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员修罗场!黑化男主都想占有我》 第1章 [穿越重生] 《全员修罗场!黑化男主都想占有我》作者:剃度扫地僧【完结+番外】 简介: [男主切片1v1+修罗场+万人迷+奶狗+病娇+玄学+吸血鬼] 顾南穿成了不可言说文里的路人炮灰,她必须在这个满是诱惑,道德沦丧的世界守住本心,拯救男主。顾南:任务艰巨!她兢兢业业地完成自己的炮灰剧情,引导男主走出思想误区,教会他们自尊自爱。 必要时,她还会以下犯上,燃魂做灯,身扛天雷,只为助男主修行,希望他们早成大道,福泽天下。顾南一直觉得自己做的挺好的,每一次死遁前都没有遗憾。直到系统告诉她:顾南:!!!狭路相逢,她和她的男主们在峡谷相遇了。 起于微末的顶流奶狗模特:我想你想的快疯了……易碎天才病娇稽查师:阿南,回来,我不怪你。菩萨身修罗心偏执天师:你说要助我修行,大道艰险,怎可半途而废。 冰冷骄矜血族王爵:宝贝,没有我的血,你睡得着觉吗?顾南:……嗨,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其实我不是…… 男主们:呵。(互相指点):他们是谁?(妒火中烧):就是他们引诱你?(拔刀):等着,我杀了情敌就接你回家。 ——没有你们,我就是唯一。——谁赢了,谁就能走到阿南面前。 第1章 拯救失足男主 如果有一天你死了,然后穿进一本毫无节操的限制级文。 酒肉声色是它老掉牙的腔调,道德沦丧是它不值一提的噱头,秩序崩塌,挑战极限。 你是选择放纵自己,追随泥石流做禽兽?还是克制自己,做禽兽中的清流? 顾南:泻药,如果可以,我不想死。 死亡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顾南都没意识到自己死了,就被社会主义改造系统绑定,穿进了18禁。 这本书的名字就不说了,不堪入目。 原着的设定是女主突然被优质xx系统绑定穿越到了秩序崩塌的18禁世界,需要按照系统的指示xx优质男,每成功和一个男主xx女主就会得到奖励,一条龙下来,女主最后会变成行走的x药,然后为祸人间,过上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 而顾南进18禁的任务,就是要把文章立意改得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 她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 带走男主。 或者说,买走男主。 因为本文的第一个男主不守男德,他是欲海里一只任人把玩的小黄鸭,可怜,无助,但淫乱。 顾南要在男主没有走上那条无法回头的路之前制止他,然后拯救他,引导他走出失足的深渊,让这个社会充满希望与爱。 yue—— 顾南是抗拒的,但是没办法,小命拿捏在系统手里,做还有机会重生,不做就只能被抹杀。 现在,顾南就坐在男主栖身的酒吧二楼,一个特殊的接待室里。 外面暴雨如注,天色昏黑,巨大的闪电恍如暴走的银蛇要将天空撕裂,这似乎是老天爷知道他可怜的男主即将踏入深渊而发出的哀鸣哭嚎。 “客人,请问您想要什么服务?”站在顾南身边的矮胖女人问。 顾南把系统提前造假的vip卡拿出来。 对方接住那张薄薄的卡片,顿时换了脸色,颤抖着肥硕的身体谄笑道: “原来是贵客,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夜色酒吧的投诉处理办公室主任,鄙姓王,接下来由我为您介绍一下本店的服务……” 顾南的目光在那张卡上转了一圈,言简意赅:“熟人介绍,我知道这里的规矩。” 一张金色的贵宾卡,上面印着“尊贵女王”四个大字,有地址、有联系人、有电话,规规矩矩板板正正,一点也不花哨。 但实际上,这张卡上的信息全是假的。 酒吧给假卡,持有人知道是假卡,这张卡真正的用处只靠女王们之间的口口相传。 王主任接过卡,对照着电脑查了名单,确认真的有这张假卡的信息,这才恭恭敬敬地把卡还给顾南,同时从电脑桌下拿出一本厚厚的册子。 “咱们酒吧最近进行了系统的整改,您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 顾南接过来一看,春夏秋冬四季节、梅兰竹菊四君子、天干地支、属相时令……每一张图片都代表了一个男人。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这是一本小鸭子手册,她真的会单纯的以为这是一本文化常识普及手册。 顾南假模假样地翻了一会,最后翻到那页明显是新加上去的雪景图,道:“叫来看看。” 王主任看向那张图,眼睛里闪烁着淫邪贪婪的光,推辞着,“不好意思,这是新来的,还没有教好,不会伺候人……” 顾南扫了她一眼,又在代指男主的雪景上点了两下,“就他了。” 不等王主任说话,顾南就说:“既然放了就是能出的,别跟我耍花招。” 王主任犹豫,“这……” 这个新人是她费尽心思招进来的,自己都还没有尝过,就这么出了,多少有些不甘心。 “啪!” 册子合上,王主任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 顾南似笑非笑,漂亮的杏眼微微弯着,却遮不住其中志在必得的光芒,熠熠闪烁有如寒星。 “王主任,你越不让我看,我就越想看。” 她语调悠悠,语气却是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坚持,“别人我都不要,就要他。” 就是他,男主。 第2章 你跟我走吧 王主任一见顾南这样子就知道拦不住了。 不能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虽然可惜,但有钱赚,她可以去吃别的螃蟹。 她当即拨了内线电话,交代把人带过来。 十分钟后。 一串脚步声在二楼尽头响起。 不一会,投诉处理室门口就来了两个人。 走在前面的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三十来岁,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很经事老练,穿着白衬衫黑西裤,袖子向上卷,露出一截纹身。 自然垂落的右手拿着一根黑色的皮鞭子,短短的,是某种店里才有的东西。 他看了一眼坐在沙发上的顾南,右手一动,鞭子不轻不重地落在身后的人身上。 “过去站好。” 顾南不自觉坐直。 系统察觉到了顾南的变化,下意识提起声音,【你干嘛?你还想得到男主的身子?别做梦了!】 顾南没理它。 她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见小黄鸭,还不允许她激动吗? 众所周知,但凡男主,尤其是这种不可言说的男主,一个赛一个的极品,脸蛋、身材、硬件设施,跨次元的万里挑一。 她好奇。 王主任见状心里也有些复杂,这是她亲自挑选的人,什么品相她一清二楚,她刻意把人放在最后一页,就是想多留一留。 顾南上心,她就难受。 人就是这样,饭要抢着吃才香,人得抢着要才爱。 思索间,人已经从门口走到了顾南面前。 领他来的男人其实已经很高了,但他一走出来才发现,他更高,只是没有那么壮硕,身形偏修长,还带着些年少的单薄。 或许是害羞,或许是像货物一样任人挑选的流程太过难以启齿,他一直低着头。 长长的刘海几乎遮住了全部眉眼,看不清神色,只从露出来的下半张脸看,鼻子很挺拔,嘴唇很漂亮,浅粉的花瓣唇,很适合接吻。 “啪。” 又是一鞭。 这一鞭比之前那鞭重,羞辱的意味也更强。 “给女王做个自我介绍。”领他来的爸比说。 他缩了下肩,张了张嘴唇:“俺……” “啪!” 这一鞭打在他脸上,从左脸到脖颈一片红痕。 他缩得更厉害,浑身轻颤,说话却顺溜了,“尊贵的女王您好,我叫林雪月,今年19岁,身高186cm,体重70kg。刚入行,不懂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雪月一个伺候您的机会。” 说完,他抬头看了顾南一眼。 很迅速,只来得及看到他眼眶微红,是潋滟迷人的桃花眼。 顾南在他开口说第一个字的时候就坐了回去,手肘支在沙发上,全程不咸不淡地看着他被鞭打做自我介绍。 直到最后一个字落下,她才勾出一个浅浅的笑:“王主任没说错,确实没调*教好,还不会说话。” 王主任以为她没看上,刚要说话。 又听得顾南说:“但是胜在年轻,没出过,还算干净。” 她站起来,围着他走了一圈,玛丽珍鞋在地板上磕出清脆的声音,打量的目光就像在市场上挑选一块猪肉。 最后站到他面前抬起他的下巴,“能听话吗?” 林雪月垂着眼,根本没有看顾南,可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喉结耸动,“能。” 顾南:“那你跟我走吧,” 王主任还想挽回一下,“哎,他还是太嫩了,有气性,得好好教。” 第2章 顾南:“先出三天。” * 确定下来,杀价交钱,顾南把人带离二楼。 爸比也跟着他们下来,走到门口的时候把鞭子给了顾南。 顾南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接过来收进口袋里。 外面的雨势更大了,豆大的雨滴连成一张密密麻麻的大网,将整个世界笼得密不透风。 顾南从雨伞架上拿过自己的伞,抖落着要开,旁边伸出一双大手接过,砰的一下撑开了伞。 顾南顿了一下,没和他抢,自觉靠到伞下。 雨很大,风也很大,而且时不时转换一下风向,分明是那么大一把伞,却经不起肆虐,东倒西歪。 天色愈发黑了,老旧的广告灯牌在密集的雨幕下发挥的照明效果微乎其微。 突然,脚下一滑,顾南毫无防备向前栽去。 顾南:! 黑漆漆的地面在眼前放大。 下一瞬,腰间骤然一紧,一只大手用力揽住她的腰腹,往怀里一带。 顾南撞进林雪月的怀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 好险。 身后的胸膛好硬。 “谢谢。”顾南回过神来道谢,“你没事吧?” 林雪月没出声,只摇了摇头。 直到此刻顾南才注意到,林雪月半边身子在伞外,衬衫西裤都湿透了,紧紧裹在身上,勾勒出精瘦流畅的肌肉线条。 伞下的光线不好,顾南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此刻正垂着眼,躲避着她的目光。 就和在酒吧里一样,抗拒着她的窥视。 呼吸也有些重,身体紧绷。 顾南也过视线,看向前路。 这条巷子很长,地方也很偏僻,就算冒雨走到大街上也很难打到车。 “雨太大了,我们先找地方休息一下。”顾南道。 林雪月默默撑着伞跟在她身后。 不远处有一家老式馄饨店,拥挤的店面前支着一个小雨棚,棚下烧着炉子,锅里喷涌着热气,在雨夜里显得很温暖。 顾南下了班就被系统催着来酒吧,连饭都没吃,现在看见馄饨店,胃袋终于反应过来饿了。 “你吃饭了吗?”她问。 “没有。” 低低的声音,带着些微的哑,要不是顾南一直注意着,根本听不到。 顾南指着馄饨店,“先吃点东西。” 两人在馄饨店坐下,点好餐,相对无言。 墙上的挂壁电视正在播放新闻,字正腔圆的播报声多少削减了一些店内的尴尬。 顾南看着主持人开合不断的嘴发呆,突然听到一句: “待会去哪?” 顾南下意识反问:“什么?” 林雪月垂着眼眸,轻声说:“我们就近做吧。” 说完,似乎是觉得太生硬了,补充道:“好不好?” 第3章 女王你怎么了 两人吃完馄饨,就近找了家网吧,开了个双人包厢。 老板把他们送到门口,开了空调就离开了。 顾南先走进去,两台面向墙壁并排拼在一起的电脑并电脑椅,旁边有一张棕色布艺沙发,沙发前摆着茶几,放着两瓶水和一个黑色的烟灰缸。 地中海风,很简陋,也不太干净。 后进来的林雪月把门关上。 “咔--” 反锁了。 顾南不由得心口一跳。 她向前两步拉开两人的距离,拿起茶几上的矿泉水。 扭头刚想说话,就见林雪月朝她走来。 她立调转方向,走到电脑前坐下。 轻咳一声,“不急,我们先聊聊,你坐。” 林雪月听话地在另一张电脑椅上坐下。 “林雪月是你的真名吗?” “不是。” 像他们这样的,对外说的名字基本上都是艺名,风花雪月,中外合并,什么样的都有。 虽然他并不觉得林雪月这个名字比他的真名好听,不过这没必要说,顾南买的不是他的名字。 顾南哦了一声,“这样。” 她手握剧本,当然知道林雪月不是他的真名,纯属没话找话,“你的真名叫什么?” 林雪月抬眸看了她一眼。 轻飘飘的,抗拒而探究。 他进了这一行才知道,巷子里的酒吧只能算是行业里的低端夜场,从里面出来的人是行业底层,对标的客户群体也是有些闲钱的普通人。 一旦出了,就没听过谁是先走心再走肾的。 普通人没这个耐心,只想多玩几场值回票价。 他第一次出,没有经验,不知道顾南犹犹豫豫是害羞还是别的什么癖好,总归她不是富二代,富二代不会抠抠搜搜地和爸比杀价。 他也没有在卖肾前和客人剖析自我的习惯。 林雪月垂下眼眸,在顾南面前单膝跪下。 然后抬手去解顾南的裙子。 顾南:! 救命! 【别躲!】 系统在顾南脑海里大声说。 【你放屁!】 顾南一把抓住林雪月的手。 林雪月抬起头,眸光清亮而疑惑。 顾南:(t▽t) 在来网吧的路上,顾南就和系统吵了一架。 【严格来说,你的灵魂是这个世界的侵入者,是要被抹杀的,但你肩负社会主义重担,又有我为你保驾护航,所以你只需要付出一点点努力,就能让任务继续下去,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期望】系统忽悠她。 顾南感觉不妙:【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系统扭捏:【因为制止了原女主穿越嘛,所以小世界其实不是特别稳定,你需要完成你的炮灰剧情,别让剧情崩得太厉害\/害羞】 顾南简直满脑袋问号:【你没事吧???主旨都从少儿不宜变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了,从里到外换了八百遍,你搁这儿挽救个鸭毛剧情啊???】 系统沉默:【……】 系统心虚。 系统硬气:【那要怎么办,任务就是这个任务,你不干就只能去死啦!】 顾南:【淦!!!】 系统:【我就知道你是最棒的!?(?^o^?)?】 顾南:【……】 谐音梗扣分!扣大分!!! 顾南在来的路上把系统骂出翔,骂到自闭,也没改变她要走剧情的现实。 顾南看着跪在自己腿间的林雪月,苦大仇深。 林雪月:“女王,怎么了?” 王主任错了,林雪月是学到了精髓的。 但凡今天在这里的不是顾南,高低得做一场。 谁能拒绝年轻可口的小奶狗跪在自己面前予取予求叫女王呢? 顾南用力攥着他的手腕,试图把他拽起来,“我不喜欢这样……” 系统在顾南脑子里尖叫起来:【你干嘛,剧情里就是跪着的,改动越小越好,跪,跪近点!】 于是顾南改拽为拉,“你过来点。” 林雪月听指挥跪得更近,十分乖巧听话的样子。 他的手臂几乎挨着顾南的腿,不知道是不是淋了雨的缘故,顾南居然能感受到从他身上涌过来的阵阵热气,蒸腾着,火热灼人。 顾南不自在地把腿靠上去,隔着一层湿透了的衬衫,她明显感受到他骤然紧绷的肌肉。 不过他没动,只仰头看着她。 之前他总是低着头,此刻顾南才真正看清他。 身为男主,他的外貌着实优越。 宽肩窄腰,身形流畅,灯光交错下他俊气的眉目有些晦暗不明,黑白分明的眼睛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她,桃花眼平添深情,挺直的鼻子却很硬朗,变换的光影在他脸上斑驳着将他分成两半,青涩的稚气里便混杂了几分成熟男人的复杂。 像一棵初长成的树,被狂风骤雨敲打,微折未折,挣扎着呈现出这个年纪的男孩子最诱人的模样。 同样也跟顾南印象中原着后期那个淫靡、肮脏、来者不拒的夜场鸭王相去甚远。 “你这么年轻,为什么要做这行?” 羞辱、轻视,年纪轻轻自断前程,这一行出过搅弄风云的男人,但更多人的职业生涯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 明明有很多种选择,为什么偏偏要钻到漩涡里来? 林雪月似乎惊讶她在这种关头问出这么扫兴的问题,盯了她片刻,才开口说:“缺钱。” 顾南挑眉,“有多缺?” 林雪月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可笑,突然展唇突兀地笑了出来,进而将精致的下巴轻轻搭在她的膝盖上。 “如果我说很缺,女王会怜惜我吗?” 他笑起来很好看,如果嘴角的弧度不是那么勉强,笑意也没有抵达眼底的话。 顾南抚摸着他的脸颊,眸色幽深,“也许会。” “那我不说了。”他故作轻松,歪着头在顾南掌心蹭了蹭,敛眸,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颤动的阴影,像蝶翼一样美丽而脆弱。 顾南低头,在他唇上轻吻了一下。 第3章 林雪月愣住。 顾南的手往下,解开他的衬衫,同时在他的脖颈上落下一个吻。 然后是锁骨,胸膛。 林雪月浑身僵硬,呼吸骤然粗重起来,但很快他就羞耻地咬住了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强装的镇定在这一刻土崩瓦解,爸比培训他时给他看的片子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应该把手放在顾南腿上顺势往上烧起这把火,又或者像她一样解开她的衬衫坦诚相待。 但双手僵在半空中,怎么也无法动作,喉咙里更是几欲作呕。 不等他做出决定。 突然,顾南离开了他。 然后一颗一颗把他的纽扣扣好。 温声说:“去休息吧,今天到此为止。” 第4章 顾南的嘴直通地狱 【做得真好!男主震惊挣扎的心情起伏真的绝了!】系统由衷夸赞。 顾南不想理系统这个老六,直接起身离开了包厢。 刚把门关上,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顾南这个炮灰当然是吃不到男主的,即使箭在弦上,也有各种各样的事找上门来阻止她。 这个电话就是原剧情中打断她吃肉的罪魁祸首。 她看了眼备注,死鸡眼。 接通,车间主任的破铜锣嗓子就传了过来:“顾南生你死哪儿去了,马上立刻回来加班!不然你这个月的全勤奖别想要了!” 原主顾南生,今年20岁,是附近泰吉娃娃厂的一名流水线女工,日常工作是给芭比娃娃穿裙子梳辫子,拿着六千块的工资,干着猪狗不如的活。 顾南生年纪轻轻见惯了社会丑恶,也对笑贫不笑娼的人性有了深刻体会,她没读过多少书,野心却不小,知道自己本本分分打工一辈子都是牛马,所以只想脱离底层,过上住别墅开跑车的富太太生活。 她深知自己的优势就是脸蛋好身材俏,于是削尖了脑袋往有钱人堆里钻,就想趁自己年轻吊个金龟婿赶紧结婚生子。 她看见富二代的影就贴,听到王老五的声音就跑,汲汲营营,金龟婿没捞着,反倒惹了不少笑话,得罪了不少人。 这个破铜锣嗓子车间主任就是顾南生得罪的小领导之一。 车间主任姓朱,三十多岁,矮胖挫,没什么本事,走亲戚关系在厂子里当主任,就想在车间里哄个年轻小姑娘结婚。 他一眼相中鹤立鸡群的顾南生,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但顾南生看不上他,嫌他没钱,也没前途。 本来这事儿避着点对方把话说清楚就行了,偏偏顾南生在背后吐槽他穷酸的话被传出去了。 自那之后车间主任再见她,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专门盯着她给她穿小鞋。 故意让她加班,挑错处罚她工资,施压让其他女工孤立她,走在路上看见她都要摆一摆官威再走。 顾南生深受其扰,想辞职,但舍不得被扣押的工资。 今晚出来猎艳,一半是压力太大觉得未来无望自暴自弃,一半就是18禁的低俗尿性在作祟了。 但炮灰就是炮灰,这趟打断她吃肉的加班就是车间主任故意骗她回去耍她的。 原文顾南生被骗回去羞辱了一番,第二天,将这份怒气发泄在林雪月身上。 “你怎么不说话,长本事了?”车间主任阴阳怪气,拿腔拿调,“天天做傍大款的白日梦,傍到了吗,真当大款瞎啊,能看上你?像你这样的货色白送都没人要!” 顾南遵照备注,十分平静地回敬:“死鸡眼。” 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顾南生你说什么,你有本事再说一遍?!” 顾南生靠在墙上,轻飘飘地骂:“死鸡眼死鸡眼死鸡眼,怎么样,死鸡眼听清楚了吗?” 车间主任气炸了:“你!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顾南生:“小肚鸡肠的死鸡眼,我知道你急,毕竟那么多年第一次有人叫对你的名字,但是你先别急。”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吃不到就说天鹅丑,你也不撒泡尿照照镜子,癞蛤蟆见了你都掉头就走。谁给你的勇气追我,这么能你怎么不去追阎王。三十多岁的老男人就知道走后门,你爹知道了都得连夜捂屁股逃走。当了个破车间主任生怕别人不知道你认二郎神当主人,见人就叭叭叭,直肠子也不能用嘴拉吧?” “死鸡眼,你说是不是?” 车间主任:“……?” 车间主任:“!!!” 他被顾南连珠炮一样的骂词给骂傻了,愣在原地,气血乱冲,满脑子都是癞蛤蟆阎王二郎神,想反驳都不知道该从哪一句反驳起。 最后只憋出一声咆哮:“顾南生你完了!” 彻底完了! 他不会原谅她,一定要开掉她! 就算她来求他,跪下来舔他的鞋子,她都别想在娃娃厂干下去了! 车间主任:“从明天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你被开了!滚!工资也别想要了!” 顾南听着他气急败坏的骂声,云淡风轻,仿佛刚刚碾压式输出的人不是她: “不愧是走后门的,好大的威风啊。开了我好啊,你今天开我明天就劳动仲裁,双倍工资,听我说谢谢你,为我着想,温暖了四季。” 说着说着,顾南还唱起来了。 车间主任:“……!!!” 血压、血压冲上来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骂不过她,喘着粗气,怀着满心不甘,怒而挂了电话。 啪。 世界清净了。 围观了全程的系统瑟瑟发抖:【我,我是不是该谢谢你口下留情?】 天啦,顾南骂人的时候,感觉天都是黑的。 要是今天挨骂的是它,它肯定直接宕机。 顾南靠着墙,轻轻吁了一口气。 【劝你对我好一点,我骂起人来能把我一辈子积的德都扣光】 系统抱住了弱小结巴的自己。 岂止,顾南骂人的那张嘴能通地狱。 一声轻响,包厢门被打开。 顾南闻声而望,只见林雪月站在门口,局促地看着她,欲言又止。 浑身湿漉漉的,瞳仁漆黑,看起来可怜巴巴,像一只被抛弃在雨里的小狗。 他不知道顾南是什么意思,随意亲了几下就走了,是他的被动惹恼了她吗,还是她察觉到了他的僵硬,嫌弃他又当又立。 他怕他第一次出就得罪了客人,怕她退单,怕她跟爸比告状。 他鼓起勇气,想说可以继续,这次会伺候好她。 但他刚张嘴想说,又被抢了先,“我突然想起有点事,要出去一趟,你进去等我,最多半个小时就回来。” 说完,顾南转身离开,几步之后就下了楼,楼道里响起了咚咚咚的脚步声。 林雪月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他判断不出顾南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甚至不知道她现在的心情是好是坏。 不过想也知道肯定不好。 在那种关头戛然而止,是个人都有脾气。 他低着头,一动不动。 走廊的灯光从上往下打在他脸上,刘海落下来阴影让他的神色看起来晦涩不明,但莫名的,又有几分别样的决绝。 第5章 你不要我,那你要什么 其实顾南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出门,外面的雨依旧大得吓人,仿佛要把这个世界淹没。 但剧情如此,原着顾南生接了电话就走了,半小时后抵达娃娃厂,被羞辱后气得要死没了兴致,今晚的剧情进入空白期。 所以她得在外面晃荡半个小时才能回去。 顾南费力地撑着大伞,艰难地在雨中前行。 街边的店铺大多已经关了,只有少数支了雨棚的店还开着,老式的装潢,略显昏黄的灯光,在冰凉的雨夜里呈现出一种格外温暖的质感,有点像顾南记忆中的老孤儿院。 院长妈妈会在吃完晚饭后把孩子们叫在一起,点上一盏老烛灯,然后打开《安徒生童话》,给他们读上一个故事。 顾南还记得她听的第一个故事是《打火匣》,开头是这样的:公路上有一个兵在开步走——一,二!一,二! 顾南在雨里踢踢踏踏,像个玩水的小孩子。 她穿越前是个孤儿,人生的前18年都在孤儿院度过,大约没有父母纵容的孩子总是乖巧些,她小时候就从没有像今天这样玩过水。 顾南踢到脚跟酸了,才抬起头,恰好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小药店。 * 顾南卡着半个小时的界线回到网吧。 推开门,却发现包厢里空空荡荡,根本没人。 电脑也没开,安安静静的。 她正纳闷男主怎么不打招呼说走就走,突然听到卫生间里传来响动。 她走过去,“你在里面吗?” 林雪月的声音响起来,有些闷闷的,“是我。” “我买了衣服,你先把湿衣服换下来,晚上气温低,别感冒了。”顾南分辨了一下手上的袋子,把装有林雪月衣服的袋子分出来,想要挂在门把手上。 第4章 刚挂好,卫生间突然开门。 顾南下意识抬眸。 她还没看清眼前的场景,手上骤然一紧,人往前倾,下一瞬,她就被拽进了卫生间。 嘭! 卫生间门重重关上。 门把手上的服装袋掉在地上。 顾南被一股大力推到墙上,一具火热的身体的覆上来。 顾南被压得呼吸一滞,发出一声低喘,紧接着眼前一黑,唇被堵住,剩余的惊呼被吞没。 顾南大睁着眼睛看着林雪月近在咫尺的脸,整个人都是懵的。 发生了什么? 林雪月要干嘛? 他疯了? 林雪月没有经验,亲她的时候完全是在乱咬,力道还很重,没几下顾南就觉得嘴唇火辣辣的疼,隐隐弥漫出血腥味。 他见顾南没反应,想深入。 顾南连忙推开他的脸,喘了口气,“你在做什么,你怎么了?” 林雪月捧着顾南的脸颊,低着头还想亲上来,声音因为接吻有些暗哑低沉,经由那张绯红的唇吐出来,说不出的性感诱人,“女王,我想伺候你。” 顾南只觉身子一麻,顿时酥了半边。 他亲起来的时候那么狠那么凶,说出来的话却那么卑微。 救命,太杀了。 她看向林雪月,那双桃花眼已经褪去了温柔的保护色,眼尾发红,眼底带着要将人吞吃入腹的决绝,看得人心惊胆战,头皮发麻。 林雪月展现出了他作为男人的攻击性,有些鲁莽,有些笨拙,偏偏性感得要命。 顾南敢笃定,今天但凡被壁咚的是顾南生,高低得来一场,不,两场。 但是很可惜,林雪月碰见的是她。 眼前的小狗狗虽然诱人,但她没有被迷惑,她很清楚她是来干嘛的。 强烈的冲击带来的眩晕消失,顾南的双眸重新恢复清明。 她坚定地制止了林雪月索吻的动作,“够了。” 声音有些哑,但语调比之前更加沉静,带着让人信服的魔力。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这样,但是今天,到此为止。”顾南开门捡起掉在地上的服装袋塞到他手里,“换上衣服,我先出去了。” “你不要我,那你想要什么?”林雪月喊住她。 顾南脚步一顿,“我买的不是你的身体。” 不要身体,那是要什么,心吗? 她在酒吧里买一个男人的心? 别逗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顾南已经离开了包厢,林雪月攥着手里的袋子,用力到指节泛白。 他想不明白。 良久,他放弃了毫无意义的纠结,不管顾南买的是他的什么,总归这三天他是她的,她要什么他就得给什么。 林雪月把袋子里衣服拿出来,一件t恤一条牛仔裤,牛仔裤里卷着新内裤和新袜子。 他逐一换上,除了t恤有些空之外,一切都很合身。 他想把湿衣服放进袋子里,却忽然从里面掉下来一个小盒子,俯身捡起来,发现是一盒消肿止痛霜。 她买药做什么? 她受伤了? 随即他顿住,后知后觉碰了下肿痛的左脸。 难道……是给他买的吗? 林雪月出身农村,从小上山下地,磕磕碰碰不知凡几,就算被刀削出一个寸长的豁口他都没放在心上过,甚至连药都不用,照样干活下水,他皮糙肉厚,十天半个月自然而然就好了。 放在以往,他一定会觉得矫情,浪费钱,只是抽了一鞭子而已,连个口子都没有,哪里用得着刻意买药。 可今天不知怎么的,他莫名觉得心口涨涨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着要爬出来将他吞掉。 他看着药盒上一排排蚊蝇似的小字,盯着它们,好像要从里面盯出一朵花来。 直到眼睛酸了痛了,他才抬起眼睛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换下成熟的衬衫西裤,褪去虚假的伪装,他仿佛看到了几天前被骗到夜场的自己,一样的茫然,一样的无助,明知前方是深渊,也要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今天晚上,他以为自己终于要跌下去了,做好了粉身碎骨的准备,可顾南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他在她面前稚嫩得像个孩子,只能任由她牵着走。 她牵着他来到网吧,没有要他,反而给他买了盒药。 叩叩叩。 卫生间的门被敲响,顾南回来了。 “我买了东西,换好衣服就出来吃。” 林雪月吸了下涩涩的鼻子,哑声答:“好。” 顾南听到回应,走到电脑椅坐下,打开电脑。 系统还在她脑海中疯狂尖叫:【顾南啊啊啊,你太棒了,你竟然抵挡了男主的诱惑,你,是我的神!】 第6章 上工地干活去不去 “吵死了。”顾南嫌弃。 在见识过顾南的地狱输出后,一句漫不经心的嫌弃压根不能打击到系统,它兴奋极了,自觉找到了一名心志坚定的任务者,他们强强联合,一定能完美完成任务。 顾南对系统的彩虹屁和幻想无动于衷。 于是林雪月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 年轻的女孩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服坐在电脑前,屏幕发出来的蓝色光芒洒了她满身,她微微仰着头,恰好展现出明晰莹润的下颌线,黑色的瞳仁十分深邃,像是焰火散尽后的天空,广袤里带着璀璨的余烬。 她扭头朝他看来,那双沉寂的眼睛里就仿佛带了些许温柔,不动声色地保全他的体面。 “看起来不错,买的刚刚好。”顾南指了下电脑桌上的杯子,“红糖姜茶,驱寒发汗。” 林雪月坐过去,端起来,热烘烘的,还有点烫。 他抿了一口,热流从口腔一路暖到胃袋,慢慢地全身都热了起来。 顾南见他喝了,身上也有淡淡的药香,想必上了药,便没再关注他,注意力转回到电脑上。 顾南生16岁辍学出来打工,到现在满打满算4年,前两年四处打零工,基本没存上什么钱,直到进了娃娃厂,包吃包住之后才慢慢攒下钱。 但也不多,毕竟是花一样的年纪,总是要买些衣服化妆品玩的,所以用不了多久,她就买不起林雪月了。 顾南把车间主任彻底得罪死了,娃娃厂是回不去了,她也不想回去,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路子赚钱。 顾南穿越之前刚好大学毕业参加工作,专业是软件工程,学的还不错,大二就进了实验室,跟着师兄师姐做过几个项目,拿过奖,也接过一些私活儿,一毕业就进了大厂。 如果时间不急,顾南生有本科学历,重操旧业当然是最简单的赚钱方法。 但现在的情况不允许顾南慢悠悠的稳扎稳打,她要另辟蹊径,尽快赚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桶金。 她记得作者在文里提过一嘴《神明绝迹》,这是现实中非常火爆的一款对抗竞技游戏,以激情四射的对抗环节、绚丽逼真的特效设计而广受喜爱,可惜进阶难度太大,刚开始推广的时候惹得玩家们叫苦连天。 现实中这款游戏已经出了好几年,游戏攻略都被做烂了,但在文里,这款游戏才上线不久,正是难啃的时候。 顾南专门研究过这款游戏,也玩过一段时间,对它的关卡难度和运行规则了如指掌。 对别人来说是开荒,对她来说是回老家闲逛,在网上带新手过关,组一次带一波,一波接一波,积累下来数目一定可观。 她准备下载游戏试试看。 林雪月在一边默默看着,一言不发。 不管是电脑还是游戏,对他来说都是很陌生的东西,几天之前,他连网吧酒吧有什么区别都不知道。 他看着顾南明艳的侧颜,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一个人的际遇到底有多神奇呢,短短几天,他的人生就已经天翻地覆。 顾南的出现如此奇怪,她又将在他的生命中扮演什么角色? 她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也不知道在思考什么,雪白的牙齿无意识磨着下唇,磨出了血珠都没察觉。 “别咬了。”他鬼使神差地出声。 顾南的思绪被打断,朝他看去,“你说什么?” 林雪月看着她被血染得殷红的唇,有些不自在道:“流血了,你不疼吗。” 顾南舔了下唇,嘶了一声。 “还好。”她随口敷衍。 都怪林雪月,明明是个新手,亲起来却这么莽,给她咬了好多小口子。 幸亏她反应及时,不然舌头也要遭殃。 游戏包很大,下载起来有点费劲,顾南支着下巴,耐心等待。 林雪月突然觉得顾南没说谎,她是真的不图他的身子,连看都不怎么看他。 他不由想起了爸比和王主任看到他时惊艳的目光,同行们嫉妒的神色,他们都说他有一副好皮囊,如果嘴甜一点心细一点,以后一定大有可为。 今晚之前他一直没什么感觉,但此刻,他觉得他们应该是合起伙来骗他的。 第5章 进度条都比他好看。 顾南看的目不转睛。 不过一旦接受了顾南不图他身子的事实,他竟然有些轻松,试图打破这满室安静,“你喝了姜茶吗?” 顾南浅浅扫了他一眼,“我喝过了。” 顿了一下,意识到林雪月两次主动,自己反应这么冷淡未免有些伤人,于是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不做这行,以后要去做什么?” 林雪月看着她,微翘的桃花眼突然呈现出了几分难得的攻击性,确认她神色认真,没有玩笑意味,才慢慢退去眼里的尖锐。 这个问题他其实想过很多次,最终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 “去工地,我会砌房子,也做过泥瓦匠学徒,还会做木工,工地应该会要我。” 顾南愣了愣,没想到那个艳名远扬的鸭王林雪月,最初的目标是如此的朴实,谦卑,乃至笨拙。 她想起在药店看到的一则采访,讲的是全息影视的实验进展。 采访人说,如果顺利的话,几个月后全息技术就能正式投入使用与民众见面。 全息技术,砌房子,工地,多么具有割裂感的词汇。 林雪月掌握的是并不是多么困难或宝贵的人工技术,科技高速发展,不断有新式高效的机器取代人工,挤压工人的生存空间,逼迫前辈们提前下岗。 原着中会砌房子会做木工的林雪月,是被科技发展的齿轮碾碎了存活手段,所以只能在夜场辗转,变成为钞票卖身疯魔,毫无原则,来者不拒的夜场鸭王吗? 这真是一个荒诞错乱的世界。 林雪月见顾南看着自己发呆,眼睛里流转着他看不懂的色彩,有些纳闷,“怎么了,不可以吗?” 顾南连忙否认,“不,当然可以。” 按照剧情,顾南明天白天要在娃娃厂坐流水线,没时间搭理林雪月,又是一段空白剧情。 好时机不能浪费啊。 顾南:“这样,明天白天我没空,你去外面工地找活儿做怎么样?钱照算你的,你赚的我也不要,你去不去?” 林雪月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7章 我叫林腊月 如果这世界上有助梦大使,顾南觉得一定是自己这样的。 有情怀,有节操,真心实意为男主着想。 又能赚钱又能实现追梦的初衷。 看看,男主都感动呆了。 系统也觉得顾南不错,心智坚定,引导良好,男主在她的带领下一定能脱离深渊,闯出一番出息。 林雪月本来还觉得离谱,这世上怎么会有花钱买人服务,然后拒绝服务,还让人在服务时间打工赚钱的惊人行径啊。 但看着顾南信誓旦旦的神色,他慢慢反应过来,这或许……是个好主意? 上工地就能赚钱,赚了钱就能寄回家,这不就是他进城的初衷吗? 最重要的,他能赚双倍工资,却只要出一份的力诶。 系统觉得任务进展喜人,开心。 林雪月觉得上天掉馅饼,高兴。 皆大欢喜啊。 游戏下载完成,顾南注册账号,开始刷怪测试是否和现实世界的游戏程序一样。 林雪月在旁边围观了一会,被她刁钻的招式和炫目的特效晃得眼花缭乱,最后只能作罢,在旁边安安分分刷网页看新闻。 顾南除了买了衣服和姜茶外,还买了网吧特色,泡面、卤蛋和火腿。 在电脑前坐到十点,肚子里的馄饨消化完了,拆一桶泡面,加个卤蛋,来两根灵魂火腿,一顿色香味俱全的宵夜就解决完了。 顾南打游戏打得热血上头,亢奋异常。 这个世界的《神明绝迹》几乎和现实世界的一模一样,顾南两个多小时就打通了好几个关卡。 在别人手下比结印还复杂的招式,在她手下丝滑无比,和别人对抗时战无不胜的小boss,在她面前宛如泥塑,顾南愈战愈勇,摧枯拉朽,推进速度堪比雪崩。 她打算再打几关就带新人组团了。 顾南的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一颗灰不溜秋的卤蛋,经她的双眼倒映一下都亮得宛如灯泡。 反观林雪月,双目无光,就要被新闻哄睡了。 “累了就去沙发上睡吧。”顾南道。 “你呢?”林雪月强打起精神。 包厢里就一张沙发,还不是很长,肯定睡不了两个人,他睡了,顾南怎么办。 “我不睡,你睡吧,明天还要上工地,不用管我。” 说完,顾南推开吃完的泡面桶,重开了一把游戏。 林雪月:“……” 心情复杂。 他吃完宵夜,坐着消了会儿食,发了会呆,确认顾南真的一点睡觉的意思都没有,关了电脑到沙发睡下。 她提前向老板拿了毯子,空调温度调的恰到好处,大概是真累了,林雪月闭上眼睛,几乎立马就被拽进了梦乡。 梦里也在下雨,比今晚的雨还要大,世界一片漆黑。 他和弟弟跪在床边,害怕又无助地握着母亲的手。 她熬得像一把骷髅架子,突出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紫电雷光一照,宛如索命恶鬼,可眼底的不舍与担忧,却是如此悲怆沉重,让人窒息。 浑浊的眼泪从眼角滚下,落到被鲜血浸透的枕头里。 她想说话,可一张嘴就是血,囫囵着,被瓢盆大雨淹没,什么也听不清。 他哭着弯腰凑过去,小小的手拼命擦着她嘴角的血,黏腻,滚烫,怎么也擦不完。 突然,她反手抓住他,双手像钳子一样紧,她将他拖到面前,咬牙切齿,“林腊月!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早知道你这么下贱,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林腊月猛然睁开眼睛。 浑身一颤,直挺挺从沙发上坐起来。 后背一阵阵发凉,他一摸,原来是出汗了。 额头上也是汗,他想擦掉,发现两只手都在抖。 他看着自己的手腕,仿佛在那上面看到了两只干枯青白的手,就像一对手铐,穿过血与肉,死死钳着他的骨头,审判着他的过错。 他又梦到了母亲死去的那个晚上,但第一次梦得如此不堪。 他低下头,忏悔一般将头颅埋进膝盖。 良久,他看向电脑桌。 顾南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电脑没有关,屏幕上亮着通关提示,张扬又耀眼。 他走过去,将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 然后在旁边坐下,静静等待天亮,* 顾南睡醒,腰酸背痛,全身难受。 她慢慢直起背,一边活动脖子,一边伸了个懒腰。 一声轻响,肩上的毯子滑到了地上。 “嗯?” 林雪月给她盖的?他什么时候醒的? 环顾包厢,林雪月不在,装衣服的袋子也带走了,估计是去找工地上班去了。 顾南弯腰将毯子捡起来,叠好放到沙发上。 暴雨过后的清晨分外明澈,金色的阳光从窗户照进来时都少了几分夏日的灼热,低头看楼下的旧巷子,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仿佛枯木逢春,生气不少。 顾南去卫生间简单洗漱了一下,今天要做的事情很多,她的动作得快一点。 收拾好,准备拿上手机就下楼。 手刚伸出去,她一愣。 手机下面压着一张字条,拿起来,上面写着: 我上工地了,谢谢你。 ——林腊月。 顾南的目光落在那个力透纸背的名字上,一笔一划看了好几眼。 最后勾出一个笑,将字条折好揣进兜里。 系统:【宿主,你好像心情很好的样子】 顾南挑眉,【有吗?】 系统:【有的。然后别忘了今晚还有剧情】 顾南:【……滚】 顾南吃完早餐,没有回娃娃厂,而是找昨晚约好的中介打算去看房子。 顾南生在娃娃厂工作的时候是住娃娃厂提供的宿舍,现在她不干了,自然要搬出来租房子。 中介早就按照顾南的要求筛选好了房子,联系好后直奔目的地。 两室一厅,交通便利,家具齐全,能拎包入住,这样的房子价格自然不便宜,但顺利的游戏进展给了顾南信心,只要创收了,就一定能活下去。 熟练的贬低,杀价,然后签合同,交押金,拿钥匙,不到中午,事情就办妥了。 房东对顾南的杀价有些不满,但房子不租出去空着也是空着,少赚点总比不赚好。 解钥匙的时候还叹了口气,“现在的后生女,嘴皮子真是了不得,哪里像我家的,哎。” 顾南笑笑,客客气气把人送走了。 什么都只能靠自己的人,当然没有在父母跟前做孩子来的轻松,该学的该会的,总是要早早掌握,不然被欺负了身边都没有倾诉的人。 第8章 不给我就弄他 第6章 租好房子,吃完午饭,顾南去娃娃厂辞职。 泰吉娃娃厂是个私人合营的厂子,不大不小的规模,全厂几百号工人,共有五位车间主任,基本上都和厂长副厂长有些亲戚裙带关系。 管理顾南生那个车间的车间主任就是销售副厂长的小舅子,没什么本事,作威作福倒是厉害,喜欢盯着年轻漂亮的小姑娘,除了顾南生,厂里还有不少姑娘被他穿过小鞋。 顾南一踏进娃娃厂,就察觉到了四面八方投注过来的视线,伴随着窃窃私语,好像她一夜之间就成了娃娃厂的名人。 顾南目不斜视地回到员工宿舍,推门进去,原本正在聊天的舍友全都停下,齐刷刷朝她看来。 顾南生和舍友的关系一般,没有称得上朋友的人,她也就没有理会,自顾自收拾东西。 舍友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她玩的哪一出。 最后是一个大眼睛的小姑娘打破寂静,“南生,你收拾床铺干嘛,不干啦?” 顾南把人和记忆对了一下,于倩倩,和她差不多大,平时安分守己,因为长的不错,也被车间主任关注着,不过有顾南生吸引主要火力,她没吃过什么大亏。 “嗯,不干了。” “那你的工资呢?” 顾南:“找他要。” 大眼睛忽闪忽闪,于倩倩十分天真地问:“他会给你吗?” 厂里发工资都是要压半个月的,如果突然离职,那半个月的工资就打水漂了。 顾南:“不给我就弄他。” 于倩倩:“……” 这黑涩会一样的发言,是认真的吗? 顾南见她一脸懵逼,忍不住笑了一下,“开玩笑的,他不敢不给我。” 于倩倩看着顾南自信从容的笑容,恍惚了一下,是她的错觉吗,一晚过去,顾南变了好多。 以前的顾南漂亮归漂亮,但见识受限,又满心钻研,总给人一种唯利是图,不可深交的感觉。 但现在的顾南,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我可以我值得”的硬气,嗯……或者说是,傲气?于倩倩不知道该怎么用她贫瘠的词汇来形容,反正就是很有底气的样子,像一棵白杨树,远看近看都是挺拔的,笔直的。 让人向往,又让人羡慕。 好像一眨眼,顾南就成了她们高攀不起的人。 于倩倩思索半晌,憋出一句:“南生,你是不是找到富二代男朋友了?” 顾南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眼含鄙夷,也没有被冒犯的恼羞成怒,轻描淡写,但很有说服力,“没有富二代男朋友,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我不干了是因为朱主任不让我干了,而且他时不时骚扰我,总是针对我,我受不了。” 于倩倩一愣。 “我大好年华,有手有脚,到哪里不能养活自己,就不想受这窝囊气。而且就他这样的,谁知道他以后会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到时候墙倒众人推,又有谁能帮我。” 收拾好,顾南提上简单的行李,离开宿舍。 顾南走之前又看了她一眼,似乎在道别,又仿佛藏着些别的什么。 于倩倩看着她的身影越走越远,不知怎么的,心口扑通,扑通,越跳越厉害。 顾南的那些话在耳边回响,振聋发聩。 到时候墙倒众人推,谁又能帮她什么,她又怎么拧得过裙带关系的大腿。 她咬了咬唇,猛的站起来,在舍友们或疑惑或惊讶的目光中追上了顾南。 “今天早上朱主任开会的时候和大家说你没有纪律辱骂领导,是你自己不想干的。”于倩倩急匆匆说。 “我猜到了。”顾南道。 想必朱主任还恩威并施,好好敲打了一番车间里的人,不然她走在路上不会有这么高的关注度。 于倩倩越发觉得顾南变了,如果没有富二代男朋友,那就是经高人点拨开窍了,怎么看怎么不同。 “你打算怎么把钱要到手?” “弄他。”顾南把行李给于倩倩,交代她走远一点。 然后直接推开了朱主任的办公室门。 朱主任躲在电脑背后不知道在做什么,听到开门声,抬头见到顾南,猪头脸一下子就狰狞起来。 “顾南生!你还有脸回来,我告诉你,你缺工缺勤,辱骂领导,你被开除了!滚!” “你说开除就开除?你算老几?什么牌子的塑料袋这么能装呢?”顾南不慌不忙,举着手机就往他的电脑前钻。 果然,这只猪压根不是在工作,而是躲在电脑后面偷窥女生宿舍洗澡上厕所。 女生宿舍外面是围墙,厂里为了防盗就在墙上装了监控,本来摄像角度应该是对着墙外的,现在却对着墙内女生宿舍的厕所,刚好那间宿舍开窗透气,被他看个正着。 顾南猜到以18禁的尿性搞不出什么新花样,猪头脸遮遮掩掩多半和王主任一样躲在电脑后边看片,但没想到她低估他了,这么恶心。 朱主任见状气急败坏的把电脑关了。 顾南也不制止,就站在旁边举着手机拍。 朱主任又想过来抢顾南的手机,“谁准你在我的办公室拍的,你这是侵犯隐私,给我删了!” 顾南当然不能被一只猪逮住,身形灵活,且战且退。 “你还知道这是侵犯隐私?要不你去告我,我把我手机里的视频和录音公之于众,让大家看看到底是谁在侵犯大家的隐私,知法犯法。” “别以为有动物协会我就不敢拿你怎么办,我告诉你,猪可不是保护动物,你犯了法,照样要蹲监狱。” “你不信就试试看,反正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我豁出去了,你想上法庭,我奉陪到底!” 朱主任被顾南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将她掐死,但办公楼下人来人往,不能真的把她怎么样。 而且顾南手里的视频的确是把柄,他赖不掉,至于录音,他不确定是真的还是唬他的。 他狠狠剜了顾南一眼,在心里暗暗发誓,除非她一辈子都别落在他手里,不然一定要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顾南一眼就能把他满肚龌龊看个彻彻底底,哪里不知道他在心里扎她的小人,冷笑一声,转身就走。 朱主任是和顾南对骂也怕,顾南走了也怕,就怕她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的事都捅出去。 连忙喊住,“顾南生,你到底想怎么样!” 第9章 顾南你真好 顾南想怎么样? 不,应该说顾南能怎么样。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工,没有背景没有手段,被欺压被骚扰都只能拼着鱼死网破为自己争取利益。 顾南要的也不多,正常结算工资,将扣押的半个月工资和之前被他以各种理由扣掉的钱都还给她。 朱主任心不甘情不愿。 他扣掉的那些钱进的自然是自己的口袋,进了口袋那就是自己的了,再让他往回掏,这不是割他的肉吗。 顾南站在一边,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机。 朱主任哪里不知道她这是在威胁他,咬咬牙,“你要钱可以,但必须当着我的面把视频和录音删掉。” 顾南:“做梦。” 她不相信猪头三的人品,而且这种事开了头就不能让步,让了就要被拿捏,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朱主任强势起来,“那我怎么知道你拿了钱之后会不会回过头来反咬我一口,你必须删掉!” 顾南轻笑一声,满不在乎,“既然谈不拢那就算了,反正就一个月的工资,几千块钱我损失得起,至于你,偷窥狂,职场x骚扰,去监狱吃牢饭吧!” “顾南生!”朱主任又气又急,脑门上全是汗,“你不要逼我!” 顾南对着楼下大喊,“号外号外,朱主任的大新闻,大家快来听啊。” 走在路上的人全都被这一嗓子喊住,好奇探究地朝楼上看来。 朱主任魂都要被她吓飞了,“够了!别叫了,给你就给你!闭嘴!” 顾南:“转账,备注工资结算。” 朱主任擦了擦汗,掏出手机往顾南手机上转了六千块钱,恶狠狠道:“你把嘴给我闭严点,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南确认没有差错,把手机收起来,转身下楼。 朱主任站在楼上死死盯住她。 顾南从于倩倩手上接过行李,随口道:“你也打算辞职了?” 于倩倩一愣,话题转的太快她有点跟不上,“没有啊,我来送送你。” 顾南:“如果你不打算辞职的话,最好离我远一点,不然以朱主任的心胸,以后一定会为难你。” 于倩倩闻言下意识往办公楼上看了一眼,发现朱主任正用一种十分扭曲恐怖的目光瞪着她,看得她心里一个大咯噔。 于倩倩有点怕,“发生了什么,朱主任为什么用那种眼神看我,我得罪他了吗,对了,你没事吧,刚刚朱主任好像追着你抢东西啊。” 于倩倩一问接一问,顾南理了理才道:“工资拿到了,但是是我威胁他拿到的,你跟我走在一起,他以为你跟我是一伙的,正在想以后怎么刁难你。” 第7章 于倩倩:“!” 顾南生你怎么这么虎呢! 还有你怎么不早说! 于倩倩脸都白了,“那,那我怎么办?” 顾南:“赶紧离我远一点,或者,趁早辞职跳槽吧。” 于倩倩简直想哭,“晚了……” 朱主任的小肚鸡肠她见识过,一只鸟在他头上拉了屎,并排一起飞的他都要打死。 而且她早在朱主任那里挂了名,就算没有今天这出,顾南走了,同宿舍的她肯定要承受比别人更多的压力和关注。 辞职的想法她动过,但直到此刻才确定下来,她向顾南请教,“你是怎么拿到工资的啊?能不能教教我?” 顾南闻言不由多看了她一眼,小姑娘挺有魄力挺拎得清。 于是顾南把前因后果跟她说了,最后道:“这种法子其实挺冒险的,可一可二不可三,次数多了怕他狗急跳墙,最好还是集合其他人把事情闹大把他赶走。” 于倩倩认真听着,表示学到了。 然后一抬头,发现顾南居然又走进了女生宿舍。 “你落了什么东西吗……” 顾南敲响了一扇陌生的宿舍门。 房门打开,开门的女孩见到她,愣了一下。 顾南生和车间主任的“爱恨情仇”大家都知道,她被针对大家也爱莫能助,只能尽量离她远一点明哲保身,平时一直没什么往来,这回和主任闹得那么大,顾南生却突然来自己宿舍,她多少有些心虚和犹豫。 顾南对她的不自在恍若不觉,直接阐明来意,然后把视频传给了她。 至于以后她们会不会用到,怎么用,就不关她的事了。 女孩们从最初对朱主任偷窥的震惊恶心,到后来对顾南的感激愧疚,有口难开,变化之大,让站在一边的于倩倩都忍不住替她们尴尬。 顾南传完视频,没有久留,说了一声走了,就提起行李离开了宿舍。 女孩们想说些什么挽留她感谢她,却怎么都没那个厚脸皮。 她们之前迫于朱主任的淫威孤立顾南,却没想到最后反而是顾南不计前嫌出手相帮。 再一想到顾南就是被朱主任给逼走的,心里更不是滋味。 她们没帮过她就算了,还助纣为虐,人家却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做完好事就走,云淡风轻,宽厚仁慈,过去的好与不好全都挥挥衣袖拂过去了。 “其实顾南生挺好的……”一个女生突然开口。 “是啊,她那么漂亮,想嫁个有钱人有什么错,谁不想嫁有钱人,又没有碍着我们。” “我,哎……” 她们看着顾南渐行渐远,突然觉得她的背影是那么的落寞,充满了心酸与苦楚。 也不知道她离开娃娃厂之后要怎么生活。 “我来帮你提。”于倩倩热情的接过顾南的行李,感慨着说:“我还以为你会把视频存起来以防万一呢,没想到你这么大度,就这么给她们了,明明以前都没什么交集的。” 顾南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她只是提个醒,那个视频能不能用到刀刃上还是要看她们自己,于是只淡淡说:“女孩子出门在外容易受欺负,能帮就帮。再说了,这是原则问题。” 于倩倩真心实意说:“你真好。” 看来顾南之前在宿舍里说的那些话也确实是说给她听的,她跟出来是对的。 顾南挑眉,“真的吗?” 于倩倩点头,“真的。而且你很勇敢。” 顾南轻笑了一下,“其实我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于倩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 看来她猜得没错,顾南身后果然有高人点拨。 她的选择是明智的,她赚了,嘿嘿嘿。 第10章 过来,伺候我 于倩倩把顾南送到门口,加了联系方式,然后就回厂里上班了。 提着行李不好挤车,顾南干脆拦了出租车回租屋。 收拾好简陋的行李,列好购物清单,然后去附近的超市采购。 床单被套拖鞋……牙膏牙刷毛巾……柴米油盐碗筷锅……顾南来来回回跑了五趟才把东西买全。 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五点了,林腊月应该要下班了。 林腊月没有给她留联系方式,顾南只能去巷子路口等着接他。 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工地,工地老板会要他吗,工友们会不会欺负他是个新人让他做难活重活。 顾南坐在路口,看着川流不息的车流,想些有的没的打发时间。 不知道等了多久,顾南屁股都疼了,终于看见林腊月从一辆鱼罐头似的公交车上挤下来。 顾南喊,“林腊月。” 他愣住,四处找声音。 顾南站起来,朝他挥了挥手,林腊月看到顾南,迅速向她走去。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穿着灰扑扑的旧衣服,身上全是灰尘和汗渍,脖子上淌着一道道的泥印子,想来是干完活之后只记得洗脸洗手忘记洗脖子了。 左脸的红肿被汗水泡了一天,看起来并没有好,反而还有严重的趋势。 不过林腊月根本不在乎,虽然辛苦,但能踏踏实实赚钱,别提多开心。 他在顾南面前站定,他乎是下意识地笑着说:“我找到工作了。” 顾南也笑了一下,“嗯,我看到了,他们还给你发了帽子。” 林腊月手里拎着一个黄色的安全帽,也全是灰。 他拿起来给顾南看,笑容有些腼腆,“他们说这是规定,一定要戴,不戴不让上工,还挺好的。” “安全最重要。”顾南带着他往租屋走,“今天干的都是什么活?” 他老老实实答:“搬水泥,和水泥,很简单。” 一袋水泥一百斤,一天下来估计搬了几千斤,“肩膀疼不疼?” “不疼,我干过。”他认真地说,有点傻乎乎的,但很真诚。 对于他来说,有一个能安静干活赚钱的地方就心满意足了,累也好疼也罢,习惯了就好了。 “就是有点远。”林腊月可惜,坐公交要差不多一个小时,下了公交还得走路,很偏僻,每天过去得浪费不少时间。 顾南没问他人生地不熟是怎么找到这么远的活儿的,总归是男主,不可能一点光环也没有。 租屋的地理位置很好,就在大街旁边,离路口十分钟的路程,上下有电梯,很方便。 顾南领着林腊月进门,客厅里乱糟糟的,很多东西都没有收拾,她在一众锅碗瓢盆中走出来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对林腊月说: “浴室里有新衣服,你先去洗澡,等会吃完饭一起收拾。” 林腊月对顾南仿佛一家人的安排接受良好,低头看看自己的衣服,确实很脏,动作大点还有灰落下来,顺从地进了浴室。 顾南点好外卖,坐在地上一件一件的拆包装收拾起来。 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客厅里也磕磕碰碰的响着,断断续续,高高低低汇成一首安宁的曲子。 林腊月洗完澡洗完衣服,外卖也到了。 两人就着顾南腾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挤着吃完了晚饭。 吃完饭,两人自发收拾客厅大大小小的杂物,偶尔交流一下东西放在哪里比较方便,然后再归于沉默,明明才认识了一天,但相处起来似乎比朋友还要自然。 等一切收拾好,顾南和林腊月各瘫一方沙发,保持着心照不宣的沉默。 这样私密的环境,年轻的男女,不雅的关系,总是会在夜晚催生出一些奇特的化学反应。 尤其是在顾南知道自己身负重担的情况下,她清楚地心虚且尴尬着。 系统突然冒出来:【宿主,剧情】 顾南眉心一跳:【闭嘴,我知道】 她昨晚才坚定不移地拒绝了林腊月,今晚却要对他做那样的事…… 顾南:【我有罪】 系统:【……】 顾南生被朱主任针对,受到全厂的排挤,最后还被留下来加班,结束工作之后可以说是怨气横生,看见林腊月都不想吃肉了,只想折磨他泄愤,就好像在折磨朱主任。 顾南不理解这个脑回路,但她得照做。 “林……”她刚开口就卡壳了。 理智告诉她应该叫他林雪月,但情感上她不想再用这个名字羞辱他,叫林腊月,又玷污了他的一番真心。 原着中的林腊月一直以艺名林雪月混迹各大夜场,林腊月是他藏在心底的一个秘密,是他的逆鳞,除了女主和他酱酱酿酿的时候用这个名字刺*激他功成身退之外,其余任何用这个名字在特殊情况称呼他的人,都被他噶了。 别问为什么鸭王会和杀手一样噶人,问就是刺*激。 于是现在的顾南,如坐针毡,如芒在背,左右为难。 林腊月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她怎么突然喊他一下又不说话了。 见她脸色难看,以为她不舒服,“你怎么了?” 第8章 顾南淡定地站起来,“我去洗个澡,你等我一会,我有事和你说。” 林腊月静静看着她,多情的桃花眼中露出了一抹似是而非的了然,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 顾南躲进浴室,磨磨蹭蹭开始洗澡。 等到顾南快洗完的时候,系统又冒出来:【宿主,剧情开始了】 下一瞬,眼前一黑。 停电了。 顾南关掉花洒,裹上浴巾,打开门,摸黑走出去。 林腊月听到声音,问:“要灯吗?” 顾南:“不用。” 突然停电的城市,好像一下子乱了套,先是小区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喊叫声,居民们大声询问着邻居和物业是不是停电了,然后是小孩恐惧的哭声和新奇的笑声,宠物茫然的吠声,过了一会,备用的手电筒光源才自各家各户亮起来,混乱的声音逐渐停歇。 顾南提前拉上了窗帘,除了偶尔乱照过来的光,外面的情况几乎影响不到房子里面的人。 她在沙发上坐下。 林腊月坐着没动,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他一个模糊的影子,坐的很正,看起来有几分乖巧。 顾南暗道一声“造孽”,然后靠进沙发里,对仿佛化为雕塑的林腊月说:“过来,跪下,伺候我。” 第11章 你造孽啊 此话一出,真是闻者伤心,见者落泪。 顾南连念几声阿弥陀佛。 林腊月不敢置信地愣在原地,惊诧于昨晚还是正人女子的顾南,今晚好像就性情大变。 他慢慢扭头看向她,想看清她脸上的神色,想知道她是认真的还是开玩笑。 可惜太黑了,他什么也看不清。 他反应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像昨晚在网吧里那样,走到她面前,然后单膝跪下。 他把手放在顾南的膝上,粗糙的掌心覆盖着娇嫩的肌肤,对比鲜明异常。 有些疼,还有些痒,顾南微微颤了一下。 没有下一步的指示,林腊月等了一下,然后慢慢上移。 碰到浴巾,停下。 顾南拉开他的手,然后掐着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居高临下注视着他。 在黑暗中并不能十分看清他的脸,只能勉强辨认出各五官的轮廓,最明亮的是那双桃花眼,清澈,透明,没有丝毫邪念与欲*望。 顾南别过视线,开始念台词,“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能这样肆无忌惮地伤害我?” 林腊月一愣。 “有野心怎么了,想找个真正爱我的人怎么了,我那么漂亮,我有资本,我凭什么要将就?” 桃花眼中逐渐冒出疑惑。 “你……” 顾南却突然垂下头亲住他,“闭嘴,我不想听,今晚你只要当个哑巴。” 林腊月听话地闭上嘴,乖顺地仰着头承受着她的吻。 顾南的吻很温柔,和她的人一样柔软而包容,厮磨辗转,呼吸交缠,并不深入,和他想象中的强迫恶心截然不同,反而像是浸泡在温水中,浑身都暖洋洋的让人舒服。 他眼睫微颤抖,有些迷失在诱人的温柔里。 顾南轻轻啄吻了两下,然后停下,蹭了蹭他的鼻尖,“亲我。” 林腊月学着她的样子轻轻吻她。 顾南向后,他往前追,然后一点点将人困在沙发里。 顾南抓住林腊月的衣襟拉向自己,命令道:“脱掉。” 她特意按给林腊月买的衬衫,就是为了像剧情里的顾南生一样欣赏他挣扎缓慢地剥开自己的过程。 林腊月没有说话,沉默着解开纽扣,从第一颗,慢慢解到最后一颗。 流畅而略显清瘦的身躯完全展露,宽肩窄腰的倒三角,单膝跪在沙发上,双手撑着顾南脸侧,男性荷尔蒙与压迫感直接拉满。 顾南把衣服扔到地上,黑暗中,衣料摩擦落地的闷响别有一番旖旎韵味。 这时候顾南本应要把他扑倒在下天雷勾地火,但她没有,而是一把推开林腊月,冷声说:“背过去,跪下。” 林腊月背对着顾南跪在地毯上,撑着茶几,露出毫无防备的脊背。 顾南从沙发里摸出爸比给她的那根鞭子,抬手甩下。 林腊月呼吸一窒,脊背绷紧,肌肉隆起,颤动了几下都没有平静下来。 鞭子…… 在酒吧里被鞭子调*教抽打的记忆浮现上来,他两手抓着茶几边,指尖慢慢用力。 每当被鞭打,他都会生出一种自己是牲畜的错觉,就好像在一瞬间摒弃了身为人的自尊,只能折颈受辱。 他死死咬唇,试图求饶,“能不能不用……” 但回应他的是新的一鞭。 林腊月咬着牙,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闷哼。 背上的疼痛并不强烈,但心中的屈辱仿佛跃动的火焰,一寸寸燃尽他的庆幸与骄傲。 眼前浮现出梦境中母亲责备失望的目光,耳边回响着她声嘶力竭的谩骂-- 林腊月,你怎么这么不知羞耻! 林腊月,你怎么这么下贱!当初生下来就该把你掐死! 林腊月,你为了钱真的连尊严都不要了吗?! 林腊月,林腊月,林腊月…… 你到底是林腊月还是林雪月。 顾南抽完第二鞭,林腊月已经颤抖的不成样子,呼吸粗重,冷汗涔涔。 她吓了一跳,【系统,这真的不会闹出人命?】 系统也不是很确定:【这,这……他怎么了?】 顾南心说你问我我问谁?连忙扔掉手里的鞭子,想要打开手机照明看看他的情况。 “不要开灯!” 他的声音嘶哑不堪,颤声与隐忍混杂在一起,似乎正忍受着莫大的痛苦。 顾南闻言一顿,“你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林腊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僵声问:“结束了吗?” 系统犹犹豫豫:【额,还没有,按照剧情,顾南生是要把林腊月打得……】 顾南一默,随即道:“结束了。” 系统大喊:【等等,还没有结束!】 林腊月听到回答,踉跄起身,脚步飘忽地朝外走去。 顾南对系统的制止充耳不闻,连忙走过去拦住他,“外面不安全,你回房间休息,我不会打扰你。” 林腊月握着门把手不松,顾南死死抵着门不放,两人在门口僵持起来。 林腊月:“松手。” 顾南无奈,很想将一切全盘托出,但他会不会信不说,系统是肯定不会让她说的。 最后只有一声:“对不起。” 让开了门。 以她现在的身份和所作所为,实在没有挽留他的理由。 林腊月摸黑走楼梯,楼层不高,很快就听不到他的脚步声。 顾南靠在门框上,沉默,在黑暗中像一座雕像般一动不动。 良久,才有些懊悔地叹了口气。 仔细想来,林腊月今晚的反常并不是第一次。 昨天爸比当着她的面打林腊月的时候,她就应该意识到不对劲。还有临走时爸比把鞭子给她的举动,她当时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以为是剧情道具,现在才反应过来,林腊月第一次出,爸比对他不放心,特意把调*教过他的鞭子交给顾南,让她管教他。 林腊月对那根鞭子很抗拒,因为那根鞭子给他的是教训、服从、恐惧,他不喜欢,甚至有阴影。 而她偏偏用那根鞭子打了他。 顾南炸抓乱了满头长发,“顾南啊顾南,你造孽啊。” 系统:【……】 系统不敢说话,毕竟剧情就是那样设置的,和顾南造不造孽没有关系,她不干就得死。 它不敢骂顾南,怕她撂挑子不干了,毕竟想要找一个心志坚定的宿主实在不容易。 但它也不敢安慰她,怕她蹬鼻子上脸,还和今天一样违抗剧情发展。 只默默看着顾南换上衣服,出了门。 第12章 这是一种很新的夸人方式 林腊月一回到酒吧,值班的服务生凯文就看到了他。 “哟,咱们的新晋小少爷回来了,怎么了这是,大晚上的不和美女滚床单,回酒吧干嘛?” 今晚突然停电,就算没多久又来了,酒吧的客人还是走了不少,故而他很悠闲。 林腊月没有理会,凯文却凑过来了,“昨天我可看到了,好年轻漂亮的姑娘啊,那身段,比大妈有意思多了。诶,吃进嘴了没有,爽不爽?” 林腊月不发一言,径直往宿舍走。 凯文见他不搭理自己,撇了撇嘴,心道一声装模作样。 都是做夜场的,谁不知道对方的底细,装什么装,要不是有一副好皮囊,说不定以后有出路,不然谁搭理啊,土包子。 “凯文,孙卓然那事你听说了吗,到底什么情况啊?”另一个值班的服务生艾力克兴冲冲地向凯文询问八卦。 孙卓然是酒吧里有名的玩咖,因为其胆子大,脸蛋好,嘴巴甜,在行业里小有名气,路子打的很开,有时候还会有其他夜场,甚至是高端会所来借人的情况,是酒吧里目前最赚钱的一个。 第9章 据说他最近打算从良,用攒下来的钱盘个小店做点生意,安定下来然后结婚生子。 不过听说他这最后一单玩脱了,出事了,好多人都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 凯文嗐了一声,语气有些唏嘘,“还能什么情况,进医院了呗。” 艾力克惊讶,“这么严重?” 凯文一脸感同身受的痛苦表情,“富婆四大虐鸭神器你知道吧,他就是栽这上面了。” 艾力克也痛苦面具。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恐惧。 这种情况,没出人命都算幸运了。 “什么神器?”林腊月冷不丁出声。 “啊!你不是走了吗?”凯文被他吓了一跳,心道有病,不情不愿说:“你搜咯,反正很恐怖,什么鞭子啊滴蜡啊在这面前都是小菜一碟啊。” 林腊月眉头微动,低低道了一声谢,转身走了。 凯文轻哼,和艾力克小声嘀咕,“你说他这次到底是出了还是没出,我怎么感觉不像是出了,一点精气神没有,一副死人脸,诶,不会他也被那啥了吧……” 艾力克含糊地说:“不知道,我和他不熟……” 接下来的话林腊月听不到了,不过他能猜到两人接下来会说些什么,不外乎是他拽什么拽,装什么装之类的话,他已经听惯了,不在乎。 另一名舍友大概是接单了,不在,宿舍里静悄悄的。 他走进宿舍,没有开灯,借着窗外街道微弱的灯光走到自己桌前坐下,看着上面东倒西歪的瓶瓶罐罐,发起了呆。 过了一会,他才把藏在枕头下的手机拿出来。 一个二手老人机,是他进城前买的,就为了方便和家里人联系。 他试着上网查神器是什么,但把手机功能翻了个遍才发现这个手机根本不能上网。 他思索了一会,然后揣上手机出门。 进网吧,花5块钱买了一个小时,打开浏览器,一指禅慢吞吞输入问题。 《四大虐鸭神器》、《我当鸭子那些年》、《颤抖的“男模”》、《因爱生恨杀牛郎案》…… 林腊月看了一篇又一篇或科普或自述的文章,被电脑里那个寻花问柳的游戏世界震撼到失语,心态也从“怎么可以这样”的震惊排斥慢慢转变到了“原来是这样”的麻木悲凉。 如果之前他对这个行业还只是懵懵懂懂,全凭本能行事判定的话,现在他已经知道了这个行业的残忍和规则。 进来容易出去难,大多数人过了那几年黄金期,剩下来的只有一地鸭毛。 运气差一点,留下心理阴影,留下后遗症,甚至丢命都是常有的事。 林腊月傻坐在椅子里,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内容,突然前所未有的迷茫起来。 网管走过来敲了敲他的桌子,“到时间了。” 林腊月宛如行尸走肉地走出去,夏夜的热风扑面吹来,就好像刚从泥潭里出来,浑身都变得黏糊糊的。 他漫无目的地走在巷子里,低着头,身形有些落寞。 他知道自己该选择什么,但说不清为什么,心里有几分不可名状的沉重。 眼前出现了一双熟悉的皮鞋,他突然被惊醒了神,抬头看去。 顾南正站在他面前,白皙漂亮的脸上沁着细汗,见到他后几不可闻地舒了一口气,整个人仿佛瞬间轻松了不少。 “你去哪了?” 林腊月看着她,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顾南有些愧疚,说话的声音比往常更软更轻,“对不起,我不是在质问你,我只是有些担心……你还好吗?” 林腊月低着头,在一片昏黄不明的老旧灯光中看清了自己脚上穿的鞋。 这是顾南给他买的家居拖鞋,浅蓝色的,很软很舒服,袜子雪白,是他以前从不会尝试的颜色,牛仔裤是新的,衬衫也是新的,而且质量很不错,比酒吧发的工作服还要舒服,纵观他全身上下,每一样东西都是顾南买的。 她对他无疑是好的,细致入微,也并不小气,他甚至还有些感激她,至今为止从未勉强过他,很小心地保全着他的体面。 热烘烘的姜茶,温暖的新衣,让出来的沙发,毫无轻视的态度,都让他感受到了久违的温暖和尊重。 如果今晚没有鞭打,他可能会在顾南温柔的亲吻中迷失自己。 那一瞬间他有些失望,可当他独处时才意识到,他太贪婪了,他哪里有资格对顾南失望。 至少比起被玩到住院的孙卓然,或是只能在卡座打转陪酒被大妈揩油的同行来说,他实在太幸运了。 他赚着她的钱,享受着她的好,什么也没付出,还对她摆脸色,他凭什么。 林腊月吸了吸鼻子,自觉已经想通了,抬起头,无所谓地对顾南笑了笑,“我没事,对不起,是我不懂事,打断了你的兴致。” 顾南一怔,沉默。 她看着好像重新找回了自己定位的林腊月,心里逐渐弥漫出丝丝缕缕酸涩的无奈。 【他好像一只狗】 曾经被抛弃,然后被找回来,以为终于能有一个安稳的小窝,可没过多久再次被折磨虐待,他舍不得那片瓦遮头的温暖,所以小心翼翼地收起爪牙,讨好迎合。 系统显然没有get到顾南的意思,试探着说:【嗯……这是一种很新的夸人方式,男主应该会喜欢?】 顾南:…… 第13章 我们回家吧 两人在巷子里沉默对视了很久,仿佛在赌气,谁也没有先开口说话。 最后还是顾南先败下阵来,主动问林腊月有没有想做的想买的,林腊月摇头。 于是顾南在附近的奶茶店买了两杯奶茶,一杯蜂蜜柚子茶,一杯冰淇凌红茶。 “你想喝哪个味道?”顾南问。 林腊月扫了一眼,两杯都是没喝过的新奇东西,“随便。” 顾南注意到他的目光在冰淇淋球上的停留时间长一点,于是把冰淇淋红茶递给他。 林腊月挖了一勺冰淇淋含进嘴里,慢慢吮了吮,“好甜。” 顾南喝了口柚子茶,感觉和现实世界的味道差不多,于是道:“还好。” 林腊月又喝了口红茶,还是觉得甜,齁甜齁甜的。 顾南见状不由道:“我试试。” 林腊月下意识将手里的冰淇淋红茶递出去,哪料到顾南抬手在他唇上轻轻一抹,擦去不小心沾上的冰淇淋,然后将指尖含进了嘴里。 林腊月睁大了眼,顾南恍若不觉,兀自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比较甜,但是还好,我能喝,我们换一下。” 说着,将两人手里的饮料换过来。 神态动作之自然,仿佛本该如此。 林腊月看着顾南毫无芥蒂地吃着自己吃过的勺子,看着她粉色的舌尖卷过雪白的冰淇淋,不知道为什么,那种不可名状的感觉又涌了上来,紧巴巴地埋伏在胸口,随着心脏的鼓动,一起一伏。 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顾南疑惑地看向他,眸光明亮而柔软,“怎么了?” 林腊月眼睫微颤,然后俯身,亲了她一下。 他似乎很紧张,嘴唇紧紧抿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呼吸也很僵硬。 顾南被他惊了一下,“你……” 林腊月借她说话的空档,趁机深入,修长的五指插入顾南的发间,微微用力扣着她的后脑不让她跑。 他笨拙而生涩地吻着她。 顾南有些僵:【剧情里好像没这一出?】 林腊月跑了之后顾南生也出来找他了,但剧情里只有她亲林腊月,没有林腊月亲她啊。 系统也被林腊月突然献吻打得措手不及,【这,这……】 林腊月兀自亲了一会,然后放开,睁眼的瞬间发现顾南就这么直直看着他,心下一僵,微有些后悔地回退了一步。 是他太心急了,或许,顾南根本没有那个意思。 一时间,两人又静悄悄的。 脑海里的系统还在翻剧情,把原着书页翻得哗哗作响,顾南看着林腊月脸上的薄红,看着他的唇,只觉得色泽瑰丽,很是诱人。 纤长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打下一片不安颤动的阴影,横生出一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魅意,像一颗青涩的果子,又酸又甜。 林腊月被看的不自在,想别开视线,却被顾南扣住了后颈。 “别动。” 她微微用力压低了他的头,踮起脚尖,亲了上去。 她的吻比他从容,比他有章法,浅浅的,但很能安抚人心。 林腊月只觉周身的拘束全都烟消云散了。 他放任自己徜徉在这舒适的温暖里,呼吸间都带着缠*绵。 正当他想要回应,顾南突然抽身离开。 林腊月瞬间惊醒。 顾南上前一步,不动声色地牵起他的手,“我们回家吧。” 林腊月没有挣扎,任由她牵着,只垂下了眼睛,握紧了手里的柚子茶。 第10章 围观全程的系统看得目瞪口呆。 不是吧,这也能圆回来? 走出老旧的小巷子,走上灯火通明的街道,和川流不息的车流一起,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你今天早上什么时候走的?”顾南问,没有回头,林腊月只能看到她胡乱绑起来的长发和一截雪白的细细的脖颈,夜风拂过,周边的小碎发便肆意的飘舞起来,绒绒的,很好看。 林腊月:“五点。” “这么早,那会天亮了吗?你明天什么时候走?” “刚要亮。”林腊月回来的路上估算了时间,公交车一个小时,步行半小时,最起码六点半就要上公交,但他打算早一点去,于是说:“六点。” 顾南有些惊讶,回眸看了他一眼,“这么早,本来还想早点起来给你做早餐的。” 林腊月低头回避她的视线,“不用。” 顿了顿,“我会做,我可以给你做好再去工地。” 顾南挑眉,“你做饭好吃吗?” 林腊月想了一下,犹豫点头,“还可以,村里办席面的时候我去帮过忙,他们说好吃。” 村里的日子很平淡,办席面是村里的大事,哪家办得有排面,哪家请的厨子厨艺好,都是要被村民们反复念叨的,好的不一定夸,但不好的大家一定会踩,他被夸过,自己也觉得还行,不过不知道城里人看不看得上他的手艺。 顾南打趣,“那你也算是撑过大场面的大厨咯?” 林腊月很谦虚,“不算,有其他人帮忙。” 前面刚好有一家装潢十分有设计感的中餐厅,外面古色古香,里面大厅中央有一棵要三人环抱的大树,场地十分浪费,每次路过这里顾南都要看上几眼。 今天她本是随意一扫,脑海里却突然闪过一道灵光。 但想了想还是按捺下来了,没影的事不做,没准的话不说,免得惹人心情漂浮。 回到家,顾南喊住林腊月,递过去一支药膏。 “记得擦。” 林腊月拿着全新的药膏,想问她什么时候买的,话到嘴边却成了,“昨天的药膏还没用完。” “两种药膏药效不同,你干了一天活,这支更好一点。” 说完,没再看林腊月是什么反应,说了晚安,转身回了自己房间,仿佛在兑现不会打扰他的诺言。 林腊月愣了愣,攥紧手里的药,关上房门。 顾南昨晚没怎么睡,今天又里里外外忙了一天,早就累了,躺在床上没一会就进入了梦乡。 再睁眼,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五点半。 天边的鸭蛋青逐渐被泛起的鱼肚白取代,衔接的地方似青似白,淡淡的,有一种烟笼雾罩的朦胧感。 顾南打开房门,轻手轻脚地走出去,本想去厨房给林腊月做早餐,可到了门口才发现,他竟然已经在厨房忙活起来了。 第14章 你叫我姐姐也行 “怎么不久睡一会,工地上没有午睡,你下午会很累。” 顾南一看,蒸锅里已经蒸好了蒸饺和玉米,锅里炖着的红豆粥也差不多了,他还在打鸡蛋,调面粉,似乎要烙鸡蛋饼。 林腊月手脚麻利,动作利索,单手磕鸡蛋也不会把蛋液滴的到处都是,看起来功夫十分到家。 他低着头打发鸡蛋,手臂肌肉因动作而隆起流畅修长的肌肉线条,十分漂亮,“说好要给你做好早餐再走的。” 顾南笑了一下,“好吧,今天我先尝尝你的手艺,明天你再试试我的。” 说完,转身去卫生间洗漱。 蒸饺和玉米是速冻的,该是什么味就是什么味,但红豆粥是林腊月守着火熬的,每一颗米都炸开了米花,每一颗红豆都出了沙,偏偏不过分软烂,吃进嘴里顺滑却有存在感,火候掌握的恰到好处。 顾南吃一口就惊艳了,“林大厨!” 顾南大口喝着粥,含糊不清地夸,“比我以前吃过的任何红豆粥都好吃,你真厉害。” 食物被食客喜欢称赞大概能让这天底下的任何掌勺都心情愉悦,露出会心一笑,林腊月也不例外,俊秀的脸庞瞬间舒展,眉目间也熠熠生辉起来。 就和昨天从公交车上下来的笑容一样,是一种能力得到展现和承认带来的自信与满足。 “你喜欢那明天还给你做。” 顾南鼓着腮帮子摇头,“说好了的,明天我来做,” 突然,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挑眉笑道:“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但你还不知道我的名字,要不要猜猜?” 眼睛一个劲往面前的红豆粥上扫。 林腊月get到了,试探着说:“红豆?” 顾南点着头,笑得狡黠,“不是,提示一下,《相思》里有红豆的那一句。” 王维的《相思》啊,红豆生南国……林腊月嗫嚅着组合这句诗里的字,不是红豆,女孩子的名字里也一般不带国字,那是…… “南生。”顾南笑道:“我姓顾,叫顾南生,你可以叫我阿南或者南生,不过我比你大一岁,你要叫姐姐也行。” 说到最后,有了一点点似乎想占便宜,又莫名旖旎的意思。 不过也不算呢,不管是穿书前还是穿书后,她都比林腊月大,这一声姐姐确实当得起。 林腊月看着顾南的笑,不知怎么的竟然红了脸,叫不出姐姐,只道:“你的名字很好听。” 顾南矜持地道谢,“谢谢,我也觉得。” 吃了红豆粥,顾南又尝了他烙的鸡蛋饼,饼液调的很嫩,火候也很轻,出锅之前撒上一点葱花,满嘴留香。 吃完早餐,已经快到六点,林腊月要赶最早的那趟公交,顾南让他把吃完的碗筷放下,她来收拾。 林腊月换上了昨天的那套干活旧衣服,洗的很干净,衣襟上有浅浅的薰衣草香。 他坐在门口换鞋子,顾南也一起换鞋子,同时道:“你把手机给我一下。” 林腊月不解,但还是从兜里掏出手机给她。 顾南接过那个按键都有些磨损的老人机,输入了自己的号码,打上备注,试拨了一下,通了,然后挂断还给林腊月。 “存一下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事可以及时联系。” 林腊月没说什么,沉默着把手机收进兜里。 顾南把林腊月送到公交站,看着他上了车,才转身去找附近的网吧。 前天晚上她剪了几个通关视频放在网上,不知道反响怎么样,有没有人找她带通关。 自己一个人,所以顾南没有要包厢,找了个偏僻点的角落坐下,一边下载游戏一边登录账号。 《神明绝迹》目前还在大力推广期,网上有许多高端玩家和先行者们在开荒试玩,但还没有进入全民游戏的火爆井喷,所以网吧的电脑上一般都没有下载这个游戏,每次换新机都得重新下载,很麻烦也很浪费时间。 顾南知道一直在网吧打游戏带人不是回事,但目前手头紧张,带人通关也没有正式开张,只能先凑合,等有收入了再考虑买电脑。 顾南登上各大社交软件的游戏板块,点进《神明绝迹》专区,查看自己的视频播放量。 大部分视频都沉底了,只有一个短视频软件和贴吧专区的视频播放量稍高,但也不算好,在整个专区中都排不上号。 不过刚开头,有两个视频能够起来已经是意外之喜,之后多剪一些放上去,应该会好起来。 她又查看了私信,刨除一些吹彩虹屁、问价和唠嗑拜师的,只有三个人明确表示找她带通关。 顾南一一回信,等了半个小时,才有一个人回复。 加上联系方式,确认好价钱和通关进度,顾南切小号上线。 老衲不用飘柔:【大佬,是你吗大佬,你怎么切这个号了?】 gn:【是我,这个号等级低一点,装备掉落概率更大】 《神明绝迹》开游前期搞过装备大放送,低等级通关、率先通关的账户有可能会遇到随机掉落的装备,在前期这些装备不值钱,也没有人要,等到了后期,游戏玩家扩展到了一定的数目,公司刻意削减掉落率,这些东西也变得奇货可居起来。 老衲不用飘柔:【!懂了,这个游戏原来还可以这么玩】 顾南进入游戏。 《神明绝迹》有2种对抗模式,5v5和1v1,前者是大部分玩家玩的模式,后者是与神明对决的地狱模式,要到后期才解锁。 这款游戏玩的人还不是很多,除了少数有经验下过苦功的玩家,大部分都玩的稀碎,不是招式生硬就是队友之间配合不当。 于是顾南一加入战局,精准凌厉的招式就像架在高处的狙击枪,对面5个人就是旷野中四处乱跑的活靶子。 顾南操控着角色冲出峡谷,找到对手,就是一噶。 噶完一个下一个,招无虚发,不过几分钟,顾南直接1带4通关了。 什么刺客奶妈全都没派上用场,甚至有人都没和顾南碰过面,直接躺赢了。 第11章 结算页面跳出来,躺赢和秒输的玩家连个表示震撼的感叹号都发不出。 老衲不用飘柔:【完了???】 gn:【嗯】 老衲不用飘柔:? 不是,他的角色才刚跑出峡谷到处找人噶呢!好歹给他留一个人头啊! 第15章 你女朋友对你真好 顾南在网吧带了一上午,客户终于从最初的独苗增加到了三个。 于是她拉了一个聊天群,群名简简单单,就是“绝迹通关群”。 拉好群,顾南在群里发了个红包,让群友们要是有玩《绝迹》的朋友想要带通关,就帮忙介绍进群,报名字有打折优惠。 三人抢了红包,争先恐后地说一定帮她拉人。 退出聊天,顾南离开网吧去吃午饭,趁着太阳好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回去继续通关升级。 打到下午四点,她开始剪视频,发完,已经是五点半,又要接林腊月下班了。 顾南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结了账,走出网吧。 她决定明天就去市场挑选电脑,网吧里的环境太差了,还很浪费时间,现在走的快的都是日后吃螃蟹的,一定不能因小失大浪费了这大好时机。 她和昨天一样在巷子口等他,一边等一边思索着游戏进度。 视野中缓慢驶来一辆拥挤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在公交站停下,顾南站起身,在下来的人群中搜寻林腊月的身影。 可直到车门关闭,都不见林腊月下来。 难道是太累了坐过头了? 顾南掏出手机给他打电话,他很快就接了,“喂?” 顾南:“是我,上车了吗?” 林腊月:“今天活有点多,下班会晚一点,我搭最后一班车回去。” 顾南听他语调自然,呼吸却有些急促,想必正在干活,应了一声,“那我先去买菜,等你回来吃饭。” 林腊月低低嗯了一声。 那边似乎有人在喊他什么,顾南没有多说,“注意安全,我先挂了。” 说完,挂断电话去附近的超市买菜。 … 另一边。 电话刚挂断,林腊月身旁的工友就笑呵呵问:“女朋友啊?” 老人机的声音很大,响起来能吓人一跳,通话的时候对面说的什么旁边的人听得一清二楚。 林腊月一愣,摇头,“不是。” 工友当他害羞,饱经风霜的沧桑脸庞上是过来人的了然,“这有什么不好意思承认的,女朋友这么贴心,还给你丢脸了啊?” 林腊月无心和他们解释他和顾南之间的关系,于是低着头闷声干活,不搭腔。 他抬起一袋水泥放进推车里,因为用力,腰部显出劲瘦感来,后背和肩膀可以看到隆起的肌肉线条,漂亮而有力量感的起伏着。 工作服有些湿了,裹着有力的大腿,凸显出结实绷紧的肌肉,每动一下都充满了爆发的荷尔蒙。 硕大的汗珠从额上滚落,在优越的眉弓处停顿一下,才慢慢的沿着挺拔的鼻梁往下滑,然后一路没入引人遐想的胸膛和腰腹。 和他一起工作的都是上了年纪的老师傅,再加上他的衣服穿的严严实实,是以工友们并不能直观欣赏到这具年轻的躯体里散发出来的,对女人致命的吸引力。 他们顶多觉得这小伙力气挺大,腰腿挺好,性子实诚,干活不歇气儿,作为主家挺喜欢这样的,工钱给的值当,但作为一起工作的工友,则觉得他太卖力,显得他们偷懒。 本来才歇了不久,不该侃的,但难得逮住林腊月的话题,于是七嘴八舌的攀谈起来。 “也就你们年轻人谈恋爱有这福气,晚下班了打电话关心,回去有热乎饭吃,哪像我,在外面累死累活回去还得煮饭给她们吃,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大家笑起来,“她在家里带孙子啊,你以为孙子能见风长啊。” 于是他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才道:“别提了,天天感冒发烧,大半夜哭个不停,觉都睡不好。” 大家又安慰他,“小孩子就这样,大一点就好了。” 林腊月默默听着,心里无波无澜。 他没经历过,更不清楚中年男人在外面说的话到底是吐槽还是炫耀,反正听他们聊得挺起劲。 正把一包水泥拆开,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双黑色的皮鞋,锃光瓦亮的漆皮面,一眨眼就蒙了一层灰。 林腊月抬眸看了一眼,发现是主家的女儿。 叫什么没注意,只从工友们口中得知她读完书就一直在外面,最近刚回家,正四处相看人家。 长的高高瘦瘦的,很漂亮,穿着也时尚,在村子里十分打眼。 林腊月不关注这些,扫了一眼继续低头干活。 对方却没走,站在旁边注视着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挥舞着铲子将水泥袋子戳破,然后铲起砂砾,倒上水混合在一起,鼻尖上的汗随着他的动作晃荡着,在落日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最后好不容易掉下来,却好像掉在她心尖上,惊起阵阵涟漪,怎么也无法平静。 她自认见识过世面,但除了明星,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好看的男人,不说话的时候安安静静让人想欺负,干起活儿来又勇猛得让人腿软。 她已经观察了他两天,今天实在忍不住过来和他搭话。 “你真的有女朋友了?”她微微倾身,恰到好处地展示着自己傲人的身材。 林腊月本来不想搭理,但想到是主家人,也不好得罪,于是道:“没有。” 不过他并没有抬头,更没有注意到对方传递的暧昧讯息。 她有些不甘心,又凑近了一点,“那刚才打电话给你的是谁,还说做好饭等你回去吃,不是女朋友能给你做饭?” 林腊月抿着唇。 她又问:“你女朋友今年多大了啊?和你一个地方来的?做什么工作的?” 她知道林腊月才来新城不久,不太可能找的新城女朋友。 林腊月觉得她问得有些过界了,厌烦地蹙了下眉,干脆不和水泥了,去捡砖。 可他才捡了几块,对方又跟了上来,“你怎么不理我,这么高冷,怎么会有女孩子喜欢你啊。” 才怪,他蹙眉的样子也好看,满头汗水,呼吸浊重,让人想入非非。 “诶,你到底是高冷还是不好意思啊?说句话呀。” 她又追问了几句,但他嘴巴闭的比蚌壳还紧,四周的工人还屡屡朝她看来,她终于有些恼了,嘀咕了一句闷葫芦,起身走了。 林腊月松了口气。 旁边的工友凑过去拍着他的肩膀小声说:“好小子,抵挡得住诱惑,叔跟你说,有对象了就好好谈,别辜负人家,瞧人家对你多好,不嫌你,还给你做饭。” 林腊月张了张嘴,想说不是女朋友,但最终只是紧紧抿了唇。 顾南的好不用说大家都知道,而他的不堪则实在没什么好说的。 第16章 路人肉剧情触发 干完最后一点活,已经是六点半,动作快点刚好能赶上最后一趟公交。 今天这算加班,于是走之前主人家给每人发了一包烟,一盒饼干。 烟是好烟,正常买要五十块钱一包,但不抽烟的或者舍不得抽的可以去附近的便利店兑现金,四十块。 发饼干则是因为晚上主家不留饭,给他们回去的路上吃的。 林腊月把烟和饼干揣在兜里,今天时间有些紧,明天再去兑钱。 他洗了手刚要走,就听见有人喊他,“林师傅,等等。” 林腊月回头,是主家的儿子戴军,听说是厨师,这两天都是他做午饭给他们吃,不过林腊月觉得他厨艺不太好。 “怎么了?” 他先是给林腊月递了根烟,林腊月不抽,于是没接。 他笑了笑收起来,“瞧我这记性,递习惯了都忘了你不抽烟了。” “其实是有事请你帮忙,厨房屋顶突然破了,天气预报说今天晚上会下雨,不修一下我怕灶被淋坏了……” 林腊月听明白了,“我要赶车,时间来不及了。” 他连忙说:“待会我开车送你,比你走路快多了。” 林腊月不是很想耽搁,但戴军已经半拉半拽地把他拖进了厨房。 “本来这事不该麻烦你,但我实在干不了爬上爬下的活,你看,破的地方不大,换块瓦就行了,几分钟,行行好,一定不会耽误你赶车的。” 林腊月抬头看了一下,破口确实不大,但正对着灶台,一漏雨就做不成饭。 这间厨房是旧屋,比较矮,和林腊月家里的老房子有点像,上去换块瓦对于熟手来说很简单。 林腊月松了口,“找架梯子给我吧。” “好好好,就在楼上,我去搬下来。” 戴军又对屋子里大声说:“瑶瑶,快给林师傅上茶。” 戴瑶脆脆应了一声,动作利索地端出一碗凉茶,“喝点水歇一下吧,我哥动作慢,得稍微等一下。” 第12章 林腊月接过,喝了一口。 凉茶在冰箱里放过,凉丝丝的,却不冰,回味甘甜,十分消渴解暑。 他三两口喝了个精光。 梯子搬下来,他找好位置爬上屋顶,把破了的瓦取走换上一块好瓦,简单调整一下。 “好了吗?” “好了好了。” 林腊月转身欲下,却听到戴军叫停的声音,“等等,好像有个地方没放好。” 林腊月停下动作,“哪儿?” “上面一点,不对,还要往左一点,往右……” 戴军在下面指挥,林腊月跟着他的指令走,动来动去总是没弄好。 他看着整齐的瓦面,蹙了蹙眉,爬下房顶,走到厨房去看。 却发现屋顶分明好好的,一点光也不透,戴军分明就是瞎指挥。 他有些不快,但待会得让戴军送他,就没说什么,“可以了,走吧。” 戴军没动,干看着他,“林师傅,你晕不晕?” 林腊月见他顾左右而言他,心知他是不打算送自己了,冷下脸,转身就走。 可刚走出厨房,眼前就天旋地转,连方向都分不清。 也是这时他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院门竟然上了锁。 林腊月顿觉不对,猝然回眸,目光凌厉,“你想做什么?” 一只手悄悄摸住旁边的旧拖把。 戴军注意到了他的动作,躲在门后不出去,嘿嘿笑道:“你放心,是好事。” “我妹妹喜欢你,你留下做个上门女婿,等明年生了孩子,爸妈立马就给你们在城里买房,从今往后你就是城里户口,怎么样?” 林腊月脸色难看。 戴军见状冷哼一声,“我妹妹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我劝你不要不知好歹!” 另一边,戴瑶也悄悄从门后探出头来,脸颊羞红,“哥,你说那么多干嘛。” 她含羞带怯地看向林腊月,“你留下来吧,我是真的喜欢你。” 林腊月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肯定是那碗凉茶出了问题,满心怒意,提起旧拖把就冲了过去。 戴瑶尖叫一声,连忙锁了门。 戴军也砰的一声把门关上,“林腊月,你跑不出去的,乖乖听话,我们兄妹俩大发慈悲让你少受点罪!” … 顾南关掉火,把汤盛出来,又看了眼时间。 已经七点多了,林腊月还没有回来。 公交一般不会晚点,难道是他没来得及搭上末班车? 顾南掏出手机,思索着再打一个电话过去他会不会觉得她很烦。 还没等她决定好,脑海里突然响起了刺耳的警报声。 顾南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系统也很懵逼,顾南今天晚上的剧情还没开始呢,怎么触发警报了? 等它一查,顿时大惊失色。 【路人肉剧情怎么提前触发了!!!】 … 林腊月头痛欲裂,浑身酸软,眼皮上好像坠着铅球,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他勉力睁眼,却怎么都睁不开。 他咬着牙全力甩了自己几个耳光,试图用疼痛刺激被麻痹的神经,可是根本没有用,混沌的意识依旧无可抗拒地沉沦下去。 他低吼一声,死死咬住自己的手腕。 牙关收紧,不断用力,直到唇间弥漫出鲜血。 “艹!真是根贱骨肉!”戴军捂着手臂上的伤口,恨恨骂道:“不知好歹的东西!” 戴瑶捂着火辣辣的脸颊和肚子,看着仍然坚持着没有失去意识的林腊月,神情又惊又怕。 她下的是最猛的剂量,寻常人这会儿早就晕死过去听之任之了,林腊月却以自杀式的自残坚持到了现在。 她和戴军两个人合围他一个,打也打了,绑也绑了,却怎么都没能把他制服。 他反抗起来就像条疯狗,宁愿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也要给狠狠在他们身上咬一口踹一脚。 现在他浑身是血地坐在角落里,凶狠冰冷的目光就像一条要扑上来咬破她的喉咙的饿狼,让人胆战心惊,再没有之前的英隽俊逸。 她是真怕了,“哥,要不算了吧,别闹出人命了。” 戴军被咬的浑身是伤,哪里甘心。 他神色阴狠,大爆粗口,“干他娘的林腊月!狗变的小畜生,把老子咬成这样,今天不是把事办了就是我弄死他!” 戴瑶还想劝,“哥……” 戴军恨意上头,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滚远点!别来挡道!” 他拎起地上的铁锤,一步步朝林腊月走去。 第17章 神明的模样是顾南 林腊月昏昏沉沉抬头,看到了对方手里的锤子,从喉咙里发出嗬的一声。 像冷笑,又像嘲讽。 然后松开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腕,扶着墙壁试图站起来。 期间双眼一直死死盯着他,糊着血的面容此刻像极了索命恶鬼。 戴军脚步一顿,他理智上知道林腊月已经是强弩之末,只要他狠狠心,一定可以把他干趴下。 可感情上却对他十分忌惮。 林腊月就是个不计后果的疯子,力气还特别大,好几次他都有一种要被打死的错觉。 那让他脊背发凉,投鼠忌器。 戴瑶看着林腊月死寂而毫无顾忌的眼睛,油然而生一阵恐惧,“哥……” 戴军被这一声喊回了神,神色愈加狠厉,却没再往前,呸了一声。 “我倒要看看,你能在药效下猖狂到什么时候。” 他站住脚步,左手换右手地把玩着锤子。 那锤子只有胡萝卜粗细,不是很长,抡起来也不是很费力。 戴军本来想用它把林腊月敲晕的,但被躲过去了,只敲断了林腊月手里的拖把棍。 现在那根断成两截的拖把棍仍然在林腊月手里,一手一半,断处的木刺很尖锐,硬迎上去很容易被扎穿肚皮。 这么想着,戴军更安然了。 他就等着,林腊月再能扛也是个人,不可能违背科学。 林腊月靠着身后冰凉的墙壁,强撑住站立的身形,俯视着兄妹俩的目光冷漠而决绝。 他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了,只要自己失去意识,就是他们案板上的一条鱼。 真到了那时候,大不了和他们同归于尽。 可是想到家里等着他赚钱回家的弟弟,想到打电话等他吃饭的顾南,他又忍不住害怕,双手颤抖起来。 他不怕死,但怕弟弟从此没有了依靠,怕顾南等不到他回家出什么差错。 可是他该怎么离开这里呢,他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腊月终于站不住,摔倒在地。 眼重千斤,耳畔的声音也模模糊糊不甚清楚。 戴军上前狠狠踢了他几脚,啐骂:“不知好歹的贱骨头!早听话不就没那么多事了,等办完事,看我怎么收拾你!” “瑶瑶,把药拿过来。” 戴瑶犹豫着把药递过去,“别喂太多了,这药很猛。” 戴军才不管那么多,一股脑全喂下去,“放心吧,这小子年轻力壮,跟牛一样,扛得住。” 喂完,两人合力把林腊月弄到卧室床上。 戴军捡起绳子把林腊月绑了,然后拖了把椅子在旁边坐下道,“我等他起来再出去。” 戴瑶找出湿纸巾擦了擦他的脸,目光慢慢火热起来。 林腊月脸蛋好看,身材也有料,还那么年轻,就算不用药都能迷得人神魂颠倒,用了药,一定更让人难以招架。 戴瑶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对接下来的事又期待又害怕。 药效果然很强劲,不过几分钟,林腊月就有了异样。 戴瑶红着脸看向戴军,戴军呵笑一声,离开卧室。 戴瑶小心翼翼地将手放在林腊月的脸上,掌心的肌肤热得好像要将她融化了。 林腊月下意识一躲,浓眉紧拧,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 戴瑶痴痴地看着这一幕,蠢蠢欲动。 “林腊月,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说完,她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林腊月从小干体力活,身形高大,四肢修长,穿宽大一些的衣服就空荡荡的像个衣架子,看起来还有几分少年的稚气,直到脱了衣服才显现出他精瘦的身躯。 线条流畅,肌肉紧实,恰到好处的腹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 完美得不需任何添笔,好似大师手中的雕刻作品。 戴瑶目露痴迷,伸手碰去。 可当她刚要碰到的瞬间,林腊月突然睁开了眼。 “不准碰我!” 戴瑶吓得一颤,下意识收回手,只见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已经被滔天的恨意与抗拒占满,灼灼如日。 恍惚间,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当成玩具肆意玩弄的画面,失去尊严,磨去骄傲,跪在别人脚下,陪着笑,坦然展露着自己肮脏的身体。 只要砸钱,任何人都可以轻视他羞辱他,他像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自我。 第13章 那不是他想要的。 他不想被当成商品买卖,他不想卑躬屈膝给自己找买主。 他想给弟弟买好的轮椅,装好的假肢,找最好的医生给他做手术,他想给弟弟很好的生活。 他想回去吃顾南做的饭,告诉她自己的名字也有来由,想在她的温柔里沉溺到底,再庆幸一次能够遇到她。 惊蛰…… 顾南…… 他挣扎起来,但无济于事。 很快,他又陷进了更深的迷幻之中。 戴瑶觉得办事的时候还是不要看到这张脸比较好,不然她怕被他吓得兴致全无。 她下床去柜子里找毛巾,却突然听到外面一声惨叫。 “啊!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滚出去!” 是戴军的声音。 戴瑶一个激灵,立马就想到了林腊月的女朋友。 她快步走过去想要锁门,但慢了一步,门已经被大力打开,随之而来的是一块沾着鲜血的板砖。 头上一阵剧痛袭来,戴瑶哀嚎一声,被打倒在地。 顾南四下一扫,看到被绑在床上浑身是伤,失去意识的林腊月,心中的怒火噌的一下冲起丈高。 她对着试图爬起来的戴军和戴瑶又是两砖头,这才冲过去解开绳子,“林腊月,你醒醒,听得到我说话吗?” 林腊月意识昏沉,乍一听到顾南的声音还以为是在做梦。 艰难地撑开眼,逆着光,眨了几次眼才看清了顾南,她神色担忧,眸若火炬,绑起的长发落在他身上,浑身都仿佛散发着光芒。 不知怎么的,他突然就崩溃了。 顾南,顾南,顾南…… 他呢喃着,不停喊她的名字。 眼中泪光闪烁。 你是来救我的吗? 为什么我每一次狼狈,都由你充当见证者,为什么我每一次即将踏入深渊的,都由你来救赎我。 这世上有神明吗? 如果有。 那会不会,就是顾南的模样。 第18章 我不想连累你 顾南见林腊月有反应,松了口气。 她把林腊月乱糟糟的衣服扣好,扶他起身,轻声道:“别怕,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林腊月忍住滚烫的泪意,压住身体里的躁动,嗅着她颈间好闻的味道,靠在顾南肩上。 戴瑶胆子小,被顾南那两板砖打怕了,捂着头上的伤口躲在一边,不敢拦也不敢吱声。 戴军还没有撒完林腊月的气,又被顾南打了,哪里服气,怒冲冲拦在两人面前。 “你到底是谁,凭什么闯到我家里来,把人放下,不然我报警了!” 顾南冷呵一声,眸若寒潭深不可测,“报警?好啊,报完警就去医院抽血,看你们给林腊月下了什么东西。” “那种东西监管那么严格,你不进去蹲个十年八年怎么对得起林腊月今天受的罪?!” 戴军没想到被顾南一句话拿捏住了死穴,当即否认,“你,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非法闯入,还打人,你有理了?” 但他目光飘忽闪烁的样子,没有一点说服力。 顾南眯了眯眼睛,心中戾气横生。 要不是她的首要目的是救走林腊月,她真的会马上报警,先把他扣了再说! 那些东西肯定有个头,戴军心理素质差绝,不是个主事的,只要警察给力,再请个好律师,势必能把他们送进监狱! 她来的路上就已经气了一路,气这破世界,破剧情,好好一个人出去干活挣钱都能被下药强迫。 但这些气是无形的,无用的,直到她看到被绑在床上,折磨得惨不忍睹的林腊月,才深刻意识到这个为肉而生的世界到底有多么丧心病狂。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他们到底哪来的胆子! 顾南气得恨不得直接把他们干趴下扭送进警局。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她得先带着林腊月脱身,以防他们狗急跳墙,得不偿失。 顾南冷冷剜了戴军一眼,按捺住冲动,扶着林腊月转身离开。 顾南打的士过来的,下车之前就说好了让司机师傅等她几分钟待会带她回去,是故她一扶着林腊月出门,师傅立马替他们打开了车门。 师傅见林腊月满头是血,一副不太对劲的样子,生怕自己惹到麻烦,不由问:“这是怎么弄的,没事吧,要不要送医院啊?” “过来干活被坑了。”顾南言简意赅解释了一句,催促:“师傅,您快开车。” 师傅坐回驾驶座,脚踩油门冲上了大道。 顾南简单检查了一下林腊月身上的伤,最严重的应该是脑后的钝器伤,近两厘米的伤口,血暂时是止住了,但肿的很厉害,不知道有没有伤到骨头。 其次是手腕上的咬伤,深可见骨的齿痕,血肉模糊,满手都是血。 至于四肢躯干上或轻或重的伤痕,简直数不胜数。 顾南越看越生气,越看越心惊。 她不敢想象,要是她再晚来一点,或是没有系统提醒傻乎乎在家里等着,一晚过去,不知道他还有没有命在。 唇瓣几乎抿成一条直线,顾南面沉如水,拨通了报警电话。 “你好,我要报警。” 话音刚落,手腕骤然一紧,垂眸看去,却是林腊月哀求的目光。 他双颊透着异样的薄红,乌黑的刘海早已被冷汗浸湿,上挑的眼尾晕红一片,早晨同她告别时的乖巧沉默已荡然无存。 苍白的嘴唇微微开合着,无声吐出几个字:“不要报警。” 顾南捂住手机,低哑的声音有几分压抑,“你被打成这样,就这么算了?” 林腊月艰难地摇了摇头,纤长浓密的睫毛挂着雾一般的水痕,幽深克制的眼底满是不忍与难堪。 “会连累你。”他哑声说。 他是受害者没错,但顾南为他动了手,如果戴家兄妹反咬一口,顾南多少都要对他们的伤负责。 顾南能带他离开就足够了,他不能恩将仇报,连累她。 顾南深深地注视着他,忍着满腔怒火,一时不知道该生气还是失望。 她动手之前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救出林腊月,动手打人,放言威胁,初衷绝不是为了明哲保身而躲避司法援助。 顾南不害怕惩罚,但她希望林腊月能得到公道,这种可怕的事情能查个水落石出,不仅仅为了林腊月,更为了日后可能遭受强迫的其他人。 电话那边催询起来。 顾南别过视线,轻吐一口气,换了说辞,“你好,我要举报……” 林腊月安安静静的听着,死死咬着唇,一言不发。 直到电话结束,他才察觉到眼眶不知不觉又湿了。 他太明白顾南注视着他时的目光了,曾几何时,母亲也那样看过他。 是失望,是无奈,是恨铁不成钢。 他将身体缩得更紧,声音嘶哑,“对不起。” 顾南斩钉截铁地否认:“你没有错,你不用说对不起,今天这场意外你对得起任何人,是他们对不起你。” 林腊月靠着窗,强忍住身体的异样,不再言语。 下车时,林腊月已经烧得不成样子,眼神迷蒙,连站都站不稳。 顾南费了好大的力气把他扶到房间沙发上,然后去卫生间给他放水。 “林腊月,林腊月,你醒醒。”顾南拍了拍他的肩,“我给你放了水,泡一泡,扛过去就好了。” 按理说是扛不过的,必须得少儿不宜才能疏解,但男主么,扛不过也能扛得过。 林腊月睁开眼,眼睛里湿漉漉一片,看着顾南好半晌目光才聚焦,“难受……” 顾南也没有办法,给他显眼的伤口裹上保鲜膜,没脱他的衣服,扶起他直接让他坐在浴缸里。 几乎是入水的瞬间,他仰着头发出一声短促而舒适的轻喘。 随后像婴儿一样缩着身子,一个劲往水里沉,只露出苍白的面庞在水面上。 顾南怕他溺水,站在一边注意着。 冷水的抑制效果一开始很好,但没过多久,身体适应了冷水的温度,那阵躁意便再度窜了上来。 浑身的皮肤仿佛被火烙着,每一个毛孔里有成千上万的虫蚁在钻动,愈演愈烈,甚至让人难以呼吸。 林腊月的神色茫然而痛苦,下意识就去抓顾南的衣摆。 声音嘶哑难名,“好难受,姐姐,我好难受……” 第19章 我只是觉得你需要我 林腊月仰头看着顾南,眼尾微红,眸光潋滟,他向顾南求助,痛苦的脸庞充斥着诱人的禁忌感。 即使林腊月根本没有经历过原剧情,但他无意识透露出来的无助,还是让人感受到了邀请。 让人想侵犯,想占有,想看他在痛苦的欢愉中失去理智。 任何情绪色彩出现在这张脸上,都能增加成百上千倍的杀伤力。 可顾南只是恍神了一瞬,就用力将他的手拉了下去。 第14章 “你得靠自己撑过去。” 林腊月根本没有听清顾南在说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很难受,难受得快疯了,他信任着顾南,所以像个孩子一样向她求助。 他再次伸手来拉她,就像每一个摔倒的孩子向大人求助撒娇那样,声音都带着哭腔。 “帮帮我……” 顾南觉得再待下去可能就有些不礼貌了。 沉吟片刻,放掉浴缸里的水,打开花洒,转身离开卫生间。 她没有走远,就站在门口,以防神志不清的林腊月发生意外。 但林腊月不知道,顾南一走,理智瞬间决堤。 一刹那,他感觉自己就是一叶孤舟,跟随着海浪漂流,没有灯塔,哪里都是无穷无尽的黑暗。 他徒劳地叫着顾南,一声又一声,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身体里灼烧灵魂的火焰。 这是难熬的一晚。 不管对林腊月还是顾南。 直到凌晨,林腊月才恢复清醒。 林腊月躺在狼藉的浴缸里,浑身湿透,恍惚的目光落在卫生间的玻璃门上,看着那个隐隐约约的影子。 顾南一进去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幕。 林腊月赤.裸着上身,凌乱的头发几乎遮掉了大半眉眼,脸颊的红晕尚未褪去,犹如一团落入水中柔柔晕散的胭脂,修长的脖颈向后仰去,凸起的喉结线条性感而颓靡。 最显眼的还是那双空空荡荡的眼睛,像旧玩偶的玻璃珠,晦涩昏暗,没有一丝光彩。 然而当他看过来,那份虚无的死寂便一点点散去,重新燃起星星点点的光芒,墨色的瞳仁中倒映出一个小小的影子。 顾南缓缓在他面前蹲下,为他披上一条浴巾。 “扛过来了就好了。” 林腊月依恋地顾南手心蹭了蹭,然后微微垂下眼,湿漉漉的睫毛在灯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用嘶哑不堪的声音应着她:“嗯。” 顾南扶起他,回到房间,枕边放着她准备好的干净衣服。 她想出去避让一下,林腊月却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别走。” 顾南顿了一下,“我去给你端点温水,你需要补水。” 林腊月还是不想她离开,但僵持两秒终究还是松了手。 顾南去倒了热水,把饭菜放进微波炉里热着,再进去,林腊月已经换好了衣服,正试图下地。 “好好休息,别乱动。”顾南把热水递给他。 林腊月想接,但双手软绵绵的,根本拿不稳。 于是只能顾南拿着喂他喝。 喝完水,顾南把杯子放好,打开药箱,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她不是专业人士,只能简单给他处理一下,脑后的伤得明天去医院拍片才知道具体情况。 头上的伤口还好,基本没碰到水,但手腕上的伤口已经被水泡的发白,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顾南给他上了药,用纱布包扎好,“之后几天都别碰水,勤换药,发烧了不舒服了一定要告诉我。” 林腊月乖乖应着。 顾南之前给林腊月买的药膏就放在床头,她拧开挤一些在棉签上,一手别过他的脸给他上药。 掌心的肌肤还有些烫,异常的潮红退去之后就只剩苍白。 林腊月感受着顾南的体温,不自觉流露出了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的眷恋,缱绻着,小心翼翼。 他注视着顾南专注的脸庞,低低呢喃:“姐姐……” 顾南抬眸,“怎么了?” 这一眼,两人的目光恰好对视住,林腊月忽然觉得心跳又快了起来,他下意识屏住呼吸,视线也乱了一瞬才重新回到她脸上。 “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顾南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把用完的棉签扔进垃圾桶,“当然可以,我早上就说过的。” 林腊月想起早上两人坐在一起吃早餐的场景,明明还不到一天,却恍如隔世。 他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他想过给顾南打电话,但没来得及手机就被戴军摔烂了,他以为今天他的结果就那样了,却没想到顾南突然出现,宛如天神降临。 那一瞬间的悸动,现在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顾南并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停了片刻才道,“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你应该需要我,我就去找你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有些小私心的,所以并没有看着林腊月,也没有注意到他的慌乱和骤然红起来的眼眶。 等她抬眸看他时,林腊月已经垂下了眼帘,声音如常,“姐姐,你又救了我一次。” 顾南觉得他这副模样真的很乖,很能激发人心中的兽欲,用力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一头乌发揉的乱七八糟,“没什么的,别这么垂头丧气,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每天都开心快乐。” 林腊月对顾南露出一个浅浅的笑,“我会努力不让姐姐失望。” “好啊。”顾南也笑道:“时间不早了,饿了吧,饭菜应该热好了,让你尝尝我的手艺。” 她扶着林腊月走到餐桌前坐好,端上饭菜。 顾南累了一天不想太麻烦,所以没有挑战大硬菜,辣椒炒肉、清蒸鱼、裙带菜虾仁豆腐汤、小青菜,分量都不大,从卖相上来看,十分精致。 顾南十分热情地给林腊月夹菜,有几分邀赏的意思,偏偏说起来很谦虚,“不知道你喜欢的什么,所以随便做了些,你试试好不好吃。” 林腊月吃下顾南夹的鱼肉,细嚼慢咽之后,才慢慢道:“很好吃。” 顾南有些得意,也给自己夹了一块,“真的啊,看来我进步……” “呸!” 她吐了,“好腥!我明明提前腌过!” 林腊月夹了一大块,认真道:“真的好吃。” 顾南怀疑地看着林腊月吃了一块又一块。 最后抱着一丝侥幸,一丝不服输,又吃了一口。 “yue——林腊月你骗人!” 林腊月抿着唇,压下嘴角的笑意,重复,“我没骗你,我觉得真的很好吃。” 第20章 第三晚的剧情 顾南吃之前还想着,自己用心做的菜,不得惊艳林腊月? 可一道鱼出师不利,剩下的菜都滋味平平。 亏她还把林腊月的客套话当真了,都怪她那不愿服输的倔强,不然她不会再吃第二口。 林腊月倒是很给面子,把菜吃的干干净净,今晚这顿饭一点厨余垃圾也没有。 顾南很满意,觉得他很识时务。 时间已近一点,万籁俱寂,整个小区里似乎只有他们的房间里还亮着灯。 林腊月慢吞吞把餐碟收进厨房,顾南道:“今天太累了,早点睡觉吧。” 说完,起身回房间洗澡。 温热的水流轻抚身体,洗去一天的浮沉与疲惫。 【宿主,你别忘了今晚还有剧情】系统突然出声。 顾南动作一僵:【我知道,你能不能别在我洗澡的时候冒出来】 系统哼哼唧唧:【人家担心你忘了嘛】 顾南多次抵挡住了男主的诱惑,它现在对顾南的感官非常不错,有意和她搞好关系。 听说攻略组那边的系统是出了名的软萌可爱,每一任宿主给出的评价都非常高,它也想往这方面努力一下,争取拿个好业绩。 它掐着嗓子:【温馨提示:只要在天亮前完成剧情就可以了哦~】 顾南一个激灵,【……你正常点,“爱干干不干死”的风格才适合你】 系统:(?`⊿′)?淦! 人类为什么那么迂腐啊! 人能变,统子就不能变吗! 顾南关掉花洒,擦干身体,换上睡衣,随手把脏衣服扔进脏衣篮。 林腊月已经进房间了,客厅里一片漆黑。 顾南打开走廊的壁灯,走到林腊月房门前,敲了下门,“是我。” 房间里传来他略带沙哑的嗓音,“门没锁。” 于是顾南推开门,他之前应该是睡下了,床单被子有了褶皱,但这会已经起身下地,疑惑地问:“怎么了?” 顿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卫生间我明早会收拾好的。” 卫生间里被他弄得一片狼藉,得彻底刷洗一遍才行。 他想到那些画面,悄悄红了耳垂。 顾南看着面带羞赧的林腊月,心叹一声得罪,然后状似不经意地提出建议,“今晚要和我睡吗?” “什么?”林腊月怀疑自己听错了。 顾南却兀自接着道:“在你这边睡还是去我那边?要不去我那边吧,那边的床好一些,舒服一点。” 脑子里像是骤然炸了好多泡泡,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直到被顾南拉进主卧,按在床上,林腊月才惊觉顾南想做什么。 他下意识往后缩,“等等,我,我……” 他想说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心里又疑惑,她既然想,为什么之前要把他一个人留在卫生间。 第15章 是嫌他脏,身上都是汗水灰渍,还是怕他不知轻重,会伤害到她? 更重要的是他现在药效刚过,身体正虚弱着,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让顾南满意。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下意识就跳过了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担心自己做的不好,不能让她快乐。 直到顾南低下头来吻他,他都在心虚。 心脏不安分地鼓动着,耳边仿若擂鼓。 他甚至觉得,顾南一定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放轻松。”她低笑。 她的笑格外迷人,酥痒得直入心尖。 林腊月无措着张着双手,想拒绝没有勇气,想迎合又没自信,完全放松不下来。 顾南又吻了他几下,见他僵得像块铁板,终于轻叹一声,从他身上离开。 “算了,早点睡吧。”她给林腊月盖上被子。 林腊月听着她失望的声音,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南躺下盖好被子,翻个身背对着他,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营业结束# #终于可以下班了# 林腊月愣愣看着她的背影,心里闷闷的难受。 她一定是生气了。 他不是不想让她开心,他只是,还没有准备好。 顾南实在是累了,几乎是闭上眼就被拽进了睡梦。 对身后盯着天花板纠结自责的林腊月一无所知。 不知道过去多久,林腊月终于鼓起勇气,抬手搭住了顾南的腰。 纤细柔韧的腰肢,在宽大的手掌下显得那么脆弱娇嫩,她身上有股淡淡的沐浴露香,像牛奶味,又像薰衣草香,香甜而温暖。 他靠过去,轻轻地在她颈后落下一吻,哑声道,“我准备好了。” 见顾南没反应,看来气得挺狠,咬了咬唇,又凑过去蹭了蹭,吻她的耳垂,“今天晚上,随你高兴。” 他说出这话已经做出了豁出去的打算,顾南对他是真的好,更有恩于他,她想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拒绝。 而且他对顾南莫名有一种自信,相信她不会过火。 她只会怜惜他,安抚他,让他也快乐。 虽然很羞耻,但他心甘情愿。 可顾南还是没反应。 呼吸匀称,似乎因为姿势不对,还发出了微微鼾声。 林腊月看过去。 顾南的睡颜恬静而柔和,长发散在枕边,衬得小脸精致得像洋娃娃。 顾南:zzzz林腊月:“……” 之前自己给自己做思想工作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着顾南熟睡,那股邪火仿佛又有抬头的趋势。 深呼吸。 她只是累了,并不是撩拨完倒头就睡的渣女,你要理解她。 林腊月关掉床头灯,在她身侧躺下。 过了一会,他突然埋在她颈侧深嗅一口,然后长臂揽着她的腰,将人带到自己怀里紧紧抱住。 睡觉。 * 顾南做噩梦了。 梦里有个劫匪从身后死死勒着她,还用木仓抵着她后腰,威胁她不准动,敢动就把她崩了。 顾南吓得要死,连喊好汉饶命,要钱没有,要命也没有。 劫匪也不说要干什么,就一直用木仓威胁她。 顾南怕得抖成筛子,结果抖着抖着,劫匪突然消失了。 感谢上苍,她得救了! * 林腊月是被怀里扭成蛆的顾南吵醒的。 不知道她梦到了什么,眉心紧皱,手脚并用,在床上扭过来扭过去,嘴里还无意识呢喃着什么。 突然,她一个回旋,林腊月没来得及收起来的尾巴就遭殃了。 他闷哼一声,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 顾南又虚空索了几下敌,没碰着什么,神色终于缓和下来,红扑扑的小脸一歪,又熟睡过去。 哦,是他抱得太紧了吗? 林腊月:“……” 怎么可能。 第21章 我命令你,亲我 顾南一觉睡到自然醒。 昨天实在太累了,要不是林腊月做的美食太香了,她应该还能睡。 她趿着拖鞋走进厨房,绕到林腊月身边去看,“好香。” 他在炸油条,油条中间还加了鸡蛋,炸物香和鸡蛋香相得益彰,迷得人食欲大动。 林腊月见那双迷糊的眼睛在看到鸡蛋油条的时候瞬间雪亮,还像小狗一样嗅个不停,不由有些无奈,“离远点,小心炸。” 顾南屁颠颠回房搞好洗漱,跟屁虫一样跟着林腊月在厨房进进出出。 她发现林腊月不止炸好了油条,还做了山药肉饼蒸蛋和煎饺,豆浆和豆花都放在保温壶里保着温,待会想喝什么就喝什么。 卫生间已经收拾干净了,阳台晾着洗好的衣服,不止林腊月的,昨天她扔在脏衣篮里的衣服也洗好晾上了。 整整齐齐,每一件衣服之间都保持着匀称的距离,空气中弥漫着洗衣液淡淡的柑橘香,清新又提神。 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孤儿院,院长妈妈也会这样要求她们晾晒衣服。 “吃饭了。”林腊月端着蒸蛋从她身旁走过。 顾南连忙入座。 顾南第一次吃山药肉饼蛋羹,不得不说山药和鲜肉真是绝配,第一口脆爽,第二口弹牙,多咬几下便在嘴里化成绵密的汁水,再吃口蛋,喝口汤,那滋味,鲜进心坎里了。 她一边吃一边竖大拇指,“好吃,太好吃了。” 林腊月见顾南吃得开心,嘴角勾起一丝浅笑,“你喜欢我把菜谱写给你,以后你想吃就能做。” 顾南:“我不做,你做的好吃,你做给我吃。” 理所当然得好像林腊月已经成了她的专人厨师。 很显然,她似乎忘了今天他就得回酒吧。 不过他没提醒她,不扫她的兴。 只道:“你想吃了就告诉我,我给你做。” 顾南连连点头。 突然,顾南想起了什么,把兜里的手机放在桌子上,“你的手机坏了,我就先把你的电话卡放在我手机里。” 那个老人机虽然是二手,但也要一百多,才买不到半个月就被砸坏了,说不心疼是不可能的。 但相比人被砸坏,他多少有些心里安慰,全当破财消灾了,大不了先借别人的手机打电话,度过这几天再说。 林腊月点点头,没说什么。 顾南看他神色泰然,又道:“鉴于这次去工地干活是我建议你去的,所以我也得为这次意外负一部分责任。” 林腊月蹙眉,刚想反驳,手机响了。 顾南拿过一看,不是自己卡上的号码,“找你的。” 林腊月接起来,“守财叔,有什么事吗?” 说完这句话,电话那边便响起一个中年男音,听声音挺憨厚,但说的是方言,语速很快,顾南一句也没听明白。 可是林腊月听着听着就皱起了眉,神色有些担忧,“他现在怎么样?” 那边又说了句什么。 林腊月也说起了方言:“我已经找到工作了,用不了多久就会汇钱回去,叔,您帮帮忙,多看着点他,别舍不得用钱。” 林守财:“腊月啊,叔帮你看着嘞,要不然不会发现他晕倒在地里,现在正送他去卫生所,看看什么情况再说。” “唉,惊蛰也真是,不方便下嘛地,这不给你添乱嘛。” “腊月,你在城里好好挣钱,你读过书,挣钱比俺们容易,你争点气,早点接你弟弟去城里过好日子,地里头刨食不容易,你别辜负你爹妈你弟弟拼死拼活供你读书……” 接下来的长篇大论是老生常谈,林腊月默默听着,心里稍稍升起来的庆幸,还没有来得及在黑暗中招展,就呲的一下,被水浇灭了。 冷冰冰的现实,一下子掐死了那点豆大的小火苗。 只剩下贫穷带来的窘迫与苦难。 他甚至羞于坐在这张餐桌前和顾南一同用餐,他感觉自己是如此卑鄙,踩着弟弟的肩膀在城里享受。 他怎么配。 顾南注意到林腊月不对劲,握住了他放在餐桌上的手。 林腊月下意识一抖。 顾南用力,他的手却软绵绵的,任由她握着。 “……唉,不说了,说来说去就是命苦,俺赶车了,等惊蛰醒了再打电话给你。” 林守财说完,啪的一下挂了电话。 林腊月愣愣把手机放在桌子上。 这个电话没有备注,所以顾南不知道打来的是谁,猜道:“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林腊月看着顾南情真意切的担忧,心里某一处隐秘的角落轻轻一动,但紧接着便被更深的愧疚感压下,只余酸涩。 他牵了牵嘴角,尽量轻松道:“没事。” 顾南第一次见到这么复杂的情绪出现在他脸上,要知道他被鞭打,第一次出,被强迫,甚至是顾南提到他梦想的工作的时候,他的起伏都没有这么激烈。 她隐约意识到这可能是影响原着林腊月彻底走向堕落的重要因素,但原剧情没有提及,她只能猜。 第16章 “是你父母出什么事情了吗?” 林腊月愣了愣,随后一笑,说不上是讥诮更多还是凄然更多,“我父母去世很久了。” 说完,他站起来,“这几天谢谢你,我先回酒吧了。” 顿了顿,他还是没有喊出“姐姐”。 他和顾南是两个世界的人,他有什么资格舔着脸叫她姐姐。 林腊月转身回房收拾东西。 顾南追上去,“林腊月。” 他把衣服一卷放进袋子里,怎么来的就怎么走。 顾南拉住他,“你等等,你不愿意说我不逼你,谁让你回酒吧了。” 林腊月垂下眼,不无讽刺地想,这扫兴的话终究还是要由他说出口,“服务时间已经结束,我该回去了。” 顾南没忘记这茬,本来的打算是吃完早餐先带林腊月去医院,然后去电脑城买电脑,回来顺道去酒吧续费,但一通电话完全打乱了她的计划。 更重要的是,她看见林腊月这幅“我就是要堕落和你没关系”的表情就恼火。 “谁说服务时间结束了,酒吧还没通知那就是没有结束,现在,我命令你,放下你的东西。” “过来,亲我。” 第22章 啧啧啧,成长了 林腊月没动,不知怎么的还有些莫名抗拒顾南这么说。 顾南一把拿过他手里的袋子扔到远处,抵着他的胸膛,将他一步步压到墙上。 她比他矮,可气势很足,“突然发什么脾气,我欠了你的?就这么急着回酒吧?” 林腊月心知不是,可他突然倔起来,就这么和她对视僵持着。 顾南最讨厌有矛盾了闷着不吭声的人,像个团成球的刺猬,软硬不吃,油盐不进,想触碰还扎手。 她拽下林腊月的衣襟,强迫他低头,一口咬在他唇上。 林腊月被咬疼了,下意识闷哼一声。 顾南却没给他反应时间,直接将人推倒按在床上。 骤然的体.位改变让林腊月懵了一瞬,下一秒,顾南的吻便铺天盖地侵袭上来。 他被动地承受着,胸腔里四处奔涌的情绪撞得他生疼。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不知羞耻了,一边贪恋她的温暖,一边为自己的卑鄙而愧疚,脑子里好像有两个小人在打架,越打,他的身体就越热,越兴奋。 电击般的战栗感从尾椎一路蔓延,连指尖都是麻的。 顾南察觉到林腊月的放松,缓缓放慢了亲吻的节奏。 她有意识地引导他主动,牵动他投入。 然后戛然而止。 “冷静下来了吗。”她轻轻碰着他的鼻尖,两人呼吸交缠,缠绵悱恻。 他被吻得晕头转向。 眼前迷蒙了好一会才恢复视线。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南,她的眼角泛着绮色,双唇饱满殷红,像一颗鲜艳欲滴的樱桃。 他没有回答顾南的问题,而是道:“想要我吗?” 抬手揽住她的腰肢,两人紧紧贴合在一起。 “给你。” 顾南瞳孔一缩。 差点以为自己翻车了。 待她察觉到林腊月没有下一步的动作,那双笼着情意的眼底也压抑着什么,才意识到自己差点被反客为主了。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重重咬了他一口。 林腊月吃痛,轻蹙了下眉。 却没躲,而是更加抱紧了她。 “时间不多了,今天晚上,我就不是你的了。” 顾南又咬一口,这一口直接咬出了血,“不是我的是谁的?” “我还不够,你还想找谁,嗯?” 顾南泄愤似的一连咬了几口,觉得差不多把第一晚的仇给报了才停下来,掐着他的下巴,有几分蛮横无理道:“不止今天晚上,明天,后天,大后天……你这个月都是我的。” 林腊月目露震惊。 顾南勾唇一笑,“怎么,很失望?” 林腊月愣愣地看着顾南,张了张唇,却没有声音,嗓子里突然紧得说不出话。 双臂骤然收紧,他紧紧抱着顾南,好像要将她揉进身体里。 颈窝处传来湿濡的触感,林腊月失控似的在她颈侧吻了又吻,炽热的温度,烫得人心尖都在发颤。 两人身躯紧贴,几乎能感受到对方跳动的心脏。 扑通,扑通—— 一下比一下用力。 林腊月不知该用什么词汇来表达此刻的心情,他只知道心口又涨又疼,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穿皮透肉蹦出来,蹦到顾南面前,撒泼打滚也好,卖萌讨巧也好,只想让她好好瞧瞧。 “阿南……” “姐姐……” 顾南低低应着,颇有些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才19岁,刚出社会,还是个孩子呢。 两人亲亲抱抱折腾了很久,等再出门,早餐已经彻底冷了。 顾南制止了林腊月拿去加热的意图,把山药肉饼蒸蛋吃完,喝了碗豆浆,差不多就行了。 “油条和煎饺留着晚上下火锅吃,也很好吃。” 林腊月自无不可,收拾餐桌去厨房洗碗。 顾南在手机上挂好号,刚要付款,又有电话拨进来。 还是刚才那个号码。 “林腊月,电话。” 她拿着手机进厨房,林腊月正戴着手套洗碗,不方便,于是顾南把电话接通,又想到自己听不懂他们的方言,干脆打开扩音,把手机放在碗架上。 但这回却不是那道中年男音,而是一道清润干净的少年音。 “哥,我没事。” 他说的是普通话,字正腔圆,语调和缓,莫名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顾南眨了下眼,原来林腊月还有一个弟弟。 林腊月听到弟弟的声音,松了一口气,但眉心却皱起来了,“守财叔说你晕倒在地里,我不是和你说了,不要下地,等我寄钱回去吗,你怎么不听话。” 林惊蛰似乎笑了一下,嗓音微软,有些撒娇的意思,“你不在家,我一个人无聊,只能下地。哥,你在城里怎么样,守财叔说你找到工作了,这么快,还顺利吗?” 林守财在旁边插话:“对哩对哩,惊蛰啊,你哥很快就能接你去城里过好日子哩,你可不能拖他的后腿。” 这句话顾南没听懂,但估计不是什么好话,因为林家兄弟俩突然沉默了。 林腊月更是抿了抿唇,下意识看向顾南。 顾南疑惑看去,他又飞快移开目光,有几分逃避的意思。 接下来林腊月就开始用方言说了,电话两头三个人,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跟听外星语似的。 最后林腊月对弟弟交代了一大摞话,弟弟连连称是,这才挂断电话。 顾南立马追问:“原来你还有一个弟弟啊,弟弟多大啦,叫什么名字?” 林腊月“嗯”了一声继续洗碗,“林惊蛰,18。” 顾南灵机一动,“他是不是惊蛰生的?” 林腊月:“嗯。” “那你就是腊月生的咯,腊月初几?” “初一。” 顾南念着两个与时节匹配度满分的名字,“你的名字没你弟弟的好听。” 想了想又道:“要是你在腊八节那天出生,你会不会叫林腊八?” 林腊月:“……” 他把顾南挤出厨房。 顾南噗嗤一下笑出声,“逗你玩呢,别生气。你带了弟弟的照片么,给我看看。” “……” “生气了呀?”顾南凑上去。 林腊月低垂着眼,“他和我长得差不多,你看我就行了。” “那哪能一样?世上就没有长得一样的人。” 林腊月:“。” 顾南看着他爱答不理的脸庞,心想还是个有责任感的好哥哥,一张照片都得保护得那么好。 怕她把兄弟俩一网打尽? 啧啧啧,变污了,也成长了。 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不错,继续保持。” 林腊月:“……?” 第23章 不说我就亲你 林腊月洗完碗,换好衣服,提上垃圾袋和顾南一起出门。 他们先去医院看伤。 林腊月觉得能蹦能跳去医院纯属小题大做,但拗不过顾南坚持。 找医生面诊,拍片,抽血,然后等结果。 片子倒是出来的很快,医生看了,确认没有伤到骨头,开了些促进愈合的药就打发他们走了。 血检报告要等下午两点,于是顾南去了附近的电脑城。 她要打游戏剪视频,对电脑的性能要求比较高,考虑到目前的经济状况,她只能选不上不下的旧款台式。 其实如果时间、条件允许,顾南也能自己组一台,但考虑到耗时长,零部件难找,还要工具和场地,再算算人工成本,好像并不能省多少,干脆买成品。 她死前就自己组过电脑,对电脑的配置性能很了解,所以导购员一肚子的广告词,一句也没唬到她。 第17章 然后连场面话都没了,直接掀开底裤杀了个你来我往。 最后顾南以实惠的价格,买到了心仪的电脑。 约好配送时间,留下号码和地址,预付定金,顾南顺利凯旋。 在导购员充满怨念的目光中,顾南走的雄赳赳气昂昂,林腊月走在她身侧,注意到她微微昂起来的下巴,莫名有些可惜,要是她有尾巴,现在肯定翘得老高? 两人就近吃了午饭,然后回医院拿血检报告。 小毛病有一些,大毛病没有,医生只交代了几句,连药都没开。 林腊月心疼钱,“早就说不要来了,我的身体我知道。” 顾南把草莓圣代塞他嘴里,“吃,不要说话。” 林腊月:“……好甜。” 顾南这次买的两个都是草莓味的,换无可换,“四块一个,不能浪费。” 林腊月:“……”好贵。 他多想和顾南说,以后这种超过五毛钱的活动就别叫他了,吃起来肉疼,吃不完心疼。 “有这么难吃吗?我觉得很好吃啊。”顾南舀起一大勺,感受着草莓果粒在口腔里爆炸融化的口感,快乐超级加倍。 顾南只顾着吃,对嘴角沾上的奶油毫无察觉,粉舌白唇,像只小奶猫。 他伸手帮她擦去,突然想起顾南也这样帮他擦过,他们互相交换饮品,在夜风中接吻,然后手牵着手一起穿街走巷,回到那个温馨的家。 “你不吃就算了,给我吃。”顾南把林腊月手里的圣代拿走。 林腊月回过神,舔了下唇,喉结动了动,“嗯。” 吃完圣代,顾南借口去上厕所,让林腊月等一等她。 十分钟后,她从一家手机营业厅走出来。 “走了,去搭车。”她叫起坐在长椅上等她的林腊月,然后顺手把手机放到他兜里。 林腊月只觉有什么东西顺着大腿一滑,接着裤兜里便沉甸甸的。 他停下脚步,拿出来一看,是一个手机。 还是个新的智能机。 林腊月抿了抿唇,把手机还给顾南,“我不能要,太贵了。” “不贵,几百块钱。”顾南道:“以我目前的情况也买不起贵的,凑合用吧。” 付了房租,买了电脑,再预留下给酒吧的钱,顾南生存下来的钱就所剩无几了,买个千元内的智能机已经是她能力范围内的最优选。 虽然是两年前的旧款,但性价比很高,不玩游戏不出意外用一两年没问题。 林腊月坚持,“不贵我也不能要。” 顾南已经对他够好了,怎么说也是他报答她,怎么还能要她的手机。 他用力把手机塞到顾南怀里,推着她往回走,“去退了。” 顾南:“可是包装已经被我扔掉了,退不了了。” 林腊月不信,弯腰去摸顾南的口袋,发现除了她自己的手机,什么都没有。 他蹙眉看着顾南,黝黑的瞳仁如黑曜石般深邃明润,十分漂亮,却偏偏带着倔意,“在哪里买的,我去找。” 顾南微微勾唇,不答反问,“我给你为什么不能要,又不偷又不抢。” 林腊月躲过顾南的视线,循着她回来的路找过去,“没有为什么。” 顾南不紧不慢跟在他身边,“你这人的嘴跟蚌壳似的,撬都撬不开,心里怎么想的得说出来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想的什么。” “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能要,我就告诉你包装扔哪了,怎么样?” 林腊月不停。 顾南又说:“害羞了?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我不能知道的?” “诶,你走错了,不是那边。” 林腊月扭头。 “也不是那边。” “……” “这边也不是。” 林腊月停下脚步看着顾南,拢起的眉心像一座小山。 顾南笑了一声,走过去,把他牵进小巷子里,“你说,说了我就告诉你。” “不说,我就在这里亲你,亲得你走不了路。” 言语间十分放肆。 林腊月:?! 他惊诧地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的同时,脸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红,并一路窜到耳垂。 他四下一扫,小声说:“你怎么这样。” 虽然上一次是他主动亲的,但实际上他并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亲密,那会让他觉得很羞耻。 顾南无疑拿捏住了他的命门。 顾南挑眉,“我就这样,快说。” 林腊月被他混不吝的姿态打败了,“不退了,算我借你的,等我赚钱了再还给你。” “不要,我就要知道为什么。”开玩笑,除非林腊月从酒吧离职,不然他的钱就是左手倒右手,有什么意思。 林腊月有些无奈,“为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顾南重重点头,“重要。” 林腊月:“……” 两人僵持着,最终林腊月彻底放弃抵抗,颇有些自暴自弃地道:“我不能要手机,衣服、鞋子、医药费,我也不能要。” 顾南:“我给你了就是你的,不要你还。” 林腊月认真道:“你想给我是你想,我记得你的好,可我也想还你。” “我是想赚钱,想赚很多钱,可我不能贪得无厌,恩将仇报。” 他是在夜场,但他不想真的变成一只鸭子,一只动物。 这或许有些矫情,甚至很可笑,可他就是觉得,人活在世上一定得有些什么东西是能够立起来的。 书生傲骨也好,取财有道也罢,他的身份对这些词来说是羞辱,可他仍想向它们靠近一些。 最重要的,面对顾南,他想让自己体面一点,哪怕是一点点也好。 第24章 男朋友做饭给你吃啊 顾南注视着林腊月。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神情专注,目光明亮,他坚信的理念好像化成了火焰,燃烧在他的双眸里,使他眸光如炬,灿若星辰。 这一刻,原着中那个淫靡滥.交的的夜场鸭王似乎从他的身体里灰飞烟灭了。 只剩下一道不屈的灵魂,挣扎着,不愿在贫穷与俗世的洪流中下跪。 这样一个人,到底是怎么堕落成那样的呢? 她定定地看着他,锐利的目光仿佛要穿过皮肉,看透他的灵魂。 如果原着中的林腊月能和此刻的林腊月对话,他是会嘲讽他的不自量力,还是感动于当初的旦旦誓言? 林腊月见顾南神色怪异,心跳都漏了一拍,“你是不是觉得我在说笑话。” 顾南回神,“不,你说的很好,我只是有些惊讶。” “惊讶什么?”他追问。 她觉得他说的是空口大话,还是她觉得那些话不该是他这样的人说得出来的。 “我惊讶,既然酒吧的工作和你的意愿相悖,你为什么还会去?” 林腊月张了张嘴,之前的豪言壮语瞬间失去了力度。 他嘴上说着不能贪得无厌,但当初确实是被高薪的招聘启事蒙蔽了双眼,他甚至没有耐心去打听一下,就一股脑钻进去了。 被骗也是他活该。 “是因为林惊蛰吗?”顾南试探道:“他好像身体不是很好。” 林腊月一下子灰头土脸,神气全无,甚至有些逃避。 顾南没有再追问,“你是一个好哥哥。” 林腊月微微低头,嘴角的弧度讥讽而苦涩。 “对了。”顾南突然说:“其实这个手机根本没有包装,退不了。” 林腊月:“……不可能。”他只是见识少,不是没常识。 “真的,实体店又不是网购,有问题一般都是直接找上门的,要什么包装。” “那也能退,我还没用过。” 顾南的大眼睛眨啊眨:“可是我已经装卡激活了耶。” 林腊月:“你……”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耍了,但很奇怪,他并不生气,也无恼怒,只是有些无奈,欠她的又多了一笔。 “那先算借的,明天我就去找工作……”顿了一下,脑子转过弯来,他能不能去找工作还得看顾南准不准。 他看向顾南。 她恍若不觉,似乎她一边买他的时间一边让他去挣钱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可以啊,不过我能不能给你提个小小的建议?” “你厨艺不错,或许可以去应聘一下厨师?” 林腊月没想到这点,有些犹豫,“可以吗?” “试试,试试又不吃亏。” 她牵起林腊月的手,穿过人群,去公交站搭车,“你有什么拿手菜?今天晚上先让我给你把把关。” 林腊月认真思索起来,“红烧肉,酸菜鱼,梅干菜扣肉,牛腩炖萝卜……” 顾南:(?˙▽˙?)吸溜。 都是硬菜啊。 而且好巧,她都喜欢吃。 “今天晚上就先做这几样,快走快走,去买菜,晚了就买不到好菜了。” 她说着说着就拉着他跑了起来,长发在风中飞舞,阳光妥帖地晕染过去,根根都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耀眼而迷人。 第18章 林腊月被她的期待活泼感染,下意识牵出了笑容。 “红烧肉和梅干菜扣肉今天吃不到,好五花早就被买完了。” “我不信,你骗人,你就是不想做给我吃。” “真的,不骗你。” “你跑起来啊,你不跑真要被买完了。” 两人穿过五光十色的人群与街道,在明媚的阳光中奔跑,抵达公交站时刚好遇到回家的公交,一前一后跳上去,在空荡荡的车厢里并排坐下。 透过明净的车窗,可以看到绿树成荫,夏日灿烂。 抵达附近的菜市场,顾南直奔肉摊。 这一排几个肉摊,只剩最后一个还没有收摊,老板正躺在摇椅里打瞌睡,墙上的电风扇有气无力地吹着。 摊子上只剩几只猪脚,一块位置不太好的瘦肉,吊起来的牛腿剃的干干净净,连块筋膜都没留下。 顾南失望,林腊月道:“你不是想吃火锅吗,可以买点牛骨回去熬汤底。” 老板闻声立马站起来招呼,“这猪脚也不错,红烧炖黄豆都好吃,帅哥,骨头给你便宜点,全拿走?” 如果之前林腊月没有报菜名,顾南说不定就算了,但报都报了,几根骨头怎么满足得了她。 她期待地看着他,“你会做猪脚吗?” 林腊月垂眸,在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两束名为吃货的火焰在燃烧,像小猫挠门,心痒难耐。 他突然想逗她一下,故作为难道,“猪脚啊,嗯……” 顾南见他犹豫,很震惊:“你不是说你掌勺做过席面的吗,我记得村里的席面有猪脚的!” 她小时候吃过院长妈妈吃完席打包回来的红烧猪脚,孤儿院伙食不好,那顿猪脚她记了好多年。 林腊月心里好笑,面上不动声色,“那我试试,不过不保证好吃。” “老板,猪脚都要了,搭点骨头吧,熬个汤。” 老板也想快点把东西卖了回家,闻言也不拉扯,动作利落地把猪脚和骨头剁好过称。 付钱的时候顾南想要手机支付,但林腊月已经先一步付了现金。 老板笑呵呵地接过钱,对顾南道:“美女有福气哦,男朋友做饭给你吃,现在的年轻人几个会做饭的。” 顾南还对林腊月含水分的厨艺耿耿于怀,便没有抢着付款,也没有急着反驳两人的关系,倒是和年轻人会不会做饭杠上了。 挑眉道:“我也会做,比他做的还好吃。” “也好也好,自己会做,想吃什么做什么。” 老板关掉风扇准备回家了,就和顾南多聊了几句,说起明天什么时候开摊,如果想买肉就要早一点来,还说可以提前预定,手快有手慢无,最后还加了微信。 林腊月听着两人侃侃而谈,提着袋子沉默站在一边,脸颊连带脖子红了一片。 顾南怎么不和老板解释? 是没有注意到,还是不在乎? “你脸红什么?”顾南惊讶地看着他。 想了下,见老板走远了,才凑近小声道:“我就是在外面争个面子,美女嘛,谁不爱面子?不是说你做饭不好吃,好吃,你可不能反悔不给我做了啊。” “再说,我有面子,你也有面子啊,昨天晚上你还不是把菜吃的干干净净,你里子面子都占了。” 林腊月:“……” 你在说什么? 什么里子,什么面子,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 第25章 他这是鸿运当头啊 买完菜,两人步行回家。 走到巷口的时候,顾南停下脚步,把钥匙给林腊月,“你先回去等我,我去趟酒吧。” 林腊月顿了下,“我和你一起去,正好拿点东西。” 顾南看了看他手里的猪脚和牛骨,“也行,不然先把菜放回去?提久了手疼。” “不重,不疼。” 顾南就不坚持了,他有力气就提吧,反正不是她提。 这会正好快到饭点了,巷子里不断飘来饭菜的香味,新城人口味偏重,是故几乎都是鲜香麻辣的炝炒香,闻得人打喷嚏的同时还疯狂分泌唾液。 顾南加快脚步,硬生生缩短了五分钟脚程。 酒吧还没有营业,安安静静的,大厅里只有两个服务员有一下没一下地打扫卫生。 顾南一眼就认出了那天调.戏她的服务员,然后果断找了另一个,简单阐明来意,对方就要带着她上楼缴费。 林腊月没跟着去,转身回了宿舍。 远远就看到房间里亮着灯,猜到是舍友在休息,他用钥匙开了门,轻手轻脚走进去。 他要收拾的东西不多,就两件衣服,一点零钱,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 他翻出背包,把东西装进去。 卫生间响起抽水声,艾伦打开门,一抬眼就见对面床上坐了个人,吓得差点蹦起来,“你回来怎么没声啊!” 又见他在收拾东西,惊诧道:“你干嘛,不干啦?” 林腊月:“要出去住一个月。” 艾伦刚起床,脑子还不太灵活,反应了一下才道:“有人包了你一个月是吧,不错啊,是个大单子。多大年纪,有钱吗?” 林腊月没说话。 艾伦见他不搭理,心想多半是个大妈,大概率还是个退休的大妈,拿退休金包的他。 他十分有眼色地换了话题,“听说买你第一次的是个年轻漂亮的大美女?兄弟,不是我说,你这运气够可以啊,这破酒吧一年到头都没几个年轻的,净是大妈。” “跟哥说说,感觉怎么样,好伺候吗?……啧,你不说我也知道,不好伺候也比大妈好,最起码赏心悦目,花样也少,起来没难度。”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说自己这次的单子,“我这回差点就要跟孙卓然一样了,那大妈玩的好大啊,还好我机智,跟她说那是另外的价钱……” 男人喜欢讨论女人大概是骨子里刻着的劣根性,尤其是在这里,堂而皇之地讨论x体验,交流过程,传授经验,还经常闹出因为交流过度而抢客源大打出手的笑料。 林腊月在酒吧里有些不合群,这些话题他几乎不参与,但舍友艾伦这边的嘴炮是怎么也躲不过的。 迅速收拾好东西,他背上包,“我走了。” 说完,提起桌上的猪蹄就出门了。 艾伦:“诶,你还没跟我说呢,到底怎么样啊……” 等等,刚刚林腊月提的啥?猪蹄??? 这么盘靓条顺,年轻帅气的大小伙子,大妈不天天搂着抱着玩亲亲,竟然让他买菜做饭? 这年头的退休大妈已经抠成这样了?! 又卖身又当保姆,他怎么这么惨! 艾伦根本没想过林腊月是做给自己吃的,他那么穷,刚来酒吧的时候穿的跟难民似的,哪来的地方做饭,肯定是给大妈做的。 八卦的火焰熊熊燃烧起来,艾伦都顾不上没换衣服,立马小跑跟了上去。 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何方妖孽,认认人,以后千万不接她的单子! 林腊月走到大厅,刚好碰见下楼的顾南。 王主任满脸讨好地跟在后面,身上的肥肉晃得一颤一颤的,“女王慢走,小心台阶。” 顾南:“收拾好了?” 林腊月:“嗯。” 王主任看见林腊月,顿时摆起架子,“雪月啊,你可走了大运了,好好伺候女王,一定要给女王提供最优质的服务知不知道……” 顾南提了下他的背包,“这么轻,都收拾好了吗,一个月不回来,别落下什么东西。” “我的东西很少。” 顾南颔首,“那就走吧。” 两人并肩离开酒吧,对于身后陪笑的王主任,连眼神都没施舍一下。 王主任自讨没趣,见人走了,哼了一声,“真是空棺材出葬,我看你能高兴几时,呸!” 说完,扭着肥胖的身体上楼了。 王主任一走,躲在走廊看完全程的艾伦立马钻出来,问在吧台前打扫卫生的艾力克,“那女的谁啊?” 他意识到自己猜错了,但退休大妈变青春美女,他实在不想承认! “林雪月第一次的客人啊,三天一过,立马来酒吧续了一个月,羡慕吧?” 艾力克用力擦着酒杯,心想,羡慕死了,能在这破酒吧碰到美女就很难得了,春风一度想想就美滋滋,没想到美女还那么专情又大方。 整整一个月,和酒吧分完都还剩好大一笔呢! 他得擦好几个月的酒杯! 艾伦:!!! “他这是鸿运当头啊!” 什么又卖身又当保姆的,狭隘!那分明是情趣。 艾伦走到店门口,看着一高一矮两个背影,一样的清隽漂亮,年轻鲜活,在阳光下般配如金童玉女。 不知道女孩子说了什么,林腊月那张死人脸竟然挂起了笑容,精致俊朗的面容,干干净净的t恤牛仔,像极了大学里的学生仔。 第19章 只是…… 他嘶了一声,“他头上的纱布是怎么回事?” “手上也有纱布呢。”凯文挤过来,努力克制自己酸唧唧的语气,“大概率和孙卓然一样咯,怎么可能什么好事都让他占了。” 艾伦认真分析:“看起来不太像。” 玩s*m的一般都不会把伤痕留在手腕脑后这样的地方,而且林腊月是从乡下来的,对这些事的接受度很低,心气也高,如果被m了大概率不会和s他的人有说有笑。 还买猪蹄,笑死,买砒霜还差不多。 凯文巴不得他买砒霜,“像不像可不是我们说了算,不是那女的弄的还是他自己弄的啊。” 艾伦疑惑地看向他,“你是不是知道什么隐情?” 凯文一哼。 艾伦又看向艾力克艾力克:“……” 他知道,他不说。 隐情就是凯文当初勾搭不成被拒绝了,现在看林腊月人财两得,心里酸死了。 唉,男人的男疾男户啊。 第26章 靠,爆了 离开酒吧,顾南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去了银行。 顾南把银行卡插进atm机,对林腊月道:“把你的卡号给我,我和酒吧的人说了,你的钱由我直接转给你。” 至于缴税,嗯,想缴也不能缴吧。 林腊月愣住。 顾南挑眉,“不记得还是没带?我问了,你留的工资卡是这个银行的。” “带了。”林腊月拉开背包,从夹层里取出银行卡。 这是酒吧让他办的,说是打工资的,不过目前里面一分钱没有。 顾南输入了卡号金额,看到交易成功的提示,又把林腊月的卡插进去让他查了一遍,确认到账了才把自己的卡收起来。 见他站在atm机前看着余额发愣,不由道:“不是要给弟弟打钱回去吗?” 林腊月又呆了几秒,眼睑微颤,从包里拿出记下来的卡号,按照提示转账过去。 转完,掏出手机发了条短信。 犹豫了一下,又多发了一条,然后才把手机和卡收起来。 “我转了2000。”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告诉顾南。 “嗯,这个不用告诉我。”顾南笑了下,“2000够用吗,怎么不多转点。” 林腊月也想多转点,但是,“多了他会担心。” 林惊蛰很聪明,如果他突然转一大笔钱回去,他会起疑心,担心他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事。 这钱确实不那么干净,但能瞒一时是一时。 “也是,你最了解他。”顾南率先离开交易室,“走吧,回家了。” 林腊月走出去,一脚迈出,就好像从一个世界走向了另一个世界,他冥冥之中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从此刻开始变得不一样了。 他跟上顾南的脚步,垂落身侧左手时不时能碰到她的右手。 他想试着牵她,两只手错落来,错落去。 犹豫,纠结,最终还是放弃了。 两人回到家,安装电脑的师傅也恰好到了。 顾南在房间里四处看了一圈,发现客厅的位置最好,累了有阳台有江景,比四面都是墙和建筑的卧室好。 于是她拍板将电脑安装在客厅。 师傅装好电脑,留了联系方式就走了,顾南打开电脑,开始下载游戏和剪辑软件。 一登上qq,群里唰唰更新了99+。 老衲不用飘柔:【绝迹新关卡大家玩了吗?可靠消息,首通有大奖!】 屎到临头:【什么可靠消息,什么大奖?】 老衲不用飘柔:【据远房大厂亲戚的大厂朋友透露,首通掉落率100%!现在论坛里已经有人挂单了,首通装备开到了3000~】 伤心小便池:【榜一大佬打了一天都没过,3000块打发叫花子呢,嘁】 屎到临头:【该不该说,本叫花子心动了???】 伤心小便池:【心动的人拿不到,拿到的人不心动】 屎到临头:【兄弟哲学啊】 …… 顾南看完消息记录,他们聊完新关卡首通有爆之外,老衲不用飘柔还在群里@了她,说给她拉了两个客户,等她上线同意申请。 顾南私聊他道了谢,然后把两个新成员通过。 老衲不用飘柔:【大佬!你终于上线了大佬!绝迹新关卡冲吗?现在还没有首通!求带!】 gn:【冲,带】 老衲不用飘柔:【今晚?】 gn:【嗯】 老衲不用飘柔:【大佬你开不开直播,冲过了我给你送礼炮~】 礼炮是目前手机端最热的短视频软件,喜鹊短视频的打赏礼物,一个礼炮100rmb,一般只有真爱粉才会刷,和平台分成扣税之后还有40多到账。 顾南想过开直播,游戏主播发展到了一定阶段都是要上播的,但顾南没想过这么早。 老衲不用飘柔:【大佬,你操作是真的秀,但你剪视频的技术是真的菜!】 gn:【……】 她的确是半道出家,自学成才,但她真的觉得还好? 老衲不用飘柔:【你信我开个播,保证粉丝涨得嘎嘎的】 【你开一晚,不涨四位数的粉丝我给你刷100个礼炮!】 100*100\\u003d。 顾南发誓,她绝不是为那100个礼炮而心动,她只是单纯觉得时机到了,该上播了。 gn:【今晚开播】 老衲不用飘柔:【芜湖~】 顾南把自己的短视频账号分享到群里,注明晚上八点开播,群里五个人都很捧场,表示晚上一定会去看。 顾南到厨房看了看林腊月的进度,估算了一下时间,发现还能带人过两关,于是去群里发消息。 除了新进来的两个人,其余三个人都报了名。 顾南登上账号,进入游戏。 一小时后。 屏幕上弹开了耀眼的通关提示,同时金光一闪,跳出一个宝箱。 『恭喜您成功通关!请尽快领取您的宝箱!』 与此同时,同队的另外四名队友眼前都弹出了宝箱提示。 “靠,爆了!”聂松忍不住惊呼,玩绝迹以来第一次亲身体验掉落,激动的快哭了,“老史,你看到了没有,爆了!” 被唤作老史的史朝就是群里的“屎到临头”,被昵称“老衲不用飘柔”的聂松推荐进去的。 “玄不救非哈哈哈哈老子终于欧了!” “伤心小便池”薛曜也大笑不止,“值了值了,这趟真值了!” 找顾南带一场就几十,结果开了个价值大几百的宝箱,又升级又赚钱,游戏玩到这份上已经是巅峰了。 这场就他仨连了麦,于是三人只听到了互相之间越来越张狂的笑声。 “阿南,吃饭了。” 顾南刚把皮肤挂上去,就听到了林腊月招呼吃饭的声音,应了一声,起身洗手吃饭。 林腊月今晚做的红烧猪蹄、家常豆腐、蒜蓉茄子、西红柿鸡蛋汤,每一样都色香味俱全。 顾南第一筷先吃猪蹄,软烂入味,肥而不腻,猪皮的糯和瘦肉的嫩结合的完美无瑕,好吃得连骨头都要嘬干净。 顾南幸福得直眯眼,“好吃,真好吃。” 她沉浸在美食的享受里,吃的满嘴流油,早就把林腊月在肉摊前的做作为难抛到九霄云外了。 林腊月眉眼含笑,“明天想吃什么?我早点去买菜。” 顾南举着筷子,挥斥方遒,“红烧肉!梅干菜扣肉!酸菜鱼!牛腩炖萝卜!” 把他下午报的菜名记得清清楚楚。 林腊月弯了弯眼睛,笑意愈深。 第27章 她像一个沉默的杀手 吃完饭,顾南又坐回了电脑前登上大号,一到八点,她就准时打开直播,开始冲关刷怪。 她得尽快完成新关卡首通,3000块的装备、100个礼炮打赏都是其次,她要这个首通的荣耀为她的名字积累人气。 不带通关,不用顾及队友,顾南打起游戏来轻松许多。 只管往前冲,只要自己是最后的胜利者,队友都死光了也能复活躺赢。 她慢慢进入状态,整个人杀红了眼,满屏都是击杀提示。 个人战绩栏一片绿光。 屎到临头:【原来大佬的本性如此凶残\/瑟瑟发抖……】 老衲不用飘柔:【终究是我等拖累了他\/点烟沧桑】 伤心小便池:【这通关速度也太快了吧!跟坐火箭似的,说是开发人员亲身上阵我都信】 樱桃小丸犊子:【膜拜大佬!】 在逃铁牛:【膜拜大佬+1……早知如此,刚才那场通关我说什么都要进!\/拭泪狂奔】 屎到临头等人爆了宝箱之后就进群炫耀,吹顾南彩虹屁的同时嘲笑了一番樱桃小丸犊子和在逃铁牛,明晃晃一个大腿摆在跟前都没抱上,不然那个被带飞的幸运鹅就该是他们了。 那个匹配进他们队伍里的幸运鹅应该笑得牙花子都出来了,躺赢不说还倒赚大几百,谁有这好运气。 第20章 顾南第一次开播,系统给的推荐很少,两个小时过去,观看人数才艰难地涨到三位数,粉丝则涨得更少。 顾南的主页实在太空了,拢共就几个视频,剪辑技术还菜,大多数人看完就跑了,根本没留下来。 聂松看着这凄惨的数据,深刻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大了。 按照这趋势,一个星期都不一定能涨到四位数的粉丝。 然后一琢磨,不对啊。 老衲不用飘柔:【大佬,你怎么不开麦啊?】 屎到临头:【对哦!我就说有什么不对劲,大佬你从来没开过麦!】 顾南带了他们好多场,风格一直是一杀五强势带飞,从不商量战术,更不开麦,每次联系都高冷的一批。 他们自动脑补她是个冷漠无情,眼高于顶的酷哥,不屑和小菜鸡联络感情。 带人过关这没什么问题,但开直播不行啊。 现在叫得上名字的那些游戏主播都是靠技术出圈的吗,不一定,只要技术过关,性格和游戏风格更容易圈粉。 有人骚浪贱,有人专职二五仔,有人反串当老六,还有人嘴比招毒,句句扎心,不管怎么样都有自己的风格,这样才容易被记住。 但顾南…… 她好像一个沉默的杀手。 杀人不眨眼,还特猛特强特离谱。 他们被带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作为旁观者,那冲天的杀气,赶尽杀绝的追击,简直怕她从屏幕里冲出来把他们一起噶了。 而且他在弹幕里喊哑了叫她开麦,她鸟都不鸟一下。 聂松:“……” 怎会如此。 她不会连弹幕都没开吧。 顾南开了弹幕,但没注意评论,她满脑子都是抢首通,和粉丝交流完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的游戏进度毕竟落后了,想要一晚杀到最新关卡和大佬们抢首通,不得不刨除杂念,全力冲刺。 顾南这一冲,直接从八点冲到凌晨一点。 手酸了,眼睛花了,不得不暂停休息。 她起身去厨房倒水,却见林腊月歪在沙发里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正和香甜的睡梦做最后的拉扯。 她拍了下他的肩把他叫醒,“回床上睡。” 林腊月惊醒,下意识拉起她的手,“睡觉……” 顾南失笑,“你去睡吧,我再打几把。” 林腊月回过神,顾南已经转身去了厨房。 只见吨吨吨喝下一杯水,上了个厕所,然后在阳台活动身体,林腊月明白她这是打算鏖战了。 他不懂游戏,但通过傍晚时她手机的交易提醒得知她在通过游戏赚钱,想了想,只怕劝不动,于是转身进了厨房。 五分钟后,他走到电脑桌旁,“我烤了蛋挞,20分钟就好了,记得趁热吃。” 顾南正开了局新游戏,闻言只匆匆扫了他一眼,就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了电脑上,“知道了,你快睡吧。” 林腊月站在她身后看了几分钟,实在看不明白,转身回了房间。 凌晨四点。 顾南终于打到了新关卡。 这个关卡目前还没有首通,和她一样熬到这时候的玩家寥寥可数,和她一起冲这个关卡的玩家则少之又少。 直播间还是不上不下的几百人,没有人发弹幕,安安静静的仿佛系统送的机器人,真正在看不知道有没有五指之数。 她只随意一扫,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种高难度的新关卡,首通有世界频道公示,她不怕别人不知道。 简单活动了一下肩颈,点击开始游戏,她重新投入进去。 而在她开始游戏的瞬间,恍如死水的直播间突然活跃起来了。 【淦!这哥们真猛,还能打!】 【为了等这关一宿没睡,大家快说他几次能通?】 【大哥这么猛,几次还真不好说,不过还是浅浅猜一下,7次吧~】 【客气了,17次!】 【77次!猜7次的肯定是没打到这里来的菜鸟吧,新关卡真的难打!榜一大佬已经打了一天一夜了,一个小时前才下线】 【现在的榜一是谁,还是樊不烦吗?】 【樊不烦早就过去式了,凌晨更新的时候都快跌出前十了,现在的榜一是八嘎,就我知道的,八嘎大概冲了不下60次,77次估计也是她的冲关极限】 【这哥们猛是猛,但起步晚了,差点意思,可惜】 强熬了一夜的聂松表示不服,挣扎着滚键盘。 【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咱就是说,大佬有哪一关是需要连冲3次以上的吗?】 顾南战绩斐然,上半夜堪称绝迹推土机,遇神杀神遇佛杀佛,下半夜状态有所下滑,但打的最烂的那关都只复活了两次,第三次就通关了。 77次实在太没把她的实力看在眼里了。 但其他人没他看的那么仔细,还有很多人是下半夜看她推关好奇才留下的,根本不了解顾南,于是,聂松就被围殴了。 发展到最后,还有人放下大话。 【他要是能3次之内拿下首通,我给他刷火箭,并发世界横幅!!!】 第28章 拿下首通 火箭是喜鹊短视频最高额度的打赏礼物,1314rmb一枚,打赏之后有长达15秒的全屏特效,十分绚丽。 世界横幅则是《神明绝迹》的世界频道横幅,一条横幅666起步,字越多钱越多,一条可以挂6个小时,是土豪们吸引眼球的常用手段。 那个人当然知道这一套下来起码得两三千,落实了绝对是大出血,但3次之内拿下首通? 首通要是这么好拿,早就烂大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说完这话心里一点也不虚,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坐等顾南铩羽而归。 第一次,失败。 漂亮! 第二次,失败。 我就说! 第三次。 【开始了开始了,最后一次哦~】 因为这个豪言壮语,直播间人数有了小幅度的攀升,终于爬上寒碜的四位数。 大多人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留下来,所以弹幕内容火药味十足,三步一个挑事精,五步一个阴阳怪气鬼。 【又来一个刷首通的,芜湖~听说还有赌注,好刺激!】 【八嘎酱刷了67次都没通关,你谁啊,哪个旮旯窝里钻出来的,凭什么觉得自己3次就能拿首通???】 【笑死我了,今日份笑话已送达】 【首通那么好拿能轮得到你?哈哈哈哈没有镜子也有尿吧,真是疯狗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哥哥一枚~】 【八嘎酱刚下播你就可劲窜,你有本事下战帖单挑啊,呸!不要脸!】 【蹭热度的垃圾,祝你一辈子吃不上四个菜!】 【八嘎酱的粉丝还是那么疯呢\/大笑,果然大八嘎只能带出一群小八嘎】 【谁把樊不烦的狗放进来了,快点找捕狗大队来捕狗啊】 【好大一场戏啊,轻置嫩屁~】 直播间里吵得热火朝天,在四五点这个尴尬的时间段,硬是贡献了不菲的活跃度。 系统智能推荐顾南的直播间去往更大的流量池,然后涌入的观众越来越多,热度越来越高。 热度越高,推荐越好,观众越多……陷入流量的良性循环。 而直播间弹幕的粉丝含量已经严重超标,随便一句话都能随机砸到某个主播,然后开始新一轮的拉扯。 于是发展到最后,顾南能否拿下首通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火箭和世界横幅能解决的了。 成功了,一个籍籍无名的新人主播,以仅仅三次之数拿下高难度关卡首通,这一定是《神明绝迹》开游以来可以载入史册的难度滑铁卢。 同时昭示着游戏圈迎来了一颗冉冉升起的技术向新星。 失败了,顾南的名字将被网友牢记,只要她还在游戏圈活跃一天,她就一天会被钉在“自大狂妄没有a数、请水军碰瓷榜一、榜二、榜三……榜n”的耻辱柱上。 然后被榜单大佬的粉丝疯狂攻击,宣传成职业生涯污点,永远别想清清白白安安静静玩游戏赚钱。 眼看着这架越吵越大,这局面越来越无法收场。 聂松语凝:“……” 栓q! 他真的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就说了句实话,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把顾南推上了凤口浪尖! 大佬要是知道是他挑的事,会不会连夜过来暗鲨他? 淦!最开始是谁提的八嘎酱啊,是不是二五仔存心想害他??? 救命,他害怕! 但是顾南对此一无所知。 已经快五点了,连续打了八个多小时,她已经很累很累,腰酸背痛,眼睛也花的不像样,再不通关状态只会更差。 等天亮了,各大主播上线,这个首通就轮不到她了。 没有人会记得第二名第三名,系统和观众都只会记住第一名。 第21章 顾南揉了揉酸疼的手腕,做了套眼保健操,沉心静气,开启第三局游戏。 这一局她打的有些小心。 先苟着,发育好了再一波反杀直接带走boss。 没错,boss,从这一关开始,《神明绝迹》的小boss正式上线,剧情线逐渐拉开,神明开始孵化,决战之夜初露端倪。 前两局都是贴脸杀,躲过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又吓人又挫信心,这一局她尽量收着来。 全身心投入的游戏很耗神,肌肉紧绷,精神高度集中,身体的疼痛外界的纷扰全都被屏蔽在外。 躲过了第一次贴脸杀,好险! 反击—— 遭了,让boss跑了! 追击! 但boss跑得太快,大招放空了! 顾南耐心等待。 第二次,第三次…… 不知不觉,半个小时过去了。 【靠!绝迹策划是不是变态啊,贴脸杀贴脸杀这都多少个贴脸杀了,老子魂都要被吓飞了!】 【早就说了,新关卡是真的难打,八嘎酱都打了67次,心累】 【能不能别提八嘎了,烦死了,打67次没过还好意思提\/白眼】 【虽然但是,主播好厉害,你是我见过坚持的最久打的最稳的主播了……】 【这么怂,坚持的能不久吗?】 然后,弹幕又吵起来了。 聂松:“……” 让我出家吧,就现在。 恳请佛祖降下佛光把这些老六都照死,照死! 扣1佛祖原谅我! 【……】 突然,游戏屏幕一暗! 顾南操控的角色好像受到了不明攻击,突然咔咔往下掉血。 一眨眼的功夫就成了残血。 紧接着,角色招式特效满屏亮起,刀光剑影此起彼伏,把暗下来的游戏界面刺激得像炸烟花。 顾南没开麦,所以他们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声音,不然她怎么突然疯了似的放招,而且特效持续了很久没停,证明顾南一直在不断放招。 最重要的,除了特效,他们压根不知道boss在哪里。 【咋了这是……】 【虚…虚空制敌?】 【可恶,我好像看到了!在那里!】 【该不该说她反应真快,换我早死了……】 【在哪在哪,求指路!】 一顿让人头晕目眩的狂猛输出后,终于,屏幕上弹出了击杀提示。 随后,一个金灿灿的宝箱跳出来。 『恭喜您成功通关!请尽快领取您的宝箱!』 第29章 一辈子都是大佬的修狗 所有直播间的观众此刻都不由自主身体前倾,瞪大双眼。 呼吸放缓,心跳加速。 看一遍,再看一遍,再确认一遍! 首通! 仅3次就打穿的首通! 没错! 金灿灿的宝箱!100%掉落率的首通装备!!! 短暂的震惊和失语之后,直播间瞬间沸腾了,密密麻麻的弹幕恍如万马奔腾而来。 【滑跪!大佬!!!】 【大佬啊啊啊!你是真大佬啊啊啊啊!!!】 【救大命了老天爷!我竟然见证了奇迹!】 【我疯了还是世界疯了!3次通关你还是人吗!!】 【救命!我呼吸不过来了!】 【宝箱宝箱!快开宝箱!让我看看宝箱里有什么!求你!!】 高度覆盖的弹幕内容甚至让人看不清发送的内容,只知道是一丛丛让人眼花缭乱的感叹号飘过。 紧接着,直播间便炸起了礼炮的全屏特效,一朵接一朵,五颜六色,炫目无比。 鲜花、热吻、巧克力、别墅等礼物也接二连三刷起,屏幕上此消彼长的特效内容让人目不暇接。 混杂在其中的膜拜声、震惊声、质疑声,如浪潮一般此起彼伏,却又不分你我。 明明只有几千人,整个直播间却呈现出了轰炸般的热烈。 聂松被满屏的礼物特效晃得眼花,等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掐了一手紫红色的月牙。 他激动的浑身都在颤抖。 太刺激了!太疯狂了! 他竟然真的只用3次就完成了首通! 到底是什么神仙! 他现在好想顺着网线爬过去跪倒在大佬的键盘下,为大佬抛头颅洒热血,上刀山下火海,一往无前死而无憾! 他宣布,从今天开始,他就是大佬的脑残粉,一辈子都是大佬的修狗! 上头上头,好上头! 他颤抖着点开礼物栏,选择礼炮,在数量上加倍加倍超级加倍。 101个礼炮,这是他的敬意,他的投名状,一个都不能少! 点击发送! 『对不起,礼物打赏失败!』 点击发送,我点我点我点点点! 『对不起,您观看的直播间已关闭!』 聂松:“……” 淦!手慢了! 但是没关系,他有大佬qq号,近水楼台先得月,他捞一捞就够到了! 兴冲冲登上qq私聊顾南,热情澎湃地向她展示自己的真诚和崇拜,并真心祝贺她取得首通荣耀,希望她能收自己做小弟,他将尽心尽力为她排忧解难。 言辞恳切,句句肺腑。 发到最后,他深深地抹了一把激动而感动地泪水。 然后,耐心等待回复。 然后,激情冷却。 然后,理智回笼。 最后,他羞愧难当,那些罪恶的话语却早已过了两分钟的反悔期,无法撤回。 聂松:好社死t▽t大佬会不会觉得他是变态。 * 顾南看到通关提示后,高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她轻轻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向后伸了个痛痛快快的懒腰。 首通拿下了,但是这一晚下来真的很累啊。 缓了缓,她摸了摸饿瘪了的肚子,后知后觉想起林腊月睡前给她烤了蛋挞。 她起身去厨房把蛋挞拿出来,几个小时过去,早就冷了,她喝了点水润了润喉咙,就迫不及待吃了起来。 积攒了一夜的困意和残留的肾上腺素在身体里决战,这让她的状态有些怪异,很饿,但没什么胃口。 吃完一顿了无生趣的蛋挞,她简单收拾了垃圾,关掉直播拿起手机,晃晃悠悠回卧室睡觉。 她本以为自己熬过了头,很可能睡不着,但事实是她几乎倒头就睡。 几个呼吸的功夫意识就迷糊了,连床上多了个人都没注意到。 林腊月被顾南躺下的动作惊醒,保持着原来的睡姿,心里琢磨着顾南要多久才能发现他的存在。 但等了半晌,只等到了顾南绵长而清浅的呼吸。 她太累了,感官迟钝,根本就没有察觉到他的存在。 林腊月睁开眼,瞥了眼窗外,天色已经大亮,再过一会,太阳就该出来了。 摸出手机,已经是早上六点半。 他的睡眠很浅,所以知道顾南一晚上都没进过卧室,她在电脑前熬了整整一夜。 下午在交易室的时候他无意间看到了顾南卡上的余额,很少,如果不尽快创收,她只能勉强过完这个月。 是因为缺钱,所以这么拼命吗? 可既然缺钱,她为什么还要包他整整一个月呢?不包他,她的积蓄能让她悠闲地过很长一段时间。 她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不做了,开始打游戏了? 打游戏比之前的工作赚钱吗?也许吧,可是好辛苦。 不过一晚,她看起来好疲惫,眼下晕着一团青黑,憔悴了许多。 他轻轻向她靠近,试图依靠在她的肩膀上,明亮的目光一寸寸逡巡过她的面容,反复流转于精致的眉目与莹润的双唇。 她好漂亮,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她只比他大一岁,那么年轻,却那么成熟,好像什么都懂。 他在她面前显得如此稚嫩直白,少了许多雕琢圆润的世故。 他突然对她充满了好奇,她的存在就像《爱丽丝梦游仙境》中的那只兔子,突然出现,便吸引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林腊月静静地注视着她,感受着随着她脉搏跳动涌散出来的温度,心中突然一动,然后情难自抑般在她的发上落下一吻。 “救……” 顾南又做梦了,那个无耻的劫匪又劫持了她,还是那把木仓,这次抵着她的腰子,可恶。 “救命……” 她怂兮兮地求饶,“别杀我,我没钱……” 听清了她的梦话的林腊月:“……” 好奇怪,为什么顾南每次和他睡觉都会做噩梦。 是他的原因吗? 应该不是吧…… 他轻轻掀开被子起床。 顾南嘟囔一声,眉心一松,睡沉了。 林腊月:“……” 低头反思。 emmmm。 好吧,明白了。 第22章 他有些尴尬,踮着脚快步离开了卧室。 * 这一觉的睡眠质量堪称起伏跌宕。 顾南刚躲过劫匪,又突然变成了游戏npc,她被一个杀红了眼的玩家追着砍。 等她终于逃出生天,以为能歇一歇了,耳边响起了一阵刺耳的铃声。 有如魔咒,一遍又一遍地响。 她艰难地睁开眼,摸索出枕头底下的手机。 “喂……” 到底是哪个杀千刀的。 沉默。 顾南有气无力,声若蚊蝇,“谁……” 漫长的沉默。 就在顾南即将再次入睡的时候,那边传来了一声迟疑的:“哥?……” 第30章 这围裙挺劲爆的 顾南即将陷落的意识又被拽回来。 一瞬间她甚至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她一半脑子迷糊,一半脑子清醒—— 这骗子训练不到位,上来就认哥,傻啊,她肯定不能往里钻。 “叫姐……” 林惊蛰:“……” 他面色古怪地放下手机,认真对了几遍电话号码,没错,这就是他哥的电话,怎么会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被偷了? 不会吧,这年头的骗子这么猖狂了吗,敢接电话还指点他叫姐? 可如果不是被偷了,那这个应答的人是谁? 林惊蛰奇怪的反应让一旁的林守财也疑惑起来,“咋了,你哥说啥了?咋这样子。” 林惊蛰蹙眉摇了下头,又道:“请问林腊月在吗?我是他弟弟,能不能让他接电话。” 林腊月在吗? 林腊月弟弟? 哎呦,这骗子怎么突然这么聪明,骗不到他还想骗林腊月。 “弟,弟……我有弟,他没弟,他有弟,你谁弟……” 她觉得自己在参加中国新说唱,正站在万众瞩目的舞台中间,一边rock一边rap,气氛热烈,全场轰动。 哟哟,你的弟不是我的弟,我的弟不是我的弟…… 林惊蛰:“……?” 他还想说,对方却已经先一步挂断。 顾南:zzzz…… 林守财见电话挂了,连忙问:“咋这么快就打完了,你哥说啥哩?” 林惊蛰犹豫了一下,道:“我哥朋友接的,说我哥没在,让我晚点再打。” 林守财没怀疑,顾南的声音太小了,他根本没听清她说的啥,“好好,那就晚点再打。” “要么说要读书哩,瞧你哥多厉害,他才出去多久,就挣了2000,厉害着哩!” 林守财黑黄苍老的脸上弥漫着骄傲又高兴的笑容,林腊月这个娃娃是他看着长大的,他一直觉得他有出息,果然啊。 这么短的时间就挣到了钱,以后肯定会越挣越多的。 他红光满面,用力地拍着林惊蛰的肩膀。 “惊蛰啊,你的好日子就快要到哩,你哥就要接你去城里过好日子咯!” 林惊蛰没有说话,只附和着敷衍地笑了笑。 他没有林守财那么乐观,他也知道外面的世界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么美好,林腊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支到钱,只怕费了不少功夫。 他又是个实性子,只知道闷头干活,说不定还要受排挤。 林惊蛰送他进城的那天就劝过他,在外面多长几个心眼,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如果可以就多交几个朋友,有人抱团总归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好些。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把他的话记在心上。 而且今天这个电话……实在让他有些担心。 * 顾南扭头就睡,根本没把电话放在心上,所以不知道她半梦半醒之间的胡言乱语轻而易举就扰乱了一颗关切哥哥的心。 她更不知道,今早冷漠无情关闭直播的她,牵动了多少绝迹粉丝们敏感而脆弱的神经—— 【lll到底在狂什么啊!一句话不说就把直播关了,首通宝箱就这么见不得人吗!(bushi】 【真是一个可恶的心机boy!故意吊着我们的胃口不给我们看!等他上线,等他上线看我不滑跪过去求他!】 【给各位三分钟,三分钟后我要知道这个大佬的全部信息】 【大佬真的好低调啊,3次拿下首通竟然还这么轻描淡写把直播关了,多少说句话求个关注啊淦!】 【太神秘了,就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谁知道他之前事迹吗,求求求】 【好奇死了,球球+1!】 网友们被这个横空出世,一鸣惊人的大佬牵起了澎湃的心绪,把那空空荡荡的主页,剪辑手法稀烂的视频翻烂了也无法安放满腔的热忱。 全网找顾南的来历,甚至试图扒下她的马甲,看看到底是哪个大神下凡,批皮虐菜。 但实际上顾南哪有什么马甲,唯一一个小号还是专门带人刷关赚钱的,不过是个没有灵魂的工作躯壳而已。 旁观顾南一战封神,还拥有顾南私人号的聂松:(\/≧▽≦)\/~┴┴ 开心死了。 绝迹那池浑水里现在游满了无头鱼,而他就是站在岸上的观鱼人。 这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感觉简直爽死了好不好! 不过等榜单大佬的粉丝们回过神之后,网上的评论就不那么友好了,质疑、抹黑、引战,迎面而来。 【咱就是说,职业选手批皮和业余主播抢首通有意思吗?这么爱装逼有本事摆奖杯啊】 【这游戏风格真的很像因为丑闻销声匿迹的老a,怎么着,看见绝迹发展好又吃回头草了?已经忘了当初对着镜头哭哭啼啼说从此退出游戏圈的诺言了?】 【先蹭热度,再来一波玩拉踩,抢完首通就销声匿迹,把流量吃的死死的,这一套熟练的操作没有公司插手绝对不可能,但吃相是真的难看,吐了,一生黑!】 为此,聂松勇敢冲锋,激战黑子,为顾南正名。 顾南打游戏的初衷哪有网友猜的那么阴谋论,她不过是个为生活所困的游戏高手,三百块钱就能买她一天。 而且她抢首通这一波也不是有意营销,她就那性子,打起游戏来又高冷又六亲不认,想涨粉视频还做的稀烂,要不是他用礼炮诱惑她,她连直播都不会开。 怎么就被网友说的那么不堪了。 聂松气的要死,扛起键盘一顿输出。 还在群里发红包@所有人:让我们一起守护大佬! 屎到临头压根不用他叫,看完直播后久久不能平复,一直激战在一线。 樱桃小丸犊子等人倒是没坚持到首通,但一起床得知顾南那么猛,一晚打穿了游戏,激动之余也为她抱不平,纷纷上网为顾南说话。 一时间,群里热闹无比。 * 顾南一觉睡醒,日头已经老高了。 看了眼时间,上午十一点。 在继续睡和起床之间挣扎了片刻,顾南艰难地选择了后者。 今早直播结束的快,她还没来得及关注反响,下午正好看看涨了多少粉丝,重新制定一下计划。 老实说,老衲不用飘柔说她剪辑技术烂打击到她了,她决定系统地学习一下视频剪辑。 她换好衣服走出去,恰好碰上迎面而来的林腊月。 他系着围裙,掐出一截劲瘦紧实的腰,隐约可见薄薄的腹肌,一看就很有爆发力。 顾南不由多看了两眼,下意识道:“这腹肌挺好看,挺适合你的。” 顿了一下,反应过来。 连忙找补,“我是说,这围裙挺劲爆的。” 第31章 什么虎狼之词 林腊月看着顾南,“?” 顾南也看着林腊月,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空气中弥漫着蛋蛋的尴尬与忧伤。 顾南:“……” 淦,她好像被色鬼附身了,说的什么虎狼之词。 “咳,快可以吃饭了。”林腊月道,“都是你想吃的。” 顾南低着头往电脑前冲,“好好,我先看看游戏。” 早晨电脑没关机,鼠标一滑显示屏就亮了。 首通爆出来的宝箱没开,于是满屏都散发着闪耀的金光。 她点击开启,一阵绚丽的光彩后,一套繁复华丽的皮肤弹出来。 点进皮肤介绍,发现是一套有攻击和防御加成buff的魔法衣,起始数据并不算高,难得的是自带升级加成,在目前绝迹的所有装备中应该是闻所未闻的头一件。 日后这样的装备还会有一波小概率掉落,但现阶段,它的价值应该远高于3000块。 顾南思索着出还是留,手下点开了绝迹排行榜。 凌晨更新的榜单,她堪堪挤进前一百。 等到今晚凌晨更新,她会往前冲一大截,但能不能一举冲进前三或者和榜一的八嘎酱一较高下,就要比拼场次和胜率了。 顾南对网上的风风雨雨一无所知,于是只大概扫了一眼就退出了排行榜。 她拿起手机,点进喜鹊短视频。 一瞬间,她被铺天盖地的999+淹没。 第23章 她微微挑了下眉,有几分不出所料的了然,看来首通的反响还行,开号以来第一次收到那么多后台消息。 她没急着查看,而是点进个人主页,看了眼粉丝数。 个,十,百,千,万……等等,万?竟然破了万数大关?! 顾南:???! 她瞪大了眼,连数了两遍,真的是五位数的粉丝! 幸福来的太快就像龙卷风,顾南反应了一下才注意到后台的收益栏也有更新提示。 点进去一看,是今早的礼物收益结算。 扣除平台分成,大大小小的数额加起来,到手一千多。 这个数字对新关卡首通来说有些少了,顾南多少有些失望,但一想到她才入这行不久,能在短时间内攒到万粉,拿到分成,也算不错了,之后继续沉淀,一定会越来越好的。 给自己加完油打完气,顾南立刻把热乎的钱提到银行卡里。 然后才慢悠悠地去看信息。 十分钟后,她登上qq,点进通关群。 gn:【谢谢你们帮我说话,到此为止吧,气坏了不值得】 老衲不用飘柔:【呜呜呜大佬你终于上线了,没关系不用担心我,有你这句话,我还能冲!】 伤心小便池:【大佬你别拦着我,就是气不过他们这么抹黑你(??へ ?? ╮ )】 屎到临头:【大佬你今天还上播吗?】 樱桃小丸犊子:【上吧上吧,狠狠打他们的脸!】 在逃铁牛:【大佬,请给我一个为你送礼炮的机会\/深情眼】 说起送礼炮,老衲不用飘柔也连忙补充,昨天顾南下播太快了,不止他手慢没把礼物送出去,很多人都没来得及。 尤其是那个放大话的,他的火箭还没送呢,上,今晚一定要上播! 顾南在私信中大致了解了前因后果,对他们的话不置与否。 直播肯定是要上的,有钱不赚王八蛋,但网上的骂战,能免就免了吧。 她在群里和他们聊了几句,听到厨房里歇火了,自觉起身去端菜盛饭。 林腊月一大早去菜市场买了菜,不管是梅干菜扣肉还是红烧肉,用的都是上好的5层下五花,肥瘦相间,匀称紧实,一口下去,口感丰富,满嘴留香。 他挑选的牛腩也是极的,炖出来的汤透明澄清,没有一点多余的脂肪浮于表面。牛肉的火候也掌握的刚刚好,不烂不柴,恰到好处。 摆在最中央的是一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的酸菜鱼,旁边的料篮里放着蔬菜和粉丝,可以自行添加,就像吃火锅一样。 顾南看着这一桌子的菜,眼睛都直了。 大口吃肉,大口喝汤,胃里有任何一条缝没溜满都是对这桌菜的不尊重! 顾南大快朵颐,神情陶醉。 林腊月看着它吃,心里升起一丝诡异地满足感。 虽然他不能用身体满足她,但能用双手满足她也很不错。 他注视着她,目光温柔,宛如夏日里明亮的艳阳天,直白又热烈。 只是顾南一直低着头,并没有注意到他外泄的情绪,不然肯定会被那双晴光潋滟的桃花眼迷惑,又说出些少儿不宜的虎狼之词。 “叮铃铃——” 电话响起。 林腊月看了眼来电显示,又扫了一眼努力干饭的顾南,接起来。 “惊蛰,有什么事吗?”他用家乡话说。 林惊蛰听到哥哥的声音,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了,松了口气,“你终于接电话了,我还以为你手机丢了。” 林腊月听到弟弟担忧的声音,心里一暖,“我给你打的钱收到了吧,低血糖就不要再下地了,想吃什么要用什么就让守财叔帮你买,别舍不得,我在外面挺好的,不用担心我。” 林惊蛰:“哥……” 林腊月:“嗯,你说。” 他的目光重新投注到了顾南身上,她正在和一块鱼肉作斗争,红樱似的双唇一面抿着鱼肉一面吐着刺,腮帮子微微鼓着,神情认真又专注,可爱的紧。 林惊蛰欲言又止。 他想了一上午,直到刚刚他终于想明白了。 在那个时候,以那样慵懒迷糊的腔调,接通了他打给林腊月的电话。 只有一种可能。 “哥,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 林腊月一惊,背后突然窜起一股凉气,一刹那,他几乎以为林惊蛰正在不远处看着他和顾南共进午餐。 但很快这个荒诞的猜想被否决,取而代之的是更为胆战心惊的恐惧,“你怎么会这么想?谁和你说了什么吗?” 难道他出入酒吧夜场的时候被看到了? 是谁?难道是村里的其他进城务工的人? 林惊蛰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羞红了脸,别别扭扭道:“哥,你注意安全……” “记得戴那啥,别让女朋友怀孕了……” 林腊月僵住。 顾南似有所感,抬眸懵懂地看着他,“怎么了?” 林腊月仿佛乌贼变色,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脸红到脖子,就连锁骨边都呈现出淡淡的粉色。 他指尖微颤,心间仿佛燃起了一簇烈焰,烧得他喉间干涩,眸色深沉。 他看着顾南,神情尴尬而古怪。 嗓音嘶哑难名,“知道……” 顾南不明所以,慢慢停下吃鱼的动作,“……?” 第32章 你不会想当渣男吧 “你表情怎么那么奇怪。”顾南扫了眼他的手机,眯了眯眸子,“是谁?是不是在说我坏话?” 她刚作势起身,林腊月急匆匆丢下一句“晚点打给你”,就把电话挂了。 顾南眼疾手快抢过,看到熟悉的号码,目露怀疑,“你弟弟找你什么事?” 林腊月心虚地避过她的视线,“没什么,就让我注意,咳,注意安全。” 他嘴上这么说着,耳尖却红如滴血,眼尾双颊连起一片红晕,像打翻了胭脂盒,涂抹得肆意又糜艳。 “让你注意安全,你脸红什么?” 顾南捏了下那宝石似的耳垂,软软的肉肉的,温度却滚烫,“你们兄弟俩肯定瞒了我什么。” 林腊月偏头躲过,喉结滑动,“没有,快吃饭,菜凉了。” 长睫翕动,粉面红唇,这一低头,竟带了几分强取豪夺的暧昧与倔强,让人忍不住深入纠缠,看他在无耻的逼迫中陷入窘迫的情动。 顾南以舌尖抵了下腮,压下被这一幕刺激起来的痒意。 心想不愧是能成为鸭王的男人,有点东西。 她放下手,转移了话题,“你弟弟身体不好,有没有想过接到身边来照顾?” 林腊月往顾南碗里夹了块牛腩,低头说,“想过,但不是现在。” “因为你的工作?” 林腊月顿了下,“嗯。” 顾南吃下牛腩,想了一下,没有再说话,这个略有些影响胃口的话题到此为止。 吃完饭,林腊月收拾餐桌和厨房,顾南坐回电脑前,带老衲不用飘柔等人通关。 林腊月收拾好一切,和顾南打了声招呼,出了门。 他对新城不熟,于是走得很慢,一边记路一边观察着四周的商铺。 偶尔会走进某一家问一问,运气好的时候会得到些额外的消息,运气不好,就会被忙的焦头烂额的服务员赶出来。 他围着附近转了一圈,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巷口。 老旧的筒子楼前全是晾衣杆,挂着五颜六色的t恤和裤子,密密麻麻的电线悬在空中,像一张大网罩住了这片具有年代感的街道,人来人往,偶尔几声响彻巷道的呼喊,十分有烟火气。 他呆坐了片刻,掏出手机来给林守财打电话。 只响了几声就被接起,“腊月哦,找惊蛰是吧,俺现在就去找他。” “谢谢守财叔。” 林惊蛰家和林守财家的两幢房子挨在一起,走几步路就到了,只听到林守财喊了几声,电话就转交到了林惊蛰手里。 “哥,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提前下班了?” 林腊月:“嗯,今天有人过来查工程进度,老板就让我们提前一个小时下班了。” 他一开始进城就是听说城里的工地工资高,包吃包住还每天都有活儿干,每个月能拿六七千,一年下来就是七八万。 他省着些吃喝,干一年就能攒够林惊蛰的手术费,干三年就能让林惊蛰用上好的轮椅和假肢。 进城前的那天晚上,他就是这么和弟弟算账的,他们兄弟俩躺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繁密的星星,掰着手指头数。 有了钱之后,他们要换掉漏雨的屋顶;在屋后装上水塔,砌一间干净明亮的卫生间,装上热水器和马桶;推倒临时的小厨房,新建一间大厨房,配备好一应电器;然后还要给每一间房都铺上地板,安上空调和挂壁电视。 做完这一切,他就可以安心攒钱给弟弟娶媳妇成家。 虽然林惊蛰一再重复说不结婚,但他始终觉得,不管是他作为哥哥的责任,还是对弟弟辍学供他读书的愧疚,他都应该督促帮助他成家立业。 第24章 进城之前,他们为未来描绘了一副美好的蓝图。 在清凉的夏夜中,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光芒,宛如萤火,明亮到可与星辰争辉。 可是进城后,密集的钢铁森林,陌生的规则秩序,他茫然行走其中,跌跌撞撞却毫无头绪。 他仔细回想那时的境况,疲惫与惶恐侵蚀着他的理智,无处可去的窘迫压垮了他对未来的一切想象,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容身之所,迫切地需要一份工作以安顿下漂泊焦灼的灵魂。 他怀疑过,但仍然选择一头钻了进去。 随后的半个月就像一场梦,羞辱的调*教,恶心的片子,第一次出台,把自己像商品一样推销出去。 那一晚,他厌恶极了自己的肮脏与卑劣。 也是那一晚,他遇到了进城以来唯一的善意。 她将他拽出深渊,让他不必在夜半惊醒时面对来自噩梦的审判与谴责。 他彻夜未眠,在冰冷的黑暗中看到了一颗温暖鲜红的心脏。 “哥?你在听吗,怎么没有声音?” 林惊蛰的呼声惊醒了思索的林腊月,“嗯,我在听。” 林惊蛰重复,“我说,对女朋友大方点,不要舍不得花钱,女孩子都喜欢浪漫。” 林腊月失笑,“哪听来的,小孩子懂什么。” “我懂的多着呢,你不听我的才吃亏。”林惊蛰很上道,嘴比哥哥的甜多了,“嫂子哪里人,离我们这儿远不远,今年会一起回家过年吗?” 林腊月囧,“越说越不着调了,你别乱喊,让人听到了多想。” 林惊蛰一听就急了,“怎么叫乱喊,哥,你怎么回事,都那样了你难道还想不负责任?” “什么叫那样了,别胡说。”林腊月有些尴尬,“我还没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惊蛰:“……哥,你不会是想当渣男不认账吧?” 林腊月:“……”怎么就渣男了。 林惊蛰:“你把嫂子电话给我,我亲自和他说。” 越来越扯了。 林腊月哪能从他,和林惊蛰打了半天的嘴炮,终于知道了前因后果,心里的大石头一落下,他颇有几分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林腊月收起手机,脚边恰好吹来一张传单。 他随意一瞥,然后停住,弯腰捡起。 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这才折起来,按照传单上的地址找过去。 突然被挂电话的林惊蛰:“……!” 他哥变了,进城之后学坏了! 竟然学人家当渣男! 第33章 好过分,我好喜欢 下午三点,一名id为“梅川苦茶籽”的玩家,在绝迹世界频道发布了一条横幅—— 『热烈庆祝lll三次拿下首通!大佬下凡辛苦了!』 全文22字,滚播时长6小时,售价2099元。 红底镶边黑字,两边挂着大红灯笼和鞭炮,十分中式喜庆。 顾南被通关群叫去围观了一下,很漂亮很拉风,但看到售价她很肉疼。 聂松:“大佬,格局,格局啊,这算什么,两千块钱只是你征服世界的开始,让他发!” 顾南:“……” 你清高,你有钱,你让我不在乎钱在乎格局。 “你暂时别跟我说话。”顾南皱脸,一脸的不堪入目难以接受。 聂松:“〃?〃嘿…嘿嘿嘿……” 顾南看了他的投名状之后并没有什么表示,聂松当时心里是很忐忑的,但带了几场游戏,意识到顾南并没有踢走他的意思,这才收起战战兢兢的姿态,重新挺立(bushi)起来。 他掏心掏肺地向顾南诉说着他的崇拜,表达了要追随她闯荡江湖的决心,并立志要当她的头号舔狗,盛大嚣张,最好举世皆知! 当时顾南的反应怎么说呢……大概就是本来想吃巧克力,结果吃到了屎的一言难尽。 顾南当即表示让他别那样,她害怕。 聂松嘿嘿嘿笑得特别猥琐:“大佬,你今晚什么时候上播啊,我要当你直播间的第一个观众。” 顾南:“看情况吧,不出意外的话还是晚上八点。”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六点了,林腊月还没有回来。 她琢磨着要不要打个电话,他该不会又触发了什么没节操的吃肉剧情吧? 正犹豫着,门口传来响动,顾南说了句“下了”,就关麦下了游戏。 聂松发出一声销魂的哀叹:“大佬还是一如既往地的惜字如金,糟糕,是心动啊~” 史朝满头黑线:“……说真的你正常点,不止大佬怕,我也怕。” 聂松沉迷于点石成金抱上大腿的快乐,对史朝的话充耳不闻,“你懂什么,像大佬这么高冷禁欲的冰山,就要一个骚的才能撩得动他,融化他,嗷~” 就拿今天开麦这事儿说,要不是他够厚脸皮够热情,大佬能同意吗? “不过他好闷骚啊,和我们连麦竟然还用变声器,好过分,我好喜欢……” 史朝:“……?” 埋了吧,没救了。 顾南走到门口,刚好迎上开门进来的林腊月,他手上提着塑料袋,袋子里是两个一次性餐盒。 “你买了菜?”顾南问。 “不是买的,老板送的。”林腊月很开心,眉眼舒展,清爽的少年气里混杂着几分昂扬的得意,像只雀跃撒欢的小狗,宣布道:“我找到工作了。” 顾南惊喜,“真的?这么快。” 林腊月重重点头,眉眼微弯,爽朗骄傲,“嗯,刚好碰到一家餐馆招厨师,我去应聘了,老板试了我炒的菜,立马就决定录用我,明天正式开始上班。” 他抬手晃了下塑料袋,“这些是没卖出去的,老板让我带回来吃,我看了后厨环境,很干净,食材也还算新鲜……” 话未毕,他一眼撞见了顾南灿若星辰的双眸里,欢欣鼓舞,明亮专注,黑色的瞳仁中倒映着小小的他,流转间恍若耿耿星河,摄人心魄。 他突然就心跳漏了一拍,一阵羽毛轻抚过的痒意随着心脏的跳动,散向全身。 身比心先行,他弯下腰,伸出修长的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下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微微侧首,唇瓣似有若无地亲吻着她的耳际,潮湿的热气喷洒在耳畔,缓声低语,“阿南……” 顾南唇角微勾,抬手揽住他劲瘦的腰身,隔着薄薄的衣料,肌肉的线条清晰流畅,“恭喜你,你真棒。” 林腊月双臂收紧,双唇擦过耳垂落在颈侧,声音有些哑,“都是你的功劳。” 是顾南提议他去应聘厨师,是顾南给他自由而非成为脔宠。 她真心实意为他高兴,注视着他的目光是如此温柔而坚定,一下子就击中了他。 他紧紧抱着她,深嗅着她的暖香,心里鼓鼓胀胀,想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恨不得将他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顾南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了,快松开,让我看看你炒了什么菜。” 林腊月不舍地松开她,顾南接过塑料袋,看了一眼就又笑了起来,“都是我喜欢吃的,今晚又有口福了。” 她边走边说,“你来了我的生活水平一下子提升了好多个档次,每天都有吃不完的好吃的。” 林腊月看着金色的夕阳镀了顾南满身,耀眼的光辉被她的动作撞得支离破碎,又奇迹重组,整个人金光摇曳宛如神降。 他不自觉露出几分痴迷。 好像一场梦,她也许,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他的神明啊。 * 吃完饭,顾南把剪辑好的首通视频放了上去。 不过十分钟,这条视频就破了千赞,没多久,就被推上首页热门,流量大涨。 与此同时这条视频还收到了零星的赞赏礼物,积少成多,说不定明天又能提现。 顾南没有过多关注这些零零碎碎的赞赏,用小号带了两把,八点一到,她就开启了直播。 几乎是一开播,直播间里就弹出了礼炮特效。 『老衲不用飘柔送出了礼炮x101』 刚刚进入直播间的网友们都被这大手笔给惊到了。 【嚯,这么高调的吗,刚开播就送这么多礼炮?】 【我是来围观首通大佬的,游戏已经打穿了,大佬今天什么安排?】 【我是来围观梅川苦茶籽的火箭的,巧置嫩屁\/大眼睛】 『梅川苦茶籽送出了火箭x1』 火箭的15秒特效结束后,直播间上方飘过一条炫彩的弹幕。 【我是梅川苦茶籽,向大佬致敬∠(`-′*)】 开播不足一分钟,先后送出的大额礼物让直播间流量猛窜,直播间人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增长。 顾南刚想感谢一下两位守信用的观众朋友们,上方又一连飘过几条吸精的弹幕。 【我是八嘎酱,大佬,一起约支线副本吗?\/可爱】 【樊不烦,lll单挑吗?】 【神明绝迹官方v:听说大佬三次首通,慕名而来~】 第25章 第34章 别打游戏了,打我 素未谋面的大佬,一来就来了仨,好像有点来者不善内味儿。 顾南略一思索,就接下了八嘎酱的善意,“欢迎榜一大佬,今晚我也准备打支线,刚好可以一起组队。” 至于樊不烦发来的单挑邀请,她就当没看见。 【我是八嘎酱:好呀好呀,我拉你~】 八嘎酱一回应,弹幕立马欢呼起来。 【刺激,大佬就这么会面了,和我想象中的硝烟弥漫一点也不一样\/星星眼】 【八嘎酱好久没下支线副本了,今晚有眼福了\/苍蝇搓手】 也有盲生后知后觉发现了华点。 【lll的声音???你是女生???】 【淦!那我喊了这么久的兄弟……\/裂开】 【尴尬,真的是女生吗,我以为是他用了变声器】 【……崩溃,我粉的大佬突然变性了!】 【你欺骗了我的感情!我不信,你把我的绝情杀手大佬还回来!】 顾南看着上方接二连三的震惊质疑,神色有几分讥讽,冷冷清清的语调,如霜如雪,掺着些许无动于衷的肃杀。 “我的游戏账号性别一直设定的女生。” 蹲守着围观的聂松顿时虎躯一震:??? 她话音一落,其他看不过眼的粉丝就帮她说话了。 【什么意思啊,lll的性别设置一直是女生,叫人家兄弟才是不尊重好吧,为什么误会了人家还这么理直气壮\/汗】 【到底是谁给你们这群瞎子的勇气,默认所有游戏打的好的博主都是男生啊,无语,看看眼科吧】 【姐姐游戏打的好,声音还好听,爱死了!】 【姐姐好飒我好爱,别理他们,请正面上我!\/羞涩】 【姐姐,别打游戏了,打我〃?〃】 【额,好像混入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不确定,再看看……】 顾南微勾了下唇,转移话题,“刚刚我好像看到了绝迹官方的弹幕,是我眼花了吗?” 【是官方!官方得知大佬三次拿下首通,吓得要死,排了一天的游戏bug,刚刚发声明说游戏没问题,是人的问题,笑不活了】 【补充:大佬太牛掰了啊啊啊!!!】 顾南略有些诧异,看来绝迹对它的游戏难度设置十分有自知之明,区区三次首通竟然就排起了bug,该不该说真的有点狗。 【官方估计是第一次见这么猛的玩家,新关卡刚发两天就被打穿了,笑死】 【大佬请多来点,这么窘的官方我爱看哈哈哈】 顾南一边陪着他们插科打诨,一边等待八嘎酱的游戏邀请。 八嘎酱在游戏里私聊她:连线直播吗? 游戏里的连线直播一般都是默认露脸的,顾南之前没露脸,一是觉得粉丝少,没必要露脸,二是急着拿首通,没心思互动。 今天她见粉丝涨势好首通反响大,下午就在聂松等人的指导下调试了一下露脸直播,刚好晚上可以用起来。 lll:好。 下一刻,顾南的屏幕中央就出现了八嘎酱的身影。 她大概二十多岁的样子,穿着打扮十足的二次元动漫风,容貌娇憨可爱,嗓音是柔甜的蜜嗓。 一见顾南,她短暂地怔愣了一下,随即惊叹一声。 “哇哦。” 原主顾南生每天做着傍大款做富太太的豪门梦不是没有依仗的,她是个标准的美人胚子,五官精致极其上相,一双杏眼如含秋水,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是个娇俏灵动的美人儿。 只是美则美矣,少了几分骨子里的劲儿,看上去涉世未深,像菟丝花一样攀附着生长,似乎很好欺负。 想必当初朱主任专盯着她挑刺,多少有几分捏软柿子的意思。 如今顾南神色冷清,这份淡漠便不动声色地冲淡了这幅容颜的娇气,取而代之的是骄矜的清贵与坚韧,仿佛高岭之花,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可指摘亵渎。 尤其是她压着眉抿着唇的样子,显露出几分冷硬凌厉,有一种复杂而勾人的美。 大批粉丝涌进直播间,然后满脸诧异地退出来,看一眼名字,没错,是八嘎酱和lll。 然后再进去,无比激动。 啊啊啊啊啊啊美女姐姐!!!美女姐姐你真的是lll吗!!救命,你怎么这么漂亮!!! 不管男粉还是女粉,几乎都疯了,尤其是八嘎酱那边的粉丝。 打败八嘎酱拿下首通的大佬不是死肥宅男,而是和八嘎酱一样是女生就很让人惊讶了,没想到还是一个容貌俏丽,气质高冷的厌世御姐风美女! 救命,昨天才骂完你,今天就用美貌暴击我们,你让我们怎么好再继续骂你,好歹给点心理准备啊啊啊! 八嘎酱见自己粉丝们对lll这么疯狂,心里有些酸溜溜的,轻咳一声,“你们收着点,别吓着人家。” 顾南没想到只是露下脸,就引发了这么剧烈的讨论,甚至亲眼见证了不少八嘎酱的粉丝当场爬墙。 再见了八嘎今晚我就要远航~ 顾南:“……” 嗯,有点尴尬。 八嘎酱也很无语,“你们这群颜狗!” 【lll冷着脸皱眉的真的好攻啊,呜,姐姐,上我!】 【lll和八嘎配一脸!我宣布从今天开始就是辣酱cp的头号粉丝,嘤,嗑拉了嗑拉了!】 顾南\\u0026八嘎酱:“……” 就离谱,这年头什么邪教都有。 两人的视线穿越网线对上一瞬,然后默契移开,沉默着进入游戏。 她的长相是娇妹挂的,如果卖萌能和八嘎酱有的一拼,但她的游戏风格却和脸完全不搭。 操作天秀,以绝对的技术强势击杀,宛如推土机在关卡中一往无前。 两人没有商量打法,于是她基本不顾队友,一人绝杀。 一路走去,切瓜砍菜,行云流水到仿佛她就是角色本身,凶狠嗜血,宛如恶鬼出狱。 不少粉丝在弹幕里瑟瑟发抖,这个女人杀起npc来无动于衷,好怕她突然冲出来把我给噶了! 但是,她的脸又好好看! 幽蓝的电脑屏幕在她眼底如寒星般闪烁,带着冰冷的温度,肃着脸时凌厉无比,黛眉狠狠皱着,让人只想退避三舍。 太攻了! 只想立马躺倒她身下高喊,姐姐淦我! 第35章 尺度嘛,你自己把握就好了 林腊月来提醒顾南早点睡的时候,顾南正和boss杀个你死我活。 好看的双唇紧紧抿着,一脸凶悍的杀气。 但扭头看向林腊月的一瞬间,那副杀手似的面具便咔的一声崩开了裂缝,被凶煞气压住的柔美如烟似雾地飘逸出来,蓬勃生长着晕染了出挑的五官。 眉梢微微一挑,分明是表示询问,可残存的淡漠让这个动作变得欲气十足,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打破她,看她露出更多绮丽的颜色。 在直播间围观到这一幕的观众大呼惊奇。 是谁?竟能一个照面融化这座煞气冰山?! lll可是个连杀boss17次都无动于衷的狠人,到底是谁能让这张见谁都欠她五百万的脸尽化绕指柔啊! 林腊月直面这神色变化的冲击,视线都仿佛被烫了一下,顿时呼吸一窒,心中泛起波澜。 但他知道顾南在直播,所以没有出声,只是比划了一下。 顾南颔首,然后别过视线,又恢复了那副随时找人干架的模样。 对连线的八嘎酱与直播间的粉丝说:“打完这局就算了。” 八嘎酱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声:“谁在催你睡觉?” 粉丝们:是谁,到底是谁,敢不敢把脸放出来啊喂,让我看看到底赢在哪里! 顾南唇角微勾,弧度很清浅,但在这攻气十足的神态下显得又痞又坏,格外勾人,“不告诉你们。” 粉丝们:啊我死了!这表情,真的好想扑倒啊啊啊!!! 顾南没管弹幕里的哀嚎和追问,迅速打完,感谢了一下粉丝的关注和喜爱,说了声“再见”就下播了。 她摘掉耳机,拿起手机登入短视频后台,今晚的直播效果不错,又涨了一大波粉,而且刷新一下数据还在更新,后劲也很足,收获颇丰。 她关掉电脑,拿起手机回房洗澡。 林腊月也正在洗澡,客厅旁边的卫生间水声淋淋,透过磨砂玻璃,隐约可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线条流畅,动作健美。 顾南心情不错,嘴比脑快,一声清亮的流氓哨便吹了出来。 卫生间里的人动作一顿,扭头朝外看来。 顾南一个激灵,脑子立马清醒了。 虽然知道他看不到什么,但还是心虚地赶紧溜了。 这破毛病,一嘚瑟就犯,啧。 顾南一头冲进卫生间,等洗完了才发现没拿换洗衣服,只好裹上洇湿了的浴巾。 浴巾有些短,堪堪拦住大腿根,她低着头一边扯一边衣柜那边走。 第26章 走到床边时,视线里突然撞进了一双大脚。 她抬头,只见林腊月正穿戴整齐坐在她床上,见她看去,同样抬眸看向她,刚从浴室里出来,微湿的黑发搭在额间,乌黑的眸子湿漉漉的,整个人都透着干净的莹润。 顾南疑惑,“大晚上的你穿成这样干嘛?睡起来不嫌勒得慌。” 林腊月站起来,雪白的衬衫,衬得他身姿笔挺修长,下摆没入裤头里,被一根黑色的皮带勒住,腰细腿长,格外的好看禁欲。 他朝顾南迈出脚步,同时慢条斯理地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露出精致纤直的锁骨,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浮现出点点酡红,那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敛着,呈现出与他的动作完全相反的予取予求。 直到锁骨之下大片的肌肤袒露在她惊讶的目光之下。 “姐姐……”他低喃。 顾南告诉自己,应该立刻马上坚定地拒绝他,可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往胸腹部隆起的肌肉飘。 之前一直没仔细看过,这次这么近距离观赏才发现,林腊月的肌肉真的好看。 不是那种在健身房里针对训练出来的死肌肉,而是在日积月累牵动着每一块肌肉的劳作中练成的薄肌,不凶猛可怖,却韧劲十足,爆发力极强。 光是从他呼吸间的起伏,就可以窥见他剧烈运动时,这些肌肉该有多漂亮。 难怪他能成为行业老大,这身体条件,真是老天爷喂饭吃。 她脑子里想着些乱七八糟有的没的,却没注意到林腊月看她的目光越来越深邃火热。 直到她被林腊月推到墙上,抬起下巴,用力吻住。 他一手掐着那截柔软纤细腰,一手抚着雪白脆弱的脖颈,拖起她的下颌,让她宛如天鹅仰颈,被动承受着他居高临下的侵略。 林腊月的吻还是一如既往地凶狠,他少用唇舌,多的是撕扯猎物般的啮咬。 顾南被他咬得直皱眉,没一会唇角便传来刺痛。 她痛呼一声,想躲,却只迎来了更用力的索吻。 顾南手脚并用,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推开他。 分离时,发出了让人羞耻的嘬吸声。 顾南头皮发麻,一手扶着墙稳住身形,不让自己气势落于下方,“你干什么?” 林腊月双唇红润,宛如熟透了的水蜜桃,湿漉漉的桃花眼中染上了露骨的欲.念。 “我想把我给你。” 他说着献祭似的话语,身体却做出了野蛮侵略的选择。 他解开了最后两粒纽扣,扔下衬衫,再度朝着顾南走去。 这一幕实在春光无限,顾南只犹豫了一瞬,就反客为主,推着他的腰腹将人按到在床上。 床垫震动,林腊月跌撞得懵了一瞬。 但紧随其后的便是心悸般的悸动,呼吸一下子就重了。 顾南用膝盖顶开他的双腿,一脚跪坐在床沿,一手压住他的胸膛,低下头去吻他。 林腊月仰着头迎合,凸出的喉结在燥热的空气中忽上忽下,皮肤间隐隐透露出粉色。 他吻得急促,顾南就偏要厮磨。 他想快,她就离开,还要压着他不准他追上来。 林腊月被折磨的双眸含水,眼尾泛红,修长的脖颈仰到极致而不得寸进时便微微颤抖,看着顾南的目光黑沉又炽热。 顾南被他看得心尖一烫。 操蛋了,林腊月不会来真的吧。 【系统,怎么收场啊这?】 系统看得小脸通黄,不甘不愿地站出来:【宿主,你有经验的啊……】 顾南:??? 系统不敢承认自己其实还没有看爽,但顾南问了,只能说:【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其实,都是没有关系的,尺度嘛,你自己把握就好了……】 第36章 算了,你还小 顾南对系统的回答深感困惑。 想当初系统信誓旦旦地和她说,你只是个炮灰,得到男主的身子,你在想屁吃。 后来,系统夸奖她意志坚定,不为美色所扰,以后必定前途无量。 到现在,林腊月都要献身了,它竟然看热闹不嫌事大,说只要不真要了男主,她想怎么搞怎么搞。 不真要了的操作空间可大了去了。 但凡她今天是个变态,高低爽了好多遍。 系统扭扭捏捏:【剧情你懂的啦,只要不做到最后一步,你和男主当然是越激烈越好】 顾南:【要是我一个没忍住?】 系统羞涩地说:【真到了那一步,系统会开启电击帮宿主忍住的】 顾南:…… 仗着你不是人,就净当狗是吧。 顾南深吸一口气,对苦苦忍耐的林腊月道:“算了,你还小。” 说完,就去衣柜前找衣服。 林腊月躺在床上,半天没回过神来,直到顾南拿着衣服要去卫生间了,才坐起来道:“不小。” 顾南敷衍,“在我看来是小的。” 林腊月双眸中便燃烧起了一种莫名的斗志,他红着脸,豁出去了似的,“不小。” 顾南脚步一顿。 嗯…… 林腊月嚯的一下站起来,大步走到顾南面前,拽着顾南的手就想要自证,“真的,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南:??? 顾南:!!! 救命,她又不是死人,亲的时候当然感觉得到。 但又亲又摸的,这场面真的会很难收场。 顾南连忙抽出手,动作太快,力度太大,一个不小心就打在了门框上。 葱白的手指立马红肿青紫起来。 林腊月吓了一跳,连忙给捂着顾南的手揉了起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去拿药酒给你揉一揉。” 十指连心,顾南疼得要死,但还是淡定地抽出了手,“没事。” 咔的一声,卫生间的门锁了。 林腊月呆呆站在门口,先前热血上头想要献身的勇气全都蒸发了,两手无措地垂在身侧,垂头丧气,像一只被抛弃的小狗。 又搞砸了。 他羞耻又自责,同时再一次对自己身体的魅力产生了疑惑。 舍友和爸比都说他身材好,上斩富婆下斩萝莉,但凡是成年人,懂那事儿了,都会对他的身体产生不可言说的欲.念。 可是顾南,根本不想要他。 他被骗惨了。 醉酒似的迷离酡红渐渐褪去,双眸中的情.欲还未完全消退,便被涌起的不堪笼罩。 顾南会怎么看他,会不会嫌弃他放荡,又或者,他是真的……? 林腊月整个人都羞红了,抱着头,像朵刚刚钻出土壤的蘑菇。 顾南一开门就见林腊月跟守门的石狮子一样蹲在门口,很明显自闭了。 想到她可能伤害了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里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好笑。 她拍了下他的肩,“我是说你年纪小,不是……别误会了。” 林腊月丧气沉沉地抬起头,带着对顾南的控诉,“姐姐……” 黑眸水润又清澈,更像一只小狗了。 顾南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乖,快起来,睡觉吧。” 林腊月攥住顾南的衣摆,眼角眉梢还残存着一丝红潮春意,偏偏双眸蒙着一层水光,无辜又勾人,花瓣似的唇微微张着,“想和你睡。” 顾南犹豫了一瞬,没有抵挡住美色的诱惑,“可以,不过不能乱来。” 林腊月几乎是瞬间就颓靡下来,如果脑袋上有耳朵,只怕也跟着耷拉下来了。 顾南一窒:“……” 林腊月你真行,满脑子黄色废料,还一点不知道遮掩。 顾南越过他,走到床边睡下。 林腊月起身走出卧室。 顾南拿眼尾扫了一眼,以为他闹脾气反悔了。 反悔走了正好,不然孤男寡女躺在一张床上,一不小心就擦枪走火了。 正想着,林腊月很快就拿着药酒回来了。 辛辣刺鼻的药酒在掌心搓热,然后覆上手背,缓慢而有力地打圈揉动。 “对不起。”林腊月小声说。 有些疼,但顾南忍着没出声,“没事,谁没有点磕磕碰碰的。” 林腊月认真替她把淤痕揉散,掌心和指腹因为常年的体力活而磨出了茧子,硬硬的,有些刺有些痒,但温度很烫人,要是在冬天,肯定很暖和。 顾南的目光落在他手腕的纱布上,“今天的药换了吗?” “换了。” “后脑的呢?” “还没有。” “怎么不换。” 林腊月抬眸看了她一眼,像是已经看透了她的恶趣味,“自己不好换。” 好吧,顾南就是故意逗他的,看他露出那种想说什么但又很无语的表情,更像小狗了。 她的心情又重新好了起来,“把药拿来,我给你换。” 两人互相上了药,收好药箱,顾南关了灯,在床上躺好准备入睡。 林腊月摸黑在她身边躺下。 第27章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睡在一起,但他还是很紧张很兴奋。 他偏头去看顾南,黑暗中只能看到她隐约的侧脸,挺翘的鼻梁,流畅的线条在嘴唇的地方下降,然后再起伏,像黑夜中黛色的山川。 脑海里自动回想起那双唇吻起来的感觉,柔软香甜,像鲜花果冻。 挣扎了一会,他侧躺着,试图将手搭在她的腰上。 顾南抬手覆在他手背上。 轻轻的软软的,但所代表的意思很明显,林腊月又生出了挫折感,甚至还有些许委屈,“我19岁,早就成年了。” 顾南:“我知道,19岁半,还有半年就20岁了。” “那……” 顾南把他的手挪下去,“好了,不想了,睡觉。” 林腊月不服气地拉着她的手,放到唇边又亲又咬。 顾南的指尖全是那柔软湿濡的触感,让人很想掐着搅一搅碾一碾。 她深深地为自己做忍者王八的未来而叹气。 林腊月听到叹气声,小心停下动作。 但忍不了多久,又故态复萌,像偷油的老鼠再次伸出邪恶的爪子。 顾南在脑海里对系统比中指:【千万不要给我机会,不然我一定会把林腊月淦死!】 系统小脸通红,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好、好涩。 第37章 选择性认床 林腊月闹了顾南半宿。 直到凌晨,顾南实在熬不住了,沉沉睡去。 徒留林腊月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滚成蛆。 第二天,顾南满血复活,林腊月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吧唧。 顾南心里好笑,面上一本正经:“看来还是各睡各的比较好,睡眠不好影响你上班。” 林腊月哪能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他就奇了怪了,他真的这么让顾南敬而远之? 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倔劲儿上来了,她不想要他,他就偏偏要往她身边凑。 他也假装淡定,“我就是有点认床,多睡几次适应了就好了。” 亏林腊月想得出这个理由,他才住过来几天,不认次卧的床,偏认她的床。 顾南叼了只煎饺,似笑非笑。 雪白的牙齿把焦黄的脆皮咬得嘎吱作响,不说话却比说了还要意味深长。 林腊月不好意思,偏还嘴硬,“看什么,我就是认床。” “那你脸红什么。” 林腊月脸颊粉红,好像一块剔透的琥珀,染上了动人的胭脂,烟袅雾笼,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我没有,就是有点热。”他继续嘴硬。 顾南还想说,他就假装有些不耐烦地转移了话题,“快吃,再不吃就凉了。中午我不能回来,就把菜做好放在冰箱里,到时候你用微波炉热一下就可以吃了。” “好哦。”顾南见好就收,“你在哪里上班,我可以去找你吗。” 林腊月以为她是不想吃剩菜,想去店里吃新鲜的,于是把没来得及丢的传单递给她。 那家店不远,但位置蛮偏,店面也不大,就是个苍蝇馆子,主要的客户群体是附近的老邻居和盒饭外卖,因为定价实惠,走的是薄利多销的路子,所以回头客很多,每天中午都是生意最好最忙的时候。 吃完早餐,林腊月去上班。 顾南就慢悠悠收拾餐桌洗碗,然后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拿出来晾好。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打进来刚好把地板上的脚印照的清清楚楚,于是顾南又花了几分钟拖了下地。 手机响了,是林腊月给她发消息。 一张餐馆照片,正上方是一块印着“志强餐馆”的红色招牌,在风吹日晒之下褪了色,推拉玻璃门有些旧,贴着的红字掉了一半,但擦的很干净,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整齐明亮的桌椅和前台。 随处可见的小餐馆形象,到了哪都不打眼。 林腊月能在这儿找到工作,估计是有点气运在作祟。 她发消息:『好好工作,有时间去接你下班啊,乖。』 对方正在输入…… 顾南等了好一会,以为他要发一大段话过来。 却不想最后只有一个字:『嗯。』 顾南突然就笑了:『发张自拍看看。』 这回很快。 林腊月:『不。』 不用看都知道,他现在肯定又是一副欲言又止憋得眼角发红的诱人模样。 顾南无意识顶了下腮:『去工作吧,乖乖的,有事打我电话』 林腊月站在店门口,将脸深深埋下去,以试图遮挡无法控制的嘴角与布满生涩春意的神色。 他不知道,他这副模样和情窦初开的生嫩男高中生没什么两样。 他只是单纯想给顾南发张照片,以防她来吃饭找不到地方,但莫名其妙他就脸颊发烫,跟喝高了一样。 他回句“嗯”,盯着输入栏看了半晌,见顾南没再发信息过来,才不舍地收起手机。 收拾好卫生,顾南打开电脑登上游戏看了眼排行榜。 八嘎酱昨天白天通过了新关卡,虽然比她晚了几个小时,但凌晨更新之后还是排在榜一。 昨晚在直播间向她下战帖的樊不烦重回前十,目前排名第八,而且看他今天的战绩和频率,似乎是想要奋起直追重登榜一。 顾南底子薄,虽然拿了首通,但经验值低,目前排在第三十六。 她又看了下短视频后台,昨天一场直播给她涨了不少粉,发上去的首通视频流量也很不错,已经突破了万赞,浏览量超百万了。 她把999+的关注消息设置成已读,大致扫了一眼私信。 发现喜鹊短视频官方向她发出了签约邀请。 顾南并不惊讶,《神明绝迹》这款游戏资方投了很多钱做推广,在平台眼里就是一块巨大的肥肉,不管日后能不能发展到全民游戏的地步,目前玩这个游戏是一定比其他游戏好赚钱的。 再加上顾南抢下首通拉满了名气和期待,直播效果也不错,就算是横空出世,也让平台看到了商机。 只是一份合同,一定的资源倾斜,日后能不能发展起来还是得看顾南,怎么看都值得一试。 顾南加上联系人,聊了下签约的事,看了合同,爽快签约了。 她登上qq想进通关群询问了一下有没有要带通关的,却发现联系人那栏多了十几个新朋友。 拉开,一溜烟的“老衲不用飘柔介绍”。 她私聊老衲不用飘柔道了谢,一一通过申请。 老衲不用飘柔:【热泪盈眶.jpg】 【大佬不用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狭隘,竟然和那些庸俗的网友一样把你认成了男生,可恶!我有罪我忏悔,这几个人介绍给大佬聊表歉意,请不要怜惜,他们都人傻钱多巨肥美!】 顾南发过去六个点。 不知道他怎么忽悠来的人,她在群里说了声带关,十来个人哗啦啦一起报名。 还商量好了似的直接把钱转给顾南,她解释了几遍一场只能带四个人都拦不住。 顾南半信半疑开了游戏,发现一队五个人,四个人挂机,留她一个人全场乱杀。 感情是给她找了一溜的演员送钱来了。 顾南没忘他给他送了101发礼炮,这已经是很大的人情,虽然默认她是男生这件事挺讽刺的,但她不是很在意,没必要再大费周折给她拉生意。 打完一局,顾南就退出游戏把钱退了回去。 gn:【心意我收到了,谢谢,以后带你不收钱\/抱拳】 老衲不用飘柔:【!!!感动.jpg】 【虽然但是,大佬我有钱我心甘情愿!哭泣.jpg】 gn:【有钱也省着点花,乖】 gn撤回了一条消息。 gn:【有钱也省着点花】 老衲不用飘柔:【!!!救命!】 然后,顾南就亲眼看着飘了的聂松把昵称改成了『lll头号舔狗』。 顾南:“……” 这破输入法,淦! 第38章 鸡爪味的吻 顾南下了线,扭头去看她之前挂上去的几件装备。 早期的绝迹装备少,价格都挺卖的上,顾南挑了几个利落的买家,加上联系方式,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首通那件装备的价格在日后炒得很高,但顾南犹豫了之下还是挂上去了。存款用完了,下个月的房租水电没有着落,还得留出包林腊月的钱,等不到升值,只能挂上去。 只是目前没有让她心动的价格,于是暂时没出。 顾南也不急,掉落率稀有度摆在这里,3000+是肯定少不了的。 顾南整理好账号的事,剪了会昨晚的录播,时间就到了中午。 她把林腊月早上炒的菜热好,蒸了点米饭,抱着锅吃完了午饭。 刚收拾好碗筷,还在琢磨是现在洗还是晚上洗,门铃响了。 “谁啊……” 打开门,却见两个穿着警服的民警站在门口,对方朝她敬了一礼,问:“请问是顾南生吗?” 第28章 顾南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因为戴军兄妹的事和警察扯上过关系,但细想一下,又不太确定到底是戴军还是朱主任,那个视频也不知道有没有派上用场。 “是我,有什么事吗?” 民警便解释了此行的目的。 原来当天顾南报警不久,戴军就逃逸了。 但他运气不好,恰巧和迎面赶来的警车撞个正着,警察见他神色慌张,衣襟上还有血迹,当即对其进行了盘问。 戴军心理素质不行,应付不过去撒腿就跑,被一车的警察按住拷上警车带回了警局,审问之下,他把前因后果吐了个干干净净,还供出了买卖关系链中的几个小头目。 警察刚接到报警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买卖禁药案,却不想拔出萝卜带出泥,发现其中牵扯深大,当天晚上就上报申请成立了专案组。 因为动作迅速,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所以到今天为止事情都进展的很顺利。 与此同时,民警又接到村民报警讨要工资,于是警方在查过戴军一家的流水后,剔除赃款,代为支付了村民们的工资。 所以两位民警此次前来,一是想请顾南做个笔录,看能不能找出更多的线索;二是想请她联系最后一名没拿到工资的工人林腊月,将工资给他。 顾南听完前因后果,给两人泡上热茶,心里悬着的石头也落地了,轻松道:“一定配合调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实顾南知道的很少,但她还是仔细回忆了当天的细节经过,回答了民警的问题。 最后,两人把录音笔和笔记本一收,对顾南道:“你能联系上林腊月吗?我们还有点事想找他。” 顾南想了一下,“他在这附近工作,我带你们去找他吧。” 两人自无不可。 顾南给林腊月发了条消息,简单交代了一下事情经过,然后拿上钥匙换鞋出门。 顾南带着人找到志强餐馆的时候,林腊月正坐在后厨择菜,一大袋新鲜翠绿的空心菜在他手下褪去烂叶泥土,变得整整齐齐。 见人来了,他便打开水龙头冲干净手,解下围裙去了外间。 老板是个中年秃顶的大叔,穿着洗破了的白背心,摇着把旧蒲扇,脚下踩着人字拖,一身不属于中年人的沧桑,像个大爷。 林腊月和警察阐述那天的经过,他就在旁边听大戏似的坐着,还热情地端出了瓜子和凉菜邀请民警和顾南一起吃。 民警自然没吃,但顾南吃了不少。 “这凉菜是哪里买的,真好吃,尤其是这虎皮鸡爪,一吮脱骨,绝了。” 老板神情得意,旧蒲扇啪啪拍着胸脯,“我卤的,好吃吧,独门绝技,其他凉菜店都没有这个味儿,就我这里有。” 顾南竖起大拇指连连点头,辣的眼睛都湿了还要吃,“好吃好吃,就是地方有点难找,埋没了,老板考虑去外面开个店吧,肯定客似云来日进斗金。” 老板听得开心,蒲扇摇的更快了,“我也想啊,但女儿要读大学,没那么多钱盘店面嘛,再说吧。” “老板给个联系方式吧,到时候开店了我每天都去买。” 老板示意了一下墙面,“哝,十几年的老号码了。” 顾南把电话记下来,从凉菜好吃聊到不经常换号码的人一般人品都很不错,把老板说的心花怒放,扯着嗓子和顾南说起过去的创业风云,眼冒精光,挥斥方遒。 顾南一边吃一边附和,手边吐了一堆鸡爪骨头。 民警了解完情况,把装着工资的信封递给林腊月就告辞了。 林腊月收好钱,看了眼和老板聊的热火朝天的顾南。 顾南注意到他的目光,高高挑了下眉。 她被辣的整个人都透着红粉,尤其是嘴唇和眼尾,又红又润,猩红的舌尖舔着嘴角的油光,香辣美艳无比。 林腊月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然后起身去后厨继续择菜。 等他把空心菜择完了,外面的高谈阔论也低下来了。 他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只见顾南正抱着饮水机喝水,老板呆坐在餐桌前,看着那干干净净的凉菜盘子,停住了摇蒲扇的手,满脸都写着失策。 林腊月勾了下唇,缩回去继续择四季豆。 脚步声响起,身边一暗,菜篮子里便少了一把四季豆。 顾南喝了不少水都没止住辣意,还在吸气,“真好吃,爽死了。” 林腊月低头抿住唇角的笑意,没有说话。 “你怎么不说话?”顾南踢了下他的鞋子,“生气了?” 林腊月正想着有什么可生气的,眼前一黑,唇上便多了抹温热的触感。 顾南含吻了他一下,嘴唇厮磨,热气撩人,“别生气,给你尝尝味。” 他瞪大了双眼,心跳一下子就乱了。 “你干什么,外面有人。” 他压低了声音,可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在告诉他这种类似偷情的行为有多刺激。 顾南眉眼弯弯笑得像只小狐狸,“老板还在心疼鸡爪,看不到。” “那也不能这样。”他红着脸舔了下唇,然后脸更红了,“一股鸡爪味。” 第39章 早从了我不就好了 顾南也不害臊,还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笑,“你就说味道好不好。” 林腊月知道顾南又逗他了,故意道:“不好,又腥又辣。” “那你脸怎么这么红,跟猴子屁股似的。”顾南弯腰凑过去瞧,一脸的不怀好意,“诶,你别误解我的意思,我是问你鸡爪的味道。” 林腊月被她看得恨不能把头藏起来,一转身,却见老板正站在门口,半边身子进了后厨,也不知道看到听到了多少。 林腊月脑子里嗡嗡的,正想着怎么解释。 老板突然说:“鸡爪味道怎么样?” 顾南:“超好吃!” 但老板似乎要的不是她的答案,他一个劲盯着林腊月,用力之余隐隐带着威胁,仿佛只要他吐出半个不字,立马就让他收拾东西滚蛋。 林腊月脸色爆红,脖子连带锁骨都红成了一片。 小声道:“好吃。” 老板不满意他的音量,“真的吗?” “好吃!” 老板这回满意了,摇着蒲扇,踩着吱呀响的木楼梯上了楼。 林腊月回过头,就见顾南捂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他控诉,“还笑,都怪你。” 别看老板又是端瓜子又是端鸡爪很热情好客的样子,实际上是看在民警的面子上端的,其实他为人小气,心眼也小,被他听到说味道不好,指不定要偷偷给他穿小鞋。 顾南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谁,谁叫你嘴硬,早从了我不就好了,笑死我了……” 林腊月被她笑得不好意思,刚退下去的热度又上脸了,而且不止上脸,还特上头。 他只觉脑子里好像突然有根弦断了,啪的一下击溃了他的理智。 等回过神来,他已经将人压在了身后的流理台上。 顾南对于突然的体位变化也很懵,笑声停止,正眨巴着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林腊月收紧了五指,掌下的人便低哼一声,“你要干……”什么。 话未完,吻已至。 他的吻一开始总是很莽撞,只知道用力而不会用技巧,一场吻下来顾南唇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但今天他似乎开窍了,短暂的生硬蛮横之后,他便温柔下来,厮磨着不断加深这个吻。 还是用力的,但这股力道配合着一定的技巧,就不再是残暴的代名词,而是侵略性十足的攻城掠地。 顾南从最初的试图引导,到主动权旁落,被吻得七零八落,狼狈不堪。 在她感觉胸腔里的空气快要被榨干的时候,林腊月终于终止了这个漫长的深吻。 顾南微张着唇,双目无神地喘着气。 林腊月不知餍足地啄吻着红唇,鼻尖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呼吸滚烫,热烈灼人。 等顾南缓过来了,他便故技重施,再次将她拖入窒息快活的深渊。 顾南觉得,要不是地方不对,就今天林腊月突然开窍的攻势,绝对没那么容易收场。 今晚回去必须得分床睡。 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抓着他腹肌的手下意识用力。 林腊月食髓知味,整个人跟喝醉了一样晕乎乎热腾腾的,根本不想放开她,“在想什么?” 说话时热气全喷洒在顾南唇上,他垂着眸盯着她的唇看,色泽瑰丽,莹润饱满,说不出的好看。 顾南脸颊泛着红晕,在昏暗的后厨角落,那双黝黑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嵌着闪闪发亮的小星星,一眯眸,便又像小狐狸,弯弯的月牙里是数不清的机灵劲。 “没有,我什么也没想。” 林腊月知道她一定在想着什么,但他很爱她这副模样,每一次见到心里有痒痒的,喉结动了动,瘾君子似的又凑过去吻住她。 第29章 直到楼梯传来脚步声,他才松开她,“晚上在这里吃饭?” “老板会不会明天就把你辞退了。”顾南想起老板一脸肉痛的表情就好笑。 林腊月笑了笑,刚刚亲吻完的嗓音还有几分沙哑,听在耳里低沉动听,“不会,我请客,给你做大餐。” 顾南挑眉,“哇,这么大方,那我肯定要留下来吃饭。” 楼梯间的脚步声突然加重,老板不满的声音响起,“林腊月,有人下了外卖订单,你去送一下。” 林腊月作为厨师当然只负责做菜,外卖有外卖员配送,但老板有意使唤他,他也得去。 林腊月无奈地扫了眼顾南,用眼神示意她别再使坏,站起来问:“点的什么菜?” 老板把手机递给他,板着脸站在门口,刚想说让顾南离开后厨,便被林腊月打断。 “老板,我朋友今晚留下来吃饭,我请客。” 老板听到“请客”一下子就笑了,“那你可得做点好菜招呼人家,冰箱里的肉菜你随便拿,小姑娘大热天来找你,多不容易。” “想喝什么冷饮自己拿啊,别客气。” 后面这句是对顾南说的。 顾南坐在小板凳上,背着光,老板丝毫没注意到她唇红的不太正常,上面还有浅浅的牙印。 知道不会做赔本的生意,他心情颇好地摇着蒲扇出了门。 林腊月则开始备菜做外卖。 顾南也不择四季豆了,起身离开。 “早点过来吃饭。”林腊月道。 顾南头也没回,挥了挥手走远了。 她想喝冷饮了,但不打算做餐馆的生意,她要给别家创收去。 顾南走到巷口才找到一家糖水铺子,刚点完单坐下,手机就响了。 竟然是几天没有联系的于倩倩。 她接起来,“喂?” 于倩倩假哭的声音传来,“南生,我从娃娃厂辞职了,你在哪里,我去投奔你。” “没找好下家就辞职了?” “来不及找哇,朱主任天天盯贼一样盯着我,还要我加班,根本没时间。”于倩倩诉苦,“要不是有你给的视频,我连工资都要不到。” “那个宿舍的也辞职了?”顾南问。 “就两个辞职了,上午办完手续,到现在都没有找到要人的地方。” “南生,你在哪个厂,介绍一下呗,我以后跟着你混。” 顾南:“我没进厂,转行做主播了。你们找到住的地方了吗?” 于倩倩“啊”了一声,对顾南的转行很惊讶,但很快就回道:“还没呢,拿着行李不方便,也不知道去哪。” 顾南问了她们的位置,得知离这里并不远,便道:“我过去找你们。” 第40章 我男朋友会吃醋 于倩倩三人的行李很多,箱子袋子堆在路边跟小山一样。 顾南找到人的时候她们已经被晒得不行,一个个跟落了水的鹌鹑一样缩在箱子后边躲太阳。 “这么毒的太阳,怎么不到店里躲一躲?”顾南走过去,狼狈不堪的三人顿时齐刷刷看向她,眼睛亮得跟看见救星似的。 其中又以于倩倩为最,她一下窜到顾南伞下,“我们也想啊,但吃完东西坐不了多久就会被轰走,轰了一次就不想进去了。” 顾南:“想好以后做什么了没有?”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再次统一看向顾南,摇头。 “朱主任逼的太紧,怕继续待下去会出事,只想着赶紧辞职。”说话的是丁娴静,平时安安静静没什么存在感一姑娘,但从现在的状态看是三人里最沉得住气的一个。 “我还是想进厂,我没读什么书,也没有手艺特长,其他工作我怕做不好。”岑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 她比顾南她们都要大几岁,家里有两个弟妹,父母都是农民,负担很重,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养家,平时省吃俭用攒钱补贴家用,也没什么心眼,要不是这次朱主任欺人太甚,她能待到厂子倒闭。 于倩倩挠挠头,“南生,主播好不好做啊,我想跟你做。” 她早就打定主意了,其他的不管,跟着顾南走就对了,顾南做什么她就跟着做什么,顾南走前头吃肉,她走后头舔两口汤喝就心满意足。 三个人各有各的想法,顾南不好评说什么,只道:“时间不早了,早点找地方休息吧,附近晚上不太平,工作明天再找。”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于倩倩站出来道:“我们刚刚商量了一下,工作一时半会找不好,一直住酒店太贵了,我们想先租个房子应付一下。南生你现在住的地方还有空房子出租吗” “我把中介的联系方式给你们,有什么要求你们和他交涉吧。” 顾南突然灵光一现,她怕林腊月擦枪走火,主要是长夜漫漫,孤男寡女,一个眼神就能勾动欲火,要是小房子里挤满了人呢? 林腊月这人有些死板守旧,自尊心强,脸皮薄爱面子,隔着一道门,他肯定不敢乱来。 又帮了她们,又免除了走火后患,一箭双雕。 她深觉可行,便道:“我租的两室,你们今晚可以在我那里凑合一下。” 有熟人行方便当然最好,三人连连点头,提着大包小包跟顾南回了家。 顾南找出新的床单被套,不用顾南动手,她们自己就换了起来。 “这床睡三个人有点挤,南生,我晚上可不可以跟你睡?”于倩倩满含期待地问。 顾南看着干的热火朝天有说有笑的三人,脑补出了无数林腊月大受打击当场石化的场面,桃花眼瞪的圆圆的,欲说还休,欲语还迟,夜深了躺在她身边,还会憋的眼眶通红,彻夜难眠。 真是想想就可爱。 她心情颇好,嘴角的笑意藏都藏不住,“恐怕不行,我男朋友会吃醋。” 于倩倩:“啊???” 丁娴静和岑秀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惊讶。 不是说没交富二代男朋友吗,这才几天就有男朋友了? 她都有男朋友了怎么还带她们回来,大晚上的多尴尬。 额,不对,她和男朋友住一起为什么要租两居室??? 三双询问的大眼睛,写满了熟悉的清澈与愚蠢。 顾南心情更好了,双手抱胸靠着门,“怎么?” “这床……” 顾南的谎话张口就来,“之前他睡的,合租,在一起了就和我睡。” “噢哦哦,这样啊。”于倩倩一下子就畏手畏脚起来,“那会不会打扰到你们……” 顾南笑了一声,“不会,安心住。” 不知道为什么,于倩倩被她这一声笑得汗毛都竖起来了,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不对。 等顾南离开了次卧,三只乌溜溜的脑袋才凑到一起小声咬耳朵。 于倩倩抓耳挠腮:“这事儿做的……” 岑秀脸颊飘红,“怪不好意思的。” 丁娴静也是红着脸,“早知道就住酒店了。” 三个女孩子都是二十出头的年纪,没谈过恋爱,甚至都没怎么和男生接触过,突然就和小情侣共处一室了,他们亲亲抱抱的时候到底看还是不看呢? 最后打定主意,吃完饭洗完澡就躲房间里当乌龟,除非万不得已绝不出门。 收拾好房间,三人结伴继续去找工作。 顾南则提着糖水去找餐馆吃饭。 林腊月在厨房里挥汗如雨,顾南站在门口看着,大约是大锅大勺施展得开,他的颠勺用的极为流畅,技术炉火纯青,每颠一下,灶里青橙色的火焰就猛窜一下。 小麦色的臂膀被汗水打湿,透着蜜糖一样的光泽,肌肉虬扎,肌理分明,荷尔蒙爆棚,偶尔动作大一些,还会露出一点有力的腰腹。 原本专心炒菜的人察觉到了注视,侧首扫了一眼,见是顾南,眉宇间的严肃便化为了轻笑,“一会就好。” 顾南看了会人体艺术,便拉了条椅子坐下把没来得及吃的糖水吃完。 过了约一刻钟,厨房里的动静小了,林腊月端着菜出来,分量都不大,但盘子摆了满满一桌。 他在顾南对面坐下,随手撩起衣服下摆擦了脸上的汗,露出形状分明的腹肌,一呼一吸都充满着力量感。 顾南一边给他拆筷子,一边掀起眼帘瞄了一眼。 像牛奶巧克力。 “老板不来?”顾南道。 “老板打麻将去了,在麻将馆吃。”林腊月端起顾南给他买的糖水,两口就少了一半。 放下糖水,他往顾南碗里夹菜,“今天的蹄筋腊肉和鸡蛋都是老板从丈母娘那里拿回来的,平时舍不得吃,今天便宜我们了。” 顾南看着他笑,“林同志,你这样真的不会被辞退吗?” 她笑起来时眼眸熠熠生辉仿佛闪烁着星芒,林腊月看着也不自觉跟着笑,“辞退也是明天的事,今天先吃了再说。” 看着他一股脑往自己碗里夹菜那劲儿,顾南突然更期待他回去看见一屋子陌生人的反应了。 第30章 他会不会失望地哭出来? 第41章 我想辞职 吃饭中途,餐馆里来了几个客人,林腊月只好起身去厨房做菜。 一直到晚上七点,餐馆歇业,林腊月才能坐下来把冷了的饭菜吃完。 顾南坐在一边看着他吃饭,他微垂着眼,拿碗的姿态很端正,夹菜不会乱翻,咀嚼时不会发出难听的吧唧声,看得出来家里的长辈教导的很好。 原着并没有提及林腊月的家庭情况,只写过他很不喜欢别人在床上叫他的本名,一叫就疯,除了女主还闹出过不少人命,似乎那是他沉沦欲海后为自己守护的最后一方净土,不允许任何人亵渎。 顾南有些好奇,目前为止除了知道他还有一个弟弟,其余的一概不知。 “你小时候一定很乖吧。”顾南道。 林腊月抬眸,摇了摇头,咽下了嘴里的饭菜才说:“我小时候很调皮,天天罚跪挨打。” “罚跪?” 顾南小时候也皮过,但院长妈妈喜欢罚她抄书,抄完抽背,背不过继续抄,从不体罚。 林腊月想了一下才说:“我小学成绩不好,有一次改成绩被发现了,我妈就让我跪在地上,扒了我的裤子用竹条打我,我不认错就一直打,打到我认错发誓再也不犯为止。最严重的一次,打完之后我一个星期没去上学。” 那次挨打的缘由他已经记不清了,只知道那是一个夏天,一家人都睡了,只有他光着屁股跪在黢黑的堂屋里,蚊虫专盯着他屁股上为数不多的好地方咬,一挠就一手血。 他又疼又怕,但赌着一口气不肯认错,甚至想着就这么死了算了,跪死哭死,最好蚊子还把他尸体吃了,吓死他们,反正没人心疼他。 他哭了一宿,第二天就高烧病倒了。 他被爸爸抱上床,头上绑着浸了酒的米包,熏得整个人都透不过气来。 他妈问他认不认错,他装死不说话,她就把他拖下床,扒了裤子继续打,打的他皮开肉绽,竹条上地上都是血。 他哭得撕心裂肺,疼得到处乱爬,涕泗横流着说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却怎么都躲不过落在身上的竹条。 那场打是怎么结束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只记得他连做了很多天的噩梦,每次都梦到他被关在不见天日的房子里,剥得精光,四面八方都是竹条。 醒来后就会发现他尿床了,他试图掩盖床上的尿渍,可怎么瞒得过。 第二天早上他支支吾吾,母亲勃然大怒,于是又是一顿打,惊惧之下,再次失禁。 被打,噩梦,失禁,再次被打,再次失禁……形成一个可悲而无奈的闭环。 那段日子是他贫瘠的童年时光中最深的一抹阴影,每每想起都心惊胆颤。 他被打怕了,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和她说话对视,情绪激动就容易失控失禁,他从灵魂深处对她感到恐惧。 后来回想,他都忍不住想,要是他那时再倔一点,是不是真的就被打死了? 他不知道,但这无疑加深了他对母亲的畏惧。 他变得本分,变得沉默,遇到事不敢和她说,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腊月不知道他现在的表情有多么难过,仿佛被笼罩在乌云里,浑身萦绕着低气压,下一刻就会有一场瓢盆大雨,将他淋成落汤鸡。 孩子成长的过程中免不了会犯错,各人有各人的教育方法,顾南不予置评,但不恰当的体罚可能会造成一辈子的心理阴影。 她有幸能遇到一个情绪稳定教育理念先进的院长妈妈,却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她的运气。 顾南有些心疼他,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头。 林腊月抬起头,原本黯淡无光的眼睛慢慢明亮起来,然后呈现出水光淋淋楚楚可怜的剔透模样,看得人心尖发软。 他向顾南伸出手,顾南站起来想给他一个安慰的拥抱。 可健壮有力的手臂一收,她便不由自主坐到了他腿上。 长臂箍着她的腰,往前是宽厚坚实的胸膛,往下是滚烫有力的肌肉,灼热的气息强势地穿过衣料包围住她。 顾南还是第一次这样坐在一个男人身上,他一用力,就给她一种满到窒息的包裹感。 她也伸出手臂抱住他的脊背,用温暖的拥抱为这具年轻的躯体驱逐从灵魂深处透出来的无助。 林腊月将脸埋在她颈侧,声音闷闷的,“我很怕她,直到她去世我都很怕她。” 印象中她是个刚正古板的人,生平最讨厌无德无情无义之辈,她教导两个孩子的方式就算再往前推一百年都让他觉得极端。 她会整夜整夜的罚跪,不给吃饭,不给喝水,徒手扇耳光,竹条打屁股,用针扎手指,抓着他的脑袋往地上磕,美其名曰给列祖列宗磕头认错。 她把他当成一只任由她捏圆搓扁的泥娃娃来教育,纵他有一身逆骨,也被她尽数折断砸碎,重塑成她想要的样子。 虽然有些话说起来会十分无情,但她死的时候,他确实感受到了久违的轻松。 就好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剑突然碎了,这世间再也没有人能够审判他的对错。 但她给他留下的烙印太深,每一个雨夜,他都回想起那双濒死可怖的眼睛,穿皮透肉一般死死盯着他,成为他无数个梦魇中新的审判者。 他害怕雨夜,害怕夏季的电闪雷鸣,狂风骤雨。 在出台的那个晚上,他以为自己会变成一滩腐烂在臭水沟里的烂泥,被欲望拖进深渊,和臭虫老鼠为伍,从此以后再也不能正大光明走在阳光之下。 可是他没有,他只是在沙发上睡了一晚,穿着干净整洁的衣服,裹着温暖的毛毯,度过了一个难挨的雨夜。 天亮了,雨停了,一如往常继续为生活奔波。 疲惫,辛苦,却充实安心。 每一天,他都比前一天更加感谢顾南,谢谢她拽住了那个堕落的林腊月,没有让他被铺天盖地的洪流淹没。 他抱紧顾南,闭上了不知不觉湿润的眼睛,轻声说:“我想辞职。” 顾南以为他在说今晚私自做了老板珍藏的肉菜的事,劝道:“不至于,真的不至于,多给点钱嘛,要回了工资,犯人落网,双喜临门,大方一点嘛。” 林腊月低笑,炽热的吻落在她跳动的颈脉旁,缠绵缱绻,“嗯,听你的。” 第42章 一离开我就犯相思病 林腊月一进门就发现家里有些不对劲。 门口多了三双从没见过的鞋子,卫生间里有水声,客厅里的电视机开着,还有陌生的交谈声。 要不是鞋架上摆放着熟悉的拖鞋,他肯定要退出去再看一眼门牌号。 “忘了和你说,我有几个朋友今晚在这里借住,睡的是你之前睡的那个房间。” 她拉下林腊月的脖颈,在他耳边小声道:“我和她们说我们是合租,之后就在一起了,你别说漏嘴。” 林腊月一僵,耳朵瞬间红透了,然后迅速蔓延成脸颊的两坨红晕。 虽然有那么一瞬间他担心自己特殊的工作被拆穿,但顾南撒谎说他们是情侣似乎更让人心热尴尬。 当然不是不愿意,而是害羞,还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躁意。 心里某个隐秘的角落突然被迫曝光了,让他措手不及,又自卑难堪。 于倩倩早就听到门口的响动了,想去看,但怕长针眼,于是按捺住,直到顾南和一个高大的男人牵着手走进来,她才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好,今……今晚打扰了。” 救命,她竟然结巴了,丢人。 可是南生她男朋友好高好帅啊! 而且他脸红了,他居然脸红了,看起来比她还害羞! 林腊月很少和女生打交道,闻言只干巴巴说了一句,“你好。” 说完,一副手脚无处安放,眼睛到处打飘的样子。 顾南看在眼里,心里笑得想死,心想这果然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今晚他肯定和小羊羔一样乖。 岑秀晾完衣服从阳台进来,同样拘谨地打招呼,“打扰了。” 林腊月说了声“不打扰”,就和顾南示意回房间洗澡了。 步履之间带了几分急躁,垂下的脑袋似乎在避嫌,又似乎有些狼狈。 房门一关,顾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丁娴静正在卫生间洗澡,于倩倩和岑秀一起围到顾南身边,“南生,你男朋友好帅啊,和明星比都不带差的。” 难怪那么快就在一起了,天天和这么帅的男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换谁不心动。 “还很高,身材也不错。”于倩倩眼冒精光,一脸八卦,“他是做什么的,对你好不好啊?” 扯了一个谎,接下来的谎就很容易,顾南信口胡诌,“还行吧,也就是给我端茶送水,忙前忙后,他做厨师的,厨艺特别好,我每天都能吃到他给我做的爱心餐,比米其林还好吃。” 于倩倩对顾南崇拜又信服,没有问出“米其林是什么味道”这种傻问题,只是一脸羡慕地感叹,“天呐,你好幸福!” 第31章 岑秀是个实心眼,压根没想到顾南会扯谎,也一脸向往,“南生,你遇到了一个好男人,一定要把握住。” 顾南摆摆手,信步走到沙发坐下,不以为意,“放心啦,他离不开我,一离开我就犯相思病,逃不出我的手掌心的。” 于倩倩:“真的?他好爱你!” 岑秀:“是不是有什么秘诀啊?” 顾南:“这个嘛,说来话长……” 顾南胡编乱造了一个一见钟情二见倾心三见定情的俗套故事,把两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唬得一愣一愣直呼真爱。 打开门想过去拿换洗衣服,却被迫听到顾南吹牛的林腊月僵在原地,好不容易降下去的温度又升上来了。 一种电流似的感觉酥酥麻麻地窜过四肢百骸,心里咕嘟咕嘟冒泡泡,涌动着难以言喻的热切。 那就是顾南想要的爱情吗?浪漫、惊喜、深情、冥冥中注定的宿命感,仿佛天生就该相知相爱。 就像顾南在他的生命中扮演的角色一样。 迷失在飓风中濒死的旅人,突然见到了绿洲与篝火,在渺茫的大漠里,在冰冷失温的夜晚中,也能安心酣眠,无惧梦魇。 客厅的谈话声还在继续,林腊月站在门口,怎么也挪不开步子。 就当他卑劣吧,他很在乎这份有关顾南的参考答案。 直到隔壁卫生间的水流声停了,他才如梦初醒,连忙回房拿走自己的衣服。 八点,顾南开始直播。 于倩倩安静地坐在一旁学习,岑秀和丁娴静很好奇,也坐在一旁围观。 今晚顾南依旧和八嘎酱连线直播打副本支线,不过今晚的玩法变了,单杀变合作,直播间乐见其成,气氛十分活跃。 直播到十一点,顾南道别下线。 岑秀和丁娴静都回房睡觉了,只有于倩倩还守在她身边,她看了一晚上越看越沮丧,“南生,游戏主播门槛好高,我学不会。” “做主播的前期投入很漫长,建议先兼职学习,不玩游戏就尝试别的方向,先调查市场,其次找你喜欢的了解的,容易上手。” 于倩倩若有所思地走到沙发睡下。 顾南关了灯,轻轻打开房门。 房间里只留着一盏小台灯,暖黄的灯光笼罩着床上高大的身影,朦胧而温暖,林腊月闭着眼睛,呼吸和缓,已经睡熟了。 顾南拿了衣服进浴室洗了个战斗澡。 五分钟后,她满身水汽地从浴室出来,轻手轻脚躺到床上,林腊月一无所觉,看来今晚能睡个好觉。 她满足地长叹一口气,摆出一个安详的睡姿。 突然,身侧伸来一只手臂,箍着她的腰,连抱带拽地将她拖过去抱在怀里。 顾南一扭头,正对上一双迷蒙的桃花眼,“怎么还没睡?” 林腊月熟门熟路地把脑袋往她肩颈处埋,像小狗一样又蹭又嗅,嗓音沙哑而性感,“等你。” 顾南麻了,“等我干嘛,快点睡。” 她说完就想滚回去,可身边的人却没让她如意,精壮有力的手臂牢牢禁锢着她,同时将细碎的吻烙在她颈侧,含吮,舔舐,水声淋淋。 顾南微张着唇,呼吸一下子就乱了。 “别闹……” 隔壁和客厅都睡了人,大半夜的,随便一点声响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湿漉漉的亲吻逐渐往上,柔软的双唇吻过她的下颌,脸颊,嘴角,然后如愿含住那一口红唇贝齿。 顾南试图推开他,但覆下来的身躯沉重异常,滚烫紧绷的肌肉坚硬如铁,拳头砸上去就跟打棉花一样绵软无力。 “林…唔……” 第43章 你喜不喜欢我? 林腊月的吻技进步神速。 要不是知道他一整天都在餐馆忙活,顾南合理怀疑他和别人进修了。 继下午之后,顾南第二次被他吻到几乎窒息。 脸庞上泛起一阵靡艳的潮红,眼眶周围更是憋红了一圈,眼角流下了生理性的泪水,鼻尖,耳垂,乃至眉梢都是红彤彤的,一副凄凄惨惨被欺负坏了的样子。 她张嘴欲言,却只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一声细细的呜咽。 林腊月本就炽热的心绪被这一声唤得软成一团,倾身吻去她睫毛上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细声轻哄,“别哭。” 她哭起来着实好看,但林腊月不想看到她哭,怕收不住。 顾南不是有意哭的,实在了憋坏了眼泪不听使唤,但林腊月一哄,她可不得作一作。 吸了吸鼻子,又挤出一点可怜兮兮的泪花,用充满鼻音的嗓音控诉他的荒唐。 “外面有人你还这样,是不是疯了?” 她本意是骂他,但过于软哝的话语听起来反而像撒着娇的欲拒还迎。 林腊月呼吸更紧,眸色愈深,克制着,“她们不会知道的。” 顾南抽抽搭搭,梨花带雨,“你还说,她们知道了还得了,我要不要做人了,你不嫌丢人是不是,我嫌丢人。” 她翻身要滚到另一边去,林腊月连忙将人抱住,“丢人,丢人,我不会乱来的,我就是想亲亲你。” 他很想亲近她,拥抱,亲吻,甚至抚摸,他想和她有进一步的发展,但他绝不会如此草率如何鲁莽。 嗬,男人的嘴,谁信谁傻。 “知道丢人,那从明天开始我们就分床睡。” 芜湖,终于把要求提出来了,爽啊。 林腊月垂眸凝视着她,似乎在分辨这是气话还是玩笑,看了半晌,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他的脸真是万里无一的好看,雕塑级的精致完美,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就算什么表情也没有,都能凭生深情眷恋,他笑一笑,便是这世间难得的美色。 顾南直面这份冲击,不由自主心乱了一下。 但很快她就硬气十足地回瞪他,“笑什么笑,笑得再好看我都不会原谅你。” 林腊月没说话,垂首重重咬了她一口,雪白的牙齿叼着红樱似的唇肉,锋利的齿尖不轻不重地厮磨着,沙哑磁性的嗓音低低吐出一句:“你故意的。” 顾南顿时浑身一麻,腰软气短。 “姐姐……”他侧首在她颈侧,湿漉漉的热气全喷洒在她耳际,恍如情人低语。 “你就这么不想要我吗?” 说完,他骤然咬住了那如贝如珠的耳尖,一用力,唇间便弥漫出淡淡的血腥味。 林腊月叼着吻着,将那殷红的血丝一一吞吃入腹。 动作堪称温柔,但他心里却已经乱成了一片。 说出去都笑掉大牙,出台一个星期,他自荐枕席都没把自己交出去,顾南还要和他分床睡。 在二十啷当的年纪,这就是个鬼故事。 他越想心里越乱,他预设的所有浪漫似乎都在这一瞬间化为了飞灰,她对他的抗拒回答了他每一个瞬间的自以为是。 他差一点脱口而出,问她不要他为什么还要花那么大一笔钱买他。 但他怕得到一个更加令他不堪的回答,届时他为数不多的庆幸也会荡然无存。 顾南吃痛,低低惊呼一声,下意识想躲,但怕他又咬她,强行按捺住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我哪有不想要你。” 她又不是什么不谙世事的少女,成年人就该玩点成年人的游戏。 要不是规则所限,林腊月这么几次三番撩拨,早就被她吃干抹净,淦得下不了床了。 一定程度上,是规则保护了林腊月免遭毒手。 系统:【咳,宿主,冷静】 给我把刹车踩死!踩死!!! 林腊月根本不信,嘴会骗人,但身体不会。 顾南拍了拍他紧实的手臂,轻声道:“我不要你是为你好。” “你现在迫于我们的关系讨好我,向我示弱,想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或许那能带给你短暂的快乐,但等过一阵子,你或许会后悔。” 林腊月一下子坐起来,“我不后悔。” 给别人他或许会犹豫,但给顾南他心甘情愿,再过十年二十年,他还是这个答案。 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神情突然低落下来,甚至有几分难堪,“你是不是嫌我脏。” 顾南惊讶,“怎么会?” 林腊月神色靡颓,怏怏扯了下嘴角。 顾南大致能理解他的脑回路,对于家教严苛,思想死板保守的林腊月来说,酒吧的工作可以将他打上“脏乱”的标签,并伴随一生。 即便他现在是个处男。 顾南越发唏嘘,这么纯情的男孩子怎么就变成了原着那样的人。 她化身情感大师,“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平等,不健康,也不成熟,万一你以后遇到了一个非常喜欢的人,对方在意你的过去,那么你可能会后悔现在的选择。” “我不希望那时的你会有后悔这个选项。” 林腊月倔强地看着她,赌气地说:“不会有那个人。” 转念一想,顾南为什么那么笃定他喜欢的那个人会在以后出现,就不可能在眼前,是她吗? 第32章 他愿意把自己交给她,这还不够喜欢吗? 又或者,她不喜欢他,她早就做好了离他而去的准备? 他没头没脑地胡思乱想,心里一急,眼眶就泛红,偏偏一个劲盯着顾南,一副小狼崽子受尽了委屈的样子。 顾南一颗石头心都被他看软了。 这张脸实在犯规。 她忍不住摸了摸他泛红的眼尾,颤抖的睫毛小刷子似的扫过她的指尖,美丽而又脆弱。 “委屈什么,我说错了你指出来就好了。” 林腊月握住顾南的手,用脸颊蹭着她的掌心,昏黄的灯光下,专注的眼眸中仿佛淌着蜜,粘稠而甜软。 “你喜不喜欢我?” 本以为会是十分艰难的一句话,没想到那么轻易就说出了口。 顾南对他的好他铭记在心,那么她会不会对他有那么一点喜欢,才这么为他着想。 顾南的目光流转在这张俊美绝伦的脸庞上,心想,谁能不为你心动呢。 她低笑,“当然喜欢。” 林腊月便将吻落在她的掌心,柔软的眸光仿佛带着钩子,“我也喜欢你。” 第44章 惊魂三问! 可不得喜欢么,她对他多好啊,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喜欢她。 额,等等,林腊月你的眼神怎么有点不对劲? 林腊月没有注意到顾南瞬间的僵硬,她的一句“喜欢”已经让他飘飘乎找不着北,满心都是互诉衷肠的喜悦,哪里还注意得到其他细节。 他继续说:“我打算从酒吧辞职了,先做现在的工作缓冲一下,然后会努力找工资更高的工作,接些兼职,多攒点钱,然后把弟弟接到城里来住。” 说着,他小心觑了一眼顾南,见她没有反对,才继续说:“我弟弟一年前摔断了腿,救治不及时,后来截肢了,现在一个人在老家。他身体不好,乡下医疗也不方便,我怕他出什么事,所以想接到身边照顾。” 他牵着顾南的手,撒娇似的晃了晃,“好不好?” 顾南整个人都懵了。 不对啊,这发展是不是有点不对啊? 林腊月这么快就对他兜底,连弟弟都交代清楚了? 最重要的,他说他要上岸,从酒吧辞职?! 苍天,她就盼着这天呢! 幸福来的太快,顾南脑子都宕机了,来不及去思考他如此迅速的转变,只听到他说要辞职。 她热切地握住了林腊月的手,斩钉截铁地说:“好!我觉得行!” 只要林腊月能脚踏实地认真生活不再堕落,其他的全都不是事儿! “从今往后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们两个人一起,一定能照顾好他。”顾南小脸通红,眸中燃烧起熊熊烈火,神色认真而笃定。 这可是关乎她重生的大事,一定要办妥咯。 林腊月凝视着她,脸颊潮红,浑身发烫,耳里仿佛能听见血液鼓动的声音,一起一伏全是心动。 他何德何能可以遇到顾南,得她偏爱,又倾囊相助。 他将她拥在怀里,沉默无言。 他知道他该说些或感谢或承诺的话,这么好的气氛,不该以那么生硬的方式结束,可他实在嘴笨,还嫌说出来的话矫情,多做少说才是他的行事准则。 顾南完全不知道林腊月心里的感动都快水漫金山了,她还在想自己的业绩,“你打算什么时候接惊蛰进城,你刚换工作就请假好像不太好,不然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去接?” 哈哈,于倩倩她们走了,林惊蛰立马续上,在家人面前林腊月肯定更加不敢放肆,盖着被子纯聊天稳了。 又是一箭双雕,顾南想想都开心。 她掏出手机就要买票走人,“快,火车飞机大巴哪个方便点?” 见她说风就是雨,林腊月不由失笑,抽出她的手机放回床头,把人按倒在床上,“不急,先睡觉。” 顾南想来个鲤鱼打挺,但没打得起,林腊月压着他,两具身体抱的密不透风,别看林腊月高高瘦瘦,其实一身腱子肉,又沉又硬。 “不急什么不急,你不急我弟急。” 林腊月突然有些后悔这么早就提议接人进城了,他工作没有起色,顾南还老是疏远他,怎么都不是好时机。 他抓着顾南的双手压在枕头上,暖黄色的光芒似蜜一般,一寸寸流淌过她美玉似的眉眼唇弯,起伏的光与影,慢慢勾勒出一幅难得的美人图。 他居高临下欣赏着这一幕,桃花眼微眯,透出几分猎人般的敏锐,“姐姐,我们先来说下我们的事。” “你打算什么时候要我?” “给不给我名分?” “我们这段不健康的关系,是不是要进入到更成熟的阶段了?” 一连三问,问问惊魂! 顾南魂都要给他吓飞了,恨不能立刻灵魂出窍升入天堂。 救命,他是怎么做到每一问都问在她脑巴上的! cpu过载,顾南浑身都烧起来了,支支吾吾,“这个嘛,那个,我想了一下……” 林腊月见她语焉不详,心脏跟坐过山车似的猛地一坠,“不想要我,还是不想负责?” 【系统!救命!!!】 系统望天,对手,就是不说话,装死。 林腊月变了神色,前后落差太大,一秒切换天堂与地狱,脸色比锅底还难看,“说到底你还是嫌弃我。” “不是,你想多了,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他坐起来,执着地看着顾南,一眨不眨,眼眶通红,泫然欲泣,“那你之前说的喜欢我只是骗我的?” 顾南看他这幅样子大脑就一片空白,“没有骗你,我什么时候骗过你,我只是,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反应。” 林腊月心说屁。 她要接林惊蛰进城的时候不要反应,他要生米煮成熟饭,问她要名分她就要反应了,骗子,骗人。 亏他把她的话当真了,他被她骗惨了。 一片真心被辜负,林腊月伤心不已,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鼻尖红红,一副凄凄惨惨受了欺负的样子。 顾南看着这张雨带梨花,脆弱诱人,偏偏又写满了“我很坚强我经得起蹂躏”的俊美脸庞,慢慢地红了耳尖,心里隐秘的某一处冒出了蠢蠢欲动的苗头。 林腊月哭起来真好看,她竟然可耻地心动了! 她欣赏着这堪称绝色的一幕,嘴角无知无觉往上翘了翘。 林腊月眼前模糊,压根没注意到她微妙的变化,顾南愈沉默,他的心就愈痛,一凿一凿,呼吸都疼。 “你是怎么想的你说啊……” 顾南:好想继续把林腊月弄哭啊淦! 但是理智告诉她要住手,真把人惹毛了说不定不辞职了更堕落了,她想看他哭都没地方去。 她静心沉气,倾身过去轻轻地吻去他颊边的泪珠,细细碎碎的吻又接二连三落在他的眼角,温柔而缱绻。 “我不是不想要你,而是我不能要你。” 林腊月内心无力极了,以为顾南又要拿喜欢的人介意那一套来糊弄他,结果却听得她说: “我们家有祖训,不能婚前试爱。” 顾南看着他湿漉漉的黑眸,一脸难堪与不自在,“我一直觉得这个规矩很丢脸,不敢和别人说,你会不会也觉得这很可笑?” 林腊月愣住。 什么伤心欲绝,真心错付全都按下了暂停键,晶莹剔透的泪珠也半落不落地挂在腮边,呈现出一种如遭雷击,呆若木鸡的可笑感。 什么玩意? 祖训??? 第45章 正式在一起了 他虽然觉得荒唐,但还是哽咽着问:“真、真的?” 顾南沉痛点头,不堪与愧疚在眼底交织。 但更深处,是她小心隐藏的快意和庆幸。 还好她脑子转得快,想出这么一个好理由,以后好长一段时间都能清净了,噢耶! 林腊月觉得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为零,原来是真的,他的确觉得脑子转不动了,顾南说什么他就愿意听什么。 “那该怎么办?” 顾南抚摸着他的脸庞,将他的茫然与美丽尽收眼底,很可惜地说:“只能等结婚之后了。” 林腊月大受震撼。 顾南羞愧得抬不起头:“很丢人吧,在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种陋习。” 当然! 林腊月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假话,于是干脆不说话。 但憋着憋着,他突然打了个嗝。 一下子就将爱恨交错的情场变成了柴米油盐的生活频道。 他羞赧地捂住嘴,一个二十来岁的大男人竟然哭到打嗝,这也太丢人了。 顾南见他满脸水痕,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还睁得溜圆,好不无辜。 顾南那颗蠢蠢欲动的心一下子就被他征服了,之前怎么没发现林腊月这么可爱,果然男人就是要哭起来才动人吗? 尤其是一米八几,浑身腱子肉,还长了一张雕塑脸的男人。 第33章 dna狠狠地震了。 她捧着他的脸颊,给了他一个缠绵的法式深吻。 林腊月被她吻得晕头转向,彻底停止了运转。 顾南说有祖训就有祖训吧,谁叫他喜欢她,当然她说什么他都要信。 然后吻着吻着,她就被顾南压在床上,顾南重新掌控住了久违的节奏。 他试图抢夺主动权,但今晚的顾南特别凶,他一探头就被凶回去,尝试了几遍就随她了,揽着她的腰,专心投入这场亲吻。 直到呼吸乱得不像话,动作间甚至有些刹不住的时候,顾南才勉强找回神智,停下来。 她垂眸欣赏着林腊月眼中湿漉漉的情欲水光,潮红的胭脂色,堪比红宝石的耳珠,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刚好戳穿她的心巴。 #今天又是对系统竖中指的一天# 林腊月依依不舍,追上来索吻,顾南浅浅含吻,不再深入。 最后得不到满足的林腊月终于呜咽一声,垂下了酸疼的脖颈。 纤长浓密的睫毛又染上了水花,他苦苦忍耐,“难受……” 顾南心里爽死了,现实却是安抚地在他眼皮上落下一吻,“自己去浴室好不好,乖。” 林腊月深觉丢人,勾着顾南的脖子将人拉下来,整张脸埋在她颈侧,喉咙里不断发出小狗似的哼唧声。 “姐姐,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顾南弯曲着指尖卷着他的头发把玩,轻笑,“你说呢?” 林腊月其实还有些后怕,怕她又含糊其辞模棱两可,试探着道:“男女朋友?” 顾南:“嗯。” 林腊月大喜过望,“真的?你可不能反悔。” “这种事哪能开玩笑。”顾南点了下他的鼻尖,“如你所愿,我们的关系进步了,从今天开始,正式在一起了。” 林腊月高高兴兴凑上来亲她,顾南熟门熟路地引导他莽撞的亲吻。 两人在床上滚来滚去,亲来亲去,不知疲倦,结果摸起手机一看,已经凌晨一点了。 真是美色误人啊,真不怪人家古人写“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林腊月去浴室冲了趟冷水,躺下之后离顾南远远的,压根不敢碰她。 但躺了一会发现碰不碰的结果都一样,于是一个翻身将人抱在怀里。 顾南已经睡意朦胧,身后热气腾腾的身体凑过来,只是嘤咛了一声便随他去了。 林腊月闻着鼻端清新的柑橘香,亢奋极了,根本睡不着。 今晚的一切都像梦一样,虽然过程跌宕起伏,但结果是好的,这就足够了。 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入睡,但眼前突然浮现出自己一次又一次主动献身的画面,引诱,追问,自疑,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直到今晚顾南说她的坚持是因为祖训。 所以他之前使劲浑身解数也要生米煮成熟饭的行为到底在干嘛啊? 好尴尬! 划掉划掉!把这段记忆从脑子里删除! 脑子一开始活跃就停不下来,林腊月几乎一整晚都在“好开心”,“好尴尬”,“好开心”的情绪中纠结。 直到有光从窗帘透进来了,他才眯眼睡了一会,但仅仅是一会,外面传来响动,他立马就清醒了。 看了眼时间,轻手轻脚起床,去厨房给顾南准备早餐。 一出门,他就和晨起上厕所的于倩倩碰了个正着。 两人都吓了一跳,于倩倩一下子就醒神了,“你要上厕所?你先上你先上。” “我做早餐。”林腊月快步离开。 于倩倩站在原地回望林腊月逃跑似的身影,摸了摸鼻子,心里弥漫出淡淡的尴尬。 昨天她睡得晚,于是一直听到主卧里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说话声,水声,脚步身,似乎还有呼吸声,起起停停,乱的不行。 今早和林腊月碰面,果然,他眼眶发红,嘴唇红肿破皮,昨晚的响动是什么不言而喻。 唉,借住在小情侣家果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顾南起床的时候,小房子里已经很热闹了,林腊月在厨房忙碌,于倩倩三人在搞卫生,地板餐桌光可鉴人。 早餐有五个人吃,所以林腊月做的比较多,大盘小盘摆了一桌子。 顾南伸手去拿油条,但身边的人比她更快,油条煎饺豆浆整整齐齐摆在她面前,盘子里还多了个做成爱心状的煎蛋。 “干嘛呀这是,我自己能行。” 林腊月又将桌子上唯一的一盅花胶鸡汤放到她手边,体贴地掀开盖子,递上勺子,相当利索又理所当然,“爱心早餐。” 唰唰唰—— 餐桌上整整齐齐投过来三道羡慕的目光。 #可恶,竟然真的有爱心餐。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想喝。 #当面秀恩爱,救命,要死啊。 顾南把头埋进炖盅里,热度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耳尖:“……” 他听到了! 他竟然偷听她吹牛,白切黑心机boy! 第46章 祝贺你迎来新生 吃完饭,林腊月去上班,于倩倩三人找中介看房子,顾南上线打游戏。 虽然她顺利吃到了首通带来的红利,且反响不错,但长尾效应有消失的那天,她应该早日冲上总榜第一。 她在电脑前一坐就是一上午,除了上厕所喝水,挪都没挪一下。 中午,她吃完林腊月留在冰箱里的饭菜,休息了半小时,又是一下午。 直到门口传来脚步声,她才迅速结束战斗退出游戏。 揉了揉酸疼的眼睛抬眸看去,林腊月一手提着菜,一手提着糖水走过来。 他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形像小山一样笼罩着她,他将糖水放到电脑桌上,然后俯下身,粗糙滚烫的大手捧起顾南的脸颊,与她交换了一个亲吻。 唇齿厮磨,极尽缱绻。 “我先去酒吧辞职,半小时后回来做饭。”他微微分开,刻意放低的嗓音沙哑而性感。 顾南勾唇,“好,要不要我陪你一起去。” 林腊月用鼻尖蹭她,“不用,你休息一会,我很快就回来了。” 他去厨房放了菜,然后把饭蒸上,又黏糊糊地抱了顾南一会才出门。 “好粘人哦。” 顾南皱了下鼻子,虽然她表情有些嫌弃,但语气分明透露着甜蜜,不像抱怨,反而像炫耀,要不是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的话。 不过系统知道,顾南这个老六是说给它听的。 她小心眼,怪它昨天晚上没有帮她。 哼,事实如此,它不和她计较。 傍晚的酒吧还没有正式开始今天的营业,灯光打的很普通,空荡荡的大厅吧台只有两名值班的服务生正懒洋洋的做着营业前的准备工作。 林腊月推开门,风铃脆响,低头收拾的服务员全都闻声而望。 艾力克认出了林腊月,打了声招呼,“回来拿东西?” 林腊月颔首以应。 可是他走的方向压根不是宿舍,而是楼梯间,长腿一迈,几步就上了二楼。 艾力克疑惑,低声嘀咕,“去二楼干嘛。” 和他一起值班的迈克凑过来小声道:“他就是那一出就被包了一个月的?” 艾力克敷衍地擦着手里的杯子,“是啊。” 迈克啧了一声,“长得真不错,难怪。” 他是新来的,还不熟悉酒吧里的人员构成,只在聊天过程中吃过一些七拼八凑的瓜,比如这几天名气颇大的林雪月,来酒吧不到一个月就接了个大单子,月入五位数,还有美女相伴,可把他眼红的。 今天一看,果然肩宽腿长,容貌出众,走起路来又拽又酷,是小女生喜欢的那款没错。 他还想深入八卦一下,却见前不久才上去的人一下子就下来了,身后还跟着勃然大怒的王主任。 林腊月步子迈的很大,王主任一路小跑都跟不上,一身肥肉颠得七上八下的,她伸出又短又粗的手指指着林腊月骂,唾沫星子飞出去老远。 “林雪月你个贱货!别人跟你玩玩你还当真了,呸!你不撒泡尿照照镜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土包子!你早晚哭着跪下来求老娘要回来!我告诉你,门儿都没有,白眼狼,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想进来!” “混不下去了卖pg都不会有人要你!” 王主任骂得肮脏又难听,但林腊月神色如常,甚至步子越迈越大。 当他提出辞职并要回了自己身份证的那一刻,心里仿佛卸下了一块大石头,浑身轻松。 视野宽阔了,腰板变直了,就连步子都变轻了,天蓝水清,鸟语花香,世界美丽。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进宿舍,将桌子上的东西往床上一扔,然后把褥子被子随便一卷巴,夹在腋下就走。 舍友艾伦都看呆了,“你这是干嘛,卷铺盖走人不干啦?” 林腊月心情很好地回复,“嗯,不干了。” 第34章 艾伦:??? 不是吧,他才下水多久,鸭毛刚沾上点水就要上岸了? 他当来酒吧洗澡呢? 艾伦连忙追上去,发现王主任正双手叉腰一脸怒气地堵在林腊月必经的路上。 他突然就想起了中学某一篇课文里形容的细脚伶仃的女人,嗬,王主任也是啊,不过别人是圆规,她是苹果上插了根儿牙签,不堪重负。 王主任瞪仇人似的瞪着林腊月,恶毒地咒骂: “贱皮子,下了水还想学别人当情种,你以为你上的是岸?可笑!你早晚栽死在女人身上,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几时!” 林腊月目不斜视地走过去,对她的讽刺咒骂充耳不闻。 王主任没有再追,站在路口,恨恨盯着他的背影。 她大力培养的摇钱树竟然就这么被哄走了,她连个味儿都没尝。 在风月场找真爱,摔不死他! 她等着他被抛弃流落街头的那天,届时她一定要用尽这世间极致的手段羞辱他调.教他,她要让他成为她脚下的一只狗。 气死她了! 艾伦见王主任堵在路上,不敢过去了,站在宿舍楼门口眼睁睁看着林腊月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酒吧里的消息长了翅膀似的传得飞快,前一秒林腊月辞职惹得王主任破口大骂,后一秒大家就齐聚一堂送林腊月走职业生涯的最后一程。 就这两分钟的功夫,大厅里已经站了十来个人,分列两边,全都眼巴巴看着他胳肢窝里的铺盖,神色或惊讶或感慨。 惊讶他竟然这么快就下定决心辞职了。 感慨从今往后世上又要多一个情场伤心人。 在这行待久了的人都看的很通透了,情浓时饮水都能说撑,等激情褪去了,剩下的只有一地鸭毛。 结果都那样,没有例外。 大多数人看林腊月的目光是带了几分怜悯的,但没有人提醒他,人人都想在爱情里当勇士,但只有头破血流了才能能幡然醒悟,在此之前,谁都叫不醒。 林腊月对四周的目光一概不在乎,他辞职不仅仅是因为顾南,更因为他想堂堂正正做人,脚踏实地做事,无愧于心,无愧于行。 虽然在有些人看来是穷讲究,但他想讲究一回,有顾南陪着,他充满了勇气。 他拉开沉重的大门,大步走出酒吧。 金色的光辉撒了他满身,就像在为他庆祝。 祝贺他迎来新生。 第47章 你想过和我结婚吗? 回家之前,林腊月还去巷口的理发店理个头发。 因为要求简单,还不要洗头,所以老板只收了他五块钱,还附赠一根绳子帮他把凌乱的褥子绑了起来。 褥子被子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都是老式的棉花被,用久了就有些显脏,还有一股陈旧的味道。 他拿回去也不知道能不能派上什么用场,但要他扔掉是绝对不可能的,只能先塞到柜子里,以备不时之需。 他出门的这段时间,于倩倩三人已经回去了,岑秀和丁娴静在厨房里忙碌,于倩倩则和顾南站在门口聊天喝奶茶。 他一回去,顾南立马发现了他的异常,“你剪头发啦。” 林腊月摸了把寸头,有些不好意思,“是不是不太好看?” “好看!”顾南也上手摸了摸,发茬短短的,有点硬,还有点扎手,但手感奇妙的有点上瘾。 之前林腊月的头发刘海太长了,要不是有他的脸撑着,就是个非主流锅盖头,现在剪了头发,五官轮廓大大方方露出来,清爽精神多了。 尤其他头型好看,五官立体,比例间距恰到好处,剃寸头不仅不扣分反而加分,那双桃花眼只要带上一点点笑,花瓣唇微微翘一些,把上衣一脱露出胸肌腹肌,硬汉雅痞的气质就出来了。 小奶狗哭起来就已经让人心动不已,小狼狗哭起来只会更香更让人兽欲大发。 顾南眸光渐亮,不吝夸赞,“我喜欢这个新发型。” 林腊月感受着头上动作不停的小手就知道顾南对这个发型的钟爱程度,再看她一副仿佛联想到了什么的生动神色,不由自主便红了耳尖。 “你喜欢就好。” 顾南弯了弯眸子,把手里的奶茶递到他唇边,“倩倩买了奶茶,你尝尝好不好喝。” 奶茶她已经喝了一半,吸管上还留着她的齿痕,林腊月喉咙动了动,张口含住,浅粉色的唇便覆盖住了那凌乱的痕迹。 凸起的喉结轻轻一动,林腊月就松了口。 抹茶奶绿的味道比前几次喝过的更甜,他实在有些喝不来。 顾南看他小猫舔奶似的动作就知道他嫌甜,了然一笑,收回手咬着吸管吸了一大口,含糊道:“你那杯归我了。” 林腊月也笑了一下,应了声好,回房放下东西,系上围巾便进了厨房。 在旁边当电灯泡的于倩倩:“……!!!” 她亲眼看着他们用一根奶茶吸管在她面前旁若无人地间接接吻,她恨! 她买的奶茶诶,为什么还要虐她! 于倩倩吸管都要咬烂了,心想一定要早点看好房子搬出去,这日子是一天也忍不了了! 但是到了吃饭的时候:为了这口吃的,还能忍! 林腊月不愧是做厨师的,厨艺是真的好,一道再平常不过的家常菜都能做出大厨味道,还能兼顾色与香,让人恨不得胃袋是个无底洞,能一直吃下去。 吃完饭,顾南继续打游戏直播。 于倩倩三人在招聘软件上筛选工作,林腊月有样学样,也下载了一个在上面找起了兼职。 找工作是个技术活也是个运气活,对大多数人来说更是场持久战,筛选,投递简历,面试等环节是一条很长的战线。 顾南打完游戏和直播间说再见了,林腊月也没有找到一个适合发展的兼职。 他有些挫败,但没有表现出来,收起手机,帮顾南活动僵硬的肩颈。 洗完澡,两人躺在床上,都不知道是谁先开始,反应过来时早已滚成一团。 唇齿交缠,肆意狂妄地争夺着对方的气息与领地,攻守兼行,乐此不疲。 直到差点要刹不住车的时候,顾南才艰难地喊停,按捺住了那支即将离弦而出的箭。 她侧首躲过林腊月的吻,呼吸急促,“好了,可以了。” 可惜她的声音实在太过沙哑,没有一点威慑力,身上的人继续将湿漉漉的吻落在她雪白而脆弱的脖颈上,热度惊人,仿佛要烫伤她的肌肤。 尖锐的犬齿叼住一点娇嫩的皮肤,细细地厮磨,轻微的刺痛中又带着上瘾似的快乐。 顾南咬住唇,咽下喉咙里的闷哼,只余无法阻止的轻微气音,颤动着,暧昧旖旎。 她用力推开他的脑袋,声音重了一些,“可以了。” 林腊月面颊潮红,眼眶湿润,淡粉的唇变成了艳红色,微微张着,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和殷红的舌尖,颓靡而诱人。 温柔漂亮的桃花眼已经被霸道的情欲占满,呈现出让人心惊的占有欲,随意一扫就能让人轻易软了腰。 不过顾南还能扛得住,男人的占有欲并不是最吸引她的,能让她失控的只有男人情到深处自然透露出来的脆弱和疯狂。 那才是最要命的东西。 林腊月被紧急叫停,忍耐之余也有些痛苦,他垂下头,埋在顾南颈间,难受地喘息着。 顾南抚摸着他的脑袋,指尖拭去他鬓角的热汗,然后又抹在他的唇上。 林腊月想咬她,没咬得着,只能不甘不愿地舔去唇上的汗水。 “今天辞职顺利吗,他们有没有为难你?”顾南问。 “很顺利,我拿好东西就直接走了。”林腊月说。 顾南当然知道没有那么简单,王主任对他的觊觎她知道,林腊月突然辞职,她只怕没有好脸色给他。 但只要辞了就好,那些人都是过去式了,以后会有光明的未来等着他。 “姐姐。”林腊月的唇贴在她耳边,每动作一下就要吻一下,“你想过和我结婚吗?” 他把声音放的很轻,潮热的气息在她耳边缓缓展开,如果不仔细听甚至会以为他只是吐了一口气。 顾南听清楚了,抚摸着他的寸头的手一顿。 “我们昨天才在一起,今天就想着结婚了?” 她话里带笑,有几分调侃的意思,但更多的是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慌。 怎么回事啊男主,受什么刺激了,竟然想和一个炮灰结婚? 天理不容啊。 “我就是问问。”林腊月撑起手臂,轻轻吻了下她的眼皮,眼皮下是一双骨碌碌转溜着想法子的眼睛。 他的眸子里仍然满是情动与爱欲,但对她躲避的态度却接受的十分坦然,甚至卑微,“姐姐不喜欢听,我就不说了,不要生气。” 第48章 死也不放手 顾南吃软不吃硬。 不可否认,林腊月服软的时候,她的心也跟着一起软了。 第35章 但理智比这点可怜的心软强大,用不到一秒就把心软死死压了下去。 她始终记得自己处境和身份,她可以和林腊月谈情说爱搂搂抱抱,但要动真家伙结婚是万万不能的。 她安抚他,“我们还很年轻,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等到了法定结婚年龄那天,要是我们还在一起,我就告诉你答案。” 这个答案终于真情了些,林腊月展唇一笑,桃花眼深情又眷恋,抱紧她,“我不会放手的。” 顾南哈哈一笑,很不负责任地说,“你放手的话我会很伤心的。” 林腊月很认真,神情也严肃沮丧起来,“你放手我也会很伤心的。” 这世间认真执着的真情总是十分动人,顾南很幸运地得到了偏爱。 她仰头,温柔而不带丝毫情欲地吻了林腊月,“那我们都不放手。” 林腊月回吻,字词含糊,“死也不放手。” 明知什么也不能做,但亲亲抱抱还是折腾到零点,第二天还要工作,继续熬夜太伤身体了,两人自觉老实下来,相拥着酣然入眠。 第二天,顾南继续窝在家里打游戏攒经验值,林腊月去餐馆上班,于倩倩三人跟着中介去看房。 下午,三个女孩子满头是汗地回来和顾南说她们看好房子了。 两居室,拎包入住,和顾南这个小区隔了一条街,步行十分钟就能到,地段比这里好,所以租金也相应贵一些,但两个人分摊压力会小很多。 岑秀和亲戚联系之后最终决定南下进厂,已经买好了火车票,明天早上出发。 回来之前她去菜市场买了肉和菜,说要亲自下厨做饭感谢顾南和林腊月的借宿。 于是林腊月一回来,厨房里已经忙得热火朝天,炉子上的汤炖的咕嘟直响,满室都是玉米排骨汤的鲜香。 “倩倩她们明天就搬出去了,我们什么时候接惊蛰进城?”顾南问。 林腊月也在想这个问题,他是很想将弟弟接到身边照顾的,他一个人在乡下很容易发生意外,但他目前工作没有起色,兜里也没有多少存款,城里吃喝拉撒全都要钱,他总不能一直吃顾南的软饭,拖累她照顾弟弟。 囊中羞涩的紧迫感越来越强烈,但苦于找不到门路,偶尔刷到合适的工作机会又没有时间。 他有些焦躁,却无计可施,“再等等吧。” “你是不是担心钱的问题?”顾南小声问。 林腊月敛眸,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诚实道:“嗯。” 顾南牵起他的手走到阳台,傍晚的阳光绚烂梦幻,晚风渐起,吹来的空气五味杂陈,全是生活的味道。 顾南靠在栏杆上,身后是画布一样的天空,炫目的光彩修饰着她的身形,热燥的微风抚摸着她的长发,温柔而和熙。 “你和我说说惊蛰的情况吧,他的身体怎么样,要吃药吗?” 林腊月也和顾南一样靠着栏杆,肩膀挨着肩膀,轻声说:“一年前,他的左腿摔断了,送到医院的时候救不回来,截肢了,他有低血糖,不需要吃药,但一个人的时候很容易发生意外。” “他的腿是因为低血糖摔断的吗?” 林腊月低下头,愧疚道,“他是为了给我挣学费才摔断腿的。” 顾南一愣,侧头看着他。 双黝黑深邃的眸子黯淡无光,里面的忧伤自责恍如凝成了实质流淌出来,她第一次看他露出这么难过的神情。 他虚无地盯着空中的某一处,“我父亲在我十岁的时候就车祸去世了,我母亲一个人供我们兄弟俩上学,日子过得很辛苦,上高中之后,她已经没有办法同时拿出两份学费和生活费……” 他只比林惊蛰大一岁,却比他早两年念书,他18岁读高三,林惊蛰17岁却才读高一,而且他的成绩比林惊蛰好,再有一个学期就高考了,所以不管从投入还是从前景看,让他继续读书考大学才是损失更小的选择。 林惊蛰顺理成章地辍学了,第二天,林妈妈就托关系让亲戚带他去工地当学徒。 学徒的工作很杂很碎,从早到晚不带停,但工资很少,每个月只有三千多块。 林惊蛰干了两个月时间就临近年关了,所有在外务工的人都会回家过年,他也回家了,还带回了七千块钱工资。 林妈妈拿走了五千,剩下两千给了林腊月,那是他高三下学期的车费和生活费。 打扫房子,买肉买菜,挑选对联,他们一家人都以为能过一个轻松些的好年。 但事与愿违,小年那天,林妈妈突然吐血昏厥,送去诊所诊所不收,送去医院,检查结果出来已经是胃癌晚期,癌细胞大范围扩散,任何治疗都回天乏术了。 死亡的阴影无情地笼罩住了这个脆弱的小家,也击溃了她最后的理智。 多年的苦苦坚持在病痛面前化为泡影,她拼尽全力才养大两个孩子,老天却让他倒在最后那几步。 死亡的逼近让她变得沉默,山崩地裂般的疼痛让她变得偏激,易怒,她再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对待任何一个人,即便是她的孩子。 那一年,新买的对联没有用上,提前备好的肉菜也吃得如同嚼蜡,旁人的欢天喜地与他们无关,家里一片死寂,冰冷又绝望。 熬过年关,林惊蛰回工地上班,林腊月去学校上学,只不过他的学习状态不好,几次考试成绩都不理想。 五月的最后一场模拟考结束后,林腊月和林惊蛰被叫回了家。 林妈妈被病痛折磨得形销骨立,整个人瘦的像个骷髅架子,深深陷进去的眼眶中镶嵌着一双浑浊的眼球,短暂的回光返照让那双眼睛亮得可怖而悲哀。 她预知到自己的生命已经走到了尽头,临终前将两个儿子叫到床前交代后事。 她脸色青灰,干枯灰白的头发贴在汗涔涔的脸上,嘴里吐着血,咳得心肝脾肺都要一起吐出来。 她死死抓着儿子的手,长长的指甲掐得手腕鲜血淋漓,她却怎么也不想放手,不想就这么不甘地离开这个残忍的世界。 她要她的儿子为她守灵七日才能下葬,即使发烂发臭,也要在这个世界多待两天。 她死了,却没有得到解脱。 她的孩子,延续着她的临终前的苦痛。 第49章 怎么,你害羞? 五六月的天,停灵七日,即便是厚厚的实木棺材也盖不住她腐烂的味道。 下葬的那天天气很好,八仙抬她上山时一直皱着眉,屡屡换人。 她死后,六月的高考如约而至。 林腊月发挥的不好,高考成绩出来后堪堪踩着录取线上一个末流二本,就算成功录取,最后也分不到好专业。 兄弟俩商量了一夜,林惊蛰最终拍板。 林腊月继续上学,他挣钱供哥哥读书。 在外打拼了半年多的少年成熟了许多,他走出大山见了世面,对这个世界日新月异的发展有了深刻的体会,他很明白,在日后高中毕业文凭就像文盲,没有本科毕业证,几乎无法接触任何光鲜亮丽的职业。 以他的成绩考不上大学,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他迫切地希望林腊月能走出一条不一样的道路,就当是给他年轻而如一潭死水的人生制造一点希望。 但命运似乎不愿意放过他们,八月,与林腊月的录取通知书一起到的,还有林惊蛰要截肢的消息。 林腊月连夜买票坐了一夜火车赶过去,但抵达医院时,早已尘埃落定。 林惊蛰脸色苍白地躺在病床上,左腿膝盖以下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了。 他一见到林惊蛰就哭了,涕泗横流,狼狈不堪。 林惊蛰却很淡定,还反过来安慰他,截肢之前小腿坏死了好疼,截肢了没有感觉了反而更痛快。 林腊月抓着弟弟的手,跪在病床前,哭得像个傻子。 出了院,回到家,林腊月撕了录取通知书,然后上山挑了根好木头给林惊蛰做拐杖。 之后他断断续续地接着村子附近的零碎活儿,泥瓦匠、木工、厨师,哪里有活就往哪里去。 挣得不多,但能就近照顾林惊蛰,他很满足。 直到有一天,林惊蛰和他说不想拄拐杖了,想要装义肢,像普通人一样正常行走。 林腊月去医院一问,好的义肢要几十万,一般的义肢也要十几万,通常使用1年后就有部分零件要维修更换,基本3-5年就要换一套新的义肢。 而以他们目前的存款,连最普通的义肢都买不起。 林腊月提出外出务工,林惊蛰同意了。 “之后的事你就知道了,我进了酒吧,直到遇到你。”林腊月看着顾南说,漆黑的瞳仁中倒映着天边绚烂的云彩,驱散了些许回忆带来的痛苦。 顾南一直觉得自己很幸运,她虽然是孤儿,可小时候没受过虐待,不愁吃穿,上高中时得到了好心人资助,成功考上大学,毕业后顺利拿到了大厂的offer,除了飞来横祸死的早,她的人生比大多数人都要幸福。 第36章 她也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更多为了生存而苦苦挣扎的人,人间百态,生老病死,说不尽的苦与难。 她始终记得接受资助的那一天,那位强大和蔼的女企业家是怎么和她说的。 她说:“我不求你的报答,只希望你能把这份善意传递给你遇到的下一个有困难的人。” 这句话她一直铭记于心,并奉为至宝。 当初她不假思索将视频交给那几个女孩子,心里想的就是尽她所能,能帮就帮。 她接受改造任务,试图改变林腊月的命运,虽然是被逼无奈,可短暂的接触后,她也很怜惜一个如此干净赤诚的人迷失在欲望里。 她怜惜他充满阴影的童年,怜惜他坎坷不平的人生,怜惜他一步步被命运逼迫着走入绝境。 她对原着的林腊月深陷欲场的堕落,心里最后一丝芥蒂烟消云散,如果可以,谁不想干干净净挣钱,体体面面做人。 她抬手环住他的腰,用力拥住他的脊背,笃定地说,“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未来有我陪着,苦尽甘来,你一定会幸福的,相信我。” 林腊月垂首回抱着顾南,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缓缓闭上了眼。 他本以为那些从来不曾现于人前的过往,提起来会像揭开伤疤一样疼,但事实是有顾南陪着,有她的拥抱,心里竟是前所未有的宁静轻松。 “我相信你。”他轻声说,“姐姐,不要离开我。” 顾南安抚地抱了他一会,然后说:“我觉得我们应该尽快把惊蛰接到城里来,他一个人在乡下我实在不放心。” 林腊月过去的人生她基本已经了解了,如果未来还有什么人或事能让林腊月一蹶不振就此堕落,那么一定是林惊蛰。 再加上几天前林惊蛰还打电话过来说晕在地里,顾南越想越不放心。 她掏出手机,点进购票软件就开始查看起来,“买什么票最方便,有直达吗?” 林腊月凝视了顾南片刻,才拿过手机选择了火车票。 他家的位置很偏远,没有高铁,火车不能直达,下了火车还要乘坐大巴,之后还得走一段路才能到,往返一趟最少得两天。 顾南一边看票规划着时间一边说:“你抽不开身,我去接,你提前和他打个电话,告诉他我什么时候去,不,你把他的电话给我吧,到时候我到了和他联系……” 话未尽,眼前突然一暗,林腊月俯身下来吻住了她。 顾南毫无防备,手机都掉了,林腊月稳稳捞住,同时揽着顾南的腰,用力加深了这个吻。 天边层层叠叠的火烧云似乎被爱恋与欲望的神明拨开了一道缝隙,夜幕降临前的最后一道阳光便如金沙一般散落下来,恰好落在那对深情拥吻的恋人身上。 情到深处,顾南踮起脚尖揽着林腊月的脖颈,林腊月扣着她的后脑,两人吻得旁若无人,如痴如醉。 过来叫两人吃饭却刚好见到这一幕的于倩倩:“……” 淦! 为什么总是逮着她虐啊! 就等饭这么一小会儿也要亲,不能忍一忍晚上躲被窝里打架去吗! 她攥紧双拳怒瞪着双眼,扭头就走。 在路过餐桌的时候,用力带了一下凳子。 “咔——” 凳脚在地板上拖动,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吻得难舍难分的两人被这一声唤回了些许神智,纠缠的唇舌缓缓分开。 “你先进去。”林腊月垂首抵着顾南的额头,喘息着说。 顾南双眸迷蒙,没反应过来,“怎么,你害羞?” 林腊月动了下腿,红着耳廓,咬了咬牙,“你说呢。” 顾南察觉到了,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第50章 人体写生模特 第二天一早,顾南送岑秀去车站搭公交。 临走前她抱了一下顾南,说了声谢谢,顾南回了句一路顺风。 两个人都没说什么假大空的客气话,都很明白,工作一南一北,选择截然不同,以后大概率很难再聚到一起了。 送走岑秀,顾南继续回去打游戏。 《绝迹》官方昨晚刚发了动态,说三天后新关卡上线,依旧是首通有爆,而且这一次官方还发了一个30s的新皮肤概念片,并打上了官方标价。 消息一出瞬间引起轩然大波。 无他,新皮肤的官方价格竟然高达。 【这也太让人心动了,好厚一沓钞票!】 【要不是我还卡在初级关卡死来死去,我也高低抢一下\/泪目】 【大佬们冲啊杀啊!!!】 【此处应有@】 评论区盖起高楼大厦,各家粉丝大显神通。 顾南的初次亮相太过耀眼,即便她在总榜的排行不高,仍然有许多绝迹粉丝第一时间想到了她。 也有人从官方的标价上看出了端倪,纷纷表示是不是上一个新关卡的首通皮肤开价太低,官方心疼明珠蒙尘,忍无可忍站出来为皮肤正名了。 从凌晨官方发布动态开始,顾南的各社交软件后台陆续有人询问把皮肤卖出去了没有,开价多少。 顾南没理,这套装备她暂时不打算出,以后还能涨。 她已经买好了今晚凌晨的火车票,明天上午转车坐大巴到北定镇,中午就能抵达宁曲村。 休整一晚,第二天和林惊蛰一起返程,回来刚好可以碰上新关卡上线抢首通。 顾南这两天一直在攒经验,大怪小怪都杀麻了,战绩栏满屏飘绿,堪堪挤进前二十。 如果这次能抢到首通,她一定能冲进前十。 于倩倩和丁娴静上午搬到新房子里去了,一直到下午林腊月下班回来,房子里都只有她敲键盘的声音。 晚上十点,顾南在直播间里和粉丝请了三天假,约定新关卡发布的那天直播打首通。 粉丝们欢天喜地地接受了。 下了播,顾南提上一个旅行包,打车去火车站候车。 林腊月目送她进了站,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了才转身离开。 “叮铃铃——” 手机铃声响了,林腊月接起来。 老板说:“林腊月啊,明天我女儿回来,餐馆歇业,放假一天。” 林腊月应了好,慢吞吞走到公交站等今天的最后一班公交。 他习惯性地打开招聘软件刷了起来,刷了几下,目光突然在一项工作上停住。 『诚聘临时模特一名。 性别:男年龄:18-24岁身高:180+ 要求:形象好气质佳,有健身习惯者优先。 薪资:面议。 工作时间:面议。 工作地点:新城大学美术学院画室。 发布人:新城大学美术学院傅霜教授』 这条招聘看起来似乎不太正经的样子,薪资和工作时间都没有,反而对应聘者的外貌形象多加要求,乍一看还以为是夜色酒吧招新人。 但这个招聘软件的审核向来以严格着称,工作地点是城中心的新城大学,发布人也是美术学院有名有姓的人。 最重要的是,对方不要求学历,且她标注的要求他全都符合。 他翻了几天的招聘信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刷到一个这么合适的工作。 林腊月又把招聘信息反复看了两遍,然后打开浏览器搜索了一下新城大学美术学院傅霜教授,发现确有其人,而且还颇有成就,大大小小的奖获了不少。 他多少心安了一些,修改了一下自己的信息,然后点击“联系boss”,发出了简历。 晚上十一点。 傅霜刚好看完学生的毕业论文,疲惫地按了按眉心,都快答辩了,学生的论文还有这么多错漏,她实在心累。 她起身为自己泡了杯咖啡,打开要拿去评奖的论文稿件,打算拼一把,熬个大夜写完收尾。 突然,桌上的手机一响,她拿起来一看,发现是不久前发布的招聘启事有回复了。 美术学院之前那个合作的模特突然生病了,临时找不到人,明天几个班的学生都要上人体写生课,于是她抱着广撒网乱捞鱼的心态在网上发布了一条招聘启事。 没想到这么快就有回复。 她接收了对方的简历文件,第一眼就被右上角的寸照吸引了目光,脑海里下意识开始分析他的面部比例和光影构造。 这无疑是一张卓越的脸,三庭五眼比例分配标准得能上教学ppt当模板,流畅的面部轮廓第一眼惊艳,优越的五官第二眼耐看。 更难得的是那一双含情目,不嗔不笑便已带三分情,这要坐那儿当模特,得磨死多少美术生,擦坏几张素描纸才能描摹得出一分魂来。 她暗自惊叹,这样一副老天爷赏饭吃的好面貌,不进模特圈造福广大美术生岂不是暴殄天物。 她迅速扫过其他信息,19岁,186,常年运动,低体脂,还有腹肌。 就你了。 天选模特。 她立刻回复发出了面试邀请,约定明天上午九点在新城大学南校门咖啡馆见。 第37章 另一边,收到回复的林腊月已经等到了末班车。 他坐在窗边,夜晚的凉风裹挟着清甜的茉莉花香扑了他满怀,光影绰绰,摇曳生姿。 他欣喜地将这个好消息发给了顾南。 顾南还没有上车,收到消息,下意识勾起了一个十分不正经地笑容。 『听说给学生上人体写生课的模特要脱衣服的,脱到浑身上下只剩一条裤衩子\/托腮』 林腊月顿时如遭雷击,呆若木鸡。 『真的?』 在夜色酒吧被调.教的经历实在不美好,他对于在人前脱衣展示身材的事已经有点ptsd了。 他回的飞快,顾南就知道他信了,尽管四周闹哄哄的都是人,她突然的笑声还是很突兀。 『骗你的,你不愿意脱没人能逼你』 林腊月松了口气:『那就好』 顾南说话大喘气:『就是可能不要你了而已』 林腊月:『……』 『你坏!』 第51章 你是村里最俊的女娃 顾南特别想看到此时此刻的林腊月,看他露出一脸吃瘪又一言难尽的表情,掐掐脸摸摸头,再好好戏弄一番。 肯定别有一番滋味。 林腊月:『我百度了,你骗我\/(`?′)Ψ』 顾南笑了笑,没再继续逗他,让他准时去面试,过程中察觉到不舒服了就撤,有事就打电话给她。 林腊月一一应下,发过来一只撒娇打滚的小白狗。 顾南啧了一声,有点想摸狗了。 十一点半,顾南上了火车。 她买的卧铺票,睡一觉起来第二天早上六点到宁江站。 早上八点,顾南吃完早餐,坐上发往北定镇的大巴,全程两个半小时,但顾南不是坐到终点站,而是要在中途的一个岔路口下车。 那里的地界并不属于宁曲村,她还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抵达目的地。 不过林腊月提前拜托了同家叔叔林守财来接她,所以顾南能搭他的车过去。 顾南一下车就见到对面的小路上停了一辆崭新的小三轮,一个穿着白褂子,戴着旧草帽的干瘦男人正蹲在旁边和路边的一户人家聊天。 嗓门洪亮,语速飞快而模糊,顾南听不明白,但声音有些耳熟。 她提着旅行包走过去,弯腰询问,“请问您是守财叔吗?” 林守财闻言顿时话音一停,扭头朝顾南看去,只见是一个高挑苗条的年轻女娃,长头发,大眼睛,穿着一身婴儿蓝的衬衫长裙,在炎炎夏日里透亮清爽得像一捧泉水,在灰扑扑的农村里特别打眼。 再看她手里举着的黑色太阳伞,提着黑色旅行包,心想,对上了。 他连忙站起来,双手在灰蓝色的裤管上拍了拍,“是顾南同志吧,腊月的朋友,他叫俺在这里接你嘞。” 大概是林腊月提前和他说过她听不懂这里的方言,所以他说的是生涩拗口的普通话,很多音调并不准,但顾南七拼八凑听懂了。 她笑了笑,“是我,麻烦您了,这么晒还来接我。” 他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腿一抬就坐上了三轮车,对顾南招呼道:“快上来,中午了,太阳可毒哩。” 三轮车后边放了条小板凳,顾南坐上去,抓住栏杆,林守财说了声走了,小三轮便咻的一下冲了出去。 小三轮开了约摸五分钟,平坦的水泥路便变成了崎岖不平的石子路,小三轮左摇右晃,顾南也跟着晃来晃去。 林守财回头看了她一眼,笑着说:“这条路烂了好远哩,晃得你脑水都摇出来。” 顾南不怕脑水摇出来,她怕一不小心被摇下去,干脆收了伞双手抓住栏杆。 “这段怎么没修水泥路?”她问。 “凑不齐钱啊。”林守财大声说。 每村每户通上水泥路是政府的项目,但施工之前还有一个向村民们征收人头钱的流程,有些人出,有些人不出或是出不起,钱凑不齐,路就修不了。 这一拖就是十几年,别的地方都是水泥路,就这条路东拼西凑才撒了点石子。 林守财没和顾南多说这些事,转而说:“先前俺还和腊月说怕你来了俺认不着人,腊月说一定认得着,找那个穿着蓝裙子,长得最漂亮的就是。” “俺头一次见村里来这么好看的女娃呢,比学校的女老师还漂亮。” 顾南笑了笑,“林腊月是不是村里最俊的男娃?” 林守财大笑,“你咋晓得?是不是他跟你吹牛哩?” 林腊月那张脸放到上流社会圈子里都大受追捧,在村子里当然不可能籍籍无名。 林守财说:“他爸妈当年都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男靓女,生出来的孩子咋能不好看,腊月像他爸,惊蛰像他妈。” 顿了一下,又扭过头来,一副考验顾南的样子,“腊月跟俺也有点像,你看的出不?” 林守财皮肤黝黑油亮,大概是常年穿褂子,身上晒出了一个白白的褂子印,在颠簸中露出来,有点滑稽。 他常年劳作,风吹日晒,从不保养,面容比同龄人更加显老,但仔细观察其五官,确实可以发现他与林腊月的相似之处。 据林腊月说,林守财是他父亲的小弟弟,也是他们的小叔叔,在林父去世后对他们孤儿寡母多有照顾,是个很不错的长辈。 顾南最会和长辈打交道了,三两句话就把林守财哄得心花怒放,一路上有说有笑。 抵达目的地后还热情地邀请她和林惊蛰中午去他家吃饭,顾南好说歹说才婉拒了这份好意。 小三轮晃晃悠悠回了家,顾南迈步走向那幢红砖小房子,同时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小房子的建筑格局就是常见的农村自建房样式,不过一般人家是建两层,这幢只建了一层,盖的不是村里时兴的一片式红屋顶,而是青灰色的瓦片。 房子前抹了块小小的水泥坪,扫的很干净,坪前连着大片的稻田,风吹禾浪打,传来阵阵清新的稻香。 左边建了个小矮房,竖着烟囱,应该是厨房,旁边围了一圈篱笆,鸡鸭正懒洋洋地团在高大笔直的核桃树下躲阴。 再往左就是菜园子了,面积似乎不大,种在园门边的空心菜长势很好,被晒的蔫了吧唧了还看得出来密密麻麻一大丛。 她走上门前的台阶,发现大门是开着的,却不见人。 她试探着喊:“惊蛰?” 林惊蛰自早上接了电话就一直在等,听到外头有声音,立马停下手里的事拄着拐杖走出去。 刚走出厨房,就听见外边传来了一道清脆温婉的声音。 他没来由多了几分紧张。 他今天上午才知道,哥哥的女朋友叫顾南生,比他大两岁,长得很漂亮。 他听到哥哥的描述时很疑惑,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怎么会喜欢上一无所有的林腊月,甚至还不远千里接他一个残废进城。 她难道不嫌弃他是个拖累吗? 他拄着拐杖动作缓慢地移动,目光落在那截在空中晃来晃去的空荡荡的裤管上,眼眸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厉色。 如果她真如哥哥所说,是个温柔而包容的人,那么他一定会尽心尽力款待她。 如果她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假装仁慈实则虚伪,他也一定会让她不虚此行。 或者,干脆和他一起留在这个鬼地方好了。 第52章 阿南姐姐,你来啦 顾南听到一跳一跳的脚步声从堂屋尽头的小门传来,她知道林惊蛰来了。 于是她站在门外耐心等待,保持着很礼貌的社交距离。 脚步声越来越清晰,下一秒,顾南见到一个苍白清瘦的少年拄着拐杖,从门里缓慢地走出来。 他未语先笑,一双略有些狭长的眼睛微微弯起来,似乎有些羞涩,又含着些许紧张,对顾南说: “阿南姐姐,你来啦。” 他的声线很特殊,语调里带着笑,又有一点少年清爽的脆,普通话字正腔圆,咬字清晰,很是好听。 “我动作有点慢,让你久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皮微微垂下来,神色尴尬又有些哀愁,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顾南打量着他,缓声说:“没关系,你慢点走,别磕着碰着。” 林惊蛰无疑也继承到了父母优越的容貌,眉眼五官无不精致,只是脸色不太好,有些病容。 但他和林腊月长得不是很像,气质也截然不同。 林腊月的好看是男人的好看,含情目,雕塑脸,搭配一身腱子肉,闷闷的性格有距离感又有攻击性。林惊蛰的好看却是属于少年的好看,人畜无害,笑容可掬,是情窦初开的女孩子都会偷偷喜欢的校草。 不过校草通常都是博爱的,四处纵火,却从不收网。 林惊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走到门口把小护门里侧的门栓打开,“姐姐快进来吧,外面很热。” 盖瓦片的老房子比城里钢筋水泥浇筑的大楼要凉快,顾南一踏进去,身上便漫过来丝丝凉意,她随手把旅行包放在一旁的竹椅上。 第38章 林惊蛰站在不远处,一边不动声色地审视着顾南,一边说:“路上还顺利吗?” 确实如林腊月所说是个十分漂亮的女孩子,不施粉黛,清爽利落,视线扫过他的左腿时并没有他想象中的异色,轻飘飘的和扫过一条健全的腿一样。 不过他不会那么轻易就下定论,不管怎么说,她的到来太反常了。 “很顺利。”顾南笑了笑,回眸看向他,“你刚刚在做什么?” 林惊蛰把小护门关上,“我算着姐姐应该快到了,正要做饭。” 顾南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确实到了该做饭的时候,于是说:“不忙活了,我买了点凉菜,中午我们炒个青菜对付一下,下午你收拾一下东西,晚上好好休息,我们赶明天早上九点半的车回去。” 说完,抬步朝林惊蛰先前走出来的小门走去,“厨房是从这边进吧,中午我来做饭,你休息吧。” 林惊蛰完全没想到她竟然一点架子也不摆,一言不合就往厨房钻,连忙跟上去,“我来吧,柴火灶不太方便。” 厨房里采光不好,木柴堆得老高,灶台没贴瓷砖,砌着灶台的那面墙壁还被熏得乌漆嘛黑,呈现出一种灰扑扑的脏乱感。 但实际上手却发现不管是灶台还是木质锅盖都擦洗的干干净净,一点也不滑手粘手。 看来林惊蛰是个讲卫生的好孩子,同居生活想必不会太难过。 她有些满意。 林惊蛰跟进去,看见顾南掀开锅盖就要洗锅,心里顿时一提,缓了一下才后知后觉松了口气。 他一个人生活当然怎么舒服怎么来,卫生整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凑合能过就行。 但昨天他得知顾南要来,硬是花一下午做了个大扫除,累得要死,洗洁精都用光了,可把他心疼坏了。 想到这里他就有些不自在,也不知道他累死累活争那么一口气干嘛。 饭已经焖熟了,灶塘里只剩一点微弱的火星闪烁着,空气中米香四溢。 顾南看到水缸旁边放在一盆择好了的空心菜,说:“我们中午吃空心菜吧。” 林惊蛰抹了把头上并不存在的汗:“好。” 顾南把焖饭的高压锅拿下来,架上铁锅,林惊蛰把火重新燃起来,两人配合炒了一大盘菜。 顾南洗锅收尾,林惊蛰就端菜布桌。 顾南从旅行包里拿出早上买的凉菜,一盒酱牛肉,一盒卤鸡爪,还有一盒什锦菜。 “我不知道你的口味,就全要了微辣,试试看能不能吃得惯。”顾南道。 才揭开盖,麻油和香菜的香味便霸道地占据了味蕾。 林惊蛰扫了一眼装的满满当当的三个盒子,鼻尖微动,口腔里迅速分泌出唾液。 在这个时代,吃不起肉似乎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说出来甚至像一个笑话。 但他一个人的生活确实如此,自己种菜,种什么吃什么,应季的蔬菜翻来覆去吃到吐,十天半个月都见不到一点荤腥。 上次吃肉,还是林腊月要出远门了,特意去街上买一斤给他践行。 林惊蛰垂下眼,克制地夹了一筷子摆在面前的酱牛肉,尽力不让顾南看出自己的失态。 牛肉和麻油似乎是一种广受欢迎,十分经典的搭配,村里的席面总是会有这样一道菜,他很喜欢那个味道。 今天这道酱牛肉的麻油香并不重,但似乎比以往吃到的更麻更辣。 他才吃了一口,脸颊就不由自主升了温,又热又烫。 他慢慢咀嚼着,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怎么吃的这么斯文,不好意思啊?”顾南笑着调侃了他一句,夹了一大筷子牛肉放在他碗里。 然后状似嫌弃地说:“你哥吃饭可凶了,一口就能吃掉一碗饭,真该让他和你学学。” 说起林腊月,林惊蛰放松了些,夹起一片牛肉放进嘴里,神色如常道:“多大的碗?” 顾南比划,“就这么大的碗。” 林惊蛰:“那他退步了,以前这么大的碗能吃两碗的。” 顾南一愣,然后噗嗤一下笑了出来,笑得趴在桌上,“你比你哥有趣,他从来不会和我讲笑话。” 林惊蛰借着扒饭的动作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嘴角,但心跳在加速,脸上的温度也不断攀升。 他含糊不清道:“我也不会说笑话。” “不,你很会。”顾南笑着又往他碗里夹菜,大块大块的牛肉在他碗里堆成小山,“你太瘦了,多吃点。” 第53章 还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 顾南买的凉菜很多,两个人一顿吃不完,剩下的打算收起来晚上热一热继续吃。 她让林惊蛰去收拾东西,自己去厨房洗碗。 但洗洁精用完了,她只能往瓶子里兑点水,节省着勉强把碗洗干净了。 水缸里的水不多了,顾南琢磨着去井边挑点水回来,正找好桶子,兜里的手机响了。 林腊月给她发了视频电话。 她接起来,林腊月见到背景便说:“你在厨房里?吃饭了吗?” 顾南在火塘前的小板凳上坐下,“吃完了。上午的面试结果怎么样?” 林腊月开心地说:“通过了,今天下午就有人体写生课,傅教授让我试一节课看看效果。” “哇,下午就有课,要不要脱衣服哇?” 顾南语气夸张,笑容却不怀好意。 林腊月一下子就get到了她话语里的暗示,腾的一下红了脸,视线打飘,“姐姐,我现在在外面……” 顾南挑眉,“外面怎么了?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 林腊月像是突然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又小又虚,“有人……” 旁边突然响起一道成熟知性的笑音,“你好,借用一下你男朋友给学生们画幅画,放心,未经允许我们不会乱扒他的衣服的。” 林腊月捂脸。 顾南:“……” 林腊月你个老六,旁边有人不早点提醒。 好社死! 都怪小狗太好逗,她飘了,在电话里也敢乱撩骚。 她板着脸,轻咳一声,试图挽回自己崩塌的形象,“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惊蛰说,我把电话给他,你和他说吧……” 她一扭头,却恰好看到站在门边的林惊蛰。 林惊蛰石化在原地,脑子里3d立体环绕播放着那那句“有什么是我没见过的”,狭长清亮的狐狸眼里写满了呆滞与尴尬。 见她看过来,连忙转过身,拄着拐杖就要走,手忙脚乱,身形狼狈,完完全全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顾南看着他几乎称得上是落荒而逃的背影:“……” 淦,他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走路没声儿啊! 她起到半空的屁股又坐下了下去。 林腊月见顾南脸色怪异,脸更红了,说了声待会打给她,就把电话挂了。 顾南土拨鼠抱头。 『啊!!!』.jpg林腊月你等着,看我回去怎么治你! 人类的底线大概就是用来突破的。 顾南在小板凳上冷静了一会,又满血复活了,提着桶子出门打水。 顺便把手机拿给林惊蛰,让他和林腊月打电话。 林惊蛰人生第一次受如此冲击,一直在房间里东摸西摸,试图冷静。 接手机的时候更是目光闪躲,根本不敢和顾南对视。 直到顾南走出去老远了,他才松懈下紧绷的身体,舒了口气。 