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里别对视》 第1章 [gl百合] 《办公室里别对视作者:这条小猫在乎【完结】 简介: 品牌营销部空降一位新经理,姓凌。 群内八卦传—— “听说我们新领导虽然长得有点冷,但笑起来超级甜美!” “早上电梯里她还帮二组同事拿东西,有说有笑,声音很温柔,应该不难相处。” “@uhsniyiq祁老师,你感觉新领导怎么样?” 门内会议中,三组组长祁音书快速浏览完群消息,默默放下手机。 抬头,与坐她对面的凌豫筝撞上目光。 二人都极其迅速地别开脸,面色略显尴尬。 本来只该在酒店见面的平衡关系被打破。 很显然,她们都觉得眼前这状况—— 实在太糟糕! #关于妹先被钓得上头,放弃后,姐又上头的故事 tips: 1.七岁年龄差,先做后爱,床友变上下级 2.酸甜拉扯,有修罗场,有前女友 3.日更,每晚八点前,有事请假ovo 内容标签:都市 因缘邂逅 近水楼台 天作之合 甜文 日常 主角:祁音书、凌豫筝 配角:萧疏音 一句话简介:说好白天不见,你怎么在这里。 立意:爱让人成为更好的自己! 第1章 祁音书站在酒店房间的镜前,微侧着脸。 右手轻轻碰了下左下颌的一道红痕,有点疼,她忍不住皱眉。 身后没关门,浴室水声淅淅沥沥地传来。她从镜中瞥了眼暖黄的灯光,转身,走向她丢在沙发上的挎包。 凌豫筝洗完澡出来,黑色长发挽成髻,耳边一缕碎发是湿的,身上只穿了件稍长的t恤。 二人进门只顾着接吻,没开灯,她们一明一暗地相对站着。 过会儿,祁音书露出笑容:“姐姐我走了。” 凌豫筝也很无所谓地点点头,抬手,挥了挥: “嗯,下周见。” - 三月,新蓉市还未转暖。 祁音书拉开卧室窗帘,乌云阴沉地压在头顶。 南方城市的春天就是这样,每一天起床都像是在开盲盒,如果有太阳,那就是幸运开出了隐藏彩蛋。 对面刚建起的住宅楼还未交工,窗框空洞,祁音书静静地站了会儿,直到身后传来敲门声。 她抿了抿唇,又长长地呼口气。 早餐桌上面对面坐着两个人,祁音书没讲话,只机械地往嘴里喂白粥。风刮动客厅的窗帘,在她的余光里,随姐姐萧疏音一样飘忽不定。 萧疏音工作在另外一座城市,比起回家,更像是来出差,她们没有什么共同话题。 粥喝了三分之一,祁音书放下瓷勺,扯卫生纸。 看似在专心划动平板的萧疏音立刻抬头,二人对上目光,祁音书先垂下睫毛。 “你周六很晚才回家是不是?”萧疏音问她,“下巴的伤又是怎么回事?” 如果有话题,大概就是这种,萧疏音会选择从她身上找个合适的突破口,关心她,企图撬开她的嘴巴。 “嗯,和同事聚餐。”祁音书起身,没回答第二个问题。 “祁音书。” 等她快走回到卧室门口,身后的姐姐沉声喊住她,“你到底还要跟我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祁音书的肩膀随呼吸缓缓抬起,再重重沉下,她并没有回头,但她可以想象萧疏音脸上的怒气和伤心,可她已经不想管了。 她走进房间,拎起一个白色的挎包,将床头柜上的充电线和手机都一股脑塞进去。 穿过客厅的时候,没理会随她转动的目光,祁音书冷着脸加快脚步。 “砰”—— 应声灯亮起,祁音书面对家门,一个人静止在楼道里。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神色无奈地松开门把,转身走几步,摁亮电梯。 到地下室坐进车里,祁音书关车门的动作倒是放轻不少,毕竟这车她才买没多久,心情再不好,也还有点心疼钱的理智。 顺手打开音乐,昨夜没播完的cd碟继续转动,芝加哥蓝调,电吉他和口风琴的浪漫结合。 祁音书抱着胳膊,皱眉欣赏了会儿。 虽然她名字里有个“音”字,但她对音乐可以说是半窍不通。碟片是昨晚与她约会的人送她的,那位倒是很爱音乐的样子,每次见面都要送她一张cd当礼物。 “也不知道她现实里是个什么样的人。”祁音书若有所思地嘟囔了一句,关掉音乐,切换晨间交通电台。 扣好安全带。 白色沃尔沃驶离停车位。 - 等红灯的时候,放凹槽里的手机震了震。 祁音书随手拿起,下一秒,表情有些意外。 【不好意思,周六害你撞伤了,今天下巴感觉还行吗?】 其实不算是对方的问题,二人那个姿势,谁看都会觉得有点过火,只是撞伤下巴都还好了。 祁音书快速且简单地回到:【还行。】 跳绿灯。 祁音书放下手机,专心注视前方。 到写字楼b2停车层,熄火,她才又点开对方的消息:【拍一个给我检查看看?】 祁音书边开车门边忍不住笑,想了想,回:【你认真的吗?】 【哈哈,当然是开玩笑的。】对方立刻否认。 看完这条,祁音书切出私聊窗口,从前工作日早晨很少有人讲话的“我讨厌上班”微信群,堆积了99+的消息。 祁音书的脚步声在车来车往的地下室显得很微弱,她推开入电梯间的玻璃门,点击群右上角的提示标,消息一路滑到最顶端。 【我滴天!拿咖啡碰到咱们新领导了!我的运气是这个/大拇指/】 【你怎么知道是新领导?】 【她看我工牌跟我打招呼,给我吓一跳!】 …… 电梯来了,祁音书锁屏手机,对里面已经有的几张熟人面孔微笑:“早上好。” “祁老师早。”、“领导早!”、“群群早啊!”—— 祁音书进电梯,就走到了最后面,可惜一左一右两个安全角已经被人占领,她只能站在中间。 电梯门合上。 除门以外全方位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镜面电梯,映照着众人尴尬又沉默的早晨。 到一层开门,人群蜂拥而至,刚在群里说碰见新领导的余樱快速给祁音书招了招手,而后被彻底堵死在门边。 电梯走走停停,上行至25层,开门,祁音书挤过人缝,先出门的余樱站过道里用手扇风。 “这就是我不敢多穿的原因,坐个电梯跟蒸桑拿似的!”余樱夸张。 祁音书随她并肩去打卡,走到感应器前,拿起工牌,“嘀”一声,双侧玻璃门打开。 “祁音书,早上好。”刷脸打卡后,电子女声冷漠播报。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都走到临窗的工位,见余樱还眼巴巴尾随在旁边,祁音书这才疑惑地看着余樱。 “亲爱的群群,你看我们群消息了吗?” “看了,你碰见新领导了嘛。” “是啊,你不好奇她怎么样?你得跟她交接上一任经理的工作资料吧?” 祁音书拿起保温杯,往茶水间走:“反正等会儿就要见了,也不差这么几分钟。” “我找hr仔细打听了,人是老板从迷多高薪挖过来的,你知道迷多去年年底突然冲上排行榜前三了吧,听说都是这位新领导的功劳。” 听到这,祁音书的眼睛向右,看余樱:“那她为什么会从迷多跳——” 话还没讲完,祁音书的左肩被拐角出来的人狠狠撞了一下。 惯性往后跌一步。 “你——” “你——” 撞与被撞的两人对视,都僵硬地卡在了第一个字。 唯一局外人余樱倒吸一口冷气,赶紧道: “凌经理好!” 第2章 品牌营销部,分为四个小组,顶上一位经理。 祁音书是三组组长,在空降经理到来前,她曾是最有可能升任经理的人。当然,这一切都是有森公司的坊间传言。 或许是祁组长太年轻,又或许祁组长是上任跳槽经理的心腹。总而言之,出于复杂考量,品牌总监选择建议老板从外部挖人。 还在会议上当众要求,要祁音书在忙自己的工作之余,做好与新经理的交接工作。 多多辅助新经理,帮其尽快适应公司节奏。 包括余樱在内的一众人都为祁音书鸣不平,她们不针对任何人,只单纯对“空降新经理”这个身份有意见。 “咕嘟咕嘟咕嘟”—— 站直饮机前,祁音书面色平静地弯腰接水。 她身边余樱敲字敲个不停,没静音,变成她接水的背景乐。 祁音书没心思琢磨余樱在忙什么,双眼有些恍神地等待水面到达杯口。刚才她与凌经理都十分默契地装作不认识对方,客气点头,但没走两步,凌经理在她身后喊她。 第2章 “那个——”她们之前没有交换过私人信息,所以凌经理没法准确叫出她的名字,但祁音书就是下意识转头。 果然,凌经理垂下胳膊,目光先扫了一眼她身边惊讶的余樱,才看向她,很严肃的脸:“麻烦你来一下我的办公室吧。” “凌经理刚才是向你宣战啊!”接完水,走出茶水间,四周人变少,余樱便一把抓住祁音书的手腕,往无人的窗边带。 写字楼,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可以打开的窗口吹进来冷风。 余樱着急盯着眼前的祁音书,“群群,你意识到问题没有?凌经理应该还没见过你吧?这才上班几分钟她就准确找到你叫你到办公室?肯定提前了解过你了!” “你以前跟戚经理关系那么好,哎呀,凌经理以后会不会故意为难你啊?” 窗外的光映在余樱的瞳孔里,祁音书抿着唇,耐心地等待余樱叙述完,才勉强笑,含糊道:“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你说——” “对了,你说凌经理叫什么?”祁音书突然问。 “啊?”余樱顿了顿,“凌豫筝。” - 各部门经理是独立办公室,但面积不算大。 进门左侧是开了条缝的玻璃窗,右侧是二人座的深黑色皮沙发,再往里,摆着鱼缸和盆栽的办公桌,最后是一个两人宽的开门书柜。 仅仅是这样,办公室就显得非常拥挤了。 祁音书之前就经常进来汇报工作,熟悉,知道一切布置都是公司安排的,凌豫筝应该是还没来得及整理。 她反手合上门,也挡住门外那一些窥探八卦的视线。 “凌经理。”祁音书站在门边,礼貌道。 窗外是阴天,但或许对凌豫筝而言,作为照明的光线足够,所以办公室里没有开灯。 她看着凌豫筝,还是熟悉的黑色长发,轻微的卷,很漂亮的弧度。据之前凌豫筝在酒店床上跟她讲,喜欢直发,所以没有烫过,但心情好的时候会吹成卷发。 “不过总是维持不了太久啦,毕竟不是烫的。”凌豫筝跪在她面前,“今晚你想先摸摸看,还是直接亲我?” 祁音书闭了下眼,不太自然地别开脸去望窗外飞过的鸟。 问题。 这才是问题。 觉得会是一辈子不在白天见面的关系,说过不少放肆的话,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就这样水灵灵出现在现实生活中。 太让人无措了。 “你——过来坐吧。”凌豫筝的声音偏低,比起祁音书的声线要成熟许多,这也曾是让祁音书非常着迷的一个部分。 祁音书点点头,慢吞吞走到办公桌前,坐凌豫筝对面。 这才更近距离地与凌豫筝对视。 凌豫筝的眼睛很漂亮,眼角和眼尾都是比较尖的类型,不笑的时候显得有点冷。 这会儿,二人尽量对视着,凌豫筝便努力对她挤出某种自然的笑意。 于是那严肃的棱角就化作亲和的月牙,连带着整张脸都温柔了。 “千万别紧张,其实碰上这种状况,我也非常意外。”凌豫筝主动宽慰她。 对了,还有就是,她与凌豫筝都是在夜晚见面,对方喜欢戴灰色和粉色的美瞳,在酒店床灯里瞳孔特别诱人。 而眼前这个凌豫筝,却是规规矩矩戴着一副金色细框眼睛,比较宽松的一件蓝色衬衫,锁骨间垂坠的项链也很陌生。 祁音书记得她收到cd碟后曾想送凌豫筝项链,凌豫筝却笑眯眯拒绝: “我容易弄丢东西,不爱戴项链,摘来摘去,很麻烦的。” 祁音书非常明显地叹口气,垂低目光,对眼前的一切只能点评为:“确实,太意外了。” 凌豫筝笑了声:“你叫祁音书对吗?” 祁音书眨了下眼睛。 凌豫筝指尖敲敲桌上的文件夹,补充,“这件事也怪我啦,早就收到了同事的资料,懒得看,刚才临时恶补了一下。” “嗯——”祁音书挠挠脸颊,“也没关系吧,看不看都一样。” “这倒也是,毕竟我来这里上班是既定的事实。”凌豫筝双手交握,“那以后在公司里,我们——” 咚咚咚。 祁音书与凌豫筝同时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隔几秒,凌豫筝才淡定开口:“请进。” 是总裁办的助理:“凌经理,叶总找您。” 祁音书当即站起身,面不改色道:“凌经理,那我回去整理一下资料,晚点再来找您。” 凌豫筝的眼底也迅速抹去先前二人独处时的笑意,变得冷淡,没太多表情地点了下头:“好,谢谢。” 祁音书转身,与总裁办的助理相视一笑,擦肩,离开办公室。 走出门的一瞬间,祁音书敏锐察觉到有不少偷偷瞟她的视线,之前她要升职一说在办公室里传得沸沸扬扬。估计,也会有一些人,想看看她与新经理谈话后的表情吧。 每个人怎么想,很难控制。 祁音书就在想,她与凌豫筝的两次白天见面,都挺戏剧化。 不爱聚会的她破天荒出门参加朋友的生日派对,进便利店买瓶水的时间,室外落下瓢泼大雨。 便利店的伞居然碰巧卖完。 祁音书无助地站门边,用手接雨水,低头看时间,一度叹气,想要给朋友打电话讲她可能会迟到。 一把伞匆匆收拢,进店,隔会儿,又哗一声在她旁边打开。 那把印着饼干怪兽的白色雨伞,伞面上五颜六色的卡通图案特别可爱,祁音书放空地望着那伞顶远去,心中默默在想,如果它能好心回来接我就好了。 奇怪。 那伞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 在雨幕中停住,一秒后,转身。 当确信那伞真是为她回头,停到她面前的时候,祁音书微微讶然地睁大双眼。 伞下主人穿件黑白格的毛呢外套,长裙,裹着厚厚的围巾,颇有点英伦复古风的味道。 瞳孔淡淡的粉色,对祁音书微微笑道:“天气预报,这雨要下很久,你去哪里?” 祁音书将手从米色毛绒外套温暖的口袋里抽出,懵懵地指向街道右边:“前面那家ktv。” “这么巧。”对方迈上一步台阶,伞举向她的头顶,“我也是,一起过去吧。” 第3章 想着那把让她和凌豫筝产生交集的雨伞。 祁音书低头对手中的文件发呆,半天没有下一步动作。 座位离祁音书近的下属,眼睛瞄着窗边的人观察。电脑屏幕显示微信群聊天窗口,新消息发出的速度比她此刻眨眼皮的速度还要迅猛。 【糟糕,感觉领导去了趟新经理办公室回来灵魂都被掏空了。】 【不会要变天吧呜呜呜别啊我好喜欢群群的tt】 【怎么说???难道要架空咱们群群老师/惊恐/】 【我觉得——】 输入框的字还没打完,下属耳尖听到身后响起的脚步声,立刻切换word界面,直起背,开始胡乱敲击:关于有森2025第一季度…… “群群。” 肩膀被人摁住,祁音书转头,四组江组长对她微笑,“有时间吗?叶总想让我们几个先和凌经理碰一碰。” 她便顺势放下看了许久没看进去的资料,笑着起身:“好。” 二人并肩的身影穿过走道,映照在反光玻璃上。祁音书一头黑色长直发,齐刘海,比较碎,但发质属于蓬松偏硬的一类,即便走得有些快,也没有被风劲吹乱。 虽说祁组长根据公司对管理组的服装要求,穿了一身奶咖色的商务西装。 江组长收回天然宠溺的目光,四位组长就属祁音书的年纪最小,无论穿得再怎么成熟,在她眼里,还是像个装严肃的可爱妹妹。 快到会议室。 江组长想起群里传的风风雨雨,突然拉了下祁音书的手腕:“诶,对了群群。” 祁音书停住要推门的动作,给以疑惑的目光。 一头棕色卷发,向来以无忧无虑状态示人的江组长,竟对她露出十分担忧的神情,压低声,“我听说你一大清早就被里面那位经理单独约谈了?” “嗯,不过不是约谈,就是问些工作上的内容。” 江组长皱眉,嘴唇动了动,最后只挤出一句:“唉,反正新官上任三把火,你忍一忍,许多事情也就过去了。” 祁音书温和地点点头,江组长抬手,看起来像是想要以过来人姐姐的姿态摸摸她的头发,以表安慰。 祁音书侧一步,先压下会议室门把,露出友善的笑容:“我们快进去吧。” 动作过于自然,没让江组长感觉到她对肢体接触的排斥,两人顺利进入会议室。 叶总在第一位,对门坐,祁音书喊了声“叶总好”,反身关紧门。 会议室由两张长方形木桌拼成,朝南,除祁音书和江组长以外的另外两位组长已经坐下。 第3章 有点像群面的格局。 叶总和凌经理坐对面,四位组长面向两位领导,也面向一整扇落地窗。 祁音书刚一坐下,二组组长,也是跟她关系最好的余樱,装模作样地坐直身体,右脚来踢踢她的鞋。脸上对正对面的凌经理挂公式微笑,意味不明。 祁音书不解地看眼余樱,将本子打开,笔平放在本子旁。 斜对面,凌豫筝还是那身规整的蓝色衬衣。 祁音书尽量越过凌豫筝的脸,礼貌看向正同一组组长聊闲天的叶总。 她视线刚一对过去,叶总交握的手松开,抬起,张了张五指,随后指向她给凌豫筝示意:“三组组长祁音书,四组组长江长吟,工作能力都非常强。” 一番客气的介绍过后,一组组长正式点开ppt。 说是“碰一碰”,直接变成了业务简报。 会议室里只剩下一组组长沉稳讲述的声音。 内容是祁音书年终做的,熬了一个通宵,里面的数据也好,方案也罢,早就印在了祁音书的脑子里。 所以这会儿,她可以开小差,笔帽都没揭开,只点在本子的横线上。 眼睛盯着不时翻页的屏幕,余光却总是会注意到对面凌豫筝细微的一举一动。 比如仰头思考时流畅的下颌线,比如低头记文字时垂落的发丝,戴了一个银色尾戒的小拇指。 凌豫筝写字速度很快,却只记短短几个字,祁音书默默观察着,不对,不像是记录,感觉那笔下的黑色墨迹更像是在计算数字—— “不好意思。”凌豫筝突然抬手,“麻烦你再翻到上一页。” 页面变动时,祁音书快速看眼那认真的侧脸,再蹙眉看向屏幕。 几乎是同一秒。 祁音书的心声和凌豫筝的校错声同时响起:“右下角最后一格的预测值有问题。” 很不起眼的数字点,又是预测数据,过往很少有人关心到这部分。基本上都会等到真正执行的时候,才临时以新一轮计算数据为准。 “啊?错了吗?”一组组长下意识看向真正的制作人祁音书。 沉默片刻,一轻一沉两道声音又默契地交叠响起:“应该是4332.21。” - 会议后半,进入年度活动方案的总经理审核阶段。 与三组关系不大,祁音书身体向后倚,表情有点冷,笔尖在本子上不断圈着那个4332.21。 她双眼放空地琢磨,的确是她那晚事情太多太急,验算疏忽了,下次还是不能熬夜赶东西。 揣在西装兜里的手机在这时震了震。 祁音书低头拿出手机,看见屏幕上显示有一条未读消息,想也没想就点进去。 她只看了一秒屏幕,就颇为惊讶地抬眼看向斜对面的凌豫筝。 凌豫筝的黑色手机静静摆在桌面上,人也环着胳膊,一脸平静地望向屏幕。 好似从未发出消息。 祁音书目光又垂下。 【抱歉,我不知道是你做的内容。】 【/兔子鞠躬动画表情/】 职场应该公事公办,祁音书压根没觉得刚才的场景有问题。何况,她很清楚她与凌豫筝之间的情分,完全没有到这种应该互相关注情绪变化的程度。 凌豫筝这个道歉,反倒让祁音书不知道当下该回哪句话比较合适。 她对着手机屏幕思考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身旁的余樱有想找她耳语的动作,才赶紧发回:【没事。】 锁屏手机。 学凌豫筝,将手机平放到桌面上。 对面的黑色手机屏幕亮了亮。 祁音书不想关注,却忍不住莫名的好奇心。放松好一会儿的上身紧绷,慢慢向前坐,脸重新朝向屏幕。 她一边撑着下巴,一边偷偷注意凌豫筝的动静。 凌豫筝扫了眼手机屏幕,嘴唇绷紧一秒,将屏幕倒扣放下。 过会儿,身体也往前,两只胳膊撑在桌面上。双手交握,大拇指缓慢刮着那凸起的骨节。 祁音书收回目光,眼前密密麻麻的文字,一组组长与叶总的交流声都逐渐远去。 她在想,凌豫筝那动作,到底是在思考,还是在—— 紧张? 第4章 “凌豫筝,你和群群以前认识?” 会议结束,叶总点名让凌经理单独留下。 待四位组长先行离开以后,叶漫宁改变姿态,交叠双腿,眉飞色舞,就地开启八卦模式,“你怎么到哪儿都能有认识的人?” 被审判的人正凝眉对手机打字,也不再保持对叶漫宁这位领导的恭敬态度。 眼皮子都没抬,她随口反问:“谁是群群?” 她顺便给祁音书又丢回去一个小猫拍肩膀的卡通表情包。 叶漫宁沉默了两秒,才说:“祁音书啊,你连她小名都不知道?那你们怎么开个会微信来微信去的。” 凌豫筝顿时转头:“我什么时候跟她微信来微信去了?” 叶漫宁满脸“你当我是傻子吗”,眯着眼睛审视她:“朋友,你发消息她拿手机,她发消息你手机亮,我不至于笨到这都发现不了吧?” 凌豫筝转动座椅,面向领导,神情极端平静:“所以这个事情和工作有关吗。” “没有。”叶漫宁耸耸肩。 她满意微笑,优雅起身。 “今晚你有时间吧?”叶漫宁改口道,“疏音难得回来,我们宿舍久违地聚个会。” 凌豫筝已然走了两步,听叶漫宁这话,她脚步顿住,左手食指轻轻地在桌沿点了两下。 “哪个qun?” “群?”叶漫宁顿了顿,“没呢,我还没在群里问,先问你时间嘛。” 凌豫筝转身看向叶漫宁的眼睛:“我是问,qunqun,是哪两个字?” 叶漫宁眉一皱,眼一眯,一边嘴角都纳闷地翘起来:“啊?” 笔直站着的人却丝毫没有认为自己的问题有多么跳跃,非常无辜地对叶漫宁点了点下巴:“嗯。” “……微信群的群。”叶漫宁无语。 凌豫筝若有所思地微微仰头,嘴里重复:“微信群的群,群群,挺可爱的,但为什么会是这个名字。”本质是没有想要求得答案的复读机。 “她说念快了就这样。”叶漫宁无所谓地抬抬手。 凌豫筝看回叶漫宁的脸,弯起笑眼:“原来如此。” 转身,想要直接走掉。 叶漫宁立刻大声:“凌豫筝!晚上吃饭!听见没有啊!” 那冷静的背影摆摆手:“不好意思,晚上有约,下次一定。” - 祁音书回到座位上,刚坐下,旁边伸来一只手,一颗彩色塑料纸包裹的硬糖被放在她的桌边。 她顺势向右看,坐她最近的小妹妹冲她挤出笑脸:“领导吃糖,吃糖心情好!” 祁音书张了张嘴,想说真的别叫我领导怪别扭的。那小妹妹已经飞速扭回座位,不给她任何一秒闲聊的时间。 从前祁音书还是个普通员工的时候,就常听她前任领导说,升职了岗位往管理层走了,即便你想跟下面的人打成一片,都很难开口啰。 近半年,她算是切身体会到了领导的教诲。 幸好。 和她同期入公司的还有个余樱。 祁音书捏起那颗糖,感觉小妹妹在看自己,便捏紧彩色的糖纸,对小妹妹扬了扬:“谢谢。” 社交完毕。 祁音书将彩色糖果摆到键盘前,电脑调出聊天框,鼠标顿了会儿,她又拿起手机。 对准糖果拍了张照片。 颇有雏鸟情结地特地把照片发给了前任经理。 【我也到收糖的年纪了。】她这样感慨到。 对面很快回来一串“哈哈哈哈”,还鼓励她“加油哦小祁我非常看好你”。 祁音书回一个小猫点头的表情包。 聊天框又恢复平静。 对方备注还是最初的【有森-戚经理】,祁音书想了想,点击对方头像,再点右上角的省略号,正准备进入备注改名。 “祁音书,有时间吗?” 她精神太集中,以至于凌豫筝已经停在她旁边出声,她才发现。 祁音书慌乱锁屏,“哗啦”一声椅子向后滑,她难得在公司露出窘迫的模样,迟疑两秒,才对不速之客点头:“嗯。” “我有些事情还想要请教你。”凌豫筝非常客气,眼里闪着柔和的光。 几分钟后,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大众视野外,一时间,开放办公间的键盘声又噼里啪啦猛响起来。 另一头,关紧门的办公室内,祁音书端着笔记本站门边,一副等待凌豫筝安排的谨慎状态。 凌豫筝不知何时挽起了一侧耳发,露出非常清爽的侧脸。祁音书只快速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果真没有戴耳饰。 她们亲热的时候,偶尔会说些天南地北不着调的无聊话。 比如祁音书就会抱怨,自己非常厌恶算数据,只是领导觉得我看上去厉害,又对我照顾,我才不得不硬着头皮往前冲。 第4章 凌豫筝则在她耳边轻笑,那我就是非常厌恶疼痛,虽然喜欢买一堆漂亮的耳钉,但一颗都没办法戴,因为连耳洞都不敢去打。 反正两人离开酒店就不会再见面嘛,原本那些话都是无所谓的。 但此时此刻。 祁音书一边想着凌豫筝果然没有耳洞,一边又在心底有些许的崩溃,凌豫筝肯定也会想起她讨厌数据这回事。 世界上没有任何事能万无一失,也没有绝对不透风的墙。她要牢记这个教训。虽然——她已经对凌豫筝说了超级多不该告诉她人的秘密。 她只能祈求凌豫筝记性不那么好。 “你在公司的样子——”凌豫筝淡淡出声,不过话只说了一半,就变了,“小祁,别紧张,先过来坐吧。” 别紧张。 这个词也是,换个地方,意味就完全不同了。 祁音书默默提了一口气,放轻动作又坐到凌豫筝面前。 “你应该没有两个微信吧。”凌豫筝在低头翻抽屉。 祁音书先摇了下头,意识到新经理没在看她,再出声补充:“没有,就一个。” “哦。”凌豫筝取出一张a4大小的纸,抽空看她一眼,对她微微笑,“我也是。” 待那张纸被转个面,放到祁音书眼前,她才看清是重要资料的交接清单。 “这上面列的大部分资料我都已经看过了,确认没有问题,只是这末尾的几条。” 凌豫筝伸出食指,指尖点给祁音书看,“备注说是在公盘里,我没找到,你清楚路径吗?” 祁音书扫过四行文字,她都有印象,即便不在公盘,她电脑里应该也有备份,于是打开笔记本:“稍等,我现在翻一下发给您。” “嗯。”凌豫筝应道。 祁音书找资料的神情很认真,她对面,凌豫筝也低头看着纸质文件。 几分钟里,办公室内安静极了,二人都能依稀听见门外传来的愉快笑声。 找够目标文件。 祁音书打开表格,快速列好跳转路径,保存,连带各种凌豫筝需要的信息,一并打包发给名为【x】的人。 备注还是x。 祁音书的目光先悄悄越过笔记本顶端,去看对面微侧着身体,冷淡面对台式屏幕的凌豫筝,几秒后,主动道:“凌经理,您需要的内容已经发您微信了。” “嗯,我收到了,谢谢。” 凌豫筝操作着鼠标,咔哒咔哒点击。 祁音书垂在桌上的五指并拢:“那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出去了,今天工作有点忙。” “好。”凌豫筝看她,一如既往的淡笑。 祁音书快走到门边时,凌豫筝以一种很突然想起事情的声音喊她:“对了群群。” 她下意识回头,都没发现凌豫筝对她的称呼变化。 穿蓝色衬衫的人没看她,只以漂亮的下颌线对着她,她看见那线条变化。 非常理智的声音同她讲: “在公司就不跟你聊私事了,今晚下班我们吃个饭吧。” 第5章 祁音书感觉凌豫筝是在对她客气,毕竟看对方的神情,不像是这顿饭非吃不可。 估计是想就今天的状况进行正式沟通吧,以及,可能还需要商讨她们两人之后该如何相处。 想到这,祁音书稍微转回步子:“凌经理,非常感谢您的邀请,但我今晚已经和家人有约了,下次有时间我一定请您。” 字字句句都客套至极。 凌豫筝点鼠标的食指顿了顿,转头看了会儿祁音书的眼睛,后者丝毫没有要躲避的意思。 坐着的人垂眸,而后平静地收回视线,重新看向电脑屏幕,语调轻快:“好,那就等你有时间再聊。” - 折腾一上午,总算能回座位上安定。 祁音书轻呼一口气,摘下手腕上的黑色项圈,随意卷了圈头发,束起,开始专心处理堆积在企业微信内的工作消息。 期间她们四位组长的闲聊群一直在电脑右下角闪烁。 祁音书忙着皱眉打字,直到临近饭点,才解决完跟财务部的问题,双击点开右下角的图标。 另外三位也不是闲人,相比已经被祁音书屏蔽的三组闲聊群,这*个群内堆积的消息不会太多。 滑动滚轮。 祁音书哭笑不得地看完了大概二十多条分析。 另外三位组长整齐推导出一个核心结论:凌豫筝不是善茬,且非常针对小祁。一上午约谈小祁两次,大有问题。 余樱更是连圈她微信名三次,让她:“最近上班千万要当心哦!别主动惹凌经理!” 别主动惹吗。 祁音书笑了笑,延迟一个多小时之后,引用了余樱的“忠告”,回复一个小青蛙ok的动画表情。 她关掉对话框,拉开抽屉,拆了颗薄荷糖塞嘴里。 咯嗒、咯嗒。感受硬糖在齿尖摩擦,刚散开乌云的天光透过玻璃,照在她的侧脸上,让她的表情看上去有点诡谲的沉冷。 以后还要不要和顶头上司在酒店约会。 清凉的薄荷荡漾在唇齿之间,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冷,她想起凌豫筝曾叼着一颗薄荷糖,让她舔。 凌豫筝教会她,也让她体验了不少她曾经只敢在幻想中沉浸的画面。 况且,还是难得的,她和凌豫筝都不想有恋爱关系的合拍情况。 她不得不承认,她非常迷恋凌豫筝带给她的感觉。 自由又能享受沉沦的感觉。 咔哒。 “群群老师!到点了!今天一起去食堂吧!”薄荷糖咬碎的瞬间,旁人来叫她,将她拉回现实。 祁音书转头,换上十分温和的笑脸:“好啊。” - 公司食堂在写字楼四层,同一幢楼内的酒店外包经营,自助餐。 味道一般,但胜在比较近,不需要一堆人挤来挤去地等待。 叶漫宁和公司几位经理一起邀请凌豫筝来体验,电梯里大家还会互相寒暄,到食堂,几个人四散开,走在一起的就只剩下叶漫宁和凌豫筝。 “一会儿说晚上有约,一会儿又说晚上有空,我看你是在逗我玩。” 叶漫宁自然地取出两个餐盘,递给身后人一个。 虽然这么多年同学情谊,她也算习惯了凌豫筝这个自在如风的性格。但前后改口不过两三个小时的事,还是让她不得不怀疑凌豫筝没有别的意思,纯粹就不想见萧疏音而已。 至于这会儿又愿意去了,大概是这人连续拒绝九年之后总算知道不好意思了吧。 凌豫筝没反驳她的埋怨,将一个橙子放进她的餐盘:“多吃水果,有利身心健康。” “你以前跟疏音的关系比跟我还好,怎么一毕业就一点联系都没有了,群里就没看你俩同时说话。”叶漫宁夹菜,“吵什么架至于这么多年还不能和好啊?” 等了会儿,凌豫筝都没接话,叶漫宁转头看,那总是对各种话题都无所谓的人脸上没太多表情。 “如果我说是因为她不回我消息,你信吗?” 叶漫宁上下扫凌豫筝一眼:“你俩都不回我消息,我说什么了吗?” 凌豫筝耸耸肩,将两块锅包肉夹进盘子里:“我以前和你关系一般,不回消息很正常吧。” “哦!”叶漫宁翻个白眼,“真是谢谢你这么诚实。” “但现在,你是我的好朋友。”凌豫筝眯眯笑眼,主动给叶漫宁夹菜,“你看你一需要我,我就跳槽过来了,领导,记得到时候多给我发点年终奖哦。” “年终奖看业绩。” 夹完三荤一素,叶漫宁随凌豫筝向食堂角落走,“你是我朋友也不能例外,我们这里很注重员工平衡的。” “叶总好!凌经理好!”一道有朝气的女声传来。 叶漫宁转头,看见一手捏着筷子一手对她们挥的余樱,“来坐吧,我们马上结束战斗。” 叶漫宁刚想说不用了,她心里还想找个清净的地方继续拷问凌豫筝。 哪想凌经理干脆越过她,径直到余樱对面。 坐下了。 祁音书正用卫生纸擦桌上的油,熟悉的香气靠近她身边,碰到她的手肘。 不是香水,而是类似bb霜一样清淡的甜味:“你们已经吃完了?”听声音朝向,凌经理先问了对面的余樱。 余樱当然答道:“差不多,我再喝口汤就搞定。” “哦。”那温柔的声音停顿半秒,“小祁你不吃花生?” 祁音书这才抬起目光,见凌豫筝非常自然地注视自己,便回笑道:“嗯,我有点过敏。” 夹菜的时候不小心带进餐盘两颗,她没吃,摆在了餐盘右上角的圆形凹槽里。 余樱唏哩呼噜地把萝卜汤喝干净,对祁音书伸手:“群群,给我一张纸。” 祁音书从衣兜里拿出一个未拆封的小包卫生纸,抽出一张递给余樱。 过会儿,两人同时起身,职场社交部分由余樱完成,主动礼貌几句,然后同叶总和凌经理说了慢慢吃。 第5章 她们并肩走出几步,祁音书突然停住:“等我一下。” 她返回身,走到刚才的餐桌边,将一整包纸都推到了凌豫筝的手边:“凌经理,您早上借给我的,刚才忘记还您了,谢谢。” 她说完,凌豫筝眼中有短暂疑惑,但只拧眉又顺开的两三秒间,表情就豁然开朗。 祁音书面色没有波动,某次酒店约会,凌豫筝曾跟她闲聊到,没有随身带纸的习惯,真需要的时候还挺麻烦。 既然想起来这事,她就顺手帮忙。 凌豫筝看着她的双眼,笑容加深,温声配合。 “没事,一包纸而已。小祁,以后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第6章 下午四点,祁音书带着组里三个同事,外出到友商公司谈ip合作。 期间收到过一次凌豫筝给她发来的消息,依旧是简明扼要,问某某文件在哪里可以找到。祁音书连电脑都没打开,凭记忆,迅速给凌经理回去一段话。 会议结束出来,天色已近傍晚,灰蒙蒙的雾压在空气中。 祁音书看眼时间,抬头,是三双期待的目光。 她便笑着说:“今天辛苦大家了,原地解散吧,路上注意安全,要打车回家的把发票给我。” “好耶!” “谢谢领导!” “群群老师你咋走呀?我们一起呗?” 祁音书指向地铁:“不用,我回公司开车,你们走吧。” 目送三人的背影远去,祁音书才卸下成熟的笑脸,双目放空,无比疲惫地叹口气,然后转身走去地铁口。 玻璃映出她乘扶梯缓缓下行的身影。 在通道内走了没两步,看着手机的祁音书缓缓停住,屏幕上闪烁着一通来电。 姐姐。 萧疏音很少会在工作时间给她打电话,祁音书原本不想接,但还是担心有重要的事,停顿两三秒后,摁下接听键:“喂?” 与此同时,她身后广播响起声音:“请握紧扶手,注意脚下——” “你在外面?”姐姐那偏冷的声线响起。 成为组长后,祁音书哪哪都努力装得像个大人,唯独声音,她装不了,在她脑中自我感觉,始终有点幼稚。 尤其是面对萧疏音的时候。 她特意清了清嗓,压低音调:“嗯。” “……”萧疏音安静了会儿,才继续问,“在哪里?我等会儿去接你吧。” “别麻烦了,等会儿我自己开车去太古里就行。”祁音书冷冰冰地拒绝。 临近下班高峰,地铁通道人来人往,脚步声交错,配上扶梯那机械循环的安全播报,十分嘈杂。 这一切让祁音书不太确定,通话里足足半分钟的沉默,到底是萧疏音没出声,还是她没听见。 她将手机更紧地贴在耳边,不再驻足原地,迈步向前走。 穿过安检口,她需要用手机扫码过闸机。便也不再等待萧疏音,主动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没有。” “哦,那我先挂了。” 立刻将屏幕放回眼前,摁下红色按钮,没有半点黏糊。 换作是早几年,她是最舍不得挂姐姐电话的人。但有些事,有些感情,过去就该过去,萧疏音逼她放下了。她没什么好留恋的,也有自己的新生活。 祁音书对着屏幕怔了半秒,眼里恢复平静,点开地铁app,调出二维码。 嘀—— 身影走过闸机,一路向一号线走去。 回公司的一趟车很空,祁音书坐车厢里玩了三站星星大战,战况激烈,到站车门开了好半天,她才急急忙忙跑下车。 好险!差点被门夹! 祁音书脸上闪出一点慌张。 回到地下车库,祁音书低头找钥匙的时候,远远看见也正巧下班“走”来开车的余樱。 祁音书“诶?”一声抬起右手,想打招呼,可她发现余樱走路速度快得离谱。 不,都不能说是走,简直是在逃命。 余樱匆匆跑过她,像接力似的跟她击了一下掌,叽里咕噜丢下一串话就跑走了。 大概半分钟后,撞上两位领导,祁音书才破译余樱的密码—— “老板和凌经理在后面!快走啊!” 余樱也是很神奇的一个人,在公司,绝对是社交核心人物,绝对不怯场,但下班点一到,宁愿躲厕所十分钟,都不肯跟老板同一电梯下楼。 “是谓打工人的课题分离。”余樱科普道。 但总而言之,后知后觉的祁音书已经避无可避,她静止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叶总和凌经理有说有笑地向她走近。 至于她为什么不趁人还没到先溜呢。 因为。 祁音书轻微舔唇,左手捏紧硌人的车钥匙。 右侧不断有下班的车辆经过,哗——哗——一辆又一辆地带过一阵短促的风。 她平静的双眼持续地与凌豫筝那含笑的双眼对视着。 祁音书不自觉地咽了咽喉咙。 凌豫筝的眼睛像是有某种魔力,牢牢控制着她的四肢。 就像第一次酒店的夜晚。 她进门紧张的瞬间,凌豫筝就看着她的眼睛,问她是不是骗人,根本不是自称的有过很多恋爱经验。 当时是她们第五次偶然见面,凌豫筝穿着一件绒绒的,白到发光的毛衣,像正义的天神一般审判着她,让她为自己拙劣的谎言不安。 她也像此时此刻这般,久久地被凌豫筝观察着,不敢动,甚至不敢肆意呼吸。 停车场内向她走来的人,在原本衬衣之外,又加了一件很休闲的麂皮外套,蓝色和深棕色撞在一起,衬得凌豫筝有种90年代的摩登复古感。 钥匙攥得更紧。 在祁音书眼里,那本该不起眼的小拇指上的银色尾戒,都在停车场的灯光下闪闪发亮。 如果要说她和凌豫筝有之前那般关系,没有任何对凌豫筝这个人的喜欢,是不可能的,不一定是爱,不一定是想成为恋人。 但凌豫筝之于她,她之于凌豫筝。一定都有某种相合的吸引力。 所以,祁音书认为,她现在这般为凌豫筝靠近而加速的心跳,是极其正常,不用觉得怪异的情况。 那二人的脚步终于停在祁音书面前,没有余樱在旁,她非常自然地扬起笑容: “叶总,凌经理。” “群群,你下午和原木的合作谈得怎么样?”叶漫宁先问。 祁音书的心动尚未平息,脸上游刃有余:“基本没问题了,明天再跟她们品牌部沟通一下双方权益。” “喔,好。”叶漫宁竖起大拇指,“厉害!” 祁音书目光快速从没有讲话的凌经理脸上飘过,再看向叶总的眼睛:“叶总,凌经理,那我就先走了。” “好,拜拜。”叶漫宁愉快朝她挥手。 凌豫筝却只对她颔首笑了笑,莫名拨得祁音书心痒痒的。 与凌豫筝擦肩而过,走过四五辆车,祁音书拉开车门,扶着门把呼了口气,将要坐进车内。 那只对她笑,一句话没说的人,悄无声息走到她身后。 祁音书先闻见熟悉的香味,再听见鞋底摩擦水泥地的最后一声轻响,她心念一动,略微转身。 凌豫筝抬起右手,将一个u盘举到她的眼前,小拇指上的银色尾戒比银色u盘更要吸引祁音书的目光。 她这才看见尾戒上刻着一串英文字母,只不过她不敢细看。 凌豫筝头顶上有一个直射灯,一般这样的一束灯光压在人的脸上,会显得人五官不那么正常。 但顶光落在凌豫筝的额头上,鼻梁上,变成更细腻的质感,让祁音书又忍不住想起,那处凌豫筝审判她的酒店玄关。 识破她的谎言,凌豫筝笑着说算了,要走,她一时情急,拉住凌豫筝的手腕——“姐姐!” 对方看眼她们交执的手,再看她的眼睛,祁音书深呼吸,“对不起,能继续吗?” 她压抑了几年的好奇和渴望,难得大胆,很幸运碰上不用多说只眼神交汇就了然的同类,但实在不懂怎样的形象能让这位比她成熟的同类满意。 她渴望一些成长,却又是彻头彻尾的学徒。 直到凌豫筝带她躺在床上,一步步教她,亲吻但没有接吻,她感受到全身的战栗,骨头缝隙之间的酥麻。 她没忍住,抓紧凌豫筝的小拇指。 “谢谢你的u盘。”凌经理大概见她有点恍神,特意再抬抬手,提醒她。 明明不是很着急的东西,下午她在微信里,也给凌豫筝说了,这u盘都是过往的一些资料,重要但日常不太使用。 是可以明天再还她的。 祁音书默默拿起对方手心里的东西,冰凉,她很难猜测凌豫筝的意图,便以守为攻,垂眸,淡声回到:“不客气。” 凌豫筝非常明显地笑了一声,竟不再有别的动作,潇洒转身,快步离开。 脚步声远去,祁音书才又转身,向外走出几步,远远眺望凌豫筝的背影。 第6章 看凌豫筝和叶总分别走到一辆墨绿色minicooper的左右两侧,叶总上副驾,凌豫筝进主驾。 车也是祁音书见过的,她以前有随口问凌豫筝,不会觉得车的空间太小吗? 凌豫筝说觉得,但停车方便,开习惯了,懒得换。 如此想着,那辆墨绿色的小车驶出车位,悠悠然消失在地下车库中。 所以。 凌豫筝有可能只是晚上一定想跟人吃顿饭。 是不是我都行。 那拒绝她,也不用过意不去了。 祁音书调整思绪,不再多想,转身回去开车。 萧疏音约她在太古里的一家西餐厅吃晚餐。 祁音书随服务生向临窗卡座走去时,在座位上等待的人正忙着对笔记本敲字。 蓝色衬衣,棕色皮衣,远远看着,竟和凌豫筝的穿着完全相似。 祁音书的脚步有半秒迟疑。 好在那人适时转头看来,是眉眼都更冷的萧疏音。 祁音书松口气,心想,确实也不至于,凌豫筝有天大的本领,也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走近,姐姐的冷棕色长发更加明显,完全不是那位在酒店亲吻闲聊,还要勾着她发丝,宣扬“少染发更健康”的凌豫筝。 她坐下,萧疏音合上笔记本,将菜单册推向她:“看看想吃什么。” 祁音书翻开,随意点了两个菜,将东西还给服务生。 接下来的几分钟,她都在低头抿气泡水,明知道对面的人在注视她,她也没有抬眼。 餐盘被摆放来桌上的时候,她听见对面终于出声,一如既往姐姐的音调: “我下午和阿姨打了通电话,她说这个月不回来。” 祁音书放下玻璃杯,抬头,目光擦过姐姐如森林湖面一般平稳的瞳孔,看向姐姐的右后方: “嗯,我知道,妈妈跟我说过了。” 桌上手机震了震。 祁音书拿起看。 【好像看见你的车,你也在太古里?】 【/小猫挥手哈喽动画表情/】 第7章 见鬼了。 这家西餐厅的停车场就在玻璃窗外,完全露天,甚至从祁音书坐着的地方,能看见她自己的车。 她瞳孔对着凌豫筝发来的表情包微微放大。 随后神经质地撇头,目光左右搜寻,企图找到凌豫筝的踪迹。 尽管她和凌豫筝不是绝对不能在外见面的关系,可姐姐正坐她对面,姐姐还是个细心过头的人,她仍然害怕姐姐会从细枝末节,看出她与凌豫筝之间的异常。 萧疏音非常厌恶这类感情。 几年前那场突然爆发的争吵还历历在目,祁音书可不想相同的场景再经历一次。 她被厌恶事小,别连累凌豫筝也遭受冷眼。 祁音书没看见给她发信息的人,心里略微着急,也没管对面萧疏音表情有多难看,低头快速在手机里打字。 【你在哪里?】 嗡嗡,对方秒回一个定位。 祁音书紧绷的神经瞬间松开,定位地址是一家云南菜馆,虽然大区域也算在太古里商区,但距离祁音书此刻所在的位置还有一段不近的路程。 步行至少十五分钟。 她应该不用担心凌豫筝突然出现了。 淡定放下手机,她抬眼看对面沉默已久的萧疏音,对方低着头,专心切刚上桌的牛排。 微微泛粉的牛肉纹理,被刀尖连续不断地划开,祁音书看了会儿,刚想拿起刀叉。 “不用动。”萧疏音平声说,“我给你切好。” 她没有理会,仍捏起手边的刀,对面的人也很固执,加快动作切完最后一划。 强行抽离她眼皮子底下的餐盘,将为她切好的肉置换到她面前。 祁音书抿着唇,一时有些气闷。 很小的时候,妈妈祁芸将萧疏音带她眼前,说是朋友的女儿,家里出了些状况,之后就一起生活吧。祁音书很高兴就接受了当时看上去很内向的姐姐。她的妈妈是驻外记者,常年离家,工作非常繁忙,因此,在祁音书的记忆里,成长烦恼基本都是和萧疏音这位姐姐分享。 她一度将姐姐的地位排到了并列第一。 但再亲密的关系,都会被时间瓦解,祁音书将所有一切归结为,两个人都长大了,她和萧疏音的性格不再合拍。 就连萧疏音习惯地对她照顾,在她看来,也不再美好。 毕竟那次争吵伤人的话都说尽了,简直像后悔认识她,萧疏音成熟,能几天后就没事人一般地送她进大学。 她却不成熟,很记仇,憋着一股气,再也没办法粘着萧疏音说姐姐我好想好想你喔。 大概气的还有,萧疏音明明能看出她的冷漠,却要装没事人,与她维持表面和平。 新年一起陪妈妈逛菜市场,演其乐融融的姐妹俩,还要跟她讲,群群,你们永远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也会用牙签叉起一块刚切好的腊肠,在妈妈欣慰的目光中,很真挚地喂给她。 “群群,再不吃就凉了。” 换走的那份牛排也被切好,在西餐厅浪漫的灯光下,两个相对的餐盘被冰冷的气氛凝结。 诱人的红色,规矩的白色。 祁音书看眼对面的人,垂下目光,还是乖乖地不浪费食物,叉起,放进嘴里,食不知味。 从小到大,萧疏音就话少,这几年祁音书也不爱主动讲话。 每顿饭都吃得像在进行礼仪训练。 嗡嗡。 她手机又震动。 擦嘴,拿起看,这回不是凌豫筝。 余樱在群里at她。 【@uhsniyiq群群,我们组小朋友扒到凌经理的履历了,我觉得你不用怕,她肯定不敢随便动你!】 祁音书皱眉,刚打下一个问号。 江组长抢先发言:【有什么说法?】 【她去年年初才跳迷多,之前都在默克,听说是研究生毕业直接校招进去的,呆了八九年?反正是药企嘛,论快消行业专精度,肯定没有咱群群高啊。】 一组组长冒出来:【/捂脸/上海那个默克啊?听说福利蛮好的,前景肯定也比在这里强吧,干嘛想不开跑回来?】 江组长:【哈哈哈快消行业专精度,听听就得了,我们这小小的位置说被换就被换,大学生一样能顶掉老员工。】 余樱:【江老师你也太悲观了吧!】 话题立刻从凌经理履历跳到三位组长的忆青春环节,祁音书想了想,感觉这个话题有她没她都行,便切出了聊天框。 又一次在预览窗看见凌豫筝给她发的定位:【[位置]火味云南】 哦。对。她忘记回凌豫筝了。 但这要回什么比较好。 她瘪嘴,眼睛盯着餐盘边的一串西语刻字思考。 “群群,你今天好像很忙。”萧疏音笑道,“不会恋爱了吧?” 仿佛神经中一条细丝线被手骤然扯紧,祁音书后脑勺麻了一秒,下意识抬头看对面人的表情。 萧疏音没看她,端起高脚杯,抿酒,似是无聊之下的随口问话。 输入框光标闪烁。祁音书的拇指不再有动作,手机锁屏,摆到桌面上:“工作的事。” “昨晚好像也说是工作的事。” 祁音书知道对面的人看似表情随和,实际在暗暗逼问她,就好像高中,她图有趣和同学偷偷翘晚自习。 回家竟碰上放假的姐姐坐客厅里,她不怕翘课被老师知道,被妈妈知道,唯独怕萧疏音知道。 估计是不想辜负祁芸的信任,萧疏音对她格外上心。当时,也是像这样,一步一步,平静的态度却逼到她哭着内疚,承认自己没上晚自习。 可萧疏音这么聪明。 应该要知道,她所有一切的示好,害怕,内疚,渴望,都纯粹源于爱。 没有爱。 萧疏音不能拿她怎样。 “的确是工作的事。”祁音书冷静说着,冷淡站起身,“我吃好了,领导在附近吃饭,我去打个招呼。” 她作势要走。 “祁音书。” 终于不再压着,声音里又有早晨那显而易见的情绪。 她便回头看着生气的人,二人目光静静对了会儿,对方又熄火了,长长叹口气,别开脸,提醒她,“注意安全,早点回家。” 真是让人堵得慌。 祁音书拎包走出西餐厅,一路越走越快,先前在餐厅里伪装的淡然也破功,气冲冲的,结果被一颗小石子绊了一下。 吓得心跳猛然加速。 往前快跌了好几步,才勉强稳住,尴尬使她的双颊发烫,心底的火气却这样意外地被泄掉了。 “呼——不气不气不气。”身边没人,祁音书自个儿嘟囔了几句,安慰自己。 她心有余悸,特意放慢脚步走向她的车,见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都要绕两步,主打一个绝对不要在同样的地方跌倒第二次。 顺利上车,启动向外开的时候,祁音书又有点茫然了。 第7章 她也不能直接开车回家,肯定会和姐姐正面撞上,而且姐姐在家,她也不想太早回去搞得两人又不愉快。 所以怎么办好呢。 嘀——“祝您一路平安”,挡杆升起。 碰上街道绿灯放行,祁音书踩刹车,先等待车前的行人和自行车经过。 对了。 她拿起手机,准备回一下又被她搁置的凌豫筝的消息。 聊天窗口变成来电显示。 一串陌生号码。 祁音书划掉,拒绝接听。 再切回微信,准备打字。 同一个陌生号码来电。 归属地是新蓉市,本地号码? 祁音书想了两秒,接听,凌豫筝声音响起:“我在你车边,方不方便跟我吃个夜宵?” 啊? 祁音书向左看,没看见,再向右看,隔着黑色贴膜,她看见凌豫筝精准地对她招手。 莫名其妙就让人上了车。 祁音书扶着方向盘的五指收紧,开出好一段路,才问:“凌经理,您没开车吗?” “嗯,想着要出来吃饭,会喝酒,就留在公司了。” 哈?骗人!我亲眼看见你开走的! 祁音书眉心蹙紧,抿唇拼命憋了会儿,才没把内心话飙出口:“哦,好像是有点酒味。” “青提茉莉,味道还不错。”凌经理自然答道。 谁问了。祁音书有点无奈。 有一次,她们约完,两人都不习惯在酒店过夜,像陌生人一样一前一后下楼开车。到车场,发现凌豫筝那车的车胎瘪了。原本她可以自己开车先走,凌豫筝打车就是了。 偏偏两人的车是面对面停放。 她上车,扣好安全带,播放音乐,凌豫筝送她听的cd碟,说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再看看对面倚在车门边,低头看手机的凌豫筝,觉得好像不可以那么无情。 她就让凌豫筝上车,送凌豫筝回家。 仅仅那么一次而已。 此刻,车在十字路口停住,她转头想问凌豫筝我们去哪儿啊,看见后者神情轻松地用眼睛扫描她的车内。 “比上次多了个挂钩。” 凌豫筝指的是副驾箱盒前,一个粉红蛋糕的小挂钩,指尖点了下,笑着来看她,“谁送的?”是那种带着打趣意味,可以说十分八卦的语调。 就差问“是不是喜欢的人送你的”。 祁音书收回目光,直视前方:“和同事点奶茶,买两杯送挂钩。” “哦,余樱吗?” “嗯,我们去哪儿吃夜宵?” “你和余樱关系看上去确实不错。”凌豫筝说,“开会的时候,她只跟你说悄悄话。” 祁音书呼吸一紧,连忙为余樱解释:“没有,ppt是我做的,她问我不明白的问题而已。” 然后,她听见凌豫筝那低低的轻笑:“都下班了,我没有那么工作狂,还要质问你上班的事。” 祁音书瞥了眼凌豫筝的侧脸,那悠闲的人降下车窗,右手肘撑在窗框上,风吹动那漂亮的黑发。 祁音书又问:“想吃什么?你总得给我一个目标地点吧。” “想吃——”那尾音远远拖长,“你?”带着好恶作剧的笑。 给祁音书说得一愣,心也空了一拍。 片刻,凌豫筝大笑,升起车窗,声音又变得近了:“哈哈哈,跟你开玩笑的,去石板街吧,那有一家烧烤还不错。” 第8章 【/航班信息截图/】晚上九点四十五,新蓉飞上海的航班。 【家里开瑞坦过期,我帮你丢掉换了新的,放在老地方。】 【我回上海了,你早点回家,注意安全。】 三条信息同时发来,不像是一条条敲下,更像是在别的地方深思熟虑后,一股脑转来。 祁音书看着姐姐发来的消息,心中竟然涌现一丝愧疚,反思她这两天的抗拒态度是不是太过分了。 她慢慢敲下一行字:【不是说要在家住几天吗?】 不。 没必要了。 她删掉所有文字,只回:【好,你也是。】 她毅然退出对话框,无意义地上下滑动几下,锁屏,手机放回折叠木桌上。 对面凌豫筝捏着一张纸质菜单,左手握铅笔,不时勾画,在她微微叹气后,眼都没抬,就问她:“怎么,和家人闹矛盾,心情不好啊。” 奇了怪了,凌豫筝在她脑海里装窃听器了?这都能猜到? 她太惊讶,没吭声,凌豫筝飞速看她一眼,又低头,继续选菜:“想开点,自己心情好最重要。” 祁音书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小声地“嗯”了一下,转脸,看着马路对面一排密密麻麻的蓝色共享单车。 石板街的烧烤摊,碳火烤,露天座位,四周不乏只穿着毛绒睡衣就出来喝酒聊天的人,基本都讲新蓉市方言,热热闹闹,能看出这家是居民楼间的老字号。 祁音书放空听着周遭细碎的闲聊声,那纸质菜单被举到她眼前,上下轻飘飘地晃晃。 “喂,别发呆了,想吃什么,你自己点。” 她转回来,接下凌豫筝递她的纸和笔,捏着,皱眉看画满整张纸的圆圈。 凌豫筝没吃饭吗?这么多她们能吃完? 她不可思议地抬起头,看坐她对面玩手机的人。 感应到她的视线般,凌豫筝放低手机屏幕,对她疑惑地眨眨眼:“嗯?” 蓝色衬衣,棕色外套,前后相隔不到半小时,这诡异的既视感。乍一看,凌豫筝和她姐姐的五官都有点令人咋舌的相似。 这不由让祁音书想起一个理论,如果家庭和谐,人很容易再次爱上和自己家人相似的人。她会对凌豫筝产生一拍即合的好感,该不会是因为,她有情感转移。 她发愣,凌豫筝看她,看菜单,扬扬手机:“没事,你放心点,吃不完我打包回家。” 祁音书咬了咬下唇,停止乱七八糟的联想,凌豫筝就是凌豫筝,不是任何人,她当初遇见凌豫筝的时候,也没有觉得凌豫筝像谁。 况且,她也没有爱凌豫筝,只是好感,气场相合的好感。 如在西餐厅一样,祁音书也是敷衍地随意划拉两下,起身,想拿去给老板。 “等下。”凌豫筝喊住她,勾勾手指,“菜单我再看看。” “哦。”祁音书自然走到凌豫筝身边,等待。 凌豫筝换右手拿铅笔,在食指和中指指间晃晃,菜单就是很简单的正反两页,也不知道看什么能看这么久。 久到祁音书开始无聊,转身去望着不远处那不断升腾的烟雾。 “群群。”有人碰碰她手背。 “啊?”她立即回头看。 凌豫筝坐着,仰头对她笑:“菜好像是有点多了,你要不坐下,我们一起看看,删掉几个。” 祁音书点点头,将凌豫筝身边的折叠凳稍微拉开点距离,坐下:“你怎么知道我叫群群?” “公司同事们都这么叫你,我听力还挺好的。”凌豫筝抬了下凳子,又拉近与她的距离。 两人小臂碰在一起,凌豫筝左手拿菜单,举到她身前,脑袋也靠近她,发丝几乎和她的发丝缠绕在一起。 “你觉得我不要虾饺好,还是不要掌中宝好?”像相识多年的朋友一样询问她。 都不是她选的菜,那不要哪个,不应该是选菜的人自己决定吗。祁音书鼻息间全是凌豫筝身上的香气,她侧去目光想看凌豫筝,却对上凌豫筝耐心等待的视线。 “给我点意见吧,我好纠结啊。”可能因为二人有过更亲密的行为,即便此刻她们鼻尖快要碰到彼此,凌豫筝都没有要向后躲的意思,反倒对她笑。 祁音书败下阵,手胡乱指其中一个:“那,那就不要虾饺吧。” “嗯,好。”凌豫筝坐正身体,翻转铅笔,用笔尾的橡皮擦抹掉原先勾选的痕迹,“你没选几个菜,小排骨,土豆片,玉米粒,你的这三样就不删了。” 祁音书又一次诧异,一整页都是圆圈,菜名与菜名之间靠得近,灯光又暗,凌豫筝居然能这么快就分清哪些是她点的? 她这回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我点了这三样啊?” 凌豫筝笑了笑,说:“你画的*圈比较可爱。” 祁音书咳了声,真噎得咳了声,感觉自己像个小孩一样被凌豫筝耍得团团转。 凌豫筝改完菜单,没给她,起身交去给烤摊老板。 过会儿,凌豫筝拎两瓶冰可乐回来,摆桌上,笑眼弯弯地说:“我记得你这两天能喝冰的对吧。” 太夸张了。凌豫筝每天记得这么多事情不会累吗。她明明记得凌豫筝说,工作累,所以生活就丢三落四,不想记太多东西。 到底哪句真哪句假。 “嗯,能喝。”她点头。 咔嚓、咔嚓,两罐可乐被拉开,放吸管,凌豫筝递给她,主动与她碰罐。 “干杯,先单独跟你这个组长聚会了,多谢你今天给我提供资料。”凌豫筝温和地保持笑容。 第8章 好似她们关系真的就是普通上下级。 祁音书无话可说,心中隐约觉得她们这样相处好奇怪。 如果是酒店关系,就该在酒店见面。 如果是职场关系,就该在公司见面。 单独坐在烧烤摊吃夜宵,总感觉关系有点变味,但她并不想这么快跟凌豫筝发展更深的感情。 “凌经理。”她放下可乐,出声。 “嗯?” 祁音书斟酌两秒,尽量平和地陈述:“我觉得以我们现在的关系,不太适合这样单独出来吃饭,我暂时也没有想谈——” “小祁,你想太多了。”凌豫筝打断她,声音还是很温柔,“我的确挺喜欢你的,但我和你一样,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 伸手拍拍她肩膀,“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别紧张,放轻松,就是怕你这样,今天才特地找你吃夜宵。” 是真话吗。祁音书不确定。 她眉毛微微压着,想要从凌豫筝的眼里找到答案。 就像她们第一次结束后,没有互相留号码,可她居然在她家附近的便利店,反复遇见凌豫筝。 从未有过的事。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认识了凌豫筝,才会注意到凌豫筝。 到某天实在太频繁遇见,她结账后,站门口等凌豫筝,对方出来看见她,居然惊讶:“你——”对,那个时候,凌豫筝不知道她名字。 “姐姐,我们好像挺有缘的。”她转正面对凌豫筝,露出笑容,“你还有没有兴趣再教我一次?” 凌豫筝没讲话。她便忐忑地想从凌豫筝的脸上找到答案。 凌豫筝手上提着一袋山竹,一分钟左右,那塑料袋哗哗响动,提起的山竹举到她眼前:“行,那今晚就一起吃吧。” 那晚她们直接去了酒店,山竹吃了,关系也建立了。 而后,她就再也没在便利店碰见凌豫筝。 有时也会觉得,她像是凌豫筝的猎物,她以为是她捉到了凌豫筝,其实是凌豫筝捉到了她。 但怎么样都好。 那种关系里,她无所谓对方的企图,也敢大方袒露自己的欲念。 她不想失去那种感觉。 “小祁,我也不想失去自由。”凌豫筝看着她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恋爱意味着我们要付出更多心思在对方身上,也会诞生非常多不好的情绪。我们之前在酒店不是聊过吗,我们身体合拍,也是彼此的秘密树洞,没必要因为一点小意外,就破坏这些,我们只需要将现实和梦幻分离开就好了。” “公事公办,不会是很困难的事情,你觉得呢?” 漆黑的夜空下,是一瓦瓦灰暗的灯泡。 凌豫筝的眼里有爱意,话却分割得理智。她有因为凌豫筝的这番话慢慢卸下心防,而就在她紧绷唇角松懈的一瞬间,凌豫筝伸出手,拇指压着她的下唇,轻微略过。 “不过,你在公司严肃的样子真的——”凌豫筝收手,微笑,“非常可爱,让我忍不住想跟你多说几句话,逗逗你。” 祁音书立刻皱眉:“凌经理。” “就今天一天。”凌豫筝竖起食指,“意外情况嘛,我也还有点不适应,才想约你出来问问你的想法。你要是能接受我的说法,之后,我们——” 凌豫筝顿了顿,笑道,“还可以继续,我感觉你还是挺喜欢我的,对吧?” 祁音书脑子有点说不上来的卡顿。 她低头,窘迫地拿起一根竹签,压根不饿也往嘴里塞,含糊道:“嗯。”算是默认。 不过即便说开,两人也没有约定下一次何时在酒店见面。 坐上车,祁音书凭借记忆,输入上次凌豫筝家的地址,准备导航。 “不是这个,我前段时间搬家了。” 还没系安全带的凌豫筝,凑近导航,快速输入几个字,弹出窗口,选中其中一个。 祁音书太久没有导航这个地址。 前两秒还没反应过来。 到“御河新城”四个大字反复在她脑海里跑圈的时候,她才想明白这是她家小区,于是发出了今天最大的音量: “什么?!你住这里?!” 第9章 “嗯,离公司近,刚租过来,怎么了?” 凌豫筝神情非常平静。 衬得祁音书过于大惊小怪,她不自然地别开视线,眨了下眼睛,转正脸,慢吞吞在拉安全带:“哦,没事。” “我知道你也住这个小区。”凌豫筝主动挑破她的心事。 祁音书拽着安全带的手顿住,过两秒,机械地转头看向隔壁座的人。 哪想凌豫筝竟一手撑着中台,上身前倾向她,鼻尖几乎要碰到她的脸上。任谁看都是暧昧至极,随时要接吻的状况。 那细框眼镜幽幽折射着车内的灯光,让祁音书有点不敢直视镜片后,那双带着笑意的瞳孔。 她难免紧张,想张嘴,决意摧毁这个不该出现的如热恋情侣一般的氛围。 哪想凌豫筝十分正经地告知她:“祁音书,既然我跟你约定过了,就不会企图窥探你的生活。” 说完,那撩动车内气氛的人主动向后倚,坐回副驾,看着前车窗,声音变得冷淡和平稳,“当然,我也会对我的生活保密,这是我们维持关系平衡的基本原则。所以,一会儿到家,你把我放在小区门口就好了。”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的侧脸,缓缓释出一口气,垂眸,平静了几秒,坐正。 “好,我知道了。” 这次她迅速扣紧安全带,关闭车内灯,神情十分冷然地将车开出停车位。 车子驶入大路,于中间车道跑了好几分钟,二人都没有讲话。 开车的人始终冷脸直视前方,坐车的人也只撇头凝视窗外。一路灯光明明灭灭,越过玻璃,一帧一帧落在她们的脸上。 到第三个红绿灯口。 祁音书调整完心情,想起凌豫筝没开车这点,转头破冰:“你今晚没开车回家,明早怎么去公司啊?” 凌豫筝没回头,只给她一张侧脸,声音倒是又带上笑意:“你打算好心搭我上班吗?” “什么?”她有点愣住。 凌豫筝这才转头看她,目光好似在她脸上打量了一圈:“哦,看来你是随便问的。” “……呃,如果你明早确实不方便。”祁音书下意识道,“顺路搭你一次也可以吧。” 这不经思考的话一出,她身体里有股热气直冲头顶,烫到她的头皮。 而她隔壁座的人,也仿佛为她的话纳闷,盯着她的脸,久久没有出声。 祁音书被看得心底毛毛的。 幸好这时绿灯亮了,她赶紧将脸转回,注视前车逐渐熄灭的后灯,然后随着大部队继续驱车向前。 看着前车屁股,祁音书有点后知后觉的懊恼——怎么就脑袋一昏要搭人家上班了? 明明需要维持关系平衡,控制私下社交距离是最重要的事情。 一起上班,完全不对劲吧?有一次就有第二次,到时候再后悔,肯定来不及。 只能说,好在凌豫筝并没有立刻给出答覆。 想到这,祁音书忐忑地向右瞄了一眼,那原本轻松后靠眼睛望窗外的人,姿势变成双手环身前,感觉神情正若有所思地在苦恼。 祁音书捏紧方向盘,琢磨她该不该收回刚才的胡话,旁边的人终于出声了。 “谢谢,明早还是不麻烦你了。我刚搬过来,乘一次地铁上班,也算熟悉熟悉路。” 凌豫筝是好人,聪明的好人,给她台阶下。 祁音书心底松口气,但也有一点她自己都想不明白的遗憾。 不过她很快就忽略了那一丝丝的遗憾,真心笑道:“嗯,也对,早点熟悉,免得你以后临时遇上不能开车的情况。” 凌豫筝淡淡地笑了一声,算作对她的肯定。 接下来一段路,祁音书想起来播放cd碟,车内气氛不再那么僵硬。但二人毕竟不算朋友,身份又刚转换成上下级,实在没话题聊。 夸了句凌豫筝送的cd好听。 问了句凌豫筝晚上吃的云南菜怎么样。 但对方可能是累了,声音低低的,给她的回答也是,嗯好听就行,嗯味道还不错。 祁音书当然听得出这是一种对方想要停止闲聊的信号。 对于凌豫筝突然冷淡的态度,她没往心里去,觉得这人累也正常,便不再说话,给对方一个安静的夜晚,将车一路开到小区门口。 御河新城正门不准停车,她降速滑过公交站,沿边停靠。 完全停稳,她转头想跟凌豫筝道别,见对方碰巧在回信息,就移开目光,看副驾箱盒前那个粉色蛋糕。 凌豫筝真是,记性好,观察力好,连她车里多了个挂件都能注意到。她出神想着。 咔嚓—— 手机锁屏声。 凌豫筝低头解开安全带,手抚上车门,将要开门时停住,沉声喊道:“小祁。” 第9章 “嗯?” “我再确认一次。”凌豫筝说着,转头看回来,“你诚实告诉我,我们目前的关系,你还想不想继续?” 祁音书抿唇,没有第一时间接话。 凌豫筝又补充,“如果你心里有压力,我们可以立即结束。你放心,我不会因为私事影响我们彼此的工作。” “答案,你可以想清楚再告诉我。” 凌豫筝拉开车门,“我先走了。” 砰—— 车门被关上。 祁音书静静看着凌豫筝经过车身,向右,从人行通道走,直至背影完全消失在夜色中。 她睫毛垂下,看向已经没人的副驾座椅,伸手,想要抚摸,又收拢五指。 一个人坐在车上想了好一会儿,才重新启动车辆,开进小区。 她住在进门右手的第一幢,九楼三号。 钥匙拧了两圈,打开家门。祁音书借着月色换好拖鞋,走两步,摁亮客厅的灯。 看见饭桌上那并拢倚靠的两个空玻璃杯。 她脸上有了点波动,低头找出手机,很快点进微信。 被她屏蔽通知的置顶聊天框,有两条未读消息。 【落地了。】 【你回家了吗?】 最后一条也已经是半小时前发来的。 祁音书快速打字,发过去一句“回家了”,而后咬着手指,等待萧疏音可能打来批评她的电话。 等了近十分钟,没动静。 她看眼手机时间,感觉可能是真的太晚,对方已经懒得等她,先休息了。 祁音书放下手机,回头环视一圈死寂的客厅,茶几上还摆着两袋新鲜水果,看上去是橙子和梨。 她又想起晚上那会儿,萧疏音发她的消息,便走去立柜,拉开存药的抽屉。 一盒崭新的过敏药摆在其中。 心情很复杂。 她缓缓推合抽屉。 大约半小时后躺床,已近凌晨一点,她白天没喝咖啡,没喝茶,闭上眼睛却怎么都睡不着。 想那盒药,想那份被切好的牛排。 她烦躁地翻了个身,脑海里又变成早晨那意外的相撞,会议里抱歉的短信。 那个u盘,那个尾戒,那被凌豫筝点了一下的粉色蛋糕。 漂亮的指尖,剥山竹的时候比她厉害多了。 双手捏紧外壳,一压,顺着裂缝一路旋转,那山竹的壳就被凌豫筝分作两半。 她剥一颗手指弄得好脏。 凌豫筝的手指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凌豫筝喂给她吃,听她说从来没有吃过山竹。凌豫筝笑道,是吗。 笑着的双眼里戴着那种灰蓝色的美瞳,水汪汪,光是看着,想象着,都比她嘴里的山竹还要甜。 而后凌豫筝特别自然地笑说:“那你以后岂不是看到山竹,就会想起我了?” 她还没回话,下一瓣山竹就塞进她嘴里。 凌豫筝香甜的指尖拍拍她的脸蛋:“挺好的,今晚多吃点吧。” 疯了。 越想停住思考,乱七八糟的画面就越在她脑子里快闪。 祁音书闭紧双眼,用力到恨不得把眼皮都缝上,凌豫筝的那张笑脸还是永无止境地在她眼前出现。 口渴。 想起凌豫筝吻她的感觉,边在她身上动作,边耐心教她,这里该怎样亲,那里该怎样摸。 祁音书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里,胸口起伏愈发加快。 糟糕至极。 光是想起那些片段,她身体就自动有了应激反应。 想不想继续。 当然想。 不然,她也不会让凌豫筝上车,吃一顿没怎么讲话却持续到深夜的夜宵。 她想被凌豫筝亲吻,也想亲吻凌豫筝。 没错。 我想。 祁音书松开所有挣扎的力气,疲倦地睁开眼,看着天花板。 几分钟后,她拿起手机,点开那个仍被备注为“x”的微信。 【继续。】她没有犹豫,发出去。 嗡嗡、嗡嗡。 【ok。】 【/小猫碰杯合作愉快/】 凌豫筝?她?怎、怎么没睡? 祁音书一下将手机摁在胸口,熬夜中的心,一下子跳得更乱了。 “呼——”她鼓起腮帮,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幸好我和凌豫筝不是恋爱关系。 我一定玩不过她。 祁音书眨着眨着眼,感觉模糊听到了风吹动窗扇的钝响,远处传来两声犬吠。 汪汪汪、汪汪汪—— 她摁着手机,彻底失去意识。 梦里,凌豫筝穿着那件毛绒绒、发光的白色毛衣,低头专心剥山竹,但好像不如她记忆中的熟练,指间湿漉漉的。 祁音书背着双肩包,走近凌豫筝,特别疑惑:“姐姐,你上次好像不是这样剥的?” 凌豫筝没理她。 祁音书急了,又大声点:“凌经理?” 一只手从她肩后靠近,环过她的肩,轻轻箍住她的脖颈。 祁音书倒吸一口气,微微仰头,那手带着她转身,她对上凌经理深棕色的瞳孔。 “小祁,我要的资料你做好了吗?” 祁音书咽喉咙,点头:“我——” 那边的凌豫筝起身,“群群,山竹剥好了,我喂给你吧。”说完,直接吻住她的耳朵。 祁音书全身一麻。 猛然睁眼。 转头,昨夜没拉窗帘,天光大亮。 手机滑落在她的被子里。 她心有余悸地撑起身体,手机还剩2%的电——? 她瞳孔放大,嘴巴也越张越大,屏幕几乎举到鼻尖前,拇指不断上滑上滑。 “1、2、3……16。” 卡通兔子飞来之吻的表情包。 她给凌豫筝连续发了。 16个。 第10章 祁音书的指尖有些颤抖,尴尬,为时已晚。 消息大概是她迷迷糊糊睡着前,或是之后,误触到的,凌豫筝应该能看出来是她手滑吧。 肯定能的,吧? 电量告罄,手机自动关机。 屏幕瞬间变黑后,祁音书从巨大的精神冲击中苏醒过来,连忙下床,拉起那根掉到床头柜另一侧的数据线,给手机充电。 刷牙,洗脸,风风火火从卫生间跑去厨房拿面包,跑出厨房的时候脚趾踢到凳脚。 凉拖,没穿袜子。 疼得她石化原地,眼冒金星,泪花完全止不住。 简直是!每一步都忙!每一步都卡! 站衣柜前翻衣服,手取出浅蓝色衬衣的时候顿了一秒,而后快速将其从衣架取下,隔壁一套深灰色西装与半身裙也取下。 书桌上拎起工牌和黑色小挎包,跑床头那扯开充电线,关闭电源。 感觉要来不及了,她连手机都没空打开,到门口踩上一双白色帆布鞋,边跳边拉鞋跟,像阵风似的卷出家门。 电梯镜子里的人,黑发炸毛,她赶紧扒拉两下,赶在下一层住户进电梯前,变回一个云淡风轻的祁音书。 缓缓下行,祁音书一边盯着那反复停住的红色数字,一边摁下手机电源。 轻摁一下,没反应。 又重摁一下,“噔愣”一声,开机图标才亮起。 祁音书还想着那十六个表情包的乌龙,急着看凌豫筝有没有说什么,拇指不断擦过屏幕。 微信界面顶端在她眼里转了会儿圈,没信号。 祁音书深吸一口气,把界面完全关闭,然后再次点开。 直到她进入停车场,信号才堪堪恢复。 有新消息。 但不是凌豫筝发的。 【下次不要太晚回家,你一个人,不安全。】三分钟前的信息。 【我不是一个人,和同事一起的。】她想都没想就回过去。 卡点到公司,她口中的“同事”还没就她十六个表情包的事件发表评论。 祁音书望眼经理办公室那紧闭的门,没辙,只能先放下这件事,进企业邮箱,一一查看新邮件。 今天要给出新品研发的市场建议,跟原木确认合作细则,还有新一季度的宣传片也要定下方向。 祁音书一行一行默读邮件内的文字,同时梳理脑海中的工作事项,很快就将浮躁的心压住。 她截图其中一封邮件,点开小组工作群,表情严肃地敲下几点建议。 如果戚经理还在公司,一定会夸现在这个她,小祁,终于长大啰! “人家大领导是了不起啊,上班第二天就能不来,一上午我找她好几趟了,办公室没人!” “我听说凌经理她是叶总朋友,估计不用跟我们一样准时上下班吧。” “她可以不准时上下班,事情不能不做吧,我这一堆事情等着经理审批,耽误了她负责啊?” 祁音书带小组同事进会议室开会前,听见聚在经理办公室门前的两人正抱怨,她冷淡地瞥去目光。 一位是常甩锅不做事的,一位是常抢功爱吹牛的,都曾因违纪被处罚过。 第10章 她便收了上前帮忙的心思,冷脸进会议,关上门。 不过那两人的声音挺大,坐下的几个同事,都没忍住跟着嘀咕了几句。 “今天好像确实没看到凌经理啊。” “哎呀,都当经理了,偷点懒怎么了,我要是她,我也偷懒。” “有道理。” 砰—— 祁音书重重放下文件夹。 惹得在场的几人瞬间闭麦,惊恐地看向组长。 组长在笑?心情没问题?那就应该是手滑不小心放重了?几人心中暗自推理。 祁音书打开投影仪,微笑开启工作模式:“好了,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宣传片主题。” 自由发言环节。 有想法的组员一个一个走到幕布前,指着ppt中自己有问题的点发表意见。 祁音书斜坐着,左手搭在桌上,无意识捏着一支圆珠笔,在本子上轻点。 “像这个打电话的场景,我觉得有些拖拉——”幕布前的人说。 打电话,要不要打电话问问她的情况?会唐突吗,还是先发个微信。 “还有一个人上楼这部分,场景太孤独了——” 她昨晚是一个人进的小区,御河新城安保还行,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但当时确实很晚了。 “上周叶总给我们的建议不是说了吗,这个部分——” 祁音书放下笔。 挺轻的一声。 幕布前的争论却停住,整齐看向她:“组长,你有什么问题吗?” 明明心中说着凌豫筝那么大个人不需要你担心,祁音书还是拿起手机,起身:“你们先讨论十分钟,我出去打个电话。” “哦,好。” 她经过幕布前愣愣的两位组员,快步开门,右转走向另一间空置的小会议室。 【凌经理,您今天来公司吗?我有一份文件需要您签字。】她进去,关上门,立刻发出这条消息。 度秒如年。 左上角的时间刚跳转一分钟。 她就熟门熟路摸去昨天的通话记录,找到那个还没被她保存的陌生号码,重重摁下。 手机贴耳边,拨打中,没有关机。 她的心跳越来越快。 就在她等到快要崩溃的时候,电话被接通了。 “凌豫筝你在哪里!”她径直喊出。 “呃——”不是凌豫筝的声音,像是,叶总,声音变远了点,她听见叶总在那边说,“豫筝,你什么山竹妹妹找你,你家起名都用竹字头吗?” 祁音书已经局促到想装信号不好挂电话消失了。 凌豫筝的声音响起:“喂?你找我?” “我。”祁音书卡壳,“嗯,我找你。” “我和叶总在集团开会,你有什么要紧事吗?”那声音很公式化。 祁音书垂下目光,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刚才那短短几分钟,她确实不受控地想了很多令她害怕的可能。 她应该找一点工作的借口,告诉凌豫筝有要紧事,是公事。 但她却张不了嘴,也撒不出谎,居然拖着没讲话,让在集团忙工作的人为她等待。 她没说话,凌豫筝那边却出现开关门的声音,背景的笑声消失,变得很安静。 凌豫筝说:“小祁,不好意思,我今早才看见你的消息,但我起晚了有点忙,才一直没时间回你。” 祁音书急说:“啊,不不不,那是我发错了,没想发给你。” 沉默几秒,凌豫筝笑问:“哦,那么晚还在跟别人聊天?” “凌豫筝,别打电话了,赶紧进来——”那边有人催促。 “嗯,好。”凌豫筝回那人,而后对她讲,“那小祁,你没有事我就先挂了?” “哦,好的。”祁音书下意识站直。 小会议室内好安静,这里也是写字楼固有的落地窗,但上一个在这的人将窗户开的很大,风吹动摆放在窗边的绿植。 厚厚的绿叶,有点像荷叶的一小片,层叠着,在祁音书的眼中慢慢晃动。 她出神两秒,再抬起胳膊,看眼黑屏的手机,对手机,也对自己无奈地叹口气,转身开门,走出这曾见证她慌乱的地方。 她们一次会议开到中午十一点半,散场时,大家有说有笑。 祁音书也忘却了早晨的阴霾,和一个年纪较小的同事,边走边聊星星大战闯关的事。 对方不信她已经打通关,硬要她打开手机证明。 她也乐呵呵地举起手机解锁,点开游戏给同事看。 祁音书平日就不是一个绝对严肃的领导,偶尔跟大家拼奶茶,八卦也会聊几句,所以即便走回到座位,那同事也还大着胆子,邀请她: “祁老师,你周末要不要来参加我们的活动?” 嗯。这就。 祁音书略微移开目光,躲避那灼热的视线。 她不是抗拒跟这群同事拉近距离,单纯是,周末懒得出门。 她还在心想该怎么婉拒呢,身后有人咳嗽:“咳咳,叶总凌经理回来了,刚出电梯。” 祁音书顺势拍拍那人胳膊:“微信说微信说,你先回座位。” 不到三秒,全体严肃脸,人人好员工。 祁音书亦双手摆在键盘上,眼睛却向右前方看,那一框左区域入口,凌豫筝很快抱着笔记本走进来。 高马尾,烟灰色休闲服,白t恤。 凌豫筝扫她一眼,对她挤出一个笑容。 电脑里组长群的聊天框闪动。 【余樱:@uhsniyiq@江姜酱@极个别同志朋友们!!特大好消息!!听说凌经理去总部提案通过!!咱们分公司以后上班可以自由穿搭了!!】 祁音书看着这条消息,有点愣神。 从前的某个夜晚,她眯眼趴在酒店床上,叹气:“我真的很讨厌上班,讨厌当组长。” 旁边的人问:“讨厌上班很正常,为什么讨厌当组长?” “第一。”祁音书竖起手指,“我讨厌穿西装,员工都该有穿衣自由,我就想穿卫衣,穿毛衣,怎么舒服怎么穿,穿不舒服我没心思工作嘛。”她语气词的尾音上扬,对陌生人肆无忌惮撒娇。 “好吧,你这个理由挺有说服力的。”旁边人点头,“可以去努力试试。” 祁音书歪头,看那半张脸被灯光照亮的人:“唉,我只能跟你说说啦,有的事我也只敢在心里想。” 那人便笑了笑,没说话了。 是偶然吗。 祁音书引用余樱这条消息,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手机震动,电脑微信同步收到新消息。 【什么文件?你现在拿进来吧。】是凌经理回她了。 第11章 看时间,距离午餐还有二十分钟整。 祁音书只考虑了不到半分钟,就专注神情,迅速关掉对话框,打开三组准备好的ip合作协议。 原木那边没问题,法务部也确认过,这份东西拿给凌豫筝看应该合适。 选择打印后,她合上笔记本,快步走到打印机前,拿上协议,独自前往经理办公室。 办公室门敞开着,祁音书停在门口,礼貌敲了三下:“凌经理。” 坐里面的人抬头看她,温声道:“请进。” 祁音书走进办公室内,反手关门,再将几张散纸,一个蓝色文件夹,整齐摆放到凌豫筝面前。 “凌经理,这是我们与原木的合作协议,您看看还有没有意见,没问题的话我下午会上传一份电子档,进oa审批流程。” 她说完,看见凌豫筝捡起那三页a4纸,直接翻到最后一张。 祁音书愣了愣,忽然想起她忽略了最重要的事,如果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凌豫筝在这样忙碌的情况下,也已经完全熟悉公司复杂的审批制度,那—— “我记得我们公司规定,合作规模超百万,乙方代表栏,应该需要总监级别以上的人签字。”凌豫筝抬眼,没有表情地看她。 那就算她倒霉了。 祁音书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微收缩,面不改色:“是的,不过从前戚经理的要求是,要由经理先确认纸质内容,没问题签字,我们才能上传文件,进入审批。” 凌豫筝直勾勾盯了会儿说话人的瞳孔,后者似乎笃定她不会为这点小事去核明真相,神色平静,对上她的眼睛也毫不怯场。 就好像第一次酒店那晚,祁音书明知被她识破谎言,却还是坚持拉住她,问她可不可以继续。 想到这。 凌豫筝笑了下,将手中交叠的纸张轻轻放好,收回视线,随手拿起她昨天拆在办公桌上,忘记丢的粉白色棒棒糖糖纸。 浓郁的酸奶树莓味,这会儿,她甚至还能闻见糖纸上留存的甜香。 可惜祁音书不爱吃糖,不然,她可以拉开抽屉,分祁音书一支。 凌豫筝垂眸,一边折叠着糖纸,一边冷声配合:“戚经理的习惯我不清楚,以后没有特殊情况,希望你还是能按照公司流程走。” 第11章 她余光里,祁音书笔直站着,听她说完,非常顺从地乖乖应声:“好的。” 糖纸被折成小方块。 凌豫筝将其捏紧在指腹间,抬手看眼腕表:“差不多午饭时间,你先出去吧,东西我看完再给你。” “好。”祁音书转身打算走。 “对了小祁。”凌豫筝又出声,要走的人转回来,她们再次对上目光,她弯出笑眼,“所以你早上给我打电话,也是为这件事吗?” 问完,她视线焦点向下,看见祁音书的右手握成拳。 祁音书的指甲稍稍嵌进掌心里,面对凌豫筝的突然发问,她有点没准备,而对上凌豫筝再度审视她的双眼。 她很难把“是的”两个字脱口而出。 她想,昨夜二人一起吃夜宵是事实,她与对方在小区门口就分别是事实,对方一上午没回消息是事实,没来公司也是事实。 这么多事实加在一起,即便是普通同事,她担心一下,应该也没问题吧。 祁音书吸了一口气:“不是。” 穿烟灰色休闲服的人明显皱了皱眉,如她没料到凌豫筝会问,想必凌豫筝也没料到她会坦言。 她看着凌豫筝困惑的眼睛,以真心应万变地将早上的情况讲出口: “昨天我们回家太晚,我没亲眼看着你进家门,你早上不回我消息,也没来公司,所以我担心你。” 祁音书松开握拳的手,既然都说了,她并不羞于承认一切,“担心你,我才着急打电话,想确认你是否安全。” 凌豫筝怔了怔,抿唇,别脸看向电脑屏幕:“哦,谢谢你的担心。” “还有,凌经理。” 祁音书一不做二不休,通话里没反应过来的事,决定现在开口,“我个人不太相信,您会一整个上午都没时间回我信息。” 她注意到,凌豫筝嘴角抿了一下,便继续道,“可能是我的消息让您感到烦恼,也可能是我判断错,但我还是想在这里跟您再说一次,那十六个表情包是意外,我没有打算越过界限。” 凌经理没回话,手指却又去捏那已经脱力展开的糖纸。 “那我就先出去了。”祁音书笑道。 她转身离开经理办公室,饭点已经到了,外面公共办公区空无一人。 祁音书从过道一路快速返回窗边,莫名觉得口渴,人没坐下,一手撑着桌沿,拿起水杯仰头就喝。 心脏仿佛慢半拍回到她的胸腔,开始慌张乱跳。 噔! 一口气喝空的马克杯被她放回桌上。 她回头看了一眼,经理办公室那边仍然静悄悄的,凌豫筝似乎不打算下楼吃饭。 两个人一起耽误了时间。 祁音书捏紧桌角,认真考虑了几分钟,到底要不要再去请凌豫筝一同下楼。 她放空的视线中,叶总提着两袋东西,走入她们这边的办公区。没注意到站窗边的她,径直去了经理办公室。 一分钟不到,那敞开的门被关上。 祁音书安静地盯着那门看了会儿,转回头,拿起桌上的工牌,一个人向外走去。 “我刚才路过外面,看群群站那窗边发呆,感觉心情不大好啊。” 经理室内,叶漫宁边拆外卖边跟凌豫筝讲话,“听说你刚才又把她叫进办公室了?朋友啊,适当的压力助人进步,过多的压力,你别给我把我的优秀员工吓跑了。” 凌豫筝嘴里叼一根棒棒糖,腮帮鼓着,手上慢慢叠一张橙白相间的纸。 酸奶柚子味,不如树莓。 真烦人,又不回答,我跟唱独角戏似的。叶漫宁把一盒*菜推到凌豫筝面前:“你好,亲爱的凌经理,有听到你领导的话吗?” “嗯。”凌豫筝浅浅点头,含糊道,“你放心,她没那么脆弱。” “哎哟天呐,不啊——”叶漫宁抽凳子坐下,“你懂核心员工突然断崖式离职有多恐怖吗?就你前面那个,上一秒还在跟我敬雪碧呢,下一秒就单独拉住我,说要走,我当时真的——我超级崩溃!” 凌豫筝拿起筷子,没吃,似笑非笑地看她一会儿。 “我前面那个,戚经理?” “嗯!” “她跟几位组长关系都很好?” “啊?”叶漫宁眨眼,“这个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应该不错吧,她除了突然离职以外,我对她印象都蛮好的,脾气好,专业强,她带出来的人也是最厉害的。” 干净的筷子尖在青菜里戳了下,凌豫筝想了想,问:“小祁是她带出来的?” “bingo!”叶漫宁比了个打枪的手势,“小祁下面的三组,成绩稳,进步快,团队气氛最好,所以我才叫你别给她太大压力,我不希望她也突然跟我说要走。” 凌豫筝慢悠悠点头,放下筷子:“哦。” 叶漫宁还想说话,凌豫筝转话题,“你说萧疏音已经回上海了?” 提起这个事。 叶漫宁一拍筷子,气愤:“对啊!我真无语了!那天她不是说要和家人吃饭让我推后一天嘛,我心想她又不像你,肯定不会骗我,我就答应了,我当时也跟你讲了对吧?” 凌豫筝点点下巴。 “结果,诶——”叶漫宁双手一拍一摊,“人连夜飞回上海,哇,你说我就想让你俩吃个饭,怎么比经营一家公司还难。” 凌豫筝被逗得笑了声。 “反正!我发誓我再也不管了!你们两个以后爱怎么样怎么样吧!真是一天天的费力不讨好!” 叶总端起餐盒,气呼呼地往嘴里塞米饭。 - “群群啊,你又犯什么错了,怎么凌经理专找你的茬啊?” 食堂,余樱企图夹走一颗祁音书餐盘里的肉丸。 祁音书筷子一打,盘子往后拉,绝不让出美味:“是我按流程给她看合作协议,哪有找茬,凌经理人挺好的。” “以前那协议不都直接上传电子档看么。”余樱摇摇筷子,“你快别自我安慰了,她就是觉得你是戚经理的心腹,不放心你。” 这事真是一时半会儿解释不清了。 祁音书挣了挣眉弓,放弃,不在这种无解的问题上纠缠。 “下午我们还要开新品会呢,你就看着吧。”余樱说,“我赌你发言的时候,凌经理绝对会挑你的刺。” “嗯嗯嗯。”祁音书无奈应道。 低头夹起一筷子米饭。 也不知道凌豫筝会跟叶总吃什么。 反正,比她这食堂好吃吧。 第12章 吃完午餐,陪余樱到楼下买了杯奶茶,二人回办公室正好一点,距离下午上班还有半小时。 余樱打个哈欠,跟祁音书小声道别,转头回另一边办公区睡午觉。 祁音书放轻动作,回座位。她没有午休的习惯,便拿起喝空的马克杯,只身前往茶水间。 接冷水,扭头望向窗外的蓝天。 今天天气不错,午后有太阳,再过段时间,应该就适合春游了。 手机嗡嗡震一声。 说要补觉的余樱突然私聊她,偷跑小道消息: 【宝!一级戒备!我听说下午新品会丁总可能要参加!】 【如果会上有啥争执,我可能没法直接帮你/叹气/丁总和凌经理都在,你说话千万要小心啊。】 丁总和叶总都被称为总,但丁总只是品牌部的总监,不过她也是有森公司资历最老的几位员工之一,话语权很重。 余樱是其直系下属,某种程度上,公司人尽皆知,丁总并不看好余樱的“竞争对手”祁音书。 坚决在祁音书晋升讨论会上投反对票,大致有种如果我家孩子没资格晋升,那戚经理下面的人也不可以。 这事,祁音书无所谓,余樱也无所谓,两人还是和和气气每天吃饭。 就是开会的时候,余樱还是需要给领导面子,有丁总在,她不可以强行为祁音书说话。 祁音书知道余樱又要多想了,便拿起接完水的马克杯,到茶水间的沙发坐下: 【知道啦/ok/多谢小鱼老师给我通风报信!】 【/企鹅相拥表情包/】 【你赶紧睡吧,一点过五分了。】 回完三条信息,祁音书把手机丢沙发前的矮桌上。 午休茶水间没人,她喝了两口水,水杯也放下。脑袋后仰,闭上眼,享受着日光在眼皮上按摩的感觉。 真舒服—— 三个字在心底还没感叹完,她听见推玻璃门的声音,睁开眼,凌豫筝带个水杯路过不远处的走道,放杯子,接水。 祁音书缩了缩脖子,整个人不敢有大动作,想要争取悄无声息到隐形。 让凌豫筝不会注意她。 哪想,那压根没转头看她的人,在端起水杯喝之前,淡声问她一句: “在这里晒太阳舒服吗?” “啊,还行。” 祁音书大幅度坐直,这里就她们两人,她不得不回答凌豫筝的话。 第12章 茶水间左右两个出口都有玻璃门,分割两片办公区。祁音书坐着,保持微笑,看经理一口一口慢慢品尝热水,心里开始祈祷,随便哪边都好,快点来个人。 没人。完全没人。 不仅没人,凌经理喝完水,将杯子随手放旁边的大理石台上,自然向小祁走近。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茶水间也给人一种放松,没办法装工作状态的魔力。 祁音书见人向她慢慢靠近,竟下意识从坐着到站立,特别乖地交握双手。一双轮廓柔和的杏眼,始终愣愣地注视着领导。 阳光斜照在她的侧脸上,浮起细微的绒毛。 衬得祁音书整个人像只发懵的小松鼠,完全没有一小时前办公室里敢说敢问的气场。 多可爱的一个小祁啊。凌经理心想。 人停步在玻璃窗前,距祁音书半个身位。凌豫筝微微仰头,闭眼,任由阳光洒在她的脸上。 “凌经理,我想起我还有点事,先回去了。”祁音书避之不及。 凌豫筝没阻止,没睁眼,只悠然说:“嗯,对了,下午丁总一起参加讨论会,你们的资料记得要多打印一份。” 祁音书捏紧刚拿起的马克杯,简单回了句“好,我知道了”,迈步要走。 “小祁。”凌经理叫她。 祁音书转头看,对方笑道,“不用紧张,正常准备就好。你们上面还有我,丁总有问题,我会跟她讨论。” 祁音书站直,神情平静:“谢谢凌经理,不过您放心。” “我相信我没问题。” 会议定在下午两点半。 除了丁总,还有各相关部门的经理,负责人,浩浩荡荡大阵仗,坐满一整个大会议室。 领导们背对玻璃,坐对面,几位组长,组内组员,在进门这边依次落座。 丁总注重服装,秩序,祁音书一边走进会议室一边戴上工作牌,她身后走末尾的同事轻轻合上会议室的门。 组长按一二三四顺序排位,这次,祁音书对面正巧是凌豫筝。 凌经理侧着脸,面上带笑地安静听身旁财务经理讲话。祁音书坐下时,对面的人分心来看了她一眼。 短短几秒,二人目光相接,作为下属,她本该主动对凌经理微笑。 祁音书的大脑却因对方的笑眼空白了一瞬。 她思绪混乱地收回视线,垂眸坐下,忘记打招呼。 人到齐,一组组长调开ppt:“关于——” 丁总喊:“等等。” “今天先不看ppt,各位组长分别说一下针对我们今年新品的市场建议,讲重点就行,谭夏,从你先来吧。” 被点名的一组组长,先快速跟包括祁音书在内的几位组长交换了一下眼神,而后向前坐正: “好的丁总,根据我们年前的规划——” 人隔她一个座位沉声发言,祁音书左右手执着同一支笔,协同转着笔的首端和尾端。 透明笔壳上,印着一串淡蓝色的小猫爪印。 她耳里听着谭组长的声音,瞳孔里映出一个又一个猫爪。 她不紧张,甚至有点困,但她旁边的余樱已经苟成一团,两只手肘都撑在桌上——毕竟要按顺序汇报的话,余樱就是下一个倒霉蛋。 “谭夏,上周四我们开会,你这个问题我记得我已经讲过一遍。”没等谭组长陈述完,丁总冷漠打断。 祁音书转笔的动作停住,下意识抬起目光。 对面的凌豫筝就像有第三只眼,原本看着谭组长的方向,她一抬头,视线就飘了过来。 祁音书可不能再一次装没看见,迟来地挤出一个笑容。 凌豫筝没笑。 并且迅速将注意力调整,转回另一边的对话上。 祁音书的笑便僵在了脸上。 “你还有心情笑啊,马上死的就是我们了。”余樱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要是每次开会你们都记不住我说的话,我可以跟叶总建议,给你们每人配一个助理好了,帮你们记,行不行?” 领导发火,谁敢吭声。 “江长吟,你来说。”丁总生完气,顺序一跳,跑四组脑袋上。 祁音书听见余樱默默呼了一口气。 “哦,我这里的建议是——”祁音书右边的人迟疑半秒后,稳定开口。 江组长往回倒问题,提到新品开发目前最麻烦的事,“从原料的成本、质量看,之前我们最好的供应商,主要是——”她顿了顿,“主要是戚经理的关系。” 一直没有转头的祁音书,听见“戚经理”三个字,立刻皱眉,向右看。 江组长看她一眼,继续望向丁总,“我想我们还是需要再跟戚经理联系一下。” 丁总点点下巴,那么问题就直接来到了能联系戚经理的人头上。 祁音书心领神会,都不用丁总张嘴,放下笔:“丁总,关于联系供应商这件事,我可以跟大家汇报一下进展。” “好,那小祁你来说。” 祁音书戴上组长的面具,余光感受着凌豫筝的注目,心里默想着戚经理曾教她的汇报步骤: “丁总您上次会议说新品原料的供应商不能变。会后,我们也请生产、品控的几位领导一起商量过这件事。目前我们已经联系到了对方负责人,原计划是明天,我们会直接去找对方当面谈。之后再转交给财务部审核入库,不会影响新品上市。” “因为年前我们已经完全定好产品本身的东西,所以今天,可能主要需要听听大家,关于市场包装及宣传部分的意见,也就是我们ppt内比较关键的内容。” …… 祁音书基本说完,丁总眉心稍有松动,上身前倾,看向几位组长的领导。 “凌经理,你的意见呢?” 对于没点到自己就被放过这事,余樱眼珠子直打转,斜对面凌经理严肃着一张脸,坐直身体。 接着群群的话给意见吗?危险危险! 余樱没忍住,右手垂下桌面,戳戳隔壁祁音书的腿。 没想到给原本表情淡定的祁音书吓一跳,她感觉祁音书整个人都颤了一下,还明显倒吸一口冷气。 啊?咋回事!连群群都这么紧张吗?以前也没见群群会被我吓到啊!余樱震惊。 祁音书心有余悸地侧了点转椅,把左腿挪远,躲避余樱的攻击。 她视线抬一下,沉一下,要看不看地等待着凌豫筝出声。 “丁总,我刚来公司,所以我想,我只能先以我过往的经验,跟大家讨论一下今天的问题。” 奇怪,平常凌豫筝的声音就像她的人一样,更低也更成熟一些。 而此刻,凌豫筝的吐字很圆润,声音也清亮。 让祁音书自然想起那个讲话总让她十分信服的戚经理。 难道人当了经理,声音就会不同? 祁音书听着听着,人完全沉浸在了凌豫筝的世界中,仔细一想,便利店,酒店,公司,烧烤摊。 那声音都有微妙的变化。 祁音书很难形容这神奇的感觉,就好像,凌豫筝能随意控制不同场景中的音调风格。 目的只有一个。 让当下听她讲话的人完全集中于她。 会议结束后,丁总及其余部门的经理都先行离开了。 刚才会上,凌经理的发言非常保护几位组长,不仅把一组汇报的问题揽下,还顺带夸了另外三位组长的工作,并没有为难任何人。 余樱合上本子,一手拽住想要走的祁音书,脸对着凌经理: “凌经理,明天周五,您明晚有时间吗?要不我们聚聚餐?” 祁音书挣了挣,没甩掉,面色有点无奈地站原地。 别想了,凌豫筝每周五晚上都要调养身体,早休息,隔天一早不是去攀岩馆,就是去冲浪馆。 反正她和凌豫筝以前完全没在周五晚上见过,基本是周六,偶尔是周天。 对面的凌经理写完最后一个字,“咔哒”一声收好笔。 “没问题,附近有家不错的烤肉店,我也正打算请大家聚聚,那就明晚吧。” 祁音书看过去,凌豫筝目光平均地在她们几位组长的脸上打转,对她们笑,“麻烦你们跟组里的小朋友们说一下吧,有时间的来,没时间的明天我请下午茶。” “没问题!”余樱敬礼。 拉住还在发愣的祁音书转身就离开会议室。 祁音书回到座位,心里还在琢磨凌豫筝这个奇妙的人。 那令她熟悉至极的bb霜香气,飘到她的鼻间,向右看,凌豫筝正背对她,与过道那边的同事说话。 温和的声音:“我刚好有,给你。” 有什么? 祁音书控制不住地好奇,脚在椅子下向后钩,脑袋往前探,视线绕过凌豫筝的腰侧,看见隔壁同事桌角摆着一颗还没拆开的黄白色胶囊。 啊,布洛芬。 她在心里识物,偷看的动作没变,谁知道下一秒,凌豫筝迅速转过身来。 第13章 腹部面向她的脸。 还真是猝不及防…… 祁音书耳朵发烫,心虚抬头,对上凌豫筝的眼睛。 “需要我再给你拿一颗吗?”凌豫筝笑道。 第13章 祁音书木木地摇了两下头。 凌豫筝便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嘴型“哦”了一下,但没出声,像长辈一样拍拍她的肩膀,转身走远。 接下来的半个下午,祁音书都在走神。 她感觉凌豫筝不是简单地拍了拍她,而是给她下了咒。她右边肩膀好沉,总感觉凌豫筝的手心一直压在她的肩上。 温热,也滚烫。 脑海中又想起第一次酒店,凌豫筝看着她的眼睛沉默良久,最后,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转身:“来吧。” 祁音书看过不少女同片,纯情的,不纯情的,都看过,但她跟在凌豫筝身后,手心紧张到冒汗。 朋友聚会上认识的陌生姐姐,再偶遇几次,居然就一起来到了酒店。 她乖巧惯了,一大胆,就好像跑过头。 洗过澡,姐姐坐床沿冲她勾勾手,她走到人面前,明明脑海里有一万种学习过的画面,但她僵住了。 姐姐皱眉,随意拉住她的左手,指腹摩挲她的手指,问她:“你该不会,完全没经历过吧。” 她当时的脸很烫,诚实地点点头。 于是,她眼前的姐姐非常明显叹口气,撇头看向右边的墙:“唉,你搞得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她急了,害怕坐着的人反悔,连忙弯下腰。 在姐姐的脸上亲了一下。 “这样,行吗?”她声音有点发抖。 坐着的人,抬起右手的食指,在被亲的脸上快速抹了一下,没讲话,表情看上去很糟糕。 搞砸了。祁音书遗憾地想。 她往后退半步:“那,那算了,对不起姐姐,我实在不太会。” 姐姐这才抬起目光看她。 祁音书记得那是一双很亮、很诱人的眼睛,淡粉色瞳膜外,是一环深棕色的锁。酒店昏暗的灯光下,漂亮得不像是真实的人。 像她梦里的人。 姐姐坐着,双腿交叠,位于她的视线下方,却有着绝对的压迫力:“你——我再问一次,你确定要继续?” 祁音书根本没犹豫,坚定地点头。 姐姐亲吻她的睫毛,舌尖勾过她的耳朵,夸她可爱的同时,也带着她的手互相抚摸。 她有点受不住刺激,并拢双腿,对方就笑她。 “刚才的几步学会了吗?你要不要也来试试?” 那声音充满蛊惑力,擅长引导,无论在酒店,还是在会议室。 祁音书非常痛苦地闭了下眼。 思绪越飞越偏,如果她知道会有今天,她当初一定不—— 摆在桌上的双手握拳,再张开。祁音书受不了了,干脆起身走去卫生间。 冷水狠狠拍了几下脸。 她抬头,满脸水渍,像个疯子一般冷眼盯着镜中的自己,理智才稍微恢复一些。 祁音书,自己做的选择,不准后悔。 听见卫生间有开锁的响动,她拿袖子胡乱擦了两下脸,径直离开。 回到座位,鼠标靠近微信,一个青蛙头像的人给她发来消息。 祁音书小小地“咦”了一声,赶紧点开。 【/照片/】一只手拿着车票对准进站口。 【怎么说,一小时后到达新蓉南站,谁今晚想跟好朋友吃饭?】 祁音书瞬间笑了,手指飞速在键盘上敲了几个字,发送: 【我我我我我我我!】 