，于小远很可能呕吐成为惯性，那对身体的影响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恢复过来的了。 “他吃不进去东西。”段崇站在病房外，压着心底的烦躁：“他不能一直依赖营养针。” 这种情况医生也没有很好的办法，只能建议：“段总，您想想有没有能让他开心的事情，或者有没有什么朋友之类的可以过来陪陪他的，试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医生知道昨天段崇请了心理医生，但效果不佳。 心理治疗本来就不是短时间见效的，可人的身体总不能一直不吃饭。 医生走后，段崇站在病床前，于小远已经睡下了，只是面色依旧不好，呼吸很轻，他看了许久，之后去到阳台拨通了电话。 “明越，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 隔天，刚醒来的于小远就见到了眼睛红红的阮星洲。 见他睁眼，阮星洲上前就是一个大大的拥抱，于小远被对方身上橙子香扑的满鼻。 “小远对不起，是我害了你。”阮星洲抱着于小远，声音带着难过。 于小远还没从突然见到阮星洲的震惊中回过神儿，冷不丁听对方这样说，他顿了下，抬手拍拍阮星洲的肩膀：“跟你没关系。” 可阮星洲坚持的认为自己也有一定责任，当初还是他鼓动于小远看清自己的心，如果不是他在一旁瞎胡说，可能也不会这样。 段崇根本不值得，配不上于小远的喜欢。 松开于小远，阮星洲又见对方短短一段时间瘦得脸颊都凹陷了，心里更是自责。 “你怎么瘦成这样？”他的声音有些心疼。 于小远笑了下，不想让人为自己担心：“没事，就是这几天胃口不好。” “那不行啊，医生怎么说？”阮星州问。 “也没说什么，就说过几天就好了。”于小远尽量说的轻快。 阮星州却不买账：“过几天是几天，一直这样不吃东西人哪里受得了。” “也没有一直不吃东西，今天我吃的还行。”于小远笑着纠正道。 正好到了午饭的时间，阮星洲拿过一旁的保温盒：“我不信，我陪你吃。” 于小远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见对方执着，也不好辜负阮星洲一番好意，只能帮着对方放下病床上的小桌子 ，摆好了饭。 摆出来的饭菜都是好消化的病号餐，清淡有营养，阮星洲把勺子塞到于小远手里：“吃吧，吃完我带你下去散步。” 两人谁都没提别的人，尽管彼此都心知肚明。 在阮星洲的陪同下，于小远多少吃了些东西。 之后阮星洲陪着于小远去楼下散了步，几个小时后又监督着于小远吃完晚饭后才离开。 走的时候阮星洲说：“我明天还来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于小远摇头拒绝：“不用了，你又不是没事情，我自己会吃饭。” 他也不是主观上绝食，能吃进去于小远也想养好身体。 说到底他和阮星洲也只见过几次，对方人很好，除了经常语出惊人外，于小远和他相处很愉快。 可于小远不想因为这些事麻烦阮星洲，他知道是谁让阮星洲来的。 阮星洲摆摆手，直接忽略了于小远的拒绝：“那我明天中午来，太早我起不来，走了。” 阮星洲说到做到，一连来了好几天，除了陪于小远吃饭外，对方甚至把游戏机搬到了病房里。 这个年纪的男孩子，很少有谁能抵抗了游戏的，于小远也一样。 被阮星洲带着打了几天的游戏，于小远心情似乎是好了很多，也有了些精神，虽然饭吃的依旧不多，好歹不会动不动就吐。 段崇站在病房外，从窗户里看着于小远的侧脸，对方拿着手柄操控着屏幕里的角色，脸上表情明显丰富了很多，起码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 “都站在这里半个小时了，你不累我都累了。”一旁的明越说：“换个地方？” 段崇收回视线，淡淡扫了明越一眼。 明越立刻举手，无奈道：“行吧，你继续看，我走。” “去隔壁吧。” 隔壁是会客室，明越半靠在沙发上，手里捏着一根没有点燃的烟。 “你真要跟程家退婚？” “嗯。” 明越啧了一声：“那个程新月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怕是要大出血了。” 段崇不置可否。 见状，明越忍不住想要调侃段崇，毕竟这样的机会不多：“你说你折腾这一遭干什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段崇看了明越一眼，平静道：“当初我不知道他反应这么大。” 明越表情顿时一言难尽。 不过他也理解，他和阮星洲算是门当户对，当初为了在一起也是费了不少劲儿，段崇这个弟弟，不是他看不起对方身份，只是对于他们这个阶层而言，确实要更难搞。 段崇略过这个话题：“这几天我会去处理和程家的事情，医院这边……”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下，压下心中的不喜：“让阮星洲多陪陪他。” “没问题，我家宝贝也挺喜欢你弟的，让他们玩去吧。”明越很大方。 病房里，电视屏幕上出现一个大大的“game over”，见于小远放下手柄，阮星洲偏头问：“你不玩了吗小远？” “嗯。”于小远看看天色：“不早了，你该回去了。” 阮星洲看了眼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他不由伸个懒腰：“那行，今天先到这里吧，明天我再来。” 见阮星洲站起身，于小远也跟着站起来，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叫住了对方。 “小洲，我问你个事情。” 正在戴帽子的阮星洲转头：“怎么了？你说。” 于小远看了门外，确定没有人之后，他凑近阮星洲压低声音问：“你知道这几天……他在干什么？在不在医院？” 他是谁不言而喻，阮星洲撇撇嘴，同样小声回道：“我中午来的时候看到他了，应该是在的。” 于小远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离开，你能……能在不影响你自己的情况下，帮帮我吗？” 他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会想找阮星洲帮忙，凭他自己肯定是走不出去的，可这儿都是段崇的人，没人会帮他。 阮星洲顿时睁大了眼睛，他看着于小远，不过很快就坚定的点点头：“可以。” “谢谢你……”于小远笑了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找谁了。” “别说这些，是他太过分了……这几天我帮你想想办法。” 阮星洲是个行动派，又本着一定要帮到于小远的决心，三天后就神神秘秘的告诉于小远，他找了人，晚上可以想办法支开段崇安排保镖，之后送于小远离开。 “你有想去的地方吗？”阮星洲问。 “没有。”于小远摇头，之后说：“不过……离北城越远越好吧。” “没事，先离开北城，之后再想去哪里。” 可惜，于小远并没有离开北城，甚至被堵住的时候，医院就在身后不远处。 看着前后堵得严严实实的路，坐在驾驶位上的阮星洲气的猛砸方向盘。 到底哪里出了错，明明都安排好了一切，本该万无一失才对。 手机叮叮当当的响起来，见是明越，阮星洲抓过手机接通，直接质问电话里的人：“是不是你发现了什么，告诉段崇的！” 电话里明越说了什么，阮星洲直接砸了手机，骂了一句脏话。 于小远抓着车把手盯着车窗外，在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时，呼吸急促。 段崇走了过来，敲敲车窗，声音听不出喜怒：“小远，下车。” 阮星洲也看到了，他降下车窗：“我说段总，人家都铁了心不要你了，你还拦着是不是有点厚脸皮了。” 段崇不带感情的眼神扫了过去：“上次的事情不跟你计较，不代表我忘了，如果你再试图破坏我和于小远的关系，我不介意把账算到明越头上。” “你——！” 明越这时候也赶来过来，从车窗伸手把车门打开，将阮星洲从驾驶位上强制抱下来。 “明越哥你放开我！他当我怕他啊！” “宝贝宝贝，消消气，别跟疯子一般见识，我们回家再说……” 两人拉扯着离开。 夜晚的风吹进车里，于小远手心全是黏腻的冷汗，他克制着身体涌上来的不适，咬牙道：“是我要离开的，是我求小洲帮忙的，你不要报复他。” “可以。”男人答应得很干脆。 咽了口口水，于小远继续道：“还有，放我走。” 第60章 “小远，这个不可以。”男人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永远在一起，是你说的。” “我不要了！” “不可以。” “凭什么你说不可以就不可以，我不要了我说我不要了！我不会跟你回去，就算你把我抓回去，我还会离开，你不可能关我一辈子！” 段崇静静站在原地，仿佛再看一名无理取闹的孩童，任由于小远发泄完，他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不回去也可以，你不喜欢这里，我可以换你喜欢的地方。” 于小远有些崩溃：“到此为止吧段崇……我求你、求你别让我恨你……” “你不会。”顿了下，段崇又说：“我会退婚，会把事情都解决清楚。” “你会和以前一样，我保证。” 第59章 段崇给于小远换了一家疗养院。 新换的疗养院和之前相差无几，甚至还要更好。 经此一遭，于小远原本因为阮星洲养出来的那点气色，很快又因为这一连串的变故消耗殆尽。 他胃口时好时坏，人比之前更沉默寡言。 他依旧抗拒见到段崇，大概段崇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也很少在白天出现。 只是于小远晚上醒来的时候，偶尔一两次看到了沙发上的人影，对方不说话，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于小远也假装看不到，翻过身继续睡觉。 他没有力气争吵，所以选择无视。 林延来过几次，送来了游戏机，还有其 一些当下年轻人可能会喜欢的东西，比如乐高之类的。 游戏机于小远没有再碰，乐高之类的他也不感兴趣，就连林延有意无意的留下陪他吃饭，也让于小远推拒了。 “小远，认识这么久了，我们也可以说算得上朋友，就当朋友一起吃吃饭，聊聊天。” 于小远摇头：“我知道你领钱办事，你回去告诉他不用这样。” 拒绝的多了，林延就不再来了。 后面于小远下楼散步，很巧的遇到一两个性格很不错的人，那几个人为人热情，见到于小远更是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他们邀请于小远一起晒太阳，唠嗑，热情的说着有趣的话题，于小远不怎么插话，但是听得也开心。 一连几天如此，于小远不管是出门，还是下楼，新交的这几名朋友总会出现。 次数多了，于小远也觉出不对劲。 直到后面有一次，于小远去找他新认识的一名病友，意外听到对方在打电话，午休的走廊空旷安静，那人声音压得很低，可还是漏出来的几个字眼。 “心情可以”、“吃了包子”，这中间还夹杂着他的名字。 于小远听了很久，在那人挂断电话的时候，折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渐渐的于小远也就不再下楼了。 其实于小远是一个善于给自己找乐子的人，他总觉得人活一遭不容易，不要总是想着不好的事情。 尽管他现在处境如此，好在在看不到段崇的日子，于小远有努力在养好自己。 他很努力的配合医生治病，也有很努力的好好吃饭。 就是太寂寞了。 人不可信，他把注意力又投放在外面不会说话的事物上。 比如清晨会在窗外那颗大树上，定时叫醒的鸟儿，或者是楼下花坛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出来的小花。 等到那楼下的花开出一小片的时候，病房里来了一名于小远没想到的人。 段母一身干练的装扮，坐在于小远面前的沙发上，对他笑的和善。 “你就是那个孩子吧，我是段崇的母亲，你要是不介意可以喊我一声阿姨。” 许久没和外人交流，于小远一时不知所措，他有些拘谨，脑子里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啊，段崇的眼睛和他母亲长得很像。 呆坐了一会儿，于小远才想到，自己是不是应该先给对方倒杯水，于是慌里慌张的站起身，正准备要去找杯子，就听段母开口。 “不用麻烦了，坐吧。” 于小远就坐在了段母的对面，有些干巴巴的。 面对长辈，尤其是可能知道一些事情的长辈，于小远莫名心虚，他不敢抬头，盯着裤子上的花纹，放在两侧的手，紧张的都快要冒出汗。 “阿、阿姨，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看出了于小远的紧张，段母笑笑安抚：“别紧张，阿姨只是来看看你。” 说完，她又顿了一下，再若无其事的开口：“顺便聊聊你和小崇的事情。” 只不过，无论段母再怎么尽量表现的亲切和温和，那一身的气场是改变不了。 “啊，好。”于小远只得跟着点头，脑子里却不合时宜的闪现了很多无厘头的事情，被网络荼毒多年的他在想，对方接下来是不是要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段崇。 一般这种场面，好像都是这样。 这样一想，于小远心里又放松了下来，如果对方可以让他离开，他其实也不那么需要钱，甚至有些蠢蠢欲动。 “您是要让我离开吗？”这么想着，于小远也就问出了口。 段母怔愣了下，表情一瞬间变得复杂难辨。 “你是个好孩子，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于小远沉默，说实话，他不知道，也不知道该怎么答话。 段母也并不在意于小远是否回答，她浅淡的笑了下：“介意我跟你聊聊小崇的事情吗？” 于小远其实不太想聊，不过对方都上门来了，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可以拒绝的余地。 于小远点了点头。 “你知道小崇订婚了吗？”说完段母又道：“抱歉，话说的有些直白，我只是想确认下。” “……嗯，知道。” “那你知道半个月后他们举行婚礼吗？” 于小远愣住，结婚吗？虽然已经不想在意了，可是之前段崇跟他说的是退婚。 大概是见于小远脸色不太好，段母语气柔和了几分：“他自小是个有些偏执的孩子，尤其是对自己认定的东西……当初他能答应定订婚，我也很惊讶……” 于小远木着一张脸，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那边段母又说了许多，于小远知道很不礼貌，但确实都没太听进去。 左右都是一位母亲对走了“歪路”的儿子能回归正途的欣慰，听不听意思不大，只要他这个作为“障碍”的人，最后能识趣儿的离开，这场谈话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我知道你们因为小时候的事情，感情比旁人都要好，当然阿姨也很感激你当初照顾他，更感激你后面拼命报警的事情，要不是你，我们也不会那么顺利找到小崇，这件事，阿姨欠你一声道谢。” “没什么……”停顿了下，因为段母的话，于小远不免想起小时候的事情，他低下头，像是纠正对方也更像是说给自己：“不是我照顾他，是他照顾我……” 于小远声音太小，段母没有听清，追问了一句：“什么？” “没什么……”于小远抬起头，对段母扯出一个笑容：“我明白的，您不用多说了，我会离开的。” 大概是没想到于小远这么快点头答应，她还有很多话没来得及开口，顿时卡住了：“孩子，你是认真的吗？” “我会离开。”于小远又说了一遍：“只是需要拜托阿姨您帮帮我。” 第60章 于小远蹲在河边的树影下，朝湖里扔了一颗小石子。 六月初的文县，大中午的太阳火热。 于小远只穿了大裤衩和无袖背心，还是热的够呛。 当初他忘了从哪里看来或者是听来的，说是南方四季如春，离开北城后，他在外面走走停停，晃荡了两个月，最后来落脚到这处南方的小县城，如今已经过了半年。 他自己一个人，这几年攒了不少积蓄，不缺钱，就随便找了个给周边村子超市送货的工作，不算忙，天天开着电三轮四下跑，散心散的十分开心。 就是这几天暑气扰人。 抹了一把汗，于小远热的叹了口气。 这口气叹完，身后传来电动三轮车的动静。 “小远。”有人喊他。 于小远拍拍手上的土，站起身转头，对着车上的人，笑着喊了句：“青哥。” 