虽然他能一本正经地给哥哥科普生理知识,注意安全,但亲耳从别人口中听到哥哥与女孩子有肌肤之亲,还是让他很震惊。 以哥哥的性格,大概这就是他放心让顾南来接他进城的原因吧。 不过在这段关系里,哥哥似乎是被拿捏的一方呢。 林惊蛰没来由生出些莫名其妙的担忧。 顾南挑好水,林惊蛰已经和林腊月打完电话了。 “哥哥说把鸡鸭这些活物送给守财叔,我去和守财叔说一声。”林惊蛰把手机还给顾南,打开护门去了不远处的林守财家。 没一会,林守财就过来了,“这么好的土鸡,都给我干啥,俺给你们杀一只今天晚上就吃完。” 他进厨房拿了刀和碗,冲进鸡圈,一逮一个准,一刀下去,肥美的老母鸡鸡便没了生息。 林守财动作利索,一边放血一边安排林惊蛰去厨房烧水,顾南帮忙烫毛拔毛,林守财负责开膛破肚,清理内脏。 不到一个小时,一只鸡便处理的干干净净摆上灶台了。 “你喜欢怎么吃?”顾南问。 林惊蛰喜欢爆炒,放黄酒,放桂皮八角,还放很多鲜辣椒,吃起来又香又辣。 但他的厨艺技能不如林腊月,顾南炒蔬菜的技术看起来也不是很娴熟,于是道:“清炖吧。” 顾南点头,“成,光我们俩吃不完,再给守财叔送一碗过去,剩下的鸡汤明早下面吃。” 晌午的太阳越来越毒辣,暑热难消,林惊蛰把大门虚虚掩上,两人开始睡午觉。 第39章 顾南睡的是林腊月的房间,里面陈列很简单,一张床一个柜子一张书桌,桌子上整整齐齐摆放着他中学时的课本。 顾南抽了本语文书摊开,课文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笔记,有些是课文赏析,有些是课外拓展,记得详实而有条理,又抽了物理和生物课本,也是如此。 林腊月能在那样的重压下考上大学,果然有认真的学习态度做基石。 她原样放好,躺到床上。 床单和凉席都是刚换的,还有一股浅浅的洗衣粉香,她闭上眼,没一会就睡熟了。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她被突然的凉意惊醒。 一睁眼,发现天色黑压压的,外面狂风大作,房间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吹开了,冰凉的雨丝已经飘湿了一小块窗台和地面。 她搓了下手臂,下床关上窗户。 看一眼时间,已经下午四点了。 可以准备炖鸡了。 她走出卧室,堂屋的大门开了一半,小护门被风吹得频频撞击大门,发出砰砰砰砸门似的闷响。 雨势一下子大了起来,屋顶的瓦片被打得噼啪作响,像极了冬天下冰雹的声音。 顾南快步走过去关了大门,然后去厨房剁鸡生火。 也不知道是她功夫不到家还是柴火被打湿了,她引了半天的火都没着。 只能把林惊蛰叫醒过来生火。 一眨眼的功夫,天色好像更黑了,乌压压的沉得极低,似乎随时要倾坠下来。 林惊蛰的房门关着,她敲了两下,没应答,又喊了两声,还是没有声音。 巨大的闪电恍如银蛇盘错,将世界照得惨白又雪亮,紧随其后的便是一声山崩地裂的惊雷。 顾南突然心跳漏了一拍。 猛地推开林惊蛰的房门,房间里根本没有他的身影。 她一下子就慌了,大喊,“林惊蛰!” 第54章 姐姐,我会死吗? 顾南一边喊一边找,找遍了房子都没有看到林惊蛰。 她起床之后没有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林惊蛰应该是在她起床前出门的,但现在雨下得那么大,他怎么没回来? 他真的是自己走出去的吗? 去串门了,还是他摔在哪个地方回不来? 顾南捞起伞,打开大门冲进雨里。 夏季的暴雨总是伴有强风,豆大的雨滴被狂风吹得一个劲乱打,几步路的功夫就把裙子下摆浇透了,凉丝丝贴在小腿上。 她先去了不远处的林守财家,林惊蛰腿脚不便,要是串门,应该不会走太远。 风雨声太大了,她拍打着林家的大门,喊了好几声林守财才听到。 他打开门,被冰凉的雨丝扑了满面,看见顾南冒雨前来很惊讶,“这么大的雨,你咋来了?” “守财叔,惊蛰在你家吗,我一睡醒就不见他人,里里外外都找遍了。” 林守财一听,变了脸色,“他没来这边,啥时候不见的,菜园子找了没有?” 顾南心里一沉,“我醒来就去厨房了,过了十多分钟才发现他不见了。” 她去厨房那会雨势还不是很大,要是那时候林惊蛰在菜园子里摘菜,之后十多分钟怎么也该走回来了。 要么他去了更远的地方,要么就是被困在哪里了。 林守财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回房翻出雨衣套上,“俺去问问他是不是去其他人家里了,你去附近找找,他不方便不会走太远。” 两人分头行动。林守财去领居家询问,顾南围绕着屋子附近找。 坪前的大片稻田被风吹倒了不少,禾浪起伏连绵,目光所及之处根本藏不了人。 篱笆里的鸡鸭都躲进了鸡舍,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只有一棵核桃树仍然挺立着。 菜园子里的蔬菜被暴雨打的蔫嗒嗒的,四周的灌木丛里没有压痕,林惊蛰应该没有摔到里面去。 菜园子尽头有一个小小的蓄水池,水位很低,根本淹不死一个成年人。 旁边还有一条延绵向上的小路,有人工挖凿的痕迹,但很陡峭,观其走势应该能通到山里,下面则连着一条废弃的水渠,水渠里尽是枯枝干叶,也藏不下人。 顾南沿着那条陡峭的小路往上走。 如果是晴天白日,林惊蛰特殊的脚步可能会沿途留下些许痕迹,但下午这场大雨一冲,如今什么也看不到了。 手里的伞被吹得四处乱晃,已经起不到什么避雨作用,连衣裙被雨水打湿,紧紧贴在身上,现在浑身上下唯一干的地方大概只有脑袋。 她艰难地爬上去,发现这条路并不是直通山里的,旁边有条分叉小路,尽头是一个环山的废弃水库。 小路很窄,有些地方一脚下去就塌了,一个不小心就会滚进旁边尖刺繁生的灌木丛里。 顾南小心慢行,一边四处搜寻林惊蛰的身影,一边喊他的名字。 走到半路,她突然听到了一丝微弱的回应。 顾南脚步一顿,欣喜万分,“惊蛰,是你吗?” 又是一声细细的,不同于雨声的动静。 顾南仔细辨认了一下,然后加快脚步朝着水库走去。 眼前没了山林阻拦,远远的就见到水库边缘趴着一个人影,左腿下边的裤管空荡荡的,正是林惊蛰。 他整个人趴在陡峭的水库壁上,一手攀着光滑的水泥面,一手抓着一株缝隙里长出来的灌木,堪堪稳住身形没有滑进水里。 顾南连忙小跑过去,趴着边缘试图去抓他,但太远了,根本够不着。 顾南又想找根木棍把他拉上来,但拐杖不见了,山里种的都是端直高大的杉树,她爬不上去,更没有足以支撑成人体重的枝条。 她急得原地打转,然后突然想起可以用伞拉他。 她把伞收起来递过去,林惊蛰松开攀附着的那只手抓住。 顾南用力往后拽,林惊蛰也蹬着脚往上挪。 但他的肩膀刚刚越过灌木,太阳伞就散架了。 顾南跌坐在地上,林惊蛰也重新滑了回去。 也是这么一下,他抓住的那株灌木松动了。 顾南趴回水库边,对林惊蛰大声道:“再坚持一下,我去找东西拉你上来!” 林惊蛰仰头看着上方湿漉漉的顾南,苦笑一声,嗓音沙哑细弱,“姐姐,我没有力气了……” 还没有下雨的时候他就摔下来了,长时间维持着这一个姿势,四肢已经酸的不行。 冰冷的雨水敲打着他的身体,身体的力气也在冰冷的暴雨中逐渐消耗殆尽。 他知道他已经等不到顾南找东西回来了。 他浑身湿透,恐惧与失温让他的手开始颤抖,病态的面容在昏暗的天色下愈发苍白,弥漫出绝望的神色。 顾南看着他冻的青紫的面色,心里更急,但仍镇定地道:“别怕,你会水吗?” 水库四壁建的陡峭,但会水的人是能够短暂维护住不溺水的。 林惊蛰脸色更加难看,抖得也更厉害,“不会。” 他试图对她笑一下,但僵硬的肌肉完全支持不了这个动作,声音颤得不像话,“姐姐,我会死吗?” “不会。”顾南斩钉截铁,“我特意来接你进城,怎么会让你死在这里,那样我该怎么和你哥哥交代。” 她语气笃定,但声音也在颤抖。 她知道,原着中的林惊蛰应该就死在今晚,死在这场铺天盖地的大雨里。 他的声音传不出去,最早也得明天才会有人发现他失踪。 前两天他的尸体会沉入水底,之后腐烂发酵了才会浮出水面。 林腊月得知林惊蛰死讯的时候,他已经死了三天了。 林惊蛰想到林腊月,一下子红了眼眶,泪水与雨水混成一团流了满脸,“姐姐,我好想哥哥,我后悔了,我不该让他进城的……” “我不是真的想要装义肢,我只是不想他一直围着我转,他该去做他自己的事。” 林惊蛰哭得抽噎起来,“他是为了我才没上大学的,他不该被关在村子里,他该去外面,去城里,可我,我舍不得他……” 第55章 姐姐,是我连累了你 顾南刚想说让他不要激动,耳边就隐约听到了林守财的呼喊声。 她连忙站起来挥着手大喊,“惊蛰在这里!我们在这里!” 但雨声太大,旁边的灌木丛太密,林守财似乎没有听到她的声音,看到她的动作。 “姐姐……” 林惊蛰惊恐的声音响起。 顾南回眸,只见他死死盯着那株灌木,略有些狭长的双眸被绝望笼罩。 瘦小的灌木终于承担不住过于沉重的负担,根茎慢慢露出了壁面。 下一秒,林惊蛰就滑进了水库。 顾南扑过去,妄图抓住他手中的灌木。 但还是没来得及,过程中林惊蛰再次尝试攀住壁面,但是无济于事,他最终还是滑了下去。 甚至因为他体力透支,软绵绵的身体连朵水花都没有溅起来。 第40章 他最后看向站在岸边的顾南,还想说声什么,但已经来不及了,被阴影笼罩着的茶色眸子里倒映着她大惊失色的面容。 当冰冷的死水从四面八方蛮横地挤入他的口鼻之中时,他甚至还有闲心想,让顾南眼睁睁看着他死去,是不是有些残忍? 明明她是好心来接自己进城的,明明她是一个那么好的人,直到最后一刻还想来救他。 如果他死了,哥哥会不会迁怒责怪她? 他不希望那样,因为他的死实在和顾南没什么关系。 但又不甘地想着,他的死绝不能如此轻飘飘的,什么后果也没有。 哥哥要很伤心很伤心,顾南也要很伤心很伤心。 因为如果连他们都不伤心,就没有人为他伤心了,那多可笑。 时间似乎在此刻变得无比漫长,又仿佛只是弹指一瞬,听说人死前会迅速回想一遍过去的人生,但他好像没有,他满脑子都是自己的身后事。 还有,他其实是一个很自私很卑劣的人。 他撒谎了。 他是想要义肢的,也怪过林腊月,明明他是弟弟,为什么反而他是辍学截肢的那一个。 他让林腊月进城务工也不是为了让林腊月走出农村,做自己的事,而是他知道,林腊月性子沉闷,进城之后一定会吃不少亏。 就和当初17岁的他被塞进工程队里做学徒一样,脏活累活都是他,责骂白眼一样不少。 他的确很后悔让林腊月进城务工,但不是因为想他,而是因为嫉妒。 嫉妒他能这么快在城里安身,嫉妒他遇到了好说话的老板,嫉妒他什么也没有,却能交一个那么好的女朋友。 他怎么没有这么好的命啊。 他怎么就要这么早,这么年轻就去死啊。 林惊蛰觉得很可笑,老天瞎了眼,如此不公! 他试图挣扎着浮上去,但身体使不上力,一直往下沉。 “扑通——” 什么东西落水了。 他艰难地睁开眼,透过浑浊的死水,他恍惚见到了一个拥过来的身影。 下一刻,一只手臂揽住了他的胸膛,一具柔韧的身体绕到他身后,双腿像鱼儿一样摆动着,用力往上一提。 “嗬——呼……” 他混乱而急促地喘息着,黑压压的天空和凌乱的水面在眼前狰狞扭曲。 他下意识抓紧了胸口的手臂,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同时用力挣扎了起来。 “不要乱动,不要挣扎,深呼吸,屏气。”顾南沉声说。 林惊蛰反应过来是顾南下水救了他,克制身体恐惧之下的潜意识动作,跟随着她的指令呼吸屏气。 紧接着他察觉到有一只手抚摸到了他的下巴,然后用力向后一抬,强迫他以后仰的姿势靠在顾南的颈侧他只要微微一侧目,就能看到她莹白如玉的脸颊,剔透的水珠像是珍珠一样从她湿漉漉的脸上滑落。 “姐姐……”他张了张口,发出一道几不可闻的气音。 心脏剧烈跳动,仿佛随时都要因为激增的负荷而爆炸,因为缺氧,眼前不停闪烁旋转,让人忍不住犯恶心。 但他却莫名其妙地想发笑。 仰头指着天大笑。 他竟然没有死。 顾南救了他。 顾南费了牛鼻子老劲把林惊蛰拉出水面,拖到岸边,指挥着他扶住水泥墙,划动着脚不要滑下去。 施救过程表面上有理有条,实际上慌得要死。 原主不会水,顾南本人也是个只花一节课学过自救和急救的水旱杂交鸭子,突然下水救人,她真的方得要死,牙齿咬的死死的,一直打颤。 还好这是水库,四面有墙能借力,要是在河湖里,她就是打死也不敢救人。 她不停做着深呼吸,放松紧绷的肌肉。 这具身体没有下水经验,更没有热身,大雨,失温,之后还不知道要在水里待多久,她怕精疲力尽之后抽筋。 她贸然下水还成功施救已经是天大的幸运,再有什么情况她应付不来。 她努力压下心里的后怕,沉声说:“我们得一起把守财叔喊过来。” 她小脸紧绷,神色也紧张无比,只有坚定的双眸在大雨中亮如火炬,让天地失色。 林惊蛰定定地看着她,她浑身都湿透了,纤长浓密的睫毛被水打湿后拢成一缕一缕,在苍白的眼睑下方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乌黑的长发黏在雪白的脖颈上,凌乱不堪,黑与白的对比强烈又突兀,却前所未有的摄人心魄。 尽管刚刚才死里逃生,他却以惊人的速度冷静下来,还有闲情逸致去观察顾南。 她真的长得很好看,瑟缩颤抖的样子就像一束覆着白雪的花枝,楚楚可怜,坚韧动人。 尽管她语气镇定,但他看得出来她很怕。 可即便她怕,还是义无反顾地跳下来了。 他微不可察地弯了下狐狸眼,眼底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顾南没有注意到,不然她该惊讶,他的目光怎么会如此扭曲癫狂,仿佛在谋划着什么惊天的秘密。 “姐姐说的对,我们一起把守财叔喊过来。” 顾南扭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精神状态还不错,也冷静下来了,心中的慌乱淡了些。 她喊着拍子,两人一起,用尽了力气大喊。 喊累了,便短暂歇一歇。 林惊蛰假装失力往下滑去,顾南用力拉住他,鼓励他再坚持一下。 林惊蛰抽了抽鼻子,脸颊和嘴唇冻得发青,鼻尖和眼眶却是红红的,他声音里一带哭腔,便格外惹人怜爱。 “姐姐,是我拖累了你……” 第56章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了 他抓着顾南的手,皮肤苍白的几乎透明,指节纤长,能看到他手背上浅青色的血管,配上那双堪称艺术品的手,有一种格外病态柔弱的美感。 状似是因为体力不支握着顾南的手,实际上指腹一直轻轻地摩挲着她的肌肤。 不同于男人的坚硬粗糙,顾南的手细嫩柔软宛如美玉。 他软软地往顾南肩上一靠,狭长的狐狸眼半垂着,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 “姐姐,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哪用得着在这里受罪。” 顾南就是该死的吃软不吃硬,林惊蛰一自责,她就心软,“说的什么话,不准垂头丧气,打起精神来,我们一定能得救。” 虽然她还是后怕,但更庆幸她坚持来了宁曲。 不然这会林惊蛰已经死了,哪还能这么哀哀戚戚地叫唤。 她揽着林惊蛰的腰,把他又往上提了提,“你休息一会。” 林惊蛰一僵,第一次在清醒状态下和一个女孩子保持着这么亲密的接触,水波荡漾,腰肢的摆动触碰带来的异样感越发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他脸色涨红,喉咙里发出一声恍如呜咽的闷哼。 他偏过头靠在她颈侧,眼前大片雪白的肌肤与精致的下颌,他痴痴看着,面颊逐渐染上诡异的酡红,喉咙耸动,目光变来变去,缱绻而复杂,“姐姐……” 顾南垂眸看了他一眼,由于视角问题看不到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微微张开喘息的嘴唇和削瘦的下巴,豆大的雨珠残忍的击打着,在狂风骤雨中呈现出一种任人采撷的脆弱。 某些时候,林惊蛰和林腊月不愧是兄弟。 随便一个部位的惊鸿一瞥就能让人心旌摇曳。方寸大乱。 顾南单纯地欣赏这一幕动人的美丽,不带丝毫欲念,一瞥就过。 林惊蛰因为残疾被关在村里也算明珠蒙尘了,进城之后势必会大放异彩,成为为害一方的妖孽。 顾南的目光直白清正,但落在林惊蛰眼里却仿佛燎原之火。 一下子就灼烧到了他内心深处那些隐秘而肮脏的心思。 他的卑劣无所遁形,占有欲蓬勃生长。 这下他是真的没力气了,摇摇欲坠,只能软绵绵靠在她身上。 休息片刻,两人继续喊。 随着时间的流逝,丝毫不见减小的雨势与逐渐昏黑的天色让两人心生绝望。 “姐姐,你踩着我的肩膀上去吧,我快没力气了,继续拖下去只会连累你。”林惊蛰冻得声音都在颤抖,瑟缩着靠着顾南的手臂,试图从她身上汲取一点温度。 “你可以上去的,我不要你死在这里。” 顾南也冻的牙齿直打架,体力消耗巨大,头脑也昏沉起来,没什么多余的力气去纠正他了,只道:“又说傻话。” 林惊蛰乖顺地倚靠着顾南,嘴里说着大义无私的好听话,心里却想着,他才不会牺牲自己,他只会拉着顾南一起死。 要手牵着手,紧紧抱在一起,气死林腊月。 自己的女朋友和弟弟姿态缠绵,共赴黄泉,这绝对是一辈子都解不开的心结。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发出一声低喘般的笑,张嘴咬住了顾南的肩膀。 力度不重,像极了奶狐狸遇到了喜欢的磨牙棒,欢喜又残忍。 第41章 顾南被冻得感知麻木,只能察觉到一丝隐约的痛意,来源于谁自然不必说,但为了节省力气,她懒得说。 他放肆了一会,又低眉顺眼地靠在他身上,低声说:“姐姐,要是我们能活下来,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了……” 突然,身后晃过一束电光,短暂地自水库旁边的山林掠过。 是林守财找到山里来了! 顾南喜出望外,哪里顾得上林惊蛰说的什么,连忙扯着嗓子大喊,“我们在这里!” 话落,那道电光又往这边晃了一下,但没见到人,于是又移开了。 与此同时,一道浑厚的男音穿透密密麻麻的雨幕传来,“惊蛰!” “惊蛰,有人找过来了,我们得救了。”顾南欣喜若狂地握住了林惊蛰的手臂,冻僵的身体似乎一瞬间死灰复燃,黯淡的眸光也重新明亮起来。 她继续大喊着回应。 根本没有注意到林惊蛰晦暗不甘的目光。 那个人终于找准了方向,手电筒一直在水库附近晃动,光圈越来越凝聚,越来越清晰。 顾南终于放下心了,喜不自胜地去看林惊蛰。 林惊蛰连忙牵出一个惊喜的笑容,“我们得救了。” 顾南重重点头,微微弯起来的眸子里闪烁着喜极而泣的泪光:“嗯!熬过了这个大坎,你以后都会顺顺利利的。” 本该死在这个雨夜的林惊蛰因她获救了,结局改写,命运的车轮即将驶向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向。 相互依偎的兄弟俩,一定能在冷漠的钢铁森林里闯出一番他们温暖的天地。 林惊蛰惊诧于她眼里碎如星辰的光芒,不明白明明是两个人一起获救,她为什么这么激动笃定地安慰他以后会好。 但无疑,这份真诚的祝福十分动人。 暴躁的内心瞬间安宁下来,他揽住了那截不堪一握的腰肢,讨好地蹭着她的肩膀,“姐姐,让我靠一会,太高兴了,没有力气了。” 顾南怜惜地抚摸着他的脑袋,指腹划过他的脸颊,带起战栗般的电流。 林惊蛰一抖,低低呜咽一声,身体全软在她身上了。 第一个人找到了顾南和林惊蛰,电话打出去,没一会就有几个汉子拿着长长的竹竿和绳子将他们救了上来。 林守财一直在找他们,此刻见他们安然上了岸,忍不住偷偷抹起了眼泪,粗犷的汉子哽咽如孩提。 “你个死小子,跑到这里来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害我们急疯了。” “还好你们没事,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怎么跟你爸跟腊月交代。” 林惊蛰歉然一笑,愧疚地说:“守财叔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对林守财说完又对围着的汉子说:“谢谢各位叔伯的救命之恩。” 大家纷纷说不用放在心上安全就好,然后突然问起,“惊蛰,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林惊蛰苦笑一声,“我跟着一只母鸡找上来的,它偷偷在这里下了很多蛋。” 苍白的指尖遥遥一指,就见不远处的草丛里好大一窝雪白的鸡蛋,不用数都知道少说二三十个。 众人看着那窝雪花似的鸡蛋,久久回不来神。 第57章 我要把你抢过来 为了一窝鸡蛋差点把命搭上,这事说来挺可笑的。 但可笑归可笑,既然发现了就要捡回去,不然枉费搭进去的这么多气力。 林守财脱下雨衣包住鸡蛋,然后背起林惊蛰下了山。 顾南本来想自己走下去,但双腿又冷又麻,才站起来就跟面条似的软了下去,只能让人背着。 回了家,林守财谢过一起找人的汉子,然后把家里灶上的热水给两人送过来,催促着她们赶紧去洗热水澡。 顾南头昏脑涨,浑身难受,艰难地提起一桶水回到林腊月的房间里,脱下湿漉漉的衬衫裙,不断用热毛巾擦拭着冻僵的身体。 直到水不热了,她才翻出换洗的衣服穿上。 林守财为他们熬了驱寒汤,姜片、葱段和紫苏梗,再加一点红糖,那滋味,一口下去直冲天灵盖。 顾南捏着鼻子喝完一碗热乎乎的驱寒汤,身上便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赶紧捂着睡一觉,发身汗。”林守财赶着两人回去睡觉,又说:“鸡就不炖了,你们现在不适合吃鸡,晚些俺给你们送完饭,今天是关键,熬过去了就不会感冒。” 林惊蛰的拐杖掉到水库下边去了,只能扶着墙一跳一跳地活动,很不方便。 不过他没说,顾南就没有注意,她现在很难受,今天之后只怕会病一场。 她晕头转向地倒在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团成一只蚕蛹,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仿佛梦到了林腊月。 粗糙的大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茧子磨得她生疼,滚烫的温度快要把她融化了。 她皱眉嘤咛,躲避着他的触碰,“不要……” 她以为自己能躲开,但实际上只是在枕头上蹭了一下,又往被子里缩了一点,蜷缩如婴儿,苍白干燥的唇依旧留在外面。 不过她的拒绝似乎起到了作用,那只手离开了她的脸颊。 但只过了一会,重新落在了她的唇上。 粗粝如沙石的指腹摩挲着她干燥起皮的唇,用力时仿佛要把她的唇揉碎。 顾南吃痛,发出一声细细的呻吟,但这一声破碎的音调似乎更加激发了对方的恶趣味,不再满足于浅浅的抚摸,而是妄图深入。 顾南从来不知道林腊月这么恶劣,心下来了气,猛然咬住那作乱的指尖,尖锐的犬齿撕咬猎物一般用力啃啮。 对方动作一顿,似乎因顾南的凶狠萌生了退意,但不等顾南高兴,对方又得寸进尺地欺负上来了。 顾南这下真生气了,林腊月这个老六,不知道她正难受吗,非要这么折腾她。 她用力咬他,一边咬一边委委屈屈掉下了泪,泪水顺着眼角滴落在枕头上,洇出一团墨色的深影,睫毛颤抖着,缀着一颗摇摇欲坠的泪珠。 这副梨花带雨,被欺负得凄凄惨惨的样子,就是一颗石头心,也看软了。 林惊蛰抽出手,视线落在那团湿淋淋的水光上,苍白的指尖凹下去两点殷红的齿痕,像血痣一样诡异妖冶。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心脏鼓动的喧嚣又烦乱。 顾南终于能安安宁宁睡觉了,咂了下嘴,小脸往枕头里埋了埋,继续睡过去。 林惊蛰突然被一种莫名其妙的妒意击中了。 顾南和哥哥同居,哥哥应该每天都能看到如此美丽诱人的顾南吧。 他真是顺风顺水得认人嫉妒。 林惊蛰弯下腰,目光凶狠地打量着顾南的脸庞,就像狮子逡巡着自己新打下来的领地,急切地想要打上标记。 他看了半天,终于在她潮红的脸侧落下一吻。 但这一下仿佛打开了欲念的闸门,林惊蛰不舍就此退去,辗转着来到她的耳际,吻住那朵雪白圆润的耳垂。 耳肉柔软,让人食髓知味。 顾南睡死了,对这点不痛不痒的触碰毫无察觉。 林惊蛰故意咬了她一口,见她又露出了痛意,才满意地离开。 “我要把你抢过来。” 他咧着唇展开一个笑容,露出尖尖的犬齿,靡红的舌尖舔着毫无血色的唇,像一只从地狱里逃出来的小恶魔,兴奋的眸子里满是恶意。 老旧的木门轻轻开启又合上,谁也不知道林惊蛰曾来过顾南的梦。 顾南睡的大汗淋漓,悠悠睁眼,满室黑暗。 她摸到枕边的手机,已经晚上十点了。 窗外的大雨停了,屋檐时不时落下几滴雨水,在寂静的夜晚清亮得像一首诗歌。 头还是晕的,但浑身酸软使不上力气的症状似乎消失了,比她大病一场的设想好的多。 她伸了个懒腰,心情颇好地滚了两圈才起床。 堂屋里点着灯,林惊蛰的房间里也是量的,她走过去,见他正在收拾行李箱。 一个黑色的,颇有年代感的箱子,不是万向轮,拖起来肯定很不方便。 “东西少带一点,轻装简行,日用品这些到城里再买。”顾南说。 林惊蛰闻声而望,温软无害的笑容总是比话语先行一步,这让他看起来十分和善好打交道,“有些东西舍不得,就想带过去。” 见他这么说,顾南就不强求了,转而问:“你什么时候醒的?感觉怎么样?” “九点多,出了身好大的汗,应该没事。”林惊蛰笑着说:“饭菜温在灶上,姐姐趁热吃。” 林守财送来的是丝瓜汤和四季豆炒肉,卖相都不太好,但味道很鲜甜,比菜市场卖的都要好吃。 难怪许多人从乡下探亲回来都要带点菜,大家都是会吃的。 吃完饭,刷完碗,顾南简单洗漱一番,定好闹钟继续睡觉。 病从睡中去,越睡好的越快。 第二天早上六点,顾南起床,头不晕了,精神状态也好了,看来是熬过去了。 第42章 她去菜园子里掐了点空心菜,从昨天带回来的那窝鸡蛋里挑出两个煎荷包蛋,加水煮面,放一点似乎变质了的虾皮,一碗清汤面就做好了。 昨天的凉菜不能吃了,都得扔掉,于是两人吃了一顿寡淡又奇怪的早餐。 八点,林守财来送他们去路口搭车,到这时,顾南才后知后觉,林惊蛰怎么跟僵尸一样跳着走路? 第58章 有姐姐在我就不怕 九点半搭上大巴,十点半下车,顾南让林惊蛰坐在行李箱上,她拖着他走。 两人就近吃完饭,为了给林惊蛰买拐杖,把票改到了一个半小时以后,下午两点才搭上火车。 她买的都是下面的卧铺票,睡一觉就到了新城。 车厢里的味道不好闻,被子也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味道,但顾南为了给今晚冲首通养精蓄锐,顾不上那么多,卷巴卷巴就睡过去了。 所以她不知道,林惊蛰一直看着她没有睡觉。 狭长有如花瓣的双眸一错不错地看着她,茶色的眼珠通透水润,总是蒙着的笑意早已烟消云散,偶尔转动一下,流转间全是兴致盎然的恶意和占有欲。 顾南似乎做梦了,粉色的唇微微张着说了句什么。 但声音太低了,他没听清。 于是他下了床,坐到她床上。 弯腰凑过去,侧过耳倾听她的呢喃梦语,她却不说了,只发出了一点轻轻的鼾声,鼻息也有点重,大概还是感冒了。 他凝视了她一会,刚想咬她一口,身后就传来了一道感慨的声音。 “现在的小情侣真开放啊。” 林惊蛰回眸,他上铺的男人对他笑道:“你女朋友好漂亮啊。” 林惊蛰挑眉,一丝异样的快感从心间穿过,“我们般配吗?” 男人扫了一眼他空荡荡的小腿,心里想着可惜了,嘴上说的却是,“俊男靓女,好般配的。” 林惊蛰弯了下眼眸,十分矜持地道谢,“谢谢,你很有眼光。” 男人额了一声,觉得这人有点奇怪,但又有些不明所以,躺下继续睡了。 林惊蛰收回视线,心情愉悦地在顾南脸上吻了一下,小声说了句“先放过你”,就回了自己床上。 快到新城站时,列车员过来提醒乘客下车,顾南从光怪陆离的梦境中醒来,头昏脑涨。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堵,呼吸不通畅。 见林惊蛰还睡着,便轻轻拍了下他的肩膀,“惊蛰,快到站了,醒醒。” 林惊蛰睡着的样子特别乖,像一块雪白柔软的,透着一股子人畜无害又甜滋滋的样子。 苍白的面庞睡得红扑扑的,双眸水润茫然,见到顾南时明显没反应过来,抓着她的手压在脸下蹭了蹭又要睡过去。 顾南哭笑不得地抽出手,“快醒醒,再不起床你可要被我丢掉了。” 林惊蛰一下子睁开了眼,透亮的狐狸眼委屈地控诉她,“你不能把我丢掉。” 顾南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快起来,你哥现在应该在车站外面等着了,家里也肯定做好了大餐等着我们。” 林惊蛰垂下眼皮,将那抹一闪即逝的妒意妥帖地藏起来。 “哥哥做的菜很好吃。” 顾南神色轻松,期待地看向窗外的夜景,“是啊。” 林惊蛰掐了下手心,双眸清亮,假装好奇地问:“姐姐,你和哥哥是怎么在一起的呀?” 顾南已经对这个问题的谎话信手拈来了,把对于倩倩他们说过的俗套故事又对林惊蛰说了一遍。 林惊蛰越听,手心掐的越狠,心里的嫉妒之火熊熊燃烧,烧得他咬牙切齿,偏偏还要感动地为他们激情的爱恋送上恶心的祝福。 最后他才说了句掏心掏肺的真话:“好羡慕啊。” 好羡慕林腊月有那么好的运气,好羡慕他什么也不做就能得到顾南的垂怜,羡慕得他浑身火烧一样的难受。 顾南闻言偏过头去看他,林惊蛰匆匆垂下眼避过她的视线,但脸颊带着可疑的薄红,在铁轨路灯忽明忽暗的照射下颇有几分欲说还休的意思,勾人的很。 顾南不自觉便带上了欣赏的神色。 林惊蛰抬眸看了她一眼,发现她正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顿时如百爪挠心,像是被烫着了一般呼吸急促起来。 “姐姐怎么这样看着我……” 顾南笑了下,“你和你哥哥有时候挺像的。” 原来是在透过他看林腊月。 仿佛冷水浇头,内心的悸动霎时退的干干净净,林惊蛰紧紧咬唇,妒意在此刻达到了巅峰,但他仍不露声色地说,“我和哥哥其实不像。” 顾南没有反驳,“嗯”了一声,“你们兄弟俩都长得很好看,各有各的好看,到时候你肯定很受欢迎。” 林惊蛰低下头,空荡荡的裤管在空中微微晃动着,“不会嫌弃我是残废吗?” “真正喜欢你的人,你怎样她都会喜欢。”顾南安慰地摸了下他的头,他的头发挺长的,很像林腊月没剪头发时的手感,“别不开心,外面的世界超精彩的。” “姐姐会不会觉得我是个拖累。”他抬眸,眼睛湿漉漉的,自卑又讨好。 “怎么会。”顾南理所当然地反驳,“如果我嫌弃你就不会大老远去接你了。” 昨天晚上他也就悄无声息地死了。 林惊蛰眼里闪烁着感动的泪光,一矮身就靠近了顾南怀里,像只嘤嘤叫唤着撒娇的狐狸,“多亏了姐姐,不然死在那里都没人知道……” 顾南僵了一下,两人的距离好像有点太近了,但想到林惊蛰死里逃生,一时情绪激动,下意识靠近她这个救命恩人,好像也能理解。 而且才18岁,还是个孩子呢。 她揽着他的肩膀,轻声安慰,“别怕,已经过去了。” 林惊蛰声音闷闷的,“有姐姐在我就不怕。” 顾南拧了下眉,又松开,果然还是没反应过来吧。 躺在林惊蛰上铺,围观听了一切的男人:“……” 夭寿啦,原来他们不是男女朋友! 弟弟觊觎嫂子,还信誓旦旦问别人般不般配! 臭不要脸! 他一个翻身探出头去,想要把真相告诉这个被蒙在鼓里的女生,这就是个骗子,他不是来加入你们家的,他是来拆散你们家的啊! 但话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林惊蛰的眼刀就杀了过来。 他表面上柔弱无比地靠在顾南怀里,实际上神色凶狠,目光如刀,凉嗖嗖的看的人脖子疼。 男人张了张嘴,犹豫再三,最后还是放弃了。 这小骗子看起来是个不好惹的硬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们的家务事让他们自己折腾吧。 他双目无神姿态安详地躺回去了。 这个可怕的世界啊。 第59章 林惊蛰不请自入 出了车站,一眼就看到等候在门口的林腊月。 身高腿长,宽肩窄腰,一张帅脸让行人频频侧目,在来来往往的人潮中鹤立鸡群。 顾南快步走过去,林腊月接过她手里的旅行包,然后一把抱住了她。 灼热的吻细细碎碎落在她耳侧。 顾南被他亲的又痒又软,抱着他的腰短促地笑了一声,“不辱使命,我把惊蛰完完整整带回来了。” 林腊月昨晚就接到了林守财的电话,知道他们经历了多么惊险的危难,虽然很想打电话问候顾南,但怕打扰到她休息,硬是忍住了。 他一夜没睡,直到此刻都难以平静。 林腊月又用力重重抱了一下顾南,才松开她,从弟弟手里接过笨重的行李箱。 “我已经做好了晚饭,回去热一下就能吃。” 他寡言少语,不会说客套话,在这一点上比会服软会撒娇的林惊蛰差多了。 林惊蛰从两人相拥在一起的那一刻心里的妒意便不断上涨,他实在不明白,顾南到底看中了林腊月哪里,她在他面前和在林腊月面前完全就是两副面孔。 前者是长辈对晚辈的看顾怜惜,后者则完全是男女之间才有的亲密无间。 他慢慢跟在两人身后,远远看着那双手牵着手,有说有笑的身影,一双眼光射寒星。 “惊蛰,快跟上,我们打车回去。”顾南回眸对他招手,脸上露出了自见面以来最明艳的笑容。 林腊月也是笑着的,一双桃花眼笑盈盈的,温柔又多情,和他印象中老实木讷的模样相去甚远。 爱情到底有什么魔力,能让人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脱胎换骨,焕然新生。 他真的迫不及待想要尝试了。 林惊蛰加快脚步,茶色的眸子里透露出势在必得的光芒,不过隔得远,两人都没有发现。 他笑了一下,“来了。” 林腊月做了一顿丰盛的大餐,三个人又正好肚子饿,吨吨吨一通狂旋,吃到最后都是扶着肚子下的桌。 顾南躺在沙发上休息了一会,看了眼时间,快十点了。 第43章 她回房洗了个澡,然后坐到电脑桌前打开了电脑。 她两天没上线,突然冒泡,滴滴滴的信息声响个不停。 老衲不用飘柔:【大佬你终于上线了,事情忙完了吗,我还以为你要鸽了,急得我\/拭泪】 gn:【十一点开播】 老衲不用飘柔:【冲!拿下首通我给你送火箭!】 顾南通过了几个入群申请,又说了一下今晚直播的事,退出去登上游戏看了眼排行榜。 不过两天没上,她就被挤出了前二十,可怜兮兮的排名跟着可怜兮兮的战绩日历。 十一点,她准时开播。 八嘎酱不请自来,热情地跟顾南连线了,萝莉打扮的她笑得软糯温柔,但开口就是下战书,“要不要比试一下谁先拿下首通?输了的那个给赢了的打赏10个火箭。” 顾南又恢复到了那副冷脸拽姐模样,闻言连个眼神都奉欠,干脆拒绝,“不比。” 八嘎酱娇笑道:“你可是拿首通的大热门,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啊。” 顾南扫了她一眼,根本不受激,“你这么有信心,拿不到首通怎么办?” 八嘎酱捂着唇又笑了,大眼睛blingbling对着顾南放电,“好吧,其实我还和其他人赌了,就算我拿不到首通最后也不会亏。” 八嘎酱能稳坐总榜第一实力自然不容小觑,但作为一名颇有名气的游戏博主,她也有些博主的通病,比如刻意制造噱头和槽点吸引观众。 她并没有她的容貌看起来那么人畜无害,相反她有很多小心思,很知道观众喜欢什么,在这一点上,她比顾南做的好多了。 顾南单纯把游戏当成赚钱的工具,因为她知道绝迹里有薅不完的羊毛,没必要步步为营讨观众喜欢。 虽然目前来说,她的高冷绝杀风也很受欢迎就是了。 顾南打了两个小副本攒了点经验值,十一点五十分,她和许多玩家一起等待新关卡发布。 十二点,新关卡“神明重现”发布,数以万计的玩家齐齐涌入。 顾南看到新关卡的名字,发现有些熟悉,想了想,这应该是绝迹里十分重要的关卡,她重点分析拆解过,不然不会过了那么久还有印象。 有印象就好办,她点进游戏,开启了通关。 想当年,绝迹的高级关卡难度一直被广大玩家吐槽“虐粉游戏狗都不玩”,但实际上人就是贱,越虐粉粉吸得越牢靠,每次新关卡发布总是要挤瘫服务器。 今天的新关卡延续了以往的风格,开局杀,贴脸杀,偷袭杀,多种死法层出不穷,一分钟就能死上几次。 绝大部分玩家都被虐的不要不要的,纷纷退出去看大佬们的直播。 然后发现,大佬们也死的好惨啊。 这狗游戏平等地虐待着每一名玩家呢。 顾南开局也很不顺利,打不过十分钟就以各种莫名其妙的姿势被boss打死,有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怎一个惨字了得,狗绝迹是越来越不做人了】 【这难度逆天了,一晚上肯定打不下来】 【一晚上通关是别想了,起码三五天吧】 顾南对直播间的唱衰一无所知,大概是死的多了,死出手感来了,她越打越顺手,到了后期几乎能预判boss的出场。 在粉丝眼中,顾南的操作堪称天秀。 他们就眼睁睁看着顾南以各种难以形容的奇葩姿势躲过boss的追杀,高歌猛进,一路向前。 直到屏幕上弹出了击杀提示。 紧接着跳出一个金灿灿的宝箱,晕乎乎的众人才如梦初醒,兴奋的奔走相告。 直播间的礼物特效闪个不停,一个还没有播完马上就轮到下一个,急匆匆的跟赶集一样热闹。 顾南长舒一口气,仰头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椎,又是通宵,累死了。 她退出游戏,和粉丝打了声招呼就结束了直播。 顾南吃完林腊月给她蒸的山药芙蓉羹,漱了口,刚躺到床上,林腊月就醒了。 他伸出手臂抱着顾南,嗓音沙哑,“姐姐……” 分明心疼她,却别别扭扭羞于启齿。 顾南一个翻身滚到他怀里,脸颊贴着他的胸肌,双手抓着他的衣摆,满意地闭上了眼,“好累,让我靠一会。” 顾南几乎秒睡,没一会呼吸就匀称绵长了起来。 林腊月垂眸凝视着她,良久,在她耳侧落下一个缠绵的吻。 起床上班,一切照旧。 唯一不同的,大约就是他走后,林惊蛰不请自入,推开了顾南的房门。 第60章 在她肩上留下齿痕 林惊蛰打开门,昏暗的环境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 林腊月走之前把窗帘拉的严严实实,房间里大片的空间都被黑暗侵蚀着,只有床头的角落亮着一盏暖黄色的小夜灯。 宽大的双人床上蜷缩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只露出半张莹白的小脸和海藻般散落满枕的长发。 大概是小时候形成的习惯,顾南睡觉喜欢把自己卷成一只春卷,鼻孔以下全藏在被子里,又暖和又有安全感。 不过这种睡法在夏天显然不适用,没睡多久,鼻尖上便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 林惊蛰坐在床边,垂眸,目光缓缓在她的脸上游走。 精致的脸庞在小夜灯的光辉里宛如美玉,灯光蜜糖一般淌过,留下一片秾丽妩媚的风情,浓密纤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拓下一片拉长的阴影,与眼底的青黑混成一片,少了几分坚韧,多了几分柔弱与憔悴。 这样的顾南比夜雨里的更加动人。 林惊蛰情不自禁伸手覆在她的脸庞上。 宽大的手掌几乎能盖住她的整张脸,小麦色和雪色的肌肤对比鲜明又突兀,粗犷与娇嫩的结合矛盾而吸睛,让人忍不住看下去,想知道到底会产生些什么旖旎暧昧的纠缠。 他轻轻摩挲着掌下的肌肤,粗糙的茧子划出一道道红痕,顾南吃痛蹙眉,他却根本不想放手,甚至挑衅般的越来越用力。 顾南说他和哥哥挺像的,哥哥的手也很粗糙,想必和他的手差不多吧。 他眸色幽深,狐狸眼微眯,一边的嘴角浅浅勾起,坏气十足。 直到顾南终于忍不住嘤咛出声,眼睫颤抖着似乎要醒来,他才恋恋不舍地收回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她。 拢起的眉心松开,红樱似的唇张开微微喘了一声,似乎缓过来了,长腿踢开裹得紧巴巴的空调被,一个翻身大跨步跨在了被子上。 动作间睡衣下摆被被子蹭了上去,露出一截凹下去的细腰,和后腰那两个性感的腰窝。 林惊蛰目不转睛地看着,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两条修长雪白的大腿全露在外面,膝盖和脚踝处透着淡淡的粉色,连脚心也是粉的,白皙的脚趾在绿色的被子上,漂亮得像一件艺术品。 尤其是小夜灯一照,像极了中世纪欧洲的油画,熟睡的少女莹润生姿,只留给后世一个引人遐想的曼妙背影。 多漂亮啊。 林惊蛰定定地看着,沉迷在这份直击心灵的美丽中。 多么完美的身躯,多么无可挑剔的美人,只要她展现三分魅力,多的是男人前赴后继跪着求她垂怜宠爱。 可她怎么就瞎了眼,选了林腊月呢? 仿佛神话故事中偷吃禁果的亚当,林惊蛰缓缓伸出手,触向了那具代表禁忌的身躯。 曾经他多么愚蠢,根本不知道她和林腊月在一起是多么让人心痛的埋没。 现在他依旧卑劣,心思肮脏。 可是他忍不住,妒火与占有欲在胸膛中熊熊燃烧,越靠近她他就越难以自控。 大手覆上了那截细瘦骨感的脚踝,慢慢收紧,用不到一只手就能全部把握,小麦色的手指就像脚链一样圈住了她。 微微一动,顾南察觉到了痒意,也动了下脚。 为了不惊醒她,林惊蛰利落地松了手。 目光游移,然后落在那截深深凹下去的雪腰上,她有一条完美的腰线,起伏玲珑,活色生香,腰后两个陷下去的腰窝,性感又尤物。 他将手放在她的腰上,闭上眼,想象着被两只手握住的模样,怎样都无比诱人。 光是想想都让人血脉偾张,眼红气喘。 可惜,不属于他。 他睁开眼,呼吸微乱,眼尾燃起了欲念的薄红,狭长的狐狸眼中却亮起了寒光,爱恨交织,复杂难名。 林惊蛰将她的衣摆拉下来盖住腰,眼不见为净,再看下去他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他很想把她抢过来,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顾南似乎是睡的不太安稳,刚翻完身,没一会又翻,睡衣领口有些大了,这一动作刚好露出一小片肩膀的肌肤来。 两点血痣一般的深红便突兀地闯入了视线。 林惊蛰盯着那两点看了一会,想起来这是他前天晚上咬的,那会他们在水里,他靠在她身上,以交颈之姿在她肩上留下了这两点痕迹。 第44章 本来没多重,但顾南皮肤好,两个小红点愣是留了两天。 顾南打了一晚上的游戏,今早才上床睡觉,所以林腊月大概率也没有发现。 林惊蛰定定看着,然后突然笑了起来,弯起的狐狸眼狡诈又恶劣。 这一刻的神态,像极了野性难驯的幼兽,带着天真又无谓的残忍。 他低头,找准了那两点的位置,犬齿压上去,微微用力,加深了那两点红痕。 原本暗红色的痕迹顿时变得艳红起来,覆着湿漉漉的水光,散发着不详的色泽。 他满意地欣赏着自己创造出来的佳作,已经迫不及待想让林腊月发现它们了。 惊讶,怀疑,亦或者震怒? 希望他有点品,不要动手,不然他会大义灭哥的。 林惊蛰抿着笑,舔去那点水渍,把衣领又拉下来了一点,站起来又欣赏了一遍。 多么明显又嚣张的齿痕。 他弯腰在她脸上轻轻一吻,这才满意地离开了房间。 顾南一觉睡到大中午,要是没有林惊蛰叫她起床,她还能睡。 奔走了两天,又熬了个大夜,身体有些扛不住。 鼻子更塞了,头也有点晕,看来是感冒了。 她懒洋洋在床上打滚,一点也不想起床。昨天晚上战绩斐然,就算未来几个月躺平她也能舒舒服服过日子,真快乐。 林惊蛰又过来敲门了,顾南应了一声,艰难地爬起来,换了身衣服。 菜是林腊月早上走之前做的,热一热就吃。 顾南坐在餐桌前,看着低眉顺眼乖巧懂事的林惊蛰,心里一面谴责自己让弟弟照顾,一面又厚着脸皮享受饭来张口的快乐。 想了想,道:“今天下午带你出去玩吧?” 林惊蛰惊喜抬眸,眼睛亮亮的,“可以吗?” 第61章 看电影 姐姐让我靠一下 但很快又低落下来,贴心地说:“姐姐才熬了夜,要不还是算了吧,姐姐好好休息,改天也是一样的。” 顾南怎么忍心看弟弟露出这么沮丧的神情,立马坚强地表示,“睡了一上午差不多缓过来了,下午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从今往后你就在这里生活,你哥忙,我先带你熟悉一下附近的环境,累了就回来。” 林惊蛰假装犹豫了一下,最后似乎被说服了,乖乖点了下头。 他脸颊红扑扑的,似乎是激动的,一个劲往顾南碗里夹菜,“姐姐多吃点,熬夜最伤身体了。” 顾南吃着林惊蛰夹的菜,心里慨叹,哥哥弟弟果然是两个极端。 吃完饭,顾南洗碗。 她不是不想偷懒,而是让林惊蛰金鸡独立洗碗伺候她她于心不忍,反正也不是多重的活,干了就干了。 林腊月之前在家是他洗,现在顾南和林惊蛰在家,手头宽裕了,顾南想买个洗碗机。 洗完碗,带上太阳伞,出门去公交站坐车。 新城是个不大不小的三线城市,发展一般,环境也一般,没有什么特别出名的名胜古迹,稍微名气大一些的旅游景点是郊区的桃源街和云门寺,那里种了大片桃林,每年春天都很漂亮,有很多人去打卡拍照,上香求签。 但现在早已经过了时节,只有枝丫和叶子看。 附近倒是有一个很热闹的游乐场,经常搞表演活动,但得碰运气,而且那里很多胡冲乱撞的小孩子,林惊蛰去也不太方便。 “去文化广场还是市图书馆?”顾南挑了两个不太闹腾的地方询问他。 林惊蛰思索了一下,然后露出了苦恼的神情,“我想玩……”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呆坐着看书,安安静静连句话都不能说,这算什么玩。 文化广场那种公共场所肯定特别多的人,太阳又那么晒,逛一下午绝对是罗曼蒂克的消亡史。 顾南有些犹豫,“不然我们去看电影?” 五一节那会好像上映了一部不错的科幻电影,据说搞笑又催泪,评分挺高的。 林惊蛰闻言立马来了兴趣,狐狸眼亮晶晶的,羞赧但又有掩饰不住的期待,“我还没有看过电影。” 顾南拍板,“那就去看电影。” 她在手机上买好票,看好路线,继续等公交。 坐公交是最快熟悉一座城市的方式,听多了站点,多逛两次就熟了。 等待的空档顾南向他介绍附近的生活设施,买生活用品去该去哪里,买菜哪家店最实惠,去哪个地方在哪里搭公交最方便,都是她在这里生活的经验。 林惊蛰认真听着,时而点点头,像个乖乖学生,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纸笔来记笔记。 顾南说的自己都有些记不住了,停下道:“你随便听一听就行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熟悉。” 林惊蛰便笑,“姐姐说的我会认真记住的,努力不给姐姐添麻烦。” 顾南不是很在意,“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林惊蛰笑意愈深,“哥哥好幸运啊。” 顾南挑眉,“我们都挺幸运的。” 她有机会重生,林腊月免去痛失亲人孤苦伶仃的苦楚,林惊蛰死亡的命运改写重获新生,三个人都顶顶幸运。 林惊蛰却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说和林腊月在一起很幸运,内心冷笑不已。 独占顾南一下午的喜悦突然就被冲散了不少。 林惊蛰身后是大片鳞次栉比五颜六色的商铺,斑驳的色彩倒映在那双茶色的眸子里,显得格外光怪陆离,有一种分裂的诡异感。 不过顾南没有看到,公交车来了,她在低头翻公交卡。 工作日的下午没什么人,林惊蛰先上车,挑了个靠车窗的位置,顾南坐在靠走道的那一边,以一种守护的姿态坐在他身边。 每到一站,顾南就跟林惊蛰介绍这附近有些什么,即使她不久前还说有的是时间熟悉,但细心认真的介绍一点也不含糊,仿佛生怕他哪天出了门不知道回家。 林惊蛰侧耳倾听,借着耀眼的阳光眯起眼,一寸一寸贪婪地游移过她的面庞。 这趟行程很短,不过半小时就到站了,顾南找到影城,取票买饮料,到点了检票进场。 影厅里的光线很昏暗,顾南怕他不适应,快走两步走到他前面,她怎么走,他在后面看得到就有预见。 她全程没有说话,换做常人可能会以为她是嫌他走得慢抢了先,但林惊蛰知道,她是在为他打样,并小心地照顾着他的自尊心。 林惊蛰低着头,沿着她的脚步走到第一排。 来看电影的人很多,没一会,影厅里就坐满了人。 唯独第一排,直到电影开场都只有他们两个人。 二十多排的座椅,前三排是最不受待见的,但林惊蛰不知道,还以为第一排最好看得最清楚。 直到半小时后,他看得眼睛疼。 他用力闭眼,揉着又涨又疼的眼睛向顾南诉苦,“姐姐,电影好像不太好看……” 顾南知道他是眼睛不舒服了,难得有些心虚,悻悻地摸了下鼻尖,“我们换个位置。” 她只听说过前三排让人避之不及,第一次尝试才知道所言非虚。 电影已经放了四分之一,之后基本不会来人了,顾南看到最后一排角落还有两个空位,拍了下他的肩,“跟我来。” 林惊蛰懵懵懂懂的,一脸茫然,“可以吗?” 顾南看他眼睛都揉红了,心虚又增加了一点,“可以,快来。” 顾南在前林惊蛰在后,两人跨越二十几排的人来到角落,虽然远,观影效果像看电视,但好歹眼睛不疼了。 林惊蛰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姐姐,前面和后面的票价一样吗?” “一样的。” “那为什么……” 顾南目光闪躲地看着大屏幕,林惊蛰侧头看着她,直把她看得脸颊发热。 她硬着头皮解释,“我以为前面视野好一点。” “哦。”林惊蛰似乎接受了这个解释。 但顾南刚丢完脸,不敢看他,不知道他正紧紧抿着唇,竭力压抑着嘴角的笑容,眼里闪烁的光芒像一捧碎落的星辰。 她不说,但他明白了。 好可爱啊。 他没骨头似的往她肩上靠去,搭在她身后的手卷起了一点秀发在指尖绕啊绕,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语气却是可怜巴巴的,“好晕哦,姐姐让我靠一下。” 第62章 人不对什么都不对 看完电影,时间还早,顾南带林惊蛰去地下商城买衣服。 四通八达的商业街,五彩缤纷的耀眼灯光,明亮的橱窗里各式各样的商品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林惊蛰跟在顾南身后,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最好。 直到顾南拿着雪白的t恤往他身上比试,他才受惊般地往后退。 白色的衣服在他眼里就是易脏、需要小心保养的代名词,在村里经常要下地干活,黑灰色才是永远都不会出错的颜色。 顾南挑了好几套衣服,全都挂在换衣间里,“去试试,看喜欢什么款式。” 第45章 林惊蛰拄着拐杖,有些无所适从,“我不喜欢白色……” “你穿白色肯定好看的,试试嘛。”顾南把他拉进去,在即将关门的时候用一种接头似的语调对他道:“我昨天晚上刚发了笔财,不会把你留下来打工还债的,放心。” 林惊蛰仿佛被逗笑了,对顾南露出了一个羞涩的笑容,乖巧得惹人怜爱。 顾南没忍住揉了揉他的脑袋,也笑了笑。 顾南挑的基本都是店里直接搭好的套装,t恤、衬衫、牛仔裤、休闲裤,什么款式都有,光是试都要试好久。 不过林惊蛰没有丝毫不耐,反而像是欣赏着珍稀藏品一般反复翻看这些衣服。 他早就注意到了,林腊月穿的还是以前的旧衣服,证明顾南没有带他买过衣服,他是第一个。 偏爱和独宠,怎么能不叫人心花怒放呢。 狐狸眼微微眯起,苍白的脸庞突然呈现出一种恃宠而骄的魅意,如果他有一条蓬松的大尾巴,此刻一定在身后扫来扫去。 林惊蛰慢条斯理地换着新衣服,出去之前还整理了一下碰乱的头发。 顾南早就在外等候了,听到声音立马走过去。 林惊蛰的身形瘦削了些,穿t恤有些空荡荡的像个衣架子,但那张脸撑起了一身病美人的气质,笑意盈盈的时候是暖男校草,面无表情的时候是青春疼痛文学男主,害羞低头的时候是邻家的软糯弟弟,好欺负又好rua。 顾南赞赏地点头,“好看,很适合你,都试几套,挑你喜欢的。” 林惊蛰拉了下衣摆,对顾南淡然的反应有些失望。 他觑了眼镜子里的自己,瘦瘦巴巴像根竹竿,一脸病容,神色阴郁,还拄着根刺眼的拐杖,没有一点男子气概。 再看身边的顾南,娇妍明艳,细细的腰肢婀娜动人,明明站在一起,却像两个世界的人。 他突然就像被刺疼了双眼,连忙低下头,不敢再看。 在店里耽搁了大半个小时,顾南最终拍板给他选了三套衣服,然后又从他试过的套装里选了三套,让导购员拿了更大的码子一起结账。 “这几套给你哥买回去试试,他和你一样,我不主动提,他能把衣服穿到烂。” 她提着购物袋,仿佛是在抱怨,但嘴角的笑意怎么看怎么难看。 林惊蛰觉得在试衣间里一件一件换衣服的自己是个傻逼。 顾南根本就是把他当成一个给林腊月试衣服的衣架子,人不对,自然什么都不对。 他竟然为此自卑难过,心如尘埃。 妒意与恼意一下子冲碎了他笑容可掬的面具,眼皮微微垂下去,露出了一个轻慢又讥讽的笑。 顾南见林惊蛰一直没声,不由扭头看向他,“怎么了?不舒服吗?” 林惊蛰勉强牵了下嘴角,“有点累了。” 他的笑有些朦胧,似笑非笑的,犹如雾里看花隔了一层,让人无法准确窥探到他的内心。 顾南眨了眨眼,“那回去吧,下次再来逛。” 两人沿原路返回,上去之前顾南买了两杯冷饮,递给她之后饶有兴致地观察他的反应。 林惊蛰被她满含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整颗心都热了,第一口连什么味道都没有试出来就迫不及待地说:“好喝。” 顾南便满意地弯起了眸子,“是吧,我也觉得好喝,就你哥觉得甜,齁嗓子。” 一瞬间,林惊蛰只觉兜头浇下来一桶冷水,把他淋成了傻狗。 林腊月林腊月林腊月,三句话不离林腊月,她到底是有多喜欢他,多爱他,连喝杯饮料都念叨着他。 他的生活中处处都是林腊月的影子,好烦,好烦! 林惊蛰抓着饮料的手下意识用力,塑料杯子发出不堪重负地吱呀声,凄惨地诉说着他的暴行。 顾南好奇地看过来。 “好冰。”他淡声道。 不敢抬头,怕顾南被他狰狞丑陋的模样吓到。 “我帮你拿。”顾南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上的冷饮,领着他去坐电梯。 林惊蛰像一道影子不紧不慢坠在她身后,茶色的眸子落在她身上,偶尔流转,牵动的全是让人心惊的凉意。 两人回到家,离林腊月下班还有不到一个小时,顾南蒸上米饭,就回房间继续躺尸了。 头有点重,一躺下就不想动了。 迷迷糊糊的,她好像睡过去了,有人走到床边探她的额头,粗糙温暖,还带着隐约的油烟味。 顾南睁开眼,果然见到了林腊月,他弯着腰探着身子,洗的宽松肥大的领口什么也遮不住,胸肌腹肌露得一干二净。 她一抬手就拉住了他的衣领,支起脑袋往里探去。 一副色中饿鬼,饥不择食的模样。 林腊月哭笑不得,“还没洗澡,一身汗。” 顾南在他锁骨上舔了一下,皱眉道:“一股腊肉味。” “瞎说。”林腊月被她舔的心里一动,低头在她唇上含吻了一下,“红茶冰淇淋味,好甜。” 顾南嘿嘿笑,两手揽住他的肩膀,“我给你买了衣服,洗完澡试一下。” “嗯,我看到了。”林腊月摸摸她的后颈,酥酥痒痒,摸得顾南一个劲歪头。 “你好像有点发烧了,待会测个体温。” 顾南没什么感觉,就是懒洋洋的,但一测就是38°7的高烧。 林腊月给她贴上退烧贴,喂了退烧药,交代她继续休息然后才去厨房烧菜。 顾南在床上躺成大字,百无聊赖地刷手机。 房门突然被敲响,顾南随口一答:“进。” 说完才意识到,这家里林腊月进这间房是不用敲门的,要敲门进来的只有林惊蛰。 她立马一个挺子打了起来。 第63章 斯哈斯哈 但她还是慢了,林惊蛰推开门就看到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顾南手忙脚乱去拉蹭的乱糟糟的裙摆,不过是给这份活色生香增添了几分欲说还说的趣味而已。 林惊蛰掩去眸中异样的光彩,低着头,站在门口一副进退两难的样子。 顾南干脆拉上被子盖住,强装镇定,“惊蛰,有什么事吗?” “姐姐,我来给你送水。”林惊蛰把拿着杯子的手伸到房间里,剔透的玻璃杯被一只恍如艺术品的手握着,微晃的水面漂亮得撒了星子。 “发烧要多喝水才能好得快。”林惊蛰软声说。 顾南犹豫了一下是下床拿还是让他送进来,但想了想自己这乱七八糟的形象,好像哪一种都挺难的。 “你先帮我放到桌上吧,我出去喝。” 林惊蛰咬了咬唇,有些挣扎,“我给姐姐送进去吧,水温我试过了,刚好可以入口,喝完了发点汗就好了。” 再推辞就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让人尴尬了。 顾南没说话,林惊蛰拄着拐杖慢慢走进去把水放到床头柜上。 悄悄一抬眼,就见顾南正看着那杯水,内心似乎很不安,浓密的眼睫蝶翅一样颤啊颤,雪白的脸颊烧的红扑扑的,乌黑的发丝凌乱地散落在胸口,愈加衬得她冰肌雪肤,神情中难得见到一丝拘谨,一动不动的十分乖顺可人。 特别像下午吃的冰淇淋球,香甜柔软,入口即化,让人忍不住想要狎玩品尝一番。 目光隐晦地扫过她的肩颈,林惊蛰几不可闻地轻笑一声,“姐姐有需要随时叫我。” “好。” 房门关上,顾南长松了一口气,家里多了个人果然不太方便,忍忍吧,有得必有失。 林惊蛰站在门口没有离去,听到门里传来一声似慨似叹的舒气声,接二连三断断续续的吸溜声,狐狸眼里盈满了笑意。 要是能亲眼看着她喝水就好了,那画面一定很可爱。 直到声响渐停,厨房里的动静也慢慢小了,他才离开房门口,慢慢挪去厨房帮忙。 晚餐之后顾南上了一会儿播,但没打游戏,单纯陪着直播间的粉丝聊天,打卡凑业绩。 要不是今天早上的直播结束的太突然,她晚上根本不会上播。 与此同时,她将今早爆出来的皮肤装备挂上去卖了。 八万到账,钱袋子终于丰盈了。 九点,她结束了直播回房洗澡。 洗完,舒舒服服往林腊月怀里一躺。 林腊月低笑一声,放下手机,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去吻她。 顾南揽着他的脖子,热烈地回应着他,双手还不安分地撩起他的衣服往他腹肌上摸。 林腊月被她摸得一声闷哼,神色一下子就危险了,“别乱摸。” 顾南眨巴眼,假装无辜,“我控制不住。” 举起两只嫩生生的手,“她自己要摸的,不关我的事。” 这哪里是解释,这分明是挑衅。 林腊月直接一只手抓着扣在床头,大手滚烫有力,任顾南怎么使劲儿都挣不开。 只能像条案板上的鱼儿一样被他亲得泪光滢滢,不要不要的。 第46章 炽热的吻从嘴唇蔓延到耳垂,脖颈,然后大手急不可耐地拉住了睡衣的衣领,将吻密密麻麻落在肩上。 顾南这件睡衣的领口本来就不大,被林腊月一拉立马达到了锁喉效果,顾南挣扎一下没推得动,下一秒,便没忍住噗嗤笑了。 笑死,第一次见不掀衣服下摆,而是扯领子亲热的人。 说他不懂吧,暗示他都明白。 可到了床上不是这里缺一点就是那里少一丝。 有点笨拙,却是一张可以好好调教的白纸。 顾南一笑,暧昧的气氛顿时散了不少,林腊月抬起头,红着眼,一脸欲求不满,控诉地看着她。 顾南笑得眉眼弯弯,双手捧着他的脸,“傻瓜,你想勒死我啊。” 林腊月垂眸,那么个小圆领被他拉的那么大,顾南脖子都被勒红了。 理直气壮的神色一僵,下一秒,他有些心虚地松了手。 手掌往她肩上一抹,试图把亮晶晶的罪证也消灭掉。 也正是这一抹,他突然发现顾南肩上好像有两个深红色的小点,像压痕也像齿痕。 他不是很确定,毕竟他在这方面没什么经验,和顾南亲热也会很贴心地不留下痕迹,但是这两个印子,怎么越看越奇怪。 他蹙眉盯了半晌,憋出一句:“这里好像被虫子咬了。” 顾南摸了一下,发现没什么感觉,“严重吗?” 林腊月用手机拍下来给她看,顾南看着那两个小印子,不太像被虫子咬的,但又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有的。 她没放在心上,“不痛不痒,不管它。” 林腊月拉上衣领,在她身边躺下了。 顾南跟粘糕似的跟上去,脸颊压在他的胸肌上,双眸忽闪忽闪,不知道是调笑还是挑衅,“就这么结束啦?” 林腊月扫了她一眼,老僧入定一般闭上了眼,“结束了,睡觉。” 顾南无声一笑,眸子里尽是狡黠。 她就知道,林腊月这么爱面子,肯定不会乱来。 她又把手搭在他腹肌上摸来摸去,呼吸越紧,腹肌就越紧,手感就越好。 顾南越摸越欢快。 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肆无忌惮地摸男人的腹肌。 好刺激,斯哈斯哈。 突然,林腊月抓着她的手放下去,两只手臂铁圈一般箍住她,头顶传来他咬牙切齿忍耐地声音,“睡觉。” 顾南在她怀里笑得打鸣。 林腊月被她笑得浑身发麻,恨不能捂住她的嘴。 “快睡,惊蛰听着呢。”他低头在她耳边低语,有那么点不怀好意的意思。 顾南嗝的一声,笑不出来了。 淦,都怪破系统,不然哪要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她叹了口气,在他怀里翻了个身,睡去了。 林腊月不过是无心之语,却一语成真。 漆黑的夜晚,次卧的房门开着,床上却空无一人。 那个本该熟睡的人正站在走廊上,背靠着墙壁,充当着一个卑鄙无耻的偷听者,任何细碎的声音都没有逃过他的耳朵。 第64章 撩拨 约拍书封 这一晚顾南睡得不太安稳,第二天很早就醒了,一睁眼就见林腊月正靠在床头看手机。 不知道在想什么,眉心拢成川峦,幽黑的眼瞳中思虑重重,如果指尖能夹根青烟袅绕的香烟,就有事后清晨那味儿了。 顾南懒懒地趴到他肩上,一手搭上饱满的胸肌摸了几把,“在看什么?” 林腊月在顾南摸过来的时候就把手机放下了,熟练地抓住那只唯恐天下不乱的手压在枕头上,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下。 不轻不重的一口,一下子就把唇珠咬得又红又润。 “起火了你用手帮我?” 刚刚苏醒的嗓子还有点沙哑,低低的仿佛从胸腔里震荡而出,听得人耳朵都麻了。 顾南闭着眼,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哼,下意识往他怀里缩了缩,本来就没什么力气的双腿瞬间像刚捞出锅的面条。 她想装死,但林腊月不愿意这么轻易放过她,健壮的长腿别着她的双腿一压,身子微微一侧,半个身子的重量就落了下去。 顾南立马被压得一声低喘,睁开眼服软,“好重,要喘不过气了,我不摸了还不行吗?” 明明是她先手贱撩拨,服起软来还一副勉为其难委委屈屈的样子,谁不想给个教训。 林腊月是软也吃硬也吃,偏偏阴阳怪气敷衍潦草不吃,闻言立马在她嘴角咬了一口,然后迅速将她的痛呼吞吃入腹。 大早上的气血充足,精力充沛,今天早上的林腊月和昨晚的林腊月完全是两个人。 吻技凶猛,动作也多,掌心指腹的茧子磨得那截细细的腰又痒又疼。 顾南想跑,但每次爬出去都会被拉着手掐着腰拖回去,每回都不例外。 到后来顾南扛不住了就耍赖,哼哼唧唧开始挤眼泪。 亲的太久喘不上气,声音都憋的变了调子,拖着软腻细长的尾音呜呜咽咽,不像是撒气,倒像是撒娇。 林腊月没想弄哭她,愣了一下便松了手劲。 顾南连忙滚到角落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伸出两根手指有模有样地擦眼角,指指点点。 “你不是个好人。”她阴阳怪气地控诉。 不过林腊月根本没注意到这奇奇怪怪的用词,他坐起来,上衣已经脱了,胸肌上有两条暧昧的抓痕,他看着顾南,一脸空白。 顾南一边抽抽搭搭,一边还不忘拿余光瞟他的脸色和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的腹肌。 真好看啊,美术生完全可以按照他的身材练习雕塑。 林腊月气短地抓了下寸头,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抓瞎,“你别害怕,我不是真的想那个……” 他虽然看着凶,但理智还在,不会真的不尊重她的意愿强行发生关系的。 “我不信。”顾南觉得自己的演技是一天比一天好了,就算没有眼泪也能把哭音模仿个八九分,再加一点夹子和鼻音,奥斯卡舍她其谁。 林腊月以为顾南真被他吓坏了,抓着寸头蹙眉的样子愁得像渣男一夜喜当了爹。 偏偏他又不善言辞,憋来憋去都是“别害怕”,“我不会勉强你”之类的话。 顾南看得乐死了,小媳妇样儿作够了,就开始转移话题了,“你之前背着我看什么?” 林腊月一脸懵,“没有啊。” 顾南嘤嘤嘤:“爱淡了……” 林腊月把今早所有的事回想了一遍,恍然大悟,“是新城大学的傅教授发消息给我,说她一个学生想约我拍书封,我在想要不要拒绝。” 拍书封,不就是当书模? 这可比在美术学院当人体写生模特上档次多了。 顾南立马就不嘤不作了,被子一掀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去,“这么好的机会为什么要拒绝,快把信息给我看看。” 林腊月用一种惊诧又复杂的目光呆滞地看着顾南,“你不生气了?” 顾南直接给了他一个嘎嘣脆,恨铁不成钢,“快点把手机给我。” 林腊月捂着额头,小媳妇似的把手机递给顾南。 傅霜教授:『腊月,我有个学生看了你的照片后想约你拍书封,你有没有时间,我让他联系你详谈。』 大学教授,学生遍布四海,资源广博,这是遇到了贵人啊。 顾南一想到自己要是不问,林腊月说不定就偷偷摸摸拒绝了,白瞎了这么好的机会。 她气不顺,又弹了他一下,“傻瓜。” 林腊月抓住她的手,微微抿着唇,清亮的双眸无辜又茫然。 顾南又忍不住心软,凑上去啾了他一口,“这是个好机会,去试试?” 林腊月知道她真不气了,揽着她的腰把她抱在怀里,“可是去了餐馆那边就得请假,要扣工资。” “扣就扣,我给你兜底。”顾南几乎脱口而出,“我刚发了笔小财,就算下半年我们都不工作都能活下去。” “就算一天的工资全扣完也不过百来块,现在你或许会心疼,但你要相信这绝对不是你所能达到的极限。” 顾南面对面坐在他怀里,双手捧着他的脸颊,认真地说:“人这一生真正的机会并不多,勇敢地去试一试,你的条件那么好,绝对不会一辈子埋没寂寂无名的。” 林腊月被顾南笃定的话语震撼住,愣愣的,失语了。 他从小生活在消息闭塞的农村里,接受的教育一直是读书才有出路,他千辛万苦考上大学,又被命运捉弄与它失之交臂,他以为他这辈子就这样了,只能和祖祖辈辈一样卖力气攒家业。 城市繁华而冷漠,他以为自己能和喜欢的人和亲人安居一隅已经是天大的幸运。 顾南却说,这不是他的极限,他绝不会埋没在熙攘庸碌的人群里,为了生活疲于奔命。 她那么笃定,好像提前翻阅过命运的书页,看过他未来的模样。 第47章 一股莫名其妙的宿命感涌上心头,让他一瞬间五味杂陈。 顾南见他一直沉默,以为还是不愿意,轻声哄劝,“你相信我,去试一试,就当全了傅教授的面子,如果没有反响或者反响不好,我们再另做打算,好不好?” 林腊月深深凝视着她,喉结滚动,沉沉说了声:“好。” 第65章 想不管不顾亲上去 林腊月回了傅霜的信息。 傅霜很快就把一个微信号复制给了他,让他加上去和对方联系。 顾南全程围观,生怕林腊月突然反悔,直到亲眼看着他发出了好友邀请,她才把手机抢过来放到自己裤兜里。 “等你上班了再给你。” 林腊月摸了摸鼻尖,没说什么,起床做早餐去了。 顾南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刷新消息。 林腊月起床不久,林惊蛰也打开了房门,在乡下生活久了一般都习惯早起,到点就睁眼,躺久了反而不舒服。 不过他今天早上不是被生物钟叫醒的,而是被隔壁断断续续呜咽的动静吵醒的。 女孩子娇娇弱弱,婉转动听的哭声,夹杂着男人粗犷沙哑的说话声,在晨光熹微的早晨,交织成了一首烧心的曲调,让听的人揪着被角,咬得被套破破烂烂全是齿洞。 待到隔壁的声响停歇,厨房里传来响动了,他才坐起来,神色阴郁地换上新衣服,拄着拐杖出门。 他站在厨房门口,看了低头忙碌的林腊月半晌,才开口,“哥,你今天怎么没穿新衣服。” 林腊月还是穿的旧衣服,洗的发白透明的白t恤,衣领和下摆都皱巴巴的,一看就很寒酸。 林腊月闻言回眸看了林惊蛰一眼,他穿的是一套果绿色的套装,颜色又嫩又清新,显得特别生机活泼。 他好久没见这么生气的弟弟了,笑了笑,心情很不错地回道:“厨房里油烟大,怕把新衣服弄脏了。” “这套衣服很适合你,很好看。” 林惊蛰短暂地弯了下唇,“我也觉得很好看,姐姐的眼光很好。” 林腊月应和,“阿南的眼光的确很好。” 于是林惊蛰的笑容垮了下来。 顿了一下,又道:“姐姐的病怎么样了?” 林腊月摸了觉得应该不烧了,但不太确定,“应该退烧了,我待会再让她测一个体温。” 林惊蛰的脸更垮了。 连顾南的身体情况都说的那么语焉不详,大早上竟然还那么吵,憋着会死吗,禽兽。 他幽幽盯了林腊月一会,越想越怄,越想越气,干脆转身离开了。 他想敲门进去看看顾南,但时候太早,时机也不对,硬要敲门反而显得他心怀不轨。 虽然他心里确实藏着不可告人的心思,但没想这么早暴露,于是只能忍耐。 直到林腊月做好了早餐端上桌,林惊蛰腾的一下站起来,拄着拐杖健步如飞地走去主卧敲门。 林腊月看到弟弟这么积极主动,愣了一秒,不过他没往其他地方想,只以为他亲近顾南。 满意之余也很庆幸听了顾南的把他接进了城,不然他此刻根本见不到如此鲜活的弟弟。 顾南坐到餐桌前,接过林惊蛰递过来的温度计夹在腋下,一双眼睛依旧盯着微信。 林腊月伸手托了一下她的下巴,“先吃饭,吃完再看。” 林惊蛰的目光在顾南的下巴上停顿了两秒,她一抬眸,便立马垂下眼。 “叮咚——” 顾南喜道:“来了来了。” 她放下筷子,两手捧着手机,神情严肃,严阵以待,蓄势待发。 林惊蛰问她,“姐姐,什么来了?” “好事来了。” 林惊蛰好奇地看向林腊月,林腊月扶额,他是不到最后一秒不说成功的人,于是对林惊蛰道:“没影的事,还不确定,快吃。” 他们俩都知道的事,唯独对他打谜语。 林惊蛰心里有些不痛快,但没表现出来,像个小学生一样低头继续吃东西。 对面的信息声和键盘声响个不停,顾南嘴角含笑,脸带红光,看起来特别高兴。 “姐姐,温度计。”他突然说。 顾南动作一顿,把温度计取出来递给林腊月,“帮我看看。” 林惊蛰都准备好去接了,哪里料到顾南根本没打算给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然后找补地从顾南面前的盘子里拿走了一根油条。 他用力咀嚼着,越发觉得自己不上不下难堪的像个笑话。 但林腊月和顾南都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林腊月看了温度,蹙眉说:“37°5,低烧,还有没有其他地方不舒服?” 顾南摇头。 “那你吃完早餐再睡一觉,隔一个小时量一次体温,如果烧上去了再吃一次退烧药。” 顾南胡乱点头。 林腊月一看就知道她没把话放在心上,只能交代林惊蛰,让他准时提醒她量体温,必要时帮她拿下药,送点水。 林惊蛰一脸淡定地应着,内心的小恶魔已经跳起了狂欢舞。 哥哥不在家,他就能肆无忌惮地接近她。 只要她熟悉他的存在,他就能做更多的事…… 林惊蛰舔了舔唇角的奶渍,茶色的眸子里闪现出盎然而极富攻击性的光芒。 “成了。” 林惊蛰看着那双白皙修长的手在林腊月耳边打了个响指,然后邀功一般把手机放到他面前,小表情特别骄傲。 手机不在他这边,林惊蛰看不到,他只能根据林腊月变换的神色来看,那的确是个好消息。 看完之后,他似乎又有点不自信,“真的可以吗?” “可以的!”顾南用力点头,“我查过了《解意》虽然才成立三年,但势头很猛,已经冲进国内青春言情杂志榜前十,多少模特想上都上不去。” “你能被创始人约封面,真是别人羡慕不来的好运气。”顾南说得眼睛都亮晶晶的,圆圆的杏眼里像燃着两把小火苗,烧的那叫一个旺。 “相信我,林腊月同志,你时来运转了,很快就要一炮而红,火遍大江南北了!” 林腊月痴痴地注视着顾南,嘴角疯狂上扬,眼里的笑意盈得恍惚要凝成实质流淌出来了。 他发誓,这世上没有任何人可以面不改色地从心上人真心实意地夸奖与祝福中走出来。 他快要溺死在里面了。 如果不是旁边还坐着林惊蛰,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亲上去。 顾南也被他看得心痒痒,但扫了眼直直盯着她的林惊蛰,克制地轻咳了一声,笑盈盈道:“下午我陪你一起去,一定拿下书封。” 第66章 姐姐一定很厉害 林腊月洗了碗筷就出门上班了。 顾南打开电脑看了眼游戏排行榜,她已经冲进了总榜前十,目前排名第八。 是目前广大玩家中唯一一个正式通过了新关卡的游戏主播。 她与其他主播之间拉出来的能力鸿沟,让她的粉丝数在短短一天内呈几何倍数暴增。 竞技场是个残忍的地方,粉丝们可能会讲一时情面,却永远幕强,绝大多数时候都会被站在顶峰的那一两个人吸引。 现在,顾南就是绝迹中傲视群雄的王,独享荣耀。 游戏粉丝们想象中的大佬相残,王不见王场面根本没有出现。 不是没有粉丝质疑顾南走后门,老实讲,官方比粉丝更怀疑更头疼。 发布之前广而告之难度激增,奖励丰厚,还斥资给皮肤打造了一支概念片,开游以来头一遭,就是想要借新关卡好好运作一番造一波势,结果,发布当晚游戏就被打穿了???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官方给顾南送钱呢,说出去都跟个笑话似的。 公司内部连夜彻查,生怕哪个老六泄露了机密,结果查来查去全都没问题。 游戏没问题,那就是人的问题咯? 顾南真就这么天赋异禀,生来就是克他们游戏的。 不过还好妖孽就顾南这么一个,其他玩家的游戏进度都在可控范围内,刨除顾南,新关卡勉强达到了预期。 从昨天凌晨发布至今,绝迹新关卡的热度高居不下,数不尽的玩家折戟,排行榜前几的那几个游戏主播更是没日没夜地打,巨大的号召力和噱头将游戏推广到了更多的客户眼前,下载量激增。 官方辟谣不存在虚假宣传机密泄露之后,粉丝们纷纷跑到顾南的短视频下留言。 【求大佬上身,一解难关!】 【lll你好姑娘,别人都不行就你行,那八万活该你挣!\/嫉妒】 【大佬姐姐求个通关视频!我不嫌你剪辑技术烂,你剪成什么屎样我都看!\/扭曲】 粉丝们一边嘴硬一边求她的样子属实滑稽,顾南本来昨天就该趁热打铁把视频剪出来了,但难得放松,就一直拖着,今天必须得干活了。 她导入视频,用自己稀烂的剪辑技术把游戏重点像拼拼图一样拼凑组合在一起。 第48章 她发布出去,浏览量飙升,评论提示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顾南点进去看了眼反馈。 【对于大佬可能有点借鉴意义,但对于新手和菜鸡,勉强可以当成当一个花里胡哨的特效观赏视频\/微笑】 【看不明白,大佬的世界果然和我们普通人是不一样的\/呆滞.jpg】 【虽然我说屎都看,但没想到你居然真的就剪成了屎样\/面条宽泪\/崩溃】 老衲不用飘柔也突然跳出来敲她:【大佬你不会剪可以交给我!别浪费了这么宝贵的通关资料!#痛心疾首.jpg】 顾南内心讪讪,面上若无其事地退出去。 只要她不看评论,粉丝的攻击就伤不到她。 “姐姐。”林惊蛰轻声一唤,将她从自我怀疑中唤了出来。 “该测体温了。”林惊蛰把温度计递过去。 他已经坐在沙发上看了她好久,有好多话想说,有好多问题想问,但直到过了一个小时才敢拿着体温计来找她。 “谢谢。”顾南接过放好,然后拉了条椅子放到电脑桌前,对林惊蛰道:“坐,我教你玩电脑。” 林惊蛰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压抑住心中的雀跃,小心坐下。 顾南简要讲了一下电脑的开关机与软件使用,然后把鼠标放在他手边,“试试看。” 林惊蛰上学的时候听同学提过,好想玩电脑不想读书,当学徒的时候听工友提过,孩子上大学闹着要买电脑,他在老师的办公室里见过,但这还是他第一次上手。 圆溜溜的黑色鼠标,小小的,带着顾南的体温,滑不溜秋,不用一只手就能包住,他的手一动,屏幕上的光标也跟着一起动,左双击打开软件,右单击也能选择打开软件。 他把光标移动到那个格外花里胡哨的的软件上,双击打开。 游戏的开屏特效立马晃花了他的眼。 顾南轻笑,“想玩游戏啊?” 林惊蛰本来就生怕出丑,被顾南一笑立马红了耳垂,差点把手也缩回来,“我看姐姐好像很喜欢这个软件。” 她一开机就先点这个,他看一眼就记住了。 顾南挑了下眉,“这是我赚钱的软件,《神明绝迹》,以后会火遍全世界的一款端游,你想玩我可以教你。” 林惊蛰好奇,他对顾南了解的太少了,很多时候都很被动,“赚钱?” “是啊。”顾南微微倾身,伸手过去摸鼠标,林惊蛰松手,却慢了一拍,顾南的指尖刚好擦过他的手背。 他把手放在膝盖上,五指像是过了电流似的轻轻颤抖着。 鼻端传来浮动的柑橘香,清新甜美,纤长的手臂横过他的胸膛,皮肤雪白,肘部却透着淡淡的粉,很像剥了皮留着了白络橘瓣,可口动人。 他动了下喉结,强迫自己别过视线,将注意力落在电脑上。 “成为一名游戏主播,打进排行榜,攒粉丝,和公司签约,直播,接广告,接活动,就可以赚钱。” 顾南说着,把代表自己的那个账号圈给他看,“这是我,目前排行总榜第八,再冲一冲经验值就能上榜一。” 林惊蛰对这些词都很陌生,看到昵称,下意识轻念出声,“这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顾南笑了笑,没回答,而是问:“想不想玩,我教你。” 林惊蛰颔首,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说:“我想成为和姐姐一样厉害的游戏主播。” 顾南发现林惊蛰对她好像有点莫名的崇拜,也不知道是不是她救过他的缘故,闻言有心逗他,“你怎么知道我厉害?万一我只是个小糊咖,教你的这些都是我胡编乱造的呢。” 她微微偏着头,满含笑意的眸子像是睨着他,有几分云淡风轻的随性,却不掩逼视般的紧迫。 林惊蛰像是被老师喊起来随堂抽背的倒霉学生,被那双眼睛注视着,心里一下子乱套了。 他慢慢涨红了脸,一双水漉漉的狐狸眼直勾勾地看着她,小声说:“我知道,姐姐一定很厉害。” 第67章 一场极乐的美梦 顾南被这么崇拜的目光注视着,忍不住又心软了,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把他的头发揉得一团糟。 林惊蛰低着头,袒露着脆弱的脖颈,像一只任由她捏扁搓圆的小狐狸,红着耳朵尖,乖顺地讨要着垂怜。 顾南对这样的男孩子完全没有抵抗力,还想rua,还理智制止了她。 虽然她把林惊蛰当自己弟弟看,喜爱之下就忍不住动手,但林惊蛰未必愿意,这么大的男孩子正是要面子的时候呢。 她收回手,笑眯眯说:“你说对了,我是个超级厉害的游戏主播,你要非常努力非常努力才能赶上我。” 林惊蛰抬眸,透过凌乱的发丝,看到了她微昂的下巴,漂亮骄傲,底气十足。 他两手放在膝上握成拳,克制着自己的呼吸,不让自己流露出异态,但眼里琉璃似的光彩怎么藏也藏不住。 “如果赶上了姐姐……” “如果赶上了我,那你也是超级厉害的游戏主播,你想做的许多事都能轻而易举实现了。”顾南理所当然地说。 如果林惊蛰真的能追上她这个挂王的步伐,那么无论是他的能力还是毅力都是天之骄子中的佼佼者,他想做什么事不是手到擒来。 她只是有感而发,根本没放在心上,但林惊蛰认真了,还中了邪似的钻起了牛角尖。 他想做的事不多,最渴望的就是独占这份美丽。 如果他能追上顾南,超越林腊月,她是不是能多看他几眼,他的胜算也会更大一些? 他知道这个念头有些荒唐,但他忍不住一再陷入幻想之中,拉扯不休的思绪密密麻麻写满了他的欲念,藤蔓一般爬满了大脑。 顾南一边注册小号,一边说:“不过先给你打针预防针哦,这个游戏超级难的,想要打进排行榜前十,你可能需要一年,几年,甚至眼睛打瞎都打不进,赚不到钱,心态爆炸,连电费都要倒贴。” “我不怕。”林惊蛰道。 他是已经死过一回的人了,他知道自己要什么,就算豁出命去也要不虚此行。 “那你先用我的电脑玩吧,先用小号刷通关了再用大号打,战绩好积分也更高。” 顾南把小号的昵称栏留着给林惊蛰填写。 林惊蛰试探着填了个名字首字母大写,显示昵称已使用,乱打了一串数字,注册成功。 接下来顾南给他讲解了一下这个游戏的玩法,把功能键组合总结下来写给他,接下来就看他的悟性和努力了。 顾南把位置让给他,拿出温度计看了眼温度,还是低烧。 “我回房睡觉了。”她和林惊蛰打了声招呼,倒了杯水回房了。 又玩了会手机,卷着被子沉沉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觉得额头凉凉的,嗓子里却干得直冒烟。 “水……”她无意识呢喃。 清凉的液体从唇缝渗进来,她下意识吞咽着,舌尖舔舐着被浸湿的唇,试图将所有水分都吮进去以缓解喉咙里的干痒。 而从唇齿间逸散的灼烧感十足的气息,尽数喷洒在捧水喂她的人脸上,恍如火焰燎过,一下子将岌岌可危的弦燃断。 “嗡——” 它无法阻挡往欲念深渊中滑落的理智,空气中回响着苦苦挣扎却无果的哀鸣。 莽撞的吻落下去。 冒冒失失,生涩粗鲁。 滚烫的呼吸在两人的鼻尖交换,持续烤干了那点微末的水分。 顾南渴极了,唇上贴过来什么就吃什么,贝齿微张,像是咬住了什么清甜多汁的果子,下意识就咀嚼吸吮起来。 可这不是能榨出汁水的浆果,反而像果冻,一个不是圆的,没有果汁的,被咬过的果冻。 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吃过的东西也往她嘴边送。 她生气地重重一咬。 一声闷哼。 果冻跑了。 清凉的水液又回来了,她大口大口地吞咽着,来不及喝下去的便顺着嘴角下巴流下去,没入脖颈发间,最后淌在床单枕头上,又湿又黏。 她喝了一口又一口,终于喝够了,烧猴的燥意一退下去,她立马就歪头睡了过去。 玻璃杯被重新放在床头,里面空空荡荡,一滴水也没有了。 林惊蛰抬手在唇上一抹,指腹一片鲜红。 他含住下唇的伤口,鲜血的腥锈味瞬间弥漫了整个口腔。 丝丝缕缕的痛意传来,他却恍若不觉,牙齿不断啃咬着那处伤口,茶色的狐狸眼眯起,狭长的眼尾微微上扬,晦暗的光芒错乱地闪烁着,邪气横生。 他舔着唇,注视着蜷成一团熟睡过去的顾南,咽下了口中带有血丝的唾液。 他吻她之前,吻她时,被她吻住时心脏都在胸腔中扑通乱跳,好像撞死了一头老鹿。 但此刻,他又莫名的格外平静。 一种果然如此的复杂不断冲刷着他的大脑。 第49章 她的味道比想象中的更好,她主动吻过来的模样格外美丽,纤长雪白的脖颈宛如天鹅仰颈,充满了脆弱优雅的魅力。 然后他就发现,他更加嫉妒林腊月了。 他能日日与她亲近,能享受她最诱人的姿态,做一件事前还有顾南为他保驾护航,这样的纵容与偏爱,让他嫉妒得发疯。 浅尝辄止,突然窥得的一点甜蜜更让他理智全失。 他轻轻靠在顾南的枕头上,挨着她的额头,闭着眼,想象着与她同床共枕的场景。 多像一场极乐的美梦啊。 顾南被渴醒,一睁眼就捞起床头的杯子吨吨吨喝了个干净。 她舒服地长叹一声,摸了下额头,好像还是烫,但没有贴东西。 她好像梦到有人给她贴退烧贴喂水了,但头上没有,衣服床单也没有湿,现在看来果然是梦。 她放下杯子,摸起温度计给自己测了体温。 依旧高烧。 看一眼时间,快十二点了,要不了多久林腊月就回来了。 下午两点约了人,一点多就要出发。 顾南起床洗了把脸,晕乎乎的感觉顿时去了大半,走出房间,发现厨房里有声响,是林惊蛰在蒸饭热菜。 他听到声音探出头来看她,“姐姐,感觉怎么样?我本来想叫你测体温的,但你睡得太熟了,叫不醒。” “还好。”顾南注意到他下唇破了一大块伤口,不由问,“你嘴巴怎么了?” 第68章 再亲就走不了了 林惊蛰目光闪烁了一下,但弯着眸子让人看不真切,“刚刚拿东西的时候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事。” 顾南连忙走过去想要接过他手里的东西,“放下吧,我来。” “不用。”林惊蛰躲过,“姐姐你休息吧,我也能为这个家做贡献。” 他两手握着顾南的肩膀,将她往外推了下,“我在家也要做饭,姐姐不要把我想成什么也不会的小孩子,那样我会很伤心的。” 他假装沮丧,顾南轻笑,“好吧,有问题就叫我,千万不要硬扛。” “嗯嗯。”林惊蛰笑得特别满足,笑靥如花的样子像个下凡来报恩的天使。 顾南去药箱翻出退烧药吃了,然后回房找出给林腊月买的新衣服,挑了一套放在进浴室。 吃完饭没多久,林腊月跑着回来了,气儿都没喘匀,一身的汗,油烟味和汗味都快把他腌入味了。 “洗个澡就出发吧。”顾南说。 林腊月应了一声,关门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认真洗了头洗了澡,换上顾南给他买的新衣服。 男人的夏装通常没什么花样,t恤牛仔运动鞋,翻来覆去都是这几样,脸蛋才是时尚完成度最重要的一环。 林腊月穿件简简单单的白色印画t恤,摸着湿漉漉的寸头走出来,眼眸微敛,染着凉气的眼尾像一方冷锐的刀锋,面无表情的样子特别像青春言情里特立独行高冷禁欲的学渣校霸。 顾南靠在床头,伸出雪白修长的腿勾了勾他的裤子。 林腊月抬眸,锋利尽散,清澈的桃花眼纵然无情也动人,“怎么了?” 他自然而然地握住顾南的脚踝,粗糙的指腹下意识摩挲着,一边走一边将她的腿抬起来搭在自己的手臂上。 刚洗了冷水澡,皮肤还带着微微凉意,但他火力旺,两人的肌肤一碰立马就烧了起来。 顾南被他的温度烫得神思不属,仰起晕乎乎的脑袋,小声说:“亲一下。” 林腊月低下头,一边吻着一边将她压进蓬松柔软的枕头里,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让人只能全心全意回应着对方的吻。 他看起来不动声色不通事故,却细心地刷了牙,准备很充分。 顾南满意地轻哼一声,揽着他的脖子,想加深这个吻。 林腊月的吻技越发娴熟,法式湿吻他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可以拓展学习其他亲吻了。 为了亲亲体验更加快乐,顾南想,她这个老师也得学起来了。 活到老学到老。 最后是林腊月主动叫停了这个缠绵悱恻的亲吻,声音沙哑而忍耐,“再亲就走不了了。” 顾南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眼中水波流转,隐含春情。 林腊月看她唇瓣丰润,透着鲜妍的红,眼睫不由微微一动。 他抬手在顾南额上探了下温度,“还发烧没有。” “还有一点,但是没关系,我上午睡了一觉,精神很好。”顾南把他被自己拽乱的衣服拉抻,满意地笑了一下,“走吧,别迟到了。” 因为是去谈事情,所以不好带着林惊蛰,留他在家玩电脑。 怕赶公交去热的一身汗,两人打车去的新城大学。 约的是下午两点在南门咖啡馆见,但顾南和林腊月提前十分钟到那里的时候对方已经到了。 对方也是两个人,一男一女,穿着打扮很成熟商务,在大部分都是学生的咖啡馆中十分打眼。 大概是传统使然,大家更习惯午休而不是喝咖啡,所以此刻的咖啡馆里人不是很多,除了两人推门的声音吸引了些许目光,午后的咖啡馆明亮凉爽的像一个小憩圣地。 林腊月外形出众,特别好认,两人一走进咖啡厅对方就招了下手。 走过去,双方客套地寒暄了两句坐下来,点了咖啡。 《解意》创始人崔劭,是个斯文清秀的年轻男人,戴着一副眼镜,笑脸迎人,看起来很好打交道。 “介绍一下,这位是杂志的总摄影师姚璐,每一期的摄影作品都由姚璐老师把关。我跟她说我打算约男模拍封面,她非得亲自跑过来见一面,没有提前和你们说,不好意思。” 他面上恰到好处地带了一丝歉意,既让人觉得受到了尊重也不会把姿态放的太低,尺度拿捏的非常好。 坐在旁边的姚璐也大大方方道:“你们好,我是姚璐,希望有机会一起合作。” 这话说的,压力不就蹭的一下上来了? 顾南笑了一下,“你们好,我叫顾南生,是腊月的女朋友,冒昧前来,还望海涵。” “我拜读过崔总的杂志,特别喜欢,能收到拍摄邀请我们也感到很荣幸,就是有个小小的问题,我和腊月一直没想明白。” 崔劭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笑意不变,“但说无妨。” 顾南:“《解意》的封面模特三年来一直是女生,怎么这次突然想换男生了?” 青春言情杂志的受众者大多是十多岁正在上学的女孩儿,懵懵懂懂,情窦初开,心思细腻敏感,最容易接受的是比较有亲和力的形象。 《解意》以酸甜虐恋的梦幻风在青春杂志中杀出一条血路,用的模特全都是青春靓丽,美好清纯的女孩子,妆造夸张梦幻,拍摄还多用特写,最适合面部留白多的脸。 像林腊月这样完美有如希腊雕塑,初见硬朗与男人味的脸,反而不那么适合小女生。 而且突然改用男模,风险未免有点大了。 这是林腊月身处其中想不到的细节,顾南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忍不住为他多想一点。 崔劭也没想到一个照面就被顾南道破了关隘,来了点兴致,笑道:“顾小姐真是慧眼如炬,既然如此我也就直说了。” “我第一次注意到腊月是在学校表白墙,一个学妹发出来一张抓拍的照片,笑着的,眼睛特别漂亮,底下几百层楼全是女孩子的留言。” “然后我去找了我的老师,请她牵线,她说腊月只是兼职,我不死心,还是想约出来见一面。” “顾小姐的疑惑也是我的顾虑,启用男模的确是个很冒险的选择,姚璐老师也因此很犹豫,但腊月的眼睛有魔力啊,连老师都说好多年没见过这么美的脸了。” 他笑盈盈地注视着顾南,语气似慨叹又似玩笑,“顾小姐一定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坚持吧。” 第69章 你可不能为爱当三啊 崔劭说话又好听又不好听,听起来全是好话,但绕一绕全是话术,让人听起来亚历山大。 定力差的这会已经开始怀疑审视自己了。 不过他面前坐的都是定力很不错的两个人,顾南冷静,林腊月淡定,全都不为所动。 顾南道:“所以?” 崔劭像是摊牌一样耸了下肩,“老师诚不欺我。” 油嘴滑舌。 说来说去就是崔劭一时脑热看上林腊月了,想另辟蹊径挑战首用男模,但冷静下来之后很犹豫,可话说出去了,人也约到跟前了,想反悔说不跟你拍封面了,岂不是很没面子。 于是把摄像师姚璐叫过来扮没有看上的黑脸,给林腊月施加压力,让他怀疑自己知难而退。 顾南看他们见面时一点也不惊喜热情就知道今天这出没那么顺利,不然林腊月这张脸一露,谁能不心旌摇曳心猿意马。 真无聊。 于是顾南也耸肩,“再加杯咖啡打包,你们买单。” 说完她就站起来对林腊月道,“我们走吧。” 第50章 林腊月虽然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要走了,但顾南说什么他当然听什么,利落地站起来牵住了她的手。 桌上的咖啡只试了一口,还冒着热气。 眼见着两人就要走,崔劭和姚璐面面相觑,愣了。 这发展怎么跟想象中的不一样啊? “两位请留步。”姚璐出声挽留。 顾南停下脚步回眸,雪亮的杏眼清澈又直白,“不想给我们买单?也行吧,各买各的。” 姚璐尴尬,差点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这小姑娘的嘴皮子真利索。 “我今早收到消息,立马就赶飞机过来了,是带着万分诚意来的,还请二位能给个合作的机会。” 顾南小幅度偏了下头,大眼睛眨啊眨满是疑惑,“可是崔总分明就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们是不是没商量好?” 崔劭哪还不明白这女孩子心思透亮着呢,他那点迂回曲折的话术招式早被她看得清清楚楚。 他顿时也不好意思起来,同时还有些碰壁的好笑感,看向顾南的目光也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都是误会,我向二位道歉。” 见崔劭也站起来了,顾南这才拉着林腊月坐回去。 全程神色自若,一板一眼的像个倔牛鼻子,特别能唬人。 崔劭安静下来了,轮到姚璐说了。 她没有崔劭身上那股子精明油滑的商人味,开门见山,特别务实。 和顾南猜的差不多,经过商议,用男模的风险确实有点大,所以这目前还只是个提议,到时候可以试一试当做备案,但不一定会启用。 封面挑战太大,暂按不表,但内页的小故事配图是可以安排上来的。 刚好有个故事特别需要寸头男生,只要林腊月肯来,基本上就定他了。 稿酬要等杂志正式开售后再结算,会和样刊一起寄给他。 至于以后的合作,就要看杂志的销量、读者反响、杂志需求,这就没有说透了,懂的都懂。 姚璐比较真诚,说的也清楚,话里没藏陷阱,顾南就没做声。 最后,林腊月拍板,和姚璐约好明天上午来新城大学拍摄,时间暂定一上午,要是不够到时候再约。 “合作愉快。”姚璐向林腊月伸出手。 林腊月和她握了一下,“合作愉快。” 姚璐摸到他掌心的茧子,心中略微诧异。 崔劭也和林腊月握了手,一只是养尊处优拿钢笔签字的手,一只是干体力活辛苦养家糊口的手,一细一粗,对比鲜明。 崔劭下意识看了顾南一眼。 顾南端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对崔劭的视线恍若不觉。 直到她和姚璐握了手,崔劭把手也伸到了她面前。 顾南撩起眼皮觑了他一眼,敷衍地和他握了一下。 “其实以顾小姐的相貌也可以做书模。”他突然说。 顾南的长相是人畜无害娇灵挂的,还蛮符合《解意》杂志的要求,甚至可能比林腊月还吃得开一点。 不过顾南当他放屁,“我有自己的专长,不和男朋友抢饭吃。” 崔劭笑了笑,扶了下眼镜,镜片反射过耀眼的阳光,让人看不清他眼中的色彩,“是我失言了。” 顾南和林腊月提着打包的咖啡走了,崔劭重新坐下来,端起冷透的咖啡一饮而尽,目光遥遥落在那对逐渐远去的情侣身上。 姚璐哎哟一声,“这差出的真累,这就不是我干的活。” “给你加工资。” 姚璐立马喜笑颜开,十分狗腿地在崔劭肩上捶捶打打,“老板威武,老板英明。这年头的小姑娘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哈,瞧那小嘴儿利索的。” 崔劭勾了下唇,取下眼镜,动作优雅慢条斯理地擦试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取笑我。” 终日打雁的人突然被雁啄了眼,崔家幺子在京圈横行霸道这么多年,估计是头一回这么吃瘪。 小姑娘扭头就走,还连吃带拿,别提多有意思了。 姚璐心里笑翻了,面上却故作惶恐,“怎么会,我对您的忠心苍天可鉴啊。” 崔劭戴上眼镜,对她的话不置可否,他望向窗外,热浪滚滚的马路上早没了小情侣的影子。 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顾南那副要理不理敷衍营业的样子,眼皮一掀,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好看的人做什么表情都是好看的,就算摆一张臭脸也能多得几分宽容。 她性子大方,直来直往,是看不惯他这些欲扬先抑的冗长话术。 他有些好奇,“你说她为什么还要打包一份咖啡带回去?” 姚璐不明所以,“大概是喜欢?” “啧。” 她面前的咖啡只喝了三分之一,林腊月的干脆只动了一口,喜欢喝怎么会不喝完。 “早知道就加她一个联系方式了。” 姚璐:? 她大跌眼镜,“老板你认真的?” “开玩笑的。” 他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摆,长腿一迈就跨出椅子走了出去。 姚璐跌跌撞撞跟在他身后,“老板三思啊!她是有夫之妇,你可不能为爱当三,老爷子知道会打死你的!” 她的话立马为崔劭吸引了店里大串异样的目光。 崔劭回眸,似笑非笑的眸子里仿佛飞舞着刀子,“结账。” 姚璐战战兢兢结完账,走出咖啡店,只看到崔劭的豪车屁股轰鸣着射出去好远。 “姓崔的,我还没上车啊!” 万恶的资本家,淦! 第70章 来玩个睡前小游戏 顾南和林腊月在楼下分别,顾南上楼,他回去继续上班。 林惊蛰正在绝迹里死来死去,不服输的劲儿上来了越死越亢奋,苍白的脸色红润不少,一见顾南回家,立马起身迎接,水润润的眼眸,跌跌撞撞的动作,像极了等候主人回家的小狐狸。 “姐姐,还顺利吗?” “还行,明天下午去拍摄。”顾南把打包的咖啡递给他,“试试看喜不喜欢。” 林惊蛰双手接过,好奇地打量着透着幽香的纸杯,“这是什么?” “焦糖玛奇朵,加了牛奶、浓缩咖啡、香草、焦糖,我猜你应该喝的惯。”顾南一边换鞋子一边说。 这家的味道偏甜,林腊月不太喜欢,林惊蛰应该能接受。 果然,林惊蛰只喝了一口就被焦糖玛其朵神奇丰富的口味征服了,舔着唇,孩子气地说:“好喝。” 顾南笑了笑,“喜欢喝明天还给你带。” 她先去厨房喝了杯水,然后走到电脑前看了眼他的战绩,满屏飘红,凄惨的不行,最近的两场隔了不到一分钟。 林惊蛰放下咖啡伸手去拦,可哪拦得住,那么大的指缝,拦的还不如漏的多。 挺丢面子的,他有些难为情,“姐姐……” 顾南轻笑一声,也不多说,留下一句继续加油就回房睡觉了。 林惊蛰坐在电脑前,双手抱头,揉着又红又烫的耳朵尖,脸在桌子上滚来滚去。 顾南笑起来的样子好好看,他好喜欢。 出去谈事还想着他特意给他带饮料回来,也好喜欢。 林腊月说的是真的,她真的是一个明月入怀般温柔的人,他总是能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珍视与仁慈,然后控制不住自己越陷越深。 谁能不喜欢她呢? 她是漆黑的死水中耀眼的明珠啊。 谁会不想拥她入怀呢? 顾南几乎沾着枕头就睡了,一觉睡醒,天都要黑了。 她听到厨房里有声响,以为林腊月回来了,迷迷糊糊就要往人身上靠,还好她猛然想起林腊月今天穿的是白衣服,伸出去的手连忙收回来。 站在流理台前的人哪里是林腊月,分明是林惊蛰。 她一下子醒了神,后背惊出一身冷汗。 吓死了,还好没抱上去,这一下要抱实了,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这可是弟弟,小叔子,她绝不能染指的黄花大小子。 “姐姐?”林惊蛰回眸,见顾南的神色变来变去,不由疑惑出声。 她的脸红的像颗熟透了的西红柿,偏偏耳侧的一小块肌肤白的几乎透明,薄薄的皮肤下可见蓝紫色的血管。 下午他玩游戏的时候右下角突然蹦出来一个小广告,方方正正的,放着特别少儿不宜的画面,他本想关掉,可一不小心就点开了。 那是一篇文章,能看的不长,但内容详实,场面描写火辣香艳,细节描写栩栩如生,他看得面红耳赤,做贼似的把网页关了。 这些都不是事儿,他读书的时候舍友最喜欢大晚上讲荤段子,该知道他都知道,那篇文章最让他无法忘怀的是,主人公的处境和心理路程和他特别像。 借住,姐姐,独处……细节都对上了。 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巨大的冲击,打游戏都走神,恍惚了好久。 他来厨房做饭转移注意力,结果一扭头就看到了站在身后的顾南。 第51章 于是林惊蛰的的脸色也怪异起来。 “姐姐……?” 顾南回神,“你哥还没回来?” “还没,我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来厨房蒸饭,姐姐感觉怎么样?” “还好。”顾南随口一应,掏出手机打算给林腊月打电话。 林惊蛰靠着流理台,看着顾南走出客厅走到阳台,碎金似的阳光肆意撒在她身上,裙摆水缎一般波光粼粼,光彩夺目。 简单几句话,她挂断了电话,走进来对林惊蛰道:“我下去走走透透气,待会你哥会买凉菜回来,你别做菜,继续玩吧。” 电脑没关,屏幕上正亮着他的通关提示呢。 林惊蛰知道她看到了,摸了下鼻尖,应了一声。 顾南关门出去了,林惊蛰走到阳台,看着小区楼下。 不一会,顾南的身影出现在视野里,她先是去便利店买了点什么,然后拎着袋子出了小区。 十五分钟后,她趴在林腊月的背上被背着走进小区。 林惊蛰下意识以为她受伤了,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胳膊上挂着袋子,正两手揪着林腊月的耳朵。 不知道她说了什么,林腊月孙子似的一个劲点头。 然后说着说着,林腊月一个猛冲,顾南尖叫一声,两个人就一起笑了起来。 林惊蛰下意识跟着一起笑,笑着笑着脸垮下来,直起身回了房。 小情侣回家,动静不小,先前还冷冷清清的房子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了。 厨房里说话声不断,一听就知道两个人在里面黏糊。 吃完饭,顾南照例上两小时播。 新关卡发布第二天,通关人数:1。 顾南作为目前唯一一个通关的游戏主播,名声鹊起,整个直播过程弹幕打赏层出不穷。 她现在的排名已经冲到第六了,今晚凌晨总榜更新后应该能冲进前五。 再加把劲,一举冲进前三,拉八嘎酱下马也不无可能。 现在有点名气的主播全都在冲新关卡,熬的眼睛通红,声音嘶哑,都没人和顾南连线。 顾南寂寞如雪地下了一晚副本,到点下播,洗澡睡觉。 她靠在林腊月怀里,眯着眼睛,两只手搓麻将一样摸着他的腹肌。 “别摸了,测体温呢。”林腊月想抓住她的手,但跟泥鳅一样滑不拉几的。 顾南耍赖,“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就这么睡觉我不甘心。” 林腊月一听就笑了,“又不能做什么。” 祖训在呢。 顾南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再让我摸摸,乖。” 林腊月看她眯着眼睛一副享受小猫咪的样子,喉咙有些发痒,几乎没做犹豫,低下头就亲了上去。 顾南勾着嘴角笑了一下,一手揽着他的脖子,一手撩上来摸胸肌,又滑又有弹性,手感特别棒。 亲了一会,她饶有兴致地发起提议,“来玩个游戏怎么样?” 第71章 有本事现在就要我 林腊月不想玩,他老实,肯定玩不过满肚子鬼点子的顾南。 但顾南那张好看的小嘴开合几下,一下子就他拿下了。 他问,“什么游戏?” 顾南伸出红艳艳的舌尖舔了下唇,双眸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她兴致勃勃地说:“比耐力,谁先撑不住就要答应对方一个不过分的小要求。” 听起来似乎挺正常的。 小要求还有前缀,不过分。 林腊月一无所知地踩进了猎人布置的陷阱,“可以,怎么比?” 顾南嘿嘿一笑,还能怎么比。 她两手揽着林腊月的脖子,长腿勾住他的腰,用力将人勾下来,红润的嘴唇落在他神色惊诧的眉眼上,声音似娇似媚,“就这么比。” 亲吻下移,下一秒,林腊月就被吻住了唇,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了。 他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下子就被顾南推倒在下。 看着上方的顾南,眼神都是晕的。 如果他能学几个时兴的词汇,现在肯定已经在心里骂顾南老六,玩偷袭,不讲武德。 但是该不该说,这个游戏真的好玩啊。 他从来不知道,为了给主题铺垫,还能玩这么多花样。 两个人在床上滚来滚去,打架一样不停颠倒着上下次序。 不过林腊月还是太要面子太束手束脚,没几个来回就被顾南打的落花流水。 他涨红着脸去卫生间换衣服,做贼似的摸着黑把裤衩子晾到阳台的晾衣绳上。 他躺下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抗拒的。 顾南一靠近,他就背对着她把自己缩成一团,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模样。 顾南被他逗的乐不可支,小脸趴在他手臂上,露出一个偷着了奶酪的坏老鼠笑容,“林腊月同志你怎么了,林腊月同志,腊月,你看看我,你怎么不敢看我?” “不是你说的起火了就用手吗,我还没用上呢,火怎么就灭了。” “火呢,火呢?” 林腊月一个翻身捂住顾南的嘴,忍的额角的筋都要暴起来了,“别说了。” 他咬牙切齿,像是要把顾南拆骨拆肉给吃了。 顾南笑弯了眼睛,眼角都笑出了泪花,偏偏还在他掌心舔了一下。 林腊月立马像是被火燎了手,烫也似的缩了回去。 但见她笑得越发猖狂,有些不服输地凑过去咬着她的耳垂道:“有本事别用嘴说,现在就要了我。” 顾南嘎的一声,笑不出来了。 僵在脸上的笑容就像一张滑稽的面具。 以为她不想吗! 是她不想吗?! 林腊月自以为扳回一局,心气儿终于顺了点,咬着唇下的耳珠,一会儿轻一会儿重的厮磨着。 “姐姐,你要了我吧,我保证绝不反抗,你要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 顾南浑身都麻了,连忙举手,“停战停战,游戏结束了。” 林腊月就是不像顾南那么多坏心眼,见她服软了,也就停下来了,揽着她的腰,温温柔柔的吻着她。 最后,可惜地说:“好想现在就把我给你啊。” 顾南:(-???-???-???-???-???___-???-???-???-???-???) 烂系统,祝它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小小的闹剧以荒唐的祖训结束,至于被遗忘的温度计,根本没有人在乎。 第二天上午林腊月要去新城大学拍摄,顾南打算陪他一起去。 姚璐老早就到了约定地点,先带着林腊月去换衣服,然后让他坐下让化妆师给他化妆。 据姚璐说林腊月要配的是一个酸酸甜甜的暗恋故事,少女心思细腻动人,暗恋过程阴差阳错,可惜最后男女主人公没能在一起,一个奔赴前程,一个独唱铁窗泪。 是青春疼痛文学那味儿了。 林腊月来之前做了工作,在网上看了几篇《解意》的文章,大概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努力理解,但还是有些理解不来。 他的学生时代实在和故事里的相差太大了。 拍摄时选的外景,林腊月站在郁郁葱葱垂落的树下,先直拍,效果不理想,再仰头45°忧伤仰望天空拍,情绪更差了。 姚璐看着摄像机里的图片,对效果很不满意。 “先休息15分钟,腊月,你努力找找感觉。” 林腊月抿唇,有些挫败。 模特果然不是他想当就能当的。 “喝点水。”顾南把水递给他,“紧张吗?” “有点。”林腊月喝了口水道:“我不知道她想要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顾南笑道。 “是什么?” 顾南点了下自己的唇,笑得像只小狐狸,“先亲我一下。” 林腊月秒红脸,“有人。” 学校里来来往往都是人,多让人难为情啊。 顾南叹气,“那没办法了,你待会儿继续站在树下当木头桩子吧。” 她说着就要起身走人,林腊月一把拉住她,在她唇上啾了一口,目光闪烁。 顾南一屁股坐到了他腿上,在他震惊的目光中,笑嘻嘻地说:“你知道你和男女主的差别是什么吗?差别是,他们的世界里只有爱情,失去爱情,天就塌了。” 但林腊月的世界里还有生活,他过早接触了人间百态,离别苦楚早已成为他人生中一个不痛不痒的伤疤,少男少女的呻吟他已经无法体会了。 顾南捧着他的脸颊,不让他去看其他人,只看自己,“你把女主当成我,然后对自己说,你很喜欢很喜欢我。” 林腊月认真说:“不用当成,我很喜欢你。” 顾南想笑,但忍住了,“喜欢还不够,你要很爱我很爱我,爱到因我彻夜难眠,爱到因我痛彻心扉,爱到可以为我付出一切,工作、前途,甚至生命,但我不喜欢你,讨厌你,所以你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没有资格为我做,只能默默跟在我身后的黑暗里,当一个没有名字的影子来保护我。” 第52章 “然后突然有一天,我被人盯上了。” 林腊月蹙眉,想说话。 顾南抬手制止了,继续说:“有人想强暴我,你会怎么办?” 眼中戾气横生,“我会弄死他。” 顾南轻轻说:“然后你真的把人弄死了。” “你杀人了。” 林腊月一愣。 “警察找到你,要把你抓走,你会对我说什么?” 林腊月愣愣地看着顾南,表情一片空白。 因为他发现,如果真的有人对顾南不利,他极有可能会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暴起杀人。 那时候他该对顾南说什么? 第72章 我的醋坛子打翻了 “不管你对我说了什么,你蹲了五年监狱。五年后,你受尽折磨,毁了容,面目全非地出狱了。” “然后你偶然在大学看到了我。” 顾南说:“就在这条小路上,你被所有人像个怪物一样注视着,像个局外人看着我和朋友结伴而行,有说有笑,我们擦肩而过,但我没有认出你。” “而且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虽然当年我表现的很讨厌你,但其实我超级超级喜欢你,曾经日记本上密密麻麻都是你的名字。” “从未宣之于口的爱情,抵不过时间和现实,我只是凡世中的一个俗人。” “对面相逢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林腊月彻底懵了,下意识说:“不。” 他想去拉顾南的手,顾南却迅速站起来躲过了他的动作。 她站在不远处,微风吹动着她的裙摆,飘舞的发丝遮住她的面容,身后是郁郁苍苍的夏树,来来往往五颜六色的人群,在此刻全都成了苍白的注脚。 她空荡荡地看着他,仿佛越过他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明明离他很近,却好像随时都要随风而去。 林腊月猛然站起来,大迈一步想要抓住她,就像抓住一只断线的风筝那样抓在手里。 但顾南预料到了他的动作,倒退几步避过了他的触碰。 一瞬间,失去她的恐惧席卷而来,让他呼吸急促,骤然变了脸色。 “腊月,开拍了。”姚璐突然打断了他,“今天上午任务重,抓紧时间。” 林腊月没动,直勾勾地盯着顾南,好像怕她下一秒就跑了,随时预备着要抓她回来。 顾南轻笑,“快去。” 姚璐站在树下对林腊月招手,“快来。” 顾南微微弯了下眼睛,“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不要走。”林腊月道:“就站在这里,让我一眼就能看到你。” 顾南再三点头保证,林腊月才依依不舍地站了回去。 直到站在镜头下他才有些回神,知道顾南之前说的那些话是在帮他找感觉。 他的确有感觉了,但心痛的要死,又痛又怕,怕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他远远看着顾南,眼眶都红了。要不是姚璐一直在喊他,他一定箭尾巴一样冲回她身边了。 “诶对对对,是这种感觉,物是人非,好像天塌下来的感觉,但是别哭,想哭不能哭,眼泪不能掉。” “保持住,保持住,眼泪收一点,不要那么多眼泪,收,收,往回收……” 你在大言不惭什么,眼泪这玩意还能收。 林腊月一边听着姚璐口出狂言,一边看着顾南站在不远处笑,差点崩溃。 “你和他说了什么?”崔劭慢悠悠地踱步到顾南身边,手里端着杯热茶,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的拍摄。 林腊月的脸真是万里无一的好看,那双眼睛只要带上些许情意就能把人看的五迷三道心都要掏给他,来来往往的女孩子就没有哪个不为他侧目驻足的。 顾南不太喜欢和崔劭打交道,随口说:“讲了个故事。” 崔劭听出了她的敷衍,没有傻乎乎追问,转移了话题,“顾小姐的游戏打得不错,排名遥遥领先,其他玩家望尘莫及。” 顾南扫了他一眼,没搭腔。 崔劭一笑,“顾小姐别误会,我不是有意查你,是顾小姐的成绩太耀眼,已经成为不少投资商需要考虑的不稳定因素了。” 顾南挑眉,“崔总要投游戏?” 好小子,林腊月碰到的贵人怎么一个比一个肥美。 崔劭十分矜持地说:“目前正在观望中。” 顾南不知道他什么来头,便没有接话,崔劭这人自大又目空一切,她和他说句掏心窝子的话让他抓紧投多投点,他说不定以为她在装逼教他做事。 崔劭见顾南又没声了,不禁油然而生一股挫败。 他都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了,正常人难道不是赶紧凑上来说好话挖点有价值的信息吗?就顾南木头桩子似的杵都杵不动。 “喝不喝茶?”他把一次性杯子往她面前一放。 顾南惊讶,“给我的?” 崔劭跟大爷似的站旁边看戏,端了半晌茶,结果是给她的? 她有些怀疑,但最终还是接下来了,“谢谢。” 崔劭看她防贼似的表情就气不顺,都快憋出内伤了,好好的空调房不待跑下来晒太阳图啥呀。 顾南喝了一口,她不懂茶,但喝的出是好茶叶,为了报答他大老远端茶过来,便开口说:“崔总想投《绝迹》?” 崔劭莫名又傲起来了,“有这个想法。” 顾南:“这个游戏前景好,可以多投点。” 崔劭看着她,以为她会多说点。 结果,没了。 崔劭:“……” 皇帝开金口呐,你说投就投?嘿,我还就偏不,我投张三李四就是不投绝迹。 顾南沉默,崔劭也沉默,两个人在树下站成一排,中间的缝隙宽的还能过个人。 “作品印上杂志后会署模特的名字。”崔劭说。 顾南不明所以。 崔劭耐着性子说:“我一般会建议模特起个艺名。” 实话是,他嫌林腊月的名字土,土了吧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腊月生的,放在梦幻唯美的杂志上,他那一页一定会像城乡结合部一样突兀。 顾南了然,“多谢提醒,我们会考虑的。” 正好拍摄结束了,顾南向他颔首示意了一下,就朝林腊月走去了。 崔劭站在原地,两手插兜,以一种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怨念的目光看着顾南的背影。 林腊月注意到了,揽着顾南的腰,蹙眉用背一挡,高大的身形立马把顾南遮的严严实实。 “姐姐,你好坏。”他红着眼可怜兮兮地诉苦,“我在这边哭的要死,你在那边和人聊天开开心心。” “我哪有。”顾南哄小猫似的挠了挠他的下巴,“我怎么好像闻到酸味了,谁的醋坛子打翻了?” 林腊月弯下腰去,一口叼住她手里的纸杯,“我的,我的醋坛子翻了。” 他把杯子里的茶喝的干干净净,茶叶都捞出来嚼碎了冲到肚子里去,“姐姐,你离他远点,他不安好心。” 第73章 新名字 惊春而不争春 假装看片路过小情侣的姚璐:小伙子你真相了! 老板不当人,他竟然想当三! 千万要守好你的女朋友,姓崔那老小子最喜欢玩趁虚而入这招了! 顾南没觉得崔劭喜欢她,顶多是男人那点可怜的自尊心犯贱了,但第一次见林腊月吃醋,还挺有意思的,当即哄道:“好,听你的,离他远点。” 林腊月小粘糕一样牵着她的手晃来晃去,“还有几张,拍完我们就回家。” 顾南任由他牵着,有些享受在校园里的感觉。 林腊月趁着姚璐看片子,悄悄把她拉到树后。 枝繁叶茂的香樟树像伞一样笼罩着树下的人,翠绿的叶子在微风中婆娑作响,油润润的叶面像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着金色的阳光,耀眼又漂亮。 林腊月把顾南推到树干上,弯下腰去,小声说:“姐姐,亲一下。” 她抬眸看向他,他害羞的耳朵尖都红了,看她的眼睛又水润又明亮,亮晶晶的,像两块浸透了雨露的黑曜石。 一般的成年人没有这样清澈见底的眼睛,这样的目光是小动物才会有的。 而且他的容貌实在是过分美丽了,这样精雕细琢的完美,时常让顾南惊叹造物主是如此偏爱于他,竟雕琢出这样精美的杰作。 顾南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也完全没有理由拒绝他。 于是她道:“再下来一点。” 林腊月再弯下去一点,还体贴地偏了一点弧度,好让顾南亲他的时候不撞到他的鼻子。 顾南轻笑着在他唇上落下浅浅的一吻,调皮的指腹划过他凸起的喉结。 红唇微张,青涩的茶香便被潮湿的热气裹挟着幽幽吐露出来。 “我给你想了一个新名字。” 湿漉漉的双眸带上了一点恰到好处的疑惑,微微偏着头,乖巧的像一只小狗。 “惊春。”顾南轻声说。 第53章 “你生在腊月,就取雪中君子梅花做名,凌霜傲雪,风骨峥嵘,希望你也能像梅君一样冰肌玉骨,凌寒留香。好不好?” 林腊月愣愣地看着顾南,听着她口中一个一个吐出来的词语,心跳都要停止了。 花中四君子之一的梅花,剪雪裁冰,清癯孤寒,向来是高洁志士的代表,顾南对他的期盼之殷切,他哪里配得上? 他想反驳,但顾南已经继续说下去了,“破腊惊春意,凌寒试晓妆,出自宋代尤袤的《腊梅》,我们就取‘惊春’二字,惊冬迎春,惊春而不争春,林惊春,刚好和惊蛰的名字也对上了。” 林腊月已经完全愣住了。 他贫瘠的语言体系在此刻完全派不上用场,学过的诗文词藻也完全形容不上来心里说不上是喜多一些还是还是惊多一些。 顾南脱口成章,连名字的来源寓意都给他说的清清楚楚了,他却不知道该用什么话语来应对。 “你这是什么反应,嫌不好听?喜欢不喜欢?”顾南晃着他的手笑。 林腊月慢慢回过神,哑声说:“好听,喜欢。” 当年他爸妈给他起名字就是用节气,他腊月生就叫腊月,腊八生可能就真如顾南所说叫腊八,让人丝毫感受不到来自父母的喜爱与期盼。 他顶着这个名字浑浑噩噩了许多年,突然有一天顾南和他说,既然他生在腊月,那么希望他能和梅君一样品性高洁,坚贞自守。 多好啊。 不知不觉,一瞬间就红了眼睛,眼前泪花花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从不敢奢望的东西,顾南突然捧到他面前说,我相信你,你也可以做到。 如果那个雨夜他没有被她带走,此刻的他是不是已经成了臭水沟里的污泥,连念出这句诗词都自残形愧。 他到底何德何能可以遇到她,得她如此全心全意的偏爱。 顾南看着哭的可怜巴巴一个劲擦眼泪,却怎么也擦不完的林腊月,心中的怜惜快要溢出来了。 天知道她有多么喜欢看林腊月哭啊。 他一哭,她就只想抱着他亲他哄他,让他做自己一个人的小狗狗。 太可爱了。 顾南抱着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在他耳边轻声道:“其实你的名字还有一个来源,想不想知道?” 林腊月一抽一抽的,“想,什、什么?” 顾南弯眸看着头顶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的阳光,嘴角勾起了一个不正经的弧度,又坏又勾人。 “玉颜红烛忽惊春,微步凌波暗拂尘。”她语调幽幽,“出自唐代羊士谔的《彭州萧使君出妓夜宴见送》。” 林腊月哭音一顿:? 他虽然没上大学,但最起码读完了高中,基本的诗词鉴赏能力还是在的的。 这句怎么听着有些不对劲? 而且诗名叫什么?萧使君出妓夜宴见送? 林腊月松开顾南,眼眶红红,脸蛋和鼻尖也红红,像小学生询问老师一样认真地问顾南:“这句诗是什么意思?” 顾南抬手拂去他眼角欲落未落的泪珠,意味深长的目光慢慢扫过他的脸,舔着唇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写美人的。” 要不是地方不对,林腊月简直想咬她,把她咬的浑身是印儿,整个人都羞红了,“姐姐!” 哎呀呀,这一声百转千回的“姐姐”,到底把谁的心叫软了呀。 顾南人都要晕了,快乐的整个人飘飘忽忽,靠着树,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 这要是在床上,他肯定什么都由着自己了。 林腊月又羞又恼,偏偏对她生不起气来,碍于外面人多,只克制地凑过去在她唇上轻轻咬了一口。 “谢谢姐姐。” 顾南挑眉,正想着乱七八糟东西的眉眼邪气横生,“谢什么?” 林腊月被她如此具有穿透性的目光注视着,只觉自己像是剥的干干净净站在她面前,面皮都烧起来了,脚趾在鞋子里乱抓。 “姐姐给我起的新名字我很喜欢,谢谢姐姐。” 他又小狗似的亲她一下,咬她一口,力道又轻又痒,双眸比宝石还水润透亮,“以后姐姐就叫我的新名字吧。” 顾南化身成一只氢气球,飘上蓝天快要爆炸了,“嗯哼。” 林腊月本来想离开,却又被这一声给勾住了,舔了舔唇,没忍住,重新吻住她。 第74章 姐姐好厉害啊 姚璐拉着林腊月拍完内页拍书封,硬是把他留到了中午。 她还想留二人去食堂吃饭,顾南推掉了。 临走前,她把顾南喊到一边,把相机里的照片给她看,问她,“要不要,我导出来发给你。” 她拍的是顾南和林腊月躲在树后亲亲的照片,一高一矮,一大一小,手拉着手,嘴角噙着笑,热闹灿烂的夏日与行人全成了他们的陪衬。 两人对视的眼神仿佛拉着丝,又甜蜜又黏乎,特别有氛围。 顾南一眼就爱上了,“发给我吧,谢谢姚老师。” “不用谢,我看好你们,保持联系,以后有机会多合作啊。”姚璐掏出手机和顾南加了联系方式。 顾南留好备注,挥手告别,“一定。” 姚璐挥手,目送着小情侣牵着手走出校门。 “舍不得啊?” 姚璐扫了一眼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神色扭曲的崔劭,心里啧啧称奇,嘴上顾左右而言他,“他们感情特别好特别稳定,已经计划要结婚了。” 崔劭面无表情地看着姚璐,“你是不是觉得我开的工资太高了。” 林腊月要冬天才满20,上哪儿结婚去。 姚璐心虚,但嘴硬,“我这不是怕你误入歧途,老板,喜欢一个有夫之妇是没有前途的。” 崔劭青筋都要暴起来了,“谁说我喜欢她了。” 不喜欢她你往她身边凑,不喜欢她你大老远端着热茶下来晒太阳,不喜欢她你和我在这里打嘴炮,你个老小子,天塌下来有你的嘴顶着! 姚璐十分识趣地闭上嘴,默默收拾东西跟在他身后。 反正这个二五仔她当定了,她是一定不会让崔劭趁虚而入挖人墙角的。 时间已经不早了,林腊月干脆先和顾南回家吃了饭,收拾好厨房,才回店里上班。 他接连请了两次假,老板看他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连午觉都不睡了,就坐在外面看着他干活,生怕他躲懒了对不起他开的工资。 林腊月心情好,随他看。 心里想着他哪天要去派出所把名字给改了,从今往后就不用旧名字了,只用林惊春。 顾南吃完饭睡了半小时午觉就爬起来打游戏了,目前为止她还是唯一一个通关的玩家,这是她抢榜首的好机会。 她要用电脑,林惊蛰自然没得玩,捧着咖啡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打,一边欣赏一边学习。 顾南的技术比他好多了,支线副本基本不要重开,战斗过程酷炫利落,一招绝杀,从不拖泥带水。 “姐姐好厉害啊,太棒了。”又是一关直通,林惊蛰拍着手掌真心实意夸赞。 他小学生一样坐在顾南身边,茶色的眸子里满是孺慕,看的顾南老脸一红。 如果此时此刻身边坐的是林腊月,她一定会化身成开屏的孔雀对他上下其手,怎么也得占点便宜。 但这个人换成了林惊蛰,她挪了挪屁股,觉得他的目光特别热烈,让人有点如坐针毡。 她不自觉扫了眼他唇上的伤口。 他的嘴唇也是花瓣唇,上唇偏薄下唇饱满,有一颗小小的唇珠,唇色是很漂亮的淡粉,不是很有气色,但莹润细嫩,尤其是他喝了咖啡之后下意识舔完唇的样子,有点像樱花果冻。 如果摄像机给个特写,一定是一双特别色气勾人的唇。 偏偏这双完美的唇上多了个沉红色的伤疤,不偏不倚,正好在下唇唇中。 什么角度的磕碰会把伤留在那里? 而且之前没注意,现在仔细看才发现,旁边是不是还有个小小的牙印? “姐姐……”林惊蛰被顾南直白的目光看的不敢呼吸,要不是他掐着手心,都要直接脱力倒到她怀里了。 太有侵略性,太有压迫感了,好像他那点小心思在她面前无所遁形,像妖精一样要在她面前现出原形了。 他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刺激。 脑子里一阵一阵的发蒙。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声音都有些发紧。 顾南抬眸,那双茶色的眸子就像下午那杯澄澈的茶水,琥珀一般晶莹剔透,瞳仁浅浅的移动着,像小动物一样警觉而敏锐。 “没什么。”顾南就是突然注意到这个伤疤有点奇怪,但并没有什么发散性的联想。 随口一问,“你嘴上的伤在哪里磕的,还有没有伤到其他地方?” 林惊蛰要被她的大喘气吓死了,以为她发现了什么,但她表情那么淡定又不太像,还好他提前模拟过这个问题的回答。 第54章 他指尖点了下电脑桌的桌角,语气如常道:“就在这里磕的,起来的时候拐杖掉了,捡的时候没注意。” 顾南扫了一眼,桌角很锋利,不注意确实很容易伤到。 刚好电脑椅是滑轮的,就更容易了。 她没有怀疑,“回头买几个桌角贴把尖锐的地方贴一下,平时要注意安全,有问题一定要及时叫我们。” 林惊蛰点头,露出一个“又给你们添麻烦了”的羞涩笑容。 两只手放在膝盖上一副小学生的乖巧姿态,实际上手心里全是汗水和指甲印。 他不是没想过让顾南知道他的心意,但他更明白顾南为人正直,她要是知道了他就完了。 她躲着他不说,说不定连这个家都待不下去了。 有哥哥姐姐在前面顶着压力的感觉多好啊,他长这么大头一次这么轻松。 不用下地干活,不用准点喂鸡鸭,不用为了天气作物发愁,每天早上一起来就有热乎饭吃,24小时热水,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比乡下那个四处漏雨的破房子好多了。 他是苦过来的,太明白这份安逸要付出多少才能换来了。 林惊蛰抬眸怯怯地看着顾南,剔透漂亮的眸子里倒映着小心翼翼地讨好。 顾南看着顿了顿,还想说什么,想了想还是算了。 18岁的少年正是心思敏感的时候,又是初来乍到,再过一阵子就好了。 顾南继续打游戏,但这回林惊蛰安静不少,像是在有意克制着不打搅她。 于是顾南又心软了,见时间也差不多了,退出游戏,拎起钥匙,对他道:“要不要下楼逛逛,正好买点东西上来。” 第75章 姐姐你好像我妈妈啊 顾南带他去附近超市逛了一圈,买了点生活用品,水果,还有零食。 路过糖果区的时候买了好几包五颜六色口味各异的糖果,“你低血糖,出门一定要随身带几颗糖在身上,以防万一。” 林惊蛰跟在她身后,看着她往推车里放了好多高热量的零食,粗略估计能吃到过年了。 “姐姐,少买一点,我吃不了那么多。” 顾南手都不带抖的,“我也吃,这玩意就你哥一个人不吃,咱不带他玩。” 买完东西结账的时候,顾南在门口冰柜看了两眼,然后往他手里塞了根冰棍儿,就和任何一位带小朋友逛超市的家长那样自然,一点也不含糊。 林惊蛰像小朋友一样在队伍里吃着冰棍儿,想起很小的时候,他和他妈路过汽车站附近的菜市场。 菜市场里有一小块地方是专门卖水果的,中间一条小道,两边的地上用白色泡沫箱子装着水果。 他牵着妈妈的手走过香气扑鼻的水果摊,眼睛一个劲往自己喜欢的水果堆上瞟。 其实到如今他也说不上是不是真的喜欢,只是那时候他吃过的好东西太少,只记得芒果很甜很甜,吃完果肉后连核都要嚼好久才舍得扔。 他们站在那堆芒果前,妈妈问他想不想吃,他说想。 妈妈问老板多少钱,老板指着那堆大的漂亮的说这个贵一点,指着那堆小的有黑斑点的说这个便宜一点。 贵的他不记得价了,但便宜的他还记得,四块钱一斤。 他说他想吃小的,小的甜。 妈妈蹲下来挑挑拣拣挑了一会,他也也蹲下去挑,挑到一半,妈妈说这些芒果不好。 他以为要买好的大的,当时为此心疼不已,但是妈妈没买,她牵着他走了。 回去的路上他一直想着那袋捡了小半的芒果,耳边是妈妈自言自语的念叨,芒果四块钱一斤好贵,能买八块香干,可以给一家人吃两顿了。 他那时并不明白四块钱对家里而言是值得费尽心思节省的数额,只是觉得很失望,他第一次鼓起勇气说想吃一样东西,妈妈却没有给他买,原来她之前说想吃什么跟妈妈说是骗他的。 他没怪过她,因为那时家里的确很难,但那几颗又小又黑的芒果,过去了好多年他都忘不掉。 他拉了拉顾南的衣角,小声说:“姐姐,我想吃芒果。” 队伍就快轮到顾南了,身后还排了不少人,现在离队好像有点亏,她道:“还记得水果区在哪里吗,你去拿,我在这里等你。” 林惊蛰点头,拄着拐杖离开队伍返回水果区。 其实春末夏初才是吃芒果的好时候,盛夏的芒果正是后茬,个头没有前头的那么大那么漂亮,价钱也没有那么高了。 林惊蛰在水果区前站定,像多年前蹲在小摊子前一样,在一众瘦小的芒果里挑出更好更漂亮的果实来。 挑完打称,回去刚好轮到顾南结账。 她看了眼他挑的芒果,笑问:“你喜欢吃小台芒啊?” 林惊蛰点头,“很甜。” “确实很甜,就是难剥,好不容易剥完一口就没了。”顾南说:“张爱玲恨鲥鱼多刺,我恨芒果有核。” 她戳着小小的芒果,“尤其是小台芒,这么小的芒果,一口肉,一口核。” 林惊蛰忍不住笑,一直压在心头的执念好像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多年前妈妈没给他买的芒果,许多年后,顾南给他买了。 她并不惊讶他在那么多又大又漂亮的贵妃芒金煌芒里选了又小又黑的小台芒,她觉得他喜欢,还附和他说恨芒果有核。 她从来不会对旁人加以恶意的揣测,她是如此理所当然地尊重着每一个人,每一种想法。 结完账,她拎着大袋子走出超市,他跟在她身边,迎面而来的夕阳温暖又明亮。 顾南大步往前,提着重重的袋子,身子歪到一边。 “姐姐。”他喊住她。 顾南回眸,“嗯?” 林惊蛰停下脚步,看着被耀眼的金沙笼罩住的她,轻声说:“如果我能早点遇见你就好了。” 顾南没听清,“是忘买什么东西了吗?” 林惊蛰摇头,茶色的眼珠被阳光照射得宛如琉璃般剔透,狐狸眸微微弯起,像花瓣一样镶嵌在那张精致稚嫩的脸庞上。 他穿着白色的t恤站在阳光下,浑身被光芒笼罩,漂亮的像玫瑰园里初生的花骨朵,脆弱,却充满希望。 顾南似有所觉,走回去,用袋子轻轻甩了一下他的腿,“你在自言自语什么?快说,小心我跟你哥告状。” 林惊蛰被她碰得踉跄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毫无掩饰的笑容,略显苍白的脸庞彻底舒展来,少年人的朝气便蓬勃生长起来。 “我说,姐姐,你好像我妈妈啊。” 顾南震惊,“胡说,我哪有那么凶。” “啊?”这回轮到林惊蛰惊讶了,“我哥连这都和你说了?” 顾南昂着下巴得意的样子,“你哥什么不和我说。” 林惊蛰又嫉妒起来,但理智很快就把那点嫉妒压了下去,“我妈也还好,就是小时候家里穷,没办法。” 顾南啧啧两声,“一听就知道你挨的打肯定没你哥多。” 林惊蛰摸了摸鼻尖,有些心虚。 他小时候确实是更乖的那一个,爸妈也比较偏爱他,可是越长越大,哥哥变老实了,他反而心思多了。 他回想过去在村子里的日子,却发现已经有些遥远了,人大概都是这样贱,才过了几天好日子,就把以前的心酸苦楚忘的差不多了。 “哥哥是怎么和你说的?”他问。 顾南反问,“你小时候有没有罚过跪,有没有被竹条打的下不了地?” 林惊蛰摇头,他小时候按部就班,顶多犯点小错被拧两下,从没罚过跪。 但他知道哥哥被打的下不来地那次是因为什么,“哥哥那次故意把我扔到山里,害得我迷路,半夜才被找回去。” 顾南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前因,有些惊讶,“真的?他为什么要把你扔到山里?” 林惊蛰有些犹豫地说:“额……算,算是吧。” 第76章 我才是那个外人 那时候他刚上小学,还不熟回家的路,每天都要有人带着上下学。 小学男生都是皮猴子,上蹿下跳,还要玩花样,林腊月比同龄人上学晚,林惊蛰也比同龄人上学晚,人一小腿就短,小虾跟小鱼,小鱼跟大鱼,跟不上就要遭嫌弃。 小孩子才不管恶言伤人是不是六月寒,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作为队伍里拖后腿的那个小豆丁,林惊蛰被所有人嫌弃了。 那一天的起始他还记得挺清楚,下午放学回家,积怨已深的几个大孩子突发恶趣味,想试试林惊蛰能不能一个人回家,于是约好了不等他。 林腊月也不喜欢和短手短脚的弟弟玩,但别人可以不带他不能不带,被拖累的林腊月心里不痛快,一路上走的飞快。 林惊蛰也赌气,还笃定林腊月不敢丢下他,故意一个人在后面慢吞吞磨。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林腊月回家了,他被困在了山里。 夜晚的山林乌漆嘛黑,树影憧憧,空中时不时传来几声飞鸟的呜鸣拍翅声,那晚刚好还没有月亮,黑得好像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 第55章 他吓得一动不动,哭也不敢放声哭,更不敢回头,生怕一回头就和女鬼脸贴脸。 他在山里待了半宿,直到爸妈发动邻居找过来他才哀嚎出声。 回去一看,林腊月正被扒了裤子打的屁股蛋蔫红,跪在堂屋哭。 他也哭,妈妈就把林腊月打得更厉害了。 后来他对于林腊月被打得卧床多日的事有些愧疚,但多年后细细想来,他并不觉得那时的自己有多么过分,他只是一时赌气,被嫌弃了那么多天他心里也很难受,但林腊月是他亲哥哥,怎么可以真的把他丢在山里。 十多年前的深山老林里有野猪有豺狼,他那时真是运气好才能安然无恙回到家。 但这些理直气壮的话他不会说出口,而是拐着弯道:“那时候我们都小,不懂事,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稀里糊涂的就让事情变成那样了。” 顾南没有兄弟姐妹,但大概能理解他话语中描述的过往。 她不是当事人,也不好评判他们的对错,只道:“你哥跟我说那时候他被打的要死,看见妈妈和竹条就怕,连话都不敢说,被打怕了。” 林惊蛰道:“我也很怕,晚上的山里真的很黑,鸟叫声特别渗人。” 他说完就反应过来了,下意识看向顾南,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清凌凌地看过来,无波无澜,却好像一下子看透了他的虚伪,击碎了他的伪装。 他握紧拐杖,抿了下唇。 顾南也顿了一下,她听出来他心里其实是在意的,只是一直没说。 “你现在还怪他吗?”她问。 林惊蛰垂着眼,“那时候不懂事,都过去了。” 顾南看出了他的逃避,在心里轻叹一声。 丢在山里的事或许过去了,但之后一定还有其他事过不去。 或许,他觉得自己为了给林腊月攒学费摔断了腿,一辈子都是残废,不能跑不能跳,心里很委屈觉得很不公平。 顾南能理解,但不希望他钻这个牛角尖。 林惊蛰自怨自艾,心有不甘,林腊月未必就活的比他好。 原着中他堕落在风月场,任人肆意玩弄。这辈子依旧庸庸碌碌,早出晚归,他和这座城市里许许多多为生活奔波的人一样,挣着微薄的薪水,顶着老板的白眼,扛起家庭的压力。 如果没有她,老实本分的林腊月就算能一朝悔悟脱离泥潭,大概率也是一辈子都在灶台工地打转。 他并不比其他人幸运,也没有从林惊蛰的苦难中得到什么好处。 相反他很珍爱林惊蛰这个唯一的亲人,很在乎这个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但一个不善言辞,一个暗气暗恼,竟然阴差阳错生了嫌隙。 顾南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但看看面前这个满身倔气却藏的小心翼翼的少年,心想,生活不就是这样吗,牵绊多了,人生的意义就有了。 她拍了拍林惊蛰的肩膀,指了下不远处的书店,“再进去坐坐。” 林惊蛰满心忐忑,还以为顾南会指责他,却不想她突然叫他去书店看书。 他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好半晌才拄着拐杖跟上去。 傍晚的书店很冷清,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在教辅区和文学名着区打转,收银员百无聊赖地玩着手机,倦怠又懒散。 顾南把东西放到沙发上,小声说:“买几本书回去看吧,我送你。” 林惊蛰抿唇,觉得她想用书来给他讲大道理上课,有些抗拒,倔倔站着不想动。 顾南在文学名着选区转了会,挑了几本书,见他不动,道:“没有想看的吗,任何书都可以,名着,百科,漫画,小说,就买你想买的。” 林惊蛰站在原地直勾勾地看着她,干巴巴说:“没有。” 心里觉得她有些可笑,她分明就是站在林腊月那一边的,还假模假样在他面前装仁慈装公正。 他细数着他经历的苦难,绝不可能和命运握手言和,更无法坦然对林腊月说放下。 他残缺的人生一眼就能望到头,他站在人群中永远都是最怪异的那个,他凭什么放下,为什么要放下。 一股不被选择的恼意突然涌上心头,顾南再好也是和林腊月一边的,她第一个想到的人永远都是林腊月,而不是他。 他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喜欢顾南了,他不做别人的附庸,不是坚定不移选择自己的人,再好他也宁可不要。 顾南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想岔了,拿起书坐过去。 “没有想看的就算了,等你有想看的书了再过来买。”她看着倔强阴郁的林惊蛰,轻声说:“我作为你们兄弟间的外人,本来不该对你们的相处多加置喙,就当我不自量力,我很希望你们兄弟俩能好好沟通,互相依靠,脚踏实地在这个陌生的城里好好生活下去。” 顾南总是能把话说的很真诚,让人有火无处发,憋在心里那些伤人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多想把自己的伤疤揭开让她看,让她心疼,可他又不甘心如此轻易服软示弱,便赌气地说: “他有你,只有我,什么都没有,我才是那个外人。” 顾南轻笑,“傻瓜,你和哥哥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血浓于水的亲情,往后数十年的情谊,没有谁能越过你们去的。” 第77章 床上的话你也当真啊 “你们要是结婚了,你们就会是一家人,没有人站在我这边,我一直都是一个人。”林惊蛰几乎脱口而出。 话音一落,他悚然一惊,惊觉这个假设是真的有可能成真。 顾南和林腊月的感情很好,如果有一天他们结婚了,他该何去何从? 他在这座城市里格格不入,继续躲在黑暗里当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吗,不,这瞒不了太久,而且他想得到顾南势必要有一争之力,他这副样子,拿什么和林腊月争? 生死相依的刺激结束后,沉重复杂的感情与在陌生环境下生存的压力重新压回了他的肩膀,唤回了他的理智。 他死死攥着手里的拐杖,金属的杖身被他摸的又热又湿。 生活永远都是残忍的。 无望的未来,越想越缥缈。 话已至此,顾南总算摸清了他的心理。 突然进入一个陌生的环境,残缺的身体,没有足够的能力,一切都要适应,这样的生活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是她心急了,忽视了一个少年初来乍到的惶恐。 林惊蛰和直来直去的林腊月不一样,他更敏感,更应激,也更会隐藏,他们应该多关注他的心理状况。 顾南坐到他身边,从购物袋里拆了块巧克力递给他,食物能分心,甜食更能安抚情绪,“别激动,先吃点东西。” 林惊蛰下意识接过,却根本不想吃。 顾南抓着他的手把巧克力塞到嘴里,“不急着说话,把巧克力吃完。” 顾南买东西都是挑好的买,巧克力醇香浓厚,入口即化,唇齿间都是可可回味无穷的苦香。 顾南见他动嘴吃了,才道:“抱歉,我不应该和你说那些话。” 林惊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眉眼,让人有人分辨不出他的神色,只听得他声线如常,仿佛一下子就冷静下来了。 可在顾南看不到的角度,他牵扯嘴角的动作僵硬又防备,“姐姐不用说抱歉,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是我不懂事,让你担心了。” 顾南听的有点不是滋味,“别说这种见外话,听了怪让人伤心的。我是真的把你当亲弟弟疼,不过我没有兄弟姐妹,方法不对,我和你道歉,希望你别放在心上。” “你叫我一声姐姐,我们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别憋在心里,把自己闷坏了,我们会心疼。” 林惊蛰点头,“我知道,我会的。” 顾南扫他一眼,他依旧低着头,弯下去的脖颈上凸起一截一截清晰的柱节,细瘦脆弱,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偏偏倔强静默,看起来有几分孤僻。 顾南含着巧克力,品着满嘴苦味,心想今天这遭是搞砸了。 看起来软面团子一样笑脸迎人好相处的林惊蛰,比闷性子林腊月难接近。 难怪原着里被骗进夜场的是林腊月而不是林惊蛰,小狐狸崽子防备心重着呢。 她回想了一下今天下午的起始,关窍应该在林腊月身上,他们兄弟俩之间应该要有一个契机才能敞开心扉。 她有些自暴自弃地想,她这个外来者还是少管闲事好了,人家兄弟俩之间牵连着血浓于水的亲情,她掺和进去反而把节奏打乱了。 两人沉默着吃完巧克力,顾南说回家吧,林惊蛰就站起来,温顺地跟在她身后。 到家时,林腊月已经回来了,正在厨房里忙活今天的晚饭。 听到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你们出去玩了?” “下楼逛了下超市,买了点东西。”顾南把糖果巧克力给林惊蛰,然后提着沉重的购物袋去厨房归置。 第56章 林惊蛰接过,沉默着回了房。 “我给你买了书。”顾南道,“之后每天吃完晚饭之后看一会。” 林腊月很惊讶,“买书?什么书?” “几本散文集,我先放到卧室,你洗完澡再看,我再打会游戏。” 林腊月摸了摸鼻尖:“哦。” 救命,他最讨厌的文学体裁就是散文和议论文,一个看起来想睡觉,一个看起来没头脑,语文考试阅读理解他永远在这上面丢分。 但顾南已经买回来了,花了钱的,他硬着头皮也要看完。 林腊月往菜里多丢了几个辣椒,决定把今晚的菜炒辣点,再多放点盐,提提神,多喝点水。 于是今晚三个人都辣成了红眼兔子。 顾南上播的时候嘴都没有消肿,被直播间的粉丝嘲笑几根辣椒就能让无情杀手跌落神坛。 目前她仍然是唯一一个通关的主播,但到了明天就不一定了,今晚是她冲榜首的最好时机。 顾南多上了会播,打到十一点才回卧室洗澡。 林腊月已经被散文哄睡两回了,听到顾南的动静才勉强睁开眼,把书放下。 “看了多少了?”顾南随口一问。 林腊月:“唔,三分之一吧。” “喜欢哪一篇?” 天呐,怎么还有问答环节,这和上学考试有什么区别。 林腊月垮着脸,一脸哀求,苦哈哈地看着顾南。 顾南想笑,“我就问你喜欢哪一篇,又没让你说读后感分析修辞手法写作意图,做这幅样子干嘛,林惊春同志,你不培养一下你的文学素养,之后拍杂志拍封面还像今天一样找不到感觉吗。” 林腊月才知道顾南打的这个主意,心里热乎乎的,哼唧了一声,黏糊糊地凑过去把她抱住,“有你。” “要是哪一天我不在你身边呢,干瞪眼,让大家都因为你耽误工作。”顾南点了下他的鼻尖,“多看点书,多体会一下别人笔下的情感,让自己丰富起来,肯定不会是一件坏事的,嗯?” 林腊月抱紧了她,有恃无恐地撒娇,“你怎么会不在我身边,说好了不放手的。” 顾南似笑非笑,“那可说不准,我只和优秀的人在一起,你不成长,会被我抛弃的。” 林腊月一下子就急了,“姐姐你不讲信用,你之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啊?”顾南假装惊讶,“床上的话你也当真啊?” 林腊月大惊,直接从床上蹦起来。 你说什么??? 第78章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林腊月大惊失色,从床上一跃而起的动作宛如鱼跃龙门,迅捷又打脸牛顿。 顾南都看呆了。 老实说,林腊月长手长脚的去当运动员也很有前途啊,就是现在年龄大了点,筋骨硬了,人家不会要他。 林腊月震惊地看着明显神游天外的顾南,眼眶倏的红了,鼻子一酸,心中涌现出难以描摹的酸涩情绪。 曾经交颈相拥说出口的至死不渝,顾南根本没放在心上,竟然和他说,那只是逢场作戏,你居然信以为真了。 她在嘲笑他交付出去的真心。 林腊月双眸湿润,桃花眼中迅速沁出一圈泪水,满满当当积蓄在眼眶里,摇摇欲坠。 “姐姐,你骗我。” 顾南回神,一眼撞进那双泪盈盈的眸子里,心气一短,顿时心虚了。 “我跟你开玩笑呢,那种话怎么能当真。” 林腊月受伤:“你刚刚还说床上的话不能当真,到底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开玩笑是真,那句话是假呀。”顾南连忙将人抱进怀里,安抚捋毛,“我就是想让你多看点书,故意逗你呢,谁知道你这么实心眼,一句话就当真了。” 林腊月仰头看着她,一动作,泪珠便滚了下来,恰好砸在顾南的手臂上,又重又烫人。 “姐姐是不是嫌弃我?” 顾南悻悻擦去手上的泪,“我哪有资格嫌弃你,我读的书还没你多。” “你都不敢正面回答我,你言不由衷,口是心非。”林腊月伤心啊,枕边人竟然骗他。 顾南:“……” 此时此刻,她真的好像一个玩弄清纯男生感情的渣女,瞧他成语用的多溜。 顾南的确也有些心虚,明知林腊月性子实,偏偏这臭嘴突然犯贱。 她低头吻去他眼角的泪水,安抚的吻吻从脸颊一路亲到嘴角,然后十分有耐心地吻湿他的唇,将最新学到的画意吻在他身上实践了一番。 林腊月第一次尝试新的亲吻方式,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湿漉漉的双眼,纤长染泪的睫毛,无辜又纯净,让顾南亲他的时候莫名有一种罪恶感,好像在侵犯一个不该侵犯的人。 她被他看的心热又羞耻,抬手虚虚盖住了他的眼睛。 “闭上眼睛。” 掌下的睫毛颤动几下,小刷子一样扫过掌心,痒痒的,酥酥的。 “教你一种新吻法。”顾南咬着他的唇轻声道:“闭眼,认真学。” 林腊月一抖,好像突然被这句话戳中了,合上颤颤巍巍的眼皮,认真当起了一个好学的好学生。 今晚顾南只教一种吻,他一下子就学会了。 嗓音沙哑地问她,“老师,要考试吗?” 此刻的气氛相当微妙,顾南白玉般的脸颊上仿佛抹了层淡淡的胭脂,殊丽无比。 她当然知道这发展有些诡异,她发誓一开始也没想玩这种游戏,但学生太好学,还会举一反三,心里的恶趣味突然被勾起来,在脑子里和理智打的昏天黑地不可开交。 她在林腊月的脖子上摸了两下,鬼使神差地想,可惜了,早知道就让他穿衬衫了。 最好还有一条领带,松松垮垮绑在脖子上,或者是垂在手腕上。 “我去换衣服。”林腊月说。 顾南一惊,腰一软就倒进了乱糟糟的被子里,嫩绿色的空调被把裸露在外的肌肤衬得越发白皙,轻易就能勾起一些不可言说的欲念。 她竟然不知不觉把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 救命,真的不能再放纵了啊。 “要不算了吧。” 她看着已经下了床的林腊月,心尖都在颤抖。 他赤着脚站在衣柜前,翻出从酒吧带出来的那件衬衫扔到床上。 “我不会系领带,姐姐会吗?” 他拿着一条黑色的领带,缎面的材质在指尖绷紧时会泛着幽幽的光泽,与小麦色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 他一下子脱掉睡衣t恤,随手一扔,t恤在床尾挂了一下,然后掉到地上去了。 他微微探身,把领带放到顾南手上。 顾南看着手里的黑色领带,仿佛看到一只长着犄角的黑色小恶魔举着三叉戟在跳舞,眼前一阵阵发黑,指尖都在颤抖。 要是她不会绑便罢,问题是她会绑…… 她攥紧了手里的领带,闭眼道:“你把衣服穿上。” 林腊月勾起衬衣,修长的指节一颗一颗扣着扣子,“要换裤子吗?” 顾南抬眸,神色难掩震惊。 他怎么穿的衬衫,她是想让他穿t恤的啊。 而且换裤子?他还想来全套? 她以前怎么不知道他那么花里胡哨。 按理说衬衣就该配西裤,尤其林腊月那么长一双腿,坐着,跪着,西裤绷紧勒出线条的样子都极其好看。 但顾南忍痛拒绝了,“不用。” 理智告诉顾南现在应该立刻制止林腊月,不能一错再错,但看着衬衣勾勒出他修长的身姿,认真扣到喉结处的纽扣,眼睛完全不受自己控制。 她抬眸看向林腊月,只见他也正看着她,双眸中仿佛攒动着火星,视线像起了火似的烫人。 她一下子别开了视线。 他关上柜门,然后跪坐在床上,双手撑在顾南身侧,弯下腰去吻她。 “交作业。” 真是个勤学好问,勤于练习的好学生啊。 顾南两手攥着领带,在窒息中体会到了教会徒弟饿死师傅的残酷现实。 坏徒弟还贴心地提醒她,“姐姐,领带。” 顾南是个有始有终的人,绑了脖子,没绑好,又去绑手,也没绑好。 床头是实木的,床脚也是实木的,还贴着地,实在没地方绑,没办法,只能试着把手和脖子一起绑了。 但坏徒弟不配合,顾南试了几次都没成功,唉。 不能真刀真枪上阵杀敌,光玩过家家也很快乐,最终的结局一如既往,顾南赢了,输了的那个要洗完衣服才能睡觉。 顾南懒洋洋地窝在被子里,困顿地想,输家得有惩罚,她得让林腊月长记性。 于是当林腊月顶着一身水汽,做贼似的躺到床上时,顾南开口了,“今晚你最喜欢哪一篇散文,说出三个喜欢的理由,从写作手法一一阐述。” 林腊月一僵,用凉沁沁的身子贴着顾南,把她冰的一抖。 第57章 “最喜欢沈从文的《致张兆和》,喜欢里面有一句话。” 顾南轻哼一声,心想他确实看了,有这篇文章。 “什么话?” 林腊月在她耳边落下轻吻,说:“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第79章 焊就焊,我真能焊 第二天一起床,顾南就打开电脑登上游戏看排名。 凌晨更新的最新排名,lll登上总榜排名第一,白色的头像右上角别着一个金色的小皇冠。 八嘎酱终于被挤下王座排名第二,樊不烦逆袭失败排名第三。 林惊蛰走到电脑桌前,看着那顶金光灿灿的皇冠装饰,目光惊羡,“姐姐好厉害。” 他刷过绝迹的世界频道和社区,知道接连两次抢下首通,领先全服玩家三天的游戏进度有多么恐怖,不说后无来者,但绝对前无古人,lll这个名字已经如雷贯耳到几乎所有绝迹玩家都知道的地步。 而且据说她玩这个游戏还不到一个月,横空出世就是一匹惊艳全服的黑马。 游戏风格肃杀狠决,直播过程也不苟言笑,粉丝都说她正颜厉色宠辱不惊的样子特别像雪山剑客,已经摒弃了世俗的欲望,玩游戏砍boss只是为了给自己的宝贝老婆喂血。 林惊蛰见过她直播的样子,粉丝的形容确实很贴切,但他知道她并不是真的冷若冰霜,离开游戏和镜头的她骄阳似火,在他面前更是个十分贴心温柔的长辈。 极具割裂感的两张面孔,让人对她充满了好奇心,忍不住想再靠近一点,看看她还藏着什么秘密。 “这个位置我不可能一直坐下去,惊蛰加油,我等你把我赶下去。”顾南关掉排行榜,笑着说。 林惊蛰全当她在哄他,“姐姐你在说笑。” 成千上万的玩家被她甩在身后,熬红了眼睛都赶不上,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菜鸟,怎么可能把她赶下神坛。 顾南挑了下眉,笑盈盈的,“我说真的,如果哪一天我被轰下去了,我希望那个人是你。” 林惊蛰抿了下唇,不置可否,他对这个设想很心动。 打败顾南,站在她曾站过的位置上,以一种全新的姿态俯视她。 他抵了下犬齿,尖锐的齿尖磨得舌尖生了痛意,心血却一下子澎湃起来。 顾南拍了下他的肩膀,语重心长,“看在你哥的面子上,到时候别让我输得太难看。” 林惊蛰看着她,茶色的眸子里盈了浅浅的笑,像一盏清茶漾开了浅淡的波纹,有一种不动声色的秾丽。 “我会的。” 顾南很满意他的上道,又拍了下他的肩膀,颠颠跑去厨房看林腊月做早餐了。 林惊蛰的目光跟随着她的背影,看着厨房的磨砂玻璃模模糊糊印出两个抱着一起的身影,一高一矮,一个迁就,一个仰头,他们躲在厨房里旁若无人地接吻。 他骤然别过视线,握紧了拐杖,拉开门走到阳台透气。 今天林腊月特意比平时早了一点起床,就是为了上午抽时间去派出所改名字。 吃早餐的时候他郑重地宣布了这件事,得到了顾南的大力支持。 林惊蛰嚼着嘴里的油条,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感觉。 但在林腊月期待而雀跃的目光中,还是笑道:“很好听的名字。” 林腊月笑得像个得到了老师夸奖的孩子,得意又骄傲地说:“我也觉得好听,而且这名字和你的放一起一听就是兄弟俩,是吧。” 林惊蛰牵了下嘴角,嗯了一声。 他上半年满18,林腊月下半年就满20了,兄弟俩差了一岁多,生日也挨得近,这么一改,一个破冬惊春,一个早春惊蛰,越发让人觉得近觉得像了。 林腊月兴致昂扬地吃了早餐就出门了,顾南洗完碗,收拾了一下家里的卫生,林惊蛰则打开绝迹练游戏,气氛十分融洽。 上午十点,快递小哥送来了一堆快递。 顾南席地而坐,在小山一样的快递盒子里拆出一堆电路板和零件。 林惊蛰看了半晌,越看越觉得眼熟,“姐姐,这是什么?” 顾南看着这一堆小宝贝,头也不抬地回:“一些小零件,我打算组一台电脑。” 林惊蛰犹豫了一下,“不是已经有一台了么。” “那台是买的成机,便宜,没组的好,你等着,我给你组一台,保准十年都不会坏。”顾南的眼睛锃光瓦亮,不断逡巡的目光写满了蠢蠢欲动。 之前她就想组,但时间不够精力不足,现在钱包鼓了,时间也宽裕了,两个人用一台有点挤,刚好组一台。 她把零件按模块整理好,踩扁拆掉快递盒堆到门口,下午下楼倒垃圾的时候再扔。 然后去洗了个手,一头钻进了那堆零件里。 林惊蛰在一旁看着,发现她对那些各式各样的模块零件十分熟悉,举手投足间全是了如指掌的轻松惬意,看她的表情似乎还很享受组装这些零件的过程。 她认真起来忘乎所以,对外界的感知也变得十分迟钝,他在旁边看了她半晌,中途还给她端了一次水,她连头也没抬。 林惊蛰坐在电脑桌前,远远看着趴在地上焊接电路板的顾南,她赤着脚,雪白的脚趾踩在绿色的旧瓷砖上,脚心处透着淡淡的粉,几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特别漂亮。 宽大的t恤根本遮盖不住那具玲珑的身躯,每当她弯下腰,腰后就突起一个细细的弧度,凸起的骨节显得十分娇弱。 但他知道她不是个娇弱的人,她总是表现出与她的模样不一样的坚韧,带着并不锋利的棱角,温柔又恰到好处。 他端起那杯本来送给顾南的水,一口一口慢吞吞喝完了。 人都是会对美好的事物充满期待与占有欲的,尤其是如此活生生的人。 他又非草木,怎会无动于衷。 中午,林惊蛰热了饭菜,把沉迷组装的顾南叫起来吃饭。 下午,他继续打游戏,顾南继续组装,偶尔发出一些响动,依旧相安无事。 傍晚十分,林腊月带着满身烟火气回家,看着顾南组装电脑,觉得十分新奇,孩子气地蹲在旁边围观了一会。 然后大言不惭,“这个和焊钢筋好像啊,我也会焊。” 顾南噗嗤一下,差点把焊点焊歪了,抬眸对林腊月笑道:“下回出门捡点铜啊铁啊什么的回来,我把焊枪给你,以后我们家的锅碗瓢盆都交给你焊。” 林腊月听出她是在嘲笑他,一下子红了脸,瞄一眼见林惊蛰没注意到这边,迅速低头在她唇上咬了一口。 嘴硬道:“焊就焊,我真能焊。” 第80章 别看了,我还要脸 当晚顾南直播,依旧是寂寞如雪一个人。 直到她快要下播了,八嘎酱终于拿下了新关卡。 她向顾南发出连线邀请,一连上就开始嘤嘤哭,“lll你不是人!你超了我三天,还抢了我的榜首。” “我恨你,呜呜呜。” 八嘎酱不眠不休地打新关卡,眼睛熬红了,萝莉妆也熬没了,都快猝死在电脑前面了,一上播就是一张素面朝天的小脸,眼睛下边坠着两个黑眼圈,憔悴又哀愁。 顾南挑眉,“你说错了,是我的榜首。” 八嘎酱一愣,哭的更厉害了,直播间弹幕全是喜闻乐见的哈哈哈。 粉丝们激动的泪流满面,登上了榜首的大佬就是不一样,说话都更拽了。 当她的粉丝也觉得自己好拽,在万千主播中相中了她,这就是冥冥之中的天意啊。 虽然顾南把八嘎酱赶下了榜首,还放下了狠话,当初的赌约也没有成立,但八嘎酱还是给顾南刷了个代表敬意的火箭。 她和许多网友一样吐槽她,“你不是人,活该你挣钱。” 八嘎酱坚信,三天的差距不是一句运气能解释的,lll身上绝对还有点东西。 一个不痛不痒的火箭,就当交好了。 顾南上后台看了眼最近的礼物打赏分成,已经攒了一笔不小的数目,大多数都是这几天粉丝打赏的,尤其是男粉,特别大方。 都说女人会花钱,其实男人花起来比女人狠多了,砸进水里都听不到一个响。 顾南把钱提出来,到点下播,洗澡上床。 睡觉前检验一下昨晚的教学成果,觉得他真的学会了,学到精髓了,于是开始新一轮的教学。 还好两个人都没念书了,不然白天在校园叫老师,晚上在床上惹老师叫,多尴尬。 悠闲的日子就像夏日里慵懒的柳树,纤长的枝条垂落着,微风吹过便柔软的摆动起来,像碧绿的丝绦,慢悠悠地晃荡着,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顾南花一个星期组好新电脑,然后买了套新的电竞桌椅,扯了根网线把电脑安在林惊蛰的房间里。 电竞桌旁还放了个小立柜,里面塞满了顾南给他买的零食糖果,柜顶铺着清新小柜布,摆着多肉和仙人球,花花绿绿,五颜六色,让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他自己布置的。 第58章 有了独用的电脑,他的游戏进展堪称神速,找到关窍之后一通百通,进度一日千里。 之后林惊春又去新城大学当了两回人体写生模特,惹得老板白眼不断,只能在下班后默默加班,晚一点回家。 顾南每天准点上播,稳刷经验,盘踞榜首,八嘎酱和樊不烦在榜二榜三打的不可开交,就是无法撼动顾南榜首的地位。 短视频账号的流量好起来之后,公司也分了她更多的资源,店铺商品,游戏签约费,每个月攒一攒也是一笔收入。 波澜不惊的日常,每个人都在努力创造更好的生活,这样平淡普通的日子,终于在《解意》最新一期杂志上市的那天迎来了涟漪。 在纸媒没落的今天,中小学附近的书店和报刊亭大概是坚持到最后的驻兵,学校开学放假,法定节假日都能迎来一波小高峰。 大概学校越管学生就越放肆,暑假前夕这段时间就是报刊亭生意最好的时候,一本几块钱的杂志,从头看到尾也要不了半天,爽了,但又爽的十分克制。 这一天一大早到了货,老板就把《解意》杂志放到了最显眼的c位。 这本杂志全彩印,用的也是彩色铜版纸,进价比其他杂志高,卖的也贵,但耐不住学生妹子喜欢,买的多,是报刊亭销量最好的一款杂志。 早晨七点多,走读的学生第一批光临报刊亭。 老板坐在亭子里,趴在亭边一边吃早餐一边观察对面不远处的新华书店。 那边进进出出的学生特别多,多是买教辅学习资料的,随便几本就是三位数,砖头一样厚的书,人都能压垮。 新华书店生意特别好,反衬的他这边门可罗雀。 都快打上课铃了,还没卖几本出去。 老板吃完早餐,走出亭子去不远处扔垃圾,一扭头,正好看到两个女孩子站在报刊亭前挑选。 他一下子认出来了是两个熟客,笑容满面地走过去,“小姑娘,又来买《解意》啊?可凑巧了,今天早上刚好到,对面新华书店都没我快。” 十五六的女孩子,穿着校服,绑着马尾,笑得青涩又羞赧,“老板,我能先赊账吗,出门走的急没带钱,中午出来吃饭的时候把钱给你送过来。” 做熟了生意的,人都认识,老板当即点头,“可以啊,你什么时候空了什么时候送。” 说完又对另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说,“你要不要带一本?” 他拿起一本《解意》,封面模特恰好对着她。 一双不动声色也含三分情的桃花眼,更别提此刻是明显含了情意的,绵绵细细,仿佛正越过纸张,痴痴地看着他的意中人。 短发女生被这突然的对视惊了一下,莫名其妙心里一臊,目光下意识挪开,想拒绝老板。 她这个月的零用钱花光了,借朋友的杂志看一下也是一样的。 “额,我……” 但话音未尽,鬼使神差地又往模特脸上扫了一眼。 咻—— 仿佛丘比特挥舞着弓箭,叭的一下射穿了她的心。 这一眼是真中了。 拒绝的话到嘴边突然一个拐弯,“拿一本吧。” 长发女生惊讶地看向她。 短发女生从老板手中接过杂志,说了声中午拿钱,拉着同伴离开了报刊亭。 “诶,你不是说零花钱用光了不买的吗,我买了你跟我看是一样的。” “我本来不想买的。”短发女生又看了眼封面,然后猛的将杂志覆在胸口,压着声音激动地说:“我能说我见色起意了吗!” 长发女生一愣,然后卧槽一声,“你脸红了!” 她立马低头,想看封面上到底是何方神圣。 她是《解意》的忠实读者,每期都买,模特是谁根本不影响她阅读,但好朋友老树开花,她突然就好奇了。 短发女生又羞又恼,拉着她一路小跑,一边跑还一边挡脸,可两颊的绯红怎么也挡不住,“别看了,我还要脸。” 第81章 《解意》一日脱销 老板无意听了两句小姑娘的对话,不由拿起一本《解意》仔细端详起来。 杂志延续的依旧是花里胡哨的风格,满满一个封面全是花,只有中间突显出模特的脸庞。 他一看,嘶了一声。 他是个已至中年的男人,思想有些守旧,最讨厌现在一水儿的流量懦弱小生,嫌他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没男子气概,但很奇怪,这个模特即使被一簇簇娇嫩的鲜花包围着,却并不显弱气。 他的眉眼五官按照老式审美来说也无可挑剔,看的出来很年轻,但已初现男人魅力,不魅不妖,气质拿捏的恰到好处,一双勾人的桃花眼看得人心热不已。 不怪小姑娘见色起意,他一个老爷们也惊叹他脸蛋出众。 他拿着杂志走进亭子里,扫了一眼花花绿绿挤在一起的杂志,思索片刻,拿起立书架摆成一排,把《解意》一本一本放上去立起来。 做完这一切,学校的上课预备铃也响了,学生们狂奔进入校园,不一会校门外就空荡下来。 直到中午下课铃响,走读的学生出来吃饭,校门口的商铺才重新热闹起来。 早上才拿走两本杂志的两个小姑娘手挽着手跑到报刊亭前,看着立成一排的《解意》,眼睛一亮。 “老板,再拿五本《解意》。”短发女生把七本杂志的钱递过去。 老板笑呵呵地接过钱,“给同学带啊?” “是啊。”短发女生低头看了眼封面,也不知是跑的还是羞的,脸颊透出晚霞般的亮色,双眸明润,抿着笑的样子分明就是少女怀春的模样。 老板心如明镜,把杂志递过去,假装随口道,“这次的封面模特还怪好看的,难怪卖的好。” 短发女生脸更红了,但很克制地说:“我很多同学也说很好看,特意让我带进去。” 老板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很满意,“是吧,我就说你们之前都只带一两本,第一次见你们带这么多。” 短发女生矜持地点了下头,把杂志放到书包里挽着同伴离开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把《解意》摆了一排特别亮眼的缘故,中午短短一个小时吃饭的时间来了好多波学生,第一本拿起来的杂志就是《解意》。 他再利用博大精深的语言稍稍来一点艺术加工,十个有八个都会买一本带走。 下午放学更是如此,学生妹子成群结队往他的报刊亭前钻,上来就是要买《解意》。 早上刚到的货,一下子卖了个精光,最后还有几个女生没买到,失望之余恳请他再调点货来,她们一定来买。 老板摸了摸脑门,心里啧啧称奇,《解意》这刊杂志他卖了三年了,在学生中很受欢迎,销量也很稳定,每次进调货他都是算过的,这还是头一回第一天就卖光了。 他掏出手机想再调点货,但电话打过去却被告知剩下的杂志早在半小时前被订走了,现在货源紧张,什么时候有货还不一定。 老板呆在原地,惊得嘴里能塞下鸡蛋。 三年都销量稳定的《解意》,突然有一天上市第一天就卖脱销了? 为啥? 因为一个封面模特??? 老板顿时一拍大腿,又惊又悔。 惊的是他难得嗅觉敏锐一回,意识到这刊杂志应该能凭借封面模特小赚一波。悔的是他犹犹豫豫优柔寡断,就差半小时,仅仅半小时就和难得的财运失之交臂。 老板翻着通讯录,按捺住激动的情绪,思索着还能找谁调点货过来。 但电话打遍了,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货。 没有货,第一批杂志就印了这么多,抢完就没了。 嗅觉敏锐洞察力强的早在上午就下手了,到傍晚黄花菜都凉了,连个纸壳子都没剩下。 老板长叹一声,一屁股坐到板凳上,弯着背,仿佛一下子沧桑不少。 唉,人就是个命。 他就没那财运。 他抬起头,一眼就看到对面新华书店的店员正透过玻璃门远远看着他,似乎对他唉声叹气的姿态深感疑惑,清澈的眼睛里透露着无知的愚蠢。 老板苦笑一声,安慰自己好歹有商业嗅觉,对面新华书店估计连消息都不知道。 * 新一期《解意》上市第一天就卖到脱销,各地供销商纷纷反馈要紧急加印,消息传到杂志社总编耳里时,他甚至掏了掏耳朵,怀疑自己听错了。 “第一天,卖脱销?”他放下茶杯,郑重地戴上眼镜,“你确定?” “千真万确,就我来的这会儿工厂那边又打了两个电话,问我们到底要不要加印,要加印就赶紧决定,再晚一点工厂要下班了。”执行主编说。 “加!怎么不加。”总编立马拨通了崔劭的电话,趁着等接通的空挡说:“我打个电话问问,你告诉他们先别下班,先印着。” * 杂志上市一日脱销的热况顾南并不知道。 第59章 当初崔劭和姚璐对他们说的是小故事模特确定,但封面模特还待商榷,顾南和林惊春都以为这只是一句让双方面上好看一点的推托之辞,根本对书封不抱希望。 直到新一期杂志上市三天,他们收到杂志社寄过来的样刊和汇款单的时候,才意识到,当初他们说的是真话。 林惊春真的登上了《解意》书封。 顾南一遍又一遍抚摸着光滑平整的封面,眼中的惊艳之色分外璀璨。 完美的脸果然要高清怼脸拍才能突显其完美,一整张封面就一副脸部特写,睫毛根根分明,皮肤纹路分毫毕现,完全就一美貌暴徒。 谁能想到,终日在厨房辗转,一身油烟的林惊春,在苛刻的镜头前竟然一点也不比训练有素的专业模特差。 杂志社寄过来的汇款单数额也和原本说好的不一样,比原来的高,且高了不少。 顾南心中有一个模糊的猜测,但没有急着去验证,而是躺在沙发上,悠哉悠哉地把林惊春拍摄的那篇小故事挑出来读了一遍。 嗯,描写细腻,行文间充斥着淡淡的忧伤,看完之后心里空落落的,没有一点糖全是玻璃渣,青春疼痛文学的精髓拿捏的死死的。 等林惊春回来了,她就往他身上一扑,笑眯眯道:“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第82章 成长 真好 顾南一扑上来,林惊春就连忙反手将人抱住,她总是喜欢往他身上扑,也不嫌他一身的臭汗。 一边往卧室里走,一边笑道:“你帮我挑。” 顾南抱住他的肩膀,两条腿蛇一样缠住他的腰,整个人像树袋熊一样挂在他身上,歪头笑盈盈地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脸。 “第一个好消息是,杂志社把样刊寄过来了,还给你打了笔丰厚的报酬。” 林惊春没多想,直接说:“你收着。” 顾南把汇款单放到他面前晃了晃,“你仔细看看。” 不得不说这年头还办纸媒的杂志社很怀旧,结报酬还用汇款单,十分有仪式感。 样刊和报酬都是当初谈好的,该怎样就怎样,林惊春压根没想到数目还会变,一扫,愣了一下,下意识道:“是不是打错了?” 顾南弯唇,“没有打错。” 林惊春拿着汇款单仔细看了两遍,坚持说,“数目和之前说好的对不上。” 然后好奇地看着顾南等她解惑。 顾南最喜欢他这股认真劲儿了,捧着他的脸使劲揉了两下,又在他颈边啾了一口,“他们用你的照片做书封,上市第一天杂志就卖脱销了,这是你应得的。” 林惊春露出了些许惊讶,但很淡,还没有意识到一张照片让一本杂志卖到脱销是多么恐怖的商业价值。 他没想到,顾南就不主动提起,转而又说:“姚璐想约你拍下一季度的封面,价钱提了不少,她晚些会找你谈。” 林惊春回来之前她就从姚璐那边问清楚了,也知道现在不少人盯上了他,只是苦于这是他第一次在杂志上正式亮相,姚璐那边又瞒的紧,所以暂时没有人找上来,但估计用不了多久,林惊春的信息就能传遍各中小杂志社。 拭去灰尘的金子发起光来,怎么可能瞒得住。 现在的林惊春有无限可能,再也不是当初那个在夜场中低着头任人挑选的失路人了,一切都在变好啊。 顾南将下巴搭在他肩上,弯着眸子,满意地看着满脸水珠的林惊春。 身形单薄的少年逐渐蜕变为胸膛宽广的男人,她有幸见证他的成长。 林惊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珠,一抬眸就撞进了镜中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里,几乎下意识的,他也跟着笑了起来,眸光温柔,仿佛流淌着蜜糖,粘稠而缠绵。 他揽着顾南的腰,将她抱到身前,两手微微用力就将她抱到了洗漱台上。 顾南十分上道地分开腿勾住他的腰,仰着头亲了上去。 林惊春低头,将这阵子从她嘴里学到的知识一一还给她。 两人在狭小的卫生间里亲的难舍难分,洗漱台,墙壁,悬空,到最后双双滚进床里。 顾南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披散,嘴唇吮得发红发艳,水光潋滟,迷离的双眸显然已经动情。 林惊春一脚跪在床沿,两手撑在她身侧没有压实下去,身上脏,没有洗澡,反正能看不能吃,尽量少碰点别弄脏了床。 但要他就这么离开又舍不得,于是低下头去纠纠缠缠的吻着。 顾南的手撩起他的t恤下摆,放肆地在腹肌上游走。 林惊春被她摸的没脾气,不轻不重咬了她一口。 每回都是这样,他隐忍克制,憋的要死,顾南动手动脚,仿佛色中饿鬼。 不知道的还以为不能婚前试爱的祖训是他家的。 天知道他有多么想把自己交给她。 顾南被抓住了手,不得寸进,不由不满地撩了他一眼。 林惊春被他看得气息一急,心火愈旺,咬着牙道:“别摸了,再摸今晚都别想下床。” 顾南不舍地舔了下唇,靡红的舌尖扫过雪白的牙齿,格外的靡艳好看,她不想下床,但怕系统电击。 到时候临门一脚,她被电的浑身抽搐,双眼翻白,那场景简直不要太好看。 她收回手,可惜地说:“好吧。” 林惊春深吸一口气,心里憋着一腔火气无处发泄,起身去浴室洗了把脸。 顾南在床上滚了两圈,两只脚有一下没一下地卷着空调被玩,听着浴室里淅淅沥沥的水声,幽幽叹了一声。 能亲能摸不能吃,真造孽。 吃完晚饭不久,姚璐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一通彩虹屁开吹,试图把林惊春吹得飘飘然,直接答应当他们的签约模特。 不过林惊春很冷静,对她的彩虹屁敬谢不敏,他也没在签约模特稳定的拍摄诱惑下随口答应,而是认真思索后,才道: “模特只是兼职,我可能满足不了你们对签约模特的要求,这一行我还能做多久也不确定,再说吧。” 不过对约拍下一次的书封倒是应下来了,毕竟开出来的价钱真的很让人心动。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姚璐也知道签约的事谈不拢了,约好下一次拍摄的时间,又聊了几句就挂断了。 “应付的不错,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顾南撞着他的肩膀夸奖。 林惊春仔细擦洗着流理台上的油烟污渍,听到顾南的夸奖弯了弯唇,“姐姐说过我不会藉藉无名的,我信你。” 顾南挤眉弄眼,“相信我,很快就有别的杂志社联系你约拍了,注意好好筛选。” 林惊春应声,顾南想了一下,问:“当模特的感觉怎么样,如果可以,还想继续朝这方面发展吗?” 第一次拍摄就尝到了甜头,从高额的回报比来说不心动是假的,但能不能往这方面发展,林惊春也说不准。 他很保守地说:“如果可以就近照顾惊蛰,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我会想试试。” 顾南把心里蠢蠢欲动的念头压下去,“那就再看看。” 两人在厨房一起做清理,隔着一道并不隔音的玻璃门,林惊蛰坐在客厅,将两人的对话尽收耳底。 他膝上放着《解意》杂志,大幅的封面,娇嫩欲滴的大马士革玫瑰中央是林惊春的脸庞,这张脸在刁钻的高清镜头下也表现得相当完美,桃花眼中漾着脉脉深情,连他这个和他生活了十多年的弟弟乍一看都心惊不已。 他从不知道沉默寡言的哥哥竟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光彩夺目,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他缓缓抚摸过光滑崭新的封面,眸光艳羡。 真好,真让人羡慕。 第83章 恐怖的能力 签名抵扣 顾南当天晚上说会有其他杂志找林惊春,第二天,他的手机就被打爆了。 隔一会响一下,干一会说一会,餐馆老板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劲。 林惊春无奈,只能把手机调成静音。下班后,他看着手机里99+的未接来电,觉得有点奇妙。 他慢慢走在回家的路上,傍晚的太阳不烈不热,只将人晒的全身暖洋洋的,在厨房里空白了一天的脑子一点点变得清晰起来。 他好像有些理解昨晚顾南为什么那么高兴,兴致又那么高昂了,她比他有远见,早就预见到了今日的盛况。 《解意》书封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开头,让一个初出茅庐的野路子小新人受到那么多关注和邀请。 就他上午接到的电话就有好几家青春文学杂志,都是想请他拍封面复刻《解意》一日脱销的销售奇迹的。 他当时借工作为由推说晚些再回复,但到目前为止他还没了解过其他杂志的风格和历史成绩,时间不早了,晚上可能也会有电话打过来,他得早做打算,不能一直吊着人家不给回复。 他加快脚步往家里赶,一进门换了鞋子就钻进厨房做晚饭。 第60章 顾南为了保持住榜一的位置,除了晚上直播,白天也会下本攒经验。 林惊蛰尝到了征服游戏的乐趣,从早到晚坐在电脑前打boss闯关,推进速度一天比一天快。 他关注了顾南的短视频账号,开始学着她剪辑视频,到处找教程,从早忙到晚。 林惊春回来,就顾南抬了下眼,林惊蛰连门都没出,三个人各忙各的。 吃完饭,顾南把上午收集的杂志资料交给林惊春。 林惊春正要去洗澡,拿到资料时直接愣在原地。 顾南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脖子,“我不知道会有哪些杂志找你约拍,我就收集了和《解意》差不多类型受众,差不多销量的杂志,各种各类的都有一些,想应哪些你看着去。” 林惊春郑重地将资料放到床头,用顾南给他买的散文集压住,认真说:“我会仔细考虑的。” 顾南在床边坐下,笑问:“除了杂志社,还有没有其他人打电话给你?” “电话太多了,我就上午接了几个,都是青春言情杂志的约拍。” 顾南挑眉,“今天收到多少邀请了?” “下午手机静音没接了,接了的我待会回过去,没接到的就看还会不会继续打过来。”林惊春摸了下耳垂,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小骄傲。 站在光芒四射的顾南身边,平凡庸碌的他偶尔也会感到自惭形秽,现在模特兼职有了起色,他竟有了自己也在发光的错觉,好像和她站在一起都更般配了。 电话多到静音,的确是林惊春的做派,顾南失笑,“你有没有想过签经纪公司,签约之后有专业的经纪人和团队为你筛选这些邀请,替你挑选、打造最合适你的风格,你只需要拍摄。” 林惊春完全没想过,模特在他眼里依旧是兼职,创收效果不错,但还是有本职工作更让人心安。 但顾南的话从不是无的放矢,他认真思索了一下,道:“目前不想。” 经纪公司要打造一名模特,通常前期投入会很漫长,数月乃至半年都可能没有收入,在没有把握之前,他不想冒险。 顾南猜到了他的回答,也不失望,只道:“好好挑杂志,先混个脸熟。” 林惊春这张脸,绝不可能终日在平面打转,耐心等经纪人找上门就好了。 顾南起身去客厅继续打游戏直播,林惊春洗完澡,翻看完资料后,谨慎筛选出合适的杂志社邀请,回电话过去。 晚上十点,顾南下播,林惊春又接了三个邀约。 他把四个约拍的预估报酬加起来一算,发现已经超过他在餐馆当厨师一个月的工资了。 林惊春:“……” 四天拍摄的报酬>餐馆厨师一个月的工资。 他有些凌乱。 还有些激动。 脑子里不自觉开始轮播起顾南今晚的提议。 签约经纪公司,专业团队运作,只需拍摄不用单打独斗。 先不说经纪公司有多少资源能分配给他,就说他本身自带的资源,光拍杂志都能养活他们仨。 可是拍杂志这活又不是天天有,他再能激发读者的购买欲,杂志也不能期期都用他。 一年顶天了就一两次,再多读者就要抗议了。 而且要是这几次拍摄效果不好,之后的行情肯定差,报酬低了,说不定连自己都养不活,不好,还是不够稳妥。 可是万一,万一他偏偏就有让杂志起死回生一夜脱销的神力呢? 谁没有幻想过日进斗金的美好生活,谁没有做过力挽狂澜的救世主美梦,人人都中二地期待过自己是这个世界的主角,失去了自己,全世界都要停摆。 林惊春躺在床上,煎鱼似的翻来翻去。 最后稳妥和理智占据上风,压下了不切实际的幻象。 他从小到大运气都不太好,美丽的花丛下藏的可能是万丈深渊,就和夜色酒吧一样,还是稳扎稳打最靠谱。 沉心静气,睡觉! 林惊春尽量每天都早一点去餐馆,白天多干点活,晚上晚一点下班,对老板有求必应,为的就是到时候请假的时候老板能利索一点,少扣点工资。 老板把一切看在眼里,默默的,心里跟明镜似的。 当初他一试菜就敲定林惊春,除了欣赏他有一手好厨艺之外,也是看准了他形容狼狈,衣衫破旧,联想到年轻创业时的艰辛,一时生了怜意。 林惊春的厨艺确实好,性子沉稳,干活也卖力,他很满意。 但短短一个月,他亲眼目睹一个灰扑扑的少年,在满室油烟里挣扎着一点一点变得耀眼从容。 女儿昨天晚上转发了一条微博给他看,特别激动地说他们店里卧虎藏龙,竟然藏了个帅哥模特。 他看了,封面拍的很好看,和整日穿着旧衣服叉腰炒菜的林惊春隔着一道离谱的天堑。 据说,就是这么一张封面照,让这本杂志卖到脱销,还上了个小小的热搜。 用年轻人的话说,这张脸拥有一种恐怖的带货能力。 他也明白,他的小餐馆留不住这样的人物。 当林惊春扭扭捏捏向他提出请假的时候,他从烟盒里抽了根烟点上,在青烟里含糊道: “去吧,给我女儿带两本样刊,签上你的名字,我少扣你点工资。” 第84章 人不可貌相 顾南买的散文集派上用场了,林惊春晚上偷偷找来看的各种拍摄花絮也派上用场了。 第二次应约拍摄《解意》书封,姚璐对他突飞猛进的表现力大加赞赏。 “回去之后下了大功夫吧,这次找状态明显顺利多了,感觉也拿捏的很到位,能不能透露一下是怎么练的。”姚璐有意和林惊春搞好关系,彩虹屁张口就来。 这次顾南没陪着一起来,林惊春一个人有些拘谨,大概是吃过一次亏,对热情的女性有点说不上来的忌惮。 姚璐见林惊春反应平淡,时不时看一眼崔劭,气得在心里咬牙切齿泪流满面。 肯定是崔劭这老小子惹的祸。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眼都红了,哪还能看得见她。 但谁叫她只是个没权没势的打工仔,顶头上司在前面撒欢拉屎,她就得跟在后面给他擦屁股。 她试探着说:“惊春啊,你在模特这行挺有潜力的,一个人接活有时候也不太顾及得到,容易错过好机会,有没有想过签经纪公司?” 林惊春疑惑,“《解意》不是杂志吗,还有经纪公司?” 姚璐嗐了一声,“杂志只是我们老板投资的其中一个小项目,经纪公司才是我们的主攻方向。” 屁,经纪公司是老小子连夜成立的,现在就一皮包公司,林惊春只要签约,身份立马水涨船高,化身公司元老。 但这可不兴说,他只能说老板的好话,“我们老板崔劭你知道的,百度能搜到,有崔家做后盾,实力很雄厚,跟我们签约,保管你不用为资源发愁。” 林惊春不知道崔劭是什么来头,也不知道崔家这后盾实力有多雄厚,但他敏锐地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 “崔总这么厉害,怎么会亲自来谈一个小项目的封面模特?” 姚璐摆摆手,“那阵子不毕业季么,刚好还是新城大学校庆,他在新城大学读的书,傅教授叫他回学校给学弟学妹打样,顺便做个演讲。” “他在空间里一眼就相中了你,正好要来母校演讲,就想着刚好谈了,说白了都是缘分。”她尽力美化崔劭的行为。 心里却在想,不,其实是崔劭肆无忌惮惯了,瞎几把乱来,说话不过脑子,又什么都想插一脚,跟小孩儿似的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是有崔家,他现在指定在路边捡垃圾。 捡垃圾都捡不过别人,心眼子多,会被打。 林惊春将信将疑,“崔总大学学的美术?” “是啊,他还画过一本出版漫画呢,看不出来吧。”姚璐看向站在不远处西装革履,人模狗样的崔劭。 他这次特意穿了订做的手工西装,还做了发型,喷了香水,整个人骚包的就像开屏的孔雀,浑身上下写满了求偶的气息。 可惜,没逮到人,现在站在太阳底下汗如雨下,狼狈的像一只落汤鸡,每一个毛孔都散发着与他矜持斯文的外貌截然相反的怨气。 林惊春十分诚实地摇头,“看不出来。” 不管初见还是再见,崔劭都散发着精明圆滑的商人气息,大概是金钱给他的底气,架子端的很高,很难想象他曾是一名靠读者吃饭的画手。 然后他问出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后来为什么不画了,家里长辈不同意吗?” 姚璐尴尬地笑了两声,“是啊,长辈不同意。” 不过不是老套的中二少年被迫放弃梦想回家继承家业套路,而是家中长辈嫌他画出来的漫画丢人,打断了一根手杖逼他回家花哥哥姐姐们挣的钱当米虫造作。 不过不画漫画的崔劭眼光还不错,投了几个项目都没亏过本,不是赚钱就是赚口碑,长辈们也就随他了。 第61章 他的好命和环境造就了他眼高于顶什么都要插一脚的性子,在顾南和林惊春面前吃瘪,大概是他这辈子数得上来的尴尬时刻。 但这都不重要,她重新回到重点,“惊春,我们老板虽然有点装逼,但实力和眼光没的说,考虑一下签我们公司呗,下午有没有空,我们详细谈一下合约细节,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提的。” 林惊春暂时不想签经纪公司,便道:“抱歉,我下午还要回去工作,如果我想签约一定会和你们联系的。” 姚璐心知没戏,有些失望,但还是笑道:“说好了啊,一定要优先考虑我们,待会我把合约发给你看看,条件都是可以谈的。” 林惊春应下,去化妆室卸了妆,和两人告辞离开了。 姚璐背着相机走到崔劭身边,他一直没脱西装,脖子上的汗都快淌湿衬衫领子了,胸口的手帕已经被汗浸湿,用手掐一掐就能出水。 “老板你真不够意思,说好来谈签约,结果让我一个人说,惊春肯定觉得我们不诚恳才没给我机会。”姚璐开始推卸责任。 崔劭被太阳晒的一肚子闷火,闻言不咸不淡扫了她一眼,“签不了就扣绩效奖金,还用我说?” 姚璐大叫,“崔扒皮,我要去劳动局告你!” 崔劭将湿淋淋的手帕别回胸口,然后脱下西装,解开袖扣,挽起袖子,声线冷淡到无情:“我在劳动局有人。” 姚璐:“……!!!” 嚣张! 猖狂! 目无王法! 姚璐要被他气死了,“我去找你爸告状!” 崔劭拎着昂贵的手工西装,转头就走,“找一次,扣一万。” 姚璐摸手机的动作一顿。 崔劭:“找两次,扣十万。” 姚璐:37°的嘴竟能说出这么冰冷的话,姓崔的你无情! 姚璐连忙抱着相机跟上去,一屁股坐上了豪车后座。 你个老小子,奸诈,无耻,今天你必须给我当司机! 崔劭连个眼神都没给她,轻轻踩下油门,性能优越的豪车便箭一般冲了出去。 林惊春下午下班回家,和顾南提起姚璐找他签约的事,把她发过来的草拟合约也转发给顾南。 然后鬼使神差地提了一句,“崔劭原来是新城大学的美术生,还出版了漫画。” 顾南惊讶,“真的吗?” 林惊春点头,“姚璐是这么和我说的。” 顾南哦了一声,“果然人不可貌相。” 林惊春见顾南反应平平,心里突然就特舒坦,轻哼一声,小声说:“姐姐,你今天没去,不知道,我拍摄的时候他一直盯着我,可吓人了。” 第85章 臣服吧,世界! 顾南对林惊春的撒娇十分受用,浅浅心疼了他一番。 然后趁着等饭的时间上网搜了一下崔劭的出版漫画。 按理说大学就出版漫画绝对是人生高光,再配以他的背景和身份,光环加身,怎么都逃不了被粉丝冠上天才漫画家\\u0026罗马画手\\u0026技能满点豪门继承人等诸多名号的命运。 但顾南搜来搜去,都找不到一个崔劭与漫画匹配的词条。 她不信邪,写了串代码上网就是一阵爬。 皇天不负有心人,顾南终于找到了沉寂网络多年的关键词。 作者:嗜血马良。作品名:《臣服吧,世界!》。 看名字是个十分热血的故事,顾南满怀期待地点进去。 第一页,顶着一头冲天炮发型的肌肉猛男重拳出击,愤怒大喊:不要小看我们的羁绊啊,混蛋! 第二页,猛男离敌人更近了,青筋暴起的拳头比头还大,他继续大喊:臣服吧,吾赐予汝永堕黑暗烈焰的恩赐! …… 顾南翻看着这本漫画,中途换了好几种姿势,小动作多得好像屁股下面竖着钉子,眉毛紧蹙,神色几番变换。 惹得林惊蛰频频侧目。 “姐姐,你在看什么?”他忍不住出声询问。 “我在看一本漫画。” 林惊蛰顺其自然发问,“好看吗?” 顾南:“……” 顾南揉了下眉心,嘴角一抽。 她想她知道崔劭为什么没有继续画漫画了,粗糙的线条,敷衍的构图,每一句台词都透露着文青愤世嫉俗,妄图扭转乾坤改变世界的矫情中二劲。 就算父母也不能扭曲我的意志! 错的不是我,是这个世界! 臣服吧,世界! 想着想着,她突然没忍住笑了出来。 果然人不可貌相,崔劭上大学的时候竟然这么中二,难怪满世界搜都搜不到与他相关的漫画词条,肯定是他病愈后嫌黑历史丢人给藏了。 这本漫画能出版,绝对动用了关系。 她又查了一下这本漫画当年的销量,嗯,查无可查,差到连统计的人都没有。 上贴吧搜索,竟然意外看到了多年前的吐槽。 风火神算子:垃圾漫画,狗都不看。 配图:一只金毛趴在地上吐舌邀功,面前摆着一本被咬的破破烂烂的《臣服吧,世界!》,死无全尸,满地残骸。 下面一堆跟风: 垃圾漫画,我家狗看了连夜失心疯,追杀八百里一口咬掉作者jj。 我傻,我真傻,我单以为便宜没好货,没想到贵也没好货,嗜血马良你不是人!退圈!导购你没良心!退钱! 顾南笑到捶沙发,跟尾上岸的鱼一样两条腿在沙发上打来打去。 林惊春端着菜出来,见顾南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不由向林惊蛰投去疑惑的目光。 林惊蛰也纳闷,耸了下肩。 顾南在小小的沙发上扭成一条蛆,笑到缺氧,起来的时候差点一头栽下去。 林惊蛰连忙扶了一下她的脑袋,手背撞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南一惊,下意识握住他的手查看,“对不起,你没事吧?” 手背红起来了,有钝痛感,但不如顾南与他交握的手带来的触感有冲击力。 尽管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下地干过活了,他的手依旧粗糙,和顾南柔软细腻的手握在一起,强烈的异样感瞬间就让他自残形愧起来。 他垂眸看着一大一小色调差异鲜明的两只手,忍住反握的冲动,低声道:“没事,不疼。” 顾南有些不好意思,“刚刚撞的很响,真没事吗?” “真的没事,姐姐没有撞到就好。”他收回手,指尖蜷起放在膝上,抬眸对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他越是轻描淡写,顾南就越愧疚,起身把药箱找过来,“还是上点药吧,揉一揉,要是肿了你明天不好打游戏。” 林惊春见顾南抬手就要往他手背上倒药油,连忙接过,“我来,我力气大。” 他把药油倒在手心搓热,无情铁手用力在林惊蛰手背上揉搓按摩。 林惊蛰被他搓得皮都要掀起来了,差点绷不住脸上的笑,“哥,你轻点。” “用力才能把经络揉通。”林惊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仿佛在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娇气了。 林惊蛰深吸一口气,尽量不露出异色,把搓的通红的手收回来,“没事,不用揉了。” 林惊春见他把手背在身后,大小伙子了,不想揉也不好强迫他硬揉,便放弃了,“行吧,洗手吃饭。” 顾南已经布置好餐桌,两人入座,在顾南绘声绘色的讲述中吃完了一顿欢乐的晚餐。 收拾好卫生,顾南上播打游戏,林惊春回房洗澡看书补课,林惊蛰上游戏赶进度。 下了播,顾南把合约粗略看了一遍,发现他们提的条件还挺不错,至少目前看起来很真诚。 再上网一搜,新公司,新团队,官博都只有寥寥几个僵尸粉,看关注列表似乎还没有签过人。 顾南大致了解过目前有名的那几家经纪公司,风格各异,条件各不相同,也都有各自的台柱子,相对来说老牌公司的运作模式肯定更成熟,相应的合约会更苛刻,可能没有崔劭这边好讲条件。 顾南很客观地提建议,“先接触着,看条件能谈到什么程度。要是有其他公司找你也留下心,条件好,靠谱的就考虑一下。” 林惊春有些踌躇,“以后真的要走模特这条路吗。” “不一定,但这是目前对你来说最有前景的工作。”顾南说:“你讨厌这份工作吗,还是你有其他想做的事,说出来,我给你参谋参谋。” 林惊春摇头,“工作都一样,能赚钱就行。” 这大概就是许多打工人的内心写照,上班如上坟,上坟哪还分什么开心的上坟和悲伤的上坟。 顾南过去是这样,现在也差不多,很能理解他的心理,笑了笑,捧着他的脸亲了一口,“别想那么多,有我陪着,你只管往前走,不管发生什么都有我给你兜底,别怕。” 林惊春嗯了一声,抱紧她,“我相信姐姐。” 第86章 托你的福,我亏钱了 第62章 继《解意》之后,林惊春接连拍了三家杂志,每一家都是封面。 杂志主编知道林惊春接了别的拍摄,为了不和其他杂志撞档,思虑过后,把他的封面按到了年底的十二月。 如果顺利,那时候林惊春已经签约了崔劭的公司,作为公司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模特,还创下了让杂志一日脱销的销售奇迹,崔劭一定会力捧。 几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他从层出不穷的新人模特中杀出重围,强势出圈了。 届时他好好运作一下,一定能再创奇迹,拿一笔丰厚的奖金,嘿嘿。 半个月后,林惊春拍摄的杂志先后上市。 这个月一起抢赛道的有两家,一家新闻纪实类杂志,一家综合性期刊杂志,读者群体有差异,但交叠范围也很广,不太买杂志的人经常会将两者分到一类。 两家有那么点明争暗斗的意思,不多,但互相在意,第一次用启用同一名模特,到时候有任何风吹草动估计都会吵起来。 两刊杂志同一天上市开售,几乎所有关注过林惊春或邀请过他却被拒绝的杂志社全都默契地观望起来。 林惊春的脸和身材都无可挑剔,第一次作为书模亮相就引起购买热潮,这份商业价值确实不容小觑,但那只是在青春言情频道,读者年龄小,女性读者多,在其他类型的杂志上未必有这么好的号召力。 第一天结束,杂志社连夜对销售数据进行汇总,再和往期数据作对比。 结果让人又惊又喜—— 涨了! 涨幅比不上《解意》的一日脱销,但两个百分点,放到一个庞大的销售总额里就是一个恐怖的数字,而且这还只是第一天。 两家迅速召开了会议,讨论着要采取什么措施将林惊春的号召力发挥到极致。 这年头还坚持阅读杂志购买书籍的大多是年龄偏小的学生和年龄偏大的中年人,二三十岁的青年反而喜欢电子阅读网上冲浪。 而考虑到林惊春对购买力的影响程度,那必然是小年龄段读者大于大年龄段读者。 第二天,各中小学附近的书店和报刊亭都不约而同地将印有林惊春的两本杂志放到显眼的c位,同时刺激微林惊春超话,激活潜在的粉丝读者,等热度上来了,两家再凑点钱买个小热搜提升一下关注度。 最后加紧刊印,增加线上销售渠道,一定要榨干这次热度带来的长尾效应,往常卖半个月,这次就卖一个月,能多卖就多卖。 最后一整套流程走下来,在往期杂志进入销售疲惫期的一星期后,竟然迎来了小高峰。 往后半个月,这波热度带来的销售量都高居不下。 部分商家还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把两家的杂志合并出售,让不少经常买杂志的人啧啧称奇,这两家怎么突然搞起了合作。 首战告捷,二战三战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三本不同风格的杂志,成就了林惊春在低龄读者群中惊人的杀伤力和号召力。 一个月下来,林惊春的手机就没消停过,几乎每天都有不同的杂志社邀请他拍封面,都是闻着味赶过来吃肉的。 林惊春逐渐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对于层出不穷的邀请应的很谨慎,但长时间的应付让他有些疲惫。 期间有好几家经纪公司提出和他签约,但浅聊了几句都回绝了。 因为不管条件还是诚意,都不如姚璐给他的草拟合同。 他正犹豫着要不要再跟姚璐接触一下,对方竟然从首都飞到了新城。 她提前和林惊春约好了时间,然后提着水果礼盒登门拜访。 和她一起来的依旧是崔劭,他穿着做工精良的手工定制西装,皮鞋锃亮,领带袖扣整整齐齐,喷了香水,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看不出半点长途跋涉的辛苦憔悴。 姚璐走在前面敲门问候,他跟在后面挑剔地打量着这个小小的房子。 几十平的老房子,逼仄狭窄,多放几样家具就挪不动脚,低矮的层高给人的感觉很压抑,窗帘一拉就像个闷不透气的水泥笼子,他很难想象这么拥挤的房子里竟然住了三个人。 林惊春招呼着他们落座,端上果盘,询问他们要喝什么饮料。 姚璐很客气,“别忙活了,都是熟人,一杯白水就可以。” 崔劭没说话,视线扫过面前的小茶几,擦的还算干净,但下面放着很多零碎的小东西,看起来有些凌乱。 林惊春给两人端上水,然后在顾南旁边坐下,扫了眼与环境格格不入的崔劭,喝了口水,静静等待对方的开场白。 姚璐先是拉了两句家常,然后单刀直入,“我们这次特意来新城,就是想和惊春谈一下合作的事,惊春的条件真的非常好,只做平面模特拍拍封面实在可惜了。” 林惊春是个直性子,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道:“我想过签约,但有些条件我不太满意。” 姚璐闻言立马道:“你有什么条件都可以谈,我们这次来新城带了十足的诚意,不签下你是不会回去的。” 姚璐不是专业的谈判人员,在谈判桌上很容易被拿捏,按理说招揽人才签合同这种事不该由她出面,但崔劭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任由她一句话就把底给泄了。 崔劭不说话,顾南也就不说话,默默观察着对面两人的神色。 崔劭一直端着杯子往嘴边送,但实际杯子里的水没怎么少,低垂着眼,神色晦暗不明,不知道在想什么。 反观姚璐,她身体前倾,一只手压在茶几上,整个人都快探到他们这边了,看起来特别急切兴奋,没有技巧,全是真诚。 说到一半,她嫌离林惊春远了,主动离开沙发搬了条椅子坐到林惊春旁边,把笔记本推到他面前,一边说一边对合同进行修改。 但椅子太高,茶几太低,她几乎整个上半身都压在腿上。 顾南见状主动把位置让出来,坐到姚璐之前的位置去。 “咚。” 崔劭终于舍得把杯子放下了,玻璃杯和茶几轻碰,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响。 顾南侧目扫了他一眼。 崔劭微微偏头,冰冷的镜片在灯光下晃着光,让人看不清他眸底的神色。 “顾小姐。”他开口说了今晚的第一句话,“托你的福,我投游戏挣了不少钱。” 第87章 喜欢谁不好偏偏喜欢她 他好像在谢她,但意味不明的语气听起来更像是咬牙切齿想要打她。 顾南品了一下这句话,想了想,觉得他应该是在说反话。 她假装不知道,“真的吗,恭喜崔总,不过那是崔总眼光好,和我没什么关系。” 崔劭知道她听懂了,差点蚌埠住,嘴角一抽,“顾小姐慧眼如炬,是你的功劳。” 顾南连忙道:“不敢不敢。” 崔劭又端起水杯喝了口水,但又硬又涩的口感实在让人难以下咽。 他娇生惯养惯了,对水的最低的入口标准也是矿泉水,不同的情况还要搭配不同品种品质的水,山泉水、火山水、电解矿物质水……他不是没喝过白开水,但是第一次喝这么难喝的白开水。 仔细品一品,似乎还有股漂白水的味道,含在嘴里,咽也不是吐也不是。 这水绝对来自地表,说不定还是污水再加工的地表水。 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破水能养出林惊春顾南这样的美人,实在是稀奇。 他重新把杯子放下,“有其他喝的吗?” 顾南眨了眨眼,不知道他玩的哪出,“有可乐和果汁。” 崔劭认命似的摁了摁眉心,“麻烦给我一杯果汁。” 顾南去冰箱拿了瓶番茄汁递给他。 崔劭眼前一黑,他这辈子最讨厌番茄。 顾南是来克他的吗,怎么一遇到她他就状况不断。 先是莫名其妙投了个破游戏,结果反响平平,没投的绝迹反而一路走高,走势大好;签个小模特还要他亲自屈尊,跑了几次新城都没签下来;坐下喝杯水都能难喝到吐,拿瓶饮料竟然是他最讨厌的番茄汁。 救命,顾南是个什么妖精,他无往不利的好运气好像一个照面全都被她吸走了。 自他毕业以来第一次集齐这么多debuff。 偏偏他还不知道犯什么贱,一定要来找不痛快。 他捏着那瓶番茄汁,努力维持自己的涵养,“还有其他饮料吗?” 顾南:“没有了,其他的喝完了,要不给你拿可乐?” 见他脸色一下子扭曲了,顿了顿,忍不住问:“你不喜欢番茄?” 姚璐好像突然戳到了什么点,一下子从合约里抬起头,“抱歉啊,崔总对番茄过敏,不能吃一切加了番茄的东西。” 顾南第一次听说有人对番茄过敏,一时惊叹,“好独特的过敏源。” 崔劭:“……” 他好心累,“遗传,我家很多人都对番茄过敏。” 这奇妙而难解的世界啊,好奇特的家族,好奇特的遗传倾向。 第63章 顾南惊讶地去厨房换了瓶可乐给他。 崔劭拧开猛灌了两口,快乐水下肚,果然快乐不少。 他不想和顾南说话了,双目放空,看着前方电视里的狗血爱情剧。 时间一分一秒往前走,谈合约是个细致又磨人的活,想要谈到双方都满意,没有一两天根本拿不下来。 八点,狗血剧放完了,黄金档来了。 崔劭换了个轻松点的坐姿,脊背靠在沙发上,在狭窄的空间里不得施展,两条西装裤包裹的长腿只能交叠在一起。 “顾小姐今晚不上播吗?” “今天休息。”顾南吃完一包薯片,翘着手指伸进嘴里嘬了一下,指腹上的调料和碎渣就没了大半,但她嫌没嘬的干净,又分别嘬了两口才拿湿纸巾擦了手。 崔劭看着她的动作,想到了刚上小学的小侄女,她吃完辣条最后也是这个流程,眼里不由多了一丝笑意。 “反正没人能超过你。”他道。 顾南挑眉,没有说话,但眉眼间骄矜的傲气怎么也藏不住。 她闯关打本不用经历漫长的试探,基本死一两次就能找到关窍直接推平,事半功倍,进度自然能超过别人一大截。 以她现在积攒的经验值,八嘎酱不连打十天半个月绝对无法超过她。 崔劭从小就是天之骄子,没受过挫折,眼高于顶,文艺愤青,是有那么点愤世嫉俗味儿在身上的。 他所处的圈子让他见识过不少天之骄子,但他都不太看得上,总觉得他们和自己不是一路人。 唯独顾南,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市民,可能这辈子都挨不到京圈的边,偏偏那坦坦荡荡不吃一点亏的样子就是让他记了很久。 从见第一面开始他就觉得她身上有股说不上来的感觉,和他不一样,和所有人都不一样,就像一束抓不住的风,自由洒脱,走到哪里,哪里就能依托她呈现出她的形状。 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网络里,她都是个十分有魅力的人。 他凝视着她的侧脸,斯文清隽的眉眼悄悄退去了疏离,藏在冰冷镜片后的眼睛也在无知无觉中微微弯了起来。 他并不知道此刻的自己看她时是怎样的神色,但坐在他对面的姚璐一抬头,见他一副满眼春情,荡漾无边的样子,心下狠狠一跳。 救命! 崔劭你个老小子,这是在别人家里啊,你好歹把狐狸尾巴藏一藏! 当着人的面挖墙角,你也不怕被林惊春一锄头挖死! 她一停,林惊春就疑惑地朝她看去,姚璐心跳都要停止了,连忙收回目光,捂着嘴就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 在场三人齐齐朝她看去,顾南拍着她的背,关切问:“你怎么了,是不是呛到了?” 姚璐一边摆手,一边对木桩子一样杵在沙发上的崔劭使眼色,混蛋啊,你收敛一点! 崔劭看姚璐咳到一脸抽搐,蹙了蹙眉,“你没事吧。” 平淡的语气,甚至还有点嫌弃。 姚璐要被他气死了,这没良心的竟然还有脸嫌弃她。 她蹭的一下站起来,跌跌撞撞走到他面前拽起他的胳膊就走,“今天先到这里,剩下的我们明天再谈。” 崔劭一脸茫然,想甩开她,但实在掐的太紧,只能狼狈的被她拽着出了门。 “你的电脑没拿。”顾南道。 姚璐头也不回,“帮我关机谢谢,我明天来拿!” 工作用的电脑,万一文件有什么差错她担不起责任,顾南拿起电脑追出去。 两人刚进电梯,顾南小跑过去,“等一下。” 姚璐把关门键按到起火星子,电梯门终于顺利关闭,电梯下行。 姚璐长舒一口气,接着怒从心头起,“崔劭你疯了,喜欢谁不好你偏偏喜欢她?” 第88章 任何人都比不过姐姐 崔劭瞥了她一眼,斯文俊秀的面容做起这种讽刺的神情也特别有味道,浓浓的鄙夷好像在嗤笑她的突然跳脚。 他低头整理自己被她拽皱了的西装袖子,“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再这么自以为是干涉我的事,我可不会看在老爷子的面子上宽容你。” 姚璐是他爸塞到他身边的,据说是名校海归,全能型人才,六边形战士,于是崔劭把她当砖使,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不过到目前为止她看起来更像个六边形二五仔,一门心思打他的小报告,几次三番干涉他的交友自由。 现在更狂了,都敢骂他了。 西装皱了,怎么整理也恢复不到原样,他停下动作,烦躁地舒了口气,“扣奖金吧,你猖狂的让我很不舒服。” 姚璐:??? 姚璐抓狂,“崔劭你没良心!你知不知道就你刚才那眼神,我不把你拉走,你今天高低得挨顿打,更别想再签林惊春!” 崔劭蹙眉,回想了一下,发现无果,“是什么眼神关你什么事,真以为你能拿着鸡毛当令箭,左右我的自由?” 姚璐猛掐人中,天呐,这人好赖不分,就活该被锄头挖死。 “你以为我想管你,要不是你爸,你死我家门口我都不会看一眼!” “你觉得我不让你当三是害你是吧,行,我这就和老爷子说,让他来管你。” 姚璐掏出手机就要打电话,崔劭一把按住她的手,声音沉了下来,“你疯了?” “与其让你被别人男朋友打死,我陪葬,我宁愿让老爷子打死你,我看笑话。”姚璐手肘一别,“起开!” 崔劭直接抢走她的手机,往上一举,任姚璐怎么蹦跶也抢不到。 电梯停了,他举着手机离开轿厢,高大的身形在黑暗的走道里就像一堵小山,“谁跟你说我喜欢她了,打小报告有钱我知道,但你别想害我。” 姚璐抢不到,只能一个劲瞪他,死鸭子嘴硬,眼神黏在人家身上都快拉丝了,还说不喜欢呢。 天塌下来都有他的嘴顶着。 她懒得和这个自大狂纠结了,冷笑一声,“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 等他开窍或者开瓢那天,她一定要笑死他。 崔劭确认她不会再打电话了,才把手机还给她,“少自以为是。我爸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 姚璐冷哼,对他的利诱嗤之以鼻,“明天你别来了,我一个人就能把林惊春谈下来。” 崔劭觉得她莫名其妙,但为了不激怒她,只能忍耐,从兜里掏出钥匙,离开小区。 临走前他没忍住回眸看了一眼,一格一格亮起来的灯火就像一盘满满当当的棋子,其中一个小格子里住着顾南和林惊春,还有一个不曾露面的弟弟。 拥挤逼仄的小房子,又硬又涩的自来水,小小的壁挂电视放着狗血八点档,每一处都透露着底层人民的憋闷和贫穷。 但在这块狭窄贫瘠的土壤里,竟生出了两束美丽的花枝。 冲破旧笼子的束缚,挣扎着不断向上生长,越过高山与天堑,与一个截然不同的圈子发生了交集。 不管是顾南还是林惊春,都不会被长久困在这里。 他很期待他们大放异彩的那一天。 第二天,姚璐一个人谈妥了合约,白纸黑字签了名,盖了章,姚璐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她把合同放进公文包,笑的轻松,“今晚一起吃顿饭吧?就当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欢迎惊春加入乐世。” 林惊春看了眼顾南,询问她的意思,顾南笑笑,“去吧,姚老师这么热情,正好你休息一下。” 说完问姚璐,“能不能加个人?把惊蛰也叫过去,每天待在家里挺无聊的。” 姚璐点头,“当然,就是要人多才热闹,不过弟弟好像有点害羞啊,我还没见过他。” 她是有些好奇的,哥哥长得万里无一,弟弟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说不定也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呢? “他最近打游戏很入迷。”顾南道:“我去和他说一声。” 她走到次卧敲了门,听到应声才推门进去。 电脑桌摆在窗台附近,太阳西晒会把屏幕照的不太清晰,于是拉了一半窗帘,房间里一明一暗泾渭分明。 他正好打完通关,屏幕上弹出了通关提示,还有一个金灿灿的宝箱,他爆装备了。 林惊蛰心情不错,绝迹的宝箱慢慢变得难爆了,但一爆就基本能卖出去,积少成多,是一笔额外的收入。 “真不错。”顾南也为他高兴,再看一眼他的进度,夸道:“你很快就能赶上我了。” 作为一个刚接触游戏不久的新人,他的进步让人惊叹。 林惊蛰喜欢这种被肯定的感觉,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眯起,面上的笑容餍足娇丽,像一只皮毛雪白的小狐狸歪着脑袋打滚撒娇,特别讨人喜欢。 “我比不过姐姐,姐姐太厉害了,任何人都比不过姐姐。” 他挪动着电竞椅往顾南身边靠了靠,眼睛被阳光一照,就像两颗玻璃珠,剔透澄澈,漾着暖融融的笑意,比宝石还漂亮。 第64章 顾南低头,轻易就能看透那双眼睛里的崇拜与孺慕,看起来似乎把她当成了榜样。 顾南微微倾身,笑道:“继续加油啊,等你登上榜首,我去世界频道给你发贺文。” 林惊蛰仰头看着她,顾南整个人都站在阳光里,金沙温柔流淌过她的眼角眉梢,白的透明的肌肤让她像琉璃娃娃一样美丽,但她不是脆弱的琉璃娃娃,她是带来黎明的神明。 他看着她,双眼都有些迷离,于是当顾南问他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直到顾南走出去,他才反应过来今晚这顿饭要和姚璐崔劭两个陌生人一起吃。 他不喜欢把裤子扎成结,于是空荡荡的裤管在走路的时候会又飘又甩,路过的人会用一种新奇又怜悯的目光看着他空无一物的左脚。 那种无意识追随的目光总是能轻易让他心碎。 他讨厌见陌生人,可他已经答应顾南了。 第89章 好想把姐姐藏起来 他在房间里磨磨蹭蹭,好半晌才出去。 他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和林惊春说话的姚璐,对方也闻声朝他看来。 “惊蛰?可以这么叫你吗,你和你哥哥长得好像啊,不愧是兄弟,一样的帅。” 姚璐很自来熟的和他打招呼,就像见到了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普通人一样,神色没有丝毫异常,目光也没有在他的拐杖和左腿上多做停留。 林惊蛰看了眼站在姚璐身后的顾南,她也在看着他,面上带着笑,坚定的目光暗含鼓励,他回以一笑,紧绷的肌肉微微放松下来,就好像小刺猬慢慢收拢了一身尖锐的短刺。 “谢谢。”他回应她。 “一起去吃饭吧,庆祝你哥哥签约。”姚璐拿上公文包先出去了,“我先和老板打个电话订个位置。” 姚璐找崔劭,崔劭找傅霜,最后六个人约了一桌。 作为最开始的牵线人,傅霜也没想到最后林惊春会和崔劭签约,她这个学生画画不行,投资的眼光倒是不错,毕业这几年混的风生水起,难得的是还记得她这个老师。 作为今晚的主角,林惊春自然被围在中间,左边坐着傅霜,右边坐着顾南,傅霜左边坐着崔劭,位置恰好和顾南相对。 林惊春时不时要和他们说句话,不太顾得上顾南和林惊蛰,顾南一边听他们聊天,一边注意着林惊蛰。 他很少出门,也很少和那么多陌生人一起吃饭,豪门老总,大学教授,这些光鲜亮丽的头衔与他生活的圈子堪称云泥之别。 他低着头,很沉默,甚至有些拘谨,他弄不明白面前这么多餐具各自都是什么用途,他只能跟着顾南,有样学样。 顾南用公筷给他夹菜,他也给她夹。 顾南喜欢吃红烧肉,他就一个劲给她转桌子,惹得对面的崔劭频频朝他看来。 “姐姐,他老是看我们。”他小声和顾南咬耳朵。 顾南想笑,侧身过去小声道:“因为你老是转桌,他夹不到菜。” 林惊蛰悄悄收回转桌的手,涨红了脸,像抱怨,又像是被他黑脸公的模样吓到了,“他看起来有点凶。” “还好,他人还不错,就是有点装,别理他就好了。”顿了一下,又说:“不用管我,我喜欢什么会自己夹的。” 以后崔劭和林惊春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面,更别提林惊蛰,区区一顿饭,他应该不至于小气到记恨。 崔劭看着对面明目张胆咬耳朵的两个人,眯了眯眼睛。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有些时候,顾南和林惊蛰比和林惊春更像情侣,尤其是林惊蛰,他看顾南的眼神实在算不上清白。 突然,林惊蛰侧目看了他一眼。 狭长的狐狸眼,薄薄的眼皮,漫不经心一撩,似笑非笑的样子狡猾又得意。 崔劭愣是从这一眼里看到了挑衅。 他放下筷子,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藏在眼镜后的双眸泄露出些许不易察觉的攻击性。 他阅人阅事无数,直觉敏锐,至今只在顾南身上跌过跤,林惊蛰这人虽然是个残废,表面上看起来柔柔弱弱好欺负,但比起哥哥林惊春,一定不是个省油的灯。 崔劭一放筷,姚璐就察觉到了,她在桌下撞了下他的腿,压低了声音,“你干嘛?” 崔劭微偏了下身体,“林惊蛰那小子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他是林惊春的弟弟啊,蹭顿饭而已,别那么小气好不好。” 崔劭简直服了姚璐这个六边形二百五,干啥啥不行,骂他第一名。 他气得直磨后槽牙,“他看顾南生那眼神你没看到?你瞎啊?” 姚璐抬眼望去,两个人低着头各吃各的,别提多安静多和谐了,“你没事吧,是不是顾南生身上落只公蚊子你都要吃醋?你适可而止,差不多得了。” 崔劭:“……” 他发誓,下次再也不和姚璐一起出差了,她这块砖就该在水泥墙里垒死,放在跟前分分钟气出高血压。 “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呢?”傅霜对崔劭说。 姚璐接话,“我正和崔总说有几个通告刚好可以给惊春,就是需要飞首都,没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怕他放不下女朋友和弟弟,正想着怎么安排呢。” 傅霜惊讶,“这么快就有工作了。” “是啊,惊春的封面成绩很好的,我这边一发公告,立马就有杂志和品牌商量合作。” 姚璐对林惊春道:“惊春考虑一下,如果接下来,这次和我们一起飞首都。” 吃完饭,崔劭开车送三人回家,下车的时候,他主动道:“这次的机会很难得,希望你能好好考虑。” 林惊春开门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颔首,“我会的,谢谢崔总。” 崔劭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指节轻轻叩击着上好的皮料,目光透过后视镜落在林惊蛰身上。 林惊蛰似有所觉,掀起眼帘与他在镜中对视。 冷冷淡淡的目光,经车厢里昏暗的灯光一晃,冷漠尖锐的好像在看一个近在咫尺的敌人。 崔劭知道自己的判断没错,嘴角微微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顾南生。” 顾南停住下车的动作回眸,“怎么了?” 崔劭注意到林惊蛰抓着椅背的手正在用力,心底的恶趣味突然得到了满足,一种猎人戏耍猎物的快意涌上心头,他注视着林惊蛰逐渐变得幽深阴鸷的眼睛,用一种慢悠悠的强调,意味不明地说: “注意安全。” 顾南觉得他话里有话,但他没回头,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全当他是好心提醒吧。 “谢谢,我会的。” 林惊蛰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凝视着崔劭的目光之凶狠,似乎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崔劭回以淡笑,脸上氤氲着得意挑衅之色,像是在回报在餐桌上的那一眼。 片刻,林惊蛰见他没有再说话的意图,这才敛下视线下车。 车门关上,幽蓝色的豪车在黑暗中飞驰而去。 林惊蛰看着轿车一点点远去,紧攥的指尖松开,掌心早已湿漉漉一片。 他行走在钢丝上,如履薄冰的同时,发现四面八方全是敌人。 而且他有预感,日后一定不会平静。 他凝望着顾南的背影,眸光幽幽闪烁,好想把姐姐藏起来。 第90章 哥哥,你答应过我的 回家的路上,林惊春和林惊蛰都很沉默,一个看起来思虑重重,一个则魂不守舍。 顾南大感稀奇,好笑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兄弟俩约好了似的,谁也不说话。” 林惊蛰短暂抬了下眼,怕被她察觉到异样,很快又低下头去。 林惊春似有些纠结,慢慢道:“我不是很想接这次的通告。” “这么好机会,不接下来多可惜。”顾南道:“你是不是担心我和惊蛰,放心啦,我们会乖乖在家里等你回来的,半个月而已,我们会照顾好自己的。” 林惊春牵着顾南的手,勉强笑了一下。 他在家的时候他们肯定不觉得有什么,但他一离开,家里什么事都要由他们亲自做,洗衣做饭打扫卫生每一样都是磨人的活。 两个人的厨艺都不好,顾南还喜欢睡懒觉,林惊蛰有低血糖,两人昏天黑地打游戏,一偷懒就是外卖应付,外面的东西哪里比得上他亲手做的。 他就像只要出门捕猎的海象妈妈,对背上驮的着两只小海象万分不舍,生怕两只巨婴宝宝被捕鱼船捕走。 顾南知道他担心,十分有担当地拍着胸脯,“你放心去工作,等你回来我们一定把自己养的白白胖胖。你想我们了就打电话视频,其实和你在餐馆工作是一样的。” 她戳了下林惊蛰的手臂,“惊蛰你说是不是?” 林惊蛰骤然肌肉紧绷,自然垂下的指尖一颤,他微微屏息,不敢去看顾南,而是对林惊春道:“哥哥,你答应过我的。” 第65章 你答应过我,要给我装义肢的。 林惊春神色一震,瞬间严肃起来,沉声道:“我记得。” “哥哥去工作吧,不用担心我,我和姐姐在家等你回来。”林惊蛰弯了弯没什么血色的唇,苍白的面容看起来有几分羸弱,但眼里的期盼令人动容。 “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我很期待重新用两条腿走路的感觉。” 第二天,林惊春向餐馆提出辞职,老板早就料到了这一天,没有为难他,直接给他结算了工资。 林惊春回复了姚璐,当天下午对方就和她说订好了明天上午的机票,一早就走,他还有半天的时间收拾行李安排事务。 他没什么东西可收拾的,两套换洗衣服,旅行装洗漱用品,身份证,一个背包都塞不满。 整理好行李,他靠坐在床头看书。顾南给他买的三本散文集已经看完了,最近又买了几本,但他觉得不太好看,两个小时能睡过去五六次。 他再次惊醒,快十点了,顾南快下播了。 他下床替她把睡衣放进浴室,然后无聊地在浴室里转了一圈,捞起小刷子开始做清洁。 顾南推门进来,看着角落里蹲成一团像朵蘑菇的林惊春,好笑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在这里搞卫生?” 林惊春用力刷刷刷,“我睡了好几觉了,现在很精神。” 顾南开始刷牙,没有说话,直到刷完了牙,林惊春才放下刷子洗干净手,揽着顾南的腰低下头去吻她。 他没有擦手,手上的水珠沁湿了衣服黏在皮肤上,凉丝丝的。 顾南缩了下肩,笑着回吻了一下,然后躲开,“先让我洗个澡。” 林惊春不依,追上去又吻住,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我帮你洗。” 顾南一抖,睁大了眼睛震惊地看着他。 林惊春也是第一次大胆尝试,话虽然说出口了,但仍然低垂着眼不敢看她,细碎的吻落在她唇上,辗转缠绵,试图尽快将她拉入沉沦。 顾南亲眼看着旖旎的红晕攀上了薄薄的耳廓,又一点点向眼尾蔓延,轻颤的睫毛像被雨滴击打的颤动不已的枝丫,藏着几分赧意,但春情绝艳。 顾南只觉脑子里一蒙,还没反应过来,两只手就下意识摸上了他的腰腹。 林惊春一声轻喘,身体前倾,几步就将顾南逼退到角落,然后两手捧起她的脸,加深了这个吻。 他吻的又急又凶,还占据着身高优势,顾南几次抢夺主动权都败下阵来,只能仰着头,被迫承受这汹涌的攻势。 两个人打架一样接着吻,紧紧贴在一起的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火热。 顾南想脱林惊春的衣服,但又生怕没了缓冲真的擦枪走火,只能忍耐着抓着他的肩膀,将那一小块皮肤又压又抓,抓的满是红痕。 林惊春越吻越用力,什么体贴,什么温柔,全都抛诸脑后,他掐着顾南的腰,用力到几乎在她身上留下鲜红的指痕。 要疯了,从没这么放肆过,宛如出笼的野兽第一次在旷野上奔跑,全身上下都在叫嚣着畅快。 直到头顶的花洒突然噗的一声被碰开,冰冷的水流从头浇下,顾南才找回了几乎被焚烧殆尽的理智。 她喘着气,低头抵在林惊春起伏的胸膛上,薄薄的t恤已经湿透了,和肌肤贴的纹丝合缝,肌肉因充血而块块分明,纹理线条清晰可见。 冰凉的冷水似乎根本无法浇灭他的热情,手心的肌肤依旧灼热无比。 颈间传来轻微痒意,林惊春低着头,难耐的吻从耳垂一路蔓延到肩膀。 他像是找到了心仪的玩具,对着雪白圆润的肩头又舔又咬,一会轻一会重,磨人的很。 顾南缓了一会回过神了,推开他的脑袋。 他又凑上去,像只体型巨大的大狗,耍起赖来任主人怎么躲避也要被糊上一身口水。 顾南摸着他扎手的寸头,感受着锁骨附近湿漉的舔舐,看着头顶的灯光,有些眩晕。 浴室那么小,还亲了那么久,缺氧了。 “我要晕了。”她靠在墙上,哑声说。 林惊春没有停下动作,而是顺着脖颈一寸寸吻上来,贴着她的唇不死心道:“我帮你。” 顾南双腿一软,差点站不稳。 她敢让林惊春留下来,今晚她就能躺着出去。 她抬起软绵绵的手打开排气扇,再次坚定地将他推出浴室。 咔。 门锁了,林惊春站在浴室门口,脸上的红晕还没有退下去,布满春潮的脸一片空白,愣愣的,有几分戛然而止的懵懂。 第91章 心口的朱砂痣 他浑身湿透,在门口一站脚下立马聚了一滩水。 他站在原地缓了一会,等身上的热潮退下去了,才赤脚走到衣柜前找了身干净衣服换上。 地板湿了一大片,他摸黑去阳台拿了拖把把水渍拖干净,再把湿衣服扔进洗衣机明天早上和顾南的衣服一起洗。 顾南洗澡完出来,脑袋晕乎乎的,两腮酡红明显,裸露在外的肌肤泛着淡淡的粉。 她一头栽倒在枕头里,眯起眼睛喘着气,不想动了。 鬓间沁着细汗,慵懒绵软的样子不像是洗完澡,像是刚做了场运动。 林惊春黏糊糊地贴上去,轻轻吻去她额间的汗,然后沿着眉眼下移,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她。 顾南不想动,摊成一团软绵绵的水任由他亲,偶尔哼唧回应一下,十分敷衍懒散。 林惊春这里亲亲,那里摸摸,一个人也玩的不亦乐乎,直到他瞥见顾南昏昏欲睡的双眼,不满地在她肩头咬了一口。 顾南一下子清醒了,摸了把他的脑袋,“小狗。” 林惊春又仰头去咬顾南的下巴,含糊说:“姐姐胸口有一颗痣。” 手掌上移,隔着衣料,粗糙的指尖点在顾南的左胸口。 “这里,有一颗朱砂痣。” 芝麻大小,红棕色,平时藏在衣襟下看不到,但在她动情的时候会变得格外美艳诱人。 顾南眯着眼睛,嗓音懒洋洋的,有一种倦怠的性感,“是啊,心口的朱砂痣。” 林惊春凝视着她慵懒性感的神色,修长的脖颈微微后仰,白皙的肌肤上烙着两个浅浅的吻痕,像一束覆着碎雪的花枝,无声引诱他继续采撷。 他喉结动了动,低头在那颗痣上落下一吻,低低问:“是谁?” 顾南勾了下唇,弧度并不明显,但在林惊春略显弱势的询问下,显得坏气满满,恶劣十足。 她抬起他的下巴,那双幽黑的眼睛已经不复初见时的纯粹,被情意占满,绵绵密密,看得人恨不能溺死在里面,同时狠狠欺负他。 顾南故意道:“你猜?” 林惊春知道她又要逗他了,为了避免她又说出什么伤人的话,恨恨堵住她的唇,“是我。” 有几分恼怒,还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她总是喜欢在这些问题上逗他,好像看他伤心看他流泪能让她很满足似的。 他不满她一次又一次的含糊其辞,咬着她追问,“是不是我?姐姐,是不是我?” 顾南被咬疼了,连忙道:“是你,当然是你,除了你还有谁。” 小狗变大狗了,咬人可疼了,都怪她教的太好。 大概是一走就要半个月,他舍不得,又迫切想做些什么,一整晚的状态都十分亢奋,浑身滚烫,呼吸都比往常更加灼人。 顾南被他抱着,后背就像被一块烙铁贴住了,刚洗完澡身上又是一层汗,又热又黏。 这晚闹的太久,顾南第二天醒来,身旁的位置早已没了人。 走出房间,阳台上晾着洗好的衣服,厨房蒸锅里温着蒸饺和奶黄包,冰箱里炒好了大份的肉菜,用保鲜膜包着分了好几碗,能让她和林惊蛰吃两天。 就和往常他去餐馆上班一样,他提前做好了家里琐碎的家务,好让她和林惊蛰能轻松专注一整天。 区别是她今天起晚了,没能送他。 林惊蛰听到声音走出房间,见顾南呆呆站在冰箱前,出声道:“姐姐,早餐在蒸锅里。” “好。”顾南关上冰箱,问:“你哥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叫我?” “哥哥六点就走了,他说太早了,让我别叫你。” 林惊蛰隐晦地打量了她一眼,嘴唇明显比前几天红肿了,锁骨处也多了个浅浅的红痕,并不明显,但他不会傻乎乎的以为那是蚊子咬的。 这房子隔音不好,他晚上打游戏睡的晚,总是能听到主卧在深夜传来动静,尤其是昨晚,很晚都还有说话声。 成年的同居男女,他知道那代表什么。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越是想静心,听的越是清晰。 说话声,笑声,喘息声,不绝于耳。 顾南觉得有点可惜,相遇以来第一次分开这么久,多少有点不习惯。 林惊蛰看着坐在餐桌前一边神游一边慢吞吞吃早餐的顾南,轻声道:“姐姐,我想看书,能不能去你们房间拿一本书?” 第66章 顾南没多想,一口应下,“就放在床头,你想看什么拿什么。” 推开房门,睡了一晚的房间还没有开窗通风,有点闷,但味道不算难闻,床上的被子乱糟糟的没有叠,但奇迹般的,床单很平整,只有并不明显压痕。 他走到床边拿起最上面的一本散文集,离开时往垃圾桶里扫了一眼。 垃圾很少,只有几团纸巾,并没有包装袋之类的东西。 顿了一下,他又去了趟浴室。 也没有。 他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木,思绪也很混乱。 略一犹豫,最后不死心地拉开了床头柜抽屉。 心头仿佛有一块大石头突然落地了,极重,砸得他一时间呼吸凌乱,心跳飙升。 一种极为荒谬的情感在心底蔓延,让他的表情在一瞬间似笑非笑似疑非疑,滑稽无比。 好奇怪。 他们在干什么。 哥哥,他到底…… 复杂的情绪在心头层层交织,最后只化为一声似嘲似笑的轻呵。 他又拿起一本书,离开房间,关上那扇藏了许多秘密的房门。 “姐姐,这两本哪本好看?”林惊蛰把拿出来的两本书摆到顾南面前。 顾南指了下她买的那本,“你哥说这本好看。” 林惊蛰拿起顾南指的那本,弯了下眼睛,“那我也看这本。” 他随手一翻,发现里面有一页夹了张书签。 打开来,是沈从文的《致张兆和》。 雪白的纸页上印着整整齐齐的铅字,但左边那一页只印着一句话: 我们相爱一生,一生还是太短。 下面有人用黑色签字笔写了两个名字。 顾南生,林惊春。 中间用一个十分小学生的爱心连起来。 他认出来这是林惊春的字迹,他的字不太好看,只能算端正,但这几个字的每一撇每一折都像练字一般用足了力气与耐心。 他仿佛看到了林惊春趴在床上,嘴角噙着笑,一笔一划认真写下这两个名字的模样。 林惊蛰无意识搓着纸页,“这本书姐姐看过了吗?” 第92章 姐姐,我发疯似的祝你好! 顾南以为他是想交流对这本书的看法,点头道:“我看过了,这本书里收录的散文都很不错。” 林惊蛰合上书,“我会认真看的。” 无意间看到了林惊春隐晦表达的爱意,如果放在今天之前,他一定难受的抓狂,但在今天之后,他觉得这几个字多了些其他味道。 一种被小心藏起来的矛盾与荒唐。 他拿着两本书回房,将林惊春喜欢的那本书简单翻了一下。 书封很简单,左上角是黑灰色的滩涂,右下角是一条栽种着树木的小路,中间的留白写着书名。 《我想做一个能在你的葬礼上描述你一生的人》。 一个十分悲凉而震撼的名字。 林惊春看的很仔细,看到喜欢的句子会用签字笔划记出来,偶尔写上几个字,几乎都是与顾南有关的。 比如朱生豪的《我是宋清如至上主义者》里,他就圈了好几处: “我发疯似的祝你好! 阿姐,你的来信有如续命汤一样,今天我算是活过来了,但明天又要死去四分之一……” 林惊春在“阿姐”两个字旁做下笔记:姐姐,我发疯似的祝你好! 文字真诚恳切,情感直白肉麻。 他抚摸着那板正的笔迹,林惊春阅读时的痴迷模样跃然而出。 他羡慕他的大胆示爱,被包容着,能得到回应,而不是像他一样藏在黑暗里见不得光。 林惊蛰呆呆看了半晌,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拿起笔在旁边添了几个字。 放下书,他登上游戏开始赶进度。 林惊春在模特兼职中遇到了他的机遇,他该更加努力了。 下午两点,林惊春发信息给顾南和林惊蛰,说他已经抵达首都,接下来要去公司报道,和他的经纪人碰头接洽接下来的工作。 保险起见,崔劭给他配的是男经纪人,高薪挖过来的业内金牌,眼光毒,人脉资源很广,带出了不少有名的模特和艺人。 经纪人也对林惊春的外貌条件和封面成绩很满意,难得还是个完完全全的新人,很听话,他能省掉很多麻烦。 两人在接待室里聊完,经纪人就带着林惊春去找公司里的造型团队,请造型师根据公司给他制定的路线搭配私服。 除了通告,社交账号也要经营起来,街拍和日常必不可少。 林惊春也不能再剪寸头了,限制太大,把头发留长才能尝试更多的风格。 一整个下午都在忙碌中度过,晚餐吃的外卖,吃完继续忙活,直到晚上才能回酒店休息。 但也不是全然休息,明天早上他就要去摄影棚拍摄,他得提前看资料,学习拍摄技巧和肢体语言表达。 在此之前,他还去健身房锻炼了一小时。 出了一身汗,林惊春又累又困,脑子乱成浆糊,但经纪人在旁边守着,跟老师守着学生背书一样,还时不时抽背。 直到顾南打电话过来,他才猛然想起落地之后还没有打电话回去。 经纪人:“五分钟。” 林惊春苦哈哈接起电话,一张脸耷拉成了“囧”字,开口就是诉苦,“姐姐,我在背书,背不完不能睡觉。” 真可怜,快十一点了还在背书,直接梦回高三。 他和顾南说了下今天的流程,交代了一番未来几天的工作安排,还没有好好倾诉一下突然一个人睡觉的凄风苦雨,经纪人就敲着手表让他挂电话了。 凌晨一点,经纪人终于大发慈悲放他睡觉,洗完澡,沾着枕头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六点起床跑步锻炼,吃健身餐,穿上造型师给他搭配好的衣服,坐车去摄影棚拍摄。 经纪人全程陪同,拍摄的时候站在一边一个劲盯着他,弄得人压力山大。 中场休息的时候,他走到林惊春身边严肃地说:“你的表现力太差了,我向公司申请了培训课,从今晚开始每天去公司上两个小时课,下课回来我要抽查。” 林惊春觉得真难,以前上工地是身累,现在是身累完了还要心累,但想想以后能多接通告多挣钱,早日让惊蛰装上义肢,就觉得再累也值得。 而且他年龄也不小了,得为两年后的婚礼做准备了。 想到顾南,嘴角控制不住勾起了笑容,嘴里的又柴又涩的水煮鸡胸肉都鲜嫩多汁了起来。 经纪人看他一副神游天外的痴汉样,好笑问:“想女朋友了?” 林惊春有些不好意思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闷的应答,“嗯。” 经纪人露出了过来人的了然笑容,“你女朋友那么漂亮,喜欢的人可是很多的。你只有加油工作努力挣钱,强大了才能给她更好的生活。” 林惊春觉得他说的很狭隘。顾南比他会赚钱,她想要好的生活根本不用男人给,更不会为男人的钱财心动。 但他的确得努力,求婚,结婚,他必须得承担起一个男人的责任。 林惊春默默扒完一碗水煮菜,走到一边拿起看了一半的专业书籍继续啃。 林惊春外出工作的日子家里变的很平静,白天顾南和林惊蛰各玩各的游戏,晚上吃完饭会坐在沙发里看一会电视,八点之后各自回到电脑前,上播的上播,赶进度的赶进度。 下播之后家里也静悄悄的,床上没有人等她一起睡觉,浴室里不会有提前放好的衣服,好几次顾南洗完澡没衣服穿,只能裹着浴巾出来。 睡前的亲热没有了,几分钟的电话汇报也解不了寂寞,偌大一张床,滚来滚去睡不着。 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 就这么无聊地过了半个月,顾南期待地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林惊春满脸抱歉地说,行程又增加了,得继续飞国外,暂时回不来。 好吧,顾南料想过林惊春扶摇直上大放异彩的场景,但没料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像冲出牢笼振翅高飞的鸟儿,一下就见不到影子了。 不过足金嘛,光芒亮一点也是能理解的。 顾南挂掉电话,打了几局游戏,觉得挺没意思的。 她现在不管是经验值还是新关卡通过速度都遥遥领先,就算是榜二的八嘎酱,没有个把月也别想把她从榜首赶下去。 她又开始写代码,熟练的东西基本不用思考就能成型,写了一会之后也很无趣。 人一寂寞了,想寻找新的刺激。 她敲了敲林惊蛰的房门,探头兴奋道:“惊蛰,出去玩吗?” 第93章 他都喜欢,他都认 已经立秋,但烈日高温依旧猖狂,两人戴上帽子和墨镜,全副武装赶往游乐场。 顾南和林惊蛰兵分两路去买票,买完想玩的项目再一起去玩。 跳楼机,过山车,大摆锤,什么刺激玩什么,全程又疯又笑。 第67章 她觉得前半个月窝在家里打游戏的自己实在太傻了,林惊春有活儿干是好事啊,他在外面挣钱,她带着林惊蛰吃好玩好喝好就够了,天天苦哈哈守在电脑前面打游戏,这不自虐么。 顾南跟脱缰的野马一样撒丫子狂欢,在人来人往的游乐园里上蹿下跳像一只峨眉山猴子。 什么都想看一看玩一玩,遇到新鲜的小吃不管正不正宗都要买来尝一尝。 顾南还给林惊蛰买了个气球绑在手上。 气球这种东西又不好玩又占地方,游乐园内部的价格还很贵,林惊蛰不太理解为什么要买。 顾南就说:“来游乐园玩的小朋友都有气球啊,你怎么能没有。” 那理直气壮的样子,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是他妈呢。 林惊蛰摩挲着手腕上的彩色气球绳,抬眸看向半空中漂浮着的粉色小猪气球,觉得好新奇。 他买东西最先考虑的永远都是实用性和性价比,攀比和随大流从来不在他的购买欲望选项里。 进入游乐场的时候他看着飘成海洋似的气球,不明白小朋友为什么会那么喜欢,但直到自己手上也系了一只才意识到,人手一只的气球并不见得好玩,但这是显而易见的,有求必应的宠爱。 就像父母和朋友炫耀孩子贴心一样,孩子也在和其他小伙伴炫耀父母对自己的爱。 多么简单直白的爱意啊。 林惊蛰晃动着气球,小猪摇摇摆摆弯着眼睛朝他笑,他也忍不住笑起来。 然后他拄着拐杖走到小推车旁,也买了一只小猪气球。 顾南买完冰淇淋回来,发现林惊蛰手里还拿了一只新气球,有些惊喜,“啊,你也给我买了啊。” 林惊蛰耳朵红红的,“想给姐姐买。” “真是的,多浪费啊。”话是这么说,手却早早伸到了他面前,眉眼弯弯地笑道:“你帮我系起来吧。” 林惊蛰把那只气球仔细系在她纤细的手腕上,打上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顾南晃着手腕欣赏了片刻,抿着笑说:“真好看。” 她的表情和所有收到气球的小朋友没什么两样,眼眸亮晶晶的,好像落满了碎星,是收到了喜爱的礼物而发自内心的喜悦。 林惊蛰凝视着她的脸庞,心脏剧烈地鼓动,好像要跳出来。 隐匿的爱意突然汹涌的奔腾起来,想要将名为理智的高墙冲垮撞碎,不顾一切地流淌到顾南面前,把所有的狰狞都呈现给她。 如果时光能停留在一刻就好了,他站在她身边,看她笑看她闹,她给他买气球,给他前所未有的纵容与爱。 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对他好,他都喜欢,他都认。 他愿意付出一切,只要这份好能再久一些。 “发什么呆呢,吃冰淇淋,再不吃就化了。”顾南撞了下林惊蛰的手臂,把一只原味的冰淇淋递给他。 林惊蛰回神,发现顾南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他旁边,正一边吃着冰淇淋一边看着不远处的旋转木马,表情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林惊蛰接过,刚吃了一口就听得她说:“刺激的项目都玩遍了,还这么早,要不我们全部玩一遍再回家?” 顾南的心已经彻底野了,她想通了,及时行乐才是人生宗旨,钱挣的再多花不完也是浪费。 两人看一个玩一个,手里没空过,嘴里没停过,到游乐场下班,零食小吃已经把肚子填的一丝缝儿也没了。 一合计,都吃不下,干脆不吃了,正好去文化广场逛逛,打个卡消消食。 今晚文化广场搞活动,搭了舞台,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激情热舞,音乐震耳欲聋,气氛十分热烈。 这不算什么新奇东西,但顾南拉着林惊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硬是挤到最前边和主持人互动。 顾南反应迅速,还抢到了最后的抽奖名额。 她把林惊蛰推上去,在下面笑嘻嘻的看着面红耳赤,手足无措的他抽了个二等奖。 车窗外凉爽的夜风迎面拂来,林惊蛰昂起脸,眯着眼,像一只餍足的狐狸,慵懒地回味着这与众不同的一天。 他今天接触到了很多陌生人,异样的打量,怜悯的目光,依旧像针一样扎在他心口,但他就是特别开心,超级开心,长这么大第一次意识到快乐也能有形状。 就比如怀里的奖品空气炸锅,手腕上粉色的小猪气球,还有吃进了肚子的各色美食。 气球贴在车厢顶部,拦住了部分灯光,让整个后座都陷在阴影之中,微风让顾南的声音变得缥缈又梦幻。 “明天我们去云门寺玩吧。”她说:“再去桃源街看看,看有没有桃子吃,买点桃子回来,你喜欢吃桃子吗?” 应该是喜欢的吧,他没吃过什么好东西,但好吃的东西,谁会不喜欢。 说走就走,第二天一大早,两人就坐上了去桃源街的公交。 地方有点偏,不是很繁荣,但云门寺的香火很好,一大早就有很多人上香还愿。 大老远就见桃林绿油油一片,没花也没桃子,全是树叶子,两人打个转跟随香客进云门寺烧香。 二十块钱一炷香,有点贵,还要排队。 顾南看着大殿中央宝相庄严的佛祖像,理智上觉得他应该管不过来那么多凡尘夙愿,但钱都花了,还是有样学样嘀咕了几句把香插进香炉里。 林惊蛰不方便,所以他的香是顾南代插的。 “你许的什么愿?”顾南问。 “这个好像不能说。”林惊蛰严肃道。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顾南道:“好事就是要说出来才灵验。” 林惊蛰点头嗯了一声,一副很是认可的样子,但嘴巴闭的紧紧的,半点不听她忽悠。 顾南忍不住笑了,这要换成林惊春,可不得被她忽悠瘸,果然还是弟弟机灵。 林惊蛰好奇地看向她,目光澄明。 “我可以把我的愿望告诉你。”顾南凑过去说:“我许的是你们兄弟俩的愿,我觉得一定能灵验。” 第94章 姐姐,我能不能抱一下你? 桃林里没有桃子,附近也没有卖桃子的摊贩,但寺庙后院今天有僧人开坛讲法,香客们听完法坛之后可以在寺里吃斋饭。 要交点钱,但饭后水果里有桃子。 饭菜不怎么好吃,桃子每人只有一小块,但这一趟的两个目标都实现了,不虚此行。 新城已经没什么景区可玩了,想玩得去临市或是出省,顾南想继续带林惊蛰玩,但他拒绝了。 他要打游戏,好不容易赶上来的游戏进度不能掉下去了。 疯了两天,两人又回到小房子里坐在电脑前熬到枯萎。 除了打游戏写代码,顾南给自己找了点其他的事情做,比如用空气炸锅烤猪蹄,烤牛肉干,烤黄金芝士土豆球,做的好的就给林惊蛰送过去当零嘴,做的不好的只能丢垃圾桶。 她还买了烤箱开始学烘焙,曲奇饼干,小蛋糕,南瓜派,菠萝酥。 简单的一学就会,难的怎么也学不会,顾南在烹饪上有点天赋,但不多,大概游走在及格水平,多试了几次她就死心躺平了。 于倩倩和丁娴静在新城找到了工作,还经营起了个人账号,目前一切处于起步阶段,每天都很忙碌。 顾南时不时和她们约顿饭,交流一下心得,没有林惊春在的日子也过的很惬意。 又是一个月后,顾南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林惊春站在摄影棚里,身边三个人围着他给他补妆整理发型和衣服,头上脸上身上几双手,接个电话都要抽空。 他瘦了,五官变得更加立体深邃,单薄的少年气淡了,成熟稳重的男人味与日俱增。 但他一皱眉,一噘嘴,开口时依旧是那个会在床上抱着她撒娇哼唧的大男孩。 “姐姐,我好想回家,我好想你。” 顾南一听就知道他回不来,早有预料,是故心情很平静。 林惊春的封面成绩一骑绝尘,商品海报、产品画册、户内外灯箱等平面合作接踵而来,除此之外公司还想将他往时装和t台方向培养,每天收工后还有长达数小时的培训课程,他忙的恨不得一天能掰做两天使。 回不来很正常,他越忙前途越好。 林惊蛰夜以继日赶进度,三个月过去,他已经成功冲进了总榜前一百,成长之路清晰而坎坷,吸引了一批粘性极大的粉丝,还没有和平台签约,但已经能接到一些小合作了。 他很少上直播,上直播也只露半张脸,说话很简洁,游戏风格和顾南如出一辙,不少粉丝和路人都说他和顾南是一座山上下来的。 兄弟俩的事业发展都不错,顾南就更清闲了,她决定做一些自己以前想做但没有做过的事,譬如学钢琴,学跳舞。 她报了附近的钢琴启蒙班和成人古典舞班,上午一堂课,下午一堂课,放假的时候在小区里约人打羽毛球,每天下午吃完饭和林惊蛰下楼散会步,晚上八点准时直播,惬意又充实。 第68章 顾南这几个月的收入很可观,房租水电是林惊春在交,她和林惊蛰每个月的生活开支撑死了几千,其他钱全都攒下来了。 十多万,和林惊春凑一凑或许能给林惊蛰装一副好义肢。 她刚想和林惊春提,他就打电话过来说钱攒够了,他已经在首都最好的骨科医院约了医生,测试好数据,制定好方案,就能定制义肢了。 电话挂断,顾南倚坐在床头,愣了好一会。 此时距离林惊春签约经纪公司,正式踏入模特行业,才三个月。 从酷暑到深秋,他一次家也没有回过。 但是突然有一天,他就说他攒够给林惊蛰装义肢的钱了,约的是首都最好的骨科医院,最权威的骨科教授,能给林惊蛰装上最好最适合他的义肢。 林惊春成长的速度太快了,他根本不是笼中飞出去的鸟雀,他是沉潜在深海里的鲲鹏,有遮天蔽日之躯,翻江倒海之力。 她难以平静,走出房间敲了敲林惊蛰的房门。 她知道他还没有睡,总榜前一百越靠前越难打,林惊蛰要很拼命很努力才能保持住爬榜的速度。 一个星期前才配了眼镜,近视两百多度了。 得到应答后,顾南推门走进去,他果然还坐在电脑前,开着直播,但只露了下半张脸,略有些苍白的唇微微抿着,看起来很紧张严肃,正打到了关键时候。 直播间有人注意到他这边的动静,询问是谁进来了,林惊蛰没有理会,那些声音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顾南没有打扰他,静静坐在床边看着他打游戏。 十多分钟后,通关提示弹出,紧皱的眉头松开,他轻轻舒了口气。 顾南霸榜数月,已经是绝迹里无可置喙的技术霸王,在她面前打游戏压力太大了,好险通关了。 他和粉丝们说了声抱歉,就提前结束了直播,两只手下意识在裤子上擦了下汗才转着椅子回头询问。 “姐姐,有什么事吗?” 顾南道:“你哥哥已经帮你在首都约好了医生做义肢,明天下午我们飞首都,上午九点左右出发,今晚早点休息。” 林惊蛰愣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时间竟有些迷茫。 太突然了,他都不知道该惊讶还是该喜悦。 他注视着顾南,试图从她的眼睛里找出些许玩笑的神色,但是没有,她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温柔坚定,没有丝毫游移。 他又摸了下桌上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已经十点半了,距离明天早上九点还有不到十一个小时。 他无措了好一会,才牵出一丝僵硬的笑,求助似的道:“姐姐……” “是真的。”顾南轻声道:“已经买好票了,明天早上出发,晚上落地,后天就去医院找医生给你测试身体数据,制定方案。” “惊蛰,你很快就不用拐杖了。” 林惊蛰愣愣地看着顾南,僵硬的嘴角落下来,一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腔里胡乱冲撞,眼睛发涩,喉咙里好像堵了块硬铁。 他的左腿截了一年多,他已经有一年多没有用两只脚踩过实地了。 他想装义肢,但没想过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他瘪着嘴,眼泪在发红的眼眶里打着转转。 他孩子一样向顾南伸出手,闷闷说:“姐姐,我能不能抱一下你?” 第95章 想得到更多的关注与偏爱啊 第二天早上九点,两人搭上去机场的大巴,转了两趟车,中午在车站吃了快餐,下午一点,坐上飞往首都的航班。 这是林惊蛰第一次坐飞机,也是顾南第一次坐,她大学选的省内高校,毕业后应聘跑过一些外省城市,但最多乘坐高铁。 她和林惊蛰一样是个好奇宝宝,机翼旁边的一朵云都能盯着看上半晌。 不过看久了就累了,顾南调好座椅,用毯子把自己裹的严严实实,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林惊蛰见顾南睡了,微微侧身将脑袋轻轻搭在她肩上,淡淡的柑橘香顿时盈满鼻腔。 窗外的天空广阔无垠,起伏的山脉连绵不绝,被收集在小小的窗户里,就像一块嵌着山河人间的水晶,剔透漂亮无比。 从明天起,他就将迎来新的人生,他很快就能摆脱那些肆意的打量,像正常人一样行走在人潮中了。 林惊蛰兴奋的根本睡不着,看一会风景,看一会顾南,偷偷在她垂落肩头的发丝上落下一个吻,就像第一次亲吻她那样,享受着心惊胆战的喜悦。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机械声突然在脑海中响起,正在睡梦中徜徉的顾南一个激灵,猛然惊醒,直挺挺坐了起来。 正想做点坏事的林惊蛰被她吓了一跳,声音都变了调,“姐姐?你怎么了?” 顾南揉了揉耳朵,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人依旧该睡睡该玩玩,并没有露出异样,飞机也很平稳,连个小气流都没有碰到。 她舒了口气,“做了个噩梦,吓到了。” 林惊蛰第一次见她露出这么惊惧不安的神色,有些担心,“是什么梦,没事吧?” 顾南重新把毯子卷好,心累地说:“没事,我再睡一会。” 说完,闭着眼睛偏过头又睡了。 刚被吓醒的时候她还以为飞机出故障了,魂都差点吓飞,不过这还是不说给林惊蛰听了,怪渗人的。 “系统?”顾南在脑海中喊。 除了前三天走剧情的时候它出现过,之后几个月一直处于潜水状态,她反应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自己还绑定了这玩意儿。 【宿主,屏蔽器突然失效了,已经送往返修。】 似乎是为了表达歉意,它补充了两句笑声:【抱歉啊,吓到你了,嘿,嘿嘿……】 顾南:“……” 她就知道,那种响彻灵魂,掀翻天灵盖的声音就不是普通事物能发出来的。 她被吓精神了,睡不着,干脆和它聊天。 “屏蔽器是干什么用的?为什么会突然失效?” 【屏蔽器就是屏蔽信号的呢,为什么会失效我也不太清楚,大概是年久失修坏掉了吧。】系统不确定地说。 作为一个上岗不久的新统子,按理说是不应该有零部件损坏的情况出现的,但坏了就是坏了,只能等返修结果出来看是什么原因。 顾南挑眉,“年久失修?你带了多少届宿主了?” 系统觉得她语气不太对,想了想觉得她应该是在质疑自己的能力,有些不高兴,但这不是露怯的时候,便严肃道: 【你想象不到的多。宿主,我蝉联了许多届的优秀系统,你的小心思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的。】 顾南又不傻,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它前后态度的变化,但不确定是它心虚还是觉得受到了冒犯,便暂且按下了这个话题。 转而道:“屏蔽器失效对任务有影响吗?” 它怎么知道,它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系统心慌,但嘴不慌:【不会的。】 不会顾南就放心了,又问:“这个任务是不是快完成了?” 系统决定将高冷坚持到底:【任务完成的时候我会提醒宿主,宿主不用担心。】 话说到这份上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顾南换了个姿势,睁开眼看着窗外的风景。 林惊蛰睡了,脑袋斜斜往她这边偏,但没有东西靠,睡的很不舒服。 顾南坐过去一点,让他好把头靠在自己肩上。 傍晚五点,飞机落地。 顾南和林惊蛰随着人潮走出机场,远远就见门口有人举了一块接机牌,上面印着两个人的名字。 一走近,对方就热情地迎上来,“是小顾姐姐和惊蛰弟弟吧,你们好,我是惊春的助理,他还没有忙完,所以先由我代接二位先去酒店休息。” 他开了车过来,车技很好,性子也很开朗,一路上有说有笑,把自己介绍的明明白白。 他说他叫易平波,今年26岁,已经入行几年了。还说林惊春为人很和善正直,平时相处起来就跟兄弟一样,又说林惊春工作很努力,每天都要凌晨才睡觉,第二天天不亮就起来,老师也夸他勤奋好学。 说着说着又提到他已经替他们订好了晚餐,等林惊春结束拍摄就能一起吃饭,今天日子特殊,他可以不用吃水煮菜。 易平波把林惊春几个月来的工作与生活像一幅画卷一样摊开在他们眼前,辛苦,酸涩,但又令人骄傲。 最后他说:“干这行其实也不容易,对身材和状态的要求不亚于明星,忙起来连趟床上睡觉的机会都没有。” “小顾姐姐和惊蛰弟弟这次既然来了,多玩一阵再回去,或者干脆搬来首都吧,公司在这边,惊春有空的时候一般都会留在首都。” 顾南坐在后排默默听着,知道这话大部分是说给她听的,林惊春三个月没回家,易平波在努力挽救他们岌岌可危的爱情。 顾南笑了一下,“再说吧。” 第69章 易平波在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又一眼,欲言又止的样子很趣。 顾南偏头看向窗外,国际性大都市的繁华毋庸置疑,车水马龙,霓虹闪烁,小小的新城在首都面前被比成了城郊。 林惊蛰也看着窗外,内心一半死寂一半躁动。 哥哥的优秀远超他的想象,他不分日夜打游戏赶进度挣钱的行为在哥哥面前好像立马被贬的一文不值,他受挫了,浮动的心思像被泼了盆凉水一般冷静下来。 但繁华的大都市,能让他重新用双腿走路的义肢,还是让他忍不住对未来燃起希望。 他再变好一点,再变强一点,是不是就能得到更多的关注与偏爱呢。 第96章 姐姐,我好想你 晚上七点,顾南和林惊蛰在包厢里坐了半晌,林惊春才姗姗来迟。 他一把推开包厢门,风衣衣角被带的翻卷了几下,似乎是跑过来的,胸膛起伏,气息有些急。 “姐姐,惊蛰。” 他露出一个笑容,冷硬的板寸留长了,头发精心打理过,发间似乎还残存着细闪的金箔碎片,脸却是素净的,想必来的匆忙,只卸了妆就迫不及待赶过来了。 长发的林惊春比短发的林惊春少了疏冷顽执,多了成熟英俊,穿着简简单单的t恤风衣也像是行走在聚光灯下一般耀眼。 不过三个月的时间,他已经蜕变成了时尚的宠儿,再不复当初满身油烟汗渍的狼狈平庸。 他大步走进来,衣带当风,身姿挺拔,举手投足看似大开大合,实则将亲昵大方拿捏的恰到好处,简单几步路,不知道他在仪态老师的指导下训练了多久。 林惊春先抱了下林惊蛰,然后才走过去抱住顾南,双臂用力到让顾南差点叫好汉饶命。 顾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脊背,没忍住笑道:“好啦好啦,我们这次会在首都留很久,以后每天都能见到。” 林惊春很激动,完全冷静不下来,九十多个日日夜夜,他想顾南想的彻夜难眠,多少次累到虚脱都幻想着要是她在身边就好了。 他撒撒娇,她就会心疼他,把他抱到怀里温声细语地安慰他,给他抚慰,给他亲吻。 他们在床上肆意翻滚,做尽爱侣间最亲密的事。 林惊春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克制地在她耳边落下一个滚烫的吻。 三人落座,林惊春不停地往顾南和林惊蛰碗里夹菜,“我本来想亲自去接你们,但是临时又加了工作,脱不开身,只能叫易哥去。这次行程还顺利吗?” 顾南眨了眨眼,调侃道:“挺好,就是他比我大六岁还叫我姐,一下就奔三了,怪不好意思的。” 林惊春面上笑意愈深,眼角眉梢都漾着甜蜜,“有时候我打电话的时候他在旁边,就跟我一起叫了,姐姐不喜欢可以和他说,易哥人挺好的。”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他有女朋友,姓顾,比他大一岁,他喜欢叫她姐姐。 有时候他就是去化妆室化个妆,连化妆师都要调侃他几句:惊春,你的小顾姐姐呢,怎么不带到首都来,异地恋谈的多寂寞啊,不中。 小顾姐姐。 不管是谁在他面前提到这四个字,再冷再臭再累的脸,都能一瞬间笑靥如花,屡试不爽。 瞧你那不值钱的样。 这句话他都听麻了,但他懒得解释,姐姐的好他知道就够了,才不想和他们分享。 经纪人询问过他的恋情,得知顾南是雄踞绝迹总榜榜首的大佬后,难得没有说出什么强势的话来,只交代他好好经营,有什么情况向他报备,不要弄出丑闻。 怎么会,姐姐那么好,他喜欢她都来不及。 “姐姐,惊蛰,过一阵子你们搬来首都吧好不好?这边更方便,我们也能经常见面。”林惊春道。 新城还是太小了,连个机场都没有,来回太折腾。 “我都行,惊蛰呢?”顾南看向沉默的林惊蛰。 林惊蛰抬眸,露出一个柔软的笑,“我跟着哥哥姐姐走。” 林惊春高兴起来,“那我让经纪人帮我找房子,找好就搬家。” 他突然就觉得人生美满了,工作蒸蒸日上,弟弟接到了身边,还有一个全心全意支持自己的爱人。 林惊春眉飞色舞春光满面,明明只喝了几口茶,却像喝了几斤酒一样熏熏然,一个劲给顾南和林惊蛰夹菜。 即便经纪人说他今晚可以放肆一回,他也吃的很少,碗里的米饭只动了几口,筷子一个劲挑蔬菜和虾肉吃,更多的时候是看着他们吃。 满眼的笑意,好像海象妈妈看着宝贝崽崽吨吨进食一般的慈爱满足。 顾南一直注意着他,看着那碗一点红油也没有,依旧雪白的米饭,心里挺不是滋味。 看的出来,他对这份工作很珍惜,对欲望的克制很苛刻。 一个愣神,筷子上夹的排骨掉了,她下意识去接,却碰倒了手边的果汁,大半杯鲜榨橙汁都倒在衣服上。 林惊春连忙拿纸巾给她擦拭,但仍旧有许多果肉残渣黏在衣服上。 顾南起身,“我去趟洗手间。” 林惊春顿了一下,下意识看向对面的林惊蛰。 只见林惊蛰停下了筷子,正用一种单纯又无辜的目光看着他,林惊春莫名生了几分赧意,掩唇轻咳一声,“我去看看。” 说完,起身大步离开了包厢。 林惊蛰放下筷子,看着一瞬间冷寂下来的包厢,垂下眼,嘴角牵出一丝嘲讽苦涩的笑。 他突然,就有些想回新城了。 一长条黑漆漆的无人包厢,门都是开着的,而其中一间隐隐传来些许暧昧的低语。 顾南靠在墙上,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仰头看向站在对面的高大身影。 林惊春的脸几乎都隐藏在黑暗中,但那双眼却像深山老林里的野狼,突然褪去了多情的温柔感,平添几分野性与凶蛮。 他一手撑在顾南耳边的墙壁上,一手揽着她的腰,低头在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吞吐的呼吸灼热而潮湿,他低喃:“姐姐……” 顾南没动,只挑着眉似笑非笑道:“我可没叫你出来。” 林惊春突然从后边抓着她往空包厢里拖,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这才过了多久,他竟然会玩这种花样了。 林惊春脸颊生热,眼睫轻颤着,不敢说自己就是脑子一热冲出来了,现在回想起来他也觉得很羞耻很色急。 他又小心地亲了她一下,“姐姐,我好想你。” 顾南笑问:“有多想?” “很想很想,每一天都想。”他贴着她的唇,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温柔辗转,并不深入,温水煮青蛙似的燎起欲望的小火苗。 顾南被他慢吞吞的吻亲的后背发热,抬手揽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用力回吻过去。 顾南才不和他打迂回战,一亲上去就是又深又霸道的深吻,用足了力气的交锋,林惊春瞬间呼吸一紧,喉咙里发出一声闷闷的,舒坦的轻哼。 第97章 拯救计划已完成 准备脱离 顾南的主动就像是打破平静的石子,呼啸的海浪瞬间就将林惊春给掀翻了。 他用力吮吸着她的唇舌,压抑了三个月的思念化作汹涌的波涛朝顾南袭去。 他攻势凶猛,顾南也不甘示弱,两个人像两头贴身肉搏的狮子,吻的又狠又凶,唇齿间甚至隐隐传来血腥味。 顾南抚摸着他腰腹部的肌肉,气喘吁吁地说:“变得更硬了。” 林惊春闻言顿时腹部一紧,咬着她的唇,“还是六块腹肌。” “真的吗?”顾南说着就要掀起他的衣摆把手探进去检验。 林惊春闷哼一声,连忙抓住她作乱的手。 在这里摸他,待会要出不了门见不了人了。 顾南看着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又坏又狡黠,“我不摸摸怎么知道你有没有骗我。” 林惊春知道她就喜欢逗他,又欢喜又头疼,低头抵着她的额,喘息声中带了几分欲拒还迎似的求饶,“姐姐,饶了我吧。” “等回了酒店,随你怎么办。” 顾南听着,阵阵电流似的麻意从尾椎骨一路窜到头顶,浑身又软又酥。 林惊春实在太会拿捏她的喜好了,就算是在这种事上,也改不了吃软不吃硬的破性子,他一服软,简直比她嗑药还灵。 顾南一下子就晕乎了,软软靠在墙上,看向林惊春的目光都有几分任君采撷的迷离。 林惊春看的心血沸腾,两只手臂一用力,不费吹灰之力就抱着她的腰将人提离了地面。 然后再度将她抵在墙上,深深吻下去。 顾南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去的惊呼被他吞咽掉,碎碎的呜呜声说不上来是惊吓多一些还是愉悦多一些。 两个人躲在昏暗的空包厢里亲的难舍难分,任由干涸的身体汲取着思念的养分疯狂生长,分分合合,纠缠不休,都快分不清今夕是何夕。 过了好久,顾南终于把被冷落的理智找了回来,“出来的太久了,惊蛰还在等我们。” 第70章 林惊春把头埋在顾南颈间,她耳边全是他粗重急促的呼吸声。 “去卫生间洗个脸。”顾南说。 林惊春把顾南放下来,继续不舍地吻着她颈侧的肌肤,不轻不重的力道,不会留下痕迹,顾南就没有制止。 她也需要缓一缓,现在这副模样出去,实在太失态了。 又过了几分钟,两人离开包厢一同前往卫生间。 一遍遍用冷水浇着脸庞,试图把两颊的酡红和靡艳的唇色压下去,当然最主要的是把眼睛里荡漾的春意洗去,太明显了。 北方的秋天比南方的秋天更冷,几捧冷水浇下去,脸也红手也红。 等他们整理好自己走回去,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林惊蛰早就放了筷子,桌上的菜也凉了。 听到开门声,林惊蛰从手机中抬起头,门口站着的是林惊春,他脸上的水珠已经擦干净了,但鬓边的发丝湿成了一缕一缕,神色似乎很正常,但过分红艳的唇色还是暴露了他消失的半个小时究竟干了什么。 很刺眼,刺眼的他根本不敢多看。 “惊蛰,我们走吧。”林惊春说。 林惊蛰低着头拿起拐杖,慢慢走出包厢。 顾南走在前面,没有回头,但不用想也知道,她的模样肯定和林惊春如出一辙的娇艳。 易平波订的餐厅离酒店不远,林惊春结完账,三人一起走回去。 林惊春和顾南牵着走晃晃悠悠走在前头,林惊蛰不远不近地坠在后面,像一只小尾巴。 偶尔看过去,不是看到他们打闹,就是含情脉脉的对视,久别重逢的小情侣,比在家里黏人碍眼多了。 晚上林惊蛰一个房间,林惊春和顾南一个房间。 这家酒店的隔音很好,不开门不开窗的情况下就算隔壁在打架也听不到半点声响。 林惊蛰躺在柔软舒适的大床上,辗转难眠到天亮。 早上七点,林惊春运动完,他叫的早餐刚好送到房间。 他约的医生是上午八点面诊,吃完早餐,易平波来接他们去医院。 装义肢之前还有一长串复杂的检查和流程,先由医生根据诊断选择制定最适合林惊蛰的处方,然后取残肢阴模,调配数据。 除此之外,林惊蛰还要开始用弹性绷带训练腿部肌?和平衡,为半个月后的义肢试穿做准备。 林惊蛰全程非常配合,听到最快半个月就能装上义肢,心情激动的无以复加。 陪同在身边的顾南三人也很为他高兴。 林惊春紧紧抱着弟弟,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肩膀,没有什么话,但眼眶已经红了。 弟弟为了给他攒学费摔断了腿,他一直很愧疚,为惊蛰装上一副义肢,这微不足道的补偿,终于在此刻得以实现。 林惊蛰回抱着林惊春,声音哽咽,“哥哥。” 林惊春摸着他的头,也忍不住哽咽出声,“相信哥哥,我们以后一定会更好的。” 林惊蛰流着泪,又哭又笑,“好。” 易平波对林惊春的了解比其他人多一些,大概知道这兄弟俩之间的牵绊与心酸,都是很好的人,可惜前几年的运道太差,日子过的很艰难。 但现在不同了,林惊春的模特事业大有可为,林惊蛰也在自己的领域闪闪发光,兄弟俩都不是池中之物,好日子还在后头。 顾南看着相拥而泣的兄弟俩,欣慰极了。 她上次在云门寺听法的时候就听到了一个说法,据说一个人一生的苦难是有定数的,前半生把苦吃完了,苦尽甘来,后头的福气就来了。 林惊春和林惊蛰都是心性坚定的人,吃过苦受过难,会比寻常人更加珍惜得来不易的机会和幸福,兄弟俩互相扶持,日子肯定越过越红火。 【叮——】 脑海里突然响起了一道机械的提示音。 顾南一愣,紧接着又是一道播报提示音: 【男主林惊春(林腊月)拯救计划已完成!请宿主做好准备,尽快脱离。】 系统说:【宿主,根据计算,男主夙愿已了,执念已成,堕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系统判定拯救完成,可以准备离开了。】 第98章 一觉醒来尸体都凉啦 太突然了,顾南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现在就要走吗,能不能再等等?” 系统:【可以申请短期滞留,最长不超过一个月。还有其他男主在等待宿主拯救。】 顾南轻舒一口气,“一个月足够了。” 【叮——滞留申请成功!】 第一个任务成功拿下,系统心情很不错:【宿主好棒,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继续加油哦,有需要随时找我,二十四小时在线呢~】 顾南:“我需要一个伤害小一点的脱离方式。” 系统热情地推荐:【梦中猝死怎么样?在美梦中死去,第二天男主醒来,像王子亲吻睡美人一样亲吻你,然后就会惊讶地发现你的尸体都凉啦~】 顾南:“……?” 栓q!系统是怎么做到用如此天真可爱的语气说出这么毛骨悚然的提议的! 和死人同床共枕,和尸体交换亲吻,再猥琐的老六也不敢这么玩啊! 以后林惊春和别人接吻,脑子里都是亲死人的感觉,太痿了! 她是要伤害小一点,不是让功德小一点。 顾南的脸一下子就青了,“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话。” 系统察觉到她生气了,无辜地对了下手指,有些不服气地说:【这就是人类最向往的无痛死亡方式啊……】 就像日升月落一样平平淡淡的死亡,既不激烈,也不煎熬,死了就和睡着了一样,连生前最后的形象也顾及到了,多体面。 如果没有那几句多嘴的设想,顾南也会觉得这是个好法子。 但亲死人什么的实在太恶寒了,她只能摆手道:“再说吧。” 两兄弟抱在一起哭完,然后红着眼睛擦眼泪,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的笑。 顾南看的很感慨,他们能走到今天,每一步都不容易。 顾南想和他们好好告别,于是提议:“我们去拍全家福吧?我们好像还没有正儿八经一起照过相。” 林惊蛰吸了吸鼻子说:“姐姐,能不能等我装上义肢再拍,我想不用拐杖站着拍。” “当然。”顾南笑应。还有一个月,时间很充裕。 气氛很好,易平波也忍不住插进话题里,“我帮你们预约吧,我知道一家口碑很不错的摄影馆,那里的摄影师审美技术都不错。” 顾南自然答应下来。 中午四人在医院附近吃的午饭,下午林惊春有工作要忙,易平波开车和他去摄影棚,顾南和林惊蛰去了酒店附近的网咖。 两人开了个小包厢,并排坐在一起打游戏。 不过一天没上游戏,林惊蛰的排名就被挤下去了一个,目前总榜排名第76,前后的经验值都咬的很紧。 应该说整个前一百的大佬都咬的很紧,差距最大的是榜一的顾南和榜二的八嘎酱,差着两个小数点的经验值时常让人怀疑顾南是八爪鱼成精。 顾南收割完今天的经验值就收工摆烂了,看了会打的艰难的林惊蛰,然后新建文档敲敲打打起来。 林惊春今天要晚上才能忙完,于是两人直接叫餐到包厢里吃晚饭。 “惊蛰,今晚连线直播吗?”顾南说。 林惊蛰正埋头和红椒圈作斗争,闻言一脸懵懂地抬头,“连线直播?” “对,露脸的那种。”顾南笑着,用一种十分调侃的目光扫了一遍他的脸,“这么帅气的脸蛋,不露脸直播太浪费了。” 林惊蛰被她看的耳尖一红,“和姐姐连线么?” 顾南挑了下眉,好笑道:“不然你还想和谁连线?” “不过两个人在一个包厢里不好直播,我们退了这个包厢,要两个单人的。” 顾南说干就干,吃完饭,把文档存起来,去前台换了两个单人包厢。 八点,她准时开启直播。 八嘎酱基本已经是她直播间的标配了,喊都不用喊,到点了准时往她直播间里钻。 八嘎酱一眼就看出了今天的不同之处,“哟,背景换了,大佬出差啊?” 顾南的直播太准时,很多人猜测她不仅是个杀手剑客,还是个955打工人。 “不出差,来首都玩几天。”顾南说:“今天有个新伙伴和我们一起连线。” 第一次从顾南嘴里听到其他人,八嘎酱都蒙了,下意识反问:“是谁?我失宠了???” 直播间里飘出大串“哈哈哈”的无情弹幕。 顾南把林惊蛰邀请进来,屏幕便立马一分为三,林惊蛰的脸出现在区域最大的c位。 第一次露脸直播,他有些紧张,狭长的狐狸眼微微睁圆了,茶色的眼珠通透水润,人畜无害的面容带着丝丝腼腆的笑,像一只被好奇心驱使着探头探脑的小猫咪。 八嘎酱双眼一瞪,立马发出返祖般的惊呼,“哦吼~” 第71章 直播间也跟随着发出密密麻麻的“哦吼”,其中夹杂着不少查户口似的询问。 【弟弟今年几岁啦,腹肌几块,尺寸几何,家在哪里,喜欢什么颜色的麻袋呀?】 【帅弟弟!哦吼吼~说,你是怎么和老l搭上的,你们什么关系!】 林惊蛰直播间的粉丝也相当之茫然,突然露脸发现是个大帅比就已经够让人惊喜了,结果一连线就连上了榜一榜二的大佬? 卧槽,这发展要不要这么点家流? 直播间快被好奇声给淹没了,顾南慢悠悠欣赏了片刻大家的反应,才开口说:“给大家介绍一下,这是我弟弟惊蛰,我罩的。” 林惊蛰闻言眸光更加水润了,红着脸说:“大家好,我是惊蛰。” 八嘎酱已经把漫系少女的涵养抛诸脑后了,眼珠子都快贴到屏幕上了,开口就是一连串的国粹。 “卧槽卧槽卧槽,老l你不讲武德,摇个帅弟弟进来今晚要我怎么打游戏?弟弟你长得真好看,叫声姐姐听一下?” 林惊蛰不适应和八嘎酱这样的社交悍匪打交道,下意识向顾南求助。 顾南:“八嘎,你收敛一点,否则待会别怪我们姐弟俩不客气。” 八嘎酱气愤,“你们人多欺负人少是吧,你会摇人我就不会?樊不烦,来!” 八嘎酱二话不说把樊不烦拉进来,樊不烦第一次见林惊蛰,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八嘎酱恨铁不成钢:“看啥呀,他和lll一伙的,盘他!” 樊不烦顿时冷笑一声,“2v2?” 第99章 我想给姐姐订戒指 樊不烦也是个帅哥,俊眉星目,经常健身,胸肌腹肌一应俱全,很有男人味,因为优越的肉体,他吸引了不少又玩游戏又看脸的小迷弟小迷妹,粉丝粘性很大。 之前占过一段时间榜首,后来被八嘎赶下去,奋起直追后又被顾南死死压在身下,至今也只在榜二榜三和八嘎打架。 他和顾南一样是技术流,风格也有些重合,所以一直不太对付,看到和她一伙的林惊蛰自然没有好脸色。 他下战书,八嘎酱和粉丝挑火,在一片“打起来打起来”的声浪中,战斗一触即发。 挑副本,2v2。 榜1+榜76vs榜2+榜3,明眼人都知道这场比拼谁更弱势。 尤其樊不烦还专追着林惊蛰砍,林惊蛰不比老油条熟练,有些慌张,但顾南愣是拖着他完成了一场一杀五的反击。 副本结束,顾南揉着手腕,似笑非笑地放狠话,“有我在一天,你们就别妄想登上榜一,这个位置,只有惊蛰能把我赶下去。” 樊不烦脸都黑了,歘一下结束了连线。 八嘎酱哇哇乱叫,“lll你也太嚣张了吧,弟弟技术没你好,他追不上来打的是你的脸哝。” 她又笑嘻嘻地对林惊蛰说:“弟弟,你要加油咯,姐姐看好你,wink~” 九点半,两人结束直播回酒店。 一个半小时的直播,林惊蛰怒涨近十万粉丝,比他不眠不休打几个月涨的都多。 其中固然有他露脸的原因,但更多的是顾南在用自己的人气和人脉拉他。 他走在她身边,忍不住轻声问:“姐姐今天怎么突然想到和我连线?” 直播都结束了还来问她,顾南笑笑,不动声色道:“我觉得时机差不多了,该多给你点压力让你冲榜一了。” “越往前越难冲,你加油,有任何问题别硬抗,来问我,你还年轻,注意保护眼睛。” 林惊蛰眨了眨酸涩的双眼,觉得自己除了近视散光,应该还有干眼症,但这不算什么,这世上的大多数人都是用健康赚钱,比他难的苦的多了去了。 但自己不以为意的病痛,就怕那句戳心窝子的关心。 眼眶突然有些烫,林惊蛰连忙低头,闷声道:“我会的。” 顾南见他低头,正好抬头摸了摸他的脑袋,“这条路竞争很大,对身体的伤害也很大,等登上巅峰了,可以考虑往其他方向发展试试。哥哥那边的资源如果可以靠一靠也不错,千万不要逞强使倔,兄弟一体,帮扶来往再正常不过了。” 林惊蛰一把抓住她的手,眼露警觉,“姐姐怎么突然这么说。” 林惊蛰比林惊春机敏,城府也要深些,如果父母没有那么早去世,他的腿没有断,不多不少来一点运气,现在的成就或许会比林惊春高。 顾南笑:“我就是突然有感而发,你和哥哥在医院抱着哭鼻子的样子特别像兔子。” 一说到哭鼻子,林惊蛰立马不好意思了,腔调那叫一个娇羞又百转千回,“姐姐!” 顾南听的好满意,笑意愈深,“我可是在云门寺给你们兄弟俩许了愿的,兄弟齐心,要一起实现一匡九合的雄图霸业,到时候我就躺着享福,你们千万不要让我失望啊。” 越说越离谱了,林惊蛰被她说的脸红,拄着拐杖一个人飞快走到前头去了。 走了一小段又慢下来,羞赧地回过头来等她。 晚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茶色的眼睛里像是倾倒了一整条银河,璀璨无比。 因为顾南,因为哥哥给他定的义肢,他突然对未来充满了期待。 他的人生原来还有那么多种选择。 回到酒店,顾南洗了澡半靠在床头,捧着手机根据记忆完善文档,偶尔停下来思索片刻,速度有点慢。 十一点,消失了一下午的林惊春才回来。 他穿着运动套装,脸颊红红的,脖颈胸口都是汗珠,整个人热气腾腾。 忙完还有睡前健身,真是够够的。 林惊春迅速冲了澡,一躺到床上就跟磁铁一样往顾南身上贴,火热的唇急急落在她的脸颊唇角。 顾南被他急不可耐的样子逗笑了,假意去推他,“至于么?” 林惊春抓着她的手摁在心口,剧烈跳动的心脏蓬勃有力,“姐姐,我们先订婚吧。” 他的呼吸还有些急,略有些粗重的吐息声存在感十足,听起来十分性感。 顾南被他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笑容都僵了一下,“怎么这么突然。” 林惊春注视着她,没有漏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见状心提了起来,还有丝丝缕缕的酸涩,“我今天接到了一个钻戒广告合作。” 然后突然经人提醒,好姑娘得趁早绑在身边,犹豫一秒都是对对方的不尊重。 他还不到法定结婚年龄,于是想到了订婚。 先见父母,然后纳礼订婚,等他满22了直接去民政局打结婚证。 他今天一整天都很亢奋,更藏不住事,一秃噜就说出来了,但顾南的反应让他心有惴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顾南总是在他们之间的一些实质性进展上犹豫推脱,她分明不是一个优柔寡断的人。 犹如冷水浇下,心火一下子就灭了大半。 林惊春坐起来,从兜里掏出来几枚穿在一起的戒指圈,对顾南道:“我想给姐姐订戒指。” 他冷静的表情维持的很勉强,双眸闪烁着热情与希冀被击碎的脆弱,似乎接下来随便一句什么话都能让他崩溃。 顾南哪能和他说自己就要死遁跑路了,他的想一出是一出真让她头秃。 但能糊弄就先糊弄着吧,顾南把手伸到他面前,“你帮我试。” 林惊春就笑起来,抿起的嘴角藏着小小的得意,他认真将戒圈一一试戴过顾南的中指,然后记住那个最适合的尺码。 他又兴冲冲问:“姐姐喜欢钻戒还是素戒?钻戒喜欢什么款式,素戒喜欢黄金还是白金?” 顾南随口敷衍,“白金吧,白金好看。” “订制的戒指多久能拿到手?” 林惊春陶醉地说:“我想自己设计,大概会久一点,一个月吧。” 真会卡bug,顾南决定早点去死。 第100章 把拐杖收藏起来 林惊春经纪人的动作很快,不过两天就替他们找好了房子。 四室一厅一厨两卫的大平层,设施完备,地段繁华,毗邻商业街美食街,交通便利,步行两分钟就是公交站和地铁口,离公司也只有十分钟的车程。 当然每个月的房租也相当昂贵,一个月五位数,一年六位数。 顾南觉得这经纪人挺会,每个月这么大一笔开支,林惊春可不得拼死拼活当牛马挣钱。 顾南觉得没必要这么大,她都要挂了。兄弟俩各一间房,留一间一半当书房一半当电竞房,三室一厅完全满足需求。 但林惊春不,他生怕委屈了顾南,一定要她也安排上一间电竞房,还说要给她换新电脑。 顾南觉得他飘了。 严声厉色把他大手大脚的花钱行为压了下去。 找好房子当晚,三人就拎包入住了。 第二天,顾南琢磨着回新城打包东西邮寄到首都,衣服鞋子都好说,主要是她组装的那台电脑要小心伺候。 她买了票,当天晚上就飞回了新城。 第72章 房租已经交到了下个月,顾南和房东交涉退回了下个月的房租,这个月只剩半个月就不退了,押金等她搬完东西,房东看完房子再退。 顾南花了一整天挑着舍不得扔的,首都暂时没有购置的东西打包好,叫了上门取件服务把东西拖走。 剩余的例如她新买的烤箱,养的肥美多汁的绿植盆栽,尚且完好的小茶几、懒人沙发、挂画等,就联系于倩倩和丁娴静问她们需不需要。 要的送过去,不要的放二手平台低价处理了。 顾南花了三天整理,回首都之前和于倩倩丁娴静约了顿饭。 于倩倩得知顾南要搬去首都常住,有点小伤感,说是给顾南饯行,几口白酒下去她先飘了,“南生,你等我,过两年我也去首都,继续和你做好姐妹!” 混熟了的丁娴静一点也不娴静,她十分豪气地和顾南碰杯,“我和倩倩一起去首都找你,你的好我都记着。” 不管真情还是假意,最起码此刻顾南听着挺开心的,能交到两个朋友,也不枉她多活这一遭。 顾南飞回首都,此时距任务完成已经过去了八天。 林惊春依旧忙的要命,晚上睡前见一面,第二天睁眼他人就走了。 林惊蛰艰难地闯关,终于冲进了前六十。 顾南估算了一下他的进度,觉得他在她挂之前登上榜一的可能性十分渺茫。 于是她开始疯狂下副本刷经验值,将榜一榜二的差距进一步拉大。 晚上连线直播的时候,八嘎酱一个劲吐槽:“lll你是不是疯了,打这么猛你是要生孩子坐月子去吗?” 樊不烦不和她连线,但会在别人提起的时候,漫不经心来一句:“lll啊,她这个行为像不像小狗打赢了撒尿圈地盘?幼稚。” 他们恨顾南恨的牙痒痒,但就是拿她没办法。 又是一星期后,林惊蛰终于冲进了前三十。 他的义肢也到医院了,试戴调整后如果合适,直接就可以自己走出医院了。 林惊春这阵子到处跑,林惊蛰试戴那天是顾南陪他去的。 冰冷沉重的义肢取代小腿连接在残损的大腿上,伤疤附近的神经早在截肢手术时就处理过,一年多来早已经脱敏,再加上林惊春选的是最好的材料,第一次试穿的感觉竟然很合适。 林惊蛰下地试着走了两步。 左腿太久没用了,步履十分僵硬笨拙,身子也下意识像拄拐杖一样往左边偏,但是并不难受。 林惊蛰松掉顾南扶着他的手,慢慢在房间里转了两圈。 他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用两条腿走路,制作精良的义肢将脚掌脚踝的联动也做的有如真腿,放下裤腿,穿上一双长袜子,别人根本看不出来他失去了一条小腿。 林惊蛰抿着笑,越走越快,越走越熟练。 他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跌跌撞撞扑到顾南怀里,冁然而笑,“姐姐,我不用拐杖也能走路了,我能用两条腿走路了。” 林惊蛰太高兴了,高兴的恨不得穿着义肢狂奔大笑。 从今往后,那些好奇的、怜悯的、新奇的目光,再也不会像冷腻腻的油污一样黏在他的左腿上。 他终于能像普通人一样被淹没在人群里,不必像怪物一样被围观被打量了。 顾南轻轻拍着他单薄的脊背。 年纪轻轻就辍学截肢的少年终于能摆脱目光的束缚,不必再被迫承受陌生的冒犯了,真好。 医生交代了一些锻炼保养的注意事项,然后叮嘱他一个星期后来复查,届时再根据他的走姿、用力来判断义肢需要调整改进的地方。 林惊蛰穿着假肢离开医院,他走的有些慢,顾南就放慢脚步配合着他。 “这根拐杖要怎么处理?”顾南问,“捐掉还是转卖?” 林惊蛰不喜欢拐杖,但考虑到这是顾南给他买的,想了想道:“不捐也不卖,带回家收藏。” 很多人都说,盲人恢复视力后第一件事就是丢掉拐杖,这是人之常情,也意味着甩掉包袱继续前行。 顾南以为林惊蛰也会是如此,捐也好卖也好,都是十分妥善的处理方式,但她没想到他会说带回家收藏。 顾南一时失笑,“这有什么可收藏的,以后都用不着了。” 林惊蛰轻一脚重一脚地走在她身边,红着耳朵,抿唇不语。 确实没什么可收藏的,但这是顾南送的,他舍不得交到别人手里去。 顾南见他不说话,还想说些什么,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电流声。 【吱——!】 顾南皱眉捂耳,“系统???” 【宿主,滋…滋滋……】 电流声愈发混乱刺耳,顾南脑子都要炸了。 林惊蛰察觉到了顾南的异样,停下脚步,担忧问:“姐姐,你怎么了?” 电流声终于停止,系统无奈又歉意地道:【刚修好的屏蔽器又坏了……】 顾南背上的毛汗都被激出来了,分明只是短短几秒,却好像受了场刑罚,精气神一下子就萎靡了。 破系统,“你到底行不行啊你。” 第101章 真的死了 “姐姐?”林惊蛰见顾南额上一下子就冒出了一层冷汗,脸都吓白了,紧紧抓着她的手,就差拽着她往医院跑。 顾南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摆摆手,“没事,你别担心,就是突然抽筋了。” 林惊蛰怎么可能不担心,顾南的脸色差的要命,特别吓人。 他又几次询问,顾南依旧说没事,他不放心,拉着顾南走进附近的一家早餐店休息。 这里离医院近,再观察一会,有什么事也来得及往医院跑。 顾南喝了半碗豆浆,那种浑身无力的感觉终于消散了一些,她在脑海里对系统道:“那屏蔽器能不能关了不用?” 系统有些心虚,好好的屏蔽器怎么会突然坏掉呢,明明才刚修好,难道是它的使用方式不对? 可是返修报告里根本没有提到这一点,只说外力破坏,它可没有搞破坏。 【宿主,操作守则有规定,屏蔽器不能关的。】 顾南:“那你能不能保证以后不坏了?再有下回我直接就被你弄死了,任务也别做了,一起玩完吧。” 系统感受到了压迫感,压力山大,想哭:【宿主,我不能保证,是外力破坏,不关我的事啊……】 顾南被刺激的要死,系统反而委屈上了,她没好气,“哼什么哼,这点小事都不能保证你还好意思说自己蝉联了几届优秀系统,你个大忽悠,反馈渠道在哪里,给我找出来我要举报你。” 系统真哭了:【哇呜呜,宿主不要啊,真的不关我的事,是屏蔽器自己坏的呜呜呜……】 顾南:“……” 她就随便诈一诈吓一吓,系统这就扛不住了,不行啊它。 优秀系统?不能够。 是个新统子吧。 顾南语气都变了,“你有名字没有?” 系统涕泗横流,只想抱顾南的大腿恳请她别举报,一举报它业绩就完球了。 顾南问什么它当然就答什么:【有,我叫滋滋,滋……】 不等它把话说完,脑海里又是一阵比刚才还激烈的电流声。 系统脆弱的心灵瞬间崩溃:【是谁!是谁在攻击我?!】 顾南心头猛的一跳,突然有种说不出来的慌张。 这是系统第三次掉链子了,不管是它自身能力不足,还是真的有其他存在威胁着它,这都不是一个好预兆。 她忽略了脑海中破口大骂的系统,站起来拉着林惊蛰的手就离开了早餐店。 林惊蛰觉得顾南的神色很奇怪,也跟着忐忑起来,“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顾南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轻快一点,“我们去找你哥吧,你哥看到你这样子一定很高兴,顺便再拍张全家福。” 林惊蛰敏锐地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说不上来,有些茫然地说:“可是哥哥要下午才能回来,他不一定有空。” 林惊春飞临省了,得下午才能回来。 顾南笑着说:“我们先去公司等他,待会我打电话给崔劭,让他务必把拍全家福的时间留给我们。” 顾南走到路边拦车,但等了好一会都看不到一辆出租车。 林惊蛰咂着顾南的话,似乎品出了一丝急切。 顾南做事向来有理有条,生活中很少有能打乱她节奏的事,拍全家福并不是什么大事,也不急,她为什么突然宁愿找关系挤时间也要赶在今天拍? 他走到她身边,认真问:“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太敏锐了应付起来着实有些头疼,顾南不让他看出自己的紧张,笃定地笑,“真没事,惊蛰,你别老是胡思乱想,容易变老。” 林惊蛰细细回想了一遍最近的事,找不出头绪,顾南又不肯说,只能抿了抿唇道:“我打个电话给哥哥。” 他连打了两个电话对方才接通,林惊春的脸出现在视频中,头发做着造型,脸上带了全妆,看起来特别耀眼。 第73章 “惊蛰,怎么了?” 林惊蛰看了眼顾南道:“哥哥,你能不能早点回来,姐姐想今天就拍全家福。” 林惊春有些无奈,不好说这边的工作不一定能准时忙完,回去也是一大堆事,“我结束完这边的工作就会尽快回去的,别急,等我回去。” 顾南拿过手机,“今晚就拍全家福吧,我和崔劭说一声,让他放你停一晚课,以后补上来也是一样的。” 顾南这话与其说是给林惊春听的,不如说是给经纪人听的,就算崔劭准了,也要经纪人放人。 顾南本不想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法子压人,但她心里莫名的不安稳。 林惊春也诧异于顾南的执着,“姐姐,怎么这么急,易哥给我们约的摄影馆就这个周末,那天我没有行程,想怎么拍怎么拍。” 他还想着那天能不能和顾南拍一套情侣写真挂满卧室呢。 想着他就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间晕出温柔的神色,“姐姐……” 然而话音未落,对面的顾南突然眉心紧缩,神色痛苦。 林惊春一愣,顿时慌了,“姐姐!” 与此同时,顾南脑海中又响起了那仿佛能刺痛灵魂的电流声。 系统焦急地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宿主,来不及了,紧急脱离计划已启动!倒计时,3,2……】 下一秒,轰鸣的马达声和刺耳的刹车声从后方传来。 顾南下意识回眸,只见一辆白色的私人轿车失控般朝着她的方向冲来。 背后骤然冒起了一阵刺人的冷汗。 顾南头皮发麻,大喊:“惊蛰,让开!” 林惊春在视频那头看不清这边的情形,只能看到顾南眼中有如实质的惊惧。 她遇到危险了! 林惊春脚下一跌,差点要站不稳,“姐姐!惊蛰!” 林惊蛰才装上义肢,左脚根本不灵便,他快速向后退去,却被凹凸不平的人行道连绊了几下。 顾南扑过去推开他,林惊蛰惊骇之下伸手去拉她。 他抓住了顾南的手。 他身子往后倒,试图用身体的重力与惯性将她拉到自己身上。 可是轿车的速度比他更快,巨大的冲力撞击到她身上,白色的车头钢铁猛兽似的将她拦腰撞飞出去。 林惊蛰被这股恐怖的力道带的扑到在地,但他拽不住顾南的身体,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像一只布娃娃一般被抛上高空。 轿车疯狂往前冲,又将落下来的顾南再次高高抛起。 车轮在地面擦出道道黑印,它蛮牛一般不知疲倦的冲撞,最后碾过顾南鲜血淋漓的躯体,拖着狰狞的血痕扬长而去。 那一瞬间,林惊蛰仿佛听到了骨髓粉碎,血肉成泥的声音。 第102章 姐姐,我该怎么救你啊 被车撞出去的一瞬间,顾南其实并没有什么感觉,或许是系统给她免除了痛觉,又或许是激增的肾上腺素让她察觉不到痛苦,飞在半空中的那几秒,她只是下意识寻找林惊蛰的身影。 紧急脱离,飞来横祸,希望没有连累到他。 躯干四肢被高速旋转的车轮碾过,如同被扔进了绞肉机,皮肉骨骼尽数碎裂,宛如烂泥。 顾南看着黑漆漆的车底快速掠过,心想,她穿书前就是车祸而死,系统这个废物,偏偏挑了她最不喜欢的死法。 “姐姐……” 林惊蛰看着落在路中央的顾南,一瞬间只觉脑子都空了,他无意识呢喃着,顾不上自己新装了义肢,手脚并用地爬过去。 顾南身上全是血,四肢、胸腹、口鼻,源源不断有血流出来,林惊蛰想为她捂住伤口都不知道该往哪里落手,不管往哪落,都是一手鲜红。 “姐姐,姐姐……” 事情发生的太快了,林惊蛰茫然又惊慌,乱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顾南看他行动自如,欣慰地笑了一下。 还好他没事,可怜的孩子17岁就失去双亲截肢残疾,已经很苦了,要是再因她受伤,她会很愧疚。 她想叫他别伤心,别看她这么惨,可是一点也不疼。 但一张口,鲜血控制不住地往外喷涌,一吸气就往气管肺腔里呛,想咳咳不出,窒息感随之而来,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 人在路中间躺着,驶过来的车辆过不去,下车查看的人看到顾南这副手脚扭曲,浑身是血的模样都震惊不已。 “赶紧报警叫救护车!” “附近就是医院,救护车太慢了直接把人送过去。” “都让开!她呼吸不过来了!” 有个年轻的女医护拨开人群跪坐到顾南身侧,动作利落地将她的头偏向一边,同时抠开她的嘴唇清理她口腔中的血块。 林惊蛰突然被点醒了,颤抖的声音带着哭腔向医护向围观的人群求助,“求求你,求求你们救救她,救救姐姐……” 女医护抬眸沉重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有个路人说:“我已经打电话给医院,先把人送过去吧,我看她情况不太好……” 情况不太好是委婉说法,顾南的伤势是外行人都肉眼可见的惨烈,四肢骨折,胸腔凹陷,目测有多处器脏损伤和内出血,再加上失血量太大,就算在手术室里都不一定能抢救过来,更何况还没送到医院去。 林惊蛰瞬间如溺水的人抱住了浮木,一下子找到了支点,他竭力将顾南抱起来,“姐姐,你坚持住,我们去医院,去医院你就没事了,坚持住……” 灵活的义肢突然在此刻变得无比笨拙,他竟然一下子没得起来,踉跄着差点将顾南摔在地上。 顾南又呕出一口血,脸颊,脖子,衣襟,全都淌满了鲜血。 她看向林惊蛰,扯唇笑了一下,明亮的双眼变得黯淡。 “惊蛰,没事的……” 林惊蛰闻言几近崩溃,“姐姐,坚持住,坚持住好不好,哥哥就快回来了,我们很快就可以拍全家福了,你不要放弃,你不要放弃我们。” 他憋红了脸,忍着眼中滚烫的泪意,哽咽着说:“姐姐,求求你,坚持住,求你了,求你……”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前走,超负荷的重量压的左腿残肢的连接处宛如针扎,但他不敢放慢脚步,咬着牙,竭力往来时的医院走去。 顾南看着惊慌惶恐的林惊蛰,突然就有几分不忍,听林惊春说,他们的母亲就是他们送走的,兄弟俩跪在床前,眼睁睁看着吐血的母亲痛苦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她如今这副模样,只怕不遑多让,太突然也太残忍,让林惊蛰一个人面对,是她对不起他。 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惊蛰,对不起。” 林惊蛰嘴唇颤抖,颊侧的肌肉狠狠抽动,“我不要对不起,我不要对不起!我要你健健康康,我要你完好无缺!” 他一低头,眼泪就簌簌落了下来,掉在她的额头上,鼻梁上,掉进她的眼睛里,顾南一眨眼,就好像她也哭了。 “姐姐。”他失声哽咽,“坚持住,求求你,别离开我,我不能没有你。” 他想起那个冰冷的雨夜,顾南奋不顾身的一跃,用并不强壮的手臂用力将他从冰冷的死水中拉出去。 那一跳宛如献祭,硬生生将他从死神手中抢了回来。 如今顾南危在旦夕,他抱着她,却不知道该如何救她。 林惊蛰看着颤抖痉挛的顾南,悲从中来,满心怆然,大颗大颗的泪从他眼中滚落,与顾南衣襟上的血混成一团。 顾南的意识有些模糊了,她知道自己坚持不下去了,用尽最后的力气抓住了他的衣襟,一字一顿艰难道: “不要想念我,和哥哥好好生活……” “姐姐……”林惊蛰彻底慌了,下意识去抓她垂落的手。 可是没有抓住,顾南的手落下去了,就像汽车撞过来时他没有紧紧抓着她的手一样。 顾南剧烈地痉挛着,口中呕出大股混着血块碎末的鲜血,头颅无力地垂下去,双眸毫无焦距,空落落地落在不远处的人群中。 林惊蛰跪倒在地,抬手去擦她嘴角的血,可怎么都擦不掉,怎么都擦不完。 他颤抖的声音惊惶而脆弱,“姐姐,姐姐,别走,别走,求你,别走……” 耳边的声音逐渐远去,顾南一点点失去分析的判断力,混混沌沌着,等待最后的黑暗来临。 还是太仓促了。 她想着,好对不起惊蛰啊。 让他亲眼看着她死去。 他那么年轻,才刚刚装上梦寐以求的义肢,还没来得及好好庆祝,就被迫目睹她的死亡。 惊春,你一定要好好照顾惊蛰,你是个重情义的好哥哥,就是不太细心,总是容易忽略惊蛰的感受,偏偏他那么敏感,还总是逞强。 惊蛰也要学会服软才行,在哥哥面前怎么总是那么倔什么也不说呢。 但不管怎么样,一切都会好的吧,兄弟俩都是那么好的人。 顾南睁着空洞的双眼,干涩的眼角落下一滴含混的泪。 第74章 林惊蛰死死抱着顾南,就像个迷失在大雨中的孩子,失声痛哭,“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我该怎么救你,我该怎么救你……” “救命,谁能救救你,谁能救你啊……” 第103章 她是为了救你死的,林惊蛰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几秒,顾南黯淡的眼睛里倒映出一个形容奇怪的人。 突然出现,又突然越过了神色各异的人群,好像神话故事里会法术的神仙,一下子就出现在了顾南眼前。 青苍幽远,日光冥冥。 她僵硬地转动着冷滞的眼珠去看他。 他的身形极为高大,剃着极短的青皮头,穿着一身破落的绀青色旧长袍,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掌上拿着一块不停转动的罗盘,宝相庄严,眉目绝艳。 他站在顾南面前,半垂着一双狭长妖冶的凤眸,俯视着顾南的目光清厉而悲悯。 ……悲悯? 不,那不是悲悯,那并不是佛者对横遭惨死之人的矜贫救厄之色,而是悲哀。 他在为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之死亡而感到悲哀。 空气中传来幽幽的檀香,冷而沉,劲而烈。 不知沉淀了多少岁月,竟能让五感将失的顾南闻到它。 他抬起手,破了许多道口子的袖口微微下移,露出一截虬劲骨感的手腕。 佛珠轻撞,那阵浸染着禅意的檀香便更加劲猛了。 眼皮沉的她再也睁不开了。 最后一眼,只看到了一片模糊飘荡的蓝,与一双快速结印的,骨节分明的大手。 * 最后是一个好心的路人开车将林惊蛰与顾南送去了医院。 不过几分钟的脚程,一分钟不到的车程,但送到医院的时候,顾南已经失去了呼吸和心跳,血压降为零,体温下降,瞳孔散大到边。 医生护士连询问情况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坐在担架床上对顾南开展心肺复苏,同时将人送往急救室。 她的肋骨已经被轿车碾断了许多根,医生进行心肺复苏的时候几乎能摸到胸膛下断成许多节的碎骨。 这些骨头会在游走中挫伤、刺穿内脏,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经验告诉他这个病人已经很难救回来了,但他还是依照急救程序进行了长达半小时的抢救,直到最后一秒,她的体温持续走低,再也没有的复苏可能性。 抢救失败,顾南死了。 医生开具死亡证明,然后让护士结算急救费用,之后才能将人拉去殡仪馆处理身后事。 在此之前,顾南的尸体会被暂留在太平间。 护士询问他要不要找一名入殓师过来为顾南整理遗容,因为尸体不在殡仪馆,所以费用会高一点。 林惊蛰懵懵懂懂地看着护士不断开合的嘴唇,却怎么也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他的脑子完全是空的,他控制不住,几乎无法分析任何有用的讯息。 “顾南生家属,顾南生家属?”护士连喊几声。 顾南生,姐姐…… 林惊蛰动了动唇,“姐姐……” 护士见他有反应,把之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然后在他的手背上写下一串数字,让他如果有需要就拨这个号码。 林惊蛰缓缓低下头,僵硬的颈椎仿佛老化的机器嘎吱作响。 呆滞的眼珠转动了一下。 他看着那串陌生的数字,过了好久才说:“不用。” 护士早已离去,医院的走廊人来人往,所有人都一脸麻木,仿佛行尸走肉游走于世间。 林惊蛰低着头,目光呆直,狠狠地擦着手背上的号码。 医院里的人好讨厌,总是喜欢夸大其词的吓人,好好的一个人非要说她死了。 姐姐分明没死。 没死的人要什么入殓师,晦气,真晦气。 他擦的皮肤红了,抓的手背满是血痕,也没有停下动作。 他就这么机械地重复着,直到他用自己的鲜血作水,洗去了这串不详的数字。 然后他又安静下来。 像一块僵硬的泥塑,姿态诡异地安置在冰冷的椅子里。 往来的人都对他投以侧目,他的样子实在太狼狈了,身上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脚边也汇聚了一滩血水,就像一株枯萎的树,无知无觉流淌着最后的生命力。 不知道过去多久,脚边忽然蹲下了一个人。 那人将手放在他的肩上,唤他:“惊蛰。” 林惊蛰浑身一抖,几乎脱口而出,“姐姐。” 突闻噩耗,匆匆赶来的崔劭目光复杂,“是我。” 林惊蛰的目光在他身上短暂的停顿了一下,然后往他身后一扫。 没有人,没有顾南,也没有林惊春。 他又收回目光,低着头,继续枯坐。 崔劭看着他麻木死寂的脸,心里好像被锥子扎了似的,密密麻麻的疼。 他接到林惊春经纪人的电话时整个人都是懵的,如果不是看到泪洒当场,丢下所有工作人员拼命往机场奔跑的林惊春,他甚至会以为这是个恶作剧。 太荒谬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说没就没。 肇事逃逸,林惊蛰逃过一劫,顾南却当场死亡。 林惊春隔着遥远的距离,在电话里听着弟弟悲恸绝望的哭声和挽留。 他甚至没能见到顾南最后一面。 崔劭看着林惊蛰满身血渍,几乎可以想象到现场有多惨烈。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起身找护士要了殡仪馆的电话,不管怎么样,总要让她体面些走。 打完电话,他走回林惊蛰身边想将他劝去休息。 林惊蛰恍若未闻,姿势一直没有变过。 崔劭顿了一下,说:“你要不要和我去太平间再见一见她。” 林惊蛰抬眸,狐狸眼中凶光乍现,野兽一般突然扑过去将他摁倒在地。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和我抢姐姐,你想和我抢姐姐!” 他高举着拳头砸下去。 崔劭两手护头,拳头砸在身上,一时间他竟然分不清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 顾南死了,他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多难受,这一路是他自己开车过来的,没超速,没闯红灯,他觉得自己很冷静。 但林惊蛰突然扑过来,心口就好像骤然破了个口子,冷风呜啦啦往里灌,刀割似的又冷又疼。 他用力推开身上的林惊蛰,顾不上这里的是医院,红着眼大喊:“她是为了救你死的,林惊蛰!” 他先所有人一步拿到了那段路的监控,要不是林惊蛰动作太慢连累了她,顾南分明可以躲开。 崔劭坐在冰冷的地板上,笔挺精致的西装蹭的又皱又脏,他却不急着起来。 “林惊蛰,你疯了,她根本不是你能喜欢的人!” 林惊蛰脸颊肌肉抽搐了几下,神色狰狞着,然后突然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落泪。 “你就是想和我抢姐姐,你们都想和我抢姐姐,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我不会让你们如愿的!” 第104章 那样想她对她来说是玷污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值班护士严词声厉的警告,“请不要大声喧哗影响医院秩序,打架殴斗我会叫保安把你们请出去。” 护士认出了林惊蛰,知道他刚失去亲友,便没有过多苛责,只警告地扫了眼坐在地上的崔劭,转身离开了。 林惊蛰身形踉跄,布满了泪痕的面庞难看至极。 他神经质一般又哭又笑,嘴唇开合,声音碎碎,却听不清他说的是什么。 比起四周麻木悲凉却哭不出声的人,他看起来就像得了失心疯。 最后他姿态诡异地小跑起来,跌跌撞撞离开了走廊。 崔劭坐在地上,支着腿,看着林惊蛰疯疯癫癫的背影,毫无预兆地嗤了一声。 似讥讽,似嘲笑,但僵硬的嘴角将这份嘲讽演绎的滑稽无比。 餐桌上的第一次见面,他就知道林惊蛰不是个省油的灯,车上的一番交锋林惊蛰更是锋芒毕露,野心勃勃,他原以为这份不齿的感情要不了多久就会被丢进垃圾桶,却不想林惊春灯下黑,这么久都没有察觉到。 他没日没夜工作攒钱为弟弟定昂贵的假肢,弟弟却觊觎着他心爱的人。 哈,多可笑。 林惊春就是世界第一大蠢货。 崔劭扯着嘴角,想将这份嘲意表达的更深刻更讽刺一点,但是脸颊的肌肉好像突然失去了控制,怎么也动不了。 姚璐气喘吁吁地追上来,一眼就看到了傻坐在地上,神色呆滞的崔劭。 她心口一刺,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投资会议开到一半,他突然离场,一句话也没有,留下一屋子摸不着头脑的高层。 她追过去,却只看到疾驰而过的轿车。 来的路上她生怕他想不开闹出什么事故来,万幸他还清醒,一路绿灯。 可她不过动作慢了几分钟,他就把自己折腾成了这样。 西装皱了,蹭了不少灰,发型也乱了,颧骨高高肿起,弯下去的脊背与他向来自信昂扬的模样背道而驰。 第75章 崔劭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向来眼高于顶傲慢张扬,就算是被老爷子追着打断了一根手杖,也不曾像此刻这么狼狈。 她轻步走过去,在他身边蹲下,“崔总,先起来吧,地上凉。” 就要入冬了,天气预报说今年的初雪很早,大概就是这几天。 崔劭闻言抬眸看向她,眼中罕见地流露出迷茫,“顾南生真的死了吗?” 姚璐心口发闷,一时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最好。 顾南走的太突然,疾风骤雨一般劈头盖脸打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车祸发生后的几分钟内当场死亡,连一点抢救的机会都没留下来,太惨烈了,她光是听着都心惊胆颤。 她咽了咽干涩的喉咙,缓声说:“她在太平间,再去看她最后一眼吧。” 崔劭却一反之前主动叫林惊蛰去太平间的态度,变得畏缩起来。 他不想相信,也不敢去看她。 监控中那个被碾的像一块烂肉的人,很难让他相信她就是顾南。 她在咖啡馆中针锋相对的模样历历在目,她给自己递番茄汁的姿态还清晰如昨,她的敷衍,她的惊奇,她隔着餐桌,笑着朝他遥遥的一望,都那么生动。 她怎么会就这么死了呢。 姚璐将崔劭的表情尽收眼底,发出一声怜惜的轻叹。 崔劭大概还没有意识到顾南对他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懵懵懂懂的反应比高中生还青涩。 一份还没有来得及钻出土壤的感情,突然以这么惨烈的方式无疾而终的结束,都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她想将崔劭扶起来,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她看了眼来电人,走到一旁接起,几句话后,她面色沉凝地对崔劭道: “林惊春突然离开摄影棚的事被炒上热搜了,现在热度高居不下,已经有人把他和这场车祸联系起来了。” 谈到工作,崔劭神色微动,像是一下子清醒了,“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姚璐:“还有半小时落地,顺利的话,大概一个小时后能赶到医院。” 崔劭沉默了片刻,看着林惊蛰离开的方向,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良久,才道:“压热搜。” 顿了顿,喑哑的声音几不可闻:“人死为大。” 说完,他的眸光又虚无起来。 如果顾南知道林惊蛰对她存在着那样的感情,她会不会心存芥蒂,在那个千钧一发的时刻,有片刻的犹豫。 又或许,她今天根本不会陪林惊蛰去医院,死的也不会是她。 突然,他像是被自己脑中所想灼伤了一般,低着头长吸一口气,紧抿的嘴角微微抽搐。 顾南在危急关头的选择已经足够说明她的品行,他这样想她,分明就是玷污了她。 * 林惊春一下飞机就被闪光灯晃的睁不开眼,不过他没心思去管到底是谁在偷拍,也顾不上制止,他大步走出闸机口,步履如风地在拥挤的人潮中穿梭。 直到他被公司派来接他的保镖拽上车。 林惊春一路浑浑噩噩,被推下车,被保镖带进医院,穿过复杂的路线,最终站在冰冷的太平间前。 太平间外的走廊灯坏了,忽明忽暗的闪烁着,像极了鬼片中恶鬼出场的前奏。 他走过去,一手压在们把手上,用力推开大门。 一瞬间,凉气与血腥气混杂着,扑面而来。 在一大片刺眼的雪白中,他一眼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林惊蛰,与躺在床上的,扭曲的身影。 他松开了门把手,房门自动合上,带起一阵震耳欲聋的撞击声。 林惊蛰一动也不动,仿佛没有听到身后巨大的声响。 林惊春浑身一颤。 狂奔离开摄影棚,改签飞回首都的勇气好像一下子用尽了,他站在原地,迟迟不敢迈开步子。 他的大脑一片空白,站在冷气逼人的太平间里,茫然的像一个误入迷途的旅人。 良久,林惊春挪动着僵硬的双腿,缓缓走过去,得益于他的身高,他不用走到床边也能看到那里的全貌。 林惊蛰背对着他跪在地上,顾南闭着双眼,面色青白的躺在床上,发丝凌乱,嘴角、脸颊、脖颈、衣襟,甚至耳朵里,都是干涸氧化后发沉发暗的血迹。 第105章 哥哥,再不拍全家福就来不及了 林惊春猛地停下脚步,脑子里嗡的一声,彻底断线了。 胸腔里好像突然伸进一只手攥住了他的心脏,血液倒流,耳里轰鸣。 换做是别人,他或许还要犹豫一下,但这是顾南,他们曾无数次亲吻拥抱,耳鬓厮磨,他见过她所有情绪,他是这世上最熟悉她的人。 他好似一下失了力气,再也不敢往前。 昨晚他还没有离开首都,晚上两个人窝在暖烘烘的被窝里看着同一本散文,看完之后她当起了老师考校他,他窝在她颈侧昏昏欲睡,耍赖躲避功课。 清晨他醒来时顾南睡的正香,小脸闷的红扑扑的,嘴唇也红润润的,微微露出来一点雪白的牙齿,就像一颗鲜艳的樱桃沾染上了奶油。 他把她亲醒,顾南小猫一样哼唧着打他。 他说他要走了,顾南就艰难地从被窝里爬起来,眯着睁不开的眼睛,揽着他的脖子亲他,含糊细碎地交代,工作要认真,随时保持警惕,早一点回家。 他一一称是,满怀信心地离开。 他知道顾南今天要陪林惊蛰去医院试戴义肢,他知道从今往后惊蛰的生活就会迎来蜕变,他知道他们一家人以后一定会很幸福很幸福的。 但他从没想过,电话里那张惊惧慌张的脸,会是他见到的她生前的最后一面。 怎么会这样。 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是他在做梦,还是一脚踏入了异空间。 肯定是假的,他怎么会做荒唐的梦,太可笑了。 等醒过来他一定要和顾南说,她肯定会笑着捏捏他的脸,哄小孩子一样哄着他,他顺理成章地撒个娇,再要个亲亲,一切厄运都会烟消云散。 是的,顾南怎么会离开他,她说了等他回家的。 林惊春后退一步,想要离开这里。 然而不等他迈开步子,林惊蛰突然说话了,“哥哥,我们还没有拍全家福。” 他似乎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声音嘶哑不堪,甚至有几个音调发的十分诡异。 在一片雪白的太平间里,冷的像一把刀子,穿胸而过,勾心挂肠。 林惊春僵在原地,他觉得好冷,这里太冷了,冷的他浑身都在颤抖。 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勉强发出声音,“全家福约的是周末。” “姐姐死了,等不到周末。” 林惊蛰的声音又冷又平,无波无澜像一潭死水。 林惊春颤的更厉害了,他快速向后退去,几乎落荒而逃,“我该回家了。” “姐姐在等我回家,我要回去见她。” 一直跪着不动的林惊蛰却突然起身,踉跄疾走几步一把拽住林惊春的手,他的脸色和顾南的一样白,眼睛里却布满血丝,一瞬间透露出来的凶光,比浑身是血的顾南还要可怕。 “姐姐死了,你要到哪里去。” 林惊春挣扎着往后退,林惊蛰死死攥着他的手步步紧逼,僵硬的面容抽搐着,狰狞又恐怖,“姐姐死了,姐姐死了,她早就死了,她的尸体都凉了!” “你还不拍全家福要等什么时候,还不拍尸斑都要出来了,还不拍殡仪馆的人就要拉她去火化了,你知道火化是什么意思吗,他们要把姐姐烧了,烧成灰,没有棺材,我们连停灵的时间都没有。” “姐姐死之前一直记挂着拍全家福,哥哥,我们不能让她失望,再不拍就来不及了。” 林惊蛰比林惊春瘦弱许多,但此刻他却像大力水手一样把林惊春往放着顾南尸体的床边拖。 一边拖一边神经质地重复,“全家福,全家福,再不拍就来不及了。” 林惊春被他硬生生拖到床前,被迫跪在床边,顾南身上的柑橘香早就被血腥味覆盖住了,即便林惊春的脸被压在她胸口,也闻不到丝毫除了铁腥味之外的味道。 顾南的胸口凹下去了一大块,软绵绵的,肋骨全碎了。 她的左手手臂被轧的血肉模糊,碾碎的白骨染着血液与骨髓森森的露在外面,不用碰也知道是一样的绵软,就算拿起来,这只手臂也会分成三截。 衣服和裤子都破了很多的口子,露出来的肌肤都是擦伤的血痕。 两条腿都呈现出不同角度的扭曲,她的鞋子丢了一只,脚边搭着白布,有两只脚趾的指甲盖似乎不见了,只剩一片血糊糊的痕迹,与青青紫紫的瘀痕。 林惊蛰压在林惊春身上,举起手机说:“哥哥,看镜头。” 林惊春颤抖着不肯看。 林惊蛰就拧着他的下巴扭过去,“姐姐死前最后还记挂的一件事就是拍全家福,哥哥,这是姐姐的遗愿。” 第76章 林惊春抬眸看向手机,窄小的屏幕里以镜像呈现着三个人的面容。 紧闭双眼的顾南,眼含笑意的林惊蛰,与满脸惊惶的他。 “哥哥,微笑。”林惊蛰提醒他。 林惊蛰弯起眼睛,露出一个笑容来,嘴角的弧度像是用尺子量过一般标准。 林惊春看着状态诡异的弟弟,背后升起一片毛骨悚然的凉意,“惊蛰……” “嘘。”林惊蛰制止他,轻声说:“哥哥,专心,微笑。” 林惊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配合着他完成那张全家福的,他像一个机器一样被摆弄,调整,然后像无数次拍杂志那样,被留在手机相册里。 照完相,兄弟俩坐跪坐在床边,沉默无言。 林惊春盯着顾南身上密密麻麻的伤看了很久,看的眼睛酸了,涩了,才缓缓伸手握住了顾南的手。 她的手已经僵硬了,林惊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分开她的手指,与她十指交握。 握了一会,又松开,因为他的动作似乎崩裂了顾南手上一个被忽略了的小伤口。 他眼睁睁看着那道口子撕裂的越来越大,没有血液流出来,只有惨白灰败的皮肤碎片凄惨地在空中盛开。 林惊春不敢再动她,偏过头,将头歪歪抵在她颈边,就像昨晚他耍赖不愿意考试一样。 林惊蛰又恢复到了之前一动不动的样子,目光发直发虚,好久都不眨一下眼睛,简直不像个真人。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林惊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对林惊春说:“哥哥,告诉你一个秘密。” 林惊春恍若未闻,兀自说道:“惊蛰,姐姐那时候疼不疼?” 第106章 装情圣,你也不嫌自己脏 林惊蛰愣住,茶色的眼珠缓缓转动,呆呆木木的眼眸中浮现出些许黯淡的迷茫。 他以为林惊春赶回来第一句问的会是当时发生了什么,那么他的罪孽便无处可藏,可是他没有,他问的是顾南当时疼不疼。 顾南那时候疼吗? 她被轿车撞飞出去好远,整个人都飘在半空中,那么高落下来,她也只是血肉之躯,怎么会不疼。 可是顾南和他说:惊蛰,没事的。 她朝他笑,仿佛生怕他担心。 林惊蛰动了动嘴唇,几个简简单单的字眼突然如鲠在喉。 辗转了很久,他才哑声说:“听说,在这种突发意外中,人死的时候不会感到痛苦。” 林惊春空洞的眸光颤动了一下,放在顾南手臂上的指尖微微颤抖。 他的声音十分平淡,似乎一点也不哀伤,“那就好。” 他自顾自说:“不疼就好。” 顾南是个很坚强的人,就算在他面前也很少示弱,她总是习惯站在他身前,像长者,像良师,温柔而充满力量。 她是那么好的人,不该受这种折磨。 两人又沉默下来,一人靠头,一人靠腿,像两只靠在主人身边不忍离去小猫,没有动作,没有声音,却远胜一切哀哀呜呜的叫唤。 林惊春闭上眼睛,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想要想一些什么东西,但不管怎么努力都会一片茫然。 太平间的门被打开了,清脆而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冰冷的空气中回响,冒失的打破了这一室死寂。 林惊蛰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了对方深灰色的西装裤,往上,是崔劭面无表情的脸。 崔劭冷冷扫了一眼林惊蛰,道:“林惊春。” 林惊蛰动了下脚,动作很细微,崔劭并没有注意到。 “我有话和你说。”崔劭说。 林惊春没有动,甚至连眼睛也没有睁开,泛白的脸颊和顾南紧紧贴在一起,似乎要长到一起去。 崔劭等了片刻,见他一点反应也没有,用力闭了下眼,弯腰攥住他的衣领将人拖了起来。 他常年健身,但身材要求并不如靠镜头吃饭的模特这么苛刻,斯文俊秀的外表下鼓胀的肌肉称得上孔武有力,拖一个吃不饱饭还高强度运动的男人,可谓轻轻松松。 林惊春挣扎了一下,挣不开,就随他去了,长手长脚耷拉在地上,像条死狗一样被拖走。 “砰!” 太平间的门被用力甩上。 林惊蛰慢慢直起身,扶着床沿站起来,整个下肢已经麻了,而且左腿的义肢结合处刺痛阵阵,他只能拖着一只脚一瘸一拐地走到门边。 两人没有走远,依旧在走廊里,崔劭站着居高临下,林惊春低着头烂泥一样坐着,一高一矮,气势悬殊。 崔劭注意到了林惊蛰的动静,但这时候他懒的去管他。 “顾南生已经死了,她的后事需要有人去处理,通知父母亲人,联系朋友公司,发讣告,准备葬礼和悼念仪式,我给你放一个星期假,你让她走的安心点。”崔劭尽量平静地说。 林惊春动了一下,但仍然寂寂无言。 坏了的走廊灯顽强的不肯熄灭,闪闪烁烁,晃的人眼前一阵发晕。 崔劭蹲下身,冰凉的指尖掐起林惊春的脸。 太平间建在地下,没有自然光的照射,整个楼层都阴森森的,尤其到了冬天,走廊更是冷嗖嗖。 林惊春冻的脸色发白,嘴唇发紫,像只玩偶一样任人摆弄,一脸死气。 崔劭看着这样的林惊春,心中的怒气再也压不住,咬牙切齿说: “你的那点破事已经被人扒出来了,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当过鸭,现在开始装情圣,你也不嫌自己脏?” “林惊春,哈。”崔劭嗤笑一声,“你配得上这个名字么。” 他光是想一想顾南没有救人的设想都觉得玷污了她,林惊春却实实在在辜负了她的爱和牺牲。 他只要一想到林惊春遇到顾南之前曾在夜店做鸭,不知道被多少人点过睡过,他就直犯恶心。 什么屁浪子回头金不换,一块巧克力掉进了屎里,捞起来洗的再干净也是脏的臭的,只有蠢货、怨种才会安慰自己这块巧克力是新口味,金子都不换。 