祁音书及她带的整个三组,都是坚决不加班流派,她看准六点一到,合电脑,起身,拎起挂在椅背上的外套。 右边组员们也已经背包的背包,推椅子的推椅子。 祁音书向门口走,摘下工牌往包里塞。人脸打卡机前,排了几个别的部门的同事,她不着急,边低头看手机边慢悠悠前进。 “凌经理再见。” “再见。” 正问朋友到哪里集合,她听见身后简短的对话。祁音书抬起目光,凝视着前方人的后脑勺,想了想,没回头关注。 不过快到打卡点的时候,要经过玻璃门,有影子反光。 她还是没忍住,向右瞄了眼玻璃。 她与凌豫筝之间隔了三个人。 凌豫筝也在看手机。 她回正脸,想了两秒不知道凌豫筝平常下班都做什么,到她打卡,她凑近摄像头。 “祁音书,谢谢。”机械女声播报。 打完卡,她转身,走的时候往右瞥了眼,仅一眼,又跟凌豫筝撞上目光。 这次,换凌豫筝先对她微笑。 对哦,凌豫筝会上都没理我。祁音书想起这事,但她自认不记仇,便扯起嘴角勉强意思了下。 集中下班点,等电梯的人多。 比祁音书先打卡的,后打卡的,都热热闹闹聚在一块儿。 下班嘛,大家都心情好,即便电梯久久不来,也能三两成群地站一圈闲聊。 祁音书被拉进了其中一圈,好在话题不在她身上,她“哦,是吗,这样啊”三段式敷衍,脚跟悄悄向后退。 神不知鬼不觉,挪到了个最偏的角落。 朋友给她发消息来:【下班没下班没?我上你家小区门口等你好了?】 她打字:【下了下了,都行都行,我很快就到。】 祁音书所站的角落,右前方是最边上的一个电梯门,正前方是一大片古铜色反光面。 她回完消息,抬头,发现自己身后站了个人。 黑发,高马尾,在反光中平视着她。 祁音书的后背当即麻了。不过她硬着头皮没转身,也没叫人“凌经理”,就死站着,等电梯一来,跟逃难似的往里冲,可算最后一个挤进电梯。 要知道,她以前可是宁愿等三趟,绝不挤一班的人。 鞋尖紧贴着电梯门缝,祁音书抿唇,看见凌豫筝缓缓走到电梯正门外。 她们目光一紧一松的对视中,“铛啷”一声,电梯门无情关上。 下到停车场坐进车里后,祁音书给朋友拨了通电话,想确定最终见面地点。 “我就坐你家小区对面的咖啡店里呢,叫什么——de、demi,就是d、e、m、i四个字母。”对方说,“你到了直接来找我就行,黑色卫衣,红色行李箱,显眼得很。” “好嘛。”祁音书应道。 “你应该不会又要拉你姐一起来吧?” 车在b2层慢慢滑,祁音书望着出口,蹙眉:“……她不在新蓉。” “哦,她还在上海?” “嗯。” “好吧,那待会儿见面再说,拜拜。”对面挂电话。 蓝牙耳机里没了声音,祁音书将它摘下,随手丢副驾上。 前方一辆墨绿色的车拐出来,她一眼就认出是凌豫筝的车,便稍微踩住刹车。 跟凌豫筝一前一后,驶出停车场。 二人住在同一个小区,下班的路自然也相同。这会儿正值堵车高峰,六车道全被占满,祁音书想换条路都不行。 又慢,又只能看着凌豫筝的车屁股。 祁音书目光乱飘,手指不耐烦地在方向盘上敲,就是不看前面。 过会儿,车道还一动不动,她终究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隔着自己的前车窗,minicooper的后车窗,企图观察小车的车内。 视线过于受阻,完全看不见凌豫筝。 她心里纠结又纠结。 我是等在这里太无聊了。她对自己说,同时拿起凹槽里的手机。 咔嚓—— 对着前车拍了一张。 【/照片/】 【好巧,我在你后面。】她舔着下唇,像中邪一样发出这条信息。 然后,祁音书就开始漫长的等待。 车流通畅,前车变道驶离,她眼睁睁看着那车向右开走,摆在腿上的手机毫无音讯。 “…………………………” 神经。 我再也不会主动给她发消息了。 祁音书咬牙想着。 第14章 一路坏心情。 祁音书特地将手机丢去了后座。这样就算有谁突然良心发现给她回消息了,她也不会第一时间看见,可以把对方晾着。 多少有点自欺欺人的味道。 车开过御河新城,在路口调头。远远望见朋友说的咖啡馆,她打开转向灯,将车沿边停靠。 停稳。祁音书打算拿手机问朋友人在哪里,下意识摸凹槽,半天没碰到,几秒后,她才想起——刚才自己把手机丢后面了。 非常无语。她叹口气,转身,企图直接碰到手机,结果被安全带死死压住。 偏偏这时候手机屏幕亮了。 微信! 祁音书的眼睛也跟着亮了,利索地解开安全扣。膝盖爬到驾驶座椅上,用力倒跪着,拼命支出好长一截身体,终于抓到手机。 第14章 【祁音群?你还没到吗?快一个小时了!】点开消息详情,是朋友催她。 不是凌豫筝。 祁音书被自己傻傻的期待气笑了。 她给朋友回拨语音通话:“喂古雨?我已经到啦就停在马路边,一辆白色沃尔沃。” 古雨:“白色——具体长啥样啊?你车牌多少?” “54332。” “4332,行。”对方话音停住。 没过半分钟,祁音书隔着车窗,看见那咖啡馆走出一个穿黑色卫衣的人。 “我看见你了。” 祁音书挂断通话,快速降下副驾车窗,等人再走近点,她扬起笑容大喊,“古雨!这里!” 行李放后备厢,二人回到车上。祁音书见古雨粉棕色的卷发上,还别着那个给她发过图片的椰壳发夹,海南旅游纪念品。 “你怎么回来了?vlog不用拍了?”她问。 古雨凑近副驾箱盒前那个粉色蛋糕,摸了一下:“拍呀,你也知道我春节都在外面拍东西呢。昨天我说错话我妈生气了,给我骂了一顿,让我再不回家就永远别回。” 祁音书哈哈大笑:“那你春节不回家是有点太过分了嘛,阿姨生气也蛮正常的。” “所以嘛,我马不停蹄赶回来,在家当个乖宝宝,住一段时间再走。”古雨靠回椅背,看她,“你明天还要上班,我们干脆就去附近那个海悦广场吃吧,我刚才查点评看那里有家酸汤锅还不错?你以前有去吃过吗?” 祁音书摇摇头。 海悦广场是她家附近最大的综合商城,吃的,逛的,玩的,什么都有,是这片居民区之间的核心地带,即便是工作日的夜晚也很热闹。 她不爱凑热闹,所以除非是必要情况,她很少主动过去,至今连那商场有几层楼都不清楚。 作为从小认识的朋友,古雨很理解地拍拍她的胳膊:“好的,没关系,那我们出发吧!” 古雨说的酸汤锅,位于海悦广场a馆的负一层。 “挺神奇啊,一般这种店不都开在楼上嘛,你看这里全是啥面条饺子之类的小吃。” 她们从负二层扶梯上来,古雨边走边跟她说。 祁音书正在皱眉看手机,听古雨说话,没灵魂地应了句:“对啊。” “你咋啦?”古雨问,“等消息呢?” 祁音书立刻垂下胳膊,做贼心虚地看向古雨的眼睛:“没有啊。” 古雨眯眼,很是嫌弃地啧了声:“群群,你还是很不会撒谎,这样怎么行?你在你们公司能混下去吗?我听说职场都很恐怖,随时有人背刺,不可以啥事都说真话。”大学就成为旅游博主,从未上过一天班的古雨明显为她担忧起来。 手机震了震。 震到了祁音书的心尖上。 但此刻古雨盯着她,她不太好意思又急匆匆拿起手机查看,心被痒痒挠,右手止不住地捏紧。 “你放心吧,我平时在公司不是这样的,诶你说那酸汤锅怎么还没到啊?我们是不是走错了?”她语速很快。 古雨撇头,目光转了圈:“嘶,对啊,怎么感觉绕回来了?” 说完拿起手机,将祁音书拉住,“你等会儿,我再看看地图。” 祁音书点头如捣蒜,悄悄把手机换到左手,低下目光,解锁—— 【/动画表情/】凌豫筝回的。一只黄白色矮脚猫乖乖凑近屏幕。 可爱但意味不明。 祁音书往上看了眼她自己说的话,再往下看眼这没有任何含金量的表情包,凌经理敷衍她的态度真可谓是,演都不演了。 还不如别回呢。 装没看见都比这好。 祁音书又被气到了,重重锁屏。 古雨拽拽她:“哎呀,走走走,原来就在前面那拉面馆旁边,特别小的一个门,怪不得我们没看见。” 接下来几分钟,祁音书都在面上勉强挂笑心里怒火滔天中度过,她心想她也没有别的意思,纯粹是作为同事,路上碰见了,发条消息问候一下。 这怎么了?至于困扰到一个多小时才回个让人不理解的表情包吗? 祁音书平常在公司也偶尔会为了工作上的事生气,但基本不挂脸,不往心里去,喝口水的功夫就能安抚好自己。 但她现在已经和古雨坐进了店里,扫描二维码,看菜单,木然翻过一张张摆盘精美的菜。 心里全是那只眼睛圆溜溜,表情懵懵,却让人猜不到在表达什么意思的矮脚猫。 “群群,你有加菜吗,我这边怎么刷新好几次都只有我点的菜啊?”对面古雨问她。 祁音书回神,抬眼:“啊?我没加上吗?” 古雨歪头看她一会儿,指她的手机,命令:“最后一次机会,赶快,别发呆了。” “好的。”祁音书乖巧。 荤菜随意点了两个,素菜点了一个,最后选了瓶冰镇豆奶,“我好了,直接下单?” 古雨正在打字,抽空对她挥挥手:“嗯嗯嗯,下吧。” 等上菜。古雨跟祁音书分享在海南遇到特大暴雨的事,手举起,绘声绘色:“我住的那个地方,当时那水淹到我——” 话停住,古雨的视线往她右后方飘,还特意伸长脖子,似乎看见了什么。 祁音书也转头,门口除了服务生,就是坐着等位的人,她没明白,转回来看古雨:“咋了?” “好像看到我高中的学姐——” “高中?”祁音书失笑,“你记性这么好,高中学姐都记得?” “她光荣榜照片贼漂亮,后来还回来宣讲过,我班主任的学生,一个被记大过还考上重点的传奇人物。” 铜锅端上来,祁音书对服务生讲了句“谢谢”,用汤勺转汤底:“是吗,怎么以前没听你提过?” “祁音书!我肯定跟你提过!”古雨手摁住桌子,“因为我们高考那年,那学姐回学校恰好给我写了个寄语,我绝对有拿给你看。” 祁音书耸耸肩:“maybe?”两人并不是一个高中,高三忙,很少见面,她完全不记得。 “人生精彩,感受自由。”古雨当即背出,“记得吗?” “记得。”祁音书说,“不过是你的微信签名。” “是寄语!然后我就一直拿它当我的微信签名了!” “谁给高三生这种寄语?”祁音书笑了笑,“不过好像也蛮符合你现在的状态。” “唉,你不懂,我懂。”古雨捂住自己的心口。 “okok。”祁音书点头。 “你好不好奇她为什么记大过?”古雨又探脑袋。 “先下吊龙还是胸口肉?”祁音书问。 “烦人!”古雨身体往后跌,“你看你就只关心你姐姐!姐宝!” 祁音书赶肉的筷子顿了顿,抿唇,又松开。古雨是她最好的朋友,她们无话不谈。但唯独和萧疏音的事,那些矛盾,祁音书始终没能讲出口。 这一次,她也选择继续憋在心底。 “不对不对,好像真的是她!”古雨说着,突然就站起身,“群群你等我一会儿,我去打个招呼。” 祁音书扬扬筷子:“您随意。” 古雨穿过几桌,跑到那刚返回来,捏着一张纸,跟服务生讲完话正要转身的人,试探喊道:“学姐?” 凌豫筝愣了愣,看着古雨的脸回忆一秒:“古——雨?” 古雨大喜:“哇!你还记得我!”她太高兴了,看看周围好像没有和凌豫筝一起的人,便问,“学姐你一个人来吃啊?” 凌豫筝微笑着,点点头:“嗯。” “那,我看这等位的人还挺多的,你要不要进来跟我们一起?我里面还有一个朋友。” 大约是旅游博主当惯了,古雨挺自来熟的,真心发出邀请。 凌豫筝并没有立即拒绝,好似考虑了会儿,才笑说:“没事,就不打扰你们了,反正我就一个人,去隔壁*吃碗面也一样。” 铜锅内咕噜咕噜翻腾,祁音书给古雨挑了些肉凉着,又把手工豆腐倒进锅里,古雨轻快地回来了。 祁音书看着拿起筷子就吃肉的人:“怎么样?是你那学姐吗?” “嗯。”古雨指自己的眼睛,得意,“我视力5.1,你当开玩笑呢。” 祁音书笑了声:“那你给她讲你的寄语故事了吗?” 知道祁音书是在故意调侃,古雨白她一眼:“她一个人,我本来想请她进来一起吃的,结果她说去隔壁吃面。” “哦,吃面好。” “谢谢你啊,你这话可真够敷衍的。” 敷衍。 听见这个词,祁音书看眼被她摆在沙发座位上的手机。 古雨,你是没见过更敷衍的人。 第15章 八点过,两人吃完饭,上楼逛了圈,古雨接到她母亲的亲切来电。 祁音书正与古雨下扶梯,站得近,能依稀听见手机里厉声的训斥:“古雨!两个小时前你就跟我说你快到家了!” 第15章 “妈妈!” 古雨迅速打断,“你猜我一下高铁就碰到了谁?群群!她非要我跟她一起吃个晚饭!我真的没办法?哎呀你别不信!真的是她!我让她听电话啊——” 说着,烫手山芋就转到了祁音书手中,古雨双手合十,口型:“拜托拜托!” 祁音书没辙:“喂?阿姨?嗯,对,哦我是刚出差回来,恰好碰到古雨了嘛,挺久没见她所以想请她吃个饭,不好意思阿姨。” 古雨妈妈看着她俩从小长大,对她一直很温柔,连忙说:“没事没事,古雨要是跟你在一起我就放心了。怎么样,你妈妈最近还好吗?” “嗯嗯,她挺好的。” “还在国外呢?那个,什么加沙?” “对。” “哎呀,你妈妈的工作也真是危险,上次新闻我还看见她了。” 闲聊了会儿,古雨妈妈让她把电话还给古雨。 祁音书抬起手机,古雨接过,又用口型问了句“没事吧?”,她摇头,也无声回:“没事。” 二人身影乘着扶梯,一层一层往下。 古雨和她妈妈又聊到了下周回老家的事,听上去,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 祁音书便拿起手机,边走边玩星星大战。 通关了,就回到第一关从头玩,微微动脑,益智放松。 她拇指点击两颗黄色星星时,手机冒出弹框,你收到了一条微信消息。 她一直没开消息详情。 以为这么晚了,不是余樱就是工作群聊。于是等通知消失,当前关卡打完,才下拉消息框,点进去。 x:【/图片/】 祁音书下意识站定,呼吸收紧,点开五颜六色的图片。 一桶珍宝珠棒棒糖,黄红色塑料包装上,印着文字“缤纷多样珍滋味”。当然,这都不是重点,祁音书放大图片,拉至角落,扒拉着图片仔仔细细看了一圈。 这个地砖、货架,旁边的logo,90%是海悦广场楼下的永辉。 正如前面所说,非必要情况,祁音书不会主动来这边闲逛,对海悦楼上的商铺结构不了解。 但她每年都有固定的几次,会陪她妈妈或者她姐姐,到楼下永辉买东西。 ——凌豫筝正在楼下逛超市,离我很近。 光是想到这点,祁音书就莫名感觉到脸发烫,全身的血液都开始倒流。 古雨打着电话,没注意她人,一个人向前走出好远。 估计是挂电话才发现旁边的人不在了,古雨捏着手机跑回来,喊她:“祁音书!你干嘛呢!” 心里一旦有了想要与对方偶遇的冲动,就难以消停。 祁音书不知道给她发消息的人是不是已经结账离开,也不知道如果碰见,她要以怎样的表情面对对方。 但她就是想去超市。 “我,有点情况,得赶快下楼去买包卫生巾。” 祁音书僵直地憋出这句话后,拽住古雨的手腕,不管不顾,快步走向左手边的直梯,能直达负一层。 期间,古雨腾出另一只手,翻包说:“你别急,我好像有带,哦,不对,在行李箱里。” 回车上拿太麻烦,那还是去超市买吧。 人在赶时间的时候,最容易碰见拦路虎。 她们从四层上电梯,其后每一层,都有人要进要出。 祁音书明显在不断深呼吸,眼睛盯紧右上方的红色数字,牙齿都快把嘴皮咬破。 古雨以为朋友痛经,也着急,明知道包里没卫生巾也没药,还是低着脑袋企图翻出点什么。 就这样,气氛极度紧张,总算到达负一层。 祁音书出门就小跑,古雨后面追:“哎呀!群群!你别跑!当心更痛!” 进超市,古雨一眼就看见左手边的日护区,但—— “群群!左边!左边!”她声音大到离谱,还是唤不回一头扎向右边的祁音书。 古雨嘴上又“哎呀”一声,虽然搞不明白,加速跑去拿了一包卫生巾,一长条组合装小包卫生纸,跟超市采购比赛似的,扭身往祁音书消失的方向追去。 呼——呼—— 祁音书胸口快速起伏,抬起手机,原模原样地找到了凌豫筝拍照的地点。 左边是糖果货架,右边是膨化食品货架。 夹在中间的,是没能得到想要答案的祁音书。 她真是笨,凌豫筝又不知道她会赶来,怎么会留在原地等她。 祁音书呼吸渐渐平缓,神色失落地看着左边货架上那空出的缺口——大概就是凌豫筝拍给她的,买走的那一桶棒棒糖吧。 她转动脚步,面向棒棒糖货架。 目光沉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取出一桶棒棒糖。 刚完成超市大迁徙的古雨跑近她,比她刚才还喘得厉害:“哎、哎,我,我真,我真的不知道,怎,怎么说你,你不痛经吗,跑得比兔子还快。” 祁音书有点抱歉地看向朋友,主动拿住那一长条卫生纸:“古雨,谢谢你啊。” 古雨看眼她的脸,看眼她怀里的一桶棒棒糖:“啥意思?这么着急跑来就是买糖啊?限量的?” “嗯。” 祁音书垂下目光,沉默两秒,转身,“走吧,你再不回去,我怕阿姨又要打电话找你了。” 开车送古雨回家,距御河新城十分钟左右的地方,到楼下,古雨解安全带:“群群,我这两天先不找你啊,得在家陪陪我妈。过两天,我有时间了,再打电话约你玩。” 祁音书无所谓,笑着点点头:“行。” 目送古雨拉着行李箱走进单元楼,祁音书收回视线,看着方向盘,又想起她送凌豫筝回家的夜晚。 凌豫筝的背影就那样融进夜色之中,没回过头,没有留恋。 她家里没人,不急着回去,祁音书想了会儿,解开安全扣下车。 一个人跑到后备厢,哗啦哗啦扒塑料袋,嘭咔,扭松那一桶棒棒糖。 紫色,写着葡萄味。 她扣上后备厢的门,腰抵在门上,在黑夜里慢悠悠地拆着糖纸。 祁音书真的不爱吃糖。很浓郁的葡萄味糖精,光闻着,就撇眉。甜得有点发腻。 她默默看了会儿,尝试着,把糖果放进嘴里。 唾液迅速在口腔内分泌,裹着她最讨厌的味道,一遍又一遍冲击着她的神经。 像疯子一样在别人家的小区里吃完一整颗糖果。 祁音书坐上车,心情总算好点了,即便车里似乎都被熏满了甜腻的葡萄味。 但她心情总算好点了。 开车回御河新城,进地下室,转进她停车的老位置。 砰—— 关上车门,绕到后备厢拿她刚才心烦意乱采购的零食。 手捏上塑料袋的边缘,又想,这么多东西带回家,得吃到什么时候,算了,明天带去公司分掉。 她松手。 砰—— 又关上后备厢的门。 她绕过车身,向右走。 地下室很安静,她听到了塑料袋摩擦的声音,但她并没有拿东西。 祁音书杂乱的思考停止了一瞬,仔细听,塑料袋离她很近。 捏紧车钥匙。 她转头看。 “小祁,我还以为你不会回头呢。” 凌豫筝左右手各拎一袋东西,平静地对她笑。 第16章 祁音书五指收紧,心跳越来越快地看着凌豫筝向她走近。 怎么会。 她送古雨回家,又在那边停了许久,根据凌豫筝给她发微信的时间,两人应该无论如何都撞不上彼此的,凌豫筝怎么—— 凌豫筝停住最后一步,非常自然地看着她的眼睛:“刚回来啊?” “嗯。” 祁音书闷闷地答了一声,才张嘴,“你也是?” 凌豫筝抬抬右手:“对啊,我去吃晚饭,顺便逛超市。”放下胳膊,又笑,“不是给你发了照片么,没收到?” 祁音书小臂下意识贴近衣兜,里面有手机,她非常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对方目不转睛盯着她的时候。 不擅长。 所以只好保持沉默。 好在凌豫筝不是非要她给一个答案,看眼她空空如也的手,笑着说:“小祁,帮我提一袋吧,有点重。” 祁音书手比脑子快,当即弯腰,接过那看起来塞得更满的一袋,她注意到里面有曼妥思、阿尔卑斯、旺仔夹心软糖,总之是各种各样的糖果。 不过,帮忙提东西的意思是,难道凌豫筝要带她一起回家吗? 祁音书垂着目光,神色有些茫然。 “你要是不着急回家,陪我去上面坐会儿?”凌豫筝说。 难道她们的关系真的是要就此改变了?会不会太奇怪?不是昨天才说要继续维持以前的关系? 祁音书抬眼,凌豫筝面上很平静,似乎并没有像她一样纠结。 反正,邀请是凌豫筝给的,她只是接受者,没关系吧。 第16章 一起回家又不代表会发生什么,万一真的只是东西太重,凌豫筝一个人拿不了呢。 人就是这样,理性想一回事,感性骗一回事,到最后,往往都是感性获胜。 祁音书扬起笑意:“好啊,我不着急。” 御河新城小区里都是电梯房,总高30层,祁音书她家住在9层。 进电梯时,祁音书很认真在思考,凌豫筝今晚让她知道了具体住址,她该不该也告诉对方她家住哪里。 想着,余光瞥见凌豫筝摁亮的键是——“1”。 祁音书眨眨眼,都没来得及反应是不是她自己看错,电梯门关上,凌豫筝转头来问她:“今晚你也在外面吃的?” 祁音书先无思无想地点了下头,而后声音才回答:“……嗯。” 到一层。 电梯门开了。 她不敢相信,甚至都没有要迈步的动作。 凌豫筝用右手压住电梯门,笑她:“不出去吗?呆呆的想什么呢?” 原来凌豫筝所说的“去上面坐会儿”,真就是字面意义的,去上面,坐会儿。 电梯楼一层没有住户,出楼栋左拐,是架空休闲层,装有滑梯,跷跷板,健身器材。 祁音书静止在花坛边,看凌豫筝的背影走进休闲层,随手将塑料袋往长椅上一放。 而后人再向左走,找到一个儿童坐的小海豚摇摇椅,利利索索地霸占了。 “你小时候玩过这个没?”凌豫筝微微晃着,看她,“小祁,过来坐啊。” 要不是祁音书觉得自己此刻足够清醒,她一定会狠狠掐一下自己的脸,看看这荒诞的一切到底是不是梦。 答应了要坐会儿。 即便她已经很想甩臭脸走人了,还是维持稳定的情绪,慢慢走进里面,没放塑料袋,拎着到了凌豫筝跟前。 “凌豫筝,你真的只是偶然碰见我吗?”她听见自己质问。 一点都不稳定。 坐着的人稳住身形,吸口气,再叹口气,当她的面站起,与她双眼平视:“当然不是。” “那你就是逗我玩了。”祁音书冷脸,语气里已经有她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生气,“你发那照片什么意思啊?” 凌豫筝环起胳膊,打量她的眼睛:“我什么时候逗你玩了。” 祁音书气得攥紧塑料袋,想直接扔在地上。但她不清楚里面有没有易碎品,低下身子,轻轻放好,再站直,死死盯着凌豫筝的眼睛:“现在!”和凌豫筝成为上下级后,露出最凶的样子。 “以前我们也会经常发照片,为什么今天要生气?” 凌豫筝反问的表情太冷静了,衬得此刻咬牙切齿的她太不冷静。 她心里隐约有答案,但答不上来,凌豫筝又说,“小祁,你别对我有太大的期待。” 期待?我没有期待!祁音书气得鼻尖都酸了,可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不,其实她知道。 是她的心犯规,偷偷越界了,自以为凌豫筝也该有差不多的想法。 这些成熟的,比她年龄大的人,总是这样。 事实证明,她又一次自己莫名其妙沦陷进这种感情,真是活该。 不过只是两天而已,她完全来得及抽离。 肯定来得及! 这次她可以证明,她并不是控制不住自己感情的人,酒店是酒店,现实是现实。 祁音书波动的心绪渐渐平息,她垂下目光,弯腰捡起刚被她放在地上的东西。 “知道了。” 她转身走向长椅,让这袋东西好好地与另一袋靠在一起,“对不起,这两天可能是我有点不适应,以后不会了。” 凌豫筝没有接她的话,她低头看着袋子里乱七八糟的零食,还看见了那一桶扎眼的棒棒糖。 但今天这件事,她还是要跟凌豫筝讲清楚。 她转身,看着凌豫筝的侧脸:“可是凌经理,您最好也不要再给我发照片,我这个人容易误会。现在我们每天都不得不见面,我还是希望把工作和生活分开一些。” 冰冷的话说完,她看见凌豫筝慢慢收起双手,放进那烟灰色休闲服的衣兜里,明明是她在出声,凌豫筝却转头去看向那幼稚的海豚摇摇椅。 “那我们要结束吗?”隔了很久,凌豫筝问。 “结束?”祁音书笔直站着,“不,我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眼前的人转来看她,表情很复杂,好像她说了一句多么奇怪的话。 祁音书向前走,她们身高相似,在夜色中,分不清彼此。 “凌经理,葡萄味的棒棒糖,真的很难吃。”她冷声说道。 然后,她顶着凌豫筝错愕的目光,转身离开。 第17章 晚上做梦,梦见凌豫筝穿睡裙,坐她家飘窗边,脚尖正对着她,轻轻晃,脸却转去望窗外的月亮。 那没有耳洞的耳朵却坠着一串流苏耳饰,闪得晃眼。 左脸腮帮子鼓鼓的,在品尝一根棒棒糖。 祁音书侧躺着看,想要喊对方的名字,喉咙发不出声。 她闻见了葡萄味,甜腻的葡萄味,唾液分泌,她认为这是现实。 她着急说,凌豫筝你别逗我玩了行不行,我也想吃,你拿过来给我尝一尝。 对方装听不见,完全不理她,但她分明听见凌豫筝为她的话轻笑了一声。 饱含嘲讽的轻笑。 祁音书气醒了。 缓了整整一分钟,才表情非常郁闷地从床上爬起来。 出门前换衣服。 人事部还没正式通知可以改变穿着,她照常拿了套藏青色西装,双排扣,右胸前自带一个红黄蓝三色组成的皇冠徽章,内衬领带是藏青和暗红的斜纹交错。 看上去比较学院风,不会太死板。 鞋就随意蹬了双舒服的黑白帆布鞋。 今天气醒得早,一路上都不匆忙。慢腾腾开到写字楼停车场,祁音书下车,关门走到后备厢,拿昨晚她胡乱买的零食。 看见那一桶棒棒糖,她沉下目光,将塑料袋口迅速打结。 眼不见为净。 往电梯走的途中碰见同事。 “哟,祁老师,大清早买这么多零食?今天你们组要开头脑风暴会啊?” 祁音书客气一笑,抬抬手问:“你要先吃点吗?” 对方摆摆手,把手里的煎饼也举给她看:“我这还有一堆早餐等着消化呢,晚点去你座位拿。” 祁音书点头:“行啊,我每样给你留点。” 二人和和气气推开玻璃门,进电梯间。 前面有一人正在等电梯。 黑色长直发,一整套肃静的黑色西装,右手却拎一个,看上去与西装气场超不搭的jellycat卡通奶茶包。 祁音书眯眼与那包上两颗黑溜溜的眼珠子对视,听见身边的人礼貌喊道: “凌经理,早上好啊。” “早。” 凌经理冷淡的声音传回来。 祁音书抬起目光,凌豫筝正巧看她,她面无表情地与其对视两秒。 “凌经理早。”她乖巧道。毕竟身边还有人,她需要装装样子。 原本侧对着她们的凌经理,稍微转向她们,眼睛笑得弯弯的,也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回应她:“小祁早。” 三人等在电梯间,祁音书特地将脸别向另一方,看着那银色反光的垃圾桶。 凌豫筝的身影被拉成细细的一条线。 同事正没话找话地与凌豫筝寒暄:“凌经理您没买早餐吗?” “没有,起晚了,公司抽屉里还有几块饼干,打算凑合吃。”凌豫筝语速平稳。 “早上光吃饼干啊?那多噎人?”同事来碰她的手,“诶,群群,你要不把你这些零食给凌经理分点呗?” “啊?” 无端被点名,祁音书莫名其妙地回头,扫眼这同事。 再看向那满脸笑容的凌豫筝。 …… 什么嘛。 搞得好像昨晚只有我一个人受影响。 祁音书心里烦得很,又不好发作,只能对凌豫筝挤出半秒勉强的微笑:“好呀,等会儿看凌经理想吃什么,我拿给凌经理。” 然后她也不等人回答,转正脸,冷漠看着迟迟不开的电梯门。 进电梯,祁音书自动往右边角落走。 她余光里,凌豫筝去了左边角落。 她刚松口气,没想到中间的同事谦让上了——说什么也不能让领导被挤在角落,硬是请凌经理交换位置,要让凌经理站中间。 随着电梯关门声响起,凌豫筝也被换到了她身边。 祁音书特地将提着东西的右手抬高些,当阻拦物,坚决与凌豫筝保持距离。 不过早高峰的电梯由不得她。 一层开门,密密麻麻的人头涌进来。 这时候可没人礼让经理,进门就低头装傻,能挤进一个是一个。 塑料袋也被“咔嚓咔嚓”地越挤越扁,祁音书无意识瞥眼凌豫筝,后者不断在让,眉心紧锁。 第17章 “……”祁音书绷紧的一根弦又松了。 她将塑料袋换边,没管会不会挤坏,压到左腿外侧,而后右手找到凌豫筝的手腕。 把人往她刚让出的空隙带。 被她拉住手的人,有点诧异地转头来看她。 祁音书没理,感觉凌豫筝差不多站稳,手就松开,眼睛也冷冰冰地看向那遥远的电子显示屏。 二人胳膊紧贴在一起,谁都没有讲话,一路走走停停,直至上到25楼。 出去的时候也是,祁音书和同事左右扒开人缝:“让一下,谢谢!” 其实她完全没必要考虑身后的凌豫筝,那么大个人,没她的时候不照样能挤出电梯。 但她大概就是。 算了,某种当下属的自觉吧。 祁音书左手提着塑料袋开路,右手抓住领导的衣袖,给人顺路拽出电梯。 她没把这动作当回事。 知道凌豫筝更不会把这动作当回事。 所以一出电梯,祁音书就松了手,头也不回,径直走向玻璃门。 背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 和同事一前一后打完卡,祁音书拎着一堆零食走到座位,她边解塑料袋,边看向那位正云淡风轻路过办公区、独自前往办公室的凌经理。 她陷入新的烦恼。 凌豫筝真的没有早餐吃?真的需要她送零食过去吗? 刚才——刚才凌豫筝有回话吗?她光顾着不爽,完全没注意听。 “唉。” 祁音书扯开塑料袋,右手在袋子里翻。 棒棒糖肯定不行,饼干,噎人是吧,薯片,不合理,等下,这个—— 祁音书匪夷所思地拿起一袋树莓味的碱水面包。 我怎么会买碱水面包?还是树莓味?想想就好难吃! 她脑海里突然想起,她昨天在凌豫筝办公室汇报ip协议的时候,好像有看见凌豫筝叠一张糖纸,粉白色,那上面的图案,是树莓还是草莓? 凌豫筝那么喜欢吃甜的,这个面包应该会合她口味吧。 面包,玉米汁,酸奶,祁音书搂了一怀的东西,边无语自己在乱买什么,边穿过办公区,走向经理办公室。 半路碰见刚接热水回来的余樱。 余樱今天戴了个黑框眼镜,眼睛肿肿的,茶杯白烟飘飘,十分像个老干部,说话声音哑得厉害,老树皮摩擦: “……哎哟,群,你抱这么多零食上哪里去?” 祁音书吓到:“你这嗓子,一晚上没见你咋了?” “昨晚没关窗,风吹的——”余樱痛苦地咳了两声,“今晚聚餐我咋办啊,我还想大吃特吃。” “我那有金嗓子,你等我会儿,我到时候拿去给你。” “好好好。”余樱猛点头,又指她怀里,“你这到底要去干啥?” 二人说话的地方距离经理办公室只有五步之遥。 祁音书“呃”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今天我们小组要开头脑风暴会,买多了零食,昨天凌经理会上帮我说话嘛,我就想说感谢她,给她送点。” “她一个经理能喜欢吃这些嘛。”余樱皱眉,“你还不如请她喝杯咖啡。” “嗯,有道理。”祁音书沉吟,“那算了,我——” “小祁。” 她刚打退堂鼓,一道女声从她右前方传来。 祁音书的目光自然穿过余樱的肩头,看向正站在经理办公室门口,平静面色看她的凌经理。 “咳,凌经理早。” 余樱冒了句,赶紧与祁音书擦肩,走时不忘小动作,指尖揪揪她的衣角,“这下不送也得送了,加油。”蚊子音祝福完,光速消失。 祁音书没管余樱,有点尴尬地注视着凌豫筝。 凌豫筝眼光冷淡地看了看她那刚被拽的衣角,下巴朝办公室内扬扬: “你进来,我有事找你。” 第18章 “坐吧。” 关门进到办公室里面,凌豫筝冲她抬抬下巴。 祁音书抱着怀里的零食们,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凌经理这会儿没脱外套,衬衣,西装,都很规整地叠穿在身上,唇线绷紧,看上去十分严肃。 “凌经理,我,吃的给您放哪儿?” 祁音书心想这事是刚才她们在楼下约定好的,又不是她单方面硬要送来给凌豫筝,她没必要战战兢兢等待,便直接开口问了。 正在翻找纸质文件的人抬头看她一眼,抽出一张印了字的a4纸,左手指向办公室内那一张二人座的黑色沙发。 “谢谢小祁,帮我先放沙发上吧。”非常客气。 “好。”祁音书也客气,淡淡点头,走去把东西放好,再重新坐回凌豫筝面前。 那张a4纸推给她。 “下午你们去嘉禾开会,有把握吗?”嘉禾是与丁总的会议中,大家一致同意要合作的公司。 也是当时祁音书打包票没问题的供应商。 在事情谈成之前,谁都不敢说有百分百的把握。面对直属上司,自己人,祁音书垂在大腿上的手指稍微收了下,保守道: “百分之五十吧。” 凌豫筝便笑:“百分之五十?要么成功要么失败?” “从我自己的判断来说,是百分之九十,但从成功概率来说,是百分之五十。”祁音书回道。 凌豫筝没接话,将a4纸翻面,有字的一面给祁音书看:“联络供应商本来不该是我们部门的工作,但既然这件事是年前戚经理接下的,我会负责处理好。” “之后也会尽快厘清我们与其它部门的协作流程,今天只能辛苦你,先陪生产部去谈判。” 祁音书听着,目光有点发愣地从上到下,浏览a4纸面里,各类供应商核心负责人的私人联系方式。 很多是她们公司从前拼了命都找不到人。 她快速看完,抬眼,难以置信,凌豫筝就这样轻易地把这些重要内容交给她看? “不用紧张,你们不同组的负责人,我会提供不同的帮助。” 凌豫筝继续说,“今天我希望你的成功率能是百分百,也相信你。给你看这些,只是需要你知道,即便不成功,我也会为你兜底。” “所以,不要有压力,放心去做。” 凌豫筝。 昨晚被她凶了一顿,惊讶的凌豫筝。 今天真心实意与她谈论工作,坦然的凌豫筝。 两张脸不断重合,再分开。 祁音书咬了咬后槽牙,终于认清自己先前在楼下,企图冷脸示威的行为有多么幼稚。 幼稚透顶。 豪言壮志说了一堆,都不如此时此刻,完全把私事抛在一边的对方。 这是正确的,她应该学习。 祁音书右手触上纸面,停顿一秒,而后“哗”一声轻响,她将东西拿到自己面前。 她不再游移,真切地回看着凌豫筝的眼睛:“好的,谢谢凌经理。” 祁音书的背后,玻璃窗外,有鸟飞过,黑线划破澄澈的蓝天,倒映在凌豫筝的瞳孔中。 凌豫筝挺直的肩颈松弛下来,当祁音书的面起身,走去拿起沙发上的面包,饮料。 回办公桌边,没坐,侧腰靠着桌沿,离祁音书的右手手背挺近。 站着的人兀自翻转面包包装:“树莓口味?看上去挺好吃的?你尝过吗?” 祁音书收回右手,带着a4纸一起回到桌下,摆腿上:“没有,就一个,我不是很爱吃面包,也不喜欢果酱。” 凌豫筝笑了一声,转身回椅子前,坐下,冲她扬了扬面包袋子:“行,那我就替你消灭它吧。” 在祁音书心中,这样轻松的对话,便是工作交谈结束的信号。 凌豫筝撕袋子,她就站起身:“凌经理,那您慢慢吃,我先出去了。” 她眼里的人咬口面包,非常认真咀嚼,含糊道:“唔。”对她推推手,同意她的离开。 回到座位,她桌上装有零食的塑料袋还敞开着。 祁音书把a4纸放好,想了想,将早上说好要留的部分简单拿了几个,其余的,她招呼右边工位里最能社交的同事:“灿灿——” 戴鸭舌帽的女生一溜烟跑近,她交代:“这些你给大家分一下,要是不够再跟我讲,我去买。” “没问题!”灿灿拎起就走。 祁音书见右边的同事们一瞬间热热闹闹聚集,便收回目光,蹲下,在倒数第二格抽屉里找出金嗓子和一包感冒灵。 给隔壁办公区的余樱送过去。 嘉禾公司在城郊,一片钢筋工厂,从有森开车过去,起码一个半小时。 她们与对方的见面时间约在下午两点整,因此,中午十一点,祁音书就收拾包,与来找她的生产部同事们一起下楼。 电梯开门,叶总和凌经理从里面出来。 她们一群人有说有笑地喊了几声领导,喊完,祁音书便忙着跟身边的人继续聊价格问题。 没再看凌经理,与凌经理一出一进,擦肩而过。 第18章 一行六人。 大家商量了一下,决定开生产部同事那辆大众。 有人容易晕车,先上副驾,有人拿的东西多,想就坐前面。 祁音书默默等着,最后坐在了最后排最中间的位置。 屁股有点硌,她往前挪了一点,拿出手机,埋头看起来。 生产部与品牌部不同,相对年纪要大一些,大家聊的也都是祁音书不感兴趣的话题。 她偶尔被cue到就笑着应两声,大部分时间都在沉迷星星大战。 万事不决,只需一场不费脑的星星大战,多好。 许多人坐车玩手机都会头晕想吐,祁音书没有这个毛病,这还得益于她小时候,总拉着萧疏音陪她去游乐园玩那个极速大风车。 一下午要玩三次。 萧疏音陪她两次,她自己再玩一次。 每次从游乐园回家,萧疏音的脸色都不太好,平时回家忙看书,游乐园回家就坐在沙发上灵魂出窍。 那个时候啊。 那个时候的萧疏音,虽然对她态度比较冷漠,但她们关系真的挺好的。 祁音书一边莫名想起这些往事一边清屏了三星难度的关卡。 有些时候,人大概不能想别人。 许久没给她来消息的姐姐,突然给她发微信了:【群群,今天周五,晚上我们和阿姨打个视频通话吗。】 从前三人之间是有这个约定。 可祁音书的妈妈最忙,很少出现,往往就变成她跟萧疏音在线上面面相觑地等待。 萧疏音等就等,还要在那边一本正经地忙工作,不停接电话。 她趴在枕头上,等着等着就能睡着。 第二天醒来,通话已经挂断了。 这样没几次之后,祁音书选择装忙,加班,聚餐,头疼脑热不舒服,一开始萧疏音还关切她,加班很晚吗,聚餐别喝酒,身体哪里不舒服? 时间长了,估计也懂了。 她还以为萧疏音不会再提这件事,怎么又来了。 但她今晚,是真的要聚餐:【今晚不行,部门和新领导聚餐。】 姐姐那正在输入了一会儿,最后沉默了。 祁音书退出聊天框,上下翻了翻,久违地点进小组闲聊群。 “嗯?”居然有人刚刚at过她,怎么没提示。 【@uhsniyiq报告领导,刚才凌经理来问我们你今晚去不去,我也不知道。】 祁音书引用这句话:【什么时候问的?】 【就你刚走那会儿,你刚走,凌经理就和叶总回来了,我撞上她们,她问我的。】 祁音书:【/企鹅跌倒卡通表情/】 她转头去私聊余樱:【你身体怎么样?晚上还能去吗?】 余樱:【呜呜呜够呛!脑壳晕晕的/睡/】 祁音书咬唇:【咋办啊,你不去我也不想去了。】 余樱:【不去就不去呗,凌经理不是说可以不去吗,谭夏聚餐群里请假,你没看她立刻就同意了?】 聚餐群?哦,那个只有四个组长和凌豫筝的聚餐群。 订座位算人头用的。 祁音书找过去看,一组组长请假,凌豫筝秒回一个:【ok~】 她戳回余樱:【那我也请了?我估计我这边结束都好晚了,想直接回家躺着。】 余樱:【您请。】 祁音书扒拉回聚餐群:【凌经理,晚上我从嘉禾回去太远了*,就不耽误你们聚餐啦,祝你们今晚吃得开心ovo@xhtd】 咦?凌豫筝微信名是这个吗?xhtd什么意思?胸怀坦荡?这么正能量? “祁老师,一会儿到了我们是直接联系对方负责人吗?”身边生产部同事突然出声。 祁音书锁屏手机,看过去:“嗯,我有她电话。” 一小时四十分钟后,她们在厂区大门口停车。 祁音书翻号码,接通后跟对方交谈了几句,而后挂电话等对方带着通行证出来接。 她这时想起她还没看凌豫筝的群内回复,点进群里—— 没有消息。 没事,她可能在忙。祁音书简单想到。 然后一整个下午,她都在忙着跟供应商谈权益,谈细节,最终对方松口的时候,在座的所有人都呼口气。 搞定。 搭车原路返回。 到公司楼下,时间已经是晚上七点半,祁音书跟同事们挥别,独自下停车场开车。 叮咚、叮咚。 她点开消息—— x:【/图片/】杂乱的烤肉桌上,摆着一袋山竹。 x:【过来。】 第19章 烤肉店门口伫立着一个红色灯箱,巨大的“鲜”字,主打好肉不过夜。 祁音书斜挎黑色小包,双手都放在西装衣兜里,对着灯箱站定,默默看了会儿。 脸被照得反红光。 她想起,这聚餐是凌豫筝自掏腰包。 一家人均两百的店,里面应该有三十多号人,那她们这一次性就能吃掉凌豫筝七八千块,更别说晚上还约了ktv。 凌经理真是——来有森上班的工资还没到手,多的先给掉了。 她一个人乱七八糟地想了会儿,才呼口气,转身推开玻璃门。 只听“叮铃”一声,门内的热闹瞬间扑面而来。 祁音书走过拐角,很轻松就望见了她的同事们——三十多号人,两两面对面,挤满一长条靠墙的沙发。这都不够坐,可以看出每桌都额外硬加了几张椅子,手肘碰手肘的,转个身都困难。 她慢慢穿过一桌桌正在碰杯喝酒的人。 坐沙发边上的江组长最先注意到她,表情变得欣喜,瞬间高举左手,冲她扬了扬。 祁音书便也抬起右手,大致回应了下。 走到最靠外的一张桌旁,有张空椅,她坐下,五六个人同时放下筷子,跟她打招呼。 江组长笑着:“群群,你不是说来不了了么?我让服务员再给你加副碗筷?” “不用不用,我吃过东西了,就过来坐坐而已。” 祁音书边弯起笑眼边快速扫了圈现场,看见那袋山竹,但没看见拍山竹的人,她话音停顿几秒后,问,“长吟姐,凌经理呢?她走了吗?” “凌经理——”江组长抬起点身子,目光往里面找,“应该没走啊,刚才我才给她敬过酒呢,是不是去卫生间了?” “哦,你们还喝酒了。”祁音书回了一句,想想,又问,“这卫生间在哪儿呢?我想去洗个手。” “那边,到尽头右拐进去就是。” 祁音书说了声“谢谢”,当即就打算起身去找找凌豫筝。 “小祁,你来啦。” 她想找的人,声音突然在她左侧响起。 “哎凌经理,我跟祁音书刚才还在说你呢。”江组长比她先接话。 “啊,嗯,凌经理。”祁音书抬起两厘米的屁股,又坐下了。 她仰头看着凌豫筝,对方大约是喝过酒的缘故,脸颊和鼻尖都有点发红,但那漂亮的双眼挺清澈,应该没有喝多。 她目光再缓缓垂下,注意到凌豫筝将衬衣袖口挽了两圈,露出银色尾戒,手上握着一瓶碘伏和一包棉签。 “来,把这个递过去给仁仁,让她赶紧消消毒。”她听见凌豫筝说。 “消毒?仁仁咋啦?”江组长问。 “她刚才开易拉罐,食指划伤了。”凌豫筝语气很轻松,“不过就一点小伤口,应该不要紧。” “喔!”江组长应道,又喊,“诶凌经理你快进去坐呀,别站着啦。” 祁音书全程没能插上话。 又听凌豫筝讲:“没事,我已经吃完了就不往里挤了,在这边坐坐就好。” “喔——行啊!那我们挪挪位置!” 然后,祁音书就眼看着那原本毫无缝隙的沙发座,屁股一个一个往右,愣是给凌豫筝现腾出一个空。 江组长站起来让位,凌豫筝说声“谢谢”,往里坐下。 祁音书正放空看着呢,手腕冷不丁被江组长一拉:“来群群!你也坐过来吧!这边好夹肉!” “哦其实我不用——” “用的用的,来!” 她拒绝失败,被江组长强行拉起,又被压着肩膀,塞到凌经理身边。 沙发非常拥挤。 她和凌经理的胳膊侧、腿侧,都被迫贴在一起。 “小祁,你应该挺饿吧?” 凌经理说着就拿起手机扫码,“嘀”一声,“我再给你加点菜。” 没穿外套,薄薄的衬衫,喝过酒之后的皮肤热乎乎的,祁音书脑袋一片空白地感受着。听凌豫筝温声说要加菜,她才连忙回神,右手压住凌经理的胳膊,保持前后口径一致: “谢谢凌经理,我吃过了,不用加。” 凌豫筝右手拿着手机,左手被她压着,转来看她的目光很是疑惑:“你吃过了?” 祁音书收回手,勉强挤出一个假笑:“嗯,对,吃过了。” 大约两秒后,凌豫筝好像理解了她的意思,便不再强求她,锁屏,右手也垂下。 第19章 “哦,那好吧。” 接下来十几分钟,周围的同事都在忙着聊天,就连平日里比较沉稳的江组长,也脸蛋红扑扑地拉着隔壁座同事,琢磨五一放假上哪儿玩。 只有祁音书和她旁边的凌豫筝很沉默。 祁音书坐下这会儿,连包都没有来得及取下,拉到腿上平放着。双手捏紧手机,压在包上,眼睛呆呆盯住网格上烤焦的土豆片,偶尔无所适从地舔舔嘴唇。 她非常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赶来。 但是—— 她听着江组长的哈哈大笑,右腿让了又让,还是会跟凌豫筝的左腿碰到一起。 她这会儿突然有点想不明白,凌豫筝是什么意思呢,让她过来,却又不跟她说话。 她知道这里人多,她们不适合当着所有同事的面闲聊。 可凌豫筝都已经在玩手机了,怎么就不能先在手机里,把话跟她说清楚。 发那张照片什么意思。让她过来什么意思。今晚她们到底要怎样。 她觉得她又上当了。 祁音书深深吸了一口气,表情越发沉冷。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风格。 如果凌豫筝心里没有她想的意思,或者说,又突然改变想法。 怎样都行,反正,她不打算继续浪费大好的周五夜晚坐在这里生闷气。 她又提了一口气,转头:“凌——” 四目相接。 凌豫筝明明后靠在沙发上,手机端正举眼前,但她转头看的一瞬,两人就对上目光。 凌豫筝一直在看着我。 祁音书确信。 她心中的气烟消云散。 转正脸,缓了会儿紧张的呼吸,祁音书毫不犹豫拿起手机,点进微信。 她引用那张山竹的照片:【我过来了,然后呢。】 叮咚。她听见身后响起通知声。 嗡嗡。她手机很快收到回复。 x:【然后?】 x:【等着。】 祁音书皱眉,长摁这一个冷硬的“等着”,引用:【你让我等我就等?】 叮咚。 x:【这里我结过账,但等下还要送大家去ktv,她们一群小朋友自己去不安全,我去安排好,再说我们的事。】 嗡嗡。 祁音书看这一长串文字,顶顶腮:【那你这么早叫我来干嘛?等你安排好再叫我不行?】 发完,又补充:【叫我来也不理我,这样很好玩吗?】 她平日里不会跟谁这样脾气冲天地说话,要怪,只能怪凌豫筝太过分。 她第二句发过去,听见身后凌豫筝轻快地笑了一声。 嗡嗡。她收到消息。 凌豫筝引用她第二句话:【对不起,这点是我误会了,我以为你在大家面前不想跟我太亲近。】 再带一个暹罗猫鞠躬的动画表情。 祁音书滔天的气焰被那一下一下乖巧鞠躬的小猫给扇熄火了。 她冷脸捧着手机,一时不知道要回什么才能反击凌豫筝这话。 主要是,她已经不觉得生气了,那冲上头想要骂凌豫筝的气势,也没了。 算了。 祁音书从小就比较好哄,吵架了只要对方肯解释原因就行。 她回:【看你喝酒挺上脸的,没事吧?】 再道出核心:【反正你要是今天觉得太累,我们换一天也行,不着急。】 她发过去,安静等了会儿。 桌上人开始嚷嚷着要换下一摊了。 没回她消息的凌豫筝,变成凌经理,起身笑着说:“好吧,那大家收拾一下,ktv离这里不远,拿好东西我们过去吧。” 说完,凌经理明显低头,严肃表情,缓慢地在屏幕上敲了几下。 嗡嗡、嗡嗡、嗡嗡。 祁音书连续收到三条回信。 x:【不换。】 x:【我着急。】 x:【今晚还等着听你喊我姐姐呢。】 第20章 “哎凌经理,您看前两天新闻没,a股估值比美股便宜一半,今年感觉能疯狂往上冲哦!” “今年经济确实有回暖。” 祁音书坐在凌经理和江组长中间,有些心不在焉地撕着手里的卫生纸。 ktv包厢,她莫名被夹在这里,一左一右的人隔着她闲聊。她撕完一张纸,将所有碎屑揉成团,终于忍不住:“我去趟卫生间。”她起身,丢掉手里的垃圾。 “群群这房间里有卫生间——”江组长的声音被她甩在身后。 祁音书跑到这层楼的公共休闲区,找个靠窗的沙发角落,坐下。 【里面闷,我在外面等你吧,要走叫我。】她给凌豫筝发去一句。 但是凌豫筝没有回她,她估计对方还在继续聊一些她听不懂的股市信息。 祁音书锁屏,仰倒在沙发上,脸向右,隔玻璃,静静看着窗外五颜六色的发光招牌。 她并不是讨厌听凌豫筝和江长吟聊天。 她讨厌的是—— 金融、股市,萧疏音。 萧疏音在上海投行工作,定期回家,她们吵架后也没有改变。 她隔着房间门,即便戴上耳机,也能听见那严肃的声线有刻意为她放轻,源源不绝地飘进她的心底。她压住所有的悲伤、冲动,默默承受着那种对方不接受她又不肯放过她的折磨。 如今祁音书不再喜欢,却没办法顺利忘记那糟糕的感觉。 心绪尚未平复,她听见左边正靠近她的脚步声,坐直一抬头,是凌豫筝。 祁音书愣了一秒,凌豫筝的手就抚上她的脸颊,像哄小孩似的笑她: “祁音书,干嘛一个人坐这儿装忧郁啊。” 祁音书吓了一跳,别提什么为股市对话应激了,恐怕此刻萧疏音突然来坐她对面,她都没脑子顾。 她拉开凌豫筝的手,伸长脖子往左侧那长长的走廊望,好在只有服务生推着酒车走过,没有她眼熟的同事。 凌豫筝任她拉着,随意坐她身边,酒气好像比先前更重了,声音特别温柔:“小祁,是不是我刚才又忽略你,让你觉得不舒服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道歉?祁音书像见鬼似的打量凌豫筝。 一侧耳发撩起,眼镜摘了,没戴美瞳,目光焦点因为酒劲而有些飘忽,眼尾笑得微微上翘。 见她看着,还特意瞪大眼睛与她对视。 祁音书:“……”凌豫筝好像喝醉了呢,起码算不上清醒。 再扫了眼确定没有同事跟出来,祁音书松开拉着凌豫筝的手,叹口气:“凌经理,我觉得您这状态,等会儿就该回家了,我看我们今晚还是算了吧。” 凌豫筝特别不高兴地皱眉,盯着她的眼睛,有些耍赖的语调:“算什么算啊,不能算。” 说完,人顿时起身,牛劲似的拽她。 “走,我们现在就出去开房。” 祁音书宛若被晴天霹雳,噌一下站起。她面对面捂住凌豫筝的嘴,脸通红,眼睛也瞪得圆溜溜的:“姐姐姐!我求你了!你千万不要乱说话!你这话也太吓人了!” 凌豫筝眼睛越笑越厉害,在她掌心下“唔唔唔”半天,她才心有余悸地松手。 “哈哈哈,小祁,我逗你呢。”一获得自由,凌豫筝就大笑,“我哪儿有这么容易喝醉呀。” 祁音书头都要吓晕了,手心还被刚刚凌豫筝的呼气熏得热滚滚的,声音发软:“……你到底醉没醉啊?” “我也不知道呢。”凌豫筝挑挑眉,“你觉得喝过酒的人,说话可信吗?” 祁音书眯眼,对着凌豫筝这张漂亮的脸思考了半天。 正常情况下,凌豫筝这个人应该很难直接对她说出“我们去开房”这几个字,以防万一,这会儿还是要把警戒值拉到最高为好。 “不可信。”她认真道,“所以我肯定不能让你回包厢了。” 凌豫筝笑出声,歪头:“那怎么办,我的东西还在里面。” 祁音书看眼凌豫筝手里的手机,想了想,问:“要拿什么,我去拿。” 她请凌豫筝在沙发坐着等她,一个人跑回包厢,找外套,还有那个卡通奶茶包。 正在唱歌的江组长看见她,招呼道:“诶小祁你没走啊!过来点歌!” 祁音书边笑着挥挥手边指指门,口型“我有事我有事”,反正这回包厢里热闹得很,没人真在意她和凌豫筝。 她担心凌豫筝不在原地等,所以离开包厢动作就加快,飞速跑向公共休息区。 看见凌豫筝还稳稳定定坐在沙发上,她松口气。 低头在群里留言:【@江姜酱我有事,和凌经理碰巧顺路,先走了哦。】 她知道对方正玩得开心,不会看手机,反正交代过就不用管了。 手机揣兜里,她走近到凌豫筝旁边:“凌经理,我们走吧。” 坐着的人抬头看她一眼,非但没起身,原本平放着的双腿还变成交叠的样子,轻飘飘道:“祁音书,凌经理可没办法跟你走。” 第20章 祁音书嘴角抽了抽,她肩上挂着凌豫筝的卡通奶茶包,右手拎着凌豫筝的西装外套,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那怎么才有办法走呢?” 凌豫筝冲她勾勾指尖:“耳朵过来。” 祁音书呼出一口气,继续忍,低头靠近。 “小祁,你背我呗。” 什么荒唐的话。祁音书扭头看向凌豫筝的眼睛。 对方眼角仍在笑。 祁音书重新站直,叉着腰,凌豫筝的包在她腰间轻晃。 她舌尖在口腔内转了一圈,向右,看过道,这会儿没人。 她不能再跟凌豫筝这么没完没了地耗下去。 背就背吧,又不是背不动。 不过。她低头看看手里的衣服,再看向一动不动似乎在观察她的凌豫筝,非常平静地将外套举到凌豫筝眼前。 “没问题,我背你,你拿衣服,行吗?” 凌豫筝表情有0.01s左右的震惊,也被她捕捉到。 那么,她猜凌豫筝还没有醉到完全离谱。 祁音书扬起笑容,不由分说将外套塞进凌豫筝的怀里,转身,直接背对凌豫筝蹲下,拍拍右肩,挺轻快:“来。” “……”长久的沉默。 祁音书低着目光,笑容加深,她猜不出两秒,凌豫筝就会说—— “算了。” 凌豫筝简短地说了句。 绕过祁音书,率先笔直地向电梯走去。 祁音书摇摇头,起身,慢一步跟上凌豫筝。 酒店是凌豫筝刷开的门。 没插电,没有灯,她胡乱抓住祁音书的手就往里进,门用脚踢上。 她们在黑暗中非常靠近彼此,胸口都在急促地呼吸着,却没有忙于接吻。 凌豫筝仔仔细细用目光勾勒着祁音书的脸。 这张脸,长得很可爱,眼睛圆圆的,鼻尖,嘴唇又饱满地挺翘着。 她实在不明白,这么乖的一张脸,怎么在公司里就把她当仇人似的冷着。不过,是她不允许祁音书靠近的,她也活该。 活该,但很恶趣味,一想到祁音书故意在公司冷淡她,她也就故意回一个她都觉得敷衍的表情包,想到祁音书就在楼上和朋友吃饭,她再故意发一个模棱两可的超市图片。 “你知不知道。”她抚摸着祁音书的嘴唇,感受对方身体的颤抖,“有时候我是故意惹你生气的。” “……什么?”祁音书的声音,有种说不上来的甜美,尾音微微上扬,不再是公司里那种装出来的下沉感。 “嗯。”凌豫筝轻轻呼吸,“故意的,那样很爽。” “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坏吧。” 她说完,带祁音书的手摸自己,唇也贴近对方,湿热而异常缠绵的一个吻。 祁音书被她吻到呼吸急促,好几次跟不上,开始断断续续地喊她:“嗯……姐姐……停一下……” 她停住,转头将房卡插好,房间里的灯瞬间全部亮起。 祁音书的脸红透了,手还被她摁着,停在她的身前。 祁音书一下又一下地咽着喉咙,鼻尖与她的鼻尖仅有一厘米的相隔。 她松开祁音书的手,双手捧上对方的脸:“葡萄味的棒棒糖,真的很难吃吗?”她笑着问。 祁音书眼里湿漉漉的,缓缓地摇头。 凌豫筝笑着皱眉:“撒谎。”她说,“你当时那表情恨不得把我吃了。” “我。”祁音书的声音很卡顿。 凌豫筝觉得这人简直可爱到炸了,而这种时候,她也不必去思考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她只需要好好享受今晚的爱。 她帮祁音书脱掉外套,也很快甩开自己的外套,她们互相拉扯着进入浴室。 哗—— 先是冷水降下来,而后玻璃上变得雾气蒙蒙。 人影交错,她们在热水里忘我地缠绵,身体都因对方的触碰而愈加敏感。 凌豫筝俯身咬了下祁音书的肩膀,听见祁音书的闷哼,她很满意:“下次进电梯再把我当空气,就再咬你。”她随心所欲地发泄着。 从浴室出来,一路水珠滚落在地上,她们陷进被子里。 换祁音书将凌豫筝压在下面亲吻。 她也学凌豫筝的样子,咬凌豫筝的锁骨:“你!你下次再逗我玩!我也咬你!”报复的话,声音却很软和。 哎哟天哪,我的宝贝。 凌豫筝真是爱死这样的祁音书了。 她勾住祁音书的脖子,微微抬起上身,把人搂着亲,祁音书也不甘示弱,积极用深吻回应着她。 她们沉沦在彼此的香气里,时隔几日,终于又完全占领了对方。 …… 二人结束后,凌豫筝累得想要当场倒头就睡,却看见祁音书一本正经地离开床,赤脚捡起地上的衣服,进浴室,哗啦哗啦洗了一通。 再出来。 又是那个规规矩矩准备离开的样子。 她有点懒得动了,对祁音书摆摆手:“你走吧,我睡会儿,晚点自己回去。” “……”那头祁音书没吭声。 过会儿,祁音书面无表情走到酒店房间里的沙发前,坐下,开始低头看手机。 “你不走吗?”凌豫筝问她。 “嗯。”她点开星星大战,“你今天喝了酒,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你想睡就睡吧,我等你。” 第21章 “叮咚!” 时间接近凌晨一点的时候,祁音书突然收到一条微信。 提示音在安静的酒店房间里格外响亮,她看眼那边裹在被子里翻身的人,赶紧将手机调成静音。 这么晚了,谁啊。 祁音书下拉通知框,点开未读消息,短暂延迟后,微信界面弹出。 【你还没回家?】是萧疏音。 怪不得祁音书总觉得今晚哪里不对劲——下午她说要聚餐后,萧疏音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过。 她想了想,简单敲下四个字:【早就回了。】 “你还没走。” 房间里的凌豫筝醒了,哑着嗓音。 祁音书抬头,见对方慢慢撑起身子,坐着,发丝被床头灯勾出暧昧的轮廓。 “嗯。”祁音书应了下,起身,去帮凌豫筝拿衣服,“我不是说了等你一起回。” 她们已经经历过许多次相同的场景了,没有太多废话,她把衣服递给凌豫筝,然后背对,等凌豫筝穿好。 一时间,房间里只有衣料摩擦窸窸窣窣的声音。 退房只用在房门口的机器上操作,祁音书点击屏幕,凌豫筝便在她身后等着。 夜深,走廊里静悄悄的,一直没休息的祁音书有些犯困,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走在她前面的凌豫筝停住,转头看她:“你,刚才完全没睡吗?” 祁音书的眼睛十分疲惫,连带着脸上也没表情,只看着凌豫筝,稍微点点头。 凌豫筝神情很复杂地看了她一会儿,眉心皱得简直比开会时还要烦恼。 祁音书不解:“怎么了吗?” 凌豫筝摇头:“没事。”转身继续走。 路上还是祁音书开车,好在酒店距离御河新城不远,晚上夜路通畅,不到二十分钟,她们就看见了小区大门。 祁音书想起之前凌豫筝的话,轻踩了一脚刹车,降速:“今天也需要在外面就放你下车吗?” 没等凌豫筝回答,她又补充,“我觉得反正我们上次都在车库遇见了,今天我就送你进去吧,这么晚了,到里面再下车比较安全,你说呢?” 她略微转头,看向凌豫筝,后者目视前方,唇紧闭着。 眼见车已经开到要么停下要么拐弯的地方,祁音书提口气:“凌——” “嗯,那就进去吧。”凌豫筝声音很轻,“谢谢。” “不客气。”祁音书笑道。 开入地下室,停稳,祁音书低头解安全扣。 右边凌豫筝已经更快速度地解开,拉车门,下车,一气呵成。 祁音书左手摸车门,脸向右,看着那边先下车却没走的凌豫筝:“你有东西忘记拿吗?” 凌豫筝本低着目光,好像在看门把的方向,她一出声,凌豫筝就抬眼看她,弯了弯笑眼,愉快说:“没有。” 祁音书点点头,“哦”了声。 咔—— 她拉开车门。 嘭—— 关门声在地下室重重回响。 一个人乘电梯上楼,祁音书盯着电梯门之间的缝隙发呆。 最近这几天,好像是凌豫筝突然介入到她现实生活的缘故,总觉得,每天都过得满满当当的,要么是在当面应对凌豫筝,要么是在没人的时候琢磨凌豫筝。 电梯哗啦一声开门,祁音书迟了半秒,才迈步向外走。 不管了。 终于到周末,她不用再思考这些事,要舒舒服服在家躺两天。 她走近家门,钥匙往里插,习惯性转一圈。 门“咔”一声直接开了。 嗯?我早上没反锁吗? 第21章 祁音书正纳闷着,门从里面被人推开,她看见萧疏音平静的脸。 心脏倏然收紧,而后开始疯狂加速,越跳越快,后背瞬间冒出一层冷汗。 萧疏音给她推开门,返身进屋了。 此刻,家门半敞着,客厅的灯光穿过门缝落在祁音书的鞋边,她能清晰听见里面的电视声,卡通片,美羊羊甜美的声音:“你这是打人还是打球啊!”完全不是萧疏音爱看的东西。 所以,大概率是随便放着。 怎么回事?萧疏音不该在上海吗?她才离开几天怎么又回来了?祁音书脑子里一团乱麻。 她的手压向她腰间的黑色小挎包,感觉到手机震动。 嗡嗡嗡、嗡嗡嗡,一直震动,有谁很坚持,正疯狂给她打电话。 祁音书僵在家门口,进退不得。 电视声停了。 萧疏音从客厅与餐厅之间的走道路过,手上拿一个玻璃杯,冷冰冰地扫她一眼,去往厨房。 祁音书小心翼翼地进屋关上门。 低头换鞋。 萧疏音接了杯水过来,递她眼前:“怎么这么晚?” 她惶恐地双手捧住,温水,仿佛变回当年那个完全听话的小孩:“呃,有些状况,就耽误了会儿。” “你身上有酒味,喝酒了?”萧疏音声音非常平稳。 “啊?”祁音书抿了口水,连忙抬起袖子闻了下,很淡,大概率是,她跟凌豫筝接吻的时候沾上的,“我没喝,同事喝的。” 萧疏音始终注视着她的眼睛:“同事?上次跟你一起回的那个?今天也是她吗?” “呃,嗯。”祁音书对着萧疏音的眼睛,完全没办法撒谎,“我们顺路,就一起回了。” 嗡嗡嗡、嗡嗡嗡。她包里的手机又开始震动。 祁音书下意识摁住,抬眼,见姐姐正垂下目光关注她的包。 “你有电话。” 萧疏音每个字都非常非常沉。 “喔——”祁音书面色尴尬,连忙将玻璃杯放鞋柜上,踩住拖鞋,边翻包边往卧室快步走。 她将手机贴耳边的时候回头望眼。 萧疏音正蹲下身子,帮她把鞋摆进鞋柜里。 手机里,凌豫筝的声音响起:“祁音书!你怎么才接电话?”有点急的样子。 祁音书心中的慌乱一路带进通话里,她难得结巴:“哦,我、我,没听见,你到家了吗?” “嗯,你——”凌豫筝似乎有点迟疑,但下一句话又变得温和,“我的外套好像忘在你车后座。” “啊?那要我明天给你——” 咚咚咚。 祁音书身后骤然响起敲门声,还有一句:“群群。” 她大脑完全宕机。 于是在挂电话还是不应声之间,她选择了最错误的答案。 祁音书继续听着电话,打开房间门。 “不用,你周末好好休息吧,周一带给我就行。”电话里,凌豫筝好脾气,没有问她怎么话说一半。 眼前,萧疏音脸上原本带着点笑容,看了她的手机一眼,那扬起的嘴角渐渐下落。 萧疏音没说话,她自然该先回电话里的人。 祁音书声音有点控制不住地着急:“哦好好好!那我就周一带给你吧!我先去收拾了!拜拜!” 门框的一线之隔,祁音书进卧室没来得及开灯,这会儿,她站在黑暗里,萧疏音的脸也被照上一层阴影。 她双唇动了又动,不知道该说什么,之前她与萧疏音的矛盾再多,这次也是她理亏在先。 “同事电话。”最后还是祁音书率先打破僵局,“我们约好到家互相说一声。” 萧疏音好像眨了下眼睛,仍然保持沉默。 祁音书咽了下喉咙,余光瞄眼右边,抬手,“啪”一下把灯摁亮。 萧疏音被刺得别了下脸,轻微眯眼。 祁音书站直些,尽量让自己表情看上去很镇定:“你怎么突然回来了?在新蓉有工作吗?” 萧疏音眉心紧锁,看回她的双眼。 祁音书双手背身后,紧紧抠着指节,硬对上萧疏音打量的目光。 萧疏音最终叹口气,眉心也松开:“你有同事一起回家,当然更安全,如果以后还有这种需要到很晚的聚餐,就还是和她一路吧。” 祁音书点头:“……哦。” “很晚了,早点休息吧。”萧疏音笑了笑,转身要走。 逃过一劫。 祁音书缓缓吐出一口气。 “对了。” 萧疏音突然又站定,“我向总公司申请了调岗,最近忙手续,下周再回一趟上海就能结束。” 结束?祁音书没反应过来:“什么结束?” “结束上海的工作。” 萧疏音向客厅走,声音越来越远,“搬回新蓉。” 第22章 早上八点过,祁芸难得给祁音书打来电话。 祁音书一整晚都没睡着,感觉人刚刚有点迷糊,电话铃一炸,她腾一下坐起。头发乱糟糟的,表情空洞,像一具断线木偶。 等铃声又叮呤咣啷闹了十几秒。 她使劲闭了闭眼,忍住后脑勺的刺疼,接起通话:“喂?” “群群,还在睡觉啊,是不是吵到你了?”祁芸在那头笑着问,背景一堆敲键盘的声音,很嘈杂。 “喔妈妈,没有,不吵,我准备起来了。” 祁音书打开扩音,将手机话筒拿远点,颓然地打了个哈欠,再拉近问,“你还没休息啊?” “嗯,最近有点忙呢。”她妈妈走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我听疏音说她打算回新蓉上班了,这事你知道吗?” “哦——”消息这么快就传过去?看来是百分百确定了,“知道。” “咦?你怎么一点都不兴奋?我还以为你会很高兴呢。” 祁音书掀开被子,踩上凉拖,刚睡醒,她喉咙有点发堵:“咳,我是觉得,姐姐那个工作在上海挺好的,干嘛要回来呢。” 祁芸一听哈哈大笑:“你还真是长大了!我记得你姐要去念大学那会儿,你抱着她的腿哭,不让走。” 祁音书刚要抚上房间门把的手顿住,有一丝尴尬:“哎呀,那都是小学时候的事了,小学生哭一下多正常。” “那后来呢,你上中学,听说她要留上海不回来,不是又哭了?” “我。” 祁音书无话可说,她那会儿确实觉得萧疏音打定主意要丢下她,天都塌了。 祁芸时间不多,笑祁音书两句,改口讲重点:“群群,疏音她前段时间一直在住院,估计是想休息了才回家的。你现在大了,要学会多多照顾你姐姐,知道吗?” 祁音书怔了怔,萧疏音没把住院的事跟她讲。 她再不喜欢萧疏音,也连忙问情况,好在祁芸解释是熬夜熬多的职业病,不要紧,她才松口气。 再跟妈妈保证了几句,互相嘱咐几句,便挂断了通话。 安静伫立在房门内。 短短几秒钟,祁音书想通了一些事。 反正已经不喜欢了,以前那些痛苦也该忘记。她和萧疏音始终是家人,对方又马上要搬回来住。 “别小气了祁音书,你主动,尝试和解吧。”她低声对自己说道。 拿定主意,她用力拉开房门。 这个家里常年没别人,祁音书一个人睡主卧,出门路过书房,左手边是萧疏音偶尔回来住的次卧。 她站定,面对次卧房门深呼吸,而后不再犹豫,抬起右手。 笃、笃、笃—— 无人应答。 她很耐心,再敲三下,时隔许久,尽量乖巧喊道:“姐姐,你醒了吗?” - 萧疏音穿件浅蓝色衬衫,黑色的皮质夹克,没带包,只拿了个手机,看上去是临时出行。 隔着很远一段距离,坐藤椅上的叶漫宁冲她招手:“喂喂喂!萧疏音!这里!”* 叶漫宁还是老样子。萧疏音露出笑容,抬手回应。 然后,她看见了坐叶漫宁旁边,侧对她,只看手机不抬头的人。 她的脸变冷。 即便被阳光照着,看上去也犹如寒冰。 等萧疏音坐下,叶漫宁双手合十,非常满意地宣布:“202寝室!全员集合成功!” 凌豫筝面无表情对手机点了两下,闷闷地配合了一个字:“耶。”音调低得不得了,不像是庆祝,像是被上刑。 “漫漫,不好意思啊。”萧疏音说,“上次明明答应你要吃饭的,突然有事。” 凌豫筝闻声瞥对面的人一眼。 那想起身走人的烦躁感要多明显有多明显。 之前忙工作交接,忙搬家,忙着考虑和祁音书的关系,这好不容易来到周末,她想在家休息。 就因为萧疏音一句“回来了”,她就不得不应叶漫宁的约。 大清早的本来心情就差,如果只是为了叶漫宁这个好朋友,凌豫筝无所谓,非常乐意陪伴。 第22章 但听叶漫宁在耳边与萧疏音寒暄,她明显叹口气,继续在搜索框敲下“祁”这个字。 无聊,没事做,只能关心关心小祁了。 她保证过不窥探祁音书的生活,就不搜名字,只搜姓。 看看由来,看看相关的故事。 看着看着开始想,也不知道小祁周末都忙什么,还在睡吗? 凌豫筝手比脑子快,切进微信。 满满一屏聊天框,大部分都被开启了免打扰模式,私聊备注基本都是“有森-xxx”、“迷多-xxx”。 唯独置顶的人,备注就两个字—— 小祁。 凌豫筝拇指停顿了会儿,点进对话框,聊天记录停留在昨晚,她给祁音书拨去的语音通话,52秒,一分钟不到就被挂断。 “真的假的,你要回新蓉来啊?那以后我们岂不是能经常约饭?”叶漫宁惊喜道,突然来推推凌豫筝,“哎凌豫筝你听见了吗,萧疏音她要回来上班了!” 凌豫筝刚准备点进祁音书头像的动作被撞了下,手一滑—— 【我拍了拍“小祁”。】 “……”凌豫筝赶紧长摁,撤回。 对话框内的提示消失。她松口气。 “哎哟,你一大早忙啥呢,快来跟我们聊天嘛。”叶漫宁拽拽她手腕,马不停蹄跟对面讲,“现在凌豫筝跟我在一家公司上班,你都不知道,她开会的时候可假正经了。” 萧疏音轻轻笑了下:“是吗。” 叮咚。 凌豫筝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 过两秒,嗡嗡。 萧疏音摆在桌上的手机也震动了一下。 两人先后低头,点开消息,竟然不约而同地露出了笑容。 叶漫宁侧坐着,目光在这二人身上来回转,觉得这画面好诡异。 她见二人都忙着打字,便独自端起桌上的茶杯,润润嗓。 说什么,她今天也要化身强力502,让这两人重归于好! 另一头,祁音书端坐在餐桌边,桌上摆着一袋拆开的吐司面包,一盒插着吸管的青提栀子味牛奶——之前吃烧烤那天,凌豫筝说青提茉莉的酒好喝。隔天她摸鱼的时候,逛京东,看到这青提牛奶。 仅仅因为“青提”两个字,就鬼上身,下单了。 结果不如想象中好喝。 她坐这儿品了半天,拎拎纸盒,还像满盒一样重。 再品一口,皱眉,这时,微信里的两人都给她回消息了。 她问萧疏音怎么不在家,萧疏音说出门见朋友。 她问凌豫筝拍她干嘛,凌豫筝说正和朋友在外面喝茶,无聊,拍着玩儿。 祁音书眉间皱成“川”字,怎么一个二个上班都不累吗?周末大清早就出门见朋友? 她回萧疏音:【哦,好吧。】 回凌豫筝:【/咬牙切齿南瓜头/】 还阴阳怪气补充:【凌经理,周末是私人时间,请您不要随便拍我,觉得无聊您可以拍别人。】 凌豫筝正在输入半天,最后—— x:【哦,真是小气,怪不得你叫小祁呢。】 x:【/章鱼妹妹喝茶/】 第23章 祁音书为凌豫筝这两条消息皱了会儿眉。 到她下楼去车里找u盘,看见车后座的那件黑色外套,都还能想起卡通章鱼的悠闲微笑。 砰—— 她黑着脸,重重关上车门。 u盘没找着,手里倒是多拎了一件衣服。 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祁音书拍下这件衣服,照片给凌豫筝丢过去。 对方立刻变成正在输入,但过了足足一分钟,才发回来一个符号:【?】 祁音书看着问号,紧绷的嘴角一点没松动。 她摁下语音键:“凌经理,这衣服我带去公司不太好,您现在就到车库来拿吧。”不是问句,而是肯定句。 凌豫筝半天没有回应。 祁音书呼吸加重,尽量保持耐心,背靠车门,手机摁在腹部前。 嗒、嗒——时间一秒一秒流逝,她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用食指敲着手机壳。 过了大概五六分钟,凌豫筝总算回她一个语音,气息不太稳,像在走路:“小祁,那麻烦你等我十分钟可以吗?” 祁音书简单回了个“嗯”,转身,开车门坐进车里。 在车库等人其实挺无聊的。 信号不好,没法刷视频,不用联网的游戏,她这会儿也没心思玩。 祁音书将座位稍微仰倒,双手环身前,在安安静静的密闭空间里,睁着眼睛放空思绪。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听见车窗被人敲响。让她等待的人就站在窗外,祁音书没开门,而是降下车窗,主动递上对方的衣服。 凌豫筝怔了下,抬手接过,看着她的眼睛,说: “谢谢小祁。” 祁音书挤出一个敷衍的笑容,随后转正脸,有些冷酷地开始升车窗。 “小祁——” 凌豫筝突然又开口,她转头,见对方用左手摁住升起三分之一的玻璃,“你是要出去吗?” 祁音书语气平淡:“没有,我要下车。” 凌豫筝眼里闪过一丝不解:“那你为什么要隔着车窗给我?” “你不是和朋友在外面喝茶吗?应该要急着走吧?”祁音书回答得很自然。 “你这话怎么听着,好像不太想让我走啊。”凌豫筝眼角弯起笑意。 “没有啊。”祁音书说,“凌经理,您好像挺爱误会人的。” “误会吗?我觉得你语气里还有点不高兴——”凌豫筝认真看她,“为什么?因为我说你小气?” 莫名其妙?怎么可能? 祁音书发誓她原本真的没有生气,只想快点还衣服,但怎么就越看凌豫筝的脸越上火呢。 想到凌豫筝一次次戏耍她,又想到凌豫筝明明昨晚那么累,还要大清早出门陪朋友喝茶。 什么朋友这么厉害啊。 她就只能被当作拍一拍的无聊玩具呗。 “没有。”到这里,祁音书的语气已经明显低沉了,“你可以松手了吗?我要关窗了。” 凌豫筝笑了一声:“行,你先关。” 松开,但等在车外。 祁音书关好窗,闷在车里坐了会儿,长出一口气后,“咔”一声打开车门。 凌豫筝背对她,站在左侧车头旁边,正在敲字,声音“嗒嗒嗒嗒”一直响,听得祁音书超级心烦。 她转身,正打算背对凌豫筝独自离开。 一只手从身后拉住了她。 祁音书知道是谁,没有回头,也不挣扎,就任人拉着。 心中有点郁闷自己的不理智,凌豫筝见朋友就见朋友,她算什么啊,干嘛在这跟人发脾气。 祁音书僵直着全身,不肯面对身后的人。 凌豫筝估计是看她这样不配合,一边拉住她的手一边绕到她跟前。 今天凌豫筝穿得挺休闲,一件看着就超软乎的米色羊羔毛外套,袖口是那种棕色波西米亚花纹。 祁音书垂低目光,心思空空地盯着那一圈花纹,听凌豫筝特别好脾气,温柔到像在哄她: “干嘛这么不高兴呀,说你小气是逗你玩的,谐音梗,你要是不喜欢谐音梗,我以后不说了行吗?” 祁音书挣了挣,凌豫筝便放开拉她的手。 凌豫筝还笑:“小祁,你看我是说话有点不分轻重,下次绝对不这样了。” 祁音书心脏被一下一下揪着,酸酸的疼,她真不知道凌豫筝干嘛哄她,有这个必要吗。 她感觉到自己眼眶里有眼泪的时候,吓了一跳,更不敢抬头,垂在腿边的手紧了又紧,拼命让自己声音稳定住:“我们是什么关系啊,你不用跟我道歉。” 凌豫筝没接话。 祁音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刚才那句话,太有种想要逼凌豫筝给她一个答案的意思。 不不不,她绝对没有。 她吸口气,想解释,一颗眼泪却完全不受控地在她视野里落下。 声音卡住。 她相信爱盯着人眼睛说话的凌豫筝,也看到了。 彻底尴尬。 祁音书脸越埋越低,这会儿已经不是愤怒或是伤心,反正如果能有地缝,她马上钻。 或者,凌豫筝能不能觉得她烦,赶紧走啊! 祁音书快要崩溃。 手足无措之际,一只手突然轻轻环住她的背,另一只手将她压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对不起对不起。”凌豫筝在她耳边反复轻声道,“祁音书,是我说错话了,你别哭啊。” “……” 祁音书连最后一点想要钻地缝的力气都消失了,她睁大双眼,木然接受着凌豫筝的歉意。 原来自己先无端发火,还能得到对方的拥抱啊。 她眼泪有点止不住了。 在凌豫筝肩上抽抽搭搭地吸着鼻子。 之后,祁音书又是一个人乘电梯回家,和昨晚满心满眼琢磨凌豫筝的状态不一样。 第23章 她刚才发疯了,在对方面前哭过,这会儿大脑一片空白。 开门的时候,她心想,完蛋了,周一该怎么面对凌豫筝。 要不然今天就辞职吧! 进门,家里有正在开火的声音,“嗒嗒嗒”这样有节奏的轻响。 祁音书吓一跳,下意识看眼挂钟,九点半不到,萧疏音怎么回来了?! 她急忙回神,跑进卫生间,对镜子,看着自己明显刚哭过的脸。 听见门外有靠近的脚步声,祁音书双手抬起忙了一阵,最后快速打开水龙头,将冷水一股脑扑在脸上。 祁音书挂着满脸水珠转头,萧疏音正停在门外,与她对上目光后,又颇为疑惑地打量她的脸。 “怎、怎么了吗?”祁音书心虚。 萧疏音看着她的脸,沉默了许久。 “祁音书,你怎么哭了。”她听见萧疏音问。 “啊?”祁音书装傻,“我没有啊。” 萧疏音强行扶住她的肩膀,让她端端正正面对:“刚才去哪里了?见了谁?为什么哭?” “我,真的没有。” 水珠不断从祁音书的下巴滴下,打湿衣领。 她不得不承认萧疏音太了解她,问得完全精准,让她没办法撒谎。 萧疏音唇越抿越紧,她听见重重的呼吸声。 “祁音书!” 表情冰冷的人终于重声道,“我不知道你最近几个星期都在忙什么,但我能看出你不对劲,我是你姐姐,祁阿姨不在家,我就要对你的安全负责,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负责负责,又是负责,萧疏音,你的人生你过明白了吗就要负责我的? 对上眼前深棕色的瞳孔,祁音书从刚才的惊魂未定中走出来,推开萧疏音摁她的手,这会儿,她看上去比萧疏音冷静多了。 “谈恋爱很不安全吗。”她面无表情问。 “……” 一瞬间,萧疏音的表情变得失控,眼睛猛眨了好几下,隔了好半天,才问,“你说什么?” 她眼前,祁音书脸上的水珠已经被胡乱擦干了。 很可爱的脸,很可爱的眼睛,瞳孔圆圆的,黑黑的,和从前一模一样。 “我说。” 祁音书的声音很淡,也很稳,“萧疏音,我已经26了,谈恋爱很不安全吗?” 第24章 祁音书冷声说完,对面的人久久没有接话。 两相沉默中,她眼里的萧疏音突然转头,看向卫生间里的立镜。 祁音书不解,也跟着看过去。 镜面中,萧疏音的目光焦点下落,正看着镜台——那白色的镜台上,摆着一个巴掌大小的陶瓷香薰灯。 圣诞树形状,顶尖一颗五角星,底下一圈红围巾泰迪熊浮雕。 是祁音书高三那年,元旦,她特地找代购买来,送给萧疏音的生日礼物。 萧疏音喜欢泰迪熊,却意外对她送的礼物不感兴趣。 东西被放到今天,一次都没有使用过。 这时候看它做什么?祁音书心里正纳闷。 她听见萧疏音轻轻地笑了声—— “祁音书。” 听见对方喊自己的名字,祁音书回正视线,再随着萧疏音慢慢走向那个香薰灯。 看见对方将其拿好,听对方温柔的语调又响起,“你能有重新喜欢的人,我真心替你高兴,代表你已经能放下我们——” 说到这,那声音断了,过会儿,再以越发平静的语气笑道,“但,如果你这段时间的晚归都是因为她,我认为你这个恋爱谈的——” 又不说了。 祁音书莫名烦躁,看向萧疏音的脸。 萧疏音也正在看她,四目相对,对方才冷静补充一句话,“非常不安全。” 祁音书皱眉,然后萧疏音就将那香薰灯放下,“噔”一声,拖鞋向前一步,“毕竟,如果是我。” 逼近的人,冷冰冰却又直勾勾地凝视着她的眼睛,“无论如何,只要是你一个人,我一定会亲眼看你进家门。” 祁音书没接话,她别开脸,看门的方向,胸口默默起伏了一会儿。 便听到萧疏音又说:“我想你这个恋爱不会长久的。” “萧疏音!” 祁音书忍无可忍,转回头来直视这人,语气非常重,“你有什么资格来评判我的恋爱?” 萧疏音好似被她呛到,游刃有余的表情松了一秒,隔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指向那香薰灯的方向。 “我是你姐姐。” 最后两个字,萧疏音咬得非常重。 而这最重的两个字,顺利将祁音书拉回到她们吵架的那天。 难道这辈子萧疏音都要拿这句话做挡箭牌吗?祁音书只觉得眼前的一切都非常好笑。 她不愿意再跟萧疏音纠缠,一边低声说着“算了我要去补觉”,一边企图从萧疏音身边绕过。 萧疏音咬牙,时隔许久,坚持拉住了祁音书的手腕。 可她心里的真心话,她不能也不知道该怎么讲。 “群群。” 萧疏音低着头,暗光遮盖她的双眼,语气是从未有过的示弱,“我只想告诉你,这世界上有很多关系能比恋爱更长久,家才是最重要的。” 气冲冲的祁音书被这句话牵制了会儿,左手渐渐握成拳,下颌越绷越紧。 “萧疏音,松开我。” 她挤出这最后一句,待对方卸力,便抬手一甩,径直向卧室走去。 留在门边的萧疏音,不发一语。 祁音书回到房间里,气得呼吸越来越急促,拽住门把就想用力将门关上,疾风吹动她的头发。 然而,在门与门框还剩两三厘米的时候,她停住了。 “嗯——讨厌的行为——”酒店里,凌豫筝趴着,右手撑住下巴,笑眯眯的,“我很讨厌一生气就摔东西的人。” “啊,这个我也讨厌。”祁音书认可,“但有时候真的生气,总会忍不住想用力关门之类的。” “可以理解啊。”凌豫筝笑了笑,“有时候就只是想借力发泄嘛,情绪发泄掉,身体才会舒服。” “不过用力关门总归也是挺吓人的,对门也不好,你以后又遇上生气的事不如就——” 凌豫筝左手拉住她的右手,做推门的动作,到一定弧度后,停住,樱粉色的美瞳闪着水光看她,“先试试尽量不让它响起最后一声,怎么样?” 祁音书拽门把的手松了。 一秒后,她轻轻合上了卧室的门。 - “哦?你的意思是,你因为昨晚没睡好,白天在你领导面前哭了,还跟你姐大吵了一架?” 晚上,小区里,两人牵着一只比格犬,围着花坛绕圈。 比格身上背着个红色灯泡,防走失用的,一闪一闪,像辆小警车开路。 祁音书竖起大拇指:“怪不得你语文好呢。” 一天时间结束,她已经反思过自己一整个上午匪夷所思的行为。在出房间想接水,发现萧疏音一直坐客厅等她后,祁音书紧急调头,联系古雨。 趁着夜色,出门来喘口气。 “提问!”古雨举手。 “请讲。” “你姐跟你住一起就算了,这大周末你怎么找到你领导的?”古雨纳闷,“而且你为什么不能告诉我你哭的理由?是不是她逼你加班?你觉得这样哭太丢人了?” 祁音书“嗯”了半天,好难解释:“你觉得这样好理解的话?” “啊?”古雨扭头看她,“你在说中文吗?” “哭的理由其实真的不重要!”祁音书立刻说,“人一年总要哭几次的吧?” “话虽如此,那可是你领导啊,哎斜刘海不准吃!” 古雨跑快几步,将塑料片从比格嘴里扯出来,捏手上,“你想想,只要你还在你现在这家公司上班,你一天就有八个小时要面对她。你一看见她的脸,就能想起你跟她哭过。她一看见你的脸,也能想起你跟她哭过,你们还要面对面开会,不尴尬吗?” 祁音书被说得脸都烫了,倒向她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救命啊古雨,你替我去上班吧。” “谢邀,我这辈子是不会上班的。”古雨微笑。 “要不,我现在想办法摔一跤,在家躺两三个月再去好了。” “伤身的办法不可取啊。”古雨拍拍她,“好啦,你别看我说的夸张,这种事,只要你脸皮厚点,不就没事了吗?” 祁音书更愁,喃喃感叹:“我这个人就是脸皮太薄。”不然,我就直接骂凌豫筝,在那个葡萄味棒棒糖的夜晚就跟其一刀两断,不至于还有今天这个下场。 古雨捏她的脸:“还好啊,没多薄啊,我听说你高中被你们班主任罚站的时候,不是挺放松的吗?” 明白了,好朋友的作用就是,在你一筹莫展之际,再帮你多挖几个坑。 祁音书停住脚步:“算了,我要回家了。” “你不是说你想等你姐睡了再回去吗?” 第24章 “我再跟你待下去我堵得慌。” “我怎么啦?!”古雨叉腰,“我真心帮你分担烦恼呢!” “再跟你聊下去我明早起来全是白头发!” “哎呀——”古雨拉住她,“那要不我给你讲一个搞笑的事,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我那个学姐被记大过的事吗?” 祁音书歪头:“我对你学姐的故事不感兴趣。” “不是!凌学姐那事真的很搞笑!” “再搞笑我也对你凌学姐——”祁音书顿住,看古雨,“哪个凌?” “哪个凌?”古雨愣了下,用手在空中写,“两点水,冰激——凌的凌。”古雨特地拉细声音,强调不是冰“淇”淋。 祁音书在夜风中感到怦然心动,一种诡异的心动,她抑制住喜悦:“她不会叫凌豫筝吧?” 古雨点头:“对对对!凌豫筝!你也认识她?” 祁音书吸了吸气:“不、不认识,你说她怎么被记过的?” “哈哈她啊!来,你把斜刘海拉着。” 古雨将绳子递给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古雨表演。 只见古雨双手呈骑摩托的姿势,“我们高中有一辆电三轮,人家阿姨拉菜用的。” “凌学姐当时是重点班学生,她们重点班晚自习管得松,她就和朋友跑操场玩,然后——” “她骑那电三轮,嗡嗡嗡——” 古雨扭动右手,“控制不住直接把我们操场器材室的玻璃门撞碎了,碰巧那段时间学校还失窃,当时全校警报都响了!这件事被记成重大违纪!还被印在了纸上!我毕业那会儿那纸都还贴在宣传栏的一角呢!跟她的荣誉照就上下排!哈哈哈!” 看着古雨疯狂大笑的样子,祁音书眼睛也笑弯成月牙。 半夜,她躺在床上回忆起这事。 没办法。 实在想笑笑凌豫筝。 祁音书点开对话框,在表情包里搜索到一个骑三轮的兔子,发过去:【/动画表情/】 凌豫筝秒回:【?】 祁音书:【凌经理,您现在还喜欢骑电三轮吗?】 凌豫筝回她一个小猫满头问号的表情。 哈哈哈哈。 祁音书开心了,不再回消息,手机一丢,被子一卷。 电三轮。哈哈哈。 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有意思。她捂在被子里闷笑。 没想到,几分钟之后,凌豫筝给她打语音来了。 她脸上的笑容立刻停止,等铃声在卧室里响了快二十秒,她才清清嗓,略微忐忑地接起:“……喂?” “小祁,上哪儿听说了我的事啊?”凌豫筝在那头的声音很低却异常甜美。 祁音书坐起来,声音也开始笑:“嗯——你猜呢?” 另一边,祁音书注意不到的房门外。 萧疏音停住要敲门的动作,左手拿着香薰灯,右手慢慢垂到腿边。 她听里面模模糊糊的一句:“哈哈哈但是你真的很好笑啊!”是特别特别开心的祁音书。 没关系群群,你迟早会失去新鲜感。 而我们有十几年的感情。 是真正的感情。 萧疏音转身,走入黑暗里。 第25章 这一晚,祁音书和凌豫筝聊了一个多小时。 从高中电三轮的事,到凌豫筝很惊讶古雨是祁音书的朋友。最后,祁音书说有时间一定要去看七中光荣榜,观摩一下凌学姐的照片。 她难得有这样闲聊的兴致,而凌豫筝居然也没破坏一切,一直就在电话对面心情挺好地回以笑声。 很轻但很温柔的笑。 她们明明距离很远,这个笑却让祁音书感觉,凌豫筝正坐在她身边。 她望向窗外,下雨了,一时有些恍惚,说话的声音也停住。 大概过了三四秒,祁音书才突然有点小声地开口:“凌豫筝,我——” “好啦小祁,我有点累了。” 可能太小声,凌豫筝没听见,音调非常柔和地打断她,“昨天太晚回家,今天又一直在打扫卫生,我得去洗澡了。” 祁音书捏紧手机:“哦,行啊,是有点晚了。” “嗯——” 凌豫筝声音迟疑了会儿,带着笑问她,“怎么样,到现在心情好点了吗?还会惦记早上我说你小气的事吗?” 听见这句话,祁音书一下子坐直,面色尴尬。 “呃,早上的事就忘了吧,求你了。”她声音不自觉带上那种妹妹对姐姐撒娇的感觉。 凌豫筝安静了半秒,笑一声:“行,我保证以后绝对不提了。” “嗯嗯嗯,那你快去洗澡吧,拜拜。” 本来对这通电话还有点不舍的祁音书,飞一般挂断。 她呼口气,左手摸摸一瞬间滚烫的脸,右手将手机无情丢去枕头边。 黑色手机静静躺着,反光屏幕映出天花板的灯。 半小时后,那灯灭了。 再亮起,是第二天早晨,古雨打来的语音。 祁音书叼着牙刷从主卧内的卫生间跑出来,拿起手机,往耳边靠。 “收拾好了吗?昨晚你答应我陪你散步你开车送我去洗狗,没忘吧?” 祁音书满嘴泡沫,全是牙膏的茉莉白茶味,只能含糊应道:“唔唔唔,没有,我在刷牙了。” “我约的十点整,周末宠物店超级忙,你千万不能迟到哦!我在家等你开车过来,嘿嘿。”古雨说完就结束通话。 十点整。 祁音书将手机拿眼前看,这才九点十分,来得及。 她迅速转身,快步回去卫生间。 九点三十二,祁音书开车到达古雨小区门口。 降下车窗,看见斜刘海一屁股坐地上,嗷嗷嗷跟古雨大叫。行人来来往往,古雨像失心疯似的,大声跟斜刘海讲道理:“斜刘海你要爱干净!你说你都几天没洗了!你说啊!” 它能说吗。 祁音书摇摇头,干脆解开安全带,开门下车,慢慢走向那蹲着的一人一狗。看着那毛光水滑,肆意对古雨发脾气的比格,祁音书心里有些感慨。 斜刘海五岁了,曾经是只实验犬。当初祁音书陪古雨去接它的时候,它还叫41号。 因为在参加一个叫做“骨髓纤维化药代动力学”的项目,全身瘦得仿佛只剩下骨架,眼珠子灰蒙蒙的,完全没有光。一看见她们就缩去笼子角落,完全不敢抬头。 偶尔瞄她们一眼,又很快如做错事一般低头。 古雨站在祁音书身旁,一边办理领养资料,一边抽抽噎噎地擦眼泪。 祁音书蹲下身,打开笼子门,手小心翼翼地伸进去,靠近41号。在她触摸到41号的那一秒,41号止不住颤抖。 “小狗别怕。”祁音书轻轻抚摸,“古雨带你回家了。” 到这为止,回忆都是很感人的。 祁音书走到蹲着的人身边,停住,皱眉,目光一会儿左一会儿右地欣赏这一人一狗的斗争。 古雨:“斜刘海!我再警告你第13次!马上给我站起来!给我道歉!” 斜刘海:“汪!汪汪汪汪!” 祁音书无奈摸鼻尖,微微叹口气。 又过了几分钟,古雨实在受不了了,猛地站起身,扶着祁音书的胳膊稳了下,有气无力地下指令:“群群,我实在没办法了,还是一起抱它吧。” 祁音书抿抿唇,垂下目光,跟斜刘海对视。 她好像看见了斜刘海的胜利微笑。 要送斜刘海去的店叫“爪爪巴士”,实际距离不远,上车开了没一会儿,祁音书就看见那形同幼儿园巴士的黄色大门。 她帮古雨把斜刘海拖下车,送到店门口。 自动玻璃门刚打开,她听见右边一声:“小祁?” 古雨正“哎哟哎哟”地费劲拽狗,在那声之后,紧跟着好奇一句:“哟群群!你还认识混血朋友啊!” 感慨完,人在店员的帮助下,总算把狗拖进门,洗澡去了。 祁音书看着走近她的人,下意识站直,捏住自己外套的下摆,眼睛睁大:“戚经理,怎么这么巧?” 对方还是她记忆中的模样,深棕色长发但束着丸子头,耳边有几缕弯曲的碎发,五官非常立体,依旧戴着两颗冷白的珍珠耳饰。 按余樱从前的点评:“戚经理简直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还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低调名牌,怪不得人是意大利混血?她家会不会是那种传说中的几大家族啊?” 公司八卦群一度对戚经理的背景很感兴趣,当然,直到戚经理跳槽离开,她们都没能挖到半点新闻。 仔细算算,她与戚经理已经有两三个月没见。 戚雪言在祁音书面前站定,转头看看爪爪巴士的门廊:“你带宠物来洗澡?”与明艳的长相不同,戚雪言的声音偏细偏轻,总是给人娓娓道来的舒缓感。 “嗯对,我陪朋友一起来。” “喔。”戚雪言笑着点下头,“最近在公司过得怎么样?” 第25章 古雨在宠物店跟店员交代完斜刘海的事情后,走出来,门口只剩祁音书一个人。 她“咦”了一声:“刚才那个挺漂亮的姐姐走啦?” 祁音书看古雨一眼:“她是我领导。” “whoops!”古雨夸张地捂住嘴,“她就是你在她面前哭了的那个——” “呃不不不。”祁音书立刻纠正,“她是前领导,在面前哭的是现领导,你斜刘海洗澡的事安排好了啊?” 古雨挽起她的胳膊:“是啊,走吧!” “上哪儿?” “逛逛!斜刘海洗澡要两三个小时呢!不能干等吧?” 祁音书被拖着走:“啊,好吧。” 闲逛的途中,祁音书总会想起戚雪言的话。 戚雪言关心她几句后,突然说:“小祁,你今年有没有换公司的打算?” 祁音书愣了下,戚雪言补充解释:“永斯、有森、迷多,这三家公司挂靠大集团,管理层会比较复杂,对于职业晋升的年龄限制很大。你前面有谭夏、江长吟,加上丁总她会更看好余樱,我不认为你继续留下去是好的选择。” 祁音书眉心皱了皱:“戚经理,您说这些——” “小祁,你是我带出来的人,我对你的工作能力非常相信。”戚雪言讲,“我与朋友正在筹备一些内容,如果你之后有意向,我们可以再聊。” “我能保证在你目前的薪资上增长40%,六险一金,两年内提至经理。” 祁音书垂下目光,神情中有一丝愁闷,古雨来怼怼她:“咋啦?又在想那事?哎呀不就是哭嘛!没事!你领导每天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总想起你的脸?来!” 她转头,一个墨绿色的雪球举她眼前,古雨歪头看她笑:“牛油果味的脆筒冰激——凌!”还提昨晚的梗。 祁音书哑然失笑。 接住。 算了,反正戚经理都说还没完全确定,她也别提前忧虑该不该跳槽了。 到下午四点过,古雨晚上要陪妈妈吃饭,陪着折腾了一天的祁音书,终于也能打道回府。 到家,客厅里没人,路过次卧门口,她站住向里看了眼。 地上摊开着一个黑色的行李箱,里面衣服、电脑、数据线,都用网格收纳包分类装好。 她想起来了,萧疏音说还要回一趟上海。 祁音书收回目光,低头沉默了会儿,打算继续迈步。 房间里原先背对她的萧疏音喊她:“群群。” 祁音书吸口气,转身看向出声的人。 萧疏音穿着一身简单的紫色家居服,今天应该是没有出过门。祁音书始终十分平静地看人走近,脸上没有笑容。 到她面前,萧疏音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叹口气,整个人的表情也抱歉道:“昨天早上的事,对不起,是我说话太重了。” 祁音书绷着的唇角渐渐张开,在此刻萧疏音的瞳孔中,她看到自己的影子。 以前,她犯错跟萧疏音说对不起的时候,对方总是不肯轻易原谅她。要她深刻反思,乖乖看眼色一整天。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她夹着一颗米偷看对面的人,被抓住。 直到萧疏音生气又没办法地低下目光笑。 她们才算是和好了。 祁音书每次遭遇*冷暴力都很难受,非常害怕萧疏音的冷暴力,但怎么不知不觉,她们位置变换,换成她这样对待萧疏音了? 昨天早上的事真有那么不可原谅吗? 没有。 她也不想成为萧疏音。 祁音书想起一张总是好脾气的笑脸,哪怕是她突然生气说些很奇怪的话,也只是情绪稳定地告诉她:“小祁,你别对我有太大的期待。” 她那时候觉得这句话很伤人,这时候却觉得这句话很明白。 至少作为她,她能理解,能接受。 于是,祁音书抬起目光,很认真看着姐姐的双眼。 “萧疏音,我们的关系已经回不到从前了,但我也不想以后还每天都跟你吵架。” “我放下了对你的喜欢,所以,请你也放下对我的责任。” 她真心扬起笑容,“姐姐,我们和好吧。” 第26章 周一,祁音书请了半天的事假,开车送萧疏音去机场。 路上她们有稍微谈心,萧疏音说星期天回来给她带礼物,祁音书挺乖地点头说好啊。到中午,一个人返程的路上,祁音书才卸下伪装,满脸疲惫。 果然变了就是变了,她再怎么装轻松,还是回不到从前能自如面对萧疏音的模样。 她想萧疏音应该也能看出她的问题,但对方大概不在乎,心情还不错。 既然如此,就这样吧。 到公司停车场,祁音书接到电话,是余樱打来的:“群群你到了吗?我看你微信说十二点左右能到,马上十二点了,我要等你一起吃饭不?” “嗯我刚到楼下,我们食堂见?” “okok。”余樱开心挂断。 另一个人也像是卡准十二点这个时间,给她发来微信。 x:【小祁,你到公司了吗?】 祁音书一秒回复:【嗯,我在楼下了凌经理。】 然后她又凭直觉,快速打出几个字:【你是不是找我有什么事啊?】打完就删掉。 还能是什么事。 经理关心一下员工何时返岗而已。 别多想。 祁音书收起手机,转身走向电梯间。 - 凌豫筝的周一早晨非常忙碌,开管理层周会,开部门周会。连续不断地进出一间间会议室,高密度处理工作。 好不容易结束,回来路过茶水间,偶然听见余樱正跟祁音书打电话。 她的脚步没有停顿,回办公室。坐下仔细想了想,斟酌文字之后,才皱起眉,还是给祁音书发去一条消息。 祁音书是秒回的,但话语很客气。 叶漫宁来敲门时,凌豫筝都只盯着“凌经理”这三个字苦恼。 祁音书回的这条消息没有问题。 但大概是她个人担心的有点多,周六那通电话之后,她和祁音书没再联系,不清楚她当时强行转移话题的行为有没有又伤到小祁。 她承认她那会儿觉得害怕,怕小祁要冲动跟她讲一些难以挽回的话。 加上,小祁是周天晚上很晚才冷不丁跟她说周一要请半天假。 她这会儿实在没办法不多想。 她甚至夸张怀疑,小祁一上楼就会直接去人事部提离职。 “凌豫筝?你这烦恼什么呢?难道迷多又要再提价撬你回去了?”叶漫宁关门,在她对面坐下。 凌豫筝没抬眼,手指仍悬停在屏幕前:“有这种好事我一定先告诉你。”明明是开玩笑的话,语气却非常低沉。 叶漫宁拿起桌上的台历,随手翻:“那怎么了?很少看你这么愁眉不展嘛——” “叶漫宁,我可能得罪了一个人。”凌豫筝放下手机,眉心紧锁地抬起目光,“要是小祁突然辞职你会杀了我吗?” 叶漫宁奇怪地看她一眼:“你这两句话有因果关系没?你怎么得罪小祁了?” “是这样。”凌豫筝坐正,双手交握,撑住下巴,“周六我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凌豫筝!” 叶漫宁当即放下台历,面色沉重,“我们公司绝对不提倡周末还逼迫员工加班!你不能把迷多那套带过来!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嘛?” 凌豫筝挠挠耳根:“嗯,我知道——不是加班的事。” “哦?”叶漫宁表情缓和,向后倚,“那你给她打电话干嘛?” 是啊,我该怎么解释这事呢,怎么光想着叶漫宁是朋友就说了,忘记她还是祁音书的老板。 “关心则乱”四个字在凌豫筝的眼前飘来飘去。 见凌豫筝越发沉默,叶漫宁从最初的不太在意的姿态,到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办公桌上:“怎么回事?小祁真打算走?为什么啊?” 既然失控说到这里,想敷衍过去不太行,那就挑能说的讲讲? 凌豫筝左手垂下,右手单独撑着脸,让自己双眼尽量表现得真诚些:“我重新讲好了,本来,是她先请教我一件关于电三轮的事——” 叶漫宁听着,双眼就皱起来了:“你等会儿?怎么又到电三轮了?你是不是骗我玩啊?” “没骗你,我骗你这个干嘛啊?