开车的一名长相硬朗的汉子，小麦色皮肤，模样周正，眉宇间透着沉稳，一开口的说话语气就让人觉得可靠。 “今天去那几家？” 被喊做青哥的人说了几家。 “单子我整理好了，快点的话，下午还能早点回来。” “那今天能提早下班了？” “可以。” 这人本名叫陈青，是于小远来这边之后认识的同事，两人一块上班，恰好租房子还对门，对方就带着一个小学的孩子，于小远孤家寡人的，没事就串门子，一来而去关系处的不错。 两人说着今天要送的货品，于小远笑嘻嘻的上了车。 第61章 他没去跟陈青挤前面的座位，大热天的，两个人男人挤在一起更热了，他站在小三轮的后面，等车子提速开起来，呼呼的风一吹，才算是吹掉身上的那些燥热。 于小远心情不免好了起来。 两人搭档有一段时间了，送货什么的都很默契，先去县里老板娘那边装了货，之后又去周边几个超市的村子送完，今天这活就算是干完了。 文县不大，还是贫困县，这边年轻人留不住，也就县里看着热闹点，但也没什么娱乐活动。 今天下班又早，于小远也没什么可做的，实在不想回去躺着发呆，就跟陈青说要去蹭饭。 陈青把他当弟弟，多添一双筷子的事情，没有不答应了。 “那我去买菜，青哥你去接安安，到时候家里碰头。” “行。” 等于小远提着菜上门的时候，陈青父子已经回来了。 于小远从袋子摸出一根雪糕，递给开门的陈子安。 “巧克力的。” 陈子安接过雪糕，心里高兴的不行，立刻大声道谢：“谢谢小远叔叔！” 陈青从屋里头出来，看到两人互动，也跟着笑了下：“下次别瞎花钱给他买东西。” 于小远把买菜的袋子放到餐桌上：“青哥你说这话就见外了，一根雪糕又不值钱……走走走，赶紧的，我给你打下手做饭去，都饿了。” 一顿饭，两个人做，三个人吃，等结束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了。 安安去屋里看故事书去了，剩下于小远跟陈青坐在客厅喝茶水。 于小远挺没形象的半靠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跟陈青聊天。 陈青这人话少，大部分都是于小远说，说完之后陈青给一两声回应，于小远也不觉得有什么，有个人应声就很不错了，总好过他自己一个人回房间呆着。 一个人待着就会胡思乱想，想不该想的事情，想不该想的人。 他不愿意。 可惜，磨蹭来磨蹭去，也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于小远起身告别，临走前陈青还给拿了水果。 “昨天买的，你拿回去吃。” 于小远也不推辞，笑着接过：“那我不客气了。” 开门关门，再开门关门。 不到几米路，于小远拎着装着水果袋子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屋子。 这屋子于小远租的也不大，不过一室一厅，可一个人住着就显得没人气儿，穿着拖鞋走个路都能听到回声儿。 屋子的摆设更是空荡荡，除了之前房东留下的家具，于小远住了这么久，也没在家里添置什么东西。 打开冰箱，里面更是空无一物，要不是于小远夏天买了许多冰棍冷饮放着，他连电都不想插。 水果放进去，于小远去卫生间洗漱，完事了躺在床上，时间也不过九点半。 这么早他也睡不着，拿着手机刷了半天，又觉得没什么意思，可放下手机也不知道干什么。 每当这个时候，于小远就觉得自己应该跟人合租，或者跟之前在酒店一样，住在四人间的宿舍里。 一群人在一起，虽说偶有生活上的摩擦，但好歹热闹。 于小远觉得自己年纪轻轻的，已经提前迈入空巢老人的行列。 瞪着眼睛定了半天天花板，于小远想，实在不行，他随便养个什么东西吧，猫啊狗啊的什么的，放在家里好歹是个活物。 可转念一想，他白天要上班，把猫狗独自关在家里，也挺残忍的。 要不找个什么兼职晚上干干，既挣钱了，也免得自己天天胡思乱想。 于小远脑子里念头一个个的往外冒，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睡了过去。 隔天，于小远一早和陈青去市场上班。 老板娘的铺子已经开门了，还打印了一沓配货单子，于小远一瞅，就知道今天有得忙了。 果不其然，老板娘看到他和陈青，忙招呼他们过来。 “今天要送的地方多，货杂，你们比照着单子，到时候多看着点。” 一旁的陈青接过单子，看了看，就去配货了。 于小远则是准备把面包车开过来拉货，今天东西多，小三轮不够用了。 那边陈青帮着工人们装货，于小远正准备过去搭把手的时候，听到老板娘在打电话。 他听了一耳朵，意识到老板娘是想给他青哥介绍对象。 这事儿送货的时候，于小远打趣一般告诉了陈青。 “我见过那个姐姐，人挺好的，看起来跟青哥你也合适。” 那知陈青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我没那个意思。” 于小远还挺惊讶的：“为什么？” 陈青嘴笨，只说不合适，末了补了一句：“我没结婚的打算。” 说起结婚这个话题，于小远不免想起段崇。 对方估计已经结婚了吧，都这么久了。 虽然于小远很不想去想这件事情，但是脑子有时候就是不受控制，他甚至能想象出段崇跟程新月步入婚礼殿堂的景象。 这事儿一想，于小远就觉得胸口发闷。 心里一瞬间会涌上很多杂七杂八的情绪，于小远不想细想，也觉得自己不该想，甩甩脑袋，他把方向盘一拧，拐弯去送下一趟货了。 忙忙活活道中午，拉出去的一车货送完了，两人回县里补货。 洗个手的功夫，再回来于小远就见到老板娘正叫着陈青说这件事情。 “……姐知道你这人不爱说话，你别害羞，咱们就先见一面，聊聊嘛，就算成不了，也能当个朋友……” 于小远去看站在一旁的陈青，整个人局促的跟煮熟的虾子一样，老板娘嘴皮子厉害，他青哥话都插不上，只一位的说“算了”、“不合适”。 于小远忍不住笑了下，上前跟老板娘说了句有货要送，这才把人解救出来。 出了公司门店，于小远回想着刚刚的情形，直说老板娘太热情。 陈青则是拍了下于小远的肩膀说了句“谢谢”。 两人说笑着往外走，打算去街口的小饭店吃饭，还没走出去多远，隐约听到了一声"小远"。 这声音带着熟悉，于小远只当自己昨晚没睡好幻听了，不然怎么能在这里听到段崇的声音。 他没敢去寻着声音去看，只拉陈青快步往饭店走。 “小远。” 这一声清晰了很多，别说于小远了，连旁边的陈青都听到了。 于小远脑子发懵，因为他已经看到了喊他的人。 段崇几个跨步走了过来，他看起来瘦了很多，显得那双黑眸格外锐利，盯着于小远的时候不免有些吓人。 于小远下意识的往陈青身后躲了躲。 段崇见状，闭了闭眼睛，再睁开的时候，表情柔和了许多。 “小远。”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于小远不说话，他脑子这会儿还没转过弯儿，一会儿想自己是不是还没有睡醒，一会儿又想怎么段崇会出现在这里。 做梦是不可能做梦的，大活人就站在面前，于小远避不开。 这么久了，于小远也不至于跟之前一样看到段崇就会应激了。 只是他脑子里忍不住又想，对方婚都结了，这会儿又来，难道还要再把他抓回去吗？ 段崇的母亲怎么也不管着自己的儿子。 身前的陈青有些顶不住段崇黑沉沉的眼神，这让他莫名想起某个人，但见于小远如此，他还是往前挡了挡，算是把人挡严实。 这下，对面男人的眼神更不善了。 老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于小远不说话，对面的人也不开口，最后还是陈青问了一句。 “小远，这是谁？” 于小远抓着陈青衣服的手收紧，半天才犹豫着开口。 “没谁，就以前认识的人……” 第61章 段崇脸色变了。 一双黑眉压着狭长的眼眸，看起来整个人都散着冷气儿。 可惜于小远看不见，于小远已经拉着陈青快步离开了。 午饭于小远吃得心不在焉，要不是陈青提醒，他往面里面加辣椒油的时候差点全倒进去。 大中午本来就热，吃了一碗加辣版肉丝面，于小远头脸都红透了不说，短袖都被汗打湿了一半。 临到出饭店，于小远脚下犹豫，眼神时不时地四下查看，半藏在陈青身后，一副做贼生怕被逮住的模样。 陈青看不下去了，他不好问于小远到底怎么回事，只能说：“要不下午你别去了。” 于小远立刻摇头：“哪能啊！下午那么多货，你一个人开三轮车哪里送得过来。” “差不多，多送一会儿就行。” “不行不行，我跟你一起。” 于小远想，刚刚段崇没直接上来，可能也是顾忌着别人在，所以他可不能落单了。 见于小远坚持，陈青也不再说什么。 两人回了门店，一路上于小远都有些胆战心惊，好在没有再看到其他人，要不是陈青也在，于小远都会当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第62章 一下午，两人搭档着送完货，今天搬了许多货，于小远不好再去陈青家蹭饭，自己随便在小饭店吃了口饭就麻溜回家了。 今天回家他也没心思想家里冷不冷清了，一个人坐在客厅那破了好几个洞的沙发上，呆呆的出神儿。 段崇找到他了。 好像一下午的时间才让于小远反应过这个事实来。 他不免又想，他都跑这么远了，段崇怎么还是找到他了？ 自从他离开北城，怕自己还像上次一样被轻易的抓回去，于小远走走停停，去的都是很偏的地方。 不光如此，他最开始朋友都没敢联系，算是彻底销声匿迹了三四个月，也就这两个月才渐渐恢复电子社交。 想起他今天看到的段崇，于小远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他向来是个记好不记坏的人，当初爱啊恨啊，随着这半年的时间，他以为自己都淡忘了，可今天看到人，于小远觉得自己还是没有忘。 不是说他还有别的想法，只是当初鲜血淋漓地痛了一回，伤口好了，伤疤还在，段崇一出现，那处伤疤也像是再次被人砍了一刀，痛的人心里嘴里一阵酸苦。 没有人喜欢疼，于小远也不喜欢。 这一晚于小远没睡踏实，醒来的时候脑子就不清醒，在屋里迈了两步，差点被脚下的行李箱绊倒。 行李箱是摊开的，里面胡乱塞了两件衣服，都是他昨天晚上他睡不着起来收拾的。 收拾了一半于小远又气得扔开了。 凭什么他要走？又不是他做错了事情。他都跑了两次了，难道还要再跑第三次第四次吗？ 爱怎么样怎么样吧，段崇要来硬的，他也不客气了。 这个念头一直持续到于小远再次见到段崇。 这次段崇直接到了于小远上班的地方，于小远刚跟老板娘领完了配货单子，一出门就看到了不远处的段崇。 于小远吓了一大跳，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脚已经转了方向。 他一副被狼追了的模样，老板娘也跟着吓了一跳。 “怎么了，出什么事情了？” 于小远攥着单子，一时没回话。 老板娘见状，从后面走出来：“到底怎么了？门口有啥？” 眼见老板娘要出去，于小远一把拉住对方。 “没啥……我就是、就是想问问姐，这单子、单子是对吧……” 老板娘："……" 于小远也觉得自己在胡言乱语了，他讪讪地笑了一下，收起单子：“没啥，我去送货了。” 今天陈青不能和他一起，早早地去另外的地方送货了，于小远硬着头皮出了门，管着眼睛不去看段崇所在的方向，他快步跑到后面，帮着工人们往面包车里装货。 刚搬了几箱矿泉水，身边就出现一双手，于小远一时不察，就让那双手把那箱矿泉水搬走了。 “我来吧。” 于小远愣在原地，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段崇，顶着那张毫无波澜的脸，一箱箱的搬他脚下的货品。 同样搬货的工人也愣了下，看了眼于小远，问：“小远，这是你……” 那工人看段崇通身的气派，大夏天的还穿着长袖衬衫，带着腕表，话也不说，上来就是干活，但一看就跟他们这些苦出身的不一样，犹豫了半天才问：“这、这是你朋友？” “不——” 于小远话未说完，就见段崇放下手里的货，一张冷漠脸对那名工人说：“我是于小远的哥哥。” “啊？哥哥？”工人看看于小远又看看段崇，最后热情道：“小远，你别忙活了，你哥都来了你们去说说话。” 于小远不想，但眼下这样的情形太诡异，他只能跟工人点了头道谢，才看了眼段崇。 两人去到了一旁无人的角落，于小远也不想看段崇，低着头说话。 “你想干什么？” “找你，带你回去。” 开口就是于小远不想听的话。 “我不可能跟你回去，你别费劲了……”很多话老早之前都说尽了，于小远不想重复，只硬着心肠说：“我现在挺好的，你要是还把我当弟弟，就别在这里浪费时间了，咱们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再也不见是最好的。” 对面的男人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语气平静的说：“也可以，你喜欢这里，不想回去，我就在这里陪你。” 于小远眉心跳了跳：“我不需要，你也没必要拿这种话哄我，我不会再信了。” “为什么不相信？”段崇觉得奇怪，继而认真的说：“我没有骗过你。” 于小远喉头一梗，他心想，段崇怎么能说出这种话？当初说了退婚又去结婚的人不是他吗？对方骗他骗得少吗？ 不想纠结和段崇争论这个问题，于小远丢下一句“随便你”，转身往面包车那边走去。 工人已经装好了货品，于小远帮着关好后备箱，上车打火，车子还没启动，另一侧的车门打开，紧接着段崇坐了进来。 于小远瞪大了眼睛。 “你要干吗？” 坐在副驾上的男人一脸淡然：“帮你送货。” “不用，你下车。” 段崇不动，好像没有听到，难为对方坐着这辆快要报废的金杯坐的稳如泰山，跟之前坐在办公室一样的气势。 于小远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有种想下去把对方从车里扯出来的冲动。 可一想到外面来来往往那么多人，他和段崇拉扯起来，场面实在难看。 忍了忍，于小远还是踩下了油门。 车子开了出去，上了大路，于小远绷着脸，把车开到了一处安静无人的地方，之后熄了火。 “现在没人了，你下车吧。” 对方依旧沉默，仿佛打定了主意。 于小远等了半天，见段崇不动，他直接解开安全带，下车去到副驾驶的方向，打开车门。 这下段崇有了动静，他偏过头，一双黑眸在阳光的直射下显得浅淡，专注的看着于小远。 于小远恼了。 “你要干吗？！我怎么之前没发现——” 于小远的话戛然而止，他放大的瞳孔里是男人近在咫尺的脸。 唇上一片温热，对方显然还不想浅尝辄止，趁着于小远震惊的空隙，舌头灵巧的撬开了唇瓣，狠狠地将人吻了个遍。 于小远头皮都炸了，他猛地推开段崇，先是害怕的左右看了眼，见没有人注意这边，才气冲冲的看向车里的男人。 在看到那双眼睛里含着的笑意时，于小远气的说出口的话都结巴了。 “你、你干嘛！” “亲你。”男人如实以告。 他问的是这个吗？于小远气结：“你下车！下车！你、你要疯了吗，这里可是大路上……” 他其实更想说段崇是不是脸都不要了，话到嘴边实在没说出口。 刚刚段崇这一举动也是惊到于小远了，他从来没有想过段崇还会有这样一面。 段崇不回话，手下动作利落，抓住于小远的脖颈往下一压，作势还要亲。 于小远梗着脖子，使劲拉开距离，浑身都是抗拒。 段崇也没有强求，他不紧不慢地捏了捏于小远后颈的那一块软肉，声音染上了温度。 “上车吧，先做你的工作。” 于小远重新上了车，心里憋屈的要命，他不再说让段崇下车，只抿着唇冷着脸，一股脑的开车。 出了县城，村路颠簸，于小远开的面包车本就是老板娘买来的二手车，只能说能装能开，其他性能约等于无。 别的不说，大夏天的，车载空调就是个摆设。 车窗送来的风吹不散人身上的热气，于小远身上热，又因为旁边的人，心里也跟着燥。 一路无话，于小远只当身边没有人，对着单子，一处处村落的送货。 他不说话，段崇也不开口，只是在于小远到底送货的时候，跟着帮忙搬货。 跟于小远熟识的小老板们，看到段崇这个新鲜面孔，不免要问两句，段崇穿的不像是送货的，显而易见得格格不入。 于小远不想说话，更不想介绍，嘴里含糊两句，就是不正面回答。 倒是一向话少的段崇，这会儿倒是不厌其烦，听到有人问，就会回答。 “我是他哥哥。” 语气格外认真。 于小远不想听，尤其不想听段崇说这两个字。 每听一次，就觉得心里跟针扎一样疼一下。 什么哥哥，他的虫虫哥哥，很早很早就不见了。 车子一连跑了五个乡镇，后备箱的货也送了个干净。 这会儿已经是傍晚六点多了，夏天天色黑得晚，这会儿还是亮的，车子开在乡道上，两边是绿油油的稻田，这会儿暑气也散了，风吹过来的时候，只觉得舒服。 这样的风田园风光是北城那样的大城市看不到的，每当这种时候，于小远就会觉出文县这种偏远小县城的好了，安静中带着生机，会让人心情莫名变好。 