崔劭用力掐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你们兄弟俩一样让人恶心。” 要不是顾南已经死了,他不愿在这个时机横生枝节,他真想就地毁约,让这个烂人有多远滚多远。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自己的耐性,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平静地接受顾南的最后一程由这个虚伪肮脏的人来操持,感情再一次压过了理智。 他甩开林惊春的脸,嫌恶地掏出手帕擦了手,然后站起来,冷声道:“你继续装你的大情圣吧,顾南生的葬礼和悼念仪式就由我来操持,我一定让他走的风风光光。” 崔劭说完,转身就走。 林惊春却突然出声,“你喜欢姐姐。” 崔劭脚步一顿,但并没有停下来。 林惊春靠在寒气渗人的墙壁上,看着崔劭的背影发笑,死气沉沉的眉眼中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疯狂,“我是做过鸭,我是脏,但你不知道,第一个点我的人就是姐姐。” 崔劭停下脚步,回过头,神色冷凝地盯着林惊春。 林惊春继续说,声音越来越大:“她把我带回家,就在那张床上要我,你根本不知道姐姐有多好,你根本不知道她对我有多好!” “你是京圈少爷怎样,是豪门总裁又怎样,姐姐喜欢的是我,就算我再脏,她也要喜欢我。” 他的每一句话都带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破釜沉舟的气势,“你连鸭都比不过,你有什么资格操持姐姐的事。” 崔劭死死盯着林惊春那张得意的脸,脚下像是生了根一般怎么都动不了,他紧紧攥着拳头,气的脑子都是懵的。 网上流传的消息并不细致,只说林惊春曾辗转于夜场,私生活不干净,他也派人查过,但得到的答案和林惊春说的截然相反。 但不管是谁在撒谎,都让他怒不可遏。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是他的羞辱。 第107章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下贱 顾南亲自点的林惊春? 哈! 他在这上蹿下跳岂不是成了一个笑话! 愤怒冲垮了他的理智,崔劭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的好弟弟,林惊蛰……” 话音未落,林惊蛰突然冲出来打断了他的话,“崔劭!” 他目光闪烁,苍白的面容上还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痛意,“姐姐尸骨未寒,你真的要在姐姐面前说这些话吗?” 崔劭只挑了下眉,勾出一个满含嘲意的弧度,似笑非笑,但十分挑火。 他意味深长地扫了一眼林惊春,确认他看到了自己的表情,才轻呵一声,转身离开。 身姿笔挺,大步流星,不见丝毫窘迫。 直到他走进电梯,轿厢门闭合,他才如战败的公鸡一般垂头丧气起来。 他靠在轿厢壁上,满心的气恼与猝不及防的惊吓让他难以平静。 顾南……她怎么会? 而且他是不是疯了,竟然就这么放过了林惊春,他就应该当着他的面把林惊蛰的心思说出来,让他也痛苦,让他也愤怒。 第77章 崔劭一个人在电梯里气的挠墙,恨不得再冲下去撕碎林惊蛰虚伪的面具。 然而等气完,他的心又空了下来,如果林惊春说的是真话,那么他真的是一个笑话。 姚璐蹑步走到崔劭身边,轻轻在书桌上扣了一下。 崔劭惊醒,抬眸看去,姚璐说:“那个王主任又发张照片,几乎已经捶死了。” 她把平板放到崔劭面前,屏幕里是林惊春举着身份证照的一张照片,身份证已经打码,但人没有,虽然是长头发,但那张难以模仿的脸就是林惊春无疑。 姚璐说:“公关部那边在等您的消息。” 崔劭头疼,摁了摁太阳穴,“有没有品牌方解约?” 姚璐面色古怪了一下,“有,但目前只有一个。” 崔劭都气笑了,就这张破脸,这么脏竟然还有这么多人肯为他买单。 “公关部给出的评价结果是什么。” 姚璐:“可以运作,这是个机会。” 崔劭:“……” 气死。 崔劭心累,简直气到没脾气,根本不想管林惊春的事,“随他们去运作,以后他的事别拿到我面前来。” 姚璐转身欲走,崔劭又道:“这一出过了,多给他安排工作,榨干他的商业价值。” 但那凶狠的语气,不像是在说“榨干他”,而是在说“榨死他”。 姚璐觑了下崔劭的表情,心想,小少爷和林惊春的交锋肯定落了下乘,不然怎么会气成这样。 * 崔劭走了,走廊里重新恢复死寂。 危机似乎解除了,但林惊蛰站在原地,根本不敢回头。 呼吸一再放轻,他没有开口,身后的林惊春也沉默着,地下的冷气四面八方往皮肤里钻,呼出来的热气在空中瞬间凝成白雾。 林惊蛰脑子里不断回想着林惊春和顾南的过往,他们的相处是如此自然,顾南从不曾在他面前表露过对林惊春的鄙夷,总是夸他,林惊春也从未卑躬屈膝地讨好她,只有贴心。 他们生活在一起,比他见过的任何夫妻都要恩爱,丝毫不会让人察觉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一段不堪的交易。 尤其,林惊春是那件商品,顾南是那个买客。 林惊蛰完全无法将这两个身份安插在他们身上。 可是茫茫然间,林惊蛰又想到了林惊春打回来的那两千块钱。 他被接去城里的时候,林惊春才进餐馆工作,所以林惊春发工资的时间,和他说的向老板支取工资的说辞,根本对不上。 他那时并没有将这些细节放在心里,只当他打了其他零工,或者干脆那钱是顾南给他的。 但现在回想起来,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就是最好的佐证,钱确实是顾南给他的,但却是以交易的形式给他的。 他就像一名被突然击垮了信仰的信徒,完全无法接受这个荒诞可笑的事实。 身后传来轻微的响动,林惊蛰扭头,发现林惊春正扶着墙壁站起来,身上都是灰,他弯着腰,低着头,扶着墙朝电梯走去。 林惊蛰站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银灰色的门后。 十分钟后,林惊春提着一桶水走出电梯,身上的灰印子没有扑,弯着腰提着水,就像一只笨重的蜗牛背着壳慢慢走进了太平间。 林惊蛰一瘸一拐地跟上去。 林惊春拧好帕子,轻柔地为顾南擦去脸上干掉的血痂。 有时他帕子拧的太湿了,血水便从顾南脸上蜿蜒流下,淌出一条触目惊心的泪痕。 林惊蛰想帮忙,但发现他只拿了一块帕子。 林惊春擦洗的很认真,耳后,发丝,甚至是唇纹里残留的血迹也擦的干干净净,他动作轻柔,神色专注,就像在细心呵护一件艺术品。 等他擦完了脖子,要解开衣衫擦洗胸口,他便对林惊蛰道:“惊蛰,你先出去。” 林惊蛰退后两步,却没有离开,“哥哥,你是不是因为我,才去做那种工作。” 林惊春并没有因为他的话而松动神色,他依旧肃穆,依旧认真,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 他专注地凝视着顾南,突然想起他第一次拍摄杂志那天,顾南对他说的话。 她说,她希望他能和梅君一样冰肌玉骨,凌寒留香。 可他本来就是脏的啊,他再怎么比,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冰肌玉骨。 “不是。”林惊春用一种几乎冷漠的腔调说: “不是因为你,是我自己下贱。” 他为了钱自甘堕落,和林惊蛰没关系,和任何人都没关系,他那时有机会可以跑,可他还是留下来了。 顾南怜他,爱他,对他给予着厚望,但她对他再好,也无法抹去他曾掉过臭水沟,差点腐烂的事实。 林惊蛰一下子红了眼,心里就像坠了块烙铁,又沉又疼,说不上来的难受。 “哥哥……” 他想说:别这样说自己。他想说:你不下贱,是我卑鄙,是我肮脏。他想说:对不起,我是那么的嫉妒你。 但林惊春打断了他,再次用那种冷漠,乃至凉薄的声音说:“你出去。” “姐姐不想被你这样看着。” 第108章 报丧 她的过去 林惊春用了很久才把顾南身上的血迹擦洗干净。 他仔细把衣服整理好,重新在床边坐下来。 目光落在那身浸透了鲜血的衣服上,想着,让顾南穿着这身衣服太委屈了,他应该给她挑一身干净的换上,又或者去为她定制一件好些的寿衣。 寿衣。 林惊春心脏猛缩,一阵抽疼。 两年前,母亲的寿衣就是他去纸扎店里挑选的,两年后,他又要为顾南挑选寿衣。 他低着头,额头抵在她冰冷僵硬的手臂上。 顾南死了。 他们不过分开短短一上午,再见面竟已天人永隔。 他无数次幻想这是一场残忍的噩梦,他想醒来,可怎么也醒不来。 太荒谬,太可怕,他只想回家。 可是顾南回不了家了。 她只能躺在寒冷的太平间,躺在炽热的焚尸炉,躺在狭窄的骨灰盒里,被埋进黑漆漆的地下,用大理石板封死,压上一块沉重的墓碑。 她孤零零一个人,露天席地风吹雨打,连个伴也没有。 林惊春越想越窒息,神色痛苦地拧着眉,张着唇大口喘息。 他死死握着顾南的手,眼角猩红,泪意隐忍,“姐姐……” 嘴唇嗫嚅着,却怎么也没有下话。 他不忍顾南孤身离去,也不忍丢下惊蛰随她而走。 他是如此自私又懦弱。 下午四点,殡仪馆的人来医院接尸体,工作人员说最近业务比较多,要排队,最早也要两天后才能火化,接着又询问他想要什么时候火化。 顾南的父母亲人还没有联系,讣告也没有来得及写,首都这么远,如果她的亲人还想见她一面,两天根本不够。 林惊春说:“五天后。” 工作人员说:“那就先冷冻,不过得加钱。” 林惊春点头。 工作人员说:“请节哀。” 林惊春没有回复他,“节哀”这两个字真的很可笑。 林惊春和林惊蛰把顾南的尸体送去殡仪馆,亲眼看着他们把她推进冷冻箱才离开。 易平波也赶回来了,刚好来殡仪馆接他们。 噩耗突临,易平波的心情也不平静,他神色沉重地开车把两人送回家,临别时叫住林惊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千万要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扛。” 林惊春在车边停了一会,萧瑟的冷风将他单薄的衣服吹的猎猎作响,发型散乱不堪,被风一吹就糊的满脸都是,让人看不清神色。 他一开口,声音也被劲风撞的支离破碎,“不用,谢谢。” 顾南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他不想假手于人。 当晚,林惊春在顾南的社交账号上发布讣告。 然后买好机票,第二天飞往顾南的家乡。 很奇怪,顾南的手机里并没有父母亲人的联系方式,他不得不根据顾南身份证上的地址亲自走一趟。 身份证上的地址很精准,林惊春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平德村。 沿着一条宽敞的水泥路走进去,平德村的村部小别墅就建在路边,门正敞着,里面有许多围在一起包饺子的男男女女,今天立冬,要吃饺子。 林惊春走过去,询问顾家的具体地址。 书记问:“你看起来很面生啊,你是谁,哪里人?” 林惊春说:“我是顾南生的朋友,有点事找她的父母。” 书记的脸色一下子怪异起来,其他人也面面相觑,露出了如出一辙的奇特神情。 林惊春心里突然升起些许不详的预感。 “顾老二今天结婚,家里摆酒,算算时间,应该快吃饭了。” 林惊春心头一刺。 书记又说:“南丫头是不是遇着什么事了,几年都没有音讯,我们还以为她真要和父母断绝关系呢。” 第78章 书记仔细打量了一下林惊春,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帅,看起来年纪也不大,穿衣打扮一看就是城里人。 村里面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个陌生人,男人找女人,不是为情就是为财。 这是顾南生交的男朋友?他在心里嘀咕着,又问:“你是谁啊?南丫头怎么没回来?” 林惊春心里闷的难受,深吸了一口气才说:“我是她男朋友。她为什么要和家里断绝关系?” 书记心道一声果然,又将林惊春仔仔细细打量了一遍,眼中是不易察觉的满意与惊艳,然后说:“她家里不让她读高中,要她嫁人,她就跑了,四年了吧,一直没见她回来过。” 四年前,她才16岁,正初中毕业要升高中,还没有成年。 书记见林惊春脸色难看,有些疑惑,也警惕起来,“你到底有啥事,今天顾家结婚,大好的日子,你可别胡来啊。” 林惊春抬眸,黑沉沉的眸子里映出一屋子神色各异的人,他心里又闷又疼,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下汹涌的情绪,随口敷衍了一句,转身离开村部。 他沿着马路,继续往村子深处走。 村子里哪家半喜事都很显眼,离了好远,林惊春就听到了喧沸的人声。 一走近,宽敞的水泥坪里搭了一个巨大的红喜棚,棚子里搭了个舞台,铺着红地毯,杂技班子正在表演,四周围坐着很多人,拥挤但喜庆。 一个节目结束,来吃喜酒的宾客鼓掌欢呼,气氛热烈无比。 司仪保持着现场,几句话再度将气氛炒至火热,棚内一片笑声。 林惊春站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突然再难迈步。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和顾南结婚的场景。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他们一家人会长长久久地在一起。 他会和顾南结婚,或许会有一个孩子,等惊蛰结了婚,两家人会成为世界上最好的亲人与邻居。 可命运太残忍,见不得他幸福,每当他觉得有所期盼的时候,就会一次又一次将他视若珍宝的人和东西夺走。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好苦,但这一刻,他突然觉得顾南比他更苦。 只是她从不说,从不谈,把伤痕都藏在坚硬的外壳下,连他也不曾触摸过。 她客死异乡,尸骨未寒。她的哥哥在家里结婚摆酒,锣鼓喧天。 他前去报丧,只怕会惹人厌烦嫌他晦气,平白让顾南再受一回委屈。 她16岁那年既然敢从这个家逃出去,宁要自由也不屈服,他不该再让她受他们的折辱。 第109章 罪孽与宽恕 林惊春像木桩子一样站在路边的样子太过突兀,早早得到书记通知的顾父顾母站在楼上,十分警惕地监视着他。 “死丫头,净会给我们找事。”顾父死死拧着眉,低声骂道:“白眼狼,白养她这么大。” 老二这个媳妇好不容易才娶上,她要是敢让她男人来闹事,他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这么多年没音讯,偏偏在老二结婚这天回来,她就是算好了来闹事的。”顾母恨恨说。 顾父说:“都怪我们对她太仁慈,让她给跑了,要不然老二不会拖到现在才结婚。” “她嫁出去给老大老二攒彩礼天经地义,结果读了几句书就自命不凡嫌这嫌那,早知道连初中都不该让她读。” 顾母连连附和:“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不知道便宜了哪个野男人。” 顾老二站在顾父身边看了一眼,对父母的骂词内心没有一丝波澜,见林惊春只站着没过来,心下一松,转身下楼了。 至于顾南生?那种自私自利的人,他就不把她当妹妹了。 林惊春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 没有人知道他来做什么,他就像一名游侠,携悲伤而来,带清风而去,勇敢的顾南生已经彻底跳出了封建的牢笼,那些肮脏和陈腐,都该在它们该待的地方发烂发臭,直至彻底死去。 回到首都已经是一天后。 林惊春联系了墓园,为顾南买下了一块墓地。 即使他已经把墓地往大了挑,地方依旧很小很拥挤,到时候将人往里一放,暗无天日的长眠都将在这个逼仄的小地方里进行。 挑好墓地,林惊春开始回信。 顾南的喜鹊短视频账号头像已经换成了黑白照片,数百万粉丝在评论区为她的逝去而哀嚎哭泣。 无数绝迹粉丝点蜡哀叹,他们失去了一位惊才艳艳的天才玩家,纵观近亿用户,再也没有一个人能如她一般接连创造奇迹,数次以一己之力拉高绝迹游戏难度。 签约顾南的经纪人打电话过来说:“公司的年会名单都定了,就在下个月,她本来该作为年度新星上台领奖,老天无眼啊。” 和顾南数次连线的八嘎酱也在评论区留言,粉丝把她的评论顶成了热赞。 八嘎酱:“老l,我去送你。” 远在新城的于倩倩和丁娴静在电话里哭的一抽一抽的,异口同声说:“我们明天就去首都,再让我们见一见南生。” 还有一些林惊春并不熟悉的人,给顾南留了很多条留言。 其中留的最多的是一个叫『lll头号舔狗·老衲不用飘柔』的人。 林惊春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把999+的留言看完。 从最初的震惊,到后来的崩溃,再到最后的妥协,林惊春浏览过那些语无伦次的文字,仿佛看到了与自己如出一辙的痛苦。 他说:“大佬,你等我,我来送你。” 林惊春用了整整一天才把消息回完,告知他们哪一天,在那个地方举行葬礼与追悼仪式。 他放下手机,天已经黑透了。 偌大的房子里漆黑一片,被寒风吹的不停飘荡的窗帘,高高低低的家具,黑影憧憧,有如鬼魅。 林惊春打开灯,他眯起了眼睛,但强光的刺激让眼睛流出了生理性的泪水,从鲜红的眼珠里流出来,恍如血泪。 他推开电竞房,林惊蛰正坐在宽大的电竞椅里,闭着眼睛,浓黑的眉眼,苍白的面容,让他看起来像个易碎的瓷娃娃。 林惊蛰闻声睁开眼,虚弱地朝他笑了一下,但那难看的弧度,实在算不上一个笑容,“哥哥,我再坐一会。” 这是顾南的电竞房,顾南的电竞椅。 林惊蛰靠坐在桌子旁,仰头看着雪白刺眼的天花板,沉默。 即使他已从崔劭和林惊蛰的反应中得知那未尽之言是什么,但他依旧难以将顾南和弟弟用那种牵绊联系起来。 “哥哥。” 林惊春缓缓垂眸。 林惊蛰仰头看着他,眼睛哭的又红又肿,满是血丝,“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么多。” 林惊春淡淡地看着他,无动于衷。 林惊蛰被他用那么空无的目光注视着,许多的愧疚与解释都说不出口了。 林惊蛰知道自己很卑鄙,他嫉妒着好运气的哥哥,嫉妒他能拥有那么好的顾南,他像飞蛾一样追逐着火光,拼着灰飞烟灭的后果也想占有她。 可是火光太短暂,他还没有扑过去,就已经熄灭了。 他辜负了林惊春,同样辜负了顾南。 林惊蛰眼睫颤抖,眼珠滚落,他身披罪恶,迎接着林惊春的审判,“是我害死了姐姐。” “姐姐本来可以活下来,她是为了救我才死的。” “哥哥,我对不起你,对不起姐姐。” “该死的那个人是我。” 林惊春用力攥紧了桌沿,腮边的肌肉抽动着,凝视着林惊蛰的目光在某一个瞬间变得锋利无比,恍如利刃出鞘,要将眼前的人剜碎。 林惊蛰第一次见这样的林惊春,他以为他终于能将怒意发泄出来了,他以为自己终于能迎来清赎罪孽的审判了。 他期待地看着林惊春,甚至希望他能绝情一点。 然而林惊春并没有愤怒,也没有歇斯底里,仍旧用那种冷漠的语气,平平正正,恍如机器一样地说:“这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 “我已经失去了姐姐,不能再失去你。” 说完,他再也不看林惊蛰,转身离去。 林惊蛰呆愣愣地看着林惊春过分僵硬的背影,内心仿佛有什么东西骤然松动了,他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硕大的泪珠滚落,重重砸在冰冷的手背上。 他一边笑,一边哭,哭哭笑笑,到最后都分不清他到底是在笑还是哭。 林惊蛰仰倒在电竞椅里,颊边浮现出病态的酡红,靡艳而死气,他抽笑着,渐渐在椅子里团成一团。 满身罪孽的人,得不到该有的审判,只会让罪孽更深。 林惊春好像宽恕了他,却又是在折磨他。 折磨他的同时,还折磨自己。 然后把两个人都变得不像人鬼不像鬼。 第110章 我将活成你想要的样子 一天后,于倩倩和丁娴静赶到首都,易平波去接的她们。 两个女孩子眼睛一直是红的,去殡仪馆见顾南最后一面的时候直接哭成了泪人。 第79章 一个人走入社会之后,想要遇到一个真心的朋友是很难得的,她们为钱财与权势所迫在小厂子里胆战心惊,是顾南鼓舞她们离开了那个泥足深陷的沼泽。 她救济她们的窘迫,分享珍贵的经验,约饭聊心,排解忧愁,一样的年纪,她就像姐姐一样宽厚。 她们受过她的好,也是真心把她当朋友,半个月前才说过两年来首都发展,一转眼,她就离她们而去了。 物是人非,不外如是。 两人擦干眼泪,抽噎着走到房间外等候,顾南就快火化了,林惊春肯定想和她做最后的道别。 顾南在冷冻箱里待了五天,身体凝着一层厚厚的白霜,后脖颈处长出了一片暗紫色的尸斑,在一片死白的颜色中突兀而诡异。 她的身体已经彻底僵化,林惊春想握一握她的手,却只融化了她皮肤上的冰雪。 他垂眸凝视着顾南,憔悴的面容如雪后初霁,终于褪去了些许麻木,布满血丝的桃花眼一如往常的深情,贪婪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脸庞轮廓,纠缠眷恋。 这是他的爱人,是他灰暗的生命中最耀眼的光束,她是神话里的先知者,奉上一切,拯救她的信徒。 她赐予他新生、爱和希望,然后离开。 林惊春情不自禁弯腰,缺乏血色的双唇轻吻在她冰冷的眉心。 滚烫的泪珠落在她覆满霜雪的眼角,灼出一道醒目的泪痕。 他依偎在她身边,虔诚地吻着她。 请原谅我没有追随你离去,这有幸得到拯救的生命,应该将神明赐予的火种继续传递下去。 “我将带着你的意志活下去。” “活成你最想要想的样子。” 林惊春笑了一下,祈求地说: “如果可以的话,就让我多见一见你吧,姐姐。” 到梦里来,哪怕只是一秒都好。 整理好思绪,他站起身,和工作人员一起将顾南推进遗体告别大厅。 来的人比想象中的多,除了顾南生前亲近的于倩倩和丁娴静,还来了很多素未谋面的人。 其中一个林惊春认识,是经常和顾南连线的八嘎酱,褪去一身标志性的漫画少女妆容,素面朝天的她看起来有些疲萎。 她轻轻在顾南躺着的水晶棺前放下一束白玫瑰。 她注视了顾南片刻,“如果你不那么早走,我想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然后又对站在一旁的林惊春说:“请节哀。” 林惊春鞠躬回礼。 很多人林惊春都没见过的,但聂松一自我介绍,林惊春就知道他就是那个连发999+信息的网友。 聂松抱了两束花,一束颜色鲜艳的唐菖蒲,一束色泽淡雅的白百合,他说:“百合是群里的菜鸟众筹买的,他们来不了,我替他们来,大佬,我们都会想你的。” 同行的史朝也默默为她献上一束马蹄莲。 他们何其有幸,亲眼见证一颗新星的升起。又何其悲哀,亲眼目睹了这颗星星的坠落。 老天善妒,这些惊才绝艳创造奇迹的人,总是比别人多了许多的挫折与苦难。 他和聂松都是首都本地人,这次说什么也要来送顾南一程。 同行的还有一个从没有露过面的人,林惊春不认识,但林惊蛰认识。 樊不烦,永远被顾南压在身下的万年老二老三。 他拿着一束中规中矩的白绣球,没说什么话,放下花就自觉站到了八嘎酱身边。 崔劭和姚璐也来了,也是默默献上花,说了声“节哀”就让到了一边。 林惊春公事公办地鞠躬回礼,一个眼神也没给他。 还有很多顾南的粉丝,千里迢迢而来,只为在她棺前献上一束花,再最后看她一眼。 最后一束花是于倩倩和丁娴静替岑秀献的,一束蓝色的勿忘我,似乎在说,她没有忘记那个夏天里与顾南短暂的相遇相知。 遗体告别仪式结束,林惊春和工作人员一起将顾南推进热气冲天的焚尸炉里。 火蛇翻滚肆虐,将生前种种焚烧成灰,装进小小的骨灰盒,那就是顾南来过这世间的证据。 第二天,顾南下葬。 来的人更多了。 大部分是从五湖四海赶来的顾南的粉丝,还有一些是林惊春的粉丝。 乐世把林惊春摄影棚失态和顾南生的死捆绑在一起,营销了一波虐恋情深,真真假假几句话,再发个声明,不止林惊春成功洗白,两人还多了许多cp粉。 是故这一天也有很多林惊春的粉丝打着“为嫂子”献花的名义来送一送顾南。 林惊春捧着骨灰盒走在前面,林惊蛰于倩倩等人走在他身后,再往后是自发前来的粉丝,晃动的身影,汇成一条长长的人龙。 放入陪葬,落葬,祭拜。 一切结束,人群三三两两散去,他们以如此简单而无声的程序,送走了一个人。 天上忽然下起了雪,鹅毛般的大雪,一朵一朵絮絮往下飘落。 寒风刺骨,送行的人不由拢紧了衣衫加快了脚步,疾走在这片突如其来的风雪中。 崔劭行至半途回眸,林惊春和林惊蛰还站在顾南墓前,白雪簌簌落在他们肩头,很快就覆了薄薄的一层,黑与白的对比格外刺眼。 “聂总,史总。”姚璐说。 崔劭收回目光,看向冻的两颊发红的聂松与史朝,“你们也来了。” 崔聂史三家都是世交,也都处于京圈之中,小辈们小时候经常聚在一起玩,都是熟人。 “哥,我们昨天就来了,你没看到我们。”聂松说。 崔劭没注意那么多,这两天人很多,他也没料想到身边居然有人会来送行,他抬步走下楼梯,“你们也是顾南生的粉丝?” “是啊,一个群里玩的。”聂松十分骄傲地说:“她还是我挑火一战成名的呢,可惜,天妒英才。” 崔劭不由多看了他们两眼,史朝没什么反应,聂松也神态单纯,根本没有类似林家兄弟俩看顾南的那种意思。 他心下一松,但反应过来又忍不住嘲笑自己傻缺。 顾南是香饽饽没错,但也不至于是个男人就喜欢她爱她吧。 再说了,人都没了,谈这些有什么意思。 第111章 小狗没有家了 三人一起离开墓园,走到门口的时候,崔劭突然觉得肩膀被撞了一下。 他下意识扭头,但身边空无一人,离门边也还有些距离,根本不可能撞到。 难道是幻觉? 他没放在心上,他的工作很忙,每天都有很多会议要开,很多决议要做,他连自怨自艾的时间都没有。 “哥哥,我们走吧。”林惊蛰拂去林惊春肩上的雪,为他披上一件衣服,轻声说。 这天两人穿的都是单薄的西装,根本不抗冻,就算披上大衣,也挡不住四面八方的寒风。 林惊春抬手轻轻扫去墓碑上积累的雪花,整理好堆积如山的鲜花,最后再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转身离开。 雪落无声,去者无痕,来者无闻。 待所有人离开墓园,堆满了鲜花祭品的墓前逐渐显现出一具高大的身影。 他站在小小的墓地前,肩膀宽广,胸膛横阔,笔直的身躯犹如一座伟岸的山岳。 一团一团的雪花落在他绀青色的长袍上,但在他身上停留不过一秒,便被蒸腾的热浪融为雪水,新雪旧袍,一碰就是一场惨烈的战争。 他垂下眼,凌厉妖冶的凤眸凝视着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 照片上的女孩笑的愉悦而纯真,熟悉的面容,却是截然不同的神色,一点一丝积累起来,便犹如天差地别。 再看刻字:爱妻顾南生之墓。 原来已经嫁做人妇。 他凝视着墓碑上的“爱妻”两字,冷厉的眸光像落在旧袍子上的白雪,骤然消融。 大红喜袍,合卺交欢,他也曾娶到过心爱的女子。 良久,他双手结印,道道金光从掌中晕开,金色的法印一圈一圈往外扩去,但无论延伸到多远的地方,依旧是熟悉的寂静。 招魂万遍,搜魂四海,好不容易窥见一丝天机,紧赶慢赶,终究晚来一步。 印散法消,一拂手,墓碑与花束上的雪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迅速飞离,打着旋飘落在不远处。 他道了声佛偈,转身投入肆虐的风雪,转瞬就不见了身影。 而那方墓碑,成了这场大雪中唯一不受欺凌的圣地。 * 林惊春开始整理顾南的遗物。 然而他转遍了房子,都找不出几处顾南的影子。 房子太大太冷,她还来不及布置,就匆匆离去,如果是在从前的小房子里,一定处处都是她的喜好。 林惊春在二手平台上找到了顾南曾经的交易记录,他联系买家,想要高价收回来。 有的人一口答应,有的人要软磨硬泡,还有的人以为这是什么新型诈骗,怎么也不松口。 第80章 林惊春废了许多口舌,堪堪收回来一半。 于倩倩和丁娴静倒是很好说话,都不用他拿钱买,直接答应给他回寄过去。 林惊春整理了一下顾南的电竞房,把先后回来的东西都放在电竞房里,等东西回收的差不多了,他就按照记忆中的模样重新装饰房间。 有些他不记得了,他就去翻顾南手机里的相册,试图从照片的背景中找出一些熟悉的记忆。 顾南不太爱拍照,有关家里的照片很少,但是他翻遍相册,发现了一张他并不知道的合照。 是他第一次拍摄杂志的那天,在新城大学拍的,顾南靠在树干上仰着头朝他笑,他牵着她的手,同样笑盈盈地回望她。 就在这里,顾南给他起了个新名字。 那时正是盛夏,而今不过初冬,短短数月。 林惊春盯着这张照片看了很久,猛然想起来,他可以把之前的小房子继续租下来。 他想她了,有空了,就过去看一看,等手头宽裕了,他就把它买下来。 新城,小租屋,几乎承载着他与顾南过去的全部。 他联系了房东,得知房子还没有租出去,当即提出续租,房东喜出望外地答应了。 不过林惊春暂时没有时间去新城整理了,经纪人开始催着他工作,高强度的工作压的他喘不过气,他一开始还会无法集中精力,总是走神去想顾南,但后来他就麻木了,像机器一样一个指令一个动作,脑子里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直到他订做的戒指完工,工作人员打电话给他,此时林惊春正远在国外,刺骨的海风吹的他连电话都拿不稳。 他听了好多遍才听清,对方问他什么时候去取,还说取之前可以让女朋友先试戴,有任何不满都可以返工重做。 那些被工作压在心底的伤痛与思念,突然被掀成滔天巨浪,一下子就将他扑回原形。 心口抽痛,心脏仿佛碎成了两半。 他和顾南有太多的遗憾,每一个,都是一把剜心的尖刀,无意间回想时便将他寸寸凌迟。 他每天如行尸走肉一般游走于各个摄影棚,却再没有归心似箭,想要回家的冲动。 顾南离开,将他的魂也带走了。 “惊春。”易平波走过来提醒,“该开拍了。” 他熟练地拿走林惊春的手机放在自己兜里,同时将他肩上披着的羽绒服拿走。 林惊春向摄影师走去,脚步笨拙,背影僵直,眼睛茫然又虚无,就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迷路的流浪狗。 小狗以天作被,以地为床,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他的家。 林惊春跑出去就很难回家,林惊蛰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子,从天亮挨到天黑,又从天黑挨到天亮,一天比一天难挨。 他喜欢往顾南的电竞房里钻,在里面一坐就是一天。 顾南走后他就没有再登过游戏了,他并不是那么喜欢游戏,只是因为顾南玩,他想追上她,然后将她推下王座。 但今天,他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电脑,右下角恰好弹出一条“邮件已发送”的消息。 他点进去,发现是一封定时邮件。 发件人是顾南,收件人是他。 他骤然心跳加速,怀揣着一种朝圣般虔诚的心态点开那封邮件。 邮件里只有一个文档,命名只有简简单单的六个字:绝迹通关秘籍。 点开来,里面是所有高级关卡的通关诀窍,言简意赅,条理分明。 他把进度条拖到最后。 有一句落款:惊蛰,加油把我赶下榜首呀~ 第112章 践诺 大年 林惊蛰看着这句话,一下子就泪流满面。 她为他找到方向,鼓励他前行,就算离开也为他铺好了后路。 她对他用尽真心,他却没能在她恐惧痛苦的时候抓紧她的手。 林惊蛰悲从中来,泪如雨下,干瘦苍白的手青筋暴起,死死摁住左胸口,心痛如绞。 他对不起她,对不起哥哥,他忘记了他的诺言,辜负了所有人。 林惊蛰哭的眼前发黑,背后冷汗涔涔,一时脱力就摔倒在地上。 他知道自己低血糖又犯了,需要及时补充糖分。 顾南在的时候她会在家里各个触手可及的角落放上糖果和巧克力,以防意外情况发生,他知道自己只要拉开桌子抽屉,打开边柜门,就能找到像宝藏一样被藏起来的糖果,缓解症状。 但他突然不想去找了。 让这充满罪孽与嫉妒的生命结束吧。 如果有幸能和顾南聚首,那么他一定会紧紧追随她的步伐,再也不离开她了。 眼前一片漆黑,他失去了意识。 恍惚只是一瞬间,又好像过去了很久,林惊蛰蜷在冰冷的地板上,睁开眼睛,鸦羽似的睫毛颤抖着,又缓缓闭上,嘴角牵扯出一丝嘲讽的弧度。 他从前在老家的时候总是很担心哪一天摔倒在外面就醒不来了,但当他有心寻死的时候,却发现这卑贱的生命竟然比他想象中的更加顽强。 那一天如果发生车祸的是他,或许可以活下来呢? 林惊蛰哑然发笑。 他这样恶劣的灵魂大概连阎王爷都羞于下手。 林惊蛰从地上爬起来,拉开桌旁的柜门,果然从里面摸出了一把奶糖。 他塞了两颗到嘴里,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才扒着桌子站起来,一瘸一拐地去厨房找速食粥。 吃完,他坐回电脑前,登上游戏打开排行榜。 顾南的实力在众玩家中一骑绝尘,即便她的账号已经半个月没有战绩了,依旧压了榜二榜三一大截。 顾南不止给他留下了珍贵的通关资料,还给他留了充足的爬榜时间。 她真的很希望他能登上荣耀的巅峰。 林惊蛰胡乱擦了把脸上的泪水,一手握着鼠标,一手轻轻压在键盘上,点击开启游戏,开始冲榜。 半个月没碰电脑,他已经被挤出了前一百,他得拼命打,才能抢在其他玩家之前登上榜首,取代顾南。 他的生活从日夜分明变的混沌凌乱,从前的作息彻底打乱,从早打到晚,熬不住了才睡,睡醒了就继续打,吃喝全靠速食和外卖,一门心思全扑在游戏上。 他再度冲进前一百,又冲进前五十,前三十,前二十。 排行上的任何变动都备受关注,林惊蛰疯了一样的爬榜,让许多人倍感压力。 和顾南连过许多次线的八嘎酱与熟悉林惊蛰的粉丝们都不约而同猜测:这小子不会是想冲榜一吧! 顾南死之前就一直叫嚣着只有林惊蛰能把她从榜一赶下去,他们都没当回事,但看林惊蛰现在这疯劲,这是在完成顾南的遗愿? 好小子,够猛,有顾南当年的风范。 八嘎酱立马操起键盘就是一阵猛追。 开玩笑,光一个顾南就压了她好久,再让林惊蛰压下去,她脸还要不要了。 前十的其他玩家也受到了刺激,奋起直追。 总榜上的大佬们轮流换位置,斗的十分起劲。 林惊蛰对他们的明争暗斗一概不知,他眼里只有榜一的顾南。 就这么熬啊熬,日子一下就到了腊月初一,林惊春生日。 林惊蛰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问他什么时候回家。 他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了,天天国内国外的飞,过年都不一定能休息。 林惊春说不知道,兄弟俩几乎没几句话就挂断了通话。 林惊春又想到了顾南,她一走,好像全世界都变了。 他变了,林惊蛰也变了,物是人非,谁都没有逃过。 易平波见林惊春又突然开始走神,忍不住轻声提醒,“惊春,再多吃点,今天的工作量很大。” 自顾南走后林惊春的情绪一直很奇怪,表面上看起来是个好好的人,但一旦脱离了工作,他就总是发呆走神,神思恍惚,再加上萎靡的食欲和高强度的工作,不过一个多月,人都要瘦脱形了。 易平波怀疑他心理有问题,想给他约心理咨询,但他拒绝了,轻描淡写,仿佛事不关己。 经纪人交代易平波每天敦促林惊春多吃一点,但是并没有什么效果,吃多了他反而会吐。 林惊春对易平波的劝说充耳不闻,兀自愣了很久,才回神说:“易哥,请你帮个忙。” 易平波打起精神,“你说。” “帮我给惊蛰找个阿姨,只要照顾他的一日三餐,厨艺好一点,定时叫他吃饭。” 这不算什么难事,易平波一口答应下来,又问:“要不要家政?” 林惊春想了一下,摇头。 家里还有很多顾南的东西没有整理,让生人去打扫卫生,他不放心。 话题结束,林惊春又开始发呆。 易平波连喊几声都没有反应,不由长叹一声。 顾南这一走,可是要了林惊春的命啊。 腊月二十七这天,林惊蛰终于挤下顾南,冲上了榜一。 第81章 铺天盖地的赞誉涌来,粉丝们都说他是顾南之后的第二人,将接替顾南创造新的绝迹奇迹。 林惊蛰完全不关心他们五花八门的夸奖,他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如果没有顾南的资料,他根本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冲上榜一。 他将排行榜截图,保存下来。 然后拿起拐杖,去楼下的超市购买年货。 又下雪了,四处白茫茫一片,即便小区里每天都有人定时扫雪,地上依旧积累了厚厚的雪层。 林惊蛰艰难地走进超市,推着推车,走在人群里跟着队伍一起扫货。 超市里张灯结彩,人声鼎沸,售货员举着大喇叭搞促销活动,音响里放着喜庆的音乐,鞭炮声,笑声,贺词,不绝于耳。 后天就是大年,但林惊春还在国外,林惊蛰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回来,但他挑年货的时候都尽量挑大份的买。 不管过去如何,他很希望能在大年这天与哥哥团聚。 第113章 穿成一个杀马特 转到水果区的时候,林惊蛰停了一下,他略过了很多人喜爱争抢的车厘子、柚子、龙眼,而是拿起两盒芒果放进车里。 有些东西大概是生来就注定的,他与芒果这样水果的缘分,从小纠缠到大,以后应该还会纠缠一辈子。 买完年货,林惊蛰前后跑了三趟把东西搬上去。 刚整理好,阿姨就来做饭了。 她看到塞的满满当当的冰箱,笑着说:“终于记得买年货了啊,你哥什么时候回来?你们大年夜想吃什么,我早点给你们做好,晚上就不过来了。” 林惊蛰打开扫地机器人打扫卫生,决定给家里做个大扫除,闻言只淡声道:“您看着去吧,我买的都是我们吃的,做两人份的就好了。” 阿姨应下,一边翻看着冰箱里的食材,一边念叨搭配着能做些什么菜色。 最后她列出来一张单子,林惊蛰选了几样林两人爱吃的,其他的都由阿姨自由发挥。 这个阿姨的厨艺很好,烹饪方法也多种多样,她做出来的年夜饭一定很丰盛。 大年这天阿姨果然来的很早,忙活到下午四点才离开。 林惊蛰打电话给林惊春,但没打通,不知道他是又有工作还是在回来的路上。 晚餐林惊蛰只吃了几块饼干垫肚子,阿姨做的饭菜一部分焖在锅里,一部分只需要吃之前热一热,茶几上摆了几盘他买的水果和坚果,很整齐很漂亮,但不像是拿来吃的,更像是装饰品。 晚上八点,他准时坐到电视机前看跨年晚会。 好喜庆,好热闹,央视的镜头不管扫到谁都是满脸笑容,喜气洋洋。 林惊蛰抱着抱枕缩在沙发里,暖气烘的全身都暖洋洋的,偶尔往窗外一扫,白蒙蒙的大雪铺天盖地的下,汹涌又热烈,仿佛要把整个世界都吞没他闭上眼,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羽绒服帽子上的白色仿真狐狸毛拥着他的脸,衬的他的皮肤透明一般的白,如果不是面容过于病态,身形过于消瘦,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模样就像一只藏冬的狐狸。 “叮咚。” 门铃响了。 林惊蛰一下子睁开眼,直起身体往门口看去。 “叮咚。” 又是一声。 林惊蛰连忙拄着拐杖走过去,打开门。 满身风雪的林惊春站在门外,脚边放着一个黑色行李箱,正抬起手要按第三下门铃。 林惊春见门开了,收回手,朝他笑了一下,“惊蛰。” 林惊蛰瘪了瘪嘴,扑过去一把抱住他,“哥哥。” 林惊春抬手拍了拍弟弟的脊背,羽绒服下的身躯瘦骨嶙峋,手掌压下去,一点实感也没有。 瘦的太多了。 他拖着行李箱走进去,带上门,林惊蛰替他扫落衣服上的雪花。 林惊春弯腰在玄关处换鞋子,然后一抬眼,就注意到林惊蛰又拄回了拐杖。 他动作一顿,“怎么不穿义肢?” 林惊蛰说:“穿久了有点疼,休息两天。” 他凝视了林惊春片刻,然后说:“哥哥瘦了。” 脸色很憔悴,嘴唇也不如从前红润。 林惊春说:“工作太多了。” 兄弟俩都默契地没有追问,因为都知道那是一个他们心知肚明的答案。 林惊春一回来就接管了厨房,热好饭菜,端上桌,饥肠辘辘的两人终于吃上了年夜饭。 阿姨做的菜很多,剩下来的菜估计还能吃一两天,林惊春把剩菜整理好,端了杯热水坐到沙发前看春晚。 林惊蛰往他手里递了个剥好的橙子。 林惊春将橙子一分为二,一人一半。 他这次能在家里待七天,初八才正式工作,可以好好休息。 他靠在沙发里,尽力放松身心。 “哥哥,哥哥……” 林惊春回神,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走神了,“怎么了?” “你怎么不吃。”林惊蛰目光有些打量。 林惊春吃了两瓣橙子,“很甜。” 林惊蛰有些犹豫,试探着说:“我有件事想和你说,姐姐发了一封定时邮件……” 然而不等他把话说完,林惊春就迅速打断,“惊蛰,都过去了。” 林惊蛰一愣。 “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我们要向前看。”林惊春说。 他说的义正言辞,但双眼一直注视着前方的屏幕,连看都不敢看林惊蛰。 所谓的过去,并没有过去,他依旧耿耿于怀,对顾南的死是如此,对弟弟不合理的感情也是如此,只是他不愿再提。 他在乎那个令他心碎的爱人,也同样在乎与他血脉相连的亲人。 他无法再忍受失去的痛苦,于是囫囵着把一切都吞下肚,安慰自己,过去了,过去了就好了。 林惊蛰沉默了很久,然后轻轻挪过去,靠在他肩上。 外面大雪依旧,簌簌打在窗户上,仿佛有人在窃窃私语。 逝者已矣,生者犹存。 生活还要继续,难得糊涂。 * “嗷……” 一阵灵魂撕扯的痛苦让顾南忍不住哀嚎出声。 没个商量突然死遁就算了,换具身体还这么痛,顾南破口大骂: “烂系统,我干你大爷!” 系统心虚地解释:【不关我的事,是这个身体喝醉了】 嗯,还是不要说真话了,说真话肯定会被投诉的。 顾南睁开眼,发现自己出现在一条昏暗的小巷里,天上正纷纷扬扬下着大雪。 她歪歪倒在一个绿色的垃圾桶旁边,手边是一滩看不清颜色的酸臭的呕吐物,两条长腿摊在路中央,绿色的铆钉裤上全是泥点子,细细的脚踝暴露在冷空气中,被冻成了酱紫色。 她动了动手,想要扶着墙壁站起来。 手上五颜六色的骷髅头手镯叮叮咚咚响成一团。 再往下一看,原来脚上穿的是一双荧光橙的尖头皮鞋。 她似有所感,往头上一模。 好卷,好蓬松。 尖头、铆钉、骷髅头、爆炸头,元素齐全。 原来她穿成了一个杀马特。 顾南头昏脑胀,踉跄几下,又摔倒在地,这回好死不死刚好摔在垃圾桶上,又蹭了一身油污泥水。 顾南:“……” 怒气值+1+1+1……加倍加倍疯狂加倍。 系统瑟瑟发抖,完全不敢说话。 救命,真的不关它的事啊! 第114章 赛博朋克? 顾南顶着一颗晕晕乎乎的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走出巷子。 一出去,就被满眼的荧光蓝与暗绿色灯牌给晃晕了。 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充满科技感的大屏幕布满了高楼大厦,全息投影栩栩如生,广告词新奇而夺目。 『新一代机械义肢劲爆来袭』 『《无我之境》全球首测,火速报名中』 『全能芯片将取代人类大脑,永生指日可待』 稀奇古怪的广告灯牌,密集的信息陌生又熟悉,顾南皱着眉,缓缓吐出几个字:“赛博朋克?” 她扶着墙,往后看了一眼。 落后幽暗的小巷子,道路不平,电线乱拉,喷漆广告牛皮癣一样写满墙壁,堆满的垃圾桶无人处理,毫无秩序可言。 和前方的绚丽夸张的广告牌与高楼大厦相比,割裂感十足,让人忍不住怀疑这是不是两个世界。 系统从资料库里拉出原着,翻遍了也没有找到完整的背景介绍。 不过能理解,区区18禁,肉香肉多就够了,要那么多背景资料干嘛。 【这个世界的科技还没有进化完全,但已初具赛博朋克雏形,宿主把这理解为赛博朋克世界也没错】 转变太大,作为一个乡巴佬,顾南有点无所适从,“你先把第二个男主的故事给我。” 几分钟后,顾南轻叹一声,扶着墙慢慢往原主的租屋走去。 其实不用无所适从,因为原主不止是个杀马特,还是个贫民窟街溜子,赛博朋克的高科技和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 第82章 原主也叫顾南,今年19岁,辍学无业,不久前加入了一个临时拉凑起来的帮派,靠替人追债维持生活。 这次不省人事地倒在巷子里,是讨完债和其他杀马特朋友庆祝的时候喝高了,回来的路上雪大冰滑,一不小心摔倒了就起不来了。 顾南走了一会,冻的不行。 所谓杀马特,就是特立独行,标新立异,除了稀奇古怪的首饰和服装,还需要一副能忍寒挨冻的钢筋铁骨。 但顾南不是杀马特,薄薄的夹克,不加绒的裤子和皮鞋,让她在大雪中行走的分外艰难。 她两手环胸,抖如筛糠,看到不远处有一家便利店,逃命似的冲了过去。 一进去,关东煮的香气与热烘烘的暖气扑面而来。 顾南踢踢踏踏地走到串串锅前,要了萝卜、鱼丸和福袋,然后让老板多给她舀了两勺汤。 结账刷的是手腕上的多功能身份手环,这玩意人手一个,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的全部信息都集中在这个手环上。 便利店窗边没有摆货架,而是在墙上钉了张长条的木桌子,下边放了几条高脚凳,顾南走过去坐下,先暖热了手,喝了几口汤,缓过来了才开始吃。 因为正对着窗户,所以顾南能看到对面的自动贩卖机上密密麻麻地印着“暖心一冬”的广告。 暖心一冬,维可通星公司最新研制的新品功能饮料,专为严冬而来,据说喝一口就能暖遍全身,比暖气还好使。 顾南心说,屁,智商税,谁信谁傻子。 然后走的时候,从货架上拿了一瓶暖心一冬。 一结账,卧槽,竟然是个刺客! 一瓶三百毫升的饮料,居然卖三位数! 老板见顾南犹豫,顿时白眼一翻,神态十分轻蔑。 “不买就劳驾放回原位。” 嘿,你小子,收个银还整狗眼看人低那套。 顾南鸟他个鬼,直接扭屁股走人。 然后径直走到对面的自动贩卖机前,刷手环买了一瓶。 开瓶的时候还故意走到便利店门口开,气死他。 老板的脸一下子就黑了,作势要来撵她。 顾南立马撒丫子跑路。 她拿的这瓶暖心一冬是白桃乌龙味的,甜度适中,回味悠长,但除此之外没什么特殊的口感。 回去还有很长一段路,顾南试探性地喝了一半。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好像的确没有之前那么冷了。 等她走到破破烂烂的危楼前,浑身上下都热乎了。 “好神奇。”顾南以为饮料里添加了酒精,但看了配料表才发现根本没有,不由问系统:“这是什么高科技? 系统:【饮料里添加了一种特殊的活性肽,可以短暂激发身体潜能,是目前人类研究抗衰和长生的重要主角之一,不过研究并不完善,有副作用,建议少喝,这玩意喝多了影响寿命】 顾南挑眉,“影响寿命的东西竟然能上架售卖?” 系统:【请参考经典案例三x奶粉】 资本家对金钱的欲望能够吞噬一切法律与良心。 黑暗在现实生活中都能遮蔽太阳的光辉,更何况是社会结构崩坏的赛博朋克。 顾南:“你说的很对。” 说话间,她刚好走到电梯前。 没错,这里的贫民窟危楼里有电梯。 门口除了她还站了个高高瘦瘦的男孩,他也穿的很单薄,一件春秋季的蓝白配色单衣校服,里面一件薄薄的米色高领毛衣,毛衣已经起球了,领口也有些松垮,看得出来穿了很久。 他的头发很长,还一直低着头,顾南扫了一眼就别过了视线。 “叮。” 电梯到了。 顾南率先走进去。 男孩落后她一步,行动间腿脚似乎有点跛,身形晃的有点厉害。 他抬手在老旧的电梯按键上按下了楼层。 顾南见他和自己是一层楼的,便没有再按。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银灰色的轿厢门上倒映出两个人的身影。 顾南有些无聊地喝了口饮料。 男孩微微偏头往她手里看了一眼。 很轻的一眼,但顾南发现了,于是打破寂静,“小孩,几岁了,读初中还是高中?” 对方沉默。 顾南等了一会,以为他不打算理自己了,正要收回视线,对方轻轻开口:“19岁。” “读高中?” 声音太小,还有点哑,但顾南听清了,“大学。” 贫民窟里走出去的大学生啊。 顾南笑了一下,“真不赖,继续加油。” 对方闻言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顾南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就匆匆低下了头,动作迅速的好像看到了什么脏东西。 “叮。” 电梯到了。 对方先顾南一步走出去,只留给她一个晃晃悠悠的背影。 第115章 刘星啊刘星,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顾南看着他匆匆忙忙的背影,忍不住嘟囔,“至于走的那么急么,我又不会吃了他。” 顾南走到自己的房子前掏出钥匙开门,然后直奔卧室去衣柜里翻衣服。 原主在衣柜门上挂了一块穿衣镜,顾南一走过去,发出一声惊悚的尖叫。 ——救命! 镜子里那个绿毛是谁?! 顾南大惊失色,扑过去趴在镜子上一阵怼脸照。 死了三天的肤色,刚吃完小孩的口红,堪比大熊猫的上下全包眼线,毛毛虫现身也得叫一声大姐的眉毛。 但这些都不重要,最瞩目的,是头上那一丛爆炸蓬松的绿毛! 顾南脑子里突然蹦出来一句经典台词—— 我想把这玩意染成绿的。 顾南两眼一翻。 刘星啊刘星,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系统:【……】 它忍不住说:【宿主,刚刚你搭讪的那个男孩就是这次的男主】 顾南心口一堵,好像被拳王打了一拳。 她就说,他怎么跟鬼撵了似的跑的这么快,就她这张脸,谁见了不跑。 顾南心累:“你可真是我的好系统。” 系统羞涩:【宿主谬赞,今天晚上没有剧情,宿主可以好好休息哦~】 顾南:“滚啊!” 顾南收拾心情,在一堆奇奇怪怪的衣服里扒拉出一套尚且看的过眼的衣服扔在床上,然后打开暖气,拿起睡衣去卫生间卸妆洗澡。 原主化妆堪比糊墙,顾南卸了两次才把妆卸干净。 头上那丛绿毛实在太碍眼了,顾南洗完吹干之后把它织成了辫子甩在脑后,终于舒服多了。 明明才吃完关东煮不久,顾南却有些饿了,她去厨房翻了一通,只翻出来两包泡面和几罐速食粥,一棵菜一颗蛋也没有。 顾南煮了包泡面,打开电视机,盘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虽然是赛博朋克背景,但电视剧似乎和以前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狗血更加奇葩。 顾南吃完泡面,去厨房洗碗。 正打开水龙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巨响。 以此同时,还有一道愤怒粗犷的骂声。 “白眼狼!给老子滚!” * 齐厌打开大门,一眼就看到了躺在沙发上玩游戏机的弟弟齐江。 他神色凶狠,手下动作不停,嘴里不断骂着脏话。 “曹尼玛的臭煞笔!你是智障吗这都躲不过,会不会打,不会打去死啊!” “操,哪个孙子举报我,骂你怎么了,我就骂你怎么了!我不止骂你妈,还骂你爸,祖坟都要给你骂炸!” 爸爸齐峰坐在麻将桌前搓麻将,手指夹着烟,掉下来的烟灰把垫子烧了几个洞,他依旧不以为意,火星子烧到屁股了都舍不得丢,一定要再狠狠嘬一口,才扔到地板上用脚搓灭。 和他一起搓麻将的几个人都有样学样,脚边搓出了一堆黑印子,烟屁股踢的到处都是。 抽完一支又抽一支,劣质香烟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客厅。 齐厌闻不得这股味道,没忍住咳了两声。 齐峰听到了,顿时粗眉倒竖,抓起一把麻将就朝他扔了过去。 “扫把星,咳什么咳,老子的财运都被你咳没了!” 齐厌熟练地抬手护住脑袋,脚下一动不动,承受着迎面袭来的麻将。 这样不轻不重的打砸,每天都要来几回,他已经习惯了。 同桌打麻将的男人也都见怪不怪,齐峰打老婆孩子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们一开始还劝,后来越劝他就打的越狠,干脆不劝了。 一人打了一句马虎眼,就催着齐厌把麻将给他们捡回去。 齐厌低头捡起麻给他们送到桌子上。 齐峰还没骂够,揪着齐厌的头发就往桌子上砸,“天天哭丧个死人脸,老子欠了你的?你不想住了就给我滚,别在老子面前碍眼!白眼狼!” 齐厌拿手挡了两下,没让他砸实,但齐峰手劲大,还是抓的他头皮剧痛。 第83章 “爸!你能不能别骂了,烦死了,害得我游戏都输了!”齐江忍不住道。 他长了一双三白眼,皱眉发火的时候会显得格外薄情凶狠。 但齐峰最宝贝小儿子,见他不高兴了,连忙赔声道:“好好好,爸不骂了,你继续玩,继续玩。” 一直隐身的妈妈徐月莲这时便扭着腰走出来,笑呵呵地充当和事佬。 “哎呀,齐厌你往这儿凑什么热闹,你耽搁你爸搓麻将,这不故意找打嘛,听妈的,快去厨房给你爸还有弟弟做点宵夜,累了这么久,都饿了。” 徐月莲一出现,桌子上四个男人都齐刷刷看向她。 她虽已年过四十,还生了两个儿子,身材容貌依旧不减当年,是这附近有名的美人。 每天来家里找齐峰搓麻将的男人,不说全部,多少有那么是为了看她来的。 齐厌趁机从齐峰手下挣脱,一瘸一拐地往厨房走去。 翻了翻冰箱,找出一块牛肉,打算做牙签牛肉。 等牛肉下了锅,徐月莲走进来,用力往他手臂上掐了一下,低骂:“有外人在做什么牛肉,炒个花生米不就行了,知不知道牛肉多少钱一斤,会不会过日子啊你。” 齐厌垂着头说:“已经炸了。” 徐月莲简直要被他气死,“闭嘴,听我的。” 齐厌做完牙签牛肉,徐月莲立马抢过盘子锁进柜子里,然后走出去偷偷给齐江喂食。 正在打游戏的齐江看都不看一眼张嘴就咬,舌头都差点被戳穿,痛的当即哀嚎哭叫起来。 “妈!你给我吃的什么东西,痛死我了!” 徐月莲见他一嘴血,吓得要死,“乖宝,快张嘴让妈妈看看。” 齐江又痛又气,一把将徐月莲推倒在地。 徐月莲见四个男人都坐在那看戏,顿时没脸,捂着脸哀哀戚戚地抽泣起来。 齐峰终于反应过来了,怒从心起,冲进厨房对着齐厌就是一阵拳打脚踢。 齐厌一声不吭,只牢牢用手护住脑袋。 他不是没尝试着反抗过,但反抗只能换来更严重的毒打,后来他就告诉自己忍耐,忍过去了就好了。 等齐峰发泄完了,发现牌友走了,老婆也不见了,更加气恼,揪着齐厌扔出了家门。 “白眼狼!给老子滚!” 房门在身后重重关上,震耳欲聋的声响只怕整栋楼都能听见。 不过生活在贫民窟里的人大都自顾不暇,根本没有空管别人的家务事。 他神情麻木地在门口站了几秒,然后慢慢往电梯挪去。 正要按下行键,身后突然传来开门声。 “小孩儿,能请你帮个忙吗?” 第116章 喜欢就够了 小孩儿。 齐厌知道对方在喊自己。 这层楼目前只有他一个人在外面飘荡,而且迄今为止,他只听今晚那个奇怪的姐姐这样称呼过自己。 虽然那张惨绝人寰的脸让人有些难以直视,但想到那句不似作伪的夸奖,还是鼓起勇气转过身。 “什么忙?”他垂着眼道。 “我不小心把发箍扔到衣柜上面去了,拿不到,你比我高,帮我拿一下吧。” 举手之劳,齐厌几乎没做多想就走了过去。 他没有看她,直到走到她身边才从余光中发现她换了衣服,一身怪异的服饰变成了毛绒绒的棕灰色睡衣,脚上的尖头皮鞋也换成了柔软暖和的兔子家居拖鞋。 她应该是洗了澡,身上有一股馥郁的红石榴香,干净清幽。 她关上门走在前面带路,齐厌低着头跟在后面,恰好看到她腰椎处的棕色小尾巴随着她的走动而左右扭动。 尾巴短小而圆润,扭来扭去特别可爱,让人忍不住想要抓在手里捏一捏玩一玩。 他别过视线。这套房子的规格和齐家的不同,只有一室一厅,但面积还可以,两三个人也能活动开。 大概是搬来的时间太短,装修都是原本自带的,没有多少个人风格。 顾南带着他走到卧室,指着靠墙的衣柜说:“就在上面,麻烦你了。” 柜子旁摆了把椅子,应该是她之前站在上面尝试过。 齐厌抬眸看了眼柜子高度,快到顶了,难怪她拿不到。 他抬手试了一下,修长的手臂一下子够到了柜顶,细细的手腕一弯,骨节分明的五指略一摸索就碰到了什么东西。 他微微踮起脚尖,指尖勾住往外一拉。 一个银色的复古蕾丝宽发箍就出现在手上。 发箍在柜顶蹭了些尘埃,他拍了两下灰才递给顾南。 顾南接过。 齐厌的目光下意识跟随着发箍往上走,然后猝不及防见到顾南拿着发箍随手往头上戴,她见他看过去,便弯起眸子笑了笑:“现在的小孩儿真行啊,我站在椅子上都没你高。” 她之前的妆容有多么惨不忍睹,洗净之后露出来的脸就有多么娇俏灵韵,夸张的绿发编成一股蓬松的麻花辫垂在脑后,戴上一个银色的复古蕾丝发箍,明眸粉唇,笑容纯净,恍如西方神话中的自然之子绿精灵。 齐厌完全无法将之前脏兮兮的杀马特和眼前透净白皙的森林少女联系起来。 他一时愣住了,呆呆的反应不过来。 顾南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以为自己又和电梯里一样出丑了,连忙走到镜子前。 还好还好,发箍戴准了,牙齿上没有菜叶子,睡衣也没有不妥当的地方。 说起来,这张脸和之前顾南生那张脸长得挺像,和她原本的脸也很像,适应起来毫无难度。 齐厌盯着她尾椎处那只小尾巴,主人踩着小碎步一走,尾巴便也小幅度地跟着扭,活灵活现。 顾南回眸,见他还在发呆,不由道:“是不是被我吓到了。” 齐厌抬眼,一双圆圆的鹿眼清澈见底。 顾南接着道,“我是说电梯里,我看你好像很怕我。” 齐厌顿了一下,摇头。 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顾南没有忽略他的微表情,知道他这一下头摇的多么言不由衷。 别说他,就是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不过齐厌这副口是心非还努力掩饰的样子有点可爱。 尤其是他无辜地看着她,很努力很郑重地传达着不害怕的信念,但浓密纤长的睫毛却桀骜不驯地一阵乱颤,诚实又慌张。 像只不谙世事的小白兔,一点也不像剧情里杀父弑母造成灭门惨案的刽子手。 顾南本来想笑都没笑的出来,视线扫过他的脸,几个鲜红的指印清晰地烙在白皙的肌肤上。 他刚经历了一场家暴,还被赶出了家门。 外面大雪纷飞,天寒地冻,他只穿着单薄的单衣就要往外跑。 “大晚上的还麻烦你,挺不好意思的,过来坐一坐再走吧。”顾南说完,利索地去厨房给他泡了杯热茶,请他在沙发上坐下。 齐厌不想久留,拿个发箍而已实在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没有他,顾南自己费点心拿个东西捣鼓一下也能把发箍弄下来。 但顾南动作太快,他还没来得及提出告辞,她连茶都泡好了。 再坚持要走好像有点不识好歹,反正一杯茶就是几分钟的功夫,喝完再走也没多大的事。 顾南把暖气温度调的很高,手里还捧着滚烫的热茶,就算衣衫单薄,四肢依旧势不可挡地暖和起来。 “你上的什么大学?”顾南挑起话题。 齐厌捧着茶小口小口地吸溜着,想要快点喝完,闻言小声道:“清大。” “这么厉害,名校啊。” 这个世界的清大全名清崇大学,相当于现实生活中的清华,国内top1,多少人眼睛读瞎都考不上。 “学的什么专业?”顾南又问。 “动画。”齐厌说。 “你想过以后要从事什么方向的工作吗?”这就纯属没话找话了,19岁,才大一,连考研还是考公都没想过,谈工作也太早了。 但齐厌几乎没有犹豫就道:“画漫画。” 顾南有些诧异,“这个就业前景好吗?” 在赛博朋克画漫画,该搞文艺复兴还是科技幻想呢? “不好。”齐厌说:“但我想画。” “很喜欢?” 齐厌端着喝了一半的热茶,低低说:“嗯。” 他知道这条路会很难,但他就是想闯一闯,哪怕无人问津,头破血流。 不管是家人还是同学都觉得他的想法很可笑,ai已经能够满足人类的精神需求,纸媒都快灭绝了,根本没有人想要看漫画。 再说了,区区血肉之躯,难不成能比人工智能还画的好? 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这很荒唐,但又有一种莫名的勇气支撑着他的妄想。 齐厌以为今天又会听到一句质疑或是敷衍,但没想到却是一句斩钉截铁的:“喜欢就够了。” 他愣愣抬眸,不敢置信地眨了下眼。 第84章 第117章 加油啊小孩儿,我看好你 他的目光太过清澈,惊讶太过清晰,顾南一下就笑了,“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说真的。” “千金难买心头好,很多人一辈子都找不到一件真正喜爱的事,随波逐流,努力却看不到未来,从来没有为自己活过,那才让人难受。” 不管在哪个时代,生活在社会底层的人民都很辛苦,愚昧浑噩一辈子也就罢,就怕见过世界,清醒着被身边的人拽着沉沦。 在贫民窟摇摇欲坠的危楼里,喜欢不仅仅是喜欢,更是少年熊熊燃烧的心火与希望。 陷入困境的人就有如海浪中的船只,有锚点,有目标,才能在茫茫无际的大海中找到出路。 顾南很庆幸他还没有变成原着后期那个灭绝人性的杀人狂魔,很庆幸,满身伤痕的少年仍然心怀希望向往阳光。 顾南心情不错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能考上清大,那肯定也能实现梦想,加油啊小孩儿,我看好你。” 手下的触感硬邦邦的,隔着毛衣与校服,依旧能清楚地感觉出细骨支离的肩膀,清癯而瘦弱。 齐厌被顾南突然的肢体接触吓到了,下意识往后一靠,双手挡在身前摆出警惕的保护姿势。 还剩一半的茶水因为这个动作撒了大半在身上,泡开了的茶叶黏在衣服上,就像一团灰褐色的腐叶。 顾南一愣,尚未收回的手顿在半空中。 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应激。 以为她要打他?是家暴的心理阴影? 齐厌做出那个动作的时候完全是本能在作祟,等他反应过来,忍不住呼吸一窒。 温暖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急剧压缩,压的他胸口发闷,喘不上气来。 殴打的噩梦如影随形,那令人窒息的恶行,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影响到了他的社交。 齐厌僵硬地放下手,弯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 “咚。” 一声清脆的碰撞声后,他噌的一下站起来,低着头,步履匆匆地离开了。 他走很快,以至于他的右脚跛的格外明显,高大清瘦的身形狼狈不堪。 顾南想喊住他,却没什么好理由,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打开门走了。 老旧的电梯门打开,吱嘎吱嘎的声音在整层楼响起。 他离开了。 一场短暂的谈话以一种如此荒诞的方式结束,顾南有些心酸地倒在沙发里。 她看着天花板上洇出的一团团脏兮兮的水渍,没忍住轻叹一声。 造孽啊。 * 一打开房门,刺骨的冷气便从四面八方倾轧而来,他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但脚步不停,目标明确地朝着电梯走去。 直到他走进去,轿厢门关上,齐厌才靠着墙,发出一声呜咽似的哀鸣。 他两手抱头,修长苍白的手指陷在乌黑浓密的黑发中,带动了晚上齐峰抓出来的伤口,不堪的疼痛不断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表露出异样了,但这种情况无论出现多少次,对他来说依旧是毁灭性的打击。 他能坦然接受自己卑微的出身,贫穷的家境,扭曲的亲子关系,但他不能接受自己的身体、精神,乃至灵魂被打上暴力的烙印。 他宁愿一无所有,也不想要齐峰在他骨子里留下那些丑陋肮脏的东西。 他不想要,但他还是在日复一复的殴打中被迫纳入了齐峰给他的噩梦和懦弱。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却无力改变。 齐厌用力抓挠着手指上红肿发痒的冻疮,像是泄愤一般,把伤处抓的破皮流血也不停下。 直到“叮”的一声,电梯到了,晚上最后一波下班的居民涌入狭窄的轿厢,破旧的电梯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他才如梦初醒,一跛一跛地走出去。 他站在门口回望,刚下晚班的人们满脸都是疲惫,即使出门前打扮的再光鲜亮丽,此刻也都灰头土脸,直视着前方的目光晦暗无神,他们像沙丁鱼一样挤在轿厢里,与站在轿厢外的齐厌对视,麻木无望的神情简直如出一辙。 齐厌看着他们,恍惚间看到了几年后的自己。 茫然无措地走入社会,随波逐流地被老板压榨,他没有多余的心血与时间去浇灌梦想,最终的结局只有枯折。 住在贫民窟里的人都是被贫穷筛选过的人,他们恶毒势利,疲于奔命,碌碌无为,却依旧延续着这麻木可悲的生命。 可有些人生来就站在云端,他们俯视着地上卑微的蝼蚁,发出嘲笑:穷人都是懒惰的猪猡。 轿厢门关上,隔绝了双方毫无火花的对视。 凛冽的寒风如汹涌的潮水,一波一波洗去他身上残留的温暖。 齐厌站在黑漆漆的楼道口,仰望着不远处恍如巨兽的高楼大厦,它在黑暗中磨牙刨爪,长着血盆大口,期待着他的主动投食。 再往上,一些低矮的云层映照着全息投影五颜六色的光晕,比极圈附近的极光还要美丽。 他呆呆地看了一会,然后挪动着不便的右脚,慢慢钻进黝黑的巷子里。 每次被赶出来了,他就去附近的巷子里翻垃圾桶,如果能找到一些易拉罐,塑料瓶,或是其他金属制品,可以攒一攒拿去卖。 如果运气再好一点,捡到维可通星公司最新推出的“暖心一冬”饮料瓶,一个瓶子就能卖5块,随便哪个便利店或超市都能换钱。 两天前他很幸运地捡到了一个,但被抢走了,没能留得住。 今天他得小心一点,捡到了就立马去兑钱。 不过他今天运气不太好,在外面转了大半夜都没见到一个,连易拉罐都没捡多少。 他有些困了,但他知道齐峰和徐月莲不是睡了就去牌馆通宵打牌了,不会给他开门,齐江要打游戏,更不会给他开。 齐厌提着一袋瓶子,晃晃悠悠往家里走。 大雪还在下,落在灰败陈朽的街道上,替灰扑扑的建筑补上一层纯白的腻子,一下子就打眼了许多。 不过其他没落在建筑物上的雪花就没那么幸运了,落下来的瞬间化在了脏污的水洼里,被污染成乌黑的臭水。 他小心躲避着水洼,明明每一脚都仔细,但依旧溅了一身泥水。 渐渐的他就不挑了,该怎么走怎么走,反倒干干净净。 他在楼下把瓶子踩扁处理好,走到家门口,将袋子往地上一铺,坐上去,两脚蜷缩,两手环抱着胸口躲在胳肢窝下面,闭上眼睛就要睡过去。 第118章 钢铁兔齐厌 齐厌把脑袋搭在膝盖上,闭上眼睛就要睡。 耳边突然传来一道清脆突兀的开门声。 有那么一瞬间,齐厌几乎惊喜地以为是徐月莲或是齐江来给他开门了。 然而他抬起头,那扇的满是铁锈的大门依旧严丝合缝地和墙壁嵌在一起,一丝光亮都没有透出来。 他眼里的光芒在短短的一瞬间升起又熄灭。 齐厌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觉,空空的,却不疼,大概是他早已熟悉了这扇门紧紧关闭的样子,失望,却不多。 “齐厌?” 他愣愣地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人从走廊尽头缓缓走过来,她身后的门开着,橙黄色的光芒慷慨地倾泻出来,像金沙一样流淌进漆黑的楼道里,温柔地驱散了黑暗。 他蜷缩在角落里,仰着头看着落入凡间的森林之子,披着满身光晕走到他面前。 他愣愣地看着她,被冻僵的脸什么表情也做不出来。 顾南缓缓在他身前蹲下,轻声问:“忘带钥匙了吗?” 她体贴地没有戳穿他的窘迫,给他编织了一个蹩脚而满是漏洞的谎言。 不知道为什么,齐厌突然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他低下头,缩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紧了薄薄的布料,面上还要强撑着不让她察觉出异样。 “嗯。” 顾南垂眸看着倔强清瘦的少年,从她的角度,可以看到他宽松的毛衣领口下青紫的於痕,凸出的脊柱柱节被包裹在苍白的皮肤下,病态而脆弱。 他分明低着头,却高傲地接住了她递过去的台阶。 “那要打电话给你爸妈吗?”顾南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继续问。 齐厌微微动了动,刚想要拒绝。 顾南却否认了自己的提议,“好像不太好,现在太晚了,突然打电话可能会吓到他们。” 齐厌往后缩了缩,随着他的动作,裤脚往上卷,细瘦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早已经被冻的冒出了许多红血丝。 顾南垂眸,注意到他右脚的脚踝不正常的肿胀着,这大概就是他走路一跛一跛的原因。 顾南没有再和他拉扯,直接打直球,“外面太冷了,你要不要先去我家里坐一坐,等你爸妈睡醒了,再叫他们给你开门。” 齐厌僵在原地,很久都没有动作。 顾南没有出声催促,思索着强硬把他拽到家里去成功的概率大,还是被他反杀直接噶了的概率大。 第85章 她又想了一下,反正没剧情,要不让系统把他电晕了拖进去? 正要和系统沟通,齐厌却松口了。 “……可以吗?” 或许是那间小小的房子太温暖,今晚的那杯热茶太甘甜,又或许是他难得得到一点来自他人的善意,他突然想不管不顾地抓住。 他缓缓抬眸看向顾南,清澈的鹿眼又圆又润,黝黑水润的眼瞳好像一块上好的宝石,眼眶被冷风吹的红红的,脸蛋和鼻尖也红红的,更像一只仰着头向主人讨要胡萝卜的兔子了。 顾南不知道自己怎么会把他想象成一只兔子,明明他那么高大,后期的手段那么残忍,但她就是觉得现在的齐厌还是一只没有经过剥皮红烧的好兔子。 胆子小,很可爱,但疯起来连自己都杀。 “当然。”顾南笑了一下,“你明天要上学吗?什么时候起?” “要。”齐厌低声回应。 为了省下昂贵的住宿费,他一开学就是走读,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等熬过这个冬天,明年就会好很多,就算睡在走廊也不怕感冒。 他扶着墙壁站起来,但手心的冷汗让他的手在墙上打一下滑,刺痛的右脚一时使不上力气,脑袋直直往地上栽去。 还好顾南托了他一下。 他一头撞进顾南怀里。 可到底是一米八几的大男孩,再瘦也有一百多斤的骨头,顾南被他这生猛地一扑,连退了几步撞在走廊的墙上。 齐厌身子前倾跟着她的动作走,于是这一撞,就越发结实了。 两人的身体在一瞬间贴的严严实实。 齐厌高挺的鼻梁撞到了顾南的耳侧,鼻尖蹭过她温软的耳尖,一股馥郁的芳香霸道地占据了他的嗅觉。 他的手还攥着顾南的小臂,触感柔软温暖,他一时分不清是毛绒睡衣的软,还是那截纤枝般的手臂的软。 第一次与陌生人如此近距离接触,他竟然没有多少抗拒的情绪。 他愣住,心跳漏拍,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顾南被压的倒吸一口凉气,白眼都要翻出来了,缓了几口气,才发出一声长嘶。 这哪里是小白兔,这分明是钢铁兔。 好好一个大小伙,你没胸肌没腹肌就算了,整这么瘦,这么硌,在床上滚的起来吗。 原着中的齐厌可是剧烈运动完还能接着噶人的狠角色呢。 但顾南现在对此深表怀疑。 齐厌后知后觉退开来,今晚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脸庞笼上淡淡的尴尬与歉意,羞涩的红霞与冻伤交叠着,让他的脸登时堪比猴屁股。 顾南简直没脾气,好笑道:“你没事吧,脚怎么伤的?” 齐厌快速摇了下头,垂下眼不敢看她,声音也弱小起来,“扭伤。” 顿了顿,补充:“没事。” 顾南没接话,转而道:“太冷了,我们快进去吧。” 她走在前面,齐厌走在后面,一低头,又看到那只圆圆的小尾巴在他眼前扭来扭去。 关上门,顾南从鞋柜拿出一双新的男士家居拖鞋放到他面前。 齐厌犹豫了一下,才弯下腰,慢吞吞解开灰色帆布鞋的鞋带,然后快速把脚塞到拖鞋里。 顾南把一切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袜子破洞了。 两只都破了。 露出五根酱紫色的脚趾。 顾南没有说话,捡起那双穿的破破烂烂的灰色帆布鞋放到鞋柜里,然后趁机看了一眼他的鞋码。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所谓的坐一坐其实就是留宿。 齐厌站在客厅,高大的身形木木的,很局促。 顾南让他坐,然后给他倒了杯热水,从卧室的床上拿出新买的丝绒被放到沙发上,“委屈你在沙发上休息一下了。” 齐厌不安地说了声“谢谢”。 顿了一下,又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南挑眉一笑,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在嘲笑他的迟钝,“清大的高材生诶,这里谁不知道你的名字,齐厌。” 第119章 齐厌,等一下 齐厌一直很不喜欢自己的名字。 姓齐,单名一个“厌”,这个名字的寓意好像在说所有人都要厌恶他。 他上小学的时候因为名字被同学当众取笑,他哭着跑回家问妈妈:“为什么我叫这个名字,这个名字一点也不好听,同学都笑我。” 徐月莲正在牌馆里打牌,涂着粉色指甲油的手指捏着一块麻将往桌子上拍,闻言连眼神都没有给他,“问你爸去,你的名字又不是我取的。” 他跑过去问同样在打牌的齐峰。齐峰牌技不行经常输钱,脾气还很暴躁,齐厌刚把委屈嚎出来,齐峰就往他脸上甩了个耳光。 “哭丧啊扫把星,我还没死呢,闭嘴!不服气你就滚,白眼狼,白养你那么大!” 他跌倒在地,眼泪挂在腮边,哭都忘了,就呆呆地看着他。 齐峰神色阴郁地看着手边的牌,嘴里骂骂咧咧,说牌不好,命不好,有人出老千,同桌的人对他怪天怪地就是不怪自己的牌风习以为常,都懒得理他,更懒得理亲爹亲妈都不在乎的齐厌。 所有人对他的委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只有牌馆老板娘好心地把他抱起来,给他拍灰,给他吃糖。 他却突然使倔,推开老板娘的手跑出去了。 多少次晚上辗转反侧,齐厌都觉得很后悔很愧疚。 他在无情人面前装狗,却在好心人面前耍横,他不识好歹,辜负了老板娘的善意。 大约是老天惩罚了他,自那之后,他便鲜少遇到那般纯粹的善待。 顾南的出现,重新唤醒了那些被深压海底的记忆。 齐厌长手长脚蜷缩在沙发里,在黑暗中注视着卧室门缝里透出来的那一线微光。 全新的丝绒被有一股淡淡的味道,但很蓬松很温暖,包裹着他的疲惫的身体,温柔地送他入梦。 他迷迷糊糊地闭上眼,仿佛只是一瞬间,手腕上的手环震动起来。 闹钟响了,他该起床上学了。 齐厌睁开眼,腾地一下坐起来,看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与装修,几乎瞬间就清醒了。 他昨晚借住在一个只认识了不到半天的姐姐家里。 警戒全消,一夜无梦,睡了自入冬以来最舒服的一个觉。 齐厌连忙掀开被子起床,把被子叠好,蹑手蹑脚走到门口换鞋。 一脱家居拖鞋就发现十根脚指头都肿的亮彤彤的,穿鞋的时候挤的有点难受。 不过又旧又硬的帆布鞋在暖融融的房间里待了一晚好像也变软了一些,有点挤,但能忍。 他的脚和手一样生了冻疮,往常晚上睡觉总是痒的要命,一夜要醒好几回,昨晚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回也没醒。 齐厌知道自己应该跟顾南打个招呼再走,但现在太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回来的时候再和她道谢。 他轻轻按下门把手,打算悄悄地走。 身后却传来了开门声,与此同时还有顾南略微沙哑,尤带睡意的嗓音。 “齐厌,等一下。” 悄悄溜走的计划胎死腹中,齐厌停住脚步站在门口,乖乖等她的交代。 顾南走到厨房把那两罐速食粥拿出来。 齐厌见状拘谨又不好意思。 能在她家休息一晚齐厌就很知足了,哪能又吃又拿。 顾南直接把粥塞到他的校服口袋里,同时往他手上挂了袋垃圾,“顺便帮我扔一下垃圾,拜托了。” 说完就把齐厌推出了门,连个拒绝的机会都没给他。 齐厌站在门口,愣了几秒,才转身往电梯走去。 刚要按键,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返回家门口把昨晚捡的瓶子拎起来。 头天晚上捡的瓶子一定要第二天一早就去卖,不然被齐峰看到了那几毛几块都得进他的口袋。 早上六点半的电梯尚且只有他一个人,齐厌看着倒映在轿厢门上的自己,一手一只袋子,两只白色校服口袋被速食粥的重量拉坠出了衣摆,有些滑稽地暴露在空气中。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扶了一下,垃圾袋随着他的动作晃了几下。 然后发现顾南给他的那袋垃圾其实很轻很少,透过淡青色的薄塑料一看,里面只有一份泡面包装和一个饮料瓶子。 那饮料的包装,就是他昨晚在她手上看到的那个白桃乌龙味的“暖心一冬”。 没错,他第一眼注意到的不是顾南的人,而是她手里的饮料瓶子,五块钱。 之后顾南主动搭话,他本来不想理,是他又注意到她奇特的服装,意识到她是个杀马特,怕不理她会被欺负,这才回的话。 但谁能想到不过一晚,事态接连急转弯,杀马特不是杀马特,而是落入凡间的精灵。 齐厌十指抠着裤缝,苍白的脸庞瞬间涨红。 突然觉得自己好肤浅,对她无端的揣测好羞愧。 电梯停止。 第86章 齐厌僵硬地走出轿厢。 走到垃圾桶边,犹豫了片刻,把顾南那袋垃圾里的饮料瓶拿了出来。 他不是有什么特殊嗜好,而是这瓶子应该去到它该去的地方。 齐厌先去把自己捡的瓶子卖了,路过便利店的时候进去把“暖心一冬”兑了,出门的时候又犹豫了一下,返回货架转了一圈,这才离开。 紧赶慢紧,齐厌终于赶在八点前进入教室。 但前排的好位置已经没了,他只能去后排。 刚坐下,门口就呼啦啦走进来一群人,他们四处看了看,犹豫着是直接坐后排还是让前排的人挪位置坐前排。 被众星拱月围在中间的男生说:“坐后排吧。” 于是一群人大摇大摆穿过教室走到后排坐下,一路上引得班上的同学纷纷侧目。 齐厌看了眼时间,还有两分钟上课,便拿出一罐粥打开吃了起来。 他吃的有点急,不小心呛了一下。 旁边传来一道不屑的嗤笑,“这年头竟然还有人吃那种东西。” 不高不低的音量,足以让附近的人都听到。 话落,齐厌就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许多道视线。 齐厌没有抬头,但不用抬头也知道那些目光的含义,嘲笑、鄙夷、怜悯,全都高高在上。 他面无表情,把剩下的粥吃完,淡定自若得仿佛置身事外。 第120章 穷人就是穷人,烂泥扶不上墙 “天,他还穿着一中的校服……” “今天温度那么低,他不冷吗。” 之前那道嘲笑的声音再度响起,鄙夷愈浓,嫌弃愈盛,仿佛与齐厌共处一室都嫌空气中充满了贫穷与肮脏的味道。 “他没有羞耻心吗,竟然还在吃,嗤,穷人就是穷人,烂泥扶不上墙。” 窃窃的议论声停止了,那句有关穷人的话就像地图炮,几乎轰尽了教室里的所有人。 清大的动画并不是热门专业,除了零星像齐厌这类真心喜欢漫画,一心以漫画为梦想的人,大部分都是被调剂过来的。 说句不好听的,清大的动画专业聚集的是一堆其他专业不要的,和心比天高没有自知之明的学生。 这些人里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而这些普通人在权贵和富二代眼里,都是穷人。 一句话得罪所有人,炮轰效果不外如是。 “杨宏。” 又有一道声音响起,是之前被众星捧月下最后决策的那道声音,声线很清脆,还有一点独特的灵韵,却并不稚嫩女气,是介于少年与男人之间的好听,不难想象这嗓子要是撒娇唱歌该有多么醉人。 声音并不算有威严,但他的身份很有威慑力,他一开口,杨宏就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叮铃铃——” 上课铃声响起,教授拿着书本走进来,打破了一室僵持。 齐厌打开书,跟着教授的讲课进度翻看着书本。 他的记性很好,大多数知识一遍就能记个大概,两遍就能书写,三遍就能上考场灵活运用,很多东西根本不需要老师讲明白,他自己就能看懂。 听了半节课,他有些无聊地在书本空白处画起了画。 细细的铅笔头在雪白的纸页上灵活地移动,不过寥寥几笔,就将角色的形态特点全都勾勒出来了,栩栩如生,跃然纸上。 他在心中构思了一个完整的小故事,他想将故事画成漫画然后去投稿,但他没有钱买电脑和绘画板,只能闲暇时在书本上画一画,聊慰手瘾。 “你画的真好。”身旁突然响起了那道清脆的声音。 齐厌吓了一跳,发现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坐过来了一个人。 对方又说:“抱歉,我不是有意吓你,我只是想代杨宏和你说声对不起,他说话比较莽撞,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齐厌合上书,抬眸淡淡看了他一眼,屁股往外挪,主动拉开两人的距离。 裴星仿佛没有察觉到他的刻意疏远,笑了笑说:“你的画技好成熟,是我见过的这个年龄阶段最厉害的人,交个朋友吧,我叫裴星,你叫什么?” 裴星的笑有一种男孩子身上少见的甜美,很温和,没有攻击性,五官并不精致突出,但组合起来人畜无害,很容易让人放下戒心拉近双方的距离。 不过齐厌对他的主动示好无感,木着脸看向黑板。 难得主动交好却没有得到回应,裴星僵了一下,但脸上笑意不变。 齐厌很高,就算坐下也足足比裴星高了半个脑袋。 他的脸很耐看,如果不是过长的头发让他的气质太过阴郁,突兀的校服过于寒酸,他的脸一定能排进清大校草榜。 但最让裴星在意的还是齐厌的画技。 他也是学画的,还有一个画家妈妈,从小受艺术熏陶,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一眼就能看出齐厌在画画上的天赋有多么惊人。 裴星很惊讶,甚至很羡慕,那是他再怎么努力也画不出的灵气逼人。 他顿了顿,再次道:“我很喜欢你的画,可以交个朋友吗,我们可以……” 齐厌冷冷睨了他一眼。 几乎称得上冷漠的一眼,却莫名有一种穿皮销骨的震撼力。裴星一怔,一瞬间他仿佛被这个满身贫穷寒酸的底层人居高临下地俯视了。 下一秒,一股诡异的羞耻感与被轻视的愤怒涌上心头。 裴家独子,崔家外孙,京圈里数一数二的宝贝疙瘩,几乎被当成王子一样千娇万宠,平辈之间不管是谁见了他都得给三分面子,他虽不蛮横,但不少人生怕一句话惹他不快而躲得远远的。 他难得主动交好,一片真心却被如此践踏。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这么给他甩脸子。 裴星脸上的笑几乎维持不住,僵硬的嘴角抽搐几下,最后终于拉成一条直线。 他直接起身坐回原位。 教授注意到了,但对他扰乱课堂秩序的行为视而不见。 裴星,杨宏那一群人都是惹不起的世家子弟,能来上课就算看得起他了,哪还敢管。 裴星一走,齐厌就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 打开书本,继续那副没有画完的画。 但大概是受到了影响,那副画怎么也画不满意,越画越丑陋,越画越扭曲。 齐厌一用力,铅笔芯就“啪”地一下断了。 他扭头朝裴星看去,裴星也在看他,注意到他的视线后高傲地别过了头,雪白的皮肤在昏暗的教室里散发着有如珍珠般明润的光泽,是娇生惯养才有的美丽。 齐厌嘲讽地扯了下唇。 圆圆的鹿眼微眯,漆黑的眼瞳中凶气顿生。 再好的脸皮又怎样,皮下的虚伪与势利恶臭得让他作呕。 他收回视线,合上书,打开另一罐速食粥堂而皇之地吃了起来。 裴星:“……”气死! 杨宏:“……”卑贱的猪猡! 在讲台上将一切尽收眼底的教授:“……”怎么还没有下课。 按理说课堂上吃东西教授可以扣平时分,但扣齐厌平时分的前提是扣裴星的平时分,裴星不敢得罪,他又怎么能专挑齐厌一个人踩。 教授挨完了两节课,捞起书就走。 此地不宜久留,告辞! 上午是满课,下午没课,齐厌上完四节课,把书本锁在教学楼下面的储物箱里。 储物箱按时长计钱,一天天累积下来是笔不小的数目,齐厌很心疼,但只能留在学校。他要是敢把书带回去,一进门就会被撕的稀烂。 又踏进了那条冰冷昏黑的走廊,回家之前,齐厌往顾南家看了一眼。 房门紧闭,静悄悄的,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第121章 重来千万次,依旧为她折服 顾南没在家,她在外面和大姐头收账。 收账这种事讲的就是一个突然袭击,来点精神小妹的气势,再加点威胁恐吓的手段,有钱的基本当场就还了。 但也不排除有提前收到消息当场跑路的。 今天顾南她们就遇到了一个跑路赖账的男人,一伙七个精神小妹,顾南一马当先,一个飞毛腿把男人踹倒在垃圾桶里。 这男人是附近有名的老赖,知道逃不了立马调转方向跪在地上凄声求饶,上有老下有小还有一个瘫痪多年的老婆,油腔滑调怎么惨怎么说。 大姐头上去就是一个耳光,抓着他的脑袋往垃圾里扣,“你他爹的老婆孩子都死一打了,拿这鬼话糊弄姐姐我?不识好歹的东西,还敢跑,你胆儿肥啊。” 说完又是当胸两脚,踹的男人蜷成了虾米。 小太妹们十分有眼色地走上去拳打脚踢。 男人的哀嚎声凄厉又夸张。 顾南愣了一下,刚想上去做做样子,大姐头就把她叫住了,“贝贝南瓜,你今天不太对劲。” 再次听到这个奇葩的江湖称号,顾南还是忍不住抽了一下,停住脚步,“有吗?” 第87章 大姐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红色的爆炸头,黑色的嘴唇子,她的头看起来特别像瓣大西瓜,“我第一次知道原来你能跑的这么快。” 顾南:“……” 原主作为队伍里的老四,上有三个姐姐,下有三个妹妹,干活的时候总是理所当然地摆烂,当混子中的混子。 大家都知道,只不过一直没说透,本想着干脆把人踢出去算了,没想到她突然开窍,立下首功。 大姐头很满意地拍了拍顾南的肩膀:“再接再厉,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前锋。” 顾南:“……”啊这,升职了? 大姐头越过顾南,走到男人面前威逼恐吓了一番,然后又将人打了一顿。 但凡不是个傻子,挨了这顿打之后必定跑路,这个人身上的账在她们这块就算要不回来了。 七个精神小妹搜身搜家,把所有值钱的东西卷走就把人给放了。 之后又要了几家的账,都还算顺利。下午四点,七人交账分钱,今天的工作就算做完了。 一头电光紫的老七提议去喝酒,顾南跑的比狗还快。 她去附近的公厕把脸上的妆卸了,头发编起来,这才去菜市场买东西。 原主混了几年社会,但消费观念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基本没攒什么钱,顾南算了下余额,勉强能撑个把月,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找到新工作。 顾南回到家,刚换了身衣服,就听见门铃响了。 她打开门,穿着工作服的快递员说:“顾南?” 说着,举起一个类似体温枪的东西在她脸上扫了一下,嘀的一声,随后是一道合成的电子音:“身份确认无误,签收完成。” 快递员把盒子往顾南手上一塞就走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顾南感慨:“果然是赛博朋克初级形态,竟然还是人工配送。” 不过她没买东西,这应该是原主买的。 顾南垂眸看了一眼,箱子上只印了维可通星公司的logo,没有印出快递单之类的东西,光看外观辨别不出里面装的是什么。 拆开来,发现里面装的是一只头盔。 她正要细看,门铃又响了。 打开门,齐厌站在门口,朝她露出了一个略微拘谨的笑。 “姐姐……” 话音未完,身后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关门声。 回眸,原来是他留的门被关上了,生满了铁锈的大门仿佛与破旧肮脏的墙皮融成了一体。 心脏咚一下沉了下去,他愣愣的,表情有些空白。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晚上被赶出家门,但被顾南亲眼目睹,他不由生出些许无地自容的窘迫。 本来抽出了些许的手又慢慢藏回校服兜里,他低下头,转身就走。 顾南反应了一下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去哪儿?” 齐厌的声音轻的几不可闻,“我去找朋友。” 他在撒谎,他要是真有朋友可找,真有去处可去,昨晚就不会在走廊睡觉。 顾南没有拆穿他,“等一等,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他小声说。 顾南:“我要炒排骨,但是太大块了剁不碎,你力气大,帮帮我。” 她或许是真的要炒排骨,又或许是真的剁不碎骨头,但齐厌更倾向于这只是个不伤他面子的理由。 可是那又怎么样,再冷血凶猛的野兽休眠时也要把身体蜷缩起来维持体温,动物天性如此,天生就会向往光芒与温暖。 不管这扇门里龙潭虎穴还是刀山油锅,重来千万次,他还是会忍不住为她的温柔折服。 顾南拉着人进门,在门口换上鞋子,然后把他领进厨房,“辛苦你了。” 齐厌说了句“不辛苦”,拿起菜刀就开始剁排骨。 动作利落,手劲很大,一刀下去,骨肉分离,匀称的仿佛用尺子测量过。 顾南听着“咚咚咚”的剁肉声,看着时不时飞溅空中的碎肉和骨头,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难怪原着齐厌能化身杀人狂魔,他是有点东西在身上的。 正神游着,齐厌轻声问:“剁好了,要焯水吗?” 顾南嘶了一声,“要。” 齐厌起锅烧水,放排骨姜片,撇血水浮沫,然后又问:“糖醋还是红烧?” 顾南喜欢甜口,于是道:“糖醋。” 热油,放糖,炒糖色,一气呵成。 顾南一看就知道他技术老成,火候到位,厨艺肯定比她好,于是她咽下了自己来的客气话,在旁边傻不愣登地看着,装傻充愣。 她已经一天没吃过正经饭了,肚子里的馋虫彻底被勾起来了。 齐厌瞥了她一眼,发现她在偷偷咽口水,眼睛跟涂了胶水似的黏在排骨上。 他颠了个锅。 顾南的目光紧紧跟随着排骨在空中翻了个跟斗。 他又颠了一下。 顾南又跟着翻了一个。 齐厌还要颠,顾南按住他的手腕,“够了够了,再翻排骨要晕了。” 齐厌手腕一抖,差点没握的住锅柄。 被顾南的手覆盖住的地方好像被针扎了一样,又刺又麻。 手腕一阵发软,他一时脱力,锅便掉了下去。 第122章 好变态,我痿了 顾南眼见着锅里的排骨就要翻出去,大惊失色,失控地发出一声惨叫。 “啊!” 齐厌被这一声吼得三魂七魄尽数归位,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抓住了锅柄。 好险抓住了,排骨没有翻出锅外。 顾南背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齐厌也被顾南吓出了一身冷汗,心脏在胸腔里跳的快要撞出来了。 手腕依旧是软的,又酸又软,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钻来钻去,又痒又麻,让他忍不住握着手腕,擦了又擦。 但他意料之中的止痒效果没有达到,左手不止用不上一点力气,还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剧烈了,同时对自己的异样感到惊诧而害怕。 顾南也注意到齐厌的异常,出声询问:“你怎么了,是不是烫到了?” “没事。”话一说出口,发现声音也哑了。 齐厌抿唇,有些羞赧地抬眸看了她一眼,眼眶红红的,眼眸中荡漾着粼粼水光,又柔又媚,仿佛是一滩被阳光烘烤的烂融融的春水。 顾南一愣。 这反应…… 齐厌见顾南眼神发直,莫名有些羞耻地咬了下唇,雪白的牙齿咬住水红色的唇,又艳又美。 “我去洗下手。”齐厌低哑着嗓子囫囵说。 他低着头,快速越过顾南离开厨房去了卫生间,但那颤动的眼睫,飞红的脸颊,怎么看怎么欲说还休。 顾南看的瞳孔地震。 “他洗手为什么要去卫生间,厨房的水龙头满足不了他吗?” 系统:【……】 “而且刚刚发生了什么,他的反应为什么那么奇怪?” 系统以一种局外人清醒而又意味不明地语气说:【你碰了他。】 顾南一脸“你别冤枉好人”的无辜:“你别胡说,我就摸了下他的手腕,他不至于这么敏感吧。” 系统:【嗯……怎么不至于呢?】 顾南回想了一下。 她第一次拍肩,齐厌就对她的靠近表现出了极强的警惕心,那是家暴的后遗症,他对一切类似暴力的行为都很敏感。 于是不管是今天早上给他塞粥挂垃圾袋,还是晚上牵他进门,她都维持着一定的距离感,动作轻,而且是隔着衣服的。 唯独担心排骨翻锅的时候她不小心直接碰了他的手腕。 顿时,顾南不止瞳孔地震,一颗被污染的五颜六色的心也跟着地震起来。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emmm体质……? 顾南小脸通黄。 系统对齐厌的反应成因一清二楚。齐厌反应那么强烈不仅仅是因为他对肌肤接触的高敏感,更因为是第一次和异性接触,加上那时发生的意外,再加一点点微妙的小心思,是多重巧合拼凑而成,有点类似于吊桥效应。 但它依旧语重心长地说:【你别忘了原剧情里他和女主是在什么情况下做的。】 原剧情里,齐厌是在杀了父母弟弟之后和女主做的。 他们在死人堆里做。 做完,齐厌就把女主也杀了。 顾南:“……” 好变态。 谢谢你系统,成功痿了。 顾南把糖醋排骨盛出来,泡了点裙带菜,揪了几片娃娃菜,然后煎蛋烧汤,下了点面条,来了个大乱煮。 她把饭菜端出去,想叫齐厌吃饭,打开门才发现卫生间早就没人了。 他跑了。 就像霸道总裁的yyq落跑小娇妻一样,跑了。 顾南叹了口气,傻孩子,要跑也不知道吃完饭再跑。 他在饭点被赶出家门,肯定还没吃饭。 外面天寒地冻,没吃饭捡瓶子都抢不过别人。 第88章 顾南把饭菜分了一半出来温在锅里,等他晚上回来再热给他吃。 * 齐厌游魂一样在街道上游荡。 冰冷的寒风迎面吹来,以各种刁钻的角度往衣服缝隙里钻,不过片刻,整个人便从头到脚冷静下来。 短时间的寒热刺激让十指都红肿起来,搭在苍白骨感的手腕上,泾渭分明的好像是两个人的手。 身体已经在寒冷中冷静下来,但思绪依旧不平静。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反应,不过是无意碰了一下,却好像整只手腕都不是他的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有点毛病。 但他不确定那毛病是他生来就有的,还是齐峰他们给他的。 齐厌呆呆站在街头,天上又下雪了,一团一团,像扯碎的棉絮。 他有些渴了,但不想动那瓶藏在兜里的饮料,于是张开嘴接住了落下来的雪花。 他在外游荡没有水喝的时候,如果碰到雨雪天气,就会这样做。 路过的人会把他当成疯子,但他不在乎。 贫民窟里的人,从来不知面子为何物。 等稍稍润湿了干涩的喉咙,齐厌便拍去身上的积雪,目标明确地走进巷子里开始捡瓶子。 昨晚只睡了三个半小时,今天上午满课,下午在家里做饭打扫卫生,午饭只吃了一碗白饭,晚饭没吃,他又累又饿。 齐厌捡到十点,觉得有些晕。 他蹲下来,把瓶子一个个踩扁整理好,然后趁着回收站还没有下班,把今天的瓶子卖了。 他揉着酸疼的胃走出回收站,不远处就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便利店。 便利店里有能够让他果腹的食物,他只需要花三块钱就能买一只掌长的特价面包,吃完就能挨过今晚。 又或者,兜里还有一瓶本来要给顾南的饮料,喝完它,也能短暂地平复饥饿。 齐厌看着灯火通明的便利店,在街边站了好一会,最后放弃,转身回家。 走出电梯,齐厌在顾南门前停顿了一下,心里说不清是不是在期待着她能像昨晚一样,像先知,像精灵一样神奇地感知到他,然后打开门。 然后他又想起,今晚的瓶子卖早了,没有东西垫屁股了。 齐厌犹豫着要不要再去捡几个回来,身前突然传来开门声。 温暖的光芒像乍泄的天光,一瞬间就洒满了幽黑的走廊,驱散了包裹着他的冰冷与黑暗。 齐厌缓缓抬头,眼里骤然亮起两道微弱的光,恍如寒风中摇曳的火苗,只需要一点点微风就会熄灭。 第123章 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眼睛里隐匿着卑微的希冀。 他只是突然觉得心跳快的不像话,泵出来的血液就像燃烧的火龙窜遍了四肢百骸。 “齐厌。”顾南一如往常地喊他,似乎并不为他的不告而别而生气,“外面冷,快进来。” 他没有理由拒绝她。 毕竟在此之前他是如此期望她能将这扇门打开。 他情不自禁走过去,声音很轻,不知是冷的还是激动的,有些颤,“姐姐,怎么知道我在外面……” 顾南没有碰他,而是让开了位置让他进来,闻言笑了一下,“多亏了电梯,我听到电梯声,就猜到是你回来了。” 她话家常一样和他聊天,“今天成果怎么样?” 顾南看着他坐下来换鞋子,衣服裤子都很干净,应该还算顺利。 齐厌今天换了一双只有一个破洞的袜子,洞在脚底下,表面上看除了起球完好无损。 他一边想着要不要去买双新袜子,一边慢慢说:“和以前差不多。” 换完站起来,脸不自觉红了。 他像趋光的飞虫蚊蝇向她靠近,却又如临烈日不敢直视,有些羞赧,有些害怕,怕她还记得他之前的异样,被她看异类的眼神灼伤。 他很胆小,生长于黑暗中的人,踏进光明时总是格外小心。 顾南假装没有注意到他的畏缩,给他倒了杯热水,然后去厨房把饭菜放到微波炉里加热。 她煮的波纹面,几个小时过去面已经泡发了,但没有坨,还能吃。 两分钟一到,她把饭菜端出去放在餐桌上,对齐厌说:“尝尝看你做的和我做的哪个好吃。” 顾南打直球,齐厌也不扯那些七的八的,一层楼的邻居,他家里那点破事谁不知道。 他先吃了口面条,又吃了块排骨,然后说:“你做的好吃。” 笑死,男主都这么能睁眼说瞎话的吗? 顾南一下子笑了出来,“你说真的?不会是在骗我吧?” 齐厌认真点头,“真的。” 顾南:“那你的耳朵怎么红了?” 齐厌:“!” 他没想到顾南竟然拆穿他,惊的筷子都抖了一下,一只手迅速摸上耳朵,同时抬眸去看顾南的反应。 清澈剔透的眼睛瞪的猫眼一样滴溜圆,一副瞠目结舌,做贼心虚,被当场抓获的样子。 顾南简直笑死。 他怎么比林惊春还呆。 齐厌不知所措地看了顾南半晌,见她弯着腰,眼泪都笑出来了,终于意识到被耍了。 下一秒,脸和脖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眼眸里浮动着一层水光,湿漉漉地看着顾南,似怒非怒,似嗔非嗔,格外生动。 顾南见状笑着说:“再给你一次机会,谁做的好吃?” 齐厌咬着牙,似赌气似羞恼,“我做的好吃。” 顾南笑的捶桌。今天要换作是林惊春,他肯定嘴硬坚持说她做的好吃。 齐厌被她笑的不知道怎么办了,干脆低下头吃面,大口大口把面吸的滋溜作响。 顾南的笑声如魔音入耳,脸上滚烫一片,但又莫名的不生气,反而有一种奇异的喜悦与满足,四肢百骸都暖乎乎麻痒痒的。 顾南煮的面只能称得上滋味齐全,蛋是蛋,菜是菜,什么香味调和,口感叠加,一概没有,特别朴实。 但对于经常吃白饭吃面包的齐厌来说,有这么丰盛的搭配就很不错了,再一想到这是顾南刻意留给他的,吃的比猪崽还欢。 顾南笑累了,拄着下巴懒洋洋地看着齐厌吃饭。 19岁的齐厌和19岁的林惊春有点像,处境艰难,一心破局,却无能为力,最终败在书写命运的笔尖下。 但又不是那么像。林惊春比齐厌坚定,是难能可贵的纯粹,但有时候有些认死理;齐厌比林惊春灵活,但他的灵活不是生性如此,更像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 他在数年如一日的家暴中挣扎,终于走出腐烂破败的贫民窟考上清崇,他很小心,很敏感,同时又很脆弱。 如果林惊蛰是让林惊春坚持下去的理由,那么漫画一定是齐厌向阳而生的种子。 他谈起画画时不自觉放亮的双眼就是最好的佐证。 齐厌吃完面,一抬头就撞进了顾南若有所思的目光里,其中流转的神色很复杂,他看不明白,但那份引人探知的神秘感十分诱人。 幽黑的眼瞳轻轻往下一转,就见绯红的唇微微扬起,噙着一点慵懒的笑意,一挑眉,就带了些睥睨的威视,不是类似杨宏的高高在上,而是带了钩子的,暧昧的狎昵。 齐厌直直地看着,心头撞鹿,指尖发麻。 “啪。” 白皙的指尖在他面前打了个响指。 “发什么呆,吃饱了吗?”顾南问。 齐厌回神,慌张地别过视线,“吃饱了。” 顾南起身收拾碗筷,齐厌比她动作更快,一看就知道干惯了这些活齐厌在水池边刷碗,顾南走到沙发边继续研究头盔。 据她所知,这个头盔是全息游戏《无我之境》的全息头盔,这是全球首测发出来的第一批。 原主之前在官网上报名了游戏,运气好被选中了,于是公司免费寄来全息头盔邀请玩家进入首测。 听起来很难得很值钱的样子,顾南一开始打算转手卖了,但搜了一下发现这种免费送的全息头盔转不了,发出之前就绑定了,只能属于她。 不能卖,能拿来赚钱也好,但顾南试着登录,死活登不上。 顾南:“系统,这玩意怎么玩?” 系统:【这种全息头盔链接的是精神丝,每个人的精神丝都是独一无二的,你不是原本的顾南,玩不了。】 “不能玩不能出,岂不是很浪费,你就不能想想办法?” 系统计算了一下,说:【可以让你以游客的身份登录,但是不参与系统数据计算,0经验0排行0战绩。】 这不就和“你可以吃饭,但是吃的时候0味觉0嗅觉,吃完之后0饱腹感”一样么,完全丧失了游戏的初衷。 顾南:“再想,想不出就举报投诉。” 系统被她气到了,捣鼓了好一阵才不服气地说:【那就只能以黑客身份登录,但是被系统抓到你就完啦!】 第124章 天才画手齐厌 第89章 顾南权当它吓唬她,迫不及待地说:“搞快点搞快点。” 顾南戴上头盔,系统一顿操作,眼前的全息投屏终于弹出了“链接成功”的弹窗。 接着是熟悉的捏脸起昵称流程。 顾南点开女性角色模板区,然后看到了一大批美女,个个容貌精致,身材完美,和她想象中粗糙死板的人物形象完全不一样。 右上角有注意事项,顾南拉开,开头第一句就写着:本游戏人物形象取模自各大知名艺人。 哇哦,维可通星真是财大气粗,这得付一笔多么昂贵的形象费啊。 顾南挑了个高冷美人,然后按照自己的审美修改了一点数据,点击确认。 昵称:贝贝南瓜。 确认。 角色构建完成,首测明晚八点开始。 顾南熟悉了一下操作和模块,退出登录,摘下头盔。 齐厌正坐在沙发上好奇地看着她,微微歪着脑袋,像一只探头探脑的小猫。 顾南拍了拍头盔,“全息头盔,参加首测送的。” 齐厌点头表示了然。他课间听同学聊天的时候听到过,很多人都想参加首测,但根本抢不到名额。 他抱着转手卖掉的心思报名,但落选了,没想到欧皇竟在自己身边。 顿了顿,他把一直放在兜里的饮料拿出来,递给顾南。 顾南愣了一下,“给我的?” 齐厌咬着唇点了下头。 这瓶饮料很小,只要几块钱,他知道和她给予的好意相比根本拿不出手,但他仍然想送给她。 顾南双手接过,很郑重地道谢:“谢谢。” 瓶身尚且残留着淡淡的体温,垂眸一看,竟然是一瓶白桃味的气泡水。 她笑了一下,看来他注意到了。 “正好,我也有礼物想要送给你。”顾南放下饮料,从卧室里拿出一沓速写纸,三盒笔。 她把东西放到齐厌面前,笑道:“听你说你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漫画家,那就送你一点画画的纸笔吧。” “我不是很了解你们的专业的东西,东西是随便挑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贵,希望你能收下。” 齐厌愣住,垂眸看着崭新的纸笔,震惊之色溢于言表。 顾南买的就是很普通的速写纸,但很厚,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那三盒笔分别是铅笔、炭笔、马克笔,都是很普通的品牌,但一整盒几十支码的整整齐齐,三盒下来绝对是让他心疼的价格。 她收留他,给他留饭,他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能要她这么多东西。 齐厌把两手背到身后,摇头道:“我不能要。” “特意买给你的,你不要,我拿着没有用。”顾南说着就拆开了速写纸包装,塑料膜一破,雪白的纸张雪崩似的往下滑,散了齐厌满腿的白。 顾南摊手:“拆封了,已经不能退了。” 齐厌没料到她来这招,一时愣住,反应过来连忙把那三盒完好的笔捞进怀里,“笔还能退!” 顾南翘着腿,细细的脚踝裹在雪白的袜子里,抖得又快又得意,一副无赖样,“你去帮我退。” 齐厌抱着笔,放也不是拿也不是。 最后在僵持中低着头,丧气地败下阵来。 他的视线从崭新的速写纸上扫过,毫不掩饰留恋与喜悦,他很喜欢,但他欠她的已经够多了,不能贪得无厌。 “这样,你画过街边速写没有?”顾南笑着说:“你的速写多少钱一张?” 齐厌犹豫着说:“五块。” 入冬之前他经常去街边给人画速写,一大早出门,中午回家给父母弟弟做饭,吃完饭出门继续画,然后回一趟学校把东西放进储物箱,再赶回家做晚饭。 能不能挣钱要看运气,有时候回家晚了还会挨打,但能攒一分是一分。 入冬之后街边太冷,又临近期末,他就没有再去画过。 顾南说:“你每天帮我画一张画,画一个月,就当抵了这些纸笔的钱,怎么样?” 这些东西压根不止150块钱,光那么厚一沓纸就不止150,齐厌估算了一下价格,然后说:“应该可以画两个月。” 顾南轻笑一声,“两个月也行,我占你点便宜。” “从今天开始画怎么样,让我见识见识未来漫画家的画技。”说着,她在沙发上端坐好,笑盈盈地看着他。 齐厌红了脸,把纸整理好,然后拿出一支马克笔。 街头速写一般只抓人物精髓作夸大处理,线条感强,细节少,所以画一副画的速度很快。 齐厌画画的动作很干净,下笔利落,胸有成竹,顾南见他压根没看她,于是不当模特了,干脆坐到他身边看他画画。 不用构图,没有犹豫,落笔即成,寥寥几笔,活灵活现。 不到两分钟,一副速写新鲜出炉。 但顾南看着纸上那个可爱的像小精灵一样的人,挑眉,“这是我?我不长这样吧?” 齐厌低着头,抠了抠手上的冻疮,耳尖红了起来。 小人歪着圆嘟嘟的身体,头上戴着一顶小熊帽子,竖起两只圆圆的耳朵,复古宽发箍只露出来一点点,蓬松的麻花辫垂在胸前,五官精致又可爱,尤其是一双大眼睛,布灵布灵。 按理说这种比例扭曲的卡通人物是不应该有真人的影子的,但那双眼睛,越看越有人味儿,越看越有自己的模样。 这份对神韵的捕捉与重现能力,让顾南这个外行人都惊叹不已。 “自学的?”顾南问。毕竟齐家那环境想来也不可能重视孩子的兴趣辅导。 齐厌:“嗯。” 顾南夸赞:“你真是个天才。” 顾南想到了崔劭那本《臣服吧,世界!》,两相对比,有如云泥之别。 一个是美术学院的中二脑残少年,一个是自学成才的灵魂画手·未来漫画家。 顾南觉得齐厌赢麻了。 她放下画,去厨房拿了两只杯子,拧开饮料,一人一杯刚好倒完。 顾南塞了一杯到他手上,碰杯说:“让我们为天才画手齐厌干杯!” 齐厌不好意思地抿着唇,苍白的唇抿出了一点淡淡的红,眼睛亮晶晶水汪汪的,好像夜晚落满了星辉的湖面。 他抿了一口饮料,气泡在口腔里炸开,就像心里咕嘟咕嘟冒上来的泡泡,一炸开就是沁心的甜。 顾南打个嗝,还想说点什么,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 是大姐头的信息。 大姐头:【贝贝南瓜,有活儿交给你,明天早上六点之前堵一个小孩儿,叫齐厌,和你是邻居,千万给我堵住别让他跑咯。】 第125章 剧情又开始了 顾南看到信息,心里一沉。 她最不想面对的事情又来了。 剧情开始了。 又到了她这个炮灰作死的时候了。 原着中的齐厌其实不止杀了亲人和女主,他还杀了一个精神小妹,没错,就是她,顾南。 齐峰对齐厌实施家暴,顾南就对齐厌实施社会暴力,而且两家是邻居,基本上齐峰打完顾南打,一丘之貉,伤上加伤,齐厌岂能饶她。 不走剧情,顾南怕系统把她搞死。 但走剧情,齐厌对暴力又太过敏感应激,她要敢打他一下,之后就算在他面前自尽也别想让他原谅。 社会主义任务完不成,也只有死路一条。 顾南:“我觉得你们这个炮灰剧情的任务很缺德,这不是逼我去死吗?” 系统装死不吭声。 虽然它也觉得有一点点,真的只是一点点强人所难啦,但是它做不了主啊。 顾南:“你别装死,我完不成任务,你也没有好果子吃。” 系统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任务就是这个任务,你不做,就只能去死咯……】 顾南不甘心:“就我死,你不死?” 系统:【嗯呐。】 淦啊,果然资本家不管换多少种形态依旧是资本家,打工仔是没有人权的。 顾南的神色在短时间内变来变去,最后把杯子往茶几上一放,杯底与桌面相撞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齐厌好奇地看过去。 顾南严肃地说:“我刚刚收到消息,有人要对付你,你最近有没有得罪什么人?” 这一点在原着中没有提及,所以顾南也不知道原主为什么要欺负他。 小太妹欺负乖学生很常见,可能是一个不顺眼,也可能是突然想发泄,但既然大姐头发了消息给她,那么一定事出有因。 解决不了齐厌对暴力的恐惧,那就追根溯源,解决挑起暴力的那个人。 齐厌对顾南突然的黑涩会发言有些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说:“应该是班上的同学。” “谁?为什么要对付你?” 齐厌把早上杨宏阴阳他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不过省去了裴星的主动交好。 他不喜欢裴星,在顾南面前提一嘴都嫌晦气。 第90章 顾南一听那上等人的调调就知道对方多半有背景,一搜索,果然是个二代。 齐厌见顾南的神色晦暗不明,有些忐忑,“很麻烦吗?” “有一点,但是问题不大。”顾南坐到他身边,很认真地和他分析了一波杨宏的心理路程和此举的目的,最后说:“我需要你的配合。” 齐厌两手捧着杯子,垂眸看着手指上手掌边生的一丛丛的红点,微微肿起来,透着亮,都是日积月累冻出来的冻疮。 他沉默着没有说话,表情有些木。 即使早就见识过那些人的傲慢狂妄,亲耳听到顾南说有人特意找混混找他麻烦的时候,内心还是有些失望。 不是对所谓上流人士的失望,而是对这黑暗的,扭曲的社会感到失望。 他只是想活下去,活的好一点,也有人高高在上指指点点,试图操控他蝼蚁般的人生。 “齐厌。”顾南轻声唤回他的思绪,“你别怕,我会帮你。” 齐厌微微颤了一下,就像平静的水面泛起了涟漪,他将杯子捧的更紧了,苍白的唇嗫嚅着,“姐姐……” “你真的会帮我吗?” 他两腿并拢,肩膀往里收,手肘也碰在一起,是一种下意识保护自己的警惕姿势。 他的身体语言在告诉顾南,他并不相信她,但他话里的犹豫在尝试着给她机会。 顾南郑重点头:“会的。” 齐厌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几番尝试,一直没有说出来。 顾南猜想他的心情应该挺复杂的,又复杂又害怕,但两个人的关系还没熟到敞开心扉谈心的地步,于是起身去卧室把被子拿出来。 “今晚还是在这里睡吧,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晚点起床,多睡一会。” “卫生间里给你准备了洗漱用品,我已经洗完澡了,你随意。” 顿了一下,“我先睡了,晚安。” 顾南看着齐厌点头应下,才回到卧室关上门。 齐厌整理好速写纸和笔,喝完饮料,洗好杯子才去卫生间洗漱。 洗漱台上放着包装完好的牙膏牙刷和毛巾,地板上放着一双崭新的蓝色男士凉拖鞋,和鞋架上另一双秀气的粉色女士拖鞋一比,分外巨大。 他看了眼鞋码,刚好合脚。 顾南一个人独居,新的牙膏牙刷可以说是她屯的,但合他尺码的男士拖鞋肯定是她今天特意去超市给他买的。 昨天顾南给他放鞋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她看鞋底的动作,本以为她是看鞋子干不干净,却没想到是在看他的鞋码。 齐厌看着手里的新拖鞋,愣住。 在今晚之前,她什么也没有和他说,似乎只是一场简单的萍水相逢,一夜过去就什么都了了。 但这些东西告诉他并不是这样。她留意着楼道里的动静,在他回家时分秒不差地打开门叫他进去,把留给他的饭菜热好端到他面前。 她又一次收留了一个在寒冬腊月的夜晚无处可去的幽灵,同时绝口不提那些两人心照不宣的不堪。 她还送他新的纸笔,夸他是个天才。 她的主动在告诉他,她不嫌弃他是个不被疼爱的孩子,不嫌弃他的窘迫和寒酸,她很看好他,很珍视他的天赋,她希望他能变好。 齐厌蹲在地上慢吞吞地拆拖鞋,心里有点酸,还有点涨,眼眶四周热热的好像有什么东西要涌出来。 这个世界有时候恶心得让他恨不得去死。 有时候又美丽得让他无比留恋。 再坚持一下吧,或许会变好呢?或许有新的希望出现呢?或许他能和鸡汤里写的名人一样化茧成蝶呢? 他熬啊熬,熬到19岁,考上了清崇。 他似乎熬过来了,又仿佛只是继续着可悲而毫无意义的生命,升学即卖身,他走在一条一眼看得到头的路上,浑浑噩噩,又不甘死心。 但是突然有一天,一个奇特的人闯进他的生活,她和他从前见过的人都不一样,她眸光明亮,温柔鲜活,在死气沉沉的贫民窟里与众不同。 她说她会帮他,让他不要怕。 怎么会不怕,在真正的山岳前他如此微小。 他怕,但在这一刻,他愿意相信她。 第126章 你叫,叫破喉喽也没有人能救你 顾南等着外面的声音停下来了,确认齐厌没有离开,才戳开大姐头的信息框。 她想套点东西,但对方一问三不知,只知道有人开高价要她们揍一顿齐厌。 本来这种好事儿轮不到她们这种小鱼小虾,但谁叫顾南房子租的好,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干点什么比其他人方便多了。 大姐头在那头向她保证:『贝贝南瓜,你只要把人给我堵好,除此之外你什么也不用干,我算你头功!』 顾南:『……姐,忘了和你说,他是我相好的,这事儿能不能糊弄一下算了?』 大姐头十分震惊:『什么???你背着我们搞男人?!』 大姐头:『好哇,当初说好的谁先脱单谁是狗,你是狗,你请客!』 顾南:“……”赛博朋克进化一定没有带上小太妹吧,这姐妹之间的约定还是那么务实哈。 不过她缓了一下又说:『这事儿你想怎么糊弄?我估计是上边的人要弄他,他得罪谁了?』 她害怕起来:『贝贝南瓜我跟你讲,你搞男人就搞男人,你别连累我们啊你,信不信我立马和你断绝关系。』 顾南:“……” 她把前因后果和她解释了一下,把向齐厌说的那番话复述了一遍。 顾南:『只是小打小闹,不会连累你们的,放心吧,出了事我担着』 大姐头等的就是这句话:『说好了哈,出了事你担着,到时候别怪姐们儿卖你』 姐妹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顾南懂。 一切聊好,顾南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睡觉。 第二天早上七点,她准时起床,一出房门就发现齐厌把早餐做好了。 顾南对作者点满男主厨艺技能的设定挺满意的,男人嘛,就是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才讨女人喜欢。 顾南吃完早餐,拿着化妆包去卫生间化了个太妹妆,换了身行走江湖的行头,在齐厌一言难尽的目光中,夹着包出门了。 两人一起走进电梯,出了电梯之后,齐厌走在前,顾南尾随在后。 这是今早商量好的,做戏做全套。 顾南朝他吹一个流氓哨,齐厌就回她一个害怕的眼神。 等他快出贫民窟的时候,她就上前一个锁喉的大动作,把人重新拖进巷子里。 齐厌忍耐着不适,配合顾南的动作发出惊恐的尖叫,“你是谁,你要干什么?” 顾南狞笑一声,“你叫,叫破喉喽也没有人能救你。” 话音一落,昏暗的小巷子里又钻出来六个不同颜色的精神小妹。 大姐头说:“姐妹们,弄他!” 大家一拥而上,把齐厌围在中间你一下我一下地推搡起来。 到了这个环节,齐厌装都不用装,对肩上背上的手避之不及。 最小的电光紫老七见齐厌一脸受辱的表情没忍住嘿嘿笑出了声,“好嫩的学生仔啊。” 大姐头迎面就是一巴掌,“再嫩也不是你的,是贝贝南瓜的,姐妹的男人不可欺。” 老七朝顾南抛了个媚眼,大概意思是说:你小子好福气。 但这个眼神顾南没接收的到,而齐厌凭借身高优势将这个眼神接到了。 嗯,就,怎么说,很复杂。 “行了行了,差不多了,下一个环节。” 顾南喊停,然后七个人抬起满是泥泞的脚往他身上摁脚印子。 这种活大家都干熟了,腿上来一点,手臂上来一点,背上多来点,再让齐厌往地上一倒,样子就差不多了。 顾南严格遵守自己在队伍中的站位,一个劲往齐厌屁股上招呼。 别说,又圆又翘,qq弹弹,脚感还挺好。 齐厌回眸看了她一眼。 不咸不淡的一眼,但顾南好像从中感受到了杀气,顿时心虚地收起脚,“差不多了,我再给他化个战损妆就可以了。” 六个人纷纷收回脚,退到一边。 顾南把齐厌拉到角落里,从化妆包里拿出粉底液把他的脸涂的更白一点,用腮红在他脸上画了个模糊的手印,然后用吃小孩儿口红在他嘴角点了两下假装内出血。 齐厌蹲在角落,任由顾南在脸上动作,全程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顾南怕他记仇,就解释道:“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但是做戏做全套,谁知道有没有人在盯你。脸上这些东西,身上的泥水,挨一节课再去洗,让他看到你的样子,你越惨,这件事就越容易过去。” “这件事很委屈你,我知道,但是我们暂时拧不过人家,先记着,等以后有机会了再加倍讨回来。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是不是?” 第91章 顾南见他一直不吱声,心里轻叹一声,今天这出说好听点是周转蛰伏,说不好听点就是受气窝囊,齐厌才19岁,少年心性未消,心里肯定难受。 但顾南不能表现出来,便笑了一下,“不过我相信你肯定不用十年的,你那么厉害,一定能早日得偿所愿,让别人再也不敢欺负你。” “今天下午我去接你放学,然后晚上请你吃好吃的。我的联系方式你加上了,在学校里有什么事就告诉我,别自己一个人扛。” 顾南把齐厌拉起来,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确认没有差错,才说:“去上学吧,认真听课。” 齐厌往前走了两步,回眸看她。 他身形高大,身上的校服又脏又空大,站在昏暗潮湿的老巷子里,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做,就有一种老照片似的苍白褪色的美感。 一个人从出生就注定好了的贫穷和处境很难改变,齐厌用尽全力进入一个新的平台,但一株在贫民窟贫瘠落后的土壤中长出来的青松,和其他从小娇生惯养的小树苗站在一起,枝干上扭曲的疤痕让他看起来像一个异类。 很多人觉得那些疤痕很丑陋,但顾南觉得那应该得到赞扬,那是他挣扎成长,不忘向阳的勋章。 顾南深深地注视着他,又笑了笑,挥挥手,“去吧,加油。” 齐厌什么也没说,看了她一会儿,转身,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巷子。 大姐头走到顾南身边,摸着下巴啧啧说:“这么上心,你玩真的?” 顾南收回视线,耸肩笑道:“这还能有假?” 第127章 只有下等人,才会心疼下等人 只剩五分钟,第一节 课就上完了。 齐厌在教室门外站定,等着下课铃响。 一直注意着走廊动静的杨宏立马探身朝窗外看去。 只见穿着一中校服的齐厌站在教室门口,冻的发红的手里拿着书,正低着头看着地板发呆。 蓝白色的校服背上印满了脚印,右臂袖子洇着一大块棕黑色的泥水印子,脸色苍白,右脸颊上似乎还有个红色的巴掌印。 这副惨兮兮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被打了。 杨宏心中快意,轻嗤一声,不屑地扯了下嘴角。 出生在贫民窟里的穷小子,以为考上清崇就和他们站在同一起跑线上平起平坐了,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杨宏曲肘撞了下正在桌底下发信息的裴星,“看外面。” 裴星回复完母亲的信息,抬头顺着杨宏示意的方向看去,见齐厌一身泥泞,不由愣了一下,“他怎么了?” 杨宏撑着下巴,坦然欣赏着齐厌的狼狈,闻言无所谓地道:“谁知道。” 裴星一听这幸灾乐祸的语气就知道和他脱不了干系,蹙了下眉,“是不是你做的?” 杨宏一脸无辜,“谁会和他那种贱民一般见识,我才没有那么闲。” 裴星不太信,怀疑反问,“真的?” 杨宏假装受伤,“你竟然不相信我,我们那么多年的朋友。” “没有不相信你,只是觉得他这个样子有点可怜。”裴星歉然笑了笑,“对不起啊,你别放在心上。” 杨宏没有回应他的道歉,只挑眉道:“谁说不是呢。” 裴星看着窗外一动不动的齐厌,抿了下唇,虽然齐厌性格孤僻,心高气傲,但裴星真的觉得他挺可怜的。 明明大学了还穿着高中的校服,大冬天的也没个羽绒服,就那么两件薄薄的衣服,冻的手上全是冻疮,连支水性笔都舍不得买,只有一支笔身磨得掉色的自动铅笔。 如此匮乏的物质条件,他很难想象齐厌是怎么考上清崇的。 但是他画画的天赋真的好棒啊,裴星第一次见人能在这么年轻的年纪里拥有这么卓越的画技。 齐厌的家境那么贫寒,在画画上的投入肯定很少,就这样他还能画的这么好,裴星很羡慕,羡慕到嫉妒,恨不得那样惊人的天赋生他身上。 似乎是他的视线太过热烈让他察觉到了,齐厌突然扭头朝他看来。 那双幽黑的眸子还是和昨天一样,冷清淡漠,好像在看一件毫不相关的死物。 裴星被这毫无情绪的一眼看的懵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对他绽放出一个笑容。 但齐厌早就别过头去了,根本没有看到。 裴星心里有些不是滋味,那种让人不适的落差感又涌了上来。 杨宏注意到了裴星的转变,心里不屑,嘴上却安慰道:“你就是心太软,看见人可怜就同情心泛滥,人家明明不领你的情。” 裴星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我就这破毛病。” “叮铃铃——” 下课铃响了。 上完课的教授端着保温杯回办公室喝茶放松,与站在门口的齐厌擦肩而过时,下意识扫了一眼他身上的校服。 这个学生她注意过很多回了,次次都穿一中校服来上课,尤其是在冬天,想不注意都难。 本是无意一扫,却突然发现他身上有很多凌乱的脚印。 她脚步一顿,想问一问是怎么回事,但齐厌已经越过她走进了教室。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回了办公室。 齐厌一走进去,本来话语声渐起的教室里突然一静,所有人鸦雀无声。 齐厌恍若不觉,慢慢走到后排坐下。 只有短短几米的距离,但班上所有人都看到了他身上灰扑扑的脚印和泥水,他走起路来一瘸一拐,清瘦的身影是说不上来的脆弱。 “他怎么了,第一次见他迟到。” “他脸上好像有个手印?” “天,他是被打了吗……?” 猜测的讨论声窃窃响起。 脸上的巴掌印,嘴角的血迹,身上那么多脚印,不是被打的,难不成是他自己搞行为艺术踩上去的? 至于齐厌为什么会被打,被谁打……大家面面相觑,心里有一个统一的,不敢说出口的答案。 齐厌在班里就是个隐形人,不迟到不早退,一个人坐角落,谁也不打扰,谁也不在乎。 开学三个多月,唯一一次出风头就是和杨宏对上。 昨天不欢而散,今天就满身是伤,其中恩怨,瞎子都能看明白。 齐厌垂着眼,摊开书,从兜里掏出一支新的铅笔,仿佛对外界的揣测毫无察觉。 杨宏注意到了朝他投来的或怀疑或鄙夷的眼神,心里冷笑,想着不愧是贫民窟里出来的下等人,能对同样身为下等人的齐厌感同身受,突然就抱成一团了。 他嗤笑,“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脏东西从面前走过去了?” 他用手捂住鼻子,眯起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嫌恶,“我就说怎么好像闻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难怪是有些人身上下等人的味道啊。” “清大的安保也太差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里放,真晦气。” 齐厌毫无反应。 裴星朝杨宏使眼色,想让他别说了。 但其他听到了这些话的同学有些忍不住,都是人,他凭什么这么高高在上目中无人。 一个男生小声说:“差不多得了,有意思么。” 杨宏笑的很开心,“有意思,特别有意思。你们反应越剧烈,就越验证了一个成语,物伤其类。” “你们知道物伤其类是什么意思吗,就是说,只有下等人,才会心疼下等人。” 他的语速很慢,一个字一个字,一刀一刀扎在所有人的心上。 一个女生激动地反驳:“你一口一个下等人,你又高贵到哪里去了,连清崇都考不上,只能靠钱买。” 杨宏那一群二代都是捐楼捐实验设备捐奖学金进的清崇,全聚集在动画专业,一是其他王牌专业去了压力大,课多还不好毕业,二是裴星在这,能成团就成团。 买学习资格才能入校就读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但杨宏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笑的张扬。 “知道阶层是什么吗,阶层就是,你们拼死拼活考上清崇,毕了业还是给我们这些考不上清崇的人做牛做马。” 这话太难听,裴星实在听不下去了,蹙眉打断:“杨宏,算了。” 第128章 嫉妒到失态,危机意识猛增 杨宏也意识到自己说的太过火了,便顺势下台,“听你的,不和他们计较。” 这恩赐似的语气,听的人一阵阵冒火。 算了。 不和他们计较。 搞得好像杨宏才是受欺负的那一方似的。 到底谁欺负谁啊。 一部分人怒瞪杨宏,一部分人看向齐厌,观察着他的反应,仿佛在期待他能够站出来说些什么。 但齐厌毫无反应。 他低着头,一手稳定纸张,一手握着铅笔,笔尖四处游移,笔头不停晃动,从那连贯而毫无停歇的动作看,他正画的浑然忘我。 作为主人公的齐厌置身事外,对他们的争吵一无所知。 但一群围观群众激情昂扬地和始作俑者对冲,矛盾一触即发。 第92章 一时间,教室里的气氛有几分不上不下的微妙。 甚至有人对齐厌生出了些许恨铁不成钢的不满,其他同学这么热血地帮他出头,他却表现的这么无动于衷,太伤人心了。 教室里安静又尴尬,时间一下子变得分外漫长。 直到上课铃响,这一室凝滞终于重新流动起来。 上完第二节 课,大家拿起书本更换下一堂课的教室。 齐厌不急着抢位置,于是慢慢走在后面磨蹭,到了教室,坐到最后一排,打开书本继续画。 不远处的裴星有些犹豫地看了他一眼,纠结片刻,最终站起来走到齐厌身边坐下。 裴星打量了几眼齐厌苍白的脸色,才担忧地说:“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严重吗?” 齐厌翻了一页,寻找可以画画的新地方。 裴星早就料到齐厌会是这样的反应,并不失望,继续说:“我不知道今天早上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希望那不会影响到你的身体,如果你需要帮助,可以告诉我,我会尽力帮你的。” 齐厌连眼睫毛都没动一下。 裴星对齐厌的软硬不吃感到有些挫败,顿了一下才道:“对不起,我代杨宏替你道歉,他性子比较冲,那些话并不是有意的,也不是故意针对你,你别放在心上。” 坐在齐厌前面被迫听完了裴星的自言自语的女生:“……” ???你没事吧? 杨宏那些话就差点名道姓指着鼻子骂人下贱了,这也能洗,你是滚筒洗衣机吗? 当人傻子?就你是和事佬,就你能说会道? 之前大家都觉得裴星长得好看,待人温和,是这群二代里最好说话的一个,虽然有些小傲气,但并不惹人讨厌,而是像小天鹅一样让人欣赏向往。 但这几句话,属实让人猝不及防三观尽毁。 虽然我朋友骂你是脏东西、阿猫阿狗、下等人、晦气,但是你别放在心上,他只是性子急,不会说话。 啊,好会洗的洗衣机啊。 不过并不稀奇,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和杨宏走在一起的人能有多清白,他不过比杨宏更会装罢了,实际上一样的眼高于顶,目中无人。 女生趴在朋友肩上,适时发出了一声呕吐声:“yue——” 一直不理不睬的齐厌发出了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嘲,苍白的唇含着淡淡的讥讽,没有言语,可沉默的无视比口若悬河的辩论更加锋利。 那把刀一下子穿透裴星的心脏,撕裂了他虚伪的伪装。 裴星无措起来,有些坐不住了,站起来。 眼眸往下一扫,恰好看到一副人物速写。 是一个女孩,蓬松而弯曲的头发,奇特夸张的服饰,流畅的线条与错落有致的阴影将她的五官勾勒的栩栩如生,尤其是那双眼睛里恍如实质的温柔与殷切,有一种让人沉沦的可怕魔力。 裴星一愣。 他和妈妈提起过齐厌令人惊叹的天赋,妈妈也说这世上就是有一些天赋异禀的天才,生来就站在普通人一辈子无法企及的高峰,这样的天才古往今来不在少数,但真正能名留青史的就那么些人。 尤其是在这个社会,天才已经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了。 不久前,裴星确实被安慰到了,但现在,他看着那副简单的速写,突然又不是那么安定。 齐厌天赋卓绝,心性专注,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画画,即便他没有好的条件,那份纯粹的执着就已经非常打动人。 这个时代不缺天才,也不需要那么多天才,但齐厌绝对是那个能让他几次三番嫉妒到失态,危机意识猛增的天才。 裴星的目光只是稍稍久留了片刻,齐厌就察觉到了,左手一合,书本“啪”的一下关上。 裴星轻吸一口气,抿着唇,克制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上午是满课,所以齐厌在学校食堂吃的午餐。 一碗一块钱的白米饭,一份一块钱不限续的紫菜蛋汤,齐厌把自己吃到撑。 下午只有两节课,两点半开始上课,四点十分下课。 时间走到四点,齐厌就有些坐不住,也拿不稳笔了。 削好的铅笔芯已经画完了,他指尖夹着铅笔,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目光频频看向窗外。 顾南说下午来接她放学,她什么时候来? * 九点,大姐头收到尾款,顾南知道事成了,心下一松。 大姐头对顾南说:“本来这个活要给你记头功的,但是今早这事儿有风险,你的钱就不发了,补贴咱们姐妹几个,你有没有意见?” 顾南当然没意见,她们讲义气,她肯定不能抠搜。 上午收完账,顾南把一行人叫到附近的苍蝇馆子里吃了一顿,出门的时候个个肚儿滚圆。 下午又收了两家的账,四点交账分钱散伙。 贫民窟准确来说应该叫丹阳区,是首都占地面积最大的一个地区,因其糟糕的经济状况和环境,租住的多是没有身份背景的社会底层人士,所以被其他地区的人戏称为贫民窟。 与贫民窟毗邻的丽坊城区,是中产阶级的天堂,这里环境优美,设施完备,学术氛围浓烈,全国top1大学清崇大学就建立在这里。 顾南要去接齐厌放学,首先得去丽坊城区的悬浮轻轨站买票,然后搭乘轻轨到清崇大学城站。 轻轨的运行速度非常快,给她一种上车五分钟,搭车一眨眼的错觉。 下了车,步行几十米就是清大的校门。 远远的,顾南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高挑身影站在门口。 她小跑过去,一边跑一边挥手,“齐厌。” 第129章 还有一段新剧情 听到熟悉的声音,齐厌扭头看去,只见顾南穿着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海藻绿的头发编成麻花辫垂在胸口,跑动时发尾左右晃动,一张素净的小脸扬着笑,靓丽又活泼。 顾南跑到他面前,往他冻的红肿的手里塞了杯热饮,有些心疼,“怎么不在教室等我,外面多冷。” 齐厌捧着暖乎乎的饮料,忐忑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处。 “还有其他班要用教室。”齐厌解释了一句,视线自她脸上扫过,发现她鬓角的碎发残留着水珠,嘴唇依旧红的发艳,似乎是刚卸完妆洗了脸,但又没有卸的干净,急匆匆就过来了。 他并不知道顾南具体在做什么工作,但从她夸张的妆容服饰来看,应该就是普通杀马特小太妹的那些业务。 游走在贫民窟,接着一些不那么合法的活儿。 也不知道有没有危险。 顾南见齐厌盯着自己发呆,不由摸了下脸,“这么看着我干嘛,是不是有哪里没卸干净?” 齐厌回神,别过视线,“不是,很干净。” “那就好。”顾南没有在意,催促道:“你快喝饮料,我特意给你买的热的。” 齐厌把吸管插进封口薄膜,轻轻吸一口,蜂蜜柚子茶的清甜瞬间便激活了沉睡的味蕾。 不知道是不是加热后柚子会反苦的缘故,所以额外加了很多糖,这杯蜂蜜柚子茶喝起来有些齁。 齐厌不是很喜欢甜口的东西,但在顾南期盼的目光中,还是违心地说:“很好喝。” 顾南满意地笑了起来,两人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去轻轨站搭车。 裴星快到家了才发现手链不见了,要是普通的手链掉了就掉了,但今天他戴的是妈妈从国外拍卖会特意带回来的黄钻手链,价格不菲,收藏价值极高,他不得不返回学校寻找。 车子刚到校门口,他就看到了独自一人站在寒风中的齐厌。 他那身反季的蓝白校服,在来来往往臃肿的羽绒服中格外单薄,裴星光是看着都忍不住替他感到寒冷。 齐厌却仿佛感受不到温度,旗杆子一样站的笔直,一点摆子也不打,要不是冻的发红的鼻尖和脸颊,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和其他人处在同一个季节。 如果是以前,裴星可能会让司机停下车请齐厌上来再送他回家,但这两天接连在他面前受挫,裴星愣是硬起心肠没有作声。 直到车子快要开进校门了,他才见齐厌终于转身,对身旁的人说了声什么。 他扭着身子回眸去看,是一个女孩,穿着白色的羽绒服,笑的甜甜的,漂亮又干净。 只是好像有几分似曾相识。 他再扭身去看,却只看到了一截白色的衣摆,其余全被齐厌挡住了司机疑惑出声:“小少爷?” 裴星觉得自己实在太过在意齐厌了,但齐厌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很没有意思,他坐回去,淡声道:“没什么,看到一个熟人,继续开吧。” 轿车缓缓驶进学校,一个转弯就消失在七拐八弯的校道里。 顾南和齐厌一起搭乘轻轨回到丹阳区,然后顾南把齐厌往中午去过的那家苍蝇馆子里领。 “这家店我中午吃过,味道不错,你试试看合不合你的口味。”顾南掀开门口的塑料帘子,往里走了几步,挑了张干净的桌子坐下。 第93章 老板给两人端上热茶,热情地招呼:“菜单在墙上,想吃其他搭配也可以,菜都是新鲜的。” 顾南喜欢吃辣,点了个辣椒炒肉。齐厌出于好奇点了黄瓜皮炒肉。 顾南又点了份娃娃菜,点好菜,老板送了两份例汤,然后回后厨炒菜去了。 送的是番茄鸡蛋汤,汤里撒了一点葱花,酸中带甜,甜中带鲜,味道很不错。 顾南一口喝了大半,见齐厌一动不动,不由问:“不喜欢喝?” 齐厌抿了下唇,应了一声。 顾南合理地把他的汤给占了。 老板对辣椒炒肉这道菜的诠释直戳顾南的心巴,五花肉煸的又香又干,辣椒烂的恰到好处,一勺菜就可以干掉一碗饭。 齐厌不太能吃辣,看着那份比辣椒炒肉还辣的黄瓜皮炒肉,一边流眼泪一边流鼻涕。 黄瓜皮并不是真正的黄瓜皮,而是晒干腌制的黄瓜肉,又脆又酸,再来一把野山椒,那叫一个酸爽。 一顿饭吃完,齐厌出了一身汗。 “吃饱了没有。”顾南笑问。 齐厌迎着寒风,胡乱点头,眼睛里泪光盈盈,好看又可怜。 顾南不用猜都知道他没吃饱,忍着笑,把他带进便利店给他点了碗关东煮。 齐厌坐在高脚凳里,修长的双腿得以舒展开来,低着头,两手捧着一杯关东煮,吸溜着热烫的关东煮汤,眼泪啪嗒啪嗒往杯子里掉。 顾南看的乐死了,第一次见人被辣成这样。 “喝热汤只会更辣,我去给你拿瓶水。” 齐厌摇头,吸着鼻子,声音都哑了,“不用,以毒攻毒,一会就不辣了。” 顾南笑的直往桌子上趴,说不拿就真不拿。 齐厌哭的两只眼睛都红彤彤的,鼻尖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看起来就是一只兔子,可怜又委屈。 “还辣吗?”顾南又问。 齐厌一边擦眼泪一边摇头,声音更哑了,“不辣。” 真是只倔兔子。 “那我们回家吧。”顾南笑盈盈道。她走在前面,时不时能听到后面吸气擤鼻子的声音。 走到电梯里,一回头才发现齐厌不知道什么时候还捡了两个瓶子,一手一个,修长的指尖紧紧捏着两个窄窄的瓶口,一心二意地挣着外快,简直令人啼笑皆非。 顾南两手插兜靠在墙壁上,看着银灰色的门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齐厌肩膀一耸一耸的,似乎余韵犹在。 她注视着他的背影,面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清亮的眼眸中浮现出几分严肃,透露出猎人似的光芒。 其实在电梯里,有一段剧情。 炮灰顾南不止对齐厌实施过暴力,还对他实施过调戏和猥亵。 男主毕竟是男主,再惨也有容貌光环,一个照面就能杀人于无形。 顾南被俘获了,于是主动向他发起了攻击。 第130章 姐是真的喜欢你,跟了我 齐厌对视线的感知很敏锐,见顾南看着他,主动转过身询问,“怎么了?” 湿漉漉的眼睛里滴溜转着水光,清澈干净,一点邪念也没有,更毫无防备。 让想要走猥亵剧情的顾南有点下不去手。 齐厌和林惊春不一样,她和齐厌现在的关系也和当初她和林惊春的关系不一样。 她能和林惊春走那些羞耻的调教剧情,是因为在买卖关系续存期间两人的身份不对等,林惊春想要赚钱就必须忍辱。 但齐厌和她的身份是对等的,而且两天前两人还是陌生人,以齐厌对暴力和陌生触碰的高敏感,她没有捷径可以走,说调戏就是调戏,说猥亵就是猥亵,连一块遮羞布都没有。 而且当初的林惊春尚且没在别人床上受过折辱,她带走的是一个走入迷途的干干净净的人。 但齐厌这孩子实打实地受过磋磨,见过人性的阴暗,他好不容易才靠自己走到这一步。 顾南有些不忍心在这个时候来一刀猥亵的背刺,让他满身伤痕的身体伤上加伤。 而且就算今天的剧情完成了,齐厌也再难靠近她,她再想引导他就难了,任务完成难度呈几何倍数上升。 怎么都是一条不好走的路啊。 思绪万千,只是一瞬,顾南回望着他的眼眸,清了清声音道:“你今天回的晚,你爸妈会不会怪你。” 齐厌一愣,定定地看了顾南半晌,然后缓缓垂下眼,澄明透亮的眸光一瞬间黯淡下去。 这一路的鲜活又被沉重的枷锁覆盖住,死气沉沉的阴郁又涌了上来。 顾南猜想他误会了,解释说:“我不是要赶你走的意思,我是说,他们如果会怪你的话,你干脆别回去了,还是住在我那里。” 虽然她这句话听起来真的很像在拐小孩儿。 但他们都清楚,责怪只是体面的说法,迎接齐厌的绝不是几句不痛不痒的责骂,一定是一场残忍的家暴。 顾南想了一下,又问:“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是他们出还是你自己出?” “如果是你自己出,干脆从那里搬出来吧,你已经成年了,能自己做主独立生活了。” “如果是由他们出,我也希望你能搬出来,钱我可以暂时借给你,你只要好好学习,不用为生活操心。” 齐厌低头沉默。 顾南等了两秒,见他没反应,轻声道:“你不相信我我能理解,这个提议确实太草率了,我们都应该好好考虑一下。” 这回齐厌沉默的时间更长,他低着头,一动不动,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他的眼睛,即使顾南仰头也看不清他全部的神色。 余光一扫,电梯快到了。 电梯猥亵的剧情应该是完不成了。 顾南想着。 系统适时发出鼓励:【宿主加油,不到最后一秒不要放弃!】 顾南依旧两手插兜靠在墙上,左脚搭在右脚上,歪着头看着轿厢顶上灯光昏暗的小灯泡,有种不羁浪荡的随意感。 她发出摆烂宣言:“我已经准备好受死了,希望你抹杀我的时候能看在我们主仆一场的份上轻一点,我怕疼。” 唉,挺失望的,能活谁想死。 还好她无父无母,孑然一身,没房没车没存款,并没有非活不可的理由,不然她只怕没那么容易想通。 反正她已经多活了那么久,血赚。 顾南轻舒一口气,心里的大石头落下了,站直身体,一直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开始活动。 心里对系统说:“我选梦中猝死,然后选一个齐厌上学的时间帮我报警,别让他看到我的尸体,我不想再作孽了。” 系统听着顾南的遗言,一脑门问号:【???谁说你要死了?】 顾南:“你咯,你说不干就去死咯。” 大概是快死了,顾南的语气都十分轻快坦然,没有丝毫恐惧与怨念。 系统:【……】 啊这,我那是吓你的啊。 第一次执行任务,它怕降服不了宿主,说说大话吓吓她怎么了。 它琢磨着该怎么和顾南解释才不会被骂。 但齐厌突然出声:“考虑什么?” 他抬眸,定定地盯着突然开始活动四肢的顾南,黑漆漆的眸子里似有几分狞色。 顾南一顿,脑子一时没反应过来。 她打量着齐厌的神色,感觉他好像生气了,但又摸不准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想了一下才道:“你好好考虑要不要听从我的建议从家里搬出来,我好好考虑,该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我的承诺。” “为什么?”齐厌问。 顾南一愣,随即意识到“为什么”三个字就是剧情里的关键词。 她几乎没做多想就接住了,“因为姐姐喜欢你。” 顾南:“!!!” 峰回路转! 齐厌愣住。 他显然没想到这个答案,一双清透的鹿眼睁的圆圆的,苍白面容中的阴郁沉鸷瞬间散去,只剩茫然与懵逼。 事已至此,顾南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上前一步牵住了齐厌的手。 “姐是真的喜欢你,跟了我,你就不用再受欺负了。” 齐厌的手猛的一抖,却又不知什么缘故,没有甩开她。 他直愣愣地看着顾南,水红色的唇微微张着,已经被顾南石破天惊的话吓成了呆鹿。 顾南见齐厌竟然没挣扎,心想天助我也,两手一环就将人抱住,“小孩儿,姐不和你开玩笑,姐是认真的。” 说完,她抬手就往齐厌的衣领里钻。 细嫩的手灵活又柔软,一下子就别开了他宽大的高领毛衣领子,摸到了他凸起的喉结。 指尖继续往下,刚刚碰到他温热的锁骨,齐厌就猛地攥住她的手腕。 “叮——” 电梯到了。 电梯门打开,门外的人见门里两个人抱在一起,吓了一跳,骂出一声国粹。 齐厌扭头冷冷扫了对方一眼,摁下关门键,又摁下一楼的按键。 第94章 电梯门在围观者惊诧的目光中缓缓合上。 顾南:“……” 齐厌关门干嘛,她这么摸他,他怎么没有一脸委屈羞辱地跑出去? 她抬眸朝齐厌看去。 齐厌也正垂眸看着她。 见她看过去,又慌慌张张别过视线。 耳尖红红的,脖子根似乎也红了。 第131章 顾南跑路,齐厌千里追杀 顾南见他别过脸,神情隐忍,脖子都气红了,心里一沉。 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劲。 但剧情进行到现在,顾南觉得系统应该不会抹杀她了,但要防备齐厌偷袭暗鲨她。 于是往后小退一步,小心翼翼地从他怀里退出来。 齐厌指尖动了动,松开了攥着她的手。 顾南把另一只牵着他的手也收回来,一双无处安放而充满罪恶的手揣进兜里,悄悄往他那边一瞟。 齐厌又低下了头,身形僵硬,两手握拳,脖子全红,青筋暴起,显然已经气到极致,但仍然在忍耐。 电梯里死一般的沉默。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原剧情里的齐厌在沉默中爆发并死亡了,现剧情里的齐厌才刚吃了一顿饱饭,应该更好爆发,只不过死的会是她杀马特顾南。 顾南暗骂一句shift! 早知道刚刚她就跑了,门口有个路人,齐厌肯定有所顾虑不好下手,所以才关门下行。 不过不要放弃,最难的一关猥亵已经熬过来了,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齐厌现在跛脚,肯定跑不过她。 顾南数着秒,严阵以待。 电梯一停,门还没有全开,顾南就猫着身子咻的一下窜出去了,动作之迅速,就像夜里偷食的白耗子。 齐厌只觉眼前一道白光闪过,再看,电梯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一愣,连忙追出去,恰好看到顾南撒丫狂奔冲进了巷子里,歘一下不见了身影。 顾南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胡冲乱撞,中途几次回头都不见齐厌跟上来,心里一松,又跑了一段,找了个角落一头钻进去。 “哎嘛吓死个人,还好我跑得快。” 系统发出鼓励的掌声:【宿主好棒,这么艰巨的任务都完成了。】 一个人的潜力就是海绵里的水,挤挤就有啦! 解释是什么,让它见鬼去吧(\/^▽^)\/ ! 顾南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后怕不已,“我得先躲他几天,等他火气小了再回去。” 这样一来齐厌只能回家,晚上大概率又是睡走廊。 她有些于心不忍,但小命要紧。 顾南抱住了可怜无助的自己,喘着气恨恨说:“都怪他爸妈,我明天就叫人杀杀他们的气焰。” 如果可以,顾南当然首选文明一些的解决方法,比如报警、找居委会调解监督,但贫民窟里的警察无作为不说,就法律对家暴的不重视,她就不抱希望。 还是叫几个姐妹把人打一顿比较好,一人敲断一条腿,让他们嚣张。 不过这事儿和追账不一样,强闯民宅,故意伤人,风险有点大,姐妹们不一定愿意和她一起干。 要不找其他道上的大哥?但价格肯定没那么便宜实惠。 顾南想着些有的没的,慢慢冷静下来。 这个困境主要还得靠齐厌自己狠的下心离开那个家才能走出来,不然再在那种家暴环境里待下去,早晚是激情杀人,又绝望自杀。 她双手抱头,蹲在角落里,就像一只头顶发了绿霉的白蘑菇。 齐厌找到顾南的时候,她就是这么一副自闭的模样,时不时摇摇头,敲敲脑袋,浑身上下写满了逃避与后悔。 他站在不远处,突然有些不敢走过去了。 系统出声:【宿主,男主追来了。】 顾南大惊失色,“在哪?!” 她猛地抬头,就见齐厌站在不远处的垃圾桶旁边,逆着光,神色不明地看着她,瘦削高挑的身影恍如一把刺破黑暗的利刃。 千里追杀,看来他是铁了心要噶她。 顾南觉得自己被死神盯上了,想跑,但蹲久了双腿发麻,跑不动,只能挪。 “系统,待会帮我把他电晕。” 系统:【指令错误!抱歉哦宿主,不能电男主的。】 顾南气急,“我又不是叫你把他电死,电晕了我好跑路啊。” 系统沉默了一瞬,然后提议:【建议宿主先假意顺从,然后踢他下三路,踩他那只跛脚,这样成功逃脱的几率比较大。】 顾南:“……” 顾南一手撑着墙,有些绝望地看向他,和他的下三路,还有他那只跛脚。 齐厌见顾南停住不走了,犹豫了一下,缓缓朝她走过去。 顾南背靠着墙壁,紧张地等待着他的靠近。 齐厌在两人距离大概两步的位置停下,被灯光拉长了的影子将顾南的身体全部笼罩在内。 顾南见他不动了,抬眸去看他。 齐厌也正低头看着她,神色看起来很平静,不像是要暴起杀人的样子。 她视线下移看向他的手,两手空空,衣兜裤兜也都是瘪的,看起来没有藏利器或其他东西。 她有些摸不准他的想法,抿唇沉默,但警惕不松。 齐厌见顾南低着头,一副顺从但又不敢面对的样子,顿了一下,轻声开口:“姐姐后悔了吗?” 死前剖析,自述罪状。 顾南没想到齐厌还来这招,顺从点头:“后悔了。” 齐厌心口一窒,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缓缓蔓延开来,晦涩的眸光变得更暗淡了,眼底还似有更锋利的光芒流转。 她果然后悔了。 顾南在电梯里随意的态度和说完就跑的行为其实已经说明了她的想法,只是他不愿意死心,一定要追过来问个明白。 想也知道,他们才认识两天,谁会想要一个累赘。 他长得不好看,性格也不开朗,更不会说话,还没有一只宠物会解闷逗趣,这年头挣钱多难,顾南自己都活的很艰难,怎么会愿意给自己找个麻烦。 他没有自知之明,还心思龌龊,活该被人耍。 齐厌后退一步,自觉得到了想要的答案,眸色转冷,转身欲走。 顾南见齐厌久久没有说话,以为他不满意,又说:“我知道错了,我不该在没有征得你同意的情况下对你动手动脚,我有罪,我该死,我保证以后不会再犯了。” 顾南在心里默默补充,如果还有以后的话,她一定要做一个守秩序的老实人,绝不猥亵男人。 齐厌愣住,离开的脚步一顿。 反应了一下,终于意识到两个人的脑回路似乎错开了。 第132章 好,我跟你 顾南在为自己的莽撞和动手动脚悔悟。 齐厌以为她后悔对他做出的承诺,嫌他是个累赘。 一时间,齐厌心里五味杂陈。 顾南碰他的时候他确实有感觉,想躲避,很害羞,但尚且在他能承受的控制范围之内,如果他不想让她靠近,完全可以推开她。 但是他没有,因为听到顾南那句“跟了我,你就不用再受欺负了”,他可耻地心动了。 如果可以,他想在暖融融的房子里度过寒冷的冬天,他想睡柔软的床铺与崭新温暖的被子,不用饿肚子,同学欺负他的时候,有人能心疼他为他想办法。 他在父母一句又一句“别人怎么就欺负你不欺负别人”的责备中受尽了委屈,他不想再受欺负,不想在黑漆漆的夜晚孤零零地捡瓶子,他想有人给他遮风挡雨,给他撑腰,让他能活的轻松一点。 他愿意对顾南付出自己的身体,哪怕是火中取栗,顾南对他好,他飞蛾扑火也想赌一把。 齐厌知道自己心思龌龊,自甘堕落,可一个人走下去太难了,他已经独自撑了19年,他很累,很疼,他见过温暖的太阳,不想再回冰冷的地狱。 都是成年人,各取所需而已,没什么大不了。 而且顾南真的对他很好,就算这两天的一切只是火柴燃烧时的幻梦,他也愿意当一回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根,一根,不停地将火柴点下去,直至一无所有。 齐厌演了太久的人穷志不穷,他想从清傲的高台滑下,滑到顾南的床上,去试试人穷志短,被欲望淹没的感觉。 他甚至恬不知耻地安慰自己:能被看得起,也是他的能力。 可是此刻,他垂眸看着顾南,又一次生出了自惭形秽的情绪。 他算计着得失想要顾南成为他的保护伞,她却在反思自己的方式不对,对他还不够好。 他的那点小心思,卑劣得他难以启齿。 “姐姐。”他开口,嗓子有些发紧,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咽不下吐不出,堵得整个胸口都闷闷的。 “你之前说的话还当真吗?” 双腿已经在齐厌长久的沉默里解除了麻痹状态,顾南正琢磨着再次跑路,冷不丁被他一喊,顿时激灵起来。 第95章 “什么话?”她小心地反问,同时观察齐厌的表情。 “你喜欢我,跟了你,我就不用再受欺负的那些话。”见她看来,齐厌对她笑了一下,只是他笑的太少,肌肉僵硬,嘴角的弧度不像是笑,更像是哭。 顾南有些愣,点头,“当然。” 齐厌上前一步,牵起顾南的手,然后颤声说:“好,我跟你。” 他的声音在颤抖,手也在颤抖,两只冻的红彤彤的手交替尝试了好多遍才把顾南的手完全抓住。 一红一白,一肿胀一纤细,对比惨烈而丑陋。 齐厌只看了一眼就别过视线,弯下腰,朝着愣神的顾南亲过去。 顾南脑子没有转过弯来就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随时预备着踹他下三路和跛脚的动作也忘了,只下意识往后一躲。 但身后是墙,她靠上去,更加方便了齐厌的动作。 齐厌对准那张红樱似的唇吻下去。 顾南侧头,一个慌张的吻便落在她的脸颊上。 嘴唇干燥微凉,呼吸急促,颤抖的身体似乎很紧张。 齐厌见亲错了地方,有些羞赧,一时更加紧张,浑身抖如筛糠。 但他坚持着继续亲她。 顾南:“……!?” 她到底是哪一步没有跟上??? 顾南用力推开他,同时往旁边一跨,两人的姿势就从壁咚变成了对峙。 她抬手制止齐厌追上来的脚步,“你等等,让我缓一缓。” 事态突然从追杀变成了亲吻,死应该是不会死了,顾南一手扶额,踱着步子回想今晚的一切。 齐厌傻愣愣站在一边,表情有些凝涩。 他主动献吻的样子会不会太难看太上赶着太不值钱,顾南又想后悔了。 他注视着凝眉思索的顾南,脑子一下子木掉,转不动了。 良久,顾南终于把事情想明白了,幽幽叹了口气。 是她太猥琐了吗,扮演一下猥亵炮灰,竟然把齐厌清清白白的脑回路拐到了如此奇特的方向? 清大高材生,前途无量的天才画手,竟然答应跟一个小太妹。 看样子齐厌还很上道,知道“跟”是什么意思。 真是让人头秃。 顾南抬眸看向逐渐无措的齐厌,肃声道:“你想好了?不能反悔。” 裁决终于下达,齐厌松了口气,“你不后悔,我就不后悔。” 事情已经到了这地步,顾南忸怩了一下就从了。 走过去主动伸出手,“回家吧。” 齐厌抬手,有些不自然地把手放在顾南掌心。 顾南的手细嫩柔软,十指纤长,手心还热乎乎的,他的手却又粗又皱,还满是伤疤。 齐厌只虚虚握着她的手,不敢用力握实了。 危机解除,顾南开始打算之后的生活,便问齐厌:“你的学费和生活费是自己出还是父母出?” 齐厌:“学费是贷款,生活费自己出。” 他长这么大做的最正确的一件事应该就是和维可通星签了助学贷款合同,虽然签约即卖身,毕业就得进维可通星工作还债,但总比浪费机会好的多。 顾南朝他笑了笑,“那从今往后你的生活费就由我出了,你好好学习,争取在校就出版漫画。” 齐厌抿着唇红了脸。 心跳如擂,全身发热,被顾南牵着的那只手仿佛窜着细细的电流,电的他整只手臂都酥酥麻麻的。 他知道自己的手又开始抖了,但他控制不住。 “我……” 顾南挑眉,“你怎么了?” 齐厌想说自己可能有病,但怕她嫌弃,话噎在嗓子眼里说不出来。 顾南见状停下脚步,“怎么了,现在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告诉我的?” 齐厌脸更红了,很羞耻。 他以为他能理智看待两个人的关系,做一个合格的宠物,但他突然发现这很难。 他的孤僻是真的,清高也并不是全是伪装,他贪图她的好,但尚未做好委身的准备。 顾南见他有口难开挣扎万分的样子,不由起了逗弄的心思,笑道:“这么紧张,是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吗?” 第133章 我很诱人,你快来吃我 奇怪的东西。 齐厌顿时有一种被抓包的窘迫,顶着一张熟透了的脸,心虚地反驳:“没有。” 顾南没打算这么轻易放过他,“那你刚刚想说什么?” 他在想如何委身于她,但齐厌说不出口,支支吾吾半天才道:“想去一趟超市。” 顾南以为他想买什么生活用品,但一进超市,齐厌就站在收银台附近不动了。 众所周知,收银台附近除了口香糖棒棒糖等可以随手一拿的小零食外,还有攸关人类计生大事的避孕套。 齐厌就站在那放满了一整个货架的避孕套前,被一众品牌各异功效各异的套套迷的眼花缭乱。 顾南:“……” 少年,你说,你是来买口香糖的。 她想委婉提醒一下他,但不等她出声,齐厌就迅速拿了一盒在自助付款机前扫了码。 少年高大而清瘦,红着耳尖低头结账的样子有一种虚张声势的诱惑。 仿佛在对她说:我很诱人,你快来吃我。 顾南突然觉得心跳快了几分:“我能干他吗?” 系统:【不可以的宿主,请把持住自己的欲望。】 齐厌结完账,把套套揣进校服兜里,大手包着盒子,宽大的校服鼓起来一团。 他回过头来看顾南,清澈明润的眉眼被赧意笼罩着,眼尾浅浅的绯色将那张略显稚嫩的脸庞晕染的秾丽无比。 他只轻轻扫了一眼顾南就害羞不敢再看她,欲盖弥彰地别过脸,纤长的眼睫轻颤着,慢慢往后退了一步,随后转身出去了。 顾南被蛊到了,下意识就跟了上去,就像被香味吸引的汤姆猫,全凭本能行动。 “可是他在引诱我。” 系统:【色字头上一把刀捏~】 顾南试图挣扎:“我觉得他暂时应该不会杀我,都是成年人,玩点成年人的游戏怎么了。” 系统:【电击的呢~】 顾南:“……” 走出超市,冷风迎面一吹,一个哆嗦,清醒了。 淦,她应该劝住齐厌别买的,那玩意不便宜,买了纯纯浪费。 齐厌站在不远处等她,见顾南突然停下脚步,不由疑惑地喊了一声,“姐姐?” 顾南缩了下脖子,两手插兜,像只企鹅一样小跑过去,“快回去吧,首测快开始了。” 一起吃完饭就已经快七点了,之后在外面跑了一圈,耽搁了一会,回到家刚好卡点八点的首测。 顾南和齐厌打了声招呼就戴上全息头盔开始游戏。 齐厌在沙发上坐了一会,见她已经彻底沉浸在游戏里,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松懈下来。 他把藏在兜里的手拿出来,摊开掌心,四四方方的盒子在他掌心戳出了几个紫红色的痕迹,塑料包装膜上蒙着层水雾,是他这一路出的汗。 放下盒子,湿漉漉的掌心在膝盖上蹭了一下。 回来的路上他紧张得手一直在抖,只要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全身都跟火烧过一样。 这是他跨出的勇敢的一步,也是他对顾南的投名状。 齐厌深吸一口气,端坐在沙发上等着顾南打完首测。 《无我之境》是一款全息多模式对抗游戏,世界背景就是进化完全的赛博朋克世界,高楼林立,科技感爆棚,npc高度机械化,个人身体强度堪比钢铁侠。 顾南他们这一批进入游戏的拓荒玩家身份是一群未经改造的下等人类,她们要在人工智能的监视下和一群钢铁侠对抗,完成一个伟大的斗争任务。 说实话,一开始抛出来的设定有点非,还有点疑似传销,但游戏画面绚丽,体感真实,游戏效果很不错。 维可通星开发的这款全息头盔据说能够在游戏过程中百分百还原五感,顾南一开始还不太信,直到她在游戏里被npc勒死,那真实的窒息感和疼痛感让她恍惚觉得自己真的死了一回。 死亡的恐惧太过震撼,顾南躺在个人空间的地板上大口喘气,双目无神,像条死鱼。 眼前弹出系统提示框。 『亲爱的拓荒者贝贝南瓜: 检测到您的精神损耗过大,建议立即停止游戏,进行线下休息。 如五分钟内未退出,系统将锁定账号强制下线。 温馨提示:账号锁定后三天内无法登陆。』 顾南看着虚拟屏幕上的倒计时,身心俱疲,毫不犹豫点击退出。 这破游戏太血腥太吓人,就算系统不提示她也打算下线了。 摘下头盔,看一眼时间,堪堪过去两个小时,但在游戏里她已经待了半天。 太阳穴突突直跳,心脏也跳的好像要撞死了,顾南心想难怪会累,半天的经历压缩到两个小时里,不累才怪。 第96章 齐厌听到动静,抬头看向顾南,发现她的脸色很难看,有些担忧,“姐姐,你还好吗?” “有点晕,没事。”顾南蹙着眉揉了揉太阳穴,发现没什么用,干脆不揉了,见齐厌在画画,便笑道:“我的画画了吗?” 齐厌把压在下面的一张速写纸抽出来放到顾南面前。 顾南倾身一看,今天的依旧是一副速写,不过画的不是人,是一只蘑菇。 伞帽小小的,伞杆圆圆的,帽上长出两只小手,正苦恼地抱着帽子。 顾南:“……这是我?” 齐厌点头。 她拿起来左看看右看看,不确定这是不是什么新型艺术表达方式,她没学过画画,她也不懂。 放下画,她坦然地说着违心话,“画的真好看,像我。” 齐厌弯了弯指尖,短短的指甲在笔身上抓了两下,低着头,把那张纸拿回去放到纸张下面,然后抽出另一张纸放到她面前。 羽绒服,麻花辫,双手抱头,顾南一眼就认出来这一张画的是她蹲在巷子角落里抱头反思的画面。 那之前那张…… 顾南垂眸,齐厌虽然低着头,但她仍然看到了他尴尬又通红的脸。 啊这,她睁眼说瞎话被他发现了。 顾南捂头,“有点晕,我先去洗澡了。” 齐厌听着顾南慌乱逃窜的脚步声消失在卫生间里,本就低下去的脑袋直接抵在画了一半的速写纸上,微微一歪,就像小猫一样趴下了。 眸光水润,紧抿的嘴角染着难以克制的笑意。 第134章 要是有腹肌就好了 顾南洗澡洗到一半,发现是真的晕,破游竟然有后遗症。 她匆匆擦干身体,换上睡衣出去,齐厌还坐在茶几前画画,笔头动的飞快,下笔如有神。 她去卧室衣柜里把之前给他买好的衣服拿出去放在沙发上,“我不知道你具体的尺寸,所有衣服都是估计着买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齐厌在顾南拿着那堆衣服出来的时候就停下了笔,听到她说的话,直接愣住。 她买了很多件衣服,成套的保暖内衣,修身的高领毛衣,加绒的牛仔裤,毛绒绒的睡衣,还有一红一黑两件长款羽绒服,都是新的,连标签都没有剪。 今天晚上他才跟的她,之后两人一直在一起,她什么时候买的? “别愣着了,快试试看。”顾南催促,“保暖内衣和毛衣有弹性,主要试试裤子和外套,要是不合适明天正好换个码。” 说着想起来什么,又回卧室抱出两个鞋盒,“按你的鞋码买的,应该合脚,但还是试试,不舒服就换。” 齐厌看着堆成小山的衣服,想来想去,顾南最有可能买下这些东西的时机就是昨天。 可是昨天他们才认识不到一天,顾南怎么舍得给他买这么多东西? 这些东西就算全是便宜货,数量堆积起来,不管怎么样也得四位数。 难不成她说喜欢他是真的? 齐厌心里突然有点慌,呼吸也有些不受控制,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开了贫瘠的土壤,摇着小脑袋想要钻出来。 “太多了。”他声音艰涩。 “不多,刚够你换洗用。”顾南道。 说完,见他迟迟没有动作,以为他是不好意思,便把头盔带回卧室收起来,然后拿出一个新枕头放到床上,翻出新的四件套换了床更大的被子。 虽然她不想和齐厌睡啦,但是既然说了让人跟她,总不能一直让人睡沙发。 再说齐厌那么高,沙发那么窄那么短,肯定还是睡床舒服。 收拾完,顾南走出卧室。 齐厌也恰好换上新衣服从卫生间里出来。 他穿的是那件黑色的羽绒服,长度刚刚到膝,肩膀的大小正好,但他太瘦,总体有些空荡,走起来下边会窜风。 羽绒服帽子上有一圈仿真黑色狐狸毛,拥着一张苍白病态的脸,让他看起来少了几分清澈的懵懂,多了些沉郁锋利的气势。 但他朝她浅浅一笑,那些沉郁便霎时烟消云散。 顾南弯唇夸道:“好看,再试试红的。” 顾南当时买的时候觉得大冬天的,快过年了,买个红色的衣服喜庆吉利,但换上才发现红色太艳,现在的齐厌有些压不住,红的红白的白,突兀又割裂。 顾南:“这件衣服我明天去换个颜色,你喜欢什么颜色?” 齐厌脑海里一下子浮现出顾南穿着白色羽绒服朝他跑来的场景,素净又亮眼,在枯黄的冬天里有种冰雕玉琢般清透的美,脱口而出:“白色。” 说完,呼吸一窒,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顾南没想那么多,只笑着附和,“白色应该很衬你,那就换白色。” 说完又问:“裤子合适吗,腰会不会有点大?” 齐厌:“有一点。” 顾南拉了拉他的裤头,大了一点,但不是很大,系条皮带的事。 不过齐厌的腰真的好细啊,要是有腹肌就好了,不用八块,六块就足够,左右两条凹陷的人鱼线延伸着没入引人遐想的地方,剧烈运动时,汗珠滚落,性感得让人浑身发软。 顾南遗憾地“啧”了一声,松开裤头。 就算齐厌有又怎么样,吃不到,还不如没有,眼不见心不动,心不动则不痛。 齐厌:“……” 他好像在顾南眼里看到了交织涌动的渴望与失望,复杂难明,却又莫名有点伤人自尊。 试玩衣服,齐厌去洗澡。 洗完澡,他穿着顾南给他买的兔子睡衣,坐在沙发上换上一双崭新的白色袜子,然后把小盒子放在兜里,趿着拖鞋轻轻推开卧室的门。 顾南已经躺下了,床头只亮着一盏琉璃小夜灯,温暖昏黄的光线柔和地撒满了温暖的大床。 齐厌慢慢走过去在床边坐下,轻手轻脚掀开被子躺进去。 从他有记忆起就没和别人睡过一张床,突然要和女孩子同床共枕,接下来还要做一些从未尝试过的事情,齐厌浑身僵硬。 做了好一会的心里建设,他才侧过身,缓缓朝顾南那边探去。 他的手顺利搭上了顾南的腰。 凹陷下去的腰肢不过盈盈一握,柔软温暖的触感,随着呼吸的频率轻轻起伏。 顾南没有动,似乎在等待他进一步主动。 齐厌屏住呼吸,又靠近一些。 他的头睡在了她的枕头上,鼻间传来馥郁的暖香,海藻绿的头发依旧绑着麻花辫没有解开,于是雪白的后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颈侧的动脉规律的跳动,于静止中拨动着引人采撷的诱惑。 他探身,蹭了蹭那段雪白纤细的后颈。 顾南微微一动,发出一声模糊的嘤咛。 齐厌脑子里突然回想起他以前在租书店里偶然看到的一本成人漫画,主角情动时就会情不自禁发出一些模糊破碎的声音。 而每当这些声音出现的时候,必然会引起另一个主角的兽性大发。 那时齐厌还不明白为什么会是那样的发展,但现在他突然有些理解了,因为他的身体开始发热,脑子里也有些不太清楚了。 不过他尚且记得大概的流程,身为男人,他得主动引导。 于是他颤颤巍巍地在顾南颈边吻了一下。 同时脑子里不合时宜地回想起漫画内容,那些糜红色的吻痕,就是这么产生的吗? 他垂眸一看,好像并没有痕迹。 呜……再试一下。 还是没有。 顾南也没有动静。 难道是嫌他做的不好,提不起兴致? 齐厌有些挫败,他以为真正的难关是用到小盒子的时候,但没想到前戏也那么难。 这实在是太难了。 齐厌突然意识到了自己的不足之处,他对生理知识了解的太少,顾南没反应,一下就乱了他的阵脚。 第135章 他只是想把自己洗的干净点 “姐姐。”他轻唤。 顾南:“……” 齐厌又歪着脑袋在她颈侧蹭了蹭,像优雅孤傲的猫咪终于卸下心防,袒露出柔软的肚皮,小心诉说着缱绻的渴望。 他再度去亲她,干燥的吻从后颈转移到耳垂,再到莹润的下颌与白皙的脸颊,但不管怎么样,顾南都无动于衷。 齐厌鼓起勇气探过去看她的正脸,却发现顾南紧闭双眼,神色详静,睡的正香。 齐厌:“……” 突如其来的羞耻将他淹没,他怀疑他还没上床顾南就睡着了,所谓调情前戏完全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顾南压根没想和他做。 可是为什么,她不是喜欢他么,在电梯里还对他动手动脚,怎么跟了她反而无欲无求了。 亏他特意去超市买了套套,洗澡的时候把自己洗的干干净净……齐厌一僵。 等等,不会是他洗太久,她等的睡着了吧? 齐厌看着落在枕上的麻花辫,目光呆滞。 她的头发没解,真的是等太久睡着了……? 第97章 表情裂开。 救命,他不是故意的。 他很久没洗澡了,身上很脏,他只是想把自己洗干净点,做的时候不至于抓出污垢而已。 真的不是有意拖延! 他皱着脸,翻了个身把自己缩成一团,通红的双耳被纯白的兔子睡衣衬的宛如雪里梅花。 齐厌双手抱头,无法直视自己的愚蠢,要不是顾南已经熟睡,他能在被窝里打出一套乱拳。 世界上还有哪个男人会犯他这种尴尬的错误啊啊啊啊。 还好顾南睡着了,不然心态全崩的他一定做不下去,箭在弦上却拉不起来弓的感觉只会更糟糕。 齐厌的心情久久难以平复,从小就在学习一途顺畅无比的他终于在人类快乐繁衍的问题上栽了个大跟头。 他失眠了,翻来覆去好不容易睡着,可没一会,闹钟就响了。 齐厌睁开眼,下意识看了眼身侧。 顾南完全没被他的闹钟吵到,一动不动蜷在温暖的被窝里,小脸蛋红扑扑,一看就知道睡的特别香。 齐厌轻轻翻了个身,蓬松的被子拱动,带着暖香的气流从被窝里涌出来,温暖的好像不是在过冬天。 好舒服。 他在柔软的枕头里蹭了蹭,擦了擦被热气刺激得发痒的手脚,深吸一口气,掀开被子起床。 全息游戏对精神的损耗太大,顾南刚躺到床上意识就掉线了,眼睛一闭一睁就到了第二天,连个梦都没有做。 一觉睡醒电量满格的感觉实在太好,顾南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赖床,直到听到客厅里的脚步声,才猛然清醒过来。 往身侧一看,没有人,但从床单枕头的褶皱程度看昨晚肯定有人睡在那里。 “姐姐,可以吃早餐了。”齐厌推开房门说。 顾南一个挺子坐起来,迷瞪瞪的双眼瞬间清明了,“好,马上。” 起床洗漱,吃完早餐,齐厌就准备去学校了,顾南问:“你今天有几节课?什么时候放学?” 齐厌:“和昨天一样。” “你们的课还挺满的。”大学天天上六节课的专业可不多。 “就这两天课多一点。”齐厌坐下换鞋子,传了一份课表给顾南。 顾南打开看了两眼,大致记下他上下课的时间。 今天齐厌穿的是她买的新衣服,黑毛衣黑牛仔黑羽绒服,只有袜子鞋子不是黑色,全白的。 这搭配,顾南直接看笑了。 齐厌一点不觉得自己搭的不对,见顾南发笑,不由疑惑抬眸。 顾南不想太过干涉他的搭配,便夸道:“真帅气。” 齐厌没料到她突然的夸奖,虽然觉得这不是她发笑的原因,但依旧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他一直是人群中的隐形人,偶尔成为焦点也是因为他无处可藏的贫穷,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当着他的面夸他好看。 顾南对他处处照顾,他却把他们昨晚的第一次给搞砸了。 想起来齐厌就尬的全身发麻。 他觉得自己不能这样,受了她的好,就一定要付出些什么。 于是他鼓起勇气站起来,弯下腰,迅速在顾南唇上亲了一下。 单纯的嘴唇碰嘴唇,顾南只觉眼前暗了一下,唇上一热,吻就结束了。 齐厌羞的开门想跑。 顾南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同时将开了一线的大门推上。 齐厌又开。 顾南再次推上。 齐厌僵住。 同时,带着懒懒笑意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什么意思,亲完就想跑?” 握着门把手的手瞬间失去了力气,满脑子循环着“完蛋,被逮了”。 齐厌面对着门站着不敢回头,于是顾南饶有兴致地绕到他面前,往门上一靠,再次压实了力道,扬眉笑道:“你偷亲人之前都不打招呼的吗。” 齐厌垂眸看着她眼里促狭的笑意,整个人都烧起来了。 当然不能打招呼,打了招呼还怎么叫偷亲。 顾南仰头看着羞的满脸通红的齐厌,淡淡的粉晕从苍白的皮肤里透出来,似清澈的琉璃里映照出熔金落日的余晖,漂亮的让人目眩神迷。 顾南可不是什么目不斜视的正人女子,鲜嫩可口的点心送上门,哪有不吃的道理。 她微微用力,便将羞赧无措的齐厌推的倒退两步。 脚后跟碰到门口的换鞋椅,双膝一弯,他就一屁股坐了下去。 顾南追上去抬起他的下巴,欣赏了片刻懵懂慌乱的美色,这才弯下腰,吻了上去。 鉴于是初吻,顾南没有用法式湿吻吓他,流于表面的浅吻,温柔辗转,缠绵濡湿。 她一手捧着齐厌的脸颊,一手柔柔在他的脖颈处流转,每当她的指尖碰到他凸起的喉结,它便会在她指下无助的滑动,从喉咙里发出嘶哑而难名的呜咽声。 懵懂又意外大胆的齐厌是一颗稚嫩的青梅,入口虽酸涩,没有纠缠的乐趣,但生涩的配合还是让人口舌生津,食指大动。 顾南很享受将这颗青梅亲手从树上摘下,然后慢条斯理的清洗调味,烘焙成自己喜欢的口味的过程。 齐厌全程乖巧顺从,如果不是眼睫颤的太快,身体绷的太紧,还忘记了呼吸,顾南会把这个吻延续的更长一点。 “呼吸。”顾南停下亲吻,但没有离开,说话时嘴唇相碰,呼吸交缠,“齐厌,再不呼吸就要憋死了。” 第136章 他不会真是个样子货吧 齐厌缓缓睁开眼睛,鸦羽似的睫毛颤个不停,根部染着星星点点湿漉漉的水光,像磨碎了的星星粉末。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顾南,张着湿润的唇,圆圆的眼睛微微眯起,表情有些空白。 顾南见状没忍住又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齐厌好不容易吸进胸腔的一口气又堵住了,憋的脸颊通红,实在憋不住了胸膛才剧烈起伏起来。 脑子晕乎乎的,浑身发软,眩晕的双眼毫无焦点地看着玄关天花板上的花瓣小灯,不知今夕是何夕。 顾南就站在他身前看着他,欣赏着他从沉溺中一点点找回自我的模样。 她看着那双空洞的眼睛重新聚焦,纤长如蝶翼的睫毛慢慢开始抖动,滢滢的水光再次笼罩住满眼羞涩的星光,灿烂的恍如夏日夜晚波光粼粼的湖面。 太漂亮,太诱人。 顾南情不自禁弯下腰,在他染着红晕的眼皮落下轻吻。 齐厌仰头承受着她的吻,双手下意识抓住她的手,用力的指节微微泛起青白色,嘴唇嚅动,吐出一声宛如呜咽的轻弱气音,“姐姐……” 顾南抬手轻轻拂过他眼尾眉梢,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真棒。” 齐厌:“呜……” 他双脚微微擦动着,仿佛在挣扎着什么,不止眼尾,眼睛都红了。 好羞耻。 顾南为什么要用这种词在这个时候夸他。 好奇怪。 顾南将齐厌的反应尽收眼底,心知再玩下去就要出不了门,有些可惜地站起来,替他整理了一下攥的发皱的衣服。 “我送你去车站,不过下午不能接你了,今天事情有点多。” 说完,她笑着拨了下齐厌的头发,“下午剪个头发吧,剪个精神点的发型,这么帅气的脸别藏着。” 齐厌还没缓过来,但顾南说到正事,他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些,低低应了一声:“嗯。” 顾南:“别剪寸头。” 齐厌想剪寸头来着,剪寸头便宜,而且一留就能留好几个月,不用打理,还省洗发露,性价比极高。 顾南哪能不知道他想的是什么,失笑,“别剪寸头,你不合适。” 齐厌:“……嗯。” 顾南向他伸出手,“走吧,快迟到了。” 齐厌握着她的手,站起来,又缓了缓才抬手开门出去。 两人一点不藏着掖着,牵着手正大光明进出电梯,走在大街上,任谁见了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小情侣。 顾南心情挺好,走路带风,脸上带笑,但齐厌有点低落。 他回想自己今早的表现,觉得很不满意,还是那个老毛病,一激动就抖,兴奋起来特别容易反应过度。 他有点忧愁,这毛病要是不解决,做的时候一直抖,还早x,那该怎么办? 那场景,光是想想都让人窒息想死。 齐厌突然觉得好难过,他现在面临的困难一点也不比睡大街小。 “上车吧,有事就联系我,中午好好吃饭,别省着。”顾南把齐厌送到车站,给他买好票,转了一千块钱,仔细交代。 齐厌心里沉甸甸的,要是他真的只是个样子货,顾南不满意,会不会就不要他了? 顾南见他神色凝重,轻轻晃了晃他的手,“怎么不开心,生气了?” 生气? 他怎么敢生气? 他可还什么都没付出呢。 哦,今天早上他把自己的初吻交出去了。顾南看样子挺熟练的,她应该不是初吻……齐厌郁闷。 第98章 但他还是打起精神,努力对顾南露出一个营业的微笑,“谢谢姐姐,我走了。” 顾南看得出来他心里藏着事,但暂时没感觉到杀气,便没有追问,挥挥手,“去吧,加油。” 齐厌上了车,顾南目送他离开,才转身下站台回贫民窟。 赛博朋克的悬浮轻轨并不是行驶在地面,而是半空中,交错的轻轨轨道交织成一张大网,将钢铁般的城市划的四分五裂。 上午,顾南依旧和姐妹们追账,下午,她用所剩无几的钱叫了一帮大哥,把齐家好好教训了一顿。 齐峰断了一条腿,齐江和徐月莲一顿胖揍,打的他们哭爹喊娘,整栋危楼里都是他们杀猪般的惨叫。 大哥们在楼上办事,顾南就和姐妹们在楼下防卫蹲守,听着齐家撕心裂肺的哭嚎,她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容。 大姐头看着顾南阴恻恻的笑,嗑着瓜子直摇头,“你真栽了,竟然舍得花这么多钱。” 说到钱,顾南有点笑不出来。 她兜里已经快空了,要不是没钱,她肯定要齐家人一人断一条腿。 她没什么本事,就会写点代码,于是昨晚在网上的交易平台挂了个代写帖,代写一切有关电脑与编程的课题报告、专业论文、学期作业,受众主要是人傻钱多的大学生。 但她今天已经打开好多次帖子了,浏览量有,收藏数也有,就是没有人联系她。 按理说,快期末了,正是学生们为报告和论文头疼的时候才对,怎么会没人呢。 正想着,办完事的大哥们下了楼,和顾南交代了一番成果就走了。 走之前还带走了齐家三人被砸坏了的手环。那玩意打人之前就的破坏掉,不然一句话就报了警,打完之后当垃圾顺走,可以卖点酒钱,都是规矩。 距离齐厌放学还有一个小时,今天的账要完了,顾南叫上姐妹一起去网咖上网。 直到四点半,她收到了齐厌的消息。 * 齐厌赶在最后几分钟进入教室。 一身黑衣白袜的搭配虽然有些突兀,但放在人群中就是普普通通的车祸现场,而且大早上很多人没有睡醒,是故就算他踩点也几乎没有人注意到他。 直到第一个人反应过来,意识到齐厌今天竟然没有穿高中的旧校服,而是从头到脚的新衣服,这份惊讶才长了翅膀似的迅速传遍整个教室。 “他有新衣服穿为什么之前一直穿旧校服,我还以为他是没钱买。” “谁知道,他昨天刚被打,今天就换了新衣服,额……” “还是穿羽绒服正常一点,之前看他穿校服,我都替他冷。” 齐厌一进教室,裴星就注意到了。 一身黑的齐厌看起来更加孤傲了,虽然低着头,似乎很谦卑,但他知道那双眼睛一定谁也不放在眼里。 除了昨天在校门口遇到的那个女孩。 裴星不由多看了他两眼,身旁的杨宏却突然说:“他哪来的钱买新衣服?” 第137章 你是不是贱? 裴星随口搭话,“是他爸妈给他买的吧,这么冷的天,总不能一直穿单衣。” 爸妈? 杨宏冷嗤。 他找人教训齐厌之前就调查过他的背景,贫民窟危楼里的穷光蛋,爸妈沉迷打牌没有正经工作,弟弟高中退学天天家里蹲打游戏,一家人都把齐厌当佣人使唤,还家暴,远近闻名。 齐厌能在那种环境下考上清崇的确称得上出类拔萃,和那群将在贫民窟里生锈腐烂的下等人比,他也确有清高的资本。 不过怪就怪他来了动画专业,和一群天之骄子站在一起,他的清高就太碍眼太虚伪了。 杨宏一直看他不顺眼,一身不应季的破校服,从来不换的脏鞋子,还天天板着一张“我和你们不一样,我谁都看不上”的死人脸,多看一眼都嫌晦气。 昨天杨宏被其他人怼了,嘴上说着不计较心里却火气难消,一群贫民窟里的穷光蛋,以为联合起来就能创造奇迹吗。 他捏着水性笔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吸引裴星的注意力,“你的手链找到没有?” 裴星失落,“没有,应该是找不回来了。” “那条手链很贵吧?”杨宏意有所指,“有没有可能被偷了?” 裴星只略微犹豫了一下就否定了,“应该不会,我没和别人近距离接触过,应该是不小心掉了。” 那条黄钻手链特别漂亮,要是被人捡到了,肯定不愿意拿出来,裴星对找到手链已经不抱希望了。 杨宏一扬下巴,“谁说没有,那不就是有一个吗。” “昨天你的手链丢了,今天他就换新衣服,你说巧不巧?” 裴星知道他在说齐厌,觉得这猜想有点荒唐。 但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回眸看了一眼齐厌,然后就发现齐厌也在看他。 毫无波澜的一眼,却仿佛蕴含着无尽嘲讽。 他有些尴尬,低声道:“怎么可能,你别乱猜,掉了就掉了,一条手链而已。” “那可不仅仅是一条手链,我记得那是崔阿姨亲自给你从国外拍卖会上带回来的礼物,价值数百万,你不在乎,可有些人,应该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杨宏似笑非笑,看着齐厌的目光鄙夷而挑衅,“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太过巧合了而已。”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但凡不是个傻子都知道杨宏在指桑骂槐,觉得是齐厌偷了裴星的手链才买得起新衣服。 班上的同学齐刷刷看向齐厌。 对嘲讽和轻视都不理不睬的齐厌,在面临污蔑时,终于抬起头。 苍白到几乎透明的脸庞,没什么血色的双唇,瘦削的下巴,安安静静的就像一盏脆弱易碎的琉璃。 他没有看杨宏,而是直视着裴星,目光冷漠却坦荡,一言不发,气势逼人。 这样的目光落在别人眼里是理直气壮,但落在裴星眼里却是能让一切污秽无所遁形的逼视,把杨宏对他的嘲讽和鄙夷尽数还给了他。 一瞬间,裴星仿佛被那道灼热的目光刺伤,脸上火辣辣的疼。 他想说些什么,但上课铃响了,教授已经站上了讲台,只得把话咽了下去。 这节课他上的神思不属,如坐针毡。 一下课,裴星就站起来走到齐厌面前道:“我没有那个意思,你别误会。” 齐厌合上书,侧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对面是另一栋教学楼,校道旁边的花坛里栽种着新移植过来的树,没有树枝树叶,只有一根光秃秃灰扑扑的杆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树,明年春天能不能看到它长出新芽绿叶。 新换的衣服太温暖,他竟然也能坦然欣赏冬天的景色,憧憬来年春天的生机了。 杨宏走到他座位的另一边,恰好挡住他看风景的视线,一手撑在桌子上,冷声道:“裴星在和你说话,你聋了?齐厌,你到底在装什么。” 齐厌收回目光,打开书。 裴星很尴尬,勉强笑了一下,“算了,没事,把事情说明白就好了,我不希望同学之间留下什么误会。” 说完他就要回自己的座位,但杨宏不乐意。 他故意挑事可不是为了看齐厌这张死人脸,他想看到的是齐厌满不在乎的面具碎裂,敢怒不敢言,无可奈何又满眼悲愤的表情。 那种面对权势的无力感和绝望,杨宏看多少次都觉得身心舒畅。 他拿起齐厌的书直接扔到了地上,“装什么装,换了身皮就以为自己了不起了?谁不知道你就是贫民窟里的穷光蛋,像你这样的下等人,我们和你说话都是看得起你。” “说,是不是你偷了裴星的手链!” 齐厌一动不动,对杨宏的骂词恍若未闻,扫了眼地上的课本,已经被前座好心的同学捡起来了。 但对方没有立即还给他,怕杨宏再一次把他的书扔了。 齐厌也不急着拿回来,而是扭头对裴星道:“管好你的狗。” 平平淡淡的语气,一点起伏波澜的腔调也没有,但简简单单的五个字,却有如惊涛骇浪把所有人都给打懵了。 齐厌开口说话了。 他竟然骂杨宏是裴星的狗! 裴家的家世是比杨家的好,那群人也都以裴星为中心,但不管怎么样杨家人也不至于在裴星面前低声下气到拿狗比较。 而且杨宏是狗,其他不如杨家的人在裴星面前岂不是狗都不如。 一句话得罪一群人,连嫌隙的理由都给他们找好了。 齐厌的嘴怎么这么毒这么敢说。 同学们惊掉了下巴。 裴星脸色难看。 杨宏气的脸都青了,怒火上头,攥着齐厌的衣服就将人拖了起来,咬牙切齿,“你他妈说什么,有种再说一遍?” 齐厌仿佛没有看到他眼中的威胁,扯了扯血色淡薄的唇,“你听清楚了,还要我再说一遍,是不是贱?所谓上等人都像你一样这么贱吗?” 第99章 齐厌这张嘴真是说一句抵一个炮仗,每一个字都染着硝烟的味道。 杨宏第一次被一个远不如自己的人如此辱骂,理智都被怒气烧没了,揪着齐厌的衣领就将人狠狠掼在墙上。 第138章 我不用你为我好,再说一遍,管好你的狗 “砰”的一声,齐厌吃痛,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苍白的脸上带了痛意,但这并不会让他畏惧退缩。 他继续道:“你今天打了我,明天我就送你上头条,你有种就试试。” 哈,杨宏都气笑了。 长这么大,这不是他第一次受威胁,但却是最可笑的一次。 他竟然被一个下等人威胁了,真是个笑话。 “真可悲啊,像你们这种人,也就只有这种可笑的手段了。” 高高扬在半空中的拳头松开,杨宏在齐厌脸上拍了拍,力道不重,但声音清亮,羞辱意味极强。 他阴沉着脸,眼中的凶光简直要把齐厌钉死在墙上,“我不打你,不过是一只贫民窟里的臭虫,打你脏了我的手。” 齐厌垂在身侧的手死死捏成了拳,圆润清澈的眼眸微微眯起,横生的戾气一点也不比杨宏的少。 他恨透了这些肆意卖弄权势的上流人士,恨透了自己与生俱来的贫穷,他的生活充满苦厄,他们却纸醉金迷挥金如土,多少次他都恨不得世界爆炸,所有人一起去死。 他想反抗,想用尽全身的力气把脸上那只羞辱的手折断,踩碎,千刀万剐。 但他不能,有钱人破块皮流滴血比穷人丧命还严重,他只要敢碰杨宏一下,第二天就能收到学校的退学通知。 清崇大学,他竭尽全力考上的梦想学府,依旧只是一只被摆弄的玩偶而已。 齐厌眸色愈厉,甚至带了几分怨愤的狰狞。 杨宏注意到了齐厌眼中的不甘,心中的某一处隐秘的角落终于舒展开来。 像他这样生来就站在金字塔顶端的人,光是站在齐厌面前就已经是恩赐,贫民窟里的小跳蚤竟然妄想和他斗?蚍蜉撼树罢了。 杨宏松开齐厌的衣领,甚至好心情地帮他理了理,然后靠近他,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齐厌,希望以后的每一天都能看到你露出这样无力又悲愤的表情。” “穷人怨天尤人却不思进取的人生,我希望能在你身上完美重现。” “这才是你应该每天佩戴的面具。” 说完,嗤笑一声,返回了自己的位置。 齐厌靠着冰冷的墙壁,耳边回响着杨宏的话,心知自己太过失态,让人看了笑话,微微敛眸,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抓皱了的衣领。 等他整理好,课间十分钟过了。 再抬头,他已经逐渐恢复到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 在这个扭曲的世界里,没有任何一个在底层挣扎的人能够逃过财阀权势的碾压。 他和别人没什么不同,他只是经历着每个人都会经历的微不足道的污蔑和轻视罢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告诉自己。 齐厌拿回自己的书,翻开,垂下眼,认真听讲。 教室里鸦雀无声。 不管教授怎么调动课堂气氛,这节课都有些死气沉沉。 他们不是第一次直面两个阶级的矛盾,也不是第一次认识到阶级碰撞的惨烈。 他们只是突然深刻体会到了杨宏之前说的“物伤其类”,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今天的齐厌就是日后的自己,是非曲直只在别人的一句话,很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上完上午的四节课,齐厌收好书本,慢慢走去食堂吃饭。 今早顾南给他转了钱,于是齐厌买饭的时候多点了一份菜。 一份米饭,一份茄子烧豆角,一共四块钱。但买汤的时候发现今天只有番茄蛋汤,他不吃番茄,犹豫了一下,又返回窗口买了份手撕包菜,两块。 一顿饭六块钱,是他以前三顿饭的价格。 齐厌今天吃的格外仔细,一粒米一滴油都没有浪费。 收餐盘的阿姨见他吃的这么干净,还笑问了一句:“吃饱了没有?” 齐厌没有说话,只朝她点了下头。 扎扎实实的饭菜进肚,比满肚子汤水的感觉好太多,吃完之后手脚都是暖的。 他走出食堂,站在大门口犹豫了一瞬,然后原路返回去储物箱拿了画架和纸笔,去了学校后面的美食后街。 这条街每天都有很多清大的学生来往,人流量很不错,下午上课之前他可以在那里画两个小时速写,运气好的话能挣好几天的饭钱。 齐厌蹲在角落,一边观察着来来往往的学生,一边落笔迅速数秒成画。 大概是他在一众卖小吃饰品的摊贩中太过清新脱俗,有不少人出于好奇停步询问。 一副速写五块钱,不算贵,也不便宜,有些人问完就走了,有些人大胆尝试,两分钟后得到一张客观又夸张的速写,然后由此和同伴们开展了一番嘻嘻哈哈的笑闹。 两点,齐厌收摊回校,放好东西,拿上书本去教学楼上课。 坐在教室里,齐厌打开收账记录重新算了一遍中午的收入,未来一个星期他都能吃上饱饭了。 这个萧条枯燥的冬天快过去吧,齐厌眯着眼看着窗外枯黄的景色,悠悠地想,他不喜欢这样了无生趣的季节,他喜欢春天和夏天,阳光灿烂,枝叶蓬勃,看着就让人想要努力活下去。 “齐厌。”身旁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齐厌睁开眼,面上的慵懒与悠闲在一瞬间褪的干干净净。 “虽然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不喜欢,但我还是觉得应该提醒你。”裴星顶着压力,小声对齐厌道:“和杨宏道个歉吧,不然你会吃亏的。” 齐厌坐直了身体,侧过头,冷淡的目光第一次在裴星身上长久的停留。 “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好,特别善良。” 裴星涨红了脸,“不是的,你不要误会,你别逞强,我是为你好。” 杨宏睚眦必报,齐厌惹了他肯定没好果子吃,裴星真的只是好心来提醒他一下,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必呢。 齐厌无动于衷,甚至因为一错不错的目光让其显得凌厉无比,恍如刀割,“我不用你为我好。如果你没听懂,那我再说一遍,管好你的狗。” 他冷笑嘲讽道:“如果明天我死了,这个教室里的所有人都知道谁是凶手。” 第139章 废齐厌的脚 姐姐,救命! 齐厌话说的很难听,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手握权势的人稳坐高台不染纤尘,微不足道的人却要战战兢兢以命相搏。 裴星张了张嘴,不知道说什么了,好像说什么都是徒劳,齐厌明摆着不接受他的好意。 他站起来,最后说了一句“你有困难可以来找我”就回了自己的位置。 “你就是太善良了。”杨宏嗤道:“人家心气高着呢。” 裴星蹙着眉,“他说的是实话,这时候你注意一点。” “谁稀罕要齐厌那条贱命,我又不傻。”杨宏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齐厌,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真以为考上清崇就是世界的中心了,被害妄想症不要太严重。” 只要杨宏不拿人命开玩笑,裴星也懒得再说什么,只是朋友而已,管多了反而让齐厌的话落了口实。 下午的两节课无事发生。 四点过十分,齐厌跟随人潮离开教室,这会儿轻轨站有很多人,第一发他没挤的上,于是坐的第二发车。 一出站,齐厌就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 他对陌生人的视线很敏觉,很快就找到了跟踪他的人。 一共六个人,全是挂着粗链子纹着大花臂的中年男人,身形魁梧,凶相毕露,一看就知道是道上混的。 杨宏嘴上说着不稀罕,背地里依旧找人教训他。 如果是以前他可能会惶惶不安,但现在他也是有人罩的。 他给顾南发消息:『姐姐,救命,有人跟踪我!』 顾南这边收到消息,顿时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桌子上,“他大爷的,姐妹们,有人要弄我男人,你们跟不跟我去!” 六只不同颜色的脑袋整齐地看向她,对上她愤怒的目光,顿时争先恐后摇头。 “不了不了,那是你男人,你罩的。” “不去,坚决不加班。” “我不会打架啊,你别拉我。” 本以为会一呼百应的顾南:“……” 这年头的杀马特都很现实,不好糊弄啊。 顾南本想说给加班费,但想到自己空空如也的钱包,含泪把话咽了回去。 没人帮忙她自己也要上,不能真让人把齐厌给打了。 顾南腾的一下起身,头也不回冲了出去。 其余六人眼见顾南不见了身影,愣了一下,面面相觑。 “她一个人能行吗?” “男人这么神奇的吗,她这两天变得好神勇。” “要不要去帮她啊,这回找学生仔的估计不是混混,是真的混黑道的。” 第100章 此话一出,六人鸦雀无声。 救命啊,就是混黑道的才不敢去好不好! 顾南迅速朝着轻轨站跑去,一手提着要债的钢棍,一手提着砸人的板砖,在潮湿破旧的贫民窟里穿梭,一个人愣是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她拿出了期末跑八百米的努力,但赶到的时候还是晚了一步。 齐厌正被六个高壮魁梧的男人围在中间殴打,他奋力反抗,但收效甚微,换来的只是对方被激怒后更凶狠的暴力。 顾南一看这场景顿时火窜三丈高,强忍着怒气没有出声,然后快速跑过去一手钢棍一手板砖连砸两个后脑勺。 “啊!” “操!” 接连两声惨叫。 顾南又使出吃奶的力气对准两人胯下一人一脚。 第一个人踹准了,当即捂裆跪倒在地上,痛的声音都打不出来。但第二个扭身的动作更快,踹歪了。 对方一手捂头一手探过来抓顾南,大骂,“曹尼玛,哪来的小贱人!” 顾南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跳起来抡着钢棍往他手背上砸去。 她干真架从不打手臂大腿等肉多的地方,专盯手脚和关节,手背被抡一棍那可是十指连心的痛。 果不其然,一棍下去,对方痛的跪地哀嚎,“啊!!!” 打完她就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接着去解救齐厌。 但其他四个人早已反应过来,分出两个围她,留下两个继续对付齐厌。 而且对方似乎也不想和她纠缠,直接掏出了刀,一人压着齐厌的上半身,一人踩着齐厌的小腿,掀起他的裤脚就要去挑他的脚筋。 一瞬间,顾南惊的仿佛全身血液都倒流了。 到底什么仇什么怨,竟然想要废了他的脚! “齐厌!”顾南失声大喊,都顾不上身前两个围上来堵她的人就要冲上去阻止。 齐厌也察觉到了他们的意图,惊惧交加,下意识喊她,“姐姐!” 他拼命挣扎,像一尾按在案板上死命摆动着鱼尾的鱼,但他太过瘦弱,根本敌不过两个人的力量。 细瘦的脚踝暴露在空气中,冷的他心尖都在发颤。 齐厌挣脱不开,双眼因恐惧而蓄满泪水,绝望地向顾南求助,“姐姐,救我!” 锋利的刀尖晃出冰冷的寒光。 顾南气的浑身发抖,眼中凶光乍现,“系统!给我电死他们!!!” 系统也急得不行,闻言立马高声应道:【遵命!】 电随话出,顾南只觉浑身一麻,抓着她手臂的两个男人顿时双眼翻白,抽搐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顾南奋力一扑,一手护住齐厌的脚踝,一手去抓对方的手腕。 齐厌拧着身体回眸,目眦欲裂。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漫长,一只纤细修长的手握住了一截肌肉虬劲的手腕,白皙的指节覆盖住了模糊的刺青,一声脆响,尽管顾南用力到指尖都泛着青白色,仍然没有挡住那闪着寒光的刀尖缓缓落下。 对方神色狰狞,两手合力,试图将顾南的手和齐厌的跟腱一起挑断。 顾南怒目圆睁,颤声大喊:“电!!!” 系统的电力和锋利的刀尖同时抵达。 男人应声倒下,脆弱的肌肤也被无情割开,殷红的鲜血瞬间涌了出来。 不过短短一分钟,六个人里就倒下了五个,剩下那个压着齐厌的男人直接懵在原地,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个绿毛女人到底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放倒五个人的??? 一个蛋碎,一个手瘸,其中三个人恍如触电浑身抽搐,这不科学! 直到身下的齐厌猛的将他掀翻,顾南捡起了那把刀,满眼杀气宛如恶鬼地看向他时,他才如梦初醒。 救命!!! 第140章 有仇当场报,齐厌,打人 他吓得魂不附体,生怕被团灭,屁滚尿流撒腿就跑。 “你再敢往前跑一步,我手上这把刀就会扎穿你的心窝。”顾南厉声威胁。 他双腿一软,顿时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姐,姐,手下留情啊,我们也是拿钱办事,不是有意和您作对的,饶了我们这回,以后我们见了您一定绕道走。” 顾南走过去蹲在他面前,拿着刀往他脖子上一比,动作之利落简直和穷凶极恶的杀人犯没什么两样,“多少钱?” 为了一下挑断齐厌的脚筋,来之前他们把这把刀反复磨了好几遍,特别锋利,他吓得一动不动,“就,就几千块。” 顾南的左手手背被划了一条大口子,鲜血汇成一条血线,滴滴答答从指尖掉下去,一句话的功夫,脚边就滴了一滩。 她却恍若不觉,要不是呼吸还有些乱,简直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个人,冷冷道:“转过来。” 一不问雇主,二不管刀伤,开口就是要钱,男人心知她是个狠角色,估计也是个混道上要钱不要命的,不敢耍花招,老老实实打开手环给她转钱。 顾南回眸对齐厌道:“过来,把你手环打开。” 她一身煞气未退,嗓音凌厉肃沉,苍白冷厉的眉眼锋利无比,被她看一眼都仿佛会被割伤。 齐厌想到她奋不顾身扑过来救他的场景,一下红了眼,连忙解开羽绒服,脱下毛衣将她手上的伤口包住。 期间他的手一直在抖,一个结打了很久都没有打好。 顾南蹙了下眉,直接手腕一别躲开了他的手,“手环,快点。” 齐厌又手忙脚乱打开手环,豆大的眼泪一颗接一颗的往下砸,有些掉在地上,有些掉在顾南指尖,和鲜血混合在一起,最后一起落下去。 然而那滚烫的温度却遗留在冰冷的指尖,烫得她无意识颤了下手。 顾南右手拿着刀,薄如蝉翼的刀刃贴在脖子上,全程稳稳当当,一下也没抖过。 这份忍耐力,就连跪在顾南脚边的男人都自叹不如。 他甚至在心里安慰自己:输给这种狠女人,不冤枉。 转了钱,顾南把刀移开。 男人见刀没了,蠢蠢欲动想要跑。 顾南抬手按在他肩上,不轻不重的力道,他却耗子见了猫似的一下安静下来,仰头对她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姐,钱已经给你了,能不能放了我。” 顾南没理他,而是把刀给了齐厌,“有仇当场报,谁打了你现在打回去。” 男人脸色一变,抬脚就要跑。 但顾南动作更快,指尖往脖子上一点,电流随之而至,他也和其他三个人一样抽搐着倒下了。 如果是以前,有这么好的报仇机会齐厌肯定要连本带利地讨回来,但现在,他只关心顾南手上的伤。 毛衣根本没用,血还在流。 他上前替她按住伤口,哭音明显,“姐姐,我不报仇,我们马上去医院……” 顾南想说没事,只是看着吓人,没伤到筋骨血脉,打人要紧。 但一声突然的“卧槽”把她的话给打乱了。 狂奔过来的六姐妹看着倒在地上哀嚎的六个男人目瞪口呆。 “卧槽卧槽卧槽!” “贝贝南瓜你一干六!” 她们虽然怕道上的大哥,但也怕顾南这个被爱情蒙蔽了双眼的愣头青把命交代进去,于是商量了一番决定追过来,想着哪怕不能帮忙干仗也能喊个救护车。 但顾南跑的太快,她们又落后了一段距离,生生晚了三分钟才赶到。 却不想没有看见一场惨烈的混战,而是看见了六个!六个倒地的男人! 尚且站在场中的顾南和齐厌显然就是这场战斗的胜利者。 她们知道顾南最近很猛,但她们没想到顾南能这么猛。 无视身高体力差距,直接一挑六,越级战斗,全翻! 她们惊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你跑那么快还能一干六!你是不是超级赛亚人变的!” 顾南见她们竟然跟过来了,还个个抄着家伙,神色柔和了一瞬。 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是有姐妹情谊的。 “姐姐,我们去医院。”齐厌拽着顾南的手,哑着嗓子哭求。 “去医院?你受伤了?伤哪了?”六个人哗啦啦围上去,见她手上全是血,吓了一跳,“还不去医院在这儿耽搁什么呢?” 大家七嘴八舌各抒己见,最后大姐头拍板定声,“你们赶紧去医院,剩下还有什么事交给我们来干。” 顾南一句话也没说上,就被她们推着离开了现场。 这里离丽坊城区不远,齐厌拦了辆车,两人直奔医院。 挂号、面诊、拍片,等轮到了她缝针,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伤口有点长,所以约的是美容针,麻醉医师给她推了点麻醉针,顾南眼巴巴看着医生给她缝针。 话说,赛博朋克的就医流程为什么和普通世界的一样啊,一样的慢。 缝完针走出去,天已经彻底黑了。 “姐姐,饿不饿,我买了粥,你先吃一点垫垫肚子。”齐厌把护在肚子上的粥拿出来打开,温度恰好入口。 第101章 顾南不饿,也没有食欲,但齐厌一片好心,于是勉强吃了两口,“你吃了没有?” 齐厌摇头,勉强朝她笑了一下,“我不饿。” 见顾南不吃了,于是接过勺子舀粥喂她,“再多吃一点,等回去了我给你煲汤喝。” 顾南勉强自己又喝了一口,“没事,不用这么小心,这么一个小口子,三五天就好了。” 齐厌坚持喂她。 顾南实在吃不下,躲开了,“真没事,我真不饿。” 齐厌收回手,低下头去想要把粥盖上,但手不听使唤,一直抖,眼泪也啪嗒啪嗒往下掉,掉在脏兮兮的羽绒服上,一下就是一个明显的水印子。 顾南茫然了一下,然后慌了,“我不是嫌你,我是真不……你,要不你再喂我吃两口,这粥还挺好吃的。” 齐厌颤着手去开盖,人哭的一抽一抽,手也一抽一抽的,顾南犹豫了一下,“要不还是算了吧,你回去煲汤给我喝。” 齐厌又动作凌乱地把盖盖上。 声音闷而哑,还在抖,“姐姐,对不起……” 第141章 齐厌,我不要你认命 顾南喜欢看男人哭,但那仅限于特殊情境,比如上床或调情的时候被她欺负哭,但绝对不是在冷冰冰的医院。 她用完好的右手替他擦泪,乱摸的动作有些慌乱,但力道很轻柔,“唉呀,没事的齐厌,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如果不是我,姐姐根本不会受伤。”齐厌泪如雨下,后悔与后怕的情绪几乎将他淹没。 如果他能忍下那一时意气不和杨宏呛声,今天下午就不会有这一出围堵,顾南也不会为了救他受伤。 不是第一次被污蔑中伤,那么多年都可以忍,为什么偏偏今天不能忍。 他只是一只小蚂蚁,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只大蚂蚁可以依靠,可他早该认清,蚂蚁只是蚂蚁,逞强好胜会被大象踩的尸骨无存。 齐厌后悔了,声音哽咽,“对不起,我错了。” 他低着头,弯着背,凸出的脊柱柱节被一层苍白纤薄的皮肉包裹着,脆弱病态仿佛下一秒就会折断。 或许已经折断了,他的骄傲被残忍的阶级差距折断了,被死亡的恐惧征服了,他突然就意识到自己应该认命。 这个社会容不下穷人一无所有的清高。 顾南听着他自责的话语,心里又酸又疼,脑海里突然想起曾经看到的一个话题。 ——为什么现在的人面对压迫没有反抗的勇气了? ——读书时,我曾嘲笑古人麻木不仁,后来,我和他们一样麻木不仁。不是不想反抗,而是没有能力反抗。 孔乙己不是孔乙己,他是千千万万游走在尘世中不甘认命却又无能为力之人的具象化。 幼时笑他,长大以后成为他。 没有愿不愿意,走着走着路就出来了。 顾南比齐厌更清楚这个社会的运作和构造,但她来到这里,不是为了亲眼看着一束火苗熄灭的。 她要守护它,还要将它引导成最明亮最灿烂的火炬。 顾南神色凝重起来,托起齐厌的下巴,认真而缓慢地擦去他腮边的泪,坚定地说:“你没有错,坏人就是坏人,他们不会因为你软弱就改变自己的本质,是他们错了,你没错。” 齐厌哭的双眼红彤彤的,鼻尖是红的,嘴唇也是红的,泪水涟涟,凄光冷冷,“姐姐,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顾南指尖一颤,呼吸一窒,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神色愈厉,那份势不可挡的锋芒又重新回到了她的脸庞。 这回她更加笃定,更加坚信,明亮的双眸中迸射着凛冽的寒光,她几乎一字一顿地说:“你不会是虞叔,只要有我在,你就绝对不可能成为他。” “齐厌,我不喜欢你这样,我喜欢你傲骨铮铮,绝不屈服,我要你即使身处黑暗也能向阳而生,这世上的行尸走肉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你不能变成那样,知不知道?” 顾南的神色太过凌厉,眸光太过尖锐,仿佛一瞬间刺穿了灰暗厚重的云层,将光芒引到了他眼里。 齐厌愣在原地,泪水挂在浓密的眼睫上,像破碎的珍珠与钻石,在光色昏暗的走廊里熠熠生辉。 我不喜欢你这样。 我喜欢你傲骨铮铮,绝不屈服。 只要有我在,你就绝不可能成为他。 耳边一遍遍回响着顾南的声音,振聋发聩。 齐厌控制不住地颤抖,眼里再度落下泪来,嘴唇嗫嚅着,却发不出声音。 他听过太多太多的“你该学会服软,学会道歉,学会卑躬屈膝”,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有人和他说:你不该屈服于权势,你不该磨掉你的棱角,你不能变成和其他人一样的行尸走肉。 他以为顾南只是他临时的栖身之所,但顾南却想为他砌一堵抗衡权势的高墙,他能躲在墙后肆意生长,长成有血有肉,有棱有角的模样。 从没有人告诉过他,他能尽情做自己。 齐厌泣不成声。 一股汹涌的情绪冲垮了他的理智,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流,任他怎么擦,怎么擦都擦不干净。 顾南也帮他擦,但擦的脸都疼了,也止不住突然崩溃的泪水。 齐厌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哭,就好像要把积攒了十多年的郁气与委屈都发泄出来。 直到他哭的没力气了,才发现两只羽绒服袖子全都被泪浸湿了。 再低头一看,灰扑扑的羽绒服上全是被泪洇开的灰印子。 顾南给他买的新衣服,坐时舍不得垫在屁股底下,一定要解开拉链拉起衣摆才坐,衣袖舍不得放在桌子上擦来擦去,画画时也是悬腕,他那么珍惜,却让那群混混弄脏了。 他很心疼,气的又想哭,但好歹忍住了。 再哭下去顾南得饿一晚上。 他把染了血的毛衣塞到衣兜里,然后站起来对顾南道:“姐姐,我们回家吧。” 声音是哑的,还带着鼻音,但已经没了之前毫无生气的压抑,尾音微微上扬,瘦弱的脊背也笔挺了许多。 顾南看得出来他心境变了,笑了一下,“回家。” 也不知道是坐久了还是失了血,起来的时候眼前一黑,差点没站稳。 还好齐厌眼疾手快捞了一把,没让她一头栽倒在地上。 齐厌扶着她站稳,然后在她身前蹲下,露出单薄的脊背,“姐姐,我背你。” 顾南有点累,还有点困,没有纠结,老老实实趴在他背上。 齐厌的肩膀并不宽厚,甚至还有点硌人,但他步子很稳,速度适中,左晃一下右晃一下,舒服的让人想睡觉。 顾南两手垂在他胸口,歪着脑袋搭在他肩上,打了个哈欠。 “姐姐,你想睡觉了吗?” 顾南懒懒应:“有点。” “先别睡,外面冷,到车上再睡。” 顾南动了动脑袋,找了更舒服的肩窝搭着,杏眼微微眯起,眨动的速度明显变缓了,但嘴上应的好好的,“好哦。” 齐厌听出她声音里的困意,于是道:“姐姐,你想不想听故事,我给你讲个故事。” 顾南闭上眼:“……听。” 可是齐厌哪有什么故事讲,他连本正经的童话书都没看过,顿了顿,“我和你讲讲我以前的事吧。” 第142章 齐厌,以后我保护你 齐厌觉得自己过去十多年的人生乏善可陈,暴力、贫穷、偏见,伴随着他度过了整个童年与青少年时期。 他没有多少值得拿出来当故事的谈资,于是想了很久才说:“我读高二的时候,尝试着做过生意。” 顾南一下来了兴趣,瞌睡虫都被赶跑了,勉强撑起沉重的眼皮,“什么生意?” 齐厌知道顾南被吸引住了,笑了一下,“零食生意,就是从校外倒卖零食给其他同学……” 齐厌高中就读于青岚一中,那是全首都乃至全国都有名的名校,以极高的升学率和极其严苛的管理制度闻名。 齐厌考完初中之后齐峰就不愿意让他继续读书了,是他自己争气,中考考出了全市第一的好成绩,被一中以三年学费全免,每年还补贴一万的条件招进去。 那一万当然不可能落到他口袋里,学校发下来就会被齐峰徐月莲拿走打牌,他读完高一,连件校服也凑不齐钱。 他是一中几千名学生中,唯一一个没有校服的人,每个星期一的升学仪式上他都要受不少同学的白眼。 因为不穿校服的人被教导主任抓住了要扣班级分,一扣分,这周的流动红旗就没了,班主任业绩受损,朝同学发火,同学就找始作俑者齐厌给他施压。 但施压没用,齐厌不是不想买,而是没有钱,一边学习一边挣伙食费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学期结束,他四处找店打寒暑假工,一发工资齐峰就抢钱,他打不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齐峰把钱投进牌场输个精光。 第102章 后来不知道出于什么契机,他突然意识到这么来来回回打工是攒不到钱也没有希望的,于是他用自己那点可怜的伙食费从校外商铺进了一批零食,偷偷带进学校里倒卖。 商铺老板拿货一块,就卖他一块五,然后齐厌以两块的价格卖给同学,走薄利多销的路子,每天中午和晚上下课四处串寝推销自己的东西。 他的零食都是便宜货,也没有多么不可取代,唯一的优势就是送货上门还可以提前预定。 齐厌为了把自己的东西卖出去,努力把自己伪装的侃侃而谈,嬉皮笑脸,忍着奚落和嘲讽,说着奉承的好听话,有时他竟恍惚觉得自己好像真的融入到了大集体里,成为了他们中的一员。 那阵子他凭借自己的大胆和心细赚了点钱,但这种倒卖的行为在校规里是大忌,有人看不惯他,把他举报了。 那天下午返校,他刚从老板那里进了货,一进校门就被教导主任抓住了。 货物没收,记过处分,全校通报批评。 星期一的升旗仪式上,他站在国旗台下被全校同学围观骂了个狗血淋头。 学校取消了他每年一万的补助,班主任把齐峰徐月莲叫到办公室,转达学校通牒,要是再犯,免除学费的政策也会收回去。 就在那间办公室外的走廊上,齐厌再一次被老师和同学围观,经历了一场暴力。 穿着校服的同学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他和齐峰,眼睁睁看着齐峰抓着他头往地上砸,给班主任磕头认错,希望班主任能和学校领导说说好话,别把那一万块补助取消了。 班主任被架住了,上前制止,却被凄声哀求的徐月莲拦住,气得脸色铁青。 那时齐厌很想从走廊一跃而下一死了之。 可惜楼层不够高,跳下去死不成,不然现在坟头的草几尺高了。 或许是他的大脑在保护他,后来回想已经不记得那天的事是怎么结束的,只记得自那之后同学们都躲着他,班主任和任课老师躲着他,校领导和学生会也有意忽略他。 他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学校的透明人。 偶尔听到一些有关他的窃窃私语,不外乎“齐厌他爸是个疯子,齐厌真可怜”之类的话。 之后的一个月他过的很恍惚,精神和身体似乎割裂成了两半。 一半在说:去死吧,死了就没有痛苦了。一半在说:别死,还不到时候。 还不到什么时候?他想不出来。 那次的月考成绩很差,他从年级第一倒退到年级六百多名,成绩出来当天班主任找他谈话,委婉地提醒他,下次进不了前一百学校就要把免学费政策收回了。 齐厌看着班主任忐忑的面容,心里想的不是怎么提高成绩,而是想着当着班主任的面去死会不会看到一张很有趣的脸。 他只要想到老师们惊悚的神色,就能愉悦的浑身发抖。 他知道自己病了,但没有人能救他。 他继续浑浑噩噩,一个月后的月考竟然很神奇地考到了前一百。 因为那次月考卷子很难,班上很多同学说:齐厌真是个天才,他不听课不看书竟然也能考这么多分。 齐厌捏着凄惨的成绩单,猛然惊醒,他并不是一无是处,他能读书,人生还有希望。 他重新捡起落下的功课,成功在下一次月考重回第一。 如果这就是故事的结尾,虽然过程惨烈,但也不失为一个励志的he故事。 但重回第一不是结束,而是另一场霸凌的开始。 二代子弟对一个成绩优异的穷学生的霸凌才刚刚开始。 不过齐厌不想说了,大概就是那些东西,撕书,挨打,关禁闭,无聊透顶。 他已经走出医院很长一段距离,背上的人很早之前就没有声音了,他以为顾南已经睡了。 不想她突然出声,“你想背着我一路走回去吗?” 齐厌愣住,脚步顿住,一时失声:“……” “姐姐还没有睡啊。”他的声音轻的几若未闻。 “嗯。”顾南缓缓搂紧了齐厌的脖子,在他后颈蹭了蹭,将脸埋在温暖的羽绒帽子里,声音闷闷的,“听了一个这么惨的故事,怎么睡得着。” 齐厌抬步继续走,依旧保持着不急不缓的速度,“还好。” 顾南:“已经过去了。” “嗯,已经过去了。” 顾南侧身在他耳畔道:“齐厌,以后我保护你。” 齐厌颠了下背上的人,没有说话。 他觉得,他应该不需要顾南的保护了。 因为他也有了想要保护的人。 他也想成为别人的盾牌与依靠。 第143章 你是来拯救我的神明吗? 顾南见齐厌不说话,故意勒住他的脖子,语带威胁,“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不相信我,嗯?” 齐厌配合她发出呼吸苦难的喘息声,“没有不相信你。” “那你怎么不说话。”顾南扒拉着他的脸,想要看他的神色。 他的鼻尖和眼尾还是红的,眼里倒映着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灯光将眼底的眸色晕染的模糊晦涩,让人辨别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我只是在想,我要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变的强大一点。” 顾南看了他一会,看不出什么名堂,“你好好读书,其他的都交给我。” 毕业之后顺利进入维可通星,以齐厌的能力一定会做的很好,升职加薪信手拈来。 大学的同学他不主动联系以后都会自动断联,杨宏等二代也有自己家族的事情要做,不会追着他不放,等齐厌成长到被他们看到的时候,齐厌也就有了反抗的能力。 只是这一切都需要熬。齐厌一个人会很难,但她会尽力为他解决一些麻烦。 不过要是她再强一点就好了。顾南想,如果她更有能力一点,或许可以尽快为他解决这个困境。 可惜,她死前是个普通人,现在也是。 “可是姐姐会很累。”齐厌说:“姐姐已经对我很好了,我不想姐姐那么累。” “你比我更辛苦啊,齐厌,我希望你能轻松一点。”顾南蹭着他的脸颊,顿了一下,轻柔的声音在干冷的空气中似有些艰涩,但一如既往的温柔好听,“其实比起成就和强大的能力,我更希望你能快乐健康。” “人这辈子很短,快乐和健康才是最难得的。” 顾南似有所感,仰头看去,只见深蓝的天幕中挂着一轮明玉般的弯月,被袅娜缭绕的烟云托举着,像博古架上珍稀的藏宝。 于是齐厌耳畔的音调变得有些悠长空灵,似早春返飞的鸟雀,羽翼扇动,撒下新生的喜讯,“你快乐一点,勇敢一点,别怕,也别为我担忧,我不累,心甘情愿。” 齐厌停下脚步,看着天空中难得的明月,心里胀胀的,眼眶也有些发热。 “冬天晚上的月亮很少见。” “是啊,很漂亮吧,拨云见雾,重现人间。”顾南笑道:“冬天快要过去了,春天很快就来了。” 齐厌咽了咽喉咙才吞下喉头的哽意,“姐姐……” “嗯?”顾南看着柔亮的半月,心想可惜四面八方的霓虹灯和全息投影太乱,不然它的清辉就能越过高楼大厦落在他们身上了。 与光同行,戴月而归。多美。 “你是上天派来拯救我的神明吗?”齐厌停顿了很久,才继续说。 顾南一愣。 神明? 这是什么精神状态才能说出来的糊涂话? 啊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 她低头去看齐厌,他没有回头,只留给她一个乌溜溜的后脑勺,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我要是神明就好了,傻齐厌,你见过会受伤的神明吗?” 她把麻药未散的左手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扭了扭腰,从他背上滑下去,特意绕到他面前去看下他的脸,笑道: “快让我看看你是不是信了什么邪教,竟然能说出这么离谱的话。” 齐厌抿着唇,低头躲避着她的窥探。 顾南围着他转了几个圈圈,然后一拍大腿,假装恍然大悟,“你不会以为我一挑六就是神力爆发吧,笨蛋,我用了电击棒!” 她指着齐厌一阵嘲讽的狂笑,但干巴巴的笑声怎么听怎么勉强。 齐厌:“……” 他抬眸看向顾南,一双黝黑明澈的眼睛仿佛充满了控诉: 我看起来很像个傻子吗? 顾南:“……” 咳。好像系统电击的金手指开大了,齐厌开始怀疑了。 “你可能不信,但我真的用的电击棒。”她的声音弱了。 齐厌对她摊开手。 顾南假模假样在身上摸了几下,但哪有什么电击棒,摸着摸着就尴尬的无处安放。 她直面齐厌锋利的目光,一脸无辜:“掉了。” 齐厌:“……” 看来顾南真的把他当傻子。 第103章 他的心情很复杂,但又莫名的很不错,看着兀自强撑,苍白的小脸写满了心虚的顾南,心里突然涌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暖意与痒意。 他下意识就抬起手,捏了一下她的耳垂。 柔软微凉,有一种如珠似贝的莹润细腻。 力道不轻不重,似惩罚,又似情难自禁却隐忍克制的触碰。 捏完,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顾南愣愣摸了摸耳垂,嘟囔,“齐厌你完了,你竟然敢摸神明大人的耳朵。” 齐厌瞬间红了脸,一时间竟真有些慌乱。 “大人要惩罚你!” 顾南怒斥,然后绕到他背后,一跳就跳到了他背上,两只手紧紧勒着他的脖子,两条腿用力夹住他的腰腹,又摇又晃,“去,背我去轻轨站,大人要买票回家了!” 齐厌手忙脚乱抱住顾南的双腿,生怕她掉下去,脸和脖子红成一团,也不知道是羞的还是恼的。 顾南解释不通,干脆就这么稀里糊涂应下了,一口一个大人,听的齐厌满脑子浆糊,都不会转了。 顾南指哪走哪,跟无头苍蝇似的踉踉跄跄到处跑。 齐厌背着顾南,脚步时快时慢,越走越远。 一白一黑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在寒冷的夜晚,也成为了别人眼中一道别样的风景线。 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在两人身后,明净的车窗倒映着路边大厦暗紫色的霓虹,将藏在窗后的一双锋锐的眼眸晕染的模糊不堪,晦暗的眼底转动着隐秘的溢彩流光。 薛鸣谦本是去医院看望朋友,离开时不知怎么的转到了急诊科,偶然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一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让他忍不住停住了脚步。 他不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但一路走来见多了在绝望中自我阉割的人,他们无一例外变的麻木不仁,宛如行尸走肉。 他以为他将见证一场崭新的悲剧。 却不想他见证的是一个绝望的灵魂死灰复燃,浴火重生。 他不由自主跟出来,跟了一路。 “少爷,他们进轻轨站了,要继续跟吗?” 第144章 阴差阳错,有缘无分罢了 薛鸣谦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那对身影,捻动的指尖越来越快。 这是他潜意识的小动作,代表他正纠结地思考。 眼眸微微一动,造价昂贵的防弹车窗上倒映出他一身白色的军装,袖口和领口都绣着繁复华丽的花纹,肩上别着两杠一星的少校肩章。 帽子已经取下,活动了一天但军装依旧挺括,不见丝毫褶皱,风纪扣一丝不苟扣到喉结下方,只有不经意落下来一缕乌黑的发丝打乱了这一身严肃禁欲的装束。 他今天上午才完成的授勋仪式,因为任务表现突出领导特意准了两天假期,下午回家窜了一下,晚上去医院看朋友,明天下午就得回军部述职,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做别的事。 他微张了下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终只阖上唇。 萍水相逢而已,哪怕灵魂再独特,他再欣赏,一个陌生人突然冲上去,肯定不会得到想要的结果。 阴差阳错,有缘无分罢了。 薛鸣谦收回目光,低沉磁性的嗓音淡淡响起,“回家。” 司机应声,加速前行。 轿车驶出丽坊城区,驶进一条笔直的林荫道,道路两旁别栽种着高大的青梧树,秋冬一到就落叶不停,工人将黄色的枯叶整整齐齐铺在树根旁沤肥,撒了一层薄薄的泥土,待明年春雨一浇就是上好的花肥或树肥。 薛鸣谦看着窗外重复的风景,五光十色的路灯晃的他目光有些失焦。 直到一声鸣笛将他唤醒。 “嘟——” 司机按了下喇叭,正蹲在院门外拍照的少年闻声而望,看到是薛家的车牌,立马站起来朝挥了挥手。 笑容灿烂,白皙的肌肤被月华描过一遍,愈显细腻润泽。 “陈叔!”他欢声叫人。 陈叔降下车窗,笑道:“过来看望老太太啊。” 司机陈叔是薛家的老人,干了快二十年了,几乎是看着薛鸣谦这一代人长大的,薛家和崔家是世交,于是他也和隔壁崔家的子孙很熟稔。 尤其是裴星,这孩子特别爱笑,还讲礼貌,他很喜欢。 裴星三两步跑过去,欢快道:“和妈妈过来吃饭,陪一陪外婆,陈叔这么晚才回来啊。” 薛鸣谦没有出声,他就识趣地没有提及,“是啊。” 不过裴星已经好奇地看向了后座,从驾驶座的车窗看不到后面的全貌,但可以看到一点白色的衣角。 薛鸣谦见状降下车窗,问道:“崔中校在家吗?” 裴星双眸一亮,“鸣谦哥,是你回来了!这才多久不见,鸣谦哥你又升啦。” 上一次见面薛鸣谦的肩章还是一杠三星,这次竟然已经两杠一星了,升迁速度太快了。 薛鸣谦不冷不热地“嗯”一声。 裴星意识到了薛鸣谦的冷淡,笑意收敛了一些,回复他之前的问话:“大哥今天在家,鸣谦哥过来一起玩吗?” 薛鸣谦:“今天天色晚了,明早再来拜访,替我向叔叔阿姨和安奶奶问好。” 裴星有些失望地点头,“我会的,鸣谦哥好好休息。” 薛鸣谦淡淡一应,神色不变,棱角分明的脸庞在昏暗的光线中有几分不近人情的冷漠。 关上车窗,轿车缓缓驶进薛家的院子。 裴星目送着车子开走,瘪了下嘴,没了拍照的兴致,转身回别墅。 “裴星那孩子好像有点伤心呢,是太久没在一起玩,生疏了吗。”陈叔说。 薛鸣谦心情不好,根本不想搭理他,要不是他凑过来看,连车窗都不会开。 闻言轻蹙了下眉,吐出两个字:“聒噪。” 像他以前训过的新兵蛋子,狗一样能造,烦死了。 陈叔听出来他的不耐烦,不敢再说,待薛鸣谦下了车,便将车开进车库下班回家。 裴星这边刚走进去,崔明珠便注意到了他低落的情绪,笑道:“宝宝怎么了,谁惹你不开心了,告诉妈妈,妈妈帮你教训他。” 崔明珠是国际上有名的画家,一身文艺工作者的浪漫随性气质,保养得当,即使年过四十依旧身材玲珑,皮肤紧致,穿着一条修身法式长裙,披着色泽鲜艳的羊绒披肩,风韵优雅。 她对裴星招手,璀璨的真钻美甲与鸽子血红宝石戒指衬的一双手白皙娇嫩,珠光宝气。 裴星顿时哼唧两声,没骨头似的靠到了崔明珠肩上,“没有啦,刚刚看到鸣谦哥了,他好厉害,又升职了。” 他明显能感觉到薛鸣谦对他的敷衍冷淡,越想越觉得不是滋味,话里一阵郁闷。 崔明珠笑着点了下裴星的额头,语气调侃又宠溺,“看到鸣谦升职你羡慕呀,人家从军,挣军功很危险,宝宝画画或者从商都很好的。” 崔越从楼上下来,恰好听到母子俩的对话,不由道:“鸣谦回来了?怎么不邀请他过来坐坐。” 裴星:“我请了,鸣谦哥说今天太晚了,要我代他向你们问好。” 一扭头,发现外婆也下楼了,连忙小跑上去搀住她的另一只手臂。 崔明珠也站起来道:“妈,这么晚怎么还没有休息,是我吵到你了吗?” 安老太太满头银发盘的一丝不苟,身形干瘦,腰背却很挺拔,身子骨看起来很硬朗,她摆了下手,“这两天腰疼,睡早了难受,下来活动活动。” 这栋别墅共三层,有电梯,安老太太住二层主卧,平时上下楼都是坐电梯,就只有儿女子孙回来的时候会由他们搀一下,享受一下天伦之乐。 她拍了拍大孙子的手臂,“鸣谦升职,你该去走动一下道个喜。” 安老太太全名安如初,孕育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膝下共五个孙子孙女一个外孙,崔越就是大儿子的长子,她的大孙子。 崔越也从军,今年35岁,已经是中校军衔。 崔越颔首称是,扶着老太太下楼,便穿上外套去了薛家。 裴星在老太太身边坐下,坐姿端正,乖巧的像个小学生。 老太太退休前从政,性子很刚正,对子孙的要求也很严格,他不太敢在她面前撒娇放肆。 但他不吱声,话题会自然而然往他身上跑。 “裴星今年上大学了吧,有没有想好以后做什么?” 第145章 给你个机会亲回来 裴星精神一振,“外婆,我想画画。” “画画啊。”老太太意味不明地重复一句,眯着眼睛没说什么,苍老的面容依旧严肃,滴水不漏的表情让人猜不出她的想法。 裴星顿时精神紧绷,一口大气不敢喘。 老太太早年在政界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从政数十年,以清正廉明的作风与雷霆般的手腕留下无数赞誉,今年她已经80岁了,退休二十年来依旧有人记得她。 毫不夸张的说,她手里的人脉资源完全可以让一个普通人一夜实现阶级跃迁,从此平步青云。 第104章 不过她不屑这样做,她的子孙个个都是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辛苦打拼,数代积累,才有崔家军、政、商三界相持的辉煌。 裴星选择画画,在崔家孙辈中算得上是格格不入。 不过还好,他妈也画画,而且崔明珠才算是崔家最特立独行的一个。 作为老太太最小的女儿,从小备受宠爱,大学学了画,一毕业就和男友裴鸿结婚,之后满世界跑,到处开画展,浪够了才想起自己有个儿子,开始学着做一个合格的妈妈。 她的行事作风受画家氛围熏陶,三分浪漫,三分反骨,剩下的都是不着调。 她不管其他人死活,只管自己开不开心。 比如今天,她想来老宅就来了,直到晚上吃饭裴鸿打电话问她在哪里,她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带儿子回老宅忘记和他说了。 崔明珠见裴星一脸紧张,坐到老太太身边挽着她的手臂,娇声道:“妈,宝宝随我,他喜欢画画就让他画嘛,咱们家还不至于死板到连喜欢的东西都不能做吧。”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 老干部锋利无比的眼刀,崔明珠却好像看不到,继续说:“再说了,小劭都能画,为什么宝宝不行,宝宝画的比他好多了。” 她口中的小劭,就是曾画出《臣服吧,世界!》的崔劭。 老太太面皮一抽。 手里发痒,恨不得立马变出一根手杖来再把小孙子打一顿。 天知道她刚看到那本漫画的时候简直想把崔劭送过去见他死去多时的爷爷。 太丢脸了,她这辈子最大的污点就是那本破漫画! 她冷下脸,重重一哼。 崔明珠笑盈盈的,一点坑侄子的歉意也没有,保养得宜的双手轻轻在老太太胳膊上捏来捏去。 “妈,孩子的事情我们做大人的管不着,随他们去,能闯出名堂来是他的本事,丢脸了大不了断绝关系,您说是不是?” 老太太横了她一眼,起身晃晃悠悠走了。 裴星想上去扶她,被她一把推开。 裴星:“……” 崔明珠斜斜倚在沙发上,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她对满脸无措的裴星招手,裴星坐过去,她怜爱地捏了捏他的脸颊,笑个不停,“宝宝放心画画吧,你外婆那边妈妈帮你搞定了。” 裴星担忧地躲开她的手,“妈,这样真的好吗?” 全家上下也就崔明珠和崔劭敢公然和老太太唱反调。 裴星一见老太太变脸就害怕。 “傻孩子,你想做的事,妈妈不管怎样都会支持你。”崔明珠笑着说:“喜欢就大胆去做,家里什么都不缺,不需要你委屈求全。” 裴星感动的想哭,“妈,你真好。” “不过还是要学一点金融知识,像你劭哥哥那样就挺好的,爸爸妈妈也有不少产业是跟着你劭哥哥投的呢。” 裴星连连点头,“我会的。” 母子俩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裴星就提起那条丢失的黄钻手链。 崔明珠惊讶,“妈妈不是和你说有家推不掉的宝石展要借一段时间吗,前天刚好取走了。” 裴星愣住,“没丢?” 崔明珠:“我亲自盯着工作人员取走的,当然没丢。” 裴星拧眉,既然手链没丢,那今天杨宏那出算什么? 他懊悔不已,早知道就多问一句了,闹出一个这么荒唐的乌龙。 齐厌平白遭了场无妄之灾。 崔明珠追问,裴星把白天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最后道:“都是我的错,齐厌一定很伤心。” 崔明珠安慰:“没关系,宝宝好好向他道歉,解释清楚就好了。” 裴星有些犹豫地点头。 他愿意道歉,可齐厌未必会接受。 * 顾南和齐厌乘轻轨回到家,已经九点多了。 两人吃完一份打包的饭菜,顾南去刷牙洗漱,齐厌去厨房炖排骨。 今晚是喝不成汤了,但明天顾南在家休息可以喝,他上学之前再炒两个菜留冰箱,她就不用吃外卖了。 顾南先去睡了,齐厌炖好排骨,迅速洗了个澡,然后把羽绒服挂起来,用湿毛巾仔细擦拭衣服上的灰尘脏污。 那件红色的羽绒服没来得及换,他明天得穿这件去上学。 但有些地方擦不干净,只能洗,自己洗了怕糟蹋羽绒服,拿去干洗又要等,齐厌想着明天干脆穿旧校服去上学算了。 他把衣服取下来,仔细折叠好放在沙发上。 关了客厅的灯,推开门,只有床头亮着一盏小夜灯,顾南已经睡了。 他轻手轻脚上床,刚躺好,顾南就睁开了眼,眉心微蹙,“什么时候了?” “快十二点了。” 顾南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却不想才一个多小时,一时有些恍惚。 “是不是手疼?”齐厌问。 顾南抬手看了眼手背,给她缝针的医生技术挺好,基本看不出走线,但药劲过了,伤口一扯一扯的疼,“有一点。” 齐厌侧过身,“那我陪姐姐说说话。” 顾南好笑,“大晚上说什么话,快睡觉。” 齐厌没说话,也没有闭眼,显然不愿意睡。 孤男寡女,同床共枕,怎么可以盖着被子干瞪眼呢。 顾南对他勾了下手,“过来,亲一下。” 齐厌肉眼可见的慌了一下,然后十分乖觉地凑过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一触即分。 亲完,还替她掩了掩被子。 顾南:“……” 啊,太纯情了,好想带坏他。 “还记得我早上怎么亲你的吗?”顾南道:“好好回忆一下,给你个机会亲回来。” 第146章 把齐厌亲哭了哇哈哈 齐厌噌的一下红了脸。 怎么可能不记得,今天早上交出去的可是他的初吻。 顾南看着齐厌从青皮虾变成红皮虾,双脚还无意识蜷缩起来,突然神清气爽。 害羞纯情男大学生什么的果然最好玩了。 “回忆起来了吗?”顾南一脸公事公办地问。 齐厌:“……” 救命救命救命,她为什么要问他这么羞耻的问题。 顾南调整好姿势,躺的安详又规矩,一脸的听之任之,“回忆清楚了就来吧。” 来什么啊来,你听听你这话正经吗! 齐厌真庆幸这是在床上,要是在地上,他肯定慌的转成了陀螺。 “我准备好了。”顾南闭上眼,还说了句十分助兴的经典台词,“不要因为我是一朵娇花而怜惜我。” 齐厌脑子一蒙,全身的血都好像在往头顶冲。 这是要干嘛? 不是亲亲吗? 她这么说,是打算要睡他了吗? 齐厌涨红了脸,“你、你受伤了……” 要不这事儿还是改天吧。 顾南睁开眼,怀疑地看着他,“亲嘴要用到手吗?” 嗯……怎么不可以呢? “而且我只是左手受伤,这儿还有一只右手。”顾南把手举起来。 齐厌:“……” 你确定你说的是亲嘴? 他的表情复杂又纠结,还有几分不知所措的空白,已经被她几次三番的虎狼之词吓呆,完全反应不过来。 眼睛瞪的圆溜溜的,清澈又赧然,偏偏勾人的很。 太纯情也不好啊,顾南喟叹。 眼力见不行,她都受伤了还不能躺平享受,还得主动。 今天必须好好教教他。 顾南撑起身体,找准唇瓣就亲了下去。 或许是伤口的疼痛太磨人,又或许是带病上岗违背打工人守则,急于发泄,她没什么耐心,浅浅舔吻了几下,就撬开牙关侵入了进去。 好在齐厌呆归呆,还算配合,没让她经历撬不开城门的尴尬。 “好好学。”顾南含糊交代。 齐厌大睁着眼睛看着上方的顾南,整个人又僵又烫,好像刚从沸水里捞出来,天灵盖儿都冒着羞耻的热气。 救救救……救命! 他该怎么做,他该怎么做? 顾南吻的好用力,和早上的温柔体贴截然相反,动作粗暴的好像要咬烂他的嘴唇。 可是好舒服。 和厮磨辗转的浅吻比,粗暴有力的深吻给人一种灵魂都要被抽走的刺激。 他从来不知道接吻原来这么舒服。 一个骤然的动作,齐厌情不自禁发出一声愉悦的闷哼。 从胸腔里震荡而出,沙哑的声线是与他年纪不符的低沉。 他下意识仰头,柔软蓬松的枕头被压的愈加凹陷,瘦削的下巴也不自觉向顾南靠近,像是在主动献吻。 纤细苍白的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凸起的喉结快速滑动,恍如濒死时无力的挣扎。 他两眼微眯,生理性的泪水缀在浓密的睫毛根部,在暖色的小夜灯下颤抖着,发出脆弱的诱惑,泛红的眼尾似经过微醺发酵过的上好胭脂,有一种勾魂夺魄的魅意。 第105章 齐厌不知道此时的自己多么诱人,他深深陷落在顾南略显粗暴的亲吻里,忘乎所以。 顾南终于见到了自己想见的美景。 心头的躁意稍稍平歇。 乖顺的美人躺在自己身.下任她予取予求,换谁不高兴到发疯。 两分发泄似的暴力在不知不觉中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越发缠绵悱恻的深吻。 齐厌就像一尾被扔进温水里的鱼,他在温暖的水流里游啊游,体会着前所未有的舒适,畅快又自在,等锅里的水慢慢烧干了,他就彻底躺在锅底不能动弹。 已经熟透了。 顾南离开时,他甚至仰着脖子追着她的嘴唇跑。 直至无力的脖颈撑不住他的欲望,纠缠的唇齿才不舍地分开。 “呜……”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意味旖旎的呜咽。 被泪光笼住的双眼模糊不堪,一圈圈五颜六色的光圈在视线里蔓延,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该做什么了。 他只能浑身无力地躺在雪白的大床里,张着颜色靡艳的唇,起伏着胸膛不停喘息。 这副模样,没爽比爽了还恍惚。 简直让人怀疑刚刚是不是真的只接了个吻。 顾南半撑着身体欣赏着这难得的美景。 稚嫩的齐厌简直满足了她对清纯男大学生在亲吻一事上的一切幻想。 她喜欢这种居高临下的掌控感。 顾南低头,在他眼尾落下一个濡湿的碎吻,红唇擦过高度敏感的肌肤,贴合着红透了的耳垂。 潮湿的热气进一步席卷了那块可怜的软肉,沙哑的嗓音轻柔又蛊惑地响起。 “真是个好孩子。” 齐厌瞬间睁大了双眼。 原本慢慢缓过来的身体再一次高度紧绷起来。 双手下意识在空中抓取着什么,最后恍如无助一般抓住了顾南睡衣的衣角。 他看向顾南,一双圆圆的鹿眼湿漉漉水润润的,充满了控诉的同时,还满含羞赧惊愕的魅意。 这一眼简直看到了顾南心里。 她倾身又吻了一下他的眼睛,在他颤颤巍巍的颤栗里,不吝赞美,“真棒。” 修长苍白的手骤然收紧。 他一面往顾南怀里躲,一面又急哄哄的来吻她。 单薄的身体似有颤抖。 顾南好心情的配合着他的吻。 她的本意是安抚,但齐厌却仿佛在争抢着什么,又急又快,亲吻的动作乱的一塌糊涂。 顾南重新掌握住主动权。 齐厌死死抓着她的衣角,突然眉心紧促,双目失焦,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长长的哭音似的呜咽。 随后是长久的空白。 他窝在顾南颈间,很久都没有动作。 顾南愣住,试探性地怕了拍他的肩膀。 齐厌抖了抖,慢慢发出几声不成调的泣音。 啊这,不至于吧。 她就说了两句话,他至于被她气成这样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她竟然把齐厌欺负哭了,吼! 超级有成就感有没有! 嘴角不受控制地勾起,压抑在阴暗角落里的小恶魔猖狂地举起了三叉戟。 被亲哭了哇哈哈哈哈! 她可以拿这件事笑齐厌好久了! 顾南想把嘴角的笑容压下去,但怎么也压不下。 第147章 我骗了你,我有病 齐厌突然抬头。 看见顾南脸上的笑意,崩溃的眼泪再也忍不住。 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掉在枕头上,一下子晕开一朵四溅开来的花。 他掀开被子下床,夺门而出。 顾南:“……” 卫生间的门“砰”的一声关上。 顾南反应了一下。 然后表情裂开。 脚趾抓地。 难怪齐厌的反应这么大。 原来……!!! 她刚刚竟然还笑,齐厌肯定误会了,这才一时没绷住跑卫生间去了。 翻车了翻车了,她造孽了。 顾南一个挺子坐起来,下床去衣柜翻出一条新内裤打算给齐厌送过去。 但走到半路脚步一顿,她要是给他送了那不就太明显了?还是装傻充愣吧。 她原路返回放回去。 但这样好像也有点不妥,齐厌跑的太快根本没拿,她不送,他岂不是要真空上阵? 想想那场景,真是风吹蛋蛋凉。 顾南尬的脚趾抓地。 第一次这么麻爪子,站在原地直挠脸。 要不还是装睡吧。 只要假睡装的好,一切尴尬都会烟消云散。 顾南躺回床上,姿势安详又平静。 可万一他跑了怎么办?! 顾南又直挺挺坐起来,她好不容易才拐回来的清纯男大! 不行,她得去大门口守着。 她这边刚走出卧室,齐厌也打开了卫生间的门。 他脸上挂着两道明显的泪痕,眼睛、鼻尖都红彤彤的,一边抹泪一边带上洗手间的门,抹泪的那只手上还攥着一团湿透了的黑色布料。 不出意外的话,那是他刚换下来的内裤。 齐厌见顾南就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一瞬间如遭雷击。 顾南:“……”这时机真是该死的碰的好。 顾南不自然地别过视线,尽力控制着自己的眼睛不要乱看。 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中弥漫着双方心知肚明的尴尬。 一声短促的啜泣传来,齐厌低着头,绝望地说:“姐姐,我骗了你。” “我有病。” “我早x。” 顾南直接懵圈。 一瞬间,好像脑干都被挖了。 她一脸呆滞地看着悲伤拭泪的齐厌,整个人都空白了。 她的耳朵脏了……不是,她的耳朵聋了。 肯定是要聋了,不然出现幻听了。 齐厌早x? 男主早x??? 哈,哈哈哈,这一定是限制级文里最无聊的笑话。 于是顾南真的笑出了声,“你别逗了,我才不信。” 齐厌见顾南几乎是下意识就否定了他的话,不由悲从中来,眼泪掉的更狠了。 看来顾南真正想要的是他的身体,真正喜欢的也是他的身体。 可惜,他不能满足她。 他不想和她争辩自己的缺陷,胡乱擦了把眼泪,闷声说:“对不起,没有及时和你坦白,我现在就走。” 说完,他攥着那团黑不溜秋的内裤就要出门。 他穿的是宽松的白兔子睡衣,两只长长的兔耳朵坠在身后,随着他的走动在背上一打一打的,配合着他此刻悲伤的背影,有一种莫名的滑稽感。 顾南皱眉,眉毛不受控制地扭动了几下。 然后迅速一手捂唇,把这辈子的伤心事都想了一遍才把笑声憋下去。 她抓住齐厌的手,“别走。” 齐厌很感动顾南的挽留,可身为一个男人,尤其是一个用身体兑换保护的男人,他的缺陷是致命的。 老天爷实在太残忍,给了他希望,却又以如此不堪的方式收回去。 他强忍悲伤,挣开顾南的手,“是我对不起你,我会尽快把钱还给你。” 齐厌一边哭一边往外走。 顾南看着他失落的背影,笑的想死。 她到底该怎么告诉他,他是绝对不会早x,而且x功能是万里无一的厉害啊? 但见他就要开门离开了,连忙掐了下大腿,追上去一把抱住他的腰。 用力过猛的动作还把他撞得往前踉跄了两步。 “齐厌,你别走,我不嫌弃你,就算你早x我也喜欢。” 妈呀,这爱也太深沉太无脑了。 齐厌僵成了一根石柱。 顾南继续说:“你不要失去信心,那只是个小问题,时长是可以练的。” “而且这只是一次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你只是太敏感太紧张了,很多人的第一次都会很快。” 顾南把生理知识真假混合一通乱说。 当然,这个世界的生理知识本来就离谱。 现实生活中的正常人要是像男主一样那才叫有病。 齐厌因顾南的一番话重燃希望。 顾南的小心思也蠢蠢欲动,虽然理智知道限制级文里的描述都是假的,但老实说,她想试试有病的男人。 她撒下一个网,“齐厌,我可以帮你。” “你别走。” 齐厌背对着顾南,攥着一条冰凉的湿内裤,哭成一条傻狗。 他扭身一把抱住顾南,激动得身体都在颤抖。 顾南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无声安抚着他。 看着老旧的天花板,思绪开始飘远。 齐小厌现在……应该很凉吧。 顾南耐心等他发泄好情绪,晾好湿裤子,又去卫生间里洗了把脸,这才牵着他回房睡觉。 顾南本以为他们交底又交心,应该可以一线观看齐厌换新裤子,但没想到他害羞,坚持要跑去卫生间换。 第106章 等他换完,趿着拖鞋一路小跑回来,钻进被子里一把抱住顾南,像只小狗一样往她怀里钻。 顾南摸摸他的脸,哭的惨兮兮的齐厌就像一块甩不掉的粘糕,一个劲扒拉她。 他没有说话,说什么都嫌尴尬。 顾南有心想做点什么,但明天齐厌上午有课,再玩下去就不用睡觉了。 于是暂时按捺住,“睡觉吧。” 齐厌低低应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脖子,痒痒的。 顾南闭上眼,酝酿睡意。 意识收拢,左手的伤口又疼了起来。 不知过去多久,齐厌轻轻唤了她一声,“姐姐。” 顾南没应。 齐厌以为她睡着了,大胆了一点,偷偷吻了一下她的耳垂,珍视喜爱之情溢于言表。 他收到了来自顾南的前所未有的包容,迫不及待想要向她证明些什么。 有些话顾南醒着他不好意思说,但睡着了刚好说得出口。 “听说用手也可以。”也很舒服。 “我会努力学习,不让你失望。” 第148章 定眼一看,竟然是屎 听说用手也可以。 顾南真想跳起来问他你是听谁说的! 是谁把她的清纯男大带坏的?! 心痛! 顾南想连夜暗鲨那个小黄人。 但齐厌又不说了,调整了一下姿势,很快就睡着了。 顾南睁开眼,看着天花板,睡不着。 齐厌被带坏了。 不是她带的。 流泪。 这一晚顾南睡的恍恍惚惚,一睁眼,齐厌已经做好了早餐叫她起床吃饭了。 他用排骨汤煮的龙须面,放了虾皮紫菜提鲜,爽脆鲜绿的生菜点缀,色香味俱全。 顾南一头埋进碗里,吃的相当满足。 今天齐厌只有上午三四节和下午五六节课,所以时间很充裕,给她炒好中午的菜才去上学。 顾南向杀马特姐妹请了一天假,不过不是为了休息,而是有正事要办。 齐厌走了没多久,她也全副武装出了门。 齐厌卡点走进教室,走到最后一排坐下来。 穿过羽绒服再换回校服单衣有点扛不住,两只手又冻的通红。 他搓了一会儿手,活动开肌肉才拿起铅笔在书上写写画画。 杨宏昨晚就接到了任务失败的消息,是故对能齐厌完好无损继续上学没有丝毫惊讶,只是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有些阴沉。 裴星心里装着事,心情有些忐忑,坐到他身边的时候心跳都比平常快了许多。 “齐厌。”裴星压低了声音,干巴巴道:“你今天怎么又穿校服来上课了,今天的气温好像比昨天更低。” 齐厌翻页把画盖住,停下笔看着黑板。 裴星早就料到齐厌不会理他,并不失望,甚至还有些庆幸他的沉默,不至于让这干巴而勉强的开头阉割掉他的勇气。 他继续说下去,“昨天杨宏误会你的事我感到很抱歉,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但还是让你受到了非议,对不起。” 齐厌依旧毫无反应。 裴星将提前买好的一副手套放到桌子上,慢慢推到齐厌手边,“我知道这并不能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但我诚心想要取得你的原谅,希望你能不计前嫌,收下它。” 他买的是一副黑色保暖真皮手套,牌子货,价格不便宜,但也称不上多昂贵,作为一份给穷光蛋的道歉礼物,不多不少正合适。 甚至因为是在冬季送出的,还显得裴星很细致很体贴。 毕竟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齐厌那双冻成了红萝卜的手的确需要一点实际的保暖手段。 只是几句口头的争执和并没有造成实际伤害的误会,这够有诚意了。 可是齐厌看也不看,直接起身坐到前排的空位上。 一条长桌共有五个座位,一般一宿舍四个人坐一块,刚好空出一个座位,齐厌坐了,裴星就坐不下了。 附近的同学都明里暗里打量着两人。 裴星很尴尬。 齐厌将无视贯彻到底。 在别人眼里,桌子上那副手套简直就是齐厌在用自己的方式羞辱裴星的自作多情。 格外硬气,格外桀骜,一点转圜的余地也不留。 裴星被四面八方的目光看的羞愤不已,他不明白,齐厌为什么这么讨厌他,连个正眼都不给他。 同时他也终于有些理解杨宏为什么那么讨厌齐厌了。 被捧着长大的天之骄子被如此几次三番无视拒绝,是个人都会有脾气。 齐厌凭什么可以这么高傲,不近人情,难道他能保证一辈子不受掣肘,不需要任何朋友帮助吗? 裴星拿上手套,腾的起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杨宏乐得见裴星吃瘪,眉目飞扬,幸灾乐祸,“早和你说了他不会要,下等人最珍贵的就是所谓的自尊。” “你好声好气,他觉得是施舍,你恶声恶气,他觉得你仗势欺人。” 杨宏装模作样地在鼻子前扇了扇,“真是令人作呕的下等人。” 裴星闻言脸色更加难看。 话难听,但齐厌确实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再往他面前凑他就是狗。 杨宏眯着眼睛瞥了裴星一眼,无声嗤笑。 被捧多了,人都傻了,真以为全世界都吃他那套伪善的行事作风。 好好的京圈明珠不做,一个劲往穷鬼跟前凑,他也贱,和齐厌贱到一块去了。 杨宏看着讲台上唾沫横飞的教授,杵着下巴发呆。 贫民窟里的废物失手了,接下来他该找什么人废掉齐厌呢? 一节课上完,安静的教室里短暂活跃起来。 一个穿着橙色外卖服,戴着同色安全帽,墨镜口罩一应俱全,全身都捂的严严实实的人突然出现在教室门口。 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片刻,然后径直走到杨宏身边站定。 “你是杨宏?”被口罩捂住的声音闷闷的,刻意压低的声线让人辨不清男女。 正低头玩游戏机的杨宏抬头,看见眼前这个怪模怪样的人,不由蹙眉,“你是谁,有什么事?” “外卖。”戴着手套的手伸进橙色的外卖袋子里。 杨宏疑惑,“我没点外卖。” “你点了。” 话音未落,在袋子里摸索的那只手突然抓着一把灰黑色的不明物体猛然往杨宏嘴里一塞。 杨宏想吐,下意识用舌尖去抵,向前倾身。 嘴唇和舌尖的触感略软,但一舔又全是渣。 同时一股异样的骚臭味扑面而来。 杨宏甚至来不及分辨嘴里的是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夸张的干呕,“呕!” 与此同时,那个橙色的外卖袋子“啪”一下罩在了他头上。 袋子里黑的黄色干的稀的像淋浴一样将他从头糊到脚。 一眨眼的功夫,那满满一袋子“外卖”就撒出来大半。 有几坨恰好落在杨宏掌心,定眼一看,竟然是屎! 他大惊失色,开口欲骂,但只有一声高过一声的干呕接连响起。 “呕!” “呕!” “呕!!!” 裴星坐在他身边,见状连忙把罩在他头上的外卖袋子摘下来。 堆积在杨宏头上的屎恰好因为这个动作像炸开的烟花一样散的到处都是。 甚至有些稀的溅到了他的衣服上。 裴星:“……!!!” 到哪都有车代步的他第一次沾上屎这种东西。 “呕!!!” 他呕的比杨宏还大声。 第149章 屎到淋头爱心活动 和杨宏关系不错的都是富家子弟,长这么大哪里见过这么污秽的场景,哪怕那些屎没溅到自己身上,依旧呕的不行。 尤其杨宏喜欢做发型,头上堆了一座小山一样的屎,脸上脖子上衣服里全是屎。 更恶心了。 还掉san值。 他们一边呕一边往教室外跑。 其他出身普通的同学反应虽不至于有他们这么强烈,但一个浑身是屎的人,是个正常人都不敢靠近。 尤其杨宏前不久还阴阳怪气骂他们是下等人,谁在这个时候上去帮他才是下贱。 不管嫌弃还是幸灾乐祸,大家火速与他拉开距离。 杨宏附近形成了一圈骚臭的真空带。 全教室唯一一个没动的大概就是齐厌。 不久前才同床共枕,亲吻厮磨的人他怎么会不认识,顾南一进教室他就认出了她。 但理智告诉他不能表现异样,于是强忍冲上去的想法坐在原位没动。 他亲眼看着她将一兜屎罩在杨宏头上,她在为他报仇。 用一种光明正大且无比羞辱的方式为他报仇。 齐厌跟随着四处后撤的同学站起来,身形淹没在人群中,普普通通丝毫不引人注目,但卓越的身高能让他越过攒动的人群看清顾南的动作。 第107章 她用手环拍下了杨宏满身是屎的照片,然后又抓了两把屎亲自喂到杨宏嘴里,喂的他浑身颤抖这才松开了他的衣领。 她站直了身体往人群中一扫。 在掠过他时,有一瞬间并不明显的停顿。 但齐厌准确捕捉到了,他知道她看见他了。 他想朝她挥手,想冲出人群,但理智再一次制止了他。 现在冲出去,顾南的伪装就白费了。 顾南主要是来送爱心,爱心送完了就该走了。 “你站住。”裴星喊住她,“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南摘下右手手套朝他扔去。 裴星吓的脸色一变,连忙躲避。 沾满了屎的乳胶手套落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啪”的一声仿佛在嘲笑他手忙脚乱的蹦跶。 裴星又膈应又气愤,火气彻底上来了,“我已经叫了保安,你跑不掉的!” 顾南两手朝他比中指傻屌一个。 她傻吗,不知道跑吗? 顾南扭头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脱身上的外卖服,脱了一件又一件,有如变装。 裴星站在走廊目追了一会,一个恍眼就追丢了。 找过来的保安四处乱转,但哪有橙色外卖员的影子,早跑没了影。 笑话,顾南准备充分,还有系统打掩护,怎么可能这么轻易被抓住。 再说了,她的事还没做完呢。 顾南慢条斯理走出校门,那毫不心虚大摇大摆的样子,任谁都猜不出来几分钟前她才干了场屎到淋头的大事。 杨宏一身屎尿,显然不适合继续待在教室上课。 抓人未果的保安把呕吐不止的杨宏领去附近的卫生间。 班长充当冤大头,借卫生工具打扫满地粪便。 干的还好,能扫起来,湿的碰都不能碰,一扫就是一路屎,黑的黄的混作一团,仔细看还能看到一些尚未完全消化的食物残渣,着实令人作呕。 班长:“……” 他不娇气,但也从来没这么晦气过。 这一切全拜杨宏所赐。 教授一走进教室被浓郁的骚臭味熏得连退几步,直翻白眼。 站上讲台,那一地红的黄的白的黑的更是让人狂掉san。 能坚持上完一节课,是她难能可贵的责任心和教养在支持着她。 下课铃响,所有人冲出教室。 齐厌走在后面,卫生间那边动静未停,水声、骂声,还有时不时传出来的崩溃的呕吐声,不难想象杨宏现在有多么狼狈丑陋。 如果这一切是他做的,他一定不会放弃这个大好的看戏机会,但这是顾南为他做的,他不能自投罗网。 他不急不缓走到食堂,点了份青椒火腿,搭配虾皮冬瓜汤,吃的撑起来。 吃完饭,发了条消息给顾南,但顾南没回,也不知道是没看到还是正在忙。 他呆了两秒,分析了一下觉得应该不是被逮了,放好碗碟,从储物箱拿出画架和纸笔去美食街画速写。 顾南冒着危险,竭尽全力不让他吃亏受委屈,他也不能贪图安逸,甘心躲在她的羽翼之下。 下午杨宏请假没来上课,裴星和其他二代也走的七零八落。 顾南回了他的消息,没被逮也没被围,轻松脱困。 齐厌打开手环算账,右手捏着铅笔转了两下,碍眼的人不在,空气中都充满了愉悦。 “嘟嘟——” 手环突然震动了两下,一条新信息弹出来。 『亲爱的齐厌,您好! 恭喜您成功入选《无我之境》公测活动!公司将尽快为您配送全息头盔,请耐心等待。』 “啊,我被《无我之境》选中了!” 一道惊喜的声音在教室前方响起,是上午给杨宏扫屎的大冤种班长,“我竟然被选中了,我也太欧了吧!” “诶?我也被选中了。” “我……我也?” 此起彼伏的应和声响起,细细数来,竟有两手之数。 “这次公测的名额好多啊,上次的就好少。” “听说这个全息游戏超难玩,超耗费精神,目前最高时长记录还只有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太短了吧,能玩什么啊?” “两个小时在游戏里已经过去半天了,能做很多事了。” “啊,真的吗……” 齐厌垂眸看了眼手环上的信息,顿了一下,退出去。 两个小时,不正是顾南第一晚的游戏时长么。 最高时长记录,是姐姐创下的。 齐厌翻开书,慢慢趴在桌子上,左手护着书,右手捏着笔在空白处迅速勾勒出线条。 寥寥几笔,一个头戴全息头盔,两只小手托着大大的脑袋的q版小人就活灵活现地坐在了书本的天头区。 他接着画。 小人托不住沉重的脑袋掉下来,头朝下,两只又圆又短的小腿在空中来回晃动。 掉下去了。 但没落地。 而是掉进了另一个人怀里。 那个人穿着蓝白色的校服,仰头看着天空,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小短手伸出去,恰好接住了从天而降的小人。 然后头顶“咻”地一下弹出一只小爱心~?? 第150章 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临近放学的时候天下下起了雨。 每年十二月都是最冷的时候,雨多雪多,难得见到一个太阳。 齐厌走出教室,没忍住瑟缩了一下肩膀,但很快又强迫自己把肩背打开挺直。 顾南说会来接他放学,他不想让顾南看到他畏畏缩缩的样子。 齐厌跟随着人群离开教学楼,站在校道口张望了一下。 在一丛丛起起伏伏五颜六色的羽绒服帽子里,有一把红色的大伞格外醒目。 他看过去,伞下的顾南恰好看到他,对他招了下手。 她一手撑着黑色的弯钩伞柄,绵绵如丝的细雨化为朦胧的雨雾萦绕身旁,拢成一道薄如蝉翼的微光,极致的红与白在这片潮湿模糊的雨丝里糅杂成一幅恰到好处的图画。 她抬步走下花坛,步履从容,逆行越过涌动的人群朝他走来。 奔跑的学生从她身旁飞驰而过,但她的目光很坚定,平和却轻柔地落在那个于尽头处等她的人身上。 齐厌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她。 来来往往形形色色的人似乎在这一刻变成了苍白无力的背景。 他突然被一种不合时宜却汹涌的情绪淹没。 好像在他19年的人生中,第一次被如此坚定地选择。 齐厌舍不得眨眼,一错不错地看着慢慢走近的顾南,他想把她靠近的每一步都深深印刻在脑海里。 他从未见过如此动人心魄的红与白,如火焰似冰雪,轻易攻破了满是伤疤的高墙“脸都冻红了。”顾南抬手在他脸上摸了一下,温热的掌心毫不意外碰到了冰冷的肌肤。 “走之前穿的是羽绒服,到学校就变成校服了,什么时候学会的糊弄功夫?”顾南轻斥。 她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来,迅速围上齐厌的脖颈。 “你就仗着自己年轻敢这么折腾,以后有你的罪受。” 尤带着体温的围巾一围上来,冰冷的肌肤立马贪婪地获取着珍贵的温暖。 “还好。”他逞强说。 正要解羽绒服的顾南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他,“你再说。” 齐厌察觉到了话里的威胁之意,抿唇不语。 顾南拉开拉链,抱着齐厌用羽绒服包住他的身体,但女款羽绒服再大也包不住两个人,保暖效果只能说聊胜于无。 顾南吸了下鼻子,“本来应该给你买一件带过来的,但时间没来的及,凑合一下出去再买吧。” 围巾很长,围了好几圈,把他的耳朵嘴唇全围住,只露出一截高挺的鼻梁和圆润清澈的眼睛。 寒风被阻隔在外,却吹得一双眼又涩又红。 齐厌垂眸,就解衣服的这么一小会,顾南红润的脸色就迅速暗淡了下去。 他接过雨伞,一手揽住顾南的肩,“姐姐下午忙的什么?” “忙了件大事。” 顾南没有抬头,齐厌看不清她的神色,只能隐约辨别出她似乎笑了,于是他也笑了一下,几不可察的浅笑,不细看都看不出来。 “姐姐中午吃的什么?” 顾南不答反问,“你吃的什么?” “火腿,冬瓜,还有虾。” 顾南怀疑地看了他一眼,“真的?” 齐厌假装犹豫了一下,“小河虾,肉很少,有点扎嘴。” 顾南有点不信齐厌能这么舍得,但他的表情还算坦然,便没有追问,顺便把自己的话题给糊弄过去了。 齐厌知道她的糊弄代表的含义,没说什么,只更加抱紧了她。 清崇的面积挺大,从教学楼步行出校要走十几分钟,一开始齐厌走路的姿势还算正常,但多走了几步,就有些一瘸一拐的。 第108章 顾南注意到了,“扭伤还没好?” “好多了,只是走久了就有点疼。” 原文没提到过齐厌的脚伤,齐厌一开始的说辞也是扭伤,顾南便没怎么放在心上,但今天走在一起感觉好像不是扭伤那么简单。 “去医院拍个片吧。”顾南道。 齐厌不想花那冤枉钱,“没关系,过两天就好了,而且医院快下班了,不放号了。” 普通的没号,但急诊一直有值班医生坐诊,没有不放号的说法。 顾南知道他舍不得钱,便道:“那我挂明天下午的号,我知道你明天下午没课。” 齐厌还想说,但被顾南一手肘顶回去了,“我可不想要一个跛子。” 齐厌一顿,心口好像也被撞了一下。 他知道顾南的话没有错,谁也不想要一个有残缺的人,尤其他已经是早x,要是还跛脚,简直一无是处。 但不知道为什么有些难以言喻的失落。 他低着头,把脸又往围巾里埋了些。 围巾里有顾南的味道,很温暖很淡雅,是她常用的红石榴沐浴乳的馨香。 学校附近没有服装店,两人乘轻轨回到丹阳区才看见几个门面灰旧的服装店。 齐厌不想买,就这么一点距离,再撑一撑走回去就可以了,但顾南坚持,又挑了件短款羽绒服。 店主彩虹屁乱飞哄死人不偿命,但齐厌木着脸根本笑不出来。 如果是一天前他肯定欢欢喜喜就要了,各取所需,公平公正,但今天他怎么也没法劝自己接受。 顾南的钱来的不容易,甚至比他的更难,两天下来已经给他花了大几千,足够了。 齐厌脱下羽绒服,往沙发上一扔,连校服也不穿了拽着顾南就走。 他力气大,顾南几乎是被他拖走的,“齐厌你跑什么,不买就不买,衣服也不穿,想冻死吗?” 他快步走出去好远才松开顾南的手穿上薄的可怜的校服,垂着眼,有股子阴郁的拗气,“我衣服够了,你别买,买了我也不要。” “行行行,不买不买,我待会把那件红色的拿去换了,你穿白的。” 顾南哼了一声,语气有些抱怨,但还是拉开衣服把他包住,“给你买新衣服还不开心,我小时候最爱穿新衣服了。” 没有哪个小孩儿不喜欢穿新衣服,但齐厌只道:“我已经不是小孩儿了。” 顾南却笑了,“谁说你不是小孩儿?你在我眼里就是小孩儿。” 齐厌抿唇,垂眸凝视了她片刻,然后说:“小孩儿不会被你亲到s。” 第151章 齐厌,你能不能知点羞 小孩儿不会被她什么? 顾南怀疑自己听错了。 齐厌刚刚是不是说了一句了不得的虎狼之词? 她掏了下耳朵,“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齐厌不确定她是真没听清还是假装没听清要戏耍他。 但她都不嫌弃他,戏耍不戏耍的根本不重要。 于是他低头,一双幽黑的眸子直直望进她眼里,更加清晰缓慢地道:“我说,小孩儿不会和你睡觉,不会和你接吻,更不会被你亲到射。姐姐。” “我已经19岁了,该懂的我都懂,不能再用小孩儿称呼我。” 顾南呆了。 她的清纯男大??? 清纯??? 一天不见,到底是谁!背着她把她的男大带坏了! 顾南的目光实在太惊讶,惊讶到有些刺眼,齐厌不知道自己在她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一句陈述事实的话竟让她露出了如此神情。 不过看样子,他的表现和她的诉求截然相反。 心口很闷,仿佛突然压了块大石头,这种被误解的感觉比在学校里被杨宏污蔑更难受。 齐厌抿唇,凝视着顾南的目光一瞬间变得格外幽深,幽暗的眼眸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一股突如其来的勇气涌上心头,他骤然把顾南抱着他的双手推开,揽着她的腰,推着她一步步后退,直到她的背抵在贴满了小广告的警示牌上。 顾南因背上不轻不重的一撞蹙了下眉,眼眸微眯,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抬头,齐厌低头,吻住她轻抿的双唇。 然后趁着顾南惊讶的空隙,趁虚而入,大摇大摆闯进了城门。 他的吻很生涩,却又莫名莽撞,有种闯到别人家里找人干架的粗鲁蛮横。 和顾南想象中的齐厌一点也不一样。 她试图引导,但他只纠缠她打架,时进时退,你来我往,打的护城河里水灾泛滥。 透明的涎液从嘴角缓缓淌下,顾南抬手想擦去唇边的水渍,齐厌却以为她想推开他,大手直接抓着她的两只手扣在站牌杆后面。 杆子冰凉,齐厌的手也冰凉,顾南忍不住打了个颤,想哭。 她的纯情男大呜呜呜…… 这场仗顾南打输了,输在肺活量和身高上。 她掏出纸巾嫌弃地擦着衣服上的口水,心里不忿。 她要是有齐厌那么高,她也能把齐厌按在墙上不让他擦口水,让口水把他的高领毛衣全洇湿。 齐厌见状有些羞赧,低下头又亲了下她的嘴角,碎碎的吻,讨好地从嘴角一路亲到脖颈,隔着衣服亲了几下。 低低道:“回去我帮你洗。” “不然呢?当然是你洗。”顾南没好气瞥了他一眼,那双纠缠了许久却依旧没什么血色的唇轻轻抿起,有几分羞涩的不自在。 这才是她想要的齐厌啊。 齐厌闷不吭声,替她将羽绒服拉好。 “拉链拉上来干嘛,你不冷啊。” 顾南想解,齐厌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地说:“我不冷,亲的全身都热了。” 顾南:“……” 齐厌!你能不能知点羞! 顾南唰的一下把拉链拉到最上面,双手插兜,扭头就走。 齐厌跟在她身后,看着她摇摇晃晃的背影,弯了下眼睛,把脸缩进围巾里。 回家之前顾南去了趟附近的菜市场,先挑肉,挑完肉再去买蔬果,顾南随手挑了几个番茄,想到齐厌好像不爱吃,停了一下。 “你不爱吃番茄?” 齐厌恢复到了乖学生状态,提着肉,像个小尾巴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闻言轻声道:“我对番茄过敏。” “番茄过敏?”顾南一下子来了兴趣,“你是我遇到第二个对番茄过敏的人。” 这么特殊的过敏源,她竟然能一碰碰俩,也是神奇。 “过敏症状是什么?”顾南很好奇。 “肚子疼,起红疹子,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齐厌想了一下,严谨地说:“不过我没有做过过敏源测试,不确定是不是真的过敏。” “那你的过敏症状还挺严重的。”顾南自动忽略了后面的话。 腹痛、起红疹是常见过敏表现,但心跳加速、呼吸困难则算得上是比较严重的过敏症状了,多吃点说不定就能进医院。 “姐姐认识的那个人也给我一样吗?”齐厌状似不经意地问。 “不清楚,我没问过。不过据说他那是家族遗传,他家里很多人都番茄过敏,你也是吗?”顾南把番茄放下,挑了根粗壮的山药。 齐厌见顾南态度随意,心里悄悄松了口气,“我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过敏。” 顾南哦了一声,没放在心上,走到青椒格前挑了起来,“那看来你们不一样。” 齐厌给她扯袋子,时不时观察两眼她的神情。 齐厌也是第一次遇到和他一样对番茄过敏的人,不由自主就多注意了一些,但见顾南神态如常,并无异色,心里悬起的小石头轻飘飘落下。 应该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吧,她连对方的过敏症状都不知道。 两人买好菜回家,刚走出电梯,就见齐家门口站着一个快递配送员,正和齐江争执。 “对不起,你不是齐厌,不能签收,请你叫齐厌本人过来签收。” 齐江拧着眉,一双三白眼压的很低,看起来凶狠而无情,颧骨高高肿起,一开口话音模糊不清,“你他妈傻屌啊,跟你说了我是他亲弟弟,我签一样的,快点给我,不然我投诉你!” 配送员坚持:“请你叫齐厌本人过来签收。” 齐江抡起拳头就要来硬的。 “齐厌在这里。” 顾南一出声,僵持的两人齐齐朝她看来。 配送员就是上次给顾南送全息头盔的那个,他还记得顾南标志性的绿毛,于是问齐厌:“你是齐厌?” 他拿着一个快递箱子,箱子上印着维可通星公司的logo。 齐厌猜应该是全息头盔到了,“是我。” 配送员走过去快速拿着签收枪扫了一下,得到“签收成功”的提示后放下箱子就走了。 齐江见齐厌拿着全息头盔半天不动,嫌弃横了他一眼,恶声恶气道:“愣着干什么,还不把头盔给我送过来?” 第152章 我是让你见阎王的大好人 第109章 齐厌的目光在齐江青紫肿起的脸上停留了一下,用没什么起伏的音调说:“给你你也不能用,已经和我绑定了。” 齐江不耐皱眉道:“你管我能不能用,给我就完了,快点,别让我说第三遍。” 齐厌没动。 以前不管家里的什么吃的喝的总是先紧着齐江,他这个做哥哥的反倒捡弟弟不要的继续穿用。 齐江从识字上学起就每天有零花钱,上寄宿学校父母每周去送饭看望,牛奶水果吃到厌烦,考不上普高求爷爷告奶奶出钱也要买进去,肄业在家不用出去工作父母也会把他当宝贝蛋养,十指不沾阳春水,要什么给什么。 齐厌包揽家里大大小小的家务,人还没有灶台高的时候就要做全家的饭菜,成绩优异,却要捡瓶子做兼职挣钱才能上学。 不患寡而患不均,说不羡慕是假的。 齐厌小时候天天哭鼻子,哭多了齐峰烦,就打他,一开始齐江会为他说话,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也和徐月莲站在一起,成了冷眼旁观的看客。 齐厌都不记得齐江有多少年没叫过他哥哥了。 齐厌仔细打量着他,离开齐家不过短短两天,再次见到理所当然向他索取的齐江,竟有些隔世般的恍惚。 跳出牢笼回头再看,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齐江见齐厌站着不动,低骂了一句,走过来就想直接把箱子抢过去。 齐厌抱紧箱子后退一步。 齐江彻底来了火气,“你他妈有病吧齐厌?一个破头盔,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再说一遍,拿来!” 他摊开手,阴鸷的三白眼死死盯着齐厌,态度恶劣而强势。 齐厌也拧眉沉下了脸,“不给你就是不给你,这是我的。” 齐江从齐厌手里拿惯了,乍一被拒绝,就好像奴隶主突然发现奴役多年的奴隶突然学会了造反,惊讶与愤怒毫无理由的冲垮了理智。 他几乎是下意识就抬起手要来打齐厌。 齐厌后退躲避,一拳打空。 齐江恼羞成怒,破口大骂:“齐厌你他妈翅膀硬了是吧,竟然敢躲!这些天不回家是不是在和这个贱货鬼混,你他妈真是个白眼狼,爸妈白养你这么大!” 他分明是弟弟,骂词却和齐峰如出一辙,丝毫没把齐厌放在眼里。 这些骂人话齐厌已经听惯了,不在乎,但他不能忍受顾南被连累辱骂,神色愈冷,“你给姐姐道歉。” 顾南默不作声站在齐厌身旁,闻言挑了下眉。 齐江见齐厌反应剧烈,以为戳到了痛脚,骂的更加起劲,“贱货贱货贱货!我就骂怎么了,你们俩都是贱货!” 他一把抓住顾南的手臂,一手来掐她的脸,污蔑羞辱的污言秽语脱口就来,“小女表子,连齐厌这样的你都下的去嘴,就这么缺男人吗,你去服侍他还不如来服侍我……” 顾南想用电击,但齐厌拳头比她更快。 话音未落,齐江就被齐厌一拳打倒在地。 他恍惚了片刻,迟钝地摸了下脸上的伤,毫不掩饰的惊愕爬满了那张滑稽的脸,他气的浑身颤抖,“齐厌!你竟然敢打我,我和你拼了!” 他从地上爬起来,神色狰狞地向着齐厌冲过去。 顾南抬手,指尖在他裸露的手背上一点。 齐江浑身抽搐,直挺挺倒了下去,发出一声沉重的闷响。 一直隐身的徐月莲终于从大开的家门走出来,见齐江躺在地上双目翻白,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叫,“乖宝!” 她连忙跑到齐江身边想要扶起他,但齐江四肢僵直抽搐,哪里扶得起来,一下子就吓傻了,“乖宝,你怎么了,听得到妈妈说话吗,说句话啊乖宝!” “齐厌!”久未露面的齐峰怒呵。 齐峰右脚打着石膏,拄着拐杖神色阴沉地走出来,胡子拉碴,满脸青紫,一双浑浊的眼睛布满了血丝,看向齐厌的目光凶狠无比,仿佛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 “你把你弟弟怎么了!” 徐月莲喊了齐江半天都没反应,怕的眼泪都掉下来了,颤着手去掐齐江的人中,“乖宝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妈妈。” 齐峰见齐江晕死过去,怒不可遏,冲到齐厌面前抬手就是一个耳光,“齐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 齐厌没躲开,生生受了这一下。 耳光响亮,打完脸上立马浮现出一个指痕清晰的巴掌印。 齐峰还想打,顾南上前一步攥住他的手腕,“你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刻让齐江暴毙。” 齐峰怒目圆瞪,“你是谁?凭什么管我们的家事?” “我是能让齐江去见阎王爷的大好人。”顾南笑眯眯,笑意却不达眼底,“再多骂一个字,多碰齐厌一下,我让你们明天就给齐江设灵堂准备后事,你不信就试试。” “是你干的!”徐月莲崩溃地冲过来,长长的指甲对着顾南的脸就挠。 齐厌横跨一步替顾南挡住,徐月莲的抓挠便落在了齐厌背上。 齐峰在家里横惯了,从来只有他发号施令的份,哪有被别人威胁的时候,举起拐杖就用力往两人身上打。 一边打一边骂,狰狞的脸庞丑陋无比。 “贱蹄子!竟然联合外人欺负我们,早知今日当初就该用尿桶把你淹死,小野种,白眼狼……” 顾南只开头被打了一下,之后就被齐厌抱住,齐峰的拐杖和徐月莲的拳打脚踢全都落在他身上。 他一手紧紧抱着她的腰,一手死死护着她的头,脊背被打的砰砰作响也一声不吭。 顾南听着那棍棍到肉的声音,气的要死,连推了几下都没把齐厌推开。 顾南一时恨铁不成钢,只知道躲,不知道反抗,不打他打谁! “齐厌,给我松开!” 齐厌愈发抱紧了她。 “你不松今晚就别进我的门了!” 齐厌手上的力道一松,顾南一把将他推开,越过他一脚踹在齐峰肚子上。 齐峰断了一条腿本就站不稳,一踹立马一个屁股墩坐地上去了,捂着后腰发出一声哀嚎。 顾南看都没看他,如法炮制,第二脚踹在徐月莲肚子上。 徐月莲尖叫,“啊!” 第153章 齐厌,报仇的机会到了 齐峰举起拐杖还想来打她。 顾南躲开第一下,第二下一过来顺势抓住拐杖,同时用力往他那只打了石膏的腿上狠狠一踹。 “啊!” 嘶哑凄厉的哀嚎响彻楼层。 齐峰捂着那只断腿蜷在地上打滚,疼的冷汗都下来了。 徐月莲听着齐峰的惨叫,怕的想跑,但顾南已经越过齐峰拿着拐杖朝她走来。 她瑟瑟发抖,依旧嘴硬,“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我要报警抓你!” 顾南扯唇,对她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她又不是傻子,打人之前当然会衡量好双方差距,齐家的手环昨天才被大哥们砸碎拿走,今天三个人手上都是空的,怎么报警。 顾南举起拐杖就是一顿抽,抽的徐月莲连滚带爬,哭嚎不断。 一开始徐月莲还试图反抗,但顾南用足了劲儿,不过几分钟她就被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精心打理过的头发乱糟糟的散开,白色的家居裤在地上蹭的灰不溜秋,鞋子掉了,袜子也被踩掉了一只,脸上红红紫紫,泪痕交错,要多惨就有多惨。 齐家的门已经被她关了,电梯她也注意着,手里有拐杖,打不过了还有系统,顾南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徐月莲打的差不多了,她喘了口气,拖着拐杖走回到齐峰身边。 应该是断骨错位了,齐峰疼的脸色煞白,满额冷汗,见顾南走来,畏惧地往墙边挪动。 顾南脚步一转,走到昏死的齐江身边,拐杖有一下没一下地在他脸侧杵动,清脆而规律的碰撞声就好像是死亡倒计时。 “齐厌。”顾南喊了声呆愣的齐厌,“报仇的机会到了。” 齐峰怕顾南却不怕齐厌,闻言怒火冲天,“齐厌,你敢!” “嗤。”顾南冷冷扫了他一眼,冷漠的目光好像在看一件死物。 她看向齐厌,昨天那股子一抗六的气势再度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冷厉的眸光锋利无比。 “齐厌,你敢不敢?” 齐厌僵硬地看向她,声音干涩,“姐姐……” 长达十多年的殴打让他恐惧一切暴力,他对齐峰的畏惧已经根植灵魂,动物生来对危机的反抗意识已经在长久的暴力中被驯化,被磨灭。 他能因愤怒而对齐江挥拳,却难以对已经陷入弱势的施暴者齐峰动手。 很矛盾,却又很讥讽。 “下不去手?”顾南冷声问。 齐厌无言。 齐峰冷哼一声,惨白的面上隐隐带着一丝得意。 他很高兴他驯服了一只愚蠢懦弱的奴隶。 顾南站直身体,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嗤笑,“不错。” 第110章 一个好好的人,被齐家折腾成这样。 她看着齐峰脸上的得意之色,眸光愈发冷愈发沉,漆黑幽深的眸子仿佛一口吃人的漩涡。 齐峰身形一僵,抬头朝顾南看去,她的眼神锋利的像两根钉子,将他死死钉在身后的墙上。 他抱着断掉的右腿,害怕地颤抖起来,“救命,杀人了!” 顾南抬步,直接从齐江身上跨过去,拐杖划过齐江的脸,留下一道连贯的红痕。 她慢慢走近,似乎在欣赏齐峰狼狈的丑态,然而眼里毫无兴奋之色,只有冷漠,只有愤怒。 “你到底是谁,你凭什么管我们家的事!”齐峰崩溃大喊:“救命,有没有人,月莲,救我!” 齐峰怕,徐月莲更怕,顾南简直是个疯子,她哪里敢救他。 徐月莲缩在角落,把脸埋进膝盖。 齐峰叫的比徐月莲更惨更大声,但这栋破烂的危楼并没有给他想要的回应。 齐厌曾经叫过的那些毫无回应的救命,今天故态复萌,重新在齐峰身上演绎了一遍。 最后顾南打累了,靠着墙休息了一会,然后扔掉拐杖,捡起散落一地的菜,开门回家。 见齐厌还呆呆站在原地,开口道:“还不进来?” 齐厌愣愣地看着她,眼里还似有恐惧。 顾南一顿,停下换鞋的动作,与他对视,清凌凌的目光似能穿透人心,“怎么,你怕我?” 齐厌一抖,瞬间回神了,摇头。 顾南低头把鞋换上,“不怕就进来。” “他们……” “死不了。”顾南轻咳了一声。 活动了那么久,出了一身汗,脸色却是苍白的,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 齐厌如梦初醒,深吸一口气,走进去关上门。 他坐在椅子上弯下腰换鞋,突然发现地板上有一滴血迹。 殷红的液滴,尚未干涸,显然刚滴落不久。 目光扫过玄关往客厅延伸,发现不远处又有一滴新的血迹。 一滴一滴,一直蔓延到厨房里。 齐厌追到厨房,拿起顾南的手一看,伤口果然崩裂了。 不过寸余的刀口,竟崩了好几处。 顾南不甚在意地收回手,“没事,你帮我把药箱拿过来。” 齐厌连忙去柜子里翻药箱,顾南坐在沙发上,他红着眼给她消毒上药缠纱布。 “姐姐,以后别再为我打架了,我不想你受伤。” 顾南垂着眼,嗓音淡淡,“难不成要我看着你被打?你什么时候有能力自保了,就不用我站在你前面了。” 齐厌无声握紧了她的手,“我会努力的。” 顾南没说什么,两人沉默下来。 “你有没有想过……” “姐姐……” 两人同时出声。 顾南道:“你想说什么?” 齐厌抿了下唇说:“他们肯定会报警,到时候姐姐把事情往我身上推就好了,都是熟人,警察不会多做追究的。” 他开了个自以为是玩笑的玩笑,但一点也不好笑。 顾南没有回应,而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齐厌,你有没有想过,你或许并不是齐家的孩子。” 齐厌一愣,一时竟有些没懂顾南的意思。 反应了一会才勉强笑了一下说:“我以前也怀疑过。” 他在大冬天被赶出家门,齐江躺在温暖的床上酣眠。 他深更半夜走街串巷捡垃圾,齐江彻夜不眠打游戏。 他喝着刷锅水一样的汤填肚子,对每一分花销精打细算,齐江却能买最新款的游戏机,穿时髦鲜亮的衣服,666、888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往游戏里氪。 每每对比,都让他心酸不已。 顾南认真道:“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我说真的。” 第154章 她是个死了5年的人 顾南的语气太认真,导致齐厌做了好几次表情都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神色来面对这句话。 “不是齐家的孩子,那是谁家的孩子?” 说完,自己都觉得荒唐,没忍住笑了一下,但笑容实在不算好看。 顾南没笑,紧绷的脸色难看无比。 如果猜想是真的,那么一直萦绕心头的困惑便有了解释。 原着中的齐厌为什么会突然激情杀人又绝望自杀? 因为他发现了父母偏心的秘密,发现了真实的身世,知道自己十多年来的苦难都是一场笑话,甚至是阴谋。 愤怒击溃了他的理智,他在暗无天日的家暴和欺骗中选择了同归于尽。 顾南几乎无法想象得知真相的齐厌是怎么下定决心杀人自戕的,他对这个世界没有丝毫留恋,选了最惨烈的方式和痛苦罪孽一起奔赴死亡。 狭小的客厅里一片死寂。 顾南提着药箱起身,搅动了这一潭死水,“时间不早了,先做饭吧。这件事我来查,你不用操心。” 齐厌有些不知所措地站起来往厨房里走。 动作笨拙,低垂下去的头颅就像他突然折断错位的人生轨迹,颓唐而灰败。 顾南看了一眼,冷着脸把药箱放回原处。 无论这件事的真相如何,齐家人绝不无辜。 其实今晚之前顾南根本没往这方面想过,反抗家暴激情杀人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但有了齐江作对比,再加上那句“齐江要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偿命”,让她起了疑心。 父母一碗水端不平在非独生子女间很常见,但偏成齐峰那样要一个儿子给另一个儿子偿命的,顾南还是第一次听说。 相较于齐峰徐月莲奇葩极端至此,顾南更偏向于另有隐情。 而且齐厌对番茄过敏,这真的是个十分可疑的特点。 崔劭也对番茄过敏,还是家族遗传性的番茄过敏。 难不成真的这么巧? 顾南蹙眉凝神,打开手环,在搜索栏输入崔劭,略过那一长串的个人信息,直接翻到人物关系表。 祖母:安如初。祖父:崔致远。父亲:崔诏。母亲:江晚。兄长:崔越。姐姐:崔若……后面还有一长串沾亲带故的亲戚名单,一大家子整整齐齐,全是军、政、商三界有名有姓的人物。 齐厌今年19岁,如果真的是狸猫换太子,换的也是同龄人,应该在19岁上下,也就是崔劭这一代。 崔劭今年30岁,是崔家幺子。 往下,只有一个表弟裴星。 点进裴星的人物介绍,清崇大学动画专业xx级一年生,年龄19岁。 淦! 顾南简直想骂娘。 她就抱着侥幸心理随便一查,竟然还真给她抽丝剥茧套了个人??? 顾南长这么大头一次做推理题做的这么顺! 她盯着手环上那个面容白净笑容灿烂的年轻男生,一言难尽。 巧的简直离谱! 爪子好麻! 别说齐厌没有勇气接受,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人物百科资料也难以下手。 太荒唐了,这一切就像梦一样。 就是说,怎么能这么巧呢? 顾南从沙发上站起来,两手抱头,抓狂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裴星好像今天上午那个拦她的傻屌啊。 他和杨宏坐在一起,那个屎袋子还是他亲手给杨宏揭的,那么好的关系,还和齐厌是同班同学。 肯定有哪里不对劲,肯定还有什么是被她忽略了,两个人的身份有如云泥之别,齐家人有这么大的能耐在崔家眼皮子底下换人? 而且崔劭……竟然30岁了。 她死的时候他才25。 已经过去了整整5年。 不知道林惊春现在怎么样了。 顾南神色一肃,连忙敛神。 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她在林惊春那里已经是个死了5年的人,任务完成了,林惊春也有了新的人生,缘分已尽,不能再想。 顾南深吸一口气,重新在沙发上坐下,从茶几下抽了张速写纸拿了支铅笔,重新把已知线索列写一遍。 因为有裴星这个熟人在,人物名字全是缩写,线索也全部简写,对照着裴家一家人的履历,一条一条,顺推,再反推。 “姐姐,可以吃饭了。”齐厌端着菜出来。 顾南把速写纸叠好妥帖放进裤兜里,“来了。” 齐厌炒了她爱吃的辣椒炒肉,但考虑到她的伤口,盐放的比较淡,顾南依旧吃的很开心,连汤汁都拌着饭吃光了。 她把脸埋在碗里,扒着饭,含糊问:“齐厌,今天那个叫保安拦我的人是谁?” 齐厌夹菜的动作一顿,抬眸看了她一眼,似是疑惑她怎么突然追问起来,“和杨宏玩的好富家子弟。” 顾南敏锐地察觉到了齐厌的抗拒,“他也欺负你了?” “不算,但我不喜欢他。”齐厌把菜夹到碗里却没有吃,看着顾南说:“杨宏指桑骂槐我偷了他的手链,他含糊其辞,放任杨宏污蔑我,事后和稀泥向我道歉,我没接受。” 第111章 听起来就是个白莲绿茶屌,说话永远闪烁其词善良无害,实则傲慢无礼心偏一边,小喽啰替他冲锋陷阵,自己稳坐后方名利双收。 顾南怒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这事儿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早说我今天多捡一袋屎扔他头上!” 没错,今天那一袋子屎是她走街串巷捡来的,狗屎猫屎鸟屎或许还有人屎,反正是屎她就捡,捡的可累了。 齐厌见顾南柳眉倒竖,义愤填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特别舒坦。 眉眼也舒展开来,“谢谢姐姐,其实没事,不理他就好了。” 顾南却不甘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拉偏架的白莲绿茶屌,你等着,我会给你报仇的。” 齐厌的表情僵了一下,白莲绿茶……额,屌。 他劝止:“不用报仇,他虽然讨厌,但不理就行了,没有对我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姐姐先养好手,伤口不能再崩裂了。” 顾南嘴上应下,心里却想着她得找个机会好好探探裴星。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应付齐家人的控诉和半夜上门的警察。 第155章 人工智能助手,百灵 “是她,就是她打了我们!” 徐月莲披头散发,满脸泪痕,指着顾南的手指用力到发抖,哭音凄婉,“警官,你们一定要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徐月莲身后站着两名穿制服的民警,手里拿着记录本和证件,肩上的金光闪闪的繁复花纹在灰暗的危楼里有些格格不入。 他们对顾南出示了一下证件,公事公办地说:“我们接到报案,你涉嫌殴打齐家三人,请你配合我们的调查。” “警官好,我一定全力配合,但是打人这事儿是不是有点离谱了。”顾南脸不红气不喘,让开门请人进屋,“我这个小身板,打得过谁?” 那个年轻些的民警说:“齐厌在哪?” 正在厨房洗碗的齐厌走出来,神色茫然。 民警坐在打开记录本做记录,“你父母和弟弟指控顾南殴打他们三人,你怎么说?” 齐厌摇头:“没有这回事。” 徐月莲尖叫,“齐厌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白眼狼!你眼睁睁看着这个混混打我们你不拦着还帮她说话!” 她气得冲上去就要打他。 齐厌偏头一躲,恰好把脸上那个清晰的巴掌印露出来。 年长些的民警咳了一声,“徐女士,你注意一点,我们是带你来解决问题的,不是让你打人的。”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齐峰欺软怕硬,徐月莲也不遑多让,闻言手一缩就放下了,但眼刀刷刷往齐厌身上剐。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年长民警问。 齐厌低下头,缩成一只鹌鹑,“爸爸打的。” 民警走上去看了一眼,拍了个照。 “还有没有伤?” 于是齐厌掀起衣服把背露出来,肩上背上是纵横交错连成一片的棍伤,又红又青,后脖子上甚至还有一大块乌紫的斑痕,触目惊心。 徐月莲品出不对劲来,“警官,你们拍他干嘛,是那个小贱人打了我们,要拍也是拍我啊。” “而且老齐的腿都被她打断了,她这是犯罪,必须抓起来严惩!” 民警淡淡说:“捣什么乱,齐峰的腿是被道上的人打断的,早就查清楚了。” 徐月莲指着顾南,急道:“就是那个小混混打了我们,老齐的腿肯定也是被她找人打断的,现在还在医院里躺着呢!” 顾南挑眉,偏了下头,对她露出一个有恃无恐的笑。 徐月莲气炸了,撸着手就要来撕她。 顾南抱头鼠窜,“救命啊,警官救命,她要打我呜呜呜……” 她一下窜到两个民警身后,可怜巴巴地哭诉求助,“她好凶,她怎么在我家还这么凶啊,到底是谁打谁啊呜呜呜。” 徐月莲:“你个小贱人!” 顾南:“救命,我好怕嘤嘤嘤……” 两个民警面面相觑,尴尬地咳了一声。 顾南演戏,民警询问做笔录,然后去敲本楼层其他住户的门,重复询问做笔录的过程。 顾南矢口否认,齐家人态度嚣张,邻居一问三不知,齐厌还反水,这场殴打案几乎只走了个过场就结案了。 赛博世界的警察无作为有无作为的好,最起码今天顾南占便宜了。 民警走了,徐月莲站在走廊对顾南破口大骂,齐江躲在门后阴恻恻地看着她,一双三白眼阴狠无情。 顾南走上去抓着徐月莲的手一拽,同时放出电流。 徐月莲当即狗趴在地上两眼翻白。 顾南朝齐江看去,齐江一个哆嗦,手忙脚乱“砰”的一下把大门关了,连妈都不要了。 顾南冷笑一声,真正的白眼狼被他们当成宝供着,以后有他们好受。 徐月莲就好好在地上躺着,也体会一下齐厌大晚上被赶出家门的寒冷。 顾南转身回家,齐厌洗好了碗,正坐在地毯上拆快递盒子,维可通星寄过来的全息头盔,黑色的。 “你的头盔颜色怎么不一样?”顾南好奇,从卧室里拿出头盔,她的是白色的。 “不知道,颜色应该是随机的吧。”齐厌摆弄着头盔,“听说《无我之境》很好玩,姐姐一起玩吗?” 顾南嘴上说着破游戏再也不玩,但游戏的体验是真不错,两天没上线,突然有点痒了。 “一起。” 两人戴上头盔,一起进入游戏。 『亲爱的拓荒者贝贝南瓜:欢迎回来。我是您的人工智能助手,百灵。』 悦耳动听的女性电子声音响起,顾南惊诧地挑了下眉,这个人工智能助手上次还没有的,不过两天没上,它就自动升级上线了? 好像赛博背景的人工智能特别反人类,顾南好奇心作祟,忍不住道:“百灵,你是人吗?” 『我是您的人工智能助手百灵,您可以把我当成您的朋友倾诉心事,百灵不会泄露您的秘密,您的所有信息都是加密的。』 清灵悦耳的女声,就像她的名字一样,如百灵鸟的歌喉婉转动听。 语气语调都拿捏的恰到好处,如果不仔细听,甚至听不出多少电子合成的感觉,好像真的是一个能倾诉心事的好闺蜜好朋友。 但是论感情,还是比真人差了那么一丢丢味道。 顾南笑问:“你什么时候统治人类?”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我是您的人工智能助手百灵。』 看来开发员把“统治人类”设置成了无法触发的禁词。 顾南还想和它扯皮,但语音已经播报了其他内容。 『您有一条新的好友消息待查收。』 眼前弹出一道熟悉的弹窗,上面是一条关注好友的新消息,齐厌发过来的。 顾南点击接收,勾变成了互关双箭头,两人成了好友。 “你的人工智能助手叫什么名字?”顾南问齐厌。 齐厌:“百灵。不过看起来不怎么灵的样子。” 顾南笑了一下,“我也觉得。你现在在哪,我去找你。” 齐厌似乎在观察周围的环境,迟疑了一会才说:“稽查局副局长办公室外面的走廊。” “我该做什么?”齐厌摸不着头脑,“我该进去还是离开?” 顾南想用经验给他点提示,就听得齐厌说:“门开了,副局长叫我进去。” 第156章 稽查部新人稽查师 过了一会,齐厌和顾南说:“我的身份好像是一个走后门进稽查部的新人稽查师,副部长安排了任务给我,我要先去稽查部报到。” 这个游戏有点特殊,每个玩家进去之后的身份是随机匹配且无法更换的,随到什么就是什么,完全看命。 顾南觉得齐厌在游戏里的命挺好,“听起来是公职人员,比我好多了。” “姐姐,你是什么身份?”齐厌问。 顾南犹豫了一下,“我说出来了你不会过来抓我吧。” 齐厌:“怎么会?” 顾南想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你先去完成任务报到吧,我也有任务要做了,回聊。” 齐厌有些失望,也对顾南隐藏身份的行为有些不解,他不明白,一个游戏而已怎么会弄的这么神秘。 但是当他根据指示走到稽查部门办公室的时候,恰好迎面袭来一只茶杯飞砸在他头上,“咚”地一声,怎一个痛字了得。 “查理斯,你瞧你,把新人砸伤了。”一道拿腔拿调的声音悠悠响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查理斯耸了下肩,虽是道歉,但散漫的语气怎么听怎么有意。 齐厌捂着头朝声源看去,被唤作查理斯的男人正坐在办公椅里笑看着他,棕发蓝眼,年轻英俊,眼含戏谑。 旁边坐着一个年长的中年男人,两脚搭在办公桌上,黑皮鞋擦的锃光瓦亮,正抖着腿捧着杯子喝咖啡,嘴角噙着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并没有看他,似乎也瞧不上他。 第112章 查理斯朝他勾了勾手,唤狗一般,“新人,把杯子捡过来。” 齐厌垂眸,脚边躺着一只敦厚的大肚瓷杯,门口铺着地毯,是故刚才那一摔并没有把它摔烂。 他弯腰捡起来。 查理斯讽笑鼓掌,“真听话……” 但话音未落,齐厌突然扬手举着杯子往他头上砸。 查理斯躲避不及,被砸了个正着。 他怒骂,“该死的新人!” 查理斯猛地站起来,一只手掐住齐厌的脖子就将他双脚凌空提了起来。 齐厌挣扎着去掰他的手,但那只戴着手套的手像钢铁一样无法撼动。 他又去抓查理斯的手腕,只摸到了一只冰冷的机械义肢。 查理斯是个改造人。 他用那只机械义肢掐着齐厌脖子提在半空,就像提一只瘦弱的小鸡一样简单粗暴,甚至力气再大一点,就能轻而易举折断脆弱的颈骨。 窒息缺氧的濒死感侵袭了大脑,在齐厌即将昏死过去的时候,查理斯突然松了手。 “愚蠢的废物。”查理斯鄙夷骂道。 齐厌摔倒在地,捂着脖子喘的像个破风箱,眼前发黑,光圈乱闪,尖锐的耳鸣让他想吐。 他好像有点理解顾南为什么不愿意把身份告诉他了。 npc栩栩如生,职场争斗火花四溅,连窒息死亡的感觉都能百分百模拟,这个世界太真实,也太危险了。 远在城市另一端的顾南并不知道齐厌刚刚经历了一场办公室欺凌,她正在潜心研究手下的医疗器材。 她在游戏里的身份是地下诊所里的一名黑心医生。 上次死亡是因为医术不熟练,治死了一个npc,被人工智能逮住了。 人工智能调遣附近的警力对她进行抓捕,不过短短几分钟,顾南就在跑路逃命的过程中被追上的警察失手勒死了。 不过这个“失手勒死”是顾南再次上线后从小助理口中得知的官方说法,作为“死而复生”的在逃主人公顾南表示,根本没有失手这一说法,绝壁是故意的。 对方勒她那个狠劲呐,头都被勒掉了。 目前顾南还不太明白这个世界的运作方式,只能先苟着看看先。 第一次上线的身份已经挂了,这次上线系统给她匹配了一个新身份。 她依旧是那所地下诊所的黑心医生,不过是老大死后从小助理位置升上去的黑心医生。 小助理贿赂了地头蛇,自己上位,然后又新招了一个小小助理。 新助理没和顾南打过交道,于是顾南那稀烂的医术不用瞒,可以光明正大研究医疗器材和专业书。 但今天显然不是什么读书的好日子,书没翻几页,病人一个接一个接地来。 大概都是一些锯手锯腿装义肢、机械心脏没电了要换电池、想对头颅进行改造装金属头骨的病人,十分符合赛博朋克的全民机械化发展。 顾南意思意思接了几个病人,刚想关门去做兼职,诊所里就冲进来一个熟悉的男人。 或者说,人不熟悉,但昵称熟悉。 游戏规矩:玩家血条掉到30%以下会自动激发“昵称可见”效果,激发后该玩家在其他玩家眼中会头顶昵称,无法隐形。 这还是顾南第一次遇到激发效果的玩家。 男人头上凌空悬浮一张人物卡,卡上写着他的名字—— 老衲不用飘柔。 顾南不确定这是遇到了旧人还是只是单纯撞名,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身材高大魁梧,但相貌平平,看起来不像是用的模型库里的明星模型,但也不确定对方是否和她一样死亡后重新匹配了一个土着身份。 “医生!请你救救他,你要多少钱都行!”老衲不用飘柔说。 她听到过老衲不用飘柔的声音,但这个声音很陌生。 顾南起到一半的屁股重新坐下去,摆出一副见钱眼开的样子,“价格好商量,先把人抬上来检查一下吧。” 小助理帮忙把老衲不用飘柔背上的男人扶到诊疗台上。 这个人残血5%,已经到了濒死边缘,再不治就要噶掉下线换身份重来了。 顾南看了眼他头上的人物卡:史朝。 不认识。 顾南拿着自动扫描仪往他身上一扫。 四肢肋骨多处骨折,颅骨骨折,胰脏破裂出血,作为一个未经改造的纯人类,快死了。 顾南:“两种治疗方案。一,进行机械改造。二,传统手术治疗。前者成功率高,费用高,治疗效果显着。后者成功率低,费用低,很有可能下不了手术台。你要怎么治?” 老衲不用飘柔只犹豫了几秒就道:“手术,兄弟,就看你硬不硬了!” 第157章 大佬,你比lll还厉害! 顾南有些诧异他的选择,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老衲不用飘柔接收到顾南别具深意的视线,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我们是坚定的反机械化者。” 这个世界分了很多派系,鱼龙混杂,谁也不知道表面上好好一个人背地里信奉什么鬼东西。 反机械化就是反对人类无限制的对身体进行机械化改造,但有人的地方就必有奇葩,显然老衲不用飘柔就是奇葩之一,人都快死了还在反机械化。 不过顾南不确定这是不是他们的任务要求,于是答应下来,让小助理准备手术。 老衲不用飘柔神色紧张地把同伴推进手术室。 这场手术顾南做的很顺利。 她走出手术台,十分装逼地对等候的男人说:“手术很成功,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还需要进一步监测,这段时间先别挪动。” 老衲不用飘柔连连点头,“好好好。” “结账吧。” 小助理带他去刷手环结账。 『对不起,余额不足!』 再刷。 『对不起,余额不足!』 小助理当即将男人扭送到顾南面前。 顾南微笑。 老衲不用飘柔露出一个尴尬而讨好的笑,“哈哈,我好想记错余额了……” 顾南:“没关系,拿你的心脏和肾脏来换吧。” 作为地下诊所的黑心医生怎么可能不涉及人体器官买卖呢。 老衲不用飘柔如丧考妣,被小助理强硬绑上手术台。 顾南挥手让助理出去,打开信号屏蔽器,然后在他惊恐万分的注视下掀开了他的衣服,拿起了手术刀。 “我有几个问题问你,请你如实回答。”顾南比划着,仿佛在寻找哪里比较好下刀。 老衲不用飘柔看着手术台边这个穿着白大褂,瘦瘦巴巴,双眼幽亮的女人,瑟瑟发抖,“什…什么问题。” 他暗中拉开系统弹窗,准备一有不慎就退出游戏。 呜呜呜……赛博世界好可怕,npc好凶残,她竟然不打麻药就要噶他的腰子! 也不知道这个女人是哪股势力的,她要是问组织机密,他要不要告诉她呢?可是当二五仔会死吧…… “玩过《神明绝迹》吗?” 啊嘞? 什么绝迹?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神明绝迹?” “你是玩家???!”他失态反问。 顾南收起手术刀,瞥了他一眼,“想死吗,声音小一点。” 老衲不用飘柔大张着嘴,惊的能吞下一个拳头,这个黑心医生竟然是玩家?! 她是玩家竟然能在赛博世界给npc做手术!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这么大! “回答我的问题。”顾南道。 他慢半拍回过神来,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玩过玩过,我以前最喜欢的游戏就是《神明绝迹》。” 不用顾南多说,他自己就叽里呱啦一阵倾诉,“不过这已经是五年前的事了,自从我喜欢的博主死了之后就没再玩过,好不容易看中一个游戏想来试试,没想到这么难玩,过的狗都不如,简直离谱!” 顾南听他说“喜欢的博主死了之后就没再玩过”,心跳不由漏跳了一拍,“lll?” “是她,你也认识啊?”聂松惊讶,好奇地打量着顾南。 顿了一下,反应过来了什么,恍然大悟道:“你也是她的粉丝是不是!” 聂松哭丧着脸,瘪着嘴要哭不哭的样子,“没想到五年过去了还有人记得l大,时隔五年在游戏里因为一个昵称相认,太让人感动了呜呜呜。” 顾南的心情也很复杂,没想到还真是熟人。 缘分这东西真是妙不可言。 “大佬,你是l大的脑残粉吧,你叫什么名字,说不定我也认识你。”聂松追问。 顾南摆出一副伤心欲绝不欲多谈的样子,“都过去了,这些伤心事就不提了。” “确实是伤心事。”聂松神情沮丧地发出脑残宣言:“她要是还活着,这个破游戏肯定早就被她杀穿了,我跟在她后边吃香的喝辣的,横行霸道,鸡犬升天。” 顾南:“……” 咳,他也太看得起她了。 第113章 “大佬……”聂松动了动被绑在手术台上的手脚,不好意思地说:“你能不能先帮我把束缚带解开,怪难受的。” 顾南把束缚带解开。 聂松坐起来,双腿一盘就要和顾南侃大山。 “大佬你现实生活中是不是医生啊,我被人到处追杀,你竟然都能开诊所给npc做手术了,牛批!” 顾南撒谎不打草稿:“运气好,刚好匹配到本专业了。” “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适应也相当厉害了,这个破游戏我已经死了三次了,要不是遇到你,今晚就是第四次。” 聂松吹彩虹屁,“大佬,我觉得你比l大还厉害,肯定能超越她再创辉煌!” 顾南:“……” 你大爷的,你夸人不拉踩就不会夸是吧。 而且拉踩谁不好,拉踩她自己。 之前白感动了。 “你们为什么会被追杀?”顾南转移话题。 “党派之争咯,都怪我命不好,随机在一个小破组织的小喽啰身上,具体因为什么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好像是有关克苏鲁之类的东西。” 克苏鲁也算赛博朋克里的常驻嘉宾了,顾南毫不意外。 聂松:“大佬,以后我能不能跟你混啊?我不想逃命了,我只想躺平。” “再说吧,伤好之前你们可以先待在这里。”顾南斟酌了一下,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她本来不想试探聂松,但她接触过的人里除了崔劭,好像就只有财大气粗的聂松有可能和京圈扯上一点关系。 但她也不确定,就是赌。 顾南和聂松聊了会天就找借口下线了。 一摘头盔,才过去了一个小时。 相较于上次的头昏眼花疲惫不堪,这次的一个小时堪称放松娱乐。 齐厌还在游戏里没有出来,顾南悄悄起身,轻手轻脚打开门出去了。 徐月莲已经回齐家了,齐家大门紧闭,但门缝处露出来了几丝光线,显然还没有睡。 顾南上前按了门铃。 缩在沙发上打游戏的齐江猛然抬头,“我的外卖来了。” 第158章 你想要我了吗? 齐江一边操控游戏角色一边打开门,一只手熟练地伸出去接外卖。 顾南瞥了眼伸到面前的手,顺势握住,“多谢欢迎。” 齐江听到熟悉的声音,被电晕的恐惧涌上心头,下意识一抖,一抬眸就看见面带微笑宛如修罗的顾南。 他顿时双目圆睁,吓得魂都要飞出来了。 这小混混怎么又来了! 他手忙脚乱地关门,顾南一脚蹬墙,同时握着他的手往外一拽,大门刚好摔在齐江小臂上。 齐江惨叫一声,“妈,救我!” 正在卧室休息的徐月莲听到儿子的声音,猛地睁开眼,好不容易降下来的心率又飙了上去。 她到底年纪大了,体质没有年轻人那么好,电击晕了之后感觉胸口突突的,心脏都要蹦出来了。 齐江的声音不太对,即使她现在很不舒服,还是坚持下床走了出去。 一开门,就见齐江跪在客厅中央,顾南站在他身后,一手掐着他的脖子。 齐江抖如筛糠,口齿不清,显然已经被电过一次了,“妈,救,救我……” 徐月莲见齐江这副模样,捂着胸口,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乖宝!”她踉踉跄跄走到齐江面前,一把抱住了他。 齐江涕泗横流,“妈,救我呜呜呜,再电我就要死了……” 电是系统放的,它作为高等科技文明产物,对电流的控制得心应手,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把他给电死。 齐江怕死,胡言乱语,却把徐月莲吓的快哭了,生怕自己的宝贝蛋有什么问题,“乖宝别怕,妈妈一定会救你的,别怕。” “顾南!”她恶狠狠地看向顾南,有些崩溃,却不敢轻举妄动,“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警察偏向齐厌,这个女人还有点邪性,她的身体她自己清楚,蛮干根本没有半分胜算,只能顺从。 顾南满意于她的上道,笑了一下,“我只是有两个问题想问你,回答好了,我就放你们一条生路。” 徐月莲将信将疑,“什么问题?” 顾南:“齐厌的亲生父母是谁?” 徐月莲一僵,身体和表情都是肉眼可见的惊讶,似乎很诧异顾南怎么会知道这个秘密。 这个秘密藏了快二十年了,顾南才搬过来没几天,怎么可能知道,难不成是那家人找过来了?这一切都是对他们的报复? 徐月莲惊魂不定地看着顾南,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慌张与恐惧,却嘴硬道:“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齐厌就是我儿子,我就是他妈!” 顾南看徐月莲心虚的神情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心里一沉,脸色愈冷,掐着齐江脖子的手也越发用力,短短的指甲几乎都掐到他肉里去了。 “不说?那我可要电了。” “不要!别电,别电!”齐江用力拽着徐月莲的手,哭声哀求,“妈,妈,你快说吧,她都知道了,你再瞒着有什么用。” 徐月莲心疼儿子,却也有些迟疑,要是顾南真的是那家人派过来确定真相报复他们的,说了哪里还有活路? 脖子上的手越来越紧,微微的麻意钻进皮肤里,齐江被电怕了,再电下去他真的要死了。 他颤声求饶:“别电我,我说行不行,我也知道,我说。” 徐月莲想要制止,但齐江已经先她一步说了出来:“他是崔明珠的儿子!” 秘密一旦开了口子,在漫长的时光中积存起来的压力就会将所有真相一起冲撞出来。 齐江继续说:“就是那个很有名,开了很多画展的画家崔明珠,齐厌是她的儿子!他和裴星是互换的!” 徐月莲大睁着眼,失力般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顾南松开制掣着齐江的手。 齐江劫后余生,喜悦之情溢于言表,连滚带爬夺门而出逃命去了。 至于身后的徐月莲,早就顾不上了。 徐月莲呆呆地看着儿子逃跑的背影,眼里有几分呆滞的迷茫。 * 顾南回到家,齐厌还在玩游戏,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几分钟。 于是她重新戴上头盔,开始在游戏世界里兼职写报告。 她今天接了两个代写单,全是与编程有关的,对她来说代码很简单,但价格很漂亮,值得一做。 这个全息头盔本来只能打游戏,但谁叫她有系统,在人工智能这块,她可以作一点小小的弊:用小诊所里的电脑写好程序运行无误后完善报道,再让系统帮她导到手环里,省时又省钱。 两份报告写完,游戏里三小时,现实中才过去半小时。 顾南摘下头盔,齐厌已经结束游戏了,头盔放在沙发上,卫生间里传来水声,他在洗澡。 顾南把两份报告发出去,对方十分麻利打来了尾款。 今天月中,账上余额只剩一千出头,顶多熬完这个月。 不对,明天还要带齐厌去医院检查,可能熬不过了。 下个月的房租水电,给齐厌的生活费,处处都是钱,她上哪儿去捞钱。 顾南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齐厌已经洗完澡。 他开门出来,脸蛋被水蒸气熏的白里透红,双眼水汪汪的,嘴唇也透着胭脂色,穿着雪白柔软的兔子睡衣,一脸的纯良无害。 见顾南坐在地毯上看着他,略有些羞涩地垂下了眼。 他去阳台上晾衣服,顾南一手撑在沙发上支着脑袋,目光随他而动。 这套兔子睡衣除了帽子上坠着的两只耳朵,衣摆下方靠近尾椎的地方还有一只毛绒绒的兔尾巴。 圆圆的小小的,主人一动它就跟着扭,左扭右扭,扭来扭去,好像在勾引人去将它握在手里。 顾南啧了一声,目光变的有些微妙。 齐厌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看她,见她的眼睛流连在引人遐想的部位,不由有些羞怯。 他拉上玻璃门走过去,双膝一弯便在她身边跪坐了下去,身体歪歪往她肩上一靠,轻声说:“姐姐,想要我了吗?” 齐厌故意在她耳边说话,热气全撒在耳后那块敏感的肌肤上,一股细细的电流感霎时间窜遍全身。 顾南摸了摸他的脸,“胡说,不是要你,是助人为乐。” 第159章 看到你,情不自禁 这么道貌岸然理直气壮的话,也只有经由顾南的口说出来才不惹人厌烦。 齐厌红了脸,声音变低了,掺着不易察觉的羞涩和紧张,小声说:“姐姐,帮帮我。” 太上道了。 顾南既热血沸腾,又心痛如绞。 她扭身,掐着齐厌的脸将人压在沙发上,倾着身体质问他,“这些都是跟谁学的?” 齐厌顺从地软着腰,一双水润润的眼睛专注地凝望着上方的人,被掐的微微嘟起来的嘴唇又红又软,露出一点雪白的牙齿,像一块上好的樱桃蛋糕。 第114章 顾南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很久没有吃过蛋糕了。 “没有和谁学。”齐厌很羞耻,但努力克服,眼睛里的水光闪闪烁烁,“看到姐姐,情不自禁。” 情话攻势! 可恶!庸俗! 但顾南必须得承认,她被这短短几个字取悦到了。 男大果然是男大,聪明嘴甜,知道她喜欢听什么。 顾南没忍住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但很快又克制住,虎着脸,“撒谎,我最讨厌不诚实的小孩儿,从实招来,说不定我能轻饶你。” 一个一闪即逝的吻,齐厌却轻轻喘息起来,看向顾南的眼睛里仿佛盛了一汪春水,软软绵绵,掺着万缕情丝。 “没有撒谎。” 他抬手摸住了顾南的手腕,眼若带钩,“没有人教我,姐姐教我。” 顾南最喜欢给诚实好学的学生上课,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能忍得住。 她低头,如愿吃到了一口甜软细腻的樱桃蛋糕。 这块可口的小蛋糕滋味好,会互动,还能发出勾人又愉悦的喘.息呻.吟声。 顾南食髓知味,越吃越起劲。 齐厌被压在沙发上,眼尾绯红恍如晕着胭脂,淡淡的水光洇湿浓密的睫毛,颤抖着,发出无力却欢愉的挣扎。 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意味不明的哼声,覆在顾南手上的指尖一点点脱力地往下滑,最后终于抓不住,落到了颜色绚丽的钩织地毯上。 一条腿微微支着,一条腿却怎么也起不来,纤瘦骨感的大脚穿着雪白的袜子,徒劳无益地在地毯上轻蹭,对顾南层出不穷的攻势回应以微弱的挣扎。 他的一切反应都恰到好处的戳中了顾南的癖好。 她吻着他,听着他细细碎碎恍如猫吟的声音,怎么也无法冷静。 动情的齐厌简直让人失去理智无法自拔。 顾南自诩控制力不错,都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勉强自己停下来。 齐厌双眼迷蒙,哼唧着追过去还想亲吻,微微张着糜红的唇,颜色殊艳无比。 顾南无可奈何,又吻了一会,坚定地压着齐厌的胸膛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姐姐……”一声略显急躁的呜咽。 顾南听的头皮发麻,咽了咽干涩的喉咙,“好了。” 亲的太久,声音都哑了。 齐厌两手抱住顾南,歪着头埋在她肩间,不死心想亲她的脖子,但她穿的是高领毛衣,于是只能往上,湿濡的吻落在她的下颌,脸颊,嘴角,然后继续去捉她的唇。 顾南侧头躲过,齐厌一口咬在她脸上。 她轻咳,“我该去洗澡了。” 他有些恼羞成怒,在她脸上咬了一口又一口。 牙口挺好,咬的还挺疼。 顾南一边洗澡一边照镜子,对脸上的牙印欲哭无泪。 洗完澡,已经十点多了。 她轻轻推开门,小心探头一看。 齐厌没有睡,正坐在床上眼巴巴地看着探头探脑鬼鬼祟祟的她。 顾南:“……” 少年人的火气这么旺的吗,还没灭? 她难得有些担忧,慢吞吞走过去。 齐厌替她拉开被子,她躺下,两手交叠放在腹部,姿势安详。 齐厌拉着被角不给她盖,目光灼灼。 顾南:“好冷。” 齐厌把被子给她盖上,然后迅速在她身边躺下抱着她,腔调婉转,“姐姐……” 顾南闭上眼,“今天好累哦。” 齐厌亲亲她的脸,嘴唇柔软,话语却火药味十足,“姐姐是累还是不敢?” 不敢? 齐厌这只小兔子竟然说她不敢? 吼,这谁忍得住? 反正顾南忍不住,睁开眼,“我是怕吓到你。” 齐厌露出一个略显得意的笑,黏糊糊凑过去亲她,软声说:“我不怕,姐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顾南一哼,“我不喜欢动。” 