你想,我比小祁大整整七岁,离开公司,我就算一个姐姐吧?”凌豫筝自己都觉得自己开始胡言乱语了。 哪想叶漫宁听得专注,竟认可地点点头:“确实,确实。” “那作为小祁的一个姐姐——”凌豫筝顿了顿,“她生活中遇到麻烦,一时找不到人,发消息问我,这也挺正常吧?” 叶漫宁眯眼,想了会儿,勉强同意:“算,算正常吧,不过我想很少有员工愿意非工作日求助领导的。” “我也这么觉得呀!” 凌豫筝眼角带起笑意,双手一拍,“所以我当时就觉得,小祁她肯定遇到着急的事了,马上就给她打了电话。” 第26章 叶漫宁抬起左手,微微捂着嘴,表情相当困惑:“你现在竟然有这么热心了吗?我记得大学那会儿我都打电话跟你们哭了,你和萧疏音居然说要做完沙盘才下楼?” 说起这事,叶漫宁似乎把自己说生气了,双手一撑椅子,“哗”一声滚轮后退,她叉腰瞪着凌豫筝。 “对啊!你们两个当时跟我道歉了吗?好像什么都没说光请我吃饭!” “嗯——”凌豫筝抿唇,目光向右偏移,“我承认这事有我的错,但做完才下楼是我和萧疏音一起决定的,你不能只骂我吧?而且你哭不是因为吃东西太辣了嘛?” 叶漫宁吸吸腮帮子,平静坐下:“ok,那这事就算了,等萧疏音回来你俩再重新跟我道歉吧。你现在先说小祁的事,别偏题。” 是我偏的题吗?凌豫筝无奈叹口气。 她继续编:“然后我打过去呢,我们就聊了会儿,最后她又想问我问题,我当时觉得不太——” “停!” 叶漫宁空中拨拨手指,“你往回倒,‘聊了会儿’,是指聊了多久?说了什么?” 凌豫筝笑容僵了半秒,而后豁达地挥挥手:“哎这里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 “怎么不重要?你没听过一句话?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很多事都是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出问题。说不定人小祁不开心的点,就在你说的这个所谓的‘聊了会儿’里面呢?” 凌豫筝觉得叶漫宁这话的原理非常对。 但问题是,那“聊了会儿”里面,真的没有能让人不开心的点啊。 电动三轮车,早自习晚自习,古雨,高三特别热的夏天,拍光荣榜照片——全都是些两人高中的趣事,而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就是“哎外面好像下雨了”、“今天天气是有点冷”这类非常无意义的感慨,基本算毫无营养嘛。 哎。 说到底,也就是她没办法跟叶漫宁直说。 不然一句“我觉得小祁想跟我表白所以我装傻打断她”就完事了。 又不讲话?到底把人小祁得罪成什么样了才这么心虚啊?叶漫宁环起胳膊:“好吧,既然你觉得那部分没问题,你就说你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吧。” “有问题的地方就是——” 笃笃笃—— “叶总,凌经理。”被讨论的当事人出现在办公室门口,面无波澜,手里捏着三张纸。 叶漫宁看眼门口的小祁,再看回和她一同慌张的凌豫筝。 完蛋了。 “完蛋了。” 面无表情的祁音书,脑海里也冒出这三个字。 她手上拿着嘉禾刚传过来的原料合作意向书,草拟版本,对方要求她们下午两点前将具体修改意见回传。她没办法,只能放弃和余樱去食堂,上楼来快速打印好。问了人知道凌经理没下楼,便直接过来了。 靠近门的时候,她意外听见叶总说出一句很重的话: “你就说你觉得有问题的地方吧!” “笃笃笃”,悲报,她明明听见了叶总的话,手里敲门的动作却没稳住,还是打断了两位领导的对峙。 这会儿,她眼里,两位领导的脸色都僵住。 连一向笑眯眯的凌经理,都无法控制表情,气氛一度凝重。 祁音书后背一阵发热,尽量保持着脸上的淡定,右手却下意识地将a4纸越捏越紧。 然后,她看见叶总站起身,警告凌经理:“好了,你们先忙吧,总之刚才这事你得处理好。哪怕是最坏的结果,你也必须给我一个理由。” 叶总怎么会讲这么重的话? 祁音书边想边向后退几步,叶总走近她,拍拍她肩膀:“小祁,你也是,有什么事好商量,凌经理处理不了的,你可以找我,知道吗?” 她愣愣地点头:“……好,谢谢叶总。” “嗯。”叶总松手,擦过她的肩膀离开。 祁音书一直扭头到注视叶总的背影消失,才呼口气,回头的时候,凌豫筝正神色复杂地看着她。 她咽了下喉咙,声音还算平稳:“凌经理,我是想来跟您汇报一下嘉禾的事。” 凌豫筝没接话。 突然起身,笔直向她走来:“嘉禾?事情很着急吗?” “比较着急,下午两点要反馈我们的意见。” 凌豫筝停到她面前,抬手示意。 祁音书转头看眼门外:“站这里看吗?” “嗯。” 她皱皱眉弓,又回头扫了一眼办公区,好吧,暂时没有人。 她递上文件:“内容可能比较复杂。”她这么说,就是希望凌豫筝会改变主意,进去坐着看。 但凌豫筝没理她,那双眼盯着a4纸页快速浏览。 “好,这份文件我看了,是有一些问题,你说她们几点需要?” “两点。” “现在几点了?” 她拿起手机:“十二点二十三。” “十二点二十三。”凌豫筝轻轻重复。她在心中大致算了算时间,“行,那我一点四十整理好所有东西,发给你。” “呃——”祁音书小声提醒,“凌经理,您的意见我还需要梳理一遍格式,一点四十有些来不及。要不您去吃饭吧,我先整理一部分?” 凌豫筝沉默了几秒,返身去将a4纸压好:“不用,你把源文件发给我,我会整理好格式,到时候你只需要检查一遍,有问题我会负责。” “啊?”祁音书不解,顿时想起一种可能性,“凌经理,是不是早上开会大家对这个合作有意见,如果——” “祁音书。” 凌豫筝温声打断她,主动拉她的手,转身向外走,“我们先去吃饭吧,附近有什么你喜欢的店?要出餐快一点的哦。” 被拽着走的这几步,祁音书大脑断片了,不是要公事公办吗,凌豫筝怎么会在公司里拉她的手? 两人一起等电梯的时候,祁音书都还在为这事纳闷。 她瞄一眼右边,凌豫筝似乎心情不错,正低头微微笑着,忙着在手机里打字。 和谁发消息呢? 难道是为那个人开心?顺便照顾我一下? 祁音书想到这,冷眼收回目光,只抬头看楼层显示屏——算了,她跟谁聊我管得着么。 嗡嗡嗡嗡嗡—— 手机突然在兜里疯狂震了好几下。 祁音书拿出来,瞳孔惊讶放大,这短短几秒,屏幕上竟然堆了七条消息。 她点开。 人彻底傻眼了: x:【小祁?】 x:【小祁小祁小祁。】 x:【不知道该怎么当面问你,就站你身边给你发微信吧。】 x:【你上午去哪儿啦?有没有不开心呀?有没有讨厌我啊?】 x:【周六打断你是我不对,你看看我现在再问你还来得及吗?】 x:【那通电话的最后,你想和我说什么呀?】 x:【/眯眼微笑动画表情/】 第27章 祁音书按下锁屏键。 “我忘了。”她说完看向右边的人。 凌豫筝已经放下手机,似乎对她这个答案没有不满意,反而主动为她找借口:“好吧,都两天了忘记也正常,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电梯门打开,一群同事涌出,有的喊凌经理,有的叫祁老师。 她们分别应付完,两人单独进电梯后,祁音书才重新看着对方回答:“可以啊,你想问什么?” 凌豫筝今天穿着一件v领的黑色毛衣,没有衣兜,手机就随意垂在腿边。 听她说完,那手机在裤子上拍了拍。 凌豫筝眼睛只望着显示屏,没看她:“我好奇,今天早上你为什么会请假。” 为什么? 从前祁音书跟戚经理请假,基本就是事假说事假,调休说调休,不需要给详细的理由。她昨晚算是第一次给凌豫筝请假,大概是习惯了,也没说理由。 她看凌豫筝同样是很快就答应了,还以为凌豫筝也一样不在乎。 看来,凌豫筝有凌豫筝的工作习惯。她要记住这件事。 “我姐姐今天回上海,早上开车送她去机场。”她对着凌豫筝的侧脸,平声陈述事实。 那眉毛明显皱了下,过会儿,才转来看她:“你还有个姐姐?” “嗯。”祁音书点头。 坐下吃饭的时候,凌豫筝又续上这个话题:“所以是你的亲姐姐吗?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过?” 凌豫筝会这么问不奇怪。 毕竟之前还不是上下级,单纯在酒店见面的时候,祁音书什么乱七八糟的都会给凌豫筝分享两句。 唯独对萧疏音的事,她守口如瓶。但她并不是刻意要隐瞒这事,单纯是和萧疏音吵架后,已经有了说话自动规避萧疏音的习惯。 “嗯——”祁音书喝了口碗里的番茄汤,“是亲姐姐。” 她想,反正凌豫筝和她都不会发展更深的关系,就更不可能有机会认识萧疏音。没必要说太多。 第27章 “你这个表情,你和你姐姐关系不太好吗?”凌豫筝先问了句,又说,“我随便问问,你要是不想回答,就不用理我。” “没事。”她笑了笑,“我跟我姐姐差了几岁,小时候关系挺好的,长大她去外地读书,我们关系就比较一般了。” “哦,外地,就是你刚刚说的——上海?” “嗯。” “她是定居在上海了?” “没有。”祁音书想起机场分别前,萧疏音突然抱她的那一下,她顿了顿,才说,“她最近搬回家住了。” “啊,那不是挺好的。”凌豫筝笑道,“她搬回家,你们的关系就能变回原来的样子了。” “嗯,可能吧。”祁音书扯了扯嘴角。 “小祁,其实昨天收到你要请假的消息之后。”凌豫筝筷子尖戳了戳米饭,“我挺担心的。” 担心?祁音书想起刚刚那七条微信里凌豫筝的话。 她有些哭笑不得:“凌经理,难道在你心里我真成了一个小气鬼的代表了?” “不是小气鬼。”凌豫筝摇摇头,垂下目光,筷子半天没动,“我——”停顿了很久很久。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奇怪。 祁音书压低脑袋吃饭,尽量让自己不要注意对面没讲话的人。 这时,她摆在桌角的手机响了,左上角圆圈的照片里,是她送给萧疏音的香薰灯,备注为—— 【姐姐/爱心/】 她赶紧拿起,一直忘了删掉这个爱心,但她很少有像现在这般,庆幸来这通电话。 祁音书举给对面的人示意一下:“凌经理,我接个电话。” 凌豫筝笑笑,点头。 她滑动屏幕接通,餐馆有些嘈杂,她捂住左边耳朵,让声音大些:“喂?你怎么还能打电话?” “航班延误了。” 萧疏音应该是正坐在候机厅,背景里不断有广播在响,“前往上海的旅客请注意——”,祁音书默默听完播报,才问:“哦,延误多久啊?” 可能她真的挺少这样继续话题,萧疏音从原来很靠近广播的位置,到了一个很安静的地方。 “估计要下午一点半才能飞,你回公司了吗?” “嗯,回了。” 祁音书看眼桌对面,凌豫筝正一边在手机里浏览文档,一边慢悠悠夹米饭。 她无意观察着这样的凌豫筝,变得有些心不在焉,脱口而出,“我现在和同事在楼下吃饭。” 萧疏音那边安静了几秒,祁音书听见了“嗒嗒”两声,有点类似指甲敲在钢管上的声音。 “你们公司不是有食堂吗?”萧疏音笑着问,“怎么会去楼下吃?” 祁音书自然接到:“哦,我回来的时候错过正餐点,食堂应该会没菜,就只能下来了。” 她说这句话,对面凌豫筝抬头,似乎不太理解地看她一眼。 萧疏音那边也好像被她这句话搞沉默,半天没声音。 “这、这家菜味道还不错。”祁音书不知道为什么有点紧张,开始讲些没逻辑的话,“等你回来有时间,我可以请你来尝尝。” 萧疏音笑了声:“是你同事推荐的吗?” “啊?不是——”祁音书说,“是余樱带我来的,我喜欢喝番茄汤嘛,她带我来吃的。” 她和萧疏音虽然吵架了,但余樱前两年到她家玩过,还对萧疏音赞不绝口。萧疏音也一直记得余樱这个人,经常有意提起,虽然祁音书以前不太接话就是。 那“嗒嗒”的敲击声又响了几下:“哦,你不是和余樱在一起吃饭啊?那是和谁一起呢?” 祁音书没想到对方的关注重点在这:“呃,就是普通同事,恰好我俩都还没吃。” 她有小心压低声音,说完,瞄眼桌对面的凌豫筝。 凌豫筝低着头,看上去又一次专注于手机文档中,连筷子都放下了,不时用指尖缓缓滑动屏幕。 凌豫筝应该没注意到我在说什么吧。她想。 “普通同事。”萧疏音重复一遍,又笑着说,“我还以为会是之前和你一起晚归的那位同事呢。” 萧疏音语气很平常,最多比以前多了些笑意,祁音书没多想,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既然你要一点半才能飞,还是趁这会儿去吃点东西吧?”她试图找到挂电话的契机。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才回答:“不用,我不饿,就是这会儿无聊,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想看看你在做什么。 以前她们没吵架的时候,这句话总是祁音书在说。她当然能明白这句话背后的含义。舍不得。 但她想,她曾经的“舍不得”和萧疏音如今的“舍不得”,一定不一样。 萧疏音只是对妹妹终于变乖的“舍不得”吧。 祁音书换边拿电话,右手夹菜:“我在吃饭啊。”她像一个只会描述场景的ai机器人。 对面凌豫筝突然笑了一声。 她抬眼看去,凌豫筝看着她,眼睛笑得像银月,口型学她——“我、在、吃、饭、啊。” 祁音书比了个“嘘”,又说:“我这还有同事,吃饭一直讲电话,不太礼貌,要不,我先挂了行吗?” 隔了半晌,萧疏音:“嗯。” 没说再见、拜拜之类的,萧疏音那头先挂断了电话。 祁音书将屏幕拿回眼前,叹口气,放下。 “我觉得,你跟你姐姐说话是挺奇怪的。”凌豫筝把手机也放开,原以为吃饱的人再次夹菜,随口问她,“小祁,我们食堂还有正餐点一说呢?不都是自助餐吗?客服部的同事们都要一两点才能下楼吃饭吧?菜应该是够的哦!” “嗯——”撒谎小祁不敢狡辩,“是的。” “还有你说我是——”凌豫筝筷子尖在空中边说边点,“普,通,同,事?怎么?是不方便告诉你姐姐我是你领导啊?和领导一起吃午餐会很奇怪吗?” 祁音书感觉喉咙里的米饭都要咽不下去:“唔,不是,我姐姐她,有时候想的会比较多,解释起来挺困难。” “喔这样啊。”凌豫筝笑眯眯地点了几下头。 这顿午餐简直给祁音书吃得晕头转向。 乘电梯上楼,她明显感觉到凌豫筝的低气压——怎么说呢。就是凌豫筝偶尔也有不笑的时候,却很少像这样,几乎不眨眼,不抬头,直勾勾地只盯着电梯门看。 表情非常冰冷。 电梯一开门,凌豫筝径直向外走,只在玻璃门外刷卡的时候等了她一下。 祁音书后知后觉摸下胸口——自己没带工牌。 “谢谢凌——” “不客气小祁。”凌豫筝连她的感谢都没听完,丢下这句话就回办公室了。 祁音书坐回工位,椅子转动,面向玻璃窗。 出太阳了,照在她的脸上,暖烘烘的。 她闭上眼睛,琢磨,又琢磨:普通同事这个词很过分吗?会让凌豫筝这么生气吗?可她解释过缘由了,凌豫筝向来是个脾气好明事理的人,应该不至于吧。 但不至于的话,刚刚又是在生什么气呢。 难道只是吃饱了,人累,不想讲话? 祁音书压在身上的手机震了下: x:【不用一点四十,一点半,我准时发给你,你再拿去给法务部的骆老师看一眼。】 x:【我跟骆老师讲过了,你直接去她办公室就好。】 祁音书坐直:【好,有需要我提供资料的地方,您随时叫我。】 x:【嗯,你休息吧。】 祁音书看着这条消息,想了想,拉开左边抽屉,取出最里面的薄荷糖。 祁音书:【/图片/】 祁音书:【对了凌经理,您现在需要薄荷糖吗?可以醒醒神。】 嗡嗡。 凌豫筝回了她一条2s的语音。 极度冰冷的:【“谢谢,不用了。”】 第28章 “谢谢,不用了。” 祁音书又听了一遍这冷漠的语音。 然后,她毫不犹豫捏紧糖袋,起身向经理办公室走去。 敞开的办公室内,笔记本架在眼前,凌豫筝正专心地对着屏幕敲字。她外接了一个静音的键盘,双手按得再快,也不至于在大中午的扰民。 凌豫筝能一心二用。 一半脑子在处理文档内的信息,另一半,每次往下翻页的时候,会想起那张薄荷糖的图片。 黑色袋子,冰山图案上印着“himalayasalt”,英文下两颗特别亮眼的柠檬。 是凌豫筝最喜欢的口味。 她还记得她曾带去酒店给小祁品尝过,小祁当时有皱眉,把糖叼走了,含在嘴里,却说:“咸咸的,有点奇怪。”嗯,所以说,它才叫咸柠檬薄荷糖。 别说,人小祁还挺听话的呢。说不用了,就真不给她。 之前小祁不高兴不开心的时候,她可没有真的不管。 想到这,凌豫筝看着屏幕里的句号,目光凝滞了一会儿。 “唉,凌豫筝,你这样可不行啊。” 第28章 她对自己轻声感叹,继续摁下键盘上的g键。 余光里。 有身影出现在门口。 她起初没在意,她这办公室外的过道能通往茶水间,以为又是午睡完要去接热水的同事。 那身影似乎是等在了门口? 凌豫筝面无表情地向门那扫了一眼。 小祁正笔直站在那里,与她对上目光的一瞬间,露出乖乖的笑容。 公司不再强制要求管理层穿西装,最不爱穿西装的小祁自然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了。一件白色的麻花纹毛衣,色调很柔和,衬得小祁那张笑脸也格外甜。 “凌经理——”还在午休时间,祁音书明显压低音量,“我来给您送糖,然后看看您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能进吗?” 凌豫筝右手食指在键盘上无意义地点了两下,回答的声音和表情一样严肃。 “行,你进来吧。” “好嘞。”祁音书笑得更灿烂,一边关门一边说,“您这中午不午休,下午会不会犯困啊?” 凌豫筝没搭理。 祁音书关紧门,手摁在门把上。 轻轻呼气一秒,才转身看向坐在电脑前的人。 凌豫筝没看她,只注视屏幕,眼里没有任何感情,整个气场要多冷有多冷。 祁音书心想,果然,那语音就是不高兴的状态,绝对不是什么要忙才随便回。 她庆幸自己还是有点了解凌豫筝的。 之前她不高兴,凌豫筝都非常真心地安慰她,这会儿换凌豫筝不高兴,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她也需要安慰回去。 祁音书鼓足勇气,走到凌经理对面,小心翼翼拉开椅子,正想坐下。 “小祁,你这是真把我当你普通同事呢。”凌经理冷不丁冒一句。 啊?祁音书动作僵住,下一秒,迅速站直。好吧,她承认她对凌豫筝的态度有点散漫了,如果办公室内坐的是丁总、叶总,她肯定不敢像这样随随便便。 “不好意思凌经理。”她赶紧道歉,“那我站着好了?” 凌豫筝看她一眼,伸出左手,掌心摊开:“糖。” “哦,喔。” 祁音书立刻撕开黑色包装袋,里面是一颗颗淡黄色的硬糖,糖身外包裹着一层轻薄的白色粉末。 她抬手问凌豫筝:“凌经理,您要几颗呀?” “一颗就行。” 糖倒进手心,凌豫筝又说,“谢谢。” 祁音书挤出微笑,默默地,给自己嘴巴里也塞上一颗。 她与凌豫筝同步品味着这一颗又咸又甜的糖果。 办公室里就这样持续安静着。 凌豫筝这张办公桌很整齐。 浅棕色的桌板上,支架与银色笔记本电脑位于正中央,支架下,是外接的蓝牙键盘和鼠标。桌上额外有一台大的显示器,显示器下一个黑色的圆形笔筒,一个巴掌大小的迷你盆栽,三节竹子立于其中。 然后,还有一个祁音书每次进来都很想笑的卡通摆件。 一只圆滚滚的小羊,食指高度,腰上缠着一捆麻绳,身后背着一个路牌。 就是那种网上很火的蓝白色路牌,上面写着“我在公司很想家”。 她上周进来让凌豫筝签资料,恰好就看见凌豫筝将这小羊从盒子里拆出来,摆好。 看见她来,还转了下,特地面向她。 笑眯眯问她:“小祁,你看我这个可爱吗?” 可爱可爱超级可爱。 她当时瞬间感觉凌豫筝不是经理,就是她的一位,呃,可爱的同事。 不是普通同事。 她想到这,也在心中纠正自己。 祁音书将注意力从那只小羊身上收回,似有若无地看向凌经理的脸。 今天也是戴着一副金色的细框眼镜,配上这没表情变化的脸,纯黑的毛衣,真是冷感到一个极点。 她有点想念那位眼睛笑弯成月牙的凌豫筝了。 初衷是进来送糖缓和气氛,最好能帮忙商量一下工作。 但凌经理看上去完全不需要她帮忙。 她微微叹口气,略微垂下目光,双眼盯着桌沿放空。 凌豫筝打字的手停住,摸向鼠标点了一下,然后拿起右手边的保温壶,哗啦啦往杯子里倒热水。 祁音书一直用余光悄悄关注着对面的动静,耳朵也竖起。 但在凌经理有下一步明确指令前,她不敢轻举妄动。 然后,她看见凌豫筝拿起了那显示屏的外接线,与笔记本连接好,画面变动后,将屏幕转向她。 “搞定了。”声音还是很低,却说,“正好你在这,一起看看吧。” 搞定了? 祁音书边愣愣地点头,边点亮手机看了下时间。 一点十五,比凌豫筝改口的一点半,还要再提早十五分钟。 祁音书收到这份意向书的时候,在电梯里大致看了遍,她觉得问题还挺多,她给自己预估处理这份意向书的时间,至少是一个小时。 凌豫筝这,有到四十分钟吗? 她眼光看向显示屏。 一只食指突然出现在她的视野中,指向一行文字:“小祁你看,关于这部分——” 祁音书很少会在工作中恍神。 可前面持续一中午的发呆,让她大脑停歇,这会儿,她意外地先将目光焦点落在了凌经理的手上。 指甲很圆润,但手指骨节清晰,直而修长。非常漂亮,非常吸引人的注意力。 “你有什么想法吗?” 心思飘了下,有那么几秒祁音书没注意听。 好在文档里的修改内容她都理解,在凌豫筝问完停止后。 她抬起左手,指向一行文字:“我还是比较建议要设置价格调整的触发阈值,比如波动超15%,立即启动议价。”说完,她眼睛看回凌豫筝。 凌豫筝侧脸对她,皱眉想了一会儿,点头。 “嗯,我同意。” 然后,对面的人站起,左手撑住桌沿,上身凑近屏幕,工作牌在二人之间晃动,右手继续指着刚才祁音书提到的一点,“另外,关于分摊比例这部分的商务条款,我想请你直接去找骆老师还有贺老师询问,按我们公司过往的约定为准。” “好。”她也点头。 文档内,凌豫筝标注仔细,二人再从头到尾检查一遍,都认为没有问题了。 凌豫筝坐回椅子上,拔掉显示屏的连接线,点击鼠标:“行,那就这样,我现在把文件发你,你去确认好,下午回邮件记得抄丁总一份。” 两三秒后,祁音书的手机震了震。 她点开微信:“ok,我收到了,辛苦凌经理。” “嗯。”凌豫筝合上笔记本。 她以为这是凌豫筝赶客的信号,反正手里也有事要赶紧去忙,便起身:“凌经理那我先出去了。” “等会儿。”凌豫筝出声。 她回头,凌豫筝静静地看了她几秒,她好像听见了窗外的鸟叫。 凌豫筝左手的食指点点桌面:“糖给我留下。” 祁音书眨了眨眼,捏紧手中已经开封,且里面没剩几颗的糖袋——她刚才等得无聊,又犯困,一直打哈欠,悄无声息,像做贼一样在凌豫筝眼皮子底下吃了一颗又一颗。 这会儿嘴巴里都全是柠檬薄荷的咸甜味。 吃剩的丢给领*导?不太礼貌吧。 “凌经理,我那抽屉里还有新的,我去给你拿。” “不要。”凌豫筝点桌面的手翻转,掌心对着她,表情依旧冷淡,“我就吃你这包。” 祁音书对着凌豫筝的手心沉默了两秒。 好熟悉的画面。 酒店那次,她们含着一颗咸甜的硬糖接吻。二人都跪在床上,面对面,糖硌着她们的牙齿,又滚过她们的舌尖。 离开酒店的时候,她去而折返,回到正在看手机的凌豫筝跟前,伸手。 “姐姐,你带来的糖,还有吗?” 凌豫筝从手机里抬眼看她,表情有些意外:“有,但你不是说你讨厌吃糖吗?” 她确实讨厌吃糖,但刚刚那颗糖,甜蜜的滋味,实在让她流连忘返。 “嗯,我讨厌吃糖。”她手没有收回,很坚持,“所以还有吗?” 凌豫筝起身去找被她们暂时放在茶几上的糖袋,拎起:“你不爱吃糖,这拆开了又不方便保存,会浪费吧?”笑着看她,“要不等我们下次见面,我再给你挑一袋有单颗包装的糖?” “不要。”她又一次抬起手,掌心对着凌豫筝,“我就吃你这包。” “唉,你这——”凌豫筝无奈,走近她,将糖袋小心平放到她掌心。 那五指渐渐收紧。 凌经理似乎很满意收到的礼物,不再绷着一张脸,总算是笑了:“谢谢小祁。” “嗯——不客气。”祁音书说完,抿抿唇,补充,“您要是之后还想吃,可以微信找我,我抽屉里挺多的。” “好啊。” 祁音书再与凌经理没有意义地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她先点点下巴,转身向门走。 第29章 手压下门把,她停住:“凌豫筝。” 背后没有声音。 她继续说,“我知道你感觉不太舒服,因为我说你是普通同事的事情,这个词确实是我当时打电话比较紧张,说错了。如果你会介意的话,以后我们吃饭我姐姐再打给我,我会告诉她,你是我非常尊重的领导,非常可靠的同事,非常——” “非常照顾我的一个姐姐。” “之前我不高兴的时候你都有安慰我,所以,不管我们关系如何,我也不希望你不开心。” 她说完后,隔了会儿,听见凌豫筝轻轻笑了一声。 “祁音书。” 她转头,凌豫筝高举那黑色包装,对她笑眯眯地晃了晃,“那为表歉意,你晚上要不要陪我去买糖?” 第29章 凌豫筝问完她,放下拿糖袋的手,转而举起手机:“老规矩,下班前如果你想去,给我发微信。” “好,那我看看今天时间。” 祁音书并没有立即答应,转头拉开办公室的门,向外走了出去。 等人身影彻底消失,凌豫筝才收回视线,脸上笑容渐渐褪去,左手撑着脸颊,表情有些怅然地望向窗外。 祁音书出门回工位接收文件,花五分钟左右再看了一遍,点击打印。 她带着一叠a4纸走到法务部门口,隔玻璃门往里观察,法务部的同事们还趴在桌上休息。 她拿起手机,距午休结束还有三分钟,她等一等好了。 法务部门外是一排空置的办公位,祁音书向右走几步,拉开一张靠窗的椅子,就着太阳光坐下。 低下目光,她刚准备看会儿手里的文件。 一只手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带着清甜的柑橘味。 她没转头就知道是余樱,前两周,余樱买了个号称超好闻超能起泡泡的洗手液,特地拽她去卫生间洗了十分钟的手。 就是此时此刻的味道。 余樱在祁音书旁边坐下,手里也有几张a4纸。 刚才祁音书从她们办公区前路过的时候,余樱就看见了对方。她手挥得跟大风车似的,祁音书愣是没转头。 她坐下之前心里想着一定要批评群群几句,看祁音书手上印着嘉禾的意向书,立刻变正经。 余樱声音略微压低:“不是,这东西郑老师她们真丢给你做啊?你人都帮她们联络好了,后面的事该她们自己跑了吧?” 祁音书将a4纸放下,换作是别人,她会选择第一时间将意向书倒扣。 但余樱,她们很信任彼此。 “郑老师得流感,今天高烧去医院了,我看你上周感冒也挺严重的,今天还行么?” 上周五,余樱就因为感冒没能参加聚餐,周天的时候祁音书有特地给余樱发微信关心情况,余樱给她回一个灵魂出窍的表情,说:【咳得快要嗝屁了!】 “啊?郑老师流感啊?”余樱脸上还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哎呀,我不会也是流感吧?” “你有发烧之类的吗?” “周五晚上烧了一次第二天好了,现在就是鼻子还有点堵,半夜会咳嗽,我自己吃了点感冒灵,感觉还行吧。”余樱说着,椅子拉开了点,“算了,我还是别离你太近,万一真是流感,不小心传染你就不好了。” 祁音书纳闷地笑了笑:“所以你没去医院啊?” “小感冒去什么医院。”余樱耸耸肩。 “好吧。”祁音书下巴指指余樱手上的文件,“你也找法务老师?” “我找朱姐。” 余樱举起a4纸,顶头一行黑色宋体字,写着“2025品牌营销部季度团建计划”,格式比较随便,不是正式文件。 祁音书草草浏览了一遍,注意到团建日期是这周星期五、星期六。 “你怎么负责组织团建了?这不是朱姐的工作吗?” 余樱无可奈何叹口气,一把将东西放下:“正如你替郑老师干活,我也替人干活呗。今年流程是团建部门自行出计划,这事是丁总的,她交给我了。” 她忍不住笑余樱:“看来成为丁总的心腹也会有很多烦恼嘛。” 余樱:“谢谢,不是一点,压力真的巨大,我都想请她放弃我了!她经常让我跟你——” 法务部突然开门。 祁音书和余樱同时起身,余樱以无声口型对她说完后面的话,“保,持,距,离。” 然后,余樱变回二组组长的正经模样,谦让她,还故意朗声为她铺路: “群群你这文件特别着急是吧!你快先进去吧!” 一整个下午,祁音书都在忙嘉禾这事。意向书传回去,对方两点半给她发消息,问有没有时间双方再开个语音讨论会,聊聊关于物流责任的事。 她想了想,干脆约上所有有时间参会的相关负责人,一同参与语音会议。 里面也包括她的顶头上司,凌豫筝。 进会议室。 来参会的人,大部分职级都比祁音书高。 从前部门会议她可以与凌豫筝面对面坐,但这场语音会议,她几乎坐到了长桌的最末尾。 与她并肩的,还有莫名其妙被丁总拎进来的余樱。 两位朋友看见对方的脸,都差点憋不住笑容,不过碍于丁总的目光,她们强制抿唇,像两个机器人般一板一眼地坐下。 耳边嘉禾领导在语音里讲话,祁音书将手机平放在本子上,左手撑着脸,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滑动屏幕。 合作意向到这一步,其实与她的关系已经不太大了。 嗡嗡。 屏幕上弹出微信通知框。 她点进去,先看了眼隔壁同样在偷偷玩手机的余樱。 鱼鱼宝贝:【朋友啊朋友,你说这会议跟我有啥关系/大哭/】备注是上个月,她们一起玩桌游,她输了,余樱给她的改名惩罚。 uhsniyiq:【每次重要会议丁总都会带你,你还没有觉悟啊/玫瑰花/】 鱼鱼宝贝:【555555我才27啊!我觉得我现在当个组长就挺好的了,还想再玩几年呢/心碎/】 祁音书看着那碎裂的爱心图标,眼睛挂上笑容:【加油啊我的劲敌/抱拳/】 “咳。”余樱突然咳嗽,胳膊肘来推推她。 祁音书冷静地锁屏,慢慢坐直。 “刚才凌经理在看我们这边。”余樱挤出一句话。 祁音书往凌豫筝那望了一眼。 人皱眉,不时点头,显然正专心听会议。 “你看错了吧?这么远她哪会注意到我们?” “绝对没看错!”余樱几乎是气音,“我跟她对上眼了,她表情太严肃了!诶,你平时跟她讲话害不害怕啊?” “嗯——” 祁音书顿了顿,“她平时还挺爱笑的,不是非常严肃的人。” 三点开始的会议,四点过结束。 虽然全程都不需要祁音书发言,但会议室的善后工作要由她和余樱做。等领导们一一出门,她俩推椅子,摆遥控板,捡起几个掉地上的纸团。 “群群!看招!”余樱一个球向她丢来。 她积极配合,迅速往左躲闪。 结果撞到了一个人。 她乖乖后退,弯腰捡起地上的纸团,听见那头余樱尴尬地问了声:“凌经理,你回来拿杯子呀?” 桌上确实有个陶瓷杯,嫩黄色,杯身上印满了黄油小熊和各种形状的彩色面包。 先前开会的时候杯子一直摆在另一位领导手边。 好吧。原来凌经理喜欢左手拿杯子喝。 “嗯,回办公室才发现杯子忘记拿。”凌豫筝声音极其温柔,拿起那个祁音书从前完全没见过的陶瓷杯。 她发誓,中午她在凌经理的办公室坐了那么久,都没见过这个杯子。 “哦!”余樱撑着座椅后背,“你这杯子还挺可爱的!” “谢谢。”凌豫筝边说边向外走,“我一会儿把链接发你吧,几十块一个,质量还行。” “好啊好啊。”余樱开启捧场模式。 祁音书站在门边,持续窘迫地看着二人互动。 凌豫筝走到她身旁,手都已经触上门把,忽然转头打量她的脸。 祁音书不敢动。 面前,凌豫筝的目光从她的脸一路往下,大约是在她手上停了一会儿,紧接着就说:“小祁,手里的纸团给我一下。” 祁音书“哦”了声,交出手里的废纸团。 凌豫筝将其放在右手手心,颠了颠,祁音书满脸茫然,看着那米色纸团一上一下地飞舞。 “躲避球啊。” 凌豫筝笑着说了句,转身走几步,到离她大概一米位置的时候停下。 下一秒。 一个纸团飞来正中她的额头。 因为是很小很轻的纸团,完全没有重量,也不痛。 纯纯让人变懵。 于是,会议室里,一个变懵的小祁和一个惊讶的小余,整齐目送凌经理离开。 过会儿,余樱出声:“额,群群,我想我现在能相信你的话了,凌经理她真的挺不严肃的,呵呵。” 第30章 祁音书回神,吃味地顶了顶腮帮,弯腰捡起地上凌经理丢来攻击她的纸团。 “先收拾吧。”她对余樱微笑。 回到座位是四点十多分的事,祁音书刚放下手机,萧疏音就给她打来电话。 一秒,闪断。 萧疏音基本不会不发消息就给她来电。 出什么事了吗? 祁音书快速回拨,人向茶水间走。 恰巧凌豫筝也正从办公室出来,二人对视一秒,她指指手机,先推门进了茶水间。 “喂?”几十秒没人接后,萧疏音的声音响起。 “你——”凌豫筝在旁边接水,祁音书没介意,没走远,停在原地,感觉萧疏音的声音还算正常,就改口问,“你到上海了吗?” “嗯,刚落地浦东,等下直接去公司。” 祁音书想起妈妈说萧疏音累到住院的事,手指在衣服上抠了又抠,硬憋出一句:“浦东不是离市区很远吗?你过去会不会太晚了?” “没事,我坐磁悬浮,很快能到。” “哦。”她下意识点头,“好吧,那你——” 唉,关心萧疏音,总觉得有点别扭。 她一时没能说下去,好在萧疏音一向耐心,静静等着她。 “你,多多注意身体吧,别总熬夜了,身体最重要。”祁音书憋出来了,松口气。 挂电话,祁音书看向那一直站在茶水间窗前,默默喝水的人。 她没觉得对方是在等她。 毕竟大家刚开完一场会嘛,凌豫筝想留在茶水间放松,蛮正常的。 祁音书迈步朝玻璃门走。 “小祁。”沉沉的一声。 她停住脚步。 第30章 凌豫筝在她的注视中,又去饮水机接了半杯水,才转身走到她面前。 祁音书心想,凌豫筝办公室里不是有个保温壶吗?怎么一杯一杯在这里接水?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下班了。”凌豫筝挺轻松地看着她,“你看好了吗?” “看——”她一时没反应过来,“看什么?” 凌豫筝别开脸,低头笑了下,摇头:“没事,走吧。” 到下班时间,办公区的人都在收拾包,祁音书也低头在抽屉里找东西。 萧疏音要长期回来住,她得把那块小区备用门牌带回去。 一路翻到左手的抽屉,随手拉开,一袋袋散开的黑色包装出现在她眼前。 糟糕! 她是想陪凌豫筝去买糖的,原本打算等四五点就跟凌豫筝讲,结果手里工作一忙就彻底忙忘了。 祁音书扭头望眼经理室,门关了。 凌豫筝已经走了。 她懊恼地叹口气,将抽屉推上,起身拎起桌上的包,有些郁闷地朝办公区外走去。 电梯前,也没有凌豫筝的身影。 她捧着手机,想了半天要不要现在问凌豫筝,她其实没耽误多久,她猜凌豫筝最多刚出停车场。 还来得及? 她尝试着,给对方发去一条微信:【你走了吗?】 电梯来了,这趟已经不算拥挤。她随同事们往里走,盯着自己刚刚发出的话,都没意识到自己既没喊“凌经理”,也没用一些比较尊重人的称呼。 电梯镜面映照出她烦闷的表情。 到b1层开门的时候,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下班后,微信里的凌豫筝是最难找的,她应该认清这个事实。 她走到自己的车边,再发了一句:【对不起,我忙忘了。】 还有:【明晚行吗?其实我挺想去的。】 以及,翻出凌豫筝之前给她发过,她觉得可爱,存下的表情包:【/兔子鞠躬/】 发完这些,她忐忑的心才稍微有点安定,打开车门,正要往里坐。 滴滴—— 地下室内,响亮而短促的两声鸣笛。 祁音书越过车门往声源处望,她车子右斜方的停车位上,有一辆墨绿色的小车。 她怀疑自己看错,“砰”一声关上门,往外走几步。 斜角,隔着玻璃窗,她还是清楚看见了正在车里等待的凌豫筝。 等她上了她自己的车,凌豫筝给她拨来语音:“小祁,不是说绝不加班嘛,今天怎么这么慢?” 祁音书边开蓝牙边戴上耳机:“哦,我找钥匙呢,我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我也以为你没兴趣买糖呢。”凌豫筝笑说,“我带路,你跟着我啊,通话别挂。” “哦,行。” 过会儿,那辆墨绿色的车驶出车位,祁音书赶紧打方向盘跟上。 她车里没有放歌,但凌豫筝那有音乐,隐隐约约的法语女声飘进祁音书的耳朵里。 上次她和凌豫筝这样一前一后开车—— 还是古雨刚回来、她陪古雨去吃酸汤锅的那天。 她仍然记得凌豫筝不回她微信,敷衍她,却又发逛超市的照片。她被弄疯到吃完一整根难吃的棒棒糖,最后还被逼急了,跟凌豫筝吵了一架。 嗯,应该说是,她单方面跟凌豫筝发泄。 明明也只是几天前的事,怎么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啊。 她听着耳机里遥远的歌声,我已经可以和凌豫筝打着语音通话,听着同一首歌,一起开车下班了吗? 正这么想,凌豫筝突然将那边的音乐关小声。 “小祁,你晚上着急回家吗?” 这个问题有点突然,但不难回答,祁音书紧跟着墨绿色的车:“不着急啊。” 凌豫筝隔了会儿,那边响起“嗒嗒嗒”转向的声音:“你姐姐不在家?” “嗯,今晚不在。”她随着凌豫筝转向。 不是回家的方向,凌豫筝要去哪里买糖? 凌豫筝的车拐入最左侧车道,转过十字路口,又开进最右侧车道。到一条小巷口,她语音里提醒:“我要拐弯了小祁。” “哦,你放心,我跟着呢。” 这条路是她们那晚聚餐完,去酒店的路。 附近有大型超市吗?祁音书实在没印象了。 前车红灯亮起,缓缓降速,她们距离酒店停车场只有不到十米。 不可能吧?祁音书在想。 不等她出声问,凌豫筝的车就转进了酒店范围。 “你!”祁音书下意识惊讶。 凌豫筝的声音响起:“怎么了?” 她犹豫了会儿,才问:“今天,我们要去酒店吗?” “想什么呢你。”凌豫筝笑道,“这里位置多,好停车,买糖的地方在前面。” 祁音书“哦”了一声,转方向盘停到墨绿色小车的隔壁:“我想也是,工作日,你肯定没这个打算。” 车子熄火,她正解开安全扣,就听凌豫筝说:“肯定?哪儿有这么多肯定呀?” 祁音书皱了皱眉,这话什么意思啊。 她开门,先停好的凌豫筝在车门外站着等她。 这会儿天色已经完全暗下,她看凌豫筝的脸,觉得有些不真实。 就是说,既不是去酒店,也不是为工作。她俩单纯为了买糖,就这样出来了。 等祁音书完全站好,凌豫筝抬手指路:“走吧,很近。” 她跟着走了会儿:“是一家很特别的超市吗?值得你专门开车来买。” “不是超市。”凌豫筝看着前方说,“就一家特别小的小卖部,糖也挺少的。” “啊?”祁音书眨眼,“那会不会买不到你想要的糖?” 凌豫筝笑了笑,低头从她拎着的黑色小包隔层里,取出一个被压扁糖袋:“想要的糖,你今天已经给我了,这还剩一颗,我们谁吃?” “给你的糖,当然是你吃了。”她答道。 “你真乖啊小祁,我还以为你会跟我猜拳呢。”凌豫筝夸她。 “我本来就不爱吃糖嘛,你要说是最后一块番茄味薯片,我多少要跟你抢两下。” “对哦。”凌豫筝将糖塞嘴里,说话变含糊,“你说你喜欢中午那家番茄汤,是余樱带你吃到的。” 祁音书点点头:“对。” “你想什么时候请你姐姐吃呢?” “什么?” 怎么话题突然拐到了萧疏音身上。她只是中午客气一下,并没有这个真要“请姐姐”吃的想法。 “我感觉你姐姐还挺关心你的,半天之内,给你打了两通电话。”凌豫筝慢悠悠地滚着糖果,她就听着那“咯哒咯哒”糖果擦过牙齿的声音,“当然,我们这是现在在路上走无聊嘛,我跟你随便聊聊,你不想聊这个,我们可以马上换个话题。” “没事,没什么不想聊的。”祁音书低头看着两人的影子,“我姐姐她确实挺关心我的,哪怕是我现在跟她关系不如从前了,她对我也,非常好。” “非常好?” “嗯,比如最近我不是经常很晚才回去嘛。”她说到这,停住,看了眼凌豫筝的表情,才继续,“嗯,就我们,嗯,反正就耽误了回家时间,她每次都会在客厅等我到家。” 第31章 凌豫筝安静了几秒后,问:“你好几次回家,应该都是凌晨一两点的事情了吧,她每次都等着你?” “嗯,每次,只要她在家,就一定会等我。” 凌豫筝叹口气:“啊——这么看,家里有人真好啊。” 祁音书听见这话,先转头看凌豫筝:“你家里——哦,你现在是一个人住吗?” “是啊。”凌豫筝眼睛对她笑,“一个人住。” 她原本还想问问凌豫筝家人的事,转念一想,有点唐突,就硬生生压下了好奇:“好吧,一个人住有时候是挺无聊的。”她没再多问。 没想到,大约是今晚的气氛挺好。 凌豫筝主动跟她讲:“无聊但也习惯了吧,我妈是探险队员,很少在家。” “探险队员?”祁音书眼睛睁大了些,“好神奇啊!” “神奇吧?”凌豫筝笑着,“我小时候也觉得神奇,她最近应该在南极,等哪天她又给我发照片,我拿给你看啊。” 祁音书猛点头:“好啊好啊。” 说着说着,二人走到凌豫筝所说的小卖部,在一个老旧的居民区门口。 单间门铺,门口一个横着的大冰柜,上面挂着汉堡包、扭扭蛇,一串串七彩软糖。 店主是一位老婆婆,感觉有五六十岁,看见凌豫筝就热情招呼她:“筝筝啊!” “婆婆好,我来买点糖。” “好好好,你随意选。” “这里是你买糖的秘密基地吗?”陪凌豫筝走进店内,祁音书忍不住问。 凌豫筝手上提个婆婆给她的大红色塑料袋,一袋袋随手往里塞:“是啊,我小时候经常在这里买。” “你小时候也住这附近?”祁音书在想,她会不会从前和凌豫筝认识? “嗯——小学之前?” 哦,那就不可能了,凌豫筝大她整整七岁呢。 凌豫筝上小学的时候,她还在当鬼。 她们莫名其妙地去到了凌豫筝的童年回忆里买糖,又莫名其妙地回到了酒店停车场。 凌豫筝要上车了,冲她扬扬塑料袋:“小祁,有你喜欢的吗,拿一点走?” 什么,怎么这么像哄小孩?祁音书摇头:“我不喜欢吃糖。” 凌豫筝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指指她车门:“今天谢谢你了,上车回家吧。” 真的就。 回家了?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开车门,关车门。 留她一个人站在水泥地上。 为什么会有种很不甘心的感觉啊。 祁音书转头看眼酒店大门。 难道我还真有期待着什么? 嗡—— 凌豫筝那车的副驾车窗降下,喊她:“小祁小祁,过来。” 又做什么。祁音书一边皱眉一边满脸不情愿地走近,弯腰,有些冷淡地望凌豫筝的眼睛,没主动讲话。 凌豫筝已经系好了安全带,探身去副驾箱盒找东西的动作有些吃力。 但凌豫筝很努力地翻了半天,终于从一个角落,找出一个超级小的东西。 她握在手心里,举给祁音书:“给,星期天以为你生我气,千挑万选买到的,喜欢可以粘你车里。” 粘我车里?什么? 祁音书不解地接过。 圆溜溜的触感,好像还有个钩? 车边太暗,她直起腰,对着亮的地方看。 “我走啦。”她双眼对手里的东西震惊中,那边,凌豫筝“嗡嗡嗡”关上车窗,倒车,驶离。 明明一起来的,又不一起回家了。 祁音书坐进车里,昏暗密闭的空间。 她深吸一口气,更用力地攥紧了手里的物件。 可恶。 她的右手气到或者说是压抑到发抖。 但她还是忍不住,又一次将头低下,摊开掌心。 车载挂钩。 头上长墨绿色的草,一圈深紫色外壳包裹着一瓣一瓣露出的白色果肉。 果肉脸上有两颗黑眼睛,正得意洋洋地对祁音书笑。 是凌豫筝口中“千挑万选”买来送她的—— 卡通山竹。 第31章 祁音书面无表情,将这个山竹挂钩丢进中央扶手箱里。 她没启动车,打电话给凌豫筝。 对方很快接听:“怎么了小祁?” “你回来。” “什么?” “我说,回来。” 这句话讲完,祁音书单方面挂断通话,手机往副驾座上一丢,脸撇头看向左边的空车位。 凌豫筝是觉得她很好欺负吗?认为她完全不会发火吗?明明让她别有期待,她也很配合,不做越界的事情。之前那张超市的照片,今天这个她们都懂含义的山竹。带她绕来绕去,说别期待又反复越界的,明明是凌豫筝。 送完东西想走就走,丢她一个人烦恼,这种感觉真的很折磨人。 受够了,还不如一次性解决干净。 祁音书打开车门,手机没拿,“砰”一声给门关上,在冰冷的夜色中,她走向酒店。 这家酒店装修挺金碧辉煌的,大厅顶部一整片波浪形状的动态天幕,由一块一块麻将大小的金蓝色瓷片构成。 它们闪耀在祁音书的头顶上方。 星期一的夜晚,这厅里安静极了,她径直走到前台。 酒店接待员正在接电话,跟她口型示意“抱歉稍等”,她笑了笑,抬头看墙壁上悬挂的电子屏幕。 是各类房型的价目表。 等对方结束通话,她微笑,温声咨询今天还有没有空房。 - 凌豫筝独自开车回家的途中,拆了一盒西瓜泡泡糖,挑了颗绿色花纹、最像西瓜的丢进嘴里。 非常劣质的糖精味,但她嚼得很满足。 她一想到小祁刚刚那愣神的样子就觉得可爱,止不住地笑。 怎么办呢,她就是好想好想每天逗一逗小祁啊,这算不算一种病? 周末她一个人在家收拾房间,地拖了,窗户也擦了,喜欢的音乐放上,窝在沙发里看完一整本书,可心还是没办法平静下来。 她这会儿想想,大概是周末没法名正言顺地逗小祁,她才会觉得缺了点什么。 我有这么喜欢小祁吗? “唉。” 想到这,凌豫筝叹口气,在红灯前停住。 右手仍扶着方向盘,左手撑在窗沿上,支着她的左脸。她略微歪头,双眼望向前方正在过马路的行人,失焦。 行人撑起雨伞,车窗外飘起了毛毛雨。 雨点不大,就是被她这车灯照着,密密麻麻地像一张大网。 新蓉是一座多雨的城市,尤其是初春,往往一下就是一整周,缠缠绵绵地不会停。 这是凌豫筝开离酒店后,即将经过的第二个十字路口。 她看眼被她丢在凹槽内的手机,拿起来的一瞬间,屏幕自感应亮了。 时间是晚上19:43,壁纸是一只趴在冰面上的北极熊,在这雨天看怪冷的。 是去年还是前年,她妈发给她的照片。 手机震了震,后面的车同时按喇叭催她。 凌豫筝赶紧先收回注意力,开过十字路口,在能暂时停车的路边刹住,摁亮应急灯。 她有点期待地点开那一条未读消息。 哦。 是叶漫宁。 叶漫宁讲:【疏音说她愿意回来和你一起请我吃饭,赔礼道歉。】 凌豫筝没理解:【她?我?why?】 叶漫宁:【why什么why/发怒/】 凌豫筝:【why我们要给你赔礼道歉?】 叶漫宁:【早上才说你就忘了???大学!沙盘!冷暴力!】 凌豫筝:【/小狗瘪嘴流汗/】 叶漫宁:【你们自己商量好请我吃什么,然后订座位,时间发我/微笑/】 “你们”?意思是还要我和萧疏音单独商量? 凌豫筝:【/水獭入睡/】 等到时候再说吧。发完这个表情包,凌豫筝无奈放下手机。 虽然硬要讲,她和萧疏音之间确实也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她暂时还不打算做那个先低头给朋友台阶的人。 “咯哒、咯哒”,雨刷在她眼前有节奏地刮着,她再次看向左边宽敞的三车道。 也不知道她看消息这会儿,小祁的车有没有经过。 要问问吗? 她双手环在身前,嘴里的泡泡糖已完全失去甜味。 几秒后,她接到了祁音书的来电。 - 祁音书端坐在她自己的车里,前窗玻璃上的雨珠越砸越多,噼里啪啦地闷响。 她毫不在意,在轻松的音乐中,慢悠悠点击屏幕,消除一串又一串不同颜色的星星方块。 在又一次彩色英文浮现,告诉她过关时,她抿了抿唇,突然觉得有些腻了。 这种一点一点消除,再一关一关往前闯的感觉。 明明已经通关,她却在进入下一关的时候,花钱购买了一个清屏道具。 第32章 进入新关界面,她一点。 屏幕中卡通火光四溅,她的手机也夸张地震动起来,1s过后,她又过关了。 这样也没有意思。 她垂下胳膊,盯着窗外的雨幕,全世界都被罩在了这场大雨中。其实她拿不准,她甚至觉得,凌豫筝肯定不会冒着这么大一场雨,又开回来。 大约又到了该对她冷处理的时间。 她看眼手机,20:31,已经过了半个多小时了,人都该到家了吧。 祁音书这会儿可能有点自虐的心态。 她并不期待凌豫筝回来,就等着对方到家,收拾完所有。哪怕是凌晨一两点,或是直接明早再联系她也行。 嗯,没错,祁音书准备就一直坐在这里等,通宵也行,就等一个结果。 她正这么悲观地想着,一辆车开到了她车的左边。 祁音书呼吸凝住。 心跳加速,是那种考试后,标准答案就公布在黑板上,她却突然不敢抬头看的心慌感。 半分钟左右,她手机震了。 嗡嗡嗡、嗡嗡嗡,震个不停。 她知道是凌豫筝打给她的,手指紧了又紧,才滑动接听。 “喂小祁?你在车里吗?怎么喊不听消息不回语音也不接啊?”凌豫筝在电话里问。 “我在。”祁音书顿了顿,“你是回来找我的吗?” 凌豫筝很纳闷地笑了下:“不然呢?” “凌经理,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别等我下车你又说不要进去了。” 凌豫筝再笑了笑,反问:“那小祁,我说不去,你现在会乖乖回家吗?” 雨天就是让人心烦,雨声压在凌豫筝的声音里,一切都在失真。 她冷声将问题抛回去:“我回不回家是我的事,你就说你想下车吗?” 凌豫筝沉默了几秒,没说话,过会儿,开玩笑的语调:“小祁,周一这样,你明天不会累吗?” “你不累我就不累。”她说。 凌豫筝断断续续的气声笑了会儿,似乎真被她的话搞没辙了。 “这样吧,我们就这样各自坐在车里。”凌豫筝说,“坐着,先聊一聊再说后面的事,行吗?” “不。”她拒绝,“没什么好聊的,要么你下车,要么你开走。” 咔—— 那边传来这样一声轻响。 祁音书轻微皱眉。 两三秒后,她车子副驾的窗户被人敲响了,凌豫筝在电话里大喊:“小祁!开门!” 凌豫筝上车,几步路,身上已经沾满雨水。 祁音书原本在气头上,电话里聊她怎么都不会给好脾气,但看凌豫筝这样不管不顾淋雨跑过来。 她—— 祁音书有点忙乱地去开副驾的箱盒,抽卫生纸:“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啊,你也没必要淋雨跑过来吧。” 凌豫筝任她无意义擦着衣服上的雨水,笑呵呵地对她说:“那怎么办,你话都说到那份上,我车上又没伞,难道还真要直接开走啊?” 祁音书扫这人一眼,头发也淋湿了。 凌豫筝到底在想什么? 她拿卫生纸擦了又擦,湿润的纸团随手丢在踩垫上,就是擦不干。 “不行,你还是赶紧去酒店冲个热水澡吧。” 车向后倒,转入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雨声渐渐远离的时候,祁音书在想,对啊,刚才干嘛不开下来聊,凌豫筝真是白淋雨了。 她找了个车位,往里停,开门拿包,想起件事。 她转头看向旁边同样正在下车的凌豫筝:“诶,凌——你身份证带了吗?” 凌豫筝马上冲她晃了晃手里的东西,眯眼笑道:“巧了,刚好有带。” 办入住,乘电梯上楼,二人始终并肩走着,但走得比较慢。 这还是她们第一次没有很急切地刷进房间。 直到祁音书无意碰到凌豫筝的袖子,湿漉漉的,她才想起重要的事,加快脚步往前走。 “嘀嘀”两声,房间门开了。 “你赶紧先洗,别冷感冒了,我用热风帮你吹吹衣服。” 她推上房门,看着凌豫筝的背影说。 “三月了小祁。”凌豫筝没听她的,往房间里走,“淋这点雨,不至于。” “最近公司好多人得流感,你别不放在心上。” “流感是流感,感冒是感冒。”凌豫筝说完,拉窗户,再“唰”一声合上窗帘。 房间里不再有清晰的雨声。 祁音书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又不能硬绑着对方去洗,只能比较冷淡地回:“ok,那随便你。” 凌豫筝笑了声,走回来,挺随意地搂住她的脖子,双眼在灯光下亮晶晶地看着她:“小祁小祁,又生气了啊我们小祁。” “没生气。”祁音书回看,“你怎么老觉得我在生气啊。” 她真有这么容易让凌豫筝看出她在生气吗? 祁音书完全不理解,至少在她过往二十六年的人生里,很少有人能察觉到她在生气。 “那让我猜猜这次是为什么好了?” 凌豫筝笑眯眯的,没有松开她,二人就站在门廊里,维持着一种很暧昧,要抱不抱的姿势。 “还猜什么猜啊。”祁音书没好气,“你送的礼物你不知道?别装了。” 凌豫筝愉快地笑了,点了下她的鼻尖:“真是因为那个?” 祁音书别开脸,不接话。 凌豫筝用手捏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脸掰正,然后在她唇上轻轻碰了下。 这是什么味道? 有点像小时候同桌给分的泡泡糖?祁音书心想。 “我想过你可能会因为它生气。”凌豫筝说,“但我还是挺想送给你的,它太可爱了。” 祁音书这下真受不了了,哪有人这么耍人还理直气壮的啊? 她正想推开肩膀上的胳膊,就听对面的人悠哉哉说:“小祁,我承认我有私心,希望你看见它就能想起我。” 她心里、眼里都开始冒火,一把将凌豫筝摁到墙边,一只手反扣凌豫筝的左手,另一只手打开凌豫筝想来摸她脸的右手。 她语调终于有了明显波动:“凌豫筝?你到底想干什么啊?是你让我别对你有太大期待,要保持距离的,我真的搞不懂你!”她胸口快速起伏着。 “是啊,我是很想跟你保持距离——” 凌豫筝眼角带着薄薄的红痕,又像是蒸腾着雨天的水汽,她拉祁音书的手摸过她的耳朵,脖侧,让祁音书的指尖点在她的锁骨上。 祁音书的表情从愤怒到恍惚,心里又一次为这个人动情了。 她听见对方说: “小祁,对不起,有些时候我也搞不懂我自己。” “不如你决定吧,我们今天还做吗?” 第32章 被压在墙上接吻的时候,祁音书摸到了那枚尾戒。 挺凉的。 很突兀地出现在凌豫筝的小拇指上。 凌豫筝的手摁着她,像她先前反扣凌豫筝的手一般。 她挣了挣左手,凌豫筝松开她,抬眼看她,没说话,但她仿佛能听见凌豫筝那一声轻柔的——“嗯?” 她冷着脸,往前凑了下,碰碰凌豫筝的唇。 然后拉住那只有尾戒的手,带人进入卫生间。 淋浴是她强行给凌豫筝打开的,衣服也是她冷声让凌豫筝抬手,帮凌豫筝脱的。 把人攘进门内:“洗澡。”她冷漠说道,嘎啦嘎啦地拉上了玻璃。 刚才她说“做”,凌豫筝就开始吻她,她们翻来覆去地换位置,折腾了会儿,此刻摸凌豫筝的衣服,已经干了。 她将衣服叠好,摆到卫生间的置物架上。 噔噔—— 她敲敲玻璃。 “你多洗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一次性浴巾。” “叫外卖吧。”凌豫筝的声音夹在哗啦哗啦的水声中。 “下雨天,外卖还不知道要送多久呢。”她说,“我先去问问前台,尽量找家近的买,你好好等我啊。” “小祁。” 在她拉卫生间木门的时候,那里面的人又喊她。 她只停顿片刻,就说:“放心,我车上有伞,不会像你一样傻傻淋雨的。” 凌豫筝没吭声了。 祁音书带着房卡下楼,趴前台:“您好,请问您知道这附近哪里有卖一次性浴巾的吗?” 身着工作制服的女生抬头看她:“一次性浴巾,您需要吗?我们酒店有售卖的。” 不用开车出去找了,挺好。 她扫码付款,双手接过对方递来的浅蓝色包装,上面灰色字写着“一次性旅行浴巾”。 祁音书进房间的时候,卫生间那木门还没打开。 她先敲了敲,再推门进去,里面水声没断,满是舒肤佳的皂香。 估计是凌豫筝听见动静了,手在玻璃的雾气上抹了下。朦胧的身体曲线和一双清晰的眼睛,颇为意外地看着她:“你这么快就买完回来了?” 第33章 这场景,祁音书突然有点害羞,绷了许久的冷脸装不住了,赶紧收回目光,将东西放瓷台边。 “没出去,这家酒店有卖。” 她放好,转身向外走,“你慢慢洗,我去坐着等你。” 她带着乱七八糟的心跳,再次离开了卫生间。这房间比较小,床旁边只有一个单人沙发和一张桌子。 祁音书站桌前发了会儿呆,又摸摸嘴唇,感觉唇上还残留着凌豫筝带给她的甜香。 她就这么站着等。 没过多久,凌豫筝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空空的,应该还在卫生间里:“小祁小祁——” 她转头,那门被打开了,一道光落出来,照亮空气中丝丝缕缕的雾气。 祁音书边过去边应声:“怎么了?” 到门口,凌豫筝背对她,刚穿好上身的白色t恤,抬手束着头发,发尾有些湿润。 “你不洗吗?怎么就只买了一份啊?” 祁音书瞄了眼凌豫筝的腰,很快抬起目光,去关注凌豫筝手上那根黑色头绳。 “我不洗。”她淡淡地说道。 黑绳绕了三圈,高马尾,转身来看她的时候轻轻摇晃,晃在祁音书的心间。 别看了。她对自己警告。 连黑绳也没办法再继续注视,便扭头望向瓷台边的玻璃杯。 玻璃杯上是镜面。 她不想看,但眼睛可见范围太广,还是能注意到镜中的身影正慢慢走近她。 “为什么?还生气呢?” 凌豫筝戳戳她的脸。 祁音书没躲,平和地回答:“没生气,我回家再洗。” “回家再洗?”凌豫筝顿了顿,“所以你决定今天就这样?” 她这才转正脸,看着凌豫筝的眼睛:“嗯。” 她看见凌豫筝的双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没说,转而露出笑意:“你确定?” 凌豫筝身上很香,洗过澡之后,连耳边很细的一根头发丝都在吸引她。 她移开目光,指着瓷台问凌豫筝:“我能看看你的戒指么?” 凌豫筝眨了眨眼,顺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哦,那个啊,当然可以。”走几步,拿起,送回来给她。 从凌豫筝第一天出现在她的现实世界里,祁音书就很在意这枚戒指。 她太想看清戒指上的一串英文是什么内容。 gnehzuygnil? 祁音书皱眉,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这是什么生僻的单词。 她琢磨戒指的这么会儿时间,凌豫筝转身去穿好了所有的衣服,不再继续先前那个确不确定的话题,问她:“怎么,你对这些小饰品有兴趣?” “这是手工戒吗?”她先问。 “是啊。” “哦,英文是你自己刻的?”她看这些字母大小不一,并不精致。 “嗯。” “好吧。”祁音书把东西递还给对方,“给。” 凌豫筝特别自然接过,依旧戴在小拇指上:“你要是对手工戒指有兴趣,我下回带你去做啊。” “没兴趣。”祁音书说,“我不爱戴戒指,硌手。” 凌豫筝笑她一眼:“你还说你不喜欢吃糖呢,不也买了一抽屉吗。” 她不置可否,扫一圈卫生间:“你都收拾好了?可以走了吗?” 凌豫筝没接话,低头调整着那枚戒指,突然又问她:“你不好奇我这英文是什么意思?还是你已经看懂了?” “没看懂。”祁音书嘴硬,“但我也不感兴趣,我又不是对你的所有事都感兴趣。” 凌豫筝又瞥她一眼,笑了笑:“小气鬼。” 将那戒指摘下来,翻了个方向,“这是拼音,你拼拼看呢。” 这个角度—— lingyuzheng?凌豫筝? 什么啊。 祁音书觉得自己好笨,这不跟自己的微信名一个逻辑吗,这都没看出来。 她尴尬地抿了抿唇,别开脸:“哦,这次看懂了。” “我这还是学你的呢。” 凌豫筝笑着说,“之前加上你微信,看你那名字挺有意思。琢磨来琢磨去,发现真好玩儿啊。” 凌豫筝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笑得弯弯的,特别温柔。 也特别可爱。 祁音书不由得看出神。 等一下,所以,凌豫筝的意思是,她这戒指是想着我刻的?是这个意思吗? 祁音书被这想法吓了一跳,一直漠然的双眼焕发光彩,一会儿看凌豫筝那手上的戒指,一会儿看凌豫筝低垂的睫毛。 啊。不是。凌豫筝什么意思啊。她在心底笑了。 “你笑什么?” 凌豫筝突然出声。 啊?我笑了?祁音书赶紧皱眉心:“我没笑啊。” 她不敢再在这里停留,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今晚是绝对不可以停在这里的,这会打乱她们之间的节奏。 祁音书这次没再问,直接转身向外走:“我看看还有什么东西没拿。” 凌豫筝的脚步声在她后面:“这房开得真浪费,要不我今晚住这儿,明早直接去上班吧。” 她回头:“真的假的?” 凌豫筝一屁股坐床沿,拍拍被子:“真的,床也挺舒服的,我车上有备用几套衣服,还有洗漱用品,我今晚住这儿吧。” 祁音书刚拿起房卡,听见这话,默默放下:“你干嘛不回家住啊。” “我不是跟你说了么,我家没人。”凌豫筝坐着看她,“在家一个人,在这儿也一个人,我懒得折腾了。” “啊——” “没事儿,你快走吧。”凌豫筝冲她摆摆手,“毕竟你家还有个姐姐。” 祁音书的左手撑在电视机下面那桌台上,指间收紧:“不是,你真要住这里?你没逗我吧?” “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胡乱逗你了。”凌豫筝竖起三根手指,“我看你挺记仇的。” 祁音书一个人下楼了,到地下室,坐车里。 她半天没有动作。 她思考了好久凌豫筝要住酒店的真实性。 总感觉对方会等她前脚一走,后脚也下楼开车回家。 目的嘛,目的就是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祁音书坐车里想了又想,我车里也有一套上次出去玩没拿回家的备用衣服啊,我不能连这都输给凌豫筝吧。 我要上去盯着她。 我就不信她今晚真不走。 拿定主意。 祁音书开门下车,到后备厢翻到一个粉面黑绳的纸袋子,确认里面有从内到外一整套换洗衣物后,关好门。 她出电梯的步子挺轻快的,粉色袋子在她脚边一晃一晃。 摁房间门铃,里面人喊:“放门口就好了——谢谢——” 祁音书愣了一秒:“我不是外卖!” 喀拉两声开锁,凌豫筝的半张脸露出来:“小祁?你怎么又回来了?” 她往里进:“这是我开的房间,我今晚也要住这里,你叫外卖了?” “嗯,叫了块儿抹茶蛋糕。”凌豫筝关门,对她要来住似乎不太惊讶,蛮平静地问,“哦,你想住这儿啊,你姐不管你啦?” “我姐今晚不在家。”祁音书把那粉色袋子往桌上一放,“这离公司近,我可以多睡几分钟。” 电视里正在播新闻,祁音书看眼,还是cctv的标。 半小时后,机器人给凌豫筝送外卖来了。 祁音书还没洗澡,就硬坐在那单人沙发上,玩游戏。 凌豫筝提进来一个白色保温袋,搁她手边,问:“你想尝尝吗?” “不尝。”她头都没抬,“我不吃甜的。” “那你让让我?” 她不解地抬眼看,凌豫筝对她笑:“这里就这一个座位,我总不能坐床上吃吧。” 嗯。有道理。 她起身。 凌豫筝坐下拆袋子,给她指指卫生间:“里面还有一次性的浴巾,你要是现在想洗澡,可以去洗。” “怎么还有?”她疑惑着走向卫生间,“我记得我只买了一份啊。” “你说酒店有卖,我就打座机请她们多送了几份。”凌豫筝说得很云淡风轻。 她脚步一顿,转头看凌豫筝:“为什么?你不是洗过澡了吗?” 凌豫筝正抿完一口蛋糕,舌尖舔了舔唇角。 “是啊,但某位没洗过澡的人。” 蛋糕叉子在凌豫筝的指间缓缓转动,她笑眯眯地看向祁音书,“这不是又跑回来了么。” 第33章 祁音书洗完澡,走出来,见凌豫筝还坐在那沙发上吃蛋糕。 就一个三角形的切块,需要吃这么久吗。她不理解。 凌豫筝似乎感受到她的目光,再次冲她挥挥那小叉子,邀请她:“小祁,真的不来尝一口吗?这味道可——好吃了。”故意拖长音,笑眯眯地看她。 祁音书犹豫了两秒,还是接受邀请。她心想之前好像也是这样,她不想尝山竹,凌豫筝就剥好,手拿着反复在她眼前晃悠,一模一样的套路。 第34章 她慢慢走到立桌旁边,凌豫筝也挖起了一小块蛋糕,抬手示意。 “就尝这一口啊,我真的不喜欢吃甜的。”祁音书先扔下这句前提,才一边撩起右边头发,一边躬身。 啊——她乖乖张嘴。 然后吃了个空。 祁音书皱眉,近距离对上凌豫筝的笑眼。 “哎呀,还是算了吧,你不喜欢我不能强迫你吃啊。”凌豫筝手一转,那块蛋糕进了坏人的嘴巴,坏人还对她意犹未尽地舔舔唇,“嗯,真甜。” 可恶。 怎么连这个场景都一模一样。 祁音书无语地咬了咬牙,但她这次不会上当了。 她调整表情,冷淡地站直:“哦,那谢谢理解啊,你慢慢品尝吧。” 她转身就想走。 凌豫筝又拉住她,她深呼吸一次,回头,凌豫筝故技重施,一小块蛋糕再被举起:“哈哈,小祁,这回绝对是真的了。” 信,还是不信? 祁音书对着那双迷惑人的漂亮眼睛沉默几秒,冷声说:“凌豫筝你要是再把叉子拿开,我就马上给你买一个12寸的蛋糕,今晚看着你吃掉。” 好吧,无聊的狠话。 果然对方完全没被她震慑到,反而好像被她逗得更加开心,眼睛都笑弯成两条缝了。 “行行行,小祁你现在说话怎么这么可爱啊?有空教教我呗!” 祁音书没理,又一次弯下腰,从凌豫筝举着的叉子上,含走那一小块抹茶蛋糕。微苦后迅速回甘,奶油丝滑地在她口腔里化开,变作浓郁的甜香。 “怎么样?”凌豫筝歪头看着她。 “嗯,还行吧。”她承认凌豫筝很有品味,总能在万千讨厌的甜食中,挑出一点点让她喜欢的东西。 “那再来一块儿?”凌豫筝说着就要用叉子去切。 “不要。”祁音书很有原则,“说一块就一块,剩下的你自己吃吧。” “啊——”凌豫筝好遗憾,但也点头,“好吧。” 祁音书走远,靠在电视机旁边,拿起手机。然后她目光越过屏幕,悄悄观察着那位还在悠闲吃蛋糕的领导。 大概是注意力分散到了ipad上,每一口,那白色小叉子都会在凌豫筝的嘴唇边停留很久。直到另一只手有动作,手指在ipad上滑动,白色小叉子才会继续工作,挑起下一口蛋糕。 其实是非常机械且重复的画面。 但祁音书还是像个渴水的人,坚持关注着那个白色小叉子,挑蛋糕,送进嘴里,贴紧在唇上,又被松开。 凌豫筝忽然抬头看她:“小祁你还想吃吗?” “啊?”祁音书明显感觉到自己脸发烫,不知道是看这场景看的,还是做贼被逮捕尴尬的,她甚至给不出回答。 “想吃就过来啊。”凌豫筝语气很随和,表情仍是笑着,对她勾勾手。 暗流涌动。凌豫筝说完,就坚持盯着她的双眼。 祁音书咽了咽喉咙,刚拿起点开的微信,被她锁屏,重新搁回到台子上。 “干嘛一副很紧张的样子,吃蛋糕而已,过来吧。”那声音又蛊惑到。 对啊,吃蛋糕而已,紧张什么。 祁音书双手捏捏拳,自己都无意识,同手同脚地走向凌豫筝。 “喏。”凌豫筝很轻快地挑起倒数第二块蛋糕,举给她。 那白色小叉子一半被墨绿色的蛋糕淹没,一半被凌豫筝的手指掌控。 “谢谢。”祁音书小声地说了句,低头吃掉。 “最后一块。”小叉子尖端,指着白色纸盒里不足硬币大小的小梯形,“我们谁吃?”凌豫筝看她。 与分糖时一样的选择题。 晚上那会儿,祁音书回答的是:“给你的糖,当然是你吃了。” 她看看那蛋糕,再看看凌豫筝。 “我们——”她干涩地舔舔嘴唇,“我们一起吃行吗?”心跳快到要爆炸了,她不懂她怎么会说出这样一句话。 凌豫筝的笑容明显加深,叉子尖锐的部分点在纸盒上,转圈。 “一起吃啊——”意味深长的音调,问她,“小祁,这么小一块,该怎么一起吃呢?” 祁音书闭了闭眼,感觉眼眶都变得滚烫:“咳。”她干咳了一下,“那、那还是算了吧,这蛋糕是你买的,你吃。” 凌豫筝看着她笑了一会儿,然后站起身,与她平视。 那叉子被随手丢进了盒子里。 “这么晚了,我不想吃这块蛋糕了。”凌豫筝看着她的眼睛说。 祁音书被逼得不自觉后退了半步。 她赶紧稳住身体,顶住凌豫筝带给她的恍惚感,明知故问:“所以呢?你愿意让给我吃?” 凌豫筝凝视着她,目光不断往她的唇上飘。 “祁音书,其实有时候,我在办公室里挺想亲你的。”突然说了句让祁音书大脑宕机的话。 唇角勾着温柔的笑意,问她,“你呢?有没有在哪个瞬间也很想亲我啊?” 这是封闭的酒店房间,也是她与凌豫筝释放欲望的乌托邦,每一句调情的话,出门就会被忘记,没有谁当真的。 “有啊。”祁音书坦然直视凌豫筝的眼睛,“每次进你办公室,我都挺想和你接吻呢。” 凌豫筝扬了扬嘴角,指尖来撩她的耳发:“哦,那现在呢?” “现在——”她顿了顿。 两人瞳孔都在颤抖,那绚烂的泡沫即将被针尖戳破,凌豫筝的唇就快要吻上她。 嗡嗡嗡、嗡嗡嗡—— 在二人吻上的一刻,房间某处,手机开始持续震动。她们搂着彼此的腰,没人去管那以为短暂的骚扰。 急促的呼吸变成低声轻喘,凌豫筝似乎比她更要急切些,手已经攥上她衣服的边缘。 就要往上脱的时候。 那停了一秒的震动又疯狂响起。 祁音书意外分心听了下那动静,背后传来的,木桌被震响,是她自己的手机。 这个点,反复打给她,她担心是在外工作的妈妈。理性彻底恢复,她脱离接吻,亦抵住了凌豫筝的肩膀。 “对不起。” 她边说边挣开凌豫筝的手,转身向那声源处走,“我先接个电话。” 凌豫筝没出声,但从前她们偶尔也有过这种不得不暂停的时刻,所以应该算是默认了她的“中场休息”。 祁音书背对身后的人,快速拿起手机。 看见来电号码是新蓉本地的,她眉头紧锁,滑动接听,将手机靠在耳边,但不知道是哪一秒碰到了扩音,只听房间里朗声响起: “尊敬的祁女士,您好,信用贷放心贷——” 祁音书顿时火冒三丈。 咬牙挂断,点进通话记录,屏蔽来电号码。 凌豫筝从背后来搂住她,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笑得不行,学那电话里的声音:“尊敬的祁女士,哈哈哈,怎么你最近有资金困难需要贷款啊?” 祁音书将手机放下:“我真是服了,这些骗子怎么大半夜还在工作啊?” “人绩效要求高,996呗。”凌豫筝松开她。 她转身,看见凌豫筝慢悠悠走回那沙发坐下,把蛋糕吃了。 气氛完全被破坏,凌豫筝竟然拿起手机开始玩斗地主。 那这就是,不要继续的信号了。 深夜,两人裹在被窝里,一床纯白色棉被,但很宽大。凌豫筝挺有界限感,睡前特地将两个枕头隔到她们之间,温温柔柔跟她讲:“晚安小祁。” 好啊,还真是什么都没做,单纯体验共享酒店。 她与凌豫筝之间的美好回忆又多增添一笔呢。 祁音书闭上眼,气得迷迷糊糊睡着了。 不过话说得好,人绝对不可以在愤怒的情绪中入睡,不然做出来的梦就千奇百怪的。 她梦见她在参加吃蛋糕比赛,最后一口了,旁边鲜红色座机响起,“叮铃铃叮铃铃”,全场观众大喊:“接电话接电话!” 她不得不放弃近在眼前的成功,含糊地接起:“喂?” “小祁您好,信用贷放心贷。”是凌豫筝在当诈骗客服。 祁音书吓得猛然睁眼。 我胸口怎么被凌豫筝的胳膊压住了? 怪不得会做噩梦! 祁音书默默拎起抱着她的胳膊,往旁边丢。 她转头看,双眼顿时睁大—— 凌豫筝沉睡的脸就在她面前。 不是?枕头呢? 她左手飞快在被子里摸了摸,只摸到凌豫筝的睡衣。她轻手轻脚撑起身体,在床上左右张望。 没见那两枕头的半点踪影。 真是邪门了。祁音书这么想着,重新躺下,身体向右偏,扒拉手机,拿起看了一眼。 03:17,距天亮还有很久。 她颓然地倒回枕头上,平躺,闭眼,听着耳边平静却又格外明显的呼吸,怎么都睡不着了。 我可能是认床。她这么悲伤地想着。 凌豫筝她能睡这么香?半夜一点都不会醒吗? 第35章 祁音书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想了会儿,纠结了会儿,转身。 枕着左手,她安静对着凌豫筝的睡颜发呆。 还在酒店里,也就是说,我和凌豫筝,还是可以互相亲吻的关系吧。 现在偷偷亲她一下,应该,不过分吧? 祁音书撑起身体,唇在凌豫筝的唇上轻轻碰了下。 亲完,她很克制地收住自己内心所有的悸动,干脆转成趴着的姿势。双手交握,下巴垫在小臂上,眼睛直视床头。 “凌豫筝,你说我怎么办啊——” 祁音书轻声嘟囔。 她没注意到,她右边的人在黑暗中慢慢睁开眼。 祁音书只兀自独白着,“唉,我好像已经对你有很多期待了。” 第34章 第二场梦,比较真实。 祁音书梦见自己仍躺在酒店柔软纯白色的床上,空气里好香,是舒肤佳与人的肌肤混合之后,干净温暖的清香。 她在梦里也困得睁不开眼,一眨又一眨,眼前的一张脸好漂亮,好模糊。 她记得睡前,凌豫筝说这个房间空调太闷,要开点窗缝透气。 于是,这梦里,那靠近祁音书这边的窗户也吹进了风。缈缈雨夜,无穷无尽的狂风,那厚重的窗帘被劲风鼓动,哗啦哗啦,又啪嗒啪嗒地撞在墙面上。 这个梦里。 凌豫筝在吻她。 是急切又灼热的吻,但也不是一直在吻她。偶尔,凌豫筝也会用鼻尖轻轻地碰她的鼻尖。她太困了,在梦里也很困。 她好像回应了这个吻,又好像没有。 第二天,七点五十整,祁音书被自己的手机闹铃吵醒。 窗帘遮光效果很好,房间里仍然是黑沉沉的。她按掉闹铃后,罕见地想要赖会儿床,便翻身,抱住了身边的玩偶。 没过一会儿,那烦人的闹铃又在另一侧响了。 同样的手机自带响铃,“叮铃铃铃铃铃——”声音由强到弱,不断反复。 祁音书一下子坐起来—— 不对!昨晚没在家睡! 她猛地看向左边,她刚才抱着的“玩偶”正伸出手,拿起了那台吵个不停的手机。 十多分钟后,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地走出房间。 等电梯时,凌豫筝冲祁音书摇摇房卡:“昨晚我车停在地面上,这房就我去退吧?” 祁音书迟疑地点了下头,等她和凌豫筝都站进电梯,她看着那红色数字从5跳到3,才问:“你早餐怎么办?” “嗯?”正在手机里敲字的凌豫筝转头看她一眼,笑道,“哦,我办公室里有饼干。” “又吃饼干?” “方便啊。” “好吧。” 到一层,凌豫筝对她挥挥手:“小祁,那我们就等会儿公司见咯。” “嗯。”她微笑。 电梯门冷冰冰地关上了。 一整夜的大雨后,地下停车场内满是车轮留下的泥土和水痕。祁音书踩过一片残叶,安静地拉开车门。 砰—— 她关上门,一分钟后,白色汽车驶离,向右边明亮的出口开去。 祁音书一个人开车行驶在阳光正好的双车道上。 车里放着音乐,是之前凌豫筝送她的cd碟,听上去像是西语又或是法语,她不太懂,只能大约听出旋律之间的浪漫。 与平常从家到公司的方向相反,她逆向开在去公司的路上。从前也见过的街景,此刻竟变得有些新鲜和陌生。 导航显示还有0.5km的时候,路况开始变糟。 上班高峰常规拥堵,每辆车都半个轮胎半个轮胎地往前滚,比乌龟爬行还要缓慢。 祁音书将视线投向中央扶手箱。车身短暂停住,她右手垂下,压在这皮质扶手箱上,心里在描摹,那个昨晚被她丢进去封存的山竹挂钩。 q版山竹,其实挺可爱的。 她这会儿在想,我昨晚到底在生什么气啊?不就是一个具有调情意味的小礼物吗?我是不是有点反应太大了? 在祁音书一路想着这个事进公司玻璃门的时候,她隐约听见了凌豫筝和余樱的交谈声。 “凌经理原来你也玩斗地主啊?哪天来我的好友房切磋切磋呗?” “好啊,没问题。” “噢不对不对,周五团建我们不是要一起玩儿嘛,晚上当面切磋!” 祁音书打完卡,向左进办公区,那两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就越来越近。 她跨过门框,原来是凌豫筝和余樱都正站在打印机旁边。 奇怪。 明明她和凌豫筝离开酒店的时间差不多,怎么感觉凌豫筝是一副早就到了的样子。 祁音书一边心里嘀咕一边扬起标准问候笑容:“凌经理早。” 凌豫筝笑着对她点点头,余樱特别热情地走近想要拥抱她:“亲爱的群——” 她后退,比了个“x”。 “哦okok!不抱!”余樱双手垂下,“咦?”满脸疑惑地凑近她闻了闻。 余樱身后,凌豫筝已经走远了,然后她听余樱问她,“群群!你今天身上的香味和凌经理一模一样!” 祁音书呼吸一滞:“啊?怎么可能?你闻错了吧?” “nonono。”余樱鼻尖又皱了皱,肯定,“以我‘有森洗手液达人’的身份,是很难闻错的,是舒肤佳以及一种,嗯——我说不上来,我常在凌经理身上能闻见的香味,bb霜?嗯——好像也不完全是,今天凌经理的味道也不一样,有你身上常有的味道。” 余樱越分析越来劲。 祁音书听得汗流浃背了:“好了好了,上班时间到了,你快回你座位吧。”她心虚地绕过余樱,快步往自己的座位走。 公司官方群里,人事朱姐刚刚宣布了品牌营销部周五周六去碧峰峡团建的消息。 祁音书坐下时,她右手边的一群小同事正怨声载道: “啊!什么啊!还要占一个周六!” “最近是雨季,进山多危险啊,不能改了吗?” “哎呀要不你们谁去问问朱姐,这能推后吗,不行换个地方呗,去玩桌游啥的。” …… 祁音书耳朵听着,但不是很关心。她见这会儿没人注意她,便抬起袖子,皱着眉,闻了又闻。 什么味道啊?我怎么闻不出来? 她好苦恼。 办公室内对团建活动的抱怨只持续了十多分钟,而后大家各忙各的,很快就响起了节奏不一的键盘声。 祁音书咬着大拇指,浏览组员刚刚交上来的市场分析,面色愁苦。 右下角光标闪烁,她瞄一眼,点击鼠标。 屏幕上弹出余樱的消息:【你周五跟大巴还是自己开车?】 她垂下手,快速打到:【大巴,省油。】 余樱:【那我也大巴/呲牙/我听说经理级以上的领导都单独坐小车,终于不用担心丁总监视我们俩了!】 祁音书笑了笑,回:【哈哈哈你这话怎么这么奇怪啊?】 余樱:【对了,早上凌经理还问我打算团建跟谁一间房,她该不会想跟我拼吧?】 祁音书愣了下,想想,才回:【你怎么说的?】 余樱:【我当然说跟你啊!我四年团建都跟你住!wea*rebestfriend好不好!】 祁音书对着这条微信沉思了会儿。 【很好很好/握手/】她先回,再问,【那凌经理有说什么吗?】 余樱:【她说那她到时候找我玩,然后我俩就聊斗地主去了。】 好吧。 看来凌豫筝只是随便问问。 祁音书不是为了感情就忽视工作的人,她跟余樱聊完这些,就关掉窗口,继续处理底下同事给她传来的文件。 新品供应商的事已经交出去,接下来就要忙一些季度性的营销工作。 祁音书这个职位,要处理的基础工作不多,大部分是介于普通员工和经理之间,做一个计划审核修改的作用。 一整天,她右手边的几位同事轮流来她桌边报到。 简单的,祁音书温声交代几句,对方记下回去改。复杂的,她让人抽椅子坐旁边,耐心讲一遍。完事把重要部分敲下,微信文字发给对方。 其中有一位同事对自己的判断比较坚持,她们两相争执不下,便挑了间小会议室,带笔记本进去聊。 祁音书撑着脸颊认真听对方讲思路,不时点头。 会议室窗外的天色渐渐变暗。 最后双方达成一致时,电脑右下角时间显示18:37。 祁音书让对方先下班,自己将就坐在会议室里,把她们共同决定的结果快速记下,保存,发给对方。 两秒后,对方发来:【收到,辛苦群群老师/抱拳/快撤吧!】 祁音书回个“ok”,合上笔记本。 她扭头望向对面灯火辉煌的写字楼窗口,什么都没想地发了会儿呆。 目光从远到近,回缩到黑色手机上。 漆黑的屏幕。 第36章 凌豫筝下班了吗?她挺想问一句的,但仔细想想,很多余。肯定早就走了。 祁音书呼口气,起身推好两张椅子,转而走出会议室。 需要倒班的客服部同事还在忙碌中,她路过跟人打了几声招呼,穿过长长的走道,回到她自己这片已经关灯的办公区。 祁音书也要走了,所以没有开灯。 凑合亮起手机电筒,在桌面上找到车钥匙,再拎起被她放在桌角的小挎包。 正巧萧疏音给她打电话来。 她一边接听一边往外走:“哦,冰箱里啊,嗯,昨晚吃了,对。” 临近门框的打印机边站着一个人,身形完全被黑暗笼罩,前厅的光落在那人旁边,整个画面特别像恐怖电影里会出现的场景。 当然,祁音书不太怕这些。 她觉得多半是来取文件的客服同事,便更注意听萧疏音正在电话里说的事。 萧疏音声线比较冷,但能听出跟她说话的时候有刻意放柔,似乎在哄她这个妹妹:“群群,礼物你想要钥匙扣还是背包挂件呢?” “你真要给我买啊?”她叹口气,“嗯——钥匙扣吧,比较实用?” “好,我没带钥匙,星期天你在家吧?” “你行李应该挺多的吧?星期天我开车去机场接你好了,所以——”她刚说一半,声音停住了。 因为走近,面前人模糊的轮廓变明朗,这双眼睛,即便不在灯光下也笑得非常温柔。 祁音书卡壳了半秒,有些磕巴地问: “凌、凌经理你还没走啊?” “嗯。” 凌豫筝抬起手,平静地说,“小祁,你家钥匙落我这了。” 另一头,上海环球港。 萧疏音正要取一对钥匙扣的手顿住,眼底有片刻的错愕。 凌豫筝的声音清晰传到了她的耳里。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见妹妹低低地回了句:“哦,谢谢凌经理。” 以及,很少对人主动的妹妹,竟反常,着急的语调补了一声,“凌经理!你——还不下班吗?” 萧疏音挂断了通话。 第35章 “萧疏音!” 她垂下胳膊,回头看。 巨大的环球港商场,被金色灯光点亮,扶梯正缓缓上行。 叶漫宁与凌豫筝站她身后两级之下,等她看过去,叶漫宁指指头顶,“你们看这天花板挺漂亮啊!” 凌豫筝双手环身前,仰着下颌,微微抿唇点评:“嗯,是有点像那种古典欧式钟的盘面哦?” “哎哟,凌豫筝你还懂这个呢。” 凌豫筝瞪叶漫宁一眼,抬头来看她:“疏音,咱们电影几点开场啊,还来得及吗?” 她闻言,又抬起手机,翻出购票界面。 “七点整。”萧疏音说。 屏幕里的电子票根渐渐变成手中一张失色的旧纸。 长方形旧纸的角落,橘色底纹上残留着白字——“副券,无副券无效。” 电梯前,祁音书见旁边的人,突然从包里捡出这样一张空白电影票,奇怪:“凌经理,你这票上怎么连字都没有了?” 凌豫筝看她一眼,再垂下目光,过会儿,举起无字的票,对灯光晃了晃。 “嗯——都放这好多年了,字当然消失啦。” 电梯到了,门打开,祁音书边说边往里走:“哦,那你下次可以试试,把想要留存的票放进透明密封袋里,空气挤干净,再用胶带封口,能存很久的。” 凌豫筝后一步进:“很久是多久?” 祁音书按下b1:“至少能完整留个三四年吧。” 凌豫筝笑了一声:“这么准确?小祁你有存电影票的习惯?” “以前有。”她顿了顿,“就小的时候有。” “小的时候又是多小?五六岁?” “没有,十几岁吧。”她模模糊糊地回答。 余光里,凌豫筝似乎看了她一会儿,但没再追问。 两人在沉默中到达停车场。 走出电梯,祁音书正想再问问周五团建乘车的事,她手机突然响了,萧疏音又给她拨了回来。 她想了想,停住脚步,对还在往前走的背影说:“凌经理你先走吧,我接个电话。” 那背影放缓了几步,然后站定,回头来看她的时候好像有微微皱眉。 “好,明天见。”凌豫筝还是笑着应答了她。 二人分别后,祁音书转身,走去停车场的墙角。 这里没有车也没有人经过,她接起了通话。 萧疏音平稳的声音响起:“对不起群群,刚才碰见朋友聊了几句,你下班了吗?” 祁音书没太在意对方挂电话的理由,只淡声道:“嗯,刚到停车场。” “哦,对了,刚才电话里,好像听你遇见了你的经理?我们家里的钥匙怎么会在她那里呢?” 祁音书咬了咬唇,心想萧疏音的耳朵还真敏锐啊。 这该怎么解释好呢。 萧疏音又说,“群群,我知道有时候你不想听我唠叨。但你现在还是一个人在家住,什么都要小心。不可以再弄丢钥匙了,这样很危险,幸好这次是被你们经理捡到。” 啊——啊? 祁音书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还没说话萧疏音就帮我想到借口了?这么幸运? “你有谢谢你们经理吗?” “哦,有啊,当然有。” “嗯,那就好。”萧疏音语调很柔和,“没事,丢个钥匙而已,你不用太放在心上。等我买钥匙扣回去,你钥匙就不会丢了。” “哦,好啊。”虽然萧疏音的话很奇怪,但原谅祁音书她的脑袋还在短路中。 “说起来。”萧疏音又笑了笑,“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跟我讲,你的经理姓——戚?叫戚雪言?是我记错了吗?” “你居然还记得?” 祁音书有点震惊,戚经理的名字,那都是她刚入职有森没两月,和萧疏音吃早饭的时候,她回答萧疏音的—— “戚雪言。” 而且她当时对萧疏音硬要关心她工作的样子没好气,说完就咬到舌头,长了大半个月的溃疡。 她是因为疼痛才记忆非常深刻。 萧疏音又是为什么?纯粹记忆力了得? “嗯,有点印象而已。” “哦。”祁音书踢着灰色水泥墙的墙根,“戚经理年前离职了,现在的凌经理是上周才来公司的。” “原来是这样,她姓ling?是两点水那个凌吗?” “对——”她脑海中莫名浮现出凌豫筝的那双笑眼,又想起古雨爱讲的梗,音调不自觉变甜,“冰激凌的凌,还挺好听的一个姓。” 萧疏音在那头轻笑道:“看来你还挺喜欢她的?” “啊?”祁音书立马正色,双唇慌乱地张张合合半天,才稳住声音回,“她工作能力强,脾气也好,所以我们都挺喜欢她。” “你们?你和余樱?”萧疏音静了两秒,“还是你和你那位女朋友?” 女朋友?祁音书反应了半天,才想起她上周跟萧疏音吵架,乱编了一个“恋爱中”的状态。 她摸了摸脖侧,略微尴尬道:“嗯,都有吧,都有。” 祁音书结束通话去找车的时候,地下室已经空了大半,她路过一辆墨绿色的小车。 已经走出两三米,忽然往回看。 那是凌豫筝的车吗?没开走还是我看错了? 祁音书记得凌豫筝的车牌号,于是,她毫不犹豫地返身向后走。 她笔直站在车头前,低脑袋,对蓝白色车牌皱了会儿眉。 还真是凌豫筝的车。 祁音书抬起目光,打量偏暗的车内——什么情况啊?跟她一起下楼来结果没开车吗?那凌豫筝怎么走的? 她正茫然琢磨着,一颗脑袋从车内驾驶座椅后偏出。 祁音书眨眨眼,凌豫筝也眨眨眼。 “咔哒”、“砰——”,后座车门打开又关上。 凌豫筝拎着包,走来她眼前。 祁音书跟见鬼似的,目光上下打量:“怎么呢,凌经理你,喜欢在停车场装鬼吓人?” “有我这么好看的鬼吗。”凌豫筝拿包拍了下她,手向后指了指,“车没油了,开不走。” 没油?我才不信。 祁音书努努下巴:“真的吗?那你开门我看看?” 凌豫筝表情怔了怔,哑然失笑,似乎觉得她这话太过分了,低笑的声音有些埋怨:“小祁,不带你这么拆领导台的啊。” 是是是,我亲爱的领导。 祁音书无奈摇头,指向她自己停车的方向:“好吧,那请你坐顺风车。” 凌豫筝亲昵地来捏捏她的脸:“真好,谢谢小祁啊。” 每一天都在发誓,每一天又更靠近一步,看来我跟凌豫筝这关系啊—— 彻底无解了。 其实祁音书有时候挺气的,玩暧昧这种事,她知道她玩不过凌豫筝。 第37章 很想哪天特别有脾气地跟凌豫筝说,你别没完没了了行不行?要么就跟我谈恋爱!要么就不准招惹我! 可惜,她也清楚她十分贪恋凌豫筝,且两人最初的酒店约定就是不恋爱啊,要自由嘛。 那时候又是怎么想的呢?不对,那时候连她都不想更进一步,不能全怪凌豫筝。 咔—— 副驾箱盒被人打开了。 祁音书收住乱七八糟的思考,见凌豫筝熟练地从里面抽了张卫生纸。 她见凌豫筝关盒子的动作非常非常慢,一下就明白了。 “你找你送的挂钩?” 凌豫筝触电般飞速看她一眼:“小祁你今天趁我不在的时候偷偷补脑子了?” 祁音书无语,冷眼直勾勾对上笑眼:“请问我以前在你心里很笨吗?” 凌豫筝抿唇,竖起食指:“一点点?” 这天没法聊了。 “不在那里,挂钩太小,我今天没注意。”祁音书收回目光,冷淡直视前方,“弄丢了。” 旁边死一般安静。 “嗒”一声闷响,箱盒被扣上,余光里,凌豫筝的脸撇向另一侧,降下玻璃窗,手往外伸。 车都没开呢,不知道在试什么风。 那声音倒还算温和:“没事儿啊,弄丢就弄丢吧,一个小东西而已,有机会再买。” 车子从停车场一路开进繁华大道,cd碟放着,非常浪漫的女声。 “小祁。”凌豫筝脸对着窗外,声音偏沉,“你是不是有时候挺讨厌我。” 祁音书捏紧方向盘,面不改色:“弄丢一个挂钩能让你有这感觉?” “也不是挂钩的问题。” “凌豫筝,我讨不讨厌你,你应该比我清楚吧。”祁音书说。 又停止了对话。 一直到开进小区地下车库,凌豫筝都没再出声。 祁音书拉手刹,解安全带,一句话没说就要去开车门。 她的右手被凌豫筝拉了一下,副驾的人看着她:“小祁,那挂钩你真弄丢了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凌豫筝目光落下,停在了那个中央扶手箱上,松开她,往右去开车门,“你应该能找到它吧。” 凌豫筝离开车内,“砰”一声关上门。 祁音书没有下车,她看见凌豫筝又恢复一脸轻松的模样,走到右边车头旁,像枝头享受晨曦阳光的小鸟一般,转了下身体,来面对她。 右手拎着包,便抬起左手对她挥了挥,漂亮眼睛笑成月牙的形状。 “小祁明天见!”即便没开门,没开窗,她也能听见凌豫筝轻快的告别声。 凌豫筝的背影越走越远。 祁音书打开中央扶手箱,捡起那一个小小的山竹挂钩。 又输了。 她心情挺好地转了转挂钩,撕掉背后的保护膜,向右前方倾身,将紫色山竹粘在了粉色蛋糕旁边。 第36章 凌豫筝回到家,先按开客厅的灯。 她将拎包随手往鞋柜上一放,想了想,从牛仔裤口袋里,找出那张偶然被她发现的电影票。 斜靠着,她面无表情,将眼前这张旧纸翻来覆去地观察。 存电影票的习惯?小祁有,她可没有。 她是连首饰一年都能弄丢几十个的人,哪儿能有这种爱好。 不过,凭这票根上残留的影院名称,她还是能瞬间认出这是一家上海电影院的票根。 凌豫筝自打研究生毕业后就没去过影院看电影。她这个人有点怪,总觉得那漆黑的密闭环境很闷人,加上“咚咚咚”的强烈音效。 哎呀,总之会让她心里堵得慌。 要不是念书那会儿,叶漫宁总爱拉着她和萧疏音去看,她肯定不会轻易踏进电影院。 “你这张票这时候出现——” 凌豫筝对着旧纸喃喃自语,“该不会是想让我先去跟萧疏音低头吧?” 没错,这张票再次令凌豫筝想起,叶漫宁让她自己跟萧疏音联系,商量三人吃饭的事。她当然听得出那是叶漫宁特地为她和萧疏音找的台阶,努力创造条件嘛,希望她俩能借此契机和好。 凌豫筝把这张票丢在了鞋柜上。 然后她一个人去厨房里忙活了一通,煮好一碗细面,端到餐桌上,安安静静咀嚼了会儿。 视线又飘向了家门的方向。 十几岁的时候喜欢存电影票?方法还说得那么明白?难道现在还保存着? 小祁到底是和谁一起去看的电影呢。 搁在餐桌上的手机突然震了震,有微信。 凌豫筝瞥了一眼,先吃掉筷子上这几根面,拿起了手机。 【有时间聊聊吗?】蓝色水池,两只白色海豚正高高跃起的头像。 多少年了,萧疏音的头像没变,文字也还是这么冰冷,这么不客气。 凌豫筝抿了抿唇,点进去,再点了下萧疏音的头像,进入个人名片,放大图片。 而且,这两只海豚被拍得这么糟糕,完全没聚焦,糊成一团。她当年就想问萧疏音是上哪儿找的图?不难受吗?能不能换换? 还有这个朋友圈。 没签名,内容全公开,但只有各种死板的工作消息。 凌豫筝回到聊天框。 以前的聊天记录早删了,萧疏音刚给她发的,就是最新的一条。 凌豫筝放下手机,捏筷子无意义地搅了会儿面汤。 算了,萧疏音都主动找来了,她还是不想让这场对话进行得太尴尬。 她拿起手机起身,去鞋柜边,拍下电影票,发过去:【/图片/】 凌豫筝:【挺巧啊,今天刚发现一张我们202以前去看电影的票根/微笑/】 萧疏音回道:【这么久还留着。】 又说:【你也喜欢存电影票?】 冷战许多年的两位朋友,就这样尬尬地开启了聊天。 【包里的垃圾而已。】凌豫筝敲字,【找我什么事?】 她走去客厅沙发,坐下,顺手打开电视机,央视农业频道,正在教人分辨茶叶。那悠扬的背景乐和庄严的播音腔,让她这家里热闹了点。 萧疏音:【没别的事,我星期天回新蓉,想跟你商量我们在哪请漫漫吃饭。】 凌豫筝皱眉:【还真要请啊?】 萧疏音:【嗯。】 凌豫筝以为萧疏音这个“嗯”字之后肯定还会继续补充点什么,耐心等着。没想到,萧疏音那多一个字都没了。这会儿凌豫筝不由得思考,她跟萧疏音的性格简直天差地别,怎么当年她反而跟萧疏音关系最好啊。 真是太不合理了。 凌豫筝只好当那个挤牙膏的人:【好吧,你星期天几点到新蓉,我们吃午餐?还是晚餐?】 【我。】萧疏音先回了一个字,再说,【我星期天需要先陪家人,下周吧。】 凌豫筝对这两行字挤出微笑,不自觉带上她以前跟萧疏音聊天的风格: 【/小猫流泪扶额/】 【那你不会觉得今天来找我说这事,太早了吗?】 萧疏音:【是吗。】 萧疏音:【不好意思。】 哇,怎么能有人把微信聊得这么无趣。 凌豫筝撩了下头发,呼口气,回:【那我们就下周再说?】 对方半天没讲话,就在凌豫筝想放下手机的时候,萧疏音又发来一条:【当年那些话,我其实没有那个意思,抱歉。】 旧事重提,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凌豫筝脸冷下来:【ok,明白,不用道歉了,都是小事。】 萧疏音:【嗯,有时间我再单独请你吃饭。】 凌豫筝:【没必要,我知道你是看漫漫的面子来找我,我也是看她面子才跟你聊。】 凌豫筝:【说实话。】 她手指顿住,认真想了很久,决定这次把话说透:【萧疏音你恐同,而我是同性恋,从根本上来讲,我们确实不太适合当朋友。所以我现在不是跟你说气话,我们可以都是叶漫宁的朋友,群聊也好,见面也罢。但请我单独吃饭,我觉得我难受你也不舒服,这事还是免了吧。】 萧疏音隔了很久,回她:【行,谢谢你理解。】 【不客气。】她轻松地敲下这三个字。 友谊已逝,无须缅怀。凌豫筝总是想得很开。 她坐直身体,换个姿势,交叠双腿后,退出与萧疏音的聊天框,毫不留情删掉。 考虑了会儿,凌豫筝点开置顶框。 快速敲下几个字。 嗡嗡—— 被摆在电视机台上的黑色手机亮屏。 锣鼓喧天的客厅里,祁音书正聚精会神地和古雨在玩分手厨房,古雨大喊:“群群!哎呀!牛肉!牛肉糊了!help!” 黄白色比格稳趴在两人屁股后,发狂啃着一个汉堡形状的觅食玩具。 场面一度混乱。 祁音书用力屏住呼吸,目光焦点一会儿左一会儿右,虽然她看上去表情很冷静,但实际紧张到握手柄的动作都在抖。 第38章 “呼——”擦线过关。 祁音书丢下手柄,往前爬着去拿手机:“不行不行,休息一下吧,这游戏比上班还累。” “嘟嘟嘟”,古雨翻关卡:“真的吗?我觉得还行啊?” “那你刚才喊那么大声干什——” 话没说完,她发现是凌豫筝给她发来的微信。 屏幕上显示着一句:【小祁,在做什么呢?】 祁音书呼吸一紧,下意识瞄眼旁边的朋友,好在古雨只顾着看电视屏幕,完全没注意她。 她屁股往后挪了一点,能感觉到有类似靠垫的东西在不断撞她的后腰。 祁音书没心思管,飞快敲字:【玩游戏。】 三个字会不会有点冷淡? 祁音书再瞄眼古雨的侧脸,抬手疾速拍了张电视屏幕: 【/图片/】 【分手厨房,你玩过吗?】 凌豫筝没有回复。 祁音书看眼凌豫筝的来信时间,20:03,而她隔了17分钟才回,是有点迟了。 “群群,你真不玩了吗,那我换别的游戏了?” 祁音书打算等着微信,便对古雨笑:“你换吧,这游戏太累了,我去沙发上躺会儿。” “你这属于上班综合症。”她起身的时候,听见古雨点评,“兴趣爱好全被上班磨灭了,以前你玩这些游戏多厉害啊,现在居然都比不过我了。” 是啊,上班综合症,以前她一个人在家都不会期待谁的消息。 她的自由自在全被凌豫筝磨灭了。 17分钟。 17分钟才回,是过分,凌豫筝不再搭理她也情有可原。 试想,凌豫筝说过家里没人,说不定刚刚就是太无聊了,想找她聊聊。她不回,凌豫筝就去找能回的人? 什么?那可不行啊。 祁音书刚要倒下的身体坐起来,她咬牙,目光在客厅里疯狂转了圈,最后锁定在那只耳朵呼啦呼啦猛甩的小狗上。 她打开摄像机,镜头放大,拍下斜刘海龇牙咧嘴的样子: 【/图片/】 【对了,你看这小狗是不是挺可爱的?】 凌豫筝依旧沉默。 祁音书没辙了,手指缓慢地敲击两下:【你是不是】 消息还没发出,凌豫筝回信了:【可爱。】 祁音书脸上立刻有了笑容,翻表情包,这时,凌豫筝发来第二条:【刚才换衣服去了,你这会儿能带这只小狗下来散步吗?】 散步。 祁音书默念了一遍。 她将手机倒扣在膝盖上,有点心虚地瞥了眼正专注玩游戏的古雨。 如果直接说想带斜刘海去散步,古雨会跟着一起下楼,虽然古雨和凌豫筝是认识的,但—— 对不起古雨,我真的想跟你学姐单独走走。 祁音书双手合十,满脸歉意对古雨鞠躬。 她拿起手机,脑筋转了转,再模棱两可地问凌豫筝一句:【能啊,你想和它散步?】 紧接着,手机嗡嗡嗡连震好几条: 【和它散步?】 【/小猫揣手/】 【是啊,你就当我是想和它散步吧。】 