第63章 他看了半年这样的风景，渐渐才走出了困住自己的阴霾。 可惜，现在的于小远心情一点都不好。 完全没有看风景的意思，于小远直视前方，只想赶紧把车开回去，顺带把车上的人一并打包甩下。 眼看到了县城的入口了，身边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道。 “没来得及告诉你，我没有结婚。” 车子颠簸了下。 “我母亲骗了你，我已经和程家退婚了，以后也不会和旁的什么人结婚了。” 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小远，我一直在找你。” “找了很久。” 第62章 夜里下起了雨，雷声轰轰。 阳台的窗户没有关，噼啪的雨声惊醒了本就浅眠的于小远。 踩着拖鞋去关了窗户，窗外的雨水扑进来，盖了一脸，于小远这下彻底清醒了。 看了眼手机，凌晨五点，他睡不着了，索性搬了小板凳，坐在阳台的窗户前看雨景。 说是看，外面黑洞洞一片，只隐约能看到一些轮廓。 小县城跟大城市不一样，大城市好像昼夜不停，永远都是灯火通明，小县城的晚上就是静，今晚除外。 大概是雨天多思，于小远觉得自己心里也冒出了那么点忧伤，细细密密的包裹着他，让人透不过气儿。 这半年，他很少有这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是觉得一个人无聊，但不会觉得难过。当初从北城离开，也是狠狠伤心过的，不过离开之后，于小远就把自己调理好了。 尘埃落定的事儿，再难过有什么用，他到底还要活着，活着就要往前看。 结果今天段崇告诉他，错了，没有尘埃落定，没有结婚。 可他们之间的事情，也不单单是因为结不结婚了。 从认识段崇到两人分开，12年的时光，回头看才觉得大梦一场，最好的结果就是各自安好。 于小远自觉想明白了，再见到段崇的时候人都平静了。 今天市场人多，来来往往的，于小远照常领了配货单子，去喊陈青。 今天上午他们两个人搭档，送一处偏远地方的货，陈青跟工人装完车，看到于小远，欲言又止。 “怎么了？” 陈青看看外面，压低声音说：“他又来了。” 那工人听见也说：“小远，你哥在外面呢，大热天也不进来，你不去找他？” “随他吧。”于小远面无表情：“受不了他自己会走。” 工人觉得奇怪，等在外面的人奇怪，于小远说的话也奇怪，看起来像是闹了矛盾，可兄弟间闹矛盾也没见过这样道歉的。 工人不好说啥，继续搬货。 陈青显然想说点啥，但是他嘴笨，看了于小远半天，也只说了一句：“需要帮忙开口说话。” 于小远没什么可开口的，段崇看样子不打算来硬的，那就没什么可怕的。 配完货，于小远开车出去，段崇看到他立刻站了起来，于小远只当看不见，一脚油门冲了出去，只留下车尾气。 后视镜里，男人站在原地没有动，只静静地望着车子离开的方向。 陈青也看到了，嘴巴动了动，干巴巴的说起今天送货的事情。 于小远接了几句，忍不住笑出来。 “青哥，有人说过你很不会找话题吗？” 陈青没觉得尴尬，也跟着笑了笑：“我是不太会，还是你说吧。” 于小远又笑了，笑过两声，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 他想明白了，段崇可能会在文县待一天两天，但绝不可能待一两个月，好歹管着那么大的公司，总不能啥也不管。 可这次于小远想错了，段崇一天两天没走，三天四天没走，第五次出现在门店门口的时候，别说店里的同事了，连旁边的几处商户都知道了。 那个长相跟明星似的大高个儿，是于小远的哥哥，到这边是来找于小远这个弟弟。 而于小远不管不问，每次都是直接避开，甚至不出现。 有人问于小远：“跟你哥闹啥大矛盾了，让人这样等。” “没有没有，”于小远打着哈哈：“他最近休息没事干，你们不用管。” 于小远说着托词，别人也不好追问，但是眼神里都是探究与好奇，于小远恼了，转头出去找到了段崇。 对方站在马路边上的一棵大树下，看起来其实挺隐蔽的，只是段崇长得显眼，谁路过都要看一眼。 于小远走过去，段崇见状，面色有一瞬间的柔和。 “小远。” “你到底想干嘛？”于小远忍着火气低声问：“你是想用这种办法逼我吗？” 段崇神情一顿，而后道：“我并没有这个意思。” “那你一直守在这里干嘛？你不觉得这样很奇怪？所有人都在问我，好像做错事的人是我。” 段崇沉思了片刻：“我并不是逼你的意思，我想见你，只能来这里，如果你不喜欢，我明天不会来了。” 于小远松了一口气儿，只是这口气儿还没松到底，就听对面的男人认真的询问。 “那之后我可以去你住的地方吗？” 于小远震惊：“你说什么？” 男人又重复了一遍，语气一派淡然，仿佛这是什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不行，不可以。”于小远立刻拒绝。 男人黑眉轻蹙：“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没有为什么。”于小远深吸一口气：“该说的我上次已经说过了，你不要浪费时间了。” “这不是浪费时间，我在做我认为值得的事情。” “可是我不愿，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一点都不想。”见段崇看着自己，于小远下意识躲开视线，咬牙道：“算我求你了，你走吧，回北城，回你该去的地方。” 空气安静了下来。 段崇没有说话，于小远也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他能说的都说了，再说来回也就这些话。 “我走了，你随便吧。” 于小远转身想走，接着手腕一沉。 段崇拉住于小远的手腕，在对方甩开他之前，看着于小远的眼睛，认真道。 “别生气，是我的错，给你造成这样的困扰，过会儿我会离开。”末了又补了一句：“你开车小心。” 段崇走了。 没有于小远预想中的那样还要纠缠一番，门口那颗大树下没有了对方的身影，看来是真的走了。 于小远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儿，压在心里的石头落地了，松快了不少的同时又觉得空落落的。 不过总归还是好的，两人就该如此，本来也不是一路人。 送完货回来，于小远交了车，今天他回来的晚，到店里的时候已经是快要十点了，周边的小饭馆都关了门，于小远从店里老板娘给留的吃的里面拿两袋面包，凑合着当晚饭。 从门店到他住的地方不算远，走路十几分钟。等他吃完了手里的面包，人也走回了小区。 小区是老小区，路灯那点光就是个摆设，于小远拿着手机照亮，转到了单元楼下。 还没进门呢，一旁走出个人影。 “怎么这么晚回来？” 于小远吓得一脸惊恐，手里的手机一晃，看清了来人的脸。 正是早上说着要离开的段崇。 第63章 大晚上的，小区里很安静，借着单元口漏出来的灯光，于小远瞪着眼睛看着面前的男人。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你。”段崇平静道。 于小远咬牙：“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会在我家楼下？” “因为你不喜欢我在你工作的地方等。” 乍一听很合理，可问题的核心并不是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于小远问。 段崇偏头看他：“我知道你工作的地方，自然会知道你住的地方。” 于小远一阵无言，一时间竟然找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见于小远沉默，段崇又问了一遍最开始的问题：“你怎么这么晚回来？” 于小远不想说：“跟你没关系。” “你比平时晚了将近3个小时，据我观察，这一段时间你们上班的地方工作量并不饱和，通常七点前都能忙完。”段崇目光沉静，看着于小远：“你回来得晚，是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脚了？” 于小远：“……” 他确实遇到了一些事情，往偏远乡下的小超市送货，有时候会遇到小混混。 这些小混混大多都是十几岁早早辍学的男孩子，最多不过十五岁，多数是留守儿童，没什么事情天天溜达，于小远这种开着车带着各种货品的送货人，会成为他们的目标。 小混混也不会硬来，就是耍无赖，要烟要吃的，不给就挡在你车前不让走，哥哥叔叔地乱喊一通，每次碰到都要纠缠半天。 于小远碰到过几次，又不能真跟小孩一般见识，索性直接绕路，所以回来的晚了。 第64章 不想解释这些，于小远问段崇：“你不是回北城了吗？” “我没有说要回去。”顿了下，段崇说：“你想回去吗？你想回去我们就回去。” 于小远莫名觉得心累，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清楚了，可是对方还是一副笃定的模样。 他尽量心平气和的说：“是你回去，不是我们，我不会跟你回去，而且你一直不回去，公司怎么办？” 段崇选择性略过于小远前半句，回答道：“公司有专门的人负责，不会出问题，你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一步，于小远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可说的了：“那你随便吧。” 见他要走，段崇脚下一动，挡在了单元门入口，于小远看向段崇，警惕道：“你想干吗？” 看到于小远脸上的神情，段崇稍稍后退一步，放缓声音：“你别害怕，我没有想做什么。” “那你让我回去。” “我还有话要跟你说。” 路都被人挡严实了，于小远也不能和对方打起来，只能说“……行，你说吧。” “我退婚了。” “……你说过了。” “嗯，那你可以跟我回去吗？” 于小远看着面前的男人，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语气平稳、冷静：“不会，我不会跟你回去，你退婚这跟我没有关系了，段崇，我们已经……过去了。” “这么久的时间，我也想清楚了，你说得对，婚姻对你们这样身份的人很重要，所以你订婚也好，结婚也好，都是你的选择，我尊重。” “我也不恨你了，你之前对我的好我都记得，我知道你是很好的，你也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之前想错了……所以即便之后我们不会见面，我也会很真心地祝福你，祝你以后婚姻幸福，家庭美满。” 说了一连串的话，大概是一口气说得太多，到最后，于小远的声音都在发抖。 段崇没有打断，一直安静的听着，听着听着，眉头渐渐蹙起。 “我不会和别人结婚。”段崇认真道：“我只会和你结婚。” 于小远心头一跳，觉得荒谬：“没有男人结婚的，我们不能结婚。” “我知道，因为你还没有原谅我。” “不是……”说来说去，对方好像都有自己的想法，于小远有些烦躁：“我说了不怪你的，你不需要我原谅，咱们就到此为止好不好？你就当我之前没有找到你，反正你之前不是也没有找我吗？！” 最后一句，于小远控制不住地喊出来。 空气安静了一瞬。 于小远觉得挺没意思的，他不想再和段崇说什么了。 “算了，你爱待着待着吧。” 他想绕过段崇回家，岂料对方见他动作，又上前一步。 道路狭窄，于小远收不住力道，直接撞进了对方的怀里，他应该是撞到鼻子了，因为他的鼻子开始发酸，让他控制不住地想要流眼泪。 怪丢人的。 吸了吸鼻子，于小远推了手下人一把，想要离开。 对方被他推得侧了侧身，让开了一点空间，可下一秒，又牢牢抓住了他的手。 “我找了的。”段崇低下头，想要望进于小远的眼睛里：“你……见过的。” 段崇说的是那些照片。 于小远显然也想到了，提及照片，他更是千般滋味，他想大喊，想质问，想要一个解释，可所有的情绪堵在胸口，闷的人话都说不出口。 而且，什么解释也不重要了，他不想要了。 用力甩开男人的手，另一只手又被拉住。 “……放开。” 段崇没有放开，而是将他一把抱在怀里，一下下安抚般摸着拍着他的背。 “对不起……”男人声音放的很低：“至少，我应该先向你道歉，对不起。” 于小远不想听。 这种道歉没有任何意义，已经发生的事情不会改变，他做好的决定也不会改变，听到这些话只会惹得他更难受。 可男人还在说，一字一句的，如同烈火灼烧着他的耳朵。 “那些照片，是我想让你知道，我是在意你的，也想让你知道，我看你看了很久很久，不找你是因为会失控……” 段崇说到这里停顿了几秒，大概是从未说过这种类似剖白的话，声音显得滞涩不堪。 “……后来我才知道，这样的行为会吓到你，对不起。” 不想听，他什么都不想听。 “还有……那天我不该不经过你同意吻你。”段崇又凑近他的耳畔，几乎是呢喃道：“我只是……很想你。” “于小远，我很想你。” “……我在克制，我一直在克制，有很多想对你做的事情，想把你关起来，放到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想让你做我唯一的小狗，如果你不听话，我会给你拴上链子，让你之后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只能依附于我……” “你……” 于小远震惊到说不出话，男人的话不断地敲击着他的耳膜，大脑发出拉响警报的嗡鸣声，他僵着身体，浑身充满了抗拒。 察觉到怀里人的异样，段崇轻笑了下。 “对不起，又吓到你了，放心，我不会做的，因为见到你之后，我就只想亲吻你。” “现在也想。” 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像是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的免责声明，段崇一只手稍稍用力，将人提起来，后低头凑了过来。 意识到男人要做什么后，于小远立刻抬手挡在前面。 手心一热，指缝间露出段崇近在咫尺的漆黑的眼睛，刹那，于小远心跳清晰地停了一拍。。 男人动作顿了下，没有强求，但也没有选择停止，他继续吻在于小远的掌心，动作很轻，又带着某种温柔的意味，在那里反复流连，轻轻触碰。 呼吸落在手心，带起了一阵温热潮湿的酥麻，又快速的顺着掌心一路向上，如同一串电流，刺进了于小远的心里。 于小远只觉得烫，从掌心一路烫到脑袋，段崇的吻令他头皮发麻，心底发慌。 不能再这样下去。 大脑像是触动了早就给自己定下的保护机制。 空气中突兀地响起一声“啪”。 于小远手心发麻，愣愣的看着面前男人。 男人脸颊侧向一旁，大半隐匿在了黑暗中，让人看不清神情。 所有的一切戛然而止。 他打了段崇。 他竟然打了段崇一耳光。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于小远急促地呼吸几下，发麻的手抖了抖。 完了。 眼见着段崇要回过头，于小远吓了一跳，立刻低下头，慌不择路的冲进单元门，三步并作两步的逃了。 第64章 于小远一路跑回了家里。 关上门后，他无头苍蝇一般在家里转了半天，忍不住去了阳台，往下看的时候，发现还有人影站在那里。 像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下面的人抬起头，于小远又缩了回去。 于小远心虚，毕竟打人不打脸，他那会儿也不知道怎么了，全是下意识的动作。 知道段崇还在楼下，于小远连自己住的地方都待不下去了。 他去了对门。 “小远？” 已经该睡觉的时间了，于小远也觉得打扰，他不好意思低声问。 “青哥……我能在你家待会儿吗？” 陈青让开，让于小远进门。 这会儿陈青的儿子安安已经睡了，于小远坐在客厅里，陈青给他倒了水。 两人相顾无言，客厅里一时很安静，于小远呆坐了一会儿，才发现对面的陈青似乎有些尴尬。 想到在楼下时，他恍惚间仿佛用余光扫到从楼下上下来的人影，于小远这会儿才意识那是谁。 陈青看到了。 被认识的人发现了这样的事情，于小远也觉得尴尬，不过他也不喜欢藏着掖着，索性说开，省的以后相处起来别扭。 他捧着水杯，问道：“……青哥，你看到了吧，是不是吓到你了？” “……还好。” “肯定吓到你了，毕竟是两个男人。” 于小远说完，也觉得这种事情，放在小县城是有点惊世骇俗了，他青哥是个老实人，要是实在别扭的话，以后只能远着了。 他跟陈青相处很好，对方特别照顾他，如果为此失去这个好大哥，于小远也会很难受。 正想着怎么跟陈青解释一下的时候，于小远就听对方犹犹豫豫的问。 “小远，你怎么知道你是喜欢……” 于小远愣了下，他见陈青脸上没有厌恶，反倒是很别扭的想问一个缘由。 “……啊？喜欢男人吗？” 于小远想起当初阮星洲说过的话，他好像没有特别喜欢过谁，唯一有冲动的就是段崇，这样想着也就这样说了。 说完，陈青又问他是要和段崇在一起吗？ 许久，于小远小声地说了句：“……我不知道怎么办。” 第65章 他神情迷茫，心里苦恼，这些心事他藏了好久，之前还有阮星洲勉强能聊聊，后面来了文县，和大部分人断了联络，于小远就再也没有谁能倾诉了。 今天话头已经起了，对方又是他熟知的人，于小远忍不住，索性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说他怎么遇到段崇，两人怎么分开，他又怎么找了对方很久，两人又怎么在一起…… 直到说到这次段崇找过来，于小远也不知道自己是单纯的想倾诉，还是想从别人口中得到一个答案。 陈青给不了他答案，谁也给不了他答案。 这种事情，外人说再多，最终还是要自己想清楚。 他想不清楚。 他和段崇之间，已经不止是因为订婚这件事了。 - 隔天，于小远休息，他无事可做，只能把家里收拾了一番。 本就没什么家具的住处，收拾完更是一点人气儿都没有，于小远看了看时间，换了衣服，打算下楼吃饭。 楼下没几个人，左右看看，没看到熟悉的人，于小远小小松了一口气。 看来段崇真的听进去了他的话，没有在再楼下等着他了。 这样最好，说不定经过昨晚的事情，对方已经离开了。 不然他真的见不得段崇如此，就算他不打算继续和段崇在一起了，也不忍心看到对方这样等着，守着。 出了小区，于小远随便找了家面馆吃饭，这会儿正是中午，面馆里的座位都坐满了，于小远端着面找了一张已经坐了人桌子。 “大哥，没位置了，拼个桌子。” 对面的人看了他两眼，点了头，等于小远坐下后，发现那人还在时不时的看他，于小远不由抬起头，疑惑的对上了对方的视线。 那人张了张嘴，不确定的问：“你是……于小远？” 和这边的口音不同，明显是北方口音。 见人能叫出自己的名字，于小远愣了下：“我是……你是哪位？” 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的男人，对方身材偏胖，外貌看起来年近三十，一身不算干净的t恤牛仔裤，一副体力劳动者的模样。 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这人是谁，那人见状，激动的一拍大腿。 “哎，我是大奎啊，林县二中13班，我们是同学啊！” “啊？你是……大奎？” 要说这个名字给于小远留下的记忆，远远比面前人的长相还要深刻，无他，因为实在算不上什么很好的记忆。 无他，他高三退学和这个人，准确来说，和这个人当时所在的那一帮混子脱不开关系。 简单来说，高三的时候，这群人大抵是因为学业太过繁重，或者是别的什么，总之这群人无缘无故的盯上了出身福利院的于小远。 扔书，堵人，语言羞辱，甚至搅黄了于小远好不容易求来的兼职，类似的事情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期间于小远忍过，反抗过，找过老师，最后都无济于事。 最后一次是他们这群人想要扒了于小远的衣服，在于小远身上刻字，于小远忍无可忍，抓住其中那个挑事的，直接把对方的头砸在了墙上。 对方鼻梁断了，轻微脑震荡，这种见了血进了医院的事情，学校不得不出面，本想各打五十大板，结果对方不依不饶，非要于小远赔钱，要不就退学，闹了好些天。 那会儿于小远还在福利院，他没钱赔，也无处说理，最后只能退学。 这边于小远还在回想，那边的大奎倒是一副见到熟人的高兴样。 先问了于小远怎么跑到文县来了，又自顾自的说自己是陪媳妇儿回娘家。 不等于小远说什么，大奎已经喊老板加了凉菜拿了啤酒，一副要跟于小远叙旧的模样。 倒了酒，大奎举起酒杯，先是说当年的事情。 “……那会儿年纪小不懂事，一堆人在一块，有谁一撺掇，就跟犯了邪一样，现在想想可真是傻逼……小远，这些年有时候想起来我也觉得亏心，一直想跟你道个歉，正好今天碰见了，原不原谅的先跟你说声对不起……” 于小远脸色不好不坏，说不怨恨是假的，但要现在直接甩脸子，于小远也做不到。 出了社会，长大成人，总要维持几分成年人的体面，当然最主要的是，这个大奎当初不算主要的那几个人。 拿起酒杯跟大奎碰了下，这事儿面上算是揭过去了。 一杯酒下肚，大奎叹了口气儿继续说：……不过我们几个也没落下好，你退学没几天，我们也都退了……” “你们……也退学？”于小远惊讶。 这话说的奇怪，高三紧要的时刻，这几个人又不比自己，家里人怎么可能让退学，难不成学校突然要公平公正，一视同仁了？ “你不知道？”大奎同样惊讶：“不是你家里人做的吗？” “我……家里人？我没有没有家里人，我是在福利院长大的。”不然当初他怎么会成为这群人的目标。 “那不可能啊，不是你家里人，谁还能这么做……” 还有谁？ 于小远呆在原地，心头渐渐浮现一个猜测。 那边大奎还在说：“……我还好，也就退学挨了几顿我爸的打，后面换了个学校，他们就惨了，就说王亮家，不光是退学，他家里有点钱你是知道的吧，他爸有个厂子，他退学后没多久那厂子被查了，他家欠了一屁股债，住的地方都拿去抵债了……这事儿闹挺大的，你不知道吗？” 于小远不知道，他退学后没多久就去了海城，之后在那里边打工边试着寻找段崇。 中途他倒是回过林县两次，去看福利院的老院长，等对方故去后，林县也就彻底没了牵挂，后面于小远就没有再回去了。 “……我不知道。” 大奎奇怪：“那这事儿怎么能这么巧？” 怎么当初参与霸凌的人或多或少都出了事情？大奎没好意思说完，毕竟他也是其中一份子。 现在回想起来他也会觉得哪里不对劲，能做成这种事情的，肯定不是一般人家，明摆着就是替于小远出气，可要是要是真有这么一个人，于小远怎么还能再福利院长大？ 这会儿又见于小远一副不知情儿的模样，大奎干笑了两声：“……你要是真不知道的话，那可能是哪位正义人士出手了。” 一顿酒喝完，大奎之后还说了许多，当然没有再说学校的事情，只说出了社会的琐事，于小远过耳不过心，胡乱应和了几句。 等从小饭馆出来，和对方分道扬镳后，于小远站在大马路上，半天都没想起来自己该去哪里。 大奎说的事情，于小远并不傻，结合之前看到的那些照片，不难猜出是谁的手笔。 所以，是段崇替他出气了吗？ 于小远幽魂一般往住处走着，脑子里回想着过去几年发生的种种事情。 他是过过苦日子，在小时候没有遇到段崇前，在段崇离开后。 但是段崇离开后，他也只过了两年不太好的日子。 那会儿他被警察送进福利院，县里的福利院环境并不好，当时也只能说是维持。资源少就会有竞争，又因为他是后来的，经常被上面几个大孩子欺负，为了不受欺负，他只能拿出之前在外乞讨时候的讨巧卖乖，才能勉强吃得饱。 之后福利院收到好心人捐款，不光翻新了房子，还请了老师，他也再也没有为吃的发愁。 想起段崇房间里，那张他带着生日帽的照片。 所以，捐款的人，也是段崇吗？ 再说他离开福利院，进入社会，除了第一份工作被骗了些钱，之后好像一直没有遭遇过什么挫折。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因为他遇到的大部分都是好人。 打工的地方，老板会给他预支工资，会给他介绍便宜合适的房子，隔三差五还会给他发几百的奖金。 他换了两三次工作，次次都是如此。 唯一在他22那年遇到过的烂人，最后下场也很惨。 现在仔细想来，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巧合？好人是有很多，但没有可能全让他遇上。 所以，这其中都是因为段崇参与吗？ 如果这一切的猜测都是真的，那段崇为什么又要这样做？ 一直暗地里看着他，保护着他，但就是不出现？还要看着自己无头苍蝇一般四处寻找他的下落。 于小远不明白。 第65章 夏日午后，街上的人几乎没有，于小远抿唇低头，走在路上，大概是热的，本就没睡好的脑子发懵，像是蒙着一层雾。 他走得慢，不知哪来的小黄狗突然冲过来，在快要撞上来的时候，于小远好险收回了脚。 小黄狗撞到他的小腿上，哼唧了两圈，站稳了就立刻不计前嫌的贴了上来，围着于小远摇尾巴。 不远处传来男人的喊声。 “狗崽子，腿不长你跑挺快啊！” 第66章 于小远抬头，见一名中年男人快步走了上来，手里还拿着一根狗绳。 小狗看见主人，又蹭了蹭于小远，之后对着主人摇尾巴。 那男人笑骂一句，对于小远笑笑：“这狗真是的，见人就摇尾巴。” 于小远没什么心情，不想搭话，就也跟着笑了下。 男人也就随口一说，之后把小狗从于小远脚边捞起来，抱在怀里，套上狗绳，低头训斥道：“不看看谁天天喂你，怎么分不清谁是你的主人？回去就收拾你……” 一人一狗走远了。 于小远站在原地，站了良久。 狗？小狗？ 雾蒙蒙的大脑在这一刻像是突然被凌厉的风吹散。 冷得于小远在这样的天气里打了个寒颤。 段崇一直把他当什么呢？ 这个问题于小远想过很多次，弟弟什么的这种话他听听就算了，没有哪个哥哥是这样对待弟弟的。 爱人？他没有恋爱过，可也见过别人怎么谈恋爱，他和段崇也不像。 原来，从最一开始的时候，对方就告诉过他了。 小狗，是小狗。 段崇不止一次这样说过。 亲密的时候，床上情到浓处亦或是清晨依偎的时候，段崇总爱这样喊他。 他每次听都觉着羞耻，他不理解，也不好开口问，但他能听出段崇这样喊他时的亲昵和喜爱。 他以为那就是爱。 于小远低头笑了一声，豆大的眼泪毫无预兆的从眼眶里滚落，砸在地面上，又很快蒸发，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因为是小狗，所以会对他好。 因为是小狗，所以订婚的事情他不需要知道。 因为是小狗，监视他多年又不见他，却又替他出头，大概是对方还没有想好要不要养一只狗吧。 后面谁让他又巴巴地凑了上去呢？ 人可以对小狗亲昵，给小狗爱，但不会给小狗绝对的自由。 所以段崇让公司辞退他，圈养他，早早的给他套上了一根看不见的狗绳。 是因为，他在对方眼里，只是一只小狗啊。 他从未被平等地对待过。 于小远又吐了，在文县养好的胃，此刻仿佛又回到了之前那般不受控。 胃里的那点东西吐完了，还在吐酸水，喉咙里，鼻腔里，全是被灼烧得疼。 于小远最后干呕的许久，久到前面小超市的老板都看不下去了，递了一瓶水给他。 “……哎呀呀，这事中暑了还是咋了，不行去诊所看看吧小伙子，你这吐的吓人的……” 于小远蹲在地上低着头，说不出话，只是摆手表示无事。 那老板还想说什么，就见不知哪里来了个男人，扔下了怀里的东西，一个箭步冲上来，将地上的人捞了起来。 “小远，小远？” 于小远被迫站直了身体，对上了段崇焦急的眼神。 “哪里不舒服？怎么又吐了。” 于小远不说话，手下用力，将人推开。 段崇顾忌着于小远的身体，没再强硬，他望着于小远的眼睛，神色一愣。 那双眼睛里，没有了之前躲闪，无措，恼怒，抑或是厌烦，只余下一片空洞的冷漠。 他直觉发生了什么，视线凌厉地扫向一旁的人。 超市老板茫然了一瞬，就见刚刚吐的不成样子的人走过来，低声说了谢谢，之后拿手机扫码付款。 随着xx宝到账的声音，于小远没再看身后的人，迈着虚浮的步伐离开。 段崇立刻跟了上去。 超市老板看的莫名其妙，之后视线落在刚刚那个冷脸男人落在地上的东西，立刻喊了一声。 “哎！你花不要了？” 前面的两个人都没有回头。 老板嘀咕了两声，之后乐呵呵地捡起那一束花，想着过会儿就给自己老婆送过去，省得老说他不浪漫。 不算宽阔的马路上，于小远和段崇一前一后走着。 想起之前在医院时候，于小远每次呕吐的原因，段崇到底没上前，只和于小远错开一个人的距离，慢慢跟着。 跟着跟着，想起上午明越嘱咐他的话，段崇拧了下眉毛，最后还是缓缓开口。 “于小远，对不起，之前的很多事情，对不起。” 明越说，要认错。 于小远不吭声，仿佛没有听见。 “小远，我觉得我们需要好好谈一谈，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明越也说了，要坦诚。 他低声又将退婚的事情解释了一遍，之后又说。 “……我带了花，阮星洲说人都会喜欢花……” 男人顿了下，又问：“我不清楚你会不会喜欢……我想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对你？之前的错误让我认识到，至少我要时刻对你坦诚。” 于小远无动于衷。 他闭口不言，只顾走路，却又因为脚下虚浮，一个没注意，踩到了路上翘起的砖头。 身子晃了下，段崇忙伸手拉住，才避免对方不会因此摔倒。 于小远立刻想要甩开段崇。 对于于小远这种行为，段崇显然很不认同，他没有松手，抓着对方的手腕，确保不会伤到对方，之后站在于小远的一侧。 “为什么不说话？至少，告诉我你刚刚遇到了什么事情。” 于小远面无表情看着面前的男人，视线落在对方右侧的脸颊上，经过一晚上的时间，那里隐约还能看到掌痕，可见他昨天用了多少力气。 感受到于小远的视线，段崇不在意道：“没事，不疼。” “你为什么还在这里？”于小远面无表情。 段崇皱眉，显然这句话他并不想听，之前类似的话也说好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拒绝。 他很不喜欢于小远拒绝他，可再不喜欢，此刻也只能压着，他不能吓到对方，不能在行事无所顾忌。 明越也好，后面换掉的心理医生也罢，都告诉过他，应该先要学着尊重恋人。 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首先要有足够的耐心，他从不缺乏耐心。 “因为你在这里。” 而后他低下头，凑近小远，沉声说：“我想，我应该先要求得你原谅。” 第66章 男人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眼神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于小远眼神空洞，心里一片麻木，只觉错得离谱。 “我原谅你了。”他说。 段崇眼里立刻露出了喜悦，却又在听到于小远后面的话时僵住。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错了。” “小远。”段崇蹙眉：“为什么这样说？” “没什么，只是我刚刚才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于小远扯动了下嘴角：“我说不怪你是真心话，你没有对不起我，你走吧。” 段崇不动，他目光深深，盯着于小远：“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昨晚你不是这样。” 半响，于小远垂眸说：“我只是看到了一只小狗……很像我。” 段崇眉心微动。 不等他说什么，于小远很快略过这个话题：“……我已经没有什么可跟你说的了，你走吧，真的，你一直这样不走，那只能我走……我不想走，我在这里挺好的，有了工作，还有了新的朋友……如果你真的还把我当弟弟，就让我这一回吧。” 听到“走”这个字眼，段崇面色瞬间冷了下来。 “你又想去哪里？” 于小远没有回答，也没有再看段崇，径直离开。 段崇立刻去拦：“站住——” 这一下像是刺激了于小远，他抬手猛地用力，将挡在面前的人一把推开：“滚！” 这一下力气极大，段崇被推的肩膀撞在一旁的树上。 树叶哗啦几声，几片叶子带着尘土落在段崇的头上，肩膀上，显得他有些狼狈。 于小远面色苍白，呼吸急促，盯着段崇的眼睛里全是冷意：“我不想再看到你，听清楚了吗？我以后都不想看到你！别再跟着我！” 于小远快步离开了，段崇没有再跟上去。 他脸色难看，倒不是因为周围那些路人们探究的目光，也不是因为自己在众目睽睽下这样丢脸。 事实上他并不在意什么脸面，他只是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明明昨天于小远已经有松动的迹象。 如果不是不想逼急了对方，他绝对不会任由于小远这样离开。 控制，要控制。 垂在一侧的手握成拳，上面全是因为用力过度而暴起的青筋。 他要尊重于小远，他不能再错下去。 他不能再次失去于小远…… 几分钟后，段崇松开手，拿出手机，拨通了明越的电话。 “怎么样了段总？”那头的明越声音依旧懒洋洋，听不出是在故意调侃还是真心询问：“我老婆的主意是不是很棒，你的心肝儿看到花是不是很感动？” 第67章 “换一种，这种蠢办法没有用。” 电话那头露出一声笑，但很快就没声音，不知道是不是特意躲开了。 “明越。”