齐厌动作一顿,秒懂,倏的涨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姐姐你……你不用动,我来动。” “不。”顾南挑眉,斜斜觑着他,“我是说,我不喜欢你动。” 刚洗完澡,红扑扑的小脸因为一个眼神而邪气顿生,却又有几分别样的旖旎。 齐厌呆住,愣愣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被她那一眼看的,还是被那句语出惊人的话吓的。 顾南得意,以为拿捏住他了,“你听懂没有?” 她用一种慢悠悠的腔调重复说:“我不喜欢你动,因为我喜欢在上面。” 齐厌:“!!!” 这下不止脸红,耳朵、脖子,甚至眼尾眼睛都红了,整个人红成了一只熟透了的番茄,一戳就能流下汁水。 救救救…救命! c、cpu好像要烧坏了! 顾南刚刚说啥,她说她喜欢什么? 他没有听错吧,他不动,她动??? 这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那本漫画里好像也没有这种play,这样真的好吗,他只要躺着享受,真的好吗??? 顾南饶有兴味地看着齐厌的表情变来变去。 男大就是男大,还是嫩了点,几句话就被她吓退了。 看来她今晚能睡个安宁的好觉…… “好。” 齐厌思考良久,终于顶着一张羞答答的红脸蛋,发出一声细弱蚊蝇应答,“我都行。” 已经闭眼准备享受睡眠的顾南:“……” !!! 眼睛瞪得像铜铃! “你说什么?” 齐厌羞涩地躲进被子里,只露出一双明润柔软的眼睛,眼尾泛着绮丽的红,浓密的睫毛扑闪扑闪。 他的声音闷闷的,却很清晰,“依姐姐喜欢的来。” 顾南定定地看着他,胸口仿佛中了一箭。 是心动。 “淦,我真想上他。” 她第一次遇到这么合胃口的纯情男大,简直是为她量身打造。 第160章 谢谢你的电击,解锁新玩法 矜持的小天使再一次被放纵的小恶魔打败。 顾南侧过身去吻他,一只手不由自主探进被子。 齐厌水雾朦胧地看着她,细细的低吟声隐忍羞涩,像被撸的舒服的小猫发出的呼噜声。 好几次他想挣扎,揽着顾南的手用力到发抖,但顾南一制止他便会重新乖乖躺下去,粉白的指尖抓着被子,双眼黏糊糊地落在她身上,为她缠上一道又一道纠缠的丝线。 齐厌很敏感,随便碰一下都能让他战栗。 顾南一开始根本没想给他做手工活,但情到深处,那几乎是一件不费吹灰之力的事。 一道白光闪过。 一切归于平静。 齐厌迷离着双眼,抓着顾南的衣摆,蜷在她怀里。 泪水和汗水淌了满脸,微张的双唇间溢出满足的、融化般的喘息。 脸上布满艳丽的潮红,所有强装的清傲在这一刻碎为齑粉。 顾南吻去他颊边的泪水,细细的吻温柔缱绻,一点一点抚平一颗千疮百孔的心。 空无的双眸重新聚焦,齐厌突然抽泣了一声,泪水簌簌落下,抱紧了顾南。 漆黑的深夜,纠缠的躯体,欲望被短暂填满,可心却荒芜下来。 在这个丛林般扭曲的世界里,他卑劣微小,浑浑噩噩,是大海中的一座即将沉没的孤岛,他被海浪撞击着下沉,又自己提着自己的脑袋上升。 他很累,很难过,什么也没有,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腥咸的海水淹没。 但突然有一天,他竟然在萧索的尘世间摸到了一丝温情。 他贪婪地渴求着她,想从她身上得到更多。 棕色的小熊尾巴离开它原本的位置,被一双红肿的手推上高空,齐厌钻进被子里,在尾巴的新家落下一个吻。 顾南惊呼,想制止,但手上的伤口限制了她的动作。 一切都变得有些不受控制。 她敏锐察觉到今晚的齐厌有点疯,突如其来的霸道让她不知如何拒绝。 半推半就,水到渠成。 齐厌下床去卫生间漱口换衣服,顾南在床上气若游丝地回神。 脸颊绯红,嘴唇鲜妍,睡衣袖子挽在手肘处,两只雪白的手臂搭着毛绒绒的被子,在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温润细腻的玉色。 双眸微眯,失神的同时,带着餍足的倦怠与慵懒。 齐厌回来,看见顾南这副模样,不由凑上去在她唇上亲了又亲。 顾南摸摸他的头,齐厌起劲地往她身边蹭,像一只粘人的小猫,浑身都透露着撒娇讨好的气息。 顾南神色妩媚,恍如早春含苞待放的花枝细蕊。 她没想到。 实在没想到。 但该不该说,不愧是清大的高材生,学什么都非常快。 “爽死了。”顾南神采飞扬。 系统小脸通黄:“……” 知道了知道了,有什么好炫的,有什么好炫的! 顾南重复:“你听到了吗系统,我说,爽、死、了。” 第115章 一朝得志,顾南没忍住开启感谢演讲,“谢谢你系统,谢谢你的电击,让我解锁了新玩法。” “我宣布,从今天开始,齐厌就是yyds!” 顾南内心欢呼,男大yyds! 系统很想提醒她注意尺度,但犹豫了一下还是咽下了那些扫兴话。 她也不容易。 顾南带着笑意入睡,疲惫之后的睡眠质量特别好,一闭眼就进入深度睡眠,连个梦都没有。 齐厌侧躺在她身边,一手揽着她的腰,偏着头挨着她的脸颊,以依偎的姿势沉沉睡去。 他梦到了查理斯。 还梦到了查理斯身边坐着的那个中年男人,他叫威尔逊,是个衣着讲究的绅士。 温文尔雅,风度翩翩,西装口袋里别着干净馨香的手帕,黑色的皮鞋永远光洁锃亮一尘不染,大家都称赞他是个绅士,但齐厌见过他丑陋的样子。 脖子里喷溅出来的鲜血沁透雪白的衬衣,袖扣和戒指上的花纹吸饱了血液,呈现出黑暗魔法阵一般的扭曲。 他跪倒在齐厌面前,双目惊诧,肌肉痉挛,双手捂住割喉的伤口,试图延缓死亡的脚步。 但无济于事,他因失血过多窒息而死。 高大强壮的身躯倒在茶水间冰冷的地板上,在他不远处,躺着同样死状凄惨的查理斯。 他死不瞑目,碧蓝色的眼睛死死盯着齐厌,似乎不甘心被一个手无寸铁的纯人类新人稽查师一刀割喉。 “咕噜咕噜”的沸声在死寂的茶水间响起,咖啡机里的咖啡煮好了,齐厌走过去随意找了个杯子将咖啡倒出来。 焦香醇厚,但太过苦涩,他不喜欢这个味道。 于是他将那杯煮好的咖啡倒给了威尔逊喝。 威尔逊喜欢,他一整天都端着杯子喝咖啡,办公室里一股子劣质咖啡的味道。 查尔斯喜欢扔杯子玩,齐厌不厚此薄彼,让威尔斯把咖啡喝完就把杯子塞到查尔斯手里。 然后他洗干净手,离开茶水间,走上稽查部大楼的天台,以纯人类的肉体凡胎体验了一回跳跃飞翔的感觉。 他嗅到了风的味道,看到了自由的形状,还看到了高楼大厦下面行走的密密麻麻的小蚂蚁。 然后坠落进一望无垠的黑暗。 他在游戏里杀了他们一次。 在梦里又杀了他们一次。 但当他再一次站上天台准备一跃而下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拉住了他下坠的身体。 齐厌浑身一挣,睁开眼,看到了窗外浓稠的化不开的黑暗。 冬天的夜晚总是那么黑那么冷,不知道哪一天,摇摇欲坠的贫民窟就会被这只无情的巨兽吞没。 昏黄的琉璃小夜灯尽职尽责地为主人驱散黑暗,冰冷的怀抱里亲密无间地抱着一个人,她毫无戒心地酣眠,露出细白脆弱的脖颈,并不知道身边睡着一个疯狂的杀人凶手。 齐厌看着她,苍寂的目光一寸寸描摹过她的脸,最后停在含着笑意的嘴角。 她似乎做了一个香甜的美梦,绯润的唇弯,小手紧紧抓着他搭在她腰上的手腕。 她又一次将他带离深渊。 齐厌抱紧了她,贪婪地从她身上汲取温度。 那颗被凛冬冻裂的心脏好像死而复生了,千疮百孔的伤痕被温暖柔软身躯手抚平,并没有完好如初,但好在不再那么丑陋。 第161章 分别吻 杨宏遭报应了 顾南睡了个好觉,一睁眼神清气爽。 吃完齐厌做的早餐,出门前终于想起来要给羽绒服换颜色,于是一手夹着化妆包,一手提着羽绒服。 休息了一天,她该继续支棱起来努力工作了。 换好衣服,齐厌穿上白色羽绒服,顾南送他去轻轨站搭车。 今天星期五,他只要上上午四节课,下午没课,顾南交代:“放学我去接你,下午一起去医院,我已经挂好号了,乖乖等我,别想逃。” 齐厌“嗯”了一声,勾着她的小拇指晃来晃去不肯松手。 看她的目光黏糊糊的,像融化的芝士咬一口就能拉丝。 大概是昨晚突飞猛进的关系强势改变了他的想法,今天的齐厌明显变粘人了,水润清澈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传达着他的羞涩与亲近。 顾南轻笑一声,对他勾了下手。 齐厌乖乖弯下腰,有些苍白的脸凑到顾南面前,鸦羽似的长睫期待地颤啊颤。 顾南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齐厌有些不满意,不肯起身。 于是顾南又亲了一下,不止是唇瓣简单的触碰,而是温柔的含吻。 不安分的睫毛终于安静下来,齐厌闭着眼,享受这个缠绵的分别吻。 嗯……虽然只是一上午的分别,甚至算不上分别。 一吻结束,齐厌光彩照人。 他走进轻轨,心情愉悦地朝她挥手道别,唇边噙着难得的笑意。 顾南目送他离开,找轻轨站卫生间化了个潦草的杀马特妆,重回贫民窟和姐妹们回合。 * 今天的教室里很热闹。 一部分人在激情讨论《无我之境》的公测游戏体验,一部分人在指点杨家的丑闻。 昨天杨宏屎到淋头的事上了热搜,在学校里引起了大范围的讨论,因他平日里的嚣张作风,大部分人都秉承着幸灾乐祸的态度。 一部分睿智试图还原事情真相,确认不了送屎外卖员的身份,就抽丝剥茧分析杨宏的社会关系。 这里分为三派。一派认为是情感纠纷,一派认为是社会纠纷,最后一派也是认同者最少的一派,觉得是齐厌干的。 至于为什么很少有人怀疑是齐厌干的? 一、完美的在场证据。二、他穷,没钱。三、除了杨宏本人承受的屎到淋头,杨家老宅据说也被损毁的不堪入目,齐厌本人没那能力。 好好一栋大别墅,昂贵漂亮的外墙被人用喷漆写满了污言秽语,窗户被砸破了,大门上泼着粪便,最重要的是那个缺德人还把他家排污管道给挖了,污水粪水喷的老高,一整面墙都是黑黑黄黄的污渍。 先不说要花多少钱才能把别墅恢复如初,就说这一套卑鄙无耻却格外有效的釜底抽薪,在谁嘴里都是个笑话,不管是谁都能讥笑几句,杨家这回可丢了个好大的脸。 “恶人自有恶人磨,遭报应了。” “可不是么,大快人心,让他嚣张。” 杨宏今天没来上课,班上的同学没那么顾忌,光明正大地讨论嘲笑。 裴星等人坐在中间,听着前后左右的议论声,有点不自在。 尤其是裴星,昨天离杨宏最近,受到的冲击最大。 哪怕只是衣服上溅了一点,他也恶心的一天没吃饭,再一想杨宏浑身是屎的样子,全身上下每一根汗毛都竖起来了。 到底多大仇多大怨才能把事做的这么难看。 杨宏昨天吐了一天,最后吐到医院里去了。之后事情上了热搜,杨父知道后亲自跑到医院训斥了他一顿,闹的特别没脸。 听说大半夜的还在医院里发疯要杀人,医生开了镇定剂才安静下来。 他们今天上学之前去医院看了他,才过去一晚,杨宏就有点神经质了,眼睛赤红,头发凌乱,像个疯子。 为了盖住他身上的粪臭味,病房里的香水味浓的能熏死人,他们站在病房外看了一眼就走了。 走出去好远都能听到他嘶声力竭的怒吼,一边呕吐一边嚷嚷着要报仇。 要报仇早就报了。 杨宏气得发疯,杨父也气得不轻,连夜查调监控,但找了一晚什么也没找着,别墅附近的监控画面被黑了,对方有备而来。 直到今早,杨家都没有锁定一个嫌疑人。 这个闷亏算是吃定了。 清大的学生把这件事当做茶余饭后的热点新闻聊了又聊,身处其中的裴星听一遍难受一遍。 “你们说这件事到底是谁做的?大英雄,从今天起我就是她的脑残粉。” “应该是竞争对手,听说杨家现在都没有找到人。” “齐厌……” “别开玩笑了,怎么可能,他要有那本事,被杨宏欺负了也一声不吭?” 齐厌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低着头,一如往常地沉默而毫无存在感。 一只生长在腐叶里的灰蘑菇,如果不是有人刻意拨开它的伪装,想要将它连根拔起,它能永远与世无争的生长下去。 现在那只祸害山林的野猪离开了,蘑菇终于能舒展身体喘口气了。 上课铃响,齐厌拿出速写纸开始画画。 漫画草稿已经画完,该誊抄下来汇总成一个完成的故事了。 买不起电脑和手绘板,齐厌只能用原始的方法画漫画,打线稿,勾勒人物,填充颜色,最后再扫描进电脑进行进一步的修改完善。 先画一小部分去投稿,收到签约邀请再继续整理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他要尽快创收,减轻顾南的负担。而且,漫画是他的梦想,他很期待这颗种子能够茁壮成长。 第116章 他画了一上午,一数,有二十多张。 还没有上色,他打算去完医院再去买彩笔上色。 四节课上完,齐厌走出教学楼,顾南已经在校道旁等着他了,远远便朝他挥手。 齐厌抱着书快步走过去,唇边扬起一抹浅浅的笑,“姐姐。” 顾南也笑,牵起他的手,一脚踏进拥挤的人潮里,“先去吃饭,试试你们学校的饭菜味道怎么样。” 尚且没有走远的同学注意到了他与顾南牵在一起的手和同色的羽绒服,惊奇地撞着同伴的手臂疯狂示意。 “齐厌有女朋友?” 第162章 就是要在外面亲你 “别开玩笑了,他有女朋友……额?”话音戛然而止。 手牵着手,还穿着同色羽绒服情侣装,不是男女朋友还是什么关系? “他女朋友好漂亮。”一个女生小声和同伴说。 海藻绿的头发,瓷白的小脸,笑容昂扬璀璨,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生机勃勃的初春,即使素面朝天在人群中也鹤立鸡群。 齐厌灰扑扑阴沉沉的,家境贫寒还不爱说话,上哪找的这么好看的女朋友? 之前杨宏怀疑他偷了裴星的手链买衣服,原来是女朋友给他买的情侣装。 一直在班级里充当隐形人角色的齐厌突然以男朋友的身份出现在美女身边,很突兀很惊悚,第一反应就是他不配。 “她看中了他什么……” “这年头的美女怎么都眼瞎。” 摩肩擦踵的校道,混杂的交谈声清晰地传入耳中,齐厌抿了下唇,笑意散去,低下头。 大家都不瞎,他也有自知之明,即使穿着新衣服和顾南站在一起,不配就是不配。 更何况他连男朋友都不算,充其量算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因为无处可去,只能卖身求蔽。 “干嘛,地上有钱捡啊。”顾南晃了下他的手,恍然不知道身后的议论,看向他的目光含着笑,一如既往的明亮温柔。 “再低下来点。” 齐厌闻言俯身。 顾南微垫了下脚尖,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很响亮的一声“啾”,毫不掩饰,甚至还有些张扬。 “操!”不知道是谁发出了可爱的国粹。 齐厌下意识往声源处看了一眼,找不到出声的人,只能看到一张张见鬼似的惊恐脸。 红晕攀上耳尖,他捂住脸,慌张中带着羞涩,“在外面……” “就是要在外面亲你。”顾南得意又无辜地看着他,“怎么了,你要把我抓起来吗?” 抓起来…… 耳尖更红,齐厌又想到了昨天晚上,他在被子里,在黑暗中亲吻她,白皙的脚掌踩在他肩上,兴起时会无意识用力,他只能抓着她的脚踝固定在床上。 她舒服了便会发出娇媚的喘息,修长的手指没入他的头发,偶尔的抓挠似拒绝又似迎合。 她给他鼓励,放纵他的生疏,不断攀升彻底舒展盛开的样子漂亮到让他发疯。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他真想亲眼看到她那一瞬间空白的表情。 那一定是让他死而无憾的美丽。 “……齐厌,齐厌?” 齐厌猛然回神,“什么?” “你在想什么,我喊了你几遍了。”顾南目光探究,神色严肃,“突然走神,是不是想到了什么奇怪的东西,老实交代。” 齐厌心虚,“没有。” 但话音一落,顾南就看见他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番茄。 “……” 果然是在想奇怪的东西。 顾南眯眸,“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齐厌一惊,“啊?” 瞧瞧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顾南不轻不重在他额上弹了一下,“清大哪个食堂的菜最好吃?” 话题转的太快,齐厌反应一下才犹豫道:“三食堂。” 他经常去三食堂吃饭。 “五食堂的好吃。”走在顾南旁边的热心女生搭话,“五食堂的阿姨还大方,三食堂除了离寝室和教学楼近,没有其他优点,学弟是大一的吧,不知道很正常。” 齐厌:“……” 当面拆台,我谢谢你。 顾南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向她道谢,女生自来熟,立马追问:“姐妹你头发在哪儿染的,这颜色好少见,但染的真不错,特别显白。” 顾南哪知道在哪染的,一顿胡诌八扯。 走到三食堂门口,顾南和她道别。 女生面露疑惑,大概不理解她为什么要在口碑不好的三食堂吃。 齐厌也有些犹豫,“怎么不去五食堂?” 顾南拉着他的手走上食堂台阶,“五食堂下次再去,今天先试试你上次吃过的河虾。” 齐厌没想到胡扯的一道菜她还记得,只能说:“食堂的菜单每天都换,不一定能吃到。” “没关系,我就是想试试你平时吃的菜。” 刚下课的这十几分钟是食堂的高峰期,人很多,要排队,买饭刷的是一卡通,于是顾南去占位置,齐厌去买饭。 碍于不远处虎视眈眈的顾南,齐厌只能硬起心肠往好了买,买完,一手端一个餐盘落座。 放在自己面前的是两荤一汤,火腿炒蛋,花菜炒肉,紫菜蛋花汤。 放在顾南面前的却是两荤一素一汤,红烧肉,红烧鱼,辣炒白菜,紫菜蛋花汤。 顾南看着两个人盘子里相差甚大的菜色,笑了一下,“给我买这么多好菜啊。” 齐厌埋头吃饭,含糊应了一声,“试试看喜不喜欢。” 顾南吃了口红烧肉,糖色没炒好,炖的也不够烂,肉皮嚼不碎,肥肉又太腻,只能囫囵扒两口饭一起送下去。 红烧鱼太咸,煎的也不够香,豆豉发苦,白瞎了新鲜的鱼。 紫菜蛋花汤淡的像刷锅水,只有白菜鲜嫩,勉强称得上一句味道不错。 齐厌平时肯定舍不得这么吃,但花了大价钱的饭菜都糟成这样,便宜想必只会更差。 “不好吃吗?”齐厌抬眸问。 “你试试。”顾南挑了块卖相好一点的红烧肉夹到他嘴边。 齐厌犹豫了一下,张口吃掉。 反应和她差不多,随便咬几口就咽下去了,全程面无表情。 顾南又夹了块鱼给他,齐厌默默吃完,然后说:“不太好吃,要不要换?” 顾南吃了两口他的菜,火腿是火腿蛋是蛋,泾渭分明,花菜炒肉只能看到一点肉沫,还以肥肉居多,没有煸炒过的肥肉看着就让人想呕。 “都差不多,还是要去五食堂吃。” 齐厌没做声,但深以为然。 顾南:“不然以后带饭到学校吃吧,我好像看到了微波炉,食堂里的微波炉你们能用吗?或者我给你送过来。” “能用。”齐厌道:“不用送,这个学期很快就结束了。” “什么时候期末考?” “一月初。” 顾南算了下时间,又问:“你什么时候生日?过阴历还是阳历?” 齐厌顿了一下,低声道:“我不过生日。” 第163章 变成一个瘸子 齐厌从来不过生日,因为从来没有人给他过过生日。 其他同学在学校过生日的时候父母会特意买蛋糕买新衣服送到学校给孩子庆生,有些条件好出手大方的人还会买大蛋糕请老师和同学吃,只为在卖个好,拜托大家多照顾一下自己的孩子。 齐厌吃到的人生中第一块蛋糕,就是初中同桌父母递过来的生日蛋糕。 他们是一对很开明的夫妻,同桌成绩并不好,但他生日那天依旧做好了大餐用保温桶装着送到教室,一道一道展开,放满了整个课桌。 他们围着他为他唱生日歌,一个给他戴生日帽,一个给他拍照,敦厚的同桌拿着蛋糕刀切开一个两层的巧克力蛋糕,胖乎乎的脖子笑出了几层褶子。 齐厌那时候就坐在旁边呆呆地看着,左手拿着啃了一半的馒头,右手捏着一支丢了笔盖的水性笔,练习册上的题目一道也看不进去。 在那之前,他对过生日吃蛋糕并没有多么深刻的概念,但从同桌父母手中接过蛋糕,听着他们拜托他的话语,突然就开窍了。 原来父母对他的生日不闻不问,却躲开他带着齐江三个人去吃生日餐的时候他是伤心的。 原来他也想过生日,他也想吃蛋糕。 他也想听到类似同桌父母殷切的拜托:“小齐同学,我们家泽远数学不太好,要是他来找你问问题,你下课或者有空的时候能不能帮帮他,叔叔阿姨拜托你了。” 这个请求并不过分,一般人来问他问他他也会为其解答。 但这些话经由父母之口说出来的感觉不一样。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他们爱孩子,所以愿意花钱请全班吃蛋糕,愿意低声下气请一个年幼的孩子帮忙,愿意一句一句说着好话,为孩子在班级里铺路。 第117章 齐厌从没有在齐峰和徐月莲身上体会过这种拳拳爱子之心。 他尝试争取,但得到的只有毒打。 所谓生日,不过是他来人间受苦的开端。 没什么好纪念,也没什么好庆祝的。 “啾。” 脸上突然一热。 齐厌回神,侧头去看顾南。 顾南歪着头笑看着他,“怎么总是发呆,喊你不应,只有亲了才能回神,齐厌同学,你是不是想骗吻。” 齐厌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去摸左脸颊,果然有一个油乎乎的唇印。 顾南看到他擦拭的动作,哼了一声,“你以前不过生日那是因为我不在,从今年开始,我给你大办特办!” “给你个机会提前选定自己的生日礼物,不然我就要给你乱买了,不喜欢可不能退。” 齐厌笑了一下,在桌下牵住她的手,“我生日已经过了,姐姐的生日是什么时候?” 顾南给了他一个“你胡说,接着胡说”的眼神,“其实我知道你生日是哪天,问你只是走一下流程。” 齐厌露出适当的惊讶配合她的表演,“哪天?” 顾南假装神神在在地掐指,“嗯……是不是12月1日。” 齐厌一愣。 顾南见他怔忡,心里轻叹一声。 裴星的生日也是12月1月。 同年同月同日出生的两个人,却有着截然不同又天翻地覆的人生。 齐厌拧着眉头想了半天,实在想不出自己什么时候泄露了生日日期,只好问:“姐姐怎么知道?” 顾南甩开他的手继续吃饭,“我知道的多着呢,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齐厌:“……” 奇了怪了,难不成顾南真的是神仙下凡能掐会算? 他想不明白,直到被拉进医院照片的时候也没把事情捋清楚。 结果出的很快,两人打印好片子去找医生。 医生拿着片子看了一眼,蹙起了眉,“你这拖了不止一个星期吧,怎么没早点过来?” 顾南:“医生,情况怎么样?” “骨裂,治疗不及时,恢复不好,关节面移位磨损引起创伤性关节炎。”医生冷冷看了眼齐厌,“你怎么想的?想当瘸子是吧?” 顾南脸色一变,这么严重,但齐厌平时一点也没表现出来,前两天甚至还背着她从医院走到轻轨站。 医生起身,让齐厌坐到诊疗台上,掀起他的裤脚扶着肿胀的脚踝转动了一下,“疼不疼?” 齐厌犹豫了一下,诚实摇头。 医生冷笑,“你真行,骨裂都不疼。” 齐厌抿唇没有反驳,虽然医生不信他的话,但他确实不疼。 刚伤的时候肯定是疼的,几乎踩不了地,但是没办法,疼也要干活,不干活就会被打,不干活就没有上学的车费和伙食费,后来不知道是不是冻久了,知觉麻木,慢慢的不疼了。 他以为快好了,却不想更严重了。 顾南一脸心疼自责,齐厌却没什么感觉,只问:“会瘸吗?” 医生:“说不好。” 他将片子夹在灯箱上,指着那处明显的骨裂与关节积液,“你拖的太久,关节磨损很严重,等骨裂长好了磨损的关节也长不回来,我不保证你以后还能不能正常走路。” 突然就被告知以后可能变成一个瘸子。 齐厌木木的有些反应不过来,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诊室的。 顾南去给他买拐杖了,他坐在走廊冰冷的长椅上,垂着眼看着左腿上的石膏,脚趾露在外面,红红紫紫的冻疮把脚趾变得又肿又亮。 目光时虚时实,他盯着石膏看了又看,一瞬间,好像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也没想。 直到顾南拿着拐杖回来,蹲下去为他穿上厚毛袜,他才开口说:“姐姐,要是我真瘸了,你会不会不要我了。” “胡说八道什么。”顾南轻斥,“你不会变成瘸子。” “万一呢。”齐厌追问:“万一我瘸了,还早x,姐姐嫌弃我不要我,我理解,也接受。” “不过到了那天,姐姐一定要提前告诉我,我自己走。” 顾南抬手在他额上重重弹了一下,“再胡说我就再打。” 第164章 我用生命起誓 随你怎么惩罚 顾南的这点力道根本称不上打,齐厌却两只手捂住了额头,借着低头的动作藏住发红的眼眶,“我没有胡说,我没用,什么也不能给你,只会拖你的后腿,给你丢人。” 顾南能让他站在身边已经是垂怜,如果还成了瘸子,那太难看了。 他该懂事一点,不要她赶,自己走。 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想到要离开她,他就控制不住崩溃的情绪,眼泪不听话一个劲往下掉。 他慌慌张张去擦,防水的羽绒服布料把泪水糊的满脸都是,狼狈又凄惨。 擦着擦着,他突然失控地哭了出来。 “我撒谎了,脚不是扭的,是他打的,他用椅子打我,我打不过他。” “我好疼,我想来医院,可是怕花钱,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我不想变成瘸子。” “姐姐,我好恨他们。” “我恨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他语无伦次,一边哭一边抽噎不止,后悔、怨恨、恐惧,汹涌的情绪吞噬了他的理智。 他忍耐的太久,憋的快疯了,钻进了牛角尖,急需一个发泄口。 顾南站起来,将他抱到怀里。 齐厌用力回抱着她,将脸埋在她怀里。 遍体鳞伤的身体多一个伤口少一个伤口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他受过比这更严重更痛苦的伤,都熬过来了。 令他崩溃的不是宛如废墟的身体,而是他好不容易向上攀爬看到了月亮,拼了命想得到月亮的青睐,脚上的锁链却再次将他拉回深渊。 在这一刻,他有多么恐惧被抛弃,多么舍不得顾南,就有多痛恨齐峰对他施加的暴行。 他已经足够丑陋,不能再增添伤疤了。 顾南紧紧抱着他,无声地安抚着他脆弱的精神,陪伴着他将自己不断破碎,又不断重建。 她没有坠落过深渊,所以无法感同身受暗无天日的绝望,没有经历过齐厌的人生,就不知道他在终结时为什么会选择以生命讴歌死亡。 但每多和他待一天,她好像就能多了解一点他的苦难。 一点一点堆积起来,再由最后一根稻草对他进行处决。 这个操蛋的世界,遭受磨难的总是苦命人,受完苦还要被痛苦折磨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 好不公平啊。 哭声渐歇,顾南去卫生间沾湿面巾纸给齐厌擦脸。 斑驳的泪痕,就像这座城市里复杂盘错的空中轻轨,将一张白净的脸分割的支离破碎。 顾南轻轻替他擦洗,齐厌红肿着眼,抽噎着看向顾南,“姐姐,你别赶我走,我会配合治疗,努力复健,不会变成瘸子的。” 好像一眨眼,那个自怨自艾,消极怠慢的旧齐厌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愿放弃,卖力证明自己的新齐厌。 顾南瞥了他一眼,笑哼道:“你想走我也不会让你走,说好的每天一幅速写,没画完你就想走?做梦。” “再说,清大的潜力股,未来的漫画家,傻子才放手。不过有一件事必须得和你说清楚。” 顾南虎着脸,“以后不准再说那些傻话,我不爱听。” 齐厌抽了抽鼻子,可怜兮兮道:“如果我再说,姐姐会不要我吗?” 顾南抬眼,“我说不会你就要再犯?” “不说了。”齐厌立马摇头,“只要姐姐要我,我就再也不说了。” 他红着眼,眼眶周围蓄着一圈泪水,湿漉漉的打着转,往外折射着晶莹剔透的光。 顾南抬手,指腹在他眼尾一擦,泪水便落出眼眶洇在指尖,一片湿咸。 “笨蛋。”顾南道。 齐厌疑惑地看向她。 “我怎么可能会因为你变成瘸子而不要你,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的脚比现在还瘸,我嫌弃你了么?” 齐厌的眼睛又红了,抓着她的手,吻去她指尖的水渍,含糊却乖巧地说:“没有。” “之前就没嫌弃过,现在更不可能嫌弃。”顾南动了动指尖,柔软的指腹轻轻在他唇上擦过,“齐厌,自信一点,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齐厌抬眼看着她,晶莹的泪水就像天上缓缓流转的星河,“真的吗?” “真的。”顾南轻声道:“你只管放心大胆往前走,只要你回头,我就站在你身后。” 齐厌眼睫轻颤,不敢相信自己会被如此坚定地选择,“真的是永远吗?” “是。”顾南缓慢而笃定地道,“我用生命起誓。” 齐厌颤的更厉害,却不敢看她,“不,万一有一天,你想反悔了……” 顾南轻笑,“不会的。” 齐厌看着她。 第118章 顾南回望他,满身伤痕的齐厌很难对一个人交付真心,她明白,也理解,所以才更心疼他。 “不会有反悔的那天,如果有那一天,那我随你怎么惩罚。”顾南道:“这样你放心了吧。” 齐厌一眼看进她的眼里,随后仿佛被诚恳的真心灼伤了,匆匆别开眼,抓着她的手也不自然地痉挛了一下。 心脏突然跳的好像要撞出来,他口干舌燥,却努力平声道:“怎么惩罚都可以。” 顾南挑眉,意味深长地扫了他一眼,“对,怎么惩罚都可以,随你高兴。” “好。”齐厌垂下眼,但颤抖的眼睫暴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顾南笑了一下。 小兔子想拿捏她的把柄翻身做主人呢。 可她怎么会让他抓住尾巴。 她是为他而来。 她的偏爱,她的筹谋,她的良苦用心,全都给了他。 齐厌怎么会有惩罚她的机会。 不过看小兔子从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到底气十足,藏起爪牙,也挺有意思。 不用曲意逢迎,不用费心讨好,只要做自己,或许她能因此看到一个不一样的齐厌。 “你的漫画画的怎么样了?”顾南转移话题。 说到漫画,齐厌的精神终于振作了一些,“今天上午画了一些,待会买彩笔回去上色,扫描修改完就能投稿了。” “好,我等你的好消息。”顾南捡起他的鞋子,把拐杖递给他,“回去之前先剪个头发吧,事情一样一样来。” 第165章 我来找齐厌 齐厌生疏地拄着拐杖,动作有些笨拙。 顾南看着他的瘦削的背影,突然想到了林惊蛰。 失去一只小腿的少年装上了梦寐以求的义肢,不用再因为空荡荡的裤管而受到额外的关注。 命运同样对他不公,但他有一个好哥哥,他也是个好弟弟,完成夙愿的他是否已经重新快乐起来了? “姐姐?” 走出一段距离,顾南没有及时跟上来,齐厌回眸,却在她眼中看到了完全陌生的情绪。 她看着他,却又在透过他看另一个人,目光感叹而怀念。 他忍不住心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姐姐在看什么?” 顾南走到他身侧,“没什么,就是想到了一个朋友。” “男性朋友?” 顾南略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这种话齐厌以前可不会说,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她选择扯谎。 “不是,一个女性朋友。” 齐厌神色不变,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只道:“姐姐有空可以找她玩。” “好几年没联系,应该已经把我忘了。”顾南摆摆手,“分别是人生常态,看开就好了。” 语气听似洒脱,却难掩遗憾,齐厌握紧了手中的拐杖,“姐姐那么好,不会忘的。” 顾南笑了笑,没说什么。 小兔子牙挺尖,一门心思找她把柄,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医院不远处就有理发店,两人进店,和理发师沟通好要剪的发型,洗好头发坐在镜子前。 男生的头发很剪的很快,十几分钟洗剪吹一条龙完工。 剪完,顾南拿着小刷子轻柔地为他扫去脖子上碎头发。 “戴上。” 顾南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红色的鹿角发箍戴到他头上。 圣诞节快到了,街道上到处都是苹果和圣诞老人,尤其大学附近简直泛滥成灾,顾南一眼看上了这个发箍,想着齐厌戴肯定很好看。 “果然不错。”顾南笑夸。 齐厌看着镜子里带细闪的鹿角发箍,有些羞涩,“这不是我戴的,这是给小孩儿戴的。” 他想摘下来,但顾南快他一步按住了他的手,“好看,别摘。” 白衬肤,红提色,剪个头发稍微收拾一下,不用特意摆姿势,齐厌就是京城圈子里的名门少爷。 顾南举起手环,“拍个照。” 齐厌看向身后的顾南,她垂眉敛目,专注地看着手环里的他。 顾南噙笑,挑眉,“笑。” 于是齐厌弯了下眼睛,有些羞涩,也有些胆怯,他很少笑,这个笑容便带了些小心翼翼的味道,但还是很好看。 按下快门。 一张合照完成。 齐厌再次试图摘下发箍,顾南制止,齐厌别扭了一下,努力忽略头上幼稚而格格不入的小鹿角。 一个高大清瘦的男人戴着鹿角发箍招摇过市,吸睛率和回头率都杠杠的。 顾南拍拍他的背,“昂首挺胸大步走,我要让他们都羡慕我。” 齐厌害羞的脸都红了,压根不敢抬头与人对视,于是他忽略了别人看到他时的惊艳与欣赏。 买好彩笔,两人又去了趟菜市场,回到家才不过四点。 齐厌继续画漫画,顾南戴上全息头盔暗度陈仓敲代码。 她又接了几个代写,其中一个是个大客户,估计是公司里的项目外包,要的是一个完整的程序,数据库庞大,所以给出的价格十分喜人。 还有一个问题顾南想了一天,终于在今天中午想明白了,她一个敲代码的,当然要结合事态发展趋势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 卖代码源文件也好,爬别人的私密信息也好,就没有她干不下来的。 不过整个游戏,大概只有她一个奇葩会利用游戏和现实中的时间差把自己当生产队的驴使唤了。 头盔一戴就是两个小时,在游戏里的半天时间,顾南写完了两份报告和一个病毒小程序。 退出登出,她蹬蹬跑到齐厌身边拿着手环往他腕上一蹭。 “嘟嘟。” 齐厌的手环发出震动提示。 顾南一扫,状态复位。 成了。 齐厌不明所以,“怎么了?” “你不懂。”顾南乐滋滋地跑回去戴上头盔继续上线修改。 艺术家是不会懂理工女的快乐的。 这个周末两人过的忙碌又充实。 齐厌忙着画漫画上色,顾南陷在头盔里当驴,精神耗尽了就睡觉,睡完了继续肝,作息都错乱了。 周日下午,齐厌去网咖对漫画进行最后的完善,最迟今晚,这份漫画稿件就能抵达编辑的邮箱。 顾南戴着头盔坐在他旁边陪他,现实生活中不过两天时间,游戏里却已经过去了五天整,再有两天,那个大单子也要完成了。 当晚十一点,齐厌终于将稿件修改完成发出去了。 顾南抱着游戏头盔,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这玩意是个不错的作弊神器,但和时间争抢时间对精神损耗太大,必须得好好睡觉才能补回来。 她一回家就倒在床上睡死了,擦洗都是齐厌瘸着脚帮她弄的。 第二天星期一,齐厌上午满课。 顾南一睁眼,八点,学校已经上课了。 向大姐头请假,吃完早餐,顾南慢悠悠往轻轨站走。 进入清大,找到齐厌上课的教室,趁着课间休息,两手插兜,大摇大摆走进教室。 今天杨宏依旧没来上课,但裴星来了,就坐在靠近教室中间走道的位置。 顾南心道一声天意。 路过裴星的时候,手一抖,一不小心,奶茶就倒在了他手上。 裴星吓了一跳,下意识甩手。 “对不起,”顾南摸出纸巾给他擦拭,慌乱间手环一碰。 “嘟嘟”两声,手环震动。 裴星去看,但顾南的手比他更快,纸巾一扫,恢复如初。 顾南站直身体,把纸巾放到桌子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还好吧。” 裴星眉心紧蹙,闻言抬眸,却是一愣,“你好像不是我们班的同学,你是谁?”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个人有点眼熟。 顾南遥指了下坐在最后面却一直注意着她的齐厌,“我来找齐厌。” 裴星扭头去看齐厌,突然想起来是哪里眼熟了,“你是……” 第166章 齐厌竟然会有女朋友? 顾南却不等他说完,看也没看他,径直朝齐厌走去。 裴星蹙眉,顾南的忽视让他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冒犯和敌意,心中不快,但好奇心却驱使着目光追随她走到后排。 然后看着齐厌给她让了个位置,她把另一杯打包的热奶茶放到他面前。 齐厌似乎有些无奈,但更多的是惊喜,因为他笑了。 很浅淡的笑容,并不张扬,但当了那么久的同学,裴星第一次见他笑。 “齐厌女朋友吧?” “是她,昨天我亲眼看着他们手牵手一起去三食堂吃饭。” 顾南的突然闯入打破了课间困顿的气氛,并不算很悄的悄悄话四处响起。 女朋友? 裴星不敢置信,齐厌竟然会有女朋友? 大概是他看的太久,齐厌突然抬眸,冷冷看向他。 与以往与世无争的隐形人不同,这一眼的齐厌锋芒毕露,攻击性十足。 第119章 裴星眉心蹙的更紧,看一眼而已,齐厌难道以为他会看上顾南么?他才没有那种贱嗖嗖的癖好。 不过这一对实在般配,无礼至极。 轻嗤一声,裴星甩了甩手上黏糊糊的奶茶,起身去卫生间洗手。 “姐姐怎么来了?”齐厌捧着热奶茶暖手,小声问,眼睛亮晶晶的,惊喜却自持。 “过来蹭节课,中午和你一起吃饭。”顾南打开手环,但屏幕上出现的却不是她原本的信息,而是裴星的。 她先点进信息栏查看,好巧不巧,最新的一条信息就来自崔明珠。 妈妈:『宝宝在上课吗,画展日期定下来了,刚好在26号,对不起宝贝,只能晚上陪你过生日了\/沮丧\/爱你哦~』 姿态亲昵,语气俏皮,看得出来母子俩关系很好。 26日是裴星的阴历生日,也是齐厌的。 齐厌见顾南看得入神,不由侧过去问:“姐姐在看什么?” 顾南立马盖住信息内容,“你生日那天刚好星期六,不用上课,一起去看画展怎么样?” 齐厌对顾南的躲藏有些在意,但知趣的没有追根究底,“谁的画展?” “崔明珠,你知道她吗?”顾南观察着他的神色。 “我知道。”齐厌眼中浮现出淡淡的钦佩之意,似乎并不知道崔明珠和裴星的关系,“她的画很有名,但她的画展一票难求。” 顾南松了口气,却又没全松,心一直提着,“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我会搞定的。” 她不知道提前安排两人见面到底好不好,但不管怎么样先试着接触一下,给个缓冲。 上课铃响了,顾南趴在桌子上继续搜寻有用的信息。 齐厌假装听课,实则观察顾南。 顾南有事瞒着他,他看出来了,但不知道是什么事,看她凝重的表情似乎是一件大事,她却不打算和他说。 查了两节课,顾南大致捋清了裴星的社交关系。 裴家的家庭氛围还不错,他和父母的感情也很好,其中最亲近的是母亲崔明珠。 父亲裴鸿经商,商业嗅觉敏锐,这些年裴氏搭上了维可通星的风大展宏图,市值稳步上升,实力不容小觑。 崔明珠经常带裴星回老宅陪安老太太,和崔家子弟的关系维持的很好,裴星也开窍,和几个哥哥姐姐打成一片,作为孙辈最小的孩子,裴星很受宠爱。 他并没有真心的朋友,但崔家和裴家遍地开花的昌盛给了他在京圈无可撼动的地位,但凡有他在场,就一定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小王子。 说一句千娇万宠绝不为过。 裴星打算走崔明珠的老路子,但他天赋勉强,技巧欠缺,灵气不足,在青年画家这一挂里不上不下有点尴尬。 也就是他现在没毕业,尴尬的不明显,但凡他毕业了,必定会被打上“一代不如一代”、“天才里的庸才”、“基因黑手”等类似标签。 顾南翻看了一下他发在社交账号里的画作,以外行人的审美看,的确有点勉强,比崔劭这个哥哥强不到哪里去。 不过话又说回来,崔劭干什么吃的,竟然画的比裴星还烂,他不会也是只取代太子的坏狸猫吧??? 不对,他对番茄过敏,应该是真太子。 顾南拧眉,怒其不争! 崔劭作为孙辈里唯一一个从商的孩子,大概是继承了父亲崔诏的经商天赋,嗅觉奇敏,一投一个准,一年前已经超越老子爬上了福布斯富豪榜。 如此年轻有为,不怪他当年那么傲娇要面子。 顾南爬了一下他的出版漫画,发现还能看,赶紧下载让系统备份。 这份文件以后可以作为崔劭的把柄发给齐厌,让他们兄友弟恭。 顾南没忍住笑了一下。 裴家那边要接触,崔家这边也要接触,先从崔明珠下手,慢慢来吧。 上完课,齐厌拄着拐杖和顾南一起去五食堂吃饭。 五食堂的饭菜果然比三食堂好吃实惠,吃完饭,齐厌返回教学楼打开储物箱,把画架和一部分教材取了出来。 再有两周就期末考了,这些东西可以提前拿回家准备复习了。 顾南把齐厌送回家,刚准备给大姐头发消息碰头,手环就一阵猛抖。 齐厌投以询问的目光,顾南扫了一眼,微不可察一顿,继续淡定地换鞋子,“没事,她们催我上班了,待在家别出门,有事发信息,四点半我就回来了。” 齐厌不疑有他,乖乖点头,目送她离开。 一离开电梯,顾南就撒腿狂奔起来,矫健的身形在破旧的巷子间快速穿梭。 杀马特姐妹被埋伏了,喊她去救场。 要换做是别人她肯定有多远跑多远,但这几个还算仗义,她得去一趟。 远远的就听到拳拳到肉的肉搏声和嘶喊对骂声,顾南加快脚步跑过去,六姐妹正和对方的难舍难分。 科技蓝老六第一个看到她,顿时看到了救星似的双眼放光,“贝贝南瓜!” 电光紫老七也喊了起来,“贝贝南瓜,这里这里,先救我!啊!偷袭,操你大爷……” 和老七对打的是一个和她差不多高的年轻男人,闻声打量了一下不远处的顾南,淫笑一声,一脚踹开老七,流里流气地朝顾南走去。 “美女,你来陪哥哥打架啊?” 第167章 你退位,让顾南来当老大 顾南今天还没有化妆,一张莹白如玉的小脸素面朝天,白色的羽绒服裹着纤细玲珑的身躯,俏生生站着,在颓圮的废弃球场中宛如熠熠生辉的明珠,和混战的杀马特们格格不入。 男人一眼就看中了她,贼心顿起,“听哥的,别掺和这些破事儿,哥哥请你去喝酒。” 老七跪趴在地上,疼的说不出话,眼睛却一直看着顾南这边,怒目圆睁,仿佛在和顾南说:干死他! 顾南放下胳膊夹着的化妆包,朝他走去。 男人抬手想要碰她的脸,顾南顺势抓着他的手腕狠狠往下一折,同时开启电击。 叫都没叫一声,人就倒地上了。 顾南如法炮制,戳泥人似的碰一个倒一个。 不到一分钟,六个人,三男三女,全躺地上了。 杀马特六姐妹目瞪口呆,瞠目结舌,看顾南的眼神崇拜又惊恐。 “你,你……” 顾南拉起袖子,露出藏在袖子里的废旧电击棒,表情严肃而正经,“什么年代了,干架还用拳头硬砸。” 六姐妹:“……” 好、好有道理。 可是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人体导电,电击的时候不应该一电电俩吗? “他们怎么回事?”顾南转移话题。 这三男三女装束打扮也是纹身、铆钉非主流,但脸生的很,以前没见过,应该是其他地区跑过来的。 大姐头闻言呸了一声,一脸晦气,“快别说了,不知道哪里的野狗,跟咱们抢地盘来了。” “看我们姐妹几个都是女的就觉得好欺负,一上来就下战书说输的滚,这我哪能忍,我上去就是一脚,干起来了。” 说着她用力踹了一脚刚刚和她对打的男人,怒骂,“不长眼的狗杂碎,赶抢姑奶奶的地盘,活腻歪了你!” 她踹的那叫一个狠,一头蓬松爆炸的红毛都踹歪了。 露出了黑色的发网和盘在一起的黑发。 顾南:? 老二活力橙和老三小黄人就站在大姐头旁边,注意到顾南的眼神立马一个激灵,一左一右拖住大姐头。 一个劝架,“算了算了别打了。” 一个努力帮她扶正头上的红毛。 一边动作一边看顾南的脸色,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尴尬心虚。 顾南又不瞎,大步走上去,抓着那头茂密的红毛往下一薅。 薅掉了。 这是顶假发! 大姐头抱着脑袋哀嚎一声,“好痛!” 紧接着注意到顾南震惊的目光,顿时双腿一软,“贝贝南瓜,你听我解释!” 顾南扔掉那顶假发,越过她揪住小黄人和活力橙,一薅,也是假发,老五、老六、老七,全是假发! 每一个头上都戴着发网,发网里兜着她们乌黑柔顺的真发。 顾南捂住胸口,往后踉跄一步。 心痛! 六个人跟落网的犯人似的站成一排,一个比一个心虚。 头铁的老七被姐姐们推出来,愧疚地说:“我们以为你不会染的,谁知道你这么实诚啊,王八绿也能说染就染……” 王八绿。 顾南:“……” 别说了,这个世界就是老实人吃亏。 原主的心眼子全扑在偷懒上了。 顾南很气愤,很伤心,没有六姐妹的忍痛割爱根本不能消气。 于是她把六姐妹的假发都卖了,还强烈要求她们请吃饭。 那几顶假发虽然颜色不敢恭维,但材质好,光泽自然,竟然卖了一千多。 第120章 看着她们心疼不已却不敢吱声的神色,顾南终于舒坦了,“等着,我去齐厌下来吃饭。” 她上楼接人,六姐妹蹲在楼下围成一团开会。 “贝贝南瓜越来越狠了。” “她现在是我们中唯一一个染了头发的人,是我们的招牌。” “当初她毅然决然染头发我就知道她必定不凡,事实证明我果然没有看错。” “老大,要不你退位吧,让贝贝南瓜来当老大。” “……” 就离谱。 事情是怎么发展到这一步的? 大家去的是之前去过的那家小饭馆,八个人,叫了一桌子菜,拼了两张桌子。 齐厌好奇地打量着突变黑发的六姐妹,她们没卸妆,脸上花花绿绿的颜色很精彩,但不知道为什么,情绪似乎有些低落。 饭吃到一半,大姐头以茶代酒和顾南碰了一杯,然后郑重地说:“贝贝南瓜,经过我们一致商议决定,我退位,以后你就是老大了。” 顾南:? 齐厌:? 六姐妹:“老大!” 仿佛是为了表达跟随的忠心和勇气,这一声中气十足,气吞山河,又因小饭馆环境封闭,余音绕梁,连老板都被惊动探出头来查看。 齐厌茫然地看向顾南,顾南也懵,“什么发展啊,这么心有灵犀的吗,我刚想和你们说不干了。” 六姐妹惊了。 “不干了?” “为什么不干了?你打算干什么去?” 齐厌也满脸惊讶,在此之前他根本没听顾南提起过。 顾南:“我自学了点技术在网上接活,目前能养活自己了,收账这活儿不太安全,我不想干了。” 六人七嘴八舌地追问起来,顾南真话假话掺着说,勉强应付过去。 大姐头羡慕又哀愁:“没有你这员大将,我们估计也干不长久了。” 顾南:“不干了好,你们没练过,很容易出事。” 她叹了口气,揉了揉肿起来的脸颊,“谁说不是呢。” 团队突逢巨变,除了顾南和齐厌,其他人都有些意兴阑珊,吃完就直接散场了。 齐厌拄着拐杖走得慢,顾南就踱着步子陪他慢慢走。 不干收账不安全不合法是一个理由,如果齐厌有事赶不及是一个理由,队伍越来越依赖她也是一个理由。 种种原因叠加,及时退出才是最好的选择。 “姐姐不收账了,我很开心。”齐厌突然说。 顾南看他,“怎么说?” “不想看到姐姐受伤。”齐厌牵着顾南的手,承诺似地说:“姐姐给我买的羽绒服和暖和,这个冬天我能去广场画速写,节日很多,能攒不少钱,之后我的生活费不用姐姐操心,姐姐可以找个轻松一点的工作做。” “等我大学毕业了,就会进维可通星工作,他家工资很高,那时候就由我来养姐姐。” 第168章 我好像看到顾南生了 顾南噗嗤一下笑了,“你养我?” 齐厌以为她不相信他的能力,有些气短地红了脸,但依旧很认真地点头:“嗯。” 他知道顾南其实也过的很辛苦,他想报答她的好,想让她轻松一点,还想…想成为她的依靠。 齐厌抿下唇,眸光熠熠,坚定而明亮。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我不用你养,我能自己养自己。”顾南唇边挂着浅笑,似有几分戏谑。 如果有一天沦落到要靠一个男人养才能活下去,顾南可能会去死。 这或许说的有些极端,但她只要想到掌心向上的场景就鸡皮疙瘩直冒。 她不怕死,就怕不成人样地活。 她不是宠物,绝无可能被豢养。 齐厌愣了半晌,猛然反应过来,涨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解释:“不、不是那样的,我不是那个意思,姐姐还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我只是,只是希望姐姐可以轻松一点,不是那个意思,绝没有看不起姐姐的意思……” 齐厌很少受到善待,心防很重,也缺少沟通,讨好的谎言可以脱口而出,赤诚的真心却笨拙难言。 他结结巴巴,反反复复都是那几句话,说到最后干脆哑火了,丧气地垂着头。 他突然发现,他似乎也没有养顾南的资格。 这段关系不清不白,主动权却掌握在顾南手中。 齐厌神情懊恼,“我知道姐姐很厉害,不需要帮助也能生活的很好,反倒是我,一直做着异想天开的梦。” 顾南笑看着他,“你做了什么异想天开的梦,我怎么不知道?” 齐厌不好意思地说:“我希望这次的投稿能够出版。” 他迫切地想证明自己,迫切的需要一笔丰厚的版税。 但纸媒逐年衰退,高速发展的科技迅猛冲击着人类的娱乐消遣,现在坚持阅读纸媒读物的人很少很少,不是非必要的东西也不会刻意印刷出版。 再加上这几年漫画销量很差,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版社就会拒收稿件了,说不定这就是他最后一次投稿出版的机会。 “这算什么异想天开。”顾南笑的揶揄,“天才都这么缺乏自信的吗,你这样要我们这些普通人怎么活。” 齐厌辩解,“我不是天才。” 天才能在逆境中成长,他不行,没有顾南,活着就已经耗费了全部的心力。 顾南点头,牵着他继续走,“嗯,好吧,天才都这么说,我懂。” “姐姐……”他似是叹了口气,嘴角却是微翘的。 顾南的夸奖与信任虽然让他感受到了压力,但这大概是甜蜜的负担吧,让人浑身充满了干劲。 出版社的审稿很慢,齐厌一边等消息一边继续往下画。 顾南把全息头盔的时间差利用到极致肝活,交了大项目之后又接了几个小活儿,空闲时间就玩游戏,观测崔裴两家的动静。 时间一晃就到了圣诞节,星期五,齐厌上完本学期最后几节课,由顾南陪着一起去丽坊广场画速写。 这一天的人流量非常可观,齐厌从下午到晚上几乎一直在画,身边来来去去围满了人。 顾南一开始还安安稳稳和他坐在一起,后来就有点待不住,在广场里四处转悠,回来的时候头上戴着红色的圣诞帽,手里还拿了一只。 她给齐厌戴上,齐厌摸了下头上的帽子,朝她露出一个有些羞涩的笑。 站在他对面的小女生顿时发出惊艳的哄笑声,还有人举起手环对他拍照。 齐厌不笑的时候是生人勿近的冷漠酷盖,笑的时候却是纯良温顺的小兔子,尤其是仰着一双清澈的圆眼专注地看着顾南的样子,柔软顺从的让人很想rua。 顾南不由自主跟着一起笑了起来。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容貌出众的两人在人群中十分扎眼,再加上姿态亲密,互动频频,不少人当场嗑起了cp,还把两人拍成视频发到了网上。 顾南和齐厌一人一只圣诞帽,双手插兜,乖巧地和商贩们坐在一起,两双乌溜溜的眼睛四处看,统一的神态动作,配上活泼搞怪的配乐,一股莫名的憨劲跃然而出。 【救命,好可爱啊怎么回事(?>?<?)】 【明明什么也没做,但我为什么觉得好甜啊,是我的cp脑嗑傻了吗】 【该死的笑容,什么时候爬上了我的嘴角】 聂松打完游戏退出账号,习惯性地打开喜鹊短视频想要放松一下。 最近家里一直在催婚,催的他烦死了,无孔不入的大数据捕捉到了关键词,一点进短视频就给他推送撒狗粮的小情侣。 聂松翻了个白眼往上一滑,指尖点在女生的脸旁,于是视线不自觉跟指尖一扫。 这一眼就让他愣住了。 滑过去的视频连忙滑回来。 他向前倾身,瞪大眼睛看着视频中那个戴着红色圣诞帽的女孩,从眉眼看到嘴唇,从五官看到整体,越看越像,越看越心惊。 这不就是顾南生吗! 他看了她很多场直播,他记了这张脸五年。 可一个死了五年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别人的视频里! 聂松直挺挺坐起来,点进发布者的主页,主页里的视频和图片记录的都是发布者生活中的事,这不是顾南生的账号,只是个普通人。 他退出去又看了一遍视频,还是像。 往下一扫,终于注意到了这条视频的文案:『在丽坊广场遇到一对超可爱的情侣,配一脸有没有!#圣诞节#情侣……』 丽坊广场,在隔壁区。 【有没有个人账号,求指路!】 发完评论,聂松有些难以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前阵子有人在游戏里和他提起了顾南生,聂松这些天老是容易想到她,突然见到一个长得这么像的人,心里慌慌的,心跳的特别快。 他拨通了史朝的电话,对方过了很久才接起来,“大晚上不睡觉你发什么疯?” 聂松激动道:“老史,我刚刚好像看到顾南生了!” 第121章 史朝沉默了一下,怒骂:“大半夜讲鬼故事你要死啊!玩游戏玩疯了,顾南生都死了五年了,我们亲自去送的。” 第169章 别因为一个死人打搅她 “不是鬼故事,是真的,我刚刚刷到她了!” 聂松把视频转发给他,史朝一看,立马发出一声惊疑的国骂:“卧槽?” 他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睡迷糊了,但看了一遍又一遍,越看越像。 史朝怀疑人生,“顾南生好像没有姐妹吧……” 聂松一拍大腿,“我就说像吧!” 他腾的一下站起来,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她现在在丽坊广场画画,我要去一探究竟,你和不和我去。” 史朝:“……你有病吧。” 顾南生是他们亲眼看着送进焚尸炉的,埋坟里五年了,这个人哪怕和顾南生长的一模一样也是巧合,跑一趟改变不了事实。 大晚上的还往外跑,是不是傻。 半小时后。 史朝裹着及踝的特长羽绒服,踩着家居拖鞋出现在丽坊广场,聂松去停车了,他大步朝着广场中央的摊贩走去。 快十一点了,广场人流少了很多,摊贩也快收工回家了,史朝穿梭在人群中寻找那对戴圣诞帽的情侣。 聂松一路小跑,气都没喘匀就道:“看到了没,像不像?” “好像回家了。” “回家了?”聂松四处张望,稀稀疏疏的人群,已经看不到视频里四面围着人的盛况了。 他不死心地在广场转了好几圈,不在,真的回家了。 他失落地在公共长椅上坐下来,“不知道他们明天晚上还来不来。” “来一次就够了,看到人你又能怎么样?”史朝吃着热乎的烤菠萝,无语望天。 他也是有病,聂松疯他陪着疯。 “而且她有男朋友,别因为一个死人打搅她的生活,快过年了,晦气。” 聂松:“……” 好有道理。 如果史朝没有站在门口拦他的车,会更有道理。 吃完烤菠萝,扔掉签子,史朝彻底清醒了,突然出现一个和顾南生长得这么像的女孩,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他拍了拍沮丧的聂松,“兄弟,我理解你,但是这事儿瞒着点,别在崔劭面前说漏嘴了。” 崔劭今年30,过完年就是31,最近听说他在相亲,要结婚了,别在这个紧要关头闹出幺蛾子,不然安老太太饶不了他们。 “我知道。”聂松看了眼人来人往的广场,心中怅然若失。 他也不是非要做出点什么,只是顾南生当年走的太早太突然,他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接受这个事实,突然看到一个那么像她的人,一时有些激动过头。 “回家吧。” 顾南并不知道自己一露脸就上了视频热门,还被熟人给逮住了,要是早知道,她一定会把自己捂的严严实实,眉毛都不露一根。 她没有刷视频的习惯,齐厌也没有,于是两人对此一无所知,早早睡下,为第二天养精蓄锐。 画展十点开场,两人早早到了现场,围观了一下开展仪式。 这是崔明珠时隔四年复出的第一场画展,据说有很多从未展出过的新画,这次特意办了个开展仪式,来了不少行业里的名人。 顾南没怎么了解过这方面的信息,人都认不全,但从齐厌炯炯有神,满眼向往的表情看,这些应该都是大人物。 顾南撞了下他的胳膊,“别羡慕,你以后的成就比她们都高。” 齐厌笑着牵住了顾南的手,心情很好地附和她开玩笑,“到时候请姐姐给我剪彩。” 仪式结束,观展游客一一刷手环进馆。 崔明珠的画展票早在顾南得知消息之前就被抢光了,她和齐厌的这两张票准确来说不是票,而是两个病毒程序,披上copy过来的外衣,蒙混过关。 进入展馆,工作人员先给他们讲解了一遍展馆内的画作排布,然后才带领游客从第一幅画开始观赏。 齐厌脚上打着石膏,是以两人坠在队伍后面,慢吞吞地移动。 顾南看展全凭直觉,第一眼喜欢就是喜欢,再看一眼注解,有深意,有想法,不错,纯纯牛嚼牡丹。 齐厌有功底有素养,一幅画从笔触构图到立意表达翻来覆去能看很久,品茶一般斯文回味。 时不时点点头,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小声嘟囔一句:“这里竟然能这么处理,好独特。” 顾南观察着他的神色,心想他应该和崔明珠有很多话聊。 逛完一楼,两人休息一会往二楼走,才看了几分钟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小范围的骚动。 顾南快步走过去一看,原来是崔明珠被人围着合照。 顾南连忙对齐厌招手,“快来。” 想和崔明珠合照的人有很多,想靠近全靠挤,齐厌的脚不能挤,顾南只能和他一起等在外围排队。 好在崔明珠不急着走,他们可以等人少了再慢慢上去。 崔明珠的个人资料上写着她今年42岁,但现实中看着却没有这个年纪的疲态苍老,皮肤紧致,仪态挺拔,合照的人一波接一波,她的笑容永远完美,没有丝毫架子,艺术家的优雅与风情诠释的淋漓尽致。 顾南远远看着,忍不住感叹:真是一个美好的女人。 终于轮到他们了。 顾南牵着齐厌站到崔明珠左边,“齐厌你站这儿。” 她走到崔明珠右边,一只手虚虚放在她背后,“崔老师,我能搭一下您的肩吗?” 崔明珠听到“齐厌”两个字,不由往齐厌那边看了一眼,闻言才回眸对顾南点头,“可以。” 顾南把左手搭在她肩上,右手举起手环拍照。 齐厌有些不自在,站的比较远,顾南却一个劲往她身上靠,人都快挂她肩上了。 崔明珠被她揽的想笑,拍了这么多照片,顾南是今天上午最大胆的一个,要不是个女孩子,她都要怀疑她是不是故意吃豆腐。 顾南一边拍照一边吹彩虹屁,“崔老师,您的画太棒了,齐厌刚看完一楼,受益匪浅,说要是能跟您聊上几句,这辈子就值了。” 崔明珠笑笑,夸奖的话听的太多了,触动不了她,让她在意的是“齐厌”这个名字。 “看起来很年轻,还在上学吗?”她问。 第170章 遇崔劭 暴露了 齐厌知道这句话是对他说的,有些紧张地应道:“是的。” “在哪里上学,学的什么专业?”她又问。 “清大,动画。” 崔明珠便笑了,“读大一吧。” 齐厌疑惑于她语气中的肯定,崔明珠笑道:“我儿子裴星好像和你是一个班的,我听他提起过你,他说你的天赋很好,以后有机会可以过来玩一起交流。” 齐厌愣住,一时竟不知道是先为裴星是崔明珠的儿子而惊讶,还是为裴星曾在崔明珠面前提起过他而感到荒唐。 被夸奖有天赋,崔明珠亲自邀请,不管是不是客气话,这本该是一件开心的事,但裴星的插入让他如鲠在喉。 他讨厌裴星,傲慢的伪善让他作呕。 可他只是沾了裴星的光,才让这个成就非凡的艺术家多看了两眼。 崔明珠多利的眼睛,几乎是一眼就看出来齐厌的抗拒和厌恶,面上的笑容淡了。 之前裴星和她说齐厌性情不好难以接近的时候她还不是很在意,搞艺术的多多少少会有些古怪的气性,越是有天赋的人越特立独行,她也是这么过来的,她理解。 但今日一见,齐厌哪是难以接近,他分明是不喜欢裴星。 在她面前都不屑伪装,在裴星面前只会变本加厉,更没有好脸色,也只有她那傻儿子才会热脸贴冷屁股还夸他有天赋。 她像吃了苍蝇一样膈应,没有心思再应付他们,“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等待,请让一让,祝你们观展愉快。” 心里还想着待会得交代下去,将齐厌拉进黑名单,以后不准他再来参观她的画展。 艺术无界? 她从来都当这句话放屁,在裴星面前更一文不值。 崔明珠开口赶人,齐厌当然不会死皮赖脸留下来,脸色难看地让到一边。 顾南也退开,但走之前顺手揪了一把她的头发。 头皮剧痛,崔明珠差点没崩住笑。 她蹙眉看向顾南,顾南歉然一笑,“抱歉,拉链勾住了。” 崔明珠深吸一口气,维持着完美的笑容继续配合游客拍照。 顾南小心揪着头发离开人群,找到齐厌借口去厕所,然后将头发检查一遍,确认拿到了带毛囊的头发,这才放到提前准备好的资料袋里。 妥帖收进兜里,顾南洗了手准备出去。 一只脚刚迈出卫生间,就听到隔壁传来一道低沉而隐含怒气的声音。 “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把人给我抓住,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第122章 顾南脚步一顿,这声音……是不是有点耳熟? 她歪着头,一边想一边往外走,路过隔壁男卫生间的时候往里瞟了一眼。 一个西装革履,身材高大的男人正站在洗手池前洗手,洗手液在修长的十指间搓出细腻雪白的泡沫,骨感结实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绿宝石机械腕表,只是雪白的衬衫袖口沾了一丝突兀的红,似是血迹。 “姚璐。” 男人语气愈沉,有山雨欲来之势,“别让我重复第二遍,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只要见人,他既然敢给我安排车祸,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姚璐? 顾南一惊,终于知道这声音为什么耳熟了,这不就是崔劭吗! 五年过去,不可一世的傲娇青年变成了身家百亿的富豪霸总,都说金钱与权利是男人最好的补品,崔劭被补的比前更强势更霸道更说一不二了。 一开口就是天凉王破的bking姿态。 这可真是惊喜他妈给惊喜开门惊喜到家。 谁能想到她就来洗个手也能碰到熟人。 这可不是在批皮游戏里认亲,她现在的脸和以前很像,要是被逮住会被怀疑诈尸的。 顾南吓的汗毛都竖起来了,大气不敢喘,连忙收回视线低着头,看也不敢看他,倒退数步退回卫生间。 崔劭正好冲完手抬头,漆黑锋利的眉眼映照在镜子里,似乎察觉到门外有人在看他,眸光一转,却只看到一抹白色衣摆。 他烘干手,站在卫生间门口等了一会。 隔壁卫生间安安静静,没有开门声也没有冲水声,仿佛刚才一闪而过的白影只是他的错觉。 看来展馆里也进了老鼠。 崔劭冷嗤一声,点了两下腕表,透明的光幕投在半空,指尖轻点,短信发出。 他不再停留,转身快步离开。 顾南躲在墙后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发现,然而久未响起的脚步声让她突然一惊。 正常人进卫生间怎么会没有动静,她一点声音也不发出来,恰好说明她心虚有鬼。 玩球了! 她暴露了! 好个崔劭,五年不见,心机疯长。 也是她太慌张了,遇到熟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避开,只想着躲,反倒露了马脚。 顾南想要亡羊补牢,但崔劭已经快步离开,清脆的皮鞋磕地声响的规律又迅速,很快就听不见了。 走的那么快,肯定是摇人去了。 不能让他逮住。 顾南戴上羽绒服帽子冲出卫生间。 齐厌坐在展馆的沙发上休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无意识发呆。 身边突然一陷,扭头一看,是顾南回来了,见她戴着帽子,不由问:“姐姐冷吗?” 顾南摇头,“我刚刚在卫生间听到了一个八卦,有点吓人。” 齐厌好奇,“什么八卦?” 顾南:“我听到隔壁在说什么车祸,什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的,好像是在寻仇,我刚好走过去,被看到了。” 她捋明白了,一时暴露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听到了不该听的,胆子小害怕所以躲着不敢出声,这就能解释她的行为。 她完全可以大大方方不用躲,就算真到了面对面对峙的地步也能装傻,只要不承认,谁也不能说她是顾南生。 再说,也没有人会疯到以为她是顾南生,顾南生已经死了五年了,她现在是顾南。 人最忌讳的就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万一崔劭根本不在意,甚至早就忘了她呢。 她躲躲藏藏的岂不是笑话。 顾南挺起胸膛,理直气壮地说:“我们晚点再出去,这里人多,安全。” 第171章 被逮住了 崔劭一走进展馆,崔明珠就收到了消息。 远远看见他过来,崔明珠推掉上前来合照的人,走出人群迎上去,“小劭,怎么这么晚才到。” 她眉眼含笑,语气亲昵放松,不是娇嗔却胜似娇嗔,和工作营业是完全不一样的姿态。 “路上还顺利吗?”她微微仰头看向崔劭。 崔劭颔首,“姑姑。” 崔明珠保养得宜,皮肤白皙紧致,一点也没有长辈的苍老和架子,甚至和一脸冷肃的崔劭相比,她笑眼盈盈的样子更显亲和活泼,完全看不出来是两代人。 “路上堵车,来晚了。”崔劭藏起袖口的血迹,并没有把车祸告诉她。 崔明珠是个典型的浪漫主义艺术家,被保护的很好,画画在行,但那些阴谋诡计只会吓坏她。 崔明珠也没有在意,崔家的背景摆在这儿,得有多不长眼才会给崔劭使绊子。 她失落地表达着自己的遗憾,“特意邀请你来给我剪彩,结果你没赶到,下次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崔劭:“裴星什么时候办画展,我去给他剪彩也是一样的。” 崔明珠摆手,“快别说了,他那笔下功夫还有的练,开画展本都得赔进去。” 崔劭笑,“姑姑说笑了,我看中的画展怎么会亏本。” 这话说的狂傲,但谁叫他有狂傲的资本。 崔劭刚毕业那几年是黑马试跑,商界新贵,这几年是大佬崛起,一飞冲天,只要是他看中的项目,一投一个准,迄今为止从未失手。 圈内不少人闭着眼睛跟他投赚的盆满钵满,人送外号“金手指”,寓意他大腿粗壮,能点石成金。 崔劭本人不喜欢这个外号,于是没人敢在他面前提,但提到“金手指”大家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崔劭开口说他看中了什么,就绝不仅仅只是看中,而是要投资。 他这句话可算是说到崔明珠心坎里了,顿时笑的眉眼弯弯,“裴星太年轻了,以后少不了倚仗你这个哥哥,小劭,姑姑先谢谢你了。” 崔劭:“姑姑客气,都是一家人。” 了却了心头一桩大事,崔明珠神清气爽,难得想起来关心崔劭的事,便问:“听说你和沈家的姑娘相处的不错,什么时候请姑姑喝喜酒?” 沈家的姑娘,就是前阵子和他相亲的沈如溪,比崔劭小两岁,名校海归,年纪轻轻就创办了自己的珠宝品牌,能力出众,很多人都觉得他们般配。 崔劭对相亲这件事兴致缺缺,十次有十次都是走过场见一面就没下文,沈如溪是近几年来唯一一个和他有下文的女孩子。 虽然所谓的下文也只是见了第二次面,吃了顿饭,但其他人觉得破天荒,有戏。 甚至不知道从谁嘴里传出来的谣言,说他快结婚了。 简直令人头秃。 崔劭叹了口气,“没有的事,别听他们瞎说。” 崔明珠不信,揶揄地看着他,“真的?不会是害羞,不好意思说,想给我们一个惊喜吧。” 崔劭头疼,正想找理由告辞,腕表突然震动了一下。 他点开,是一段几秒钟的监控。 画面中的场景正是展馆卫生间外的走廊,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年轻女孩走出女卫生间,好奇地往男卫生间探头,应该是听到了他的话,突然慌慌张张地倒退回了女卫生间。 在这几秒钟的监控里,她的脸恰好暴露在镜头下,画面很清晰,于是崔劭看清了那张脸。 杏眼桃腮,眉藏清冷,虽然染着绿发,但的确是顾南生的脸无疑。 崔劭瞳孔骤缩。 在商场中练就面不改色瞬间崩塌,云淡风轻的面具碎裂,有一瞬间他根本掌控不住自己的表情,露出了无法掩藏的惊愕。 崔劭屏住呼吸,死死地盯着画面中的那个女孩。 放大,再放大。 血液直冲大脑,心跳漏拍。 理智告诉他这不是顾南生,可几乎一模一样的脸庞却让他难以保持冷静,指尖控制不住地发抖。 崔明珠见他脸色不对,关切地问:“小劭,怎么了,是处什么事了吗?” 崔劭张了下唇,嗓子突然紧的发不出声音。 他努力平复心情,心跳却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一开口,嗓子都是哑的。 “有点事要处理一下,我先走了。” 说完,不等崔明珠反应,长腿一迈就走远了。 步履匆匆,步子一步比一步迈的大迈的急,他低着头在腕表上敲着什么,高大的背影竟有些慌张。 崔明珠第一次见这个运筹帷幄天之骄子的侄子露出如此异色,能让他反应这么大的一定不是小事。 她虽然不怎么管事,但事情都摆到面前来了,不可能视而不见。 她小跑跟上去。 顾南领着齐厌专往人多的地方走,时不时看两眼随处可见的监控,颇有点招摇过市的感觉。 齐厌只当她小心谨慎,有样学样,一起招摇。 “饿不饿?”顾南看了眼时间,已经快十二点了。 画看的差不多了,过了这么久崔劭也没有找过来,应该是没把她当回事,放过她了。 顾南松了口气,心情轻松起来,“我在这附近订了餐厅,走两分钟就到。” 第123章 齐厌开心又纠结,丽坊区的餐厅比贫民窟的贵多了,尤其是在展馆附近,更贵,他心疼但钱已经花了,除了去还能怎么样。 两人离开展馆,外面阳光明媚,是冬日难得的暖阳,阳光照耀在身上,暖融融懒洋洋的。 顾南四处一扫,刚想夸赞一句这天气有眼色,就见不远处的树下站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完整的西装三件套,黑色的及膝大衣,同色的手工皮鞋,一张斯文俊秀的脸面无表情。 不是崔劭是谁。 他甚至还戴上了眼镜。 金丝半框眼镜,冰冷的镜面折射着耀眼的暖阳。 之前分明没戴,这要不是故意戴着来逮她的谁信。 顾南嘴角一抽,这老小子,越发阴险了。 她假装不经意一扫而过,一点多余的目光也没给他。 崔劭目光微顿,停了片刻,他抬步朝顾南走去。 第172章 你有男朋友吗 结婚 “顾南生。”崔劭道。 探究的目光落在顾南身上,反光的镜片藏住了眼底汹涌的情绪。 他没有直接在展馆里找她,而是在门口等着,这么长的空白时间里肯定把她的身份来历查的明明白白,分明知道她是谁还这么叫。 老奸巨猾。 诈她。 顾南早有准备,先是疑惑地看了他一眼,打量思索片刻,然后若无其事移开目光,陌生而防备。 齐厌也疑惑于崔劭口中那个相似的名字,但顾南显然不认识他,于是也事不关己擦肩而过。 意料之中的回答和反应,崔劭却有些喘不过气。 太像了。 模样、神态,乃至身形,就好像是当年20岁的顾南生与他在咖啡馆的初见,她的目光越过人群准确落在他身上,也是这般带着思索的打量。 只是当年那个呆呆笨笨的林惊春,换成了苍白阴郁的少年齐厌。 而齐厌瘸着腿,拄着拐杖,又像极了潜伏的狼崽子林惊蛰。 一切就好像照着当年的顾南生还原重现,不管林惊春还是林惊蛰,他们都能站在顾南生身边,只有他,半途相遇,却悔之晚矣。 如此环环入扣的重合,巧合也好,阴谋也罢,这次他不想错过。 崔劭大步追上去,黑色的衣摆在空中蹁跹飞舞,“顾南。” 顾南和齐厌一同回眸。 崔劭在顾南面前站定,鼻尖冻的微红,呼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他似有些紧张,深吸了口气才说:“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崔劭,望鼎集团的崔劭。” 崔劭的产业四处开花,最有名的就是望鼎和乐世,不过在外面他一般不提乐世,只提望鼎,望鼎集团这个名字的传播范围仅次于专制垄断的维可通星。 顾南提前查过他的资料,当然知道他的身家底细。 于是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惊讶。 齐厌也惊讶,因为他当初上大学的助学贷款第一次就是向望鼎申请的,只是望鼎提出的工资比维可通星的低一点,所以他选了维可通星。 但他知道望鼎是不输维可通星的商界巨兽,作为创始人与ceo的崔劭更是身价惊人。 他和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此时却奇异地面对面站在一起,他还连喊了顾南两次。 惊讶之余,齐厌察觉到了危机感,不由蹙眉,“有什么事吗?” 崔劭看也没看他,只对顾南道:“我知道这很冒昧,但还是想问,你有男朋友吗?” 顾南:“……” 啊这??? 你是喝高了还是走错片场了。 作为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你觉得这样礼貌吗? 不过,崔劭的举动是不是有点眼熟? 顾南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想法就是他年纪大了,想求偶了,想了想又觉得他这么阴险狡诈,肯定没那么简单。 但不管怎么样,这种时候说“有”肯定是正确答案。 顾南晃了下齐厌的手,“男朋友在这儿,怎么了?” 神色阴沉的齐厌瞬间多云转晴。 崔劭只看着顾南,眼里不自觉流露出天凉王破的霸道蛮横,“没关系,这不重要,有没有男朋友都不妨碍我想追你。” 齐厌:? 顾南:??? 她没忍住,“你没病吧?” 崔劭是不是霸总当久了人傻了,怎么连这种离谱话都能说得出口。 齐厌脸色扭曲,不敢置信崔劭竟然这么变态,又恼怒于他的嚣张狂妄不尊重顾南,于是抬手将顾南挡在身后,直视崔劭,“姐姐有男朋友了,请你自重。” 姐姐。 崔劭心口一钝,低喃着重复一遍,眸光意味不明。 连称呼都一模一样。 不管林家兄弟还是齐厌,都能躲在她的羽翼下尽情享受她的偏爱,他不差他们什么,容貌、身材、家世他都有,凭什么不能得到她的爱。 况且,他不信这世上有指向性如此明显的巧合。 这里面一定另有蹊跷。 他第一次直视齐厌,微弯的唇角满是挑衅,“没有结婚,就有机会,竞争上位,谁赢,谁就能站在她身边,很公平不是吗。” 顾南:“……” 救命啊,汗毛炸起来了,脚趾快把鞋子抓烂了。 崔劭,谁教你这么抢别人女朋友的,你要不要脸。 你这么嚣张,还没有被人打死绝对是老天保佑。 齐厌脸色铁青。 要不是顾南紧紧牵着他的手,他早就一拳挥上去了。 顾南简直无法直视如今的崔劭,牵着齐厌就要离开,“我们走,别理这个疯子。” 齐厌双唇紧抿,浓眉下压,恶狠狠地盯着崔劭。 崔劭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欣赏着齐厌愤怒的表情。 更像了。 林惊蛰在他车上就是用这种恨不得将他撕碎的眼神盯着他。 埋伏的饿狼正打算发起全力一击,身边却突然多一个竞争者,狩猎者血性被激发,已经做好了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的准备。 太像了,崔劭无法相信这只是巧合。 他这辈子只做过两个错误决定,一个在十年前的学生时代,因为他的执着;一个在五年前的炎夏,因为他的愚笨。 纠结懵懂的感情经过思念的浇灌已经彻底钻出土壤盛放了,他要把那朵花摘下来呈给顾南,他想让她为他回头。 崔劭站在原地,目送着两人走出去好远。 即使已经看不清他们的脸,偶尔的回眸依旧让他心血沸腾。 那是失而复得的喜悦。 “小劭。”崔明珠神色复杂地走到他身边。 刚刚崔劭和顾南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不远处,不是有意偷听,但她好像隐约听到了一些不得了的话。 她那好像工作机器无心情爱的侄子,嗯,理直气壮上赶着破坏人家小情侣的感情。 尴尬的是,齐厌还是裴星的同学。 崔劭要和表弟裴星的同学抢女朋友。 如此狂妄不羁的行事,连她这个见多识广的艺术家都要说一声佩服。 “姑姑。”崔劭不知道崔明珠心里想的是什么,也不在乎她想的是什么,上边一溜烟长辈,除了安老太太要顾忌几分,早就没有管得住他的人了。 他用雀跃的语气说:“我想结婚。” 第172章 我是姐姐的男朋友 崔明珠脑子一蒙,难得呆了一下,“啊,是吗?和谁?” “顾南。”崔劭轻松地说:“刚刚和我说话的那个,我想和她结婚。” 话说到一半他就笑了起来,不是挑衅或别有用心的笑,而是愉悦的,向往的,一门心思陷进去的笑。 笑意从眼眸深出流淌出来,向上漾到眉梢,向下覆过嘴唇,眉眼弯弯,肌肉舒展。 他是真的在期待能与顾南结婚。 崔明珠也是从恋爱脑的年纪走过来的,看着崔劭脸上的痴笑,哪能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你确定吗?” 崔劭笃定地应声:“嗯,我从没有这么确定过。” 他想和她结婚,想和她在一起,拥有她的爱,让她眼里只有他。 崔明珠想试着劝一劝,“可你们今天才第一次见面,是不是太草率了。” “我五年前就见过她了,我喜欢她。我已经错过了她一次,不会再错过她第二次。” 崔劭神态认真,目光如炬,崔明珠知道他这是铁了心要抢人了。 可是,五年前……顾南还没有成年吧。 她麻了,这个侄子好像比她想象中的更加狂野。 “你奶奶不会允许你这么做。” 崔劭看向她,“所以姑姑,你别和她说,你知我知。” 这是要她助纣为虐啊。 崔劭沉吟一下道:“裴星的画展想在哪里办?他有想法吗,没有的话过两天我让秘书给他送几份策划书参考一下,成名要趁早,早点办,早点把名气打出去,对他以后的发展有好处。” 第124章 崔明珠:“……我只能保证我不说,别人说我就管不住了。” 崔劭笑了,“姑姑能管住的。” 崔明珠:“……” 软硬兼施,真是她的好侄子。 * 因为突然蹦出来的崔劭,齐厌一下午都有些躁动不安。 他没想到不过是出来看场画展,竟然会给自己招来一个那么强劲的对手。 强就算了,还不要脸。 只要一想到崔劭趾高气扬向他下战书的神色,他就气的牙痒痒。 什么破生日,还不如窝在家里和顾南画画打游戏。 吃完晚饭,顾南拉着他去看电影。 好死不死,今天这部电影里有个情节就是女二结婚前夕出轨,和小瘪三在新房的大床上滚床单。 这部电影很敢拍,演员也豁得出去,船戏拍的特别火辣香艳,但齐厌看的浑身不适,火蹿三丈高,想打人。 他摘下全息眼镜,难耐地在椅子上扭了扭。 顾南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摘下眼镜,轻声问:“怎么了?” 齐厌难受的发痒,凑在她唇边蹭来蹭去,“姐姐,亲一下。” 顾南只当他被船戏刺激的有反应了,轻笑一声,安抚地亲了一下,“乖,看完我们就回去了。” 齐厌小声哼唧了一下,似撒娇似抱怨,“不好看。” 顾南觉得还行,故事才进行到一半,一直在埋伏笔,后期应该有很多反转。 但今天齐厌生日,他最大,便顺着他道:“那不看了?” 齐厌就不做声了,这可是顾南花了钱特意给他安排的生日活动,而且也是他和顾南看的第一场电影,舍不得提前退场。 顾南明白他的意思,捧着他的脸,与他交换了一个深吻。 啧啧的水声在安静的影厅里有些突兀。 齐厌羞红了脸,一吻结束,他与顾南十指相扣,鼓起勇气问出憋了一下午的问题,“我是姐姐的男朋友?” 眸中水光潋滟,柔软勾人,小心翼翼的神态让人忍不住怜爱。 顾南喜欢看他这个样子,笑道:“除了你还有谁。” “那姐姐不能理崔劭,理了他我会很伤心,很难受,我会疯。”齐厌轻轻靠在她肩上,紧紧抓着她的手,看向屏幕的目光痴迷中掺杂着疯狂。 “当然。” 她会把崔劭当瘟疫躲。 齐厌:“姐姐要和我在一起一辈子。” 顾南不撒谎,真诚道:“直至我生命的尽头。” 齐厌闭上眼,笑了起来了。 看完电影,齐厌说要去买点东西,顾南恰好把拿到的头发整理好。 明天上午她就拿去医院送检,最快两天,结果就出来了。 到时候乾坤归位,她的任务也就完成了一大半。 不知道齐厌去买什么了,坚持不让她跟,要她在门口等。 十多分钟后,他提着一杯果茶回来,脸红扑扑的,也不知道是被商场里的暖气熏的还是出去冻的。 顾南接过,笑着吐槽,“特意跑出去就为了买杯果茶,还不准我跟,你真是够了。” 齐厌目光闪躲了一下,但不明显,只有脸越来越红,和脖子红成了一片。 顾南啧了一声,“你有事瞒着我吧?” 齐厌摇头,满眼无辜。 顾南懒的追究,喝着椰奶啵啵,牵着他离开商场。 生日蛋糕中午吃过了,一天的活动结束,两人搭乘轻轨回家。 打开门,顾南刚换了鞋子,下巴便被一只手托起来,炽热的吻落在唇边。 与此同时肩上的力道推着她抵在门上,齐厌俯身压住她,匆忙的吻雨点般急促地落下来。 他的身体压的太急,顾南明显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硌着她的肚子。 顾南一愣,笑了一下,从唇间逸出一生短促的笑声。 右手往他兜上一摸,果然摸到了罪魁祸首。 齐厌察觉到顾南的动作,想要阻止,但顾南的动作更快,一掏就掏出来一个粉色包装的小盒子。 顾南扬手,借着玄关处微弱的灯光看清了盒子上印着的两个字。 x蛋。 顾南挑眉,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就是去买这个了?” 齐厌麻愣了,一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成了熟虾子。 按在顾南肩上的手时轻时重,似乎在经历激烈的心理冲击。 他不敢去看那个盒子,更不敢去看顾南的眼睛,只能一个劲盯着她红润饱满的双唇。 救命,怎么会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顾南不愿这么轻易放过他,故意弯下腰去看他的眼睛,看他羞的不成样子,便笑的眉眼盈盈,“说呀,是不是刚刚一个人偷偷去买的。” 齐厌垂眼看着她,红着脸发出一声低低的应答声:“嗯,我想让你舒服。” 第173章 齐厌需要爱,很多很多爱 顾南摇了下盒子。 谁能想,她的第一个正经小玩具竟然是齐厌买的。 笑死,他在自己生日这天给她买了个小玩具。 顾南笑意愈深,故意道:“可是我觉得你已经很棒了,好像不太需要这个东西。” 齐厌红着脸说不出话。 他不敢告诉顾南,其实这并不是他最初想买的,他想买的是一套qq内衣。 他穿的。 他想在生日这天,在她承认他是男朋友的这天,把自己给她。 可惜他去的那个店太小,没有那么多选择,时间紧迫,匆匆忙忙。 “我做的还不够好。”他躲避着顾南调侃的视线,小声道。 他的技巧不熟练,并不是每次都能让顾南舒服,有时候还会把她弄疼,虽然她总是鼓励他夸他,但他不能真为了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让她难受。 而且,成为男朋友之后,应该更加为她着想才对。 顾南又仔细看了两眼包装,兴致盎然,没有不觉得,有了就想尝鲜,“我们今晚试试。” 齐厌见她不反感,心下一松,“我会努力的。” 顾南笑着把盒子塞回他怀里,打开灯回卧室拿衣服洗澡。 趁着她洗澡的空档,齐厌研究了一下用法,模拟练习了两回,等顾南出来了,他便满脸通红地进卫生间洗澡。 今晚的两个人都有些亢奋,从目光对上的那一刻起,暧昧便在空气中肆意弥漫。 亲吻,抚摸,交颈缠绵。 顾南很快就缴械投降,失神地瘫软在齐厌身上。 潮湿的气息喷洒在颈侧,急促的喘息回响在耳边,齐厌侧过头吻去她鬓边的细汗,在耳后落下温柔安抚的吻,帮助她度过未完的余韵。 顾南眯着眼,慵懒地勾起一抹满足的笑。 科技改变生活,手工不好工具来凑,她以前的路子走窄了。 想想以前错过的快乐,顾南就觉得心痛。 她张唇在齐厌颈侧咬了一口,嗓音沙哑,带着事后独有的妩媚,“好棒。” 齐厌呼吸一窒,顿了顿,咬住她的耳垂,宣泄一般,尖锐的犬齿辗转撕咬着那块可怜的耳肉。 顾南被他咬的痛呼一声,随即报复性地掀起他的衣摆探了进去。 齐厌可没有那么好的耐性,就算她什么战术也不讲,一通乱打也能让他瞬间丢盔卸甲。 等战争结束,兵败如山倒,他只能可怜兮兮地抱着顾南无力喘息。 待回神了一些,他又不甘地去拉导火索,新一轮的混战便又开始了。 直到凌晨两点,顾南有点不行了,推拒着杀红了眼的齐厌,“好了,不来了。” 声音已经彻底哑了,闷闷的鼻音中隐带颤抖。 齐厌埋在她肩窝处又咬又吻,一句话断断续续,“最后一次。” 顾南第一次见识到违背常识的世界有多可怕,第一次见识到天赋异禀的男主摘除debuff之后有多疯狂。 她背对着齐厌,抱住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小说里的彻夜厮混都是假的,那会死人的。 顾南想擦一擦眼角的泪水,但右手实在没力气,只能用带伤的左手随意一抹。 “姐姐……” 齐厌黏糊糊地抱着她,倦怠轻漫的嗓音里满是餍足。 他讨好地吻着她的后颈,浸透了情欲的眉眼撩人心弦,在昏黄的灯光下欲色无边。 “我好像好了。” 顾南身形一僵,越发抱紧了自己,“我有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齐厌现在心情很好,只要一想到终于摆脱了隐疾,他就欢喜的恨不得立马下楼跑圈。 指尖缠着一缕发丝绕啊绕,他又吻了吻她,“什么事?” “我家有组训。”顾南抹去泪水坚强道:“不能婚前试爱。” 齐厌:? 他懵了,下意识重复,“什么?” 顾南扭头说:“我家的组训,不能婚前试爱。” 齐厌:??? 他引以为傲的理解能力突然碎成渣渣,风中凌乱,“什么意思?” 第125章 “就是那个意思,不能有实质性的关系。”顾南吸了吸鼻子,“但是等结婚了就可以了,你忍一忍,只剩两年了。” 齐厌:“……” 好消息:他病好了。 坏消息:不能真do。 只剩两年了……齐厌眼前一黑。 还不如没好,这日子更难熬了。 他愣住,呆若木鸡,顾南安慰地摸了摸他的脸,没什么歉意地道:“对不起啊,没有提前告诉你。” “这个要求确实有点离谱,但是希望你能理解。” 顾南期待地看着他。 齐厌……齐厌还能怎么办,当然只能尊重她。 他抓住她的手,一脸认真,“我理解,并支持。” 顾南笑了,海藻绿的发丝黏在莹白的小脸上,两腮晕着浅浅的红,恍如坠入春水漾出波纹的桃花,鲜妍娇媚。 “你真好。” 齐厌几乎没怎么挣扎就接受了这个操蛋的祖训。 毕竟在他眼里,顾南的陪伴远胜低俗的欲望,相比自己爽,他更愿意看到顾南爽。 只是好不容易能让她爽了,祖训却不允许了。 虽然可惜,但顾南说了结婚诶,她都说结婚了,有什么是不能忍耐的。 齐厌反应过来,抱紧了顾南,有些羞涩又有些雀跃地问:“姐姐,我是不是你的第一个男朋友?” 面对听话乖巧的男友,顾南当然小嘴抹蜜,“是啊,你不仅是第一个,还会是最后一个,没有人能比你更好了。” 顾南生不算,他确实是顾南的第一任男友,这是实话。 齐厌听的心花怒放。 晕晕乎乎,仿佛化身成氢气球,马上就要飘起来了。 所有的理智都在顾南这两句大饼里灰飞烟灭,他傻乎乎问:“真的吗?” 顾南捧着他的脸,啾了响亮的一口,“当然。” 咕噜咕噜。 是一串粉红泡泡冒起来了。 齐厌熏熏然,浑身软绵绵热乎乎的,接连听到三个好消息,他已经无法思考了。 顾南看着他的神情变来变去,眉间带笑,又似有惆怅。 为情而悲喜皆陷的齐厌,才算有点年轻人的样子。 大好的年华就该在青涩稚嫩的情爱里摸爬滚打,体验不一样的人生。 她知道他要的是什么,知道要让这棵树茁壮成长需要灌溉什么营养。 他要爱。 齐厌需要爱,很多很多爱。 第174章 她果然喜欢男大学生款 他从小到大从未体会过被爱包围的幸福,所以他渴望被坚定的认同,渴望被毫无保留的偏爱。 因为没有得到满足,所以他觉得得到了什么就一定要对等的付出些,所以他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却在床上的事变着花样讨好她。 她能给他的有限,希望裴家和崔家能弥补他空缺的感情。 齐厌因为顾南的话激动的半宿没睡,脑子里来来回回重复播放,一遍比一遍响亮,一遍比一遍让他心血沸腾。 顾南累坏了,已经沉沉睡去,他抱着她,时紧时松,怎么也舍不得放手。 太高兴,太兴奋,好像一瞬间就拥有了许多美好又珍贵的东西。 他短暂睡去,然后在梦里见到了穿着婚纱的顾南。 长发挽在脑后,戴着雪白的头纱,她的目光穿过朦胧的头纱温柔地看向他。 他抬步朝她走去,沉重的左脚却一跛一跛。 齐厌惊醒,睁眼朝窗外看去,天色微亮。 闹钟还没有响,齐厌打开手环关闭闹钟,把被顾南压住的左脚慢慢挪出来,睡不着了,但不想起床,便看着顾南的睡颜发呆。 眼前又浮现出她身穿婚纱的模样,雪白的婚纱,巨大的裙摆,她包裹其中,站在不远处俏生生地看着他笑,像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 一个短暂完美的梦,如果他的脚没有跛的话。 石膏已经打了一个星期了,再过一个星期就可以去医院复查,如果恢复的好,他或许能正常走路。 如果恢复不好……齐厌沉下眼,戾气顿生。 * 顾南睁开眼,往身旁一摸,没人,齐厌早就起了。 她懒洋洋地翻了个身,在温暖的被窝里伸了个满足的懒腰。 疲累过后的睡眠总是格外香甜,一觉睡到大天亮,连个梦也没有做。 顾南赖了会床,换好衣服开门出去,齐厌正坐在茶几前看书。 快期末考试了,所有课程结束后的一周是自由复习时间,一周后进入考试周,考完学校就放假了。 顾南去厨房拿了早餐,坐到他身边看着他复习,书本翻的飞快,但手上的笔只偶尔动一动。 “很有把握?”顾南问。 齐厌回答的很收敛,“不超纲的话,应该不难。” 他想拿国家励志奖学金,一等奖是一笔很丰厚的奖金,只是不知道清大的期末考会不会出书本以外的题目。 顾南看了一会,吃完早餐,回卧室把准备好的生日礼物拿出来,“昨天匆匆忙忙的忘记给你了,今天补拆一下吧。” 齐厌接过,一个用彩纸包过的,打着蝴蝶结的方正盒子,很压手。 可打开才发现,里面不是一个盒子,而是两个。 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块手绘板。 齐厌呆了,“这太贵了。” 这才多久,顾南在他身上花的钱已经上五位数了。 “不贵,等你大二上专业课了,电脑和手绘板是刚需。”顾南接替他继续拆包装,“等漫画出版谈下来,你就可以直接在电脑上画画,不用往网吧跑了。” “我不会买手绘板,所以是听别人的建议买的,试试看合不合适。” 齐厌握着笔随意画了两笔,手感顺滑,线条流畅,比笨拙的鼠标容易操作的多。 “很好用。” “好用就好。”顾南放下心,笑了,“我就等着你火遍大江南北了,齐厌。” 齐厌看着崭新的电脑,瘪了下嘴,“姐姐,你对我太好了。” 这样倾其所有,不留余地的好,让他受宠若惊。 “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别忘了我们的关系。”顾南摸了摸他的头,“待会我要出去一趟,中午吃饭前就回来,你在家好好复习。” 齐厌瞬间警觉,“去做什么?” “暂时保密,等你考完试就知道了。”顾南没再多说,起身去玄关处换鞋子,见齐厌一脸的担忧不舍,笑了笑,“别担心,不是去做坏事,没有危险。” 她连去做什么事都不告诉他,更没想过带他去,齐厌只能按捺住,“姐姐早点回来。” 顾南早就预约了送检,她只要走一趟交头发就好了,一个小时不到就从医院出来了。 冰箱里好像快空了,回去之前得买点菜,顾南想着,身后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顾南。” 崔劭大步流星追上去,“你来医院做什么,不舒服?” 他今天没穿西装和大衣,而是换了一件白色的长款羽绒服,牛仔裤,球鞋,头发也放下来了,大概是崔家基因好,30岁的男人没有丝毫疲态,装扮一下嫩的像个大学生。 崔劭最爱面子,顾南几次见他都是西装革履,大热天也腕表袖扣一丝不苟,喷香水,戴眼镜,很有斯文败类内味。 这是她第一次见他如此打扮,不由多看了两眼。 崔劭注意到了顾南的目光停留,唇角微勾,心想顾南果然喜欢男大学生款,他没选错。 他挺了挺背,任由她将他从头扫到脚。 “你来医院干嘛?”顾南反问。 “看一个朋友。”他胡诌。 当然是谎话,他是跟着她来的,只不过来的有点晚,不知道她去医院做什么。 “你不舒服?”他又问。 顾南似笑非笑,“以崔总的神通,查一下不就知道了。” 亲子鉴定双方写的是崔明珠和齐厌的名字,崔劭要是知道了,表情肯定很精彩。 崔劭啧了一声,心里发痒。 顾南以前叫他“崔总”的时候就喜欢用这种三分调侃三分不屑的语气,那样慢悠悠的,恍然戏称的语调,他迄今只在顾南的嘴里听到过。 他坚信世上没有那么多巧合。 崔劭为这个新的发现而倍感愉悦,“不查,你就是故意诓我。” 顾南的边界感很强,他只要敢查,她就会给他扣大分。 “随你。” 查不查结果都一样。 顾南转身就走,崔劭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后,“待会要去做什么,能不能赏光一起吃个午餐。” 顾南:“不好意思哦,我要买菜回家做饭。” “你给齐厌做饭?”崔劭在心里给齐厌画上一个大叉,真没用,一茬不如一茬。 不过正好,“我昨晚新学了一道菜,你帮我尝尝味道好不好?” 第176章 和我结婚吧,不签婚前协议的那种结婚 第126章 “不好哦。”顾南胡说八道,“我味觉缺失了。” 不知道为什么,顾南和他说话就喜欢夹枪带棒,以前他总是听的一肚子气,但现在他成长了,夹枪带棒就夹枪带棒吧,夹枪带棒他也记了她那么久。 他满不在意继续说:“味觉缺失也要吃饭,与其回家给齐厌做饭,还不如我给你做。” “我有个朋友在海上吊了条蓝鳍金枪鱼,昨晚才运回来,送了我一半,我做给你吃。” 顾南疑惑脸,“这玩意还要做?不是追着生啃吗?” 崔劭笑了,低沉朗润的笑声终于撕破稚嫩的伪装,显露出成熟男人的魅力,“你要生啃也行,我们出海,我吊你啃。” 顾南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真是该死的美丽。 蓝鳍金枪鱼啊,还好她没吃过,不然这会儿已经流口水了,那该多丢脸。 她冷漠脸,“不好意思,我不喜欢吃鱼,而且我们不熟。” “那你喜欢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给你搜罗过来。”崔劭倒退着走在她身边,寒风吹动了一头蓬松的乌发,却吹不动他眸中熠熠生辉的笑意。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像在看一件失而复得的宝物。 顾南被这目光看的脚步一顿,想了想,她和崔劭的交情好像不是很深。 第一次见面就没给他留脸,之后的每一次见面也没有多买账,她还给了他不能喝的番茄汁,惹得他白眼直翻。 崔劭在她印象中就是一只高傲娇纵的小天鹅,洁白精致,处处讲究,和身为普通人的她隔着十万八千里。 这只小天鹅是怎么跳过心动,直接快进到要追她的? 难不成这五年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顾南怀疑地看着他,“你到底在打什么坏主意。” “坏主意?”崔劭笑的弯起了眼,上前一步站在她面前,微微弯下腰直视着她,“我喜欢你,想追你,想和你结婚,这是坏主意吗,应该不算很坏吧。” 顾南目瞪狗呆。 “我应该也不算很坏。”崔劭继续说:“我不抽烟,偶尔小酌,黄赌毒不碰,喜欢健身,喜欢赚钱,喜欢高尔夫和游泳,有六块腹肌,没谈过恋爱,第一个喜欢的人就是你。” “和我结婚吧,不签婚前协议的那种结婚。”崔劭压根不知羞涩为何物,直球都快打到顾南脸上了。 顾南:“!!!” 大张的嘴圆的能塞进一颗鸡蛋。 六块腹肌,啊不是,初恋,啊不对,不签婚前协议,这是什么天方夜谭,崔劭你直接改名叫救苦救难钻石王老五菩萨算了。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这是她一个普通小市民能听到的内容? 崔劭笑着,“不是胡言乱语,我说真的。” 真个鬼啊。 顾南惊恐,“我们才见过两次面,而且我有男朋友。” 小天鹅的感情竟然这么泛滥?对着一个才见两次面的人能说出想结婚这种浑话。 她仿佛知道了什么,“你是不是……”着急找人搭伙结婚应付长辈。 崔劭打断了她的话,认真专注的目光仿佛看破了皮囊的伪装,抓住了她的灵魂。 “我们不止见过两面,我在五年前就见过你了。” 顾南心口一跳,倒退一步,脸色难看,“别开玩笑了,这一点也不好笑。” “系统!他扒我马甲!” “而且我没撩过崔劭吧,没有吧没有吧。” 她明明对他那么差! 系统:【他只是怀疑,没有证据,宿主不用管他,咱们的目标只是男主。】 顾南松了口气,不等崔劭说话立马反客为主,一脸恍然大悟,“我知道了,你把我当替身。” “就是那个叫顾南生的人吧,第一次见面你就把我认成她,崔劭我告诉你,我虽然不是什么千金小姐,但我也是有尊严的,我顾南,绝对不会做别人的替身!” 顾南说完,转身就跑。 跑了几步又急刹车,扭头怒斥,“而且我有男朋友,请你自重!” 崔劭站在原地,看着顾南慌慌张张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愣了一下。 随即没忍住轻笑出声。 替身? 不,他从没把她当替身对待,越接触,他就越肯定顾南就是顾南生。 一个人的脸会变,身形、声音、身份会变,但日积月累的习惯和语气不会变。 他与她的相遇太简陋,短短的几面,他却翻来覆去记了五年。 他每多回忆一遍,每多品味一次,她的影子就能清晰一分,真实一分。 他太了解顾南生,或是顾南,面对他时的模样。 她的反应越符合他的预想,他就越喜欢越无法自拔。 “顾南……”他低喃。 舌尖卷着这两个字反复咀嚼,拆开,重组,循环往复,唇齿留香。 他第一次这么喜欢,这么想要一个人,心甘情愿让渡出一半财富,成为婚姻的囚徒。 她为什么一点也不心动呢。 【宿主,你真的一点也不心动吗?】 顾南满脸心痛,“谁说我不心动的。” 大爷的,这些男人怎么专往她xp上长。 六块腹肌,喜欢健身,喜欢赚钱,没有不良嗜好,初恋,还那么大方实诚。 这些条件放在20岁的年纪里也万里无一,更何况他已经30岁了,一个见惯了风浪的成熟男人能做到这些简直是个奇迹。 但是她不能接受。 她注定不会为谁停留。 顾南心痛,“下个任务你能不能给我安排一个型男,熟一点的那种。” 系统:【……】 你还挑上了。 是让你做任务,不是让你玩男人。 顾南也没想得到系统的回答,后怕地搓了搓手,“型不型的随便吧,最重要的是别再让我遇到熟人了,尤其像崔劭这种,太精了,有点扛不住。” 系统:【下个任务肯定不会遇到熟人。】 顾南放心了,站在路口四处打量了一下,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影和车影,双手抱胸,匆匆跑去轻轨站搭车。 买好菜回家,厨房里一片烟火气。 齐厌已经把饭菜做的差不多了,把肉菜整理好放进冰箱就能吃饭了。 “上午的事顺利吗?”齐厌问。 “挺顺利的,过两天就有结果了。” 过两天,真相就会大白于天下了。 第177章 收服小弟 亲子鉴定发出 吃完饭,齐厌继续复习,顾南戴上头盔敲了会代码就开始上线打游戏。 这段时间一直在忙着接单子,已经冷落游戏好久了。 但她一上线,就发现地下诊所多了两张陌生脸孔,还自称是她小弟。 “大佬大佬,借一步说话。”聂松朝她使眼色。 顾南熟练地打开屏蔽器,“人是你招进来的?” 聂松点头,“就我那个小破组织里逃出来的,放心,都是玩家,没有内鬼。” 顾南看了眼外面衣衫破烂的两个女生,“她们平时干什么活,不能让我冒风险还白吃白喝我的吧。” 聂松苍蝇搓手,“嗐,她们是逃犯,不好露面,所以我让她们打扫卫生。” “你们呢?” 聂松:“……也,也打扫卫生。” 一个小破诊所,竟然有四个扫地僧。 小助理站在窗边朝她用力使眼色,好像在说:这四个都不是好人! 聂松害怕,“她不会报警吧。” 这可不一定,这个世界里的npc好像都有点扭曲。 “知道她们的昵称吗?”顾南问。 “知道知道,我问过了,都是以前玩《神明绝迹》的熟人,和我一样也是lll的粉丝。” 有这么巧的事? 顾南才不信这个世界这么小,“把她们叫过来。” 聂松屁颠屁颠跑去开门把两个人叫进来。 “老大。”两人异口同声地说。 顾南挑眉,“昵称。” “红菜头。” “小黄人。” 顾南:“……” 啊,这该死的被彩虹支配的恐惧。 “贝贝南瓜?” 两人震惊地看着她,“你是?!” 她们一左一右抱住顾南的手臂,脏兮兮的脸上满是惊喜,“贝贝南瓜是你吗?” 顾南神色复杂。 这世界真的挺小,小的离谱。 大姐头抱着顾南哭了起来,“呜呜呜竟然真的是你贝贝南瓜,你怎么这么出息,我们还在逃命,你就已经当上了所长。” 小黄人也哭,“咱们姐妹缘分未尽,你就注定要当我们老大。” 哭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有。 顾南让她们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和她说一遍,两人争先恐后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起来。 顾南退出之后,组织没两天就解散了,六个姐妹各谋生路。 老二找关系进了饭店当服务员,老五老六老七四处打零工,老三小黄人和老大红菜头选择摆烂,正好《无我之境》在进行最后一波公测活动,两人报名,被一起选中成幸运鹅。 第127章 两天前正式进入游戏,开局即逃亡,被npc杀了两次,第三次阴差阳错跑进她的地下诊所,被同为玩家的聂松力保收留。 小助理全力反抗,但顾南没上线的这些天游戏系统把她的状态设置为闭关钻研医术,所以反抗无效被迫接受了两个逃犯。 顾南一出关,小助理就找到了主心骨,一个劲给她使眼色。 小助理的存在让她们的处境都变的很危险啊。 顾南打开门走出去,假装说悄悄话拉着小助理走到废弃的杂物间,然后在她惊恐的目光中,把她关进杂物间锁了起来。 虽然在地下诊所工作的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一定会冒着暴露的风险报警,但还是关起来最让人放心。 大概是这一套流程太过丝滑,除了史朝,三人都用膜拜又感动的眼神看着她。 顾南清声道:“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我的新助理,我不在的时候你们负责接待病人,所以,第一,开始学习如何急救,如何做手术。” “第二,锻炼身体素质和战斗技巧,我有预感,很快我们就要继续逃命了。” 一个人单独逃命和一群人合作逃命的感觉不一样,松松散散的逃命和有领头羊带领的逃命也不一样,顾南这么说,只会让大家热血沸腾。 聂松:“是,大佬!” 红菜头&小黄人:“是,老大!”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顾南沉吟了一下,“统一一下,叫老大。” 三个人相当配合地喊了声震耳欲聋的老大。 史朝看着三个愣头青把游戏看的跟入x宣誓一般的认真,几不可查地抽了下嘴角。 好非啊他们。 站在一起好像有点丢脸是怎么回事。 仿佛是注意到了他的腹诽,顾南看向他,“史朝,你还有话说?” 史朝:“……” 成年之后,脖子上再次惊现被老师锁住的紧窒感。 聂松杵他的胳膊,提醒他,“叫老大。” 史朝:“……老大。” 为什么顾南生的粉丝和顾南生一个德行,都这么好战这么非。 收服完小弟,顾南开始对他们进行医疗授课,来病人了一个做手术四个围观,和医学生上课一模一样。 四个人的线上时长都没有顾南长,先后下线,顾南都做完最后一台手术,意思意思活动了一下筋骨。 在赛博世界里藏四个没有丝毫反追踪技术的逃犯很有难度,再加上助理这个不确定因素,逃命和战斗都不可避免。 顾南不想体验死亡,这个游戏体感也不错,她愿意为良好的游戏体验付出一点点努力。 两天后。 亲子鉴定书传到顾南的手环里,她并齐江和徐月莲的录音打包发给崔明珠。 崔明珠一开始没打算打开这封来路不明的邮件,但她不打开,它就会隔五分钟发一次消息,震动和响铃交替进行,哪怕调了静音也无济于事。 她想关机,但关不了。 “什么消息这么紧急?”裴鸿注意到她那边的异样,不由问。 他坐在床头,戴着眼镜,膝上摊着一本访谈录,正在进行每天的睡前阅读。 崔明珠有些不快,“有人发了一封邮件给我,带病毒,我不点开就一直响。” 裴鸿接过一看,文包名叫做“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很像私家侦探发的爆料邮件。 但他们的手环和通讯设备都是经过特殊加密保护的,能够破开他们的防火墙,对方有两把刷子。 裴鸿:“这个手环已经不能用了,看看发的是什么。” 他点开文包,一份文件和一份录音。 先点开文件。 下一秒,瞳孔一缩,愣了。 第178章 支持崔明珠是齐厌的生物学母亲 这是一份亲子鉴定。 鉴定双方之一是崔明珠,他的爱人。 而另一个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少年。 中间的检验过程和分析说明他一概没看,直接翻到最后看结果。 鉴定意见:在排除同卵多胞胎和近亲的前提下,支持崔明珠是齐厌的生物学母亲。 大概是男人的绿帽子情结作祟,裴鸿脑子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 难不成这是崔明珠瞒着他生下的私生子? 她生下裴星之后有几年一直在国外办画展,那时他的事业也刚有起色,夫妻俩聚少离多,她不是没有可能和别的男人暗结珠胎。 崔明珠注意到裴鸿的脸色不对劲,心里冒出了不祥的预感,“是什么?” 她想拿过手环,但裴鸿躲开了。 他快速退出文件,直接掀开被子下床,“我去趟书房,你先睡,不用等我。” 崔明珠一愣。 她和裴鸿结婚20年,感情一直很好,这还是他第一次对他甩脸色。 那份邮件里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裴鸿进了书房,关上门才点开那份录音。 “齐厌的亲生父母是谁?”这是一道年轻而冷漠的女声。 “你在胡说八道什么,齐厌就是我儿子,我就是他妈!”这个声音嘶哑惊慌。 “不说?那我可要电了。” “不要!别电,别电!妈,你快说吧,她都知道了,你再瞒着有什么用。” 年轻的男音颤抖着,“别电我,我说行不行,我也知道。” “他是崔明珠的儿子!” “就是那个很有名,开了很多画展的画家崔明珠,齐厌是她的儿子!他和裴星是互换的!” 紧接着是慌乱的脚步声和楼梯间空荡荡的回音,几秒后,那道年轻的女声接着说: “19年前你们是怎么瞒天过海将两个孩子调换的,说吧。” …… 裴鸿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卧室的,房间里灯光大亮,崔明珠正闭着眼靠坐在床头等着他,造价昂贵的水晶灯慷慨地撒下明耀的光芒,将她白皙的皮肤照耀的越发美丽。 听到声音,崔明珠睁开眼睛,神色有些冷淡,质问的语气隐含几分生气,“发生了什么事,让你这么躲着我。” 裴鸿把手环给她,等她看完两份文件,才说:“我已经让人去查了,明天早上就能知道结果。” 崔明珠的目光停在那份亲子鉴定书上,沉默了一下,然后冷笑道:“怀疑我出轨,裴鸿你真是个男人。” 说完,她掀被子下床,披上外套就要离开。 裴鸿拉住她的手,满脸歉意,“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我向你道歉,但现在最重要的是确认这件事的真伪。” 崔明珠一把甩开他的手,大骂:“你特么有病吧!” 别看她平时展现的是优雅得体的艺术家风范,实则骨子里放荡不羁,有一种气上来了不顾人死活随便乱杀的疯劲。 早年一身反骨,直到后来回归家庭才让那身良好的教养重新浮出水面。 同床共枕多年,裴鸿哪能不知道她的性子,再说他的确有错在先,于是一点气也没有,低声下气伏低做小。 崔明珠气狠了,根本不吃这套,用力推开他,“事情的真相我比你清楚,裴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他就是我儿子,不管怎么样他都是我儿子!” “结婚20年我有哪一点对不起你,一份真假不知的亲子鉴定就让你怀疑这怀疑那,裴星不是你生的你不心疼,他要是知道你这么怀疑他他该有多心寒。” 裴鸿被骂的狗血淋头,却一个字也回不了。 崔明珠越想越气,抬手就甩了他一个耳光,“裴鸿我告诉你,我崔明珠不受这种窝囊气,离婚!” 说完,她拉开门就跑下楼去了车库。 裴鸿去追,却差点被车子轧了脚背,只能眼睁睁看着车屁股一下子飙出去老远。 裴星听到动静出门查看,睡眼朦胧地问:“爸爸,这么晚了妈妈要去哪?” 裴鸿正满心无奈,见裴星一脸迷糊却难掩关怀的样子,心中微动,缓声道:“朋友约她喝酒,今晚不回来了,快去睡吧,要期末考了,好好备考。” 崔明珠经常大半夜应约,裴星没有怀疑,嘟囔了一句“那么晚还出去喝酒”,糊着眼回房继续睡觉了。 第二天一早,裴星下楼吃早餐,却发现裴鸿竟然还没去上班,不由惊奇。 裴鸿可是出了门的自律,每天八小时工作,八点准时出门雷打不动,今天竟然还坐在餐桌前。 “爸爸在看什么?”裴星坐过去,发现他的早餐只吃了一半,而且早就冷了,他却恍若不觉,盯着一份文件看呆了眼。 裴鸿抬眸看着裴星,目光复杂。 阿姨为他端上早餐,没有得到回复他也不失望,自顾自道:“今天我要去学校图书馆自习,那里学习氛围好,不会的问题还可以请教同学。” 裴星一口气喝了半杯牛奶,见裴鸿一直看着自己,下意识拿起餐巾擦了下嘴唇,“沾上牛奶了吗?” 裴鸿:“你妈妈去外婆家了,下午结束自习去那边吃饭吧。” 第128章 “爸爸去吗?” 裴鸿顿了一下,“我也去。” 裴星吃完早餐就开车去了学校,酷炫的红色超跑从门口飞驰而过,快的几乎只有一道模糊的影子。 那是裴星18岁生日的时候崔明珠送给他的,全球只有10台,提前两年预约,一出厂就轮运回国送进了裴星的车库。 毫不夸张地说,就算裴星好逸恶劳,那辆车就能保他一世潇洒,更不用说裴鸿给的裴氏5%的股份,安老太太送的公司,其他长辈和哥哥姐姐送的礼物,这些东西加起来,是一笔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财富。 可前提是,裴星是他的孩子,是崔家的外孙。 今天早上,裴鸿收到了调查结果,和昨晚那份邮件录音里的表述差不多。 最直接的验证方法当然是拉着裴星去做亲子鉴定,但他很犹豫,昨晚崔明珠骂他的话尤在耳边。 他疼爱了裴星19年,难道裴星不是他的亲生儿子,他就能把多年的感情和心血收回,放弃裴星吗? 第179章 什么时候给齐厌正名? 裴星复习了两天,书都看完了,但时间还很充裕,于是提议去丽坊广场画速写。 吃完午饭,两人坐车去广场占位置,圣诞节之后是元旦,元旦之后便到了学生放寒假白领放年假的时候,所以这段时间的人流量都特别好。 刚摆好画架就有客人要画画,没一会身边就围了一群人。 和上次一样的架势,搭讪的搭讪,拍视频的拍视频,为了赚钱,两人都很配合。 等大家在唠嗑中得知齐厌在清大学动画,一条打上清崇大学标签的视频便被发上了网络。 “技术很娴熟,学了多少年?”一道低沉磁性的嗓音在齐厌身旁响起。 齐厌正在给客人画画,便没有抬头,“没学过。” 顾南闻声而望,一个打扮讲究,相貌英俊的中年男人,商务西装,羊绒大衣,皮鞋领带一丝不苟。 他垂眸看着齐厌,目光打量,神色复杂难名。 顾南认出他是裴鸿,但往他身旁一看,没看到崔明珠。 一晚上应该已经足够他们查明真相了,只来了裴鸿,崔明珠是不想认还是不敢认? 顾南的目光太过直白锋利,裴鸿敏锐地扭头看向她,眉心顿时一拢,折起一座小山。 顾南没忍住一笑,只有唇角微勾,眼里却没有笑意。 看起来他似乎不太喜欢她? 是她交出的真相太过刺眼,让他觉得她是在破坏他的家庭吗? “大叔要画一张速写吗?五块一张,技术过硬,童叟无欺。”顾南道。 裴鸿知道她认出他了,沉下脸,压的极低的眉峰看起来十分有威慑力,是身居上位多年磨练出来的气场。 可顾南又不是他的员工,怕他个仙人板板,也冷下脸,“画吗,画的话去对面排队。” 裴鸿冷冷别过视线,默不作声。 那份亲子鉴定的委托人是顾南的名字,于是他查了她的身份履历,一个中学肄业的小太妹,常年混迹贫民窟,靠替人收账过活,最近干脆连账都不收了,直接窝在家里啃老本。 不,啃老本都不止,她还压榨齐厌画画养她。 他虽然没有彻底确认齐厌是他的孩子,但心里已经认了七八分,是故知道顾南欺负齐厌后气恼的不行。 顾南不知道裴鸿是这么看她的,要是知道了,高低得甩他几个大耳刮子。 她隐藏她的银行交易流水只是不想解释为什么突然会编程,还可以不用电脑接入头盔编程,以免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不是让裴鸿污蔑她低看她的。 裴鸿想和齐厌说说话,但顾南总是阴阳他,只差把“不喜欢”写在脸上了。 她看不惯裴鸿,裴鸿也看不惯她,两人一左一右一坐一站靠在齐厌身边,像两尊冷面神。 不明真相的人见顾南臭脸,于是把她也拍成视频发了出去。 视频下一溜烟都是类似“臭着脸就把钱挣了”的言论,直接掀起了一场血雨腥风。 裴鸿站在齐厌身边看了半晌,最后去排队画了一幅画。 然后他就注意到,齐厌看他的目光和看一个陌生人没两样,似乎根本就不知道他是谁,更不知道他们的关系。 裴鸿看向端坐在齐厌身边的顾南,她正支着下巴看齐厌画画,注意到他的视线后,给了他一个轻飘飘的白眼。 付完钱,裴鸿拿着画离开人群。 顾南借口上厕所追出去,“裴先生,留步。” 裴鸿停下脚步,回头。 顾南:“明人不说暗话,亲子鉴定你们收到了,打算什么时候给齐厌正名。” 裴鸿面无表情,淡漠的目光隐含不屑,“关你什么事,你瞒着齐厌做那些事,打的什么主意?” 顾南品了下这句话,裴鸿好像是把齐厌揽在保护圈里了,实则不否认也不肯定,意图模糊不清,还反向恶意揣测她,要是个老实的,这会儿已经开始自证了。 顾南可不是什么软柿子,做了好事还要受气,没这道理。 她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些话,你是齐厌的什么人,尽过一丝该尽责任吗?” 裴鸿顿时脸黑的像锅底。 “是我高看你们了,亲生儿子流落在外,没有尽过一天父母的责任,不明不白走一遭就开始摆架子,这就是你们名门世家的行事作风?” 顾南笑了一声,却比不笑还气人,“您别嫌我说话难听,您要是有点良心,就知道我说的一点也不过分。” 裴鸿有点绷不住怒意,这个叫顾南的女孩子真是牙尖嘴利,一点也不讨喜,“你到底想怎么样?” 顾南仿佛听到了一个笑话,“我想怎么样?” 拜托,这个人脖子上长的是瘤子吗,竟然能说出这种离谱话。 顾南忍不住笑出了声,“你是觉得我对齐厌图谋不轨,还是对你们裴家的财产虎视眈眈?” 裴鸿冷嗤,“我不想把话说的太难听。” 萍水相逢的两个人,没几天就住在一起,不到一个月就挖出了齐厌的身世把亲子鉴定送到了他们面前,如果不是另有所图,怎么解释她的行为? 顾南笑不出来了,木着脸,冰冷的目光好似在一瞬间判定了他的结局。 “我很庆幸我没有把亲子鉴定给齐厌看。让他知道有一个这样的父亲,是他的耻辱。” 裴鸿狠狠拧眉,他从来都是身边人的骄傲,什么时候被如此贬低过,而且一个做父亲的被视为儿子的耻辱,这才是他真正的耻辱。 他彻底被激怒了,几乎口不择言,“就是因为你我才多有犹豫,你才是齐厌的污点。” 话音一落,他一愣。 但话出无悔,已经收不回了。 他的确因为顾南有所犹豫,但绝不仅仅是因为她,更多的是因为裴星。 从小千娇万宠长大的孩子,突然有一天发现自己是贫民窟里的被交换的狸猫,他该如何自处。 多年的感情不是假的,他得为裴星想好退路才能安心接齐厌回家。 至于齐厌不想认他? 裴鸿几乎没想过这个可能,就是见识过苦难,才会对权势带有向往,他相信没有人能拒绝从贫民窟一朝飞跃金字塔顶端的诱惑。 第180章 安老太太得知亲子鉴定 第一次见面不欢而散。 裴鸿回到车上,气的不行。 他沉着脸,车窗上不断变换的倒影就好像他翻江倒海的心情。 顾南这个女孩子想法太多,嘴巴太毒,急功近利,根本不是个省油的灯,有她在齐厌身边挑火,想要安安稳稳将人接回来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 理智上知道这不关齐厌的事,但情感上不免牵连到他,贫民窟那种地方鱼龙混杂,他和小太妹厮混在一起,能有什么好结果。 轿车一路驶进崔家老宅,他到的时间刚好,洗了手就能吃饭。 裴鸿先问候了安老太太,把礼品交给阿姨,然后去楼上叫崔明珠吃饭。 卧室门虚掩着,他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而入。 崔明珠正懒洋洋躺在沙发里看电影,见他进来了顿时没有好脸色,扭身背对着他。 “明珠,吃饭了。” 裴鸿半蹲在她身边,将一个黑色的首饰盒打开举到她面前,露出里面鸽子蛋大小的红钻戒指,“你最喜欢红钻,很早就订了,本想挑个合适的时机送给你,没想到最后竟然会当成道歉礼物送给你。” 崔明珠满不在意地一嗤,“你瞧不起谁,当我买不起?” “你当然买得起,但这是我微不足道的心意。”裴鸿取出戒指,牵起崔明珠的手为她戴上,“大小正合适,你戴上很漂亮。” 无名指上传来沉甸甸的重量,崔明珠一瞥,色泽纯正的纯天然巨大红钻被数十颗剔透闪耀的碎钻众星拱月围在中间,微微一晃,流动的红,耀眼的白,无需复杂的花纹,这便已经是最极致,最摄人心魄的搭配。 第129章 真的是很大的一颗红钻,比她收藏的那颗还要大。 崔明珠挑剔地道:“太重了。” 裴鸿便笑道:“不重,不到18克拉,再大的钻石配你也不为过。” 裴鸿嘴甜,脾气也算不错,不然当初不可能让崔明珠这个京圈千金心甘情愿下嫁,还维持了这么多年的恩爱。 裴鸿发家之后也洁身自好,没有给她惹出什么见不得人的小三小四,虽然不排除崔家背景强大,他有所忌惮不敢乱来,但总体上崔明珠对他是满意的。 昨天裴鸿怀疑她出轨实在气坏了她,大半夜的跑回娘家,惹了好大一个笑话。 崔明珠不愿轻易原谅他,刚想把手收回来,房门就再次打开。 裴星捧着一束巨大的白玫瑰进来,和裴鸿一样单膝半跪在她面前为她献花,然后用一种夸张的咏叹调说:“我亲爱的女王陛下,请接受一个鲁莽愚笨的男人真诚的道歉吧。” 他笑容狡黠,眨动的眼睛清澈明亮,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单纯漂亮。 崔明珠最喜欢裴星的眼睛,笑起来就和他的名字一样好像星星闪耀,是从小就被滔天的财富滋养包围着长大,却没有迷失的干净。 艺大概术家总是执着于这世间并不存在的完美,她也是如此,于是裴星一出现,她就忍不住笑了。 崔明珠喜爱地点了下裴星的额头,“你个机灵鬼,专帮你爸爸是吧。” 裴星连忙摇头,“妈妈,你说错了,为了表达我们的诚意,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女王,我们是你的骑士,听凭你的差遣。” 崔明珠被逗的乐不可支,眼角都笑出了细纹。 裴星把白玫瑰送到她怀里,弯腰做了个邀请礼,“亲爱的女王陛下,请随我一起下楼,别让那些可怜的菜肴伤心落泪。” 崔明珠被哄的心里熨帖极了,抬起白皙优雅的手搭在裴星的手臂上,硕大的红钻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她轻哼一声,瞥了眼沉默的裴鸿,“看在宝宝的面子上暂时先原谅你了,下不为例。” 裴鸿看着母子俩其乐融融,有说有笑的场景,心里复杂而沉重。 崔明珠对裴星的喜爱有目共睹,要让她接受那个残忍的真相太难了,一说准会吵架。 算了,还是先不和她说了,等日后再徐徐图之吧。 他起身,跟在母子俩身后下楼。 安老太太已经入座,左边下首也坐了人,是许久不见的崔劭。 “姑姑,姑父。”崔劭站起来和两人打招呼。 “劭哥哥。”裴星喊的热情。 崔劭颔首。 他和裴星年龄差距挺大,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关系不冷不热,基本上全靠裴星热情维持。 裴鸿看见崔劭有些惊讶,“小劭最近不忙吗,听说你在和维可通星谈新项目?” 崔劭:“正在接触,不一定能谈的下来,那边胃口太大。” “行了,饭桌上不谈生意,吃饭就好好吃。”安老太太打断,随后横了崔明珠一眼,“吃饭还要三催四请,再这样以后别和我一起吃饭。” 崔明珠心情好,闻言也不争辩,径直在右下首坐下。 裴鸿坐在崔明珠旁边,裴星坐在崔劭旁边。 安老太太动抬筷夹了菜,其他人才跟着抬筷开吃。 安老太太吃饭不喜欢说话,于是等吃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问:“崔劭,有什么事说吧。” 她了解这个小孙子,心野的很,主意大,轻易不服管教,但凡不用打自己顺毛了就一定别有所图。 特意抽空回来陪她吃饭,除了请她帮忙,想不到其他原因。 崔劭笑了一下,“您真是料事如神,我是有几句话想和您说,但是不急,吃完饭再说也不迟。” 坐在对面的崔明珠看了他一眼,他应该没有傻到直接在安老太太面前自爆吧。 喜欢别人的女朋友,他肠子都会被打出来。 不过说到顾南,她忍不住蹙眉。 这个女孩子是不是和他们家的人接触频率太高了?明明只是一个普通人。 安老太太正要说话,手上的手环突然震动起来。 她看了一眼,发现是一封邮件。 退休之后她很少用私人邮箱,所以突然收到一封邮件有些稀奇。 不知道是哪个老朋友突发奇想给她发的邮件? 点进去,邮件名叫“一个你不知道的秘密”。 点开,一份文件,一份录音。 先看文件,一份受检人之一是崔明珠的亲子鉴定。 翻到鉴定结果。 顿时冷下脸。 手环往崔明珠面前一放,质问道:“这是什么?” 第181章 崔明珠,你说话要过良心 安老太太和裴鸿的想法差不多,看到这份亲子鉴定脑子里第一个跳出来的想法就是崔明珠瞒着他们在外有私生子。 不是她看低这个女儿,正是因为她了解崔明珠,才知道崔明珠表面上岁月静好,实际上疯起来什么都做。 艺术家圈子里一向乱,区区私生子甚至算不上是一个艺术家的污点。 再者,能捅到她面前的消息,就算不真,也一定有猫腻。 于是安老太太压根没打算藏着掖着,直接把手环往崔明珠面前一扔。 崔明珠看到那份亲子鉴定就是眼前一黑。 顾南是疯了吗,非要因为一点屁都不算的恩怨搅的她家宅不宁?! 安老太太见崔明珠这副模样,心中了然,“看来你早就知道,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安老太太从政多年,官威尤在,脸一冷,那逼人的气势,好好一个人都能被她瞧出三分心虚来。 崔明珠简直头疼,“妈,这是故意中伤,想破坏我们家庭和睦,实际上就是一点年轻人之间的恩怨,我会处理好的。” 裴鸿瞟到了手环上的内容,心里一沉。 他没想到顾南有这么大的能耐,竟然能突破安老太太手环里的安防,直接把消息捅到安老太太面前。 老人家眼里容不得沙子,她可不会像他一样轻拿轻放,这势必会掀起一番血雨腥风。 裴鸿几乎已经想到了未来一段时间里裴星水深火热的日子。 安老太太没有错过裴鸿并不平静的反应,很显然,他知道的比崔明珠多。 她利眼如刀,“裴鸿,你说。” 裴鸿不敢与她对视,只道:“您放心,这件事我们会处理好的。” 安老太太可不听这糊弄,她见过太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真正在意的事就只有亲自经手才能放心。 她讽声道:“不劳动你们,我老太婆自己查。” 说完,丢下一桌子人径直起身走了。 崔劭跟上去扶她,却被她一把推开,“去,不想听你说事,看见你们就烦。” 崔劭:“……” 都说他脾气娇纵随心所欲,有没有可能,有遗传因素呢? 裴星坐在对面,不知道手环上有什么,有些茫然,“妈妈,是什么事?” 崔明珠轻声安抚,“没事,你外婆会解决的,等着看好戏吧。” 裴鸿:“……” 他嘴里发苦。 崔明珠根本不愿意相信齐厌是她的亲生儿子,只觉得是齐厌和顾南联合起来耍小聪明膈应他们,但他查过监控,查过医院的dna库对比,其中一份检材确实是崔明珠的。 巧合的是,做出那份亲子鉴定的检测员他还认识,对方可以确保鉴定过程的正确性和准确性。 齐厌和崔明珠存在亲缘关系,这几乎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 没过多久,佣人下来传话,说老太太要三人今晚在老宅留宿。 这三人里自然不包括崔劭,但他好奇,死皮赖脸也留下来了。 佣人去为他整理客房,崔明珠知道他想看热闹,没好气道:“你心心念念的结婚对象就是始作俑者,劝你好自为之。” 崔劭:“……?” 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半小时后,安老太太先后叫了裴星和崔明珠去书房。 崔明珠捂着刺痛的头皮,有点崩溃,“妈你是不是糊涂了,裴星要是知道你这么怀疑他该有多伤心,他是外孙你也不能这么针对他吧。” 安老太太将崔明珠的头发收进资料袋,和裴星的一起交给管家,“麻烦你亲自跑一趟,送到安医生手里。” 管家是她信得过的老人,安医生是她亲侄子,都是自己人。 管家拿着头发离开书房,安老太太才冷声道:“我要是针对他,当初得知他对番茄不过敏的时候就该给他做亲子鉴定,崔明珠,你说话要过良心。” 崔明珠立马反驳:“对番茄不过敏怎么了,微微也对番茄不过敏。” 对番茄过敏算是崔家的特殊遗传基因,从老太太开始,她的儿子女儿全对番茄过敏,最开始的几个孙子也对番茄过敏,直到二儿子家的双胞胎小女儿崔微微对番茄不过敏,这个魔咒才算破开。 第130章 当初给崔微微做过敏源测试测出番茄不过敏,他们还调侃了很久,说要不是俩姑娘像的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简直要怀疑微微不是亲生的。 崔微微在孙辈中排老四,裴星是老六,有崔微微打头阵,裴星的不过敏没激起一点水花。 就连安老太太也没想过,这个小小的,毫不起眼的隐患能埋19年之久。 安老太太不想和她说话,戴上眼镜继续看那份亲子鉴定,“出去。” 崔明珠:“妈,要是这只是个误会你要怎么办,是不是得好好补偿裴星?” 安老太太冷冷抬眸,一双浑浊的眼睛精光溅射,锋利如雪白的刀锋,掣出薄红的血气,简直让人不敢相信这是一个颐养天年的老人的目光。 崔明珠被吓住,像被突然扼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娇宠肆意如她,终于知道其他兄弟子侄为什么那么害怕安老太太了。 安如初是政界拨云弄雨的铁娘子,一切阴霾邪祟都会在她如此逼视下灰飞烟灭。 这一晚,一屋子人彻夜难眠。 第二天一早,五人整整齐齐坐在餐桌前。 崔明珠和裴鸿心里藏着事,意兴阑珊。 崔劭昨晚也和安老太太一样等了一晚结果,膈应了一晚,脸色黑沉的仿佛下一秒能落下雨来。 裴星被不容忽视的低气压闷的喘不上气,全程低头。 一桌子人只有安老太太能安心吃饭。 不过她吃的也不多,心情不好,肚子里顶得慌。 放下筷子,等佣人收走餐盘,她才道:“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今天不留你们了。” 崔明珠:“妈……” 她想问结果,但安老太太一扫,她就不敢吱声了。 她看向裴鸿,裴鸿只朝她摇了摇头。 不详的预感突袭心头。 崔劭告了辞转身就走,裴星上楼拿好书本也走了。 安老太太没动,崔明珠和裴鸿也就没动,良久,别墅里彻底安静下来。 “裴鸿,你昨天去见了齐厌,你是什么想法?” 第182章 接他回来裴星怎么办? 崔明珠惊讶地看向裴鸿,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 裴鸿微低着头,“他在画画上,很有天赋。” 安老太太板着脸,看不出喜怒,“没了?” 如果之前只有七八分确认,那么老太太审问的架势就彻底为这件事盖了章。 他不想让老太太插手,于是表态道:“我会接他回家,您不用担心。” 崔明珠不敢置信,“接他回家?裴鸿你什么意思,你偷偷去看齐厌不和我说?” 裴鸿心累地叹了口气,“明珠,齐厌是我们的孩子。” “你疯了吧。”她质问,“那裴星呢?” 裴鸿艰难道:“裴星才是齐家的孩子。” 裴星是齐家的孩子,他们的孩子却流落在外?这十多年,他们只是在替别人养孩子? 崔明珠觉得荒唐,“裴星是我从身上掉下来的肉,他是谁的孩子我最清楚不过……” 砰。 安老太太将手环扔到她面前,“昨晚的亲子鉴定结果。” 鉴定意见:不支持崔明珠是裴星的生物学母亲。 崔明珠只看了一眼,就仿佛被刺伤了一般别开视线。 顾南和齐厌可能会因为同学间的争执误会报复他们,可安老太太没有欺骗她的理由。 头发是当着她的面取的,检材是老太太亲自封装的,用的也是信得过的自己人,这个结果只可能是真的。 她不愿相信,可事实摆在眼前。 她不是裴星的亲生母亲,她的孩子流落在外,另有其人。 崔明珠大受打击,“怎么会这样……” 裴鸿揽着她的肩,无声安慰。 安老太太见不得他们这幅要死要活的样子,只要想想那对可恶的夫妻,想想这些年裴星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齐厌却爹不疼妈不爱备受欺凌,她就气得要死。 她冷声道,“今天你们就得给我把人接回来。” 崔明珠茫然地看向裴鸿。 裴鸿无奈,“妈,给我们一点时间,也给齐厌一点时间,先接触,一点点来。” 崔明珠也道:“妈,先培养感情,这事不能急。” 啪! 老太太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整个客厅都回响着清脆的巴掌声。 她怒目圆睁,“裴鸿,你少在我面前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你昨天见过齐厌,你摸着良心说,他过的什么日子!” “崔明珠,你口口声声说孩子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现在孩子找到了,到你彰显母爱的时候了。” “还有,给你们一天时间,让裴星滚!” 崔明珠惊了,“妈!关裴星什么事,他是无辜的。” 裴星无辜? 他的无辜就是偷了齐厌的人生,被滔天的荣华富贵拥簇着,无忧无虑,众星捧月地长大? 论无辜,谁能有齐厌无辜。 安老太太听着这浑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不让裴星滚,你们就给我滚。” 崔明珠哽咽一声,落下泪来,“你这是在逼我,就算裴星不是我孩子,可我疼爱他那么多年,怎么忍心让他回贫民窟。” 安老太太神色愈冷,“你不忍心裴星回贫民窟,但忍心让齐厌在那里受罪,崔明珠,你心不要太偏了。” 崔明珠本就不愿接受事实,受此诘问,直接崩溃了,“人心本来就是偏的,我和齐厌没感情,我偏向裴星怎么了,你为什么要逼我!” 老太太气的心口直突突,要是裴鸿和崔明珠对齐厌的态度好一点,要是齐厌在齐家的处境能好一点,她至于这么逼他们吗? 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厉声斥道:“回贫民窟才是裴星本来的命!” “你们不心疼齐厌,我心疼。你们不接,我去接。你们那么爱那个小偷,让那个小偷给你们养老送终,从今往后别到我跟前碍眼,我没你们这样的女儿女婿!” 裴鸿顿时坐不住了,“妈,您消消气,我们不是不接齐厌,他是我们的亲生儿子,怎么可能不疼他,只是不管是我们还是齐厌都需要一点时间接受。” “您看这样行不行,我先挑房子把齐厌从齐家接出来,等相处的差不多了,再正式接回家,这样大家都能开开心心的。” 崔明珠抽泣着点头,无声附和。 安老太太气的四处找东西,最后转身从墙上取下那根装饰性的镶金檀木手杖,高举起手来就往裴鸿和崔明珠身上打。 一边打一边骂:“你们要羞辱谁!齐厌是私生子吗,这么见不得人,得偷偷藏在外头!” “我还没死,轮得到你们这么败坏我的名声!滚!都给我滚!” 老太太下了狠手,崔明珠被打的尖叫连连,一个劲往裴鸿怀里躲,裴鸿护着崔明珠且挡且退,直到被老太太打出大门。 老太太杵着手杖守门神似的站在大门中央,“给我关门!” 佣人立马小跑过来帮老太太关门。 崔家的动静实在不小,周围的邻居明里暗里看戏。 关系好的只从窗户里看看,关系不好的直接走出大门堂而皇之地看。 眼睁睁看着夫妻俩被老太太打出门外,吃了个闭门羹。 裴鸿面上无光,脸色难看。 崔明珠气的直掉眼泪,扭头就走。 她早就知道安老太太固执己见,性子刚烈,但她没想到她这么不给他们留脸,还要这么逼他们。 齐厌是她亲生的又怎样,没有感情就是没有感情。她所有的母爱都给了裴星,一点一点陪着他长大,怎么可能说不要就不要,还眼睁睁看着他去受苦。 第一次丢这么大的脸,崔明珠久久不能平复,坐在车里抽泣不断,“我不可能放弃裴星。” 母子亲情,靠的不仅仅是血缘,更是相处。 裴鸿死死拧眉,“我知道。” 不止崔明珠,他也是如此。 齐厌能在那样极端的环境下野蛮生长到如此地步的确更值得骄傲,但他在裴星身上付出了太多感情,投入了太多心血和钱财,他收不回,也不愿放弃这承载着庞大投资的裴星。 与其说他的儿子是裴星,倒不如说因为是裴星才是他的儿子。 “现在要去哪儿?”崔明珠注意到这不是回家的路。 “去接齐厌。” 崔明珠又红眼了,“接他回来裴星怎么办?” 第183章 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裴鸿头疼,“总不能让你妈先把齐厌接走吧,真让她把人接走,我和你,还有裴星都没好果子吃。” “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接到自己身边。” 他没说完的话是,齐厌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没怎么见过世面,应该比较好掌控。 先应付过老太太,其他的,日后再细细打算。 崔明珠道:“那我和裴星发消息,让他今天先别回家。” 第131章 裴鸿:“让他多在外面待几天,正好要考试了,别分他的心。” 崔明珠的消息发出去,裴星那边几乎秒回,什么也不多问,一口就应下来了,乖巧的不行。 崔明珠只要想到他得知真相后失望伤心的神色,她就心疼。 齐厌熬出头了,裴星却才刚刚开始。 性能优越的豪车高调地驶丽坊广场的地下车库,近几年丽坊区日新月异,他们停好车,费了点功夫才准确找到出口进入广场。 广场中人流如织,哪怕有城管时不时巡查,推着各色小推车的商贩们依旧像桌肚下的口香糖一样去了来来了去,比角落里的牛皮癣还顽强。 两人越过拥挤的人潮,艰难地找到齐厌的速写摊位。 只是今天人太多了,他们有点挤不进去。 顾南昨天发出那份文件后就料想今天应该会再次来人,所以特意一大早就来广场速写,只是让她失望了,来的是裴鸿和崔明珠。 经过昨天那番交谈,顾南知道裴鸿靠不住,崔明珠对裴星的感情比裴鸿的更深,靠得住的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让齐厌没有准备就见面,只会受伤。 趁着两人还没有挤进来,顾南随便找了个借口起身离开。 她在齐厌发现他们之前,一手抓一个拖出了人群。 裴鸿率先甩开了她的手,眉心皱的又紧又深,不耐道:“顾南,你差不多可以了。” 他转身又要往人群中去,顾南扬声道:“你再往前走一步,今晚我就让消息传遍全球。” 裴鸿脚步一顿,回眸冷冷地看着她,“你在威胁我?” “看来你受我的威胁。”顾南冷嗤。 受她的威胁,就不是真心实意想要接齐厌回家。 崔明珠也甩开顾南的手,只要想到今天这不尴不尬的处境全是顾南一手促成,她就没有好脸色,“你凭什么插手齐厌的事,你管的太宽了。” 顾南对她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我和齐厌的关系你清楚,我比你们任何人都更有资格。” 崔明珠一噎,“现在我们要接他回家,你的目的达到了。” “我说过了,你们敢靠近齐厌一步,今晚,不,今天中午我就让消息传遍全世界。” 顾南微微偏头,浅浅的笑容,恶劣又嚣张,“我的能力你们见识过了,劝你们不要越界。不然,齐厌在你们这里受到的伤害,我会加倍,成百上千倍地从裴星身上讨回来。” 两人齐齐变了脸色。 崔明珠是恐惧,裴鸿则是恼怒。自他和崔明珠结婚,已经20年没受过这种窝囊气了。 “你敢!”他怒呵。 顾南亦沉眉怒道:“你有种就试试。” 裴鸿疾走两步站在顾南面前,以高大的身形逼迫她,同时用只有两个人听的到的声音说:“顾南,你只是一个普通人,我有千百种方法让你从这个世界消失。” 哈,威胁她。 顾南笑了,肆意张狂的眉眼,笔挺如枪的脊背,仿佛下一秒要冲破这灰沉沉的天空,“好巧,身为普通人的我,也有千百种方法让自诩上等人的你身败名裂,一无所有。” “你以为你的手脚有多干净?别人查不到,我也查不到吗?” 裴鸿呼吸一窒,心中惊惧。 他早年发家时确实有些尾巴处理的不干净,可已经那么多年了,资料早就销毁殆尽了,她是怎么查到的? “要试试吗?买一送一。”顾南笑的甜美,“不止你,崔明珠的履历好像也不太干净呢。” “够了。”裴鸿低吼。 越说越荒唐,裴鸿深吸一口气,迅速做出决断,“我们可以不靠近他,你也别想耍花招,。” 顾南但笑不语。 感谢无孔不入的网络,感谢系统倾情相助,让她拥有了两张漂亮的底牌。 裴鸿牵着崔明珠恨恨离开。 崔明珠不解,“她和你说了什么?” “明珠,你告诉我,在国外那几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崔明珠一懵,“什么?” 裴鸿道:“她手里有你的把柄。” 崔明珠:“我能有什么把柄……” 她怎么会没有把柄,在国外那几年,她曾被人引诱吸过dp,虽然成瘾性不高,次数也不多,后来成功戒断了,但有心人想查是有可能查的出的。 裴鸿见崔明珠的表情就知道顾南说的是真话,心里一沉。 这个女孩子,越来越棘手了。 送走两团晦气,顾南双手插兜去商场奶茶店买了两杯热饮。 她的全糖,齐厌的三分糖。 这个挑嘴的臭小孩儿,竟然只喝没滋没味的奶茶。 在广场待了一上午,顾南没有再看到可疑的人,有些失望。 看来老太太也靠不住。 接下来要发给谁呢?还是谁也不发,让那两家子死一边去? 中午在商场吃的饭,下午看了场电影,然后一起去买菜回家做饭。 只有三天就要进入考试周了,齐厌还只看了两天书,这行为放在学霸里也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顾南问他,“你确定不用再看看书?” 齐厌思索片刻,迟疑地说:“不用了吧,所有知识点都记下来了,书本上已经没有新知识了。” 顾南不信邪,爬了套往届考卷给他做,吼,满分。 齐厌很惊喜,“这是清大的期末考试卷子吗,竟然只有一道超纲题。” 所以说少年,那道超纲题你是怎么做对的啊喂! 顾南放弃了,清大尖子生和普通人是有壁的,她承认。 吃完饭,顾南约齐厌一起玩游戏。 不过刚上线,她就收到了系统的消息。 【宿主,崔家来人了。】 顾南退出登录,下一秒,门铃响了。 齐厌正在游戏听不到,她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一看。 是崔劭。 还有安老太太。 第184章 齐厌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顾南打开门。 屋内柔和的光线倾泻进昏暗的走廊,照亮了门口那一块小小的地方。 安老太太一脸紧张与期待,看见门开了,眼睛都不由亮了几分。 来之前她就查清了顾南和齐厌的关系,见开门的是顾南,也不失望,连忙牵出笑容。 只是她平时笑的太少,这个匆忙的笑容看起来很僵硬。 “小姑娘是顾南吧,这么晚打扰了,我是安如初。” 态度还不错,顾南却不算客气,“有什么事吗?” 老太太满头白发,身形还算挺拔,只是没有顾南高,看她的时候要仰头,配上小心翼翼的表情,有点讨好的意思。 “昨天晚上收到你的邮件,我花了一晚上时间查清楚确有其事,今天本想早点来见你们,但有点事耽搁了,一直拖到现在,这么晚还打扰你们很不好意思。” 顾南无动于衷:“什么事耽搁了?” 大概是顾南的表情太过冷漠,老太太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第一次见面,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随便买了点东西。” 崔劭木着脸站在老太太身后,看向顾南的目光暗暗的,一身郁气恍若化成了实质。 要不是提前被老太太叮嘱过不准出声,他都想直接对顾南咆哮:你这个无情的女人,你没有心! 要知道她当初去医院是交亲子鉴定检材,他高低得插上一脚。 他怨念深深,顾南却看都不看他,只往他手上一瞥。 两只手提的满满当当,指尖都被勒成了紫红色。 门口光线不太好,顾南大致辨认了一下,常见的牛奶和水果,鼓鼓囊囊的服装袋子,板板正正的鞋袋子,还有几盒看不清是什么东西的礼盒。 东西准备的很接地气,老太太说话也算真诚,顾南脸色好了一点,“你们这次过来是想把齐厌接走?” 安老太太察觉到顾南的神色没那么冷了,僵硬的笑容也放松了些许,“齐厌愿意跟我们走当然是最好的,但如果他想先适应一下,我也尊重他的选择。” 顾南想说什么,安老太太又道:“小姑娘你放心,我不会让齐厌不明不白回崔家,我会为他正名,他才是我们崔家的孩子。” 顾南挑眉,“崔家?” “是,崔家。”老太太有些忐忑道:“如果齐厌愿意,我希望可以把他接到我身边。” 门里门外的人都知道崔明珠和裴鸿的态度,让齐厌回裴家和他们一起生活,和偷走他人生的小偷抬头不见低头见,那才是无尽的折磨。 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顾南让开门,“外面冷,你们先进来吧。” 安老太太心知这是过了第一关了,心头一松,连忙抬步往房子里走。 老房子门口有槛,顾南虚扶了她一下,“小心脚下。” 老太太紧紧抓住顾南的手,欢快地应了一声,“诶。” 顾南从鞋柜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两双拖鞋放到两人脚边。 第132章 这本来是给崔明珠夫妻俩准备的,没想到最后穿的人是对祖孙。 老太太换上鞋子,放自己鞋子的时候顺便看了两眼齐厌和顾南的鞋码。 这和她当初给齐厌买鞋前如出一辙的动作,顾南瞥了一眼,别开视线,假装没看到。 她指挥崔劭把东西放到餐桌上。 崔劭瞪她一眼,瞪完,老老实实去放东西。 “喝花茶行吗?”顾南问。 老太太:“不麻烦了,一杯白水就行。” 顾南进厨房烧水,抬了下下巴示意正戴着头盔一动不动的齐厌,“随便坐,但是别打扰他,他正在玩游戏。” 老太太连连点头,眼睛黏在齐厌身上似的一个劲往他那边看。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很足,齐厌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高领毛衣,毛衣有些修身,于是瘦削的身形一览无余,尤其是两肩处的骨骼凸起,异常明显。 两只手随意搭在腿上,手背的皮肤是白的,十指却是亮通通肿胀着的,好几根手指间还有深褐色的疤痕,那是一日日反复冻伤后皮肤坏死成疮尚未好全的痕迹。 左脚打着石膏,石膏外套着厚袜子,露出来一截蹭的灰扑扑的膏体,整只脚都显得很臃肿笨拙。 他微微屈腿坐在地毯上,背靠着沙发,而沙发旁斜放着一根金属拐杖。 他一动不动,戴着一个硕大的圆溜溜的头盔,就像一座畸形的雕像。 资料上那些冷冰冰的文字突然活了过来,一只一只窜进齐厌的身体里,捏塑成一身的痛苦与伤疤。 齐厌从小到大没过过一天好日子,从头到脚一身的伤,裴星却顶替他尝遍了所有本该属于他的幸福。 安老太太又气又心疼,眼眶微红。 她仰起头,试图将泪意收回去,然后突然发现这房子的天花板破了,应该是漏过水,墙皮掉了一块,四周都是一圈一圈洇出来的脏印子。 一室一厅一厨一卫的小房子,房子的层高很矮,高个子稍微蹦一下就能碰到头,矮小逼仄,压抑无比。 窗外也没有江景也没有园林,只有离得极近的危楼,灰黑色的破旧墙体,小小的窗户,窄窄的阳台,比她几十年前住过的老房子还憋闷。 这哪里是房子,这分明就是个不见天日的水泥盒子。 更可笑的是,要不是顾南收留,齐厌连这么一个窝身的地方也没有。 安老太太越想越气,越气就越心疼,手都在抖。 顾南端着水出来,见老太太红着眼眶,轻声道:“坐吧。” 崔劭扶着老太太坐下。 顾南道:“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我,有什么想法也请提前和我说一说,丑话说在前头,就算您是老人家,想欺负齐厌也得先过了我这关。” 老太太闻言顿时忍不住落下泪来,哽咽道:“好姑娘,齐厌能遇见你,是他的福气。” “这孩子这么多年过的苦啊,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不知道还要受多少罪……” 她泣不成声,抬起一双颤抖的手去抹眼泪,雪白的发丝从额角垂下,衬得一张苍老的面容愈发颓丧年迈,断断续续的哭泣声,有一种老人独有的悲怆感。 “多亏有你啊……” 第185章 你能用什么办法让我不得安生 顾南轻叹一声,递上一张纸巾。 老人家的哭声虽然听着让人心酸,但顾南很满意她的反应。 没有相处得来的亲情,就要有亏欠的怜爱。 她越怜惜齐厌这些年受的苦,齐厌回去之后的日子就越好过。 而且老太太在崔家有足够的话语权,资源手段比崔明珠夫妻俩有过之而无不及,只要她是真心想将齐厌带在身边教养,以齐厌的天资,日后一定前途无量。 相比较之下,还是安老太太的隔代亲比较靠谱。 顾南耐心等老人家平复心情。 崔劭搬了条椅子坐在顾南对面,看着她双手捧着杯子小口小口的喝水,雾气腾湿了杯壁,也氤氲了一双流光荟萃的眸子。 他很熟悉这个表情。 那时他和姚璐一起去找林惊春签合同的时候,她也是这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敛眉垂目,好像事不关己,然而他们谈论的每一条合约她都听在耳里,仔细分析后设身处地为林惊春着想。 也是在一间那么狭窄逼仄的房子里,也是四个人围坐在沙发前,他的面前摆着一杯难以入口的自来水。 只不过那时还是炎热的夏末,此时已是五年后寒冷的深冬。 他坐在她对面,以极为相似的陪同姿态,旁观她为一个伤痕累累的可怜少年费尽心机。 顾南察觉到崔劭的目光,抬眸看过去。 崔劭立马收起满脸失意,扒拉着眼睑,苦下脸朝她做了个鬼脸。 顾南想笑,幼稚鬼。 30岁的男人了还那么幼稚。 她又低头喝了口水。 崔劭见状也端起水杯喝了一口,依旧是又硬又涩的自来水,哪怕烧开了也去不掉那股明显的漂白粉味。 他艰难地咽了下去,诚实地把水放回茶几。 老太太哭累了,也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又想哭了。 不为其他,只为齐厌喝了那么多年难喝的自来水。 就算是国家最难的那几年,井水也是甘甜的,哪像现在,污染严重,地表水只能一遍一遍过滤消毒才能进行日常饮用,但这种水不好喝,想要水好喝只能花大价钱买火山水、深井矿泉水、高山雪水。 光是水,裴星那个小偷就不知道喝了多少钱。 老太太气愤地把杯子放在茶几上,杯底与茶几相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小姑娘,你想让我们怎么做,说吧。” 顾南也放下杯子,端正道:“严格来说,我不配对你们提出要求,也不好代替齐厌对你们提要求,但您既然这么问了,我就大言不惭说一句。” “我只有一个要求,把过去19年你们对裴星的好收回来,加倍补偿给齐厌。” 看似简单,实则艰难,更违背人情。 老太太想都没想直接道:“这是当然。” 顾南强调:“我说的是你们所有人,我不希望齐厌和崔家任何长辈亲戚来往的时候承载裴星的阴影,我要你们所有人都只看见齐厌,只疼爱他。” 听起来不可理喻又强人所难,老太太却郑重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他们就只能看见齐厌。” 简言之,她死了,就要看齐厌自己的造化了。 顾南公事公办道:“您既然应下来了,那我也不瞒着您,我脾气不好,谁让齐厌受委屈,我就让谁不得安生。” 崔劭听着她字字句句为齐厌着想,难受的不行,举起手,“我有个问题。” 两人齐刷刷看向他。 崔劭故意道:“我很好奇,你能用什么办法让我不得安生。” 顾南死亡微笑脸。 安老太太气的一巴掌抽在他手上,手背立马红了一片。 崔劭疼的嗷嗷直叫,“奶奶你下手也太狠了,我就开个玩笑。” 安老太太瞪他,还要打,“不会说话就闭嘴。” 崔劭连忙改口,“我不会让齐厌受委屈的,我现在就把裴星删掉。” 说着,他点开手上的腕表,当着两人的面把裴星的联系方式拉黑删除一条龙。 崔劭揉了揉发麻的手背,不满地说:“放心好了,您老人家发话,谁敢不听。” 安老太太很满意。 顾南也很满意。 崔劭心道她们想太多。 除了长辈可能要顾及崔明珠的面子,崔家孙辈不管是谁,和裴星交好的前提是裴星是崔明珠的儿子,是他们的弟弟,一旦这个条件不存在了,好也就没了。 毕竟年龄差摆在这儿,本来就没什么共同话题,裴星还烂泥扶不上墙,那么多资源堆砌着,读书读书不行,画画画画不行,能指望他有什么出息,为了他和老太太唱反调,那才是傻。 尤其他那几个姐姐,个个是人精。 唔……除了大哥,大哥这人比较有责任感,裴星跟他卖卖惨,说不定他会心软。 大方向谈妥了,安老太太和顾南越聊越投机。 她一方面感激顾南的雪中送炭,一方面也欣赏顾南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能力,让人叹服。 至于顾南有什么目的?她暂时没看出来。或许只是因为喜欢齐厌,又或许所图甚大,但不管怎么样,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再往好的方向发展,这就够了。 顾南也很珍惜和安老太太说话的机会,这位老人可是从国家司法部部长的位置退下来的,曾主持修订过许多女性法案,夸一句“国之肱骨,女性先驱”毫不为过。 九点,齐厌退出游戏,看着两名深夜访客,蒙了。 其中一名老人还目光炯炯,眼带泪花地看着他。 他下意识向顾南求助,“姐姐?” 顾南便道:“齐厌,这位是你外婆,这是你表哥,他们特意来看看你。” 第133章 齐厌:? 崔劭啧了一声,径直站起来,“我出去走走。” 顾南略一思忖,也站起来,“您肯定有很多话想和齐厌说,我晚一些再回来。” 齐厌茫然又无措地抓着她的手,突然冒出来一个外婆,搁谁谁不害怕。 顾南笑着摸摸他的脸,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别害怕,不是狼外婆,这是你真正的亲人。” 她拉开门走出去。 崔劭正双手插兜站在电梯前,见她出来,便意味不明地哼一声,“顾南,你真是好样的。” 第186章 没和你开玩笑,走,去民政局 他一副拽里拽气,兴师问罪的样子。 顾南不接他的电波,“谢谢夸奖。” 电梯来了,顾南率先走进去,崔劭跟上站在她身边,叹了口气,“我被你骗的好惨啊。” “崔总言重了,我并没有骗你。” “你是没骗我,你就是激我,拿捏我。”崔劭看着银灰色的轿厢门上倒映着顾南的脸庞,微眯着眼,“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突破老太太手环里安防把那份邮件发给她的。” 老太太手环里的安防系统是由国家研发安装的,顾南这一手简直惊悚。 顾南毫不闪躲地与他对视,“怎么,你想学?” 不知道什么毛病,崔劭被她一看就想笑,弯下腰去笑盈盈地看她。 小脸莹白,双唇红润,恰到好处的起伏丘壑在昏暗的灯光中有一种朦胧暧昧的美丽。 “是啊,你教教我好不好?” “可以,不过有个条件。” 崔劭追问:“什么条件?” 顾南认真脸:“若练神功,必先自宫。” 崔劭脸上的笑容一僵,“……” 淦,这是恐吓吧,是恐吓吧! 没有谁会这么和一个男人调情吧! 崔劭突然抬手在她脑袋上按了一下,恨恨道:“顾南,你37°的嘴是怎么说出这么残忍无情的话的!你道歉,你给我道歉。” 顾南被他按得往下一栽,就好像在给他鞠躬,“崔劭!” 崔劭表情都扭曲了,“我说你想用什么办法让我不得安生,这就是你的馊主意是吧,自宫?可以,那我强取豪夺也要把你绑去民政局,我让你守一辈子活寡。” 崔劭力气大,顾南被摁的直不起腰,脸都涨红了,“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你怎么这么玩不起。” 捏马,她说的不得安生真不是这个意思。 崔劭这臭小子遵纪守法,三好公民,商业上私生活上都没有错处可抓,还是孤家寡人一个,她手里就握着那本中二漫画的把柄。 她也没想过用这么无耻的方式去威胁他,真的只是个玩笑。 崔劭却不听她的,“我没和你开玩笑,走,去民政局。” 顾南整个后背都炸开了,以崔劭的背景和财力,强取豪夺霸王硬上弓是真的能小说照入现实。 “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 正好电梯到了,他捏着顾南的后脖子走出去。 顾南缩头缩脑,就像被猫妈妈咬着后颈皮的幼崽小猫,发出可怜兮兮的叫唤,“崔劭,你够了,我都道歉了。” “道歉有用要警察干嘛,你必须为你的口不择言付出代价。”崔劭大步流星,提着她走出小区进了街边的便利店,“去之前先让你吃顿饱饭。” 顾南动了动肩,“…你先松手。” 脖子上的手是真碍事啊,要不是顾忌着露马脚惹他怀疑,他这会儿早被电到地上了。 “要求挺多。”崔劭嘴上嫌弃,心里却有些不舍。 他难得能有机会和顾南有所接触。 指腹下的肌肤娇嫩细滑,软软的,温温的,是和他硬邦邦的肌肉完全不一样的触感。 一碰就让他心火燎原。 顾南又重复了一遍,还想扭过头来看他,崔劭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松开手。 顾南摸着脖子,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他一眼。 崔劭板着脸,努力克制不让眼神四处乱飘。 顾南没说什么,似乎并不知道他的小心思,扭头就去关东煮炉子前挑东西了。 她把纸杯装的满满的,还让老板多给她舀了一勺甜辣酱。 崔劭好多年没吃过了,也拿了个纸杯挑选,不过他不爱吃辣,就没要酱。 顾南往他杯子里瞥了一眼就摇头道:“吃关东煮不加辣,没有灵魂。” 崔劭咬了一口萝卜,萝卜炖的清甜软烂,一抿就化,“关东煮的灵魂不是汤吗?” “加了辣的汤才是。” 顾南戳起一只丸子,擦去沾在杯壁上的甜辣酱,一下送进口里。 少量酱汁沾在嘴角,殷红的舌尖便轻轻一卷,唇边的甜辣酱消失不见。 腮帮子塞的鼓鼓的,她一边嚼一边去挑杯子里的另一只丸子,然后以同样的手法为它沾上酱汁。 目光很专注,仔仔细细一点点把杯壁上的酱汁沾干净,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家关东煮的味道。 崔劭不由自主停下来,“你很喜欢吃辣。” 顾南点头,“我知道你们有钱人都不爱吃辣,养生嘛,我懂。” 崔劭动了动指尖,“甜辣酱很好吃吗?” “当然,你找老板要一点试试……” 话音未落,一根签子戳进她杯子里,戳走了她挑的唯一一只鱼籽福袋。 然后她看着那只沾满了酱汁的福袋被崔劭一口吃掉。 福袋一入口,崔劭就被那直冲天灵盖的辣意呛的一咳,差一点让福袋原路返回。 他费了极大的努力才把它咽下去,咽完,眼睛也红了,“好辣。” 顾南:“……”怒了。 你不能吃别吃! 吃她的福袋就算了还卷走那么多酱! 眼泪毫无预兆往下掉,崔劭惊了,一边惊愕地看着顾南,一边惨兮兮地掉眼泪,啪嗒啪嗒,硕大一滴。 他倔强道:“我没哭,是它自己掉的。” 顾南:“……” 捏马,哭的真好看。 尤其穿着一身挺括的西装,支着大长腿对着她哭,更好看了。 她决定暂时原谅他。 “你怎么连这点辣都不能吃。”她语气嫌弃,但眼底藏着幸灾乐祸的笑,蒙上一点变态的欣赏,又坏又亮。 崔劭眼前水蒙蒙一片,压根看不清顾南的表情,“我不知道。” “顾南。” “干嘛。”顾南懒懒地应,声音里好似带了笑意。 “为什么我每次碰到你都有意外状况。”崔劭两手擦着眼泪,怎么也擦不干净,“以后我都不能这样和你坐在一起吃东西了。” 顾南笑,“不至于吧,我可没欺负你。” 她只是变态了一丢丢而已。 “不是。”他哭的鼻音都出来了,“以后老太太不会允许我和你在一起了。” 顾南一愣,“为什么?” 崔劭没有回答,只道:“有时候我真看不惯你,你为什么总是眷顾那些灰扑扑的人,我不够耀眼吗,你要怎么样才能看得见我。” 第187章 今天之后,你就不能再喜欢她了 眼泪一直在掉,鼻音越来越重,说到最后,他声音低下来,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他是被辣哭还是借辣哭的名头真哭,顾南不知道,只是此刻,她那点变态的心思被良心压下去了。 让崔劭重新遇见一个已经死去五年的人,确实太残忍了。 可她不是为他而来,哪怕他再璀璨耀眼比肩日月,她看到的也不会是他。 顾南放下纸杯,起身去买了包湿纸巾。 “崔劭,你别喜欢我了。”她认真道:“我们不会有结果的。” 崔劭低着头不说话,用湿纸巾擦着眼角不断流出来的眼泪和脸颊上斑驳的泪痕。 过了一会,才赌气似的说:“我不。” 声音闷闷的,有点孩子气,顾南笑了一下,“我说真的,就算老太太同意,我们也不会有结果。” “为什么?半途而废不是我的风格。” 不管好的坏的,他做事总是要一个结果,只有拿到结果,才能安排下一步的部署。 “因为你太耀眼了,我配不上你啊。”顾南道。 她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以崔劭的身份能力能配更好的人,怎么想不开喜欢她呢。 崔劭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嘴唇也红红的,“我知道你这句话的意思,你想说的是我配不上你。” “我配不上你”也算是相亲名台词了,他相了那么多亲怎么会不知道,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嫌对方配不上自己。 “你希望我往哪个方向努力,你说,我听你的。”他认真道。 顾南想笑,要不是场合不对,她真的会笑出声来。 崔劭你是有点子幽默感的。 不过顾南还是认真想了一下道:“我喜欢画家。” 崔劭:“……” 他的表情古怪起来。 虽然顾南这句话乍一听没问题,但为什么他的直觉告诉他很有问题。 第134章 顾南观察着他的表情,心中暗暗得意。 崔劭的绘画天赋堪称稀烂,出版的漫画被读者追着骂出了翔,那应该是他一帆风顺的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阴影。 都说恨屋及乌,要他重新捡起画笔被骂个狗血淋头,应该想掐死她的心都有了。 “只有这个?”崔劭问。 顾南摇头,“当然不是,因为就算你成为了画家,我们也不会有结果的。” 崔劭深吸一口气,“你总是说没有结果,但这只是你的结论,不是你的感情,你扪心自问,你对我有没有哪怕一点点心动?” 顾南惊讶脸,“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没有结果是因为我已经和齐厌在一起了,我喜欢的画家也是他,所以我从头到尾都在拒绝你,你为什么要我把话说的那么明白。” 崔劭:“……” 这天聊不下去了。 他再次确认,顾南就是来克他的啊啊啊! 顾南重新端起关东煮,把汤喝的呲溜作响。 讨厌吧讨厌吧,讨厌越多,喜欢就越少了。 最好少到,以后回想起来都会后悔不已,避之不及。 顾南弯了下眼睛,起身又夹了两个鱼籽福袋。 她和崔劭在外面晃悠到十点半才回去。 她走在前面,崔劭落后两步走在后面,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背影。 顾南知道他在看她,但假装不知道,一次头也没回过。 出了电梯,就见大门敞开着,应该是聊的差不多了。 两人一进门,齐厌和安老太太就齐齐看过去,x光一样的眼神将两人从头到脚仔细扫描了一遍。 而且尤其关注走在后头的崔劭。 崔劭见状干脆连鞋也不换了,就站在门口不动了。 安老太太率先收回目光,对顾南道:“今天太晚了,就不打扰你们休息了,明天我再来看你们。” 顾南看了眼齐厌,见他神色平静,并不抗拒,便道:“您慢走,想来随时欢迎。” 老太太笑着拍了拍顾南的手,换了鞋由崔劭搀着走了。 进了电梯,老太太似慨叹道:“是个好姑娘,不怪你们都喜欢她。” 崔劭低着头不说话。 “不过从今天之后,你就不能再喜欢他了,小劭,你懂奶奶的意思吗?” 崔劭抿了下唇,“是齐厌和您说了什么?” 安老太太:“别装傻,你这么聪明,知道我今天带你来的意思。” 她来之前将齐厌的社会关系查的清清楚楚,崔劭与顾南的两次相遇都很异常,这次带他来就是一个小小的试探。 不然她有那么多子孙,怎么偏偏带崔劭? 让她给试准了,齐厌对崔劭的感官相当之微妙,还单独对崔劭提出了要求。 安老太太无奈,“你不是一直想要城西那块地吗,最近政策变动,我想办法看能不能给你拿下来。” 崔劭本想说不要,他对顾南的喜欢并不掺杂任何利益,不是用来交换的东西。 但他知道,这是老太太要堵他的嘴废他的手。 要了是表态,那块地老太太为了家宅安宁打发他。不要也是表态,但老太太会为了家宅安宁把他屎打出来,再把齐厌顾南送去国外。 她有这样的能力,他也相信她的魄力。 于情于理于机会,他都没有胜算。 还不如让顾南留在国内,好歹能看上一眼。 崔劭顿了一下,应道:“谢谢奶奶。”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眯起眼睛,“嗯。” * “姐姐,你冷不冷?”齐厌挪到顾南身边去摸她的手,本以为她在外面待了那么久会是冷的,结果暖乎乎的,手心还有薄汗。 “不冷,回来之前吃了关东煮。”没错,她今晚吃了两杯。 顾南把落在沙发缝里的手环抠出来戴上,“和老太太聊的怎么样?” “还好,我提的要求她都答应了。” 齐厌伏在她腿上,精致的下巴抵着她的膝盖,然后抓起顾南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蹭,“姐姐和崔劭一起吃的关东煮?” “嗯,他请的,我没戴手环。”顾南笑了一下,有些促狭,“我以为你会问我是怎么让她们知道你的身世的。” “老太太和我说了。”齐厌乖巧地说。 老人家把过程说的很详细,似乎想让他警惕顾南惊人的能力,也可能想从他口中得知一些消息,但他知道,顾南不会害他。 他没什么可图的,唯有一副瘦骨伶仃的身躯。 可这副身躯,也破烂不堪满是疤痕,并不值得拿出来说。 第188章 齐厌,欢迎回家 “不好奇吗?”顾南问。 齐厌轻轻摇头,双眸柔亮仰望着她,“姐姐多么厉害都不奇怪。” 顾南笑了一下,这么盲目,这小孩儿只怕真以为她是什么神仙下凡,不过没说什么,转移话题,“你和老太太提了什么要求?” “我说不想见到裴星,她答应了。” 其实他的原话是,希望裴星一无所有回到贫民窟。 但安老太太说她能管崔家却管不到裴家,所以这个要求她没办法答应,但她又说只要她活着就绝不会让裴星再踏入崔家半步,死了也不会分遗产给他。 老太太做了自己能做的,向他敞开了一颗明明白白偏爱的心。 齐厌很失望,但知道这已经是她能给的最好的安排,所以他接受了。 齐厌在顾南膝上蹭了蹭,“我还说,要尽快公布当年的真相,最好赶在考试之前。” “姐姐会觉得我过分吗?”他轻声问,仿佛在寻求她的认可。 这个条件的意思很明显,就是要坏了裴星的复习节奏,让他这次期末考一塌糊涂,算是个不痛不痒的小小的报复。 可在顾南看来,一场考试的失利在长达19年的家暴虐待前不值一提。 甚至这个所谓的打击换到齐厌身上根本不算打击,他早在两天前就完成了期末复习。 “不过分,这是你的权利。”顾南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夸一句“干得不错”。 不过她不是来帮齐厌复仇的,于是只能按捺住这句不合时宜的话,道:“你只管往前走,去大胆的实现梦想,别为不值得的人费心,我永远都会支持你。” 齐厌定定地看着她,良久,终于露出了今晚的第一个笑容。 浅浅的,但目光很亮很软,好像漫天星海都流淌在他的眼睛里。 他直起身体凑上去亲她,不带情欲,只有温情,唇齿厮磨着含糊吐出几个字,“我相信你。” 灰暗的人生突逢巨变,黑压压的天空中仿佛泄下一丝天光,却依旧照不亮前行的路。 齐厌很茫然,未知的亲人让他踌躇不前,错误绝望的前半生让他心生怨恨。 他无处发泄,就像一座被抛弃在迷雾中央的孤岛。 在这个冰冷的时代,人性的冷漠被无限放大,善良成了濒危的奢侈品,人们只能日复一日麻痹自己,才能在这个沉闷的集装箱里艰难地活下去。 齐厌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很多人都说那是销魂的快乐。 和喜欢的人肢体交缠,躯体的温度会顺着贴合的肌肤渗进心脏,温柔地抚平千疮百孔的伤痕。 他贪婪地向顾南索取,顾南毫无保留地送他一份珍贵而易碎的温情。 齐厌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哭的,他埋进枕头里,喉咙里发出悲鸣般的长泣。 这绝望而荒芜的生命啊,终于在崩溃之前迎来了曙光。 她是混沌初分时从巨斧中遗留下来的天光,然后以无私的姿态撒进他的生命里。 他将追随她的脚步,走向勇敢的新生。 * 齐厌几乎一晚没睡,他抱着酣眠的顾南,在昏黄的小夜灯中看清了冬夜窗外的风景。 直到天色大亮,他才轻轻起身去厨房准备早餐。 手环突然震动了一下。 点开。 是杂志社的回复邮件。 『亲爱的画手齐厌:您好。经编辑部开会决定,您的稿件暂不符合杂志社出版要求,感谢您的来稿,祝您生活愉快。』 他的漫画被拒稿了。 审稿近半月,最终还是被拒了。 齐厌本以为自己会很难过,但只怔愣了片刻,便退出邮件继续给顾南做早餐。 失望肯定会有,这部漫画耗费了他极大的心血,光准备工作就做了几年,但却莫名的的不是很难过,大概是因为有了比漫画更期待的东西吧。 他心情平和地做好早餐,然后去卧室叫顾南起床。 吃饭的时候,他假装不经意地和顾南说:“我的漫画被拒稿了。” “啪。” 煎蛋掉进豆浆里。 顾南瞪大了眼,“不是吧,你骗我。” 齐厌伤心摇头。 顾南还是不信,齐厌的稿子都能退,这是没把男主的天赋技能放在眼里啊。 她打了个响指,“我知道,这一定是龙傲天打脸逆袭的第一步,欲扬先抑,等着,要不了多久出版社就会跪着来求你了。” 第135章 齐厌被她逗笑了,“为什么这么相信我?” 顾南一脸理所当然,“我不相信你相信谁?” 不信男主信谁,信她这个小炮灰吗? 嘴角的笑容越发深了,齐厌连忙喝了口豆浆,想压,但怎么也压不下去。 被无条件信任的感觉,比出版了一车漫画还让他开心。 “我也相信你。”齐厌小声道。 上午十点。 齐厌空降热搜。 真假少爷的新闻稿雪花似的满天飞。 而且除了在军在政的崔家子弟,其余人,包括已经退休了的老太太都在社交平台上转发了同一篇名为“崔家真少爷流落在外,可怜!可恨!”的新闻稿。 新闻稿是崔家人写的,倾向性很强。文案也是提前商量过统一发的,只有一句话: 齐厌,欢迎回家。 官方盖章,只真不假。 消息一出,全网都疯了。 【震惊!有生之年能看到这种劲爆新闻是我的福气!】 【眼睛都闪瞎了,今天出场的都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啊家人们!】 【让一让让一让,百科来咯~崔劭大家都认识吧,国内最年轻的福布斯富豪上榜人,他,是真少爷的表哥! 崔诏认识吧,崔劭他爹,百强企业创始人,他,是真少爷的大舅! 江晚认识吧,国内芭蕾舞的领军人物,国家一级舞蹈演员、舞蹈家协会理事、表演艺术委员会委员,第一位成为国际顶尖芭蕾舞团的xx芭蕾舞团的华人首席,她,是真少爷的大舅妈! ……(此处省略五百字) 最爆炸性的是安如初老太太,前任国家司法部部长,曾多次主持修订了一系列妇女法案,在场每一位能自由离婚的女性都该感谢老太太! 而她,是真少爷的外婆!】 【看完科普的我已经震麻了,连老太太都出动了,真少爷回家的架势也太轰动了吧\/震惊面条泪】 第189章 裴星无辜吗? 【别说了,在哭了在哭了,这家族比豪门还豪门,而且好红,红的好刺眼\/掉眼泪】 【呜呜呜,我的泪点已经很高了,可是看完科普再看新闻,小珍珠它不由自主掉下来了】 【看完新闻,其实真少爷的遭遇两个字就可以形容,就是他的名字:齐厌。】 【救命,我的小猪猪也掉了\/面条宽泪】 新闻稿并不长,但胜在真切,齐厌在齐家受到的苦讲起来三天三夜也讲不完,但很多事情没必要让所有人知道。 大家只要知道齐厌以前过的很苦,他的苦是由假少爷的父母造成的就够了。 这一场声势浩大的舆论战,就是崔家昭告天下,他们明明白白站在齐厌身后给他当靠山。 至于齐厌的亲生父母。 大家被崔家雄厚的家底惊呆了,以至于过了很久才反应过来,齐厌的亲生父母竟然没有参与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 【我就知道,艺术来源于生活,真假少爷之争真少爷永远是受伤的那一个\/吃瓜】 【他们舍不得假少爷我理解,但不露脸是不是有点离谱了?他们的亲生儿子被仇人折磨了19年诶,没有爱也不至于那么狠心吧!】 大概是网络上的声音太大,裴鸿和崔明珠的声明姗姗来迟。 虽然保持着和崔家人一样的队形,但落后的这几十分钟多少让人察觉到了猫腻。 【崔家子弟整整齐齐准点转发,裴鸿崔明珠好像压根不知道这件事似的。大胆猜测,有没有可能,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这件事,因为他们根本就不想把儿子接回来,或者说,压根没想过用这么轰轰烈烈的方式把儿子接回来\/摸下巴】 【真相帝受我一拜!话说假少爷怎么不出面,他爹妈没钱给他治病就换了两家的孩子,还折磨齐厌那么多年,他就不感到愧疚吗?】 【好竹才能出好笋呐,他爹妈那种货色怎么可能生出好崽,他现在应该在崔明珠裴鸿怀里哭唧唧说自己有多无辜多委屈吧\/挖鼻孔】 【无辜(yue)…他真的…(yue)…觉得自己无(yue)辜吗……yue】 怎么不无辜呢。 当年的他只是个刚出生几天的小婴儿,得了黄疸和重症肺炎,根本不知道爹妈会将他换去裴家接受最好的治疗。 【齐家真的丧良心,把自己儿子换给有钱人治病,把有钱人家同样患病的儿子带回家自生自灭,真该死啊】 【家人们,假少爷叫裴星,言尽于此,遁了!】 一个好心人冒头,千千万万个好心人紧随其后。 不管真真假假,裴星从小到大的教育情况和为人处世被扒的干干净净。 然后把他耗费巨大的求学历程和齐厌的摆在一起,可以说相当之震撼。 【事实证明一坨屎镶了金边还是一坨屎,一块金子掉进屎里还是一块金子,捏马,我真替齐厌心疼那几栋捐出去的大楼,几十亿!裴星用的都是他的钱!】 对比太过惨烈,裴星的社交账号宛如大军入境,评论区随便一翻都是不堪入目的骂词。 裴星根本不敢看,哭的眼睛都要瞎了。 他趴在床上哭的不能自已,对门外裴鸿和崔明珠关切的声音充耳不闻。 豪门少爷的身世是假的,外婆舅舅舅妈们的疼爱也是假的,他是贫民窟里的老鼠,是个天大的笑话,所有人都骂他,言辞恶毒的好像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裴星打开房门冲出房间。 裴鸿眼疾手快拉住他,“你做什么去?” 裴星想挣开他的手,却怎么也挣不开,大哭,“反正所有人都不喜欢我,我这就回我该回的地方。” 崔明珠也拉住他,“说什么傻话,你是爸爸妈妈的宝贝,我们永远都喜欢你爱你。” 裴星泪流满面,“可我不是你们的孩子,齐厌才是。” 崔明珠抱住他,“傻孩子,我们相处了19年了,早就超越了血缘,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们的孩子。” 裴星哭的更大声了。 裴鸿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子俩,松开了裴星的手,烦躁地揉了下额角。 公布消息之后裴氏的股价就一直在往下跌,跌到现在还没停,可谓损失惨重。 崔家这一出釜底抽薪,可把他害惨了。 裴星已经被崔家放弃了,老太太亲自现身给齐厌造势,明摆着是要向他倾斜资源。 他还是要想办法把齐厌接到自己身边来。 这场声势浩大的真假少爷闹剧热度一直高居不下,几天下来这件事几乎已经成了全民谈资,哪怕不看新闻的人也能把事说个大概。 这两天老太太一直在顾南这边,上午来,和他们吃顿午饭,下午走。 到了考试周,她早早过来说要送齐厌去学校考试。 今天齐厌只有上午一堂考试,顶多一个小时就能考完,于是老太太把顾南也叫上了,说等他考完试一起在外面吃饭。 得益于崔家的大手笔,齐厌一下车就成了人群中的目光收集器,来往的学生少则一两眼,多则数不清,全是惊叹和艳羡。 以前的齐厌有多么其貌不扬,现在的齐厌就有多么明亮耀眼。 崔家的真少爷,自己处境艰难却依旧考上了最高学府,这简直就是主角的人生,充满了欲扬先抑、绝处逢生的特色。 反观裴星,他面容憔悴,神情恍惚,踉踉跄跄的脚步好似随时都会摔倒。 他看向齐厌的目光,纠结又复杂,充满了欲言又止的故事感。 他想对齐厌说什么? 道歉吗?还是替父母祈求原谅? 铃声响了。 所有人进入考场,一个半小时的考试时长,齐厌只坐了前四十分钟,写完检查一遍就交卷走人。 裴星见齐厌胸有成竹的样子,心中一刺,失魂落魄地交卷起身。 他小跑着追上去,但齐厌身边已经站着顾南和安老太太了。 他脚步一顿,停在原地愣愣地看着他们。 齐厌回眸瞥了他一眼,漫不经心的一眼,轻飘飘的好似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姐姐觉得他无辜吗?”齐厌问。 毫无表情的脸庞并不为这句疑问的话而动摇。 顾南扯了下嘴角,无辜吗? 第190章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她从不觉得裴星无辜。 恨不及子女的前提是惠不及子女,裴星因为齐峰徐月莲的歹念而改写本该贫穷平庸的人生,过上了金尊玉贵的生活,被养父母当眼珠子疼,被亲生父母日日夜夜记挂。 哪怕真相大白,裴鸿和崔明珠宁愿伤亲生儿子的心也不愿意放弃他,他依旧是那个光鲜亮丽的小少爷。 19年,他享的福已经够多了。 人不能既要又要,这世上没这么好的事。 而且如果当初没有换子,裴星说不定已经死了。 齐厌还活着,全靠他命硬。 不能因为他没死,这些恩怨亏欠就烟消云散了。 第136章 没有她,原着中齐厌就是被这重重打击逼死的。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齐家人为裴星偷走的岂止19年的泼天富贵,他才不无辜,他是这场阴谋里最大的获利者。 顾南神色淡漠,“法律会因为一个人没有钱治病折磨虐待害死一个人就原谅他吗?政审会因为他的孩子没有直接参与犯罪而网开一面吗?” “如果以爱的名义犯下罪孽就能让获利者出淤泥而不染,那这个世界该荒唐成什么样子。” 裴星身形一晃,脸色发白。 顾南的话太刺耳,太尖锐,瞬间就刺穿了那些冠冕堂皇的无辜论调。 他的确不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是典型的“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 他是因果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裴星踉跄着扶在栏杆上,再不敢上前一步。 安老太太看了眼顾南。 小姑娘年纪轻轻,但能力出众,是非分明,脾气品性都算刚正,嘴皮子也相当利索。 这样的人放在哪都不该默默无闻,怎么会窝在贫民窟里当小太妹? 难道是传说中的高手在民间?又或者是她眼里太容不得沙子,和这社会格格不入? 不怪她两个孙子都喜欢,她的确有让人一眼难忘的资本。 安老太太收回目光,道:“时间还早,齐厌的腿也该复查了,我们先去医院再去吃饭怎么样?” 裴星随声而望,老太太神色和蔼地询问着齐厌,苍老的面容带着和熙的笑意,慈祥而亲近,和他印象中那个不苟言笑,难以靠近的老人相去甚远。 他心里又是一痛。 原来不是老太太天生冷脸,而是她不喜欢他,不愿意在他身上付出。 齐厌将裴星的反应尽收眼底,无声冷笑一下,回道:“那就先去医院。” 他拄着拐杖走在老太太左边,顾南走在右边扶着,三人对裴星受伤的神情视而不见,渐行渐远。 裴星呆呆地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胸口闷的好像压了块大石头。 得到又失去,在冷漠中认清自己无关紧要的位置,大概是最痛苦的一件事。 “傻站在这里看什么,你不会追上去?” 裴星回头,发现杨宏就站在他身后,也不知道来了多久。 被跟在屁股后面的小跟班看到如此失态的一面,裴星有些不堪,没有接他的话,“你怎么那么快就出来了。” “你们能出来我就不能出来?”杨宏刺道。 裴星一愣,终于正眼打量了他一遍。 距离上次屎到淋头的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但杨宏的精神状态还是很差,眼窝深陷,眼球浑浊,脸色又黄又黑,就算仔细打理了发型,还是一副阴沉又没有精气神的样子。 他看他的目光也不如从前恭敬和善,充满了尖刺。 也正常,毕竟他只是一个假少爷。 消息出来后列表里的朋友几乎都把他给删了,杨宏还肯和他搭话已经算不错了。 裴星苦笑一声,“你的考试怎么样?” 杨宏嗤笑道:“和你一样交的白卷。” 裴星脸色难看,“我的不是白卷。” “就你写的那几个字,能及格就有鬼了。”杨宏毫不留情拆穿他,嘲笑,“不过来年我可不陪你补考,我爸提前和校领导打了招呼,交白卷也有分,不像你,裴家现在已经自顾不暇了吧。” 裴星难堪的涨红了脸,不敢置信,“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难听?” 杨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仿佛听到了什么难得的笑话,“你才知道我说话难听?是因为以前那些难听话都不是对你说的所以不觉得是吧,果然刀子还是要落在自己身上才疼啊。” 他表情嘲讽,居高临下的目光充满了不屑。 裴星以前威风凛凛拿他当刀使,现在刀尖反转,觉得他扎手了。 笑死个人,他以前骂齐厌的时候裴星可没有说让他说话别这么难听呢。 不过是个走了狗屎运的下等人,给他留面子才叫他假少爷,实际上算个屁的少爷,就是个笑话。 杨宏坚信那场屎到淋头就是齐厌做的,但现在奈何不了他,就只能把怒气发泄在裴星身上了。 杨宏怨恨地盯着裴星,要不是他,他不会又丢脸又得罪齐厌,还害得杨家被各大合作商排挤,求爷爷告奶奶都不能见崔家人一面。 他恨恨道:“一个基因低劣的下等人,和崔家相处了那么多年还不如齐厌回来两天,说被放弃就被放弃,废物一个。” 杨宏的话恰好是扎进他心窝里的一把刀,里子面子都剐下来了,裴星眼睛红了,“杨宏,你别太过分了。” “我过分了你能拿我怎么样?”杨宏有恃无恐,神情倨傲,“崔家已经不是你的保护伞了,裴星,还不夹起尾巴回你的贫民窟去?你怎么有脸继续待在裴家?” 裴星又气又委屈,泪水无助地往下淌。 被指责回贫民窟是心中一戳就痛的刺,那三个字每提一遍就提醒他一遍,他有一双卑劣的生父母,是只本该在阴沟里发烂发臭的老鼠。 他没有惊人的天赋,考不上贵族高中,更考不上清大,他的父母也没有捐楼助他入校的豪举,到了年纪就会被赶出学校打工生存,在社会底层浑浑噩噩一辈子。 那是想想都绝望的人生。 却是他本来的人生。 “当着我哭有什么用,眼泪要掉给你两双父母看才有用。”哭哭啼啼看着就恼火,杨宏脸上的嫌弃之意溢于言表,“真特么倒胃口。” 第191章 你要是真有骨气就滚回去 杨宏抬手,羞辱性十足地戳着裴星的肩膀,裴星被他戳的连连倒退。 “你要是真有骨气,滚回你本来的地方,我还能高看你一看。” “齐厌假清高,可他是真少爷。你分明是个a货,却装的比贫民窟里卖的还贱,又当又立那套做作手段算是给你玩明白了。” 裴星从未被人如此羞辱,不止贬低他的出身,还抹黑他的人格。 裴星一下子怒了,用力推了杨宏一把。 杨宏也不是好惹的,以前忌惮裴星身后的靠山,但现在他就是颗废子,忍他个鬼。 杨宏推的比裴星还用力。 裴星那小身板哪里受得住,连退几步,最后一脚踩空摔下了楼梯。 脚扭了,手撞了,脸也擦了,狼狈无比。 他趴在冰冷的地板上,难忍悲愤,终于失声哭了出来。 “窝囊废。” 杨宏冷呵。 看都懒得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去。 “杨宏,我看错你了!”裴星不甘大喊。 杨宏没回头,嗤笑一声,“软骨头。” 虽然看不惯齐厌一朝得志,但齐厌的骨头比他硬多了。 考完试的学生不约而同投来八卦的目光,有好奇,有唏嘘,还有幸灾乐祸。 “裴星以前可傲了,一群富家子弟围着他转,风光的不行,现在……啧。” “他怎么还有脸赖在裴家,难道一点也不感到羞愧吗?” “他爸妈真的没良心,要不是齐厌命大,早死了,不过他们怎么没来看裴星?” “裴星也没回去看他们吧,舍不得小少爷的身份,一家人都没良心。” 裴星听着刺耳的议论,羞愤欲死,泪如泉涌。 泪水划过擦伤的脸颊,刺痛阵阵。 就像他的心被锋利的言语划出密密麻麻的伤痕,被盐水一腌渍,痛彻心扉。 * 老太太早就为齐厌约好了医生。 私人医院的私人医生,从今往后会全权接理齐厌的健康监测和定期身体检查。 私人医生的诊断和上次那个医生的差不多,但好在恢复情况还不错,给齐厌换了个新石膏,叮嘱他半个月后准时来复查。 到约好的餐厅落座,安老太太对齐厌说:“杨家那边的合作我已经交代下去不接了,你有空可以看看财经新闻了解一下情况,或者我让代理人亲自和你说也行。” 齐厌点头,“好。” 这也是他的条件之一,欺负过他的人都要一一还回去。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睚眦必报,安老太太答应他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不触及法律的前提下帮他。 到目前为止,老人家做的他都很满意。 “你想出版漫画?”安老太太又说。 齐厌:“被拒稿了。” 安老太太:“应该有不少出版社想找你合作的。” 她看了齐厌的稿件,画风很独特,个人意愿强烈,用了许多变形荒诞的形象和象征性的手法,寓意深远。 以小见大,算得上艺术品,但不适合以漫画的形式出版,所以编辑部纠结再三选择了退稿。 但今时不同往日,现在的齐厌buff叠满,一身噱头,有点商业头脑的都会抢着和他签约。 齐厌垂下眼,“我还没想好。” 安老太太知道他想的什么,笑了,“放心,我没有插手,你的画不需要我也能大放异彩。” 第137章 齐厌的绘画天赋比当年的崔明珠有过之而无不及,他如果能得到良好的培养,现在应该已经四处开起了画展,可惜。 顾南悄悄在桌下蹭他的腿,得意道:“我早就说过,你一定能出版漫画火遍大江南北。” 齐厌抬眸看向对面的顾南,眉心舒展,轻轻笑了一下。 松了口,“我再考虑考虑。” 老太太含笑点头。 顾南邀功一般扬了下眉。 齐厌眼里的笑意便愈深,将面前的果脯碟子推到了她面前。 顾南喜欢吃甜,他见她吃了好几块了。 安老太太尽收眼底,笑呵呵的,“喜欢就带些回去吃。” 顾南当然点头,“好啊,借您的光,有口福了。” 老太太喝了口茶,斟酌了一下道:“我打算等你考完试就举办宴会正式欢迎你回家,齐厌,你想改名字吗?” 齐厌笑容一顿,“我要想一想。” 老太太找他当晚就把一切都和他说明白了,裴鸿和崔明珠不愿放弃裴星,他要么去裴家四个人相互折磨,要么去老太太身边由她亲自教养。 他选了后者,但内心深处仍然对他们抱有一丝天然的渴望与孺慕,只是这些天他们一直没来找他,那点可怜的感情早已消耗殆尽。 齐厌呼吸微窒。 被接连厌恶,大概是他一辈子也逃不出的梦魇。 “我不想姓裴。”他低声道。 不喜欢生父的裴姓,也不喜欢生母的崔姓,更对齐峰的姓氏深恶痛绝。 老太太沉默,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顾南有些恍然。 怎么两个男主都会面临换名字的苦恼啊。 神奇的是,还都是崔家人提出来的。 “我想和姐姐姓顾。”齐厌说。 啊嘞? 顾南震惊脸。 老太太也没想到齐厌竟然不选崔姓选顾姓,反应一下才道:“确定吗?” 齐厌期待地看着顾南,双眸亮晶晶的。 顾南连连摇头,“不确定不确定,从长计议,从长计议。” 齐厌并不失望,眼中光彩依旧。 安老太太深深地看了顾南一眼,“我提的有些突然了,不急,可以慢慢想。” 顾南抹汗。 确实有点秃然。 齐厌跟她姓算是怎么回事,他又不真的是她弟弟。 老太太:“顾南,我记得你比齐厌要小两个月,怎么一直叫你姐姐?” 顾南:“……啊?” 齐厌:“啊?我以为姐姐比我大。” 第一次见面顾南就叫他小孩儿,打扮也很成熟,他理所当然以为她比他大,结果竟然比他小? 顾南:“……” 原主身份证日期比齐厌的小,可她本人心理年龄大,一声姐姐应的毫不心虚。 但老太太提出来,就仿佛是她故意欺负齐厌单纯。 她想解释,但齐厌一点也不在乎这些弯弯道道,有几分雀跃地说:“那我以后不叫姐姐了,叫阿南,好不好?” 第192章 抢走顾南嘴里的草莓 吃完饭,老太太带着齐厌和顾南去定制礼服。 宴会时间暂定期末考一周后,临近年关,应该会很热闹。 齐厌是宴会主角,那时候更是回崔家后的首次亮相,最好能有多耀眼就有多耀眼。 顾南和老太太选来选去,最终给他选了一套纯白礼服。 齐厌年纪小,身形单薄,气色也没有养回来,太艳丽的颜色款式压人,穿简简单单的白色恰好。 至于顾南,她随手指了件中规中矩的设计,保准丢人群里找都找不到。 混吃混喝而已,要不是老太太好心,她能穿t恤去。 测量好数据,老太太把两人送回家就走了,明天齐厌有考试,怕耽搁他的时间。 一场考试已经让齐厌心里有了底,他看都没看教材一眼,直接打开电脑开始画漫画。 顾南窝在沙发里看默剧,手边的玻璃碗里装着洗好的草莓,小孩儿拳头大小的进口草莓,色泽明艳,汁水丰盈,连屁屁都是甜的,一口一个,吃得嘴都合不上。 老太太生怕委屈他们,厨房里堆成小山的车厘子、猕猴桃、各类海产品,全是从世界各地空运回国的,配送单位不是千克,而是箱。 齐厌不爱吃甜,于是水果全进了顾南的肚子,没几天腰上就吃出来一圈肉肉。 但老太太送的都是好东西啊,顾南三辈子都没吃过那么好吃的水果,尤其是猕猴桃,甜食爱好者狂喜,一次能炫10个。 右手习惯性往碗里摸,但摸遍了也没有第二颗草莓。 顾南瞥了眼干干净净的碗底,忧愁地摸了摸鼓起的小肚子。 唉,又吃完一碗。 她舔了舔唇,“我们什么时候吃晚饭?” 她对今早的蟹黄汤包念念不忘,已经提前幻想到全蟹火锅的鲜美,并分泌出了贪吃的口水。 “姐姐饿了吗?”话音一落,齐厌就想起称呼该改了,他攀上沙发,将顾南抱到怀里,“阿南想吃什么?” 顾南不习惯地皱了下鼻子,“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姐姐。” 齐厌微微低头,下巴抵在她肩上,顾南吃了很多草莓,身上沁着似有若无的草莓香,清甜撩人。 “我也想吃草莓。”他低声说,答非所问。 呼吸喷洒在颈边与耳后敏感的肌肤上,他垂眸看着眼前雪白修长的颈段,情不自禁吻了上去。 细碎湿漉的吻温柔而缱绻,慢条斯理着厮磨般吻遍这块小小的肌肤,再吻时,便变得贪婪,啃咬的力道仿佛要咬破萦着清香的皮肉,尝尝血脉里是不是也染透了草莓香。 顾南发出一声轻轻的,似愉悦的轻哼,脖颈下意识向后仰,有如天鹅仰颈,露出最易碎最美丽的脆弱。 同时反手摸着他的头,十指插进浓密的黑发里,微微收紧的力道仿佛在拒绝他,又仿佛在嘉奖督促他。 凶蛮的吻上移,在下巴留下一串牙印,然后捉住双唇,开始享受这顿草莓味的饕餮盛宴。 他把顾南死死摁在沙发里,锁在角落里,让她跑不动,挣不开,只能被迫献上珍贵的宝物,割地求和。 “阿南。” 纠缠不休的双唇终于分离,滚烫的呼吸再次回到珍爱的耳侧,开始痴缠着雪白丰润的耳垂。 顾南微微张开眼,天花板好像在转,脑子也雾蒙蒙的。 亲的太久,缺氧了。 略有些急躁的吻放弃耳垂继续往下,双手也开始解她的衣服,很显然齐厌想继续,就在沙发上。 顾南推了下他的脑袋,“我饿了。” 齐厌动作不停,似乎丝毫不为所动,只把一只手覆在她鼓鼓胀胀的胃部,轻轻打转揉了揉。 似乎在说:骗人,肚子里全是货。 他的手很修长,一掌就快掐住了她的腰。 顾南悄悄深吸一口气把凸起的肚子收回去,“真饿了。” 齐厌抬头,眼尾泛着熏染然的霞色,清澈的双眸变得黝黑,暗沉沉的仿佛压抑着一头猛兽。 自从老太太点破她比他小两个月后齐厌就变的有些怪怪的,好像突然褪去幼小的伪装,释放出了攻击性。 尤其是刚刚亲吻,又凶又狠,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的事。 顾南憋着气,坦然面对无辜眨眼,“好饿,今天晚上吃海鲜火锅好不好?” 接连拒绝,连菜名都报出来了,激情暧昧的气氛顿时去了个七七八八。 齐厌舔了下唇,唇齿间全是沁甜的草莓味。 “还有草莓吗?”他哑声问。 顾南不明所以,“还有很多。” 齐厌坐起来,然后把软绵绵的顾南也扶起来,拿走扶手上的玻璃碗,起身捞起拐杖去了厨房。 顾南探身瞧了一眼,他正从冰箱里拿出处理好的海鲜,神色专注,动作利索,一如往常。 但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吃完期待已久的火锅,顾南摊在沙发里消食。 齐厌处理好厨余垃圾,洗好碗,然后为顾南端上一碗草莓。 顾南撑的眼神都涣散了,“吃不下了,明天再吃。” 齐厌捏起一颗草莓喂到她唇边。 顾南意思意思吃了个草莓尖尖,“你吃……” 眼前一暗,齐厌就亲上来了。 还把她的草莓尖尖抢走了。 顾南:“……” 齐厌又把草莓送到她唇边,理直气壮地恍然刚刚和她抢食的不是他一样,“我喂你。” 顾南试探着咬了一口。 结果还没嚼,又被抢走了。 顾南:“……” 她就说,对草莓爱答不理的齐厌怎么突然主动问起来要吃,原来是动了歪心思。 顾南推开递到嘴边的草莓,真诚提议,“要不我给你咬碎了放碗里?” 齐厌也很正经地反驳,“太甜了。” 捏马,所以她的嘴是去甜机吗? 第138章 顾南现在没心思和他调情,只想掀桌,但不等发作,齐厌便凑上来安抚又讨好的吻她,像摇着尾巴的小狗,密密细细的碎吻,一啄一舔下来什么火气都浇灭了。 “阿南,原来你比我小。” 顾南一哼,“怎么,看我比你小想欺负我啊。” “不是。”齐厌低声说:“我只是……” 他顿了一下,继续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对你的了解太少。” 他不知道,阳煦山立却孤身一人的顾南,是否也有和他一样不为人知的伤痛。 第193章 我也永远站在你这边 在老太太点破顾南的年纪之前,他从未想过她会比他小。 从第一次见面起,顾南就像个大姐姐。她吊儿郎当地叫他小孩儿,询问他的学业;她在漆黑的深夜收留无处可去的他,婉转小心地送他早餐和外快;她不动声色地记下他的鞋码,一次次等他回家,为他打开一扇温暖的大门。 她的身形并不高大,工作并不体面,社会地位也不高,但就是支起并不强壮的臂膀为他遮风挡雨,扶着他的脊背,抬起他的头颅,没让他在阶级的鸿沟中粉身碎骨。 她在这片灰蒙蒙的天空下长成了一个异类。 一个温柔的,坚韧的,兰心鹤姿的异类。 他理所当然以为这样的强大属于一个长者,心安理得接受着属于弱者的保护,但老太太告诉他,顾南比他小。 不止年龄比他小,学识也不如他丰富,但比他勇敢,比他卓越,只要她想,随时可以脱离贫民窟去过想要的生活。 她为什么会停在这里呢,这里是否对她来说很特殊? 他好奇顾南的过去,却突然发现知之甚少。 “你想了解我的事?”顾南靠在扶手上,懒懒道:“其实没什么可说的,和你的根本不能比。” 齐厌贴上去,小声说:“我想知道。” 顾南捋了捋原主短暂的人生。 孤儿,九年义务教育后没考上高中,没书读了就四处漂泊打工挣钱,很辛苦,受了很多欺负,人生态度浑浑噩噩及时享乐。 后来碰见杀马特六姐妹,队伍组建完成之后四处征战,战完就开始躺平摸鱼,直到喝死在路边。 “是不是没什么新意,也一点不特殊。”顾南道。 齐厌否认,“不是,很厉害。” 顾南笑了笑,笑容空空淡淡,似有无穷的未尽之语。 原主的人生很可惜,她的人生也算不上厉害,只是比原主幸运了几分。 但也谈不上太幸运,毕竟22岁就车祸噶了,能让人津津乐道的不过是噶的方式惨烈了一点。 顾南抱着圆圆的格子抱枕,有些唏嘘,“齐厌,你要加油,我期待你改变世界。” 齐厌在她掌心蹭了蹭,澄澈的双眸变的温顺柔亮,像撒娇的小猫咪,“好难。” “是好难,可我不愿意向现实妥协,所以也不希望你妥协。”顾南笑了一声。 她以前嘲笑崔劭中二,其实她也有一点。 谁又比谁高贵呢。 齐厌见顾南发笑,歪了下头,目光有些发痴,嘴角也不自觉弯了起来,“笑什么?” 顾南突然坐起来,对齐厌道:“你怪不怪我瞒着你查出你的身世,又私自联系你的亲人?” “不会。”齐厌依旧伏在她膝上看着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仿佛缠了一道又一道的丝线,一道比一道紧密粘稠。 “你是为我好,我知道。” 他还很感激她没有提前告诉他。 如果他比裴家崔家的人都知道的早,那么他会有意识地关注他们的新闻和消息,尤其是裴星、崔明珠、裴鸿三人。 他看见锦衣玉食的裴星会满心怨恨,生日那天参观崔明珠的画展会十分煎熬,给裴鸿画速写时会很难过很难过—— 他现在知道了,原来那时候裴鸿就已经放弃过他一次。 如果他早就知道,他会被困在想要却得不到的痛苦中画地为牢。 如果他早就知道,他无法如此平静地接受老太太的偏爱和亲生父母的忽视,会被怨恨淹没,在全世界的厌弃中走入歧途。 在这场荒唐的调换里,孤独的清醒是最不公平的,那代表他独自承受所有人的痛苦,比犹豫不前的糊涂更让人绝望。 当痛苦恒定时,别人越多,他就越少。 顾南从头到尾偏向的都是他,每一分算计也都是为了他,他知道。 连老太太都说,能够遇到顾南是天大的幸运。 齐厌仰起头亲了亲顾南,轻声说:“我也会永远站在你这边。” 顾南轻松一笑,“我就怕你怪我擅自做主,还好没有坏事。” 齐厌抱着她的腰,“不会怪,永远也不会怪。” 只可惜,他无法及时回报她的好,让这段关系里的天平再均衡一点。 接下来几天的考试齐厌都考的很轻松,托顾南给他找以往真题的福,他还碰到了一个原原本本的附加题,简直是送分。 考试之余,齐厌挑了家出版社签约了漫画出版,商议后,双方决定先出版一、二两册看看效果。 出版社给的版税分成很高,明显的让利就是在向齐厌和崔家卖好,大家心知肚明,这是出版社在给自己结交贵人。 齐厌不喜欢这种利益牵扯,但他现在的身份处境,这点微不足道的好处该拿,也该给。 他越放的放开手脚去干,就越证明崔家重视他,也越没有人敢小瞧他。 不管以后他要做什么,先站稳脚跟,以后才能安心发展。 安老太太时不时会和齐厌说一些商场政场的弯弯道道,其中以政场居多,一件小事掰开,一句话一个动作都是门道,再举一反三,一个话题能聊上几天。 齐厌海绵一般饥渴地吸收着这些知识,受益匪浅。 老太太对齐厌谦逊好学的态度很满意,只要学生愿意学,学得好,老师就恨不得倾囊相授,只盼望学生青出于蓝胜于蓝。 她对自己的几个子孙都很看重,从不偏颇于谁,但大孙子从军,小孙子从商,只有三个孙女选择从政。 裴星她也教过,但他不开窍,只一门心思往画画里钻,高不成低不就的崔明珠还一个劲捧,看的她烦死了。 现在好了,齐厌回来了,一点就透,悟性极强,继三个孙女之后,又多了个衣钵传人。 除了传授政场的东西,她也很重视对他的人格品德教育。 一个人再聪颖无双,心术不正就走不长远,而且为官一途,不清不廉不为老百姓请命,还不如不走。 第194章 宴会前夕 暂时不确定齐厌以后要走什么路,老太太就什么都教,最后两天,开始教他宴会礼仪和交谈技巧。 作为拨乱反正回归豪门的真少爷,齐厌底蕴不足是事实,不能太过格格不入惹人笑话,也不要求滴水不漏完美无瑕,他年纪小,一切都能慢慢教,自考上清崇就足以证明他绝不是无能之辈。 老太太对这个外孙很满意,教起来格外有劲,齐厌也反馈得当,祖孙俩一不小心就超额完成了任务。 老太太乐呵呵来,乐呵呵走,精神焕发的样子一点也不像个80岁的老人。 第二天一早,崔家来接他们去山顶别墅。 来的人是崔越和崔微微。 崔越是老太太从军的大孙子,崔微微是老太太从政的小孙女,分别是齐厌大舅崔诏的大儿子和二舅崔策的双胞胎小女儿。 崔越长了张英气严肃的冷脸,不苟言笑,崔微微则笑眉笑眼,和气迎人。 双方打了招呼,四人坐进车里。 崔微微先挑起话题,“小厌的脚怎么样了,还疼吗?” 石膏已经打了一个月了,但医生不建议拆除,再加上晚宴避免不了久站,所以今天齐厌会坐轮椅。 齐厌:“好多了,谢谢微微姐。” 崔微微笑笑,“一家人还这么客气,你以前在外面吃苦了,现在可算回来了,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们,姐姐们肯定会帮你的。” 崔越轻咳一声,声音低沉有力,带着让人心安的味道,“我很少在家,但有事尽管提。” 崔微微就笑睨了崔越一眼,“你可靠不住,天天不着家,嫂子找你都难,小厌更别说了。” 崔越被怼了,闭上嘴不说话,五官硬挺,轮廓分明,只是抿唇沉默的模样像长枪封鞘,有些不露锋芒的顿感。 崔微微笑骂了一声“锯嘴葫芦”,然后对齐厌说:“你哥还是挺靠谱的,答应了的事一定会办成,就是总喜欢板脸,你可千万别被他吓住了。” 崔越浓眉微蹙,双眸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变得锋利逼人,看起来就好像生气臭脸随时准备干仗。 崔微微连忙道:“快看,就是这个样子,吓人吧,其实他根本就没生气,顶多在思考怎么回嘴,不过每回都嘴笨,憋半天憋不出来。” 崔越:“……” 第139章 郁闷。 齐厌被崔微微教学式的展示给逗笑了。 以前他总是以哥哥的身份让弟弟,现在却摇身一变成了最小的,随便哪个哥哥姐姐都比他大上十来岁。 他们全都事业有成,在各自的领域大展身手,第一次见面,就向仍旧稚嫩青涩的他主动释放了善意和亲近。 唇角微微弯起,内心深处的疏离与紧绷悄悄融化了些许。 大概,这才是一家人的感觉吧。 有崔微微从中调节,这一路话题轮流转,基本没有沉默尴尬的时候。 十点,四人抵达郊外的山顶别墅。 崔家老宅地方太小,酒店又人员复杂,所以这次宴会定在原本用来度假的山顶别墅里。 山体中间挖空建了停车场,别墅后面也有大片球场可以临时停车,勉强足够应付今晚的宾客。 在他们之后,几位舅舅舅妈还有表姐都来了,安老太太那边也来了几位长辈和同辈的哥哥姐姐,分了两大桌才坐下来。 老太太坐主桌主位,左手边顺位就是齐厌,一桌子长辈,老太太挨个领着他认人通关系。 顾南和崔微微等小辈坐另一桌,没有老太太压着,气氛很活跃。 裴鸿和崔明珠没来,大家心知肚明没提那茬,但崔劭没来,可让安家子弟望穿秋水。 “若若姐,劭哥怎么没来?最近在忙什么?” 崔若是崔劭的亲姐姐,今年32岁,正处级干部,及耳短发,不苟言笑,是个干练精明的冷脸美人。 “他昨晚临时有事跑外地了,中午赶不回来,得晚上才能到。”崔若道:“具体在忙什么不清楚,等晚上他回来了你和他聊聊。” “那肯定。”那人欢欢喜喜应下来。 崔越陪齐厌坐主桌,这一桌就差不多是崔若最年长,她坐在顾南身边,看她的人也会顺带看一眼顾南,额,的头发。 无他,一头绿毛在家教严苛的京圈子弟中实在太显眼,听说她还是一名黑客,齐厌能顺利回家她居功甚伟。 buff叠加,更惹眼了。 顾南对打量的视线恍若不觉,埋头苦干。 她最喜欢安老太太送的猕猴桃,吃完后不自量力上网搜索购买渠道,结果,吼,普通的搜索方式根本搜不出来,她得翻墙爬虫才能在外网找到蛛丝马迹。 传说中每一株猕猴桃藤蔓都有专人护养,从结果到落地,每一颗果实都有专属名字和成长录像的顶级猕猴桃品种。 加上运输成本四位数一颗的猕猴桃,她一次炫10颗。 顾南看着价格当场眼前一黑。 回想起来,她吃的每一颗猕猴桃都惊为天桃。 怪她没见识,崔家哪有便宜东西,尤其是老太太送孙子的,肯定是以崔家的财力能拿到的最好的东西。 于是她给自己定下今晚的目标: 要用自己识货的嘴,以最优雅的姿态,吃遍宴会里所有好东西。 顾南吃东西的速度不快不慢,但筷子夹的又准又狠,神情严肃而专注,仿佛不是在吃饭,而是在进行一场沉默的祷告。 桌子上的人见她那么投入,以为她有独特的信仰,竟然都没好意思打扰。 安安稳稳又一顿get√。 吃完饭,管家带侍应生布置宴会场地。 小辈们打球的打球,玩牌的玩牌,三三两两一下子就没了人影。 齐厌被老太太带走了,崔微微邀请她去马场骑马,顾南婉拒了,扶着腰在花园里无所事事散步消食。 等晃的差不多了,她就回客房睡觉。 正迷迷糊糊,唇上传来湿漉漉的触感,她蹙眉嘤咛一声,灵巧的舌尖便撬开牙关攻了进来。 顾南闷闷笑了一声,懒洋洋地应付着痴缠的亲吻。 在齐厌的手开始不规矩的时候撑起眼,抬手抓了抓他的后颈,“晚上再说。” 第195章 又遇熟人 你长得像我一个朋友 “阿南……” 齐厌低低唤着她,柔软的双唇在她脸上又蹭又亲,湿湿的,痒痒的,像黏包狗狗在给心爱的主人洗脸。 顾南笑着推开他的脸,“别亲了,全是口水。” 齐厌不甘心,又去亲她的唇。 顾南连忙捂住他的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宴会是不是快开始了。” 齐厌便停下来,微微拉开一点距离,“还早,还有一个半小时。” 不早了,化妆做发型随随便便就是一两个小时,顾南连脸都没洗。 她坐起来轻轻推了他一下,“你是不是该去换衣服了。” 齐厌抱住她,跟长在了一起似的用力紧密,“老太太没让我迎宾,我现在很闲。” 迎宾安排的是崔策和宁舒,崔诏和江晚替补,今天会来很多长辈和大人物,小辈压不住场。 顾南才不信,正要说什么,房门敲响,崔微微的声音响起,“阿南起了吗,该化妆换衣服了。” 顾南应声,“起了,马上就来。” 她杵了齐厌一下,他肯定是上来来叫她去化妆的,结果正事不办拖着她打啵。 齐厌理直气壮抓住顾南的手放到唇边轻咬一口,“一整晚都顾不上你,就现在能挤点时间。” “你也知道今晚是场硬仗。”顾南在他怀里转过身,捧起他的脸狠狠啾了一口,整张脸都在用力,“齐厌,加油,我看好你。” 齐厌听着“啵”的一声,展唇一笑,白皙的脸庞认真专注,“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顾南走进化妆室,崔若和崔微微都化好走了,只有崔双双还坐在化妆镜前。 顾南在另一个位置坐下来,对化妆师道:“麻烦你帮我化个淡妆,如果要涂口红的话,最好是不沾杯不掉色的。” 她要大吃特吃。 崔双双闻言不由笑了起来,“再好的口红都沾杯掉色,想要不掉只能少吃。” 那不成,“那就不涂了。” 崔双双偏头看了顾南一眼,笑盈盈的,似乎并不为顾南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中舍大求小的行为而感到奇怪或瞧不起,只建议道: “涂口红之前先去后厨吃点东西垫垫,晚宴比较久,客人也很多,是有点难熬。” 顾南知道她的意思是让她别错过这个发展人脉的好机会,很真心的一句提醒。 顾南心领了,不过她压根就没想在这场宴会里冒头,假装没懂她的意思。 “姐,我胃口大,饿起来难受。” 崔双双细细打量了她一眼,随后说:“看你吧,开心就好。” 顾南回以微笑。 崔双双和崔微微一样健谈,说话也很顾及别人的感受,体贴里带一点圆滑,掺上三分真意,相处起来很舒服。 再一想她正处级的职位,还没有一点架子,真是让人感慨崔家子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 安老太太教的好,哥哥姐姐们珠玉在前,以后齐厌肯定也有出息。 顾南想着想着就笑容不断,心情特别好。 崔双双见顾南笑得开怀,嘴角的笑意也不自觉加深。 她能感觉到顾南纯粹坦率,坦率里藏着一点神秘,悄无声息散发着引人探究的魔力,是个很有魅力的女孩子。 难怪。 顾南走出化妆室。 一楼大厅已经来了不少人,除了老太太和齐厌,其余崔家人不是在迎宾就是在和熟人聊天,应接着一轮又一轮熟悉或陌生的攀谈。 身形灵活的侍应生举着托盘在人群中穿梭,高脚杯中的酒液轻轻摇晃,折射出碎碎的微光,酒香缠绕,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萦成一团醉人的香氛。 衣香鬓影,谈笑风生。 今晚短短几个小时,不知道会有多少了不得的合作在这些举足轻重的大人物口中诞生,不知道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消息在看似不经意的碰面中口口相传。 或许明天一睡醒,京城的天就变了。 顾南在楼上站了一会,确认没有熟人才下楼,拿盘子拿叉子,挑好喜欢的东西就找个角落坐下快乐开摆。 崔家的东西真好吃啊。 这好吃,那好吃,全都叫不出名。 顾南越吃越觉得自己没见识。 不过没关系,它们最终的宿命都是成为她肚子上的肉肉。 顾南吃的十分专注,连自己身边什么时候坐了人都不知道。 一抬头,差点被探过来的脑袋吓个半死。 “顾南!”聂松低喊。 顾南手一抖,刚叉上的一块蛋糕掉回了盘子里。 没病吧。 这谁啊这是? 她刚要冷脸,就听得聂松撞着同伴的手臂激动地说:“老史,我就说我没认错吧!” 顾南木脸,“我们认识?” 史朝心累,没有说话,聂松欢快地说:“认识啊,我刷到过你的短视频。” 顾南:“……” 什么短视频?她没发过,哪来的短视频? 聂松见顾南茫然不解的样子,长臂一挥,“没事,那不重要,我只是觉得你长的有点像我一个朋友。” 第140章 顾南目光怀疑。 “长得像一个朋友”这七个字简直是魔咒一般的存在。 不是吧,没那么巧吧,她怎么不记得以前交过这个朋友。 聂松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瞧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聂松,他叫史朝,我们从小和崔劭他们一起长大,几家的关系都很不错。” 他嘿嘿笑了两声,自来熟道:“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顾南惊恐脸。 什么一家人,谁和你是一家人! 什么史?哪个朝? 她不会真遇到熟人了吧! 顾南连忙吃了块蛋糕压压惊。 聂松见顾南脸色不大好看,以为是自己说话唐突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抱歉啊,我这人性子比较跳脱,嗐,你别放在心上。” 顾南机械地咀嚼着嘴里的蛋糕,一边嚼一边摇头。 这个世界太小了,太小了。 “我和你那个朋友真的长得很像吗?她叫什么名字?”顾南问。 聂松重重点头,“真的很像,我第一次刷到你的时候还以为见……额,就把你认成了她。” 短视频。 顾南怒。 哪个杀千刀发的短视频! 原来早就暴露了,她却不知道! “她叫顾南生。”聂松一无所觉,惊叹着说:“你们的名字也好像。” 第196章 再再遇熟人 林惊春 顾南基本可以肯定聂松就是“老衲不用飘柔”,丝滑的慕斯蛋糕突然有点难以下咽,她问: “你在哪里刷到的我的视频?” 等着,她回去就爬了全删掉! “喜鹊短视频,你搜丽坊广场画画就能搜到,热度还蛮高的。”聂松憨笑,丝毫没有察觉到顾南的异样,“第一次刷到你的时候根本想不到原来是一家人。” 谁和你们一家人。 顾南一点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和他们面对面,故意道:“崔劭也说我长得像顾南生,你们有她的照片吗,我好奇到底有多像。” 聂松摸了摸鼻子,有那么一丢丢尴尬。 崔劭还真敢说。 他们一开始不敢和崔劭说,结果他自己发现了。 难怪今晚的宴会这么久都没见着人。 前阵子就听说婚事吹了,肯定是他反应太大,老太太不满故意把他打发走了。 看顾南的反应应该不知道顾南生,连忙道:“哈哈,仔细看其实还好,也不是很像。” 聂松转移话题,“你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可以和双双姐她们去玩啊。” “她们很忙,不打扰她们。”顾南道。 “宴会还有很久,一个人很无聊的。”他探头四处张望,似乎想为她找个熟人作伴,但人头攒动,珠光熠熠,眼睛看花都找不到适合的人。 聂松有点子热心,不忍心顾南一个人待在角落长蘑菇,干脆道:“不然你和我们走吧,正好要和几个长辈打招呼,都是一家人,介绍你认识。” 顾南:“……” 她现在听到“一家人”这三个字就害怕。 顾南牵出一个敷衍的笑容,“谢谢你的好意,但我想再吃会东西。” 聂松站起来对顾南连连招手,“吃东西不急,东西就摆在那里,什么时候都有吃,快,给你介绍两个朋友。” 顾南才不去,挑好的美食也不要了,借口要上厕所赶紧走人。 聂松看着顾南一去不复返的背影,有些失望,“我怎么感觉她好像有点怕我,我又不会吃了她。” 史朝:“……她是嫌弃你。” 自聂松说出顾南像一个朋友的时候,她就表露出明显的抗拒,似乎很不喜欢别人这样定义她的容貌。 不过理解,谁愿意被反复提醒像一个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亡者,陷在对方的阴影里。 穿着礼服上厕所很不方便,顾南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整理好,离开卫生间,顾南决定换个地方继续吃。 除了大厅,崔家在花房也安排了酒水餐点,那边环境清幽,去的人少,主要备给想进行私密一些的交流的客人。 崔家的花房很大,全面玻璃打造,比一层楼还高的巨大拱形窗户,翠绿的藤蔓植物爬满窗沿,柔软的枝条垂落下来,随着暖融融的香风轻轻摆动。 花房里灯火通明,大片大片的玫瑰花肆意盛开,远远看去就像童话故事里精灵居住的秘境。 顾南挑了个三面环花的角落位置坐好,身旁是大丛大丛的大马士革玫瑰,桌子上的琉璃花瓶里插着两支蜜桃雪山,错落的粉色相得益彰。 听说江晚喜欢玫瑰,崔诏就特意为她建造了这座玫瑰花房,夫妻俩时不时过来度假,这些年情感保持的很好,是有名的模范夫妻。 下午顾南散步的时候来看过,这里的玫瑰花原本更多更漂亮,拥簇着弥漫成一片绚烂的晚霞,但为了给宴会腾地方搬走了一部分,剩下的都当花墙做隔断。 空气中花香浮动,暖气熏人。 玫瑰花很娇气,很容易被冻伤,所以花房里的温度调的比较高。 顾南一开始闻着觉得新鲜怡人,但待久了就有点头昏脑涨。 恰好盘子里的食物吃完了,顾南起身准备继续换地方。 但不等她整理好裙子,就听得后方传来一道刻意压低的男声。 “你不是一直想成立一家助学机构吗,和崔家的小少爷搭上线,你要投资有投资,要靠山有靠山,千万要抓住这个机会。” 顾南动作一顿。 她怎么感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鉴于这阵子多次碰到熟人的衰运,顾南犹豫了一下,决定吸取教训,先按兵不动。 她重新坐下来,没有回头,支起耳朵听着后面的动静。 “你别不说话,这个机会是我好不容易给你争取来的,就算搭不上小少爷的线,你也别摆在外面摆臭脸。”他似乎有点不高兴,声音也沉了些。 顾南绷着脸,心跳加速。 这声音越听越耳熟。 “我知道。” 这是另一道声音,声线低醇,语调微低,似有些勉强,但语气认真,听起来悦耳又心安,由声鉴人,他一定是个性情纯笃的人。 顾南听着这个声音,心跳漏了一拍。 脑子里瞬间雾蒙蒙一片。 “惊春,你别生我的气,我也是为你好。”经纪人余明说。 林惊春看着四周鲜妍娇嫩的大马士革玫瑰,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双天生多情含笑的桃花眼竟然涌现出些许忧郁的薄雾。 失焦的目光中是大片大片的粉,就像乌金坠落前被染的瑰丽无比的丝丝薄云,轻萦浅绕,袅娜娉婷,仿佛是掌控爱欲的神明向人间挥洒的光影。 余明见林惊春又开始发呆,叹了口气,“要不是你非要办那个助学机构,也不至于费这牛鼻子老劲,到处找路子,头发都愁白了。” 他抓了抓本就稀疏的头发,差点把做好的发型抓乱了。 林惊春回过神,“很快就可以和乐世解约了。” 他的语调平静清缓,却不容置喙。 余明默了一下,“你就是性子太直太刚。” 林惊春沉默无言。 过了一会才说:“你和我走吗?” 余明一哼,隐隐带了些得意的笑,“我可指望你给我赚足养老钱呢。” 林惊春从出道起就势头强劲,平面、广告,走上t台,走向世界,他的路一直很稳很猛,同期没有人敢试其锋芒。 可惜他和大老板崔劭闹过矛盾,崔劭虽然明面上没有管过他,但暗地里却把他困的死死的,要不然以林惊春现在的身价和影响力,办一个助学机构还不是手到擒来。 都是年少轻狂留下的祸患啊。 第197章 悸动 错过 “时间差不多了,走吧。”余明说。 林惊春站起来,宽大修长的双手扣好解开的西装扣,玉啄般的肌骨,慢条斯理的优雅,手背指节上凸起的青筋,隐约暴露了修身得宜的手工西装下包裹着一具多么强悍精壮的身躯。 他的目光在绚烂迷人的花房中漫不经心一扫,好似将一切尽收眼底,实则空无一物,轻飘飘移开了视线。 自然也没注意到对面将整张脸都埋进盘子里的顾南。 两人离座,从花房侧门离开。 顾南僵硬地回头,颈骨发出咔哒咔哒生锈般的声音。 林惊春身材高大,迈出去的步子又远又大,不过一眨眼就出了花房。 透过大马士革玫瑰的花枝,顾南可以看到他正走过花房旁那片碧绿的草坪,松背兰姿,宛如行走在t台红毯之上,从花枝中透过去的光线影影绰绰落在他身上,好似拢了一幅意蕴悠远的水墨画。 他变的比五年前更加俊美,,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成功男性自信从容的魅力。 一身锋芒未敛,却又不知什么缘故,眉眼间似蒙了层驱不散的冷郁。 是因为助学机构举办的不顺利吗? 第141章 还是想要和乐世解约,所以有所忧虑? 突然,林惊春侧首。 一双温柔的含情目准确地找到了躲在花后的顾南。 他的镜头感很强,经常隔空抓站姐,得益于这双看谁都多情缠绵的眼睛,诞生了不少出圈神图。 很多粉丝都是一眼定情,垂直入坑,之后才开始了解他的一切。 是故粉丝们经常戏称他是“偷拍终结者,柔眼杀人刀”。 顾南被他这么一盯,一逮,小心脏都要跳出来了,手心里全是汗。 她一直都知道林惊春的眼睛是把迷人的利器,从前就经常被他迷晕眼,五年过去,这把利器进化成了杀器,轻飘飘的眼刀简直杀人于无形。 顾南捂着热腾腾的脸,告诉自己撑住,千万别躲也别跑。 这个位置是逆光,还有花拦着,林惊春看不清她的脸,但一跑就肯定会被他看到。 大概是顾南的目光太坚定,林惊春难得动摇了一下。 好像他的眼神没有粉丝们说的那么神乎其神啊……还是说,他退步了? “怎么了?”余明问,同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见到花房里一动不动看着这边的顾南,笑着调侃,“哟,好坚挺的小粉丝。” 他第一次见到能够在林惊春的目光下坚持那么久的女生,要知道就连很多女明星看到林惊春都脸红心跳,目光闪躲。 林惊春紧紧盯着顾南,微微抿唇。 不知是因为惊讶还是别的什么,心里竟然有些莫名难言的悸动,让他很想返回去一探究竟。 他一眨不眨地注视着花后的女孩子,试图在一片昏晦的逆光中,拂去遮挡的花叶看清她的脸。 顾南也胆战心惊地看着林惊春。 两人的目光在寒冬的冷空气中相撞,交缠,试探,谁也不肯认输。 余明见两人杠起来了似的,不由失笑拉了林惊春一把,“走吧。” 林惊春一动,紧张胶着的气氛顿时跟扎了孔的气球一样立马瘪了下来。 顾南收回目光。 林惊春走了几步,回眸再看,那个女孩子还坐在那里,只是没再看他,面容也被凌乱的枝叶分割的越发模糊了。 好奇怪。 林惊春第一次对一个陌生人产生那么难以名状的情绪。 她是谁? 他们以前是不是认识? 直到目送林惊春进入大厅,顾南才猛然松了一口气。 僵直的脊背慢慢弯下去,手臂上汗毛直立,浑身都冒出了毛毛细汗。 以他对林惊春的了解,要不是有经纪人,他一定会进来堵人。 虽然说她现在的身份是顾南,但毕竟和林惊春相处过那么长时间,她做不到无动于衷,他也太熟悉她,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很容易露出马脚,进而引起一系列麻烦。 所以能不见就不见。 顾南甚至想好了,林惊春返回她就顶着盘子跑路,一定不能被他抓住。 感谢余明,化解了一场一触即发的追击。 顾南在心里认真感谢了一下经纪人,拿起空盘子,快速从另一边的侧门离开。 顾南这边刚走不久,另一边林惊春就来了。 走到她之前坐过的位置,沙发微陷,显然刚走没多久。 但环顾花房,没有看到她。 这座花房共有六道门,前后两正门,左右四侧门,每一道门通往的方向都不同。 他不知道她从哪里走的,宴会人又多,想要再次碰上有点困难。 林惊春有些懊恼,分明无法忽略这个神秘的女孩子,为什么当时没有坚持进来看一眼。 他总是这样,摇摆不定的犹豫,一次又一次错失本能抓住的东西。 * 顾南小跑回到大厅,鱼儿一样一个劲往人群里钻。 还好她只是中等个子,今天的鞋也不是很高,能藏得住。 从这头钻到那头的楼梯口,然后开始往楼上跑。 一般客人都会待在楼下和花房,只有熟悉些客人才会往楼上走,林惊春不是热闹性子,分寸感也很强,大概率不会上二楼。 她一路小跑,神色慌张,活像身后有鬼撵。 “顾南。”崔劭一把抓住顾南的手,“跑什么?” 顾南被他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一个踉跄就斜斜往身边倒。 崔劭连忙揽着她肩将人扶稳。 顾南撞在他胸口,硬邦邦的肌肉存在感强的很。 而且他西装上的温度比皮肤的要低一些,光裸的手臂碰上去顿时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顾南就像一只炸毛的猫,一下子从他怀里跳出去,还抗拒地耸了下肩。 崔劭注意到了顾南的疏远,心中有些不快,嘴角微紧,蹙眉道:“走路不看路,慌慌张张的做什么去?” 顾南抬眸看了他一眼,崔劭拧眉沉目,一手不耐地插在兜里,语气有些躁,看样子好像生气了。 他身边还站了穿军装的陌生男人,眸利如刀,精光四射,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跟盯犯人似的。 顾南下意识拢了下耳边的碎发,“你怎么没下去?” 第198章 小骗子 我以前见过你 崔劭笑哼了一声,但不像笑,更像气,“明明是我先问的你,你怎么反倒问起我来了。” 他往顾南跑上来的楼梯间看了一眼,没什么异常,也没有人追上来,“碰到什么事了,让你这么慌张。” “我尿急。”顾南拿出回复万金油随口胡诌。 人一紧张就想尿尿,现在小心脏还跟小猪佩奇踩泥坑似的蹦个不停呢。 余明的人脉到底有多广啊,连这种宴会都能混进来。 顾南面容紧张,碎碎跺了几下脚,“你有事吗?没事我要去上厕所了,刚刚差点被你吓尿。” 瞅瞅你穿着一身漂亮的礼服开口尿闭口尿的,合适吗? 崔劭被她噎到了。 站在他旁边的军装男人也冷脸一顿,看她的目光不似之前那么锋利,反而带上了些许惊愕,似乎没想到她能如此不拘泥。 崔劭捂额,一脸无奈,“去吧,慢点走,待会记得过来。” 顾南比了个ok手,提着裙子哒哒哒跑了。 崔劭看着顾南跑走的背影,嗤了一声,“小骗子。” 字词之间咬牙切齿,语气却隐带亲昵,简直让人分不清他到底是恼还是笑。 薛鸣谦不由侧目,“你们的关系好像不错。” “还行。”崔劭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慵懒的笑意,垂眸看向大厅的视线却有些冷漠。 老太太一心向着齐厌,生怕他多在顾南面前露了哪怕半面,昨晚临时把他支走,团圆饭没赶上,晚宴也差点错过。 不过老天有眼,他刚上二楼准备在人群里找她,她就自己撞上来了。 然而下一秒,他目光一凝。 林惊春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神色张望,似乎在找人。 顾南前脚慌慌忙奔逃,林惊春后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人,这要没猫腻,他倒立吃翔。 老太太亲自拟的名单,来的多是军、政、商三界人士,怎么会让林惊春进来? 感情只对他严防死守呢。 崔劭冷笑一声,招来侍应生,交代几句,随后下楼。 顾南上完厕所狗狗祟祟磨蹭回来,就见崔劭不见了人影。 正要走,薛鸣谦叫住她,“崔劭遇到了一个朋友,说要你在这里等等他,很快就回来。” 顾南于是又磨蹭回去,站的离扶手远远的,躲进角落的黑暗里。 同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 薛鸣谦的余光一直落在她身上,见状后退两步,低声询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声音低沉磁性,略显浑厚,是很成熟而充满力量感的声线,刻意压低后像极了在耳边播放的低音炮。 顾南毫无防备,耳朵一麻。 四处乱飘的目光收回来,恰好看到凸起的喉结在绣着繁复华丽花纹的领口轻轻耸动,肩上的两杠一星的肩章折射出冷翠的微光。 顾南抬眸,与他询问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的眼睛很亮,像漆黑的山野中突然亮起照明灯,一切黑暗都会在这正义刚猛的威视之下无所遁形。 他本来就很高大,挺括肃整的军装将他宽阔的肩膀衬的越发平阔,从肩往下一路收紧,黑色的武装带勒出窄而精壮的腰身,白色的军装裤包裹着紧实的大腿,小腿修长,牛皮军靴色泽冷硬,与满室的男士皮鞋割裂感十足。 顾南第一次遇到气质如此锋利的男人。 军装裹身,威武横阔。 看一眼都觉得硬邦邦的硌人。 “不用,谢谢。”顾南道。 薛鸣谦注意到了顾南瞬间的失神,以为吓到她了,微微抿唇。 他是部队里有名的无情冷面,手下的兵在他面前噤若寒蝉,首长也明里暗里点他别老板着脸,要有点人情味。 家里人更直白,说他30岁还没结婚就是拜这张黑脸所赐。 第142章 相亲如上战场,不说话的时候凶神恶煞,说话的时候三堂会审,生起气来就更别说了,魂儿轻的会被他吓死。 哪个姑娘敢和他在一个屋檐下朝夕相处。 至于他常年在部队没有朝夕相处的机会? 别提了,哪个怨种愿意结婚即“丧偶”,说句不好听的,忙起来连在一起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崔劭是经常拒绝相亲对象,他是经常被相亲对象拒绝,长这么大连买两张电影票的机会都没有。 俩人站在一起就像永远相斥的南北两极,偏偏他们还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就离谱。 “……” 他抿下唇,因为沉重的心情,一张面无表情的脸黑的仿佛要下雨。 顾南:“……” 他看起是不是有点不耐烦? 想到他是出于好心才搭话,顾南便道:“你有事就去忙吧,不麻烦你。” 薛鸣谦:“没有事要忙。” 顾南:“哦。” 两个人又沉默下来。 薛鸣谦垂眸看着顾南。 顾南左看看右看看,最后也抬头看向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 薛鸣谦盯人可真狠啊。 顾南本来没事都被他盯出三分心虚。 又开始左看右看,琢磨着放崔劭的鸽子跑路算了。 薛鸣谦似是发现了她的意图,打破沉默,“我以前见过你。” 顾南惊讶,“是吗,什么时候?” 薛鸣谦说:“在丽坊人民医院,那时候你的手受伤了。” 顾南下意识抬了下左手,手背上的伤口崩裂过一次,留了疤,导致那一条伤口两边的皮肤都有点不自然。 顾南对薛鸣谦没有印象,“你那个时候不应该在部队吗?” “完成授勋仪式后有两天假期,去医院看了朋友。” 顾南看向他的肩章,两杠一星,少校军衔,年轻有为。 顾南真心道:“很厉害,恭喜你。” 薛鸣谦心里好像在冒泡,但脸上不露分毫,依旧冷的能冻死人。 他想说些什么,楼下突然传来了崔策的声音。 是他在主持现场。 顾南神色一振,今晚的宴会终于开始进入重头戏了。 连走两步来到扶手前,果然看到了齐厌和安老太太。 齐厌坐在轮椅上,身边站着安老太太和崔明珠两夫妻,身后是崔越和崔双双,几个代表性的人物都出场了。 顾南心潮澎湃。 扫一眼大厅,所有人都被崔策吸引了注意没人看楼上,于是用力朝齐厌挥了挥手。 第199章 有人在找你,跟我走 齐厌本来就在人群里找顾南,这下子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清漠的目光越过人群与她相遇,一碰,就撞出了星星点点的笑意。 浅的含蓄,却又温柔的明目张胆。 顾南用力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冲鸭臭小孩儿,看好你。 齐厌快速眨了两下眼。 顾南一笑,趁其他人没注意,再次退回角落里。 得益于薛鸣谦身边的低气压,顾南的视野一片敞亮。 从楼下人的角度只能看到角落里站了个人,但看不清具体的面容。 但齐厌知道,她一直在关注他。 收回视线,齐厌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大厅中拥挤的人群里。 今天一天他都在记宾客资料,见到人该叫什么,对方从事的领域,有哪些突出实绩,可以从哪些方面投其所好,有什么千万不能提,很多很杂。 老太太先带他见几个最重要的长辈和大人物,然后由崔明珠和裴鸿和他一起堵住悠悠众口,最后靠他自己应付长辈或同辈的问候交谈,崔越和崔双双从旁陪同,必要时替他应付一些无法解决的问题。 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当。 崔家全家人都出动了。 只要他今天争气一点,以后的路就会平坦许多。 顾南在二楼看着齐厌在老太太的带领下谈笑自如,宛如闲庭信步一般的轻松随意,悬着的心落了下来。 眼中不自觉流露出轻松的笑意,嘴角上扬,下巴也微微抬起,一副有荣与焉,骄傲的不得了的样子。 薛鸣谦见顾南这副模样,不由有些恍然。 那晚在医院里听到的话回响在耳边。 我喜欢你傲骨铮铮,绝不屈服。 我要你即使身处黑暗也能向阳而生。 这世上的行尸走肉多了去了,不缺你一个,你不能变成那样。 齐厌没有让她失望。 他从一具即将崩溃的骨架,一点点丰盈,变的现在这般有血有肉。 即使坐在轮椅上,穿着白西装的身躯略显单薄,已经有了京圈公子的矜贵明傲。 他的容貌是清冽干净的,少年意气未消,美玉现世初琢,一颦一笑尽是深意。 顾南救活了一株珍贵的花卉,现在花苞绽放,所有人都能闻到这份由她亲自培育出来的幽香。 寻香而去,仁慈的饲主早已拂去功名隐在烟尘里。 “我以为你会和他站在一起。”薛鸣谦退到和她一样的位置,低声说。 “我在这里看着他就挺好的。”顾南心情很好,语调轻快的像迎春的鸟雀,“老太太是个很好的长辈,崔家的亲人也都很好相处,我替他感到开心,站哪里都一样开心。” 薛鸣谦垂眸看向她,她一心注意着楼下,双眸亮晶晶的,温柔又明润,嘴角的弧度扬了又扬,小脸都笑的红扑扑的,像掉队的晚霞喝醉了直接落在她脸上。 她的言语神态毫不作伪,是发自内心的为齐厌欢喜。 薛鸣谦心中一动。 所有人都说齐厌是个倒霉蛋,白白在外头遭了19年的罪。 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此刻,脑子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荒唐的想法。 齐厌这些年受到的磋磨与委屈,是不是就是为了与顾南相遇。 人间万种情爱,真心寥寥无几。 他提前支付昂贵的抵扣,然后得到了世界上最难得最珍贵的宝物。 薛鸣谦突然有些羡慕齐厌。 苦尽甘来,从今往后,香花满怀。 薛鸣谦的目光实在太具有侵略性,顾南生生被他看的后颈皮一凉,“怎么了?” “你很好。” 顾南:“嗯?” “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薛鸣谦说:“我从未见过像你这么好的人,好的让人……” 想占为己有。 薛鸣谦一愣。 顾南额了一声,一句话三个“好”字,她这算不算被发好人牌? “你是在骂我,还是在夸我。” 她打量了薛鸣谦一眼,感觉他不像是会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人。 薛鸣谦回神,垂眸看着顾南探究的双眼,突然一笑,冷肃的眉眼骤然舒展。 一直冷脸的人突然笑起来的杀伤力是很惊人的,尤其是薛鸣谦这种无情硬汉,如雪后消融,淫雨初霁,一身硬邦邦的疙瘩瞬间化成绕指柔。 再加上磁性的低音炮嗓子,落在耳里就好像正趴在他宽阔厚实的胸膛,听着声音从胸腔中震荡而出。 巨大的反差性感的让人头皮发麻。 顾南毫无防备,被创了个正着。 一瞬间,她突然get到了薛鸣谦满到爆炸的男性荷尔蒙。 直白而猛烈。 就像他的人,攻击性十足。 顾南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是,薛鸣谦你突然笑什么笑,笑就算了,还专盯着她笑。 就好像被豹子盯住了,突然有点想跑是怎么回事。 薛鸣谦这种硬汉她可打不过。 顾南刚想找借口开溜,薛鸣谦的腕表突然一亮。 两指轻点,一道透明的光幕投射在他眼前。 薛鸣谦看完,再次轻点关掉光幕。 他言简意赅地说:“崔劭遇到麻烦不会回来了,这里不能再呆,你和我走。” 顾南:“……”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开玩笑,崔劭在崔家自己的地盘上能遇到什么麻烦。 薛鸣谦见顾南不信,解释道:“他被老太太赶出别墅了,为了拦一个正在找你的人。” 顾南:“!!!” duang! 除了林惊春还有谁会在这个场所找她!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等,等等!不能表现的太明显,太明显会引人怀疑。 可是跟薛鸣谦走合适吗,她宁愿去女厕所躲着。 薛鸣谦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这里我比你熟,二楼有密室。” 顾南决定跟他走,一边走一边淡定地问:“谁在找我?” 薛鸣谦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虽然她藏的很好,但他受过特训,微表情在他眼里比真话还真。 她分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没和我说。”薛鸣谦走在前面带路。 顾南没再说话,紧紧跟在他身后。 第143章 薛鸣谦的步子非常大,她得踩小碎步才能跟上。 他带着她走进空落落的书房,拉开墙上的挂画,找到密室开关一拧。 墙面转动,密室一尘不染。 他率先走进去,对顾南道:“进来。” 第200章 是你回来了吗,姐姐 顾南一脚踏进。 密室门在身后缓缓关闭。 这不同寻常的声音引起了一些客人的好奇,纷纷往书房看去。 与此同时,林惊春冲上二楼。 他四处一扫,径直往众人侧目的书房而去。 为了宴请宾客,书房早已搬的空空如也,里头静悄悄的,落针可闻。 林惊春缓步走进去,脚步声被地上铺着的手工地毯吸收干净,急促的呼吸声成了书房中唯一的声音。 顾南躲在密室墙后,透过墙上的单面镜看着在书房中仔细寻找的林惊春。 虽然她不想表现的太明显,但双手还是控制不住地攥成了拳。 她自觉在花房的时候没有暴露,不知道崔劭和林惊春说了什么,竟然让他直接上来找人。 老小子,害我! 顾南咬牙。 薛鸣谦见顾南紧张的整个人都要趴到镜子上去了,不由出声提醒:“别担心,他不可能知道这间密室。” 然而话音刚落。 下一秒。 林惊春突然扭头朝密室看来。 恰好与躲在单面镜后的顾南对上。 顾南一惊,手比脑快,直接捂住了薛鸣谦的嘴。 大哥,你是不是林惊春派到崔劭身边的卧底! 你别害我! 顾南目光炯炯,亮如火炬。 薛鸣谦被她看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抬起来想要反制的手僵在半空。 从来没有和女孩子如此近距离接触过,薛鸣谦愣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呆呆地看着顾南仿佛窜动着火苗的双眸,清亮无比,清晰倒映出他的身形。 她很紧张,手心里湿漉漉的全是汗。 紧紧贴合在他的唇上。 他将呼吸放到最轻,仍然不可避免地闻到她指尖树莓果酱和奶油混合的甜香。 除此之外他还闻到了果香和青草香,涩而甜,清而冽,像极了盛夏时一碗恰到好处的梅子汤。 她应该很喜欢吃甜食和水果,薛鸣谦迟钝地想。 身体一动不动,硬的像块钢板。 顾南一边捂着薛鸣谦,一边去看林惊春。 这一看不得了,林惊春似是察觉到了异样,正站在镜子前反复打量。 疑惑却坚笃的目光穿透性十足。 顾南屏住呼吸,一动不敢动,生怕再碰出点声响惹他怀疑。 可是顾南越看,林惊春就越不走。 强烈的直觉告诉他后面有人正在看他,这里很有可能有单面镜。 “我知道你在里面。”林惊春笃定道:“你是谁,为什么要躲着我?” 顾南差点要绷不住。 林惊春啊林惊春,五年不见,你怎么变得这么机灵了。 躲在墙后都能知道,你眼睛是透视吗? 薛鸣谦见状横跨一步走到顾南身前,恰好用高大的身形挡住她的视线。 同时拿开顾南捂在唇上的手,俯身。 眼前突然一暗,顾南下意识往后一躲。 薛鸣谦却没有松开攥着的手腕,在她耳侧低声道:“别看他,他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你越看越躲不了。” 低音炮在耳边3d混响,潮热的湿风洒在耳后敏感的肌肤上,顾南直接头皮一麻。 这个距离有点太近了。 她抬眸,薛鸣谦松开她的手,宽大厚实的脊背靠在单面镜上,微微垂下眼皮看着她,坚硬疏离的气质悄无声息软化下来,“单向通声,他听不见我们说话。” 顾南顿了一下,然后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 注视感消失,林惊春喉间一紧,曾与挚爱失之交臂的恐慌再度涌上心头。 他在墙上摸索,叩击,像主人走后不停挠门的小狗,哀戚而执拗,“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躲着我?” “这位先生,书房不待客,请离开这里。”姗姗来迟的侍应生制止道。 林惊春充耳不闻,“你出来,让我见你一面。” “先生。”侍应生加重语气,“您再不离开,我就要叫保安了。” 书房突然静下来。 外面的人仿佛一瞬间消失无踪。 顾南靠在冰冷的墙面上,耳里全是“咚、咚、咚”,一声快过一声的心跳。 良久,侍应生忍不住再次提醒,“先生……” 林惊春得不到回应,神色骤然黯淡下来,毫无焦距的双眼空茫茫一片,没一会儿就再度被厚重的阴云层层覆盖。 他张了张唇,只吐出一句近乎失声的呢喃。 “是你回来了吗,姐姐……” 如果不是你,崔劭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拦。 如果是你,又为什么东躲西藏不愿见面。 林惊春无法确认。 他只知道,他又错过了一个揭开真相的机会,又多了一个夜深时辗转反侧的遗憾。 顾南紧紧贴着墙,突然垂下眼,呼吸一颤。 什么破收音。 林惊春那么轻的一句话都让她听到了。 都过了那么久了,怎么还不赶紧忘掉她。 而且他到底是怎么确认是她的啊。 可恶,眼睛好烫,要尿尿了。 顾南快速眨眼,连做了几个深呼吸。 她决定,宴会之后就当缩头乌龟,不是万不得已决不迈出大门一步! 林惊春被侍应生请出去了,书房门随之关上。 薛鸣谦:“他走了。” 顾南泄了气,心累,“谢谢你,今天多亏有你。” “应该的。”薛鸣谦看着顾南蔫了吧唧的样子,犹豫了一下,“你为什么要躲他?” 顾南摆摆手,又开始胡说,“大概是我喝了急支糖浆吧。” 薛鸣谦:“?” 原谅他断网已久,实在不懂什么时候老梗复兴了。 顾南见他一脸懵圈,不知道怎么接话但又很想接话的样子,不由一笑。 高大威武的成熟硬汉呆起来还挺有反差萌。 “那不重要。”顾南舒了口气,“你是不是要去忙了?” 按理说今天来参加宴会的都是老太太想要给齐厌介绍认识的合作人或必须该认识的亲朋,但宴会正式开始后薛鸣谦就一直和她在一起,还没有和齐厌见过面。 “你一个人可以吗?”薛鸣谦问。 “放心,我玩一会游戏就出去了。”顾南晃了下手环,这间密室也搬空了,只能玩手环。 薛鸣谦的目光在她手腕上定了一下,略一沉吟,道:“加个联系方式吧。” 语气很随意,但愣是没敢抬头看她。 第201章 q 击杀人数:139 顾南和薛鸣谦加了联系方式,在密室里躲到宴会结束,齐厌发消息给她才离开。 客人都离开了,崔家人去送客还没有回来,偌大的别墅里只有管家在指挥着侍应生和保洁整理大厅和花房。 所有人都很忙碌,但安安静静没有人交谈,仿佛焰火散尽后的旷野,弥漫着寂寥的青烟。 今晚接连两次受惊,没吃好没喝好,顾南趁他们撤走餐点之前挑了些吃的,坐在沙发上大快朵颐。 “顾小姐。”管家走过来说:“老太太要我问您是回老宅还是回丹阳。” 顾南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放下盘子,“齐厌怎么说?” “小少爷说听您的。”老管家满头白发,笑的和蔼,“老太太早就在老宅为您和小少爷备好了房间,随时可以入住。” 老太太当然希望孙子越早回家越好,但齐厌估计不太想搬,两个人过二人世界和一大家子一起住怎么能一样。 这不就把问题抛给她了么。 顾南笑了一下,“回丹阳吧,我去找他。” 山顶别墅夜晚的风很大,顾南裹紧了羽绒服,但冷风依旧一个劲往裙摆里钻。 远远的就看见齐厌和崔越崔双双站在一起送客。 身后停着车,没看见老太太等人,应该都在车上。 昂贵的豪车一辆一辆驶离车库,每走一个人,停一下,齐厌和崔家兄妹就要和对方笑谈几句客气话,一来一往很费时间。 顾南远远地看着,不过一晚,那个谨慎胆怯,伤痕累累的少年就脱胎换骨,和身旁的兄长姐姐融为了一体,举止大方,言谈得体,仿佛过去19年受到的是和崔家子弟一样的精英教育。 别人不知道,反正齐厌的表现在她眼里超完美。 顾南站在对面耐心地等他们送完客。 齐厌早就看到她了,扬起笑容朝她挥手。 顾南小跑过去,拉开羽绒服将他抱住,在耳边欢声道:“好棒,超棒,你是世界上最厉害的小孩儿。” 齐厌紧紧抱住她,一张干净稚嫩的脸埋在她怀里,笑个不停。 第144章 崔双双:“喂喂喂,你们注意点影响,我们还没走呢。” 齐厌像小猫一样从顾南怀里钻出脑袋来,满眼笑意地向崔双双道谢,又亮又软,“谢谢双双姐,今晚辛苦了。” 崔双双啧了一声,“不辛苦,看你们秀恩爱我嘴苦。” 齐厌面上笑意愈深,又扭过头对崔越说:“谢谢大哥。” 崔越只掠了他一眼,根本没做停留,“嗯。” “下次让齐厌做饭给你们吃,他做饭超好吃。”顾南也笑道。 “真的吗?”崔双双假装惊讶,“你不会就是看中了他的厨艺才和他在一起的吧。” 齐厌与顾南的相遇早就白纸黑字看过许多遍,崔家所有人都了然于胸。 顾南为的什么,齐厌知不知道她的意图,他们不清楚,但此时此刻气氛太好,崔双双没忍住调侃。 顾南半真半假地笑应,“谁叫他每次炒菜的香味都把我迷的晕头转向,想来想去只好拐到自己身边来咯。” 齐厌没有说话,只紧紧牵着顾南的手,眼里的笑意满的快要溢出来。 如果厨艺能够巩固顾南对他的爱,那么他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有名的大厨。 得其以偏爱,追随以终老。 回到家,已是深夜。 顾南先洗完澡,戴上全息头盔爬出了全网所有以顾南的身份露过面的视频。 不是很多,但有两个视频的热度很高,一个夸一个骂,评论区两极分化。 回来的路上她一直在纠结要不要删视频。 删了,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再加上齐厌此刻身份特殊,可能会激起网友的逆反心理起到反作用。她没有三头六臂,不可能和所有社交平台对着干。 不删,她又不知道这些定时炸弹什么时候会真正炸到林惊春或林惊蛰面前去,终究是个隐患。 顾南生已经是过去式,一个死去多年的人就该好好埋土里,别在生者面前蹦跶,搅得所有人不得安宁。 顾南纠结再三,“系统,你给我参考一下。” 系统:【据计算,不删的暴露风险更低。】 【喜鹊短视频的定位受众主要是下沉市场,林家兄弟并不在受众范围内。 而且这两个视频已经过了流量爆发期,之前没有刷到,之后刷到的可能性会更低,没必要冒险。】 “那就不删。” 顾南扫了眼好友状态栏,见四个小弟小妹都在线,便也登了上去。 她的小诊所不久前被小助理联合联合人工智能给端了,这阵子一直四处逃窜。 过程很艰苦,但有了过命的交情作底,四人默契激增。 顾南一现身,四人就齐刷刷喊“老大”。 聂松受伤了,红菜头方未艾正在给他包扎,手法粗暴,惹得他哀叫连连。 “老大,我有个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聂松顶着一头冷汗,咬牙切齿道:“游戏新出了个稽查师排行榜,上面全是熟人。” 史朝淡淡补充:“而且全是狠人,他就是被稽查师打成这样的。” 小黄人文心惨白着小脸连连点头。 方未艾把纱布打好结,怜悯地拍了拍聂松的肩,“差一点就被分成两半了。” 顾南见他们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当即拉开排行榜。 点进稽查师排行榜。 不过一扫,顾南就看到了两个熟悉的昵称。 榜2 八嘎酱击杀人数:17榜3 樊不凡击杀人数:12顾南神情一肃,“这个击杀人数是什么意思?” 聂松苦笑,“就是那个意思,他们在比谁杀的人更多。” 顾南看向榜首。 榜1 q 击杀人数:139顾南的小心脏都快停止跳动了,“这个排行榜都是真人玩家?” “一部分是。”史朝说:“榜2榜3是真人已经确定了,但榜1不好说,知道他身份的人都死了。” 顾南倒吸一口冷气。 不就是玩个游戏吗,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恐怖。 聂松仿佛知道她心中所想,可怜兮兮道:“老大,我痛死了,你得给我报仇雪恨啊。” 顾南:“……” 我来个原地辞职你们可会准? 第202章 稽查师樊不凡 擂台决斗 聂松炯炯有神地盯着她。 其余三人也齐刷刷看向她,等待着她的答案。 面对四双充满期待的眼睛,顾南又看了眼稽查师排行榜,最后一名手上都有3条人命。 要知道以前他们四处逃窜躲的是警察和人工智能,而且没闹出过人命,突然和手上染血的稽查师对上,这跨度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顾南害怕,但不能说,“你要怎么报仇?” 聂松很满意顾南的回答,兴奋道:“我已经和杀我的那个稽查师约好了,明天上午九点,我老大替我取他狗命!” 说到最后几个字时,聂松眼中血光四溅,杀气腾腾。 顾南:“……” 我数一二三,从今往后你别叫我老大。 当初到底是被什么鬼迷了心窍,竟然收了聂松这个大怨种。 她咬牙,“谁伤的你?” 聂松大声道:“樊不凡!” 他生怕顾南不清楚其中恩怨,怒气冲冲解释:“八嘎酱和樊不凡一起追杀我们,我本来是八嘎酱的人头,但樊不凡玩阴的非要上来抢,然后就被我跑了!” “老大,你一定要帮我摘了樊不凡的狗头!” 你倒是对自己的认知蛮准确,知道自己是个人头。 但一想到要对上两个杀人狂魔,顾南就眼前一黑。 都没想过聂松这个手上一条人命都没有的菜鸡是怎么知道对方昵称,还在逃出生天的同时约好了架,就直接掉线了。 不过她还是下的太快,没有注意到聂松心虚的眼神。 更没有察觉到因为今晚隆重的回归宴会,她和齐厌在丽坊广场画画的视频被嗅觉敏锐的营销号搬到了外网,并在迅速登上了热门。 齐厌洗完澡出来见顾南趴在沙发上唉声叹气,不由问:“发生什么事了?” 他走过去抱住顾南,低头在她颈间蹭了蹭,湿漉漉的碎发垂在脸侧,又湿又痒。 顾南躲了一下,他便被激起了斗志似的追上去吻她,濡湿柔软的吻密密落下。 顾南怏怏的没什么兴致,软绵绵地任由他亲。 齐厌亲了一会,见顾南没反应,停下来,“怎么了?” “明天上午要和人打架。”顾南吐槽了一波聂松赶鸭子上架寄予她的摘人头厚望。 齐厌听到“稽查师杀人如麻”的时候顿了一下,表情有瞬间的不自然,但顾南陷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注意到这点微妙的变化。 “你匹配到的身份好像也是稽查师,平时在游戏里会做些什么?”顾南扭过头问。 “我只是个新人,不出任务,就端茶倒水打打杂,不过每天都有各种专业课程,我觉得有用,一直在学。”齐厌道。 不愧是学霸,连玩游戏都在学习,顾南感慨,“齐厌你也太卷了吧。” 齐厌笑着用鼻尖拱了拱她的脸颊,温声提议,“我帮你把那两个稽查师杀掉,你就不用和他们打架了,好不好?” 虽然知道齐厌是想帮她,但用这么温柔无害的语气说这么残忍的话真的合适吗。 顾南笑眯着眼睛,狠狠揉了两把他的脸,白白软软似的,手感好极了。 “你一个小新人要怎么帮?” 齐厌乖乖任她捏来揉去,脸颊嘴巴都变形了,还是用一双无辜清澈的眼睛看着她,口齿不清地说:“我有背景,能摇人。” 顾南被他逗笑了,用力在他唇上啾了一下,“不用啦,你好好学习,我会解决的。” 齐厌追过去吻住她。 顾南发出一声吃笑,心情颇好地勾住他的脖子,加深这个吻。 小孩子家家成天打打杀杀成何体统? 幼稚,中二。 都是熟人,有什么不能坐下来好好说? 然而事实证明,在这个游戏里,熟人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理由。 九点,顾南一上线,眼前就弹出了一个透明的指示框。 『亲爱的贝贝南瓜: 您的好友老衲不用飘柔向您转让了一场擂台决斗,请您尽快前往完成决斗! 提示:3s后自动跳转。』 顾南:? 她把指示框内容翻来覆去看了两次,没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聂松给她转让决斗干嘛? 倒计时结束,场景自动跳转。 下一秒,顾南出现在擂台中央。 与她一起出现的还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半机械化男人,头上的昵称栏在没有消耗血条的前提下自动浮现。 “樊不凡”三个字字字高光。 顾南一懵,四下一扫。 一个十分宽广的下沉式圆形决斗擂台,被一个巨大透明能量罩完全罩住,里面只有她和樊不凡两个人,外面建着高高的看台,坐了两群观众。 第145章 没错,观众。 聂松、史朝、方未艾、文心四人在外面,是观众。 她,顾南,在里面,是决斗者。 顾南一脑门问号。 不应该是5v2+x打群架吗?她都已经做好对方摇人的打算预备硬刚了,怎么变成她孤军奋战了? 正在这时,人工智能百灵悦耳的声音响起。 『亲爱的拓荒者贝贝南瓜,现在为您诵读决斗规则: 1、生死决斗过程无法退出游戏。 2、决斗开始3分钟内口头认输无效。 3、禁用一切热武器。 决斗倒计时最后30s,30、29、28……』 “老大!”史朝站在擂台外朝她大喊:“老大不关我的事啊,你昨天下线太快,我没来得及和你说!” 顾南咬牙切齿,狠狠瞪了聂松一眼。 你大爷的聂松。 你被打了拉我替你决斗,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 你等着,决斗结束neng不死你。 聂松很心虚,但昨天签下这场决斗纯属意外,“是这破游戏害我!我就是放两句狠话,它就给我弹出决斗选项,我一个没注意,就点了确认取消不了了,这不是我的本意!” 而且这破游戏可坑了,决斗和转让都要钱,还只能转一次! 他解释了两句就开始给顾南加油鼓气,“老大,事已至此,干他啊!我知道你已经厌倦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干他!” 他振臂高呼,“打倒万年老二樊不凡!让我们一起重拾lll的荣耀!” 樊不凡的反应很淡定,显然早就知道这场决斗意味着什么。 只不过听到聂松喊话时,脸色变的铁青。 好久没听到过lll这个名字了,也好久没人喊他万年老二了。 第203章 贴背杀 顾南赢了 八嘎酱在外面听着聂松的喊话,笑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和她站在一起的几名男女也都笑个不停。 “万年老二”这个绰号提一次,樊不凡就要炸一次。 而且lll?一个死了5年的人竟然还有粉丝? 好巧,樊不凡最讨厌的就是有人骂他“万年老二”的同时提起lll。 buff叠满,樊不凡想不疯都不行。 八嘎酱看了眼站在樊不凡对面的顾南,干干瘦瘦的小个子女性,没有机械化改造痕迹,也没有明显的训练痕迹,完全就是个手无寸铁的路人。 甚至上线之前都不知道迎接她的是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斗。 她趴在看台栏杆上笑的直不起腰,“樊不凡,你要是输了,就把你的人头给我算了。” 樊不凡没有回复八嘎酱,而是盯着顾南扭了两下脖子,颈骨扭的咔哒作响。 “你是lll的粉丝?这么多年了,不打算给自己换个新主子吗?” 顾南:“……” 你大爷的,几年不见,说话越发难听了。 但打嘴炮她不能输,“就你这张破嘴,换多少个主子都只有万年老二的份。” 樊不凡冷笑一声,粗犷的npc脸满是凶戾。 只有最后几秒决斗就要开始了,无法退出,只能硬上。 顾南回想了一下樊不凡从前的战斗风格。 他喜欢近攻,喜欢炫酷的攻击方式,喜欢把招牌式的大招反复使用,时机把控度好,反应速度快,是个综合能力很强且很有风格的玩家。 最明显的缺点就是太喜欢近攻,很容易躲不过boss的贴脸杀。 可是顾南对比了一下两人的体型差距,看看樊不凡的机械化右臂和自己瘦巴巴的骨头架子……贴脸杀的难度太大了。 樊不凡一拳就能把她打出擂台。 而且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他的风格改进了没有。 倒计时结束。 擂台内外双向封闭,顾南听不到聂松等人的加油声,也听不到八嘎酱等人幸灾乐祸的笑声,擂台内只余一片死寂。 樊不凡没有动作,而是道:“看在你是被骗来的份上,乖乖站在那里别动,我给你个痛快。” 顾南嗤笑,“唧唧小小,说话吊吊。” 同时用轻蔑的目光意味深长一扫。 樊不凡:“……” 炸了。 这谁能忍! 樊不凡脸色涨红,瞬间朝着顾南疾冲而去,改造后的机械右手直取顾南的脖子。 顾南迅速拉开两人的距离,试图绕到他身后。 但樊不凡早有预料,健硕的身形硬生生一扭,顾南差一点就被机械手抓个正着。 她想跑开溜圈,但“咻”地一声,右腿突然一痛,同时一股巨大的拉力从小腿肌肉中蔓延开来,顾南身体失衡,扑倒在地。 回眸一看,原来是一柄钩索打在了小腿上,炸开的倒刺勾住了小腿的肌肉,尾端的绳索就被拽在樊不凡的机械右手中。 他不紧不慢地回收着绳索,顾南拔出腿上的匕首想把它割断,但无济于事,反而因为牵动割伤了更多的肌肉而剧痛无比。 这个游戏主打的就是100%体感,嗅觉味觉痛觉都和现实一般无二。 顾南霎时白了脸,疼出一身冷汗。 她想站起来,但绳索一动就钻心的疼。 樊不凡看得出来顾南就是个普通人,停下收缩的绳索,好心解释道:“纳米材质,普通匕首割不断,你这条腿也废了。” “给你两个选择,我杀了你换号重来,或者3分钟之后认输,你可以装一具机械义肢继续游戏。” 放屁。 回答他的是顾南冰冷的目光和突袭的匕首。 不过这一击落空了。 樊不凡干脆收回机关,“咔”的一声锁扣声,顾南的小腿肌肉撕裂,血肉横飞,鲜血滴滴答答落在擂台上,一眨眼就是一滩血水。 樊不凡只淡淡瞥了一眼,无动于衷,“你已经做了选择,我只能送你一程。” 他再次伸出右手去掐顾南的脖子。 顾南咬牙,眼中绽放出冷萃似的寒光,一手抓着他的右手,一手抓着他的后颈,完好的左腿往他腰上一蹬,鲜血淋漓的右腿勾住他的肩,腰腹用力,下一秒就直接骑到了他肩上。 樊不凡反应迅速,机械手反过来一拧,顾南的左手手腕瞬间粉碎,软绵绵垂落下去,左手的五指则抠进顾南右腿的伤口里,试图将她从肩上拽下去。 但与此同时,顾南右手手心滑下一把短匕,脑子里没有丝毫多余的念头,轻飘飘地自他喉间滑过。 薄薄的刀刃划破脆弱的皮肤与喉管,喷涌的鲜血涌进气管,樊不凡顿时瞪大了眼睛无法呼吸无法发声。 他下意识用左手捂住喉咙,用更加强壮的机械右手抓进顾南右腿的伤口里,银灰色的机械手指穿透皮肉,想用疼痛逼停她的动作。 顾南死死咬着牙,疼的浑身发抖,却依旧紧紧趴在他肩上。 左手手肘勾住他的下巴上抬,右手握着匕首送进他胸口。 得益于在黑诊所从医的珍贵经历,顾南知道怎样割喉最准,知道从哪两根肋骨中间下刀才能刺破心脏。 她握着刀柄,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一搅。 “嗬……” 樊不凡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下一秒,高大的身形轰然倒下。 顾南随之倒下,骑在樊不凡肩上的双腿被身体压住,上半身扑在地上,脑门着地。 笼罩着圆形擂台的能量罩瞬间消失,看台上的两拨人都齐刷刷站了起来。 数双眼睛瞪成铜铃,一眨不眨地盯着场地中央毫无动静的两个人。 谁赢了? 是樊不凡吗?还是……顾南? 顾南痛的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而且在决斗中杀了一个人……她怎么这么轻易就杀了一个人? 『亲爱的拓荒者贝贝南瓜,恭喜您赢得本场决斗胜利!』 人工智能的声音响起。 顾南动了动指尖,选择退出游戏。 她的身形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消失。 反观樊不凡,则依旧趴在地上一动不动,没了顾南的遮挡,殷红的鲜血从脖颈处淌出,漫延,宛如一副狰狞的图画。 八嘎酱惊愕的几乎失声,“樊不凡…输了?” 第204章 没事多戴戴,我喜欢看 他是怎么输的? 他怎么会输? 樊不凡被系统强制退出游戏,猛的摘下头盔,快速喘息,脸色难看。 猝不及防的死亡感太过真实,他坐在电竞椅上呆了两秒才恍惚看向直播间。 密密麻麻的弹幕飘过,所有人关心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好快,决斗这么快就结束了吗?赢了还是输了?】 樊不凡沉下脸。 作为全游戏第一个上决斗擂台的人,这场决斗只是一个给他增加流量的噱头,他并没有那么在乎输赢,但输给一个瘦弱的纯人类女人,还是lll的粉丝,他的心情无比复杂。 怎么到哪儿都摆脱不了lll的影子? 《神明绝迹》如此,《无我之境》如此,就连割喉剜心的那两刀都绝情狠辣的无比熟悉。 第146章 直播间里众说纷纭,猜测着结果。 樊不凡心情郁闷,言简意赅,“我输了,晚点会把决斗视频导出来发到喜鹊短视频上,想看提前关注。” 说完,他就关直播下线了。 游戏中。 八嘎酱从看台一跃而下,改造过后的机械双腿声音沉重,步履却快速而轻盈。 她跑到决斗台中央,一把掀开樊不凡的尸体。 脖子上的刀口光滑而平直,左胸口的匕首正中心脏,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恰好卡在两肋骨中间,还能剜动。 这样的精准度根本就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杀招。 “轻敌了。” 八嘎酱站起来,踢了一下死不瞑目的樊不凡,撇嘴,“打不过lll就算了,还输给lll的粉丝,真没用。” 后知后觉赶过来的聂松立马反驳,“喂喂喂,别给自己找借口,什么轻敌不轻敌,没用就是没用。” “5年前lll能秒杀你们,5年后lll的粉丝依旧能秒杀你们!”他声音洪亮,顾南赢了决斗让他底气十足。 不过,他悄悄瞥了眼樊不凡的尸体和地上拖拽出来的血痕,又快速别开视线,心口扑通扑通一阵乱跳。 好惨,好真实。 决斗前半场他们看的清清楚楚,顾南的腿都被樊不凡的暗器抠了个大洞,血哗哗往下淌,地上那些触目惊心的血痕全是她的。 他心虚的同时又有些恼火,出声讽刺:“机械改造都打不过一个纯人类,还用暗器,阴险!” 八嘎酱没有和他呛声,只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贝贝南瓜是吧,记住了,后会有期。” 其他同行的男女都笑吟吟的,不知道在打什么鬼主意。 八嘎酱说完就下线,其他人也先后消失。 聂松看她们反应怪怪的,有点不安,“我不会又闯祸了吧。” 史朝很客观地说:“应该是游戏变革,你刚好把贝贝南瓜撞风口上了。” 聂松顿时脸绿了,嘴里比吃了黄连还苦。 淦,为什么他的运气总是那么“好”! 方未艾和文心多看了惨烈的决斗擂台,深感不适。游戏做的太好,死状太真实,看的人心里发毛。 两人打了声招呼,也下线了。 聂松在半空中戳了几下,苦下脸,“我发的消息都是未读状态,贝贝南瓜现在肯定恨死我了。” 他恨恨哀嚎,“狗游戏害我!” 顾南的确恨聂松,退出游戏后还狠狠骂了两句老六。 腿疼啊,幻肢疼。 齐厌正在画漫画,见顾南摘下头盔就开始摸腿,撑着沙发一下子挪了过去,“怎么这么快就打完了,受伤了吗?” 温热的掌心覆在顾南的手背上,略用了些力气揉动着掌下柔韧的肌肉。 《无我之境》的游戏体验太过真实,他经常在游戏里受伤,知道怎么揉用多大的力气才能缓解这欺骗大脑的幻痛。 齐厌揉的舒服,顾南收回手,有些低落,“我在决斗过程中把对手给杀了。” “没关系,只是游戏,下一次上线又是满血复活,不用感到愧疚。”齐厌抱着她低声安抚。 顾南没有愧疚,就是第一次主动杀人,心理上一时有点转变不过来。 炽热的鲜血泵涌,血雾喷溅在她的手背上,仿佛要将肌肤烫融了。 她不自觉蹭了下手,这个游戏有点血腥,还是少玩为妙。 手环震动,是方未艾和文心发消息询问她的状态,顾南回了句没事,把齐厌推回去继续画漫画。 一二册的稿子已经交完了,齐厌正在画接下来的故事,如果顺利,明年就会出版全册。 顾南趴在他旁边看他画了会画,修长的指节握着笔在手绘板上勾勒线条,电脑屏幕上的漫画人物随着他的动作一点点变得丰盈充实,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毫无涂改,看的人心情十分圆满。 顾南平静地换了个姿势,视线落在他执笔的右手上。 齐厌的手养了一阵子已经好看多了,为了会客,这阵子还做了许多手部护理,忽略那些陈年的疮疤,十指白皙纤长,指尖圆润干净,指节处还泛着淡淡的青粉色,令人见之生喜。 尤其此刻,为了画画,他戴上了一只黑色的皮质绘画手套。 无名指与小指被黑色指套紧紧包裹着,与另外三根白皙的手指形成鲜明的对比,半遮半露,有一股说不出的色气与诱气。 这只手套真好看,如果晚上他也能戴着,指尖掐住白腻的腿肉…… 顾南看着看着,眼睛有些发直。 “阿南。” 齐厌突然出声,“你在看什么?” 顾南一惊,猛然回神,却见齐厌不知什么时候凑到了她面前。 右手还放在手绘板上,食指与中指间夹着黑色的笔身,黑与白与粉,修长的让人炫目。 顾南承认自己慌了那么一瞬,但很快就冷静下来,清了下嗓子,一本正经地说:“嗯,这手套挺长。” 齐厌:“?” 顾南:“额,我是说,挺好看的,很适合你。” 齐厌看着顾南。 顾南一脸坦然地直视着他,“我说真的,你平时没事就多戴戴,我喜欢看。” 齐厌凝视了顾南片刻,然后瞥了眼手上的手套,五指活动似的张了张,仔细打量,认真说:“还好,不是很长,长度刚刚好。” 顾南:“……” 第205章 看他痛苦,我就开心 顾南有点羞耻,想跑。 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歪心思,硬是窝在沙发里刷了一遍今天的资讯头条,确认自己名字的搜索量没有明显变化,才淡定起身去卧室整理行李。 只有不到一个星期就要过年了,老太太很希望他们能在年前搬去老宅,磨了一早上,齐厌没忍住松了口。 今天收拾行李,明天就连人带东西一起住进崔家。 原主很多杀马特服饰都扔了,剩下的正常衣服顾南够穿就没买,东西不多,也不值钱,挑两样喜欢的就差不多了。 不过这阵子老太太给她和齐厌买了很多东西,衣服鞋子首饰一应俱全,这些都是老人家的心意,全部带走。 老太太对她的态度很客气,也很宽容,这次宴会要不是顾南不愿意,她能以准孙媳的身份和齐厌站在一起。 不过齐厌现在到底年轻,又刚回崔家,一切未定,老太太不干预他们俩的关系和模式,也没必要干预。 如果她和齐厌能成,老太太不会反对,不能成,最后肯定也不会亏待她。 老人家心思挺好摸,明明白白,坦坦荡荡,好就是好,坏就是坏。 是故顾南对于和齐厌一起搬进崔家这件事接受的很坦然,房子也退了,以后应该没机会回来了。 顾南把柜子翻的乱七八糟,堪堪收了两箱子东西,正要收拾,突然听到外面传来门铃声。 老太太来了? 她不是说今天留给他们收拾东西不来了么? 顾南走到玄关,刚要开门,想到了什么,往猫眼里一瞧。 门外站的不是老太太,是崔明珠和裴鸿。 顾南回眸对齐厌道:“齐厌,你亲生父母来了,要见他们吗?” 齐厌动作一顿,从电脑里抬头,神色似有些恍然,但很快就恢复平淡,“不用了。” 从身份公之于众起,他们有那么多次机会来见他,却一直没有来,齐厌早就对他们不抱希望了。 昨晚的宴会要不是老太太交代不能让他们夫妇俩太丢脸,他甚至都不想和他们站在一起。 顾南对齐厌的果决很满意,抬手把门铃设置成了静音。 门铃按不响,但没人来开门,崔明珠和裴鸿当即知道了里面人的意思,一时有些难堪。 但好不容易才逮到一个老太太不在的时间,今天不把话说明白,明天搬去崔家就更没机会了。 裴鸿开始敲门,“齐厌,我知道你在家,开开门,爸爸有话对你说。” 崔明珠也道:“齐厌,我是妈妈,把门打开,我们有话好好说。” “齐厌……” 喊门声不绝于耳,齐厌坐在茶几前,一动不动,一脸木然。 顾南听的烦,“我去把他们赶走。” 齐厌拉住了顾南的手,“我去。” 顾南挑眉,“一起去?” 齐厌没拒绝,顾南就当他同意了,走过去一把拉开大门,裴鸿的巴掌差点就收不住拍在了顾南脸上。 见门开了,裴鸿放下手,舒了口气,理了理身上的西装就想往房间里走,“齐厌,爸爸有话对你说……” 顾南抬手拦着门,“就站在这里说吧,隔壁就是齐家,正好让大家都听听。” 齐家最近悄无声息,宛如空屋,但顾南知道他们一家子都在,只不过心虚,只敢像老鼠一样在大半夜活动。 一点脸也不给,还毫无待客之道。 崔明珠直接变了脸色。 裴鸿也脸色难看。 第147章 他想要发难,但站在顾南身后的齐厌出声打断:“就在这里说,我听着。” 裴鸿心里憋了一口气,但没有发作,忍耐道:“好,听你的。” 齐厌沉默地看着他,双眸中毫无波澜,更无期待。 裴鸿见他这副模样心里就是一沉,声音却更加温和了,“昨晚宴会太乱了,有些话没来得及跟你说,希望现在不算太晚。齐厌,爸爸妈妈知道你这些年吃了很多苦,亏欠你许多,你能不能给我们一个补偿你的机会?” 齐厌:“怎么补偿?” 裴鸿以为有戏,直接夸下海口,“你想要什么补偿都可以,只要我们能做到。齐厌,你是我们的亲生儿子,以后我们的一切都是你的……” 话音未落,齐厌直接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赶裴星走,让他把我这些年受过的苦都受一遍。” 裴鸿一噎,消声了。 崔明珠柳眉微蹙,这阵子她心事重重,憔悴了许多,但即便如此,依旧风情万种。 她无奈出声,神情哀伤,恍如低求,“齐厌,你别这样,意气用事解决不了问题。” 齐厌无动于衷,“忍心吗?你们忍心我就和你们走。” “你这孩子,怎么一个劲钻牛角尖呢。”崔明珠好似难以理解他的执着,“看裴星痛苦,你就能快乐吗?” “是。”齐厌一口应下。 “看他痛苦,我就开心。他要一无所有,和我一样痛苦,才算道歉。这就是我的答案。” 崔明珠神情纠结而痛苦,“冤冤相报何时了,齐厌,放过裴星,也放过你自己。” 齐厌本来就不抱希望,此时也没有多少失望,只平静道:“我不要你们任何东西,也不需要你们的补偿,看在你们生我的份上,百年之后我会去送你们,但在那之前,就当陌生人谁也不打扰谁。请回吧。” 崔明珠愣在原地,简直不敢相信齐厌连百年之后送行这种晦气话都说出来了,简直铁石心肠,不可理喻。 崔明珠气的说不出话,“齐厌,你、你……” 如此无情无义的话,任哪个做父母的都不可能毫无触动,裴鸿听着心里也恼火,但想到绿了又绿的股价,想到怎么也谈不下来的合作,咬咬牙忍了。 “我答应你。”他道。 崔明珠惊愕,不敢置信地看向裴鸿。 裴鸿却没有看她,而是看着齐厌道:“我答应你,你现在就和我走。” 齐厌微微垂眸看向他,古井无波的眸子里终于泛起了丝丝涟漪,一圈一圈漾开,最后化为了毫不掩饰的讽意。 “看来19年的父子亲情,在你眼里也不过如此。” 齐厌扯出了一抹毫无笑意的弧度,“既然如此,我更不能和你走。” “你廉价的父爱全都留给裴星吧,我不稀罕。” 第206章 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裴鸿被齐厌几句话戏耍的颜面尽失,气的脸色铁青,甩手就走。 崔明珠本就偏向裴星,齐厌还油盐不进,更没有好话可说。 一句客气话也没有,虚伪的开端,荒唐的结尾,就像一场浮夸的戏剧,落幕时全是笑话。 顾南抱住齐厌的腰,“别伤心,为他们伤心不值得。” 齐厌回抱住顾南,低着头,将脸埋在肩窝里,在一片柑橘的清香中轻蹭着摇了摇头。 这么多天,他早就想清楚了,或许他这辈子就是父母亲缘淡薄,错位的苦难无法转圜,失落的亲情也不再期待,就这样吧,有顾南就够了。 浮萍生根,孤鸿归群,有顾南在,他就不是孤家寡人。 齐厌轻轻在顾南雪白的颈后咬了一口,湿漉漉的舔吻,水声啧啧,涩情又诱惑。 他故意压低声音,拖长了沙哑的尾音,意味深长的腔调弥漫出勾人的魅意,“今天晚上我戴手套好不好?” 话题跳转的太快,顾南毫无防备被创上高速,脑子鞭炮齐鸣,锣鼓喧天,炸的她神思不属。 在这种事上齐厌总是花样百出,很多时候他比顾南还要了解自己,一个不经意的眼神就能举一反三,最迟第二天就会以前所未有的新奇刺激回馈给她。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那只只套着两根手指的绘画手套,上好的黑色皮料,冰冷的银色金属扣环,碰上温热的肌肤时,会让整条大腿都颤栗发抖。 “好不好?”齐厌没有得到想象中的回应,吻的用力了些,后颈那块小小的肌肤被的啃咬发烫发麻。 顾南被他咬的轻喘一声,腰一下子就软了。 好,当然好。 床上的齐厌比床下的齐厌还要顺从,事事以她为先。 她怎么说得出那句“不好”。 不过失算了,在这个对一眼就能天雷勾地火的年纪,怎么可能忍得到晚上。 两人午觉都没睡完就开始划船,一直划到天色擦黑才堪堪停下。 手套已经掉在了地上,黑色的皮料在昏黄的日光下折射着润泽的光芒,仿佛经过了一场仔细而精致的保养,浸透了上好的油脂。 顾南趴在床沿,小脸红扑扑的,眉眼间春情未散,唇瓣丰润,透着绮丽古怪的红,嘴角破了皮,那一处便格外的暧昧鲜妍。 她瞥了眼皱皱巴巴可怜兮兮的手套,红着脸,心有余悸地别过视线。 就差一点。 她差一点就在齐厌层出不穷的手段中堕落了。 还好她心志坚定,没让黑芝麻汤圆得逞。 顾南抬起软绵绵的手抹了把汗,这日子是越来越难挨了。 “阿南……” 齐厌从背后拥上来,柔软的双唇落在颈后与肩头,沙哑的嗓音带着事后特有的性感,像是粗粝的砂纸直接擦在心尖上,又麻又痒。 他不知疲倦地吻着她,时轻时重,似有些慵懒的倦怠,却又仿佛不知餍足。 “我想结婚。”他哑声道。 “我们能不能先办婚礼。” 顾南拉了拉被子,但被芯已经被蹬的乱七八糟缩成一团了,被套上黏糊糊的,肤感有些怪异。 她皱了下眉,“得先领证。” 还先办婚礼,年纪不大,想得倒美。 齐厌当然知道现在法律只认结婚证,但又有些不甘心,他想拥有她,从各种意义上拥有她,然后以最名正言顺的身份站在她身边。 三年,变数太大了,群狼环伺,他怕顾南等不到他强大就被别的男人骗走了。 他紧紧抱着顾南,想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句,“那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顾南神色一凝。 这句话听着怎么这么耳熟啊。 领不到结婚证所以退而求其次先订婚,男主们的思维都是从一条生产线上出来的吗? “阿南。”齐厌揽着顾南的腰将人紧紧抱在怀里,跟抹了黏土似的,肌肤之间贴的严丝合缝。 薄汗微凉,嗓音性感,腔调却婉转悠扬,带着刻意的讨好娇憨,“姐姐~我们先订婚好不好?” 齐厌故意在顾南耳边说话,热气全撒在耳尖,雪白的珠贝瞬间涌起红潮。 他最懂顾南的身体,也最懂她的喜好,打蛇打七寸,两个字就把顾南拿捏的死死的。 顾南缩着脖子,被他叫的眼尾都泛着薄红,刚褪下去的热潮又涨起来了。 她就是该死的吃软不吃硬,齐厌一服软,哪怕知道他是故意的,她也能比齐厌还软。 红唇微张,一个“好”字差一点就脱口而出。 好险憋住,顾南整个人都憋红了,“齐厌,你还年轻,结婚是人生大事,别急,再看看。” 齐厌一下子抓住了重点,撑起身子看着她道:“看什么?订婚而已还要骑驴找马挑个更好的?” 心情瞬间晴转多云,脸色也阴了下来,“姐姐是要比一比我和崔劭谁更好吗?” 他恨恨道:“我是不如他斯文败类,也不如他道貌岸然,可我比他年轻,比他貌美,他都30了,老男人一个,再过几年就得吃药才能y起来,他不配。” 最后几个字,他说的咬牙切齿。 顾南:“……” 苍天啊,大地啊,关崔劭什么事? 她半个字都没提过崔劭! 而且你在床上这么抹黑他真的好吗? 搞得好像她顾南是色中饿鬼,挑男人只看x能力一样。 你到底是在骂谁啊。 齐厌见顾南一脸的欲言又止,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失言了,立马光速变脸,小猫似的凑到她面前去吻她的唇,又亲又咬,黏糊的不行。 “阿南,姐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南:“……” 小样,你别解释。 知道你是什么意思。 齐厌话里话外只透露出一个意思,他在崔劭面前自卑,且目前只找到了一个比崔劭更有优势的优点。 那就是年轻又貌美。 槽多无口,顾南一时间都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齐厌见顾南不说话,以为惹她不开心了,更加卖力地吻她,“我胡说的,你别当真,不想订婚就先不订,我不逼你。” 第148章 他在顾南身边蹭啊蹭,整个人都要拱到她怀里去了,音调拖的老长,“阿南……” 第207章 林惊蛰 弟弟快来,姐姐后继有人了 顾南被他蹭的一点脾气也没有。 她坐起来,双手捧着齐厌的脸,严肃道:“齐厌,我必须纠正你一个思想上的错误。” 齐厌乖巧地点头,一头乌发蹭的乱糟糟的,却又有几分凌乱慵懒的美感,清澈的眼睛湿漉水润,像一只乖乖坐在地上听主人训话的小狗。 顾南被他看的心里一软,语气也不自觉软了几分,但依旧很认真,“首先,你要自信,我不允许你自卑,在任何人面前,包括我,都不要自卑,你就是最棒的,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齐厌,任何人都不能和你相比。” 齐厌瘪着嘴,湿漉漉的眼里蒙上透明的水雾,点头。 “其次,我从来没有回应过崔劭,从始至终选择的一直是你,他是你表哥,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我伤感情,也不希望你因为他中伤我。”顾南道:“我会伤心。” 齐厌闷闷说了句“对不起”,然后道:“那我不喜欢他怎么办?” “为什么不喜欢?”顾南问。 齐厌道:“他装。” 顾南额了一声,崔劭确实有点装,调子也有点高,是个很标准讲究的霸总,齐厌和他站在一起,气场显而易见的不合。 “不喜欢就不喜欢,每个人都有不喜欢的人,没关系,我只会站在你这边。”顾南道。 齐厌委委屈屈地“嗯”了一声,张开手要抱她。 顾南抱住他,齐厌拉起被子将两个人裹住,裹的密不透风,像一只胖蚕蛹,然后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骂姐姐。” 顾南摸了摸怀里的脑袋,毛绒绒的,“没关系,我原谅你了。” 齐厌在她胸口亲亲蹭蹭,过了好半晌才道:“姐姐,你给我时间等等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声音认真而郑重,是一个受尽了命运捉弄的人破天荒许下的承诺。 顾南笑了一下,谁年幼的时候不曾因为看不够的电视与吃不够的零食想快一点长大成为大人,以为变成了大人就能随心所欲想做什么做什么。 事实上,大人也会被看不够的“电视”和吃不够的“零食”困扰,而且是更大的“电视”,更多的“零食”。 谁都是这样过来的,谁都如此稚嫩纯粹过。 顾南也认真道:“我知道,你是最棒的,只要你好好生活,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会为你骄傲。” 齐厌只要活着,活的轻松一点,快乐一点,顾南就会永远为他开心。 齐厌愈发抱紧了她,许久都没有说话,似乎已经知道了她的未尽之言。 他总是在顾南的言语中一遍一遍坚信,她是这世上最了解、最爱的他人。 所有的,从未宣之于口的痛苦,她都明白。 昏黄摇晃的暮色,落进一双乌黑深沉的眼,含着碎金,摇着余光,将浮上水面的薄雾氤氲着散开来。 沉如死水的贫民窟开始了一天中短暂的活跃,曳引轿厢吱呀作响,下班族们化身罐头里的沙丁鱼,一批一批涌进来,燃起微弱的烟火气。 齐厌把顾南抱到一边,给她掩好被子,然后道:“时间不早了,我先去做饭,晚一点我来收拾行李。” 捡起扔的到处都是的衣服套上,一蹦一跳地绕到另一边去拿拐杖。 即将离开卧室的时候,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回身亲了一下一直注视着他的顾南。 修长的食指隔着被子在她心口点了一下,陈述一般说:“这里有一颗朱砂痣,很漂亮。” “是我的位置。”他道:“只会属于我。” 顾南没想到他会突然说句这样的话,往被子里缩了一下。 虽然但是,这句话不管经由几个人说出来,她脑子里冒出来的第一个词都是“胸有大志”。 她顾南的志气,谁也抢不走。 * 顾南这边在恩恩爱爱玩划船游戏,《无我之境》那边已经被全网的第一个全息决斗视频刷爆了热门。 尤其是樊不凡等有名的游戏玩家发出的视频下,每一次刷新都是成百上千的增数。 【绝了绝了,这体验感名不虚传,全息游戏yyds!】 【被杀的到底是谁,是我,是我啊!\/大哭】 【《无我之境》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正式上线,我40米的刀已经饥渴难耐了!\/大怒】 刺激真实决斗画面让网友们身临其境,尤其是割喉的那一刀,刀锋的寒芒一闪而过,脖子都凉飕飕的。 网友们打滚哭嚎,都是在问这个游戏到底什么时候能够全面上线。 只有一小部分消息灵通些的网友观察的更加仔细。 【拓荒者好像是第一批公测参与者吧,听说都是弱鸡,怎么反杀了一名稽查师啊\/弱弱发问】 【!楼上且慢,拓荒者和稽查师有什么不同吗?】 【据不准确消息透露,第一批进公测的都是社会底层,前缀拓荒者,是维可通星在测试游戏的最低耐受。 第二批是精英,前缀稽查师,据观察大多数都是专业玩家和高智商群体,是维可通星在测试游戏最高耐受。 之后第三批第四批就什么人都有了,前缀五花八门,就是常规的公测bug和运行。 按理说拓荒者是最垃的,怎么会赢了稽查师啊?】 【哇,没人注意到贝贝南瓜下手特别狠吗,怎么可能是最垃的那一批啊\/抠鼻孔】 樊不凡发的仅仅是决斗画面,不包括决斗前的嘴炮,但八嘎酱可不会给他留脸,甚至十分乐意替他把“万年老二”的帽子戴的更严实一点。 于是她的完整视频里多了一段放狠话的嘴炮。 一句“你是lll的粉丝?”炸出了许多陈年旧粉。 【5年了竟然还有人记得lll,家人们我直接泪目!】 【救命!就我一个人觉得贝贝南瓜割喉剜心那两下有lll的影子吗?】 【此处应有@!有@lll的地方就要有@林惊蛰呀!弟弟快来,姐姐后继有人了!】 …… 林惊蛰照例登上喜鹊准备发这两天的游戏视频,就发现今天后台的消息特别多。 点进去,竟然是999+的@,而且所有@都来自八嘎酱的评论区。 第208章 贝贝南瓜与顾南,一模一样 最新的一条评论是“@林惊蛰快来看!像不像lll!”。 林惊蛰有些诧异,根据@评论点进去,是《无我之境》的全息双人决斗视频。 这个视频拍的是八嘎酱的旁观视角,擂台中央站着一高一矮两个人,高的是樊不凡,矮的是一名叫“贝贝南瓜”的瘦弱女性。 体型相差悬殊,配置差异巨大,似乎是一场输赢毫无悬念的擂台决斗。 直到他们开始喊话。 “打倒万年老二樊不凡!让我们一起重拾lll的荣耀!” “你是lll的粉丝?这么多年了,不打算给自己换个新主子吗?” 游戏圈更新迭代的速度非常快,每天都有新人来旧人去,很多新入坑的粉丝根本不知道《神明绝迹》曾孵化过一个惊才绝艳的玩家。 再加上全息技术的大规模应用,曾经的全民游戏《神明绝迹》早已在一年前跌下神坛,当年的辉煌只偶尔出现在资深玩家几句改朝换代的喟叹中。 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对一个花期短暂的天赋型玩家很残忍,他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过lll或自称是lll的粉丝了。 林惊蛰看着擂台中那个瘦削却笔挺的身影,狭长的狐狸眼缓缓浮现出怀念的暗色。 姐姐啊…… 原来还有那么多人记得你。 战斗一触即发,肉体凡胎对上机械改造,第一个回合贝贝南瓜就落了下乘,樊不凡的劝说状似好心,实则轻视,他根本没有把贝贝南瓜放在眼里,更没有将她当成对手对待。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了代价,瘦弱矫健的身姿猎豹一般攀上他的肩膀,两招就轻而易举收割了他的性命。 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输赢立见分晓。 全程不到一分钟,简短而寡淡,甚至有些戛然而止的索然。 然而林惊蛰将最后这两击慢放,冷芒割喉,利刃剜心,从头到尾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动摇,精准老辣。 相比虚张声势的樊不凡,她更像是那个经验老到的猎人。 再慢放,注意力落在她的面部神情上。 最后两击她锋芒毕露,宛如黑暗中潜伏的野兽,寒光凛冽,却不暴戾,漆黑的双眸中只有一击必杀的狂傲与本该如此的冷漠。 冷茶微漾,波澜顿起。 心跳毫无征兆漏了一拍,脑子里一雾,好像有人给了他当头一棒。 林惊蛰暂停视频,翻出眼镜戴上,将倍速放到最慢,又看了一遍。 5年前,他和顾南一起住在新城的小出租屋里的时候,经常能够旁观她直播打游戏。 第149章 他懵懵懂懂模仿她的脚步,拆解她的战斗,分析她的意图,就连直播和剪辑,都是踩着她的脚印一步步往前走。 顾南死后,他收集了她所有的直播录屏,把它们当做珍贵的资料,在难以入睡的夜晚翻来覆去观看。 她是他的领路人,是他的风向标。 这世上没有任何人能比他更了解顾南的游戏风格和作战神态。 林惊蛰定定地看着视频中这张陌生的面容,茶褐色的眸子里波涛翻涌。 短短两秒,太像了。 不……不,应该说是一模一样。 甚至5年过去,毫无更迭。 他心跳如雷,难以置信,这世界上真的会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吗?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试图找出些许不同之处,可是没有,这个纤毫毕现的npc人物,比顾南还像顾南。 难怪粉丝说她像lll,哪怕是他看到都无法区分。 贝贝南瓜只是顾南的粉丝吗? 林惊蛰找出全息头盔,进入游戏。 《无我之境》很早之前就向他发出过测试邀请,但他不喜欢稽查师的身份,所以玩过几次就没玩了,再次登上去才发现多了许多新模块。 人工智能助手百灵,稽查师排行榜,中央决斗擂台……可是没有拓荒者榜单,搜索名字有重名,他不知道到底谁才是真的贝贝南瓜。 他只能向每一个人都发送了好友申请。 有的消息得到了回应,但不是本人。有的石沉大海,杳无音信。 等到人工智能提示下线休息,林惊蛰无可奈何地退出游戏。 他呆坐在沙发上,有些出神。 他知道,自己或许在做一件显而易见的蠢事。 有时候这世上就是有如此神奇的巧合,就是有如此长情的粉丝,就算找到真正的贝贝南瓜,也不过是为既定的事实补上一份更准确的佐证。 姐姐早就死了,他亲眼看着她死的。 大门开了,玄关处传来窸窣的换鞋声。 林惊蛰闻声回眸,是林惊春回来了。 他面容憔悴,一身疲态,将脱下的大衣随手往沙发里一扔,便揉着太阳穴坐了下来,两条长腿支着,露出骨感苍白的脚踝。 “哥哥,偏头痛又犯了吗?”林惊蛰出声问。 顾南死后第二年,林惊春就患上了偏头痛,每次过度疲累,精神紧张,或是强光刺激就会引发头疼,严重的时候只能卧床休息。 “嗯。”林惊春蹙着眉,两只手越揉越用力,疼痛却不得到半分缓解,到最后有几分暴躁。 林惊蛰从药箱里翻出止痛药,然后倒好热水递给他。 林惊春一口吞了药,看向坐在身旁的林惊蛰,可是眼前一片模糊,难以视物。 他闭上眼,眉心拢的快要挤出一条竖纹来,“明天一早我要飞国外,三天后回来,你在家好好照顾自己。” 林惊蛰应了一声,接替他毫无章法的动作轻轻为他按摩,“快过年了,哥哥别让自己太累,药吃多了不好。” 林惊春靠在沙发上,浓密的睫毛轻颤着在青色的眼睑下方拓下一片脆弱的阴影,“我不累,我只是……” 只是没有见到想见的人。 他放不下宴会上那个擦肩而过的人,就像多年过去,他仍然对顾南的死耿耿于怀。 可是他没有说,喉结滚动,最后只吐出一句,“没休息好。” 林惊蛰不知道林惊春心里想的是什么,不过就算知道了,他也没打算把贝贝南瓜的存在告诉林惊春。 他能感觉得到,这些年林惊春过的比他更痛苦。 他好歹见了顾南最后一面。 林惊春没有。 第209章 大年拍照 越来越喜欢她了 顾南和齐厌搬去崔家老宅没几天,年关就到了。 大年这一天,老太太特意起了大早,和老管家一起指挥着佣人们贴春联福字,挂大红灯笼,把老宅里里外外都装饰的格外喜庆。 顾南对比了一下这一片的别墅,笑道:“就数咱们家的最亮堂红火。” 老太太看着红彤彤的别墅,笑的见眉不见眼,“齐厌和我过的第一个新年,越红火越好啊,来年你们都顺顺利利的。” 齐厌在窗边支好画架,看着相携站在院子里的顾南和老太太,拿起铅笔比划了一下,回过头,笔尖在雪白的素描纸上刷刷滑动起来。 “啪”。 一根枯枝打在窗户上。 “咚”。 又是一颗坚果壳砸上来。 齐厌停下笔,朝楼下看去,果然见到顾南站在窗下。 她两手背在身后,仰着一张莹玉似的脸朝他笑,乌眉红唇,俏生生的,“齐厌,别画画了,下来玩。” 前两天下了场大雪,这会儿雪没有化,又刚好出了太阳,白雪金光,红墙美人,漂亮的很。 齐厌不自觉笑了起来,“等一下,还有最后两笔。” 顾南喊:“不等,你再不下来我就上去抓你了。” “那你上来吧。”说完,齐厌就收回了视线。 “啪”。 这次是一只雪球,碎雪在玻璃上花一样炸开。 齐厌起身的动作一顿,嘴角笑意愈深,连忙抓起拐杖快速下楼。 最近顾南脾气见长,他不快一点,待会就会有一只雪球砸到他脖子里。 齐厌下楼梯下到一半就见顾南攥着一只大雪球冲上来,步伐稳健,气势汹汹。 他停下脚步,叹气,“阿南,不至于吧。” 顾南见他下来了,便把手里的雪球往身后一背,笑的温良无害,“趁着今天天气好,一起堆雪人吧。” 齐厌见她十指都冻的通红,一把捞走她身后的大雪球,“怎么没戴手套。” “还不是为了上来捉你,没来得及。” 顾南先他几步走下楼梯,从老管家手里接过手套戴上,孩子似的冲了出去。 顾南以前是南方人,从小到大都见不到几场雪,来到这里后倒是经常见雪,不过前阵子在贫民窟没地方堆雪人,来了崔家才后知后觉想起这项童年乐趣来。 过道上的雪早已被佣人清扫干净,但草地上灌木上还有厚厚的雪层,捏个小雪球,滚两圈立马就胖了。 一个捏头,一个捏肚,插上两段枝丫当手,怼一根小萝卜当鼻子,再杵两块完整的夏威夷果壳做眼睛,戴上圣诞帽,围上红围巾,白白胖胖,喜气洋洋。 “拍个照。”顾南拉着齐厌一左一右在雪人两边蹲下。 两个人的脸都冻的红扑扑的,嘴唇也红润润的,咧着一口大白牙,在太阳底下反着光,憨憨傻傻,可可爱爱。 拍完,顾南推了把齐厌,“去把安奶奶也叫出来拍照。” 齐厌拄着拐杖回屋,没一会,带了一群人出来。 老太太,老管家,忙碌的佣人,还有不停在围裙上擦着手的厨房阿姨。 “一字排开站好。”顾南站在过道上指挥,“站的太远了,挤一点挤一点,齐厌你太高了,往奶奶身边蹲一点,对,笑,茄子!” 咔嚓咔嚓,闪光灯亮个不停。 薛鸣谦坐在车里,远远看着崔家院子里整整齐齐站成一排的人,有些疑惑。 但等车子开近了,他才发现原来他们在拍合照,站在最中间的是老太太和齐厌,祖孙俩歪着身子向对方靠近,脸上的笑容是如出一辙的轻松喜悦。 脚边堆着一只胖嘟嘟的雪人,迎着阳光,好像也在朝着镜头微笑。 顾南举着相机站在所有人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所有人哈哈大笑。 高低错杂的笑声,有苍老有年轻,有浑厚有清脆,交织在一起,是直击心灵的圆满。 薛鸣谦有些恍然。 自长大之后离家,训练和工作越来越忙碌,他就再没有过如此惬意与放松。 家人朋友也是如此,从年头到忙年尾,来去匆匆,几乎没有喘息的时候,甚至因为工作特质,已经送走了好几名战友。 他总是在学习如何承担更多的责任,却忘了这沉重的生命,原来可以笑的那么肆意从容。 轿车驶过崔家。 他回眸,崔越的车正在崔家院门口停下来。 于是薛鸣谦看到他一下车就被拉进了合照的队伍,众人自发调整位置,将满身仓促的军人塞到老太太身边。 摘下的帽子重新戴上,整理好军装,在顾南的催促声和众人的哄笑声中,他缓缓绽放出一个含蓄收敛的笑。 剩下的薛鸣谦看不到了,不过应该没那么快结束,因为院子里的笑谈声更加响亮了。 “好了,差不多了,等照片洗出来可以做成相册一人一本。”顾南满意地收起相机。 “等人都回来了再拍几张大合照。”老太太说着,对顾南招了招手。 顾南走过去扶住她,老太太两只手紧紧抓着顾南,笑的脸都要酸了。 但是她今天特别高兴,脸再酸都忍不住笑,“好孩子,光顾着给我们拍去了,待会可要多给你拍几张才行。” 第150章 老太太心里清楚,她和齐厌能有今天,全靠顾南。 这幢垂垂老矣的别墅能有此刻的烟火气,也全靠顾南。 她看不透这个年轻的小姑娘,却忍不住一天比一天喜欢她。 老太太天天看着小年轻笑闹,难得沾染了几分稚气,邀功似的对顾南说:“我昨天晚上熬夜抢到了今年最后一箱猕猴桃,待会就能送过来,没人跟你抢,都是你的。” 猕猴桃! 一颗四位数的极品猕猴桃! 顾南嘴都要笑飞了,“奶奶,您对我也太好了吧!” 她可太爱了,崔家的猕猴桃吃一颗赚一颗! 顾南乐滋滋地挽着老太太的手臂,投李报桃,“正好我新学了一道补气养血羹,下午做给您尝尝,齐厌说我做的可好吃了。” 走在两人身后的齐厌听着顾南骄傲自信的语气,嘴角的笑容没忍住一僵。 崔越察觉到了,低声询问,“怎么?” 齐厌:“……没什么。” 他要阻止顾南下厨。 大过年的,别闹出人命。 第210章 没什么,只是得了红眼病 崔越中午和老太太吃了午饭,下午就去研究所接爱人秦念来老宅一起过年。 秦念是搞科研的,和崔越相亲认识,两人不到一个月就闪婚领证,后夫妻俩一个比一个忙,偏偏感情还算不错。 她醉心科研,挺着八个月的大肚子还坚持研究,过年都得坚持到最后一刻才离开研究所。 饭后,厨房里彻底忙碌起来,崔家子弟也先后回老宅。 崔家每一年都是如此,小家中午过年,大家晚上过年,过完年在老宅留宿一晚,第二天想走就走想留就留。 不到四点,崔家大部分人都回来了。 院子里的小雪人成了团宠,每个人见了都要在它面前站一站看一看,崔双双崔微微姐妹俩还给它添了两个小伙伴,三个雪人排排站。 崔劭步履匆匆走进院子,一眼就看到了青灰色的草皮上堆着的三个雪人。 中间那个最大最圆,长的最喜庆标志,旁边两个一瘦一黑,长的歪瓜裂枣。 他停住脚步,居高临下地看了会这三个形状各异的雪人,随后招来正在扫雪的佣人问:“这是谁堆的?” 佣人回:“大的是小少爷和顾小姐堆的,小的是双双小姐和微微小姐堆的。” 崔劭笑了一下,从唇间溢出一声似有若无的轻哼,低的只有自己能听见,“我就知道。” 崔家上下没谁还有如此童心雅趣了,只有顾南,风一样,走到哪里就把明媚的春光带到哪里。 他走上台阶,在门口拂去肩上的落雪。 别墅里暖气冲天,崔劭脱下外套,换好鞋子,先去和坐在沙发上聊天的长辈们打招呼。 老太太左边坐着顾南,右边坐着齐厌,一个说话逗趣儿,一个端茶捏肩,她弯着眼睛,笑得前俯后仰,像极了寻常人家颐养天年什么也不管的退休老太。 “奶奶,叔叔,婶婶……”崔劭一一喊人。 老太太擦了擦眼角,难得没给他摆脸色,笑道:“你再不来我们都要给你打电话了。” 崔劭:“又下大雪了,路上堵车。” 老太太摆摆手,“没怪你,赶上了就好,一家人难得聚那么齐全。” 崔劭颔首,“我先上楼换身衣服。” “噢,等一下。”老太太想起了什么,叫住他,“我把你的房间给齐厌了,你现在的房间在四楼。” 崔劭:“……” 崔家别墅一共四层楼,二楼住的是长辈,三楼住的是小辈,二十多年前置办这套别墅的时候他才几岁,正是需要照顾的时候,所以老太太把他安排在离父母近的二楼。 二十多年没变过的布局,突然有一天就变了,还跟打入冷宫似的直接被赶去了四楼。 为了谁不言而喻。 而且如果没记错的话,四楼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住。 老太太可真是他亲奶奶。 崔劭吸了口气,在十多双眼睛的注视下,尽力按捺住目光不往顾南身上瞟,提着衣服转身上楼。 齐厌垂眸认真剥好一只橙子给顾南递过去,淡定的好像事不关己。 崔诏察觉到儿子的反应好像有点不对,犹豫了一下发问:“三楼不是还有一个空房间吗?” 江晚瞥了他一眼,低头喝茶,“瞎操心,这么大的人了睡四楼难不成还会怕?” 老太太只是笑,“三楼的房间我给顾南了,女孩子要衣帽间,那间房正合适。” 三楼那间房是崔明珠以前特意为裴星争取的,规格和老太太那间差不多,最大最宽敞。 齐厌和顾南还没有结婚,住一间房的确不太合适,住三楼正好。 崔诏没再说话,众人默契地略过这个有点尴尬的话题。 崔劭换好衣服下楼,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开始看电视。 电视里正在播放新闻,外景记者举着话筒进行街头采访,问到一对年轻恩爱的夫妻时,他面无表情把台给换了。 但这时候能有什么好东西放,不是新闻就是爱来爱去的都市剧,换了一圈,在电影频道停下来,看老英雄手撕鬼子。 机枪嘟嘟嘟扫个不停,终于听不到顾南的声音了。 “受什么刺激了。”崔双双一副忍笑的样子,“你以前不是最讨厌看这个吗?” 崔劭直视前方,平声道:“没什么,只是得了红眼病而已。” 崔双双听着他阴阳怪气的话,以为他在为房间被搬而郁闷,笑的直往崔微微身上倒,“小气鬼。” 七点开始吃年夜饭,崔明珠和裴鸿姗姗来迟,入座后明显有些心神不宁。 途中裴鸿一直和崔诏崔劭搭话,不断把话题往新项目上拉,但两人都不怎么热情,于是他便不尴不尬地熄了火。 崔明珠见状脸色难看,憋屈的冒火。 她从小到大向来都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父母哥哥全都宠着,可齐厌一回来,所有人都变了,不咸不淡的态度好像对陌生人一样。 这让她怎么对齐厌喜欢的起来。 再一想孤零零一个人在家跨年的裴星,她心里更难受了。 好不容易挨完年夜饭,她把崔劭叫到一边说话,“小劭,有件事,你一定要帮姑姑才行。” 崔劭知道她要说什么,不外乎裴鸿的公司遇到危机了,需要注资,需要新合作带动,需要几个靠得住的项目。 他靠在窗台边上,一手插兜,神色有些倦怠,身后的窗外大雪纷飞,簌簌的落雪声绵密又厚重。 探寻的目光越过四处活动的身影,最后落在厨房流理台边那个正弯腰切水果的背影上,大红色的毛衣包裹着纤细的身段,挽上去的袖子别在手肘处,露出白皙莹润的手臂。 崔劭微提起来一些精神,道:“姑姑,我帮不了你。” “你都不知道我要说什么。”崔明珠心惊,一时间对他的果决感到有些绝望,但还是说:“你姑父的公司最近遇到了一点麻烦,股价一直下跌,好几个谈好的合作也吹了,每天都要蒸发好几个亿。” “小劭,姑姑拜托你,能不能指点一下,到底该怎么做?” 崔劭一直注视着顾南,闻言没什么波动起伏地道:“姑姑,你找我没用,你该去找齐厌。” 第211章 你堆的雪人很好看 崔明珠一脸的“果然如此”,哀伤道:“你以为我没找过吗?齐厌他根本就不想认我们。” 崔劭的心思已经完全飞到顾南身上去了,含糊敷衍,“怎么可能不想认。” “是真的。”崔明珠红了眼眶,无声垂泪,“他一心想要报复裴星,只想把裴星赶回贫民窟受苦,他根本就不是真心想认我们。” 崔劭随口一应,“那就把他赶回去好了。” 崔明珠不敢置信,“小劭,裴星也是你表弟,十多年的感情说不要就不要吗。” 崔劭:“……” 他终于收回目光,奇怪地看了崔明珠一眼。 半晌,他疑惑出声:“你确定?亲子鉴定不是说齐厌才是你们的儿子吗?姑姑,齐厌才是我表弟。” 崔明珠:“……” 大概是崔劭平时太过聪慧圆滑,难得打一次直球,竟让人有些接不住。 “可是……” 崔明珠还想说,但崔劭已经不想听她叽叽哇哇了,“姑姑,方法已经告诉你了,去找齐厌,满足齐厌的要求,一切都会迎刃而解的。” 说完,他随意找了个借口就离开了窗边。 裴鸿见崔劭离开,快步走到崔明珠身边问:“怎么样?” “问题出在齐厌身上。”崔明珠低声说。 裴鸿沉默了几秒,似是终于下定了决心,沉重道:“明珠,不然我们先把裴星送回去,度过这个难关再说,好不好?” 崔明珠满眼挣扎,“你这样是伤他的心,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对我们交心了。” 第151章 “可是不这么做还有什么办法?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多年心血功亏一篑吗?”裴鸿十分焦躁,压低了声音,隐带威胁,“别忘了,你还有把柄在顾南手里。” 崔明珠无力地扶着窗台,再次掉下了泪。 所有人都在逼她。 就连裴鸿都在逼她。 崔劭走进厨房,欲盖弥彰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见顾南在切猕猴桃,捧着杯子开始没话找话:“怎么不让阿姨给你切好。” 顾南没抬头,专心致志尽量不浪费一点果肉,“阿姨回家过年了。” “噢。”他喝了口水,“原来你喜欢吃猕猴桃。” 顾南想解释一句不是喜欢吃猕猴桃,而是喜欢吃顶级猕猴桃,但想了想没必要,便没有说话。 没有得到回应,崔劭也不觉得尴尬或失望,他靠在流理台边,注视着顾南认真小心地将猕猴桃切片装盘。 白皙的指尖沾染上青绿色的汁水,修的干干净净的指甲却是粉白的,像春天的青草,又像盛夏的水蜜桃,更是仔细调和出来的水彩,剔透又润泽。 “这盘猕猴桃肯定很好吃。” 他吸了吸鼻子,空气中满是清新甜涩的香。 顾南笑了一下。 崔劭慢慢喝着杯子里的水,指腹不停地在杯壁上摩挲,心里痒痒的,又有些难以言说的酸,他很想和她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只有一句: “你堆的雪人很好看。” 顾南微挑了下眉,似有些惊讶,“是吗,谢谢,我和齐厌一起堆的。” 崔劭抿唇,突然有些不知道怎么接了。 在空荡荡的厨房里,他难得捉住一丝与她单独相处的时机,但这短短两分钟就好像是他背德偷来的,充满了蹩脚的不适配。 “我……” “阿南。”齐厌突然出现在厨房门口,静悄悄的一点脚步声也没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的,又站了多久。 “少切一点,待会还有饺子,太晚了不容易消化。” 话是对顾南说的,但眼睛却一直看着崔劭。 警惕而排斥的目光,就像领域感极强的雄狮遇到了另一头闯入地盘的雄狮,哪怕只是和标记擦肩而过,对视间敌意也不减分毫。 “好,切完了。” 顾南洗好水果刀放回刀架,抽了张厨房纸擦了一遍流理台上的汁水,然后端起盘子,立马炫了一口,“不多,就三个。” 齐厌收回视线,眼底的警告在顾南回头的瞬间消失殆尽,变脸般的笑容爬上嘴角,“春晚开始了,去看春晚吧。” 顾南点头离开,一点多余的目光也没有给崔劭,更没有随口的场面话,仿佛根本没有这个人。 崔劭站在原地,目送两人相携离去。 齐厌仿佛知道他在看他们,一只手揽在顾南的腰上,大红色的毛衣被掐出一段细细的腰肢。 他垂下眼,握紧了手里的杯子,水面轻晃,指尖用力到泛白。 这是他自己选的折中的结果,早就知道会有今天这样的场面,也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可为什么比想象中的更加煎熬。 抓心挠肝的想要,却咫尺天涯的遥远。 这个看似的理智的选择,到底是甜蜜还是痛苦。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日复一日变得贪心,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的野兽就会挣脱牢笼了。 * 老太太兴致很好,但到底老了,熬到十点实在熬不住了,发完压岁红包,她就上楼休息了。 老太太离开不久,崔诏等人也去休息了。 大厅里只有齐厌、顾南、崔劭,还有崔双双崔微微姐妹俩。 五个人各自占据一方沙发,披着小毯子倒得四仰八叉。 “我们也上去睡觉吧。”齐厌亲了一下怀里的顾南,轻声说。 裹着小毯子太舒服了,顾南懒洋洋的不想动,“不跨年了吗?” “在楼上一样可以跨年。”他在她脸侧落下一串碎碎的湿吻。 “啧啧啧。”崔双双说:“我都看到了。” 崔微微也啧:“羞羞羞。” 崔劭没看他们,径直起身走了,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毯子在沙发边上挂了一下,还是落到了地上。 顾南有点尴尬,推了他一下,“走吧走吧,睡觉。” 但她上三楼,齐厌也跟着她上三楼。 人长了腿,二楼的房间形同虚设。 洗了澡,顾南软绵绵往被窝里一躺,眯着眼昏昏欲睡。 崔家的床格外舒服,好像每一根骨头每一块肌肉都被妥帖地包裹着,又软又有安全感。 就当她快要睡着的时候,齐厌带着一身水汽从身后抱住了她,炽热的吻凌乱地落在颈间耳后。 第212章 小年轻,玩儿的挺野啊 顾南微躲了一下,呢喃,“睡觉……” 齐厌不许,“阿南,先别睡,要跨年。” “定了闹钟……”现在全城禁烟花爆竹,除非去市中心广场跨年守岁,不然很多人都是早睡早好。 齐厌舍不得用这么好的时机睡觉,在他短暂的人生中,这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过年,有亲人有爱人,被真心实意偏爱维护,没人敢让他受委屈,也没人忽视他的存在。 好像一切都圆满了。 他不停地在顾南颈间吻来吻去,带着水汽的碎发扫过敏感的肌肤,酥痒暧昧。 指尖挑开衣摆探进去,在纤细柔韧的腰间流连忘返。 “阿南……”他低低喊。 颈间的亲吻似乎在随着他的心境而变,时而温柔,像优雅的绅士仔细品尝着美味的甜点,时而凶狠,像凶蛮的野兽享受难得的饕餮大餐。 尖锐的犬齿叼着细腻的皮肉,刺痛的同时又能激起一阵令人愉悦的战栗,只要不是个死人,就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入睡。 顾南睁开眼,无奈地轻叹一口气,“这么兴奋?” 齐厌顶着一头半湿不干的黑发抬起头,嘴唇蹭的红红的,双眸却清澈,并不见多少隐忍的情欲,稚嫩的面容显露出几分天真的孩子气,“阿南……” 他喊着,声调眷恋,凑上去吻顾南的唇,“我好开心。” 顾南微微一笑,摸了摸他的头。 看向窗外,大雪依旧,铺天盖地的架势好像要将全世界覆在冰雪之下,但瑞雪丰年,是个好兆头。 “以后你都会很开心的。” 齐厌轻轻咬了她一口,闷闷说:“如果崔劭能少出现几次,我会更开心。” 顾南:“……” 你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今天晚上分明就站在门口偷听。 偷听就算了,临睡前还要翻旧账。 真是让人头秃。 “阿南。”等了半晌不见顾南说话,他撑起手臂看着她,十分警觉道:“你怎么不说话?” 顾南:“……我觉得你说得对。” 齐厌似有些不满,但又不好发作,于是轻哼了一声,“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吃醋,但我忍不住,只要一想到他抱着那样龌龊的心思接近你,我就气的要死。” 希望情敌都消失,消失! 男人的占有欲一作祟,嘴里的牙就开始发痒。 他突然朝着顾南的下颚咬去。 但顾南防着他,见状一把推开他的下巴,“你要干嘛?” 齐厌无辜眨眼,圆圆的眼睛小狗似的清澈湿漉,“亲一下。” 顾南眯眸,“我知道,你想咬我。” “阿南……”他软软地喊她,试图萌混过关。 顾南坚定地推开他,“不准咬。” 齐厌这架势摆明了就是要留印子,现在崔家一屋子长辈,明天还见不见人了。 小心思被发现了,齐厌失望,但不甘,握着她的手舍不得地提议,“那你咬我。” 顾南:“……” 齐厌,你不知羞。 他摩挲着顾南的手腕,揽着她的腰顺势倒下,让顾南趴在他身上,压低了声音道:“你咬我,我不反抗。” 这根本不是咬不咬的问题啊喂,你不怕丢人我怕。 “再胡闹你就回楼下睡。”顾南虎着脸威胁。 齐厌不说话了,抱着她在被子里滚了起来。 这张床很大,两个成年人抱在一起能滚上两圈,最后他吻住顾南,交换了一个凶狠而霸道的深吻。 他还是没放弃,一吻结束,又想咬她,但顾南早有预料,一把捂住他的嘴,同时在他下巴上狠狠咬了一口。 才19岁的男孩子还不怎么冒胡茬,随意修理一下下巴就干干净净,软软的肉,一咬一个准。 齐厌吃痛,嘶了一声。 但回过神来,摸着下巴上湿漉漉的咬痕,突然笑了一声。 抱紧顾南,心满意足地躺好了,“睡觉。” 顾南心累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臭小孩儿,真难伺候啊。 * 第二天,齐厌起了个大早。 先去健身房做早练,然后去厨房把昨天就准备好的早餐从冰箱里端出来热上。 第152章 大年初一不干活,佣人也放假了,一天都是吃现成的饭菜。 等他把东西热好,其他人也起床了。 “齐厌,你起的也太早了,贤夫良父啊。”崔微微看着一桌子餐点,乐开了花。 前几年都是他们几个小辈准备,今年解放了,齐厌一个人全包了。 齐厌围着围裙,笑得一脸贤惠,“微微姐,快坐下趁热吃,再热就不好吃了。” 老太太早就坐下来了,就等人齐了开吃,崔微微连忙小跑到自己的位置坐下,路过齐厌的时候真心实意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好弟弟,姐姐决定再给你包个大红包。” 齐厌只是笑,见崔劭也下楼了,再次招呼,“劭哥,吃饭了。” 崔微微嘿嘿笑,“崔劭,好好和齐厌学学,男人就要会下厨,这样才能找到女朋友。” 崔劭:“……” 屁。 他木着脸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抬眸扫了一眼齐厌。 昨天还跟见仇人似的,今天一开口就叫哥,绝对有鬼。 但不等他看出什么,崔微微突然叫了一声,“齐厌,你下巴怎么了?” 一桌子的人都朝他看去。 “下巴?”齐厌仿佛一无所觉,侧过头去让顾南给他看,“我下巴怎么了。” 说着,似乎还怕她看不清,故意把下巴昂起来。 恰好让桌上的人都看到了他下巴上两个青紫色的牙印,和喉结上方,靠近下颌的地方一个清晰的紫红色吻痕。 等等,吻痕? 吻痕??? “哦豁~”崔微微暧昧地嘘了一声,同时意味深长地朝顾南看去,似乎在说: 小年轻,玩儿挺野啊。 大家都是成年人,尤其是长辈,孩子都一大群,自然知道那痕迹代表的是什么意思。 但都是体面人,于是除了崔微微,其他人都有些尴尬地别过了视线。 外孙\/外甥\/弟弟脖子上的吻痕,非礼勿视。 老太太更是直接道:“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 顾南嘴角一抽,手里的筷子险些握不住。 陷害! 这是陷害! 齐厌你个心机boy! 第213章 男人一多就是麻烦 崔劭就坐在齐厌斜对面,见他一个劲朝自己这里昂脖子,只觉热气一冲,眼前一黑,差点直接掀桌而起。 这小子……故意的! 他死死瞪着齐厌下巴上的牙印和吻痕,几乎可以想到昨晚他们是在什么情况下留下这些痕迹的。 暧昧,热烈,情动到恍惚。 齐厌这是在向他炫耀,向他反击。 崔劭咬牙切齿,脸色黑如锅底。 他想痛斥齐厌的卑劣,但根本没有资格,只能在桌下握着拳,攥着筷子的力道大得筷身磨的吱呀作响,刺耳又突兀。 崔若察觉到了弟弟的异样,不由侧目,但当她看到崔劭眼中疯狂滋长的怒气与隐忍时,忍不住心里一惊。 除了读书时调皮捣蛋被揍了之后不服输的时候,崔劭有多少年没露出过这么激烈的情绪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突然从心底冒出来。 崔若扭头去看齐厌,却发现他眼底的得意与挑衅丝毫不输崔劭,甚至隐隐有几分恶劣。 他们在较劲,在困顿沉默的早餐桌上进行一场充满硝烟的战争。 而能让他们在这点事儿上较劲的人,不言而喻,只有顾南。 崔若抿唇,心情一时有些凝重。 老树好不容易开花,结果开到别人树枝子上去了。 她看了眼坐在上首的老太太,老太太正在喝粥,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往她这边看了一眼。 不咸不淡的一眼,但充满了警告。 老太太早就知道。 崔若突然想到前阵子有人传是老太太帮崔劭拿到的城西那块地,那时候她还不怎么信,因为老太太从不轻易掺和小辈们的事。 结果没想到是真的,只是在这里等着。 崔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顿时心凉了半截,收回视线,往崔劭盘子里夹了只虾饺。 低声道:“吃饭。” 见崔劭不动,她在桌子底下握住了他的手,用力一拽,声音更低,也更沉了,“别看了。” 崔劭气都气饱了,没直接走人就算忍耐力一绝,怎么吃得下。 他夹着盘子里的虾饺,怎么也送不到嘴边。 好半晌,他抬眸去看顾南,她依旧低着头,小口小口地喝着碗里的粥,淡定懒散地好像事不关己。 “嗡——”。 脑子里又开始响,无处宣泄的憋闷横冲直撞,撞的他理智全无。 他不敢去想,顾南到底会在怎样的疯狂之下,才会抛去温柔的外表,粗鲁地造就出那些无比刺眼的红痕。 又或者,光是下巴就有两处,其他看不到的地方是不是更多,更密? 不能想,一想就抓心挠肝,五脏俱焚。 顾南:“……” 栓q,不是事不关己,而是不敢抬头。 头上顶着这么大一口锅,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欲盖弥彰无地自容。 而且崔劭的眼神实在太过热切,不看后背都起毛汗,看了只怕会更加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害怕,这些男人都让人害怕。 男人一多就是麻烦。 只想赶紧跑路。 一顿没滋没味的早饭好不容易熬完。 老太太开口:“齐厌,到我书房里来一趟。” 其他人知道老太太要教导孙子了,习以为常,各自散开。 齐厌料到会有这一出,淡定地应了声好。 然后讨好地晃了晃顾南的手,“阿南先上楼好不好,很快就去找你。” 顾南知道他的小心思。 贼小子,生怕崔劭和她多说一句话,被钻了空子。 不过顾南也不想在这个时候和崔劭说话,多尴尬,于是没说什么径直上楼了。 齐厌目送着顾南回到自己的房间,关上了房门,才抬步去老太太书房。 他一进去,就见老太太端坐在书桌后面,肃着脸,神色不悦。 “我知道你今早是故意的。”老太太斥道:“兄弟之间,把事情闹的这么难看,成何体统。” 齐厌低着头,态度诚恳,“奶奶,我知道错了。” 他不喜欢叫外婆,一直叫奶奶。 “知道错了?”老太太冷笑,“你就是故意为之!” 齐厌不蠢,知道这么做是什么后果,但他偏要做,就是要让崔劭不痛快。 相处了几天,老太太略知道这小孙子的秉性,小小年纪,一身的刺,专往人痛处扎,有点睚眦必报的意思。 他从小在贫民窟长大,这种行事作风她暂且不多做置喙,护短起来她甚至乐见其成,但因为几句毫无逾越的话就把手段耍到兄弟头上,她就有点不高兴了。 “他那边不会有太多和顾南接触的机会,说两句话也成不了气候,我会帮你把着,但希望你以后别再做这样的事。”老太太沉声说:“再有下次,我绝不轻饶你。” 齐厌自然应下,顿了一下,又道:“奶奶,您能不能帮我劝阿南先订婚。” 老太太拧眉,“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不管,能不能抓住她的心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齐厌有些失落,“她好像有所顾忌,但我不知道是什么。” 老太太没说话,心里却有些不看好。 不过不是不看好顾南,而是不看好齐厌,这个孙子有点把控不住顾南这样的女孩子。 她把齐厌赶出去,又把崔劭叫进来,兜头就是一顿训:“叫你别靠近顾南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是不是,你再作妖,就别回来了!” 崔劭被骂了个狗血淋头,被赶出书房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他僵硬地走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大雪发呆。 崔若走过去,与他并肩站立,建议道:“听姐姐的,给自己放个假,出去好好玩一玩,认识一些新的朋友,说不定会遇到更喜欢更合适的。” 崔劭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我遇到了很多人,只喜欢过她。” “那是你遇到的人不够多。”崔若笃定地说:“去国外看一看,不一样的文化培养的人也不一样,你太累了,需要休息。” 崔劭愣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太太几次三番打压,顾南刻意疏远,齐厌严防死守,再加上今早的冲击,他突然就有些心灰意冷。 门口传来门铃声。 正陪着秦念在房间里散步的崔越打开门,看见来人笑了一下,“鸣谦,我就知道是你。” 第214章 仰望顾南 爱意被发现了 “崔中校。”薛鸣谦说:“新年好。” “又不是在部队,弄得那么生疏干嘛,快进来,外面冷。”崔越打开门把人迎进来,然后对崔劭说:“鸣谦来了,快倒茶。” 崔劭打起精神去厨房烧水泡茶。 