点到即止的对话。祁音书好像突然能明白,为什么她每次和凌豫筝聊微信,都非常——有兴趣无穷无尽地聊下去,尽管有时候凌豫筝明摆着就是在钓她。 可那感觉。 好吧,那若即若离的感觉真的让她很难受却又很爽。 祁音书进厨房,在挂钩上取下一个黑色塑料袋。上身左右转了圈,干脆从置物架上拿起几个紫薯,几颗土豆,一股脑丢进去。 “我去丢个垃圾。”她说,“顺便带斜刘海下去走走,你去吗?” 古雨摆手:“no!你去吧!自己带钥匙啊!我等会儿可没时间给你们开门!” 祁音书带着斜刘海出楼洞。 她和凌豫筝没有约好见面地点,发消息过去对方也不回。祁音书一边拨对方语音,一边往她判断的某处走。 凌豫筝果然坐在那只海豚摇摇椅上。 这会儿休闲区的人可不少,凌豫筝坐在那儿,笑眯眯地看面前一群狗吵架。 她想悄悄走过去吓凌豫筝,却被凌豫筝发现了—— “小祁,挺聪明啊,知道来这儿找我。” 第37章 祁音书没接话,左手拉着小比格,站花坛边等。 凌豫筝起身向她走来。 浅灰色带拉链的兜帽卫衣,蓝色牛仔裤,白色帆布鞋。凌豫筝换了身很休闲的衣服。 祁音书观察完这一秒,继续目不转睛地看向凌豫筝的双眼。 等待的人,脸上没有因为凌豫筝的靠近而发生表情变化,看上去完全不在乎。只有她的左手,在夜色中悄悄攥紧了伸缩牵引绳的握把。 “你怎么不接语音?” “语音?”凌豫筝停在她跟前,低头查看手机,祁音书注意到,那锁屏的屏幕上确实没有任何提示。 不过下一秒,凌豫筝就将屏幕巧妙地挪开了,拇指点了点,“哦,你给我打语音啦,这里可能信号没提示,下次直接打电话吧。” 躲什么呢。 怕我看你微信啊。 祁音书别开脸,简短地“嗯”了声。 “哎哟小狗。”凌豫筝没察觉到她的不爽,乐乐呵呵蹲下身,“你几岁啦?叫什么名字呀?小祁——” 连续两个对斜刘海的提问之后,那蹲着的人忽然话锋一转。祁音书低下目光,凌豫筝笑眯眯地看她,“它是古雨的狗狗对吧?古雨呢?没跟你一块儿下来?” 你怎么知道? 祁音书眨了眨眼:“你见过它?” “你刚才拍那玩游戏的照片。”凌豫筝站起来,看她,“里面的人不是古雨吗?” “是吗?”祁音书不相信,她又没拍人,立刻低头点开微信。 照片里,主画面就是电视屏幕,最多右边,有一丝丝古雨的侧身。 这都能认出来。 “哦,是拍到她了。”祁音书面无表情锁屏,“她忙着玩,我就自己带斜刘海下楼走走。” 凌豫筝轻笑一声,低头:“原来你叫斜刘海呀,真形象。” “wer!”斜刘海非常配合地应了一声。 下楼散步本就是临时起意,两个人牵着一只比格,绕着一栋建筑,向楼后的草坪小道走去。 “你和古雨玩分手厨房不会吵架?”凌豫筝问。 祁音书眼睛在看草坪下那辆飞速驶过的电瓶车,语调比较冷漠:“嗯,会吵。” “我研究生那会儿,也跟我当时的室友们玩过。”凌豫筝说,“那个时候这游戏好像才刚刚发行初版,我们三个就已经吵得不可开交。” 祁音书回头看:“三个,这可是双人游戏。” “轮换着玩呀。”凌豫筝双手背去身后,突然望向星空感慨,“唉,小祁啊,我有时候想想,真觉得人要是不会长大就好了,好朋友就不用分离。” 祁音书也望了眼天空,说:“有时候,分离了也可以继续当朋友嘛。” 感觉身边的人因此来看她,她便补充,“比如我跟古雨两岁多就认识了,她现在天南地北到处跑,但我和她依旧是最好的朋友。” 凌豫筝被她这话逗得笑了笑:“好吧,那我得纠正一下我的措辞——” 真皱眉想了想,改口,“好室友就不用分离。” 祁音书跟着笑:“你说和你玩游戏的,是你研究生时候的室友?三个人?你们是三人寝吗?住宿条件这么好?” 二人身影在幽深的月光下慢慢走着,小道树影丛丛,那斑驳的光点不时落在斜刘海的身上。 隔了一会儿,凌豫筝回答:“我们三个研究生不同方向,不住学校,一起在外租房。” 祁音书缓缓点头,想到凌豫筝的感慨,问:“所以你们——现在不怎么联系了?” 凌豫筝摇头:“有一个人还是好朋友,甚至比以前关系更好了,小祁你也认识。” “叶总?” “嗯。” “那另一个呢?” “另一个啊——”这句话,尾音拖得极其意味深长,让祁音书都没忍住,主动看向凌豫筝的侧脸。 这张脸逐渐变得冰冷,绷了绷唇角后,敷衍笑道,“算了,另一个也没什么好提的。她是一个很优秀的人,但我不太适合成为她的朋友。” 适合。 朋友之间,需要用到这个词吗? 祁音书没灵魂来回按着伸缩牵引绳上的按钮:“哦,所以,你喜欢她?” 凌豫筝双脚一下子停住。 “你想什么呢小祁。”口头禅,看她的双眼有些无奈,“只是朋友,单纯作为朋友不合适。” 祁音书不信,她觉得凌豫筝又在唬她,心里有点来劲,话变密了些:“不合适,哪里不合适呢,有理由吗。” 凌豫筝看着她的眼睛:“理由,那是人家的隐私。” 祁音书抿了抿唇,小声反驳:“你研究生的室友,我又不认识,说了我也不会知道是谁啊。” 第39章 凌豫筝撇开目光,她听见凌豫筝轻轻叹了一口气,妥协:“好吧,你说的也有道理。” “呃,但我不是想强迫你说啊。”祁音书顿了顿,“只是有点好奇,能是什么不合适的理由,好奇,想听听,而已。”她最后几个词声音越来越轻。 “知道。”凌豫筝转回来看她,笑得眉眼弯弯,“你是对我好奇嘛。” “……”祁音书没吭声,“反正你不想说也行。” 她眼里,凌豫筝渐渐收住笑意,去关注地上的小狗,那张脸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淡淡地陈述: “她恐同。” 恐同。 祁音书瞬间想起了一个人。 好吧,如果是这个理由,她太理解凌豫筝了。 连朝夕相处了十多年的人恐同,都让她难受了好几年,再也回不去原来的关系。 何况凌豫筝这,只是研究生室友呢。 祁音书考虑了一秒,伸手拍拍神色不佳的人,故作轻快的语调:“哎,没事。你也说了她是一个好人,万一以后哪天她突然能理解你了,你们又能变成朋友呢?” “但愿吧,她那个人——”凌豫筝停了停,笑道,“现在好像比以前更难聊了。” 两个人绕着三栋建筑,来回走了一圈又一圈。 草丛中,亮着一颗颗黄色的圆球灯泡。 祁音书冷不丁指了下,主动找新话题:“诶,你觉得这个灯光,像不像电影院天花板上那种灯啊?” 这会儿,是凌豫筝拉着斜刘海在这,闻声扭头看了眼,也不知道想了些什么,接她的话完全是另一个问题:“你以前存的电影票现在还在吗?” “在啊。”祁音书理所应当地回答,用食指和拇指比划了一下,“放在一个这么厚的小册子里呢。” 凌豫筝看看她,嘴角挂起一点笑意:“你不是说那都是十几岁的事?十几岁能攒这么多票呢?” 祁音书两只手指默默地合拢。 “也不止是电影票吧。”她讲,“还有音乐节、演唱会什么的,都留下来了。” “都是跟古雨一起看的?” “什么?” “你们两岁多就认识,看到十几岁——”凌豫筝学她,比划出一个厚度,“攒这么多就非常合理了。” 夜风凉凉地拂过祁音书的耳发,她半天没能答话。 她总不能说,不是,我以前喜欢我姐姐,那一整本册子里,电影票、演唱会票,还有姐姐帮她解的题,她都仔仔细细地收藏在里面。 祁音书不是没想过找时间把那堆东西烧了,但她在认识凌豫筝前,偶尔还是会把那个册子翻出来看。 越看越心痛,*越心痛越能劝自己放下。 最初是不舍得烧,后来就是没再去想,压在了房间最不常用的柜子里。 现在,那册子里装的就是一张张废纸。 “嗯。”她不自然地躲开目光,“也不全是和古雨看的吧。”这周,这周就把那册子烧掉好了。 凌豫筝好像叹了一口气。 不确定,很轻很轻,紧接着,她就听见凌豫筝说:“行了小祁,我看这时间也挺晚了,你带斜刘海回去吧。” 祁音书接过牵引绳:“你呢?” “我当然也回家啊。” “那我,我和斜刘海送你回去吧。”祁音书尝试着,主动了一步,“就到楼下,可以吗?” 凌豫筝想了一会儿,爽快点头:“行,那走吧。” 祁音书外出丢垃圾丢了一个小时才上楼,且手上仍然拎着一袋东西。 古雨推手柄摇杆的动作都停了,目光疑惑:“你俩上南极去丢垃圾了?” 斜刘海四只脏脚就啪嗒啪嗒往古雨跟前冲,祁音书面色尴尬,提了提右手:“我出去买了点紫薯,土豆啥的,呵呵呵。” “你有病吧?”古雨一骨碌爬起来,不相信似的跑她眼前,拉开袋子一看。 可不就是紫薯和土豆嘛。 “你不上班你不知道啊。”祁音书鞋都没来得及换,一把扯走袋子,僵硬地往厨房去,“不买这些我早上吃什么。” 古雨跟过来:“你就不能吃点方便的——”手猛地指向厨房置物架,“你家不是有紫薯嘛!土豆!土豆也有!你上班上疯了?” “对啊,我是疯了。” 祁音书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取出,摆回置物架上,“所以我才总说让你赶紧赚钱,我提早退休去你家养老嘛。” 睡前洗完澡,祁音书正准备掀开被子的时候,目光瞥到她书桌下,那常年不用的最后一个抽屉。 她轻轻放下被角,走过去,蹲下,拉开抽屉。 在一层又一层本子的最下面,压着一个黑色的硬壳册子。 她手指点在上面,停顿了几秒。 随后翻开一页。 她当年的收纳没按照时间顺序,于是,第一页,是一张海洋公园的门票。 门票上粉色油墨笔写着:十八岁生日ovo。 祁音书指腹滑过这张票,那透明的薄膜便“嘶啦啦”地响动。 她觉得今天凌豫筝有句话说的挺对的——“人要是不长大就好了。”至少,许多关系会因为时间,始终停留在一个适度的位置。 但。 也不对。 祁音书合上这黑色的册子,将抽屉重新关紧。 这个世界上没有“要是”,没有“如果”,而她,已经决定向前走,永远不会再回到那个喜欢萧疏音的十八岁。 她身后不远处,黑色手机在床头柜上震了几下。 两条微信消息。 祁音书拿起了手机,点击查看: x:【小祁,明天早上不用去公司,在家收拾一下行李。】 x:【中午我会到小区门口接你,再一起去机场。】 uhsniyiq:【去机场?】 x:【嗯,出差。】 x:【不好意思这么晚临时通知你,我也是刚收到集团邮件。】 uhsniyiq:【哦,没事,我知道了,这周还回来吗?】 x:【周四晚上回,周五参加团建。】 uhsniyiq:【好。】 祁音书放下手机,转身去找行李箱。 过会儿,手机又震了震。 她跨过摊开的箱子,拿起,是凌豫筝时隔十多分钟,又补来一句: 【晚安。】 第38章 第二天早上十点半,祁音书穿件嫩绿色带兜帽的羊绒毛衣,一条深棕色休闲裤,站客厅窗边,面无表情晒着太阳。 十分像一棵正在享受光合作用的可爱小树苗。 飞长水机场的航班信息昨晚就发到了她手机里,13:05起飞。所以,如果按原计划,她今早本可以睡足到九点,再慢悠悠起床收拾。 但,祁音书一想到她是第一次单独跟凌豫筝出远门。 有点抑制不住地兴奋。 一整晚翻来覆去,闭上眼睛就抿着嘴角笑。 结果,一晚没睡好就算了,早上还六点过就彻底清醒,甚至这会儿,完全不觉得困。 她感觉自己找回了那种小学要出去春游的期待感。 十点四十多的时候,凌豫筝给她来电话了。 “咳咳。”祁音书刻意清清嗓,故作淡定接起,“喂?” 凌豫筝挺愉快的声音:“小祁,下来吧,我快到了。” “好嘞。”她眼睛弯出笑意。 挂电话,祁音书迅速拿起被她丢在沙发上的棕色小挎包,挎好,再拎起沙发上纯黑色的防水旅行包。 双脚有些雀跃地快步跑向家门。 乘电梯途中,她收到凌豫筝给她发来的一张图片,还有一串车牌号。她点开看了眼,黑色商务车,尾号0896。 祁音书这会儿心情特别棒,立刻回了个: 【好的领导。】 【/小猫敬礼/】 一路加速跑出楼洞,她穿过初春油绿的树影,刚到小区门边,就望见了正停在公交站附近的黑色车身。 凌豫筝从副驾下来,想帮她放行李,祁音书连忙推脱说:“不用你不用你,我自己能行。” 她说着,双臂一用力,将有点重的防水旅行包摆在了凌豫筝的行李箱旁边。 “凌经理,就去两天,你也带个行李箱啊。”往车门走的时候,祁音书这么问了句。 凌豫筝贴心地为她拉开车门,穿件白色薄毛衣的人,在阳光下笑得特别温和:“嗯,我乱七八糟的东西稍微有点多。” “哦。”祁音书点点头,“谢谢凌经理。”她率先钻进车内,眼睛亮亮地笑,刚想说下一句。 哗啦——砰! 车门关紧了。 祁音书愣住,脸一路向左缓缓跟着,见凌豫筝又坐回副驾去了。 啊?为什么? 刚才她一个人坐副驾,现在我来了,我们两个人她也要坐副驾吗? 祁音书茫然中,然后听见凌豫筝温声说了句:“辛苦李老师,接下来去绿城景园吧。” 绿城景园? 第40章 她人往前趴,扒拉住副驾座椅,支出颗脑袋,距离凌豫筝非常近:“去绿城景园干什么?我们不是要去机场吗?” 凌豫筝闻声转头。 对上她眼睛的时候,前座的人似乎愣了愣。 “嗯?怎么了?”祁音书又问。 “哦,没事。”凌豫筝敛住愕然的目光,转而平静回答,“还要再接个人。” “接谁啊?” “江长吟。” 黑色商务车慢慢在绿城景园门口停住。 江长吟手上也只提了个旅行包,隔着车窗玻璃对两人笑。 恍神至此,听见前座“喀哒”一声开门,祁音书才算醒了,忙着起身,也从后座下车。 “怎么都下来啦,我就这一个小包,放腿上都没事!”江长吟声音很爽朗。 “去机场还有段路呢。”她听凌豫筝笑着说道,也帮江长吟去放包,“放后面吧。” 阳光依旧灿烂,但祁音书这棵小树苗渐渐枯萎了,脸上变回工作时常有的冷漠状态。 不过,她不怪凌经理,更不怪江组长,要怪,只能怪这个一时分不清工作还是感情的自己。 车启动,凌豫筝坐前座,正低头扣安全带。 江长吟点几下手机,左手拍拍祁音书:“来群群,我们给她俩拍个照。” 本来无神盯着窗外的祁音书,配合回头,对江长吟的手机挤出一个笑容。 江长吟比“耶”。 咔嚓—— 祁音书的笑容仍维持在脸上,看着江长吟切换界面,一路到微信。 她嘴角笑容逐渐消失,冷淡地收回目光,顺带瞥了眼前座一直没出声的凌豫筝。 哦。 心情这么好,还戴耳机玩上斗地主了是吧。 虽然,祁音书心里确实想着不能怪凌豫筝。但她也承认,她这会儿看凌豫筝的侧脸还是有那么些微的不爽。 尤其见凌豫筝跟没事人似的在那出牌,还丢了四张6。 对局炸弹火花四溅,小祁眼里跟着冒烟。 算了算了算了。 出差这是工作呢,我有什么好生气的。 祁音书庆幸自己留了一手,将眼罩放在了随身的小挎包里。 她低头,拉开拉链翻了两下,先戴上蓝牙耳机,再拿出一个小熊猫样式的棕色眼罩,冷着脸戴上。最后后脑勺斜靠椅背,双手一搂,进入闭目养神的省电模式。 车身偶尔颠簸。 祁音书昨晚本来就没睡好,犯困,这么晃悠晃悠着,居然睡着了。 凌豫筝连赢三局,感觉身后两人都没了动静,悄悄抬眼,借中央后视镜观察。 一眼就看见了那只又棕又绿的小祁。 窗外落进来的阳光被黑色车膜减弱了几分,却依然照亮了小祁的双唇。 小祁以前偶尔跟她在酒店见面的时候,也会特地抹点口红,但那都算哑光色,很淡。 这会儿,也不知道是光线的功劳,还是小祁换了一支口红。 那紧抿的唇上颜色特别鲜明,唇珠间更是带着点水光色泽,比起口红,更像是唇蜜的质感。 饱满又诱人。 “额,不好意思凌老师,方便我在这前面顺路加个油嘛?耽误不了几分钟。” 集团遣调的司机突然问话,让凌豫筝赶紧垂下睫毛,她慌了一瞬,右手下意识握紧,才得以稳定应声:“没问题,您决定就行。” 开进加油站,前面还有两辆车正在排队。 凌豫筝决定趁这会儿下车透透气,便笑着说:“李老师,我去出口等你们。” 没想到,后座江长吟也下了车,因为落下她几步,在她身后大声喊:“凌经理——” 凌豫筝站定,回头。 江长吟追上了她:“一起吧,我坐久了也有点闷。” 凌豫筝看眼那辆还在排队的车:“小祁呢?” “她没醒,就不喊她了吧。” “行。” 两人往出口走。 江长吟主动问她:“凌经理,这趟出差怎么这么临时?是我们在昆明那的摄影棚出问题了?” “没有,今年准备扩棚。”凌豫筝沉声讲,“这趟是去实地跟一遍现场拍摄,找问题。” “哦。”江长吟点点头,“那这出差怎么突然又叫我了呢?摄影对接这块之前一直是群群她们组在盯啊。” “公司有新的安排。”凌豫筝言简意赅,“我过去不能长时间留在摄影棚,怕小祁一个人盯不住,你们两个人一起,比较保险。”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黑车开过来了。 江长吟自然拉开后座车门,脚正要往上迈,凌豫筝松开前座车把,喊道:“江组长。” 江长吟转头看,凌豫筝对人露出歉意的笑容: “不好意思,我坐前排玩手机有点晕车,我们换一下吧。” 正梦到在斗地主牌桌上打出一串春天,手机铃声把祁音书吵醒了。 她手指颤了颤,缓了好几秒,没摘眼罩,凭记忆摸索着被她摆在屁股边的手机。 右边江组长帮她找到,无声递给她。 祁音书碰到那温暖的指尖,快速缩回:“谢谢。”她淡声说道。 手机拿跟前,她同步扯开眼罩。 这光也太刺眼了。 祁音书不舒服地眯着眼睛,滑动接听后,将手机贴紧右耳。 另一只没接电话的左手,一个劲地揉着眼睛适应—— “群群。” “小祁,别揉眼睛。” 萧疏音的声音和凌豫筝的声音同时响起。 祁音书诧异地向右扭头,本该在前座的凌豫筝,这会儿正坐在她身边,眉目紧皱,非常严肃地看着她。 “群群?”通话里,萧疏音又喊了她一声。 不是,这是现实还是梦啊。 祁音书扯了下自己的脸颊——哎哟,会痛,是现实。她在心底像个机器人一样给自己答案。 眼前,凌豫筝说完话就低下头,继续看手机。 祁音书也转脸看向窗外,对手机回:“诶,怎么了?” “没什么,你一点过的航班,现在是在去机场的路上吗?” “嗯。”祁音书瞄眼前座的导航,“大概还有十多分钟就到机场了。” “好,午餐吃什么?” “飞机餐吧。” “你这趟航班没有正餐。” “啊?”祁音书看着窗外飞逝的绿化丛,“是吗?我没注意。” “机场吃一点吧。”萧疏音顿了顿,“还有我航班改签了,周六晚上回新蓉。但我到达的时间会比较晚,你不用来接我。” “没关系,你航班号发我吧,是要凌晨才到吗?” “差不多,十一点过落地。” “好,知道了。” “对了。”她要挂电话时,萧疏音又说,“你们——” 这句话,萧疏音停了好久好久。祁音书皱眉,以为对面断线了,正要放下手机看,对面声音又响起,“你们几个人出差?” “三个人,以前跟你提到过的江组长,还有——” 祁音书的视线从窗外收回。 她先看了眼前座在打瞌睡的江长吟,然后,才看向右边正在玩斗地主的凌豫筝。 屏幕倒计时快结束,那漂亮的食指点起一对2,却迟迟没有出牌。 她在等什么呢?祁音书短暂分心。 “还有?”可能是她拖了太久没有继续讲,萧疏音主动出声引导她。 “还有凌经理。”祁音书平稳答道。 第39章 听见祁音书大方提起自己,甚至还有点提前跟她姐姐介绍过自己的感觉。 凌豫筝的嘴角勾了勾,开始专心于手机里的斗地主大赛。 她手里这局刚结束,左边祁音书挂电话了。 窗外太阳又向上挪了位。 凌豫筝放下手机,稍微开点窗,手指指尖掠出去。新蓉市不常有这样好的太阳天,她心情愉悦地享受着初春的暖意。 “诶小祁。” 凌豫筝吹了会儿风,关上窗,主动跟身边的人搭话,声音带着笑意,“你之前说,你是送你姐姐回上海?” 祁音书正要重新戴上耳机,凌豫筝这提问让她动作停住,自动看向右边。 “嗯,对。” “所以你姐姐是毕业后就去了上海工作么?”凌豫筝问,“然后,新蓉,上海,这样两地来回跑?” “她在上海念的大学。”祁音书停了一下,“毕业后就留在上海了,偶尔会回来。” 凌豫筝皱了皱眉:“是么,哪所大学?” “f大。” 凌豫筝的表情有些吃惊:“这么巧?我也是f大的,你姐姐哪年毕的业啊?” “本科好像是——”祁音书目光向上,回想了几秒,“14年?” “14年!”她眼里,凌豫筝眼睛都睁大了,“你姐姐居然跟我同一届毕业?” 祁音书和凌豫筝同样震惊:“啊?你也是14年——” 第41章 “小祁,你姐姐叫什么名字啊?”凌豫筝语调似乎有点兴奋,“说不定我还跟她认识呢?” “她名字有点复杂,我直接说你可能比较难听明白?” “怎么会,人的名字能有多复杂?” “萧疏音。” “……什么?”: “嗯——”祁音书见凌豫筝一下愣住,像是没听懂,便挠挠脸,“看吧,我就说挺复杂的,萧应该比较好理解,疏就是疏离的疏,音和我是一个字。” “你。”凌豫筝好像因为这个比较难的名字卡壳了,缓了半天,才干巴巴地重复,“萧疏音?” “嗯。” 祁音书不明所以,点点头。 江长吟迷糊睁眼的时候,车已经到达机场附近了,再往前滑几步,车身刹定。 “嗯——”她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径直拉开车门。 慢一步走到后备厢,祁音书将她的包递给她:“来长吟姐。” “谢谢小祁。”她接过。 再等着小祁和凌经理把一个白色行李箱一起抬下地。 过安检时,她跟祁音书并肩走在前面,两人在笑着群里那个哀嚎出差选人不公平的余樱。 放包,江长吟往后扫了眼。 奇怪。 她感觉凌经理好像从下车那会儿就有点心不在焉,现在更是落在了几人之外,正低头,一脸烦闷地点着手机。 过完安检,江长吟趁领导还没进来,悄悄拉住祁音书的胳膊:“群群,我刚才睡着的时候你跟凌经理有聊什么吗?” “没有啊,就只闲聊了几句,怎么了?” 祁音书边反问边假借束头发的动作挣开江长吟,不过她手腕上没有头绳,扒拉了半天,松开,一头黑色长直发又乖乖落到肩后。 “你不觉得她表情有点不大对劲吗?我早上刚给她发了一个ppt,她——” 刚说到这,被讨论的中心人物走过来了,江长吟快速抬手对祁音书比了个“嘘”,换上笑脸,“凌经理,你这干嘛带个这么大的箱子啊,准备买很多纪念品回来吗?” 凌豫筝笑了笑:“是啊。” 祁音书注意到,同一个问题,凌豫筝给江组长的回答却不一样。至少在她看来,算是挺敷衍挺客气的。 心情微妙,有一丢丢开心。 她率先看眼手机屏幕:“这离登机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呢,我们要先去吃点东西吗?还是直接进去?” “里面应该也有吃的吧?我记得有家面不错。”江长吟接话。 “是吗?凌经理你觉得呢?”她看向她主要想问的人。 凌豫筝右手拉着行李箱,左手拿手机,手机在腿侧拍拍,笑道:“你们先去吃东西吧,我想起来朋友托我在机场给她买个东西。” 祁音书下意识问出声:“什么?这外面买吗?还是——” “没问题凌经理。”江长吟推推小祁的后腰,“那我跟群群就先去找点吃的,你忙完我们打电话?” “好。”凌豫筝点头。 她目送江长吟硬拽着祁音书转身走人,嘴里着急在说着什么,而祁音书,不时回头来看她,那表情十分茫然。 凌豫筝独自走出机场大厅。 找了个没人抽烟的角落,直接给叶漫宁打去电话。 等待十几秒后,叶漫宁接了,并带着“砰”的关门声:“什么事啊我亲爱的凌经理?” “叶漫宁!萧疏音居然有个亲妹妹?!”凌豫筝憋了一路,总算能将满腹惊讶脱口而出了。 “什么?啥意思?” “这事你知道吗?”凌豫筝又说了遍,“她有个亲妹妹?” “啊?萧疏音有个亲妹妹?”这话就像一个迷宫里的死胡同,两人反复撞进去,眼冒金星。 还是凌豫筝先冷静下来,叹口气:“好吧,听你这反应,你也不知道。” “我怎么可能知道,以前你俩关系最好啊。”叶漫宁在那头说,“何况疏音她基本不会提家里的事,我们不知道也很正常吧?” “是正常,但她们。” 凌豫筝顿住,想想小祁的脸,再想想萧疏音的脸。 长得完全不像啊。 “她们怎样?”叶漫宁问,“你在机场碰到疏音了?” “……”凌豫筝右手拍拍行李箱拉杆,“没有,算了,这是人家家里的事。” “什么啊,一天神神叨叨的。那我让你联系疏音我们一起吃饭的事,怎么样了?” 联系是联系了,就是狠话也说了。 小祁知道她姐姐恐同吗?萧疏音知道我和小祁认识吗? 不对。凌豫筝静静望着前方三两聚堆正站在一起抽烟的人,眉心越皱越紧——听车上小祁打电话那语气,她已经跟萧疏音介绍过我。以萧疏音那判断力,肯定能认出我。 那么小祁知道我和她姐姐认识吗? “喂?喂?你别给我装掉线啊?你上次都答应我了!凌豫筝?喂?我生气了啊!”叶漫宁警告的声音不断响起。 被警告的人却始终没有答话,凝着双眼,任思绪在脑海中飞速翻腾。 祁音书啃下一口三明治的时候,凌豫筝只带着一个灰色的提包,回来她们身边。 江长吟抽纸,擦嘴,抬眼看向桌边的人:“凌经理,你想吃点啥?我们这有多点一份三明治。”话音落下,顺手就拿起盘中被油纸包裹住的食物,抬起递出。 凌豫筝接过:“谢谢,我这会儿还不饿,留着飞机上吃。” 她说完,双眼看向祁音书,嘴角有一小点面包残渣。 她抬手到一半,目标转向,指指自己的唇角,没说话。 祁音书心领神会,拿纸擦了下,一双眼睛像会说话,又看回她询问。 她笑着点点头。 这家店离登机口近,三个人便安静地坐在这里,捧着手机各忙各的。 凌豫筝坐祁音书旁边,屏幕上显示的ppt半天没有往下翻,神情更是极度烦恼的样子。 江长吟看似在敲字,视线一直越过手机在观察,见凌经理隔一秒叹一次气,闭眼只想完了。 她切到和祁音书的私聊窗口,拍了拍对方的头像,然后余光瞥向祁音书。 后者毫无反应。 “咳!” 祁音书正放空玩着星星大战呢,只听斜对面江组长一声重咳。 算是她们四个人之间要聊悄悄话的小信号吧,虽然祁音书一度觉得这挺明显就是了。 祁音书拿起手机,上身后倚,假装再打了会儿游戏,才切换窗口。 江长吟:【我ppt有问题。】 祁音书:【?】 江长吟:【从未见过如此凝重的凌经理。】 凝重?祁音书向右瞄了眼,散落的黑发将凌豫筝那张脸挡得干干净净,她实在看不出端倪。 祁音书:【没事,真有问题,凌经理她都会标注,到时候按照标注改就好了。】 “对了小祁。” 骤然响起的轻快声,让桌边两人都迅速放下手机,被点名的人换上一副乖巧的笑脸:“嗯?” 凌豫筝口吻寻常:“你和你姐姐长得像吗?” 这是什么突然的问题?祁音书看眼斜对面的江长吟,再看回凌豫筝,实话实说:“不像。” “哦,亲姐妹也不像吗?”凌豫筝似乎很好奇。 “嗯。” 源于上一次偷懒的“谎言”,祁音书这会儿不知道该怎么讲,只能这样简单应声,以不变应万变。 她哪能想到凌豫筝能跟萧疏音是同校同届的同学啊。 世界怎么能这么小? 幸好,凌豫筝没说跟她姐姐认识,不然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圆自己的谎。 登机时间到,三人起身,两前一后地向登机口走。 凌豫筝正巧接到一通工作电话,她的灰色提包不知何时被小祁接走。她皱眉看着祁音书的背影,莫名在想——亲姐妹?怎么能长得不一样性格也天差地别呢? 祁音书座位就选在凌豫筝旁边,最左边三座里,中间的位置,也是她曾经最讨厌的座位。 逼仄,手脚摆放空间会被两边挤压。 她抬手放包,心想我这样选座会不会太明显?但我昨晚压根不知道江组长也要去。 只有两个人一起的情况下,我想和认识的人坐一起,应该不过分吧。 祁音书先绕到座位里,等其余乘客经过,在与凌豫筝对上目光的时候,她作势要向外走,让人。 “不用出来。” 凌豫筝自然地往座位里进,推推她的手腕,“小祁你坐里面吧。” 第40章 祁音书张嘴,本来想要拒绝。 却见凌豫筝像是能预见她要说什么似的,假装不愉快地皱皱眉,目光指了眼她身后的空位。 “谢谢。”她只能改口,笑了笑,坐下。 凌豫筝也随之在她右手边的b座坐好,边低头找着什么边随意问她:“诶小祁,你姐姐都不会跟你讲她大学里的事吗?” 第42章 “偶尔讲,你想知道什么吗?”她反问。 “我倒没什么想知道的。” 凌豫筝拉起安全带的贴片,“咔哒”一声扣好,然后抬眼看向祁音书。 小祁这张脸,有时候确实也会给人冷漠的感觉,就是那种笑起来越甜,面无表情的时候越让人紧张的类型。但,真的,几乎可以说是,跟萧疏音长得完全不像。 “你有你姐姐照片吗?”凌豫筝问。 祁音书愣了一下,目光向左飘了会儿,再看回凌豫筝:“要,照片干嘛,难道你又想起来你认识她?” 凌豫筝摇头:“不是,我就好奇你们长得有多不像。” “哦。”祁音书低头,点开微信,往自己朋友圈翻,“以前应该有出去玩的照片吧,这几年没怎么照过相了。” 凌豫筝声音又在她耳边响起:“没事儿,我就问问,真没有就算了,改天有机会总能见到。” 嗯—— 最好是不要有那个机会吧。 祁音书手指不断滑动屏幕,心里默默想着。 祁音书上大学后,发朋友圈的频率按月降低,这上班的几年,更是能不发就不发。 七八年的记忆转眼就翻完了。 到可能有萧疏音出现的朋友圈,大部分都被她删光。只剩下一组九宫格,是她和她妈妈还有萧疏音,一起去海洋公园玩的组图。 她先点开大图,寻找有萧疏音的照片。 那个年代的手机拍照质感已经挺不错了,前几张,连小鱼身上的红色鳞片都清晰可见。第四张是海豚表演,估计是因为动态吧,被拍得无敌模糊。她没仔细看,胡乱翻过。 直到第七张,是水母馆玻璃前的合照。她看见那个穿校服扎高马尾、完全环住萧疏音胳膊的自己,一时都觉得有点陌生。 祁音书把图片放大点,聚焦到萧疏音那张微微带笑的脸上,往右边递:“给。” “哦——海洋馆啊。”凌豫筝手肘支在二人中间的扶台上,表情挺好奇,右手食指触着屏幕看了几秒,“好吧,你们的确不太像。”误抬了下指腹,又点上,图片瞬间缩小。 变回九宫格,文案写着:【幸福的新年】 祁音书正打算退出界面,凌豫筝忽然又指向其中一张图:“我能看看前面这些小鱼吗?” 她当然同意,反正凌豫筝不认识萧疏音,想看就看吧。祁音书干脆把手机扬了扬:“可以啊,你随便看。” “谢谢小祁。”凌豫筝客气了一声,接走,在她眼皮子底下,先点开第一张图。 “这海洋公园的门看着挺可爱。”点评一句。 再切第二张,“企鹅冰淇淋?看着就不错!”喜欢甜食的经理夸道。 第三张,“哇,这张拍得好漂亮,它们是小丑鱼吗?” 祁音书听见提问,凑过去看了眼,拧眉:“好像是吧,我也记不住了。” “赶明儿我去查查。”凌豫筝笑说,再翻一张。 “这张可能是当时海豚在进行跳圈表演之类的——”没等凌豫筝出声,她就立刻为过去的自己解释,“动态,没抓拍好,就有点模糊。” “哦——”凌豫筝看她一眼,再看回屏幕,似乎莫名对她拍得最糟糕的这张感兴趣。 用食指和无名指不断将图片拉大。 方形变成满屏的长方形,画面愈加模糊,只能勉强看出有两只白色海豚正在高高跃起。 “还是拍得挺不错的。”凌豫筝浅浅夸了一句,将手机递向她,“小祁,你今晚想跟我住一个房间,还是自己单独住一个房间?” 祁音书没想到这人会突然切换话题,双手接过手机,没锁屏,放腿上。 那两只海豚就一直留在屏幕中。 “我们这还可以有选择啊。”她愣愣地疑惑,“我的级别应该只能跟长吟姐住标间吧?” “嗯,以前是。但这趟出差时间紧任务重,明天你们需要很早去影棚。” 凌豫筝说,“所以只能选择距离近、条件稍差的园区内民宿,公司允许我们这次多开一个单间。刚才我已经发微信问过江组长了,她选择单独住。” 她的领导耐心为她解释完所有的前因,才笑眯眯看着她的眼睛,重复先前的问题: “你呢?想单独住?还是跟我住?” 舱内灯光已然暗下,机身转入跑道滑行。座椅开始颠簸,她眼前的人便像是被晃作了一帧一帧虚无的幻影。 “不好意思这位女士,麻烦您关闭一下手机。”乘务人员的柔声提醒响起。 “哦,不好意思。”祁音书回神。 她迅速摁灭屏幕。 凌豫筝笑了她一声,不再看她,仰头靠向椅背,闭目:“好吧,看来你也想单独住。” 祁音书看看身边人那闭上还带着笑意的眼尾,再看向更右边。 一整行空座,让祁音书能远远望见机舱另一头,小小的、亮光的窗口。 “你觉得呢?” 凌豫筝睁眼看她:“我觉得什么?” “你觉得你想单独住,还是两个人住?”她保持冷静地看回去。 飞机很快就结束滑行,极重的推背感后,她们穿过了云层,不断向上攀登。 世界倾斜了,她们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彼此,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放弃,说出她们心中早已统一的答案。 凌豫筝环在身前的双手缓缓放下,左手垂向她们之间的握把,“嗒、嗒”,这样轻点了两下。 祁音书一把将其手背覆住,紧紧压牢。 不让对方做出更多可以用来辅助思考的行动。 终于,这次换凌豫筝先垂下目光,下巴点了两下,脸向右转去,语气还是维持惯有的温和:“我选啊,那我选两个人吧,至少晚上能说说话,不无聊。” 祁音书笑了,松开手:“好。” - 三人站在民宿前台,交身份证。黑色柜面上摆着一个金色的塑料摇钱树,暗红台盆中,散落几枚通宝钱币。 祁音书捏起其中一枚,举在眼前看。 “咦,小祁,你要和凌经理一起住啊?”隔着一个人,那头江长吟朗声问。 凌豫筝本在专心看人登记信息,江长吟这话一响,她眼睛眨了下,还是看向了祁音书。 小祁指间夹着一枚金色钱币,在灯光下,对二人摇了摇,笑容挺甜:“嗯,是啊。”不做任何自我辩解。 凌豫筝因此怔了一秒,哑然失笑,转正脸,再次低头,继续关注面前飞速敲键盘的接待阿姨。 她们所选的双人间在前院,江长吟的单人间在后院。 庭院古色古香,三人于一处石桥分别。 祁音书强行拉走凌豫筝的行李箱,走前面。下台阶的时候,也不等落后的人一起,双手一提,就给那箱子带下去了。 凌豫筝看得都心惊:“哎哟小祁你当心点,别给腰闪了。” “不至于。” 她头也不回地继续向前,“我们房间号多少啊?” “0101。”凌豫筝随口报出。 下一秒,两人表情都皱了一下。 前面的祁音书在想,0101,居然是萧疏音的生日,好久没有遇到过这*串数字了。 后面的凌豫筝也在想,哎,0101,这不是萧疏音生日嘛,挺巧啊,小祁能发现这巧合吗。 于是,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讲话,一路走到了房间门口。 手机上订房间时,这里标注为民宿,图片也蛮有生活气息的。 但真的打开门一看,内里其实和廉价酒店的构造差不多—— 一眼能望见尽头那两张靠得极尽的榻榻米,旁边放张等高的茶桌,桌上花瓷盘,摆了两个橘子,一串绿色葡萄。 生活气息好像就只有那一个角落。 至于其余的。 祁音书默默环视了一圈,这一半的水泥墙,和没装修有什么区别? 她以前来出差,时间安排都不紧张,还真没发现园区里有这么神奇的地方。 站她旁边的凌豫筝,眉头也皱得厉害,食指在下巴摸了半天。 “小祁,要不,我出钱,我们大家换个地方?” 祁音书叹了口气,往里进:“唉,算了吧,路上我也查过。这里确实是周围一圈唯一一家距离近的了,不然也不能价格这么高。” 她把行李箱推到墙角,“反正就住一晚嘛,凑合凑合也行。” “唉,好吧,那我问问江长吟,她要是想出去住,我帮她订个房间。” 屋里安静了会儿,祁音书从旅行包里取出几样一次性用品,往卫生间送。 听见外面凌豫筝说:“行吧,她也说凑合不想再跑了。” “嗯,那就大家一起凑合呗。”祁音书轻松应道。 她这会儿手里只有三样要放在盥洗台上的东西,最多几秒就能搞定。 但祁音书停在了卫生间镜子前。 一个人静静站着,目光低垂,心里琢磨事。 到凌豫筝的声音又响起,在外面远远地喊她:“小祁——忙完了吗——过来一下——” 第43章 祁音书无声呼口气,看看镜中的自己,转身走出卫生间。 房里,行李箱摊开在地面上,穿白色毛衣的人,双手袖子都挽在胳膊肘附近,头发也随意地束了个低马尾。 抬手,将两个银色箔片举给她,“喏。” “这是——”过敏药,止疼药? “你不是对花生过敏嘛,就算过敏体质,这春天出行,得带药。” 凌豫筝低头在行李箱里忙活,开拉链,“另一个,你生理期快到了,以防万一吧。” 一种复杂令她搞不明白的情绪涌上心头。 祁音书面无表情,却又用双手认真接过,垂着睫毛,闷闷地说了声:“哦,谢谢。” 第41章 来出差的三人临时拉了个微信群,没改默认名。 于是,手机震动响起这会儿,祁音书放下装药的银色箔片,点开微信看。 群名还叫“x、有森-江长吟”,后者在群里at两人,问:【我们几点出发去影棚?】 祁音书回忆一秒,想起凌豫筝在飞机上跟她提过的行程安排,刚敲下一个“四点”,群里另一个人的声音紧接着就在她对面响起:“嗯——” 她抬眼。 凌豫筝依旧蹲在行李箱前,左手还拎着一包粉色的硬糖,水蜜桃味。右手将手机话筒举唇边,摁着语音键: “我们四点半到就行,走过去很近,二十五石桥集合吧。”拇指松开,语音条发出。 祁音书低头,对着屏幕中这条实时收到的语音条想了会儿。 然后,她锁屏手机,连带暂放柜子上的银色箔片,一起塞进随身的小挎包里。 几分钟的等待之后,终于听见“咔哒、咔哒”两声,凌豫筝在她眼前扣好行李箱的密码锁,起身。 估计是蹲久了,人站起的一瞬间身形有点摇晃。 祁音书赶紧迈步上前,一手抓胳膊,一手搂腰,用力扶住对方。 缓了缓,凌豫筝才挣了下,她松开,凌豫筝看她一眼,转开目光的时候才笑着说:“谢谢。” “不客气。”她回。 看凌豫筝弯腰又要去拉行李箱,她抢先一步,“哐当”一声,将行李箱竖起:“放哪儿?”她问凌豫筝。 晕了下动作还不利索的凌豫筝,似乎面上有些窘迫,随手给她指了指:“就放墙角吧。” “哦。”她淡声回应,人推着行李箱走两步,靠墙放好。 房间里一阵短暂的沉默。 祁音书感觉到包里的手机突然震了下,凌豫筝那边的手机同时“叮咚”一声。 点开,是江长吟的语音:“凌经理,群群,我在石桥走走,看看风景,你们到点直接出来找我就行啊。” 祁音书看眼右上角时间,16:09,距离约定时间还早。 但其实,她们这会儿两个人硬呆在房间里也没事做,好像还有点莫名的尴尬。 祁音书想了想,抬头问:“凌经理,要不我们现在出去吧,早点去影棚看看?” 凌豫筝看着手机屏幕没抬眼,隔了几秒,才突然喊她:“小祁。” “嗯?” “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呢?” “什么?” 祁音书怔了下,她下意识垂低胳膊,看向对面略微皱着眉头的人。 凌豫筝的问题有时候会很跳跃,这点祁音书知道,但怎么会忽然问到这上面来? 微信备注——祁音书捏紧手机,她给凌豫筝的备注是“x”,代表神秘人,哪怕是二人熟识后,都没有更改。 这要给凌豫筝看吗? 考虑中,手机震了震,凌豫筝或许是在群里回了消息。祁音书没有查看。 而她对面的凌豫筝,垂下右手,向她慢慢靠近一步:“怎么走神了?我说,我挺好奇你给我的微信备注是什么。” 二人四目相对。 祁音书摁下锁屏键,反问:“凌经理,我跟你说了,你会给我看你的吗?” 瞳孔中映照出对方明显惊讶的神色。 凌豫筝大约是没想到她会这样问,语调带起笑意,疑惑地皱起眉毛:“我的?” “你给我的备注。”祁音书面不改色地说,“这种私人信息我们应该等价交换。” 凌豫筝盯着她的眼睛笑了一会儿,别开脸,叹道:“好吧,算了,看看还要带什么东西,我们出发吧。” “我东西都带好了,看你还有没有什么要拿的。”对方逃掉这场对峙,祁音书不追,平静配合。 凌豫筝拎起桌上的黑色大挎包,充电线胡乱一塞:“我也没什么要拿的了,那我们就走吧——” 祁音书后退,右手率先开门。 她看着凌豫筝先从她面前经过,再后一步跟出去,将门轻轻合上。 江长吟正站在石桥上拍春荷风景照,手机横着,双手举特别高。 “咔嚓”一响后,她听见旁边传来脚步声,转头看,凌经理跟群群一前一后走上石桥的台阶。 凌经理在听电话,笑着对她招了下手,指指她身后,意思是直接走。 江长吟点头,侧身先让凌豫筝过。等祁音书也走到,她才将刚才拍下的荷塘照端给祁音书看:“群群,你看我刚才拍到一只特别漂亮的红鲤鱼。” 祁音书垂低目光,很捧场地笑着接话:“这荷塘这么小,看起来都是死水,居然还有一条活鱼啊?” 江长吟收走手机:“不止一条,我刚才起码看见六七条。” 两人边走边闲聊这片刻,前面凌豫筝已经甩出她们几米远了,背影一直在听电话,看着都忙。 江长吟趁这距离就问:“群群,你真准备和凌经理住一个房间?要不你实在想两人住,搬我房间吧,我那房里还有个小床。” 祁音书正在无灵魂欣赏着园区内新的涂鸦墙,闻言,转头看回江组长。 “啊?不用,你那单人间两个人住多挤啊。” 江长吟叹气:“唉,但你出差跟领导住总归是不自在的嘛。” 祁音书笑了笑:“没事,就一晚。” 到达影棚后,祁音书找到负责人阿雯,带其与凌经理和江组长见了一面。 趁着她们寒暄的时候,祁音书绕到二楼拍摄间,安静站在监拍器后面看了会儿。偶尔觉得不太完美的地方,她拿手机记下,晚点与阿雯沟通。 五点左右,江长吟上楼来找她。 祁音书扭头扫了圈:“凌经理还在跟阿雯聊吗?” 江长吟眼睛看向监拍显示屏:“没有,她接了通电话,打车走了。” 来时的路上,凌豫筝有提前跟二人知会过,晚上要去跟集团合作的供应商见面。所以这会儿,祁音书听完,也只是淡淡地“哦”了声,继续关注眼前的工作。 后面的几个小时,她和江长吟都分别往返于ab棚,记录问题,沟通流程。 一趟忙碌下来,窗外天色彻底暗下。 祁音书和江长吟帮忙整理器材的时候,阿雯非要请她们二人去园区外的特色野菜馆吃晚餐。 眼见实在推不掉,江长吟就笑说:“那你得让我们付钱啊,我们出差有补贴,回公司能报销。” “这哪行,你们好不容易来一趟,公司那点补贴连吃顿快餐都不够。”阿雯合上拉链。 一行十来人,走进夜幕中,最后落座于一处飘满花香的外院。 这顿饭一直吃到晚上九点过。等结完账,祁音书单独回前台,打包了一杯桌上大家都夸味道不错的鲜酿果酒。 度数低,甜的。 她觉得喜欢吃糖的人,应该想尝尝吧。 走在回民宿的路上,江长吟跟家里人打电话,祁音书就抬手,快速拍下这塑料杯装的果酒。 路灯下,鲜亮的橘红色液体里滚着气泡,里面还有一个巨大的正方形冰块。 祁音书点进置顶聊天框,选中照片,勾选原图。 却在即将发送的一秒停住动作。 她听见稍微走在斜前方的江长吟在笑说:“哈哈哈是吗?你看见我朋友圈了?那你点个赞就算你也看见鲤鱼今年一起幸运!” 朋友圈。点个赞。 祁音书垂低睫毛,双目无神地思考了几秒。 过了一会儿,她退出聊天框,切进朋友圈页面。 选照片,文案随便敲了个:【甜甜的,还不错。】 为了让她这条朋友圈意图不要太明显,她特地勾选了几个公司同事,也就是她和凌豫筝的共同好友。 唇间轻轻呵出一口气,她按下“发表”。 几乎四年没发过正经朋友圈的人突然诈尸。祁音书走回民宿房间,坐下打开微信的时候,朋友圈的互动提示已经爆了。 鱼鱼宝贝点赞,并评论:【可恶,我也想跟你一起出差!!!】 呱呱雨点赞,并评论:【今天吹的什么风?】 刚才跟她一路回来的江长吟,也给她点了个赞:【确实不错/大拇指/】 连那种八百年没联系过的高中同学,都热情发言:【我还以为你这个微信不用了!】 第44章 “啪嗒”,祁音书放下手机,人向后倚,眼睛看向那两张距离相近的榻榻米。 都九点半了。 她是在忙?还是看见了没兴趣? 祁音书目光又瞥回桌上仍然亮着的屏幕,实时刷新出来一条点赞。 她顿时坐直身体,仔细看。 浅蓝色的头像,不是凌豫筝。 “……” 不等了。 祁音书漠然将手机倒扣,起身去卫生间洗澡。 这民宿不仅装修简约,热水器也是杂牌。淋在身上的水一会儿烫一会儿凉,让心情本就不好的祁音书更是无语得头昏脑涨。 她只能加快速度洗完澡,用自带的吹风机大致吹了吹头发,发尾湿润着,她关灯,开门走出卫生间。 房间里还是没有人,冷冷清清的,不知道凌豫筝今晚要忙到几点才能回来。 祁音书坐回椅子上,拿起手机,找出自己刚才发的那条朋友圈。 有点烦。 她在想要不要删除。 这时,她身后的房门终于传来“嘀嘀”两声。 她转回头,脸上还带着一点不愉快,散在睡衣上的黑发也随之摆动,像鱼儿轻盈的尾纱。 凌豫筝的目光在她脸上停了一下,随后看看她的身上:“小祁,你连澡都洗好了?” 坐着的人站起身,原本想说点什么,见凌豫筝一脸疲惫,又闭紧双唇,憋出一句:“嗯,那热水器有点问题,可能得洗快点,不然会着凉。” “哦。”凌豫筝走进屋,将一个塑料袋放下,“我买了两盒蓝莓,你还想吃么?” 祁音书摇头:“我不吃了。” 凌豫筝看了她一会儿,点头笑道:“行,那我先拿一盒送去给江长吟。” “我去送。”祁音书说,“你收拾吧,今天时间也不早了。”她拿起塑料盒。 凌豫筝一把将她拉住:“穿这么少就想出去,不怕感冒啊,等着。” 转身,将挂在椅背上的一件衣服拿起,撑开,“喏,先穿件我的外套再出去。” “咔”,是祁音书按压塑料盒的响动,她目光低着,非常轻地叹口气,冷脸拒绝:“不用,就几步路,我跑着来回就好。” “我刚从外面回来,风特别大,你就穿上吧,嗯?” 祁音书深吸一口气,看眼凌豫筝的脸,后者皱眉,很真诚的表情在等待她抬手。 她放下塑料盒,接过外套,无声穿上。 好糟糕,感觉整个身体都被凌豫筝的香味拥抱了。 第42章 凌豫筝借祁音书穿的这件大衣,通体为浅灰色兔绒,带帽中长款,身前两排黑色牛角扣。 她下午到房间的时候从行李箱取出来,原本打算带着,晚上降温了穿。 结果要离开房间那会儿,两人聊起了微信备注的事。 凌豫筝就把这衣服给忘在房里。 现在衣服穿在了小祁的身上,她默默端详着,看小祁低头认真系那两颗牛角扣。 可爱,这衣服真是可爱。 比她自己穿更让她觉得可爱。 祁音书系好扣,抬眼,见凌豫筝正巧低头去翻着桌上那敞开的塑料袋。 里面不就一盒蓝莓么,有什么值得翻的。祁音书心想,她目光顺便瞥向那杯离塑料袋不远,依旧散发着冷气的鲜莓果酒。 都特地带回来了,她不看朋友圈,我总得提醒她一下吧。 不然浪费。 祁音书在心底嘟囔了两句后,看向对面还低头在整理塑料袋的人,说:“这果酒挺甜的。” 凌豫筝抬起目光来看她,她继续补充,“我意思是,你想喝的话,可以尝尝看。” 祁音书想说的话说完,拿上一盒蓝莓,转身。 无牵无挂,潇洒离开房间。 笃笃笃—— 江长吟听见敲门响,连连应道“来了”,然后快步跑到门边,手摁上门把时多留心问了句:“谁啊?” “我。”祁音书在外说,“祁音书。” 她打开门,对方站在夜色中,黑发灰衣,乖乖给她递上一个塑料盒:“凌经理买了些蓝莓回来,叫我给你送一盒。” “哎呀,你们让我去拿就好。”江长吟赶紧接住,让开点空间,“那小祁你要进来坐会儿不?” “不用,你休息吧,我回去了。” 祁音书笑着说完,江长吟迟疑地点头:“哦——行,那明天见。”看人转身走掉,她才低头,注意手里的一盒蓝莓。 一颗一颗,圆溜溜的紫色果实,果皮上像裹了层糖霜似的,翻白。 这蓝莓应该非常甜。 祁音书回到房间,开门前,她在门外一个人站了会儿。一盏暖黄的顶灯照亮她的黑发,落下一圈柔和的光环。 她忽然低头,凝视着身上这件衣服的袖口。抬起左手,不断地靠近,靠近。 将鼻尖轻轻地贴在袖口绒料上,仔细闻了闻。 其实比起凌豫筝的香味,这件衣服上,更多的,是一种洗衣柔顺剂的清香。祁音书从前也用过相似味道的柔顺剂,她还记得是粉色瓶子,樱花味。 可为什么,刚穿上这衣服的那一瞬间,她闻见的却是凌豫筝的味道。 祁音书刷卡,推开了房间门。 一片灯光穿过她的身体,投射在她身后的地砖上。 祁音书听见淅沥沥的落水声,还有卫生间排风扇“嗡嗡嗡”的噪响。 关紧门,祁音书向里走。她目光一直定在那个堆满东西的桌上。依旧敞开的塑料袋,已经拆盒洗好的蓝莓,一个被人留下的黑色手机,然后就是—— “哗啦”一声。 她端起塑料杯,晶莹的冰块撞击杯壁,里面只剩下三分之一的橘红色液体。 祁音书想笑,又想忍住这个笑。于是,她的嘴角一边往上扬,再一边自我抗拒,反复紧绷。 她的嘴唇靠近吸管,迟疑了一秒。 最后狠狠咬住了它。 凌豫筝洗完澡出来,上身穿了件收腰的灰色棉t恤,左右两肩,各一团晕染的暗色水渍。裤子则是与灰调完全相反,明亮粉白格,宽宽大大的,看上去特别舒服。 祁音书没有出声。 她目光平静地看着人越走越近,右手指间捏紧一颗蓝莓。 凌豫筝停在桌边,左手轻轻撑住桌沿,俯低身子,鼻尖对着她,笑说:“小祁,刚才我问你你还说不吃呢,这会儿怎么又有心情吃了?” 她没接话,当着凌豫筝的面,将蓝莓放到唇前,牙齿轻轻咬住。 手放下。 祁音书眼睛完全不眨,直勾勾地注视着笑她的人。 她看见凌豫筝的笑容渐渐收住,视线别开,过会儿,缓缓地吐了一口气。 祁音书满意地将蓝莓吞进嘴里,咬碎,清甜的果香瞬间在口腔内爆开。 “你都尝了我给你带的酒,这算礼尚往来。”她微微笑道。 房间内安静了一瞬。 而后,凌豫筝沉沉地笑了一下,夸她:“行,祁音书,这次算你厉害。” 一直到两人关灯躺下,她们都没有再多聊一句。 民宿榻榻米完全席地而造,从视觉上看,就跟直接放了两张床垫在地上差不多。 时间刚刚走过22:30,黑暗中,手机屏幕的冷光持续照在祁音书脸上,微信界面在她手中一动不动。 她将半颗脑袋都捂在被子里,屏住呼吸,静静关注着身后的动静。 几秒钟后,她放空已久的双眼骤然回神。 朋友圈突然出现提示。 她戳进去看,一个卡通鲷鱼烧头像给她最新一条动态点了赞。 祁音书乐了,眯着眼睛笑,戳进这头像,给对方发消息:【所以你觉得果酒好喝吗?甜吗?】 嗡嗡,她听见背后响起震动,过几秒,她连续收到两条回复: 【当然甜呀。】 【蓝莓呢?】 祁音书引用第二条,憋着笑意,故意回:【一般吧,你知道我不喜欢吃甜的。】 对方没接话。 祁音书耐心等了会儿,右上角时间过去五分钟,对方还是不接话。她眉心慢慢皱起,实在没忍住,脑袋彻底钻出被子,目光向后一扫。 凌豫筝背对她,露出一半肩膀,黑色长发散在肩后,手机屏幕仍幽幽地亮着光。 祁音书十分不解,视线回到对话框,试探性地发一条:【你睡着了?】 这条,对方接话且秒回:【没呢。】 祁音书:【哦。】 她冷脸锁屏,坚定地闭上眼,决意就此结束今晚和凌豫筝的对话。 哪想,一个网络有问题回条消息要用一辈子的人,声音忽然响在她的耳朵边:“喂,小祁,你要睡了啊?” “嗯。”祁音书拉高被子,遮住耳朵,权当一切是幻听。 “想再吃一颗蓝莓吗?” 什么莫名其妙的话:“不想。” “那我自己去吃了?” “随你。” 第45章 感觉到身后床垫下陷的重量消失,紧接着,就是人踏上拖鞋,凉拖在地板上踩过的响动。 “喀嚓”,应该是打开了装蓝莓的塑料盒。 祁音书十分不理解,却被这各种细微的声音牢牢吸引着。 她仿佛都能想象,凌豫筝正坐在那桌边,一只手撑住下巴,另一只手将一颗又一颗鲜甜的蓝莓送进嘴里。 咬碎,咀嚼,果皮、果肉和果汁,都化作凌豫筝眼底甜美的笑意。 受不了了。 祁音书掀开被子向右离开榻榻米。 “小祁,你不是说——”凌豫筝察觉到有身影靠近,转头。 话还没问完,就听见祁音书咬牙切齿的打断声:“凌豫筝!你半夜不要乱吃水果行不行?!” 不是真的生气,而是带有某种恼羞成怒的意味。 “好吧。”凌豫筝语调非常温和地同意了。 祁音书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转身想回去睡觉,右脚刚抬起,左手手腕被凌豫筝捉住。 没走成,整个人还被迫往后跌了半步。 “小祁。”隐隐约约的轮廓中,她看见凌豫筝将一颗东西放进嘴里。不,没有完全放进去,而是叼住,因为那诱惑人的双唇正微微张开着。 凌豫筝就这么,学她先前的动作,安静咬着一颗蓝莓,微微仰头,等待着她的自投罗网。 祁音书的双手紧了紧,没抵住诱惑,低下身子,嘴正试图去接那颗蓝莓。 她听见一声气音的轻笑,左肩也被凌豫筝用手指顶开。 “行了,快去睡觉吧。” 说完,凌豫筝用双手去压紧那塑料盒,“噼啪、噼啪”地挑动着祁音书的神经。 这次,回到榻榻米上的两人是真要睡了。凌豫筝重新刷过一次牙,薄荷的清香,时不时飘来祁音书呼吸间。 她们面对面,闭着眼,都离床沿很近。 两个榻榻米之间的空隙不足一个小臂。如果这时候有人伸手,或是再过分一点,上身往前探,就能打破所有的安全距离。 祁音书睁开眼。 她确信,对面的凌豫筝也睁开了眼。 接吻是在祁音书这张床上开始的。她跪坐在凌豫筝的右腿上,凌豫筝亦用手搂住了她的后腰。 凌豫筝吻她,说些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肆意问她的情话:“你喜欢我吗?”捧住她的脸,指腹轻轻地刮过她的脸颊,“朋友圈是发给我看的吗?” “你呢?”祁音书也抚摸着对方的肩膀,从肩骨滑到后背,感受对方为她而起的轻喘,“蓝莓是带给我吃的吗?” 一般来说,这类的问题都不会有答案,她们都默认不需要答案。 凌豫筝的右手从她的下颌,抚到她的脖侧,完全贴合着她的颈动脉,问她:“我们现在吃蓝莓好不好?” “嗯。”她点点头。 怎么吃呢。 凌豫筝将一整颗蓝莓,轻轻压在她的唇上,指腹缓慢带动圆圆的果实,一点一点压过她的下唇。 她伸出舌尖,舔了一下凌豫筝的指尖。 凌豫筝力气松了一秒,她便快速将蓝莓抢进嘴里。尽管凌豫筝不会看清,但祁音书脸上泛起胜利者的微笑。 凌豫筝将她后脑勺轻轻摁住,不再克制,一寸又一寸吞噬着她的理智。 充血而肿胀的神经,在祁音书脑海中不断被刺激,蓬勃、肆意地跳动着,成为凌豫筝指间的悠扬乐曲。 她闭上眼睛,将脸埋在了凌豫筝的颈间,可她并不想就此认输。 她的右手向下,与凌豫筝交错,吻着对方,也享受着对方因自己而紧绷的身体。 凌豫筝比她先到达极点,挑逗她的指尖也因此停顿,发丝贴在她的颈间,胸口不断起伏着。 待那股劲缓过去,凌豫筝才又弯起指节,祁音书额头抵紧凌豫筝的肩。 她们共同淋着一场潮热的阵雨。 第二天早晨,祁音书还迷糊着,感觉到房间里有人在走动。 她眯眼望过去,对方可能听见动静,以为她醒了,边继续收拾东西边温声对她说: “小祁,我航班改签,今天晚上不跟你们一起回了。你们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到家记得群里报平安。” 第43章 周四从上午起,就是晴朗的好天气,光线足。 阿雯带同事们试了试景,决定临时补拍一段tvc的场景素材。 她找到了正在柔光箱后面监拍的祁音书。 因为补拍场景主打一个家居感,总时长不足2s,再找模特从费用成本上不划算。再则,从前她有请祁音书帮忙出镜过,恰好这次人又在这,属于是,不用白不用嘛。 江长吟听见阿雯这话,脸转过来,假装严肃:“阿雯,我们群群的工作可不包含给产品拍宣传片哦!”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改天我一定好好感谢小祁老师。” 都是客套话。 小祁老师还是非常配合地去了化妆间。 先上底妆,祁音书脸小皮肤好,拍摄画面也不太需要聚焦正脸。化妆姐姐只给她脸上扑了薄薄的一层轻粉,接着就是简单的阴影高光。眼妆晕染最素的大地色,眼尾稍稍勾起一点弧度。 祁音书上睫毛天生浓密,那银色镊子便只在她下眼睑上贴了两三簇短翘的假睫毛,以作眼型的补充修饰。 抹匀偏粉感的裸色口红,这妆容部分就算完成了。 江长吟的脸忽然从化妆师身后冒出来,祁音书与其在镜中对视,挤出一个人偶被摆弄中的僵硬微笑。 发根被雾水喷湿后,两位造型师姐姐左右协同,又上吹风又上夹板。 不出半分钟,祁音书那原本垂顺的直发就变成了稍有层次的懒卷。 旁边人还拿起两颗干枯玫瑰样式的耳坠,撩开祁音书的耳发就要帮她戴。 她在镜中看见,心一紧,迅速抬手接住,笑着说:“这个我自己来吧,我耳洞有点难找。” 祁音书穿着黑色碎花裙下楼时,又跟刚巧扭头来关注的江长吟撞上目光。 对方嘴里无声地“哇”了一下,对她竖起大拇指,口型夸她:“漂亮!” 祁音书挠挠耳根,脸微微发烫。 以前她帮阿雯出镜的时候,其实现场都没有熟人在看。这会儿有江长吟在,她竟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了。 走进灯光中,坐好位置,等现场调光。 祁音书抱着手里的猫,双眼无神,望向窗外发呆,她在想的是—— 幸好凌豫筝今天不在。 影棚内的光都照在祁音书身上,她听着阿雯给她的指示,看窗外,收目光,低头,揉揉小猫的脸,再亲吻一下小猫的额头。 结束拍摄,祁音书走出灯光范围,先找到手机检查工作消息。 处理完,她发现被她屏蔽的出差群里,显示最新一条是凌豫筝发的动画表情。 她戳进去看: 江长吟:【/图片/】一张祁音书坐在窗边的侧影。 江长吟:【群群今天友情出镜当tvc模特了,特别漂亮/强/】 两分钟后,凌豫筝回:【哇,我们小祁很棒嘛!】 以及一个小猫按键弹出爱心的表情包。 祁音书想了半天,都不知道该回什么,索性也翻了个小猫跳跃的表情包,发出去,了事。 晚上,祁音书和江长吟乘18:05的航班一起返回新蓉。 飞行途中她昏睡了一觉,恢复意识时,飞机已进入下降状态。隔着窗口,能遥遥望见新蓉机场外金灿灿的高速路灯光。 祁音书睁睁眼眶,让自己清醒过来。 这一晚,祁音书没和那留在昆明的人联系,对方也没单独找她。 只有睡前,她看见江长吟和凌豫筝突然在她们出差的那个群里闲聊。 江长吟关心凌经理还参不参加明天的大部门团建,凌经理隔了十几分钟回不参加啦。江长吟发一个哭哭的表情说好遗憾,凌豫筝就发一个拍肩膀的安慰表情。 没什么营养。 祁音书锁屏手机,将其放去了床头柜上。 周五早晨,她的手机闹铃按正常工作日时间设定响起。 祁音书对着天花板放空两秒,起身离开被窝。 公司团建明面说是周五周六两天。实际上,硬是拖到等大家吃完午餐,人事才在群里通知下楼乘大巴。 祁音书和余樱一起上了1号车,往末尾走。 余樱问她:“咋样,你们这趟出差好玩吗?吃到啥好吃的没?” 祁音书抬手往行李架上放包,随口答:“野菜,果酒,蓝莓,都还不错吧。” “蓝莓?哦——那边的蓝莓会更好更便宜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祁音书说,“蓝莓是凌经理买的。” “哇,她还给你们买蓝莓吃啊,人真好。” “嗯。” 余樱疑惑地看眼祁音书,眼珠子转了圈,小心问:“说起来,凌经理还参加我们这团建吗,好像没看见她人?你们昨天是一起回来的不?” 第46章 “她不参加。”祁音书拿起手机,“也没回。” “她留在那边了?为什么?又有工作啊?” “不知道。” “群群,你和凌经理是不是又——” 祁音书转头看余樱,后者的话头立马转变,“诶听说我们今晚过去是自由活动,咱们干脆约上长吟姐和夏姐去街上逛逛吧!” 大巴启动后,午后的暖阳晒在她们脸上。 余樱抬手挡住右脸,左手戳戳祁音书的胳膊,然后食指在空中左右划拉一下。 哗—— 祁音书拉上了遮光帘。 二人各一只蓝牙耳机,在车上摇摇晃晃地入睡了。 祁音书又梦见凌豫筝。 在她昨天参与拍摄的影棚里,她穿着那件黑色碎花裙,怀里的猫往下跳,逃跑,她慌忙起身追寻。 她胳膊不小心撞翻了灯架,眼看那黑色长杆就要倾倒。 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它。 同时也摁住了祁音书的右肩。 祁音书抬眼,凌豫筝穿着一件白色的薄毛衣,一侧头发挽在耳后,蓝灰色的美瞳紧紧地盯着她。 大巴车一阵急刹。 人的身体因惯性向前冲,全车人都吓醒了。 祁音书眼前好像还是凌豫筝那双眼,她右手扶住前座椅背,惊魂未定地环视整个车内,再向右,望向窗外的缈缈白云。 要进山了,天空越发澄澈。 “哎哟,这一个刹车真是吓坏我了!”余樱在旁边念叨叨,把蓝牙耳机往她手心里塞来,“给你,我心脏都差点从嗓子眼掉出来。” 祁音书收住远眺的目光,回头看余樱。 她握住手机的耳机,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意:“那它现在掉回去了吗。” 余樱一边在她自己身前做顺毛的动作一边讲:“嗯——正在努力归位中——” “对了。”余樱忽然放下手,“群群,我刚听说凌经理今天又能赶回来了,这事你知道吗?” 祁音书嘴唇张了一下,顿了会儿,才接:“不知道,你听谁说的?” 余樱拿起手机翻:“诶?我是刚才醒了会儿,在哪个群看到的啊,是我们组的小朋友at她问的。” “谁啊?” “凌经理啊。” “我不是问那个。”祁音书抿了抿唇,“我是想问,谁at的凌经理?” “哦,就仁仁啊,我们*二组的小同学。她去年年会上表演过诗朗诵,特别好笑,你还记得她不?” 诗朗诵?祁音书想了想,大致将“仁仁”这个名字跟一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妹妹对上号。 “哦,想起来了。”祁音书笑了笑,问,“仁仁她跟凌经理很熟吗?” “仁仁跟谁都熟,她跟你也熟啊,上个月电梯里她非要拉你去看电影你忘了?” 祁音书完全想起来:“呃,好像是有这么回事。但凌经理才刚来公司没多久,她们怎么认识的?” “我听她说是你们上回聚餐,她表演开易拉罐手划伤了,凌经理出去给她买碘伏?哎,反正她说她觉得凌经理人特别好,她又胆子大,经常有事没事在群里at凌经理。” 余樱摸摸鼻尖,“我承认她这勇气我都有点自愧不如。” “哦。”祁音书点头,“原来是这样。” “我个人还是挺希望凌经理来的。”余樱双手合十,“有凌经理在,她能控住丁总,嘿嘿。” 祁音书随余樱这话笑了几秒,低下目光,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沉思。 她和凌豫筝已经有一天半没说过话了,出差群里的消息也止于昨晚,她该问问凌豫筝现在在哪里,会不会来参加团建吗? 祁音书想着刚才那个朦胧的梦,那双诱人的眼睛。 她咬了会儿下唇,感觉到钝痛。最后还是没忍住,皱眉点开了微信。 戳进置顶对话框。 祁音书知道余樱不会来偷看她的聊天,动作没有任何遮挡,放心对着屏幕敲字。 她问:【凌经理,您今天还来参加团建吗,晚上如果有部门活动,需要等您吗?】她问得非常客气。 这条消息发过去后,祁音书双手紧紧握住手机壳,右手拇指不断在手机壳边缘摩挲。 紧张,忐忑,还有一丝期待。 可凌豫筝一如既往,没有在她的期待中第一时间给她回复。 祁音书的嘴唇绷紧,手指渐渐往左上角移动,准备点击那个“<”退出聊天框。 指腹刚接近符号上空,凌豫筝回消息了。 屏幕上出现一串3s的语音。 不知怎的,祁音书第六感告诉她不能外放这条语音,最好也不要转文字。 她瞥眼身边又歪个脑袋睡着的余樱。 轻手轻脚戴上耳机,指腹在语音条上悬停了两三秒,摁下—— “小祁,你希望我今天去参加吗?” 第44章 “希望!当然希望!” 前座同事的声音忽然惊醒了祁音书。 她稍微抬起目光,见前座两颗黑黑的脑袋顶凑近在一起,“你也不看看它长得有多可爱,要是我也能捡到一只就好了。” 祁音书双手捧着手机,愣愣地听了会儿,才搞明白前座两人在聊邻居捡到小野猫的事情。 直到手机再次震动,她低下目光,她没回复的白色文字框下,凌豫筝又给她发来一条4s的视频。 她疑惑地点开看。 “喂?你好?有人在吗?这手机还在小祁手上吗?”视频里,凌豫筝只穿着一件清凉的白色细肩吊带,戴副黑框眼镜,边说边用指节叩叩镜头,跟演情景剧似的。 祁音书一下子被逗笑了。 视频播完,自动跳回到第一帧。 祁音书注意到凌豫筝身后的背景,像是酒店房间里的挂式床头灯。 她眯着眼睛又欣赏了遍,嘴角止不住笑意,觉得凌豫筝拍这视频真是好幼稚啊。 点击左上角的“x”,祁音书退回到对话框界面,心情好了些,打字语气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冷硬:【你这是在哪儿呢?】 x:【酒店呀。】 祁音书:【哦,你还没回新蓉?今晚回吗?】 x:【嗯——大概是明晚回?】 祁音书:【那就是和我们差不多时间回了?】 x:【一样的时间回。】 祁音书没看懂:【人事没说我们明天几点能回去呢,你知道时间吗?】 x:【不知道。】 x:【但我明天和你们一起回。】 祁音书敲字的动作就此停住,为凌豫筝这话思考了好半天,对话框底部又冒出两个白色气泡框。 x:【我住703,你到了有时间可以单独来找我玩。】 x:【记得帮我保密啊,这两天出差太累了,我想先休息一晚,明天再跟你们大部队汇合。】 接下来,祁音书收起手机,一路无言,像只游魂一样跟在余樱等人身后。 下车,交身份证,刷人脸,拿房卡。 再跟着闹哄哄的电梯上到八楼。 很巧,她和余樱的双床房在803,正下方就是凌豫筝的房间。 开门,余樱撒欢似的往里跑,一把拉开房间里的所有窗帘,随后心满意足倒在靠近窗户的长条沙发上,享受阳光浴。 祁音书后一步进房间,安静地把门关好,她捏起防盗链,想了会儿,又放下。 吸口气,先换上笑脸,祁音书转身问余樱:“你想睡哪张床?” “我都行啊。”余樱闭着眼睛,左手高高抬起,在空中晃悠,“这俩你随便选,我睡剩下的那个。” “行。”祁音书说,“那我就睡靠近门的这张吧。” “okok。”余樱愉快应道。 祁音书将旅行包摆在床头柜上,开拉链,取出充电器,耳机,还有一堆乱七八糟的旅行用品——挺多是前两天出差就装里面的,没用完,她就将就带来了。 她忙里忙外地放东西,偶尔瞄余樱一眼,见那沙发上的人从仰躺着,到侧躺着,似乎有又要睡一觉的意思。 “你很困吗?”祁音书拿起睡衣假装在床边折叠着,试探问。 “嗯——”余樱背对她,声音迷迷糊糊的,“昨晚想到今天要出来玩,就睡不着,看电影看到四点过,车上就困晕了。” “哦。”祁音书嘴角微微泛起笑意,“那你要不要躺床上好好睡一会儿?我看朱姐说晚上要六点才集合去吃饭。” “不用,我在这晒着太阳睡就好啦。” “啊——”祁音书下意识回头看眼房门,心已蠢蠢欲动,“那你睡吧,我下楼去走走。” 余樱睁开左眼的一瞬间,祁音书心都被揪紧了,忐忑地咽咽喉咙。 好在余樱只是没精打采地扫了她一眼,左手对她摆了摆,强撑力气说:“好,你去吧,我晚上肯定陪你逛噢!” “嗯。”祁音书点头。 手里的睡衣迅速放下,她弯腰捡起刚刚被她随意丢在枕头边的手机,转身往外走,压下门把。 第47章 “我出去啦。” “好,拜拜——” 砰—— 祁音书关紧门,快步向电梯走去。她脸上的笑容一直持续到走出电梯,来到“703”门外才渐渐收敛住。 她屏息凝视着房门上的三个金色数字,慢慢呼口气,然后抬手,敲了敲门。 凌豫筝在里面远远地应了她一声。 大概五六秒后,门开了。 凌豫筝并没有露脸。 眼前亮光的门内世界就像是已然被开启的潘多拉魔盒,勾引着祁音书只能向前。 她推门走进去。 凌豫筝就等在门后面,仍然穿着视频中的白色吊带,歪头对着她笑。 笑容太刺眼。祁音书只看了一秒就赶紧收回目光,压住心中莫名其妙的悸动,反身关好门。 顶着凌豫筝的注目,她闷声往里进,看见床尾被子上散着一件棕色的皮夹克。 这房间里开足了热风,异常温暖。 让穿着开衫毛衣的祁音书很快就起了一额头的汗,脸也被热红了。 “小祁,我这空调开到30多度呢,你还是把你这外套脱了吧,穿着不热啊?” 凌豫筝背对她,走去那桌边拿起一杯奶茶,“噗”一声将吸管戳进去。 今天那稍有卷曲的黑发,自然垂在背上,遮住一点吊带的边缘,却又隐约露出光洁的肩膀。 祁音书别开脸,看向右边的黑色液晶屏,心乱如麻。 我是不是不该来这一趟啊。她心想。 “怎么进我房间就完全不说话了?”凌豫筝又问,“也不看我。” 祁音书瞳孔颤了颤,转正脸,努力迎上对方的目光:“没有啊。” 凌豫筝笑了笑,拎起那杯奶茶,逆光,穿着v领的细肩吊带和高腰浅牛仔再次向她走来。 “刚才外卖点的,一单不起送,多凑了杯。” 站定到她眼前,弯起笑眼举给她,“你帮我喝了吧,好不好?” 祁音书默然抬起双手,捧住杯子,然后隔着半臂的距离与凌豫筝对视。 凌豫筝的嘴角扬起,问:“她们知道你来找我吗?” 祁音书木然地回了句:“谁啊。” “你的朋友们。”凌豫筝指尖抬起,轻轻刮过她的额头,勾动耳发,将她的左侧黑发别去耳后,“比如——余樱?她知道吗?” 祁音书触电般挡开凌豫筝的手,往后退了一步。 “不知道。”她尽量保持稳定,“你不是让我保密吗。” 凌豫筝双眼瞬间又笑成弯弯的形状,亲昵地点了下祁音书的鼻尖:“让你保密你就连余樱都不告诉啊,那你是用什么借口来找我的?” “我。”祁音书顿了顿,“就说下楼走走。” “下楼走走?这么敷衍的借口?”凌豫筝转身,向桌子走,“她不觉得奇怪?” “她睡了。” “哦,怪不得。”凌豫筝的背影拿起桌上另一杯奶茶,过会儿,问,“小祁,我给你那杯点的全糖,会不会太甜啊?” 祁音书压根还没喝。 闻言,她低头勉强尝了一口,热的,全糖,简单甜到发腻好吗。 祁音书不喜欢地抿了抿舌尖,不忍扫兴,强行说:“不会,还可以吧。” 凌豫筝笑了声,走去“哗”地拉上一半窗帘:“那你其实还挺能接受甜味的嘛,我都嫌这全糖甜呢。” “是吗。”祁音书没灵魂地接了句。 凌豫筝又拉上另一半窗帘:“我打算睡会儿了,你呢,想在我这里坐一坐,还是回去了?” 祁音书立刻皱眉,人放下奶茶杯就向凌豫筝身后走:“你要睡了?你不是让我来找你玩吗?” 她停住,凌豫筝转过来,叼着吸管看她一会儿,嘴唇才松开,表情无辜又困惑:“是啊,但我看你都不怎么想说话嘛,或者,你想跟我玩什么?” 祁音书快被这人搞疯了,行,她承认,这大白天的她也觉得不合适,但凌豫筝真没那个意思吗。 真就是好心邀请她这个员工下楼来,见面,闲聊,喝奶茶吗。 前面几次,她都是被凌豫筝弄得没有办法了,实在受不了了,稀里糊涂就亲上了。 凭什么。 凭什么最近每一次,都是凌豫筝在掌控她。 祁音书往前逼近一步,堵着凌豫筝向后退,直到两人的身影完全撞在窗帘前。 凌豫筝的双眼尚属游刃有余,不忘把奶茶往右举,飘着桂花味的香甜提醒她:“小祁,你别把我这奶茶撞翻了,酒店地毯可不好清洗啊。” 祁音书左脚侵入在凌豫筝的拖鞋之间,迎上凌豫筝带笑的双眼,她更恼火了。 还有,昨天早上,她人都还没清醒,凌豫筝就拖着行李箱走了。 虽然她知道对方是去忙工作,但毕竟前一晚,她们缠绵了一整夜。凌豫筝是不是,多少该告诉她一句,上哪里,去做什么。 祁音书清楚这样的想法很越界,不应该,可她就是非常生气。 她左手去握紧那奶茶杯,抢走,擦过凌豫筝的肩膀,撩开对方身后的窗帘缝隙,把纸杯“噔”一下摆在窗台上。 哗—— 灰色开衫落地。 祁音书内里穿着一件偏学院风的浅蓝色衬衣,领口系着的不是领带,而是黑色缎面蝴蝶结。 她面无表情,捏住那蝴蝶结的一角,缓慢拉动,像在开一个精致至极的蛋糕礼盒。 她直勾勾地看着凌豫筝:“玩什么,凌豫筝,我真要现在跟你玩,你能承受吗?” 凌豫筝居然慌神了,抬手想要抓住她的手腕,被她一把甩开。 “小祁。”凌豫筝急声低呼。 祁音书一刻不停,松开蝴蝶结,再拧开两颗领口。 白色内衣的蕾丝边若隐若现。 “你紧张什么?你不是挺有计划的吗?难道你又要说你什么心思都没有吗?” 祁音书脸往前凑,停在凌豫筝唇前,“姐姐,你说,你现在到底想不想亲我啊?” 第45章 “祁音书,我想我们可以等晚上再做这——” “晚上?”祁音书眼里没有任何波澜,“原来你这么爱我?晚上还想见我是吗?” 凌豫筝似乎被她问得哑口无言,双唇轻颤,没能继续出声。 祁音书又走近一步,此时此刻,她心中燃烧的胜利欲望已战胜所有理智。 嘴唇轻轻地在凌豫筝的唇上碰了下,她听见对方倒吸一口冷气,便幽然抬起目光。 祁音书像只柔弱的小猫,用她此刻格外甜美的声线哀求:“凌豫筝,你刚才不是让我看你吗,你现在也看看我啊,你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你真的不想现在就和我做吗?” 她问完,不等人回答,主动搂住对方的脖子,将双唇倾覆上去。 凌豫筝的身体在短暂僵硬后,彻底放弃抵抗,双手用力环住她的腰,比她更失常地回应着她的吻。 二人身影重叠压在窗帘上,黑色轮廓时深时浅。 房间内出现“啧啧”的水声,她们都极其渴求着对方,唇舌不断纠缠。祁音书轻吻凌豫筝的脖子,凌豫筝就更紧地抱住她,亲吻她的耳朵。 酥麻的电流感一阵一阵从小腹经过。 祁音书抬头,睁开眼,平静地注视面前这个因她而情动的凌豫筝。 她停了,可凌豫筝不想停。凌豫筝睁开眼,嫌她讨厌地皱眉瞪她,而后就摁住她的后脖,非常温柔地继续亲吻她。 “是你要开始的。”凌豫筝亲了会儿,又低声说,“祁音书,我现在不想结束了。” 祁音书唇角下压,脸向右躲,刚偏了下脑袋,人就被凌豫筝捏住下巴,硬生生转正。 那漂亮的手指像握着一个玩具似的,轻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凌豫筝很认真问她:“你呢?真想现在就停止吗?” 祁音书抬胳膊,冷着脸拉开这个动作。 她对着凌豫筝的眼睛沉默了几秒,等对方表情渐渐变得失落,双唇才又一次亲上去。一开始凌豫筝没反应过来,回应地很慢,手也任她拉着。然后,呼吸再次变得急促,手扶住她的腰。 她们已经无法停止了。祁音书只是在努力维持着自己掌控者的身份。这感觉来之不易,她偶尔睁开眼,欣赏凌豫筝晕红的眼角,注意对方身体每一次细微的颤抖。 “咔。”纽扣脱出。 “呲——啦——”金属锯齿亦缓缓分离。 “凌豫筝,你好像已经——唔。”祁音书刚软和地出声,嘴就被凌豫筝捂住。 原来凌豫筝也会害羞。她弯起眼角笑。时轻时重地抚摸潮热。 凌豫筝亦为她解开了衬衣的全部纽扣,并未脱下,而是略微掀开它,再隔着白色的蕾丝,轻轻安抚着她这也有反应的身体。 当那白色蕾丝的背扣被凌豫筝解掉,肩带也即将拽下时。 祁音书的手机响了。 她来的时候,手机放在毛衣的侧兜里,这会儿,就突兀地响在两人脚下。 第48章 凌豫筝拉她肩带的动作顿了顿,她右手的指尖也顿了顿。 “没事儿,你看看是谁吧。”凌豫筝松开她的肩带,将她的衬衣稍微拢紧,还有心情跟她开玩笑,“万一又是上次那诈骗电话,我们就骂它,再扔掉它,然后继续。” 祁音书无语地笑了下,弯下腰,翻找了一通,拿出手机。 屏幕上明明白白显示三个字—— 萧疏音。 祁音书和凌豫筝都沉默了一瞬。 祁音书抬眼看看对面的人,不知怎的,凌豫筝表情比她还奇怪,撩了下头发,别开脸。 “那我还是先接了?”她尝试着问了句。 “哦——行。”凌豫筝应道,还贴心地转回来帮她扣起纽扣,笑说,“先扣上,虽然这房间里也不冷。” 这场景实在古怪。 祁音书一边盯着面前这张潮红未退的脸,一边接通了萧疏音的来电:“喂?” “群群,你们到酒店了吗,发微信你没回我。” 萧疏音那边好像在室外,祁音书能听见“哗哗”的车轮滚过,还有“叮铃叮铃”的轻响。 “哦,我们刚到,在收拾东西,没注意微信。” “好,你们那些领导呢,也跟你们一起到了吗?” 手机里萧疏音的话音刚落,面前扣纽扣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她的胸,祁音书瞬间凝住一口气。 见凌豫筝双手合十,一副十分抱歉的样子,她缓缓心神,才回答:“嗯,她们都到了。” “行,对了群群,我前天晚上发现一件有趣的事情,忘记跟你讲。”萧疏音声音很平和,“原来我跟你们凌经理是微信好友。” “什、什么?”祁音书双眼睁大。 萧疏音笑了笑,说:“你不是发朋友圈了吗,她给你点赞我才看见她的头像。我想她应该也发现我了吧,她这两天有跟你聊我的事吗?” 祁音书看向凌豫筝的眼睛。 凌豫筝正拿着毛衣往她肩上披,两人呈一种很暧昧的接近环抱的姿势,撞上她的目光,挺好奇地用口型问她:“怎么了?” “还没有。”祁音书默然垂下睫毛,“你们怎么会认识啊?” 萧疏音轻描淡写:“缘分吧。” “那——”祁音书停了会儿,下意识多问了句,“你以前有跟她聊过我吗?” “聊你做什么呢,我跟她关系又不是很好。”说到这,萧疏音笑了下,“既然她都没跟你提起我,说明这个朋友圈点赞的事,她不太在意吧。” “哦……” “好了,现在你安全到达,祝你们团建玩得开心,我先挂电话了。” “额,姐姐!”祁音书着急了一下,脱口而出。 她面前凌豫筝本在看右边,听她这么喊,自动扭头来看她:“嗯?” 电话里也同步响起一声:“嗯?” 祁音书懵了。她先尴尬地跟凌豫筝指指手机,凌豫筝了然点头,浅笑着对她比了个“ok”和一个“嘘”。 她这才抿了抿唇,对手机那边的人说:“嗯——你们认识这、这事还挺神奇的,等明天我们回家的路上,你再跟我讲讲吧?” “你居然对这个事情有兴趣?”萧疏音愉快道,“好,当然可以。” “嗯,那我们就,明天见,拜拜。” 祁音书磕磕巴巴地挂断通话,对屏幕轻轻呼出一口气。 她有点心虚地抬起目光,对面凌豫筝后倚在窗帘上,原本被撩到一半的吊带被平整放下了,底下牛仔裤的拉链和扣子也都恢复原状。 随着她抬眼,凌豫筝扭回头来,那没戴眼镜也没戴美瞳的一双眼,平静无波地回看她。 祁音书迟疑地摸了摸鼻尖,不太自然:“没聊什么,她跟我讲别的事。” 她想看又不敢完全看凌豫筝的眼睛。 她只注意到凌豫筝双唇紧紧绷着,过会儿,才松开,露出一个笑容。 “你和你姐姐聊天干嘛跟我解释,我没问你什么啊。” 祁音书感觉这话的语气有哪里不对,但她想不出来,她咳了咳,又说:“对了,你那天晚上,为什么会突然给我点赞?” 凌豫筝站直身体,看她:“不明显吗?” 祁音书摇摇头。 先前二人间的气氛有多火热,这会儿气氛就有多冰冷。窗帘不知何时被蹭开一条小缝,那细细的光斜照在凌豫筝的侧脸上。 祁音书皱眉看了会儿这光,向前一步,伸手拉紧了窗帘。 刚才那会儿,她打电话,凌豫筝只帮她扣了几颗下摆的纽扣,毛衣也只是虚虚地搭在她肩上。 她这一动。 毛衣又“哗”地坠落去地毯上,祁音书低了低头,甚至还能清楚看见自己的内衣。 她抬手攥紧领口,问凌豫筝:“所以那天晚上,你本来就想跟我做吗,不是因为吃蓝莓的一时兴起?” 房间里安静了会儿。 凌豫筝眼睛看向天花板,非常明显地吸口气,又吐口气。祁音书感觉凌豫筝非常不开心,但她捉不住那不开心的源头。 并且,凌豫筝似乎不愿意回答她这个突兀的问题。 祁音书松开衣领,再往凌豫筝跟前逼近一步,仔仔细细地观察凌豫筝的神色,不止那一晚,还有刚才的冲动,她想听明白一点:“那刚才呢?你是因为原本就想还是我先亲了你?” 凌豫筝眨了下眼,双唇微张,几乎有什么话就要从那漂亮的双唇尽数而出。 “叮咚。” 祁音书手机又清脆地响了一下。 凌豫筝的唇闭上了。 祁音书暗暗叹口气,知道时机错过,不过她没有太在意。毕竟,有些问题问出口的时候,连她自己都不清楚想要一个什么答案。 她拿起手机看,同时转身想走去镜子前整理衣服。 “祁音书。” 她顿住脚步,回头。 凌豫筝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其实,我好像和你姐姐认识。” “什么?” “我看见她点赞了你的朋友圈,发现我和她是微信好友。” 祁音书纳闷地转回身,笔直站着,面对凌豫筝:“你怎么知道哪个头像是我姐姐?” 她记得她在车上提起萧疏音的时候,凌豫筝并没有说两人认识,也就代表着凌豫筝对“萧疏音”三个字并不敏感。加上之前,萧疏音对凌豫筝的名字也没有太大反应。 所以,这两人反而是因为她的朋友圈,才想起认识对方吗? 是只加过微信却没有备注的那种认识吗?祁音书更加茫然了。 看着祁音书怀疑的脸,凌豫筝嘴角扯出一个比较勉强笑容,半真半假地回答。 “因为,她头像是你拍的照片。” 第46章 凌豫筝倚在房间门口,静静地望着祁音书走远,到电梯前,转头看她。 她立刻露出笑容,祁音书也笑了笑,接着回过头去,走进电梯。 一个人回房间。 凌豫筝将外套脱下,丢回它原本在的被子上。 然后她对着祁音书留下的那杯奶茶发了会儿呆,想起祁音书说它“还可以吧”,就想笑。摇摇头,走过去拿起纸杯,替小祁继续喝。 凌豫筝倒在沙发上,边品尝甜过头的奶茶边望向窗外。 唉,这两天真是好累啊。 昨天早上临时飞北京,处理完叶漫宁安排给她的工作,一出大厦,十一点过,天都黑透了。 凌豫筝原本想着,要不就留在北京好好休息一天。星期六,她再赶来团建的地方,稍微见见小祁得了。本来嘛,她和小祁也不是什么情侣关系,哪能放任自己一想念就跑来找对方。 但,她在出差群里跟江长吟聊,组长群里跟余樱聊,甚至破天荒发了张北京的夜空。 祁音书都没出现。 凌豫筝删掉朋友圈,整夜翻来覆去,让自己别瞎想,结果到最后她还是中邪了。 订下早晨七点半的航班,北京飞回新蓉,再从新蓉机场直接打车来这团建。要被叶漫宁知道这事,指不定会怎么笑她呢。 “唆唆——” 凌豫筝喝空了手里的奶茶,她将空纸杯放到旁边的矮桌上,人又倒回沙发,很是疲惫地望向窗外。 头像。 萧疏音居然会爱妹妹爱到用小祁小时候拍的一张模糊图片做头像,还用了这么多年。 看小祁刚刚那反应,居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手机在床头柜上响铃,凌豫筝撇头看了眼,累到不想动,又担心是小祁打来的。 人还是起身,走过去拿起了手机。 萧疏音。 这三个字又猛地出现在凌豫筝眼前。 甚至不是保持友好社交距离的微信语音,就是直愣愣的手机号码来电。 凌豫筝抿了抿唇,心想,不会吧,难道刚才萧疏音给小祁打电话的时候听见我的声音,来找我兴师问罪了,我应该没有出过声啊。 她接起,萧疏音礼貌道:“喂,凌豫筝,是我,萧疏音。” 第49章 凌豫筝在床边坐下,笑了声:“我知道,我没删你号码。” “我也没删你的号码。”萧疏音开门见山,“祁音书刚才跟你在一起是吗?” 顿了顿,又补充,“我听见了你的声音。” “我真的有出声吗?”凌豫筝右手握拳,摁在被子上,“好吧,没错,她刚才来我房间拿奶茶。” “你没跟她讲你是我大学同学?” “没有,你不是也没讲吗。” 萧疏音沉默了会儿,凌豫筝以为对方在琢磨她为什么没讲,没想到,萧疏音直接说:“嗯,我暂时不想让她知道。” 凌豫筝目光垂下:“为什么?不方便?” 萧疏音“嗯”了声:“我不想让祁音书心里有负担。” 凌豫筝点点头:“哦,行。” “知道你和漫宁是她领导的时候,其实我有松一口气。”萧疏音说,“我研究生毕业之后和祁音书的关系不太好,可能是上海离新蓉太远了吧,她不像从前一样粘我。工作后,她变得更加安静,有什么困难都不会再跟我求助,我挺怕她在公司被人欺负。” 凌豫筝没接话,她不明白萧疏音这是在演哪一出,怎么突然把她当作谈心对象了? “但她最近有新的变化。”萧疏音笑说,“我跟她的关系也比之前好了些,她愿意重新关心我,明晚还说要来机场接我。” 凌豫筝眉头越皱越紧。 听萧疏音倾述姐妹情?这感觉实在太奇怪了,她没忍住,出声打断:“那挺好啊,你打电话找我做什么?” “凌豫筝,你和叶漫宁算是我为数不多的朋友。” “诶,等一下。”凌豫筝纠正道,“叶漫宁是,我可不是,你有话说重点行吗?” 萧疏音叹了一口气:“我想了解祁音书。” “你想了解祁音书?”凌豫筝失笑,“行,你是姐姐想了解妹妹,我非常理解,但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她跟我提起过你,我能听出来她非常喜欢你,所以我在想,有些事,我可不可以问你?” “不好意思啊。”凌豫筝冷脸,“我实在不喜欢随便乱讲别人的事。” 凌豫筝说完就挂断了通话。 她将手机重重地拍在被子上,表情说不出来的烦闷,起身左右转了圈。跑去放倒行李箱,打开,翻出拉链包里吃剩的水蜜桃硬糖,往嘴里塞。 甜甜的水果糖精在唇齿间化开。 凌豫筝她算不上是一个好脾气的人,大部分情况她笑脸相迎,那是她能忍。实际上每次吃糖,不是心情差,就是事情烦。只有偶尔一些特殊情况,甜味才是她好心情的助推剂。 “咔嚓”,她蹲在行李箱前,粉色糖纸被揉皱在她的手心里。 萧疏音这简直太离谱了,刻意说那么多,居然是想让我当个眼线,在公司里监视小祁? 没等凌豫筝无语完,刚被她丢在床上的手机又响了。 凌豫筝闭了闭眼,起身,走过去看,还是萧疏音。 “对不起,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刚才的话,你当我没提过,行吗?”萧疏音真是沉得住气。 “喀哒”,凌豫筝也缓慢转动口腔内的硬糖,淡淡地“嗯”了一声。 萧疏音喝了口水,凌豫筝能清楚听见那液体滚进喉咙的声音,接着,萧疏音就问出下一个问题:“那你方便告诉我,祁音书在公司里跟谁关系比较好吗?余樱?” 凌豫筝心想这人还真是不达目的死不罢休啊:“不清楚,祁音书没告诉你我才刚入职吗?” “她提过,不过我听她那样介绍你,还以为你们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你多少会了解一点。” 凌豫筝舌尖舔舔滚在腮帮那的糖果:“她哪样介绍我?” 萧疏音笑了下:“你想知道?那不如跟我交换信息?” 凌豫筝捂了下眼睛,点扩音,手机丢枕头上,远远地拒绝:“算了,没必要,我想知道什么会自己去问她。” “好吧。”萧疏音并不着急似的,“说不定哪天你就会改变主意呢。” “应该不会有吧。” “别急着否定,我挺了解你的。” “你也别急着肯定啊。”凌豫筝温和地笑回去,“我知道你现在心里挺着急,不然也不至于要这样来找我了。” 萧疏音不置可否。 通话再次结束,凌豫筝双手倒撑在被子上,身体微微向后倾斜。 她面无表情地凝视着窗外的天空,突然觉得这天上一朵朵白云,特别像她妈前段时间发给她的一张张南极浮冰。洁白,缥缈,遥不可及。她这会儿无聊,可能是有点想念那位探险家,但她清楚,在对方来消息前,她不可以随便发信息去打扰。 凌豫筝闭上眼,人向后倒。 就这样睡一会儿吧。 楼上,祁音书乖乖坐在床角,非常配合地看余樱换戴一顶又一顶渔夫帽。 余樱双手捏着橘色帽檐:“这顶怎么样?有没有春天的气息?” 祁音书点头:“有。” 余樱换上另一顶樱粉色的:“还是这顶呢?会更符合我今天的穿搭吗?” “会吧。” “哎呀,要不给你也戴一顶吧,你这小脑袋戴个帽子多可爱啊。” 说完,余樱就将一顶浅蓝色的渔夫帽扣在了祁音书的头上。 帽圈太松了,一下子压住祁音书的刘海,顺便完全遮住了她的双眼。 “哎哟抱歉抱歉,别动,我来调整!”余樱在她面前忙碌了一通,又是将帽顶往上提,又是拉了下松紧带,“搞定!可爱啊群群!你戴蓝色我戴粉色!我们天生一对嘛!” 祁音书笑叹了一声,歪头:“都行,我们能下楼了吗,好饿啊。” 她们关上门,到走廊等电梯。余樱轻哼着樱桃小丸子的主题曲,在祁音书旁边玩手机。 电梯门“哗”一声打开,一颗紫色脑袋热情大喊:“哇!组长——群群老师——” “咳,你能帮我拦着点仁仁吗。”祁音书低声说。 “ok——”余樱收到信号,一下子就换上笑脸,往里拥抱,“哎呀仁仁我们真是好巧啊!” 她们团建晚餐订在一家类似农家乐的院落里,吃火盆烧烤,需要按组别坐,祁音书暂时与余樱分离。 桌上大家各聊各的,祁音书则沉迷烤肉。碳火烟气熏烫她的脸,*她心情挺好地将一串又一串烤熟的肉分掉。 祁音书没注意到,一桌之外的余樱正高举起手机,偷拍三组组长烤肉。 然后,余樱乐呵呵地将这段12s的视频发进她们组长群里:【@极个别同志@江姜酱哈哈哈哈快来看!一毛钱出祁音书人生直拍!】 她发完就收到一串同桌小朋友给她递来的烤牛肉,连忙放下手机开吃。 没锁屏的手机疯狂震动。 余樱置若罔闻。 被at的江长吟和谭夏,隔空对视几秒,都面色艰难地冲对方努努下巴。 最后她们高举右手猜拳,谭夏输了。 谭夏认命起身,走去拍拍余樱,俯低到余樱耳边,耳语了几句。余樱嘴巴慢慢张成“o”字,耳根通红,飞速拿起手机想要撤回。 为时已晚。 她发错的五人工作群里,第一个捧场“祁音书人生直拍”的是凌经理。 凌经理引用余樱的视频: 【@uhsniyiq哈哈哈哈小祁你真可爱,还能同时翻四串肉,绝对是专业的啊/强/】 第47章 嗡嗡。 手机在毛衣兜里震动时,祁音书刚拿起孜然盒,正专心地往一串滋滋冒油的红柳羊肉上撒料。 撒完,才轻轻放下棕红色的枝条,低头找出手机。 工作群?凌豫筝找我? 祁音书皱眉,点进去。先是注意到余樱拍她的那条视频,视线再落到最下面,看见凌豫筝at她的那串哈哈哈。 祁音书眯眼抿唇,脸向右转。 余樱跟她有心灵感应似的,手拿一串土豆片,远远地对她鞠躬:“sorry——” 祁音书佯装不高兴,捏拳朝余樱那挥了挥。 对方马上来微信私聊她:【呜呜呜对不起,两个群的头像排列几乎一模一样,我真没注意到是有凌经理的群orz】 祁音书对着屏幕笑:【哼,上班请我喝奶茶吧。】 余樱:【感谢祁老师不杀之恩。】 给余樱随便丢了个表情包,祁音书退出私聊框,回到有凌豫筝在的五人工作群,想了想,装模作样回道: 【过奖了凌经理,下次有空给您当场表演/抱拳/】 凌豫筝立刻秒回一个:【好的,多谢小祁/抱拳/】 祁音书被逗笑了。 她忽然想起一件事,慢慢收住笑容,戳了下凌豫筝的头像,钻进对方朋友圈。 【朋友仅展示最近三天的朋友圈】,一行冰冷的文字,完全阻断祁音书想给对方补赞的心思。 昨晚才发的动态这就删掉了? 祁音书叹口气,目光只能往上看。 第50章 凌豫筝这朋友圈的背景壁纸还挺有意思的。白色底,偏右下角有一个黑线勾出的漫画台词框,框内黑体写“小心地滑。”,框外尖角指向头像。 至于头像。 凌豫筝的头像还是那个卡通鲷鱼烧。 “头像?”祁音书突然轻声疑惑。 她略微歪着脑袋,看着这棕黄色的鲷鱼烧——不对,萧疏音说的是“她给你点赞我才看见她的头像”,不就代表着,萧疏音认识这个鲷鱼烧头像吗? 凌豫筝是因为看过海洋公园的那些照片,才能认出萧疏音的头像,萧疏音又是怎么认出凌豫筝的? 想到这,祁音书快速退出朋友圈,对话框列表往下翻了半屏,找到萧疏音。 她点进去,飞快敲下一行字:【你是怎么】 不。 祁音书重按“x”,将刚打出的文字全部删掉。 既然能隐约感觉到这事哪里有问题,她就不该再隔着网络问。等明晚她去机场接萧疏音的时候,再当面问吧,至少不能留给萧疏音太多的反应时间。 嗡嗡。 顶部弹出一条新消息,鲷鱼烧来信:【睡醒了,好饿。】 祁音书点了下,新的对话框就直接跃到了已有对话框之前,占据半屏。 她回:【才睡醒?你刚才不就在群里说话了吗?】 又问,【你打算现在出门?】 凌豫筝没回答她前一个问题,直接说:【考虑一下吧,一个人出门太孤独了。】,还用动态表情包撒饵:【/起司猫打滚/】 祁音书当然能看懂凌豫筝的意思,瞬间被勾得心痒痒,就差直接起身往回跑。 但她冷静了一秒,绷紧唇线,努力保持镇定回:【哦,那你考虑考虑吧。】 回完,她强制让自己锁屏手机,丢桌上。眼睛就只盯着火盆内灰白的木炭,好似这样就没有在等待凌豫筝的消息。 11、12、13——默数到第14秒的时候,手机亮屏了。 祁音书先用余光瞥了眼,嘴角压不住笑意,仰头对着天花板一角的蜘蛛网憋了会儿,才同意自己拿起手机查看。 凌豫筝问:【有时间接个电话吗?】 祁音书抿抿唇,脸上有点傲气地发去个:【/ok/】 她起身时,旁边人看她:“群群老师你不吃了吗?你刚才一直在帮我们烤好像都没吃多少诶?” “没有。”祁音书笑着扬扬手机,“这太吵了,我去外面接个电话。” 她一路快步,走到院外,靠近大马路的地方。刚站定,凌豫筝的语音通话申请也恰好发过来。 黑色浮框出现在聊天界面顶端。 一个金黄的鲷鱼烧头像旁,显示着“x邀请你语音通话”。 祁音书按下绿色按钮。 接通。 凌豫筝没出声。 她也不出声。 只听见汽车轮胎“簌簌”地从她面前滑过。 祁音书耐着性子,好像在跟凌豫筝玩一场谁先说话谁就输的幼稚游戏。 凌豫筝先笑了。 夹着笑意喊她:“小祁?” 祁音书的心跳在这一刻变快,她低头,鞋尖踢着脚下一颗碎石子:“嗯?” 凌豫筝那边响起关门声:“我考虑了一下,还是想出门走走。” 祁音书将那石子踢进树下的泥地里,又转头去找另一颗新的石子:“哦,那你就走走呗。” 隔半天,凌豫筝才接了句:“嗯。”声音特别特别轻。 “我们这也应该快结束了。”祁音书说,“我跟余樱她们约好,一会儿去平羌渡那边逛逛。” “平羌渡?”凌豫筝顿了顿,“你们要去坐船吗?” 祁音书看着一辆红色电瓶车从街对面经过:“不坐,来回一趟时间太久了,她们不太想去。” “所以你想去?” “嗯,一点点吧。”祁音书再次低头,鞋底踩着一块比较大的石子,摩擦,“不过我也是去不去都行。” 凌豫筝笑了下,意味不明地重复她的话:“去不去都行。” 又沉默。 好像没什么可聊的了。 祁音书还以为凌豫筝打这电话来有别的意思,看来是她误会。 她漠然望向身后,目光越过向外敞开的红木门,看见两位同事正高举玻璃杯。 “铛——”仿佛有这样清脆的碰响。 祁音书决定结束这次没有意义的通话。 她张嘴:“没什么事,我就先——” “那我们平羌渡见吧。”凌豫筝说。 世界静止了十秒钟。 祁音书回神时,听筒里又没了声音,安安静静,连电流都消失了。 她愣愣地将屏幕放回到眼前。 凌豫筝先挂断了通话。 - 集体晚餐后是自由活动时间。 火盆烧烤到平羌渡,有接近2公里的路程。祁音书与余樱她们收拾完走出农家乐,几人商议一通后,决定直接步行过去。 大约也就是三十多分钟的事,正好消消食。 一路上,祁音书都很沉默,她在微信问凌豫筝要在平羌渡的哪里见面,对方不回她。 她又问,你是现在直接打车过去还是怎么样,对方也不回她。 手机里的凌豫筝不配合。祁音书身边的余樱、江长吟等人,更是看不出祁音书的焦躁。不仅走得慢,还时不时对老街上的1元店感兴趣,拽着祁音书的袖子就给她往里带。 余樱从破烂纸箱里捡出一个彩陶小娃娃,举在脸边,兴奋问:“群群,你看她长得像我吗?” “嗯——”祁音书放下手机,勉强挤出笑意,“有点点?” 天啊,祁音书真想这时候能有一个古雨出现来救她。古雨一定可以吸引这群人的注意力,带着她们连拍三天三夜的vlog。 几人出了1元店,又冲进彩票店。 换谭夏振振有词:“别的我不好说,这刮刮乐我可有一套了,每次必中5元。” 江长吟拿起一张红色的喜相逢:“嗯,10元一张。” 这三十分钟真能走到目的地吗? 祁音书十分绝望地坐下,倒在店内的沙发上。 “来群群,你帮我刮一张。”余樱带着两张绿翡翠来找她。 算了,既来之则安之,今晚要真跟凌豫筝错过,也是她先不回我消息的。 祁音书把手机平放在膝盖上,接住一张绿油油的卡,开刮。 中奖号码12,23,30。 祁音书刚刮出一个“23”,旁边余樱一句:“哇——”她再刮出隔壁的900,余樱更大一声,“哇!群群中了900块!” 祁音书面上很平静,只在余樱拿卡去兑奖前,简单拍了张。 她起身,走到门口等,将中奖的图发给凌豫筝。 【我们中了900块。】她说。 叮咚。 手机在包里响起。 凌豫筝端着一碗热乎乎的红豆沙,正趴在平羌渡边的栏杆旁,欣赏江上游船。 她出酒店就直接打车过来,挤在人群中观察半天了。来之前还以为今晚能乘那种浪漫的手划小船,她都想好了该怎么逗小祁。 没想到今晚这里只开放一条条古风古韵的雕花大船,她目测,一船至少要上十多二十人。 浪漫是别想浪漫了。 凌豫筝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甜汤,转身,走去垃圾桶,将纸碗丢下。 拿出手机看,祁音书竟然给她发了四条微信: 【平羌渡那么大,我们在哪里见面呢?】 【你是直接打车过去了吗?还是先去吃点东西?】 【/图片/】 【我们中了900块。】 前两条和后两条,间隔大概有十多分钟。 凌豫筝抬头,左右找了圈,找见一个暗红色的登船警示牌,拍下,发过去: 【我到了,在这里等你。】 - 祁音书咬下一口小布丁,她在人群中心如死灰地站着。 她眼前,几步之外的人群中央,余樱和江长吟坐在小马扎上开启了路边ktv麦霸模式。 荷塘月色的歌声一浪高过一浪。 几分钟前谭夏说走累了,先打车回酒店躺着,祁音书这会儿真是有点后悔自己没有趁机跟上。 她不得不给凌豫筝发消息说,我们这边有点事耽误了,你要是等得比较累,就先回去吧。 凌豫筝隔几分钟给她回了个“ok”,问她:【你们走到哪儿了?】 祁音书也不知道她们是在哪,直接给凌豫筝丢了个实时定位。 过会儿,再拍余樱和江长吟的背影,补充道:【她们在唱歌。】 