段崇语气不悦：“你最好认真一点。” “抱歉抱歉，刚刚是我家星星宝贝跟我闹了……没事没事，兄弟肯定站你这边，你先说说到底怎么回事，于小远说了什么？” “他让我滚。”段崇眸底一片寒凉，语气毫无波澜地复述：“他说不想再看到我。” “啊？你干什么了？” “道歉，认真地道歉。” “……你知道你干的事情不地道吧，这事儿也不是你张张嘴道歉就能解决的，你得让他看到你的决心。” “比如？” 那头的明越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总结来说，送礼物，表真心，死缠烂打，这些在段崇这里全是废话，他甚至认为昨晚他找明越问方法的自己，也是个蠢货。 那边明越说完最后一句话，笑嘻嘻地问段崇：“怎么样，我觉这样不出一个月他肯定原谅你。” “不怎么样。” 段崇挂断了电话。 调休的这一天，于小远过得心力交瘁，回到住处后倒头就睡。 大概是昨晚没睡好，这一晚他睡得倒是还行，除了又做了一堆乱七八糟的梦。 梦里一大部分都是段崇，小时候的居多，长大后梦里的人面孔反而模糊了。 等早上醒来的时候，梦里的情景就忘得七七八八了。 今天轮到陈青休息，于小远收拾好自己就准备去上班，结果刚出单元门又看到了段崇。 对方也不知道等了多久，见到他下来，立刻走了过来。 “我送你上班。” 于小远没说话，只当对方不存在。 上班的地方距离于小远住的地方只需要步行十几分钟，段崇又跟昨天一样，沉默地跟在他身后，等于小远到了门店，对方看了一会儿，就又离开了。 好像走这么十几分钟就真的只是为了陪他上个班。 老板娘对段崇印象很深，问于小远：“你哥送你上班？” “不是。” 也不知道是否认对方的身份，还是否认对方的行为。 不等老板娘再说什么，于小远笑了下，面上和往常一样：“单子打好了吗老板娘，今天青哥休假，我得赶快了。” 打了单子，又去仓库装了货，于小远开着金杯上路送货了。 很快，后视镜里出现了一辆车的影子。 于小远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车里面的是谁，那辆车就跟早上的人一样，不远不近的跟着，像是在陪他上班。 于小远漠然收回了视线，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他知道段崇不会在这里待太久，已经将近十天了，想来段家不会准许段崇一直这样，于小远也就随对方去了。 今天就他一个人，送完货，回店里，交车，再出来已经是晚上十点钟了，于小远毫不意外地看到门外路灯下的段崇。 目光和对方对上一瞬，于小远收回视线，之后揣着兜回家。 心里没来由的全是烦躁，于小远已经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个地方了。 两人又跟早上一样，一前一后地走到了小区，在于小远要进单元门的时候，身后的男人几步快走了上来。 “你还没有吃饭。” 像是早就料到于小远会如此，段崇把手里提着的饭盒包装袋递了过去，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于小远也不是故意不吃饭，只是在看到段崇的那一刻忘了，只想着回家。 现在肚子说饿也不饿，东西他自然不会要，把袋子放到地上，也没说话，于小远直接上了楼。 接下来的几天，段崇每天都会如此，沉默的送于小远上班，跟着于小远送货，等晚上的时候送于小远道楼下，再送上一些礼物。 他变得如同一名俗套的求爱者，捧着来历不明的恋爱指南，一板一眼，笨拙地学着去追求喜爱 的人，妄图打动被追求的人。 于小远没有被打动，他只觉得烦躁，那种无所适从又无计可施的烦躁。 就在今晚，段崇再次挡在他面前，于小远几乎就要爆发。 “明天我要回北城处理些事。"段崇突然开口，声音像是裹着夜露，“大概一周。” 于小远喉结动了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我会学着做你喜欢的人……小远，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第67章 段崇在文县待了将近二十天，不得不回北城了。 尽管去之前做好了安排，但还是堆积了很多必须当面处理的事情。 段崇对于集团如何并没有很强烈的想法，不算家族的信托基金，单说后面这几年赚到的钱已经够他衣食无忧几辈子了。 接手了集团就要负责，即便段崇对什么事情都不太热衷，也知道坐在什么位置就要负什么责任。 负责，是构成一个人该有的品格。 又是凌晨，段崇摘下眼镜，捏了捏酸痛的鼻梁，已经接近连轴转五天的时间，他就算是铁打的人也会觉得疲累。 办公室外正面的落地窗外，是繁华的北城夜景，建筑上五彩斑斓的灯光安静流淌着，段崇站在窗前，又想起了于小远。 这几乎成了他空闲时刻，放空大脑时唯一想做的事情。 于小远消失的前两个月，他表面上看着还算正常，还能冷静地处理工作，处理和程家退后的事情，以及利用各种人脉办法寻找于小远。 实际上只有他自己知道，那种得到又失去后的焦灼情绪，如同毒液一般反复灼烧着他的肺腑。 明越找过他几次，每次都带着合适的理由陪他坐半天，看起来一副很担心他的模样，大概是实在从他口中问不出什么，对方一脸无奈。 “实在不行，兄弟陪你喝顿酒，情绪发泄出来，总比你半死不活的样子好。” 他没有答应，客气的将人送走。 明越看起来很想骂人，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买醉这种事情，是他不屑的，一时的麻痹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只会让人看着更加可笑。 在找不到于小远的第三个月，他开始失眠，压抑了许多年的阴暗想法时时刻刻不断翻涌，以往通过外界各种方法刻进脑海里的规训拉扯着他的理智。 他想他做错了，他应该在一开始找到于小远的时候，就将人从那个孤儿院里抓回来，养在自己身边，让对方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 或者在后面于小远第一次找到他的时候，将人关起来，他有各种方法让对方永远离不开他。 这种想法愈演愈烈，他有时候甚至会想，找到于小远的时候，就打断对方的手脚吧，锁在自己身边，让对方恨他也好过失去。 一周一次的心理医生也解决不了他的问题。 他清醒地知道，自己遵循了许久的秩序感，正在逐渐崩塌。 那一晚，濒临失控的他砸了床头的台灯，迸溅起的瓷片划伤了脚腕，他踩着鲜血走向酒柜，第一次试着用酒精麻痹自己。 烈酒一杯杯从喉咙流进胃里，段崇坐在那间满是照片的房间里，看着上面的人从少年到青年。 照片里的人大多数是笑着的，他知道于小远很爱笑。 两人北城重逢后第一次吃饭，即便对方已经很难过了，也还是扯着嘴角，小心翼翼地对他笑。 可等到后来，在医院的那一段时间，他几乎看不到于小远的笑容了。 仔细想想他还是喜欢他的小狗是笑着的，是永远充满活力的。 他想还是算了。 真要将人打断手脚关起来，可能这辈子都不能再看到对方笑了。 空了三个酒瓶后，段崇开始觉得，明越的话是有道理的。 是他太过自负了。 尤其是对待于小远。 他在房间里待了很久，脑子时而清醒时而模糊，清醒的时候会冷静地反思过去，模糊的时候会想起小时候的于小远。 最后一醉不醒。 那次醒来的时候，段崇看到了母亲通红的眼睛，这个对外一向优雅精明的女人，大概也只会对着他露出这幅表情。 很奇怪，严格意义上来说，他并不是一名合格的儿子，他的母亲也并不算是一名通俗意义上的好母亲。 可对方总是对他这个已经快要而立之年的儿子，有着过多的关心与柔软，以至于来插手他的私事。 他先是听着母亲的各种关心，最后又听对方顾左右而言他，话里话外，让他放弃寻找于小远。 “你送走他我不能怪你。”他很平静说：“只是今后希望你不要在管我的事情了。” 可这句话像是刺激到了对方，他的母亲几乎是声嘶力竭的：“我怎么能不管你！你爸他做好人不管你，那是因为他有新的儿子，你是我唯一的儿子，我怎么能不管你？！” 第68章 “……我还记得你两年前，为了这个孩子差点杀人！我怎么能看着你为了他毁了你自己？” 两年前， 说的是有个不长眼的人，企图强迫于小远，最后伤了于小远的事情。 他那次也确实失控了，以至于用了些血腥的手段。 不过段崇觉得母亲说的严重了，他怎么可能会杀人？ 他有脑子，有钱，有千百种办法让那个觊觎他小狗的人合法的生不如死，何至于把自己栽进去？ 但他母亲并不这样认为，她似乎认定了于小远是让她儿子不稳定的因素。 “小崇……小崇，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算妈妈求你，别再找那个孩子了，放过他也放过你自己吧……” 不可能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的。 在之前他心软过，想过放过于小远，算是他的一丝仁慈。 从小，他便知道他和常人不同，情感上少了许多东西，又极其缺乏同理心。 过去的二十几年，他一直认真学习做一名世俗意义上的正常人。 如果中间没有遇到于小远，如果于小远没有一头热烈的闯进来，他不会知道自己也可以有如此强烈的执念。 他想起心理医生曾经问过他，问他认为爱情是什么。 教科书般的回答他可以给出很多个，可他心里并不认同。 两个陌生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虚无缥缈的定义绑在一起。 所谓爱情，也不过是书籍，影视，或者其他传播途径潜移默化影响着年轻的男男女女。 人类又擅长模仿，从众。 听得多了，见得多了，便认为爱情是存在的。 他自认为不会被影响，他和于小远之间怎么能用爱情这种浅薄的东西来定义？ 于小远合该是他的，他和于小远就应该永远在一起。 可于小远想要爱情，想要这种不存在的东西。 他想，于小远想要，那就给吧。 他可以花二十几年的时间学着做正常人，那后面花时间学着做于小远心中合格的爱人，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第68章 原定一周处理北城的工作已经是压缩后的时间了，段崇硬生生挤压到了五天，并在第五天通宵后，第六天清晨赶往了机场。 落地到附近的城市，再开车到达文县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这个时间点，于小远应该还在上班，顾忌到当初对方不让他去上班地方的缘故，段崇去酒店稍微修整了下自己。 待临近于小远下班的时刻，段崇便拿起一旁特意从北城为于小远挑选的礼物，前往于小远居住的小区等人。 这样的行为看起来没有效率且愚蠢，但段崇就是这样做了，他不是没有别的手段让于小远跟他回去，可这次还是选择了最笨的办法。 当初于小远也在集团楼下等了他半个多月。 以前段崇不懂，现在和当初的于小远做着同样的事情，他隐约明白了。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天黑了，于小远所在的房间亮起了灯，段崇只当于小远休假，略作思考，迈步去了于小远所在的楼层。 站在那扇绿漆斑驳的铁门前，敲了门，等门打开的时间，段崇回想着明越曾经说过的废话，觉得或许可以试试。 门很快打开。 “陈青——” 陌生的声音戛然而止，站在门前，容貌昳丽的青年眸中闪过一丝错愕。 空气静默了一秒。 段崇面色说不上多好，看着面前的人沉声问：“凌总，可以告诉我，这里原来的住户去了哪里吗？” - 于小远正在吃泡面。 从原来的住处搬家后，他没有了蹭饭的地方，周围也没什么小饭馆，于小远晚饭已经吃了三天的泡面。 于小远原本没打算搬家的，非要说的话只是犹豫。 当初他说的话也不算骗段崇，他在这里待得挺开心的，老板娘不错，同事们也都很好，要是段崇不来，他大概可能在这里工作几年，在拿自己的积蓄买个小房子也说不定。 变数就出在段崇刚走的第二天，房东突然打电话说不租给他了，还说要赔他两个月的房租钱。 这种事情于小远也不想和对方扯皮，索性他也有避开段崇的意思，最后直接拿钱走人。 现在住的地方因为搬家搬得匆忙，各方面都不算好，于小远打算先暂住一两个月，看情况决定要不要搬家。 他这个看情况主要还是看段崇，要是段崇还这样下去，他可能真的会换个城市。 一碗泡面勉强吃完，于小远坐在空荡的屋子里，外面响起雷声，他转头看向窗外，又是一场夏夜大雨。 这场雨一下就是两天，断断续续的不停，这样的天气，很多村子路还都是土路，送货不方便还危险，老板娘索性给于小远他们放了假，等天气好点在上班。 于小远一个人待在出租屋里，手机刷烦了不说，甚至开始顾影自怜了。 他也不想悲秋伤春的，可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待在简陋的房间里，吃着泡面看着外面的阴沉的天，说句话都有回音儿，很难不让人觉得难受。 实在不想一个人待着，正好泡面也吃完了，于小远看了窗外的雨，决定下楼去趟超市。 在超市磨蹭了半个小时，还自来熟的抓着超市老板唠了会嗑儿，心情畅快了不少，于小远这才拎着塑料袋回家。 回去的半路上雨又下大了，于小远抱着东西，拿着雨伞加快脚步往楼里跑。 雨伞遮挡视线，所以等于小远看到面前的沾满雨水的皮鞋时，想停下已经来不及了。 东西掉了一地，伞还撞到了面前的人。 于小远踉跄了下，东西都顾不得捡，生怕手里的伞划到刚刚的人。 “对不起，我刚刚没看到——” 于小远抬起头，看到了面色比外面天气还要阴沉的段崇。 剩下的话噎了回去。 于小远意外也不意外，段崇好像什么都能做到，他又还在文县，找到他似乎也是迟早的事情。 抿着唇，于小远快速扫了一眼段崇，见对方除了身上沾染了雨水，其他地方也没什么不妥，这才弯腰捡东西。 只是他手指还没碰到地上散落的东西，就被人一把从地上扯了起来。 于小远还来不及惊呼，就被段崇摁在了身后的墙上。 “为什么又一声不吭的离开？” 身体撞得生疼，于小远也来了火气，他用力推开段崇：“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 按理来说，两人的身高差于小远是推开段崇的，但对方这次好像没有什么力气，以至于于小远一用力，段崇高大的身躯不受控制的砸在了一旁的楼梯扶手上。 于小远没料到自己能这样轻易的推开对方，他看着歪靠在扶手上的段崇，好似这会儿才发现段崇的狼狈。 对方半边肩膀，裤子上都已经打湿，头发同样，凌乱发丝下的脸发白，上面还浮着一层病态的红晕。 于小远张了张嘴，最后沉默。 段崇晃悠着站起身，站着于小远面前，他已经镇静了下来，又恢复成了于小远常见的模样。 沉稳，冷静，好像什么事情都不会影响到他一般。 “抱歉，刚刚是我没有控制住。”段崇问：“有没有弄疼你？” 于小远不说话，收回视线，转身弯腰，去捡自己掉落在地上的东西。 “我回来没有看到你，以为你又不见了。” 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于小远闭了闭眼睛，假装自己听不到，只加快了手上捡东西的动作。 “小远，我本来可以让人跟着你，这样我能随时知道你在哪里——” 哗啦一声，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破了，刚捡进去的东西全掉了出来，于小远试了几次，东西都不能全部捡起来，他气的把手里的火腿肠一扔，站起来盯着段崇。 “你找人跟踪我了？” “没有，知道你不愿意，所以没有这样做。”段崇目光专注，看着面前的于小远：“我说过我会尊重你，学着做你喜欢的人，那就不会在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可你现在就在做我不喜欢的事情！” “你指哪些？” 怕吵到邻居，于小远不得已压着声音说：“我说了，让你别跟着我，别再等我，让你回北城，这些你为什么不听？” “那样就看不到你了。”段崇顿了下，低声说：“小远，你总要给我认错赎罪的机会。” 赎罪，这个词太重了，重的于小远呼吸都轻了一瞬。 半响，他才说：“你不要这样说，我不用，你也没必要。” 说完，于小远脱下外套，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兜再怀里。 期间，段崇一直沉默着，直到于小远再次起身，就听到对方很认真的问：“为什么不会对我心软？你明明是个很心软的人。” “你看错了，我不是。” 第69章 脚踏上楼梯后，于小远转头对身侧的男人说：“别再找我了，你这样，我可能下次真的要彻底搬走了。” - 雨停后，于小远又去上班了。 