老太太从书房出来,连忙招呼,“鸣谦来了,快坐,听说你升职了,前几天宴会上人太多了,都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话。” 第153章 薛鸣谦把礼品递给崔越,一一和长辈们打了招呼,在沙发坐下来,才回道:“是我太忙了,一直抽不出时间来拜访您。” “什么话,都是那么多年的邻居了,弄的那么生疏,清仪她们呢,怎么没来?”老太太往门口看去,没看到人。 清仪全名薛清仪,是薛鸣谦的妹妹,薛家人丁不如崔家兴旺,孙辈拢共就四个兄弟姐妹,三女一男,薛鸣谦是老大。 薛鸣谦:“小姑娘爱打扮,在后头磨磨蹭蹭的。” 崔微微听着这话一下子就笑了出来,“鸣谦,你是不是还没有女朋友啊?” 薛鸣谦下意识扫了一眼坐在斜对面的顾南。 顾南好像对这个话题感兴趣,抬头看向他,眸子里带了些笑意,清亮撩人。 两人视线相撞,顾南友好地笑了一下,略一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薛鸣谦也颔首致意,心里突然有些紧张,只是绷着脸看不出来,放在膝上的手捻了捻,这是他思考紧张时常有的小动作。 “没有。”他一板一眼说。 “我就知道。”崔微微毫不留情地嘲笑,“就你这大直男性格,女孩子会被你气死。” 薛鸣谦:“……” 这种话他以前听多了,已经不痛不痒。 但今天当着顾南的面,却有些难以言喻的尴尬,嘴唇紧抿,一张冷硬的俊脸绷的越来越紧,看起来凶巴巴的有点唬人。 崔微微见惯了崔越冷脸的样子,根本不怕,又问:“你会做饭吗?” 薛鸣谦:“不会。” 军校毕业后直接进了部队,一直都生活在大集体里,不需要也没有空闲时间去进修厨艺。 崔微微摇头,“那可不行,男人还是得会做饭,会做饭才有女人喜欢。” 薛鸣谦:“……” 不会接,坐在沙发上硬的像块钢板。 崔微微又摇头,“你怎么和我哥一样,这也不会那也不会,连句甜言蜜语都不会说,看来你也需要一个像我嫂子一样伟大的科学家来拯救你。” 崔越瞪了她一眼。 秦念坐在崔越身边,但笑不语。 顾南听着崔微微步步深入的问话,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好姐姐,你是懂戳人痛处的。 好好一个人,坐下一分钟就被你批评的一无是处。 顾南的笑声并不大,但在一群习以为常反应平淡的人里有点突兀。 薛鸣谦闻声而望。 一双犀利清寒的眼睛,分明只是随意一瞥,也锋利的恍如捕猎的雄鹰,给人一种被猛兽锁定的危机感。 顾南:“……” 收住笑,若无其事地别开视线。 栓q。 你别看我,我没笑。 薛鸣谦眸光微顿,在她脸上停留了片刻,才不动声色地挪开。 齐厌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一眼中的微妙,眯了眯眸。 老太太笑呵呵地转移话题,“我瞧着你好像瘦了,趁过年好好补补,工作虽然要上心,但也别太拼命了。” 薛鸣谦顺从称是,崔劭端着热茶出来放到他面前,然后直接往他身边一坐,大大咧咧看向顾南。 不出意外的话以后老太太会防的更严,今天多看一眼赚一眼。 他毫不掩饰,甚至嚣张狂傲,靠在沙发上,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拽酷表情。 齐厌沉眉冷目,握紧了顾南的手。 顾南被他攥的手指生疼,看了眼开始暗自较劲的两个人,头又开始疼了。 她不该在这里,她该在地下。 “我去趟卫生间。”她用力抽出自己手,起身上楼。 齐厌跟着她走,连个理由都懒得想,随口敷衍,“奶奶,我也去卫生间,失陪。” 老太太瞬间拉下脸。 但不等她发作,崔劭嗤了一声,也站起来,“我还有事,奶奶,先走了。” 崔诏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闻言一愣,“臭小子,大年初一你能有什么事,难得回来一趟,多陪陪你奶奶。” 老太太没好气剜了崔劭一眼,“要走就走,别在我跟前碍眼。” 崔劭扯了下唇,一脸不屑讥讽的样子十分欠揍,故意道:“爸你也听到了,奶奶让我走的,这地方太挤,容不下我。” 崔诏一脸懵。 他想骂小兔崽子说话阴阳怪气,但被江晚一拉,好险憋住了。 江晚说:“开车慢一点,才下了那么大的雪,路滑。” 崔劭穿上外套,垂眸应了一声,声音有些低,碎发垂落在饱满光洁的额角,不甚均匀的光影打在白皙斯文的脸上,呈现出几分执拗斑驳的萧索来。 他换好鞋子,拉开门大步踏进风雪中。 沉重笨拙的大门在身后重重关上。 走到院子里,他回眸朝顾南的房间看去。 窗帘拉的严严实实,他什么也看不清,但是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五年前,他站在一个落后破旧的小区里,也是这样以落败者的姿态回眸,仰望着一束光华璀璨,却不属于他的花枝。 * 大厅里除了老太太、江晚和崔若,崔家其他人都有些不明所以,面面相觑时全是茫然的好奇。 或许隐约知道一些,和齐厌有关,但能猜到根源是顾南的寥寥无几,又或许猜到了,只是不敢相信。 毕竟多少有些荒唐。 薛鸣谦捧着崔劭给他泡的热茶,垂着眼睛,对崔劭出走的原因了然于心。 他看到了齐厌充满敌意的目光,看到了顾南的闪躲与无奈,更看到了崔劭不管不顾的放纵和失望。 而且好像,他也被齐厌看到了。 薛鸣谦喝了口水,水温还有些烫,但是喝下去之后能清晰地感知到茶水流走的路径。 就像一份灼热悸动的爱意,再怎么忍耐也会从眼眸深处流淌出去,被第二个人看到之后,这个秘密就不再隐秘不再安全。 或许他也会被齐厌针对。 薛鸣谦想,但是他不在乎,他难得这么卑劣一回。 而且期限很短暂,只有几分钟,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就匆匆忙忙结束了。 第215章 除了你,别的我都不要 这里不欢迎你 “阿南,你别生气。”齐厌拉住顾南的手,一边摇晃一边软声说:“你看到了,是他太过分了,我才瞪他的。” 顾南吸了口气,告诉自己冷静,要好好沟通,“首先,我没有生气,生气的是老太太。其次,不管是在餐桌上还是刚才,你的行为很任性,以后你不能这么做,原因你知道,老太太都教过你。” 齐厌小鸡啄米式点头,眼睛睁的圆圆的,一副乖巧的不像话的样子。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顾南捂额。 她哪不知道他的脾性,知道错了,坚决不改,某种程度上是个会计较得失的厚脸皮,想要不再犯多少得吃点苦头才记得住。 但顾南不是来让他吃苦头长教训的,为这点事置气也不至于,从关系来讲她和齐厌最亲近,为别人和他置气是伤他的心,是个不治标也不治本的恶性循环。 但她有点郁闷,不喜欢这种被迫当夹心饼干的感觉。 她只能告诉自己他还小,刚回到崔家还没有彻底扎根定性,以后有老太太慢慢教,历练的多了这点小性子自然能收能放了。 她舒了口气,“齐厌,我只是你生活中一个占比很小的部分,别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你很年轻,世界上还有很多更美好的东西值得你去探索。” 齐厌不喜欢顾南这么说,几乎想都没想就直接否定,“才不是,你是我生活中占比非常大,非常重要的一部分,你就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人,除了你,别的我都不要。” 顾南瞥了他一眼。 齐厌黏糊糊地抱住她,“真的,我没有说假话。” 信就有鬼了。 齐厌根本就不是小白兔,他是一只会咬人的小狗,平时不叫唤,认真起来喜欢搞偷袭,在贫民窟里事事顺从的模样只是形势所迫委曲求全,现在底气渐丰,逐渐暴露本性了。 只是顾南不舍得责怪他,受了那么多年苦,终于有人给他撑腰了,只要不是违法乱纪道德败坏的事,任性一点又怎么样。 她重重点了下他的鼻梁,“信你一回,没有下次了。” 齐厌顿时笑的眉眼弯弯,将脸深深埋在她颈间,声音闷闷的,却满是得意的甜蜜,“肯定没有下次了。” 顾南对他的偏爱纵容他全都能感受到,所以他好开心,超开心。 本想暗戳戳告薛鸣谦的状都搁置了。 现在气氛正好,感情升温,提别的男人,顾南不嫌晦气他都嫌晦气。 他抱着顾南跌在柔软的大床里,开心的冒泡。 顾南抬起他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遍牙印与吻痕,“这是你自己弄的吧。” 不止吻痕,牙印也是,她下嘴有轻重,根本不可能那么明显。 第154章 齐厌意味不明地“唔”了一声,笑看着她,眸光软软的,显然是想萌混过关。 顾南懒的纠结了,反正锅已经扣完,已经蹭了一头锅灰。 齐厌见状笑意愈深,没有人能够在这样的偏爱与包容里保持清醒,他亲眼目睹自己一点点坠入深渊,却甘之如饴,甚至希望能更深一点,再深一点,深到所有的一切都属于他。 “阿南。”他忍不住说:“我们……” 顾南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起身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刺眼的雪色争先恐后地涌进来。 她随意一扫,却在楼下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是裴星。 穿着喜庆的红色羽绒服,提着礼品,站在院子里踌躇不前的裴星。 他紧张而期待地看着紧闭的大门,原地小踱着步子,脸和手都冻红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来的。 崔明珠和裴鸿一大早就离开了老宅,以他们忙的焦头烂额的状况应该不会叫裴星过来,那就是他自己过来的。 他来做什么? 给自己求情,还是替父母求情? 顾南冷笑。 她打开通往阳台的玻璃门,阳台上全是雪,一脚踩下去嘎吱作响。 裴星似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抬头朝楼上看来,见是她,明显一愣。 或许在悲伤,原本属于他的房间现在住着一个外人? 顾南走到阳台边,扫了扫扶手上的雪,团成一只雪球,“你来做什么?” 裴星有些慌张,怯生生的,小声说:“我…我来看望外婆。” 他长的并不算多漂亮,五官组合起来却是一张人畜无害的单纯脸,白皙娇嫩的肌肤哪怕被严寒风雪冻的通红,依旧是一张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脸皮。 钱这东西,只要够多,砸哪儿显哪儿。 顾南抛了抛手里的雪球,“这里不欢迎你,走吧。” 齐厌给顾南披上一件外套,随后垂眸厌恶地扫了一眼站在院子中央的裴星。 他讨厌这个人。 从前就讨厌,现在更讨厌。 裴星见齐厌也出来了,慌的直接红了眼眶,“对不起,我,我只是想看看外婆,没有别的意思。” 他的脸很有欺骗性,哭起来就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尤其是双方的站位,居高临下的他们怎么看都是强势霸道的一方,而裴星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风雪中仰望着他们,就是一株迎风飘摇的瘦弱小草。 顾南啧了一声,看不惯,“你外婆不在这里,你真那么孝顺,应该去墓园看她老人家。” “再说一遍,这里不欢迎你,再不走我就不客气了。” 裴星满脸痛苦,无助落泪,“对不起,我,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只是想来看看,看看…安奶奶。” 瞧瞧,瞧瞧,这可怜劲儿。 哭的多好看啊,要不是他听不懂人话,顾南都要心软了。 顾南举起手里的雪球朝他砸去。 装,叫你装! 都恶心到姐姐跟前了,大过年的,真晦气。 雪球没砸到身上,但裴星还是被吓了一跳,低呼一声,跳着脚往后一躲。 他簌簌落泪,“你,你……” 顾南又捏了一个,但这个没砸的出去就被我齐厌抢走了。 齐厌准头比她好。 这一个恰好砸在裴星脸上。 “啊!” 他尖叫,额头被砸了个红印,泪水和雪碴混在一起,狼狈无比。 这一声叫的足够响亮,只要不是死人都能听到。 很让人欣慰,崔家没人开门。 第216章 过了年,就送他们进监狱 顾南笑了笑,舒眉展目堪称温柔,但落在裴星眼中却无比羞辱,仿佛他只是一个供人取乐的小丑。 他用力擦了把泪,上前两步,仰着一张倔强狼狈的脸,大声道:“我不是来让你们取笑的,也没有别的意思,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他理直气壮,慷慨陈词,仿佛是天降正义才如此底气十足。 顾南都看愣了。 说他愚蠢吧,知道跑崔家来维系关系,站在雪里装无辜装清新;说他聪明吧,狗嘴里却说不出一句人话,还玩的一手好双标。 他怎么这么贪,什么好处都想占。 顾南似笑非笑,神情嘲讽,“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演的什么戏,骗骗姐就算了,别真把自己给骗了。” “听姐的,别演了,难看。” “你,你太过分了。”裴星气的眼泪刷刷往下掉,偏偏一副眼睛红红,鼻子红红,倔强小白花受尽了屈辱还执着强撑,绝不低头的样子。 哪怕哭的直抽,也依旧站在院子中央不肯离开一步,好像要效仿古人程门立雪,以坚韧不拔的顽强感动屋子里的人。 顾南仰天长叹。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啊。 这要换齐厌,一句话没说完人就不见了,哪怕腿断了,爬也爬出崔家的院子。 裴星才是货真价实的厚脸皮啊。 沟通的前提得双方都是人,和狗说再多话也不能改变对方只会瞎几把乱咬人的事实。 顾南随手拍去身上的雪,漠然道:“让他站吧,累了,下去吃猕猴桃。” “我给你切。”齐厌把团好的两只雪球扔下去,又惹得裴星哭叫连连。 他冷冷扫了一眼,跟着顾南离开阳台,关上门窗,拉紧窗帘。 两人下楼,大厅里人坐的整整齐齐,却没有丝毫交谈,只有电视机里的记者在顶着风雪进行新年采访,本该热闹喜庆的新年气氛在大家心知肚明的沉默中显得有些尴尬。 “接下来插播一条社会新闻。” “1月26日星期五,农历大年初一,早上八点,丹阳区民警接到报警,在xx街35号巷子中发现一具无头男尸。” “据初步调查,该受害者死亡时间为26日凌晨3点至5点,是一名四处流窜的流浪汉。目前警方已立案调查,如遇可疑人员请立即与警方联系。希望大家注意出行安全,入夜后切勿在外逗留,新春佳节,早点回家。” 新闻右下角放了一张打满马赛克的照片,黑黑红红,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大致辨认出现场应该有许多血迹。 这是个大新闻,还是个有嚼头的大新闻,客厅里凝滞的空气终于流动起来。 崔微微:“哎呦,大过年的,这么吓人呐。” 崔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淡定地说:“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是仇杀。” 崔双双:“说不准,那边什么人都有,可能只是一句话不合,想不通就把人给杀了。” 她以前跑过基层,丹阳区的环境不愧于它贫民窟的称号,再好的人走进去都会染上阴霾。 崔策:“大概率是有预谋的仇杀,激情杀人一般不会斩首。” 斩首处理难度大,对心理要求也很高,一般人不会那么冒险。 老太太一个劲盯着右下角的照片,脸色铁青。 别人记不住,她还不清楚么,xx街35号,正是齐厌和顾南住的地方。 她简直不敢想象,要是没把齐厌认回来,要是没有顾南,齐厌半夜去捡瓶子,说不定死的就是他。 老太太后怕不止,又怒火中烧。 都怪该死的齐家人! 恰好齐厌端着切好的猕猴桃出来,她冷声说:“昨天裴星把他亲生父母接去裴家过年了。”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下意识消声了,齐刷刷看向老太太和齐厌。 就连薛鸣谦和刚到的薛清仪等人都抬起了头。 这么离谱的吗? 额,等等,这是他们可以听的吗? 薛鸣谦直接站起来向老太太告辞。 薛清仪等人连屁股都没坐热,都跟着哥哥站起来。 老太太神色稍缓,说了两句客气话,让崔越将人送出去。 崔越送四人到门口,互相告别。 薛鸣谦等人离开的时候自然看到了站在院子中央的裴星,但都视若无睹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裴星张了张嘴,似乎想喊人,但见他们神色疏离仿佛陌生人,心中一酸,有点喊不出来。 崔越也压根没想搭理裴星,就要关门。 裴星见状连忙上前两步,紧张地颤声喊:“大哥……” 崔越淡淡一扫,锐眼鹰眸毫无波动,动作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将门一关。 大门在眼前重重合上。 裴星愣在原地,心口刺痛无比,泪水毫无预兆流了下来。 他最崇拜,最有责任感的大哥对他尚且如此冷漠,其他人又会好到哪里去? 难道仅仅因为他不是崔家人,19年的情谊也随之烟消云散了吗? 崔越回到秦念身边坐下,当着所有人的面,难得露出了些许难过与动容。 他轻轻摸了摸秦念高高隆起的肚子,承诺似的说:“过完年我先不回部队了,我陪你生完孩子再回去。” 有他在身边守着,任何人都别想打秦念和孩子的主意。 第155章 秦念抬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温声道:“好。” 其他人都神色凝重,偌大一个崔家,竟然让齐峰夫妻把孩子换了,还折磨虐待了那么多年,着实是个惨痛的教训。 齐厌坐在顾南身边,垂着眼眸,端着盘子喂顾南吃猕猴桃,淡定的好像他不是那场悲剧的主人公。 顾南吃了两口就不吃了,齐厌追着喂也不吃。 气氛这么严肃,老太太显然是有话要说,亲亲我我的成何体统,齐厌不知羞她知羞。 她瞪了他一眼。 齐厌笑了一下,如果不是所有人都看着,他肯定会凑过去亲一亲她,尝尝她嘴里的猕猴桃,是不是比直接吃的更甜。 他放下盘子,和其他人一样端正做好。 老太太压抑着沉怒,肃声说:“裴星和他父母做了初一,那我就做十五。” “过了年,就向法院起诉,送他们夫妻俩进监狱!” 第217章 这个公道是他们欠你的 “证据和资料我已经搜集的差不多了,但这是一场难打的仗,希望你们都能尽心尽力,别让崔家丢人。” 话音一落,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老太太来真的了。 其实真论资论辈论人脉,在场谁能比得过老太太,但她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这么说的理由。 于是所有人都先后称是。 老太太看向齐厌,“崔明珠和裴鸿靠不住,到时候得由你亲自上法庭。” 齐厌弯了下眼睛,“谢谢奶奶,求之不得。” 亲手送他们进监狱,是一件想想都能让他愉快到战栗的一件事。 老太太拍了拍他的手,苍老的面容布满了丘壑,是智慧与勇敢饱经风霜沉淀下来色痕迹,而此刻,每一道不得舒展的皱纹都写着对齐厌的心疼。 “你别怕,再难的官司奶奶都会帮你打赢,这个公道是他们欠你的。” 齐厌依旧弯着双眼,只是眼尾的肌肤泛起了薄红的泪意。 顾南懂他,老太太也懂他。 她们都知道,他要的不是名存实亡的亲缘,而是全身心的重视与偏爱。 贫瘠干裂的土地,需要一场滔天的洪水才能彻底浸润填满。 终于,他等到了两场毫无保留的鸿蒙大雨。 * 虽然老太太说的信誓旦旦,但顾南早就查过资料,类似的偷换婴儿事件屡见不鲜,可至今没有判例。 影响因素有很多,但最主要的还是很少有像齐厌和裴星这样一切都明明白白的事件,且时机还卡的那么好。 目前国家的有效诉讼期是20年,今年齐厌19岁,刚好踩着有效诉讼期的尾巴。 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相关法律的缺失,刑法中能够适用的罪名只有拐骗儿童罪、拐卖儿童罪和遗弃罪,但其实仔细想来都不够贴切,所以很难定性定罪。 如果今天齐厌的父母只是普通人,那么这会是一件无从下手的案子,但好在齐厌的身世不普通,崔家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能独当一面,更何况还有老太太坐镇。 这桩偷换婴儿虐待案,或许将会打破目前无罪可判的僵局,刺激法律的进一步完善与细分。 或许从今以后,许多普通的受害家庭也能拿起准确的武器,扞卫自己的权利和付出。 顾南一点也不担心,甚至十分期待那一天的到来,对老太太的崇敬也再添几分。 她窝在沙发一角,把老太太的资料看了一遍又一遍,然后点进社交平台给所有夸老太太的帖子都点了个赞。 这个世界有一个像老太太这样为民请命的战士与先驱,实在太幸运了。 顾南照旧爬了一遍自己的名字,确认无事发生,百无聊赖刷起了资讯新闻。 今天早上发现的那具无头尸体在网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各种或真或假的流言已经颇成气候。 【救命!我今天早上去便利店买早餐看到他了!用一张旧报纸盖着脑袋躺在垃圾桶旁边,我以为是醉汉,没想到竟然是无头尸体!呕——!】 【家人们,警察没来的时候我去看了热闹,然后见到了此生最可怕的画面\/泪崩\/???????????】 【光说不练假把式,图片来咯,速看!\/图.jpg】 顾南点进去。 昏暗狭窄的小巷子,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斜躺在绿色的垃圾桶旁边,原本盖住脑袋的旧报纸被拿开了,露出一段血肉模糊的脖颈来。 不知道凶手是以什么方式斩首的,断口很不平整,肌肤组织也有一定的缺失,长短不一的筋膜血管全都暴露在外。 很不适的画面,顾南看了一眼,立马皱起了眉。 退出去,下一秒图片就被夹没了。 但这条评论下很快就出现了许多新的回复,是和她一样争分夺秒看到了现场照的网友发的。 【能劝一个是一个,别看!千万别看!】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图片的眼睛!\/吓哭.jpg】 【我屠宰场杀猪的,咱就是说,死状是不是有点陌生……?】 顾南被好奇心驱使着点进这条杀猪评论。 楼主继续发:【家人们,我杀了十几年猪,这压根不是砍出来的伤口……】 【边缘的皮肤和组织碎成那样,颈骨柱节完好无损,血管都被拉出来那么长……】 【你们说,像不像是外力直接把脖子拉断的】 顾南悚然一惊。 现在的网友真会说鬼故事,绘声绘色,她差点都要当真了。 而且突然之间脖子就凉飕飕的。 顾南抬手一摸,却猝不及防碰到了一张脸。 她吓的浑身一抖,发出一声凄惨的尖叫。 反手就给了齐厌一下,“鬼探头!你要吓死我啊!” 齐厌被一个巴掌打懵了,愣了半晌才慢半拍说:“我就想看看你看什么这么认真。” 顾南被他吓的小脸煞白,软着腿爬到了沙发另一角,缩成一团。 吓死个人呜呜呜。 齐厌不好意思摸了摸脸,讨好地把猕猴桃端过去喂她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吓你的,吃点甜的缓一缓。” 顾南毫无灵魂地吃掉送到嘴边的猕猴桃。 齐厌:“那个新闻太吓人了,别看了,我们出去堆雪人吧,好不好?” 顾南被他半拉半拽地拖出去,堆了第四个雪人。 齐厌心情很好,兴致勃勃,干劲十足,“要是雪一直下,或许可以堆一个雪人家族。” 顾南:“把雪人堆小一点,也能堆一个家族出来。” 说干就干,齐厌四处扒拉,堆的不亦乐乎。 顾南原地开摆,打开手环继续看没看完的内容。 【兄弟啊,你别吓人啊,大冬天我浑身凉飕飕\/崩溃】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洞?你们看到了吗?】 【洞?你是指血管还是那个碗口大的疤?】 【???就动脉那个地方啊,一个小洞,你们没看到吗?】 顾南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她看了图片,但没看全也没保存,完全不知道他们说的洞是不是真的。 【真的有洞,就在这里,我怀疑生前被注射过什么东西,斩首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图.jpg】 又是一张图片。 这次顾南手疾眼快点了保存。 再打开,忽略血肉模糊的脖子,放大网友圈出来的那个部位。 确实有一个洞,米粒大小,似乎生前有什么东西刺穿过那块皮肤。 第218章 谁让你这么说话的,恶心 【是不是吸毒了啊?】 【谁吸毒把针头扎脖子动脉上?而且流浪汉哪来的钱吸?这应该是一种特殊的作案工具或手法,凶手为了掩盖真相所以直接把他头给摘了】 【有道理\/认真脸】 【接下来进入无奖竞猜环节!那个洞到底是什么东西导致的】 …… 网友们的猜测五花八门,从唯物主义猜到神学论,甚至还有人玩梗说是吸血鬼,顾南无语了一秒,然后果断退出帖子。 选择性上网,才能保全日益退化的思考能力。 正搜罗着其他新闻,院外停下来一辆黑色的轿车,车门打开,崔明珠和裴鸿走进院子。 他们站在小道上,裴鸿对正在堆雪人的齐厌招手,“齐厌,快来,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齐厌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继续低下头堆雪人,神色冷漠,仿佛在看两个陌生人。 裴鸿尴尬又不快,但语气依旧温和,搭配一张成熟英俊的脸,是哄骗性极强的坏蜀黎腔调,“裴星回贫民窟了,你过来,我给你看视频。” 齐厌再次抬眸。 一张年轻稚嫩的脸庞,清澈的大眼睛仰望着路边的夫妻俩,哪怕面无表情,看起来依旧单蠢的像个会被糖果诱骗的孩子。 裴鸿以为他上钩了,笑了笑,“我知道你一直想看,快来。” 齐厌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思考,过了两秒,他才放下手中捏了一半的雪球,拄着拐杖慢慢朝两人走来。 第156章 裴鸿松了口气,心想裴星果然是齐厌的心结,早知如此,他年前就会把人送回去,哪会蒸发那么多钱。 崔明珠不忍地别过视线,眼眶有些发红。 齐厌走到路边,对裴鸿伸出手。 裴鸿把平板递给他。 齐厌走到顾南身边,拉着她一起看。 视频背景确实是那条熟悉的走廊,裴星一个人站在齐家门口,脚边放着两只巨大的银色行李箱,他看着拍视频的人,泪如雨下,两只肿成了核桃的眼睛里充满了无助。 “你们凭什么这么做,我要和爸爸打电话……” 生锈的大门突然打开,面容憔悴的徐月莲出现在画面中。一身灰扑扑的围裙湿了一大块,紫色的橡胶手套也湿漉漉往下滴着水,挽在脑后的头发松松垮垮好像随时要掉下来,两边的碎发乱糟糟垂落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不过一个月不见,头顶就斑白一片。 她抬起毫无光彩的眼睛看向站在门外的人,愣愣反应了两秒,随后发出一声惊喜的似呼:“裴星!” 徐月莲激动地拉起裴星的手,眼眶瞬间红了,“孩子,你怎么在这里,是不是裴家把你赶出来的,啊?” “他们没打你吧,有没有受伤?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徐月莲对着裴星左看右看,哽咽了起来,“是不是昨晚的事被发现了,早知道就不去了,是妈妈连累了你。” 她就着手套擦起泪来。 裴星泪眼朦胧地看向她,然后看到了徐月莲邋遢的着装,看到了她身后破旧拥挤的房间,猪肝色的地板上布满了烟灰与油渍,泛着令人作呕的色泽。 泪水顺着脸颊淌下去,沁湿了毛衣,冰凉一片。 他感到一阵绝望。 他不敢相信,这才是他本来的家,更不敢相信与养父母19年的亲情说断就断,一句告别都没有直接回到了贫民窟。 裴星甩开徐月莲的手,往后退了两步。 徐月莲擦干泪追上去,用自己最温柔慈爱的声音说:“孩子,你别怕,有妈妈在,不会让你受苦的,来,跟妈妈回家。” 裴星不愿接受,扭头就要跑,但被一个黑衣保镖拦住了去路。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无路可走,站在原地崩溃大哭起来。 徐月莲一把抱住他,呜呜咽咽的哭声嘶哑而悲戚。 视频的最后,那件昂贵鲜艳的红色羽绒服,作为那间屋子里格格不入的亮色消失在生锈老旧的大门后。 一株被娇养在玫瑰里的小野菊,终于被养花人亲手折断,彻底丧失了那条运输养分的,笔直的枝干。 这是一个让人心情愉悦,爱不释手的视频。 齐厌拉着进度条翻来覆去地看,像个执拗的孩子,满眼都是单纯天真的残忍。 看了两遍,顾南动手关掉了平板。 齐厌意犹未尽地抬起头,对裴鸿说:“我要这个视频。” 崔明珠背对着他们不断擦眼睛,显然克制不住情绪了。 裴鸿却仿佛不受影响,笑应:“当然,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过公司那边你也得帮帮爸爸,最近资金周转有点困难,好几个项目都搁置了,再不重视就来不及了。” 齐厌摆弄着平板,“你找我没用,我不管这些。” 裴鸿:“你不用管,你只需要和外婆说一声就好了。” 齐厌:“说什么?” 裴鸿知道他是故意的,但还是耐着性子说:“你就如实说,裴星已经回去了,裴氏再不重视就要养不起你了。” 齐厌“哦”了一声,“我早就和你说过不用你养,让裴氏倒闭吧。” 裴鸿脸色一变,“齐厌,别闹,听话。” 齐厌掀起眼皮撩了他一眼,神色厌恶,“谁让你这么说话的,恶心。” 裴鸿直接气的胸口一堵。 崔明珠扭过头来,恼怒地说:“我们已经如你的意把裴星送回去了,你还要怎么样?” “断绝关系了吗,迁移户口了吗,改名换姓了吗?是不是过两天又把人往家里一接,继续膈应我?”齐厌冷笑。 “而且我从没有答应过你们什么,别摆出一副仁至义尽的样子,难看。” 裴鸿气的脑袋发涨,强忍着怒意道:“你还有什么条件,一次性说出来。” “我要的你们下辈子也给不起。”齐厌晃了晃手里的平板,一笑,“谢谢你们的视频,但我说话算话,陌生人而已,以后还是别联系了。” “齐厌!”崔明珠彻底火了,一把攥住他的手,“你怎么可以这么冷漠无情!” 齐厌冷眼看着她,“你是不是觉得你特别情深义重?你的情深义重就是为了利益把裴星赶回贫民窟?” 第219章 他堂堂正正,没有越雷池半步 “那你应该为我感到骄傲,毕竟我的‘冷漠无情’远不及你们的‘情深义重’。” 齐厌突然弯起眼睛笑了一下,只是眼里没有丝毫笑意,“比起你们,我应该还有点人样,也算是歹竹里长出来的好笋了。” 如此阴阳怪气指桑骂槐,崔明珠听的一肚子火,向来不屑于用武力解决问题的她都忍不住抬起了手。 只是这一巴掌没落下去,被顾南抓住手腕停在了半空中。 “这么两句话就听不得了?齐厌从小到大听过的腌臜话多了去了,难听的还没说呢。”顾南笑吟吟地看着她,“再说齐厌也没说错,你们这样的货色能生出齐厌,真是他争气中的基因彩票。” 崔明珠脸都气歪了,哪还有知名艺术家的优雅风情,“顾南!你算什么东西,我们崔家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齐厌的事也轮不到你插手!”老太太一把推开大门,提着手杖几步就迈下楼梯,崔诏只能弯着腰小跑跟在她身后虚扶着。 老太太举起手杖就打了下去,一边打一边骂,“当我死了是不是,在我眼皮子底下糊弄齐厌,缺心眼儿的东西,到现在都不知错,你是要气死我!” 老太太手劲大,崔明珠被打的直叫唤,裴鸿替她挡了一些,也疼的直皱脸,“妈!你冷静一点,别让人家看了笑话。” 老太太一个劲往裴鸿身上招呼,“裴星把齐家人接到裴家,你敢说你不知道?你还好意思说丢人,我们崔家就是因为你才丢人!” 崔诏一边要扶老太太,一边要劝架,手忙脚乱,“妈,别打了,小心点,路滑。” 老太太气的口不择言,“老天有眼,路滑摔死的也不是我!” 崔诏:“哎呦!大过年的说什么晦气话。” 他听的直皱眉,这倔老太太! 晚一步赶来的崔策崔越也上来拦架。 “妈!消消气,消消气。” “奶奶,别打了,有话好好说。” 五个青壮一个老太,六个人乱成一锅粥。 别说,场面还挺热闹的。 要不是时机不对,顾南真想就地坐下来一把瓜子。 不过老太太到底战力不足,被两个儿子架起来,动都动不得,气鼓鼓的,只能瞎扑腾。 崔越简直头疼,“姑姑,姑父,先进去吧。” 两个人狼狈不堪地进了别墅,空空如也的大厅,其他人全麻溜跑到楼上躲着去了。 不过如果细看,就能发现每个人的房间都没锁门,都留心着楼下的动静。 崔诏放下老太太,抹了把汗,“妈,有话好好说,别动手,都这么大的人了。” 老太太一哼,“他们油盐不进,好好说不了!” 崔诏心累,“明珠,你们说,好好说。” 崔明珠听大哥这么说,直接绷不住哭了,“大哥,你没听到齐厌说的那些混账话,他分明就是存心气我们。” 崔诏不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听到了,但这事儿就是笔扯不通的烂账,谁也没对到哪里去,于是讪讪的不说话。 老太太却开骂了,“气你们怎么了,齐厌气的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的什么主意,话我撂在这儿了,想要靠崔家救裴氏继续让裴星过少爷日子,做梦!” 崔明珠瞪大了眼睛,“妈!你疯了!而且我们已经把裴星送回去,你还要我们怎么样!” “你骗你自己可以,想骗我?”老太太冷哼一声,浑浊的双眼利如寒刃,直指裴鸿,咬牙切齿,“当初你们结婚我就说过,做什么都行,没钱崔家也能养你们,唯独犯法的脏活不能沾手,你们当初是怎么和我说的?” 犯法的脏活……老太太知道了! 崔明珠哭音一止。 裴鸿也脸色铁青。 夫妻俩齐刷刷看向顾南,目光愤恨而恼怒。 崔诏三人也跟着他们一起看向顾南,惊疑不定。 顾南:芜湖~刺激! 不枉她那么信任老太太把资料发给了她,直球yyds! 顾南看到那个视频就基本猜到了他们的意思,怕老太太心动,直接把崔裴两人的黑历史发给了她,看来有效,老太太又刚又正。 老太太见崔明珠和裴鸿神色大变,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没了。 第157章 她捶胸顿足,声音哽咽,“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崔诏和崔策生怕她出什么事,一左一右坐到她身边帮她拍背顺气。 老太太眼睛通红,指着大门的双手不停颤抖,“你们滚!再也不许进崔家一步!” 脸皮已经撕破,老太太也彻底靠不住,再待下去只会越来越没脸,裴鸿径直起身离开崔家,走前还狠狠剜了顾南一眼。 崔明珠捂着脸呜呜地哭,手心里全是泪。 老太太:“滚!你也滚!” 崔明珠了解老太太,这一走只怕真不会让她进门了,哭音恳求:“妈,我知道错了……” 老太太气喘如牛,声嘶力竭,“滚!!!” 崔诏紧紧皱着眉,“明珠,你先走,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崔明珠哭的停不下来,这一刻,她突然后悔了,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绝不会为了可笑的灵感越过红线。 老太太红着眼睛对顾南招手,“顾南,你来。” 顾南蹲到她面前,握住她颤抖不止的手,直视着那双饱经风霜却依旧清正的眼睛,“我知道您要问什么,没有其他人了。除了他们,您的子孙都非常优秀,再挑剔的人都寻不出半分错处。” 崔诏和崔策都神色复杂地看向她,崔越也满脸肃然。 顾南的能力,似乎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可怕。 顾南对他们警惕打量的目光恍若不觉,继续说:“齐厌也是如此,哪怕他活的再难再苦,也堂堂正正,没有越雷池半步。” 齐厌也在老太太面前蹲下,清澈的双眸中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坚定,言辞稚拙,却难得赤诚,“奶奶,你放心,你对我好,我不会辜负你。” 老太太泪水涟涟,紧紧握着顾南的手,慌乱地摸着齐厌的头,“好,好,奶奶相信你,你们都是好孩子。” “做人就是要堂堂正正,读过书就要知礼义廉耻,不该碰的咱都不碰,走在路上才能挺直腰板。” 第220章 法源寺赠签 齐厌的漫画上市 崔明珠和裴鸿的事捅出来后,老太太消沉了一段时间。 直到大年初六,她才打起精神提议要去寺庙上香。 退休老太太没有忙碌的工作打发时间,于是一萎靡就想寻求外物消解忧愁,罗刹古寺,梵音檀香,恰好能平抚一下焦躁的内心。 她念叨着,秦念快生了,齐厌的漫画也要上市了,正好为孙媳重孙求两支平安签,给齐厌求一支事业签。 选的是本地最古老的法源寺,据说那里有一名年逾百岁的老住持,法力高深,一签难求。 顾南觉得挺新奇,微赛博+寺庙,有点子混搭的味道。 而且崔越也去了,穿着一件严肃厚重的黑大衣,五官刚毅,轮廓分明,一身格格不入的军人气息。 作为现代最坚定的唯物主义群体之一,和一群唯心主义者一起参拜佛祖,大概是受一颗爱妻爱子之心的驱使? 顾南和齐厌慢慢走在后头,看着崔越扶着老太太一步一步踏上青石台阶,还未进入山门,便能闻到空气中浓郁的香火气。 青烟缭绕,松柏郁郁,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长阶直通大殿。 顾南跟随着老太太在佛像前跪下许愿,香炉中的烟雾袅袅升腾,布满整座大殿,塑金大佛跏趺而坐,眉目慈悲,俯瞰着殿中乌压压的人群。 人太多了,他们必须得花最多的钱才能跪到最前方,用大香许愿。 许完愿,四人跟随着一名小沙弥离开大殿前往法堂听法。 听完法,老太太提出去求签,引路的小沙弥说:“常清法师已经等候多时,几位施主请跟我来。” 小沙弥走在前头带路,四人跟在后面,慢慢穿梭在一阵寡白的烟雾中,老太太想起了什么,说:“小师父,听说贵寺有一名佛道双修的高僧,是真的吗?” 佛道双修,高僧? 顾南好奇看去。 小沙弥露出一个了然的微笑,颔首说:“纯一法师的确是佛道双修,但他老人家云游去了,算算日子,就是这阵子回寺。” 老太太略一沉吟,“纯一法师的法名是?” 小沙弥只道:“纯一法师是词字辈。” 老太太似乎在倒算着什么,过了两秒,扼腕惊叹,“竟然是真的。” 小沙弥没再说话,回过头继续带路。 顾南不知道老太太在惊叹什么,想问,但忍住了,准备求完签再问她。 常清住持并不是传说中的那个百岁高僧,他只是一个体态敦厚,面容和蔼的中年人,穿着一身青灰色常服,披着一袭靛青色袈裟,坐在蒲团上亲和有礼地与老太太讲诵签意。 老太太求的三支签都挺好的,听完讲解,她和崔越都明显松了一口气。 顾南微笑了一下,朝齐厌眨了眨眼。 ——听到没?佛祖说你的漫画能大爆特爆。 齐厌也抿唇一笑,悄悄朝她那边靠了靠。 “这位女施主。”常清突然说。 顾南抬眸,见他正看着自己,连忙正色道:“主持。” 常清笑着说:“我瞧着好像有些面熟,施主贵姓?” 顾南:“免贵姓顾,主持应该不认识我,这是我第一次来法源寺。” 就算不是第一次也不可能认识,普通人顾南是见不到一寺主持的。 “应该是我认错了。”常清笑容不变,似乎并不失望,反而将签筒朝她推了一下,“我与施主有缘,赠施主一签。” 要请这位主持解签hin贵,还要托关系提前预约,白送一支签就相当于白送一笔钱,一般人这会儿就算不一口应下也心思浮动了。 不过顾南只略微在签筒上停了一下,便将其推了回去,“谢谢,我还是更喜欢未知的未来。” 她不太信命,也从不为自己算命,求签算运这种东西有一就有二,算多了,有时候都分不清是自己主宰命运,还是命运掌控自己。 她只许愿,愿成了就还,不成也不碍事,因为木已成舟,接受就行。 常清看着回到原位的签筒,朝顾南见了一礼,“施主豁达,日后福运绵长。” 顾南回礼道谢。 确实应该道谢,要不是经常清提醒,顾南差点忘了自己曾给林惊春林惊蛰许过一注心愿,如果成了,她得去云门寺还愿。 四人在法源寺吃过斋饭,逛了一遍寺庙风景,启程去医院给齐厌的脚伤复检。 医生做完一系列检查,看过片子,“恢复的差不多了,今天就拆石膏吧。” 打了一个多月的石膏,左脚拆出来之后明显比右脚细了一圈,皮肤也捂的更白,衬的几根有色差的脚趾头脏兮兮的。 顾南调侃,“今天晚上终于能好好洗完脚再上床睡觉了。” 齐厌看着自己分界明显的左脚,微红着脸反驳,“我每天都有洗脚。” 顾南故意唱反调,“是吗,那怎么有一圈是黑的。” 当然是因为那一圈是石膏边,不能碰水,只能用湿巾擦一擦勉强保持卫生,但日积月累还是会有污渍。 齐厌低头给左脚套上袜子,露出一双泛红的耳朵。 是羞的,也是高兴的。 医生说恢复不错,很大可能没有后遗症,这只脚还是完好的,能跑能跳,不会变成瘸子。 虽然拆了石膏,但一个多月没用左脚走路,下地的时候轻飘飘的有点不敢用力,他得花上一阵子功夫练习才能重新正常走路。 * 大年初七,齐厌的漫画《阿哭》正式上市开售。 也是这一天,他收到了出版社寄来的一箱样刊。 这两本漫画从敲定出版,到交稿审核,再到申刊印刷,一切流程都很赶,于是齐厌这个漫画作者几乎和读者们同一时间看到自己的作品。 黑金作底,封面中央是主角阿哭的面部特写,五官形象并不是常规的热血漫特色,凌乱的发型,斑驳的泪痕,破旧带血的衣领,一点也不光鲜帅气,甚至有几分狼狈,但相同的是眼神坚毅,印刻着独狼般的凌然傲气。 顾南看过一部分稿子,知道那是一个来自社会底层的小人物孤独求生的故事,主角阿哭,一定程度上就是齐厌过去19年人生的隐射。 顾南洗完澡躺在床上,翻开漫画,继续往下看。 第221章 小礼物,我的荣耀 一定要有阿南一份 顾南并不清楚齐厌遇到她之前19年的人生到底过的有多苦,但看着阿哭,她好像窥见了一丝躲藏在时光里的疮疤。 齐厌想表达痛苦,于是阿哭飘零寥落,处处艰辛。 想表达迷茫,于是阿哭从不回头,恩情负尽。 想表达讽刺,于是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始终保持着极度且扭曲的乐观,扭曲到所有人都知道他的结局会是死亡,却不忍戳破。 齐厌对自己的绝望表达的毫不掩饰,阿哭的名字字字泣血,阿哭的人生事事锥心。 漫画不长,顾南花一个小时就将两册的内容都看完了,故事的最后留了个大钩子,钩子上吊着香甜可口的小蛋糕,阿哭被小蛋糕馋出了口水,灰暗的脸庞映满晚霞,特别漂亮,是两本书里最明亮的一页。 第158章 但顾南知道,小蛋糕里肯定掺了老鼠药。 她放下书,往柔软的枕头里蹭了蹭,叹了口气,“第三册 是不是要换地图了。” 齐厌抱住她,满含笑意地说:“阿南真聪明。” 顾南揽着他的脖子,主动嘬了他一口,“商量个事,你把后面的稿子提前给我看看呗。” 齐厌顿时笑弯了眼睛,凑过去吻住她,两个贪婪的字从唇齿间含糊地蹦出来,“不够……” 一个亲亲不够,那就两个三个四个……亲到够为止。 顾南有心要好处,今晚的吻便有些狠,又咬又啃,亲到最后齐厌觉得从里到外都麻了,舌根还有些隐隐作痛。 “给不给看?”顾南啄吻着问。 “给看。”齐厌的嗓子彻底哑了,眼尾弥漫着大片绮丽的红晕。 他陷在雪白蓬松的枕头里,仰望着上方的顾南,微微眯起的双眸恍然迷离,差一点就要彻底被海浪般的快意打在浪下了。 顾南欢天喜地去拿他放在床头的手环。 身上的重量突然一轻,微微汗湿的胸口也因为顾南的离去泛起丝丝凉意。 齐厌轻喘一声,眸子微亮了些,神思回笼,扭头见她大半个身子都越过去拿手环了,顿时掐着她的腰将人拖了回来,腰腹用力,一把将人掀翻在下。 顾南惊呼一声,手里紧紧攥着齐厌的手环,“你说了给看的。” 齐厌握着她的手腕扣在枕上,狠狠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一下就是一个红印子,“我还有一个要求。” 顾南顿时把手一松,手环顺着枕头骨碌碌滚到了床下,“你说话不算话,我不看了。” 齐厌暗暗咬牙,简直想将她一根根骨头拆开来,把逆骨全扔了,哼笑一声,“你知道我的要求什么?” 顾南哪不知道,最近齐厌疯了似的想订婚,一天能提八百次。 “不知道,但我突然不想看了。”她在被子里轻轻踢了他一下,“睡觉。” 齐厌盯了她半晌,然后才松开她的手,泄气似的俯身在她唇上咬了一口,“不急,我还有个东西给你看。” 顾南捂住双眼,“不看不看。”再看就不用睡了。 “……” 齐厌都要给她气笑了,“不是那个。” 顾南撑开两条指缝,“什么?” 齐厌把放在床头的漫画塞到她手上,“再仔细看一下。” “我已经看完了……”顾南把手里的书翻了两翻,然后一顿,书脊的作者名怎么是……两个人的名字? 一个是齐厌,一个是她? 齐厌的名字在前,她的名字在后,中间一个空格分隔开来,没错,的确是两个人的名字。 她又擦了擦,擦不掉,真真切切印刷上去的。 顾南惊愕地看向齐厌。 “送给阿南的小礼物。”齐厌轻轻在她颊边蹭了一下,看着两个写在一起的名字,眸光软的一塌糊涂,轻快而愉悦地说: “我的荣耀,一定要有阿南一份。” 顾南愣愣地看着他,一瞬间竟然有些失语,眼眶也有些发烫。 他,他怎么会想到把她的名字也作为创作者之一写上去呢?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一条线也没有画过。 齐厌抱紧了顾南,像只树袋熊一样牢牢挂住她的四肢,声音里的笑意像流淌的蜜糖,甜润而粘稠,“从今往后,我的每一部作品都要写上我们两个人的名字,我的每一分成就,都要和阿南共享。” “笨蛋啊齐厌。”顾南在他额上敲了一下,喉咙发紧,声音有些哑涩,“我什么也没干,会被骂的。” “可是没有你,就没有这本书。”齐厌看着并列印在一起的名字,阔远的目光好像穿过扉页回到了旧年的冬天,他伏在小租屋里的茶几上,用顾南给他买的纸笔誊画自己的漫画。 房间里的暖气开的又大又猛,浑身都熏的热烘烘的,他时不时就要挠一挠手上的冻疮,同时要小心别让伤口的鲜血擦坏了漫画。 而她就坐他旁边,戴着圆溜溜的全息头盔,像朵一动不动的白蘑菇默默陪伴着他。 明明只过去一个多月,冬雪未消,早春未至,却好像已经过了很长很长的时间,短暂的回想,竟然用上了怀念的姿态。 齐厌越发抱紧了顾南,慢悠悠的腔调,充满了深深的痴迷于眷恋,“姐姐……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有资格的人。” 19岁的冬天,全世界都背叛了他,没有死,全靠顾南。1 “笨蛋齐厌。” 顾南小声嘟囔,声音却又低又哑。 这是她的幸运,能够以创作者之一被印在齐厌的漫画上。 当后世的学生或研究者提到齐厌的画作时,她也能够从厚重的尘埃中跃出来,再活一回。 她没想到过这样的结果,但实在让人动容。 * 齐厌的名字在网络上的热度本就高居不下,回到崔家不到一个月就出版了两本漫画,话题一经发出,迅速冲爆各大热门,引起广泛热议。 只是前期的宣传到底不够,第一天,《阿哭》的销量平平无奇,萎靡不振。 第二天,读者的阅读反馈开始涌现,各大社交平台出现许多读后感,相关阅读渠道针对漫画开分,开分当天一片叫好。 第三天,销量开始攀升。 第四天,顾南的名字终于被提起。 第222章 拯救计划已完成 旅游 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名字迅速点燃了大家的八卦欲。 营销号们明察暗访,捕风捉影,终于七拼八凑整合出了一个槽点满满的爱情故事。 尤大嘴巴:【经过一番艰难的调查,我终于知道这个顾南是谁了\/哭很多人都刷到过这对圣诞帽小情侣的画画视频吧,没错,这就是我们今天的主人公,齐厌和顾南! 我查了一下,最早的视频公布时间是12月25日,这是他们第一次在丽坊广场露面。 是不是好奇他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12月19日,清崇大学的学生拍到他们共撑一把伞离开学校。 但是注意!(高亮!)这个时候的齐厌是没有穿羽绒服的!零下的温度他只穿着一件薄校服! 我再次开展深度调查,就在这张照片拍摄的四天前,齐厌和富二代杨某发生口角,第二天鼻青脸肿去上学。又过了一天,他从薄外套换到一件黑色羽绒服。但第二天,他又换回薄外套。同一天,杨某被神秘人送上狗屎套餐……家人们,这个时间节点你说巧不巧? 诶,我知道肯定有人说人家就是接齐厌放学,一切都是巧合啦。 那再来!众所周知,真少爷齐厌全网公告的时间是1月2日。但在12月31日,齐厌广场画画的视频中出现了裴鸿的身影(敲黑板!)以裴鸿的身份当然不会没事去丽坊广场溜圈,所以这个时候他肯定知道齐厌的身份,但是!他没有认!!! 就是同一天,有人拍到了顾南和裴鸿对峙的照片!家人们,这次还巧吗?! 还要证据?没问题!1月1日,顾南同时和裴鸿崔明珠两人对峙,最后崔裴二人讪讪而去;但12月26日,齐厌和顾南参观过崔明珠的画展,还勾过她的头发!家人们,还巧吗!? 不巧了!这姐们儿早就知道齐厌和崔家的关系啊! 是不是想问她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有这么大的手笔?看图!图片中的顾南是不是一副杀马特的模样?没错! 顾南!她!是黑社会一姐!!!】 结论一出,举世皆惊。 评论区全都是得了失心疯的哈哈怪。 就连齐厌也捂着肚子笑成一团。 顾南:“……” 真的谢谢你啊大嘴巴,这么大一口黑锅罩下来,真要是黑社会第一个端了你的号。 老实讲这些营销号挺厉害的,证据抓的很准,如果不是结论过于离谱,可信度会高上很多。 齐厌笑个不停,就要滚到地上去了。 顾南没好气踢了他一下,“笑什么笑,我是黑社会。” 齐厌抓着她的脚腕抱在胸口,软手软脚地往她身上爬,然后腻腻歪歪往她怀里一躺,不动了,用尤带笑意的声音说:“姐姐,怎么办,我好怕。” 顾南:“……”你还能演的再假一点。 顾南抽回自己的手,揣在胸口。 齐厌连忙见好就收,翻个身抱住她,把平板往她面前一放,继续刷新。 网友们连顾南都扒的那么起劲,又怎么会放过话题中心人物之一的裴星。 有好事的网友把裴星从前晒在社交账号里的画作和齐厌的漫画做了个对比图,虽然在画作的选择上倾向有些明显,但对比效果依旧非常突出。 【果然人就是对比出来的,一个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画了十多年一幅拿得出手的画都没有,一个受尽虐待,必须得自己挣钱才有书读的依旧自学成才,年纪轻轻就能出版漫画,咱就是说,这差距别太离谱了】 【有的画是鱼目混珠,有的画是明珠拂尘,诶嘿,是谁我不说】 第159章 【裴星和齐家人怎么这么厚脸皮,迄今为止连一份道歉声明都没有吧?】 【早就听说裴星回齐家了,是真的吗?】 【大新闻!安老太太的社交账号爆了,大家快去看!】 齐厌退出帖子,在关注列表里找到老太太的账号点进去,一份声明置顶在动态最上方。 【声明针对齐峰、徐月莲夫妇恶意调换崔、齐两家婴儿,长期家暴虐待的恶劣行径,崔家已向法院提出诉讼,并已立案,希望通过法院依法维护齐厌的合法权益。 特此声明。 xx年2月7日】 老太太言出必行,说干就干,刚复工,就向法院提起了诉讼。 评论区里呼声一片,全是叫好声。 老太太迈出去的这一步可谓是众心所向,如果能胜诉,更是儿童法案完善过程中里程碑式的壮举。 【叮——】 脑海里突然响起一道机械的提示音。 顾南一愣,紧接着又是一道播报提示音: 【男主齐厌的拯救计划已完成!】 【据计算,男主夙愿已了,执念已成,堕落的可能性微乎其微,系统判定拯救完成,请宿主做好脱离准备。】 顾南恍然了一瞬,她还以为要看到齐峰夫妇进监狱才算完成任务,没想到只是一道声明,齐厌就放下心了。 不过这是不是恰恰说明他很相信老太太? “申请滞留。” 【叮——滞留申请成功!】 第二个任务也成功拿下,系统心情超棒:【宿主还是那么厉害捏,这么短的时间就完成了任务,接下来的一个月时间要尽情享受崔家的豪门生活哦~】 顾南挑眉,“如果你能让我在最后一个月把齐厌睡了,我会更开心。” 系统:【……】 再见!你个大sai迷! 顾南无声笑了一下,在齐厌怀里翻了个身,亲了他一下,“是不是很开心?” 齐厌放下平板,手臂紧紧圈住她的腰,一只手掌落在背后凸起的蝴蝶骨上,唇角笑意加深,微微眯着眼睛,像只慵懒餍足的猫咪,“是啊,好开心。” 于是顾南挠了挠他的下巴,“一起去旅游吗?” 齐厌顿时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来,“可是只有一个星期就要开学了,阿南想去哪里玩,一个星期会不会不够。” “是不够。”顾南可惜道:“那只能我一个人去旅游咯。” 齐厌不开心,蹭她,“不能等暑假一起去吗?” 第223章 我要把你关起来锁在身边 顾南摇头笑道:“不能。” 时间不够,而且旅游是借口,她主要想回新城云门寺还愿。 林惊春和林惊蛰都过的很好,兄弟俩还拍过同一刊杂志封面,她的愿望实现了。 齐厌见顾南回答的这么直接,以为她在逗自己玩,嗷呜咬了她一口,半真半假地说:“不准跑,我要把你关起来锁在身边。” “哇。”顾南配合发出惊叹,“这么凶的吗?” “当然,所以你得等我一起去旅游。”齐厌得意地笑,双眸清澈像个孩子,撒起娇来又自带一股稚嫩的魅意,“姐姐,等等我好不好,我想和你一起去旅游。” 顾南摸了摸他的脸,眼眸深处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怜爱与坚定,“可是我好闷,你去上学了我就没事干了。” 齐厌一想也是,于是认真思索了一下才道:“那姐姐和我一起上学好不好,我和奶奶说一声,我们一起去清崇上学。” 每天早上一起去上学,下午放学结伴回家,偶尔约个会,吃顿烛光晚餐,过一过二人世界。 晨披朝霞,晚沐皓月,同床共枕,第二天睁眼,眼前正是心爱之人。 齐厌沉浸在美好的幻象里,脸蛋想的红扑扑的,眼睛也亮晶晶的,“姐姐,我们一起去上学吧,上学很好玩的。” 顾南:“……” 你听听说的什么话,像话吗? 顾南故意道:“你开始嫌弃我没读什么书,配不上你是不是?” 齐厌大呼冤枉,但顾南有心扣锅,怎么会听他说话,斗嘴斗到最后莫名其妙亲到了一起。 亲完,齐厌故技重施,顾南还是不听,又亲成一团。 亲来亲去,说了一上午,有关旅游的话题没有推动过分毫。 齐厌知道顾南是认真的了,屁颠颠跑到楼下向老太太求助。 于是吃完午饭,老太太把顾南叫到书房,问她愿不愿意去清崇大学读书进修。 “我知道你能力好,但有时候多本证书也不错。”老太太很和善地说:“你那么年轻,天天和老婆子待在一起是会无聊,正好交几个新朋友,享受一下轻松的校园生活。其他的我都会替你安排好。” 给高中都没读过的小太妹争取一个在清崇大学读书的机会,不知道要捐几栋楼才能换来? 老太太挺大方的,顾南笑了笑,“奶奶,谢谢您的好意,但是不用了,我已经决定去旅游了。” 老太太不明白,看着神态坦然的顾南,思忖了片刻才说:“你这么坚持,是有事要去做,还是这场旅游对你有特别的意义?” 老人家太敏锐,顾南含糊着,“差不多吧。” 老太太又沉默了一会,打量了顾南片刻,很漂亮清透的小姑娘,但是气质过于沉静,有一种与年纪不符的沉重与虚无感。 心中突然涌起一丝异样的直觉,老太太眉心微微蹙起,“你还回来吗?” 顾南没料到老太太眼睛这么利,顿了一下,还是如实说:“不回来了。” 上一次让林惊蛰亲眼目睹她的死亡,她感到很抱歉,所以这一次打算还完愿就直接死外边,等消息传回来,应该会少却许多惊吓。 老太太也没想到随口一问就问到了一个如此伤人的答案,顿时有些无措,她站起来,走到顾南身边,弯腰询问,“是我们哪里做的不好吗?还是齐厌让你生气了?你和我说,我一定帮你解决。” 顾南仰头,看着老太太关怀的神色,眸色微暖,“都很好,您很好,崔家的每一个人都很好,但是我有一件不得不做的事,必须离开。” “很抱歉。”顾南认真道。 老太太动了动唇,哪怕自诩见多识广,面对一个如此坚定的女孩,她也有些难以下手,劝说的话在喉咙里打了几个转,最终只有一句: “齐厌很喜欢你,你走了,他会很伤心。” “请您替我保密,别告诉他。”顾南开了个小小的玩笑,“我留在这里,他会更伤心。” 不管这份还不到两个月的感情在他心中占了几分位置,目睹她的死亡,总是很残忍。 老太太凝望着她,说不出更多的话来。 她清楚自己的身份没有资格要她留下,自己的性格也不会强人所难,两面三刀,大概就是如此,顾南才会信任她,把这么沉重的真相坦然相告。 如果这是一个人刚直不阿就会面临的困境,那么她只能选择忍受。 离开书房,一眼就看到齐厌站在门边等她出来,一只耳朵伏在墙上,似乎还想偷听,大眼睛提溜转,像只鼠头鼠脑的大耗子。 顾南一把揪住他的耳朵,“好你个齐厌,欺负我没人叫你去书房聊天是吧,走,今天我必须跟你好好算个账。” 齐厌哎呦哎呦叫唤着,想和老太太通通气儿,但顾南走的飞快,只能弓着腰被拖走了。 老太太目送着两人进入电梯,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早就知道齐厌抓不住顾南,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 齐厌一直追问,为了应付过去,顾南只能改口说等他暑假再一起去旅游。 齐厌又问会不会一起去上学,顾南斩钉截铁地否认了。 齐厌失望地唉了一声,“可是我好想和姐姐一起上学啊。” 在此之前从不会有所期待的青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开始希望日后回忆起来每一天都有顾南的身影。 可是顾南不愿意去,他总不能绑着她去,只能磨着她让她答应接他放学。 正月十九开学,算算日子来得及,于是顾南答应了,中间这几天刚好可以好好和杀马特姐妹们告个别。 她发了两条消息给老大老三约见面,没有回应,应该是在玩游戏。 自樊不凡发布了第一个《无我之境》的全息决斗视频后,这款游戏就迅速火爆全网,再有几天就要正式上线了。 两姐妹见识过这款游戏自带的庞大关注度,一合计,不能浪费这难得的好运气,决定奋发向游戏博主发展,希望有一天能靠此实现财富自由。 于是这阵子夜以继日地玩游戏,就为了游戏正式上线后一鸣惊人。 顾南戴上头盔,刚登上游戏,右腿的剧痛和后台999+的信息通知直接把她给创飞了。 第224章 大佬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告别 决战后她就没上过游戏,右腿的伤未经处理一直保持原状,一上线,魂都要痛飞了。 第160章 顾南连忙打开背包扒出一支止痛针扎了,然后把救命的强效恢复包用了。 这个恢复包每人只有一个,特别难得,不是残血都舍不得用,但不出意外的话这是她最后一次上线,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恢复包一用上,右腿的伤口以肉眼的速度迅速好转。 顾南向后一歪靠在墙上,等待伤势恢复。游戏本来的设定是再次上线后人物会出现在原地,但擂台显然不是什么合适的刷新地点,于是随机到了中心决斗场外的街边。 街道上人流如织,来去匆匆,看外貌根本分辨不出哪些是玩家哪些是npc。 她拉开后台找到几个小弟小妹发了联络消息,除了史朝,三人几乎秒回。 方未艾:『贝贝南瓜你终于上线了!』 文心:『老大!』 聂松:『大佬你终于上线了!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呜呜呜』 顾南给四人发了位置,然后对聂松发:『滚过来受死』 聂松:『得嘞!』 没一会,一声浮夸的呼唤从侧前方传来,与此同时,一个邋遢的黑色身影如饿虎扑食一把扑倒在地,紧紧抱住顾南的腿,“大佬!” 聂松抬起一张乌漆嘛黑的脸,哀声哭嚎,“大佬,我知道错了,求你原谅我!你不在线的这些天我食不下咽寝不安眠,就快以死谢罪了呜呜呜。” “……”顾南看着这个头顶菜叶,满身油污,还一个劲往她腿上扒拉的流浪汉,表情一言难尽,“你怎么混成这样了。” 跟野人似的,样貌也变了,不知道这半个月里死了几次,换了几个身份。 聂松擦了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凄声卖惨,“大佬,没有你,我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根本生存不下去,大佬,你就是我的命根子啊!” 他呜呜叫唤,腔调起伏,节奏强烈,就像在唱rap,“因为我的愚蠢,让你受伤,我真该死啊。” “……”顾南双手抱胸,“死吧,就死我跟前,我爱看。” 聂松哭声一停,仰头震惊地看着她,就像只突然被掐住了脖子的大鹅,黄豆眼里露出一片清澈的愚蠢。 啊这,不愧是能杀樊不凡的女人,果然够狠。 “老大。”慢一步找过来的史朝说。 顾南抬眸,史朝也惨,身形削瘦,一身破烂,但看起来精神状态比聂松正常多了。 “你们最近怎么样?”顾南问。 史朝拍了拍身上的破衣服,耸耸肩,“就这样。” 他踢了聂松一脚,聂松顺势一滚,然后爬起来蹲到顾南身边小声说:“最近风头很紧,稽查师那边小动作很多,我们赶紧离开这里吧。” 顾南:“红菜头和小黄人还没来。” 聂松和史朝不知道她和方未艾文心的关系,顾南也没打算告诉他们,于是一直叫的昵称。 史朝或许有怀疑,但聂松估计把姐妹俩的谎话信以为真,以为大家都是因lll结缘。 聂松:“先找个地方躲一躲,这里人多眼杂。” 顾南撑着墙站起来,聂松想扶她,但被推开了,心下愧疚,想把背包里唯一的强效恢复包给她。 顾南没要,“用不着,收着吧。” 三人找了个相对隐蔽的地方等待,又过了一会,姐妹俩终于来了。 她们的容貌也换过了,神色警惕,宛如惊弓之鸟,但外形还算整洁,动作间井井有条利索干净,比聂松二人强出一大截。 看得出来,这段时间她们进步很大。 “老大。”二人欣喜之情溢于言表,顾南回来了,意味着今后的逃亡生活会轻松许多。 顾南也笑了,“等游戏正式上线,你们肯定会火起来的。” 方未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一身锐气顿时消弭于无形,“要是真能火就好了。” 文心挠了挠脸,也憨憨地笑。 顾南很高兴能看到两姐妹找到新的努力方向,心情轻松了许多,笑道:“我这次上线主要是来向你们告别的,从今往后我就不玩这个游戏了,祝你们前程似锦。” “哈?”聂松第一个惊呼出声,“不玩了?为什么?” 史朝没说什么,方未艾和文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满眼惊愕,两人异口同声问:“为什么?” 怕疼吗?不对,顾南在现实中受伤了还跟她们一起要账,根本不是娇气人。 难道是因为聂松? 两人齐刷刷看向聂松,就连史朝也看向了他。 聂松登时心虚无比,想哭,“不、不是吧,是因为我吗……” 造孽啊,难道他真的断送了一个尚未崛起的大佬吗! 他哭丧着脸试图挽留,“大佬,你别急着退出啊,上次一战你彻底出名了,好多大佬都想和你一决高下,你只要随便露一下脸就能赚个盆满钵满,呜呜呜你舍得吗,我都替你舍不得。” 顾南有些无奈,“不是因为你,不玩游戏是因为我另有安排。” 她看向姐妹俩,“很抱歉,组建了这个团队却没有把你们带向自由和胜利,但我相信你们会做的比我更好。” 方未艾皱着眉,“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 文心不自在地抠了抠手心,瘦瘦巴巴的脸皱成一团。 这种充满遗憾的语气,真的听起来很别扭啊喂。 聂松也觉得奇怪,追问:“什么安排?很忙吗?连上线的时间都没有吗?” 顾南点头,“是,很忙。” 聂松欲言又止,还想问,但问多了好像不合适,只能不舍地看着她,试图用多变的眼波让她反悔。 顾南假装没看到,把姐妹俩牵到角落,“你们什么时候有空,叫上其他几个姐妹一起聚一聚,好久没见面了,怪想的。” 方未艾奇怪地看着她,违和感更强了,“你,你是不是犯事儿了,想在进局子之前和我们吃一顿。” “可你不是和齐厌在一起吗,你犯事儿崔家会保你吧,他家那么有背景。” 还是不对劲,这得犯多大的事儿啊连崔家都保不住顾南。 方未艾想到了什么,突然出离愤怒:“你不会是和那小兔崽子分了吧!淦!我就知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第225章 所有稽查师听命 前往击杀贝贝南瓜 方未艾咬牙切齿,“亏你以前对他那么好,费尽心思处处保护,还为了他一打六,没想到一回去就把你踹了,翻脸无情的狗男人,呸!” 文心也一脸恨恨:“呸!” 方未艾气不顺,袖子直撸,跟要干架似的,“我知道那小兔崽子哪个班的,你放心进去,我会替你好好教训他!” 文心:“我也去!” 方未艾和文心一唱一和的唾弃动静太大,聂松和史朝就算不想听都听了个八成。 聂松两手揣在袖子里,满眼怜惜地看着顾南:“她好像是受了情伤才不玩游戏的。” 史朝眯了眯眼睛,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只道:“她们认识。” 背后的注视强烈的不容忽视,顾南后知后觉心里一惊,后怕地看了眼聂松二人。 好险! 差一点就掉马了! 要是方未艾一时激动说出齐厌的名字或是提到崔家,他们就能联想到她是顾南,她在宴会上假装不认识顾南生的行为也就暴露了! 感谢大姐头嘴下留情! 顾南抹了把冷汗,又把人拉远了一点,“小声点。我没犯事儿,也没有和他分手,我就是有点事要做,别大惊小怪的。” 方未艾不信,“真的?” 顾南重重点头,“真的。” 多说多错,此地不宜久留,顾南打算下线了。 “我们的事别告诉他们,不是自己人,平时多长个心眼。就这样吧,我先下……” 话音未落,耳边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电流声。 【吱——!】 这一声似乎比以往都要尖锐悠长,顾南死死皱眉,差点一个踉跄直接摔地上。 “系统?!” 【宿主,滋…滋滋……】 电流声愈发混乱刺耳,顾南脑子都要炸了。 方未艾见顾南一脸痛苦,吓了一跳,连忙扶住她,“你怎么了?没事吧?” 文心也扶住她的手臂,同时看向她右腿上的伤,血肉模糊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新生的肌肤白皙细嫩,从染血的破洞处露出来,有一种羸弱而血腥的美。 “还有其他伤吗?”她问。 电流声终于停止,顾南大喘了几口气,头上冒出一层细汗,摇头道:“没事,我下了。” 破系统,肯定又是屏蔽器坏了。 顾南咬牙,上次屏蔽器坏了没几天就突然紧急脱离,让林惊蛰看到目睹她死亡不说,选的还是她最不喜欢的死法,这次又坏,估计时间不多了。 垃圾系统! 明天她就买票跑路,一定要死在外边! 她点击退出游戏,但意料之中的失重感没有来临。 第161章 顾南脸色一变,再次点击。 还是没用。 与此同时,人工智能百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亲爱的拓荒者贝贝南瓜,检测到您的精神与系统登记不匹配,暂时锁定游戏登出通道,请耐心等候。』 方未艾见顾南一动不动,脸色难看,不由问:“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顾南没来由有些心慌,总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受控制了,但还是勉强牵出了一个笑容,轻松道:“没事,你们继续玩游戏,我一个人在这里待一会儿就好了。” 方未艾觉得顾南今天怪怪的,有些犹豫。 文心和方未艾对视一眼,没有动。 聂松和史朝似乎也察觉到了这边的异样,喊道:“要帮忙吗?” 顾南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没事。” 然而下一秒,人工智能百灵的声音再次传来。 『经检测,“拓荒者贝贝南瓜”的精神丝与原有匹配者“顾南”的精神丝匹配度过低,确认为入侵者!』 『入侵者精神丝已锁定!』 『入侵者坐标已锁定!』 『启动入侵者击杀程序……击杀程序成功启动!』 下一秒,人工智能百灵的声音在整座城市上空响起。 『警告!敌袭!』 『警告!敌袭!』 『警告!敌袭!』 『明水市所有民众注意,请配合警察有序撤离未名街937号附近!重复,明水市所有民众注意,请配合警察有序撤离……』 入侵者,锁定,敌袭,击杀。 顾南悚然一惊,全身的汗毛都一根根竖起来了。 清灵悦耳的女声,恍如百灵鸟啾啾啼鸣,分明是迎春的喜乐,此刻却成了诵读死亡的绝唱。 而除了她,其余四人不明所以,全都好奇地仰望着天空与远处高耸入云的大厦,试图找到声音的来源。 玩了这么久的游戏,他们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阵仗,直接让人工智能百灵通知全城避难。 “好刺激啊!赛博朋克果然名不虚传!”聂松兴冲冲道,双眸亮如火炬,“我们去看热闹吧!” 他跃跃欲试,然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诶,刚刚人工智能说的啥,未名街9…937号?不就是我们这里吗!卧槽!真倒霉,刚好在战斗中心。” 但很快他就再次支棱起来,整个人都兴奋的有点变态,“可是好像更刺激了诶,一线吃瓜!” “大佬,你先别急着下线,吃完瓜再走啊。”他热情地邀请顾南,却发现顾南的脸色苍白,身体僵硬,好像还在不住颤抖。 “大佬……”聂松迟疑地喊。 史朝、方未艾、文心,全都收回视线看向她。 顾南抬起头,露出一个难看至极的笑,哪怕努力克制,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轻轻的颤音,“你们……赶紧走。” 几乎同一时间,所有在线的玩家稽查师与npc稽查师都收到了来自人工智能的消息。 『所有稽查师听命,请速速前往未名街937号击杀入侵者贝贝南瓜!』 『重复,所有稽查师听命,请速速前往未名街937号击杀……』 “贝贝南瓜?” 正在执行任务的八嘎酱掐掉百灵的声音,仔细擦去刀刃上的鲜血,“她做什么了,怎么做到让人工智能发动所有稽查师去杀她一个人的?” 同行的樊不凡收起暗器,血也不擦了,简单地辨认了一下方向,就朝着未名街赶去。 八嘎酱连忙跟上,幸灾乐祸地笑,“那么多天没上线,一上线就惹出了这么大的事,哎呀呀,贝贝南瓜真和lll一样是个奇才。” 第226章 你背着我的尸体跑过去 樊不凡埋头赶路,耳畔的风声呼啸而过,两边的风景快的只剩残影,换了新身体之后双腿也换成了机械义肢,全速奔跑起来比车还快。 八嘎酱明知故问,“跑那么快干嘛,急着去抢人头吗?估计抢不到哦,全城的稽查师没有几千也有几百,等你赶过去贝贝南瓜早就被五马分尸了,连块骨头都捡不到。” 樊不凡终于扭头冷冷白了她一眼。 八嘎酱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得越发放肆。 当年的lll就是一座无法逾越的高峰,哪怕突然去世,也很快有林惊蛰接替她登上榜首。 林惊蛰那小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榜首一占就是五年,榜单前十的大佬硬生生被他逼出《神明绝迹》另寻出路。 好不容易等全息游戏问世,终于能大展身手,结果又冒出来一个贝贝南瓜先声夺人,lll的阴云时隔五年再次笼罩头顶,任谁都会抓狂。 不止樊不凡憋屈,八嘎酱也憋屈,但谁也没料到,贝贝南瓜一下就是半个月,一上就让一座赛博城市全城戒严。 应该说不愧是lll的粉丝么,一样的疯,一样的能折腾。 八嘎酱想到了什么,突然噗嗤一笑。 好像林惊蛰也在找她? 这么热闹的大乱斗,怎么能少了他? 拉开后台,林惊蛰的头像是亮的,在线。 八嘎酱弯了下眼睛,真有趣。 * 顾南带领四人飞快地在街道巷口间逃窜,四面八方的注视感让她汗毛直立。 在赛博社会,全世界都是人工智能的身影,打个喷嚏都在人工智能的监控范围内,带着四个小尾巴逃跑本就艰难,更何况还被游戏系统锁定了坐标,根本逃无可逃。 她没有原地自杀,完全是因为系统掉线,不确定自杀之后是真噶还是假噶,只能拖。 聂松紧紧跟在顾南身后,气喘如牛,“大、大佬,百灵为什么要追杀你啊。” 人生无常,大肠包小肠,五分钟前他还兴冲冲叫大家一起去看热闹,没想到热闹竟在自己身边。 顾南没有回头,只低声道:“跟不上就别跟了。” 她一边跑一边分析逃跑路线,好在她在诊所时背过明水市地图,不然这会儿只能无头苍蝇一阵乱窜。 “得,得跟!”聂松目光坚定。 但他体力不行,跑不动了便拖住史朝的袖子,史朝被他拽了个踉跄,差点撞墙上。 随着顾南位置的不断变迁,百灵的声音也不断在城市上空响起。 『警告!敌袭!』 『明水市所有民众注意,请配合警察有序撤离十景街372号附近!重复,明水市所有民众注意……』 百灵提供给稽查师们的消息也在不断校正。 『目标位置改变!现已移动至清水桥附近,已为您重新规划路线。』 『目标移动路线计算完成,请稽查师跟随指示前往击杀入侵者!』 人工智能在科技高速发展的未来手眼通天,甜美但笨拙的合成电子女音在虚拟世界中仿佛翻云覆雨的神明,超强的计算能力与庞大的数据库远超人类的大脑。 『导航结束,已到达目的地!目标锁定中……』 『目标已锁定!』 “嘭!” 顾南下意识向前一扑,高速旋转的子弹堪堪从肩头划过,灼热的金属外壳烫死了皮肤,没有多少鲜血流出,只有一条弹道般的血痕。 但她没有因为这突然的袭击而应下动作,继续往前一滚。 “嘭!嘭!” 又是两枪。 依旧从四肢险险擦过。 接连三枪已经足够顾南确认狙击手的方向,她迅速举起从警察那里抢到的枪回击。 一枪打空,她没恋战,迅速找到掩体藏好。 聂松等人本就慢了她两步,这几枪之后又慢了两步,五个人被分成了两波。 枪声停止,寂静的街道空无一人,明水市仿佛在一瞬间成了一座空城。 聂松站在原地,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们好像不杀我们。” 他动作太慢,其他人都藏好了掩体,只有他赤条条站在街道上当活靶子。 顾南双手握枪,浑身紧绷,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看向他的目光沉静却冰冷。 所有的念头都消失了,她又变成了那个在决斗擂台上收割性命的杀手。 聂松被她看的一抖,颤声说:“我帮你吸引他的注意,你趁机反杀……” “嘭!” 话音未落,聂松左侧对面的商场四楼再次发枪,命中聂松。 与此同时,顾南从掩体后翻身一滚,同时举枪。 “嘭!”“嘭!” 两枪。一枪是顾南的,一枪是右侧对面发出来的。 又来了一个稽查师。 顾南抱住聂松滚到掩体后,聂松一手死死抓着她衣摆,一手捂住胸口小指大小的血洞,脸色瞬间苍白下来,刚才一枪直接将他打穿了。 “他奶奶的,又给你拖后腿了。”聂松红着眼骂。 “没有拖后腿。”顾南道,“下线吧。” 聂松察觉到身体在失温,眼前也开始模糊,可能撑不过一分钟就要彻底丧失意识了,但仍然紧紧抓着她不松手,“你为什么不下线,你是不是不能下。” 第162章 他难得机灵一回,顾南早就说不玩了,眼前的困境只要下线就能解决,她却迟迟不下。 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下不了。 他的脸色越发苍白,因为大量失血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真实的死亡感即将将他吞噬。 但他没有选择下线,自主下线身体就会消失,顾南连具挡子弹的尸体都没有。 “你背着我跑过去……” 顾南注视聂松,头顶的人物栏只剩最后5%的残血,“老衲不用飘柔”的昵称一亮一灭闪着危急的红光。 顾南牵出了一丝笑意,神色柔和下来,“好。” 她抽出绑在大腿上的匕首,往他脖子上轻轻一划,血线飞溅,聂松的双眼彻底失去光彩。 躲在不远处的史朝道:“你只管往前走,我来解决右边那边。” 方未艾道:“我们解决左边那个。” 顾南背起聂松的尸体,冲出掩体。 此起彼伏的枪声响了好几个轮回才停下来。 第227章 林惊蛰,你也来抢贝贝南瓜的人头 顾南跑出去很远,过了好一会,深深浅浅的脚步声才再次跟上来。 “把尸体扔了吧,背着他跑不快。”史朝说。 顾南将聂松的尸体放到墙边,取走了他身上的匕首和枪。 所有人的背包都被游戏系统锁了,用不了恢复包,只能靠冷兵器和热武器硬刚。 逃亡继续,依旧是顾南打头,三人像影子一样跟在她身后。 人工智能的人员调动是根据顾南的逃亡路线推演计算的,于是拖的越久,计算越精准,四面八方的稽查师都聚到一起来,他们遇到的稽查师也就越来越频繁。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们已经快被包围了,四个人全身上下都是伤,拖不了多久了。 “系统?”顾南喊。 【宿滋…滋滋……】 顾南心下一沉。 真是个废物! “嘭!” 又是一记冷枪,只不过这一枪没往她身上崩,而是打在她脚边。 顾南停下脚步,闻声而望。 约50米外的钟摆剧院楼顶站着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是个进行过机械改造的男人,矮的是一个绑着双马尾的女人,两个人都穿着稽查师的黑金色制服,是稽查师无疑。 “哎呀,跑死我了,可算赶上了。”八嘎酱扛着把大刀,笑眯眯地对顾南挥手,“嗨,贝贝南瓜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她拍了拍身侧的樊不凡,“给他介绍一下,这是你的手下败将樊不凡。” 樊不凡举着枪瞄准顾南,一言不发,左眼眶中的黑色电子义眼不断调整收集着她的信息。 顾南侧过身正对着他们,方未艾三人自觉调整队形站在她身侧,同样举起了枪。 八嘎酱笑的像个温柔的邻家大姐姐,浮夸的语气却像哄骗小孩儿的狼外婆,“不能往前面去了哦,那里全是稽查师的埋伏,去了你就完蛋了。” 她指着不远处的钟摆广场。 “少说也有一百多个呢,能把你打成筛子。” 废话一箩筐,就是没动手,看来还能拖,顾南:“你们想做什么。” “没什么啦,我就是有点好奇你是怎么让百灵对你开展全城稽查的,好刺激,想向你学习一下。” 八嘎酱笑嘻嘻:“至于他嘛,应该有话想对你说。” 樊不凡微动了下枪口,“嘭”地一声,从顾南身后的大厦上掉下来一具尸体。 黑金色制服,是一名想抢人头的稽查师。 『所有稽查师注意!623号稽查师樊不凡已反叛!重复,全体稽查师注意……』 『所有稽查师听命,请速速前往钟摆剧院击杀入侵者贝贝南瓜!重复……』 『所有稽查师听命,请速速前往钟摆剧院击杀反叛者623号稽查师樊不凡!重复……』 八嘎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边笑一边鼓掌,“真棒,真刺激,贝贝南瓜,樊不凡为你反叛了,现在他也要和你一起逃命了哈哈哈哈……” 樊不凡转身对准八嘎酱,枪口还冒着热烟。 “我已经忍你很久了。” 八嘎酱笑容一收,“额。” 下一秒,染血的大刀脱手而去,一刀就收割了樊不凡身后的一名偷袭者。 对方没有穿稽查师制服,但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的除了稽查师不做他想。 果不其然。 『所有稽查师注意!517号稽查师八嘎酱已反叛!重复……』 『所有稽查师听命,请速速前往钟摆剧院击杀反叛者517号稽查师八嘎酱!重复……』 八嘎酱:“……”捏马,合作多了,下意识就出手了。 樊不凡嗤笑,“你也成叛徒了。” 他从剧院楼顶一跃而下,最先进优越的机械义肢帮助他平稳落地,他对顾南一挑眉,“愣着干嘛,还不快跑。” 八嘎酱也跳下楼顶,捡回自己刀,先跑为敬,人在前面跑,双马尾在后面追。 顾南抿唇,和方未艾三人全速跟上。 钟摆剧院和钟摆广场距离很近,他们才跑出去几步,身后就传来了追击的脚步。 樊不凡和八嘎酱不愧是受过训练的在编稽查师,一枪一个人头,比顾南四个摸爬滚打艰难求生的小菜鸡强多了。 emm…逃命队伍莫名增添两员大将,体感十分诡异。 但是这附近的稽查师密度还是太大了,六人才跑了几分钟,前面围堵也密集起来。 一群同样穿着稽查师制服的男人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来,挡住了六人的去路。 一个高大修长的男人站在最前面,似乎是这群人的领头羊,只是逆着光,看不清面容。 “八嘎酱,樊不凡。” 这是一道很特殊的声线,语调里似乎总是带着笑,又有一点青年难得的爽脆,压低了声音后便凸显出些许成熟的低醇,听过一耳朵就再也忘不掉。 顾南脑子里一懵,瞬间空白了。 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动,双手稳稳拖举着手中的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顾南。 “贝贝南瓜。”他略微一顿,低声说。 顾南恍惚了一瞬,好像透过阴翳的昏暗看到了一双狭长上挑的狐狸眼,茶色的眼珠像晶莹的玻璃珠一样剔透漂亮。 恐惧张皇的泪水在眼眶中打转,他崩溃地替她捂着伤口,一瘸一拐抱起她去医院,无助地哭喊着救命。 她记忆最深的,竟然是她死前最后一秒看到的林惊蛰。 “啊,是你啊。”八嘎酱拖长了声音,“林惊蛰。” “你也来抢贝贝南瓜的人头吗?” 林惊蛰:“不然?” 他手中的枪对准了顾南的额心,手腕极稳,纹丝不动。 八嘎酱假装头痛地啧了一声,“打个商量,贝贝南瓜的人头给你,放我们走。” 林惊蛰:“可以。” 八嘎酱嘿嘿笑着拍了下樊不凡,“走吧,再玩一会儿,这么多人追杀多刺激,你想找贝贝南瓜打架下次再约。” 樊不凡却没有动,手中的枪同样对准了林惊蛰的脑门,目光阴沉。 “凭什么下次再约,我先到的。” 六个人对一群人,差距显而易见,八嘎酱直接傻眼,“你干嘛,你疯了???” 身后的追兵也赶过来了,拉保险上膛的声音此起彼伏。 第228章 你为什么和lll那么像 八嘎酱被樊不凡的突然发抽气得直翻白眼,“架什么时候不能打,非得等现在,还不跑就真要寄了。” 在这个100%体感的游戏里被杀一次和真死没区别,每死一次八嘎酱就要给自己做一次心理疏导,她可不想死,更不想陪樊不凡这个缺心眼死。 “你不走我走。”八嘎酱抬脚就要越出包围圈。 然而她一动,林惊蛰身后的稽查师全都调转枪头瞄准了她。 八嘎酱沉下脸,微微屈膝做出迎战的姿势,“林惊蛰,你什么意思?” 林惊蛰手腕微动,黑漆漆的枪口换了个目标,“你要问他是什么意思?” 八嘎酱扭头一看,发现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樊不凡突然一变,将枪口对准顾南。 方未艾顿时也瞄准樊不凡,她比樊不凡矮了一大截,手里的枪要举很高,可坚毅冰冷的目光却不见分毫弱势。 只要樊不凡敢开枪,她必定会送他去见阎王。 八嘎酱见状当即眼前一黑,“樊不凡你有病吧???没见过你这么反水的!” 她为了救他被当成叛徒,结果他扭头就背着她抢人头,奸诈! 樊不凡没有理会八嘎酱,冰冷的枪口抵在顾南的太阳穴,他沉眉看着一动不动的顾南,眸色幽深,“我等了这么久,凭什么下次再约。” 这个人头他已经记了五年了,如果lll老老实实就此埋葬,那么身死事消,可她偏偏要出来蹦哒,他咽不下那口气。 本想光明正大赢回来,没想到一会面就是全城稽查的尴尬局面。 第163章 凭什么要等下次。 明明是他先遇到的她。 樊不凡微微眯眸,指腹扣在扳机上。 这一枪下去,他就能杀死lll,将笼罩在头顶的属于lll的阴影也一并杀死。 “嘭!” 枪击声响起,然而并不是来自樊不凡,而是来自方未艾。 她一枪打在樊不凡额心。 可他并没有如意料之中倒下,子弹穿透了皮肤,却没有穿过大脑,而是卡在金属头骨中。 但这么近距离的冲击力,哪怕没有穿透大脑,也让他脑袋后仰连退了几步,身形踉跄两下,单膝跪倒在地。 手里的枪奇迹般的没有走火,挂在手上。 樊不凡想抬头,但身前的顾南反应比他更快,匕首滑入手心,一如半个月前在决斗擂台上从脆弱的喉间划过,一刀割喉。 血线飚出,溅了顾南一身。 樊不凡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除了鲜血涌进气管的嗬嗬声,什么声音也没发出来,身体直直倒在她身上。 顾南拿走他手中的枪,推开他的尸体,利落地上膛,对准了林惊蛰。 她从没想过再次和林惊蛰见面会是你死我活的僵局,但天意弄人,比起被林惊蛰杀死,她更愿意杀死林惊蛰。 围堵的稽查师,包括八嘎酱,都被这突变的局面惊住了。 樊不凡死了? 樊不凡就这么死了??? 八嘎酱抓狂,不是吧大哥,抢都指人家脑门了还能被反杀呢??? 手都扣扳机上了,被一枪爆头还没有走火呢??? 八嘎酱猛掐人中,连翻了几个白眼,好不容易才让万马奔腾的心情稍稍平复一点。 她对准樊不凡的屁股就是一招八连踹,动作卖力,骂声粗俗,“你他大爷的臭傻屌,浪费老娘心情,不杀贝贝南瓜你装什么装!好玩儿是吧,诶,这不就把自己玩儿死了,散伙!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蠢出世的王八羔子!” 骂完,她利落下线,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消失。 系统目标自动校正,八嘎酱的名字从击杀名单中消失。 玩家习以为常,比起听人工智能的追杀一个玩家,他们大部分人都更好奇贝贝南瓜怎么创造的这一壮举,于是举着枪混在npc中摸鱼吃瓜。 npc则因没有收到进一步的指示,继续僵持。 林惊蛰瞥了眼地上的尸体,冷冷牵动了一下嘴角。 八嘎酱没骂错,樊不凡的确是个蠢东西,五年如一日地被他压在榜二榜三翻不得身,好不容易能借擂台决斗好好出个风头,结果因为轻敌丢了那么大一个脸,在这种紧要关头,分明想杀贝贝南瓜,却突然学君子坦荡。 什么都差一点,什么都慢一步,什么都轮不到他。 不过近距离观看贝贝南瓜的杀人过程,似乎与记忆中的顾南生更像了,忽略那张干巴巴的路人脸,恍惚是五年前的顾南生重新活过来站在他面前。 林惊蛰对顾南道:“束手就擒吧,你逃不掉了。” 哪怕听八嘎酱骂了那么长一串,顾南的神色也没有丝毫动摇,扛着被打成筛子的压力站的笔直,“你大可以开枪,我们比比谁的枪法更快更准。” “你以为我不敢?”林惊蛰微微偏头,分明没有笑,听在耳中却字字含笑,仿佛诱哄,“不过如果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和lll那么像,我想我可以放过你。” 顾南注视着站在阴影中的林惊蛰,眸光微动,但只动摇了一瞬,迅速恢复如常。 这意料之外的问题,听的人鸡皮疙瘩直冒。 林惊蛰什么时候注意到她的? 他是否和崔劭一样把她认成了顾南生? 不,他应该没见过她现在的模样,但他比崔劭更了解她,她在他面前待的越久,暴露风险越大。 史朝分出一丝注意力落在顾南身上,虽然时机不当,但他也很好奇。 顾南给他的熟悉感远不止粉丝对偶像的模仿程度,杀人时的表情、手法、风格,几乎和lll一模一样。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顾南面无表情道。 “真实的答案。”林惊蛰从阴影中走出来,一张与印象中相差无几的脸暴露在阳光里。 他用的不是系统提供的脸,而是他自己的脸,五官轮廓相较五年前改变并不大,只有那双狭长剔透的狐狸眼褪去了青涩单纯的羞赧。 他笑着,像一盏冷透了的旧茶,茶面结着茶翳,遮住了琥珀色的清液,看不清眼底的神色。 “我接受任何天方夜谭的答案。” 他一步步朝顾南走去,稽查师的黑金色制服将他的身形勾勒的越发修长挺拔,阔远的步子,几步就走到了顾南面前。 他凝视着顾南,沉声道:“但我要真相。” 第229章 看来今天非死不可了 这世上或许有一模一样的巧合,但绝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人,顾南生就是顾南生,世界上不可能有第二个。 林惊蛰站在距离三步远的地方,狭长的双眸一错不错将她的表情神态尽收眼底,仿佛在验收一个笃定的答案。 顾南呼吸一窒。 某一个瞬间,她竟然怀疑林惊蛰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和马甲。 只是理智告诉她不可能,林惊蛰不可能同时知道她是顾南又是贝贝南瓜,他没有消息渠道,只有怀疑。 但不能继续接触了。 她得杀了他。 顾南眸光一厉,指尖扣动扳机。 “嘭!” “嘭!” 前后两声枪响。 顾南和林惊蛰先后倒退两步。 “老大!”方未艾和文心一左一右扶住她,同时迅速帮她处理肩上的枪伤。 这一枪打在她左肩上,整条左臂瞬间失力垂落在身侧,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一眨眼的功夫就开了几簇血花。 顾南看向林惊蛰,她那一枪瞄准的是他的心脏,可他并没有如愿倒下,只微微弯下腰,一手抚着左胸口,指尖干干净净没有鲜血流出来。 失手了! 他穿了防弹衣! 他抬眸,因为近距离的枪击脸色有些痛苦,冷茶色的眸子却满是惊愕与突然涌上来的莫名的狂喜,发丝垂落在额角,让这张没有做好准备迎接真相的脸庞有些狼狈扭曲。 林惊蛰下意识朝着顾南走去,苍白的双唇轻轻开阖,仿佛要说出那个已经尘封多年的名字。 顾南心口一颤,却再次举枪,瞄准他的眉心。 他身后的稽查师同样瞄准了顾南。 “住手!”林惊蛰惊慌大喊:“不准开枪!任何人都不准开枪!” 顾南知道他或许已经抓着她的漏洞反应过来了,动作一顿,但她没有放弃这个唾手可得的机会。 扣动扳机。 “嘭!” “嘭!” 这一枪偏了。 子弹擦着林惊蛰的脸掠过,伤口处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流过苍白的脸颊,有几分血腥畸形的美感。 但另一枪打在顾南的右手,是埋伏起来的狙击手开的枪。 子弹穿过小臂,将伤口处的骨骼皮肉炸成血雾,右手脱力,枪支落地。 “嘭!”林惊蛰举枪击杀了埋伏的狙击手。 “姐姐!”一道陌生的声音从半空中传来,紧随其后是沉闷的落地声和迅疾的脚步声。 一个高大健壮的陌生男人越过围堵的稽查师冲到顾南面前一把抱住她,大手紧紧捂住她手上的伤口,急声道:“我来晚了,我就是晚了几分钟上线……” 游戏和现实中的时间流速不一样,齐厌不过晚了几分钟上线,全世界都变了,所有人都在追杀顾南。 齐厌的情绪在暴走和自责之间反复横跳,一边迅速替顾南包扎伤口,一边想要取出背包中的强效恢复包,可是游戏后台跟死了一样毫无反应。 他愣了一下,然后对顾南道:“我们快下线。” 下线就不疼了。 顾南愣愣看着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齐厌,眼中光彩寂灭,失去血色的双唇微微抽动着,扯出了一抹难看的凄笑。 怎么会这样呢。 她不想死在齐厌面前,也不想死在林惊蛰面前,她不希望任何朋友亲人目睹她的死亡,可是为什么那么难。 齐厌不知道顾南为什么露出这样的神色,一慌,“姐姐……” “她无法下线。”方未艾道。 齐厌一脸茫然,“为什么?发生了什么?” 没有人回答他,除了顾南和人工智能,没有人知道答案。 『所有稽查师注意!312号稽查师林惊蛰已反叛!重复……』 『所有稽查师听命,请速速前往廷肖街击杀反叛者312号稽查师林惊蛰!重复……』 npc稽查师齐刷刷举枪对着林惊蛰,玩家稽查师也有样学样。 林惊蛰看着几步之遥的顾南与齐厌,神色几变,尤其是那一声熟悉的“姐姐”,还有顾南无奈怆然的那一眼,让他心跳骤停,难以呼吸。 第164章 他没有猜错。 她一点也没变,只有身边的人变了。 气氛凝重而死寂,齐厌捂着顾南的伤口,手上全是血,顾南疼的浑身颤抖,面如白纸,可他取不出背包里的药物,没法替她止痛恢复。 齐厌将顾南打横抱起紧紧抱在怀里,游戏里的顾南很轻,轻的好像只剩一把骨头,他蹭了蹭她的发顶,“姐姐忍一忍,我带你去看医生。” 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怀里的顾南。 齐厌沉眉,冷声道:“让开。” 稽查师没动,人工智能百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173号稽查师q,请立刻击杀入侵者贝贝南瓜!否则将视你反叛!』 齐厌沉眉,不过是个游戏里的人工智能,竟然妄想支配他? 面对顾南时的温良无害潮水般褪去,一双沉郁的眼睛里只有无机质的冰冷杀意。 他将顾南放下交由方未艾扶着,取下腰间的枪,拉保险上膛一气呵成,一丝思考迟疑的时间也没有,直接冲进稽查师队伍中。 枪声与刀光交错,所过之处只有尸体。 他是稽查师榜上的榜首,死在他手下的人早已过四指之数,对他来说杀人就和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多少个日夜他都泡在稽查部的训练室里,论枪法,论近战,没有任何稽查师同僚能比得过他,在某种程度上,他就是一具行走的人形兵器,一举一动全是杀招,没有丝毫多余。 星星点点的鲜血溅满他陌生冷厉的脸,遥遥看去,像极了嗜杀成性的地狱修罗。 齐厌一动作,林惊蛰同样对付起另一边的稽查师。 方未艾扶着顾南躲在角落,史朝和文心加入战局。 顾南靠在墙上,看着齐厌如入无人之境的杀势,扯了下唇。 原着中的杀人凶手,怎么可能真的是一只摇尾乞怜的小狗。 “系统?”顾南喊。 【宿主…滋…】 依旧是掉线状态。 看来今天是非死不可了。 顾南用尚且还能活动的左手摸了摸腿上的匕首,微微歪了身体靠在方未艾肩上,“请你帮我一个忙。” 第230章 你帮我还个愿 死咯 方未艾正观察战局,闻言连忙正色道:“什么忙?” “你帮我去一趟新城云门寺,还一个愿望。”顾南微抬了眼,因脸色过于苍白,瞳仁便显得愈发漆黑深邃,落在奋战的林惊蛰身上,带着些许不易察觉的愧怍。 让他再一次亲眼亲眼目睹她死去,是她对不起他。 顾南抿了下干涩开裂的唇,继续说:“要的东西不多,九对灯,敬三宝,就是有点远,机票很贵,我没法拿钱给你。” 方未艾听的糊涂,扭头看向她,却顾南面色灰白,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眼睫不住往下垂,好像下一秒就再也撑不起来了。 她慌了起来,用力掐住了顾南的虎口,“你别吓我,没事吧,还不能下线吗?顾南,顾南?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听着她慌张的语气,顾南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只是实在难看。 注意到那边的战斗快结束了,顾南打起精神,“还愿的时候和菩萨说,五年前顾南生许愿林惊春林惊蛰健康顺遂,如今愿成,来还愿了。” 方未艾愣愣看着她,好像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顾南一顿,想到方未艾以后要朝游戏博主方向发展,和林惊蛰可能会有交际,改口道:“我也是受人所托,你不要告诉别人。” 方未艾反应不过来,满脑子都是问号。 什么五年前?什么顾南生?林惊春?是那个有名的男模林惊春吗? 顾南想拔出匕首,但手很抖,用不上多少力气。 想要像杀樊不凡一样一刀割喉那么利落应该是做不到了,但死的太慢,未免太对不住方未艾。 于是本该送进自己喉咙里的匕首改而抵到了方未艾脖子上。 方未艾惊愕地看着她,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杀自己。 顾南指尖微颤,用力划下,“对不起。” 鲜血溅了满脸,滚烫的温度,仿佛要在她脸上烧出坑洞来。 方未艾的身体软软地靠过来,茫然地失去了生息,一头久未打理的头发乱蓬蓬的刷着她的脖颈,痒痒的,莫名让她想到当初一把薅下六丛假发时,六姐妹心虚的神情。 六个人排排站,低着头,绞着手,像六只新入狱剃光了头发的菜鸟。 顾南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能和姐妹死一块儿,挺好。 她抬手,才染过血的刀锋依旧冰冷,划破气管与动脉时冷的让人发颤。 鲜血喷涌,疼到麻木的身体已经察觉不到冷还是热,只有血液顺着喉咙没入胸膛的时候才有些许蚂蚁啃啮似的痒。 顾南靠在墙上,恍惚听到了直升机的轰鸣,逐渐失去光彩的双眸看向苍青色的天空,成群的武装直升机与无人机从天边飞来,配备的枪械与自动瞄准器不用人工操控,直接在百灵的控制下瞄准目标开始扫射。 稽查师接连反叛,人工智能只能采取热武器火力压制,击杀敌人。 眸光微动,顾南看到了不远处奋杀的齐厌。 他接连中枪,血条掉下30%,头顶的人物框自动浮现。 稽查师前缀,昵称则是一个单独的英文字母,q。 原来那个一开榜就杀了139人的杀人狂魔是齐厌。 亏她真的以为他在游戏里当卷王努力学习。 臭小孩儿。 竟然骗她。 可是她能怎么办,只能原谅他咯。 齐厌再天才也是个人,有七情六欲,有怨憎仇恨,憋屈了那么多年,没有误入歧途已经是幸之又幸,在游戏里泄泄愤怎么了。 真是,竟然瞒着她,以为她会责怪他吗? 笨小孩儿,她哪有那么死板啊。 顾南看着满脸是血的齐厌,微红了眼眶,早知道就再和他说两句话了。 她不会怪他,永远也不会因为这点事儿都算不上的鸡毛蒜皮怪他,可千万别学聂松钻牛角尖不玩游戏。 齐厌半跪在地上,穿透身体的弹孔汩汩流血,但他顾不得这些,下意识朝顾南看去,生怕她被空中密密麻麻的子弹波及,可只一眼,心脏骤停。 方未艾死了,她也浑身是血,一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几乎横亘了脖颈,似乎再深一点,她的脑袋就要挂不住。 可她在看着他,嘴角牵着笑,眼眶里包着泪水,情意绵重地看着他,似乎有许许多多的未尽之言。 “姐姐!”齐厌奋力扑向她。 可是距离太远,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无人机扫射直顾南,铺天盖地的子弹打进她的身体,再没入身后的混凝土墙中。 骨肉粉碎,血雾弥漫,苍白黯淡的面容隐在不详的雾后,被一批接一批的子弹打成粉末。 等射击停止,她的躯干、头颅,几乎被子弹打空,只有遗留下来的四肢堪堪能看出个人形。 空气中的血腥味浓重的令人作呕,可每一分都掺着顾南的味道。 齐厌死死盯着顾南,浑身颤抖,目眦欲裂。 哪怕只是游戏,他也从未想过顾南会在他眼前死去,以这样的方式死去。 『入侵者精神丝已消失!』 『入侵者坐标已失效!』 『入侵者击杀成功!』 盘旋在城市上空的警告声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温柔甜美的安全公告。 『明水市所有民众请注意,敌人已成功击杀,半小时后明水市恢复正常运作。』 齐厌猛然抬眸看向悬停在空中的直升机和无人机,极度的惊惧与愤怒几乎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染血的双眸被滔天怒火尽数占据。 在这一瞬间,他仿佛变成了原着中那个被全世界背叛抛弃的可怜人,触底反弹的狰狞扭曲就连炼狱修罗都要避让三分。 “百!灵!”他几乎要将一口牙齿咬碎,每一个字都被咀嚼了千百万遍才从齿森然的缝间溢出。 齐厌怒极,怕极,哪怕分明知道自己肉体凡胎也生出了无可比拟的威势。 他悍然举枪,疯了一般眨眼就击落了数架无人机。 『警告!173号稽查师q,请停止射击!』 齐厌根本听不到它的声音,双目猩红,面如恶鬼,手里的枪开到了极致,他在泄愤,他在报复,哪怕知道这一切只是徒劳。 它怎么敢,它怎么敢! 它杀了顾南,竟然用那种方式杀了顾南!!! 第231章 姐姐,对不起 救命 镇压在心底的杀戮如野草般疯长,如藤蔓般蔓延,遮天蔽日的黑暗,将心中的善念全都吞噬殆尽。 他要毁了百灵!甚至毁了整个游戏世界! 齐厌彻底疯魔,他攀上高楼,竟不管不顾就要以肉体之躯对抗钢铁猛兽。 又是几架直升机被毁,百灵再次将齐厌列为反叛者,用仅剩的几架直升机与无人机对他进行射击。 高速旋转的子弹穿透身体,炸开骨骼,带走血肉,黑压压的弹群比绞肉机还要蛮横。 第165章 齐厌从高楼坠下,失去意识的最后一秒,那双癫狂的眼睛才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 那么疼。 太疼了。 五脏六腑全部被贯穿掏空的感觉太糟糕了,他下线之后一定要好好给顾南揉一揉。 空气中尚未消失的血气又添一笼红雾,新雾袅袅飘摇着与旧雾混合在一起,在四处横斜的尸体上空缓缓浮动。 其中以顾南与齐厌的味道最重。 林惊蛰呆呆地跪在原地,看着空中漂浮的血色,心口好像空落落地被挖走了一大块。 很闷,很疼,疼的喘不上气。 他再次眼睁睁看着顾南从眼前消失,以如此惨烈的方式,向他展示了一场死亡的凌迟。 和五年前的那场车祸一样,他拉不住她的手,救不了她,无计可施。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一次顾南没有看到他,直到最后一秒,她的眼里都只有别人。 “姐姐……” 他轻喃,手脚并用地爬向那具空洞凄惨的尸体。 爬到一半,他突然落下泪来,热泪汹涌,瞬间在他脸上洗出了几条掺着血的泪痕。 怀念了那么多年的人突然真的出现在眼前,他本该很开心,可是看着顾南的尸首,他又怕的心痛如绞。 林惊蛰一边哭一边向她爬去,双膝在地上跪行,仿佛在向她忏悔多年来日积月累的悔恨。 “姐姐……”他跪在她脚边,俯下身将额头抵在他的手背上,哭声嘶哑,“对不起。” 他知道顾南在怪他,怪他当初没有抓住她的手,怪他没有救她,怪他威胁她对她举枪,所以她不认他,接连两次想要杀了他。 但他不怪顾南,只要她活着,怎么都好。 可是她今天该有多疼啊,那么多枪,流了那么多血。 她那么怕疼,每一次在他的梦中都哭着对他说疼。 车轮辗过四肢时疼,骨骼碎在皮肉里疼,肋骨刺破内脏也疼,怎么不疼呢,不管从前还是现在,她浑身是血,没一块好肉。 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他的出现总是落于人后,总是差那么一点。 只有这具无人认领的尸体,能够听到他所有的悔恨与爱意。 只剩几丝残血,却坚持着没有退出游戏的文心与聂松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不安。 这真的只是一场游戏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跟疯了一样? 而且方未艾,她脖子上的刀伤不正是顾南的手法吗?顾南为什么要杀她? * 齐厌退出游戏,摘下头盔,狠狠揉了揉脸,把脸上失控的怒意都揉散了才去看身边的顾南。 本以为会见到她趴在沙发上捂肚子,但实际上她还戴着头盔,一动不动地靠坐在沙发边。 竟然还没有退出游戏。 齐厌抿着唇,脸色不自觉阴沉下来。 一个破游戏竟然敢这么欺负顾南,等着,下次上线他直接去炸了百灵的主机,再把所有稽查师全杀掉。 他恨恨地在脑海中模拟报仇的场景,来回了几遍,心情终于舒坦了些。 可是一抬眸,顾南竟然还在玩? 按理说死亡后系统会强制玩家退出游戏休息,不可能那么快再次上线,怎么会一直不下线呢? 一个糟糕的猜测涌上心头,顾不得会打扰她,他轻轻在顾南肩上拍了一下,“姐姐?” 顾南毫无反应。 齐厌蹙眉,用了点力气,“姐姐……” 顾南突然歪着头倒向一边,沉重的游戏头盔套在脑袋上,垂下去时软绵绵的脖子好像根本没起到支撑作用。 齐厌一惊,一把拉住她。 这一拉直接让头盔掉了下去,顾南歪着脑袋,闭着眼睛,糊乱了的头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显然早已失去了意识。 “姐姐?”齐厌吓蒙了,连忙抱起顾南下楼,一边跑一边大喊救命。 在书房看书的老太太,在厨房忙碌的阿姨,亲自修剪灌木的老管家……一家子人都被他惊动了。 “快打电话急救!”齐厌大喊。 老管家连忙拨通附近医院的急救电话,老太太则道:“快叫司机,直接送去医院。” 她急匆匆穿上外套跟在齐厌身后,“发生什么事了,怎么突然晕倒了?” 齐厌的左脚还没有恢复好,走起来会下意识踮脚,再抱个人,往后看去一瘸一拐像极了瘸子。 “我们在玩游戏,但姐姐突然被所有人追杀,还不能退出……”齐厌说着,一顿,难道只是还没有退出游戏? 坐上车,齐厌抱着顾南靠在自己肩上,一只手紧紧握着顾南的手。 然而握着握着,他突然察觉到不对劲,指腹分明掐住了顾南的手腕,却没有感受到脉搏。 齐厌顿时一蒙,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去探顾南的呼吸。 没有气息流动。 再去探颈动脉,也没有搏动。 脑子里好像有根弦突然断了,逼人的寒气直窜天灵,一瞬间如堕冰库。 他一下子跪到了地毯上,颤抖着,手忙脚乱将顾南平放在座椅上,开始为她进行心肺复苏。 老太太看见齐厌的动作愣了两秒,随后猛然反应过来这情况的严重性,大惊失色。 “再开快点!”她催促司机,“人快不行了!” 司机猛踩油门,轿车急速飞驰。 齐厌整个人都颤的不像话,呆滞的面容血色尽失,只有仅存的理智在驱使着他机械地为顾南进行心肺复苏。 可即便如此,他也完全没有反应过来。 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他到底在做什么,竟然没有及时察觉到顾南的异样,耽误了急救。 “姐姐……”齐厌目光呆直,看着毫无反应的顾南,瞬间眼眶通红,一眨不眨,偏执疯狂,“姐姐,坚持住,求求你,坚持住。” 第232章 顾南分明已经死了 早就联系了医院,车一停,护士直接将人转移到担架床上,医生接替齐厌对顾南开展心肺复苏,护士们推着床奔跑穿过大厅与走廊前往急救室。 瞳孔扩大,血压为零,肾上腺素、电击全上一遍都没能让人恢复心跳。 抢救失败,顾南死了。 老太太闻此噩耗直接眼前一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幸亏护士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下意识看向齐厌。 齐厌愣在原地,表情呆木,仿佛听不懂医生的话。 来的路上他摔了几跤,手擦破了,衣服擦脏了,走之前没来得及穿外套,一件薄薄的毛衣罩住单薄的身体,裸露在空气中的皮肤在这短短半小时里冻的发紫。 他睁着一双清澈圆溜的眼睛,毫无焦距,木桩子一样站着,好像一下子失了魂。 老太太顿时红了眼眶,蹒跚着走过去紧紧抓住他的手臂,“齐厌,齐厌……” 她悲伤而徒劳地喊着齐厌的名字,说不出别的话来,她经历过生死离别,知道噩耗来临时那一瞬间的空白与茫然。 别说齐厌,就连她都反应不过来,一个小时前还说过话,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说没就没。 顾南那么年轻,20岁都不到,才和她说过要去旅游。 老太太抓着齐厌的手,用力到发抖。 齐厌任由她抓着,过了好一会,麻木苍白的脸庞才缓缓崩裂,露出一分阴沉的愤怒来。 “骗我。”他咬牙道,用力掰开老太太的手,一瘸一拐地就要往急救室里闯,“姐姐?姐姐你在哪里?快出来,我们该回家了。” 护士正为尸体盖好白布准备运往太平间,看见齐厌闯进来立马出声制止,“急救室不能进,请立刻出去。” 齐厌听也不听,一把掀了布将人抱了起来。 顾南的身体依旧柔软,纤长的手臂自然地垂落下去,脑袋靠在他肩上,闭着眼睛,纤长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拓下一片阴影,就像许多个清晨在他怀里沉沉酣眠一样。 她只是睡着了,游戏玩的太累,需要好好休息。 他低头亲了亲已经带了凉意的额头,鼻间全是熟悉的柑橘香。 顾南最喜欢这个味道,他也喜欢,冷时清,暖时甜,总是要埋在她颈间嗅个够。 他抱着顾南目不斜视地越过老太太离开。 老太太看着毫无悲色的齐厌,又看向他怀中灰白死寂的顾南,没忍住哽咽出了哀声。 她宁愿他哭嚎,吵闹,而不是抱着死去的人假装无事发生。 跟过来的老管家和护士交涉结算急救费用,等办妥了一切,人满为患的医院里早就没了齐厌的身影。 司机一直在停车场等候,见齐厌抱着人下楼,连忙迎上去,下意识往齐厌怀里一看。 顾南还是和来时一样,闭着眼睛,神态安详,好像睡着了,只是脸色似乎更差了,透着灰白阴翳的死气。 司机有些犹豫,“顾小姐没事吧……” “没事。”齐厌把顾南抱起了些,微微歪着头遮挡住窥探的视线,“姐姐只是睡着了,回家吧。” 第166章 司机见齐厌语气平稳,情绪冷静,没有怀疑,大步走上去为他拉开车门,“老太太和管家不一起回去吗?” 齐厌没有回答,只道:“姐姐怕冷,回家。” 司机觉得有点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拧巴了一下坐上驾驶座发动车子。 他在后视镜中观察着齐厌,只见齐厌将人抱在怀里,仔细地为她裹上毯子,垂着眼,喜爱的亲吻断断续续落在她额角颊边。 看来真的只是睡着了。 亏他来医院的路上吓得要死,生怕开慢了耽误急救。 司机松了口气,庆幸又慨叹地开口,“之前的架势吓得我嘞,心都要跳出来了,还好没事。” 齐厌没有搭理他,来的匆忙,顾南的头发散了很多,鬓边落下来很多毛绒绒的碎发,他耐心地为她一一整理。 司机又道:“之前情况那么凶险,怎么没多住两天观察观察啊?” 对啊,怎么没住院观察啊?病情危机到要做心肺复苏了怎么可能短短半小时就出院? 司机一愣,下意识看向齐厌。 然后发现齐厌也在看他。 漆黑的瞳仁被眼皮压了大半,一双眼睛里几乎都是眼白,默不作声地盯视着,瘆人的很。 恰好手机响了,司机顿时被吓的打了个颤,手里的方向盘差点没把稳一通乱转。 电话是老管家打来的,“小张,小少爷是不是和你在一起?” 感情他们不知道齐厌出来了? 司机小心地觑了眼后视镜,齐厌已经没看他了,心下一松,“是啊,正在回家的路上,有什么事吗?” “没事,好好开车。”交代完这一句,对方就挂断了电话。 如果是往常,他可能不会多想,但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心神不宁。 好不容易把车开回崔宅,他走到后门为齐厌开门。 他抱着顾南的姿势一直没换过,大概是手有些酸了,下车的时候颠了一下,盖在顾南身上的毯子掉下来一半,被包住的手臂也垂落下来。 司机连忙帮他拉了下毯子,然后发现垂下来的那只手毫无血色,五个指甲盖儿却泛起了紫红色的淤瘢。 他顿时悚然一惊,这哪里是一个正常人的手? 这一路齐厌抱的是个死人???! 司机大惊失色,手里的毯子再次掉了下去。 可齐厌没看他,只轻声对怀里的顾南道:“姐姐,到家了。” 神色温柔,姿态眷恋,专注的目光中隐含笑意,仿佛怀里的人正微笑着回应他。 可是顾南分明已经死了。 连尸斑都有了。 司机连退几步,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呆站在车边,眼睁睁看着齐厌将尸体抱进了别墅,门没关,他似乎听到了阿姨惊喜地和齐厌说话。 “小少爷回来了,顾小姐没事吧?今晚想吃什么?” 齐厌的声音依旧平和沉静,清俊的脸庞含着淡淡笑意,仿佛一切如常,“随意,我要和姐姐睡午觉了,别来打扰。” 第233章 顾南生 我恨你! 齐厌将顾南放到床上,为她掖好被子,然后在她身边躺下,一只手习惯性揽在她腰上,脸往前伸,靠在她颈间。 他喜欢嗅着她的味道入睡,清香会随着血脉的搏动缓缓散发,体温不同味道也会不同,尤其是夜深缠绵时,她的味道会令他发狂。 他还喜欢在她颈间留下暧昧的吻痕作为相爱的证据,可是顾南不喜欢,于是他只能将痕迹留在其他地方,譬如耳后,指尖,或是背后蝶翼似的肩胛处。 他喜欢看她因他失神的模样,那时他总是很有成就感。 他还喜欢她抓着他的头发吻他,五指抓着发根,微微的疼,让他只能仰起头顺从地承接她的恩赐。 他喜欢让他快乐,最喜欢她一边吻他一边娇媚地夸他很棒,但顾南似乎比他更了解他,每一次他都是先缴械投降的那一个。 齐厌在顾南颈间蹭了蹭,笑着在她耳垂处落下一个吻,温度渐失的身体有些凉,于是他掖紧了被子,紧紧抱着她。 “姐姐,午安。”他闭上眼睡一觉,等待第二天的日出照进房间,一睁眼,一切都会是恰到好处的模样。 他睡着了。 然后梦到顾南了。 她浑身是血靠坐在墙边笑着对他招手,他走过去,她摸着他的脸说:“齐厌,你是个骗子。” “你骗我在游戏里学习,结果杀了那么多人。” 他想解释,但她没给他机会,又说:“你为什么不早点上线,你知不知道我很疼。” 他说对不起,顾南却突然变了脸色,“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救我,齐厌,我恨你!” 他猛然惊醒,抱紧了怀里的顾南,冷的发抖。 垂眸看去,却发现她的脸被自己压出了淤痕,那一块肌肤毫无弹性的陷下去,仿佛受了什么非人的虐待。 齐厌连忙坐起来想要替她恢复那块皮肤,但捏来揉去,怎么都做不好,反而将淤痕加重了。 他手足无措,好想再次回到那堵靠着顾南的高墙边,眼睁睁看着她被子弹射空却无能为力。 “姐姐,姐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不救你的……”他突然哭了起来,硕大的泪珠砸在枕头上,砸在顾南脸上,开成一簇簇苍白的花,“我该怎么做,我该怎么做你才能醒过来看看我。” “砰砰砰!” 房门被重重敲响。 门外传来细碎的说话声和声嘶力竭的吼声,“齐厌!” “砰!” 崔劭狠狠踹着房门,“你给我滚出来!!!” 齐厌跪坐在床上,木然看着双目紧闭的顾南,眼泪滚落,在脸上画下斑驳的泪痕。 “崔劭!”是老太太的声音,“你在这发什么疯,给我滚出去!” 崔劭恍若未闻,一脚比一脚重,执拗地喊:“齐厌!滚出来!” “啪!” 老太太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气的发抖,“你在这闹什么,人已经死了,你还要把齐厌也逼死?” 崔劭被老太太一个耳光打歪了头,他虽然闹腾不服管,小时候也挨过打,但还是第一次被打耳光。 他扭头,用一双赤红的眼睛看着老太太,“您只在乎齐厌会不会被逼死,就从没想过我也会死?齐厌的喜欢是喜欢,我的喜欢就不是吗?” 他咬牙切齿,双眼通红,眼泪不住在眼眶中打转,却迟迟没有落下,“我喜欢她那么多年,那么多年……” 他喜欢她那么多年,却一次又一次从旁人口中得知她的死讯。 “凭什么?”他满心不甘,这辈子最后悔的,就是没有好好和林惊春、齐厌争一争她的爱。 总以为还有时间,还有未来,为了所谓的狗屁兄弟情义,为了所谓的家族面子,伦理道德,他一次又一次放弃她,于是一次又一次失去她。 就算是铁打的心都熬不住这样的痛。 崔劭瞬间泪流满面,疯狂踹着齐厌的房门,像只在大雨中走失的幼兽,呜咽哭嚎着自己的悲痛。 可门里的人毫无回应,仿佛随着顾南的死去一并沉寂了,一腔悲痛无处发泄,他只能崩溃地抓着头发,画地为牢徒劳无功地原地转圈。 “顾南生,顾南生!”崔劭恨恨咬牙,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齿缝中硬生生挤出来,硕大的泪滴重重砸进地毯中,悄无声息地吞没着他的绝望。 一双眼睛被红血丝占满,眼尾灼烧般的红,仿佛要滴下血来,“我恨你!我恨你!” 你凭什么突然出现又一走了之,留下我那么痛苦地怀念你。 你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你说没结果就没结果,什么都由你说了算,凭什么! 崔劭气极,恨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整个人都快疯了。 老太太看着崔劭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模样,捂着心口落下了泪。 造孽啊。 顾南一走,这一个两个都疯的不成样子了。 “老太太,大少爷回来了。”老管家说。 老太太抬眸看去,只见崔越正大步上楼,身后还跟着一身军装的薛鸣谦。 她顾不得去想薛鸣谦怎么有空回家,只能赶紧招人过来把崔劭弄下去。 已经死了一个了,不能再闹大了。 崔越沉着脸想要拖走崔劭,但崔劭铁了心不走,门都快给他踹烂了,崔越干脆将人扛到隔壁锁起来。 然后才走到老太太面前沉声问:“怎么回事?” 他来的匆忙,只知道顾南死了,却不知道怎么死的,更不知道崔劭为什么发疯。 老太太哭的头晕胸闷,连捶了几下胸口才说得出话来,却是泣不成声,“其他的之后再说,你快把齐厌弄出来,钥匙都被他藏了,我怕他出事……” 崔越顿时神色一肃,连忙叫老管家去杂物间拿工具。 他想先把老太太扶下去,但老太太不肯,抓着他的手臂哭着说:“叫几个人看住崔劭,别让他做傻事。” 第167章 崔越一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但他身后的薛鸣谦知道。 他和崔劭怀有同样的心思,所以他知道崔劭此刻有多么崩溃绝望。 “我去照顾他。”薛鸣谦主动道。 第234章 我的爱不丢人,也不会给顾南丢脸 薛鸣谦和崔劭关系好,把人交给他老太太很放心。 老管家找来锯子,崔越把顾南的房门打开,就见顾南躺在床上,齐厌跪坐她身前,低垂着头,一动不动像尊泥塑。 崔越把锯子递给老管家,缓步走进去,“齐厌,你还好吗?” 齐厌背对着房门,于是崔越先看到了顾南,除了脸色过于苍白,她的模样看起来就好像睡着了。 齐厌似乎也只当她睡着了,给她盖着被子,被角掖的严严实实生怕她冻着。 他走过去,一手搭在齐厌肩上,单薄的肩膀就是把骨头架子,颈后的柱节夸张的突出来,好像轻轻一捏就会断裂散架。 他不会劝人,沉默了半晌,只道:“振作一点,她的身后事还等着你去操持。” 齐厌微微动了一下,躲开他的手,爬过去蜷缩在顾南身边抱着她,执拗着道:“姐姐没死,姐姐只是睡着了。” 崔越心情沉重,齐厌对顾南又爱又敬,像只被捡回去的小雏鸟一样依赖她,顾南突然离世,这样的打击就跟抽走了他的主心骨没什么两样。 他理解,但人已经死了,尸体要收殓,要火化,得开设灵堂、发布讣告,他不能一直假装人还活着占着尸首不挪动。 别墅里暖气足,过不了两天尸体就会腐烂发臭。 他还想劝一劝,但门口突然冲进来两个人,跑在前头的赫然是崔劭。 崔劭疯了似的往床边冲,崔越抬手去拦,但疯劲上头的崔劭力气奇大,一个反手直接把人推的两个踉跄。 崔越惊了一下,他知道崔劭喜欢健身,但被弟弟一只手推开还是第一次。 崔劭抓着齐厌的胳膊,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人拽下了床掼在地上。 顾南的身体被拖动,露出了后颈暗红色的尸斑。 崔劭鼻子一酸,弯腰去抱她。 齐厌却突然扑过去一口咬住了崔劭的手腕,他用足了力气,面容狰狞,眼露凶光,狠的好像要从他腕上咬下一块肉来。 崔劭直接一拳揍在齐厌脸上。 他这一拳没留丝毫情面,咬住的手腕松了,脖子也咔哒一声扭到了一边。 崔劭抱了人就要走,顾南的尸体还没有开始尸僵,但垂下去的手已经带着显而易见的死僵感。 他要将人带走,齐厌难能让他如愿,抡起床边的小台灯就砸在他脑袋上。 台灯底座是金属打造的,很沉,全力一砸后脑顿时淌了血,雪白的衬衫领子一片殷红。 崔劭踉跄一下单膝跪地,但依旧紧紧抱着顾南不松手。 崔越看的心惊肉跳,突然明白老太太为什么担心崔劭会想不开了。 他分明也喜欢顾南,不顾脸面也要把顾南的尸体抢走。 齐厌高举台灯还想砸,被薛鸣谦眼疾手快拦下了。 砸一下报仇,砸两下要命,这要是没拦住,崔劭得立马躺着进医院。 薛鸣谦一插手,齐厌终于注意到了他,面对这个同样心怀歹念的情敌,齐厌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压的极低的眉眼,布满血丝的眼白,凶狠无比,杀意凛然。 他是一匹见过血的野狼,顾南是他的逆鳞,是他的缰绳,绳子尚存时他会伪装成家犬蜷在她脚下,绳子一断,野兽的杀戮本性就再也藏不住。 他对崔劭动了杀意,他想要杀了他。 薛鸣谦一惊,夺走他手上的台灯扔出去老远。 崔越也反应过来了,大跨几步拦住崔劭去路,沉声道:“小劭,把人放下。” 崔劭感觉得到血已经流到了后腰,后脑钝疼,眼前也有些摇晃,但他既然来了,就不会无功而返,“哥,让开。” 他的脸色明显苍白下来,身形也不如先前稳当,崔越心疼弟弟,但即便如此他也不能让崔劭将人带走,语重心长道:“你能把人带到哪里去,顾南已经死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好好送她最后一程。” 崔劭一下子红了眼,咬牙切齿,“就是她死了,我才一定要把她带走。” 顾南生前眼里只有齐厌,不可能和他走,只有她死了,说不出话了,才有可能属于他一个人。 “你凭什么带走姐姐,姐姐根本就不喜欢你!”齐厌冲着崔劭的背影声嘶力竭大喊,带着报复似的恨意,“姐姐只喜欢我,她说了,永远都只喜欢我!!!” 崔劭回过头,两眼通红,“她喜欢你又怎么样,她眼瞎才看上你这个废物!如果今天在她身边的是我,她根本就不会死!” “齐厌,该死的是你,不是她!” 齐厌瞬间脸色惨白,差点站不住。 “小劭!”崔越厉声呵斥。 看齐厌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崔劭心中终于升起一丝扭曲的快意,他分明知道自己字字如刀,却依旧狠声道:“我说错了吗,如果没有你,顾南能比现在好一千倍一万倍,她就是被你拖累的!” 顾南在梦中的责备仿佛回响在耳边。 齐厌,你就是个骗子。 你为什么不早点上线,你知不知道我很疼。 都怪你,你为什么不救我,齐厌,我恨你! 齐厌浑身颤抖,眼泪簌簌落下。 他不是有意不救顾南的,他不知道顾南会被百灵追杀,他不知道顾南死也不能退出,更不知道她会真的死在游戏里。 眼前浮现出她被子弹射空前的模样,脖子上盘踞着狰狞的伤口,她隔着遥远的距离看着他,对着他笑,眼里满是悲怆无奈的泪水。 她有话想对他说,可是他没有听到。 他更没有及时注意到她的异样,白白耽误了急救。 是他害了她,顾南本不该死的。 齐厌泪如雨下,嚎啕大哭。 崔劭冷眼相看,抱着顾南转身欲走。 只是崔越依旧拦着他,哪怕不忍心,依旧只能残忍地戳穿脆弱的事实,“你用什么身份带她走。” 所有人都知道顾南是齐厌的女朋友,崔劭凭什么带顾南走。 名不正言不顺,连操持顾南后事的资格都没有。 “我不要名声,我只要她。”迎着崔越沉重的目光,崔劭从未觉得自己那么坚定坦然过,好像压在心口的大山突然被挖走了,虽然留下了一道难以填补的深渊,但终于能见到阳光了。 他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很难看,眼睛也是红的,但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笑,“我的爱不丢人,也不会给顾南丢脸。” 第235章 不管怎么样,都该来见她一面 崔越第一次见弟弟喜欢一个人喜欢到这种份上,不由动容,只是身为崔家长孙的责任让他无法放纵崔劭的任性,“小劭……” “哥哥。”崔劭打断他,“我这么多年就喜欢过这一个人,我没有好好和她相处过一次,这是我最后的机会了。” 话音未落,他再次落下泪来。之前的每一次见面都匆匆忙忙,他连好好看一看她的时间都没有。 几天之后,顾南火化下葬,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崔越蹙着眉,沉默了好半晌才说:“那齐厌呢?” 齐厌同样喜欢顾南,这也是他最后和顾南相处的机会。 他作为哥哥当然心疼弟弟,可齐厌也是他弟弟,于情于理,他都不能让崔劭将人带走。 “小劭……”他叹气。 想说,算了吧,命该如此。 可崔劭显然不信所谓的伦理道德命运天定,见崔越不放行,便道:“我不让你难做,都是男人,打一架。” 他把顾南小心放回床上,怕伤及到她,拉过被子仔细为她盖上,然后脱了西装,解开袖扣,挽起袖子,露出紧实的小臂。 脑后的伤口一直没有处理,衬衫已经浸了大片的血迹,湿漉漉地黏在脊背上,触目惊心。 他却恍若不觉,走过去提起齐厌就是一拳。 齐厌挣扎起来,和他扭打在一起。 两人好像在较劲,拳拳到肉,口口见血,却没有发出一声痛呼,只有急促蛮重的喘息声宣泄着他们的愤怒。 崔越头疼,这两个弟弟都不让人省心。 人都死了还在这儿打架,下手一个比一个狠,死人都会被他们气活。 想上前制止,但薛鸣谦按住了他的肩,他不解看去,只见他垂着眼道:“让他们打吧,打完就消停了。” 语调淡漠,仿佛是个置身事外的理中客,可崔越莫名在他脸上看出了几分难以言喻的悲色。 崔劭也喜欢顾南这件事对他造成了巨大的冲击,崔越现在特别敏感,一时间心惊不已,“鸣谦,你……” 薛鸣谦微微侧过头,棱角分明的脸庞悄无声息被云霭笼罩,那双利如鹰隼的眸子不知何时起了雾气,眼尾微潮,淡淡的红已是克制的极限。 第168章 他什么也没有说,他的身份没资格在崔家说那样荒唐的话。但好像什么都说了,眼里的隐忍与悲痛早已疯长到了难以收拾的地步。 崔越愣在原地,后知后觉地想,难怪薛鸣谦消息那么灵通,难怪他分明没有假期愣是赶回来了。 “你会受处分的。”他痛心不已。 薛鸣谦刚升职,还没有稳定下来就出了个那么大的纰漏,有的是人想方设法拉他下马。 薛鸣谦却恍若不觉,只看着床上的顾南,崔劭把被子掖的严实,只露出来半张脸,黛眉画目,浓睫似羽,像个倦怠贪睡的孩子,怎么也不愿意醒来。 “不管怎么样,我都该来见她一面。” 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她一眼。 崔越语凝半晌,“……何必。” 薛鸣谦动了动唇,声音轻的几不可闻,“她值得。” 早知没有结果,却也没想过竟是以死亡作别。 他舍不得她,更该过来好好看看她。 几天之后,他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薛鸣谦近乎贪婪地看着顾南,脚下却恍惚生了根,一动不动。 看一看她,就是他能做到最疯狂放纵的事了。 一场撕打,最终以崔劭的落败结局。 他脸色惨白地昏倒在地毯上,脑后的伤口又开始流血,衬衫上溅着星星点点的血迹,也不知道有多少是他自己的。 齐厌手脚并用爬回去,跪在床边,用一张泪痕未干的脸蹭着顾南的手,喉咙里发出呜咽的呼噜声,就像一只小兽,哀哀叫唤着试图唤醒沉睡的爱人。 样子很难看,但也很可怜,如果不是嘴角和指尖残留的鲜血,丝毫看不出把崔劭往死里打的狠劲。 崔越不由重新审视起这个看似柔弱的弟弟。 薛鸣谦背起崔劭下楼。 以防万一,老太太叫了一整个医疗团队在别墅候命,走几步就能得到最好的诊治。 事实证明齐厌就是个疯子,崔劭被他打出了脑震荡,身上的咬痕又深又烂,还得打狂犬疫苗。 不过崔劭能在脑震荡的情况下和齐厌打那么久也是个疯子,一个不要命的疯子。 薛鸣谦守了他一会就走了,擅自离岗,回去得好好挨一顿批。 崔越和调过来的保安轮流守着齐厌,以防他发疯做傻事。 老太太取走顾南的手环,联系她的亲朋转告这个噩耗。老管家则联系殡仪馆与墓园,为火化下葬做准备。 当晚,讣告发出,顾南的手环响个不停。 崔家人也都回来了。顾南虽然没和齐厌结婚,但是齐厌的女朋友,更是齐厌和崔家的恩人,恰好还死在崔家,于情于理都该来看一眼。 齐厌一直守在床边,不和人说话,也不吃饭喝水,更不准人靠近,一靠近就像只咬人的疯狗。 好好的床不坐,非要白着脸在地上爬,嘴边凝着血,嘀嘀咕咕时哭时笑,活脱脱一个疯子。 崔家人见他这幅样子,脸色都很难看,尤其是老太太,见一次哭一次。 他们都知道齐厌喜欢顾南,但没想到人一没,他就像只脱缰的野兽,全然没了人样。 再得知齐厌和崔劭因为顾南的尸体打了一架,心情更加复杂了。偌大的别墅,到处都是人,却静的不像个家。 崔若算是为数不多早早知道隐情的人,看着昏迷不醒的崔劭,接连叹气。 江晚坐在床边守着儿子,眼眶湿润,“早知道有今天,当初就不该让他去新城读书。” 她只知道崔劭是个年少轻狂的性子,却没想到还是个为情所困的痴情种子。 崔若幽幽看向她,“没有顾南也还有张南李南,遗传到你们的基因,这是他的命。” 痴情种子,就该受情伤。 第236章 你能不能查到顾南的游戏id? 江晚瞪她,“怎么说话呢。” 崔若不以为意,“我又没说错。” 江晚和崔诏结婚三十多年,接连生了三个孩子,复出后舞蹈事业事业急剧下滑,跳死都无法重现荣光,要不是崔诏是个人,她能哭的比崔劭还惨。 说好听点是痴情人,说不好听就是恋爱脑,崔若早就看明白了,权利比爱情靠谱,金钱比男人重要,老太太的位置就是她毕生的追求。 她瞥了眼崔劭,看在是自己亲弟弟的份上感慨一下,心疼三分钟,再多就没了。 早就劝过,不听,活该受这苦。 崔若坐了一会,上楼看了眼顾南和齐厌。 顾南的具体死因不明确,只听说玩了场无法下线的游戏就死了。 她没有走的太近,就站在沙发边静静看了一眼。看表情似乎没有多少痛苦,只是走的太突然,那么年轻,20岁都没有,对齐厌也太残忍。 崔若没怎么和顾南打过交道,但对她的感观还不错,活泼明媚的小姑娘,一身朝气,俏生生的讨喜得很。 大年那天,她透过窗户看着她和崔双双崔微微姐妹俩堆雪人,穿着一件水红色的长款羽绒服,戴着一双花青色的手套,杏眼桃腮,眼波潋滟,在一片寡白的冰雪里鲜嫩得像早春枝头的花苞,笑一笑就好像整个世界都明亮了。 谁不喜欢初晨的太阳,暖而不灼,亮而不刺,这世间少有这样包容的阳光,也少有心甘情愿扑进深渊里拉人上岸的爱意。 如果不曾遇见,崔若也想象不到有人能让崔劭那么多年耿耿于怀,甚至不要脸面大打出手。 她不由看向齐厌,他还是跪在床边,仿佛在自我折磨向顾南赎罪,白脸红眸,目光痴直,看起来状态很差。 失去顾南,似乎比得知身世真相更让他难过。 崔若没和他说话,安静来安静走,下一次见面,就是送顾南火化入殓了。 当晚,崔家人看完齐厌和顾南,第二天还是该上班上班,只有崔越和崔劭还留在老宅。 崔劭是暂时不能移动,崔越则是留下来充当主心骨,老太太年纪大了,昨天闹了一出今天就病倒了,也不敢再去看齐厌,就待在自己房间里静养。 上午,老管家把顾南的朋友接过来看了顾南最后一眼。 六个女孩子,衣着朴素,举止慌忙,一看就知道生活的很辛苦。 她们对于顾南的死都惊大于悲,和最初得知噩耗的齐厌一样,根本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直到亲眼见到了顾南的尸体和跪在床边形容枯槁的齐厌,才猛然惊觉人真的死了。 文心紧紧抓着方未艾的手,一脸的惊魂未定。 来的路上她问过老管家了,得知顾南游戏结束就死了,吓了一跳。 五人被追杀的时候顾南就说过不能下线,但她没有太当回事,只以为是游戏设定,亲眼目睹顾南被百灵操控无人机杀死后她以为顾南应该下线了,没想到当晚就收到了顾南的死讯。 这怎么能不让她多想。 方未艾比她更懵,昨天在游戏里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还个愿还要请她帮忙,结果竟然是临终遗言。 分明是在游戏里,可她好像知道自己真的会死一样。 可她到底是怎么知道的? 方未艾想不明白,但也没有跟别人说,顾南似乎藏了一个了不得的秘密。 齐厌和六姐妹打过交道,对她们的靠近没有多大的反应,依旧不说话,只是待在顾南身边,没多久,六姐妹就离开了崔家。 圈子里的消息传的很快,当天下午,聂松和史朝借看望崔劭的由头上楼看了眼顾南的尸体,看完之后两人一合计,都觉得有点不太对。 聂松一个劲捶自己脑门,“我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要的信息?” 史朝沉默,在脑子里梳理已知的信息,顾南死的太突然,很难不让人起疑心。 两人走进崔劭的房间,先后喊了声“劭哥”。 照顾崔劭的护工见状起身让出空间让三人说话。 只是崔劭一动不动看着窗外,对两人的拜访毫无回应。 聂松和史朝也不知道说什么,节哀的话就是个屁,安慰他看开的话也没脸说出口,干脆就在床边干坐陪着。 他们先前还担心崔劭会因为顾南的出现闹出什么事来,一个劲瞒着,结果他早就知道了,顾南还摇身一变成了弟媳,他的小心思只能被老太太压的服服帖帖。 可没想到不过一个多月,顾南没了,齐厌疯了,他也疯了,俩人打架打出了脑震荡。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早就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他们两个外人不好多说什么,就是唏嘘。 多年轻一姑娘,20岁不到,比当年顾南生死的时候还年轻,两人长的还特像,难不成名字里有“顾南”的都是一个模子里开出来的? 聂松一边感叹一边捶头,试图从纷乱的思绪里找到那个可以理清一切的线头。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撞了下史朝,小声说:“诶,你能不能查到顾南的游戏id?” 只是房间里太静,故意压低声音根本没什么用,还是听的清清楚楚。 第169章 史朝:“维可通星那边我没人。” 聂松瞪眼,一拍大腿,一副“你懂我”的模样。 顾南的死不是秘密,有关打游戏猝死的传闻他们都听说了,但具体牵扯到的是哪个游戏却不清楚。 昨天贝贝南瓜死在眼前的画面太过震撼,怎么也忘不掉,今天突然得知消息,下意识就将两个人联系在一起。 就是太过离谱,想了半天也没有具体的证据能串到一起,直到刚刚突然灵光一闪,要什么证据,直接查一下顾南的游戏id不就得了? 史朝看着聂松一脸兴奋,急求真相的样子,莫名想到昨天他在游戏里也是这样一副着急吃瓜的模样,结果吃着吃着就吃到自己身上了。 他心口一梗,突然有种不详的预感。 崔劭却仿佛被他们的谈话唤醒了,转过头来问他们,“什么游戏id?” 聂松惊喜与他终于肯搭理他们了,立马倒豆子似的说了出来,史朝拦都拦不住。 “就是维可通星的全息游戏《无我之境》,昨天我一个朋友被游戏卡了不能下线,结果今天就听说顾南玩游戏猝死了,我觉得……”有点巧。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崔劭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第237章 秘密 “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崔劭扶着床想要坐起来,可脑震荡不能动,一动就天旋地转,脸色顿时惨白一片。 聂松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扶着他,“劭哥,别激动别激动,快躺下来。” 崔劭一把抓住他的手臂,神色痛苦,眸光却凶狠锐利,喘着气呵道:“说!” 聂松哭丧着脸,恨不得给自己打几下嘴巴,什么都往外说,早晚会被这张不把门的破嘴害死。 崔劭耳鸣想吐,脑子里好像有东西在搅动,难受无比,但他不愿意放过这个难得的消息,死死抓着聂松不放。 聂松想跑跑不掉,只能梗着脖子认命,“你先躺下,我和你慢慢说。” 好不容易把人安抚下来,聂松坐在床边,唾弃反悔了半晌,才不甘不愿道:“我就是突然有个猜测,很离谱,连我自己都不信。” 崔劭瞪着他,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点也不像个脑震荡患者。 聂松:“……我怀疑顾南和游戏里死的那个朋友是一个人。” 崔劭:“……她在游戏里死了,导致她现实中也死了?” 聂松连连摇头,“我可没这么说啊,我就是怀疑,不靠谱的,我自己都不信,是你非要我说。” 崔劭盯了他半晌,松开他的手臂。 如果连聂松都能察觉到异样,那么破绽一定很明显了,只是他从没想过从游戏入手。 崔劭突然笑了起来。 肌肉抽搐,眼角猩红,脖子上的血管根根凸起,难看而癫狂。 他怎么忘了,他怎么忘了,顾南生从前就是以游戏为生,她在游戏上的天赋那么出众,怎么可能错过全息游戏面世的公测活动。 他到底在做什么,怎么会遗漏一个这么明显的机会。 眼前一阵阵发黑,胃里不住翻涌,他突然趴在床边呕吐起来,可是太久没吃东西,只呕出了些许酸水,灼的喉咙火烧一样难受。 聂松被他的反应吓坏了,连忙叫护工和医生。 一阵手忙脚乱,崔劭再次被强摁在床上休息,崔越上楼查看,一见崔劭那副死样子就一脸怒气。 聂松只觉得崔越的怒气跟烧猪毛的火一样,刺啦一下就把他烤的不着寸缕。 他留不下去了,一脸羞愧匆匆告辞。 史朝心情沉重地跟上去。 崔劭知道的显然比他们更多,这一查只怕会查出什么惊天的秘密。 “贝贝南瓜和顾南应该不是一个人吧,玩个游戏而已,怎么会闹出人命呢,我死了那么多次都好好的……”聂松自我安慰。 听说崔劭正在和维可通星谈合作,要是他这一打岔把合作搅和了,崔劭得损失多少个亿啊。 聂松慌的咬指甲,“可要是她们真的是一个人呢,岂不是那游戏会死人?” 聂松:!!! 要是游戏会死人,崔劭不和维可通星合作才是正经的啊!他这是做善事了! 他松了口气,但很快又提心吊胆,“如果贝贝南瓜是顾南,那她到底是不是顾南生的粉丝?” “不对不对,她肯定是顾南生的粉丝,不是粉丝怎么知道我的昵称是lll的铁粉。” “可如果顾南真的是顾南生的粉丝,为什么我和她提起顾南生的时候她好像完全不认识一样?” 而且作为顾南生的粉丝,她应该知道自己长的和顾南生很像,可他说她像顾南生的时候她的反应很奇怪。 不对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 等等!最不对的难道不是,如果顾南是贝贝南瓜,那么她死了吗! 他的老大,lll的衣钵传人,死了?! 聂松从没觉得自己的脑子转的那么快过,好像突然之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他停在原地,冬末的冷风呼啸而过,吹的他小心脏一片冰凉。 如果她们是一个人,那么他好像一个扫把星。 粉一个死一个。 聂松垮下脸,眼眶突然红了,像个迷失在风雪中的傻子。 “史朝……”他哽咽,“应该不是真的吧。” 史朝双手插兜站在他身侧,叹了口气,呼出来的气息在空中凝成白雾,“谁知道呢。” 不过他有预感,这个看似荒唐离谱的答案或许就是真相。 他始终记得贝贝南瓜在百灵发布通缉后那个勉强难看的笑容。 她不是会轻易退缩的人,被追杀被通缉只不过让游戏变得刺激了一些而已,不会让她如此大惊失色,催促着他们赶紧逃跑。 她一定藏着秘密,或许是有关游戏的秘密,或许是有关……她死亡的秘密。 但她已经死了,谁也不知道当时她真正想的是什么。 史朝看了眼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聂松,抬头看向了广袤无际的天空。 为什么生命会如此脆弱而玩笑啊。 * 崔劭被聂松一提醒,立马打电话给助理去和维可通星沟通查顾南的游戏id。 现在游戏还没有正式上线,玩家很少,很快就有了结果。 正如聂松猜测的那样,顾南的游戏id就是贝贝南瓜。 昨天下午两点,贝贝南瓜被游戏系统锁定全界稽查,最后以极其惨烈的方式死亡。 崔劭追问死亡方式是什么。 助理扭扭捏捏地发给他一段视频。 是八嘎酱发出去的。原来她当时下线后很快又上线了,但被系统随机到了另一个街区,等她赶到的时候,只拍到了顾南被无人机射杀,齐厌发疯击落数架无人机,最后同样被射杀的画面。 视频很短,可血腥残忍无比。 崔劭看着那个靠在墙上,头顶人物栏亮着“贝贝南瓜”的瘦弱女人被遮天蔽日的子弹射杀的没了人形,心痛如绞。 她竟然是这么死的。 那么多子弹打进身体里,该有多冷,多疼。 不能想,一想就如钝刀割肉,疼的难以呼吸。 第238章 她已经死了,让她走 顾南的尸体不能久存,第三天,老太太强势叫人将尸体运去殡仪馆。 工作人员来取尸体的时候齐厌还是不让人靠近,一靠近就抓挠撕打,一个不注意工作人员就被他咬了一口。 老太太抠着他的下巴让他松口,心疼又气恨,“顾南对你那么好,你舍得让她腐烂在床上吗,齐厌,她已经死了,让她走。” 齐厌不说话,干涩红肿的眼睛却流下泪来,浑浊的泪滴划过眼尾,留下一条明显的泪痕。 他两天不曾进食喝水,已经快流不出眼泪了。 他用一双恳求的眼睛看着老太太,喉咙里发出呜呜的悲鸣声,含糊而不成腔调,像个说不出话的哑巴。 老太太心痛不已,“齐厌,听奶奶的,别再折磨自己了。” 崔越上前来,十分有技巧地捏住了齐厌的下颌强迫他松了口。 工作人员立马搬着尸体离开房间。 齐厌想去追,但双腿早已僵麻,爬都爬不动,只能靠两只手抓着地毯在地上拖行。 手背上青筋暴起,却没有丝毫血色,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只有病态的疯狂。 那模样,哪还像个人。 老太太看的老泪纵横,捶着胸口给自己缓气。 这孩子已经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挨过来,以为日后好过了,没想到顾南突然死在他面前,折磨得自己人不像人鬼不像鬼。 他从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老天爷要这么对他,就好像崔家上下的苦难全都落在他一个人身上。 崔越将齐厌带回自己的房间,和几个医护配合把他绑在床上。 齐厌一直挣扎,崔越只能抓着他的手让医生给他吊葡萄糖和镇定剂。 他太疲累了,这两天全靠高度紧绷的精神强撑着,不过十多分钟,他就在药物作用下沉沉睡去。 第170章 一张苍白的脸陷在同样雪白的枕头里,一时竟分不清哪种白更没有生气。 老太太站在床边,擦着眼角问崔越:“你姑姑回来过没有?” 崔越:“没有。” 大概是记恨顾南的釜底抽薪,再加上裴星和公司状况百出,夫妻俩都没有回来过。 老太太又哭了,掐着手心连说了几声“家门不幸”,她很少哭,可这阵子的眼泪比过去十年流的还要多。 崔明珠娇纵惯了,拎不清,裴鸿心思不干净,也没什么良心,不敢让他再和崔家人搅和在一起。 她对崔越道:“叫她回来一趟,就说我有话和她说。” 崔明珠来的很快,老太太没去书房,就在齐厌的房间里见她。 崔明珠最近很不好过,吸毒的事儿让她提心吊胆无心画画,公司越来越差裴鸿几次迁怒于她,裴星还天天哭诉齐家的日子过不下去,什么时候回裴家,她一个头三个大,不过半个月就憔悴了许多。 突然被老太太叫回来,她很忐忑,长这么大头一次在家里也那么拘谨,“妈,你找我什么事?” 老太太见她压根没往床上瞧,对她最后一丝期盼也没了,向来笔直的脊背微弯,就好像有什么东西骤然被打破了。 “和裴鸿离婚,这是你最后回崔家的机会。” 崔明珠愣了,不敢置信地问:“什么意思?如果不和裴鸿离婚,我连自己家都不能回了?妈,凭什么!” 老太太深深地看着她,好像第一次认清这个女儿。 要不是崔明珠是她的亲生女儿,早在得知崔明珠吸毒的那一天她就会将证据举报给警局。 为人父母的私心让她选择暂时瞒下来让大家过了个安稳年,但私心也有限,她从没有打算真的将这件事藏起来,崔明珠今天的选择只有两个结果。 一,和裴鸿离婚回崔家,哪怕名声臭了也有崔家作托,日后安分守己依旧可以当她的大画家。 二,不离婚,裴氏倒闭后她也别想再依靠崔家,日后活成什么样全靠她自己。 “给你三天时间,不离婚就永远都别回来了。”老太太身心俱疲,说完就让保安将人请走。 大老远来一趟,两句话就被打发了,崔明珠气的不行,整栋别墅里都是她抓狂的质问声。 齐厌被她的声音惊醒了片刻,但随着药水的流速加快,很快就再次睡过去。 他好像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坐在一家咖啡厅里。 面前的桌子上摆着香醇滚烫的热咖啡,袅袅热气升腾而起,迷住了他的视线。 他抬眸,透过如烟热气看到了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光彩照人的崔明珠,西装革履的裴鸿,精致讲究的好像要去拍杂志,而不是坐在街边咖啡馆和一个衣着破烂,狼狈不堪的男孩喝咖啡。 裴鸿开口,成熟磁性的嗓音,慢悠悠的腔调,带着上流社会居高临下的从容,“齐厌,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我们的请求。” 齐厌低着头,抠着手上开裂的冻疮。 冬天一到他的手脚就会生冻疮,十几年来一直如此,到现在每年不烂上两回都不会好。 就在今天,裴鸿和崔明珠夫妇突然找到他,对他说他是他们的儿子,希望他能和他们回家。 裴家是豪门,崔明珠是世界闻名的画家,被他们认儿子按理说是一件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意味着从此以后吃香的喝辣的,豪车名表换都换不过来,但凡不是个傻子都会立马答应。 只不过他们有一个小小的请求,为了照顾到非亲生儿子裴星的名声和心情,希望他这个亲生儿子能以裴鸿私生子的身份回去。 “如果我不答应呢?”齐厌开口,声音嘶哑粗粝,带着久不开口的笨拙。 如果能喝口咖啡清清嗓子或许会好一点,而且面前的咖啡闻起来很香,他从没喝过。 但他只咽了咽口水,没有动它,嘴角的伤口因为这个动作扯动了,撕裂的疼痛让他下意识皱眉抿唇。 但就是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似乎十分不满狠戾。 夫妻俩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失望。 不过崔明珠依旧笑靥如花,优雅温柔,“为什么呢?小厌,相信妈妈,你会和裴星成为好朋友的,我们会是非常幸福的一家。” 齐厌抬起眼,用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看着她,“你们是来侮辱我的吗?” 第239章 贱不贱呐,还回这破地方呢? 崔明珠似乎很惊讶,“你怎么会这么想?我们是真心想要接你回家。” 那为什么让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去?裴星的名声要照顾,他的名声就可以肆意践踏吗? 裴鸿蹙眉,“你不想答应?那么抱歉,我们可能需要再商量一下用什么理由接你回家。” 齐厌见多了世态炎凉,不会傻到连这都听不懂。 这不是请求,是要求,甚至是威胁。 裴鸿笃定了他会答应,于是肆无忌惮地试探他的底线,让他屈服。 这不是一场认亲,而是一场谈判。 齐厌差一点脱口而出:为什么接我回去要捏造那么多虚伪的理由,最真实的理由难道不是齐峰夫妇当年恶意交换孩子,差点把我害死吗?我就这么见不得人吗? 不过他忍住了。 齐厌知道自己现在是副什么模样,才走街串巷捡完瓶子,邋遢肮脏,满身污垢来不及洗,的确很见不得人,这么问只会自取其辱。 他沉默下来。 裴鸿和崔明珠也沉得住气,端起面前的咖啡啜了一口,很快就嫌弃地放回原位。 崔明珠瞥了眼闷不吭声的齐厌,有点没耐心,她最讨厌这种嘴巴比蚌还紧,三棍子敲不出个屁来的性子了,“小厌……” “齐峰和徐月莲你们怎么处理。”齐厌道。 崔明珠缓声说:“他们毕竟是裴星的亲生父母,小惩大诫就差不多了。” 齐厌追问:“怎么惩,怎么戒?” 他再次抬眸看向她,一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怒火憧憧,“你们知道我这19年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这么咄咄逼人的语气,崔明珠一时被镇住了。 裴鸿却低斥一声,“齐厌,你就是用这种语气和妈妈说话的?” 崔明珠委屈起来,“我知道你这些年过的苦,可人不能一直活在过去,而且我们来接你了呀,以后我们会好好补偿你的。” 齐厌霎时脸色惨白。 她对他过去19年的痛苦不闻不问,只轻飘飘一句让他放下。 所谓的补偿就是让他以私生子的身份回去,受千夫所指,受万人唾骂。 鼻子有些痒,他抬手一抹,顿时摸了满手血,原来是流鼻血了。 这一低头鼻血立马滴到了蓝白色的校服上,他用手接住,只是指尖的血差点甩到对面的裴鸿身上。 裴鸿受惊般往后一退,英俊的面容有瞬间的扭曲,凳脚在地板上擦出一道刺耳的尖鸣。 齐厌突然感到前所未有的难堪,腾的红了脸,裴鸿的反应就像一个巴掌甩在他脸上,又疼又辣。 他飞奔向卫生间。 胸口好像堵了一团大棉花,棉花心里点着火,闷极,烫极,一下子就把眼泪呛出来了。 他趴在洗手池边,眼泪和鼻血一起被自来水冲进下水道。 他无法自抑地发出短促的抽泣,但下一秒就死死咬牙忍住了。 来自亲生父母的羞辱与嫌弃,似乎比齐峰十多年如一日的毒打更能刺痛他的心。 身边走过来来往往的人,每个来洗手池边洗手的人都会看他两眼,看他宽松起球的毛衣,单薄的校服,还有长满冻疮开裂的手,于是目光中带上些许无用的怜悯,再若无其事地离开。 有些人走出去几步都还会回过头看他,可每一个回眸都让他如芒在背,深感耻辱。 他总是假装自己不在乎,总是欺骗自己不冷熬得住,可是他不瞎不聋,怎么能不在乎,每一分贫穷和寒冷都会在他的衣着身体上展现,怎么熬都很难。 他看着不断被冲走的鼻血,甚至想着就这么让血流干算了,这么绝望地活着真的很没意思。 鼻血还是停了,他关掉水龙头,想抽张纸擦干脸上的水,找遍了厕所也没有找到。 他愣愣地站在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鼻青脸肿,耷眉拉眼的自己。 很像个小丑。 他想笑一笑,但笑不出来。 最后重新打开水龙头,接了捧水送到嘴边。 他很渴,相比那杯咖啡,他更愿意喝卫生间里的生水。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丽坊区公共卫生间里的生水比贫民窟烧开的水还要甘甜可口。 他多喝了几口,填满了饥饿的胃袋才一瘸一拐离开。 远远的就见他的位置坐了个人,那人穿着一件浅绿色的羊绒毛衣,圆圆的领口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不用回头都能看得出来对方的皮肤一定白皙娇嫩,从未经历过烈日曝晒。 第171章 他端起面前的咖啡喝了一口,然后像小狗一样吐着舌头,“呕,不好喝。” 崔明珠笑说:“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回家妈妈给你煮。” “妈妈,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齐厌会答应吗?” “宝宝别担心,我们会处理好的。”崔明珠的声音宠溺无比,和面对他时的虚伪傲慢截然不同。 宝宝。 齐峰只会骂他白眼狼、小野种,徐月莲只会骂他废物、讨债的,齐江从不叫他哥哥,一个轻蔑的“喂”字出口就能从他手中想拿什么拿什么。 “他会答应的。”裴鸿自信地说。 齐厌过的不好,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只要他不蠢就一定会答应。穷人很难不穷志,贫民窟里多的是软骨头。 裴星歪着头依赖地笑了起来,齐厌刚好能看到他嘴边挤出一个小小的梨涡,“我相信爸爸。” 齐厌站在原地,再难走近一步。 他们是其乐融融的一家,幸福美满,他不过是个多余的,背负骂名的私生子。 他清楚地听到心脏碎成一片一片的声音,看到了那只戳到他鼻子上的羞辱的手指。 让裴鸿失望了,他是个愚蠢的人,宁愿守着脆弱的清高彻夜不眠捡垃圾,也不愿意跪下来摇尾乞怜被轻视。 他转身离开咖啡厅,颤抖着走进铺天盖地的风雪里。 从丽坊区走回贫民窟,他用了三个小时,冻到最后他几乎察觉不到外界的寒冷,只麻木地往前走,偶尔停下来捡两个瓶子。 回到齐家,今天齐峰难得没有打牌,只猛抽烟,地上一堆烟屁股,房间里四处都是青白色的烟雾,却出乎意料的不呛。 徐月莲就在这片烟雾中试着新衣服搔首弄姿,“不愧是裴家的继承人,瞧瞧我儿子,给我的衣服多好看啊。” 齐江捧着最新款的游戏机爱不释手,“那是,我哥的眼光哪能差。” 他突然看到了站在门口的齐厌,嘲笑,“哟,贱不贱啊,还回这破地方呢?” 第240章 杀人多简单啊 齐峰咳了一声,因为常年抽烟,一咳嗽就是一口浓痰,他毫不在意地吐在地板上,用拖鞋一擦,对齐厌骂:“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做饭,想饿死老子吗?” 齐厌站在原地没动。 他捡瓶子的时候偶尔会捡到一些零钱或遗失的贵重物品,很小的时候捡到那些东西他会很开心地放在自己兜里,可等大一些,读书了,识礼了,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他就再也无法心安理得地拿走那些东西。 所以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做了那么多坏事却从不感到心虚,依旧毫无愧疚理所当然地继续欺凌他。 可当他看到徐月莲身上的新裙子,齐峰指尖夹着的好烟,齐江手里的限量款游戏机,突然明白过来。 亲生父母都不在乎的人,走到哪里都会被欺负。 他们看轻他,于是从不把他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对待。 徐月莲被他看的起鸡皮疙瘩,抖着肩裹紧了身上的披肩,嘴上毫不示弱地骂:“板个脸杵在那儿要死啊,丧门星!” 齐峰抓起脚上的拖鞋朝齐厌扔去,“去给老子做饭!不做饭就滚!” 拖鞋打在他肩上,齐厌微动了一下,然后迈步朝厨房走去。 齐江见他真去做饭了,愣了一下,大概连自己都觉得荒唐,不敢置信地笑了,“他怎么能这么贱啊?” 齐峰咬着烟嘴,被烟熏的浑浊发黄的眼里满是轻蔑与恶劣,“你才知道,狗都没他贱。” 齐厌是一只从小就用绳子拴起来的象,等他长大了,就已经被完全驯服了,再也无法反抗。 齐厌翻找着冰箱,扒拉出一包蔫答答的油麦菜,两只皱巴巴的茄子和一小块冻肉,机械地蒸好米饭,择菜清洗,仿佛没有听到客厅刺耳的欢声笑语。 他知道自己贱,可外面太冷了,他无处栖身,非要选一方犯贱的话,他宁愿回到这个呆了十多年的笼子里。 他在心里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再忍一忍,明天就去找兼职,哪怕没有工资,只要包吃住就行。 这么一想,他突然好受了些,脑子里不着边际地发散着,他看厌了冬天漫无边际的大雪,毕业完成贷款合约之后要离开首都去一个温暖的南方城市,找家小公司窝着画画,闲余时间去街边画一幅速写,再也不用担心会冻坏双手。 算一算时间,大学3年,还贷3年,一共6年,和过去19年相比,很快就过去了。 只要6年,他就能拥有一个崭新的开始了。 齐厌洗好菜,从刀架里抽出菜刀准备切肉。 手环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似乎来了很多条消息。 他在围裙上擦干净手点开,是出版社的邮件,应该是他的画稿回复。 他有些紧张,下意识又擦了两遍手才点开邮件。 『亲爱的画手齐厌:您好,经编辑部开会决定,您的稿件暂不符合杂志社出版要求,感谢您的来稿,祝您生活愉快。』 被拒了。 但是没关系,他海性投了很多家出版社,这家不行看那家,总有一家能看中。 可是一封一封邮件点开来,全是拒稿回复。 没人要他的漫画,一家也没有。 齐厌看着千篇一律的拒稿模板,脑子里雾蒙蒙的,一时竟有些茫然。 他用几年时间打磨的漫画似乎只是一份电子垃圾。 “就你还妄想出版漫画呢?”齐江捏着一罐饮料靠在流理台边,毫不掩饰自己的嘲笑,“你学过画画吗?哪儿来的脸去投稿啊?出版社又不是垃圾桶,什么垃圾都收。” 齐江两条腿搭在一起,不屑地抖落着,脸上尽是骄傲的神色,“要收也是收我哥和崔姨那样的画家的作品,他们可是正儿八经科班出身的画家。” 齐厌呆呆地看着手环,所有邮件的发出时间都相差无几,就好像提前商量过一样。 “嘟嘟”。 又是一条消息跳出来,发件人很陌生,但内容很熟悉。 『齐厌,不告而别很不礼貌,小惩大诫。』 如此高傲轻慢的语气,只有裴鸿。 他串通所有出版社拒他的稿子断他的后路。 他在逼他。 用权势逼他下跪认错,逼他苟且偷安,逼他替心爱的儿子裴星背负外界所有骂名和羞辱。 一分钟前他还在幻想离开首都,可一分钟后,裴鸿用事实告诉他那只是痴心妄想。 齐厌突然浑身发抖,极度的愤怒与厌恶让他克制不住呕吐起来。 可肚子里什么东西也没有,痉挛的胃袋再怎么抽搐也只倒出来些许酸水,呛的他眼泪直流。 “噗哈哈哈哈……”身旁传来齐江张狂的笑声,他看到手环上的信息,乐的直拍大腿,“齐厌你有病吧,在裴家面前甩脸子,你以为你谁啊。” 这似乎是个很可笑的笑话,齐江笑的快直不起腰了,“你以为你真的和裴星一样是少爷吗,算什么东西,活该……” 话音未落,脖子突然一凉。 鲜血飚出,滴落在满是油污的碎花地板上,齐江根本没反应过来,还疑惑地上怎么突然那么多血。 等迟钝的感官终于反应过来,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动脉被割破了,喉管也被切断了,鲜血呛进气管,他顿时脸色发白失力地跪到下去。 他不敢置信地看向齐厌,“你……” 他在齐厌面前无法无天惯了,从没想过这个唯唯诺诺的懦夫竟敢提刀杀人。 齐厌看着他因过于震惊而没有丝毫恐惧的脸庞,又哭又笑。 他问自己,从前到底有多窝囊,才让这个满身罪恶的人直至生命的最后一秒都没有悔恨,只有惊愕。 而且杀人多容易啊,刀刃在脆弱的脖子上一划,比杀鸡难不上多少。 他到底为什么会忍耐了这么多年。 厨房里戛然而止的笑声与突兀的哭声并没有引起齐峰徐月莲的在意,笑声是儿子的,哭声是齐厌的,这就够了。 一个继续坐在沙发上抽着亲生儿子孝敬的好烟,一个扭着腰回卧室兴致勃勃换新衣服,谁都没有想过去厨房看一眼。 齐厌擦去脸上的泪水,提着菜刀一瘸一拐地走出去。 第241章 只是想活的像个人一样 埋头抽烟的齐峰以为是儿子出来了,得意地笑道:“裴星不愧是老子的种,把养父母哄得团团转,还那么有孝心,这烟是真不错……” 然而一抬眸却发现是齐厌,阴着脸,手里提着菜刀,齐江没出来。 他感到有些不妙,死死皱眉,“小野种,你不去做饭出来转悠干嘛,把你弟弟叫出来,大男人进什么厨房,不像话。” 齐厌走到他身边,低下头看着这个家暴了自己十多年的男人。 顾忌着齐厌手里有刀,齐峰被他看的心里发毛,怒骂,“看什么看!滚去做饭!” “做好了。” “你当老子傻啊,进去几分钟你就做好了。”齐峰闻言怒火一下子上来了,随手捞起桌上的烟灰缸就要打他。 第172章 但齐厌躲开了,这一下砸了个空。 齐峰起身追过去打他,齐厌将他引到厨房门口。 齐峰看到了倒在血泊中的齐江,顿时吓的魂飞魄散。 “齐江!”他大喊一声就要扑过去,齐厌把菜刀从他脖子上一横。 “嗬…嗬……” 齐峰捂着脖子倒下去,用和齐江如出一辙的震惊神色看着齐厌,似乎不明白这只驯养得懦弱胆小的贱狗怎么突然暴起咬人了。 齐厌冷冷垂眸,看着齐峰挣扎着一点点失去生息。 怪他一直弯着背低着头,站起来才发现原来齐峰早就不复从前的高大强壮,头发灰白,胡子拉碴,过时的衣服洗的发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社会底层人士的沧桑与中年男人的无力。 恶龙也有衰败的一天,他为什么一直觉得齐峰是座难以推倒的山峰。 明明那么容易,几乎不费吹灰之力。 他走到徐月莲的卧室门口,靠着墙耐心等待。 徐月莲心情很好,一直在哼歌,可惜实在没什么音乐天赋,调子哼的七零八落。 她打开门,满面红光地整理着裙子,“这件是不是比之前那件更好看一点……” 然而下一秒,一把菜刀突兀地抵在脖子上。 她浑身一抖,吓得魂不附体,只是依旧嚣张且不敢置信,“齐厌你疯了!” 齐厌将她拉到厨房门口,徐月莲见到父子俩的尸体顿时惊声尖叫起来,脸上分明没有搽粉,却比搽了粉还要白。 她跪在地上对齐厌连连作拜,涕泗横流,丑态尽出,“别杀我,别杀我……” 依旧是一刀割喉。 等她停止抽搐,从厨房到客厅的短短几步,一家人整整齐齐。 齐厌坐在地上,打开手环,发现双手颤的不像话。 他给裴鸿发去回信:『我答应你的条件,你们和裴星过来一起接我回去。』 两条信息相隔不到十分钟,按理说裴鸿应该很快就看到了。 可是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房间里漆黑一片,凛冽的寒风吹过松动的窗户,吹的玻璃哐哐直响,就好像有人在外面肆意敲打。 十点,贫民窟里的很多人都睡了,裴鸿才终于回信:『我要出差,过两天再说』 只字不提崔明珠与裴星。 齐厌看着这几个字,手里的刀突然握不住了,“哐当”一声掉在地板上。 心口密密匝匝的疼,疼的怎么捶打都喘不上气来,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仰着脖子,大张着嘴,像只搁浅濒死的鱼。 眼泪毫无预兆滚落在发间,烫他的浑身发抖。 直到这一刻,裴鸿都在拿捏他,把他当泥人一样戏耍拿捏。 哪怕他已经打断了自己的骨头跪在他面前,他依旧高傲得像看一条讨好作揖的流浪狗,对他没有分毫上心。 他或许还会向崔明珠裴星炫耀,瞧,这个软骨头和我想象中的一样下贱,瞧,他多么会拿乔啊,竟然让我们一家人去接他。 他那么脏,那么卑微,怎么配劳动总裁、画家的尊驾。 齐厌终于明白过来,裴鸿和齐峰没有区别,他们都只是在驯服一条怯懦服从的狗。 区别只在于,齐峰用拳头树立威信,裴鸿用权势和患得患失的冷暴力让他俯首。 齐厌只觉胸腔里点了把大火,烧的他五脏俱焚,难以呼吸,他撕扯着毛衣的领口,试图吸取一点新鲜的空气,可是没用,有人捂住了他的口鼻让他不得喘息。 他徒劳地蹬着双腿,尖叫,崩溃,终于嘶声哭了出来。 好疼,好疼。 他从来没有这么清晰地感受过如此绝望的疼痛,一条被打断了四肢的狗,该怎么从狭窄的笼子里解脱,该怎么躲过剥皮抽筋满身骂名的酷刑。 逃不掉,躲不过,他注定要在这个巨大的熔炉里化为灰烬。 齐厌跪在地上,眼泪重重砸在地板上,他在一片化不开的黑暗中摸索着那把饮过血的刀。 刀锋划破指尖,他却感觉不到疼痛,如获至宝地捡起来,狠狠往脖子上一送。 甚至一下不够,泄愤似的割了一刀又一刀。 直到他没有力气,菜刀再次跌落在地板上。 鲜血流失,身体失温,他不由自主颤抖起来,一双满含泪水与绝望的眼睛呆滞地转动着看向窗外。 又下雪了。 微弱昏黄的灯光照亮了空中铺天盖地的雪。 可是他讨厌这无休止的大雪,讨厌这冷漠的寒冬,他喜欢春天和夏天,喜欢南方的花草与树木。 好可惜,竟然和最讨厌的人一起死在最讨厌的季节,最讨厌的天气。 可是没办法,撑不住了。 这个冬天太漫长,等不到春天的喜讯了。 只是想活的像个人一样啊。 怎么这么难。 全世界都逼他打断一身筋骨趴在地上当狗。 这破世界。 再也不来了。 * 齐厌猛然惊醒。 他想坐起来,却发现四肢全都被绑在床上,他疯狂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嚎。 守在一旁的老太太见状连忙走过去抓住他的手,“齐厌,奶奶在这,别激动,齐厌……” 齐厌根本听不到她的话,扭动着四肢,失声痛哭。 “齐厌……”老太太被他吓得眼睛都红了,连忙叫崔越和医生进来。 崔越按住他的身体,医生替他拔了营养针,“他好像不喜欢被绑着,试试松开他。” 第242章 没有真心,只有算计 外婆对不起你 老太太赶紧松开绑着他的束缚带,齐厌蜷成一团,十指抓挠得脖子一片血痕,身体不自觉抽搐,撕心裂肺的哭声听的人心如刀割。 老太太痛心不已,揪着袖子一个劲擦眼泪。 崔越站在床边,看着哭的肝肠寸断的齐厌,疲惫的眉宇泄露了些许难以克制的不平静。 他比常人见过更多的生死,亲自慰问过失去父母儿女的烈士家属,他们各有各的悲恸,各有各的辛苦,可即便如此,这也是他第一次见人哭的这样悲痛欲绝。 * 齐厌哭着入睡,又做梦了。 梦到他死了之后大雪停了,天气放晴了。三天后,裴鸿和裴星来到齐家,却怎么也敲不开大门。 他们报了警,见到了四处横斜的尸体。 裴星扑到徐月莲的尸体上放声哭嚎,裴鸿和警察一起将他拖出这座不祥的凶宅。 第二天,案件勘破结案,这桩惨绝人寰的灭门重案以势不可挡的姿态进入大众视野。 网友们根据警方公布的仅有的证据抽丝剥茧,将齐厌与齐裴两家的关系理的清清楚楚,消息一出就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引发了无数网友对裴齐两家的声讨与谩骂。 然后齐厌见到了很多从来没有在他的生命中出现过的善意和怜惜。他尚存人世时,所有人都当他是透明人,他死了,人们争先恐后为他伸张正义。 不过齐厌觉得没意思,因为裴鸿和崔明珠没有为他掉过一滴眼泪。 裴鸿满心后怕,“那天晚上他示弱只是想把我们引过去一起杀了!他就是个疯子!” 崔明珠被外界讨伐的声浪闹的寝食难安,神色憔悴,“我妈打了好几个电话过来叫我们回去,不用想都知道是一通骂,烦死了。” 瞥了眼裴鸿,烦躁地按了按眉心,“你别转了,转的我头晕,齐厌被那样的人养了19年,根子再好也养坏了,我第一次见他就知道他和我们不是一路人。” 顿了顿,“他太高傲了。” 锋芒毕露的高傲,却没有与之匹配的身份,虚张声势的同时还很刺人。 她不喜欢,因为她也傲,拗起来不管旁人死活,只有顺从才能和她坐在一起,所以她喜欢裴星。 如果齐厌能和裴星一样甜甜地叫她妈妈,全身心依赖她,她也会喜欢他,可惜齐厌从不会服软。 这一点其实和她有点像,所以她知道一旦齐厌和她生活在一起永远只有针锋相对,这样的母子关系太消耗情绪,不如不要。 想到这里崔明珠越发郁闷,“要不是你非要把他认回来,拿笔钱打发了也没有那么多事。” 裴鸿一肚子气没处撒,恨恨道:“怪就怪齐家人找上了裴星,齐厌又偏偏和裴星一个班。” 如果齐厌只是个像齐江一样的窝囊废,他不会动心思,怪就怪齐厌长到了他面前,却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臭性子,到头来惹得一身骚。 “现在怎么办?”崔明珠问。 裴鸿没好气,“还能怎么办,把人好好埋了,联系公关。” 齐厌这才知道,原来裴星和齐峰夫妇早有联系,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原来崔明珠不在乎血缘,她在乎的只有自己,谁能让她开心,谁能满足她,她就喜欢谁。 她去咖啡厅只是为了配合裴鸿唱红白脸,而裴鸿很贪心,什么都想要,看不起他,于是理所当然地用商场上那套欲擒故纵、你追我退的把戏驯化他。 第173章 没有真心,只有算计。 所谓父母,甚至不如网上义愤填膺的陌生人。 不过他不后悔杀人自戕,这毫无期待的日子,一天也过不下去。 裴星在他的葬礼上泣不成声,掉落的每一滴泪水都像一颗晶莹的珍珠,摄像机的闪光灯打在他脸上,拍出一张张精美而毫无瑕疵的照片。 齐厌站在人群中,看着遗像上的那张照片。 那是他14岁中考前夕拍的身份证照,分明是一张稚嫩清秀的脸,耷拉的眉眼中却只有化不开的呆滞与愁苦。 齐厌还记得那时的心情,办一张身份证30块钱,是他一个星期的伙食费,他很心疼。 于是这张模糊的照片里写满了他的贫穷困境,此刻被摆在黄白色的绣球菊中央,任由世人品析他的艰涩,再落下两滴作秀的泪水。 他并不悲伤,只觉厌烦。 直到安老太太几次哭昏在坟前,他才终于起了些兴致。 老太太80岁了,每次在他坟前一待就是一上午,坐下就开始哭,一直哭到离开。 最常说的一句话是“外婆对不起你”,似乎把他的悲剧全揽到了自己身上。 没过多久,她和崔明珠断绝了母女关系,也不准崔家人再和她们来往,那是她哭的最伤心的一次,常说的“外婆对不起你”也变成了“我该死”。 齐厌蹲在她身边,听着老人家上气不接下气的哭声,心里好像有一个隐秘的角落被轻轻撬开了,光影与声音一齐坠落,在空荡荡的心房里四处碰撞。 他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可此刻突然发现,他是一堆尚未完全熄灭的干柴,只要一点点火焰就能将他重新点燃。 更是一株在崖壁的缝隙里扭曲生长的松柏,霸道的根须不会放弃一丝一毫支撑自己活下去的雨水。 只是可惜,火焰和雨水都来的太晚了。 不知是不是吹了太多冷风,老太太的身体肉眼可见的垮了,没等冬天彻底过去,就病逝了。 他的坟墓就此冷清下来,除了每年清明崔家会来个人来给他扫一次墓,再也没有人记得他曾轰轰烈烈死过一回。 “齐厌,齐厌……” 耳边突然传来熟悉的呼唤声,齐厌艰难地睁开眼睛,在一片旋转模糊的光晕里看到了满头白发的老太太。 她一手搭在他额上,苍老疲惫的脸上满是担忧,“好像没有发烧,怎么说起胡话了……不行,还是叫医生给你量一下体温。” 她急匆匆跑出去叫医生,白大褂在眼前不停晃动,医生拉起他的胳膊放温度计,冰凉的金属头让混沌的脑子骤然清醒了一下。 “奶奶……”齐厌扯着干裂的嘴唇嘶哑开口。 第243章 这条贱命是顾南亲手救回来的 给姐姐报仇 声音很小,轻的几乎要连气音都听不到,可老太太一直关注他,立马坐到他身边握住了他的手,“诶,在,奶奶在,别怕。” 天花板上的灯光极其刺眼,他不过转动了一下眼珠就被晃的掉下了泪,泪水从眼角滑落,刺痛了被泪水浸破的伤口。 越疼,眼泪越汹涌,越疼,他就越清醒。 他慢慢攥紧了老太太的手,用粗哑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说:“别…担心我……” 老太太闻言立马落下泪来,但很快又擦掉,连连点头,“好,好,奶奶不担心,你快点振作起来。” 齐厌大睁着眼睛看着头顶的灯光,任由眼泪肆意流淌,嘴唇无声开阖了几次才说出下一句话,“我不会死。” 没有人知道他失去的是多么珍稀宝贵的爱,只有他知道,没有顾南,他会死。 这条贱命是顾南亲手救回来的。 谁要他都不给。 他不会死。他还会把自己变成一株见风就能长的野草,只要熬过枯黄寒冷的冬季,就能在春天和夏天里肆意舒展成长。 有幸得到过这世间最伟大的爱,所以什么也不怕了。 * 2月14日,顾南下葬。 齐厌站在队伍最前方,亲自将顾南的骨灰盒放进墓穴中,和工作人员一起封盖,送走了顾南在人间的最后一程。 纷纷扬扬的大雪,一如送走他那天一样送走了顾南。 他难得能心平气和地和崔劭站在一起,只是称谓依旧火药味十足。 “崔劭,你会给姐姐报仇吗?” 崔劭坐在轮椅上,黑色大衣上落满了雪花,他看着照片里笑吟吟的顾南,苍白的嘴唇扯出一抹讥讽的笑,“不靠我难道靠你?” 可是只要想到顾南生前眼里只有齐厌,他就气的眼睛发红。 他没法继续和齐厌待下去,操控着轮椅离开了墓园。 齐厌静静站在墓前,弯腰仔细扫去墓碑上的积雪,“姐姐,我也会为你报仇,只是会慢一点,希望你不要怪我。” 百灵也好,稽查师也好,维可通星也好,谁都别想逃。 聂松来送行之前就哭过一通,是故心情还算平静,“我决定以后不玩游戏了,如果你能听到,那么答应我,你也别玩了,游戏不是个东西。” 史朝站在他身边,对聂松傻里傻气的话不置一词,他想的不是玩不玩游戏,而是《无我之境》完了,以后想玩也玩不到了。 杀马特姐妹们也来送了顾南,方未艾紧赶慢赶,下了飞机就往墓园里奔。 四下无人,她先坐在地上喘匀了气,才说:“事儿我给你办成了,九对灯,敬三宝,一样没差。就是机票钱忒贵了,大几千啊,我要挣多久才能挣回来。” 她心疼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你说你怎么会跑到新城去许愿呢,和他们兄弟俩到底什么关系啊……” “你好,请问你刚刚说的什么?新城?”一道低沉的问询突然在身后响起。 方未艾吓了一跳,一回头,竟然是林惊春和林惊蛰。 兄弟俩都穿着黑大衣,宽肩窄腰大长腿,像两座山一样挡住了眼前所有的光,两张俊脸上的焦急狂喜简直如出一辙,直勾勾的看得人心里发毛。 方未艾捂住嘴:“……” “很抱歉,吓到你了。”林惊蛰尽力克制着狂乱的心跳,缓声说:“新城是一个对我们而言非常重要的城市,曾经有人替我们许过愿,可是后来她离开了,我们一直想找到她,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们是谁委托你去还愿的?她还说过些什么?” 他像奸诈的狼外婆一样诱哄,“为表诚意,我们可以报销你的机票。” 方未艾慢慢松开了捂嘴的手:“……” 救、救命,很有诱惑力啊怎么办。 * 月末,崔劭正式切断了和维可通星的一切合作,成立了独家的全息游戏项目。 与此同时,维可通星深陷“全息游戏致人死亡”的丑闻,《无我之境》在上线前夕紧急叫停,接受调查。 3月初,恶意偷换婴儿虐待案的诉讼长跑正式拉开序幕。 同一时间,裴鸿因偷税漏税被调查,补税罚款后公司境况一泻千里,没多久就申请了破产清算。 崔明珠早在二月提出离婚,之后便陷入吸毒丑闻被带走调查,为期15天的拘留和罚款将是她人生中最大的污点。 裴星当惯了小少爷,根本无法适应贫民窟里的生活,公司没破产前齐峰还会因为忌惮裴鸿而供祖宗一样纵着他,可等裴鸿破产,崔明珠自顾不暇,他和徐月莲还被法院传唤即将面临牢狱之灾的时候,他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恐惧,对裴星动了手。 他将怒气都撒在这个被豪门抛弃的小儿子身上,固执地认为是裴星没有用,多亏他享了那么多年福,结果还反过来害他。 怒极时还会口不择言地骂:“白眼狼,早知道就让你病死在医院里!” 徐月莲只知道哭,齐江从裴星口袋里哄不出钱了,再也不一口一个哥哥地喊,对齐峰的毒打也只当没看见,裴星打不过他,只能往酒店里躲。 卡里的存款不多了,来年的学费和生活费没有着落,他只能祈求上苍快点把齐峰徐月莲送进监狱。 月中,秦念发动,顺利生下一名小千金,母女平安。 崔越初为人父,抱孩子的时候肩僵手硬,板着脸好像要去打架,孩子一到他怀里就哭。 这孩子挑的很,不喜欢爸爸,不喜欢爷爷奶奶,也不喜欢太婆,只喜欢妈妈和几个姑姑叔叔,一大家子人围在病房里,把这个小小的新成员当球一样传。 齐厌也抱了一下,六斤重的小崽子包在柔软的襁褓里,眼睛只睁开一条小小的缝儿,鼻翼两侧还有洗不下来的胎垢,但比寻常的小婴儿白皙精致,一头浓密的头发,看起来精神又漂亮。 第一次抱孩子,他不知道该做什么,只能学着其他人小幅度摇了一摇。 但她似乎喜欢,小手抓住了他大衣上的一颗扣子。 崔微微酸溜溜地调侃,“不抓姑姑就抓叔叔是吧,这么小就知道偏心呐,得让叔叔包个大红包才成。” 齐厌短促地笑了一下,但随后就是一愣。 第174章 在这一瞬间,他突然感受到了生命的神奇。 死亡与新生的更迭从未停止,就如他,就如顾南,再如怀里这个小崽子。 他抱着她,低低喃了一遍她的名字。 问心。 有那么多慈爱优秀的长辈教导,她以后一定会如她的名字一样,是一个清正端直,问心无愧的人吧。 第244章 隔壁山头来了一群小秃子 顾南刚失去意识就感觉到一阵难以反抗的拉力突然将她魂儿给拉走了。 表述可能有点诡异,但那一瞬间她真的以为黑白无常终于发现她这只漏网之鱼,来勾她的魂魄了。 “咻”地一下,一拉,一锁,她就出现在一个漂浮着金色卍纹的虚无空间里。 四处圆阔,像一颗浑圆的珠子。 【宿主~】系统的声音微弱地响起。 顾南听到系统的声音就恼火,顿时横眉怒目,“还有脸出来?你个废物点心……” 系统很心虚,但现在不是讨论是非对错的时候,连忙打断她施法:【宿主,这些话待会再说,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熟悉的撕扯感再次袭来,眼前天旋地转,顾南哀嚎出声,“我日你大爷的狗系统……” 【呼~到了!】 系统捂着小心脏松了一大口气,不等顾南反应过来,立马邀功似的欢声道:【宿主你不是想要个型男吗,如你所愿!这次是个超级大型男!还是禁欲系的,开心不开心?】 换身体的感觉不管来几次都很糟糕,顾南没忍住干呕了两声。 “哎呀!”耳边传来一道夸张却娇俏的女声,“阿南妹子,你有喜啦!” 顾南:“???” 顾南:“!!!” 顾南吓的三魂七魄尽归原位,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肚子。 系统:【……你没有怀孕=_=】 艾玛吓死个人。 顾南抹了把冷汗。 还好还好,没有带球。 她扭头看向刚才出声的女孩,怔了一下。 对方穿着一袭繁复华丽的大红喜袍,领口袖边用金线绣着祥云花纹,发髻凌云,满头珠翠,是个不折不扣的古人模样顾南对古代文化了解不多,叫不出这一身装扮的名字,只能问系统,“她是谁,在玩cos吗?” 系统:【不是哦,她是古人呢,只不过现在变成鬼了~】 顾南:“?” 是鬼不早说! 顾南撒腿想跑,系统又说:【别怕,你也是一只鬼,你的鬼力比她还要雄厚呢,她打不过你~】 顾南:“……” 你大爷,说话说一截,你拉屎怎么不也只拉一截剩下的继续憋着? 姜婉莹见顾南一直看着自己,不由掩唇娇笑,婉转清丽的笑声听的人心尖酥麻,“看什么嘛,奴家会害羞的。” 顾南捂额:“稍等,我去方便一下。” 她需要冷静一下。 姜婉莹没有提醒她鬼不需要方便,因为已经习惯了顾南时不时抽上两回,美目微弯,由她去了。 她扭头钻进茂密的树林中,找了棵大树往后一躲,原地蹲下。 说是蹲下,其实准确说是飘在半空中,她现在是鬼,脚不着地才是常态,脚要着地得消耗鬼力维持。 她理了理系统给她的资料。 原身顾南,生前是江南地带的一名农女,因为容貌娇妍,生辰特殊,16岁时被许给一户乡绅人家给病重的小少爷冲喜。 可冲喜没冲成,刚拜完堂小少爷就死了,原主被夫家人活埋陪葬,一命呜呼。 死后怨气难消,自修成鬼,流走人间,至今已900余年。 只差几个月,她就能迈入千年大关,成为一方鬼王了。 至于刚才那只胡说八道的鬼,生前是大家族里的千金小姐,父辈们都是叫的上名字的大人物,只是后来皇子夺嫡时站错队,家族倾覆,男为奴,女为妓,坚持了几年,没等报仇雪恨,反而江山易主,国破时就义投了江。 至于她为什么穿着一身喜服,因为她听说红衣女鬼最厉害,所以希望死后能成为一方霸主,把生前没报的仇给报了。 原主不知道她成为厉鬼后有没有成功报仇,因为遇见她的时候她正被其他大鬼欺负。 原身见她和自己一样穿着喜服,以为是难姐难妹,把她救了。 之后两只鬼就一直待在一起,已经结伴游走了百余年。 原主只是个老实种地的小农女,心思不算好也不算坏,没有多大的野心,更不会主动招惹是非,当鬼快一千年了,基本能苟就苟。 姜婉莹比她有主见,所以两只鬼之间虽然是顾南更年长厉害,但实际上做决策的是姜婉莹。 不过这一百多年间也没有什么大的决策要做就是了,姜婉莹决定的最多的不外乎“接下来往哪走”、“哪里的新生小鬼头比较好吃”,相比领头人,更像个勤劳的攻略侠。 了解完姐们儿的资料,顾南突然有点不想干活了,“男人哪有姐妹香,我让攻略侠带我躺平云游四海不快乐吗?” 系统:【……你别忘了你只是个炮灰,姜婉莹连炮灰都不如,你以为你们还能快乐多久?】 顾南双手抱头。 真让人头秃。 “阿南妹子,拉完了吗?”姜婉莹柔声喊,清甜妩媚的嗓子那叫一个销魂。 “拉完了拉完了。”顾南下意识一接,站起来才发现不对劲,她什么时候说过来拉屎了? 她直穿树林灌木飘出去,姜婉莹自然又亲昵地挽住她的手,白皙柔软的手遥遥一指,染的鲜红的指甲盖儿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反射着幽幽的光,美目顾盼,神采飞扬,“隔壁山头来了一群小秃子,去玩一玩怎么样?” 顾南嘶了一声。 姐们儿你这是作死啊。 这次的男主可是个专门降妖伏魔的小秃子。 见顾南不答,姜婉莹便挽着她的手臂轻轻摇了摇,柔软的身子一个劲往她身上靠,小蜜嗓甜腻腻地撒娇:“阿南,去嘛……” 腔调婉转,百转千回,顾南一个激灵,瞬间从头红到脚。 要、要命! 首先,她不是t。其次,温香在侧,软玉在怀,是个人就扛不住。 她的嘴再一次跑的比脑子快,“好好好,去去去。” 姜婉莹顿时笑吟吟地夸她,“我就知道你最依我了。” 顾南被她哄的晕乎乎的,小脸红的像猴屁股,眼神四处打飘,一副头一次受此冲击而又回味无穷的神游模样。 姜婉莹笑靥如花,十分满意顾南的反应。 顾南虽然是个鬼力深厚的大鬼,但没经历过男女之事,心思单纯,一百多年了还是那么不禁逗。 稍微使上两分力气,看都不敢看,直接缴械投降。 第245章 小秃子俊美的不像个和尚 姜婉莹带着顾南直接飘到另一座山的半山腰,然后使了个小法术,把自己的模样从红衣厉鬼变成了布衣荆钗的年轻妇人。 顾南有样学样,变幻出原主生前的样子。 一身灰色的粗布短打,母亲纳的碎布鞋,头上用两根靛蓝色的发带绑着双丫髻,再挽只棕色的竹篮子,篮子里放上两根野菜,杏眼桃腮,俏生生的,还是个900多年前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农女一样。 “哎呦,谁家的宝贝闺女,真水灵。”姜婉莹笑着捏了捏她的脸,好听的话不用想就能脱口而出。 顾南又红了脸:〃?〃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鬼姐姐这么吃豆腐,真犯规。 这不是两人第一次化成普通人的模样玩耍了,身份背景一应俱全,顾南是妹妹,姜婉莹是嫂嫂,姑嫂关系和睦,趁天气好出来采点野菜维持生活。 远远的就听到山顶传来一片诵经声,声音很低,很模糊,顾南下意识去听,结果被姜婉莹拽了一下。 “不想要命了?” 这傻子,连禅音都敢听,胆子愈发大了。 顾南讪讪,不好说还没有适应身份,只能低头装傻。 姜婉莹是个成熟的演技派,离人群还有三五步的时候开始装伤,然后一瘸一拐走到树林边沿,娇娇弱弱往地上一倒,“哎呦,我的脚……” 顾南:“……” 姐们儿你搁现代一定是个上好的碰子。 见离这边最近的僧人已经被吸引了注意力,顾南很配合地演出,“嫂子,嫂子你怎么了?” 姜婉莹第一次见顾南这么机灵,朝她抛了个代表赞赏的勾人媚眼,声音却很惊慌,“好像有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诵经声停止,距离最近的两名僧人起身过来查看,“两位施主,可是遇到了麻烦?” 姜婉莹抬头看去,一双漂亮的含情目泪光盈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张娇柔无助的脸,“小师父,救救我……” 来的是两个小和尚,很年轻,不经事,乍一见姜婉莹这么漂亮年轻的妇人作出如此求助的弱态,脆弱的心灵受到了强烈的冲击,先是一愣,随即耳朵脖子红成一片,连忙垂下眼别开视线,低低念了几句“阿弥陀佛”。 第175章 姜婉莹看的就是小和尚露出的窘态,心里已经乐开了花,但面上丝毫不显,原本红润的脸颊也慢慢变的苍白,“小师父,救我……” 她伸手一探,竟是要去抓和尚的衣角。 两个小和尚被她吓得魂不附体,连连后退,只能向不远处的师长求助,“师父!” 慧无早就注意到了那边的异样,更看到了两个小姑娘身上冲天的鬼气,只是其中一道鬼气带着金光,是以他没有轻举妄动,不然早在她们靠近的时候就会发出警告。 他对坐在身旁的年轻僧人道:“词定,你去看看。” “是。” 词定起身,围坐在一起的和尚见状纷纷给他让路,他走过哪里,哪里便如摩西分海空出一条宽直坦途来。 姜婉莹泪眼婆娑地看着走过来的大和尚,雪白的牙齿轻轻咬住了一点饱满的唇肉,眼泪在微红的眼眶中转来转去,好像下一秒就要包不住夺眶而出了,却偏偏坚挺无比,一直没掉。 她嗓音哀婉,楚楚动人,“小师父……” 顾南一个铁直都看的眉毛直皱,恨不得以身代之。 天底下哪个男人受得住如此凄美的柔情炮弹。 她看向大和尚,以为会看到一张凝眉疼惜或避之不及的脸,却不想对方淡漠端方,无动于衷。 顾南:吼! 了不得! 不过,这张脸…… 系统有点紧张地搓了搓手。 “这张脸简直俊美的不像个和尚啊!”顾南发出惊喜的感叹,“他不会就是这次的男主吧?” 系统:【……是的。】 也是,它怎么能期待一个大sai迷能在绝对的美貌前保持理智。 顾南:“芜湖~” 要不是时机不对,顾南简直想吹声流氓哨。 她从未见过如此美艳的和尚。 分明是一张宝相庄严的脸,却偏偏生了双妖冶锋利的凤眸,半垂时眼底映着苍翠的草色,掣出似冷漠又似慈悲的清光。 他的身材极其高大,破旧的纳衣被宽厚的肩膀撑得十分挺拔,胸膛横阔,臂膀清虬,几乎可以想象到这具身体褪去外物时有多么凶悍迷人。 就连那颗突兀的卤蛋头都没有那么刺眼了。 “他真的好高,快两米了吧。”顾南眯着眼。 系统:【官方身高192。】 顾南心花怒放,小海豹拍手,“192够用了,再高就对不上了。” 系统:【……】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虎狼之词。 词定站在两人面前,薄唇微启,分明年轻,嗓音却厚重沉稳,极富威严,“二位可有心愿未了?” 姜婉莹脸色一变,嗓音依旧柔媚,却有些不易察觉的紧绷感,“小师父,你在说什么,我只是受伤了,想向你们寻求帮助……” 词定眸光微动,狭长的凤眸注视着顾南,扑面而来的威压感简直让人小心脏直跳。 顾南:嗯嗯嗯?看我干啥? 姜婉莹拉了拉顾南的衣摆,疯狂朝她使眼色。 撞铁板了,看我号令,扯呼! 顾南被姜婉莹一拉终于想起来自己戏还没演完,质朴出声:“嫂子受伤了,你能不能帮帮我们?” 姜婉莹:“……” 你个傻子,什么时候发抽不好偏偏这时候发抽。 刚刚就不该拦着你听经,让佛光照死你一了百了。 词定凝眸打量了顾南片刻,沉声问:“你们想留下来?” 姜婉莹又扯。 顾南以为她急不可耐要“大开杀戒”了,点头,“你能收留我们一晚吗?我们可以把刚采的野菜送给你们。” 姜婉莹气的浑身发抖。 混沌早春,深山老林,一群和尚两个姑娘,多荒唐的人才能答应这种离谱要求。 词定却答应下来了,“可。” 说完,他回到慧无面前简单说了几句,再次返回。 将两道金色的法印打入顾南和姜婉莹的身体里。 顾南没什么感觉,姜婉莹却哀嚎一声,立马现出了原形。 第246章 宿主你有大功德 姜婉莹是溺死,原形一现身下立马洇出一圈湿漉漉的水痕,头发衣服湿透了贴在身体上,惨白的脸庞未施粉黛,刻意伪装的凄楚怜弱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绝望就义的悲愤。 顾南怔了一下,看了眼自己,还是一副农女模样。 运行了一下周身鬼力,畅通无阻,刚刚那道法印好像对她没有用。 顾南扶住姜婉莹,“你感觉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姜婉莹简直想捶死顾南,但她捶不过,只能将怒气撒在词定身上,“臭和尚!给姑奶奶解开!” 姜婉莹好歹是只几百年鬼龄的老鬼,发起怒来鬼气冲天,凄厉的红衣无风自动,及腰长发肆意飞舞,鲜红的指甲瞬间长出几寸来。 遮天蔽日的鬼气惊动了整片山林,灵敏的鸟雀扑腾着飞离这块危险的地方,丛林昏暗,草木摇晃,年轻的小沙弥吓得连忙往师长身边躲。 姜婉莹直取面门,词定岿然不动,连衣袍都没有撩动分毫。 只见他两掌结印,低喃了句什么,林间鬼气顿时收归原位,姜婉莹尖叫一声,生生被一道掌印虚影压在地上动弹不得,鬼气被消融的滋滋声听的人头皮发麻。 顾南第一次见这样的大场面,反应过来连忙挡在姜婉莹面前,“小师父手下留情,我们没有恶意。” 词定瞥了她一眼,毫无波澜的一眼,却因那双过于锋利的凤眸而有穿胸透骨之威,好像下一秒就会在她身上灼出几个洞来。 见他不答,顾南又道:“请高抬贵手。” 姜婉莹是个烈性子,哪怕被虚影融的皮开肉绽,依旧很不服气,“阿南妹子别求他,臭和尚就知道欺负女人!当初姑奶奶被欺负的时候不见蹦出来帮我,现在装模作样正气凛然了,我呸!什么普度众生,一群尸位素餐、蝇营狗苟的老秃驴罢了!” 词定被激怒了,耸眉怒呵:“孽障!” 又是一掌落下。 姜婉莹被压的叫都叫不出来了,周身鬼气荡然一清。 顾南一惊,鬼都要没了,这还得了! 顾南也现出原形,鬼气大涨,厉呵:“再不收手我就不客气了!” “放肆!”词定沉眉,浑厚的嗓音宛如古刹钟声,当头一下差点把顾南震懵了。 这张俊美无俦的脸面无表情时美艳绝伦,可动起怒来却如怒目金刚威势非凡,只要握根降魔杵,立马就能上殿成佛。 他想对顾南动手,但一直观战的慧无出声了,“词定,放了她。” 老和尚发话,词定本该就此停手,但这地上这只小鬼太过桀骜不驯,留下来还不知要生多少祸端,一时竟没有收去压着她的两道法掌。 “词定。”老和尚加重语气。 词定心有不甘,但还是化诀收掌。 虚影消失,姜婉莹有力气了,破口大骂:“臭和尚!等姑奶奶伤好了,看姑奶奶不把你剥皮抽筋剁碎了喂狗!” 词定又怒,两挑剑眉皱的快要竖起来了。 顾南一把捂住姜婉莹的嘴。 慧无:“施主,勿造口业。” “词定,回来,今日的午课已经耽误太久了。” 词定合掌,转身回到原位,原本被打乱阵型的僧人也迅速调整重新围坐起来。 没一会,林中再度响起诵经声。 姜婉莹本就有伤,再听他们念经,头都要炸了,连滚带爬地往山下跑。 跑出去几步,头顶突然出现一个金色法印将她困在原地动弹不得。 姜婉莹气的眼睛都红了,咬牙切齿,“臭和尚!” 顾南试着多往下跑了两步,没有虚空出现的法印将她困住,词定打进她身体里的法印真的没有用。 姜婉莹见状狂喜,“好阿南,快帮姐姐把这鬼东西解开。” 顾南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问系统:“为什么我不受影响?” 系统挺起小胸脯,颇有些骄傲地道:【宿主身负功德,当然不会受一个小小的法印影响~】 顾南似懂非懂,“功德是指?” 【宿主接连拯救了林惊春、林惊蛰和齐厌,间接救了齐家三人和安老太太,这是大功德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顾南这是造了多少级浮屠了,可不是大功德嘛。 而且她的功德不单单是救人,齐家三人虽然有罪,但自有法律裁决,因果报应,齐厌杀了他们就是造业障。顾南拨乱反正,带走歪的齐厌回到正途,让蒙失的公道得以讨回,促进法律完善,造福后人,这都是延绵不尽的功德。 更别提林家兄弟和齐厌受她的影响热心公益,受到资助的人越多,林、齐三人影响力号召力越大,反哺给顾南的功德就越多。 只要男主不走歪,顾南就会越活越“富有”。 不过这是后话,现在顾南身上最主要的还是救人攒下来的功德。 第176章 身负功德的人,走到哪里都能有特殊待遇啦。 顾南没被大功德吸引,只被老太太惊了一下,原剧情中的安老太太竟然也死了吗? 系统:【是的呢,原剧情中齐厌死了没多久,老太太就抑郁成疾去世了】 顾南有些失落:“真可惜。” 老太太是个刚直不阿的好人,如果原剧情中她能早点发现真相,或许齐厌也不会死。 【宿主已经做的很好啦,他们都摆脱了原本的悲剧结局,别伤心~】 顾南心情好了起来,“功德能用吗?怎么用?” 系统:【目前没用呢,也不能用在别人身上~】 这不就跟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一样嘛,看得到的却吃不到。 顾南只能很抱歉地对姜婉莹道:“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帮你解开它。” 姜婉莹见顾南发呆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说不失望是假的,一百多年的姐妹情不过如此。 但谁叫这场灾祸是她作死得来的呢,要不是她坚持过来,也不会有如今的局面。 她原地坐下,失去精气神的小脸越发苍白了,“这是道缚印,你解不开那就只有那臭和尚能解,你走吧,跑远点别回来了,咱们姐妹缘分就到这里了。” 顾南哪能走,先不说任务在这儿,就算没任务,冲姜婉莹这句话也不能走。 她一屁股坐在姜婉莹身边,拉起她被法印灼的焦黑的手,渡去一股浑厚的鬼力。 第247章 这次的男主惹不起 姜婉莹察觉到源源不断涌进身体里的鬼力,感动的差点掉眼泪,“阿南妹子……” 但只是差点掉,泪水在眼眶中滚啊滚,就是掉不出。 开玩笑,掉鬼泪可是最伤鬼力的。 顾南把她皮肤上的灼伤恢复如初就停下了,姜婉莹被打了这两下可谓损失惨重,数十载鬼力说没就没,得吃多少小鬼才能补回来。 这次的男主当真惹不起。 姜婉莹呜呜噫噫地抱住顾南,好听话不要钱地往外蹦,就差对天立誓要对顾南好一辈子了。 连鬼力都舍得给,亏她以为顾南故意不救她,真该死啊。 顾南听着姜婉莹的假哭声,目光投向僧群中的男主。 他坐在最里圈,位置仅次于发话的老和尚,看样子地位很高,修为也颇深,边缘坐着的小沙弥连她们的幻术都看不穿,他却能一道缚印困住一只百年老鬼。 这样的人物,到底是怎么被原文女主睡服的? 原文没有多少背景,差不多开局就是造,过程十分精悍多汁,但造完男主就因为破戒堕魔了。 以他凶悍的战斗力应该不是被勉强的,但如果是自愿的,又怎么会堕魔? 顾南摸着下巴,很不解。 午课结束,词定睁眼,远远的就见顾南正目光灼灼地看着自己,上下扫视的姿态就差把他衣服给扒光了。 怒上心头却又无计可施,他只能垂眸敛目,起身和小沙弥们一起拾柴架锅煮斋饭。 顾南起身走过去,姜婉莹连忙跟上,头顶的缚印也随着距离的拉近消失了。 小沙弥们不敢离她们太近,基本两人走到哪哪里就空出一块地方。 顾南没往词定身边凑,走到老和尚身边和他一起捡柴,“大师父,你们要去哪?” 慧无没有因为她们是鬼就露出异样,反而因为顾南身上的功德金光多有关注。 人身上有功德的见多了,但厉鬼身上有功德的还是第一次见。 能成厉鬼就代表沾过人命,既然杀过人还能身负功德,想必另有隐情。 这也是为什么词定第一句话就是问她们有没有心愿未了,他们以为顾南找过来是有事相求。 只是后来的发展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慧无神态慈和,缓声说:“贫僧法号慧无,施主可以法号相称。贫僧此行带弟子离寺,是为与同宗弟子交流佛法,施主为何留下来?” 顾南去寺庙都是小师父长小师父短的,没有僧人会特意告诉她自己的法号,慧无一说,她反应了一下才道:“慧无法师。” “我被你们的诵经声吸引,想学习佛法,能带我一个吗?” 慧无笑看着她,虽然没说话,但明摆着不信。 顾南:“好吧,我有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 慧无了然:“与词定有关?” 跟出家人就是不好打交道,尤其是眼睛毒辣的大和尚,什么都瞒不住。 “算是吧。”顾南含糊着转移话题,“词定法师今年多大了,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词定还不曾受具足戒,施主切莫如此称呼他。”慧无道:“施主可称他纯一。” 顾南不知道什么叫具足戒,也不知道是否受具足戒还是年纪的标尺,正要追问,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一声惊呼,“师父!纯一法师!” 顾南扭头看去,只见小沙弥们都放下手里的东西跑过去了。 慧无也赶过去查看,姜婉莹一听就知道有热闹看,拉着顾南歘一下就飘到了呐喊的小沙弥面前。 原来这里有个捉野猪的陷阱,特别深,下边竖着粗木刺,掉下去肯定会戳个对穿。 小沙弥先前只顾着捡柴,没注意到陷阱,一脚踩空,只差一点就要滑下去了,全靠陷阱边沿的一片野草支撑。 顾南伸手去拉他,“别怕,我拉你上来。” 小沙弥泪汪汪地看向顾南,生怕掉下去,又怕她只是骗他松手想要害死他,毕竟她是只厉鬼。 “哟,有人救还挑呢。”姜婉莹一个白眼,拉起顾南就要走,“好心当成驴肝肺,让他死,别管他,我爱看。” 不过她没拉得动,顾南站那儿就跟扎进地里的桩子似的,手稳稳地伸出去,抓住了他的手腕。 小沙弥要松不松,摇摆不定。 顾南只是下意识用人类的思维想他要掉下去了就该把他拉出来,却忘了她是鬼,能用鬼力将人托起来。 等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可以换个方法救人,一只大手从身侧伸出,抓着小沙弥的手臂用力一提。 这一下不止将人拉出了陷阱,还在空中转了两圈,才托着小沙弥的腰腰放下落地。 小沙弥又惊又喜,破涕而笑,“纯一法师!” 姜婉莹嘁了一声,“装什么装,跟谁不会似的。” 纯一瞥了她一眼,淡淡的一眼,毫无波动,却莫名冷气逼人。 姜婉莹瞬间炸毛,“看什么看,要害早害了,还轮得到你来救?” 纯一抿唇沉眉。 气氛再次剑拔弩张。 顾南:“……” 原谅她第一次当厉鬼,真的有点没适应过来人和厉鬼之间互相防备的情况。 “没事,消消气。”顾南拍了拍姜婉莹的背,牵着她离开了陷阱。 回到僧人们做饭的地方,顾南靠着树开始练习使用鬼力,捡捡树枝,削根草,掏个洞,玩的不亦乐乎。 当鬼也有当鬼的好啊,隔空取物简直不要太爽。 姜婉莹坐在她旁边,气成一只河豚,“姑奶奶多少年没受过这种气了!” 要换成旁人,高低得赏顿毒打。 “看开点啦,没事的,我都不在乎。”顾南随口安慰。 姜婉莹气的直戳她脑门,“也就你这个傻子不生气!” 顾南被她戳得往一边倒,正要来个回首掏,一双青灰色的布鞋走进视线里。 顾南抬眸。 “施主……”那个获救的小沙弥合掌对顾南行了一礼,脸和脖子红成一片,声音微微颤抖,很紧张,“刚才多谢施主搭救,小僧感激不尽。” 第248章 猛汉人夫纯一法师 小沙弥明显怕她,但能坚持来向她道谢,倒是意外之喜。 顾南看向坐在僧群中的慧无,他也在看着她,见她看过去,便单手立掌行礼,似是问候,又似在感谢她的大义搭救。 顾南双手合十回礼,然后对小沙弥笑了笑,“不用谢,没事就好。” 小沙弥松了口气,“小僧法号德昭,施主有事可尽情唤小僧。” 姜婉莹:“叫你你就来?” 相比顾南,德昭更怕姜婉莹,这可是只敢骂纯一法师的厉鬼啊,他结巴了,“是、是的。” 顾南示意知道了,德昭又行了礼,踮着脚飞快跑走了。 姜婉莹翻了个白眼,“胆小鬼。” 顾南用嫩绿的草叶折了朵玫瑰花给她,“你好像对和尚有偏见?” 姜婉莹第一次见草叶玫瑰这种新鲜事物,左看右看爱不释手,“秃子嘛,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秃子了。” “当年先帝大兴寺院出了个妖僧国师,姑奶奶有今天这步田地一半就是被他害的。”姜婉莹道:“那妖僧会点法术,狗皇帝就用他排除异己,姜家向来是保皇党,怎么可能谋反。” 难怪姜婉莹会骂老秃驴尸位素餐蝇营狗苟。 算一算,那一朝已经是300多年前的事了,顾南问:“你的仇都报完了吗?” 第177章 “大部分都报了,还有些找不到了,算了。”姜婉莹对玫瑰来了兴致,“阿南妹子,你教教我怎么折这个。” 顾南撅了几株草教她折玫瑰,玫瑰其实就是月季、蔷薇,除了特殊栽培的品种,这种花很容易成活,于是达官贵人不怎么钟爱。 姜婉莹折了一会就没兴趣了,“你会不会折牡丹?我喜欢牡丹。” “不会,但我会折田鸡和蜻蜓,要学吗?” 等姜婉莹学会折蜻蜓,僧人们的斋饭已经好了,唱完供养偈,围坐在一起开始吃饭。 顾南飘起来看了一眼,每人一只木钵,钵里盛着稠粥、野菜、腌萝卜、一小块熏豆腐,没油水就算了,连辣椒都没有,看着就倒胃口。 顾南飘到纯一上空看着他吃饭,他体格高大,饭量却和其他沙弥差不多,左手托钵右手执筷,进食速度控制的不快不慢,慧无那边一停下,他也恰好吃完最后一口。 吃完饭,所有人默默起身拿起水囊清洗饭钵,纯一还负责整理锅灶。 饭后有半个时辰的午休,这段时间可以打坐小憩,也可以清洗缝补,只要不发出声音,没人会管。 小沙弥德昭想睡觉,顾南悄无声息飘到他身边,好奇发问:“你们天天这么吃,能拉的出屎吗?” 肠道也是需要油水润滑的,没有油就容易便秘。 德昭腾的一下红了脸,用一种不敢置信怎会如此的眼神看向顾南。 你一个女鬼关心和尚拉屎顺不顺畅真的没病吗? 顾南恍若不觉,又问:“纯一法师做的饭好吃吗?” 德昭的眼神打了下飘,然后连连点头。 顾南想也是,前两个男主的厨艺都很不错,纯一应该也不差。 她回眸看了眼不远处的纯一,他正端坐在树下缝补衣物,宽大的手掌,粗糙的指尖,捏着一根细如牛毛的缝衣针,在灰扑扑的僧袍间一针一线穿过游走。 一张美艳妖冶的俊脸冷若冰霜,但此刻的垂眸敛目却并不冷漠威严,反而有一种贤惠和尚、猛汉人夫的神奇错觉。 嘴边不自觉牵出一丝满意而诡异的笑容。 纯一似有所觉,抬眸朝顾南看去,上挑的眼尾犹如锋利的刀锋,掣过一抹凌厉的冷光。 顾南抬头看天,默默飘走。 纯一的目光一直跟着她回到姜婉莹身边,确认她没有其他动作,才收回视线继续缝衣。 修习佛法不是在俗家当少爷,这是每个出家人都必须会的技能,没什么大不了的。 缝好僧袍,他轻轻整理好包袱,靠着树干闭眼小憩。 顾南现在成了鬼,没有饥饿没有疲惫,大家都睡了,她不好打扰,于是飘到树枝上,两条腿摇啊摇,小巧玲珑的绣鞋在火红的裙摆间时隐时现。 她扫过树下睡姿各异的僧人们,目光在茂密的山林间一掠而过,然后停在不远处的纯一身上。 金色的暖阳穿过林间缝隙懒洋洋地落下来,花气袭人,鹊声穿树,斑驳的光影拓在树下那人冷俊的脸庞上。 在一片幼嫩的小鸡崽子中,他的身形太过高大,哪怕只是坐着也如冰山般冷肃挺拔,就连这上好春光落在他身上,都仿佛是亵渎。 顾南情不自禁停下了晃动的双脚,不得不承认,她第一次见一个能将冰冷禁欲与凶煞妖气结合的如此恰到好处而不显邪魅的男人。 熏风轻拂,疏影横斜,顾南突然就想到了那句“逢春如酒,逢花如露,逢人如玉”。 虽然他凶巴巴的,脾气也很暴躁,但如此貌美庄严的佛子,怎么舍得让他堕魔呢? 午休结束,僧人们收拾行囊继续赶路。 顾南和姜婉莹跟在后头,不远不近地飘着。 早春三月,正是吃春笋的好时候,路过一片竹林,地面冒出来好多笋尖尖,僧人们目不斜视,顾南却流下了饥渴的泪水。 她二话不说掰了一大捧扔到德昭的背筐里,德昭被重量突增的背筐压的一个趔趄,差点来个四脚朝天。 顾南连忙施点鬼力托住,“小师父坚持住,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吃饭了。” 走在前面的小沙弥听到动静不由回头看了德昭一眼,就好像在说:原来你是这样的德昭。 德昭:“……” 面色涨红,但有口难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瞪的快要黏在顾南身上了。 这女鬼,怎么说话呢! 他拽紧了背筐绳,气鼓鼓走到队伍中央去了。 申末酉初,一行人终于停下来,搭灶的搭灶,拉帐篷的拉帐篷,分工明确,每个人都有事干。 顾南捧着自己一路剥好的春笋屁颠颠跑到纯一边上,“纯一法师,晚上我们吃笋吧。” 纯一正拿出火折子点火,一口气吹下,露出埋在灰烬中的种火,在逐渐昏黄的天色下,一点猩红的火焰在淡漠的眼底燃起,他没有看顾南,只道:“放下。” 第249章 出家人不打诳语,你骗我! 顾南乐滋滋地应了一声,把鲜嫩的春笋和中午剩下来的蔫野菜放在一起。 然后就跟小孩似的眼巴巴蹲在灶旁看纯一做饭,不走了。 纯一也没有赶她走,生好火,先煮粥,等粥差不多了,让沙弥们拿着饭钵来盛走,到这里一切正常。 但紧接着,顾南就看到纯一把一瓢溪水倒在锅里,等水沸了,直接把笋和野菜一股脑扔进去,滴上两滴香油,撒上一点盐巴,盖上盖,开煮。 顾南目瞪口呆:“!!!” “你就是这么煮笋的???” 如此新鲜脆嫩的笋子,不应该热锅烧油,大火炝炒,让油香沁透笋子的每一根纤维每一块嫩肉,激发出最原始的美味吗? 纯一活动着灶内的柴火,没理她。 顾南简直不敢置信,“你别告诉我等笋熟了直接开吃。” 纯一瞥了她一眼,哪怕映着灶膛内璀璨的火光,清冷淡漠的眼瞳依旧毫无波澜,甚至隐隐带了些不耐。 他没说话,但比说了还明白。 左眼写着“当”,右眼写着“然”。 顾南:“……” 顾南白眼一翻,直接躺地上了。 早春头一茬的鲜笋,好多年都没吃到过了。 她的好笋子啊! 掰了一下午,就这么被糟蹋了! 顾南冲到德昭面前,揪着他的衣领一把将人提了起来,怒不可遏,“你不是说纯一做饭好吃的吗?他就是这么做饭的?我做的猪食都比他做的好吃!出家人不打诳语,你怎么能说谎骗我?!” 纯一做饭好吃。 猪食都比纯一的饭好吃。 出家人不打诳语。 呃,要素过多,一时间把所有正在忙碌的沙弥和尚们惊住了。 十多双眼睛在德昭和纯一之间来回流转,死寂的空气中弥漫着默契的沉默与尴尬。 纯一转过身,慢慢站起来,一双幽黑的眸子仿佛山雨欲来,黑气沉沉。 德昭被发怒的顾南提起来已经很怕了,再被纯一这么一看,浑身颤抖,没当场尿出来就算不错了。 “施、施主……”他快哭了,结结巴巴,“小僧,小僧……” 但顾南比他哭的更快,“我的笋啊,我的好笋子,都被他糟蹋了!” 凄厉的哭嚎声震云霄,晚归的倦鸟被一嗓子惊飞,响起一片仓皇的拍翅声。 僧众不约而同看向纯一。 在这一刻,大家都替纯一感到了些许尴尬。 纯一站在原地,薄唇紧绷,拳头捏的咔咔作响,嘴角的肌肉也一抽一抽,克制不住泄露了内心的恼意。 慧无站出来,“施主……” 顾南听也不听,丢下德昭,咻的一下飞到了树枝上,只留给众人一个悲伤哀怨的背影。 “……” 慧无第一次感到头疼。 姜婉莹冷哼一声,犹豫着要不要替顾南把锅掀了,但一想到打不过纯一,决定从心飞上枝头安慰顾南。 两只鬼在树上咬起了耳朵,施了法术,下面的人都听不到。 慧无:“天色不早了,大家先做完手上的事。” 僧人再次忙碌起来,慧无招手,“德昭,你来。” 德昭软着脚走过去,擦着眼泪道:“师父,德昭知道错了……” 慧无:“不急着认错,先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德昭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最后抽抽搭搭地说:“我不该骗她。” 慧无解下手腕上的佛珠转了一圈,才把心中啼笑皆非的无奈压下去,“知道错了就认罚,等到了法觉寺,三遍《楞伽经》。” 德昭恭恭敬敬认下。 慧无看向纯一,他坐回了灶前,守着锅中咕咚咕咚沸腾的笋菜,无动于衷的神色仿佛事不关己。 纯一是所有弟子中最有慧根的,佛法精湛,修行速度也一日千里,多少大师对他寄予厚望觉得他一定能成佛。 天地间灵气衰微,大能修士接连陨落,世间已有近千年不曾有修士飞升过了,如果纯一能够以佛证道,那他可能会是这世间最后一个佛。 第178章 只是大慧必伏大祸,纯一命数中有一大劫,渡过成佛,泽被苍生,失败成魔,生灵涂炭。 他为他取一个“定”字,就是希望他能道心坚定,矢志不渝。 * 早春的笋子很嫩,再加上顾南刻意挑的笋尖,更嫩,入水过一遍就能吃,纯一任它滚了几番,捞出来已经快烂了。 不过沙弥们不敢说什么,盛了菜就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好,唱完供养偈,沉默开饭。 顾南就坐在树梢上幽怨地盯着纯一,盯着他饭钵里烂成屎的笋子。 心痛。 好想飘过去把他碗打掉。 姜婉莹心疼地摸着顾南的脸,“阿南妹子你就是太善良,要是我,一脚就把锅踹飞了。” 顾南也是这么想的,但她鬼力法术不熟练,打赢了还好,打输了不丢人嘛,更憋屈。 于是含着一泡悲愤的热泪,对着纯一指指点点,“不是人!” 姜婉莹点头附和:“臭和尚!” 骂完,两人眼不见为净背过了身。 直到后边又起了动静,他们吃完斋饭开始收拾东西了,树下才传来一声轻轻的低唤:“施主,两位施主……” 顾南低头,是德昭。 她没好气,“小骗子,你来干什么?” 德昭红着脸,很不自在,对顾南行了个礼才道:“小僧对不起施主,但想到施主或许想用些斋饭,于是给施主留了一些……” 顾南一哼,“谁要吃你们的剩饭。” 德昭羞的连连摇头,“不是的,是干净的。” 顾南想笋子想了一下午,亲手掰亲手剥,全是真情,不尝上一口真是死都不能瞑目。 她飘下去,“在哪儿?” 德昭一喜,小跑着在前面带路。 走到尚未清理的火灶前,德昭一把掀开锅盖,露出里面稀烂的笋子。 顾南:“……” 德昭开心地对纯一喊:“纯一法师。” 两人提前商量过,纯一走过来,直截了当道:“生辰。” 德昭解释:“因为施主现在是鬼身,只能吃供奉,所以要知道生辰。” 顾南把原主生辰告诉他,纯一掐了个诀,念念有词,很快顾南面前就飘起了一只锅,锅里正是煮烂的笋子。 顾南怀揣着激动期待,又不那么期待的心情吃了一口。 但下一秒,眼泪蓄满眼眶。 纯一剑眉一竖:“不准哭。” 第250章 上!他有八块腹肌! 你说不准哭就不准哭? 就哭就哭,不止要哭,还要嚎啕大哭,抱头痛哭,要所有人知道她被这口烂笋恶心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 顾南张嘴就开嚎。 九百年老鬼的哭声,一响动就穿云裂石,响彻云霄,听在耳里不亚于法术攻击,还是自带3d立体回旋音效的法术攻击。 离的最近的德昭眼前一黑,差点跪下去。 纯一二话不说掐了个诀打进顾南身体里。 但是没用。 纯一额角直跳,怒目而视,“别哭了,你想怎么样。” 顾南立马声音一停,振振有词,“我要吃笋,炒笋!不是这种烂笋!” 纯一绷着脸,语气生硬,“不会。” 顾南张嘴,纯一黑着一张脸冷斥:“噤声!明天给你做。” 顾南满意了。 纯一又道:“吃完就走。” 顾南才不理他,扭头就走。 他让她走就走,那也太没面子了。 纯一看着顾南得意而大摇大摆的背影,薄唇紧绷,凌厉的凤眸中仿佛翻涌着什么,良久,闪过一抹暗色,再次沉寂下来。 做饭的灶火一直没灭,僧人就围着火堆做晚课,直到戌时末,大家才去溪边打水洗漱休息。 亥中,万籁俱寂。 姜婉莹在树下运作消化顾南渡给她的鬼力,顾南像只蝙蝠一样倒挂在树梢上,看着天上那轮金黄的圆月,无聊地倒着手指。 僧人们寅时末起床做早课,晚上大概能睡七个小时,再加上一个小时的午休,十分规律健康。 顾南很羡慕,因为她也想睡,但睡不着。 鬼不需要睡觉,除了封印和受伤会休眠,其他时候根本不会有活人的疲累感。 就这么晃啊晃,顾南突然听到一声低沉而庄严的喘息从帐篷里传来。 顾南竖起耳朵,猛地看过去。 月上中天,清晖满地,纯一的帐篷微微动了动。 打在帐篷上的树影也似被惊动了,碎成一片。 他很快就压抑了声音,但急促的韵律做不得假。 不是顾南多想,大半夜的不睡觉,又是喘息又是晃动,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什么羞羞的坏事。 她捂着脸,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摇晃,像只长了眼睛的红灯笼。 纯一突然自梦中惊醒。 错乱的画面让他心惊肉跳,凌人的凤眸中出现了一片罕见的茫然与慌张。 他三岁入寺修习佛法,六岁开悟入道,脱离寻常生世轮回,踏入修士行列。 修士修行引动天地灵气,去伪存真,寻常邪祟不敢近身,所以修士无梦。 一旦做梦,便是冥冥之中因果作祟,通常有指引之意。 可真的是指引吗? 他怎么会……他脸色红红白白,浓眉蹙了又蹙,眉心都快挤出竖线了,脸色难看的像个打翻了个颜料盘,乱成一团。 他单趺而坐,口中诵念清心咒。 往常一遍都念不完的清心咒,今天却怎么也起不到用处。 额上冒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脖颈四肢全都被热汗沁透,粗糙的麻料黏在身上泛起针扎似的痒意。 他睁眼,清寒的双眸杀意四射,在一片暗影清晖斑驳交杂的夜色中,凝成一把漾着薄红血色的刀。 他早知道途有劫,却没想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一把掀开帐篷走出去,早春夜晚的凉意扑面而来,他在月下站定,径直看向远处高耸挺拔的大树。 顾南挂在树梢上,正静悄悄地看着他。 一双清亮的杏眼,像映着月辉波光粼粼的湖面,好奇地眨动着。 杀了她,破劫。 脑海中突然蹦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 既然劫数与她有关,那么杀了她,一切迎刃而解。 纯一站在帐篷外,叶丛刚好遮住了落在他脸上的月光,在一片晦暗的阴影里,他看着顾南一动不动。 顾南变成鬼后视力嘎嘎好,哪怕纯一脸上的表情晦涩不明,但她看清了他头上密密麻麻的汗水与紧蹙的眉头。 他看着她,像一只狩猎时蓄势待发的猎豹。 顾南有些忐忑地问系统:“是我笑的太大声了吗?我怎么感觉他要冲上来打我?” 系统也觉得是,于是安慰:【别怕,你跑起来比他快。】 顾南不放心,“要不我还是先跑吧……” 顿了一下,“你确定他现在没堕魔吗?” 系统:【没有。慧无在这里,他打你也不会挑现在。】 这倒是,说不定他就等着她逃跑抓漏呢。 顾南一点也不喜欢这个故事设定,有鬼有修士就算了,纯一还修佛法,专门克她,做任务的同时还要担心自己的小命。 僵持半晌,纯一终于别开视线,抬步朝小溪走去,到了溪边却没有停下,而是沿着溪流一路下行。 不一会,高大的身形就消失在黑黝黝的夜色里。 系统:【宿主,剧情来了,跟上去。】 顾南:“……” 系统:【宿主,你不是喜欢型男吗,上!他有八块腹肌!】 如果没有先前那通阴沉沉的注视,顾南可能咻的一下就飞过去了。 因为她要走的剧情很简单,偷看纯一洗澡。 健壮优越的肉体是大sai迷无法拒绝的诱惑。 但现在顾南有点怕,因为原剧情中的老鬼顾南就是被堕魔的纯一一掌拍死的。 可怜的小农女,当了千百年鬼,就动了那么一回色心,结果一动就动到了太岁头上。 “我觉得这个时机不太合适。”顾南试图说服系统,“这么乌漆嘛黑的看得到什么,我改天再去偷看,保准把他看个精光。” 系统:【只有三天他们就要到法觉寺了,除了这条溪流,没有其他地方让他洗澡。】 系统:【宿主放心冲,你有功德护身,连天雷都劈不死你!】 * 纯一在岸边等了一会,确认身后没有动静传来,才脱下纳衣中衣,只着一条中裤踏入水中。 这条溪流很小,流了很长一段距离才聚起一个小水潭。 潭水清澈,潭底生了幽绿的水草,他一走进去,水波便推动着水草摇摆舒展。 水不深,他走到最中央,水面才堪堪没过胯骨,但很凉,沁人凉意从双腿蔓延至全身,瞬间就将躁意压了下去。 他将身体全部沉入水面,微阖着眼,发出一声细小而克制的喟叹。 第179章 第251章 纯一法师,你的身材真好 顾南刚飘过来就听到这么一声,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炸起来了。 你一个和尚,怎么总是发出这种引人遐想的声音啊。 顾南飘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系统:【宿主,你要看啊,是偷看不是偷听。】 顾南:“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说话。” 她飘出去一点,隐在树丛中,恰好能从枝叶的缝隙间看到紧实的脊背与宽阔的肩膀,水波晃荡,一圈一圈冲撞上那具伟岸的身躯,再被撞回去,茫茫然地将那一池春水撞得碎光粼粼。 他就在这片碎银似的光华里仔细清洗着自己,大手捧起清澈的潭水送到脸上随意一抹,双臂露出水面,鼓胀的肌肉比她想象中的更加饱满流畅。 顾南看的小脸一热。 转身欲走,但纯一突然怒喝出声:“出来!” 这一声如雷霆万钧,立马就把顾南吓得慌不着路,一个劲往回飘。 然而下一秒,一阵巨大的吸力突然从身后传来,都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就被一只大手掐住了后脖子。 “放肆!” 这一道清正威严的怒斥就好像是雄浑悠远的古钟撞响在脑中,一下子就就把顾南给震懵了。 而且身后的大手滚烫至极,以千年老鬼的纯阴之体竟然都有些难以抵抗。 眼见纯一越来越用力,好像要徒手捏爆她的脖子,顾南五指成爪,狠狠往后一挠。 挠中了,见了血。 但佛子的血正克阴物,皮肤瞬间就灼出了几个洞。 顾南当机立断削去指尖,化为一阵没有实体的鬼气想要飘走。 但不知纯一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怎么也挣不脱,颈后的抓取感如影随形。 打不过,跑不掉,顾南只能求饶,“纯一法师,手下留情!” 纯一怒极,他想要下杀手,却发现有什么在阻碍着他。 所谓的命定劫数? 他狠狠将顾南摁进水里,水面炸开,潭水像雨一样淋了他满身。 漆黑的鬼气在潭水中扑腾,本就沁凉的潭水越发冰凉难耐。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熄灭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 这所谓的命数,当真令他怒目切齿,恨之入骨。 直到水中的鬼气逐渐安静下来,他才收敛余怒,抬步上岸。 顾南现在虽然不会溺水窒息,但被人掐着脖子按在水里的感觉实在太糟糕了,打了就想跑?想得美。 顾南分出一缕鬼气蛇一样缠住纯一的四肢,用力将人往水里一拽。 然后扑身上去,死死压着他不准浮出水面。 打我是吧,憋都憋死你! 取命的杀招用不上来,纯一只能奋力推拒着身上的鬼影。 两个人在水中你上我下我上你下地翻转,小小的水潭水花四溅,就像两条猎杀的鳄鱼,试图用绝对蛮横的力量将猎物拖死。 谁也不肯服谁,谁也不肯示弱。 双方都是对方眼里那块让斗牛失去理智的红绸布。 “够了!”纯一怒道。 一张圣洁威严的脸庞满是水痕,浓密纤长的睫毛湿成一绺一绺,根部缀着碎碎的水珠子,在清冷的月华下就像坠落高台的妖僧,散发着勾人夺魄、销魂嗜骨的魅意。 但此刻顾南看不进这张脸,她只想把纯一打服了,打得他跪在地上叫姐姐。 “够个屁。” 顾南两条腿勾着他的腰,两手掐着他的脖子,用尽了力气将他的脸往水里摁,同时使出浑身解数压着他往水底下沉。 直到沉到底了,顾南还想扣着他的脑袋往泥里扎。 凶巴巴,吃泥巴! 然而没等她把脑袋怼进去,纯一突然抓着她的手,同时用力一蹬,两人再次露出水面。 “够了!”纯一喘着粗气,压抑着一腔怒火恨声道:“再放肆我就不客气了!” 顾南同样柳眉倒竖,“骗谁呢,你什么时候对我客气过?” 纯一狠狠蹙眉,抬手就要咬破指尖以血镇鬼。 顾南看着近在咫尺的大手,想都没想就一口叼住。 可她高估了纯一皮糙肉厚的程度,也低估了自己一口钢牙的利度。 一口见血。 见血封喉。 哈! 好烫好烫好烫! 纯一的血烫嘴! 顾南被那一口血烫的魂体都在颤抖,直挺挺就往水里倒去。 鬼气滋溜溜消融,顾南只能故技重施舍弃一部分鬼气以保全自己。 纯一只冷眼旁观,出声嘲讽,“作茧自缚。” 这男主说话真的气人,顾南突然后悔今天晚上没把那口锅倒扣在他头上! 做饭做饭不行,说话说话难听,除了一张脸,一无是处! 顾南狠狠剜了一眼他,纹理分明的八块腹肌,线条流畅的饱满胸肌,哈,还有人鱼线。 顾南用力在他胸上摸了两把,故意道:“你放心,下次我还看你洗澡。” 说完她就飘出水潭,再激起一簇水花将他浇个透心凉。 纯一怒目,要是有头发,此刻肯定已经竖起来了。 然而没等顾南飘出去多远,身后传来熟悉的吸力,一个错神的功夫,后脖子再一次被一只滚烫如火的大手捏住。 顾南气死了,“你有病啊!” 纯一第一次听到这样的骂词,但他不在乎,只道:“我要你助我修行。” 顾南tui一下吐了口鬼气在他脸上,“呸!” 求人没有求人的态度,做梦呢。 纯一已经下定决心,既然杀不了这只鬼,就只能全力迈过这道劫数。 好歹是一只身负功德的鬼,想必比寻常恶鬼更好打交道。 他又道:“只要你助我修行,我便替你渡化戾气重新投胎做人。” 顾南:“嘁。” 稀罕,当鬼不爽吗? 纯一思索还有什么能令她心动,但思来想去只有一句:“你想要什么?” 顾南大言不惭,“我想要天天看你洗澡,你准吗,你准我就帮你。” 纯一冷呵,他发现这只鬼总是能轻易激怒他,近千年的老鬼,其中九百年都在修炼和他作对的逆骨。 谈不下去了,纯一一掌将鬼拍飞。 顾南飞出去老远,扭头一看,纯一还站在水中,显然要等她走远了才上岸穿衣。 劲瘦的腰腹浮在水面,胸膛上的水珠缓缓滑落,没入一片引人注目的密地。 顾南朝他挥手,眉眼盈盈,“纯一法师,你的身材真好,我很喜欢,继续加油哦。” 第252章 佛子的火力都这么重的吗? 顾南飞快跑回姜婉莹身边,一边跑一边和系统吐槽:“这个男主实在太凶了,因为我是鬼就玩歧视吗?吓死,差点以为今天完了。” 有一个瞬间,她真的以为要死在纯一手里,那凛然的杀气,比他对姜婉莹下手时还要狠。 “他为什么要我助他修行?”顾南头一次听说佛修修行需要厉鬼辅助。 难不成他有一个渡化千年老鬼的隐形任务? 系统:【不知道呢,原着里没提。】 顾南头秃,但是一想到这么作都没死又很快振作起来,“不过他的胸肌手感真的不错。” 健硕饱满,弹性十足,触之忘俗。 她用一种回味无穷的神态可惜地说:“就是太烫了。” 纯一的血烫嘴,胸肌烫手,唉,佛子的火力都那么重的吗? 顾南捧着自己的手,在月光下看啊看,嘴角牵起一个好似为难又意犹未尽的笑。 系统:【……】 还有心思想胸肌,看来没留下心理阴影。 纯一回来了,远远看见顾南对着月亮摸手,时不时眯着眼睛笑一下,像只被大馅饼砸中的老鼠,泛着熏熏然的傻气。 纯一眯眸。 顾南看到了他,热情地朝他挥手。 “……” 这恶鬼,当真没脸没皮。 纯一冷着脸掀门入帐,下半夜不睡了,打坐修炼。 天还没亮,晨钟就响了。 山林间起了雾气,僧人们起床,把乳白色的雾霭撩拨的四处浮动。 等他们做完早课,顾南飘到纯一面前,“你答应今天给我做炒笋的哦,别忘了。” 纯一没说话,明摆着不想搭理她。 顾南飘到小沙弥德昭身边,“德昭小师父,问你个事儿呗。” 德昭行礼,“施主请问。” “你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德昭疑惑,一张嫩脸清秀单纯,“什么奇怪的声音?” 顾南拖长音调,“就是你们纯一法师……” “慎言。”纯一冷不丁道。 顾南撇嘴,“你干嘛偷听我和小师父说话,非礼勿听不懂吗?” 纯一冷冷清清地看着她,但一对浓眉已然压下来了,“答应你的事不会食言,大可不必如此。” “那你不说话,不说话我怎么知道你是什么意思。”顾南向德昭寻求认同,“小师父你说是吧。” 第180章 纯一看向德昭,毫无波澜的眼,显而易见的威势。 德昭:“……”我谢谢你啊。 他僵硬行礼,脚底生风一溜烟跑没了影。 “你看你,都把德昭吓跑了。”顾南啧了一声,又凑过去,“话说你们不是师兄弟吗,为什么他们不叫你师兄,叫你法师。” 纯一埋头生火,但春柴本就潮湿,再被雾水一打,火折子根本点不燃。 “用个法术不就行了。”顾南打了个响指,小火苗窜了起来。 纯一没说什么,但也没灭掉顾南点的火,把柴架好开始煮粥。 队伍里大多是半大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夜过去早就饿了,等锅里逐渐沸腾,米香味从没盖严的锅盖边溢出来,便惊起一阵此起彼伏的咕噜声。 顾南用力吸鼻子,什么也闻不到,“唉,要是我也能闻到就好了。” 一边说一边不停觑纯一,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纯一恍若未闻,只盯着火,双眸映着火光,一派蔚然。 顾南:“……” 这个男主实在没有让人拯救的冲动。 顾南飘回树梢,削了一大把草叶折船折灯笼,决心不给纯一半个正脸。 想要她助他修行,吃屁去吧。 吃完继续赶路,顾南就飘在后边盯着纯一,看他什么时候给自己掰笋子。 姜婉莹很无聊,她无拘无束了几百年,突然要跟着一群无趣的和尚赶路,憋都憋死了。 “阿南妹子,你能不能和那秃子说一声,放我走算了,我保证以后见了他们就躲还不成吗。” 顾南不知道姜婉莹哪里来的信心觉得她说话纯一会听,尤其是昨晚之后,纯一为了留住她,更不可能放姜婉莹走了。 除非她答应纯一帮他,以此交换。 午时初,队伍停下来整顿。吃完饭,别的僧人昏昏欲睡,纯一却起身悄无声息下了山。 碍于距离限制,姜婉莹得跟着纯一跑,于是顾南也跟着一起跑。 再次飘过不久前才走过的老路,姜婉莹无语凝噎,“他不会是要去给你掰笋吧。” 顾南也觉得是,一路走来就那片竹林有笋。 没诓她,心里突然好受了点,不然她真的会掀了他的锅再把锅扣他头上。 纯一果真是回去掰笋的,掰的不多,就几根,但挑的都是嫩笋。 顾南心里又舒坦了一点,想着要是他炒的好,她不是不可以让笋子的事过去。 顾南期待了一下午,直到傍晚堆起了灶,生起了火,在树上待不下去了,飘到灶边眼巴巴蹲守着纯一做饭。 他打开油罐,倒了点香油,烧的火热的锅里立马响起了炸开油点的滋滋声。 不过他太小气,那点油也就够煎个蛋,顾南那个急,就差抢过油罐往锅里倒,“多倒点多倒点,油少了不好吃。” 纯一睨了她一眼,手腕微微一倾。 好像要继续倒,但实际上只是让香油在罐边走了个过场,半滴也没掉来。 “诶诶诶。”顾南看的直拍大腿,“倒啊,倒啊,你又不是在学校食堂打菜,晃什么。” 纯一对顾南稀奇古怪的话毫不在乎,无动于衷地把油罐收起来。 笋子下锅,滋啦滋啦响。 但没翻两下,油吃光了,开始粘锅。 顾南:“……” 受不了这打击。 双手抱头。 开始自闭。 郁闷的像渣男一夜喜当爹。 她不明白,就想吃口笋,怎么会这么难。 灶边烟熏火燎的,纯一做饭时总是习惯性绷脸,他并不享受这个过程,只是把这当成生活中的一部分在经历,平淡无奇,却又必不可少,就像一道程序。 但今天看着这只老鬼捶胸顿足,气滞语凝的样子,莫名有些舒坦。 昨晚被她轻浮的举动激起的郁气好像突然散了些许。 原来她是有软肋的。 有软肋,刀尖就能戳进去。 第253章 纯一法师,你的胸肌还是那么好摸 笋熟了。 顾南先吃。 只一口,顾南当场哽咽。 德昭早就闻到这边炒笋子的香味了,见状连忙上前,“施主,你是好吃的感动哭了吗?” 顾南抱着锅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好吃的我想再死一遍。” 纯一:“……” 纯一静静地看着她。 面无表情,仿佛早知如此。 德昭有点尴尬,不敢看纯一,只看锅里那炒的微焦的笋子。 春笋味道鲜美,只是做起来比普通的蔬菜多一道工序,还非常吃油,所以哪怕满山都是笋,寺庙里很少会做这道菜。 昨天的笋子别说顾南,就是他们都难以下咽,但今天不同,今天的是正儿八经用香油炒出来的。 “吃饭。”纯一说。 小沙弥们闻风而动,端着木钵在锅前排好队,像一群不挑食的小猪仔。 顾南看着他们欢欢喜喜的神色,一时悲从中来,“纯一的手艺怎么配当男主。” 系统:【……】 系统不好说顾南就是被林惊春和齐厌养刁了胃口,以前求学求职的时候比这更难吃的都吃的面不改色,没见那么要死要活过。 【可是他有身材啊。】系统说:【他是个型男,如你所愿。】 顾南想起来就气,“你还好意思说,型男和饭没一样能吃进肚子里,我摸他一下都嫌烫手。” 系统:【……那你还摸吗?】 顾南:“……” 无所谓。 烫就烫,手会自己动。 因为这顿大失所望的炒笋,顾南三天没和纯一说话。 但她用这三天给队伍里所有和尚沙弥每人编了顶绿帽子。 慧无微笑夸她:“施主巧慧。” 德昭雀跃夸她:“施主你太厉害了,又柔软又遮阳,小僧多谢施主。” 其他小沙弥也开开心心接下顾南送的帽子,和她互通了姓名法号。 顾南编的每一顶帽子都对应了一个人的头围,有大有小几乎都是定制,这份细心不用说,小沙弥们只要戴一下师兄弟的帽子就知道。 想象中的厉鬼并不厉,反而是个手巧和善的吃货,最重要的是她见多识广,说话风趣,除了纯一,和谁都能聊得对方心花怒放,兼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小沙弥们与顾南的关系关系突飞猛进。 他们才十几岁,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要不是慧无和纯一管着,每天中午那半个时辰的午休能硬扛着不睡觉围在一起听顾南侃大山吹牛皮。 就连姜婉莹都眼馋,还吃醋向顾南撒娇,“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全给了和尚,没给我留下一顶,好妹妹,你喜欢和尚比喜欢我还多。” 顾南听着跟吃了梅子一样,又酸又甜,揽着她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细腰肢,轻声细语地哄,“那算什么好东西,等花开的再好一些,我给你编个独一无二的花环,别人都没有,就你有。” 姜婉莹顿时笑眼一嗔,“真的?” 顾南连连点头。 姜婉莹这才收敛羡色。 顾南和所有人都处的挺好,除了纯一,整支队伍里也只有纯一没有绿帽子,所有人都知道她和纯一不对付。 纯一对师弟们围着顾南转的行为不置与否,末法时代来临,佛法世俗化,邪师说法如恒河沙,不是每一个修佛弟子都能参悟入道,普通人只要不走歪就行。 除了日常注意两只厉鬼的言行,提防她们惑乱人心,他几乎都在打坐静修。 直到到了法觉寺山门前,姜婉莹被寺院阵法抵御在外,他才摘下背筐交给师弟,对顾南道:“你随我入寺。” 顾南一昂下巴,“凭啥?” 纯一并不在意顾南这副欠揍样,只道:“你随我走,我便放了她。” “可以。”顾南出奇利落,“不过我要加个条件,你知道的。” 姜婉莹抱紧了顾南的手臂,不知道他们在打什么哑谜,但不敢出声询问。 她是个实打实的厉鬼,佛门法术有一个算一个全是她的克星,今天要是因为纯一的缚印强行闯入,只怕今晚就要没。 纯一:“换一个,我以尊师之礼供奉你。” “你这话也就骗骗鬼,连饭都不会做,还好意思说供奉。”顾南才不信他忽悠,“我就那一个条件,爱答应不答应。” 谈不妥,两人在山门前僵持半晌,纯一转身欲走。 顾南冷下脸,这次的男主真狗,一点也舍不得付出,只想占她的便宜。 “你今天要是进了那道门,就别再想见到我,让你的修行见鬼去吧。” 纯一停下脚步,略一抬手,顾南就控制不住向他飘去,和前几天晚上一样,轻而易举就被一只大手掐住了肩膀。 明摆着在告诉她,就算她走了也有办法把她叫回来。 几次三番被摆弄,顾南真的来气了,“下作手段谁不会,你敢来硬的我就敢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你衣服扒光,让大家一起看!” 第181章 听的懵懵懂懂的姜婉莹顿时目瞪口呆。 这个呆呆笨笨的小农女什么时候这么胆大包天了?竟然敢扒和尚的衣服! 纯一厉斥:“佛门圣地,污言秽语!” “污你爷爷个腿。”话说这份儿,顾南没心思和他掰扯,利爪突现,歘一下就把他纳衣给挠了。 本就破破烂烂的纳衣新增五条破缝。 纯一也怒,怒里还带着恼,这老鬼肆意妄为不知羞耻,偏偏他制不住她,这么闹下去真有可能玷污了这片圣地。 他五指成爪,扣住顾南的肩膀就离开了山门,飞速朝山下而去。 姜婉莹连忙跟上去,然后眼睁睁看着一人一鬼从空中就开始打,打到落地越打越来劲,树木倾倒,草屑飞扬,打到哪里哪里就秃上一块。 姜婉莹犹豫着要不要前帮忙,却突然听到顾南大笑,“纯一法师,你的胸肌还是那么好摸。” 姜婉莹:“???” 胸肌? 她定睛一看,好家伙,纯一左胸口的衣物已经完全被掏空了,细柳似的碎布条在空中飘荡,让那一块的风光时刻处于时隐时现,欲遮不遮的尴尬状态。 姜婉莹一时傻眼。 该不该说,纯一和尚的胸肌确实当的上极品。 苞中花蕊,圆晕绯红,像极了芙蓉糕上一抹诱人的玫瑰酱。 可是,还??? 顾南什么时候还摸过?! 第254章 他所图甚大 姜婉莹可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这么多年见惯了风月,这种让人脸红心跳的闺房密话都能堂而皇之说出口,他俩的关系肯定没那么简单。 她停住上前的脚步,决定再观望观望。 纯一下手可真狠啊,回回都是置鬼于死地的杀招,却每每在紧要关头收手,只差分毫就能取顾南鬼命。 姜婉莹看的心惊胆战,后怕不已,生怕一个不注意没拿捏好分寸顾南就没了。 纯一这臭和尚,说他狠吧,不取鬼命。说他不狠吧,分明就起了杀心。 而且他那只大手,看着就不是会怜香惜玉的。 顾南到底是怎么和他纠缠上的? 一人一鬼早就交过手,都使不出全力,各有制衡,一场架打下来顶多添点皮肉伤损失点微不足道的鬼力,谁也奈何不了谁。 打到最后,纯一喘着粗气将顾南按在树上,滚烫灼人的大手掐着一截细弱的脖子,双眸涌动着怒火,恨声道:“若非你是……我早就了结了你。” 顾南tui就是一口,一张惨白的鬼脸都气的通红,“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有种杀啊,你是不是没种。” 说着顾南就往他腿间踢去。 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狠劲。 她恨恨想着。 反正看一眼都难,踢爆了一了百了。 让他修佛,当太监去吧! 纯一反应迅速地把顾南的脚踩下去,同时身躯向前一压,锁住了顾南的双腿,怒极反笑,一张瑰艳的俊脸五彩纷呈,“果真是恶鬼,如此狠毒。” 顾南毫不相让,“佛修果真名不虚传,强人所难,威胁相逼,佛祖见了都得连夜从大殿上逃走。” “牙尖嘴利。” 两人大眼瞪小眼,空气中滋滋冒着火花。 双方都知道对方是块难啃的骨头,咬不下来就要崩牙,但谁也不肯退步。 顾南向系统吐槽:“他到底哪里需要拯救了,德昭都比他像男主。” 系统:【……或许宿主可以试着答应一下纯一的条件?人生导师嘛,都一样。】 顾南:“凭什么?我就知道你偏心,烂系统,滚!” 系统:【……】宿主还是和从前一样喜欢骂人呢。 顾南就这臭脾气,吃软不吃硬。 林惊春也好,齐厌也罢,只要他们嘴软腰软,顾南就会心软。但谁要是和她来硬的,她能比阿基米德翘起地球的那根杠杠还硬。 很显然,纯一就是那个能让她化身杠杆的臭石头。 但这么僵持也不是个办法,小命要紧,任务总要做下去。 顾南给自己做了几遍心理疏导,决定再给他一次机会,于是忍着气道:“要我跟你走也行,你得告诉我为什么要我你修行,为什么是我不是别人。” 纯一垂眸看着她,锋锐的眸子闪烁了一下,呈现出一丝猝不及防的窘迫来,怒火一下子短了半截。 好嘛,果然有猫腻。 顾南炯炯有神地瞪着他,施以催逼。 纯一沉默了半晌,最后紧绷的薄唇微动,沉沉出声,“因为一个梦。” 顾南一下子就想到了摸胸那晚帐篷里发出的奇怪声音,顿时怀疑地看着他,“什么梦?” 系统:【宿主,修士轻易不会做梦,一旦做梦就基本代表预示的天机,他应该是在梦里看到你了,认为只有你能助他修成大道,所以才要你跟着他。】 顾南:“要你多嘴了吗,偏心眼,滚。” 系统:呜! 面对顾南越来越灼热的视线,纯一罕见的有些不自在,但仍冷厉端肃,不动声色,“一个法障梦,你能助我破障。” 顾南不知道法障梦具体是什么梦,但这个梦的性质从名字叫法就可见一斑,简而言之就是纯一修习佛法遇到障碍了,需要她助他破障成佛。 诶,任务这不就来了吗? 还是个如此正大伟光,有格局的任务。 顾南怒目圆睁,“所以你有求于我还那么硬气?饭都不会做,你拿什么供奉我?” 顾南这话的意思就是答应受他供奉帮他了,但还具体的需要磨一磨,纯一听懂了,心下稍松,但别扭感也随之而来。 这厉鬼答应的这么快,竟也不多追问几句。 “香油不够。”他道。 顾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纯一是在为那天的炒笋子解释。 香油不够,油少,炒出来的菜当然不好吃。 顾南见识过他煮笋的小气样,炒笋那顿确实是能力范围之内的大方,于是勉强接受了这个答案,但仍不忘吐槽,“你不说谁知道,跟锯嘴葫芦似的,想气死谁。” “现在到法觉寺了,有香油了,能给我好好做饭了吧?” 纯一张唇欲言,顾南紧急打断,“出家人不打诳语,你可别像德昭一样骗我。” 纯一:“……言出必行。” 折腾了这么久,心气总算顺了一回,顾南拍了拍纯一紧实滚烫的胸膛,眉舒目展,透露出些许倦懒的风情,“虽然不能看你洗澡很可惜,但能吃到供奉也不错,千万别让我失望,不然我的腿会自己跑。” 纯一退开两步,垂眸看了眼胸口的大洞,脸色有瞬间扭曲,但很快就恢复如常,掐诀调出一则法契推到顾南面前,“约法三章。” 顾南看了一眼,针对她的有三条:不能偷看他洗澡、约定期间不能随意离开、不能作恶。 纯一也有三条:以尊师之礼供奉、在不破戒的前提下答应她的任何合理要求、决不强人所难。 最后写了句狠话,大意是谁违反约定就大道崩殂,魂飞魄散。 顾南觉得还行,就是那条“决不强人所难”有点奇怪。 他要她怎么帮,才会让她感到为难? 反正要她的命她是不会为难的,因为最后的结局就是死遁,想来想去,好像没有忍不了的请求。 但从纯一的约束条件来看,他似乎所图甚大。 顾南看了他一眼,冒出了发茬的脑袋透着一点沉沉的青黑色,衬得那张脸愈发冷艳淡漠不近人情。 顾南在法契上烙下灵魂印记,“我把身家性命都压你身上了,你可别让我失望。” 第255章 你摸他一下,他要死要活追着你打 契成,纯一当即解开了姜婉莹的缚印。 姜婉莹立马把顾南拉到一边,痛心疾首,“好妹妹,你的恩情姐姐记住了,可是你糊涂啊,和男人牵扯不清是没有好结果的,更何况还是个和尚。” 她压低声音,“听姐姐的,我们合力杀了他。” 顾南觉得她说的挺对,但纯一现在就在不远处,肯定能听见她们密谋,轻咳一声,“契约已成,不能反悔,不然我连鬼都当不了。” 她用恋爱脑的语气说:“而且我觉得他挺好的,虽然凶了点,但他是和尚,肯定不会害我性命,他还说会供奉我,我想吃供奉。” 姜婉莹听着心都凉了,她是从风月场出来的,薄情寡义、过河拆桥的男人见的还少吗,天下的乌鸦一般黑,骗的就是顾南这样呆呆傻傻满心情爱的单纯女子。 她戳着顾南的眉心,怒其不争,“一点供奉就把你哄住了?他是和尚就不会害你?我看就是他这样的害起鬼来才不手软。” 她认真地问顾南:“你喜欢他不?” 顾南点头,“喜欢啊。” 姜婉莹不敢置信地追问:“你喜欢他什么?你喜欢他他能为你还俗吗?如果不还俗,他连普通男人都不如,你摸他一下说他一句,他要死要活追着你打。” 第182章 当然是喜欢他脸俊胸大,肌肉结实。 不过她不会再刻意偷看他洗澡了,在这个男主面前就这么一次剧情,走完就没了。 纯一不想给她看就算了,强人锁男搞得她很像变态。 之前把这当成条件提出来纯粹是不想给纯一脸。 但这不能说,顾南只能扭捏地说着离谱话:“我相信他不会辜负我的。” 姜婉莹直接眼前一黑。 她几次欲言又止,最后什么也没说出来。 正邪不两立,纯一突然要求顾南助他修行就很离谱了,顾南还失心疯似的一头往里钻。 姜婉莹顿时萎靡不振,苦着脸,含着泪,牵着顾南的手满脸愧疚,“是姐姐害了你。” 要不是她当初非要去捉弄小秃子,她不会被纯一缚住,顾南也不会喜欢纯一,更不会因为救她只能答应纯一的要求。 姜婉莹心痛,“臭秃驴,就见不得姑奶奶好!” 顾南知道这都是剧情,和姜婉莹一毛钱关系也没有,揽着她好一番安慰。 纯一站在原地,既不催促也不打断,像棵树一样默默等着。 顾南提出要和姜婉莹去山下集市玩,纯一无声应允。 他与她有契,天涯海角都能找到。 顾南和姜婉莹都没钱,吃东西还要供奉,去集市就是穷游瞎看,这里看看那里看看,过过眼瘾就算玩了。 回寺时看到一个老翁挑着沉重的担子,步履维艰地往山里走去,正疑惑他要去做什么,却不想突然从竹筐里听到了婴儿的哭声。 第一声响起,很快就有第二声第三声,一时间左右两只竹筐里全是此起彼伏的啼哭。 仔细辨认,竟然有四五个不同的声音。 竹盖顶动,里面的孩子闹起来了,但两只筐都用绳子绑死了,顶不开,黑暗恐惧让孩子们的哭声更大了。 老翁停下来,唉声叹气,一张皱的像干橘子皮的脸上满是无奈与愁苦,“别哭了,留点力气说不定还能多活两天。” 顾南脑海里第一个冒出来的念头就是人贩子,但想想又不对,人贩子抓了孩子应该利用起来卖钱挣钱,怎么会往山里跑。 “是送去义塔的。”姜婉莹冷下脸说。两人没显形,老翁听不到她们的声音。 顾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义塔是什么。 义塔,说好听点是可以白捡孩子的地方。说不好听点,就是婴孩的屠宰场,病的弱的不要的全往里扔,任由她们自生自灭。 那老翁坐在草地上,浑浊的眼睛空寂寂地望向青苍色的天空,听着竹筐里嘶声力竭的哭声,一言不发。 顾南使了个障眼法,解开两只竹筐的绳子,掀起了盖。 左边这个筐里有两个孩子,大的约摸两岁,扎着辫子,是个女孩。小的不足半岁,瘦瘦小小跟猴崽子似的,没有襁褓,只用一块破布包着,脸已经冻紫了。 一大一小都在哭,但小的已经没什么力气了,哼哼唧唧像只小狗崽子。 她又去另一边看了一眼,这边有三个孩子,都是几个月大,有襁褓的那个脸色还不错,没有襁褓的两个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能把孩子扔进义塔就没想过她们能活,自然不会浪费多余的衣物给她们裹身。 春寒料峭,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送命的时代,如果没人干预,她们必死无疑。 顾南合上盖把绳子系好,对姜婉莹道:“我去找纯一,姐姐帮忙看着,别让他把孩子摔死了。” 姜婉莹连连点头。 哭声渐弱,老翁站起来重新挑起担子往山上走去。 姜婉莹默不作声地飘在后头,时不时扶上一把。 顾南全力往法觉寺赶去。 这座山和法觉寺隔了十多个山头,方向相背,顾南飘都飘了好一阵。 寺外阵法对她不起作用,顾南化成农女模样冲进去,随意抓了个小沙弥就问:“纯一法师在哪?” “女施主,今日本寺不接待香客……” 顾南揪着他的领子一下子把他提起来。 小沙弥要被她吓死了,慌慌张张指了下后院,“应、应该在后院整理行囊。” 顾南松了手,歘一下飘走了。 小沙弥跌在地上,吓傻了。他没看错吧,刚刚那个女施主是不是悬空飘走的? 顾南运气不错,刚飘进后院就遇到了德昭,“小师父,知道你师兄在哪吗?” 不用顾南多说,德昭就指了下房门紧闭的东厢房,“师父正与纯一法师议事。” 顾南上前敲门,“慧无法师,纯一法师,出大事了,人命关天的大事。” 德昭生怕被波及,连忙跑到远处躲起来。 纯一打开房门,一双冷厉的凤眸垂视着她,沉声问:“什么事?” 顾南急声道:“有人往义塔扔小孩,咱们快去救人,去晚了人就没了。” 第256章 阴邪入骨,没救了 纯一垂眸俯视着她,绑着双丫髻的农女打扮,杏眼圆睁,急声紧色地喊他去救人,倒是一点也不像只千年厉鬼。 顾南又向慧无行礼问好,“慧无法师,事态紧急,烦请法师向住持说明情况,能否将孩子暂时安置在寺内。” 慧无回礼,笑容依旧温和,“施主放心与词定前去,救人的事耽搁不得,法觉寺自有安排。” 顾南道了声谢,拽着纯一就往外跑。 纯一挣开她的手,扣着她的肩膀带着她径直飞出了法觉寺。 顾南真不喜欢纯一这么抓俘虏似的抓她,“你能不能换个姿势?不说抱着,手挽着手,或者让我趴你背上不行吗?” 纯一睨了她一眼,一掠即回,但波澜不惊的眸子显然在说:不行。 顾南:“……” ok,fine,她收回之前的话,这个变态她当定了。 不就是强人锁男嘛,不能偷看他洗澡还能偷看他穿衣,偷摸他胸肌,甚至还能一线观看他早上升旗。 变态嘛,不是她想当的,都是纯一逼的。 纯一提着顾南在空中飞,顾南给他指方向,飞到一半,顾南突然想起来以前看过的仙侠剧,“你就没有个什么代步的本命法器?” 说是飞,实际上还是在林子里蹦蹦蹦,跟跳跳虎似的。 纯一不答,顾南又道:“你不说话是哑巴了吗,男人果然都一个德行,追女孩子的时候是相声大师,追到了就变蚌壳,永远学不会珍惜。” “纯一,不是我说,你真的很逊诶。” 纯一已经习惯了顾南的胡言乱语,绷着一张脸,对那些稀奇古怪的话充耳不闻。 但是他越不说话,顾南就越气恼,骂完纯一骂系统,“你大爷的烂系统,什么破烂都捡来当男主,你早晚要被垃圾噎死。” 系统:呜呜! 咬手绢.jpg。 好不容易到了地方,老翁已经扔了孩子走了,姜婉莹把五个孩子排成一排放在塔外的地上,见了两人连连招手,“快来快来,快把孩子带走。” 纯一大步走过去,除了那个年龄最大的女孩和一个包了襁褓的婴儿,其他三个孩子脸色酡红,已然起了热。 他运转灵力在三个孩子体内游走一圈,“没救了。” 姜婉莹下意识“啊”了一声,“怎么会没救了,这才没多久呢。” 顾南看他不顺眼,怀疑他胡说八道。 纯一抬眸扫了姜婉莹一眼,“先天体弱,阴邪入骨,没救了。” 姜婉莹张着唇,愣愣的,似是没反应过来。 她是只三百年的厉鬼,有顾南陪伴的这一百多年还吃过不少小鬼,鬼力早已不止三百年。 这样为祸一方的大鬼待在几个未满周岁的孩子身边,哪怕不是刻意为之,也控制不了鬼气对她们的影响,更别提那老翁扔孩子的时候她还用鬼力托举了她们。 纯一说完,没管姜婉莹是什么反应,抱起剩下两个孩子返回法觉寺。 顾南气纯一气的牙痒痒,恨不得追上去打爆他的狗头。 不是这么往人心口上戳刀子的。 “别听他胡扯,能救下两个就不错了,要不是你,今天五个孩子都得死。”顾南义正言辞。 姜婉莹勉强笑了一下,“是我大意了。” 顾南揽住她的肩,“别往心里去。” 姜婉莹拍了拍顾南的手,看向不远处的义塔。 用石块和黄泥垒起来的义塔,足有两人高,上方一个半臂长,方方正正的小口子,那里就是扔孩子下去的地方。 顾南飘过去,站在口子前往里看去,乌漆嘛黑的塔内弥漫着淡淡的腐臭味与火灰味。 孩子扔下去之后最多七天就死了,七天后会有人往塔里扔柴点火烧去尸体,烧不完的骨骼便堆积在底部,垒成一座森白的山。 顾南从前只在贫瘠的文字中见过这种毫无人性的屠杀,却不想来到这里不过几天,就亲眼见到了那几段单薄的文字诞生的过程。 历史吃人,一字一句全是尸体。 第183章 姜婉莹蹲在地上,呆呆地看着面前三个烧的小脸通红,无意识抽噎的孩子。 顾南蹲在她身边,沉默着和她一起送她们最后一程。 等三个孩子咽气了,两人合力挖了个坑把人埋了。 在很多时候,早夭的孩子无碑无名,不入祖地,两人也不知道她们的名字,于是只给她们竖了一块木碑,以警示后人这里有人长眠。 过了半晌,姜婉莹淡声道:“你们没来之前我看过了,她们都是女孩。” 顾南沉默。 她没什么好说的,早就猜到了。 不管是这三个孩子,还是原身顾南,她们都死在同一种灭绝人性的制度下。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十指崩裂,鲜血淋漓,原主顾南死前最后一刻还在试图推开沉重的棺椁,以获取自由的空气。 她在极度的痛苦中,怀揣着绝望与怨恨死去,生前穿着的最喜庆的衣裳,会在死后成为催生她的利器。 千百年来如此,直到后世仍未脱胎换骨迎来新生。 姜婉莹覆住她的手,“阿南妹子,你在纯一身边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命还重要的了。” 顾南用力回握住她的手,“我知道。” 回到法觉寺,顾南在门外远远瞧了一眼两个孩子。 大的那个已经醒了,但怕生,缩在角落不敢说话,不哭也不闹,似乎知道这里已经不是她的家了。 小的那个也发起了热,但情况不如那三个孩子凶险,吃两副汤药就能好。 人是纯一带回来的,自然由纯一这边的人来照顾,但寺院里都是和尚沙弥,不太方便,慧无已经叫人下山去寻人上山照顾了,最早要明天才有消息。 “施主怎么不进去瞧,两个孩子都可怜得很呢。”德昭看到在门外徘徊的顾南,忍不住说。 “她们身子弱,别被我影响了。” 德昭还未入道,对这些东西懵懵懂懂,哦了一声,没再说话。 但那个大一些的孩子因为他的声音注意到了顾南,她几乎是下意识地亲近这群光头里唯一的一个年长女性。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南,带着好奇与试探,小心翼翼地绽放出一个讨好的笑。 第257章 臭男人纯一 顾南立马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挥了挥手。 小孩儿似乎在她的笑容里得到了鼓舞,亮晶晶地看着她。 “她好像很喜欢你。”德昭新奇地说:“之前被纯一法师抱回来的时候还哭了呢。” 顾南无情吐槽,“纯一那张臭脸没把人吓死就算好了。” 不成文的规矩,背后说人坏话十有八九会被抓现行,顾南才说了一句就被抓了,纯一站在她身后,面无表情地端着两碗药。 “你去喂她。”纯一把药往她面前一推。 德昭一回头差点吓的跳起来,手忙脚乱行了礼,叫了声“纯一法师”,低着头一溜烟跑了。 德昭怕他顾南可不怕,直接往窗台上一坐,晃着两条腿,左一脚右一脚地踢他,“我是厉鬼诶,让我去喂小孩儿吃药你没事吧,人是你带回来的,当然是你去喂。” 纯一肌肉硬邦邦的,下盘极稳,任由顾南怎么用力都一动不动稳如磐石,就和他的性子一样,像座沉默而未经发掘的大山。 “她亲近你,你有功德在身,早些出来不会伤到她们。”纯一把药放在窗台上,“晚上给你做供奉。” 顾南冷笑,臭男人,要她干活了就知道开口哄人了。 “供奉是你该做的,不是条件。” 纯一:“红烧鱼。” 顾南没出息地动了下喉咙,“真的?真鱼?你一个和尚,在寺里做鱼?” 纯一好像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垂眸凝视着她,不说话,又用那种“你在说什么荒唐话”的不屑神色看着她。 这表情实在太欠揍了。 顾南手痒牙痒很想打他,但一想能吃到鱼,决定不和他计较,“你说话,是不是真红烧鱼,别以为拿块豆腐叫鱼就糊弄我是鱼。” 纯一:“真鱼。” 顾南又追问:“什么鱼?是红烧吧,油管够吧,加作料吧?” 她吃了两次亏了,一定得问的仔仔细细才放心。 纯一对她的小心谨慎没什么反应,只道:“不好吃重做。” 顾南放心了,“一言为定,今晚没有鱼我直接掀了你的头盖骨。” 端起药,顾南从正门走进去。 小孩儿见顾南进来了,又对顾南笑了一下。 顾南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喜欢笑的小孩儿最可爱了,比纯一可爱多了。 顾南把药送到她嘴边,不用催促,自己捧着碗喝的干干净净,喝完也不嫌苦,眉毛都不皱一下,自己爬起来把碗轻轻放到床边的柜子上。 懂事的孩子总是让人心疼些,顾南摸了摸她的脑袋,“真乖,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妞妞,快四岁了。”她小声说,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南的脸色。 顾南笑意不变,“原来是妞妞,妞妞帮姐姐一个忙,扶一下这个小妹妹好不好?” “好。”她利索地爬到婴儿身边,小心却熟练地将襁褓抱在怀里,显然做惯了这些事。 这年头没有软奶瓶没有滴管,药只能硬喂,或许是渴了,或许是烧糊涂了,孩子还算配合,没撒出来太多。 放下碗,顾南感觉汗都要出来了。 妞妞一边轻轻拍打着襁褓哄孩子睡觉,一边忍不住去看顾南。 这个姐姐掀开竹盖看她们的时候她就注意到了,另一个姐姐还能像神仙一样托举着她们在空中飞翔。 她不知道她们为什么没有选择把她们带走,而是叫了和尚过来,但她知道,今天遇到的两个姐姐都是恩人。 等孩子睡了,她放下襁褓,爬到顾南面前跪下磕头,“恩人姐姐……” 顾南被她吓了一跳,连忙把她拉起来,“干什么干什么,在我面前可不兴这些东西。” 妞妞瘦瘦小小,顾南没用什么力就直接把人提到了半空,知道她心里不踏实,有些无奈,“你放心养身体,这里是法觉寺,不会赶你们走的。” 妞妞第一次被人抱到半空,有些惶恐,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瞪的溜圆,“妞妞想报答恩人姐姐。” 这里的四岁小孩和现代的四岁小孩不一样,这里的孩子从小就要干活,因为是女孩子,还要看人脸色说话行事,小心翼翼在长辈面前讨生活躲责骂,看着小,实际懂事早。 对这种没受过关爱,被抛弃过的孩子说“不要求报答”是行不通的,支使她干活,给她制定要求,才能让她确认自己被需要,不会被再次抛弃。 很难说这不是一种驯服。 顾南把她放回床上,认真道:“当然要报答,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但是不急,等你身体好了,有的是活让你干。” 妞妞听到“费了好大力气好不容易救回来”,当即眼眶一热,又要给顾南磕头。 顾南连忙扶住她的小脑袋,“先立个规矩,以后不准再随随便便下跪磕头。” 妞妞不解,但还是乖顺地点头应下。 顾南拉起被子给她盖上,“睡吧,睡一觉起来有新的任务交给你。” 一听还有活干,妞妞恨不得立马下地干活,但被顾南盯着,只能乖乖闭眼睡觉。 这一天又惊又惧,她实在累了,闭上眼没一会就睡沉了。 顾南拿起碗离开房间,去厨房转了一圈,开始期待晚饭。 申时初,山钟一响,顾南就飘到纯一面前准备念咒。 不过纯一没给她机会,起了身直奔厨房。 “鱼呢?”顾南早看过了,厨房没鱼,和尚哪会在厨房里备鱼。 纯一提桶拿刀,转瞬就去了后山。 后山有暗河,河里有鱼,但都是小拇指一条的小黑鱼,顾南叫不出名字,但她不傻,纯一口中的红烧鱼大概就是这玩意了。 顾南顿时胸闷气短,“这就是你要做给我吃的鱼?” 纯一瞥她,好像在说:这不是鱼吗? 顾南:“……” 你大爷的纯一,我看你像鱼。 纯一淡定地提了桶水上来,这里的鱼常年没人捕捞,都不怎么躲,傻乎乎任由他提上来。 倒掉水,把鱼捡起来下山。 起灶烧火,热油炝锅,这么小的鱼连杀都不杀,直接下锅。 顾南忍无可忍,一脚踢在那颗刺眼的卤蛋头上。 第258章 这个男主确实比较气人哈 纯一抬手一挡,大手抓住顾南的脚踝,浓眉一拧,“做什么?” “纯一我受够你了!”顾南破口大骂,“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和你签那什么破法契,要我助你修行,痴心妄想!” 顾南真的生气了,直接掀了锅往纯一头上扣,这破任务谁爱做谁做,受不了这委屈! 说完,她化作一阵鬼气飘出了厨房。 第184章 纯一没被锅扣着,但鱼翻了,灶坏了,垒灶的泥块和石头砸进火里,不止把火砸灭了,还激起一阵浓郁的火灰,飘的厨房里到处都是。 纯一站在这片青云似的细灰之中,冷下了脸。 这老鬼,当真喜怒无常阴晴不定。 好好做着菜,突然就起了怒。 好在这是客厢这边的小厨房,要是寺院里的大厨房,今晚的斋饭都要迟了。 他蹲身下去收拾,锅没坏,但灶得修补,鱼不能吃了,只能丢进山里喂野物。 “法师……”妞妞站在门边,小手扒拉着门框,小心地问:“要帮忙吗?” 纯一早知她来了,头也没抬道:“不用。” 妞妞有些怕他,不敢擅自走近帮忙,但刚刚听到的争吵声让她很不安,犹豫了一会才小声问:“法师,恩人姐姐呢?” “西苑菩提树。” 妞妞松了口气,学着僧人们那样向纯一行了个礼,小碎步跑开了。 她不认识菩提树,但会辨东西,找准方向寻过去,远远地就见顾南坐在树梢上,双腿摇得极快,整棵树都在晃,翠绿的树叶在夕阳下闪的像团光彩熠熠的宝石。 妞妞跑过去,仰着头,一脸敬仰与孺慕,“恩人姐姐。” 顾南吐了口郁气,低头笑看着她,“妞妞怎么了?” 妞妞见顾南笑了,也跟着笑,“妞妞睡醒了,姐姐晚上想吃什么,妞妞给姐姐做。” 顾南一听,气不打一处来。 瞧瞧,多懂事一小孩儿,再看纯一,那么大个人了连四岁小孩儿都不如。 顾南夸她,鼓着掌浮夸地夸她,“妞妞这么小就会做饭啦,好厉害,妞妞最擅长做什么菜?” 村里的女娃三四岁下地干活的比比皆是,烧火做饭更是信手拈来,只是所有人都当那是应该的,没有人夸过她,妞妞有些羞涩,“我炒的鸡蛋最好吃。” 顾南从树上滑下去,“你一说我就想吃鸡蛋了,可惜寺里没有,不然一定要尝尝你的手艺。” 来了这么多天,就吃过一口烂笋一口涩笋,真是想想都心酸。 她拉着妞妞在树边坐下,揪了几株草教她折玫瑰。 顾南不喜欢现在的身份,没有自由,没有自己的事做,只围着纯一转,吃口东西还要看纯一脸色,像只脚上系着绳子的鸟。 不知不觉折了一大捧玫瑰,天色渐晚,妞妞开始有点焦躁,“姐姐晚上想吃什么?” 顾南薅了把小脑袋,头发细细的,手感毛绒绒,像在摸一只孵化不久的小鸡仔,“姐姐晚上不想吃,没胃口。” “为什么,因为和法师吵架了吗?”妞妞用童稚的嗓音说着哲理性话,“不可以因为吵架就不吃饭,别人会把你的饭吃完,最后饿的只有自己。” 她爹娘也总是吵架,吵完架她娘哭着说吃不下饭,她爹照吃不误,还把娘的也吃个精光,但不管吃没吃,下午两个人还是要一起下地。 每每如此,她就能在傍晚看到饿的发抖的娘与满不在乎的爹。 她暂时还不知道那是弱者的自罚与自虐,试图以伤害自己求得怜惜,她只知道饭那么好吃,不吃会饿,而饿起来那么难受。 妞妞伸着小手抱住顾南,认真劝:“姐姐,先别生气了,吃完饭再气。” 顾南被她逗笑了,用力揉了把毛绒绒的小脑袋,“你说得对。” 虽然她不用吃饭,饿不着自己,但那口锅掀早了。 她就该等纯一把饭做完,再把鱼完完整整扣在他脸上。 顾南一下蹦起来,“走,找纯一去。” 妞妞欢欢喜喜爬起来,屁颠颠跟在她身后。 厨房还没有收拾完,顾南双手叉腰堵住门口,“纯一,我要吃鱼。” 纯一对她的翻脸速度没有丝毫意外,毫无波澜的嗓音像口沉寂的老井,“被你掀了。” “你几次三番敷衍我,怎么,掀不得?” 纯一抬起眼,一双狭长锋锐的凤眼发出无声的质问。 顾南冷笑,“你没吃过红烧鱼也见过吧,谁家的红烧鱼用小鱼仔,还是不去内脏直接下锅的小鱼仔?那能吃?不是敷衍是什么?” 纯一沉沉看着她,“山中有灵脉,那鱼蓄养多年,不去内脏也可以吃。” 顾南一嗤。 她是鬼不是傻子,有内脏就有胆,有胆就会苦,可以吃和好不好吃是两个概念。 “我不管,我不吃小鱼,我要吃大鱼。” 纯一抿唇。 顾南:“……” 她真的恨死了纯一这张嘴,比蚌壳还紧,多说一句话好像要他的命。 她又觉得胸闷气短,胃里胀气了,“契约里说了,任何不过分的要求你都会答应,你要反悔?” 但顾南越气,纯一就越淡定,仿佛置身事外潇然洒脱,“灵鱼于你修行有益。” 灵鱼或许于她修行有益,但绝对对她修心无益,顾南现在在乎的不是鱼,而是要拗那一口气,一字一顿道,“我不吃小鱼。” 纯一看着她,似乎不理解她为什么要这么选择。 但最后什么也没说,低下头继续收拾。 顾南感觉自己太阳穴的青筋在蹦,“烂系统,你能不能把那坨叫纯一的垃圾收回废品站,不然你就给他一张嘴,他这么不说话是想气死谁?” 系统弱声弱气:【或、或许,宿主可以和他沟通呢~】 顾南:“沟通你大爷,他今年三岁吗,要我教他和别人说话要有始有终有应有答吗?” 系统:【……】 这个男主确实比较气人哈。 顾南让妞妞走远一点,然后上前一把扔了他手中的抹布。 纯一抬头看她。 顾南恰好掐着他的下巴,弯下腰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 这一口顾南用足了力气,见了血,鲜血染上嘴唇,立刻发出滋滋的消融声。 但顾南没有立即退开,而是趁着纯一没有反应过来,撬开他的牙关,渡了口冰凉的鬼气给他。 第259章 再不好好说话,有一次亲一次 千年老鬼的鬼气冲破关窍直抵喉间,纯一下意识耸动喉结,试图将那口鬼气推拒出去。 可顾南比他更快,鬼气横冲直撞,果冻坐滑梯似的溜到了肚子里,在五脏六腑间窜动起来。 纯一顿时脸色铁青,难看至极,“放肆!” 他一掌打在顾南胸口,法印无用,人力又浅薄,是故这全力一击连挠痒痒都不算。 顾南的身形散在空气中,很快又在几步远的墙角处显现,圆溜溜的杏眼半眯着,眼底尽是恶劣而快意的笑。 她舔了舔唇,嫣红的舌尖一闪即逝,“下次再不好好说话,有一次亲一次。” 纯一怒不可遏,凤眸凶狠得似要将她剥皮抽筋,可双唇弥漫的血色让这份金刚怒目的威严削减了不少,反而妖气大增。 纯一越怒,顾南心中就越畅快,越不饶人,“纯一法师,你这样真像个狐狸精。” “顾南!”纯一怒喝,额角青筋直跳。 顾南眉眼弯弯,笑意狡黠,所有肆意的欲望都赤裸裸写在了脸上,“我在。” 纯一咬牙切齿,万千厉词都堵在胸口说不出来,健硕的胸膛起伏不定,显然气疯了。 这老鬼喜怒无常反复不定,几次三番惹是生非,和她相处怎么提心吊胆都不够。 如果不是顾南能助他渡过法劫,就今天这么放肆,他早已教她魂飞魄散。 他怒火中烧,一张阴沉沉的脸好似刚从黑河水底捞起来。 看她一眼都嫌堵了眼睛,直接甩袖而走。 妞妞听着厨房里爆发的争执声,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的飞快,生怕顾南被初一弄死没了依靠。 她不敢靠近,躲在柱子后边思索着要不要去搬几个劝架的救兵来,但不等她下定决心,纯一突然从厨房门口大步迈出。 墨眉倒竖,脸上阴云密布,僧袍翻飞,横阔的步子用力得好像要把地板给蹬裂了。 妞妞被他吓得心慌,连忙缩起脑袋躲在柱子后边。 纯一走过,掀动的僧袍在空中发出闷重的声响。 “妞妞。”顾南飘到院子里,轻轻拨了一下她的小辫子。 妞妞回神,一把抱住顾南的大腿,“恩人姐姐!你没事吧?” 似乎是怕纯一听到,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 顾南心情愉悦,笑容都轻快了,“放心,他奈何不了我。” 损失一点鬼气就能膈应纯一,可算是出了口恶气。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啊。 妞妞不太信,纯一法师多凶啊,比她爹打她娘的时候还凶,“姐姐,你以后别和他玩了。” 顾南被逗笑了,弯腰捏了捏她的脸。 怎么可能不和他玩,纯一多好玩,让一颗圆溜溜的鹅卵石暴跳如雷,比她一个人自闭好玩多了。 酉时初,僧人们唱偈开饭。妞妞的晚饭由德昭送来在客房吃,饭菜和僧人们是一样的,小婴儿的是米糊,由顾南喂。 第185章 喂完饭,孩子有了精神,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在顾南身前抓来抓去,好像她身上有什么好东西。 顾南把被角塞到她手里逗她玩,正起兴,突然闻到一股尿骚味。 她愣了一下,伸手往襁褓里一摸。 热乎乎湿漉漉,尿了。 “要换尿布了。”妞妞很淡定,“姐姐拿块尿布来吧,我来换。” 顾南哪有什么尿布,她自己的衣裳都是由鬼气幻化的。 这会儿僧人们正在吃饭,吃完饭还要做晚课,起码两个时辰顾不到她们,而且找他们也没用,一群和尚怎么会有尿布。 顾南让妞妞看着孩子,离开客房直奔纯一的房间。 为了化解她那口蛮横的鬼气,纯一没去做晚课。 房间里燃着檀香,他坐在蒲团上打坐,在一片寡白的烟雾里,背对着顾南,肩宽背阔,宛如山岳。 顾南开门见山:“纯一,你的僧袍拿一件给我,孩子尿了,没尿布。” 纯一:“……” 他没应答,顾南懒得和他计较,直接飘到柜子前抽了件僧袍出来,抖开来,是他洗澡那晚穿的纳衣。 顾南回想了一下,好像没见他洗过衣服,拿脏衣服当尿布也太埋汰了。 她又抽了一件,一件洗的泛黄的月白中衣,领口袖口都抽丝了,但料子比纳衣软,闻味道似乎也是干净的。 就这件了。 顾南拿了就要走,纯一呵止,“站住。” 顾南停下脚步,“干嘛?” 纯一抬眸看她,只见她眸光明亮,闪烁不定,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面色一沉,冷声道:“你要拿走可以,换三天供奉。” 顾南:??? 拿件衣服也要讲条件,所谓的以尊师之礼供奉就是这么供奉的? 这么匪夷所思的话都说得出口,还拯救什么,直接堕魔吧。 顾南盯着这张美艳锋利的脸,冷笑一声,“纯一,你这么铁石心肠斤斤计较,一定是个假和尚吧?” 纯一目光沉沉,对她的讽刺无动于衷。 顾南看见他这张臭脸就恼火,把衣服往他脸上一扔,扭头就走。 一件破衣服都要谈条件,就这还想修炼成佛,做他的春秋大梦去。 她就算去找德昭他们一人凑一块碎布都比看纯一脸色靠谱。 妞妞早就把孩子的湿衣服脱下来了,正在井边吃力地浆洗。 顾南把她拉起来,接替她洗好尿布。 妞妞见顾南两手空空,有些无措,犹豫了一下道:“要不把我的衣服给小妹妹做尿布……” “不用,很快就有了。”顾南揉了一把小脑袋,“回房陪妹妹玩吧,这些事不用你操心。” 晚课结束,顾南站在院门口堵人,来一个问一个,十有八九想都不用想直接应下,回了房间就搜罗行李凑尿布。 十几个小沙弥,一人一块碎布都能拼好几条尿布,更别提大方的一件衣服抵几条。 顾南心满意足,这些衣服除了做尿布,还能裁开给两个孩子凑两件换洗衣服,果然人多力量大。 “谢谢你们了,改天请你们吃糖。” 小沙弥们你看我我看你,都嘿嘿笑对方嘴馋,嘴上却说:“修行之人不贪图口腹之欲。” 他们挤在客房外,探头探脑地看两个熟睡的孩子,好像在看什么稀奇事物,直到山钟响起催促他们洗漱歇息才散开忙碌起来。 顾南挑出一件干净的衣服,找德昭帮她裁剪缝合做尿布。 德昭翻出针线盒,对着如豆灯火穿针引线,手法有些笨拙,但看得出章法,明显学过。 顾南坐在旁边认真学习,轻声问:“这是谁教的?” 德昭不是一个人住,还有两个小沙弥和他同住,为了不打扰师兄弟,他只能压低了声音说:“纯一法师教的。” 顾南撇了下嘴,“纯一一直那个鬼样子吗?” 德昭疑惑地“嗯”了一声,“什么样子?” 第260章 纯一法师挺好的,但对我不好 “我今天找他要衣服做尿布,他和我提条件。”顾南一点也没有背后说人坏话的自觉,理直气壮,“他一直这么冷漠无情锱铢必较吗?” 德昭想反驳,但理智又告诉他,这真的有可能是纯一能做出来的事,最后只尴尬地笑笑,低下头继续缝尿布。 德昭头一次缝尿布,哪怕旁边放着湿尿布学习模仿,依旧缝一会停一会。 等快缝完了,德昭才吞吞吐吐说:“其实纯一法师挺好的。” 顾南瞥他,“你说他好是因为他救过你吧。” 德昭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摇摇头,“除了这个原因,纯一法师也挺好的。” “好在哪?”顾南双手抱胸,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纯一法师经常给我们讲法,有什么问题他都会帮我们解决,虽然他不苟言笑,规行严苛,但修为高深,有他在,连师父都能安心几分呢。”说着说着他骄傲起来。 生怕顾南不了解纯一讲法的珍贵,嘟嘟囔囔解释了一大串,大意是像纯一这样佛法精湛,有大慧根的僧人,往往一句话就能照破一切,帮他们生出善法的能力,以至成道,便能成就一切功德。 “这次离寺虽然名义上是两寺弟子探讨佛法,但实际上是纯一法师和老主持对讲比法,我们能在旁边听一听就算烧高香了。”德昭沾沾自喜,为自己能得到一个这么好的机会而庆幸不已。 顾南:“既然他这么好,你们为什么不叫他师兄,叫他法师不觉得生分吗。” 德昭想了一下,认真向顾南解释,“纯一法师有仙缘,我们没有,但一旦开悟入道,说话便会引动天地灵气,也就是我们常说的言出法随,叫师兄会加重因果羁绊,不利于修行。” 顾南:“……”屁,就没听说哪位仙人飞升之前是连师兄弟都不能叫的。 德昭这副语气作态分明就是小迷弟看偶像,慕强心理让他理所当然忽略了纯一的不近人情,巴巴给他想理由找补。 德昭试图给纯一说好话,“顾南施主,你与纯一法师之间应该有些误会,纯一法师虽然严厉了些,心地却是很好的。” “我不觉得有误会。”顾南扯唇,“他或许对你们好,但对我不好。” 垃圾纯一,所有人都捧着他,她一和他对着干,他就和她耍心眼。 狭隘,愚蠢,难成大器。 德昭还想说,顾南打断,“不说他了,说起他就烦,剩下这点让我试试,你看我做的对不对。” 顾南从他手里拿过衣服针线,模仿他的手法缝补起来。 德昭双手撑桌,凑过去看着她缝,看了一会,笑了起来,“施主,你的手真巧,针脚又细又紧,和纯一法师一样。” 顾南低着头,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气音,“你夸我就夸我,别带纯一。” 德昭挠挠头,憨笑一下,又凑过去一点,好奇问:“施主,你为什么要跟着纯一法师来法觉寺啊?” 大家都知道顾南和姜婉莹是厉鬼,但不知道顾南为什么能进法觉寺,还和纯一形影不离,他们不敢去问慧无,只暗中猜测她与纯一另有渊源。 “被骗了呗。”顾南无情吐槽了一番纯一的翻脸无情,把德昭唬得一愣一愣的。 床上突然响起两道翻动声,紧接着便是一前一后两声惊呼。 “真的吗?” “纯一法师竟然这么对你?” 顾南扭头,床上正一跪一趴两道身影,两颗光滑锃亮的卤蛋头在昏黄的烛火下润泽无比,眸中闪烁的焰火比烛光还明亮。 德昭吓了一跳,“你们怎么还没睡?” 两个小沙弥慌了一下,“你们声音太大,把我们吵醒了,不是故意偷听你们说话的。” 说完,两人爬下床,趿拉着鞋走到桌边坐下,好奇地询问,“顾南施主,纯一法师真的那样对你吗?” 面对两双探究的眼睛,顾南一点为纯一留脸的想法也没有,晃着脚尖悠悠然,“当然,我骗你们做什么。” 两人面面相觑,尴尬无言。 德昭双手抱头,大受打击。 顾南想笑,但忍住了,满脸忧愁,“你们能不能帮我在他面前说说好话,我不想在寺里待了,再这样下去我早晚会疯的。” * 第二天,纯一发觉有几个师弟看他的眼神很怪异,欲言又止又相互推搡,仿佛正为什么不好开口的事情难为情。 纯一本不想理,今天上午要和老主持论法,没有空处理让小沙弥们纠结的小事。 但一想到德昭他们几个平素和顾南走得近,若是他不管,说不定会被老鬼钻了空子惹出是非,思虑之下决定出手。 “你们有话对我说?” 两个小沙弥一听纯一的声音就是一个激灵,不约而同将德昭推了出去。 德昭仰头看着纯一冷峻威严的面容,腿肚子打颤,声音也虚了,“就,就是顾南施主有话想让我们转告纯一法师,她想离开法觉寺……” 第186章 话还未完,纯一已然沉下脸。 小沙弥们大多没有入道,心性未定,禅心薄弱,最容易被鬼怪迷惑了心智。 往常从不轻易往他跟前凑的人突然为了一只老鬼向他开口,任谁都知道这里面藏了猫腻。 纯一疾走几步离开人群,掐诀一抓,远在客房的顾南瞬间出现在眼前。 他五指成爪,弯钩似的掐着顾南的脖子,怒声道:“你越界了。” 不管来几次,顾南都讨厌被他这么呼来唤去,当玩具一样拿捏,闻言冷笑一声,“横什么横,我又没有违反约定。” 说完就勾着他的脖子要去亲他。 “顾南!”纯一连忙掐着她推远了,胸膛起伏,怒火中烧。 顾南化为鬼气缠在他手上,丝丝缕缕绕着他的指尖,钻进他的袖口,缠住肌肉紧实的手臂。 冰凉的鬼气就如滑腻腻的银蛇,蜿蜒曲折,袅娜爬行。 纯一怒而甩手,但只挣脱一瞬,下一秒,鬼气又如附骨之疽纠缠上来。 打不得伤不得,除了自伤,他没有任何奈何她的方法。 眼见着鬼气都钻到胸口,要拉他的裤腰带了,纯一气的火冒三丈,咬牙切齿,“你要离寺?好,我成全你。” 第261章 她的心肝宝贝她的命啊 顾南当即化为人形,喜上眉梢,“真的?” 纯一厉声道:“即日起离寺,冬至前回来,若是就此逃之夭夭,在外作恶,我有的是法子叫你魂飞魄散,永灭轮回!” 惊喜来的太快,顾南已经听不进他的威胁了,现在刚过惊蛰,距离冬至还有将近八个月,以她目前的鬼身,到哪里不是天高海阔,自由飞翔。 顾南大喜过望,笑靥如花,“纯一法师放心,我这人最讲信用,说冬至就冬至,一秒钟都不会迟,回来就全心全意助你修行。” 纯一怒气略消,拉开两人的距离,冷着脸道:“届时你回京都法源寺找我。” 电光火石间,顾南突然一顿,“京都?哪个法源寺?” 纯一:“京都只有一座法源寺。” 顾南:“……” 如果她没记错,京都就是她前两次死遁的首都城市,据记载三百年没改过名字,全京都有且只有一座法源寺。 她死前和齐厌一起去的就是法源寺,老太太问小沙弥寺里是不是有一位佛道双修的高僧,小沙弥说是。 老太太那个耐人寻味的表情引起了顾南的高度好奇。 她本想问,后来忘了。 就说纯一的名字怎么叫起来那么顺溜。 他大爷的,原来是buff叠满了。 顾南心情澎湃,那时候纯一少说百来岁了,没死,还四处云游,肯定修为大成。 得道高僧竟在我面前! 顾南盯着他看了又看,凤眸冷锐,眼尾肆扬,乍一看傲得她想邦邦两拳,但一想到他大道得证就是她任务圆满,顿时觉得这颗光溜溜的卤蛋头洒满了璀璨的光辉。 傲怎么了,没有人性怎么了,佛子有资格! 而且这不是傲,是优雅,是骄矜,是她的心肝宝贝她的命啊。 顾南瞬间从麻辣刺头变成乖巧迷妹,“纯一法师,我相信你一定能成为法源寺最强大最有名的高僧!” 救苦救难,助她重生! 纯一听着她的彩虹屁,面无表情。 这老鬼反复无常,诡计多端,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顾南激动,“其实我也不是一定要离开法觉寺,你想要我怎么助你修行,你说,我一定替你办到。” 纯一不动如山,“你想离寺就离寺,我自有安排。” 顾南对佛法修行一窍不通,不知道怎么帮他,纯一自己松口要她走,想必有章程,她听安排就行。 这次任务真不错,顾南想,虽然纯一脾气火爆,动不动就要打她,但她有旅行假诶,八个月,还要什么自行车。 前两次一直没有机会好好出门看世界,这次一定要把握机会。 “妞妞那边……” 纯一:“有人照顾她。” 昨天已经安排沙弥下山寻人了,今天应该能接手两个孩子。 顾南张了下唇,想让他多费心关注一下妞妞的情绪,转念想到德昭的话,于是把话咽下去了。 她飘出去,找到缩在角落围成一团念佛偈的三个小沙弥,一巴掌拍在德昭肩上,笑嘻嘻凑过去,“小师父,你们在给我念往生咒吗?” 第262章 好纯一,真争气 德昭被顾南一拍,浑身一抖,眼泪直飙,“顾南施主!你没死啊……” 顾南邦邦就是两记老拳,“我怎么会死,祸害遗千年没学过吗。” 德昭捏着袖子擦眼泪,“没学过,我只学过《楞伽经》和《金刚经》。” 另外两个小沙弥眼含热泪,连连点头。 天知道他们看着纯一怒气冲冲地把顾南掐在手里,凶的要吃人的样子,心都跳炸了。 死在纯一手里的妖鬼没有成千也有上百,遑论他们从没见过纯一那么失态,顾南要被打死了! 往生咒都念起来了,她竟然活下来了! 南无阿弥陀佛! 顾南怜爱地摸摸三只光溜溜的脑袋,“我要下山云游啦,我不在的日子拜托你们多照顾两个孩子。” 德昭下意识点头,又猛地抬头,“云游?” 顾南:“是呀,多谢你们帮我在纯一法师面前说话,他已经答应放我去云游了,冬至前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带礼物。” 反转来的太快,顾南不止逃出生天,还重获自由,眼泪挂在腮边,德昭抠着袖子小声嘟囔:“你昨天还说给我们吃糖。” 顾南笑:“待会儿就下山给你们买糖。” 德昭别扭,另外两个小沙弥破涕为笑,围着她说要是有糕点吃就更好了。 顾南回眸,纯一正站在回廊处看着他们,青灰色的僧袍掀动在三月的春风中,挺拔伟岸,龙章凤姿。 他嘴上说着放纵,行为依旧提防。 不过顾南光明磊落,没什么不好让他知道的,直接问:“问你们一个事,今年是哪一年?在位的是哪一位皇帝?” 原主死了那么多年,早就记不清朝代年号,所谓的千年鬼王关只是一个冥冥之中的预感,并不知道具体什么时候到来。 这个时代的历史进程和现实中的略有出入,顾南需要一个确切的时间来判断纯一到底活了多少岁。 小沙弥们对这个简单的问题毫不设防,争先恐后地说:“景照十三年,今上道宁皇帝,咱们大景这几年风调雨顺,赋税轻薄,民生和乐,许多外族都想迁入大景生活呢。” 顾南又往前轮了几个,终于找到熟悉的皇帝名号,前推后演,确定这是她死前两百多年。 纯一活了两百多岁! 还四处云游! 老当益壮! 顾南激动不已,对未来充满期待。 百岁老人可能靠基因实现,两百岁仙人就只能我命由我不由天了。 好纯一,真争气! 顾南突然豪情万丈,恨不得立刻开展时间大法让纯一得道成仙,旅什么游,放什么假,没出息! “顾南施主,施主……” 顾南醒神,面对三双探究的眼睛,收起满心欢喜与激动,“你们好好听纯一法师讲法,我下山给你们买糖去。” 顾南歘一下飘出院墙,情不自禁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冰冷的阴风撩动山林间淡薄的烟霾,好似拨开了叆叇浓云。 天青草绿,万里层云,新春的喜气与葱郁的生气融合在一起,是提前庆贺她重获新生的美景。 一回眸,纯一站在回廊口远远注视着她,身长玉立,肃穆威严,就像殿上的金像,俯瞰着众生的悲苦。 纯一能成大道,福泽天下。 她能活,皆大欢喜。 这世间再难寻得如此两全其美的事了。 * 顾南冲出法觉寺,和寺外流连不去的姜婉莹撞了个满怀。 简单聊几句,姐妹俩手挽手进山打猎掰笋。 略施法术,收获颇丰,带到附近的镇子上换了银子,给沙弥买糖,给两个孩子买衣服鞋子,回寺时鼓鼓囊囊大包小包。 纯一和老主持的法会还没有结束,法坛里里外外坐满了僧众,大殿里青烟缭绕,安静宏大。 顾南抱着包裹远远瞧了一眼,有点想去听法。 当时间有了刻度,她就想要校准这一刻在长河里的位置。 历史上的这个时期,西方国家正经历经济危机的爆发,饱受压迫的工人集合起义,有关无产阶级和全人类解放的学说主义诞生,浪漫主义文学、音乐和现实主义文学的斗争拉开序幕,第二次工业革命开展的如火如荼。 但此时的大景,这片安宁的世外桃源仍然沉浸在瑰丽的神话与浩瀚的宇宙中,信奉着远离凡尘俗世,成神成圣的修行。 区区两百年,这个鬼怪与修士共存的神话世界是怎么变成后世诡奇的赛博世界的? 第187章 她好奇,也期待,纯一这样天姿绝艳的佛子,会怎么面对滚滚而来的时代车轮,他的佛能否在若干年后,给他正确的指引。 纯一似有所感,深邃的目光越过沉思的僧众,落在院外的顾南身上。 灰色的粗布短打,髻边垂着发带,她也在看他,但双目无焦,抱着鼓胀的包裹,看起来呆呆傻傻。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顾南身上的功德金光似乎比初见时深了些。 他第一次遇到这么奇怪的厉鬼,不怕降魔法印,能听佛偈禅音,分明怨气冲天,却被满身功德压得七零八落。 最古怪的,莫过于她是他法劫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执着无相,沉空弃有,一切法皆断灭不用……” 诸法性空,空即是常。 真如法性,观与不观,皆是生灭。 纯一沉眉敛目,张扬的眼尾微微下垂,威严与慈悲尽数阖于眼底。 顾南没打扰他们的论法,抱着包裹回到后院。 妞妞正在井边洗尿布,听到顾南的动静,立马扔了胰子跑到顾南面前,脆生生喊:“阿南姐姐,你回来了。” “是啊,给你买了衣服,快试试合不合身。”顾南把东西往石桌上一扔,翻出衣服比了一下,大了点,但天气暖和了,挽一下袖子裤脚放肆穿。 这年头的衣服很贵,顾南精打细算满打满算,也只给两个孩子一人凑了一身。 “先凑活着穿,等过一阵子我再托人给你带两件好衣服回来。” 妞妞正看着新衣服高兴,突然听顾南这么一说,反应了一下才道:“姐姐要离开这里吗?” 顾南摸摸她的脸,“嗯,要离开一段时间,得辛苦你多照顾一下妹妹了。” 第263章 纯一法师不爱吃糖 妞妞抓紧顾南的衣袖,“姐姐可不可以带我一起走?” “如果我是像纯一法师那样的修士当然可以带你走,但我不是,你和我走会害了你。” 顾南虚抱了她一下,“别害怕,很快就有人上山照顾你们了,论法结束后,你带着妹妹和慧无法师一起回法源寺,我会去找你们。” 妞妞害怕,不想让顾南离开,可她只是顾南捡来的,根本没有再次请求的底气。 她恳求地看着顾南,眼里满是泪水。 顾南打开糖罐,喂了颗糖给她,“这罐糖给你,每天吃一颗,等你把糖吃完,我就回来了。” 妞妞第一次吃糖,可甜滋滋的味道并没有驱散心头的惶恐,“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冬至前,到时候给你带礼物。”顾南转移话题,“妞妞想要什么礼物?” 妞妞抱着沉甸甸的糖罐,含着泪摇头。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堆雪人,我堆的雪人最好看了。”顾南替她擦去泪水,“别哭,我不会丢下你。” 妞妞扑到她怀里,罐子里的糖果碰撞着响成一片。 下山寻人的沙弥终于回来了,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个沧桑的中年妇人,单薄的衣衫打满补丁,几乎看不清原本的颜色,见了顾南,二话不说下跪磕头求着让她留下来。 还好顾南动作快,一下托住了她。 妇人被这一手唬住了,糊里糊涂跟着顾南见了两个孩子,拿起蒲扇去小厨房煮粥熬药。 顾南看了一会,见她本分勤恳,交代好她日常要做的事,把买完东西留下的碎银子给了她。 申时末,法会结束,法觉寺僧众回到客院,顾南化身散财童子,四处撒糖。 德昭一口糕点一口糖,吃的话都说不出来,驴子似的嗯嗯直叫唤。 大一点的僧人尚且能抵挡诱惑,浅尝辄止,几个没受具足戒的沙弥眼巴巴看着顾南手里的糖罐和油纸包,你推我搡都想当下一个被投喂的幸运儿。 顾南:“急什么,你们都吃光了,慧无法师和纯一法师吃什么。” 德昭:“师父和纯一法师不喜欢吃糖。” 小沙弥们连连附和,青皮卤蛋头此起彼伏,像凫水洗澡的鸭群。 顾南抱着糖罐,弯了下眼睛,要是纯一也和他们一样可爱好哄就好了,她的工作积极性肯定成倍增增长。 顾南又发了一轮,慧无回来了。 顾南借同行听法的理由送出去一包糕点。 禅宗一派讲究舍妄归真,随缘而行,顾南与佛门有缘,又有功德在身,慧无几乎没有推辞就接下了,和蔼地向她道了谢。 然后在弟子们渴望的目光中,打开油纸包和大家一起分食了糕点。 小沙弥们吃的心满意足,知道剩下那一包是要给纯一的,识趣地散开,各做各的事。 晚钟敲响,僧侣结伴去膳堂吃饭,一直不见人的纯一姗姗来迟。 他提着一只木桶,目不斜视地走进小厨房,空塘放柴,引起灶内尚未完全熄灭的火光。 没一会,油香四溢,什么东西入锅,炸起了滋溜溜的煎煮声。 顾南走过去往锅里一看,几条开膛破肚的小鱼正被热油无死角包裹,做着这辈子最可怕的一场马杀鸡。 下锅前纯一细心去过鳞,于是鱼皮一炸就酥,微微膨起,泛着金黄的油光。 顾南的口水一下子有些控制不住,“这是给我做的?” 纯一蹲在灶前,大手轻轻一折,三指粗的木棍断成两截,他单膝点地,微微侧着头将柴火送进火塘中,面容冷肃,神情端持。 僧袍的衣摆随着动作在灰扑扑的地面蹭动,袖口颜色微深,似乎是捕鱼时不小心打湿的。 虬劲的手腕上缠着一串佛珠,很长,挽了好几圈,莹润的珠子映满了跳跃的火光,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热烈来。 顾南看着那串佛珠,好似突然感受到了藏在那颗冷漠坚硬的石头心下的一点隐晦的热情。 “怎么不说话,不好意思承认啊?”顾南提起他的袍角,扑了扑蹭上的灰。 纯一往前一动,把顾南手里那点衣角抽了回去。 顾南嘟囔了一句“别扭”,接过他要放进灶里的柴,“我烧火,你专心做鱼。” 纯一站起来,翻动着煎的金黄的小灵鱼。 “一定要做得好吃点。”顾南不放心交代,“你的厨艺肯定好,就是不用心,做的菜一次比一次难吃。” 纯一给灶糖里的柴火堆了个好构架,不用怎么费心拨弄火就烧的很旺。 顾南突然想起一个很重要的点,“你一个和尚,杀鱼不就是杀生么,不犯戒?” “犯戒。”纯一说。 他没看顾南,但顾南好似在他幽深漆黑的眼底看出了两分不耐的杀意。 顾南:“那怎么办?” 纯一:“依戒律领罚。” 顾南:“……” 救命啊,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实心眼。 既然知道破戒要受罚,你就不能多跑两步下山去集市上买条死鱼,或是好好打个商量买点其他屠宰好的肉吗? 她又不是什么无理取闹的人,纯一这么做是想让谁内疚? 顾南:“你怎么不找三净肉?” 三净肉就是指没有看见、听说或怀疑因为自己而死的动物的肉,有些僧人能吃三净肉,因为三净肉不进入与僧人有关的因果轮回,于修行无害。 纯一没说话。 于是顾南也不说话。 反正不是她破戒,罚的是纯一不是她。 鱼做到一半,顾南闻着香就知道今天这顿美食稳了。 没有辣椒,没有紫苏,没有鱼香菜,一点香油一点醋,一份地地道道的“水煮鱼”就做好了。 小灵鱼在水里黑漆漆的,在碗里却可爱的紧,金黄的表皮,连脑袋都酥脆可口。 顾南一口一只,感动的差点流眼泪。 她就说,男主的厨艺技能怎么可能没点满。 没有厨艺不好的男主,只有懒惰不上心的渣男。 顾南从怀里掏出那包留下来的糕点递给纯一,“呐,特意给你留的。” 第264章 你是不是不喜欢她 纯一闻言往顾南手上瞥了一眼。 一扫即过,既不接手,也不说话,但眼里明晃晃写着四个大字:什么玩意。 欠揍的一批。 要不是嘴里嚼着他煎的鱼,顾南真想给他两拳,邦邦把他头打歪。 顾南没好气把油纸包往他腰上一怼,“快点,拿着。” 她坐在专门用来烧火的小板凳上,只够得到纯一的腰,硬邦邦的,像块铁板。 纯一侧身一躲,顾南轻嗤,“躲什么,害羞啊。” “不必。” “磨磨唧唧,跟你说话就是烦。”顾南直接往他怀里一扔,扭着屁股背对着他。 纯一打开油纸包一看,几块绿豆糕几块米糕,一翠一白,看起来十分可口,想必不便宜。 顾南:“慧无法师也吃了,放心,没下毒。” 纯一顿了一下,还是把油纸包回去,“我给你做鱼是为践行,你不必如此。点心昂贵,下次别买了,小沙弥心性未定,修行清苦,不该贪图享乐。” 第188章 顾南翻了个白眼,“你出世了就不许人家入世,不入世怎么出世?别忘了你现在也只是个沙弥。” 没错,虽然纯一长得一副营养过剩,猛得能手撕大虫的样子,开口闭口就是教导,但实际上没满二十,未受具足戒,还是个沙弥。 不过修士和普通人多少不一样,除了必须遵守的清规戒律,人情礼法方面很宽松。 纯一不想和她争执,低头刷锅,闷不作声。 顾南吃完最后一口鱼,长叹一声,“吃完这顿,下顿不知道在哪,要不我不走了,你每天一顿好好做,我保证不往你跟前凑。” 纯一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上又冒起了杀气。 顾南:“……” 好烦啊! 好想打纯一一顿! 几只小鱼仔就让她心软了,竟然觉得纯一挺好? 果然是幻觉,开个玩笑跟杀了他全家似的。 顾南把碗盖他头上,“我才不会留下来陪你。” 她手里的碗是灵魂出窍碗,脱手就散,盖到纯一头上时只有一缕淡淡的青烟。 待青烟散尽,厨房里早没了那抹咋咋呼呼的身影。 顾南说走就走,往隔壁院子里一窜和孩子道别,义无反顾离开了法源寺。 姜婉莹一直在寺外等她,两只鬼碰头,喜笑颜开下了山。 纯一不急不躁地做完最后一点收尾工作,把鱼端去给隔壁加餐。 妞妞有些怕他,小声道谢,不敢走近。 妇人也怕他,拘谨地接过碗,急匆匆倒水搬凳子,生怕怠慢了他。 纯一见怪不怪,他知道自己的样子很有威慑性,胆子小的甚至不敢抬眼看他,不过他没有安抚她们的打算,把糕点放在桌子上转身欲走。 “法、法师。”妞妞叫住他。 纯一回眸,小女孩儿站在不远处仰头看着他,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见底,“是你让姐姐走的吗?” 纯一垂眸,面对无知稚子的质问,心中无怒,只淡淡问,“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妞妞纠结而畏惧,“我猜的,法师是不是……” 妞妞憋红了脸,在纯一极具穿透性的目光下,说不出那句“你是不是不喜欢姐姐”。 顾南是她的救命恩人,纯一也是,她怕纯一,却知道他是个好人,是以问不出那句没有分寸的话。 好不容易攒起来的勇气一泻千里,妞妞低着头,蔫巴巴的,像只被大雨浇透的小鸡仔,“姐姐还会回来吗?” 纯一凝视着这个还没有他腿高的孩子,三魂安稳,七魄整实,阳气和盛,没有丝毫鬼气侵蚀的痕迹。 可她看起来像被顾南迷惑了心智。 不然短短两天,那只厉鬼是怎么拢住一颗七窍玲珑心的? 这孩子有慧根,再加上年纪尚小,囟门未闭,感知灵敏,本该对鬼怪避之不及,可她偏偏对顾南黏的不行,患得患失。 他对院子里的动静了如指掌,却想不明白问题出在哪。 大概只有因果缘分能解释其中奥妙。 “她会回来,你且耐心等候。”纯一道。 妞妞不知道该说什么,双手合十对他行了一礼。 纯一单掌还礼,转身离开。 他没有去膳堂,接连犯戒,他得先领罚赎罪。 修忏悔法,请佛消障,念咒忏悔,最后送无辜生灵入六道轮回。 等一切做完,已经月上中天,万籁俱寂。 他缓步走到井边打水清洗,清冷的月辉落在浅浅的水洼里,山风拂动,像极了银色的鱼鳞。 他不是没想过下山请三净肉做给顾南吃,但扪心自问,他供奉传道受业的尊师时,在有灵鱼的情况下,绝不会退而求其次请三净肉。 既如此,顾南也不该吃三净肉。 如果顾南真要像梦中显示的那样助他修行,那么他欠她的岂止几条灵鱼,一点因果。 纯一站在井边,突然提起木桶让冰冷的井水浇头淋下。 早春的夜晚寒气逼人,料峭的山风将冷意挫进皮肤,也只有这样,才能稍稍压下心中的欲念之火。 第265章 千年鬼王劫 顾南一离开法觉寺就如蛟龙入海,一发不可收拾。 一路拈花惹草,招猫逗狗,头顶飞过去一只鸟都要叫下来问一问去哪儿。 自由的感觉啊,实在太美好了。 姜婉莹心疼顾南的自由只有八个月,挖空心思设计旅行路线,尽量在路上多吃几个小鬼补身体,到时候动起手来不至于被纯一压着打。 顾南很感(懒)动(惰),啥也不问跟着姐妹走。 一开始是双人行,后来遇到一支要去西域的商队,两人扮了男装跟在队伍里当帮手,因为手脚功夫不错,很受敬重。 领队是个胆小的中年富商,往家里发的家书十封有八封在交代后事,剩下一封哭诉“娘子我好怕,突遇马匪,没有顾兄弟和姜兄弟,吾命休矣”,另一封相思“娘子我想你,遥想当年你我月下对酌,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 这时顾南离寺已快一月,想起临别前依依不舍的妞妞,提笔写了封信请富商帮她寄去法源寺。 和信一起寄回去的还有一些新鲜的玩具、两身衣服和一本认字的蒙书。 商队走得慢,顾南跟了一小段就没跟了,从黄土高坡一路向南,枇杷、樱桃、荔枝、桑葚……一路走一路收,把春夏之际的瓜果收了个遍,日化风干,然后打包托人寄回京都。 走到最南端时正是盛夏,顾南想去海岛上钓椰子,但实在没碰到出海的船只,等了几天只得作罢。 值得一提的是顾南在边陲小渔村遇到了一名道士,老道士道行不深,只能给普通人简单驱邪除祟,突然碰到两只百年大鬼,当场吓得屁滚尿流。 这一路顾南走的规矩,到哪都是一副人畜无害很好相处的样子,姜婉莹跟着素了一路,终于碰到一个识货的,高兴的眉飞色舞,把老道士遛了一遍又一遍。 顾南心思浮动,请老道士供奉她们。 然后两鬼一人在附近几个渔村留了整整一个月,鱼虾海产轮番上阵,连吃带拿。 离开渔村,顾南帮老道士除了两只作恶的鬼物,捞了点外快。 接连吃下几只小鬼后,顾南冥冥之中能感觉到鬼王劫将至。 天道对人类修士最仁慈,其次山精妖怪,最苛刻的是阴物,数十道至阳至刚的紫极雷下来,不死也要脱层皮。 她和姜婉莹提起,纵然万般不愿,姜婉莹也提议她回京都找纯一。 好歹有契约,就算不直接插手帮她渡劫,纯一也该为她护法不让其他妖鬼趁虚而入。 两鬼踏上返程,此时距离冬至还有三个月。 回程中顾南有意压制鬼力,没再吞吃小鬼,但不管她怎么压,鬼王劫的压迫紧促与日俱增。 好几次顾南以为要在半路渡劫,结果硬生生扛回了京都。 顾南一踏入京都地界,纯一就感受到了熟悉的鬼力波动。 比以往澎湃,也比以往凶险,已经到了降劫的临界点。 纯一离寺接引,把顾南引去城外的荒山。法源寺僧侣众多,香客如云,不是个渡劫的好地方。 纯一刚划好地方,顾南还没来得及问几句渡劫经验,天色乍变,乌云汇聚,以顾南为中心,方圆数十里都在雷劫范围内。 姜婉莹看这架势,心蓦地一沉。 区区千年鬼王劫就有如此万钧之势,老天爷压根就没想让顾南活下来吧。 第256章 渡劫 半步飞升都没那么大阵仗 纯一也意识到这是场九死一生的雷劫,神色凝重。 或许是八个月的时间太长,或许是佛法有所精进,又或许是终于能跳出当局者迷的困境坦然面对,他对顾南的态度早已没那么排斥。 法劫就是法劫,因他而起,命中注定,不是顾南也还有其他张王李赵。 顾南身为厉鬼,不嗜杀,讲人情,还身负功德,已经是天大的偏爱。 于公于私,他都不希望顾南魂飞魄散。 但天威之下,人鬼殊途,他帮不上忙,只对姜婉莹道:“退。” 天雷不长眼,尤其喜欢劈阴物,不躲远点,挨一下就能损失百十年道行。 姜婉莹焦心地退到雷区外。 一人一鬼两道身身影迅速变小,等停下时只能看见乌云下一点黑芝麻大小的轮廓,那就是顾南。 四周的雷云还在不断翻滚聚集,浓重如墨,一眼望不到头,姜婉莹毫不怀疑,雷电劈下来比顾南人还粗。 顾南站在中央,狂风肆虐,鬼气化成的衣袍猎猎作响,她心跳狂飙,“我不会就这么被雷劈死吧。” 青紫色的雷电在阴云中凝聚,每一次游走闪烁,都是令人战栗的煌煌天威。 人类的身躯在大自然面前微如蝼蚁,她得用尽全力才能克制住拔腿狂奔的本能。 系统第一次见这阵仗,紧张得狂翻信息库:【额,这个,按理说是不会的】 第189章 顾南顿时心凉了半截,“要是我死了……” 话音未落,第一道紫雷劈下,刺眼的电光撕裂天际,带着毁天灭地的威势直奔顾南而去。 顾南毫无防备,直接被劈趴了。 一瞬间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疼,太疼了。 背上被劈出好大一个窟窿,差一点就对穿了。 身边的草木化为焦炭,雷火点燃干燥的枯叶,以顾南为中心向四周蔓延。 顾南下意识用鬼力补全伤口,想哭,忍了好几次才忍下来。 难怪大家都说修炼是逆天而行,不逆天的都被劈死了。 顾南扭头朝纯一与姜婉莹看去,一高一矮两个身影,高的那个稳如泰山,岿然不动,矮的那个上蹿下跳,急得直蹦。 还是姐妹好,姐妹是真心疼她。 顾南爬起来,对姜婉莹挥了挥手。 姜婉莹差点飙泪,狠狠剜了纯一一眼,“你到底行不行,帮帮她呀!这哪是千年鬼王劫,人类修士半步飞升都没这么大的阵仗。” 纯一凝眉,薄唇紧抿。 姜婉莹的话有些夸张,但这雷劫强度确实让人心惊胆寒。 再加上天雷至阳至刚,专克鬼物,这场雷劫凶多吉少。 纯一自己也没意识到,指尖紧紧捏住了僧袍的袖子,沉声道:“不能帮,外人插手雷劫会更强。” 天衍四九,大道留一。 他们只能期待上天给顾南留了一线生机。 浓郁的雷云没有让顾南过多喘息,第二道第三道雷劫接连降下,青白的电光劈得世界一片苍白。 撼天动地的雷声震耳欲聋,附近居民的都被这晴天霹雳给吓蒙了。 大冬天的打雷? 大家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往天上看去,只见不远处的天空完全被乌云笼罩,雷霆大作,狂风肆虐。 很吓人,却又仿佛隔了个罩子,几里之外的天空依旧艳阳高照,和风徐徐。 这天象太过诡异,不少人惊慌失措地扔下手里的东西,或奔走相告,或风声鹤唳,更有甚者直接对着天空跪拜起来。 第267章 别怕,雷云快散了 顾南被雷劈得浑身黢黑,趴在焦土地上气若游丝。 要不是没有肉身,只怕已经熟了好几回。 顾南看着天上翻卷的彤云,眼泪包在眼眶里打转,“我不行了,真要被劈成灰了。” 第一次当鬼就碰到这样的大场面,太勉强了。 系统:【宿主别放弃,加油坚持住!】 顾南:“加油有用的话,还会有那么多人殒命吗?” 天雷之下,哪个修士靠加油就能成道,都是在赌命啊。 系统咬手绢:嘤! 顾南在雷区咬牙硬撑,姜婉莹在远山外急红了眼,掰着手指头计雷数。 一九,二九,三九,小雷劫劫数齐全了! 最后几道天雷顺利扛过去了,鬼王劫成了! 然而不等她高兴,却见本该消散的劫云丝毫没有退去的意思,翻滚浮动,隐隐有愈演愈烈的征兆。 姜婉莹瞬间变了脸色,“已经二十七道了,劫云怎么还没散?” 三九雷劫就是修士常说的小雷劫,对人类修士来说渡劫难度不是很大。 但鬼物不同,道行轻的一道雨夜的寻常天雷就能劈得魂飞魄散,三九紫雷劫已经是不小的劫数。 再加上末法时代,鬼物修行困难,千年鬼王劫只是成道的第一步,哪里要四九,甚至六九雷劫。 “肯定是因为你!”姜婉莹突然扭头瞪向纯一,凶狠的眼神恨不得生撕了他,“你对她做了什么?” 以纯一的修为,借助契约生辰让顾南替自己扛一部分雷劫轻而易举,不然他怎么偏偏要和一只厉鬼契约。 周身鬼气陡增,姜婉莹现出原形,如火嫁衣无风自动,一双阴沉的鬼目死死锁住纯一。 只要他稍有异动,她会瞬间扑上去咬断他的喉咙。 “……” 纯一扼腕无声。 他微微垂眼,薄薄的眼皮遮去眼中一闪而过的暗意。 天道慈怜人类修士,顾南以厉鬼之身作为他的法劫,这异常的天雷强度,只怕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浓云滚滚,黢黑的天幕下几乎快要看不清顾南的身影。 不知她是否反应过来,这场万死一生的雷劫是拜他所赐。 * 又是几道紫雷劈下,顾南无力支撑,大字摊开。 身上到处是窟窿,洞口滋滋冒着融蚀的黑烟,可她没有多余的鬼力修补,像只被遗弃在大火中的破玩偶。 银蛇攒动,密云压顶,不知道还有多少道天雷在等她。 顾南闭上眼,“我躺平一点,它会不会轻点劈。” 系统:【呜呜呜宿主……】 “别哭,等我死了再哭。” 系统差点哇的一声哭出来,顾南要是死了它也得跟着一起死啊。 【再坚持一下吧】 顾南也想,可她连肉身都没有,等鬼力散了,天雷直接劈在她魂魄上,挨一下立刻灰飞烟灭。 就算是四九雷劫,还有七道,据说最后一道还是威力最强的。 还好她本来就是亡人,多活了那么久够本了。 正出神,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沉雄浑的禅音,有如当头一棒,顾南瞬间耳目清净,灵台清明。 “顾南。” 顾南侧头朝远处看去,纯一站在丛山之巅,高大的身躯宛如巍峨的山岳,一动不动。 看不清他的脸,可她好像能感觉到有一道清正威严的目光越过山峦落在她身上。 锋利,却又温厚。 “用功德。” 用功德? 顾南一秒get,用功德扛天雷? 功德还能扛天雷??? 可不等她细想用功德对抗天雷的可行性,又听得纯一道:“别怕,雷云快散了。” 第268章 鬼王劫成 纯一法师好久不见 顾南被骗了。 纯一骗了她,雷云根本没有散! 天雷越劈越有劲,越劈越凶猛,劈到最后天地间一片雪亮,仿佛下一秒就要化为飞灰。 顾南站在雷电中央,浑身包裹着功德金光,被电得像只上蹿下跳的猴子。 功德顶用是顶用,但只扛物理伤害不扛法术攻击,天雷过身,电流窜起来就像在做马杀鸡,痒得她哎呀直叫唤。 系统笑出了鼻涕泡:【宿主,我就说你有功德在身,连天雷都劈不死你。】 顾南:“你就会放马后炮!” 系统不生气,看着一路火花带闪电的顾南,心潮澎湃,载歌载舞,【惊雷!这通天修为天塌地陷紫金锤,紫电!这玄真火焰九天悬剑惊天变,乌云!我驰骋沙场……】 dj版惊雷在脑海中响起,顾南差点蚌埠住,“……你是不是有病?” 系统:【宿主,这首歌好应景啊~】 火光四溅,逆天升级。 诶,别说,你还真别说。 于是顾南也跳了起来,摇头晃脑,金光四射,画面竟十分美丽。 她也没心思去数雷了,劈就劈吧,越劈舞姿越得劲,主打的就是一个目中无雷。 仿佛是感受到了顾南的轻慢,天雷越发密集,毫无喘息,雷区内白茫茫一片。 姜婉莹看得心惊胆寒,汗毛根根竖起。 多大仇多大恨,这么往死里劈! 哪只厉鬼经得起这折腾啊,她瞬间红了眼,“阿南妹子……” * 不知这汹涌的雷劫持续了多久,忽然间,一道耀眼的金光从乌云中激射而出落在顾南身上。 顾南停下舞步,朝金光望去。 只见乌云骤散,顷刻间彩云腾聚,霞光万顷。 本被天雷劈成焦土的山头也以顾南为中心一寸寸重获新生,绿芽钻出土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开花,不消片刻就结出硕果。 泉水叮咚作响,八方生灵来贺,鸟雀围绕顾南欢唱,花草无风自动为她送去阵阵芳香。 这是天降祥瑞,泽被一方,庆贺她鬼王劫成。 被天雷劈出来的伤势早在不知不觉中恢复如初,周身鬼力磅礴,拔山倒海轻而易举。 顾南施了个小法术,发现原本黑黢黢的鬼力竟隐含金光,一看就特别有格调。 “这是怎么回事?” “阿南妹子!” 顾南闻声回眸,被飞扑过来的姜婉莹抱了个满怀。 姜婉莹又哭又笑,“六九雷劫,你可真行!” 传说仙人飞升也只有九九雷劫,区区鬼王劫竟然有六九之数,谁见了不得惊叹一句“不世之材”。 顾南紧紧抱住好姐妹,“让你担心了。” 姜婉莹抽着鼻子娇嗔,“可不是。” 担心时是真担心,高兴也是真高兴,她拉着顾南的手,来来回回仔细打量,眉飞色舞,“变强了许多,纯一应该打不过你了。” 快!撕了那破契约,杀了纯一咱们姐妹逍遥去! 第190章 顾南假装没看见她的暗示,目光一转看向不远处的纯一。 时隔八月再次聚首,似乎和分别时没什么变化。 纯一依旧沉默寡言,一双清厉的凤眸看她时总是含着霜色。 但又好像有哪里变了,身形高了,肩膀宽了,轮廓也愈发妖冶锋利了,越来越不像个和尚。 顾南打量着他,目光流转,笑意盈盈,“纯一法师,好久不见。” 纯一也打量着顾南,只是相对顾南的坦荡,他的目光多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隐晦。 他自己也分不清那是什么情绪,只知道并不平静,但声音依旧威严,不动声色,“好久不见。” 第269章 我要你与我成婚 顾南重游法源寺,心态较从前有些不一样。 未经后世的动荡与变迁,这座千余岁的古寺似乎比印象中活泼许多。 松柏簌簌,往客如云,信徒的香火悄无声息融化了寒冬腊月的冷意。 走过几道山门,穿过恢宏的大殿,“五趣生死轮”、“地狱变相图”、“引路菩萨图”,这些从没有认真看过的壁画突然从记忆深处跃现于眼前。 她终于有了些见证历史的实感。 这的确是两百多年后的法源寺,是纯一修行证道、普度众生的法场。 她侧首看向身旁的纯一,眼睛很亮,“纯一法师。” 从进山门起纯一就一直落后她半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像一座沉默而坚实的山岳。 他微微转动眼珠看着顾南,面无表情的俊脸一如既往清正无暇。 不询问,不催逼,似冷漠,却又柔软。 “笑一笑嘛,我回来了你不高兴吗?”顾南心情很好,眸子里满是笑意,“我寄给你的经书你收到了吗?看没看,有没有用?” 顾南在外游历这八个月搜罗了很多东西,光是各色书籍就能装两个书箱,有些给妞妞,有些给纯一,慧无法师和德昭他们也没落下。 魂在江湖飘,心却向佛法,厉鬼当到她这份上实在够意思。 顾南刻意邀功,试图拉近距离。 纯一仿佛不知道她的用意,立掌敛眸,端正行礼,“有用,多谢。” “真无趣。”顾南吐槽了一句,不过不在乎,大步流星往后院走去。 “姐姐!”妞妞飞奔扑向顾南,“你终于回来了!” 顾南疾走几步将人捞进怀里,笑声爽朗,“不错,长高了。” 高了,也重了,看起来精神头很足。 她抱着妞妞举高高,“想不想我?” 热泪在眼眶里打转,妞妞哽咽,“想。” 她抱着顾南的脖子,磕绊地说:“糖,糖还没有吃完……” 出发前顾南给了她一罐糖,告诉她等糖吃完就回来了,她舍不得吃,至今还剩大半罐。 顾南轻笑一下,怜爱地摸摸她毛茸茸的脑袋,“别省着,吃完了姐姐给你添。” 说完又往下去摸妞妞的手脚,衣服穿的很厚实,不过袖口挽起来一节,露在外头的手有些凉,指尖沾了墨渍。 “在练字?” 妞妞低着头啪嗒啪嗒掉眼泪,“写的不好。” 顾南曾特意写信回来请慧无法师为她开蒙,慧无法师把她叫到禅房和她念了那封信,询问她想不想读书写字,还告诉她,顾南寄回来很多银子,她不用担心纸墨。 她说想,于是数月过去,已经认了几百个字。 再多学一些,她就能给顾南回信了。 她抬手擦泪,抽抽搭搭地问:“姐姐还走吗?” “不走了。”顾南转移话题,“最近念的什么书?带我去看看你练的字。” 妞妞忸怩地拉着顾南去看她写的大字,粗糙的黄麻纸上满满登登写着《三字经》,笔触虽钝拙,但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来说很不错了,看得出来下了大功夫。 顾南略看了一遍,没学完,今天刚好学到“谢道韫,能咏吟,彼女子,且聪敏”。 顾南看了眼妞妞紧张期盼的神色,用力撸了把小孩脑袋,毫不吝啬夸奖:“写得真棒,书法大家指日可待。” 妞妞又想哭了,抽着鼻子用力抱住顾南。 她高兴,却想哭,就好像这份沉淀了许久的思念终于得以呈现,平白生出些许委屈。 好在顾南回来了,不会再走了。 妞妞用镇纸将黄麻纸仔细压好,然后才对顾南说,因为妹妹喜欢吃荔枝干,所以她给妹妹取了个小名,就叫荔枝。 一别八月,荔枝长开不少,粉嫩嫩圆嘟嘟的脸,一见顾南就笑,好像还记得她似的。 顾南逗了一会,突然想起来,“照顾你们的人呢?” “婶子说法源寺太远,没跟过来,后来就没请人了。”妞妞小心地瞧顾南的脸色,“姐姐,我可以照顾好妹妹的。” 顾南摸摸她的头,小孩儿舍不得花钱,把自己逼得跟大人似的。 顾南又询问了一下大半年来姐妹俩的生活,去瞧了眼妞妞养的鸡,蓄的一小筐鸡蛋,背着手下山买肉去了。 回来时除了一背篓的衣物肉菜,身后还跟了个妇人。 这次回来主要是完成任务,她没有太多时间匀给姐妹俩,孩子还小,得请大人照顾生活。 等一切收拾妥当,山钟敲响,沙弥们下课吃饭了。 顾南后知后觉去找纯一要饭吃,推开门,却见他正跪坐在蒲团上抄写着什么。 香火燃尽,寡白的烟雾笼罩着佛龛,一时竟有些看不清菩萨的面容。 “你在写什么?” 纯一合上书,倒扣在桌面上,纸张被夹在书里,只露出黄色的边角。 他收的及时,顾南一个字都没看到,不过这不重要,“我想吃饭。” 他没有回头,只道:“想吃什么?” “我买了肉,想吃肉。” “去房外等。” 顾南摸摸下巴,觉得不对,纯一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她的视线落到那本倒扣的经书上,嘴里却说:“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和我有关?” 那是什么书? 遮遮掩掩,不会是禁书吧,比如什么秘戏什么图。 她走近两步,探着脖子去看。 纯一猝然回眸,一双幽黑深邃的眼睛与她四目相对。 “……”顾南轻飘飘别过视线,“你快点,我饿了。” “……” 顾南脚不着地,飘出去好远都能感觉到灼热的视线落在背上。 果然有鬼。 她蹲在菩提树上,目光炯炯盯着纯一的院子。 纯一没有耽搁,很快就关好门去了妞妞那边的小厨房。 顾南想飘进去看一眼,突然眼前一花,歘地被一只滚烫的大手捏住了脖颈。 低沉的嗓音不辨喜怒,“烧火。” 顾南看着眼前黑漆漆的灶糖,“……” 啊,真作弊。 “你肯定有事瞒我。”顾南蹲在灶边看着纯一点火,闪烁的火星毫无偏颇地映在那张凌厉冷肃的脸上,却并没有使其柔和下来。 他垂着眼,专心盯着火塘里的柴禾。 青烟溢出塘口,柴火哔啵作响,厨房里一片寂静的烟火气。 顾南以为他会和前两次一样一直沉默,直到完成这场供奉。 却不想他突然出声,“我要你助我修行。” 顾南下意识“啊”了一声,奇怪地看了他两眼才道:“我知道。” “我要你助我修行。” 他重复。 顾南眨眼,“嗯……怎么不行呢?” “我要你……”他顿住,大手握着一根粗大的木柴,低低垂下的眼睫突然抖动起来,低沉的嗓音有些艰涩的沙哑,“与我成婚。” 第270章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事办了 成什么? 什么婚? 顾南偏头掏掏耳朵,侧过去,“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 她挨得极近,几乎要靠到他怀里,凉丝丝的鬼气与他身上热烫的火气搅成一团,四处冲撞。 纯一别过脸,阖着眼道:“我在法障梦中窥见你我成婚。” 顾南震惊:?(?'?'? )?????? “你这是向我求婚???” 继而大怒,揭锅而起,“你早知道要向我求婚还打我?你怎么这么狠心!” 说不得碰不得,碰一下就要死要活! 谁家好人对未婚妻动手啊。 纯一抬头看着她怒不可遏的样子,一时呆滞,呆滞中还有些一言难尽。 一张美艳凌厉的脸都有些扭曲。 顾南柳眉倒竖,“怎么,我说错了?” 纯一:“……” 顾南一呵,“我就说你怎么突然态度这么好。” 纯一无言以对,低下头默默烧火,动作间僧袍自顾南脚面轻轻扫过。 火光跃动,那张修罗面具终于寸寸碎裂,露出了生疏的窘迫。 他对这命中注定的劫数耿耿于怀,迁怒了顾南,对她着实算不上好。 第191章 她心中有气再正常不过。 纯一抿唇,“你不愿的话……” “和你成婚我总得有点好处吧。”顾南高高挑眉,自上而下扫视着他,故意道:“给摸还是给睡?” 不等他说话又道:“传闻锁骨菩萨以肉身布施绝淫欲,但凡与之交.合,就会慢慢忘记尘世的欢爱和欲望,苦海回头。纯一法师想效仿锁骨菩萨以色止色,以欲绝欲?” 佛法讲究“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肉身是肉身,本真是本真,纯一这个劫数……果然符合18禁的尿性。 谁家清心寡欲的好和尚靠结婚渡劫啊。 但貌美佛子破戒下海,禁欲又主动,谁能不心旌摇曳。 顾南好整以暇地观察他的反应。 纯一停下堆柴的动作,单膝点地跪在灶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才说:“你才是度化我的锁骨菩萨。” 顾南:“……” 顾南:“?” 她和纯一成婚,助纯一渡劫,最后纯一绝欲,得道成圣。 她不就是锁骨菩萨吗? 好事都是纯一的! 顾南牵出一个微笑,“没关系,只要能享用你的肉体,我当一回锁骨菩萨也行。” “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把事办了吧。”顾南伸手,挑起纯一的下巴,似笑非笑,“别炒肉了,架锅烧水,好好洗个澡,洗完自己到我床上躺好。” 纯一嘴角一抽,俊脸瞬间黑如锅底,额角青筋直跳。 如此淫词浪语,如此不知羞耻。 大手下意识用力,碗粗的干柴碎成木屑从指缝落下来。 他真是被淫欲冲昏了头脑才会觉得愧对顾南,顾南才不勉强,她巴不得上了他。 再想到顾南偷看他洗澡,几次三番举止轻佻,言辞放浪,心中的愧意顿时烟消云散,火气窜起老高。 佛门圣地,岂容她如此大放厥词、污言秽语。 “住口。”他厉色冷喝。 只是一向疾言厉色,冷漠端持的纯一法师,此时只是个外强中干的毛头小子。 他竭力压抑的欲望,在他自乱阵脚时唯恐天下不乱地翻涌起来。 念起则心动,心动则幡动。 顾南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飘到院外的树上荡秋千,把系统叫出来,“这婚我结还是不结?” 第271章 今天先亲我一下 系统:【破障的方法只有纯一知道,他既然开口了,大概率是要结的。】 “结婚,然后盖着被子纯聊天。” 原着纯一堕魔,说明渡劫失败,所谓以色止色是谬论。 纯一不能破戒,至少不能破元阳之身。 顾南远远看着纯一宽阔的肩背,可惜地叹了一声,“我很喜欢他。” 系统:【……你只是喜欢他的肉体。】 “喜欢肉体就不是喜欢吗?”顾南义正言辞,“我喜欢他。” 系统:【……】 这样说的话,林惊春她喜欢,齐厌她喜欢,就连崔劭她说不定也喜欢,毕竟型男一词从他而来。 系统福至心灵,这怎么不算代餐呢? 顾南和系统吐槽完,心情愉悦,闻到红烧肉的香味自己就飘下去了。 纯一的厨艺真不赖,他做的红烧肉鬼爱吃,人也爱吃。 妞妞和荔枝自不必说,德昭会顶着纯一的威视凑到跟前属实让人敬佩。 “阿南施主,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啊,我和其他师兄弟都可想你了。”德昭和顾南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眼巴巴看着她碗里的红烧肉。 他不敢往桌上凑,只看顾南大快朵颐聊解口腹之欲,主打一个自欺欺人。 顾南捧着碗,笑问:“真的?” 不知是年轻还是怎的,德昭能轻易将喜爱牵绊脱口而出,一点也不像个潜心修行的和尚。 “真的,你寄的果干和书我们也很喜欢。” “吃完了吗,吃完了我给你们买。” “没,我每次只吃一小块,还能吃好久。”德昭咽了咽口水。 顾南好笑,“这么喜欢吃怎么还来山里当和尚?” “师父说我有慧根,俗家爹娘就送我来了。” “进山几年了?” 德昭笑得像只摇着尾巴的小土狗,直率地向另一只大狗袒露出肚皮,“我今年十四,进山八年了。” 顾南指了指在厨房忙碌的纯一,“他什么时候受具足戒?” 明天冬至,纯一正背对着门口做饺子,只有偶尔侧头才能看到一点硬挺的鼻峰。 他火力重,衣服单薄,袖口还挽得老高,揉面擀皮时能清晰看到肌肉鼓起的形状,色气十足,偏偏他毫无察觉。 顾南看一眼。 没忍住又看一眼。 德昭见敬仰的纯一竟然任劳任怨在厨房打转,一时心情复杂。 “这得问师父。”德昭往顾南身边靠了靠,用气音说,“顾南施主,你和纯一法师到底是什么关系呀?” 今天早上,纯一突然从早课离开。没多久,城外电闪雷鸣,天地变色。 好不容易停下来,在外游历八个月的突然顾南和纯一一起回来了。 德昭一直好奇,顾南身为厉鬼,为什么能在寺庙间来去自如而不惊动师长。 似乎所有师长都对她视而不见,对她与纯一的交往讳莫如深,好像开口议论就会戳破什么天机。 德昭以前问过顾南,顾南绘声绘色地说纯一是个骗子,但今天他意识到没那么简单。 他炯炯有神地盯着顾南。 纯一也突然停下动作,回眸看向她。 四目相对,顾南从纯一眼神中看到了杀气。 他非常怕她带坏单纯可爱的小沙弥。 “关系当然有,纯一法师想要什么关系都有,怎么,你羡慕啊?”顾南挑衅地笑。 “没有,没有。”德昭挠头,不好意思,“我就是有些好奇。” 纯一拧眉。 “词道。” 词道是德昭的法名,只有师长能叫。 德昭顿时寒毛直竖,腾的一下蹦起来,“纯、纯、纯一法师!” 白净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顾南抚掌大笑,“德昭小师父别害怕,有我在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纯一脸色黑沉,“三遍《楞伽经》,去。” 德昭半个字不敢反驳,手忙脚乱跑远了。 妞妞担忧地看着他们,顾南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飘进厨房,“纯一法师,我答应与你成婚,但你不能让我吃亏啊。” 顾南坐在灶边,看着他擀饺子皮。 “你是要普济天下的高僧,一心向佛,不让我睡我也不勉强,这样,就按照当初的契约,你每天答应我一个要求。” “今天,就先亲我一下。” 顾南笑着晃了晃脚,“别骗我说破戒,我知道修士在这方面很宽松,更何况你还没有受具足戒。” 再说,就算破戒罚的也是纯一。 纯一停下动作,抬眸定定地看着她,幽黑的瞳仁似要将她吸进去。 顾南笑得纯良无害,“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纯一法师,心不动,佛法自然无缺。” 纯一没有动怒,沉默着,仿佛在思索该不该主动跨出这凶险的一步。 这是他的劫数,一旦行差踏错,害人害己,万劫不复。 僵持游移,或许可以保全禅心,却不是他的道。 修行逆天,末法时代,他更得破天争命。 塞而后流,止而后行。 凡尘俗世中的情爱何其凶险,大破才能大立。 纯一阖眼,纷扰的心绪终于宁静下来,安于一隅。 他沉默了很久,才下定决心般开口:“你今日的雷劫或是因为我才会如此凶猛,你助我渡劫,未必有好下场,你想清楚。” 顾南“啊”了一声,有些意外,“原来是这样吗。” 她想了一下,纯一这话算不算免责声明? 但她能怕吗? 顾南满不在乎,“没有好下场我也没回头路可走了,学一回尸毗王割肉救鸽,说不定比你还要先成圣。” 说着笑起来,“要是你真被我度化,你就是我的功德了。” 纯一眉心微动,“你的功德是怎么来的?” 他从没见过哪个人有她这么耀眼的功德金光,难以想象,她竟然能以厉鬼之身背负如此滔天善业。 “我的功德怎么来的你不比我清楚?”顾南一哼,“做好事攒的呗,这玩意又不能偷。” 听语气还有点小得意。 纯一神色微动,如果天道真以万物为刍狗,顾南为什么会化为厉鬼,又为什么会经历六九天劫。 是因为他吗?是为他而来吗? “发什么呆,别磨蹭了。” 顾南轻轻在他小腿上踢了一下,催促道:“快点,亲我。” 第272章 你的喜服我过几天下山去买 纯一回神,神色凝重地看了眼顾南。 第192章 随后拍去手上的面粉,洗手,解下袖子,仔细整理好身上的僧袍。 也是这时,顾南才发现他的袖口已经磨坏了,露出里头一层薄薄的棉丝儿。 “等我。” 纯一说完,转身离开厨房。 顾南目送他离开,“他去刷牙了?” 顾南抿了抿唇,眯了下眼睛,“唉,他就是太较真。” 系统:【……】 说这句话的时候请先藏一藏语气里的跃跃欲试。 妞妞吃完饭回房去了,顾南老老实实待在厨房,翘首以盼。 纯一回来的很快,不仅换了身衣服,还提着一个巨大的包袱。 “随我去后山。”他言简意赅。 顾南目瞪口呆,“不就亲个嘴吗,你要搬家和我同居?” 纯一脚步一顿,眉心一拧,顾南总是口无遮拦、罔顾礼法,轻易就能刺激他的情绪。 他隐忍了一下,尽量平心静气道:“我既然舍戒,理当归俗离开法源寺。” 顾南追问:“那你不当和尚了?” “归俗修行。” 顾南了然,“我懂,我懂,佛祖对你们可宽容了,能反复仰卧起坐七次。” 比丘最多能还俗七次,比丘尼却仅有一次,怎么不算偏爱呢。 纯一沉下脸,默不作声往后山去。 顾南高高飘上天空,看到茂密的山林间突兀地开出来一块空地,中央伫立着一座小木屋,青瓦木墙,由一道半腿高的篱笆围住。 做工有些粗糙,四周还有泥土新翻的痕迹,显然建成不久。 顾南巡视一圈,前面拢共两间房,一间摆着榻,一间放书桌,布局很简单。 屋后搭了个简单的小厨房,垒灶的黄泥抹得很好。 “是你建的?” “嗯。”纯一把包袱放在书桌上,一件件往外拿东西,经书、笔墨、棋枰……都是书房里常见的东西。 最底下放着一套换洗衣服,灰扑扑的,打着很多补丁。 顾南怀疑那是由很多件破僧袍拼成的。 纯一见顾南的视线久久落在衣服上,顿了下,低声道:“你的喜服我过几天下山去买。” 顾南愣了一下,“啊,好。” 纯一主动提起给她买喜服,猝不及防,又好像本该如此。 如这座木屋,如果断归俗,他是个决心去做就会尽善尽美的人。 她的心好像被细细戳了一下,补充道:“都可以,我不挑的。” 纯一没有什么要仔细收拾的,带来的东西很快就被妥帖地安置在各自的地方。 他折好包袱布,回过身问顾南:“还有什么要求?” 话题转的太快,顾南反应了一下,“你终于打算亲我了?” 纯一眉梢微动,很轻微,几乎察觉不到,是故看起来依旧冷若冰霜。 “要求不多,用力点,亲出响来。”顾南笑着点了下自己的唇。 纯一沉眉,冷峻的视线落在顾南唇上。 不过皮肉相接,还是厉鬼,想必和碰猪肉没什么区别。 他没有犹豫,走近一步,过分高大的身形立马把顾南笼得严严实实。 顾南仰头,一双乌黑的眼珠明亮剔透,笑吟吟地看着他。 仔细看,似乎能看到倒映其中的紧绷的下颌与过分冷直的目光。 他弯下腰,用力凑近,想速战速决。 然后高挺的鼻梁鲁莽在顾南脸上撞了一下。 “嗷!” 纯一下意识拉开距离,抬眸时又与顾南惊愕的目光撞在一起。 她被撞得微微后仰,双眸睁大,本就圆的杏眼愈发圆溜,像只受惊的猫。 “你是不是故意的。” 纯一薄唇紧抿,神色有些发定,“不是。” 顾南捂着脸,气呼呼,“那你是不是不会,别人亲嘴都是用嘴找人,你光用鼻子顶人,鼻子高就能随便顶我的脸吗。” 纯一眸光冷峭,有些羞恼。他在修习一途如鱼得水,做什么都信手拈来,这是第一次毛手毛脚要人指点。 “我会。”他沉声,绷着脸,居高临下冷冷睨她。 顾南提醒,“偏头,你得偏……” 纯一骤然偏头低下去,火热的唇用力覆住了那张聒噪的嘴。 嘴碰嘴,牙磕牙,亲得像在对决,可热烫的火气和阴凉的鬼气却因为这突然的碰撞你来我往地纠缠在一起,难舍难分。 眼前短暂地暗下又骤然亮起,顾南都没来得及看清纯一是睁眼还是闭眼,这个硬邦邦的亲吻已经结束,一触即分。 顾南仰头看着纯一背过去的身影,摸了摸唇。 好烫。 至阳至刚的年轻佛子,他身上的温度对她来说太烫了。 只是一瞬间阴阳相克的纠缠,她身上的鬼气都被引得躁动起来。 他是真克她啊。 纯一头也不回大步流星离开木屋,再回来,带回了没擀完的面团和佛龛香炉。 他将佛龛请去书房,然后洗了手继续默默擀饺子皮。 顾南跟进厨房,他半垂着眼,敛去了那双过分凌厉的凤眸,双手沾满雪白的面粉,姿态平和,竟颇有些恭顺贤惠的模样。 “我要吃白菜猪肉馅,笋丁猪肉也行,别放胡萝卜,我不喜欢吃。” 顾南一手撑在灶台上,指尖碰到了刚擀好的饺子皮,很薄很圆,仿佛还带着他的体温。 虽然克她,但经纯一包出来的饺子肯定好吃。 纯一没回话,只在剁馅的时候把胡萝卜剔出去,放了更多白菜和笋丁进去。 剁好馅,顾南坐在灶边和纯一一起包饺。她不会正统的包法,但很擅长把饺子包成各种奇形怪状。 纯一瞥她一眼就不管了,这饺子反正不是给他吃的。 顾南包了一会开始没话找话,“你喜欢下棋?我也喜欢,待会手谈一局?” “这是你明天的要求?” 顾南无语,“这是邀请,不是要求。” “不下。” “你要干嘛,修炼?” 纯一给了她一个“不然呢”的表情。 顾南顿时有一种学渣再怎么努力也无法加入学霸世界的无力感。 “那我自己下,能用你的棋枰吧?” “……” 沉默就是默认。 顾南不想和他包饺子了,手都不用洗,直接穿墙而过进书房把棋坪摆出来。 一人分饰两角,竟然慢慢下满了整张棋枰。 不知过去了多久,纯一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你这下的什么?” “黑白棋啊。”顾南露出鄙夷的神色,“你不会又不会吧?” “……” 纯一凝视着顾南,毫无波澜的眼神仿佛在说“你在发什么癫”。 第273章 纯一知道错了,求你放过纯一 顾南:“你这么看我干嘛,你就说你是不是不会?” “邪门歪道。” 纯一语气淡淡地下了批语,然后走到书桌前坐下,镇好藏经纸,慢条斯理开始磨墨。 “没见识。”顾南撇了撇嘴,继续专注于棋局。 黑白棋简单易上手,就是老要翻棋子,很容易翻着翻着就忘了。 顾南仗着自己有法术,把棋子翻得噼啪作响,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扔棋子玩。 纯一誊了半页经,被噪音吵得心烦意乱,抬眸看向顾南,冷肃眉眼锋芒毕现。 “我陪你下一局。” 顾南头都不抬,“陪我下?那不行,你怎么能陪我下这种邪门歪道的东西。” 纯一感觉额角又跳起来,“下围棋。” 顾南摇头,“那我哪会。” “五子连珠。” “这个行。”顾南见好就收,笑嘻嘻端着棋枰棋罐放到纯一面前,没有第二把椅子,直接盘腿悬在空中,“我执黑。” 纯一闷不做声地把被顾南涂黑的白棋擦干净。 黑棋先行,白棋紧随其后。 顾南小时候特别喜欢下五子棋,研究过各种必胜法门,六岁打遍孤儿院,八岁称霸小学,小小年纪就是个棋篓子。 顾南摩拳擦掌,誓要把纯一踩在脚下。 她大开大合,勇猛出击。又小心翼翼,步步为营。 落子时快时慢,下到最后竟然快要棋盘填满了。 顾南算了算棋,不管黑白都已经没地方连五子了,和棋。 顾南把棋子扔回棋罐里,“跟你下棋真没意思。” 纯一也不紧不慢地把棋子捡回去,虽然没分个高下,但看起来心情不错,“一定要赢才有意思?” “不一定要赢,但得有个输赢啊,赢了高兴,输了自勉,不上不下很打击积极性的。” 纯一抬眸瞥了她一眼,舒展的眉眼是极致的昳丽妖异,如果笑一笑,妥妥一个妖僧,“围棋不容易和棋。” “我不下。” “不下还是不会。” “激将法在我这不管用。”顾南抓起一把白棋,“有本事和我下黑白棋。” 第193章 纯一就不理她了。 顾南一哼,抱起包好的饺子去法源寺。 妞妞在练字,顾南没打扰她,放下饺子,抱着荔枝去看杨婶子做衣服。 杨婶子手艺很好,针脚紧密又结实,到时候穿上身下雪都不冷。 荔枝快一岁了,正是好动的年纪,坐一会坐不住,扭着要往地上爬。 顾南把她放到床上,让她自己翻。 杨婶子抬头看了眼荔枝,夸道:“夫人的两个娃娃都养得好,又聪明又漂亮。” 小孩子的新陈代谢能力本来就强,在法源寺能吃饱饭还不用下地干活,两个孩子都大变样。尤其是妞妞,端坐在桌前写大字的样子根本不像个泥里打滚的乡下娃。 顾南笑了笑,“妞妞把妹妹照顾的很好。” 杨婶子附和点头,“妞妞懂事,这么小就能写这么多字,就是可惜不是个男娃,要是能考科举,以后肯定有大出息。” “读书明理,女孩子更要读书。” 杨婶子快速瞄了眼顾南,见她没有不满的神色,这才松了口气,叠声道:“是,是,要读书,读书好。” 她有些无所适从地捏着缝衣针在头上蹭了蹭,把头垂得更低了。 顾南把快要掉到床底下的荔枝捞回来,“婶子会做男人的衣服吗?” 杨婶子立马应声,“会,给我个样子我就能做出来,夫人要给老爷做吗?” 说完她又恨不得咬自己舌头,这院子里就一个女人带俩娃娃,哪有什么老爷,只有和尚。小和尚,老和尚,一堆和尚。 她心慌意乱,生怕被赶走。 顾南不在意,只道:“到时候我再找你。” 杨婶子彻底不敢说话了,一头埋进针脚里。 顾南在寺里陪她们吃完饭,看着杨婶子给她们擦洗好,上了床,才返回后山。 连绵不绝的山川化成一片黛色的影子,夜风萧萧穿林而过,它们便仿佛有了生命,起起伏伏地呼吸起来。 纯一没点灯,小木屋在黑暗中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安安静静,恍无人烟。 顾南飘进书房,里面没人,东西都收得齐齐整整,只有佛龛前的香炉里插着一支尚未燃尽的香,空气中浮动着淡淡的檀香味。 她转去卧房,榻上也没人,纯一正坐在蒲团上打坐静修。 顾南坐到榻上,适应了黑暗的眼睛能清楚看到不远处纯一的脸,他阖眼端坐,手掐禅定印,像一尊真正的佛。 她不需要睡眠,以前和姜婉莹四处游历的时候经常整夜整夜地赶路,随商时给商队守夜,度假时下海捞鱼,想做好事了就会四处打探找两只作恶多端的小鬼吃掉增长鬼力。 但和纯一在一起很无聊,还不能随意打扰他。 顾南想了想,去书房点起灯,看书。 挑书时不经意翻到他下午誊抄的经文,棕黄色的藏经纸上写得密密麻麻,每一个字都端正得像印刷,只有收尾时的那一笔锋如挫骨之刃。 她看着看着有些入神,不由研墨仿写了几个字。 她的字也很端正,只是太过中正圆润,显得有些温吞,没有他的笔锋那么凶。 都说见字如人,果然如此。 顾南停停写写,偶尔翻两页经书,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她整理好书桌,飘去法源寺陪妞妞和荔枝。 纯一从入定中睁眼,身边涌动的灵气渐渐逸散,慢慢与清晨的薄雾纠缠在一起。 他起身走到书桌前,笔墨都好好放在各自的地方,只有镇纸下大喇喇压着一张纸,上书六个大字—— 我要一架秋千。 他移开镇纸拿起那张纸。 然后哗啦啦拿起来好多张纸。 前接尾巴后接头,每一张都和前一张折在一起。 纯一一张张拆开,有些整整齐齐誊抄着经文,有些写了些什么却被涂黑,还有些画着不知所谓的简笔画。 他随意捏起一副细看。 只见一个光头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楚楚可怜地对着一个叉腰大笑的女子说:“纯一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纯一。” 那女子则说:“哈哈哈哈,现在知道错了,晚了,给我叫,叫得再大声点。” 纯一:“……” 这孽障。 他手下用力,那副画瞬间碎成齑粉。 而后他略略一扫,额上青筋直跳。 这样的画,大大小小还有数十幅。 第274章 仙子下凡 法障梦 今天的法源寺很热闹,前来上香许愿的香客络绎不绝,原本该上早课的小沙弥们都被安排去做接待和引导了。 顾南去前殿走了两圈,发现许多香客都嘟囔着“仙人”,看起来不是拜佛的,是来求仙的。 顾南随手拉住一个面善的妇人,“劳驾问一句,你们说的仙人是哪位法师?” 那妇人脚步不停,却仍回复她说:“不是法师,是仙人,仙人下凡了。” 顾南:“啥?” 什么时候下的凡,她怎么不知道法源寺多了位仙人。 “一看你就不知道。”妇人兴奋又克制着骄傲说:“昨天上午城外的异象你应该见着了吧,那就是仙人显灵!” 顾南:“……哈?” 妇人不满顾南的反应,啧了一声,反手将顾南拉到跟前,然后压低声音,“千真万确,我就是附近的,那座山头一开始都被雷劈平了,下午再去看,你猜怎么着,那里就跟春天一样,到处是野花,树上还挂满了柿子!不是仙人显灵是什么?” 顾南:“……” 她怎么就没看到柿子树呢? 妇人见顾南一副呆住的样子,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姑娘,我看你机灵才和你说的,你可不能再把这消息往外传。” 这是想减少竞争,抢占先机去拜仙人。 顾南眨着一双了然的杏眼,点头时两髻垂着的小辫子晃了晃,“知道,我知道。” 妇人更满意了,一时母爱作祟,挽住顾南的手,“走,跟婶子见仙人去,婶子在法源寺有熟人。” 顾南头皮一麻,脚趾抓地,“不,不用了,我没有什么想求的。” 妇人嗔了她一眼,“瞎说,这么好的年纪不求姻缘求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力大如牛地把顾南拉走了。 拉到最后气喘吁吁地嘟囔:“这么小个姑娘,怎么力气比牛还大。” 顾南看天:“……” 她都用上法力了还坚持拽了这么远,别说,力气还怪大嘞。 热心婶子说的熟人顾南不认得,但对方显然认得顾南,见到她差点从椅子上跌下来。 “了悟法师,仙人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显灵啊?”婶子熟门熟路地把臂弯里挽着的篮子放到桌子底下,根本没注意到对方骤变的脸色。 了悟噌的一下站起来,连退几步,惊慌的视线在篮子和顾南之间反复横跳,最后憋红了一张脸,结结巴巴道:“这、这使不得,使不得。” 婶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都是地里的东西有什么使不得,你放心,家里没养公鸡,能孵小鸡的蛋是万万不敢送进寺里来的。” 了悟被顾南盯得说不出话,立在胸前的手都在发抖。 顾南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她对了悟毫无印象,对方却对她避如蛇蝎。 想来是她千年鬼王的威名已经广为人知,除了慧无和他座下的弟子,整个法源寺里没有不怕她的。 顾南有意逗他,“法师,婶子和我说法源寺有仙人降临,真的吗?” 了悟抖得更厉害了。 了悟未必有多怕她,只不过他倒霉,刚好给她抓住收受孝敬,要是一个状告上去,肯定免不了受罚,惊惧交加,可不吓破胆了。 婶子觉得了悟今天奇怪极了,疑惑地看向顾南。 顾南无辜回望,杏眼又亮又清澈,“婶子,到底有没有仙人呀?” “……”婶子面上无光,拉着顾南匆匆离开了。 没打探到消息,还白送出去一筐菜和蛋,婶子很失落,并迅速和其他闻讯而来的婶子打成一团交流信息。 最后得出结论:神迹是真的,下凡的是位仙子,就在法源寺里。 婶子们语言虽匮乏,却不遗余力地把她夸成集天地造化于一身的神仙妃子,听得人可香可美了。 顾南坐在她们中间给她们剥带上山的花生,小脸红扑扑,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又圆又亮,看谁谁心软。 于是婶子们又开始夸她,夸她漂亮,夸她讨喜,还夸她心眼好,有福气。 顾南知道她们其实是说她缺心眼,不吃花生光干活,但婶子们一边夸一边往她手里塞花生,她还是觉得心里美。 婶子们多好,她这辈子都没听过这么多好听话。 说到最后,嘴干了,婶子们各回各家,顾南在山门口转一圈,神不知鬼不觉回了后院。 她把怀里的花生放到桌子上,叫妞妞和杨婶子过来吃。 这花生炒过,越吃越香,杨婶子很克制,吃了几颗就不吃了,妞妞也有样学样。 第194章 寻常人家种出来的花生都得先拿去卖,卖剩下的攒着,等过年招待客人的时候才拿出来吃。 那也不多,一人几颗数着吃,对小孩儿来说是稀罕东西。 顾南:“都吃完,潮了就不好吃了。” 妞妞分出来一半,“这些收起来明天吃,明天不会潮。” 顾南笑了笑,“你自己做主。” 妞妞捧着花生蹦蹦跳跳地回房收起来。 顾南剥了两颗给荔枝磨牙,荔枝吃得手舞足蹈,抓着花生让顾南给她继续剥。 妞妞也剥花生逗她,你一颗我一颗,姐妹俩笑成一团。 顾南依旧天黑才离开。 山里黑影憧憧,纯一没点灯,但顾南凭借超强的夜视能力看到了屋前树上的新秋千。 夜风轻拂,秋千随风轻荡,像个迟迟不肯歇下的孩子,凑近点,好似还能听到它嬉戏的声音。 顾南坐上去,轻轻荡起来。 山风拂面,夜晚的潮意缠绵地吻在鬓角眉梢。 以前孤儿院里有一架秋千,绳索上缠了一圈塑料花,花蕊里坠着铃铛,轻轻晃一晃就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几乎所有孩子都喜欢它。 顾南也喜欢,童年最深刻最快乐的记忆都与它有关。 她抬头,越过密林去找天上的星星,许多星星都藏在云后,只有启明星穿破云层,在黑暗中熠熠生辉。 深冬的夜晚很安静,哪怕是山林也听不到一点声响。 不知过去多久,木屋里忽然响起几声急剧的喘息。 随后是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吱呀”。 卧房的窗户突然从里推开,窗框撞在墙上,发出一声突兀的闷响。 顾南睁开眼,与窗边的纯一四目相对。 第275章 我去给你煮饺子 纯一又做梦了。 依旧是个混乱的梦。 凌乱的画面像支离破碎的尸块,被随意拼成惨不忍睹的模样从眼前一闪而过,他只能看到一些细枝末节的碎片,但组合起来却触目惊心。 他顾不上控制紊乱的呼吸,下意识去寻顾南的身影。 他知道她回来了,就坐在院外的秋千上。 顾南似乎被他惊动了,推开窗的刹那恰巧向他看来,一双清凌凌的杏眼静静看着他,好似将他的狼狈都看在眼里。 “你又做梦了?”顾南轻声问。 冷冷清清的语调,与她平时的活泼刁蛮截然不同,却与今晚沁凉的露水如出一辙。 单薄纤细的身形在夜色中轻轻飘摇,好像随时要羽化而去。 纯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突然心口一闷。 灵气逆行,经脉滞涩,好似有什么东西张牙舞爪着要从胸口钻出来。 按在窗台上的手青筋骤起,浓眉倒竖,眼瞳漆黑,一张宝相庄严的慈悲脸庞竟然一瞬间宛如地狱修罗。 “咔嚓——” 窗台应声而碎,他猛的低下头,颤抖的眼睫险之又险地遮住了横生的戾气。 顾南一愣,犹豫着走过去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纯一?你怎么了?” 纯一骤然握住她的手,瞳孔紧缩,幽深得似要将她吸进去狠狠搅碎。 顾南吓了一跳,下意识挣扎,但她一动,那只大手就紧得好似要将她腕骨折断,掌心的温度也烫得她止不住发抖。 “纯一!” 纯一蓦地一惊,身躯一颤,目光突然恢复了清明,“顾南?” 顾南被他吓得心惊肉跳,“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纯一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南看了一瞬,随即像是被烫到了,僵硬着移开了视线。 他很快又注意到两人过于亲密的姿态,薄唇紧抿,俏脸黑沉。 背过身去,运转功法将这突兀又古怪的情绪压下去。 法障梦越看越清晰,对他的影响也越来越深。 他推开窗看到顾南的那一刹那,竟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 修行多年,自诩能勘破一切幻象去伪存真,一朝遇劫,不过一个梦就让他如此仓皇。 他脸色愈沉,口中紧念清心咒。 “我差点以为他要堕魔了。”顾南靠在墙边等待,今晚纯一有些不对劲,她不放心。 系统:【不会的,别担心,他没那么脆弱。】 顾南叹了口气,“他抓着我的时候我连跑路的姿势都想好了,还好妞妞和荔枝人小,我一只手能提俩。” 系统:【……】 林间突然起了风,一点凉丝丝的湿意落在眉心。 顾南抬头,又是几点落在脸上。 下雪了。 她伸出手,接住了与细雨一起落下来的小雪花。 很快,雨夹雪变成了鹅毛大雪,纷纷扬扬。 这场雪来的很急,却很漂亮,顾南没忍住走出屋檐,站在院子中央玩起了雪。 京都的雪一向大,一夜就能下到脚脖子,明天天一亮就能和妞妞在院子里堆雪人。 雪人……她突然想到了齐厌,想到了那幢温暖的大房子,还有杀马特姐妹。 方未艾和文心结伴闯荡游戏,其他姐妹在做什么呢?还在打零工吗,还是已经找到了一份稳定可靠的工作,不必再在大雪天走街串巷,冻得瑟瑟发抖。 由此及彼,她们尚且如此艰难,这个时代的普通人呢? 他们是否备好了足够的粮食,缝好了过冬的棉衣,囤够了取暖的柴禾? 这场雪很大,这个冬天会很漫长,他们能活下去吗? 她收回视线,朝纯一看去。 纯一依旧站在窗边,高大伟岸的身形隐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像一尊悉心雕刻的佛像。 他的目光不知何时又落在她身上,似乎也在看她,却又好像在越过她看众生。 漫天雪色映在他的眼底,让那双本就冷淡的眸子愈加清寒,不带丝毫人欲,好像对接下来的一切都了然于心,又仿佛端坐于大殿,却从不曾睁眼。 顾南不由屏住呼吸,“下雪了。” 纯一隔着茫茫大雪与她对视,沉厚的嗓音透着几分缥缈的玄妙,“祸魔出世,大难将临。” 顾南一愣,“什么?” “天下要乱了。” 顾南懵懵的,怀疑自己听错了,“那,那怎么办?” 该说男主不愧是男主,天下大势也铁口直断。 难怪他今晚看起来这么奇怪,要是她突然看到天下大乱的景象也难以平静。 顾南根本没怎么怀疑就接受了,甚至有种果然如此的平静。 “没有办法。” “你也没有办法吗?” 纯一眼珠微动,眸中似闪过一抹微弱的流光,“人祸尚且可以提前规避,天灾该如何消减。” “你能看到人间未来的乱相,这就是生机,肯定可以想办法。”顾南飘到窗前,与他平齐,笃定道。 “不管怎么样总要试试,能少死一个人都好啊。” 纯一眼眸微垂,纤长的眼睫在风雪中轻轻抖动。 顾南听闻人间大难便心有不忍,可一切生死轮回早有定数,她要和阎罗殿抢人,有没有想过会付出什么代价。 她的功德如此深厚,一旦能成功助他渡劫,如她所言,得道成圣也不无可能。 她不想吗?还是不懂? 京都的雪每年要冻死多少人,她却仿佛全然不知,在雪中嬉戏的模样分明就是个仔细娇养、童心未泯的孩子。 他算过她的命道,出身凄苦,身世坎坷,不得善终,明明是厉鬼,为什么能睁着一双澄澈的眼睛询问他—— 你也没有办法吗? 他在她心里是什么,他该有办法吗? “你怎么不说话?”顾南弯下腰凑到纯一面前,较起真来,“都是些什么灾祸,你告诉我,我能想办法。” “我不会告诉你。”纯一阖眼,收敛心神,再睁眼,又恢复到之前古井无波的样子,“冬至未过,我去给你煮饺子。” 顾南:“?” 什么饺子? 都要死人了谁还吃得下饺子啊喂! 顾南追进厨房,一个猛虎扑食扑到纯一背上,勒住他的脖子,恶狠狠道:“给我说,不说我掐死你!” 第276章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呀? 纯一蹙眉,反扣着顾南一把按在灶台上,“休要放肆。” 语气严厉,却没有杀意,大手扣得紧,却也没有折断她脖子的力道。 顾南一时惊异,“纯一,你是不是没吃晚饭?” 纯一:“……” 眉心狠狠拢出一道褶皱,大手一挥直接将鬼扔出了厨房。 不等顾南反应过来,立马施法布下一道结界将她隔绝在外。 一言不合就赶人,顾南气得直敲结界,“纯一!” 然后敲着敲着就敲出了雪姨的架势,“纯一,你别躲在里面不出声,你有本事赶我,有本事晚上睡觉两只眼睛轮流放哨啊,否则别怪我把你扒个精光,上下其手!” 纯一捡柴的手一抖,怒目而视。 第195章 他就知道,这孽障哪有个正经时候,胡言乱语,不知羞耻! 他一定是被法障梦迷了心窍,才会记挂她没吃饺子。 手上的柴又被他徒手捏成了碎屑。 顾南见状,解气地笑了一声,“纯一法师别害羞啊,我们可是未婚夫妻,过不了多久就要成婚的。” “哎呀,说到成婚,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顾南靠在结界上,捂着唇意味深长地笑,“法师,洞房花烛夜你会吗,不会我可以教你,我都会的。” 听着这些淫词浪语,纯一一张脸黑了红,红了黑,最后耸眉厉喝:“休要乱造口业!” 顾南一点不怕,一个青蛙趴扒拉在结界上,笑嘻嘻问:“睁眼说瞎话才是口业,我说的是事实,纯一法师,我们什么时候成婚呀?” 纯一沉着脸,一手落在脚边的柴禾上,松了握,握了松,似是极力忍耐着什么。 最终,他还是捡起一根木柴丢进灶膛里,取出火折子点火。 美艳无俦的脸庞在火光的映衬下透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妖异。 “我要去一趟江城。” 话题转的太快,顾南一下子就被他带进歪了,“嗯?去江城做什么?” “找些东西。” 纯一话音刚落,顾南就迫不及待道:“先说好,我不跟你去嗷,我有自己的事要忙。” 纯一一个凌厉的眼刀,“什么事?” 妞妞和荔枝有人照顾,法源寺上下也都打过招呼,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我要下山买东西啊,明天不把过冬的东西准备好,到时候大雪封山吃西北风啊。” “寺里有采买的僧人,不用你操心。” “我买女孩子要用的东西,你懂什么。” 纯一沉声:“说实话。” 顾南与纯一对瞪了一秒,选择发疯,“你凶什凶啊,这么凶小心我不和你成婚了,让你多年修为全都打水漂!” “顾南!” 纯一眸光清厉,落在身上仿佛能洞穿人心,清晰地含了几分怒意,“篡改天命的代价你承受不起。” 顾南被戳中了小心思,也怒了。 这是要修炼成佛的佛子? 这是该普度众生的佛陀? 明明能看到未来的乱相,却只想着明哲保身,冷眼旁观。 这要是能飞升成佛才有鬼了! 从前顾南或许会和他一样选择装傻充愣,但她现在是千年鬼王,有移山倒海之力。 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就一定要做些什么,不然她于心有愧。 “不管有什么代价都尽管来,反正这事我管定了!” 顾南冷声道:“你不管就别碍眼,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纯一定定看着她,神色是从未有过的难看,几乎一字一顿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承受不起。” 顾南哈了一声,“你以为我会怕?” “纯一法师,你小瞧我了,我这人就喜欢啃硬骨头,越硬的骨头我越享受把它敲碎的过程。” 纯一喉结耸动,嗓子有些涩,“你根本不知道你会面对什么。” “最坏的结果不就是死。”顾南大笑,雪色之下,那张娇憨俏丽的脸庞竟有了睥睨天地的气势。 “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纯一说不出话来。 初见时,顾南身上的功德金光已经非同小可。 时隔八月再见,她身负的漫天功德尊称一句“圣人”也不为过,不难想象,她在外游历的八个月里行过多少不平之事,又救过多少苦厄之人。 顾南回到法源寺两天,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他的掌控之下。 他知道她在悉心照料两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会坐在一群婶子中间傻憨憨地给她们剥花生,还会在大雪纷飞时,露出毫无防备的欣喜与怀念,然后猛然坠落,忧愁地望向他。 他更知道顾南亲自写信请求慧无法师给妞妞开蒙,知道她断断续续托人给沙弥们带东西,外面的天地很广阔,可她从未忘记过这些仅有露水之缘的人。 哪怕对他,顾南也从未真的狠下心来刁难过他。 如此赤子之心,有情有义之人。 冷情如他,面对她的肆意妄为都有所收敛。 她就该助他渡劫,再一举成圣。 而不是为了所谓的心有不忍,万劫不复。 他从法障梦中醒来的一瞬间,真真切切为顾南感到了一丝不甘。 天道不仁,这天下大难,何尝不是冲她而来? 纯一缓缓阖眼,从发闷的胸腔中呼出一口长长的浊气。 “你执意至此,我不再拦你。” 他的语气毫无波澜,跳跃的火光映在冷漠的脸上,铁面修罗也不过如此。 话落,两人不欢而散。 纯一敛神凝目,往沸腾的滚水中下了把胖嘟嘟的饺子。 饺子沉底,很快又一一浮出水面。 就像一群凫水的鸭子,红掌划过清波,尽是雾雾的吵闹声。 天下将乱。 乱的又岂止天下。 第277章 求道 纯情狐妖火辣辣 顾南赌气把秋千荡得呼啦啦转,周遭的雪被她搅得乱七八糟。 厨房里传来柴火燃烧的哔啵声。 虽然闹得不愉快,但纯一还在给她煮饺子。 没一会儿,一只灵魂出窍碗飘到手边。 刚煮好的饺子热腾腾圆鼓鼓,薄透的皮儿几乎要包不住满实的馅儿。 顾南很没有骨气地咽了下口水。 当鬼的这段日子肚子是不会饿了,但脑子会饿,在下着大雪的冬至吃一碗热乎乎的饺子,她都不敢想象有多快活。 顾南快速往窗户里瞄了一眼,然后两手一捞,捧起碗哐哐直炫。 吃饭不积极,脑壳有问题。 三下五除二把饺子炫光,顾南打了个仰天长嗝。 纯一走进来恰好听到这响亮的嗝声,目光淡淡往窗外一扫。 就这么一会,她脑袋上已经堆了一层雪,眼睫眉梢也挂着晶莹的雪花,吃完饺子放下碗,露出一张餍足白皙的小脸,像个粉雕玉琢的雪娃娃。 她也确实是娃娃性格,注意到他的视线,轻轻哼了一声。 傲娇,烂漫,又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娇憨,并不惹人讨厌。 纯一只看一眼就收回了视线,坐回蒲团上静修。 今晚的雪尤其大,好像天地间只剩沙沙簌簌的雪落声。 到了下半夜,风雪愈急。 顾南拂去身上的雪,离开秋千下山。 纯一睁眼,目送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山林中。 秋千随风摇晃,大雪很快就覆盖了她留下的痕迹。 翌日一早,大雪依旧。 纯一下山向慧无辞行。 “为什么突然去江城?”慧无为弟子倒上热茶。 纯一道:“前去清净峰求道。” “因为那位顾施主?” 纯一垂着眼,美艳的脸庞在升腾的青烟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慈悲,“为我,也为苍生。” 慧无震惊地看着他,失语了一瞬才轻声问:“你看到了什么?” 纯一沉默。 他在梦中看到了许多,灾祸不断,兵戈四起,这天下乱得像一个翻倒的熔炉。 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平民百姓,每一个人都受尽煎熬。 他不愿眼睁睁看着顾南头脑一热,什么也不顾地飞蛾扑火,也不愿慧无忧思难忘,螳臂挡车。 过了一会,纯一才道:“等雪停了,让寺里的弟子把后山开垦出来,多囤些粮种,要乱了。” 慧无大惊,郑重应下。 纯一立掌向慧无行礼,“这一去少说半月,普宁院那边多劳您费心。” 普宁院是妞妞和荔枝住的院子,慧无与妞妞有半师之缘,不用纯一主动提也会照顾好。 但他多嘴一提,就是希望慧无也能照看一下顾南。 纯一单独离寺游历过许多次,却是第一次临行前向他托付什么,慧无神色一动,有几分恍惚。 嘴唇动了动,有更多话想说,最终只道:“放心。” 纯一行礼,离开禅房,转身踏入茫茫无际的风雪中。 * 顾南根本不知道纯一离开前还和慧无促膝长谈了一番,她正蹲在姜婉莹的房子里抠脚。 一边抠脚一边和姜婉莹商量,怎么才能快速高效地将劫富抢来的银子投入到抗灾中去。 姜婉莹用跑商赚的银子在法源山下买了一座一进的小院子,打了个超大的书架,旁边放着贵妃榻,榻上铺着毛绒绒的狐裘。 她就窝在狐裘里一边看话本子一边听顾南嘀咕。 “好啦好啦,别算了,一个雪灾而已,死不了多少人的。” “不止雪灾。”顾南认真道:“我猜明年还有干旱或者洪涝,旱涝之后容易有瘟疫,瘟疫过后可能还会有天灾,天灾之后是战争,战争之后……这些都要仔细安排。” “照你这么算,咱们抢的这些钱也不够啊。”姜婉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再说,你怎么知道天灾都在哪发生。” 第196章 顾南讲起这点就气,要是纯一能再多告诉她一点,她哪用得着一顿瞎猜。 “别气啦,上来,陪我看会书。”姜婉莹把顾南拽上贵妃榻,随手往她怀里塞了本书。 顾南拿起一看。 纯情狐妖火辣辣。 嗯?古代版丫头文学? 有点东西。 翻开,第一页就是两个妖精在打架。 纤长的小腿缠着结实的腰身,双手高举压在枕头上,关键部位只由一条蓬松的大尾巴遮住。 两人的神情无比陶醉,陶醉里还带着兴奋和癫狂。 虽然没露,但比人半露全露都春色无边。 顾南:“……” “啪”地一下合上书。 姜婉莹娇笑连连,“看看嘛,你不是要和纯一成婚么,不学一学到时候上了床闹笑话。” “和尚不会情有可原,你可是鬼王,没玩过男人也要装得像玩过万八千个。” 顾南的脸色顿时精彩纷呈,乱七芭蕉。 万八千个……亏姜婉莹说得出口,她得夜御三、不,七男! 第278章 尽人事,听天命 顾南嘴角一抽,翻身下榻,“我找人干活去。” 走出去老远都还能听到姜婉莹低低的笑声,“有需要随时过来,想要什么花样都有。” 雪下得越来越大,顾南走得越来越快。 大雪不停,早晚会压坏一大批房屋,她得先分建临时收容所。 去官府买房买地,去牙行发招工启事,最后买油粮米面,炭火柴禾。 她舍得花钱,契书当天就下来了,但工匠不够,除非真的穷得揭不开锅,没人愿意在大雪天冒着生命危险干活。 顾南不得已又买了几个奴隶,但他们都缺衣少食,一时间没法立马干活。 夜幕降临,顾南指挥着从牙行租来的短工搬运物资。 下午雪停了一会,天一黑又开始下,风急雪骤,几乎要看不清脚下的路。 小巷子里没人扫雪,气温又低,这会已经冻上了,有个小个子男人没踩稳,眼看要摔。 顾南施法托了他一把,同时抬脚虚虚抵住差点掉下来的米袋子,低声道:“小心。” 男人惊出一层毛汗,连忙站好将米扛回肩上,“多谢小姐。” 这两句简短的交流仿佛打开了什么开关,队伍里有人打破沉默。 “京都的雪真大啊,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都快下到腿肚子了。” “这雪什么时候能停,脚指头都要冻掉了。” “你傻,雪化的时候那才叫冷,这才哪到哪,起码明年三月吧。” 然后说着说着话题转到顾南身上,“小姐力气真大,我头一次见人一次扛四个大包。” 顾南和他们一起搬,一般人搬两袋,她搬四袋,她能搬更多,但怕把人吓跑了,后续还有很多事要找人帮忙。 “我练过武。”顾南简单回了一句。 见她肯搭理,他们又七嘴八舌地问是不是哪家有大喜事,不然怎么要得这么多这么急。 顾南敷衍了几句,终止话题。 她从各大粮油店买了很多东西,不快点搬走怕他们反悔。 天灾面前,早期坐地起价,后期有价无市,只有粮食物资才是硬通货。 搬完东西,结完工钱,顾南去府衙转了几圈,托了几个梦。 她坚信人多力量大,官方有所为,人民才能众志成城,全力抗灾。 他们不信也没关系,她明晚后晚大后晚,天天往他们梦里钻。 如果可以的话,她还想钻到皇帝的梦里去。 “妹子,你疯了?”姜婉莹不敢置信,“你,厉鬼,进皇宫???” 这话就和对普通人说“想要到油锅里洗澡”一样离谱。 真是屎壳郎到处转,找死。 “趁早打消这个念头,皇宫里到处是龙气,专克厉鬼,托梦就更别想了,皇帝正值壮年,龙精虎猛,寻常邪祟近不了身。” 顾南不甘心问系统:“我有那么多功德都不行吗?” 她忙得再多也抵不过上边一句话,只有国家和国库才能真正带领大家度过天灾啊。 系统:【功德只能保护宿主不受伤害,是防御技能,无法帮助宿主突破别人的防御。】 姜婉莹补充说:“你要是能破了纯一的金钟罩,说不定能试试。” 顾南郁闷地在桌上画圈圈。 她连纯一的金钟罩是个啥玩意都不清楚,破个锤子泡泡糖。 “别想那么多,你能做这些已经够了。”姜婉莹安慰顾南,“尽人事,听天命,你以前不也是这么劝我的吗?” 当初捡妞妞和荔枝的时候,顾南就是这么安慰姜婉莹的。 要是姜婉莹没有用鬼力托住她们,说不定五个孩子都摔死了,根本等不到顾南和纯一。 做了自己能做的,就够了。 想到妞妞和荔枝,顾南轻轻笑了一下,“再过几个月荔枝就能下地自己走了,到时候我带她下山来见你。” “好啊,到时候我腾间房给她们,在山下好好玩一段时间。”姜婉莹把顾南拽上榻,卷起狐裘裹住她。 “跑了一天了,陪我看会书再走。” 顾南想到那本火辣辣文学,脑瓜子一嗡。 要是她能上了纯一,高低得学两招回去弄他,把他弄哭。 但不能上,看得再多都只徒增欲.火,还只是她一个人的高.潮。 有点猥琐,干脆不看。 不过姜婉莹这回没逗她,只塞了本游记给她。 其中有两页折起来了,记录的是北边一个叫罗斯的国家,那里生活着彪悍好斗,高大貌美的罗刹,他们心情好就找熊瞎子打架,心情不好也找熊瞎子打架,天天就知道打架。 顾南看着这熟悉的描述,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风格突出的战斗民族果然在哪里都是独特的谈资。 姜婉莹瞟了一眼,也笑了,“有趣吧,等你和纯一的事了了,我们也去看看。” 顾南的笑容顿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如初,“好。” 前两次都离开得很仓促,但这一次要是成功了,纯一成佛,她还有一个月时间陪姜婉莹走到罗斯,倒不算失约。 顾南看了几页,等到天亮,放下书出了城。 天上的雪好像怎么也下不完,簌簌,簌簌,似乎只剩这一种声音。 今天的雪更大了。 顾南在城门口等到约好的工匠和奴隶,带他们去买下的荒地挖地基建房子。 这样恶劣的天气实在不好做活,哪怕有顾南帮忙,第一天也只挖出个雏形。 牙行的人不够用,她得找更多人来帮忙。 当晚,她返回法源寺见了慧无。 慧无仿佛早就知道她会去找他,得知她的来意后,几乎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 顾南喝完了慧无倒给她的热茶,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纯一前往清静峰求道,他已经走上了他本该走的道路。 他没有阻拦她,反而为她行了方便。 顾南有些好奇,纯一看到的有关她的结局,是什么呢? 第279章 法师主内你主外 当晚,顾南又去别人梦里走了几回。 第二天一大早,她带着十多名法源寺的僧人下山。 德昭主动跟在她身后,两手揣在袖子里,根本不知道他将面临的是多么艰苦的活,一个劲为能下山放风而傻乐。 “顾南施主,你和纯一法师是不是商量好了啊,法师主内你主外。” 下山路难走,顾南放慢脚步迁就他们,“怎么说?” “法师让我们在后山开垦荒地,你在山下建收容所,里应外合,共抗雪灾。” 顾南没在意他的用词,瞥了他一眼,不由问:“怎么戴这个帽子,不冷吗?” 他戴的是顾南春天给他们编的绿帽子,没有经过鞣制,交错的藤条早已不复当初的柔顺紧密,四处漏风,根本不保暖。 德昭摸了摸帽子,憨憨地笑,“还好,不冷。我就这一个帽子。” 平时寺里不允许他们戴帽子,昨天开荒,斗笠不够,好多师兄弟都光着脑袋在雪里干活,可眼馋他的帽子了。 话音一落,顾南注意到随行的僧人中有不少都向德昭的脑袋投去羡慕的目光。 顾南失笑,“到了城里给你们买个更好的。” 德昭惊喜,但还是克制地推辞,“怎么能让施主破费,这于理不合。” 顾南胡诌,“安全帽,不戴不准干活。” 德昭哪管安全帽安全不安全,立马欢欢喜喜地应下来。 他走得和顾南更近了,碎碎地和她念叨寺里的琐事。 顾南认真听着,偶尔应答两声,慢慢地其他僧人也加入进来,队伍里有说有笑。 直到他们开始干活,逐渐笑不出来。 这地怎么这么硬! 这木头怎么这么沉! 城外的风好大,手要冻掉了! 第197章 尤其旁边还有一个打样的顾南,他们根本不敢偷奸耍滑。 一天下来,一个个面如菜色,端碗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顾南把他们安排在姜婉莹的院子里暂住,十多个和尚的鼾声响彻云霄。 五天过去。 收容所初具雏形。 而雪灾也已成定局。 大雪压垮了不少危房,每天都能看到举家搬迁或夜宿寺庙的新面孔。水陆交通全部瘫痪,城里粮价飞涨,供不应求,暴力频发,人人自危。 在这个一场风寒就能要人命的时代,普通百姓没有丝毫抗风险能力。 保暖的衣裳很珍贵,治病的药物很难得,闭塞的交通注定了大多数人生在哪里就会死在哪里。 这场并不算突然的雪灾,将京都变成了一个牢笼。 又是一场当街抢劫后,被扒个精光的尸体僵硬地躺在路边无人收殓,血色的积雪被凌乱的脚步踩成血水,每一个路过的人都提心吊胆,行色匆匆。 顾南等了很久,没有等到赶来的官兵。 这些天顾南每天都晚上都会去衙门转悠,梦托了几十个,但直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很显然,京都的父母官并不把百姓的死活放在心上。 她理想中的官民合力落空了。 顾南站在窗边,垂眸看着那具死不瞑目的尸体,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说:“今晚我要去抢衙门的粮仓。” 姜婉莹美目微弯,“好啊。” 顾南下楼,弯腰拖走了尸体。 路过的行人惊异又警惕地看着她,不动声色地追随她的去向。 在这个时代,灾时吃人是常事,刚死的人尸,处理一下完全可以当猪肉吃。 但小姑娘拖着那么大一具尸体招摇过市,实在有些难以言喻的诡异。 顾南拖着尸体出城,身后拖出一条蜿蜒的血痕。 所过之处人声尽绝。 直到她一把火扔到尸体上,那些窥探的视线才一一收回。 雪灾让这座城变得奇怪起来,但目前还没到戳破假象的时候。 当晚,顾南和姜婉莹夜探衙门,却发现除了几个守夜的衙差,早已人去楼空。 姜婉莹随手抓了个打瞌睡的衙差,一巴掌把人扇醒,“粮仓在哪?” 那衙差见顾南和姜婉莹都飘在半空,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眼睛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姜婉莹又抓起一个,这个心理素质好一点,颠三倒四地说:“大人今早就带着人跑了!粮仓不知道,他没告诉过我们,衙门里的库房也早就搬空了,昨天就搬空了!” 姜婉莹啐了一声“狗杂碎”,扔下人直接穿墙而过。 两人兵分两路,把衙门翻了个底朝天。 值钱的大件都在,小件一样没有,也没有粮食,甚至连只老鼠也没有,好像这衙门从始至终都是个空壳子。 “这天气他们肯定没跑多远,要不我去把他们追回来?”姜婉莹提议。 “算了,追回来也没粮食。” 一座偌大的城,雪灾当前,当官的连表面功夫都不做直接跑路,想也知道根本不会有储备粮。 姜婉莹:“那你打算怎么做?” “这件事先瞒着。”顾南道:“施粥也不急,还可以再等几天。” 从下大雪到现在才八天,虽然人心惶惶,却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只要秩序不乱,还能再等一等。 而且京都的有钱人那么多,不能只有她一个人冒头。 “今晚时间还长,先把城里所有的粮仓都摸出来。” 姜婉莹笑了起来,一脸的恶趣味,“这个活我喜欢。” 第280章 鼠疫 所有人都完了 两天后,顾南开始小范围施粥。 临时收容所也开始接收无家可归的百姓,同时联合衙差,组织他们清理路上的积雪。 十三天了,雪还是没停,有些积雪厚的地方几乎有半人高。 这个冬天才过去一半,未来可能还会有暴风雪,灾情远不止如此,不管怎么样他们得先恢复交通。 但人力微薄,几天下来收效甚微。 “看!有人!”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埋头清雪的人陆续抬头张望起来,“在哪,他们从哪来的?” 顾南也停下手里的动作。 远远地,一片白茫茫的雪色里突兀地出现了几点摇晃的黑影。 风雪迷眼,他们走得很艰难,身后坠着慢慢挪动的人影,队伍拉得很长。 没一会,他们好像也看到了清理积雪的他们,挥着手大喊起来。 第一个人开始奔跑,后面的人也一个接一个地跑起来,有人摔倒,但没人去扶,都疯狂地朝着他们奔来。 顾南看得很清楚,有些还能爬起来继续走,有些却好像倒进雪里再也站不起来了。 顾南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把铲子交给身边的德昭,对众人交代道:“你们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 这些天顾南以一当十的绝对力量和绝对领导力早已深入人心,是以没人提出异议,甚至对她的主动生出了果然如此的钦佩。 雪灾当前,顾南义无反顾收容受灾百姓,向百姓施粥,无疑是个大善人,而且她的原则与锋芒,注定她一定是人群中最可靠的那个人。 有事她先上,几乎已经成了一条所有人心照不宣的铁则。 大家看着顾南走过尚未清理的雪地,厚厚的积雪没过了她的小腿,但她仿佛没有感受到阻碍,脚步一如既往稳健。 越走近,顾南看得越清楚。 这些冒着生命危险跑来京都的人衣衫厚实,背着行囊,露在外面的双手虽红肿却不粗糙,怎么看也没有饿得走投无路。 “站住,别再往前了。”顾南道。 没人理她,甚至看都没看她就要越过去。 顾南一脚踹翻了领头的男人,抓着他的脖子将其扣在雪里,锐利的视线扫过后头不停奔跑的人,“都站住,再跑就别想进城。” 就像按了暂停键,所有人猛地停下,齐刷刷看向顾南。 他们急促地喘息,防备的目光中潜藏着深深的恶意,就像一群食血啖肉的野兽。 顾南恍若不觉,面不改色问:“从哪来?为什么来?” 没人回答。 顾南掐紧了手里的脖子,雪里顿时传来一声闷闷的哀嚎,“说,我说,我们从丰城来,来逃难的,丰城没粮了,我们实在没办法才冒着雪来京都。” 丰城是离京都最近的一座城池。 有人补充,“是是是,我们本来有马车,但雪实在太大,马车跑不动,只能走过来了。” 顾南不知道京都之外的情况,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一时没有说话。 “姑娘,求你让我们进去吧,天寒地冻,再这样下去要出人命了。”说着,扑通给顾南跪下。 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跪下给顾南磕头,哀哀戚戚地哭诉。 “姑娘,求求你救救我们。” “求你了,我们实在走不动了。” “咳咳。” 一道压抑的咳嗽声混在此起彼伏的恳求声中。 一点也不突兀,但听到的人却面色大变,手脚并用地在雪里爬了起来,好像听到的不是咳嗽,而是阎王的催命咒语。 就连顾南抓住的男人也突然拼命挣扎,惊恐地嚎叫起来,“放开我,快放开我!” 一群人惊慌失色,东逃西窜,四周都是被他们刨起来的碎雪。 只有咳嗽的那个少年呆呆地跪在雪里,仿佛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南心下一沉。 用力抓起男人的脑袋,厉声道:“丰城到底发生了什么,说!” 鬼王的威慑非同凡响,男人吓得浑身颤抖,发白的脸色难看无比,他压抑着极度的恐惧,颤抖着说,“丰城有鼠疫,丰城完了!” 顾南悚然一惊。 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鼠疫? 那个曾收割了三分之一欧洲人口的黑死病?! “鼠疫已经蔓延到京都了,我们都会死,所有人都会死!” 他抖如筛糠,脸上升起诡异的潮红,突然咳出一口血喷在顾南脸上,“你也要死了,你也活不成了!” “快跑,快进城!” 不知道是谁突然喊。 被这一声惊醒的人群骤然朝着城门口拔足狂奔。 顾南大骇,一股难名的寒意冲上大脑,她几乎要控制不住战栗起来。 她狠狠扔下男人,回身疾走几步,对仍然站在路边等她的德昭等人大喊:“跑!!!” 她满脸是血,极剧的惊怒之下,那张温柔娇俏的脸竟宛如罗刹。 他们都被这尖锐,乃至凄厉的吼声吓得浑身一震,细细密密似针扎的寒意涌上脊背。 到底是什么事,竟然能让那么多天来一直游刃有余的顾南如此大惊失色。 顾南就是挡在他们面前的一堵高墙,如果有什么事是这堵高墙都无法抵御的,那么他们面对起来更加没有胜算。 第198章 短暂的慌乱后,他们听从顾南的安排,果断回城。 德昭慢了两步落在后头,手里拎着顾南的铲子,犹犹豫豫仿佛要等着她一起回去。 人都跑了,顾南没有了顾忌,施展法术将人群困在原地。 “进城后立即关闭城门,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准出入!” 她顿了一下,闭了闭眼,将所有无力与痛苦尽数压在眼底,“你们也在城门口等我,不要乱跑,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你们。” 交代完,施法将德昭推进队伍里。 雪又大了起来。 风也好像突然失了方向,东西南北一顿乱刮。 顾南深吸一口气,拖着这群人离开。 十多个人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死死绑在一起,不知道是谁又开始咳嗽,越咳越急,越咳越大声。 他们拼命挣扎,却无济于事,终于崩溃地哭了起来。 “求求你放开我,我没得鼠疫,我没有传染。” “救命,谁能救救我,我不想死,我还年轻,我不想死啊……” 呜呜呼啸的风雨与他们的哭声混在一起,像一首绝命的悲歌。 第281章 人生实难,愿弃轮回 “你是谁?” 那个最先咳嗽的少年还跪坐在雪里,包袱散了,里面的东西落了一地。 其中有一枚银锁在漫天雪色下熠熠生辉。 那是富贵人家给孩子打的长命锁,一面刻着“长发其祥,后生可畏”,一面刻着祥云朵朵,莲花蝙蝠,寄托着长辈对孩子的祝福和期盼。 可这份祝福没有起到作用,少年剧烈咳嗽,吐出来的痰里掺着血丝。 但他的神色很懵懂,眼睛睁得很圆,“我是不是要死了?” 被她捆住的人痛哭流涕,恨不得以头抢地,这个少年却平静得不可思议。 顾南瞥了他一眼,没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心里很乱,突如其来的鼠疫打乱了她的计划,她根本没有做好应对的准备。 丰城沦陷,附近的其他城池呢?这个国家的其他州府呢? 纯一看到的只是雪灾和瘟疫吗?她推测的洪涝会不会发生? 她要怎么做,才能最大限度保住京都的百姓。 她该怎么做,才能保住今天和她一起清理的积雪的僧人与百姓的性命? 顾南拖着十多个人走在茫茫大雪中,沿着来路,看到了倒在雪地里的男男女女。 他们抱着活下去的期望走到京都,可一倒下就再也站不起来。 顾南拖着他们一直走,走到一处避风的山坳才停下来。 “丰城的鼠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顾南问。 她的表情很木,但脸上的血色让她看起来凶狠而阴冷。 她掐断了所有人最后一点求生的希望,他们没有畏惧也毫无仁慈,默契地保持沉默,以此对抗她的无情。 “应该是七天前。”跟过来少年说。 顾南看向他,“鼠疫源地是丰城?” “我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有什么症状?”顾南又问。 “一天前。”少年抚了抚胸口,“咳嗽,发热,胸口很疼。” 顾南问其他人,“你们都是这样?” “问什么问,你又不是大夫,你问再多也会死!”一个男人恶声恶气地回,泛红的眼睛里是毫不掩饰的怨毒。 顾南被面对面喷了血,很快就会和他们一样感染鼠疫。 其他人看顾南的目光也带上了怜悯,怜悯深处,还有扭曲的恨意。 她及时发现了他们,没让他们进城,这在他们看来是一种值得敌对的冷漠。 为此,他们乐于见到她和他们一样崩溃绝望,最后一起死在鼠疫里。 可让他们失望了,顾南对这恶毒的诅咒毫无反应,面无表情的模样甚至有几分厌倦。 仿佛早就知道他们会出此恶言。 她给这些人打上禁制,防止他们靠近京都城,随后解开法术站起来,“待会我会给你们送来食物和被褥,如果三天后还活着,没有感染鼠疫,我让你们进城。” 话音一落,所有人的表情都古怪起来。 别扭的荒唐感在心中升腾。 这个奇怪的人,敏锐的过分,强横的过分,还宽容的过分。 她到底是谁? 她不怕死吗? 亦或者,她会死吗? 如果她不会死,是不是代表他们也有可能活下去? 他们看着她远去的背影,一抹微弱的希望以一种不可理喻的姿态悄然诞生。 还有人愿意给他们送珍贵的食物和衣物,或许呢? “别跟着我,你进不了京都城。” 少年亦步亦趋地跟在顾南身后,呼啸的风声几乎能盖过他细弱的声音,“你是仙人吗?能不能救救我,我好像快死了。” 顾南直视前方,一直往前走,“我不是仙人。你在这里休息,或许能活下来。” “可是你和神话里的仙人一样。” “我是厉鬼,不是仙人。” “你骗人。”少年嘟了嘟嘴,却不失望,只说:“不救就不救,为什么要骗我。” 听起来他真是个地地道道的富家子弟,天真无邪,毫无胆怯,哪怕面临死亡,还能向一个陌生人抱怨自己的喜恶。 顾南可以坦然接受别人的恶意,却招架不住直来直往的稚语童言。 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她停下脚步,回过头,第一次认真端详起他的面孔。 他长得很清秀,由内而外透露出来的平静让他看起来有几分割裂。 “你有什么想要的,待会我给你送过来。”顾南道。 少年双颊烧得绯红,但眼睛很亮,他羞涩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我死了之后,可不可以给我立块碑?” 大概是他表现得太平静,顾南把他当成大人一样跟他讲明利害关系,“不能,如果你死了,为了防止鼠疫扩散,我会烧掉你的尸体。” 他想了想,“好吧,没关系,我只要一块碑。” 顾南:“好。” “上面要写字的。”少年的脸更红了。 “就写:丰城女子,姓程名铮,洗女余孽,女作男装,十三载矣。有道无时,其年不永,人生实难,愿弃轮回。” 顾南愣愣地看着她。 洗女,臭名昭着的风水邪术,寓意杀死每一个诞生的女婴以求家族荣华。 在后世记载中,最负骂名的便是江氏的“九代洗女”,一连六代都没有活下来一个女孩。 而程铮竟然自称洗女余孽。 “我是个女孩,但我当了十三年顶立门户的男孩,我想死后当回女孩。” 程铮被顾南看得一酸,纤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故作轻快地在顾南面前转了两圈。 “是不是看不出来?冬天的衣服多嘛,夏天就不一样了,我得束胸,还不能出门,和我的弟弟们不一样……” 她顿了一下,“我曾经还有很多姑姑和姐妹,但她们都死了,我是程家七代子孙中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女孩。” “弟弟们没有逃出丰城,但都希望我能活下去,既然我注定客死异乡,希望有人能为我立块碑,让他们知道我在这里。” 知道她在这里,看到她的自撰墓志铭,然后呢? 她甘愿舍弃轮回,再不为人,她的弟弟们找到她之后,她要做什么? 有道无时,其年不永。 程铮…… 她斥的是这无情的天灾,还是这不公的世道。 顾南已成厉鬼,没有肉身,此刻却感觉有人捂着她的口鼻,让她喘不过气来,心脏骤缩,疼得她四肢发麻。 巨大的悲痛突然将她淹没。 她喘息着,双眼通红,控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从洗女邪术中活下来程铮,好不容易逃出丰城,差一点就能开启新的人生了。 “你甘心吗?” 你甘心就这样受尽委屈,满身伤痛地死去吗? 程铮抬头与她四目相对,这个直面生死平静如水的少女,眼中第一次掀起了波澜。 她红了眼眶,明亮的双眸就像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火炬,一字一顿,倔强地说:“我不甘心。” 就是不甘心,才要留下这墓志铭。 就是不甘心,才要让每一个看到墓志铭的后世之人,都看见她的痛苦、绝望,与恨意。 她自称余孽,却以寂灭的灵魂痛斥这个时代加于她、于姑姑姐妹、于千千万万个她的迫害。 她不贪生,不惧死。 她视死如归。 且绝不回头。 程铮双膝一弯,向顾南磕了个响头。 风雪之中,她长跪不起,凄声决绝,“求仙人成全。” 第282章 顾南施主,我好像发热了 顾南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城。 她成为厉鬼那么久,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身体那么轻,轻得好像能化为灰烬随风而散。 第199章 程铮的话抽走了她的所有力气与骨骼。 她的幸运和蒙昧,都化为了抽向她的长鞭。 她深刻意识到,她做得不够。她想要做得更多,要救更多人,更多的妞妞、荔枝,与程铮。 “顾南?” “顾南施主?” 争先恐后的呼声在耳畔响起,顾南微微动了动眼珠,终于从行尸走肉的状态中挣脱出来。 姜婉莹拽着她的手,神色担忧,“到底发生了什么,脸色这么难看。” 顾南没有受伤,那这世间还有什么事,能让千年厉鬼的神魂震荡至此。 顾南握了握姜婉莹的手,试了好多次才使上力气,她按捺住身体几不可查的颤抖,缓慢而短促地吸了几口气,才低低开口:“没事。” 现在不是伤心难过怀疑自己的时候,这座岌岌可危的城池里,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需要她安排。 记忆中有关鼠疫的所有信息都变得清晰无比,她沉吟片刻,沉声道: “丰城出现鼠疫,今天那些人就是从丰城逃出来的。” 话音未落,四下哗然。 但不等他们说出些什么,顾南眼风一扫,队伍里的声音立马压了下去。 “你们跑得及时,那群人我也安置在其他地方,不用怕。” 顿了一下,补充:“我有特殊的方式防止感染,我也不会被传染,你们大可放心。” 所有人面面相觑,一片寂静。 怎么可能放心,那可是鼠疫,无药可治,一旦染上就只能等死的鼠疫。 顾南没给他们心思发散的时间,继续道:“待会你们先去收容所隔离,我会尽快把防护用品给你们送去,三天之后,我再接你们出来。” 他们听不懂那些生涩的词语,但明白顾南这是要把他们关起来,以防他们传染了别人。 明白这一茬,顿时好几个汉子红了眼睛。 年轻的僧人则懵懵的,没反应过来。 他们都是十来岁的年纪,从小与青灯古佛相伴,受神佛庇佑,心性澄明,几乎没受过尘世间爱恨贪嗔之苦,更不清楚瘟疫的恐怖。 德昭还傻乎乎问:“那我们不清雪了?” 顾南看向他,他有一双和程铮一样明亮的眼睛,但很稚嫩,天真无畏,被保护的很好。 顾南心口抽痛,嗓音微哑,“不清了。我会在城外搭建哨塔,日夜看守,不会让人接近你们。” 德昭挠了挠头,“我们都去隔离,你一个人忙的过来吗?” 顾南罕见地和他开了这些天来难得的玩笑,“怎么,你小瞧我?” 德昭憨笑,忙说没有。 顾南收敛好情绪,打开城门,送他们去收容所。 她原猜测明年可能会有瘟疫,建收容所的时候特意建了隔离间,但没想到会那么快派上用场。 里面没有收拾过,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只有一张薄薄的木板床,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窗户,那是唯一能消遣时光的角落。 一人一间分散安排,然后记录好名字和房号,万一有人感染到时候方便清理。 “门我会暂时锁上,你们的东西我待会送过来,别害怕,我会一直在。” 有人颓唐绝望,有人泣不成声,对顾南的安慰反应迟钝,甚至充耳不闻。 在这片笼子似的隔离区里,年轻的僧人反而安静得像一群异类。 “你们的东西在山上,会晚一些,想要什么现在想一想。” 话虽如此,但和尚能有多少东西,不外乎就是佛龛、经书、木鱼等大同小异的物件。 “顾南施主帮我把放在柜子最下面的那包果脯带过来吧。”德昭不好意思地说。 顾南记下,笑问:“糖吃完了?” 顾南回来之后还买过一次糖,但分到每个人手里不多。 “没有,只剩几颗了,留给他们吃吧,他们馋好久了。” “好,我会转达的。” 顾南转身离开隔离区,在门口碰到姜婉莹,她举着一个奇大无比的包袱,就像蚂蚁举着比它大数倍的食物。 她要去给丰城来的难民送东西去了。 除了本身就在收容所里有床褥的,其他人的都要从仓库里取。 送完东西,顾南没有立刻回法源寺,而是去了京都最好的医馆。 雪灾下的医馆大门紧闭,冷冷清清,顾南直接穿墙而过,把缩在炉子边取暖的大夫捞起来开药。 她基本可以确定这是肺鼠疫,急需大批口罩降低飞沫传染的风险。 这个时代技术有限,她只能自制防疫口罩。 两层麻布或棉布,一层浸药棉花,能戴十五分钟。 如果把棉麻布换成纱布,棉花换成吸水药棉,就是抗疫史上有名的伍氏口罩。 大夫被她神不知鬼不觉的身手震慑住,又被鼠疫的消息吓得魂不附体,连声说要找其他大夫一起商议。 顾南给他们一天时间商定,然后扭头去布庄找老板要布要棉花。 口罩不能反复使用,对布匹棉花的需求量很大,她的存货不够用。 布庄老板的反应比大夫激烈许多,一门心思要跑,顾南懒得跟他废话,飞花摘叶,武力震慑。 拿到仓房钥匙,再来一个禁制闭嘴,别想搅乱秩序拖她的后腿。 等一切忙完,月上中天。 顾南扛着柴刀去城外不远处的林子里砍树,准备搭哨塔的木料。 她不会搭,搭建工作得等明天工匠到位,这些木料也未必用得上,单纯找点事消磨脑子里的胡思乱想。 现在的京都城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姜婉莹接她的手安排衙差巡逻稳定城内,顾南则守住城门和收容所。 先安内,后攘外。 她得稳住京都,确保鼠疫不会蔓延到城内,才能进一步安排百姓一起防疫,才能腾出手去支援附近的城池。 只要隔离区不出意外。 只要没有人感染。 * 长夜终明。 天光破晓。 顾南提着早饭去隔离区,一一打开锁了一天的门,同时询问他们的身体状况。 一连问了七八个,都说没有任何不适。 顾南笑着说好。 他们仿佛被她的笑容感染,心情轻松了些,心大的还她开起了玩笑,调侃她就是心太细,想太多。 他们那么听话,跑得那么快,怎么会感染呢。 顾南觉得他们说得有道理,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散去。 直到她打开德昭的房门。 德昭坐在床上,一张稚嫩的脸上泛起病态的潮红,听到声音,他呆呆地转动着眼睛看向她。 “顾南施主,我,我好像发热了。” 第283章 合力抗疫 变数 笑意僵在嘴角,慢慢融化成另一种扭曲的弧度。 顾南脑子里空白了一瞬,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走过去摸他的额头。 掌下的温度灼人。 顾南好似被烫到了,指尖一颤,但仍克制着缓缓收回来,用自己最冷静,最无所谓的语气道:“有一点,是不是晚上没盖好被子,要不要再给你抱一床来?” 德昭仰头,灰暗的眼睛里照射进门口的天光,像昨天在城门口时那样亮亮的。 然后毫不留情戳穿了她的自欺欺人,“顾南施主,我是我这一辈弟子中睡觉最规矩的一个。” 顾南几乎下意识反驳,“那可说不准。” 话落,她呼吸一窒。 用力咽了咽嗓子,才没让声音发出异常,“先吃早饭,我待会给你送药,认真喝药病就会好。” 顾南给他放下今天的早饭。 一碗玉米粥,一个红薯,几块煎豆腐,还有一小碟酱菜。 “都吃完,不许剩。”顾南严厉叮嘱。 德昭乖巧地应了声好,单掌向他行礼,期间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 顾南不敢看他,落荒而逃。 事实证明,她最开始高兴的太早,德昭的发热只是一个开始,在他之后又有两个人发起了热。 一个被积雪压垮了房子,没有亲眷,以至只能投靠收容所的中年汉子。 一个被穷困逼迫着不得不在大雪天做工,养活父母妻儿的年轻男人。 前者沉默,后者嚎啕。 隔离区投入使用的第二天。 京都城的疫况与顾南的祈愿背道而驰。 她飞奔去医馆拿药,城内最负盛名的大夫们愁容满面,桌子上是一堆涂满墨渍的药方。 “姑娘,鼠疫没有解药,我们不知道这药方有没有用啊。” 或许没用,或许有用,但用处不大。 顾南不管,现在有药就要用,说不定就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一两个人回来呢? 在另一段历史上,再晚一百多年,有伟人曾带领百姓战胜过鼠疫。 京都城没有到最难的时候,一切都来得及。 她看不懂那张涂改了许多遍才整理出来的药方,却只能笃定道,“有用。” 第200章 “辛苦各位。”顾南向忙碌了一整晚的大夫们躬身行礼,郑重道:“丰城沦陷,京都城危在旦夕,愚恳请诸位大义相助,共抗鼠疫。” 老大夫们看着这个年轻陌生,却分外老成持重的姑娘,慢慢露出了动容的神色。 他们都是城里有名的大夫,人脉广,早就知道衙门里人跑光了,只剩几个愣头青衙差,但时至今日,城里的秩序依旧称得上井井有条。 鼠疫牵扯重大,有丝毫风吹草动都能惹得人心惶惶,但她硬是把消息压死了。 他们不知道顾南一个弱女子是怎么做到的,但她建收容所、施粥、清雪,将携带鼠疫的丰城难民拦在城外,阻止了京都沦陷的惨象,他们都看在眼里。 她在为京都的百姓奔走。 不求名,不求利,只求能让更多的人活下来。 天灾当前,有如此仁义之士为了百姓操心劳力,是何等幸事。 有顾南大步在前,他们大胆试一试又有何妨? 覆巢之下无完卵,现在不合力抗疫,等全城沦陷再抗吗? “姑娘放心,我们必定竭尽所能。” 一个人站起来表态,第二个第三个接连向顾南表示支持。 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得以喘息,顾南长长舒出一口气,“有劳各位叫药童熬药,药水和汤药要随取随用。” 从丰城逃出来的难民肯定不止一批,后续或许还有人从其他城池赶过来。做口罩,浸药棉,需求量很大。 顾南离开医馆,扛着山一样的布匹和棉花找绣娘做口罩。 随用随扔的口罩要求很低,不要求针脚也不要求花纹,只要剪裁得当,贴合面部就行。 顾南等了第一批口罩,交给姜婉莹让她带着工匠去城外修建哨塔。 “每一个人都必须戴口罩。要是见到了难民,或者没看住有接触,必须立刻更换隔离。用过即焚,回城之前检查,一定不能带进来。”顾南仔细叮嘱。 姜婉莹连连点头,“放心,哪有我看不住的人。” 说完,她点了两个跟在屁股后边待命的衙差,领着工匠们走了。 顾南看着她们远去的身影,从心底感到庆幸。 多亏有姜婉莹帮她,不然她分身乏术,总有照看不到的地方,不知道又要让多少人暴露在感染风险中。 她站在寒风中捋了捋思绪,提着药去隔离区。 每人一碗药,德昭三人喝的是老大夫们商量了一晚讨论出来的抗疫药,其他人喝的是防疫药。 送完药,顾南回城,依次拜访城中大族。 这些积攒了庞大身价的高门大户,在天灾之下依旧过着高高在上的生活,讲着无甚用处的严苛规矩,见个人要丫鬟小厮几道通传。 顾南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 遇到好说话的她便和颜悦色,共商细则。遇到不好说话的,武力震慑,粮仓威胁,总能把人治得服服帖帖,最后老老实实出钱出力供她差遣。 顾南把各家族推出来的人都带去做口罩。 每天定额定量,做不完别想吃饭。 她仗着自己修为高深,一人看几百人,任何人都别想在她眼皮子底下耍花招。 到今天,大雪终于有了点要停的样子。 苍白的阳光从厚厚的云层中透过来,昏昧了半个月的天色终于明媚起来。 低头做口罩的人接二连三抬起头,欣喜地笑着说雪终于要停了。 他们对鼠疫一无所知,以为雪停了就能恢复交通,粮食炭火能运进来,不用再挨饿受冻。 顾南感受着毫无暖意的阳光,沉沉闭了闭眼。 雪停之后,人口流动加快。 雪化之后,潮湿的环境会让病毒离体存活时间延长,鼠疫更难控制。 又是一个算不上好的变数。 这一点奢侈的阳光似乎真的只是一个堂而皇之的提醒,待暮色渐浓,雪彻底停了。 顾南穿梭在人群中,检查他们的口罩,合格的放走,不合格的留下继续做,做完才能走。 收好口罩,落下禁制,顾南赶往城门口。 门口放着一个火盆和一盆石灰水,工匠们必须当着顾南和姜婉莹的面烧掉口罩,洗好手才能进城。 姜婉莹站在顾南身边说:“紧赶慢赶,只搭了两个,全搭好起码还得三五天。” “这几天得注意,雪停了,难民会增多。” 姜婉莹应下,待人全进了城,端着两个盆子去处理。 没一会,她给守在城门口的顾南送来隔离区的晚饭,“你去送吧,中午我看情况好像不太好。” 第284章 做十五件让我开心的事 亲吻 顾南心生胆怯。 她害怕听到更多感染的消息,害怕见到他们脆弱无助的模样。 除了说几句无关痛痒的话,她什么也帮不了他们。 更糟糕的是,又有两个人发热了。 听到对方期期艾艾地说“我好像也发热了”、“我会不会死”的一瞬间,脸上镇定自若的神色顷刻碎裂。 她没有特效药,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法术,她只会一点防疫常识,把他们关在这片狭窄的隔离区里。 而这救不了他们。 最先发热的三个人开始咳嗽,让夜色下的隔离区充满了不祥的死气。 她难以自抑地露出痛苦的神色。 “顾南施主,你不用为我伤心,我并不难过。”德昭戴着口罩,声音又哑又闷,仿佛全然褪去了天真与稚嫩。 “我没有伤心,我只是在想明天该做什么早饭给你们吃。”顾南尽量轻快地说:“给你们每人煎个鸡蛋行不行,你应该很少吃吧?” 德昭老实巴交摇头,“寺里有规矩,不能吃鸡蛋。” “能吃,我上次还看到了悟法师收了别人送的蛋。” 德昭震惊,眼睛瞪大了,仔细看仿佛有一层水膜覆在眼珠上,随时要化成泪水掉下来,“真的?” 顾南用力点头,“真的,所以你放心吃吧。” “难怪了悟师叔力气这么大,他偷吃鸡蛋还说我是只小鸡仔。”德昭顿时羞恼起来,但还是犹豫,“可是师父不让吃。” “不告诉慧无法师就行了,我给你挑孵不出小鸡的蛋,你一个沙弥,不犯戒。再说了,不吃点好的补补,病怎么会好?” 沙弥戒确实宽松,补身体的理由也说得过去,哪怕是慧无法师在这里也不会责难。 但德昭还是拒绝了,“留着给别人吃吧。” 顾南鼻子一酸。 她看得出来,他想吃。 十多岁的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嚼根草芯子都得跟牛似的咽下去,何况是德昭这个馋嘴猫。 惦念着自己柜子底下藏好的果脯,却坚持把鸡蛋留给别人。 顾南忍着泪意放下晚饭,离开隔离区后回了趟法源寺。 昨天拿德昭等人的东西时惊动了慧无法师,顾南约好今晚向他说明弟子的情况。 禅房的烛火一直亮着,顾南走进去,剜心之语有口难言。 慧无料想过最坏的结果,然而顾南的沉默还是让他心如刀割。 佛门中人早知一切皆有因果定数,死亡不是终点,轮回之中另有新生。 可这次下山的都是活泼好动的年轻弟子,未入道,甚至未受具足戒,他们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中挣扎求生的孩子。 崴了脚都要向他告假三五天,此时却在山下独自面对鼠疫。 慧无看着他们长大,怎么忍心听到有关他们的噩耗。 “顾施主,我想明早去看看他们。” “德昭见到您肯定会很开心。” 慧无听懂了,闭着眼睛,颤声念了句佛偈。 今晚无风,夜色雪亮。 广袤的大地像一只圆银盘,所有人都是盘中翻滚煎熬的鱼肉,谁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挑中。 顾南坐在高高的城墙上,借着雪色,用蹩脚的针线活缝制一枚口罩。 手边放着一筐浸过药水的棉花,淡淡的药香与深夜的冷空气撞得一塌糊涂。 “吱呀——” 突兀的踩雪声从远处传来。 顾南抬眼,只见漆黑的密林中慢慢走出一支长长的队伍。 领头之人生得极其高大,宽阔的肩膀几乎要把身后的人影都遮挡住,步履稳健,气质庄严,但最惹眼的还是那身打满了补丁的旧僧袍。 是纯一。 时隔半月,他从清静峰回来了。 带领着一群衣衫褴褛,神色仓皇的难民,仿佛知道京都安稳,毫不犹疑地朝着顾南走来。 顾南站到哨塔上,对不远处的人道:“站住。” 纯一停下脚步,跟着他的难民也停下来,宛如惊弓之鸟,自发聚成一团躲在纯一身后。 顾南拿出存放在哨塔里的纸笔,“姓名、年龄、籍贯,不报不准过。” 难民们面面相觑,深感惊异。 他们跟着纯一走过了两座城池,全都乱了,只有京都搭建了哨塔,有人日夜看查。 第201章 哨塔后的京都城没有冲天的火光,没有刺鼻的浓烟,更没有凄惨的哭嚎,这座城池安稳宁静恍如净土。 他们看到了希望,没有多做犹豫,一个接一个地上报信息。 顾南统计好,下了哨塔,对难民说:“跟我来,先隔离三天,三天后没有感染症状就放你们进城。” 然后点了纯一,“你守在这。” 没有寒暄,似乎也没有隔阂,公事公办地把哨塔交给他看守,好像走之前闹的不愉快是一场幻觉。 纯一默不作声,看着顾南领着难民进了隔离区。 很快,隔离区亮起火光,清浅的交谈声与房门的开合声在冷寂的夜晚分外清晰。 他收回目光,再一次扫过两座新建的哨塔。 拾级而上,狭窄的哨塔里除了桌椅纸笔,还配备着两把弓箭,四只箭筒,要是看守人准头好,能射杀百余人。 哪怕他早在法障梦中窥见过些许碎片,顾南所做的一切还是让他心潮难已。 她仁慈,却也果决。 深晓人性之恶,却依然悲天悯人,博施众济。 指尖抚过簇新的羽箭,低垂的眼眸中渐渐淌出些许克制不住的黯色。 顾南安置好难民回来,就见纯一摸着箭一脸难明,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道:“想要?” 纯一收回手,“不必。” 顾南把毛笔扔进洗笔池里,在桌前坐下,“去清静峰学了些什么?” “符篆。” “去了多久?” “十五日。” “十五日啊。”顾南道:“那你已经欠了我十五个条件了。” “把接下来还会发生的天灾都告诉我,我就取消这十五个和未来的所有条件,怎么样?” 纯一沉默地看着他,深邃凌厉的凤眸毫无波澜,对顾南的提议无动于衷,拒绝之意显而易见。 顾南失望,但不多,毕竟早就知道纯一是这个臭脾气。 可她很生气,冷笑一声,故意道: “那就开始算账吧,做十五件让我开心的事,做不到就别成婚了。” 纯一静静看了她几秒,然后垂下眼,弯腰在她唇上吻了一下。 第285章 你真的没有心吗 一触即分。 要不是顾南阴气重,纯一火力猛,这个吻轻得像个幻觉。 什么意思? 顾南还没有反应过来,纯一又凑过来,轻飘飘地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顾南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却知道他呼吸未变,淡漠的脸上分明没有丝毫欲念。 所谓让她开心,竟然是用一个毫无分量的吻敷衍她。 他明明知道她想要的是什么,却依旧装模作样,毫无真心。 他到底是在讨她欢心,还是羞辱她沉沦欲色、寡廉鲜耻。 一股难明的怒意涌上心头,顾南一掌拍在他心口。 纯一闷哼一声,连退几步,直到后腰抵到塔边才停下。 他抬眸看向顾南,凌厉的凤眸中竟罕见地露出了几分茫然。 顾南怒火中烧,两指掐着他的下颌,咬牙切齿,“纯一词定,你到底有没有心?” 纯一求道二十年,从没有被人这么连名带姓地喊过,一时有些愣。 顾南看他仍不在状态的样子,几乎气笑了,眼瞳变得漆黑,娇憨灵动的眉眼间布满戾气,终于有了厉鬼的模样,“好,你不懂怎么让我开心,我教你。” 她一把扣着纯一的后颈将他狠狠压到地上。 粗糙的桌椅被宽阔的身躯撞得七零八落,突然的体位变化与疼痛让他懵了一瞬。 下一秒,粗布麻衣倏然化成大红喜袍,繁复如云的裙摆逶迤在地,几乎覆住他的身体。 纯一一僵,仰头看向上方的顾南,她凤冠霞帔,容貌娇艳,却神色冷峻,微微勾起的唇角氤氲着浓烈的恶意与魅意。 他呼吸一窒,下意识躲闪开她的目光。 可冰冷的指尖却掐着他的下颌,强迫他对她对视,她弯着眼眸,似在笑,可笑意不达眼底。 “纯一法师,记住我是怎么亲你的。” 狠厉的亲吻汹涌落下。 她毫不留情地啃咬他的双唇,不容拒绝地撬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翻江倒海。 纯一被这淫靡的声音刺激得双目泛红,狠狠瞪着眼,表情之震惊,之狼狈,好像修道多年的镇静都在此刻烟消云散。 他呼吸急促,用力推拒身上的顾南。 可顾南像只没脸没皮的苍耳,哪怕钩刺全无,粉身碎骨,也要在死前勾坏行人的衣角。 她揽着纯一的脖子,用力到几乎她离开脖子上的脑袋也会一起搬家。 纯一又怒又羞,又不能真的同归于尽,端庄禁欲的脸上浮现出大片昳丽的潮红。 宽阔的胸膛起起伏伏,紧绷的肌肉在薄薄的衣服下块块鲜明。 冰凉的舌尖肆无忌惮,逼迫得他双唇大张,任由那糜艳的响声此起彼伏。 他根本不知道吞下去,或者他羞于做那等放浪之事。 可是什么都不做,又是另一番让人羞愤欲死的淫态。 顾南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松出一只手拭去他嘴边的涎液,然后探进衣领,抹在他胸口。 冷如玄铁的手沾着微热的液体,与滚烫的肌肤相触,纯一浑身紧绷,每一块肌肉都硬如石块。 他终于明白过来,顾南根本不是在教他亲吻。 她在发泄,她在生气,她骨子里的恶劣都爆发出来,在羞辱他。 身体僵到极致便微微颤抖,纯一眸光寒冷,大手扼住了顾南的脖颈。 “纯一法师,你要杀了我吗……”纠缠厮磨间,她好像沾染了他的体温,鲜活柔软得好似从未死去。 可她吐出来的气息却告诉他,她是厉鬼,是一个心怀善念,有无上功德的厉鬼。 “可你也是这样羞辱我的。”她一下下啄吻着他的唇,“你辱我,我不过以牙还牙,你就想杀我,你真的没有心吗?” 毫无波澜的语气,纯一却听出了一丝失望与缱绻。 纯一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感受,酸酸的,发堵,连带喉咙也紧了。 “我没有。”他艰难出声,嗓子哑得不像话,“没有想杀你。” 他与顾南虽有一段天定的孽缘,可如果铁了心要斩缘,总能找到法子杀了她。 既然他没有在那漫长的八个月里设计杀她,现在又怎会动手。 可她……实在让他难以招架。 今晚的种种荒唐,竟然是因为一个误会。 纯一闭眼,倦色上眉,“我并没有辱你。” 顾南觊觎他的身体不是一日两日了,他以为她会喜欢,仅此而已。 顾南看了他半晌,没有追问,而是伏在他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轻轻道:“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她没有放弃,带着令人心惊的执着,再一次说: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 扼在她咽喉的手彻底松去力道,虚虚圈着,微微一动,就是充满占有与怜爱的抚摸。 他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天下太平,海清河晏,老有所依,幼有所养,百姓安居乐业。 可他更知道,她不该这样想。 天无仁,君无义,乱是必然。 她一腔热血为民谋利,可难得善终。 他不要顾南惨淡收场,他要她好好修行,得道飞升。 “顾南。” 顾南抬头,清澈沉静的眸子看过去,眼底依旧是灼灼火光。 纯一瞥一眼,不忍地别过头去,喉结上下滚动,好一会才沉声开口:“我……” 可仅有一个字,剩下的再也说不出来。 顾南等了一会,眼中的热意渐渐冷却。 她重新伏回坚实的胸口,“你知道该怎么让我开心了吗?” 掠过哨塔外铁绀色的天穹,纯一收回视线,落在顾南乌黑的发髻上,金银堆砌,美玉华服,新婚之夜的顾南美艳绝伦。 可就是这份致命的美艳,让她惨死棺中,化为厉鬼。 如果他能为她换下这身碍眼的喜服,助她早脱轮回,那该多好。 纯一缓缓吐出一口气,大手反握为扣抬起顾南的脸,同时抬头,吻住她的唇。 他一板一眼地模仿她的动作、力道、进度,毫无差错。 然后将她也搅得七荤八素。 他不敢看她,只有不断颤抖的眼睫,在宣告这不是一场普通的讨好。 顾南也不看他,于是她也不知道,这个冷心冷情的佛子,慌乱到了什么地步。 第286章 纯一法师,我舍不得 纯一回来了,顾南多了个帮手。 终于能腾出姜婉莹去附近的城池送信。 大难当前什么也不做只顾着跑路的官员到底是少数,其他城池有父母官坐镇,顾南送上防疫常识要点和口罩制作方法,只要能用上,应该能一定程度遏止鼠疫蔓延。 姜婉莹接过那一沓厚厚的信,瞪着顾南身后的纯一,故意道:“要人的时候在外边野,回来了就溜须拍马投其所好,这种苦差事怎么不派他去。” 第202章 别以为她不知道,昨晚一人一鬼玩得可欢了。 现在纯一的嘴都是肿的。 姜婉莹目光幽幽,看纯一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妖颜媚主的佞臣,蠢蠢欲动叫嚣着让受其蛊惑的顾南把他处死。 纯一抬眸与她对视,眼睫掀动,眼尾好似还有尚未褪去的秾丽春色,与冷淡端持的神情割裂十足。 愈发像个妖僧了。 “你的脚程快嘛,他远不如你。”顾南好脾气地哄着小姐妹,“等你回来让你好好歇两天。” 姜婉莹轻哼,“那我交代你的事记住。” 姜婉莹每天配合顾南忙东忙西并不全是不忍百姓受难,她把人和鬼的界限分的很清楚,更多时候都偏向于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 能让她心软的,只有一无所知的婴孩,尤其是女孩。 她很喜欢程铮,说等程铮死后要为程铮收殓骨灰,刻字立碑。 碑就立她院子后头,只要她不死,谁也别想毁碑。 姜婉莹要顾南记住的就是为程铮收殓。 顾南应下,姜婉莹出了城门,转眼就没了影子。 天色渐亮,顾南带着纯一去买的小院子里做饭。 她的厨艺远不如他,该放手就放手。 做好饭,她带上一批新口罩去隔离区送饭。 不过一晚过去,情况急转直下。 没有踏进隔离区,很远就能听到他们粗重的呼吸声,充满湿啰音的胸膛响得像个老旧的破风箱。 最先发热的那几个人已经坐不起来了,颜面潮红,却极其畏寒,瑟缩在被子里,意识模糊。 清晨的隔离房还很暗,门里门外明暗分明得像两个世界,一脚踏进去,寒意与死亡便如附骨之疽,丝丝缕缕侵蚀着理智。 顾南轻轻推醒昏睡的德昭,“德昭,吃饭了。” 德昭艰难地撑开通红的双眼,盯着床边的人影定定看了许久,才开口:“顾南施主。” 隔着一层口罩,他的声音细弱得几乎要听不见。 肺鼠疫患者多死于休克与呼吸衰竭,所以最后一段时间会非常煎熬。 一路走来,感染的人几乎都有意无意摘了口罩,只有德昭,大半张脸还在棉花里闷着。 顾南喉头发涩,替他摘了口罩,轻声道:“是我,你看还有谁来了。” 德昭呆呆地转动眼珠看过去,过分高大的身影在昏昧的房内像一座小山,不过很好认。 他的害怕与孤独终于在见到师长时藏无可藏,几乎是瞬间就红了眼眶,可怜巴巴地喊:“纯一法师……” 纯一在床前蹲下,大手落在德昭眉心,指尖泛起莹莹白光。 他在催动灵力替德昭缓解痛苦。 温热舒缓的暖流涌遍四肢百骸,仿佛永无止境的寒冷终于散去,德昭死死攥着被角,呜呜哭了起来。 豆大的眼泪滴落枕间,他去擦,手却抖得厉害,怎么也擦不到。 他很疼,很冷,很难受。 这间房子太小,太黑,他害怕。 他第一次一个人睡,他怕以后都是自己一个人。 他想观真和弘忍了,他们肯定也想他。 他不想继续待在这间又冷又黑的小房间里,他想回法源寺,想回去见师父。 他哭的一抽一抽,无助地去拉纯一的袖子,“纯一法师,法师……” “德昭。”纯一替他擦去糊了满脸的泪水,沉厚威严的嗓音有如佛门梵音,在此刻传达着奇异的安抚感,“别怕,我在。” 德昭哭得难以自已,紧紧抓着一截破旧的袖子,就像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他带着斑驳泪痕沉沉睡去,烧得通红的脸埋在被子里,时不时抽动一下,哽咽两声,像极了被抛在雪地里的小狗。 “待会慧无法师会来,你再陪他一会,我去送饭。” 德昭不肯松开纯一的手,哪怕他再怕纯一,纯一也是永远强大可靠的师长。 他需要这样一位师长陪着他,走过这段难捱的时光。 纯一低低应声。 妖冶的凤眸半垂着,半张脸隐没在昏暗中,让人分辨不出此刻到底有几分真心或痛苦。 亦或他真的是个无心无情之人? 顾南微阖上门,去给其他人送饭。 昨晚的难民有三十多个,加上原本的十多个,分发五十几口人的早饭,哪怕只随手一放都要耗费不少时间,更别提还要询问记录。 一切忙完,她返回德昭的房间。 慧无法师来了,师徒三人挤在逼仄的房间里,保持着局促的沉默,仿佛与隔离区融为一体。 慧无和纯一修为加身,戴上口罩后基本没有感染风险,是故一起等德昭再次醒来。 顾南把德昭的早饭交给纯一,让他替德昭温着。 没有多余的交流,她转身离开隔离区,给其他几个感染人的家属送消息。 如果他们愿意,顾南会同他们讲明利害,双方见最后一面。 最晚明天,鼠疫的消息就瞒不住了。 京都城会乱,到时候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枉死。 一共三户人家,听到消息后三户都哭得悲惨至极,仿佛天塌地陷。 可当她提及可以去见最后一面,他们却诡异地停下了哭声,怀疑是顾南要害他们把她轰出了门。 顾南留下时间地点和禁言禁制,回到城外。 工匠在衙差的带领下上工了,城门紧闭,雪后初霁,这时候暂时没有人出城。 她登上哨塔,摸出针线缝制口罩。 没多久,隔离区大门打开。 顾南回眸,纯一站在门口,手里端着用过的碗筷,正与她遥遥相望。 走近了,顾南才发现碗里的鸡蛋没动。 不等她询问,纯一就主动说:“他不肯吃。” “你没跟他说是你亲手做的?” 以德昭对纯一的崇敬,知道这鸡蛋是纯一亲手做的只怕会欢欢喜喜吃完。 “说了。” 纯一低头看着碗里煎得黄澄澄的鸡蛋,心里刺刺扎扎的疼。 或许正是因为是他做的,德昭才不吃。 顾南安静地等待他的后续。 过了很久,纯一才道:“他舍不得。” 德昭想吃,可看着送到唇边依旧温热的鸡蛋,却说:“我怕我吃了这个鸡蛋,就舍不得走了。” 他含着泪,倚在纯一怀里,慧无亲自喂他吃。 可他舍不得。 第287章 挚友 泪水 顾南坐在哨塔里,思绪好像飘进了远处辽寂的旷野,空空荡荡没有着落。 德昭舍不得,她又如何舍得? “纯一法师,你舍得吗?” 亲眼目睹相伴数年的师弟死于鼠疫,你舍得吗,后悔吗? “这就是我与他的缘法。” 命途早已注定,他与德昭的缘分只有短短数年,他舍不得就能改变吗? 就像顾南想方设法保住京都,几次三番询问他其他天灾详情,顾南还记得当初她说“哪怕能少死一个人也好”吗? 她已经救了那么多人,她不满足,想救的人越来越多,早晚会超出她的承受范围。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她的爱,就是她的软肋。 顾南看了纯一许久,才轻笑一声,“我不信什么命中注定的缘法。” 她从不求天,不问道,只问心。 只求力所能及,问心无愧。 顾南放下针线,把哨塔交给纯一,前往山坳。 第三天了,那群从封城逃出来的难民不知能活下来几个。 听姜婉莹说,程铮没有和其他人一起待在山坳,而是歇在半路。 顾南不知道具体方位,一边走一边找,生怕一个没注意把人遗落在雪地里。 然而她多虑了,程铮的身影好认得很。 她就在那天两人分别的地方。 几块破布支起一个避风的小帐篷,姜婉莹送来的被褥铺得整整齐齐,食物和水几乎没怎么动,分门别类地码在褥子一头。 但帐篷里没有人,她跪在雪地里。 向着顾南来的方向,身上盖着一层雪,隐隐可见雪下竹青的衣裳,额头深深陷进雪里,只露出来一小半后脑。 顾南停下脚步。 昨天傍晚停雪,以程铮身上的积雪厚度,她从午后就跪在那里了。 她或许知道自己油尽灯枯,于是整理好床褥食物,从帐篷里爬出来又怕顾南忘记与她的约定,临死前还再求顾南一次。 就跪向顾南来的方向,一眼就能看到她。 眼眶发烫,大口喘息却仍然难以缓解胸口的闷涩。 众生皆苦,可是有些人的苦不公平啊。 程铮心有不甘,她又何尝不是。 * 从封城逃出来的难民共十七人,不到三天,尽数死于鼠疫。 一道深坑,一把火,滚滚浓烟,送走了他们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程。 顾南花了点时间拼了个简陋的木盒子,把程铮的骨灰带走放置在姜婉莹的院子里。 第203章 随后请刻碑匠人为程铮刻碑。 对方问顾南她是死者的什么人,顾南想了想,回:“挚友。” 希望程铮不会责怪她的无端牵扯。 如果她们能早一些相遇,顾南想,她们一定能无视两百余年的漫长时空,成为一对至交好友。 第二天一早,顾南打开房门送饭。 慧无跏趺坐于床前,见顾南端着热腾腾的饭菜饭菜进来,打断说:“顾施主,德昭去了。” 顾南顿住,拿着碗的手僵在半空。 她料想到就是这两天的事,也早有准备,可突闻噩耗,还是很茫然。 她有些不知所措地朝慧无看去,不知他这样坐了多久,无论是微佝的脊背还是低垂的头颅,都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僵硬感。 他看着床上的德昭,眼睛一眨不眨。 顾南也看过去。 德昭平躺在床上,青涩的脸庞大半藏在被子里,眼角隐有泪痕,但神态平静乖巧,似乎终于在最后一刻彻底摆脱痛苦,见到了接引他的佛陀。 他去了。 有慧无陪他,他去的很安静。 被子压的很好,枕头也很端正,果然如他所说,是所有弟子中睡相最规矩的一个。 床头的东西也摆得整整齐齐,顾南给他织的藤编帽,藤编帽下盖着顾南买的灰色瓜皮帽,瓜皮帽子下压着包果脯的油纸包。 顾南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最后那点果脯吃完,于是放下碗去摸。 没有。 打开来,是几块干瘪的桃干。 顾南没吃过自己晒的桃干,德昭没吃完应该是嫌它太酸了? 早知道就拿点糖给他腌一下,他可喜欢吃糖了。她木木地想。 搬运尸身遗物,挖坑焚毁,火燃起来了,顾南还紧紧攥着那几颗果脯。 纯一掰开她的手,要投进火里。 顾南抢回来,“我,我还没吃过。” 纯一蹙眉。 顾南有些无助地看向他,“你让我试试味道。” 纯一垂眸看着顾南,她眼中的难过都要化为实质流淌出来了,却执拗地要试试这几颗德昭没吃完的果脯。 如果吃不到,这几块干瘪的桃干,是不是会成为她难以忘怀的执念。 纯一沉叹,掐诀呈给顾南。 看起来皱巴巴的桃干,吃进嘴里果然也干干巴巴的,皮没削干净,有点扎舌头,也没什么甜味,还返苦。 这味道实在算不上好。 可德昭当时是怎么和她说的? “顾南施主,你回来了怎么不和我说啊,我和其他师兄弟都可想你了。” “你寄的果干和书我们也很喜欢。” 顾南问他吃完了没有,吃完了再买。 他就像只馋嘴的小狗,使劲咽着口水,“没,我每次只吃一小块,还能吃好久。” 他舍不得吃的果脯原来一点也不好吃。 可他当成宝,像个小孩子,特意交代她带下来,吃不完还要用两只帽子压住。 他的确是个孩子,才十四岁。 还有六年才受具足戒。 悲恸之下,顾南只觉眼中烫的厉害,泪水竟倏然掉下。 纯一一直关注着她,眼泪坠落的瞬间,他下意识抬手一托。 接住了那颗泛着金光的泪珠。 第288章 区区鼠疫 看着那颗金光璀璨的泪珠。 纯一一僵,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难看起来。 鬼为魂体,落的每一滴泪都是魂魄与功力。 尤其是顾南的泪,经天雷淬炼,功德加持,早已超脱鬼道,成为了世所罕见的至宝。 他在法障梦中见过,只是不知道这滴泪落得这样早。 区区鼠疫。 区区德昭。 他心潮迭起,看向顾南的目光复杂至极。 慧无手施无畏印,正在诵念往生咒,没有注意到他的变化。 顾南察觉到了,眼泪离体的感觉就像有只钩子从她的身体里勾走了一块,不适的空虚感与疲惫感让她陡然一惊。 自成为厉鬼,没有睡眠,不需要进食,只要没有受伤,她就是一台能够自行维持的永动机。 除了被纯一的血伤到,这是她第一次感到身体上的不适。 她看向纯一,毫无预兆地撞进一双过分黑沉的眸子里。 心口重重一跳。 顾南低头去看那颗泪珠,纯一却手掌一合隔绝了她的目光。 顾南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一把扣住他的手腕,目光探究,神色凝重,隐隐有不松手就要开干的意思,“给我。” 纯一知道的东西比她多,纯一表现得越重视,她就越要一探究竟。 纯一凝视着她,顿了片刻,张开手。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珠子,绿豆大小,因为从里到外发着金光,看起来更像一颗金豆豆。 这是她的眼泪。 由她的魂魄幻化而成。 姜婉莹曾和她说过,像她们这样修为有成的大鬼,想要落下一滴泪很难,因为每一滴都代表撕扯魂魄,舍弃修为。 而且每一只鬼的眼泪都有定数,泪流完了就会灰飞烟灭。 姜婉莹还说鬼,尤其是厉鬼的眼泪都是弥足珍贵的东西,千万不能落到别人手里。 至于有多珍贵,珍贵在哪些方面,姜婉莹没说,她也没有追问。 纯一的紧张和异样的神情都在明晃晃告诉顾她:这里面大有玄机。 顾南收起来,准备找慧无问问。 纯一站在顾南身边,下颌线条绷紧,剑眉微凝,一身低气压。 仔细看,似乎还有些焦躁。如果不是正在送德昭往生,他能在这片荒芜的空地转起来。 为了就近守城,顾南一行人没有走太远,于是滚滚浓烟,冲天直上,很快吸引了城内不少注意。 有好事心大的想出城凑热闹,被门口守着的衙差拦下,借口衙门有令,不得任何人外出。 但对方是个混不吝的,嘴一张就巴巴把人跑了的事秃噜出来了,双方僵持不下,场面闹得很尴尬。 顾南先一步回城,见状上去就是一个大嘴巴把人抽飞了。 人群乱起来,闹一个顾南抽一个,抽得在场所有人两股战战,屁滚尿流。 顾南站在高高的城墙上,一副立马横刀,冲杀在即的模样,对守门的衙差说:“把指导书贴出来,我看谁敢在我眼皮子底下闹事。” 人死了瞒不住,顾南也不瞒了,听她的她管着,不听她的扔出去,死外边,正好打样。 衙差一个激灵,高声应:“是!” 话落,麻利地拿出提前备好的指导书贴满城墙两边。 只见半人宽的白麻纸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最上头几个又黑又粗的大字最显眼,细看,写的是——鼠疫防控指导。 贴完城门口,衙差又干劲十足地跑到其他街道去贴。 这份指导书,将会在一天内贴满京都城的大街小巷。 第289章 她好像不是人啊 雪停后的第三天,京都城乱了。 对事态一知半解的百姓被鼠疫吓破了胆,第一反应就是要跑。 扛着大包小包火急火燎跑到城门口,然后被门上“京都无疫,只出不进”的大字唬住。 “京都城真的没有鼠疫?我看不懂,真没有?” “你要是骗我,我做鬼也要拉你垫背!” “你说没有就没有?我看到你们烧尸体了!” “知县都跑了,你算老几,凭什么只出不进?!” “什么!知县跑了?!” “知县都跑了,留在京都就是等死!放我们出去!” 乱哄哄的人群围在城门口,急的急,懵的懵,脑子都被挤在一起鞋底子踩烂了,听风就是雨。 蠢笨如猪的,不服管教的,怀恨在心的,干脆躲在人群里冲着站在城墙上的顾南破口大骂。 好像只要咒骂的声音够大够响亮,就能把顾南和瘟疫一起骂走。 顾南对他们污秽不堪的骂词无动于衷,点了一个叫嚣得最起劲的搅屎棍,一手凌空一抓,那人便突然从人群中飘了起来。 他腆着满是肥油的大肚子,叫得像只临死的老猪,“啊啊啊啊!鬼啊,救命!有鬼!” 五指微动,男人便主动伸长了脖子递到顾南手中。 “骂的这么起劲,很想出城?”顾南温声询问。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一个人耳中。 男人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鸡一下没了声音,浑身发抖,涨得通红的猪头脸上嵌着一双恐惧浑浊的眼睛。 城墙下的百姓见到这一幕神色大骇,下意识停止一切纷争谩骂,战战兢兢缩成一团,噤若寒蝉。 站在视线中央的顾南仿佛感受不到人群里蔓延的恐惧,依旧温温柔柔地问:“怎么不说话,我问你是不是很想出城,你说声想,我立马送你出去。” 她手腕微动,提着男人的脖子从墙里挪到了墙外。 数丈高的城墙,只要松手,非死即残。 第204章 男人使劲蹬动双腿,试图挣扎,然而不管怎么扑腾都碰不到实地,冷风直往裤管子里钻,冻得他抖如筛糠。 他惊恐地看着顾南,在顾南毫无温度的眼睛里看到了让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这个女人真的想杀了他! 顾南似是对他的沉默感到厌倦,无所谓道:“不说话?那我替你选。” 话落,手一松。 人掉下去了。 手松人落,本该如此,可墙里的人却诡异地发现,没有听到声音。 落地声,惨叫声,都没有。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如芒在背,人群里一阵死寂的静默。 “啊!死人了!!!” 不知是谁挣脱了束缚,发出惊恐的尖叫。 死水般的人群瞬间骚动,极度的恐慌操控着他们四处奔命。 “别跑,跑什么。”顾南再次出声,冷淡嗓音带着浅浅笑意,竟有听出了一丝奇异的温柔。 “和你们开个玩笑。回头看,没死。” 于是人群再度僵住。 只见墙外飘起来一个肥硕的身影,颤抖的身体像只扭动的蛆虫,裤子上是一片失禁的湿影。 顾南轻轻一挥手,男人便重新回到人群里。 他吓得魂飞胆裂,脸色煞白,嘴里嘟嘟囔囔就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但他的确没死,能动,会说,有气儿。 “别害怕,我不杀人,是来救人的。”顾南俯瞰着墙下呆住的人群,依旧笑意柔柔,“你们听话一点,配合我防疫,就能在这场瘟疫中活下来。不配合也没关系,到我面前来,想去哪里我亲自送你。” 众人高高仰头,战栗的目光中只有令人窒息的恐惧。 这个女人,这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 好像不是人啊。 第290章 求仙人垂怜 “是你!” 人群中突兀地响起一声惊呼,是个妇人的声音,似乎过分惊讶,导致这两个字格外尖锐刺耳。 似一锥子狠狠砸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众人悚然一震,闻声而望,想知道是谁竟认得这种勇士。 顾南也看过去。 “是你!”那妇人面露狂喜,奋力拨开拥挤的人群朝顾南走去,仰着头,双眸亮如火炬,激动得浑身颤抖,“我见过你,在法源寺。” 她的声音高到几乎要破音,狂热的神情宛如朝圣,“你是不是仙子,你是不是就是那位仙子!” 顾南记得她,婶子姓戴,很热心,拉着她找关系,结果白送出去一筐菜和鸡蛋。 她们还在法源寺殿外的无忧树下围坐着剥花生吃,一句接一句地将渡劫的厉鬼赞美成下凡的神仙妃子。 主角是她,可身份弄错了。 她甚至不好反驳。 厉鬼和仙子的名号带来的号召力与服从度天差地别。 有一瞬间,她想着要不干脆戴上这顶高帽子算了,借这个名头能省好多事。 可不是就是不是,她没有与仙人媲美的能力,戴得了一时戴不了一世。 顾南垂眸,面上无波无澜,“我不是仙子。” “我没有记错,就是你,仙子!仙子!” 戴婶子声嘶力竭,穿越人群挤到顾南脚下墙根处,衣衫凌乱,发髻松散,她却毫无察觉,对着顾南扑通跪了下去。 一个响头磕下,用力到众人都听到了声响,“民妇拜见仙子!” 顾南沉默。 落在众人眼里却十分微妙。 什么仙子? 哪位仙子? 她的手段的确不是普通人所有,还口口声声说是来救人的,难不成真是神仙下凡?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戴婶子表现得太过狂热,而顾南又过分淡定,分明还是那张脸,可那垂眸俯瞰,沉静庄严的模样竟真有几分悲天悯人的神性。 或许是顾南恰如其分的手段让大家知道她并不是个嗜杀成性的人,又或许是仙子的光环驱散了对未知力量的恐惧,有人小声发出质问,“你说是就是,有什么证据。” “你们刚刚都看见了,猪头三从城墙上掉下去却毫发无伤,这还不能证明?”戴婶磕得眉心通红一片,信仰实现带来的巨大喜悦冲垮了她的理智,只愿意相信自己认为的才是真相。 猪头三突然听到名字,吓得满地乱爬,哇哇乱叫,显然还不太清醒。 不能说是毫发无伤,只能说吓破了胆,吓丢了魂。 “还有冬至前一天发生在城外的神迹,谁不知道?那天降下神迹的分明就是位仙子!” 戴婶子又磕了个响头,“求仙子垂怜!” 说到冬至前一天的异象,众人面色骤变,惊疑不定的吸气声此起彼伏。 谁不记得那一天? 本来一个好好的暖阳天,突然狂风大作,乌云压城,接连不断的紫电狂雷劈得天地间一片雪白。 方圆数十里都能看到那片恐怖的雷云,感受到来自上苍的煌煌天威。 据说,方圆数里的山头都劈平了,却没有引起山火,反而草木苍翠,鸟雀齐鸣,漫天遍野都是鲜花硕果。 雷停之后,更是彩云缤纷,霞光万顷。 当初确实有传言说降下神迹的是一位仙子,可没过多久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戴婶子说那位仙子就是这个粗布麻衣的年轻姑娘? 信吧,好像有点离谱,还有哪里不对。 不信吧,又无法解释她神不知鬼不觉的厉害手段。 大家将信将疑地看向城墙上的顾南,眼中并没有多少喜悦或崇敬,只有探究与衡量。 其实她是不是仙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斗不过她。 最重要的是,她对他们似乎没有恶意。 虽然不清楚她的意图,可生死面前,一切都得往后靠。 如果跪一跪,叫几句“仙子”就能得到庇佑,不是很划算吗? 有人率先作出抉择,学戴婶子扑通一声跪下,口中高喊:“求仙子垂怜!” 戴婶子闻言喜极而泣,颤声高呼:“求仙子垂怜!” 一个跪,十个跪。 十个喊,百个喊。 争先恐后,唯恐自己成为人群中最不合群的那个人。 “求仙子垂怜!” “求仙子垂怜!” “求仙子垂怜!” 参差不齐的高呼逐渐汇聚成鼎盛嘹亮的呐喊。 城墙脚下只看得见一片伏跪的身影与乌溜溜的脑袋。 如果顾南不是众人朝拜的主角,她会以为这是什么邪教组织聚众闹事。 怎么不算邪教呢,这里面的大多数人都人云亦云,今日能向她跪服求生,明日也能对她操戈相向。 不过顾南不想那么远,压下越来越过分的声浪,对城门口无措的衙差道:“把指导书念给他们听。” 全程惊得没合过嘴的衙差:“……是!” 事态转变得太快了,怀疑人生! 顾南真是仙子下凡,显灵拯救苍生? 他有点无所适从,但很快坦然接受。 他都能接受顾南是鬼了,接受她是仙子有什么难的? 那份鼠疫防护指导书上的内容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不异于天方夜谭,连城里医术最好的老大夫都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尤其是焚烧尸体这一条,直接掀翻了千百年来的人伦传统,一经念出便激起千层浪。 顾南在场,没闹出乱子,只是少不了骂词。 她才不在意,就站在城墙上,从早守到晚,送走一批批铩羽而归的百姓。 最后一抹徘徊的天光落下,城内渐次亮起灯火。 顾南席地而坐,远眺俯瞰京都城。 鼠疫的消息到底惊扰了人心,今晚城中的火光明显增多,人声也喧闹了,都在急匆匆准备应对鼠疫的物资。 口罩,石灰,药物,大多数人都在为这三样东西奔走,但能找全的人只是少数。 顾南在城门口守到下半夜,确认没人趁黑出城,就去了法源寺。 纯一自发守在哨塔,那边不用她操心。 进了法源寺,顾南直奔慧无的禅房,不过远远的她就知道自己这趟白来了。 慧无根本没睡,正亮着灯等她,显然纯一早就知会过。 “顾施主,早些歇息吧。” 顾南站在门口,半边身子隐在黑暗中,白皙如瓷的肌肤上一半映着温暖的烛火,一半藏着尖锐的冷漠。 她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回到哨塔,顾南直接掀翻了守夜的纯一。 两腿一跨坐在他的腰上,冰凉的指尖掐着他的下颚,怒极反笑,“纯一,你不够了解我,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你越不想让我做什么,我就越要做给你看。” 话落,刺啦一下撕开他的衣领,低头狠狠在他唇上咬了一口,“就像这样。” 第291章 纯一,我冷,你抱抱我 撕裂的领口灌进冷风,这猝不及防的刺激让纯一瞬间肌肉紧绷。 他下意识挣扎了一下,但很快停住,卸下力道,任由身上那个暴躁的人粗鲁地撬开牙关。 第205章 顾南的动作凶狠霸道,吻得又急又深,吸吮间仿佛要将他肺里的空气一并带走。 纯一被她搅得舌根发麻,喉结无法自已地滚动了两下,吞咽之间,唇间溢出些许粘稠的响动,鼻腔中发出一声急促的呼吸。 只是一道浅浅的气音,却因为过分沙哑厚重的声线让这声喘息散发着令人疯狂的失控感。 好似只是一个吻,他就从无心无情的佛子,堕落成了沉沦欲海的妖僧。 纯一指尖微动,似要推拒,顾南却仿佛知他所想,扣着他的手腕以受降般的姿势压到了头顶。 纯一眼睫微颤,不敢睁眼。 这是顾南最喜欢的姿势,十次有八次会这样对他。 向强大的敌人袒露出脆弱柔软的胸腹,便代表着臣服与讨好。 平日里她是个温柔的人,但在四下漆黑的哨塔里她是个霸道的掌控者,毫不掩饰深藏的恶劣和欲望。 这让她鲜活。 也让他难以抵挡,除了承受别无他法。 只能像艘小船,被她轻而易举抛上浪尖,又毫不费力扑在海底。 不知过去多久,这疾风骤雨般的吻忽然停下,唇齿分离,蒸腾的热气在短暂的距离间纠缠。 纯一闭着眼,缓缓平复着凌乱的呼吸,水润的双唇微微张开,露出一点被吮得糜红的舌尖。 忽而,他听到顾南开口: “我在这里要了你好不好?” 她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着石破天惊的话。 纯一愣住,既为羞耻,也为恍然从中听出的一分愤怒与残忍。 他睁开眼,顾南撑在上方,垂眸俯视着他,幽黑的瞳仁似与浓稠的夜色融为一体,看不出丝毫情绪。 纯一只觉喉间发堵,过了很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们,尚未成婚。” 顾南轻呵,“成婚了就行?” 纯一沉默。 藏密修持的最后阶段就是男女双修,一旦修成便可成佛,密宗佛像“欢喜佛”便由此而来。 先以欲勾牵,后令入佛智。 他早就接受了自己要体验修炼大乐,只是面对顾南如此直白的话语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我看未必。”顾南嘲讽道:“如果我偏要呢?” 暗夜无边,视线微微下移,顾南可以看得见破损的纳衣领口露出来的半片胸膛,肌理分明,线条流畅。 轻轻一碰,滚烫的温度就让她指尖微蜷。 纯一沉声答:“你受不住。” 顾南愕然,往下摸的动作都停住了。 如果不是时机不对,她简直要怀疑纯一在说荤段子。 她受不住? 千年鬼王,受不住??? 顾南自觉受到了挑衅,撸起袖子要和他好好掰扯掰扯。 纯一又说:“至阳至阴,人鬼殊途,这是天定。” 言下之意,这是老天的意思,阴阳相克,不关他的事。 至于成婚后,二人合为一体休戚相关,当然就谈不上什么受不受得住了。 顾南冷笑,“我睡你之前一定先把天捅破。” 去他爹的天定命定,最烦装吊的人。 话落一顿,顾南意味不明地凝视着纯一,“说这些东西你倒是话多。” 纯一飞速瞥了她一眼,别开视线,又不说话了。 顾南眯了眯眼,冷哼一声。 一人一鬼躺在狭窄的哨塔里,不约而同沉默下来。 过了一会,顾南“嘶”了一声,缩了缩肩膀,“我怎么感觉有点冷。” 非常拙劣的手段,顾南都为自己逊色浮夸的演技感到尴尬。 但纯一当真了,半撑着身体侧过来问她,“还有哪里不适?” 顾南抱着手臂看着纯一,半晌才道:“你好像从没有抱过我。” 纯一一愣,一时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我冷。”顾南往纯一怀里靠,“你抱抱我。” 有如实体的身躯靠过来,纯一几乎是下意识张开手臂揽住。 滚烫的胸膛像个燃烧的壁炉,顾南贴上去,就像红薯自投罗网,被烘烤得十分热腾到位。 也是这姿势的改变,让她一下注意到掉在桌子底下的针线篮。 篮子下扑着散落的针线、尺子和剪刀,剪刀下是一大块红色的喜布。 喜布露出来一角,微微泛绒的边缘是显而易见的剪裁痕迹,仿佛不久前正有人坐在桌前裁量修剪,仔细缝制。 顾南问:“那是什么?” “喜服。” 她神色微动,扭头看向纯一,“你自己缝?” 纯一垂下眼眸,神态自若,“嗯。” “你的还是我的?” “你的。” “我看看。” 纯一捡起篮子递到顾南手边,顾南摸了摸,很细的红棉布,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已经裁好,样式也基本缝出来了,看大小的确是她的喜服,暂时还没有绣花纹。 盖头倒是绣了一半,细细的金线穿行游走,技法说不上好也绝不坏,只是绣的似乎不是熟知的龙凤喜鹊。 顾南细细端详,这纹路…… 一只大手从旁抽走了她手中的盖头,“还没有绣好。” 纯一把盖头放到篮子里,用剪刀压好以防被风吹走。 一回头,被扑了满怀。 顾南揽着他的脊背,微微靠在他肩上,吐出来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含混而缱绻,有如叹息,“你总是这样,什么话都憋在心里不说。” 纯一微顿。 “我问你一句,心情好就搭理我一下,不问你,你就什么也不告诉我。” “纯一,谁告诉你这样做的,你就是这样想与我成婚的吗。” 顾南抱紧了他,“我冷。” 纯一僵在原地,片刻后才重新揽住她的腰肢与脊背,拥进怀里。 顾南轻叹一声,仰起头,在他颈侧落下碎碎的吻。 一个接一个,一点点往上,喉结,下颌,嘴角,最后如愿含住那双紧抿的唇。 纯一呼吸一窒。 心脏好似被人攥在手里,一下又一下重重拿捏。 这是顾南给他的最温柔的一个吻。 却比任何激烈的吻都要蛮横,一下子将他的心防撞得七零八落。 第292章 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会死的 缠绵悱恻,耳鬓厮磨。 他们抛弃所有教条与规则,在这个寒冷的凛冬,在这个寂静的夤夜,肆无忌惮,尽情拥吻。 整理好的针线篮再次被打翻,顾南摁着他的臂膀压在一片火红的颜色里,他紧紧揽着怀里的腰肢,用尽全力回应她,附和她。 禁欲的脸庞染上了明艳的潮红,凌厉的凤眸迷离柔软,再无冷情。 喘息,呜咽,声音破碎。 纯一似乎有些理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在苦海沉浮,却心甘情愿,绝不回头。 这个世间有恶有善,有痛苦,也有欢愉,他用自己的身体融化她,她便将他空了二十年的怀抱细细填满抚平。 她是引他自渡的菩萨,是诱他放纵的心魔。 他品尝着失控的滋味,好似与这樊笼苦世紧紧牵连在一起,轻易得到了世人求而不得的温情。 顾南给他的,珍稀的温情。 像一团炽热的火焰,要将他连皮带肉焚烧殆尽。 纯一突然有些哽咽,他紧紧抱住顾南,别过脸埋在她颈间,“够了。” “别再推究了,代价你承受不起。” 顾南仰着脸,下颌搭在他肩上,苍白的脸庞染着明显的倦意,却仍旧有一下没一下地吻着他的颈侧,就像一只慵懒的小猫。 “别担心,我说到做到,会助你修行的。” “顾南!”纯一按着她的肩,呼吸尚未平复,胸膛剧烈起伏,是涌动的欲望,也是难平的心境,“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会死的。” 死过一次的厉鬼再死一次,结局不言而喻。 “我不怕。” 顾南微闭了下眼,掩下眸底淡淡的愧色与心疼,“纯一法师,你泄露天机了。” 纯一怔怔看了顾南半晌,眼眸中的光亮忽然寂灭了。 他再一次意识到,命数缘法是无法以人力更改的。 他和顾南也没什么不同。 顾南为了多救几个人劳心费力,苦苦相逼。 他为了救顾南同样三缄其口,屡屡阻拦。 他们都一样,他不是旁观者,从来都是局中人。 可他明明早就知道,为什么此刻竟如此仓皇。 明明无辜凄惨的百姓如此,日夜相对的德昭亦是如此,为什么他心有怜惜却能够坦然接受。 极致的茫然与惶恐让他下意识张着嘴大口喘息,俊脸扭曲,眼中再次露出了与冬至当晚如出一辙的凶戾。 所谓法障梦,到底是上苍赐下的仁慈,还是以先知之名伪装的杀意。 所谓成佛是不是谬误,他的道是否真的能在万宗凋零的末法时代得证。 他被关在巨大的无知与恐惧里,怎么也找不到出来的路。 第206章 “纯一,纯一!” 一道清脆急促的呼唤声响起,纯一抬眸,瞳孔骤缩,一双凤眸竟在不知不觉中变得血红。 在挣扎破碎的眸光里,恍惚是他动摇的道心。 就像冬至那天,他站在窗前,也是以这样悲怆而又隐忍的神色越过茫茫大雪看着她。 顾南不知道他正经历何种巨变,但不用系统提醒她都知道,再这么放任下去不用破戒就要堕魔了。 要是纯一堕魔,不止她任务失败小命不保,过去半个多月的努力功亏一篑,这个世界的百姓也等不到接下来的天灾,直接命丧他手。 顾南深吸一口气,把金豆豆一掌拍进他的眉心。 “纯一,醒过来!” 冰凉的泪珠没入眉心的皮肤,被功德包裹着的魂魄碎片与修为瞬间游走全身各大经脉关窍,与紊乱的灵力纠缠在一起。 至阴至阳天生相克的两种力量在他的身体里神奇得并未发生冲突,而是互相交融,你我有我。 理智逐渐回笼,灵台恢复清明。 似是察觉到了本体的好转,经脉中霸道的灵力突然一举压下陌生却温柔的鬼力,尽数吞噬化为己用。 于是纯一刚缓下些许的脸色再次难看无比。 顾南的眼泪对任何修行之人来说都是大补之物,尤其是他。 阴阳调和,采阴补阳,不止强健神魂,还提升修为。 一滴泪便抵得过他苦修数月。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他根本不希望顾南动那颗眼泪。 “清醒了吗?”顾南弯腰看他,神色似乎平静了,也没有下一秒就要黑化开大的狠厉了,只是脸色甚至比先前更黑更沉。 她故意道:“没用?看来一滴不够,等我再哭个三滴五滴一起试试。” 纯一猛地攥住她的手腕,下颌线条紧绷,用力到脸颊两侧的肌肉隐隐可见。 “落泪伤魂,别哭。” 顾南撇嘴,“有些人还要靠我的眼泪救呢。” 纯一抿唇,在愧疚中无声默认了她的试探。 顾南也抿了下唇,心里有些莫名的哀愁,她就知道,她浑身都是宝,掉颗眼泪都能救人。 “能不能起死回生?”她问。 “不能。”纯一干巴巴地否认,虽然刻意板着脸,但仍能看出些许窘迫,“你的眼泪对修士鬼怪大补,对凡人没有多大的用处。” 顾南怀疑,“真的?出家人不打诳语。” “我已经归俗了。” 顾南:? 纯一会开玩笑了? “你不会被我的魂魄影响,性情大变吧?” 纯一垂着眼,不发一言。 浓眉凤目,端庄严厉的模样还是和从前一模一样。 顾南装模作样地叹息一声,“其实你就是想太多,就算我的眼泪能起死回生也不能想哭就哭,像我这样的大鬼很难哭的。” 纯一抬眸瞥了她一眼,无声地控诉着她:说谎。 他亲身体会过她的爱恨嗔痴,比任何人都清楚她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 大鬼难哭,不能想哭就哭是真的。 但她会想尽办法逼自己哭。 她只是省略了一些心知肚明的事实而已。 顾南撞了下纯一的肩,“纯一法师,看在我刚刚帮了你的份上,松松口?” 纯一低着头想,他好像发现了顾南的口癖。 高兴的时候,阴阳怪气的时候喜欢叫他纯一法师。生气的时候喜欢叫他纯一。非常非常生气的时候连名带姓叫他纯一词定。 哪怕不看顾南的脸,他都知道她此刻肯定是笑着的,嘴角噙着似有若无的弧度,调侃,轻松,圆圆的杏眼清澈又灵动。 无视冬日的严寒,像一束盛开的迎春花。 第293章 严厉贤惠当家主夫 两人之间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平和起来,话说开了,误会也解除了,露出一片敞亮自在的胸怀。 谈笑间,似乎连鼠疫降下的阴霾也散去不少。 纯一阖眼,借角度掩盖,按在喜服中的手掐算片刻,才终于下定决心般开口,“这件事你一个人解决不了。” 顾南知道这是松口的意思,高兴得连连点头,“鞭长莫及的道理我懂,我就是想再多做一点,不要那么被动。” 纯一看过去,顾南正满眼期盼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杏眼水润清澈,像某种初生的小动物,透着软绵绵的热乎劲。 实在难以想象,会在千年鬼王的眼中见到如此饱满的生命力。 明月入怀,川泽纳污,命运的苛待尽数化为有棱有角的温柔。 眼中不自觉流露出柔软的情意,只是夜色过浓,这点无人发觉的流光短暂出现便自发隐匿,继续生长了。 纯一别过视线,沉厚的嗓音缓缓将法障梦中窥见的碎片一一道来,“此次北地鼠疫之后,南地发旱,夏又大疫。年末,邻国合力进犯,疫灾卷土重来。此后又是数年饥荒,饿殍枕藉。” 顾南愣在原地。 短短四十来个字,她在脑海中回想了一遍又一遍。 <a href=https:///tags_nan/xihan.html target=_blank >西汉两次大灾疫,疫后汉朝百姓死亡人口过半。 崇祯大旱,连旱七年,赤地千里,饿殍遍野,草根树皮,搜食殆尽。 丁戊奇荒,人自卖身为肉于市,断肱割股急做汤,超千万人死于这场大饥荒。 战火更不必说,白骨累累,国破家亡。 疫灾、旱灾,饥荒、战火,每一件单独拎出来都尸横遍野,纯一却说这些事会发生在未来短短几年之内。 至少未来三年,这个国家都生活在接连不断的天灾人祸之中,从上到下都不得丝毫喘息。 更别提当今并不算个圣明的君主,朝野之中漏洞百出,稍有不慎江山易主,国之不国。 从头到尾苦的都是百姓。 难怪纯一说这是天命,难怪纯一说代价她承受不起。 不,与其说这是天灾,不如说是天罚。 纵观古今数千年历史,从没有哪一段似这般艰难。 千万条,万万条性命,再有百个千个她也有心无力。 难怪纯一不愿意告诉她,有那么一瞬间,顾南都后悔问得那么清楚。 这短短几十个字里,密密麻麻都是消逝的生命,其庞大沉重,让她难以呼吸。 顾南双手抱膝,闷闷出声,“纯一法师……” 纯一垂眸看她,刚才还雄赳赳气昂昂的顾南像是突然被刮破了的纸鸢,在急风中摇摇欲坠,斗志全无。 她把脸埋进膝盖里,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露出一截细白的后颈,什么也不用说,一个背影就足以让人心软。 “你说道理你都懂。”纯一道。 顾南回眸瞪了他一眼:“……” 这人的嘴怎么就这么欠呢? 她是不是就不该给他好脸? 纯一别过头,避开她的目光,习惯性抿起的唇抿得更紧了。 不知道出于什么恶劣心理,见到顾南露出那样似怨怪似娇嗔的表情,他竟然有些想要发笑。 可是不该笑的,她那么认真,而他那么不舍。 他与顾南走到今天,能心平气和并肩坐在哨塔中共浴夜色,不过是因为一个心坚如圣,一个心有不舍。 他和德昭,和每一个沉浮欲海的普通人一样,舍不得。 纯一移回目光,顾南已经没在看他了,正抠着哨塔扶手上的毛刺,凝眉沉思,白皙的肌肤映着淡淡雪色,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拓下一道明显的阴影。 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又在搜肠刮肚该怎么帮助百姓应对接下连绵的灾祸。 纯一静静看了一会,摸起地上的喜服,拍了灰放进篮子里,然后低下头继续绣盖头上的图样。 一针一线,仔仔细细缝进难以名状的心意。 顾南和系统唠完嗑,一回头就发现纯一在绣盖头。 旧纳衣的领口被她撕得稀烂,碎布在风中飘荡,结实健硕的胸肌若隐若现,偏偏他毫不在意,凤眼低垂,穿针引线,怎么看怎么像传说中严厉贤惠的当家主夫。 顾南被自己的联想臊了一下。 再想到第一次见到纯一端坐在树下缝补衣物,他也是一副猛汉人夫的模样,脸上又是一臊。 什么人夫主夫的,龌龊。 顾南唾弃自己,低俗! “什么?”纯一突然抬头问。 顾南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想得太入神,竟然没把住嘴。 连忙摇头,“我没说你,我说别人,缝衣服的样子特别贤惠。” 顾南捂住嘴。 纯一:“……?” 他以为顾南骂他缝的图案样式低俗,结果她说他贤惠? 纯一目光复杂地看着顾南,表情一言难尽。 “你活了千余年,连衣服都不会缝?” 顾南:“……” 她忘了,她和纯一之间横亘了两百余年,有好几十个代沟呢。 猛汉人夫纯一法师怎么会懂一个贤惠的男人对女人的杀伤力呢。 第207章 顾南凑到桌子旁,乖巧亮起星星眼,“别管我,你接着绣,我看看,学一学。” 纯一盯了她几秒,放弃纠结,低下头继续绣。 天快亮了,他得抓紧时间。 纯一的手那么大那么糙,拿起针来却如鱼得水,光看他的动作,说是经验丰富的绣娘也不为过。 不过看了半晌,盖头上的花纹还是看不明白,弯弯扭扭绕来绕去,有些地方看起来竟有几分像字。 问纯一,纯一不说。 不说算了,等他绣完总能知道。 天光渐亮。 纯一收好针线篮去做饭,顾南则提着剩余隔离难民的早饭前往隔离区。 纯一带回来三十多个人,目前都没有发热咳嗽,再过一天就基本可以排除感染放他们进城。 再晚一些,姜婉莹回来了。 她风尘仆仆,累得够呛,顾南问她附近城池的情况,她说: “整个江州都乱了,目前只有京都的鼠疫没有扩散,不过好日子也不长了,难民成批往这边迁,一路走一路死,死在哪就把鼠疫带到哪。” “最早的一批还有多久?” 姜婉莹想了下,“快了,就这一两个时辰的事。” 第294章 好俊俏的小师父,姐姐有福咯 辰中,城外哨塔发现难民。 最先抵达京都的难民队伍里几乎都是青壮年,多日奔波,担惊受怕,远远瞧见巍然祥和的京都城,都高兴坏了,呼朋唤友狂奔起来。 打头的一跑,后边的一跟,稀稀落落的人影慢慢汇聚成黑色的河流,朝着城门涌动。 哨塔上的守卫大喊停下。 有些人放缓了脚步,更多的却恍若未闻。 哪怕守卫拉弓搭箭,高声呵斥也有不信邪的想要冲过哨塔。 似乎只要冲过了哨塔,就能进一步冲破城门,抓住生的希望。 在这一刻,他们是难民,又像土匪。 京都城到底没有经历过瘟疫笼罩的绝望和难民的疯狂,又或者知道但不愿意做那个出头鸟,哪怕顾南提前交代过可以杀鸡儆猴,也没有人动手。 顾南看着越来越近的人潮,冷着脸一把推开犹豫手抖的守卫,侧身而立,角弓拉满。 她的声音不大,却仿佛真如传言所说施了仙术,让在场所有观望游移的守卫听得清清楚楚:“都看着。” “不听话,射瘸他们的腿。” 话落,利箭破空而去。 狠狠钉进最前头那个人的小腿里。 “啊!” 对方哀嚎一声,跌进雪里。 顾南面不改色,继续从箭筒里抽出箭来,搭弓一拉,连发三箭。 接连四个人中箭,哀嚎声响彻天际。 被求生欲冲垮的理智终于回笼,队伍前方的人急急停下,与后面涌上来的人撞成一团,三三两两跌在一起。 等他们弄清楚现状,看着那四个抱着腿哭嚎的人,不约而同露出畏惧的神色。 顾南没有放下弓,锋利的箭镞闪着刺眼的寒芒,指到哪里,哪里的人就惊慌失色。 “想进城的去排队登记隔离,闹事强闯的,下一箭就不止射你们的腿了。” 哨塔下摆放着桌椅笔墨,纯一戴着口罩坐在桌前展纸磨墨,脚边是一大筐灰色的口罩。 难民不知道隔离是什么意思,但听到能进城,哪怕头顶有利箭威慑,犹豫过后还是决定赌一把。 等队伍慢慢成型,纯一开始登记,顾南把弓还给守卫,下哨塔将那四个中箭的人拖到一边当警示。 他们疼得骂天骂地,还有人看顾南是个姑娘,手里也没了弓箭,恶胆丛生想杀她,又被哨塔射下来的一箭断了手。 这一下,队伍彻底安静规整了。 有问必答,知无不言,口罩戴得正确又紧实,再不敢生出半点事端。 顾南一批批将人安顿进隔离区,直到月上中天,终于能稍稍松下手。 整个收容所都没有多余的空房间了,新的隔离区短期内无法投入使用,今晚之后逃难来的难民只能在隔离区外扎帐篷。 但帐篷不好清理消毒,安全隐患太大,消耗也大。 今晚的京都城灯火通明,各大家族都应顾南所求加派人手缝制帐篷口罩;医馆内的炉火从早烧到晚,方圆几里都是挥之不去的药味儿;城外荒地上的工匠接力挖焚尸坑,建隔离所,彻夜不眠。 人手还是不够,物资还是缺乏。 顾南心里愁,再听到隔离区里时不时响起的咳嗽声,更愁了。 “再过两天,城里会乱。”顾南靠着桌角道。 能在这个时候逃到京都的哪有省油的灯,第一天难民会被哨塔上的守卫唬住,老老实实排队隔离,但过两天心眼多的搅屎棍就会打歪主意。 从山里绕弯进城,夜里摸黑进城,哪怕顾南安排了人日夜巡逻,只要没当场逮住就后患无穷。 “还是人手不够。”顾南轻叹一声,“如果知县没跑就好了。” 仙人名头只是一顶百姓寻求庇护的高帽子,说来好听,但没有实权,要是知县没带着整个衙门逃跑,皇权和信仰双管齐下,想必能安排更多人来帮忙。 纯一闻言抬眸看向她,“你能说服城内的大家族腾出那么多人手,已是为常人所不能为。” 哨塔的守卫,巡逻的队伍,缝制帐篷口罩的人几乎都是从各大家族府里支出来的。 顾南一笑,“说服?才不是说服,我那是威胁。” 她微微踮脚坐到桌子上,轻快地晃了晃,笑着说:“我威胁他们,要是不给我人手和物资,我就烧了他们的粮仓,杀了豢养的宝马,砸了库房里的金银宝物,鼠疫传进来大家一起死。” “他们怕死得很,我随手一个小法术,要什么给什么。” 说话间,发髻边垂着的小辫子也随着身形晃动起来,杏眼愉悦地弯起,清丽的脸庞上尽是天真的顽劣。 听起来似乎很残忍,但一点也不惹人生厌。 纯一看着她笑,眼里也泛起星星点点的笑意,只是那双凤眸的形状太过凌厉,瞧不出多少柔情,“医馆里的大夫呢?” “好声好气求呗,他们可不能得罪。”顾南勾起纯一手中的红盖头一角,指尖绕啊绕,笑意浅浅,“不过他们挺好说话的,都是很好的人。” “因为你是很好的人。” 顾南动作一顿,抬眸,有些错愕,“你夸我?” 纯一直视回望,眉梢微挑。 仿佛在说:夸你就夸你了,这是什么值得惊讶的事吗? 怎么不值得惊讶? 就纯一这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闷性子,竟然会主动夸人了诶。 顾南惊喜,有些嘚瑟,“我喜欢听,你再夸两句。” 纯一不咸不淡地瞥她一眼,拉过她手中的红盖头,低下头,不理她了。 顾南却还是高兴,故意凑过去说,“纯一法师今儿是怎么了,有什么喜事分享么?哎呀,让我猜猜,不会是咱们俩的好事将近了吧。” 自天黑之后他就时不时拿起盖头绣一绣,半宿过去,又绣了一小块,估计再有一晚就绣完了。 按照这进度,说句好事将近似乎也不为过。 纯一仿佛没听出她的调侃,回道:“还早。” 顾南笑弯了眼,顺势抬起纯一的下巴,“好俊俏的小师父,姐姐有福咯。” 纯一顿时凤眸一厉,浓眉一拧。 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端庄禁欲的面庞再次浮现出一言难尽的复杂神情:“……” 顾南见状,抚掌大笑,“好,好,你越这样,我越喜欢。” 第295章 选择 纯一:“……” 黑着脸,额上的青筋忍不住跳起来。 不管听多少遍,他还是不理解顾南那张嘴为什么总能轻易说出那等闺房浪语。 “休要胡说。” 他低低斥了一句,别过头去继续缝盖头。 顾南笑哼一声,没再占他的口头便宜,晃着脚静静看他绣了会图样,起身去帮忙建隔离区了。 事情很多很急,她没有太多时间沉湎于纯一难得的温柔与夸赞。 第二天一大早,慧无法师带着十多名弟子找到顾南,“这些都是自愿下山助顾施主抗疫的弟子,所需之处尽管差遣,不必忧心他们的安危。” 这次随慧无下山的大多是年轻一辈的僧人,穿着灰扑扑的僧袍,背着鼓鼓囊囊的包袱,沉默地站在慧无身后,用一双双清澈坚定的眼睛看着顾南。 顾南一眼扫过去,还见到了两张熟面孔。 是观真和弘忍。 两个曾随慧无纯一前往法觉寺论法的沙弥,也是和德昭同住一屋的伙伴。 他们注意到顾南停住的目光,微微一笑,立掌朝她行了一礼。 包袱上绑着的藤编帽子随着动作打在胸口,是顾南给他们编的。 也不知道这随手编织,带着恶趣味的帽子有什么魔力,让他们当成宝贝仔细保存,还特意从山上带下来。 第208章 瘟疫肆虐,佛家弟子出世相助,想必下山前就做好了一去不回的打算。 师长应允,心甘情愿,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拦。 顾南眼眶微热,“你们来的正及时,城外新建的隔离所缺人,我带你们去。” 她一应下,僧人们便自发走到她身后,与慧无行礼告别。 慧无挥挥手,慈眉善目,声音温和,“去吧。” 顾南先带他们放置行囊,然后戴好口罩,拿上工具一起去城外荒地。 出了城门,远远就见纯一坐在桌前给新来的难民做登记,积雪融化,湿冷寒风一吹就让人忍不住缩脖子,只有他的背影依旧宽阔挺拔,宛如山岳。 路过时,纯一停笔抬眸看了他们一眼,视线在十多个僧人身上停了片刻才道:“慧无法师呢?” “法师回寺了。”其中一个年长些的僧人说:“法师说让纯一法师别担心。” 顾南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出声询问:“慧无法师怎么了?” 僧人说:“法师给我们传授了功力,叫我们不必受鼠疫之苦。” 顾南震惊回头运动鬼力仔细打量起他们,先前没有注意,现在才发觉每一个人都气血和畅,身体里涌动着微薄的灵气。 像观真弘忍这样年轻的弟子更是关窍大通,距离入道只有一步之遥。 顾南没和慧无交过手,不知道他的修为如何,给十多个僧人传功后会不会损伤根基,只能向纯一投去询问的目光。 纯一对僧人们颔首表示知晓,才对顾南道:“别担心。” 顾南按捺下疑虑,先把人带去帮忙,才再度返回来,“你早就知道?” 纯一一边给难民登记,一边回答顾南的问题,“我不知道。” 法障梦没有那么详尽,他只是熟悉慧无的灵力,突然在年轻弟子身上感知到于是有所猜测。 慧无是修士,但道途有限,损失修为就相当于折损寿命,到最后或许与普通人的寿数没有多少差别。 舍弃数十年阳寿,救十几个弟子,再让弟子救更多人,这是慧无在瘟疫前的选择。 纯一执笔的手微不可察一顿,落在墨字上的目光有瞬间失神。 那他的选择呢? 助顾南一臂之力斩断祸源吗? 他掐算的那一线生机是否真的存在? 顾南,能不能在这场浩荡天劫中活下来? 第296章 可我不知道你的生机在哪 又两日,京都城里果然潜进了感染者,但有鼠疫防控指导提前教大家处理方法,只小范围骚乱过几次,很快平息。 那几个被顾南射伤的人运气都不错,三天隔离期一过就进了城内的临时收容所。 逃来京都的难民越来越多,队伍从早排到晚,城外的收容所早就满了,后面来的只能拿自己的衣服行李露天席地度过隔离期。 人一多,物资短缺的问题也迫在眉睫。京都城的疫况上报了,京里尚且没有派人下来,又或者赈济队伍还没有走到京都。但这场鼠疫只是开始,连绵不断的旱灾、兵灾、饥荒才是这场天罚最绝望的主调。 顾南绞尽脑汁地想多留下些有用的东西来帮百姓活下去,于是她大肆印发急救手册,组织编写农桑儿歌,要求城中百姓定时定点学习传颂。 这个时代的农作物种类已趋于完善,玉米、土豆等舶来高产作物早已投入种植,顾南能提供的只有一些后世的科学养殖手段,比如农作物缺氮追豆渣腐熟肥,缺磷追骨头灰,缺钾追草木灰,缺钙追鸡蛋壳蚌壳粉等。 饶是如此,人手短缺的尴尬境况让她不得不每天城里城外到处跑,忙得头打脚后跟,还把想要休息的姜婉莹也请上了一线。 夤夜将至,人心幽微,顾南终于争得一丝喘息,在哨塔里摊成大字。 纯一伏在桌前就着一盏小小的豆油灯绣喜服,看进度只剩最后一截袖子,最迟明天就能见到成品。 这些天他也和她一起忙里忙外,但一有空隙就抱着针线篮穿针走线,大多数时候只有仓促的几针,深夜才能坐下来赶进度,现在一瞧,顾南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绣出一套喜服的。 细细的针尖时不时晃出一点微弱的光,顾南看了一会,翻了个身,脚尖点了下他的脚踝,“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纯一身形未动,低着头仔细找针脚,“快了。” “快了是什么时候,你的喜服呢?让我看看。” “还没绣。” “那还早。”顾南又换了个姿势,趴在地上歪着脑袋看他,他的肩膀好宽,落下来的阴影几乎要把豆油灯的光亮都遮没了。 这是她待过最久的一个任务,但和纯一的相处时间是最少的。 漆黑寒冷的深夜里,他们做着爱侣之间的秘事,心却隔着一道鸿沟,总是互不理解,屡屡呛声。 “唉。”顾南叹了一声。 纯一又绣了几针,才停下动作回过头问:“怎么?” 顾南做作一笑,“我们就要成婚了,但我发现我对你的了解太少,这样草草成婚会不会到最后貌合神离,劳燕分飞啊。” 纯一蹙眉。顾南总是这样,说话无所顾忌,没有一点身为大鬼的自觉,好像丝毫不怕引动天地灵气一语成谶。 “慎言。”他沉声道。 “我慎不了。”顾南顺杆爬,“除非你和我说你以前的事。” 哪怕纯一再一根筋也反应过来这是顾南故意的,眉头微松,“没什么好说的,三岁入寺,六岁入道,清修十七年。” “你呢?”纯一放下针线篮,回身摆出一副促膝长谈的架势问:“你化鬼千年,期间肯定发生了很多事。” 顾南第一次见纯一露出这样好奇的神色,好像端坐大殿的佛陀突然走下高台走进凡尘,平添一股烟火气,不由多看了两眼,嘴角慢慢漾起笑意,“纯一法师,你这是在八卦吗?” 纯一又蹙眉,这懒洋洋慢悠悠的腔调,怎么听怎么不正经。 顾南看表情就知道他又在心里吐槽她了,笑意愈深,姿势也从趴地改为趴桌,“一千年很久,但能拿出来说的事很少,我脾气很好的,也不喜欢凑热闹,唯一的朋友就是姜婉莹。” 纯一听到这平淡的回答,没有惊喜也没有失落。 顾南就是这样一个人,那些在他看来功德滔天的仁善之举,在她眼里或许只是心之所向,随手为之。 烛火如豆,勉强在桌子上投下一片飘摇的暗影,纯一推开针线篮,“陪我手谈一局?” 今晚气氛不错,顾南没有多想就要答应,又听纯一说:“赢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顾南兴致高涨,摩拳擦掌,“来。” 下的自然是围棋,顾南技术不行,但她有系统这个外挂啊,论算力,谁能比得过高等级文明的超级ai。 对有水平的人来说观棋如观人,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转了几个弯都能算出来。 纯一面对顾南也是这样的打算,看棋路就能知道她走什么风格,于是前五十手规规矩矩,有来有往。 但后五十手,顾南风格几变,剑走偏锋。最后那几手干脆模仿他的棋风,最终以半目取胜。 纯一盯着棋枰看,半晌没说话。 顾南被他看得心虚,前五十手是她下的,后五十手是系统下的,前后风格天差地别,是个人都得纳闷。 系统在顾南脑海里欢呼:【我控制得好吧,半目之差呢!】 都说半目负是最令人难受的对局结果,对执棋人来说无异于凌迟处死,因为不是具体死在哪一手,而是一次次把胜利拱手相让,回头看去,满盘都是错漏。 【宿主,我给你出气了嗷!】 听语气还挺骄傲。 顾南摸摸鼻子,“谢谢啊,下回先和我打招呼。” 系统没听出顾南的不自在,骄傲地转起了圈圈。 “你的棋是哪里学的?”纯一问。 “东学学西学学,没师父带。”顾南反客为主,“还行吧?” 纯一心情复杂,抬手想要捏眉心,手抬到一半才发觉这个动作太浮躁,硬生生压下来握成拳放在膝上,“很好,博览众长。” 顾南看他那一言难尽的表情就笑了,“你今天怎么回事,还会说好话哄人了。” 纯一抬眸看向她,一本正经的神色,但深黑的眼瞳哪怕不带情绪也气势逼人,“我说的实话。” “好好好,实话。秘密是什么,快说。”顾南又坐近了一点,倾着脑袋凑过去,两人衣摆也互相摸索着纠缠到一起。 “我为你算过一卦。卦象显示,在这次天灾里,你尚有一线生机。” 顾南愣了一瞬,然而很快就反应过来纯一这是松口了,乍然的喜色还没上脸,就听得纯一又说: “可我不知道你的生机在哪。” 第297章 你不想和我成婚 他面带苦恼,深蹙的浓眉间满是不安与犹疑,“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抓住,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其他变数,但看你棋风,或许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第209章 这是纯一决定向她坦白的原因。循规蹈矩不是错,但生死存亡之际,需要那扭转乾坤的“神之一手”。 他微微阖眼,似是终于下定决心义无反顾赌上一把,沉声道:“这场天灾有祸源。西行八千里,雪山深处藏有旱灾凶兽肥遗,中原腹地有水灾长右,再西行四百里为兵灾朱厌,斩断祸源,就能遏止天灾。” 信息含量严重超标,顾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纯一竟然真的有一劳永逸解决办法。 顾南激动得整个身子都要探到他身上去了,话音一停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急声问:“瘟灾呢?瘟灾的祸源在哪里?” “蜚居太山,向阴向死,杀不死。” 顾南一屁股坐了回去,有些失落,但仍喜声道:“也好,也好,这样也能少死很多人。” 纯一忍不住提醒:“你也可能会死。” “我不怕死。”顾南紧紧握着他的手,突然的喜意让她的眉眼都仿佛发着光,“纯一,你知道的。” 更何况她还有系统,纯一算到的那一线生机指的应该就是系统。 任务完成,顾南功成身退。任务失败,顾南也不后悔来这一遭。 掌心握着的手掌宽大火热,为了绣喜服,指腹间的茧子都细细磨过,露出包裹着的软肉,敏感脆弱,稍不注意就会多出几道伤口。 就像他破釜沉舟交付的信任,一旦成全了她,就注定会让自己受伤。 纯一不想她死,觉得她不该死,她却不管结局如何都要赴死。 顾南有一瞬间心里发酸,好像有只手拧着心脏让她喘不过气来,她低下头,将脸颊送到他掌心轻轻蹭了蹭,“谢谢。” 强势惯了的人突然示弱是很犯规的事。 纯一没料到顾南的动作,下意识想把手收回来,但顾南抓得太紧,他又不敢太用力,以至于五指指尖仿佛被火舌燎过,在灼人的烫意下微微抽动。 明明他们在哨塔里拥抱亲吻过好多次,熟知对方动情时的音容癖好,可此时此刻,仍然难以克制掌心阴冷的魂体带来的冲击。 抽动慢慢变成痉挛,那只手完全不听他的使唤了。 他动不了,指腹上那点每日都磨的软肉不争气,贪恋那捧更加柔软温顺的,难得的情意。 纯一垂眸看着顾南的侧脸,不知道为什么,眼眶有些发热。 好像见到一只高傲的大猫为了心爱的小鱼干,对他刻意袒露出肚皮,撒着娇打着滚告诉他,记住我现在的样子,这是报答。 “纯一。”顾南唤。 纯一张口欲言,却发现嗓子太涩,于是只轻轻应了一声:“嗯。” “你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不说,你这样早晚会吃大亏。” “是吗。” “是,你听我的,以后再做好事一定要长嘴。”顾南说着换了个姿势靠在他腿上,开合的嘴唇划过掌心,就好像落下了一个冰冷的吻,“纯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我们一定要成婚吗?” 纯一僵住,“什么?” 修行之人耳聪目明,她知道他听清楚了,没有重复,耐心等待他的答案。 纯一低头看着顾南,气势凌人的凤眸一眨不眨地看着,似乎想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些许异样的端倪。 可她没有看他,静静靠在他腿上,一只手握着他的手掌,一只手放在他的膝上,只看着桌上那盏快灭了的豆油灯。 “你不想和我成婚?”他问。 顾南轻叹一声,早就知道的答案,但真正听到心里还是会生出些许无力。 如果是八个月之前的纯一,他肯定会疾言厉色地说:签了契书你不想也得想。因为那时他心里想的是渡劫成佛,顾南不过是助他一臂之力的工具人。 但现在不一样,纯一渐渐喜欢上她了,所以第一反应是无措,然后一无所觉地把主动权交到她手里。 今晚之前,顾南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回:想。 192的双开门禁欲人夫,哪怕不能做真夫妻,穿上喜服拜个堂也能过眼瘾。 可纯一选择成全她那飞蛾扑火的一腔孤勇,她不忍心了。 纯一和林惊春、齐厌不同,为了成佛,他潜心苦修,力斩因果,没有亲朋,没有羁绊,顾南就是他牵扯最深的红尘情缘。 这个时代也和两百多年后不一样,落后的生产力,匮乏的娱乐方式,举目四眺皆是苦海,漫长而寂寥的时光能轻易将人拽下云端。 最重要的一点,纯一喜欢她,却依旧愿意为了她放手。 不管他只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成佛或百姓,这份回馈都足够沉重。 “为什么要想那么久,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吗?”纯一出声询问,声音一如既往沉稳冷静,似乎并没有顾南想象中的惊慌失措。 顾南回神,抬头看去。 纯一敛眉垂目,容貌庄严,只有上挑的眼尾平添几分邪气,他抬起宽大的手掌覆在她头顶,惊人的热度源源不断传进她体内。 “我们之间有契约,你忘了吗?” 当初的契约立得多狠啊,一旦毁约,大道崩殂,魂飞魄散,顾南想毁约都不成。 顾南愣愣地看着他,此刻的纯一突然气场大开,气势逼人,垂下来的眼眸深处似有陌生的情绪在涌动。 “你在想什么?”纯一俯身,凤眸紧紧盯着她。 顾南一惊,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 这、这这这,不就和她偷看他洗澡那晚的眼神一样吗? 纯一眼里有杀气! 顾南转身欲走,纯一却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同时一只手攥着她的手腕将人拉到了怀里。 他侧头在她鬓发间轻嗅,悄悄摸摸,像某种大型猫科动物。 顾南推他。 本以为推不开,谁曾想一推就倒,高大的身躯从椅子上跌下去,发出一声沉闷而暧昧的撞击声。 偏偏倒下去的瞬间还紧紧拉着顾南的手,于是在纯一闷哼的瞬间。 她看清了他微扬的脖颈,滚动的喉结彻底暴露在空气中,呈现出似沉迷似脆弱的痴态。 第298章 动心而已问题不大 这一看看得顾南头皮发麻。 如果有毛,肯定全炸了。 你这副好像爽到了的表情是怎么回事啊! 我可什么都没干呢! 顾南大气不敢喘,浑身的皮都收紧了,麻溜从他身上爬起来要走。 纯一轻轻松松拽得她离寸步:“跑什么,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姿势?” 顾南大惊失色,下意识就要抬手抹汗,手抬到一半才想起自己现在是鬼没有汗。 老天奶,救命! 纯一疯了! 纯一见她一副山崩地裂难以接受的模样,冷笑一声,“你怕了?” 顾南脖子一梗,“谁怕?我才不怕,到时候破了戒成不了佛的人又不是我!” “那你跑什么?” 顾南一噎,心想还不是怕你来真的。 顾南自认有底线,只要过程体面,好聚好散,谈恋爱寻开心没什么不可以。 尤其是现代社会,爱情只是调剂品,谁离了谁还不能活了? 但纯一不一样,他生在教条苛刻的两百年前,性子也古板,哪怕归俗了还恪守清规,压根就没打算贪恋红尘,不动心逗一逗没什么,动心了还去撩拨多少过不去心里那关。 顾南支支吾吾半天都没说出一句整话。 纯一盯了她半晌,兀地嗤了一声,松开她的手,“胆小鬼。” 胆小鬼就胆小鬼吧,顾南不敢看他,落荒而逃。 顾南走的快,把最后那点微弱的烛火带灭了,今晚无月无星,整个世界漆黑一片。 纯一躺在地上,看着塔顶一动不动,他不通情爱,想了很久都没把顾南今晚的言行想明白。 为什么自他松口,顾南的态度就变了。 他分明能感受到亲近时顾南对他的热切与喜爱,每回都是他缴械投降了,她还意犹未尽。 可是为什么? 她把洞房花烛夜挂在嘴边念了好多回,为什么突然不想与他成婚了? 他以为顾南和他一样,是咬定了就绝不松口的人。 天边渐渐亮起曦光,京都城也醒了,城门开合的吱呀声笨重又刺耳,安全度过隔离期的难民进城了。 要不了多久,隔壁山头就会燃起焚尸的黑烟,城外的临时收容所与空地会再度挤满新的难民。 顾南又不知道去哪里忙了。 纯一回神,然后慢慢扶着桌子坐起来,重新捡起针线篮,一针一线绣着没有绣完的喜服。 不管顾南愿不愿意,有契约在,这件喜服总能穿上的。 * 顾南避了纯一一天,东跑西跑就是没近过哨塔一步。 天黑了,她抱着脑袋蹲在城墙上后悔,“早知道我昨天就不多问那一句了。” 心里知道就好了嘛,搞得现在一见面就尴尬。 系统幽幽出声:【不应该是少撩他几回吗?】 第210章 顾南:“少放马后炮,别逼我骂你。” 系统弱气了:【……哼,我就是提醒你,我们的任务只是阻止他堕魔,动心而已问题不大。】 顾南叹气,“可是现在我希望他能顺利成佛啊,动心的和尚还怎么成佛。” 她就这破性子,人敬一尺她还一丈,纯一帮她,她就心软,希望他能得偿所愿。 系统闭麦。 顾南撑着下巴在风中凌乱了一会,起身准备继续去忙,刚跳下城墙,就见纯一正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她。 眼睛和鼻尖都被寒风吹得泛红,不知道在那站了多久。 眼珠子黑沉沉的,却又仿佛闪着碎光,有几分委屈的控诉。 顾南后颈皮一炸,不等她转头,纯一就说:“今晚回寺休整,明天出发斩祸。” 第299章 托付 顾南立马正色,“先去哪?我要做什么准备?” “先往西。”纯一顿了一下,“斩祸要你的鬼王丹作饵。” 鬼王丹就是顾南度过鬼王雷劫后成的丹,黑黝黝一颗,掺着金光,一动用鬼力就在丹田里吱呀吱呦转,是她的第二条命。 哪怕有一天魂体湮灭,只要鬼王丹还在,就能重新温养出魂体。 玩这么大,难怪纯一说她可能会死。 顾南点头表示了解,一点也没有多问的意思。 纯一看了她一会,转身抬步上山。 顾南脚下一拐,没跟着上山,先去找了姜婉莹。 她一走,京都城的事只能交给姜婉莹,不过想来也不会太久,遣派的官员和赈灾的队伍应该要到了。 不过她刚提起,姜婉莹就拍案而起,“什么!你想把烂摊子丢给我,自己和纯一潇洒快活去?” “说好等此间事了和我一起去罗斯玩的,你重色轻友!” 姜婉莹咬牙切齿,头发都飞起来了,“不成,我不同意。” 顾南很理解她,谁能接受同事把没完成的工作甩锅给自己呢,就算是好姐妹也不行。 顾南心虚,好声好气地解释是去斩祸源不是去游山玩水。 她也不敢说要把鬼王丹掏出来去做诱饵,不然姜婉莹会把她挠成梁上挂着的腊肉。 好说歹说,终于把事情交代完,天都快亮了。 她又急匆匆赶回山上,妞妞和荔枝睡得正香,杨婶子在小厨房里做饭,锅里烧着水,蒸屉上放着两个鸡蛋和几只切开的红薯。 顾南要求每人每天一颗蛋,但杨婶子总是把蛋省下来,想等情况好转了下山送回家。 见顾南行色匆匆,杨婶子追出来问:“是有什么急事吗,要不要把两个孩子叫醒?” “不着急,我要出趟远门,她们醒了叫我一声,我有话和她们说。” 杨婶子应下,去房间里拿出一件叠好的衣服,“这是前阵子交代我缝的衣裳,早就好了,只是你太忙,一直没时间给你。” 顾南展开看了一眼,很宽大的袍子,颜色是常见的绀青色,没有多余的花纹,但针脚紧实细密,领口手腕处还缝了包边。 “先帮我找个包袱装好吧。” 杨婶子忙活顾南远行的行李去了,顾南转身去了趟慧无的禅房。 不过数日不见,慧无老了许多,坐在蒲团上,一动不动的样子像个枯老的树墩。 顾南走进去,在他对面跪坐,慧无颤着手替她斟了杯茶,“顾施主,我知你的来意。” 他笑了笑,“放心,这把老骨头还能撑几年,若是有个万一,我定会替你将两个孩子养育成人。” 茶水提前施过法,慧无倒给她的相当于供品,顾南将杯中的热茶一饮而尽,“多谢慧无法师,有您一句话,我就能放心了。” “孩子的启蒙还是要劳您费心,不拘于教什么书,认得字就行,以后看什么书,走什么路,她们自己选。” “后山的秋千下埋着我给她们备的银子,如果我此行顺利,两个孩子一人一半,请法师代我施行。” 如果她在这个时代留下来,那么她会竭尽所能给她们换一条不属于这个时代的路。 可她要走,而她们又太小,风雨飘摇之下能不能长大也未可知。 留下银子,托付好长辈,她们日后是随时代沉沦还是痛苦勘破,都看她们的造化。 慧无向顾南行礼,“顾施主大义。” 顾南向慧无辞行,在法源寺里四处转了转,叹了一声,去了后山。 纯一果然在木屋里,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东西也收拾的整整齐齐,仿佛真的只是出一趟远门,等他们回来还要继续在这里同住。 第300章 先成婚,好不好? 顾南站在院子里打量着这座建成不久的小木屋。 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似乎一直在忙碌,只有这里她曾真正落脚,真正当成行程的起点和终点。 不知不觉,她把这座只住过几晚的小木屋当成了在这段时空里的家。 顾南坐在秋千上,看着纯一不厌其烦地调整屋子里少得可怜的东西。 可他行事朴素,生活清苦,除了书桌上的笔墨和经文,实在没有什么好整理的。 顾南也是如此,这里真正属于她的只有坐着的这架秋千。 “别忙活了。”顾南喊住他明显失了分寸的行为,“做饭,吃完就出发了。” 纯一动作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想吃什么?” 顾南晃了晃腿,“随便,你想吃什么就做什么。” 供奉完她正好纯一吃了,不浪费不麻烦。 纯一站在原地有些愣神。 顾南最喜欢吃肉,还嘴刁挑手艺,可她不向他点菜了,是在刻意回避么。 等回神,院子里早就没人了。 顾南回到院子,两个孩子醒了,杨婶子在给荔枝穿衣服,妞妞正拧着胳膊艰难地给自己梳头。 顾南接过梳子,给她绑了两个小揪揪。 妞妞扭身扑到她怀里,惊喜道:“姐姐,你终于来看我们了。” “荔枝已经长了两颗牙了,现在都能自己啃红薯了!” 说着就跑过去哄着荔枝张嘴,“你看!” 荔枝乖乖张着嘴,舌头却调皮地舔妞妞的手指,冲着妞妞傻乐。 妞妞给她舔得发笑,缩回手对顾南说:“咬人可疼了。” 顾南忍不住勾起笑意,摸摸她的脑袋,“观察的真仔细,妞妞呢,字练得怎么样了?” 妞妞一点也没有大清早被问功课的郁闷,兴冲冲跑到桌子前挑出一张最好的大字递给顾南,羞涩道:“慧无法师夸我有长进。” 妞妞很珍惜读书识字的机会,每一个字都落笔坚定,收尾时还有几分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锋利。 不算多好看,但见字如人,顾南很喜欢。 她又夸了几句,只把小姑娘羞得脸蛋红彤彤。 吃完早饭,杨婶子坐在窗边纳鞋底,顾南和妞妞一人牵荔枝一只手在院子里走路,妞妞事无巨细地说着这些天发生的事,好似要把顾南补进这段缺失的时间里。 顾南耐心听着,等妞妞实在没什么可说了才与她道别。 妞妞有些失落,但没有多问,她知道顾南不是普通人,有重要的事要做,只道:“姐姐,我们等你回来。” 日头渐盛,顾南和纯一从法源寺后山绕行离开京都城。 纯一背着箧笥在前面领路,顾南挎着包袱在后头赶,一路向西,日夜兼程。 两个月后,抵达云岭雪山。 已是三月,春发早枝,这里却依旧凛如寒冬,举目四望皆是皑皑白雪,看久了连方向都分辨不出来。 纯一站在山脚下,眯眸看着眼前连绵无尽的嶙峋雪峰,单薄的僧袍被寒风吹得猎猎作响。 两个月风雨兼程,一刻都不敢多歇,生怕错过时辰,肥遗苏醒逃逸,身体和精神都绷到了极点。 “先休整一晚,再商量一下怎么斩祸。”顾南道。 她的状态比纯一好不了多少,这阵子鬼力消耗严重,一直没有时间补充修炼,运力的时候都觉得艰涩不少。 “先成婚。”纯一道。 顾南跨出去的脚步一顿,或许是太累了,一时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这两个月她有意避着他,纯一也没有自讨没趣,双方默契地保持着心知肚明的疏离。 再加上没日没夜的赶路,可以说这两个月一点旖旎心思都没起过。 顾南回眸看向他,这才发现他的神色如此疲倦,皮肤干燥,双唇泛白,青黑色的发茬都快有寸长了。 只有一双凤眸犀利依旧,在茫茫风雪中散发着寒星般的冷意。 然而两人的视线一撞,那股子凌人的锐利便慢慢消融,变成了顾南熟悉的深邃与压抑的情义。 纯一走进一步,低头看着顾南,似是意识到刚才的强势不妥,放轻了声音询问她:“先成婚,好不好?” 第301章 等啥呀,又不亲嘴 顾南没有一口应下来,而是问:“是该这时候成婚,还是你想在这时候成婚?” 第211章 不等纯一说话又调笑道:“前者好说,后者婉拒。” 纯一抿唇,默不作声。 顾南知道了,是后者。 “婉拒了哈。”她转身,装模作样地往手里呼了口气,其实她根本感受不到丝毫温度。 纯一一动不动站在风雪中,看着顾南的背影越走越远,寒风肆虐,她的脚步没有分毫迟疑,利落得有几分残忍。 这两个月他一直在想,把那晚的细节掰开了揉碎了一个字一个字分析,终于摸到了点边。 他以为天衍四九,人遁其一,顾南能抓住那一线生机,与他互相成全。 他以为抛弃理智,将大道与情感尽数压在这场与天对峙的赌局,可以两全其美。 归根结底是因为他动情了。 一旦结果没有如他所愿,等待他的将是灭顶之灾。 顾南知道,所以在用自己的方式帮他挽回道心。 入世,出世,体会情爱,再斩断情缘。 他明白,却不知道该如何接受。 理智在说,悬崖勒马,回头是岸,一切都还来得及。感情在说,凭什么不能两全,凭什么顾南说放弃就放弃,她难道没有一点不舍吗? 纯一不甘心,想主动一回,和她成婚,看她为自己失神,听她用含着笑意的语气说,纯一法师,这就不行了? 可他不会撒谎,而她又那么坚决。 话说的太明白,再纠缠就难看了。 * 第二天,纯一带着顾南的鬼王丹上山寻找肥遗。 失去鬼王丹的顾南变成了脆皮,不止没有防御力,还是凶兽的滋补好物,跟着上山相当于资敌。 她就躲在两人临时驻扎的山洞里修炼,等纯一带好消息回来。 三天过去,山里没有丝毫动静。 传说肥遗头端一角,六足如鸡距,背生四翼,不噬人,见则大旱。 除了《山海经》外,《京山县志》也曾记载过它现世。崇祯六年,彭杨畈民家沟有人见过肥遗,长六尺,围尺许,身红绿色,六足如鸡距。 不是很大,也不小,对纯一来说应该能对付。 顾南不是很担心,慢慢等。 到第十天,大地剧烈震动,山体崩塌的巨响将她从静修中惊醒。 顾南在洞口看了看,只见远处一座山峰被夷为平地,纷飞的白雪笼罩了里头的一切,什么也看不见。 那座山离这里起码两天的脚程,难怪纯一花了这么久才找到。 顾南没出山洞,纯一在洞口画了符文,她一出去就失效了。 又两天,纯一回来了。 顾南好奇地往他身后探去,想看看传说中的凶兽是不是和书中记载的一样。 纯一注意到顾南的动作,顿了一下,“没带回来,我把它烧了埋在雪山下。” “那它长什么样?” “不知道,我蒙着眼睛。”纯一把鬼王丹还给顾南。 顾南后知后觉拍了下额,暗道傻。都说了见之大旱,见了再杀有什么用。 纯一看她暗自懊恼的样子,露出一点几不可查的笑意,可他太久没有笑过,雪山里又冷,冷硬的脸庞依旧僵得像块冰。 一抬手,还摸到一把扎人的胡子。 十天没剃胡子,肯定邋遢得不成样子了。 他背过身,提着箧笥离开山洞。 顾南以为要赶路了,连忙提着包袱追出去,却见纯一正蹲在雪地里捧着雪洗脸,冰凉的雪块在掌心与脸颊的搓动下化成雪水,洗完还翻出了剃刀。 听到顾南的脚步声,他微微把头低下去,“别过来,等我一会。” 顾南嘴角一抽。 等啥呀,又不亲嘴。 转念一想,还好没有答应和他在这里成婚,不然纯一估计还会在雪地里洗个澡。 顾南一个激灵,退回山洞。 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第302章 你不疼吗 顾南在运力调息,鬼王丹离体那么久,得适应一下才能重新与魂体契合。 纯一把她的鬼王丹保护的很好,适应过程很顺利。 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堵散发着阵阵热意的胸膛。 顾南下意识往后一仰。 纯一察觉到她的动静,从入定中睁眼,见她躲避,僵着身子没有动作。 “你怎么坐在这里。”顾南有点没好气,悄摸摸坐她面前就算了,还坐在高地上,比她高了那么大一截。 纯一当然是故意挑她面前的位置坐,但他脸皮薄,只生硬地转移话题:“休整一天,明天出发向南除长右。” 顾南拎着包袱坐的离他远远的。 她刻意远离的态度让纯一有些难堪,敛下眼,暗道一声鬼迷心窍。 他蒙着眼睛在大雪中走了十天,一开始还能听到呼啸的风雪声,后来雪停了,只有自己踩雪的吱呀声和积雪崩塌的簌簌声。 天地广阔,寒冷寂寥,他难以自制地想到了顾南。 想象着她跟在自己身后,踩着自己的脚印亦步亦趋,只要回头,就能看到她乌黑的发顶。 停下脚步,她就会抬起头,露出一双清澈的眼睛,笑问:怎么不走了? 于是他转过身继续走,直到找到肥遗成功斩祸为止。 一别十二天,顾南孩子气的行为让他恍惚以为分别前的冷淡过去了,昏头耷脑地坐到了她面前。 他双手掐着禅定印,心里乱成一团。 顾南掀起眼皮快速撩了一眼,见纯一坐在那发呆,一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不由反思自己是不是做过了。 可她还没真正发力呢,不吵不骂的,现在顶多算冷战。 如果冷战都受不住,成佛是不是也有点勉强? 顾南又瞥了一眼,纯一剃了胡子,剃了头发,不知是动作太急还是天气太冷,额角刮出了一道寸长的血痕。 他没注意到,血珠半凝,已经缓缓滑到了眉尾,像一抹艳丽至极的朱砂突兀地点在浓密的剑眉中。 顾南别过视线,不打算提醒。 提醒了他就知道她在偷看他,之前的冷脸白做了。 金乌西垂,金色的阳光从洞口落到了纯一身上。 他端坐禅定,浑身笼罩着光晕,像一一尊塑了金的佛像。 血珠彻底干涸,凝固在眉间,愈发显得美艳妖异。 顾南看了一眼,起身离开山洞放风。 大胆开麦,没有一个南方人能够拒绝漫山遍野的大雪! 顾南夯吃夯吃滚雪球,雪人堆了一个又一个,可惜没有合适的衣服,不然就能打扮出雪人一家了。 太阳彻底落山,顾南意犹未尽地回到山洞,纯一正摸黑在箧笥旁吃饭。 干巴巴的饼子,硬邦邦的咸菜,渴了就去外头抓把雪,吃的那叫一个凑合。 顾南又思维发散想起去年春天问德昭的那个问题,这样吃肠胃功能真的好吗? 啊,不过不关她的事,她现在是鬼,不需要吃东西。 大概是她看的时间久了,纯一以为她馋了,停下动作问:“想吃?” “不想,你吃。”顾南坐回去,犹豫一下才道:“你额头流血了。” “哪里?”他抬手摸了一下,没摸到地方。 “下面一点。” “这里?” “不对,过了,往左,你不疼吗?” 纯一放下手,看向她,平静地说:“不疼,你给我指一下。” 第303章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顾南屁股起到一半,重新坐回去,“摸不到算了,反正也快好了。” 他又不是真的佛像,怎么可能不知道疼,肯定是他的阴谋。 顾南不指,纯一也不摸了,吃到一半的饼子放回油纸包,碎碎的窸窣声在空旷的山洞中响起。 “我们一定要这样吗?”纯一低低说。 顾南盘腿的动作一顿,“你不想成佛了?” 纯一沉默了片刻,随后说:“我为什么一定要成佛?不成佛不可以吗?此间已有千年无人飞升,我斩断红尘情缘就一定能飞升成佛吗?” “成佛一定要断绝情爱吗?成佛后我能做些什么?会让自己快乐,还是能度化民众,让世间再无痛苦?”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每一个都让人难以回答,可他的声音平静如水,仿佛并不困惑,早已对答案了然于心。 顾南哑然看向黑暗中那个高大的身影。 “以前我从不会去想这些问题,因为我天资卓越,是末法时代最有可能飞升成佛的人,所有人都觉得天道厚爱于我,我不修行就是白璧蒙尘,黄金埋土。” 从记事起,他就与青灯古佛相伴,每天睁眼闭眼都是佛龛经文,孤独而漫长的修行就是他生命中的全部。 没有人给过他选择,他懵懵懂懂踏上这条路,就贸贸然下定决心一头走到黑。 所有人都默认他要成佛,包括他自己。 如果没有顾南,他或许不会有这些疑问。 多少人想求仙问道长生不老,却终其一生不得其法。 第212章 多少人困于六道轮回,周而复始重复着生老病死的荒芜人生,他有机会脱离轮回,超脱成圣,何其幸运。 可他遇到顾南了,他动了情,起了贪心,在苦海中尝到了甜头。 他想要两全。 如果不能两全,他甘心舍弃什么? 纯一看着顾南,再次问:“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顾南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意识到纯一正在经历心理挣扎,在对过去二十年的苦修自省,如果能得到一个答案,那么他一定会一往无前地走下去。 她不能干扰他的决定。 顾南一动不动,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天光破晓。 早晨的第一缕晨光撒进山洞,入定的纯一睁开眼,轻轻起身,捧起一把积雪覆到脸上,刺骨的寒意让混沌的精神为之一振。 举目远眺,雪景壮阔,巍然金山连绵不绝,但他没有多余的心思欣赏这难得的盛景,他还没有想明白,再锦绣的山河美色也不过过眼云烟两人下山,披霜冒露赶往中原。 又一月,抵达雪峰山。 传闻长右如禺而四耳,音如吟,见则郡县大水。长右山出此兽,故以此山命名。纯一要去就是长右山。 和上次一样,顾南找地方躲起来,纯一带着鬼王丹上山斩祸。 长右听觉灵敏,还在山里,比斩肥遗的难度的要大上许多。 顾南一等就是一个月。 纯一回来时衣衫褴褛,胡子拉碴,尘土满面,要不是身形依旧,顾南差点以为是难民。 他面容疲倦,声音沙哑,“跑了几只,追不到。” 说完,和上次一样提着箧笥走到小溪旁,洗了脸,翻出剃刀修剪胡须。 顾南这才注意到他的脊背血淋淋一片,血肉模糊的伤口上全是泥土碎叶。 顾南快步走上去,“你受伤了。” 纯一动作一顿,没回头,低声道:“小伤。你走远一点,我先处理一下。” 第304章 纯一,你真不怕玩火自焚 通俗来说长右就是长着四只耳朵的猴子,而猴子这东西机灵鬼祟,凶起来爪子堪比猛禽,纯一被挠成这样,不知道是多少只挠了多少遍。 剃好胡子和头发,他穿着破破烂烂的僧袍往水里走。 不一会,那一块的水就红了。 他仿佛不知道疼,动作用力得好像要把皮揭下来。 顾南看不下去,“别搓了,上来,我帮你看看。” 纯一身形一僵,愣了一下才回头看顾南的神色。 顾南主动打破冷战实在难得,可他现在的模样太狼狈,一时竟有些无措。 先前背对着,现在洗干净了看到正脸才发现不止后背,他的脑袋、脸颊、脖颈也全是伤痕,全身上下几乎挑不出一块好肉。 他呆呆地站在水里,身下血色弥漫。 顾南上前拉他,却被灼了一下,没好气,“你就对付我厉害。” 纯一懊恼竟然忘了他的血会伤她,往后躲了一下,溪水荡漾出圈圈波纹,“你小心,离我远一些。” 顾南站在不远处看他跟个水鬼似的拖着一身血水上岸,转身去山洞里把包袱递给他,“换上。” 那是她托杨婶子给纯一做的衣服。那时听到纯一要给她准备喜服,觉得自己不能没有表示,就亲自去挑了匹布。 沉稳低调的绀青色,想必很衬他严厉古板的行事作风。 纯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里面的是给他的衣服,原来这个陪伴顾南走过万水千山的包袱,里面装的是他的衣服。 纯一好像被猛拳击中,一瞬间头晕目眩,心跳加速。 他僵硬地走到洞口,想到箧笥还在溪边,又折返回去拿,几乎是同手同脚进的洞。 过了一会,他探出头道:“背上我够不到。” 顾南看了他两秒,“要我帮忙?” 纯一抿唇,不知是疼的还是羞的,眼尾泛着微红,他看着顾南没说话,似乎刚才的主动已经耗费了他全部的勇气。 顾南就跟个瞎子似的干站着,好像刚才主动说给他看伤口的不是她。 “要你帮忙。”他低低地,从喉间挤出几个字。 顾南差点没绷住。 以前厮混得最厉害的时候纯一都没让她解过一粒扣子,好几次差点为此打起来。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纯一竟然肯让她看了。 还主动示弱,这不是拿准了她会意动。 顾南反问:“你确定?不后悔?” 纯一涨红了脸。 咬牙切齿,像是恨不得吃了她。 顾南轻咳一声,“你不后悔我就来了。” 纯一被她这张嘴弄得没脾气,什么话都大剌剌往外蹦,不知羞耻。 顾南走进去,洞内昏暗,纯一背对着她盘坐着,只穿一条中裤,露出结实健硕的脊背,肩膀宽阔,腰腹劲瘦。 微低着头,泛红的耳垂暴露了此刻并不宁静的心绪。 顾南甫一靠近,他便肌肉紧绷,像只随时准备冲锋的豹子。 “放松。”顾南拿起另一件干净的僧袍为他擦去伤口中残留的碎屑。 偶尔下手重了,他便轻喘一声,随即很快忍住,不再发出一丝声响。 额上沁出一层细细的汗,慢慢汇成汗珠砸在腿上,洇出一个圆圆的水痕。 真不知道又发什么昏,把顾南叫进来,折磨的还是自己。纯一想。 “你想明白了?”顾南突然问。 纯一顿时耳目一清,沙哑着声音说:“没有。” “没想明白还来招惹我,纯一,你真不怕玩火自焚。” 第305章 你永远都休想摆脱我 纯一双手握拳,呼吸发紧,“那你又为什么带着给我的衣服?” 顾南动作不停,“别多想,要不是你受伤,我捂烂了也不会给你。” 纯一分明知道顾南这话是心疼他,此时该顺杆示弱,接着就可以得寸进尺,然而嘴巴却不屑要这一触即碎的平和:“你真这么想,就该一把火烧了,也不用辛苦带着它跋山涉水。” 顾南的声音毫无波澜,“你是这么想的?” 纯一紧紧抿唇,满是伤痕的身体绷成一块铁板。 他没再说话,顾南却兀自道:“我很意外,成佛这么大的诱惑和我摆在同一架天平上,你居然能犹豫这么久,我该感到荣幸吗?” “可是纯一,这世上没有让你满意的两全之法。越在意的东西越是能伤害你,当断不断,必受其乱。” “我希望你成佛。” 纯一低着头,僵硬的身体越绷越紧,沉默了很久才低低开口:“为什么?你的喜欢是假的吗?” 顾南惊讶他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停下动作,沉吟片刻才说:“因为你是个好人,我希望好人有好报。” 滴——好人卡! 虽迟但到,纯一诡异地听懂了。 因为他是好人,所以顾南不打算嚯嚯他了。 喜欢吗,或许。 但回想当初,她甚至只用了一句话就下定决心和他拉开距离,能轻易被理智打败的喜欢能有多少分量。 纯一知道她游戏人间,嘴里没几句正经话,但这一刻还是被她气昏了头。 回身一把攥住顾南的手腕,怒目切齿,“顾南!” 顾南一点不怵,“干嘛,你该庆幸遇到的是我,换个人早把你吃干抹净一走了之了。你就偷着乐吧。” 纯一:“……” 怒意太盛,纯一都气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怎么扭曲,“你若真对我好,就不该来招惹我。” “我不招惹你,那你也别大晚上发癫把我按水里让我助你修行啊。凶了吧唧,锯嘴葫芦,鬼才喜欢你。”顾南气势强盛,声音比他还高。 啊,她就是鬼。 但事已至此,谁也别说谁。 纯一瞪着她,憋了半晌没憋出一句话。 道理都懂,但美丽的泡沫戳碎了,露出来的就是残忍的事实,反差太大,一时难以接受。 他弱气了,顾南更硬气了,“没出息,为了情情爱爱要死要活,白活那么多年。” 纯一又气红了脸,恨不得抠着她嗓子眼让她闭嘴。 “瞪什么瞪,说的就是你。”顾南捡起地上的包袱就往外边冲,“如你所愿,烧了也不给你穿。” 纯一大惊,顾不得光着膀子,一下跟着冲了出去。 可顾南飘起来的速度实在太快,山里又枝丫横行,纯一落后半步,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南把衣服点燃,一把扔到了山崖下。 微弱的火光像朵下坠的烟火,落到哪里,便照亮哪一处昏暗的山色。 纯一急了,瞪着顾南气急得连说了几个“你”字。 下一秒,他追着衣服从崖边一跃而下。 顾南:“……” 啊哦,好像玩大了。 她站在崖边往下看,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山林间已经没了纯一的身影。 鸟雀惊飞,响起一阵仓皇的拍翅声。 第213章 顾南飘下去,补救及时,火已经灭了。 纯一跳的太急,此刻满脸都是被枝叶划出来的伤痕,血珠一颗赘着一颗,惊心动魄又惨不忍睹。 他却恍若不觉,只心疼得一下下抚摸着那块烧焦的布料。 顾南送他的第一件衣服,还有可能是唯一一件,没上身,就这么烧了个洞。 “好好一件衣服……”他又气又心疼,眼睛都红了,“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就和这件衣服一样,不要了随手一扔,扔到山里,一把火烧了,谁也不知道你做的好事。” “我告诉你,不能够。”他眼中含泪,抬起头倔强地看向不远处的顾南,恨恨的语气一时分不清是赌气更多还是委屈更多,“我要广而告之,我要所有人知道我们有婚约,你永远都休想摆脱我。” 第306章 你能坚定地选择我吗 顾南愣愣地看着眼含热泪,痛下狠话的纯一。 悲催地意识到,真的玩脱了。 因为她的一时心软,又因为她的一时心硬,纯一心态崩了,正朝着她完全无法预估的方向狂奔而去。 和尚成婚,还要广而告之,上次这么做的还是那个古今闻名的得道高僧鸠xxx。 而那已经是一千多年前的事了,那时和现在的修炼环境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纯一学他身如污泥,心若莲花,很有可能得不偿失,鸡飞蛋打。 顾南抹了把额,要不是鬼身,现在已经汗如雨下。 好心办坏事,她作孽了。 纯一放完狠话,尤不解气,别过脸憋得原地转了几圈,才擦去眼角不争气的泪痕,抱着衣服返回山洞,从箧笥里翻出针线盒。 解开包袱,展开衣服,后心那块烧出了一个两指大小的洞,前胸也燎坏了一点,只是衣服做得厚,表面看不出来。 他没有同色的料子,纳衣补的肯定难看,只能等下了山或回了京都城再想办法补上。 可是任他补得再好,这件衣服也烧坏了,回不到原样了。 纯一抚摸着那块焦痕,气愤与心疼再次席卷,堵得胸膛里又胀又烫。 顾南在外边溜了两圈回来,见纯一还坐在箧笥旁,料想他没消气,轻手轻脚在角落坐下开始装隐形人。 她也想通了,该咋咋吧。 纯一心态会崩证明修行不到位,只要不堕魔,崩他个地动山摇七进七出又何妨?人生在世,谁没崩过几回心态? 顾南安心了,开始打坐修炼,结果半夜睁眼,看到纯一还对着那件烧烂了的衣服枯坐。 不修炼,不睡觉,连衣服也不穿,就跟尊泥塑似的那么坐着。 不等她出声询问,纯一就开口了,沙哑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倦意:“我一直不明白,你博爱众济,菩萨低眉,对所有人都温柔敦厚,为什么唯独对我可以说放手就放手,全无不舍,甚至置身事外取笑我没出息。” “我现在好像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了,你根本没有把我当回事,更别提放在心上,你说喜欢我不过是骗我的谎话,过了嘴,过几日就不记得了。” “你处处大义处处慈悲,其实最是无情。你看我跳下去找一件你不要的衣服时,是不是就像在看一只上蹿下跳,无理取闹的猴子。” “顾南,有人曾真正入过你的眼,进过你的心吗?” 顾南愣住。 她很想大骂纯一胡说八道,瞎扯八扯,然而张了几下唇,理智制止了她在这个时候说话。 纯一是在勘破,还是沉沦? “为什么不说话?我以为你至少会反驳我。”纯一看着她,漆黑的眼珠映着洞外一点银练,幽幽发着寒光,锋利却又哀伤。 “你不是很意外我竟然能犹豫这么久吗,我告诉你答案,因为你从来没有坚定地选择过我,我却以为我能抓住你。” 他是木讷的树,顾南是自由的风。 他要在黑暗里扎根,顾南要看遍千山万水。 偶有一天,一道缔约让天生相克的两个人走到一起。 风不会为树留下来,树呢? 纯一说:“如果我追随你而去,你能坚定地选择我吗?” 第307章 你多看看我 他总是沉默,第一次说这么多话,也是第一次向顾南袒露心扉。 可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问今晚的月光亮不亮美不美,寻常得不可思议。 顾南看着他,轻易透过黑沉的眉眼,窥见了平静湖面下搅动的风云。 顾南扪心自问,有一句话纯一说对了。 她的确没有坚定地选择过他。 从始至终都没有。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他有师长引路,不会失足走进声色犬马的欲望场,与唯一的亲人阴阳两隔。他是天之骄子,修行进境一日千里,走到哪里都是受人尊崇的纯一法师,不会被仇恨逼迫着走上杀人自戕的绝路。 这个世界的任务很简单,简单到她几乎什么也不用付出,只需要配合纯一走一下成婚流程。 而这个世界的其他人又很苦,海内沸腾,民生煎熬,顾南忍不住为他们做些什么。 于是理所当然地把他排在其他人之后。 她忘了,她是为他而来。 后悔吗?不。 她的选择纯一明白,与她同行斩祸便是成全。纯一只是不甘心,她能将对他的感情舍弃得如此轻而易举,毫不犹豫。 此时此刻,纯一问她:我追随你,你能回过头来选择我吗? 一个和尚,在向她讨要爱。 像个孩子一样无声哭泣着,自以为是地与她做交换。 顾南:“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纯一眼睫微颤,尽力压抑着颤抖的声音,“我知道。” 顾南起身,走到他面前,圆润的杏眼中也映进了一点月光,显得格外清亮而具有压迫性,“在我和成佛之间,你选择我?” 纯一仰起头,每多说一个字,声音便坚定一分,“如果你不能成圣,我也不能成佛。” 顾南知道他说的是自己背负的满身功德,她自己看不见,但想必比从前更甚,让他以为她也能在这末法时代争一争飞升成圣的好事。 “强词夺理。”顾南轻呵,心里悬着的石头却稍稍往下落了落,面上的神情也略微温柔下来,“如果我陪不了你很久,你还要选我吗?” 纯一凝眉:“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只看你求的是短暂的欢愉,还是长久的宁静。”顾南轻轻一笑,“我没骗你,想明白一点,别让自己后悔。” 纯一看着顾南嘴角那抹一闪而逝的笑,心里突然有几分难以言喻的酸楚,“你第一次这样对我笑。” 顾南笑意一顿,正要回忆自己是不是真的对纯一太过不假辞色,又听得他说: “既是菩萨低眉,那就多看看我。” 这就是选她的意思了。 顾南心里轻叹一声,缓缓应:“好。” 纯一避过顾南复杂的目光,低下头,双手无处安放似的在烧焦的衣服上摸了几下,“这件衣服……” 顾南:“我再挑匹新布,给你做件新衣裳。” 纯一指尖微蜷,顾南的情感好像有个开关,旋一下就能控制流动,不管温柔还是冷漠都能轻易打得人措手不及。 他口口声声要她多看他,结果第一个不适应的也是他。 “我去吹吹风。”他拿起衣服,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山洞。 第308章 那是男子该做的 五月的山间,溪边的湿风一吹,纯一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低头一瞧,光着膀子光着脚,全身上下只有一条顽强的中裤。 自己竟然这副模样在顾南面前坐了一晚…… 还推心置腹,吐露衷肠,要顾南看他。 看什么?看他形容滑稽,满身狼狈吗? 俊脸瞬间扭曲,纯一试图抱头,但双手不自觉握拳,制止了这个过于急躁的动作。 扭头一看,洞内幽黑,安安静静,顾南没有追出来。 但纯一丝毫没有感觉到轻松,沿着溪流疾走了许久才停下脚步。 今天的一切都发生的如此不真实,难以想象,顾南竟然这么轻易应允了他的请求。 大抵人都是这样,求时不得,得时惶恐,患得患失生怕是镜中花水中月。 她是认真的吗?为什么答应得那么快?她真的喜欢自己吗?啊,都开诚布公谈过一回了还是纠结这个问题。 应该吧。纯一不是很确定,顾南并没有反驳他的话,可是不喜欢又怎么会答应他回头? 一下冒出好多拿捏不准的问题,纯一第一次觉得脑子里那么乱。 心脏也是,跳得又快又凶,怎么都压不下那股子跳出来似的狠劲。 晨露渐浓,裸露的肌肤泛起丝丝凉意,纯一展开长袍,小心翼翼套上,对着清澈的溪水细细抚平衣摆上的褶皱。 很沉稳的颜色,肩膀、手臂处都正正合适,腰身略宽,下摆松泛,但很合他的心意。 第214章 纯一临水自照,越照越满意。 突然,水中冒起另一团青色的影子。 纯一一惊,扭头看去。 只见顾南正吊在树上倒挂金钩,见他回头便朝他一笑,“挺好看的。” 纯一顿时耳尖一红,脸却板着,“什么时候来的?” 顾南:“你换上衣服没多久就来了,看你照得开心,就没打扰你。” 纯一:“……” 岂不是顾影弄姿的丑态全被她看去了! 他看向树上的顾南,她正抱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他,杏眼清澈又无辜,仿佛全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让人窘迫的话。 他心中升起一点憋闷,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赧意。 并不觉反感,反而莫名想笑。 可是这个时候发笑太没气势了,于是道:“我忘记给你绣喜鞋了。” 顾南认真思考了一下,“我是不是也该给你绣件喜服?” 纯一一惊,愣了一下道:“不用,我都准备好了,只等回京都……” 他没想到顾南会愿意为他绣喜服,心潮涌动间一下子明白过来,原来这就是被顾南选择能拥有的特权。 只要她看得见一个人,就会常觉亏欠,回想自己是否做得还不够好。 否则,两人成婚怎么也轮不到顾南为他的喜服操心。 他喉间发涩,凤眸微敛,轻飘飘地避开了顾南的视线,“那是男子该做的,你不用做。” 顾南敏锐地换过话题,“你的伤要不要下山休整两天,等好些了再动身。” “不用。”纯一小心脱下衣服,把后背露给顾南看,“已经结痂了。” 果然,昨天还皮开肉绽的伤口,今天就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一条条凸起盘踞宛如蜈蚣,整个后背一片交错的黑紫色。 第309章 出事了 天光大亮,纯一整理好行李重新出发。 传闻兵灾朱厌状如猿,白首赤足,见则大兵。这一次斩杀长右的行动不是很顺利,斩杀朱厌想必也困难重重。 一路向西南而去,七日后,两个人抵达石山。 此处崇山峻岭,植被茂盛,方圆百里都是朱厌的活动范围,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纯一做好了在山里过夏的准备。 顾南这次不在山里等,在山脚下的村子里等。 临行前一天,纯一通宵达旦给顾南搭房子。 这活他早就干过,这会儿特利索,也不用顾南帮忙,一个人一晚上就搭了间木屋出来,还有张床榻,再配两样家具就是个像模像样的家。 第二天一早,纯一换下汗湿的衣服上山,顾南抱着去河边给他洗干净。 她像个普通的农家新妇,融进一群给一家老小洗衣服的妇人姑娘里,听她们闲聊着鸡毛蒜皮的小事,赶着趟忙生活。 一开始村里人几乎不和她打交道,后来邻居发现每天出来活动的只有她一个人,忍不住关照,才慢慢熟悉起来。 顾南没了鬼王丹,稍微多用点鬼力魂体就会不稳定,除非必要,大部分时间都在屋子里修炼。 她也不想以目前的状态和村民过多接触,于是两个月过去,村子里有关她的闲言碎语都只有两句: ——村尾那家一天天关着门不知道在干啥。 ——村尾那家男人回来没,不会死山上吧? 男人自然指的纯一。顾南说他上山打猎,村民没有怀疑,只一天猜八遍他死没死。 毕竟他是能一晚造房的猛人,好多人看中了他的手艺,盼着他下山。 又半月,难得下了一场连绵的大雨,村民们三两成群地聚在一起搓麻绳。 邻居一家七口也在搓麻绳,顾南坐下,八个人把小桌子围得密不透风。 “等雨小一点就能进山摘蘑菇了,这场雨下得好,今年肯定很多蘑菇。”女主人说。 “都知道今年蘑菇多,我们反倒捡不着,今早起床的时候我就见有人进山了。”男主人说。 “雨都没停进什么山,真不怕死。”女主人有些不开心地嘟囔起来,随后注意到顾南,忙道:“妹子,你男人咋还不回来,这么大的雨,山里难过啊。” 顾南低头搓麻,闻言就笑笑,“不知道,他有分寸。” “他进山快三个月了吧,什么猎物需要这么久。”女主人欲言又止,见顾南毫无忧色,便劝说:“等他回来你好好说说他,银子怎么不能挣,非要进山,这么久没个消息,多让人担心。” 顾南点头应好,准备再磨蹭一会就走,今天的露脸任务已经完成了。 下一秒,顾南面露狰狞,灼烧灵魂的痛苦传遍每一寸魂体。如果不是在做客,此刻早已尖叫出声。 鬼王丹出事了。 纯一出事了。 顾南扔下麻绳,夺门而出。 身影瞬间消失在漫天雨幕中。 老旧的房门在风雨中频频碰撞着墙壁,发出嘭嘭的闷响。 低头搓麻绳的众人抬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等定睛一看,桌边哪还有顾南的影子? 一家人面面相觑,那么大一个人呢? 第310章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淫雨连绵多日,林间生出雾霭,视线可见范围非常有限,顾南只能根据鬼王丹的感应找人。 可密林百里,对方运动速度又快,她魂体脆弱,对山里也不熟悉,追到天黑依旧只有一点似有若无的感应。 好消息,鬼王丹还在。坏消息,古树参天,虬枝盘错,如果找不到纯一,她会迷路。 山林间漆黑一片,虫鸣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事到如今顾南已经不是那么急了。 她猜测鬼王丹被朱厌抢走了,不然路线不会那么杂乱无序,纯一应该在追,只是不知他伤势如何。 又两日,与鬼王丹的联系终于紧密起来,顾南一鼓作气追上去。 一走近便听到猿猴的尖哮声,分明才下过雨,所过之处却草木倾倒,飞沙走石,如果不是时代不对,那动静简直像极了推平机。 她怕走太近资敌,于是保持着距离缓缓靠近。 直到夜幕降临,一声凄厉的哀嚎为这场惨烈的战斗划下了帷幕。 不过短短一天,朱厌与纯一破坏的植被面积超过百亩,如果从空中俯瞰,这块地肯定空旷得像块秃斑,残枝败叶碾碎成泥,染得空中浮动的雾气都泛着淡淡的绿意。 林间鸟兽四散奔逃,此刻死寂潮湿的山林里只余一道浊重的喘息声。 顾南快步疾走,“纯一。” “先别过来。”纯一压抑着粗喘低声说。 一阵窸窣的动静后,火苗跃动,焚烧的黑烟慢慢从朱厌的尸身上升腾而起。 “过来吧。”说完这句话,他似乎力竭,喘声更重了。 顾南拨开瀑布般垂挂的藤蔓,借着那一点火光看清了纯一的模样。 他半靠在一棵倾斜的小树上,灰色的僧袍已经被血浸得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双眼仍然蒙着布条,正张着一双苍白的唇大口喘息。 听到动静,右手捧着一颗由树叶包裹着珠子递给她。 他满手是血,只有鬼王丹泛着金光,不染纤尘。 举了一会,见顾南没接,大手有些脱力地颤抖起来,高度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最后落到了身侧的泥水中。 他仿佛被指尖的凉意惊醒,再次颤抖着举起来,同时问:“怎么了?” 顾南从他掌中取走鬼王丹,“你怎么一点也不奇怪我出现在这里。” “是我的疏漏。”纯一愧疚道:“不小心把血滴到鬼王丹上了,你应该很疼。” “还好,就是吓了一大跳,我还以为你出事了。” 纯一愣住,苍白的俊脸空白了两秒才有些不知所措地抿起了唇,“我,没事。” 他仿佛想证明自己,撑着双臂要坐端正些,却好险没靠住身后的树干摔下去,反应过来已经惊出了一头细细的汗。 顾南看的胆战心惊,想扶又不好扶,只好道:“好,没事,你坐好,别动了。” 纯一有些无所适从,身形显而易见地僵硬起来,透着一股子傻不愣登的呆劲。 顾南有些心酸,轻声道,“怎么还蒙着眼,三个月未见,你不想看看我吗。” 纯一又试图去解脑后的布条。 第311章 我就当老黄牛,埋头干 然而时间太久,系得太紧,他毫无章法的动作反而越解越乱。 “我来。”顾南双手环过他脑后,一点点解着死结。 微凉的气息环绕住身体,纯一闭着眼,嗅着那一缕刺破血腥气的冷意,恍惚觉得顾南在拥抱自己。 布条解下,三个月没见过光的眼睛一时无法适应,纯一眯着眼,努力从那一线模糊的光亮中寻找顾南的面容。 眼睫因刺痛而不断颤抖,细碎的泪珠洇湿眼尾,深邃的眸中映着一点温暖的微光,泛着动人的色泽,有种突破次元壁的漂亮。 顾南有些移不开眼,笑道:“怎么哭了?” 第215章 纯一抬手欲挡。 顾南拉住他的手腕,“别,好看。” 纯一欲言又止,苍白的脸庞慢慢浮起一层薄红。 “那烟太呛了。”他低低道。 顾南也不拆穿,视线下移,打量起他身上的伤。 这次的伤大体和上次类似,但严重许多。浸透僧袍的鲜血主要来自左颈的一道伤痕,应该是伤到了动脉,哪怕以纯一惊人的恢复能力,此刻仍往下淌着血。 顾南想替他捂住伤口,却实在不知道怎么下手。 浑身是血,没一块干净地方,直接上手能把她半个身子都融了。 “我去给你找些草药敷上。”顾南起身欲走。 纯一却轻轻勾住顾南的一截小指,“没事,坐一会就好了。” 他在泥水里仔细捻去指尖的血水,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的血再伤到她。 “顾南……”他呢喃出声,低哑的声音似唤似叹。 顾南看向他,“怎么?” 纯一却不说话了,仿佛只是喊一声她的名字。 他的眉睫黑浓,稍稍一压就带着迫人的攻击性,可是此刻,那双狭长的凤眸噙着泪,含着一点合眼时的慈色,专注而缱绻地注视着她。 沉默着,仿佛有许许多多的未尽之言,向她发出矜持的邀约。 和尚动心,没有一句情话。 只有一双突破隐忍的眼,与蓬勃生长的欲望。 顾南心中微动,轻轻捧住他的脸庞,“我想吻你。” 纯一微诧,然而不等他反应过来,唇上便多了一抹柔软的凉意。 非常浅的一个吻,没有纠缠,没有深入,温柔平和,毫无戾气。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昭示着那段匆忙挣扎的时光画上句号,正式进入新的篇章。 一段只属于他与顾南的篇章。 纯一的心突然无比宁静,双目微阖,用干燥的唇轻轻含了一下顾南的唇。 “你想我吗?”顾南问。 纯一喉结滚动,想要回答。 然而顾南先他一步,“我想你了,纯一。” 纯一嘴唇微颤,冰冷的身体突然由内而外发出阵阵暖意,嗓子里发紧,尝试了许多次才发出一道微弱的声音。 “我也是。” 模糊的视野中仍然只有一道不甚分明的影子,却在这个潮湿寒冷的夜晚显得那么温暖。 他不自觉勾了一下唇角,只是那点弧度太过微弱,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 * 纯一伤的太重,顾南做主先在山上养伤,等伤口初步愈合结痂再下山。 顾南搭了个临时雨棚,又找藤蔓织了张吊床,铺上树叶,防湿又防虫。 她还捡了许多山果蘑菇,吃不完的晒干了带下山还能给纯一吃上好久。 纯一被顾南勒令卧床休息,于是每天只能守着火堆,看着顾南在山里爬上爬下,像松鼠一样一趟趟把雨棚运满东西。 三天一过,他说什么也不躺了,拆了吊床把顾南攒的东西一搂,往肩上一扛,下山。 山路崎岖,两人又走了三日,终于出了山。 在山脚下翻地的村民乍一见纯一从山里下来还以为看错了,更别提他背上背着山一样的山货,乖乖,那得多少东西。 再看他身后的顾南,反应过来一拍大腿,都说顾南发疯跑进雨里不见了,感情是上山找男人去了。 于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村里所有人都知道村尾那家男人没死,女人也没疯,都回来了! 邻居女主人热情地过去串门,看见纯一衣服上的血迹,吓得直喊老天爷,“这么多血,这一趟得多凶啊!” 纯一颔首与她打了个招呼,板着一张俊脸进屋换衣服。 他走前换下来的衣服顾南给他洗的干干净净叠放在床头,他双手捧起,喜悦又克制地埋了下脸才展开换上。 期间听着顾南和邻居的说话声,恍惚真有几分像乡野间的普通夫妻。 他抿唇笑了一下,拿着脏衣服去河边清洗。 走远了,还能听到顾南在和邻居说:“是,我们的衣服基本都是他洗的。他勤快嘛,力气大,洗的干净。哈哈,嫂子你快别夸了,他就是个闷葫芦,再夸也开不了花的……” 等他洗完回来,就见屋前放了几条长凳,顾南被几个妇人围在中间,小脸上挂满了笑,说得像模像样,眉飞色舞的。 “嗐,他那性子我还不知道,就是头老黄牛,只知道埋头干,家里家外还不是靠我操持。” 妇人们连连点头,看见纯一过来了就看着他笑,笑容里带着些无法形容的隐秘与调侃,看得纯一背上犯刺挠。 “小顾啊,阿南这么好的姑娘你可不能辜负,快点成婚,婶子们就等你俩的喜酒了。” 说完,几个人对视一眼,笑得前俯后仰,相携着告辞了。 纯一:? 他一脸懵看向顾南,“谁是小顾?” 顾南捂着肚子噗噗直笑,“你猜?” 纯一:“……” 他也不知道出去洗衣服这会儿顾南说了些什么。 他摇身一变成了小顾,顾南成了阿南。 反正以他对顾南的了解,那张嘴肯定没几句正经话。 他把衣服晾上,一边挽袖子一边问顾南:“晚上想吃什么?” “你看着做吧。”顾南把长凳叠起来,准备给隔壁送回去。 家里什么也没有,想要做饭还得先挖黄泥垒灶。 这一间屋子也不够,还得再搭个厨房,现在只能先在屋后凑活。 顾南送完凳子,靠着墙看纯一和泥垒灶,他动作利索,有理有条,知道的说他是和尚,不知道的以为他就是个经验丰富的泥匠。 “你打算在这里长住?”顾南笑问。 纯一低着头认真塑泥,低沉的嗓音听不出情绪,“嗯,我就当老黄牛,埋头干,家里家外都交给你让你好好操持。” 第312章 还要等三个月,你忍得住? 顾南吃吃地笑,“你听见了啊,我还以为你没听见。” “听见了。” 说完这句话,他便专心垒灶,露在外头的小臂肌肉隆起,起伏的线条格外流畅。 哪怕话都说开了,他的性子还是没多大的变化,还是沉默,还是闷,唯一变的就是对顾南有问必答,哪怕再干巴的话题都能憋出一两个字。 不知道是不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顾南觉得比以前好多了,偶尔还能从他一本正经的回答里品出两分蠢萌。 纯一垒好灶,点火熏灶,等泥干了看哪里没抹好,又四处修修补补。 顾南看了一会,打破这份祥和的沉默,“我们在这里成婚吧。” 纯一抬头,两只沾满黄泥的手杵在半空,有些没反应过来,“你喜欢这里?” 顾南点头。 纯一慢慢地捋去手上的泥,思索片刻才道:“我从前说要广而告之,不是玩笑,我想让寺里的僧众,京都的百姓,都知道我们要成婚。” 就像男女双方婚前带着对方见朋友长辈,进入自己的圈子,他熟悉京都,于是想把婚礼留到京都。 他顿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不想让姜婉莹和孩子知道?” 顾南一愣,噗嗤一下笑出声,“这事儿就跟天要下雨一样,她们还能拦着不成?” 怕他又钻牛角尖,顾南直接道:“纯一,我想给你留条退路。”万一日后后悔了,京都城法源寺还是个清净地方。 纯一站起来,正色道,“我不要退路。我既决心与你同行,就从没想过退路。” 顾南歪靠在墙上,抿着笑,“你这样可真让我觉得我是个坏人。” 话是这么说,语气却玩笑,一听就让人觉得她是在打趣。 纯一于是又蹲回去抹灶,“不会。” 从前,他会为无法两全而痛苦。现在,他已经做出选择,走在一条有顾南陪伴的路上。 若天道厚爱,能修成正果最好。若顾南不能成圣,他也不甘心成佛。 顾南心怀天下,喜欢云游,他就跟在她身边做她的后盾,成为她的臂膀。 反正顾南也说他是老黄牛。 “吃木耳鸡蛋面。” 顾南弯了弯眼,“好。” 吃饭前先供顾南,顾南吃完纯一才动筷。 鸡蛋是顾南拿山货和村民换的,都是孵不出小鸡的寡蛋。鸡蛋很多,纯一想了想,到邻居家借了点灶糖灰,和上黄泥和盐巴,腌上了咸鸡蛋。 顾南在一边看得直拍大腿。 她就不该对这个时代的普通人抱有美食幻想。 尤其是纯一这样的实用型选手。 纯一瞥了她一眼,淡淡道:“这样好带,不容易坏。” 顾南:“有腌咸蛋的功夫早吃完了,你就是不会吃。” 纯一就不说话了,捂好咸蛋,上山砍树搭厨房。 邻居听见声音从厨房探出头来笑着说:“你家的才叫会持家呢,我家的只知道嫌这嫌那。” 第216章 顾南闻言就笑,“他确实不需要我操心。” “真是个闲不住的。”邻居赞羡地看了眼纯一越走越远的背影,心里暗暗补充,力气还大,长得也俊。 现在时日还短,等日子长了,村里的小伙子都得恨他。 天一黑,村子里就没人活动了。 纯一提着新打的木桶去河边打水,打回来也不用烧,到屋后找块空地浇头一淋,搓一搓,再一浇,澡洗好了。 顾南从窗子缝里看着浑身蒸腾着水汽的人,惊讶出声,“你就洗完了?” 纯一背对着她擦身的动作一顿,微侧过头,余光中看到窗户被挑开了一条缝,缝里露出一双清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地眨巴着。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开始看的,纯一忍不住咬牙,压低声音道:“非礼勿视。” 普通人看不清,顾南肯定看得清。 然而说完,身后半晌没有动静,不用猜也知道,她肯定没把窗子放下来。 纯一擦不下去了,随意套上衣服,匆匆走进房内。 正要问上几句,先被顾南的话打了个措手不及,“刷牙了吗,我想亲你。” 纯一脚步猛地一顿,站在原地瞪着眼,不知还该不该往前。 往前吧,太不矜持,他分明是进来让顾南别盯着他洗澡的,要是二话不说亲到一起去了,成何体统。 不往前吧,他们已经三天没亲过了,亲一下好像也没什么。 纯一嘴唇开合,半晌没说出话来。 “不说话我就当你刷过了。”顾南随手一挥带上门,拉着纯一的手坐到床上,按着他的肩膀就亲了下去。 纯一僵了片刻,慢慢在顾南的攻势下放松身体。 他已经熟知顾南的癖好,舌尖一抵就知道要张嘴,一探就知道要配合放松,这个吻浅不了。 只是从前的吻都带着似有若无的发泄感,如今灵肉合一,稍微撩拨一下就呼吸发紧,情动不已。 唇上突然被不轻不重咬了一口,纯一空白的脑子陡然一清,这才意识到不知什么时候就被压倒在床上。 他缓缓睁开眼,撞进一双亮得过分的眼睛里,那双眼紧紧盯着他,好似在盯一只猎物。 纯一下意识咽了下喉咙,觉得口干舌燥。 “都怪你,要不是你的血烫我……” 顾南在这些事上的掌控欲强,偶尔还会很凶,以前不管不顾的时候经常弄得两人满嘴是伤。 现在说开了,她反倒顾忌的多,温柔不少。 可亲着亲着又告诉他,要不是他的血烫她,她会更过分。 纯一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因为这句话沸腾起来,指尖都发着烫人的热意,视线也飘忽着避到了别处。 然而很快他又转回来,安慰道:“等成婚就好了。” 顾南的眼神一下就变了,“真的?” 纯一觉得呼吸也变得烫人了,沙哑的嗓子艰难地挤出一句:“嗯。” “如果回京都成婚,岂不是还要等三个月?”顾南紧紧盯着他,目光之热切,几乎称得上逼视,“你忍得住?” 纯一:“……” 他很想问一句:为什么忍不住? 但他没问,只是注视着顾南,以一种平静又怀疑的目光注视着她。 顾南:“……” 顾南被他看的心虚,小声提议,“要不然,我们还是在这里成婚吧。” 第313章 我不需要你为我处处着想 纯一的表情顿时无比复杂,慢慢扶着身上的顾南坐起来,认真问:“你忍不住?” 顾南:“……” 啊这,虽然她,但是她…… 她的一世英名! 顾南缓缓点头,神色之坚决,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回轮到纯一沉默。 黑暗中,他宽阔坚实的肩膀像堵墙,牢牢挡住了窗外透进来的模糊的月光。 逆着光,导致顾南也看不太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低沉的嗓音中带着一些犹豫与疑惑,“真的忍不住吗?” 顾南觉得他应该是在怀疑人生,但仍点头,“我忍不住。” 纯一脸红了,抿着唇半天说不出话。 他自幼修习佛法,早起睡前都要念一遍清心咒,加上功法特殊,身体发育时期的梦遗都憋回去了,实在有些不能理解连三个月都不能等的欲火焚身之苦。 再者鬼属阴,厉鬼聚煞,又有功德护体,此等阴阳调和之事,她应该不至于如此热切才对。 纯一觉得有那么一丝不对,然而顾南抓住了他的手,掌心传来冰凉柔软的触感,唇上也多了抹醉人的冷意。 “我等不及想要你。” 轰—— 脑子里有根弦彻底崩了,本就没清明多久的脑子再度空白下来。 唇上的冷意辗转着深入,勾缠着另一段软舌共舞,咽不及时的津液弄得房间里水声乱响。 纯一想躲,想喘口气先把眼前的事解决了,但追击太狠,抵挡无用,除了缴械投降别无他法。 半晕半醒间,他好像听到顾南在问他:你不想给我吗? 纯一被顾南折磨得只会张着唇任她摆布,搭在她腰上的手几次落到床沿,只能无力地抓着床板。 给她? 他的一切都压给顾南了,还谈什么给不给? 再者在这个时候,要什么不能给。 他含含糊糊地应着,然后得到了顾南含笑的夸奖:“真乖。” 残存的理智被彻底点燃,欲望的火蛇肆意张扬,将相拥的人一起焚烧殆尽。 一夜荒唐。 第二天,纯一破天荒起了个晚。 睁眼的时候太阳都老高了,屋外还有压低的说话声,估计是来找顾南聊天的姑娘和婶子。 他坐起来,低头看到了自己洗得发白的中裤,没有上衣。 四下一找,也没有外衣。 正要下床去箧笥里找,屋外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顾南说:“他应该要醒了,我把衣服给他送进去。” 在一阵七嘴八舌的调笑声中,顾南拿着他的袍子走进来,动作很快,门里门外的风光几乎都没人看见门就啪嗒一下关上了。 “你的衣服破了一点,刚拿出去补了。”顾南把衣服递给他,就站着不动了。 纯一接过,领口的盘扣有明显的缝补痕迹,如果没有记错,是昨晚顾南手忙脚乱间扯坏的。 思及此,他又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口,几点红痕嚣张地盘踞在樱色旁。 以他强悍的恢复能力,一晚过去都没消失,可见昨晚顾南咬得有多用力。 他有些不自在,迅速穿上衣服,低声问:“什么时辰了?” 顾南好脾气地答:“辰正,给你煮了鸡蛋,洗漱好就能吃。” 纯一一惊,随即忸怩地红了耳尖。 明明昨晚也没做什么,他怎么睡得这么死?还要顾南给他做早饭……怪怪的,但又有点开心。 一大早心情波动就这么剧烈实在不益于修心,纯一决定出去冷静一下,大步出了房门才慢半拍想起来屋外坐着一圈人。 在场大都是成婚多年的婶子,脸皮早练出来了,见纯一出来,故意打趣,“小顾怎么起这么晚,是不是昨天太累了。” 纯一没听懂,只以为她们说的是他昨天上山砍树搭厨房,于是淡然颔首。 婶子们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新一轮善意的笑声。 纯一:“……” 不懂。 转身去厨房舀水洗漱去了。 顾南靠在门边看着纯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笑了一声,走到人群里重新坐下,“他脸皮薄,别笑他了。我还有些地方不懂,婶子们再和我说说……” 大概是他醒了,前边的声音没再压着,纯一轻易听清了她们的谈话内容。 婶子在热情地教导顾南成亲的礼节,从纳礼到回门,事无巨细。 纯一听着,也悄悄记下来。 吃完鸡蛋,他上山砍树搭澡房。 他还记得他与顾南之间有契约,其中一条就是顾南不能偷看他洗澡。昨晚没有触发惩罚,想来顾南是在他洗完之后看的,但他不敢赌,搭个澡房一了百了。 收拾好木材下山,顾南道:“我们再打两样家具吧,现在屋子里空落落的,不像个家。” 纯一应了声好。 他做木活用的都是灵力,以指为刃,轻轻一点手上的木材便一分为二,比工具还好使。 顾南盘算着,“一套桌椅,一套书桌,一个收纳的柜子,还要再换一张好一些的床,昨晚它老是响……” 纯一闻言搭了声腔,“一套桌椅就够了。” “两套,一套吃饭,一套看书写字。” 纯一动作一顿,抬起头,顾南正两手撑着下巴朝他笑,眼眸弯弯的,清亮的瞳仁像两泓净澈的溪水。 “你昨晚答应我了,在这里成婚。” 纯一:? 他蹙眉,有么? “有的,我亲你的时候答应的。要我帮你回忆吗……”顾南微微歪了下脑袋,脸上露出纯良的笑,“纯一法师,你说话算话,不能反悔。” 第217章 纯一:“……” 哦,他死去的记忆突然复苏了。 顾南问他愿不愿意在这里给她,他说愿意。 他还不知道床上的话当不得真,死心眼觉得话已经应下了。 木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南,像只失去梦想的青蛙。 顾南看的好笑,但仍正色道:“我请人看了日子,下个月有两个好时辰,再往后就要等入冬了。你是什么想法?” 纯一攥着手里的木料,只觉心不住往下沉,面容冷峻下来,嗓音也带了怒意,“你都决定好了,还问我做什么。” 顾南早料到他会生气,神色如常地往他身边靠了靠,“我想早点和你在一起嘛,你知道的……” “顾南。”纯一打断她的话,“我不需要你处处为我着想。” 他侧身,棱角分明的脸庞克制着顾南看不懂的忍色,“我最后落得什么结局都是自己的选择,我不需要你为我……” 我不需要你为我百般算计,委曲求全。 第314章 我不折腾你,我喜欢你 纯一恨恨别过头,怒气不减。 顾南却好像知道他没说完的话是什么,轻轻斥道:“胡说。” “等我们成婚了,便是休戚一体,怎么就是你一个人的选择了。你瞧,喜欢就是这样,我为你着想,你心疼我,哪里分得清。” 顾南紧紧挨着他坐着,轻声道:“虽然你生气,但我特别开心。” 纯一闻言肺都气膨胀了,猛地扭头盯着她,凌厉的眼刀好似要把她分成一段段,再串成糖葫芦。 顾南瞥他一眼,不合时宜地笑了,“真的,我很开心。” 纯一浓眉倒竖,又要张嘴斥她,顾南却道:“纯一,我喜欢你这样。” 纯一:“……” 滋溜—— 兜头一盆冷水把他心头窜起来的大火瞬间浇灭。 顺带把他也浇成了一只呆头呆脑的落汤鸡。 “你就是不喜欢说话,但我喜欢你有话就说的样子,不过要是再直白一点就好了。”顾南道:“比如你直接告诉我,你喜欢我,但不喜欢我擅自为你做主,你说我就知道,知道了下次就不这样了。” 纯一拧着眉,“我说过了,你没听。” 他确实说过。明确说过不需要退路,他从没想过退路。 不说还好,说起来就生气,一对剑眉忍不住又竖起来。 顾南:“你不要,但我想给你啊。你又没说不准我强行给你。” 纯一:“……强词夺理。” “本来就是。”顾南双手抱臂,感受着阳光穿过疏叶落下来的光影,像只骄傲的天鹅仰起了头,“你还不高兴呢,我要是这样对别人,别人可高兴了,觉得我对他好,哼。” 纯一绷着脸:“需要你如此小心呵护的人,没用。” 顾南笑了笑,“不是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强大,对所有事都游刃有余。” 身处低谷却心地善良的人,大多没有傲骨。陷入绝境却没有希望的人,容易极端。只有旗鼓相当却截然不同的人在一起,才会水火不容,一碰就炸。 也只有从没被折断过羽翼的人,才能一直像白杨一样坚韧挺拔,并理所当然地觉得别人也该挺拔独秀。 纯一不需要她付出,只需要她昂首阔步往前走,他自能跟上她的脚步。 没有对错。但顾南觉得开心。 纯一沉默下来,过了半晌,冷不丁问:“是谁?” 顾南没立马反应过来,“什么是谁?啊,你不认识。” 纯一不满这个答案,又问:“你喜欢?” 顾南眨巴眼,故意道:“你怎么知道?” 纯一:“……” 气死! 他扔下木材,起身就走。 顾南拉住他的手腕,“诶,说的好好的怎么又生气了,你又这样,再这样我可就生气了。” 纯一豁地回头,“你生气?我气都没消。” 他继续走,顾南轻,就挂在他身上飘。 “你还有什么气没消,你不想在这里成婚就算了,我们回京都城。” 纯一明气转闷气,气得胸膛起伏,偏偏身上的鬼还不能用力甩,只好道:“松开我。” “我知道,你吃醋了。”顾南蛇一样盘在他背上,笑话他,“你怎么不继续问?继续问,我就会告诉你,你和他们隔了两百多年呢。” 纯一很会抓重点:“他们?” 顾南哈哈大笑。 清脆愉悦的笑声惹得隔壁频频往窗外探看。 看到纯一气呼呼背着顾南屋前屋后到处转,忍不住也牵起一丝笑意,年轻人真有活力,感情真好啊。 当天晚上,纯一说什么也不上床。 他就坐在房中央的空地上,盘着腿,掐着印,打坐静修,冷漠庄严的脸上写满了“绝不受鬼蛊惑”几个大字。 顾南也很识趣,就趴在床上看着他,就是手不太老实,像只欠欠的猫,时不时弄出点动静。 到了下半夜,顾南说冷。 纯一睁开眼,撞进一双清凌凌的眸子里,咬牙道:“你就是故意折腾我。” 顾南:“我不折腾你,我喜欢你。” 纯一:“……” 一秒消音。 没消下去的气全憋在肚子里,把自己鼓成一只河豚。 又僵持半晌,他起身,脱掉外袍,躺上床,抱住顾南,一气呵成。 顾南小声嘟囔,“真别扭。” 纯一回怼,“没你别扭。” 对人好还要转十八个弯,真不知道在谁身上学的,净耽误人。 想到这里他又气不顺,追问:“他们真的是凡人?” 顾南:zzzz纯一:“……” 炸了:)。 * 一番闹腾,最终还是敲定在村子里成婚。 这个村子很小,一共三十来户,一百多口人,距离最近的镇子有四十多里路,与外界的交往相对封闭,难得碰上什么新奇事。 今年倒是巧,村里来了两个外乡人,还要在村子里成婚,这样的大喜事,不出两天就传遍了整个村子。 不少人来问顾南日子选在哪一天,准备怎么办,到时候好来帮忙。 顾南借口想要纯一哄着他应的婚礼,自然要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走,于是理所当然把日子定在下个月。 此时正是八月底,成婚的日子在九月底,有些赶。 惹得纯一天天上山,今天打床,明天打桌椅,后头打柜子,忙都忙不过来。 “厨房太小了,要扩建一下,再垒个灶,不然到时候来不及上菜。” “九月入秋了,得搭个棚子以防老天下雨。” “屋子也小了,一间喜房一间待客,还得要间屋子。过几年你俩生娃娃了也还要屋子不是,婚前把这些琐事都安排好,婚后红红火火过日子……” 有经验的热心婶子一路看一路指点,非常细心有远见,连几年后的事都为他们想到了。 顾南听得一愣一愣的。 娃娃?鬼和人能生出娃娃吗? 她忍不住思维发散,如果能生,谁来生?生出来的算鬼还是算人? 她扭头去看纯一,却见纯一避开了她的视线,一脸严肃地往婶子那边侧耳,听的十分认真的样子。 然而看似淡定,实则悄悄红了耳尖。 不是,你红个泡泡茶壶。 顾南眯了眯眼,收回视线。 等人一走,顾南把他拉到屋后,好奇问:“鬼和人,真能生孩子?” 第315章 纯一真的能生孩子 “不能。”他回,一脚跨过满地木材,扭头要去搭棚子。 回答的这么肯定,顾南了然,“那就是能。” 纯一埋头挑着适用的木材拣出来放到一边,假装没听见她的话。 顾南默了一会,不知道又想到什么,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最后转到纯一身上停下来,走过去悄声问:“那你能生吗?” 纯一:“……” 纯一真是不明白,顾南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还一点不害臊。 他能生吗? 他是个男人,你说能生吗? 不过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一点也不生气,甚至有种果然如此,尘埃落定的宿命感。 他就知道,顾南先前看他的那一眼没那么简单。 纯一平静地把问题抛回给她,“你觉得呢?” 顾南:“嘿嘿嘿。” 纯一:? 顾南笑嘻嘻地凑过去,又贼兮兮地撞了下纯一的肩,用一双充满好奇与信任的眼睛看着他,肯定道:“别人应该不行,但我觉得你可以。” 纯一虽然长了张禁欲庄严的佛陀脸,但其实很有人夫感,要是还能生孩子,吸溜。 顾南的目光不自觉落在他胸口,好紧实的肌肉,好宽广的胸怀。 纯一:“……” 话说早了,纯一觉得自己还是生气的,额头有青筋在跳,一鼓一鼓快要跳出来了。 第218章 “顾、南。”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恨不得把她眼珠子翻个个儿。 她可真敢说,真敢想啊。 顾南听出来他真的生气了,一下溜出去老远。 她就是过过嘴瘾和脑瘾,没真想让纯一给她生个孩子。 笑死,毕竟她连纯一都睡不到呢。 顾南进山巡视了一圈布下的陷阱。一个月之后就是婚期,这些天顾南都在正努力丰盈婚宴的肉菜。 但她来的勤快,大多陷阱都没有猎物,只有其中一个逮到了一只兔子,不过太小,顾南把它放走了。 她看中了几棵野板栗树和野柿子树,都快到成熟期了,下个月可以打一些做炖菜和果盘。 山里野果很多,顾南天天上山都摘不完,屋前屋后放满了晒野果的盘箕,到时候和喜糖一起摆上桌,肯定很讨人喜欢。 忙活到傍晚,她飘回家吃晚饭。 吃完,天色彻底暗了,村民们不是忙着洗漱睡觉就是在教育孩子,热闹的紧。 顾南趴在窗边听着隔壁爆发的尖锐哭嚎,忍不住笑出了声。 上课走神在书本上画王八什么的代入感简直不要太强,谁小时候没做过,但被打得这么惨的还是头一次听。 纯一在伏案抄写佛经,这些日子太忙,他只能腾出睡前的一点时间来完成每日的功课。 听到顾南的笑声,抬眸瞥了她一眼。 顾南没注意到,她正听得入神,扑哧扑哧笑个不停。 半个身子歪在窗外,脸上映满清晖,笑起来髻边的辫子一晃一晃的,谁见了不说这是个快活无忧的女郎。 纯一看着,有些恍然,笔尖的墨晕出了一个墨团。 听完隔壁的睡前小品,顾南意犹未尽,靠着窗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 “你很想要一个孩子?” 顾南回头,“什么?” 她刚刚听到了什么? 没听错吧,纯一问她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顾南收回搭在窗外的手,正身要细问,又听纯一说:“我们是修士,按理说应该能孕育孩子,但是……” 他看着顾南,欲言又止,摇曳的灯火为漆黑深邃的凤眸蒙上一层忧伤的薄纱,若隐若现,隐忍克制。 顾南愣住,她好像,有一点,没跟上话题。 但是不得不说,她很好奇纯一的未尽之言,于是问:“但是什么?” 他似是对那个残酷的事实难以启齿,犹豫了几次才发出声音,“但此举有违天和,我们可能,很难有孩子。” 他们俩的情况要是放在几千年前灵气鼎盛的时候,寻个天材地宝好好筹划一番未必不能得到一个健康的孩子。 但处在末法时代,灵气凋敝,连修士都供养不起了,更何况天材地宝。人鬼殊途,强行结合诞下后代,不定能得到什么东西。 原本他从没想过这些,今晚见顾南听到孩子的哭声都喜不自胜,不由悲从中来。 她一定是喜欢孩子的,可他们在一起注定子嗣不顺。 纯一放下笔,走到窗前坐到顾南身边,想要安慰她想开。 顾南彻底愣住了,理智像游魂一样飘飘忽忽时上时下,她呆呆地看着纯一,呢喃出声,“也就是说,其实你是能生的……” 纯一一僵,勉强道:“如果一定要孕育孩子,我的血肉自然最合适。” 顾南差点裂开。 老天奶啊,瞧她听到了什么! 纯一真的能生孩子! 她一把抓住纯一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纯一面露不忍,但仍道:“顾南,那是邪术,强求只会害人害己。” 顾南神志恍惚,“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 只是太激动了而已。 “可惜……”她差点哽咽出声。 可惜,她生错了时代。 “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顾南坚定道。 这是敌方诡计,动摇军心,退! 纯一巴不得,连声应下。 佛经也不抄了,吹了灯,抱着顾南躺下,生怕她再想岔了。 顾南想和系统唠唠嗑,想了想还是按捺住了,是与不是,能与不能,都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 她只是顾南,不是修士,也不是厉鬼。 今夜注定难眠。 两个人都知道对方没睡,但谁也没戳破,一动不动抱了一晚。 第二天,一个忙新房一个忙捕猎,那个惊天动地的话题好似从来没有在两人之间出现过。 日月如流,眨眼就到了九月底。 婚期前一天,纯一把两人的喜服翻出来放到床上。 一件花纹繁复,剪裁得宜,一件朴实寡淡,折痕深深。 顾南早就见过自己的喜服,这会第一次见纯一的喜服,展开来,没忍住啧了一声。 没有任何花纹,也谈不上裁剪,就一个衣服样子,仔细看,针脚敷衍,衣领处的边都没有锁好。 尤其后期包衣服的油纸包破了,胸口染了一块黄褐色的泥印子。 顾南:“明天婚宴大家肯定以为我压榨你。” 纯一不以为意,“我洗一洗。” 顾南不知道说什么好,随口吐槽,“你的法障梦不厚道,只提醒你要带着喜服,不提醒你要多包两层。” 纯一动作一顿。 “啊,说起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们会在这里成婚了?” 顾南笑着去看纯一的神色,却只看到他拿过喜服转身的背影。 第316章 成婚 合卺酒 九月三十日,大吉。 寅初,顾南被婶子们拽起来梳洗,纯一被赶进后厨帮忙处理喜宴的菜肴。 虽然起得早,但实际梳洗流程很简单,村里也没有多么夸张的妆面,梳个发髻,别两根簪子,戴只手镯就是不错的装扮。 不到一个时辰,顾南就盖上盖头坐到了床上。 一切流程从简,接下来她只需要配合绕着村子走一圈,再拜个天地,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 怕她无聊,两个婶子陪着她唠嗑,和她说些新婚夜要注意的事项。 但顾南不是真要洞房花烛夜,多少有些打不起精神。 她惨,纯一更惨。 顾南已经开始期待今晚纯一得知不能洞房时的表情了,一定非常精彩。 顾南没心没肺噗笑出声。 两个婶子听到她的笑声,打趣,“要成婚了这么开心啊?” 顾南抚摸着衣袖上的花纹,语带笑意,“是啊。” 婶子注意到她的动作,亲热地坐到她身边拉起她的手腕,仔细打量后称赞道:“你这身喜服的样式倒是从没有见过,用料大方,手艺也好,自己绣的?改天也教教婶子行不行。” “是他绣的。”顾南看着那片被彻底拉开在眼前的袖子,恍惚觉得上面的花纹在哪里见过,可下一秒袖子放下去了,那抹灵光也消失不见。 “小顾还有这手艺,可真瞧不出来。”婶子叹声,拍着顾南的手真心道:“阿南找了个好夫婿。” 顾南笑了笑,自己拉开袖子再看,却怎么也瞧不出花样。 她曾问过纯一绣的什么,他不说,她便不再问,将这件事抛之脑后,直到穿上这身喜服,她都不知道这些花纹代表的意义。 纯一焚膏继晷,争分夺秒,稍有空闲手里就摸着针线,前前后后为这件喜服忙了半个多月。 那时他们还没有互通心意,相处的气氛甚至说得上剑拔弩张,不知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落下了这针针线线。 顾南意识到自己对他的关注似乎比自己以为的还要少。 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喜气洋洋。 顾南被扶着走到门口,由纯一抱着坐上绑着红绸布的牛车。 村里的喜事不太讲究,但胜在热闹,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跟在队伍里,吃着喜糖喜果,说着一箩筐的吉祥话,每进行到一个环节都有许许多多喜悦的笑声,气氛空前热烈。 拜完天地,顾南这边安静了。 她掀起盖头一角,仔细打量起这间新布置的喜房。 床是新做的雕花架子床,两边床沿挂着红绸花,被子也是新做的喜被,铺着干果和百福被,桌子上摆着一对崭新的红烛,此刻正尽情地燃烧。 屋子里所有家具都贴了喜字,颜色火红,光线亮堂,哪怕安安静静也有一种别样的热闹。 哪怕她知道这只是个流程,仍忍不住心中微漾。 她成婚了。 呼邻和友,拜了天地,真真正正成婚了。 从今天起,她的身边就会多一个亲密无间,脉脉相通的人。 多一个她亲自参与建设,每一处都合乎心意的,凡尘俗世里的家。 她说不清此刻的心情,只知道并不平静。 慢慢地,在一片热闹与安静交杂的喧嚣中,紧张与忐忑压倒了理智。 她不知道今天之后她与纯一的结果如何,也不知道此刻的喜悦能维持多久,她只告诉自己,已经走到这一步,无论如何都不要后悔。 第219章 宾主尽欢,喜宴散了。 时辰还早,天光明亮,远不到洞房花烛的时刻,但村民都是普通人,拦不住纯一的脚步,也灌不了他的酒,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提着酒壶进了新房。 门一关,顿时响起一片响亮的嘘声。 其余帮忙的村民简单收拾好吃剩下的菜肴,一家家还了借来的桌椅,简单扫了下院子,拿着红封高高兴兴地走了。 人声逐渐远去,这个村尾的角落彻底安静下来。 红烛静静地燃烧着,将飘进房间的爆竹碎片照得寂寥又暧昧。 纯一站在门口,看向坐在床边的顾南。 今日成婚,她难得守礼,安静地端坐着,一言不发,只有盖头上坠着的流苏轻轻晃动,提醒着他赶紧将它揭下来。 他走过去坐下,先平复了一下越来越剧烈的心跳,才抬手去掀盖头。 盖头掀了一半,被簪子别住,一用力,顾南的脑袋都被他拽着走。 他一急,腾地站起来,一下撞到床架子上,把挂在正中的红绸花也顶飞了。 “别急,慢慢来,手别抖。”顾南温声提醒。 纯一低头,这才发现自己的手在抖。手抖,流苏抖,都快晃出残影了。 纯一:“……” 他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小心把被簪子挂住的线条拨出来,掀开这块磨人的红布。 艳光鲜红,他与一双温柔清澈的眼眸对视,维持着抬手的姿势呆愣了片刻。 他与顾南第一次见面时,就见她身着喜服的模样,为了姜婉莹的安危,凶光大现,戾气横飞。 后来几次争吵,她也曾现出原形威慑与他,活脱脱一只心狠手辣的厉鬼。 但今天不一样,那件充斥着绝望与怨恨,催生她成鬼的喜服,似乎已经完全被新的喜服覆盖了。 由他亲手缝制的繁复花纹层层叠叠地托着她,如托着一朵温柔妩媚的花,美丽宁静,积蓄着力量重新绽放。 此时此刻,她只是个普普通通的新嫁娘。 纯一用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过顾南的模样,哑着嗓音,“我早该让你穿上这身衣服的。” “我早知道就不让你穿这身衣服。”顾南嫌弃道:“好丑。” 纯一这身衣服完全没有裁剪可言,就是个红色的麻布袋,白瞎了他的好身材。 纯一失笑,没有反驳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取出两人的婚书,划破指尖,以血画符,随后掐诀自燃,任其在掌心化为灰烬。 他弯腰倒了两杯酒,将灰烬一分为二放进酒里。 顾南:“这是做什么?” “这是修士的婚契。” 婚书上附着着他的精血与顾南的一缕魂魄,以符箓通天,证实两人的婚约,从今往后,两人心意相通,休戚与共。 他将一杯供给顾南,一杯自己端起。 顾南笑道:“终于舍得破戒喝酒了?” 先前纯一在外头待客没有滴酒下肚,被骂了好几句酒漏子。 纯一笑答:“合卺酒。” 一生只有一次的合卺酒,总是要喝的。 两人臂腕相交,一饮而尽。 第317章 一个瞎子,一个傻子,真是天赐的好姻缘 “要吃点东西么,厨房里还有干净的饭菜。”纯一问。 顾南想了一下,点头。 主要现在时辰早,顾南不好意思拉着纯一做一些浅尝辄止又没有实果的事。 纯一端来两大海碗饭菜,没有一片叶子,全是肉。 这场喜宴的菜色是两个人一起敲定的,八道硬菜,一道素菜,一道凉菜,一道汤,一道甜点,一共十二道,每一道都分量十足,来观礼吃席的村民吃得心满意足。 吃不完的肉菜给帮忙的村民带走,只留下一点没动过的肉菜和素菜,肉给顾南吃,菜给纯一吃。 顾南把两碗菜都干完,爽快地一抹嘴,下结论:“糖醋鱼和板栗烧鸡最好吃。” 纯一见顾南吃得意犹未尽,忍不住牵出一点笑,“我做的。” 顾南瞬间意会,飘过去挽住纯一的胳膊,笑吟吟地夸奖:“我就知道,纯一法师的厨艺最棒了。” 纯一垂眸看着顾南,眉梢微动。 她不知道,她穿着他亲手绣的喜服,挽着他对他展露笑颜的模样有多么动人,鲜活清澈的眼睛里倒映着他的面容,任他人海茫茫,她只看到他。 他执着于顾南的目光,祈求她回眸,所有的妄念似乎都在这一刻得到圆满。 心念微动,他微微低头。 顾南察觉到他的动作,不动声色把脑袋往他肩上一靠,“我明天还想吃。” 纯一慢半拍反应过来,自己竟不知不觉动了白日宣淫的心思,有些羞赧,大手压在她发顶,低低应声:“好。”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顾南捏起自己的喜服一角,指着上面的花纹道:“这些符箓是什么意思?” 纯一在婚书上画符的时候,顾南终于知道自己喜服上的花纹为什么那么眼熟了,那是符箓,道家的符箓。 京都爆发雪灾时纯一曾前往江城清静峰求道,求的就是符箓。 他从不撒谎,一切都有迹可循,只是顾南没有放在心上。 大约是成婚了,纯一不再瞒她,没有多做犹豫就回:“有些是符箓,有些是符篆,作用多是凝魂护魄,清心除晦,于你修行有益。” 顾南追问:“那为什么以前我问你的时候你不说?” 纯一回她一个沉静的目光,反问:“我说了,你的选择会改变吗?” 那是一个寒冷的深夜,她为了源源不断的难民忙得焦头烂额,又因得知接连不断的灾祸满心忧愁。她一心扑进一场与天争命的战斗,根本无暇顾及纯一。 哪怕纯一对她说你再不收手就会死,她依旧会义无反顾走上那条看不到曙光的路。 她早就做过选择,纯一一直都知道。 一开始他选择阻拦她,对所有天灾闭口不言。后来他选择成全她,与她同行,助她斩祸。 一切她在乎的不在乎的线索串联在一起,组成一张沉重的大网,将她牢牢困住。 顾南觉得喉咙有些紧,艰难问:“你还在法障梦里看到了什么?” 纯一的目光显而易见地低沉下来,避过顾南的视线,抿唇不语。 他不想说,顾南却知道。 纯一早就知道她最后不得善终,所以冒着大雪求道,废寝忘食为她缝制好保护魂魄的喜服。 早就知道斩祸之行辛苦万分,却仍然为了她的执着冒险,甚至差点在石山丢了性命。 早就知道她会选择在这里成婚,所以沉默地背着喜服走过万水千山,哪怕成功斩祸也从没主动提过回京都。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从来不说。 他尝试过挣脱命运的束缚,可他的固执屡屡为顾南的坚持让路,一次次被推着走上既定的命运。 上苍何其残忍,提前告知他一切,又让他于命理中窥得一丝生机,让他抱着万死一生的庆幸陪她赌一场。 只因心动,他进入了一场必输的死局。 从他选择成全她的那一刻,他的道途就已经敲定结局。 他永远无法成佛,永远无法追随上她的脚步。 她的心软,他的心疼,不过互相蹉跎一场空。 顾南紧紧攥着胸口的布料,难过得喘不过气来。 仿佛有人死死捂住了她的口鼻,她第一次以魂体感受到了如此强烈的窒息感。 “纯一……”她低声呢喃,沙哑的嗓音不知不觉带了泣音,一遍遍地唤着他的名字,却仍然无法缓解心中的痛意。 顾南突然有些后悔了。 她不该招惹了他却又将他抛诸脑后。 过去有那么多次机会可以坦诚布公,他们都因一念之差错过了。 如果她能再多看看他,多念着他,他们之间的境遇是不是就会与现在截然不同,是不是就不会有那么多误解与争吵。 “错了,都错了。”她忍不住悲泣出声,眼泪大颗大颗往下落。 纯一被顾南突然的哭声吓了一跳,见眼泪直掉,震惊又心疼,每一滴鬼泪都是魂魄与修为,掉这么多,她得多难受。 他手忙脚乱去接,笨嘴笨舌去哄,可他越忙活,顾南哭得越无法自己。 哭到最后,他也急得红了眼眶。 “早知道惹得你哭,就不和你说了。” 顾南遇事总是先想别人,这样心软又慈悲的人,就不该知道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 “你个蠢货。”顾南破口大骂,“纯一,你是天下第一大蠢货!” 纯一被骂懵了,哪怕是两人关系最差的时候,顾南都没有这么骂过他。 眼底的泪光仿佛凝住,他愣在原地,顾南的反应完全在他意料之外,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顾南见他这副傻样,又气又心疼,捂着心口恨恨道:“你就是被你这张嘴害的。” 如果他能多说几句,她也不至于傻里傻气乐到现在。 第220章 顾南咬牙切齿,“一个瞎子,一个傻子,可真是天赐的好姻缘。” 贼老天,专坑有情人! 破系统,净骗老实人! 蛇鼠一窝,沆瀣一气,都该进粉碎机! 她挥开纯一的手,一头冲进山里。 纯一连忙起身追上去。 这边动静太大,惊动了不少村民,见两人一前一后跑进山里,纳闷却并不担心。 这小两口在山里跟猴子王似的,只有鸟兽避他们,万万没有他们避鸟兽的。 只是忍不住嘀咕,“新婚当天就吵架,一点也不吉利。” 第318章 别,不行 顾南冲进山里,速度快得像一道闪电,只是没跑多远,身上的喜服就被小道两旁的灌木和树枝勾住了。 正在气头上,她几乎是下意识用力一甩,随即猛然想起这就是一件普通的凡间衣物,不仔细要坏的。 可是来不及了,她力气大,一下就把袖子勾破了。 她看着那道寸长的口子,只觉“刺啦”一声,心口也被扒了条缝,凉嗖嗖地漏着风。 顾南眼睛一热,又想哭了。 她的喜服,她的新衣服,纯一缝了半个月,背了大半年,她今天才穿上。 一只大手突然紧紧扣住了她的肩,另一只则不容拒绝地捧起她的头,纯一的脸在眼前放大,深蹙的眉心拢成一道小山丘,因为担忧,语气有些急,听起来硬邦邦的,“别哭。” 顾南不见他还好,一见他心里又难受了,红彤彤的眼眶包着一泡眼泪转来转去,仿佛下一秒就要汇成珠子落下来。 纯一看得心惊肉跳,再这么掉下去,百年道行说没就没。 掉道行也就算了,顾南是魂体,还损伤魂魄。 他不做多想,低头吻住了顾南的唇,浅浅含吻后,生涩地抵开了她的牙关。 每次亲热都是顾南占主导,导致他主动起来一板一眼,力气又大,品不出多少柔情,反而充满了凶蛮的攻击性。 顾南被他毫无章法的动作搅得七荤八素。 躲了两下没躲开,哪还有心思伤春悲秋,只想赶紧拉住这头蛮牛的缰绳。 她一手按住他的腰腹,一手箍住他的脖颈,用力将两人的姿势调了个个儿。 纯一顺势卸力,被顾南推着跌跌撞撞往后退去,最后长腿一弯,靠住身后的树干缓缓坐到了地上。 树冠的阴影笼住两个人的身影,只有些许活泼的日光能够穿越交叠的枝叶落下去,化成斑斑点点随风摇曳。 顾南坐在纯一腰上,两手捧着他的脸将脑袋托起来,下颌的线条紧绷到极点,完全露出脆弱的脖颈。 如果忽略脸上沉沦的春色,此时他就是顾南手中引颈受戮的俘虏。 健硕紧实的肌肉在惑人心智的攻势下毫无用处,随着亲吻深入,他只能一点点丧失率先占据的主动权,任由身上的人予取予求。 他感受不到林间的风,也听不见吵闹的虫鸣,所有感官都集中在两人交缠的唇舌间。 顾南突然停下动作,抽身离去。 他下意识去追,微微探出的舌尖色泽鲜红,唇角牵出的银线更是糜艳无比,任谁见到此刻的纯一,都无法想象他曾是个有着罗刹之心的僧人。 他轻轻喘息,睁开仍笼着欲色的双眸,湿漉漉,像倒了一泊波光粼粼的湖水。 顾南居高临下看着他,感受到贴着大腿内侧的肌肉随着他的呼吸起起伏伏。 他出汗了,汗水透湿两人的喜服,黏糊糊地贴在顾南腿上。 蓬勃的热气从他身上源源不断传来,顾南却不觉得烫,反而暖乎乎的,很舒服。 她第一次从纯一身上感受到这样的温度,不由又贴紧了些。 纯一脸色一变,猛地揽住她的腰,哑声求饶,“别。” 顾南动作一顿,知道他误会了,弯下腰,故意吻他的耳垂,“不。” 纯一侧颈,躲开她的吻,胸膛剧烈起伏,“……这里,不行。” “天快黑了,不会有人过来的。”顾南追过去咬他完全裸露的脖子。 然而一口下去,她竟然在没有供奉的情况下尝到了汗水的湿咸。 顾南惊讶抬头瞥了一眼纯一,见他一脸忍耐,尝试着又舔了一口。 是真的。非常淡,但的确刺激到了她的味蕾。 当了快两年的鬼,顾南头一次产生了重新变成人的错觉。 她食髓知味,埋着头,对着那一段光洁的脖颈又舔又啃。 “顾南,”纯一低声喊她,压抑的嗓音哑得快要听不清,“等等……” 蜜色的皮肤蒙着薄汗,像刷了一层甜蜜的糖汁,流畅的线条会在闷哼与喘息中猛然收紧,漂亮得不可思议。 这是夜里从来没有见过的美景。 顾南抬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纯一唔了一声,试图掰开顾南的手,但她用足了力气,怕伤到她,只能无奈任由她施为。 今天的顾南不知道怎么了,特别喜欢他的脖子,叼着一点皮肉又啃又咬,像只磨牙的小狗。 颈侧的肌肤逐渐发烫,随即是火辣辣的疼,肯定又被她咬出印子了。 但是除此之外,她并没有继续深入。 纯一松了口气,要他在野外做那样的事实在为难,更何况此刻天光明亮,云影绚丽,露天席地……想一想都羞愤难当。 不知过去多久,顾南终于停下动作,她用袖子抹去纯一脖子上的水痕,看着自己留下的杰作,意犹未尽地在纯一下巴上咬了一口。 又咬了一口。 在她要咬第三口的时候,一只大手推开了她的脸,低沉威严的嗓音变得暧昧难名,“够了。” 顾南没有再追,抓住纯一的手抱在怀里与他分享喜悦,“我发现我能尝到味道了诶!” 语调欢快,声音清亮,听起来丝毫不受情.欲所苦,之前那个疯狂索取,百般折磨他的人好似个幻觉。 纯一见她这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咬牙,“你与我五感相通,自然能尝到味道。” 顾南喜上眉梢:“五感相通?你疼了累了我都能感知到?成婚还有这好处?” “不止。”纯一没好气,想要把她从自己身上推下去,却发现手软绵绵的,推人跟撒娇一样,不免气结。 “从今往后,你就算走到天涯海角我都能找到你。” 顾南惊了,还能这么玩? 你们修士的花样好多啊。 推不动,纯一干脆不推了,靠着树干恢复状态,棱角分明的脸庞刻意板起来又是凶巴巴的,只是春色未消,一点也不吓人,“先前为什么哭?” 顾南的情绪肉眼可见低落下来,“我都知道了。” “什么?” “知道你什么都知道,却一句话都不说,自己一个人扛。” 顾南质问:“要是我一直不知道,一直讨厌你,我们是不是要反目成仇,分道扬镳。” 第319章 你在我前面,你就是我的明灯 纯一没有顾南那么激动,手掌抚摸着顾南垂落腰侧的长发,凤眸平静,将对顾南说过的话重复一遍:“无论我最后落得什么结局,都是自己的选择。” 他在法障梦中见过祸魔作乱,见过悲苦众生,见过顾南为民生奔走,为僧人落泪。 他见过许多人的死状。 他知道一切结局。 一开始,他只想走好自己的道,当个历史的见证者。 后来,他不忍圣人末路,前往清静峰求道。不愿顾南心余力绌,于是同行千里斩祸。心有不舍,哪怕只有一线生机也心甘情愿赌一回。 一步让,步步让,到现在他已经无路可退。 “我知道自己放弃的是什么。”纯一与顾南坦然对视,面容沉静,双眸清可见底,轻易就能让人看到眼底涌动的情义,如掀起的滔天巨浪,让人心生战栗。 “顾南,我不后悔,你也无需自责,一切都刚刚好。” 顾南定定地注视着他的眼眸,眸光颤动。 她很想大喊,不,你根本不知道你真正失去的是什么,你是在水中捞月,你将一无所有。 但是她说不出话来。 他如此坚定,她什么扫兴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最后,她只故作轻松道:“后悔也没用了,你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了。” 纯一牵出一个浅浅的笑,眸光柔和下来,“不会走到黑的,你在我前面,你就是我的明灯。” 顾南震惊,又哭又笑,“纯一,你竟然会说情话了。” 夭寿了,手头怎么没有摄像机啊。 系统自告奋勇:【宿主,我帮你录下来!】 顾南:“谁让你出来的,滚!” 系统:气到乱码&㏄#! 纯一脸上没有彻底褪下去的红晕又浮上来了,生硬转移话题,“天色不早了,回家吗?” 顾南摇头,“不回家,就在这里过夜。” 纯一盯着她看了半晌,兀地笑了。 第221章 于是当晚,两个人坐在树上看了一晚上星星。 第二天,两人完好无缺下山,村民们见怪不怪,非常淡定地和他们打招呼,完全没提昨天的尴尬。 来家里做客的婶子拉着顾南问了两句,但也没多说。 纯一跟没事人似的开荒种菜,研究土壤肥力,眼见着从得道高僧变成了庄稼汉。 顾南则忙着跟人换鸡蛋孵小鸡,十月份正是好孵小鸡的时候,等孵出来了,明年春天就能下蛋,到时候蛋给纯一吃,肉给自己吃,美滋滋。 纯一没再提起那个稀里糊涂的洞房花烛夜,顾南以为它揭过去了。 系统:【宿主,你不会以为真能过去吧?】 顾南:“……谁让你出来的?” 系统怕又被顾南骂一顿,碎碎念:【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不然到时候又怪我。】 念完,火速下线。 顾南喊都没喊住,把系统里里外外骂了一遍。 当晚,两个人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纯聊天。 顾南本以为又是闭着眼睛硬熬一晚,没想到下半夜竟然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 顾南恋恋不舍地从被窝里钻出来,揉着惺忪睡眼,起床给保温箱里的鸡蛋翻身。 翻完,重新躺到床上摊成大字打盹。 自恢复味觉起,她的五感越来越接近常人。 不用供奉就能品尝食物,不用鬼力就能拿起东西,磕了碰了会疼,甚至还重新拥有了睡眠。 就是状态不太稳定,感知也和常人有差别。不像鬼,也不全像人,不上不下稍微有点尴尬。 不过顾南已经满意了,总比全鬼状态像人。 当来当去,还是人最舒服。 纯一一大早就上山了,顾南躺了一会,起床给京都写信。 这一个多月以来,她隔三差五就给京都写信,然后深更半夜拿着信飘到最近的驿站托人带回去。 只是路途太遥远,她们应该还没有收到。 她有些想姜婉莹和两个孩子,也动过启程回京都的心思,但舍不得这里悠闲的生活。 纯一的地翻好了,种子种下去,过两个月就能吃上菜,以纯一的精打细算,他肯定要晒菜干,腌咸菜,刚好,顾南馋了。 她的小鸡也孵化的很顺利,在阳光下可以明显看到小鸡雏形,羽毛长起来了,蛋壳也变薄了,要不了几天就能破壳。仔细养着,兴许年前就能在餐桌上吃到自己养的鸡。 客房的墙上挂着两人一起做的蓑衣,架子床上铺着一起新编的竹席,书桌上的镇纸下压着顾南的搞怪画和纯一抄写的经文。 窄窄的窗台上还摆着一只小巧的杉木花瓶,只因为顾南提过一句睁眼就想看到花儿。 每隔几天,纯一就会换一次水,插上不同的花。有时是一把三脉紫菀,有时是一把愉悦蓼,时常混搭马兰菊或高翠雀,没有花的时候,野葱也能薅一把回来。 等花干了,他便取出来晒干切碎,装进布袋子做成枕头给顾南。 都是田间山里常见的花草,但因为纯一的用心记挂,便格外珍贵。 这几天他又开始往山里跑,顾南毫不怀疑,过不了多久,窗前就要多一块花圃。 这是她和纯一一起用心打造的家,每过一天,这座小木屋就会比前一天更丰富美丽,她可以什么也不用想,尽情躲在屋檐下享受生活。 深秋的太阳不烈不躁刚刚好,写完信,顾南把前阵子摘回来的山花干果搬出去复晒。 晒完,分门别类拿罐子装起来,等起风下雨的时候可以取一些出来煮花果茶,纯一很喜欢。 再晚一点,纯一回来了,背篓里背着一株枝叶繁茂的野山茶。 顾南不自觉勾起笑容。 纯一见顾南笑了,嘴角也浮现出一丝浅淡的笑意,瞬间冲淡了眉眼间的冷肃,“找到一片野山茶,先移栽一株试试,要是能成活,今年冬天你就能看到花。” 果不其然,纯一把山茶栽在窗前。 他挑选的山茶高矮正好到窗沿下一点,不长了,或是再长一点,都不影响观赏。 纯一做事尽善尽美,只需要顾南一句话,他就能为她把所有问题排算清楚,安排明白。 好像只要有他,生活中的一切都会是完美的。 他的性情又纯笃,言出必行,是个比大殿上端坐的佛祖还要靠谱的人。 与他在一起,没有提心吊胆,没有汲汲营营,会很平淡,但很安心。 可是,就这样吗? 这样就可以了吗? 第320章 顾南的法障梦 顾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出这样的疑问。 这样还不好吗? 这样还不够吗? 他们是世间最普通,也最不普通的一对夫妻。对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很困难的事在他们面前都轻而易举,他们漫长的寿命只需要用来丰富生活,享受喜悦。 而且纯一什么都能为她做,甚至是生孩子。 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不……或许就是因为太圆满,以至于她忘了一件事。 她忘记了什么? “阿南,阿南……” 是谁在喊她? 顾南费力撑开沉重的眼皮,看到一只粗糙的手探过来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起烧啊,怎么说胡话了。”手的主人说:“感觉怎么样,要不要紧?” 顾南反复睁眼,终于看清眼前的人,是村东头的王婶子,是个很不错的长辈。 她环顾四周,纯一没在,房间里的摆设一切如昨,都是她熟悉的模样。 “我老远就见你房门没关,你家那个不知道哪里去了,心真大。”王婶子嘀咕。 顾南坐起来,晃了晃晕乎的脑袋,“没事,有点睡蒙了。应该是门没关好,是被风吹开了,劳您挂心。” 王婶子又问了几句,见她对答如流,思维清晰,放心走了。 顾南下床推开窗,秋日的晨风已带了湿润的凉意,算算日子,快要结霜了。 她朝窗外看去,空地上并没有栽种野山茶,也没有圈出花圃,更没有晒上满满一盘箕的山花野果。 是做梦了吗? 好真实的梦。 顾南在书桌前坐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真的拥有睡眠了? 这一觉她又睡了多久? 脚步声由远及近,“嘭咚”一声闷响,随后房门被人推开。 顾南回眸看去,纯一正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尘土,拍完了才走进来,路过保温箱的时候一瞥,然后随口提醒道:“今天还没有翻蛋。” 顾南很宝贝这些蛋,给每一颗都做了记号,定时给蛋翻身,看记号的位置就能知道她翻没翻,翻了几遍。 顾南的目光落在门口那一大堆棕皮上,恍惚了一瞬才道:“我好像睡着了。” “嗯,见你睡得沉就没有叫你。”纯一在抽屉里找剪刀,以为她还没睡醒,笑了一下:“还要睡吗?我要做蓑衣,要不要一起?” 蓑衣,梦中就有一张巨大的蓑衣。 顾南看着他的笑,目光复杂。 纯一注意到她神色不对,走过去关切问:“怎么了?” 顾南实话实说,“有点晕。” 纯一握住顾南的手,探出灵力在她全身经脉中游走一圈,没有发现异常,松了口气,“应该是昨天魂力损耗太大,又刚刚结下婚契,一时不太适应。” 他的手宽厚温暖,指腹上磨出了茧子,硬硬的,有些刺手,却格外让人心安。 不怪法源寺的小沙弥们那么敬仰他,他的确有过人的能力与别样的魔力。 顾南询问,“怎么想到做蓑衣了?” 纯一解释:“在山里找到一棵棕榈树,这里春秋多雨,正好做一件蓑衣。” 纯一是修士,肉身强悍,水火不侵,根本不需要蓑衣避雨,他只是在努力融入这个小村子,把自己变成一个普通人。 顾南点头表示了然,搬了条矮脚小凳坐到棕皮旁。 分棕丝,搓棕绳,和纯一一起把散乱的棕皮缝制成了一件沉重而熟悉的蓑衣,最后挂在了客房的墙上。 顾南看着那件能盖住两个人的蓑衣,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袭上心头。 嘴比脑子更快,“纯一,我想要一个花瓶。” 纯一对她突然的要求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应下来:“好。” 第二天,顾南在窗台上看到了一个小巧的杉木花瓶。 新木挖就的花瓶不过半掌长,肚子圆圆的,打磨得很光滑。 此刻花瓶里插着一束三脉紫菀,一小支薄荷夹在一丛淡紫色的小花里,散发着幽幽的清香。 顾南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蓑衣与花瓶一一应验,分毫不差。 那不是个普通的梦,那是她的“法障梦”。 它在告诉顾南,她与纯一的未来。 她没有继续完成任务的未来。 * “你喜欢现在的生活吗?”顾南问。 第222章 桌上的油灯快灭了,顾南拿起小剪子把掉进油里灯芯挑起来,微弱的火苗跳跃几下,很快变得明亮。 纯一就着这点如豆的火光抄写佛经,闻言停下笔,抬头对顾南露出了一个的满足的笑,直白回道:“喜欢。” 不过一个月,纯一变了许多。 他的笑多了,话也多了,顾南好几次见他和村民一起聊天,有说有笑地约定着什么。 他从孤独冷清的佛堂中走出来,渐渐融入俗世,有了自己的交际圈。 就像窗外那株山茶,从深山移栽到院子里,发达顽强的根系很快就适应了新环境,一点一点在这块土地中越扎越深。 于是他问了顾南一个从前绝不会问的问题,“我们一直这样好不好?” “哪样?” “像普通人一样,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不去想成佛成圣的事。” 顾南:“你不想成佛了?” 纯一轻轻摇头,“你呢?” 顾南愣住。 纯一放弃成佛,选择与她厮守,做一对平凡夫妻。 她呢? 愿意吗? 她又要放弃些什么? 顾南垂首看着纯一,冷厉俊俏的脸庞被昏黄的灯火晃得模糊而温柔,眼底的绵绵情意似融化的蜜糖,粘稠地流淌着。 他含着笑,期待地注视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时光仿佛在此刻静止,眼前的画面变成一张小小的老照片,苍白,沉重,让她喘不过气来。 咚!咚!咚! 她听到自己重重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她想起来她要放弃的是什么了。 她放弃的,是她回家的机会。 “顾南……” 顾南只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下一秒,她猛然睁开眼。 纯一的脸在眼前放大,温暖粗糙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定眼细看,那双威势凌人的凤眸中满是担忧,“做噩梦了?” 顾南神情恍惚,“纯一……” “我在。”纯一坐起来,把顾南抱进怀里。健硕宽阔的胸膛就像一堵墙,两只手臂一揽,就将顾南抱得严严实实。 顾南听着耳畔有力的心跳,慢慢闭上眼。 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那些被她忽视的细节全都跳到一起自动串起来,组成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 她该回家了。 第321章 是,我不要你了 “纯一。”顾南轻唤。 纯一用力抱紧她,大手安抚地抚摸着她的脊背,低低应:“我在。” 顾南轻轻在他胸口蹭了蹭,随后攀住他的肩,仰头亲了亲他的唇。 自成婚之后,他们有好几天没有亲热过,晚上躺在一张床上,一个两个都不提,都没什么心思。 然而此刻,夜深人静,两具火热的躯体拥在一起,唇齿相贴,瞬间就点燃了欲望。 一开始纯一低头,慢慢地,他倒在床头,两只手被束缚着按在身后,只能仰起头承受顾南的吻。 顾南今晚很温柔,他的理智被轻易捕获,在缠绵的旋涡里越陷越深。 纯一被她吻得晕乎乎的,中衣的扣子被解开都没有反应,直到一只微凉的手沿着胸膛一路往下,要去解他的中裤。 纯一才猛地一震,瞬间从欲望中清醒过来。 他想阻拦,可双手早已在不知不觉间被顾南绑到了床脚上。 他深吸一口气,哑声道:“顾南,等等。” 顾南跨坐在他腿上,闻言抬眸看了他一眼,“我等不了。” 话落,纤细的手指捏着两根裤绳,轻轻一抽,绳结松了。 肌肉瞬间紧绷,紧实平坦的腰腹隆起道道清晰的肌理纹路,随着越来越急促的呼吸不断起伏。 漂亮的人鱼线从腰腹两侧蔓延至中裤之下,鼓起的青筋跳动着,向身上的人发出诱人的邀约。 顾南动作不停,拉着裤头就要往下拽。 “嘶啦——” 纯一挣断了绑手的布条,像只迅捷的豹子一下子坐起来抓住了顾南的手腕,力气之大,让人毫不怀疑顾南再坚持,他就会与她动手。 “等等。”纯一喘着粗气。 顾南抬眼:“你说过愿意给我的。” 纯一没有说话,一双幽黑的眼在黑暗中亮如火炬,直直地与顾南对视,好似要透过她的双眼进入她的内心。 太突然了,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这几天顾南的状态一直有些恍惚,对他的态度也有些捉摸不定,他不敢赌。 两人对视良久,纯一打破沉默,“发生了什么事?” 顾南已经在纯一长久的沉默中明白了他的态度,心情一瞬间坏到极点。 她知道,纯一做好了彻底放弃成佛的打算。 他在这短短一个多月里品出了人间烟火的滋味,他想留在这里,要顾南和他一起留在这里。 她也终于明白成婚当晚纯一那个突然绽放的笑是什么意思。 纯一的道劫,最后一步是双修。 顺利成佛,失败未知,或许是修为倒退,或许是永无进境,顾南不清楚。 但她猜测哪怕渡劫失败纯一也不会堕魔,修士之间,合体双修与沉沦欲海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结契,双修,一切本该水到渠成,结果自有老天裁定。 但是纯一开始贪恋红尘了。 道劫不是非渡不可,于是他退缩了,想着只要不跨过道劫的最后一步,让一切选择停留在此刻,两个人都不冒险,就能做一对长长久久的俗世夫妻。 成婚当晚,顾南不回家只是为了避免让两人尴尬,因为她以为她不能和纯一洞房。 纯一却以为她知道成婚双修的意义,不回家就是选择放弃助他渡劫,不继续冒险。 他甚至可能觉得是在成全顾南。 现在顾南要他,在他看来是反悔。 顾南说不清这之中谁对谁错。 从一开始,他们得到的信息就是不对等的。 所以他们之间才会有那么多翻来覆去的阴差阳错。 纯一等了很久没等到顾南的回答,心绪逐渐平静下来,扶着顾南的肩,又问了她一遍,“发生什么事了?” 顾南的心情复杂至极,却又无比冷静,她问:“你还愿意陪我赌一场吗?” 纯一僵住,扶着顾南的手紧了又松,故作镇定地反问:“赌什么?” 顾南:“赌你算出来的一线生机。” 纯一愣愣地看着她,似是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说,“为什么要赌?” 他曾在法障梦中见过顾南的死状。 一开始,他以为那是执意与天相争,救济百姓的后果,于是阻挠她。 后来成功斩祸,他意识到自己或许猜错了,那不是因百姓而受的天罚,而是因他而生的劫难。 他不希望顾南冒险,让一切选择停在此刻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你过得不开心吗?”纯一问:“是不是我哪里做的不好?” 他问得认真而诚恳,仔细观察着顾南的神色,想必无论顾南给出什么反应,他都会反思改正。 顾南:“没有哪里不好,你很好,我也很开心,只是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纯一不放弃追问:“什么事,或许有别的办法?” 顾南摇头,“我需要你的成全。” “比你的性命还重要吗?” 顾南毫不犹豫点头。 纯一沉默下来,黑暗中,他眉眼落寞。 良久,他问:“那我呢?” “我们刚刚成婚,你不要我了吗?” 他是千年来最有希望飞升成佛的佛子,多年苦修,佛法高深,是照着先辈圣贤们成长起来的纯一法师。 他有着得道高僧该有的品格,严厉端持,心软慈悲,是一棵挺立在戈壁滩上的白杨,绝不是会把自己的根系扎在别人身上的菟丝子。 但此刻,他分明知道自己要被抛弃,仍然把脆弱袒露在顾南面前,迷茫又无助地问她:那我呢? 他很少服软,木讷寡言,千万句挽留的话说不出口,只有一句:你不要我了吗? 顾南忍不住心中一揪,却直截了当地回道:“是。我不要你了。” 纯一没料到顾南的回答,身躯猛地一震。 “我……” 他想说些什么,然而只说出一个字,嗓子便涩得再难言语。 他别过头,两只手撑在床上,青筋根根突起,情绪在极致的震惊与惶恐中来回跳转,以至于身体不受控制地轻轻颤抖起来。 他嘴唇颤抖着,再度尝试说话,但仍然失败了。 他弓着脊背,急促地大口喘息,试图把身体的异样压下去,可是越压,颤抖得更厉害,到最后整个人抖如筛糠。 过了很久,他艰难地转过头,额上布满汗珠,深邃的眼眸像一块碎掉的宝石,满是破碎的泪光。 “我以为……” 他断断续续,终于哀声说:“我以为,你选的是我。” 第223章 第322章 你真正喜欢过我吗? 豆大的汗珠颤落在大红喜被上,啪嗒啪嗒,洇出一道道深色的湿痕。 纯一倔强地看着顾南,泪如雨下,“为什么?” 他对顾南抱有幻想,天真地以为他们能在一起很久很久。 可为什么顾南总是能够轻易放弃他,放弃他的感情。 好像他永远都只是她的次选,与其他任何事物摆在一起,他都是优先被放弃的那个。 而顾南,果决坚定,毫不犹豫,完全不在乎他是否伤心难过。 哪怕她稍稍犹豫那么一秒。 顾南沉默。 她坐在被子上,一动不动,仿佛要和床角的黑暗融为一体。 纯一看着角落里黑影,出奇的愤怒与委屈将他淹没,双手死死抓着身下的被子,喉咙里溢出野兽似的呜咽,仿佛随时要扑过去将她撕成碎片。 然而他没有,只哽咽着追问,“为什么不说话?” 回答他的是沉默。 “顾南……”纯一终于无法忍受这逼人的冷漠,崩溃地抽泣出声,“你和我说句话。” 只有沉默。 顾南仿佛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一切想法与话语。 她在拒绝,她在否认,她在避免与他的任何接触。 残存的理智告诉纯一不要再自讨没趣地问下去,而他的高傲则告诉他,他的歇斯底里看起来像一个笑话。 或许,此时此刻顾南就躲藏在黑暗中悄悄笑他? 纯一也想笑自己,可他从没有放声笑过,又哭又笑反倒把自己呛得狼狈不堪。 他伏在床边咳嗽,脸上浮现出异样的潮红,双手抓着他亲手打造雕刻的新床,眼泪与汗水齐齐掉在地上。 最后他扶不稳不断颤抖的身体,摔下床。 嘶啦一声,成婚后没有取下来的红绸花也被他拽下去了。 他没管,跌跌撞撞站起来,敞着被顾南解开的中衣,撞开了房门,哭着,笑着,一头奔进无边的夜色里。 起风了,寒冷的夜风冲进屋子里,把残破的绸花吹得四处乱走,像只着急忙慌的无头苍蝇。 最后卷进黑漆漆的床底,终于被困住。 在这个人心昏昧的深夜,除了呼号的风声,似乎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顾南没有追上去,抬手,静静擦去脸上的泪痕。 * 纯一不知道走去了哪里。但他什么也没带,想必还会回来。 顾南就在小木屋里待着,一切照旧。 每天定时翻动宝贝蛋,给地里的菜苗早晚浇两次水,收拾好里里外外乱放的东西,其余时间,她都坐在书桌前写信。 她落笔很慢,还涂涂改改写废了好几张信纸,等写好信,已经过去了三天。 纯一还是没有回来。 随着婚契对她的影响越来越深,顾南变得越来越像个普通人,每当深夜,哪怕她不想睡,睡意也会如约而至。 她忍了三天,这天晚上,没忍住打了个盹。 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因为她回到了那家养大她的孤儿院,见到了院长妈妈。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新刷的大门,生锈的门铃,大厅的荣誉栏里贴满了红色的奖状和荣誉证书,公告栏上写着每一个年幼的孩子的名字和当天的日常表现评估。 院长妈妈让孩子们在大厅里站好排队,然后一个个检查有没有按要求带好野餐的物品。 孩子们配合地拉开书包让院长妈妈检查,争先恐后地比拼邀赏,像一群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顾南站在门口,心脏狂跳,几乎是无措地看着这一幕。 有小孩注意到她,欢快地举着手,大声说:“妈妈,有客人!” 院长妈妈回头,本就噙着笑的脸庞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喜悦,快步迎上去打开门,“阿南,你回来了。” 顾南眼眶发酸,如乳燕投林,一下子扑到院长妈妈怀里,“妈妈。” 院长妈妈拍打着顾南的肩膀,不停说:“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 顾南将额头抵在院长妈妈肩上,泪如泉涌,“我好想你,我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你了。” 她抬起头,想要再仔细看看院长妈妈的模样,然而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袭来。 顾南浑身一挣,睁开眼,脑门砸在桌子上。 顾南还没有回过神来,脑门抵着桌面,恍惚着回味起那个无比短暂的梦来。 她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久,这是她第一次梦到院长妈妈。 像是一个吉祥的预兆。 她忍不住笑了一下。 然而笑意很快僵在嘴角,一道沉重的呼吸声从身侧传来,顾南侧首,见到了双眼通红的纯一。 他双拳紧握,看起来正在忍耐怒火,但眼眶中闪烁的泪光却好似在说,他快要碎了。 “你说梦话了。”纯一说。 顾南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来的,但她在梦里拢共就说了两句话,能让他反应那么大的必然是后面那句“想你”。 顾南抿着唇,没有说话。 纯一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因泪意带来的颤音,问道:“你梦到的是我吗?” 顾南压在桌上的指尖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不是。” 纯一别过头。 他不想让顾南看到他落泪的狼狈,但顾南还是听到了泪珠砸在衣襟上的声音,与压不住的,细细的抽气声。 良久,他重新调整好情绪,淡声说:“你和我说实话,我成全你的选择。” “好。” 纯一开门见山,语速比平常快一些,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你真正喜欢过我吗?” 顾南直视着他,一双杏眼在黑暗中有些过分亮了,好似两把利刃,要划破一切虚伪,在对面坐着的人身上挖几个口子,剃几块肉下来。 “喜欢过,不多,更多的是感动和愧疚。” 顿了顿,她补充:“还有钦佩。你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 纯一呆呆地看着顾南,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的情感与理智一起断线了。 五感好像也乱成一团,恍惚得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在做什么。 今晚的风怎么这么冷,吹得他浑身冰凉,止不住打战。 为什么? 他问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摒弃矜持与高傲,回到顾南面前求一个真相。 可它太过不堪,他恨不得今晚没有现身,没有问过那些愚蠢、卑微,又可笑的问题。 顾南明明可以骗他,但是没有。 她给了他一场羞辱。 第323章 拯救计划已完成 一切话语都在此刻显得苍白。 纯一懵懵懂懂呆坐了很久都没有想出来自己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的忐忑、幻想,他扎在顾南身上汲取爱意的根须,都在得到答案的那一刻枯萎了。 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空荡荡的皮囊中什么也没有。 他变成了一颗卧在河底的石头,被河水砂石一遍遍冲刷打磨,最后变成一颗坚硬而毫无棱角的鹅卵石。 她放弃他,甚至吝啬于留他一点体面,他却无法斥责她半分。 这是他自己选的路。 他不能后悔,不能责怪任何人。 可是,可是他还有好多问题想问顾南。 她想见谁?要去哪里?还回来吗?她有把握抓住那一线生机活下来吗? 可她都不要他了,还死皮赖脸贴上去做什么。 随她去哪里,随她去找谁、喜欢谁,都不关他的事。 别管她了,别管她了,别再管她了。 他一遍遍告诫自己,恍惚发了痴。 直到天光破晓,他如梦初醒,几乎脱口而出,“你可能会死。” 顾南眼珠微动,却没有说话,只有眼底流淌出些许难以克制的复杂神色。 到了这一步,他竟然还记挂她的安危。 纯一没得到回应,再度沉寂下去。 良久,他平声开口:“什么时候开始。” 顾南:“现在。” 纯一抬眸看向她,目光呆滞,面容死寂,像尊遗弃在荒山野岭的旧神泥塑,破破烂烂,透着诡异的暮气。 他慢慢站起身,走到顾南面前,抬手托住了顾南的后颈,同时低头,两人额心相抵。 修士之间的双修有许多种,有的只是肉体相交,有的需要灵肉合一,配合各种双修功法,能变幻出许多花样。 但单纯的神交只需要短短一瞬间。 纯一忍不住闷哼出声,一只手撑住了椅子上的扶手。 脊背微微弓起,一身紧绷的肌肉线条流畅,像极了一头疾奔的猎豹。 最后他浑身轻颤,双膝一软跪倒在顾南脚边。 酣畅淋漓的神交余韵蔓延到肉体,纯一下意识仰起脸,轻喘着寻找顾南的唇。 这个索吻的动作他做过多次,每一次顾南都难以抵挡,她会笑着捧着他的脸落下安抚的轻吻,那罕见的温柔就如观音菩萨的净瓶中撒下的一滴甘露。 第224章 他知道她很喜欢,总是有意迎合。 然而顾南侧头避开了。 纯一的唇擦过她的脸颊,落在耳垂上。 像一记响亮的耳光打下来,混沌的思绪瞬间清明,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他失神求欢的模样,想必丑陋至极。 他浑身僵硬,撑着扶手拉开两人的距离,但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干脆就这么坐在地上。 他靠着身后的凳脚,目光落在门外的空地上,院子里的土地被他仔细夯实过,用河沙和卵石铺了一条小道,哪怕下再大的雨也不会弄脏鞋子。 他在河里捞沙那天,顾南也去了,她在石头缝里翻出来一只小螃蟹,偷偷丢进他的衣领里,害他在河里跳了场大神。 她捧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站不住了一头栽进水里,在水底啃了口泥后浮起来又开始笑,一边笑一边说:纯一,有螃蟹夹你脚。 他难得见她笑得那样畅快,被捉弄了也不气恼,跟着一起傻乐。 还提议要不要把那两只胆大包天的螃蟹带回去养着,养肥了蒸给顾南吃。 顾南说:“多谢。” 她站起来,转身离开房间,沿着那条沙石小路走出院子,走进山里。 纯一呆呆看着,眼中因回忆燃起的光亮一点点寂灭。 她走了。 * 【叮——】 期盼已久的机械提示音响起。 【男主纯一词定的拯救计划已完成!】 【男主法劫已渡,执念已成,系统判定拯救完成,请宿主做好脱离准备。】 系统问:【是否为宿主申请滞留?】 尘埃落定,顾南已身心俱疲,“不用。” 系统:【那请宿主离开村子,我会为你挑选一个合适的方式离开。】 神交后的身体尚且疲软,顾南坐着缓了一会,起身向纯一道了声谢,离开村子进了山。 系统提供了几种消失方式,顾南思忖后选择了雷劫。 天雷声势浩大,做不了假,到时候姜婉莹知道了她的死讯应该也不会太过为难纯一。 以防纯一见到雷劫追过来,顾南走了很远,确认纯一见不到她的死状才停下来。 “开始吧。” 话落,风云骤变,刚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迅速聚起一片乌黑的雷云。 天雷这玩意顾南已经玩过一次了,但第二次以渺小人身面对如此煌煌天威,仍然胆战心惊。 她的鬼王劫是六九之数,能把鬼王劈死的雷劫少说七九。 做戏做全套,最后一步,别出什么纰漏,万一真有缺心眼数着呢? 顾南拍板,七九就七九,忍一忍,劈完就能回家了。 顾南心潮澎湃,斗志昂扬,并让系统给她打开了痛觉屏蔽。 疼是不疼了,就是电流过身酥酥麻麻,让人有点想解手。 顾南心情好,和系统聊天,“虽然和你相处的不是很愉快,但我挺感谢你的,谢谢你给我一次活命的机会。” 多难得啊,顾南竟然会这么温柔地和它说话,系统立马摒弃前嫌,感动道:【呜呜呜宿主,我也舍不得你。】 “诶,别,任务完成我们就各回各家,我去找我妈,你也去找你妈。对了,你们系统有妈吗?” 系统:【……】 虽然但是,听起来不像好话啊。 系统不服输:【你有妈,我当然也有啊,我妈对我可好了,她最喜欢叫我宝宝。】 顾南笑了笑,“真的吗,你们感情真好。” 系统:【那当然~】 天雷过半,顾南换了个姿势躺下来,“你会把我送到哪个节点复活?” 系统:【不确定诶,但保证你是活蹦乱跳的。】 顾南满意了,躺得更平了一点。 然而下一秒,系统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宿宿宿主,纯一来了!】 顾南一凛,连滚带爬起身去看,只见不远处有一道人影正飞速掠来。 两条修长有力的手臂拉着她的肩膀一捞,顾南只觉眼前一花,被死死按在一堵宽阔健硕的胸膛里。 第324章 纯一,别逼我恨你 顾南懵了。 她都走了那么远,少说半个月的脚程,纯一怎么找来的? 顾南用力顶开扣在脑后的手,仰头怒斥:“你跟踪我!” 纯一也满面怒容,“是啊,凭什么你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你想死,我陪你一起死!” 纯一本不想干涉顾南的雷劫,他追过来只是想知道她能否活下来。 只要她活着,以后她去哪里,去见谁,他就真的再也不管了。 可她面对天雷毫无抵抗,一开始坐着,后来变躺着,就这么直挺挺让雷劈,就不是个想活命的架势。 既然费尽心思离开他,为什么不去见想见的人,两百年过去,她喜欢的人说不定风华正茂,恰好与她相配。 还是说那些都是骗他的,她只是为了找个地方寻死? 顾南被他一句话气得倒仰,“你疯了!” 轰隆—— 天雷劈下,顾南没什么感觉,纯一却皮开肉绽,浑身颤抖,空气中甚至隐隐弥漫着血肉的焦糊味。 照这样的天雷强度,剩下三十道不用劈全,纯一就会变成一具焦尸。 顾南没工夫心疼他,此刻的她理智到近乎无情,“他要是被天雷劈死了,我还能回家吗?” 系统cpu都要烧了:【这,这,这不合规矩啊,他怎么可以被你的天雷劈死。】 顾南顿时如鲠在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去下不来。 哪怕系统已经判定任务完成,纯一因她而死都是不合理的。 男主要为炮灰死了那还叫什么拯救,结局崩成这样还不如原着。 明明再有一刻钟她就能回家了,纯一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来。 天雷浩荡,稍有差池便是两人共赴黄泉,可是顾南不想死,她想活着,她想要回家。 系统小声补充:【而且脱离程序优先级最高,我没有办法再为你申请滞留了……】 没有转圜的余地,她只能在这场天雷里死去。 她错了,她低估了纯一对她的感情,而她的心软再一次滋生出阻拦她的难关。 兜兜转转,她与纯一之间总是会诞生出各种各样的错误。 乌云翻滚,银蛇攒动,下一道天雷即将落下。 纯一忍着背上的剧痛紧紧抱住顾南,刚要说点什么,腹部就是一痛。 顾南一脚踹在他肚子上,这一脚用了狠力气,直接把他踹出几丈远。 纯一疼得直抽气,弯腰站在原地缓了好一会才直起腰。 顾南后退,冷声警告,“别再过来了,纯一,别逼我。” 天雷落下,直击顾南,魂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过了许久才被新的鬼力补上。 顾南没用功德挡,她就是在求死。 “你为什么不挡,你不去找你喜欢的人了吗?”纯一一步步朝着顾南走去,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不错过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那些话都是你说来骗我的是不是,你只是为了成全我,让我成佛。顾南,我不成佛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试图抓住顾南的手,“你快用功德,别硬扛,你活着,好不好?” 顾南精神紧绷,根本没有心思和他谈情说爱,听到纯一的话只觉可笑。 多盲目的爱情,他竟然以为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 伤疤还没有好,他就已经忘了受伤的疼。 “别自作多情了,纯一,我选择的不是你。” 又是一道雷劈下,顾南动作微顿,被疾步走上来的纯一紧紧抱住。 受了那么多道天雷,她的魂体早已不复强健,纯一又警惕着她动手,僵持半晌都没有成功挣脱。 顾南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咬牙切齿,“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我说我不要你了,不要你了,不要你了!滚啊!!!” 纯一唇角微动,扯出一个勉强的弧度,“不要就不要,我想你活着。” 她要借死斩断与这个世界的联系,纯一却想方设法将她留下来。 他们的诉求截然相反,有着绝不可调和的矛盾。 而她什么都不能说,甚至已经没有能力再对纯一做些什么。 急切与怒意积压在心头,让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微微颤抖,理智的堤坝被冲垮,顾南口不择言怒骂道:“纯一词定,你怎么这么贱!” “我都不要你了,你还死乞白赖跟上来!我告诉你,我说喜欢你是骗你的,夸你的话也是骗你的,你凭什么觉得我会喜欢你,凭你的霸道,凭你的凶蛮,凭你木讷又可笑的天真吗?” “我最讨厌的就是你的天真,自以为是,愚蠢至极!” “你真该好好瞧瞧你现在的模样,给你一个吻,说句好听话,你就眼巴巴地跟上来,和条摇尾乞怜的狗有什么区别。” 顾南一步步后退,冷冷道:“别再跟上来,别让我瞧不起你。” 第225章 纯一被顾南骂得脑子里再度陷入空白。 但大概是心碎过一遍,亦或是早就在自我怀疑中把自己拆解过一次,他竟然并没有多么悲伤。 反而很快反应过来,他不是来求和的,他只是想让她活下去,仅此而此。 他深吸一口气,追上顾南的脚步。 系统都惊呆了:【他又跟上来了!】 顾南都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纯一竟然还能跟上来。 他是不是该去做个恋爱脑摘除手术,毕竟这样真的显得他很……贱。 顾南脚步一顿,但很快就再次提速,势要把纯一甩掉。 两人在山林间你追我赶,雷云跟着顾南四处飘荡。 又是几道雷劈下,顾南的速度明显慢下来,然而身后的纯一依旧紧追不舍。 顾南累了,她开始觉得纯一可怜。 没有品尝过爱情的人,轻易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心甘情愿当一个瞎子、聋子,自己为自己编织谎言,甘之如饴。 可怜到顾南对他生出了一丝厌恶。 她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疾驰而来的纯一,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表情,也不知道自己此时是这样的表情,她只淡声道: “纯一,别逼我恨你。” 纯一被顾南这一眼看得如堕冰窟,脚下仿佛生了根,再也无法移动半步。 如果所有言语都能翻来覆去地颠倒,那么眼神一定不会骗人。 纯一在顾南眼中看到了深深的厌恶与怨恨。 她说的是真的,她真的会恨他。 第325章 等我去把她抓回来 顾南毫不犹豫,转身绝裾而去。 纯一看着顾南远去的背影,再也没有勇气追上去。 天雷的威势愈发大了,骇人的紫极雷一道道降下,越来越粗,越来越急。 到最后天地同震,万物失声,刺眼的电光将世界照得一片雪白。 一切尘埃落定。 没有吉光降下,没有云蒸霞蔚,乌云散去,只有一片秋日的晴空,祥和宁静,仿佛先前的天地变色是一场幻觉。 顾南一心求死。 如今她如愿以偿。 脱离的瞬间,系统忍不住探出头来,最后看了一眼纯一。 顾南遇到过三个男主,与纯一的相处时间最长,感情却是最差的,一开始针锋相对,后来不即不离,好了几天,又闹得恶语相对,差点反目成仇。 她骂纯一骂得多凶啊,比对它还凶,纯一却一点也不生气,听话的不行。 哪怕顾南已经魂飞魄散,他动都不敢动一下,就站在那里遥遥看着。 那么远,能看到什么? 这片密林里古木参天,枝叶扶疏,以他的角度明明什么也看不到。 但他还在看,而且很冷静,没有大放悲声,没有呼天抢地,只有一双死寂的眼眸,像旧灶膛里冰冷的灰烬。 随着顾南离去,他的生机也耗尽了。 * “给你们的信。”姜婉莹在法源寺门口把顾南寄回来的信交给妞妞。 “谢谢姜姐姐。”妞妞道。 姜婉莹弯腰摸了摸她的脑袋,笑道:“不用谢。” “谢谢,姐姐。”荔枝也跟着说。 她已经两岁了,是妞妞的小跟屁虫,小短腿跑起来噔噔噔噔的,像个弹起来的糯米汤圆,可爱嘴甜,寺里不少沙弥喜欢逗她。 姜婉莹也喜欢逗她,不过以前她身子弱,姜婉莹一靠近她就发热惊觉,现在身体壮实了,姜婉莹偶尔也能上手了。 她捏了捏荔枝的脸蛋,夸张道:“诶呦,我们荔枝的脸真软,姐姐好想咬一口啊。” 荔枝墩墩跑到妞妞身后躲起来,直摇头,“不咬,不咬。” 姜婉莹笑了笑,没再逗她,和妞妞闲聊,“快过年了,不知道她今年能不能回来陪我们过年。” 一个月前她收到顾南写的信,信里说她要和纯一在石山村成婚,暂时不回来,气得姜婉莹叉腰骂了她两个通宵。 大概是真的开心,这一个月顾南的信很多,姜婉莹隔三差五就要上山送一趟。 “应该快回来了。”妞妞期待道。 她到夏天就六岁了,慧无法师说她读过书识了字,该有一个大名,让她好好想一想。她没想,她想等顾南回来给她取。 妞妞拆开信,迫不及待看了起来。 荔枝踮着脚,探着脑袋好奇要看,“姐姐,荔枝看。” “等一等,我看完给你念。” 姜婉莹见妞妞这副急急忙忙的样子,撇了下嘴。 她对顾南的信没有多少期待,前几次顾南都在信里说些家长里短的事,只有末尾说了几句想她,没意思。 但她还是坐在台阶上,把顾南写给她的信拆开了。 一封薄薄的信在路上颠簸辗转了三个月,已经变得皱皱巴巴,信封上还有水痕,沾了灰,脏兮兮的。 信纸展开,只有简单的两行字。 姜婉莹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在心里骂:信越写越短,重色轻友。 骂完,一字字看下去。 婉莹阿姊: 见字如晤。吾去矣,不复回,勿伤,勿念。 就没了? 姜婉莹把信翻来覆去地看,没再多找出半个字。 真的没了。这不会是顾南糊里糊涂错寄回来的吧。 竟然说不回来了,她要去哪? 难不成是要和纯一在小山村里过一辈子? 姜婉莹怒从心起,翻出信封记住地址,恨恨咬牙,不回来她就去把她捉回来。 姜婉莹把信一股脑塞进怀里,走到妞妞那边往信上一瞥,竟然也没有多少字,问道:“她和你们说了什么?” 妞妞把信递给姜婉莹,“姜姐姐,姐姐说她不回来了,是真的吗?” 姜婉莹蹙眉,接过一看,大致内容是说要妞妞好好读书,与荔枝守望相助,如果遇到问题就去找慧无法师和姜婉莹,而结尾那句和写给她的一模一样。 姜婉莹终于品出不对来了,就算顾南要在小山村里待一辈子,还是可以和她们写信,为什么要让她们别伤心,别挂念? 她要去的地方是哪?有危险? 姜婉莹心下一沉,把信还给妞妞,只道:“回去吧,没事。” 她转身就要下山,却被妞妞拽住了衣摆,她回头,只见妞妞无措地红了眼眶,“姜姐姐,你也要走吗?” 姜婉莹吐出一口气,对妞妞安抚地笑了笑,拍拍她的脑袋,哄道:“我不走,但你阿南姐姐在外边玩野了,我要去把她抓回来,你和荔枝乖乖在法源寺等我们回来。” 妞妞摇头,拽着姜婉莹不肯松手。她有着出奇的直觉,顾南是真的不会回来了,姜婉莹去找她,不会有结果。 “乖,等她回来,我要她给你买十罐糖。”说完,姜婉莹强硬拂开她的手,快速下了山。 荔枝听到糖就流口水,仰着脑袋眼巴巴看着妞妞,“姐姐,糖,吃糖。” 身边有个更小的妹妹要照顾,妞妞把泪意忍下去,牵着她回寺,“没有糖,我们回去看书。” 荔枝又化身应声虫,“看书,看书。” “对,看书。等你再大一点就和我一起习字,我教你,姐姐最喜欢看我写的大字。” “字,字。”荔枝张开手,“大字。” 妞妞看着荔枝一无所知的模样,没来由地鼻子一酸。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 妞妞正在沙盘边练字,突然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比她大不了多少的沙弥跑进来,激动地说:“纯一法师回来了!” 妞妞腾地一下站起来,扔下树枝就往前殿跑去。 她一边跑一边问,最后在僧房门口见到了纯一。 她急急刹住脚步,问他:“纯一法师,姐姐呢?” 她仰着头,看向这个过分高大的僧人,他垂着眼,也看向她。与记忆中相比,他瘦了,黑了,似乎也没有从前那么严肃了,看向她的目光空旷又寂寥。 他沉默着,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 妞妞不得不再次问:“姐姐回来了吗?” 这一回他终于有了反应,启唇,平静地说:“死了。” 第326章 有条子,快跑 僧房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嚎啕悲声。 在这引人落泪的哭声里,纯一走到慧无的禅房门前。 慧无更老了,行动间已经见了钝态,或许要不了多久他就要走到生命的尽头。 他起身迎了一下纯一,想让纯一进房与他细谈这一年的奇遇。 纯一没进去,就站在门口,“身上太脏,算了,我就是回来见见您,马上就走。” 慧无有些失落:“这么匆忙,还是与顾施主一起?” 纯一道:“她死了。” 慧无大震,愣了好一会才道:“是因为斩祸?那你的法劫……” “失败了。” 慧无双手扶着桌子稳住身形,继续问:“你要去哪里?” “不知道。” 第226章 “去做什么?” “找她。” 慧无双唇颤抖,“她死了,你怎么找她?” 纯一也不知道要怎么找。这几个月他算了一遍又一遍,顾南生机未消,证明魂魄未散,只要找到她的残魂,他就能想办法助她重修鬼道。 可很奇怪,无论他怎么感知都无法确定顾南的方位。 始终只有一道似有若无,隐隐约约的联系告诉他,顾南还活着。 他沉默,漆黑的眼眸注视着慧无,却没有焦距,仿佛在透过他,看着另一个时空的人。 此情此状,慧无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痛心疾首,“纯一,你动情了。” 纯一眸光微动,视线聚焦在慧无身上,坦然道:“是,法劫即情劫。” “既然是情劫,身死事了,你们缘分已尽,你不该再去找她。”慧无潸然泪下,“纯一,爱应有度,过则生恨,回头是岸。” 纯一微动了下唇,想说些什么,最后沉默下来。 他想过回头,但发现已经回不头了。 他把自己依托在顾南身上,除根去腐后,他变成了一株浮萍,只能游荡着,在人间重新寻求顾南依托他。 他变成了一个要靠爱才能活下去的人。 他的爱是否会生出恨意?得找到顾南才知道。 纯一向慧无行了一礼,“您保重。” 他转身离开僧房,走过大殿,走过山门,一脚踏进浩渺的俗世里。 * “越哀的新作品,昨天才到的货,一下就订没了,最后一份了你还犹豫什么。” 顾南听到有人在说话,但对方故意压着声音,嗡嗡嗡蚊子似的,听得人心烦意乱。 “到底要不要,给个准信儿啊,我冒着这么大风险给你看货,你不会让我白走一趟吧。” 对方伸手推了顾南一把,“喂。” 顾南正晕乎,被他一下推倒在地,肩膀撞翻了堆在墙边的纸箱子,昏暗的巷子里响起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 顾南睁开眼,正好对上一双惊愕的眼,“不买就不买,你怎么还碰瓷!” 顾南:“……” “这年头真是什么人都有,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干啥不好出来碰瓷……”他碎碎念着,大概是不想惹麻烦,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塞就要走。 然而没走两步,他又惊慌失措地跑回来,“有条子!快跑!” 顾南顿时一惊。 条子!只有经常游走在灰、黑色地带的人才会这么称呼警察,他这么慌,显然有问题。 顾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和对方做交易,但很显然,她应该也不是个好东西。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顾南一下蹿起来,跑得比他还快。 对方见顾南就要跑到他前边去了,慌了,把东西往顾南怀里一塞,将身一扭,从另一条小巷子跑了。 “站住!别跑!”身后传来男警的追喊。 顾南汗毛直立,不顾上手里的是什么东西,随手一扔,拔足狂奔。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一个飞扑,顾南被警察扑倒在地。 抓她的警察是个老手,拧胳膊上铐一气呵成,一点挣扎的余地也没给她。 警察拽着顾南的领子把她拖起来,恶声恶气,“大半夜的在这里做什么?” 顾南缩着脑袋,不敢说话。 警察把手电举到顾南面前照了一下她的脸,随即后仰,嗬了一声,“还知道搞伪装。” 说着,从她嘴上撕下来一撇假胡子。 顾南:“……” 淦,这局子怕是蹲定了。 警察没再跟她废话,捡起被她扔掉的货,带着她上了警车。 没一会,和她接头的那个男人也上来了。 他的情况比顾南惨多了,衣服破了,肚子上多了几个脚印,嘴里还一直吐血沫。 看见顾南,他迁怒道:“都怪你,要不是你磨磨唧唧我怎么会被抓。” 副驾驶的警察一棍子敲在隔离栏杆上,“安静!有话去警局说。” 男人不甘不愿闭了嘴。 顾南压根没心思搭理她,她醒的太匆忙,没有搞清楚状况就被警察追着撵,直到此刻她才注意到,这里的警察穿的警服和她印象中的不一样。 应该说,和她本来世界里的警服不一样。 警服改版了? “系统?” 脑海里安安静静。 顾南:“……” shift!系统这个废物,又掉线了! 她按捺住躁动的心情,扭头看向窗外试图获取更多信息。 然而越看,她越想死。 蓝色与紫色交织的霓虹灯,充满科技感的广告牌,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栩栩如生的全息投影。 这根本不是她原本的世界。 她又来到赛博朋克世界了。 肯定是系统出问题把她传送错了。顾南恨不得一口咬死它,废物点心,就知道在关键时候掉链子。 “在这里等着。” 到了警局,警察把顾南推进一间审讯室,锁上门走了。 审讯室五面全白,只有地板泛着一点浅浅的黄,房间正中央摆放着一张审讯桌,两把椅子。 顾南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坐下,将视线落在天花板上的两个微型摄像头上。 这辈子第一次进局子,却连自己犯了什么罪都不知道。 摸遍身上的口袋,连张纸都没有,身份信息完全一头雾水。 “系统?”她又喊。 静悄悄。 顾南趴在桌子上,遮住了脸上狰狞的表情。 不知过了多久,门开了,一个干练的女警拿着资料夹走进来,“顾北是吗?” 第327章 竟然是稽查师,晦气 顾北? 顾南迟疑着没回答。 警察早就在系统中比对过顾南的照片和虹膜,确认了她的身份,这么一问单纯是为接下来的话题开个头。 她在顾南对面坐下说:“非法购买违禁影像,看在你是初犯,拘留十五天,联系了人来保你吗?” 顾南的心情宛如过山车,惊喜于自己不用蹲局子,讶异于这敷衍的办案流程和混乱的惩罚制度,试探着问:“不用做个笔录什么的吗?” 警察掀起眼皮扫了她一眼,“天眼都录下来了,做笔录你还能翻案?” 现在这个社会到处是天眼,通讯设备也连着人工智能,一举一动都在系统的监控分析之下,普通人基本没有搞大事的机会。 而且最近案子太多了,腾不出多余的人手在这些小打小闹上耗时间,随便糊弄一下签个字就得了。 警察把资料夹往顾南面前一放,“看看有没有出入。” 顾南拿起来一看,上面是一份由警察写好的笔录。 先看了一眼顾北的年龄、工作和家庭住址。22岁,学生,住址是丽坊城区的一个小区。 顾南的目光在丽坊城区上多停了两秒,然后继续看询问内容。 询问内容大概是说顾北在三天前被拉进一个资源共享群,看到了越哀的一段录像,于是想找人购买越哀的作品。 今晚那个前来接头的男人就是群管理,负责联系送货的人之一,顾北是他送的第一个客户。 流程这么清楚,时机这么巧妙,这不就是警方钓鱼执法? 顾南不知道越哀是谁,有什么魔力,一部作品就能让她获得十五天拘留。 难道是片?比较血腥暴力的那种。 不怪顾南这么想,实在是她对违禁影像的了解就这些。 她没有多问,把资料夹放下,“没有问题。” “没问题就签字,可以叫人来保你了。” 顾南不知道该叫谁,但对方接连两次提到保释,顾北应该有交往密切的亲友,于是装出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不敢,能不能请你帮我联系。” 对方并没有怀疑,资料显示顾北正在读大学,学生面对这些事总是容易慌乱恐惧,“给你联系你妈妈?” 顾南点头。 她拿着签好字的笔录出去了,一分钟后回来说:“出来等吧。” 顾南跟着她到警局大厅等待。 大厅里有很多人,或坐或站,频频往门外探看,应该和顾南一样是在等人来保释。 座位坐满了,顾南找了个角落蹲下,静静观察四周。 大厅墙上挂着裸眼3d大屏,正在循环播放打击违禁影像和邪教的宣传视频,视频拍得很正气,对违禁物和邪教的具体信息解释得比较隐晦。 顾南看了半天,再结合大厅里其他人交流时透露出来的信息,得出结论:这个赛博世界邪教成群,影响重大,警方非常重视,大力打击。 难怪惩罚那么重,上来就是拘留15天。 凌晨一点,大厅里依旧人满为患,警察们抓着人进进出出,行色匆匆,好像那些扰乱法纪的人怎么都抓不完似的。 系统掉线,回家失败,还经历了一场追捕,这一晚心潮迭起,顾南有些累了,蹲在墙角昏昏欲睡。 第227章 她有些迷糊地想,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就不那么急,好好筹划离开的事,不对纯一那么凶了…… “嘭!” 一道枪声突兀地响起。 顾南一个哆嗦,瞬间清醒,茫然地四处张望起来。 大厅里的其他人和她反应差不多,都循着声音投去茫然而探究的目光。 “好像是审讯室那边的动静。”有人说。 “估计是袭警,能把警察逼到开枪,不会带了家伙吧。” “带家伙过不了安检啊。” 的确,警局大门口有安检,每一个进出的人都要检测过后才能放行,哪有人能在人工智能眼皮子底下带东西进来袭警。 众说纷纭,但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之后也再没有枪响,这个深夜惊魂的小插曲似乎真的是袭警。 顾南抱着双膝蹲在墙角,不敢有多的动作。怕天眼察觉到她的异样,也怕这个陌生的世界潜藏的危险。 她觉得这个世界的环境不适合普通人生活。 “顾北。”有人走到她面前喊她。 顾南抬头,看到一个面容温柔的中年女人。 她的头发很乱,黑色羽绒服里套着休闲家居服,脚上是一双家里才穿的软底拖鞋,似乎接到警局的电话后就匆匆赶来了,连鞋都没来得及换。 她弯下腰,把臂弯里挽着的大衣展开披在她的肩上,说:“回家了。” 顾南下意识抓住肩上的衣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这是顾北的妈妈。 深夜赶来,没来得及换一双外出的鞋子,却带了一件避寒的外套。交了钱保释后,没有愤怒,也没有责备,只有一句回家。 她很爱她的女儿。 面对这样一名深爱着孩子的母亲,顾南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于是沉默。 对方似乎也没期待顾南会说些什么,同样沉默着揽住顾南的肩将人扶起来。 走到门口安检时,从侧面走过来一支穿着身着黑金色制服的六人小队,身形高大,体魄健壮,腰间别着枪,目光锐利无比。 他们大步流星穿过警局大厅,进入审讯区,不一会,拖着一个气息奄奄的男人走出来。 “竟然是稽查师,真晦气。”有人嘀咕。 稽查师? 顾南眉心一跳。 她想要细看,但顾妈妈拉了拉她的手,“走了,别多看。” 顾妈妈的态度也有些避讳。 稽查师是什么职务,为什么这么不招人待见? 顾南一肚子问题,但现在的确不是问这些的时候。 过了安检,顾妈妈去取车,顾南站在警局门口等着。 一辆黑金色的押运车停在路边,车门自动打开,六个稽查师带着那个生死不明的男人上了车。 车门关闭的瞬间,顾南听到几个零碎的词汇,“烦死了,队长不知道……” 剩下的听不见了,车辆启动,绝尘而去。 顾南目送着押运车消失在拐角,心里生出些许不真实感。 稽查师,是她知道的那个稽查师吗? 第328章 这是顾南生死后第十年 小区坐落于丽坊城西部,是个科技感相对没有那么重的老小区,住户很满,但环境很不错。 路过小区宣传栏的时候顾南瞥了一眼,在密密麻麻的宣传语录中,有一行字格外醒目:丽坊城区科研示范小区。 是说这座小区里的住户很多都从事科研工作吗?还是曾有什么科研活动在这个小区里开展过? 顾南不确定,但一路走来,顾南猜测顾北应该有一个不错的家庭环境。 顾家的格局是典型的三居室套房,装修很雅致,就顾妈妈和顾北两个人住,显得有些空旷冷清。 但少而明显的生活痕迹,有助于顾南保持顾北人设。 她试探着推开一间贴满了卡通画的房门,顾妈妈并没有表露出异样,只说:“早点睡,明早我送你去学校。” 顾南继续保持沉默。 关上房门,顾南终于能暂时脱离时刻紧绷的状态。 她轻轻舒了口气,打量起这间风格明显的卧室。 顾北应该是个老二次元+追星达人,墙上贴满了各种漫画海报,五层高的书架上有四层都是各类漫画和写真,床上还放着一个男星的等身抱枕,就连床单都印满了卡通图案。 她把喜欢的角色和人渗入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 顾南这里看看,那里看看,最后在枕头下找到了顾北的手环。 手环自动识别虹膜,弹出一道透明的光幕,随后响起低音炮男声:“宝宝,欢迎回来。” 顾南:“……” 顾南一个激灵,决定把这个语音包删除。 但也只是想想,顾南没有动手。 系统不在,以她目前两眼抓瞎的情况很难在人工智能的监控下不暴露任何异样完整获得顾北的信息。 “系统?”顾南喊。 【宿主……】系统弱声弱气。 啊,终于上线了。 顾南微微一笑,开口就是一串祖安问候,把系统骂到失声痛哭,大喊冤枉:【不是我的错啊,时空隧道崩塌怎么能怪我菜,呜呜呜我差点就被绞进黑洞粉身碎骨了,好不容易才回来见你……】 顾南骂声一停,“……那你现在把我送回去。” 系统支支吾吾:【我的零部件受损,正在报修,暂时不能送你回去。】 顾南冷笑,系统马上补充:【但是!但是我给你找了个非常不错的身份,你就当是在度假,等修好了我马上送你回去!】 谁要在这么危险的世界度假啊! 顾南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只恨系统没实体,不然一定要将它剁碎了冲进粪池。 系统害怕抽泣。 顾南:“闭嘴!” 系统咬住手绢,忍住哭声。 顾南磨了半晌牙,认命,“把顾北的信息传送给我。” 系统瞬间满血复活:【好的!】 十分钟后。 顾南哗地起身,脸色铁青地拉开衣柜从里面搬出一个箱子打开,“这就是你说的好身份?” 系统:【这,这,这……】 白色的储物箱里,是成堆的调教用品,皮鞭、蜡烛、口枷、x夹……应有尽有。 顾北,是个不折不扣的字母爱好者。 二次元+追星达人只是她给自己制定的人设。 表面,她是沉默但可爱的漫画少女。内心,她是沉默但变态的s狂人。 她十八岁就混迹各大字母论坛寻找自己的m,但一直被骗,于是只好转战虚拟漫画人物和当红人气偶像宣泄自己积压的情绪。 而且她只爱战力天花板和当红炸子鸡,因为只有站在武力巅峰和受万众瞩目的男人征服起来更刺激。 这次进局子也不是偶然,她早就想接触线下了,只不过运气不好一次就摇中了邪教。 至于越哀,那不过是个满足她征服欲的漂亮男人。 顾南:(╯‵□′)╯︵┴─┴ 滚啊! 系统汗如雨下,完全不敢出声,生怕一不小心又被她问候一顿。 顾南看着那堆不堪入目的东西,血压狂飙。 她还不能扔,混了四年的字母圈,一下子换口味肯定会引来人工智能的高度重视。 顾南别过脸,捂住眼,好辣。 她颤着手把箱子合上,推到衣柜最角落。 然后看着藏在衣服下面的那几个裸男抱枕,忍不住落泪。 这个衣柜真是藏污纳垢,面目可憎。 顾南唰的一下合上衣柜,想找个地方坐着,转了一圈发现无从下脚。 这里的每一个漫画人物、卡通角色、人气偶像,都是顾北的宣泄对象。 她就这么坐上去,多冒犯啊。 顾南推开窗,吹着夜风冷静了一会,道:“这次怎么给我找了个有妈妈的身份。” 系统观察了一下顾南的神色,确认没有发飙的征兆,才小声道:【顾女士是个很温柔的母亲,但顾北和她不亲近,你不是想妈妈了嘛,我就给你安排了一下……】 顾妈妈叫顾瑾,是一名高校老师,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姻,离婚后领养了六岁的顾北。 顾瑾有学识,有修养,对女儿的培养自然有些严格。但顾北被领养的时候年龄偏大,性格已经有些定型,和顾瑾并不十分合拍。 前几年还能勉强母慈女孝,青春叛逆期后几乎天天争吵,感情消磨的很快,成年后顾北有了自己的圈子,更加不愿意与顾瑾交心,母女俩就这么越走越远。 顾南的到来并不会对母女俩的感情造成太大的影响,因为她们本身就没有多深厚的感情。 顾南的心理负担轻了一些,对系统的话不置可否。 顾瑾是顾北的妈妈,不是她的妈妈,她怎么能心安理得地享用属于别人的爱。哪怕那个人并不觉得是爱。 不过除了顾瑾和那一箱子脏东西,顾北的确是个不错的身份。 第228章 学生,专业对口,交际圈狭窄,家庭条件优渥,适应起来比较容易。 系统见顾南沉默,一鼓作气:【宿主,我还有一件事要告诉你哦,就是,就是这个世界有可能会遇到熟人,你要注意一下。】 顾南早在见到丽坊城区的时候就有预感,听到系统的提醒没什么感情波动。 只问:“过去多久了?” 系统:【这是顾南生死后第十年。】 第329章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顾南一夜没睡整理好顾北的信息,下单了两套不在顾北审美范围内的卡通床上四件套,更换了牙刷毛巾等私人用品,把辣眼睛的字母漫画和裸男写真藏到柜子里。 这个让人不适的空间终于变得舒适了些。 第二天早上七点,顾瑾开车送顾南去学校上课。 下车前,顾瑾说:“今天上午我满课,下午要参加一个研讨会,中午你和同学吃,下午要是散会早我再来接你。” 顾瑾在隔壁医科大学任教,现在主教大一临床医学的细胞生物学和大三临床医学的药理学,手底下带了三个硕士研究生,还参与了一个新的研究项目,这半年来都很忙。 顾北则在京都联合大学里学软件工程,目前正是大四上学期期末,前阵子确定好毕业论文选题,已经提交了任务书和开题报告。 母女俩一个学理,一个学工,按理说应该有很多共同语言,但很可惜,关系很冷淡。 顾南维持着沉默内向人设,只应了一声,关上车门走了。 先去食堂吃了早餐,然后和早八大队一起去教学楼上课。 大四课少,学生们大都为工作奔波,很少来学校,但下周是考试周,大家非常自觉地坐满了教室。 上完第一节 大课,顾南去图书馆根据选题写好了外文译文和原件、文件综述,然后赶在最后梯队吃完了午饭。 距离下一节课还有两个小时,一般顾北会利用这段时间刷字母贴,与网友激情对线。 顾南想了想,打开文娱头条,在寂寞和变态中选择了吃瓜。 她按照热度排名一条条扫下去,直到点进一条#电影南生已定档#的词条。 渣渣娱乐v:张英导演电影《南生》官宣定档大年初一,同时发布定档预告,首次公开阵容演员。该电影由顾潇、裴秋珊、高嘉逸、林惊春、林惊蛰、崔劭、潘斌龙等出演。 一下看到三个熟悉的名字,顾南指尖微顿。 三个和电影演员搭不上半毛钱关系的人竟然会出现在同一部影片里。 尤其是崔劭,累死累活拍一部电影,说不定还没有他在公司干坐一天赚得多。 指尖往下滑,预告片自动播放。 “乐世影业”四个金色的大字在屏幕中央停了两秒。 如果没记错,乐世是崔劭的产业,当初林惊春就签在他的公司。 出品方露完脸,短暂的黑暗后,视频中出现了顾南的脸。 顾南一惊,下意识点击暂停。 放大视频仔细观察,发现那并不是她的脸,那只是一个和她长得有些像的年轻女演员。 相似的五官搭配适当的妆容,导致顾南本人见了都错眼觉得那是自己。 这无疑是个惊吓,顾南心跳加速。 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这部电影或许与她有关。 再结合电影名字,顾南果断把视频划了上去。 [新年档终于出现了一部女性视角电影,还是张英导演,决定了,今年就看你!] [小梅花好棒!第一部 电影就参与了这样的大制作,梅花鹿们吃得可太好了!] [大年初一,一起看#南生#] [听说望鼎老总为这部电影怒砸30亿,全国海选女主角,把张英导演请出了山,最后还亲自参演,是真的吗\/吃瓜] 谁懂啊,吃瓜吃到自己身上了。 这简直是危言耸听! 顾南浑身一抖,果断退出了评论区。 然而不知道是电影槽点太多,营销太强,还是几个主角的粉丝战斗力太顶,顾南走在路上都能听到不少人在谈论。 进入教室,体验感更强,她能把前桌女生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南生》定档了,我好想去看啊。张英好久没拍电影了,她以前拍的《琵琶行》我就超喜欢。” “好巧,我也想看这部电影,看预告故事和特效挺不错的。好像女主角顾潇之前是素人,因为拍这部电影直接一步登天。” “对对对,她运气好好。”女生侧过身附在同桌耳边低声交流着一些危言耸听的内容,“你有没有看八卦新闻啊,说她和望鼎ceo……” 同桌十分配合地惊呼:“啊,真的吗,这么会玩?” 女生一副你有所不知的表情,“最近还有小道消息说,林惊春和崔劭……” 顾南捂住脸深深埋进课桌里。 够了,真的够了,什么八卦都听只会害了你们啊! 她磕头的声音有些响,前桌两个女生闻声回眸,注意到顾南,愣了一下,对视一眼,然后恍然大悟。 “我就说顾潇怎么看着那么眼熟,她长得和顾北好像啊!” 令一个则兴奋地推了推顾南,“顾北顾北,你和顾潇什么关系啊?” 事情还没完,顾瑾下午来接她的时候也说:“有一部新电影的女主演和小北长得很像呢,要一起去看看吗?” 顾瑾语气新奇,但又很温柔,并不会让人觉得冒犯,顾南却感到了窒息,“我已经被同学围观两节课了。” 还有人偷偷摸摸拍她,简直让人眼前一黑。 顾瑾听着顾南崩溃的话语,有些讶异地瞥了她一眼,见她神色苦恼,不由失笑,“我的学生也来问我,你是不是进娱乐圈了,我才知道有个演员和你长得很像。” 顾瑾在朋友圈发过顾北的生日动态,她的学生应该是看到朋友圈照片认错人了。 顾南的心情很复杂。 人怕出名猪怕壮,她一点也不想蹭电影的热度被人关注,她只想安安稳稳度过这个略显奇怪的假期。 好在期末了,考完试她就窝在家里写论文,等过完年说不定就能回去了。 “今晚我们在外面吃吧。”顾瑾说。 顾南自无不可。 顾瑾工资尚可,只要养一个孩子,经济条件还算宽裕,母女俩时不时外出吃饭,只看味道不看价格。 两人去的是一家苏菜私房菜馆。蟹粉狮子头、鸡汤干丝、红烧沙光鱼、老鸭汤,都是风味清鲜的菜,四下环顾,见不到半个辣椒圈。 这让想来一份辣椒炒肉下饭的顾南很是为难。 顾瑾笑说:“敞开肚子吃,都是你喜欢的菜。” 顾南:“……” 第330章 你真是个清汤大老爷 她和顾北的口味就和名字一样,南辕北辙,毫不搭边。 作为一名专一的湘菜拥趸者,顾南先尝了口色泽酱红的沙光鱼。鱼肉肉质鲜嫩,但咸中带酸,果然不合胃口。 顾南慢下筷子,随口问:“这些菜妈妈喜欢吃吗?” 顾瑾正在给顾南盛汤,闻言动作一顿,面上是显而易见的惊讶,惊讶之余甚至有两分凝重。 她仔细观察了两秒顾南的神情,看不出端倪,才道:“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一句称不上关心的随口一问,竟然让顾瑾心生忧虑,难以想象从前的母女关系到底有多僵。 顾南垂着眼,“妈妈对我喜欢的菜如数家珍,我却不知道妈妈喜欢什么,我希望下次吃饭,妈妈可以点自己喜欢的菜。” 顾瑾把汤放到顾南手边,轻声说:“谢谢小北。” 顾南抬眸,顾瑾正笑看着她,眼角的浮现出几条细纹,神色温柔得让人心颤。 顾南被这样充满爱意的目光注视着,仿佛被一箭射中了心脏,差点拿不稳手里的筷子。 顾瑾对顾北的爱是无限的包容,稍微得到一点回馈就会惶恐不安,随后加倍投注回去。 面对这样毫无保留的爱,顾南很怕自己人设崩塌。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气氛有些静默,两人低头吃饭,偶尔对视一眼,并不尴尬,反而格外和谐。 这顿饭两人都吃的不多,顾南是不喜欢,顾瑾……顾南估计她也不太喜欢,那道红烧沙光鱼她一次都没夹过。 回到家,顾南让系统帮她上网爬了一遍有关她的词条。 很好,一条也没有。 顾南安心了,快乐地敲了两个小时代码。 复习周的课都上完了,这个星期她能一直窝在家,暴露风险极低。顾南非常满意,每天坐在电脑前敲敲打打,不亦乐乎。 顾瑾每天早出晚归,要是下班早,她会买菜回家做饭。下班晚,顾南就在家里点外卖,反正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文娱新闻她也不看了,什么南生,什么望鼎,通通滚远点。 大四的期末考非常简单,顾南复习了两天,顺利度过考试周。 第229章 离开考室,顾南戴上围巾和口罩前往隔壁医科大找顾瑾。 昨晚顾瑾说有同事送了她两张温泉体验票,是城郊新开的一家温泉度假村,开业不久,正缺客人,于是发了不少票出去。 顾南本不想去,但听说是新馆,有真活泉,有私人小院,没忍住心动了。 所以今天的安排就是去度假村泡温泉,住一晚,明天再回家。 顾瑾事情比较多,这会还没有忙完,顾南去她办公室等她一会。 晚上七点,两人抵达度假村。 按理来说冬天应该有不少人喜欢泡温泉,度假村又发了很多票出去,此时应该会很热闹,但情况完全相反,这里安安静静的,如果不是明亮的灯火和随处可见的工作人员,简直让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猫腻。 服务人员将两人带到一处院子里,为她们简单介绍了院子里的设施,递上一份使用指南,关上门离开了。 顾南发现这里的工作人员都穿着薄薄的软底鞋,应该是训练过,脚步很轻,走动时几乎没有声音。 难怪这个度假村这么安静。 放下行李,检查好房内设施安全,两人换上泳衣,穿上浴袍去私汤里泡温泉。 随着她们下水,一名安全员悄无声息地站在门口。 不一会,有人过来询问要不要水和食物。 顾南要了两瓶水和一个果盘。服务人员把东西送进来,动作利索,全程目不斜视。 顾南感慨:“这里的服务好周到,一点也不像缺客源的样子。” 顾瑾泡得很舒服,正扶着池壁改靠为趴,闻言懒洋洋道:“谁知道呢。” 顿了一会,她又道:“票是杨教授给我的,她前几天发了在这里的朋友圈,而且办公室里每个人都有,要不然我也不会带你来。” 她的语序有些颠倒,但大意是这票来源可靠,可以放心享受此次温泉之行。 顾南放松下来,趴在池边感受着水流抚动身体的舒适。 泡温泉实在舒服,而且环境安静,一不小心就泡得人饥肠辘辘。 顾瑾听到她肚子咕噜响,笑了,“饿了就别泡了,我们上去吃点东西。” 两人穿上浴袍,进房点了两份晚餐。吃完,刚好九点。 这个点睡觉太早,想干点什么又不太方便,两人一合计,决定看电影。 十一点,两人关灯上床。 这个院子里有三间卧房,但两人还是选择睡在一间房一张床上。 没有开小壁灯,窗帘拉的很紧,房间里一片漆黑,身体的感官被黑暗放大,身边的人一点轻微的动作也能清晰地感知到。 顾瑾平躺着,声音温柔,怀着感叹,“好久没有和你这样睡过了。” 顾南往她那边靠了靠,低声说:“我也是。” 顾瑾笑了笑,翻身在顾南头上拍了拍,“晚安。” 顾南:“晚安。” 身体舒爽,精神放松,顾南很快就入睡了。 睡到下半夜,突然被一道闷响吵醒。 顾南以为顾瑾起床上厕所摔了,下意识朝身侧看去,但顾瑾呼吸平卧,睡态宁静,明显睡得正沉。 她松了口气,点开手环,凌晨三点。 “系统,刚刚是什么动静?” 系统:【隔壁院子有个人落水了,额,脸朝下,好像死了。】 顾南:“……” 出来泡温泉竟然还能遇到这种糟心事。 顾南给度假村的服务人员发了条求救信息,又问:“意外还是他杀?” 【啊,好像没死!】系统一惊一乍:【他动了一下,但是爬不起来,开始扑腾了,应该是呛水了。】 系统下结论:【没人去捞他肯定就死了,应该算意外。】 顾南:“……” 系统你可真是个清汤大老爷! 顾南坐起来,掀开被子就要去隔壁救人,鞋子穿到一半犹豫了一下,“扫一下附近有没有形迹可疑的人。” 系统:【没有,一个人也没有。】 顾南不再犹豫,随手捡起扔在沙发上的浴袍披上,冲出了房间。 第331章 他长得好像崔劭啊 两个院子之间用一道不算很高的围墙隔开,时间紧急,顾南直接踩着假山翻过了围墙。 这个院子里的私池比顾南那边的大一倍,还有流水声,似乎引了活泉。 而在那片热气氤氲的水面上,浮着一个高大健壮的成年男人。 确如系统所说,脸朝下,动作微弱,挣扎半天都没把脸浮上来反而离岸边越来越远,不及时捞上来就死了。 顾南跳下汤池,快步走过去托住对方的下颌往上一抬,将口鼻露出水面。 “嗬——” 他长长地喘了口气,但并没有清醒过来,头一歪,又软软地往水下滑去。 顾南连忙抱住他的腰将人往自己身上带,长发湿透糊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苍白的唇与坚毅的下巴,灯光昏暗,顾南没看清他的脸,也没心思观察他的脸。 顾南喊了两声,没有反应,对方显然已经晕过去了。 顾南只能先拖着他往岸边靠。 这个人应该常年健身,一身腱子肉,长得又高,哪怕在水里,拖起来也相当吃力吃力。 她不知道他是有基础病还是体力不支泡晕了,但她一个没经过力量训练的大学生实在无法把他托举上岸。 好在她带了手环,还能向度假村的服务人员求助。 “系统,帮我拨通服务台的电话。” 【好的。】系统接管顾南的手环,向度假村服务员拨出求助电话。 电话接起,顾南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服务人员显然应对过类似紧急情况,远程指导道:“池里有应急救援台,请您找到池边的控制开关,升起救援台将人放上去,我们的工作人员很快赶到。” 两边的池子不一样,顾南才知道这边的池子里配备救援台,当即四下寻找起来。 【宿主,在那里。】 顾南拖着人走过去,按下开关。 身上的人实在太重,顾南有些托不住了,湿漉漉的脑袋从顾南肩上慢慢滑到胸口,又要落到水里去了。 顾南低骂了一声,两手穿过他的腋下,咬牙将人架起来抵在池壁上,随后用身体压着不让他再往下滑。 肾上腺素一路飙升,顾南能清晰地感知到心脏在剧烈跳动,而与她紧紧相贴的人却心跳无力,呼吸轻到几不可闻。 顾南心里一个咯噔,不会她累死累活最后人还是死了吧。 救援台终于升起来了,男人彻底脱离汤池。 容不得顾南多想,翻身上去,一手捏住对方的鼻子,一手托住后颈将头往后仰,随后捏开他的嘴,深吸一口气俯身渡气。 她肺活量一般,不过十来次就觉得脑袋有些发晕,手也有些颤抖,正要接着做人工呼吸,系统突然出声: 【宿主,他长得好像崔劭啊。】 顾南一惊,心跳都漏了拍,气只渡了一半就松了口。 她粗鲁地拨开遮挡的头发,见到熟悉的面容,呼吸一窒。 真的是崔劭。 印象中那只高傲直白的小天鹅,此刻面色惨白,几无声息。 她想过或许会与崔劭相遇,她用力掩饰,他穷追不舍,双方尴尬又别扭。但从来没想过再见面时他竟溺在汤池里,随时可能死亡。 救陌生人与救旧友的感受完全不一样,顾南颤着手探了下颈脉,不知是她太慌乱还是真的情况危急,已经摸不到跳动了。 顾南一下子就慌了,好在理智在线,她立刻支起身体,两手交握为他做心外按压。 每三十次心外按压两次人工呼吸,顾南一刻不敢停,不过四组做下来便满头是汗。 她两手酸软,气喘如牛,但不敢停,怕停了,崔劭就真的救不回来了。 “崔劭,崔劭……”顾南无意识呢喃,“坚持住,求你别死。” 好在这边的服务的确周到,专业的急救人员及时赶来接替了快要虚脱的顾南,迅速为崔劭展开了诊断治疗。 顾南瘫坐在一边,手和脚都是软的。 服务人员捡起丢在池边的浴袍为顾南披上,温声安慰她:“您已经做的很好了,请不要有心理负担。” 如果今天遇到的是个陌生人,她知道自己尽力了,生死自有天命。 但她遇到的是崔劭,她们是旧识,曾一起吃过饭聊过天,而且他还那么年轻,她没有办法毫无触动。 可在外人眼里,顾北与崔劭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哪里会有牵扯。 顾南揪着浴袍,说不出话来。 目送着急救人员将崔劭抬上担架带走,顾南才低声说:“你们能不能告诉我他后续的治疗情况。” 其实没有必要特意交代一句,以崔劭的身份,但凡真有事一定会上新闻头条。 但顾南不想眼巴巴等着消息贩子的动态,那只会让她更担心。 第230章 服务人员说:“好的,不论结果如何我们会通知您。” 服务人员把顾南送回院子,轻手轻脚地走了。 顾南不想吵醒熟睡的顾瑾,脱了湿衣服,换上一件新浴袍,掀开被子躺下了。 顾瑾翻了个身,一只手碰到到了顾南的肩,顾瑾无意识一缩,被冷意惊醒了,随后一把拉住顾南的手,惊讶地说:“怎么这么凉。” 她又在顾南身上摸了两下,衣服换了,浴袍也是冷的,她一下子坐起来要去开灯。 顾南拽住她的手,“妈妈,你能不能抱抱我。” 顾瑾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犹豫片刻还是收回来,把顾南拉到自己睡热的地方,环住她的肩,柔声问:“发生什么事了?” 暖烘烘的热气从顾瑾身上源源不断传递过来,顾南把脸埋在她胸口,紧绷的身体慢慢松懈下来。 “妈妈。”顾南低喊。 顾瑾应:“妈妈在,小北别怕。” 顾南闭上眼,没有倾诉,只是安静地、偷摸摸地享受这份本属于别人的爱。 顾瑾也没有多问,见她不说话,又摸了摸顾南的身体,确认没有受伤,这才重新将手落在她背后,轻轻拍了拍。 就像回到了被院长妈妈哄睡的小时候,前所未有的心安包裹住顾南,慢慢地,她沉入睡眠。 第二天,顾瑾还有没做完的工作,要早点回学校。 离开时,顾南趁着顾瑾去取车,向服务人员询问崔劭的情况。 服务人员抱歉地说:“听说还没有脱离危险,等有新的消息我会告诉您的。” 第332章 崔家来人了 顾南有些失望,向服务人员道了谢,上车离开了度假村。 而就在她们走后不久,一辆有着独特黑金色花纹的越野车驶进度假村。 车门打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走进大厅,找到前台工作人员,拿出一张照片,冷声说:“稽查师办案,见过这个人吗?” 前台工作人员拿起照片认真看了看,随后摇头,“抱歉。” 男人嗤笑一声,“真的?” 他戴着墨镜,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与淡色的唇,看起来气色不太好,但偏偏很有气势,微微勾起的唇角尽显讥诮。 前台工作人员下意识想要避开他的注视,但强撑着没躲,神色如常道:“抱歉,没有见过。如果需要您可以留下联系方式,我会为您留意。” 男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用一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盯着她,直把她盯得冒冷汗。 她想要出声提醒,但对方已经转身,大步流星离开了大厅。 骨节分明的手拉开车门,修长高大的身形一矮,坐进那辆独画着稽查部黑金花纹的车,扬长而去。 顾南继续家里蹲。 第二天,度假村打来电话,说崔劭已经脱离危险。 顾南心里的大石头落地,愉快地向对方道了谢。 又一天,度假村再度打来电话说崔家想要登门拜访,亲自致谢,询问顾南是否方便。 顾南哪里方便,当即婉拒。 还言辞恳切地表示她做好事不求回报只求心安,最后还义正言辞找了一大堆理由,包括但不限于出长差、割痔疮、移民。 工作人员听的一愣一愣的,大概是第一次见这种奇葩,经过一段艰难的沟通,表示会为她转达。 顾南想跑,但又怕跑了更显心虚,于是继续家里蹲。 顾瑾晚上叫她下楼散步,不去。出门吃饭,不去。逛超市,不去。 她连外卖都不点了,宁愿吃自己做的没滋没味的菜。 