凌豫筝回她个兔子震惊的表情包,说:【你们这是平羌渡的反方向啊,没按导航走吗?】 祁音书欲哭无泪。 她们就这么闲聊了好一会儿,聊到最后,凌豫筝发给她一条语音:“唉,那我就先回酒店啦,拜拜。” 听完,祁音书也按下语音,但她双唇张张合合半天,都没能说出一个字。 第51章 手指上滑,取消了语音输入。 她失落地低下头,缓慢敲字:【嗯,拜拜。】发出去。 一秒后,她耳边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重复她的文字:“嗯,拜拜——” 祁音书愕然转头。 凌豫筝眯起弯弯的笑眼,看着她。 “原来小祁打三个字要这么久啊。” 第48章 “你。” 祁音书双唇微张,右手赶紧锁屏手机,缓慢地垂到腿侧。 人转身,面对凌豫筝,“你不是说你回酒店了吗。” “骗你的你也信啊。” 凌豫筝双手背去腰后,微微前倾上身来看她,两人鼻尖挨得很近,“说好要见面我就肯定会来找你啊。” 非常近的距离,祁音书睫毛轻颤,不敢眨眼。 凌豫筝居然戴美瞳了。 棕粉色,灵动的瞳孔里就像特地为她装来了平羌渡那一缕缕浮动的江波,水光轻颤。 祁音书颓然地垂下脑袋,心脏在她的胸腔内疯狂跃动。 她攥紧了手机,也捏紧了衣袖。 “哦,你不怕被余樱她们看见吗。”她尽量冷静地出声。 “被她们看见——”凌豫筝直回上身,脸向右转,过会儿才笑了下,“看见就看见呗,我提前一晚来参加团建,也不算太奇怪的事情吧。” 祁音书趁机轻轻呼了一口气,再快速地闭眼甩甩脑袋。 人重新抬头时,面上已恢复平静。 她看着凌豫筝的侧脸说:“那就等她们唱完歌,我们再决定去哪里?” “好啊。”凌豫筝笑笑。 k歌让人上瘾。 尽管这露天ktv是收费制,还不便宜,十元只能唱三首歌。 那小马扎上的两人就仿佛要把彩票店赢来的钱全花光,一首接一首,在凌豫筝来了之后,又嗨唱了快二十分钟。 祁音书看看时间,觉得这么跟那两人耗下去不是个事。 她趁江长吟起身选曲的间隙,双手举嘴前,握成喇叭状,对其中一个背影大喊:“余樱——” “凌经理你怎么在这儿?”余樱跑过来,先吃惊看向她身旁的凌豫筝。 凌豫筝声音很自然:“我刚到,出来随便走走。” “那你跟我们太有缘分了,这离酒店还挺远的呢!” 凌豫筝点点头,从祁音书的角度看,凌豫筝的微笑堪称无懈可击:“是啊,我很远就听见你跟江长吟的歌声了,这才能顺利遇见你们。” “啊?是吗?哈哈哈——”余樱有点不好意思,问祁音书,“群群你要来唱一会儿吗?我们还能唱两首。” 祁音书立刻摆摆双手:“不用不用!” 余樱又转回去问她旁边的人:“那凌经理你呢,要来一首不。” “我啊。” 凌豫筝顿了顿,“我也不用了,听说这附近好像哪里能坐船,我打算趁时间还早,过去看看。” 祁音书听见凌豫筝面不改色地说出这话,就像后脑勺被人敲了一闷棍。 有点晕乎乎的。 余樱惊喜地“嘿”一声:“那更巧了!群群她也想坐船来着!要不你们一块儿去呗?我们唱完歌就去找你们?” “真的?”凌豫筝像从未听说过一般,扭头来看她,表情好惊讶,“小祁你也对坐船有兴趣啊?” 祁音书眨了下眼,才说:“呃,是啊,原来凌经理您也有兴趣吗?” “我太有兴趣了。” 凌豫筝眼角的笑意加深,“那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正愁一个人逛街有点无聊呢!” 这晚实属好天气,温暖,风不大,偶尔吹来野花的清香。二人说定后,告别余樱,一同走到路边等滴滴车。 祁音书出门前换了套衣服,毛衣衬衣都脱下了,变成一身吊带长裙加黑色皮夹克。 莫名其妙地,竟然跟她身边穿棕色夹克白吊带的凌豫筝很相似。 她们等车时中间隔着一人宽的距离,都冷脸环着胳膊。一个向左看,一个向右看。不讲话,比陌生人还陌生人。 直到一辆白色比亚迪缓缓靠近。 祁音书拿起手机先对了眼车牌号。等车停稳后,她主动迈前一步,拉开后车门。脸向左侧看,对凌豫筝说:“你先进吧。” “谢谢小祁。”凌豫筝弯着眼睛笑了下,躬身钻进车后座。 祁音书后一步坐进车里。 坐下的瞬间,她左手碰到凌豫筝的身体,人僵了僵。隔半秒她才默默提了一口气,先认真关好车门。 车辆启动,窗外树木渐渐变成虚影。 凌豫筝始终没有再往里面挪,就直愣愣地坐在后排座椅的正中间,人几乎是贴紧在祁音书的左侧。 祁音书她就像落枕似的,全程只扭头看右边窗外。垂在椅垫上的左手,小拇指外侧总被旁边人似有若无地擦过。 终于远远望见平羌渡的江岸了。 祁音书这才抽回左手,心神未定地朝窗外指了指:“这里江景还挺漂亮的。” “你们是来旅游的嗦?这会儿想去坐船哇?”前座开车的阿姨听见祁音书说话,用方言问她。 祁音书顿时乖乖坐直,也用方言应:“嗯,就是。” “噢哟那你们这个来的有点晚咯。”阿姨看看手表,“哦还好还好,估计能赶上最后一趟,我把你们拉到口子那嘛,你们下车跑快点就是了。” “好,谢谢阿姨。”祁音书正正经经地回道。 凌豫筝忽然笑了。 祁音书不解,收回注视前座阿姨的目光,满脸茫然地看向凌豫筝。 凌豫筝整个人都后靠在椅背上,懒懒的。 跟祁音书对上目光这片刻,她快速抬起右手,食指戳了戳发愣的脸颊,以无声口型夸道: “可——爱——” 祁音书立马转开脸,感觉四周空气更燥热了。 根据本地阿姨的热情指导,二人一下车,就摁住包包,死命狂奔在丛丛树影之间。 买票,排队,登船。两人坐定在临窗的同一排,各自低头,扣紧刚套上身的橘红救生衣。 在船上,她们并没有聊什么。更多时候,祁音书都侧着脸,凝望船外黑幽幽的江水。 期间有人给她发微信来。 祁音书的包被救生衣卡住了,左右转了半天,都没法解开包上的锁扣。 她不得已,求助式地看向凌豫筝。 哪想对方居然就单手撑着下巴,手肘抵在桌上,饶有兴致地似乎就在等待她的开口。 祁音书刚要说出口的“你帮帮我”,变成了一句干巴巴、低声的:“你看风景啊,看我干什么。” “看你是不是需要让我帮忙啊。”凌豫筝笑着,话语很直白。 “不需要。”祁音书抬了下腰,硬生生把黑色小挎包从侧腰挪到了前腹。 余樱发的:【群,在where?】 祁音书顺手拍下船窗对面,那幽蓝的江岸大厦:【平羌渡,坐船呢。】 余樱:【还真去了?】 余樱:【你跟凌经理两个人吗?】 祁音书:【是啊。】 余樱:【/强//强//强/】 余樱:【你有这勇气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祁音书哭笑不得:【好像是你把我推荐给她的哦?】 余樱:【我以为你那么聪明,多少能找到一个借口直接打车回酒店呢。】 “小祁。” 凌豫筝突然喊她。 祁音书抬眼,凌豫筝冲她手机屏幕努努下巴,“怎么今晚没见你戴你跟余樱那情侣帽啊?” “什么?”祁音书反应了两秒,“哦,我出门前就摘掉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凌豫筝幽幽地垂下胳膊,人向后倚,视线绕过祁音书的脸,去看船外。 她不太想承认自己确实很关注祁音书的一举一动,便含糊说:“猜的?” 祁音书“咔嚓”一声将手机锁屏:“你有时候骗人真的很不走心诶。” “你看出来了?” “这我要是都看不出来我别活了。” 凌豫筝立刻笑得睁不开眼:“哈哈哈,小祁你有时候讲话也真夸张。” 指尖点点黑色手机,“余樱发朋友圈了,你没看见啊。” “是吗?”祁音书半信半疑地勾下脖子,解锁手机,一路翻进凌豫筝所说的地方。 哦,是下午刚戴上渔夫帽那会儿,余樱硬拉着她拍的合照。 照片里,余樱左手在下巴比一个八,单眨眼,右手高举镜头。她则站在余樱旁边,没做动作,只对镜头挤出一个很官方的假笑。 余樱文案配的是:【我和群群的情侣帽,谁支持谁反对!】 下面一溜同事们的点赞和大拇指评论。 祁音书仔细看了遍,没发现凌豫筝的踪迹。 她笑眯眯地给余樱补了个赞,还特地评论:【来晚了嘿嘿。】 “来晚了,嘿嘿。”凌豫筝又出声了,“原来你错过了还会倒回去评论啊。” 第52章 祁音书收起手机,直接回答:“是啊,本来烤肉那会儿,我还想给你朋友圈补个评论的,哪想到你删掉了。” 凌豫筝神色怔了怔:“你看见了?” 祁音书耸耸肩,她作势要扭头去看窗外。 凌豫筝拉了一下她的左手:“可是,我只发了半个小时不到就删掉了,你真看见了?” “嗯。”祁音书看向凌豫筝的眼睛,淡淡地说,“你刚发我就看见了。” 凌豫筝为她这话彻底皱起眉心,抓她的手渐渐松开,目光往桌上落,似乎在思考她这话到底什么意思。 祁音书不屑卖关子,直接平声补充,“看见了,但觉得没意思,就没评论。” 凌豫筝抬起目光,嘴角扯了扯,要笑不笑的:“没意思?” “对,因为我不知道——” 祁音书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实话讲出,“你是不是在发给我看。” 她做好心理准备,凌豫筝一定会躲掉这个问题。 没想到凌豫筝那原本冷凝的表情瞬间松弛,低头轻轻地笑了下。 下一秒。 凌豫筝将左手重新撑回桌上,斜身,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着祁音书救生衣腰间那银蓝色的松紧带。 她垂低眼眸,没看祁音书。 “我还能发给谁啊。” 第49章 祁音书回到酒店房间的时候,余樱正在拆两盒扑克牌,“哗啦”一声,那透明的薄膜被余樱撕了个七零八碎。 “坐船好玩吗?”余樱打开其中一个牌盒,“我约好君君她们等下打干瞪眼,你要加入我们吗?” 祁音书脱下淋了点毛毛雨的黑色夹克,拿衣架撑起,往开放式衣柜里挂。 “我不玩了,想直接洗头洗澡,你跟长吟姐回来很久了吗?” “是啊,唱完歌没多久就下雨了嘛,我们怕晚点下更大,就赶紧打车回来了。” “还行,没下多大。” “我看你头发都湿了,你们是淋着雨回来的啊?” “也不算吧。”祁音书抽张卫生纸,面对穿衣镜,先擦擦脸上的雨水,“就跑着上下车的时候淋了一点点。” “哦,凌经理呢,她回自己房间去啦?” “嗯。” 余樱带着扑克牌跑到祁音书旁边,脑袋往墙面上斜着一耷拉:“你怎么会跟凌经理一起去坐船啊?不别扭吗?” 祁音书双唇抿了抿。 “我跟长吟姐说这事的时候,你不知道她表情有多吃惊,毕竟——”余樱站直,拍拍祁音书,“群群,你以前跟戚经理关系都没这么好吧。” 呃。 祁音书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叮咚—— 幸好,这时有人从外摁响她们的房间铃,余樱松开她的肩膀,对门口大喊一声:“来啦!” 余樱跑过去解门内安全锁,边往下拉金属绳边回头继续感慨,“不过你这样也好啦,跟凌经理关系变好点,以后她应该就不会再经常找你麻烦了吧。” “嗯——”祁音书心虚地笑了笑,“是啊。” 和来她们房间玩的同事们打完招呼,祁音书拿起手机,再抱着浴巾和换洗的衣物,一溜烟跑进了卫生间。 “咔哒”,锁门。 隔着厚重的木门,她依稀还能听见房间里那几人热闹的笑声。 祁音书转身,后背倚在门上,对天花板无声祈祷——希望余樱玩开心点,今晚就不要再关注我了。 脱掉裙子,双手正背在身后解背扣的时候,祁音书摆在盥洗台边放音乐的手机响了一声。 祁音书快速看了眼。 是微信。 她转正脸考虑了会儿,还是先把内衣脱掉,从置物架上取下要当睡衣穿的白t恤,套上。 拿起手机,关掉淋浴,人站在温暖的浴霸下点进消息查看。 嗯。她想的果然没错。 因为大部分人都被她设置了免打扰,这个时候能发消息来提醒她的,只有被她置顶的凌豫筝。 凌豫筝:【小祁,淋了雨记得要快点洗澡哦,明天还要去爬山,千万别感冒了。】 凌豫筝:【/小鹦鹉拍肩膀/】 我正要洗呢,这不是被你打断了吗。 祁音书脸上笑着,快速敲字回道:【正准备洗呢,你已经洗完了?】 凌豫筝:【没呢,我也正准备洗,你还带手机进浴室啊?】 祁音书:【嗯,听歌。】 凌豫筝:【哈哈我也是,巧了哦。】 祁音书:【/握手/】 凌豫筝:【今晚我们出去玩的照片你会发朋友圈吗?】 祁音书:【我不怎么发朋友圈。】 凌豫筝:【啊】、【那我发一个?】、【你会来给我点赞评论的吧?】、【/皱眉/】 这四条消息,几乎是接连不断地弹进聊天框里。 祁音书点击输入框,光标闪烁了好几秒,她凝视着最后一个皱眉的黄脸豆豆,怎么好像看见了凌豫筝期待她上钩的那张脸。 她不接话。 凌豫筝又说了:【好吧,不点赞不评论也行。】、【我就只好一个人伤心咯。】 再加一个小仓鼠擦眼泪的表情包。 她真想问问凌豫筝都上哪儿搜罗这么多活灵活现的表情包啊。 祁音书没辙,咬牙重重敲出一个:【会。】 凌豫筝:【哎呀真好,那我去编辑朋友圈啦。】 祁音书:【你先洗澡行吗?】 凌豫筝:【行啊,可是我洗不洗,你能监督到吗?】 什么意思。 凌豫筝:【要不要跟我开个视频?】 “啊?”祁音书当场就惊出声。 她甚至下意识看眼卫生间那门,锁了,确实是锁了。 她摁下语音键:“你手机中病毒了吗?” 凌豫筝回她一个3s语音:“你不是想监督我洗澡吗?” 我什么时候想——祁音书脸发烫,急忙讲:“我可没说,你别造谣啊。” “好吧,那你想跟我视频吗?”问题又懒洋洋地给她丢回来。 祁音书简直从头皮一路麻到脚底,脸火辣辣地发烫。她向右边的大镜面看,镜子里的人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白t恤,双腿都光溜溜地露在外面。 那楼下的凌豫筝能好到哪儿去?这时候视频?到底想干嘛啊她? 凌豫筝不放过她,追加压力:“最后三秒机会啊。” 紧接着,屏幕上就弹出文字—— 【三。】 【二。】 祁音书直接按下加号,连续戳两次屏幕,拨出视频通话。 屏幕中先是她自己通红的脸,她赶紧把镜头移开,去照头顶的浴霸,人扭头对着那不远处的镜子,疯狂整理不乱的头发。 “这什么啊小祁。”凌豫筝的声音冷不丁响起。 她从外面回来没调整音量,好大一声! 祁音书慌手慌脚地狂按音量键。 “你人呢?”凌豫筝的声音小了些。 “哦,我、我在啊。”祁音书死死地闭了会儿眼,睁开,挤出一个假笑,将镜头缓缓对准自己。 然后,祁音书愣了。 对面的凌豫筝也愣了。 祁音书人在小屏幕里,但仅仅是小屏幕,都能看出祁音书像一只被煮熟的虾米,红透了。 凌豫筝人在大屏里,戴黑框眼镜,穿件白色吊带。至于她那身后,身后根本不是卫生间,而是酒店房间里那土黄色的墙面。 “……”祁音书眨眨眼。 凌豫筝也眨眨眼,几秒后,对她哑然失笑:“小祁,你还真在洗澡啊?” “你!”祁音书这回是真尴尬到急眼了,脸和眼眶都憋红了,“凌豫筝你是不是人啊!”她气得大吼一声,一下子将视频通话挂断。 “咚咚——”卫生间门被敲响,余樱在外闷声闷气地关心:“群群?咋啦?没事吧?哎呀我们没听清你在说什么?” 祁音书吸吸鼻子,气呼呼地擦了下眼泪。 “哦——我没事,就不小心滑了一下。”她应道。 余樱:“啊?没伤到哪里吧?” “没有没有。”祁音书说,“你快去玩吧,没什么事。” “行,那你当心点啊。” 余樱走了。 嗡嗡嗡、嗡嗡嗡—— 祁音书手里的手机震个不停。 她咬紧后槽牙,恶狠狠地瞪了会儿屏幕中那讨厌的鲷鱼烧。 直接将手机关机,丢去盥洗台的角落。 好好好,还以为凌豫筝变了,我看就是我自作多情,她不就是觉得我好玩吗,无聊!无聊! 祁音书被气哭之后,整个人都陷入巨大的愤怒中,热水淋在她身上变成岩浆,噼里啪啦地砸到地砖上。 余樱坐回床边几分钟后,她听见房间门铃又响了。 跟房间内几人茫然地对视了一下,人齐了啊,这谁又来了。 她起身,走过去,一把将门拉开。 “凌经理?”余樱低声惊呼。 第53章 房间里的另外几个同事听见余樱的话,都连忙起身,还有人紧张地将被子一掀,遮住所有扑克牌。 大家都拘谨地站起来,就跟赌博被抓现行似的,面露尴尬。 “凌经理好。”、“啊是凌经理啊。”,此类窘迫的声音此起彼伏。 凌豫筝还是穿着先前那套衣服,就脸上多了副黑框眼镜,她右手提一袋零食,表情也不是很自然,小心翼翼地目光往房间里探:“哎哟,你们这儿这么多人呢。” 余樱点头,往后指:“是啊,我们在打干瞪眼呢——” 余樱!这能跟领导说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干,瞪,眼。”凌豫筝一字一句地重复,她没能看见要找的人,便吸口气,提起右手,扬起笑容晃晃,“我买了些零食,你们介意我加入吗?” 什么?几个人又互相看看。 余樱愉快接话:“当然不介意,本来前几天也说邀请你嘛,你快进来吧。” “好。”凌豫筝说着就往里走,路过卫生间时,她瞥了眼那紧闭的木门,唇线绷了绷。 坐下后,凌豫筝主动给大家拆糖,拆薯片:“好久没玩了,你们这规则是啥呀,给我讲讲呗。” 几口零食下肚,在座的人见凌豫筝比她们还热情,悬着的心也算是放下。 半小时后,卫生间门被人从里打开,露出一小条缝,滚滚热气从里往外窜。 肌肤被水汽充盈,白里透红的人从里面走出来。身着一件宽松的白t恤,下面一条灰色的棉短裤。 怀里抱着一堆脏衣服,一看见那床上坐着的背影,脸就黑了。 正对祁音书的余樱刚走完手里所有的牌,扬起脖子,招呼她:“群群,你洗好啦,快,凌经理也来我们房间打牌了。” 呵。凌经理。祁音书冷笑了一下。 她径直走向自己的床,将脏衣服先暂时放在床头柜上。 目前那牌桌边,总共有六个人。 三个人坐在余樱的床边,一个人坐矮凳*上,君君和凌豫筝则坐她这床边。 因为对局还在继续,除余樱喊了她一声外,谁都没有扭头注意她。 包括那个鲷鱼烧。 祁音书对着凌豫筝的背影安静地看了会儿,觉得刚才那事真是不能就这么算了。 吱嘎—— 刚抽出一对10的人,隐约听见身后有床垫的响动,以及越来越靠近,下陷的力量。 凌豫筝刚要往前丢牌。 就感觉有一只手轻摁住她的左肩,沐浴露的香气也缠绕过来。 “……” 凌豫筝捏皱了手里最后一张大王。 她没想到,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祁音书会直接贴在了她的身后,下巴亦枕在她的右肩上。 “你们怎么都会啊,这规则是什么呀?”甜美的鬼魅这样笑着在她耳边问道。 第50章 祁音书是跪在凌豫筝身后的,整个人的支点都落在凌豫筝的右肩上。 两人看起来非常亲近。 此刻房间里的几位同事,除余樱稍有疑惑之外,没人觉得祁音书这动作不对劲。而余樱也只是心里在想,群群这真不愧是刚跟凌经理一起坐了趟游船啊,关系瞬间就变好了,赞赞。 听君君简单快速地介绍了几句干瞪眼规则,祁音书笑着“哦”了声。 然后她撑着凌豫筝的背起身,又扶在凌豫筝的胳膊上,往前跪走了几步,腿往前一侧,顺势就坐到了凌豫筝的身边。 去平羌渡的车上,凌豫筝怎样贴紧她,她这会儿就要怎样还给凌豫筝。 凌豫筝穿件吊带加高腰牛仔裤,她穿短袖的肩就靠着凌豫筝的肩,左腿亦垂在床边,紧贴那有点硌人的牛仔布料。 被她靠近的人全程捏紧手上最后一张牌,嘴唇抿着,一句话都没有讲。 甚至也没再像从前那般,游刃有余地对着她笑。 祁音书对此很是满意:“明白了,那你们先继续吧,下一把我来参加。” 对面人放牌时,祁音书下巴靠近凌豫筝裸露的肩头,很随意地耳语:“凌经理,你这牌能赢吗?” “小祁,你——”凌豫筝声音很低。 “嗯?” “没什么。”凌豫筝轻微地抬了抬肩膀,但没能将她的下巴抵开,反而导致她的发丝也落到了凌豫筝的肩窝里。 凌豫筝明显吸了口气,祁音书眼里笑意更浓了。 这局以凌豫筝的失败告终。新一轮开启,凌豫筝给她让位,两人左右互换,祁音书坐在凌豫筝与君君之间,神情专注地整理手牌。 一换位置,凌豫筝就远离她,几乎是坐去了床头插板的旁边。 人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咔哒、咔哒、咔哒”,无意义摁了三下那边的床头开关。 对局开始,祁音书严谨地按照刚听懂的规则,跟牌,抽牌。 很快,她就忽略了她还在跟凌豫筝赌气的事。 “这轮这样出吧。”凌豫筝不知道何时又坐回到她身边,二人角色互换,凌豫筝靠近她的耳边,右手抬起,帮她抽出两张牌。 “真的吗?”祁音书怀疑,“你刚输过诶。” 对面余樱笑了下:“群群,你一个新手还不相信凌经理啊,在你出来之前,她一局都没有输过。” 祁音书抿抿唇:“好吧。”她打出了凌豫筝教她的手牌。 两人紧靠在一起协作了一整局。 洗牌的时候,余樱又出声了:“群群,刚刚你算第一次玩,我们允许你请外援,这把开始你就只能自己打了。” 祁音书乖乖比了个“ok”的手势:“好的,我绝不请外援。” 这动作,顺利把她旁边的凌豫筝逗笑了,后者摇摇头,转去观察这间双床房。 双床房的装修布局其实跟凌豫筝楼下那间大床房差不多,木地板,土黄色墙料,床头之上挂着一副横向的山水摄影图。 凌豫筝只扫了一圈就失去兴致。 她注意力只能再次回到祁音书身上。 小祁手上只捏了五张牌,一眼就能记完。但小祁好像有个小习惯,在等待出牌的时候,喜欢将手里的牌序不停地换来换去,俗称—— “无聊,换着玩。” 凌豫筝脑海里猛然出现萧疏音那张冷脸,还有以前她们宿舍玩扑克牌时,萧疏音冷淡的声音。 她皱眉,隔镜片,斜斜地关注着小祁。 小祁这个小习惯简直跟萧疏音一模一样,这就是亲姐妹吗? “我出完了。”祁音书忽然平静地说。 “嗯?”对面余樱一阵纳闷,看看手牌,再看看临时桌上祁音书刚丢下的那一叠牌,“不会吧,你今天运气这么好啊,又中彩票,又全是好牌。” “嗯——” 祁音书上身向后倚,左右手都撑在被子上,双目无神道,“好像是哦。” 白色顶光打在她的黑发上,照出一圈模糊的光晕。 祁音书收回看牌桌的视线,目光略微斜向右,正巧凌豫筝扭头来看她,二人总算正式对上了眼。 凌豫筝主动对她扬起一个友善的笑容。 祁音书冷漠撇开脸。 牌局散场已是凌晨一点的事,另外几位同事打着哈欠,睡眼惺忪地朝门口走。 余樱走在前面送,祁音书和凌豫筝在原地收垃圾。 祁音书抢走凌豫筝手上的一包卫生纸,冷声道:“凌经理,我来就行了,您回去吧。” “没事儿,我不困,帮你们一起收拾。” “不用,您走吧。”连手上的塑料袋也一并收走。 凌豫筝安静了几秒。 祁音书躬身擦桌子,余光里,凌豫筝那食指点在桌沿,似乎在琢磨什么。 “小祁。”凌豫筝稍微弯腰靠近她,压低声音讲,“我告诉你我给你的微信备注是什么,好不好?” “不稀罕。” “那我请你去我房间坐会儿?” 祁音书“咚”一下将垃圾桶放好,她抬眼凝视凌豫筝。 后者一点没敢笑,双唇牢牢抿着,嘴角微翘,像一只犯了错在努力装乖求饶的坏猫。 去房间是吗。 好啊。 祁音书温和地笑了:“行啊,那您等我收拾完,我跟您下去。” 这趟出门,祁音书什么借口都没找,就对余樱说了声送凌经理下楼,让余樱先洗澡,她很快就回。余樱“哦哦哦”几声,跟她俩挥手暂别。 祁音书陪凌豫筝走到电梯前,冷着脸按亮下行键。 她瞥见凌豫筝将那黑色镜框取下了,折叠好,握在右手里,似乎有些焦虑地敲击着左手手背。 “怎么,您现在很紧张吗。”祁音书语气淡淡地问。 凌豫筝“嗯?”了声:“你问我?” “没有,我问鬼。” “小祁,你,你还在生气啊?”凌豫筝声音里带着歉意的笑。 “嗯。”祁音书抱起胳膊,“今晚应该是不会好了。” “不是,其实我那会儿——” 第54章 电梯门打开,祁音书听都不听,径直向里走。 大半夜,没人乘电梯,两人在密闭空间内无声地站了几秒,电梯下到七层。出电梯,右转,没走两步路,金属门牌“703”映进祁音书的瞳孔中。 “嘀嘀”两声电子音,她们一前一后走进房间。 门关紧,祁音书斜靠在门后的墙上,双手还是环在身前,呈防御姿态。脸也是撇向窗户的方向,没看站在她面前的凌豫筝。 凌豫筝来轻轻地捏了下她的左下颌,柔声:“哎呀,别生气了好不好,我真以为你和我一样都还在外面坐着呢。” “我没你这么无聊。”祁音书挡开凌豫筝的手,冷声道,“每天就知道骗人。” “是是是。”凌豫筝这会儿脾气太好了,“我的错。” 鼻息轻轻叹出一口气,祁音书转回脸来,看对方:“所以呢,你让我下来又想骗我什么?” 凌豫筝双手垂在身前,捏着黑色镜框,眼睛笑起来,眼尾微微上扬。 “你这样问,就是可以不生我的气了?” 祁音书先动动唇,看着凌豫筝这双眼睛又觉得还有点气,便把话硬生生咽掉,点点下巴,算作回应。 凌豫筝如释重负,竟一把搂住她,将她整个人摁在怀里。 揉揉她的头发,轻抚她的背。 祁音书僵住了。 她四肢麻木地听着凌豫筝在她耳边宽慰: “不生气就好不生气就好啊——” “小祁你都不知道,刚才你不肯接我电话,简直把我吓坏了!” “真怕你会直接把我拉黑。” 房间里再没有别的声音,就只有凌豫筝的絮叨,还有那字与字之间,轻柔的呼吸声。 呵—— 祁音书听见自己这样沉重地崩溃地喘了一口气。 心底某处坚持已久的防线彻底坍塌了。 她问:“凌豫筝,你真的会害怕我把你拉黑吗?” “当然啊。” “所以我对你挺重要的是吗?” “你这是什么问题?” 祁音书推开凌豫筝的怀抱,久久地盯着凌豫筝的双眼,没有讲话。 等门外有滚轮声嗡隆隆地经过,她才松开凌豫筝的肩膀,低下目光:“没什么,偶尔会有这样的好奇。” 凌豫筝笑了声:“那我对你重要吗?” “你觉得呢?” “好像挺重要的。” 祁音书抬起视线。 在今晚之前,她跟凌豫筝说过更多过火的情话,有的真心有的假意,总之在那一座座名为“酒店”的乌托邦里,她们说什么都无所谓,也没必要当真放心里去。 她也一直希望自己能恪守准则,像凌豫筝一般,自由自在,来去自如。 祁音书双手捧住凌豫筝的脸,对方没有挣扎,笑眯眯的瞳孔温柔地注视着她。 “凌豫筝。”她轻轻地喊,“你说的没错,你很重要。” 凌豫筝眼睛笑得更开心了,不知真假地应和她:“你也是,小祁,你非常重要。” 还说,“你又可爱又重要,还脾气好,特别容易消气儿。” 祁音书想吻上去。 不是想做,仅仅是想亲吻凌豫筝。 可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至少,凌豫筝并没有完全为她心动。 祁音书缓缓地垂下双手:“谢谢你的夸奖,我困了,先回楼上去了。” “诶,小——” 祁音书忽视了凌豫筝想要挽留她的动作。 毅然摁下门把。 她走出去,转身,凌豫筝站在门缝处,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你也早点睡吧。” 祁音书笑了笑,“晚安凌豫筝。” 第51章 第二天早晨六点半,窗外天色还是灰蒙蒙的。 亮灯的房间内,祁音书和余樱已经换上了公司统一的工作服。白色带帽夹克,从肩膀到手肘这部分的袖子被染成墨绿色,背后绣着一棵直立的松纹。 收拾完,她们拖着行李箱,一起去楼下餐厅吃早餐。 祁音书等电梯的时候,主动给凌豫筝发去一条微信:【你醒了吗?】 消息一度石沉大海。 直到祁音书她端着餐盘,坐好,慢慢喝碗里的粥,凌豫筝才简单回她一条:【刚醒,你呢?】 祁音书放下瓷勺,眼角微微带笑,双手捧着手机快速敲字:【我已经和余樱到楼下来吃早餐了。】 对餐盘内的小猪奶黄包“咔嚓”拍一张,给凌豫筝发过去。 凌豫筝回她一个大拇指点赞。 祁音书放下手机,知道凌豫筝这会儿要忙着洗漱,便没再继续打扰。 她一边吃早餐,一边默默期待着凌豫筝能快点下楼来。 “群群,我昨晚做了一个贼恐怖的梦!”她对面的余樱忽然讲,“我梦见我跟你们一起在公司打牌,然后凌经理带着丁总叶总她们来抓我们,说我们聚众赌博!” 祁音书哭笑不得:“什么啊,你怎么会做这种梦?” 余樱今天用黑色发圈扎了个高马尾,左右耳垂上各戴了一串彩色的星星耳饰。听祁音书问完,她作侦探状摸下巴,人向后靠时,那两串闪亮的星星就在灯下blingbling地发光。 “我觉得可能是昨晚凌经理来我们房间来得太突然,给我吓到了?” 祁音书拿勺舀了舀碗里的小米粥:“我还以为昨晚是你叫她来的?” “哪能啊。” 余樱摆摆手,人又往前,俯低在桌上,低声,“我之前在公司里跟凌经理说团建要邀请她打牌,那是跟她客气客气的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祁音书抿唇点点头:“嗯,也是。” “诶群群,你说她怎么知道我们在房间里打牌啊?” “她。”祁音书目光飘了下,“万一她不知道,只是凑巧撞上的呢?” “不太可能吧。”余樱皱眉,“她都带了一大包零食来,总不可能是特地拿来给我俩吃的吧?” 祁音书指了下余樱餐盘里那个刚咬一口的核桃包:“你这个味道怎么样?不好吃吗?” “嗯?”余樱闻言低头,“喔没有,挺好吃!甜甜的核桃味特别浓,就是里面的夹心有点烫,我晾晾它再吃。” 祁音书便顺势端上白盘,起身。 “ok,那我也去夹一个来尝尝。” 祁音书走到了飘烟的蒸笼区。 这会儿下楼来吃早餐的同事变多了,蒸笼区前排长队。她站长队的末尾,拿起手机,正考虑要不要再找凌豫筝一次。 她左肩被人从后面拍了拍。 祁音书下意识转头。 她身后双眼笑眯眯的人同样穿着白色工作服,今天又稍微将头发吹卷了些,距离近,能从这人身上闻见类似山茶花的清香。 “早啊小祁。”几分钟前才说刚醒的人,居然就这么华丽丽地出现了。 祁音书已然见怪不怪。 她转正脸,撇向凌豫筝看不见的角度先轻轻笑了下,才淡声回:“凌经理早。” “哎呀,我忘记拿餐盘诶,你能凑合帮我拿点吃的嘛。”凌豫筝在她身后问。 “没问题。”祁音书不回头,“您看您想吃什么,跟我说就行。” “嗯——”凌豫筝拖长音调,“你拿什么我就吃什么好了,不挑。” 祁音书说了声“行”,接下来,两人就这么跟着队伍一步步向前进。 她面对蒸笼,夹核桃包的时候,凌豫筝站她侧面,好似随意地问:“小祁,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祁音书淡定地将核桃包摆进盘子里,再放下夹子,转身继续走:“挺好的啊。” “哦,我昨晚有点失眠。” “为什么呢?” “不知道,可能那床不太舒服吧。” “酒店床都差不多。”祁音书手摸上玻璃杯,看凌豫筝,“豆浆?牛奶?还是果汁?” “咖啡?”凌豫筝给出第四个答案。 祁音书收回手:“我听你嗓子好像有点哑,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咳,是吗。”凌豫筝作势摸摸喉咙,“嗯,你这么说,我今早起来好像是有点嗓子疼。” “所以要换豆浆?牛奶?还是果汁?” “那——热牛奶吧?” 祁音书点头,拿起瓷杯,又问:“需要加糖吗?” “嗯!”凌豫筝眼里闪着光,比出数字“2”,“加两勺!” 两个人端着一盘餐,一杯热饮回桌。余樱大概很早就瞧见凌豫筝了,脸上不是很吃惊,还热情地挪开餐盘:“凌经理,快坐!” 凌豫筝很高兴地坐下,和祁音书并排,看向余樱:“你都吃完啦?” “给。”祁音书把刚才顺手拿的新餐具塞给凌豫筝。 “对啊。”余樱答,“凌经理你行李呢?不是八点就要集合出发了吗?” “我刚才放车上去了。”凌豫筝自然讲,夹起核桃包要吃。 “小心烫。”祁音书低头在玩手机,平静的声音如弹幕般轻轻飘过。 第55章 “对这里面的夹心可烫了。”余樱也提醒,“你小口小口咬。” 饭后,七点四十多,她们一行整齐的白色夹克聚在大巴车下放行李箱。今天集体行程是直接进山,去峡谷里看熊猫,再进行部门登山比赛。 大部门照例拆分成一二三四组,凌经理跟一组,丁总跟二组,领导缺席的三四组则改为组长领队。 车里,祁音书戴上夹克后领的帽子,倚在最后一排窗边闭目养神。 凌豫筝单独一人坐她前面,正在听电话,低声讲: “这有什么好意外的,第一次部门团建我肯定要赶来参加呀。” “哈哈,谁叫你偷懒不来,这边风景还挺好的呢。” “对,北京那边我已经谈好了,下周她们会派负责人到公司来。” “是么,没有,可能因为昨晚淋了点雨,我声音哑得很明显吗?” 祁音书原本一直闭着眼,听见这句,她缓缓地睁开,向右看。 从右侧玻璃的反光中,她依稀能看见凌豫筝的侧脸倒影,挽起耳发,手机紧贴在耳朵边,小拇指上那枚银戒清晰可见。 她静静地听了会儿凌豫筝讲话,通话时间太长了,前座的人从哑声到轻微咳嗽。 祁音书坐直,掀开帽子,头发丝起静电,在阳光中飞舞。 她右手难以抑制地扶向前座椅的后背,想要跟凌豫筝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结果凌豫筝不知道是怎么发现了她这举动,人忽然上身抬高点,左转头来看她,口型:“怎么了?” 祁音书先摇摇头,又指了下凌豫筝,再指回自己的喉咙。 凌豫筝顿时笑了,无声道:“没事儿。” 祁音书叹口气,有些颓然地把自己摔回座椅。 到目的地时,窗外天空已呈湛蓝色,白云丝丝缕缕地飘在空中。 凌豫筝人刚睡醒,迷迷糊糊地看着余樱和祁音书从她身边经过,而后才懒懒地举了下双手,打个哈欠起身。 余樱先蹦下车,祁音书紧随其后,一下车就左右望,好似在寻找什么东西。 凌豫筝最后一个下车。 她刚站稳,就听见人事在右边用喇叭喊:“同事们!先去后面那个大台阶!咱们拍个团建集体照啊!” 丁总拿着一个黑色的登山杖,走近她:“小凌,走,拍照去。” “啊,好。”凌豫筝笑着,回头看了眼正跑向别处的两个身影,心中略有一丝疑惑。 余樱去上卫生间,祁音书站在附近的一个流动售卖亭,扫码,拿了一瓶矿泉水和一支可乐味的棒棒糖。 她将棒棒糖先塞进衣兜里,水拧开了一下,又拧紧,没喝。 等余樱出来,她们才又往大部队的方向跑去。 两人动作快,来去不过几分钟的事,回到楼梯前,大部队还在排拍照队形。 人事朱姐举着喇叭和旗帜站最前面,不断抬手指导:“那个,右边,张琦你跟糯糯换个位置,对对对。” 祁音书她们自然是要和谭夏、江长吟站一起的,二人小心绕过同事的鞋,进第二排。 “你们俩上哪儿去了,刚才半天没找到你们。”谭夏问。 “我和群群去卫生间呀!”余樱说。 站第一排的凌豫筝听见身后动静,趁还没开拍,转头看。 她与祁音书短暂对视两秒后,一瓶红白色的矿泉水被举到她眼前。 凌豫筝愣了。 “凌经理,给,你让我帮你买的水。”祁音书面不改色地说完。 “哦,谢谢小祁。”凌豫筝迟疑地接住,“我等会儿把钱转给你哈。” “嗯,不客气。”祁音书移走目光,去看身边的余樱她们。 当然,也不是完全移走。 等凌豫筝安静地转回去,祁音书的视线又落到凌豫筝身上。看前面的人原本双手举起,想用力拧瓶盖,结果那动作只维持了半秒,就顿住了。 “嗯?”她似乎听见凌豫筝在这样疑惑。 再隔几秒后,凌豫筝右手捏着瓶盖,左手举高塑料瓶,稍稍仰头喝了一口矿泉水。 祁音书垂下眼眸,盯着自己的鞋尖,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52章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不再有交集。 从熊猫基地再到基地隔壁的峡谷瀑布,丁总一直走在凌豫筝旁边。两位领导好像突然很投缘,不断闲聊着过往的工作经历。 祁音书逐渐落后,远远注视着那瓶一直被凌豫筝拿在右手里的农夫山泉。 她在想,凌豫筝怎么能全程都不回头看我一眼呢。 到离开峡谷,众人要乘大巴去附近古镇吃午餐,凌豫筝又被丁总拉着去了2号车。 途中,左右两车偶尔平行前进。 祁音书坐在1号车最后排的右边靠窗,凌豫筝坐在2号车中间位的左边靠窗。 她看见凌豫筝热得脱掉了外套,边笑着说话边抬手拢了拢头发,似要往她这边看来时,祁音书低头,敛住了目光。 嗡嗡。 她手机震动。 凌豫筝:【/图片/】隔着两层玻璃窗,拍下的小小的她。 凌豫筝:【小祁,我看见你了哟。】 祁音书咬了咬下唇,勾着脑袋的姿势仿若被钉子牢牢钉死,她想了想,只回了个:【?】 大概又过了几十秒,聊天框没动静,她才呼口气,重新抬眼向右看。 2号车加速,已经开走了。 中午在古镇吃饭的时候,祁音书话很少,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脸上始终维持听余樱讲话的笑意,左手却静静地放在兜里,用力捏紧那根棒棒糖。 午餐后的一点到三点为自由活动时间。 祁音书被余樱她们拉着,找了家临近小溪的悬廊茶馆,依旧是兴致勃勃地拿扑克牌,开战。 要分牌了。祁音书眼睛望了会儿悬廊下的溪流,忽然拿起手机,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们先玩。” 她绕出茶馆,拿着手机,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古镇石街上乱走。 这会儿,凌豫筝应该是跟丁总呆在一起,她直接去找对方,不太好。 可她又实在想单独见见凌豫筝。 该怎么办好呢。 路过一家卖鲜花的店,风一吹,花香四溢。 她听见身后人在问:“老板,你这花怎么卖?” 祁音书站定。 是这样吗?每次只要她在心中许愿凌豫筝就会出现吗? “姑娘,我这花便宜,三块钱一支,你要买两支不?” “喔真不错诶。”那声音笑道,然后喊,“小祁,你想要买一支吗?” 祁音书眼眶有些发热,她右手在腿边紧了紧,嘴角要笑不笑地扯了会儿,转身。 她眼前的凌豫筝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变成彩虹色的毛衣,发丝在阳光下微微泛棕,正撩着一侧耳发,低身去闻那一支支粉白色的小花。 是桃花、杏花还是樱花,祁音书并不能分清,她不是爱赏花的人。 可她却扬起灿烂的笑容,非常开心:“要!” 二人各买了一支花,脸上都带着笑地继续在石街上漫步,凌豫筝不时转动指间的枝条。 祁音书看了会儿那枝条:“你什么时候换的衣服?” “吃完饭那会儿。”凌豫筝左右观察两眼,人靠近祁音书耳边,小声,“我们公司这工作服实在太丑太扎眼了,不想穿。” 祁音书被逗笑:“哈哈,是挺丑的。” 她顿了顿,又问,“你刚才就一直在我后面吗?” “没有,我和丁总她们在那边二楼喝茶。”凌豫筝向后指了指,“碰巧看你经过,就拿你当借口,逃下来了。” 祁音书眨了眨眼:“你也需要逃吗?” “谁想跟领导呆在一起呢。”凌豫筝耸耸肩,“其实我挺早就想找你玩了,但我怕余樱她们不自在嘛。” 祁音书听凌豫筝这话,瞬间想起酒店早餐那会儿余樱讲的梦,没忍住,偷笑了一下。 凌豫筝挺好奇地看她:“怎么了?哪句话好笑?” “没有没有。”祁音书笑着摆摆手,“我在想你人还挺敏锐的。” “那是,不然怎么当领导啊。”凌豫筝还得意上了。 她们走过热闹的石街路,绕进小巷。祁音书看眼无处不在飘扬着的“茶楼”旗帜,忽而感慨:“这几天时间过得真快啊。” “嗯?” “就感觉,好像昨天早上还在跟你和长吟姐出差,一眨眼,团建都要结束了。” 凌豫筝笑了下:“怎么,你不想回家了?” “当然没有,家我还是挺想回的,不过——”祁音书停了停,“不过回去之后,好像就没什么机会能这样出来玩了。”她是指,能自然地跟凌豫筝这样单独见面、单独走走的机会。 “你可以——”凌豫筝拖了会儿声音,“考虑请个年假?” 什么啊。 祁音书莫名其妙地看凌豫筝一眼:“对了,你这嗓子怎么样了,还疼吗?” 第56章 凌豫筝左手摸摸脖子:“疼是一直有点疼,但好像也没有变严重。” 祁音书停住脚步:“我们要不要现在去找家药店?这古镇里肯定有。” “不用不用。”凌豫筝笑说,“一会儿就要回新蓉,我家里有药,回去吃吧,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祁音书“哦”了声,垂下目光半秒,再向左边她们来时的路口望了眼。 没人。 “怎么了?又在看什么?” 在凌豫筝的疑惑声中,祁音书鼓起勇气,将左手缓缓伸进夹克口袋里,握紧那细细的塑料把,手用力到颤了会儿。 她将棒棒糖拿出来,兀自拆着糖纸。 “嘶啦、嘶啦”——这样躁动地响了几声。 她没看对面凌豫筝是什么表情,或许很纳闷吧,又或许会预感到什么,想要逃? 总之祁音书她没有管,认认真真地将糖纸完全拆掉,捏紧在右手手心里。 小巷里,风吹动茶楼的帷幔,暗红色的布在两人头顶飘动着。 祁音书冷静地用左手举起棒棒糖,问:“凌豫筝,那你现在想吃糖吗?” “啊?”凌豫筝没接,目光怔愣地落到她们之间的暗褐色糖球上,明显笑得有点不自然,“小祁你这……变戏法呢,哪儿来的糖啊?” “买水的时候就顺便买了一个,你想吃吗?” 凌豫筝还是不接:“你刚才才买的?” 祁音书没重复第三遍,眼睛只盯着凌豫筝的脸:“所以你现在还不想吃它。” “我——” “没事儿,那这次我就先替你吃了。” 祁音书笑笑,将糖果塞进嘴里,她腮帮子鼓起,淡声道,“嗯,这次的可乐味挺甜。” 十分钟后,祁音书提着两个塑料袋回到茶馆牌桌边。 余樱正杀得热火朝天,连出三轮牌,才有空来注意她:“咦,群群你身上怎么有种特别古早的糖精味?” “这个辣的,这个不辣。”祁音书将顺路打包带回来的凉面一一放下,“可能是我回来路上顺便吃了根可乐味的棒棒糖吧。” “我要吃辣的!谢谢——”余樱接过谭夏给她分来的筷子,看祁音书,“你啥时候爱吃糖了啊?以前特地分给你你都不要。” “估计是今天爬山太累,身体缺糖了吧。” 祁音书说完,拿起手机点开星星大战,表情非常平静地往沙发后背上靠。 临近两点半的时候,屏幕上弹出微信消息提醒。 祁音书点进去看,是朱姐在大群里at全员,让大家可以收拾收拾,去大门口集合了。 同时,她还收到一条萧疏音给她发来的消息:【群群,我出发去机场了。】 “嗯?” 无思无想许久的祁音书提起精神,往上翻,找到萧疏音给她发的航班信息。 她不是晚上19:25才起飞吗,这就出发,难道她又改签了? 她一边给萧疏音回消息一边跟着余樱一群人向外走。 “嘿!丁总!凌经理!”出拐角,她听见余樱高喊了一声。 祁音书略微抬眼看了下,凌豫筝正和一行高层领导站在道路的尽头。 手上捏着的,仍是二人先前一起买的花。 返程到公司楼下,恰好是六点整。祁音书跟余樱她们告别后,独自去b1停车场开车。她打算就不回家了,直接开去机场等萧疏音。 “咔哒”一声车门刚拉开。 她听见左后方响起脚步声,还有行李箱的滚轮声。 祁音书下意识转头看,对上凌豫筝的双眼。 两人都沉默了一瞬。 还是祁音书先端起笑容开口:“你怎么也来开车?” “呃,我出差那天早上先来过一趟公司嘛,车就停在这里了。” 祁音书点点头:“哦。”她应完,人就要往车里坐。 “诶小祁——”凌豫筝急忙叫了她一声。 祁音书动作停住,又直起腰,看向凌豫筝,后者抿了抿唇,迟疑道,“你——” “我没事儿。”祁音书面无波动,“你也别多想吧。” 凌豫筝垂下目光,似乎在思考。 “我这还要赶去机场接人,先走了啊。”祁音书这次没再等,直接坐上车,“砰”一声关门。 凌豫筝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她的车前。 祁音书调导航,系安全带,降下车窗说:“凌经理,你让一下,我要开出去了。” “哦,不好意思。”凌豫筝赶紧后退几步。 嗡嗡嗡,车窗合上后,祁音书握紧方向盘,凌豫筝也从她视野中消失了。 “……” 几分钟后,祁音书松开方向盘。行吧,看来是出故障了,车子完全启动不了。 唉,昨天不该中那张彩票的。 祁音书认命,开门下车,拨打报修电话。 对方为她“雪上加霜”,讲今天修车行事情实在有点多,连等带修得预留三到四个小时。 挂电话。 车可以先放弃了,那我就,乘地铁去接萧疏音吗? 祁音书慢慢地向出口走,时间还早,我乘地铁去机场没问题,那就再提前约一辆回城的车? “嗯,就这样吧。”祁音书想定,戳开约车软件。 “小祁——” 一辆车缓缓靠近她身后。 其实祁音书这会儿心情有点迟来地烦闷,不想应的,但她又感觉凌豫筝没做错什么。 还是转身了。 对方将车开到她平行的旁边,停住,低头,隔着副驾车框注视她,“你不开车了?” “我车坏了。”祁音书指了下后面,“明天修,这会儿坐地铁去。” 她看见凌豫筝很明显地低下目光想了会儿。 她刚想跟凌豫筝说拜拜。 凌豫筝却抬起了双眼,很温柔地出声:“上车吧,我陪你去接你姐姐。” 祁音书皱眉:“你怎么知道我去接谁?” 凌豫筝眨了下眼,迟了几秒,才笑。 “昨天你跟你姐姐打电话,我在旁边听见了呀。” 第53章 祁音书还是坐进了车里。 想着多少得跟凌豫筝感谢两句,人扭头,正准备出声,看见被挂在主驾排风口上的那个卡通山竹时,嘴巴又猛地闭上了。 这东西,凌豫筝怎么还给她自己也买了一个啊。 主驾上的人穿着彩虹色毛衣*,祁音书上车这会儿,将右侧的头发别去了耳后。 她先问了下祁音书姐姐的航班号,感觉时间还早就没急着走,把两人座位中央的圆形显示屏一点,柔声问:“小祁你想听什么歌?” 祁音书快速看眼那触在屏幕上的指尖,垂在腿上的五指握紧:“我都行。” 凌豫筝笑了下,摇摇头,随意点开一首歌。 “我就猜到你会是这个答案。” 车往室外开去。 凌豫筝问:“你那车是打算明天再来公司等人修么?” 祁音书“嗯”了声:“约好下午三点。” “哦,所以你准备坐地铁来,还是打车?” “这个没想好,等明天再看吧。” 祁音书面上很平静,实际她心里有点紧张,后背完全远离座椅,坐得十分端正。 她目光不时扫向副驾前窗下,那一整排造型各异的橘猫摆件。 翘腿舔毛的,躺在纸箱里的,翻肚子晒太阳的,还有个在夸张倒立。 祁音书甚至能想象到凌豫筝笑眯眯地将这些小摆件带进车里,再一个个安排好位置的模样。 她不合时宜地又觉得凌豫筝好可爱。 凌豫筝撇头瞧了眼祁音书,见人上车半天了,还绷直着腰,一副好像沾到座椅就会死的谨慎模样。 她手指在方向盘上搭了搭,突然问:“小祁,你会觉得我这车里很挤吗?” 祁音书没有第一时间出声。 天色已经暗下了,光影一丛丛扫过二人的脸,她悄悄攥紧身前的安全带,才说:“不会啊,你怎么这么问?” “没有,我看你这不是都坐不安稳嘛。”凌豫筝慢悠悠地讲,“之前我坐过你的车,suv前座空间大,你是不是习惯那种车了?” 祁音书听懂了,上身缓慢向后倚:“不是。” 红灯,凌豫筝踩下刹车,没接话。 “其实我那车也不是我挑的。” 祁音书忽然自己说,说完,她转头看向凌豫筝,对方也在注视她,“是我上班第二年,我姐姐送我的,她觉得我天天挤地铁很麻烦。” 凌豫筝似有轻轻地皱眉。 “不过我一直有在还她钱。”不知怎的,祁音书把这心事讲到了底,眼眸垂下,声音变小,“反正,我不太想欠她什么嘛,嗯,所以就有在还她。” 凌豫筝那没声了。 祁音书抬眼看,凌豫筝正抬手去降下车窗,嗡嗡嗡,风从窗外吹进来,撩动了凌豫筝的头发。 凌豫筝将左手手肘架在窗口,脸对向窗外:“这么听,你姐姐至少对你还是挺好的。” 第57章 就是不知道萧疏音她那样极端的一个人,能不能接受如此喜欢的妹妹是同性恋呢? 会不会也像对我这个朋友一样,翻脸不认人呢。 说起来,凌豫筝真觉得自己今晚有点冲动了,于情于理,她确实不合适出现在萧疏音面前。但眼下已经开在去机场的路上,她不好后退了,只能慢慢想办法。 祁音书笑说:“嗯,她是对我很好。” “这两天挺累的吧。”跳绿灯,凌豫筝合上车窗,重新目视前方,“你要是困就睡会儿。” 祁音书刚要打的哈欠硬生生憋住了,缓了一口气,看凌豫筝:“你这开夜车呢,我不睡了,陪你说说话比较安全。” 车内的轻音乐很舒缓,将凌豫筝的声音也衬得格外温柔:“这才几点,算什么夜车啊?没事儿,你就放心睡吧,听你打好几个哈欠了。” “我是缺氧。”祁音书嘴硬,“你这车里空调开太高了。” “嗯?这还高吗?”凌豫筝说着,将右手手心摊开,伸去出风口感受,“我才开了21度呀?” 祁音书越发不自然,眼睛看向右边的窗户:“一点点吧,我,我不怎么开热风。” 凌豫筝似乎有点无奈,笑着叹口气,随她:“行,那小祁你就想睡再睡吧,我专心开车了。” 说完,凌豫筝将车内音乐切换成相对动感的鼓点乐,音量也调大了些。 祁音书很少会在坐小车时犯困到睡着。 一般来讲,只要她意志力足够坚定,她就能保持在要睡不睡的混沌状态。 可这趟旅程,她说着不睡,却在凌豫筝不肯跟她讲话后,完全睡死了过去。 凌豫筝安静地停住了车。 她们一人撑着主驾的椅垫,一人撑着副驾的椅垫,在车内接吻。 凌豫筝又问她:“小祁,我这车里挤吗?适合我们两个人谈恋爱吗?” 祁音书心一阵阵猛跳:“所以你答应我了?” “当然啊。”凌豫筝笑得特别开心,点她鼻尖,“不然我干嘛要亲你呀。” “小祁,小祁——”有人在戳她的脸。 祁音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刚还在点她鼻尖的人,就真如梦里那样,右手撑在主驾椅垫上,身子前倾来看她。 但现实的祁音书并没有迎面吻上去,反而是整个人下意识往窗边退了半个身位。 看见凌豫筝纳闷的目光,祁音书回神了,她向前望,高架上亮起一排排红色的尾灯。 堵车。 刚才是梦。 祁音书非常非常轻地呼了一口气。 她缓缓地靠回椅背中央,凌豫筝亦坐回了主驾那边,就右手还给她递来一包东西。 薄荷糖。 “上次你给我的,还没吃完。”凌豫筝笑,“你刚才是不是做噩梦了,嗯——好像在哭哦?” “啊?”祁音书要接糖的动作顿了顿,“我在哭?” “说不清是哭还是鼻子堵了,总感觉在抽气儿。” 祁音书默默将手心里的一颗糖倒进嘴里,“咯愣咯愣”两声,滚到后槽牙那边。 “可能就是梦话,没哭,我刚才的梦,还行。”她断断续续说。 “真做梦了?”凌豫筝将盒子打开,糖袋又放进去,再看她,“什么梦啊,正好这堵车无聊,你跟我讲讲。” “……” 几乎算是春梦。 所以祁音书不能讲。 她选择撒谎,“不记得了,我不怎么记梦,听说那容易精神分裂。” “咔嗒”一声,凌豫筝好像将硬糖咬碎了,哭笑不得的样子:“什么?精神分裂?你上哪儿看的这说法啊?” 祁音书抿抿唇:“嗯——也是我姐姐以前跟我讲的。” 凌豫筝瞬间不笑了。 两个人到达停车场的时候,距离航班降落时间还早,祁音书开门先下车,凌豫筝后一步下车。 在夜色中,凌豫筝双手抬起,好似伸了个懒腰。 祁音书对着停车场的灯想了会儿,转身说:“凌经理,要不你就先回家吧,送我来这里已经很麻烦你了。” “我回去,然后呢,你等下叫不到车怎么办?” “不会的,这里叫车很方便,无论怎样都会有车的,大不了我多加点钱。” “那你就省下这笔多加的钱。”凌豫筝走向她,“不是还要还你姐姐么,别浪费了。” “但是——” 凌豫筝站定,环起胳膊:“小祁,你以前大半夜送我很多次我都没跟你见外,你这会儿也别赶我走了吧?” “我不是赶你走。” “那就不聊这个了。”凌豫筝向左环视,“想想我们这会儿做点什么?”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的侧脸,心里酸酸的情绪简直翻涌到炸裂,心想自己真是完了,尤其凌豫筝还对她这样。 “好吧。”她说,“那我们进去航站楼,先吃点东西吧。” 她们从停车场绕到接机大厅,又乘电梯上到出发大厅,来来回回逛了好几圈,最后选择了简单方便的肯德基。 机场肯德基难得推出儿童套餐,送玉桂狗和布丁狗的小水壶。 一个人来点餐的祁音书目光从那儿童套餐的图片上飘过,又飘回。 “两个儿童套餐,谢谢。”她微笑对点餐员讲。 出餐,祁音书先将两个装了卡通水壶的纸盒,藏进她随身挎的白色大包里,再小心翼翼端着托盘,走去找负责占座的凌豫筝。 东西放下,在拆湿巾的凌豫筝完全没察觉异样,边说着谢谢小祁边撕着那浅蓝色的小包装。 等忙完抬头了,给祁音书递擦手的湿巾时,凌豫筝的目光才略有疑惑地在托盘上转了圈。 “牛奶?玉米?土豆泥?你这买的是儿童套餐?” 祁音书擦拭手心,她听见凌豫筝这样问道。 “嗯。”她回答,“买儿童套餐送东西。” 凌豫筝点点头,剥开玉米的包装纸,很随意地问她:“送什么?” “你想知道吗?” “当然?” 祁音书拍拍自己右边的空座:“那你坐过来,我给你看。” 凌豫筝没动,笑了声:“不要,我看你是在唬我。” 你以为我是你啊。祁音书心里暗暗无语了一下,低头打开包,将一黄一蓝两个纸盒并排摆到桌上,挑挑眉:“你看我有你那么无聊么。” “哇!玉桂狗!”凌豫筝顿时眉开眼笑地,放下玉米来拿纸盒,“有我一份吗?” 祁音书别开脸,眼睛眨了下,看向旁边作为隔离栏的绿色盆栽:“你求我吧。” “什么?” 祁音书看回凌豫筝的眼睛,微笑。 “求我,我就送你一个。” 祁音书觉得凌豫筝多少会像她一样,很有自尊地跟她掰扯两句。 哪想。 凌豫筝直接双手捧住那蓝色纸盒,像小狗作揖一样,抿唇对她撒娇。 “小祁小祁求求你,送我一个吧,嗯?” 第54章 二人坐接机大厅长椅上等待的时候,凌豫筝突然站起身,拆开那蓝色纸盒,将玉桂狗水壶摆在银色长椅的椅面上。 祁音书从手机屏幕中向右转头看,凌豫筝蹲在椅子前,双手捧着手机,很专注地为玉桂狗拍照。 那侧脸别提笑得有多高兴了。 短暂的心动后,祁音书放下手机,稍微侧身面对凌豫筝的方向,问:“你是很喜欢玉桂狗吗?” “喜欢啊。”凌豫筝拍了张照,低头在相册内检查,“不过更重要的是,它是你送我的嘛,必须得纪念一下。” 祁音书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左手在衣摆上拧了拧。 “对了,你见过我姐姐吗?” “嗯?”凌豫筝仿佛没听明白,眼睛仍看着她那手机屏幕,眉头却很明显地皱了皱。 有人拖着行李箱,“轱辘轱辘”从二人所坐的长椅后走过。 祁音书又补充一句:“我意思是,你们是微信好友,你跟她,从前应该是见过的吧?” “哦,应该见过吧,不然怎么加的微信。” “那你还记得你们是在哪儿见的吗?” “学校里?”凌豫筝看她一眼,收回目光,对长椅上的玉桂狗笑,“不太记得,毕竟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嘛。” 听见这话,只是随口找话题的祁音书没太往心里去,默然点点头。 等凌豫筝拿起玉桂狗,重新坐回她身边,勾着脖子装盒的时候,祁音书才又问:“你真的是看见她头像才认出她的吗?” “怎么?你还怀疑我啊?” “不是。”祁音书挠挠下巴,“我就觉得你记忆力还有分辨力都挺强的,那照片是我拍的,我都没认出来。” “我小时候在医院做过iq测试,你猜我当时拿了多少分?”凌豫筝扣上纸盒的盖。 “嗯——”祁音书不了解这分数区间,就尽量往高了猜,“一百多。” “二百,二十,一。”凌豫筝说的一间一顿,还有零有整,特别像回事。 第58章 祁音书张了张嘴,惊讶道:“真的假的?”她虽然不了解,但上学时期看八卦,听说那些超级天才的iq值也不过才两百左右。 “噗。”凌豫筝笑出来,“假的!怎么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祁音书单眉一皱,重重地吐口气,脸转开:“真无聊。”她决定今晚不要搭理凌豫筝了。 凌豫筝左手来拍拍她的膝盖:“哎呀,小祁,你说跟你聊天怎么就这么有意思呢,我都不想逗你的,结果每次聊着聊着就——” 笑了下,“没办法,可能是你真的太可爱了吧。” “你为什么——” 叮咚叮。 机场广播提示音突然响起,阻断了祁音书的话,她下意识仰面对着天花板,仔细听。 “由上海浦东飞来本站的mu5415航班已经到达。” 萧疏音的航班落地了? 她得赶紧给对方发个消息,提前说明一下凌豫筝也在的事。 广播声音停止,祁音书自然地站起身,拿起手机点开微信。她余光里,凌豫筝倒是还坐着没动,她转头,想跟凌豫筝说她先去到达出口那栏杆外等着,凌豫筝就坐这等也行。 结果她发现,凌豫筝也捧起了手机,比她还要迅速地在屏幕上敲字。 祁音书皱皱眉,十分不解。 站在银色栏杆前等待,古雨忽然给祁音书拨来一通视频电话。 祁音书眼睛往行李转盘那望着,摁下接听键。 “群——咦?你这是在哪儿啊这么亮堂?”古雨的声音由悲愤变成好奇。 行李转盘还未运作。 祁音书垂下目光,见古雨脸隐在夜色中,头顶似有一盏黄幽幽的灯:“我在机场,你这在哪儿啊?” “啊?你在机场?”古雨那镜头翻转,拍到地面上端坐的一只狗,“我跟斜刘海在你家楼下!” “啊?”祁音书愣了,“这都快十二点了,你们在我家楼下干嘛?” 镜头翻转回古雨委屈巴巴的脸:“我跟我妈吵架了,带斜刘海来投奔你啊,你在机场接谁来着?” “我姐。”祁音书说,“你跟阿姨干嘛吵架?” “因为我刚才躺在沙发上吃了五个绿豆饼,她说我像小猪一样。” 祁音书眨了眨眼:“小猪,这词,不是挺可爱的嘛。” “小祁,我刚才看——”凌豫筝的声音冷不丁钻进二人的闲聊中,祁音书扭头,视频里古雨的脸一瞬间凑近屏幕,“诶?你身边是谁啊?好熟悉好熟悉的声音?” 祁音书吓得一下子把通话挂断了。 她面带窘迫地同凌豫筝对视,凌豫筝看眼她手机,再看回她的眼睛,笑她:“你干嘛跟做贼似的呀,我和古雨又不是不认识?” “没,没啊。”祁音书垂下胳膊,背去身后,“你刚才看什么?” “哦。”凌豫筝笑眯眯的,抬手向那行李转盘的方向指指,“我刚才好像看见一个眼熟的人,你看那是你姐姐吗?” 嗯? 祁音书顺着凌豫筝手指的方向望去。 从二人所在的角度,刚好能望见萧疏音那航班出行李的26号轮盘。 黑色履带已开始缓缓运作,各色各样的行李箱依次出现。而在那黑色履带前,侧对她们站着一个身形高挑的女人。 长至脚踝的黑色鱼尾裙,外穿一件过臀的浅沙色衬衫,右肩挎一个黑皮色托特包。 棕色盘发,肩背像是芭蕾舞者一样笔直地挺立着,脸上一贯冷漠,位于人群之外安静等待行李。 的确是萧疏音没错。 但。 祁音书转回目光,看眼她身边同样在向内观望的凌豫筝。后者嘴角的笑意正在慢慢消退,右手扶住了银色栏杆。 她垂眸,眉心微皱地想了会儿什么,直到听见凌豫筝又低声冒了句“你姐姐行李箱怎么这么小?”,她才重新抬起目光,转去望向萧疏音。 面容冷淡的人,脚边拖着一个不足膝盖高的黑色行李箱,向外走来,并且很快就锁定了站在栏杆外的她们。 祁音书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她感觉萧疏音目光在凌豫筝身上顿了下,脚步也放缓了几秒。 “走,我们去旁边那等吧。”凌豫筝忽而推推祁音书的后腰。 二人便绕过一众想要揽客的司机,并肩走到了银色栏杆的最右端。 萧疏音来到她们面前后,祁音书先扬起笑容,快速地喊了声“姐姐”。萧疏音伸手轻轻地摸了下她的左脸,再看向凌豫筝。 对凌豫筝极其轻淡地笑了下。 她们不便堵在出口,祁音书作为中间人,率先接住萧疏音的行李箱,手往萧疏音的左侧指:“凌经理车停那边在,我们走吧。” “好。”萧疏音点点头,随她转身。 三人朝接机大厅出口走的路上气氛果然有些尴尬,祁音书捏紧着行李箱的握把,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活络双方关系的人。 她想了想,扭头看向萧疏音。 没想到后者也正转向她,好似要说什么。 祁音书换上一副乖巧的笑脸,等待。 萧疏音左手抬她眼前来:“给。” 是一个钥匙扣。 粉色的小海豚玩偶,缀在金色锁链之下。 祁音书接住,知道这是萧疏音之前说要带给她的礼物:“谢谢。”她抓紧在手心里,想要努力活泼点,却还是声音干巴巴夸道,“好可爱啊。” 萧疏音笑了一下,越过她,去看她右手边的人:“好久不见了,你还是没变。” 凌豫筝声音跟着笑:“你也没变啊,我刚才还比你妹妹先认出你呢。” “是吗?”萧疏音又笑笑,“我收到群群微信说你跟她一起来接我,真是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小祁那不是车坏了嘛,这大周六的半夜你们临时打车也不方便嘛。” 萧疏音点点头,看回祁音书,温和问:“群群,你车停在公司楼下吗?” 祁音书总算有机会加入话题:“对,跟修车公司约好了,明天下午三点去公司楼下。” “哦,那我明天陪你一起吧。”萧疏音说。 “啊?” 她们碰巧走出了航站楼,夜风吹在三人身上,香气混杂。 祁音书顿了顿,才回答,“不用了,我估计要耽误挺久的,自己去就好了,你刚回来,还是在家休息一天吧。” “我不累,不用休息,你一个人等修车多无聊,我这好不容易回来了,应该陪你去。”萧疏音坚持,“等你车修好,晚上我们再出去吃点好吃的?” “呃,行啊——”祁音书想着还有个凌豫筝在这一起走,不便跟萧疏音说太多,就含糊道,“那我们就明天再看吧。” 凌豫筝这车,坐两个人方便,一旦要上第三个人,往后座钻的时候就很麻烦。 她们放好行李,拉开车门,祁音书看眼萧疏音,再扫眼那站在驾驶门外等待她俩决定的凌豫筝。 她抿抿唇,对萧疏音说:“好了,还是我去坐后面吧,你这裙子真的不太方便。” 说完,不等萧疏音吭声,她低头钻进了车里。 凌豫筝最后一个上车,关紧车门后她习惯性向右看,她的大学同窗萧疏音刚刚颔首扣上安全带。 那黑皮色托特包斜放在萧疏音并拢的双腿上,包口敞开,对着她。 凌豫筝注意到一个快要掉出包口的钥匙扣。 蓝色海豚,磁吸情侣款钥匙扣——跟刚才萧疏音送小祁那个粉色海豚是一对。 我果然没有记错。 凌豫筝转正脸,目视正前方的暗绿色草堆。 该说现在网络大数据太能捕捉用户隐私吗,自打上次她跟小祁偶然聊过海豚后,她就经常能刷到一堆关于海豚的信息。 有的是真海豚,有的,就是这种,海豚周边产品。 嗡嗡。 凌豫筝边想边扣自己这边的安全带时,她放在凹槽的手机响了。 她拿起来,原本想直接点开。 眼睛忽然瞄了下中央后视镜,镜中暗暗映出,祁音书那一张被手机屏幕照亮的脸。 凌豫筝稍微侧了点身子,用背挡住祁音书可能投来的目光,手机壳抵在方向盘底部,点开微信消息。 小小小小祁:【不好意思啊,我姐姐她话有点少,今晚真是谢谢你了。】 凌豫筝心情舒畅地笑了笑,敲字:【不要紧,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凌豫筝在笑,而她隔壁座,萧疏音冷着一张脸,双手平静地环在身前。 从黑色窗镜中发现后座的妹妹在看手机,于是,她余光冰冷地撇向左边同时在打字的人。 这一看。 萧疏音的双眼彻底冷凝了。 文字内容,距离太远,萧疏音看不见,也不屑看。 可凌豫筝那聊天框背景壁纸里的人,黑发微卷,黑色碎花裙—— 是坐窗边抱着一只猫。 正低头亲吻小猫额头的祁音书。 第59章 第55章 萧疏音漠然收回目光,双手交叠,垂在腿上,它们更用力地握紧了彼此。 回程途中,车内很安静。 在祁音书都以为今晚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前座萧疏音忽然出声:“凌豫筝。” 祁音书顿时坐直了身体。 被点名的人倒比祁音书淡定多了,眼睛还是注视前方道路,声音带着笑意:“嗯?” 萧疏音语气很平:“今晚谢谢你。” 凌豫筝轻笑了一声:“还以为你要说什么,不用谢,小祁她都已经谢过我好几次了。” “不一样。”祁音书看见萧疏音转头,侧脸对凌豫筝微笑,“我也要多谢你,居然能这么照顾她。” 碰巧路口,凌豫筝踩下刹车。 人没看萧疏音,手指在方向盘上点了点,声音变冷了些:“不客气,小祁她帮过我很多忙,这些都是举手之劳。” “嗯。”萧疏音笑了笑,转正脸,对着前方,“既然大家住在同一个小区,又是老校友,现在我回来了,以后你常来我们家里坐坐吧。” “没问题啊。”凌豫筝说,“只要小祁不介意,她邀请我,我一定去。” “好,随时欢迎。” 祁音书坐在后排,越听越迷糊,她觉得自己好像听了很多句客套话,又好像一句都没听懂。 历经漫长的四十三分钟,车子终于开进了御河新城的地下车库。 凌晨一点的地下室安静极了,萧疏音打开副驾车门,凌豫筝坐主驾上没动,连安全带都没解开。 祁音书便下意识问了句:“凌经理,你不下车吗?” 她话音刚落,只听“砰”一声,原本已经要下车的萧疏音又轻轻地合上了车门。 凌豫筝先看了眼萧疏音,再来看她,笑道:“我坐车里吃颗糖,你们先走吧。” 坐车里吃糖?干嘛不回家吃啊。 祁音书疑惑皱眉,还想再多问一句,副驾上的萧疏音沉冷开口:“群群,已经很晚了,回家吧。” 这句话之后,萧疏音不再犹豫,径直打开车门。 身影经过右车窗,去后备厢拿行李。 这气氛好奇怪,萧疏音虽然性格冷,却从来不是一个如此不礼貌的人。 祁音书身体先往车门靠,目光又转去看了眼凌豫筝。后者明明离她很近,却撇头望向主驾车窗外,不再关注她。 祁音书只能抿抿唇:“凌经理,那我走了。” “嗯。”凌豫筝脸对着左车窗,“拜拜。” 祁音书下车关紧车门。 走到车后,萧疏音已经拉着行李箱在等她了,她一步三回头地跟着萧疏音朝电梯间走。 快要到玻璃门时,她还是咬了下后槽牙,忽地伸手拉住萧疏音衬衣的袖子。 萧疏音缓缓顿住脚步,却没有看她。 “我忘记跟凌经理说谢谢。”祁音书硬找了个借口,“姐姐你等我一下,很快回来。” 萧疏音没有说话。 祁音书转身往回跑。 她急匆匆地跑到那辆墨绿色车子的尾部,好害怕凌豫筝已经走了。 幸好,车里有灯。 她慢慢停在主驾车窗边,呼口气,抬手叩叩玻璃。 凌豫筝好像没听见。 祁音书干脆弯下腰,双手张成左右括弧的形状,脸也埋在双手之间:“凌豫筝!”她低声喊,右手握拳再敲击两下。 几秒钟之后,车窗缓慢地降下来了。 浓烈的柠檬薄荷味飘进她的鼻息之间,凌豫筝没有看她,就直视着车前的白墙。 见凌豫筝表情异常冷淡,她一时也不知道她回来想讲什么,就双手撑在窗框上,有些烦恼地凝视着凌豫筝的侧脸。 而后她听见凌豫筝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转眼来看她,眼底几乎没有任何情绪:“小祁,你又跑回来干什么?东西忘记拿了吗?” 祁音书摇摇头,她咬了咬下唇,问出当晚心中琢磨已久的事情。 “今晚,是不是让你感觉不舒服了?” 凌豫筝脸转开,同时转了转口腔内的糖果,鼓着的腮帮子变平,明显敷衍她:“没有。” 祁音书学着凌豫筝以前哄她的动作,抬手,小心翼翼地戳了下凌豫筝的左脸。 凌豫筝立刻皱了皱眉,但还是没有看她。 那就是不舒服了。 祁音书低头想要拉开车门,发现凌豫筝上锁了:“你能把门开开么?”她尝试着问。 “你赶紧回去吧。”凌豫筝无动于衷,“别让你姐姐担心。” 祁音书叹口气,直接拿出手机,拨给萧疏音,并且摁下了扩音键。 只响了一秒,对方接起,但没有出声。 “姐姐,你先上去吧。”祁音书当着凌豫筝的面说,“我还有点事要跟凌经理讲。” 那头隔了很久,才淡淡地回了一个:“嗯。” 祁音书挂断通话,人又趴下,问:“我跟她讲过了,她不会担心了,你现在可以把门开开吗?” “小祁。”凌豫筝转头来,表情很严肃地看她,温声说,“我今晚不开心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留在这里。” “那是跟我姐姐有关系吗?” 凌豫筝抿抿唇:“也没有。” 祁音书干脆就趴在了窗框上:“今晚你就见过我和她,除了我俩,还能有谁让你不开心呢。” “不开心的理由有很多种,不一定是因为人吧。” “好吧。”祁音书点头,“那就不问理由了,我们来讨论一下怎么才能让你开心起来吧。” “祁音书。”凌豫筝语气竟有些严厉了,“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请你回家吧。” 祁音书摇头:“不要,你今晚不笑我就不走了。” 凌豫筝马上扯起一个勉强的笑脸:“这样好了吗?” 祁音书被逗笑,伸手捏住凌豫筝的脸,手指帮忙提高那两个耷拉着的唇角:“这样好点,但还不够。” “行了。”凌豫筝挡开她的手,声音还是很沉,“一点过了,快回去吧。” “你也知道一点过了,一个人留在这里干嘛。”祁音书手指叩叩车门,“开门,下车,我陪你回家。” 可能是她这倔劲还是拗过了凌豫筝,也可能是凌豫筝嫌她烦,不想再跟她纠缠。 她叩门没过几秒,凌豫筝关车窗,关灯,打开了车门。 人终于肯站在她面前。 祁音书仔仔细细地端详着凌豫筝这张脸,大约是太累了,平日里上扬的眼尾稍微冷淡地垂下来,唇角也绷直。 应该可以列进她能看见的冷漠凌豫筝top3。 凌豫筝站在她面前,嘴角稍微带着笑意,眼底却半点开心都没有:“我现在下来了,但我不需要你陪我回家,你可以回去了。” 祁音书垂下眼,右边唇角抿了抿,连带着整个右脸都明显地鼓了下。 “我们今晚一定要这么车轱辘下去么。”她抬眼问凌豫筝,“你不想说你不开心的原因,我可以不问,只是人睡觉前是需要开心的,你不能带着气回去。” “为什么?”凌豫筝歪头,“难道又是你姐姐给你讲的道理?” 祁音书摆手:“没有啊,这是我自己的想法。”她凑近凌豫筝,眯眼,“我单纯怕凌经理下周又对我公,报,私,仇。”她特意将后四个字咬得重了些,鼻尖也皱起,尽量让自己看上去逗趣又滑稽。 凌豫筝眼尾总算是隐隐约约地笑了下:“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对你公报私仇过?” 祁音书笑着向右扫了眼,望不到尽头的车顶,她再看回凌豫筝,看看凌豫筝的眼睛,又看看凌豫筝的喉咙。 她冷不丁伸手抚摸了下眼前的喉咙。 凌豫筝立马挡开她,还遮住了整个脖子,略显吃惊地瞪她:“你干嘛。” “哦,我只是在想,你这声音好像好多了。”祁音书垂下胳膊,真没别的意思,“但你晚上回家还是记得要吃药啊。” 凌豫筝捂着脖子没松,狐疑:“就这个吗?” 祁音书眨眨眼,无辜:“不然呢?你以为我想干什么?” 凌豫筝松开手:“行,我会记得吃药。”还突然打了个哈欠,“哈——我真是,居然被你说困了,这次我真要回去了,你别跟着我啊,说好要保护隐私的。” 祁音书点点头,双手背去身后,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我不跟你,你走呗。” 她的策略瞬息万变。 凌豫筝显然不太相信她,带着包后退,向右转。 祁音书就站原地目送,甚至都不出去看凌豫筝往哪儿走。 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远,祁音书垂下目光,面无表情地松了一口气。 等感觉凌豫筝差不多消失了,她才向外走,还是往右望了眼,确实没有人影了。 我也回家吧。 祁音书一个人走向电梯间,推玻璃门,往左侧电梯绕去。 电梯前等着一个人。她右肩挎着黑色的包,听见祁音书进来也没转头,只往前一步,指尖戳了下上行键。 第60章 然后头抬起,一言不发,抿唇注视着电梯门顶端那两个不断变小的数字。 祁音书背在身后的双手渐渐握紧,她没想到萧疏音居然会一直在这里等她。 她有点抱歉又有点不知所措,安静站到萧疏音身边,过几秒,柔声问:“姐姐,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让你先上去吗?” 萧疏音反问她:“我不是也说已经很晚了,让你回家吗?” 第56章 萧疏音今天大概是真的很生气,说完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旁边电梯门开了,也没有动作。 “你有什么事是不能明天跟她讲的吗?”萧疏音一字一句地问,“还是说,你们两个从一开始就在骗我?在我面前装样子?” “祁音书,你上次告诉我你在谈恋爱。” “她就是你喜欢的人,是吗?” 祁音书愣了半天,萧疏音这一堆连环的质问中,有错误的乌龙,也有正确的猜测。 但她忽然能明白萧疏音为什么一整晚都这么不对劲了。 萧疏音本就厌恶同性恋,如果她真和凌豫筝是恋爱关系,今晚就等于直接踩在了萧疏音的雷点上。萧疏音是一个骄傲的人,绝对不允许被人这样戏弄。 不过,幸好,一切都只是误会。 祁音书笑着回答:“可是我没有谈恋爱啊。” 萧疏音的眉心稍有松动:“什么意思?” “上次那样跟你讲——*”祁音书顿了顿,“只是被你说生气了,也想气气你,我没有谈恋爱。” 承认是气话,比承认她的确喜欢凌豫筝要简单点。 萧疏音居然明显无语地笑了下:“你没有谈恋爱?” 祁音书点点头,伸手又按开了电梯:“就算我真谈恋爱了,知道你讨厌这些,我——” 她转身向里走,“我不会这么幼稚,故意带人到你面前找骂。” 下一秒,萧疏音也走进了电梯:“那你刚才回去找你们凌经理说什么?” 祁音书摁下数字“9”,她不敢看萧疏音的眼睛,就假装无所谓地抬眼盯着一张电梯日常维修清单:“就是刚才下车我们走的太快了啊,她是我领导,不太礼貌,我觉得我得回去再跟她客气两句,不然我怕下周上班,她会故意为难我。” 她听见萧疏音真切地笑了下,温声道:“她不会。” 祁音书皱眉,回头看。 萧疏音表情怔了怔,抬眼去看电梯顶上的数字:“我的意思是,你们凌经理在工作上,应该会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说起这个。 祁音书侧身,稍微面对萧疏音:“你为什么能认出她那个鲷鱼烧的头像啊?” “嗯?” “就是——”电梯到了,祁音书指指外面,“先出去吧。” 开锁,进家门,“砰”一声关上,祁音书顺手拿过萧疏音的包,低着目光看萧疏音穿上一双白色的棉拖:“就是我感觉你好像对她挺熟悉的。” 萧疏音低着头,侧脸笑了下,鞋换好,转来接走她手上帮忙捧着的黑包。 站直,面对她,看她的眼里装满了愉快的笑意,一点都找不出先前在楼下,那几乎要跟妹妹翻脸的愤怒。 “我跟她在大学里做过同一个项目,不过毕业已经这么多年了,一直没什么联系,我想你们凌经理应该也是没怎么认出我吧。” 答非所问。 祁音书沉默了几秒后,心想算了,不着急,就笑了笑:“好吧,有道理。” 她绕过萧疏音,去换上另一双粉色的拖鞋。 萧疏音随着妹妹的动作转身,而后静静站在原地,注视着妹妹换好拖鞋。 她眼底几乎是压不住的喜悦,一路上的烦闷早已烟消云散。 祁音书是不会骗她的,说没有,那就是没有。或许对祁音书而言,凌豫筝真的只是个不错的前辈。 至于凌豫筝。 萧疏音想起那张脸,眼眸稍微冷了冷,但转瞬即逝。 凌豫筝非常优秀,即便她们不再是朋友,萧疏音也愿意承认这点。她相信哪怕凌豫筝再喜欢她妹妹,只要祁音书没有那个意思,凌豫筝一定能够保持合适的距离。 她刚回来,需要尽快跟祁音书修补破裂已久的感情。 别的事,她必须要往好了想,并且,她自信,以后有任何问题,只要她多多注意—— 一定能够及时解决。 祁音书换好鞋,直起身要来帮她拉行李箱,萧疏音抓了下妹妹的手腕,又很快松开,声音极其温柔:“不用了,这么晚,你快进去休息吧,我自己来就行。” 祁音书看她一眼,淡淡地点了下头:“好吧,那你也早点休息。” “嗯。” 萧疏音微笑看着妹妹的背影走去房间,关门。 她垂下目光,伸手提起行李箱。 时间太晚了,她没让滚轮落地,直接把箱子拎回了房间。 哗—— 快速冲完澡后,祁音书穿着一件蓝白纹的睡衣,抬手拉上了房间窗帘。 她转身看向被她摆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好想给凌豫筝打个电话,不知道她睡了没有? 直接找对方并不合适。祁音书孤身坐在床边,双手捧起手机,先点开了微信置顶的聊天框。 iq221:【不要紧,你打算怎么谢我啊~】 uhsniyiq:【那,下周单独请你吃饭?】 停留在这一轮对话里,凌豫筝当时忙着开车,后来又不开心了,就没回复她的信息。 那我要再借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吗?好像有点刻意了。 祁音书松开左手,向后撑住床沿,穿着拖鞋的两个脚后跟并拢支在地上,边思考边轻轻摇晃。 对了,凌豫筝不是说过她要发朋友圈,让我点赞嘛。 发了没有啊。 祁音书这么想着,戳对方的头像,点进朋友圈。 没有。 祁音书鼓鼓腮帮,路再次被堵死,她有点丧气。 锁屏手机。她向后仰倒,大字躺在床上,目光只盯着天花板上花白的灯光,不一会儿眼睛就受不了了。 胀胀的,不舒服。 她闭眼,双手捂到眼皮前,刚想拼命揉几下。 “小祁,别揉眼睛。”脑海里突然响起凌豫筝这句担心的话,还有当时凌豫筝坐在她身边,眉头紧皱的模样。 祁音书慢慢放开双手,喃喃轻念:“她不发,我就发呗,反正都发过一次了?” 行,就这么决定了。 行动派小祁顿时坐起身,拿起刚被她丢在被子上的手机,钻进朋友圈编辑合适的图片。 第一天乘大巴车过去的路上,拍了一排绿油油的树,勾上。 吃火盆烧烤,烤出的几串得意之作,勾上。 路边的小野猫,余樱带回的糯叽叽凉糕,趴在树上的熊猫,峡谷里的小瀑布。 非常非常高的峡谷电梯,古镇上一条笔直的石板路。 勾选完八张,祁音书动作停住了。 还差一张,也是最重要的一张。 她在相册里前后翻了又翻,指尖顿在一张自拍前,胸口微微起伏半天,都没办法下定决心。 这是唯一一张团建期间,她偷偷拍下的双人照。 夜游船上,她原本在随意拍那漆黑的江水,无意调转镜头,画面里出现她的半张脸,还有她身后,正低头在看手机的凌豫筝。 她当时快速摁了一张。 所以严格来讲,这唯一一张双人照,拍得并不好,还有点虚影。 祁音书咬唇,先滑掉朋友圈界面,进相册,找到让她犹豫不决的双人照。 要不,裁一下,别那么明显。 她点击右上角的编辑,再点击右下角的裁剪,食指无名指不断将照片拖拉,放大。 最后,照片里只剩下祁音书对镜头浅笑的半张脸,还有凌豫筝捧着手机的手,小拇指上依旧是那一枚银色尾戒。 回朋友圈界面选中这张图后,她想了想,又去左下角额外编辑了一下,用红色墨笔将自己半张脸的鼻尖也涂红,变成可爱的小丑。 敲下文字,这次选择可见范围时,祁音书特地留意,屏蔽了萧疏音。 发送—— uhsniyiq: 那件快乐的事 /九宫格图片/ 时间是01:58。 她放下手机,叉腰低头,忐忑地在房间里来回踱步。 手机震动的时候,她心也跟着紧了一秒。 蹲下,跪在床边,手肘支在被子上,凌豫筝问:【大半夜不睡,怎么在发朋友圈啊?】 祁音书摁下语音:“因为——”啊,声音会不会有点大。 她滑掉,警惕地瞥了眼房间门。先起身,光着脚跑去把房间灯关掉,人躲进主卧的卫生间,锁门。 跟做贼似的,坐在一个塑料小板凳上发语音:“因为团建结束了,要纪念一下嘛。” 凌豫筝也回来语音,乐呵呵地笑她:“小祁你在山洞里吗,怎么声音这么空?” 第61章 祁音书不解释,问:“你还说你要发朋友圈呢,怎么没发啊?” “不想发了呗,下次想发再发吧。” “哦,那你给我点赞了吗?” 隔了会儿,凌豫筝用文字回:【点了。】 祁音书退出聊天,果然看见朋友圈出现一个红色的数字1。 她从小板凳上站起来,食指去戳盥洗台上那银色的水龙头:“我说你才点啊,弄得我好像大半夜在集赞似的。” 凌豫筝声音有点低低地笑:“哈哈哈,那对不起啦,我下次一定主动点。” “你听起来很不精神,要睡了吗?” “嗯,差不多了,吃过药有点困,而且也已经半夜两点了呀。”声音黏黏糊糊的。 祁音书听完这条语音,“嘀”一声后,屏幕拿回到眼前。 时间显示02:07。 好吧,她有点舍不得,但她不可以再折磨对面那位“病号”了。 她敲下两个字:【那就】 “iq221邀请你语音通话。” 祁音书心跳猛然加快,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缓了两三秒,才颤着指尖点下接听。 “……喂?” 对面半天没有讲话,她仿佛听见了凌豫筝浓郁的呼吸声。 “喂?凌豫筝?”她再轻喊了一声。 通话挂断了。 几秒后,手机嗡嗡震了下: 【点错了。】 【/小猫打哈欠/】 【睡啦睡啦,小祁晚安。】 第57章 第二天,祁音书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起手机,问鲷鱼烧嗓子怎么样了。 不知道是对方没醒,还是没看见,她在床上抱着被子又躺了半个多小时,鲷鱼烧都没回她消息。 她百无聊赖地把朋友圈红点点掉,回复评论,放下手机后,她起身前往卫生间洗漱。 刷牙时,听见萧疏音来敲她的门。 她“咕噜咕噜”两口,把嘴里的泡沫吐掉,扯了张卫生纸擦嘴,走去开门。 萧疏音今天将头发放下来了,或许是昨天盘过,棕色发尾有点自然的微卷,上身穿一件白色开衫毛衣,说话时,又来轻轻摸了下她的左脸。 “刚睡醒?” 祁音书别扭地躲了下,嘴角勉强弯起笑意:“嗯。” “你离开这么多天,家里都没有菜了,我们出去吃早餐,再顺便去超市买点东西吧。” “啊。”祁音书迟疑了两秒,还是点头答应,“行,那你等我换身衣服?” “好。”萧疏音往她房间里看一眼,“钥匙扣挂上了吗?” 祁音书也转头看,那钥匙扣还躺在她床头柜上,挺显眼的,萧疏音居然没看见。 她松开门,转身走回去,拎起粉色小海豚,笑着对萧疏音晃晃:“还没有,等下出门的时候弄吧。” “你先给我好了。”萧疏音说,“正好我现在过去换鞋,先帮你挂上。” “行。”她走几步,将粉色海豚交给萧疏音。 萧疏音垂下胳膊,将其紧紧握于手心:“我去门口等你。” “嗯。”祁音书又点点头。 她看着萧疏音转身,向客厅走,才合上门,去衣柜前,打开柜门。 挑衣服时,回头望了眼窗外的天气。 阳光挺好的。 她挑了件微微露肩的淡粉色毛衣,加一条烟灰色的直筒牛仔裤,出房间的时候,站在门廊那的萧疏音抬眼看她。 等她走近,萧疏音右手将她左肩的毛衣领往肩上拎了拎。 但这件衣服本就是垂肩的样式,这个动作毫无效果。 萧疏音放开手:“今天这样穿不会冷吗?外面只有十七度。” “没事,商场里应该不冷吧。”祁音书挎了一个黑色小包,黑金色链条落在她的身前。 她换好一只鞋后,单手撑住鞋柜,再稍微勾起脚,提好另一只板鞋的鞋后跟。 萧疏音的手忽然扶在了她的左腰侧,她整个人吓一跳,身体重力往左边一落。 “当心。” 萧疏音用力扶住她,“你这样穿鞋很容易摔。” 哦,是这个意思是啊。 她还以为萧疏音吃错药了。 她换好鞋,两人要开门出去的时候,萧疏音手停在门锁上,又扭头来看她。 祁音书不解地皱起眉头:“?” 从前不爱亲密接触的萧疏音反常至极,微微笑地来揉揉她的头顶。 祁音书从脸到后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你是不是长高了。” 祁音书奇怪地“啊”了一声:“我都二十六了,怎么长高?” 萧疏音笑着摇摇头,“咔哒”一声将门锁拧开,推门出去,没再接她的话。 她们直接下到了一层。 祁音书的车还没开回来,萧疏音的车也没运回来,二人径直走向小区大门。 “我叫个滴滴。”祁音书说着,拿起放在包里已久的手机。 脚步顿了半秒。 iq221:【惨啦,说不出话了,咽口水都疼。】 iq221:【/小狗倒地流泪/】 “怎么样?有车吗?”萧疏音见她停下来,也停住,站她前面一步问她。 “哦,有。”祁音书慌忙切换界面,先点开打车软件,飞速叫了辆车,人也跟上萧疏音的步伐,“叫好了,黑色车,尾号3t62。” 二人并肩走出小区大门,祁音书没锁屏,将手机紧紧地握在左手。 不知怎的,昨晚那事之后,她有点不敢在萧疏音面前回凌豫筝消息。 虽然她的确没有跟凌豫筝谈恋爱,但她们的关系,还有她对凌豫筝的心思,她知道还是有可能被萧疏音发现。 马路边车来车往,偶尔有暗红色的电动三轮车从她们面前经过。祁音书想了半天,先给古雨发去一条微信,让古雨给自己发条语音过来:【你就说,群群,在吗在吗。】 古雨:【?】 古雨:【“群群~莫西莫西~在吗在吗~”】 一条刻意捏着嗓音、甜蜜蜜到极点的语音被大声播放出来。 祁音书眼睛难受地眯了眯。 她旁边萧疏音对着马路笑了一下:“古雨还是这么有活力。” “呃是啊。” 祁音书瞄眼萧疏音的侧脸,确定对方没在关注自己后,快速切换聊天框,皱眉敲字: 【怎么会啊?】 【你昨晚不是吃药了吗?】 嗡嗡。 iq221:【嗯,吃了一颗金嗓子。】 iq221:【好像没啥用哦。】 金嗓子?那也算药?祁音书都要被凌豫筝气笑了。 【疼得很厉害吗?那你现在赶紧起来吃个早餐,去医院看看啊。】 “群群,车来了。”萧疏音声音响起。 祁音书立刻放下手机,换上笑脸:“哦,好。” 她着急往前走,原本想直接坐到副驾去,偷偷藏着手机继续跟凌豫筝发消息。哪想萧疏音比她更快走到,轻力给她拉开了后座车门。 人站门边,目光示意让她先进。 祁音书心底叹口气,低声说了句:“谢谢。”只能躬身往后座钻。 车辆行驶途中,她手机震动了两声,萧疏音亦同时问她:“想吃点什么?喝粥还是豆浆油条?” “我都行。”祁音书心不在焉,好想拿起手机看。 “那就到了再看?” “行啊。” “古雨好像一直在给你发消息,你不用回她么。” 祁音书闻声看萧疏音一眼,后者表情很正常,她才说:“哦没事,她给我发斜刘海的照片,不太重要。” “斜刘海?”萧疏音疑惑。 “啊,就古雨她们家前两年养的一只狗狗,比格。”她展开双臂,比划了一个距离,“大概这么大。” 萧疏音点点头,今天话多到离谱,又问她:“你有它,斜刘海的照片吗,我想看看。” 才说古雨在发,她能说没有吗。 祁音书紧张,下意识坐直:“我给你看它小时候的吧,小时候更可爱。” “好啊。”萧疏音笑道。 祁音书解锁手机的一瞬间,跳出她跟凌豫筝的对话框,她心一惊,手忙脚乱地滑掉。 连凌豫筝刚给她发来的几条消息都没来得及看。 一路找进相册,往上滑拉半天,总算是翻到一张从前斜刘海来她家里玩的照片。 双眼黑溜溜的小狗,趴在她家沙发上,古雨在背景里指着斜刘海的屁股,仰头大笑。 祁音书点开这张,手机递给萧疏音:“给。” 萧疏音接过的时候,她们指尖轻微碰到彼此,祁音书很有分寸地立刻抽走了左手。 手机还差点滑落。 萧疏音拿住她的手机,平日里一双冰冷的眼睛里,竟装满了小时候看她的那种宠溺感。 “你今天怎么毛毛躁躁的?很紧张吗?” “有吗?”祁音书目光飘走,“可能是没吃饭,饿了吧。” 第62章 萧疏音边低头边笑:“那你一会儿记得多吃点。” 她以为萧疏音说要看看斜刘海,是随便说的。没想到,萧疏音嘴角笑容慢慢散去后,十分严肃地对着斜刘海这张照片看了会儿,手指还不时放大,拖动。 像是要把这照片的角角落落都看个明白。 然后,在祁音书的发呆中,那手机屏幕顶端又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示。 她身体往前坐,瞬间回神了。 萧疏音把手机伸来还给她:“看来是古雨又找你了,你还是理一下她吧。” “没事,下车再看吧,车上看手机,头晕。”祁音书将手机摆在腿上,心急如焚,面上还尽量保持着镇定。 她们下车后,祁音书抬起手机,屏幕光线调到最暗,终于能点开凌豫筝的消息。 走她旁边的萧疏音突然讲:“群群,有件事,我得跟你道歉。” “嗯?” 这么会儿时间,凌豫筝竟破天荒地给她发了五条消息: 【疼,好疼啊,感觉就是小刀剌嗓子。】 【好累,不想起来。】 【你说我外卖点个什么好呢?】 【哎,一会儿外卖员要给我打电话,我都没法应声。】 以及,一条3s的语音。 “之前我们吵架那晚,我直接回了上海。”萧疏音慢慢说,“发微信问你有没有回家,你很久没有回我。” “哦——是吗?”祁音书按下语音转文字。 短暂延迟后,文字显示:【“小祁,你听我的嗓子怎么办啊?”】 凌豫筝会是什么语气呢。她好想听听。 “对,当时应该已经是凌晨了,你才回复我你到家了,我承认我那个时候——” 祁音书见萧疏音拖了半天没讲下去,向右看。 萧疏音眼睛正视前方,双唇抿了又抿,“我很生气,所以收到了你的微信,那天晚上也没有再理你。” “我想过不要再管你了。” “但是。” 萧疏音双手背到身后,微微望向天空,十分惆怅地叹了一下,“哈——但是第二天早上睡醒,我发现我——” 她转回头来目光略过妹妹的眼睛,又失神地下坠。 她声音很轻很轻,第一次对祁音书直白袒露她渺茫的心事。 “我果然还是舍不得。” 第58章 祁音书垂下眼眸。 她想了会儿,再抬起目光,看向萧疏音的时候,眼里已是带着柔和的笑意了。 “没事,我不够听话,你担心我才会生气,我明白。” “而且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们是一家人,你不用跟我道歉,不要紧的。” 萧疏音眼波微微闪动,动动唇,似乎还想跟她说点什么。 祁音书保持笑容,耐心等着。然而萧疏音最终只看了看地面,默然点点头,转身继续向前走。 她迟一步跟在萧疏音身后,总算有机会来好好回复凌豫筝的消息。 她先点击最后一条语音,手机听筒靠近耳边。 “小祁,你听我的嗓子怎么办啊?”几乎是气音。 她想了想,回:【我听你这声音最好赶紧去医院吧。】 嗡嗡。 凌豫筝秒回:【一个人不想去医院,好麻烦。】 所以是什么意思呢。 输入框光标在祁音书的瞳孔中闪烁,她步子越走越慢。 “古雨有事找你是吗?”前面的人又忽然出声。 “嗯?”祁音书脚步没停,走到萧疏音的身侧。 “如果她真的很着急——”萧疏音眼里似有水光翻涌,“你现在去找她吧,我自己去买东西。” 祁音书垂下胳膊,心里乐开了花,嘴上还要跟姐姐客气:“不用吧,她,主要我这都跟你出来了,丢你一个人去买东西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萧疏音笑着,抬手,犹豫了下,依旧习惯性摸摸祁音书的左脸,“你刚刚不是说了吗,我们是一家人,所以你去吧,不用觉得对我抱歉。” 这次祁音书没躲,萧疏音先放开手。 今天的萧疏音真是温柔到让她觉得有点陌生。 还是萧疏音本就如此,只是我从前自私的喜欢破坏了这一切? 想到这。祁音书才是真的感到抱歉。 她迈前一步,发自内心地以妹妹的身份拥住了萧疏音:“对不起姐姐,谢谢你。” 她没注意到萧疏音因她这举动而瞬间失神的双眸,也没察觉到,萧疏音缓慢低头,贪恋地蹭了蹭她的发丝。 “祁音书。”萧疏音也轻声道,“对不起。” “嗯。” 听见萧疏音这一声回答,祁音书心里积压多年的重石完全消失,她松开姐姐,愉快地指指身后。 “那我去啦,你不要买太多东西,我怕你一个人拿不了。少买一点,还差什么等我车修好了,我们晚上再来一趟都行。” “好。”萧疏音温柔地对她点点头,“去吧。” “嗯。”祁音书应完,转身朝路口跑,她直接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开门上车时,她回头看了眼,萧疏音还站在原地,静静地望着她。 祁音书高举右手,扬起笑容跟萧疏音挥了挥。 “拜拜!”她高喊。 砰—— 车门关闭,绿白色的小车绝尘而去。 萧疏音的笑容就此凝固在脸上,她目光冰冷地望向蓝天。 白云在天空中缓缓飘动。 凌豫筝弯腰趴在窗口,右手支着下巴,眺望远方,不时咽咽喉咙,被疼得疯狂皱眉。 她身后,手机在沙发上震了震。 凌豫筝回头看了眼,就一条? 她没有搭理。 昨天晚上,祁音书没有回她的晚安,今天早上才想起关心她一句。 凌豫筝都不乐意回的,不过想想,小祁也没义务非得理会她每一条晚安。 忍着生病人特有的小委屈,比较积极地回了两条。 结果那边的小祁又不理她了。 她又理智地想了想,估计是人姐姐回家,有人讲话了,会很忙吧,对她这位凌经理该要慢慢失去兴趣了。 凌豫筝被自己的胡思乱想气得冷哼了声,将手机往枕头上一丢,翻身又捂进被子里想睡一会儿。 没清净几分钟,那讨厌的小祁又出现了。 她闭着眼睛气了气,想看,只能认命拿过手机看。 人身体本来就不舒服,还这么反反复复被一个微信折腾。凌豫筝简直想干脆打一通电话过去,问对面的人能不能回快点。但她肯定不会打的,而且她受不了自己又变成这样。索性从床上爬起来,吊带外披着一件白绒绒外套,走到客厅换换新鲜空气。 一个人在窗边吹了会儿冷风,脑子就清醒了。 嗡嗡嗡—— 这回好像不是消息,而是语音通话申请。 凌豫筝转个身,后腰靠在窗框上,冷着脸晾了那手机一会儿。 “喂?”她接起来。 “凌豫筝你就别说话了啊,你听我说,我现在正在赶回小区的路上。你收拾一下,我在你家楼下等你。我们一起去吃早餐,然后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就这样,拜拜。” 嗯?挂了? 凌豫筝懵懵地眨了下眼。 屏幕拿回到眼前,已经变成冰冷的北极熊壁纸。 刚才小祁真的有打电话过来吗? 她有点恍神。 凌豫筝慢悠悠乘电梯下楼,刚走出楼洞,就看见等在草垛边的祁音书。 粉粉的毛衣,灰灰的牛仔裤,好像凌豫筝之前抽盲盒抽到的拉布布,讨厌归讨厌,脸还是怪可爱的嘛。 “嘿。”祁音书一个奇怪的开场白,手不太自然地拽着挎包的链,走向凌豫筝,“我碰巧今天起得早,你很幸运哦。” 凌豫筝环起胳膊,大概因为不方便说话吧,目光幽幽地在她全身上下打量了一下。 祁音书竖起右手的三根手指:“我发誓啊,没有跟踪过你,是上次遛狗,送你回来过,你没忘记吧?” 凌豫筝被逗得别开脸笑了下,点点下巴,应该算是认可她的说法。 “吃什么?”凌豫筝竭尽全力挤出三个字。 “噗。”现实中听见这犹如风刮老树皮的声音,祁音书还是没忍住笑了,“哈哈哈哈,你这声音这么听更夸张诶。” 凌豫筝凶狠地抬起右手,握拳,再轻轻地捶了她肩膀一下。 凌豫筝在手机上挂了个号,于是两人就直接打车到医院附近,一下车,凌豫筝拽拽后下车正在关门的祁音书。 手指向街对面一家排长队的包子铺。 “你想吃那个?”祁音书扫了眼那至少得有二十多人的队伍,“会不会耽误你的号啊。” “不会。”凌豫筝急得摆摆手,直接压着嗓子说话了,“我挂的下午两点的号。” “啊?为什么挂这么晚?” 凌豫筝一副“你怎么这么不懂啊”,张嘴就要说:“因为——唔——” 第63章 祁音书稍微捂了下凌豫筝的嘴:“行了行了,我不问了,下午就下午吧,先去排队。” 二人并肩走过斑马线,向右拐,落到了包子铺长队的最末尾。 这会儿,她们突然又没什么话可讲的。 凌豫筝站前面,祁音书站后面,她想起来该给萧疏音说一声,便拿起手机,点微信,发去一个:【我到古雨家了。】 萧疏音回她一个:【好。】 凌豫筝转身来,祁音书便从手机中抬眼,扫见凌豫筝抿了抿的下唇,好似不高兴。 她放下手机,看着凌豫筝这双有点烦闷的眼睛:“咋了?” 凌豫筝手握拳,右手大拇指抬起,指了指身后,口型说:“太多人了吧。” 祁音书目光在那枚银色尾戒上晃过,左脚向外迈迈步,脑袋冒出队列很是认真地往前观察了眼。 这才站正,看回凌豫筝的眼,学凌豫筝苦闷的表情,很是义愤填膺道:“就是啊!太多人了!” 凌豫筝这会儿像小孩一样好脾气,听她这么一讲,立马就弯起眼睛笑了。 而后人又舒心地扭身回去,叉腰对着前方。 “再多人我也要等。”她好像听见凌豫筝在这样发出宣言。 四个包子,她们等了足足一个小时。 而且这店门口还没有座位,两人站在一棵树下,同时咬上一口。 “嗯——”祁音书咀嚼着嘴里干巴巴的味道。 她对面的凌豫筝也挑挑眉,举起装包子的纸袋子,翻来覆去地看。 该场景大概叫做,两个擅长做营销的人也会被包子营销欺骗。 吃完,顺利被噎到,她们又走去隔壁超市买了两瓶矿泉水。 凌豫筝咽包子的时候被疼得皱眉,喝水的时候也被疼得皱眉。 祁音书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凌豫筝一皱眉,她也跟着皱眉,导致她这瓶水放在嘴唇上半天了,还一口没喝进去。 凌豫筝喝完,拧瓶盖,疑惑指她:“你不喝?”无声问。 她摇摇头,这才让两口凉水滚进喉咙里。 祁音书合上瓶盖的时候,瞥了眼面前摁着喉咙一脸难受的凌豫筝。 “所以你昨晚干嘛不好好吃药呢。”她嘀咕。 凌豫筝因此眨了下眼睛,很真诚对她讲:“就是啊,我错了。” “……” 真可爱啊。 祁音书挪开视线。 离下午两点还有四个多小时。 祁音书抱着胳膊站了会儿,心想线上没号,难道进去挂急诊也不行吗?再等四个多小时是不是太夸张了? 她看向凌豫筝。 