一连跟陈青搭档送了两天货，于小远除了同事再没有看到其他人，于小远面上不显，一有空余时间就四处看。 “你到底在找什么啊小远。”老板娘问：“天天心神不宁的。” 于小远一愣，嘴上否认：“没，就无聊瞎看。” 老板娘又说了几句，把单子给了于小远让他送货去了。 前两天放假，积攒了不少要送的单子，于小远和陈青忙的脚不沾地，通常于小远到家就已经十点多了。 这期间，他再也没有看到段崇。 于小远说不上失落，只是长出了一口气，觉得这样才是正常的。 毕竟上次他说的也很清楚了。 以后他在这里过他的日子，段崇在他该在的地方过自己的日子。 万一哪天有缘再见，他可能会再请对方吃顿饭。 第69章 日子回到最开始的模样。 这期间出了件大事，陈青住院了。 于小远听说后，立刻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去了趟医院，中途还在路边买了水果。 拎着水果推开门，病房里除了陈青还有另外一个男人。 “青哥——” 后面“我来了”，三个字就噎在了喉咙里。 于小远觉得自己应该是眼花了，他竟然看到那个男人低头要亲他青哥的嘴！ 自从和阮星洲成为朋友后，于小远也算是半只脚踏进这个圈子里，这其中代表什么他一眼就看懂了。 可放在陈青身上还是让于小远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尴尬过后，那名长相很漂亮的男人扫了他一眼，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声。 于小远：…… 这场探病没有持续十分钟，他就被那个叫做凌斯年的男人打发出来。 水果倒是留下了，只是多带出一个孩子。 一大一小站在医院门口，于小远还脑子还在恍惚。 陈青的儿子陈子安碰了碰他，小大人一般：“别发愣了小远叔叔，我要赶不上下午的课了。” “哦哦，我带你去。” 路上，从陈子安口中，于小远得知了陈青和那个凌斯年的事情，不过小孩子知道的也不多，大部分说的很模糊，只说“小白叔叔很好，一直在帮我和爸爸……我爸爸一直这么跟我说。” 于小远是真的没想到，陈青看起来那么接地气的男人，对象竟然也是男人，而且还是凌斯年那种一看就眼高于顶的男人。 在陈青住院的这几天，每次他带陈子安去医院，对方眼神一看过来，他都莫名会觉得自己多余。 于小远也没有尴尬，他看凌斯年就是那种平等的看不起任何人的人，他只是其中一个罢了。 好不容易等到陈青三天后出院，于小远不用再帮着带孩子，又开始加班加点的送货。 少了陈青，加上之前下雨，积攒了很多单子，于小远几乎快忙成了陀螺。 老板年见状，只说忙过这几天就给于小远发奖金，顺带还说，要给于小远介绍个好姑娘。 于小远一听头都大了。 “姐，你怎么老惦记这事儿，给我青哥说不算，还要给我说，姐你有kpi吗……” “啥kpi，傻小子是不是，给你介绍对象你怎么还不乐意了，现在像你这么大的小年轻，谁没谈个对象了……” 于小远连连拒绝，他嘴甜，说话又好听，只逗得老板娘笑个不停，最后把单子丢给他。 “行了知道了，再不给你说了，打一辈子光棍去吧。” 于小远笑嘻嘻的接过单子，对着老板娘一摆手：“走啦！” 下过雨的路实在不好开车，于小远那辆破金杯好几次都差点陷进泥泞里出不来。 县城周边几个乡镇送完了，于小远看着单子上最后一个村子，不禁感到头疼。 这个村子直接去的话其实不远，但以往于小远都会选择绕路，不为别的，主要是村口那一群小混混太难缠。 眼下的情况，绕小路不可能，太危险。陈青之所以住院就是之前走的山路太偏僻，碰到了山体滑坡。 叹了口气，于小远放下单子，重新打着火。 车子缓慢行驶在乡镇坑洼的公路上，于小远打开车窗，随意扫了眼后视镜，看到车后跟着一两辆车。 他没有在意，这一段道路很窄，最多只能有两辆车通行，现在路不好走，司机都比较规矩，没有超车。 于小远收回视线，专心开车，很快，于小远就开到这次目的地的村口。 还没开进去，于小远就看见一直晃荡在村口的一名少年。 那少年正蹲在河边的土坡上抽烟，看到于小远车先是愣了下，之后把烟叼进嘴里，跳下土坡往村里跑。 于小远知道对方不是怕他，而是去喊人去了。 上次他和这群小混混闹得不愉快，这次怕是要出点血。 躲是躲不开了，这路他车开不快，也总不能见人就撵上去。 大人知道害怕，这群混子的岁数，正是中二愣头青不知深浅的年纪，于小远上次想着吓唬对方，直接开车冲过去，那几个人是真敢拦在面前。 从副驾驶上拿过几包烟，于小远想着看能不能先把这次糊弄过去。 很快，从村里面跑出来七八个男孩，高矮大小不一，各个手里拿着棒子之类唬人的家伙，一下子就把于小远的车包围了起来。 为首的男孩是个黄毛，很不客气的用棍子砸了几下车门。 “下来！” 于小远没下去，只把车窗降下来，对那个黄毛笑了下。 “虎哥。”称呼完，于小远顺便把准备好的烟递过去：“是不是误会了，怎么这么大阵仗？” 被称作虎哥的男孩吐了口唾沫，拍飞了于小远手中的烟：“少来这套，下来！” 后面一群小孩也跟着叫嚣“下来”。 木棒砸在铁皮门上，车身摇晃不止，于小远觉得自己要再不下去，这辆金杯就该彻底报废了。 他一边跟虎哥打着哈哈，一边弯腰，借着开车门的动作，把车垫子地下的甩棍拿出来，藏到袖子里。 还好这几天下雨降温，他出门套了件外套。 下了车，于小远面上面上带笑。 “虎哥，都是道上混的，咱们来往这么多回，也算熟悉了，上次是我不对，先跟你道个歉，您一看就是仗义的人，肯定不会跟我这种小人物计较，要是刚刚那几包烟不喜欢，我跟您换点别的行吗？” 他话说的客气，明里暗里都捧人，那个被称作虎哥的混子，也不过刚十六岁的半大孩子，被于小远这样一捧，不免觉得飘飘然。 虎哥嘴角压不住的上扬起来，下巴冲着于小远得意道：“现在知道怕了？早这么识相，还至于这样？” “虎哥说的是，是我不对。” “也行，你都说我仗义了，我也不能不给你面子，这样，车里的东西留你一半，剩下的给我们，这事就了了。” 于小远：…… 小屁孩说你脸大你还真装上了？ “虎哥，你也知道我是打工的，你留这么多我不好跟老板交代，而且这次送的货没啥好东西，这样，我给兄弟们一人一包烟，在送点兄弟们喜欢吃的零食，等下次，下次再送好东西我指定给你们留。” “糊弄谁呢！你真当我傻呢，赶紧的，把后备箱打开，你要不开，我不介意让兄弟们开开。” 说着虎哥使了个眼色，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立刻跑到车后面，叮叮梆梆的敲起了车门。 “别敲别敲，我开我开，等我拿钥匙。”于小远忙抬手制止。 虎哥踢了于小远一脚：“那还不快点！” 于小远打开车门，假装找钥匙。 找着找着整个人上了车，这会儿前面没人挡着，于小远扫了眼还扒着车门的虎哥，毫不客气的抬脚，直接将人踹翻在地。 关车门，踩油门一气呵成。 车子窜了出去，后面闹轰轰一片，有人喊着“大哥”，似乎还有什么“拉绳子”…… 于小远懒得看，只想着下次绕路也不想跟这群人掰扯了。 这个念头刚落，于小远眼见面前升起一道绳子，是道路两旁有两个小孩拽起一根三只粗的麻绳，妄图用这种办法拦车。 于小远暗骂一声，连忙踩刹车，拧方向盘，真撞上去，他车没事，拽绳子的两个孩子怕是要不好。 这一下操作，车身在雨后泥泞的道路上飘忽几下，于小远使劲转动方向盘，想要摆正车子，可这路实在太滑了，车子还是控制不住的往一旁栽去。 视线里是一片天旋地转，于小远甚至没有看清，只觉一股下坠的力道。 “砰”的一声，旁边的河沟溅起一道巨大的水花，那辆破旧的金杯斜着冲进了河里。 第70章 后面跟上来的混混们当即吓傻了，一时间站在原地没了动作。 半响才有人问：“他他他……他死了吗？” 虎哥脸色煞白：“……不管我们的事情，是他自己撞进去的……” “那、那咋办……” 这条河沟以往也没有这么深，连续下了十几天的雨，河水现在都快溢出来了，差不多得有六七米深。 这群小混混倒是大部分都会游泳，可现在吓得一时想的怎么推脱责任，而不是救人。 车子还在缓缓下沉，眼看着再过一会儿就会彻底淹没。 这边混混们还没想好如何，身后突然传来另一辆车的声音。 有个高大的男人下了车，几步跑过来，在看到河里那辆车的时候，脸色瞬间变了。 不等混混们反应过来，男人已经跳进了河里…… 水从车窗四面八方淹过来的时候，于小远脑子瞬间懵了。 其实要是换一个人，这会儿扒着车窗出去，还有可能踩着车回到岸上。 但于小远怕水。 在身体泡进水里那一刻，于小远就忘记了所有的动作，只剩下了刻在骨子里的恐惧。 身体本能让他想要逃离，但在水快速漫过来的时候，所有挣扎的动作都变得不得章法。 因为刚刚的事情，车窗是大开的，涌进来的水很快没过了他的口鼻，淹没了他的头顶。 耳边嗡鸣一片，视线模糊，冰冷的河水呛进他的鼻子里，呛进他的肺腑。 恐惧与窒息将他牢牢包裹住。 他要死了吗？ 他不想死。 谁来救救他？ 意识逐渐模糊，于小远不知道为何想起小时候的那次落水。 他在水里挣扎，段崇在岸边看着他。 是在看着他吧…… 幼小惶恐的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虫虫哥哥用那样的冷静审视眼神看着他，但他还是本能的朝对方伸出了手。 哥…… 哥哥…… 救救我…… 不想死，好冷，好难受…… 段崇，段崇…… …… 心里不知道喊了几遍，于小远觉得自己好像真的看到了段崇，这难道就是回光返照吗？ 努力在水底睁大了眼睛，于小远想通过浑浊的河水看清对方的面容，模糊看清的时候，他心里难过的快要哭出来。 好吧，死前看到最牵挂的人，也很好了。 再见啦，哥。 第70章 于小远缓缓睁开了沉重的眼皮，眼前的一切还有些模糊不清，仿佛被一层薄纱笼罩。 他的脑子像是一团乱麻，溺水时的巨大恐慌如潮水般在胸口翻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难以言喻的刺痛。 瞪着眼睛看着破旧的天花板，半响，于小远才意识到自己在哪里。 这场景很熟悉，前段时间的时候他天天来，不过那会是看陈青，没想到不过几天时间，自己也住进了医院。 “小远。” 低沉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于小转过头，看到了病床前坐着的段崇。 “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段崇一边轻声询问，一边迅速摁响了床头的呼叫铃。 鼻腔里喉咙里，似乎还残留着被水泡过的灼烧感，于小远张了张嘴，一时有些发不出声音。 段崇眼里是直白的担忧，他抬手摸了摸于小远的额头，安抚一般。 “没事了小远，别怕。” 就在这时，医生匆匆走了进来，跟段崇简单打了个招呼后，就开始检查于小远的身体。 段崇站起身，身体轻微的晃动了下，之后半靠在病床旁的墙上，专注地看着医生给于小远检查身体。 于小远没看到段崇的这一点异样，他不多的注意力被医生得话带走。 回答了几个问题，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大问题了，下午把液输完，明天上午就可以办理出院了。” 一旁的段崇拧眉：“可是他昏迷了一整天。” “检查是没有问题的，家属要是实在不放心，也可以多待一天，观察观察。” “……不用。”于小远这会儿嗓子好了些，他对医生说：“我没事了，明天我就出院。” “小远。” 医生也很忙，只说：“那你们自行商量吧。” 医生走后，病房里只剩下了于小远和段崇。 沉默了一会儿，两人同时开口。 “你……” “那个……” 段崇顿了下，表示：“你先说吧。” 于小远没问他怎么来的医院，显然，他在水里那会儿不是临死前的幻觉，是段崇救了他，至于段崇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他心里隐隐有猜测。 最后于小远只问了下，事情怎么处理的。 车连带着车上的货物应该还在水里，还有那群混混。 段崇很快回答了他的问题，车还在水里，现在路况不好，不好找吊车。以及在于小远昏迷的这一天里，段崇也抽时间将事情告知了于小远的老板娘。 至于那一群混混，说到这里的时候，段崇脸上闪过一丝冰冷的狠戾。 “已经送去派出所做过笔录了，警察会处理，他们会付出代价。” 如果警察不能很好的处理，段崇不介意用一些手段。 把于小远从水里救出来，怎么都唤不醒的时候，那一刻，段崇是真的很想杀人。 于小远可有可无“嗯”了一声。 对于那群人，于小远谈不上好恶，就如段崇所说，不管是不是未成年，都该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这种抢劫拦车的事情他们敢开头做，现在不管，后面保不齐又会做出什么事情。 这事放下不提，于小远又说：“车的事情你别管了，到时候我问问店里怎么处理吧。” “好。” 两件事情说完，病房里又陷入了一片安静。 沉默的是于小远，段崇倒是泰然自若，他动作缓慢地坐下，过程中左腿不明显的抖了下，段崇面上不显，拿过一旁的保温桶打开。 “无关紧要的事情你不用操心，一天没吃饭了，先喝点粥。” 还温热的蔬菜海鲜粥递到面前，于小远没有拒绝，说了谢谢，接过来段崇手中的保温桶，自己开始喝粥。 至少他不应该在段崇救了他，又帮他处理那些事情后，还要冷脸以待。 用勺子喝着粥，于小远感受着来自段崇毫不掩饰的视线，没几口就他有些喝不下去了。 放下碗，于小远说：“我这边没什么事情，你……回去休息吧。” 段崇看起来很疲惫，于小远不知道这一段时间对方在干什么，刚刚他没仔细看，但也注意到段崇瘦了很多，不光如此，对方嘴角上还冒出了青色的胡茬，于小远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不整洁的段崇。 他不免猜想，是不是在他昏迷的这一天里，对方完全没有休息，而是替他处理事情。 段崇只是捧住于小远的手：“你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 于小远抽了下，没有抽出来。 “松开。” “让我握一会儿。” 男人不松手，低头用额头抵上于小远的手背，声音低沉：“小远，我很害怕。” “你闭着眼睛，身上冷透了，我怎么都喊不醒你，我从来……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 温热的呼吸随着段崇的话，落在于小远的手上，让他说不出话。 喝下去的粥好像堵在胸口，让人也难以喘息，于小远垂着眼，看着段崇漆黑的发顶，听着对方颤抖的声音，内心是无法言喻的痛苦。 痛苦在于拉扯，在于禁锢自己不受控的情绪。 可他不想要心软。 他早就告诫过自己，他不要爱段崇了，他只是个普通人，他怕疼，如果非要的话，他宁可自己恨段崇。 于小远咬牙，用力抽回手，段崇一时没防备，被这股力道带着半边身子撞在了一旁的柜子上。 安静的病房里发出很大的声响，段崇发出一声闷哼，一瞬间脸色变得惨白。 于小远心头跳了下，没料到会这样。 他不免看向段崇，这一看就发现对方不对劲的地方。 段崇今天穿的是休闲服，深灰色的裤子靠近膝盖的地方，缓缓晕染出一小片别的颜色。 于小远敏锐的嗅到了一丝血腥气，他盯着段崇的左腿，停了片刻问。 “你腿怎么了？” “没什么，碰了一下。” 落水后的某些记忆碎片在于小远脑子里闪回，他突然伸手抓住段崇的衣角。 “让我看看。” 段崇往后挪了挪：“不用。” “我要看。”于小远突然大声道。 见状，段崇无奈，只得任由于小远将他的裤子卷上去。 入目就是白纱布上浸出来的血迹，且已经染红了大片，绝对不是随便碰碰就能碰出来的。 “没事，外伤而已，过两天就好了。”段崇平静的说。 第71章 “到底怎么弄的？” “在水下没注意，突出来的铁皮划了下。” 于小远手抖了下，抿着唇，动作小心的将那圈纱布拆了下来。 一道接近十厘米的伤口，薄薄的皮肉外翻，上面还有没有化掉的药粉，和红色的血肉混杂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狰狞。 这是被什么利器划伤的。 在这道触目惊心的新鲜伤口之下，隐约可见几道经年累月的旧疤痕。 又是这条腿，又是膝盖这个位置。 于小远只觉呼吸骤停，胸膛内似有千斤重石压着。 新鲜的伤口是为了救他划伤的，那几条经年的疤痕，同样也是。 那时还是少年的段崇，挺着单薄的脊背，挡在他面前，生生被人打断了腿。 于小远抿了抿唇，泪珠毫无预兆的滚落，滴在段崇那条伤痕累累的腿上。 他没有发出一丝声音，只是泪水汹涌，仿佛这一刻要用所有的泪水，发泄出胸中沉闷的疼痛。 