就这么窝了一个星期,崔家那边毫无动静,顾南的心慢慢放了下去。 顾瑾手头的项目暂时告一段落,终于放寒假了,此时距离过年只有不到三个星期。 顾南已经把论文写好,正在和系统学习进修,每天敲敲打打开心得很。 顾瑾觉得顾南每天对着电脑太累,提议去度假,顾南忍痛拒绝。 她坚信,只要她好好学习,哪怕她回去之后时间过去了十年,她还是能凭借系统过人的代码找到一份心仪的工作。 但很快她就为自己的好学付出了代价。 一如当初顾南猜的那样,这座小区里住的大多是高知识分子,楼上楼下的住户不是某高校老师,就是某研究所的研究员。 顾瑾回来后小区里的其他住户也接连迎来寒假,小区里一天比一天热闹,顾瑾时不时就会做些东西送给邻居或是邀请朋友来家里做客,联络感情。 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顾南就没再管过家里的门铃。 她一心徜徉在知识的海洋,导致家里来了稀客都毫无察觉。 直到顾瑾敲门询问她是不是在度假村救过人,她才意识到事情大发了。 顾瑾说:“崔家来人了,想要亲自向你道谢。” 顾南脸色骤变,腾的一下从椅子里站起来,下意识就走到窗边推开窗想要跑。 但又很快反应过来,她现在可是顾北,和顾南毫无干系,跑什么,跑了才有鬼,于是又冷静地坐回椅子里,冷静地说:“妈妈,都是小事,道谢就不用了。” 顾瑾为顾南莫名其妙的举动感到疑惑,但并没有纠结,只道:“小北是害羞吗,没关系,有妈妈陪着你。” 顾南摇头,“真不用,我都快把那事给忘了。” 顾瑾温声劝说:“你不在意,但崔家很重视这件事,来了好几个人,带了好多东西,你没和我提过,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你如果实在不喜欢和他们打交道,坐一会马上就回房,好不好?” 顾南:“……” 顾南能理解顾瑾的想法。救人这样的大事顾南没和她提过,结果突然有人登门道谢,顾瑾当然要让顾南露个脸,双方确认一下没弄错恩情,要不然弄错了多尴尬。 但是,妈!你说得我害怕! 什么叫好几个人!都来了哪些人! 她犹豫,“来了几个人啊?” 顾瑾也很无奈,“崔家人来了三个,但还有好多保镖,客厅都要站不下了。” 所以她也很惶恐啊。 三个人,顾南猜他们是崔劭、老太太、崔劭妈\/崔劭爸,亦或是崔劭和爸妈,除了崔劭,都是小case。 顾南略松了口气,“好吧。” 顾瑾摸了摸她的脑袋,先出去了。 顾南顶着那一头被揉乱的头发,垂着眼,缩着肩,畏畏缩缩地出去了。 她一出现,客厅里的交谈声顿时一停。 除了保镖,其他人全都齐刷刷朝顾南看来,或打量,或锐利,看得顾南很想扭头就走。 顾瑾上来挽住她的手,“小北,来。” 顾瑾把顾南牵到一把轮椅前,说,“这是你那天晚上救的人吗?” 顾南先看到了一双做工精致的黑色皮鞋,被同色袜子包裹着的一截明显的腕骨,剪裁得体的西裤,一双修长有力的腿,最后是整洁正式的西装三件套,与一只搭在扶手上自然垂在腹前的手。 那只手和她印象中的一样,白皙干净,骨节分明,微微凸起的血管昭示着这双手健康而充满力量。 腕表也是她熟悉的款式。如果没记错,当初吃关东煮他就是用这支腕表付的款。 没想到五年过去,他还戴着。 顾南的视线移到雪白的衬衫领子处就停住,飞快瞄一眼崔劭的脸,扭扭妮妮地垂下去,点点头。 随着她的动作,客厅里凝滞的气氛开始流动起来。 一道熟悉而苍老的声音响起,“好孩子,快到奶奶这里来。” 是安如初老太太。 顾瑾牵着顾北坐到沙发上,老太太紧紧拉住顾南的手,感激道:“小北,当时的情况那么危急,多亏有你,你是我们崔家的大恩人啊。” 顾北低着头,小声道:“您言重了。” 老太太连忙说:“要不是有你,我那孙子淹死在池子里都没人知道,你救了他,你当得起。” 说完,她对崔劭说:“快来和小北道谢。” 第333章 他在监视你 崔劭一直在观察顾南。 她无疑有一张神似顾南生的脸,不用灯光技术,无须妆容打造,她只要站在那里,眉眼间的神韵就像了十成十。 但她还有顾南生没有的畏缩与胆怯,低着头,缩着肩,声音细若蚊蝇,忸怩地回避着所有人探究的视线。 她伪装得很好,如果崔劭没有提前看过度假村的监控,知道她胆大包天,心细如发,就要被她这副故作矫情的姿态给骗了。 他不知道顾北为什么要装得那么胆小内向,但他知道,这副作态,与当初在画展中的惊慌失措,强装镇定有异曲同工之妙。 眼底闪过一丝别有意味的精光,他知道,他或许又抓到她了。 而且是在所有人之前抓到了她。 不过是灵光一现的念头,却如火星迸进岩浆,倏忽掀起一场烛天大火,将他漫长而绝望的等待烧成灰烬。 第231章 柳暗花明,枯木逢春,不枉他四处撒网,挖空心思设计了一场相遇。 他现在该做的,就是趁其他人都没有发现她,狠狠占有她。 他为这个念头兴奋得几要颤栗。但他没有失去理智,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顾南对他避之不及,老太太对所有酷似顾南的人讳莫如深,他稍有反应,就会把她们吓坏。 仿佛正坐在谈判桌前,斯文俊秀的脸庞上只有滴水不漏的淡然与诚恳的感激。 他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无框眼镜,借着镜片折射出冷光的一瞬将所有波动尽数藏在眼底。 然后控制轮椅走到顾南身边,低声说:“谢谢你救了我,顾北。” 我抓到你了,顾南生。 他的声音醇厚动听,受过上流社会的精英教育,咬字吐词漂亮得让人侧耳,他是个非常优秀且典型的傲慢绅士,低下头颅的时刻总是让人心旌难守。 如果顾南没和他打过交道,肯定傻乎乎以为他是真心实意地和她道谢。 但她知道他的臭脾气,所以把他说“顾北”时微微上扬的、别样的腔调听得清清楚楚。 顾南揪着裤子,鼻孔翕张。 你小子!别以为我听不出你在阴阳怪气! 果然,小天鹅就是小天鹅,永远改不掉骨子里装腔拿调的骄傲! 顾南很想一脚踹翻他的轮椅,但是忍住了,细声细气地说了句:“不用谢。” 老太太把两人短暂的交锋看在眼里,一双苍老却雪亮的眼眸微微眯起。 过了两秒,她扭头去看不远处的崔越。 崔越的位置正对崔劭,能更好地把崔劭的反应看在眼里。 而且同为男人,又是能管事的大哥,这是老太太不带那对缺心眼爸妈的主要原因。 崔越穿着一身笔挺的日常军装,坐在沙发上腰背直得像根旗杆。 收到老太太询问的目光,他轻轻摇头。 至少在他看来,崔劭没动什么不该动的心思。 老太太暂且按捺住,但并没有放心。 毕竟崔越……他也木。 说起这事儿老太太就头疼,那么一大家子人,不提那几个没出息的儿女,就说那六个孙辈,想着总能出个人精吧。 结果,不是情种转世就是破爱情别挨老子,硬是没什么能带出来的人。 她那么大一把年纪了还要为孙子的感情奔波操劳,谁见了不说一句离谱。 需要顾南参与的流程已经结束,接下来就是老太太和顾瑾之间你来我往的互捧和推拒。 最后,崔家留下奢侈品无数、营养品若干、珍稀食材九箱,外加一笔大额打款,结束了这场拜访。 顾南悄悄躲在窗帘后,目送豪华车队驶离小区,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 “这么多东西,根本吃不完啊。”顾瑾看着那摞了半面墙,堆得比人还高的营养品和食材箱子,非常苦恼。 顾南眼珠一转,口水十分诚实地开始分泌,“让我看看都有些什么。” 她在崔家见过世面,知道崔家的都是好东西,送救命恩人的肯定只有最好和更好。 顾南自动略过成堆的奢侈品首饰盒,先搬下一箱燕窝,又搬下一箱干鲍,再搬下一箱鲜蟹,搬啊搬,终于如愿在最底下找到了猕猴桃。 她没出息,就想着崔家的猕猴桃。 顾南拿了四个,颠颠跑到厨房切了,装进小盘子里,捏着叉子给顾瑾喂了一块,期待道:“妈妈,好吃吗?” 顾瑾眼前一亮,点头,“好甜。” 她吃过不少叫得上价的水果,也算没亏待过味蕾,但这么好吃的猕猴桃还是第一次吃。 顾南也吃上一口,顿时飚出了感动的泪花,“好好吃。” 崔家的猕猴桃就是甜食爱好者的天菜! 母女俩你一口我一口把猕猴桃吃完,顾南意犹未尽地洗了盘子,把剩下的猕猴桃放进冰箱冷藏。 她算好了,还剩十二颗,每天四颗能吃三天,呜呜呜真是想想都开心。 午饭吃的崔家送来的帝王蟹,两个人一人一半恰好吃完。 下午,顾瑾花时间把东西整理好记了张清单,估算了一下价格,然后忧愁地叹了口气。 穷人乍富,真是让人不安。 接下来顾家热闹了两天,不少人上门打听崔家人来做什么,都被顾瑾模糊应付过去了。 顾南本来还忐忑,怕崔劭和以前一样来找她,但等了几天没动静,她又一门心思钻到代码里去了。 系统给的代码好高级,能让她学好久。 第四天,猕猴桃吃完了。顾南想买,买不到,崔家拿到的是特供,普通人有钱也买不到。 顾南:¥?;%骂得超脏! 又一天,顾瑾收到一份同城快递,是两箱猕猴桃和两箱车厘子。 顾南瞬间就绷不住了,“崔劭是不是在监视我?” 系统回:【是呢。】 顾南:“……” 你大爷的烂系统你知道却不提醒我! 顾南把系统骂了个狗血淋头,系统抽抽噎噎地抹眼泪:【除、除了崔劭,还有其他人监视你。】 顾南差点一口气没吸上来,“你说什么?” 【我也是这两天才知道的,顾北的底细早在几年前就被查了个底朝天,一直是重点关注对象。】 顾南:!!! 你说什么?!!! 第334章 到底该如何诉说爱意 事情还要从三天前说起。 系统作为高等文明ai,在虚拟网络中称得上如鱼得水,自信没有人能够打破它的防火墙,从它的羽翼之下偷走宿主的信息。 但很不凑巧,它的零部件损坏,防火墙出现漏洞。如果没有意外,本来它是可以躲过人工智能主脑的查杀保护顾南的私人信息的。 偏偏崔劭在关注顾南,察觉到信息异样开始攻击它。 于是它拦不住了,顾南的真实信息被手环连接的人工智能偷走了一部分。 系统不服气,顺藤摸瓜准备反杀,结果摸到了这些年默默关注顾北的坏蛋,一个,两个,三个……好多个! 【只不过顾北的性格和行为处事与你差别太大,一直没有人接触,但是最近你和崔劭碰头了,其他人也开始重新关注你。】 系统开始干嚎:【宿主,我帮你查到了那么珍贵的信息,你可不能骂我啊。】 顾南的脑子开始嗡嗡响。 她好像一瞬间有点听不懂人话。 什么叫顾北的信息早被扒了个底朝天?什么叫顾北一直是重点关注对象?什么叫其他人也重新关注她了? 都是认识的字,怎么合到一起就那么诡异呢? 顾南连做两个深呼吸才压住这荒唐的消息带来的冲击,艰难道:“也就是说,我暴露了?” 系统:【应该不算,目前只是怀疑和关注。】 顾南哪还敢信系统的鬼话,连连摇头,“不,不,其他人不一定知道我是顾南,但崔劭一定已经知道了。” 最后几个字,她咬牙切齿。 天杀的小天鹅真是该死的敏锐! 五年前他就能凭借画展里的惊鸿一瞥认出她,在门口守株待兔。五年后,她又一次栽倒在他的坑里。 她和崔劭是不是八字犯冲,怎么一遇到他就没有好事。 系统安慰:【宿主,他现在不是没动作嘛,兴许还在怀疑,你尽力维持顾北的字母人设,说不定过几天他们就不关注你了。】 顾南能怎么办,当然是死马当活马医。 说干就干,她退出编程页面,郑重地打开了久未光顾的字母论坛。 然而,开屏暴击。 一具绑着绳子,被摆成m形的baihuahua肉体直冲眼球,关键部位和脸打了码,但那敷衍的马赛克,说实话,只起到了标注重点的效果。 顾南当即发出一声惨烈的哀嚎。 系统:【……】 她连忙去关闭页面,但手忙脚乱之下只点开了大图。 与此同时,房门被敲响,顾瑾把门推开一条小缝说:“小北,崔家又来人了,方不方便出来一下。” 顾南:!!!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来! 顾南皮一紧,腾地站起来用身体挡住了电脑上不堪入目的图片,慌慌张张应,“好的,我马上就来。” 说完,她恨不得一巴掌把自己拍晕,这破嘴怎么啥都应。 但不管怎么样话都说了,好歹出去露个脸,摸着鼠标胡乱一点,缩头耷脑地出去了。 这次和上次不一样,客厅里没有保镖,也没有结伴而来审查她的崔家人,只有一个崔劭。 他坐在沙发上,一改前几日的病态,一身考究得体的西装,做着精神的发型,腕表领带无不精致,整个人容光焕发,像只开屏求偶的公孔雀。 顾南看见他就没好气,脚步一顿,扭头就要回去。 装什么装,摊牌了,她就见不得崔劭这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第232章 崔劭说:“他快来了,我们聊聊。” 一句话,成功让顾南刹住脚。 谁?谁要来了? 崔劭从沙发上站起来,抬步走到顾南身后,微微弯下腰,尚未言语,便是一声得偿所愿的叹息,“你终于回来了。” 顾南浑身一僵。 “小劭。”顾瑾泡好茶出来,见崔劭站在客厅中央,出声道:“快坐下喝茶。” 他的身形太过高大,以至于顾瑾没能一眼看到被他挡住的顾南。 直到顾南突然出声:“妈妈,我和他单独说两句话。” 顾瑾一愣,顾南不是不喜欢和崔家人打交道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但顾南已经率先回了房间,崔劭回眸朝顾瑾浅笑颔首,然后才跟着顾南离开客厅。 房门在身后关上,崔劭微靠着门,在心底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终于进入了顾南的私人领地。 “人工智能已经屏蔽,你可以畅所欲言。”他点了下自己的腕表。 “真的?”顾南问系统。 【真的。】 顾南的脸绷得更紧了一点,崔劭有备而来,而她毫无防备。 崔劭见顾南一脸戒备,不由失笑,微弯着腰与她对视,认真道:“别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顾南生,我永远也不会害你。” 顾南呵了一声,故意和他唱反调,“谁知道呢。” 崔劭闻言,并不生气,反而愉悦地笑了出来,一双略显细长的眼眸微微弯起,眼底隐有浮动的泪光闪烁,带着无尽的怀念与珍惜,“我果然还是喜欢你这样和我说话。” 说话带刺的顾南,才是他认识的顾南生。 她的刺并不会扎疼他,只会让他感到鲜活,然后一次次为她心动。 他抿着一点笑,掩住心中翻腾的酸涩,“虽然你拒绝过我一次了,但我还是想说,请给我一个追求你的机会。” 不等顾南说话,他接着道:“我今年35岁,你仍然是我第一个喜欢,也是唯一一个喜欢的女孩子。我不乱搞男女关系,唯一的绯闻也与你有关。没有不良嗜好,坚持健身,上次在度假村是意外被人阴了,你可以随时查看我的身体健康报告。” “我对婚姻的态度一如五年前,我的财富、资源、人脉,任你取用,没有婚前协议。一如婚礼誓词,我的全身心都只属于你。” 到底该如何才能完整地诉说爱意,崔劭不知道,他只知道奉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富可敌国的财富,十年未改的真心,一具尚且健康的,干净的身体。 他掏心掏肺,一双黑幽幽的眼睛直直注视着顾南,翻涌的祈求与渴望,不断呈现到顾南眼前:“顾南生,我是认真的,你能不能把放在别人身上的目光收回来,看一看我?” 第335章 我身体不错,承受得住 顾南没料到他一如当年,一言不合就往她脸上打直球,把快要爆炸的郁闷都打散了。 如此诱人而动听的话语,即使早就听过一次,再听依旧让人心动不已。 窥视人心如见曜日,总是要被灼得遍体鳞伤。 如果有个人能把心剖出来展开在你面前呢?高傲的天鹅低下头颅,把自己当成一件标价的商品说明优劣,心甘情愿让渡财富与权利,只为获得一场豪赌的入场券。 真心罕见,真爱难得,顾南只是个俗人,怎能毫无触动。 但是她不是顾南生,她不会为这个世界的任何人停留。 顾南压下心头的震惊与悸动,缓缓抬脚,坚定地后退一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你值得一个更好的人来爱你。” 再次被拒,崔劭微微阖眼,垂着头,并没有让顾南看清他失望的神色,只轻声道:“你以为,我记挂你那么多年,是我见过的人还不够多吗?” 他的出身,他的阅历,足以让他见识这世间一切极致的情感与欲望。 多少回尔虞我诈,多少次死里逃生,他能走到今天,全靠一颗理智的大脑与一点恰到好处的运气。 年龄越大,感情便越发奢侈。他的心早已开始生锈,可无论如何,总有一块血肉为顾南留着。 “我……”崔劭开口,还想说些什么,但顾南的沉默太过坚决,喉间微哽,他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他倚靠在门上,过了片刻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我知道你一直在躲熟人,但是他们就快找到你了。” 顾南本不想再刺激他,毕竟一腔深情错付挺让人可怜,但听到他说风凉话,消散的怨愤顿时重新凝聚,没好气道:“还不都是怪你。” 顾南就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怎么发现我的?” 崔劭笑了一声,抬起头,眼里只剩得意的微光,像只老奸巨猾的狐狸,“你猜?” 猜你个大头鬼啊。 顾南抓狂,焦躁得原地转圈。 怎么办,一个崔劭就够糟心了,再来那么多男人凑到一块真的很烦啊。 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崔劭看她表情变换就知道她心里的小九九,遇事不决,只知道跑,不由心中冷笑,面上却有如解语花,贴心地为她排忧解难,“我有一个办法,你要不要听?” 顾南扭头,心想你小子肯定又要使坏,但仍抱着一丝诡异的期待,半信半疑道:“什么办法?” 崔劭露出一个温良的笑,轻声诱哄,“你和我在一起,他们知道你身边有人,自然知男而退。” 顾南目瞪口呆。 她指着崔劭,“你,你!” 你了半天没你出句整话。 绕了老半天的圈子,原来在这里等着。 崔劭哪里是真心给她出主意,分明是借主意之名行不轨之事。 她傻乎乎落套的样子就像个傻子。 话说到这份儿上,崔劭反而没有步步紧逼了,闲庭信步般走到电脑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手肘搭在扶手上,撑着下巴无害地看着她,“假装情侣没听过吗?” 顾南木着脸,“你在侮辱我的智商?” 崔劭噗嗤一下笑出了声,“顾南生,你这样真可爱。” 顾南:“……” 这一定是羞辱! 顾南面色涨红,上去就是一脚,“你走,离开我的房间。” 这一脚顾南用了几分力气,滑轮椅受力撞到电脑桌上,崔劭下意识抬手往桌子上一按,指尖恰好碰到鼠标。 电脑屏幕上弹出一张伤风败俗的大图。 白花花的肉体,欲盖弥彰的马赛克,羞耻到让人原地升天的姿势,无一不诉说着它的性质。 崔劭目光一凝,僵在原地。 顾南:!!! 救命! 她一个猛扑撞开呆若木鸡的崔劭,颤抖着手把帖子关上。 崔劭看着激动得面红耳赤的顾南,语气飘忽,“你喜欢那样?” 顾南目眦欲裂,“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崔劭愣愣地指着电脑,眼眸中是深深的疑惑,仿佛在说:你还装什么,我都看到了。 顾南第一次觉得崔劭的眼睛是那么的清澈,清澈得不像个35岁的男人,清澈得她充满了肮脏的负罪感。 该死,她怎么可以让崔劭看到那些东西! 顾南心痛得揪着心口的衣服,她的一世英名! 并不宽敞的卧室里,弥漫着让人抠穿鞋底的尴尬。 “你……”崔劭迟疑着,缓缓出声:“一定那样吗?” 顾南一屁股跌坐在床上,双手抱头,像个失去希望的劳改犯。 崔劭见状有些不忍,拧眉沉思片刻,随后似是终于做下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认真道:“我觉得,我应该可以接受。” 顾南:“……” 什么?你在说什么啊? 顾南惊恐抬头,却对上一张郑重其事的脸。 崔劭从电脑椅里站起来,走到顾南面前蹲下,一只膝盖点在顾南脚边的地板上,合身的西装裤勒出一段紧实的大腿肌肉线条。 顾南的视线在那截大腿上停留了片刻,便听到崔劭严肃地说:“你实在喜欢,我会试着接受,我的适应能力很强,说不定时间久了我也会喜欢。” 顾南:“……” 表情凝固裂开.jpg。 崔劭又道:“我身体还算不错,只要不太过分,应该承受得住。” 顾南只觉双耳一痛。 她的耳朵脏了! 顾南恨不得扣着崔劭的肩膀把他脑子里的水摇出来,你在大放什么厥词,你到底在大放什么厥词啊? 你知不知道你几斤几两,这种圈子也是你能融进来的吗? 好好的小天鹅不当,要去当别人的m! 顾南差点泪流满面,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崔劭见顾南一副大受打击难以回神的样子,以为是伤了她的面子,不禁反思自己是不是把话说得太露骨惹她反感了。 顾南喜欢哪样的人? 漂亮的?像林惊春那样。会撒娇的?像齐厌那样。 第233章 脸他没办法改,但撒娇他会啊。 崔劭一只手搭在床沿,一只手握住顾南的手腕,托着她的掌心贴在脸颊上,轻轻蹭了蹭,用自己最温柔小意的声音说:“你不相信我吗?” 第336章 齐组长,好大的威风啊 顾南垂眸看着崔劭乌黑浓密的发顶,一言难尽。 这不是相信不相信的问题,而是世界观崩塌的问题啊。 崔劭等不到顾南说话,仰头去看她的表情,却见她微垂着眼,眼眸深处闪动着意味不明的光彩,一改从前的清澈明艳,有些晦涩难名,却格外深邃迷人。 最重要的,他在她专注的眼眸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崔劭觉得自己被蛊惑了,斯文白净的脸庞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几乎脱口而出,“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顾南:“……” 她实在难以想象崔劭被字母的场景,那真的很挑战她的良心和底线。 顾南艰难出声:“你先站起来。” 崔劭期待地问:“你答应了?” 这,你让人怎么好回答呢。 顾南犹豫着要不要给崔劭上一堂社会主义思想课,又听得崔劭跃跃欲试地说:“你买的那些东西应该没用过吧,时间还早……” 话未完,客厅突然传来吵闹声。 随后,顾瑾茫然而惊慌的质问声与混乱的脚步声一起向着顾南的卧室涌来。 “扣扣扣——” 三声礼貌的敲门声响起。 崔劭脸色骤变,嘴角牵起冷笑,暗骂一声装模作样。 顾南皱眉,朝崔劭投去询问的目光,是谁? 崔劭握紧顾南的手,身体愈发向顾南靠近,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一个讨厌的人,别管他,我们继续。” 顾南觑他,了然,肯定是情敌来了。 虽然是熟人,但是竟然让她诡异地松了口气呢。 崔劭敢想敢说还敢做,只有他们两个人,她真怕今天收不了场。 房门被推开,顾南与崔劭齐齐朝门口看去。 站在门外的人一眼看到床边两人纠缠的姿态,当即脸色铁青。 难以想象,要是再晚来半个小时,崔劭是不是要把人哄到床上去了。 已经坐床沿了,距离滚床单还会远吗? 齐厌的亲身经历告诉他,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绝没有那么简单。 锋利的目光狠狠剜过崔劭与顾南交握的手,又凌迟般扫过他带笑的唇,按在腰间武器上的手蠢蠢欲动。 什么破哥哥,专门和他抢爱人的哥哥吗? 齐厌大步迈进房内,反手一推把门带上,同时落锁,利落得仿佛带了丝杀气。 顾瑾愤怒地敲了两下房门,随后被同行的其他稽查师拦住,请去了客厅。 齐厌站在房间中央,与两人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近乎贪婪地扫视着顾南的面容。 顾南被他看得背后发毛,她第一次知道齐厌那双圆溜溜的鹿眼竟能呈现出如此恐怖的威慑力,仿佛此刻的他才是原着中那个连杀三人又绝望自戕的亡命之徒。 他穿着一身黑金色的稽查师作战服,三指宽的腰带勒出一截细韧精瘦的腰,腰间别着枪,哪怕在两个手无寸铁的熟人面前,他也没有把放在枪套上的手挪开。 五年过去,他长高了,变强壮了,脱胎换骨,再也没有记忆中软得跟包子似的小可怜样,也与那个一心出版漫画的天才画家大相径庭。 两人短暂地对视一眼,顾南先别开视线。 齐厌仍看着她,不断将她的模样与记忆中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进行比对,最后得出结论,是姐姐。 的确是姐姐,容貌稍有改变,神态动作却与从前别无二致,与顾北有如云泥之差。 他心脏狂跳,下意识就要上前相认,将人带走。 崔劭突兀出声,“齐组长,好大的威风啊。” 阴阳怪气的腔调一下子把齐厌拉回现状,视线再度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狂喜散去,只剩无尽冷意,“崔劭,把你的脏手松开。” “脏手?”崔劭夸张地反问,同时紧紧握住顾南想要收回的手,强势地与她十指相扣。 他露出一个灿烂而挑衅的笑容,“谁的手能有你脏?你杀了多少人自己心里没点数?” “住嘴!”齐厌沉眉,一双锐不可当的眼中凶光乍现,让人毫不怀疑要是顾南没在这里,他能掏出腰间的家伙一枪把崔劭给崩了。 “别把审讯室里的官威带到我面前,我不怕你哦。”崔劭唯恐天下不乱地坐到顾南床上,毫不留情地揭着齐厌的老底,“稽查师你应该知道吧,就算是一个普通的小喽啰,经手的脏活没有一万也有上千。” “崔、劭!”齐厌咬牙切齿,声音大得连顾南都听见了。 崔劭仍不收敛,自问自答,“你知道齐厌现在的官职吗,你肯定不知道,我告诉你。” “他现在是稽查部门第三特别行动组的组长,手下有七支小队,每队保守估计十个人,算上亲卫三人,一共管了七十三人。” “知道稽查师的晋升机制嘛,我知道,就是杀人,谁杀得多,谁就能升官发财。” 齐厌眼角抽搐,搭在枪套上的手用力到指节泛白,仿佛已经忍到了临界点,下一秒就要暴走开大,杀光屋子里的所有人。 崔劭仍喋喋不休,听得顾南都想给他跪下。 大哥!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这个亘古名理你不懂吗,你这样真的很让人害怕好不好! 顾南见齐厌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忍不住拧了把崔劭的腰,咬牙道:“闭嘴。” 崔劭痛呼出声,“你掐我干嘛。” 齐厌注意到两人的互动,脸色更是难看至极,不知是不是气到了极点,身形隐隐有两分晃动。 顾南:“……” 麻了。 没有别的要求,只求噶的时候利索点,让她去得安详点。 然而下一秒,“嘭”地一声闷响,齐厌直挺挺倒了下去。 顾南吓了一跳,懵了一秒,随即用力甩开崔劭的手跑上去,“齐厌,你怎么了?” 齐厌双眸紧闭,脸色苍白,血色浅淡的双唇间泄露出些许细弱的呻吟。 顾南这才发现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被苦涩的药味压着,似有若无。 仔细查看,原来是手臂上的伤口裂开了,只因为制服是黑金色,渗血了看不出来,这么久都没有发觉。 顾南心疼他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对崔劭道:“快来帮我把他扶到床上去。” 崔劭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看着齐厌不住颤动的眼睫,冷冷嗤笑。 呵,戏精。 第337章 安全词是你的名字 崔劭很想给齐厌屁股蛋来上几脚,但没有这么做,而是听从顾南的指挥,与她一人抬手一人抬脚,艰难地把他往床上挪。 然后一不小心没抓稳,把他脑袋磕地上。 又一不小心没瞅准位置,把他伤口撞床沿上。 最后看着齐厌下压的唇角,满意道:“我觉得他应该快醒了。” 顾南无语。 35了还这么幼稚。 只要不是个死人,被你这么折腾都该醒了。 这房间是待不下去了,让人这么躺在她床上也不个事,受伤了就该好好去医院。 顾南走出房间,见顾瑾被三个稽查师围坐在沙发里,一脸的敢怒不敢言,顿时冷下脸,“你们组长受伤昏倒了,把他带走,离开我家。” 三个稽查师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齐厌受伤昏倒?顾北说的不会是他胳膊上那道小口子吧,那……算伤?还昏倒? 他们并不知道齐厌来这里是做什么,甚至对这对母女的信息一无所知,因为一踏进这间屋子人工智能就掉线了,有人屏蔽了人工智能的窥探。 不过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稽查师,看得出来顾北和顾瑾都是普通人,在齐厌面前毫无威胁,所以齐厌到底是怎么昏倒的? 其中一名稽查师肃着脸站起来,谨慎地向卧室走去。 然后就看到他那“晕倒”的上司正举枪指着望鼎老总的脑门,神色扭曲,妒火中烧。 而望鼎老总坐在电脑桌前,支着下巴,愉悦而陶醉地说:“……她已经答应让我做她的m了,你要是再来晚点,说不定能看到我和她在床上玩游戏,真可惜。” 他嘴上说着可惜,但语气里只有挑衅。 “听说玩游戏之前都会先制定安全词,你说我定什么好呢?”他假装苦恼地叹了口气,藏在镜片后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报复的精光,慢幽幽道:“不然定你的名字好了,齐厌。” 两个人的游戏,三个人的名字。 多余的那个还是个安全词。 崔劭,你骂人骂得好脏啊! 齐厌气得双眼赤红,胸膛剧烈起伏,那只百发百中的手抖得都快拿不稳枪了。 “崔!劭!”他一字一顿,汹涌杀气仿佛凝成尖锐的刺刀,要将眼前的人捅成筛子。 第234章 多年来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一点点崩塌,她的m、游戏、安全词,每一个字都让他心神错乱,肝胆俱裂,他开始怕了。 崔劭早在十天前就和顾南接触过,那么久过去,说不定真的瞒过他的耳目取得了进展。 顾南允许崔劭进她的房间,坐她的床,却对他态度冷淡,明显不想与他有过多接触。 无论怎么看,崔劭都是一个可恨的劲敌。 齐厌指尖微动,竟然真的动了杀掉崔劭的心思。 石化在门口的稽查师登时被吓得魂不附体,这要是让齐厌把崔劭崩了,他的小命也要交代在齐厌手上了。 他连忙一个飞扑死死按住齐厌的手,声震云霄,“组长,他在故意激怒你啊!” 齐厌顿时神思一清,反应过来,脸色霎时难看无比。 崔劭双眸微眯,风轻云淡的表情说不上是失望还是得意,看了齐厌半晌,最终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笑:“你刚刚的样子真可怕。” 齐厌当了四年稽查师,从籍籍无名的新人爬到特别行动组组长,杀人无数,戾气满身,鲜血早已浸透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是一把极好的兵刃,所有上司都喜欢这样趁手的人形兵器,可顾南不是他的上司,这样的锋利只会伤害她。 齐厌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垂着眼帘,把枪收回枪套里,拽了拽制服的下摆,慢慢抚平叛逆的衣角,打理好被崔劭蹭乱的头发。 一整套慢条斯理的动作下来,周身翻滚的戾气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抬头,一双天然透露着亲和的圆眼变得单纯而清澈,虽然有些用力过猛的别扭,但比之先前,已经是伐毛换髓。 “哥哥,你真坏。”齐厌轻声道:“高傲如你竟然要靠贬低自己来刺激我,看来除了牵手,也没有别的进展了。” 他疑惑地眨眨眼,淡色的唇吐出的却是锥心之语,“难道是处男当太久,开始发癔症了吗?” 崔劭:“……” 你的嘴真歹毒啊。 他狠狠剜了一眼躲在齐厌身后当隐形人的稽查师。 真碍眼。 有脚步声靠近。 齐厌听出是顾南回来了,反应迅速,软着腰往床上一靠,眉毛轻蹙,眼带清愁,再有气无力咳嗽两声,一整个黛玉附身。 稽查师给这一套连贯的动作整得瞠目结舌,嘴巴张得能塞五个鸡蛋。 组长!你是被异种打坏脑子了吗组长! 崔劭在一旁都看笑了,“齐厌,别演了,她早就知道你没晕。” 齐厌一僵,一眨眼,眸中已蓄满泪水,凄声喊:“姐姐……” 顾南被这哀怨婉转的一声“姐姐”喊得浑身一抖,刚要迈进去的脚就这么停在了半空。 如果不是时候不对,她真想给自己的一个安慰的拥抱。 谁懂啊,齐厌那一声真的好像个妖精,要把她引过去,拖上床榨成干渣。 顾南站在门口,面上不露声色,平静道:“醒了就走吧,你们给我和妈妈造成了很大的困扰。” 崔劭笑着点头,想鼓掌。 顾南话头一转,也对崔劭道:“你也走,东西也拿走。” 齐厌顿时平衡了,柔柔弱弱地道歉:“对不起,是我太鲁莽,惊扰了姐姐和顾阿姨。” 顾南没应声,强势请人。 事没办成,话没说几句,就这么走了下次说不定连门都进不了。 两人哪里肯,不情不愿地磨蹭,一个比一个拖拉。 顾南忍无可忍,直接上手拽,崔劭离她近,一把拽着他的手就往门口拖。 崔劭不敢和她使劲,两个人就这么半拉半拽地到了门口。 你来我往,不像是赶客,倒像是调情。 于是门一打开。 里里外外四个人都愣住了。 林惊春和林惊蛰看着门里姿态亲密的两个人,惊得手里拎着的袋子都掉了。 崔劭看着门外神色恍惚的兄弟俩,发出一声满意的、几不可闻的轻叹,随后主人家似的发出热情的邀请,“天气冷,别在外面干站着了,快进来坐。” 第338章 干嘛,客人在呢 两人的手紧紧牵在一起,崔劭还是这副自来熟的样子,此情此景,真的很难不让人多想。 冲击太大,林家兄弟俩直接木在原地。 崔劭还在向他们招手,“过来玩还带什么东西,太客气了,多生分啊。” 林惊春&林惊蛰:“……” 你,你们! 顾南眉心直跳,眼皮直跳,太阳穴也突突跟着一起跳。 崔劭这个,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搅屎棍!!! 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拖着崔劭的手势要把他扔出去。 可崔劭长得高,一身腱子肉,扶着门框的手还暗暗使劲,她哪里拽得动。 拽到面色通红,人家还笑眯眯的,以为是在做拉伸训练呢。 顾南:!!! 顾南气成一辆绿皮火车,脑子里嗡嗡嗡全是火车鸣笛。 “崔劭!” 崔劭语气无奈:“干嘛,客人在呢。” 顾南:“……”啊啊啊啊啊! 还好林惊蛰已经反应过来了,弯腰钻进门里,抬手就是一推。 崔劭猝不及防被推出门外。 “嘭!” 门狠狠关上了,用力得整面墙都震了一下。 久未打扫的天花板上掉下一只受惊的蜘蛛,准确无误地掉在林惊春头上。 林惊春:“……” 崔劭朝他颔首,微笑道:“别担心,你弟弟会来捞你的。” 不是,你,这! 林惊春觉得好荒谬啊! 他是来找姐姐的,不是来看崔劭耍宝的。 但不出崔劭所料,很快,门里传来一声惊呼,“姐姐,哥哥还没进来!” 一阵令人尴尬的静默后,林惊蛰打开门,对着林惊春欲言又止,“哥哥……” 都怪你反应太慢,让努力功亏一篑。 林惊春面上发臊,闷头捡起地上的礼品进了门。 顾瑾已经被顾南劝回房间休息了,于是本就不算宽敞的客厅里,站了一、二、三……八个人。 顾南坐在单人沙发上,看着那三个人为了和她坐近一点吵得不可开交,心真的很累。 最后只能插手拍板,“惊春,你坐这。” 嗯,乖巧可爱的孩子看着就是让人喜欢。 就要开打的崔、齐、林三人:“……” 正犹豫要不要加入战局的林惊春:“……” 他欣然挤开乱成一团的三人,坐在离顾南最近的位置上,还不忘拉一把弟弟,“惊蛰,坐我身边。” 林惊蛰瞬间阴转多云,紧紧挨着林惊春坐下,小声道谢:“谢谢哥哥。” 顾南看兄弟俩兄友弟恭,和和气气的模样,心里很满意。 这是她从沼泽里,从死神手中亲手抢回来,一点点扶起来的两株幼苗啊,那么多年过去,长势喜人,事业有成,感情还那么好,太让人感动了。 顾南面上不由带了一丝笑,“你们最近不忙吗?” 林惊春早就眼巴巴盯着顾南看入了神,听到问题反应慢了半拍,于是只能听林惊蛰道:“本来还有些工作的,但是知道姐姐回来了,就想过来看看。但是姐姐放心,我们不会耽误工作,快过年了,大家都很难。” 林惊蛰语气略低下来,茶色的眼珠蒙着一层水光,像两颗雨后的琥珀,漂亮脆弱得让人心疼,“姐姐,十年了,我们好想你。” 顾南见他哭,心也软了,神色温柔,声音轻缓,“谢谢你们想着我。” 两个都是好孩子,这么多年初心未改,不枉她费尽心思为他们铺路。 林惊蛰对顾南的回应有些意外,愣了一下。 他太期待这次与顾南的相见,提前思索假设过很多很多件可能发生的事。 一个死去五年的人重新出现,再次死去后,又在十年后回来,多么匪夷所思,但因为爱,于是那么多疑点都变得无关紧要。 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愿意为了那束光抛弃一切原则。 可大概是他清楚地知道顾南不喜欢他,所以相较林惊春飞蛾扑火般的投入,总是能够多两分清醒。 他与顾南朝夕相处了几个月,靠模仿她的手法起家,并顺利度过了漫长的时代更迭。 十年间,三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研究过她无数遍,哪怕是林惊春都没有他了解顾南。 五年前的顾南与十年前的顾南生仿佛没有经历过时光的磋磨,一切恍如昨日。 于是他想着,现在的顾北,与五年的顾南,十年前的顾南生应该也一般无二。 她如神明,理所当然受时光偏爱。 可是一见面,他就意识到顾南变了,一说话,就知道变在了哪里。 从前满心满眼只有林惊春的顾南,已经彻底走出那段短暂的感情,跳出时光的洪流,变成了一名冷静而疏离的旁观者。 林惊蛰看向林惊春,他仍神色恍惚,都没注意到顾南从头到尾没看过他一眼。 第235章 是因为谁? 崔劭?还是那个凶巴巴的稽查师? 林惊蛰的视线在齐厌身上打了个转,很细微的一眼,如果对象不是敏锐过人的稽查师,几乎察觉不到。 齐厌察觉到了,心中冷笑,面上却捏着嗓子疑惑道:“阿南,什么十年啊?” 林惊蛰也道:“姐姐,他是谁啊,凶凶的。” 最后一句话压低了声音,但并不妨碍在场的人听清楚。 齐厌蹙眉,“什么味儿啊,怎么绿绿的?” 林惊蛰脸一绿,撞了撞身边的呆子哥哥,林惊春回神,眼冒泪花,语气缱绻:“姐姐……” 但仅此而已,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出口。 林惊蛰的脸更绿了。 崔劭没搭半个字的腔,在一旁笑得想死。 顾南:“……” 看到崔劭笑,她就头疼。 顾南扶额叹气,干脆快刀斩乱麻,“就这样吧,你们都回去,我累了。” 林惊春哪里肯干,他才刚坐下,就说了两个字,屁股都没热,急急道:“姐姐,你想不想见于倩倩和丁娴静,她们也很想你。” 顾南成功被他吸引,“她们现在怎么样了?” 林惊春简直要为自己的机智点个赞,按捺住狂跳的心脏,缓声道:“很好,姐姐要见她们吗?” 第339章 崔劭,收收你的浪荡样 顾南一直记得她们。 于倩倩、丁娴静,还有岑秀,三个年纪轻轻的女孩子鼓起勇气从娃娃厂辞职,大老远投奔她,知道要和她与林惊春一起住上几天,尴尬得各有各的忙法。 岑秀因家庭负累南下进厂打工。于倩倩和丁娴静受她的影响做兼职博主,她死前不久和她们聚了餐,聊了好久的职业畅想。 她们说,等以后发展好了,就来京都找她。 顾南没有回答林惊春的问题,而是反问:“她们现在在京都吗?” 林惊春一眨不眨地看着顾南,眼中黏糊糊的爱意仿佛要化成实质流淌出来,“四年前来的,这些年我们一直有联系。” 顾南笑了笑,又问:“有岑秀的消息吗?” 于倩倩和丁娴静能来京都说明混的还不错,岑秀的家庭压力比她们大,这么多年过去不知道怎么样了。 林惊春摇头。 顾南有些失望,没再追问,记下于倩倩和丁娴静的社交账号,准备回头看看她们这些年的发展。 至于和她们见面,一个死去十年的人还是老老实实待坟里比较好。 齐厌见林惊春打友情牌,不甘示弱,“阿南还记不记得方未艾?” 杀马特大姐,游戏通缉犯红菜头,还有小黄人文心,姐妹几个都有着过命的交情,顾南怎么会忘。 她将目光收回,落在对面的齐厌身上,“她还在玩游戏吗?” “她玩了两年,玩得挺不错的。” 齐厌说一半留一半,顾南不得不追问:“后来呢?” “后来也成为了一名稽查师,现在在我的队伍里。”齐厌在方未艾报到第一天就认出了她,于是把她要到自己小队里,表现一直不错,有望在今年升小队队长。 系统现身后,顾南上网查过稽查师的职务范围,但网上言论众说纷纭,以致她至今都不清楚稽查师到底是做什么的。 思及齐厌手臂上的伤,崔劭那些似是而非的爆料,还有顾瑾和民众对稽查师避之不及的态度,恐怕不是多么好的工作。 “其他人怎么样?” “唔。”齐厌思索着,黑溜溜的眼珠钉在顾南脸上,像盯住了一只心仪的猎物,“好像不太好。” 顾南等了片刻,没等到后话,哪还不知道他的意思,不由扶额。 孩子变了,一点也不可爱了。 “时间不早了,你们回去吧。”顾南再次赶客。 沉默。 顾南板起脸,一个个扫过去。 她性格温柔,总是笑,不喜争,但她冷下脸的样子其实很有威慑性,她的游戏粉丝就经常说她是从雪山之巅走下来的无情剑客,噶人狠,眼神凶,攻人一脸。 沙发上坐着的四个男人,除了林惊春以为她生气了,略显慌乱外,其他三人全都眼冒绿光,神色痴狂。 如果开麦,想必会是同一句话:姐姐,上我! 尤其崔劭,干脆地脱下西装,拉松领带,解开了两粒衬衫纽扣,口出狂言:“顾南生,你果然是个s。” 顾南没绷住,一秒炸毛,“你再胡说八道我对你不客气!” 崔劭整个靠进沙发里,两条被西装裤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大长腿支开,白皙的脸上泛起一片薄红,仿佛在发出邀请,“别客气,任你处置。” 顾南的脸腾的一下就红了。气的。 其他三个人见顾南脸红,表情顿时比吃了蟑螂还难看。 齐厌的手又下意识摸上枪套,藏了不到半小时的杀气冲破伪装一路飙升,“崔劭,收收你的浪荡样。” “你装什么正直,顾南生要是对你招招手,你能比我还浪荡。”崔劭懒洋洋地瞥他,不以浪荡为耻,反以不够浪荡为荣。 齐厌并不反驳,只是冷呵,“你也只能用这些下作手段吸引阿南的目光了。” “不止。”崔劭对着脸色奇臭的顾南大声道:“顾南生,我爱你。” 这突然的一嗓子,把所有人都吼住了,随即心下大怒,崔劭这老小子竟然抢先表白,果然奸诈! 林惊蛰本想坐山观虎斗,这下也忍不住了,语气鄙夷,“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崔劭战力全开,沉眉冷睨,“林惊蛰,这里没你说话的份,你那点破事我都不稀得提。” “为什么不提?你这个做哥哥的就只对别人的弟弟仁慈?”齐厌突兀地笑了一声,微微眯眸看向林惊蛰,眼中是兴致盎然的恶意,“林惊蛰,十年前,你喜欢自己的嫂子?” 林惊蛰沉眉,一双略微上挑的狐狸眼显现出几分精怪似的邪气,他可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当即反唇相讥,“你们兄弟俩喜欢的难不成是两个人?” 齐厌却不再搭理他,转而把火力对准一直处于事态之外的林惊春,“傻大个,管管你弟弟,绳子牵好别放他出来咬人。” 林惊春冷下脸,要反驳,林惊蛰却一手按在了他膝上,制止他开口,冷笑,“稽查师也配和我们争?茹毛饮血的畜生。” 齐厌还没反应,站在他身后的三个稽查师却齐刷刷拔出了枪对准林惊蛰。 林惊蛰毫无惧意,抬着下巴厉声道,“开枪啊,杀了我,你们杀的人还少吗!” 有一个没分寸的竟然真的拉开了保险栓。 齐厌当即冷呵,“滚出去!” 三个人收了枪麻溜滚了。 房间里再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四个男人分成了三个阵营,这场互相揭底,啼笑皆非的闹剧到最后只有林惊春没说过一句话。 “真是个废物。”齐厌讥讽,“躲在弟弟背后,连喜欢的人都不敢争取。” 林惊蛰的手一直按在林惊春膝上,此刻感受到他紧绷的肌肉,迅速回:“对付你们,用不着我哥哥。” 再一次把林惊春的话堵了回去。 气氛冷凝,四个人默契地别过凶狠敌对的视线,期盼地看向不发一言的顾南。 他们吵得再凶,决定权还是在顾南手里。 顾南一动不动陷在沙发里,脸色难看得像尊失真的蜡像。 她看着林惊蛰,神色复杂,不敢置信。 这只牙尖嘴利却不失乖巧的小狐狸,喜欢她? 第340章 跑路躲男人 顾南怀疑自己幻听了,她一直把林惊蛰当弟弟看,除了落水后那几天他有些黏她外,一直表现得很正常,他怎么会喜欢她? 而且崔劭知道,林惊春也知道。 林惊春知道,且并未表现出反感,兄弟俩互相维护,统一战线,关系好得能穿一条裤衩子。 怎么会这样呢? 顾南头疼。 她是真头疼,只想把这些乱哄哄的男人扫地出门,“你们都给我走。” 无人动弹。 谁也不能保证,今天走了,以后还能不能进这扇门。 再者,其他人都没走,凭什么自己走? 四人目光一对,再次噼里啪啦闪起火花。 顾南感觉自己太阳穴一抽一抽的疼,真荒唐啊,事情怎么就到了这样无法收场的局面呢? 她还要再下一次逐客令,崔劭站起来,捡起搭在扶手上的西装,拉好领带,扣好扣子,又是个衣冠楚楚的斯文败类,“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 有了个起头的,林惊蛰也拉着林惊春站起来,“姐姐,我们明天再来看你。” 齐厌落在最后。 顾南根本没有起身送人的意思,就坐在沙发上,心乱如麻地看着这些变得面目全非的人一个个离开。 齐厌走到门口回眸。他的容貌与五年前相比变化并不大,略显稚嫩的五官,总是没什么血色的双唇,收敛了一身凶神恶煞的杀气,低沉落寞的模样竟有几分让人心疼,“姐姐,我的工作不是他们说的那样。” 第236章 顾南沉默与他对视,没说信也没说不信,清凌凌的目光只有疏远与冷漠。 齐厌心里一揪,低声道:“姐姐不相信我,也该相信方未艾。” 顾南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我知道我是怎么暴露的了!” 系统:【怎么暴露的?】 顾南一拍大腿,“五年前我让方未艾帮我去新城白云寺还愿,应该就是那个时候把我的信息暴露给了林家兄弟。” 越想越是这么回事,再往深里一挖,“还有聂松和史朝,顾南一死,他们去吊唁立马就能把我和顾南生联系起来,还有游戏里……” 到处都是漏洞。 顾南悔不当初,“早知道有今天,我说什么都不会留下这些把柄。” 最后总结:“说到底还是你不中用。” 系统就知道最后会骂到它身上,一声不吭。 “嘭”地一声轻响。 顾南抬眸,是门关了。 齐厌没有得到她的回答,静静地走了。 顾南愣了一下,问系统:“稽查师到底是干嘛的?” 系统:【主脑对稽查师的信息高度加密,如果没有零部件损坏我可以越过防火墙查到,但现在不行。】 第一次知道稽查师是在《无我之境》里,游戏里的稽查师身手极好,血肉与机械在他们身上完美结合,是查杀通缉犯的主要战力,这里呢? 顾南没有多做纠结,因为她要收拾东西跑路。 这左右为男的日子是一天也过不下去了,跑,必须跑! 系统见顾南着急忙慌地收拾东西,忍不住出声提醒:【宿主,我觉得你可以考虑一下崔劭的提议。】 【根据计算,让男主们知男而退是最痛快的办法,崔劭无疑是个非常合适的人选。你不是也心动吗,正好拿下。】 顾南心口一梗,“四处留情的教训还不够吗,我疯了才招惹他。” 系统:【可是他能让你天天吃猕猴桃诶。】 四位数一颗的猕猴桃,顾南一个月就能吃出一套四线城市的房子首付,更别提其他好吃的珍稀食材,一个月轻轻松松吃上七位数。 这不比在外面跑路,风吹日晒,担惊受怕强多了? 顾南动作一顿,有一瞬间的心动。 她怀疑她上辈子是只猕猴,这辈子才会这么喜欢吃崔家的猕猴桃。 但她很快清醒过来,“不,不行,我要回家。” 系统沉默。 顾南品出不对味来了,脸色一变,“你不会不能送我回去了吧?” 【当然不是。】系统迅速否认,随后又犹犹豫豫:【就是在这个世界滞留的时间有点长,我怕你孤单。】 顾南就知道,把箱子一扔,垮起个臭脸,“要多久?” 【几个月,最长不超过一年。】 顾南将信将疑,暂且放下心,但不解气,又骂了系统一顿。 系统:【……】 屁,它才不怕顾南孤单嘞,而是怕顾南被男人烦多了来骂它。顾瑾也是,都是针对顾南制定的怀柔政策。 顾南行李收到一半,顾瑾来敲门,小心地询问今天上门吵架的几个男人是怎么回事。 顾南借口说是以前网恋的网友。 顾瑾的表情明显不信,犹豫了很久,才郑重叮嘱:“注意安全。” “……”顾南已经无力吐槽,抹了把脸,“妈妈,我们出去度假吧。” 顾瑾猜出她要躲男人,欣然应允,但上网买票,无论哪种线路哪种交通方式,全部显示已售空。 崔劭!肯定是他,只有他! 顾南在陪顾瑾硬扛和独自一人跑路之间犹豫了许久,最后选了独自一人跑路。 在一个雾蔼蔼的早晨,顾南提着行李离开了家。 此行的目的地是隔壁市。顾南让系统给她修改了乘客信息,成功坐上前往隔壁市的大巴。多亏大巴车站的安检不严格,有漏洞可钻,不然她只能干瞪眼。 大巴上人不多,很安静,车厢摇摇晃晃,顾南起得早,很快就昏昏欲睡。 恍惚间,身边坐下来一个人。 或许是其他中途上车的旅客,顾南撑起眼皮撩了一眼。 对方穿了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卫衣帽,没靠在椅背上,只坐了1\/3的座位,脊背挺得很直,随着车厢摇晃的样子很像一只笨拙的摆钟。 从顾南的角度看不到全脸,只能看到一点苍白的皮肤。 顾南没多想,别过头继续睡。 不知过了多久,身侧涌来阵阵凉意,一道冰冷的细风飘到颈间。 顾南以为窗户漏风,拉紧衣服,别头避了避。 但冷风追随而来,同时还有一声从呼噜作响的喉咙里发出诡异的低喘,“好香。” 第341章 别怕,已经解决了 “嘣。” 一声闷响,分贝不高,听在耳里有点像包袱摔在地上。 冷风掠过,细微的衣料摩擦声,随后又是几声连续的闷响。 “嘣,嘣嘣。” 顾南半梦半醒间反应过来这是什么声音,悚然睁眼,却被一只微凉的手遮住了视线。 “别怕”是齐厌的声音,平静冷冽,带着克制的杀意,“已经解决了。” 他很用力,顾南只能透过指缝艰难观察四周的变化。 隔壁座位空了。 齐厌左腿微抬,用力踩着倒在过道上挣扎的黑衣人,左手握枪,枪口对着黑衣人的脑袋,随时准备补枪。 齐厌要杀了那个黑衣人。 顾南心跳加速,握住了覆在眼上的手。 她一时不知该惊讶齐厌追踪过来杀人,还是恐惧那个连中四枪的人竟然还能动弹。 大巴被逼停,一支稽查师小队把车上的旅客赶下去,然后接手那个被齐厌制服的黑衣人,拖下大巴带上了押运车。 这只是顾南听到的信息,齐厌一直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 “齐组长,她……”一个稽查师犹豫地看向齐厌身后的顾南。 齐厌:“我还有事问她,你们先带其他人去做检查。” “是。” 稽查师下车,长长的押运车车队把大巴上十多名旅客全带走了。 顾南透过车窗看到车队逐渐远去,不由想起不久前在警察局的见闻、人工智能主脑对稽查师信息的高度保密,加上今天遇到的这个奇怪的黑衣人……一个疯狂的猜想浮上心头。 她回眸,向齐厌投去询问的目光。 齐厌却没有第一时间解释,仿佛被误解成杀人狂的愤怒与委屈全然不在了。 他在顾南身旁坐下,拉上遮光帘,才低声问:“有没有受伤?” 他说着,牵起顾南的手开始检查。他的检查非常系统且细致,甚至让顾南脱了外套和毛衣,拉开她的衣领与裤脚袜口,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有没有伤口。 顾南配合他的动作,哪怕自己并没有任何不适。 “刚刚那个人是怎么回事?”顾南问。 齐厌抬手在唇边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顾南会意,齐厌还在执行任务,无法屏蔽人工智能的监听。 检查结束,顾南捡起扔在座椅上的毛衣穿上,一抬眸,对上了一双幽深骇人的眼。 齐厌没说话,只用一双炽热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分明是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却充满了让人胆怯的攻击性。 顾南莫名被他看出了两分心虚。 她为了躲他们跑出来,却对这个世界的危险毫无防备,如果不是齐厌也在这辆车上,她今天凶多吉少。 顾南想让他赶紧归队,但话还没出口,就被齐厌狠狠吻住。 他一手撑在窗上,一手扣着顾南的脖颈,将她牢牢禁锢在身体与车厢之间。 他的吻异常凶狠,由她亲手教导的吻技一点也没使上来,舌尖强硬抵开微张的牙关就是一顿蛮扫,顾南好几次因他探得过分深入而发出轻微的呛咳。 只是可惜,这点小动静除了滋长他的凶蛮外,一点温柔也没惹来。 顾南被他搅得呼吸困难,一手推着他的下巴,一手抵着他的胸膛,同时后腰用力试图把他推到座椅里夺回主动权。 但不等她付诸行动,齐厌突兀地结束了这个吻。 并抬手紧紧捂住她的口鼻,将她略显急切的轻喘声全都困在掌心里。 反观他自己,脸不红呼吸不乱,除了唇上多了抹水渍,一点也看不出刚才疯狂索取的模样。 顾南被他这副衣冠禽兽的样子气红了脸,红晕一直蔓延到眼尾,平添几分诱人的秾丽。 齐厌将她的变化看在眼里,喉结滚动了一下,但没再做什么,起身离开了车厢。 没一会,他拿着一台方方正正的机器走上来,牵起顾南的手取了滴血放进机器里。 “滴——”地一声,屏幕上显示出一行分析结果:血样无异常。 齐厌松了口气,在顾南扎破的食指上吻了一下,然后含进口中舔了舔。 顾南还气着,故意伸手往他喉咙里探。 第237章 齐厌仰着头,放松肌肉,仿佛在为方才鲁莽的道歉,任她施为。 一双眼黑幽幽的眼睛乖巧地看着她,蒙着一层薄薄的水光,像只祈求怜爱的小狗。 顾南弄了几下,不忍心了。毕竟才受了齐厌的好,意思意思一下算了。 她想把手收回来。 齐厌却不肯了,滑腻腻的舌头卷着她的指尖,时不时用牙齿不轻不重地磨两下,同时还拿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她。 明摆着是在勾引她。 指腹上的触感柔软湿润,还花样频出,顾南腰都被他舔酥了。 但她理智尚在,坚定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指了指窗外的押运车。 车上的其他旅客都被带走调查了,不可能她一个人搞特殊,她肯定也要走一趟的。 齐厌有些失望,舔了舔唇,牵起顾南的手下了大巴。 押运车上侯着三个人,都是熟面孔。他们见顾南上来,没说什么,公事公办开始走流程。 稽查师的工作态度和顾南那天晚上遇到的警察截然不同,笔录做得极其细致,重要的问题还会挖坑反复询问,非常难应付。 齐厌坐在副驾驶,对顾南面对的刁难恍若不知,全程沉默。 到了稽查部,顾南又做了一轮笔录,抽了几管血,从上午磨到凌晨,终于被放出稽查部大门。 顾南饿得前胸贴后背,坐在稽查部门口的花坛边,神情恍惚地等外卖。 不怪民众对稽查师的感官这么差,都是有原因。 一调查就是大半天,一间全白的审讯室,一盏亮瞎眼的审讯灯,没水喝,没饭吃,不停换人不停问,对精神和身体都是难捱的折磨。 最重要的,她还不能问,一问对方的眼神就跟要吃了她似的,很难不让人怀疑他们到底是不是正派的政府工作人员。 “系统,把你拍到的照片给我看看。”顾南道。 脑海中放出一排整理好的照片,顾南随手点开一张,文件上方一行加黑加粗的大字触目惊心—— 嫌疑人顾南与特殊生物种族基因比对报告。 第342章 你穿着什么? 顾南一震,萎靡的精神立马振作起来。 特殊生物种族?就是大巴车上那个连中四枪还能挣扎的黑衣人? 稽查师的工作果然没有想象中那么简单。 那份基因比对报告的结论也写得非常模糊:关键基因相似度低于危险阈值。基因稳定性过低,建议观察。 基因稳定性? 这年头查人的方式已经进化到调查基因稳定性了? 稳定性低说明什么,是她容易被特殊生物种族盯上,还是容易被特殊生物种族同化? 顾南又翻了几张。 系统拍的都是审讯她的稽查师拿的资料照片,照片内容有重复,十多张照片只有三个主题:笔录、基因对比报告、精神力检测报告。 笔录是在押运车上做的那份。精神力检测报告的结论似乎也有点问题—— 精神力等级a。身体素质极弱,建议观察。 两份报告的结果都建议对顾南多加观察,难怪审讯一波接一波,感情都以为她身上有秘密。 顾南确实有秘密,或许她的秘密就是造成这些异常的原因。 “系统,你怎么看?” 系统:【我对这个世界的发展进程尚不明确,你可以直接问齐厌。】 顾南并不失望,“我就知道你没用。” 系统最大的用处就是做点小偷小摸,给她提供学习代码,和供她辱骂。 除此之外,不能抱有任何希望。 系统:【……】 顾南你骂人越来越脏了嗷。 顾南吃完外卖,恢复了点力气,就近找了家酒店住下。 她太累了,洗完澡倒头就睡着了。 一睁眼,已经到了中午。 叫了餐吃完,顾南又迷迷糊糊睡过去,直到她隐约听到了靠近的脚步声。 有了大巴车上那出,顾南警觉拉满,心中一凛,立马睁眼。 但看到的不是形容诡异的陌生人,而是一张突然放大的熟悉的脸。 微凉的双唇紧紧贴上来,劲瘦修长的身体钻进被子里,像只蚕顾涌着往顾南身上挨。 顾南被齐厌身上的冷意冻得一哆嗦,脸一别躲开他的吻,没好气捶了他一下,“起开,你要吓死我。” “阿南,姐姐。”齐厌身体没再靠近,唇却一直追着她跑,“亲亲我,亲一下我。” 顾南用力掰开他的下巴,“你怎么上来的?” 这酒店太垃圾了,竟然贸然让人进她的房间! “我和前台说来找未婚妻,他就让我上来了。”齐厌埋着头在她颈间不住地拱,带着凉意的鼻尖蹭到哪里,就在哪里激起一片细细的疙瘩。 顾南翻了个白眼,“少胡扯,你是不是公权私用了。” “姐姐知道了还问我。”齐厌闷闷地笑,抬起头又去吻顾南的唇。 顾南再度躲开,“我有问题要问你,昨天大巴上那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齐厌耷拉着好看的眉,不满道:“别说这些扫兴的话,我们先做点好玩的事。” 说完,他拉着顾南的手伸到自己的衣领里。 一路往下,直到顾南的手摸到了勒在胸膛上的衬衫夹。 指尖一勾,松开后打在柔软的肌肉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齐厌适时发出一声暧昧的低喘。 顾南一顿,强装镇定地与齐厌对视,“那是什么?” 齐厌轻轻咬唇,眼中水光盈盈,面上含羞带怯,“姐姐自己来看。” 然而嘴上说着要顾南主动,身子却又往下贴了贴,把领口敞得更开,露出衣服里隐约的风光。 修长白皙的脖颈,形状漂亮的胸肌,还有线条流畅的腹肌与人鱼线。 她刚刚那一下正好弹到粉樱上。 顾南也羞了。 齐厌在那种事上总是格外顺从讨好她,还愿意尝试新鲜事物。 前几天才在崔劭那里受了刺激,今天他就这个样子往她床上钻,不难想象他衣服底下是怎样一副好光景。 顾南心痒,想看,但脱了衣服,想必难以和谐收场。 “我能睡他吗?” 系统:【……你觉得呢?】 任务结束,18+男主就不是18+男主了吗? 顾南在系统的反问中感受到了深深的鄙夷,不由一臊。 但很又理直气壮起来,如此可口的美色当前,神仙也挡不住心神摇曳啊。 顾南艰难地抽出手。 齐厌从这个动作中品出了拒绝的味道,暗暗咬牙,假装不知道,一口咬住她的唇。 同时不死心地解开衬衫扣子,把顾南的手紧紧按在胸膛上。 扣着她的手指去感受柔韧的肌肉,引着她的指尖去牵动那细细的衬衫夹,给予他欢乐与痛苦。 又是一下。 齐厌哼了一声,手一软,差点没抓紧顾南的手。 顾南也被这一下响得一个激灵,面红耳赤,心跳加速,甚至有些克制不住细颤。 崔劭没说错,她真的有点子属性在身上。 齐厌又要做引导,又是承受方,矛盾的责任和行动让他有些应付不过来,很快就失了章法。 顾南看他慌慌张张还苦苦坚持的样子,理智终于倒塌。 收回被他抓住的手,一手扣着他的肩,一手扼住他的咽喉,腰上使力将他翻倒在床上。 随后屈膝顶开他的双腿,左腿屈起压住他的一条大腿,右腿抵着他的另一条腿岔开,全然一副袒胸露腹,脆弱尽展的模样。 齐厌睁着一双水光潋滟的眼,神态痴迷地仰视着身上的顾南,血色淡薄的唇终于红润起来,微张着,与一点雪白的牙齿互相衬成一副艳丽的雪捧红梅图。 顾南抽出他别在裤子里的衬衫,动作有些急切地去解那几颗小小的扣子。 齐厌见顾南脸色泛急,胸膛起伏得更加剧烈,呼吸急促,浑身的血液似乎都要烧起来了。 能见到顾南为他如此失去理智的模样,就是现在死了都值得。 他两手揽住顾南的脖子,拉着她下来与她亲吻。 顾南一手撑在他耳边,一只手仍不忘解那磨死人的纽扣。 可两只手都解不好的东西,一只手怎么好使。 顾南结束了这个短暂的吻,拉着那两截衣摆狠狠一拽。 终于开了。 叮叮咚咚,可怜的白扣子接连滚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第343章 还不走,要留下来一起吗? 很漂亮。 滚烫的血肉,冰冷的皮质,交错的线条束缚住蓬勃健康的身体,有一种冲突而克制的美丽。 顾南低头,在他胸口留下一串嫣红的吻痕。 齐厌仰起头,双目迷离地注视着顾南的动作。 好似不止是看一个吻,而是看一场代表着占有的标记。 那串吻痕是顾南的名字,刻在他的心口,彰显着他的归属。 第238章 肌肤相贴,他仿佛被她的唇烫到了,肌肉微微颤抖,胸膛起伏的弧度越发剧烈,最后失力,倒回枕头里,只剩失魂的喘息。 他要疯了。 他疯狂地想要和顾南融为一体。 齐厌支起上半身,追随着她的唇向她索吻。 抛弃所有技巧,只有无尽的痴狂与渴求,“阿南,阿南……” 他焦躁地去脱顾南的睡衣,高挺的鼻尖在她颈间一顿乱蹭,炽热的吻急匆匆往下…… 没有成功,他又被顾南推回了床上。 “别急。” 齐厌失神了片刻,眼中因过度的急切与隐忍而泛起了血丝,眼尾连到颧骨一片绯红,仿佛醉深了,快要失去意识了。 “阿南……”他难受地呢喃,眼中倒映着顾南模样,却没有焦距,被欲望支配着陷入了痛苦的煎熬,隐隐起了哭腔。 “阿南,我要,给我,你给我……” 脖颈、锁骨、整片胸膛都泛着漂亮的粉色。 顾南居高临下看着这一幕,心理上的满足已经超越了身体上的快乐。 顾南恨不得把这一幕拍下来。 但她理智尚存,没做这种荒唐事,只把解下来的皮带扔到床下,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吻。 正要去解他的裤腰纽扣,房门突然传来“滴”地一声清响,是门锁开了的声音。 顾南动作一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这酒店又不是公园,哪能什么猫猫狗狗都能进来? 齐厌被欲望冲击得脑子都懵了,根本没注意到这点声响,见顾南停下,还急急忙忙握着她的手去解。 “咔哒——” 门开了。 还有鞋跟磕地的脆响,急急往床边走来。 顾南一惊,完球,不会是扫黄的吧? 连忙拉起被子给齐厌盖上。 手忙脚乱又惊慌失措的样子活像出轨的渣女给小三遮羞。 齐厌也听到了,却好像知道来的人是谁,偏不盖,反而一脚把被子蹬到床尾去了。 还撑着上半身坐起来,扣着顾南的后脑吻住她的唇。 来人走到床边停下,顾南被齐厌用力抱着,挣扎之余,只能在余光中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黑西装,黑大衣,还有一张黑沉沉的脸。 是崔劭。 齐厌眼睫微掀,迷醉的眼神暧昧得能拉丝,偏偏眼底又闪烁着挑衅的微光,这个本就充满了作秀意味的吻愈发变得像一场战争的战利品。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崔劭竟没有吭声,双眼通红,近乎自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南从没想过亲个嘴还要有个观众,而且她就算了,齐厌现在的样子实在有碍观瞻。 顾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一点继续兴致也没有了。 她强硬地掰开齐厌的下巴,唇齿分离时发出了羞耻的“啵唧”声,水光淋淋的唇瓣甚至牵出了水线。 齐厌还要追,顾南却已不管不顾拉过被子把他捂住。 她看向木头桩子般立在床边的崔劭,“你怎么来了?” 崔劭眸光晦暗,哑声道:“你该问我怎么现在才来。” 他早就该来了,如果不是有稽查师从中作梗的话。 顾南蹙了蹙眉,齐厌再次掀开被子,大剌剌露出赤裸的胸膛,抬手,不知羞耻地摸了摸胸口的吻痕,嘶了一声,“阿南,疼。” 崔劭面沉如水,仿佛下一秒就要滴下水来,出言讥讽,“收收你的浪荡样。” 齐厌一点也不生气,挑眉一笑,“你嫉妒的嘴脸太丑陋了,哥哥。” 崔劭气极,却无法做出任何有力的反击。 齐厌说的是事实,他的确很嫉妒,非常嫉妒,嫉妒得恨不得把自己眼睛挖了,没有看见两人拥吻的画面。 齐厌欣赏了一会崔劭脸色青青白白的狼狈样,满意地趴在顾南身后抱住她的腰,把下巴搭在她肩上,笑吟吟地对崔劭道:“还不走,是想留下来一起吗?” 崔劭的脸瞬间绿的发光。 顾南:“……” 她又头疼了。 “别胡说。”她轻斥,却也没有要崔劭留下来的意思。 开玩笑,三个人待在酒店大床房算怎么回事,她会想拉开窗户一跃而下。 “我和他开玩笑呢。”齐厌像只小狗一样撒娇,双眼却直勾勾盯着崔劭,得意劲都要化成尾巴在身后摇起来了,“他不会留下来的。” 崔劭向来高傲,他的话对崔劭来说无异于羞辱,气都气不过来,哪还会自取其辱留下给自己添堵。 而且,他怎么可能让崔劭留下来。 顾南只能因他痛快失神的模样只有他能看。 崔劭神色冷凝,过了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顾阿姨很担心你,她让我送你回去。” 顾南还没说话,齐厌就炸了毛,“凭什么由你送?” “不然由你穿着这身丢人现眼的衣服送?”崔劭眼中寒光陡现,“还是你穿着稽查师制服送?再告诉她老人家,你把她女儿送审讯室了。” 稽查师名声不好,前几天还闹了出强闯,要是再让顾瑾知道齐厌眼睁睁看着顾南进审讯室却不作为,只怕打死他的心都有了。 齐厌脸色阴沉,十分不爽。 顾南去摸手环,发现早就没电了。 一天多没和顾瑾联系,她现在肯定很担心。 顾南推开齐厌下床,捡起扔在沙发上的衣服进了浴室,关门之前不忘叮嘱两人,“不准吵架,谁吵我出来抽谁。” 齐厌也下床,捡起扔在地上的衣服穿上,还故意弄出点声音膈应崔劭。 崔劭眼神都不给他一个,坐在沙发上随手翻看一本酒店住宿手册,姿态闲适,神色专注,如果忽略他把手册边缘抠出了两个大洞的细节,就好像在看公司的财务报表。 齐厌轻嗤,“别装了,装给谁看。” 而且,越装越可怜。 再喜欢,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与顾南拥抱、亲吻,做尽亲密的事,无能为力。 第344章 顾南生,我能吻你吗? 崔劭并不生气,慢条斯理地合上手册,抬眸,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你以为你真正的敌人是我?” “我见过她为另一个人苦心经营的样子,不嫌弃他进过夜场,爱屋及乌善待他的家人,一个字一个字挑着为他把关合同,比对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崔劭满意地看到齐厌沉下来的眸色,推了推眼镜,“如果不是你们长得实在不像,我都要怀疑你是他的替身了。” 齐厌火冒三丈,就要暴走,顾南恰好推开门走出来,“崔劭,你少胡说八道,嘴都给你打肿。” 崔劭无所谓地挑了下眉,甚至有些期待,“你听到了,他先招惹我的。” 齐厌眼眶含泪,委屈地拉着顾南的手,“姐姐,他说的是假的对不对。” 顾南头又疼了,真想给他们俩一人扇两个嘴巴子,一个比一个欠。 但想到才和齐厌滚到床上,太冷酷了显得她无情,于是摸摸他的头,安抚道:“没有的事,别听他瞎说,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你就是你。” “我要先回家了,你好好工作,注意安全,别再让自己受伤了。” 齐厌依依不舍,“姐姐要记得想我,不能想别人。” 顾南敷衍点头,“好,回聊。” 说完就抽出手,把换下来的睡衣往箱子里一塞。 崔劭想要替她提行李,顾南没让,她又没缺胳膊断腿,哪至于把箱子交给别人。 崔劭有些落寞地收回了手。 齐厌却瞬间回血,巴巴地凑过去强硬抢走了她的箱子。 顾南抢不过,由他了。 顾南要去退房,崔劭道:“我退好了。” 顾南有点尴尬。 虽然开房的初衷不是滚床单,但毕竟还是多了个齐厌,崔劭帮她退房,感觉怪怪的。 齐厌哼了一声,悄咪咪告状,“人还在床上他就退了房,就是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崔劭冷笑,“你该庆幸这家酒店不是我名下的产业,不然今天你只能爬窗,摔死你。” 齐厌:“看!他咒我!” 顾南:“……” 真的够了,你们两个幼稚鬼。 顾南闭着嘴,绝不多说一句话。 出了酒店,车已经侯在门口了,机灵的门童接过齐厌手中的行李箱放到尾箱,弯腰为顾南拉开了车门—— 崔劭眼不见为净,早走到另一边上车了。 黏糊了好一会,说了许多废话,顾南终于上了车。 后座与驾驶座之间的挡板升起来了,两人的沉默然后这个狭小的空间显得有些幽闭。 顾南不是第一次坐崔劭的车,但第一次坐的那么别扭,良久,她打破寂静,对崔劭道:“谢谢你送我。” 崔劭本闭目养神,闻言睁开眼,“我们认识那么多年,怎么那么生分。” 他似乎是真的疑惑,语气很认真。 第239章 顾南心想这不是生分,这是尴尬啊,谁能和喜欢自己,却刚看完自己和别的男人亲嘴的人毫无芥蒂地说话啊? 崔劭仿佛知她心中所想,淡声道:“你不用觉得尴尬,人之常情。” 顾南别过视线看向窗外,心想更尴尬了。 崔劭的话还没完,接着道:“今天那样的场景,换做是我,或许比你更难把持。” 顾南开始抠裤缝线。 “齐厌很年轻,身材也很好,会撒娇,接受能力强,你被他吸引再正常不过。男欢女爱,天经地义,我能理解。”崔劭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单纯阐述一段事实,看似理性,实则是掩饰不住的自卑。 这和当初齐厌吃醋抹黑崔劭,夸自己更年轻貌美时体现出来的自卑多么相似。 只是崔劭比齐厌更成熟,更懂隐忍,与其说是夸齐厌,不如说是在说服自己—— 齐厌就是很有优势,顾南喜欢他再正常不过,你该学会看开。 他的卑微,比当年的齐厌更甚。 可他本不该这样,他是天之骄子,商界巨擘,他该站在高耸入云的摩天大厦里俯视众生,他该运筹帷幄,笑掌生死,而不是在她面前露出如此脆弱的情绪。 顾南心生不忍,出声打断,“崔劭,别说了。” 崔劭沉默了两秒,接着道:“抱歉,我还是想说。” “开门之前,我想了很多。” 他想着,如果两个人已经把一切都做完了,他该怎么办? 又或者刚进入正题,玩的正快活呢? 他是冷静地把顾南带走,还是重新回到门外,等他们结束? 崔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上苍似乎怜悯他,顾南衣着完整,皮肤干净,甚至连神情都称得上清醒,并没有想象中的过于锥心的画面。 他有一瞬间的喜悦,但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虚伪与粗俗。 他喜欢的是顾南的灵魂,而不是她的肉体。 “我与你,连一次真正意义上的牵手都没有。”崔劭道:“我其实根本没有资格干涉你喜欢的是谁,想要和谁在一起。” “我是所有人中竞争力最弱的一个。” 顾南回眸看着崔劭,那双藏在镜片后的眼睛很沉,很深,对视一眼就好像要被里头的漩涡吸进广袤幽深的海,四面八方都是令人窒息的沉重。 “所以你要放弃了。”顾南轻声道。 “不。”崔劭道:“虽然我很不喜欢那个词,但是,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顾南就愿意在一群鲜嫩可口的小白菜里挑出他这块老菜帮子来品尝呢? 有那么一个瞬间,顾南好想骂他死心眼。 你的讨厌是对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万一,没有那么多侥幸,你该放弃,放弃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可她骂不出来,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胸腔里的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不断给身体送氧,她却有些难以呼吸。 过了很久,她找回自己的声音,“有时候我真怀疑自己是个鱼钩。” 钩住了,必须撕皮烂肉才能逃脱,亦或干脆逃不掉,钩死了,只能被拽上岸开膛破腹。 崔劭笑了起来,“我心甘情愿上钩。” 顾南看他笑,神色复杂,“你还笑。” 他眼眸微弯,轻轻舒了口气,尽量轻快道:“顾南生,我能吻你吗?” 第345章 你会歧视我吗? 顾南再次被他的直球打蒙,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要避开他的目光,但忍住了,骂道:“呆子!” 崔劭追问:“可以吗?” 顾南深吸一口气,硬邦邦道:“不可以。” 痴情人让人心动,但顾南的理智压倒了冲动,果断拒绝。 崔劭有些失望,并不明显,转而道:“你好像没有接受齐厌的想法。” 顾南垂眸,展开手心在膝上蹭去沁出的细汗,话说开了,也不尴尬了,直接道:“你那么聪明,肯定知道我的意思。” 崔劭盯着顾南看了半晌,转移了话题,“齐厌不该让你去稽查部,你看起来很累。” 顾南一听就知道他对稽查师和稽查部的运作方式门儿清。想也是,崔劭有能力有背景,和齐厌更是一家人,怎么可能和普通民众一样觉得稽查师只是干脏话的打手。 顾南趁机追问:“稽查师到底是做什么的?他们问了我好多奇奇怪怪的问题。” 崔劭蹙眉,似乎在犹豫要不要和她说实话。 顾南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求求。” “……”崔劭扶额,败下阵来,“你都知道些什么?” 顾南只知道官方允许大众知道的信息。 稽查部成立于四年半前,同年吸纳了一大批精英,不过短短半年的训练就直接派遣上岗执行任务。 名义上是打击各地邪教与邪教信徒,肃清社会风气,然而事实上大家都知道,这事儿基本是警察在做。 “稽查师的任务是查杀特殊生物种族。”崔劭开门见山:“特殊生物种族,我们一般叫它们特种,但稽查师喜欢叫它们异种或怪物。你在大巴车上见到的那个人就是特种。” “特种的诞生和来源尚不十分明确,唯一可以肯定的就是与邪教有关,所以官方吸纳一大批精英人才组成稽查师队伍,以打击邪教文化为名,查杀特种,阻碍特种侵入人群。” 在普通人眼中,稽查师视人命如草芥,要是和他们打上交道,确实称得上晦气。 顾南第一次见到稽查师执行任务就是在警局里,一支小队从审讯室里带走了一个生死不明的人。 那时大家都以为那个人袭警,要交给稽查师进一步审讯,实际上是和特殊生物种族有牵扯。 大家并不知道那些铁血无情的雷霆手段是在保护他们。 “齐厌在四年半前应特召成为稽查师,秘密训练半年后开始执行任务,到现在已经四年。”说到这里,崔劭话音一顿。 顾南追问:“成为稽查师的标准是什么?官方是怎么选人的?” “基因稳定性和精神力等级。” 崔劭说:“稳定的基因代表不容易被特种同化为特种,高等级的精神力一般对应强悍的身体素质——这里的身体素质指的是精神和肉体的强度。” “有些特种不用接触就能直接攻击人类脑域,只有精神力等级足够高的人才能抵抗伤害。等级高的人,一般肉体强悍,基因稳定性也不会差。同理,基因稳定性好的人,肉体和精神力一般都不错。” 顾南了然。 她的基因稳定性差,接触特种后身体容易被同化成特种。精神力等级高,能一定程度抵抗脑域伤害,但偏偏没有与精神力等级相匹配的肉体强度。 把“基因-精神力-肉体”的关系比喻成一个周长有限的三角形,普通人会在自己拥有的周长里合理分配三边长度,不会太过失衡。 但顾南的三角形违背常理地失衡了,基因与肉体的链接出现缺口,这个缺口随时可能让她被同化,崩溃成一个拥有高等级精神力的危险特种。 难怪稽查师多番审问,她的档案肯定已经标红,无论做什么都有人盯着。 顾南早知道这个世界不太平,不知道这么不太平。 谁度假度得她这么胆战心惊。 “特种的攻击性怎么样?遇到了普通人能不能杀死?我是不是该去报个散打班或泰拳班?”不然再遇到怕没这次那么好的运气啊。 崔劭闻言,眉眼间的沉凝如雪消融,浮起淡淡笑意,“顾南生。” 顾南:“嗯?” “我以为你会好奇自己的基因稳定性和精神力等级。” 顾南怎么能说自己已经知道了呢,干脆反客为主,“难道我基因稳定性差,精神力等级低,你就歧视我?” 崔劭笑意更甚,“你知道我不会。” 崔劭当然不会歧视,因为稳定性差等级低的人不会出现在他的世界里。 顾南瞥他一眼,“你是不是很期待我问你的稳定性和等级?” “有那么明显吗?”崔劭眨眼,语气无奈,“毕竟我实在没什么优势啊。” 这话一出谁还不知道他有傲人的基因和精神力,便道:“好巧,我一点也不好奇。” “单不好奇我的还是也不好奇其他人的?” 顾南白他一眼,故意道:“单不好奇你的。” 崔劭就不说话了,别过视线看向窗外,过了一会才道:“真让人伤心。” 顾南以为他在回复她的话,也别回头去看窗外。 这个世界对普通人一点也不友好,基因分级,精神力分级,发展进程会比赛博朋克更赛博朋克。 贫富差距与阶级差距进一步拉大,高端的科技与便利的生活和穷人之间的矛盾不可调和,最终秩序崩塌,暴力肆虐。 等到有一天实体国家消亡,崔劭必定会成为一个垄断经济的财阀掌权人,崔家荣耀依旧。 他们本来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只不过现在距离更远了。 第240章 下了车,崔劭坚持送顾南上楼,两个人并肩站在狭小的轿厢里,足足半臂长的距离看起来像是在中间划了条楚河汉界。 顾南右膝微屈,分了一部分体重在行李箱上,垂着眼,拨弄着外套上的拉链,不知道在想什么。 崔劭看着她倒映在轿厢门的身影,出声:“最近尽量少出门,丽坊城区也不是很太平。” 顾南道了声谢。 崔劭:“抱歉,我骗了你,其实顾阿姨没让我送你回来。” 那不过是个把齐厌从顾南身边推开的筏子。 第346章 齐厌骂你傻大个真没骂错啊 顾南大概猜到了。 要是顾瑾真担心到找崔劭送她回来,早在车上,或干脆在酒店里崔劭就会为她联系顾瑾。 毕竟他如果真的把自己当竞争者,绝不会漏掉一个这么好的表现机会。 “你生气了吗?”崔劭问。 “没有,你也不要多想。”顾南道。 崔劭默了一下,“在你面前,我总是感觉到挫败。” 顾南扭头看他,“大概这就是我们不会有结果的原因,我克你。” 崔劭嘴角一抽:“……” 他也头疼了。 电梯门开了,顾南走出去按了门铃,回头对崔劭笑道:“谢谢你送我回来,今天不太方便,就不请你进去坐了,回聊。” 顾瑾过来开门,三人简单聊了两句,崔劭告辞,母女俩关门进房。 崔劭看着顾南的身影消失在门后,呆了一会,揉着眉心叹了口气。 除了他,顾南对齐厌和林惊春的态度似乎都差不太多,有情,却也无情,让人捉摸不透。 到底该怎么做,才能撬动那颗坚硬的心,让它为自己跳动呢? 顾南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整理好,正在充电的手环响了一声。 顾南喊了声系统,系统读取新消息投放到顾南脑海里。 是崔劭发来的一份有关特殊生物种族的文件。 顾南停下手,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里挑出来几个自己最关注的问题。 特种的攻击性。就目前已知的特种而言,大多攻击性不强,普通的热武器就能够压制。 但所有特种的生命力都非常强。普通热武器很难将它们杀死,所以稽查师应对特种时大多选择火力压制使其丧失行动能力,再带回稽查部统一处理。 特种同化人类的方式。大部分特种的同化方式是直接肉体寄生,少部分是破坏脑域精神寄生。 前者寄生后会留下伤口,后者则主要表现为行为方式的离奇改变。前者大概率会产生身体的畸变,后者则不会产生畸变。 总结一下就是,练拳用处不大,最好练长跑和冲刺,遇到可疑人员直接跑路苟命。 打定主意,顾南给自己制定了一份训练计划,从明早开始实施。 收拾好东西,顾南找顾瑾唠了会嗑,把大巴车上遇险的事和她囫囵说了一遍,又把崔劭拉出来当信息源头,成功说服顾瑾一起晨跑。 跑了两天,两人队伍脱胎换骨发展成六人队伍。 顾南领头,带着一群快要退休的阿姨围着公园跑步训练。 第三天,顾南被踢出队伍,因为大家嫌她跑太快,老胳膊老腿都要跑散了。 顾南看着这群平均年龄50+的阿姨,无法勉强,顶着顾瑾愧疚的目光开启了独跑。 没跑多久,她就发现身后有人跟着。 顾南回眸瞥了一眼,见是两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以为又是特种,卯足了劲撒腿狂奔,甚至已经做好准备让系统联系齐厌过来噶人。 结果没等她跑出公园,一道熟悉的声音喊住了她,“姐姐。” 顾南脚步一顿,没停,继续跑。 又是另一道声音,“姐姐,等等我和哥哥。” 顾南跑得更快了。 开玩笑,等你们才有鬼嘞。 “姐姐是不是没认出我们。” 哈哈哈,就是认出了你们才不停呀。 尤其是你,林惊蛰。 崔劭虽然性格别扭,但轻易不说人坏话,你小子肯定偷摸干了不少坏事。 还有你,林惊春,大白天蒙着个脸不就是不想让别人发现么,停下来要是被狗仔拍到放上网咋办? 混了这么多年娱乐圈,怎么还这么傻乎乎。 最重要的一点,围堵前女友还带个灯泡+情敌,兄弟感情不是让你这么好的,林惊春你个缺心眼。 顾南想着些有的没的,也不觉得累,一口气跑完全程,甚至还想再来一次。 但兄弟俩紧紧跟上来了,看起来状态比她好一些,再跑他们追她就更轻松了,没意思。 顾南把脚搭在假山上,开始拉伸。 林惊春摘掉墨镜和口罩,站在顾南身边和她一起拉伸,“姐姐,你这些天除了早上都不怎么出来,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和你偶遇实在太难了。” 听语气还有点小委屈。 顾南瞥了他一眼,“有事?” 林惊蛰走到顾南另一边拉伸,“姐姐,哥哥很想你。” 两个人一左一右把顾南挤在中间,运动过后热烘烘汗淋淋的体感让人很不舒服,顾南推了他们一把,“离远点,有事说事,我很忙。” 林惊春趁机握住顾南的手,“姐姐,我能和你一起喝杯奶茶吗?” 顾南:“……” 顾南用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就仿佛在说:林惊春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林惊春被顾南看得面上发臊,眼睛、脸颊、耳垂红成一片,尤其是一双清澈专注的眼睛,似乎总是覆着一层漂亮的水光,亮晶晶的,哪怕期期艾艾,也十分惹人欢喜。 想当初,顾南不就是被他这双天生的深情眼给勾住了? 果然,能勾住她的都有点东西。能勾她一次,就能勾她两次三次。 “就请杯奶茶?”顾南问。 林惊春当即摇头,试探着说:“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想请姐姐吃饭。” 见顾南毫无触动,接着补充:“我亲手做。这些年我学了很多新菜,厨艺也精进了,惊蛰就是被我养胖的。” 林惊蛰适时参与进话题,献宝似的在顾南跟前转了一圈,快三十岁的男人了,还是和十年前一样充满了少年的活力,“姐姐看我,是不是比以前胖了很多。” 顾南:“……” 顾南又露出了难以言喻的神情。 林惊春被顾南看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奶茶也是我自己做,我买了很多食材,和外面买的味道很像,姐姐喜欢甜,我多放点糖。” 顾南啧了一声。 林惊春,你小子。 齐厌骂你傻大个还真没骂错啊。 她突然有点怀疑自己的眼光,林惊春以前,有这么迟钝吗? “姐姐……”林惊春见顾南不说话,差点要顶不住。 顾南于他,是爱人,也是老师。 他爱她,也敬她。 试问谁能在老师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耍小心思呢? 第347章 你管管家也叫姐姐? 林惊春控制不住瞥了眼站在顾南身后的林惊蛰。 林惊蛰正注视着顾南绑在脑后的马尾出神。 林惊春收回视线,脸更红了,脖子根儿也泛了点粉,微垂下眼,勾着顾南的手指轻轻晃了晃,小声而缓慢地喊:“姐姐~” 一声百转千回,揉娇带媚的“姐姐”,直把人叫得骨头都酥了。 顾南只觉耳朵一痒,一股电流蹿过脊骨,下意识就反勾住了林惊春的手指。 林惊春心里一喜,一双水光滢滢的眼毛毛躁躁地一头撞进顾南光泽幽深的眼里。 “再叫一声。”顾南低声道,听不出多少语气,像一道命令。 林惊春见她分明变了眼神,偏偏面上不露分毫,认真严肃的模样好像在考校功课,羞意更甚,声音也更小,还多了些丝打情骂俏的娇俏,“姐姐……” 顾南:“……” 啊~心脏跳的好快乐。 她不该心动的,但谁叫林惊春会撒娇,啊不是,人夫属性实在点的太满,一手炉火纯青的厨艺让她念念不忘,那么多年依旧听得到回响。 最重要的一点,林惊春乖巧憨直,不会争;林惊蛰机敏圆滑,但很维护哥哥。很多时候兄弟俩还会有意互相帮托。 虽然关系似乎有一点好过头了,但可以肯定的是和他们一起吃饭不会叽叽喳喳吵得她头疼。 面对这样温顺可人好逗弄的大狗,她怎能不为他的恳求心软呢。 “好吧。”顾南松口,“只此一次。” 林惊春顿时眉开眼笑,悄悄原地垫脚的小动作,像个被父母满足要求的小孩儿。 “姐姐想吃什么菜?家里什么都有,回去我就做。”他两只手紧紧牵住顾南往公园外走,步子迈得又大又急,生怕她反悔掉头回去了。 顾南知道他的小心思,也不点破,就笑看他不停回眸,眼里不断扑闪着耀眼的光彩。 第241章 等欣赏够了他的喜悦与憨态,随口应上一声,点个菜。 林惊春宛如得了圣旨,反复询问她口味有没有变,还喜不喜欢辣,说家里买了很多种辣椒,搭配不同的菜色都非常风味,保管她喜欢。 为了勾住顾南的胃,他真的花了很多心思。 顾南跟他上了车。一直沉默跟在两人身后的林惊蛰坐到副驾驶,主动升起挡板。 顾南去看林惊春,林惊春恍若不觉,口中碎碎念着中午的菜色。 顾南挑眉,他这是真呆还是假呆。 “怎么了?”林惊春注意到顾南的打量,询问。 分明是个在娱乐圈沉浮了十年的男人,目光却清澈得与那个刚刚进城,一心想去工地打工的男孩别无二致,残忍的时光与现实仿佛没在他身上留下任何伤疤。 “你还在乐世吗?”顾南问。 “五年前就离开了,现在签的是另一家经纪公司。” 顾南没追问原因,又问:“经纪人呢?” 林惊春面上浮起笑意,“经纪人还是余哥,助手也还是易哥,他们都跟我走了。” “看样子你和经纪人关系很好。” 林惊春点头,眼睛亮亮的,“余哥能力很强,也很照顾我,我说要走,他二话不说就答应跟我一起走。” 顾南笑了笑,“真不错。” 除了几个姐妹,顾南没有特意搜索过任何熟人的信息,并不清楚他们发展如何。 这么一问只是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在给林惊春保驾护航,让他多年过去纯真未改。 或许是那位业内闻名的经纪人?有资源,有能力,还有情义,于是得以相互扶持十年未散,也得以在乱糟糟的娱乐圈里护住了一颗难得的赤子之心。 他发展很好,有了交心的朋友,顾南很为他开心。 林惊春的房子买在京都有名的富人区,私密性很好,每栋别墅之间的距离不过分远也不过分近,对i人和e人都十分友好。 三人站在门口,林惊春一边开门一边指着隔壁一栋别墅说:“那是惊蛰的房子。” 顾南看过去,林惊蛰那栋的外观和格局和林惊春的很像,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两栋别墅是一家人的。 林惊蛰笑道:“但是一个人住太空了,所以我现在和哥哥住。” 兄弟俩都没有女朋友,住一起还热闹一点。 顾南点点头,看来林惊蛰的发展也非常不错。 进了门,林惊春从一排超长的鞋柜里取出一双新拖鞋放到顾南脚边。 顾南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好像有点眼熟。” “是姐姐以前穿过的款式。”林惊春打开柜子,露出里面明显不属于两个男人的鞋子,“都是姐姐穿过的,这双拖鞋……” 林惊春拿出一双夏天的室内凉拖,有些得意地说:“这双只有新城娃娃厂外面的小超市有卖,我抢到了最后一双。” 那是一双有些俗气的塑料人字凉拖鞋,天蓝色,脚背带上粘着一朵同色的塑料花,花瓣做得很漂亮,但非常具有时代气息。 那是顾南生新买的拖鞋,顾南不太喜欢,但没舍得扔,一直穿着。 林惊春似乎以为她喜欢,特意买了一双放到家里的鞋柜里,是算准了她会再回来? 顾南没说什么,林惊春放好鞋子,关上柜门,带顾南到客厅坐下,倒上水,洗好水果送上来,然后去楼上换衣服了。 林惊蛰也上了楼,兄弟俩不知道怎么商量的,留她一个人在客厅里干坐着。 顾南乐得自在,捏了串葡萄,滋溜滋溜吃得津津有味。 林惊春买的葡萄又大又甜,汁水浓郁,但葡萄本身的清香不减,必然与崔家的猕猴桃一样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光吃有点无聊,于是她打开了电视。 嗯,虽然电视几乎已经沦为了摆设,但仍然没有被淘汰出家庭必备电器名单,毕竟放在客厅的电视很多时候更肩负着烘托、热闹、缓和气氛的重要作用,是其他观影设备无法取代的。 就是不太会用。 顾南换了半天,一个频道也没调出来。 “我来。”林惊春牵过顾南的手,打开她的手环,接入别墅的人工智能管家,“姐姐想看什么吩咐管家就可以了。” 顾南看了眼管家的名字,目露怀疑,“你管管家也叫姐姐?” 什么癖好啊,天天和管家玩cosplay? 第368章 穿上围裙 顾南看着角落里安安静静的管家机器人,光秃秃的脑门,圆滚滚的肚子,手是机器猫同款圆手,看起来有点笨拙,只能勉强称得上憨态可掬,但和姐姐扯不上丝毫关系,“你怎么叫得出口?” 林惊春一囧,瞬间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解释,“其实我,我不太用智能管家的。” 他在家的时间很少,而且习惯什么事都亲力亲为,全屋的智能家居和普通家居对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顾南不信,但没有继续深究,因为她发现林惊春上去换衣服不是为了方便做饭,而是别有深意。 毕竟没有人会为了做饭特意换一件透视装。 没错,林惊春穿的是一件透视衬衣。 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一肌都不遮不住,人鱼线鲨鱼线线线清楚。 当然最清楚的还属胸口,不知是因为遇到冷空气还是被衣料摩擦的,有些起来了。 顾南的眼睛一下就转不动了。 林惊春见顾南看得目不转睛,本就羞红的脸更红了,心跳加速,口干舌燥。 “姐姐。”他紧紧挨着顾南坐着,微微倾身把胸膛靠到顾南手臂上,逐渐灼热的呼吸喷洒在顾南白皙的颈后,拨弄起碎碎的绒头发。 脖子后头发痒,顾南回神,轻咳一声,试图把这不正经的场面变得正经一点。 “时间不早了,你该去做饭了,吃完饭我……” 话音未落,一个吻轻轻落在颈后。 顾南怕痒,一缩,下一个吻落在耳垂。 随后是下颌,脸颊,最后在唇角辗转一下,落到唇上。 顾南睁着眼,看到林惊春闭着眼,浓密的眼睫不停颤抖,弧度很细,但频率很快,快得要和他的心跳一样了。 他的左胸膛紧紧贴着顾南的手臂,心脏跳动的频率快到简直让人怀疑下一秒就会冲破皮肉与骨骼,跳到顾南的手心里。 顾南的表现太淡定,林惊春结束了这个短暂而清浅的吻,睁开眼看过去,正对上顾南直白探究的目光。 “怎么那么紧张,是害羞吗,还是太久没有接吻了。” 林惊春的心情忐忑得像过山车,不知道顾南这话是什么意思,迟疑了一会决定实话实说,“像做梦一样。” 哪怕顾南坐在眼前,哪怕吻着顾南的唇,他依旧不敢相信,顾南死而复生,真的回来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也不敢问,怕问了,这个美梦泡泡就会碎掉。 他的爱,他的思念,又会成为无家可归的流浪狗。 “还有一点害怕。”林惊春老老实实补充。 顾南摸摸他的头,没有说话。 林惊春仿佛知晓她的沉默,颤抖着牵起她的手,低下头,在白皙的手背上烙下一个炽热的吻。 他在太平间里摸过许多遍顾南的尸体,冰冷、僵硬、破碎的触感让他在很多个夜晚心如刀绞,辗转难眠。 他很想多摸一摸碰一碰顾南,但靠得太近,反而会加深他的恐惧。 “姐姐。”林惊春把脸埋在顾南手里,闷闷道:“你能不能抱抱我?” 顾南抱住他的肩,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 林惊春的身材练的很好,肩宽背阔,肌肉紧实,顾南两只手都有点环不住。 林惊春静静地把头搭在顾南肩上,闭着眼,好像又回到从前,躲在顾南身后的那些日子。 小小的出租房,小小的床,他在一家小小的苍蝇馆子里打工,很忙碌,赚的也不多,但很有奔头,很安心。 他人生中最难忘,最重要的一段时光都是在那个遥远的小城市里度过的。 他总是怀念过去,但过去已逝,该奋力争取的是将来。 林惊春睁开眼,揽住顾南的腰把她抱到自己腿上,然后仰头,再次吻住顾南的唇。 顾南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下,没等她想明白是怎么回事,唇齿间的攻势已然成了气候。 顾南哪能让林惊春如意,两手捧着他的脸,反客为主,将他略显粗鲁的试探尽数怼了回去。 大概是她太凶,林惊春被怼回自己的地盘就老实了,乖顺地等着顾南的引导与入侵。 纠缠间产生的水液尽数由他吞下,凸起的喉结过不了几息就滚动一下,呼吸也越发急促,揽在顾南腰间的手不规矩地去拉她的衣服。 顾南掰开他的手引到透视衬衫的纽扣上,命令道:“脱下来。” 林惊春张着唇发出一声短促的轻喘,双眼迷离了一瞬,很快清醒,听话地去解衣服。 第242章 顾南很满意,再次吻住他。 楼上突然传来一声轻响。 林惊春身体轻轻一颤,想躲。 顾南用力扣住,吻得越发凶狠,同时抬眼朝楼上看去。 只见二楼走廊正站着个人。 这栋房子里除了林惊蛰还能有谁。 他两手扶着栏杆,正垂眸注视着这边。 离得有些远,顾南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或许没什么表情,顾南觉得他表现得非常淡定,仿佛早就知道这下面会发生什么。 林惊春的衣服已经脱了一半,只剩两截袖子还顽强地挂在臂弯不肯离开。 顾南干脆借着袖子的方便把林惊春的双手推举到头顶,压在沙发上,因为姿态限制,林惊春只能挺起胸膛愈发靠近顾南,喉咙里发出难耐的喘息。 顾南收回视线,低头在林惊春颈侧烙下一个吻痕。 没有人包容他的声音,空旷的客厅里顿时响起他压抑的低呼。 除此之外,就只剩顾南辛苦种水果的声音了。 不知过去多久,顾南再抬眼,楼上的人走了。 悄无声息,像一抹幽灵。 顾南垂眸,林惊春已满面春色,脖子上,胸膛上满是凄惨水淋的红痕。 她把林惊春束在头顶的双手松下来,解了那难缠的袖子,把衣服团巴团巴扔进垃圾桶,拍拍他的肩,“穿上围裙,做饭去吧。” 林惊春喘息着回了下神,追过去还想吻。 顾南轻柔却不容拒绝地推开他的下巴,“乖,我饿了。” 第349章 是,我心疼他 林惊春一听顾南说饿,二话不说起身去了厨房。 还非常听话地穿上了围裙。 嗯,赤着上身真空直穿。 黑色的皮质围裙挂在脖子上,两根带子系在腰后,把傲人的胸围与劲瘦的腰腹展现得淋漓尽致,举手投足间变换着展示漂亮的肱二头肌和鲨鱼线。 尤其这些年林惊春变白不少,这一黑一白的碰撞便越发极致。 顾南笑眯眯地看着林惊春的背影,感慨,美好的肉体配合恰当的艺术手段,果然会变得更加美好。 厨房里乒乓作响,没一会,林惊蛰从楼上下来,坐到顾南身边,“姐姐,好看吗?” 顾南撑着下巴看得移不开眼,怎么能不好看,林惊春的脸,林惊春的身材,放眼全球娱乐圈也是嘎嘎乱杀的水平。 闻言只淡声道:“别让你哥穿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不适合。” 林惊蛰默了一下,“姐姐不喜欢?” “喜欢啊。”顾南回答得迅速而又理所当然,“不过他什么也不穿就足够吸引我,因为是他,不是那件衣服。” 林惊蛰:“姐姐生气了?” “我不生气,你们兄弟俩商量好的我生什么气。” 林惊蛰:“那姐姐是心疼了。” 这句话他没用疑问语气,很肯定。 顾南把林惊春从yin窟里拉出来,引领他重新走进光明里。十年后,却要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吸引她,诱惑她留下来,何尝不是一个笑话。 顾南没否认,“是,我心疼他。” 顾南调整了一下姿势,与林惊蛰面对面坐着,“你哥哥是很好的人,我心疼他,但我也心疼你,惊蛰。” 十年前,未满十九岁的林惊蛰被她接进城里,受她的影响,也受窘迫所逼,没有选择,一头扎进游戏的深潭。 十年后,他成功留在京都,与成为名模的哥哥住同一块富人区。 林惊春一如当年,身上没有多少名利熏染的味道。林惊蛰却变了很多,从前开直播都只露半张脸的他,现在能够精准地拿捏她的心理,迅速地抓住她言语中的信息,还能在与齐厌崔劭的对峙中不落下风,维护哥哥。 成长总是伴随着痛苦,不论他是否有惊人的奇遇亦或难得的贵人,这十年间总归十分辛苦。 林惊蛰闻言一愣,嘴角轻轻抽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没说得出来。 他突然低着头,泪如雨下。 硕大的泪滴砸在浅灰色的家居服上,啪嗒啪嗒,不过几息就湿了一片。 他颤抖着抬起两只手去擦眼泪,露出藏在毛衣下的两块贴膏边。 常年打游戏的人,再怎么保养也免不了职业病,手腕、颈椎、腰椎,都是伤。 林惊蛰一直觉得这算不得什么,这些伤并不致命,却给他换来了十分可观的财富和影响力。 虽然偶尔会被折磨得头痛欲裂,坐卧难安,但他很知足。 有了钱,他再也不会为了省一点电费洗冷水澡,不会因为囊中羞涩顶着大太阳给菜地浇水,也不会再为几颗鸡蛋冒险而差点丢了性命。 他一路莽撞,却得偿所愿,已是天底下罕见的幸运,他不该觉得辛苦。 可顾南说心疼他。 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累,也是可以喊疼的了。 “我……”林惊蛰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对不起,姐姐……” “对不起,我没有救你。” 顾南轻叹:“你没有对不起我,惊蛰。” 十年前那场意外太过突然,没有什么对得起对不起的。那么多年过去,林惊蛰还深陷悔恨,耿耿于怀,反倒让顾南心生愧疚。 林惊蛰摇头,眼泪都甩到了地毯上。 过了半晌,他才抬起头,强忍着哭腔说:“姐姐可以不走了吗?” 顾南因为他这个问题呆了片刻,“系统,我这次怎么走?” 系统:【还是老法子。】 顾南目露不忍。 她发誓,从明天起,再也不要受任何美色诱惑了! 系统:【……】 林惊蛰见顾南沉默,神情复杂,不由悲从中来,眼泪簌簌滚落,一双花瓣似的狐狸眼红成兔子眼,两手紧紧攥住顾南的衣摆,“姐姐,别走……” 只要顾南不走,和林惊春在一起也好,和齐厌在一起也好,随便是谁,他都不奢求了,只要能远远看上一眼就好。 顾南看他哭得稀里哗啦的,开始头疼了。 虽然林家兄弟不吵架,但一个比一个让她心疼啊。 “惊蛰,你怎么了?”林惊春问。 碍于他上身真空穿围裙的样子实在难登大雅之堂,林惊春只站在门口,没有走出来。 顾南抽了几张纸给林惊蛰胡乱一抹,随手打发林惊春,“我和惊蛰说说心里话,你继续做饭吧。” 林惊春半信半疑地退回去了。 林惊蛰捧着那团擦眼泪的纸,哑声问:“这次是因为谁?” 顾南:“……” 怎么感觉林惊蛰比自己还熟悉系统业务呢。 系统:【他亲眼目睹你死两次了,又不傻,猜出点东西有什么好稀奇的。】 顾南的心也疼了。 但她不能说,只能含糊不清地敷衍他,“没谁,你别胡思乱想,没有的事。” 林惊蛰见顾南蹙眉,知道惹她不快了,忍下泪意,转移话题,“姐姐知道哥哥的人工智能管家为什么叫姐姐吗?” 顾南差点绷不住。 “是我给他设置的。哥哥有很严重的偏头痛,疼得最厉害的时候能呕到脱水休克进医院。” “什么?” 林惊春有偏头痛吗,他们在一起半年,顾南不记得听他提过,或犯过。 “姐姐走了没多久得的,那段时间他疯狂工作,身体垮了,拍摄的时候出了意外,差点进icu。”林惊蛰点了下自己的左膝,然后一路向上滑动,到腿根才停下,“这里,有一道很长很长的疤。” 顾南的表情裂开了。 心开始狂跳,手开始冒汗,甚至有点坐不住。 林惊蛰的话还没完,“哥哥给姐姐留了一层房间,姐姐要去看看吗?” 这栋别墅三层,林惊春特意在这栋别墅里给她留了一层房间。 一层,不是一间,他留什么东西能留一层? 顾南心生退意,但林惊蛰已经站起来,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长筒袜,两只脚踝肉眼看起来毫无差别,行动间也看不出丝毫僵硬或不适。 “姐姐看看吧,哥哥不会说好听话,他不会主动告诉你的。” 第350章 纯一杀过来找你报仇了 林惊春不会说好听话,但他有个好弟弟。 而林惊蛰说的好听话,顾南不敢继续听了。 顾南再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胆小鬼。 她拒绝了。 林惊蛰站在顾南面前,垂眸看着这个日思夜想了十年的人,心里突然升起一丝迷茫。 她还是聪敏的,温柔的,能一眼看穿他的把戏与勉强。但温柔里多了克制,多了胆怯,而他对她面对的危险一无所知。 他也失策了,顾南似乎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爱林惊春,或者说,有更重要的人和事抢占了林惊春的位置。 挫败的情绪一下子将他淹没了,林惊蛰站在原地呆了一会,才重新扶着沙发坐下,轻声说,“一开始,哥哥总是对你避而不谈。” 第243章 “直到他出事,躺在医院里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开始和我说你和他的事,在他的视角里,你像神明一样。” 顾南两手抱着膝盖,不想说话。 “一开始,我觉得他疯了,后来在游戏里遇到你,我开始相信他的话。”林惊蛰问:“姐姐,你是吗?” “……”顾南觉得他们兄弟俩都疯了,但反过来想想,觉得她死了活,活了死比兄弟俩更像疯了。 “吱——!” 一声尖锐刺耳的机械音突然在脑海中响起。 其杀伤力不亚于成百上千根指甲在黑板上乱划,穿云裂石,直击灵魂。 顾南毫无防备,捂着耳朵,面容扭曲。 不等她出口成脏,系统先她一步发出尖锐的爆鸣:【啊啊啊啊啊!】 顾南心率狂飙,额上青筋直跳,“你鬼叫什么!” 【宿宿宿、宿主!】系统崩溃到卡壳,【有人攻击我!我刚修好的显示器控制器扫描器屏蔽器啊,又坏了!】 顾南也要崩溃了,“你他爹的攻击回去啊!” 系统鬼哭狼嚎:【挨千刀的,臭不要脸,看我不把你捅个七进七出!】 骂完,瞬间消声,去追人去了。 顾南疲惫地闭了下眼,抹去额上的汗,心累。 系统本来就零部件损坏了,现在又遭到不明攻击,不知道又要多久才能修好送她回家。 这个世界危机四伏,诱惑重重,她实在不想再待了。 “姐姐?”林惊蛰注意到顾南突然异常的呼吸,担忧地询问:“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南摇摇头,伏在沙发上遮住难看的脸色,“没事,有点累,让我休息一会。” 林惊蛰不放心追问,被敷衍了几次,识趣地停了嘴,但没走,坐在她身边守着她。 系统走之前骂了脏话,放了狠话,看架势势必要干场大的,顾南理所当然地以为它要去很久。 但她失算了,没过三分钟,系统就火烧了屁股似的,惊慌失措地跑回来,磕磕巴巴地说:【宿、宿主……】 它的声音听起来害怕极了,顾南好像听到了它牙齿打磕的声音,虽然不知道系统有没有牙齿,但咯咯咯响个不停。 “怎么了?”顾南直觉不太妙,“打输了?” 【是、是啊。】系统咯咯咯的声音越来越响,顾南越听越觉得那不是牙齿打战的声音,而是它机械故障,要散架了的声音。 当下大惊,“你怎么了,不会要死了吧?” 完球,系统死了她还怎么回去! 【咯咯……宿主,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一个?】 还有心情出选择题,看来情况不是很严重,顾南心下稍松,“好消息。” 系统咯咯一笑:【好消息是,我虽然输了,受伤了,快散架了,但是我不会死。】 顾南:“……” 够了啊你,一个好消息里还夹带三个坏消息,没你这么唬人的。 【坏消息是。】系统的咯咯声更响了,响得人心烦意乱。 【你还记得纯一吗?那个被你狠心抛弃的男人,他带着一群厉鬼杀过来找你报仇了,我拦不住了,快跑吧!】 顾南大骇,直接从地上跳起来,“你说什么!” 过了两百多年,纯一还记挂着找她报仇,他得多恨她啊! 她现在可不是千年鬼王,一点功夫一点灵力也没有,被纯一抓到她焉有命在?! “他到哪了,我马上跑!” 她穿上拖鞋就急急往玄关走,林惊蛰追上来拉她都拉不住,只能喊林惊春过来帮忙。 林惊春听到弟弟急切的呼喊声,菜不做了,衣着不雅也顾不上了,蹬蹬蹬跑出来和弟弟一人一只手拽住顾南。 “姐姐,别走。” 顾南急得汗都出来了,“快松手,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林惊春:“不松,姐姐要去哪,把我也一起带去。” 林惊蛰:“还有我,姐姐带哥哥,也带我。” 顾南急得口不择言:“我是跑路逃命去的,你们跟我干嘛,上赶着和我死一个坟里吗?” 光纯一一个人可能杀了她了事,还带了一群厉鬼,只怕不能善了,会伤及无辜。 林惊春理直气壮:“求之不得。” 林惊蛰理所当然:“怎么不行?” 顾南被他们气得头上都要冒烟了,后悔自己没练泰拳,否则早把他们掀翻了。 她的视线落在林惊蛰的左腿上,不然先踹林惊蛰的义肢? 视线又落在林惊春的围裙上,再踹林惊春的下三寸? 不等她做出抉择,大门突然发出清脆的声响:“滴——” 是门开的声音。 拉拉扯扯的三人停下来,齐齐往门口看去。 沉重的黑色密码门诡异地开了一条缝,分明是个无风无云的晴天,却跟被风吹开一样吱呀吱呀缓慢地往里推。 “门坏了?”林惊蛰疑惑地看向林惊春。 顾南要被他傻里傻气的问题逗笑了。 傻啊,攻人先攻心,这是闹鬼呢! 人到了,命也到头了,顾南想开了,不跑了,甩开兄弟俩的手……没甩开。 顾南深吸一口气,虽然拉拉扯扯的很没有气势,但她还是用自己最正义凛然的语气说:“纯一,别吓他们了,出来吧,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杀要剐都随你。” 第351章 我终于找到你了 门停住不动了。 随后“嘭”地一声巨响,大门被狠狠撞到墙上,一个火红的身影猛扑进来。 腿一蹬,腰一扭,一个大鹏展翅就骑上了顾南的脖子。 手起拳落,沙包大的拳头duangduang往顾南天灵盖上捶,一边捶还一边骂: “你个没良心的浪蹄子,一跑就是两百多年,千辛万苦来找你,你只记得纯一不记得我!只!记!纯!一!不!记!我!” 说一个字捶一下,顾南只觉眼前发黑,哀嚎着扑通跪到了地上,“姐姐!姐姐饶命!” “现在知道叫姐姐了,晚了,看我不捶死你!” 林惊春看着被空气捶得嗷嗷直叫的顾南,懵圈了。 想上前把她拽起来,却被林惊蛰拉住往后退了两步。 他脸色难看,神情戒备,压低了声音道:“是姜婉莹。” 林惊春一愣,神情恍惚起来。 “咦,竟然还有凡人认识我?”姜婉莹停下捶人的手,飘到林惊蛰面前仔仔细细把人扫了一遍,嘴角勾起一抹兴味的笑。 施法现身,飘在半空中与林惊蛰来了个亲切而友好的贴脸杀,惨白的脸,血次呼啦的唇,十分有厉鬼特色,偏偏语气里的幸灾乐祸想忽略都忽略不掉,“长得挺辣,是我们家阿南的新姘头?” 林惊蛰被眼前突然出现的鬼脸吓了一跳,但早有心理准备,还算稳得住,“姜女士,你误会了。” 姜婉莹好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诡异的模样,疑惑地歪了歪头,“不是新姘头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顾南双手抱头,趴在地上嘤嘤地哭,“姐,别说了。” 姜婉莹弯唇一笑,恶劣的目光转到林惊春身上,“那就是这个了。” 指尖微动,那身情趣性比实用性更甚的围裙便四分五裂。 “刺啦——” 玄关处碎屑飞扬。 饱满傲人的胸肌,块块分明的腹肌,凶悍的鲨鱼线与性感的人鱼线全部展露无遗。 要不是太伤己方气势,林惊春差点当场捂胸。 他红着脸,气愤的双眼中充满了敌意。 姜婉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林惊春身上逡巡,直到被林惊蛰挡住,才踢了踢在地上装死的顾南,笑吟吟道:“你的新姘头长得不错嘛,身材也好,和纯一有的一拼。” 顾南的嘤嘤声顿时一停,被姜婉莹的突然出现和一顿暴打揍懵了,她都忘了要赶紧跑路了。 纯一还没来,现在跑来不来得及? 她屁股一转,姜婉莹就知道她要放什么屁,幽幽出声:“你敢跑我就把你两个姘头都杀了。” 顾南:“……” 你要这么说话,那你沙吧,把他们豆沙了!纯一也沙了! “起来,趴在地上像什么样。”姜婉莹施法把她扶起来,白了她一眼,“一说纯一你胆都要吓破了,没出息。” 顾南挽住姜婉莹的手,靠在她身边装模作样地抽搭,“婉莹阿姊,你可要救救我。” 姜婉莹被顾南这么一挽一靠,心里顿时舒服不少,黛眉微松,“你自己惹下的孽债,我可帮不了你。” 不过说到顾南与纯一之间的孽缘,姜婉莹眼放精光,什么姐妹情谊都先放一边,把胳膊上的手摘下来,轻快道:“说曹操曹操到,纯一来了。” 顾南其实什么动静都没听到,但姜婉莹说他来了肯定假不了。 一个闪身想要躲姜婉莹身后。 但姜婉莹动作更快,双手一推就把她推出了房门。 第244章 顾南毫无防备往台阶下栽去,眼看免不了一场脸着地的惨案。 却见远在院外的纯一突然一个闪身出现在台阶下,单膝跪地双手接住了顾南。 顾南一头顶进宽厚的胸膛里,正发懵,隐约的檀香冲进鼻腔。 这经由岁月沉淀了两百年余年的佛香,劲冷得让人难以招架。 顾南一个哆嗦,凉意与愧意齐齐涌上心上。 凉的是纯一真的来了,愧的是她对纯一这么凶那么坏,纯一竟然还愿意接住她。 手下扶住的双臂一如记忆中结实修长,至阳至刚的佛子之躯火力异常凶猛,隔着一件厚厚的靛青色旧长袍,还能源源不断地往顾南身上涌,烘得他全身都热乎乎的。 这件靛青色长袍…… 顾南愣住,僵了一下才抬起手穿过纯一的手臂摸上他的后心。 指腹四处摸索,但并没有摸到那块燎坏的伤疤。 原来不是她给他的那件衣服。 纯一仿佛知她所想,“两百四十一年,一件普通的衣裳穿不了那么久,早在一百年前,它就与你一同下葬了。” 顾南再次愣住。 心跳漏拍,同时下意识屏住呼吸。 她不知该惊讶于纯一将那件衣服穿了一百多年,还是震惊于他为她立了坟,埋进了他的衣裳与她合葬。 然而不管哪一点,都让她神思恍惚,如在梦中。 纯一不恨她吗? 她那样对他,言辞之残忍之激烈,哪怕现在回想起来,顾南都觉得自己太过狠心。 她缓缓抬头,一双狭长妖冶的凤眸半垂着,过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映下一片阴影,他的目光就藏在那片光影后,清厉,慈悲,却又隐含痛苦。 顾南心口一酸,喉间微哽,“我以为你会恨我。” 纯一只道:“我一直在找你。” 他跋山涉水,风尘仆仆地奔走在尘俗中,为了那似有若无的一点生机,惶惶两百四十余年。 一开始他只想找到她,顾不得爱恨。 时间长了,他开始恨她,但还是要找她。 再长一点,迟钝的思念钻出土壤,他疯了似的想她。 就这么一直找,一直念,再浅薄的爱意都被时光酿造成了醇酒。 恨吗?恨的。他无数次怨恨过顾南为何如此决绝,不留下只言片语,就这么魂归天地。 可那点恨在找到顾南的时候都灰飞烟灭了。 像终于找到了皈依的佛陀,纯一垂首,滚烫的额头轻轻抵在顾南的眉心。 敬告过天地,永结于魂魄的婚契被灵力催动,一道莹白的亮光从两人相贴的肌肤中逸散出来。 一瞬即逝,但已经给予了足够的回应。 “我终于找到你了。” 纯一哀叹,双目微红。 一次次叩问星辰命理,一遍遍走过万里河山,他终于找到了失散已久的新婚妻子。 第352章 管管你男人,他快把你姘头打死了 顾南也深陷重逢的感动无法自拔。 直到姜婉莹悠哉悠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们相认了,那他们呢?” 她打了个响指,禁言咒一解,林惊春便迫不及待喊:“姐姐,别丢下我。” 一开口,声音就带了哭腔。 眼眶里包着一泡热泪,流转的泪光把本就深情的桃花眼愈发衬得像一汪醉人的清酒。 “姐姐……”他赤裸着上身,扒着门框边不住探头的模样像极了舍不得主人离家而哀哀叫唤的小狗。 姜婉莹坐在大门台阶上,把身后的兄弟俩挡得死死的,不过林惊春挠门的声音太刺挠了,她忍不住揉了揉耳朵,“阿南妹子,你说,这是你的姘头。” 纯一目光如刀,剜了不住叫唤的林惊春一眼,瞬间恢复成威严的纯一法师,清正低沉的嗓音有如佛门梵音,能涤荡一切污浊,只是说出来的话不太好听。 “伤风败俗。” 说完,他扶起顾南,一手牵住她的手,一手捂住她的眼,沉声道:“顾南是我拜过天地,神魂交融的新婚妻子,万望自重。” 林惊春一边掉眼泪,一边抽着气回怼,“你一个和尚结什么婚,笑死人了。” 纯一:“我已归俗。” 林惊春狠狠吸了下鼻子,厉声道:“你骗人!你就是法源寺的和尚!” 纯一:“信不信由你。” 他拉着顾南就要走,林惊春急急喊住,“姐姐,别跟他走,他骗婚!法律根本不会承认一个和尚的婚姻!” 纯一怒呵,“休要再口出狂言,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说话间,一手掐诀,似乎林惊春再说话,就要一掌打他身体里去。 姜婉莹适时插嘴,“阿南妹子,快管管你男人,他要把你姘头打死了。” 林惊春被她这话气得红了眼睛,怒瞪着姜婉莹的背影,“凭什么我是姘头,我才是姐姐的第一个男人,他只是个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野骗子!” 姜婉莹闻言笑弯了眼,双手撑在台阶上,倒仰着头笑嘻嘻道:“真是个小可怜,你知道他和顾南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吗?你祖祖祖姥姥都没出生他们就在一起了哈哈哈哈哈哈,你说谁才是她的第一个男人。” 林惊春的脸色顿时红红白白,白白红红。 “再告诉你一个秘密,纯一今年二百六十三岁啦,但他容貌依旧,两百余年毫无改变,刺不刺激,他还能维持这个模样上千年。” 姜婉莹一边说一边捧着肚子笑,“知道那代表着什么吗,他还能陪顾南上千年,但那时候你早死了。纯一不止是顾南的第一个男人,还是她的最后一个男人。” 林惊春看向庭院中的纯一,他的身形比他更加高大,更加威武,只是站在那里,便有凛然睥睨的威势。 林惊春知道纯一不是普通人,也知道他活了两百余年,但不知道他还能活千年不止。 他一个普通人,拿什么和纯一争。 林惊春的脸彻底白了。 姜婉莹见状乐得哈哈大笑,满院子都是她幸灾乐祸的笑声,“阿南妹子,你的姘头好好玩。” 顾南:“……” 姐妹,你真的不能好好说话是吗? 纯一也对“姘头”一词忍无可忍,“姜施主,慎言。” 姜婉莹指着纯一又笑了,“妹子你看,他急了,他急了。” 顾南:“……” 心好累。 原来不止男人让人心累,姐妹也不遑多让。 林惊蛰上前扶住了失魂落魄的林惊春,与院中蹙起浓眉的纯一对视,“纯一法师,慢走,不送。” 纯一眯眸。 这个人给他的感觉不太对,相比林惊春的崩溃,他表现得太过淡定了然,仿佛对一切了如指掌。 但终归是个普通人,纯一没有在他身上察觉到灵力波动,暂且按下,引着顾南离开。 姜婉莹见顾南和纯一都走了,意犹未尽地砸吧了下嘴,飘起来看了眼门里的兄弟俩。 林惊春已经被她的话击垮了,全靠林惊蛰才没有倒下去,分明是弟弟,看起来却比哥哥靠谱。 她和纯一一样,不由多看了两眼林惊蛰,得到了对方冷漠而排斥的目光。 姜婉莹美目微弯,“我挺喜欢你们的,下次再来找你们玩啊。” 说完,解除了大门上的禁制,身形一隐,消失了。 确认人都走了,林惊蛰关上门,扶着林惊春回到客厅坐下。 他没有安慰林惊春,因为他也还没有搞清楚目前的状况。 尤其是,顾南到底为什么总是在这个世界来来去去,却从不为任何人停留。 五年前他就知道纯一的存在,也大胆猜测过顾南曾出现在遥远的两百多年前,但直到今天,他才确认顾南真的去过过去。 亦或是,顾南从过去走来,而那漫长的两百余年光阴没有在她的灵魂上留下任何伤痕。 她身上迷雾重重,怎样都看不真切。 “惊蛰,我真的没有机会了吗?”林惊春茫然出声,轻得像山间的一缕晨雾,细风稍稍一吹就会散。 林惊蛰想不明白,露出了与林惊春如出一辙的迷茫,“我也不知道。” 此刻此刻,并不多么相似的兄弟俩竟前所未有的相似起来。 * “你要带我去哪?” 纯一牵着顾南的手,在一条主街上来来回回走了三遍,顾南忍无可忍,终于发出质疑。 纯一停下脚步,垂首看着顾南,双唇微抿,似有些难以启齿。 姜婉莹又恰到好处地钻出来讥笑道,“还能带你去哪,他在城里又没房子。” 顾南知道了,想笑,但不说,直勾勾瞅着纯一。 纯一面皮微红,大概是羞的,一双凤眸亮晶晶的,像两块黑曜石,“你愿意随我回法源寺吗?” 顾南故意道:“长住还是短住?我不送香火钱,法源寺愿意让我白住吗?” 纯一知道她是故意的,不生气,只是有些羞恼,“是后山,我们的房子。” 第245章 在这个科技高速发展的时代,竟然让顾南和她回山里住,听起来确实有些不像话,可他这些年一直忙着天南海北找人,哪有闲工夫去置办房产。 他想了想,“要不,我们先租房?” 第353章 爱 有着能被丈量的实体 在顾南的印象中,纯一还是那个古板无趣的纯一法师,生活在旧社会的深山里,日复一日地做功课、修炼。 听他窘迫地说出“租房”这样的现代词汇,有一种格格不入的割裂感。 但这只是对她而言。对纯一来说,过去的二百四十一年是他一天一天趟过来的,没有一分一秒的虚假。 想到这里,顾南又伤心起来但她没有表现出来,好奇问:“你有身份证吗?” 像纯一和姜婉莹这样的修士,是怎样融入这个奇怪的世界的呢? 纯一默了片刻,说:“没有。” 早在一百多年前,有人问上来给他登记,希望他受国家管控,跨省、出境报备,他拒绝了。 后来陆续有人找去法源寺,但他常年在外漂泊,根本碰不到,就这么拖啊拖拖成了黑户。 “那你坐过地铁和公交吗?怎么过安检?” 纯一面露尴尬。 姜婉莹笑嘻嘻地替他回答:“当然是坐霸王车咯。” 一个隐身术,一个凌空术,笑死,根本不过安检。 纯一反驳:“我不经常坐,而且我不白坐,会给它们留一张避祸符。” 这几十年间就有不少人因此受过他的恩惠,命理逆转,死劫变生劫。 “那你怎么租房?在城里租房都要身份证。”顾南继续问。 纯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耳垂,但仍镇定道:“向常清租。” 常清,这不明摆着是僧人的法号么,而且顾南听着这名字觉得有些耳熟,“常清是谁?” 纯一:“法源寺现住持。” 顾南啧了一声,巧了么不是,都是熟人。 五年前老太太去法源寺上香,就是常清住持接待的,他还说她看着眼熟,主动赠签,不过顾南没要。 能不眼熟吗,她都把他老祖宗给吊走了。 顾南咂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怪他们一个个的都能找到她,这世上就是有那么巧的事。 游戏里遇到林惊蛰、聂松、史朝,聂史二人与崔劭交好;游戏外,方未艾替她去过新城,之后很有可能接触过林家兄弟,现在是齐厌小队里的稽查师;她陪老太太上香,随便碰一个住持是纯一的熟人。 就说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网,她那小马甲能不爆炸吗。 “常清住持挺有钱的,他应该有很多房子吧。” 纯一观察了一下顾南的神色,试探着道:“其实我也可以有很多房子。” 顾南闻言,噗嗤一下笑了,连连点头,“我知道,我知道,纯一法师只是不屑去挣钱,真挣起钱来比谁都厉害。” 纯一被她笑红了脸,很认真地回:“嗯。” 姜婉莹也嗤笑出声,“瞧你这没出息的样儿。” 谁能想到,对她疾言厉色、冷若冰霜的纯一,在顾南面前是这副傻样呢。 纯一神色未变,看都没看她,早就对她的嘲讽见怪不怪了。 顾南后知后觉品出了姜婉莹与纯一之间和谐的氛围,不由笑问:“姐姐怎么对纯一如此和颜悦色。” 姜婉莹以前被纯一伤过,一提起纯一就火冒三丈,两百多年过去,两个人反倒冰释前嫌,能互相打趣了。 姜婉莹抬起下巴翻了个白眼,双手交叉抱于胸前,没好气道:“还不都是因为你个没良心的。” 顾南说走就走,纯一一找就是两百多年,她又何尝不是。 收到顾南的诀别信,姜婉莹当天就火速赶往石山,日夜不休三个月找到石山村的小木屋前,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 问遍了村民才知道人早在半年前就接连失踪了,大家都猜两个人死在山里,尸骨被野兽吃干净了。 姜婉莹却知道,那座简陋的木屋覆盖着纯一打下的禁制,阻碍一切试图闯入的生灵。 后来她辗转回到京都,从慧无口中得知纯一没死,但不知所踪。顾南死了,魂飞魄散。 她一度以为是纯一杀了顾南,满世界追杀纯一为顾南报仇,一人一鬼就这么寻寻觅觅过了一百多年。 直到有一天,她发现纯一试图修炼邪术。 他竟想以邪术招魂复活顾南。 纯一疯了,姜婉莹却还没疯。她当鬼的日子不长,但见识过的腌臜东西多了,顾南本就是厉鬼,再加以邪术,能不能成不说,纯一肯定先反噬而死。 “我没有。”纯一为自己争辩,“我只是无意间得到那本残卷,看了一半就毁了。” 姜婉莹呲起闪着寒光的牙,冷笑道:“那你对天发誓。” 纯一张了张唇,一个字没吐出来。 最后别过头,以僵硬的回避姿态抗拒着那些肮脏而丑陋的心思。 那是他最恨顾南的时候,恨得他烧心灼肝,理智全无。 恨的时日久了,他还开始恨自己怎么没有上天入地之能,翻倒阎罗之力,一缕残魂找了一百多年都杳无音信。 妄图修炼邪术复活顾南,这个念头一起,他几乎禅心不保。 如果没有姜婉莹,只怕他早已道途崩塌,堕落成魔,成为这末法时代毁天灭地的祸害。 但这些过往太不堪,他不愿揭开来给顾南看,怕她知道了,会更加瞧不起他。 姜婉莹没有揪着他不放,哼了一声,复对顾南咬牙切齿,“你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让我们找了你两百多年,顾南,你真狠心。” 她飘在空中,双目赤红,一身凄厉的红袍烈得像一捧火,跳跃着,燃烧着,轻易就把厚重的心防灼出个大洞。 风一吹,呜啦呜啦回响的全是思念与爱恨的悲鸣。 顾南泪流满面,一头埋进姜婉莹怀里。 她想过纯一会恨她,恨不得杀了她。也想过姜婉莹会去石山村找她,但从没想过她会找她两百余年。 可明明,她与姜婉莹相处的时间还不如纯一。 爱在此刻成为了可以被丈量的实体,二百四十一年,这段漫长到更替了两个王朝、三个时代的光阴,就是姜婉莹和纯一对她的爱的长度。 他们从不说,只是越过了一条汹涌残忍的长河,把这份伤痕累累的爱送到了她面前。 顾南抱着姜婉莹,失声大哭。 第354章 收拾收拾见岳母去吧 姜婉莹见顾南哭得那么伤心,心一软,把人抱在怀里,有些不甘,又有些怨恨地说:“要不是你给我渡过鬼力,我真恨不得弄死你。” 姜婉莹说的是她被纯一打伤后,顾南给她渡鬼力疗伤。 鬼力就是魂力和修为,顾南渡给姜婉莹的鬼力里掺杂了自己的一缕魂魄,这就是为什么姜婉莹不用刻意现身,顾南也能看到她触摸她的原因。 可顾南渡给她的鬼力撑死了几十年年修为,姜婉莹却不眠不休找了她两百多年。 顾南哭得不能自已,顶着一脸的眼泪和鼻涕抽抽搭搭道:“要不,要不你再打我一顿,消消气。” 姜婉莹嫌弃地推开她,“我怕失手把你打死了,纯一又要发疯。” 纯一瞥了她一眼,把顾南抱到自己怀里。 他不嫌弃顾南涕泗横流,甚至主动递上袖子给顾南擦脸。 不过他的衣服实在脆弱,顾南抓着随手抹了两下,就把他袖子给抓破了。 十根手指有八根戳进了他的衣服里。 顾南:“……” 多尴尬呀,这让她还怎么哭。 纯一面不改色地把那截袖子扯下来收好,看样子是打算得空了把破袖子缝上继续穿。 是很节省没错,就是,很破坏气氛。 顾南默默收回手,掏了掏兜,掏出一坨在林家擦过嘴的卫生纸,顾不上皱皱巴巴还满是葡萄汁,展开来擤了把鼻涕,扔进垃圾桶里。 姜婉莹嫌弃得脸都皱成包子褶了,“你怎么变得这么邋遢。” 顾南眨巴着哭得红彤彤的眼睛,向她发出认真的询问,“我不擤鼻涕难道等流下来你用法术给我变走?” 纯一:“你想试试也行。” 姜婉莹恶寒得魂体都抖了三抖,“你够了纯一,是不是顾南把鼻屎扔你嘴里你都说好吃。” 顾南脸一板:“你这样就有点恶心人了嗷。” 姜婉莹却惊恐地指着纯一,“恶心人的他好吧,你看他的表情,他真的在思考那个问题。” 顾南看过去,果然见纯一面带思索。 “……”顾南也开始皱脸。 “……别胡思乱想。”纯一差点捂额,“我只是在想怎么尽快安排住宿。” 法源寺离丽坊城区挺远,纯一一个人去找常清肯定很快,但现在多了个顾南,得想一想怎么合理安排。 话题终于回归正常,姜婉莹立马接话:“简单,你上门咯。” 第246章 顾南在这里肯定有落脚的地方,租房干嘛,直接和顾南一起住就行了。 纯一期待地看着顾南。 姜婉莹笑盈盈地看着顾南。 顾南的表情差点裂开,“我和妈妈一起住。” 你自己说,突然带个男人回去是不是不合适。 姜婉莹双手托腮,继续拱火,“可纯一是你拜过天地的男人诶,又不是养在外面的野汉子,难不成你不愿带他回去拜见高堂?” 纯一还是用一双期待的凤眸看着顾南,一错不错的,让那张棱角分明的俊脸都多了几分可怜巴巴的味道。 被这样的目光盯着,顾南如芒在背。 给纯一订酒店的话都说不出来了,恍惚自己是个负心女。 虽然她的确与纯一拜过天地,结过婚契,但是……没有但是,事实就是事实。 顾南被打败了,这种历史遗留问题就是挖坑让她往里跳,她还没办法硬着心肠说不行。 毕竟两个人为她奔波劳碌了两百多年,才停下脚步,满身风霜。 顾南只能硬着头皮道:“我先和妈妈说一声。” 顾南走到一边打开手环给顾瑾发消息。 姜婉莹飘到顾南身后眼巴巴地盯着,“你怎么跟你妈妈说是男朋友,明明就是你男人。” 顾南都不知道她是哪边的,说出来的话一句比一句充满压迫性,“现在的人只认结婚证的。” 姜婉莹淡淡瞥了顾南一眼,一双黑与白分外分明的眼睛没带什么情绪,却仿佛看穿了她的手段,在鄙夷她的犹疑。 顾南被姜婉莹瞥得头皮发麻。 难搞。 一个比一个难搞。 “叮咚——” 回信来了。 顾瑾:「可以,带回家见见吧。」 姜婉莹吹了声口哨,对纯一一挥手,“收拾收拾见岳母去吧。” 纯一面露难色,“我没有合适的衣裳。” 顾南:“……” 顾南没法子,只能先给他买了身新衣服。 鉴于纯一的大高个青皮头组合,一个穿不好就是杀过人的劳改犯,顾南没有多做尝试,给他挑了件复古长袍,同城快递,半小时速达。 纯一去卫生间换衣服,顾南蹲在商场外的马路牙子上等。 45°仰望天空的脸明媚而又忧愁。 身后传来靠近的脚步声。 顾南回眸,她挑的依旧是一身绀青色的袍子,但大概是工艺原因,上身后比想象中亮一点,少了些沉闷,多了些靓丽,似乎站在眼前的不是两百余岁的纯一法师,只是个堪堪受完具足戒,稚心未泯的比丘。 顾南仰着头,看着他大步流星向自己走来,只觉洪钟震顶,一种冥冥之中的宿命感潮水般涌来,瞬间将她淹没。 这一幕,她是见过的。 十年前,京都街头,她于混沌之中见过纯一。 青苍幽远,他的身形极为高大,也是剃得极短的青皮头,一身破落的绀青色旧长袍,掌上拿着一块不停转动的罗盘,宝相庄严,眉目绝艳。 他穿越人群站到顾南面前,半垂着一双狭长的眼,俯视的目光满含哀伤。 抬起手,破了许多道口子的袖口微微下移,露出一截骨感的手腕,与腕上缠着的一串佛珠。 那串佛珠也是她熟悉的。 纯一为她烧鱼时,那串很长的菩提子佛珠就缠在他的手腕上。 原来早就见过。 只是现在才发觉。 系统几次遭受攻击不是偶然,那都是纯一在找她。 林惊蛰并不是唯一一个目睹她两次死亡的人,纯一也是,他甚至可能不止见过两次。 巨大的悲伤将顾南淹没。 顾南仰头看着纯一,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姜婉莹说的没错,她欠下的是一段孽债。 欠债人逃之夭夭,收债人反倒泥足深陷,无法自拔。 第355章 她妈见了你眼里都没光了 “怎么哭了。”姜婉莹揽住顾南的肩,饶有兴致地问:“被你男人丑哭了?” 纯一穿新衣裳不在姜婉莹的审美里,总感觉是老瓶子打新标,别扭。 纯一低头抚了抚身上的衣裳,这颜色确实亮了一点。 他伸手要给顾南擦眼泪,想起这新衣服不合适,可能要退,小心避开袖口用手掌给她擦。 可茧子太糙,一抹就在顾南脸上刮了几道红痕。 顾南没忍住瞪了他一眼。 纯一:“……” 纯一有些不知所措地收回手,想了下,掐诀把她脸上的眼泪变走了。 顾南:“……” 纯一总是能很神奇地把一切或悲伤或感动的气氛破坏殆尽。 顾南哭不下去了,抹了把脸,“还行,就这样吧。” 她带着一人一鬼坐轻轨回到丽坊城区,在小区超市买了点水果牛奶,让纯一提着上楼。 大门打开,顾瑾一眼就注意到了几乎把门堵住的大块头女婿。 抬头一瞧,差点没绷住脸上的笑。 那肩宽的,左肩到右肩打车要二十。那体格子壮的,一拳能打十二个顾南。那脸板的,跟中学教导主任似的。 不像是跟女朋友回家见长辈的,倒像是上门追债的。 “妈妈,这是纯一。”顾南小声道:“你可以叫他纯一,也可以叫他词定,记不住的话叫小释也行。” 这是回来的路上商量好的,法名法号想叫哪个都随意。 顾瑾一听,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了。 剃光头穿长袍可以解释为个人癖好,但纯一、词定、小释,稍微了解过一点佛教文化的都知道这是法号、法名、佛姓。 老天奶,这是个和尚啊! 她女儿找了个和尚男朋友! 纯一对顾瑾的崩溃恍若不觉,上前一步送上礼品,同时递上一串佛珠,“顾伯母,初次拜访,小小心意,请您笑纳。” 竟然还送佛珠……顾瑾的身形摇摇欲坠。 顾南面露尴尬,连忙扶住。 一边招呼纯一关门进来,一边安抚地把顾瑾往房间里带。 房门一关,母女俩靠在一起小声交谈。只不过门外的一人一鬼都是修士,薄薄的门板根本不妨碍,听的清清楚楚。 只听得顾瑾长吸一口气,竭力压着音量惊声说:“小北,你哪儿找的男朋友,怎么是个和尚!” 顾南尴尬地说:“妈妈,他已经归俗,不算和尚了。” 顾瑾笃定地说:“怎么不是,我都闻到他身上的香火味了,还送我佛珠,他骗你的!” 顾南继续挣扎,“他真的归俗了,我看着他归俗的。” 顾瑾是过来人,哪里不知道陷进爱情里的女孩子都是男人说什么就信什么,她虽然不会多管顾南的事,但也不能看着顾南往坑里跳。 又问:“那你老实跟我说,他多大了?” 顾南:“二十。” 顾瑾:“把他身份证给我看看。” 先不说没有,就算有,能给看吗?顾南:“……妈,你觉得他多大?” 顾瑾咬牙切齿,“少说三十!有没有婚史还另说。” 顾南:“……” 要不怎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纯一虽然两百余年容貌未改,但毕竟历经沧海桑田,世事变幻,风霜与疲倦早已成为了灵魂的一部分。 而且他当了两百多年的有妇之夫,哪还能跟个黄花大小子一般鲜嫩。 姜婉莹隐在空中,被母女俩的对话逗得乐不可支,连拍大腿,“笑吐了,她妈一见你眼里都没光了。” 纯一:“……” 很显然,第一次上门,顾瑾不太能接受他的身份。 纯一懵懵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一个人傻乎乎站在客厅里,像只被驯养后又抛弃的豹子,那双闪烁着狩猎者攻击性的眸子里只剩无措与茫然。 “还不是怪你自己。”姜婉莹乐呵呵地说着事不关己的风凉话,“归俗了就好好归俗,剃什么头,念什么经,还送佛珠,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和尚。” 纯一讷讷。 除了佛珠,他没什么可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那串佛珠陪了他两百多年,浸透了他的灵力与禅意,随身携带可清心除晦,避灾避祸,必要时还能唤他现身,已是这世间难得的至宝。 姜婉莹见他自闭,笑眯眯地钻到顾瑾房间里一线吃瓜去了。 顾南还在试图说服顾瑾,但顾瑾咬死了不同意,尤其听到纯一要给她当上门女婿,头发都要炸起来了。 姜婉莹在一旁笑得想死。 纯一的优势在普通人顾瑾眼中一无是处,而最大的劣势,莫过于他是个穷鬼。 看来要不了多久,法力高深的纯一法师就要走下高坛,为这俗世里的五斗米折腰了。 谈到最后,顾瑾松口让纯一留下来吃饭,至于在家里住下来,门都没有。 收拾好心情走出来,顾瑾去厨房泡茶。 第247章 顾南把木愣愣杵在门口的纯一拉到沙发上坐下,饶是她自诩厚脸皮,此刻也有点无所适从。 赶鸭子上架把人带回家,却把他晾在客厅让他听到了顾瑾误解他的话,实在让人难堪。 纯一神色如常,把佛珠交给顾南:“让伯母常戴,对身体好。” 顾南捧着那串佛珠,只觉烫手。 她知道纯一的心意,但不能说,受着他的好又心中有愧。 良久,她艰难道:“抱歉。” 纯一:“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顿了顿,“你能带我拜见伯母,我已经很开心了。” 他对这个时代不了解,却也了解。男女之间的关系空前开放,不同性别,同性别之间都可以自由恋爱,会玩的一天换一个对象也不稀奇,于是真情便显得越发珍稀。 女孩子带男朋友回家是一种态度,无论如何,总归有几分真心。 而且,不管从前,至少目前他是唯一一个被顾南承认,带回家的男人。 他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顾南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酸的不行。 刚想说点什么,顾瑾端着热茶出来了。 纯一双手接过,道了声谢。 顾瑾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看着紧紧挨坐在一起的两人,再一次被咋舌的体型差,截然不同的精神面貌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 分明是哪哪都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怎么就搞起了对象? 面上的神情再度控制不住扭曲了一下,深吸了口气才缓缓开口:“纯、纯一啊……” 第356章 我才找到你,你又不要我了 顾瑾不是很想和纯一聊天,但毕竟是客人,不能毫无待客之道。 一开始两人聊得很勉强,一问一答干巴得像在上课。但慢慢地,她就发现纯一博闻强识,不骄不躁,是个性子非常沉稳可靠的年轻人。 她还是不相信纯一只有二十,但不能真追着人要看身份证,只能当他长得太过着急。 到了饭点,顾瑾意犹未尽得结束谈话,起身去厨房做饭。 纯一也跟着起身,手脚比顾瑾还利落。 顾瑾干着干着就被挤出了厨房。 她一步三回头,不敢置信地走到阳台和顾南说悄悄话,“你实话跟我说,他真没结过婚?” 顾南往厨房瞥一眼就知道发生了什么,“妈妈,他在法源寺什么都做,不止会做饭,还会做衣服呢。” 纯一给她缝制的喜服在雷劫中被劈成了灰烬,早知道就脱下埋起来,说不定现在挖出来还能穿。 顾瑾半信半疑,一个和尚,有学识有见闻,会做饭,还能做衣服,多冒昧啊。 她继续观察。 然后就发现,纯一是真的手巧,干活利索,刀功一流,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厨艺比酒店里的厨子还好。 不止顾南吃得头埋碗里起不来,就连她都没忍住多吃了半碗饭。 顾瑾突然有些理解顾南为什么会带他回家了。 瞧他系着围裙收拾桌面的样子,贤惠认真,一丝不苟,哪个女人能拒绝一个会做菜的人夫熟男? 尤其她混了那么多年学术圈,见多了男同事自大显摆的丑态,像纯一这样博古通今还谦逊沉稳的男人,稀有程度简直爆炸。 态度一变,对于顾南吃完饭就把人拉到房间里说悄悄话的行为也当没看见。 只要不是个二婚、骗婚的渣男,先处一处也不是不行。 “今晚吃了晚饭再走?”顾南问。 纯一:“你想吃,我以后都给你做。” 他打量着这间贴满了海报和卡通贴纸的房间,很热烈,但有种用力过猛的虚假感,和印象中的顾南一点也不一样。 顾南坐在床上,看他一脸思索的模样,笑道:“别看了,都不是我喜欢的。” 纯一看她毫不避讳,追问:“不喜欢为什么要贴?” “你猜?”顾南很放松,双手撑在身后,自然垂落的双脚轻轻晃荡着,像极了记忆中趴在窗台偷听吃笑的模样,有种单纯而并不惹人生厌的顽皮。 纯一下意识牵出一丝浅笑,半垂的眼眸中缓缓流淌出温柔的热意,漂泊多年的灵魂似乎终于在此刻得以休憩,被包进了热水里,软乎乎,热烘烘的。 “我猜不到。” 对于他的无趣,顾南早有预料,并不失望,反而饶有兴致地教导:“你该说,猜到了有没有什么奖励?” 纯一:“猜到了有什么奖励?” 顾南噗嗤一笑,“没有奖励,你被耍了。” 果然,没有被套路荼毒过的人最好逗了。 纯一见顾南笑得开怀,眼中的笑意也深了,“你耍我,有惩罚。” 顾南一愣,随即哈哈大笑,“你会举一反三了,纯一,你进步好大。” 纯一笑而不语。 他的目光直白而柔软,落在顾南身上,好似融化的蜜糖将她细细密密地包裹起来,甜滋滋的,却也让人心慌。 顾南下意识避开,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不远处的窗台上。 姜婉莹在他们吃饭的时候溜出去玩了,现在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孤男寡女,气氛突然变得粘稠。 不过顾南并不慌,以纯一木讷的性子,只怕根本没有意识到这点暧昧的变化。 顾南镇定地清了清嗓子,“时间还早,看部电影吧。” 她站起来走到电脑桌前,拉开椅子坐下,打开笔记本电脑。 白色的小圆圈在蓝色的屏幕中转啊转。 眼前突然一暗。 唇上传来温热的触感。 纯一吻了她。 顾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没躲,睁着眼,于是看清了纯一的神情。 他也睁着眼,正有些忐忑地观察着她,见她没躲,试探着含了一下她的唇。 只是一下,纯一的呼吸急了。 热烫潮湿的气息打在她的鼻侧,搅动着把顾南的呼吸也带乱了。 心跳控制不住加速,耳中一鼓一鼓,仿佛听到了血液涌动的声音。 但她还是没有回应。 纯一的爱太沉重,她不得不谨慎应对,进而顾虑重重。 她不喜欢这个世界,陌生、危险、对普通人充满了恶意,她要回去,势必要放弃这里的一切。 林惊春、齐厌、纯一,都是她放弃的男欢女爱。姜婉莹、方未艾,她的小姐妹们都是她割舍的姐妹情谊。还有顾瑾,这虚幻而美好的母爱,不属于她,也带不走。 她孑然一身而来,最后也孑然一身而走。 情债难还,她不想再欠下更多。 顾南闭上眼,微微别过头,避开了他的吻。 纯一愣愣地看着顾南拒绝的侧脸,重逢的喜悦就像见了光的泡沫,劈了啪啦全碎了。 一瞬间,纯一再次感受到了当初如堕冰窟的凉意。 顾南厌恶地注视着他,用最冰冷无情的语气说:纯一,别让我恨你。 困住他两百余年的梦魇席卷重来,分离的恐惧让他冷静尽失,他僵硬地抬手扣住顾南的肩膀,涩声道:“你又要去哪里?” 顾南不敢回头,只留他一个逃避的侧脸,“一个很远很远,你再找百年,千年,也到不了的地方。” 继恐惧之后,绝望也肆无忌惮地蔓延,“你不能把我带去吗?” “带不了。” 一如当年,纯一沉默了很久,艰难出声:“我才找到你,你又不要我了。” 纯一恍惚回到了二百四十一年前,顾南坐在大红色的喜被上,身形隐没的床脚的黑暗里,冷漠地说:我需要你的成全。 ——那我呢? ——我们刚刚成婚,你不要我了吗? ——是,我不要你了。 他才刚刚找到她,她又不要他了。 纯一一手撑着电脑桌,一手搭在椅背上,弯着腰,僵持了很久,终于再次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凭什么觉得,我还会成全你。” 他成全了顾南,谁又来成全他? 第357章 我宁愿你恨我 顾南猛地扭头,纯一靠得太近,两人鼻尖相撞。 很疼,但都没有退缩。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一警惕,一冷冽,像在较量谁的心更狠,获胜就能得到支配对方行动的权力。 粘稠暧昧的气氛尽数褪去,满室寂静,只剩交锋。 “我知道你会恨我。”纯一道:“但我宁愿你恨我。” 他宁愿顾南恨他,也不要顾南抛下他远走高飞。 他甚至扭曲地想,恨他也好,让她尝尝他的痛苦,是不是就会多心疼他一点。 顾南没说话。她在衡量系统和纯一之间的力量差距。 纯一能以强悍的修为无视空间和维度攻击系统,但前两次系统还是顺利带她离开了。 而纯一不可能时时刻刻保持攻击,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只要系统修好了零部件,想要带她走其实很简单。 【宿主,你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 第248章 “什么意思?” 【你根本不知道纯一把我伤成了什么样子。】系统含着委屈的哭腔说:【我没骗你,我真的快散架了。】 它没死,只因为它是机械生物。 顾南难得温柔,“没关系,你慢慢修,我等着你。” 系统绷了一下,没绷住,哭了。 顾南:“怎么了?” 系统不说话,就哭。 顾南劝了两句,劝不住。 大概是损伤太严重,它心疼?又或者她难得如此贴心,系统太感动? 顾南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姜婉莹回来了。 “哇哦,看来我回的不是时候。”她探头盯着两人几乎凑到一起的唇,左看看,右看看,兴致勃勃,“怎么不亲了,害羞啊?” 说着,她按住两人的脑袋用力一推。 纯一没躲,顾南却侧头避开了。 纯一的唇擦过顾南的唇角,印在她的脸颊上,鼻尖顶着颊肉,微微凹陷的弧度在此刻显得有些滑稽。 纠缠不清的呼吸也终于一拍两散,互不相干。 纯一半垂的眼睫抖动了两下,随后垂得愈发低,将眼中的情绪掩得愈发紧。 姜婉莹的的强势撮合不止没有诞生粉红泡泡,反而让气氛更加紧绷。 姜婉莹察觉到不对,松了手,左右打量,最后猜测着对顾南道:“他欺负你了?” “没有。”顾南语气如常,听不出丝毫异样,“闹了个误会,姐姐不用担心。” 姜婉莹看向纯一。 纯一直起身,眼尾上挑的凤眸因垂目愈显锋利,面无表情的模样看起来很冷漠。他无情地揭穿了顾南的谎言:“她又要走。” 姜婉莹一愣,下一秒,成功暴走。 她再度骑上顾南的脖子,抓着顾南的两只耳朵,把她捶得嗷嗷直叫。 纯一为房间覆上一层灵力隔绝动静,走到窗边,为姜婉莹让出活动空间,冷眼旁观顾南被殴打。 那冷峻漠视的态度,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真的喜欢顾南。 “你还走不走,还走不走!”姜婉莹坐在顾南腰上,左右开弓,把顾南打得眼冒金星。 顾南闭着眼,气若游丝,“不走了,不走了……” 姜婉莹攥着顾南的衣领把她提起来,恶狠狠道:“你最好说的是真的,再敢跑,我一定弄死你。” 顾南:“……” 他大爷的纯一,告她的状,别想她给他好脸色! 姜婉莹见顾南磨牙切齿,冷笑一声,一缕鬼力随着法印拍进顾南的身体里,“本来不想这么做,但你既然还想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顾南只觉心口一凉,打了个哆嗦,“什么东西?” “我的缚印。”姜婉莹狞笑,“跟你男人学的。” 顾南:“……!” 顾南一骨碌爬起来,对站在窗边满脸淡漠的纯一怒目而视。 纯一淡淡回望,波澜不兴的凤眸中只有冷酷。 气死! 姜婉莹早就变幻阵营成为纯一的小伙伴了! 该死的纯一,把她姐妹给策反了! 姜婉莹对顾南的反应很满意,安抚小狗似的摸了摸顾南的脑袋,“没事别乱跑,好好待在家里,不然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她美目弯弯,温柔的语气中却是毫不掩饰的杀气,似乎只要顾南脱离了她的掌控,她就会立马现身拧断顾南的脖子。 顾南真想给自己一个安慰的拥抱。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主动权全失,一不小心就成了姜婉莹的禁脔。 处姐妹处成她这样的实在罕见。 这么想着,顾南抱住了弱小可怜又无助的自己。 姜婉莹欣赏了一会顾南装模作样的憨态,伸了个惬意的懒腰,“舒服,终于把筋骨活动开了。” 她拍了拍纯一的肩,意有所指,“再出去玩会,你们随意。” 纯一敛眸,轻轻颔首。 姜婉莹身形一隐,离开了,纯一扭头看向顾南,目光平静、直白且坦荡。 顾南从中品出了理直气壮的味道。 顾南:“……” 引狼入室,不外如是。 时间还早,顾南一点也不想和他大眼瞪小眼地耗,决定睡觉。 从地上爬起来,旁若无人地脱了外套,火速钻进被窝,把被子拉过头顶隔绝窥视。 一开始没睡着,于是找系统唠嗑,唠到累了,想看看纯一走没走。 想了想还是不看了,幼稚。 迷迷糊糊睡过去,迷迷糊糊醒过来,一睁眼,天黑了。 顾南在房间里扫视一圈,没看见纯一,听了会外面的动静,很安静。 顾瑾不可能让纯一留宿,就算他现在没走也该走了,顾南决定再腻一会,等他走了再起床。 打开手环玩了把游戏,门响了。 “小北,起床吃饭了。” 顾南直挺挺坐起来,欢快应声:“来了。” 等她走出去,她恨不得时光倒流,没有出门。 家里的确很安静,因为多了两个客人。 纯一系着围裙在厨房清洗厨具,齐厌端着菜肴进进出出,崔劭拿着碗筷仔细摆放,只有顾瑾,拘谨地坐在餐桌前,一脸尴尬。 见到顾南,顾瑾如蒙大赦,对她连连招手。 顾南连连摇头,扶着墙,踮着脚就要往回走。 “姐姐,这些菜再不吃就冷了,冷了就只能倒垃圾桶了。” 齐厌话音未落,崔劭就立马搭腔,“法师破戒杀的鱼,不尝尝再走吗?” 第358章 齐厌是你的另一个男人对不对 纯一闻声停下洗锅的动作,清凌的目光越过餐厅看向僵在客厅的顾南。 顾瑾脸上露出了“你懂吗”的痛苦面具。 顾南:“……” 懂,怎么不懂,兄弟俩一个比一个会说话。 一个要扔纯一做的菜,深怕顾南尝了被迷住。一个暗戳戳上眼药,深怕不能败坏纯一的名声。 很不错,饭还没摆好,嘴仗就先打起来了。 被四双情绪高涨的眼睛盯着,顾南只能挪到餐桌前坐下。 家里的餐桌是一张1.5*0.9的长桌,能坐六个人。顾南谨慎地坐在顾瑾右手边,也就是0.9m的那一方。 屁股刚挨着凳子,齐厌便眼疾手快地占住了顾南右手边,与顾瑾正对的位置。 崔劭慢了一步,虽不甘心,但仍理智的选了顾瑾左手边的位置。 不能和顾南挨着,就近刷刷顾瑾的好感度也不错。 纯一端着最后一个蔬菜出来,瞥了眼座位排布,淡定地把菜放下。 然后提起一把椅子走到暗自得意的齐厌身后,指尖微动。 “吱呀”一声刺耳的擦响,灵力推着齐厌并椅子滑到了崔劭对面。 纯一把椅子放到顾南右手边的空位上,礼貌地对齐厌道:“多谢。” 齐厌一惊,一只手按在桌子上,一只手摸到后腰别开了枪套,差点直接拔枪。 但很快又反应过来,纯一是法源寺那个一直没有被登记在册的神秘法师,作为活了两百多年的老怪物,有点手段再正常不过。 按捺住心中的惊骇,他恨恨磨牙。 崔劭也对法源寺的老祖宗有所耳闻,但不知道他竟有隔空移物的手段,脸色沉了沉,目露警惕。 顾瑾完全没想到怪力乱神的事上,只觉得纯一力气真大,没有辜负如此强壮的体格,“吃饭吧,今晚辛苦你们了。” 崔劭:“顾阿姨客气。” 齐厌:“都是我该做的。” 纯一是个实干派,伸手夹了第一筷菜放到顾南碗里,“都是你喜欢的。” 齐厌眼睛一眯,笑盈盈道:“姐姐要不要猜一下哪道菜是我做的,哪道菜是纯一法师做的?” 崔劭:“我也做了哦。” 顾南刚把红烧肉塞到嘴里,闻言顿觉啮檗吞针,难以下咽。 可恶的男人,竟敢影响她的食欲! 纯一又往她碗里夹了块红烧鱼,挑的是最嫩的鱼腹肉,雪白的鱼肉染着浓赤的汤汁,漂亮诱人,“专心吃饭。” 顾南深以为然,把头埋进碗里,假装自己是一个聋子。 期间齐厌也试图给顾南夹菜,但没有成功过。失误最严重的一次,直接把狮子头砸在汤里,溅起来的汤汁洒了崔劭一脸。 崔劭当场脸色大变。 他是如雪的白天鹅,也是优雅的暹罗猫,非常爱干净,每天都会花大量时间打理自己的毛发,以维持优雅洁净的形态。 被贱上一脸油点子绝对是他漫长的三十五年人生中最不体面的一次。 要不是顾忌身边的顾瑾,他绝对会直接跳起来给齐厌一顿暴打。 但体面如下限,没有最低,只有更低。 继狮子头溅起来的汤汁之后,崔劭的脸上又多了山药、排骨、玉米等食材,热情的还会钻进他的西装领口,用自带的汁水浸透他雪白的衬衫。 齐厌无辜眨眼,真诚道歉:“对不起,哥哥。” 第249章 崔劭捡出贴在胸口的辣椒皮,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狰狞弧度。 咬牙切齿收拾好心情,也开始给顾南夹菜。 油菜、茄子、鸡翅……全都长了眼睛似的往齐厌头上飞。 最过火的,莫过于他舀起一勺番茄炒蛋倒在了齐厌的裤裆上。 “……”餐厅里瞬间消声。 一桌五个人,五个人都知道崔劭是故意的。 因为那勺菜是他直接站起来倒的。 他气疯了,顶着一脸油点子的面庞狰狞得像个厉鬼。 顾南发誓,她当厉鬼的时候都没有崔劭和齐厌此刻的脸色那么难看,但是她不得不提醒他们:“不能浪费,都捡起来吃掉。” 齐厌:“……” 齐厌扭头看着顾南,脸色又黄又绿,其他的都好说,他裤子上的番茄炒蛋怎么吃? 他现在甚至不敢动弹一下,深怕没夹住把菜掉地板上,到时候趴下去收拾,更难看。 顾南捧着碗扒拉扒拉,假装没看到他的为难,“我不管,反正不能浪费。” 纯一冷冷扫了他们一眼,继续用灵力护住顾南和顾瑾,没让她们沾上半点油星子。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的手段和心思都显得如此幼稚。 吃完一顿心塞的饭,纯一收拾餐桌,齐厌和崔劭捡好掉了的饭菜,准备过两遍水,走的时候带去巷子里喂流浪猫。 收拾好饭菜,两人又一起挤进卫生间,水声,压低的争吵声不绝于耳,动静像极了两只吵架的哈士奇。 顾南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消食,顾瑾坐在她身边,表情一言难尽地指了指卫生:那两个,不行。 顾南连连点头:对头,不行。 顾瑾示意任劳任怨的纯一:这个,可以考虑。 顾南连连摇头:太凶,不行。 纯一注意到了母女俩的小动作,但假装没看到,尽职尽责地扮演着贤惠主夫的角色。 等他收拾完杯盘狼藉的餐桌,卫生间里的动静还没停,没吵架了,在嘀嘀咕咕商量着什么。 他们以为借水流声掩盖就能避绝他的耳目,还是太单纯,对他的能力一无所知。 纯一神色自若地坐到顾南身边,仿佛下午的不愉快是幻觉,熟稔地询问她:“有没有吃出来哪道菜是别人做的?” 顾南还真没吃出纯一和齐厌分别做了哪道菜,但分辨出了崔劭做的那道—— 最难吃的就是他做的。 遂点头。 纯一追问:“哪道?” 顾南:“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笑哦,她气都没消。 纯一笑了笑,“你没尝出来。” 因为连他都没尝出来自己与齐厌的手艺有什么分别。 很神奇,这世上竟然会有一个人与他相似到如此地步。 切菜的习惯,做菜的步骤,调料的用量,一模一样。 “齐厌是你的另一个男人,对不对?” 第359章 像玩我一样玩他们? 顾南下意识看了眼顾瑾,未见异色,知道纯一使了障眼法,心中冷笑,故意道:“一个?你太小瞧我了,一个男人怎么够玩。” 纯一凝视着顾南,面上无悲无喜,口中却说着锥心刺骨之语,“像玩我一样玩他们?” 这个受天道厚爱的年轻佛子,在红尘俗世里辗转沉浮两百多年,染了一身七情六欲,如此轻易就把自己贬做了玩物。 顾南弯起眼,眼底却没有笑意,“怎么,不愿意了?” 纯一不答,只用一双幽深的眸子注视着顾南,轻声问:“你也曾对他们如此夹枪带棍?” 顾南眸光微垂,搭在抱枕上的手控制不住微微抽动了一下。 当然不。她并不是一个尖酸刻薄的人,有些时候甚至有些烂好心,唯独面对纯一,总是忍不住出口伤人。 因为他强大,于是不必怜惜。因为他木讷,所以总想逼他剖心剖腹。因为他是她回家的阻碍,所以她把他当成了敌人。 即使林惊春、齐厌都曾得到过她全心全意的爱,只有纯一没有。 即使在感情上,她唯独亏欠他。 “你觉得委屈?”顾南重新抬眸问,笑意褪去,幽寂寂的双眸看起来有些无情。 纯一:“如果他们和我一样,那我不委屈。如果你对他们更好,我不愿意。” 顾南:“愿不愿意我都已经玩过了。” 纯一垂下眼睫,浓密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映下一片扶疏的阴影,削弱了那张宝相庄严的脸庞的禁欲感,平添了两分无助的哀婉。 他沉默了一会,才道:“我们分离两百余年,你有过别的男人,我不在意。但现在我回来了,不行。” 有他在,顾南别想再玩除了他之外的任何男人。 顾南笑了,笑容中带了点似有若无的嘲意,“人死事了,现在只认结婚证,我带你回来并不代表你能干涉我的选择。” 纯一认真道:“修士之间,只需天证。” 只要婚契还在,他们就是天道认可的夫妻,转生千百世都是。 “我偏不呢?” 纯一盯着顾南看了半晌,最后微微沉眉,低声道:“那我也偏要勉强。” 顾南别过脸,视线重新落在电视上。 她知道纯一这番话的意思。 他不喜欢追上门献殷勤的齐厌和崔劭,吃醋了,向她询问实情,没得到想要的答案,反而被她伤了心。 但他不会哭,也不会喊疼。 只是“大度”地表示,以前的男人他不在乎了,以后顾南只能有他一个。 不然他会发疯。 顾南没有被纯一威胁到,反而不负责任地想着,有纯一在,她身边能清净不少。 随他去吧,她只需要在最后这段时间多薅点系统的羊毛,苟住小命,回去之后还能有一技之长好好生活,这就够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同一张沙发上,被灵力笼罩在同一片空间里,近得触手可及,又远得好像分处两个世界。 在卫生间嘀咕完的兄弟俩一前一后走出来,湿漉漉的衣服贴在身上,各有各的狼狈。 崔劭难以忍受,率先提出告辞,顾瑾起身相送。 顾南也站起来,和顾瑾一起把人送到门口。 眼见电梯都到了一楼,齐厌和纯一在坐在沙发上大眼瞪小眼,不由出声提醒,“齐厌,早点回去换衣服,别感冒了。” 齐厌闻言眼里顿时闪满小星星,“姐姐在关心我吗?别担心,我现在身体很好的。” 顾瑾十分体贴地把空间让给三人。 没有长辈盯着,齐厌就像只解了牵绳的大狗,摇头晃脑地跑到顾南跟前就要往她身上蹭,如果身后有尾巴,此刻肯定摇出了残影。 顾南侧身躲开他的触碰。 齐厌僵了一下,恍若不觉继续撒娇,“姐姐,这两天我太忙,都没有空来找你,你有没有想我呀。” “好好忙工作,注意安全。” 齐厌乖巧地连连点头,“我知道的,我不会再让姐姐为我担心。” 顾南点头。 见顾南反应淡淡,齐厌试探着勾住顾南的一点袖子,指尖捏着轻轻晃了晃,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邀赏与讨好,“姐姐,我现在变强了,可以保护你了。” 顾南终于正色,抬眸注视着小心翼翼的齐厌。 那个曾经躲在她羽翼之下的小可怜,如今已是查杀特种,护卫百姓的稽查师,忍受着不被理解的白眼和谩骂,成为了一名沉默的英雄。 他长得很好,强大而正直,彻底挣脱既定的结局,迎来了蓬勃的新生。 顾南笑了笑,“很厉害,我为你感到骄傲。” 齐厌轻轻抿唇,露出一个羞涩的笑,像喝了酒,脸上泛起一层薄红,双眸也软如春水,呈现出醉人的媚意。 他有很多很多话想和顾南说,五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他的思念,他的痛苦,他的挣扎,能不眠不休说上三天三夜。 他想将一切都告诉顾南,想得到她的夸奖与抚慰,但真正听到了,又忍不住心中的酸涩与委屈。 时光对他并不仁慈,这五年间他无数次觉得自己越来越不像个人,而是林惊蛰口中的茹毛饮血的畜生,满身杀伐,血气冲天。 他紧紧攥着顾南的衣角,眼中泪光流转,闷闷地轻唤,“姐姐……” 顾南拍了拍他的肩,瘦削的骨头架子变成了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衣架子,强健而充满力量感,“加油。” 齐厌抽了抽鼻子,不满这轻飘飘的鼓励,拉着顾南坐下,准备与她促膝长谈。 纯一坐在沙发上看着两人的互动,神色不显,不知道在想什么。 等齐厌磨磨蹭蹭终于要走了,时间已经走到晚上九点,走时,他不忘带走了沉默的纯一。 两个人一左一右站在电梯里,齐厌侧首打量着纯一。 法源寺的老祖宗,纯一法师。相较他的后辈常清住持与弘忍法师,他的名字鲜为人知。 第250章 齐厌能知道,一是因为成为稽查师后查阅过京都特殊人才档案,纯一的名字登记在册,但也仅此而已。 二是因为崔劭与林家兄弟合作的电影《南生》,其中就有个角色叫纯一。 巧了,那个纯一也是个和尚,还是法源寺的和尚。 齐厌大致了解过电影内容,讲的是两百年前的末法时代,两只厉鬼与一个和尚合力抗疫斩祸的故事。 崔劭为这部电影砸了三十亿,邀请电影泰斗张英出山,全国海选女主角,最后还亲自下场作配,可谓兴师动众。 齐厌早有猜测,崔劭和林家兄弟早就知道顾南曾出现在两百多年前,和一个和尚留下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历史。 但直到今天正式与纯一交锋,他才确认此纯一确是彼纯一。 齐厌都要被他们给逗笑了。 还以为他们憋着什么坏,三颗老鼠屎凑进一锅汤,原来是在上赶着给情敌抬咖。 齐厌冷冷勾唇,开口轻嘲,“纯一法师,今年高寿?” 第360章 夜场是什么? 纯一知道齐厌是在用年龄攻击他,但这对修士而言毫无攻击性,于是连眼神都欠奉,“活得比你久。” 活得比你久,小鳖孙叫爷爷。 活得比你久,你没了我还在。 言简意赅,一箭双雕。 齐厌也品出味了,脸色扭曲了一瞬,“纯一法师,你真正的敌人可不是我。” 纯一的确没把齐厌当劲敌,但听他这么说还是很给面子地侧头,以示倾听。 他在别人面前可没有在顾南面前的温驯,虽低头垂眼,但高高上挑的眼尾,云淡风轻的神色,让这张禁欲庄严的脸庞充满了不屑的攻击性。 齐厌被纯一这一瞥看得冒鬼火。 不过想到崔劭在酒店里对自己说的锥心之语,把这些话说给纯一听想必也十分应景,便道:“你或许是姐姐的第一个男人,但绝不是姐姐最喜欢的男人。” “她真正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不嫌弃他进过夜场,爱屋及乌善待他的家人,一个字一个字挑着为他把关合同,比对你有过之而无不及。” 纯一蹙眉。 齐厌满意地看到纯一沉下来的眸色,还要乘胜追击,就听纯一道:“夜场是什么?” 齐厌:“……” 你! 齐厌瞪眼,被他气得一口气堵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说你正经吧,一个和尚,六根不净,欲壑难填。说你不正经吧,活了两百多年都不知道夜场是什么。 最重要的是,纯一不理解他的话,杀伤力几乎等于零,没气到纯一反把自己又气了一遍。 纯一见齐厌干瞪眼不说话,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并不在意,转而问:“她教过你做菜?” 齐厌冷笑,“做菜还需要教?” 纯一没再说什么,回过头耐心等电梯开门。 齐厌狐疑地瞥了他一眼,但纯一的表情滴水不漏,根本无法辨别他的想法。 果然是老怪物。齐厌摸着腰上的枪,恨恨地想。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小区。 纯一在前,齐厌在后。 纯一知道齐厌是在提防他,走到轻轨站,身形一隐,直接消失在人群里。 齐厌眼睁睁看着纯一在眼前消失,低骂一声,扭头往回狂奔。 但还是慢了一步,他赶到楼下的时候,纯一已经站在居民楼外墙的腰带上,弯腰推开了顾南房间的窗户。 似乎注意到他,低眉朝他投来一瞥。 平淡而波澜不惊的一眼,在齐厌眼中却充满了挑衅。 齐厌气成了烧开的水壶,天灵盖直冒热气。 龌龊!大晚上还往人房间里钻,怎么不摔死你! 齐厌很想冲上去揪出纯一,在顾瑾面前揭穿他虚假的伪装,向顾南痛斥他的鄙陋,但他更知道纯一手段了得,掐个隐身术,到时候下不来台的反倒是自己。 “他跟了我一路。”纯一跳下窗台,对顾南道。 顾南正在敲代码,闻言头也不回道:“如果你不走,他能学你一起爬上来。” 纯一侧身往下一扫,齐厌果然还站在那里,目光紧紧锁住窗户里的光景。 纯一干脆靠在窗边,用自己宽阔的脊背挡住窥探的视线。 “我为他算了一卦,他与我有缘。” 顾南动作一停,怀疑纯一在阴阳怪气,但看表情又不像那么回事,“什么意思?” 纯一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思索,“他的命理与我纠缠不清,极其相似。” 顾南挑眉,“你应该算错了,他的命理和你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命理如何?”纯一问。 顾南打量了他片刻,确认他是认真的,好奇心被勾起来了,“他的命理很坎坷,前二十年受了很多苦,这五年好一些,但也很辛苦。” 纯一从顾南的叙述中听出了怜惜,是对他从没有过的怜惜,眼中的光彩黯淡下来,但仍笃定道:“我不可能算错,你的命理我就从没算错过。” 那一线生机,哪怕横跨了两百余年光阴,他也算准了。 顾南搭在键盘上的指尖轻轻摩挲了一下,“那是为什么?” “他的命理有问题,他与我有点像……”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几秒,面上第一次露出了进退狐疑的神色。 顾南:“有点像什么?” 纯一迟疑地说:“有点像一体双生。” 说完,似是觉得这个说法太荒谬,眉心紧蹙,“他的命理不该是那样的。” 顾南觉得这个说法有趣,她不太信命,但纯一的确有未卜先知、神机妙算的神通,好奇更甚,“你为什么会突然想到给他算卦卜命?” “他的做菜方式与我一模一样,但他说你没教过他。”纯一注视着顾南,目光如炬。 顾南笑了一下,纯一和齐厌都是作者笔下的角色,或许作者喜欢某种做菜方式,于是在设计人物小传时将那种方式写给了他们。 就像程序运行的优先级一样,相似的厨艺设定优先于作者给角色制定的命运轨迹…… 顾南心下一惊,猛然反应过来。 不,优先级不是这样排序的。人生轨迹与人物小传相辅相成,但人物小传包含厨艺设定,厨艺设定绝不可能越过命运轨迹优先表达。 纯一因相似的厨艺给齐厌卜算,算出了与自己相似的命理,相似的命理对应相似的人生轨迹,然而两人的人生轨迹截然不同。 这不应该,这是相悖的。 是作者的特别设定吗? 如果真的是特别设定,那么作者设定优先级最高。 那么纯一算到的是谁的命理?作者为什么要设定他能算到两个相似的命理,有什么玄机?再者,为什么纯一算她那么准,偏偏算岔了齐厌,是齐厌有问题吗? 还有一体双生,到底是什么意思? 原着还有隐藏剧情? 顾南喊系统:“这是什么情况?” 静悄悄的,系统没有回应。 不怕有回应,就怕没回应。 顾南的脸色难看下来。 纯一注意到顾南变换的神色,轻声道:“你知道些什么,对吗?” 顾南闻声而望,“你说的一体双生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成功让纯一沉默下来。 顾南神情严肃,试探着问:“灵魂双生?” 第361章 我想和你睡 一体双生的通常说法是一具身体里有两个灵魂,也常用来指代双胞胎。 纯一和齐厌的情况与双胞胎搭不上边,那就只能盲猜灵魂双生。 可他们的灵魂诞生相差两百余年,似乎也与双生没有关系。 顾南思维发散,难道是修士的修炼手段,灵魂碎片转生? 那林惊春呢?作为另一个主角,他也是修炼转生的一部分吗? 沉默了很久,纯一才缓缓开口:“……不太像。” 他无法形容齐厌给他的异样感,但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难以言说的缘分。 窗外传来细微的声响,顾南看过去,恰好与扒在窗户上的齐厌四目相对。 看起来他爬得很艰难,头发乱了,额头冒着汗,但笑容很灿烂,拼命朝她挥手的样子像个疯狂的智障。 他是真不怕摔死。 顾南:“……” 纯一侧头瞥了齐厌一眼,伸出手,淡定地把他推下去了。 顾南吓了一跳,连忙跑过去查看情况。 只见齐厌飘在离地面不远的空中,四肢打开,摊成一个“大”字,像条被按在砧板上的鱼。 “淦!纯一你****!” 齐厌压着声音,破口大骂。 “嘭!” 纯一卸了灵力,齐厌摔地上了。 不轻不重的一声闷响,在深夜的小区中是个不小的动静,小区里不少人拉开窗户探看。 “那是谁家的,怎么躺地上?” “跳楼了?要不要下去看看?” 第251章 “看着有点眼生,好像不是咱们小区的。” “死没,还是打电话报警吧。” 热心的叔婶们唤醒手环的人工智能报警,胆大的则与邻居约好带上东西一起下去瞧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个传染一片,小区里的灯火越来越亮,开关门窗的声音越来越频繁。 过不了多久,齐厌就会被当成猴子围观,说不定还能冲一冲明早的新闻头条。 齐厌顾不上摔疼的屁股蛋,也顾不上讨伐奸诈的纯一,从地上爬起来,捂着脸一溜烟跑出了小区。 顾南看得好笑,“他能消停几天了。” 纯一低低地应:“嗯。” 顾南两手搭在窗沿,回眸看他,“你还不走?” 纯一:“没想过走。” 他和齐厌一起离开只是不让顾瑾难做,回来了,就没想过离开。 顾南都要被他理直气壮的语气逗笑了,但他不走顾南也没法勉强,只能道:“你打地铺,不准上床。” 纯一看着顾南,黑眸沉沉的:“我们是夫妻。” 顾南指着窗外的腰带,“不然你在这里睡。” 那腰带堪堪半掌宽,踩上去都费力,要在上面睡觉简直是酷刑。 纯一回身在床边的地板上坐下。 烧了地暖,地板一点也不冷,热烘烘的,甚至有点热。 顾南关上窗,抱出一薄一厚两床被子放到床脚,继续坐回桌前把没写完的代码写完,关上电脑去卫生间洗漱。 出来时,拿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品放在洗手池台面上,对纯一道:“水龙头左热右冷,垃圾扔垃圾桶,洗澡的话沐浴露用我的,有其他问题再叫我。” “洗漱完帮我把灯关了。”说完指了下床头的开关,掀开被子上床。 纯一起身进了卫生间,没多久,卫生间里传来淅淅沥沥的水声。 顾南下午睡久了,现在根本没有睡意,听着卫生间里断断续续的动静,脑子里下意识分析纯一的行动。 现在应该洗完澡了,在擦身体。拆牙刷了,挤的是她的牙膏。洗脸了,好像没用她的洗脸巾,直接捧水洗的。 他的动作都很轻,但越轻,越是让人聚精会神想要听清楚。 等卫生间彻底没了声音,顾南精神得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一顿乱转。 浅浅的脚步声靠近,“啪嗒”一声,灯关了。 衣摆撩动,纯一在床边的地板坐下。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静,他并没有铺床。 黑暗无限放大了听觉与感官,顾南仿佛听到了规律而有力的心脏搏动,感受到了不属于她的热气源源不断往脸上涌来。 痒痒的,让她忍不住想要摸一摸挠一挠。 顾南泄气地翻了个身,睁眼看向床边。 纯一半靠在床头柜上,一双黑静的凤眸正静静地注视着她。 黑暗之中,无法清晰地分辨其中情绪,但仅仅只是注视,就足够让人感受到压力。 “明天给你买张充气床。” 纯一:“我想和你睡。” “别得寸进尺。” 纯一默了两秒,“地板很烫。” 顾南探出手按在地板上。这两天气温低,地暖开的大,但顶天了四十度,怎么也谈不上烫。 顾南唰一下把手缩回被子里,“撒什么娇,睡觉。” 纯一:“我烫。” “烫就坐椅子上去。” 纯一慢吞吞拉过滑轮椅,然后又把它推回去了,哗啦一下撞到了桌沿,把顾南吓了一跳。 刚要说他别作妖,纯一凑过来,在她唇上啄了一下。 顾南愣了一下,向后一挪。 一天两次突然袭击,纯一都有点不像纯一了。 她很想问问是谁教的这些东西,但问了又怕不好收场,干脆沉默。 纯一见顾南不说话,凑过去还想吻。 顾南伸手抵住他的下巴,“等等。” 纯一听话地停住,半个身子伏在床上,呼吸全都撒在顾南的掌心里。 顾南有些木,叫他停下,又不知道该怎么继续拒绝他。 难听的话说太多了,复述没用不说,自己也觉得没意思。 顾南看着斜上方的纯一,沉默下来。 纯一见顾南不说话,托住她的手掌,低头在掌心落下碎碎的吻,混合着湿润的鼻息,濡成一片湿漉漉的水痕。 “系统?”顾南喊。 没有应答,顾南有些心慌。 下午还有回应,晚上就毫无动静了,纯一和齐厌之间还出现了超出掌控的疑问,她怕她稍有不慎就行差踏错。 “等等。”顾南再次出声制止。 纯一再次停下,抬眸凝视着她,两人的距离很近,顾南能清楚地看到他眼中闪烁不定的光彩与克制。 顾南收回手坐起来,“我有话问你。” 纯一慢慢坐回地板上,“如果是拒绝我的话,不必再说。” 第361章 如果会,你把我带走吧 “你和齐厌一体双生的事,你是什么看法?” “这很重要?”纯一问。 顾南重重点头,“很重要。” 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在卜算命理成立的前提下,不该出现命理与轨迹相悖的错误,这其中必定有不为人知的秘密。 纯一没有回答,而是问:“你知道些什么?” 顾南避过他的问题,斟酌着措辞,“你们修士中有没有什么法子能把人的灵魂分成很多份,分别转生,制造出灵魂双生的假象?” “很多份?”纯一反问,尾音微微上扬,有几分嘲弄的味道,“包括那个衣衫不整的男人?为什么要把他加进来?他也是你喜欢过的男人?你喜欢的人似乎都与我有关?” 一连五问,问问扼喉。 顾南:“……” 很好,重点抓得很不错。 “这些待会再说,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纯一拒不配合,“你把他的生辰给我,我一算便知。” 顾南想呛他,明明是自己有事问他,结果问来问去半个字没漏出来,反而要从自己嘴里要林惊春的生辰。 可话到嘴边,突然发觉两人此刻互不相让的样子像极了从前在法觉寺外签定契约的时候,争吵拌嘴,甚至大打出手,只是为了给自己争取更大的利益。 那时候顾南觉得纯一脾气好暴躁,动不动就要打鬼,讨厌死了。 现在回过头再看,两人立场相对,性格都要强,怎么能没有摩擦。 纯一和齐厌命理设定特殊,没理由单单落下林惊春,再加上两人现在勉强算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顾南想了下,咽下呛声的话,把林惊春的生辰告诉他。 纯一察觉到顾南的停顿,眯了下眼,抬手掐算片刻,“他进过夜场?” 顾南惊了,“这都能算出来?” 纯一呵了一声,“齐厌和我说的,还说你最爱他。” “所以夜场是什么?” 顾南:“……” 谁懂啊,被背刺了。 纯一复问,“进过夜场为什么会被嫌弃?” 顾南:“……因为那不是个好地方,你别问了。” 在一般人的认知中,夜晚的黑暗容易滋生邪恶,藏污纳垢,夜场夜场,纯一有了猜测,“他是特种?” 顾南一愣,“不是,他不是特种,只是个普通人,他进过夜场是说他做过一个错误的决定,现在改好了。” “你也知道特种?” 不知道纯一信没信她的解释,只道:“这些年我遇到过很多,稽查师根本除不过来。” 语气严肃,甚至比两百年多年前他从法障梦中窥见天灾时更加凝重。 顾南心一提,“这么严重?” 纯一神色冷肃,双眸在黑暗中隐隐生光,是如临深渊的戒备与谨慎,“非常严重,有些人成为特种后连我都难以分辨,而且极其难除,这世间早晚有一场泼天大祸。” 精神寄生。 顾南一下子想到资料里的介绍,少部分特种通过攻击人类脑域精神寄生,外表无伤口,寄生后无畸变,除了非常了解或日夜与被寄生者生活的人能察觉到行为习惯的异常外,几乎无法被察觉。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政府并没有公开特种的存在,这无疑给精神寄生特种潜入人类群体留下了一道缺口。 从稽查部成立到现在已经四年半,这四年半间不知有多少特种适应了人类的身份,成为了人群里的不定时炸弹。 更甚者,或许政府高层之中早就有特种存在了呢? 越了解,这个世界就越危险。 越往后,普通人的处境就越难。 终有一天,朝不保夕成为常态,社会秩序进一步崩塌。 暴力与死亡将成为幸存者生活中的主旋律。 顾南多想狠狠摇晃作者的脑袋,一本18+为什么要添加这么多危险的设定啊!真的让人很慌。 顾南萎靡了两秒,艰难地把这走向发散的话题拽回来,“林惊春的命理和你的相似吗?” 第252章 纯一的声音更沉了,“相似。” 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顾南又问:“我说的那个假设有没有可能实现?” “基本不可能。”纯一道:“灵魂即魂魄,想要转生,三魂七魄缺一不可。” “三魂之中的胎光主生息,这一魂没有,根本无法落地成人,生下来也是死胎。” 只有胎光也不行,没有爽灵是傻子,不会思考。没有幽光是走尸,寻常说的丢了魂,就是说的丢幽光魂。 不管林惊春还是齐厌都不符合其中的任何一条。 顾南再次提出大胆的猜想,“那有没有可能,是把每一魂每一魄都均等分成了三份呢?” 纯一沉默了几秒,把问题抛回给顾南:“那有没有可能,这就是三胞胎呢?” 顾南:“……” 好啊你,都学会阴阳怪气了。 顾南被他噎得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放弃讨论,破罐子破摔:“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纯一坦然道:“我也不知道。” 顾南:“……” 聊半天聊了个空,突然就觉得好气啊。 顾南人一倒,把被子一掀盖过头顶,睡觉! 纯一却不让她睡,“我还有话问你。你好像对他们与我命理相似的事很笃定,还觉得齐厌与我厨艺相同的异样很正常,你知道些什么?” 顾南不答。 纯一试图抛出诱饵,“如果你告诉我,今晚我就不和你睡了。” 顾南唰的一下从被子里钻出来,目光灼灼,语气浮夸道:“哇,好诱人的条件,给我开心坏了。” 嘴上说着开心,实则瞪着眼,一副气他气得牙痒痒,试图忍耐,却完全无法忍耐的模样。 纯一觉得自己就像个恶劣的孩子,看她露出怒容,竟觉得有几分开心,伸手拨了拨她头顶翘起来的头发,“你开心,我也开心。” 顾南打开他的手,“睡觉,谁再说话谁是狗。” 纯一沉默了。 房间里终于安静了。 顾南无声一笑,果然,正经古板的纯一最要面子。 正要翻个身背对着他,却突然听纯一道:“你会带着你的狗一起走吗?” 顾南挺起来的腰僵在半空。 “如果会,那你把我带走。” 第363章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仿佛当头一棒。 五感都在此刻失去了感知能力,双耳听不到声音,眼前只有一片黑暗,下意识屏息,只有全身的血液在奔腾涌动。 顾南晕晕乎乎,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瞬间,顾南想了很多。 纯一还是那个纯一,古板正直,不圆滑,也不会撒娇,一句解法千万的话会选最浅显的词意,一句示弱的话总要说得别别扭扭。 这是纯一第二次对她说能不能把他一起带走。 却是顾南第一次正视思索这个问题。 能把纯一带走吗?纯一真的愿意跟她走吗?回到她的世界后,纯一会像她在这个世界里一样彷徨吗? 又或者,纯一作为男主无法跟她走,姜婉莹呢? 姜婉莹愿意离开这里和她一起走吗? 顾南越想,心跳越快,连呼吸都带了急意。 直到僵酸的腰砸回床上,发出一声闷闷的轻响。 顾南回神,长吸一口气,撑着床坐起来,沉声道:“让我想一想。” 这些问题都得问系统,只有系统才能带她回家,让她复活。 “系统?”顾南喊。 毫无回应。 顾南焦躁地抓了把头发。 系统不知所踪,回家的归期未定,三个男主之间还冒出了新设定,怎么看都是有妖作的情况。 她真的能回去,重新成为自己吗? 顾南突然对此感到深深地惶恐。 “顾南。”纯一唤。 顾南低着头,没回应他。 “这让你很为难,是吗?”纯一继续道。 “我或许该高兴,你的确思考了我的请求,并为此感到苦恼,而不是毫不犹豫地拒绝我,不给我一点希望。” “你想带我走,对吗?” 想带纯一走,是吗? 顾南问自己。 如果可以,为什么不?如果他愿意,为什么不? 如果不可以呢?得到再失去最痛苦?还是从来不曾得到最痛苦? 一只宽厚温暖的手掌覆上来,厚厚的茧子摩擦着皮肤,有了温度的对比,顾南才发现自己的手很凉。 顾南想要活动一下僵硬的手指,但纯一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一声满足的喟叹从头顶传来,很轻,隐隐带着笑意,语调却很哀伤,“你能为我有片刻犹豫,我就心满意足了。” 顾南指尖轻颤,眼眶一热,差点掉下泪来。 或许是夜晚会放大人的脆弱,又或许是纯一的话语充满了迷惑性,有一瞬间,顾南有点想把一切和盘托出。 但她没有,只闷闷道:“我都不确定我能不能回家了。” “你的家在哪里?”纯一问。 “一个很远很远,你找不到的地方。” 纯一能攻击系统,却不代表他能穿越虫洞,无视时间与空间,在广袤无垠的宇宙中找到顾南的世界。 甚至,宇宙不止一重,有第二重、第三重……无数重。 纯一不可能找到。 “那你该怎么回去?”纯一问:“还是引天雷的老法子?” 引天雷,被电得乱七八焦?顾南想笑,但想到纯一曾目睹她被天雷劈得魂飞魄散,笑不出来了。 “我等人来接。” 纯一紧紧握着顾南的手,轻轻用掌心摩挲着她的手背,用自己的体温温暖她,“如果那个人不来接你,你就不能回家了?” “是。” 毫无主动权,没有选择的余地,纯一不知道那个人是谁,或许与那股保住顾南神魂的力量有关? 如果从前,纯一会追问:一定要走吗?不能留下来吗? 但现在纯一问不出来,顾南说要回家。 奔波在外,谁能不想家? 就如他寻顾南的那两百多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她,身体与灵魂每一刻都备受煎熬。 他曾想要顾南尝尝他的痛苦,却发现她一直痛苦着。 纯一低下头,捧着顾南的手掌在脸颊上蹭了蹭。 温柔,眷恋,无声的安慰。 顾南看着像只小猫一样在掌心蹭动的纯一,心中的忐忑仿佛找到了发泄口,“我不喜欢这个世界。” 这个高新科技随处可见的,社会规则逐渐扭曲的赛博世界,容纳不下一个在21世纪养成的灵魂。 她生在和平的年代,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国家政府充满公信力。她有一个温柔的妈妈,有一个温暖的大家,有一门能养活自己的技能,只要努力,保持学习,未来充满希望。 但在这里,社会安定存疑,秩序岌岌可危,政府高层疑似被特种渗透,普通人的生存会变得很艰辛。 她无法在这个世界里给自己安全感。 她掌握的知识远不足以让她远离死亡和暴力,在这个世界安稳地活着。 她要回去,她必须回去。 她的家,她的根,她灵魂的归宿,都在另一个世界。 纯一停下摩挲的手,目光投向窗外,哪怕隔着很远的距离,他也能看到空中四处飞舞的镭射光斑和全息投影,五颜六色,诡谲扭曲,像极了夜行的鬼魅。 “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纯一轻声道。 不过两百多年,这个世界变得面目全非。 变化太大,太快,时常让他感到虚假与荒谬。 在这个时代,似乎除了站在金字塔顶端控制发展进程的掌控者,其他人都活得草率而匆忙。 来来去去,麻木地把自己的一身血肉埋进这座巨大的钢铁森林里。 或许再过不久,停下脚步晒一会太阳也会成为珍稀的奢侈品? 顾南顺着纯一的视线看过去,全息投影在空中狂魔乱舞,吵闹无比,“很奇怪的一个世界。” 十年前她就觉得荒诞,现在不过是更荒诞了。 纯一回过头,认真地对顾南道:“如果你可以带我走,那就带我走吧。” 顾南:“这里是你的家,你舍得吗?” 纯一低头,再次搓起了顾南的手,似乎笑了一声,“我是个和尚,哪里来的家。更何况沧海桑田,我认识的人几乎都去了,只有你。” 时光带走了他的师友,除了回忆,他早已孑然一身。 “有你在的地方才是家。” 他再次重复:“带我走,顾南。” 顾南:“如果没办法带你走怎么办?” 纯一:“你想过,试过,我就无怨无悔。” 第364章 忆南是谁? 顾瑾发现纯一变了。 一改昨天的拘束,进了门就跟进自己家一样,钻进厨房翻箱倒灶一顿倒腾,比主人还像主人。 第253章 还会主动和她搭话聊天,虽然不管什么话题最后都会扯到顾南身上,但与昨天的沉默寡言有如天壤之别。 尤其是他提起顾南的时候,眼底漾着浅浅的笑意,像株照耀到日光的大树,昂扬挺拔,婆娑闪烁着温柔的光。 那张教导主任同款黑脸都变得格外昳丽。 等顾南起床,这份明媚瞬间涨到巅峰。 拉椅子,递筷子,倒牛奶,把顾南伺候得像个大爷。 顾瑾坐在顾南对面,咀嚼着劲道爽滑的面条,像个局外人,完全无法融入他们之间黏糊糊的氛围。 没等椅子坐热,就十分贴心地端着碗去厨房,把空间让给了小情侣。 顾南被纯一直勾勾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别看我了,快吃。” 昨晚聊完,得到顾南肯定的答复,纯一当场表示非常开心非常兴奋,也不闹着要上床和她一起睡了,留下一句“回一趟法源寺”就直接从窗户跳下去,彻夜不归。 顾南在床上翻到下半夜才睡过去,想过纯一上午还会来,但不知道他来这么早,特意给她和顾瑾做好了早饭。 还当着顾瑾的面,用粘稠到拉丝的眼神盯着她看。 一点也不纯一。 “今天上午什么安排?”纯一问。 “写代码。”顾南回。 纯一:“我带了东西给你。” 顾南扫了眼客厅,见茶几上摆满了新买的礼品和水果,不由问:“你哪来的钱?” “昨晚挣的。”纯一低着头吃面,看不清具体的表情,但顾南还是捕捉到了他微微扬动的眉梢,是一丝罕见的得意。 虽克制,但仍有调皮的触手探出来朝她挥舞:看我看我,快看我。 顾南笑了,顺着他的话问:“挣了很多吧?怎么挣的?” 纯一抽了张纸矜持地擦拭嘴角,“替常清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报酬很丰厚,能让我们生活很久。” 也是在这时,顾南才发现纯一的左手手腕上戴着一只最新款的智脑手环。 纯一注意到顾南的视线,主动解释:“常清替我办的,用的是他的身份信息。” 顿了下,补充:“据说不受人工智能系统监听。” 顾南:“待会我帮你看看。” 系统被查,泄露了她的部分信息后,顾南就问系统要了屏蔽代码,一边学一边改,编了个屏蔽软件成功安进自己的手环里。 否则昨晚系统下线,她哪敢和纯一讨论修士手段、灵魂双生之类的话。 吃完早饭,纯一收拾碗筷,顾南拿着他的手环连上电脑扫描监听程序。 多亏顾瑾重视顾北的学习,电脑挑的是最好的,不然还真干不了这活。 「警告!程序响应一处!」 看来常清的渠道不太靠谱,还是受人工智能监听。 顾南把屏蔽软件下到纯一的手环里,又扫了一遍。 没有再收到警告提示,安装成功。 把手环取下来,顾南打开编程页面,决定把前阵子的程序复习一遍。 刚敲了两行,猛然想起自己忘了一件事。 今天没有跑步! 说好要坚持锻炼提升活命率的,昨晚被纯一一闹,今早差点没起得来床,哪还记得要去跑步。 正犹豫要不要补,纯一推开门走进来,把一个木匣子并一个卷轴盒放到顾南电脑桌上。 顾南抬头看向纯一,“是什么?” 纯一:“打开看看。” 两个盒子的款式都很朴素,没有雕刻花纹,也没有涂抹红木漆,只是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看颜色与裂痕似乎是许多年前的老物件,有种返璞归真的厚重感。 两只都设计了锁扣,但没有挂锁,似乎盒子的主人常常打开来欣赏怀念。 顾南先打开那只匣子。 匣子里平平整整地放着一摞泛黄的纸,最上面的是一张信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是非常端正漂亮的正楷。 顾南略略一扫,随后视线久久地停在第一行。 山呼海啸般的冲击朝她涌来,一瞬间,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是一封写给她的信—— 阿南姊姊: 别来无恙。 她迅速扫到落款:忆南敬上。 时间是丙午年八月中秋。 六十年一甲子,上一个丙午年距现在已有三十余年。 顾南颤着手想要拿起那张信纸好好看一看,但它们压得太紧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分离几张粘在一起的纸,略一打量,大多都是信纸。 最后放弃,仰头问纯一:“忆南是谁?” 纯一轻声说:“是妞妞。” 饶是早有预料,听到这个回复顾南还是忍不住眼眶一红,“谁给她起的名字,怎么起个这样的名字。” 忆南,忆的是顾南,一个注定不会再回去的人。 “她自己起的。”纯一说:“她六岁生日那天,自己起的这个名字,她的全名叫顾忆南。” 顾南顿时泪如雨下,“傻孩子,怎么起个这样的名字。” 顾南随手救下她,没好好陪伴过她,更没有好好教导过她,哪里就要用一辈子来记。 “后来她又给自己起了其他名字。”纯一道:“要不要猜一猜?” 顾南瞪他,觉得他忒不会哄人了,转移注意力的法子这么生硬,“我怎么能猜得准。” 纯一笑了笑,蹲下去握住她的手,点开手环,生疏地找到搜索栏,输入顾忆南的别号,一边写一边道:“她十五岁那年,给自己取字问青。她的性子和你很像。” 顾南一眨不眨地盯着手环看。 顾问清。 点击搜索,弹出来的是一个百度百科。 点开详情,第一行就是:顾问青(xx10年2月9日-xx46年9月17日),原姓张,后改姓顾,名忆南,字问青,x代着名女词人。 顾南愣愣地看着这个百科页面,突然泣不成声。 那个追在她身后叫姐姐的小孩儿竟然只活了36年。 却在那短暂的36年里在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带着她的名字,供后世瞻仰。 第365章 你好看,画不及你 顾南捧着手环哭了很久。 惊动了镇守在客厅的顾瑾,惹得她连敲门都忘了,风风火火打跑进来,那副严阵以待的模样显然是误会纯一欺负了顾南。 顾南又哭又笑,好不容易把人哄出去。 然后对着顾问青的生平,再次泪眼婆娑。 她只活了短短36年,但那36年间四处奔波,几经风雨,甚至好几次遭受牢狱之灾,差点命丧黄泉,难以想象她一个人是怎么挨过来的。 问青问青,她问的是头顶那片湛湛青空吗? 顾南心疼得不能自已,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才问纯一:“荔枝呢?她过得好不好?” “荔枝过得比忆南轻松一些,但也谈不上多好。”纯一再次在搜索栏输入荔枝的名字。 姜韫真。 顾南连连点头,“这个名字起的真好……” 下一秒,她的话卡在嗓子眼里。 因为姜韫真的百度百科是这样的:姜韫真(xx14年1月2日-xx63年6月21日),字荔枝,x代膳食大家。 字荔枝。 顾南:“……” 纯一:“荔枝喜欢吃,在膳食上非常有天赋,死前正要奔赴皇宫做御厨。” 顾南吸了吸鼻子,荔枝最起码吃到了好吃的,活得也比问青久,不错。 虽然49岁也谈不上长寿就是了。 顾南翻了翻荔枝的生平履历。她的经历没有顾问青那么坎坷,但也充满波折,在衙门里几进几出,好几次都是靠顾问青捞出来的。 顾南翻回人物关系栏,两个无父无母无女无夫的女孩儿,互为好友。 一如顾南所期望的那样,她们守望相助,互相扶持了一辈子。 一人熬着心血写词,一人深钻膳食厨艺,各有所长,虽然艰辛,但都是自己选择的,能够掌控自己命运的活法。 顾南抹着眼角的泪,抽抽搭搭,“能看到她们俩出现在一块,我死而无憾了。” 纯一捏了下顾南的手,警告道:“不要说胡话。” 顾南正感动得无以复加,闻言十分配合地连连点头,破涕为笑,“看见她们俩,给我乐发财了。” 纯一嘴角抽动了一下,没绷住,也跟着笑了出来。 凌厉的眉眼微微一弯,宛如积雪消融,好一番绝丽的春色。 他抬手擦去顾南脸上的泪珠,“别伤心,我和她们见过几次,她们都对自己选的路很满意。” “忆南每一次见我都和我说,幸亏你没要求她苦学四书五经,不然她或许找不到那条她想走的路。” 书会骗人,环境会驯化人,想要自由选择想走的路,必须保留一点作为动物的野性与敏锐。 顾问青的阅读不拘泥于四书五经,看得多,想得多,再敏锐一点,她就是那个时代找不到剑鞘的剑,锋利得能割伤一切世俗。 第254章 “还有我啊。”姜婉莹从窗户飘进来,“怎么能把我的功绩抹掉?” 顾南眼睛一亮,姜婉莹笑眯眯地看着顾南,语气却凉丝丝的,“我们俩一起捡的娃娃,你走了,我不得好好负责?” 顾南脖子一缩,这事儿她的确做得不如姜婉莹。 全靠顾问青有良心,给自己取名叫顾忆南,不然谁晓得她顾南。 姜婉莹翻了翻匣子里的信,凉沁沁的笑容淡去,捡起放在最上方的那封信,面上露出了怀念而哀伤的神色,“这封信是忆南死前写的,写完不久就去了,我没能陪在她身边。” 那是一封落笔于中秋的信,百科上记述的死亡日期也是中秋后。 或许顾问青心有所感,于是写下了这封诀别信。 偏偏信的末尾还写着:思念愈甚,转寄文墨,早通消息。 她死前还记挂着顾南,希望能早点得到顾南的消息。 她的一生波澜坎坷,却始终心坚如初。 “好久没看这些信了,一起看?”姜婉莹提议。 顾南:“好啊。” 姜婉莹抱起匣子,注意到旁边还放着个卷轴盒,随手打开,取出卷轴。 “哗”地一声,卷轴散开。 是一幅画。 画的是一个穿着喜服的女子,云鬓花颜,明艳至极。 姜婉莹挑眉,“嚯,这幅画都带下来了。” 顾南一眼就认出那画上的人是自己。 是她与纯一在石山村成婚当天的下午,她坐在喜床上,纯一笨手笨脚地揭开了盖头的场景,这是纯一画的,他眼中的新婚之夜。 这幅画被保护得很仔细,除了纸面泛黄,略有折痕外,几乎没有破损。 “这是什么时候画的?”顾南问。 姜婉莹:“你自己看咯,丙午年,忆南死的同一年。” 也就是说,这幅画距今已有两百一十一年的历史了。 顾南一遍一遍仔仔细细地看,看到最后,慨叹道:“原来你还会画画。” 这画上的人情态逼真,神韵十足,寥寥几笔就把顾南的面容与神态勾勒得栩栩如生,画功了得。 话是对纯一说的,却是姜婉莹接的,“会画个屁,他自己跟我说是他后来学的,学了十多年才敢下笔画你。” “画功勉强看得过去吧,算不上大家,就是挺传神的。”姜婉莹不客气地点评,“不过就这幅画得好,其他的都不行。” 他画过许多顾南,但只有第一次画的最好。 就像一个人有限的灵气一股脑全融进画笔里,灵光一现,情至浓时才有这惊人的一笔。 “他最宝贝这幅画,只放在法源寺后山的木屋里,终于舍得拿出来给你看了。”姜婉莹挑眉看向纯一,似笑非笑的神情好像在说:你小子可真会表现。 纯一无视姜婉莹的挤眉弄眼,只定定地盯着顾南看。 顾南看着画中弯眸浅笑的自己,心中慢慢升起细细的酸涩,针扎似的疼,“好像把我画得好看了。” “有吗?”姜婉莹看看画,看看顾南,“好像真的是画好看一点。” 一直沉默的纯一却突然道:“你好看,画不及你。” 画再好看也是死物。 但眼前的顾南是活着的,哪怕是冷着脸骂他也比画中人好看千百遍。 顾南忍下泪意,笑了一下,“我就当你夸我好看了。难怪常清认得我,原来你把我挂在后山。” 第366章 我去让他们知男而退 “没挂。”纯一解释,“有一回房子漏雨,常清替我修屋顶,搬东西的时候碰掉了。” 他怎么舍得把这幅画挂出来任尘霜欺凌。 顾南记忆中的常清住持是个体态敦厚的中年男人,让他爬到一座有两百多年历史的危房上去补屋顶,只怕有些为难。 顾南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把画小心收起来,捧起信匣子,“我们看信吧。” 房间里没有放置沙发,能坐的地方就电脑椅和床,于是两人一鬼排排坐到床边上。 信纸太脆弱,顾南不敢上手,由姜婉莹用鬼力分开再一起读。 这匣子里不止有顾问青写给她的信,还有姜韫真写给她的。 问青多在信中表思念,盼归期。韫真则比姐姐活泼,与其说是信,不如说是日记,每一封里都能找出来几样零嘴或菜名,她真的很喜欢吃,很喜欢研究膳食。 顾南交错着看姐妹俩的信,时哭时笑,好像借这些古远的正楷小字,穿越时空看到了她们人生中的得失荣枯,潮起潮落。 最后一封,是问青在六岁生日那天写的。 那时她刚从慧无法师那里得知纯一在找顾南的残魂,抱着脆弱的希望,写下了与顾南笔交,寄托哀思的第一封信。 笔法稚嫩,但字字端整,想必对那时的她来说费了很大的功夫。 顾南小心翼翼把信放回匣子里,眼睛已经哭肿了,去看姜婉莹,却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离开了。 扭头要问纯一,一只大手覆上双眼,源源不断的热意从掌心指腹传来,是纯一在用灵力替她敷眼。 双眼的涩痛褪去,心里却翻咕嘟冒起了酸泡泡。 问青和韫真会写一匣子的信告诉她,她们的思念。纯一不会,他只带了一幅画。 “你画了多少幅我的画?”顾南问。 纯一:“不知道,没数过。” “很多?” 纯一轻轻地“嗯”了一声。 “都是我穿着喜服的样子?” “不全是。”纯一说:“有一些画的是你在京都为百姓奔走,有一些画的是我们在石山村的生活,还有一些……” 他顿了一下,“是我梦中的你。” 顾南似有所感,“修士不是很少做梦吗。” “是,我只做过法障梦。” 法劫失败,连法障梦都没有了。 他梦不到顾南,于是只能一次次在从前的梦中流连。 许许多多匆忙的碎片合在一起,总能找出一些顾南的身影画下来。 顾南抿着唇,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她还记得纯一在后山做完法障梦的模样,面如修罗,戾气横生,吓得她以为他要堕魔。 可她走了,他却在法障梦中寻找她。 感受到掌下眼睫的抖动,纯一低头在顾南唇上啄了一下,“别哭,我已经找到你了,你愿意带我走,该为我感到开心。” 一个浅浅的安慰吻,一触即分。 本该离开,顾南却突然扣住他的后颈。 纯一顿了一下,随即顺从地卸去身上的力道,再度低头,迎合上顾南的唇。 他的手还覆在顾南的眼睛上,掌握着顾南的视线,看起来,这个吻的主动权在他手里。 事实也确实如此,不同于以往的强势,今天的顾南只打配合,温柔得不像话。 纯一对这些事的欲望并不热烈,于是吻也不温不火,慢慢吞吞。 顾南一开始挺喜欢,但亲了半天,都快腻歪了连舌头都没伸一下,忍不住把纯一的手拽了下来。 纯一为顾南突然的动作懵了一下,以为亲得她不舒服,有一瞬间的慌乱。 但不等他做出补救措施,顾南就站了起来,握着他的手腕举过头顶,将他推倒在床上。 同时一条腿屈起膝盖点在他腰侧,一条腿挤在他双腿间,弯腰吻了下去。 什么配合,什么温柔,通通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掐着他的下巴强迫他张嘴,大开大合地攻城略地起来。 不需要再顾忌纯一的血会伤到魂体,想怎么亲怎么亲,想怎么弄怎么弄,这个由顾南主导的吻堪称凶残。 太久没有和顾南接吻,纯一有些招架不住,亲得急了便换不过呼吸,脸颊憋出一片薄粉。 他试图引导顾南温柔一点,但屡战屡败,反而被打得细声呜咽,呼吸愈急。 喉结上下滚动,不断吞咽着两人交缠出来的水夜。 他下意识抬手揽住顾南的腰,想把她拉下来。 顾南顺势将点在他腰侧的腿挪到他双腿间。 纯一闷哼一声,微弱挣扎了一下,失神地睁开了眼。 然后发现顾南也睁着眼,两个人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只是一个早已陷落,一个还清醒地狩猎。 纯一被这鲜明的对比羞得眼中浮现出一层水光,脸更红了,胸膛快速起伏,揽住顾南的手也变成了推拒。 他试图躲开这个缠绵的吻说些什么,但掐住下巴的手太过用力,一时竟进退两难。 直到门外传来敲门声。 “小北。”是顾瑾略带尴尬的声音,“有人找你。” 纯一一鼓作气推开顾南,腾地坐起来,重复道:“有人找你。” 顾南被纯一推到一边,不急着出去,反而顺势躺下,饶有兴致地盯着纯一慌张的背影,反问:“你确定要我去见?” “去见去见。”不知道从哪里浪完回来的姜婉莹笑哈哈地接话,“那兄弟俩来了,快出去见见。” 第255章 被亲到下线的理智终于回归,纯一猛地扭头看着顾南。 顾南坐起来,一脸事不关己的无辜,“听你的,去见见。” 姜婉莹注意到顾南嘴唇有些泛红,后知后觉去看纯一,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噫~你们背对着我亲嘴了。” “正好正好,就这么出去。”姜婉莹看着纯一抚掌大笑,“让他们看看你这副被亲坏的样子,肯定就知男而退了。” 纯一:“……” 脸色红了绿,绿了红,最后嚯地起身往门口去了,同时对顾南交代道:“你别出去,我去招待。” 姜婉莹一愣,随即捧腹大笑。 顾南:“……” 纯一顶着那样一张脸出去,先不说林家兄弟会不会被他气死,顾瑾看他肯定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 纯一还是太单纯,不懂套路,被姜婉莹一刺激就中计了。 顾南忧愁地想。姜婉莹就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搅屎棍啊。 第367章 能不能把我也带走? 顾南也起身出去。 姜婉莹试图把顾南留下来,“你去干嘛,五个人多尴尬啊,四个人刚刚好。” 顾南无语地瞥了她一眼,说得好像1v3不尴尬一样。 再说纯一又没长两张嘴,还不是被她亲成那样的,哪能让纯一一个人看三张臭脸。 一出门,顾南就察觉到了客厅里凝滞的气氛。 走近一看,沙发上坐着的三个人全都脸色铁青。 尤其是顾瑾,恨不得直接把纯一扫地出门。 顾南喊了一声,“妈妈。” 顾瑾看过去,见顾南面无异色,目光清明,脸色好了一瞬。 但很快,落在纯一脸上的目光变得更加诡异。 不是她说,纯一那样子,是她女儿搞出来的? 纯一不行啊……不对,到底谁欺负谁? 顾瑾目光几变,最后只剩保守的审视。 林惊春和林惊蛰的心情变化和顾瑾差不多,区别只在于,无论顾南是拱白菜的猪还是被猪拱的白菜,都让人难以接受。 毕竟纯一这面含春色,眼含春水的样子,不管被拱还是拱,都让他爽到了。 气死! 林惊春难以承受这巨大的打击,神情恍惚。 林惊蛰还算稳得住,主动开口,“昨天姐姐走得太匆忙,没有尝到哥哥做的菜,今天特意重做了一份给姐姐送过来。” 茶几上果然摆着三个四层保温桶,除此之外还有一箱昨天顾南吃了很多的葡萄。 葡萄肯定是林惊蛰提出来备上的,他知道她喜欢。 顾南想着怎么委婉地把话题带过去,纯一却抢在她面前接话:“心意领了,但她更喜欢吃我做的菜,不劳你费心。” 林惊蛰笑容不变,眼中却有锋芒闪过,“法师也会做荤菜?” 纯一:“呵,早已归俗。” first blood! 林惊蛰略过纯一,温声对顾南道:“姐姐试试吧,好多年没尝过哥哥的手艺了,看看哥哥有没有进步。” 雪白的仿真毛领拥着他略显苍白的面容,衬得一双茶色的眼珠越发剔透,他仰视着顾南,像只纯真无害的小狐狸。 他很矛盾。明明喜欢她,却总是在为林惊春表现。 而且几次见面都对林惊春格外维护,相处模式一点也不像普通的兄弟俩,是发生了什么被她忽略的事情吗? 顾南看着林惊蛰,不由想深了两分。 林惊蛰被顾南若有所思的目光注视着,心跳漏了一拍,随即疯狂跳动起来。 差点维持不住淡定的神色,露出痴态来。 “他的手艺有没有进步和我们毫无干系。”纯一再次强硬拒绝。 林惊蛰回神,脸色冷下来,“纯一法师总是这样越俎代庖,连句话都不让人说?” 纯一现在有底气,不受激,死守战线:“和你们没什么好说的。” “还有事吗,没事就请回吧。” 态度硬气,语气强势,完全不讲什么待客之道,和气生财,整个就“不想听你放屁,别挨上来”的精神状态。 林家兄弟还没表示,顾瑾就先听不下去了。 就是说,这么嚣张,要是顾南没出来给纯一撑腰,她高低得把纯一打出去。 这里的纠葛她插不进嘴,干脆起身回房了。 顾瑾一走,客厅里的气氛更加剑拔弩张。 不装了,眼神交锋一次比一次激烈。 姜婉莹飘在顾南身边指指点点,“你的姘头怎么不说话,都是他弟弟在说。” 顾南看过去,林惊春一直在看着她,和她的视线对上后有一瞬间的慌乱,随后连忙牵出一个笑容。 只是太匆忙,透着几分强颜欢笑的味道。 顾南没有回应。 林惊春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得僵硬,随后淡去,只剩一抹尴尬的弧度。 他静静地与顾南对视,眼中逐渐浮现出泪光。 顾南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但是没有,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低头避开了顾南的视线。 眼泪滚落,却没有砸到地上。 姜婉莹把那颗晶莹浑圆的泪珠托起来送到了顾南面前,“喏,他哭了。” 林惊蛰和纯一唇枪舌剑,针锋相对,气性上来了还会说出难听话。 林惊春一句话也没有参与,甚至一个字都没和她说,就哭了。 坐在争吵不休的两个人中间,哭得悄无声息,只有泪珠子不停往下掉。 是她的态度太冷漠,他觉得伤心了吗? “惊春。”顾南开口。 纯一和林惊蛰同时停下争辩扭过头看向她,神色各异。 顾南给了纯一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后道:“你和我出来,我有话和你说。” 林惊春并没有表现出被选择的喜悦,低着头擦去脸上的泪,站起来跟着顾南走进房间。 顾南本想去阳台,但太冷,就不互相折磨了。 关上门,把唯一一把电脑椅拉到他身边,“坐。” 林惊春坐下,顾南坐在床边,斟酌着怎么委婉地把话说清楚,但委婉不了,直接道:“我还是要走的。” 林惊春道:“我知道,惊蛰告诉我了。” 顾南:“不会再回来了。” 林惊春点头,“我知道。” 比想象中好沟通,就是太冷静,有些冷静过头了。 顾南不知道他的反应算不算接受,一时沉默。 她是心疼林惊春和林惊蛰的,也惋惜他们在大好年华阴差阳错死去,失去牵绊误入歧途的命运。 但现在命运改变了。林惊蛰活着,能够装上合适的义肢像普通人一样走路。林惊春脱离淫窟找到了能奋斗一生的目标。 十年过去,虽然艰辛,但亲人在侧,事业有成,对原本的他们来说已是难得的美满。 这个世界对普通人来说很危险,但他们现在不是普通人,独善其身应该不难。 正想着,林惊春突然说:“姐姐要带着他一起走,是吗?” 顾南回神,沉默。 “姐姐能带他走,能不能把我一起也带走?去哪里都好,只要能在你身边。” 第368章 他好凶,姐姐我怕 顾南苦笑,系统一直不上线,自己都不一定顾得上,哪还敢随便给出承诺。 “你想跟我走,工作呢?惊蛰呢?” 林惊春以为这是松口,连忙道:“工作都处理好了。惊蛰也跟我走。” 想得挺好,就是不太可能。 顾南犹豫了一下,决定和他实话实说,但窗外突然传来响动。 一扭头,发现齐厌正趴在窗户上,没心没肺地朝她挥手,“姐姐,开窗。” 顾南:“……” 什么癖好,有大门不走非要爬窗。 “你怎么过来了?”顾南打开窗问。 齐厌翻进房间就拉住了顾南的手,同时往窗台上一靠,用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仰望着她,“姐姐,你要走不能丢下我。” 顾南:“……” 顾南头疼,“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齐厌指着林惊春,“他说的。” “姐姐,你不能只带他们不带我。”齐厌理直气壮。 顾南:“……别闹。” 齐厌勾着顾南的手晃来晃去,笑眯眯地说着威胁的话,“我没闹,要是姐姐不带我走,那就都别走了。” 顾南的头更疼了,“先不说能不能一起走,就说你舍得现在的生活?崔家,老太太,还有你刚刚起步的事业,都不要了?” “不要了,都不要了。”齐厌孩子气地笑出一口雪白的牙齿,“崔家的荣华我享够了,老太太也不止我一个孙子,至于稽查师组长,谁要当那劳什子组长,去他爹的谁爱当谁当,不稀罕。” 顾南听得掐住了自己的人中。 齐厌见她这副大受打击的样子,仿佛看到了什么稀奇的乐子,欢快地挤开了顾南的手,替她掐住了人中。 第256章 一边掐还一边勾住顾南的腰贴心地往自己身上带,“姐姐靠住我,别摔倒了。” 顾南:“……”真想晕过去一了百了。 林惊春看着齐厌旁若无人地向顾南撒娇耍宝,心情酸涩无比。 他也曾向顾南撒娇,但从没有过如此的义正言辞,步步紧逼。 顾南不带着一起走就要翻脸大家都别走,这何尝不是一种恃宠而骄。 如齐厌,如纯一,顾南对他们,似乎比对他更加纵容宠爱。因为只有被爱的人才能拥有耍小性子的底气。 房门突然被打开,纯一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一双鹰眸扫过林惊春落在齐厌身上,沉声道:“出来。” 齐厌听他的才怪,不止没松手,还矫揉造作地把脑袋贴到了顾南的胸口,“姐姐抱紧我,他好凶,我怕。” 语气弱小又可怜,但眼神戒备而凶狠。 老怪物,不知道使了什么妖术,不过一晚就把顾南的心笼络过去了。 还有那红艳艳的嘴,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刚被顾南疼爱过。 齐厌气得脸都歪了,“纯一法师,你的嘴脸真丑陋。” 纯一冷笑,“不及你,两面三刀。” 说完又要像昨晚那样用灵力把他扔下去,齐厌早有预料,死死抱着顾南不松手,“姐姐救命,纯一法师要杀我!” 纯一厉呵,“休要胡言!” 齐厌哀嚎:“姐姐,他打我,我好疼!” 纯一气得大步走进来,“无中生有,信口雌黄!” 齐厌一个劲往顾南怀里钻,“呜呜呜救命,姐姐救我。” 顾南:“……” 好疼。 他们凑到一起叽叽呱呱吵得她头好疼。 一起带走是不可能一起带走的,天天和他们待在一起一定会短寿。 顾南突然又品出林惊春的好了,不争不抢,不吵不闹,像极了他的名字。 顾南朝他看去,却见他呆呆地看着争吵的齐厌与纯一,落寞得与这个吵吵嚷嚷的房间格格不入。 也确如他的名字,清癯孤寒,一身冷意。 顾南突然愣了一下。 记忆中的林惊春是这样的性子吗?似乎不是,为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哪怕折断傲骨,他也是会表现,会争取的。 她看向门外,林惊蛰红着眼,分明没有说话,可那双覆着水色的眼睛里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给她听。 顾南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个致命的关窍。 相较于齐厌和纯一,林惊蛰和林惊春才是真正直面过她死后惨状的两个人。 林惊蛰是现场第一见证人,但遭遇车祸的前一秒,她正与林惊春打视频电话。 林惊春见不到她死去的画面,却能听到林惊蛰的哭喊与求救。 事后林惊春肯定回京都看过她的尸身,高速旋转的轮胎碾碎她的骨骼与血肉,四肢扭曲,胸腔凹陷,凄惨的死状宛如进过绞肉机。 但凡他有一点点喜欢她,都受不了那样的画面。 可是十年过去,他还记得她,还一直关注着与她相似的人。 顾南深吸一口气,终于知道林惊春和林惊蛰违和在哪里。 那段绝口不提的回忆已经成了一道腐烂的疮疤,成为了他们灵魂的一部分,随之而来的还有恐惧、逃避、怯懦与痛苦。 他们想靠近她,却又不是那么近,不用她拒绝,他们就主动与她隔了一层。 束手束脚,望而生畏,仿佛不靠得那么近,就不会再受到伤害。 顾南试探着喊:“系统?” 毫无反应。 顾南疲倦地闭上眼睛。 系统快散架的时候都没有这样毫无预兆地下线。从昨天晚上到今天上午,足足消失了半天。 因为什么原因?和三个男主相似的命理有关吗?是不是要弄清楚这个隐藏设定,系统才会重新现身? “嘟嘟嘟——”齐厌的手环响个不停。 一屋子人都向他投去视线。 齐厌瞥了眼手环,沉下脸低低咒骂了一声,“该死的异种。” 看样子是来任务了,需要他即刻归队。 纯一神色稍松。 这个人可真是讨厌,装模作样,颠倒黑白,吵起来心累,赶紧走。 齐厌黑着脸拉开窗户,恋恋不舍地对顾南道:“姐姐,我杀了异种再来找你。” 顾南:“注意安全。” 齐厌笑了一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弯腰在顾南唇上亲了一口。 “啵”的一声,清脆响亮。 纯一脸色骤变,一挥手,齐厌就倒栽葱摔出了窗户。 第369章 顾南的身后名由我们来写 没一会,楼下传来齐厌压低的骂声。 纯一“哐”的一下锁上窗户,伸手在顾南唇上一抹,尤不满意,干脆掐诀除尘。 顾南只觉嘴上一凉,干燥的死皮都被纯一变没了。 “……”真的有够幼稚。 还没有看够热闹的姜婉莹撞了撞顾南的肩,再度拱火,“你要不要安慰一下你的姘头,他看起来好可怜,像只没人要的小狗。” 纯一冷眼一睨,“姜施主,慎言。” 姜婉莹嘻嘻一笑,“我不慎言你还能打我?” 为了找顾南,一人一鬼处了百十来年了,早摸清了对方的脾性,就是要踩着底线疯狂作妖,不然对不起自己看了那么多年纯一的冷脸。 姜婉莹把林惊春的眼泪放到顾南手上,“给你。” 浑圆剔透的泪珠被鬼力包裹着,像颗工艺精良的水晶,凉沁沁地泛着寒意。 林惊春和林惊蛰不知道那是什么,纯一却知道,那是林惊春的眼泪。 纯一看向林惊春,仔细打量起他的面相。 顾南合上掌心,顺势插进兜里,“出去看电视吧,都吃了饭再走。” 一行人从房间转到客厅,顾南坐在最中间,右手坐着纯一,左手坐着林惊春,林惊蛰单独坐单人沙发。 顾南换到电影频道看老电影,时间掐得正好,出品方短暂亮相,正片开播了。 “这是乐世的电影。”林惊蛰开口道。 顾南不想聊天,于是没搭话。 林惊蛰并不在意,接着道:“乐视出了一部新电影,新年档,到时候能和姐姐一起看吗?” 死去的记忆活过来打人了,顾南记起走在学校里被学生围观的窘况,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打咩!她才不要去看! 林惊蛰自顾自说:“那部电影我和哥哥都有参演,故事脚本也是我和哥哥跑了许多趟法源寺写的,是拍给姐姐的电影。” 顾南一愣。 法源寺,拍给她的电影? 姜婉莹来了兴致,现身在林惊蛰身边坐下,“什么电影,快和我说说。” 林惊蛰对姜婉莹的突然现身适应良好,嘴角噙着浅笑,微微偏过头看着姜婉莹道:“是姐姐和姜姐姐的故事。” 姜婉莹被这声“姜姐姐”喊得美目一弯,“好弟弟,别卖关子了,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怎么认得我。” 林惊蛰:“两百多年前,京都发生鼠疫,全靠姐姐和姜姐姐力挽狂澜,救百姓于水火。这段瑰丽壮阔的历史,应该拍出来让大家都知道。” 姜婉莹乐了,高高挑眉,“我和顾南?” 林惊蛰也挑眉,“难道不是?” “还有顾问青、姜韫真、程铮、慧无法师、德昭小师父、杨婶子……”林惊蛰念了一大串人名,就是不提纯一。 “还有我们家问青和韫真呐,连程铮都知道。”姜婉莹笑得连拍大腿,差点飙泪,“好弟弟,我可越来越喜欢你了。” 能不喜欢么,活了大几百年的厉鬼,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全都被林惊蛰找出来了。 电影上映后,那些被尘埃掩盖住光芒的人会重新在荧幕上活过来。 她们的痛苦、才情、坚忍,将被人们铭记、歌颂,闪闪发光。 而且纯一给她作配,更让人快乐了。 林惊蛰看向愣住的顾南,轻声道:“那是一段可歌可泣的历史,不该被遗忘。” 在弘忍法师和常清住持的口述中,林惊蛰短暂窥见过两百年前的顾南。 菩萨低眉,心坚如圣,以厉鬼之身力挽狂澜,最后身死道消,魂飞魄散。但除了那个时代的少数几个人,大多承她恩情的百姓都不知道她的传说。 史书对那场鼠疫的记载不过寥寥几句,把顾南的功绩都埋藏在惊人的死亡人数里。 野史多说了几句,但仍不知顾南的名字,只以仙子代之。 林惊蛰第一次了解到那段历史,就想着:史书没有给顾南的身后名,自己和哥哥必须为她写下来。 只是后来的拍摄并没有预期中的顺利,不得已让崔劭插手入资,将一部完成执念和心愿的作品打造成了大制作。 “姐姐,大年初一,一起看。”林惊蛰道。 顾南彻底愣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她在图书馆第一次刷到#南生#的话题,在演员表里看到兄弟俩和崔劭的名字,以为是一部恶搞作品,避之不及,考完试回家后也没有再了解。 第257章 直到现在才知道,那是林惊蛰与林惊春深挖了两百多年历史,将她的仁慈与辛酸重现人间的作品。 耗资巨大的制作,拥有绝对的影响力,只要电影上映,多的是能人异士返回去回看那段艰难的历史。 百姓的煎熬,程铮的痛斥,问青的长情,韫真的纯粹,德昭的率真,每一段让人潸然泪下的真情都将重见天日。 顾南从没想过,一段两百年前的故事竟能拥有这样的结局。 “姐姐,一起看。”林惊春说。 他的声音有些哑,眼眸中的光彩很暗,顾南仿佛透过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看到了一个呐喊求救的灵魂。 她错了,林惊春的变化太大了,大到她难以接近。 纯一握住了顾南的手,敌意褪去,略微低沉的嗓音中弥漫着并不明显的温柔,“常清曾问过我,能不能把你的故事告诉想知道的人,我说可以,原来是他们。” “一起去看看吧。”纯一道:“我也想知道他们会把你写成什么样子。” “好。”顾南涩声应。 林惊春的目光在纯一身上停顿了一下,眸光黯淡,有些愣神。 顾南对纯一的确不一样。 他们并肩作伴经历过生死,见识过苦难,情谊非比寻常,不是像他这样躲在顾南的羽翼之下生长起来的附庸能比的。 “你都收了吧。”姜婉莹搓着手再次撺掇,“我喜欢他们兄弟俩,你把他们都收了。” 顾南:“……” 啊,果然还是姐妹更让人头疼。 悲伤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顾南没忍住在姜婉莹头上捶了几下。 姜婉莹嗷嗷挨了两下,要跑。 门口突然传来敲门声。 姜婉莹停住脚步,眼睛一亮,“又来了个帅哥!” 第370章 或许已经被系统抛弃了 顾南现在听到“有客人”就头皮发麻。 以防姜婉莹二话不说就放人进来,顾南箭步冲过去抵住大门。 随后打开了可视室内分机。 屏幕亮起,一个年轻帅气的男人出现在屏幕中央,但并不是顾南以为的熟人。 他仿佛知道有人在门后看着他,抬手亮出了手里的打包盒,笑着说:“顾阿姨,妈妈做了鲅鱼饺子,让我送一些过来给您和小北尝尝。” 顾瑾回家后经常做东西送给邻居好友,也经常能收到来自邻里的回赠,只是顾南对小区里的人不熟,这个人她不认识。 但听他语气熟稔,对顾家的人员构成也十分清楚,想必与顾瑾关系不错。 顾南要开门,纯一却突然起身走到门口扶着顾南的肩将她推到了身后。 顾南猝不及防,只匆忙一瞥看到了他冷峻的双眸。 纯一厉声斥道:“速速离开,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他语气不对,林惊春和林惊蛰也意识到不对劲,走上来一人一下把顾南挤到了最后。 顾南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三个男人,一时心情复杂。 姜婉莹语气戏谑,“多美好的一幕啊。” 顾南:“……” 门外的人没走,捧着打包盒继续说:“我只是来送点东西,送完就走。” 纯一耸眉,双手掐诀,将一道泛着金光的伏魔印打到门外。 “嘶——!” 诡异而尖锐的嘶鸣声响起,顾南下意识捂着耳朵隔绝声音,但收效甚微,不由脸色一白。 她终于反应过来纯一为什么不让她开门,因为外面站着的不是人,是伪装成人的特种。 而且和上一次遇到的不一样,这只特种强得多。 “咚!咚!咚咚咚!” 它被伏魔印激怒,几拳就把合金的大门砸出了一个碗口大小的洞。 一只布满了黑磷的手透过洞口伸进来四处乱抓。 纯一施法逼退,护住大门,对顾南道:“叫稽查师。” 顾南下意识要联系齐厌,但想到他刚走不久,应该还在执行任务,于是报了警。 接线员听完顾南的描述,都不顾上没挂电话,急匆匆拨通了稽查师内线:“丽坊城区疑似出现高等级特种,初步判断为肉体寄生,高度畸变,出现鳞爪,攻击力极强,请求支援!” “嘟”地一声,再多的顾南听不到了,电话挂断了。 高等级特种,高度畸变,顾南被接线员的描述吓得打了个激灵。 要是今天没有纯一,她和顾瑾……顾瑾! 顾南猛然一惊,客厅出现这么大的动静,顾瑾怎么没有现身?难道小区里不止门外那一只特种?! 顾南大步冲向主卧,一把推开了门。 房间里安安静静。 窗帘全部拉开,窗外的日光无私地倾洒进来,把房间照耀得洁净而明亮。 并没有出现想象中惨绝人寰的寄生现场,但是也没有人。 顾南的目光落到光线昏暗的卫生间里,试探着喊:“妈妈?” 顾瑾在里面吗? 如果在,为什么不出来? 一股难名的恐惧袭上心头,顾南朝着卫生间缓慢挪动。 姜婉莹飘进去检查了一遍,出来道:“没有人,也没有任何打斗或挣扎的痕迹。” 说完,又把衣柜、床底,乃至窗帘后,窗外墙壁的腰带都检查了一遍。 “没有人。”姜婉莹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峻性,沉声道:“窗户也是从里锁死的。” 除了梳妆台前拉开的一把椅子,台面上倒扣着的一本书,昭示着她曾坐在那里阅读外,房间里甚至没有一丝一毫活动的痕迹。 顾瑾在他们都没有察觉的时候,从房间里诡异地消失了。 客厅的动静还在持续,咚咚的砸门声越来越急,间或伴随着大门零件落地的声响,或许用不了多久,那只特种就会冲破纯一的防守。 “这里不能待了。”纯一大步走进来,一只手揽着顾南的腰将人抱在怀里,打开窗户一跃而下。 林惊春林惊蛰紧随其后,纯一用灵力托住二人,安稳落地。 林惊蛰小跑在前带路,纯一抱着顾南追在他身后,林惊春落在最后头,三个人十分默契地把顾南护在中间。 楼上的特种仍锲而不舍地砸门,哐当的声响震耳欲聋。 但这座稍有点动静就引得邻里们接连查看的小区,此刻却一个观察的身影也没有,寂静得像一片无人区。 他们肯定听见了,如果他们还活着的话。 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涌上脊背,顾南狠狠打了个激灵。 纯一感受到了顾南的颤抖,火热的唇贴在顾南的太阳穴,落下一个安抚的吻。 纵然在奔跑,他的声音依旧沉稳有力:“别怕。” 顾南再一次呼唤系统。 回应她的依旧是令人失望的死寂。 顾南疲倦地闭上了眼。 她突然绝望地想,她或许已经被系统抛弃了。 三个男主命理相似的设定或许只是个无伤大雅的bug,并没有特殊的含义,但系统借此扰乱了她的思绪,悄无声息地扔下她走了。 她被系统抛弃在一个危险扭曲的世界,回不了家了。 她将和千千万万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一样,朝盼生,暮求死,浑浑噩噩,虚无度日。 那是光想一想就让她感到绝望的人生。 顾南靠在纯一胸口,听着他强健有力的心跳声,思绪前所未有的冷静,“让我下去。” 纯一垂眸看了他一眼,“我不累,快到了。” 顾南收回搭在他肩上的手,强硬地从他怀里跳了下去,“我知道你不累,但我要自己跑路。” “这次有你,下次遇到特种我总不能站在原地等死。” 林惊蛰的速度并不是很快,顾南能轻松跟上。 纯一没再说什么,紧紧牵住了顾南的手。 诡异死寂的小区被甩在身后,越来越远。 不远处的大门外车水马龙,人流如织,紫色与蓝色交织的霓虹灯不停闪烁,吵闹虚幻如海市蜃楼。 一脚踏出,迷失在小区里的声音与味道仿佛重新回到身体里。 刺耳的喇叭声,粗俗的咒骂声,呛人的烟味,下水道的反臭,一切都在昭示着他们回到了人间。 顾南回眸看过去,那片悄无声息蒸发了数千人的居民区,宛如一只茹毛饮血的巨兽,正贪婪地张着血盆大口,等待新的猎物。 第371章 可笑的任务 顾南和纯一跟随兄弟俩回了林惊春的别墅。 有了顾家的前车之鉴,林惊蛰没有贸然带人进门,而是先操控人工智能管家把家里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异常,才把人领回家。 换好舒适的拖鞋,顾南和纯一在沙发上坐下。 林惊蛰蹲在人工智能管家面前修改数据,林惊春忙里忙外地给顾南端茶、洗水果。 没有开电视,空旷的客厅里有些冷清。 顾南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腕上的手环,若有所思。 第258章 稽查师应该已经赶到小区处理那只高等级特种了,不知道还是不是用面对普通特种的方式对其进行热武器火力压制。 或许很难?顾南想,毕竟连纯一都为那种东西感到棘手。 崔劭给她的资料里并没有提到特种还有等级之分,接线员向稽查师描述特种时的语气也很慌乱,看来目前哪怕是政府部门,见到的高等级特种也不多。 肉体寄生的特种一般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畸变,于是伪装能力不强,进入人群后的目的主要是同化人类。 但像今天顾南见到的高等级特种,有极强的伪装能力,清晰的表达能力,肉眼看与常人无异。 要想同化更多人类,实现更大的价值,它应该努力藏住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被拒绝后还要坚持给顾南送饺子? 是因为顾家是他最后的目标吗? 他出现在那片小区,是因为那是京都有名的科研师范小区吗? 可如果真的是这样,他根本没有进房间,顾瑾是怎么凭空消失的? 顾南想得脑子打结,干脆问姜婉莹:“小区里的其他人还活着吗?” 姜婉莹不受肉体寄生特种的威胁,于是走的时候大致查看了小区的情况。 姜婉莹回:“大部分都死了,但也有一部分和你妈妈一样消失了。” “怎么死的?” “被那些怪物吸干了。” “那些?你还看到了其他特种?”顾南追问。 姜婉莹:“没有。我猜的,毕竟死了那么多人,一两只根本做不到。” 姜婉莹的猜测很有道理,但让人骨寒毛竖。 那么多人一起死了,却没有弄出一个稍微大些的动静,只有可能是早就藏了很多特种。 那些凭空消失的人……是不是就是藏在人群中的特种? 顾南不敢再细想,抱着双膝坐到了地毯上。 姜婉莹坐到她身边揽住了她的肩,无声安慰着她。 纯一陪着顾南坐了一会,起身去厨房帮忙。 林惊春见纯一进来,动作一顿,但没理他,很快又重新全身心投入到制作菜肴中去了。 纯一一边洗菜一边观察林惊春的做菜流程,与自己意料之中的相似。 纯一停下动作,打破沉默,“林惊春,我可以这么叫你吗?” 林惊春点了下头。 纯一:“我为你算了一卦,你想不想知道结果?” 林惊春愣了一下,扭过头,用一种惊讶却澄澈的目光看着纯一,仿佛在说:这是你的生意? 纯一觉得林惊春比林惊蛰,比齐厌的脾气都要好,如果不是身份不对,他很愿意和这样直白纯粹的人好好聊一聊。 “想知道吗?”纯一再次问。 林惊春牵出一个略显抱歉的笑,摇了摇头,“不用了,谢谢。” 纯一没再追着要他知道答案,转而道:“你不信这些?” 林惊春回过头继续看着锅里的排骨,“还好。信一点,不是很信。” 他对神佛的态度和顾南有点像。并不会把人生的希望与选择寄托于求神拜佛,但偶尔愿意许一些美好的愿景,比如盼望世间有轮回,顾南能再次回来。 愿望成真,顾南果然回来了。 林惊春笑了一下。 纯一注意到他的笑容,忍不住道:“你的命理也和我很像。” 林惊春:“嗯?” “还有齐厌,我们三个人的命理几乎一模一样,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林惊春摇头,“什么?” “你猜一猜?” 林惊春还是摇头。 纯一决定收回自己的话。林惊春太呆了,又闷又呆,聊不下去。 纯一把菜备好,洗手离开了厨房。 顾南还是坐在那里,维持着先前的姿势一动不动,只是他的位置正坐着林惊蛰。 注意到他的目光,林惊蛰抬眸回望。 两道冷淡而透彻的目光撞到一起,没擦出什么火花便双双别开了。 吃完午饭不久,稽查师如约而至。 四辆押运车,把四个人分别带走。 再一次来到那间纯白的审讯室,顾南心中毫无波动。 这一天她想了很多,关于系统,关于男主,关于自己。 挣脱身处其中的迷惘,回过头来冷静地整理这几年的经历,顾南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从一开始她与系统的关系就不平等。 表面上是合作共赢,互惠互利,实际上她一直处于弱势。 任务完成与否,完成后要不要送她回家,决定权都在系统手里。 她早该明白,所谓改造任务就是个笑话。 系统要是真有能耐,应该直接绑定男主。强制林惊春不卖身,强制齐厌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的利益,强制纯一不与厉鬼双修。 后续的堕落不会发生,没有中间商赚差价,系统还不用挨她的骂。 但它偏偏绑定了自己,要让自己去做那可笑的拯救任务。 为什么? 系统心地善良,专挑可怜人送福利? 呵。 顾南再一次问自己。 为什么是自己? 她来到这个世界做任务,关键在她,还是在男主? 如果在自己。这个世界扭曲、荒诞、危险,如果有选择,她决不会来。 如果在男主。她根本不认识他们,为什么要挑她?难道说,三人相似的命理就是真相的突破口? 顾南想不明白。 “顾北。” 穿着黑金色制服的稽查师推门走进来,直接将手里的文件夹往桌子上一扔,发出“啪”地一声响。 顾南抬头。 对方在审讯桌对面坐下,冷着脸说:“你的底细系统都查清楚了,不废话,直接招了吧。” 第372章 混乱与倾轧 非常拙劣的诈招手段,顾南心中毫无波澜,面上却露出一点恰到好处的慌张,“警官,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还装。”对方冷笑,主动把文件夹打开扔到顾南面前,“看看你的检测报告。” 和上一次系统拍给她的两份报告一样。 一份与特殊生物种族的基因比对报告,一份精神力检测报告。 数据看不懂,但顾南死心眼地一行一行看下去,最后才看到下方的结论。 基因对比报告:关键基因相似度低于危险阈值。基因稳定性极低,建议观察。 精神力检测报告:精神力等级a+。身体素质极弱,建议观察。 顾南的视线没有在哪一行字上过多停留,心里却锁定了基因对比报告中的“基因稳定性极低”,和精神力检测报告中的“a+”,这是和上一次检测不同的地方。 上一次的检测结果是“基因稳定性过低”和“a”。 不过一个星期,她的精神力等级提升了,基因稳定性却持续下跌。 再加上对方说系统已经查清了她的底细,想必是人工智能主脑系统检测到了她与顾北不一样的地方。 在稽查师眼中,拥有这样两份报告的自己已经是精神寄生特种的高度怀疑对象。 她本该慌张,但此刻却破天荒的毫无触动,放下检测结果,茫然地说:“特殊生物种族是什么意思,警官,我看不明白。” “啪!” 对方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恶声恶气地威胁,“检查报告都写得清清楚楚了你还装,你应该不想进稽查部的解剖实验室吧。” 顾南无动于衷,但面露无奈,“警官,你能不能把话说明白,我真的听不懂。” “敬酒不吃吃罚酒。”对方站起来,从腰上的枪套里掏出枪来二话不说就一枪打在顾南的左手上。 “嘣”的一声。 皮肉崩裂,血花四溅。 顾南一抖,带动着身下的椅子在地板上擦出一声刺耳的“吱呀”声。 她并没有立刻感受到来自手臂的疼痛,反而先感受到了血液溅在脸上,温热湿腻的触感。 低下头,左手小臂多了个小指大小的血洞,殷红的鲜血顷刻间沁透毛衣,淌到了雪白的审讯桌上。 灼烧感袭来,随后是巨大的震惊与恐惧。 这个世界的荒唐草率再一次狠狠冲击了她的认知。 没有笔录,没有口供,甚至没有足够强有力的证据,几句意味不明的威胁后,稽查师就能随意拔枪枪击嫌疑人。 她以为,初步审讯不顺利,最起码会换个人换种方式继续审讯,亦或像上次一样渴着她饿着她用审讯灯照着她,攻破她的心理防线。 她以为,稽查师枪击她的前提是她行为有异,或有攻击意图。 然而她什么也没做,只是没有傻乎乎把自己的老底给掀了而已。 顾南颤抖着,躬身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呼。 “招不招!”稽查师持枪瞄准顾南,厉声大喝。 “你要我招什么?”顾南颤声问。 因为失血与恐惧,额上沁出了一层细汗,颤抖的双唇迅速失去血色,可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却愈发清澈明亮,宛如一块映照着肮脏的玻璃。 第259章 稽查师冷哼,“你是我见过嘴最硬的特种。” 话落,搭在扳机上的指尖再次往下压。 顾南知道那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自己的眉心,只要对方按下扳机,她就会死在这间纯白的审讯室里。 理智告诉她,她该躲,该反击,无论如何都要先活下去。 可满心的愤怒与不甘却将她按在椅子上,抬着她的脑袋直面那把杀人无数的枪,要在她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把这个世界可笑的本质看得更清楚一点。 “嘣!” 开枪了。 金色的子弹高速旋转,刺破温暖的空气,直奔顾南的眉心。 弹道标准,计算精确,却没有如预期中的那样击穿骨骼,搅碎大脑。 而是悬停在顾南眉心不远处。 子弹不停旋转,附近的空气被它带得炽热而扭曲,始终不得寸进。 直到动能耗尽,叮叮咚咚掉在桌子上。 顾南看着近在咫尺的子弹,浑身颤抖。 稽查师面露狂喜,“你果然是特种,还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蓝色的身影飓风般冲进审讯室,一掌将他打到了墙壁上。 他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攻击他的人是谁,胸口剧痛,一张嘴便“哇”地呕出了一口鲜血。 顾南抬头,只见纯一浓眉倒竖,怒气冲天,一张俊美绝艳的脸庞扭曲得宛如地狱里爬出来的罗刹恶鬼。 伤了稽查师仍不解气,他五指一收,黑色的合金手枪被他凌空化为了废铁。 凌乱纷杂的脚步声朝着这间审讯室涌来,是前来抓捕纯一的稽查师。 纯一怒气未消,但理智还在,迅速掐诀为顾南止血,随后将她从椅子上里扶起来。 刚走出门口,与急急赶来的稽查师撞了个正着。 咔嚓咔嚓的上膛声接连响起。 十数名稽查师前后堵住了走廊,黑洞洞的枪口整齐划一地对准了顾南和纯一。 “纯一法师,放弃抵抗,配合调查,否则别怪我们枪下无情。”其中一名领头的稽查师队长说。 稽查部早就知道纯一的存在,出于对未知力量的敬畏,他们并没有在审讯途中为难纯一,得知他也能处理特种后,还热情地邀请他加入稽查师队伍共同作战。 只是没想到他突然冲出审讯室,打伤了一名稽查师,还要把顾北带走。 “她很有可能是特种,你不能带她离开。” 纯一恍若未闻,低声安慰顾南:“别怕,有我在他们伤不了你。” 稽查师队长脸色一沉,扣在扳机上的手微微用力,“纯一法师,我们不想伤害你,别让我们难做。” 顾南看着他们如临大敌的神色,苍白的唇角牵出了一丝嘲讽的弧度。 “很有可能是特种”,他们并没有真正确认她是特种。 失去系统庇护的自己就像一只行走在山羊群中的绵羊,与他们同样是羊,却因为格格不入的身体数据而平白遭受伤害。 也因为她是羊,而不是狼,于是他们面对她时选择抛弃秩序,对她任意施为。 即使他们并没有确认她是伪装成羊的狼,即使他们明明知道,她有可能只是一只特殊些的羊而已。 混乱,倾轧。 这就是失去秩序后的赛博世界,普通人面对的第一个难关。 第373章 谁给你的胆子对她开枪 纯一用灵力形成屏障,阻隔对方的射击的子弹,稽查师则一波接一波的替补,仿佛没有竭尽。 这栋大楼里机关重重,走廊的墙壁像迷宫一样变幻,凌空术都使得束手束脚。 再加上纯一不想伤人性命,于是双方僵持不下。 战线越拉越长,顾南被左手的疼痛折磨得昏昏沉沉,后知后觉地想起,自从她进入稽查部大楼就没见过姜婉莹的身影。 她去哪了? “住手!” 一道威势十足的呵斥声响起,竟奇异地压住了噼里啪啦的枪击声与咒骂声。 除了正在攻击的稽查师,几乎所有人都闻声而望。 只见一队荷枪实弹的军人一字排开站在稽查部大门口,一个身穿白色军装的男人站在队伍最前方,身姿挺拔,肩膀横阔,两杠两星的中校肩章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他抬步走进大厅,步伐稳健,落地有声,笔直的脊背宛如一柄锋利的长枪,直指青苍。 但比他更快的是另一道黑金色的身影,伴随着枪支上膛的咔嚓声,齐厌冲进重重叠叠的稽查师队伍,一把抱住了顾南,“姐姐!” 他力气大的惊人,冲过来的姿势又莽撞,顾南被他碰到了伤口,疼得长吸一口气冷气。 纯一看见齐厌就烦,冷声斥道,“她受伤了,松手。” 齐厌低头看到顾南被血浸红的毛衣,瞬间红了眼,举起枪就瞄准了眼前黑压压的稽查师,“谁开的枪!” “齐组长,你要为她与稽查师为敌?”先前劝说纯一的稽查师队长再次开口道。 齐厌直接走上去把枪抵他头上,咬牙切齿,“我问是谁开的枪,是你?” 还没把可疑人员扣下,稽查师内部先闹出了内讧。 剩下的稽查师都傻眼了,一部分继续瞄准纯一和顾南,一部分则把枪口对准了齐厌。 “你要为了一个特种,当稽查师的叛徒?”稽查师队长毫不示弱。 “特种?”齐厌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嘴角上扬,如果忽略他眼中狠厉的杀意,那无疑是个灿烂的笑容。 “她的基因相似度超出阈值了,还是身体产生畸变了,把检查报告给我。” 稽查师队长:“她行为异常,被人工智能主脑判断为高风险嫌疑人。” “那就是还没确定她是特种。”齐厌笑意愈深,只是过分夸张而显得有几分狰狞。 “谁给你的胆子对她开枪!” “嘣!” 齐厌一枪打在对方肩膀上。 稽查师队长没料到齐厌真敢开枪,毫无防备。 被击中后身形一斜,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齐厌!”他大喊,也要举枪射击齐厌。 但齐厌不躲不避,甚至还上前走了两步,面上的神情凶狠而狂傲。 虽然他叫齐厌,可稽查部谁不知道他是崔家人,老太太最宝贝的小孙子,几个哥哥姐姐最宠爱的弟弟,愿意护着他的人随便拎一个都能在这里横着走。 更何况齐厌本人也是出了名的杀神,做任务狠得不要命,听说马上就要升分部部长了。 伤了顾南只是肩上挨一枪,但伤了齐厌绝对生不如死。 尤其这件事本身就不那么占理。 稽查师队长恨恨放下手。 “让开。”齐厌道。 “虽然不能确认她是特种,但调查还没结束,不能走。”另一名小队队长说。 “我为她作保,出现任何意外都由我一力承担。”站在人群外的男人说。 齐厌一个眼刀剜了过去,“薛鸣谦,这里没你的事。” 薛鸣谦抬手,护在他身后的军人自动分出一队拨开围堵的稽查师,清出一条路来。 “薛中校,只怕军部要管不到我们稽查部。” “不管,所以是作保。”薛鸣谦道:“她如果是特种,我第一个拔枪杀她,用不着你们动手。” 齐厌磨牙,握着枪的手蠢蠢欲动。 在场都是做不了主的底层稽查师,齐厌和薛鸣谦要把疑似特种的顾南带走,如果顾南真不是特种还好说,要是顾南是特种,今天在场的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玩完。 “这件事得请示部长。” “请示部长就不用了。”崔劭的声音从人群后方传来,声音中含着轻松闲适的笑意,仿佛刚刚结束一场美好的假期。 他沿着那条开出来的路走到顾南身边,同时打开手腕上的智脑腕表,半透明的光幕投放在众人眼前,上面赫然是一段通话记录。 “我刚和她通了视频电话,她对我的投资很感兴趣,让我一定把稽查部当成自己的家。” “我在自己家里带一个人走,有哪位要拦着?”崔劭笑问,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将那个“人”字咬得格外字正腔圆。 一双略微狭长的眼藏在薄薄的镜片之后,扫视到哪里,哪里的怒气就像扑了水的火堆,刺啦一下熄灭了。 稽查师们面面相觑。 自家部长都发话让崔劭在稽查部来去自如了,他们还拦就是脑子有病。 再说他们执意要带顾南走,要是顾南真是特种,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他们,什么分部部长,陆军中校,首富总裁,古寺法师,在特种面前都是盘菜。 这种担风险的事只有傻子才上赶着往自己怀里捞。 无人反对,也无人出头。 崔劭浅笑颔首:“多谢。” 他回首看向顾南,注意到她苍白的面色,扫了眼手臂上的枪伤,“我带了医生,你的伤口需要尽快处理。” 这话是对顾南说的,也是对纯一和齐厌说的,生怕他们和他赌气不上车,傻里傻气带着顾南跑医院耽搁伤情。 第260章 纯一了然,道了声谢,将顾南横抱起来,大步离开大厅。 齐厌黑着脸小跑跟上。 薛鸣谦落后一步,等着崔劭并肩而行,“你来的真快。” 崔劭:“这次不是擅自离队了吧?” 第374章 小心眼当不了大房 薛鸣谦笑了一下,只是冷硬的脸庞并没有因为这个笑柔和下来,笑容很快消失,他道:“刚好执行完任务回来,在路上碰到齐厌,就一起来了。我先回部队汇报,回来了再找你。” 崔劭点头,“去吧,别再意气用事了,好不容易才升的军衔。” 自稽查部成立,军部的权力在一定程度上被削减了,现在晋升的竞争比从前更加激烈。 薛鸣谦是家中老大,压力比崔越有过之而无不及,老实讲,并没有多少任性的资本。 薛鸣谦远远看了眼被抱上车的顾南,转身朝着自己的车走去,“走了。” 崔劭也转身上车,车门关上,对司机道:“先回一趟老宅。” 推了要会亲自来稽查部砸钱接人已经算是声势浩大,得回去和老太太打个招呼,以免有人在老太太面前上眼药,给顾南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司机应声,轿车驶动。 随行医生简单为顾南检查了伤势,“初步判断为尺骨、桡骨骨折,子弹完整,止血及时,但伤口空腔有点大,需要尽快手术。” 说着,她取出采血针和采血管,在右手手肘静脉抽了血,“先做传染病检查,很快,十分钟就能出结果。” 随后又对崔劭道:“建议再做个子弹附着物筛查,稽查师的子弹不一定干净。” 齐厌:“我们不会在子弹上抹东西。” 崔劭言简意赅:“做。” 医生利落地取出拭子擦取伤口的组织和血液。 齐厌憋闷地瞥了崔劭一眼,抿着唇没说话。 崔劭:“什么时候出结果?” “先手术取出子弹,最早明天。” 崔劭蹙眉,显然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催促道:“多找几个人,尽快查。” 医生瞥了他一眼,又瞥了眼顾南,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但面上不动声色,“我先给她固定。” 简单固定好手臂,顾南早已脸色惨白,满头是汗,剧烈的疼痛与身体的痉挛让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直到扎上止痛针,撕裂的痛意淡去,她终于能喘口气,开口的第一句话却是:“惊春和惊蛰还在稽查部。” 齐厌没好气,“亏你还记得他们,没用的东西。放心,会放他们出来的。” 顾南没理他的小性子,四下一扫,果然见姜婉莹在不远处担忧地看着自己,松了口气。 姜婉莹现身挤开齐厌坐到顾南身边,“稽查部有东西干扰我的魂体状态,进不去,只能叫齐厌来捞你。” 崔劭第一次见姜婉莹,但接受良好,接话道:“稽查部建有特殊磁塔,专门针对精神寄生特种,你或许是被磁塔影响了。” 姜婉莹盯着崔劭打量了片刻,发出灵魂疑问,“你也是我们家阿南的姘头?” 崔劭一愣,下意识看向顾南,恰好与顾南看过来的目光撞上,掩饰性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镜,脸红了。 他没有第一时间解释,齐厌却瞬间炸毛,“他才不是,姜姐姐你别乱说话。” 姜婉莹嘁了一声,“你这样的小心眼当不了大房。” 齐厌抓狂,要不是在车里,他能一蹦三尺高,“姐姐才不是那样的人!” 姜婉莹哈哈大笑,“就是就是,纯一当大房,你是个弟弟。” 齐厌气死了,又瞪纯一。 纯一根本不屑搭理他,一心关注着顾南的伤势。 他大意了,根本没想到对方突然拔枪射击顾南。多亏那一枪没伤在要害,否则他无法保证自己会不会一怒之下杀了对方,而不是断几根骨头,受点内伤。 没人和齐厌打嘴仗,车上的气氛沉闷下来。 顾南靠在椅背上,阖着眼,简单固定住的左手每抽搐一下,眉心便跟着蹙得更紧一点。 短短几个小时,发生的事情太多,带来的冲击太大,纷杂的信息扎堆全挤在脑子里,又胀又乱。 她很疲惫,却不困,思绪也称不上多么清醒,有种浑浑噩噩的错觉。 今天她被稽查师认为是特种,被枪击,有纯一保她,齐厌替她出气,崔劭带医生帮她处理伤口,可以后呢? 躲在他们的羽翼之下赖活着?还是干脆一头撞在枪口上死了算了? 顾南对自己未来的处境感到绝望,却并不悲伤,甚至想着,能痛痛快快地死去也是一件快事。 怕只怕不能像人一样活着。 性能优越的轿车行驶时几乎没什么颠簸感,仿佛只是一闭眼,车就停了。 崔劭在老宅下车,司机继续带着医生和顾南去崔劭的私宅做手术。 早在车上医生就叫好了助手,人一到,做好备皮,推进手术室上麻醉,眼睛一闭,彻底失去意识。 等顾南再次睁眼,头顶的无影灯依旧亮着,手术还没有结束。 医生注意到顾南醒了,随口道:“空腔比想象中的大,粉碎性骨折,手术很麻烦,不过不用担心,快结束了。” 顾南转动着眼珠去看墙上的电子表,时间显示为晚上九点,这场手术已经持续了四个多小时。 “再推点麻醉剂。”医生对麻醉师说。 候在一边的麻醉师走上来进行静脉推注。 很快,顾南再次意识昏沉。 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她好像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和年轻护士疑惑的声音,“医生,报告好像有问题……” 第375章 恭喜团团正式拥有梦想 顾南又一次梦到了孤儿院。 更准确地说,是梦到了自己小时候。 她所在的孤儿院全名望南慈幼院,是青城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私人孤儿院,比市政府的儿童福利院还要早两年成立。 院长是一名受过良好教育的高知女性,决定投入慈幼工作那年才刚满三十岁,顾南就是在慈幼院成立的第二年被遗弃在大门口。 六岁之前,她没有属于自己的大名,只有院长妈妈抓阄给她起的小名,团团。 理所当然,她还有个小伙伴叫圆圆。 是个生有六指的男孩,两岁时被一对夫妻领养了,没有和她一起长大。 顾南是孤儿院里少有的几个没有残缺和疾病的健康孩子之一,听院长妈妈说有不少人想要领养她,但她不愿意,生人一抱就又哭又闹。 顾南一开始信,后来不太信。那或许只是三岁之前的原因,亦或是原因之一。 三到六岁的记忆顾南记住的不多,一些零星的片段告诉她,还有其他原因院长妈妈没说,比如她是个女孩子,比如她比同龄的孩子早慧,看起来像个受了委屈就跑路的白眼狼。 会去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夫妻一般年纪偏大,重感情,看的不是孩子聪不聪明能不能有出息,而是会不会听话地陪在他们身边,给予足够的情感回馈。 很显然,顾南不粘人,主意大,并不能满足他们的需求。 六岁那年,是顾南人生的转折点。 她拥有了自己的名字。能够去学校上学。还有了一个终身奋斗的目标。 她随院长妈妈姓顾,取院长妈妈顾望南之中的“南”,自己为自己取名顾南。 她背上崭新的书包,从老师手中接过墨香四溢的书本,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 她有一个梦想,长大后成为一名厉害的程序员,然后挣好多好多钱—— 这个梦想要感谢理工学院的义工姐姐,顾南是从她们口中得知世界上第一位程序员是女性,而且那个年代的程序员特别,特别挣钱。 虽然后来世事境迁,互联网行业发展飞速,顾南的出生和出身注定了她赶不上黄金浪潮,成为不了义工姐姐们口中人均百万富翁的程序员,但她还是很感激她们。 没有她们,她或许要到高考结束后才会接触到程序员行业,而那时她早已错过了漫长的知识积累期。 22岁的顾南以优秀毕业生身份从学校毕业,顺利拿到大厂offer,一定程度上,是她们成就了她六岁之后的人生。 而现在,顾南再一次回到那间决心成为程序员的启蒙课堂。 义工姐姐站在讲台上,笑容和熙地把她叫起来,问:“团团小朋友,你的梦想是什么?” 顾南站在教室的最后一排,以第三视角看到年幼的自己站起来,大声说:“我要成为世界上最杰出的程序员。” 稚嫩清脆的声音,义无反顾的语气,好像这世间没有什么困难能将她打倒。 义工姐姐笑得很开心,带动其他小朋友为她鼓掌,昂扬地说:“让我们恭喜团团小朋友正式拥有了梦想。” 在一片热烈的掌声中,年幼的自己成为了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的肩膀抖动了两下,耳朵殷红,细瘦的脊背却绷得傲气凛然。 第261章 她不是一只不知畏惧的牛犊,而是一只野心勃勃的幼虎。 顾南也不由鼓起掌来,看向自己的眼中缓缓流淌出怀念与感激的微光。 多幸运啊,在迷妄无知的年龄遇到了那么美好的人。 顾南的视线看向讲台上方,却发现义工姐姐刚才还清晰的脸庞一下子模糊起来。 她试图回忆,回忆也模糊不清。 她想走近去看,刚抬脚,身体猛地下坠。 顾南浑身一挣,睁开了眼。 智能机器人感应到她的呼吸变化,机械地说:“客人醒了。” 随后一边走一边说:“今天是xx年2月4日,立春。时间为早上9点13分,室温24度,室内氧气浓度21%,室内空气湿度40%,宜居。” 最后停在床边询问顾南:“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圆头圆脑的智能机器人,一板一眼的机械音,但智能程度似乎比林惊春房子里的管家机器人还要高。 顾南已经在机器人一连串的数据汇报中清醒过来,四下一扫,装潢讲究,细节奢华,但很陌生,看样子应该还在崔劭的私宅里。 左手绑着骨折固定器,但痛感并不明显,应该是医生给她用了止痛药,药效还没过。 她想坐起来,但左手使不上力气,试了两回,干脆又躺下了。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齐厌率先冲到床边,“姐姐感觉怎么样,疼不疼,饿不饿,我煮了粥,要不要喝一点。” 齐厌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青菜瘦肉粥,应该是刚从锅里盛出来,跑的急,撒出来的粥水把他的手指烫红了。 “要喝水么?”紧随其后的崔劭问。 纯一一言不发,掐诀为顾南除尘。 最后进来的才是医生。她挤开一群围在床边的男人,拿出纱布把顾南的左手绑起来挂到脖子上吊着,简单交代了几句。 走的时候还带上了门。 顾南忍不住问:“惊春和惊蛰出来了吗?” 齐厌再次变脸,“马上就出来了,姐姐别提他们了,我们喝粥。” “先喝点水。”崔劭把水杯送到顾南唇边。 顾南抬手去接,他躲了一下。 顾南抬头,崔劭定定地看着她,仿佛在向她传达喂她喝水的决心。 齐厌注意到他的小动作,黑着脸强硬地从他手中抢过水杯,喂到顾南唇边。 顾南没再拒绝,就着喝了两口。 齐厌神色稍缓,坐在床边喂顾南喝粥。 顾南没什么胃口,勉强喝了两口,问纯一:“姐姐去哪了?” 昨天顾南进出手术室都见到了姜婉莹,姜婉莹很担心她,没理由她醒了却不来看她。 纯一没看顾南,而是将视线落在齐厌喂的那碗粥上,低声回:“她去玩了,很快回来,别担心她。” 第376章 他们要的是顾南 顾南敏锐地察觉到纯一反应不对,“你有事瞒着我?” 不等纯一说话,齐厌就抢声道:“他哪敢有事瞒着姐姐,他就是笨,姐姐别理他,理我就好了。” 说着又喂了口粥到顾南嘴边。 顾南偏头躲开。 齐厌和纯一最不对付,根本不会为纯一开脱,他们肯定有事瞒着她。 顾南目光灼灼地盯着纯一:“姐姐去给我出气了?” 纯一抬起一双黑沉沉的眸子,点头。 顾南:“撒谎!” 纯一连接撒谎,齐厌还一反常态为纯一开脱,肯定是出了大事,不由急声问:“姐姐怎么了?” 齐厌又要说话,顾南呵止:“你别说。纯一说。” 纯一憋了半晌,道:“她没事。” 顾南不信。 纯一沉默。 齐厌也沉默。 就连崔劭都站在一边一言不发。 顾南掀开被子就要下床,“你们不说我自己去找她。” 齐厌连忙放下碗去拦,“真的没事,姜姐姐那么厉害谁能伤得了她。” 顾南闻言脚步不停,挂着手一头往门口冲,“她没事那就是惊春惊蛰有事。” “他们也没事!”齐厌拽着顾南的右手,“姐姐,你就信我一回,谁都没事,都好好的。” 顾南停下脚步,回眸看着齐厌,“那你们为什么骗我?” 齐厌纠结了片刻,最后破罐子破摔坦白了,“姜姐姐想给姐姐报仇,受伤了,怕你担心就没过来,哪里知道你那么爱操心,一睁眼就问,都没正眼看过我。” 说到最后有几分抱怨与委屈,顾南醒来一直在问别人,喝几口粥都在看着纯一和崔劭,嫉妒心发作,心理不平衡。 顾南对齐厌的说辞半信半疑,扭头去看纯一和崔劭,一个板着脸,一个是人精,都看不出什么名堂。 她暂且按捺下疑惑,问纯一:“她伤得很严重?” 纯一:“于性命无碍。” 顾南还是觉得不对,但问不出什么,只能作罢。 喝了粥,顾南披上衣服去阳光房晒了会太阳。 冬天的太阳奢侈而温暖,顾南坐在摇椅上昏昏欲睡。 纯一三人围坐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点沉入睡眠,脸色不约而同的难看起来,让阳光房里耀眼明亮的日光都带了几分肃杀的冷意。 纯一弯腰抱起顾南送回卧室,下楼,齐厌和崔劭坐在客厅沙发上,相对无言。 “今晚我再去一趟稽查部。”纯一道。 齐厌微微抬眼,眼瞳大半都藏在了眼皮下,只余下一点如墨的黑和渗人的白,冷声道:“我和你一起去。” 褪去撒娇耍赖时孩子气的伪装,此刻的齐厌像一把闪烁寒光的利刃,淬着狠厉的杀意。 崔劭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指尖抵着额角,眉心微蹙,“你们再闯稽查部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先让我再和她谈一谈。” 齐厌冷冷扫过去,毫不留情地戳穿他的幻想,“他们要的根本不是钱。” 他们要的是顾南。 要的是一具珍贵的实验体。 稽查部部长不过是被推在明面上的代理人,背地里到底有哪些人谋划根本无从得知。 崔劭有些气恼地回斥:“那怎么办?姜婉莹失利,他们肯定会加紧排查,而且说不定药剂根本没在稽查部,你们去也是白去。” 在此之前,根本没人会想到丽坊城区频繁出现特种根本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更加想不到,为了抓顾南,他们能把一整座小区,千余口人杀戮殆尽喂养出一只高等级特种。 哪怕崔劭见惯了风雨与人性,仍旧为他们的贪婪与狠辣感到心惊。 沉默良久,齐厌抱着一丝天真的期盼,轻声问:“奶奶有没有办法?” 崔劭扯了扯嘴角,斯文俊秀的脸庞上出现了一个与绅士休养背道而驰的冷笑,充满了嘲讽与嫌恶,“不愿意死的老东西比你想象的多得多。” 齐厌垂着眼,仿佛彻底死心了,声音也沉寂下来,“那就没办法了,油锅地狱都要去闯一闯。” 他站起来,“你的枪放在哪,借几支给我。” 崔劭起身上楼,齐厌跟着走了两步,反身问纯一:“你要不要,我教你。” 纯一略一思索,抬脚跟上。 * 顾南从梦中惊醒。 机器人尽职尽责地汇报气温数据,呆板的机械腔调有些冰冷。 她按了按发胀的太阳穴,不知道是不是睡得太久,身体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有些疲惫。 “你醒了。”房门打开,崔劭走进来,身后跟着林惊春和林惊蛰。 顾南一手撑着身体半靠在床头,刚刚机器人报时,现在已经是下半夜了,“那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怕你不放心,特意带他们来让你瞧瞧。”崔劭笑道。 林惊春和林惊蛰一前一后走到床边蹲下,两张相似的脸牵出了两个相似的笑容,“姐姐别担心,我们没事。” 顾南笑了笑,“没事就好。” 崔劭把机器人送上来的粥递给林惊春,让林惊春喂给顾南吃。 顾南没什么胃口,勉强吃了半碗,不吃了。 “纯一和齐厌呢?”她问崔劭。 “你怎么一醒来就要把所有人都问一遍,查户口的都没你这么较真。”崔劭把碗放回去,拿起药放到床头,笑着打趣。 “这么晚了他们不睡觉还能给我逮耗子?”他暗戳戳挤兑了一句,“我家可没耗子让他们发挥特长。” 顾南失笑,觉得自己确实有些草木皆兵了。 哪个人没在跟前就要问一下去向,仿佛他们都是小孩子,离了她的视线就要发生些什么事情。 “小区里出现特种的事稽查部那边有说法了吗?”她又问。 “还在调查。”崔劭应对的很轻松,语气闲适得像拉家常,偏偏又很有说服力,“第一次在市中心遇到高等级肉体寄生特种,多给他们一些时间。” 顾南想也是,事情发生到现在才一天,死了那么多人,光初步排查就是一项大工程。 第262章 “如果有消息请一定要告诉我。” “放心,我知道你很担心顾阿姨,有消息一定第一时间告诉你。” 顾南目光微滞,心下一坠,“你也有事瞒着我。” 第377章 我怎么了 环境使然,崔劭有些傲慢,却不失为一个很细心,很体面的人。 顾南有时觉得他说话拿腔拿调,擅长拿一些七拐八弯的话糊弄人,很少会直接表达自己的观点和意见。 所以以他的体贴,绝不会明知顾瑾失踪,还特意在顾南面前提起。 除非是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为什么人或事打掩护。 顾南深吸一口气,“齐厌和纯一做什么去了。” 崔劭定定地看着顾南,室内灯光昏暗,双眸隐在镜片后看不清情绪,良久,他叹气,“等他们回来亲自和你说。” 如果顺利,说与不说差别都不大。 如果不顺利,也该让顾南知道。 顾南靠在床头,双手搭在被子上,苍白的面庞浮现出果然如此的疲倦。 先是姜婉莹,后是齐厌和纯一,除了与她有关的事,再没有什么能让他们如此齐心合力。 顾南在乎的人就那么几个,林惊春林惊蛰回来了,如果有关顾瑾,崔劭会主动避免提起,那么只有她。 仿佛有只大手从她身体里抽走了最强健的那缕精神支撑,深深的疲惫感涌上心头,顾南追问:“我怎么了。” 崔劭嘴唇微动,惊愕与不忍争先恐后地在眼中涌动,但最后只有沉默。 “姐姐没事,姐姐不会有事的。” 林惊春单膝跪在床边,左手与顾南十指相扣,右手用力地覆在顾南的手背上,不停抚摸揉搓,仿佛想将自己的体温传递给顾南。 顾南侧头看去,林惊春正用一双温情脉脉的含情目仰望着自己,在温暖的壁灯下深邃柔软得像一泓流淌的蜜。 但顾南分明看到他眼中有泪光闪烁,只是强忍着,眼眶都红了。 顾南看他这副模样,不忍心再追问下去了。 能让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的总归不是什么好事,既然不会害她,想瞒着就瞒着吧。 她轻轻笑了笑,“你们别守在我跟前了,快去休息。” 林惊春侧首在顾南手背上蹭了蹭,闷声道:“刚回来,我想多看看姐姐。” 顾南看向林惊蛰,林惊蛰立马说:“我不困。” 说完似乎觉得有些生硬,软下声音轻声道:“姐姐受伤了,要多休息,别担心我们。” 顾南想了一下,自己要是不睡,他们肯定不会挪动,于是道:“我再睡一会,他们回来了就叫我。” “好。”林惊春扶着顾南躺下,仔细为她掖好被子,但没有走,继续守在床边。 顾南闭上眼,房间里静悄悄的,好像只有她一个人。 本以为身边有人盯着要睡不着,但没过多久,她就意识昏沉睡了过去。 她知道自己又做梦了。 在梦里,她回到了望南慈幼院装上秋千的那一天。 安装师傅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在孤儿院后院的沙地里装上了两架秋千,支架上涂着蓝白色的护漆,绳索上绑着花花绿绿的塑料花,花里坠着铃铛,晃一晃,满院都是铃铛声。 孤儿院所有孩子都喜欢那架秋千,安装好的第一天,秋千前就排了两条长长的队伍。 顾南站在队伍中间翘首以盼,脑海中全是自己坐上去的画面。 “抓紧绳子,千万不能松手,松手就摔了。”园长妈妈不厌其烦地叮嘱。 顾南坐在座椅上,紧紧抓着粗糙的绳索,两只脚踩在沙地里,用力一蹬。 她高高地飞起来,盛夏的热风吹动着鬓角的碎发,前前后后打在脸上,刷起一阵快意的痒。 她放声大笑,飞得越来越高。 看到了围墙后的行色匆匆的路人,看到了青桐树上巨大的鸟窝,看到了远处鳞次栉比的鸦色屋顶,还有天边金色的落日,大片大片绚丽至极的火烧云。 像一幅中世纪的油画,浓郁丰富的色彩充满了虔诚的向往。 她越飞越高,越飞越高,像只振翅欲飞的鸟,尖叫着,笑着,说看到了自由。 然后她飞出去了。 从燥热的风中穿过,落入一道漆黑的深渊里。 顾南浑身一抖,从梦中惊醒。 房间内漆黑一片,寂静无比,耳边只有自己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机器人尽职尽责地诵报时间,天亮了,又到了第二天上午。 顾南侧头看向窗外,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点光也透不进来,看不出今天是否有太阳。 她撑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心脏仍然在胸腔中狂跳,身上不知不觉出了一层细汗,黏在肌肤上,透着湿哒哒的凉意。 顾南抖了一下,突然觉得有些冷。 “姐姐醒了。”林惊春推开门走进来,指挥机器人拉开窗帘。 走近了,见顾南伏在床边满头是汗,连忙大步走过去扶住顾南的肩,急声问:“姐姐哪里不舒服?” 顾南平复了一下微喘的呼吸,缓声道:“没事,做了个梦,有点冷。” 林惊春先从落地架上取下毯子给顾南披上,然后去卫生间拧了热毛巾给顾南擦脸。 顾南拉紧身上的毛毯,冷意还是一阵阵地从尾椎骨窜上来,不由问:“空调是不是关了?” 林惊春动作一顿,眼中泄露出些许愕然,但压的很快。 “我去看看。”他站起来走到机器人前,拉开数据面板,把24度的室温调高到28度。 端着餐点走进来的林惊蛰的见到林惊春调高室温,不由问:“不会热吗?” 林惊春指尖颤了一下,把温度再次改到30度,随后合上数据面板,低声道:“不知道怎么突然关了,先调高一点。” 林惊蛰最了解林惊春,哪里会错过他的异样,心下一惊,差点没端稳手里的托盘。 他下意识看向顾南,好在顾南正低头拉毯子,没注意到他的慌乱。 林惊春从林惊蛰手中接过托盘,坐到床边,“姐姐做了什么梦?” 心脏还在剧烈跳动,试图产生更多热量供给身体,只是收效甚微,冷意如附骨之疽。 “小时候的梦。”顾南没有心思多聊,只紧紧拉着身上的毯子。 林惊春见她身形瑟缩,脸色苍白,心中一痛,放下托盘,小心地从身后抱住顾南,“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第378章 她如一幅雪里画 温度调上来了,厚实的毛毯也披在身上,顾南知道现在的环境应该很温暖,但身体还是觉得冷。 哪怕林惊春紧紧抱着她,仍然没有改善。 顾南大概知道是自己的身体出问题了,轻轻点了下头,“好些了。” 然后她似乎听到林惊春的抽气声,他更加抱紧了她,“那就好。” 林惊蛰端起托盘呈到顾南面前,“姐姐想先吃什么?” 托盘里放了四个碗,虾仁粥、阳春面、山药鸡蛋羹、生煎,一看就是林惊春的手艺。 顾南一点也不饿,但还是指了下山药鸡蛋羹,“先吃这个。” 林惊蛰端着鸡蛋羹一勺一勺喂给顾南。 顾南勉强吃了半碗,忍不住问:“齐厌和纯一回来了吗?” “还没有,回来了我会告诉姐姐的。”林惊蛰放下鸡蛋羹,端起阳春面喂给她,“姐姐再吃一点,哥哥手擀的面,特别劲道。” 顾南配合吃了两口,实在吃不下了,“崔劭呢?” 林惊蛰笑了一下,“他可真没说错,姐姐一睁眼就要把所有人问一遍,跟查户口似的。他有个紧急会议要参加,姐姐别担心。” 崔劭有偌大一个公司要管,哪能天天围着她转,顾南心下稍松,见林惊蛰还要喂她,连忙道:“睡得太久了,我想出去走走。” 林惊蛰与林惊春对视一眼,放下碗。 林惊春理了理毯子,把顾南裹得更紧,随后将她抱起来,“今天天气好,下楼晒会太阳。” 顾南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这两天自己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只是断了手,结果连路都不用走了。 如果是两天前,顾南肯定要求下去自己走,但现在她懒得说。 身体还是冷,精神也很疲惫,在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上纠结只会让她更累。 她靠在林惊春肩上,打起精神去看别墅外的风景。 崔劭的这座私宅建在半山腰,窗外的风景很广阔,要是走到别墅外面去,说不定能看到一大片繁华的京都城区。 一如昨天,林惊春把她抱到了阳光房的沙发上,林惊蛰去厨房端来了热牛奶和花果茶。 热牛奶是顾南的,花果茶是兄弟俩的。 “你们喜欢喝花果茶?”顾南问。 “我还好,但哥哥喜欢。”林惊蛰回,“姐姐想喝?” 顾南摇头,她想到纯一也喜欢喝花果茶。 “姐姐喜欢甜,我在牛奶里放了蜂蜜,姐姐试试。”林惊春把牛奶送到顾南唇边。 第263章 顾南一点也不想喝,但迎着兄弟俩期盼的目光,低头浅浅含了一口。 牛仔醇厚,掺着一丝蜂蜜的清甜,很合她的口味,顾南主动多喝了两口。 小小的两口,不到半个指节高的奶量,却让林惊春喜不自胜,仿佛得到了莫大的肯定。 喝了牛奶,顾南主动挑起工作话题,林惊春和林惊蛰你一句我一句把这些年的发展如数家珍地说给顾南听。 兄弟俩都是各自领域有名有姓的人物,专业性极强,对自己的工作内容娓娓而谈的样子仿佛浑身都发着光。 顾南一开始听得很认真,时不时还能提出几个问题,但听着听着,昏沉的睡意涌上来,眼皮不由自主往下垂。 不知道什么时候,脑袋一点,彻底睡过去了。 正侃侃而谈的林惊春突然觉得肩上一沉,他话音一停。 “啪”地一下,那个费尽心思努力维持的肥皂泡终于还是碎了。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阳光房里瞬间落针可闻。 林惊春呆呆地看着顾南疲惫的睡颜,心里好像被挖了一块,空落落地疼。 “姐姐醒了多久?” “不到一个小时。”林惊蛰道。 林惊春仿佛没反应过来,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神情木愣。 顾南从昨晚凌晨两点睡到今天上午十点,醒了不到一个小时,又睡过去了。 一天二十四小时,满打满算,她清醒的时间不到两个小时。 崔劭说的是真的,顾南的身体脆弱得一碰就碎。 他伸手去摸顾南紧紧攥住的手,指尖冰凉,掌心却一片湿润,她很冷。 林惊春把毯子裹紧,将她抱进怀里,送回楼上卧室。 房间里很热,林惊春一进去背上就开始冒汗,但顾南还要盖被子,必须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她才不会冷。 林惊春坐在床边的地板上,目不转睛地看着陷在被子里的顾南,一双秋水盈盈的含情目,此刻只剩无尽的苍冷。 雪白的枕头,雪白的床单被套,她的脸被紧紧拥在其中,乌黑的发,精致的眉眼,如果不是过于苍白的脸色,就像一幅泼在雪地里的画。 确如一幅雪里画。 春天刚到,雪就要融化。 他才找她,她又要走了。 * 顾南打着哆嗦从睡梦中醒来。 随手往额上一抹,果然又摸到了一头冷汗。 难以形容的疲惫感传遍四肢百骸,顾南微阖着眼,叹了口气。 越睡越累,真难。 机器人又在报时,但顾南没心思去听,比起零零碎碎的气温信息,她更想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她试探着在脑海中唤:“系统?”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 或许她的猜测没错,系统跑了,把她丢在这里自生自灭。 唔,或许没法自生,但快灭了。 顾南想坐起来,试了两遍,没起得来。 正要试第三遍,有人进来了。 一只粗糙的大手覆到额上,滚烫的热意让顾南忍不住轻轻一抖,喉咙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 手比脑子反应更快,她一把握住了额上的那只手,“纯一。” 纯一:“是我。” “你去做什么了?”顾南问。 纯一没答,而是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拥进了热意灼灼的胸膛里,“早知道你冷,我就快点回来了。” 第379章 只怕没有好结果 纯一一手揽着顾南的腰,一手覆在顾南颈后,莹莹光华从掌心亮起,源源不断的灵力沿着相贴的肌肤进入经脉,一点点温暖着四肢百骸。 顾南闭着眼,再次发出一声舒服的轻叹,面上的倦色都一扫而光,只剩陶醉的酣然。 当鬼时顾南觉得纯一身体烫人,现在却恨不得化成一张饼严丝合缝贴在他身上。 那沦肌浃骨的冷意终于被压下去了。 随后进来的林惊春见顾南缩在纯一怀里,本就有些颓萎的神色瞬间落寞下去。 但是很快又收敛好失落的情绪,重新打起精神,“姐姐吃点东西吧。” 顾南舒服得想伸懒腰,懒洋洋的连眼睛都不想睁,含糊道:“等等,再让我靠一会。” 林惊春正弯腰去放托盘,闻言僵在半空,侧头看着顾南靠在纯一宽阔的胸膛里,慵懒得像只晒着太阳的猫,一时无所适从得像个误入的外人。 顾南感官迟钝,根本没注意到他的无措。 纯一注意到了,侧头看他一眼,微垂的凤眸在此刻显现出别样的慈悲来,“你喂她吃。” 林惊春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端着碗绕到两人身前,舀着粥送到顾南唇边。 顾南微微睁开眼,就着林惊春喂来的粥吃下去,但不过几口,她就打起了哈欠,乌黑浓密的眼睫坠上了细碎的泪珠,苍白的脸庞浮现出一点怪异的酡红。 她笑了笑,无奈道:“怎么办,又想睡觉了。” 林惊春见她笑,也勉强跟着扯了下嘴角,“姐姐先别睡,再吃一点。” 顾南开了个小小的玩笑,“你们把我伺候的太舒服了,吃饱喝足就只想睡觉。” 林惊春根本笑不出来,“姐姐不睡,我能把姐姐伺候得更舒服。” 顾南噗嗤一笑,“逗你的,我不困。” 然而话音未落,一个哈欠出口,尾音拖得变了调,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顾南都给自己整尴尬了。 林惊春却瞬间红了眼眶,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 顾南看不得他哭,赶忙转移话题问纯一:“齐厌呢,怎么没和你一起回来?” 碍于姿势限制,纯一只能低着头和顾南说话,顾南抬眼,恰好看到他蹙着一对浓眉,一张普度众生的威严脸愣是多了几分愁苦。 “怎么这副模样?”顾南问:“他出事了?” “没有。”纯一答:“他被老太太叫回去家去了。” 有老太太管着,齐厌肯定出不了什么事,顾南哦了一声,“那就是事情办的不顺利了。” 纯一沉默,刚刚松开的眉毛又蹙起来,还蹙得更紧了。 顾南从他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没再追问。 纯一和齐厌,一个修士,一个稽查师,他们一起都办不到的事,落到她身上只怕没有好结果。 顾南靠坐在纯一身上,发现自己竟然没有产生多少剧烈的情绪。 早在猜测系统丢下她跑路的时候她就有了最坏的打算,回不了家,客死异乡,在她的意料之中。 就是比她预期的早了一些。 “什么时候了?”顾南问。 “凌晨三点。”林惊春回。 顾南懒懒打了个哈欠,一副睡意朦胧的样子,催促道:“你们快去睡吧,少熬夜,身体要紧。” 林惊春看出来她这个哈欠是故意做样子,眼眶一酸,声音也哑了下来,“姐姐睡吧,你睡着了我就去睡。” 纯一把顾南放回床上,托在颈后的手改为牵住顾南的手,光华再起,醇厚的灵力不停往身体里输送。 身体像泡在温泉里一样舒服,顾南有些舍不得就这么睡过去,看着守在床边的两个人,好奇问:“你们有没有泡过温泉?” 林惊春:“泡过。” 纯一:“嗯。” 顾南追问:“什么时候?” 林惊春回忆了一下,“进入模特行业后的第五年,余哥带我去的。” 也就是在他二十五岁那年。 纯一则道:“记不清了。” 那大概是他找自己的那两百多年间泡的。顾南想。 “你们都比我晚,我二十二岁就泡过温泉了。”顾南道。 说完,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比较炫耀的,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幼稚。” 可那是顾瑾带她泡的,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被妈妈带着去泡温泉。 明明不到一个月前的事,却仿佛过去了很久,再想起来,竟然要用怀念的姿态。 笑意渐收,眼中渐渐浮现出失落的冷寂,最后一点点变得木然。 接连两天梦到孤儿院,她想家了。 好想回去看看望南慈幼院变成了什么样子,那架秋千有没有被拆除,她的世界过去了多久,院长妈妈还记得她吗? “姐姐在想什么?”林惊春轻声问。 顾南回神,问:“守财叔身体还好吗?” 林惊春愣了一下,似是不知道她的话题怎么变得这么快,组织了一下措辞才道:“身体还算硬朗,但腰酸腿疼的老毛病总是犯。” “上一次回去是什么时候?” “去年过年。我和惊蛰每年过年都会回去一趟。”林惊春想到了什么,笑道:“那条路我和惊蛰修好了,守财叔最满意那条路。” 顾南也笑了。 时间仿佛回到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林守财骑着新买的三轮摩托车,载着她颠过那段坑坑洼洼的石子路。 他回过头考校她:“腊月和俺也长得像,你看得出来不?” 第264章 顾南说看得出来,俊。 他就笑着说:“俺以前和他爸一样俊哩。” 记忆中的林守财肌肤黝黑,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褂子,花白的头上戴着一顶旧草帽,和俊男扯不上一点关系。 但回忆起他那时的神采飞扬,又觉得他年少时是俊朗的,和林爸爸一样,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帅小伙。 他在电话里念叨着有出息的林惊春,确如他所说成了t台上闪闪发光的名模。 而那条拖了十多年都没能修建起来的水泥路,也终于被惊春惊蛰兄弟俩修起来了。 哪怕多年以后兄弟俩功成名就,双双站在行业顶端,还是会在年节回去给他拜年,没有忘记他多年的帮扶。 似乎一切都很完美。 顾南笑着点头,“真好。” 第380章 你陪了我一整晚? 林惊春见顾南眼中因怀念而绽放出来的光彩,不由想到顾南死后,他找到顾家去时见到的场景。 一时悲从中来,低下头,轻轻在顾南的手背上蹭了蹭,“姐姐想守财叔了吗,今年过年我们可以一起回去看他,守财叔肯定给你包个大红包。” 林惊春在“大红包”三个字上加重了语气,就像在哄孩子,有种认真的笨拙感。 就像那块生他养他的土地,厚重而淳朴。 顾南听乐了,把手从纯一手中抽出来,用力揉了把他的脑袋,“小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 大过年的和兄弟俩回家,长辈还包大红包,真当她不懂人情世故呢。 林惊春低着头任由她揉,乌黑浓密的头发被揉乱,略长的刘海遮住一双温柔的眼,偏偏还要执着地看着她,无端生出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他的脸是上帝精心雕琢的炫技之作,男人的俊美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更难得的是他三十岁了,那双含情目还如二十岁时清澈。成熟的身体,青涩的反应,矛盾却让人情不自禁沉沦。 顾南被他看得停了乱揉的手,轻轻理了理他额前的碎发,低叹一声,“真好。” 他的人生,他的事业,一切都刚刚好。 顾南往柔软的枕头里缩了缩,像只躲冬的睡鼠蜷缩着身体,“我再睡一会。” 林惊春嗯嗯点头,紧紧注视着顾南。 纯一则一言不发地握住顾南的手,继续为她输送灵力。 顾南看向一直沉默的纯一,张了张唇,想叫他别再给自己输送灵力了,去休息。 但话到嘴边,纯一突然抬眸与她对视,一双清厉慈悲的凤眸仿佛看穿了她的所思所想,强硬地将她的未言之语尽数逼退回去。 顾南指尖微动,轻轻反握了一下他的手,回应她的是更加用力滚烫的回握。 顾南合上眼,被灵力烘得热乎乎的身体再次被疲倦拖拽着陷入了漆黑的梦乡。 随着她的沉睡,脸颊的红晕愈加鲜艳,偏偏唇色依旧寡淡,怎么看都透着古怪。 守在床边的两个人静静看了许久,恍然是两座一动不动的雕塑。 良久,林惊春开口:“姐姐的身体怎么样了?” “不好。”纯一答,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见。 顾南现在的身体就是一支从枝丫上剪下来的花,表面上看着完好,但没有了根,每一分每一秒都在走向衰败。 不知道哪一天,她就会彻底枯萎。 “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姐姐。”林惊春低喃,问纯一,也是问自己。 纯一沉默。 他的功法灵力无法生发活物,只能充当容器里的水,能起多少作用全看花枝茎脉能吸收多少。 再多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林惊春也沉默下来,挺秀的身形在沉默中一点点躬屈下来,像烛台上融化而成的蜡座。 姜婉莹失败,纯一和齐厌无功而返,崔劭也一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林惊蛰再怎么联络人脉只怕也起不到多少作用。 时隔多年,他再次品尝到了走投无路的苦涩。 只是多年前坠入深渊的是自己,如今换成了顾南。 莹润的微光宛如未央长夜中盛开的昙华,花萼摇曳,幽幽守护着难得安稳的梦境。 * 顾南梦到了自己的学生时代。 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她见到了一个影响她一生的人。 望南慈幼院是青城唯一一家私人孤儿院,维持运作的经费主要靠社会捐赠和援助,相比儿童福利院,它更偏向于给孩子提供家庭般的生活环境和精神支撑。 顾南的义务教育有政府优惠政策兜底,不用学费还能拿生活补助。本来高中也是如此,去公立高中继续享受政策优惠免费上学。 但顾南成绩不错,想为自己搏一搏更好的未来,想进教育资源更加雄厚、升学率更高的私立省重点。 她成绩不错,却又不算太过拔尖,学校考虑到她的身份愿意为她申请助学金,但不能免学费。 孤儿院的经营每况愈下,高昂的学费让顾南和院长妈妈都望而却步。 顾南有时赌气地想,什么破私立,上不了就不上了,就算在差一点的学校读书也能比私立的学生考得好。 可她还是有些放不下。如果呢,万一呢?高考那么难,哪怕只是十分,都能甩下成千上万的竞争对手。 上天好像听到了她的不甘,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她迎来了人生的转机。 前一秒还在打包去免费公立上学的行李,后一秒就听说有一名优秀的女性企业家来到望南慈幼院,说要资助慈幼院里的孩子求学。 她扔下行李箱跑出去,和迎面而来的中年女性撞了个正着。 对方急急抱住莽撞的她,和蔼地对她说:“小心,慢点跑。” 顾南已经不太记得自己当时的反应,只记得对方含笑的声音温柔极了,抱住她的双手柔软而充满力量,她被俘获了。 接受资助时,顾南说会记得她的恩情,以后读完书报答她。 她却笑着说:“我不求你的报答,只希望你能把这份善意传递给你遇到的下一个有困难的人。” 顾南一直记得这句话。 在此之前,她从没想过短短一句话就能将一个人展现得如此温柔而强大。 那是和院长妈妈一样的伟大,却比院长妈妈的无私奉献更加具有冲击感,如惊天霹雳,振聋发聩。 她终于拨开迷茫与蒙昧的云雾,在潮水般拥挤的人群里找到了一盏新的明灯。 她传递的不是她的善意,而是那份喂养她的善意。 * 人还没有彻底从梦中清醒,嘴角的笑意便先一步绽放。 这一觉睡得实在舒服,暖烘烘的,还做了个美梦。 顾南眯着眼,一只手探出被子,意犹未尽地伸了个懒腰。 一翻身,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身后有人。 她扭头看过去,正好对上一张古井无波的脸,是纯一。 难怪睡得那么香,顾南笑着又往他怀里蹭了蹭,问:“你陪了我一整晚?” 第381章 如果不是命不久矣 她心情好,明亮柔软的双眸中始终带着笑,脸颊睡得红扑扑的,不住怀里蹭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赖床的猫。 纯一满心凝重都被她这一蹭给蹭没了,鼻间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长臂揽着顾南的腰往自己怀里又按了按。 “梦到什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顾南眉欢眼笑,隐约透露出几分骄傲,“梦到了我偶像。” 纯一注视着顾南,幽深的眼底有柔意轻泛,十分上道地问:“是谁?” “你猜?”顾南笑道。 顾南的心情真的很好,一睁眼就笑意盈盈,还有心思开玩笑。 翻遍记忆,除了相遇的那一晚,顾南从没有在他面前袒露过有关她的过去。 这是顾南第一次用这样欢欣的语气提起一个人。 纯一猜不到,于是说:“肯定不是我。” 顾南刚要变脸,纯一又接着补充:“那肯定是一个很好的人。” 顾南的脸色瞬间多云转晴,眯着眼道:“纯一,你真的学坏了。” 纯一略一思索,“近朱者赤。” 好哇,都会骂人了。 顾南好笑,抬手就要拧他,右手刚刚搭上紧实的腰,门突然开了。 崔劭站在门口,见两人相拥而眠有说有笑,不由脚下一顿,让身后的医生在门外等候。 “感觉怎么样,昨晚睡得好吗?”崔劭走进去问。 顾南收回手,撑着身体坐起来,“很好,这些天多谢你的照顾。” 崔劭认真打量了顾南两眼,面上露出来一点笑意,“看起来精神很多,都有心思和我说见外话了。” 今天是顾南受伤的第四天,前三天大多数时候都处于昏睡之中,短暂醒来精神也很差,吃不下多少东西,更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思考如今的处境。 难得睡醒起来没有疲惫感,加上心情不错,顾南有了点找回状态的错觉。 第265章 “稽查部对特种的事是什么说法?” “真能操心,一睁眼就问不停。”崔劭吐槽式糊弄,“只有几天就过年了,一切都等过完年再说。” 顾南想法很好懂,不外乎觉得好一些了,想从他家里搬出去,崔劭哪能让她如愿,“今年你们都留下来陪我一起过年吧,让我也热闹热闹。” “胡说。”顾南笑他,“你们家过年哪能不热闹。” 崔家人丁兴旺,过年了都聚到老宅陪老太太,一栋四层别墅住的满满当当,从初一到初七每天都有上门拜年的客人,很少有人家能比得上崔家。 崔劭垮着脸,“热闹都是他们的,大人一过年就催婚催生一条龙,你还不清楚么。” 明明自己就是个大人,嘴里却孩子气地说着大人如何如何。 顾南打趣,“你不是已经当叔叔了吗。” “岂止是叔叔,我还当舅舅了。”崔劭倒着手指头给顾南数,“我姐,崔双双崔微微,都生孩子了,再过一年就能送幼儿园上学了。” 说完,给顾南递了个“你知道我回家得顶着多大的压力了吧”的表情。 顾南很不给面子地笑了出来。 崔劭瞪她,瞪了两秒,破功,也笑了起来。 不知是这几天太累,还是光线原因,顾南仿佛看到了他眼角的细纹。 很浅,却像一记重拳砸在心口,让好不容易轻松起来的心情再次沉了下去。 那么多年过去,大家都已经不年轻了。 崔劭注意到顾南的低落,转移话题,“你今天醒得早,我让医生给你检查一下。” 崔劭带来的还是那个给顾南做手术的医生,她简单询问了几句顾南的身体状况,抽了两管血就离开了,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崔劭下楼端早餐,纯一替顾南按着止血棉,两分钟后松开手,血却没有顺利止住。 按压的力道一松,针口立马沁出一颗硕大的血珠。 纯一下意识用灵力代替止血棉止住了血,随后看向顾南,镇定道:“没按好。” 顾南听着纯一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低低“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心里却明白,扎一针都止不住血,自己现在的身体和纸糊的差不了多少。 有一瞬间,她很想问清楚自己到底怎么了,但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自己的身体,他们的态度,都是答案。 问得太明白,反而让人伤心。 “我下楼晒会太阳。”顾南自己拉开被子下床,路过机器人时拉开数据面板瞄了一眼。 时间是上午八点半,室温30度,室内氧气浓度26%,室内空气湿度60%。 氧气浓度超过23.5%为富氧环境,吸氧浓度范围也不过30%-35%,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根本不需要26%的氧气浓度环境,看来不止凝血功能障碍,她的肺也有问题。 不过顾南没有过多停留,早就知道的结果,这些数据不过是更为有力的佐证。 她熟门熟路地走到阳光房,林惊春和林惊蛰已经起床了,正在厨房烧水下面。 崔劭把林惊春提前做好的早餐端到茶桌上,小份的甜粥面点摆了一托盘,任她想吃什么都有。 顾南不饿,等着他们一起吃。 林惊春煮好面,林惊蛰帮忙端上桌,五碗热气腾腾的手擀面,香得人犯迷糊。 林惊春细心,顾南的面少油少盐,纯一的面没有放肉,桌子中间还另外摆了一荤一素两份卤子,想吃什么自己加。 五个人围着一张小小的茶桌,你挤我,我挤你,第一次如此心平气和地聚在一起吃早餐。 顾南今天胃口不错,比前两天加起来都吃的多,其他四人见她吃的好,心情也好,吃到最后还抢着吃顾南吃不完的粥点面条,美其名曰不浪费。 主要是林惊春和纯一在抢,林惊蛰和崔劭不好在这样的活动中插手。 林惊春和纯一的抢也不惹人生厌,一个吃肉,一个吃素,非常默契地维持着和气。 要是齐厌在这里,这顿饭估计就没有那么安宁了。 他会像个顽劣的孩子,想方设法表现自己。 顾南撑在下巴,笑吟吟地看着林惊蛰和崔劭收拾碗筷。 几天前还针锋相对的两个人,此刻却像两只乖顺的猫,收敛着自己的脾气。 看了一会,她扭身趴在沙发上,把整个背露出来晒太阳。 顾南最爱冬天的阳光,温暖奢侈,拥有治愈一切的魔力。 如果不是命不久矣,她会更爱此刻的闲适。 顾南埋着脸,笑自己贪婪。 可人性如此。 “系统?”她再次唤。 第382章 大家一起泡温泉 回应她的只有熟悉的寂静。 无论脑海中还是现实里,都只有一片毫无生气的寂静。 他们不说话,小心翼翼地陪着她,死水般的气氛像在提前演练她的离去。 笑意渐渐淡去。 她笑不出来了。 死亡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因为畏惧也是。 顾南理智上接受了自己命不久矣的事实,但在情感上,她不愿。 如果她的生命终止在22岁的那个夏天,虽然遗憾,但突遭横祸没什么可纠结的。 偏偏她遇到了系统,完成了任务,距离回家仅一步之遥,就这么稀里糊涂死在异世他乡,她不愿。 可她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该想的办法他们都替她想了,该做的努力他们都为她做了,没有系统,在倾轧之下,她只能活到这个份上了。 顾南埋着头在手臂上蹭了蹭,侧过头去看不远处的花。 崔劭在阳光房里养了几株玫瑰,正开得绚烂,在金色的阳光下有种不顾一切的美丽。 林惊春轻轻坐到顾南身边,低声询问:“明天天气特别好,姐姐想不想去泡温泉?” “好啊。”顾南一口应下来,转了个头,笑眯眯道:“单我们两个人还是大家一起去?” 林惊春一愣,面颊微红,旖旎的心思还没有彻底冒起来,纯一就接了话:“还有我。” 崔劭举手:“还有我。” 林惊蛰没说话,但大家都去了,不可能独独落下他。 顾南好整以暇地看着林惊春。 林惊春根本就没计划过和顾南两个人一起泡温泉,林惊蛰崔劭不说,纯一是肯定要带上的,他的灵力对顾南很有用。 反倒是顾南的反问打乱了他要说的话。 林惊春压了压心头微妙的赧意,“我订个大池子。” “不用太大,免得又有人栽进池子里爬不上去。”顾南打趣。 “那真是意外。”崔劭为自己辩解。 顾南笑而不语。 崔劭迎着顾南带着笑意的眼,张了张嘴,干脆不解释了。嘴就嘴吧,谁让顾南救了他的命。 顾南继续埋着脸晒太阳,晒着晒着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这一次她没有做梦,睡得很沉,好像只是眼睛一闭一睁,时间就从阳光明媚的上午跳到了漆黑的深夜。 一只手大手与她十指相扣,掌心不断散发着幽幽荧光,是纯一在给她输送灵力。 纯一没睡,察觉到顾南的呼吸改变,瞬间睁眼,微微支起上身查看顾南的状态。 见她睁着眼,恍惚在出神,不由轻轻出声:“又做梦了?” “没有,睡得很好。”顾南扭头看向他,“你一直没睡?” “我不用睡眠补充精力。”纯一道。 不用睡眠,但需要静修吐纳灵气,不然任他灵力再淳厚也有耗尽的时候。 顾南仔细观察了一下纯一的神态,没有见到明显的倦色,微微放下心,挪动着又往他怀里靠了一点,坦诚道:“每天除了吃饭就是睡觉,有点空虚。” 纯一侧头在顾南颈间蹭了蹭,低声道:“我们说说话。” “姐姐的伤好一些了吗?” “好一些了。她在你的眼泪里温养魂魄,很快就能和你见面了。” 能温养魂魄的眼泪必然是顾南当鬼王时落下的,但印象中她的眼泪早给纯一用了,不由问:“我的眼泪?” 纯一见顾南满脸疑惑,心中微叹,“你的眼泪,我在床底下找到的。” 顾南愣了一下。 纯一建过两座房子,但只有石山村那座打了床,也只有那张床底下可能捡到她的眼泪。 她想起来,她与纯一撕破脸皮的那天晚上,自己是哭了的。 她不由想起那朵本挂在床架上,被纯一拽下来,又被风吹到了床底的红绸花,那朵花也被捡起来了吗? 顾南问他。纯一道:“捡起来了,就收在法源寺后山的屋子里。还有盖头,我也捡起来了。” “多亏我捡起来了。”纯一低低道。 就是那颗落在床脚尘埃中的泪珠,让他在两百多年间一次又一次坚信,顾南心中有他。 也多亏他捡起来了,姜婉莹才能免受魂飞魄散之苦,在顾南的鬼力中温养魂魄,重修鬼道。 第266章 顾南眼眶一热,面部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扯出了笑容,“我之前还想着,你给我绣的喜服被天雷劈没了,好可惜。” “不可惜,你穿过了就不可惜。” 顾南声音沙哑,“还有你的画,问青和韫真写给我的信。” 特种攻击顾家,纯一带着她逃离小区时,卷轴盒和信匣子都遗忘在了房子里。 稽查师前去调查,肯定会在画和信里找到蛛丝马迹。 再加上她那些天和林惊春、齐厌、崔劭接触频繁,哪怕屏蔽了监听,人工智能也能抽丝剥茧在两百多年前的顾南、十年前的顾南生、五年前的顾南,和现在的顾北之间找到联系。 人工智能主脑怀疑她是特种不是没有道理。 等等……人工智能主脑怀疑她是特种情有可原,但中枪之后,她的身体机能迅速衰退,真的正常吗? 齐厌分明说过稽查师的子弹上一般不会涂抹东西。 突然的灵光一现,让顾南神思一震。 拨开迷雾,她仿佛找到了真相遗留的线索。 市中心毫无预兆地出现一只高等级肉体寄生特种,伪装成小区居民给顾家送饺子,遭到拒绝后仍然坚持,就好像它有什么必须那样做的理由。 事情发生之后,短短几个小时,那颗奇怪而急切的子弹就进了她的身体。 时机巧妙得让她脊背发寒。 顾南、顾南生、顾北……背后的人或许与林惊春、崔劭一样,一直关注着她。 稽查部成立于四年半前,但那时顾南已经死了半年了。 那份关注是从她死后开始的吗?又是什么契机让对方注意到了她的异样? 是因为她的死法? 因为精神丝异常,被人工智能百灵下令击杀,全服的稽查师都聚在一起追杀她,直到她被无人机射杀,系统带着她的离开。 半年后,政府真的成立了稽查部,就连制服都与游戏里一般无二。 或许,政府比她想象的更早接触到特种,她早在五年前就被列为精神寄生特种的高度怀疑对象。 寒气从脚底一路窜到天灵盖,顾南的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如果她的猜测是真的…… 这一切,就像一场为她而设的,环环相扣的局。 第383章 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 不止那场怪异的围捕,就连她的每一次死亡,纯一对系统的每一次攻击,都在推动着她命运的走向。 只是巧合吗? 还是她命该如此? 顾南浑身僵硬,不敢再想。 纯一察觉到顾南的异样,关切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顾南紧紧握住纯一的手,喉间发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良久,她哑声道:“什么时候了?” “凌晨一点。” 太晚了。 顾南打消了把崔劭叫起来一问究竟的想法,长长吐出一口气,仿佛在安抚自己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轻声道:“小事,没什么。” 纯一不放心,“你和我说,我想知道。” 顾南看向他,犹豫片刻,问:“你能告诉我你和齐厌去做什么了吗?” 纯一凝视着顾南,似是在思索她怎么会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过了一会才道:“为什么想知道?” 为了寻求真相。顾南想。 可是真相能改变她如今的处境吗? 如果稽查部真的从五年前就开始布局等待她再次回到这个世界,那么他们对她必有所图。 她能横跨两百多年光阴数次死生,他们为的是什么并不难猜。 又或者是她把人性想得太阴暗,他们只是怀疑她是特种,想从她身上找出特种的秘密。 顾南嗤笑。 仿佛在嘲笑自己这一瞬间的天真。 如果只是想找出特种的秘密,她进了稽查部后不可能那么轻易脱身。 那颗子弹才是他们的目的。 不管真相是什么,阴谋也好,巧合也好,命也好,对此刻的她来说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消失的系统。 她需要的只有系统。 “小事,算了。”她再次道。 就让一切保持在此刻,难得糊涂。 纯一知道她是真的不想知道了,凑近在顾南颊边蹭了一下,高挺的鼻梁磨蹭着柔软的耳珠,“别担心,我不会让你死。” 顾南满心绝望都被他一个直球打崩溃了,噗嗤笑了出来。 “你不信?”纯一抬头道。 顾南摇头,又点头,“信的呀。” 纯一听语气就知道她不信,有些羞恼地用鼻尖撞了她一下,“你又忘了,只要神魂不灭,对修士来说就不算死去。” 顾南肉身死去,纯一能保住她的魂魄助她重修鬼道,两人能继续做长久夫妻。 顾南挑眉,“那你岂不是又克我?摸一下烫手,亲一口烫嘴,哎呦,谁那么想不开要和佛子做夫妻啊。” 纯一没好气咬了她一口,“有婚契在,不想做也得做。” 不轻不重的力道,不像在咬人,倒像在调情。 顾南笑着一躲,干脆道:“纯一,亲我一下。” 纯一追逐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半撑着身体低头去看顾南。 他睡在顾南右侧,左手与顾南的右手相扣为顾南输送灵力,是故他一起身就只能撑起右手落在另一侧,从上往下看,宽厚的脊背几乎把顾南的身形全盖住了。 顾南配合地仰起脖子,“亲嘴。” 顾南的心情变得太快,纯一有些跟不上,但还是十分听话地低头吻住了顾南。 就是太听话,说亲一下就亲一下。 蜻蜓点水,相当之柏拉图。 顾南不满地啧了一声。 纯一立马会意,再次低头,学着顾南前几天施展在他身上的招式,撬开牙关,长驱直入。 他学得很好,无论技巧还是力道都学到了精髓。 如果不是地方不对,身体不给力,顾南肯定要把他扒个精光,上下其手。 灵力输着,嘴亲着,顾南被伺候得舒舒服服。 清醒的时间也达标了,闭上眼睛,没一会就呼吸平缓,睡了过去。 正绞尽脑汁想着还有什么手段没使上的纯一:“……” 他离开毫无反馈的唇,垂眸看向已经熟睡的顾南,心里有种微妙的怪异感。 好像被玩了,又好像没有。 但顾南清醒的时间比他预期的短了一些,不过一天,他的灵力对顾南的作用就已经有些后继无力了,这不是个好现象。 纯一平复下略有些急促的呼吸,抬手擦去顾南唇上的水痕,掖好被子,重新在她身边躺下。 眉眼间的春色在寂静的黑夜中一点点淡去,凝重的忧愁再一次爬上面庞。 他信誓旦旦地对顾南说不会让她死,其实他根本没有十分的把握。 就如两百多年前,他能算到顾南生机未绝,却算不到她身处何方。 不过事情应该不会比两百多年前更差了,就算再找她一次,他知道她心里有他,两百年,四百年,六百年……总能找到。 * 一觉睡醒,又是晴朗的一天。 吃完早饭,五人乘车前往温泉山庄。 路程有些远,顾南中途又睡了一觉,睁开眼,正被纯一抱着去更衣室换衣服。 顾南没有彻底清醒,脱口而出:“你给我换?” 纯一还没作出反应,身后立马传来一声嘲讽,“想得美。” 顾南攀着纯一的肩膀往后看,果然见齐厌走在队伍里,不由笑道:“你也来了。” 齐厌见了顾南瞬间换脸,小跑两步凑得更近,委委屈屈道:“姐姐想泡温泉也不提前告诉我,害我差点错过了。” 顾南接收到他求安慰的目光,伸手在他头顶拍了拍,“赶上了就行,待会好好泡。” 齐厌更委屈了。 崔劭毫不留情发出嗤笑。 齐厌唰一下瞪过去,磨牙切齿。 顾南行动不便,由山庄里的女服务员帮她换衣服,期间纯一就在门口等着。 等顾南和其他人换好,再换纯一去更衣室换衣服。 泳裤是今天崔劭直接给他的,尺寸不太合适,有些勒,纯一别别扭扭换了好久。 到了池子边,脱下浴袍,一池子的人齐刷刷朝他看来。 纯一淡定地忽略各种审视的目光,穿过人群坐到顾南身边。 顾南趴在池边,朝他吹了一声清亮的流氓哨,调笑,“纯一法师身材真好。” 第384章 失去味觉 话音一落,池子里一片安静。 林惊春神色失落。曾几何时,顾南也是这样对他吹流氓哨。 崔劭面上一本正经,眼睛却紧紧黏在纯一身上,羡慕与自卑来回切换。哪怕他坚持锻炼,没有纯一的先天身材优势,总归差了一点。 林惊蛰则更不必提,虽然和他们泡在一个池子里,但从身份上讲,没有多少他的发挥余地。 第267章 没人说话。 尤其齐厌不在,根本没人和纯一呛声。 大概只有纯一对顾南不把门的嘴习以为常,接受良好。 “齐厌呢?”顾南问。 齐厌落在最后头,一边走还一边把浴袍腰带扎得更紧了一点。 最后慢吞吞走到池边,却不下水,就坐在池边把脚伸进池子里,巴巴看着顾南。 “怎么不下来?”顾南道。 “烫,先泡泡脚。”齐厌看向顾南的眼中充满了委屈的幽怨,“放心,我洗过脚了,不让你洗我的洗脚水。” 因为是多人混泡,所以大家下水前都十分自觉洗了澡,穿上了泳衣泳裤,就连顾南都在服务员的帮助下冲了个战斗澡。 顾南不知道齐厌在委屈什么,想了一下道:“你被奶奶说了?” “昂。”齐厌像个小孩子一样踢水玩,不过很有分寸,没把水溅到别人身上,“她说我幼稚,脑子单纯,不想事。” 他把头垂得很低,顾南仰着头都没看清他全部的表情,但听他的声音,更委屈了。 顾南:“你觉得呢?” “……”齐厌默了一下,踢水的动作也轻了,“我不认。她根本不知道……” 后面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的声音里带了哽咽,没说完的话被生硬地截断在了嗓子里。 她根本不知道,他不能失去顾南。 齐厌把头垂得更低,阻拦住了顾南注视的目光。 顾南大概猜到是老太太生气齐厌因她失了分寸,祖孙俩闹了矛盾。 于是不再说话,让他自己消化情绪。 崔劭也没有说齐厌的风凉话,池子里的氛围再次变得有些凝滞。 “冷不冷?”纯一问。 顾南摇头,右手抓起飘在水面的木枓往自己身上浇水。 除了绑着固定器的左手必须放在岸上,身体其他部位都被温泉泡得暖乎乎的,和纯一的灵力有异曲同工之妙。 除了泡久了有些头晕缺水外,几乎没有缺点。 顾南从果盘里捞了两颗圣女果塞进嘴里,牙齿轻轻一咬,清凉的汁液在口腔中爆发,对泡得浑身发烫的人来说解渴无比。 只是太淡了,连吃几颗都吃不出什么味道。 顾南又吃了块西瓜,很脆,但也没有甜味。 顾南不死心又吃了第二块,还是没有。 正要吐槽这座山庄里的水果采购人员选货不严,林惊蛰突然说:“这里的水果很甜,难怪姐姐喜欢。” 顾南一僵,微微张着嘴,下意识要反问:很甜吗?明明那么淡。 但话到嘴边,转而含糊道:“还好,要是能再甜一点就好了。” 说完,叉起一块西瓜塞进林惊春嘴里。 林惊春不喜欢甜,为了保持身材,对糖分摄入把控的十分严格,味蕾对甜度更加敏感。 在顾南尝来淡得几乎没有味道的西瓜,却把林惊春甜得皱起了眉,“好甜。” 他甚至喝了口矿泉水漱口,还劝林惊蛰:“太甜了,你少吃一点,到时候又牙疼。” 林惊蛰嘴里塞满了西瓜,嗯嗯啊啊地点头。 顾南只觉心脏猛地一沉。 吃下去的圣女果和西瓜仿佛化成了秤砣,压得胃里沉甸甸的。 她的味觉出问题了。 池子里热气腾腾,水雾氤氲,顾南突然有些难以呼吸,一把抓住了纯一的手,“我有点累了。” 纯一见顾南脸色不好,忙握住她的手为她输送灵力,等她脸色好一些了,才为她穿上浴袍,抱起她离开池子。 服务员替顾南洗了澡,换上舒适的睡衣,带她到院子里的卧室休息。 身上还是很烫,顾南一点也不冷,轻轻推了推守在床边的纯一,“你继续去泡吧,我睡一会起来和你们吃午餐。” 纯一嘴里应着,脚下却没动。 顾南知道他担心自己,不再劝,把被子拉高盖过头顶。 盖了几秒,闷得呼吸不过来,又掀开,望着天花板发呆。 纯一静静地看着她,目光如水,好像轻易看透了她平静之下的惶恐。 顾南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心中突然掀起波澜,迫切地想要做些什么压下那股汹涌的情绪。 她直挺挺地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下床,披上外套直接拉开门出了房间。 今天的太阳特别好,气温也高,哪怕直接走在室外也不会觉得冷。 她的脚步很急,衣摆掀动,拉链锁头在空中不停跳跃,发出咔哒咔哒的撞响。 她越走越急,甚至小跑起来,散落的头发在脑后飞舞,被阳光染得金黄,就像一只被困住的蝴蝶突然离笼,振动着翅膀要义无反顾扑到花丛里。 纯一在她身后跟得心惊胆战,顾南的身体越来越孱弱,一段不长的走廊走得磕磕绊绊。 期间好几次差点被脚上不合脚的拖鞋绊倒,每一次都险之又险地扶住了扶手或墙壁。 纯一不知道她要去哪,只见她一直跑,一直跑,绕过许多道拐角回廊,终于在山庄大厅停下来。 她站在门口,满头是汗,脆弱的肺部随着她呼吸的节奏发出呼啦啦的响声。 前台的工作人员迎上来询问顾南是否需要帮助。 顾南指着大厅里的那架钢琴,嘶声问:“我能弹吗?” 泡温泉的时候她看了一眼山庄的宣传手册,展出的图片里就有这架摆放在大厅里的黑色施坦威。 工作人员点头:“当然。” 顾南缓缓走过去,在钢琴前坐下。 抬起来微微颤抖的右手,轻轻搭在琴键上。 不知是不是在温泉里泡得太久,整只右手都有些红肿,指尖隐隐传来轻微的热痛感。 她先是随手按了几下,在脑子里回忆练习过的曲谱。 她当顾南生……不,应该是她当自己的时候。 那时候林惊春和林惊蛰的事业迈上正轨,经济压力减轻,她不用没日没夜地打游戏,挣来的钱刨除生活开支,还有富余提供自己尝试新的兴趣,学习新的技能。 她学了一直想学的钢琴,跳了梦寐以求的芭蕾舞,好像回过头把年幼而拮据的自己重新养了一遍。 第385章 他们想要你死而复生的方法 即使她只上过几堂钢琴课,学过几首简单的曲子,练得最多,记得最深的就是一首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小星星》。 但看到宣传手册上的钢琴时,她立马就想到,自己该验收一下那几节课的成果了。 她试探着弹了几个音节,确认还记得键位,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了下去。 但她的指尖没有如预料那般稳稳落在琴键上,而是突然一滑,在雪白的琴键上滑出了一道血痕。 “咚!” 刺耳的叩击声响彻大厅。 殷红的血液从指尖缓缓流淌出来,渗进了琴键的缝隙之中。 顾南愣着眼睛看着那块擦在琴键上的肌肤,好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冷得浑身发麻。 只是轻轻一按,她指尖的皮肤,剥落了。 与粘稠的血液混合着黏在洁净的琴键上,诡异得仿佛是惊悚片拍摄现场。 顾南从没想过如此恐怖的场景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大脑里一片空白,耳边是扭曲的低鸣,一颗心好像被拴着石头扔进了无尽的深渊。 一直坠,一直坠,坠不到底。 有人扑过来握住了她的手为她止血,有人大声呼喊医生过来紧急处理,有人在她身边来来去去。 每一个人都围着她不停说,不停问。 可顾南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瘦弱的身体僵得像根木头,硬邦邦地杵在黑色的钢琴前。 她搜肠刮肚,把过去十多年学到的知识反反复复地翻检。 到底是什么病,这么残忍,连具完整的身体都不能留给她。 “呼吸,呼吸!” 有人紧紧掐着她的虎口,在她耳边大声说:“姐姐,呼吸!” 还有人拿着氧气罩往她脸上扣,动作很急,很用力,怼得她脑袋直往地板上磕。 “姐姐!” “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 “顾南生,呼吸!” 吵吵嚷嚷,争先恐后,好像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赛跑。 但顾南听不清楚,仿佛隔着幽深汹涌的海,声音被推到她耳里的时候已经成了一团意味不明的水波。 突然,金色的光芒接连从眼前闪过。 海水被拨开,波浪被平复,沉在沙里的感官被用力拽了出来。 顾南抽搐了一下,仿佛溺毙之人终于浮出水面,贪婪地大张着嘴,狠狠吸了一口珍贵的空气。 “呼吸了!” “好了好了,有呼吸了!” “谢天谢地!救回来了!” 意识逐渐回笼,视线也一点点恢复过来。 顾南微微睁开眼,人头攒动,上方只有一块被脑袋挤得可怜兮兮的空间,许多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她,仿佛在围观什么珍稀动物。 第268章 是庄园里的工作人员,还有被匆匆叫来的,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他们都在笑,笑容里洋溢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还有林惊蛰和崔劭,他们也挤在一群人里注视着她,眼眶发红,神情紧绷,面上仍有难以散去的惊惧。 在一片轻松的喜声里,顾南听到了几声压抑的哭声。 她转动着眼睛往哭声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只乌溜溜的脑袋正趴在她身上哭。 是齐厌,他最喜欢哭了。 还有林惊春,掐她虎口的就是他。哪怕此刻她已经醒了,他的手仍然紧紧扣在她的虎口处。 他也满脸是泪,比齐厌好不了多少,只是哭得安静,只有大滴大滴滚烫的泪砸在她手背上。 视野里出现的金光应该是纯一结的法印吧,只有他有那样花里胡哨的手段。 顾南想笑。 很奇怪,她很快就要变成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可是顾南哭不出来,比起哭,她宁愿多笑一笑。 * 有了温泉山庄那一遭,顾南的身体仿佛收到了什么信号,彻底垮了。 沉睡的时间更长,胃口变得极差,喝口水都会原样吐出来,全靠医生给她扎营养针。 纯一的灵力除了能为她减轻痛苦,让她睡好一点,也没有多大的用处了。 顾南每天不定时醒来,又浑浑噩噩睡去,有时候一天下来连太阳都见不到。 过年的前一天,崔劭突然问她,“奶奶想和你见一面,你想见她吗?” 顾南思绪混沌,愣了一会才把因果关系理清楚,“见一面吧。” 顾南身体太差,不适合移动,只能坐在床上和老太太见面。 老太太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陪着搀扶她的崔越,只是低眉顺眼的,像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崔劭和齐厌没进来,不知是他们不愿意进来还是老太太不让他们进来。 顾南由纯一扶着靠坐在床头,两手随意搭在被子上,几乎每一根手指都缠着纱布。 她努力打起精神,轻声道:“您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哪怕不吃东西不喝水,她的喉咙也不可避免地发炎化脓了,每天都要注射消炎药和抗病毒药剂稳定情况,嗓子早就哑得不成样子。 老太太本打好了腹稿,可一见顾南,那些话都变得难以启齿了。 不过短短半个月没见,顾南瘦的厉害,衣服穿在身上空荡荡的,脸色灰败,唇色苍白,怏怏的神色透着黯然的死气。 任谁见了她都知道,她活不长了。 顾南见老太太不说话,扯唇笑了笑,“其实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崔越闻言抬眸看向顾南。 顾南察觉到他的目光,同样抬眸看去。 清癯的脸,清寒的眸,纵然带着笑,透露出来的也是无尽的冷意。 崔越微微蹙眉,低声道:“你真的知道?” 顾南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崔越一搭话就有些骑虎难下,见老太太没有制止的意思,继续说:“他们想要你死而复生的方法。” 崔劭说得委婉了。 应该直白一点说,他们要的是永生。 要的是哪怕肉体死亡,灵魂依旧可以带着记忆进入新身体,延续权利与财富的永生。 如果他们得到了方法,衍生出来的下一个研究方向必然是克隆与基因抢夺。 他们绝不会仅仅满足于灵魂永生,还会进一步追求肉体永生,筛选或加入更加优质的基因改变肉体条件。 更加优质的基因来自于谁,不用想都知道——所谓的上流人士,与所谓的基因优等的下等人。 这个世界会变成某一个、某几个人的玩具。 顾南早猜到了答案,没什么激烈的反应,反问:“你们是来说服我把方法交出去的?” 第386章 等我去找你 崔越否认:“不。” 这些年来崔家的发展稳健,没出过什么大乱子,靠的就是他们一步一步脚踏实地闯出来的。 崔家还没有人傻到被所谓的死而复生蒙蔽头脑,急哄哄打破如今岌岌可危的社会局势,把水搅乱让别人浑水摸鱼。 再者,顾南先后救过齐厌和崔劭,是崔家的恩人,他们不能忘恩负义联合外人把恩人逼死。 崔越眼中露出了淡淡的歉意,“抱歉,我们也没料到他们布了那么大的局。” 为了抓顾南,填了上千条人命,在市中心喂养出一只高等级特种。 乍一得知这个荒唐的真相,崔越都想提着炸药包把筹划的人都炸了一了百了。 难以想象高层中竟然出了那样愚蠢贪婪的蛀虫。 顾南没有回应崔越的歉意,只问:“妈妈还在吗?” 崔越微微低头,面露不忍,但仍直白道:“事情发生后我们也没有见到过她,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顾南反应了一会才道:“你帮我联系他们吧。” 崔越看了眼老太太,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打开手环,拨通了通讯。 那个账号属于她非常信任看好的后辈,与崔家关系亲近,逢年过节都会去老宅看望她,她一直以为那是个一心为人民的好孩子。 直到不久前,她才知道对方早就被死而复生的诱惑拉拢了。 视频接通,画面中没有人,只有一面雪白的墙壁和地板,中央摆放着一张浅色的沙发。 没人愿意在这样的阴谋里露面,连声音都是电子机械音,“好久不见,我该称呼你为顾南还是顾北?” 顾南没有精力和对面的人废话,“让我见妈妈。” “真直接。”机械音说,语气平直,顾南却听出了居高临下的得意与傲慢,似乎对顾南的反应很满意。 顾南只觉反胃。 门锁声响起,随后是浅浅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人坐在了沙发上。 是顾瑾。她比分别时憔悴了一些,看向镜头目光有些试探,两只手紧紧交扣在一起,看起来很不安。 顾南轻声唤:“妈妈。” 顾瑾听到了,惊讶地睁大了眼,随后眼中绽放出显而易见的喜色,“小北,是你吗?” 顾南:“是我,你还好吗?” 顾瑾连连点头,“我很好,你在哪里,过得好不好,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没有,妈妈,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还好,除了没完没了的逼问,我吃好喝好,也没有受伤。”顾瑾身体前倾,似乎想探得更近一点透过摄像头看到女儿的脸,目光中透着忧心的急切。 但在顾南的眼里,那张被镜头扭曲的脸有些难以名状的陌生。 顾南怔怔地看着她。 “怎么了,小北,你怎么不说话?”顾瑾忐忑地问,“是不是他们对你做了什么,小北,你和妈妈说说话。” 顾南疲惫地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眼中已有泪花闪烁,“我很好,妈妈别担心,等我去找你。” 顾瑾愣了一下,仿佛在反应顾南的话是什么意思,过了两秒才惊慌地说:“别过来,小北……” 她的话戛然而止。 通讯被挂断了。 顾南有些坐不住,身体往下滑了一截。 瘦削的身形陷在柔软蓬松的枕被里,就像一把硌手的干柴。 她的脸色似乎更白了,醇厚的灵力源源不断往身体里输送,但收效甚微,森森死气将她的眉眼笼得严严实实。 老太太不忍见她这副模样,别过头,用手帕不住擦着眼角。 崔越的心情坠着石头一般沉重,为顾南即将逝去的生命,也为她作为女儿的选择。 沉默良久,他低声开口:“你决定要去救她?” 顾南气息微喘,胸腔里发出“嗬嗬”的哮鸣,“为什么不。” 但一抬眸,她的双眼平静而清寒,与感情用事的言语背道而驰。 