后者正低头看手机,好像在查地图导航。 祁音书刚要冒出嗓子眼的话憋回去,脸上略有疑问。 “啊,不远不远。”凌豫筝努力用她那破锣嗓子感慨,“小祁你看,我们打车十多分钟就能到诶。” “什么?”祁音书有点没听清,耳朵往凌豫筝面前凑。 凌豫筝“啧”一声,捏住她的耳朵,带到唇边,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 “我们。” “去。” “打戒指吧。” 第59章 “行啊。” 等凌豫筝松开她的耳朵,祁音书抬起目光,毫不犹豫地答应。 两人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出发。 凌豫筝哑着声音努力报出手工店地址,祁音书等司机真的理解了,才低头,在手机里看萧疏音刚给她发来的微信。 萧疏音说家里有本相册,是祁芸从前在国内的工作照,问祁音书东西收哪儿了。 祁音书捧着手机想了半天,相册,好像都收在了主卧里。 于是,她凭着模糊记忆回:【应该在我房间书桌下面的哪个抽屉里,你还记得那相册长啥样吗?】 萧疏音:【黑的,大约a4纸大小。】 她有点印象了:【那就没错,你去找找吧,具体的我也不太记得了。】 萧疏音:【行。】 萧疏音:【你还在古雨家?】 祁音书迟疑几秒,缓慢地敲出一个:【嗯。】 萧疏音不再回复了。 祁音书便锁屏手机,扭头望向窗外。阳光穿过树叶,碎影斑驳,尽数洒在街道上。祁音书突然觉得这会儿心里特别幸福,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凌豫筝就坐在她旁边。 “小祁。”凌豫筝戳戳她的腰。 祁音书麻了一下,心想凌豫筝这习惯真的很—— 她扭头,凌豫筝人直接坐来了她身边,一双眼睛弯弯笑地看她:“我坐近点跟你讲啊,嗓子不太行。” 不用解释啊。祁音书木然地点点头。 凌豫筝就贴着她的左侧,左手越过她的面前,去指窗外:“你看那边。” 祁音书顺着凌豫筝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空旷的人行道上,只有三两行人在漫步。而且因为她们车速快,那几个人影也很快就消失在她们的视野之外。 是要看什么呢? 祁音书皱眉想了半天,稍微回转目光,凌豫筝双眼炯炯有神地问她:“看见了吗?” 祁音书摇摇头。 凌豫筝很失望,再指指窗户:“对面那些树叶的影子,好漂亮,你看着不会觉得很幸福吗?” 祁音书的世界,“嗡”地一声进入真空状态。 她感觉眼前的一切场景都变成了慢动作,凌豫筝想去看窗外,人几乎是倚在她的身旁,脸靠近她的鼻尖,连脸上细微的绒毛都清晰可见。 她还闻见了凌豫筝身上的香气,依旧是那一种清淡的bb霜味道,有点甜,但不腻。 祁音书鼻尖轻微地动了动,这香气就铺天盖地地拥住了她。 “你这表情。”凌豫筝近距离打量她一眼,“好吧,看来你不觉得啊。” 祁音书嘴唇动了动,一时没能发出声音。 凌豫筝倒回椅背,但依旧靠在她的左边,淡黄色毛衣与她的淡粉色毛衣紧贴在一起,似乎摩擦产生了细密的电流。 一丝丝、一阵阵地钻进祁音书的心里,她从脸到脖子,都持续不断地被这种酥麻的感觉刺激着。 “*凌豫筝。”她攥紧手心,冷静地劝告,“你喉咙不舒服,还是少说点话吧。” 凌豫筝又是抬手捂住了喉咙,声音哑哑的:“可我这会儿觉得它好像好多了,是不是多说话反而能恢复得更快?” “怎么可能。”祁音书看着凌豫筝的动作。 “你不会是嫌我今天话多吧?” 祁音书抿抿唇,垂眸笑了下,喃喃重复。 “怎么可能。” 下车,进手工店,凌豫筝似乎跟这家店老板认识。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主动走去跟老板说了两句话,指指喉咙,那老板的表情好惊讶,嘴里又问了几句。 凌豫筝点点头,再指向她,老板也看向她。 等在门边的祁音书默默地站直,对老板挤出一个特别客气的笑容。 凌豫筝跟人寒暄完,走回来一把拉住她:“走,我带你进去。” “你少说话。”祁音书又提醒一句。 凌豫筝马上给她比了一个“okok”,无声带她一路往里进,到店内最角落的一张长桌前,摁着她坐下。而后,右手撑在桌沿,左手熟练地去一个盒子里翻找了几秒,抽出一根大约食指长度的细扁银条,递给她。 “这是?”祁音书不确定地接过。 凌豫筝抬起右手,指指尾戒,口型跟她讲:“戒指。” 在凌豫筝的贴心指导下,祁音书右手握住胶锤,一遍又一遍,“咚咚咚”地在扁条上捶打。 她都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站她旁边当监工的凌豫筝抚了下她的手背,意思大概是:“可以了。” 她茫然地看凌豫筝将她刚敲打完的银条拿起,捏在指间转着看了遍,再放下,拿起她刚才使用过的胶锤,又有节奏地捶了几下。 “搞定。”凌豫筝说。 她抬眼,凌豫筝立马捂住嘴巴,又表情严肃地给她比了一个“ok”。 什么嘛。 祁音书没忍住,笑了。 接下来要激光雕刻,凌豫筝没叫老板,领着她到一台电脑前,让她站旁边。 穿淡黄色毛衣的人稍微撩起了左边耳发,右手挪动鼠标,对着电脑屏幕微微皱眉——特别像进入了工作状态。 祁音书双手撑在桌边,无思无想地盯着这张认真的侧脸,慢慢就开始放空了。 她居然想起她们有一次酒店结束之后,外面在下雨,开窗时房间里灌进一阵冷风,她被冻得哆嗦了一下。 低身拿起被她丢在地毯上的包,转身向酒店房门走。 凌豫筝当时坐在桌前在忙什么呢,她有点忘记了,就记得电话接个不停。 她路过拍了下凌豫筝的肩膀,指指房门,口型说:“我走了啊。” 凌豫筝听电话的脸在生气,但还是迅速笑着给她比了个“ok。” 她都走到房门口,要摁下门把了,听见凌豫筝在后面喊她一声:“诶——” 第64章 她转身,凌豫筝拿着一条黑白格的围巾跑近她,抬抬手:“送你的。” “啊?”她愣了下。 凌豫筝就直接给她往她脖子上戴,表情认真:“外面冷,我看你今天穿得特别少,下楼别冻感冒了,这我就戴过一次,你别介意啊。” 戴好,还满意地拍了拍,从上到下欣赏了一遍,夸她,“嗯,适合你。” 笑眼再推推她,“好啦,你走吧,下次见。” “小祁——” 同一双眼睛,此刻不解地看着她。 祁音书瞳孔一下子收缩:“嗯?” 凌豫筝做了个写字的动作,再指指电脑屏幕:“你想刻什么?” 祁音书呆呆地看向屏幕。 过会儿,她嘴唇颤了下,才说:“能刻图案吗?” “嗯?”凌豫筝的表情仿佛在这样疑惑,继而用那低哑的声音问,“什么图案?”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的眼睛,笑了笑。 “围巾。” 后续的焊接和抛光是凌豫筝帮她完成的,直到一枚全新的戒指交到她手上,凌豫筝都还环着胳膊疑惑。 “为什么是围巾啊?” 祁音书将戒指套到左手小拇指上试了试,没说话。 凌豫筝倒也没强求她给答案,起身,食指指尖来碰碰她刚戴上的尾戒,“好吧,你自己明白就行,也不用告诉我。” 两个人莫名其妙来打完这个戒指,凌豫筝说饿了,她们就在附近随便找了家餐厅吃午饭。 下午三点过看完病,从医院出来,凌豫筝右手拎一大袋药,扁桃体急性化脓,得赶紧回家吃了药好好休息。 祁音书陪凌豫筝等车时,接到修车行给她打来的电话,沟通几句后,双方约好三点四十左右在公司停车场入口见。 等她挂了电话,凌豫筝恰好拎起那装满药的塑料袋在观察。 祁音书也看着那塑料袋。 “小祁。”凌豫筝出声。 她还以为凌豫筝又想到什么有趣的事,耐心等着下一句。 没想到凌豫筝隔了好久好久,才转来看她,笑说,“要不然,我陪你一起去修车吧,就当谢谢你陪我来看病。” 凌豫筝垂下胳膊,塑料袋“哗哗”响了两声。 祁音书对这提议心动了一秒,但很快就否决了:“不用,你赶紧回去吧,吃了药,好好睡一觉。” “其实我感觉我——” “医生不是说你这不好好休息,很有可能会发烧吗?”祁音书抢断凌豫筝的话,“我修车又不是我自己修,可能把车开过去,我就先打车回家了呢。” 凌豫筝叹口气,垂下目光,点头:“好吧。” 到滴滴车来的时候,凌豫筝已经明显没什么精神了。 祁音书站外面,帮忙关车门,凌豫筝就坐在车里,隔玻璃,静静地望着她。 砰—— 她笑着对凌豫筝摆摆手:“拜拜。” 凌豫筝淡淡地对她笑一下。 车开走了。 祁音书一个人乘出租车到达公司楼下,写字楼外只有一个进地下室的入口。她跑过去,左右找了圈,修车行的人应该还没到,便低头,站在原地玩起了星星大战。 两关之后,她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慢慢靠近。 祁音书抬起目光,下意识回头看。 “?” 她怔怔地眨了下眼睛,纳闷转身,“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萧疏音仍然穿着她们早上出门时那件白色毛衣,棕发束起,左右耳各坠了一颗闪闪发光的泪滴,并没有回答她。 待彻底走近,两人完全对视。 萧疏音脸上没有表情,轻微抬了抬右手,举起外套:“怕你冷,来给你送件衣服。” “哦——”祁音书接过。 萧疏音看她,平淡地问:“古雨呢,没跟你一起吗。” “她——”祁音书不得不撒谎,拼命攥紧外套,让自己淡定点,“她有事,我修车可能会很久,就没叫她。” 萧疏音笔直站在她面前,听完她的话,一点反应都没有,目光冰凉地从她脸上滑过,转去看左侧的马路。 怎么回事?为什么感觉萧疏音在生气呢? 祁音书正困惑着,她包里手机突然嗡嗡嗡震动,拿出来看: 是凌豫筝。 萧疏音的声音亦同时在她面前响起。 “群群,我刚才碰见古雨了。” 第60章 祁音书恍然站在原地,手机握紧又松开。她嘴唇动了动,好半天才顺利出声:“你和古雨,是在哪里碰见的?” 萧疏音看着她,声音很平静:“超市。” 祁音书无话可说了。 写字楼蓝色外玻璃映照着两个相对静止的人影,圆圆的白色太阳悬在她们之间,仿若审讯室那无情的冷光。 祁音书右脸被照得发烫,她视线从萧疏音的脸落到萧疏音的鞋尖,一双深棕色的圆头皮鞋。 她低头对着反光的鞋面抿了会儿唇。 再抬眼,她向前走了一步。 毛衣在祁音书肩侧滑动,抱在怀里的外套也被用力挤出褶皱,她的鞋尖几乎抵住了萧疏音的鞋尖。 祁音书不想再撒谎了。 “对不起姐姐,我刚才确实骗了你。” 祁音书直勾勾看着姐姐的双眼,眸光轻微颤动着,这会儿阳光照亮祁音书的瞳孔,让她看上去是那样的示弱和求好。 萧疏音的双唇因此而微微张开,但她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只是垂在身侧紧握的五指开始缓缓卸力。 祁音书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她只是非常真诚地看着萧疏音的眼睛。 “姐姐,我有喜欢的人了。” 萧疏音的眉心顿时在她眼里皱起。 是厌恶吗。 祁音书不安地咽了咽喉咙,还是很坚持地继续说下去,“她早上生病需要去医院,我去陪她。” “因为你讨厌、讨厌我喜欢女生,所以我没有勇气,早上离开的时候不敢直接告诉你,对不起。” 萧疏音的唇又紧紧闭上了。 好像被她这番乱七八糟的话气到颤抖。 其实祁音书藏在衣服下的指尖,也正控制不住地发抖。 或许是终于能坦白的释然,也或许是对未知的恐惧。 她不知道萧疏音会不会又一次冷脸,狠狠斥责她:“祁音书够了!这个家不是只有我们!你太自私了!你说的这种喜欢也让我——” 萧疏音的脸转开,低声,“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很恶心。” 那年她站在萧疏音房间外哭得止不住,萧疏音也像现在这样,被她气得一句话都不再多说。沉沉地关上门,将她一个人留在了黑暗的过道里。 祁音书那个时候真的很无助,因为萧疏音不喜欢她,因为萧疏音嫌她的爱恶心。 但。 那些爱和痛苦终究都被时光消磨了,她现在跟萧疏音说这些,只是不想再骗人。 她之后,一定还会更加频繁地想要去见凌豫筝。 她不想再骗人了。 祁音书后退了一步,脸别开,看向右侧的车来车往:“姐姐,我跟你说这件事,不是希望你能理解我的感情,我只是想说,以后——” 她牙齿咬咬下唇,看回萧疏音的脸,“以后我想去找她,就会直接说我是去找她,无论你理不理解,我都不会再骗你了。” 萧疏音始终没有讲话。 她像一座完全被冻死的冰山,目光久久地凝结在祁音书的脸上。 祁音书的手机又开始震动,这次是修车行员工的来电。 她按下接听,侧身往旁边走了一步:“喂?” “祁音书。”萧疏音突然叫她。 祁音书皱眉回头,同时听见通话里对方大声喊:“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星期天农兴大道这有点堵车,我们还有最多两分钟就到啊!” 萧疏音叫了她,又没出声。祁音书索性先回电话里的人:“没事,不着急,我就在车库入口等你们。” “好好好,感谢理解!”对面挂断。 祁音书垂下胳膊,身体转回来,面对萧疏音。 萧疏音这才露出淡淡的笑容,心平气和地问她:“你喜欢的人,我见过吗?” “嗯。”祁音书点点头。 “她生什么病了?” 怎么会问这个?祁音书眼里稍稍意外:“扁桃体化脓。” “不严重是吗?” “嗯,不算严重。” “好。” 萧疏音脸上像是戴了一张劣质面具,嘴角僵硬地勾了勾。 事情居然就这么畅快地被解决了,萧疏音没有追问她喜欢的人是谁,也没有责备她撒谎的事。两个人安静站在车库入口外,等修车行的人到来,她们再一起跟车下到停车场。 修车行员工戴上一副黑红色腈纶手套,趴在suv的引擎盖前检查了会儿。 她起身,跟祁音书说:“小问题,电瓶没事,我帮你调一下打火线圈,很快就好。” 第65章 “好,谢谢。” 祁音书退开点。 扭头见萧疏音在看手机。 忽然想起她刚才一时慌乱,没接凌豫筝的语音通话。 她立即拿起手机,调出微信界面后顿了下,再一次看向萧疏音。 后者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脸转过来,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会儿,又落到她的手机上。 祁音书挤出一个笑,冲萧疏音晃晃手机:“我去给她打个电话,刚才没接到。” 萧疏音睫毛垂了半秒,再抬起,对她平和地点点头。 祁音书向对面的墙角走,边走边拨出,屏幕放在眼前等待。 感觉都快要过去半分钟了,鲷鱼烧头像安安静静,好像没有要接她语音的意思。 祁音书面对墙角,眉心紧蹙,先挂断,敲字:【刚才有事没听见,你找我吗?】 她倒回去看看未被她接通的那一条语音,15:16,估计是凌豫筝刚巧到家的时候。 会是什么事呢。 祁音书又拨过去,手机贴耳边,人在原地转圈踱步。 身影看上去十分焦虑。 萧疏音听着耳边修车行员工不时走动的“嚓嚓”声,双手都垂在身边,眼里如一潭死水,只望着在那边忙着打电话的祁音书。 群群,你现在喜欢凌豫筝,没关系。 你不是还留着我们从前出去玩的一张张存票么,是因为我拒绝了你吗。 如果你无论如何都觉得这样的感情更好,更长久,我可以理解。 也—— “喂?凌豫筝?” 祁音书响亮又惊喜的声音响彻在安静的地下室。 她指尖戳在墙面上,眼睛弯出笑意,“我还以为你不会接了呢,你找我吗?” 凌豫筝在对面咳了声。 祁音书赶紧说:“啊,不不不,对不起啊,忘记你不方便讲话,我们打字吧,我先挂——” “小祁。”凌豫筝喊她。 “诶。” “你还在等人修车?”凌豫筝声音很虚弱。 “嗯——”祁音书下意识转去看眼,那边修车行员工在跟萧疏音讲话,萧疏音笑着点头,“应该快修好了,那个姐姐说是小毛病,你吃过药了吗?” “嗯,吃了,现在躺下休息了。” 啊。祁音书缓慢地点点头:“那你快睡吧我们别聊了你这嗓子又不行,你有啥事需要我帮忙的话,给我打字就好。” “没有。”凌豫筝吸了吸鼻子,声音居然有些委屈似的,“我怕你一个人等修车无聊。” “我不是一个人啊。”祁音书笑着说。 凌豫筝那静了几秒,才重复她的话:“不是一个人?” “嗯,我姐姐过来了。” “萧疏音?” “对,她给我送衣服。”祁音书低头,看看手里这件外套,想起刚才那事还有点迟来的惊魂未定,“昨天我跟她本来也说好了嘛,要一起来修车,所以你别担心了,我不无聊。” 凌豫筝轻轻笑了下:“好吧,那你和你姐姐晚上要一起出去吃吗?” “嗯——”祁音书顿了会儿,“这个还不确定,没说好呢。” 她瞄眼萧疏音那边,压低声音,气声跟凌豫筝倾述,“其实,以前我跟我姐姐吵过很严重的一架。那之后到现在,我看她都还有点怕怕的,每次跟她单独吃饭吃不了多少,感觉挺浪费食物。” “哈。”凌豫筝气音又笑了声,“可是你早上吃包子吃得好快啊,那么难吃的两个包子。” “是啊,你说它们怎么能那么难吃。”祁音书环起胳膊,接电话这手的手肘搭在左手手背上,“还排那么长的队?” “可能有很多像我们一样的傻瓜?” “噗。”祁音书笑了,“你是傻瓜我不是啊,当时可是你说要过马路去吃的。”她鞋尖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墙根,“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难吃的包子皮啊,像在嚼报纸。” “你吃报纸都吃那么快,你更像傻瓜吧。” “你才像呢。”她笑。 “群群——”祁音书转头,那边萧疏音微笑着指指旁边合拢的车盖,“你的车好了。” 祁音书生怕萧疏音看不清似的,立马垫高脚点点头,朗声:“好!我马上过去!” “这么快啊。”凌豫筝在电话里感慨,“早知道这么容易修,你该请我去帮你看看。” “你还会修车呢?”祁音书边回边绕过地上的挡杆,“不过上午那会儿看你做戒指的时候,就觉得你手好巧啊,我感觉我就没办法把它抛光得很漂亮。” “熟能生巧呗。”凌豫筝笑,“人无聊了,经常一个人找事情做,就啥都会一点了。” 祁音书快走到车前,停住:“好吧,以后我多多向你学习。” “我可要收学费啊。” “啊——”祁音书脸上笑开了花,捂住嘴,低声讲,“那我用糖当学费行不行啊,凌老师。” 凌豫筝沉默了几秒,才粲然一笑,带笑的声音亮了点。 “想得美啊,我只收钱!” 祁音书挂断通话后,坐上车,萧疏音已经坐在副驾等她了。 她前倾上身,尝试点火时,余光注意到萧疏音伸出左手食指,去摸了下副驾箱盒前贴着的那个卡通山竹。 祁音书手上动作越来越慢。 她在想。 昨晚她们坐凌豫筝那车的时候,萧疏音有没有注意到,主驾排风口上也挂着一个卡通山竹。 又会不会发现,那个山竹和她车上的这个山竹。 长得一模一样。 第61章 “群群。”萧疏音垂下胳膊,看她,“你跟她说过了吗。” “跟谁?” “你喜欢的人。”萧疏音眼里一点波动都没有,只有嘴角在淡淡地笑,“你跟她说过你喜欢她了吗。” 祁音书脸上的笑意抽了下,去看那山竹,再低头看回自己的裤子。 她右手揪了下裤腿,闷声:“应该算是没有。” “应该?” 祁音书握紧右手,脸向左撇。忽然跟萧疏音聊这些,她有点不好意思,拿不准萧疏音想要问她什么:“我有隐晦地跟她表示过但她,大概率没听出来吧。” 萧疏音那静了一秒,才又问:“所以她也没有跟你说过她喜欢你。” “嗯——”还真是,没正经说过,“嗯,没说过。” 萧疏音短促地笑了声。 祁音书奇怪,扭头看过去。 萧疏音环起胳膊,侧脸没有表情,冷冷地对着右边的窗户,声音倒很柔和:“你以前明明是个喜欢就直接说的人。” 以前? 萧疏音指的是,我跟她说了喜欢,就再也不回去的那个以前吗? 祁音书又无奈又好笑地叹口气,转正脸,右手去轻轻抚摸方向盘:“没办法啊,吃一堑长一智,人总要长大的嘛。” 她顿了顿,挺释然地笑着,“现在,百分百确定对方也和我想法一样之前,我不会再那么冲动了。” “说不定是你对她的爱。”萧疏音说得很慢,“不足以让你冲动。” 祁音书右手垂回腿上,五指收拢,她目光淡淡地想了会儿,换笑脸。 “冲动造成的后果,我已经体验过一次了。”她平稳说完,不等萧疏音回答,轻松道,“好啦不说这个了,我们这会儿直接回家吗?” 安静片刻,萧疏音冷淡的声音响起:“我们去你初中那边看看吧。” “啊?”祁音书扯安全带的动作停住,“我初中?去那儿干什么?” “吃晚饭。” 萧疏音简单答完,随后坐正,也同步调整安全带。 祁音书看向身旁的人,提醒:“我初中那附近都是小摊贩,你今晚真想在外面吃,我们还是找家餐厅吧?” “不用,出发吧。”萧疏音说。 祁音书皱眉,看着萧疏音,后者目视前方,双唇平和地抿着。 这张成熟精致的侧脸,叫祁音书更难看清姐姐的心思。 既然对方这么坚持,祁音书不再说什么,轻轻回了声“好吧”,转正目光,将车缓缓开出车位。 往新蓉五中开的路上,车里放着cd碟,萧疏音问她这是什么歌,她心无旁骛地直视前方,回答: “不太清楚,听着应该是法语歌吧。” 萧疏音笑了一声:“不清楚你怎么会买它来听?” “嗯——”她迟疑了半秒,诚实道,“不是我买的,她送的。”她想萧疏音应该能听懂这个“她”的意思。 车又往前开了几米,她见隔壁的人突然不接话,余光快速瞄了眼。 萧疏音竟整个上身离开椅背,弯着,左手去捏着那颗山竹,严肃的侧脸若有所思。 “姐姐如果你——” 祁音书想了想,说,“如果你现在还是会比较介意我喜欢女生这件事,以后我在你面前尽量不提。” “我不介意。” “嗯?”祁音书怀疑自己听错,扭头扫眼萧疏音,“你说什么?” 第66章 “我不介意,你的喜欢很正常。”萧疏音靠回椅背,“以前是我太极端了。” 祁音书愣了半天:“啊?你的意思是——” 萧疏音对着前方点头:“嗯,你喜欢女生,没有错。” 二人坐进一家小吃店的二楼,点了一份糖醋麻辣味的狼牙土豆,一份章鱼烧,两杯奶茶。 这是一家从祁音书上初一就在的店,仔细算算,起码也是十多年老字号了。 等楼下阿姨炸土豆的这会儿,祁音书转头,很是感慨地环视一整墙黄色、粉色、蓝色,写满字的便利贴。 好怀念。 她以前经常跟古雨来这里,这一丛丛便利贴下面会不会还藏着她们的留言呢。 她一张张看过去。 “zzq是大笨猪!”张牙舞爪的黑笔字旁还画了一个圆溜溜的猪鼻子。 “快点初中毕业!!我要玩一个暑假!!”噗。 “2023年3月12日,琪琪欠我一场电影。” 看见这张,祁音书的目光定了会儿,而后转去看看被她放在桌上的手机。 拿起,她对着这张粉色便利贴“咔嚓”一声。 切到微信,将图片丢给了凌豫筝。 iq221秒回一个:【?】 她笑了笑,打字:【没事,在初中旁边吃东西,发现这些有趣的初中生留言,跟你分享一下。】 iq221:【哦,还以为你邀请我看电影呢。】 iq221:【/卡比星打拳/】 祁音书计划顺利,飞速敲字:【那你想看吗?】 iq221:【最近有什么电影在上我都不知道。】 iq221:【我毕业之后就没怎么进过电影院了。】 祁音书看完这两句话,滑动页面,一路翻进淘票票截了两张图,回来,给凌豫筝发去: 【目前就这么多部。】 【你有感兴趣的吗?】 iq221:【我考虑一下。】 祁音书锁屏。 她带着笑容抬眼,萧疏音坐她对面,喝着奶茶,转头也在浏览一墙的便利贴,并没关注她。 祁音书往前坐了点,右手撑下巴:“姐姐,你还记得你以前也来过这里吗?” 萧疏音看她,眼睛缓慢地眨了下,脸上又是挂起清淡的笑容:“不记得,我来过吗?” “嗯。”祁音书点点头,左手指指墙面,“你当时好像也写了一个便利贴吧,字很漂亮,但没给我看。” “是吗?我为什么没给你看?” 祁音书觉得这话好离谱,下巴往回压了压,话里带着笑音:“我怎么会知道啊。” 阿姨端着一个铁盘来上菜,放下两个纸盒,再左右为她们摆好两个奶茶杯。 “谢谢阿姨!”对熟悉的脸,祁音书弯起眼睛愉悦道。 “谢谢。”她对面萧疏音,也淡笑着对阿姨点了一下头。 祁音书将一次性筷子拆开,递给萧疏音:“她们家的拌料可香了,而且一半软一半脆,你想吃什么都有,你快尝尝。”是一种急切想要安利美食的心。 萧疏音看她一眼,低头夹起一条裹了葱花的土豆。 “诶不行——”祁音书抬手拦,“有葱。” 她说完,拆开另一双筷子,在盒子里仔细扒拉两下,指着角落的一个,“我刚才都忘记跟阿姨讲了,你先尝这个,如果觉得好吃,我再去帮你重新买一份没有葱的。” 她抬眼,看见萧疏音目光落在那裹满碎葱的土豆上,表情静了一会儿。 往嘴里送,吃掉了。 祁音书纳闷地眨了眨眼:“你现在能吃葱了?” “嗯。”萧疏音单音回她,眼里好似装了很多话,一直注视她。 祁音书被盯得有点压力,默默低头,把纸盒又往萧疏音跟前推了点:“行,那你多吃。” 她放下筷子,拿起手机解锁看了眼,凌豫筝还没回消息。 不就是看个电影吗,需要考虑这么久啊。 她腹诽一句,再次锁屏,放下。 萧疏音捏紧筷子,筷尖戳在一块沾满辣椒的土豆上:“群群,你又在等她消息?” 祁音书惊讶抬眸:“你,怎么知道?” “你从小就这样,等谁的时候,虽然脸上看不出来什么,但整个人都会变得很焦虑。土豆,你没吃,奶茶,你也没喝。”萧疏音放下筷子,“你人坐在这里,心却好像已经飞走了。” 飞去了凌豫筝的家。 萧疏音省略了她最想说的一句话。 祁音书面色微微窘迫,人往前撑,手肘搁在桌边:“我真的,有这么明显吗?那是不是别人也很容易看出来?” 萧疏音摇头:“不会。”再低头,轻轻笑道,“你现在长大了,比以前厉害,可能,只有一两个人能看出来吧。” 祁音书呼口气,扭头望向右边那空荡荡的楼梯,轻声:“她别看出来就行。” 萧疏音垂在桌面上的右手骤然缩紧,离开,藏去了桌下。 嗡嗡。 祁音书摆在桌上的手机终于震动了。 等待已经的人露出笑容,捧起手机看: iq221:【/图片/】、【/图片/】在两页排片中勾了整整七部。 其中不乏评分6.8的喜剧片,7.9的鬼片,怎么看都像是胡乱勾的。 是不是又在逗我玩啊。 祁音书皱皱眉:【6.8分,你认真的吗?】 iq221:【6.8分很低吗?10分满分来讲,6分不都是及格线了?】 嗯?好像是这个道理?祁音书歪头想了两秒,回:【但是为了一部及格线就去电影院坐着,会不会太浪费时间?】 iq221:【去电影院本来不就是浪费时间的事吗。】 iq221:【哦不,是享受浪费时间。】 iq221:【/小猫微笑喝奶茶/】 祁音书:【好吧,但是你勾了七部,我看有的都快下映了,总不可能全部想看吧?你挑个两三部呢?】 iq221:【一周七天,一天一部不是正好吗?】 祁音书双眼迟缓地眨了眨,嗯?凌豫筝的意思是每天都要去电影院看吗?包括工作日? 她怕是自己理解错了,又怕自己给凌豫筝太多期待,一句话删删改改半天才发过去: 【一天一部?】没错,她选择复制凌豫筝的话。 整个二层只有一桌客人,静得出奇。 过了快十分钟,凌豫筝才发了一串小黄豆翻白眼的表情。 祁音书眯眼,忽然觉得凌豫筝说不定会跟她采取一样的策—— 【是啊,一天一部。】凌豫筝说。 第62章 祁音书没办法地笑了。 她回:【好吧。】 她放大、保存好凌豫筝打过勾的两张图,退出微信,想去购票界面比对着买。 手指刚戳进第一部文艺片,手机又震了震,顶部出现微信弹框,点进去。 iq221:【你觉得每天几点合适?七点半?八点?】 祁音书想了想,公司六点下班,她俩开车无论是去公司附近的电影院还是家附近的电影院,都肯定能在七点前到达。 但也不能每天饿着肚子去看电影吧。 保险起见,她回道:【八点?】 iq221:【行。】 她笑了笑:【那我去买了?】 凌豫筝没有吭声。 祁音书默默地吸口气,又叹出,滑动屏幕,继续去选院线。 对面萧疏音忽然喊她一声,祁音书抬头,萧疏音将一本粉色苹果形状的便利贴和一支黑色中性笔举向她。 “不如我们今天也写点什么吧,难得来一次。”萧疏音微笑。 “哦——” 祁音书愣愣地用左手接过,目光在便利贴上顿了会儿,再看向对面。 萧疏音已然低下头,安静在另一本黄色便利贴上写下四个字。 “经常翻页?” 因为这次萧疏音毫无遮挡,祁音书顺利看清了萧疏音写下的文字,她下意识轻声念出来后,怎么觉得没看懂,“你这写的是什么意思啊?” 萧疏音淡淡地笑她一眼,撕下最面上写好字的这张,转手往墙上贴。 “多看书,好好学习的意思。” 祁音书皱皱眉:“不是很懂。” 萧疏音收回手,双眼仍盯着墙面:“不用懂,你写你的吧。” 祁音书“哦”一声低头,想起来正在买票,她放下便利贴和笔:“我买个东西,等下再写。” 对面萧疏音没接话。 这一场没有八点的,要么是七点四十五,要么是八点半。 嗯——如果凌豫筝想早点看完回家,应该买七点四十五的更好吧?要不要先问问她? 祁音书烦恼着。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突然震个不停,屏幕顶端像中大奖似的,不断弹出消息提示。 祁音书瞳孔微微放大,点进去。 凌豫筝给她发来七张截图,附带一句:【票我都买好了,你看看哪天时间不合适,可以再改。】 第67章 什么?祁音书双唇微张,惊讶地放大一张张图片看,不时会切换到购票界面,两相比对。 比对比对,祁音书嘴角慢慢勾起幸福的笑意。 她发现。 如果是七点四十五和八点半,凌豫筝选择的八点半。 如果是八点和八点半,凌豫筝还是选择的八点半。 祁音书放下手机,莫名其妙地去呼噜了一口自打端上桌就没被她喝过的奶茶。甜丝丝的味道滚过舌面,再一路滑进身体里。 她反复抿着唇上残留的甜味,点开了输入框。 打两个字删两个字。 祁音书迟迟没想好她该回什么,手指又无意义地往上滑动了两下,才冷静敲字:【看完了,目前时间都还行,到时候有事再改吧。】 接着转了310元给凌豫筝。 iq221:【?】 iq221:【转钱干什么?】 【一半的票钱。】她说。 为了显得不那么冷漠,她还特意在后面补上一条“人猫击掌达成一致”的表情包。 结果,凌豫筝不搭理她了。 等了大概有七八分钟,凌豫筝才沉默地接收了她的转账。 祁音书抿抿唇,心想要不要再跟凌豫筝解释两句呢? 如果凌豫筝只是请她看一场电影,几十块钱,她可能就接受了,下次再找机会请回去。但凌豫筝直接买了七场,她不给人钱,心里多少会觉得过不去。 这会让凌豫筝觉*得她太客气了吗? 祁音书陷入了苦恼,输入框光标不断闪烁,她在自己的表情包库里翻了又翻。 既不能把话说得太明白,可能会让她们的关系忽然尴尬。又不能什么都不说,那肯定会让凌豫筝心里不痛快。 祁音书咬着下唇,认真翻找半天,拇指在一个很古早的表情包上悬空。 嗯—— 是一只卡通小羊戴着粉色的贝雷帽,趴在墙上,身后蓝天白云上全飘着“姐姐”、“姐姐”、“姐姐”的可爱表情。 没记错的话,她以前给凌豫筝发过一次这个表情。 不过当时,她和凌豫筝还是一出酒店就不用见面的关系,发什么,都不用太考虑对不对,行不行。 现在,发这个的话。 祁音书双唇紧紧抿了半天,又松开,发出“啧”一声轻响。 她还是点了下去。 可爱小羊延迟半秒飘进了她和凌豫筝的对话框,遮在背景图凌豫筝的侧脸上,祁音书心跳变快,人有点忐忑。 凌豫筝并没有第一时间理她。 她选择锁屏,将手机放去了桌角最左边,靠近抽纸的地方。 大脑是空白的,她机械化捡起了刚才被她丢在桌面上的便利贴和笔,“嗒”一声扯下笔帽,笔尖顿在纸面上,晕染出一个小小的黑点。 “请快点回我消息吧。”她这样写下。 放笔,祁音书虔诚地坐直,左右手都捏着便利贴凝视了会儿,才将第一张撕下。 她往左伸长胳膊,心愿贴去了墙面上。 下楼的时候,祁音书走在前面,听萧疏音忽然冷声说我们直接回家吧。祁音书于木楼梯拐角处站定,回头,萧疏音的身影逆着光,脸上表情模糊不清。 她对萧疏音无声点点头,没想太多,转身继续朝下走。 “嘀”一声,祁音书扫付款码想要结账,萧疏音拉了下她的胳膊:“群群,你去开车吧,我来给。” 祁音书垂下胳膊:“好。” 刚才她们来的时候,小吃店门口没有车位,祁音书便将车停在了马路斜对面。 这会儿,她一个人绕到红绿灯路口,过斑马线,视线从橘红色的教学楼扫过,人身体向右转时,视线又扫去了小吃店门口。 萧疏音只身站在那,隔着遥远的双车道,与她对上目光,对她扬起浅淡的笑。 回程还是祁音书开车,她手机摆在两座中央的凹槽里,“咔哒咔哒”打转弯灯的时候,那手机屏幕亮了亮。 她快速低头瞄一眼。 是微信。 “群群,前面靠边停一下。” “嗯?”祁音书转目光,看向隔壁座的人。 “我买盒药。” “你怎么了?” “没事。”萧疏音说,“头疼。” “头疼?”祁音书打灯靠边,车停稳后,她解开安全带,“疼得厉害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萧疏音拒绝她,要去开门,“你在车上等我吧。” “诶——”祁音书一把抓住姐姐的左手,认真,“你说什么药,我去买。” 萧疏音静了几秒,没有挣开她的束缚,但被她握住的这只手,五指收紧又松开。 “不用。”萧疏音还是拒绝,“你回消息吧。”径直开门下了车。 祁音书叹口气,目送萧疏音的背影走过红色地砖,进入药店玻璃门。 她低垂睫毛,拿起手机查看。 一条5s的语音。 她点击,一阵抱怨的声音响起:“祁音书你又不在家吗?我敲门半天怎么没人理我啊?” 一听完古雨的话,祁音书脸上堆满笑容,她拨去视频通话,看见斜刘海头顶的时候直接问:“你怎么又在我家门口?” 古雨切换镜头,一双皱巴巴的眼睛近距离瞪着镜头:“我不能在吗!你人呢!天天不着家!” 祁音书无奈地歪了下头:“我跟我姐姐在外面吃饭,等下就要回去了。” 古雨拉远镜头,脑袋上戴一顶紫色的鸭舌帽:“哎呀祁音书!我想起来我早上碰见你姐了!我跟你说了没?” 谢谢你能想起来啊。祁音书微笑:“超市碰见的是吗?” “啊。”古雨猛猛点头,“你咋知道?你姐跟你说的?” “嗯。” “哦——”古雨狐疑地看她一会儿,“那就是没事了?我早上看你那样让我跟你演戏,还以为你想瞒着你姐偷偷出去玩呢。” 祁音书往后靠,倒在椅背上:“确实是那个意思啦,结果她不是碰见你了吗。” “啊?”古雨面色尴尬,“那她回去骂你了吗?对不起哦我本来想躲她的,但你姐跟眼睛装雷达似的,她一下子就看见我了!你都不知道!我当时一瞬间灵魂出窍!” 祁音书被逗笑:“没事,她没骂我。” 镜头里,古雨走了几步,身体往前倾一下,估计是按电梯:“那就行,你们啥时候回来啊?” 祁音书向右看看,萧疏音已经走出来了,右手提着一个白色塑料袋。 “估计半个小时左右。” “行,那我跟斜刘海在你家小区里先走走,等你哦。” “ok。” 祁音书挂断了视频,同时,萧疏音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塑料袋摆在腿上。 她见那袋子里的药盒还不少,白色纸盒蓝色纸盒挤在一块,祁音书担忧地看向萧疏音:“你吃这么多药啊?都是医生建议的吗?” “嗯。”萧疏音言简意赅,冷脸扣上安全带,“你们聊完了?” “嗯?”祁音书顿了下,“啊,不是,刚才是古雨找我,她在我们家楼下。” “古雨?”萧疏音这才看她,“她来找你玩?” “应该是吧。” 萧疏音笑了下,目视前方:“早上碰见她,觉得她也长高了。” “不可能。”祁音书摆摆手,“我26,她也26,怎么长高啊。” “我从你高中毕业那年就没见过你的朋友了。”萧疏音平稳地说。 “是吗?” “嗯。”萧疏音点头,“我们吵架了。” 哦对哈。祁音书为自己迟钝的反应尴尬了一秒。 她坐正:“哈哈,这么看时间还真快。” 两人没再闲谈,祁音书双手扶着方向盘,驱车在直道上行驶着。期间她手机震动了几声,她在开车,就没注意。 直到车转入停车位,熄火,祁音书从凹槽里拿起手机,点亮屏幕。 “我先回去了。”萧疏音开门,“晚上你记得——”话停住。 祁音书转头看,萧疏音侧对她,说完,“记得玩得开心。” 砰—— 关上了车门。 祁音书回头,点开累积的三条新消息。 第一条是古雨发她的视频,镜头里斜刘海疯狂往前冲,背景音古雨累得大喘气:“哈!哈!天呐!斜刘海碰见了它朋友!两只狗跟发疯似的!我跟她主人被拖着跑!” 祁音书无声笑一下,按语音:“古雨你们在哪儿啊,我到小区了,现在去找你们。” 回完。 祁音书切去另一个对话框,剩下两条都是凌豫筝发她的,1s语音点开: “……” 空白,什么声音都没有。 祁音书拧眉,缓缓按紧车门,点第二条: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声音又低哑又带着笑,努力配合她前面喊姐姐的表情包。 第63章 “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干什么。” 第68章 明明是生病中很沙哑的声音,祁音书却觉得里面每一个字都好甜,她站在原地,将这条语音反复重播了五遍。 “下周六可是我生日喔。”古雨跟她在2号楼的花坛旁碰面了,单手拽着牵引绳,任凭斜刘海怎么发疯都纹丝不动。 足以见得刚才视频里那所谓“被拖着跑”,应该是古雨自愿的,“你没忘吧。” 祁音书乐呵呵地蹲下身,眯着眼睛摸摸斜刘海的长鼻梁。 “当然没有,礼物都给你准备好了。” 古雨歪着脑袋目光盯着祁音书的侧脸,眉心稍微皱了会儿,问:“你怎么这么开心?中大奖了?” 祁音书背后有阿姨推着自行车走过,黑色的车轱辘转圈,她往前挪半步,站起身。 “嗯,前几天去团建,还真中了900块。”她看着古雨的眼睛,微笑,“不过是帮我同事中的。” 那900块,余樱本来说全部要给她,祁音书觉得不好,刮刮乐本来就是余樱买的,她只是代刮,所以她只被迫收了50块。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没有要那个意外之奖,今天,她就得到了她真正需要的属于她的意外之奖——七场电影。 祁音书一想起这事,脸上又忍不住笑了:“对了,你刚才不是说碰见斜刘海朋友,它人,哦不,它狗呢?” 古雨往左边玻璃门指指:“她们上楼拿东西去了,说等会儿再下来。” “斜刘海的朋友为什么会住我们小区?” “她主人说是我妈经常带斜刘海参加小狗聚会,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所以它朋友的主人也是个阿姨?” “不不不。”古雨摆摆手,“是两个小姑娘,一个这么高,一个这么高。”左手在空中比划了两下,“看上去好像还是大学生?” 祁音书环起胳膊:“嗯——可是你也挺像大学生的?” “真的吗?哎呀说起这个——”古雨双手捧在一起,导致地上的斜刘海也被拉得一下子站起,“刚才我遛狗的时候又碰见我学姐了,我就说嘛,上次既然能在商场碰见她,她就肯定住这附——” 祁音书轻轻捉住古雨手腕:“什么?你碰见她了?她怎么会下楼?” “嗯?”古雨愣了。 “嗯?”祁音书也愣了。 三分钟后,祁音书不得不向古雨彻底坦白凌豫筝是她直属上司的事。 古雨夸张捂嘴,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像想起什么似的双手一敲,张嘴:“原来昨天晚上我听见的声音是她啊!我就说怎么那么耳熟呢!” “啧。”古雨又感慨地摸了摸下巴,“她果然还是像从前一样好,居然能陪你去机场接你姐姐。” 祁音书耳朵有点烧,眼睛盯着古雨:“你怎么知道,她是陪我,不是我跟她恰好碰见呢?” 古雨笑她:“群群,那是机场,又不是菜市场,半夜十一二点哪有那么好碰见啊?” 好有道理。祁音书抿了抿唇。 隔半秒,她才问:“所以你刚才在哪里碰见她的?” “呃那个地方应该是——”古雨望天,想了想,“我想想啊,从这儿绕回去,拐弯,这几栋来着?” “2栋。” “你家几栋?” “1栋。” “那那边就是3栋咯?” 古雨眼里不确定,“反正就这栋楼后面,那一排绿色垃圾桶那,她应该是下楼来扔垃圾。” “你们打招呼了吗?” “打了呀。”古雨说,“不过她嗓子听起来有点不对劲,哑哑的,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说到这,古雨“哎呀”一声,祁音书立马紧张道:“怎么了?她、她还有什么问题吗?” 古雨摁住祁音书的手腕:“我刚才忙着跟代帽子的主人聊天都没多关心她几句?会不会显得我这个人特别冷漠啊?” 祁音书眨眨眼:“代帽子又是谁?” 古雨下巴指指地上的比格:“它朋友呀。” 祁音书扯嘴角笑了下。好吧,这都是什么千奇百怪的名字。 她们绕着小区散步,祁音书跟古雨讲了她今天跟萧疏音一起去初中吃土豆的事。 “这么说来,我真是好久都没碰见你姐姐了。” 古雨看她,“但她感觉没怎么变,还是那个样子。” “哪个样子。” “非常高冷,非常严肃,非常,非常像个姐姐。” 祁音书点点头:“你要这么说,她确实没怎么变。” “可你说她知道你撒谎都没骂你,我还是挺吃惊。” 古雨胳膊肘怼怼祁音书,“诶你还记得吗,高考完那天晚上,我拉你在ktv玩到凌晨两点还是三点,一下楼,你姐跟个鬼一样站在门口,冷冰冰地盯着我俩。我甚至到今天都还记得她当时是黑头发,穿了件黑色的裙子,脸上一点笑容都没有。” “她就像这样——” 古雨突然站定,挺直脖子,面无表情直视前方,声音故意捏得很冷漠,“祁音书,过来,天呐!那绝对是我的童年阴影!” “噗。”祁音书低头,“你别夸张了,那天是我打电话求她去接我,不然她不会出现的。” 天色渐暗,二人沿着小区最外围的汽车道边缘走,能听见栏杆外“哗哗哗”汽车如流水一般驶过。 她们刚聊完萧疏音,祁音书就收到了萧疏音的消息: 【群群,我在房间开会,你回来自己开门。】 祁音书回一个:【ok。】 她锁屏手机,手机又震了震。 萧疏音:【你明天还要上班。】 萧疏音:【尽量别玩太晚。】 祁音书:【好。】 古雨脑袋支过来:“有姐姐一起长大还是好啊,啥事都有人关心。” 祁音书收起手机,哭笑不得:“阿姨不是很关心你吗,连你吃绿豆饼都要特别关注你一下。” “喂!”古雨敲了下祁音书,“别提人家的伤心事好不好!我昨晚真的哭了!” 祁音书双手合十:“哈哈哈哈,对不起对不起。” 路过3栋门口垃圾桶时,古雨又停住,祁音书奇怪地看她,古雨很认真的表情问:“群群,你说我周六要不要邀请学姐一起来生日派对呢?” “啊?”祁音书愣了愣,“你什么时候说你要办生日派对了?” “我居然没说吗,那我现在说了,我已经请了十多个朋友,还打算好好拍个vlog来着!” “十多个?!”祁音书指着自己心口,“里面包括我吗?” “当然!”古雨用力点头,“你是最重要的那个!” 祁音书没话讲:“可我都不认识你那些朋友。” “周六不就认识了嘛,我再把学姐请上,你在现场就至少认识两个人了。” “啊——”祁音书企图挣扎,“我能不能只送你礼物,改天单独请你吃饭啊。” “不行哟。” 二人散步到晚上八点过,分别时,古雨拉住她:“要不回头你帮我问问,看看学姐她愿不愿意来,要是她愿意,你再把我微信给她。” 还没忘记这事呢。祁音书只好先点头。 “行,我上班问问吧。” 不过她并没有等到上班。 一个人乘电梯上楼后,她拿钥匙拧开家门,客厅里亮着灯,但萧疏音并不在。 路过次卧的门,隐约听见里面有讲话的声音。 祁音书走回主卧椅子前,坐下,捏着手机想了会儿才打开微信。 对话框里最后一条,是她发回凌豫筝的,一个小猫摇头说没事的表情包。 她抿唇敲字: 【刚才我和古雨在楼下遛狗。】 【她说她碰见你了。】 【你不是生病了嘛,怎么还要下楼扔垃圾啊。】 过一分钟不到,凌豫筝回复:【没办法,我不扔,它难道自己走下去哦?】 什么嘛。祁音书笑得露出八颗牙:【下次你可以试试把它放门口,再给好心人发个消息呢?】 凌豫筝回个萨摩耶歪头的表情:【我竟然认识这么好心的人吗?】 祁音书站起,从椅子前走到床边,坐床尾,被子下陷:【嗯哼,恭喜你,你刚好认识一个。】 她发完这句想起古雨的话,又说:【古雨她周六生日,想邀请你一起玩,你有兴趣吗?】 凌豫筝回:【嗯?】 祁音书就看着这个“嗯”字,乖乖等待着凌豫筝的下一句。 可凌豫筝消失了。 手机上时间从20:14走到20:31,祁音书感觉短时间内凌豫筝不会再回了,就放下手机,起身想去卫生间洗漱。 手机嗡嗡嗡开始震动。 祁音书背对手机听了一会儿,好像不是来文字消息的震动,她转头看。 几秒延迟后,凌豫筝的笑脸出现在镜头中:“哈喽小祁。” 祁音书悄悄走到房门边,“咔哒”一声拧上门锁,她脸上没有太多表情,显得很镇定:“你怎么会突然给我打视频啊?” 第69章 屏幕里,凌豫筝戴着一副银色的细框眼镜,穿睡衣,看背景应该是正坐在客厅沙发上。 “我刚才接了个工作电话,没回你消息嘛。”凌豫筝声音听上去正常些了。 祁音书坐床角:“没事啊,你忙完再回就好了。” “那不——”有门铃声,凌豫筝脸向右转,仰下巴,“帮我放门口就行了!谢谢!” “你点外卖啦?”祁音书问。 “嗯。”凌豫筝看回来,笑着点点头,“饿了,叫了一碗玉米燕麦粥。” “这么养生呢。” “我是病号嘛。”凌豫筝离开沙发,大概在朝家门走,没看镜头,“小祁,周六几点啊?” 祁音书没接话。 她听着凌豫筝开门,提袋子“哗啦”一声,再“砰”地关门。 “嗯?”凌豫筝纳闷地看回镜头,“怎么不讲话了?” 祁音书回神:“哦,她暂定的是晚上六点。” “行。”凌豫筝点头,“那到时候我俩一块儿过去?” “好。”祁音书应道。 “小祁你等会儿,我先拆个外卖。”凌豫筝说完,屏幕里的画面一晃,变成天花板上的一盏黑色吊灯。 祁音书对着这盏灯乖乖等了十几秒。 凌豫筝的脸重新出现,塑料勺往嘴里送粥,随意问:“你说我们明晚吃点什么好呢?” 祁音书瞳孔猛然聚焦:“嗯?” 她呆呆看着屏幕中凌豫筝喝粥的动作,潜意识想等凌豫筝再问一次。 结果凌豫筝不问了,也不继续出声。 就在视频里,一勺又一勺。 慢悠悠地喝起了粥。 第64章 凌豫筝咽粥时,总是会轻微皱眉。 祁音书将视频通话缩小,去大众点评快速搜了一圈,双唇默念,记住几家店名,再放大画面。 “我看你喝粥这样子,嗓子应该还是很疼吧。” 她毫不介意凌豫筝的沉默,认真讲,“刚才去查了一下,我们看电影那商场还是有挺多家比较清淡的菜,看你想吃什么类型的?” 凌豫筝咂了两下唇,脸向右离开屏幕,扯张卫生纸回来,抬眼,边擦嘴边回答她。 “我——想吃甜的。” “甜的是吗。”祁音书仰头回忆了一秒,“甜的甜的,那就去吃港式吧,有家港式的冰火菠萝油,看上去味道不错。” “好啊,它要提前订位吗?”凌豫筝问。 “明天是周一。”祁音书说,“商场人不多应该不用吧,等明早营业时间到,我再打电话去问问。” 凌豫筝疑惑:“这家店九点不到就关门了吗?” “没有,营业到十点,但是——”祁音书笑了笑,“我们这不是在视频嘛。” 她笑了,凌豫筝也跟着笑了,点点头,语气颇有点抱歉的意味:“对对对,我忘了。” 说完这些,两人安静了会儿。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收拾桌子,走去关灯,画面变黑又变亮,最后进入了卧室。 那就差不多了?祁音书张嘴:“你休——” “诶小祁。”凌豫筝忽然叫了她一声。 两人隔着屏幕对视了几秒,凌豫筝又笑着摇摇头,“算了,没事,明天再说吧。” 结束了通话。 祁音书对漆黑的屏幕想了会儿,起身,手机随意丢在了被子上。 她走出卧室的时候,萧疏音正巧也打开次卧的门,后者手里拿着一个空的玻璃杯,上面还挂着水珠。 萧疏音看她:“刚回来?” 祁音书点头笑了下,往前走,先经过萧疏音:“听你好像在开会,就没有敲门打扰你。” “没事,下次你想敲就敲。” “行啊。”祁音书走到餐桌边,拿橘子,想起来,扭头看向走去接水的萧疏音,“你吃过药了吗?头疼好点了吗?” 萧疏音放水杯的动作很慢,许久,才“嗒”一下。 “嗯。”对她轻声答道。 这晚祁音书很早就累了,她放下手机的时候,才刚刚十点半。 人裹在被子里缓缓翻了个身,呼吸渐浓时,她摆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亮了亮。 第二天早上,祁音书被闹铃吵醒。 没睡够,眼皮很重,被子捂脑袋上绝望了半天,才坐起身,拿手机关闹铃。 发现屏幕上显示一条未读消息,她点开看。 iq221:【晚安。】 祁音书打了个哈欠,一边掀开被子下床,一边快速回两条: 【早啊。】 【昨晚睡着了。】 她一路带着手机刷牙,换衣服,四处找工作牌。忙完一圈,微信还是静悄悄的。 嗯,估计这一大早的,凌豫筝她也很忙吧。 祁音书锁屏手机,丢进挎包里。 打开房间门到客厅,她发现桌上摆了一个正方形的白色快餐纸盒,上面贴张便签,简单留言: 【早餐,我出门了。】是萧疏音的字。 - 在公司的整个上午,祁音书都没见到凌豫筝,那经理室的门也紧闭着。她想凌豫筝大概是又跟叶总去集团开会了。 出差半周回来,祁音书自己手上要处理的事情也很多,除了前一个小时还频频望向门口。到十点,她已经完全没脑子思考凌豫筝的事,双手在键盘上起飞,不断切换一个又一个找她沟通工作问题的微信窗口。 余樱从隔壁办公区晃过来,给祁音书旁边的几个同事分糕点,说是周末去隔壁市玩带的特产。 分到祁音书手边,余樱扯两张干净的卫生纸,平摆在桌上,捏小塑料签给祁音书叉了两块放好:“群群,今天你和长吟姐都好忙啊。” 祁音书目光一横一横地扫过文档,淡淡地“嗯”了声,又说:“谢谢,我等会儿尝尝啊。” 她在看小组同事刚交上来的进度表,有问题的标红,有意见的选中,右键,敲下文字。 “唉,出差也没什么好嘛。”余樱感慨,“两个这么忙,一个还病倒了。” 祁音书刚敲下“e”键,顿了顿,向右看:“谁病倒了。” 余樱下巴指指经理办公室:“凌经理呀,我听朱姐说她发高烧,39度了都,正在医院输液呢。” 祁音书双唇张开又闭紧,看回屏幕,敲字的速度更快了。 “好啦,你忙吧,我也回去补周报了。”余樱说完捧着那红色的点心盒走了。 中午十二点整。 祁音书依次发出所有整理好的文件,起身,面色平静,慢慢将工作牌、充电器往挎包里塞。 旁边正要离座的同事见状,问她:“群群老师,你中午要出去吗?” “嗯。”祁音书笑笑。 她一出b1层电梯,脸上神色变得焦急,脚下步子也变快,左右看路,迅速跑到了车边。 微信凌豫筝不回,语音通话凌豫筝也没接,她坐上车,“砰”一声关门,直接拨号码。 两次等待后,电话总算被接通了。 “你在哪家医院?”祁音书扣安全带,声音尽量冷静。 “你不用来。”凌豫筝声音比昨天还要疲惫,“我这都快结束了。” “我下午已经请假了,哪家医院?” 凌豫筝轻轻叹口气:“三医院。” “好,你等我。”祁音书挂断电话。 途中每一个路口都遇见红灯,祁音书好无奈,双手握紧方向盘,偶尔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些。 推开急诊输液室的玻璃门,她一眼就望见了一个人坐在角落的凌豫筝。 单穿一件卫衣,深灰色毛衣被脱下,放在隔壁的空椅上。 祁音书因为紧张,一直心跳很快很快,但她走向凌豫筝时,慌乱的情绪渐渐稳定。 她经过一个又一个银色的输液架,停在凌豫筝身前。 正在低头玩手机的凌豫筝抬眼,大约是发过烧,嘴唇干,脸上却红得异常,仍是笑眯眯地尽力招呼她:“小祁你来啦。” “怎么会发烧呢。”祁音书蹲下,想要去捧凌豫筝正在输液的右手,又不敢真的碰到。 “谁知道。”凌豫筝有气无力的,“可能是我大半夜洗了个冷水澡?” “冷水澡?”祁音书抬头,眉间皱得厉害,“为什么?” “洗到一半突然没热水了,泡沫都还在头发上,只能硬着头皮洗完了。”说着,凌豫筝吸了吸鼻子,“嗯,我以为快点洗完吹吹热风就没事的,你别学我啊。” “你。” 祁音书无话可说,“你本来就生病。” “是啊。”凌豫筝瘪嘴,“我可后悔了,今早上还有重要的会呢,都没去成。” “早饭呢,吃过了吗?” “嗯,刚才喝了一点白粥。”凌豫筝还笑,“哎,那粥味道可淡了,我现在嘴里干巴巴的。” 祁音书叹口气,站起身,左右扫了圈:“这里也不卖水。” “这是输液室,怎么给你卖水啊。” 第70章 “你想喝什么,吃什么,我出去买吧。” 凌豫筝双眼放光:“我想吃阿尔卑斯,草莓味的!” 阿尔卑斯。祁音书眯了眯眼,还是点头:“好吧。” 她往外走几步,要拉门前,回头又看了眼。 凌豫筝像长颈鹿,伸长脖子,特别期待地看着她。 就这还说不用来呢。祁音书挤出一个笑容,回身,径直拉开玻璃门。 买了一瓶矿泉水,一袋豆沙小面包,还有凌豫筝钦点的草莓味阿尔卑斯,十多分钟后,她回到凌豫筝跟前。 先举起豆沙小面包:“吃吗?” 凌豫筝摇头。 她垂下胳膊,从衣兜里拿出阿尔卑斯:“直接吃这个?” 凌豫筝点头。 她便将豆沙小面包先搂在怀里,低头专心致志地帮凌豫筝拆开阿尔卑斯的包装纸。 “你下午请假,我下午也请假,我们岂不是可以提前去看电影了?”凌豫筝说。 这糖果的包装纸有点难拆,祁音书上牙咬了下锯齿边缘,撕开了:“还看电影呢,你得回去睡觉吧。” 凌豫筝立刻动了动在输液的手:“这输完不就好——” “诶诶诶。”祁音书连忙去摁住,“说话就说话,别乱动。” “哦。”凌豫筝居然笑了,像个小孩似的,伸另一只手,“拆好啦,给我吧。” 整个输液室里,只有祁音书和值班护士是站着的,她环起胳膊,凌豫筝吃糖这会儿,她就四处观察。 祁音书从小身体还行,大部分时候生病靠吃药就能好,所以完全没有进过输液室。现在看着墙上那粉底白字的“请让座给输液病人”,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祁音书。” 凌豫筝忽然又拽拽她的毛衣,她回头,凌豫筝含着糖,一边腮帮圆溜溜鼓起,将手机屏幕举给她,“你看我们改几点好?” 真的很不死心。 祁音书没办法接过,她目光在改票界面短暂停留一秒,偏头看凌豫筝:“你这输液到几点?” “好像要一个多小时还是两个多小时。”凌豫筝说,“没注意听。” 祁音书干脆转身去护士站,趴在台子上仔细问了一遍。 “看三点二十五的吧。”她回来跟凌豫说。 凌豫筝开心点头:“好啊好啊。” 样子太乖巧太可爱了。这瞬间,祁音书都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姐姐。 她把手机递还给凌豫筝,心里有点躁动地别开脸。 太奇怪了。她刚才甚至想揉揉凌豫筝的头发。 “诶。” 凌豫筝又扯扯她的毛衣。 她低头的时候,凌豫筝还用力握住了她的食指和无名指。 凌豫筝眼底似有波光颤动,仰视着她,很轻柔的一字一句。 “祁音书,谢谢你过来陪我。” 第65章 祁音书目光在凌豫筝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然后,她笑了。 站着的人轻轻蹲下,双手更用力地反握住凌豫筝的手,嘴角挤出一弯小括弧—— “不用谢,以后我也陪你。” 凌豫筝垂下睫毛,并没有接她这句话,祁音书也适时地放开了手。 起身,目光在输液室内转了圈,她走去角落找了张塑料凳,拿回凌豫筝身边坐好。 她玩星星大战,凌豫筝玩斗地主,都没开声音,手里各忙各的,不时点击屏幕。 吊瓶里的液体一点一点流逝。 祁音书看久了彩色方块,忽然觉得眼睛有点酸胀,她抬头闭了闭眼,睁开再往下看时。 一只手指伸过来,把她屏幕上最后一溜绿色方块给戳掉了。 “别玩了,休息下眼睛吧,你看你这累的。”凌豫筝声音在她右边响起。 她看眼凌豫筝,锁屏手机,但嘴上说:“我不是因为玩游戏累,早上看文档看得太久了,后遗症。” “不管是因为什么,休息下更好。”凌豫筝笑着,左手食指来轻柔地点点她的手背,“你会做眼保健操吗?” “会啊。” “那行。”凌豫筝抬抬手,“我给你数拍子,你做一遍。” “啊?”祁音书环视一圈输液室,“在这里?” “嗯。”凌豫筝很认真,“准备。” 好,莫名其妙啊。 祁音书心里想着,双手已经抬起,大拇指摁眼窝,其它几根手指并拢,压在额头上:“第一节是这个吗?”她问。 “没错,来,一,二,三,四。”凌豫筝稳声给她数拍子。 祁音书按节奏轻轻揉着眼窝,脑补出的画面特别逗,嘴角实在忍不住想笑。 凌豫筝那温热的手伸来捏捏她,低声警告:“好好做,不准笑。” “干嘛还不准笑啊。”祁音书越说越笑,“一会儿我做完你来试试,你肯定更想笑。” “我这现在就一只手有空,怎么试?” “噗。”祁音书完全憋不住了,“哈哈哈,你这话更搞笑。” 凌豫筝没接她的茬,推推她胳膊肘:“行了,换下一节。” 祁音书闭着眼,转头问:“下一节是什么,不记得了。” “按压晴明穴。”凌豫筝指尖又来点点,“这里,这里,食指摁,别偷懒啊。” “你说话怎么这么像我高中班主任啊。” “我这年龄确实也能当你班主任,来,开始吧。” 祁音书边摁边摇头:“怎么可能,你才大我几岁啊,最多当个英语老师。” 凌豫筝念节拍的声音顿住,隔会儿,问:“为什么是英语老师?” “不知道,感觉你风格挺像的。”祁音书右手还过去拍拍凌豫筝,“别停啊,继续念。” “我英语一般。”凌豫筝没念,反而说,“数学比较好。” 祁音书睁眼,垂下胳膊,向右看,淡声问:“你又不想念了?” “嗯。”凌*豫筝局促地笑了下,“这都被你发现了。”竖起拇指,“小祁,厉害。” 她按低凌豫筝的左手,目光额外瞥了眼另一只摆在输液椅扶手上的右手。 凌豫筝跟邀功似的,只抬了下右手的食指,得意晃晃:“没乱动哦。” 祁音书笑着“嘁”了一声,脸转开,望去护士站,还是表扬道:“没乱动就好,值得鼓励。” “小祁,你也挺适合当老师。”凌豫筝说,“因为你特别爱夸人。” 祁音书看回凌豫筝的眼睛,静了两秒,才淡淡地讲:“不适合,因为我只夸我喜欢的人,会变成一个偏心的老师。” 凌豫筝没接话。 发烧中泛红的眼睛愣愣地眨了两下,似乎完全没料到祁音书会这样讲。祁音书以为凌豫筝又要想办法躲掉这个话题,心里都准备好换去聊冰火菠萝油的事。 却见凌豫筝的双唇抿了下,冒出一句完全不符合凌豫筝性格的话。 “那你能一直做一个偏心的老师吗。” 祁音书还没反应过来,凌豫筝的脸已然转开了,人望向天花板:“诶小祁,你看这输液室天花板的图案还挺新颖哈。” 话题就这么随着凌豫筝的心情,被一放一收,给希望,又单方面中断了。 祁音书闻声抬头。 平常见过的医院天花板,都是一块块白色正方形,而这里,正方形中央,时不时贴有一句气泡标语。什么“热爱生活”、“明天会更好”之类的鼓舞人心的话。 祁音书头就这么微微仰起,双眼看着一个蓝色气泡,里面白色黑体印出三个字—— “别放弃。” 凌豫筝放下电影宣传单,身上穿着一件厚厚的深灰色开衫。 “咳。”人这么轻微地咳嗽了一声,“别放弃原来是登山题材啊,买的时候都没仔细看。” 祁音书双手垂在身侧,平静站着:“你想看吗,不想看我们还能退吧。” “退了我们干嘛去。”凌豫筝拧开矿泉水,喝了一口,“看吧,登山题材积极向上,正能量。” 祁音书看着面前人咕噜咕噜喝下两口,才问:“你这会儿头还晕吗?” 凌豫筝抬起右手靠额头,试了试:“一点点,但是温度好像已经降下去了。” “你自己试自己没有用吧。”说着,祁音书自然转了几步,跟凌豫筝面对面,抬左手,手背轻轻地在凌豫筝额头上靠了下。 还是有点烫。 她顿时皱眉,眼里盛满担忧:“没退烧呢,要不别看了吧。” “都在这了,我可不走啊。”凌豫筝说着,人往左迈一步,仰头望她身后,“现在电影院都没人检票吗?我记得以前会有一个员工拿个小夹子,进一个,夹一下票。”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祁音书知道凌豫筝在故意岔开话题,算了,身体是凌豫筝自己的,她虽然很担心,但只做建议,不做决定。 陪凌豫筝走到自动检票闸机口,她拿起票,将二维码向下,放于机器上扫描。 透明板亮红灯。 第71章 “这是还不能进的意思。”她真像个老师,在给她最喜欢的学生授课,“这家影院要电影开场前十分钟才能进。” “哦——”凌豫筝稀奇道,“所以现在影院都是电子自动化,没有真人了。” “大部分影院是吧。”祁音书又指了指凌豫筝身后的售票台,“但是像现场买票、买爆米花之类的,还是有真人。” 凌豫筝没转身,目光凝在她脸上,看得她有点别扭:“怎么了。” “小祁,你为什么跟我讲话一点表情都没有。”凌豫筝耷拉下眉毛,“看起来好冷漠哦。” “有吗。”被识破的祁音书转开脸,去看左边黑色反光的墙面。 “嗯,非常有。”凌豫筝环起胳膊,“你一冷漠,就超级明显。” 祁音书拿起手机看眼时间,也学会了岔话题。 “可以进场了。” 说完,她直接转身,扫票,“哗”一声,透明闸机挡板打开,她头都没回地往1号厅走去。 虽然凌豫筝说很多年没看过电影了,但选的位置还不错,六排正中央。 星期一下午三点过,登山题材的电影,冷门至极。 厅里熄灯,凌豫筝靠近她:“小祁,现在电影院这么不景气吗,就我们两个人看啊。” 祁音书目视前方,简而言之:“今天周一。” “哦。”凌豫筝坐开。 一幕幕电影公司logo浮现时,凌豫筝又靠近她,压低声音:“你现在还有存电影票的习惯吗?今天我们这票你要拿回去存着吗?” 祁音书眉心动了动:“嗯。” 凌豫筝的右手便捏起一张小方形的纸,在祁音书眼皮子底下晃了晃:“你能不能教我怎么存它?” “可以啊。”凌豫筝离得太近了,胳膊老是碰到她,祁音书不动声色地把身体向右靠了靠。 或许是她这动作太明显。 凌豫筝那没动静了。 祁音书往右边倾斜的身体又慢慢坐直,借着暗光,脸些微往左转了下。 凌豫筝身体倚去了左边,手肘撑在扶手上,似乎决定专心看电影了。 行。 登山题材嘛,好看的很。 那就看吧。 祁音书也不再多想,冷着一张脸,看画面最初,电影主角额间全是汗,费力地往斜壁上敲一根长长的钉子。 凌豫筝选择这部电影的时候,祁音书就有去看过简介和影评,她虽然不算了解凌豫筝,但也能判断出这不是一部凌豫筝喜欢的电影。 当然,凌豫筝嘛,也可能不走正常路线,就看进去了呢。 反正这电影节奏很慢,快半小时了,电影主角还背着旅行包,在各个商店里来回跑。 祁音书实在没忍住,困得打了个哈欠。 她人完全后靠在椅背上,一张脸被电影光照得明明灭灭。 凌豫筝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祁音书的侧脸。 电影中的英文台词沉钝而密集,凌豫筝一句没听,就只斜倚在左侧扶手上,凝视祁音书。 电影播完是两小时之后的事,灯光亮起时,祁音书又打了一个超明显的哈欠,眼角挂上泪花。 她起身,对着凌豫筝说:“走吧,总算可以回家了。” 凌豫筝看着她的脸,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冰火菠萝油呢。” 祁音书也跟着眨了眨眼:“那太甜了吧,护士不是让你最近这几天别吃太甜吗。” 凌豫筝心口起伏了一下:“可是我好饿。” 祁音书当没听懂,绕过凌豫筝的鞋,想走:“你可以回家喝粥嘛。” 凌豫筝拉住她。 “那你能不能陪我回家?”凌豫筝问她。 第66章 小小的手松开棕色风衣,凌豫筝脸上全是委屈。 凌关君转身蹲下来,笑着揉了揉女儿的侧脸。 “筝筝,妈妈要出去工作了。家里还有张阿姨陪着你,妈妈晚上就回来,好吗?” 凌豫筝瘪着嘴,气呼呼地不肯讲话。 凌关君仰头与旁边站着的住家阿姨相视一笑,又轻捏了一下女儿的脸:“如果你这样不舍得妈妈,妈妈实在没办法放心离开了。” “哼,我不舍得很正常啊。” 凌豫筝环起胳膊,扭头,“那你回来要给我带好吃的糖才行。” “当然会给你带。” 凌关君答应完,起身,看看表,对张阿姨讲,“张姨,那我就先走了,麻烦您照顾筝筝。” “妈妈晚上见!我一定会等你带糖回来再睡的!” 凌豫筝牵住张阿姨的手,努力踮脚,朗声挥挥左手。 六岁前的记忆,大致就是这样。 到念小学,她背上相对繁重的家庭作业,凌关君开始坚持每晚回家陪在她身旁,一边困得打哈欠一边监督她认真写下一笔一划。 看上去好累。 凌豫筝渐渐懂事,提前完成作业,回家后,学做菜,打扫卫生,赶在妈妈开门前跑到玄关。 她弯着笑眼乖乖喊:“妈妈,欢迎回家。” 她非常喜欢看见凌关君眼中那一闪而过的喜悦。 初二的某天,她听见凌关君有些叹息地对张阿姨讲“市场不景气”,那之后,张阿姨就离开了她们家。没多久,她和凌关君也搬离了最初的大房子,换到一个仅有一室一厅的小家。 但凌豫筝还是感觉很幸福,因为她放学,常能看见坐在家里的凌关君。 尽管那时候的妈妈变得沉默寡言,一天又一天地坐在沙发上皱眉打电话,厉声在强调“我为小雯做担保我不后悔!”、“这是我自己的选择!”、“骗了我又怎么样?”。 她站在门边,进退不得,然后凌关君冷脸转来看她,眉心松开,将通话挂断了。 初三的暑假,很炎热,凌豫筝听朋友讲发传单一天有80元。 她偷偷去了。 结果她在街上遇见了同样流着汗,正追着人赔笑脸、做推荐的凌关君。 她们四目相对,凌豫筝额角滴下一滴汗,凌关君转身走了。 那晚回去,凌关君躲在她们唯一的一间卧室里不肯见她,她听见妈妈哭了。 高一报到那天,学费是2139元。 那39元,由两张10元,两张5元,和九个1元硬币组成。 凌豫筝背着包要出门的时候,回了次头,白色风扇“哗啦啦”转动,凌关君倒在沙发上,面对沙发,睡着了。 她拿贫困补助金回家,凌关君让她还回去。 她拿奖学金回家,凌关君质问她是不是骗人,让她还回去。 凌关君日复一日地徘徊在客厅里,吃不下,睡不着,人一天天消瘦。凌豫筝趁人打瞌睡,去摸了摸妈妈的手,就像是只有一层薄薄的皮,勉强挂在骨头上。 她想哭,凌关君却被她的动静吓醒了,一把推开她。 她撞在茶几的尖角上,右手小臂被划出一条长长的血痕。 凌关君抱着她哭,终于肯跟她讲:“筝筝,对不起,我,我真的好累。” 凌豫筝请了一天假,陪妈妈去看心理医生,每天回家想尽办法拖着凌关君出门散步。 她发现每当她诉说一些调皮的心事,比如她上课困会偷偷跟同学分糖吃,凌关君就忍不住笑她,说:“筝筝你不可以再这么小孩子了,万一老师又请我去学校怎么办?” 说着万一,可她看见了凌关君脸上的满足。 一种被人需要着的满足。 自那以后,凌豫筝尝试着做一些无伤大雅,却总会让凌关君为她烦恼的青春期“坏”事。 后来,凌关君的病情好转,偶尔她不在家的时候,人也会主动出门,去外面走走。 凌豫筝高二那年,机缘巧合,凌关君认识了一群爱好徒步的同龄朋友。听凌关君讲,里面不乏有几位曾经过得比她们还要糟糕,又重新站起来的人。 凌关君有信念,有本事,放下过去坚守的包袱,不出一年,她们家里的经济有了起色。 高三第一次晚自习下课,十点五十,凌豫筝骑自行车回到家,进门看见凌关君蹲在客厅里收拾行李。 “筝筝,我们几个合伙人决定在国内四处走走。” 她并不清楚凌关君在做什么事,但只要妈妈开心,她很赞同。 她合上门,不忘走到凌关君身边叮嘱:“好啊妈妈,记得多备些常用药,要玩得开心哦。” 凌关君出发后,一室一厅也显得很空荡,凌豫筝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 偶尔接到凌关君打回来的电话,她会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 “妈妈别担心,一切都好。” 她那时亲近的朋友看出了她的失落,齐刘海,妹妹头,许汐蹲在她桌边,问她:“凌豫筝,你最近为什么不开心啊?跟我讲讲呗!” 她被许汐拉着逛街、看电影,每周五晚去学校附近的娱乐广场看老太太跳舞。 她们偷偷骑上电三轮的那节晚自习,凌豫筝摁住许汐蠢蠢欲动想要拧车把的右手:“还是算了吧,撞碎玻璃太危险了。” 第72章 许汐笑她胆小,右手一转,三轮车轰隆隆往前猛冲。 “嚓!”——“哗啦啦”——玻璃分裂成一块块晶莹的碎片,许汐跳下车,展开双臂:“凌豫筝!我们才十八岁!有什么好怕的!” 凌豫筝无意识眨了眨眼,她凝视着许汐的笑容,心里好像有异样的感觉在悄悄萌芽。 第二天,她被叫到了办公室,许汐也在。 她还没有讲话,面对班主任的威压,许汐吞吞吐吐说:“我、我是听凌豫筝说,可以,我才——” 凌关君被班主任一通电话叫回来了。 凌豫筝特别开心,坐出租车里跟凌关君回家,她进门看见妈妈着急去房间,拉出行李,以为凌关君要开箱子,在家住一段时间。 她一句“妈妈我很想你很需要你”刚要脱口而出。 嗒。 凌关君拉着行李箱站她眼前,右手像小时候与她离别时那样轻轻抚摸她:“筝筝,这些都没事,你别往心里去啊,你开心就好,但是一定要注意安全。” 凌豫筝的双唇颤了颤,问:“你,要走吗?” 凌关君笑着点点头:“妈妈很感谢你,你支持我,让我有了新的生活。” 家门被凌关君从外关上。 凌豫筝兜里的手机震了震——凌关君给她转来20000元。 高三一整年,凌豫筝和许汐非常亲密,是彼此最好的朋友。她知道许汐喜欢她的脸,崇拜她的成熟和冷静,她一度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朋友。 但她发现,许汐不止有她一个朋友。 她们身边多了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原来许汐会把对她的好,一模一样地交给更多人。 她们在毕业那晚大吵了一架,许汐很不理解地看她:“凌豫筝,我没想到你这个人居然这么偏执?人都会有很多朋友!又不是小孩子还要求一对一过家家!” 凌豫筝无法说明白心中复杂的感情,羞于说明,她只冷着一张脸。 “那你选择我还是选择她们。” “哎哟我天哪,我们是在谈恋爱吗,你问这种话,你同性恋吗?啊?” 哦。这是正确答案。 凌豫筝脸上格外平静,她点头:“对。” 许汐立刻皱了皱眉,上下扫她一眼。 “神经病。”最后一眼,就是非常厌恶的一眼。 这件事之后,进入大学,凌豫筝又成长为一个笑眼盈盈、擅于社交的人。 “人都会有很多朋友。”她牢牢记得许汐的话。 不过她很少再跟身边最热情的人亲近,她的室友叶漫宁,性格与许汐非常相似,总是主动跟她聊天,让她产生排斥感。她面上耐心听着,余光却飘向202里,另一个最为沉默寡言的人。 萧疏音。 萧疏音对她没有任何情感上的需求,几乎一整个大一,她们都在沉默中擦肩而过。 上下楼梯碰见了,萧疏音只对她微微笑一下。课上带错书,萧疏音面无表情摊开,推给她看。 凌豫筝发现她真适合跟萧疏音那样的人做朋友。 大二,凌豫筝真正意义上谈了一场恋爱,是兴趣社团的学妹。 与许汐一样,学妹说好喜欢她成熟的样子,感觉特别可靠,是好让人想要依赖的姐姐。 凌豫筝坐在学妹对面,垂下目光,淡淡地笑了。 是一场很虚无缥缈的恋爱,凌豫筝仿若置身一个实验者的角色,和学妹散步、吃饭、聊天,她总会忍不住去观察怎样的行为能让学妹更对她崇拜,再更爱她一点。 她明明没有暴露什么。 学妹却还是跟她提出了分手,理由是,她喜欢吃甜的,看上去好幼稚。 真是奇怪的理由。 她一个人坐在校礼堂的巨大台阶顶端,眺望黑压压已然熄灯的操场,嘴里的薄荷糖被一颗颗咬碎。 不是因为伤心,而是因为失败,流下了一滴眼泪。 萧疏音捧着一堆书从台阶下经过,经过又折返,脸上没表情地抬头仰望她。 “你还不回宿舍么。” 静默中,她听见萧疏音那冰冷的声音问。 她不知道怎么回事,二人一起回宿舍的路上,她将跟学妹分手的事,简明扼要告诉了萧疏音。 当然,她只说了两句,就笑道:“好吧,其实也没什么。” 萧疏音没接话。 在她们要走入楼道的时候,萧疏音叫住她:“凌豫筝。” “嗯?”她转头。 “对不起,我——”萧疏音鲜少迟疑道,“我不太能接受你们这种类型的感情。” “但我会为你保守秘密。” “只是以后,请你不要再跟我讲这些事情了。” 萧疏音话说得明白,客气,凌豫筝不觉有什么,反而很轻松地点头:“行。” 她们从那晚之后成为了关系不错的朋友。——至少凌豫筝是那样认为。 大四到研究生,凌豫筝又分分合合谈了几次恋爱,她享受着被人注目、崇拜的感觉,却没办法沉浸任何一段感情。她害怕对方识破她的伪装,揭开她假面之下的模样。 工作后,她逐渐享受一个人的自由世界,直到她遇见了祁音书。 祁音书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呢。 第一次分别,祁音书对她说:“谢谢你的雨伞。” 第二次分别,祁音书拘谨站她旁边,指指她们面前唯一一辆出租:“姐姐,你先上车吧。” 第三次分别,祁音书笑了一下:“没什么,我发现你无聊的时候喜欢玩糖纸,好可爱。” …… 祁音书是一个对她充满好奇,却又与她尽量保持着合适距离的人。 某种意义上,是她的同类。 祁音书是一个说着有11次恋爱经历,却在二人指间碰触时都要缩回手的人。 某种意义上,是她的同类。 祁音书还是一个,鼓起勇气,拉住她,问她能不能继续下去的人。 某种意义上。 她作为一个成熟的姐姐,需要弯起笑眼,告诉祁音书,我识破你了,但没关系,我会—— “好啊,那就让我来教你吧。” 接吻的时候,她很紧张,祁音书比她更紧张,不是搂着她,而是用力捏住她的胳膊。 像在抵抗,又像在求救。 到最后,她们两个人的指间都又潮又滑。 十指扣紧,她们像共生的藤蔓,漂浮在无边无际的汪洋大海之上。 所以,她发现她不能再沉下去。 只有二人在的电影放映厅里,银幕缓慢滚动着《别放弃》的演员名单。 凌豫筝她用力地、紧紧地握住了祁音书的手。 “祁音书,我生病了。” “今天你就陪我回家吧。” “好吗。” 第67章 祁音书回过神来的时候,人已经站在凌豫筝家里了,右手还提了一袋1kg的米。 米袋真空包装中央一圈蓝色水滴状印纹,白字写“黑龙江五常粥米”。 简而言之,适合熬粥。 凌豫筝弯腰从鞋柜里为她找出一双棉拖鞋,“哗啦啦”拆开塑料袋,蹲下,轻轻放于她的板鞋之前。 祁音书注意到这双粉色棉拖上,左右,各一只小猪脑袋,嘴巴是一条弯弯的黑线,对她笑。 仿佛在对她讲:“祁音书,笨笨的哦,还是来了吧,还要给人家熬粥哦!” “小祁。”凌豫筝站起身,先换好鞋的人往里走,背影问她,“你刚才说要砂锅是么?” “嗯。”祁音书的目光从那嘲讽小猪脸上挪开吗,平静地脱鞋,踩进去。 用力踩进去。 凌豫筝的家跟她家格局差不多,左边客厅,右边厨房。 她向右跟进去时,凌豫筝正抬手拉开上面的橱柜,里面摆着红枣、枸杞,非常养生。 “砂锅——”凌豫筝一边扒拉袋子,一边念叨,“我放哪儿了呢。” “那么重的东西你应该不会放在上面吧。”祁音书轻声提醒。 凌豫筝回头赞赏地看她一眼,好像她发现了多么了不起的宇宙机密。 “砰”,凌豫筝缓缓合上顶橱的门:“想起来了,在下面。” 说完,人忽然一下子往后退一步,撞到祁音书眼前,还踩到了祁音书的拖鞋,身影晃了下。 祁音书赶紧伸手给人扶住,等凌豫筝站稳,手立刻松开,提着米自然往右边水槽走:“你找锅,我先把米拆了。” 祁音书动作很熟练,撕口子,再接住凌豫筝后一步递给她的小砂锅。 砂白色米珠如水流般“哗啦啦”往锅里倒,她低着头,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在头发散下有点挡视线时,想起来问凌豫筝一句:“可以帮我找根头绳吗?” “啊,行。”旁边一直安静观赏小祁淘米的凌豫筝应了声。 她转身快步去卧室,拉床头柜抽屉,拆出一个新的黑色宽头绳,再返身回到祁音书身边。 “给。”她左手撑在台沿,右手食指拇指捏住绳圈的一角,递到祁音书眼前。 第73章 “我这手沾了水不方便,你帮我随便拢一下吧。”正在倒淘米水的人,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谢谢。”且自然客气。 凌豫筝捏绳圈的双指紧了紧。 她目光从沾了水的手扫到黑色直发间隐约的耳廓,垂眸,无声地笑了下,才回。 “好。” 凌豫筝站在祁音书身后,抬手束起这柔顺的黑发,指尖偶尔略过耳尖,勾住几缕调皮不配合的碎发。 祁音书淘米的右手顿了下,异样的酥麻感从她的耳朵尖快速钻进她的身体里。 她嘴唇下意识抿紧。 而后,她听见温柔的声音在她身后夸道:“小祁,你这头发发质真不错诶,又黑又顺,平常怎么养的呀。” “哗”,祁音书右手在淘米水里慌乱地搅了下。 “没怎么养。”她说,“可能小时候爱喝黑芝麻糊吧。” “是么。”凌豫筝帮她扎好发圈,人又回到她左边,“黑芝麻糊里面不都会加花生吗,你喝着没事?” “嗯。”祁音书不敢看凌豫筝,一个劲地埋头倒水,加水,“小时候不过敏。” “小时候不过敏长大过敏,居然还有这种可能?” “对,医生说这种可能性还蛮大的。”加好水,祁音书双手抬起砂锅,往炉台去,“年龄增长免疫系统变化或者是改变居住环境之类的情况,都有可能导致我们突然对某种东西过敏。” “哦,原来如此。” 咔哒哒几声,炉台的火燃了。要先等砂锅里的水烧开,再调小火慢慢熬。 祁音书拿瓷勺荡了两下,放碗里,随后人就环起胳膊,盯着暂且平静的水面出神。 “小祁,你这个方法熬出来就是餐厅里那种超级软绵绵的粥了吗?” “不是。”祁音书瞳孔没有聚焦,“那种一般需要提前一晚把米冷冻进冰箱,第二天解冻再熬,熬出米油,才会是你说的那样。” 砂锅隔层厚,起温慢,半天,水面还是一点泡泡都没有。 “哦?就是直接把米冻进冰箱吗?”凌豫筝今天特别好学。 “先洗干净,加水,冻冰箱。”祁音书言简意赅。 咕嘟咕嘟,水面稍微变浑浊,沸腾起泡。 祁音书拿起勺搅动,脸同时向右,她还没出声,凌豫筝就问:“你要锅盖吗?” 她点点头。 凌豫筝便将一个纯黑色的砂锅盖带过来,眼见要直接往锅上扣。 她左手拉住凌豫筝:“等下,再给我一双木筷吧。” 两支筷子一左一右横架在锅沿上,再放锅盖,空气流通,这样人能离开厨房,小火熬粥也不会溢出来了。 凌豫筝在旁边抬起双手轻拍,像哄小孩似的为她鼓掌:“哇!厉害!” 专心做饭所以一直绷着脸的小祁被顺利逗笑了。 二人一前一后离开厨房。 凌豫筝坐沙发,摁开电视。农业频道恰好在航拍油菜花,一片片金灿灿的梯田如海浪般翻涌。 “小祁你知道吗。”凌豫筝声音非常严肃地说。 祁音书扭头看向凌豫筝的侧脸。 凌豫筝也转来看她,左手食指指向电视屏幕:“你就像这油菜花一样。” 祁音书:“?” 凌豫筝微笑:“有才华。” 祁音书脸上一下子无语了。 她嘴唇张了张,又闭紧——对不起,凌豫筝这谐音梗她实在不想接。 “哈哈哈哈哈哈哈。”凌豫筝却似乎很满意这个效果,“对对对,我就想看你这个表情,特别特别逗!” “你也。”祁音书扯扯嘴角,“特别特别幽默。” “唉过奖,谐音梗、冷笑话什么的,不就是这时候用的嘛。”凌豫筝毫不谦虚。 粥要慢熬个20分钟,再去看米粒状态。 客厅里亮着一盏暖黄色的灯,祁音书跟凌豫筝一个左一个右,各占山头,撑在沙发扶手上看手机。 嗡嗡。 凌豫筝点开微信,“202永不落”群聊里,叶漫宁第三次at她。 叶漫宁:【@xhtd亲爱的筝筝姐,在吗,小叶周六想吃四季小馆可以吗?】 什么四季小馆。 凌豫筝愣了愣,往上翻,看了会儿,她眉头皱紧,但也看懂了。反正就是叶漫宁跟萧疏音不知道怎么稀里糊涂聊了起来,提到要请叶漫宁吃饭的事,萧疏音问叶漫宁周末哪天有空,想吃什么。 凌豫筝敲字:【周六多久?】 叶漫宁:【我晚上不行,中午?下午?你们应该不用很准点吃饭吧?】 萧疏音:【我都可以。】 凌豫筝想了想,说:【那就吃个下午饭吧,太早起不来。】 叶漫宁:【ok呀,哪位好心人现在电话去定个座呗,那家店还挺火的呢。】 萧疏音:【我打电话吧。】、凌豫筝:【我打电话吧。】 两条一模一样的消息进入聊天框。 屏幕前的凌豫筝吸口气,长摁萧疏音的文字,引用:【没事,我打吧,正好我这会儿有空。】 萧疏音:【不要紧,我也有空。】 叶漫宁:【你们不要再打了!老规矩!丢骰子行吗?】 凌豫筝没好气地别开脸。 但她瞥见右边双手捧着手机在笑的小祁。算了,让你姐姐一步,丢就丢吧。 凌豫筝目光回到手机屏幕上,指腹左右滑了半天,嘴里烦恼地轻念:“哪儿有啊……” “嗯?”祁音书疑惑地应了她一声,“你跟我说话吗?” 凌豫筝瞬间转头,祁音书正带着笑看她。她紧皱的眉头松开,温声解释:“哦没有,我在想事情呢,没跟你说话。” “哦。”祁音书嘴角笑意渐渐隐去,低头,继续看手机。 凌豫筝转回脸,群聊里萧疏音也在问:【怎么丢?】 隔会儿,叶漫宁发一个10s的录屏进群里:“两位姐请看好,这有个爱心,点它,往下滑,这有个色子,看见了吗,点它哦。” 凌豫筝依葫芦画瓢,丢出一个六点。 她笑了。 at萧疏音:【@015我丢到6了,你还丢吗。】 萧疏音没理她,依旧丢了一个骰子出来,屏幕上卡通动画旋转几秒,停在五点。 叶漫宁:【哈哈哈。】、【那就凌豫筝去打电话吧,拜托啦,辛苦啦。】 凌豫筝心满意足地发了一个包在我身上的表情包。 她切出群聊,进大众点评找到叶漫宁想吃的那家四季小馆,手指刚要摁下“电话”—— 缓慢抬起目光,对着桌上水果盘里的一颗山竹想了几秒。 凌豫筝放下手机。 “小祁我跟你坦白一件事吧。” 祁音书刚刷过一篇“跟喜欢的姐姐表白成功啦!”,眼睛没忍住在笑呢,冷不丁听见凌豫筝这郑重其事的声音,吓到。 人紧张了一下,不小心摁住音量键,屏幕顶端短暂变成一个长长的黑条。 等那黑条转瞬即逝后,她才清清嗓:“咳,啊?什么事?” 凌豫筝叹了口气。 她更紧绷了,双腿并拢坐直,听着凌豫筝从她左边慢慢坐近:“其实我骗了你。” 祁音书脸色怔了怔,转头看向凌豫筝的眼睛。 凌豫筝眉间微微皱着,右手撑在沙发上,目光在她脸上游离了几下,沉声说:“我跟你姐姐,并不是单纯认识的关系。” 心脏就此剧烈跳动。 祁音书眼睛猛地眨了好几下,声音卡壳。 “啊。” “所以,你们——” 凌豫筝见祁音书这样,愧疚地垂下睫毛:“对,我跟你姐姐是室——” “你们是前任?” “啊?”凌豫筝喉咙里发出了她今天最大的音量。 第68章 说实话,凌豫筝知道祁音书很早就对她和萧疏音的关系起疑了,但她绝对没想到会是一个这么离谱的答案。 离谱、荒谬。 还有一点点好笑,让她想要逗逗祁音书。 凌豫筝单手撑沙发的姿势改变,双手撑着,整个人像是要俯到祁音书身上。 她装作非常惊讶的模样:“小祁你、你怎么猜到的?萧疏音告诉你的吗?你和她经常讨论我的事情吗?” 祁音书果然上钩,猛地眨了三下眼,是慌乱至极的表现,连忙对她摆手:“没有没有,我乱猜的,她基本上不会跟我提起你。” “基本上啊。”凌豫筝咀嚼这三个字,“也就是说,她提过我了?” “她只是说她认识你。”祁音书眼睛疯狂眨,“别的没有讲过了,真的。” “唔。”凌豫筝脸越凑越近,直勾勾盯着祁音书这条胆怯的小鱼,“你发誓。” 祁音书举起三根手指:“嗯嗯嗯,我发誓。” “好吧。”凌豫筝心满意足,人一下子后退,“既然都发誓了,我相信你。” 祁音书安静两秒:“那你跟我姐姐是什么时候谈——” “没谈过。” 第74章 凌豫筝随手拿起遥控板,一下一下按动黑色“+”号,有点无语地笑了,“我逗你而已,我跟你姐姐只是大学室友。” “大学室友?” “嗯。”凌豫筝点点头,“大学室友。” “就是你说的那个恐同——不适合成为朋友的人吗?” 祁音书眼里,看电视的人侧脸冷着,唇线紧绷,仿若没听见她的问题。 就在她以为凌豫筝不会再回答的时候,她听见凌豫筝非常非常轻地“嗯”了一声。 “和你散步说那些话的时候,我根本没想到她会是你姐姐,发现她是你姐姐的时候,又觉得不该让你知道她恐同。”凌豫筝“嗯”完,放下遥控板,画面定格在天气预报,“小祁,你说你长大跟姐姐关系不好了,上次我们去机场接萧疏音——” 说到这,凌豫筝扭头来看她,微笑,“虽然我和你姐姐已经不是朋友了啊,但我能看出来,至少她那个人还是很关心妹*妹的。” 凌豫筝这些话在祁音书脑海里转了又转。 她叹口气,问出心中最纳闷的点:“那既然你觉得不该让我知道她恐同,今天为什么会想要说出来呢?” “嗯——” 凌豫筝后倚到沙发上,环起胳膊,皱眉,抿唇,停顿了好几秒,才轻笑说,“因为我自私吧。” “什么?”好意外的答案。 “我告诉你你姐姐恐同,就是我对不起萧疏音。”凌豫筝说,“所以是我为了自己放心,自私了。” 祁音书完全听不明白:“什么意思?” “在你姐姐眼里,我是个明摆着的同性恋。” “你跟其她人再亲近,她可能都不会怀疑什么。” “但如果跟你亲近的人是我,你姐姐心里一定会有很多想法了,就像星期六晚上——” 连续说完好几句,凌豫筝脸上带着似乎毫不在意的笑,看向她,“你应该能听出来你姐姐对我很不满吧,你们回家有没有闹不开心啊?” 面对凌豫筝认真的注视,祁音书坦言:“嗯,有一点点吧,但那也算个误会。” 凌豫筝没追问,只耸耸肩:“所以啊,我以后既想和你见面又不希望你被你姐姐批评,那只能让你每次都撒谎了,让你撒谎,我总得给你一个理由吧。” 祁音书睁大双眼:“你想和我见面?” “这不是重点。” 祁音书知道,可她开心了:“好吧,我明白了,不过其实——”她顿了顿,还是说了,“我姐姐她前些天才跟我讲,喜欢女生没有错,我想她也应该有些想法上的转变了。” 凌豫筝意外地挑挑眉:“真的?萧疏音亲口说的吗?” “嗯。”祁音书点头,“就是我和她去初中吃土豆的那天。” 凌豫筝想了下:“你约我看电影的那天?” “我没约。”祁音书纠正,“我只是给你发了一张图片。” 凌豫筝笑了笑,没接话。 祁音书被猛然戳破心思,莫名害羞,她起身:“我去看看粥好了没。” 然后,人不等凌豫筝回话,径直向厨房走去。 盛出两碗粥,其中一碗加了半勺糖。 祁音书端到餐桌上放好,又返回去把白砂糖罐也带出来,推到凌豫筝手边:“你喉咙还没完全好,给你糖放得有点少,你要是觉得不够甜自己再加吧。” “好呀。”凌豫筝弯起笑眼,捏住勺柄,“可我输液的时候已经吃过一根棒棒糖了诶,那算糖吗?” 是哦,忘记了。 祁音书尴尬地挠挠鼻尖,含糊:“……那反正你就尽量少吃点吧。” 喝粥的时候,凌豫筝忽然像变魔术似的掏出两张电影票,左手食指、无名指并拢压住,郑重其事推到祁音书面前。 “给。” 是票根,她们刚看过的《别放弃》的票根。 祁音书眼底闪过一丝意外,那会儿她们走得急,这两张票根应该是被摆在了饮料槽里,凌豫筝居然记得带上了。 “你还说你有收藏电影票的习惯呢。”凌豫筝笑道,“票都不拿走,怎么收藏啊。” “忘了嘛。”祁音书乖乖收好。 “下次别忘哦。”凌豫筝舀粥,吹吹,“回去放你那收藏册里吧。” “好。”祁音书下意识答道。 “对了,你那是什么样的收藏册呀。” “嗯?”她抬眼。 凌豫筝温温柔柔笑着注视她,重复:“你那本是什么样的收藏册?居然还在吗?” 一种诡异的、巨大的恐慌感席上祁音书的心头——因为她太清楚家里那本收藏册代表着什么,凌豫筝应该还不知道,可她,为什么会不敢面对凌豫筝的目光。 明明她已经不在乎了,也打算丢掉那本收藏册。 这种恐慌感究竟是从何而来? 她甚至突然意识到,凌豫筝跟她坦白了和萧疏音是室友的关系,她却还没有跟凌豫筝坦白她和萧疏音不是亲姐妹的关系。 以及,她曾经喜欢过萧疏音。 平静的湖面就这样被一颗小石子砸开波纹,祁音书脑子里乱掉了,她不知道应该以怎样的顺序解释,更不知道她解释之后,凌豫筝会怎么想她。 她们的关系并没有走到完全稳固的那一步,她不想—— “祁音书,祁音书?”凌豫筝出声打断她。 “嗯?”她又无意义地冒出一个单音字。 凌豫筝右手捏着小勺,左手撑着侧脸,很是疑惑:“你晕碳水吗,怎么吃着吃着走神了?” 祁音书坐直道:“没有,我在想你的问题。” “哦,那答案呢?” “它是一本黑色的收藏册,有点类似相册,嗯,还在我家。” 凌豫筝眯了眯眼:“那它岂不是一本老古董了?” “嗯。”祁音书抿唇,“不过我打算丢掉它了。” “丢掉?为什么?”凌豫筝一直笑着,“它不该是一份很美好的回忆吗?” “它——”祁音书喉咙咽了又咽,“特别旧了,有些票上的字其实已经消失了,也没有保存的意义。” “哦。”凌豫筝点点下巴,“那你可以把没有字的票丢掉,剩下的留下嘛。” “不用。”祁音书说,“没什么好留的,没意义。” “没意义?它们以前有意义?” “啊?” “嗯?” 祁音书整个人都僵着,她心想她这一看人眼睛就无法撒谎的病,真是最严重的病:“啊,有,一点点意义吧。” “哦?什么意义啊?” 祁音书感觉整个人的脸都在发烫,眼睛前也有点雾蒙蒙地热,她窘迫地摸了下脖子:“嗯,是,和我以前喜欢的人有关吧。” “嘎吱”,她听见这样清晰的一声,凌豫筝人向后靠,环手,似笑非笑。 “哦,没错,我记得你以前跟我讲过,你曾经有一个挺喜欢的人。” “嗯,对。”祁音书心都快跳出嗓子眼了。 脑海里天使和恶魔在交战。 一个细声说:“哎呀祁音书!你就大胆告诉她吧!有问题总要面对的嘛!凌豫筝又不是一个很小气的人!这有什么啦!谁还没有个喜欢的人了!” 一个低声说:“祁音书,现在绝对不是好时机啊,你说了,万一你跟凌豫筝的感情浓度压根没到那步,她受不了你,怎么办?你可别忘了你跟萧疏音现在还住在一起呢,你怎么跟人解释啊,你能这么冲动就告诉她吗,从长计议从长计议啊。” “嗯——”凌豫筝轻叹一下,脸转向右边,眼睛看向白墙,“好吧,那你是该丢了它,不然我——” 祁音书垂在腿上的双手紧紧握拳。 “我可是会生气的。”凌豫筝轻轻说。 祁音书的双唇也因此呼出一口气,不能说,绝对不能说,至少肯定不是现在。 回家好好想想,理清楚,再找机会坦诚地告诉凌豫筝。 心中装了事,喝完粥,祁音书帮忙洗过碗,就找借口要从凌豫筝家里离开了。 关门时,凌豫筝站在门内,笑眯眯地跟她说:“明天见哦小祁。” 祁音书心里愧疚,只淡淡地笑了下:“嗯,拜拜。” 从3栋走回家,祁音书花了足足半个小时。 电梯打开,她低头翻钥匙,而拧开门发现家里面有光和饭菜香味的那一刻,祁音书愣住—— 进门,关门,祁音书刚平静没一会儿的心脏又“砰砰砰”地紧张起来。 她看见萧疏音正坐在餐桌边。 等她。 第69章 今天是一个寻常的周一。 按理说,祁音书下班后最晚七点就该到家。当然,以前她也有过突发奇想和余樱出去吃饭的时候,但那时萧疏音远在上海,偶尔打电话问,她也会实话实说。 现在这个状况,是她压根忘记萧疏音已经回到新蓉了,看样子,还是做好饭在等她。 她忘记跟萧疏音讲她会晚归,可为什么萧疏音也没给她发消息或是打电话呢。 第75章 祁音书轻手轻脚地换拖鞋,往里走,每走一步,萧疏音的侧影就越发清晰。 两张餐桌椅,萧疏音靠外坐着,右边椅子上放着一个黑色的大挎包。 萧疏音应该是早就听见她进门了,却一直没有动,直到她几乎走近到萧疏音身后,那张冷淡的脸才略微转头,眼里几乎没有情绪。 祁音书挤出一个笑:“对不起,你在等我吗?” 祁音书声音里带有明显的歉意,但她的心跳已然平缓了。因为,如今,这只是一个迟回家的妹妹对姐姐的抱歉。 她说完,将自己的包顺手放在了黑挎包的旁边。 萧疏音的目光随她的右手转动,视线落在她的包上,嘴唇动了动:“你今天有点晚,下班出去了吗?” 问完,萧疏音后推椅子,起身了。 祁音书拘谨地将双手并拢在身前,过一秒,她乖乖回答:“嗯,她身体不舒服,我去她家了。”她说过不会再骗萧疏音,就不会再骗。 萧疏音右手扶在桌角,原本都要绕过桌身向厨房走了,听完她这话,转来看她:“她又怎么了?” 谁都没有点出这个“她”是谁。 又好像谁都明白,这个“她”是凌豫筝。 “发高烧。”祁音书应道,“她星期天上午就去了趟医院,一直没好,今天发烧去输液了。” 她说完,瞥了眼桌面上的菜,一盘酱香鸡翅,一盘清炒土豆丝,还有一碗飘着葱花的番茄蛋汤。 看上去好像已经凉掉了。 祁音书心里想完这句,快速收回目光,眼睛继续静静地看向萧疏音。 穿黑色衬衣的人垂着睫毛,似乎在思考她刚才说的话。 “嗯,姐姐。” 祁音书鼓足勇气,主动又朝萧疏音跟前迈了一步,右手搭在椅背上,轻声讲,“对不起啊我忘记你回来住了,以后我如果会晚回家,一定先给你发个消息。” 面前的人还是没理她。 萧疏音后背挺得直,呼吸也很缓慢,但祁音书就是能感觉到空气中一丝淡淡的压抑。萧疏音忽然抬眼看她时,她忐忑到猛地抓紧椅背。 她注意到萧疏音的视线从她的鞋一路往上,一寸一寸,像是要吞噬她一般,最后的最后,才稳稳停在了她的眼睛上。 姐妹俩对视了。 祁音书的眸光闪烁,却不妨碍这双眼睛又可爱又无辜,水润润的,简直让人没办法发脾气。 何况,我现在不应该对祁音书发脾气。萧疏音看着妹妹的双眼想。 我需要忍耐,无论发生什么情况,在祁音书重新依赖我以前,我需要绝对的忍耐。 我要让生活变回原来的样子,让祁音书再对我讲一次,我想听见的话。 萧疏音终于笑了,很温柔,只是笑意终究没能完全到达眼底。 “不要紧。”萧疏音转身向厨房走,“我给你盛饭。” “我——”祁音书下意识出声想说我已经吃过了,但她余光再次瞄到桌上那一碗飘着葱花的番茄汤,嘴唇又愧疚地闭紧了。 好在萧疏音并没有听见她的犹豫,进厨房没一会儿,就端着一碗饭出来了。 “嗒”,轻轻放在了靠近厨房门的那一侧桌上,萧疏音对她笑:“群群,来吃吧。” 祁音书迟疑地“嗯”了一声,迈开步子走到萧疏音身边,坐下,拿起筷子,先从盘子里夹了一个鸡翅。 唉。 一碗满满的粥,再加这小半碗米饭,菜也得吃吧。肉还没进嘴巴,她就已经觉得胃里好撑了。 萧疏音走去她对面坐下,她见萧疏音并没有盛饭就问:“你吃过了?” 萧疏音拿起手机,冷光微弱地照在脸上:“嗯。” “喔。”祁音书心里压力更大了,赶紧低头咬了一口鸡翅,没有凉,温度刚好,努力扯起嘴角夸道,“好吃!” 萧疏音没有反应。 祁音书又低着头,默默扒拉了一口米饭。 萧疏音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她今天是请假去输液的吗?” “嗯。” “你也是?” 祁音书眼睛都不敢抬,半张脸都快掉进碗里了,闷闷地应了声:“嗯。” 米饭吃掉二分之一,鸡翅、土豆丝、还有番茄汤,她也都尽力塞进嘴里,很好吃,可就是肚子涨得难受,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祁音书没辙,咬住筷子尖,眼皮抬了三下,每一次,萧疏音都在对面冷脸敲字,并没关注她吃饭的动静。 “姐姐,我,吃不下了。”祁音书说,“饭留着吧,我明晚回来炒了吃。” 萧疏音闻声放下手机,看了眼她的碗,再看她的眼睛:“你是不是在外面吃过饭了。” 为什么能看出来? 今天除了我,每个人都这么聪明吗? 祁音书无言,她抿紧唇,点头。 萧疏音眉心一下子就皱起来,不过她没有责怪祁音书,只一脸担忧:“祁音书,你怎么不早说,吃过了就要告诉我,不要硬撑,现在胃有没有不舒服?” “嗯——没有。”祁音书筷子指指桌面,“我只是看你这菜挺香的,忍不住就想尝尝。” 萧疏音叹口气,站起来走到她旁边,拿走她的碗筷:“下次别这么笨了,你去休息吧。” “哎。”祁音书拽住萧疏音的左手手腕,“我来吧,你今晚都做饭了,我来洗碗。” “不——” “姐姐。”祁音书很认真地摇了下萧疏音的手,“我来,嗯?” 祁音书洗碗的时候,萧疏音没跟进来,但她能隐约听见姐姐正坐在外面客厅,跟人打电话。 什么“ioi”、“cim”的,估计是工作,反正祁音书完全没听懂。 她躬身,将洗干净的碗摆进碗柜里,再拿着抹布仔仔细细把台上的水渍擦干净,叉腰环视了一圈确认没有遗漏,才关灯离开厨房。 萧疏音果然在工作。 笔记本放茶几上,旁边一堆a4纸,左手还捏了一只黑色弹珠笔。 人前倾,很费劲地弯着腰不断在纸上写字,脸上烦得快要骂人。 萧疏音怎么不进房间好好坐着打电话,在这外面多累啊。祁音书看了会儿,心里想了几句。 可能是她原地站太久了,萧疏音抬头看她,那冷然的神色稍微松弛了几秒,冲她抬抬下巴,意思大概是让她回房间。 ok,我不听。 祁音书挥挥手,转身走人。 她收拾一通躺到床上已经是接近十一点的事了。