段崇眼神微颤，立刻抬手，用指腹轻柔地拭去他眼角的泪：“不哭，小远不哭，没事的，没事的。” 一声抽泣最终还是从于小远口中漏出来，他低声问：“……凭什么？” 段崇没有听清。 很快于小远抬起头，死死盯着段崇，眼底泛着猩红，他低吼着质问：“我问你凭什么？！” “小远？” “我说过不想这样！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啊段崇？” “刚开始我想要你当我哥哥的时候，你不愿意，后面你明明也喜欢我，我想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你又要结婚！那你为什么不去结婚？婚姻不是你怎么都不能舍弃的吗？！” “没有。”段崇试图抱住于小远，又被挣开，他只能半圈着于小远，格外认真道：“不能舍弃的只有你。” “我不要了，我什么都不想要了，你又凭什么过来找我？”于小远根本听不进去段崇在说什么，这一刻他只想发泄压抑了许久的情绪：“你明明知道我没办法对你狠心，你还要这样一步步的逼我。” “我错了。”段崇声音沙哑：“是我太着急，但是我不能再放手让你离开。” “不，你没错，是我错了！是我一开始就不该找你，是我不该硬贴着和你在一起，是我奢求太多……” 于小远红着眼睛，满脸泪痕：“哥，我不想疼了，好疼啊，知道你要结婚，知道你把我当消遣，我真的好疼，我不想疼了，你放过我吧……好不好？” 空旷的病房里，只有于小远急促的呼吸声，段崇死死看着于小远，面色冷硬而挣扎。 “不行。”他说：“唯独这件事，不行。” “可我不想追着你的脚步了。”于小远哽咽着：“本就是我一厢情愿不是吗？现在我不想这样了，你不要逼我了。” 回答他的是段崇用力的拥抱：“换我追你，小远，这次我来追你可以吗？” 第71章 医院的晚上并不算安静，走廊上时不时传来脚步声，偶尔还会有病人说话。 薄薄的门板挡住外面的动静，只会显得门板内的病房更加安静。 窄小的病床挤着两个成年男人，身体与身体之间几乎没有了空隙。 段崇以一种绝对包裹的姿势，抱着怀里的人，目光是从未有过的温柔。 或许是药物作用，也或许是傍晚的时候哭累了，于小远缩在段崇的怀中，沉沉的睡着。 其实下午的时候他睡得并不安稳，昨天的那次落水还是吓到了于小远，任谁再经历一次童年阴影还差点死掉，精神都不可能安稳。 在于小远第一次在睡梦中皱眉发出恐惧的呓语时，段冲上床将人抱进了怀里。 于小远安静下来，且安稳的睡了两个小时。 窗外刮起了风，走廊里的灯漏进一丝光线，落在病床上，房间里的时间仿佛停止了片刻。 周围一片宁静，同样宁静的还有段崇的心，这种安稳是他长久以来从未有过的。 他之前想要于小远，但从未意识到对方能影响他到这种地步。 在对方离开的这一年的时间里，他体会了将近三十年里从未体验过的情绪，五味陈杂，反复熬煮着他的心。 他不懂什么是爱情，他只知道他不能让于小远离开他的身边。 睡梦中的于小远动了动，翻了个身。 在下意识贴近身边人的怀抱时，他睁开了眼。 是熟悉的怀抱，是熟悉的气息，是段崇。 理智告诉他，他现在应该离开这个怀抱，可身体潜意识的却又贴近了对方。 昨天的经历，让此刻的他舍不得离开这个能给予他安全感的怀抱。 小时候便是这样，每次他被那个“收养”他的刘叔打骂之后，他晚上不管怎么样都要躲进段崇的怀里。 还是孩童的他，下意识地把还是少年的段崇，当成他的避风港，他的安全屋。 只要贴近对方，他就会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 于小远可悲地发现，长大了依旧如此。 耳边是段崇隐隐的心跳声，头顶是对方温热的呼吸。 他知道段崇没有睡，他大概可以继续义正言辞地推开对方。 窗外风声不断，窗内宁谧安逸，这样的夜晚，不适合争吵，不适合说话。 于小远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没有醒。 抱着他的人突然小幅度的挪动了下，吓得于小远身子都僵硬了。 难道段崇看穿了他装睡的小把戏？ 衣料摩擦声窸窸窣窣了几秒，于小远眼前带起一阵风，下一刻额前的头发被人撩了上去。 段崇的动作很温柔，指腹轻柔地触碰着于小远的头皮，几乎是立刻，于小远身体克制不住的战栗了下。 “好乖。” 是男人低沉的声音。 温热的气息凑近，额头上落下一片轻柔，不等于小远反应过来，男人重新将他抱进怀里。 “睡吧，我一直在。” 于小远以为自己睡不着的，可不过一会儿，在耳边沉稳有节奏的心跳声中，他又睡了过去。 睡梦中不再有冰冷灭顶的湖水，只有温暖可靠的怀抱，梦里一片暖洋洋，还有谁在告诉他不要害怕。 隔天，于小远办理出院，段崇跟在他身后。 从窗口拿完单子，于小远转头看到身后的男人。 顿了顿，于小远说：“你的腿要注意。” 其实昨天段崇的腿已经重新包扎过了，可走路还是一瘸一拐。 于小远知道段崇，要不是实在不舒服，段崇不会让自己以这种姿态走路的。 “小远。”段崇避开医院的行人，慢慢挪过来，直白的说出请求：“今天我可以住你家吗？” 于小远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段崇又平静地补充：“我现在这样，一个人不方便。” “你可以回北城。” “那可以麻烦你送我回去吗？”段崇面上没有太多表情，不像是再说自己的伤口：“很疼，不光是新伤。” 于小远沉默了。 他现在于情于理都没有拒绝段崇的理由，对方是为了救他受伤的，在文县没有其他人的情况下，他是应该帮忙照顾。 而且段崇话里的意思，于小远不免多想了起来。 那条腿本来就有旧伤，当初刘叔下手格外狠，那条腿是在他眼前断掉的，后续他问过段崇，回北城后，段崇为了能和正常人一样行走，复建了将近一年半的时间。 一想到这些，于小远心不免揪了起来。 段崇这时仿佛像是难以支撑一般，身子晃了晃，于小远心里咯噔一跳，连忙去扶。 感受到男人大半的重量压在自己身上，于小远心里也开始发慌。 “你、你没事吧，很严重吗？” 段崇坦然的靠着于小远，嘴角不着痕迹的扬了下。 “大概要养一阵子。” 于小远揽着段崇的腰，问：“那……昨天医生怎么说？” “这边的医生不清楚我的情况，只说了表面的问题。” 这下于小远是真的着急了，文县只是一个很小的县城，医疗水平跟北城肯定没办法比，如果真的是旧伤犯了，那问题可能会很严重。 这下，于小远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直接把段崇带回了自己现在住的地方。 他现在住的房子条件实在不算好，上一处的房子好歹配套家具了，这里除了床和一张桌子，别的什么都没有了。 于小远只能让段崇坐在床上。 “你先在这里休息下，我出去下。” 段崇立刻站起身，皱眉问道：“你要去哪里？” “你别站着了，快坐下坐下！” 把人重新摁回床上后，于小远解释：“我要去趟店里，找老板娘说些事情。” “车的事情吗？昨天已经处理好了。” 于小远没有过多解释，只说：“不光是这些，还有别的，我两个小时后回来。” 第72章 段崇目光扫过于小远的脸，似乎是在判断对方话中的真假。 片刻后才点头：“嗯，我会在这里等你。” 从家里出来，于小远直接去了店里。 老板娘看到他自然是一阵长吁短叹，先是问于小远的身体，怎么就出院了，又说起前天的事情，骂骂咧咧了半天。 于小远挠头：“……这次是我不对，姐你算个钱吧，车还有货，多少我赔。” 老板娘白了于小远一眼：“用得着你？那车我买的二手，也就花了三千块，那点货成本价也没多少，我承担得起，这事儿也不怪你，你好好的没事就行，差点吓死我……” 于小远不好意思：“我有责任，肯定要赔的，那能让姐你全担了。” “说了用不着你，你哥没告诉你他都帮着处理完了吗？” 段崇是说过，于小远只是没想到对方直接把钱付了。 已经解决的事情，于小远也没必要和老板娘在掰扯谁的责任，他今天还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跟老板娘说完，于小远又跟陈青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人不是陈青，而是凌斯年。 “有事儿？” 于小远愣了下：“青哥今天不是在送货吗？” 凌斯年语气显然不太好：“嗯，我跟他一起，你有什么事情快说。” 那边传来陈青的声音，说了凌斯年几句，很快电话接了过来。 “怎么了小远，你还在医院吗？” “没有，出院了。” “那就好，我还说晚上去看你呢。” 于小远：“没什么大事儿，就是想跟你说，我刚跟老板娘请了一周假，这段时间可能要辛苦青哥你了。” “嗯，没事，你好好休息就成，我这边没事的。” 那边很快传来凌斯年的声音：“怎么没事，你手也没好呢……” “也不耽误干活……” “这活儿一定非你不可吗？非要你伤口发炎才好是吧。” “小白……” “陈青，赶紧让你们那个老板娘招人，我最多忍三天……” …… 电话那头显然顾不上于小远了，于小远说了句，挂断了电话。 要回家的时候已经快中午了，于小远顺道买了饭才往回走。 买饭的时候耽搁了些时间，到住的地方的时候就有些晚了。 于小远远远就看到了站在楼下的人，正是段崇。 惦记着段崇的伤口，于小远急忙跑过去扶住对方，皱眉问：“你怎么出来了。” “超过两个小时了，你没回来。” 于小远噎了下：“我只是说大概，你稍微等等我就回来了。” “我怕我一等，你又跑了。”段崇语气认真。 于小远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把人往家里带。 “先回去吧，我带了饭。” “嗯。” 两人回到家，吃完饭，于小远简单收拾好，坐在床上问段崇：“你行李在哪个酒店？” 段崇看向于小远：“你又要赶我走？” “不是。” 段崇说了个酒店名。 “待会儿我把你送回去，你先在酒店住一晚——” “你不是说不赶我走吗？” 于小远顿了下：“……不是。” “那我不回去住。”段崇把腿往于小远面前放了放：“腿疼。” 于小远沉默片刻，他十分怀疑段再借着腿伤骗他。 可又想起昨天看到的伤口，于小远又不敢真的不管。 “我的意思是，我请了假，明天我送你回北城。” 第72章 从文县回北城花了将近一天的时间，落地的时候已经晚上七点了。 段崇提前安排司机，出了机场就上了车。 坐在车上，从车窗外看着北城繁华的街道，看着眼前的高楼林立，灯光交换，于小远一时间竟生出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发呆了几秒，手上一热，是身旁的男人牵住他的手。 “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男人捏了捏他的手指，声音带着暖意：“会适应的，我陪你。” 于小远没接话，怎么段崇说的话，好像他不回去了一样，他只请了一周的假，把段崇送回来，看着腿问题不大，他就可以回去了。 “旧伤复发，情况不太好。”医生翻着手里的检查单，面容严肃。 于小远心里一沉，直接站起来：“怎么不好，会影响什么？” “当初这条腿伤得就很严重，又错过了最佳治疗期，后面段总能如常走路已经很难了，如果后面不受伤保养得当还好，现在又伤到了，恢复不好可能会影响后续走路。” 于小远慌了：“那怎么办？” 他其实一直以为段崇这次的伤是皮外伤，哪里会想到这么严重。 医生还说之前的旧伤，说的那样严重，于小远心里更是难受，他只知道那次段崇伤的很重，哪里知道其中还有这些。 “先治疗外伤吧，之后慢慢养着。” 于小远脸色惨白，段崇握住于小远的手腕，对医生示意了下。 很快，病房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段崇让于小远坐到自己身边，安抚般摸了摸于小远的头：“医生说的太严重，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没事的。” “你又不是医生。”于小远伸手避开段崇的伤口，放在对方的腿上：“你现在还疼吗？” “不疼了，” “你之前为什么不说这么严重，还在县里耽搁了几天，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医生才说严重？”于小远心里满是担忧。 “不是。”段崇笑了下，安慰道：“真的没事，养养就好了。” 段崇说了养病，但实际上并不能安心在医院待着，他平时工作就很忙，更别说为了于小远去文县，积压了很多工作。 于小远陪着段崇在医院待了两天，就没见段崇闲下来过。 工作上的事情于小远帮不上忙，只能尽量在其他方面照顾段崇。 段崇的腿现在这样，于小远认为自己是有责任的，原计划要回去的事情泡汤了，可他也不能一直这样请假。 思来想去，于小远找了个空隙的时间，给老板娘去了电话。 老板娘听到他要辞职，也挺舍不得的，于小远觉得自己这事干得不地道，就说这个月的工资不要了。 “说啥呢，姐不差你钱昂，你安心办你的事儿，这边没事，前两天刚招了新人，忙得过来。”老板娘说。 于小远莫名想起那天跟陈青打电话，凌斯年说要招人的事情，没想到还真招了。 不管怎么说，没耽误老板娘店里的生意，于小远还是松了口气。 又闲聊了两句，于小远说：“等我回头回去，给你带礼物啊姐。” “行，等你。” 挂断电话，于小远转头就看到身后那个高大的人影。 段崇手里撑着一柄黑色的手杖，不知道站在那里多久。 收起手机，于小远走过去：“怎么了？” 放在手杖上的手指动了动，段崇面上不显，语气淡淡：“在跟你们老板打电话？” “嗯。”于小远随口应了一声，见段崇挡在身前，担心对方的腿久站不舒服，他说：“回去吧，别在这里站着了。” 段崇没动，眼神闪了闪：“是我耽误你的事情了。” 于小远只当段崇听到他打电话的内容：“没有。” 说完他拉着段崇去屋里的沙发坐下：“快吃饭了，你别看电脑了，我去看看饭，好了就端过来。” 段崇拉住了他的手。 于小远转头：“怎么了？” 段崇面上迟疑片刻，缓缓开口：“下周一我要去医院。” “下周一？”于小远觉得奇怪，这几天他一直跟着段崇跑，尤其对医嘱很上心，医生说是要去医院，不过是后天。 “嗯，改到下周一了。”段崇脸不红心不跳：“你陪我去吧。” 于小远“嗯”了一声，又担心问：“可是延后好几天，会不会出问题。” 段崇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看着于小远，冷不丁的开口：“你下周一不回文县吗？” “不回啊——”于小远说到一半，才意识到段崇刚刚这些举动的意思，他很少见段崇如此，不免觉得新奇，想到其中的原因，心中酸软了一瞬。 “我辞职了，”于小远解释：“在你腿好这段时间，我会一直在北城。” 听于小远前半句话的时候，段崇表情一松，听到后半句后，眉头轻蹙：“那好了之后呢？” 于小远起了坏心，故意道：“你好了，我就回去啊。” 男人抿着唇，握着于小远的手收紧。 于小远嘴角扬了下，问：“那我这次走了，你还会找我吗？” “会。”男人立刻认真道：“不管你去哪里，我都会。” 于小远愣愣的看着面前的人，这么久以来，他是第一次这样认真的审视段崇。 第73章 从那双黑色如潭水一般的眸子中，于小远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看到了男人的认真。 段崇是认真的。 那他还要推开段崇吗？ 于小远这几天一直在思考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之前跑，之前拒绝，是觉得这样会让段崇会放弃。 可对方现在认真地告诉他，不会。 至少这一段时间，段崇的行为告诉于小远，是真的不会。 于小远也不想逃避了，难道要闭着眼睛躲藏一辈子吗？ 而且，从小时候遇到段崇的那一刻起，他这辈子，大概都不可能将这个人彻底从人生中抹除。 “你想和我在一起吗？”于小远问。 “想。” “是多久？有期限吗？几年？还是十几年？” “永远。” 于小远笑了下，这种话换自己听，才会意识到多么天真。 很快，他收起笑容，再次看向段崇。 “那你爱我吗？” 段崇沉默了。 一秒两秒。 等不到回答的于小远，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在于小远想说“算了”的时候，段崇开口了。 “小远，我不想骗你，我不知道什么是爱。” 这是于小远没有想到的回答，他张了张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只知道我不能离开你，我想要你在我身边，想时时刻刻看到你，想你依赖我，眼里都是我，我想亲吻你、拥抱你，想和你做ai，我对你有着强烈的占有欲，强烈到我自己都知道这是不正常的。” 