崔越张了张唇,明白过来她是说给可能隐藏在他或老太太终端里,或是其他他们察觉不到的人听的。 顾南很清醒,她没有选择妥协。 但让她如此迅速做出抉择的,只能是顾瑾在短暂的交流中露出了异样。 崔越没有问,轻轻颔首,仿佛是对她决心去救顾瑾的了然。 顾南见他点头,双目放空,面上的表情也空白了两秒。 对方设定给顾瑾的对话挑不出错,通讯也掐得恰到好处,但凡女儿爱母亲,接到这样一段通讯都会方寸大乱。 但那仅仅是对普通母女而言。 顾瑾和顾北的关系疏远多年,顾瑾的爱是无尽的包容,很沉默,不急躁,像温柔的水,悄无声息。 藏着秘密,内心封闭的顾北品不到那份爱,顾南却知道,在顾北可能拥有死而复生手段的巨大冲击下,顾瑾的情绪不会表现得如此外露。 而且顾南和顾瑾的相处时间并不多,还不足以改变顾瑾与顾北维持了多年的母女关系。 真正的顾瑾,或许早就不在了。 第269章 思绪慢慢收拢,顾南眼睫颤动,失焦的目光重新落到崔越身上,低声问:“他们是什么时候收的网。” 崔越的声音也愈发低了,“我猜,是你救了小劭后不久。” 顾南愣住。 救崔劭之前,顾瑾突然得到了两张温泉体验券。 顾南那时就觉得,环境和服务那么好的温泉度假村,不应该缺少客源到要靠发体验券拉客。 顾瑾说是办公室里的教授给她的,还有同事发了去度假村的朋友圈,她多方确认才放心带顾南去。 崔劭后来提起那场意外只说是被人阴了,但偏偏那么巧,一个学生,一个老总,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个人就在相邻的院子里泡温泉。 那个学生还胆大包天,仿佛知道隔壁发生了什么,大半夜跳到池子里捞人。 直接让系统接管手环拨打通讯,她发觉落水的人是崔劭时的反应,离开前特意请求工作人员告知她崔劭的治疗情况……只要深入调查,其实都是破绽。 只是顾南从没有想到,那么早。 又那么残忍,只是试探都差点搭进崔劭的命。 顾南只觉浑身发寒,巨大的愤怒与恶心让她胃部痉挛,紧绷的身体克制不住颤抖。 “呕!” 她突然趴在床边,发出粗哑的呕吐声。 第387章 这个世界烂透了 然而她已久未进食,空荡荡的胃袋里什么食物也没有。 越没有,越想呕。 顾南用力到双眼充血,青筋凸起,干枯的头发垂下去,露出一小块瘦骨嶙峋的脊背。 呕到最后,只吐出来一些黄色的酸水,掺杂着鲜红的血丝。 喉咙被灼得生疼,呼吸发紧,顾南紧紧抠着床沿,大张着嘴,抽搐的身体像只被钉在案板上的鱼。 生理性泪水盈满眼眶,模糊的水光下,是一双彻底绝望的眼睛。 每当她以为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足够深刻的时候,就会有新的事物跳出来打破她的认知。 顾北只是被窥视着的其中一员,还有更多人像顾北一样被当成她的容器。 还有更多人像她一样,被当成了餐盘中美味的食物,只待时机成熟,就会被盘子主人取用。 这个世界远比她想象得更加残酷。 贪婪的人心比她以为的更加恶心。 “你们……”顾南断断续续地道:“你们也被威胁了,是不是?” 崔越紧紧蹙着眉,没说话。 老太太也彻底背过身去,泣不成声。 顾南却在他们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 老太太会来见她不奇怪,但带着背后之人的联系方式来见她让人生疑。 因为这样的露面对崔家来说承担着一定的风险。按理来说,这样的事不论最后成不成,他们都不该直接露面。 大概是这么多天她一直待在崔劭的私宅里,他们以为这是崔家要独吞死而复生的秘密。 于是使了些手段,让崔家迫不得已成为了顾南与背后之人沟通的桥梁,并事后甩锅的背锅侠。 崔家的家世已是难得的豪贵,能为难崔家的想必不止一个人,他们来自商界、军界、政界,甚至是特种。 这个世界,真的烂透了。 顾南脱力地趴在床边,喉咙里呼啦啦地响,恍如一只被割了脖子的动物。 苍白的唇角无意识牵出了笑容,却没有情绪,僵硬得像雕刻在木偶上的花纹。 一双宽厚有力的大手从身后揽住了顾南的肩膀,轻柔而缓慢地把她扶起来。 她现在的身体比纸人还脆,稍不注意就会损伤皮肤,然后伤口就像个坏了的水龙头,哗哗往外淌血。 纯一把顾南抱在怀里,用温热的毛巾轻柔地替顾南擦去脸上的泪水与唇上的胃液。 崔越递了下床头的水杯,纯一接过,喂顾南喝水漱口。 期间顾南一动不动,如果不是起伏的胸口,她的模样像个碎掉的破娃娃。 也和破娃娃离得不远了,她现在全靠药物和绷带维持着就要支离破碎的身体。 良久,她终于缓过来了,但精神状态更差了,蔫蔫地靠在纯一怀里,气息幽微。 纯一主动赶客:“你们走吧。” 崔越抬步往外走去。 老太太犹豫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顾南,眼眶通红,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最后没有说,慢慢起了身。 顾南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叫住老太太,“奶奶。” 听到这熟悉的称呼,老太太顿时停下脚步,哽咽着应了一声:“诶。” “齐厌……”顾南道:“劳您多费心,多管着一点。” 她昨天才知道,齐厌被老太太带回家是因为他受伤了。 一颗子弹打进了他的左腰,但他命大,那颗子弹险之又险地擦着肾脏离开了身体,没有造成太大的伤害。 纯一知道,崔劭也知道,都没有告诉她。 前几天一起去泡温泉,齐厌还撒谎水烫,全程穿着浴袍在岸上洗脚。 不过这样的好运不一定还有下次,只能让老太太多管着他一点。 说完,顾南疲惫地闭上眼,不过几息,意识便陷入了黑暗。 老太太默默看了会顾南,泪如雨下。 * 这一觉睡得极沉。 顾南是被接二连三的枪声惊醒的。 一睁眼,身侧没人,纯一离开了。 她正要坐起来,身旁探过来一只手轻轻在她的肩上拍了拍,“姐姐,我在。” 是林惊春。 顾南放弃起身,询问他:“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有人想闯进来,但是别担心,就快解决了。” 林惊春说得轻描淡写,但能在这个时候试图闯进来,还与齐厌纯一发生的枪战的人,除了那群想要秘密的人,不做他想。 大概是怕她真死了,功亏一篑,冒险也要将她带走。 可带她走又能做什么。 基因崩溃药石无医。 她人都快成一块烂肉了。 唔,或许是把她带走让她当众演示一下更换肉体,好进一步控制她? 想必他们已经抓了很多和她长得相似的女孩子。 话说,系统为什么一定要给她选和她长得那么相似的人物角色,这不是明摆着给人留把柄么。 不对,应该说,作者为什么要把路人炮灰设置成相似的脸,是癖好还是另有隐情? ……不过不管怎么样,他们的算盘注定要落空了,没了系统,她就是个普通人,把她切成刺身都研究不出花样。 顾南的思绪没完没了地发散起来,直到林惊春突然说:“姐姐在笑什么?” 顾南:“嗯?” 笑了吗? 顾南抬手摸了摸嘴角,发现确实是弯起来的。 但她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奇怪。 顾南把弧度压下去,“惊蛰呢?” “惊蛰也在外面帮忙。” 顾南惊讶,“惊蛰会开枪了。” “嗯,我也会开枪了。”林惊春低下头,轻轻在顾南的手背上蹭了蹭,“这阵子学的,但是准头不太好。” 顾南处境危急,他怎么能不拿起武器。 顾南翻身往林惊春腰上一模,果然别着枪,还是好几把,“哪来的那么多抢。” “崔家送来的。” 外面的枪声渐渐小了,战况接近尾声,战局已定。 林惊春起身没有查看,而是取下枪握在了手里,同时把顾南护在身后。 如果纯一等人败了,他就是保护顾南的最后一个人。 顾南见林惊春严阵以待的模样,心里酸酸的。 能被安排守在她身边,林惊春的枪法想来确实不太好,有人闯进来,他就算拿着枪估计也是死路一条。 果然,人啊,要死不死的,折磨自己,也折磨其他人。 第388章 我想走了 好在最后进门的是纯一等人。 所有人都一身硝烟味,但没有受伤,看来他们的枪法都不错。 齐厌自不必说,稽查师特训出身,枪支几乎已经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 崔劭家世显赫,比齐厌更早接触射击训练,准头好也说得过去。 至于林惊蛰,大概是他玩对抗游戏练出了准头,才会一碰枪就如鱼得水,枪技惊人? 最让顾南惊讶的莫过于纯一,长袍配皮带,皮带上别抢,有种跨时代的荒诞感。 以纯一的身手,以后不当和尚改行当特工也不错,肯定财源滚滚,客似云来。 顾南又被自己的联想逗笑了。 笑着笑着又觉得自己神经兮兮,想些有的没的。 “我去把菜热一热,刚好吃年夜饭。”林惊春说。 今天大年,林惊春早就准备好了丰盛的年夜饭,只等顾南醒来一起吃。 顾南当然吃不了年夜饭,只能坐在餐桌旁充当这顿饭的主角—— 不出意外的话,这将是顾南过的最后一个大年。 第270章 崔劭的别墅很大,餐厅里放置的餐桌也是一张很大的十二人规格圆桌,六个人只坐一半,菜在转盘上转冷了可能都没吃饱。 小餐桌又太小,菜太多,放下菜就有点放不下碗筷和杯子。 最后一合计,干脆把小桌子腿锯了,和客厅茶几拼成大桌,六个人坐在地毯上吃饭。 时机特殊,他们没喝酒,杯子里倒的都是橙汁和牛奶。 林惊春做菜时考虑到了每个人的口味,酸辣咸甜各大代表菜肴基本都能在餐桌上见到,还有几道荤做的素菜,专门放到纯一面前。 顾南看着一大桌子好菜,不由怀念起林惊春每天给她做饭的快活日子。 但也仅仅是怀念,并没有胃口。她现在喝水都吐,味觉缺失,嗅觉也不如从前灵敏,多好吃的菜摆在面前都少了点味道。 顾南安静地看着他们吃,时不时用一双裹满了纱布的手夹几筷子菜放到他们碗里,就像个沉默又笨拙的大人。 顾南再次被自己的联想逗笑。 在场就她年龄最小,最大的纯一比她大两百多岁,她竟然觉得自己是他们差着辈的大人。 好奇怪的思维。 她的笑莫名而突兀,五个人停下动作,齐刷刷看过去。 但顾南好像没有察觉到他们的视线,仍是捏着筷子,双目放空看着眼前的菜,面上的笑容透着怪异的痴态。 林惊春愣愣地注视着顾南,一瞬间,脑海中有灵光闪过,仿佛明白过来什么,手里的筷子缓缓从指间滑落掉到桌子上。 轻微的碰撞声引来了其他人的注视,但林惊春也如顾南一般双目无神,神思早已飞远了。 林惊蛰紧紧握住了林惊春的手,“哥哥?” 力气有些大,林惊春被握疼了,回过神,却没端稳碗。 “嘭”的一声震响,碗砸在桌沿,滚动着掉下去,饭菜尽数撒进了地毯和衣服里。 林惊蛰抽出纸巾为他收拾,林惊春低着头,愣了两秒才迟钝地拿起纸擦拭油渍。 “怎么了?”顾南被磕碰声惊了一下,有些惊讶地看了林惊春一眼,“没烫着吧?” “没有。”林惊蛰见林惊春状态不对,替他答道:“只是饭撒了,地毯和衣服脏了,你们继续吃,我会处理的。” 崔劭:“不急着收拾,吃完饭直接换一条地毯就行了。” 林惊春站起来往楼上走,“我去换件衣服。” 顾南也觉得林惊春的状态不太对,目光跟随他上了楼,直到房门关上,她才将注意力拉回到饭桌上,“刚刚发生了什么?” “手滑了,刚刚姐姐在笑什么?”林惊蛰反问。 顾南下意识摸了下嘴角,仿佛在疑惑自己怎么又笑了,最后只拿裹着纱布的手轻轻挠了挠脸,“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 “是什么?”林惊蛰突然好奇心爆棚似的,继续追问。 顾南失笑,“干嘛,拷问我啊。” 林惊蛰的语气软下来,“没有,只是有些好奇,什么事能让姐姐那么开心。” 本来只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但林惊蛰这么不依不饶地问,反而让气氛变得有些奇怪。 顾南嘟囔了一句“小孩儿”,话题就这么不上不下地结束了。 很快,林惊春换好衣服下楼,状态如常,仿佛之前的异样只是错觉。 吃完饭,时间走到晚上八点。 顾南坐不住了,让纯一送她上楼休息,走的时候把林惊蛰也叫上了。 大家都知道是顾南有话对林惊蛰说,识趣地没有跟进去,纯一为顾南掖好被子,也带上门离开了。 上一次和顾南两个人共处一室已是十年前,突然被顾南叫住,林惊蛰有些拘谨,也有些说不清的恐惧,“姐姐想和我说什么?” 顾南精神不太好,开门见山,“等我走了,要麻烦你多注意一下惊春。” 林惊蛰一僵,“姐姐是什么意思?” 顾南犹豫了一下,“我说不清,就是觉得应该多关注他一些。” “为什么?”林惊蛰问,似乎今晚总是在追问。 顾南因林惊蛰的问题露出了短暂的困惑,但她没有纠结,只道:“我也不知道,大概是第六感作祟吧。” 顾南难以形容上一次在顾家,林惊春双眸含泪,眼中有千言万语却说不出来的画面给她的冲击感。 那时她单纯以为是她的死给他留下了阴影,阴影虽然可怕,但总会随着时间淡去。 林惊春的行为表现一直很正常,顾南不该出现这样莫名的担忧,可今天晚上她突然有一瞬间意识到,那道阴影对林惊春来说或许会很危险。 尤其是她死了以后。 虽然纯一说不会让她死,会保住她的魂魄助她修习鬼道,但顾南没那么乐观。 一种冥冥之中的直觉告诉她,作为是异世孤魂,她也许无法在这个世界顺利成鬼。 死了就是死了。 林惊蛰久久注视着顾南,看着她又无知无觉地走了神,眼中浮现出痛意。 他知道顾南的意思。 顾南觉得林惊春生病了。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上一次向他这样说话的人是易平波,林惊春的助理。 易平波早在十年前就建议过要林惊春去做心理咨询,林惊春没去。后来易平波找到他,要他劝林惊春。 他观察过林惊春很长一段时间。林惊春确实变了,本来就闷的性子变得更加沉默,会长时间发呆,像只笨拙生锈的老机器,反应总是要慢上一拍。 他意识到易平波说的是对的,但他劝不动,再加上林惊春太忙,天南海北地飞,这件事拖着拖着就不了了之了。 没想到十年之后,沉疴又起,顾南察觉到了。 但她没有察觉到,她似乎也生病了。 只有生病的人,才会对同类拥有如此敏锐却懵懂的直觉。 等顾南回过神,林惊蛰已经走了。 纯一躺在她身边,不知疲倦地为她输送灵力。 这些天他不眠不休地守着她,灵力损耗太大,面上已见疲态,看起来比当初斩杀祸源时好不了多少。 顾南挣了挣。 纯一不敢用力,顾南轻易抽出了手,“别给我输灵力了,留着明天用。” 纯一有些没反应过来,深邃的凤眸疑惑地看向她。 顾南往他火热的怀里拱了拱,避开了他的目光,闷闷道:“我想走了。” 年过完了,她该走了。 再不走,早晚有人因她伤亡。 纯一愣了一下,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顾南是要主动求死。 恍惚回到两百多年前,那时她也是如此一心求死。 “……能回家了吗?”良久,纯一问。 第389章 放下吧,向前看 “虽然很想,但是应该不能吧。”顾南道。 要死在一个讨厌的世界里,真遗憾。 纯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微微用力抱住顾南。 顾南一手环过他的腰,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明天……” 房门突然打开,有人急急走进来,又迅速关了门,压低声音道:“你要走去哪?” 顾南有些生气,叹了口气,“崔劭,你监听我说话。” 她最讨厌被监听了,怎么能这样。 “我给机器人设置了特殊触动词。”崔劭快步走到床边,坚持刚才的问题,但因语气太急,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你要走去哪?你的家在哪?” 顾南没什么精力委婉地组织措辞,糊弄道:“明天你就知道了。” 崔劭默了两秒,随后是深而急的吸气呼吸声,听起来像是在做深呼吸平复心情,“顾南生,你别自以为是地以为你能帮我,我不需要你这么着急忙慌去死。” 顾南回头,“我没为你,我为自己。” “不是为我也是为他们。”崔劭呼吸略急,胸膛不住起伏,“你怎么就不能为自己想想,努力活下去。” “活不下去了。”顾南平静回。 崔劭沉下声音,“那你告诉我,你要去哪里,要走几年,我去找你。” 崔劭和想要秘密的人一样,觉得她的确有死而复生的能力,走就是要换具身体的意思。 可顾南没有,她要是真有死而复生的的能力,早就金蝉脱壳逃之夭夭了。 而不是像块烂肉一样在床上一点点腐烂,全靠崔劭和纯一吊着命。 两个人鸡同鸭讲,再怎么争论也不会有结果。 顾南思索是直接把真相告诉他更残忍,还是让他抱着绝无希望的期待等下去更残忍,话语在嘴边换来换去,最终只有一句,“崔劭,放下吧,向前看。” 崔劭先是愣住,然后才猛地上前一大步,弯腰撑在床上锁视着顾南:“什么意思?你不打算回来了?你连林惊春和齐厌都不要了?” 顾南难以应付,重复道:“崔劭,放下吧。” 崔劭不甘心得到一个这样的回复,但顾南语气中的疲累给了他会心一击。 第271章 很显然,她不想让他知道她的打算,也为他的穷追不舍的姿态感到厌倦。 她决心要走,除了纯一,她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崔劭泄了气,单膝跪地伏在床边,因为缺少底气,声音都飘了很多,“为什么,是我做得不好,你过得不开心吗?” 顾南因这个问题晃了下神,曾几何时,纯一也这样问过她。 她的回答是:你很好,我也很开心,只是我有一件必须要做的事。 但这一回,她说:“我不开心。我不喜欢这个世界。我要走。” 她的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坚决,哪怕声音虚弱,胸中哮鸣不断,她依然说出了斩钉截铁的气势。 她要走。 林惊春不要了,齐厌也不要了。 她要抛下一切,永永远远地离开这里。 崔劭呆呆地看着顾南,用一种陌生的目光看着她,仿佛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悲观而绝望。 他印象中的顾南是早春的第一支迎春花,是盛夏最招展的大树,是秋天的木芙蓉,是大雪里的青松,喜风喜雨,自由热烈,永远挺拔,永远昂扬。 她不该是这一副死气沉沉满眼愤懑的样子。 是疾病摧折了她的生气吗? 是这个肮脏的世界惹了她的厌恶吗? 为什么不是呢。 她很痛苦,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拖着一具基因崩溃的身体苟活,对她来说是一场凌迟的折磨。 越是旺盛明亮的火焰,熄灭得越快。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这是自然规律。 她不属于这里,她本来就是要走的。 崔劭失力地跪坐在地上,声音轻得快要听不见了,“我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变化快得像是…… “像是假的一样。” 短短十年,一切都变得面目全非。 顾南的听力分明已经退化了很多,但此刻却听清楚了崔劭几不可闻的呢喃。 顾南心神一震,凝视着崔劭。 他斯文的脸庞上仿佛笼罩着浓雾,是一片迷蒙的空白。 他也不喜欢这个世界。哪怕他站在财富和权力的顶峰,是掌控社会发展方向的巨擘,依旧说这个世界像假的一样。 的确是假的,这个世界是创作者随手捏造而成,社会发展进程违背常理,快得像是开了十倍速。 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直觉。 只是这样的直觉对他来说似乎不是一件好事。 觉醒后再难沉沦,最痛苦的就是最清醒的。 余光中似有流光闪过。 顾南侧头去看,却什么也没捕捉到。 她的视力也不太行了,和上了年纪的老人家一样,看什么都差一点。 存蓄的精力消耗殆尽,顾南疲于纠结,将其抛之脑后。 或许只是视力进一步退化出现的炫光。 她歪过头,沉沉睡去,然而夜半惊醒,她突然想起那抹异样的光。 她稍有动静,纯一就清醒了,“怎么了?” 顾南指着床头柜,“崔劭说话的时候,那里好像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纯一凝眉,五指在空中微微一抓,床头柜飘了起来。再一抓,精美的床头柜四分五裂。 但仔细检查,除了一堆木渣子什么也没有。 “没有异样。”纯一说着,把不远处的沙发和桌子也掀了起来,但一番检查,依旧没有发现问题。 纯一还要继续砸窗砸墙,眼看着有望把房子拆了,顾南制止了他的动作,“应该是我看错了。” 她从纯一怀里坐起来,难得没有感受到从前有气无力的疲惫感,软绵绵的手脚也好像一瞬间充满了力量。 看一眼时间,已经过了零点,新的一年到了。 “我们去崖边吧。”顾南对纯一道。 “嘭!” 飘在空中的落地灯砸了个稀碎。 纯一像个突然失灵的机器人,僵在原地没了动静。 这栋别墅有个后院,院子尽头有一小截玻璃栈道,栈道下是一处几米高的小断崖,从那里可以俯瞰一大片京都城区,风景非常好。 顾南计划在那里结束自己的生命。 第390章 这个世界,是假的 以顾南目前的身体状况,想死的法子有很多,但死在外边最清净。 早就商量好了,纯一帮助顾南前往断崖,等她一死,立马聚魂助她成鬼修行。 但不是每一个人死后都能顺利成鬼,喜怒哀乐爱恶欲,凡成鬼者生前必有放不下的执念。 顾南的执念是什么? 恶吗?有的,但更多的是寻求解脱。 一个一心离去的人,能在不喜欢的世界里成鬼吗? 纯一不确定。 他犹豫了,紧紧攥着顾南的手。 崖边的风很大,吹得衣服猎猎作响,顾南戴着一只红色的醒狮毛绒帽子,眯着眼睛眺望山下灯火通明的京都城。 京都本来就是一座不夜城,跨年当晚,更明亮了,只是深色调与荧光色彩突出的是金属感与科技感,并不热闹。 顾南靠在栈道扶手上,仰头看向天空。 这几天太阳好,天上的星子密密麻麻,像极了专业摄影师拍的星空图,有种突兀而震撼的美。 “真奇怪。”顾南说。 她竟然能用肉眼在这个时代看到一片这样的夜空。 不过不重要了,她要走了。 顾南轻轻晃了晃纯一的手,“你背过去,别看我。” 跳崖的死状肯定不太好看。 纯一身体僵硬,低沉的嗓音在呼啸的寒风中有些颤抖,“答应我,要成鬼。” 顾南没有抬头看他,点了点头。 然后挣脱了他的手,推着他走到栈道尽头,让他背对断崖。 他的身体绷得很紧,浑身的肌肉绷得硬邦邦的,往门口一杵,就像个结实的木桩子。 “别动。”顾南交代。 纯一身形一颤,没有回头。 顾南扶着扶手,缓慢挪回栈道尽头。 一张瘦脱了相的脸被围在喜庆的醒狮帽子里,亮得惊人的眼睛里是奇诡的微光。 她要走,飞离这片束缚她的土地。 或许成鬼,或许湮灭,又或许……阴差阳错回了家? 顾南心中生出了虚无缥缈的幻想,嘴角含着笑,探身看向栈道外的崖底。 下面没有布置灯带,黢黑一片,几米的高度不至于把她摔成肉泥,但够让这具脆皮身体死一遭。 顾南把腹部压在扶手上,整个上半身都探了出去。 单薄的身形像块千疮百孔的旧纸板,在风中轻飘飘的晃。 帽子掉下去,枯燥的头发在风中乱舞,随后是“嘭”的一声闷响。 顾南落地了。 纯一猛地打了个哆嗦,硕大的泪珠啪嗒掉到了玻璃栈道上。 他迅速结印护住顾南的魂魄,同时扭身朝崖底冲去。 他的夜视能力极好,哪怕崖底漆黑一片,他也能看清顾南的现状。 她躺在干枯的草地上,脖子向后折起,口中噗噗冒着血泡,只有一双恍惚的眼睛,隔着遥远的距离与他对视。 摧心剖肝的痛苦瞬间淹没了所有理智,纯一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浑厚的灵力不要命地往她的身体里输送。 “顾南,成鬼,求你,成鬼……”眼泪大滴大滴砸下去,声音颤抖得几乎要听不清咬词。 顾南的意识只短暂迷糊了一下,很快就重新清晰起来,视线刚刚聚焦,一颗滚烫的眼泪砸进眼睛里。 她下意识看向纯一,却发现崖底太黑,看不清他的脸。 就像两百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纯一也在黑暗中泣不成声。 顾南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用气音说:“别哭,不疼。” 不知道是感知神经反应迟钝还是回光返照,除了有些呼吸不过来,顾南没有感到任何不适,甚至比刚起床时更加精神。 于是她又把手伸到纯一脸上,替他擦去满脸的泪痕。 可惜没起到多大的用处,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根本擦不完。 顾南放弃了,目光微动,投向了渺远的深空。 本来不该让纯一目睹这一刻,但身为脆皮的她根本无法脱离纯一的贴身看护。甚至没有纯一,她走不出别墅走廊就会被林惊春、齐厌等人捉回房间。 能跳下这断崖,全靠纯一成全。 顾南扯了扯唇。连死都要靠成全,真是,越活越逊了。 深蓝的天空中群星闪烁,出乎寻常的亮,也出乎寻常的密。 顾南突然想起以前纯一教过她看星宿,不由转动着眼珠在密密麻麻的星星中找起熟悉的星宿来。 北方七宿有六十五个星官,共八百余颗星星,组合起来的形象是神兽玄武。 算算时间,此时危宿刚过,正轮换到室宿值日。 本以为会很好找,但是顾南找了两遍都没有找到。 第272章 不止没有室宿,冬天很容易找到参宿也没有。 顾南并不认为自己会认错,参宿七星中的参宿四尤其好认,更别提还有与之组成冬季大三角的南河三与天狼星,都是非常好认的恒星。 但是在这片过分盛大的星空里,一颗熟悉的星星都见不到。 仿佛这满天的星星都只是随意撒下的一把闪粉,混乱、无序,没有任何意义。 好奇怪。 怎么会是这样的星空。 顾南咳着血沫,一动不动地盯着头顶深蓝的天幕。 然后,顾南便眼睁睁看着那片天空像儿童创意画里晃动的胶水,带着铺洒的闪粉缓缓流淌起来。 斗转星移,室宿突兀地出现在北边的星群之中。 随之一起出现的,还有冬天最常见的参宿与大三角。 顾南猛地睁大了双眼。 她突然举起右手,指着天空中骤然变幻出来的星宿,苍白的双唇用力开合。 顾南竭力想要说些什么,但一出声,只有细弱的呛咳。 折断的肋骨刺伤了脆弱的肺,她没有察觉到痛苦,但挤满了肺部的血泡已经蔓延到气管、咽喉,每呼出一口气,就向外吐出一串血沫。 星宿是用来观测日月五星运行坐标的恒星系统,恒星间的位置不会发生变化,到了什么时候,什么星宿就会轮换值日。 这是客观规律,不该有异常,不可能有异常。 但是它偏偏诡异地变动了。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随手拨弄着那些或苍老或年轻的恒星,轻易得就像拨动了钟表里的指针。 而大手的主人轻慢、倨傲,把星空下的人当成愚蠢的蝼蚁,肆意戏耍。 顾南死死瞪着双眼,血管破裂,浑浊的眼白中一片血红,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纯一以为顾南有话对他说,连忙低下头侧耳靠过去,泪水涟涟,接连落在顾南脸上。 “别急,我听着。”他抽泣着说。 顾南的双唇不停蠕动,心脏在瘦削的胸膛中疯狂跳动,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沸腾起来。 有问题。 天上的星宿有问题。 这个世界有问题。 熟悉的流光再次闪烁。 这一次,顾南看清楚了。 那是别墅的屋顶在黑暗中虚化的光影,还有大理石承重柱,栈道的玻璃天窗与合金框架。 它们在寂静的黑夜中反复切换虚实。 但是纯一毫无知觉,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头顶的玻璃栈道消失了。 顾南猛地呕出一口血,血沫与组织碎片进一步堵住了气管与咽喉。 她说不出任何话,灰白枯瘦的脸庞因巨大的惊惧迸发出异样的光彩。 她无声开合着沾满鲜血的唇,不停重复。 假的。 假的。 这个世界,是假的。 第391章 顾南,我送你回家 不是她认知里的,区别于现实生活的假,而是像梦一样违背常理的,没有规则的假。 这不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世界之外,还有一双暗中操控的手。 顾南没有时间去思考,这个世界是假的,自己的存在是否为真。 更没法深入,自己汲汲营营那么多年又有什么意义。 她快死了,哪怕这个世界是假的,她也快死了。 呼吸越来越紧,视线开始旋转,黑暗与炫光在眼前不断交叠。 落在脸上的泪越来越多,越来越密,双耳只能隐约听到一点纯一的哭声,“顾南,别丢下我,求你,成鬼……” 顾南突然有些后悔。 她不该这么迫不及待地死去,再等一等,这个世界或许会有新的变化。 没有人想死,她也是。 她想活着。只有活着才能看清这个世界的真相,辨别自己真正的去处。 她开始痉挛,骨瘦如柴的右手死死抓着纯一的袖口,凸起的青筋就像虬扎在肌肤里的根脉,竭力汲取着这具身体里最后的养分。 鲜血一口接一口地呕出来,下巴、脖子、衣襟,全都被血浸透。 面容也逐渐扭曲,再没有从前半分温柔。 去而不舍的人,姿态总是丑陋的。 可就在她的不舍抵达巅峰的瞬间,脑海中响起了熟悉而遥远的滋啦声。 像信号不良的机器接驳到了有用的元件,终于能够向外传送信号—— 消失了很久的系统出现了。 系统说:【顾南,我送你回家。】 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秒,顾南黯淡的双眸中绽放出耀眼的光。 “回家。” 浑浊的泪水从通红的眼眶中滚落,沿着干涩的眼角,一路没入枯草般的发。 她终于能回到思念已久的家乡了。 * 顾南去了。 在大年初一的深夜跳了崖。 消息传回京都城区,闹出了好大的动静。 先是各方给崔家施压,天天有人上门拐着花样探口风,怀疑崔家独吞了死而复生的秘密。 与此同时崔家各地的宅子和产业都在几天之内先后失窃。 崔若和崔策一家被停职调查。崔诏和崔劭的公司接连损失合作。崔越有军部护着,还算过得去,但秦婉被研究所停职,被迫回家整顿。 除了秦婉,崔家的其他姻亲也多受排挤,与崔家联系稍微紧密一些的学生后辈也处境为难。 崔家这只庞然大物被各行各业的对头联合针对,要不是本身实力够硬,这么多年上上下下都没出什么大岔子,早就被敲骨吸髓吃干抹净了。 过了两个星期,他们还是没有从崔家找到有用的信息,干脆破罐子破摔引导舆论轰炸崔家的公众形象—— 军政世家欲壑难填,丧尽天良,暗中进行人体实验多年,试图操控人类基因,成就崔氏帝国。 网友们把这次“内幕揭露”简称为“崔氏帝国”事件。 崔家紧急公关,但敌人实在太多,还准备充分,证据伪造齐全,崔家回应时有些左支右绌。 网上的舆论乌烟瘴气,政府公信力急剧下降,社会秩序的天平摇摇欲坠。 林惊春和林惊蛰的身份在这件事里有些不够看,但罪一点没少受。 大年初一当天上午就被铐进了稽查部,审问、威逼、刑讯一样没少。 网上的舆论发酵得最厉害的时候经纪人余明试图捞他们出去,但求爷爷告奶奶都没人愿意帮忙。 余明见不到人,不知道事情的发展经过,连个像样的辟谣都发不出去。 等不到回应的粉丝集体脱粉回踩,似是而非的黑料层出不穷,代言解约,兄弟俩还没出局子就先背上了天价违约金。 稽查部关了他们一个月,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了才放出去,但出去了也没有安生日子过。 环境优美、安保齐全的富人区在此刻被有意无意渗透成筛子,随便哪个人都能堂而皇之地走进去对林家的别墅淋大粪,举横幅,对着龟缩的兄弟俩破口大骂,扔臭鸡蛋。 更有甚者,砸玻璃,砸房顶,大晚上爬进别墅行窃伤人。 林惊春和林惊蛰才出稽查部不到一个星期就被救护车拉进了医院。 一个国际知名男模,一个游戏界万年不倒的常青树,在这场全界疯狂的舆论大战里输得一败涂地,累死累活打拼了十年的事业一夕之间灰飞烟灭。 齐厌被稽查部开除,全靠崔家上下力保才没被抓进审讯室受刑。但作为与顾南联系最紧密的崔家人,他成了“崔氏帝国”事件的头号背锅侠。 从舆论发酵开始,他的名字就和“渣男”、“白眼狼”等词联系到了一起。 在大众眼中,齐厌是只咬人的狗。 五年前,顾南救他于贫民窟。五年后,他为了死而复生的秘密,诱捕顾南成为人体实验的研究品。 如果网友们骂林惊春和林惊蛰是被死而复生蒙蔽了双眼的歹毒蠢货,那么骂齐厌的,就只有一句“怎么还不去死”。 多的是人想要齐厌去死。 他在崔家老宅躲着,有人便花重金买凶杀他,狙击手架好了枪,瞄准器都瞄好了他的脑袋。 如果齐厌不曾在稽查部受特训,如果他对视线的敏感度再差一点,当场就要脑袋开花去见阎王。 五个人里,大概只有纯一受到的影响最小。 他带走了顾南的尸身,回到了法源寺后山的小木屋里。 稽查部有人找到法源寺,但近不了后山,更别提到他跟前给他添堵。 于是转而去找常清住持,要常清充当传声筒上山给纯一送话,请纯一下山配合调查。 常清哪里肯。先不说纯一和稽查部之间有个亲疏远近之分,他不可能帮稽查部对付纯一。就说纯一那修为,他哪有那胆子上去劝人下山引颈受戮。 常清嗯嗯啊啊应着,好说话得很,转头就把事抛之脑后。 这样敷衍的次数多了,稽查部又没在崔家那边找到顾南的尸体,猜到尸身肯定在纯一手里,试图强闯后山,失败。 第273章 于是回过头把主意打到常清身上,想抓他威胁纯一。 常清早被稽查部的人烦得要死,知道他们要撕破脸皮,当即板起个臭脸催动寺内阵法把他们困住。 然后一溜烟跑到后山脚下“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老祖宗救命!法源寺危矣!” 第392章 你回家了吗? 后山笼罩着纯一设下的结界,哪怕是本寺的僧人也没法上去。 常清只能跪在山下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稽查部的罪行,“山下都被他们嚯嚯完了,崔家完了,林家也完了,现在轮到咱们法源寺了。” 常清在人前是敦厚和善的大和尚,人后是普通的网瘾中年大叔,一有空就抱着最新款智脑手环上网冲浪,任何热点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事情发生大半个月了,网上的热度还高居不下,要说这里面没有推手他是打死不信。 再者,他和崔家相熟,老太太是他最忠诚的香客之一,和他很投缘。 崔家大多数人的运道品行他都了然于胸,“崔氏帝国”的事儿纯属无稽之谈。 林家兄弟俩他也熟,前几年为了写电影脚本,经常来法源寺找他参佛问道,给寺里捐了不少香火钱,也是心性纯良之人。 这明摆着就是无妄之灾。 稽查部把崔家和林家两根硬骨头撅了,现在来撅纯一法师这根老骨头了。 常清趴在地上,磕得头上起了大包,“老祖宗,稽查部欺人太甚,人都要被他们玩死了……” 他哽咽难言,九转十八弯的哭声把受命躲在僧房里的僧人都吸引出来了。 有人走上来扶他,常清一下就推开了,暗骂一声没眼力见。 常清哭得差点厥过去,笼罩着后山的结界才开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小口子。 常清大喜,连滚带爬地进了结界。 一进去,沁凉的寒意冻得他立马打了个寒战。 已是三月,别处活泼的春花早就开了漫山遍野,后山却仿佛还没越过枯寂的冬天。 荒废的小路上铺着厚厚的落叶,天空被密林藏得严严实实,见不到天光,也听不到虫鸣,只有一片寡白的山雾笼罩着过分寂静的林子。 纯一修为外放,山中生灵不敢冒犯,全都夹紧了尾巴生怕被迁怒。 常清同样战战兢兢,后颈一层接一层地冒鸡皮疙瘩。 老祖宗找了两百多年的老祖宗去了。 除了什么也不懂的小沙弥,法源寺上下谁没听说过一点纯一的传说。 那位修为高深的纯一法师是末法时代最有可能成佛的佛子,但为了一只千年厉鬼,心甘情愿归俗离寺,堕入红尘。 这是个有些艳俗的故事,但很合大众口味,严厉禁欲的佛子被拽下高台,追随着一缕幽魂辗转两百余年。 这两百多年间他走过没有尽头的山川,见证了时代的更迭,数次与其擦肩而过,直到被社会发展进程抛弃,他终于找到了转生成人的顾南。 听过故事的人都知道他爱她。 可就在他找到她的半个月后,她死了。 被逼死了。 常清乍一听到顾南的死讯,吓得肝胆俱裂,以为天下要乱了。 可是他没有等来纯一的大开杀戒,反而是稽查部先一步上门挑衅。 这个时候上山来找纯一显然不是明智之选,但他法力低微,催动阵法应付几个稽查师还行,想要护住寺里上百名僧人就吃不消了。 常清走到木屋外就不敢再靠近,低着头,一眼也不敢多瞧,规规矩矩立掌行礼,“老祖宗,稽查部纠缠不休,求老祖宗降恩救救寺里的僧众。” 木屋里没有回应。 常清等了一会,硬着头皮重复:“求老祖宗救命。” 一片死寂。 仔细听,一丝动静都没有。 不止木屋里没有,山里也没有,仿佛除了他,其他生灵都死绝了。 常清抬手抹了把汗,一颗心高高提起。 其实纯一和法源寺的缘分已经差不多走到了尽头。 纯一能镇守法源寺两百多年,一半是因为后山这座木屋,一半是与虚云法师的多年情谊。 虚云是纯一的师弟弘忍的徒孙,纯一曾亲自指点过虚云的修炼,两人的关系比其他僧众后辈更亲近。 但虚云已经老得走不动道了,这座木屋也快撑不住风霜了,只等虚云圆寂,木屋倒塌,纯一与法源寺的最后一缕牵扯就断了。 常清进了结界,却完全没有顺利请人出山的信心。 从天明站到天黑,常清知道等不到了,转身下了山。 他胡思乱想,不知道回去把那几个稽查师放了,再好好认个错,能不能免了牢狱之灾。 然而回到寺内,那几个被困在阵法中的稽查师已经不见了踪影。 常清大惊,“人呢?” “走了。” 常清追问:“怎么走的?” 回话的沙弥不明所以,“用脚走的。” 常清瞪了沙弥一眼,大步向着山门狂奔而去,却被结界撞一屁股墩坐到了地上。 常清捂着天旋地转的脑袋,看着法源寺山门外的微弱荧光,反应过来,那是纯一布下的结界。 纯一把整座法源寺都护在了结界里。 * 夜雾越发浓重,漆黑的深林森冷得恍如死地。 老旧的木屋里,一具巨大的原木棺椁停放在空地中央,死去多日的顾南就躺在那具崭新的,仍散发着木质香的棺椁之中。 纯一源源不断为她输送灵力,那么多天过去,容貌依旧,尸身不腐。 死前呕吐的鲜血擦洗得干干净净,被血浸透的衣服换下来了,重新穿上一身赶制的繁复喜服,枯躁的头发也梳理得整整齐齐挽成丫髻。 如果忽略那双怎么也合不上的眼睛,她此时的模样就和两百多年前,在他怀中安睡时一模一样。 纯一伏在棺边静静地想,顾南怕冷,只有在自己怀里才睡得安稳,自己该去陪她。 可是恩怨未了,姜婉莹也还不知道她的死讯。 姜婉莹知道了肯定很伤心。 她找顾南两百多年,没见过几面就魂体受伤被迫休眠养魂,一觉醒来却天人永隔。 是真真正正的天人永隔。 他们再也找不到她了。 她走了,去了一个他算不到,也找不到的地方。 “你回家了吗?”纯一呢喃。 死前最后一秒,顾南都在念着回家。 因为回家,所以才算不到魂魄的踪迹,是吗? 第393章 不回来了,向离别去 夜半,下了场雪。 风很大,树下的秋千被吹得吱呀作响,纯一恍惚看过去,竟看到顾南在树下荡秋千。 纯一几乎心脏骤停,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朝着顾南奔去。 绀青色的新袍子在风雪中翻飞,速度太快,惊得雪花都乱了节奏。 顾南闻声而望,面上露出了笑意,调侃道:“慌慌张张的,又做梦了?” 纯一听着这熟悉的腔调,瞬间就掉下泪来。 他迎着风雪在秋千前站定,不敢靠太近,也不愿离太远,只问:“你回家了吗?” 顾南悬着两只脚晃,髻边的小辫子也跟着一起晃,眉开眼笑,“回家了啊。” “开心吗?” 顾南重重点头,眼睛亮亮的,特别认真,“开心。谢谢你,纯一。” 纯一喉咙一哽,一低头,眼泪簌簌滚进雪地里,烫出斑斑点点的凹痕,“你怎么不带我走。” “对不起。”顾南说。 纯一泣不成声,“我想去找你。” 顾南停止了晃动的双脚,没有说话,只用一双沉重而复杂的眼睛看着他,映着满地清白,冷得惊人。 纯一被她的目光刺伤了,却更加执着,上前一步重复道:“我要去找你。” 顾南抬起头,仿佛被他坚定的语气说服了,目光柔和下来,“好,我等你。” 纯一再次落泪,却说不出话来了。 他跪伏在顾南的膝上,滚烫的眼泪打湿了顾南的衣服,好像要将这些天的思念与彷徨都呈给她看。 “纯一。”一只手轻柔地抚上他的脑袋,随后是一声低笑,“你该剃头发了,扎手。” 顾南留恋地摸了几下,收回手,低叹一声:“快一点来见我吧,我想你了。” 纯一抬起头。 下一秒,秋千空了。 身体一沉。 他惊醒过来。 眼前没有秋千,也没有大雪,他只是伏在棺木上,梦到了顾南。 纯一抬手摸了把脸,湿漉漉的。 低头一看,棺椁中已经积聚了一滩冰冷的泪水。 他愣了一下,捏着袖子去擦,擦着擦着笑了起来,笑着笑着眼泪也掉了下来。 两百多年。 他终于梦到顾南了。 法障梦也好,普通梦也好,他不管,他要去找她。 * 第274章 纯一决定好行程,撤了结界才发现他黄粱一梦,山下已过了月余。 四月初,正是草长莺飞,春光大好的时候。 离开前,他去见了虚云。 虚云已经老得起不来身了,见了他,激动得颤颤巍巍半天没说出句整话。 纯一和从前向慧无辞别一样对虚云说:“我走了,保重。” 常清察觉到结界散了,急急忙忙找过来,见到纯一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恭恭敬敬行礼问:“老祖宗要去哪里云游?” 纯一:“不回来了,不必再等。” 常清早有预料,只是依旧免不了伤心。灵气稀薄,修士没落,没了纯一,或许用不了百年,法源寺就找不出能够入道的衣钵传人了。 他抬头朝纯一看去,想要记下这个为末代时代画下句号的佛子。 那双上挑清厉的凤眸垂视着,有着佛陀俯瞰苍生的悲悯,还有着前所未有的柔和。 他看到的不再是泛泛众生,而是站在他眼前的人,是此时此刻的虚云与常清。 常清一震,一种不详的冷意蹿上后颈,视线再次不受控制地落在纯一身后,讷讷,“纯一法师……” 纯一立掌,道了声佛偈,转身离去。 常清站在原地目送着纯一的身影一点点远去。 人世间所有的哀乐,不过是一场又一场的离别与重逢。 纯一已经走出离别,要走向重逢去了。 * 纯一去看了林惊春。 林惊春和林惊蛰离开了京都城,去了一座叫新城的小城市。 这个小城市似乎被赛博朋克的高新科技遗忘了,没有遮天蔽日的摩天大厦,也没有蚁巢般的贫民窟危楼,这座城市的阳光很慷慨,哪怕是上个世纪的老房子也一视同仁照耀得亮亮堂堂的。 这个城市的节奏也没有京都那么快,慢悠悠的行人,干净整洁的街道,恰到好处的科技仿佛在努力亲近每一个普通市民。 纯一找到林家,按响了门铃。 但过了很久,才有人挪到门口打开了猫眼。 “咔哒”一声,门锁开了。 林惊蛰只打开一条门缝,透过门缝问纯一,“你来做什么?” “我有话和他说,说完就走。” 林惊蛰丢下一句“我问问”,关上门去了主卧。 过了一会,他返回来打开门说:“快进来。” 纯一矮身走进去。 林惊蛰被他过分高大的身形逼得后退了一步,这才发现,纯一背上背着一副巨大的棺椁。 他愣了两秒,才颤声问:“是姐姐?”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几乎要听不清,但话音刚落,不远处的主卧就响起了噼里啪啦的碰撞声。 林惊蛰连忙回神小跑,恰好和扶着墙走出来的林惊春撞了个正着。 林惊蛰下意识避开,于是林惊春一眼就看到了站在客厅中央,背着棺椁的纯一。 林惊春瞬间红了眼睛,“姐姐……” 他瘦了很多,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男模身材瘦成了骷髅架子,不知是受了伤还是身体太虚,根本站不稳,走得稍微快一点就浑身打摆子。 苍白的脸,萎靡的神态,仿佛被抽了立身的根,只有眼眶里尚有两簇未熄灭的幽火。 乍一看,与顾南走前的模样相差无几。 青白的眉眼间甚至隐隐带了死气。 纯一看得出来,他活不长了。 早在二月,纯一就算出林惊春命有大劫。他问林惊春想不想知道,林惊春说不想,于是他没说。 这一回,纯一也没打算说,只言简意赅道:“她回家了,不会再回来了,别等了。” 刚伸着手,想要碰一碰棺椁的林惊春愣住了。 泪水凝在眼眶里,刚刚升起的微光倏地寂灭,停在半空中的手发了疯似的抖个不停。 “是、是吗?” 短短两个字,他停顿了两回,颤得差点听不清。 “是。” 纯一闻到了血腥味,低头,在林惊春的下腹部看到了一线渗着血的纱布。 “别等了。”纯一再次道。 林惊春抖得越发厉害,不止手,腿也抖了起来,他站不住往下跌去,好在林惊蛰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她和你说的。”林惊春问。 纯一:“我算到了。” “胡说!”林惊蛰打断,“你算到的为什么要千里迢迢过来告诉我们,你只是想独占姐姐!” 纯一的目光在林惊春那张哀痛欲绝的脸上恍了一瞬,“你说得对。” 他本没有理由来新城走一遭,只是觉得两人有缘,又深知等待的苦楚,可怜的同理心作祟而已。 可林惊春快死了,林惊蛰的面相看起来也不太好。 何必自以为是劝这一回。 如果劝有用,这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痴儿了。 纯一转身欲走。 林惊春连追两步,泪如雨下,“让我再看一眼姐姐吧。” “这是我的棺椁。”说完,拉开门弯腰出去。 林惊春不肯放弃,追出去,枯瘦的手在墙上摸索,苍白的指尖几要与墙壁融为一体,“姐姐有没有话留给我?” “没有。”纯一抬步下楼。 林惊春声音哽咽,“真的没有?一句话也没有?” 他追着纯一背上那副棺椁,就像在追着一个活下去的希望。 跌跌撞撞,声嘶力竭。 可是纯一头也不回地说:“没有,一个字也没有。” 第394章 这个家早就散了 顾南似乎恨透了这个丑陋污浊的世界,没有留下只言片语,爱恨皆抛而去。 去时,身边仅有纯一一人。 为什么是他,为什么不是自己?是自己不够好,不够强,还是……她不喜欢了。 “姐姐喜欢!”林惊蛰扶着林惊春的肩将他往屋子里带,笃定地说:“姐姐最喜欢哥哥,我知道,崔劭知道,很多人都知道。” 最后几个字,他带了颤音。 十年前,林惊春曾在顾南的直播中短暂出现过,当时很多人追问林惊春是谁,竟然能让杀人如麻的lll满腔杀气尽化绕指柔。 那场直播录屏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羡慕了很多年,那是成千上万的网友见证过的偏爱。 林惊蛰忍着泪意说:“我最知道你们的感情,姐姐喜欢,她最喜欢的就是你。” “别听纯一胡说,他就是骗人,姐姐会回来的。五年,十年,我们等得起……” 我们还年轻。 林惊蛰哽了哽,这句话没说得出口。 林惊春垂着眼,浑圆的泪珠滚落,与之一起坠落的还有双方心知肚明的未尽之语。 他们已经不年轻了。 五年之后或许勉强可以站在顾南身边,可十年,十五年后,怎么敢。 勇敢与否,都难以左右这是一场注定无望的等待。 “这是不是那两个姓林的?” 有人下楼,站在楼道拐角居高临下打量着堵住了大半个楼梯的兄弟俩。 惊奇的目光扫视着他们身上价格不菲的家居服,掠过相互搀扶的姿态,最后落在那两张与老小区格格不入的出众脸庞上。 清瘦,憔悴,但难掩俊俏,是这块贫瘠的土地长不出的漂亮颜色。 但细看,那死气沉沉的灰败又与这片落后的贫民窟配极。 “瞧他那副死样,嗤,都是报应。” 报应。 林惊春眼睫颤动,抬头看去。 纯一来去匆匆,他什么都来不及问,什么都来不及说。 但他很想知道,不为争吵,只是真心求问。 他做错了什么,才会得到这样的报应。 可后脑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扣住,抬到一半又被摁回林惊蛰的颈窝,只能任由林惊蛰偏头将他的脸挡住。 “没关系。”林惊蛰轻声安慰他,微凉的下巴蹭过他的太阳穴,干裂的唇角擦着他的额头,带来一阵沁凉的痒意。 林惊春克制不住颤抖起来。 于是扣在脑后的手更用力,五根纤长的手指像网一样牢牢罩住他的脑袋。 “没关系的,哥哥。”林惊蛰的声音安抚意味十足,听在耳里却仿佛隔着水,断断续续,模模糊糊。 林惊春挣扎不过,像只失去掌控的人偶被林惊蛰搀扶着回到床上。 “伤口崩裂了,要重新上药包扎。”林惊蛰说,从医药箱里取出剪刀,剪开染血的纱布,露出纱布下数道翻卷的伤疤。 崩裂的创口随着呼吸起伏而动,像雪地里扭动的蜈蚣,狰狞而丑陋。 这是一个月前被半夜闯进别墅的人伤的,那个癫狂的男人连捅了他七刀,差一点割断他的腹主动脉当场殒命。 林惊蛰送他上救护车的时候浑身都是血,狼狈得像只掉进了染缸的狐狸。 林惊春不由自主发笑,为这个可笑的联想,也为林惊蛰小心翼翼的动作。 林惊蛰太小心了,力度轻得像在给一只蚂蚁疗伤。 第275章 林惊春抬手按在林惊蛰头上。 林惊蛰停下动作抬眸看他,琥珀色的双瞳被疲惫的血丝包围着,像冷茶表面脆弱的茶翳,轻轻一晃就会支离破碎。 林惊春嘴唇微动,却没有声音。 林惊蛰以为他疼,更小心了,还哄孩子般朝着伤口呼了口气,“快好了,再忍一忍。” 林惊春看着他,喉咙涩得发疼,嘴唇开合了几次,终于说出一句完整话,“惊蛰,我头疼。” 一开口,眼泪也掉了下来。 这是与他血脉相连的弟弟,是他在世唯一的牵绊。 只比他小一岁多,经受的苦楚比他更甚,此时却像个哥哥一样照顾他。 林惊蛰像顾南。 他或许没有意识到,但林惊春看得清楚,他有着与顾南一脉相承的坚韧。 自己不如他。 林惊春哭起来没有声音,只是一个劲掉眼泪,像只被抛弃了,沉默着蹲守在路边的大狗。 一双深邃的含情目,什么哀怨凄婉的话都不用说,就已经诉尽了不舍与诀别的话语。 可惜林惊蛰没有注意到,他以为林惊春的偏头痛又犯了,迅速处理好伤口,翻出止痛药喂他吃了,扶着他躺下。 “闭上眼睡一觉。” 林惊蛰轻声说:“睡醒就好了。” 林惊春依言闭上眼,眼泪落进毛躁的发丝里,在眼尾与太阳穴之间留下一条清晰的泪痕。 就像一道裂缝,将他的灵魂分成两半。 不会好了。 他知道。 他的人生,在顾南选择孤身赴死的那一刻就结束了。 * “唰唰。” “唰唰唰——” 刷洗声不绝于耳。 林惊春睁开眼,天黑了,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房间里只有床头的一盏小夜灯亮着。 这盏夜灯是顾南买的,复古田园风,红棕圆底座,开暖光的时候很有老照片的味道。 后来在她搬去京都前挂二手平台上卖了,她死后,他又将它买回来,重新安置在这间屋子里。 十年过去,灯光依旧。 但那对喜欢亮着它拥眠的爱侣,只剩他一个人。 林惊春定定地注视着米黄的布艺灯罩,仿佛在细数它年迈的褶皱。 可细看,他的目光分明没有聚焦。 直到双眼酸涩,眼角发红,他才迟钝地眨了下眼,从凝固般的怔忡中回过神。 他掀被下床,扶着墙,慢吞吞走到门口。 打开门,刷洗声更加清晰了。 “唰唰唰、唰唰唰……” 又快又急。 光线昏暗的客厅里,林惊蛰浑身血红,正跪在大门口刷洗地板上的血迹。 佝着背,低着头,一只手撑在血水里,一只手握着一支牙刷反复刷着缝隙里顽固的血渍。 刷头已经严重变形,他却仿佛没有察觉,固执地刷着那条小小的缝隙。 刷了很久,还是觉得没刷干净,于是干脆趴在地上。 殷红的衣摆往上卷,露出一截苍白细瘦的腰,腰后的脊柱节节凸起,像一块块锋利的瘦石,就要刺破那薄薄的肌肤。 他没有察觉到有人在看着他,也没有意识到此刻异常执拗的疯狂。 他只是低着头,指节用力到发白。 一直刷,一直刷。 仿佛在宣泄被人淋了一身血的委屈,又好像在为无法言说的痛苦而自虐。 “唰唰唰唰唰……” 在这乏味的声音里,他不停刷,不停地刷,就像个神经质的疯子。 林惊春靠着冰凉的门框,看到林惊蛰脸上凝固的血块一点点崩裂,像个布满裂纹的面具,罩着一张苍白偏执的脸,透着血腥与诡异。 是委屈吗? 是辛苦吗? 他从不诉说他的痛苦。 于是林惊春不知道,夜深人静时,他是这样的难过。 他想方设法粉饰太平,维持这个岌岌可危的家。 可他忘了。 这个家早就散了。 第395章 百年皆梦,来者可追 林惊蛰轻轻推开门,想看看林惊春睡得安不安稳。 可是房间里一片漆黑。 林惊春最喜欢床头的那盏小夜灯,睡觉时总要点着。 昏黄的暖光笼罩着大床空出来的另一半,仿佛在与新主人一起等候那个带他们回家的爱人。 今晚提前熄灭,应该是灯泡炸了。 林惊蛰没有打开墙上的白炽灯,而是把门完全敞开,借着客厅淌进卧室的微光,慢慢走到床边。 弯腰试了下小夜灯的开关,没有反应,果然是坏了。 要尽快买个新灯泡换上。他想。 然后一低头,后知后觉意识到,床边没有拖鞋。 林惊蛰愣了一下,抬手往床上一摸。微微隆起的被子轻轻一按就陷了下去,床上没人。 林惊蛰的第一反应是林惊春起床上卫生间。“哥哥?”他喊。 没有回应。 屋子里很静,感官被深夜的寂静无限放大,耳边仿佛能听到空气流淌的声音。 哗哗……淅淅沥沥,连绵不绝,像早春缠绵的细雨。 林惊蛰猛地扭头,快步走到卫生间,直接推门而入。 “啪!”他一脚踩进水里。 “啪!”他打开了灯光。 突然亮起的强光让他下意识眯眼,但一瞬间的明亮就已经足够他看清卫生间里的情形。 淋浴头开着热水放在破旧的浴缸里,不知道放了多久,溢得整个卫生间都是水。 而林惊春躺在满是血水的老浴缸里,口鼻尽数淹没在水位线以下,只有一双紧闭的眼睛露了一半在水面上。 不知是水温还是水色的缘故,他的脸并不苍白,湿漉漉的黑发贴着平静俊美的脸庞,就像只水中浅眠的人鱼。 可他不是人鱼。他是人,是一个刚刚摆脱死亡威胁的脆弱的病人。 他的身体,他的伤口,都承受不起这份危险的联想。 林惊蛰的大脑一片空白,懵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应该尽快送林惊春就医。 可他刚抱住人,就看到林惊春的脖颈动脉处突兀地横着一条被热水泡得发白的伤口,皮肉翻卷,组织血块在晃动的血水中轻轻摇摆。 林惊蛰眼前一黑,突然失了力气,与怀里的人一起跌进血水里。 然后他摸到了林惊春腕上狰狞的创口。 他继续摸,发现不止手腕,手肘、腹部、大腿根,全都血肉模糊。 而浴缸底部,只沉着一把剪刀。 林惊蛰捡起来一看,巴掌长,黑握柄,是医药箱里的原装剪刀丢了之后,他在超市里随手买来给林惊春剪纱布的剪刀。 林惊春就用这把多功能剪刀割断了自己全身上下几大动脉,并躺进热水里维持失血状态。 林惊春一心求死。 而他毫无察觉。 林惊蛰浑身颤抖,握不住的剪刀脱手,再次沉入水底。 他也扶不动身上的人,柔软的身体再次沿着浴缸边缘滑进血水里。 殷红的水波轻轻晃荡,溅落的水声清亮而缠绵,在寂静的深夜里,悄无声息带走了一束惊春的花枝。 与之随行的,还有一束连根连蒂的枝丫。 等不到春尽头,就匆匆忙忙地枯萎零落了。 * 林惊春和林惊蛰的死讯没等余明和易平波赶到新城就传开了。 这对明星兄弟的死状,与他们紧密的公众形象一般无二。 相同的自杀方式,同一把自杀工具,不到一个小时的死亡时差,亲昵得恍如一对双生子。 此时距离“崔氏帝国”事件揭发已经过去两个月,舆论风波渐平。 作为事件中最微不足道的蝼蚁,他们用决绝的赴死为这个荒唐的闹剧划了一道耻辱的缺口—— 这不是结束,这是新时代的开始。 “蠢货。” 齐厌得知消息时正在画室里画画,手上的铅笔快速在速写纸上滑动,笔尖咯吱咯吱响个不停,画架下是一堆折断碎裂的黑色铅笔头。 他的动作粗糙暴力,充满了发泄欲,但这份暴躁并没有影响到画作,训练过千百遍的肌肉会带领每一笔落在该去的位置,一笔一画慢慢拼凑成一张熟悉的脸。 他仿佛不知疲倦,一张一张重复地、不停地画。 纵观画室,地板上、桌子上、画架上找不出一片空白之地,密密麻麻地铺着同一张脸,或笑或闹,或悲或喜。 “蠢货。”齐厌声音沙哑冷淡,熬得血红的眼睛紧紧盯着笔尖,仿佛没有丝毫触动。 右手迅速勾勒轮廓,黑色的铅笔在他的指尖诞生出光影与空间。 杏眼,桃腮,明媚到逼春光失色的笑容,时光与记忆在他的技巧下毫不褪色,与点睛的一笔融合成令他魂牵梦萦的温柔。 “一双蠢货。” 他冷声骂,嗓音又哑又平,仿佛不是在骂人,而是在照本宣科地说一句乏味的台词,“只有蠢货才会自杀。” 第276章 顾南死去不过两个月,林惊春和林惊蛰连一点舆论压力都扛不住,就迫不及待接连自杀。 没用的懦夫,死也死得那么懦弱。 不值得同情,只配得嘲笑。 “咔!”笔头断了。 齐厌随手捞起脚边的削笔刀,嘎吱嘎吱削铅笔,一圈,一圈……慢慢转,不停转,转到铅笔只剩一个半指长的小尾巴,扔了,塞一根新铅笔继续削。 长长的的铅笔皮与黑色的铅笔灰尽数落在腿上,融进小山似的皮与灰里,一点也不显眼。 削好铅笔,他继续画那幅没有完成的画作。 大年那天的上午,他和顾南在院子里堆雪人,他没配合,砸她雪球,被生气的顾南摁在雪地里连踹数脚。 他抬头仰望她,她居高临下俯视他。 腋下拄着从他手中抢走的拐杖,一手叉腰,一脚不轻不重踩着他的膝,像踩一个不值一提的手下败将。 她张扬,鲜活,是白雪金光拥着的温柔神只,也是说一不二的团队大姐头。 她是寒冬腊月里最烈的火,是他此生最汹涌的情潮。 她死去,重生,再死去。 他重生,死去,再重生。 似乎总是慢她一步。 但是没关系,百年皆梦,来者可追。 第396章 终于可以去找顾南了 大年之后,老太太的身体一直不太利索。 八十多岁的老太太,为了后辈忙前忙后的时候身轻体健,精神矍铄。被逼得只能退休喝茶之后反倒没了从前的硬朗,肉眼可见地消沉下来。 她喜欢听新闻消遣,林家兄弟的死讯一传开她就知道了,生怕齐厌也想不开,二话不说就去找他,但路上出了车祸。 伤情不是很严重,只有两处骨折。这却好像是许多身体康健的老人去世前的信号,摔跤磕碰,断几根骨头,躺上病床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病情恶化得让人猝不及防,老太太早上才欢欢喜喜地和重孙女打完视频电话,晚上就突发肺栓塞进了手术室。 凌晨三点,抢救无效死亡。 那个曾叱咤政坛,说一不二的老人,就这么去了。 在场的崔家人都懵了,根本反应不过来。 这阵子他们被接连不断的催逼闹得焦头烂额,没有多少精力分给老太太,却不想再齐聚一堂得知的是老太太的死讯。 而老太太临终前,身边陪着的除了被革职查办的齐厌,就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管家。 老管家年纪大了,看多了生死,大概是有所预料,早就坐在角落里抹起了眼泪。 树皮般的双手不停擦着眼角的泪,灰白的鬓发乱糟糟地翘在头顶,压抑的哽咽让这个苍老疲惫的老人看起来可怜又无助。 他跟了老太太几十年,从稚嫩的助理干到年迈的管家,他与她亦师亦友,比亲人还要亲近。 如今她撒手人寰,只留他一个老家伙去守那幢空荡荡的大房子了。 他的哭泣仿佛打开了痛苦的闸口,崔家众人终于感受到了那份后知后觉的失亲之痛。 第一声泣音起,接二连三的泣音随,眨眼间就起了成片的哀声。 时局混乱,崔家的定海神骤然针陨落。 父辈平庸,孙辈掣肘,前路漫漫,谁也不知道这个枝繁叶茂的家族还能不能稳稳当当地走下去。 天变了。 在场十多个崔家人都哽咽难言,在这片此起彼伏的哭声里,只有一个人面无悲色。 齐厌坐在冰冷的角落,神色平静地看着一群人相扶而泣,面上无悲无喜。 春夜的冷意无孔不入,搭垂在膝上的两只手被冻得发紫,隐约可见从前的疮疤。 那些在射击训练室磨出来的茧子还是和从前一样厚,并没有因为顾南的死而消失在痛苦的情绪里。 他慢慢抠着虎口处的枪茧,没什么表情的脸庞显得有些冷漠。 哭什么呢? 他们难道不明白,这个恶心的世界不值得任何美好的人为它留下来吗? 老太太那么刚强正直,走晚了,要多受多少磨难。 总有人觉得不管怎么样也要活着,活成畜生也比死了好。他不同,他清高、极端,宁鸣而死,不默而生。 顾南是这样,所以她跳崖了。 老太太早些去了,他该为她感到高兴。 齐厌扯了扯唇角,想笑,但试了几次都没笑得出来。 老太太为国家鞠躬尽瘁,为民生呕心沥血,在政几十年清正明廉,临了却被同侪后辈捅刀子,她该多难过。 还有顾南,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颗心跳下了那处断崖,那晚那么冷,她为什么不叫他。 齐厌捂着发烫的双眼,慢慢弯下脊背,就好像在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他想念她,却不得不在这个恶心透顶的世界熬了一天又一天。 但是快了,就快解脱了。 四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老太太的悼念会如期举行。 齐厌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见到了很多熟人,老太太生前的同寅,出事前频繁来往崔家,出事后却对崔家避而不见的僚友后辈,还有这几个月与崔家断了合作的商业伙伴。 他们穿着黑色礼服,说着惋惜的话语,抹两把存疑的眼泪,然后神情哀痛地在老太太的遗体前放下昂贵的花束。 他们亲昵地安慰着崔家后辈,摆足了送行的架子,仿佛从前的落井下石、袖手旁观都随着老太太的死一起烟消云散了。 可是怎么可能消散。 他们忘了几个月前血流成河的山顶别墅,他还没忘。 在司仪组织大家默哀的时候,齐厌站到人群最前方,从腰后掏出了枪。 “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枪法很好,一连六枪,枪枪命中。 血花与脑浆一起飞溅,为黑白色的人群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艳丽,这个死气沉沉的悼念会终于活跃起来。 “啊!杀人了!”有人反应过来了,大声尖叫。 人群惊恐万分,四散而逃。 齐厌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浮现出异样的潮红,眉眼间笼罩的杀气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畅快与舒展。 总算没有辜负在老太太的手环上收集到的信息,让这些诛求无已,渴望长生的老东西到地下求阎王去吧。 他双眸湿润,明亮的目光在这一刻显露出来出奇的柔软,越过一群无头苍蝇似的人,落在不远处惊骇得不知作何反应的崔家人身上。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悼念会上杀人,而且一杀就是六个高管政客,不管是笑眉笑眼的崔微微,还是不苟言笑的崔越,亦或是那个总和他唱反调挖墙脚的崔劭,此时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滑稽表情。 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为什么要这么惊讶? 他以为,他们早就知道他的秉性,早就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是他在老太太面前太乖,让他们以为他只是个缺爱的小可怜? 齐厌笑了笑,这回他很轻易就笑了出来。 干燥的嘴唇崩裂,殷红的血珠洇湿淡色的唇,渗进牙齿缝隙,让他看起来像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他的笑容夸张而丑陋,可他觉得痛快极了。 很多年前想做的事终于在今天做成了,很多年前想见到的神色终于在亲人的脸上见到了。 他们惊悚的面容让他愉悦得浑身发抖。 顾南死了,老太太也死了,脖子上的绳子断了,再也没有人能拽住他了。 他大笑,他大哭,最后举起枪,在震惊的目光与接连不断的制止声中,将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了自己的大脑。 “砰!” 结束了。 这可笑的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在喜欢的季节,喜欢的晴天。 他终于可以去找顾南了。 第397章 阳间地府俱相似 “齐厌死了。”纯一突然说。 正在给棺椁擦灰的姜婉莹动作一顿,破烂的碎布脱手,掉下去挂在了翠绿的草枝上。 她弯腰去捡,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 她不久前才重新凝聚魂体,几百年道行被特殊磁塔消融得七七八八,使不出法术,也不能隔空取物,脆弱得像个初生的小鬼。 纯一捡起那块碎布,半跪在地上接替姜婉莹擦拭靠在树干上的棺椁。 他背着它走了大半个月,路途未半,却蒙了不少春尘,必须得好好擦一擦。 山风拂过,撩起一点旧僧袍的袍角,招摇着挽翠的山花草木,有几分融融春日的烂漫。 可它的主人毫无察觉,凤眼微垂,目光专注,姿态虔诚得仿佛擦拭的不是一具赶制的木棺,而是一尊端坐着佛陀的佛龛。 “太阳大了,回去吧。”纯一说。 姜婉莹鬼力大失,已经无法白日行走,只有清晨草露未消的时候能躲在树荫下拖一拖,久了会被太阳灼伤魂体。 这一路走来,她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纯一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法器里。 第277章 听他说,上一个在里面待过的魂体是五年前的顾南。 但现在,顾南回家了,林惊春和齐厌先后随顾南而去,昔日那群挤在一起嬉嬉笑笑的人只剩她与纯一。 等他们走到石山村,纯一也要走。 “不能不走吗?”姜婉莹问。 纯一没答。 他们抵达石山村时,正逢盛夏。 两百多年后的石山依旧古木参天,老树的树冠探出山林老远,晴雨伞似的紧紧盖着一座孤零零的小木屋。 它仿佛被时光遗弃在那里,沉默而忧愁地伫立,直到两百多年过去,终于在一个暮霭沉沉的傍晚结束了漫长的等待。 “吱呀。” 纯一推开尘封多年的门扉,站在门口向里看去。 密叶遮顶,房间里很昏暗,但仍旧可以看清床上铺着的喜被和床架两边挂着的红绸花,窗台上摆着一只圆肚的小花瓶,瓶口耷拉着一点早已枯萎腐烂的三脉紫菀。 一切都是记忆中的样子,处处都有顾南的影子。 “回家了。”他低声道,似自言自语,又似在向身边的姜婉莹介绍这个曾经的家。 姜婉莹越过他飘进去,目光从褪色的喜字上一一扫过,随后落在烛台上没有燃尽的半根红烛上。 顾南与纯一在这里成婚,却没能多留些时日,两百年后,她竟然还能在这座小小的木屋里窥见他们成婚时的光景。 她看向那张宽敞结实的架子床,仿佛看到顾南正披红戴绿地坐在那里,满脸都是笑。 “不能不走吗?”她再次问纯一。 纯一已经走到了后院,将棺木小心靠放在树下,捡起锈蚀的锄头,运用灵力挖出了一道方方正正的深坑。 闻言,他抬眸看向她。 不知是不是错觉,纯一好像在朝她笑,低沉醇厚的嗓音在忽明忽暗的暮色中,有些如烟似雾的缥缈,“你也曾为她奔走,你该明白我,这两百多年,望山山水水,只有魂断。” 他站在深坑里,用少见的弱势姿态仰望着姜婉莹,好像从前许多次仰望顾南,气势凌人的凤眸中满是碎光,“你我相识多年,成全我一回罢。” 姜婉莹愣愣地看着他,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那个相处了两百多年依旧冷漠凶蛮的罗刹僧人,竟会恳求她的成全。 她心神俱震,脆弱的魂体好似突然沉重起来,有一块大石头正沉沉坠在心口。 她几次张唇,却没有发出声音,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拒绝他的能力。 因为她明白他为什么要走。 他的爱恨成长得太快,千百年的寿数会把他变成怪物。不走,今后闪闪摇摇,酸酸楚楚,日日胜今朝。 她也没有什么必须阻拦他的理由,世间男儿多薄幸,这个曾让她恨得牙痒痒的和尚愿意随顾南而去,她该为顾南感到高兴。 姜婉莹别过视线,哽声应了句:“好。” 纯一立掌,朝她行了一礼,然后解下手腕上的佛珠,递到姜婉莹手里,“我走了以后,它会护着你。” 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如果你想转世投胎,带着它去法源寺找常清,他会为你度化戾气助你转生。” 姜婉莹红了眼睛,彻底背过身去,“谁稀罕当人。” 谁稀罕在这个世界里当人。 她厌了倦了就化归天地,绝不入畜生道轮回。 纯一不再多说,将棺椁放到坑里,打开棺盖,取出顾南为他买的那身新衣服换上,然后躺进去。 他紧紧挨在顾南身边,挤着与她共用一个枕头。 夫妻么,总是这样入睡的。 他笑了一下,高挺的鼻尖轻轻蹭着顾南的脸颊,双眸微阖,冷淡俊俏的脸上浮现出眷恋的光彩。 一百多年前,他为顾南建了一座衣冠冢,放入了她送他的衣裳陪她一同入葬。如今终于能如愿以偿,与她同穴而眠。 棺盖“嘭”的一声合上。 四周的土壤争先恐后地填满深坑,压住深坑底部的棺椁,一点点垒成一座结实的坟茔。 没有立碑,纯一死后灵力回归天地,木屋周围的禁制消散,谁都能动这块地,刻字立碑反而麻烦。 “咔。” “咔嚓。” 接二连三的断折声从木屋中传来。 姜婉莹缓缓看过去,冥冥暮色中,那座空了两百多年屹立不倒的屋子,像是终于迎来了它本该承受的风霜,恍如褪色的照片,瞬间老化腐烂。 “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绝于耳,屋顶塌陷,墙壁歪斜,扑起的尘埃浓得像一场大雾,密密掩住了那座合葬的坟茔。 禁制消散。 纯一去了。 他也找顾南去了。 姜婉莹站在尘雾里,举目四顾,心下茫然。 她流浪了一百多年才遇到顾南这一个难得的知心人,姊妹俩相伴百余年,随后寻寻觅觅两百多年,到现在,一切成空。 这世间的爱恨真毒。 与地府炼狱一般无二,活着,也不过是漂流异乡罢了。1 第398章 生命的魅力 “人类的大脑是最顶尖的科技也无法解读的神秘仪器,基于大脑的任何研究都充满了风险。” “是的,这是一次很危险的尝试,而她的沉默会让这次尝试更加艰难。她无法求助,我们也无法给予她任何实质性的帮助,她只有自己。” “别害怕,无论结果如何,不会比现在更难过了。她是勇敢的,也请你相信她。” “大概这就是生命的魅力,如此普通而孤单的履历,却能诞生如此惊人的欲望,你一定是绝佳的实验组。” “当然,当然,每个人都是完美的实验组与对照组,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醒过来。” 为什么要醒过来? 哪有什么为什么,这世上哪要那么多为什么。 任务结束,雨过天晴,漂泊的灵魂该回家了。 她想家了。 能回家了。 朦胧的意识在黑暗中穿梭,仿佛过去了很久,又仿佛只有弹指须臾。 顾南猛地睁开眼。 濒死的窒息感犹笼心头,她大口喘息,虚无的目光茫然地转动了几下,却找不到落点。 眼前花白一片,混乱的光影刺得她双目生疼。 她试图分辨周遭的环境,可是失败了,过于耀眼的白只让她头晕目眩,几欲作呕。 心脏在胸腔里跳得似要撞出来,她痛苦地蹙着眉,苍白的脸颊浮现出一片病态的潮红。 “顾南?”有人凑到她面前,轻轻拍了拍她的肩,“顾南,能听清我说话吗?” 顾南张唇,想应声,可喉咙里只发出了几段嘶哑短促的啊啊声。 几个含糊不清的音节,完全听不出来她说了什么,可对方却对她的反应表现得十分激动,无意识加快的语速听起来欣喜又急切,“别急,别急,刚醒来是这样的。” 对方又压低了身体靠到顾南耳边,抬手摸了摸顾南的发顶试图安抚,同时重复说:“你醒了,你醒过来了,顾南。” 顾南忍着反胃感用力眨了眨眼,循着声音,在一片炫白的光中分辨出一个模糊的身影。 是个略显清瘦的女孩,穿着雪白的长褂子,左胸口夹着蓝色的工作牌,正弯着腰对手机另一头的人说: “易教授,2703醒了。” 工作牌在眼前不停晃动,顾南胃中翻涌,干呕了几声,眼睛一翻又昏了过去。 意识陷入黑暗的前一秒,顾南听到对方说:“啊,又睡过去了……” 之后顾南几次醒来,身边都围着一群白大褂。 他们捧着资料夹推推挤挤,或兴奋或冷静地争论着陌生的词汇与高深的理论,仿佛在他们眼里,她只是一串能够搬上研讨会的数据。 顾南还没有适应异样的身体机能,就先反感起了这群没有礼貌的学者教授。 等她能长时间清醒,已经是七天之后。 正是傍晚,护工喂她吃完了晚餐,询问她是否要听一会广播或看一会电视。 顾南瞥了眼窗外,金乌西落,窗户敞着一条缝,渐起的晚风晃着半开半合的百叶窗,疏光倦影,安谧恬静。 淫雨放晴后的夕阳,温柔得让人充满希望。 “我什么时候能下床走动?”顾南哑声问。 “少说一两年吧。”护工下意识答,随后才反应过来是顾南在和她说话,收拾餐盒的动作一顿,震惊地抬眸,“你能说话了?” 虽然顾南声音沙哑,语调艰涩,但语序正确,表达清晰,乍一听完全和普通人无异。 她惊讶得有些不知所措,“你怎么这么快就能说话了?” 从苏醒到开口说话,只过去了一个星期,这简直是奇迹。 “我去叫人!”护工急匆匆跑出去,没一会,一群白大褂鱼贯而入,将她围了个水泄不通。 “护工说你能说话了,是吗,顾南。”站在最前方的白大褂说。 第278章 所有白大褂都戴着口罩,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和额头,挤在一起时不太好认,但顾南能轻易认出这里的所有人。 说话的这个叫易敬容,大家都叫她易教授,是所有白大褂的领头人,也是天光唤醒项目的主要负责人—— 这是顾南第二次短暂清醒时对方亲口说的。 对方还说,现在是她车祸昏迷的第二年,而她是项目开展以来第一位经由天光模拟系统唤醒的植物人。 顾南并不清楚天光模拟系统是什么,但这不妨碍她理解,她是这个项目里被研究人员观测的一名实验人员。 她为什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成功苏醒,是她目前最大的研究价值。 顾南看向易敬容,“我想见妈妈。” 易敬容挑了下眉,似是惊异于顾南流利的表达,“你是说顾院长?我们已经通知她你醒了,等你开始进行康复训练,她会过来陪你。” 说完,她对身边的助理安排道:“从明天开始进行坐位训练和直立训练,让她尽早下床。” 助理记下,露在口罩外的一双眼睛满是探究。 顾南的康复计划本该在吞咽训练阶段,但谁能想到,不过短短一个星期她就能流利交流,而且状态清醒稳定得不可思议。 易敬容也注意到了顾南过于平静的神态,但没有放在心上。 顾南作为项目启动以来第一个苏醒的人,有些特异之处在她看来很正常,她的关注重心在于:“你在沉睡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 顾南:“什么意思?” 易敬容略一停顿,随后道:“用一个好理解的概念说,我对你在‘异世’的经历很好奇。” 在异世的经历。 顾南一颤,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因为这几个字瞬间冒了起来。 这个问题赤裸得让人想吐。 恐惧与厌恶一齐涌上心头,那颗摧毁她的子弹仿佛“嘣”的一声,再次发射,正中她的眉心。 痉挛的胃部让她的身体无意识抽动,本就难看的脸色愈加苍白。 她的猜测得以验证,那个虚伪的赛博世界是假的,易敬容就是那个稳坐幕后,掌握生杀大权的操盘手。 易敬容知道她会进入一个怎样的世界,知道系统,知道拯救男主计划,知道她会一次次死去又一次次复活,甚至她被政府高层视为永生实验体也不过是早就设定好的结局。 她一分一秒度过的那三年时光只是一段实验数据。 她的爱恨、挣扎、痛苦,都是程序催生出来的。 她的亲人、朋友、爱人,都是假的。 从头到尾都没有穿书和系统,一切都是假的。 这个可怕的认知让顾南“哇”地一下呕了出来。 第399章 她是被幸运包围着的孩子 刚刚吃下去的晚餐瞬间糊了满脸,脖子上,枕被间,全是青黄色的呕吐物。 易敬容站得最近,见状连忙掰着顾南的头侧过去,以防她呛咳窒息。 顾南被胃酸呛得双眼通红,却仍紧紧盯着易敬容,不答反问:“你不知道?” 你不知道,造物主反问实验体的行为很可笑吗? 你不知道,你高高在上的态度有多残忍吗? 你不知道,你生杀予夺的故事是别人真实经历过的人生吗? 易敬容眉毛微蹙,仔细打量了顾南一眼。 瘦削的脸,干枯的发,久不见日光的皮肤苍白得几与枕被融为一体,是见惯了的病容。 痉挛的余韵未过,她的声音很颤,呼吸很急,可那双眼睛却格外幽黑沉静,仿佛藏着一道旋涡,正搅动着喷薄的焰火。 她似有许许多多的话要说,可苍白的唇开合着,只有四个字。 你不知道? 嘲讽、轻蔑,甚至是怨恨。 一瞬间,易敬容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无声笑了一下,只是戴着口罩,看不分明。 这突然而汹涌的情绪针对的是她,和她的问题。 “看来是一段不太美好的回忆。” 她没有再追问,从助理手中拿过平板勾选了几项检查,交代了两句好好休息,然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其他人也没有多问,像一群沉默的影子,静静跟在她身后。 顾南定定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心口好像燃着一把火,烧得她每滴一血液都在沸腾。 她想大叫、大跳,想宣泄心中的郁愤。 可是她动不了,只能躺在酸臭的呕吐物里,任由汹涌的情绪将她淹没。 直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护工走进来,抱起顾南为她更换衣物,擦洗秽物。 顾南躺得太久,肌肉萎缩,坐不住,也使不上力气,身体像煮软的面条,稍不注意就会滑到地上去。 换床单被套的时候,护工将她抱到轮椅上用束缚带绑起来。 不会滑了,可是歪歪斜斜的姿态让顾南想到了一名瘫痪多年的名人。 她此时的状态只怕有过之而无不及,“烂泥”或许更能形容她的身体。 她扯了下嘴角,闭着眼,因为体位突变的不适,脸色愈显苍白。 “两分钟,很快就好。”护工安慰道。 她是个强壮利索的中年女性,受过专业训练,手下的活又快又好,甚至一边忙活还能一边抽出空来和顾南聊天。 “你能说话了我以后就有人聊天了,不然一整栋楼都静悄悄的,一点人气也没有。” “说起来,两千多个人,现在就你一个人醒了呢,小姑娘你是个有福气的。” 她抬头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时间还早,食堂应该还没下班,等我收拾完就去给你买饭,不然空着肚子睡觉难受。你想吃什么,面条行不行?” 顾南微微睁开眼,忍着眩晕问:“这栋楼里有两千多个病人?” 护工正在套被子,闻言没有回头,继续忙活着说:“那没有,这栋楼里就一千多,旁边还有一栋呢,一开始两栋楼加起来是三千个,现在就剩两千八百多个了。这才一年,以后还得少。” 顾南追问:“为什么?” “有些因为并发症扛不住死了,有些家里人嫌费钱接回去了,还有就是像你一样的,醒了,要不了多久就能回家了。” 护工套好了被子,很为顾南高兴似的回过头笑道:“你是第一个醒的呢。” 顾南勉强笑了一下,只是肌肉僵硬,看起来像是抽筋,“住在这里很贵?” “具体不太清楚,少的几千多的上万,反正每个月都要交钱,跟住疗养院一样。”护工说:“有些人家舍不得也正常,每个月那么大一笔支出,压力多大啊,天光说会用特殊疗法增加苏醒概率,但谁说得准……” 她还在絮絮念叨着生活的不易,但顾南已经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了。 她车祸昏迷两年,加入天光唤醒项目一年,她的治疗费、康复费肯定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她是个孤儿,除了院长妈妈,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毫不犹豫为她花这笔希望渺茫的钱。 妈妈在等她回家,妈妈相信她能回家。 她回家了。 她真的回到了心心念念的家乡啊。 一瞬间,顾南泪如雨下。 她好像一下子挣脱了情绪的迷雾,那颗因为怨愤而撞得头破血流的心重新找到了停靠的港湾。 过去那三年是假的没关系,她还有院长妈妈。 只要院长妈妈是真的就好了。 她回来了。 她很快就能见到妈妈了。 苏醒的第十三天,顾南见到了顾望南。 那时顾南正在康复训练室进行站立训练,她被绑在直立床上,第一次尝试90°直立。 顾望南拎着大包小包,谨慎地敲开了康复室的门,“请问……” 只是两个字,却如勾魂索瞬间勾住了顾南的神智,她甚至没有见到人,一声“妈妈”便已脱口而出。 “妈妈!” 高昂的呼唤声在安静的训练室里回荡,顾南扭过头,看到了站在门口,风尘仆仆的顾望南。 她神色匆匆,形容疲惫,但温柔慈祥的面容与记忆中一般无二。 “妈妈!”顾南又喊。 顾望南被这两声“妈妈”喊得瞬间红了眼眶,丢下手里的行李,快步走到直立床前,“阿南。” 她去握顾南枯瘦的手,摸顾南单薄的肩,抚摸裸露在外的泛凉的肌肤,最后像从前许多次见到从学校放假回家的顾南一样,捧着她干瘪的脸颊,哽咽着说:“瘦了。” 顾南弯着脖颈,歪着脑袋,像只小狗往顾望南的手心里蹭,泪水涟涟,“妈妈。” 她说不出别的话来,只有一声接一声的“妈妈”。 她呼唤自己的母亲,撒着娇,诉说自己的思念。 她的委屈不再使她哀怨,她的痛苦化成了苏醒的勋章。 她落下的每一滴泪水都是漫溢的喜悦。 她是被幸运包围着的孩子,不管怎么样,都有一份坚定的爱在前方引领着她。 第279章 只要妈妈在,她不需要分辨真假,怎么都好。 陪同的康复医师坐在不远处的办公桌前,专注地观察着电脑上起起伏伏的数据线条,只偶尔分出一点心神去看那对相拥而泣的母女。 当然,她看的更多的是顾南—— 相信任何一名研究人员都无法从顾南身上移开目光,不管是苏醒一星期流利对话,还是不到半个月就能进行90°直立训练,顾南给出的康复反馈都远超所有人的预期。 所有人都说,她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所有人都说,她会成为奇迹的参与者与见证者。 又或许,她本身就是奇迹? 这些珍稀难得的资料,就是最有力的证明。 第400章 你不符合,但我还是选了你 顾望南来了之后,顾南的康复进度一日千里。 第二个月时,她已经能在轮椅上坐两个小时,能握笔,能写字,虽然笔画磕磕绊绊,但那些萎缩的肌肉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复活。 正是四月,春光正好,康复医师说多呼吸新鲜空气对顾南的肺功能恢复很有帮助,于是顾望南每天都会推着顾南到草坪散步晒太阳。 天光康复研究中心占地面积1000余亩,绿化做得特别好,建了君子园,园子里挖了一个人工湖,还有湖心亭,经常有工作人员在亭中聊天小憩。 顾南也喜欢往那里去,因为路上有一条文化长廊,路过的时候能看到许多有关天光康复研究中心的信息。 天光康复研究中心隶属国家科学院生物物理研究所,是脑与认知科学国家重点实验室,天光中大多研究人员的研究方向都是神经系统,区别只在于细化方向是结构、发育还是功能。 比如易敬容,她的主要研究方向就是神经干细胞、大脑皮层和神经环路发育开发。 她是天光唤醒项目的主要负责人兼科研组组长,是提出针对性模拟唤醒系统概念的第一人。 顾南每次从那里经过就会看一点,几次下来就把长廊里所有信息都熟记于心。 也是如此,顾南发现自己的记忆力变好了。 对寻常的文字、图像几乎可以做到过目不忘,她回忆一件事物也不需要长时间的思索,因为她的大脑接触到关键词,就会像电脑搜索引擎一样挑出对应的文段标注出来。 她的大脑前所未有的高效。 她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清晰。 但她没有对任何人提起。 她不会在自己手无寸铁的时候将一切和盘托出,通常情况下,那只会给她带来麻烦。 她不主动吐露,易敬容却似乎从她的检查结果中看出了一些苗头。 时隔一个月,易敬容再次出现在顾南面前。 只是这一次的地点在康复大楼的心理咨询室外。 顾南能说话之后就开始接受心理疏导,易敬容特意在门口等她,大概是觉得此时的她心防减弱,有可乘之机。 但是让易敬容失望了,顾南信不过这里的心理医生,更不会对陌生人袒露心扉。 “我推你走?”易敬容站到顾南身后说。 顾望南主动让开了位置,大概是顾南出来之前,易敬容和她交涉好了。 顾南回眸看了眼顾望南,见她不远不近地跟着,没说什么,任由易敬容推着自己离开。 “你好像不太喜欢我。”易敬容开门见山,“是因为那段不愉快的经历吗?” 顾南垂眸沉默。 易敬容仿佛也知道顾南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并没有等待她的答案,继续说:“其实我知道的没有你以为的那么多,你不必对我抱有敌意。” “我不是什么以折磨别人为乐的变态,如果可以,我当然希望你不必经历任何痛苦,但是很抱歉,系统开启之后,任何人都无法再干涉你在另一个世界的经历。” 易敬容很清楚顾南心中的芥蒂,也放得下姿态,只是顾南对这些干巴巴的话语毫无触动。 “一般情况下我们认为神经细胞死亡不可再生,但研究表明,在一种特殊的应激情况下,神经细胞会出现再生。” “新神经细胞和原神经细胞一般会有区别,但功能大体相同,基本能够取代原细胞形成新的神经环路,恢复该区域的大脑功能。” “给病人一个特殊的环境,刺激病人进入应激状态,给予足够的时间让大脑功能恢复,恢复好,人就醒了,这就是唤醒你们的原理。” “听起来很简单吧。”易敬容轻轻舒了口气,“其实很难。大多数人的大脑在18岁左右停止发育,但有的人会发育到25岁。在大脑发育期间,脑细胞的结构和机能不断复杂化,尤其是18-25岁,复杂化过程格外剧烈,任何生化、生理和心理变化都能对大脑发育造成至关重要的影响。” “你刚好卡在25岁的关卡之下,按理来说,你的大脑状态并不符合我预划的25-35岁人群的大脑状态,我一开始也没有把你列入唤醒对象的打算。” 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器官,人类对大脑的认知本来就浅薄,为了达到最佳的实验效果,只能尽力排除实验体的个体差异性。 童年是否健康、家庭关系是否和谐、工作是否稳定、是否与异性建立过亲密关系或正在亲密关系续存期间、爱好、特长、喜恶……这些都会影响到系统的背景生成,进而影响到唤醒效果。 这是个大项目,但资金有限,每一个病人的选择都至关重要,易敬容只能先对25-35岁这一相对稳定的人群进行筛选。 “你也许会好奇,你不符合我的条件,我为什么还要选你?” 易敬容推着顾南走进电梯,随后挡住电梯门等顾望南上来,“因为你有一个好妈妈。” 顾南神色微动。 抬眸朝门外看去,顾望南正扶着墙慢慢地往这边挪,见两人在等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加快了脚步。 前两天顾望南推着顾南走无障碍坡道的时候扭了腰,买了膏药贴敷,但还是疼。 哪怕疼,她也坚持陪着顾南散步,做日常训练。 说起来,当初顾南遭遇的那场的车祸很冤枉。车祸起因是两辆大货车雨天相撞,私家车连环追尾,有几辆甚至被撞上了人行道,顾南就是那个走在人行道上被牵连的倒霉路人。 听顾望南说,那场事故死了三个人,重伤七人,和当场死亡的那三个人相比,顾南算幸运的,现在醒了,也算柳暗花明。 但从现实角度算,那场事故牵涉的人太多,其实没有多少赔偿给她。除了医保,她也没有买任何意外险或商业医疗险,车祸后高昂的手术费和后续的康复费,大部分都是顾望南在承担。 顾望南亲自照顾了她一年,还把她送到这里,想必已经尽了自己全部的能力。 顾望南能为一个非亲生的孩子奔走辛劳至此,已经不是一个“好”字能够形容了。 “不中用了,难为你们等我。”顾望南走进电梯,笑着说。 易敬容松开电梯门,按下1楼,笑着回:“正好顾南要做理疗,我给您也安排一个吧,好得快一些。” 顾望南有些惊讶,不明白这个没什么交际的研究员怎么这么热情,正要拒绝。 顾南却已先她一步应下,“好。” 第401章 你是第3001名沉睡者 纯一的声音 顾南松口,这场谈话正式进入正题。 易敬容送顾望南去做理疗项目,然后推着顾南去了君子园。 她没有急着向顾南提问,而是接着没有结束的话题往下说,“你出车祸的时候,天光康复研究中心刚建成不久,区域划分、医疗器材和实验器材引进、病人的最终名单,研究中心的大小事务都要我操心,哪怕有助理和学生帮我,还是很累。” “你进过实验室,知道没日没夜做实验有多累,但我可以告诉你,做管理比做实验累多了,大概我天生就是一个科研脑。” 易敬容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试图缓解两人之间过于冷淡的氛围,但收效甚微,顾南无动于衷。 她只是静静注视着易敬容,仿佛在置身事外地观察着对面与她侃侃而谈的人。 易敬容没有得到回应也不失望,继续说:“我希望这个项目能一步到位,所以在筛选病人的环节特别严格,你的年龄不符合要求,第一轮就被刷下去了。” “但等项目正式启动之后,我收到了一封很长的邮件,非常长。” 易敬容抬手比划了一下,两手大张,像是要给顾南一个拥抱,“你想象不到的长。” 顾南看了眼易敬容张开的双手,目光在她右手掌心里的一颗棕色小痣上停了一瞬。 易敬容是个很典型的研究员形象,容貌身形都不算出众,但气质非常沉稳,双眼明亮,浸润着智慧的光华,仿佛能勘破一切迷障。 她不太适合做出夸张的表情和动作,但这样会让她多一些鲜活的人气。 “是你妈妈发给我的。”易敬容道:“不知道她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把我给病人家属的调查问卷填写好发给了我,那是我见过写得最满的一份问卷。” 第280章 “和问卷一起发过来的附件里还有一份我没有想到拓展问卷,里面罗列了你从小到大所有她认为对你影响至深的成长节点。大到你参加的每一场比赛,小到你立下的每一个誓言,几乎称得上事无巨细。” 说到这里,易敬容的神色有些复杂。 顾南第一次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不由凝神细听。 易敬容道:“她是个很聪明的人,比我的同事还要清楚我要的是什么。” 爱在亲属之间很常见,能送亲人进研究中心无疑都是因为爱。 但在爱里,忽略也很常见。 爱是真的,距离也是真的,从古至今,每一代都有每一代的隔阂。 顾望南给顾南的爱,是难得一见的珍稀品。 而她要的,就是一个被这样的爱注视着长大的人。 “她用文字推给我一个活生生的顾南,让我对你的苏醒抱有着极大的期待,所以我答应了她的请求。” “你是天光项目的第3001名沉睡者。” 顾南:“可我的序号是2703。” “那就是后来的事了,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意外,你成了2703。”易敬容笑了笑,“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醒过来了。” “我是对的。” 顾南搭在膝上的手忍不住抽动了两下。 她明白了易敬容的意思。 天光模拟唤醒系统给出的特殊刺激是一套量身定制的世界观。 项目的基础逻辑是数据与情感的交融。 数据越精准,世界越真实,刺激越强烈,苏醒概率就越高。 易敬容说的没错,她有一个好妈妈。 顾望南没有生过她,却凭爱给了她第二次生命。 “你就没有想过,我会沉溺在模拟世界里不愿意回来?” 易敬容眼神微亮,“你不会的。” 顾南直视着她,黑白分明的双眸清澈得过分,就像两块玻璃,能映照出一切的罪恶与肮脏。 “我了解你,你不会的。”易敬容说:“你一定会回来。” 一个能将年幼的梦想浇灌出花朵的人,怎么会迷失自己? 一个体会过真正的爱与自由的人,怎么会为虚假驻足? 只有抗争才会清醒,只有清醒才会痛苦。 “我知道过程并不那么愉快,但好在结果是好的。”易敬容了解过模拟系统给顾南创造的世界,未来、赛博、权力倾轧,恰好压制一个稚嫩的毕业生程序员。 或者说,在那样一个世界里活着,对任何一个21世纪的年轻人来说都是莫大的挑战。 易敬容心有所感,轻下声音,“你所经历的痛苦都是值得的。” 顾南睫毛微颤,微微阖着眼,试图藏住突然汹涌起来的情绪。 值得吗?值得的。 顾南从未怀疑过这一点,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听不得这样的话。 波动的情绪就像夏天的骤雨,噼里啪啦砸下来,把她打了个措手不及。 她不想在易敬容面前示弱,便没有抬头,低声道:“我要想一想。” “好。”易敬容痛快答应,然后站起来走到顾南身后,“理疗还要一会才结束,再去逛一逛?” 顾南想了一下,点头。 易敬容推着顾南逛了两圈竹园,被竹林里的蚊子围着叮,逃也似的回了康复大楼。 顾望南从理疗室里走出来,见顾南满脸大包,惊了,“怎么被叮成这样了?” 顾南瞥了易敬容一眼。 易敬容难得心虚,干笑了一下。 她喜欢看竹,于是多逛了一圈,因为一直在活动,蚊子叮不上她,但顾南动不了,蚊子往身上一趴就能美滋滋吸个饱。 她确实是个科研脑袋,完全不会照顾人。 易敬容把顾南交给顾望南,什么都没好意思说就走了。 医生出来推顾南进去做理疗,同时交代顾望南回去躺着休息。 顾望南欲言又止,顾南道:“妈妈休息吧,我一个人可以的。” “回去吧,待会我让护工送她回去。”医生说完,把门关了。 顾南是目前唯一一个苏醒的病人,全研究中心的人都认识她,恢复情况也是医生之间经常讨论的话题,于是医生只简单问了两句,就把顾南搬上理疗床,开始针灸。 扎好针,医生坐到一边定了个闹钟顾南不能动,她不用担心跑针,安安心心刷起了手机。 今天做的是中西医结合针灸,扎上针后会用弱电流刺激穴位,做的时候酥酥麻麻,做完之后全身发热,很舒服。 顾南趴在床上,听着手机外放的短视频音乐,迷迷糊糊起了睡意。 半梦半醒间,她好像听到了纯一的声音。 “怎么在这里睡?” 第402章 纯一,抱我 都是假的才好 顾南微微睁开眼,看到纯一正弯腰看着她。 他一手撑在书桌上,一手摸着她的额头,随后似是想起她是厉鬼,不会着凉,于是收回手,低声问:“累了吗?” 顾南呆呆地看着他。 那是一双熟悉的凤眼,眼内略尖,眼尾上扬,薄薄的眼皮压着清光,一派威严的慈悲之相,“纯一?” “嗯。”纯一应着,俯身把顾南抱起来。 他的手臂很结实,抱起人来不偏不晃,他的胸膛很宽厚,靠起来很安心,但热得像个火炉,专克她。 他把顾南放到床上,肩膀撞了一下床上挂着的红绸花。 顾南的目光随之而动,发现这是纯一打的架子床,这是他们在石山村建的屋子。 她探身去看,书桌一角随意放着几封写好的信,中央的镇纸下压着一张写了一半的信纸,墨迹已干。 不远处的窗台上放着一只圆肚花瓶,插着一束淡紫色的马兰菊,枝叶上坠着水珠,似乎是新换的。 一切都那么熟悉,又如此陌生。 “做梦了?”纯一说。 顾南回眸看着他,有些试探地点了头。 纯一也看着顾南,幽黑的眼瞳中似有柔软的微光流淌,他坐得离顾南近了一点,轻声问:“不开心吗?” 顾南不答反问:“你开心吗?” 纯一沉默了两秒,然后缓缓倾身,枕在顾南的膝上轻轻蹭了蹭。 他仰视着上方的顾南,目光专注,明如炼华,没有直接回答顾南的问题,而是道:“别不开心。” 像只高傲的猫咪,嘴里虽然喵呜喵呜说不出好听的话,身体却很坦诚地充当着抚慰剂。 他很少在床榻之外向顾南露出如此温和弱势的姿态,顾南被他蛊惑了,高高竖起的心防一点点融化,“我不知道该怎么开心。” 纯一想了想,“想吃什么就去吃,想玩什么就去玩,想做什么就去做。” 一个清心寡欲的和尚说起玩乐,想来想去只有这两句干巴巴的话语,顾南的神色柔和下来,似考验,似为难,“我动不了。” 纯一思索的时间更长,过了很久才说:“有人为难你吗?” “算不上,但是我怕。” “怕什么?” 顾南沉默地想,当然是怕再次成为砧板上的鱼,怕再次走上赴死的末路。 顾南知道她对易敬容的敌意有些草率,可是控制不住。 因为她不再是那个踌躇满志的年轻高校毕业生,她是那个在新年跳崖却死而后生的苏醒者。 在这个任何一个人都能俯视她的时刻,她不得不谨小慎微,三思后行。 “别怕。”纯一握住顾南的手,手掌宽大,指腹上的茧子硬硬的,充满了让人心安的力量,“你是敢与天争命的人。” 她是个敢与天争命的人啊。 顾南眼眶微红,张开了双手,“抱我。” 纯一撑起身子,修长有力的双臂把顾南抱得严严实实。 顾南回抱住他,下巴搭在他肩上,微微一偏头,就能闻到他颈间劲冷的幽檀香,“纯一。” “我在。” 顾南抱紧他。 “别怕,我在。” 顾南睁开眼,见到一片雪白的光,在光里,小木屋不翼而飞,只剩下病房里晃眼的天花板,与弯着腰的顾望南。 顾望南隔着被子轻轻拍着她的肩,低低的安抚声温柔得让人落泪,“别怕,妈妈在。” 顾南用力眨了眨眼,“我梦到纯一了。” 顾望南没问纯一是谁,只轻声应和。 顾南扯了扯嘴角,要哭不哭要笑不笑,显得有些滑稽,“我竟然梦到纯一了。” 他是个山岳一般的人,秉节持重,不矜不伐,只需静静端坐着,就充满了力量。 可他是假的。 他只是系统写给她的一串数据。 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希望他是真的,只是生活在另一个遥远的空间。 可她又知道,他是假的才好。假的没有痛苦,不会悲伤,任何人都不能伤害他。 都是假的才好。 * 顾南的康复训练按部就班,她没去找易敬容,易敬容也没再主动找她,仿佛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重视她的经历。 第281章 苏醒的第三个月,顾南能在助行器的帮助下站起来了。 虽然还不能走路,但医生说她的康复进程很快,如果检查结果一切正常的话就可以准备回家了。 第四个月,顾南能够长时间站立,能够推着助行器慢走,于是提出回家,医生同意了。 离开的前一天,顾南联系了易敬容。 易敬容把会面的地点定在心理咨询室隔壁的休息室里,理由是那里的沙发比较软。 顾南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挑着易敬容想知道的说给她听。 不过易敬容对她的情感经历尤其感兴趣,追问了很多细节。 顾南不想和她深聊,但易敬容很有毅力,硬是挤牙膏似的从她嘴里挤出了不少想要的信息。 这场谈话进行了很久,结束的时候易敬容已经写了一个数千字的文档,她还把文档给顾南看,问顾南有没有记错。 顾南一目十行地扫过去,被文档的最后一段吸引住目光。 那是易敬容根据她的描述写的结论。 林惊春、齐厌、纯一命理相似,出场年龄19岁,生日腊月初一,父母缘浅,兄弟缘深(?),有迷失\/自毁倾向。 顾南看着这段文字,突然生出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样感,不由问:“这是什么意思?” “只是觉得他们有些过于相似了。”易敬容道。 “只是这样?” 易敬容想了想,“你知道的,现在的人工智能其实远远达不到真正的智能,非常依赖输入,所以它大概率无法创造逻辑那么缜密的人物,还如此恰如其分地融入到你的世界背景里。” 顾南心跳漏了一拍,喉咙有些发紧,她紧紧注视着易敬容,“什么意思?” 易敬容注意到顾南异样的神色,意识到顾南想岔了,连忙道,“项目开始之初,我们给系统喂了大量文包,你的背景设定是穿书未来赛博就可见一斑,这几个人的原型大概率也是故事角色,就是你们常说的纸片人。” “我把他们记下来只是觉得他们的形象很丰满,所以想找到原型给其他病人用,你别多想。” 最后几个字,她说出了于心不忍的味道,仿佛是科研脑袋的情商突然上线,小心维护起了一颗脆弱的心。 顾南高高提起的心猛地落了地,极度的激动后便是极度的冷静。 她点了点头,把电脑还给易敬容,“我知道的。” 第403章 他在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流浪 易敬容把顾南送回病房,找到在实验室加班的助理,“帮我查点东西。” 她把文档最后一段发过去,道,“按照这段信息,把系统资料库里符合条件的人列张表给我。” 助理粗略看了一遍,有些不明所以,“这是三个人?命理相似是什么意思?” “应该是一个人,我也不是很确定,辛苦你仔细一点,把靠得上边的人都列出来。” 易敬容想了想,把“林惊春、齐厌、纯一命理相似”这一行给删了,“把这些信息放病人资料库里也筛一遍,尽早给我。” 助理迷迷糊糊,捧着两段资料坐回电脑前开始了繁复的筛查工作。 除了年龄和生日,易敬容给出的关键词并不是很准确,能挨得上边的病人\/二次元、三次元形象很多,等助理把名单整理好,已经过去了两天。 易敬容惊讶地从助理手中接过那叠厚得能当板砖使的资料,“这么多?” 助理解释:“系统创造了很多符合条件的二次元形象。” 天光用的系统是目前全世界最先进的智能系统,信息处理能力特别强,如果再多几个关键词,资料能堆满整张办公桌。 易敬容大致翻了一下,助理做事很周到,每一个关键词都做了分类和排列组合,重合度最高的人排在前,往后依次递减。 她打开文件夹,第一份资料就让她愣了一下。 无他,那是一份天光康复研究中心的病人资料。 助理解释:“这并不是系统资料库里最符合的一个,但是病人资料库里重合度最高的,所以我把他放在第一个。” 助理把符合条件的信息都标红了,易敬容一眼就找到了所有重要信息—— 生日12月1日,父母双亡,有一个弟弟,昏迷年龄19岁。 诊断书上还写着:因大脑额叶受损进入永久性昏迷状态。 易敬容心中一动,返回去看他的加入时间,“他也是第二批进来的?” 助理:“是的,初筛没通过,后来加入的。” 他和顾南一样,是那3000名初始名单之外的病人。 易敬容在电脑上搜了一下他的调查问卷,发现并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不由问:“他是怎么进来的?” “买了别人的名额。” 易敬容听着助理大喘气式的汇报,差点眼前一黑,“买的?买的谁的?他的信息是假的?家属还联系得上吗?” 助理垂着脑袋,声音低了下来,“身份信息是假的,调查问卷信息是真的,家属我联系到了,但是对方还是未成年。” 易敬容直接拍案而起,这么严重的工作失误,要是有个什么万一,整个项目都完了。 她顾不得纠结这错漏的源头是谁,也来不及斥责助理出了这么大的事竟然没有第一时间向她反映,迅速道:“马上联系家属来一趟研究中心,通知各组半小时后到会议室开会。” 资料也不看了,易敬容将文件随手推到一边,把问卷进度条拖回去一字一字研究起来,试图从中拼凑出一个像顾南一样完整而坚韧的人。 可是她失败了,这份问卷太过粗糙,勾勒出来的人物画像单薄得让人心凉。 换言之,这份问卷根本支撑不起系统庞大的算力。 系统无法为他提供精准的世界观。 如果幸运,天光系统会在一次次实验中校准他的数据,替他量身打造一个唤醒他的世界。 如果不幸,他在天光的这一年里,不过是穿着一双磨脚的鞋,在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里流浪。 六月下旬。 顾南和顾望南回到了青城。 这个偏远的小城市还是记忆中的样子,两年过去,当初闹得如火如荼的新城规划并没有改变它太多的市貌,颇具年代感的大楼,开了十多年的商铺,堆满废品的小巷子……随处可见的岁月痕迹。 顾南开着车窗,在燥热的夏风里看清了日思夜想的家乡。 “出来这么久,也不知道那些小兔崽子怎么样了,顾霄是个急性子,家里肯定天天过年。”外出三个多月,顾望南也想家了,自坐上出租车就时不时要念上两句。 顾南听着,弯了弯眼睛。 这些年扔孩子的父母少了,领养孩子的人多了,只要是没有重大疾病的孩子基本都能在3岁之前被领养,是故现在孤儿院里都是在上学的孩子。 上中学的一般能少管些,但上小学的正是猫憎狗嫌的年龄,不好好管转眼就能把孤儿院的地撅了。 顾望南这个大家长不在,他们只会更加肆无忌惮。 至于顾霄,他和顾南是同龄人,一条腿先天畸形,做过两次手术,但效果不是很好,走路带跛。 顾南和他关系平平,主要是他不太喜欢她,顾南就不往他跟前凑,保持着的平淡如水的微信好友关系。 听顾望南说他上一份工作太累,身体吃不消,于是辞职准备休息两个月,刚好碰到顾南醒了,顺其自然接替顾望南管理孤儿院。 三个多月过去,不知他是否怀念上班的日子。 出租车在望南慈幼院停下,不用开门就能听到慈幼院里此起彼伏的笑闹声。 一打开门,更清晰了,钻子似的往耳朵里钻,还有顾霄崩溃的大喊:“顾越,你手里的狗屎哪来的?!” 院子里的笑声顿时一停。 但很快,一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院长妈妈回来了,快跑!” 顾望南一听,登时瞪起了眼,“我就知道。” 司机师傅也听乐了,一边搬行李一边道,“小孩子都这样调皮,我小时候还炸过粪坑呢。” 顾南没忍住,噗嗤笑了起来。 如果没记错的话,顾越今年刚好幼儿园大班,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 顾望南把放在后备箱的助行器放到车门口,顾南撑着助行器下车。 司机师傅搬好行李,打了声招呼开车走了。 望南慈幼院的大门打开,顾霄气急败坏地向顾望南告状,“妈,你可得好好收拾顾越,她又去掏隔壁的狗洞!” 第404章 就等着你回来了 狗洞是以前隔壁收容的流浪狗刨出来的,有一次有只狗蹿到慈幼院把两个孩子咬了,后来收容所就被拆了,流浪狗也换了地方。 但后来还是有流浪狗时不时往隔壁蹿,在洞口留下一堆狗屎。 顾望南填过几次洞,也严令禁止慈幼院的孩子去隔壁,但总有胆大的把洞掏大伸手过去掏屎。 第282章 问掏屎干啥?就像“我哥敢吃屎你哥敢不敢吃屎”的赌约一样,我敢掏屎你不敢就叫我姐\/哥! 现在看来,顾越就是小孩儿群里的姐。 不过越姐今晚能额外得到一堂顾院长的思想教育课。 越姐肯定觉得值得。 顾南笑眯眯地瞥了眼顾望南冷峻的脸色。 “站在外面傻笑什么,还不快进来。”顾霄见顾南笑,有些没好气,不过说归说,还是伸手去搀她,“给你订了桌席,就等着你回来了。” 说完,悄声嘀咕了一句:“倒霉蛋。” 看在席面的份上,顾南不和他计较,当做没听见。 顾霄也没再说,扶着顾南在餐厅坐下,转身去了厨房,路过门口的时候顺道按下墙上的开饭铃。 清脆的铃声在慈幼院内响起,因为顾望南回来而一哄而散的小屁孩们探头探脑。 顾霄听着身后鬼鬼祟祟的脚步声就知道人出来了,头也不回地道:“过来把菜端出去,吃饭了。” 孩子们一齐跑出来,端菜端饭,配合默契,井井有条。 不一会,餐桌上就摆满了碗筷。 孤儿院里的饭菜味道比较勉强,菜单固定,只有每周一中午会有一道改善伙食的大菜。 今天星期五,本来该吃这个季节吃腻了的茄子豆角空心菜,但因为顾南回来,今天中午吃席。 六个小萝卜头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看着一桌子好菜口水直流。 不过再馋也没人动筷,规规矩矩等顾望南和顾霄落座。 “开饭吧。”顾望南一声令下,孩子们立马捞起筷子夹向了心仪的菜肴。 顾霄给顾望南和顾南分别盛了碗汤,又把辣椒炒肉的碗往顾南面前推了推,“你喜欢吃的,多吃点。” 顾南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谁不知道啊?”顾霄翻了个白眼,“整个孤儿院就你自我意识过剩,恨不得拿个大喇叭喊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你喜欢吃辣椒炒肉。” 喜欢昭告天下就算了,她还跟后厨师傅拍马屁,让师傅在星期一做辣椒炒肉。 顾霄吃不得辣,但不甘心放弃那口难得的肉,一顿饭下来被辣得上蹿下跳。 顾南看见了,笑得打跌。 虽然这样的情况只发生过一次,但自那之后,顾霄就越发看顾南不顺眼了。 顾南也想起了从前的糗事,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她上小学那会和顾越一样,莫名其妙就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招猫逗狗,天马行空,中二又欠揍,现在回过头看,都是黑历史。 于是顾南不说话了。 顾霄瞥她一眼,哼了一声,收回视线时和顾望南的目光碰了个正着。 顾望南微微弯着眼眸,温和的笑容中透露着些许了然的释怀。 顾霄和顾南不对付,根本不是因为顾南皮,而是因为顾南的名字。 顾南原本不叫顾南,叫顾裕。但她不喜欢,非给改成了顾南。 顾望南不在乎那些后辈避讳长辈名讳的规矩,顾南坚持,她就同意了。 直到多年后,顾霄在高三的百日誓师大会上问她:“妈妈,为什么顾南能叫顾南?” 那时她才知道,原来顾霄一直对那个与她相似的名字耿耿于怀。 那是孩子之间隐秘的较量与竞争,多年前,六岁的顾南气势如虹,或有意或无意地成为了那一批孩子里的“赢家”。 顾望南会尊重一个孩子的意愿,自然也不会伤害一个少年争夺爱意的表达。 “你可以勇敢地去做你想做的事,去完成你想完成的愿望,妈妈永远都会支持你。” 百日誓师大会结束,顾霄找到顾南。 在顾望南看来,两个人只简单交流了两句就分开了,好像同学偶遇打个招呼。 之后顾霄没再提起,似乎从那场短暂的对话里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吃完饭,顾霄指挥孩子们收拾碗筷,顾望南拉着顾越回房上思想教育课,顾南则撑着助行器回到房间,从柜子里翻出了尘封两年的笔记本电脑。 黑色的厚本,板板正正,外形和现在的超薄笔记本相去甚远,六年前,却花了她两个月的暑假工资。 它也没让她失望,陪伴她度过了整个大学时期,还顺利逃过车祸,等到了她再次将它开启。 她的毕业论文安安静静躺在d盘里,右下角显示上一次的打开日期是两年前的5月6日。 顾南打开文件,滑动鼠标,目录、摘要、引言、正文……目光掠过那些代码碎片,好像回到了答辩当天,她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向台下的教授、导师解释自己的破题思路和创新理念。 她的选题并不难,三月就找导师看过论文,除了格式需要修改,她几乎做好了毕业答辩的所有准备。 她在春招中找到了心仪的工作,和hr签好了合同,只等答辩结束就能去公司上班。 那时的自己踌躇满志,以为迎来了一段人生的坦途。 但是很可惜,两年过去,她的学识与工作毫无进展。 不知道和系统学的那些代码在现实生活中有没有适用性?顾南想,如果有,天光系统的性价比还能再往上提一提。 顾南打开编程软件,刚敲了两行代码房门就被敲响了,“进。” “你的药。”顾霄把手里的几盒药和水往电脑桌上一放。 顾南立马停下敲键盘的手,扣了药往嘴里一扔,猛灌几口水吞下,“谢谢。” 顾霄没有立刻离开,而是斜斜靠着桌旁的墙角,鄙夷道,“多大的人了,吃药还要提醒。” 顾南没有解释自己定了闹钟,又道了声谢。 顾霄见顾南不呛声,有些没意思,瞥了眼电脑,“刚回来就这么着急,以后还是干老本行?” 第405章 她生来就拥有动人的力量 “只会干这个。”顾南大学自学了java,python也会一点,只是没有java那么熟练,因为加入了实验室,她一早给自己制定的职业规划就偏软件方面,毕业后按部就班入了软件测试岗。 嵌入式开发她也会,大三时学校组织了一个嵌入式开发集训营,那个训练营的导师主攻智能家居嵌入式系统,她的嵌入式就是那时候深入的。 爬虫开发和游戏开发相对薄弱,但简单的小作品也能做下来,全托了github上《绝迹》代码的福。 “你呢?”顾南问,“身体好些了吗?” “就那样,不能久站,准备考公了。” 顾霄大学学的土木,毕业后就跑工地去了,对他来说工作强度有些大,干了两年狠心辞了职。 顾南点点头,“土木考公选择面挺广的。”尤其是男生。 顾霄应了声“嗯”,又道:“其实你也可以考公。” 一边康复一边学习,简单稳定的生活节奏似乎的确适合她目前的状态,顾南却被他逗笑了,“拉倒,考公没钱。” “目光放长远,上岸了就是铁饭碗,福利好。” “你目光长远,那你先v一万给我。” 顾霄翻了个白眼,“你说不定比我还有钱。” 孤儿上公立大学免学费,每个月有生活补助,顾南成绩好,年年拿奖学金,大一大二寒暑假还会去打零工,兜里基本只进不出,她现在的存款应付考公肯定没问题。 顾南嘁了一声,懒得和他争辩。 她的身体没有恢复,孤儿院的经营也不好,生活中到处都是消费,要是不能尽快创收,坐吃山空很快就会饿死。 再说,考公不是她的人生目标,她是要成为程序员的女人。 顾南扭过头去继续敲代码,顾霄看了两眼,花花绿绿的字母和符号看得他头晕。 他动了动腿,站直了身体,看着那张流动着微光的脸庞,不明白她为什么能如此坚定而沉静,好像未来的一切都在她的掌控之中,“这么喜欢写代码?” 顾南:“嗯,挺有意思的。” “我记得你以前就一直嚷嚷着要当程序员。”顾霄又换了个姿势,走到顾南身后,“现在也算梦想成真。” 顾南笑了笑没说话。 顾霄垂眸盯着顾南后颈,凸起的脊柱清晰得像竹节,仿佛就贴着一层皮。 她在病床上躺了两年,瘦成了一把骨头,养了四个多月都瞧不出个人样子。 尽管如此,她一回来就开着电脑筹划以后的生活,好像从不为苦难回头,勇敢得让人嫉妒。 她为什么总是那么有底气?顾霄从前以为是因为她健康,生在一群残障儿童中的健全孩子,理所当然会生出一些不一样的从容。 现在忽的意识到,勇敢就是她的底色,她生来就拥有着动人的力量。 那个敢在课堂上大声说“要成为世界上最杰出的程序员”的顾南,就是那个在百日誓师大会上回答他“我想叫这个名字就叫这个名字”的顾南,她从来没有变过。 勇敢的人先跑,敏锐的人先感受世界,有意也好,无意也罢,都不重要了。 第283章 顾霄静静站了一会,悄声离开了房间。 等顾南从密密麻麻的代码中抽出神来,已经是下午四点,顾望南催促她起来走动,等吃完饭再一起去附近的公园里散步锻炼。 顾南用力眨了眨酸涩的双眼,合上电脑,撑着助行器离开房间。 她现在走路最大的问题就是不稳,腿部肌肉功能没有恢复,控制力弱,没有助行器就容易摔,好在恢复速度喜人,到下半年肯定能脱离助行器。 后院热闹非凡,星期五下午,上学的孩子都回来了,算算时间,再有半个月学校就放暑假了,到时候会比现在更热闹。 顾南往后院门口一站,马上就有眼尖的孩子认出了她,欢欢喜喜地喊:“阿南姐姐你回来了,我刚好有几道题不会,快教教我!” 顾南是孤儿院公认的成绩好,荣耀栏里就她的名字最多,但凡有谁学业上遇到了难题,第一个想到的求助对象一定是顾南。 “还有我!” “我也有题目要问,阿南姐姐我第三个!” 前一秒还四散在院子里放风的孩子后一秒一齐拥到顾南面前,拿卷子的拿卷子,拿五三的拿五三,一打眼全是数理化的大题,黑红两色的字迹工工整整。 望南慈幼院里有不少成绩不理想的孩子,但刻苦学习的孩子更多。 顾南、顾霄,荣耀栏里更多的姐姐哥哥都是他们立志走出孤儿院、走进大学的榜样。 顾南被扶着走到长椅上坐下,手里拿着不知道被谁塞的书和笔,一只纤瘦的手从身后伸出来指着一道大题说:“这道这道,姐姐给我讲一讲。” 顾南讲题喜欢把题里的知识点都讲透,是故不管高年级还是低年级的孩子,只要能听懂都会凑过来来,一讲题身边肯定有一堆人。 这会儿,十多颗乌溜溜的脑袋围成一圈,一起看那道大题。 顾南中学的基础打得牢靠,哪怕毕业多年,依旧能做到看一眼题干就抓到破题点。 她从提炼题干信息开始,一步步引导确认破题思路,列式,计算,等讲清楚一道大题,一个小时过去了。 于是等顾望南走近,见顾南又在椅子上坐着,顿时好气又无奈,“准备吃饭了。” 顾南又被扶着坐上餐桌,前呼后拥,跟摆了多大的架子似的。 吃完饭,两个孩子自告奋勇陪顾南散步,熟人熟地,顾望南没做多想就同意了。 于是顾南又被拉着背了一路的单词。 回到孤儿院,院子里那一大群孩子终于散了,只是房间里灯火通明,不管学习还是玩耍,都离熄灯就寝早得很。 顾南拉开柜子,翻出睡衣去卫生间洗漱。衣服是大学的旧衣服,但她回来前顾霄帮她洗过,有一股洗衣粉的清香。 洗完澡,顾南带着一身水汽坐在铺着凉席的小床上,窗户开了一半,夜风吹进来,凉丝丝的,她的心跳快了一点,又渐渐慢下来,最后终于落到了实处。 在研究中心的那几个月她始终对苏醒缺乏了一些认同感,直到回到家,见到熟悉的地标,熟悉的人,坐在陈旧的小床上,看着窗外看了许多年的风景,才算真切感知到了这个世界。 这里才是生出她的故乡,只有故乡才能提供她生长的土壤。 顾南慢慢擦干头发,把毛巾晾起来,然后拉开椅子打开电脑,就着没写完的代码继续敲打起来。 第406章 第二个人要醒了? 下午她试了几串代码,发现都能运行,系统给她的代码挺高级,算法很独特,写多了,她不禁对天光系统起了好奇心。 一个能够支撑起3000个世界观同时运行的庞大系统,它的核心算法得多强大,架构得多稳固,系统网络安全得设计得多密不透风,顾南光是想一想就觉得不可思议。 到此刻,她才终于理解为什么易敬容会那么重视她在赛博世界里经历的一切,情感与数据的融合研究,充满了让人心驰神往的魅力。 天光康复研究中心的唤醒项目如果能够成功,对医疗界和计算机行业,乃至娱乐业都是一场极富冲击性的改革。 ——当然,这只是她的一点浅薄的看法。顾南作为一个没有工作经验的软工人,对天光项目的了解也不多,只能做出这样浅显的推测。 说起来,她毕业后找的工作对她的专业来说很对口,但放眼整个计算机行业,其实很普通。 她这样的程序员世界上有千千万万个,而且还在不断更新换代,她的可取代性太高了。 网上就有段子,35岁是程序员的死期。 不说绝对,但35岁规律能适用于大多数程序员,甚至有些不等35岁就提前转行了。 高工资、高压力、大工作量,以及短暂的黄金职业期,就是程序员的标签。 顾南今年24岁,有两年空白期,但情有可原,不追求大厂,以她的履历重新找一份工作不难,但也仅此而已。 再过几年,奔三的时候竞争力下降,她的职业危机就来了。 这些天顾南一直在想她未来的职业规划,直到今天摸到了电脑,她生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学习算法。 这和她的专业与就业规划背道而驰,但全新的、更加具有挑战性的领域让她充满了期待。 她跃跃欲试,幻想着挣脱专业的束缚,拓宽视野,看自己能走多远。 她想试试这颗焕然新生的大脑能将潜力开发到什么程度。 她想尝试着继续完成梦想,这一次的重点不在程序员,而在杰出。 她失去过一切,再来一次,她什么也不怕。 顾南停顿了一下,揉了揉有些开始无法着力的手指,轻轻舒出一口气。 但是不能急,先解决眼前的困境,尽快创收。 夜深了,孤儿院里的灯光渐次熄灭,房门被轻轻敲响。 顾南起身开门,顾望南递过来一杯热牛奶,轻声叮嘱:“喝完牛奶早点睡,先恢复好身体,赚钱的事不着急,妈妈养得起你。” 紧绷的神经因为顾望南的话一瞬间放松了,顾南失笑,“好。” 合上门,顾南喝完牛奶,又在电脑前坐了一会,十一点,准时关电脑睡觉。 这样平静的生活充实而惬意,直到三天后,易敬容突然拜访。 “有件事想请你帮忙,电话里不好说,只能冒昧拜访了。”易敬容说。 “什么忙?”顾南在她对面坐下,瞥了眼跟在她身边的男生。 对方背着一个双肩包,戴着口罩和帽子,还一直低着头,连根头发都没露出来,但看身形,顾南确认他不是研究中心里她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顾望南端来凉茶,随后在顾南身边坐下了,“阿南的身体没有恢复好,太辛苦的事情可能做不来。” 易敬容连忙道:“只是想问些事情,您放心,不会影响她的康复。” 她不是很擅长人情来往,没有怎么客套,开门见山,“我对你的经历还是非常好奇,想知道更多的细节,希望你能多和我说一说。” 大概是心态转变了,顾南对易敬容的刨根问底没有那么排斥,但也不热切,毕竟她没有和别人聊恋爱细节的癖好,“上次说的还不够吗?” “遇到了选择上的难题,想找你再深入了解一下。系统给你设定的苏醒信号是意识到世界的虚假,除此之外,你觉得死亡是苏醒的必要条件吗?” 顾南端着凉茶,没有立刻给予回应。 易敬容作为项目总负责人,按理说该在研究中心坐镇,能让她亲自跑来青城的难题想来很棘手,但偏偏她能给出建设性的意见? 顾南目光一转,落在易敬容身边的男生身上,“这位是?” 男生微微抬了下头,但帽檐压得太低,顾南什么也没看清。 易敬容看了眼男生,又看了眼顾南,道:“一个病人的家属。” 顾南来了兴趣,“第二个人要醒了?” “如果顺利的话。” 顾南:“背景也是未来赛博?” “他的背景比较复杂,一两句话说不清,但的确与你的有些相似。” 顾南听出来易敬容不是很想透露第二个病人的信息,说到底这事儿是为了救人,于是跑出去的话题一转,“我觉得是,系统给我设定的脱离方式就是死亡。” “如果没有设定,死亡还有用吗?” 顾南想了想,“还是要看设定。如果前几次都死,后边不死不符合预期,我或许没有那么坚定。如果前几次都不死,后边再死,我或许会迟疑……得看情况。” 人的想法瞬息万变,稍微一点改动就能引发蝴蝶效应,在一个危险的世界里,越靠近回家的节点,人就会越敏感,情绪偏激,判断力下降,很难说她那时能回来是不是运气占了大头。 顾南的视线又不自觉落到了男生身上,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喝茶,仿佛与她们不在一个世界。 听话音,他的亲人正处在苏醒的关键时刻,易敬容带他来,他却不开口不露面,是社恐还是另有隐情? 第284章 “小朋友还在读书吗?” “在读高中,明年高考。”易敬容替他回,说完,靠在沙发上,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没再说话,一时间,会客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顾望南见状起身去了厨房,顾南问:“那个选择这么让你为难?” 易敬容苦涩一笑。 能不为难么,她的职业生涯或许就赌在这个选择上了。 她看向坐在身边低着头的男孩,“你有什么想说的?” 第407章 一个似乎熟悉的人 他动了动。 顾南以为终于能见到他抬头,但是没有,他只是再次压了压帽子。 就在顾南要开始怀疑他来到青城的目的时,他开口了,“姐姐。” 顾南一愣。 这是一道有些稚嫩的声音,声线很特殊,带着少年清爽的脆,字正腔圆,不急不缓,听在耳里很舒服,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顾南不由直起了身,仔细倾听。 他有些紧张,又或是在思考,放在膝上的手微微屈起,停顿了一下才道,“姐姐在那个世界有没有迷失过?” “没有。”顾南回。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那里不是我的家,我要回家。” “如果在家里过得不快乐呢?”他追问。 顾南思考了一下,才斟酌着回:“我不知道你说的不快乐是哪种形式、哪种程度的不快乐,但我想,不会比在那里更难过了。” “那个世界很危险,暴力与死亡是发展的主旋律,秩序混乱,没有人权,更无人道。” 他缩了下肩,似是被顾南的描述吓到了,“在那里生活很痛苦。” 顾南肯定地说:“是。” 话音一落,就见他把头埋得更深了,微光一晃,硕大的泪珠从帽檐中坠下,在灰色的休闲裤上打出两个明显的水印。 顾南有些惊愕,扭头向易敬容递去询问的视线。 易敬容叹了口气,一副心有不忍又十分头疼的样子。 他哭得汹涌,眼泪就跟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停掉,顾南坐在他对面都能听到泪水坠落的啪嗒声。 他越哭头埋得越低,最后直接弯下腰,哭得蜷成了一团。 顾南不知道他正在经历怎样的悲伤,但见此状心中有些不落忍。 他的家中没有长辈了吗?他的亲人又遇到了什么难关?让他只能暂缓学业,跟着易敬容千里迢迢来到青城打听消息。 一个未成年的孩子,单薄的肩膀要同时扛起未来与亲人的重担,太辛苦,也太沉重了。 顾南和易敬容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着他平复情绪。 过了很久,他才直起身,没去管脸上被泪水打湿的口罩,只问顾南:“姐姐相信爱情吗?” 换做两年前,单身狗顾南会对这个问题嗤之以鼻并对提问人加以嘲笑,但现在,顾南点头,“相信。” 他站起身对顾南微微倾身,“谢谢姐姐。” “不客气。” 易敬容见状也站起来,与他交耳说了句什么,只见他点头,易敬容舒了口气,仿佛做好了什么决定,“好,就这样吧。” 来时突然,去时也匆忙,连茶都没有喝完,易敬容就向顾南告了辞。 顾南把人送到门口,易敬容在手机上叫了车,趁着等车的时间与顾南聊了会天,听顾南说要继续深造研究,她深表支持,甚至热情地向顾南递出橄榄枝: “天光特别缺高级算法工程师和程序员,不管你以后走研究还是应用,都可以来找我。” 顾南只当她客气,一口应下,“好,我对天光模拟系统的核心算法也非常感兴趣。” 唤醒项目是个长战线大工程,成功之后项目不会立刻叫停,只会继续拓宽研究面,细化分支继续研究,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项目在未来三十五年间都难以走向终点。 易敬容挺欣赏顾南,也希望她能好好深入学习,当即分享了一些自己熟悉的业内大拿的课件和论文,指点了一个大概的学习方向。 顾南如获至宝,打开手机噼里啪啦记笔记。 最后易敬容干脆道:“我们加个联系方式吧,以后有什么事联系起来也方便。” 顾南当然不会拒绝,易敬容那么大一个项目的总负责人兼科研组组长,她指头缝里随便漏一点东西就能让她学很久了。 而且顾南发现易敬容这个人特别实在,言之有物,不会故作高深,短短十来分钟的候车时间,顾南与易敬容相谈甚欢。 这期间,男孩安安静静地站在易敬容身后,低着头,一如来时沉默。 顾南没顾得上他,直到出租车来了,他转身上车时,顾南才在匆匆一瞥中看见了那双被帽檐藏了许久的眼睛。 一双有些熟悉的,略显狭长的狐狸眼。 眼尾微微上挑,纤长浓密的睫毛垂下去,遮着的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瞳。 清澈,却忧郁,像一盏冷透了的旧茶,结着本不该出现在他这个年纪的愁绪。 一瞬间,顾南恍惚以为见到了林惊蛰。 她想开口说些什么,但没来得及,车门关上,他再次低下头,压住了帽檐。 “再见。”易敬容说。 顾南顾不得她,只盯着副驾驶上那个低着头的身影,直到出租车渐渐远去,她才惊觉自己出了神,后知后觉回了句:“再见。” 第408章 醒了 出租车拐了个弯,直到再也看不见孤儿院,易敬容才回过头,有些疲惫地靠在椅背上。 去火车站的路有些远,易敬容打开车窗,吹了会风,看到反光镜里依旧捂得严严实实的男孩,不由道:“把帽子口罩取了吧,这么热的天。” 他迟疑了一下,只谨慎地取下了帽子,不过戴得太久,眉上压出了一条红痕。 他很沉默,易敬容心里也想着事,两人再没有其他交流,一路无话。 当天下午,两人赶到省会城市搭乘飞机,当晚落地京都城,回到天光康复研究中心时已经是下半夜。 研究中心里灯火通明,每一扇亮着的窗户里都有研究员在争分夺秒地工作。 易敬容直奔康复大楼,守在病房里的助理听到脚步声忙不迭站起来,“易教授。” “情况怎么样?” 助理把平板递给易敬容,“数据越来越低迷了,自毁倾向非常严重。” 易敬容没看,直接递给了身后的男孩。 男孩接过,他看不懂那些陌生的名词与数据,但那些持续走低的线条在告诉他,情况很危急。 一个蓝色的资料夹递到眼前,是一份病危通知书和一份免责声明。 只要他签了字,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和医生会立刻介入治疗,强行唤醒病人。 如果成功,天光将迎来第二名苏醒者。如果失败,他将永远失去在世的最后一个亲人。 早在青城就做好了决定,然而此时此刻,那只签字的手依旧颤得厉害,一个简简单单的“林”字被写得面目全非。 他停了一下,用力在衣服上擦了擦手,再写,还是颤。 他蹲下去,把资料夹放到腿上,用上半身的重量压住不停颤抖的手,艰难地写完了自己的名字。 他把资料夹递给站在身旁的易敬容,第一次主动开口,声音很紧很小,“求你……” 他瑟缩成一团,抖得像只淋了场大雨的幼兽。 易敬容确认签字无误,助理拿走资料夹快步离开病房联系待命的研究员和医生。 易敬容弯腰扶起他,“我们会尽最大的努力唤醒他,但不管结果如何,你尽力了。” 很快,两名护士进来推着床和病人离开病房。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员和医生蜂拥进入紧急唤醒室。 易敬容也换了衣服进去了,助理留在外面,拉着他在走廊上的塑料椅子里坐下。 这一坐,就坐了两天。 直到第三天的凌晨,他终于听到了梦寐以求的喜讯。 “计划很顺利,醒了。” 易敬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很疲惫,可精神很亢奋,计划的可行性得到验证,不止项目保住了,还得到了珍贵的研究数据,这对接下来的苏醒计划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她很高兴,很想做点什么消遣一下这些天大起大伏的情绪,于是主动揽过康复医师和护士的职责交代起来,“你哥哥睡得太久,康复过程会很漫长,前几个月最难,你尽量多来研究中心陪他。” “应该快放暑假了吧,时间正好,不会耽误你学习。根据顾南的康复进度来看,等你回去上学,他基本就能坐起来自己看电视了,那时候就算你不在他也不会无聊……” 易敬容有些过于激动了,只顾着按照自己的想法往下说,等她有意识地去观察对方的神色时,才发现他早已泪流满面。 “醒了是好事,哭什么。”她克制住了喋喋不休的发泄,安抚地拍了下他瘦削的肩膀,“熬了那么多天,快去休息吧。” 第285章 他被易敬容推着往康复大楼里走,走出去好远才找回理智对易敬容说了声“谢谢”。 “我也要谢谢你。”易敬容道。 易敬容觉得自己幸运,这个项目里里外外那么多错漏,组合在一起却完美地诠释了她对情感与数据的全部构想。 幸运她遇到的是顾南和林家兄弟。 幸运她遇到的都是如此纯粹而勇敢的人。 * 那个神似故人的少年并没有给顾南带来太大的影响,她很忙,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为一个虚幻的人费神。 这几天她一直在各大私活平台转悠,运气不错,连接几单。 只是都是小单子,学生的期末课设、国外公司的app开发修改、技术咨询,很简单,不怎么费时,但出价都还不错,让她不到两天就赚够了这个月的生活费。 不过这样的好运很难得,想接私活的程序员很多,蛋糕一分,大多数只能挣个油钱饭钱。 最好挣钱的群体是学生,但仅限于课设。不好挣钱的是企业单,要求高,价格低,喜欢催进度,还要包售后,大多数的程序员都不愿意接这种活。 顾南缺钱,但时间同样宝贵,她不接全包,只接分包——如果这样的好事轮得到她的话。 除了接活,顾南的时间都放在书本和各大学习网站上。 算法学习数学是基础,她翻箱倒柜找出了大学的书本,从前上学时一带而过的数学理论如今要重新学习深入,这对顾南来说是项挑战,但也因此更加令人着迷。 她喜欢思维运转时引动的风暴,享受熟练掌握技能带来的成就感,学习自己想拥有的知识,于她而言是一场酣然而自由的征伐。 青城是座生活节奏很慢的偏远小城,年轻人很少,生活气息浓重,相比繁华而匆忙的京都,这里显得有些过于懒散。 顾南喜欢这份懒散,安逸、悠闲,能让她慢悠悠地享受这座小城的惬意。 她对目前的生活很满意,除了顾霄。 顾霄先前说要考公的话好像是放屁,没见他多么用功,倒是天天盯着她向顾望南打她的小报告,不是她又连坐了两个小时,就是她的锻炼缺时少秒必须补齐。 顾南时常在感念他的好意与恨不得他是个哑巴之间反复横跳。 暑假之后,几个当老师的同龄伙伴也回孤儿院小住了一段时间,其中就有以前和她住一个屋子的姐姐顾捷。 顾捷比她大一岁,身体健康,智力正常,是少有的几个健康孩子之一。 顾捷上学时最刻苦,高考发挥稳定,考进了省内一所不错的师范大学,毕业后考编上岸,目前正在省城一所公立中学教数学。 她回青城一是陪陪顾望南,二是看望顾南。 顾南出事的时候她才上班不久,工资低,消费大,但愣是拿了一万出来应急。顾捷对顾南说那是给顾望南的,不要她还,但顾南不能不还。 还有其他给过她帮助的姐姐哥哥,顾南都记在心里。 这样安逸而充实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就到了八月。 青城快一个月没下雨了,天气燥得不行,顾南躺下没多久就被热醒,一起身,凉席上印了个完整的汗印子。 顾南摸到手机想看一眼时间,发现易敬容发了消息给她。 易敬容:『上次和我一起去青城的小朋友想加你,你愿意加吗?』 第409章 哥哥,我们一起去姐姐的母校 第二个病人苏醒当天易敬容就告诉了她,之后也偶尔会因为一些康复上的问题发消息给她,这次应该也差不多。 顾南回了个:『加』 然后扶着墙去卫生间拧毛巾擦脸。 等她回来,通讯录栏已经多了个新朋友。 顾南点击同意。 对方的昵称是个句号,顾南想着给他打什么备注,那边已经发消息过来了。 。:『姐姐好,我是林钦』 顾南把备注改成林钦,然后回:『你好,我是顾南,有什么事吗?』 林钦:『小猫探头.jpg』 林钦:『打扰姐姐了,有些康复上的问题想向姐姐请教』 顾南拿起手机坐到书桌前滑了两下鼠标,“嗡嗡”两声,休眠的电脑很快亮了起来。 她一边登电脑上的微信,一边等他的后话。 林钦:『哥哥苏醒后情绪一直很低迷,研究中心的心理咨询师试过心理干预,但他很抗拒』 林钦:『姐姐有没有什么办法?』 顾南的视线在“哥哥”上停了一下,她今天才知道,那个昏睡的病人是少年的哥哥。 姓林,还是兄弟,真是微妙而神奇的巧合。 顾南:『多带他出门散步,多见亲近的家人朋友,慢慢会好的』 状态栏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但输入了好一会都没有消息发出来,顾南等了一会,以为是篇小作文,没想到只有一句话。 林钦:『没有其他亲人了,以前的朋友也失联了,除了散步还有其他办法吗?』 顾南默了一秒,难怪上次要林钦一个未成年跟着易敬容跑,家里没有长辈,除了他没有人能为他们出面扛事了。 顾南:『多接触熟悉的事物,尽量给他创造熟悉的环境』 想了想,这样似乎有些笼统,于是顾南又发:『他需要重新建立对世界的感受,可以尝试和他一起做创造性手工,如果恢复情况允许的话,尽早离开研究中心吧,那里太闷了,向外走』 这一次林钦回得很快:『好的,谢谢姐姐』 林钦:『小猫鞠躬.jpg』 顾南回了句不用谢,让他有问题尽管找她,退出聊天,捡起没有做完的单子继续敲打起来。 “哥哥,你有什么想说的吗?”林钦歪着身体靠在病床边,举着手机给半躺在病床上的人看。 手机屏幕散发的微光幽幽晃着一张枯瘦的脸,黯淡的眼珠转了转,许久才将焦点聚集在那几行字上。 他慢慢地看了又看,好像要透过屏幕上的文字看清顾南的过去与现状。 他看得太久,林钦手有点酸,活动了一下手腕,没注意碰到了顾南的头像,于是干脆点进了顾南的朋友圈。 最近的一条动态是两年前的四月发的—— 「昨晚跟蚊子大战一宿,它没吃饱,我没睡好\/困\/困\/困」 她配了一张图,拍的是一只趴在墙上的蚊子。 蚊子长着黑白条纹,于是她打上了备注:斑马蚊。 很生活化的一条动态,但因为她押韵的文案和不正经的备注让它看起来像个段子。 这确实是顾南会发出来的动态,她总是有一种能把所有情绪都转化为生活养分的神奇力量。 林钦慢慢往下滑,顾南的大学生活便缓缓在眼前展开。 她为了参加比赛深夜赶车、模块进度慢一个人留在实验室赶工、饭点尾巴去食堂吃饭结果遇到了超大方的食堂阿姨……她的动态很少,大学四年总共只有十来条,但这已经足够让人看出她的大学有多充实。 她受过高等教育,成绩优异,对生活和工作有明确的规划,有极强的进取心和执行力。 如果不是突遭横祸,或许早已遇水化龙,一飞冲天了。 林钦滑动着最早的一条动态,那是顾南六年前发的,文案只有两个字“报道”,配了一张排队领水卡的照片,照片右上角的树上拉着一条红底白字的横幅。 横幅被风吹荡着,林钦看了许久才隐约辨认出上面写的是:联安大学欢迎你! 联安大学是安省有名的一所双一流大学,近几年理科录取分数线最低都到了590。 林钦不由露出了钦佩的神色,“姐姐真厉害,要是我也能考上这所学校就好了。” 他不是安省人,要是报联安大学,录取分数线还能低一些呢。 林钦彻底趴到了病床上,脑袋挨着哥哥的肩膀,试探着说:“哥哥,你说我考这所学校好不好啊?” 脑袋下的肩膀瘦得像一把干柴,林钦不敢用力碰,只轻轻挨着,小心得像在碰一件易碎品,良久,他听到了一声几不可闻的应答:“好。” 他弯起眼睛笑了笑,用力握住了搭在被子上的那只瘦削的手,“我会加油的,哥哥也要努力,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姐姐的母校看看。” 这回的应答声稍微快了一点,“好。” 林钦眼眶一热,再次求证般地道:“那说好了,明年九月我们一起去联安大学。” 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动了动,似是要回握他,可实际只有两根手指在他的掌心划了划。 林钦却差点喜极而泣。 这是哥哥醒来的一个多月里第一次如此主动且连续地给出回应。 他的康复进度远不如顾南,醒来后大部分时间都在昏睡,一个月才能开口清晰表达,直到现在也做不了90°直立训练。 林钦知道这很正常,哥哥昏迷了整整五年,康复进度肯定会慢一些,他有足够的耐心陪哥哥再次站起来。 第286章 但身体好恢复,心理很难,今天他一来研究中心,康复医师就拉着他对他说病人反应迟钝,思维迟缓,对情绪和环境的感知能力很差,疑似心理受创,需要尽快干预。 研究中心的研究员和医生们强行唤醒了哥哥的身体,却没能唤醒哥哥的求生欲。 在另一个世界经历的痛苦,如数延续到了苏醒后的身体里。 幸运的是,林钦知道谁能帮助哥哥。 幸运的是,顾南愿意向一个陌生人提供帮助。 “真好。”林钦闷着声音说。 顾南四个月就能借助助行器独立行走,哥哥或许要半年,甚至一年。 这段时光会很煎难,但总归有了尽头。 第410章 小猫约饭 九月,顾南的学习进入瓶颈期,于是在招聘软件上联系了hr,线面后决定前往京都工作发展。 顾望南对于她苏醒半年就要进入职场的选择有些担忧,劝了两回,顾南坚持,于是退步选择尊重。 国考将近,顾霄在外租房备考。几个当老师的小伙伴也各自回了工作岗位,加上孩子开学,孤儿院里一下子冷清了不少。 顾南在京都安置好后给顾望南打了电话,顾望南在电话里向她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孩子们一下子就长大了,为了工作各奔东西,以后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顾望南今年56岁,已经到了退休的年纪,但职责所在,她大概一辈子也无法退休,一辈子都要不断与一群无父无母的孩子相遇又分离。 顾南能为她做的,只有照顾好自己多陪她聊天,顺便多挣点钱让她不要那么累。 顾南在青城闭门造车学了两个多月,一直难以决断以后该走的方向,于是大胆应聘了算法工程师,决定亲身体验一回实践出真知。 她投的是大厂,大概是简历漂亮,没有在第一轮就被刷下去,那两年空白期准确来说可以叫择业期,问题也不大,参加了几轮笔试面试,表现不错,最后和几名高校应届生一起入职算法岗。 这两年计算机行业的就业环境不太好,前端开发裁员严重,工资也不理想,很多小公司都想要一步到位找全栈。 大厂好一些,但压力大,加班严重。算法岗也没好到哪里去,顾南入职一个月就熬了一个星期的大夜。 应届生比她更难,几乎天天熬,没等实习期结束,就有两个熬不住跑路了。 转正后顾南正式接手了部分项目模块,写代码、对需求、跑训练、改bug基本上就是她的工作日常。 除了凌晨一点被告警叫起来修bug,第二天还要准点去上班这一点惨无人道之外,最让她觉得反人类的就是在每周的例会上做汇报,好几次顾南捧着写满的周报无话可说,毕竟修bug不叫工作进展。 工作很累,但顾南觉得能坚持,偶尔手头上的事做完了她还能看看论文,跑跑自己的算法实验,写一写自己的东西。 又是一周例会,组长表示算法上线效果不错,效益达标,下半年的kpi提前完成,晚上请组员在月镜楼聚餐。 顾南对聚餐活动兴致不高,有那闲工夫她更愿意回家看论文,但大家都去,她不好搞特殊,于是也去了。 一大桌子人围在一起吃饭吹牛,热烈的气氛与上班时的死气沉沉大相径庭,有人喝了酒,直接原形毕露掏出了烟,抽得包厢里臭气熏天。 顾南受不了,借口去洗手间躲在走廊拐角等聚餐结束。 这阵子顾望南催了她好几次去复查,但顾南没空,现在项目进展顺利,这周末或许可以去一趟研究中心。 顾南在地图上搜索去研究中心的路线,发现有直达公交,就是有点远,坐地铁转公交要两个多小时。 顾南给易敬容发消息约了复查,正要退出,“叮咚”一声,来了条新消息。 林钦:『小猫闪现.jpg』 林钦:『听易教授说姐姐周末会去研究中心复查,我能不能请姐姐吃饭,谢谢姐姐这几个月的帮助』 林钦:『小猫害羞.jpg』 第411章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些菜 顾南没忍住挑了下眉。 她前脚才和易敬容约了复查,后脚林钦就收到消息向她约饭,他们俩的关系好得有点超乎她的想象了。 不过顾南不是很在乎,因为她根本没想应约:『举手之劳,不用放在心上。我单休,时间可能不太够,以后有时间我请你吃』 林钦:『小猫失落.jpg』 林钦:『姐姐帮了我和哥哥很多,都不知道该怎么谢谢姐姐』 顾南:『好好读书,别想那么多』 顾南看了眼时间,估计离散场还早,于是没有结束聊天,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对面聊了起来。 顾南:『最近学习怎么样,吃力吗?』 这几个月林钦时不时就会发消息给她,大概是小孩子没城府,有意无意透露了很多个人信息。 比如说他是文省人,因为哥哥在研究中心康复治疗,所以目前在京都的一所中学借读,明年得回学籍所在地参加高考。 文省是高考大省,竞争激烈,林钦想考去外地,联安大学就是他的理想学府。 顾南就是从联安出来的,难免对这个有望成为学弟的小朋友上了两分心,破天荒当了回小孩儿讨厌的大人,问起了学习。 好在林钦似乎并不反感:『正在一轮复习,听讲的时候都会,做题的时候就感觉知识没进脑\/哭』 顾南:『多做题,多根据考点总结规律』 林钦:『太多了,学不完啊』 林钦:『小猫哭哭.jpg』 顾南笑了一下:『觉得学不完是好事』 知道有多少东西要学才会觉得学不完,更多的人浑浑噩噩,老师说复习什么就复习什么。 顾南:『加油』 林钦:『小猫累了.jpg』 顾南翻了一圈自己的表情包,思考着该发个什么回去,身边传来脚步声,抬头一看,是同组的男同事。 “在和谁聊天,笑得这么开心。”他笑着问,同时微微侧身往顾南身边靠,好像要去看她的屏幕。 顾南息屏把手机一扣,站直了身体拉开距离,“都吃完了?” 他见顾南躲出去老远,心里有些不高兴,但没表露出来,“还没有,估计快了,你住哪里,待会我开车送你?” 单独出来找她,话音还这么明显,顾南不明白就是傻子了,当即拒绝,“谢谢,不用了,我家就在地铁口,很方便。” 说完,顾南就借口去洗手间直接回了包厢。 顾南坐下不久,男同事也回来了,大概觉得顾南扫了他的面子,从进门起就再没拿正眼瞧过顾南。 和顾南坐一起的女同事和顾南咬耳朵,“他刚刚是不是去找你了?” 顾南点头。 女同事说:“他故意说要去找你,你要是再晚点回来,明天就有你俩的谣言。他这招对好几个女孩子用过,离他远点。” 顾南向女同事道了谢,视线越过圆桌看向隐在阴影中的男同事,扯了下嘴角。 传谣言硬拉cp嘛,跟谁不会似的。 于是不久后,公司里就有某男职员深夜与男友激战惨进肛肠急诊的小道消息传出来。 不过这都是后话,周日,顾南如约前往研究中心复查。 检查的项目不多,检查结果也不错,康复医师只交代了几句坚持锻炼就没说什么了。 顾南没有见到易敬容,她的项目似乎有新进展,也不太需要顾南“过期”的苏醒信息了,林钦的哥哥才是她的“新宠”。 顾南把检查结果给顾望南发了一份,没一会就接到了顾望南的电话。 顾望南唠叨着京都要降温了,要她注意保暖,上下班注意防摔防冻,当然最重要的就是不能忘记锻炼,少熬夜,别太拼命。 顾南应着,走出大厅才发现下雪了。 纷纷扬扬的雪花几乎与灰蒙蒙的天空融为一体,就这么一会儿,地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 这是京都今冬的第一场雪。 却不是顾南见过的第一场京都的雪。 在另一个世界,她见过比这更大、更白,更寒冷的雪。 顾南走下台阶,仰起头,绒羽似的雪花一簇簇飘落下来,落在脸上,被体温融化,带来一阵刺疼的冷意。 研究中心很安静,静得好像天地间只有雪落的声音,簌簌,簌簌,急促的,幽远的,仿佛要将她带往另一个时空。 顾南看着这漫天遍地的雪,觉得有些晃眼。 她低下头,闭了下眼,后知后觉地把羽绒服上的帽子戴起来。 雪团落在衣服上,声音更响亮了。 顾南转过身,快步离开。 可才走了几步,身后突然传来清脆而急促的呼声:“姐姐!” 顾南脚步一顿,心跳不受控制地快了起来。 她回过头,只见一道高挑的身影正朝她跑来。 他从康复大楼跑出来,穿过一段灰白的雪道,又穿过空旷的大厅,然后踩过顾南留下的脚印,跑到了顾南面前。 第287章 他穿着一件及踝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围着一条黑白格纹的长围巾,乌黑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只露出一点白皙的额头与一双略显狭长的眼眸。 “还好赶上了。”他笑了笑,把手里提着的银色保温桶递给顾南,“我做了一点菜,姐姐工作忙,带回去尝尝吧。” 顾南看着那琥珀似的眼睛,心里的某一处好似被撞了一下,“你会做饭?” “不太会。”林钦羞涩地摇了下头,茶色的狐狸眼水润润的,映着漫天雪色,又清又亮,“但是哥哥会,这是哥哥教我做的。” “什么菜?”顾南又问。 “辣椒炒肉、糖醋排骨、萝卜烧牛腩,还有一道香橙雪梨银耳汤。”林钦说一道菜就指一下保温桶,四个格子,刚好四道菜点。 “本来想给姐姐做红烧肉的,但是我学得不好,下次再给姐姐做,或者姐姐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跟哥哥学……” 听着这串熟悉的菜名,顾南没忍住出言打断了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菜?” 第412章 姐姐,新年快乐 林钦并没有因为顾南的突然打断露出异样,依旧弯着眼睛,有些人畜无害的味道,“我问了易教授,易教授告诉我的。” “一开始易教授不愿意告诉我,是我软磨硬泡……” 易敬容手里有顾南全方位的资料,林钦要做饭感谢顾南,易敬容和林钦关系好,透露一点顾南的口味倾向也说得过去。 顾南说不清自己听到这个答案的心情,但不管是出于自己的信息泄露还是那点难以言明的幻想落空,总归不是那么高兴。 顾南没有心思再听他絮叨的解释,转身欲走。 林钦却没给她机会,把保温桶往她怀里一塞,长腿一迈跑远了。 直到跑进了康复大楼的大厅,他才回头朝顾南道:“姐姐记得趁热吃。” 也是这时,顾南才注意到康复大楼大厅的角落里坐着一个人。 看身形应该是个男性,身下坐着轮椅,穿着和林钦差不多款式的黑色长款羽绒服,戴着一条同色的长围巾,下半张脸都埋进了围巾里,只露出一双黑幽幽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他坐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一言不发,不知道看了她多久。 顾南看着他,他也看着顾南。 突然起了风,缓和的雪起了急意,打着旋在空中飞舞。 顾南被冷冽的风雪迷了下眼,等再定神去看,他已经垂下了眼。 顾南看不清他的神色,只知道他瘦极了,眼窝深陷,肤色苍白,于是那两道浓黑的睫毛便有了泼墨似的气韵。 仿佛眼帘之下,藏着什么让人心驰神往的秘密。 顾南想走近看一看,但林钦已经走到他身边,正弯着腰替他扫去衣服上的飘落的雪花。 林钦一边扫,一边侧头与他说了什么,只见他点了点头,林钦便直起身,欢欢喜喜地推着他进了电梯。 直到两人的身影彻底消失,顾南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是林钦的哥哥。 顾南下午三点才到家,一打开门,冲出来的热气瞬间把衣服上的雪花融成了水。 顾南在玄关换了衣服鞋子,把保温桶放到餐桌上,去厨房淘米煮饭,饭熟了才发现菜早就冷了。 顾南实在饿了,懒得再找盘子分装加热,就这么凑活吃。 林钦的厨艺不错,但没有记忆中的味道。 顾南把菜和甜汤吃的干干净净,刷了保温桶收起来,等下次有空再还。 林钦还是会偶尔发消息给顾南,也问过顾南吃不吃得惯他的手艺,还说他的红烧肉出师了,看顾南什么时候有空,他再给顾南做。 顾南没应,也没再去研究中心,保温桶是顾南回青城之前用同城快递还的。 大年三十当天,顾南回到青城陪顾望南过年。 晚上吃完年夜饭,一群大孩子围坐在桌边烤火嗑瓜子,与亲近的伙伴聊着这一年来的工作与生活。 小孩子则排排坐在多媒体教室里看电影,每个人面前的桌子上都摆着喜欢的干果零食。 顾南奔波了一天,早就困了,电火桌又开得大,烤得身体暖烘烘的,支着下巴直打瞌睡。 “困了就去睡,小心磕桌子上。”顾捷说。 顾南顺势趴下,懒洋洋道:“还没吃贡果呢。” 顾望南是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也是个选择性信神的普通妈妈,每年大年夜她都会还保烛请菩萨保佑孤儿院里的孩子健康平安。 从小到大,顾南对大年夜最深刻的印象就是香炉里那一捧火红的香烛,与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的妈妈。 每一次回想,顾南都仿佛能闻到那难以言喻的蜡油味与黄草纸的烧焦味。 顾南吸了吸鼻子,然后睁开眼坐直了身体,“妈妈在还保烛了。” 话音一出,房间里顿时一静。 所有人都忍不住往前院的大厅里看去,哪怕在这个房间里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空中飘来熟悉的蜡油香,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坐在各自的位置上默默等待。 这是无法用言语表达的奇特默契,在这一刻,除了不懂事的孩子,大家都会用收敛的沉默来表达自己对未知力量的敬畏。 这是每年大年最有仪式感,而爱最神秘的时刻。 半个小时后,顾望南端着三盘贡果走进来,先前还静悄悄的房间瞬间活络起来,争先恐后地去拿盘子里的贡果。 顾南拿到了一颗糖,两颗葡萄和两颗桂圆干,坐回桌子上发现顾捷没有葡萄,于是分了一颗给她。 顾捷把葡萄扔嘴里吃了,嘟囔着说:“奇了怪了,我竟然抢不过你。” 顾南乐了,“你当然抢不过我,我撸铁,你撸吗?” 顾捷顿时瞪起了眼,要死了,工作那么累还撸铁,要不要这么卷。 吃完贡果,今晚的活动就差不多了。青城是个小城市,没有烟火秀看,因为禁烟花鞭炮,也很少有人守到凌晨,更多的年轻人都倾向于在手机上跨年。 顾南累了,简单洗漱了一下就爬上床睡了。 直到此起彼伏的鞭炮声将她惊醒。 正迷糊着,放在枕边的手机抖了几下。 有人发消息给她。 顾南摸到手机,时间正好跳到十二点。 点进去,其中有两条是林钦发的。 林钦:『姐姐』 林钦:『新年快乐』 顾南看着这两条信息,脑子里第一个蹦出来的念头竟然是:林钦竟然没有发表情包。 现在的年轻人大多都喜欢用传神的表情包来表达情绪,林钦也一样,最喜欢发的就是小猫表情包。 顾南以为,这样的跨年信息少不了一段祝贺的吉祥话与一只作揖讨喜的小猫。 而不是如此简洁的几个字,给够了引人探究的留白。 在顾南看来,林钦是一只稚嫩活泼的小猫,还没有学会这样的内敛与克制。 或许是黑夜昏昧,神知朦胧,顾南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一个荒唐的念头:这条信息是林钦发的吗? 顾南为这个莫名的念头感到心惊。 “顾南。” 睡在上铺的顾捷突然探出头来笑着说:“你醒了啊。” “新年快乐。” 顾南吓了一跳,把手机扣在床上,按了按剧烈鼓动的心口,低声回:“新年快乐。” 第413章 姐姐,联安大学见 顾南初六返工,走之前拿了八万给顾望南。 顾望南拿着八沓钱吓了一跳,“你拿那么多钱给我干嘛,你自己好好存着,妈有钱。” “我出事的时候哥哥姐姐都帮了我,妈妈帮我把钱还给他们吧。” 顾望南拿着钱往顾南兜里塞,“那也要不了这么多,再说要还你自己还去。” 顾南两手插兜,不露出一丝破绽,“我还了一些,剩下的他们不要,妈妈再帮我还一次,要是还不要,这钱就给孤儿院了。” 顾望南一脸无语,“哪有这样的道理。” 顾南不松口,顾望南苦口婆心劝不动,最后拿了五万。 其中三万还账,两万将用于孤儿院。 回到京都,顾南的生活和年前差不多,忙碌但充实。 元宵前一天,林钦发消息给顾南,说他做了很多汤圆,想给顾南送一些去。 顾南看着对方发过来的打滚小猫,思忖片刻,答应了。 元宵这天公司的氛围还算轻快,一上班顾南就收到了公司发的福袋,中午食堂的菜色也很不错,下午公司统一点了下午茶,在礼物与美食的甜蜜攻势下,同事们节假日上班的怨气都显着降低了。 傍晚下了班,顾南没急着去食堂吃饭,而是去公司门口找给她送汤圆的林钦。 林钦提早到了,顾南一下楼就见到他靠在门口的柱子上捧着单词本背单词。 他还是穿着一件黑色羽绒服,背着那个去青城时背着的双肩包,戴着围巾,把下半张脸藏得严严实实。 第288章 从前顾南只当他是个有故人之姿的小朋友,并不在乎他是否与林惊蛰有更多的相似之处。 直到今天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她与他见过两次面了,还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样子。 顾南走近,林钦闻声抬头,一见顾南就站直了身体,笑着喊了声“姐姐”,随后递上了挂在手腕上的袋子,“我做了很多口味,姐姐试试看喜欢哪个,我再多做一点送过来。” 林钦把不同口味的汤圆做了不同的颜色,用食品收纳盒分别装好贴上了备注贴纸,到时候吃起来清楚又方便。 顾南接过,“谢谢。” 林钦怕顾南不知道处理,又道:“拿回去之后放冰箱里冻着,什么时候想吃了拿几颗下水煮十分钟就好,很方便的。” 顾南点了下头,“吃饭了吗?” 林钦弯着眼睛,有问有答的样子看起来很乖巧,“在家里吃了汤圆才过来,姐姐吃了吗?” “还没有,和我去食堂再吃一点么,吃完可以去看公司的元宵灯会,很热闹。”顾南的视线落在他的围巾上。 林钦注意到了,下意识抬手理了理围巾,露出了一个可惜的表情,“虽然很想去看,但是我还有两张试卷没写完。” 顾南没有勉强,随口问了几句他的学业,话题一转,“你哥哥的恢复情况怎么样了?” 两人间的交流大多都以林钦主动为主,询问康复意见,送上节日祝福,或是像这次一样做了东西想给顾南尝尝。顾南看到了就回,但不热络,始终保持着礼貌却疏离的社交距离。 这是顾南第一次主动问起林钦哥哥的恢复情况。 林钦似是没跟上突然转换的话题,反应了一下才道:“还不错,能起来走动了,等到下半年应该就可以不用助行器了。” 顾南观察着林钦的神色,发现林钦也在观察她。 小朋友还不是很会藏心思,心里那点谨慎与忐忑全写在眼睛里。 顾南看着那双酷似林惊蛰的眼眸,心中再度惊起了波澜。 潮流涌动撞击着心房,如大年那晚在黑暗中生出那个念头时一样,隐秘,荒唐,甚至疯狂。 顾南知道,林钦一定瞒着她什么。 还有易敬容,她知道的一定比林钦还要多。 不过顾南什么也没表现出来,仿佛只是随口一问:“你哥哥叫什么名字?” 林钦终于变了神色,双手再次摸上了围巾,也不知有什么好整理的,把围巾拉了又拉。 顾南一错不错地盯着他,林钦被看得不敢与她对视。 顾南以为他会跑,但林钦没有跑,视线飘忽了几下,又艰难地转回来,然后试探着小声说:“林十里。” 顾南追问:“哪两个字?” 林钦的声音更小了:“十里长亭的十里。” 顾南还要问,林钦已经大步跑开了,跑出去好远才想起来没和顾南告别,却也没再说什么,只遥遥挥了挥手,很快就再次转身钻进了拥挤的人群中。 那模样,好像顾南是个蛊惑人心的精怪,再待下去就会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 林钦落荒而逃,顾南却心情不错,去食堂吃了晚饭,然后和同事一起参加公司举办的元宵灯会。 她运气不错,猜灯谜抽到了一台手机,灯会结束时又抽到了一台肩颈按摩仪。 这两样东西顾南不缺,于是都寄回青城给了顾望南。 也不知道是林钦的学业忙,还是被吓到了,元宵之后很少再发消息给顾南,每次发也只是简单几句,没了之前碎碎念的劲头。 只有三个多月就要高考了,顾南没再拿这些事去打扰他,把求知的重点转向了易敬容。 易敬容的嘴比林钦严,一个多余的字都没向顾南透露过。 如此一来,复查那天林钦说向易敬容打听了顾南喜好的说辞就很可疑了。 不过顾南很快就没有时间去深究这件事了,因为她年前投出去的论文顺利过稿了,二月底,她收到了来自顶会的论文录用通知书。 顾南收获了人生中第一篇顶会论文。 放眼整个计算机行业,她的成绩一点也不突出,甚至比不上许多在校的学生,但这是她转算法后在研究领域打响的第一枪。 之后几个月,顾南又投了两篇论文,都中了。 其中一篇甚至被选中参会,顾南能够前往会议现场讲解自己的研究创新理念,与行业里有名的前辈交流学习。 七月,顾南办好了签证。 八月,顾南和同组的一名组员一起飞往国外参会。 飞机起飞前,顾南收到了林钦发来的消息。 林钦:『图片』 林钦:『姐姐,联安大学见呀』 林钦:『滚脸小猫.jpg』 顾南点开,图片里是一张联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第414章 安市 晚上见 九月。 联安大学。 昨晚安市刚下了一场雨,这会儿烈日当空,无风无云,地上的水汽像过了遍蒸笼,又潮又热,闷着往人身上扑。 林钦坐在树下的草地上,拿着手里的联安大学地图使劲扇,“都立秋那么久了,怎么还这么热。” 难怪网友都说安省多雨多湿,暑热期长,气候堪称恶劣,这不就是蒸桑拿吗。 林钦把冷饮贴在额上降温,还是觉得胸口闷得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了口气,侧头看向坐在身侧一言不发的林十里,“哥哥,你要不先回酒店吧,剩下的流程我自己跑就行了。” 林十里热得脸颊通红,嘴唇却泛着白,显然有些撑不住,闻言摇摇头。 因为这个动作,额上的汗水越过眉骨滑进眼睛里,刺得双眼涩疼,他下意识要抬手擦掉,手举到一半又想到什么,硬生生忍下。 扭头对林钦说:“还有纸吗?” “没了,用水洗一洗吧,没喝过的。”林钦拧开矿泉水递过去,见林十里洗得小心翼翼,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此时距离林十里苏醒不过十四个月,才刚刚可以离开助行器独立行走,身体没养好,脸色也差。 今天出门前林十里特意化妆提了下气色,可没想到安市的天气这么闷热,坐着不动都汗如雨下。 林十里洗好眼睛,从弟弟的背包里掏出一面小镜子,确认没有脱妆,松了口气。 林钦忍不住再次道,“哥哥,你先回酒店吧,姐姐到了我叫你。” 林十里没松口,“姐姐什么时候到?” 林钦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早上发过去的信息现在还没有回复,“应该是在飞机上。” 顾南参加的顶会时长是一周,昨晚一结束就启程回国,但林钦搜了航班,从顶会城市到安市需要15-30个小时不等。 如果因为天气航班延误或是取消,需要的时间会更长。 林钦不是没想过把林十里在安市等她的事告诉顾南,进而得到更准确的航班信息,但林十里不肯。 害怕或是害羞,林十里宁愿这么自虐似的干等着。 林钦不理解。他两手支在膝上,低着头,脑门上的汗掉在地上,洇出一个深色的水印子,不过几秒就蒸发完了。 抬头正要再劝一遍,腿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林十里立马扭头看过来。 那亮晶晶的眼神,比折射着日光的湖水还要耀眼。 林钦咽下喉咙里的话,打开手机,是顾南的信息。 顾南:『在转机,大概下午六点到安市』 顾南:『晚上一起吃饭吧』 林钦看完,对面又弹了两条信息过来。 顾南:『今天安市好像很热』 顾南:『还能适应吗?注意防暑』 林钦看着后边这两条信息,战术后仰。 他有种莫名的直觉,这两条信息不是发给他看的。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从元宵节送完汤圆之后,顾南对他的态度就有些不一样。 高考之后最明显,耐心又细心,话题还时不时往林十里身上拐,翻一翻聊天记录,能看到连串的“你哥你哥”。 林钦也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死犟着不加联系方式,但作为一个合格的传声筒,当即把手机递过去。 林十里拿着手机看完,扭头问林钦:“你知道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店吗?” 不等林钦回应,又是“嘟嘟”两声。 顾南:『我订了位置,晚上见』 顾南:『位置分享』 林十里点开导航一看,是一家私房菜馆,主做文省菜,距离联安大学一公里,来回很方便。 林钦凑近看了一眼,有些惊喜,“刚来安省就能吃到家乡菜啊。” 林十里低低“嗯”了一声,回了个:『好』 对方好像意识到正在回消息的人不是林钦,很快又发了一条: 『今天很热,注意防暑,我把晚餐订在七点半,可以晚一点出门』 第二次叮嘱防暑,还特意交代晚些出门,林钦越发肯定这不是发给自己看的,没有哪个忙碌的都市女性会这么细致体贴地给身强体壮的男大发消息。 第289章 林钦下意识去观察哥哥的神色。 林十里却微微侧身避过了他的打量。只是红透的耳朵没能和主人统一战线,冒失地泄露了并不平静的心绪。 林十里背过弟弟,低着头在手机上敲敲打打,敲了删,删了敲,没等他把仔细斟酌的措辞发出去,对面又发消息过来了。 顾南:『手机快关机了』 顾南:『晚上见』 林十里划了两下聊天界面,心里有些失落,把字斟句酌的回复删除,回了个:『好』 等了一会,没有新消息发过来。 林十里把手机还给弟弟,“我们快点把剩下的流程跑完,晚饭前我要回一趟酒店。” 他现在的形象太糟糕了,必须回去好好洗个澡。 但等他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坐到了私房菜馆,却没有等到赴约的顾南。 大概世事总是如此,越期待的事情越容易落空。 晚上七点半。 服务员上齐了菜,发出去的消息却石沉大海。 林十里和林钦坐在餐桌前大眼瞪小眼。 直到私房菜馆打烊,两个人怏怏而回。 林十里低着头,刷了一路的聊天界面,生怕错过顾南的消息,于是当他听到林钦叫“姐姐”的时候,还以为是在幻听。 他抬起头,目光迅速扫过空旷的酒店大厅,最终在前台见到了一个正在和工作人员交涉的成年女性。 她穿着一件湖蓝色衬衫,袖子挽到手肘,低着头,正按动着手机侧面的按键,同时与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她脚边放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箱子上挂着同色电脑包,但她没去管,只身形微斜半靠在接待台边。 大约是行程匆忙,顾不上挽在脑后的长发,散落下来的发丝分割了落在脸上的光影,让她看起来有些说不上来的疲倦与漠然。 然而当她抬头看过来。 那双明亮的眼眸,恍如越过霓虹的星光,耀眼得能刺破一切阻隔。 只一眼,林十里就知道是她。 第415章 好久不见 林十里看着她。 她也看着林十里。 仿佛是在辨认着什么,又好像在暗暗较着劲,谁也没有移开目光。 没有人说话,深夜的酒店大厅很安静,只有工作人员不断点击鼠标的咔哒声。 “您的房卡请拿好,电梯在前面右转直行,有什么问题请随时联系我。”最终是工作人员打破了这微妙的氛围。 顾南率先收回视线,接过房卡道了声谢。 然后把身份证和钱包放到包里收好,但并没有立刻转身去找电梯,而是再次按了下手机,这回终于成功开机了。 叮咚叮咚叮咚—— 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响起来。 顾南点开,除了几条是同事和组长的,大部分都是林钦发的。 在她失联的这几个小时里,对面间断发了几十条信息,三十分钟前还有两通语言通话。 可是在手机上滔滔不绝的人,此刻却迟迟没有反应。 顾南再次看过去,林十里站在大厅中央,笔直高挑,像个罚站的木头桩子。 年前匆匆一瞥,林十里裹得严严实实坐在轮椅里,顾南没有看清他的容貌。 此时细看,顾南才发现他有一张酷似林惊春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不嗔不笑便足够深情。 此刻呆呆的,糅杂着颓废的沉抑,又有点像那个在深冬雪夜被关在门外的齐厌。 这种在一个人身上见到两个人的影子的感觉像雾里看花,奇妙而不真切。 良久,顾南站直了身体,率先道:“好久不见。” 这一声成功让僵局破冰,林十里下意识向前走了两步,接道:“好久不见。” 他的语气听起来有些急,顾南笑了一下,“抱歉,航班晚点,充电器丢了,没来得及发消息告诉你们,晚餐还合口味吗?” “很好吃,你吃了吗?饿不饿,我打包了饭菜,都是你喜欢的。”林十里提起手里的袋子,里面是三个垒起来的打包盒。 顾南吃了飞机餐,现在不饿,但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谢谢,一会回房吃。” 顾南向工作人员借了充电器,要去拉行李箱,但林十里先她一步攥住了伸缩杆,大手稍一用力箱子就转到他身侧去了。 顾南没和他争,道了声谢。 三人进了电梯,顾南先按楼层,林十里看了眼跟在身边的弟弟,低头按下另一层的按键。 他们昨晚到的安市,订的联安大学附近一家星级酒店的双床房,和顾南的大床房不在同一个楼层。 双床房楼层先到。 林十里没动。 顾南也没出声。 林钦识趣地默默下了电梯。 轿厢门合上,林十里轻轻松了口气,侧头去瞥一旁的顾南。 顾南从进电梯起就目不斜视,直到此刻也没有表露出任何异样,似乎默许了他跟着她上楼的举动。 孤男寡女,深夜同行,林十里忍不住思维发散,脑子里想着些有的没的。 顾南对他的身体一直表现得很感兴趣,但因为祖训,再情动也没有越雷池半步。 今天久别重逢,顾南对他的态度尚不明确,她会怎么做?她还喜欢他吗? 林十里收回视线,又没忍住悄悄从轿厢门上去看她。 今晚的相遇纯属偶然,没有想象中的共进晚餐和盘托出,也没有戏剧性的泪眼婆娑执手相认,一句“好及不见”,就好像把该说的话都说完了。 林十里很好奇,顾南是否对今晚的相遇同样心怀忐忑。 他以为这是很隐秘的一眼。 却不想恰好与顾南四目相对。 银灰色的轿厢门模糊不清,却将那双眼眸映照得格外幽黑,仿佛藏着搅动的漩涡,要将他引进去溺毙。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南也在看他,又或者,顾南一直在看他,只是他没有发现。 “叮——” 电梯到了。 林十里猛的一震,松下去的那口气瞬间提了上来。 他后知后觉意识到,此刻的顾南有着另一个世界的她不一样的特质,沉默,内敛,还有从前少见的凌厉的攻击性。 林十里心跳加速,觉得有些晕乎。 顾南没有注意到林十里微妙的异样,先走出电梯,简单辨认了一下方向,很快就找到了房间。 用房卡开了门,顾南没有立刻推门进去,而是转身问林十里: “你现在单身吗?” 林十里被这个突然的问题打得措手不及,本就晕乎的脑袋似乎更糊涂了。 他慢半拍看过去,见顾南神色认真,顿觉呼吸发紧,“是。” 顾南得到了满意的答案,微微笑了一下,“有些冒昧,但是见谅,我不会让一个有伴侣的异性进我的房间。” 合理而暧昧的解释,林十里知道这句话透露出来的信息。 他红着脸,配合地点了下头。 顾南插上房卡,随手打开了两盏灯,把手机充好电,转身进卫生间洗手。 林十里把行李箱放到鞋柜旁,简单扫了一圈房间。 标准的大床房结构,一张雪白的大床,一张灰色布艺长沙发,沙发旁摆着一个黑色的圆形矮几,靠墙摆着一套办公桌椅,配色商务,装饰极简,一看就是打工人出差会订的房间。 当然,除了浴室。林十里看着那面大得能露出整个浴缸的玻璃墙,有些不自在地别过了头。 顾南洗好手出来,拿起鞋柜上的两瓶矿泉水走到沙发前坐下,递给林十里一瓶。 林十里不渴,随意往沙发上一放,弯着腰为顾南拆打包盒,“时间不早了,先吃点东西吧。” 顾南应了一声,随后放松身体半靠进沙发里,安静地打量起他来。 他的手指修长骨感,皮肤很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大概是恢复期短,肌肉没有长起来,身上的白t恤穿着有些空。 他的鼻子很挺,侧脸很漂亮,化了妆,做了造型,对今晚的见面很重视。只是天气太热,等得太久,有了些不自然的妆感。 但唇釉选得很好,很润的水红色,涂在形状饱满的唇上就像两瓣可口的水蜜桃。 这么一对比,她的形象真是太随意了。 “好了。”林十里抬头,发现顾南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嘴唇看,心中一臊,瞬间红了脸。 他对这样的眼神很熟悉。 从前顾南经常这样看他,像狩猎者看一只心仪的猎物。 尤其此刻,房间里的射灯没开,沙发放在角落里,昏暗的光线下,她的双眸隐在浓黑的睫毛后,不动声色,却又蓄势待发。 偏偏她神色正经,仿佛根本不知道她的目光有着怎样的侵略性。 “姐姐……”他忍不住出声,试图制止她这肆无忌惮的视线,可他的嗓子早在不知不觉间哑了下来,又干又紧。 林十里下意识咽了两下喉咙,可是收效甚微。 第290章 明明这具身体从来没有和顾南接触过,却好像深知那些爱欲与纠缠,难以掌控。 林十里干脆避过顾南的视线,扭身去找扔在沙发上的水。 他的动作有些急切,甚至有些慌张。 可没等他捞到那瓶近在咫尺的水,顾南便已倾身下来。 第416章 我愿意,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十里几乎是下意识仰起了头。 哪怕他有再多的小心思,面对顾南时也会毫无理智溃不成兵。 他仰着头,微微闭上眼,纤长的睫毛不停抖动。 他的心跳很快,耳朵里像灌满了水,涌动着要淹没他所有的理智。 他期待又畏缩,矛盾又毫不犹豫地袒露出脆弱的脖颈。 顾南动作一顿,本意只是想拿矮几上的纸巾擦擦脸上的汗,整理一下自己的形象,但见到林十里献祭般仰起来的脸,还是十分诚实地托住了他的后颈。 林十里轻轻颤动了一下,双唇微张,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气音。 顾南垂眸,注意到他唇上其实有一点小小的唇珠,红釉粉唇,白齿邀吻,格外明艳动人。 顾南抿了下唇,轻轻吻了上去。 她没有深入,只是唇贴着唇缓缓辗转。 可是他们太久没有接过吻了,只是简单的触碰也迅速燃起了压抑的欲念。尤其是林十里,呼吸声越来越紧,分明已经乱了神。 他们都记得曾经的缠绵,熟知对方的癖好,潮湿的呼吸在鼻翼间交缠,就像回到了从前无数次肆意妄为的时刻。 林十里喉结滚动,难耐地喘了口气,抬手揽住了顾南的腰。 同时张开唇齿,主动向顾南递出了邀约。 顾南没有拒绝他的好意,一条腿屈膝抵在他身侧的沙发上,低下头,彻底托起他的下颌,加深了这个吻。 在这个燥热的时节,要撩起一场火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那些没来得及说的话,没来得及做的事,都在为这场期待已久的重逢添柴加火。 他们陷在沙发里肆意亲吻,亲昵甜蜜的姿态恍惚与过去许多个隐忍的夜晚重合在了一起。 顾南拉起了林十里的t恤下摆。 林十里低喘一声,像尾被甩上岸的鱼,弹动着躲了一下顾南的手,同时把抱在顾南腰后的手搭在了顾南的手腕上。 他稍用了些力道。 顾南停下来,微微分开垂视着他。 林十里躺在沙发里,眼尾绯红,双眸水润,黑色的眼珠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水膜,含情带怯,分外诱人。 “等等……”林十里开合着殷红的双唇,哑声道。 顾南的目光在唇上转了一下,再次停在那双脉脉的桃花眼里。 林十里被顾南看得浑身都烧了起来,眼里的水汽更加明显,声音有意无意地发着软,“我愿意。” 说完,他的睫毛也染上了湿意,看向顾南的目光直白火热,只是说出来的话与他动情的模样截然相反,“但是我想再等等。” “姐姐再给我一点时间。” 林十里对自己的身体有自知之明,才能站起来没多久,就是个花架子,到了床上估计吃不消。 而且他现在毫无身材可言,他怕顾南见了会失望。 两个人的第一次,他希望能给顾南留一个好印象。 顾南被林十里半羞半饶的话给整愣了,很想说自己本也没打算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弄到床上去。 她还有很多问题没弄明白,她还没有那么糊涂,脑子里净想那些事儿。 但林十里实在乖顺诱人,直接说“我没想睡你”未免有些不识好歹,于是顾南什么也没说,收回手,坐起来理了理皱皱巴巴的衬衫。 她动作利落,神色也郑重,林十里以为她生气了,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唇,缓缓起身,弯腰凑到顾南面前讨好地吻了她一下,“别生气。” 他这副模样多像一只摇着尾巴卖乖的大白狗。 顾南心里好笑,顺势捧住他的脸回吻了一下,“没生气。” 林十里的唇饱满盈润,咬起来口感特别好,顾南没忍住又与他交换了一个浅浅的吻,直到双唇再次水色秾艳,才满意分开。 “我明早要回京都,你和我一起走吗?” 林十里仔细分辨了一下顾南的神色,确认她真的没生气,松了口气,立马歪着脑袋往顾南肩上一靠,言简意赅,“走。” 顾南笑了一下,“就这么跟我走了?” “你要卖了我我也跟你走。”林十里从兜里掏出手机买票,好在从安市到京都的航班好买,还有不少位置,林十里加钱买在了顾南旁边。 买完票,他端起矮几上的饭盒递给顾南。 顾南简单吃了几口,慢下动作,见林十里拄着下巴用一双星星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挑了下眉,“今晚留下来?” 林十里就像变脸一样瞬间涨红了脸,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期间眼睛不停往浴室瞟。 顾南了然,假装不知道,一本正经道:“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 林十里憋了半晌,终于想出了法子,“我要回房间拿衣服,今天出了好多汗,都臭了,得好好洗洗。” 说完,生怕顾南再说什么挽留他,起身搓着裤缝线飞快地走了。 顾南看着他头也不回出了门,没忍住弯起了眼睛。 今晚的重逢来得晚了一些,但足够美味。 林十里比她预想中更健康,更勇敢,他恢复得很好,从亲人的陪伴中得到了充足的养分。 像朵稚嫩的向日葵,得到一点阳光就会滴溜滴溜转动自己的脑袋。 顾南放下饭盒,靠进沙发里,闭着眼轻轻舒了口气。 连日来的疲惫似乎在此刻烟消云散,她感受到了别样的轻松与快意。 然而半小时后。 顾南看着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代码,恨不得把电脑从12楼扔下去。 假期深夜十一点跑算法,简直毫无人道。 于是等林十里洗完澡提着背包回到房间,见到的就是坐在书桌前噼里啪啦敲键盘的顾南。 “你先休息,我还要一会。”顾南只抬头瞥了他一眼,说完很快就再次低下头去。 林十里应了一声,没有打扰她,轻轻放下背包,坐在床凳上等着。 林十里知道顾南的工作强度大,经常要加班,毕竟程序员和工程师就是吃时效性的饭,但亲眼见到她深夜敲代码,还是觉得太辛苦了。 顾南忙完,时间已经到了十一点半。 一回头,发现林十里倒在床凳上,两只眼睛跟抹了胶水似的,就要睁不开了。 顾南合上电脑,走过去拍了下他的肩,轻声道:“上床睡吧。” 林十里听到顾南的声音,勉强睁开了迷瞪的双眼,拉着顾南的手就往床上拖,“一起睡。” 第417章 得练多久才能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林十里想象的是抱着人一起倒进床里,卷吧卷吧,相拥而眠,实践起来才知道顾南一身腱子肉,两脚往地上一站就跟扎了根似的。 林十里懵懵地去摸顾南手臂上的肌肉。 好硬。 又去摸她手心里的茧子。 也硬。 林十里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 他爬起来坐在床上,仰头望着站在床边的顾南。 她穿着一身垂坠感极好的丝质睡衣,透过那薄薄的一层面料,林十里能清晰地看到她手臂上明显的锻炼痕迹,尤其是抬手的时候,肌肉线条漂亮得宛如雕塑。 林十里无意识咽了口口水,喜爱又恐惧。 他得练多久才能有这样的线条。 他得练多久才能和顾南拥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顾南见林十里爬起来就看着自己发呆,脸色红白几变,不由弯腰问:“在想什么?” 林十里环抱住顾南的腰,震惊地发现,腰上也有腹肌。 先前亲吻拥抱的时候林十里只觉得顾南恢复得真好,力气大,肺功能强,吻那么久都不带喘气的,现在才意识到,那哪是恢复得好,分明是练得好。 顾南醒来18个月,进大厂、发论文、参加顶会、锻炼身体。 他醒来14个月,一只弱不禁风的白斩鸡。 林十里仰头看着面露疑惑的顾南,感受到了深深的挫败,“姐姐,我是不是很没用。” 顾南摸了摸他的脸,大概明白了他别扭的情绪,没做多想直接道:“不是,你很棒。” 林十里先是一愣,似乎被顾南迅速的否认与鼓励给惊到了,随后慢慢红了脸,再一点点红了眼,“我当真了。” “不然呢?”顾南揉了把他的脑袋,拿起手机最后看了一遍消息,确认没有新活,才去门口关灯。 她习惯性留下一点光源,林十里也适应了睡眠时开一点暖光,他们的生活习惯早在另一个世界磨合就到了一起。 顾南躺到床上,林十里自动往她身边靠,感慨又心疼地道:“姐姐的工作好辛苦。” 第291章 “还好,程序员都这样。” 算法岗的日常工作对顾南来说不算难,手头上的事做完了还能挤出时间接活写论文,加班虽然烦,但也没到焦头烂额的地步。 唯独目前的职场环境让她有些失望。 她是公司里资历最浅的算法工程师,这次参加顶会惹了很多关注,今晚临时跑的算法实验就是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 顾南想了想,道:“明年我或许会换工作。” 林十里:“啊?” 顾南逗他,“是你说我工作辛苦,那么惊讶做什么?” 林十里心想自己就是心疼她随口抱怨,哪知道一提就要换工作。但一想,不对,顾南哪会因为他一句话就换工作,肯定早就想好了。 一抬头,果然见她满眼兴味,看他的笑话。 林十里顿时将脸往顾南颈窝里一埋,一顶,“故意的。” 顾南被这不痛不痒的一顶给逗笑了,摸了会肩上挨着的脑袋,才问,“你呢,是什么打算?” “我暂时没办法稳定工作。”林十里拉开一点距离看着顾南,时刻观察她的神色,“我的大学学籍被注销了,我得先自考本科。” 林十里出事时19岁,正好大一,一般学籍能保留2年,但他睡了5年,自然注销了。 现在最省时的法子就是自考本科,拿到学位证后考研或考公。 也就是说未来三五年内他都没有办法稳定工作和维持收入。 他今年25岁,可能得到30岁才能彻底稳定,但那时他年纪大了,再过几年就会面临职业危机。 而顾南事业有成,人脉广博,未必还愿意和他在一起。 想到在一起,林十里猛然一惊,现在他们算在一起吗? 虽然今晚的见面亲吻,同床共枕都过分丝滑,但他们之间其实还有许多问题没弄明白。 他想问,可话到嘴边又开不了口,凭什么呢? 从前顾南可以为了回家放弃他,现在又凭什么坚定地选择他? 凭那点异世界的情谊吗?还是凭自己白斩鸡的身材,亦或是落后顾南一大截的学业和事业? 林十里观察顾南,顾南也观察林十里,见他一脸纠结,就知道他的思维又不知道发散到哪里了。 顾南也经历过一段这样日子,无法长时间集中精神,和人说着说着话就会走神,会无意识做出一些从前不会做的,奇怪的动作。 人是种很有趣的生物,娇气,脆弱,偶尔又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生命力。 一个人的生命力来源于哪里?顾南思考过这个问题,并在回到青城后得到了答案。 林十里呢? 顾南抚摸着手下乌黑蓬松的发丝,支起上半身,低头吻住了林十里的唇。 第418章 姐姐,我们现在算什么 林十里一惊,唔了一声,有些惊讶顾南的吻。 但很受用,眼中迅速晕出漾动的水色,半阖起眼,仰着下巴配合顾南完成了一个温柔的深吻。 直到顾南突然离开他的唇,按在他脑后的手收紧,头皮的撕扯感带来轻微的痛意。 “别胡思乱想。” 林十里低喘一声,回过神来,然后迅速咬住牙,没让自己发出更多的声音,只用一双眼尾泛红的眸子看着垂视下来的顾南。 “我没有。”林十里弱声反驳。 顾南低头又吻了他一下,直接拆穿,“我不信,刚刚在想什么。” 林十里抿着唇不说话,似在无声反抗顾南的追问,但僵持半晌,还是率先败下阵来,“姐姐,我们现在算什么?” 他定定地看着顾南,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神态变化。 顾南一愣,不由想起当初林惊春也是这样问她的。 ——姐姐,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男女朋友? ——真的?你可不能反悔。 那时也是在床上,林惊春也是用这样忍泪含羞的目光看着她。 从前顾南能轻易对爱人说出信誓旦旦的好听话,归根结底是她知道自己穿书的处境与结局,实际上她不是个情绪上头就海誓山盟的人。 但林十里不一样,他比林惊春还要急切,还要没有安全感。 哪怕嘴上的口号喊得再响亮,心里怕的还是稀里糊涂没名没分。 顾南斟酌着道:“前几次我们的关系确定得太随意,所以这次我希望能够有一个正式的仪式。” 林十里一错不错地注视着顾南,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澈得似能看进人的心里去,“姐姐希望是什么仪式?” “我不确定,或许是一束花,或许是一顿用心的晚餐,或许只是在一个合适的场合,说一句正式的话。” 反正绝不是此刻,在昏昧的夜晚,顶着疲惫的身体,被荷尔蒙驱使,说着对双方都不负责的甜言蜜语。 “我需要一个仪式告诉自己,这是在现实世界,我必须认真对待我们的感情。” 顾南停顿了一下,坐起来,接着道:“你也是。我希望我们能拥有一个好的开始,也拥有一个好的结局。” 至少做到哪怕最后不能一起走下去也可以好聚好散,问心无愧。 林十里也坐起来,重新抱住顾南,将头轻轻抵在她的颈侧。 比起甜蜜的应承,顾南的认真更让他惊喜。 他印象中的顾南是树,是风,坚挺、招展、自由,她向着光、向着雨,永远走在他前头,怎么也追不上。 可是今晚的顾南却说,她在谨慎地考量两个人的关系,思考着该在何时何地将爱情的根须深深地扎进土壤里,以结出最美味的果实。 她在试着给他一份真心实意的爱。 彷徨散去,他突然就觉得他够得到顾南了。 他攀着顾南的肩,就像小猫攀住了最喜爱的猫爬架。 跳台承托着他,他依赖着喜爱的树,锋利的爪子紧紧勾住麻绳,除非自己愿意,否则谁也别想将他们分开。 “我知道了。”林十里道。 顾南“嗯”了一声,一只手不由又抚上了林十里的后脑。 他的头发浓密而柔顺,摸起来手感很好,尤其是她把手指插在他发间抓着他的时候,那一瞬间的恍然,漂亮得不可思议。 顾南捏着他的下巴把人从肩上扒下来,“现在该说说其他的了,比如,你为什么那么晚才来找我。” 经过几个月的试探,顾南早就确认和自己聊天的是两个人,其中那个不喜欢带表情包的就是林十里。 也就是说林十里早在大年夜就能玩手机给她发消息了,但直到八月底才由林钦提出来和她在联安大学见面。 他不止不去找她,还让林钦帮忙一起瞒着她。 林十里闻言,心中的酸涩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心虚之下飞速滑跪,“姐姐对不起,我只是害怕。” “怕什么,我还能打你?” 林十里仰起头,忸怩着一副楚楚可怜的作态,“那时候我没有恢复好,站都站不起来,我怕姐姐嫌弃我。” 顾南似笑非笑,“我嫌你之前是不是也要嫌一遍自己。” 林十里心说那不一样,顾南只睡了2年,他睡了整整5年,肌肉严重萎缩,醒来时连个人样子都没有,恢复了18个月还是个样子货。 他的康复进度很慢,训练过程很难,情绪糟糕透顶,林钦经常来陪他有时都会有些难以招架。 他怎么敢顶着那样一副丑陋无用的躯壳去赌顾南对自己的感情。 但这时候显然不能这么说,顾南心里有他,那段时间必然很难过,是他理亏。 “对不起。”林十里再次道歉,握着顾南的手,在她手心里落下一串讨好而细碎的吻。 认错迅速,态度良好,最重要的是情有可原。 他们是这个世界上唯二两个经由系统唤醒的人,相似的经历注定了他们不需要多余的言语,就能明白那些难以言表的痛苦与隐忍。 那让人恼火的几个月捉迷藏,就这么在林十里一声声道歉里轻轻放下了。 除此之外,顾南还有一个很好奇的问题,“你们和易教授是什么关系?” 林十里知道顾南要问的是什么,直接道:“没什么关系,非要说,大概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最初林十里没有被选进唤醒计划,但林钦四处打听找到了科研界的黄牛,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名额。 林十里凭假身份混进天光研究中心,并在匹配度极低的世界里过了一年。 直到顾南苏醒,易敬容让助理查人物原型才发现项目出了这么大的纰漏。 助理如何发现又如何联系到林钦的过程暂且不提,易敬容和研究员商讨过后认为顾南口中的男主角很有可能是浑水摸鱼的林十里,在与林钦说明利害与治疗方案之后,林钦提出去青城见顾南一面。 这就是为什么林钦会在顾南面前失态。 他想尽办法送哥哥进研究中心,以为那是苏醒的希望。 其实只是把哥哥推向了比沉睡更加可怕的深渊。 第292章 第419章 系统在提示我,他们都是我 一年前的夏天,年仅十七岁的林钦去青城找她,因为她的一句话泪如雨下。 那时的顾南并不知道他在悲伤什么,只觉得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为亲人出头奔走很辛苦。 现在却明白,他在为林十里遭受的痛苦而自责。 他的爱,竟化为了施加给亲人的折磨。 顾南有些伤心,“他什么也没有和我说。” “他不该和你说。”林十里认真道:“那对你不公平。” 那时他状态很差,命悬一线,告诉顾南不过是徒增烦恼。 林钦知道,不管他做出怎样的抉择,林十里能否成功苏醒,顾南都不该承受任何结果的压力。 林十里也知道,所以愈加庆幸林钦当初的选择。 “易教授也瞒着我。”顾南神色复杂,心中感慨,却能理解她的选择。 易敬容和林钦在孤儿院时表现得相当不安,对林钦的态度也很复杂,现在想来,那时易敬容对林家兄弟俩大概又爱又恨。 林钦好心差点办坏事,买名额进天光研究中心,混了一年才爆出这个大雷。 在此之前,顾南作为唤醒项目的第一个苏醒者,刚刚离开研究中心,情绪不稳,态度抗拒,还与事件主人公之一林十里有一段难以割舍的感情。 林十里顺利苏醒,皆大欢喜。林十里死了,林钦或顾南任何一个人心态崩塌,揭发天光研究中心管理漏洞,项目就完了。 易敬容多年心血全压在他们身上,怎么敢把林十里与她的纠葛告诉她。 偏偏林十里和易敬容的想法殊途同归,林钦偏向哥哥,三人同心,把事瞒得密不透风。 要不是大年那晚林十里忍不住发了消息,顾南现在还一头雾水。 “你是怎么醒来的?”顾南追问,“和我一样?” 林十里含糊着:“差不多。” 顾南一听就知道,肯定差很多。 她不由想起易敬容在文档末尾写下的结论:林惊春、齐厌、纯一命理相似,出场年龄19岁,生日腊月初一,父母缘浅,兄弟缘深(?),有迷失\/自毁倾向。 这些特质结合放在一个纸片人身上是诱人的美惨人设,放在真人身上则让人心疼。 尤其是“命理相似”和“迷失\/自毁倾向”这两点,格外耐人寻味。 林钦曾问顾南是否在另一个世界迷失过自我,顾南的答案是没有,林十里呢? 她深夜赴死是自毁,林十里呢? 他长着一张林惊春的脸,行为性格也与林惊春十分相似,那和林惊春命理相似的齐厌与纯一呢? 他没有系统,也没有任务成功就能回家的前提,是怎么醒过来的? 短短一瞬间,顾南想了很多,许多忽略的细节在此刻高效组合起来,串成一条模糊的线,只需再填入一点确切的线索,她就能抓住真相。 “林惊春、齐厌、纯一命理相似是什么意思?”顾南问。 “那是天光唤醒系统给我的提示。”林十里道:“系统在提示我,他们都是我。” 顾南精神一振,林十里接着道:“易教授说,可能是因为我大脑额叶受损,所以在系统影响下分裂出了第二、第三人格。” 顾南听到额叶受损,心中明了。 因额叶受损而性格大变或衍生出不同人格,在医学史上有前例可循。 除此之外,臭名昭着的前额叶摘除手术也是基于额叶对认知、人格的影响实现的,破坏前额叶,就是破坏情绪,失去自我。 林十里顶替别人的名额进入研究中心,导致研究员给系统的资料与林十里并不匹配,进而影响了世界的准确性。 额叶受损的林十里在不合适的世界刺激下,衍生出了与林十里本人相差极大的齐厌、纯一人格。 线索一点点变得完整,顾南终于捋清了前因后果。 为什么林惊春、齐厌、纯一都表现得那么像另一个世界里的原住民?为什么林钦会刻意问顾南是否迷失过?为什么系统数次提醒他们命理相似,纯一却始终没有怀疑过他们是一个人? 因为林十里迷失了。 他不记得自己的身份与处境,而是顶着系统为他提供的身份,按照系统设定的轨迹生活。 所以他的苏醒需要干预,所以易敬容和林钦才会不远千里前往青城询问她的想法。 可话又说回来,系统为什么会给林十里安排那样的故事背景和结局? 赛博背景克程序员顾南,18+破文克林十里的什么? 众所周知,破文男主的脸可以不符合主流审美,身材也可以差点意思,唯独硬件设施不能不行。 顾南没忍住往林十里腰下一瞥。 很快又若无其事地别过视线,系统应该还没有变态到对植物人的x能力了如指掌的地步。 顾南决定明早问问易敬容。 看一眼时间,十二点了,顾南收住话题,“不早了,我们早点睡,明天再聊。” 顾南的神态淡定得过分,仿佛人格分裂这么大的事在她眼里只是天会下雨那般理所当然。 这让隐隐期待着顾南大吃一惊的林十里有些失望,不过没有说什么,时间确实很晚了,明天顾南要赶回京都工作,来日方长。 他乖乖挨着顾南躺下,与顾南共用一个枕头。 大概是早就猜到了吧。林十里想。 顾南早就怀疑林惊春、齐厌、纯一是一个人,数次向纯一求证。只有他傻乎乎,迷了路,醒不来。 可是如果不迷路,他怎么遇得到顾南。 顾南的脚步迈得又大又快,没有在研究中心里的交际,可能他这辈子都没有站在她身边的机会。 但现在就是他站在顾南身边,他们亲吻,拥抱,同床而眠,以后还会有更多美好甜蜜的瞬间。 林十里睡不着,睁开眼去看睡在身侧的顾南。 她累极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已经睡沉了,呼吸和缓,神态安静,暖色的灯光像流淌的蜜,将她的脸庞照耀得温暖而柔软。 林十里抿着笑,越发靠近顾南。 顾南是被挤醒的。 一张一米八的大床,使用率不到1\/3,她平躺着,左肩和左手都悬在床外。 右肩上压着个乌溜溜的脑袋,脑袋的主人十分霸道地压住了她的右半边身体。 顾南瞪着天花板,为林十里糟糕的睡姿沉默了两秒,然后伸手摸到床头的手机看了眼时间,刚过六点。 还早,不过顾南没有继续睡回笼觉,而是推开身上的林十里,拿着手机下了床。 简单洗漱后,顾南拉开玻璃门走到小阳台上,拨出了易敬容的电话。 第420章 你是锚点,引诱他们随你而去 “早上好。”易敬容很快接通了电话,听声音很清醒,语气也很淡定,似乎一点不为这通早到有点无礼的电话而惊讶。 “易教授早上好。”顾南道:“打扰了,有些事想向您求证。” “啊,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也太早了。”易敬容玩味问:“昨晚不开心?” 易敬容话里有话,不要想都知道,易敬容肯定早就和林钦通过气,知道林十里在她房里过夜了。 顾南半靠在栏杆上,回头瞥了眼床边那团快要翻下来的蚕蛹,随口说着半真半假的话,“不太开心,他睡觉不规矩,我被他挤下床了。” 易敬容愣了一下,大概是难得听这种滑稽的趣事,没忍住笑出了声,半晌才道:“先声明,瞒着你的事不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他们兄弟俩是主谋。” 顾南:“知道,我要算账就不会打这个电话,而是直接去研究中心拉横幅。” “你说话真吓人,这真的不是在威胁我?”易敬容吐槽。 顾南说没有,易敬容也没纠结,迅速换了话题,“你想问什么?” 顾南:“系统为什么会给他安排一个那样的世界?” “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人格分裂是什么情况,我准备好的话都派不上用场。”易敬容开了个玩笑。 “简单来说,你们的世界是两个世界融合而成,赛博+18+,因为林十里的经历比较特殊,所以发展进程才会那么奇怪,短短十年就把几十年的社会进程都走完了。” “你们的世界能融合得那么好是意外之喜,这一年我一直在尝试融合,但效果都不是很好,系统也没有再创造新的融合世界,我怀疑是人的问题。” 顾南忽略她的意有所指,追问:“为什么他会被安排进18+?” “这要问他,他在车上看黄文,车祸前大脑只记得黄文给他的巨大冲击,然后这特殊的刺激就被系统抓取了。” 顾南:“……” 易敬容笑:“他没和你说吧,他出车祸前在看黄文,还没系安全带,全车就他伤得最重。” 顾南沉默,顾南捂脸,“那系统给我的原着剧情是什么?” “一部分是他的‘亲身经历’,一部分是意识投射,还有一些艺术加工。这样说你可能有些难以理解,但事实如此,遇到你之前,他已经在不匹配的世界里流浪过一段时间。” 第293章 “系统通过实验不断校正林十里的真实数据,随后根据他的意识倾向衍生出适合他的世界,如果顺利,他会成功苏醒。但是很可惜,他在漫长的实验里迷失了,苏醒失败的过程差不多就是系统给你的原着剧情。” “我问过他迷失的感受,他说那和现实生活没什么区别,生老病死爱恶憎,他都能体会到。” “所以我说你们的世界融合得好,如果没有你这个天降神兵,他只能在系统设定里一遍遍自毁,直到并发症摧毁他的身体……” 易敬容不停感慨两人的相遇之神奇,系统将两个世界的结合之绝妙,顾南却听不进去,她脑子里只有那一句—— 苏醒失败的过程差不多就是系统给你的原着剧情。 系统给她的三段剧情,是林十里亲身经历过的三次人生。 他能体会到爱与恶,他的堕落、自戕、迷失,都是他在那个环境下会做出的选择。 那些由文字呈现出来纸片角色,其实是活生生的人。 顾南只觉得脑子里雾雾的,仿佛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感知。 良久她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哪一部分是他的意识投射?” 易敬容:“亲缘关系。你见到的亲子、兄弟关系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他本人。最明显的就是林惊春和林惊蛰,无论长相还是性格,都对应了林十里与林钦。” 顾南为这个答案感到悲伤。 林惊春与齐厌和父母的关系一个比一个差,到了纯一,干脆从小修习佛法绝了亲缘。 林惊春与林惊蛰也没有好结果,白瞎了他们互相惦记的兄弟情谊。 难怪林钦那时问她:如果在家里过得不快乐呢? 一棵生病的树,结不出健康的种子,贫瘠的土地只会加速它的死亡。 林十里的迷失与自毁有迹可循,他的苏醒缺的不是准确的资料信息,缺的是爱。 而林钦给他的爱,是最温柔、最沉重的一刀。 顾南的情绪终于涌了起来,纤长的手指不自觉叩击着铁质的栏杆,发出清脆的敲击声。 可是很快,她意识到这个举动太聒噪,她停下动作,转而在阳台上踱步,可这个阳台太小,巴掌大的地,越走越憋得慌。 顾南深吸了两口气,可是收效甚微。 易敬容察觉到了对面异样的状态,略一停顿,接着说:“你对他的经历最了解,所以有些话我得和你说明白。” “那些经历对他的心理和人格影响很大,别看他现在好好的,实际上他很脆弱,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再次进入应激状态,所以请谨慎对待他的感情,保护好自己。” 顾南的情绪被最后一句话打了个七零八落,想笑,但没笑得出来,“我现在一个人能打两个他。” “那就好。”易敬容打了个哈哈,“我就是随口一提,毕竟他的齐厌人格杀过人,纯一人格灭过世,万一哪一天那两个人格醒了,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系统给的剧情里,林惊春也杀过人,但易敬容没提,那大概就是易敬容说的艺术加工。 “那两个人格苏醒的概率大吗?”顾南问。 “很小,但是以防万一。” 天光的治疗原理是特殊应激状态下的大脑神经再生,按理来说苏醒就代表大脑功能恢复,所以基本不会有后遗症,但谁也保不准林十里再遇到强刺激会不会旧疴爆发,自戕杀人。 易敬容是好意,顾南谢过,想知道的基本都知道了,顾南只剩最后一个疑问:“他的苏醒方式是什么?” “死亡,但和你不太一样。” “你死了之后他就进入了自毁状态,各项数据都非常差,经过商议后,我们决定引导他的死亡。” “把异世界的经历比喻成一场梦,体验极致的瞬间情绪冲击后,身体会被‘吓醒’,不过这套逻辑在林十里身上不适用,所以我们把你当做突破口。” “把你作为锚点,以你的死亡引诱他们随你而去。这可比给他们创造情绪冲击简单多了,因为他们要做的只有一件事,相信你回家了,然后心甘情愿和你一起回家。” “前几次尝试我们都失败了,但越干预效果越好,我们都说,如果你是一只鱼钩,他们就是那群咬直钩都不会掉下去的鱼。” 第421章 林惊蛰也是你吗? 七点,闹钟响了。 林十里迷糊着去摸手机,却发现怎么也摸不到,睁开眼,发现原来人在这头,手机在那头。 再往顾南睡的左边一摸,手悬空了,没床也没人。 林十里瞬间惊醒,一个挺身坐起来,快速扫过房间,就见顾南正坐在书桌前,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打开的电脑。 顾南没走,林十里松了口气,快速爬到另一头拿起手机关掉闹钟。 期间他察觉到顾南扭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对他一连串的动作感到讶异,“怎么一惊一乍的。” 林十里有些尴尬,“姐姐怎么起得那么早。” “被挤下床就睡不着了。”顾南站起来,走到床边坐下,面上的神色似笑非笑,“昨晚睡得怎么样?” 被挤下床。 林十里腾的一下红了脸,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想到自己醒时就在床边上,顾南的话一点也没有夸张,就有些说不出口,只小声挤出了两个字,“很好。” 也是这时,林十里才发现顾南换好了衣服,灰蓝色衬衫,白色牛仔裤,衬衫袖子挽了一截,露出皓白的手腕与银灰色的手表,看起来干净又利落。 就连顾南都躲不过衬衫的魔咒,林十里不由对程序员的刻板印象暗暗表示认同。 以后可以多给顾南买衬衣get√。 顾南见林十里看着自己的衣服,表情变来变去不知道在想什么,不由抬手捧过他的脸,强势拉回他的注意力,“听说你出车祸前在看黄文?” 林十里:“……” 林十里:“???” 林十里瞬间炸毛:“谁说的,才没有!” 顾南挑眉,但笑不语。 那模样分明在说:再装,我就静静看着你,小样。 林十里涨红了脸,试图为自己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说来可笑,那是林十里第一次正儿八经看黄文。 他在农村长大,12岁前接触过的唯二电子设备就是上世纪的老电视和奶奶的按键手机,直到他考上市里的中学,才在计算机课上接触到台式电脑。 但那时学校管得严,机房里的电脑没联网,上课只准练打字,到了初二,学校干脆取消了这门课程。 高一,他接触到了联网的电脑,只是再怎么大胆也不敢在老师的眼皮子底下乱来,于是18岁之前,他的性启蒙课程只短暂出现在舍友们深夜的谈话里。 等他高考结束考上大学,智能机和新环境太好玩了,更分不出多余的心神去给自己补生理知识。 他开窍晚,对男女那点事一直半桶水晃荡,于是车上看的那篇文给他纯净的心灵带来了巨大的冲击。 早就说扫黄要扫网页小广告吧,那才是对青少年心理健康无孔不入的荼毒。 林十里把前因后果向顾南说清楚,顾南信没信不知道,反正自己是全交代了,一时理直气壮起来。 正要反客为主套顾南的话,就听得顾南转移了话题,“原来你小时候和奶奶一起生活,林钦也是吗?” 林十里一时气闷,不知道顾南怎么能这么敏锐,“不是,他跟在爸妈身边。” “你什么时候去的爸妈身边?”顾南问。 “16岁,奶奶去世,他们接我去外地上学。”林十里的表情有些抗拒,显然回到父母身边生活的那段时间不是很愉快,但还是对顾南有问必答。 相依为命的奶奶去世,离开熟悉的环境,从零开始融入一家三口的生活,对16岁的林十里来说不管哪一件事都很难。 林母生下林十里后不久就与林父一起外出务工,在微信视频通话功能上线,也就是林十里13岁之前,他每年只能在年节见父母一面。 但父母在外务工的第7年,便生下了林钦。 父母并没有在物质生活上亏待他,每个月都会定时打钱回家,但奶奶节省,他小时候其实过得不好。 7岁之前,林十里不知道那是不好,因为身边的孩子都差不多。7岁之后,他才逐渐明白,自己是被爸妈抛弃在村里的留守儿童,而弟弟是被爸妈千娇万宠的掌上明珠。 哪怕过去了很多年,林十里都记得第一次见到林钦时的样子。 他坐在灰扑扑的烧火凳上,林钦坐在爸爸的肩头;他穿着奶奶特价买的花棉袄,林钦穿着雪白的羽绒服;他踩着去年的旧棉拖,而林钦踩着会发光的加绒球鞋。 林十里从没见过那么好看的鞋子,他甚至不知道原来鞋子还能发光。 他仰望着林钦,林钦低头看着他,那双乌黑的眼睛清澈又懵懂,却映照出了他稚嫩的嫉妒与怨怼。 第294章 这样的对比在之后的十几年内很常见,在外地上高中的那两年尤甚。 直到他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父母意外去世,给他留下一个11岁的拖油瓶,他才慢慢意识到,林钦是他在世唯一的亲人了。 “我那时候不懂事,不知道问题根本不在他身上。”林十里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尽量轻松道:“现在知道了,我很感谢他没有放弃我。” 他车祸昏迷五年,林钦还能费尽心思花大价钱替他买名额,林十里想,年少时那些怨啊恨啊,都能过去了。 “林钦年纪轻轻的,怎么有那么多钱给你治病?”顾南好奇问。 “爸妈买了一套房子写在他名下,买名额的钱是他卖了房子套的。爸妈去世后留下一笔赔偿金,我和他读书生活,我车祸后的治疗养护都是用的赔偿金。” 顾南轻叹一声,“你们都是很好的人。” 林十里:“嗯。” 顾南张开手。 林十里瘪了下唇,瞬间红了眼眶,扑到顾南怀里抱住了她的腰。 他长大了,知道林钦是个很好的孩子。 可林钦对他的好,弥补不了父母对他的亏欠。 被扔在农村十多年的怨恨没有消失,父母对他的差别对待难以放下,只是他不愿再拿不属于自己的过错惩罚自己了。 顾南轻轻拍着林十里的脊背,给他无声的安慰。 直到林十里情绪稳定了,顾南才问:“林惊蛰也是你吗?” 第422章 他们是林十里灵魂里的悲剧 林惊蛰也是林十里吗? 林十里自己都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甚至有些疑惑,那对兄弟对自己的影响有那么大吗? 林十里小时候经常和一对邻居兄弟玩,那对兄弟只差一岁多,经常为了一点小事打得不可开交,林十里觉得他们吵吵闹闹烦得很。 可相处久了又发现,兄弟俩的关系其实非常亲近,谁惹了事或受了欺负,另一个一定会挺身而出。 林十里曾为这矛盾的关系感到厌恶,他经常想,如果是林钦过得不好,他一定不会帮忙。 讨厌人就要有讨厌人的样子,朝令夕改不是男子汉。 可真到了那一天,他却陪着林钦四处考试择校,度过了重要的小升初。 他讨厌林钦,更讨厌自己,讨厌人没有讨厌人的样子,窝囊。 多年之后,他与林钦也变成了那对讨厌的兄弟,那种扎根血脉,斩不断的纠缠,是一根绑在脖子上的绳索,拽着他,让他走不了太远,也不会立刻掉下深渊。 林惊蛰于林惊春,就如林钦之于他,绳子一断,非死即伤。 他是林惊春,林钦却不是林惊蛰。 林惊蛰是一个长着林钦模样的意识投射体,披着他对林钦的幻想,没有独立的人格,无法回到他的身体里。 可林惊蛰又来自于他,是他灵魂的一部分。 “我分不清。”林十里缓缓说:“他是我,也不是我。” 顾南听完林十里的描述,心中了然,“我知道了。” 林十里看着顾南,安静地等待她的解惑。 “你爱着林钦,林钦也爱着你,两个很好的人就该当一辈子好兄弟。”顾南说。 林十里一愣,没料到顾南会说这样的话,也不知道顾南怎么从他毫无逻辑的话里得出的这个结论,可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心里有一个角落被狠狠撞了一下,有什么东西重重落下来。 沉甸甸的,膨胀起来将他的心充盈得满满当当。 他怎么也想不到,他求而不得,生搬硬套的亲情,有一天竟然会得到顾南的认可。 他爱林钦吗?林钦也爱他吗?那似沼泽梦魇的疼痛就是爱吗? 林十里毫无预兆地哽咽了一声,一垂眼,硕大的泪珠就滚落在雪白的被子上。 顾南抬手擦去林十里脸上的泪,林十里抓住顾南的手,把克制不住的呜咽全数捂在顾南的掌心。 顾南接着落进掌里的泪,心中轻叹。 身为局外人,她比林十里看得更清楚,林惊蛰不是某一个人。 他是林十里照猫画虎捏造的亲密关系,是林十里对血脉纠葛的向往与怨恨。 林十里困惑多年,求助无门,哪怕在另一个世界,也没有找到两全其美的处理方法。 林惊春与林惊蛰的人生,是林十里19岁之前,灵魂里的悲剧。 好在苦尽甘来,现在的林十里25岁,林钦也长大了,以后一定不会走出另一世界的的结局。 顾南抱住林十里,轻轻拍了拍他的瘦削的背,“好啦不哭了,都哭成小花猫了,洗把脸换身衣服,回家了。” 林十里止了哭声,却不好意思抬起头,闷闷道,“把姐姐的手弄湿了。” 沙哑的嗓音,羞涩的腔调,听起来像在撒娇,顾南表示听感良好,“没关系,反正不是第一回 了。” 不管床上还是床下,他落泪的次数还少么。 顾南不嫌弃,反而挺喜欢。 尤其是欺负他的时候。 林十里想到从前的厮混,眼睛红红,脸颊也红红,连忙掀被下床,趿着拖鞋嗒嗒跑进卫生间里。 可是他忘了,这酒店的卫生间不是很正经。 他一拉裤头放水,就跟放电视似的,声色俱全。 林十里绷着神经完成了人生大事,顶着一张故意摆出来酷盖脸离开卫生间,然后在看到全心全意敲键盘的顾南,有一瞬间的破防。 也不知道在演什么劲,根本就没人注意他。 顾南真的很忙,参会出差都要写代码,一睁眼就是干,每天的工作时间比生产队的驴都多。 林十里从包里翻出衣服,就地更换。 顾南昨晚说明年可能会换工作,如果从大厂跳大厂,工作环境应该差不多,没什么意义;跳小厂,不仅浪费才能薪资降级,还有可能更卷,不划算;跳私企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在国内岗位需求没那么大。 不过这些顾南肯定都会考虑到,她喜欢计算机,目标明确,稳重可靠得过分。 倒是他,下个月就要考试了,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过关。 林十里换好衣服回头,就见顾南已经收拾好电脑和箱包,“我叫了车,先去吃早餐。” 林十里背上背包,然后理所当然拉过顾南手里的行李箱和电脑。 顾南笑了笑,没说什么,抽出房卡下楼退房。 林十里昨晚和林钦说过今天会和顾南一起回京都,离开时,林钦下楼来送了他们。 昨晚顾南的注意力都在林十里身上,此时近距离观察,才发现除了那双眼,林钦其实和林惊蛰不是特别像。 大概是没像林惊蛰那样过早接触社会,也没有遭遇过截肢的重创,作为一个健全的孩子,他要活泼一些。 站在林十里身边,就像一棵靠在大竹子身边的小竹子,虽稚嫩,却也赏心悦目。 兄弟俩嘀咕了半晌,在门口笑着道了别。 林十里见顾南一直注意林钦,状似不经意道:“他和林惊蛰长得不太像。” 顾南挑眉,“是不太像。” 林十里瞥了顾南一眼,见她笑吟吟的,就知道自己的小心思没瞒过她,于是安下心没再说话。 顾南从来没有在他与其他人之间的选择里放弃过他,他要相信顾南。 下午一点,两人落地京都。 两点,顾南抵达公司,帮林十里办好访客卡,然后将人领去休息室里午休。 一屋子单身社畜见顾南参一次顶会就领回一个漂亮男人,震惊了,发狠了,忘情了,揪着顾南狂问一下午。 顾南要被问得没命了,六点一到就飞速离开工位带林十里去食堂吃饭。 林十里长着一张多情招人的脸,顾南看多了不觉得稀奇,别人第一次看,拍了照片在群里四处捞人。 “男色误人啊。”顾南感慨,“可惜我不是高管,没有死对头,不然就派你去商战了。” 第423章 顾南的定力退步太大了 林十里忙着复健和考试,是个2g冲浪选手,压根不知道网上的商战梗,一脸天真地问:“什么商战,我能帮得上忙吗?” 顾南对上他单纯的目光,心说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果然只有社畜听了才能会心一笑,于是含糊带过,转移话题,“你们的房子什么时候到期?” “这个月底。” 林钦为了上学方便,高价租的学区房,现在他去安省上大学了,林十里一个人就可以考虑搬一个性价比更高的小区。 “有没有考虑过搬来和我一起住?” 顾南租的是一套复式小公寓,面积不大,胜在设施齐全,交通便利,一个人住最舒服,两个人也凑合。 换做其他人,顾南不会那么快提同居,但林十里爱生活厨艺好,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也磨合得不错,住在一起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林十里想了想,忍痛拒绝,“再等一等吧。” 第295章 等他把腱子肉练出来,不用顾南提他也会主动争取。 顾南没有勉强,“那你先留意房源,如果需要我陪你去看房。” 林十里应下,“姐姐今天什么时候下班?” “今天不加班,一起认认路。这里的菜吃得惯吗?” 林十里点头,大厂的食堂菜色挺好,量也足,就是味道差强人意,“我有空就给姐姐送饭来。” 顾南笑,“好啊。你不想做饭也可以来,我带你蹭饭。” 林十里也笑,顾南愿意带着他来公司,在同事朋友面前过明路,已经是很大的认可了,他也得争气,不能让顾南丢脸。 吃完饭,顾南先带林十里回了一趟家,放下笨重的行李,然后跟着林十里回家。 林钦租的房子在老小区,离地铁站有一段距离,治安不错,住在这里的人生活规律,倒是很适合林十里休养。 顾南在略显老旧的客厅里转了两圈,没有发现太多兄弟俩的私人痕迹。 林钦为了给林钦治病来到京都,租下这套房子的时候才高一,高二的暑假林十里醒了,林钦开始频繁来往于学校与研究中心,后来林十里回家复健,但兄弟俩一起住的时间只有几个月。 空落落的,从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住再久也只是个暂时落脚的地方。 林十里给顾南倒了水,有些不好意思,“没怎么收拾,看起来有点乱。” “不乱,很干净。”顾南接过水放在茶几上,“时间还早,一起看电影吗?” 林十里应好,低头在手机里找附近的影院。顾南和他一起看,暑期档刚过,热映的都是动画大电影系列,对孩子来说可能有些幼稚,但对暧昧的男女来说正合适。 顾南挑了一部,问过林十里,然后在视频软件买下电影,打开电视投屏。 这一系列操作把老实孩子林十里给看懵了,顾南给出的解释是:“在外边看哪有在家里看自在。” 林十里表示学到了,并把家庭电影加入了情感交流清单。 然后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被顾南按在沙发里亲。 林十里发誓,自己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在没有练成胸肌腹肌肱二头肌之前主动招惹顾南,顶多牵牵手,搂搂腰,撒撒娇这样子。 可他没想到顾南的定力退步这么大。 他就是玩了顾南的手,搂了顾南的腰,歪在顾南肩上撒了个小小的娇,结果一下子就亲起来了。 电影讲的是什么故事,林十里不知道,只知道顾南的吻越发霸道,难以招架。 直到他跟着顾南走到最近的地铁站,晕乎乎的脑子才终于反应过来,今晚的快乐时光要结束了。 他在人来人往的地铁口勾住顾南的手,有些羞涩,有些不舍。 顾南笑看着他,不说话,双眸映着路上如织的光华,亮亮的,藏着一股子好整以暇的揶揄。 林十里被看得面上发热,手心也变得湿乎乎的,他轻轻晃了晃勾住顾南的手指,想让顾南别这样看他。 但顾南没有接收到他的信号,亦或是接收到了,但坚持如此。 大概来往的大多是疲惫的加班人,而他们站在地铁口痴痴对望却一句话也不说的模样太傻,十个人走过去,有八个都要看一看他们是不是有什么毛病,大晚上不回家在这里罚站。 那眼神如有实质,林十里也意识到自己的举动似乎是有点傻,压下心头的不舍,低声道:“姐姐,我们下一次什么时候……” 顾南装听不懂,“下一次接吻?你想的话不用等下一次,现在就可以。” 话音一落,又是几道怀疑的视线,顾南背对着不觉得,林十里却看得清楚,他们分明在说:哪来的小学鸡在这里谈恋爱。 林十里头顶冒烟,凑过去压低声音,“不是,我是说我们下一次……”约会在什么时候。 “啾。” 不等他的话说完,唇上一热,顾南又亲了他一下。 林十里羞赧又欢喜,看向顾南的眼睛软得像滩水。 “我星期天休息,还有三天。”顾南微微弯起眼,摸了摸林十里的脸,“好好锻炼,好好学习,到时候带你去吃好吃的。” 林十里笑得眉眼弯弯,多情的桃花眼都变得乖巧起来,“嗯。” 说完,觉得一个字太单调,又补了一个字:“好。” 顾南率先松开他的手,“回去吧,慢点走,有事打我的电话。” 林十里没走,顾南等了两秒,下楼进站。 林十里站在台阶上目送着顾南的背影混入人群之中,走过墙角时消失不见,才不舍地收回视线,转身回家。 十几分钟的路程,林十里走得极慢,顾南走了,好像将支撑他灵魂的大树也一起带走了。 他走走停停,如在梦中。 这两天的经历实在太过美好,就像一场梦。 悬在半空中,晃荡着,一点也不真切。 那竟然是他能够到的人,那竟然是他能够到的爱。 他实在太过好运了。 第424章 今晚去我那里住? 林十里等不到星期天,星期六就做了一大箱海底椰雪梨汤送到公司去给顾南喝。 马上就休假了,这个星期的工作已经完成,办公室里的气氛隐隐带了些解脱前夕的躁动。 再一听林十里大老远来给顾南送汤,大家都有份,顿时来劲,欢欢喜喜凑到顾南的工位前看热闹。 一个印花卡通保温箱,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分装好的雪梨汤,间隙塞着冰袋,杯盖上贴着机器猫暖心语录,杯壁用小爱心贴纸贴着配套的吸管和勺子,一眼看过去,满满都是细节。 坐在顾南身旁的女同事拿起一杯,满脸都是稀奇,她看看清亮的雪梨汤,又看看笑盈盈的顾南,发出惊人的感叹,“你男朋友真的好贤惠啊!” 这年头愿意花一下午煮汤给女朋友和女朋友同事喝的男人实在太少见了。 顾南挑眉,对同事的夸奖很受用,“尝尝,他厨艺很好的。” 话音一落,许多双手从顾南身侧探过来,一人一杯,保温箱一下子就空了。 拆包装的声音不绝于耳,接着便是此起彼伏的夸赞声。 “好喝,甜度刚刚好,一点也不齁。” “要不是你说是他亲手做的,我都怀疑是买的,好完美的味道。” “阿南,你男朋友怎么这么贴心啊,这天干得要命,正是喝雪梨汤的时候。” 顾南把同事们的夸奖照单全收,心情颇好地拿起保温箱里最后一杯雪梨汤,去找在休息室等她的林十里。 一推开门,捧着电脑看视频课程的林十里立马抬头,见是顾南,未语先笑,“好喝吗?” “还没喝,不过我知道肯定很好喝。他们也都很喜欢,一直在夸你。”顾南在林十里身边坐下,插好吸管,送到林十里唇边,“辛苦了,让你喝第一口。” 顾南的汤让自己喝第一口,林十里觉得心里怪甜的,浅浅一吮做了个样子,立马推回给顾南,“姐姐喝,喜欢的话我过两天再做。” “你做好了我过去吃,别送了,那么远,那么热。” “没关系,当锻炼了。” 顾南闻言捏了捏林十里的手臂,半真半假道:“好像是硬了一点。” 林十里知道顾南在哄自己,没好意思应声。 他现在的身体还无法适应高强度锻炼,饮食也需要保证营养全面,没法特意吃增肌餐,就这进度,今年之内想要更进一步,悬。 “学得怎么样?”顾南问。 “还行,能学完。” 林十里报考的是英语,十月有四科统考科目,都是难度比较大的课程,但林十里有基础,还能应付。 比较可惜的一点就是他报名晚,最快都要两年才能拿证。 “姐姐以后会留在京都吗?”林十里问。 “不确定,但未来两三年内应该不会走,你想在这里考公考编?” 林十里摇头,先不说京都的公务员和编制难上岸,单说京都的高消费,不是本地人真的很难靠那点工资保障生活质量。 他想和顾南长久的在一起,势必要走其他的路子。 “姐姐去哪我就去哪。” 现在谈这些问题还早,顾南没有深入,“先好好准备考试,我有想法会提前告诉你的,别担心。” 林十里乖巧点头,对顾南的话深信不疑。 六点,顾南打卡下班。 今天顾南没领林十里去吃食堂,而是订了一家生意非常火爆的湘菜馆,天可怜见,她已经快半个月没吃上够味的辣椒了。 顾南:“今晚先迁就我一下,明晚我听你的。” 林十里自无不可。 吃完饭,两个人手牵手钻进附近的电玩城,在各大游戏机前摇了一晚上的操作杆。 顾南在手操方面略逊林十里一筹,但胜在运气不错,不管什么游戏都能玩的有声有色。 又是分别时,林十里拉着顾南的手摇啊摇。 第296章 顾南被他摇得心痒痒,“今晚去我那里住?” 林十里不摇了。 顾南:“……” 她终于发现了,林十里在进一步亲密接触方面敏感得像个太监。 顾南想了想,凑近问:“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林十里没反应过来,懵懵摇头。 顾南把人拉到角落里,压低声音,“真没有?别怕,说出来,我陪你去看医生。” 林十里满眼茫然,顾南在说什么啊,自己前不久才去研究中心做了复查,医生说指标很好,身体倍儿棒,哪有什么事瞒着…… 顾南隐晦地往林十里脐下投去一瞥。 林十里也低头,然后灵光一现,整个人瞬间红成了熟虾,气的。 两双眼睛的目标统一得过分,不管怀疑还是震惊,在这个光线昏暗的角落,都变成了成年人间常见的猥琐。 心里好像正发酵着豌豆,阀门一开,压力外泄,“噗”的一声,就射掉了对面张牙舞爪的理智。 林十里压着顾南的肩抵在墙上,不等顾南再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弯腰咬住了那张吓人的嘴。 林十里都不知道该笑还是该哭,说该笑吧,顾南觉得他不行,说该哭吧,顾南愿意陪他看病。 她不离不弃,他连气都蹿起来。 亲一口,“咻”一下自己就灭了。 “姐姐。”林十里忍着羞恼,认真为自己解释,“我只是希望到时候我能使得上力。” 顾南品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眯了下眼,“你可以少使点力,我有。” 顾南说这话的时候,微微眯起的眸子映着街道上明明灭灭的光,看不清太多的情绪,但只听那从容自若的语气,分明就是只趴在树上优雅狩猎的豹子。 她看着自己的猎物,居高临下,擒纵自如,脑子里早已思考了八百遍猎物的吃法。 林十里呼吸一窒,一股电流从腰后升起,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他腿一软,差点没站稳。 顾南适时揽住林十里的腰,“试试?” 林十里呼吸微急,身体前倾,大半的重量都压在顾南身上,同时将红透了的脸往顾南颈间一埋,“不行,走不了。” 顾南微动了下腿,了然地掏出手机,“我订间附近的酒店。” 第425章 因为是你,因为他们不是你 林十里:“……” 他恨恨按下顾南的手。 曾几何时,他才是那个想方设法把顾南往床上拐的人啊。 风水轮流转,顾南想要他,他却畏缩不前了。 “不行。”林十里咬牙,回忆起顾南拒绝他多次的理由,有样学样,“我们现在还不是情侣关系。” 顾南:“……” 好嘛,几天前搬起的石头今晚砸自己脚上了。 顾南沉默,顾南思考,发现那时说要一个仪式感的屁话其实话赶话的成分要占大头。 顾南对当时的情况了解不全面,也没打算睡林十里,但林十里着急要一个名分,出于谨慎,顾南把事压下后拖,给双方留点退路,让自己适应身份的转变。 实际上,顾南和林十里的关系边界很模糊,好感暧昧互相试探的阶段在另一个世界就过完了,现在除了缺个名头,完全就是黏糊糊的热恋期。 进一步,立马就能上床。 什么不是情侣关系,不过是林十里不想被她睡的托词。 至于为什么不想,大概是怕在床上使不上劲被她笑话。 毕竟现在干起来肯定真刀真枪,不像从前玩两场小游戏就打发了。 顾南想清楚了,推起身上的林十里,“不订了。” 顾南做什么决定都利落痛快,好像几秒钟之前情欲上头拉着他开房只是幻觉,林十里一时拿不准她是生气还是以退为进。 “姐姐生气了?”林十里试探着问。 “没生气,我在思考什么时候确定关系比较好。”顾南捏着林十里的手臂,一层薄薄的皮,一点干巴巴的肌肉,确实差了点滋味。 顾南不合时宜地怀念了一下纯一的肉体,滚烫火热的佛子之躯,凶悍了些,但实在可口。 脑子里的废料刚要发散,就听林十里道:“姐姐再等一等,年前一定。” “哪个年前?元旦前还是大年前?” 看着顾南放光的双眼,林十里差点咬咬牙说元旦前,好在理智尚在,“大年前。” 今年的大年夜在明年阳历一月底,也就是说还有四个半月。 有了一个确切的时间,顾南很满意,“我等着。” 问题完美解决,两个人牵着手又乐悠悠city walk了一会,十点,道别回家。 顾南回到家,洗了澡,睡前最后开一次电脑看有没有紧急任务或线上告警,却发现三小时前易敬容发了消息过来。 易敬容:『顾南,你明天有没有空,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易敬容找她就那点事儿,一般不急,真是急事肯定就像去年那样直接问能不能来找她了,顾南回:『明天没空,下周约』 易敬容在线,回得很快:『想和你谈一下形象合作,不会耽误你太长的时间,如果你愿意,我现在就可以和你说说。』 顾南:『什么形象合作?』 易敬容发来一大段话:『唤醒项目的形象合作。我们做了很多世界的融合实验,但效果都不太好,所以想试试把你的形象数据投进去看看效果』 当初每一个参加唤醒项目的病人家属都签了知情书,知情书的作用主要是向家属说明一些项目期间的特殊情况,为研究中心规避风险,但也仅此而已。 参加项目的病患按月缴费,病患和研究中心的关系更倾向于相对平等,研究中心必须保护患者的个人信息。 系统把顾南和林十里的世界合二为一本来是个能扯皮的事,虽然结果是好的,但细究起来算研究中心工作失误,顾南和林十里不扯皮是不愿,不代表不能。 所以现在易敬容想把顾南的信息拿去给别人用,必须得取得顾南本人的同意。 大概人都会下意识远离让自己痛苦的事物,顾南对天光唤醒项目的感官仍然有些微妙,她很愿意帮助更多的人,但希望那不会带来麻烦。 顾南向易敬容拨了个视频电话。 易敬容很快接通,屏幕中,她戴着护目镜,穿着实验服,看样子还没有下班。 “你要的形象数据包含哪些内容?”顾南问。 “所有。”易敬容说:“我想试着重现你与林十里的奇迹。” 顾南神色扭曲,“你要拿着我的数据去和别人谈恋爱?” “当然不是。”易敬容快速否认,“能创造奇迹的感情有很多种,并不一定是爱情。” “也就是说,有爱情。我的脸也是你要的数据之一?”顾南严词拒绝,“不可以。” 当时顾南就被三段剧情不换脸的事坑过,虽然后来明白这是系统给未迷失的人的设定,但那确确实实是个烦恼。 易敬容拿着她的脸用,到时候有人因为她醒了,满世界找她怎么办? 亦或是像林十里一样没有她就会死,她是不是还要替易敬容背一段孽债? “不准用我的脸。”顾南重申。 “不用你的脸。”易敬容连忙安抚,“那会给你造成困扰,我知道,是我表述得不准确,应该说除了脸的所有信息。” 顾南没松口,转而道:“你有没有想过,实验不成功是因为你们走错了方向?” 易敬容没有生气,虚心问:“为什么这么说?” 顾南毫不避讳,“那些参加项目两年还醒不来的人,是否和林十里一样迷失了?为什么那么多人迷失,是不是你们的系统设置出了问题?” “比如,世界走向不必完全跟着病患的意识倾向走。比如,系统提供的世界太痛苦,那样的痛苦轻易就能摧毁一个本就脆弱的人。” 面对顾南的接连质问,易敬容表现得很平静,“你的疑惑也是我的疑惑,那些一直不醒的人是不是迷失了?如果是,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迷失?他们的迷失是不是系统造成的?” “但我的疑惑总是会在你面前失去意义。你的苏醒就是对这个项目最大的肯定。” 顾南拒绝这么高的帽子,“我或许差一点就会和林十里一样崩溃迷失。” “因为痛苦?”易敬容反问,“可是在这个世界上,所有苏醒都必将伴随痛苦。” “我思考过把另一个世界打造成完美乐园,所有现生的遗憾都能在那里得到圆满,那是向下的快乐,但我相信有大把的人愿意沉溺其中永不苏醒。” “我知道,如果有得选,你一定会选择清醒而非麻木。” “因为是你。因为他们不是你。” 第426章 在一起吧,不睡你 顾南被易敬容震撼得说不出话,心中浪潮迭起,久久难平,过了好一会才道:“……你真是个天生的演讲家。” 第297章 易敬容微笑,“我就当你在夸我。” 她一笑,那被护目镜挤压的脸颊线条分割得更明显,等她结束实验摘下护目镜,脸上的印子得几个小时才消。 顾南很不想承认自己被易敬容说动了,但事实如此,易敬容有一张能言善辩、蛊惑人心的嘴。 “有没有拟合同?”顾南问。 易敬容立马精神一振,“草拟了一份,我发给你看看,任何条例都可以商量。” 话音落,顾南立马收到一份文档。 挂断电话,顾南打开文件一条条看了起来。 条例很简单,总结一下就是,顾南配合研究中心把个人形象数据上传至系统,研究中心以她作为原型直接\/调整后给不同的患者进行唤醒,合约期间,研究中心每成功使用一次她的形象,就必须向她支付患者唤醒费用的0.5%作为形象使用费。 合同里就唤醒费用做了解释。唤醒费用是主要应用在两部分的费用:一、天光研究中心为患者提供的特效神经修复营养液。二、天光研究中心算力庞大的唤醒系统。 顾南的形象数据在第二部 分起作用,所以天光觉得她能得到的形象使用费是总唤醒费用的0.5%。 换算一下,这0.5%就相当于顾南替唤醒系统省力得到的报酬。 比例不高,但研究中心采取这种付费方式或许是觉得她的形象不一定能有用,又或是暂时无法支付这笔额外的费用。 顾南不在乎,只在乎份合同有没有给她挖坑。 顾南简单处理一下合同信息,决定明天找律师问问再做决定。 第二天休假,顾南和林十里约好去森林公园。 两人走的是自然探索道,路没有健身道好走,但有树荫,风景不错。 途中最漂亮的景点当属玉封秘境,一条丝带似的水域,水色碧青,雾气袅袅,阳光照射下来,宛如云雾仙境。 顾南用自己朴素的拍摄技巧给林十里精心拍了上百张照片,事后哐哐一顿选,只有寥寥几张能看。 林十里倒是发挥不错,把顾南拍得宛如仙人临世,效果堪比国画大片。 顾南越看越满意,发了条朋友圈,并配文:小天才十里拍的~ 林十里也有样学样跟着发顾南给他拍的照片,配文:超天才阿南拍的~ 两人还非常客气地给了对方互赞。 同时有顾南和林十里微信的人不多,林钦算一个。 林钦有些适应不来安市的天气,顶着大太阳在操场上站了一上午军姿,已经去了半条命。 这剩下的半条命也终于在看到哥哥姐姐的朋友圈时破了防。 他一改狗爬式进食,从油腻腻的餐桌上撑身而起,在两条动态下留下悲愤的评论:下次发这种好事请屏蔽可怜的大学牲! 顾南回以得意脸。 林十里回了句:好的。 林钦:“……” 林钦被哥哥气得多吃了一碗饭。 顾南被林十里的回复乐得不行,真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弟啊。 两人出发早,中间拍照费了点时间,拖到下午一点才离开森林公园。 顾南叫了车,直奔吃过的一家brunch餐厅,这家店口味丰富,对甜食爱好者和非甜食爱好者同样友好,而且环境不错,氛围温馨,特别适合小情侣约会聊天。 两人点了一桌子菜品,林十里发挥天赋再创佳绩,于是两人的朋友圈又多了一条美食分享。 林钦刚睡完午觉,一摸手机又看到顾南的新动态,受虐一般去翻林十里的朋友圈,发现没有更新。 一问顾南,原来林十里真的把他设为了不可见。 “叮咚叮咚叮咚——” 林十里的手机响个不停,一条接一条全是林钦发来的控诉。 林十里看了两眼,发现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语气助词和表情包,开启免打扰。 顾南笑得差点打鸣,“你干嘛,人家小孩子撒娇,你还当真了。” 林十里正经解释,“有点吵。” 顾南要给林十里笑死。 “叮咚”一声,顾南的手机也响了,一看,是她找的律师有回应了。 付费咨询—张律师123xxx:『您好,那份合同我仔细看了一下,双方的义务和权利分割写得挺清楚的,目前看着没什么大问题』 『ai是新兴行业,有关ai的法律尚未完善,很多时候其实都存在一定的版权争议,但这份合同做得还不错,如果觉得付费方式和比例能够接受,或许可以试着签约』 顾南道了谢,结清尾款,把这件事和林十里简要说了一遍,末了问:“你觉得呢?” 林十里一点也不惊讶易敬容找顾南帮忙,反而一副与有荣焉的样子,眼睛亮晶晶的,像璀璨的宝石,笃定道,“姐姐一定能救很多人。” 顾南被他看得心里一软,“这么相信我啊,万一一个也救不了岂不是笑话。” “不可能。”林十里道,“没有万一,你会救一万个。” 顾南觉得他认真得可爱,“好,听你的,救一万个。” 林十里补充:“上不封顶。” 顾南被逗笑了,撑着下巴,悠悠地看着他。 顾南最喜欢他的眼睛,会说话,会爱人,好像融着世间所有的情与爱,当他专注地看着某个人,就像在向全世界展示他最赤裸的喜爱。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注视下毫无触动。顾南亦是如此。 山风轻拂,绿意摇曳,顾南突然道:“在一起吧。” 林十里一愣,张了张唇,想说什么,一瞬间,他的神色在喜悦与纠结中反复切换。 顾南补充:“不睡你。” 林十里脸红了。 他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人注意到他们,才起身,弯腰越过四四方方的餐桌,在顾南的唇上落下一个吻。 一个短促如蜻蜓点水的吻,欢喜,急躁,带着一点雀跃的冒失。 顾南尝到了他唇上咖喱烩饭的味道。 “真不讲究。”顾南假模假样地抱怨,眼眸弯弯,“小天才林十里,注意一下卫生。” ——题外话分割线—— 这几天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癌大家应该或多或少听说过。 要zz把自己的一切无偿送去碎尸,zbj真是丑恶得明目张胆,有恃无恐。或许我能在有生之年看到我文中的世界成为现实? 多好啊,这毫无希望的未来,这吃不完的屎。 会跑。会完结,只是因为答应过你们会完结。但是抱歉,我写得越多喂得越多,所以会加速加速再加速。骂我可以,请务必在骂我之前先骂那个逼我的毒瘤。 第427章 人夫赛道:天才女友的早餐日记 在这一天,顾南和林十里当了一回讨厌的朋友圈刷屏王。 短时间内一连三条动态,内容还是大同小异的秀恩爱,关系不铁的人高低得骂一声“晦气”。 今天的第三条动态,是一张无文案比手图,一长一短两只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腻腻歪歪的小情侣。 林钦第三次刷到,人已经麻木了,啥也没说,只给顾南点了个寂寞的赞。 在他眼里,哥哥和顾南应该早就在一起了,秀恩爱就是单纯的秀恩爱,哪里会想到这是条官宣动态。 顾南列表里的朋友也和林钦差不多的想法,只有易敬容敏锐一些,私戳了顾南。 易敬容:『你们在一起了?祝长久』 顾南:『谢谢』 顾南:『合同我看了,可以签,但是不能用我的脸这一条得单独列出来加进去』 易敬容很高兴,字都不打了,直接发语言,顾南一听,她说的是:太好了,明天中午我带着合同去找你。 顾南:『好』 第二天,易敬容拿着新打印的合同找顾南签约,看好合同签完字,她当即拿出公章盖上,一式两份。 收好合同,易敬容明显松了口气,“非常感谢你能够同意授权,这个星期天我想再集中采一些你的个人信息,希望你能空出时间。” 顾南应允。易敬容的神色更轻松了,简单和顾南聊了几句,提着资料包匆匆离开了。 星期天,顾南在研究中心待了一整天。 做试题,做问卷,事无巨细讲述她和林十里在另一个世界的方方面面,期间还一直连着一个叫不出名字的检测仪,花花绿绿的线条此起彼伏,看起来特别科幻。 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八点,易敬容和研究员们恨不得把顾南榨干。 不过效果也很喜人,不到一个星期研究中心就传来消息,以顾南为原型的虚拟唤醒员顾柟已经测试完成正式投入使用。 如果顺利,也许今年就能听到好消息。 九月底,林十里放弃独自租房,选择和顾南一起住。 优化掉遥远的会面距离,两个人的生活重合率大大提高。 顾南以前早上八点出门上班,早饭就是一盒牛奶、一个鸡蛋,一份超市里买的速冻自加热食品,偶尔有换动,但大差不大就那几样。 第298章 有林十里一起住就不一样了,他会提前做好营养早餐,打包好给顾南带到公司吃。他手艺好,肯费心,做出来的东西好吃又健康,办公室有一个算一个全都羡慕坏了。 顾南如果下班早,两人可以一起烹饪晚餐,吃完饭出门约会放松。如果下班晚,林十里会为顾南准备好衣物和洗漱用品,让顾南花最少的时间做完该做的事保障休息。 有了林十里,家里的许多事情都不用顾南操心,只有一点顾南不太满意。 日子过得太好,她胖了。 反观林十里,一天天忙个不停还坚持健身,肌肉量慢慢起来了。 顾南很有危机感,于是强迫自己每周三次健身,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练出来的肌肉被脂肪绑架。 林十里看在眼里,默默给自己加练。 他的理由更简单,顾南那么忙都能坚持,他那么闲还不努力,到时候上床会丢死人。 林十里觉得自己闲只是相对顾南而言,他每天也有很多事要做,收拾家务、看书、做饭、健身,每一件事都要花费大量的时间。 十月,林十里参加了第一次统考。十一月,成绩出来了,四科都是高分通过。 下一次小自考在一月,科目简单,不需要太多时间准备,于是林十里分出一部分精力剪辑从前拍好的视频。 现在学语言的学生其实不太好就业,很多人都是把多语言当成优势进入别的整合行业。 未来会从事翻译、国际商贸还是英语教学,林十里不确定,但趁现在有时间,他想试着做一个账号,看能不能接到一些商务合作,添一份收入。 十一月中,林十里正式注册发布了第一条视频,主题就是男友想方设法为女友做每一天的爱心营养餐。 至于账号昵称,林十里早就想好了——天才女友的早餐日记。 鉴于这个昵称的肉麻和臭屁程度,林十里没好意思跟顾南说,于是导致顾南这个女主角对昵称一事一无所知,还是经同事提醒才知道林十里起的昵称竟然如此让人社死。 托林十里的福,现在办公室里的同事都不叫顾南名字了,直接叫“天才女友”或是“诶,那个小天才”。 干喵喵的小天才,顾南长这么大第一次被人叫这么草率的外号,就仿佛她是某款有名的儿童手表。 顾南怀着复杂的心情回到家,一开门就发现林十里正系着围裙做饭,抽油烟机开到最大,但还是能闻到一丝飘逸在空中酸辣的刺激香。 走近一看,林十里在做泡椒脆肚。 以前顾南不喜欢吃猪肚,觉得处理得不干净,嚼多了回腥,但林十里做的完全不会,切得细细的猪肚过油炸得卷起来,吃的时候裹着酸脆的泡椒,一口咬下去,不管滋味还是口感都妙不可言。 但是顾南看他做过,从清洗到端上餐桌,这一道菜得忙活一个多小时。 林十里愿意费时费力亲手为她做这道菜,顾南还有什么可挑的。 小天才就小天才吧,能天天吃到好吃的,叫一叫怎么了。 顾南瞬间化身人形背包,一把抱住林十里的腰,欢喜又忧愁,“这么好吃的菜,今晚的热量又要超标了。” 林十里腾出一只手覆在顾南的手上,给出毫无道理的安慰,“没关系,以形补形,练两次就变腹肌了。洗手休息一会,很快就可以吃饭了。” 顾南听着这一点也不正经的话,决定逗逗他,故意道:“你想走人夫赛道怎么不和我说?” 林十里炒菜的动作一顿。 顾南弯腰绕过去看他,果然在他脸上看到了惊讶又尴尬的表情,顿觉好笑,“天才女友的早餐日记,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个天才吗?” 第428章 终于吃到正餐了 林十里脸红了,但强装镇定,点头。 林十里害羞起来实在好看,眼睛润润的,看人亮亮的,极富攻击性的美貌染上示弱的赧意,青涩得像个在校男大。 顾南看得满意,不愿意就这么放过他,假意苦恼道:“虽然这是你对我的夸奖,可因为你的昵称,我的同事给我起外号叫我小天才,搞得我好尴尬,都不知道明天该怎么面对他们了。” 林十里惊讶,微微瞪大了眼,就好像在说:你的同事怎么能这样。 他可给他们送过好几次下午茶呢。 都说吃人嘴软,怎么不按老话来。 林十里的表情严肃起来,“别理他们,我以后再不给他们送东西了。” 这算是给嘴欠同事的惩罚吗?顾南没忍住笑了,捧着他的脸就是一啾,“真是笨蛋十里。” 林十里懵了一下,随后好像有些反应过来了,刚要问个清楚,一个新的吻将他的话淹了下去。 顾南的吻一如既往地霸道,稍微没跟上就只能被打得节节败退,割地让城。 一开始在厨房,吻着吻着就到了客厅,等反应过来,林十里发现自己躺在地毯上,衣服已经被撩到了锁骨下方,顾南的手在围裙下流连,但就是不解了它。 细碎的吻下移至脖梗,林十里得以喘息,微微睁开眼,又被头顶的水晶吊灯晃了一下。 理智回笼,林十里轻轻推了一下身上的顾南,“火……” “我关了。” 于是林十里不说话了,揽在顾南腰上的手慢慢挪到了手臂上,顾南的手臂练得特别好,他羡慕了好久,此时用着力,摸起来十分具有力量感。 他眯起眼,像只晒着太阳的猫,对这不带多少欲望的亲密厮磨非常享受。 直到顾南突然停下亲吻,翻到他身侧躺下,说:“时间过得真慢啊。” 林十里慢半拍地看过去,发现顾南也在看着自己。 她的眼瞳黑得纯粹,又清澈得像块玻璃,林十里很喜欢透过她的眼睛去看倒映其中的自己,于是此刻,他在顾南眼中看到了一个怪异的影子。 衣衫不整,唇染水色,眼神湿漉漉的,像只撒娇求怜的妖精。 林十里心跳加速,有些不敢相信一个吻就能把自己变成那副模样,偏着头把脸埋在顾南的肩上。 顾南说话算话,从他九月底搬来一起住,一直没有再提过睡他,亲亲抱抱也点到为止,大多数时候反而是他忍不住作妖撩拨顾南,然后闹得不可收拾,帮顾南解决,再灰溜溜去浴室。 可是撩拨归撩拨,他始终觉得还能再等一等。 现在十二月初,京都的初雪下完了,距离当初的约定也已经过去两个多月,顾南辛苦,他也辛苦。 林十里突然觉得可以为即将到来的和谐时刻做一些准备了。 林十里调整了一下呼吸,整理好被高高撩起的衣服,然后凑过去与顾南交换了一个安抚的轻吻。 今天,先把做到一半的菜做完吧。 林十里说干就干。 看书、买tt、买道具,把网上的qq用品店逛了遍。 然后趁着顾南白天没在家,自己偷偷学习。 幸好现在京都是快递柜取件,不然他只怕会被快递员当成色情狂魔。 林十里把准备工作开展得如火如荼,只待时候一到,狠狠惊艳顾南。 不过他没兴奋得太久,因为顾南小组的绩效不达标,为了赶kpi,顾南开始频繁加班。 早上八点走,晚上十点回是常态,有时林十里半夜惊醒,竟然看到顾南摸着黑在楼下改bug。 他心疼,但无能为力,甚至不好出声打扰,只能静静等着她忙完。 整个十二月,顾南过得水深火热,压根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注林十里,更不知道他偷偷把床头柜里的东西全都换成了和谐用品。 直到一月的第一个假期,林十里订了一家非常华而不实的餐厅,餐前还有服务员为顾南送上一束雪山玫瑰。 于是顾南知道,她终于能享用那份热望已久的正餐了。 家门一关,两个人就迫不及待吻到了一起。 唇舌共舞,呼吸纠缠,用足了力气将对方拖入自己的节奏。 共浴,上楼,然后林十里拉开床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些明显已经开封的盒盒罐罐。 顾南惊讶,拉开其他几个抽屉,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堆花里胡哨的东西。 但不等顾南说些什么,林十里就快速合上了抽屉,且难得地没有做出任何解释,而是直接推翻顾南,展现这些天学到的宝贵的知识。 哪怕到了这一步,他的眼睛还是水润润的,眼尾泛着一点红,像羞涩,又像讨饶,让人情不自禁忘记他恶劣的攻势。 顾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很快就重整旗鼓,翻身把林十里按进枕头里,夺回主动权。 林十里不甘示弱,频频偷袭。 最后谁输谁赢很难界定。 反正顾南觉得自己没输。 林十里哭了,她没哭。 顾南把枕头放在背后,半坐半靠在床头,勉强拉起一点酸菜似的被罩盖住了两个人的身体,然后揽住林十里,听着他轻轻的抽气声,闭着眼享受餍足的不应期。 第299章 林十里的充分准备是有用的,顾南觉得体感很好,除了第一次,林十里的表现也不错,再练练,以后能更好。 想了那么久的正餐终于吃到肚子里了,顾南很满足。 “姐姐……”林十里缓过来了,黏糊糊凑过来吻她,吻着吻着又跟小狗似的咬起来。 他的头发被揉乱了,蓬蓬的,蹭到顾南脸上,像无数把小刷子。 顾南被蹭得忍不住发笑,懒懒抬手扣住了他的脑袋,“不来了,去拿四件套。” 好好一张床被弄得乱七八糟,不整理一下没法睡。 林十里黏着顾南不想动,又腻歪了好一阵,才慢吞吞摸起地上的浴巾披上,去拿干净的四件套。 在床上时不觉得,下了床,林十里才意识到今晚有多折腾。 鞋在床底,地毯在门口,五颜六色的小口袋到处都是,就连床垫都歪了一截在床架外边。 幸亏床的质量好,没塌在半道。 林十里捡起地板上用过的tt扔进垃圾桶,红着脸想,以后得注意些了。 第429章 林十里一觉爆改齐厌 注意些是不可能的。 第二天,顾南没睁眼就感觉到身后有人死死抱住了她。 手脚并用,力气大得像在捆粽子,勒得顾南喘不上气儿。 “别闹。”顾南含糊出声,她困得厉害,上个月熬得凶,昨晚又闹得狠,睡前特意交代林十里不准叫她起床,一定要让她睡到自然醒。 但是让她失望了,二十多的男人跟畜生一样,天不亮就升旗。 顾南往后踹了一脚,带着被子往床边挪。 林十里似乎被踹疼了,愣了一会才慢慢靠过来。 但这回学乖了,只安安静静挨着她,没再作妖。 顾南蜷起身体,沉沉睡去。 再睁眼,天光大亮,窗外大雪纷飞。 顾南懒洋洋地在床上打了个滚,看了会雪。 只有二十多天就过年了,该买回家的机票了。 刚摸到手机,一溜的未接通话弹出来,仔细一瞧,全是易敬容的。 顾南拨过去,易敬容火速接通,激动的声音沿着听筒传出来,就像在耳边炸了道响雷,“顾南,成了!” “虚拟唤醒员成功了,我们的实验成功了!哈哈哈哈哈,成了!” 顾南被她欢喜的笑声感染,不由自主牵出了一丝笑容,“恭喜。” “同喜。”易敬容连忙说:“你帮我度过了这个难关,我必须得好好谢谢你,今天有空吗,喊上林十里,我请你们吃锅子。” “我问问他。”顾南问:“醒了多少人?” “137!短短几天内就醒了137人!而且每一个都对顾柟这个名字产生了激烈的反应,是你帮他们从那个世界苏醒过来的。” 说到人数易敬容又激动起来,语音语速都克制不住的变大变快,“以后还会醒更多的人,就算比例低一些,也已经是一项巨大的突破。” 短期内连续苏醒,且每一个都对虚拟唤醒员的名字作出反应,确如易敬容所说,项目成立的意义已经实现了。 只要比例达标,这项研究能够延伸的领域广之又广,牵动的变革浩浩荡荡。 顾南为这庞然大物光明的未来感到心惊,亦为这个项目的发起人易敬容感到由衷的钦佩。 如果一切顺利,易敬容将载入史册。 如果足够幸运,顾南或许也能跟着留一个名字。 顾南为自己的幻想发笑,靠别人留名算什么,靠自己才厉害呢。 “姐姐。” 顾南回神,只见林十里拿托盘端着早餐上来了,是煎蛋,热牛奶和番茄牛腩手擀面。 吃了又好像没吃是许多氛围餐厅的通病,昨天的晚餐精致有余饱腹感不足,顾南早就饿了,闻到面香瞬间食指大动。 顾南和易敬容说了两句挂掉电话,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凑过去就是一阵猛吸,“好香,在哪里买的,和你做的好像。” 林十里笑着说:“不是买的,是我做的,买的不好吃。” 顾南有些惊讶,想把牛腩炖烂炖透少说两个多小时,但她很清楚林十里昨晚没有提前准备,也就是说林十里已经起床至少三个小时了。 看一眼时间,才上午十点,顾南掀被下床去卫生间刷牙,“你什么时候起的?” “五点多,醒了就睡不着了。”林十里放下托盘,跟着走到卫生间,靠在门口看着顾南快速刷牙洗脸。 顾南饿得肚子咕咕叫,动作没什么耐心,偏偏嘴里咬着牙刷还要说话,“今年过年你和我回青城吗?” 林十里:“好。” 顾南对这个回答并不意外,接着说:“林钦也快要放假了,你问问他是什么安排?愿不愿意去青城过年?要是愿意,我和妈妈打声招呼,他放了假直接去青城等我们,也省得到时候京都安省来回跑。不愿意也没关系,还有时间,商量着来。” “这房子太小了,不方便,最近看看房,租套大点的,给他留个房间。” “姐姐问他吧。”林十里道。 “我问?”顾南惊讶地扭头去看林十里。 林十里其实对林钦与林惊蛰相似的脸有些介意,一般都会主动当顾南与林钦之间沟通的桥梁,减少两人的私下接触。 他们是亲兄弟,什么话都好说,顾南也没怎么和林钦相处过,更不会刻意插进他们俩之间表现。 与弟弟\/姐姐有关的事先找林十里,这已经成了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 这是林十里第一次把责任推出去。 卫生间的采光不太好,也没有开灯,林十里靠在门口的明暗交界处,俊俏的脸庞被阴影覆盖,平静的神色下恍惚藏着些许异样的淡漠。 顾南意识到他的状态似乎有些不对。 林十里从前也粘人,但没今天粘得这么怪,早餐端上楼,刷牙要跟着,还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好像卫生间里有什么吃人的妖怪。 她快速漱了口,走过去牵起林十里的手,温声问:“怎么了,心情不好?和林钦吵架了吗?” 林十里低头看着眼两人紧紧相牵的手,然后摇了下头,“没有,我很开心。” 可是顾南分明看到他的眼眶红了。 晶莹的泪水在眼眶中打着转,嘴唇微微下抿,仿佛有着许多的委屈。 顾南不知道他的情绪是怎么崩溃的,只能抱住他。 这却好像是个信号,先前强装的淡定全线崩塌,林十里紧紧回抱住顾南,瞬间泣不成声。 他的眼泪落在顾南的脖子里,先是滚烫,然后是冰凉,一滴滴,一串串,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他没说话,只有喉咙里间断发出些许极细的抽泣声,呜咽着,隐忍中掺杂着宣泄。 顾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觉得,只是她在这呜咽的哭声里,见到了一点熟悉的影子。 在多年前的那个夜晚,在医院寒冷的走廊里,有一个人也是这样泪如雨下,哽咽难鸣。 “齐厌,是你吗?” 压抑的哭声一顿,紧接着变成嚎啕大哭。 顾南听着耳边放肆的哭声,悬着的心落了地。 她一时也不知道是该高兴林十里并没有受委屈,还是该忧虑林十里一觉爆改齐厌是否有什么健康隐患。 易敬容说她不确定齐厌和纯一人格是否会在遭受强刺激时再次苏醒。 现在来看,答案是肯定的。 只是,嗯,刺激是上床? 第430章 齐厌一觉爆改纯一 齐厌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时间已经走到十一点。 顾南三下五除二吃完面,然后仔细询问了一下人格苏醒的过程。 齐厌说,苏醒没什么过程,眼睛一闭一睁,就从自杀一键跳转到了和顾南同床共枕。 他着重描述了见到顾南时的惊喜,见到自己模样时的厌恶,然后就目前的状况提出了合理的猜测:这一定是林惊春那狗东西的阴谋。 很显然,齐厌压根不知道唤醒项目,他的记忆还停留在另一个世界。 这让顾南有些不好告诉他,如果林惊春是狗东西,他也不过是狗东西二号而已。 顾南觉得这种情况有必要联系一下易敬容,于是在询问过齐厌的意见后,答应了她的邀请。 傍晚六点,顾南带着齐厌赴约。 易敬容订了间小包厢,人一到就拿着菜单点了一桌子菜,一看就知道这顿饭的时间短不了。 易敬容先是和顾南聊了些虚拟唤醒员的实验情况,说了一大串感谢的话,然后说形象使用费会在15号打到顾南账上,让顾南记得查收,有任何问题随时联系她。 绕了一圈,吃喝过半,易敬容和顾南先后借口离开包厢,在女卫生间回合。 简单交流了一下信息,易敬容道:“我刚刚观察了一下,他目前情绪稳定,反应正常,状态还不错。有一部分患者不同的人格之间确实记忆不互通,先观察,有时间带去研究中心做个检查。” 第300章 不过大概率查不出什么问题,据顾南所说,林十里能吃能睡,情绪起伏正常,无明显阳性或阴性症状,这些天唯一的刺激就是昨晚和顾南上了床。 咳,可能就是因为第一次,所以刺激格外强了些,但这很难为林十里一觉切换人格的情况做出任何准确的判断。 “别太担心,先带他好好适应现在的生活,说不准哪个时候就换回去了。”易敬容安慰。 顾南不担心齐厌的适应能力,担心的是林十里这个月的小考,要是到时间没换回来,那几场考试只能齐厌上。 齐厌不一定能应付得来,应付得来也不一定愿意在林十里的试卷上使劲。 易敬容见顾南不说话,走到洗手池旁打开水龙头洗手,“齐厌的警惕心很强,一直在观察我,观察环境,尤其是在我说到实验的时候,他表现得非常抗拒。” “林惊春、齐厌、纯一,分别对应林十里由浅到深不同程度的自毁,在另一个世界,纯一无疑是能力最强的人。但到了这里,齐厌才是最危险的,你不要掉以轻心。” 在此之前易敬容对齐厌稽查师的身份缺少实感,这顿饭之后,她对齐厌的危险值估测迅速拔高。 顾南应下,易敬容又道:“你可以试着让他不同的人格写日记,了解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这个病一般比较稳定,很多人还会随着年龄的增长得到缓解,放宽心。” 顾南的执行力拉满,当晚就提出两个人一起写恋爱日记,把想对对方说的话,遇到的有趣的事记录在日记本里,作为宝贵的回忆珍藏。 齐厌一向对顾南言听计从,一口答应。 于是顾南就见到了一份这样的恋爱日记: [回家的第一天,见到姐姐了,超级开心! 被姐姐踢了一脚,有点疼,超级开心! 在镜子里见到林惊春了,超超超级恶心! 诡计多端的林惊春! 今晚和姐姐睡觉的人是我!] 顾南:“……” 好幼稚的日记。 甚至有点智障。 易敬容的担忧是否有些多余? 但是有一点说对了,今晚和顾南睡觉的的确是他。 “姐姐,一起睡觉吧。”齐厌抢走顾南手上的日记,随手往床头一放,开始解自己的衣服。 解到胸口处停下来,拉住顾南的手往里探。 顾南摸了两下,脸红了。 没什么,就是齐厌把抽屉里那堆花里胡哨的东西穿在身上而已。 今晚穿的就是当初在酒店把顾南勾得不要不要的同款。 齐厌真的很会揣摩顾南的喜好,服务意识强,学习能力好,在这种事上花样百出。 顾南一个没忍住,又玩到了凌晨。 事后,顾南看着齐厌身上密密麻麻的红痕,眼泪从嘴角流下来,男颜祸水,祸水! “姐姐……”齐厌像粘糕一样从身后紧紧抱住顾南,声音发着哑,拖着长长的尾音,像只成了精的狐狸,吸饱了顾南的精气,散发着撩人的媚意,“你开心吗?” 他歪着脑袋轻轻蹭着顾南的脸,汗津津的头发黏在一起,黏腻的肤感中带着异样的痒意。 顾南眯着眼微偏了下头,诚实道:“开心。” “还来吗?还有别的……”齐厌开始吻她,短短几个字几乎都含糊在喉咙里。 顾南清醒了,不舍但坚定地推开他的脑袋,“明天要上班。” 再不睡明天铁定迟到。 “明晚再说。”顾南捡起睡衣披上,低头安抚地亲了亲齐厌,下床清洗。 齐厌看着头也不回目不斜视的顾南,表示并没有被安慰到。 他一脚踹开被子,翻身坐起来,委屈哀怨的神色逐渐被嫌弃取代。 林惊春真是个废物。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竟然还让顾南过得这么辛苦,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邪门歪道的手段,让自己顶着他的脸苏醒。 不,林惊春一个人没这么大的能耐,肯定还要加上林惊蛰那个小绿茶,纯一那个老怪物,崔劭那个搅屎棍说不定也参与了。 齐厌一琢磨,捞起床头的日记本唰唰写了起来。 写完,从床上翻下去迅速更换四件套。 于是等顾南洗完出来,见到的就是一张干净整洁的床,和一个楚楚可怜的齐厌。 齐厌泪光微闪,“姐姐,会不会明天一觉醒来,我就不是我了,姐姐,我不想和你分开……” 顾南耐心安慰许久,表示明天醒来的如果是齐厌,她会给他一个亲吻,一起度过美好的一天,如果不是齐厌,她会等着他再次回来。 然后,一语成谶。 第二天,顾南睁开眼,见到的不是黏糊糊凑上来索吻的齐厌。 而是端坐在床边,捧着日记本读得入神的林十里。 不,顾南揉揉眼,反应过来。 那冷淡端持,严肃庄重的姿态,分明是纯一。 第431章 齐厌日记:骂这个骂那个 他察觉到顾南的动静,微微偏头,沉静的嗓音响起,“你醒了,早饭已经做好了。” 他长睫微垂,眉眼凌厉,活脱脱一束不可摧折的高岭之花。 顾南瞬间睡意全无。 顾南发誓,她这辈子第一次在林十里脸上见到如此严肃的表情,纯一不愧是纯一,好好一张桃花面也被他用成了修罗脸。 已知,齐厌从自杀一键换到苏醒。纯一是否也是如此? “你什么时候醒的?”顾南问。 纯一:“六点。你该起了,不是要上班吗?” “你怎么知道我要上班?”顾南惊讶得瞪大了眼。 难不成纯一有齐厌的记忆? 纯一抬手展示了一下拿在手里的日记本,唇角微微下压,神色间似有微妙的戾气流淌,“写了。” 顾南拿过一看,是齐厌的日记本,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在顾南看过的那段日记后头又加了一段: [诡计多端林惊春,死老怪物臭纯一,我不管明天醒的是谁,必须爬起来给姐姐做早餐,不能耽误姐姐上班! 如果醒的是林惊蛰或崔劭,请即刻赴死! 和姐姐睡觉超开心! 所以今晚要穿着qq内衣睡觉~ 另,把掉在地上的tt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不然等我醒了塞你嘴里! 希望醒的是我啦\/亲亲亲] 顾南:“……” 救、救命! 顾南连忙攀到床沿低头去看,果然见到垃圾桶旁散落着几个干瘪的tt。 尽管它们已经因长时间暴露在空气中变得干干巴巴,但仔细观察,仍然可以分辨出来那都是不同的款式。 自己用过的tt扔了不捡,让另一个人格替他捡,齐厌怎么就这么能呢! 顾南暗骂了句“作精”,从床头抽了张纸就要去捡。 但有只手比她更快,白皙纤长的指尖捏着口子,轻轻用力,那黏在地板上的tt就“滋啦”一下被捡了起来。 纯一捏着它,无视急哄哄的顾南,认真思考了片刻它的用途。 过了一会,似乎想明白了,俏脸一肃。 几乎是甩着手把它扔进了垃圾桶。 他咬牙切齿,痛下批语,“不知羞耻!” 顾南:“……” 顾南实在不好为齐厌争辩什么。 齐厌在日记里骂这个骂那个,他难道不是那个最会作妖的吗? 还穿着qq内衣睡觉……顾南神色扭曲,瞥了眼脸色铁青,怒火中烧的纯一。 一想到他严肃正经的表面下是另一副放浪不堪的模样,顾南就觉得,他有点那个。 纯一察觉到顾南颇具深意的目光,一个眼刀横扫过去。 顾南立马一个翻身下床,趿上拖鞋去卫生间洗漱。 然后就见毛巾架上挂着一件黑色的,眼熟的带状物品。 如果没记错,那是齐厌昨晚穿的。 合理推测一下,纯一今早才换下来。 纯一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吗?他脱得顺不顺利?看到镜子里“五花大绑”的自己,他是觉得不堪入目还是伤风败俗? 顾南:“……” 这心啊,从早上一睁眼就跳得可欢了。 也不知道纯一为什么不扔了它,难道是觉得缝一缝还能用? 顾南嘴角一抽,深吸一口气,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埋头刷牙。 纯一做的早餐很简单,山药肉饼、蒸蛋、牛奶,还有两个顾南最近很喜欢的速食纸皮烧麦。他不知道林十里会为顾南打包进便当盒,于是只摆在餐桌上,等着顾南去吃。 顾南快速把牛奶煎蛋吃了,把肉饼和烧麦装进保鲜袋往包里一塞,换上鞋就要出门。 临走前忍不住交代,“我今天下午尽量早点回来,出去记得带手机,大门密码是xxxxxx,有任何问题先打电话给我。” 在顾南忙活的这段时间里,纯一已经收拾好被齐厌雷得外焦里嫩的心情,此刻就站在门口送顾南出门上班。 第301章 闻言,他抬起一双黢黑沉静的眸子,轻轻点了下头。 他身上还穿着睡衣,露在外面的脖子吻迹斑斑,看着她一言不发的样子就像被欺负狠了还迎身相送的当家主夫,看得人心里酸啾啾的。 让他一苏醒就独自在家,确实有些为难,可顾南不能不去工作。 顾南按下他的脑袋在他唇上吻了一下,“别给陌生人开门,出去记得穿暖和一点,外面很冷,别乱想,等我回来。” 纯一盯着顾南的眼睛看了片刻,似乎确认了顾南说的是真话,才垂下眼睫,轻轻回吻了一下他没有笑,但这个吻有如积雪消融,将他一身凛如霜雪的冷意去得七七八八。 顾南笑了笑,放心出了门。 到了公司,顾南吃完早餐,开了让人毫无工作热情的每周例会,敲一会代码,时间一下就到了中午。 顾南不太放心纯一一个人在家,毕竟他现在只是普通人,肉身脆弱,水火都侵,要是不注意,一点小意外就能把他弄死八百回。 顾南一边吃饭一边扒拉手机,在打电话和不打电话之间来回摇摆。 最后只发了条信息过去:『吃饭了吗?』 信息回得慢,但是回了:『吃了\/图片』 顾南点开图片一看,果然绿意逼人,不见半点荤腥。 顾南不担心了,安心上班,六点一到,立马走人。 顶着风雪回到家门口,正按密码,门突然开了,里头伸出一只手,一下就把顾南拉了进去。 顾南笑了,“耳朵真尖。” 纯一接过顾南手里的菜放到厨房,然后替手脚僵硬的顾南脱衣服。 才停不久的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顾南没带伞帽,买菜绕了点路,在风雪里走了近半个小时,头发里,围巾里全是雪花。 “今天在家做了什么?无不无聊?”顾南一边拍去身上的雪,一边问。 纯一惜字如金:“什么都做,不无聊。” 确实是什么都做了,地拖了,衣服洗了,垃圾扔了,家里处处洁净,并没有因为男主人换了个芯子就模样大变。 果然可靠的人会一直可靠,顾南觉得很安心。 但是没几天,顾南就推翻了这个结论。 因为,纯一不愿意和她睡觉。 第432章 以一己之力孤立全世界 纯一不动如山的第一晚,顾南想,前两天累得够呛,刚好休息一天。 第二晚,顾南想,再休息一天也好。 第五晚,顾南睡不着——不是,他是不是有病? 然后顾南就发现,他没病,硬得很,就是单纯不和顾南睡觉而已:)。 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冷心冷情的纯一法师,每天吃斋茹素,打坐静修,试图以一己之力孤立全世界。 顾南觉得有必要和他谈谈,于是委婉且隐晦地忽悠,“我们是夫妻。” 纯一:“不是,没有结婚证,不是夫妻。” 好熟悉的对话,顾南汗,“我们是情侣。” 纯一点头,长睫掀动,倾身在顾南唇上吻了一下。 蜻蜓点水,呼吸未变,克制敷衍得品不出半分欲念。 顾南哪还不知道,他就是故意的。 或许是受齐厌日记的影响,猜出来上床与人格交换有关,于是为了防止自己被换走,纯一干脆不和顾南上床。 他性格执拗,清修多年,长这么大连元阳都没泄过,压根不懂贴贴的快乐,要是不想点办法,估计这辈子忍忍就过去了。 他能忍,顾南刚吃口好的就得饿着,忍不了。 于是顾南想方设法弄他。 他硬一晚上,不从。 顾南:“……” 此时,距离他们上一次睡觉已经过去半个月。 而距离林十里的小考,只剩最后一天。 顾南知道,不止她的正餐完了,林十里的考试也完了。 顾南倒没有怪纯一的意思,纯一就是林十里,林十里没证纯一也没证,就算现在摆烂,等他明白学历的重要性还是会考。 顾南暂时放弃了,专心准备搬家事宜。 林钦同意去青城过年,早几天就在孤儿院住下了,孩子们知道院里来了个联大学霸,如饿虎扑食天天围着林钦转,林钦化身麻辣教师,把上学的孩子管得服服帖帖。 顾望南为了感谢林钦的倾囊相授,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开小灶,林钦来者不拒,才几天就跟林十里说胖了。 纯·林十里·一懒得理他,也没空理他。 顾南白天上班,纯一就负责整理家里的东西随时准备搬家。顾南还给他布置了任务,准备四月的统考,学习拍摄剪辑,模仿林十里的风格继续把账号做下去。 做账号还能应付,但学英语实在勉强。 要不是顾南不准,纯一愁得差点把头剃了。 年假前的最后一个假期,两人搬好了家。 回青城之前,易敬容约顾南聚了一次,还是在老地方吃锅子。 顾南说要换鸳鸯锅,还要把高汤锅底换成菌菇锅底,易敬容大感惊奇,“鸳鸯锅?你变了。” “我没变,是他不吃。”顾南示意一旁坐姿笔挺,高冷严肃的林十里。 易敬容秒懂,没有追问,转移话题说起虚拟唤醒员的事。 大半个月过去,苏醒人数已经增加到了793人,但增长速度渐缓,保守估计这次试验的成功率在40%左右。 比预期的要低一些,但沉睡多年的人还有近半的成功率,这已经是个不错的数据了,研究团队可以以此次数据为蓝本推进下一步的研究。 吃到一半,顾南与易敬容故技重施前往卫生间汇合。 顾南捡重点把纯一犟种附体的事说了个大概,易敬容听得啧啧直叹:“真是霸道。” “但是他能为你学英语,再忍忍吧。” 顾南想起纯一学英语时那苦大仇深的表情就好笑,忍就忍吧,还能离咋滴。 “他还在写日记吗?”易敬容问。 “写,但不给我看。”纯一没齐厌好忽悠,每次写日记都避着顾南,顾南一个字也没看到过,“我也写,也不给他看。” 易敬容被顾南孩子气的话逗笑了,捧着肚子笑了半天,最后说:“小学生恋爱。” 这段小学生恋爱终究迎来了重要的见家长环节。 上一次见家长闹了点误会,这一次纯一有经验,从礼品选择到形象设计都做了万全的准备。 效果很显着,顾望南一见纯一就被惊艳了,有礼貌、形象好、气质佳、礼节到位,顾望南表示很满意。 顾南也被惊艳了,纯一终于找到林十的脸的正确使用方法了。 他,终于会呲牙笑了。 孤儿院全体上下大概只有林钦没有被惊艳,“哥哥,你笑得太用力了。” 纯一冷着脸,给了林钦一个凉嗖嗖的眼刀。 林钦没接收到,“不过我理解啦,第一次见姐姐的妈妈,就是要多笑才行。哥哥今晚和我睡一个宿舍,我有好多话想和哥哥说。” 但是哥哥并没有话和林钦说。 林钦自说自话一整晚,口水都说干了,纯一始终沉默。 纯一就是有一种“我不想屌你你就算杀了我也不能让我开口”的硬气。 曾几何时,顾南被他这张比蚌还紧的嘴气得哇哇直叫,现在,林钦体会到了顾南当年的痛苦。 他偷偷向顾南抱怨,“哥哥变得好冷淡。” 顾南和顾霄挤在一个位置上嗑瓜子,肩挨着肩,脚踢着脚,吵吵闹闹的氛围活像一对冤家。 她一只手握着手机,一刷就是一个擦边男,“习惯就好,多和他说话,他都知道。” 林钦看看小嘴叭叭不停的顾霄,看看顾南手机里那群扭得跟妖精一样的男人,再看看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顾南面前一脸山雨欲来的纯一,总觉得自己似乎闯入了什么奇怪的争斗。 他起身,不管顾南还是纯一都没给他半个眼神。 顾南继续刷。 纯一看着她刷。 直到那群男人越穿越少,越扭越辣眼睛。 纯一终于忍不住,熄灭了顾南的手机,拉着顾南走到孤儿院外将人往墙上一按,低头,一口咬住。 顾南闭上眼,微微弯起的唇间溢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同时抬手紧紧揽住纯一的脖颈,加深这个意义非凡的吻。 这是纯一的投降吻,也是顾南享受美食吹响的第一声号角。 风雪似乎变大了,不断有冰凉的雪花挤到两人唇边,好像也想加入这个热烈肆意的亲吻。 纯一微微拉开距离,注视着那朵落在顾南唇上的雪花,低声说:“浪荡,轻浮。” 那点雪花白极,也艳极,碰到一点体温就迫不及待化为水色洇湿一双水红的唇。 顾南挑眉,似笑非笑,“你说谁?” “他们。” 那群扭来扭去的丑男人。 纯一抱住顾南,拉起顾南羽绒服上的连体帽戴住,低头再次吻下,心里有一道声音接住了那句没有说完的话。 第302章 “还有我。” 第433章 恋爱日记:如君样,人间少 睡觉之前,纯一提出了一个问题,一个条件。 问题:下一个苏醒的人是谁?如果是林惊蛰或崔劭,他不让。 条件:要看顾南写的恋爱日记。 顾南觉得挺好笑的,有一个瞬间,她怀疑纯一被齐厌附身了。 但她知道,纯一应该是被齐厌的日记影响,有了些猜测,问这一遭不过是确认。 顾南满足他,把前因后果和他说得明明白白。 纯一对一体三魂接受迅速,但对林惊蛰和崔劭的特殊情况,想了想才说:“他们是心魔。” 顾南一想,是这个道理。不管林惊蛰,崔劭还是三双父母,其实他们都是林十里对亲密关系的向往和执念,说是心魔再合适不过。 问题问完,双方交换恋爱日记。 顾南迫不及待打开日记本,看向纯一的第一篇日记。 发现很短,只有两行。 [甲辰年严月上浣之八日,大雪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他仿的是日记的格式,用词却与从前无异。 日记里的诗句引用自晏几道的《鹧鸪天》,大意是说,挑灯细看,唯恐这次相逢又是在梦中。 这大概是纯一刚刚见到她时的心情,惊喜交集,却又不敢置信。 和齐厌的张扬外露不同,他的情感含蓄得很有门槛。 [甲辰年严月上浣之九日,小雪今夕何夕,见此良人。] 这句来自《诗经》,是纯一在说情话。 [甲辰年严月上浣之十日,晴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 那天顾南加班,回得晚了一些,纯一特意走到楼下去等她。 天色昏暗,他站在路灯下,身形挺拔,目光温厚,像一杆中正笔直的枪。 那时他什么也没说,只接过顾南手里的包,牵住顾南的手,顾南想亲他,他还躲。 …… 纯一的日记是一册古诗词情话合集,每天一句,句句不同。 顾南看得快,直到她带着纯一去赴易敬容的约,那天记的终于不是一句情话了。 [甲辰年严月下浣之六日,晴算一生绕遍,瑶阶玉树,如君样、人间少。] 这是吴泳的《水龙吟》,这本是一首贺寿词,大意是说,我用一生走过覆雪的石阶,落雪的树木这样浪漫的地方,能像您一样的人,很少。 但纯一把这句话写给顾南,当时情当时景,和夸顾南冰魂雪魄,琨玉秋霜没什么两样。 他比顾南多活很多很多年,多见过许多许多人,可他仍然说,像你一样的人,世间少见。 顾南看着那短短的一行字,心里软得一塌糊涂,咕嘟咕嘟涌着酸啾啾的彩虹泡泡。 顾南把日记本往床头一扔,掰过纯一的脸就吻了下去。 去他的恋爱日记,她得立马睡到纯一。 顾南的日记写得比诗句长,白话文也没有那么精简,顾南看了二十多篇,纯一才看完几篇。 他看到顾南在日记里写他不懂风月,睡前要给他些手段瞧瞧,正羞着,突然就被顾南一把撂翻在床上。 没有阴阳相克的束缚,顾南的吻似乎比记忆中更加凶残了。 纯一跟不上她的节奏,只能手忙脚乱地配合她。 纯一没有林十里提前学过的楚楚可怜,也没有齐厌豁得出去的刻意讨好,他就是个正色直言的毛头小子。 只会板着一张脸,像个古板的老学究,沉默而严肃地看着顾南,听从顾南的指令,配合顾南用力。 偶尔从喉间溢出两声难耐的低哼,但很快又咬牙忍住,仿佛那是什么不能被听去的秘音。 顾南喜欢听,让他叫,不必忍着。 他就瞪她,绯红的唇,湿润的眼,一边瞪一边用力。 他克制又放荡,矛盾且诱人。 顾南看爽了。 只想把他弄哭。 他哭了,被顾南掐哭的,泪珠落在枕头里,他用脸埋着,不让看。 等缓过来了,他伸手捞过被颠到地上的日记本,撑着布满吻痕的身体,拔开笔帽开始写今天的日记。 他没躲着,于是顾南趴在他肩上看。 只见他写: [乙巳年履端五日,晴鸳鸯交颈期千岁,琴瑟谐和愿百年。] 多好的一句情诗啊,顾南看了半晌,也捡起自己的日记本,写: [xx年2月2日,晴希望我们如同形影不离的鸳鸯,和好千千万万年。] * 一夜荒唐。 第二天是假期,顾南睡到日上三竿,林十里还没起,他也赖床了。 顾南微微偏头看向他,他向着自己侧躺着,半张脸埋在雪白蓬松的枕头里,嘴唇嫣红,长睫纤浓,眼尾处晕着一抹模糊的绯色,乖得像一团人畜无害的。 这团有三种馅,各有各的甜,各有各的辣,但不管如何,吃到最后总是劲劲的。 顾南近距离欣赏了一会这张受尽偏爱的脸,然后起床洗漱做早餐。 今天是年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上班了,还剩一点时间出去约会吧。 顾南去叫林十里起床,林十里睡得迷迷糊糊,眯着眼,用睡得红扑扑的脸颊去蹭顾南的手背,就像一只撒娇示好的猫。 顾南一看就知道不是纯一了,想到了什么,恶劣一笑,弯腰凑到林十里耳边,发出魔鬼的低语,“你的考试挂了。” 林十里:! 林十里猛地睁眼从床上坐起来,“什么?!” 什么挂了?谁的考试挂了?他的什么挂了? 林十里大惊失色,摸到手机就登录官网查成绩,发现成绩还没有出来。 刚要松一口气,不对,他什么时候考的马原和英语词汇学?! 现在不是才1月7……已经2月2号了! 什么时候到的2月2号! 林十里崩溃了。 他双手抱头,在床上跪成一只悲伤蛙。 顾南一开始可怜他,后来忍不住笑他,最后又可怜他,“起床吧,垫垫肚子带你去吃好吃的,吃饱才有力气悲伤。” 林十里受不了这么大的打击,“是不是他们……” 顾南郑重点头。 林十里仿佛明白了什么,趴到床边看了一眼垃圾桶。 果然见到几个tt规规矩矩地躺在几朵卫生纸里。 他瞳孔地震,但不信邪,跑到卫生间撩起自己的睡衣,看到从脖颈到胸膛连成一片的密密麻麻的吻痕,目光逐渐发直。 继考试挂科之后,又迎来了今天的第二个噩耗。 他不能和顾南睡觉了。 第434章 把人掀翻,反复享受 没有那么惨啦。 成绩出来后,林十里发现只有一科英语词汇学挂了,马原低空飘过。 纯一也是个人才,作为走在修仙一线的古寺法师,竟然能在21世纪无缝对接马克思主义哲学顽强生长,实在令人敬佩。 睡也还是要睡的啦。 两个情投意合的年轻人,正是干柴烈火的年纪,一个眼神对上就滚到一起去了,忍得了一时忍不了一世。 只是林十里非常谨慎,硬是忍到四月的自考统考都考完才松裤头。 至此,林十里的统考科目全部考完了,只剩两科自考的近代史纲要和外贸函电。 如果已考科目全都顺利通过且学分达标,他只需要在七月通过剩下的两科,就能在九月申请毕业论文,准备次年毕业。 乍一看时间安排很宽裕,实则不然,他还有英语专业的相关证书没考。 他报的这个学校能考四六级,但也只能考四六级,考不了专四专八,所以他得往别的证书想办法,比如雅思、bec、catti。 四月,齐厌和纯一先后出现,并一直霸占身体到五月。 顾南对他们换来换去接受良好,就是饿肚子不好受。 齐厌还好,他花样多,饿着自己也不会饿着顾南。林十里也还行,虽然学业繁忙,但总能及时对顾南的需求给予反馈。 唯独纯一那个老古板,剪视频剪上瘾了,天天守着电脑剪林十里的存货,顾南让他学英语他就说头疼,让他上床睡觉他就说要学英语。 五月的那一天,素了一个月的顾南把抽屉里那点花里胡哨的东西都用在了纯一身上。 纯一红着眼瞪了顾南一晚上。 顾南:(\/≧▽≦)\/~把人掀翻,反复享受。 针对这种一贴贴就换人格的奇葩病情,易敬容观察过后给出的说法是,车祸和异世界的特殊经历导致林十里潜意识认为上床是具有危险性的强刺激,而他的大脑一旦受刺激,就有可能人格转换。 唯一的解决方式,大概就是等待林十里脱敏。 在顾南看来这会是个非常漫长的过程,或许几年,或许几十年,她都得过这种饥一顿饱一顿的苦日子。 值得一提的是,截止至六月,经由虚拟唤醒员唤醒的人数已达到1572人,苏醒率55.5%,远超预期。 第303章 同月,顾南辞去大厂的工作,加入天光研究中心,成为了算法工程师团队中的一员。 顾南进入研究中心就像鱼儿进入大海,四面八方都是水,是知识,是自由。 她接受能力好,记忆力强,知识储备丰富,稍微提点一下就能做出效果举一反三,研究中心的老员工们都很喜欢顾南,觉得她带起来省心,实实在在给大家减少了工作量。 顾南也开心,天天都能学到新东西,很充实。 六月,林十里顺利考完英语四级。七月,考完两科自考科目。八月,考完雅思。 雅思成绩出的快,没几天林十里就收到了自己的成绩单,听力8.5,阅读7.5,写作6.5,口语6.0,总成绩7.0,口语的分数低了些,但林十里很满足,超常发挥,总成绩不错。 八月下旬,其他的考试成绩也出来了,四级高分通关,学分修满,绩点达标,明年就能毕业拿证了。 他太开心了,一次操作不当不小心在直播中露了脸,然后一夜之间,他爆了。 各大营销号纷纷转载他的露脸片段,把他夸得天上有地上无,说他过去的籍籍无名是没有找对赛道明珠蒙尘,还热心地送上外号“明珠哥”。 这大半年来,林十里的账号稳中向好,数据最好的平台粉丝数已经涨到了十多万,“明珠哥”一出,粉丝们顿时不干了—— 长得好就得露脸?帅哥做饭就是明珠蒙尘?会说多说!所以请多多露脸,最好穿制服露脸,非常下饭! 还有很多新粉提出疑问:为什么账号叫天才女友的早餐日记?这是个情侣号?女朋友是谁?真的是天才吗?有多天才? 林十里把顾南的信息保护得很好,视频的时间顺序都是打乱的,也从未在评论区透露过顾南的私人信息,但耐不住网友能扒。 没多久,就有人在评论区放评:[据可靠人士透露,博主女朋友是联大高材生,曾在大厂工作,是名副其实的美女学霸~] 网友们自然有信的有不信的,有觉得厉害的也有觉得不过如此的,还有些扒皮怪巴巴去翻联大的历届毕业生名单,势要弄清楚这到底是不是一场炒作。 林十里没有对任何猜测顾南身份的评论给予回应,网友的忘性很大,不理他们过两天自己就不记得了。 因为这场露脸,林十里暴涨百万粉丝,很快就接到了报价更好的产品合作。 也有经纪公司约林十里见面,问他是不是真有女朋友,愿不愿意进娱乐圈,林十里全当没看见。 有很多人喜欢他的脸,进娱乐圈或许能赚到更多钱,但他的病是个不定时炸弹,艺人的职业特殊性也对他和顾南的感情维持百害而无一益。 顾南已经很忙了,他要是再不着家,要不了多久就得分手。 林十里就想趁这波热度捞点钱,然后好好做内容固粉,细水长流。 说到顾南的工作林十里就有些哀愁,换工作后顾南比以前更忙了,去得早,回得晚,有时候甚至在研究所过夜。 换工作前,顾南嫌他不配合睡觉。 换工作后,顾南压根不需要他陪睡觉。 好几次都是林十里自己主动提供服务试探顾南的态度。 无他,林十里怀疑有妖精挖他的墙角。 好在林十里每次去给顾南送饭送汤,看到都是不修边幅的顾南和一群不修边幅的研究员,大家都土土秃秃的,很安心。 慢慢地林十里发现,勾引顾南的妖精不是人,是天光研究中心的唤醒系统。 顾南说:“等我把研究中心的系统摸透了就出去单干。” 林十里就说:“好,我相信你。” 第435章 我想要一个家 顾南在研究中心一待就是四年。 在这期间,林十里考到了高级bec和二级catti的证书,成功入职一家翻译公司的审校岗。 工资在京都只算够用,没有多少富余,但时间规律,朝九晚五,提前做完工作能接私活,学其他小语种保持竞争力,对林十里来说作为本职工作是很不错的选择。 四年间,他的账号发展很稳定,粉丝粘性很高,每年都能给他挣到比审校工资高出几倍的广告费。 他在外网也创建了一个账号,专门翻译搬运自己的视频上去,现在有了一百多万粉丝,变现能力比不上国内账号,但不至于白忙活。 林十里不进娱乐圈,偶尔会接受邀请当一当业余模特或是活动翻译,钱挣得不多,胜在体验不同的职业。 总的来说,林十里对自己这几年的发展很满意。 计划赶不上变化,顾南本没打算在天光待这么多年。 一开始她只是想把唤醒系统的核心数据收归己用,后来发现系统算法有漏洞,她与林十里的世界融合很可能就由那个漏洞造成。 谁也无法解释它为什么会作出从3001个人中挑选出顾南与林十里进行世界融合的决策,但它对现今稳定发展的唤醒项目无疑是一个威胁。 经过一轮接一轮的商议,易敬容决定给算法升级,于是顾南从一名普普通通的研究员摇身一变成为升级组的小组长。 在这期间,顾南做过其他行业的尝试,如游戏制作,app开发,不难,但宣发上架环节她无法掌控,还得花大量时间在应酬业务上,学不到多少新东西,还赚不到理想的金额。 试了两次顾南就放弃了,决定调转方向深耕大模型开发。 然后顾南遇到了新的挑战,想进入京都任何一所ai智能研究院,都必须要有一块更大的敲门砖——硕士或博士文凭。 顾南只能一边上班一边考研一边琢磨自己的模型。这几年大模型开发很卷,同质化严重,顾南不想和大家卷一样的东西,于是撇开深度学习神经网络,一头钻进混沌神经网络。 又两年,顾南30岁,拿到硕士学位证,成功入职研究院继续基于混沌神经网络的模型的开发。 在顾南32岁这一年,由她主导开发的firmament模型正式完成。 firmament一经完成就在ai领域掀起了巨大的风浪,许多人都说,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内,针对生物的生命系统基因编码的构建与进化,基因编码漏洞修复的研究将迎来爆发式的产出与变革。 顾南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自己掀起的巨浪,大模型不好玩了,她扭头去忙ai4sicence。 顾南32岁生日那天,是北半球全年白昼时间最长的一天。 热闹的生日派对结束后,顾南坐在地毯上整理朋友同事送给自己的礼物,收纳的时候,发现家里的储物柜已经放满了。 顾南看了看堆成小山一样的礼物,看了看房子墙壁上挂满小东西的收纳板、堆满专业书籍的床脚柜、摆得满满当当的书桌……试图找出一个小角落放下这堆可贵的心意。 可是失败了,这套房子是为了方便他们上班租的,不是很大,两年过去,犄角旮旯里都是生活的痕迹,收纳也已经做到极致,还要添东西只能断舍离。 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是她和林十里一起添置的,要舍弃哪一样她都舍不得。 顾南重新坐回地毯上,打开手机银行整理自己的资产,发现已经能够给自己在京都买一个小家了。 这些年他们搬过三次家,除了第一次,后两次都是林十里忙前忙后。 房租不用顾南管,家里的柴米油盐也都是林十里在出,从26岁同居到现在,已经6年了。 顾南有一瞬间的恍惚,原来自己来到京都那么久了。 卫生间里水流声停了,林十里系着浴巾走出来,胸膛湿漉漉的,剔透的水珠一个劲儿往浴巾下的密地里滚。 他挨着顾南在地毯上坐下,手臂上的水珠立马在顾南的睡衣上洇出几个深色的印子。 他低下头,把下巴搭在顾南肩上蹭了蹭,又黏糊糊落下几个带着湿意的吻,试图把顾南的注意力从礼物拉回到自己身上。 顾南摸了摸肩上的脑袋,侧头给了他一个吻。 林十里顿时如咬钩的鱼,追着顾南的唇加深了这个吻。 然后亲着亲着,两个人就撇下一堆没整理好的礼物滚到床上去了。 今天是顾南的生日,林十里精心准备了很多花样,顾南兴致很高,两人闹了个尽兴。 换好床单,简单清洗,顾南眯着眼趴在枕头里打盹。 等林十里也做好清理上床,顾南问:“你愿意陪我在京都定居吗?” 林十里很惊讶顾南竟然会问出一个答案如此明显的问题,“你在哪我就在哪。” “林钦在海市发展。” “我是他哥,不是他爹。”林十里和顾南一起趴着,距离近得能感知到对方的呼吸,“怎么突然这么问?” 这么多年过去,那双多情的眸子看过来时还是如此温柔而纯粹,顾南笑了笑,“我的东西没地方放,我不想租房了,想买房,我要一个自己的家。” 林十里有些惊喜,凑得更近了一些,微微发着亮的眼睛好像在说:好巧,我最近也在想这件事。 第304章 “听说雨淀区要开几处新楼盘,我们可以先去问问,我现在手头有一百多万,年底应该能凑齐首付……” 顾南听着他坦诚的交底,那一丝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漂泊感突然就沉了底。 她在京都待了8年,林十里陪了她6年,这6年间林十里对她的生活处处照顾,体贴入微,如果没有林十里,她未必能像现在这样毫无后顾之忧地投身于科研工作。 她想有一个家,而林十里比她更早拥有买房的计划。 顾南轻轻舒出一口气,“我以后的工作不会太稳定。” “嗯,我知道,我的工作目前还算稳定。”林十里的眼睛更亮了,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相信你。”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顾南想要的是什么。 她不断尝试新的专业领域,不断创造人类在数学融合上能够达到的新的巅峰。 她爱上了走在知识与挑战之中的感觉。 也许有一天她会对算法感到厌倦,但她不会对求知感到疲惫,数学、物理、生物,处处都是她的舞台,处处都有可能留下她的脚步。 她的未来充满未知,是大海,是苍穹,有起伏的浪,有绚丽的云,宽阔广袤,看不到尽头。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争先恐后、心甘情愿站在她身后。 但幸运的是,她只会对他说要一个家。 第436章 结婚吧(完) 从决定买房到看好房子签订合同,顾南只用了一个星期。 三环内,三室一厅,138平,全款,一千多万,掏空了顾南的全部积蓄。 林十里乍一听顾南要全款的时候吓了一大跳,他知道顾南的工资不低,但不知道有这么高。 其实不然,这一千多万大部分都是天光研究中心支付给顾南的形象使用费,这几年经虚拟唤醒员唤醒的人越来越多,顾南每个月都能收到研究中心的汇款。 听易敬容说唤醒项目进入收尾阶段,要不了多久,天光唤醒仪就能获批进入各大医院,对昏迷的植物人进行针对治疗,到时候顾南收到汇款会更多。 唤醒项目结束,但其他基于天光唤醒系统的分支研究组已经成立,正缺人手,易敬容几次询问顾南有没有感兴趣的研究方向,再次进入天光研究中心工作。 顾南拒绝了,笑着说:“再等两年,你们说不定要用我的研究成果做实验。” 易敬容立马就绷不住了,因为她知道顾南说的很有可能成为现实。 这几年ai for sicence研究领域涌入了大批科研人才,她们在ai制药、气象科学、分子模拟等研究方向搞得如火如荼,以顾南2年搞定一个混沌神经网络大模型的速度,天光研究中心还真有可能用上顾南的研究成果。 易敬容神色复杂,“我真想钻进你的脑子里看看是什么结构。” 顾南到底是怎么从一名大厂职员无缝衔接天才研究员的? 顾南半真半假道:“去唤醒系统里走一遭就知道了。” 易敬容只当她开玩笑。 从唤醒系统里走出来的人那么多,只有顾南一个人屁股上装了推进器似的往前冲。 易敬容捶了捶僵硬的肩膀,感慨道,“这个世界轮到年轻人大展拳脚了呀,听说你买房了,恭喜,搬家的时候记得叫我。” 顾南的笑容愈深,认真道,“谢谢,一定。” 房子的硬装和软装还在设计,由林十里亲自把关,等装修完成再入住,少说一两年。 但是不急,房子有了,家已经在那里了。 和预计的差不多,一年装修,半年散醛,在一个艳阳高照的春日,顾南与林十里搬进了新房。 然后各自请了一些玩得好的朋友在家里小聚,一堆人围着桌子吃饭喝酒,聊天说地,不知道怎么的就聊到两人结婚的事。 在大众眼中,一对交往多年,感情稳定的情侣买房之后下一步就是准备结婚,现在家也搬了,是时候把婚礼提上日程了。 林十里的朋友起着哄说,要是有这么好的女朋友都不懂得珍惜,大把的人替你珍惜,等后悔就晚了。 顾南的朋友就说,求婚仪式求婚戒指准备好了没有呀就想着结婚,长得好看也不能白日做梦啊。 顾南越过杯盘狼藉的餐桌看向林十里,他正在听朋友说悄悄话,不知道是不是喝了点酒的缘故,脸颊上飘着一抹红晕,察觉到顾南的目光,也看了过来。 一双泛着水光的眼眸仿佛淌着蜜的黑曜石,亮亮的,发着光,好像下一刻就会有许多东西从里头涌出来。 顾南注视着他,以为他要说些什么。 可他却推开喋喋不休的朋友,避开了顾南的视线。 聚会结束后,双方送朋友下楼回家。 易敬容拉住顾南说悄悄话,“都这么多年了,他就没什么表示?” 顾南想了想,没想出来。 顾南已经渐渐习惯了林十里里里外外操心的样子,也就会下意识忽略许多从前不会忽略的细节,在顾南眼里,一切都和过去差不多。 从前那个急哄哄找她要名分的林十里,现在怎么一点也不急了呢? 易敬容见顾南一副思索的神色,一脸认真,“你跟我说说你现在的项目是什么进度,我给你出个主意逼他一把。” 顾南顿时表情一收,扭头就走。 开玩笑,项目是神圣的,任何二五仔都休想染指。 顾南比林十里晚了一步上楼,她回到家的时候,林十里已经在整理乱糟糟的餐桌了。 顾南想帮忙,又有点插不上手,最后只扔了两袋垃圾。 夜色渐深,顾南先洗漱完舒舒服服躺到床上准备休息。 这张床是林十里挑了好多家品牌店选定的,床垫特别舒服,顾南躺下没一会就昏昏欲睡。 “姐姐……”身后紧紧贴来一具火热的身体,顾南勉强睁开眼,拍了拍搭在腰上的手。 林十里刚洗完澡,呼吸还有点急,喷在耳后又热又痒,顾南往外边挪了挪,林十里立马跟上。 偌大一张床,再次面临使用率不足三分之一的窘境。 “姐姐。”林十里再次开口,“我看中了一款戒指。” 顾南睁开眼。 房间里静得落针可闻,林十里的声音清晰而沉稳,“姐姐要不要看看?” 顾南翻过身和林十里面对面,一本正经道,“什么戒指?” 林十里坐起来,伸手去床头柜拿东西。 顾南以为他会拿来一个戒指盒,没想到是拿来了手机,打开后将一张图片放到顾南面前,然后邀赏似的说:“好看吗?” 一张白底展示图,图中是一对放在戒指盒里的白金蛇骨戒,女戒全钻,男戒素戒,一小一大靠在一起,非常有设计感。 顾南:“好看。” “姐姐喜欢吗?” 顾南心情有些微妙,但还是说:“还不错。” “如果我拿这对戒指求婚……”林十里试探着说。 顾南抬头看去,林十里满眼期待地追问:“能成功吗?” 房间里的灯光也是林十里比对把关选定的,暖黄色的无主灯,只开一盏时满室都是暖融融的蜜色,此刻,顾南在这样的灯光下看林十里,那双眼睛似乎更亮,更柔软了。 顾南明白了他的暗示,故意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瞬间,林十里就从床上翻了下去,拉开抽屉取出一个和展示图里一模一样的戒指盒。 然后在床边单膝跪地,打开盒子,露出一对蛇骨对戒。 顾南看着那对戒指,不自觉牵出笑意,语调却拉得长长的,“啊,你演我。” 林十里也笑了,两颊迅速飞上两团显眼的绯色,明亮的双眸像两块熠熠生辉的宝石,“姐姐愿意吗?” “姐姐愿意和我结婚吗?” 他跪在床下,穿着顾南给他挑的真丝睡衣,敞开的衣领下印着几枚尚未消失的吻痕,随意,色气,一点也不正式。 顾南却把手伸了过去。 她与林十里一起走过了许多风雨,今年已经是在一起的第八个年头。 结婚对于他们来说,似乎已经是一件不需要过多思考,顺理成章的事。 “如果我拒绝,你会哭吗?”顾南逗他。 林十里有些紧张地为顾南戴上戒指,然后珍而重之地在戒指上落下一个吻,最后抬起头,对着顾南展唇一笑,眼里已隐隐见了泪花,“会,会哭得超级超级超级惨。” 顾南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别哭,我同意了。” 林十里破涕为笑,紧接着泪如泉涌。 他手脚并用地爬上床,抱着顾南啪嗒啪嗒直掉泪珠子。 这颗小小的种子,一开始长在另一个世界,它发芽,枯萎,又逢春重生,一点点长大,它的藤蔓爬啊爬,一直爬到现生此刻。 他等了五年,十年,又八年……终于等到了。 第437章 番外:顾南x林十里 第305章 顾南得奖那天,全世界的计算机学者都躁动得像提前进入了夏天。 他们四处搜罗有关这名图灵奖获得者的信息,试图从她的履历中分析出她如此年轻却如此博学的原因。 然后,林十里就被扒了。 [不是哥们儿,你女朋友是顾南你不早说???] [你小子真能瞒,人那么大一科学家,那么优秀一教授你就轻描淡写四个字“天才女友”,离谱,顾南竟然也肯(t▽t)] [给你乐死了吧,今年的图灵奖得主是你老婆,图灵奖啊,计算机界的诺贝尔!t﹏t] 除了大量计算机从业人员,还有一批接一批的吃瓜群众涌入他的评论区。 [太低调了吧你们也,谁懂啊,我竟然和天才吃一样的早餐\/泪目\/图片] [以前:联大高材生就职大厂了不起了啊就说天才,臭屁,现在:是我太大声了对不起(下跪)] [大哥,你但凡发一个合体视频你也不至于这么糊(bushi)(期待的目光blingbling)] 林十里的粉丝们也不淡定了。 [谁?你说谁?你小子的天才女友是今年的图灵奖得主???我看人的眼光已经这么厉害了?] [嫂子是图灵奖得主顾教授?不信,看看照片\/伸手\/给我] [哥啊你熬出头了,从今往后网红圈再也无人能出你左右!\/感动到恍惚] 也有睿智的马后炮表示,虽然林十里对顾南的信息保护得非常到位,但还是能从日常vlog里窥见些许蛛丝马迹。 小情侣在一起那么多年,有心人要扒一点不难,也就是林十里老实不作妖,缺少话题度,不然早炒起来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双方的朋友也真能瞒,要不是顾南得的是图灵奖,有神通广大的程序猿朋友到处爬,两个人的关系也不一定能那么快爆出来。 林十里的翻译圈朋友:不知道啊,压根没瞒,林十里跟本不和我们谈顾南的工作好伐? 顾南的科研圈朋友:不知道啊,压根没瞒,林十里原来还是个网红吗? 多感人啊,大家都是双向奔赴。 从图灵奖揭晓当天起,林十里的账号就全崩了。 他试了很多次都登不上,干脆停更,跟着顾南去联安大学参加讲座。 时隔多年,顾南带着图灵奖再次回到联安大学,是衣锦还乡,荣归母校,一把年纪的老校长高兴得亲自领着一群校领导在门口接人。 林十里跟在顾南身边,看着顾南和这群在学校里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学者们寒暄,觉得有几分新奇。 其实他现在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对顾南所获奖项的含金量也没什么实感,只觉得最近打给顾南的电话太多了,有点烦人。 寒暄完,一群人簇拥着顾南说要合影留念。 顾南应允,站在她身边的人自发向两侧散开。 学校里的领导们见多了这样的场面,都知道自己该站什么地方,一个一个站桩似的找到位置就不动了。 林十里被挤了两下,跟着还没有站好的人走到最边上站定。 扛着摄像机的摄影师跑到人群最前方,刚要按下快门,就听站在最中间的顾南说:“等一下。” 只见顾南四下看了看,然后对着最左侧招手,“到我这里来。” 大家纷纷看过去,顾南喊的是个面生的英俊的男人,肩宽腿长,身姿挺拔,站在人群中就好像单独开了个新图层,干净漂亮得与周围格格不入。 他似乎对顾南的举动有些意外,但并不惶恐,也不忸怩,泰然自若地越过一众校领导走到顾南面前。 站在顾南左手边的副校长连忙让出位置,“来,十里,站这里。” 林十里惊讶对方竟然认得自己,道了谢,站在让出来的空位上。 趁着队伍调整的时间,林十里偏头跟顾南咬耳朵,“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顾南怀里抱着一束超大的鲜花,一靠近就能闻到丝丝缕缕的香气,她调整了一下花束的朝向,“怎么不好?” 林十里帮忙调整,没有说话。 顾南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笑,“要是拍个照还要委屈你,我让你跟我出来干嘛。” 林十里没忍住笑,怎么就委屈上了? 顾南回校讲座是载誉而归,这张合照或许会放上联大官网,放上名人校友宣传栏,作为学校的招牌供外人眼热夸赞,顾南站c位理所应当,他跟着站c位多少有些不合时宜。 但是,开心啊。 顾南享受荣耀的时候,他不止能和大家一起欣赏顾南闪闪发光的模样,还能站在顾南身边,作为顾南的配偶,共浴顾南的荣光。 她愿意,她在乎,这比什么都重要。 林十里看向摄像头,笑得眉眼弯弯。 这张照片拍出来当天就被放上了联大官网首页。 这是顾南获奖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露面,照片发出立刻引起了广泛的关注,许多有影响力的媒体纷纷转载,热度一下就冲起来了。 评论区里除了各种夸奖顾南的溢美之词,最多的就是与林十里有关的留言。 [瞧你笑得那不值钱的样子,牙花子都呲出来了] [顾教授好不容易露个面都带着你,还站c位,就不能带我吗\/胆大包天] [你小子果然有点姿色,难怪能把我姐迷成这样\/色色] 没过多久,一条爆料评就被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网友们顶上了热门:[夭寿啦!拍照的时候顾教授刻意喊停,就为了把站在边上的林十里喊到身边和她站在一起!这张照片是荣誉,是爱啊(t▽t)] 网友们纷纷跟评: [话又说早了,要是我姐叫我站她身边,我早就化身吗喽丢人现眼了(轻轻跪下)] [姐,你是我唯一的姐!第一次见搞科研的这么会!] [姐,你一定要喜欢林十里吗,他会的我也会,我能比他做得更好\/碎了] 没等网上的情敌舆论发酵起来,联大官网又更新了顾南的讲座视频,视频最后,有一名大胆的学生向顾南提出了非学术交流邀请。 学生说:“顾教授,网上传言网红‘天才女友的早餐日记’是您的伴侣,这是真的吗?” 这个问题不太礼貌,但顾南并没有生气,她神色未变,沉静的双眸温柔地注视着那个冒昧的学生,说:“是的,希望大家不要过于关注他的账号,和大家一样,我们都是普通人。” 学生涨红了脸,追问,“我会的。请问您怎么看待您的伴侣称您是‘天才’?” 顾南就笑着说:“很喜欢。” 话音一落,礼堂里瞬间爆发出惊人的欢呼声。 而顾南坐在高高的演讲台上,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呼声里,看到了台下面红耳赤的林十里。 她看着他,就好像看到了多年前被调侃“小天才”的自己。 那时顾南自己都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有完成梦想的能力,成为一名杰出的程序员。 林十里却好像穿越许多年的光阴,看到今日的辉煌,早早仰望着她。 他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会说话,会爱人,会追随着她,直到永远。 第438章 番外:崔劭 “崔总,这是这次的拍品。” 坐在副驾驶的助理为崔劭递上拍卖图录。 崔劭接过,快速翻阅,然后在看到《花烛图》时停下来。 那是一幅描绘新婚之喜的画,画师技艺精湛,寥寥几笔就把女子新婚,颔首低眉的明艳妩媚勾勒得栩栩如生。 而画上那个身着喜服,云鬓花颜的人,有着一张与顾南生一模一样的脸。 落款写着:丙午年中秋纯一词定画这是一幅221年前的画。 而今年,是顾北死去的第十年。 十年前“崔氏帝国”事件爆发后,有关顾南生的一切都成为了人人争抢的宝物,她的居所,她的个人用品,她在历史上留下的痕迹,都被放在显微镜下供权贵们分析研究。 他们试图找出长生的秘密,但是一遍又一遍翻来覆去的研究,除了能够证明顾南生有着圣人般的慈悲心与莫名其妙的怜悯心,什么也没有得到。 直到不久前,他们放弃了,有关顾南生的书画物品断断续续流落于拍卖场。 顾忆南与姜韫真写给顾南的信、林家兄弟与顾南生共读,最后放入墓中陪顾南生长眠的散文集、林惊春设计定制却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戒指,甚至是顾南生曾经住过,林家兄弟一齐赴死的新城出租屋……短短几个月,崔劭已经拍到了数十件。 齐厌生前画的数千张画作,在他自杀前全都烧毁殆尽,他没有留下任何有关顾南的痕迹。 这幅画,是少有的,能让他见到顾南生模样的物品。 哪怕它画的是她与纯一大婚。 崔劭慢慢抚摸着那幅损毁严重的画,疲惫的眉宇间渐渐涌起痛惜与怀念,良久,才说:“把《花烛图》拍下来。” “是。”助理应下,随后联系线上拍卖会委托人,务必拍下《花烛图》。 第306章 没一会,助理说:“崔总,方组长发来通讯。” 崔劭坐在后座,闭着眼,忽明忽暗的光影在他脸上流连,他毫无响应,似乎已经沉沉睡去。 助理知道他没有睡,因为他刚参加完一场非常重要的线下会议,公司里有很多事正在等他部署,他不可能睡。 但他今天碰到了喜欢的拍品。全公司都知道,崔劭最近迷上了收藏,但凡看上的,不惜代价也要拍下来。 可助理知道,他对那些藏品也许并不是真的喜欢,因为他每次拍下来都要低沉一段时间。 助理没等到回应,迟疑了一下,继续汇报,“方组长说姜女士带回了一封信,您是否有空小聚。” 方组长全名方未艾,是京都稽查部分部第一特别行动组组长,年轻有为,听说马上就要升部长。 至于姜婉莹,助理不太认识,只知道她不常在京都,大概是个爱旅常客。 她们与崔劭时常联系,却不是很亲近,像朋友,又像一群被共同目标聚集在一起的熟悉的陌生人,总的来说,是一种复杂而难以界定的关系。 “没空。” 崔劭睁开眼看向窗外,大厦上的全息投影正在播放电影《南生》,那张与顾南生相似的脸庞在这部电影里充满了不可思议的生命力。 电影重映之后,口碑爆棚,她翻红重登一线,现在已经是炙手可热的超级巨星。 顾北死后,?这个世界终于停止了膨胀式的发展繁荣期,进入了相对缓和的衰退期。 正界动荡,崔家幸运摆脱骂声得以正名,除了暗处涌动的潮流,普通民众的生活似乎已经回到从前。 这极端的发展变化,随意得像是个笑话。 崔劭神色平静得犹如一潭死水,只有略显狭长的眼眸中隐隐透露出疲惫的倦怠。 性能稳定的高级轿车在宽敞的马路上飞驰,忽然间,一张熟悉的脸庞从窗外一闪而过。 崔劭一愣,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已经下意识挺直了向后探去,他急声道:“停车!” 司机简单观察路况,踩下刹车。 崔劭等不及轿车停稳,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顾不上地上的污水溅湿他的裤脚,也来不及穿上防寒保暖的大衣,他用自己此生最快的速度朝着那个熟悉的身影大步跑去。 “顾南生!”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喊,什么冷静,什么修养,在这一刻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然后,他看到她停下来了。 回头。 是一张与顾南生一般无二的脸。 她有些惊讶,但并无疑惑,干净澄澈的杏眼看过来,眼中的了然已经说明了她的身份。 一瞬间,崔劭差点克制不住崩溃的情绪。 他站定,死死咬着牙,强忍住喉咙里翻涌的哽咽。 “崔劭。” 他听到她用那熟悉的,慢悠悠的腔调,叹息一般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十年过去了,再见面只有一句如此敷衍的“好久不见”? 崔劭心中蓦地升起一股怒意,可又知道这不应该,张了张唇,尝试了很多次才勉强挤出来几个破碎的音节,“你去哪儿?” “哪儿也不去,就看看你们。”顾南笑了笑,说:“看到你们过得好,我很开心。” 凛冽的寒风吹动着她的发丝,她一如当年,含笑的双眸明亮而柔软,在漫天风雪中,像一束俏丽的花枝。 有着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挺拔鲜妍。 仿佛许多年前她的枯萎与死去只是一场幻觉。 崔劭忍不住红了眼,胸膛起伏,“过得好?” 他想问问她哪里好,到了嘴边的质问却变成了,“我以为你死了。” 整整十年,所有人都以为长生是个笑话,顾南生、顾南、顾北的相似不过是偶然,知道真相的人里只有他还活着,只有他知道,她们是一个人。 顾南面上的笑意淡去,眼中流露出些许哀伤,“抱歉。” 崔劭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让嘴硬心硬的顾南说一声“抱歉”,真是难得。 “这么多年,你去哪了?” “我回家了。”顾南说:“很远,在另一个世界。抱歉,那么久才来看你们。” 她的神色柔和下来,明澈的眼映着清白的雪,光华流转,明耀璀璨,她在家里过得很开心。 崔劭知道,自己该为她感到开心,她在这个世界很难过,很煎熬,能回到日思夜想的家乡是一件幸事。 可是,他扯了扯嘴角,笑不出来。他沉沉地注视着顾南,用一种自己都感到陌生的语气说:“你那么讨厌这个世界,为什么还要回来?” 住口! 崔劭对自己说,她回来了就好了,你这样说话是要把她赶走吗? 你在怨她,你在恨她? 难道你不想她过得好吗? 你凭什么?林家兄弟和齐厌能为她去死,纯一有能力护她尸身无恙,你有什么? 除了收集与她有关的遗物自我感动,你还能做些什么? 顾南面上的笑容渐渐消失,良久,才慢慢说:“我没有想到你能看到我,我只是路过时看了你一眼。” 隔着车窗,隔着来来往往的人群,他奇迹般地捕捉到了她短暂的一瞥。 崔劭却因为这句话突然崩溃了,他红着眼睛,口不择言,“这就是你说的看看我们?你看的只是别人,不是我!你根本没有选择过我,从来都没有!” 顾南的目光逐渐变得沉凝,她神色探究,仿佛在重新认识这个相识多年的老朋友,“我见谁都是远远看上一眼。” 顾南见到了岑秀盘下的店铺,见到了她的女儿,母女俩一起在店里忙活,虽然辛苦,但有奔头。 于倩倩依旧是一名视频博主,同时经营着几个账号,忙得风生水起。 丁娴静是一名颇有名气的手作艺人,参与了一部小成本网剧的制作,反响很不错。 文心还在打游戏,创造过出圈绝杀,因缘际会和八嘎酱成为了朋友,目前两人已经是各大游戏里有名的姐妹花。 其他几个杀马特姐妹都找到了稳当的营生,不必再冒着风险在寒冷的雪夜走街串巷,干着随时可能进局子的脏活。 方未艾和姜婉莹走得很近,两个身份特殊的人在这个奇怪的世界里惺惺相惜,互相取暖。 至于崔劭,这座城市里一半的产业与商品都姓崔,他的商业版图更甚从前。 在顾南看来,她死了,大家会伤心难过,但重整旗鼓后一路向好,这就够了。 “崔劭,放下吧。” 崔劭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音量愈高,“你是不是又要走?” 顾南沉默下来。 她的身影在这冰冷的沉默中模糊起来,好像下一秒就会随着朔风烟消云散。 崔劭再次感受到了令人窒息的绝望,他知道,她不会留下来,她要走。 他深深吸气,试图缓解胸腔中灼烧似的闷意,可是毫无作用,越用力,胸口反而越疼。 硕大的泪珠从眼眶中滚落,砸在做工精美的皮鞋上,溅得支离破碎,他抬手捂住双眼,冻得发红的指尖轻轻颤抖。 他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有数不清的思念想告诉顾南,可顾南要走,甚至不是为了他回来的。 他为这无能为力的困境感到绝望。 为这始终如一的舍弃而心灰意冷。 那么多年,她从不曾回头看他一眼。 崔劭泪如雨下,咬牙切齿,“顾南生,我恨你!” 顾南静静地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珠映照出一张哭花了的脸。 他的眼角生出了明显的细纹,鬓边也恍惚有了白发,人生过半,他已经不年轻了。 但他的商业帝国正强盛,他站在金钱与权势的顶峰,几乎能够俯瞰这世间所有的人。 可他太过执拗,为了一份从未得到回应的感情吃尽了苦头。 “你在恨我,还是在恨你自己。” 轰—— 恍如晴天霹雳。 崔劭哭声一停,浑身一颤。 他猛地睁眼。 “……崔总,崔总。”助理急切的呼声逐渐清晰,“您还好吗?” 视线聚焦,黑色的轿车内部,满脸担忧的助理,洁净如新的皮鞋,白皙的温热的双手……他一直坐在车里,没有离开过。 “崔总。”助理小心地递来一块干净的手帕,“您做梦了。” 崔劭去接,却发现整只手都颤得厉害。 他恍惚觉得冷,又觉得热,狭小的车厢空间憋闷得他难以呼吸。 他朝窗外看去,熟悉的公司外景,不是在大街上,没有行色匆匆的路人,也没有穿梭其中,不经意投来一瞥的顾南生。 是做梦吗? 那真的只是一场梦吗?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手背上。 崔劭眨了眨眼,又是几滴,原来是泪。 第307章 他低下头,有些怔愣。 为什么要哭,只是一个梦而已。 顾南生彻底死了,她不会再回来了,那么多年过去,早该认清这一点了。 可是,他真的恨顾南生吗? 他对顾南生的爱已经逐渐变成了恨吗? 他这么多年的耿耿于怀,到底是出于难以割舍的爱,还是不甘不愿的恨? 亦或如顾南生所说,他恨的是顾南生,还是自己? 压抑的,细细的抽气声从喉咙里传出来,恍如某种小兽悲怆的呜咽。 崔劭深深埋下头,他一点也不想承认,他恨的是无可救药,自讨苦吃的自己。 他怎么能恨顾南生。 顾南生不欠他的。 是他自己亏欠自己。 可是那又怎么样,这个世界丑陋,恶浊,不值得任何美好的事物为它留下来。 所有欲壑难填的人都该在这个残忍的熔炉里腐烂,融化,永不超生。 第439章 if番外:林惊蛰(全文完) “叮铃铃——” “考试马上开始,请参赛的考生迅速进入考室就座。” “时间到了,快进去坐好。” 话音一落,林惊蛰被人从后背推了一把。 力道不大,但他头晕目眩,一时没有站稳,踉跄两步跌倒在地上。 “怎么回事,还是晕吗?”一道熟悉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同时,一双粗糙有力的大手从他两腋穿过,用力将他提到她的大腿上坐下。 那双手揽着他的肩,抚去他额上的汗,宽厚的手心里长着厚厚的茧子,带来一阵熟悉而温暖的痒意,林惊蛰下意识眯着眼朝她身上靠。 然后有一瓶甜腻腻的饮料递到他唇边,她说:“来,喝一口缓缓。” 林惊蛰胃中翻涌,闻到这味道只想吐,皱着眉别过头。 “唉。”那道声音又说:“你哥晕车,你也晕车。” 哥哥晕车,林惊春晕车吗?好像是晕过,和自己一样,坐一次车就吐一次,但是在县里读高中的那几年,愣是靠着摇摇晃晃的客车把晕车的毛病治了个七七八八。 可是现在……林惊蛰垂着脑袋,勉强睁开一条缝,然后看到了一双乌黑干瘦的手。 这是自己的手? 林惊蛰一惊,抬头,老式的绿皮玻璃木窗,怎么坐都不舒服的连体木课桌椅,颇具时代感的超级无敌反光黑板。 黑板上写着两行工整的大字: 第三届幻想杯中小学生作文大赛。 考试时间:上午9:00-11:00四下一扫,那群高矮不一,在教室里四处窜动找位置的萝卜头,可不就是一群小学生。 “要开考了,学生快进来。”监考老师站在门口提醒。 林惊蛰懵懵地看着高大的监考老师,大脑宕机。 他死了,然后莫名回到了小学五年级的作文竞赛考场。 “进去吧。”那道声音又说,然后大手再次穿过他的腋下将他从腿上推起来。 林惊蛰扭头看着这个年轻健康的农村妇女,一阵恍惚,“妈妈。” “好好考,实在不舒服就提前出来。”她低声交代,把饮料往他手里一塞,最后摸了一把他的额头。 “家长到楼下操场等待,保持安静,不要喧哗。” 监考老师把林惊蛰带到教室里坐下,对着仍然站在窗外的家长们挥了挥手。 十多年过去,林惊蛰早就忘记了33岁的妈妈是什么模样,他追随着她的身影,脑海里有关于妈妈的记忆一点点苏醒。 妈妈全名钟雪君,是名地地道道的农村女性,她和上一辈的许多女性一样,顶着社会的半边天,还顶着家里的整块天。 她有个外号,叫男男,是一个给她介绍活儿的男人起的,意思是说她干活比男人还要拼命。 只是她的拼命肯干并没有为她带来更好的生活,她39岁去世,短暂的一生都在贫穷与痛苦里挣扎。 她喜欢唠叨,性格刚强,死了丈夫后受尽了委屈,是十里八村叫的上名的“泼妇”。 林惊蛰知道她不是泼妇,她只是活得太辛苦,为了护住一家人不受欺负,为了自己和孩子不被人看轻,她像一条绷紧的弦,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她提起万分的警惕。 一瓶苹果味的营养快线摆在课桌的左上角,开了封,但几乎没有喝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中瓶500ml,售价3块5,这是他晕车吐了之后,妈妈特意买给他喝的。 那个舍不得买4块钱芒果的妈妈,此时却舍得买一瓶如此昂贵的饮料。 “叮铃铃——” 考试开始,监考老师发下试卷。 人们总是对未来充满幻想,你心目中的未来是什么样子?请以“未来”为主题写一篇600字以上的文章,题目自拟,文体不限。要求:1标点准确,书写工整。2可综合运用记叙、描写、抒情、议论等表达方式。 林惊蛰看到这个题目的瞬间,差点笑出声来。 他知道未来是什么样子,四处乱点的科技,扭曲的制度,烂得令人发指的人心,和科普中的赛博世界一模一样,与单纯的学生们的幻想截然相反。 未来有什么可期待的? 期待着死?死在特种手里还是稽查师手里,这是个问题。 林惊蛰满脸讥诮,对这个愚蠢的作文题目嗤之以鼻。 他甚至想抖抖腿,站起来嘲笑这一教室伏案苦思的小学生。 可是,真的毫无期待吗? 妈妈的胃癌,他截肢的小腿,哥哥因为他堕落夜场,还有顾南生的死,重来一次,他尽力干预,这一切还会发生吗? 他不需要阻止世界发展的进程,他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安全屋,能让自己和在乎的人好好在一起就够了。 哈,还有齐厌那个小绿茶,他要是能早点让齐厌回到崔家,齐厌说不定会追在他屁股后头喊哥哥。 纯一那个老怪物呢,还能见到吗? 林惊蛰眼眶发酸,落下泪来。 “扣扣。” 监考老师轻轻扣了扣他的桌角,弯下腰说,“怎么了?” 林惊蛰摇头,泪珠随着他的动作掉在雪白的作文纸上。 他抬手擦去,在第一行中间端端正正写下作文题目:未来狂想。 随后没有多做犹豫,落笔写下正文: 我来自18年后。我死而复生了。 我是怎么死的?这是一个可笑的故事。 …… 车尔尼雪夫斯基说:“追上未来,抓住它的本质,把未来转变为现在。” 未来的我是现在的我,现在的我是昨日的花。 别回头,向前走。 我想,未来应该会留些什么给对它抱有信心的人。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