人有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拿起手机看,她去洗澡前凌豫筝跟她互相说过了晚安,这会儿也没再给她新发什么消息。 手机举在脸上,她突然有点后悔她刚才没忍住回了凌豫筝。 应该留一条。 她之前偶尔刻意不回凌豫筝的晚安,就是想着第二天早上还能说早安,再顺理成章开启新一轮对话。 今天真的是脑袋晕掉了。祁音书垂下胳膊,黑色手机也砸在被子上。 算了,睡吧。她掀开被子,起身去关掉了房间的灯。 再躺回被窝里,自欺欺人地闭了会儿眼。结果脑袋里一会儿是凌豫筝问她票册的事,一会儿是那本仍存放在她房间抽屉的票册。 祁音书闭着眼狠狠皱眉,人卷着被子向右翻身,像宝宝一样蜷缩身体,脸埋进被窝里。 好心烦。 心烦到身体累了大脑就是不肯休息。 她睁开眼,目光径直望向那最后一层的抽屉。 月光如水的夜晚,祁音书拉开窗帘,一个人坐在地板上,轻轻拉开抽屉。 她根据上次的记忆,摸黑往下翻了几本,拿出来凑近一看。是外观相似的相册,不是票册。 “嗯?”她把相册放脚边,向右边摸了两下,找到手机,点亮手电筒。 被刺激得闭了闭眼,才就着手电筒的光往抽屉里看。 第一本? 祁音书愣住,这票册怎么会在第一本啊。 她仰头苦苦思索了半天,轻微地“啊”了一声,解锁手机去翻她跟萧疏音的聊天记录: 萧疏音:【群群,家里有本相册,是祁阿姨从前在国内的工作照,你还记得在哪吗?】 她:【应该在我房间书桌下面的哪个抽屉里。】 “嗒”,祁音书垂下胳膊,将手机倒放在地板上,电筒的光微弱照亮大半个天花板。 她盘腿坐着,右手手肘叠放在左手手背上,咬大拇指。 这个册子,她以前没给萧疏音看过,但既然萧疏音是进来找东西,肯定有一一翻开吧。 萧疏音有仔细看这本册子里面的票吗? 嗯,应该不会,她对这些东西都不感兴趣,即便我在票上写了字,她看见是什么,应该就会关上吧。 嗡嗡。 手机在地板上强烈地震了一下。 祁音书随手拿起,是那位早就跟她说了晚安的iq221:【睡了吗?】 她想想,将票册、相册一股脑塞回抽屉里,推紧,撑着地板起身,回床上躺下。 第76章 切实裹紧被子里之后,她才敲字回:【嗯,睡了。】 iq221:【睡了还能回微信,你在梦游?】 iq221:【/暹罗猫问号/】 祁音书:【是啊,你不也在梦游吗。】 iq221:【我没睡啊。】 祁音书:【你刚才还说要睡了。】 iq221:【要睡,不代表真睡了嘛。】 祁音书:【所以你在干嘛?】 iq221,正在输入中,iq221,正在输入中。 祁音书屏息,就看着凌豫筝这对话框状态不停切换,在黑暗里等了有足足三分钟—— iq221:【[音乐]在想你】 iq221:【歌难听,别听。】 iq221:【这次真睡了,晚安。】 第70章 第二天早上,祁音书在繁忙的间隙抬头,望见刚和叶总带着一行人进门,正与人热络交谈中的凌豫筝。 凌豫筝穿件淡紫色的衬衣,看上去面料很滑,从右侧走廊远远经过,所有的灯光都像照在了凌豫筝一个人的衣服上。 祁音书放在键盘上的双手没动,并拢摆放的双脚也没有动,只有头、脸、眼睛,一步一步跟着凌豫筝的身影走去了会议室。 “砰。” 门被关上时,她仿佛听见这样轻轻的一声响。 祁音书收回目光,对着电脑屏幕放空几秒后手上又开始忙碌起来。 中午余樱说请她喝奶茶。 她们一同从4楼食堂乘电梯下楼,祁音书看向余樱:“为什么突然要请我?” “上次我不是拍你烤肉的视频发错群了嘛。”余樱说,“你忘啦,发到那个有凌经理的群了。” “噢——”祁音书恍然大悟。 “你想喝哪家?” “都行,找家人少的吧。” 奶茶店点单台前,祁音书要了杯藏青盐奶绿,余樱过两秒跟点单员补充:“那我要一杯冰淇淋红茶,去冰三分糖,谢谢!” 拿上小票,前面还有几单在制作,二人就走到店外的两张折叠椅上坐下。 祁音书看手机,余樱则双目放空望向远方,过会儿,忽然讲:“听说上午来那几个人是北京的大客户,本来昨天就到了,但昨天凌经理不是生病了嘛,对面老大就硬要等凌经理回来了才愿意来我们公司开会。” 听见名为“凌经理”的关键词,祁音书抬头。 余樱右手捂在嘴边,放低音量,“然后我们都觉得丁总可能不是很满意这个事情,早上开会本来都没去,后来还是凌经理她特地到我们那去请的丁总。” “是吗?”祁音书皱了皱眉,“我怎么没看见凌经理出来?” “你可能在忙吧,而且你不是不关心这些事嘛,我估计凌经理出来了你都没在意。” 祁音书又问:“你们怎么知道凌经理去请丁总是为了开会的事?” “我们那边都听见了呀。” 余樱说,“丁总是带着凌经理走出来在我们那办公区站着说的,我当时看着都觉得那场景好尴尬。凌经理她一个领导被甩脸色,还得被我们这些小员工围观。只能说凌经理脾气还是比戚经理好啦,换戚经理,肯定又要跟丁总吵起来了。” 祁音书表情越听越担忧:“丁总当着你们所有人的面给凌经理甩脸色?” “嗯。”余樱瘪嘴点点头,“所有人。” 祁音书提着奶茶回到座位时,那会议室前后的门都还没有打开。 她面无表情地将吸管戳进塑料杯,牙齿轻轻咬着吸管口,座椅旋转90°,脸面向落地玻璃,放空。 午休都不出来啊。 正想着,相对寂静的办公区内响起“咔哒”一声,祁音书当即回身,扭头望去—— 会议室前门开了,一群陌生面孔拢着叶总热热闹闹地走出来。 祁音书刚才在想的人慢慢陪丁总走在最后,丁总脸上哪儿还有半点不满意,比任何时候都笑得开心,以一种非常欣赏的姿态拍了拍凌豫筝的后背。 凌豫筝始终保持着极为客气的笑容。 莫名地,祁音书就松了一口气,她放下塑料杯,拿起手机,打算给凌豫筝发一条消息。 手机先震动了。 屏幕上弹出一条微信消息提示,她点进去,居然是凌豫筝发来的:【中午不休息啊,跟只小土拨鼠似的在那张望。】 土、土拨鼠? 祁音书瞪大眼睛,抬头去找,凌豫筝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她咬牙,有些幼稚地回击:【你才是土拨鼠。】 几秒钟后,凌豫筝回她一串“哈哈哈哈哈哈”:【我下楼吃饭,你有没有兴趣来?】 现在?祁音书看看时间,距离上班还有二十多分钟。 她当即拿起工牌起身,快步绕出办公区,边走边回:【你这时候才吃来得及吗?】 凌豫筝发她一个无奈耸肩的表情:【试试看呗。】 凌豫筝所说的“吃饭”,只点了一份麦当劳的吉士堡单人套餐,还把薯条推给祁音书:“来,小祁你吃这个吧。” 祁音书推回去:“不用给我了,你吃吧,这点东西能够吗?” “赶时间嘛,我办公室里还有零食呢。”凌豫筝眯眼笑笑,低声说,“下午不用跟老板们开会了,我到时候偷偷在里面吃。” “噗。”祁音书笑了下,“你别说得这么奇怪好不好。” “那怎么说,你们随时有人找我我又不方便关门,饿了想吃零食总不能光明正大在你们面前拆薯片吧。”凌豫筝啃一口汉堡,指尖抹掉嘴角的面包屑,“我好歹也是个经理嘛。” “是是是。”祁音书递纸,“你快吃吧,不聊了。” “唔。” 凌豫筝点头,脸转向,望窗外,一口一口快速咀嚼。 祁音书右手握拳,抵在颧骨附近,脑袋微微歪着,就这么静静地看了会儿。 对了,想起件事。 “快到清明了。”祁音书出声。 “嗯?”凌豫筝看回她,“清明怎么了?你想请假出去玩?” 祁音书摇头:“不是。”她表情故作严肃,对凌豫筝勾勾手指,等对方压低脖子,脸靠近她,祁音书轻声,一词一顿,“它们,晚上,要出来,逛街了。” “嗯?”凌豫筝没懂,“谁?” 祁音书双手变成小翅膀,扇了扇:“鬼。” 凌豫筝怔住。 祁音书坐直,切重点:“所以我在想,我们今晚是不是不该去看恐怖电影啊?” 凌豫筝眨了下眼睛:“我们今晚是要看恐怖电影吗?” “是啊。”祁音书应声,拿起手机,手指点了几下,找到凌豫筝发她的截图,“《美利大厦》,你选的,忘啦?” 海报上,一栋暗绿幽深的楼,中央竖排滴血红字写着“美利大厦”,底下一排白色小字“3月27日,我等你,你敢来吗?”。 凌豫筝眉心皱了皱,表情很是嫌弃地遮住屏幕:“呃,还真没注意,谢谢提醒啊,退掉它吧。” 祁音书收回手机:“得你退我又退不了,你等会儿吃完上去退吧。” “唔唔唔——”凌豫筝摇头,郑重其事地放下还剩一口的汉堡,“我现在就退。”手机平放桌面,解锁。 祁音书适时转开目光,看向玻璃上贴着的麦当劳9.9早餐广告。 直到凌豫筝出声说“ok”,她回头:“退好了?” “申请中。”凌豫筝端起装可乐的纸杯,只听杯里的冰块“哗啦”荡了一声,“离开场时间太近了,得跟客服掰扯几句才能退。” “哦,行。”祁音书点头。 安静几秒,祁音书伸手捏起一根薯条,塞嘴里,咀嚼:“嗯——我听说你们早上开会不是很顺利哦?”是一个不该出现在下属口中的越界问题,她比较紧张。 凌豫筝不在意地擦手:“挺顺利啊。” “是吗,我看你们一开始好像——”祁音书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凌豫筝笑着扫她一眼,就像窥见她心事一般:“小祁,你是不是想问我跟丁总的事?” 祁音书迟疑地点了下头,又解释:“倒也不是想知道具体的事,我只是想问,你,心情还好吗?” “都是工作嘛。”凌豫筝顿了顿,“没什么心情好不好。” 祁音书在心里笑笑:“一般我跟余樱这样说就是觉得烦,心情不好,但又懒得说出来。” 凌豫筝凝视祁音书的眼睛,无名指指尖“嗒”地在餐盘边缘轻点了一下。 鬼使神差地,凌豫筝瘪瘪嘴,撑住下巴长长叹口气: “唉——” “烦啊,烦透了,真讨厌上班。” 祁音书愉悦地笑起来。 人像只小猫一样,将双手交握在身前,趴近桌边,眼睛清亮,声音甜甜地接话:“没错,我也讨厌,超级超级讨厌。” “嗯。”凌豫筝学祁音书,“超级超级。” 被半哄半诱地说出来,尽管没有倾述具体的事,凌豫筝的心里还是舒服多了。 第77章 下午凌豫筝一个人坐在经理办公室里,冷脸敲字,屏幕上黑体11号字显示“超级营销”。 超级?这让她冷不丁又想起中午祁音书那刻意变乖安慰她的模样。 “超级超级。”她低头笑着,轻念出来。 祁音书真是好可爱啊。 她简直想立刻把祁音书变小,揣进兜里,带回家。 嗡嗡。 祁音书摆在键盘边的手机震了震,她操作鼠标去电脑右下角看了眼来信头像。 鲷鱼烧。 祁音书右手松开鼠标,左手拿起手机,身体往前倚,靠在桌前看。 iq221:【晚上不看电影了,你直接回家吗?】 祁音书目光向上抬,想了一秒,看回输入界面,敲字:【嗯。】 iq221:【喔。】 iq221:【好吧,早点回去躺被窝里,看看手机啥的。】 祁音书笑了笑,先回了个意味不明的小猫慢悠悠打滚——凌豫筝最爱给她发的表情之一。 回完,锁屏,双手放到键盘上继续在excel里敲数字。 手机屏幕亮了一次,两次,三次,到第四次的时候,祁音书刚好算完一个附表。 她再次拿起手机: iq221:【嗯?】 iq221:【怎么打滚啦?】 iq221:【/猫头问号/】 iq221:【怎么不回我了,在干嘛呢?】 是这样啊,每个人偶尔都会有点恶趣味嘛。祁音书浅笑着,往上翻了几条,选中那首凌豫筝昨晚分享给她导致她失眠一整晚的歌。 转发。 嗡嗡。 凌豫筝拿起手机: 冰火菠萝油:【[音乐]在想你】 冰火菠萝油:【/调皮/】 第71章 嗡嗡嗡——叮! 后腰靠在厨台上的凌豫筝从发呆中回神,她缓慢地直起身,往前迈一步,打开微波炉,先用食指的指背靠了靠瓷碗。 烫。 她转身去取下一块白色棉布,展开,裹在瓷碗外围,双手捧着刚热好的白粥端出厨房。 这碗粥她没加糖,味道不如昨晚。 手机屏幕在眼前被滑动着,她一条条回看这么些天她跟祁音书的聊天记录。 有时笑,有时又轻轻地皱眉。 从头翻到尾,忍不住又一次为祁音书回她的最后两条消息开心,点开输入框,下意识地,她想找祁音书。 【今晚我们没能去看成电影,你这会儿吃过饭了吗,在干嘛呢。】 凌豫筝想这么问来着。 可她忽然又想起对方跟她不一样,家里还有个姐姐,不至于像她这样一个人回家后没人能讲话。 闲得发闷。 不过以前似乎也没有这么闷,是这几天总能莫名其妙见到祁音书,热闹惯了吗? 才下班,从公司分别没多久我就又去找她,太粘人了点。 凌豫筝锁屏,默然放下手机,潦草喝完最后一口粥。 “哗”,冲掉碗里的泡沫,冷水激荡手背,她就又想起昨晚祁音书跟她一起站在水槽前洗碗的样子。 当时我和小祁在聊什么呢? 凌豫筝关掉水,一双湿漉漉的手撑在池台边。她皱眉拼命回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细节,脑海里只有祁音书那张一直带着笑意的侧脸。 热粥、喝粥、洗碗,再倒回沙发上。 没开电视,家里空空荡荡。 真是好安静啊。 明明一个人好好地生活这么多年了,我不可能因为一个祁音书,就不能适应家里没人的生活了吧。 凌豫筝决定找点事情做。 大晚上,她先里里外外把家里所有柜子擦了遍,再提着吸尘器,从主卧一路往外推,最后人跟吸尘器静止在家门边,回望客厅。 这房子这么小吗?怎么这么快就打扫完了? 祁音书叉着腰,仰头,烦恼的目光投向洁白的天花板—— 要不去借个梯子来,把这天花板也擦一擦?她思绪混乱地想着。 萧疏音的一通来电在桌上响起,阻断了祁音书的疯狂。 “群群,你回家了吗?” “嗯。”祁音书拉开椅子坐下,“你还没下班吗?” “刚结束正在回去的路上,你不用等我,先吃吧。” “没事,等你到家再一起吃吧。” “好,你还想吃点什么,我买回去?” “不用,昨晚还剩好多菜呢。” 挂断通话,祁音书对着漆黑的屏幕呆了会儿。她下午原本计划,不去看电影就请凌豫筝吃个晚饭吧。但想约凌豫筝的那些话盘旋在输入框里,被她删删改改,迟迟没能发出去。 直到她去接水,碰见凌豫筝听着电话急匆匆走出经理室,对她笑笑,与她擦肩而过。 祁音书短暂定在原地,垂眸,取消电影后凌豫筝没再找她聊别的安排,万一是时间突然空出来有了别的事想去忙呢? 这两天她已经自说自话出现在凌豫筝面前好几次了。 今晚,还是算了吧。 “也不知道凌豫筝这会儿在干什*么。”祁音书放下手机,起身,叹口气,“唉,算了,别想了。” 她进厨房,把昨天的剩饭分成两碗,蒸热。再回头去微信里问了萧疏音一句“你到哪啦”,差不多时间,将菜一盘盘热好,端出。 萧疏音坐好,接住祁音书递来的筷子:“谢谢。” “你不是刚回来嘛,工作就这么忙啊?”祁音书也坐下,随口问。 对面淡漠的脸上泛起点笑意,夹走一块鸡翅:“怎么,一个人在家等无聊了?” “嗯?”祁音书疑惑地看萧疏音一眼,“没有啊。” “我看吸尘器在充电,你刚才打扫卫生了吗?” “这你都发现了。”祁音书叼着筷子惊讶,“你好适合去玩密室逃脱啊。” “真的么,那有机会我们可以一起去试试。” “我不行啊,以前我跟古雨去玩过一次,太吓人了。” “密室逃脱都是吓人的类型吗?” “嗯——反正我们上次玩那个挺吓人。” 姐妹俩面对面吃饭,久违地像从前一样有一搭没一搭闲聊着,不知不觉吃到八点过。 萧疏音去洗碗,祁音书就收拾桌子。人刚弯腰拿起垃圾桶,摆在桌角沉静已久的手机有了动静。 有人给她发消息了。 祁音书扫了眼,垃圾桶放下,拿起手机看。 一阵数据延迟后,鲷鱼烧的头像出现在她眼前,搭配一条简单至极的问候:【吃了吗?】 【吃了。】祁音书也简洁道。 然后她放下手机,重新拿垃圾桶,将垫在桌上的卫生纸、卫生纸上的碎骨头都一股脑扫进桶里。 手机嗡嗡、嗡嗡连震几下。 “周五晚上我和同事有约,周六晚上你想吃什么,我提前准备。”萧疏音走出来,在祁音书右边柔声问道。 “周六晚上古雨生日。”祁音书弓着身,将黑色塑料袋打结,提起,“我不在家吃诶。” “哦。”萧疏音应了声,“好,我给她准备一个礼物,到时候你帮我带去给她吧。” “行啊。”祁音书左手拿手机,右手提着系好结的垃圾袋,回头往厨房看眼,“里面垃圾要扔吗?” “要。”萧疏音笑了笑,“一起去吧。” 啊。 好吧。 电梯里,祁音书和萧疏音一左一右站着,她手机每隔几秒就震动一下,在密闭的空间里声音特别突兀。 凌豫筝干嘛啊,难道是有急事吗? 祁音书赶紧低头解锁。 结果是她误会了。 古雨刚拉的周六生日群,一堆人在里面热热闹闹斗表情包呢。 至于被她误会的那个人是一条消息都没给她发。 她看着自己几分钟前发的那个“吃了”,太冷漠了让凌豫筝不舒服了吗? 祁音书点开表情包库,找到一个卡通小兔子拘谨蹲在地上的乖巧表情,摁下,发出去,并补充:【刚才在收拾桌子,现在下楼去丢垃圾了,你吃了吗?】 “哐啷”一声,电梯门打开。 祁音书看着门外的人,瞳孔放大,双眼不受控地快速眨了几下。 一阵沉默之后,凌豫筝向后退了几步,手上好像拿着一把白色折叠伞,背去身后。 她脸上挂起好客气的笑容,看眼萧疏音,再看回祁音书:“咦,这么巧?” 人边说边再往后退一步,几乎是退到了墙边。 “嗯,好巧,我和群群下楼来扔垃圾,你这是?”萧疏音先祁音书出声。 “哦我,我朋友住这栋。”凌豫筝把身后的白色折叠伞拿出来,举给两人看,“我之前借她的伞,过来还她,你们刚吃完饭啊?” “嗯。” 有人要摁电梯。萧疏音搂了下祁音书的腰,将人带到离凌豫筝稍微近点的地方后,她看向还未讲过话的祁音书,“群群,要不要我去丢垃圾,你跟你们凌经理在这里聊一会儿?” 第78章 凌豫筝微笑:“不用站这聊啊,垃圾桶不就在门口吗,我陪你们去丢,再一起上楼吧。” 祁音书是什么状况呢。 她脑子完全空白了。 凌豫筝的笑容变陌生,萧疏音的声音变陌生,她一会儿想起那本还没丢的票册,一会儿想起凌豫筝在她对面说“会生气”,她手脚发僵,都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萧疏音:“好,那走吧。” 凌豫筝:“嗯,走。” 凌豫筝靠近她,不着痕迹地推了下她的腰侧,温声笑她:“小祁,你怎么一副离开公司就不认识我的样子啊。” “她是这样。”萧疏音边走边说,“小时候在外面碰见老师,只会躲在我后面,不敢跟老师打招呼。” 凌豫筝笑了笑:“是吗,听起来那画面挺有意思啊。” “咳。”祁音书局促地咳了声。 她们三人目前是这样,萧疏音头也不回地走在最前面,凌豫筝次之,祁音书最后。 祁音书咳这一下后,凌豫筝转头来笑了她一眼,无声问她:“怎么了?” 她只挤出一个笑,摇头,表示没事。 嗵、嗵—— 夜色中两包垃圾落下。 萧疏音转回来看凌豫筝:“你朋友住几楼?要不要再去我们家坐会儿?” 凌豫筝笑了下:“她住12楼,你们呢?”看向祁音书。 “我们,九楼。”祁音书乖乖说道,“903。” 凌豫筝点头:“哦,我朋友住1203。” 直到祁音书和萧疏音走出电梯,凌豫筝都没有回答萧疏音那句“要不要再去我们家坐会儿”。 “哐啷”,电梯门伴随凌豫筝一句愉快的“拜拜~”关上了。 祁音书走在萧疏音身后进家门。 萧疏音将一把光秃秃的钥匙放在鞋柜上,低头换鞋。恍神中的祁音书看着那钥匙:“你给我买钥匙扣的时候,没有给自己也买个钥匙扣吗?” 她没注意到萧疏音的动作因她这话而顿了下,垂在身侧的五指也稍微缩紧。 “买了。”萧疏音淡声道,“装车钥匙上了。” “哦?我怎么没见过?”祁音书好奇,“长什么样子?” “……” 隔了好一会儿,萧疏音转身,向某处走,平声,“比较简单的样子。” 她这是在敷衍我吗?祁音书愣愣地看着那背影转去客厅,忽而想起昨天喝粥时凌豫筝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心中仍旧介意这些事,看见我和凌豫筝不舒服啊? 嗡嗡。 她手里的屏幕亮了一下。 iq221:【/猫头崩溃/】 iq221:【吓死我了,祁音书我以前根本不怕你姐姐的!】 iq221:【这事你得负责!】 第72章 凌豫筝这话是半真半假开玩笑的,她被吓到是真,怪祁音书说让祁音书负责的话是假。 她想,刚才祁音书那呆愣的样子估计心里的惊慌没比她少。 没想到,她走在回家的夜色中,手机屏幕亮了。 祁音书给她发回来一条3s的语音,甜淡但带着笑意的声音问:“好啊,你想要我怎么负责。” 嗯? 凌豫筝思绪空白了两秒,下意识捏紧手里这把被她当作挡箭牌的白色折叠伞。 她想了想,举起雨伞,对准伞身上的怪兽图案。 “咔嚓”—— 毛绒绒的蓝色小怪兽伸直短腿,怀中抱一块棕色的曲奇饼干。 祁音书将这小怪兽玩偶递向坐她对面的凌豫筝:“喏,是这个吗?” “你真买了?”凌豫筝一脸吃惊。 放下手里想要叉土豆的竹签,双手接过她给的玩偶。 一双漂亮眼睛笑成月牙,特满意地捏捏怪兽脑袋,夸道,“唔,好可爱,没看成电影的糟糕心情都被治愈了。” “可爱就行。”祁音书对凌豫筝笑着。 二人周一刚看了部《别放弃》,周二就主动放弃了恐怖电影。那之后,她们约好看电影的事就跟走进死循环似的,周三凌豫筝加班,周四她加班。这好不容易熬到周五,居然又收到影院设备故障,统一延期周六放映的道歉短信。 祁音书有提议换家影院,凌豫筝却气哼哼地坐进车里,“砰”地轻轻关上门。 “不换。”凌豫筝说,“我就不信了,明天一定能看成!” “呃——明天——”祁音书提醒,“我们明天晚上不是要去古雨生日么,然后你下午有事,所以原来周六晚上要看的那部就已经换到早上了,我们还要把今天这部也加过去吗?” “嗯?”凌豫筝环起胳膊,看向她,幽幽感慨,“不合理,我明天居然有那么多事情啊?” 祁音书耸耸肩:“是啊。” 周五电影退掉。 在凌豫筝烦恼接下来二人该去哪儿时,祁音书思考几秒,开车将凌豫筝带来了初中旁边这家小吃店——也是上周天她和萧疏音来过的这家。 她打算趁今晚找个好时机,尽快跟凌豫筝坦白她和萧疏音的那些过往。 “诶小祁。”正想着,对面,凌豫筝把白色大挎包放平在椅面上,让小怪兽坐好,抬起笑眼来问她,“你跟你姐上次来是不是也坐这张桌子?” 祁音书惊讶地眨眨眼:“这你都能看出来?” 凌豫筝“哼哼”一声,身体前倾。右手手肘撑桌沿,手心捧着侧脸,得意挑眉。 “当然,我有超能力嘛。”尾调愉快上扬。 祁音书眯眼,过会儿:“我才不信。” 她目光敏锐投向右边的便利贴墙,找了一转,快速找到她上次拍给凌豫筝的那张。站起身,左手撑桌边,右胳膊伸长去指了指:“你凭这个认出来的吧。” 凌豫筝顿时海豹鼓掌:“厉害啊小祁!你这么聪明适合去玩密室逃脱哦!” 密室逃脱? 祁音书伸直的指尖由此缩了下,右手缓慢握拳,坐好。 前些天,她好像也对萧疏音说过类似的话——“适合去玩密室逃脱。” 既然如此,那要不然就—— “凌——” “说起来——” 她和对面的人同时出声。 祁音书局促地捧起奶茶喝了口,含糊:“唔,你先讲。” 凌豫筝:“我是想问,你上次来,应该也有写一张便利贴吧?” 祁音书点头:“嗯,有写。” “那——”凌豫筝的掌心在她面前摊开,温柔问,“你能不能给我看看呢?” 祁音书:“……” 【请快点回我消息吧。】——祁音书摘下这张便利贴,不好意思地舔了舔唇。 她低去目光,凌豫筝像个期待新玩具的小孩,双手并拢摊开,举眼前,瞳孔亮亮的就差把“小祁小祁快给我”写在脸上。 “给。”祁音书认命,单手递过去。 “请快点回我消息吧?”凌豫筝笑吟吟念完,“这什么意思?” “就是你当时,哦,不,是我当时,我当时转你电影票钱之后,你不回我了。” “哦——”凌豫筝点头,左手撑下巴,右手将粉色的便利贴举高,对准灯光,又乐滋滋地读了遍,“请快点回我消息吧。” 这种奇怪的羞耻感,不亚于小时候被老师叫上台念家庭日记。 祁音书尴尬地捂了下脸,还是尽量恢复淡定,人向后靠,双手环起,目光扭去望向木楼梯。 “小祁。”凌豫筝又喊她。 待她转回头,凌豫筝在空中晃晃那便利贴,“这能送我吗?” 这个? 祁音书皱眉,费解地同凌豫筝对视两秒,后者目光很真诚,并补充,“你送我,我今天也给你写一张,送你。” “好啊。”这交换让祁音书立马笑出来,她低头在桌上找了圈,起身,“我这就去找阿姨要支笔,还有便利贴。” 说完,不等凌豫筝回应,她转身蹬蹬蹬跑下楼,再带着一本黄色的便利贴和一支笔,蹬蹬蹬跑上来。 “你这也太积极了吧。” 凌豫筝笑得无奈,“我又不会跑,咱们走的时候在楼下写不就好了。” “谁知道你会不会跑。”祁音书强调,“写的时候不能敷衍我哦。”她指指那被凌豫筝压在手机下的一张,“我这张可是真心话。” “行——”凌豫筝拖长音调,食指指尖摁在便利贴本上,对她笑得真切,“我保证,今天一定会给你一句真心话。” 周五晚上小吃店人挺多,还有逃晚自习出来玩扑克的学生。 祁音书听着身后一句又一句“三带一!”、“炸!”,她忽然想起件事,放下塑料杯,看向桌对面正倒在椅背上对手机敲字的凌豫筝。 怎么跟我吃东西还一直玩手机啊。 觉得很无聊吗? 祁音书脸上显而易见冷淡了点:“凌豫筝,其实有件事我一直挺好奇的,可以问问你吗?” “嗯?”凌豫筝没抬眼,但先抬了抬下巴,“行啊,你等我一秒,我在写东西呢,等我保存一下。” 第79章 “哦。”祁音书冷漠。 “是很重要的东西。”凌豫筝放下手机时解释,右手来戳戳她的手背,“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别不高兴嘛。” “我没有不高兴,反正我们现在不也是坐在这里随便玩嘛。”祁音书嘴硬。 凌豫筝笑了声,不再解释,只说:“好,好,好,你刚才想问什么,问吧。” 祁音书看会儿凌豫筝在笑的眼睛,转开,望远处天花板的一角:“就是那个电动三轮的事。” “电动三轮?” “嗯,你当时为什么会骑那个车去撞了玻璃门啊?”迟疑,“是高三压力大,心情很不好吗?” “啊?”凌豫筝顿了顿,“没、没有啊。” 祁音书皱皱眉心,看回凌豫筝的脸,对凌豫筝的磕巴感到疑惑:“是更严重的原因吗?” 凌豫筝摸了摸鼻尖:“不是,我,那会儿,和朋友一起。” “朋友?”祁音书坐直,“怎么都没听你说过?” “她——”凌豫筝腮帮鼓了鼓,“我跟她现在不是朋友了。” “啊,对不起。”祁音书说,“我不问了。” “不不不。”凌豫筝伸手来摁住她将要抽离桌面的左手,“没事儿,不是什么不好的回忆,嗯——我那会儿可能是喜欢她。” 祁音书一下子将被压住的左手抽走了,别开脸,僵硬地笑了下:“啊哈,那我更不想问了,别讲了。” “嗯,嗯——”凌豫筝沉默。 等这诡异的沉默快要压垮二人时,祁音书嘴里轻轻呵出一口气,她又想说:“我——” “小祁你姐姐上次是不是也应该有写一张便利贴啊。”凌豫筝语速非常急地冒出一句话。 有点像是那种拼尽所有脑细胞努力找出的话题。 祁音书一句“我想跟你再说一件事”又被拦截,她对上凌豫筝颇带示好意味的目光,心里不是滋味。 情绪太复杂。她默然地点点头。 脸向右转,很轻易地就找到了当时萧疏音坐在她这位置上,去贴下的一张纸。 祁音书抬手指了下:“那张。” “我想长高?” “不是,黄色那张。”祁音书半站起,指尖摁过去,“经常翻页。” “经常翻页?”凌豫筝亦站起身,越过半张桌子,努力凑近看,“唔,这的确像萧疏音的字,笔锋真漂亮。” “你连她的字都记得?” 凌豫筝瘪了瘪嘴:“我上大学那会儿找你姐姐请教过,结果练了一学期还是没练成。” 咦,相似的情况? 祁音书眼角扬起,语调变开心了点:“我也是,以前觉得她字漂亮找她学了好久,完全学不会。” “可是你现在写的字也很漂亮啊。”凌豫筝笑眯眯地夸,“昨天开会坐你旁边,看你写了一整页的‘好无聊’。” 祁音书比了个暂停的手势:“stop,下次我一定不坐你旁边。” 凌豫筝开怀大笑。 二楼学生们陆陆续续走了,祁音书见对面凌豫筝也对着吃光的纸盒开始发呆,便直接起身:“我先去给钱。” “诶——” “真心话。”祁音书忽略凌豫筝想要拉她的手,非常认真指桌面,“你好好写,我就忘记你今天讲的那些事。” 随即,她转身一个人下了楼。 扫码转账,祁音书从塑料盘里拿了两颗绿色包装的薄荷糖,等了好一会儿回头看,凌豫筝还没下来。 她正要迈步往回去,只听“咚咚咚”几步快响,挎着白包的凌豫筝出现了。 右手捏着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祁音书伸手要接,凌豫筝与她擦肩而过:“先去车上。” 车里。 凌豫筝指间夹着的那张便利贴,变成一只黄色的小蝴蝶,就在祁音书眼里飞来飞去。 她有点被撩得心急了,问:“你到底想不想给我啊?” 凌豫筝又说:“先回家再给。” 停车场里。 凌豫筝带着那张便利贴开门下车。 祁音书气闷,不下,非常不爽地看着凌豫筝从前方绕过,到主驾这的车窗外,叩响。 嗡嗡嗡,她降下车窗,转头刚要讲话。 “啪”,像封印小僵尸一样,凌豫筝将那黄色的便利贴柔柔地贴在了她的左脸上。 “明,天,见。”凌豫筝再一下一下点她的右脸。 莫名其妙。 祁音书瞪着凌豫筝远去的背影,等人消失,她才摘下脸上的便利贴。 一行黑色连笔小楷—— “祁音书,我确定我们只差一步了。” 第73章 嗡嗡。 冰火菠萝油:【凌豫筝你没开玩笑吗?】 凌豫筝回:【当然。】 冰火菠萝油:【那,我们是从今晚正式开始吗?】 凌豫筝又回:【当然不是。】 独行的身影走到电梯前,按上行键,边笑边敲字:【都说了,还差一步呢。】 对方安静了会儿,问:【还差哪一步?】 “哐啷”一声,电梯门打开。 凌豫筝朝里走,摁住语音键。 “你说呢?”发完锁屏手机,丢进包里。 过了十多秒,她到达10楼。 拿钥匙开家门的时候,凌豫筝又想起刚才祁音书那张气呼呼的脸——被她粘上便利贴,整个眉心都皱成“川”字,似乎恨不得当场咬她一口却又乖乖忍住了,只瞪着一双圆溜溜的黑眼珠看她。 那一刻祁音书像什么呢? 像一只无能狂怒的小兔子。 凌豫筝会这么比喻,完全是因为她前些天刚巧刷到过一个特别可爱的短视频。 视频内一只金色小兔子生气了,每隔两秒就要狠狠地跺一下脚,“咚”,“咚”,博主还贴心地为其用卡通腔配音:“怎么办哇!臭人类!让我好生气好生气!可是我是吃草的啊!我要忍!我要忍!” 啊,那配音特别像珊迪,海绵宝宝里面那只总是戴着头盔的松鼠。 “松鼠和兔子应该也能算是一种类型吧。”凌豫筝低头,站玄关换鞋。 她换好鞋,进房间换衣服,祁音书再没有给她回消息来。 看样子被她刚才那句“你说呢”弄得很——烦恼? 凌豫筝站镜前抬手,胡乱束起头发。大肠发圈在脑后随意地绕了两圈,她垂下胳膊,皱眉撑在盥洗台边。 她盯着镜中的自己:“你也再忍耐一下吧,说好等古雨生日结束明天凌晨再发给祁音书的。”她举起右手食指,对镜中的人眯眼警告,“凌豫筝,千万不要冲动,循序渐进,一步一步来,知道吗。” 第二天早上,七点过,凌豫筝醒了,她做了个有点夸张的梦。 梦里,祁音书带着一份文件走进她的办公室,关门,文件丢沙发上。而后,在她吃惊的目光中,走到她面前,弯腰,鼻尖几乎抵着她,手指一圈又一圈地玩着她的头发。 “姐姐,到底什么叫‘你说呢’,我猜不出来。”祁音书撅嘴,跟她委屈地撒娇,“我只想要你亲我嘛。” 嘶。 心里回想着,在刷牙的右手没注意,一用力,给牙龈戳出血了。 “咕嘟咕嘟。”凌豫筝赶紧含了两口水,吐出来。鲜血混进泡沫里,变成粉红色,缓慢流去了下水口。 电影是早上九点半的场次,她跟祁音书约好,九点整小区门口见,再开一辆车过去。 好像忘记提前说谁开车了? 凌豫筝坐在沙发上,双手环着,从右到左审视这个她早已无比熟悉的客厅。 挂画,墙纸,电视机,装饰花,立式空调—— 所以祁音书睡醒了吗? 她们昨晚对话中断得突然,之后也没再多聊什么,就一人一句简单的晚安。祁音书会怎么想她不知道,但凌豫筝是切实捧着那“晚安”看了好半天,估计,得有半个小时吧。 当然,除了看晚安,她还又把两人的聊天记录欣赏了遍,以及,数次点进祁音书这个仅三天可见空荡荡的朋友圈,再退出。 今天过后,她得想办法,让祁音书把这朋友圈打开给她看看。 她太好奇过去那么些年祁音书都在干嘛了。 嗯。 这个事情比较重要,得记一记。 她打开备忘录,翻过密密麻麻一片文字,在末尾,郑重其事敲上:【让祁音书给我看朋友圈!!】 祁音书的微信头像很老派。 凌豫筝点开她们的对话框时,又冷不丁想起这点。 一半是连绵起伏的墨绿色群山,另一半是澄澈无云的浅蓝色天空。——凌豫筝曾暗自在心里点评为“和萧疏音的风格好像”。 她还一直没有机会问祁音书这头像用多久了,有啥含义啊。 这件事,嗯,也比较重要。 这么想着,她刚准备发早安的手顿住,切屏幕,再去备忘录加上一条:【问问祁音书头像!!】 第80章 嗡嗡。 凌豫筝刚笑眯眯打完最后一个感叹号,收到了微信消息。 冰火菠萝油:【早安哦。】 冰火菠萝油:【/七彩鲜花早安我的朋友/】 凌豫筝笑得更加开心了,一看时间,这不是才七点半嘛。 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抿着唇左右找了找,然后飞也似的跑去冰箱,取出一包切片吐司,一盒草莓牛奶。 啊还有。她用嘴叼住切片吐司的袋子,左手再搂出一个橘子。 所有东西放餐桌上按远近次序漂亮摆好,人躬身在餐桌前,左一张右一张,连拍了有十张。 “这个不错。”她选中,发给祁音书:【才醒啊,我都在吃早餐了。】 这条消息,祁音书秒回:【你这是吃完了还是刚要吃啊?怎么一个都没开封?】 “嗯?”撑在餐桌边的凌豫筝看完这条消息,发出一声疑惑,脸从手机屏幕中移出,哦,是啊,吐司没开袋,牛奶没插吸管的,太大意了。 不过隔着一道屏幕嘛,她想怎么解释都行:【吃之前拍的了,随便发你看看,现在在收拾就不拍了。】 “叮咚——” 冰火菠萝油:【那你给我开门吧/笑脸/我来帮你一起收拾?】 凌豫筝嘴巴缓缓张成“o”字,愣了好几秒,眼睛才像见鬼一样猛然睁大。 她低头看眼自己——粉色玛丽猫,抓绒一体式睡衣,左右腰侧还有两个超级大的樱粉色猫爪口袋,缀下两颗圆乎乎的白球。 除了非常家居舒服外,简直要多卡通有多卡通,要多幼稚有多幼稚。 哗—— 门开了,凌豫筝穿着一件白色的毛衣,右手握紧门把,脸上云淡风轻。 看着眼前这个右手提着一袋东西,冲她露出笑容的祁音书,她微笑:“早。” “早上好啊。”祁音书又甜甜招呼道,很客气地指里面,“我能进来吗?” 凌豫筝点头,让位置:“当然,不好意思啊小祁,我刚才收东西呢,晚了几秒才看见你消息。” “哦,没事啊。”祁音书自然地回身关上门,扬了扬右手的早餐,“我买了两碗粥,甜粥,还有些小吃,但你是不是已经吃饱了?” “咕——”凌豫筝肚子非常不留情地出卖了她。 二人在餐桌同一侧坐下。 祁音书双手解塑料袋,凌豫筝就撑着左脸,一边享受着这种被祁音书照顾的感觉,一边默默观察祁音书的手,祁音书的脸,还有祁音书的衣服。 衬衣,薄呢外套,高腰裙。 其实和从前祁音书的装扮差不多,为什么今天就怎么看怎么可爱呢。 凌豫筝眼里笑着,没忍住,抬手勾了一指祁音书的耳发,如梦境里祁音书那般,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祁音书的头发玩。 祁音书也是像从前那样,因为她的靠近顿了几秒。不同的是,今天的祁音书没再进一步抗拒,甚至还配合她,略微侧了侧脖子,轻抬下巴。 那专心拿出塑料盒的侧脸表情还是淡淡的,却似乎在跟她讲:“嗯,没问题,你随便玩吧。” “你今天怎么会醒这么早呀?”凌豫筝勾着人头发问,“还去买早餐,不会六点多就醒了吧?” “没有,这早餐就在小区对面嘛。”祁音书应道,“咔”一声掰开一次性筷子,“我七点过五分下楼的,给。” “唔,记这么清楚哦。”凌豫筝收手,捏住筷子,“万一我没醒呢。” “不太可能。”祁音书顿了顿,笑道,“我都不想睡了,你应该也醒了吧。” 凌豫筝当即弯起了笑眼,连连点头,然后舀了一勺粥,像小孩子一样看粥识粥:“黑米粥。”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说这句。 “对,黑米粥。”祁音书竟为她竖起大拇指,“聪明!” 凌豫筝喝进嘴里的甜味快爆表了。 “一会儿是开我的车,还是开你的车?”她喝了几口,问祁音书。 “我吧。”祁音书讲,“你中午不是要去和朋友吃饭么,万一你们想要喝酒,我也可以去接你呀。” “我们三个应该不太喝。” 祁音书看她一眼,没多问:“反正以防万一嘛。” “行。”凌豫筝沉默了几秒,又问,“那我去吃饭,你去干什么呢?” “我跟古雨约好了,去帮她贴气球。”祁音书说,“今晚在她家玩,她想把她家里弄成那种千与千寻童话世界的感觉。” 凌豫筝睁睁眼:“那一定很漂亮。” “到时候我跟她们布置的时候先给你拍几张照,你可以看看。” “好啊好啊。”凌豫筝笑着点点头,拨弄了两下碗里的粥,又说,“诶小祁,你给古雨准备的什么礼物啊?” “一个拍立得,她那个坏了,上次说想买我看她一直没买。” “哦,拍立得。”凌豫筝点头,“我们也该买个拍立得,我们两个还没有合照吧。” “唔唔唔——”祁音书含了口粥,模糊回应了几声,吞下,竖起食指说,“有一张。” 凌豫筝放下小勺,侧身面对祁音书:“啊?哪来的?” “我拍的。”祁音书说着,拿起手机,刚要解锁,又放下,似乎不想给她看,“就是在船上,你玩手机的时候,我拍的,一会儿发给你看。” 凌豫筝指了下祁音书那屏幕:“为什么要一会儿?现在不能看么?” “嗯。” 祁音书埋头喝粥,“不能。” 这个“一会儿”,一直到了九点,两人都乘电梯下楼了,祁音书还没想起这个“一会儿”。 凌豫筝“咔嚓”一声锁屏手机,伸手戳了下隔壁站得端正的小祁:“一会儿到了没啊,我想看。” “嗯?”祁音书愣了下,显然没能第一时间理解她的意思。 凌豫筝佯装不开心,瘪嘴皱眉,在空中比划一个长方形:“合照。” 祁音书为难地挠了下耳朵:“啊——那,好吧,给你看。” 照片里,祁音书占据画幅的一大半,而她坐在祁音书身后,低头玩手机,看上去特别冷漠无情。 看电影时,凌豫筝回想这张照片,心底都还有点感慨。 她悄悄转头看向身旁一本正经观影中的祁音书,再垂目光,观察祁音书安静摆在腿上的左手。 微微握拳,并且在她低头看的瞬间,那五指又明显缩拢了一下。 哈,原来发现我在看了是吗。 凌豫筝心底愉快地笑了声,她毫不犹豫地伸手,四指穿过那左手的虎口,手心亦完全贴紧那轻颤的手背。 黑暗中,凌豫筝完全握住了祁音书的手,配上后者此时此刻假装特别严肃的脸。 凌豫筝嘴角勾起笑意,这感觉,真是让人满足极了。 第74章 四季小馆是一家老字号的网红连锁餐厅。 门楣一块古风古色的黑色牌匾上,暗金字雕刻“四季小館”,其下一行“始于二零零零年”。 周六午市门店外,坐在藤椅上等位的客人特别多。 叶漫宁穿件草绿色的西装裙,双手环在身前,胳膊下缀一个暗金色的小包。 叮咚—— “b003,b003,四季小馆请您用餐啦。” 服务员将叶漫宁带到一个临窗的沙发座,躬身指道:“女士,您在这里扫码可以直接点餐。” “好的,谢谢。”叶漫宁微微笑,拿起手机。 不过她并没有立刻扫码,而是点开微信,环拍一圈,视频发群里:【“我到了,今天这家店人好多啊,你们快点来!”】 凌豫筝过两秒回:【okok,我快到了。】 萧疏音也回:【我还有几分钟。】 “嗯,很好很好。”叶漫宁嘴角带笑,发出一个点赞的表情。 她放下手机,随手拿起桌上的推荐菜单翻看。翻两页,她忽然像是获得某种蜘蛛感应一般,往玻璃窗的方向扭了下头。 看见凌豫筝身影时,叶漫宁手中的菜单渐渐放低。 一座座等待的人群之外,是马路边沿,穿件白色毛衣的凌豫筝站在一辆白色suv的驾驶窗旁。 阳光金灿灿地打在那件白色毛衣上,凌豫筝略微弯着腰,侧脸似乎很开心地一直在笑,不断对车里的人点头。 隔这么远一段距离,角度也不对,叶漫宁无法看清坐在那车里的人是谁。 但她好奇死了,人在餐厅沙发前站起,脸就快要趴到窗户上。 下一秒,叶漫宁还看见凌豫筝探身进了车窗里,过会儿,再出来,右手又伸进去几秒,最后,才整个人站好,笑着跟人挥手拜拜。 叶漫宁瞪大她惊讶的双眼,看着suv的车窗缓缓上升,再迎着正午的阳光开远。 而那个一向不留恋谁的凌豫筝居然就那么摁着挎包站路边,直到车身完全消失,才收敛笑容,转身朝餐厅这走来。 没多会儿,桌上的手机响了。 “喂叶漫宁,你在几号桌呀?” 第81章 叶漫宁低头看了眼:“7号。”她顿了顿,下意识又问,“刚才那谁啊?” “嗯?”凌豫筝停了几秒,忽而笑道,“你看见她了?” “我看见你了。”叶漫宁说,*“车里那位没看见。” “哦——”凌豫筝笑了笑,“进去给你说吧,先挂了。” 哗—— 凌豫筝坐她对面,提起一壶茶往杯子里倒,热烟腾腾飘渺,模糊了凌豫筝的样貌。 叶漫宁最先关心的点:“你干嘛不坐我旁边啊?” “让萧疏音坐你旁边吧。”凌豫筝悠悠道。 叶漫宁皱皱眉:“所以刚才送你来的人是——” 凌豫筝端起茶杯,轻轻地吹了一口:“嗯,女朋友?”她语调里带着一点不确定。 “女朋友?!”叶漫宁又惊了,“谁啊?啥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叫她一起来吃呢?” 凌豫筝看叶漫宁一眼,语调平稳:“我和她还没完全确定呢,下次有机会吧。” “哦,好啊好啊,那就下次。诶,凌豫筝你这不声不响怎么会突然多了个——”叶漫宁话说一半,中断,换笑脸冲凌豫筝身后扬扬胳膊,“萧疏音!这里!” 刚进门的人挎着一个深棕色的皮包,一边应声对叶漫宁露出淡淡的笑容,一边朝她们一步一步走过来。 快走到桌边的时候,萧疏音似乎停了下脚步,在凌豫筝要转头时,又非常快速地径直走到了叶漫宁这旁边坐下。 “噔!” 三人头顶忽地炸起一道钢琴重音。 叶漫宁被吓得身体颤了一下,她郁闷地仰头看向黑色音箱。 钢琴曲好像是《feelinggood》,听起来应该是直接从中间段弹奏,乐调华丽而激昂。与钢琴声相对,她左边刚落座的萧疏音和她对面在看手机的凌豫筝都没讲话。 瞬间,叶漫宁觉得,比起老友聚会的网红餐厅,这里倒更像是一出安静至极的歌剧现场。 她苦恼地摁摁眉心,随即拿起茶壶递给萧疏音:“来来来疏音!喝茶喝茶!” “谢谢。” 她注视着萧疏音那茶杯由空到满,随后立即端起她自己的茶杯:“好!我们202今天又重聚啦!要不要以茶代酒先碰一个?”她说完,目光先投向桌对面好说话的人。 凌豫筝脸上显而易见地无奈了几秒,慢慢端起茶杯。然后,叶漫宁左边的萧疏音也无声端起了杯子。 “铛”,三个墨绿色瓷杯轻碰,谁都没有讲话。 叶漫宁皮笑肉不笑地低头抿茶,心想,得亏我是个不怕冷场的人,这换别人来,不得被这两人冻死啊。 她喝了两口,放下,双手在桌上交握,看看旁边低头抚着茶杯的萧疏音,再看看对面撑着下巴望窗外的凌豫筝。 “咳。”叶漫宁一直是个想好就要做到的人,为此她不介意付出全部心力,“先说好啊,今天是你们两个要请我吃饭,谁都不可以像上次那样找借口先走了。” 她做好自己这话不会被搭理的准备,正要马不停蹄讲下一句,“然后就是——” “没问题。”谁想寡言少语的萧疏音先出声了,“毕竟上次也不是我先走。” 叶漫宁:“……” 对面凌豫筝好脾气地笑了:“哈,对,上次是我的问题,不好意思。” “哈哈!”叶漫宁夸张尬笑,双手拍在一起,“哎呀!没事!没事没事!”她从未觉得自己的语言有如此匮乏过,连连“没事”半天,才说,“反正今天都别走了,ok吗?” 凌豫筝抿唇,点点头,声音轻松:“我ok呀。” “嗯。”萧疏音也应道。 叶漫宁偷偷加点了一壶四季小馆的招牌梅子酒,她觉得今天来点酒精,应该比较能活络目前桌上这种说坏不坏说好不好的氛围。 服务员送来一个深褐色的酒瓶,三个碎冰纹小酒碗,由坐在最外面的萧疏音接下。 叶漫宁思绪放空,看着萧疏音一手抬酒瓶一手扶瓶口,“哗啦啦”,将梅子酒一一倒好。 “谢谢。” 她接过,假意低头品尝,视线却跟着萧疏音的手,去到了对面的凌豫筝跟前。 “对了,我最近听我妹妹提起,才知道她跟你们是一家公司。” “噗——”叶漫宁虽然没有吐出来,却被酸甜的酒液重重呛住,“咳咳咳。”她脸被呛到通红,对面凌豫筝和旁边萧疏音都将目光转向她。 是这么个情况啊! 叶漫宁纸巾捂在嘴前,飞速想,萧疏音从未跟她们提起过“妹妹”的事,她知道,还是上次凌豫筝忽然给她打电话讲的。 很有缘,不过不是什么大事,叶漫宁压根没有放在心上,最多偶尔公司里碰见祁音书,她会多琢磨两眼——“完全不像。” 但这会儿,这事被萧疏音这么冷不丁一提,她怎么觉得她有点心虚啊? 应该要装作不知道吧? 叶漫宁瞥了眼桌对面的人,凌豫筝正巧也在看她,她皱起眼睛,非常小动作地跟凌豫筝摇了下头。 “啊?” 叶漫宁摇完头,装作非常意外的模样看向萧疏音,“你妹妹?是吗?呃,她叫,叫什么名字呀?萧什么?” 萧疏音没有第一时间答话,只静静地看着她眼睛。 叶漫宁被这静止的目光看得越来越心虚,嘴唇越抿越紧,她想估计她再被萧疏音多凝视半秒,可能就得说实话了。 好在,萧疏音笑了笑:“她叫祁音书,应该是——” 那刚给叶漫宁无穷压力的目光又转去看对面保持微笑的人,“凌豫筝的下属员工吧?” 萧疏音笑得很温和,“我听她经常讲的都是凌经理。” “啊——”叶漫宁合拢双手,“小祁啊,是是是,凌豫筝是她的领导。哎呀,啊哈哈,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巧的事吗?” 萧疏音端起小酒碗,先转向她:“是啊,我也很惊讶,漫宁,以后要拜托你帮我多多照顾一下我妹妹了。” 叶漫宁连忙也端碗相碰:“当然当然,我们公司一直都很关心员工的。这又是你妹妹,小祁以后要是有什么烦恼,你放心,我算她半个姐姐。” 萧疏音笑着,抿了一口梅子酒,转头,碗举向凌豫筝,眼底的笑意淡了点:“也拜托你多照顾她了。” 就在凌豫筝微笑端起酒想要碰碗时,萧疏音直接收回了手。 凌豫筝的动作顿住,叶漫宁的笑容亦僵在脸上。 完了完了完了,凌豫筝肯定要生气,不会当场掀桌走人吧。叶漫宁心底痛苦地叹气。 “没问题。”凌豫筝却在对面笑道,“我会的。” 哦?叶漫宁难以置信地抬眼,见凌豫筝眼角竟始终保持笑容,还平静地喝掉小半碗酒。 怎么会?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吗?凌豫筝这都忍住了?叶漫宁好纳闷。 一阵沉默后,致力于活跃场子的叶漫宁重振旗鼓: “不过疏音,说起来也是,我们同学这么多年都没听你提过你还有个亲妹妹啊。” “你看你姓萧,她姓祁,你们长得也完全不一样。在你告诉我们之前,我是一点都没能把小祁的脸跟你联系到一块儿来,哈哈哈。” “谢谢。”正逢上菜,萧疏音先对桌旁的服务员笑笑,再将白盘贴心地往餐桌中央推,语调冷淡,“嗯很正常,祁音书不是我亲妹妹,我和她没有血缘关系。” “哦?那你们——”叶漫宁话还没接完。 只听见“啪”一声,对面凌豫筝冷脸放下了筷子。 第75章 这顿饭,不知道从哪一刻开始,突然变得有些奇怪。 叶漫宁将小酒碗端在眼前,目光默默地从凌豫筝正脸上扫到隔壁萧疏音的侧脸上。 嗯,经综合判断——主要是凌豫筝奇怪。 萧疏音的性格她和凌豫筝早习惯了,就是天生的话少,表情少,可能连呼吸都慢她们半拍。 但凌豫筝不对啊,往常哪怕再不满意,只要是坐上桌了,偶尔的场面话还是会接。 尤其以前,只要她对凌豫筝笑,凌豫筝肯定会回她。 今天这是怎么了?似乎前半段还是好好的吧?从哪句话开始凌豫筝不再有表情也不再出声了? 叶漫宁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她甚至觉得,明明前面萧疏音有些话很不客气凌豫筝都忍了,怎么到这萧疏音态度变好后,凌豫筝又不行了? 还有萧疏音! 叶漫宁目光一凛,垂眸皱眉,萧疏音到底为什么忽然态度变好她也不明白? 刚刚不仅数次主动为凌豫筝续酒,还给凌豫筝夹了一块凌豫筝够不着的芥末虾球。 凌豫筝全程冷脸,一句“谢谢”没说,萧疏音脸上居然还泛起了笑意。 这两人到底在搞什么鬼啊? 叶漫宁越想越抓狂。 她“噔”一下放酒碗,正想说:“你们——” “诶疏音。”叶漫宁对面的凌豫筝忽然抬眼,时隔十多分钟后的第一句话,语调亲昵到让人起了层鸡皮疙瘩,“我一直听小祁说她有一本特别漂亮的收集册诶,好像是装些以前出去玩的门票,电影票,你见过吗?” 第82章 嗯?小祁?祁音书吗?叶漫宁眨眨眼,同时因为凌豫筝讲这话的时候在看萧疏音。 她也纳闷地看向萧疏音。 后者面上没什么变化:“收集册?她怎么跟你说的?” “倒也没说什么啦。”凌豫筝接话,叶漫宁的脑袋又转动,见凌豫筝一副笑吟吟的和气模样,“那天我跟小祁请教保存电影票的方法,恰好聊到而已。嗯,她说她好像有一张是去什么海洋公园,油墨打印机出的票?所以保存到现在,那票上的字都特别完整,真有这么神奇的事吗?” “哦。”萧疏音沉声,“没错,是有这么一张。” “喔,那除了海洋公园——”凌豫筝似乎饶有兴致地点点头,“你们出去玩,那些别的票,她也保存得不错吗?” 不是? 你们到底在聊什么?我怎么一点都听不懂? 叶漫宁夹了口碗里的南瓜,塞嘴里,想要加入聊天又实在没跟萧疏音的妹妹接触太多,心里有点郁闷,怎么到头来,还是这冷战多年的两人更有话聊? “别的票。”萧疏音垂下目光,筷尖点在餐盘里,淡声,“有的保存不错,有的也不太行了。” 嗡嗡。 凌豫筝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下,叶漫宁下意识看去,好像是微信消息。 凌豫筝脸上保持笑容地将手机拿起,解锁,手指点了两下,又将那手机“嗒”一声放下,笑眯眯继续看萧疏音。 “嗯,这样啊。” 叶漫宁看会儿凌豫筝的笑,看会儿盘里绿油油的西兰花。 好奇怪,凌豫筝是在笑,可她为什么会觉得四周冷飕飕的呢? 两点过吃完饭。叶漫宁对面的凌豫筝和旁边的萧疏音都面无表情,低着头,毫无留恋地专心收拾东西。她脑一热,着急按住桌子,喊:“诶凌豫筝萧疏音!” 对面的人还有她身旁的人一齐看向她。 叶漫宁抿抿唇,这样,她人整个往右坐,再左转身体,同时面向两位好友。 “我们这好不容易出来聚了,又是周六。”她顶着两道视线压力,努力讲,“要不我把晚点的事情推了,我们去唱唱歌,像以前大学那样,怎么样?” “不好意思啊漫宁。”凌豫筝立刻回绝,“我今晚有朋友过生日。” 叶漫宁张张嘴,刚想问谁生日,话被萧疏音截去:“过生日,你的朋友?” 凌豫筝瞥萧疏音一眼,淡笑:“对,我的朋友。” “……?”叶漫宁太阳穴突突突直跳。 这气氛——又怎么了两位?你们之间又有什么我不懂的事吗? 萧疏音定定地看了凌豫筝两秒,冷笑:“呵,这样,祁音书她朋友也是今晚生日,说不定——” 尾音拖了几秒,“你们会碰见呢。” 餐厅外,又一次劝和失败的叶漫宁在上出租车前,叹息道:“唉,两位,我们一定还会有下次聚餐的对吗?” 凌豫筝对人笑了笑,不置可否。 萧疏音反倒是点了下头:“漫宁,下次见吧。” “砰”一声车门关紧,载走二人之间唯一的桥梁。 凌豫筝没有打车,她心里很乱,很烦,想自己走走。 她转身,迈步,却听见背后萧疏音对她冷冰冰开口:“今天晚上你让她早点回家,不要又像以前一样玩那么晚。” 凌豫筝停住脚步,胸口缓慢地起伏了一下:“她什么时候回家,关我什么事?” “难道之前不是你三番五次导致她晚归的么。” 这理所当然质问的语气点燃了引线。凌豫筝闭了闭眼,转身看向萧疏音,后者面不改色地冷眼直视她,“而且每次都是凌晨一两点,你让她一个人回家。” “凌豫筝,以前你怎么跟别人谈恋爱我不管,谈一周还是一个月也跟我没关系,可是你最好——” “你说你恐同是吗萧疏音。”凌豫筝忽然微笑,一步步朝萧疏音逼近,“那你喜欢海豚吗?” 萧疏音站得笔直,听见她的话面色明显紧绷了一瞬,但很快又佯装平静。 “海豚?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凌豫筝站定在萧疏音跟前,眼底冷漠至极,“我只想告诉你,祁音书她是独立的个体。她爱怎样玩,和谁在一起,只要她愿意,那就是她的自由,你没资格干涉。” 萧疏音半天没接话,直到一辆黑色汽车开近停来她们旁边。面色冷凝的人走几步,就要去拉开车门。 手扶住车把,萧疏音忽然轻笑了一声。 “凌豫筝。” 她的影子模糊倒映在车窗上,“至少,是我看着祁音书从小长到大,我没资格干涉难道你有。” “看你今天那反应,祁音书都没有跟你讲过我跟她的事吧,她爱和谁在一起,想和谁在一起,又为什么没和谁在一起,你真的清楚吗?” “砰”,萧疏音拉上车门,黑色汽车扬尘而去。 眼前汽车一辆辆卷着劲风驶过,凌豫筝久久静止在原地。 过了很久,她才别开脸,长长呼出一口气,转身向右离开。 前面吃饭的时候,祁音书有给她发来几张在古雨家粘气球的照片,还有一个小企鹅捧脸说想你的表情包。 凌豫筝看了,没回。 现在她一个人漫无目的走在街上,反复想起照片里祁音书和古雨一起比“耶”的灿烂笑脸。 “……”凌豫筝吸了吸鼻子,脸上恍然,她还真是,好久没有这么委屈的感觉了。 可能还有点不甘心吧。毕竟她刚才确实被萧疏音那几句堵得一时头脑空白,无话可说。 爱和谁在一起,想和谁在一起,又为什么没和谁在一起?凌豫筝望向天空。 嗡嗡嗡,嗡嗡嗡。 手机在她包里震动。 凌豫筝拎出来看了眼,正是她前一秒还在心里琢磨的人。 她不想接。 眼睛看着来电显示,从斑马线的这头走到了斑马线的那头。 嗡嗡嗡,嗡嗡嗡。 对方并不死心,一次未果,就给她打来第二次。 按下绿色接听键,凌豫筝踩过一片碎叶,听筒里传来祁音书的声音:“喂凌豫筝?” 她没有出声。 “喂?凌豫筝?能听见吗?” 凌豫筝深吸一口气:“说。” “……你在哪里?” “有事吗?” “嗯?没有——”祁音书顿了顿,“我看你都不回我微信嘛就想问问你吃完没有,我能不能,早点去接你?” “……”凌豫筝沉沉地呼出一口气,感觉身上没力气,不知道该接什么话。 祁音书那跟着她静了几秒,语调迟疑:“你……怎么了吗?和朋友吃饭不开心吗?” “没有。”凌豫筝说,“可能吃多了吧,犯困,不想讲话。” “我听你那边好像有车声,你们是已经吃完出来了吗?” “嗯。” “那。”祁音书似乎每个字都很小心翼翼,“你们还要去哪儿玩吗?我可以去找你吗?” 凌豫筝低低头:“不用了,我,有点累,先回去休息一下,我晚上自己过去吧。” “啊?” “我说我自己过去就行。”凌豫筝冷声重复,“你不用管我。” “……”祁音书被她这话弄沉默了,半天,才柔声问,“凌豫筝你在哪啊,我去接你好不好?” “不用。”凌豫筝盯着斑马线对面的红灯,“好了,你快认真帮古雨贴气球吧,那么大一面墙,应该要忙很久。” “你,所以你看见我给你发的消息了?”祁音书语速变快,“你在哪我去接你。” “不用——” “凌豫筝!”祁音书急了一句,顿拍,声音再度放软,“你把你现在的定位发给我好不好,我去接你。我——我现在很想你,让我去找你吧,行吗?” 挂断通话,凌豫筝捏紧手机在原地站了几秒。 手机又嗡嗡震几下。 冰火菠萝油:【凌豫筝,给我发定位吧。】 冰火菠萝油:【求你了嘛。】 冰火菠萝油:【/卡通小猫作揖/】 凌豫筝对着这三条消息安静了快一分钟,才慢慢点加号,将实时定位发给祁音书。 冰火菠萝油:【ok!不远!】 冰火菠萝油:【等我哦!我马上来!】 【嗯。】凌豫筝回道。 站路边等祁音书的时候,凌豫筝远远望见一只跟斜刘海外形特别像的比格犬。 比格犬主人被一路拉着小跑,一人一狗路过她身边,只听见一阵欢快高昂的“werwerwer!”,还有一句崩溃的——“姐我求你了你可以跑但是你慢点行吗!” 好喜剧的画面。凌豫筝莫名笑了下,举起手机,给跑远的背影们拍张照。 随即,她脑一空手一快,将照片发进了和祁音书聊天框里:“……”她对着聊天框,不知道说自己什么好,索性锁屏将手机丢包里,眼不见为净。 第83章 大约十五分钟,一辆白色suv停来路边。 祁音书没有降车窗,而是直接从车上下来,急急忙忙跑来她面前,想要拉她又不敢拉她的样子。 “呃,你,我。” 凌豫筝本来都要被祁音书这手足无措的样子逗笑了,但她突然看见祁音书垂在左侧腿边的手机屏幕还亮着,通话中,对方名字是—— 萧疏音。 第76章 “又在和你姐姐打电话。”凌豫筝笑说,“祁音书你跟她关系还真好。” “嗯?”祁音书闻声低头,拿起手机,“哦,忘记挂了。”摁下红色按钮,“咔嚓”锁屏,“她只是来问我有没有带钥匙。” “有没有带钥匙,这种事情还需要特地给你打个电话问。”凌豫筝眼里笑意加深,语调好轻快,“祁音书,萧疏音她也太爱你了吧,我都替你觉得幸福了。” “……”祁音书皱眉。 她还没来得及仔细思考凌豫筝这语气的古怪,后者下巴朝右边点点:“先上车吧。” 一上车,祁音书就看见凌豫筝笑意盈盈地在听电话: “嗯,对啊,好久不见。” “当然,我在新蓉呢。” “没关系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你想什么时候?” “明天,好啊。” 祁音书左手轻轻地拽着安全带,直到凌豫筝笑眯眯地放下手机,她才赶紧转头看前方,“咔哒”一声将安全带扣好:“谁的电话呀。” “许汐。”凌豫筝将手机屏幕反扣在腿上,“我的高中同学。” “高中同学?”祁音书惊讶了一秒,“啊,所以你们是刚刚恢复联系?” “对。”凌豫筝转头看向右侧窗户,淡声,“刚刚。” “哦。”祁音书点点头,坐直,双手扶上方向盘。 她唇线崩了会儿,望着前方一辆正在清扫垃圾的三轮车,“她怎么会突然联系你呢?你们从前关系很好吗?” “很好。”凌豫筝声音平稳,“一起撞过玻璃门。” 祁音书双手一下握紧,她咽咽喉咙,好半天才幽幽开口:“原来是她啊。” “嗯。”凌豫筝有问必答似的,冷声,“是她。” 祁音书觉得她该开车了,可她完全动不了,神经一阵一阵在抽搐:“你不是喜欢过她吗。” “那又怎样。”凌豫筝说,“喜欢过就不能当朋友了?你很介意?” “不是,我没有这个意思。”祁音书垂下睫毛,心里好难受,“只是,你们一直没有联系又突然联系,是不是——” “你觉得一直有联系更好?” 祁音书转头,凌豫筝微笑着看她,“是不是最好再经常互相关心一下,照顾一下,对外人装个亲姐妹什么的?” 一阵恶寒猛然蹿上祁音书的后背。 她张张嘴,却发现自己彻底哑口无言。其实在开车来的路上,她已经提前预想了很多种凌豫筝心情不好的可能。她知道凌豫筝中午是跟谁一起吃饭,但她又觉得萧疏音不太可能跟凌豫筝聊这方面的事。 她承认,直到上一秒,她仍然心存侥幸,以为自己还来得及先将真相说出口。 “……对不起凌豫筝。”祁音书惨然低下头,她很羞愧,无从辩解。 “对不起,哈,祁音书你没有对不起我啊。”凌豫筝在笑,“毕竟我也经常骗你嘛,你偶尔想报复一下,骗骗我,太正常了。” “我没有想报复你啊。”祁音书转头看去,眼里很着急,“我也没觉得你经常骗我,我之前说你骗我那都是——” “这重要吗?”凌豫筝无辜地眨眨眼,“我觉得不是很重要啊,你不就是骗我你跟萧疏音是亲姐妹嘛,不是又怎么样,很严重吗?” “凌豫筝我。”祁音书急得快哭了,眼眶一瞬间变红,“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想骗你,之前我那样说是我觉得这事解释起来很麻烦。” “祁音书你哭什么?” 凌豫筝解开安全扣,左手撑在座椅的边沿,侧身对她,脸上带着很怪异的笑,“你骗我这事难道还是我错了吗?” “不,不是。”祁音书慌乱地抹了下眼泪,“我,唉,我不是想哭。” “说实话我还挺替你高兴呢。”凌豫筝没管,乐呵呵道,“以前听你说你跟你姐姐吵过架,关系不好,我特别怕因为我再害你们关系更不好。结果不会啊,我看你姐姐太爱你了,连带没带钥匙都要跟你打电话聊,她肯定不会生你气啊。” “不是,这事,我——”祁音书闭眼,下定决心般吸口气,“是我以前跟她说过我喜欢她,她拒绝了我,我跟她才——” “哦,原来是她拒绝了你。”凌豫筝恍然大悟般点点头,伸右手揉揉祁音书的侧脸,笑眼弯弯,“没事啊,人都会变嘛,你怎么知道她是真心想拒绝你呢,对不对?” 祁音书泪眼婆娑,愣愣地被凌豫筝安抚着,“哎你说,萧疏音要是忽然跟你讲她喜欢你,你会不会很开心呀?” “……你在说什么?”祁音书不理解。 “没说什么啊。”凌豫筝松手,食指点了两下祁音书的额心,“这些不可能的事我开个玩笑而已嘛,我们都知道你姐姐恐同,对不对?” “哎呀,祁音书这么想想好可惜啊。”凌豫筝退回去,倒在椅背上,环起胳膊,脸又扭去看窗外,“我有时候还会觉得你跟你姐姐挺配的呢。” 祁音书茫然地眨了好几下眼睛,眼泪珠也因此一颗又一颗断线般坠下,折出晶莹的光芒。 但其实,她从头到尾完全不想哭。 这一切可能都只是因为情绪太复杂,一时心急才冒出的眼泪。 在凌豫筝感慨完沉默这片刻,祁音书用袖子简单擦干净眼泪,无声呼口气,让自己恢复冷静。 “凌豫筝,我之前骗你只是因为我觉得解释家里的状况很麻烦,我也以为我们的关系不可能发展成今天这样。” “后来——”她字字恳切,“后来我很多次真的想要告诉你,可是我,我非常害怕你生气,明明好不容易等到你说我们有可能。我,我本来打算今晚跟你说别的事之前要先把这所有隐瞒你的事跟你说清楚,我没想到你会——” “祁音书,你不要搞错了。”凌豫筝降下车窗,让车外的风吹进来,额前的碎发缓缓飘动,“我真没多在意你骗我的事。” “你别这样说行吗我想跟你好好解决问题。” “解决问题?”凌豫筝冷眼看回她,摇摇头,笑说,“我不觉得有什么问题啊,有什么需要解决的吗?” “凌豫筝,我骗了你我和我姐姐的事,我知道你不高兴,所以你可以——” “祁音书我再说一次。”凌豫筝脸完全冷下来,像看讨厌的陌生人一样看着她,“我一点都不介意你骗我,也不介意你跟你姐姐的事,我的不高兴跟你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那是什么事?你能告诉我吗?” 凌豫筝冷冰冰地扫祁音书两眼,转头看向正面:“我不喜欢有人整天粘着我不放,让我觉得很窒息。” “……什么?” “刚吃完饭想自己走走,你就一定要来找我。”凌豫筝笑了下,轻声叹息,“唉,祁音书你好像变了,你这样子太让我难受了。” “你说这话有意思吗,你觉得我会信吗。” “……”凌豫筝嘴角的笑意渐渐散去,淡淡回到,“随你,爱信不信。” 她不想呆在这里了,她气得无法思考,再这么跟祁音书独处下去,她恐怕真的会控制不住地发疯。 她会更过分地骂祁音书,会彻彻底底地伤害祁音书。 她不想这么做。 “行了小祁今天就这样吧,晚上古雨的生日会我就不去了啊。”凌豫筝垂下胳膊,“我会自己跟她打电话说我有事的,麻烦你帮我把礼物带去给她。” 她匀速说完,右手“咔”一声拉开车门,身体却无法动作,她怔了下,转头—— 祁音书眼眶通红,双手死死地捧住她的左手,声音再也忍不住似的,每一个字都在发抖:“……凌豫筝,为什么我们不能好好说清楚……你不开心的事我都明白……我骗了你是我的错……我真的知道错了……你能不能别这样对我……” “……”祁音书一颗一颗眼泪落在她面前,凌豫筝喉咙发紧,可她大脑好像麻木了,只缓慢眨了下眼,垂眸。 而后口腔内传来一下猛烈的刺痛——她晃神间不小心咬破了舌头,铁锈般的血腥味瞬间在她呼吸里漫延。 “什么叫我这样对你。”别说了,“祁音书,我怎么对你了。”别说了,“我只是觉得你粘着我让我很累,我哪里错了。”凌豫筝我求你别对她这么说了。 祁音书握她手的力气松了些,但没有完全松开,很轻声说:“凌豫筝你不是这样的人。” “……” 祁音书重重叹了口气,松手,就像终于能听懂她的话一般,问:“所以,我不要再纠缠你,会让你更舒服是吗?你会轻松一点吗?” 第84章 凌豫筝抬起目光,祁音书静静地看着她,眼尾的泪痕还没有干涸,脸上却再没有崩溃的神色。 可能心知肚明,只需要她给一个准确的答案了。 凌豫筝的心脏在胸腔里钝重地跳跃着。 “对。”她笑了,“我就是这个意思。” “好。”祁音书也笑了,乖乖点头,“那我明白了,你的礼物我会带去给古雨,你还有什么话想跟她讲吗?” “我——”凌豫筝看着祁音书的双眼,“就祝她生日快乐吧。” 凌豫筝下了车。 关门。 她停在车边并没有立即离开,街道上的风一吹,凌豫筝突然有点不理解她们刚才在车里的那些对话是为什么。 嗡嗡嗡—— 身边车窗忽然降下。 凌豫筝自己都没意识到她脸上露出微微惊喜的神色,转头,祁音书却像第一次跟她见面似的对她客气一笑。 “我还是想再认真跟你说一句。”祁音书平静地看着她,“对不起凌豫筝。” 车开走了。 凌豫筝独自站在一棵树下,怒气慢慢消退,理智回来,她心中突然感到一阵虚无。 面无表情地抬起胳膊,她点进通话记录,将名为“许汐”的备注删掉。 看着屏幕里这一行无比熟悉的“10086”。 凌豫筝哑然失笑。 第77章 与凌豫筝分别之后,祁音书陷入一种极端的平静当中。 她一个人驱车回到古雨家,笑眯眯地分别把她的礼物,萧疏音的礼物,还有凌豫筝的礼物,一并提给了古雨。 客厅布置完,她没什么表情坐在地上陪斜刘海玩丢球的时候,看见旁边沙发上古雨的手机屏幕亮了。 是微信语音通话申请。 她盯着那持续亮起的屏幕,听见古雨从她身后走过,再出现到她眼前,弯腰捡起了沙发上的手机。 “咦。” 古雨冲她扬扬屏幕,“学姐诶,她怎么突然给我打语音?” 祁音书笑笑:“可能有什么急事吧。” “唔。”古雨烦恼地瘪了瘪嘴,滑动屏幕,随后将手机贴近耳边,“喂学姐?” 祁音书右手撑地板,站起来,原本想直接离开去洗手。哪想斜刘海不依不饶地缠在她脚边,就是不同意她走。 “斜刘海,我要去洗手啦。”她无奈笑道。 “噢,有事啊。”古雨遗憾,“没关系没关系,祁音书她刚刚都把你准备的礼物带给我了,好漂亮啊,谢谢你,改天我单独请你吃饭吧!” 斜刘海嘴巴咬着一颗球,“唔唔唔”这样低声对着她邀请。 祁音书抬脚,跨过地上的小熊玩具,径直朝卫生间走,听见后面的声音越来越远:“她?她去洗手了好像——” 砰。 祁音书关上了卫生间的门。 “werwerwer!”斜刘海气到了,小小的黑影一直徘徊在玻璃门外。 玻璃镜中,祁音书埋着头。 她双手都撑在盥洗台上,全力咬紧牙关。 眼泪源源不断地流过她的鼻尖,再化作无声的叹息,尽数滴进洗池里。 几分钟后,“哗啦啦”的水流声响个不停,祁音书将一把又一把冷水扑到自己脸上。 抬眼对镜面观察了一会儿,确认不再有眼眶发红的痕迹,才冷脸压下水龙头,转身离开卫生间。 古雨和凌豫筝的通话已然结束了,刚才没得到祁音书陪伴的斜刘海,这会儿正搀着古雨玩玩偶拔河比赛。 斜刘海圆溜溜的屁股用力撅起,滑稽又可爱,祁音书静静地站在卫生间门外看了会儿。 古雨是个超级社交达人,她请*来的朋友也大部分都是能活跃场子的自来熟类型。 一整晚,客厅里的热闹就没停过。 祁音书围坐其中,淡淡笑着,几乎没讲话。她很庆幸今天有这些朋友在,古雨不会注意到她情绪的不对劲。 “我好像被你学姐放弃了。”这种话她暂时还没办法在好朋友的生日当天跟好朋友说出口。 一群人一直玩到晚上九点过,有人提议想去唱k,古雨丢下生日帽就兴奋说:“好啊好啊!好久没去了!” 祁音书不想去,她特别累,可能主要是心累吧,她现在唯一的期盼就是能早点回家好好痛哭一场。 可她不想扫好朋友的兴。 祁音书抿抿唇,起身,挤去人堆中将几个喝空的玻璃杯端起,先帮忙收拾一下。 哗——噔。 祁音书往水槽里放玻璃杯,身后传来厨房推拉门被关紧的声音。 她肩膀被古雨拍了下:“群群,你先回家吧。” “嗯?”祁音书没抬头,水流冲在杯子里,“没事啊,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不用啦,她们都不知道要玩到几点呢你就别一起了。”古雨揽住她的肩膀,“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给我打电话,我随时待命,ok?” 祁音书笑了下:“我能有什么事啊。” “我随便说说嘛。”古雨松开她,伸手用食指拨了下细细的水流,声音里带着笑,“万一你觉得我朋友太多心里emo了,一会儿气得回家大哭怎么办?” 祁音书皱眉,失笑:“你少造谣我啊我哪是这样的人。” 好吧,无论如何,感谢古雨。 祁音书坐上车,目送一群人走远。 她叹口气,拉安全带要扣。 凹槽里的手机震了震,祁音书整个上身都僵住。 她从和凌豫筝分别后,就没再点开微信了。当然这期间也没有人给她发消息。她前面坐在古雨家客厅,数次滑过微信图标,就是忍住,没往里点。 目前是非工作日,基本上所有群和个人都被她提前开了免打扰。 能发消息来并且显示提醒的,应该寥寥无几。 会是凌豫筝吗? 她会跟我说什么,删好友? 祁音书很紧张,半天不敢拿起手机看,直到那手机又嗡嗡震动一下。 她面色迟疑地拿起,点开,人脸自动解锁的瞬间她先把头往右扭了一会儿。 副驾车窗倒映她的侧影,她看见手机屏幕的冷光正森然照在她的身上。 “唉,算了,迟早要面对。”祁音书轻声说完,吸一口气,转头。 是古雨: 【其实我下午听见你在卫生间哭了,不知道你发生什么事,也不知道该不该安慰你。】 【哎呀祁音书,我可能跟你在一起开心惯了,都没办法面对你不开心的样子。】 这样长长的两段话,让祁音书静坐在车里,眼泪一串又一串地往下滑。 她今天泪腺实在过于发达了。 祁音书吸吸酸胀的鼻尖,点开输入框,敲字:【我】 古雨似乎说得对,她好像也没办法跟古雨诉说她这样艰难的心事。 就在她犹豫不决之际,古雨又发来消息: 【没事!你不用回我!我只是觉得不说不舒服嘛!】 【祁音书我家实在限制你的发挥了!】 【记得回你家好好大哭一顿啊!反正你还有个姐姐!不行你抱着你姐姐哭!】 【ps:但我觉得抱着你姐姐哭更恐怖,嘻嘻!】 【走路了,勿回!】 祁音书哭着变成笑着,眼泪明明还在流,心却温暖得不行。 古雨让她别回,她还是回了个表情:【/小黄豆哇哇大哭/】 祁音书开回家的车程很短,感觉cd碟好像才唱了几句歌词,车已经转入了御河新城的地下室。 她没想到在她下车前又收到了萧疏音的微信:【在电梯那等我。】 祁音书诧异地抬眼向前扫了圈,没有看见熟悉的人或车。 她问:【哪个电梯?】 萧疏音:【地下室。】 萧疏音:【我出去买东西,刚好在你后面一辆车。】 不觉有问题,祁音书简单回了个:【好。】 夜间停车场的气温偏低,祁音书下车时居然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脖子。她迈出停车位的栏杆,左右张望。 一边在想哪里来的风,一边在想萧疏音人呢。 冷的时候人会下意识抱成一团。 祁音书环胳膊站了十几秒,没见有人来,干脆就蹲在了自己的车前,脸埋着,对着地面发呆。 看上去可怜兮兮的。 凌豫筝坐在不远处的副驾驶上,透过玻璃窗向右看,眉心紧皱,完全不明白祁音书这是在做什么。 冷?冷为什么不快点回家?身体哪里很不舒服吗? 就在凌豫筝伸手准备开车门过去看看情况时,一辆银色轿车从她面前缓缓开过,停进她的左斜方,5号车位。 一个身着浅色风衣的女人从车上下来。 萧疏音? 凌豫筝心一紧,人在一瞬间担心被看见,什么想法都没有,只顾着手忙脚乱地往副驾下面蹲。 “唔。”额头还重重磕在了出风口上。 破车,怎么空间这么小,我明天就要去换掉你。 第85章 凌豫筝揉额头,疼得眼泪花直冒。 估摸着萧疏音差不多该走过了,凌豫筝扒拉着座椅,稍微往上探身,遥遥地看去祁音书那儿——萧疏音正气定神闲地停到祁音书身边,后一秒,祁音书抬头。 “……”凌豫筝无声坐好,见萧疏音对祁音书伸出右手。 蹲在地上的人看了眼姐姐的手,她微笑摇头,人一声不吭,撑了下自己的膝盖独自站起身。 萧疏音慢慢收拢五指,手重新揣回衣兜里,声音平稳:“群群,我让你在电梯那等,怎么蹲在这里?” “哦,我忘了。”祁音书不好意思,“刚才在想别的事,走神了,忘记过去。” 萧疏音拧眉:“想什么?” “没什么。” 祁音书笑了笑,眼里有明显的逃避,“随便乱想。” 祁音书不想讲的事很难让她开口,萧疏音便不再勉强:“嗯,那走吧。” “好。” 祁音书看着姐姐在她面前转身,心里莫名想起下午凌豫筝跟她说的那些话,眼底一暗,抿唇,慢一步,保持距离跟在萧疏音身后。 二人身影一前一后路过一辆墨绿色的车。 祁音书放慢脚步看眼车牌,再心存幻想地扫向车内,空空荡荡,不可能有人。 她叹口气,振作精神,稍稍提速追上早已走远的萧疏音。 电梯里。 “群群,今天中午我跟你们凌经理吃饭的时候,她有问我一件事。” 祁音书放空的双眼猛然回神。 她捏紧了挎包的背带,看向萧疏音,后者仰头望着电子显示屏,其上的数字不断跳跃——3,4,5。 她没出声,到九楼,萧疏音摁住开门键,轻描淡写说出下半句话,“她问我知不知道你有一本收集册。” 祁音书的心彻底凉了。 她好像终于能明白凌豫筝为什么对她失望,又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想听她多讲了。 祁音书默然走出电梯,甚至忘记回复萧疏音的话。 “祁音书。” 姐姐的声音又冷又沉,“你不好奇我的回答吗。” 第78章 祁音书脚步一顿,人静静站着,直到头顶的灯光熄灭。 “我之前帮祁阿姨找相册,翻到了你的收集册。”萧疏音声音又响起,头顶的光也亮了。 祁音书点点头,并没立刻接萧疏音的话,她拿出钥匙,开门,然后才轻声问:“你们怎么会突然聊到这些呢?” “算偶然。” 萧疏音站她身后,“看上去,你们凌经理好像有误会,以为我跟你是亲姐妹。” “她问我你有没有一张去海洋公园的票。”萧疏音稳定说着,“还有其它,我们出去玩的票,她问这些东西都保存得怎么样。不过因为那天我也只是随便看了看,不太记得,就告诉她有的还行,有的不太行。” 这几句话语速都很正常。 带着萧疏音声线里冷淡的陈述感。 听上去没有任何意思,仿佛仅仅是心血来潮告诉祁音书有这么个事。 “咔哒、咔哒”两转,祁音书将门锁拧开。 她拉开门:“喔,这样啊。” 萧疏音嘴角的笑意散去,她皱眉看着妹妹进门,到玄关,再无声无息地换鞋。 她后一步进,轻轻带上家门,好似随意地问:“对了,我当时还听她说晚上要给一个朋友过生日,我以为——” “没错,是古雨。”祁音书淡淡的声音截断她的话,“她是古雨的学姐。” 萧疏音眼睛缓慢地眨了一下:“群群,我没有要质问你的意思。” 祁音书没看她,转身往房间走:“我知道。” 夜色渐浓。 萧疏音合上笔记本从书桌前起身,右手拿上喝空的玻璃杯,转身朝房门走。打开房门的时候,她先朝主卧看了眼——门缝中仍有灯光透出,但听不见半点响动。 她垂眸站在原地,短暂思考了片刻,随后,无声叹口气,转身继续去往客厅。 主卧房间内,祁音书抱着一个半人高的小水獭玩偶坐在床上,心思空空,眼睛也已经哭得完全冒不出眼泪了。 以哭这种方式一个人发泄完,累了,确实心里就会舒服很多。 她安静听着房间外萧疏音的脚步声。 由近到远,过会儿,再由远到近,最后“砰咚”一声,估计萧疏音是重新回去了房间。 祁音书低头,看向摊开在她面前这本墨绿色的收集册,指腹轻柔地略过塑料薄膜,发出“嘶嘶”的轻响。 “凌豫筝,我这册子才买了没几天呢,是不是以后都用不上了啊。” 咚咚咚—— 祁音书抬眼,有些惊讶,没想到,她刚以为已经回房间的萧疏音敲响了她的房门。 “群群,我们可以聊一聊么。”声音很严肃。 开门后,两人之间沉默了一瞬。 祁音书知道自己哭过的眼睛一定十分明显,便临时从抽屉里找出一副以前爱戴着玩的平光镜。 奶油色翻领睡衣,黑色粗镜框,这些都让祁音书整个人看上去十分有学生气,像是又一次变回了一名高中生。 萧疏音眼睛不受控地盯着祁音书的脸。 从眉毛到嘴巴,她无法抑制此刻夸张的心跳,原本想要立即说出口的道歉也被闷在了喉咙里。 她。 她好想抱一下祁音书。 萧疏音指甲用力摁在手心里。 萧疏音对面,祁音书平静地站着,两人间只隔了不到半米的距离,非常非常近,她甚至能清楚听见萧疏音有点钝重的呼吸声,仿若在竭力压抑着什么。 萧疏音又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你——” “群群。”萧疏音低声开口,“你是不是生我的气?” 祁音书愣了愣,才反问:“我?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我未经你允许看了你的收集册。”萧疏音顿了顿,“还有,随意猜测你跟你们凌经理的关系。” 祁音书左手始终握着房门内侧的门把,听完萧疏音的话,她手指攥紧了些,脸上露出淡淡的微笑:“喔这件事啊,没关系,你当时找相册肯定是一本一本找,看见也很正常。” “那。” 萧疏音顿了下,“另一件事呢?” 祁音书双唇微张,另一件事,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左手拇指躲在门后,不安地在冷冰冰的门把上摩挲。 这只有两个人的家里瞬间静到一个极点,直到头顶传来“咚”一声闷响,似乎是楼上有什么重物落地。祁音书才由此抿了抿唇,别开脸,眉心稍微皱了起来。 很苦恼。 萧疏音:“是不是我误会了,其实你们并不是——” “不,你没有误会。”祁音书看回萧疏音的眼睛。 萧疏音指尖颤了下,接着好像连呼吸都被迫停止了。 听见祁音书接着说,“我是很喜欢她,也很想和她在一起。” 虽然这事萧疏音很早就知道,但忽然听祁音书这么亲口说出来,她的心就像是被人硬生生剜走一块,鲜血直流。 不过,她还是极速冷静了下来,因为她注意到祁音书的用句是——“很想和她在一起。” 萧疏音近乎自虐地笑了笑:“原来没猜错,但你说你非常喜欢她很想和她在一起,意思是她不这么想,对么?” 她问完,眼睛直勾勾地观察着祁音书的反应,祁音书没回答但脸色变得很不好看。 在萧疏音心里这便是默认。 她因此低下头,稍微松了一口气。 “好了,既然你还不想告诉我,我就不问你了。”萧疏音双手背去身后,温柔笑道,“早点休息。” 可能是她转变太快,祁音书不适应地皱了皱眉,再迟疑地对她点了下头:“好。” 萧疏音转身,走几步,又站定,沉声道: “祁音书,晚安。” - 祁音书过了一个十分封闭的星期天,除了接到一通戚经理的电话外,她再没有联系任何人。 到周一上班,她在电脑前坐下,拉开了抽屉想要放钥匙的时候,看见几袋薄荷糖。 反正以后也没机会吃糖了。祁音书深吸一口气,将抽屉里面的几袋糖全部取出来摆桌上,招呼右手边的同事:“我这有好多糖,你们想吃自己来拿哦。” 刚上班的同事们热热闹闹围过来,祁音书向后退两步,后腰靠在她工位后排的办公桌边沿,右手撑着,眼睛朝着右后方看了眼。 经理办公室的门还没有开。 等同事们将桌上的糖一扫而空,祁音书的办公位又恢复了平静,她重新坐下,摁亮笔记本电源,对屏幕上的鲷鱼烧壁纸短暂发了几秒呆。 想来想去,要把这“爱屋及乌”的壁纸也给换掉。 祁音书右手握住鼠标,点开网页搜索框,快速敲下一行:桌面壁纸。 “咔哒”,页面跳转,抛去标着“广告”的那几栏,她随便点进了一个界面。 第86章 祁音书左手微微斜撑着下巴,目光很认真,好像在做一个多么重要的大项目。 清晨的阳光落在她桌角的绿植盆栽上,拉出一道斜影。从远处看,融在这场景中,穿件粉白横纹毛衣的祁音书—— 真的很可爱。 从走道路过,视线难免会被那冥思苦想的祁音书吸引。 过几秒,经理室的门被人推开。 “唔。”祁音书咔哒咔哒不断点击鼠标,愁眉苦脸十多分钟,总算选定了一张山清水秀风景款壁纸——跟她的头像一样,主打一个视野开阔,护眼又正能量。 壁纸一换,晨间略有郁闷的心情也似乎得到排解。 她向后倚在靠背上,眨了四五下眼睛。 嗯。 还是想看。 偷看一下不会怎么样吧。 祁音书双手交握,转头—— “……” “……” 她无语,也好像看见了凌豫筝眼里的无语。 祁音书猛然转回头,人也瞬间往电脑屏幕前坐直。 真搞不懂啊,这难道不是几万分之一的概率吗,为什么一扭头就能跟凌豫筝的目光撞上。 祁音书闭眼且崩溃地叹了一口气。 她点开excel表,决定研究一下周报。 大约又经过了半个多小时,她右手的几位同事有一搭没一搭边敲字边低声闲聊起来: “诶,你们刚才看见凌经理站那办公室门口了吗。” “看见了,好吓人啊。” “你说她是不是在观察谁周一临时补周报?” 嗯? 竖起耳朵听的祁音书愣了下,抿唇,悄悄将鼠标挪去屏幕右上角,点击“-”。 祁音书作为一个组长,绝对不是在临时补周报。 是在检查。 嗯。 她保存好,照惯例去组长群里发了个:【1】 余樱蹦出来:【祁音书你今天怎么这么快!不会没开小差吧!我还在啃包子呢!急死了急死了急死了急死了!】 谭夏:【别急别急,凌经理周会改到下午两点了,有一整个上午可以写。】 余樱:【喔喔喔?感谢伟大的凌经理!】 江长吟:【1】 谭夏:【1】 余樱:【你们是人吗/微笑/】 祁音书每次都会被余樱逗笑。 她点余樱头像,私聊:【你差的内容还多吗,需要我帮忙吗?】 余樱咻咻回过来:【不多啦,跟你们开玩笑,我也弄好了。】 紧接着,群聊就收到了余樱的一个:【1】 余樱又私聊发:【哦说起来我刚才接水碰到凌经理,她问我嘉禾工厂的事我不是很懂诶。我记得之前是你去那边对接的吧,要不你跟凌经理说一下?】 祁音书摸下了鼻尖,敲字:【不用了吧,嘉禾的事都对接给其它部门了,凌经理有需要可以直接去问她们。】 【是吗?可她好像想问前面跟工厂负责人谈判的事?】 祁音书的手在键盘上停了会儿:【她看上去着急吗?】 【还挺着急?我说你好像知道她说看你在忙她赶紧找别人问问算了,也不知道找没有?】 祁音书关掉对话窗口。 想了想,出于对工作的尊重,她还是点开另一个窗口主动问: 【凌经理,您需要我跟您说一下嘉禾工厂的事吗?】 凌经理:【不需要,我已经问到了,谢谢祁组长。】 不需要? 谢谢祁组长? 尽管这是工作。 祁音书还是僵硬地笑了一下。 她回:【不客气凌经理,那有别的问题您可以随时再问我。】 以及一个:【/微笑/】 凌经理:【嗯。】 过几秒,对话框又弹出一条: 凌经理:【还真有一件事,不过。】 祁音书:【嗯?】 凌经理:【我要去开会了。】 凌经理:【/微笑/】 祁音书:“?” 半分钟不到,祁音书听见右侧有动静,她转头,见凌豫筝抱着一台黑色笔记本,跟另外几位经理一起笑眯眯地路过。 第79章 凌豫筝是一个很少把私人情绪带入到工作中的人。 会议室里,叶漫宁和丁总在她右边低声交谈。她左手撑侧下颌,脸朝右,笔尖点在本子上,始终保持一种十分严肃的姿态在听产品部经理讲ppt。 好多次,产品部经理跟凌豫筝对上目光,都觉得心虚了。话迟疑,看眼ppt,再扫眼一直深深皱眉的凌豫筝。 ——是我这个ppt问题太明显了? 产品部经理越发忐忑,然后看见凌豫筝忽然重重叹口气,垂下撑着脸的手,不再看她。 并且脸色更差了。 ——这里的话……原料成本的核算问题还是被凌经理看出来了?幸好凌经理给面子没有直接说。 产品部经理咽咽喉咙,捏紧手里的翻页笔。 而导致产品部经理不断紧张反思的人,目光垂向桌面上合紧的黑色笔记本。 凌豫筝忘记带手机,想要翻开笔记本看看祁音书有没有回她消息,但又不想这么快上赶着看。 她右手拇指停在笔记本翻盖前,犹豫不决。 昨天,星期天,已然消了一大半气、暂且恢复理智的凌豫筝一整个上午都倒在沙发上玩星星大战。 有点类似于报复感地在想,等下一次祁音书主动来找她,她第一句话先要跟祁音书说:“我都把你喜欢玩的游戏打通关了。” 但是星星大战似乎不如凌豫筝想的那么简单。 她从躺着打到坐着打,再到打不过气得站起来,一边在客厅内踱步一边疯狂花钱买道具。 最后,依旧卡关了。 凌豫筝气愤地将手机丢回沙发上,转身走去打开客厅窗户,环起胳膊冷脸望向天空中的飞鸟。 是古雨忘记跟祁音书讲我找过她? 从昨下午到今天,都十几个小时过去了,怎么也不见祁音书发个消息来问问我? 想到这,凌豫筝咬了咬下唇,轻声自语:“难道真的是我昨天骂她骂得太狠,让她不敢再来找我了?” 可我当时在生气啊,祁音书居然听不出来我明明想跟她说的是—— 哗——关窗户。 凌豫筝快速阻断了自己的真心话。 算了啊,既然祁音书都没打算解决现在这问题,我为什么还要浪费感情来思考这些。 她表情更冷地转身,去沙发前拿起手机。 打不过去的游戏直接卸载掉,微信对话框的置顶也取消。 紧接着,想改备注时,凌豫筝的手指悬在屏幕上顿了会儿。 我起的名字我为什么要改? 她锁屏,丢下手机。 由于最后一条消息是凌豫筝失误发过去的照片,取消置顶后的两三分钟内,“冰火菠萝油”这个名字还在微信对话列表的最顶端静静躺了会儿。 等晚上睡觉前,凌豫筝再拿起手机看。 满屏只剩下挂着红点的群聊。 被她取消置顶的对话框就此销声匿迹。 “……” 不过,毕竟,今天上班后第一条微信确实是祁音书主动发来的吧。 坐会议室里的凌豫筝深呼吸,缓缓打开笔记本—— 【好的,那您先开会吧。】收到这样一条来自冰火菠萝油的礼貌暴击。 “以上,就是我们关于本次新品的详细介绍,请问各位经理有什么意见吗?” 在产品部经理的询问声中,凌豫筝冷笑敲击键盘。 她回给冰火菠萝油一个: 【行。】 凌豫筝开了一上午的会,没有再找祁音书,开完会出来也没有再跟祁音书提“还真有一件事”的事。 中午,叶漫宁邀凌豫筝下楼吃饭。 她借口头疼没去,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 埋头拉开抽屉哐哐哐地翻,棒棒糖,小面包,一袋柠檬味的3+2夹心饼干。 就你吧。 凌豫筝面无表情地将其拎出来,双手捏着锯齿口撕了下。 没撕开。 凌豫筝便将其举起,正想用牙咬个口。 祁音书从她办公室外经过,冷淡地瞥了她一眼。 滑稽。 凌豫筝觉得自己此时此刻的动作一定十分滑稽。 祁音书为什么没有下楼去吃饭? 凌豫筝无话可说地垂下胳膊,黄绿色饼干包装袋落在桌上,本来就不想吃饭,这下更是一点胃口都没了。 她向后靠,环起胳膊,一会儿看窗外一会儿看门口。 祁音书第二次经过,手上好像什么也没拿,更没再往她这里面看。 凌豫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她这会儿脑子里完全没有什么萧疏音或者收集册之类的事,单纯就在想,祁音书那是什么态度。 我难道不是—— 不是她领导吗? 路过跟领导对上目光,多少得问候一声吧。 第87章 她可没忘记她们先前散会时碰见祁音书,后者有多么可爱地跟叶漫宁打招呼。 是祁音书她跟萧疏音合伙骗我,我还错了,我没错,我为什么要不好意思不敢出去找祁音书? 凌豫筝乱七八糟地给自己洗脑了会儿。 在这种事情上,她绝对不想吃瘪。 拿定主意,凌豫筝直接拎起桌上没能打开的饼干袋,快步往办公室外走去。 这边办公区只有祁音书坐在工位上。 屏幕上似乎开着一份文档,祁音书一个劲地忙着敲字。 有必要吗。凌豫筝心想,虽然这公司老板是叶漫宁,她还是会想,休息时间祁音书你有必要这么努力工作吗。 还是你不是为了工作?只是想留下来—— 凌豫筝放轻脚步走近。 她无意看见文档顶端一行“辞职报告”,脸上愣了,脚步也顿了下,手里的饼干也发出“咔嚓”一响。 祁音书很迅速地关掉了文档,起身转来看她,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慌张,只是很平静地看向她的脸。 难道是祁音书手下的同事要辞职?凌豫筝短暂想了一秒。 “嗯——”祁音书率先问,“凌经理您有事找我?” 凌豫筝紧皱的眉头松开,语调淡淡的:“你知不知道谁有剪刀?” “剪刀?” “嗯。”凌豫筝抬手,“我这袋子打不开,想借个剪刀。”说着,她还特意向右环视了一圈,“这里也没别人了,只好先问问你。” “哦。”祁音书说,“我好像有,你等我一下。” 说完,凌豫筝就看见那粉粉的一团蹲下,拉开办公桌右下角最后一个抽屉,取出一个塑料盒,再往里摸了摸。 拿出一个有点类似小时候玩裁纸的白色塑料小剪刀,祁音书站起来,转向她,往前只迈了一步。 隔着比较规矩的社交距离,祁音书举剪刀给她,“这个,有点小,不过应该能剪开。” 凌豫筝没说话,过了一秒接住剪刀,低头尝试了一下。 “咔嚓咔嚓”,塑料袋被剪开一条长长的缝。 同时,祁音书又返身回去。凌豫筝轻轻抬眼,注意到祁音书通过小窗任务栏,将刚才那个文档彻底关闭了。 “好了。”凌豫筝出声,等祁音书转过来,她才笑眯眯地抬手还剪刀,“谢谢,午餐有着落了。” 祁音书也对她笑,接回剪刀,不再看她,转回座位去。 凌豫筝缓慢地垂下胳膊,右手握紧饼干袋,她想了想,问:“你中午——” “凌经理你中午——”没想祁音书也同时开口。 气氛短暂尴尬了一瞬。 祁音书拿起那桌上的工牌,不知道在忙着收拾什么,把抽纸袋从右挪到左边,背对她,继续平稳地问:“你中午就吃饼干吗?” “嗯,就吃饼干。”凌豫筝把手背去身后,“这两天心情不好,胃口就不太行,不想去吃东西。” “……”祁音书动作停顿了一下,背对她点了下头,“哦。” 哦? 凌豫筝脸上微笑:“你呢?” “我是有点事情耽误了,余樱先帮我去打饭,她在食堂等我。”祁音书说着,竟奇怪地将那工牌往脖子上挂,声音有点局促,“嗯,那凌经理,我就先下去吃饭了。” 凌豫筝笑了笑:“行。” 等祁音书离开座位往前走出几步,凌豫筝又用只有她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笑说: “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吃饭,有姐姐的人果然和我不一样。” 祁音书的脚步停住。 凌豫筝冷冷地看着祁音书的右手缓缓握拳,心里也不畅快,她没再说话,转身回办公室去。 砰—— 轻轻把门关上了。 “你怎么这么久啊?”余樱双手撑下巴,像朵小花,“不是说就改个文件吗?这饭都凉了喔?” “嗯——”祁音书垂眸,尽量让语气开心点,“打开文件才发现有点麻烦嘛,你一会儿想喝奶茶吗?今天我请客。” “嗯?还有这好事?”余樱问,“为啥呀?什么日子?” “没什么日子。”祁音书笑笑,“周一,心情好?” 她吃完饭跟余樱一起乘电梯下楼,期间收到古雨三条微信: 【sos!】 【祁音书我周六那天玩过头忘记跟你说。】 【学姐她那天下午电话找你来着。】 电梯门打开,祁音书边回边往外走:【她找我?什么时候的事?】 古雨:【就是你进卫生间。】 古雨:【洗手那会儿。】 古雨:【我看你在洗手嘛,不太方便喊你。】 洗手,哦,我在哭的那个时候吗。 祁音书又再问了几句,她找我有说什么事吗,她让你跟我讲的吗,她当时语气听上去怎么样。 古雨就说,没说,对她让我跟你说来着我忘了,语气——语气听起来就是很正常的语气,怎么了吗? 【哦哦没事,随便问问。】祁音书最后回。 “群群,我中午选的那杯奶茶超难喝,下次你千万别点无糖。”两点,她们进会议室开会,余樱趁人还没来齐,倒在桌上跟她抱怨,“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寡淡的奶茶。” “有这么夸张啊?”她淡笑着回,同时看向刚抱着笔记本走进来的凌豫筝。 凌豫筝在她左斜方坐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第80章 “凌经理。” 周会结束,大家都合上电脑起身。 祁音书一个人坐在原位,面色如常地叫住对面的人,“您不是让我周会后跟您讲一下嘉禾工厂的事吗?” 凌豫筝明显地皱了下眉头,脸上很费解,好像不明白祁音书这没头没尾的是要干什么。 “啊,那凌经理,如果没我们的事我们就先出去啦?”余樱笑着问。 “哦。”凌豫筝因此回神,拉开椅子又坐下,笑了笑,“行,你们先出去吧。” 到会议室门关上为止,祁音书都没说话,她端坐着,眼睛完全不眨地只盯着凌豫筝看。 “我听古雨说你周六找过我。”祁音书开门见山。 “祁组长,你不是要跟我讲嘉禾工厂的事吗?”凌豫筝眼里似笑非笑,“现在是上班时间。” 祁音书没接话,拧眉盯紧对面这个没有温度的笑。 片刻后,凌豫筝先别开脸。 祁音书微微叹息:“……好,对不起,那我就只问一句可以吗,你方便告诉我你周六找我干什么吗?” 凌豫筝转回来,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随即微笑:“行,既然你这么坚持,你刚才说我是周六找你的对吗?” “祁组长,那么请你告诉我。” 凌豫筝目光彻底变冷,食指重重地点在笔记本上,“今天是周几啊。” 祁音书呼吸一滞,她抿了抿唇,轻声:“……周一。” “嗯,没错,周一。”凌豫筝向后靠,环胳膊,双眼冷冰冰地凝视她,“所以请你不要再问我已经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回答。”说完,凌豫筝又撇开脸,不再看她。 一瞬间,会议室内安静得好像只剩下祁音书自己的呼吸声。 祁音书并不准备跟凌豫筝说是因为古雨今天才跟她讲。毕竟,古雨并没有必须要当她们中间传话人的义务。 “嗯,好吧。” 祁音书认命般点点头,再尽量客气地笑了下,她起身,恢复工作状态,“凌经理,关于嘉禾工厂的所有内容我已经整理过了,稍后发您邮箱,我先出去了。” “祁音书。” 她快走到门边的时候,凌豫筝声音平静地叫住她。 祁音书回头,对上凌豫筝一双冷到几乎像在看陌生人的眼,淡声对她强调,“请你以后在上班时间不要跟我讲这些私人的事情。” 她喉咙紧了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凌豫筝。 然后,她眼里的凌豫筝起身,抱着笔记本电脑一路走来她身边,停住,右手抚上门把。 她近距离看着凌豫筝这明显带有疏离感的侧脸,又听见凌豫筝深深吸了一口气。 以为凌豫筝还要补充什么。祁音书屏息以待。 过会儿,凌豫筝却直接拉开了门,一声不吭地率先*离开会议室。 祁音书沉默一会,回首扫望空荡荡的会议室。 长桌中央,一株深绿色的塑料凤尾竹长得正盛。 啪—— 会议室的灯亮起,照在那绿色的竹叶上。 晚上六点半,祁音书和余樱几个人一起提着加班餐又走进这里。餐是凌豫筝请客点的炸鸡,祁音书站在会议桌前一个个拆袋子,注意到有份餐的包装袋偏大。 她一边关注着那红色保温袋,一边听身边凌豫筝在跟余樱等人寒暄。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麻烦大家今晚临时加个班。” “没事没事凌经理,这事明明是我们的,是我们麻烦你留下来审核,还得请我们吃东西。” 第88章 “我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啊,一样都买了点,不够我再给你们点。” 祁音书终于拆到这古怪的包装,打开一看,她愣住了—— 好像是儿童套餐? 里面透明塑料膜装着一个粉粉的玩具,看这样子,是loopy吗? 没等祁音书细想,熟悉的香味一下子靠近她身后。 凌豫筝左手非常不客气地直接撑在她的右肩上,发尾扫过她,右手拎走了刚被她拆开的套餐。 这就算了。 这一系列举动后,凌豫筝没离开。祁音书明显感觉到凌豫筝仍停留在她身后。 紧接着,她就听余樱问凌豫筝:“咦凌经理,你真买了我给你推荐的套餐呀?” “是啊是啊。”凌豫筝声音温和地笑,“你不是说这个玩具可爱你们都喜欢吗?我也想看看长啥样。” “喔——” 余樱应声后。 祁音书感觉自己毛衣前面的口袋里突然被谁塞来个东西。 她低头,同时听见身后的凌豫筝边走远边说:“大家先吃吧,吃完我们尽快处理好,争取七点半之前搞定!” 祁音书右手伸进口袋里摸了下。 塑料包装,圆溜溜的脑袋,小巧的耳朵。 是loopy。 她们几个临时加班的人围着办公桌坐下,余樱照例坐祁音书旁边。 