段崇凑近于小远，低声继续道：“我不知道这算不算你定义的爱，如果你觉得这不是，那你可以告诉我，我会学着以你的方式爱你，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 这一番话让于小远安静了好久。 见于小远不说话，段崇一向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紧绷。 “小远，至少你应该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试试。” “我还有一个问题。” “你说。” 深吸了一口气，于小远问：“你是把我当成一个平等的人看待的吗？” 这一直是于小远的心结，既然要开诚布公的谈，索性全问出来。 “我知道我之前的想法不对，之后我都会尊重你，以你的想法为主。”段崇很坦然：“如果你还为之前的事情生气，你可以随时对我做你想做的。” 听完段崇的回答，于小远有再说别的话。 室内安静极了，这种安静，竟让段崇心中生出了一丝忐忑。 如果于小远不答应，他该怎么办？ 如果于小远还要离开，他又该怎么办？ 脑海里瞬间闪出各种可以留下对方的办法，但很快又被他摁了下去。 不可以，要克制。 小远不喜欢这样。 半响，不知道心里翻涌了多少个念头的段崇终于听到于小远开口了，对方声音很轻，只说了三个字。 “……试试吧。” 手一紧，段崇直直望着于小远，一向沉稳的他，声音也有些不稳：“小远，你的意思是，你答应了？答应和我一起？” “不是，只是试试……” “也好。”段崇心里一松，握起于小远的手，放到嘴边轻吻了下：“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小远，我会做一名合格的恋人的。” 手指上传来痒意，于小远也忍不住笑了下：“嗯。” 试试吧，不是给段崇机会，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笑了两声，于小远想到什么般，立刻又说道：“我还有别的要求。” “你说。” “家里的监控能不能拆掉。” “可我想随时看到你。”段崇没有正面回答。 “你可以有空了给我发信息，打视频，我不忙的时候会回你。” “……好吧，拆掉。”段崇只能答应。 “我以后可以随时见朋友，你不可以限制我。” 段崇皱眉，显然心里在挣扎。 “我会跟你报备，但你要尊重我，正常人都会有自己的朋友，社交。” “……我尽量。” 段崇把人拉到怀里抱住，低头在于小远耳尖上轻咬了下：“我会克制，但我有私心，希望你给旁人的时间不要太多，我会嫉妒。” 于小远脸腾的热了起来，他捂住耳朵，绷着脸制止男人的动作：“还有你现在不许、不许亲我……我只说了试试，还没有答应你。” “……好吧。” 于小远松了口气，接着他的脖子上传来一阵力道，使得他的头直直的往段崇的方向而去。 唇瓣相贴，呼吸交缠一瞬，很快又分开。 反应过来的于小远看到男人眼中带着的笑意，气恼道：“你刚刚答应了。” “抱歉。”段崇道歉很快，很诚恳。 “只是我现在很高兴，情难自禁，下次我会争得你的同意。” “作为我刚刚不听话的惩罚，你现在可以亲回来。” 第73章 餐厅里，于小远和阮星洲坐在一起。 对面的余阳喝了半杯啤酒，把易拉罐往桌子上重重一放。 “……周琰那孙子，气死我了！我好不容易找了个女朋友，竟然让这个傻逼给我搅黄了！你们说他是不是有病？我交女朋友他不应该放心吗，省的老说我跟他妹有什么，妈的！大傻逼！” 于小远因为段睿的关系，对周琰也没什么好感，他顺着余阳的话点头：“你说得对。” 听到于小远的附和，余阳立刻像是找到知音一般：“你也看出来了吧小远！你说我怎么报复回去！” 这涉及到于小远的知识盲区了，他想了下：“你找机会打他一顿。” 余阳沮丧：“我打不过。” 接着他像是想到什么般兴奋道：“我一报还一报，把他女朋友也搅黄。” 不等于小远说什么，余阳已经开始碎碎念的计划起来。 阮星洲悄悄碰了碰于小远，之后凑到于小远耳边说：“现成的死对头文学啊，你等着看吧，他两得发生点什么……” 于小远震惊：“不可能吧。” 毕竟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喜欢女生的。 阮星洲则是看透一切的表情：“绝对，别想瞒过我的眼睛。” 于小远欲言又止，恰好这时候手机响了，是段崇发来的信息。 -还有多久结束？我去接你。 于小远看了看已经聊到一起的余阳和阮星洲，抽空给段崇回信息。 -再有半个小时结束吧，你不用接我，结束后我直接去找你。 -嗯。 于小远不自觉笑了下。 回北城已经一个月了，自从他和段崇开始试试后，对方一直很认真的学习做一名合格的恋人。 略去偶尔会让于小远哭笑不得的事情，总体来说，目前进展结果良好。 而且，段崇的腿，几次检查结果也很好，这让于小远心情很好。 和于小远估计的时间差不多，半小时后，闹闹哄哄的聚餐结束，阮星洲开车走了，于小远陪余阳在楼下等车。 “小远，你说星洲跟我说的办法可行吗？” 于小远回想了下，只觉得余阳想线上装女生撩拨周琰的这个事情，听起来不靠谱极了。 可对方看起来已经打定了主意，他只能拍拍余阳的肩膀：“你要不再考虑下之前说要报的泰拳班的事情？万一学完真能把周琰打趴呢？” 身高刚过一米七的余阳满脸一言难尽。 一辆黑色的车停在两人身边，车窗降下来，余阳看到车里那个冷面男人，立刻站直了身体。 “段总哥好。” 车里的人点点头，算作招呼。 于小远惊讶道：“哥，你怎么来了？不是说我去找你吗？” “公司忙完了，顺路过来的。” 余阳识趣告别，于小远坐进车里。 一上车，段崇就压过来，跟于小远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于小远被吻的气喘吁吁，好不容易推开段崇，立刻心虚的看了眼前面，好在段崇还知道把挡板落下去。 不满于小远注意力不集中，男人又附身咬了下他的嘴唇。 “想你了。” 男人低沉的声音让于小远心跳了下，他红着脸点点头：“我也是。” “你下午没有给我发信息。” “我在和星洲商量店面选址的事情。” 阮星洲想开个咖啡馆，最近拉着于小远选位置，还说让于小远入股有钱一起赚。 “有结果了吗？”段崇问。 “看好了三个，具体还没选定。”于小远说完，侧头去看段崇，笑的露出颊边的酒窝：“等回去了，哥你帮我们看看吧。” “好。” 两人就着咖啡馆的事情聊了几句，快要到家得时候，段崇突然说：“下周跟我去趟h国吧。” “出国？” 第74章 “嗯。” “是去出差吗？” “不是。”段崇有一下没一下的捏着于小远的手指：“ 想带你出去一趟。” 于小远只当段崇要带他出国玩，他摸了摸段崇的膝盖：“你腿可以吗？上次医生不是说还要养吗？” 出国旅游肯定会劳累，于小远现阶段还是比较注重段崇的腿。 “没事，我心里有数。”段崇修长的手指插，进于小远的指缝：“这几天林延会带着你办手续，你跟着他就好。” 段崇做好了决定，对于于小远质疑他腿伤这件事，晚上身体力行的证明了下没有问题。 于小远被折腾的又怕又累，最后勉强算是信了段崇说的话。 之后他就跟着林延去办理出国用的护照签证，最后还被带着签了一堆文件。 这些东西于小远不懂，反正林延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所以当所有的文件签完，林延笑着问他要不要去看看新房子的时候，他一脸震惊。 “房子？什么房子？” 林延也很惊讶：“段总没跟你说？” 接下来，林延拿过刚刚于小远签的那一堆文件，一份份跟于小远说那代表着什么。 房子是一栋市值两个亿的半山别墅，还有市区一处黄金地段的写字楼，这些已经够震惊了，抛开其他杂七杂八的固定资产，甚至还有xx地的一处私人岛屿。 “……最后这份，是段氏集团千分之五的股份，之后每年会有固定分红打到您的个人账户，您可以随时取用，根据去年的集团财报，您每年大概会收到这个数……” 林延在纸上写下一串数字，于小远脑子麻木的都快不认识了。 等林延说完，于小远好半响才从那一堆数字里回过神儿。 “……我先跟他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里面传出段崇的声音，于小远握着手机，突然不知道该怎么问。 问对方为什么要送自己这么多东西，但答案显而易见。 段崇在通过这种方式来表明自己的真心。 于小远也是个俗人，即便他对金钱没有过多的渴望，也知道有时候爱情的稳定缺不了物质。 但，这也太多了！ 于小远还没组织好语言，那边段崇问：“怎么不说话？” “哥。”于小远嗓子发干，话出口都有些结巴：“太、太多了。” “文件签了？” “嗯……你怎么没跟我说？这么大的事情……” “没什么。”段崇说：“如果这些你不喜欢，回头我让人把我其他的资产列出来，你从里面挑你喜欢的。” 那语气跟让于小远去饭店挑自己喜欢吃的菜一样平常。 后面段崇又说了些什么，于小远都记不得了，等挂断电话后，于小远双眼发直，只觉得自己被金钱砸的头脑发昏。 不管怎么说，这件事情已成定局，送出去的东西段崇肯定不会收回去，于小远要为了这种事情坚持，也显得自己太矫情。 这件事略过不提，一周后两人坐上了飞往h国的飞机。 这还是于小远第一次出国，坐在飞机上，看着窗外连成片的白云，于小远心里满是新奇与期待。 他轻轻拽了拽段崇的衣袖，小声道：“哥，我有点紧张。” “是吗？”段崇低头，亲了亲于小远薄薄的眼皮：“现在呢？” 于小远眼皮抖了抖，痒的笑出来，他格外捧场道：“哥你真厉害！我好多了。” 段崇也笑了。 经过漫长的飞行，飞机终于在h国落地。 酒店稍作休息后，于小远跟着段崇出了门。 他们没有找导游，走到哪里算哪里，去了阿姆斯特丹的运河，也去了梵高博物馆，这时候于小远才发现段崇厉害的一面，不管是什么风景，只要于小远问的出来，段崇都能娓娓道来。 几天下来，于小远眼睛里全是对他哥的崇拜。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哥，好多东西你一说，我才觉得好有意思。” 段崇摸了摸于小远的头：“喜欢下次带你去别的地方。” 一连玩了四天，第五天的时候，段崇带着于小远去了一所类似政府大厅的地方。 厅里人来人往，全是外国面孔和外国字，于小远不认识那些字，不由拉了拉段崇的手。 “这是什么地方啊？” 段崇侧头，目光深邃的几乎要望进于小远的眼睛里。 “昨晚和你说了，你答应了。” 昨天？昨天于小远吃饭的时候，一开心喝了些果酒，后面又被段崇带着在浴缸胡闹，哪里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 “我答应了什么？” 不等段崇回答，已经有工作人员过来接待了，于是于小远就看着段崇和那位工作人员说着他听不懂的话，又被带着往里面走。 接下来的事情于小远更看不懂了，他被带着又签了几个名字，又被带了一所教堂。 等那个神父模样的人站在他和段崇面前说了一堆听不懂的话时，于小远再迟钝也明白了这是做什么了。 心跳控制不住的快了起来，于小远紧张的手心都是汗。 这时候神父已经说完了，目光慈爱的看向段崇。 段崇：“ i will。” 神父又说了一段英语，视线落到了于小远身上。 听不懂的于小远：“……” 段崇捏了捏他的手指，低声提醒：“你说‘i do’。” 于小远结结巴巴：“i 、i do.” 神父捧着圣经，又笑着说了一堆话，即便是脑子发懵的于小远也能猜到，这事祝福。 之后段崇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戒指，格外郑重的给他戴在了无名指上。 于小远又在段崇的提醒下，提线木偶一般把另一枚戒指戴在段崇的手指上。 两人在一张证书上分别签了名字，最后在底下人的掌声中抱着证书合了影。 教堂钟声响起，外面甚至还飞起了白鸽。 于小远头晕目眩，大脑反应过载一般，脚软到几乎站不住。 男人温热的掌心贴在他的腰部，于小远整个人被紧紧的抱在怀里。 “小远，我们结婚了。”段崇说：“我很开心。” 于小远：“……啊？” 晚上回到酒店，于小远还没从这梦幻离奇的一天中回过神儿。 手机就被信息狂轰乱炸了。 打开后，全是阮星洲发的信息。 -你跑国外结婚去了？？ -我的妈！你们也太速度了！！ -这事儿你怎么都不跟我说！ …… 满屏的信息于小远只看了个开头，人就被压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手机掉在地毯上，男人将他的手压过头顶，一下下啄吻着他的身体。 不等于小远说什么，就又被段崇带进了新的汪洋里。 好不容易结束后，段崇从身后抱着于小远，于小远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手机又响了一声。 于小远这才想起阮星洲的信息，他挣扎着拿过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满屏的感叹号。 -我疯啦我老公也傻眼了！ -你们真高调啊！！ -就这么结婚官宣了吗！！ 于小远疑惑，他发了条信息问：-什么官宣？ 阮星洲很快回了信息。 -你不知道吗？你去看你老公的朋友圈啊！ -真是震惊我全家！段总有一手啊！ 经过今天突然结婚这件事情，于小远觉得应该不会有什么再能震惊到他了。 点开段崇的微信，于小远很快看到阮星洲说的那条朋友圈。 于小远呼吸微微一滞。 段崇发的朋友圈简单，三个字，下面外加一张照片。 -结婚了。 配图是今天在教堂拍的那张照片，背景上恢弘神圣的教堂顶，他笑的呆兮兮，身旁的段崇目光柔和的看向他，两人手中还一起捧着那张结婚证书。 于小远不堪重负的脑子又被锤了一拳。 “在看什么？”身后传来男人的声音，带着餍足后的磁性。 于小远把手机递过去：“哥，你不解释一下吗？” 段崇从于小远身后探过头，下巴搁在于小远的肩头，看着手机屏幕。 “怎么了？” “你这样发，没事吗？”于小远心中担忧。 “没事，通知他们一下，我觉得很好。” 于小远心中还是忐忑，段崇不比他孤家寡人，对方的社会地位，家庭关系，交际圈子，都不适合这样高调。 理智这样想，可于小远也承认，在看到这条朋友圈的那一刻，他心里最后那一丝不安定因素也彻底消失，换成了隐秘的欢喜。 “可……你家里，你妈他们……” 把于小远的手机拿走，放到一旁，段崇将人抱在怀里：“不用在意他们，这是我的私事。” 段崇这样说，于小远就会这样相信。 总归对方会处理好，而且就算今后段崇的家人反对，于小远也不会为此离开段崇。 第75章 说他自私也好，冷漠也罢。 他这辈子只想要段崇，想了好久好久。 现在好不容易得到了，没道理因为旁的什么，把到手的人推出去。 “那就好。” 略过这个话题不提，于小远往段崇怀里挤了挤。 “哥，我想等回国了，我再去趟文县。” “好，我陪你去。” “算啦，你太忙了，我自己去就行，就处理些事情，三四天就可以了。” “可以挤出时间，我陪你。”段崇坚持。 “为什么？”于小远觉得好笑：“我又不会跑。” “我怕你跑。” “不会的，以后都不会啦。”于小远小声咕哝：“都结婚了，我还跑什么呀。” 头顶传来男人的轻笑声：“那到时候再说，看情况。” “好吧。”于小远打了个哈欠，眼皮沉重。 “很晚了，睡吧。”段崇摸了摸于小远的头，声音低沉而温柔：“宝宝。” 于小远很快便沉入了梦乡。 梦里，他又回到了年幼的时光，两侧是绵延不绝的翠绿麦田，他独自一人，漫步在空旷无人的田埂上，前路茫茫，不知归处。 很快，梦里出现另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于小远磕磕绊绊的追上去，嘴里喊着：“哥哥，虫虫哥哥，等等我。” 少年驻足，静立原地，目光温柔的看向他，之后伸出了手。 于小远心中欣喜，抬手抓住了对方，再抬头去看。 少年悄然化作青年段崇的模样。 “小远。”梦里，段崇轻声呼唤。 “哥！”于小远欢喜难抑：“我就知道你会等我，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找不到，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转过身，面对面拉着段崇的手，后退着往前走。 他们仿佛走了很久很久，直至眼前的景象，悄然变幻成浩瀚星空。 他们，仿佛被星辰温柔环抱。 于小远一眨不眨的看着梦里的人，心里无比欢喜。 抓到了。 这颗他渴望了多年的星星，终于落在他手心里。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