凌豫筝坐祁音书正对面,人捏了根薯条在左手上,咬一口,嚼半天,低着头专心地在桌面上滑手机,偶尔还好心情地笑一笑。 哪里还看得出半分下午那不想跟祁音书多讲的模样。 “群群群群,这次鸡翅好吃,还热乎乎的你赶紧尝尝。”余樱打断了祁音书的观察。 凌豫筝也因此抬头来看了她们一眼。 两人对上目光,凌豫筝又迅速低下脑袋,再咬了一口薯条。 祁音书被弄得心烦意乱。 她先笑着应了下给她推荐美食的余樱:“哦好,我吃完蛋挞就尝尝。” “好好好。”余樱将盒子往对面推,“那凌经理你先尝尝?” 凌豫筝摇摇手里只剩两厘米不到的薯条:“好,我吃完薯条就尝尝。” “哈哈,凌经理你怎么说话跟群群一模一样。”余樱笑道。 “是吗。”凌豫筝声音里也在笑。 吃完最后一口蛋挞,祁音书捡起桌上一张方形的卫生纸,擦擦嘴,再擦擦手指。 她想了想,跟余樱说:“有点粘,我先去洗个手。” 余樱正“咔嚓咔嚓”嚼得不亦乐乎,没空回话,只给她比了个“ok”的动作。 祁音书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拿起手机,轻轻推开椅子,一个人离开会议室。 她关好门转身,外面的办公区只亮着一排灯,灯影落在那台孤零零的打印机上。让祁音书难免想起之前那晚,凌豫筝忽然出现,把钥匙给她。 这才过了多久呢。 她跟凌豫筝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祁音书垂眸,叹口气,向右侧走去。 她记得她离开会议室前凌豫筝是在看手机的。 祁音书站在茶水间大玻璃前,打开她跟凌豫筝的对话框,最后一条消息是凌豫筝上午回她的:【行。】 她无声看着这个“行”,从毛衣兜里取出来凌豫筝刚刚塞给她的玩具。 粉色loopy呲着一个梯形的嘴,笑得特别开心。 总要问问凌豫筝是什么意思吧。 祁音书捏紧这个莫名得来的粉色小海狸,一鼓作气,站在灯光下给凌豫筝发:【你给我这个玩具是什么意思?】 啊。 不行。 语气好像有点不对。 她赶紧撤回。 再编辑: 【玩具。】 【要我等会儿再给你吗?】 “嗯——”虽然已经发出去了,但祁音书双手握紧手机,烦恼地皱了皱眉,好像这两句也挺奇怪。 她想表达的意思其实是—— 嗡嗡。 聊天框底部冒出两条新消息: 【不用。】 【你以前送过我儿童餐玩具,这个就算还你了。】 祁音书过十分钟才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办公桌旁有人已经吃完打开电脑在忙了,余樱把盖住的盒子推给她。 “哎呀你还说你吃完蛋挞吃呢,出去这么久又凉了,你今天能不能吃上一口热点的东西啊。” 祁音书摁住盒子,心思空空地对着盒子上的“陪伴您”看了会儿,她笑了,脸上很愉快道:“没事,你给我留的这份我一定带回家热了再吃。” 会议室内一群人忙到七点二十多,为效率,凌豫筝干脆走每个人身边,皱眉,听人仔细陈述宣发的方案思路、结论。 来到祁音书身后时,她想要扶座椅后背的右手顿了顿。 反倒是祁音书毫不介意地转过头来看她一眼,很平淡的一眼,继而椅子往右挪点,给凌豫筝让出位置。 两人都没带任何情绪地顺利沟通完工作。 七个人同时乘电梯下楼。 祁音书站左边,与凌豫筝之间隔着两名同事。 到一层,下去四个人,电梯里就只剩下要去地下室开车的她、余樱和凌豫筝,巧的是她们三人的车还都停在同一方向。 余樱夹在两人中间,丝毫未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一会儿分享楼下奶茶无糖很难喝的事,一会儿分享她昨天抽到的loopy玩具。 余樱看向祁音书的时候祁音书就笑,再看向凌豫筝的时候凌豫筝也笑。 这样神奇的场景一直持续到余樱上车,坐车里跟还未找到车的两人挥挥手。 “群群凌经理拜拜!明天见!” 嗡——汽车开走了。 祁音书收回目光,看眼凌豫筝。 凌豫筝也正巧看了眼她。 而后两人谁都没笑,也没出声,默契地转身继续往前走。 砰—— 祁音书坐进车里,关上门。 她没有忙着扣安全带,目光向右前方倾斜,见凌豫筝躬身伏在那墨绿色的副驾车门边,右胳膊抬起,好像在触摸车门。 过几秒,凌豫筝直起身,绕出车位,站在车头旁面色微怒地打电话。 祁音书转正目光,想了一秒,嗡嗡嗡降下副驾车窗。 距离不算太远,她依稀听见凌豫筝在说:“对,被剐了,现在可以去调监控么?” 祁音书便默默看向那扇墨绿色的车门。 凌豫筝跟人沟通好,气得长叹一口气挂断电话,转头再给车门拍了两张照。 “嚓嚓”,拍照时,她听见右侧有脚步声走近。正因为倒霉事心里不耐烦,凌豫筝保持一张冷脸,转头。 “凌豫筝,需要我帮忙吗。”祁音书问她。 第81章 凌豫筝只看了祁音书一眼,就冷淡地收回目光:“不用,我——” “你放心我不是要缠着你。”祁音书说,“我上次车坏了,你也有送我去机场。” 她顿了顿,还是将“气”话说出口,“这次就算还你了。”这是前面凌豫筝微信发她的句式。 凌豫筝愕然转头,片刻后,露出微笑:“不缠着我?还我?祁音书,真要这么算我那天好像不止送你去机场吧,我还陪你在机场等,再搭你跟你亲爱的姐姐回了家。” 祁音书愣了愣,哪想凌豫筝会说这些话。 凌豫筝笑意盈盈的脸和从前明明一模一样,可祁音书就是从这张脸上看出了一种——想要跟人斗气的胜负欲。 没等她接话,凌豫筝又说,“而且再仔细一算,祁音书,那晚你姐姐搭了我的车代表她也欠我一次,你知道我跟她关系不好,这账你要顺便帮她一起还么?” ……这都什么。祁音书被这对话走向弄得哑口无言。 好吧她算是懂了,她跟凌豫筝不可能再有正常的相处。 在凌豫筝眼里她的存在就是一根刺。 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凌豫筝都会为此应激,以极端的言语来反馈她。 就再坚持今天这么一次吧,以后她一定努力跟凌豫筝保持距离。 祁音书压压心底的烦闷,配合凌豫筝回答:“可以啊,如果你想这么算,你觉得那天的事该算几次就算几次,我一次一次还你就好。” “呵。”凌豫筝冷笑了下,“包括萧疏音的是吗?” “对。”祁音书平静回道。 凌豫筝敛住嘴角的笑,别开脸,过会儿,喃喃:“祁音书你真是想气死我。” 祁音书没听见。 她想把今晚拉回正轨:“那现在我们还是先说重点吧,这栋楼的监控室非常难找,我带你去可以节省你很多时间,这样——” “不好意思啊,我这个人目前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凌豫筝打断她,再看回她,双眼冰冷,讲话很不客气,“我不像你啊,一天二十四小时得掰成两半用。” “哦,不对。”说完又立马笑笑,讽刺地改口,“我忘记了,现在没了我嘛,你又只需要考虑你姐姐一个人了。” 第89章 祁音书脸上微怔。 “祁音书,看你之前那样子,我还以为你会有多舍不得我呢。”凌豫筝向祁音书走近一步,眼尾笑意渐深,“结果这才过了——两天不到?你看起来好像一点事情都没有了嘛,那天是不是在跟我演戏啊?” 一点事情都没有?演戏? 祁音书被凌豫筝这一句句堵得胸闷,她反复深呼吸——别在意别在意,毕竟是我错在先,凌豫筝每一句都是说气话,不能跟她计较。 面色难看的人没动,凌豫筝就走近到祁音书跟前,冷冷地凝视了她一会儿。 “行了,我看你还是赶紧回家去找你姐姐吧。” 说完,凌豫筝直接绕过祁音书,往她身后走去。 “那你呢。” 祁音书没忍住。 “我怎么了?”凌豫筝站定。 祁音书气闷地笑了下,冷声质问,“你周六不是也接到什么许汐的电话,在我们吵架之前你不就答应她星期天要跟她见面吗?” 她们背对背站着,谁都没有看谁。 地下室的冷光照在两人身上,都被对方的话气得够呛,心口快速起伏。 “是啊,我答应又怎么样?”凌豫筝声音理直气壮地回她,“你能跟你喜欢的萧疏音天天装姐妹,我就不能去见见我喜欢的人?” 嘀嘀—— 忽然有车开进来,对正在争吵的两人摁喇叭。 祁音书眨眼,郁闷地叹口气,先转身把凌豫筝拽着往后拉,让道。 凌豫筝没挣扎。 直到这辆白车开过,祁音书才转头看向凌豫筝的侧脸,那一句“我喜欢的人”反复在她脑海里回荡。 她勾起嘴角:“凌豫筝你真要说这些是吗,那我们上车慢慢说好了。” 凌豫筝扫她一眼,失笑,用力挣开她:“行啊,上车就上车,我看谁不敢说。” 砰! 左右车门同时关上,虽然力气都不算重,但声音重叠在一起,还是在地下室内发出巨大的闷响。 车里。 凌豫筝环起胳膊,面无表情地扭头看向左侧窗户,她以为祁音书接下来肯定要爆发了,估计会绕着许汐跟她吵。 却听祁音书颤着声音问了一句:“……凌豫筝,你周末真去见她了吗?” 凌豫筝恍然眨了下眼,回头—— 祁音书一双眼眶彻底红了。 她环着的双手因此稍有松懈,双唇动了动,下意识想说两句安慰的话,又听祁音书低声自语:“……我喜欢过萧疏音难道是我的错吗。” 凌豫筝的唇再次闭紧了。 过会儿,她气得声音都在笑,反问:“真有意思,难道你喜欢她还是我的错了?” “我没说是你的错,我只是想说,我以前喜欢过谁,你以前喜欢过谁,这都不是我们的错,喜欢一个人有什么——” “请你搞清楚祁音书!”凌豫筝音量一下子变大,“现在不是谁喜欢谁的问题,是你跟萧疏音一起来骗我,你还想把我喜欢过许汐的事拉进来……你到底在这跟我偷换什么概念?!” 哦,喜欢许汐。 祁音书咬了咬牙:“……至少我现在不喜欢萧疏音。” 场面混乱,凌豫筝的语气又实在太凶。 祁音书难免没控制好,滴了两颗眼泪,她胡乱用毛衣擦掉,还嘴硬强调:“你别误会,我可没哭啊。” “……” 凌豫筝眉心紧了一下,她转正脸,看向前方的玻璃。 凌豫筝你神经病吗。她想。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有心思觉得祁音书可爱。 “凌豫筝,我是八岁那年认识的萧疏音,那个时候我很小,她也才刚刚上高中。”祁音书缓声说道,“但因为我妈常年在外工作,所以很多时候都是萧疏音费心照顾我。” 凌豫筝皱眉:“谁要听你跟她——” “我十五岁那年,她突然从上海回家坐在客厅哭了,后来我妈也赶回家,带我去参加了一场追悼会。” “……”祁音书轻轻地提口气,垂眸,“那场追悼会之后,我很心疼她,总是不断不断地想要打电话关心她。” “可能就是在那一通通电话里,我看见了不一样的萧疏音。所以十八岁那年,我才会产生错觉,自私地以为我可以告诉她我喜欢她。” “至于结果你也知道了。” “在那之后我讨厌过她,也对她抱有一些期待,但那些全部都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情了。”祁音书低垂睫毛,双手不安地交缠,“我、我可能有点无情吧,明明以前那么喜欢她,但自己想通之后,就再也没有那种情绪了。” “甚至——” “甚至有时候我明明觉得我很对不起她,也要装作不在意,忽视她的孤单。只为了让我那一次冲动的告白早点随风消散,让我和她的关系恢复正常。” 凌豫筝静静地坐着,没说话。 祁音书转头,看了一会儿凌豫筝的侧脸,再看向正前方:“之前我骗你我跟她的事,就像我说的,第一次是因为懒惰,不想跟你解释家里复杂的关系。后来每一次,都是因为——” “我喜欢你。” 祁音书说这句话的声音变轻,像一支雪白轻盈的羽毛,悠悠然落在了凌豫筝的心上。 哦?因为喜欢我? 这不合时宜。 但凌豫筝确实差点要笑出来了,她赶紧压压嘴角,拼命保持冷脸,往左看。 嗯—— 那么下一句呢,祁音书怎么没声了? 凌豫筝舔了舔唇,胳膊环起,放下,又环起,怎么坐都不自然。她右耳一直竖着,但就是没听见祁音书的声音。 好吧,看在你今天说了这么多句话的份上,我—— “对不起凌豫筝,我知道我现在没有资格再跟你说这些话,理由再多,我骗了你、让你伤心才是事实。” “我不需要被理解,也不需要被原谅,我只是觉得我应该告诉你。” “我真的非常喜欢你。” 嗯——好,你今天的表现,我也真的非常满意! 凌豫筝脸上止不住地笑,她愉快地将左手手肘支在窗框边,撑着脸,转头,正想说,好吧,那我也要正式原谅你了。 只听“咔哒”一声,祁音书打开副驾的门,人走下去,站在门边很认真地看她。 “小祁你——”凌豫筝纳闷地眨了眨眼,“下车干什么?” “我想通了凌豫筝。”祁音书温和地对她笑了笑,“你从前喜欢的人愿意回来找你,那是好事,她肯定不像我这么糟糕吧。” 双唇抿了抿,“嗯——周六我们分开的时候你祝古雨生日快乐,那今天我就祝——” “祝你们幸福吧。” 砰—— 在凌豫筝呆呆的目光中,祁音书将副驾门关上了。 “喂!祁音书!你等一下!”凌豫筝慢半拍反应过来,在车里手忙脚乱地喊,半天才想起拉开自己这边的车门。 她正要往前跑,越过地面栏杆,一辆银色轿车从她眼前经过。 车没关窗,她与车内的人撞上目光。 凌豫筝的脚步也因此顿了一拍,哦,我一时开心,竟然忘了最重要的问题。 祁音书不喜欢萧疏音是因为萧疏音拒绝了她吗?那如果萧疏音说的是假话呢?祁音书会有什么反应?我又该怎么办? “怎么办。” 凌豫筝冷眼看着那辆银色轿车慢慢靠近祁音书。 “我真的非常喜欢你。”脑海里又响起祁音书的话。 凌豫筝目光短暂落向地面,停留一秒,随即她自信地笑了—— “那就抢吧。” 第82章 萧疏音下车了。 祁音书静止在原地。 一阵沉默之后,凌豫筝也慢半步走到了她们身边。不过这会儿,凌豫筝脸上带有明显轻快的笑意,站定后,更是像个局外人一般先笑眯眯地看眼萧疏音,再特别愉快地看向祁音书。 二人对上目光。 祁音书有片刻的不解,随即,她见凌豫筝推了下眼镜,笑着主动问:“小祁,我跟你姐姐怎么总是这么巧啊?” 嘴上说完,脸又一次转向萧疏音,“萧疏音你这么有空,特地来接你妹妹下班吗?” “嗯,原来你也加班。”萧疏音顿了顿,微笑,“如果有需要今晚可以坐我的车。” “不用,我自己有车。”凌豫筝朝身后指指,然后她往前进一步,靠近到祁音书跟前。 转身。 变成她和祁音书站一边。 一同面对萧疏音,“刚才我发现我的车被剐花了,正烦恼呢,多亏小祁好心留下来帮我。” “哦,这样。”萧疏音含笑的目光越过凌豫筝,看向凌豫筝身后一点的祁音书,说,“群群,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祁音书点头。 对着同步转来看她的凌豫筝平静道:“凌经理,那我就先走了。” 凌豫筝目光沉了一秒,眨眼,声音很温柔:“好,今天谢谢你。” 第90章 祁音书淡淡笑说:“嗯,不客气。” 又说了几句道别的话,凌豫筝率先离开,祁音书和萧疏音也各自上了车,一前一后往地下室出口驶去。 回到小区,萧疏音先停好车,走来祁音书的车前,等祁音书下来,她说:“家里给你留了一些菜,如果你想吃你手上这份炸鸡,把那些菜封好,放冰箱。” “好。”祁音书回,“我加班的时候吃过了,回去就把这个吃了,剩下的菜明天回来再吃吧。” “嗯。” 两人就此安静地一起走向电梯,电梯门前还等了一个人,她俩便停在那人身后,谁都没有再讲话。 忽然,祁音书的手机响了,她单手想要拉开包,不方便。 萧疏音帮她接过装着炸鸡的纸盒:“我先帮你拿。” “谢谢。”祁音书取出手机,一看来电显示,眉心皱了皱。 电梯门开了,她们前面等电梯的一个人还有萧疏音都径直往里去。 看手机的祁音书迟了两秒,才快步往里进。 电梯里,祁音书捏紧手里这个一直在震动的手机。等跟她们同乘电梯的一人下去,萧疏音走到按键边,摁住关门键。 “群群,你跟她吵架了。” “嗯?” “你今晚好像不是很开心。”萧疏音松开手,抬头望向电子屏,“走的时候连再见都没跟她说。” “哦,嗯。”祁音书垂下睫毛,“算是,吵了吧。” “人与人之间相处偶尔有点小矛盾很正常。”萧疏音竟意外变成一个知心姐姐,不追问,反而宽慰她,“只要能把话说开,问题都能解决,你有试着和她好好聊聊么?” “我。”祁音书停顿了一下,“其实能说的我都说了,但有些,客观存在的问题,可能不是聊不聊的事,就算好好聊了。” 哐当——电梯门打开。 淹没祁音书最后一句轻声,“也没什么用。” “是么,既然如此,你还打算继续吗?”萧疏音的身影朝家门走,问句模棱两可的话。 祁音书答得诚实:“我不知道。” “不知道?意思是你们聊完并没有一个结果?” “不是,结果是——” 在祁音书说话期间,萧疏音找出家门钥匙,一只蓝色海豚就这么突兀地在祁音书瞳孔里轻晃。 她愣了愣,忘记原本在讲的话,下意识问出口,“原来你还买了个蓝色的?” “嗯?”萧疏音拉开门,在祁音书面前抬起钥匙,笑了下,“哦,是啊,买一送一。” 祁音书扶住门,看着往黑暗里走的背影:“那你之前怎么都没——” 啪。 客厅灯光猛然亮起。 萧疏音毫不在意她的疑惑,将挂着蓝色海豚的钥匙随意丢在鞋柜上,让祁音书看个明明白白:“忘记挂上了,你上次问我之后,我才想起来。” 上次? 祁音书轻轻带上门,在回忆,她依稀记得上次萧疏音只说是买了个简单样式的钥匙扣,挂在了车钥匙上。 记错了? 祁音书等萧疏音换好鞋,才打开鞋柜,取出自己的拖鞋。 最近天气变热了,家里统一换成室内凉拖,祁音书这双,还是—— 她对着拖鞋面上的小猪图案静了几秒。 还是她上次去凌豫筝家熬粥,觉得凌豫筝家的拖鞋可爱,她也买了相似的一双。 萧疏音的声音从厨房那边远远传来:“群群,我一会儿还有些工作要忙,炸鸡帮你放进了空气炸锅里,等它热好,你自己取出来吃,当心别烫着。” 祁音书回神。 听完萧疏音这番话,脸上突然感慨地笑了下。 或许是今晚她久违地想起了从前那些事。 “姐姐。”她轻声喊。 萧疏音没答话,人却很快从厨房走出来,一路快步到她跟前。头发被一个黑色发圈束起,五官更为清晰,非常紧张地看着她。 “怎么了?” 祁音书久久地凝视着萧疏音的眼睛。 “群群你。”三个字之后,萧疏音声音卡壳,居然很不自在地别开脸,“你,你是想跟我说什么吗?” 祁音书说:“没有。”她轻轻地笑了下,“我就是突然想这么叫叫你。” 萧疏音没能接话。 后面一段时间,祁音书真一个人坐在餐桌边,把保证要吃的炸鸡端在面前。她吃之前先给余樱拍了张照,语气很活泼:【报告余樱老师!我带回来吃啦!】 余樱秒回:【好感动!小祁同学真是言而有信/大拇指/】 祁音书笑着放下手机。左手撑侧脸,右手捏住鸡翅的一角。 只听“咔嚓、咔嚓”,很诡异,她就这么无思无想地坐在餐桌边吃掉了这个东西。 始终没有查看手机里的两通未接来电。 吃完,祁音书收拾好,给自己接了杯温水端进房间。 放下时,她看眼星期天被她取出后就一直放在桌上的黑色收集册,她五指落在磨砂封面上想了片刻。 转身。 去敲响了萧疏音的房门。 “你直接进来吧。”萧疏音偏冷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祁音书缓缓吸口气,压下门把。 萧疏音侧对她,坐在电脑前,右手捏笔在纸上记东西,看上去并没有办法分心来搭理她。 “我是想,快到清明节了。”祁音书道明来意,“今年你打算哪天去给阿姨扫墓?” 萧疏音的笔尖一顿,转来看她:“4月1号。” “哦,4月1号——”祁音书拿起手机看了眼,“那天不是礼拜二吗,你请假了?” “嗯。”萧疏音点了下头,过会儿,她转回去,握住鼠标,挪动,“工作日人少,比较清净。” “哦,好。”祁音书垂胳膊,两手把手机握在身前。 “那——”祁音书又冒了一个字。 萧疏音再次转来看她。 祁音书静静地看了会儿这个从小照顾自己的姐姐。 “到时候我也请假吧,我们一起去。”她坦然笑道。 回房间里,关门。 该解决的解决,该缓和的缓和。她决心要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节奏,别再为这些乱七八糟的感情愁闷了。 松开门把,祁音书走去书桌前,将黑色收集册和绿色收集册重叠摆好,左右扫了圈,找到个礼品袋—— 暂且都放进去,找时间一起处理了吧。 嗡嗡。 被她摆在床头柜上充电的手机震了一声。 解锁。 名为“凌经理”的对话框飘到顶端来: 【小祁/可怜/】 什、什么? 是前面有我没注意到的内容吗。 祁音书往上看,最后一次对话是: 凌经理:【你以前送过我儿童餐玩具,这个就算还你了。】 uhsniyiq:【哦。】 嗯——好像不是值得凌豫筝忽然这样喊她的对话。 这么想着,祁音书拇指不小心误触了一下输入框,虚拟键盘弹起,她又赶紧点了下屏幕中央,让输入框沉下去。 凌经理:【小祁小祁,你这不都看见我消息了吗,理理我呗/可怜/】 “……搞什么。”祁音书嘟囔。 凌经理:【是这样啊。】 凌经理:【有些事我也想过了。】 两条消息后,对话框沉浸了有足足13分钟。 祁音书鼻息叹口气,锁屏,觉得凌豫筝可能只是又像从前一样一时兴起,并不是真的想说什么。 或许是听我说了那些话之后,她不想让我太难受,才这样找话题来宽慰我两句? 不管什么。 祁音书不想纠缠于此。 她把手机放回床头柜充电,拿起睡衣,毫无留恋地走向卫生间。 洗头洗澡,这一顿折腾下来,祁音书回到房间里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的事情。 她路过时看了眼床头柜上漆黑的屏幕。 心底有一瞬短暂的刺疼,像被猫的爪尖勾了一下。 她还是忍住没有立即去看。 擦身体乳,拍爽肤水,顺便把喝完水的杯子拿去厨房洗了放好。 回来关灯躺床,忽略屏幕上累积的未读信息,确认明早闹钟。 嗡嗡。 顶端又弹出一条微信消息通知。 祁音书心里没有情绪,脸上更是一点笑容都没有,莹莹冷光照在她眼里。 她点进去看。 凌经理:【算啦,有些话要是之后还能到达那个气氛,我们再说吧。】 凌经理:【小祁对不起嘛,其实我没有跟许汐恢复联系啦。上次那电话,哈哈,是我给10086改的备注,是不是演技还行啊,你看你都被我骗到了。】 凌经理:【我星期天一直在家呢,哪儿都没去,就一个人跟家里玩你喜欢的那个星星大战。说起来,这游戏真的好难啊,我花了68块钱买道具,结果还是没过关!!你啥时候有空来帮帮我呗?】 第91章 凌经理:【嗯……还有你跟你姐姐的事,既然我也骗你了,害你今天也这么不高兴,要不这事我们俩一笔勾销?】 凌经理:【当然,我可不是说我骗你就对啊,我也非常不对(哎,你说人真是哈,有时候真是不得不撒谎嘛)】 凌经理:【我是想说,我们】 凌经理:【先试着重新当朋友好不好^^】 …… 凌经理:【不回我哦,哼,那你睡吧。】 祁音书刚看到最后一条。 对话框底部又弹出一条: 凌经理:【小祁你要是真就这么睡了,明天肯定能见到一个悲伤的熊猫经理。】 凌经理:【/花花啃竹子/】 “咔嚓”,房间里变成黑沉沉的一片,祁音书将手机压在心口,睁眼对着天花板想了会儿。 舌尖划过腮帮,有点无语地笑了下。 嗡嗡。 倒在沙发上愁眉苦脸的凌豫筝一下子坐起,祁音书只回了两个字—— 冰火菠萝油:【晚安。】 第83章 “早啊小祁。” 听见这声,祁音书转头看。 凌豫筝穿件灰色卫衣,胸前一串淡紫色的英文字母。右手拎一个牛皮色的纸袋子,正施施然朝她走来。 祁音书面带微笑,等人走近,很没灵魂地回了句:“早上好凌经理。” “凌经理?”凌豫筝停住,皱皱眉,“真是好生疏的称呼哦。” 祁音书当没听见,转身继续沉默地往电梯间走。 “滋啦、滋啦”,是凌豫筝在她身旁边走边翻袋子的声音。 像变魔术一样摸出一个透明袋装着的面包,“手工开心果抹茶碱水棒,当早餐吃正好,你想尝尝吗?” 祁音书很客气地看了眼,随即收回目光:“谢谢凌经理,我跟余樱已经拼好早餐了,您自己吃吧。” “那这个呢。”凌豫筝又“滋啦滋啦”地翻几下,“开心果巧克力巴布卡肉桂卷,甜甜的,特别香。” “真的不用,谢谢。” 凌豫筝叹口气:“可是我计划了双人份,你不要,我就吃不掉了,好浪费啊。” 祁音书推开玻璃门,摁住,等凌豫筝进。 凌豫筝愣了下,立马笑眯眯地说:“谢谢小祁。” “你刚才那么辛苦帮我开门,我更要送你一个好吃的了。”等电梯时,凌豫筝又不知从哪儿变出一袋芝士玉米片,袋子一晃,就“哗哗”地响,“这个不用当早餐,随时能吃,而且是咸咸的,不甜,你应该喜欢吧?” 凌豫筝说这话时,电梯前还有别的人,虽然和祁音书她们不是同公司,但都整齐投来打量的目光。 “咳。”这就让祁音书有点想赶快结束这场对话,伸手接过,“好吧,谢谢凌经理。” “不客气。”凌豫筝垂下胳膊,站近她,压低声音,“如果你能不叫我凌经理就更好了。” 祁音书拿着袋子的手微微一紧,向右看,凌豫筝已然转回去,拎纸袋的双手悠闲背去身后,唇抿着,心情挺好地仰头望着在下降的电梯数字。 她们一同进入电梯,祁音书原本想往左走,离凌豫筝稍微远点。 哪想右手被凌豫筝直接一拉。 “站一起嘛。”凌豫筝将她拽到角落,“一会儿下电梯也方便一起挤出去呀。” 说完,手松开她,笑眼弯弯。 这让祁音书差点产生她们之前什么矛盾都没有过的错觉。 电梯到一层,开门,熟悉的面孔蜂拥而至。 祁音书不得不后退后退,彻底与凌豫筝紧靠在一起。 她想着凌豫筝手上那还有一堆面包,为了面包着想,她左手默*默往前挡了点,别让新进来电梯的人挤到面包。 电梯上升途中,她听见前面的同事转来跟凌豫筝打招呼。 凌豫筝就乐呵呵地跟人闲聊。 “是啊,今天阳光真不错。” “我昨晚看天气预报今天就是大太阳呢,特地早起出来买了早餐。” “对对对,我这个就是附近那家很难排的面包店。” “大清早就可多人啦。” 祁音书听着,不时瞥眼凌豫筝的侧脸。 电梯到达25层,没那么挤了。开门,祁音书往前先走了两步,感觉身后没动静,她下意识转头。 凌豫筝右手拎袋子,左手玩手机,压根没有要出电梯的意思。 祁音书很是无奈地叹了叹,往回迈小半步,把人衣袖拽住,往外带。 一点都没费力。 凌豫筝这简直不像是临时被人拉住的样子,特别像蓄谋已久,就等好心人伸手。 走出电梯,还没等祁音书松开,凌豫筝就反握祁音书的左手手腕:“哎呀,真是谢谢你,要不是你,我岂不是得跟她们一起上楼啦。” 祁音书笑了笑,挣掉。 凌豫筝的“推销”还在坚持,她们一行人排队打卡,凌豫筝就紧跟在祁音书身后,右手拎着的牛皮袋在侧边一拍一拍。 以几乎只有祁音书能听见的音量在嘀咕—— “怎么办呢,我这面包都没人想吃,大清早买的浪费了多可惜啊。” 祁音书安静听,到她打卡的时候就站直,打完卡,她头都不带回地往办公区走去。 她现在对凌豫筝有种。 怎么说呢。 一点真心话后第二天见面的尴尬,一点居然因为一个10086就被炸出全部真心话的郁闷,还有一点,不知道凌豫筝这又是想干什么的茫然。 毕竟,昨晚微信里,凌豫筝也只是说把“亲姐妹”的事一笔勾销。 那我喜欢过萧疏音的事呢?凌豫筝到底怎么想?还有说先当朋友——没问题,祁音书完全可以接受当朋友,可她又忍不住怀疑,她跟凌豫筝真的还适合重新来一次吗? 祁音书完全找不到正确答案。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她认为她自己目前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忘掉过去种种,好好维系当下的正常生活。 至于她和凌豫筝会怎么发展。 静观其变吧。 祁音书把挎包取下,放在桌上,等凌豫筝走过一点,她才转头望向凌豫筝的背影,直到那拎着牛皮纸袋的背影彻底进入经理办公室。 那些面包,就算我不吃,公司这么多人,凌豫筝总能分出去的吧,不是还有叶总—— 正想着。 桌上的手机震了震。 凌经理:【小祁,昨天嘉禾的资料你发我邮箱了吗,我这怎么没有?】 祁音书看眼手机时间,才八点五十六,还有四分钟上班。 不急。 她淡定地放下手机,没锁屏,任由凌豫筝的这条消息躺在她的桌面上。 她没什么表情地摁开笔记本电源,坐等余樱给她送来分好的豆浆和南瓜饼。 因为是四个人拼餐,余樱来去匆匆,塑料袋和纸杯给她丢桌上就走了。 这时,祁音书看眼笔记本屏幕右下角的时间。 刚好跳转到09:00。 她揭开豆浆杯的封盖,喝了口,顺着凌经理的话回:【发了,当时我离开会议室之后就发您了,您再找找,不行我再给您立刻发一份新的。】 这条消息出去,祁音书对着手机看了会儿,皱眉。 她意识到其实她对待凌豫筝的态度还是带了不少私人感情。 她想,如果对面要资料这人换成是叶总或丁总,她肯定不敢叫人“再找找”。 “……”祁音书默然放下纸杯。 点开输入框,正想再补充一句:【我现在发您。】 没想到,凌豫筝先回消息来:【你要不进来帮我看看,我不太懂这公司的邮箱,和我以前用的不一样。】 以及: 【谢谢小祁哦,我也不是很着急,你可以吃好早餐再来。】 【/小猫比心/】 祁音书眯了眯眼,想了想,敲下两字:【好的。】 “哦,您这个应该是没有绑定内部2号邮箱,我帮您调一下就好。”祁音书开始进来还想“凌豫筝一定是故意的”,结果凌豫筝稍稍坐在椅子上后退,她躬身帮忙操作了下,发现凌豫筝这邮件分区还真是有问题。 按理说不应该,这些it部的老师都会帮忙调好。 凌豫筝对此解释为:“这笔记本我自带的嘛,当时一整天都在开会,实在忘了找她们调。” 嗯,勉强合理吧。 祁音书眼睛盯着屏幕,手指在键盘上敲,输入凌豫筝刚报给她的邮箱号。 调到密码栏,凌豫筝就要说:“ly——” “这个你别告诉我。”祁音书站开,指指键盘,“还是你自己输吧。” “哦。”只见凌豫筝双手撑座椅扶手,脚一蹬,人滑回桌前,“嗒嗒嗒”快速敲几下,回车,“好了,接下来呢。”凌豫筝转头,隔着镜片,双眼像在发光似的认真望向祁音书。 祁音书总觉得凌豫筝在演。 可她没有证据。 第92章 她再次靠近到凌豫筝身边,弯腰:“好了就按确认呀。”声音实在有点教小孩的意味。 “我以为你还有什么操作呢,不过小祁你怎么连这都会呀,我都想——” “戚经理教我的。”祁音书面不改色打断对方。 “……” 屏幕页面跳转,祁音书转开目光,站直:“您看看现在邮件有了吗?” 凌豫筝没看屏幕,右手撑脸看着她:“真不要我的面包?” “嗯。” “ok。”凌豫筝转回去,一边点鼠标一边赶客了,“邮件,有了,谢谢。” 祁音书目光越过凌豫筝的肩膀,看会儿那个缓慢点击鼠标的手:“不客气,那我就先出去了。” “好吧。”凌豫筝声音里带着点轻叹,“你出去吧。” 中午临近十二点,祁音书接到一通戚经理打来的电话。 她电脑上给余樱发一句:【我有事,中午不用等我吃饭哦。】 然后扣上笔记本,起身向茶水间走去。 茶水间靠近落地玻璃窗边有一个比较宽敞的储物室,白天不上锁,里面基本是些不常用的办公物品。 祁音书开门走进去,坐下:“喂,戚经理——” 还没等对面出声,她就听见有人从外面敲敲储物室的门。 祁音书赶紧捂住电话,扬声问:“谁啊。” “我。”凌豫筝的声音响起。 怎么偏偏是凌豫筝。 “喂戚经理,不好意思我这暂时不太方便,下午再回你电话行吗?” “嗯,没事,这周都行,等你有空再说吧。” “好谢谢戚经理。”祁音书将通话挂断。 她对着头顶那个排气扇叹了一秒,转身开门。 凌豫筝弯起一双笑眼,背手堵在门口,好奇问道:“小祁?还真是你,怎么躲这里面来打电话,谁找你呀?” “戚经理。” 凌豫筝疑惑地皱了皱眉,重复她的话:“戚经理?”看上去好像不是凌豫筝预想的答案,“接她的电话你为什么要躲进来?” “懒得下楼,有的电话在这里接比较方便。”祁音书平静说。 有的电话在这里接比较方便? 忽然想起昨天中午看见的画面,凌豫筝心里顿时出现一种不好的预感,她咽咽喉咙,听见自己问:“有的电话,是什么电话,很重要?” 祁音书看着她,静了几秒,轻飘飘:“一般重要。” “我在考虑换家公司。” 第84章 晚上下班,祁音书走出电梯,正低头找车钥匙。 身后有人声音带笑地喊了她一声:“小祁。” 她找钥匙的动作迟疑片刻,竟没注意到自己拿出了家钥匙,手里坠下一只粉色海豚,回头看向凌豫筝。 后者还是早上那件灰色卫衣,走近她,先明显看眼她手里的东西,抬起目光时,似乎眼底的笑意更浓了:“晚上想不想再去石板街吃一次烧烤?” “我最近上火。”祁音书顿了顿,“下次吧。” “不吃烧烤也行,你上火我们可以去吃点清淡的?” “我——”祁音书皱眉,努力想借口。 “我还知道有家潮汕人开的牛肉火锅很不错,清汤,想去试试吗?” 凌豫筝说着,伸出食指,指尖轻轻戳了下她的手腕,又很快松开,眼里,声音里都带有点乞求的意味,“小祁,那家店也是我好早就想去尝尝的了,你知道我只有一个人,一个人去吃火锅吃不了太多,而且好孤单的哦。我保证就请你再陪我去这一次,以后绝对不麻烦你了,好不好嘛。” 不知道怎么就答应了下来。 祁音书坐进车里,撇头看眼同步关好副驾门的凌豫筝。 后者乐乐呵呵,脸上的笑容一刻不停。 祁音书收回目光,漠然转头拉下安全带,“咔哒”一声扣紧。 凌豫筝的车送去维修了。 她这会儿不仅要陪凌豫筝去吃牛肉火锅,还要当司机。 简直是亏本买卖。 “那家店在哪里,你把定位微信发我吧。”祁音书看着凌豫筝说。 “ok。”凌豫筝应声,拿起手机,大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忽然转头,“你上火,要不我来开车也行。” 这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换座位。 祁音书略微皱眉,拉下副驾的安全带,扣好。 这感觉真奇怪。 眼见车子开始往外走,祁音书看着前方,冷不丁问:“……你中午那些话是真心的吗?” “嗯?”她余光里,凌豫筝正在转动方向盘,车往右拐,感觉有点明知故问的味道,“哪些?” 祁音书瞥了凌豫筝一眼,果然是明知故问,脸上一点意外都没有。 她睫毛垂下,突然陷入思考——为什么从前到现在,无论我和凌豫筝的关系怎样,我都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明明是我想离职,为什么烦恼一下午的反而是我? 就因为凌豫筝笑眯眯地鼓励了一句:“小祁,只要你想清楚了,是走是留,我都支持你的决定。” 祁音书双手交握搭在包上,目光盯着副驾箱盒上还未被取掉的山竹挂钩。 她没回答凌豫筝的“哪些”,又问:“凌豫筝,你昨晚说想和我当朋友?” 凌豫筝扶着方向盘,安静几秒,先轻轻地“嗯”了声,才说:“我是这么说。” 祁音书笑了笑,伸出右手,指尖勾着山竹,描摹轮廓。 圆溜溜的山竹有着比较坚硬的外壳,但里面很柔软,很甜。 “嚓嚓”两下,祁音书将挂钩从箱盒前取了下来。 她把它握在手心里。 车开到十字路口停下,凌豫筝握在方向盘上的手指紧了紧,又松开,她吸口气,转头,还是笑眼盈盈地问:“小祁,你这,你这突然把它取下来,胶还黏在上面呢,多丑啊。” 祁音书打开箱盒,当着凌豫筝的面,将握在手心已久的东西扔进去。 扔在一个毫不起眼的角落。 “没事,我的车,我不介意。”祁音书淡淡答道。 “……”凌豫筝沉默两秒,有点迟疑,“那,那另一个挂钩你怎么不取呀,怎么就取我这一个。” 祁音书没有解释,只说:“随便取一个,我们还有多久能到?”她看向凌豫筝。 凌豫筝眼里愣了愣:“多久?” “嗯,多久。” 凌豫筝看去导航,手指扒拉了一下:“还有两个路口,几分钟吧。” “行,那我眯一会儿。”祁音书说完,人真环起胳膊,脸朝向右侧窗户,斜靠着闭眼。 结果她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 祁音书拿出来看了眼。 萧疏音。 有的事,如果不直面到最后一层,就永远无法解决了。她想。 “凌经理,我接个电话。”祁音书滑动绿色按钮前,先看向凌豫筝,详细地跟凌豫筝陈述了句,“我姐打来的。” 她眼里,凌豫筝唇线明显绷紧了一秒,却又很快笑起来:“好。” 祁音书直接摁下了扩音键。 “群群。”萧疏音的声音突兀在这密闭的车内响起。 凌豫筝诧异地看眼祁音书,二人撞上目光。 估计是压根没想到祁音书会直视她,在诧异的基础上,凌豫筝眼里还闪过一丝慌乱。 她赶紧转正脸。 不想听,却被迫听着祁音书跟萧疏音的对话。 祁音书声音很平淡:“嗯姐姐,怎么了?” “没什么,刚看见你的消息,今晚也是在公司吗?” “不是,出来吃饭了,和凌经理一起。” “……”隔了好半天,萧疏音才回了句,“哦。” 凌豫筝没忍住,瞄眼祁音书,后者光明正大把手机平聚在脸跟前,眼睛望向正前方:“你呢,已经回家了吗?” “嗯。”萧疏音那明明还有喇叭声,却说,“我已经在家里了,你们去吃什么?” “好像是牛肉火锅——”祁音书停住,下一秒,“凌经理,我们要去的是牛肉火锅吗?” 这再正常不过的询问,却让凌豫筝又一次完全握紧了方向盘。 怎么回事。 好像哪里变了。 她咽咽喉咙,看眼祁音书,尽量笑道:“对,是潮汕牛肉火锅。” 接下来。 祁音书又很自然地跟萧疏音闲聊了几句。 “对,我星期天买的放在橱柜里了,你打开就能看见。” “好,我等下去看看。” “如果找不到你可以再给我打电话。” “嗯。” “还有就是——” 祁音书十分主动地聊完了全程。 挂电话后,车也刚刚开到火锅店门外,没停车位,车只能降速缓慢前行。 祁音书降下车窗,扫过窗外一排坐在门口等位的人群。 “人好像有点多呢,会不会等很久啊。” 第93章 “不会,我预订了。”凌豫筝说。 祁音书“哦”了声,没再多问,升起车窗,让车内又变成绝对静谧的状态。 她们绕过火锅店门口的这条街,往前又过了一个十字路口,拐进小巷,幸运碰上一辆红车刚刚转出车位。 祁音书右手指前窗,左手拍拍凌豫筝的腿,脸上带笑,特别积极地指挥:“凌豫筝快快快,那儿有位置。” 两分钟后,祁音书解开安全带,率先下车。 凌豫筝迟了近半分钟,才挎着包走下来。 斜挎黑色小包的女人绕过车头走到祁音书面前,想了想,还是将双手背身后,弯起笑眼问:“小祁,你怎么心情突然这么好?” “我心情一直都还行啊。”祁音书说,“这走过去还要几分钟,你订的几点?” “六点到七点,来得及。” “行,那快走吧。” 她们快走到路口,凌豫筝低头滑着手机问:“感觉你好像是在接了你姐姐电话之后,心情才变好喔。” 这话。 让祁音书笑了一下。 她望着前方的红灯,并没有回答,毕竟——以前凌豫筝就是这么“折磨”她的。 “是吗?”凌豫筝竟没忍住,又问了一次。 祁音书看看凌豫筝:“什么?” 凌豫筝脸上维持的客气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在竭力忍耐的假笑。 然后,她在祁音书眼里明显深吸了一口气,脸转开,对斑马线的方向看了几秒,低头,重新滑手机:“没有,没什么。” 她们走到火锅店门口,恰巧是七点零一分。 即便是提前订位,也要过号延三桌。 祁音书无所谓,向左看,找了张凳子,兀自走过去坐下。 点开星星大战。 凌豫筝后一步跟过来,坐她右边。 红色、绿色、蓝色,祁音书的拇指只点了屏幕三下,听见凌豫筝在旁边喊她:“祁音书。” 全名,大概是终于忍不住了。 “嗯?”祁音书还是没抬眼,又戳掉了一溜粉色方块。 “你要不先帮我打打吧。”凌豫筝说,“我里面还剩30多块钱没用,能买好多道具。” “可以啊。”祁音书没转头,右手伸向凌豫筝,“手机给我。” “给。”随声,一个稍有重量的物品落在她手心。 还真给了? 祁音书心里惊了一瞬,脸上没有波澜,先摁下自己手机的锁屏键,“咔嚓”一声。 她想想,把自己手机也递过去:“我帮你打,你先帮我把手机拿着。” “ok。”凌豫筝接住。 祁音书这才将凌豫筝手机举眼前。 黑屏?没有密码吗? 她纳闷,拇指在屏幕上点了两下。 一个黄澄澄、油亮亮的实拍冰火菠萝油,出现在屏幕中央。 这是什么壁纸? 祁音书愣了一秒,拇指上滑。 屏幕显示弹出一个“面容id”提示,当然,她没有凌豫筝这部手机的面容权限,短暂延迟后,进入到输入密码的界面。 结果还是要密码。 祁音书转头,刚想抬手把手机递过去。 “001205。”一双漂亮眼睛笑道,“我的生日。” 第85章 祁音书夹了两片红白相间的雪花肉,放漏网,浸入锅底。 她对面。 凌豫筝低着头,皱眉,不信邪地手指一直在屏幕上点。 就是要再试试刚才那个祁音书不费吹灰之力、一毛钱不花就过掉的关卡。 八秒左右。 祁音书将漏网抬起来,下意识想直接往凌豫筝那碗里放。 空中停顿片刻,收回来,倒进自己的蘸料碟里。 然后再默默夹两片肉放进漏勺,又一个八秒后,才将第二轮的肉倒给凌豫筝:“给,别玩了,先吃吧。” “谢谢,诶小祁我还真是搞不明白。”凌豫筝完全没注意到她这过程,一边感慨一边锁屏手机往桌角放去,拿起筷子,苦恼地看她,“你说这游戏看着也不难啊,为什么你行我不行?” “你多试几次应该也行。” 凌豫筝“唔”了声,夹起肉,缓慢地吹了两下,才塞进嘴里。 咀嚼完,点赞:“小祁你烫的肉真好吃。” “是肉新鲜才好吃。”祁音书扯了张纸,无动于衷地擦嘴,“和我没关系。” “怎么会,我就经常把牛肉烫得很老。还有上次你熬的粥,我自己用同样的方法再熬也没有你熬的好喝,你说你会不会是隐藏的做饭天才?” 祁音书听着无语地皱皱眉,还是笑了下:“……什么天才,烫个肉而已你别夸张了。” “唉,这么说起来我还真想再喝一次你熬的那白粥。”凌豫筝吃完,也不继续烫肉,就左手撑下巴右手捏筷子,挺真挚地凝视她,“你什么时候有兴趣再去我家?” “等你下一次生病吧。”祁音书无情。 “嗯?”凌豫筝瞪大眼睛,“只有生病才行吗?” 祁音书摇摇头,微笑,刚想讲话:“是——” “祁音书?”旁边刚路过的两个女生倒回来。 祁音书疑惑转头。 “李子佳?”祁音书起身,“你什么时候回的新蓉?” “刚回来没多久,这不跟我朋友出来吃饭嘛。”李子佳说着,看向另一位坐在沙发座上正对她笑眯眯的人,目光特别友善,好像跟她认识。 李子佳因此皱皱眉,脑中记忆拼命搜索。片刻后,她恍然大悟,朗声—— “姐姐好!我差点没认出你!你和以前变化好大呀!” 此话一出。 站着的祁音书和坐着的凌豫筝都愣了下。 李子佳:“你不记得我啦?李子佳!祁音书她高中同桌!你以前去学校接她的时候我们还见过几次呢!” 糟糕。 祁音书脸上笑容变尴尬,她果然把凌豫筝认成萧疏音了。 怎么办? 祁音书不安看向那位仍坐在沙发上的人。 没想到,凌豫筝竟双手合十,愉快地拍了下,配合道:“哦——子佳!我当然记得你啦!”紧接着,人站起来走到祁音书身边,声音笑吟吟,“你变化也挺大哦,差点没认出来。” “哈哈,毕竟这都过去快八九年了嘛。”李子佳指指某处,“那姐姐,祁音书,我就跟朋友先过去啦,那边还有人在等我们。” “好。”、“好啊,有机会下次见。” 祁音书和凌豫筝同时应道,甚至凌豫筝的回答更亲切些。 等李子佳走了,祁音书才听见身边的人重重叹了一口气,一声不吭回去座位上。 面无表情。 烫肉。 脸上刻着非常明显的三个大字——“好无语”。 祁音书有些抱歉,她先坐回自己的位置:“那个,雪花不用烫太久。”祁音书提醒,“七八秒,肉差不多变粉色就行。” “哦!”这不是那种淡淡的哦,是那种超级带情绪就差把“我不高兴”四个字直接说出来的哦。 头顶的音乐很欢乐,四周热闹大笑的食客也非常幸福。 祁音书虚虚地叼了会儿筷子,见凌豫筝一下又一下地把所有烫好的肉都往她碗里塞。 这不行啊。 我哪吃得掉。 在凌豫筝又一次冷脸要去夹肉烫的时候,祁音书起身,手越过桌面,摁住凌豫筝:“别、别烫了,缓一下,太多了吃不掉。” 凌豫筝不是冷冷地而是气呼呼地瞪她一眼。 “吃不掉就请你姐姐来吃好了。” 嗯。 好吧。 这事凌豫筝确实有点冤。 祁音书暂且放下她和凌豫筝之间的种种恩怨,丢下包和手机,带着碗和筷子,非常赔笑地走到凌豫筝这侧,坐下。 凌豫筝刚才把肉都堆在她这个没怎么用过的碗里。 “还是我们一起吃吧,嗯?”她拱拱别开脸不看她的凌豫筝。 凌豫筝“得寸进尺”,原本拿着筷子的手还搭在桌沿,被祁音书这么一哄,干脆放下筷子,胳膊一环,彻底进入防御姿态。 “你高中的时候?你高中的时候萧疏音她都研究生快毕业了吧,那么忙她还特地回来接你放学啊。”凌豫筝酸溜溜地讲,“真贴心,怪不得你以前那么喜欢她呢。” 不吃? 不吃算了。 祁音书没搭理凌豫筝这话,稍微站起身把对面的蘸料碟也端过来,自己在凌豫筝旁边吃起来。 凌豫筝见状,身体一转,右手小臂撑在桌边,整个人都面对祁音书。 眉心紧皱的人想要去戳一下祁音书的腰,手指都快碰到衣服,又硬生生忍住。 她沉声:“祁音书,我跟萧疏音有那么像吗?你同学这也能认错?” 祁音书看她一眼,抬起筷子,指向一盘盘还新鲜的菜:“你想吃哪个,我给你烫?” 第94章 凌豫筝嘴巴不服气地瘪了会儿。 “吊龙。”她重重说道,随即转回去坐好。 “吊龙,行。”祁音书夹起一片,往锅里放,肉很快就卷起来,她再夹给凌豫筝,“尝尝。” 凌豫筝看她一眼,嘴里似乎有好多话要说,她便又学从前凌豫筝的样子笑眯眯重复。 “先尝尝嘛,吃饭最重要,好吃我给你继续烫。” 凌豫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拿筷子,就这么被祁音书顺着毛捋捋,暂且消了火气。 “嗯,还行吧。”凌豫筝点评,“没有雪花好吃。” “我看它这肉的成色,雪花应该比它嫩一点。”烫肉的时候,祁音书的胳膊总似有若无地擦过凌豫筝,“你要是喜欢吃雪花,我们可以再加一盘。” “吃完再加吧。”凌豫筝也开始烫菜,不过只随意夹了两片炸豆皮丢锅里,“免得浪费。” 这顿饭吃了接近一个小时。 除却前面的小插曲以外,两人全程都坐在一起,聊些“这个肉有雪花好吃吗”、“这个菜吸这个汁还不错”、“小心烫”之类的与这顿饭紧密相关的话题。 至于—— “祁音书你为什么忽然想走呢。” “凌豫筝你为什么一句都没留我啊。” 没人主动问。 她们从火锅店出来,衣服上卷了一些牛肉汤的味道。 祁音书抬起胳膊闻袖子,凌豫筝走她身边看她:“这家店都是清汤,味道应该不会很重吧。” “嗯——”祁音书垂下手,“是还行,但还是有味道。” 走出热闹的片区,她们经过十字路口,要去小巷里开车。 祁音书才看向身边的凌豫筝:“对不起啊,我那个同学她其实没怎么见过我姐,今天就算不是你,她可能也会把别人认成萧疏音。” 凌豫筝脚步顿住。 祁音书反应慢半拍,走出两步才回头。 凌豫筝脸上没有笑也没有愤怒,很平静地摁着挎包背带,看她:“行,那我要喝粥。” “喝粥?” 祁音书顿了一秒,反应过来,“不行,我只是替我同学跟你道歉,而且被认错这事又不算什么大事。” “怎么不算大事?”凌豫筝眉头皱起来,迈两步到她跟前,沉声,“祁音书,我居然被你同学认成萧疏音,这很让人生气的好不好?” 祁音书面不改色,看着凌豫筝的眼睛反问:“是吗?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你是谁呢?” “我!”凌豫筝接不上话,气得一下子撇开脸,“祁音书你这就有点不讲道理了啊。” “这就不讲道理了?” 祁音书一点没来脾气,还笑了笑,“凌豫筝,那你以前不讲道理的时候可太多了,我也应该生气吗?” “……我不讲道理?”凌豫筝郁闷到满脸皱巴巴地看回她。 怪不得以前凌豫筝看我生气还夸可爱,每次都像逗我玩似的。 祁音书心想,现在看看眼前这位气又气不过说又说不过的凌豫筝—— 这种感觉确实很美妙啊,而且,确实很可爱。 祁音书低头看看脚下的暗红色路砖,左脚鞋底顺着纹路刮过一圈,她回忆了一下以前凌豫筝“治”她的办法。 凌豫筝还在她面前继续下一句:“祁音书,你说我到底哪里不讲道理?” 埋低头的祁音书,默默勾起嘴角笑了一下。 她抬眼,先对上凌豫筝带点质问的目光,再左右看看,四周除了不断被夜风刮动的树叶,没有路人。 祁音书伸出手,食指指尖在凌豫筝紧绷的唇上点了一下。 “这里。”她笑道。 两人坐进车内。 来的路上是凌豫筝开车,回去的路上就换祁音书开。车内自动播放音乐,祁音书抬手关掉,切换成夜间电台。只听一阵温柔女声在车内响起——“……交通广播,fm101.7。” 祁音书左手放回方向盘,余光偶尔瞥眼旁边这位自打上车后、就扭头对着窗外一言不发的凌豫筝。 只是这样就没办法讲话了吗? 那我还有一句话要说。 “凌经理。”她又刻意这样喊了。 待感觉到凌豫筝回过头来看她时,祁音书向右扫一眼,再笑着收回,“你记不记得我们去吃烧烤那晚,你有问我一句话。” “我今天正好想起来也打算问问你。” “我?”凌豫筝的声音有点茫然,“什么话?” 祁音书瞳孔里倒映着前车踩刹车的红色尾灯。 她也轻轻踩住刹车。 等车停稳,祁音书上身向右转,右手撑住座椅,双眼笑得很是甜美—— “我感觉你还是挺喜欢我的。” “对吧?” 第86章 “001205。” 车快开进御河新城,目视前方的祁音书忽然冒出这么一句,“1205是生日,那00呢?” 凌豫筝双手环在身前,自打祁音书问过一次让她心神波荡的问题之后,她就有点不在状态。 甚至没能第一时间给祁音书反应。 祁音书那倒也是稳得住,没追问放空的人,车经过小区大门,再右转,一路进入地下室。 冷光照进前车窗,照亮两人的脸。 祁音书将车倒进车位,刹停,两人身形都因此轻晃了一下。 “凌豫筝。”她又喊了。 凌豫筝绷紧的唇角松开,隔了几秒,才转头,维持一双笑眼:“嗯?” 祁音书拿起手机,对凌豫筝晃晃:“我刚才问,你的密码,前面那两个00是什么意思?” “密码?”凌豫筝无灵魂地重复了一遍,“啊。”她回神了,更灿烂地笑起来,指向自己,“我啊,00。” “……喔。”祁音书被可爱到,赶紧挪开目光,缓了一秒,低头解安全带。 还是没忍住笑了,低声呢喃,“……怎么会有人这么设密码。” 二人下车,到了该分别的时候,她们面对面站在车头前。 祁音书右肩挎着一个大包右手握紧包带,她看着面前这个斜挎小包,双手背在身后的“00”。 “那明天见了。”她这样淡笑着说道。 凌豫筝便也笑笑,点头:“好,明天见。” “嗯。”祁音书又点点头。 两人各怀依依不舍的心事,错身朝相反方向走出几步。 祁音书突然思索出一个有趣的事。 她特别想给凌豫筝分享。 祁音书站定,转头:“凌——” 没想到,凌豫筝也没走,人隔祁音书几步,已经面对着祁音书。 二人对上目光的瞬间,凌豫筝双眼愉快地笑起来:“小祁,我想到个特别好玩的事。” “我也是。”祁音书转身,“我也想到个特别好玩的事。” 她们谁都没有朝对方靠近,就这么隔着一段距离,凌豫筝脸向右转了下,憋笑:“那,你先讲?”她看回祁音书。 “不。”祁音书右手握拳,抬起,表情认真,“猜拳,谁赢了谁先讲。” 凌豫筝简直是超级开心地笑起来,也抬起右手:“石头剪刀——” “布。”祁音书出布,祁音书赢。 胜利者眨了下眼,垂下胳膊:“其实,也没什么,我在想你叫00,我也应该有个数字。” “哦?”凌豫筝惊讶了一秒,主动走近到祁音书跟前,“那我先猜猜。”抿嘴看似好苦恼地琢磨几秒,“你姓祁,那数字就该是7了?” “不。”祁音书摇头,“我就知道你会这样猜,能这么轻易被你猜到这多没意思。” “那正确答案是?” 祁音书举起右手,勾勾手指:“你手给我,我写给你看。” “需要写?”凌豫筝一边质疑一边乖乖把手交给祁音书。 然后,祁音书指尖一笔一划地在她手心里划过。 勾得她心痒手麻。 导致祁音书在她手里写第一遍的时候,她什么都没能看出来,因为她一直盯着祁音书的脸在发呆。 等祁音书写完抬头,她慌张地把目光挪开,挪去旁边水泥地上。 祁音书有点气地批评她:“看哪儿呢,你看不看啊,不看我走了。” “当然看啊。”凌豫筝连忙转回来,看眼祁音书的眼睛,飞速避开,看向自己的手心,解释,“我以为你还没准备好呢,这次一定专心看。” 只听祁*音书叹口气,低头去写—— “q、y、s。” 凌豫筝跟着念出来,“这跟数字有什么关系?” “我也是恰好想到的。”祁音书抬起双眼,笑了,“这像不像015?” 凌豫筝怔住:“015?” 好熟悉的一串数字。 祁音书回到家,客厅没有灯,她正纳闷——姐姐不在家吗? 次卧的门突然开了,一道斜光从里面落出来,紧接着,一个人的影子也落出来。 但萧疏音并没有随之出现。 “……姐姐?”祁音书试探性地喊了一声,她脑海里莫名浮现出一些恐怖片,都没敢关家门,就心慌地定在门边。 第95章 随时能跑。 “萧疏音?”她又更大声地喊了一句,“是你吗?” 她右手抚上门把,脚已经退到门外。 “嗯。”好在,熟悉的声音总算响起,次卧的门被彻底打开,萧疏音逆着光影,走进黑暗的客厅,“是我。” “哈——”祁音书大喘气,“砰”地关门,“你真是吓我一跳!” “啪”,萧疏音为她摁亮了客厅的灯。 接近九点,按理说早就到家已久的萧疏音却并没有换家居服,身上仍穿着白衬衣和浅棕色西裤,袖口撩起一些,露出一只黑色的细腕表和一只银色的手镯。 这手镯。 祁音书愣了愣,怎么这么像她从前跟古雨出去玩,买的那个十元一对的纪念品。 应该不会吧。 那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萧疏音怎么可能突然把它找出来还特地戴上。 祁音书想着,慢慢收回目光,走到玄关换鞋。 “群群你——”萧疏音身形仍顿在客厅开关旁,祁音书没注意到姐姐脸上努力半天都没能笑出来的样子,只听见姐姐迟疑半秒,继续问,“你们和好了?” “没呢。”祁音书很自然回答,“就是一起吃个晚饭。” “你和她吵架了还能一起吃个晚饭,那——”萧疏音说了这样一句后,沉默。 祁音书略有疑惑地看向姐姐,作为一个妹妹,她眼里很清澈,什么都没想地等待萧疏音下半句:“嗯?” 萧疏音的目光在祁音书脸上定了会儿。 有些话。 她原本绝对不该在这个时候就问。 可她。 等祁音书回来的一整晚,她都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没吃东西,没喝水,也没开电视。 她把这句话摁在心底想了很久。 她知道当初是她先错了。 可她—— “那为什么当初你和我吵架了,连看都不再看我一眼。” 她冷冷地问出这句话。 看见祁音书脸上的乖巧笑容由此消失,萧疏音心里觉得很难受。 又。 终于觉得松快。 “服了,我这记性还真是好。” 同一时间,远在隔壁楼的凌豫筝放下手机。 就说“015”怎么这么熟悉呢,原来是萧疏音的微信名。 “萧疏音你这个人可真是有够神奇啊。” 凌豫筝咬牙,狠狠地对着厨房门低骂了句。低头,又看着手机屏幕,皱眉。 屏幕里,微信名片的左上角。 两只跳跃的海豚正激荡起点点浪花。 雨点落在玻璃窗上,冷风也钻过缝隙悄悄掀动着纱帘,好似鬼魅于夜晚扬起了裙摆。 祁音书只身站在书桌前,她一会儿转头望望自己房间这紧闭的房门,一会儿又转回来,继续愁眉不展地看向窗外。 直到听见房间里有手机震动。 吹了半天冷风的祁音书呼口气,将窗户关紧,窗帘也拉上。 走去拿起手机。 竟然是凌豫筝给她打来了语音通话。 祁音书选择挂断,没有接,文字问:【有事吗?】 凌豫筝:【有事。】 然后又打过来。 祁音书还是没接,又问:【不能文字说吗?】 凌豫筝:【不能。】 凌豫筝:【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凌豫筝:【和姐姐在一起?】 祁音书看见“姐姐”这两个字就头疼,回:【没有。】 凌豫筝:【那为什么要文字?】 祁音书想想,在床沿坐下:【上火,不想说话。】 凌豫筝:【你不用说,嗯嗯嗯这样回答我就行。】 祁音书笑了:【我都不知道你要说什么,怎么嗯嗯嗯回答你,万一你要忽悠我怎么办?】 凌豫筝:【不忽悠你!】 凌豫筝:【而且不是很要紧的事。】 祁音书:【/小鸟问号/】 祁音书:【既然不要紧,就更适合文字说了。】 凌豫筝:【……】 这串省略号让祁音书笑起来。 她左手向后撑在被子上,右手握紧手机,两只脚都微微翘起在地板上悠闲地轻晃。 凌豫筝拍了拍她,只拍了拍,什么话都没说。 祁音书便讲:【要说吗,不说我就去洗澡了。】 凌豫筝一条2s语音丢过来,声音好无奈:“祁音书你现在怎么这样啊。” 祁音书摁下语音键,懒洋洋,声音带着笑反问:“我哪样啊?”尾音还特别甜地扬上去。 并且,不等凌豫筝回复,她又放一钩,“你到底想说什么嘛,不说我真走咯?” 过几秒,凌豫筝丢了个卡通蒜头哭泣写着“蒜你狠”的表情包回来。 祁音书正长按表情想要保存呢。 凌豫筝:【祁音书我就想跟你打语音聊聊天!】 凌豫筝:【一个人在家好无聊。】 凌豫筝:【/南瓜头咬牙切齿/】 凌豫筝:【这样行吗?可以接我语音了吗小祁老师?】 下一秒,凌豫筝的语音申请又出现在屏幕上。 祁音书对着这个鲷鱼烧头像笑了半天,最后—— 挂断。 凌豫筝:【???】 凌豫筝:【祁音书你!】 祁音书:【等我两秒。】 发完,祁音书果断起身。 有件事。 她可一直记得。 祁音书先去换了件黑色的细肩吊带,白色短裤,人走进卫生间,摁亮卫生间的灯。 打开浴室的热水,等水哗啦啦地在脚背上淋了会儿。 感觉差不多。 祁音书将水关掉,手腕擦擦手机屏幕上的雾气,连点两下“视频通话”。 屏幕中先出现凌豫筝悠哉哉撑着下巴的样子,大约在看清她的一瞬间,整个人都愣住,双眼慌张地眨动。 “你。”凌豫筝卡壳。 祁音书歪头,微笑:“嗯,我在洗澡呢。” 第87章 祁音书洗完澡,挂掉视频通话,想起自己的包还放在客厅。 开门走出去,发现包上被贴了一张黄色的便利贴。 便利贴上有一行简洁的黑字: 【对不起,群群,我的确不该把两种情况做类比。】 祁音书皱眉,捏起这张便利贴看了会儿。 想想。 她目光落桌面上找了圈,拿起笔,给萧疏音回复一行字: 【没事,都过去啦。】 她经过次卧,将便利贴随手粘在了门上。 第二天,祁音书起得比较早——她昨晚在某人拉下脸故意装小狗卖萌作揖的请求下,答应好人做到底,顺路搭暂时没车的某人上班。 换好衣服经过次卧时,她下意识朝门上看了眼。 便利贴消失了。 收回目光,静站了一秒,祁音书无思无想地继续走到玄关,躬身换鞋。 感觉到包里有“嗡嗡”震动,她扶墙拎鞋跟的动作停止,低头从白色小挎包里先将手机找出来。 不是凌豫筝。 萧疏音给她发来的消息: 【今早收到你的便利贴了。】 【没事就好。】 【今晚回家吃吗?】 祁音书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引用第一条:【/太阳//太阳//太阳/】 然后再引用第三条回复:【应该要回。】 萧疏音没有接话。 关上家门,人独自走到电梯前摁下行键,凌豫筝才给她发来消息。 凌凌狗:【祁音书救命我睡过头了!!!】 祁音书顿时“哈”地笑了一声,她敲字:【你睡过头还有空发消息?】 凌豫筝发来一串崩溃大哭的表情,又说:【不是那种睡过头,是这种睡过头。】 祁音书拢拢眉心,问:【什么意思?】 凌豫筝给她发来一张照片,祁音书将其点开,是一个透明塑料袋里装着两个被包装好的—— “这是三明治吗?”祁音书嘀咕,双指把图片放大,看了半天都没看明白,看上去面包夹着番茄、煎蛋、生菜一类。 但这面包怎么是方的? 电梯来了。 祁音书抬头,往里进。 她走出电梯进入地下停车场的时候,给凌豫筝拨去电话:“喂?我到哪儿等你?” “咻——”一辆黑色轿车从她身边快速驶过。 没等凌豫筝答话,她就已经看见了守在她车位前的凌豫筝。 黑白色针织衫,高腰牛仔裤,右手拎一个淡粉色的小包和一个装着东西的塑料袋。 侧对她,在听电话。 听她的电话。 隔一段距离,祁音书稍稍站定,好笑地问:“你不是说你睡过头了吗?怎么比我还先到?” “嗯?你来了?”笑着回应她的人开始在那前面左右转头,找她,“哪儿呢?” 祁音书快速往左侧小道躲了下,绕行,压低声音瞎编:“你左边。” 第96章 “左边?”凌豫筝声音好疑惑,“没看见啊。” 祁音书没答话,一路猫着步子,直到接近凌豫筝身后。 她张开双臂,作猛兽扑食状,正想吓凌豫筝。 凌豫筝笑了声,淡定转过来,看着她的眼睛,笑眯眯地将手机平举到唇前,对话筒说: “真以为我没看见你啊。” “笨蛋。” 祁音书脸一下子黑了,垂下胳膊,“哼”一声绕过凌豫筝。 她今天还是很讨厌凌豫筝。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上了车,祁音书低头扣安全带,凌豫筝像变戏法似的从她那粉色小包里取出一个深蓝色的cd盒,盒面上印有暗色的礁石和海浪。 凌豫筝倾身向前,侧脸表情十分认真地在往cd机里放碟片。 祁音书没管她,抚着方向盘,缓缓将车转出车位。 车子刚开出地下室,八点过的阳光透过前窗玻璃,像闪频的放映机,一帧一帧扫过祁音书的脸。 她稍微眯了眯眼。 等车开上大路,阳光更为猛烈,祁音书抬手放下挡板。 她目视前方,耳边是凌豫筝正好播放成功的音乐,一首英文歌,听了几句,她忽然说:“你这首歌给我一种我们不是去上班,而是刚刚下班的感觉。” “嗯?什么叫下班的感觉?” “就是之前——”想想该怎么描述,“之前我们那栋楼每次下班都会放一首纯音乐,就是那个,很悠扬,有点像是萨克斯的那个?” “哦,《回家》?” 祁音书看凌豫筝一眼,脸上有点欣喜:“对对对,你居然也知道它名字?” “嗯哼。”凌豫筝双臂骄傲地环起,“我以前下班也老是听到,实在受不了了,特别听歌识曲了一下。” “我也是诶。”祁音书眼里装满笑意,“听了好多次,有天突然就受不了了,特别想要知道那首歌到底叫什么。” “那你想知道这首歌叫什么吗?” 祁音书侧脸点点头:“想。” “promisesdon'tcomeeasy.”凌豫筝很流畅地念出来,“歌词很有意思,有兴趣你可以去搜搜。” “有意思?”祁音书再看凌豫筝一眼,“讲的什么?” 凌豫筝却只耸肩,微笑:“不记得了。” 又来这套? 祁音书眉毛皱了皱,声音冷下去点:“哦,那算了,反正我也没多大兴趣。” 到公司停车场。 凌豫筝下车,正要给祁音书推荐她今早不幸睡过头做的简陋版三明治。 听见不远处一声:“凌豫筝!” 她和祁音书同时回头,叶漫宁穿一身白,高扬右手又补了句,“哟,还有小祁啊。” 祁音书跟领导打声招呼,借口时间还早出去买个早餐,没乘电梯,从另一处绕走了。 叶漫宁瞄眼那越走越快的背影:“萧疏音这妹妹的演技可真够差啊,这不明显不想跟我俩一起走嘛?” 是你不是我好吗。凌豫筝心底瘪瘪嘴,脸上挂起笑容,皮笑肉不笑的那种:“叶漫宁,你今天视力怎么这么好呀,昨晚吃蓝莓了吧?” “见鬼?你怎么知道?”叶漫宁眨眼,指向自己心口,“该说不说,我最近眼睛特别不舒服,昨晚又吃蓝莓又用护眼贴,还特地早睡,今早起来居然真的舒服多了。” 凌豫筝跟人一起往电梯间走:“我感觉蓝莓在里面起的作用不大。” “管它呢。”叶漫宁摆摆手,目光低下去,“咦,你这带的是早餐?” 凌豫筝捏紧塑料袋,含糊:“唔,早上不小心早起了点,随便做了份,不怎么好吃。” “那我帮你吃吧!”叶漫宁双手合十,“我正好没买早餐!” “……可以是可以,但它不好吃啊。” “我不介意。”叶漫宁双手摊开,眼里发光,“我又不是没吃过你做的东西,再不好吃都好吃。” “……”凌豫筝嘴角扯了扯,抬手,“好吧,那你都拿去吃吧。” 八点五十。 祁音书带着两杯热豆浆走到办公桌旁。 她先取下挎包丢椅子上,头转去望一眼那已经打开的经理办公室,想了想,还是端起其中一杯朝那办公室走去。 笃笃笃。 祁音书敲了敲门。 双手交握撑在桌上沉思的人转来看她,表情有一瞬间惊讶,手垂下:“怎么了?”不是凌经理而是凌豫筝的状态。 祁音书扬扬手里的豆浆:“多买了一杯,要喝吗?” “啊——”凌豫筝愣了愣,点头,“要喝。” “哦。”祁音书面无表情走进办公室,将纸杯放下,又问,“那你的四明治,能分我一份吗?” “四明治?” 祁音书双手举起,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正方形:“切都没切,你做的难道不是四明治。” 凌豫筝默默用左手勾过祁音书刚送给她的热豆浆,双手护在怀里:“……原来你要吃啊?我看你都没回我消息我还以为……” 祁音书见凌豫筝言辞闪烁、面色尴尬。 瞬间了然。 她表情很平静:“你已经给别人了?” “……嗯。”凌豫筝迟疑地点了下头,“都给叶漫宁了。” 祁音书看会儿凌豫筝的眼睛,再看向被凌豫筝死死护在怀里的豆浆,不理解:“那你自己的呢?” “也给她了。”凌豫筝说,“我想你都不吃,所以——诶!” 护得再牢。 祁音书还是轻而易举地将纸杯抽出来,拎回手上。 “好吧,那你这杯也别喝了。”说完,人就直接转身,走出办公室,脚步异常轻盈。 祁音书回到办公位,很干脆地在群里问:【谁缺豆浆喝,我多买了一杯。】 余樱:【豆浆还能多买?早知道我就不买了!白白迟到一分钟!】 最终,是江长吟来领走了豆浆。 不过祁音书给出去的是她自己原本要喝的一杯。 至于从凌豫筝手里收回来的这杯。 她揭开盖口,慢悠悠地喝了口,清香的豆味在唇齿间漫延。她特地要的多糖,甜到发腻,可惜爱甜的某位经理今天是无福消受了。 早上十点,人事部在官方群里丢出一个清明节放假通知。 祁音书瞥了眼,将群关掉。 忽然想起她4月1号要请假的事,点开和凌豫筝的聊天框,发:【凌经理,我4月1号家里有事,跟您请个假,工作会提前安排好的。】 “嗯——”她发完这条,对着聊天框顶端昨晚临时给凌豫筝改的“凌凌狗”皱眉。 这名字好像有点太奇怪了。 换一个吧。 她先把电脑屏幕上的聊天框叉掉,低头,解锁手机点进凌豫筝的微信名片。 改成——算了,就改回“凌豫筝”。 刚改好,凌豫筝回信: 【好。】 过会儿,又问: 【什么事?】 第88章 祁音书请假没来上班这天。 凌豫筝在会议室参加一场很重要的vi升级沟通会。 加上有集团高层领导来参加,她和叶漫宁都换上了正装,整齐的深灰色。 从早晨九点开始,凌豫筝就表情十分严肃地在笔记本里记录,完全没空查看微信里堆积的消息。 到会间休息的时候,她拎起手机出门。刚走到会议室门口,发现祁音书给她回来一条微信: 【到墓园了。】 凌豫筝眼里出现笑意,正要打字。 “喂。”叶漫宁像鬼一样出现,吓得凌豫筝连忙锁屏,心虚地转头看。 叶漫宁看眼她手机,看眼她的脸,疑惑:“你藏什么?” “没藏。”凌豫筝沉声正色,“怎么你有事找我?” “嗯,小事。”叶漫宁指指旁边无人的角落,“过去我快速问问你。” 两人走到落地玻璃窗边,叶漫宁不遮掩,开门见山道:“小祁那怎么回事啊,她跟你说过吗?” 凌豫筝皱眉:“说什么?” “离职啊。”叶漫宁环起胳膊,“虽然我依稀记得很早之前你就跟我说过她可能会走,但——” “等等。”凌豫筝抬手,“我什么时候说过她可能会走?” “耶?”叶漫宁惊了声,“你还忘了,就你刚来没几天,你就愁眉苦脸告诉我你得罪人家了。” 凌豫筝真想不起来:“哪有这事?” “行行行,你不记得算了,那也不重要。”叶漫宁挥手,“任何员工想走想留,我不强求,何况她都把离职申请发邮件了。我现在就是单纯想问问你,小祁离职这事我们咋跟疏音交代啊?” 什么,我跟萧疏音交代? 凌豫筝笑了,有点莫名地扯起嘴角:“这关萧疏音什么事。” “上次疏音跟我们吃饭你忘了她怎么拜托我们的,她请我们照顾她妹妹。”叶漫宁叹口气,“虽然我知道你不会因为跟她关系差,就在工作上找她妹妹的麻烦,但这确实是你来了没多久她妹妹就离职了,你觉得疏音会怎么想?” 第97章 这都什么跟什么。 我还不想祁音书走呢。 凌豫筝别开脸,看向窗外:“她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呗。” “啧。”叶漫宁无奈,“凌豫筝,你说你俩好不容易关系缓和点,别又多添一个误会嘛,诶说起来我今天怎么没看见小祁啊?” “她请假了。”凌豫筝看回叶漫宁,微笑,“和你的疏音一起去扫墓。” 说完,凌豫筝转身走去要继续开会的地方。 叶漫宁原地愣了愣,跟过去—— “你这话真是好奇怪,什么叫我的疏音嘛!” 会间休息结束,一屋人陆陆续续坐回座位。 销售部的两位经理一左一右站在ppt前,指着里面的一些图形提意见:“我实话实说,要这样做,我们电商页面真的没办法用——” 凌豫筝坐在会议桌中间段,桌上手机反复亮起。 她左手撑着左下颌,右手指间慢悠悠晃着一支弹珠笔,眼睛就看着坐她右边这位“叶总”不停在手机上给她敲字。 等叶总反应过来不对劲,撇头来瞪她,下巴指指她的手机时,凌豫筝才用口型无声地“哦”了下。 拿起来看。 置顶的“小祁老师”安安静静。 凌豫筝点进第二个对话框,叶漫宁说: 【/抓狂/】 【凌豫筝我跟你认真讲啊,我真的不希望你跟萧疏音之间又多一个误会。】 【我觉得她还挺在乎她这个妹妹,你看她啥时候拜托过我们?】 【至少我们得搞清楚小祁为什么要走吧?】 【我这又不好直接找小祁聊,你是她经理,你前面有跟她聊过吗?】 凌豫筝头疼。 所以她回了个小猫痛苦捂脑袋背后一团火焰的表情包。 算了算了,先别让叶漫宁瞎操心。 她便简明扼要一句:【好好好尊敬的叶总,等小祁回来上班,我立刻问问她ok?】 听见旁边的叶漫宁轻笑了声,接着就收到叶漫宁的新消息:【okok,对了,你清明假期有啥计划?要不要跟我们组团去滑雪?】 凌豫筝锁屏,放下手机,人抬起右手虚虚地挡在嘴前,上身靠近叶漫宁,胳膊肘怼怼叶漫宁的胳膊。 “嗯?”叶漫宁转头看她。 然后在她的示意下,将耳朵凑近她,“你要说什么?” “我要说——你忘了——” 凌豫筝幽幽然,声音带笑,又低又轻,“我有个正在发展中的女朋友,我肯定听她意见呀。” “……” 叶漫宁翻白眼,脸上写四个字—— 我真服了。 玩笑归玩笑。 下午,开完会回到办公室的凌豫筝,将手机静静摆于键盘前,她双手环着,对着漆黑的屏幕走神思考。 祁音书早上七点出门,到现在,快下午三点。 嗯。 应该已经结束回家了吧。 怎么也不见给我来个消息呢。 凌豫筝承认她心里在意得要死,抓心挠肝想要知道祁音书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干什么。 以前祁音书经常跟她闲聊的时候她没有这种感觉,最近这感觉尤其旺盛。 难道。 是因为最近祁音书特别神秘吗。 凌豫筝长出一口气,下定决心拿起手机,左右找找,拍了张桌上水壶的照片,给祁音书丢过去。 没有发任何文字。 她想这样祁音书应该就会好奇来问她了到时候她再顺理成章聊下去。 凌豫筝对自己这策略很满意,暂且锁屏,将手机搁去一旁。 守株待兔。 “凌经理您还没下班呐?”凌豫筝环胳膊站在玻璃窗前,愁眉不展。 这会儿四月初,天已经黑得很晚了,倒暗不暗的云层就像此刻凌豫筝的心,晦涩不明。 她转头客气地对同事笑:“嗯,我等个电话。” “哦,那我先走啦。”那同事挥挥手。 “好。”凌豫筝也笑着挥挥手。 再看回玻璃。 等到六点二十,下班过了二十分钟,祁音书都还是没有搭理她。 凌豫筝关掉办公室的灯,一个人走向打卡机。 心里那股无名火一直持续到坐进车里。 砰——一声,车门像砸在了她的神经上。 她在车内端坐了几分钟,拿起手机:【?】终究没忍住,这样气气地跟祁音书抗议了。 没想到祁音书秒回,一只黄白色矮脚猫乖乖凑近屏幕的动画表情。 “……”好眼熟的表情包。 凌豫筝皱着眉想了一阵。 祁音书又说:【手机放房间里充电,忘记看。】 引用她的水壶图片:【它怎么了?】 凌豫筝:【一下午都在充电?】 【嗯嗯,一下午。】祁音书回信态度极好。 凌豫筝有火都没处发,她甚至能想象出祁音书那张可爱又无辜的脸,凑近她,装傻问:“凌豫筝你以前不也这样吗,你为什么要生气?” 好吧。 凌豫筝:【/委屈//委屈//委屈/】 凌豫筝:【手机都能休息一下午,我却上了一整天的班。】 凌豫筝真是一个进退自如的人。 她还摁下语音键,说:“小祁,你今晚吃什么呀,该不会已经吃过了吧?”要被叶漫宁看见她这样,一定又是一个白眼。 小祁老师变成正在输入中。 凌豫筝后靠在座椅上,非常期待地等着祁音书的回信。 等、等、等—— 祁音书又消失了。 凌豫筝眨眨眼,整个人觉得这世界非常荒唐。 她开车回家的路上,接到叶漫宁的一通电话,接通,叶漫宁的声音直接在车内响起:“凌豫筝,这样吧,还是改天我们三个再吃一顿饭,到时候我去跟萧疏音好好解释一下她妹妹的事。” “没必要吧。”凌豫筝开过一个十字路口,“你以为萧疏音真的会在意这件事?人这辈子离职、跳槽多正常啊,小祁那么年轻,她哪怕想一年换三家都不算问题。” “这又不是小祁的问题,是我们和萧疏音的问题,再怎么说她也特地拜托过我们嘛,我不喜欢这种没有交代的感觉。” “那你自己去吧。”凌豫筝心里还想着祁音书人间蒸发的事,闷着,说气话,“我可没兴趣管她们两姐妹的事。” 这通电话一直聊到凌豫筝开回小区,她都不肯松口。 最后,她只换话题问叶漫宁一句:“对了,你说你们清明计划去雪山玩?都有谁啊?” “嗯?”叶漫宁顿了顿,“你不是没时间吗?” “有时间。”凌豫筝脸上冷冷地说,拉开车门,“你有空把你们谁要去发我看看吧。” “okok,那等会儿我发你。”叶漫宁顿了下,又笑,“你放心哈,‘我的疏音’不去。” “……”凌豫筝噎了下,“叶漫宁你——” “我有事,先挂了,拜拜!”叶漫宁溜之大吉。 挂断通话,穿一整身灰色正装的凌豫筝面无表情在原地站了会儿,不信邪,还是又点开微信看了眼。 没消息。 她咬牙,将手机丢回包里。 身影快步走过一盏盏车库照明灯,绕进3号楼电梯间。 换从前,她肯定会气得直接打电话去找祁音书,看看对方到底在忙什么—— “嗯——”电梯门打开,凌豫筝没动,她忽然意识到,从前,祁音书不这样,好像都是她刻意晾着祁音书,为一种所谓的被需要感? 凌豫筝垂下睫毛,缓缓吸口气,又一次抬手,摁开电梯门。 我是姐姐嘛。 要成熟点。 何况我以前还那样。 再气10层楼的电梯时间,等到家,我就应该打电话找她。 凌豫筝想定,电梯停在一层,门开了。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外,右手提着一小袋—— 米? 凌豫筝愣住,抬起目光。 祁音书视线淡淡地与她对视一秒,默然走进来,转身,背对她,摁下关门键。 “今晚喝粥。” 第89章 “唰——” 凌豫筝舀了半杯米倒进砂锅里。 而祁音书特地给她带来的一袋新米,被她摆进了橱柜。 她端着砂锅起身,打开水龙头,听着水流声的同时,能感觉到祁音书就站在她身后,静静注视着她。 “真的不用我来熬吗。”当她淘好米,将砂锅平放炉台上时,那安静已久的祁音书才幽幽然问她一句,“我可是来给你道歉的诶。” 道歉。喝粥。 二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一个幌子。 凌豫筝对着平静的水面无声笑了一下,觉得祁音书这故意至极的“挑衅”好可爱。 她没有回答祁音书的话,只躬身,“嗒、嗒、嗒”三下,小火苗在锅底燃起。 然后,凌豫筝身体向右转,拿起两支筷子,一左一右举给祁音书。 第98章 “这什么意思。”祁音书一边纳闷一边乖乖接住。 “你来把锅盖放好,就算你熬的了。”凌豫筝笑了下,转身走出厨房。 她相信身后祁音书的表情一定很莫名其妙。 厨房灯关了。 祁音书走到沙发跟前,低头看正拿起遥控板调频道的凌豫筝:“你都不奇怪我怎么会来?”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明明一路生气到进电梯的人,此刻却佯装淡定地扬起笑意,一双漂亮眼睛得意看向祁音书,“不瞒你说,我这个人有第六感,从你今天不回我消息开始,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 “嘁。”祁音书别开脸,过会儿,坐下,解锁手机在眼前滑动,“好吧,那我就不告诉你了,反正你有第六感。” 什么? 凌豫筝愣了愣,还真有理由? 她调整表情,摸摸鼻尖,咳了声:“咳,小祁你,说说也行,反正我们这会儿熬粥无聊嘛。” “不用说啦。”祁音书声音很轻快,下一秒,响起短视频的声音,那种古早港剧配音——“你不要再胡闹了!” “……”凌豫筝像是眼前被钓了根胡萝卜,好想吃,“怎么就不说了,说说呗,你为什么会来?” 祁音书滑动屏幕,只听那视频又变成营销号2倍速配音——“现在只有一个问题。” “哎呀祁音书。”凌豫筝认栽,身体往旁边挪挪,脑袋勾下来,边戳祁音书的胳膊边撞撞祁音书的上身,柔声,“我错了,我怎么不奇怪啊我快奇怪死了,你就告诉我吧,嗯?”再撞得祁音书晃悠。 祁音书也非常神奇。 就像今天身体里没装骨头似的,凌豫筝撞她一下,她就悠悠地晃一下。 “那我说了?你别吓着?” 吓着?凌豫筝咽咽喉咙,她知道祁音书基本上不唬人,所以下意识表情变严肃,沉声:“嗯,没事,你放心我心脏很好,你说吧。” 祁音书舔舔唇,右手抬起,作括弧状挡在嘴边:“我——” 凌豫筝眉心拧成“川”字,耳朵越靠越近。 只听祁音书有点类似恶作剧成功地轻轻笑了声,拉远距离,淡声:“也没什么,想来就来了,现在看来来对了,能收获凌经理一个——”顿了顿,接下来半句,一字比一字愉悦,“我~错~了~” 凌豫筝整个人僵住。 坐在一排喝粥。 凌豫筝都还在想这事,这祁音书现在怎么能变这么坏,成天就想着忽悠人,到底跟谁学的? 她垂眸,愤愤地喝口粥,忘记吹,舌尖被烫了一下。 “嘶。”她疼得放下勺,倒吸一口凉气。 祁音书看了看她:“咬到舌头啦。” “烫到舌头了。”凌豫筝舌尖夹在牙齿之间出气,有点含糊,“都怪你。” “粥烫你又不是我烫你,怪我干什么?” “你熬的粥。”凌豫筝决心胡搅蛮缠,“清明假期打算上哪儿玩啊。” 祁音书扯张纸,递给凌豫筝,继续低头舀自己碗里的粥:“清明假期到处都挤,不打算出去了,你呢。” 凌豫筝往舌尖扇风,眼睛笑起来。 “我也不打算出去了。” 今天喝粥喝得很温馨,除了凌豫筝被意外烫到舌头外,两个人都在聊些公司里的趣事。 凌豫筝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她从前离开公司就恨不得把公司名都忘记。 今天却十分主动跟祁音书分享着开会时候的事。 “张经理就和vicky争执得很厉害,你也知道,她们俩喜欢的颜色不同嘛,想要选用的套组完全是天差地别。” 祁音书看眼凌豫筝:“每次开会有人吵架我看你都很严肃,我还以为你不喜欢看人吵呢。” “只要不吵到我们部门的头上。”凌豫筝环起胳膊,看她,“谁会不爱看戏啊。” 喝完粥,两个人挤到水槽前洗碗,统共没几个需要洗的,她们却一人一个碗,手上都沾满泡沫。 “那我清明假期找你玩?”凌豫筝忽然说,“把之前没看完的电影次数补上?” “都这么久了还补,电影都下映了吧。” “*电影下映还有新电影嘛,一会儿你看看你有什么想看的没。” “嗯,再说吧。” 两个锅,两个碗,再加一个盘子,两人洗了接近二十分钟。 “我们这洗碗速度绝对干不了后厨的工作。”玄关,祁音书先换鞋,凌豫筝就手上捏着一把钥匙,随口闲谈,“第一天就得被人开除。” “我平时洗碗很快。”祁音书抬头,弯着眼睛说,“今天是因为有你。” “那好吧。”凌豫筝也跟着笑,“以后你单人去应聘,我绝对不拖你后腿。” “……”祁音书没接话,起身,摇摇头,要去开门,“走啦。” 凌豫筝拉住她:“等会儿,我还要换鞋呢。” 祁音书回头,瞧着凌豫筝这一身灰色正装裙:“你还有事要出去?” “是啊。”凌豫筝这么说,但随意换了双与正装极其不搭的白色板鞋,“正好跟你一起走。” “哦。” 这么晚还要去哪儿啊,见谁啊。 两个人并肩走到电梯前,祁音书摁下行键,电梯正好停在五楼,没过两秒,电梯门开上来。 祁音书走进去,她回头看笑眯眯的凌豫筝一眼,心里不是滋味,转正脸,摁“1”,再摁关门键。 “你这么晚出去不开车?”她问。 “嗯,很近,不用开车。” 祁音书不说话了。 等走出3栋,夜色笼在两人身上,走到分叉口。 祁音书的家往左边,小区大门往右边。 祁音书站定,想想,还是对凌豫筝挤出一个完美笑容:“我回去了,拜拜。” 说完,她冷脸转身兀自朝1栋走。 走到一个“请爱惜小花小草”的路牌边,她停住,瞥眼地面上一直跟着她的影子。 怎么呢,还不出门,跟着我干什么。 祁音书没好气转身。 凌豫筝双手都垂在身侧,冲她眨眨眼:“走呀,停下来干嘛,有东西忘了?” “没有。”祁音书抿抿唇,“你跟着我干什么?” 凌豫筝好无辜:“我送你回家不跟着你难道还要走你前面?” 这个时间,小区路上人影稀少,偶尔有送外卖的人穿着黄色衣服从两人身边跑过。 凌豫筝这话让祁音书觉得很不真心。 况且,就这两步距离,有什么好送的? 凌豫筝是不是又在骗她? 祁音书环起胳膊,一副抵御姿态:“你以前都不送我,今天干嘛突然送我?” 凌豫筝也学她环起胳膊,扬起下巴:“我以前不送你今天就不能送你了吗?” 一阵沉默之后。 祁音书脸上笑起来:“凌豫筝,你有时候真的很奇怪,我看不懂你。” “只是有时候吗?”凌豫筝也笑,“我还挺想保持神秘的,你能不能一直觉得我奇怪,一直看不懂我。” “不行。”祁音书说,“我讨厌看不懂的人。” 凌豫筝长长地“哦”了一声,便说:“那好吧,我可不想做被你讨厌的人。” 顿了顿,讲,“祁音书,今天喝粥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一句话。” “一句话?” “嗯,你让她一个人回家。”凌豫筝说,“就这句话。” 祁音书完全听不懂:“这什么意思,电影台词吗?” 凌豫筝像是真的想起一部有趣的电影,点点头:“对,电影台词,一部讲姐妹情的浪漫电影。” 电梯内“哐当”一响,左右两部电梯都从顶层下来。 祁音书想了半天,还是不理解:“电影跟今天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凌豫筝坦然看她,“祁音书,我就是随便找个借口来送你回家而已。” 眸光柔和。 祁音书慢慢收回视线,对着电梯门看了会儿,无端重复:“你真的很奇怪。” 进电梯,凌豫筝在她身后问:“萧疏音在家吗?” “不在,她加班。” “你们去扫墓,她还加班?” “嗯,扫完墓她就回公司去了。” 凌豫筝笑了笑:“真的假的,萧疏音这么爱工作。” 祁音书看眼在笑的人:“怎么,你今天很想见到她吗?” 凌豫筝不置可否,只眯起笑眼:“你猜。” 听见这两字,祁音书脸上瞬间无语,扭头,对着即将要开的电梯门表示:“不猜。” 等电梯门开了,两人走到祁音书家门口,祁音书拿出钥匙,犹豫片刻,还是看着钥匙孔低声问了。 “凌豫筝,所以你最在意的点是我姐姐吗。” 凌豫筝带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但有些低沉:“嗯,当然是了。” “好。”祁音书捏紧钥匙,“那我明白了。” “祁音书,你不一定明白。”凌豫筝却说一句谜语,“但我想你迟早会明白。” 第99章 祁音书凝眉,转头,对上凌豫筝的眼睛,正问:“你这话是什么——” “咔”。 家门在这时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第90章 门内光线一点点流出。 祁音书下意识向后退三步,意外撞在凌豫筝身上。 凌豫筝抬起左手,轻轻扶了下祁音书的腰。 后者没能分神注意到凌豫筝这动作,只愣神地与站在门内的姐姐对视。 心跳猛然加快—— 虽然,祁音书很清楚这两人迟早会再次碰面,但她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又是在这么一个微妙的场景下。 灯光中,祁音书的影子斜落在地上,人被尴尬地夹在两道身影之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紧张是源于门里的萧疏音,还是身后的凌豫筝。 一时间。 没有人出声。 过会儿,祁音书忍着如擂鼓般的夸张心跳,强行露出笑容:“姐姐你,怎么在家?” 不对,更不对了,这语气好心虚,本来没什么都显得有什么。 萧疏音没有只看妹妹,祁音书这话说完,她先冷冷地扫了眼站在妹妹身后的人,再看回祁音书。 “有东西要拿,先回来一趟。”萧疏音向后退半步,一副要让出空间给祁音书进门的样子,声音很平静,“你们刚吃完饭。” “嗯——”祁音书迟疑点头,转去跟身后的凌豫筝讲,“那,我就先进去了,你回家路上注意安全。” “好。”凌豫筝笑眯眯的,“就这两步路,很安全,你放心吧,拜拜。” “拜拜。”祁音书身形绕过萧疏音,到鞋柜前低头换鞋。 “咚”,她左手缓缓关上鞋柜的门。 余光不停瞄向静止在她旁边的萧疏音。 先前,凌豫筝跟她一起回家熬粥没来得及换衣服,穿着一身深灰色的职业装。萧疏音这不知回来有多久,居然也没换衣服,仍穿着一件外出的薄风衣,一条至脚踝的深灰长裙。 就在祁音书皱眉琢磨之际,她眼里的萧疏音忽然抬胳膊,无声抓起鞋柜上的钥匙。 砰! 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关门出去了。 “……?” 祁音书一个人在玄关傻了有足足五六秒,才茫然看回空荡荡的鞋柜表面。 等她踩着室内拖鞋,急匆匆开门往外看—— 下行电梯已去到了6楼。 电梯里,凌豫筝瞥眼踩点进门后就一言不发的老同学,双臂渐渐环起,调侃:“怎么,小祁姐姐今天心情这么好,打算特地送我回家?” 萧疏音没说话。 片刻,凌豫筝又望眼电子显示屏内的数字,声音带笑,“萧疏音,快到1楼了,你什么都不说真打算送我回去,我先强调我家可不欢迎你。” “我家也不欢迎你。”萧疏音淡声道。 电梯到一楼开门,谁都没有出去,电梯门又“哐当”一声合上。 萧疏音摁下b1:“别误会,我只是恰好还要去一趟公司。” “是吗。”b1到达,凌豫筝看着电梯开门,轻松向外走,“看你刚才那着急跟我乘同一部电梯的样子,不像是‘恰好’嘛。” “祁音书她应该会下来,有些话我不想让她听见。”萧疏音跟她身后,“你不介意上我的车里说吧。” “你想听实话?”凌豫筝头都不回,一个劲往前走,“我挺介意。” 凌豫筝还是坐进了萧疏音的车。 萧疏音这车跟萧疏音的人一样,像新的,内里冷冰冰,仿佛什么都没有,就中央后视镜上坠下一颗拇指大小的玉苹果。 凌豫筝撇头看向右车窗。 没有表情的脸,语气平静:“说吧,什么事。” 与此同时,楼上电梯前,祁音书焦急地来回踱步,偏偏这个时候,两部电梯都卡在了十几层上下,一动不动。 她目光不断瞥向右侧的安全通道——要不要直接跑楼梯下去? “你和祁音书。”宛若过了一个世纪,萧疏音问,“是什么关系。” 凌豫筝眼睛对着车窗眨了下,垂眸,过会儿反问:“你想听什么答案?” “真实答案。” “哪种算真实?” “凌豫筝!”萧疏音沉声。 “萧疏音。”她冷声怼回去,转头,对准驾驶座上紧皱的目光,微笑,“是你对我的印象太好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无论你问我什么我都会好脾气地回答你?” “……” 萧疏音不接话,胸口缓慢起伏,眼底的怒火好似要压抑不住,久久凝视着凌豫筝的眼睛。 车里没有灯,只有地下室的冷光照亮两个人。 “那我也问问你好了。”凌豫筝脸上不再有客气的笑,同样冰冷,“你和你妹妹是什么关系?” 萧疏音皱皱眉。 凌豫筝嘴角挑起一丝笑意,“不对,我这问题得更正一下,应该说,你想和你妹妹是什么关系?一辈子的姐妹?还是,别的?” “……”萧疏音咽了两次喉咙,垂在风衣上的手也渐渐握紧。 凌豫筝笑着看眼那手,抬起目光:“你这个人还真是对自己不坦诚,让我觉得哪怕最后是我赢了,也会——” “你凭什么觉得你会赢。”萧疏音笑起来,“你和她才认识多久?” “认识多久?”凌豫筝挑眉,“那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输呢,你们现在感情很好?” 萧疏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凌豫筝,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自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在家里祁音书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有多重要。” 凌豫筝面无表情地直视着眼前的人,大约两三秒后,凌豫筝笑了。 “那又怎么样。”凌豫筝耸肩,“至少对我来说,她最重要就够了。她需要我觉得我重要是我的荣幸,不需要我想让我走我也没有怨言,我甚至今晚就敢直接去问她我有多重要,那么你呢?” “萧疏音,你头像用海豚,微信名叫015。” “今晚你敢直接问这个015,我和你——”凌豫筝笑意又深又浓,“到底谁更重要吗?” 萧疏音握拳的手重重颤了下。 祁音书一个人在夜色中找了一圈,手机贴在耳边,打谁的电话都打不通。 她最终停在3号楼楼下,仰头,越过一扇扇亮灯的窗户往上数——她以前偶尔想凌豫筝的时候有这么做过,看那窗口亮着灯,心就会平和下来。 但今天凌豫筝家的窗口仍旧是漆黑一片。 “喂?” 电话终于被接通的一刻,祁音书松口气:“喂,你在哪?” 坐在休闲区的海豚摇摇椅上等待,祁音书双手交叉垫在下巴下,每有一个人影经过,她就自动想站起身。 但很快又看清来的人不是她在等的人。 凌豫筝非常迟地出现在夜幕中,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了些五颜六色的东西。 等人走近,祁音书起身,见袋子里都是些薯片、饼干之类的零食。 凌豫筝站定到她跟前,上下打量她一眼:“怎么回事,不是才刚刚送你回家吗,这就舍不得来找我了?” “什么舍不得。”祁音书目光绕着凌豫筝整个人走了一圈,狐疑,“你,刚才去买东西了?” “嗯。”凌豫筝提提塑料袋,“这看不出来吗?门口超市关了,我走得有点远。” “那你们为什么都不接电话?” “我们?”凌豫筝眨了眨眼,好像不明白,“我和谁?” 祁音书没打算遮遮掩掩,直说:“凌豫筝你别装,你刚才肯定是和她一起下电梯的,世界上没有这么巧的事。” 凌豫筝笑出来,低头翻塑料袋,找出一袋莓果混装糖,然后把塑料袋举给祁音书。 “帮我拿着。” “我问你话呢。”祁音书急说,但还是顺手接下,“你们刚才是不是在一起啊?聊什么了?” “你一天担心得真多。”凌豫筝撕开袋子,捏出一颗软糖,眼里亮亮的,“你姐姐又不会吃了我,还特地跑下来找我。” “那你上次不就是——”祁音书顿住,郁闷地吐了一口气。 祁音书好久没有对她露出这样急切的样子。 凌豫筝忽然有些感谢萧疏音了。 她品味着口腔内又酸又甜的树莓味:“我跟你姐姐探讨了一些关于勇气的问题。” 祁音书深呼吸:“说人话行吗。” 凌豫筝悠悠点头,绕过祁音书,去坐祁音书刚刚坐过的地方,垂下目光,想了想:“她有个喜欢的人,所以我问她——” “等、等下。”祁音书懵了,走近凌豫筝跟前,摁住在海豚背鳍,“谁有个喜欢的人。” 凌豫筝轻轻点了两下祁音书的手背:“你姐姐。”停顿,又说,“这话是她同意我讲的,她也不介意让你知道。” “那为什么是你先知道?” “嗯?”凌豫筝眯眼,瘪嘴,“什么啊祁音书,你该不会对你姐姐还有那种占有欲吧——” 第100章 “什么什么,不是。”祁音书断然否定,“我的意思是,你们关系又不好,她怎么可能跟你讲呢。” “唔。”凌豫筝低头掏糖袋,“谁知道,或许你姐姐就是爱跟关系不好的人讲心事呢。” 祁音书眼里出现了困惑。 “那。”她脸上好纠结,“她喜欢谁啊,你认识吗,我认识吗?” 凌豫筝不紧不慢地将糖袋拢紧,指间在摇摇椅面上“嗒、嗒”这样点了两下,站起身,拍拍祁音书肩膀:“这个就等你姐姐她亲自告诉你吧。” “啊?”祁音书转身,看向说着说着忽然离开的背影。 心里正有点无语。 那背影又猛然停住。 转身,站在皎皎月光下,静静看她。 祁音书攥紧手,手里的塑料袋“喀嚓”响了一下,她吸口气,朝凌豫筝走:“你还以为你不要你这堆零食了呢。” 在祁音书抬手想把东西还给凌豫筝的时候,凌豫筝忽然非常用力地抱紧了她。 脸深深埋在她的颈间。 “祁音书。”声音非常非常轻,带着点可怜的味道,“说这些话可能有些犯规。” “但我。” “好需要你。” “我不知道我对你来说——”是不是真的比萧疏音重要。 “嗯——” “到时候,等你们说清楚,如果可以,请你选我吧。” “或者——” 凌豫筝在她耳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忽然笑了,松开祁音书。 看着祁音书完全不明白的眼睛,她无法再洒脱。 只说:“没有或者。”她拍拍祁音书手里装满零食的塑料袋,“你今晚收了我的贿赂,要是你明天把我丢了,我以后就天天拉横幅去你新公司找你。” 突然被抱住、突然被需要又突然被威胁了这么一通的祁音书,大为不解:“什么把你丢了?” 凌豫筝恢复一副冷哼哼的模样,捏捏祁音书的脸:“我回去了,上了一天班还要受这么大的精神折磨,今晚必须得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诶你零食——” “都说了贿赂你的。”凌豫筝背影摆摆手,“快回去吧,今晚有人在楼下等你,我就不送了。” 有人等我? 祁音书走回1栋,远远,她看见萧疏音双手插兜,站在楼门外,风吹动萧疏音的衣摆。 进家门之后,一直没讲话的萧疏音终于开口: “祁音书,我对你重要吗。” 第91章 祁音书忽然听见这话有些意外。 但她很快就自然回答。 “当然重要,你和妈妈都是我非常重要的家人。” 萧疏音静静地看了妹妹一会儿—— 家人。 没想到她从前跟祁音书说过的话,竟被祁音书以这种方式还了回来。 萧疏音只能维持面上的平静,淡淡笑道:“嗯,你也是。”一些本要呼之欲出的真心,便再次被死死摁进了心底。 看姐姐笑,祁音书也无端跟着微笑。 本以为接下来,萧疏音就要跟她说刚才凌豫筝跟她提前打过预防针的话,她还有点紧张。 手指微微攥着衣袖,一路注视着萧疏音换鞋,往里走。 走走走,去打开次卧的门,背影从她视野里消失。 祁音书愣了愣。 难道,萧疏音没打算跟我说? 换好鞋,祁音书先去给自己接了杯水喝,冷水咕嘟咕嘟下肚,她余光不时撇向那通往次卧的走道。 她是不是忽然不好意思跟我开口? 毕竟她是姐姐? 要不还是我主动去问问吧? 祁音书冲洗干净水杯,将其摆好。路过餐桌扯张卫生纸,把手上的水擦干净,揉团,丢进垃圾桶。 一系列繁琐的动作之后,她低声清清嗓,站到次卧门前。 深呼吸。 “咚咚咚”,她鼓起勇气,敲响了次卧的房门。 过两秒,萧疏音从里面开门了。 穿在外的风衣被脱掉,只余下内里一件深灰长裙,萧疏音把头发束起来了,所以祁音书注意到她耳间坠了一颗很小很小的耳饰。 看形状,应该是一只海豚。 萧疏音真的很喜欢海豚。祁音书莫名想。 萧疏音左手藏在门后,紧紧握住门把,目光还是非常冷淡地在祁音书脸上停住:“怎么了群群。” “嗯姐姐,你——”祁音书好像能理解萧疏音的不好意思,她突然也有点不好意思问,双手窘迫地背去身后,但她还是担心萧疏音需要倾述心事,便努力抛出橄榄枝,“你有什么话可以告诉我吗?” 她看见萧疏音的双唇因她这话闭了闭。 祁音书低头,看向两人几乎要抵在一起却始终没有完全贴紧的拖鞋:“没事,你要是今天不想说,我随时都可以听,你想说的时候再——” 萧疏音垂眸:“是有一些话。” 祁音书惊喜抬眼,是愿意聆听姐姐烦恼的妹妹:“嗯?” “我——”萧疏音看着她的眼睛,脸上似乎想笑又笑不出来,看起来勉强极了,“我现在有一个喜欢的人。”能说出这句话,萧疏音已经是竭尽全力了。 她清楚凌豫筝应该有对祁音书说过什么,所以此刻祁音书脸上不算非常惊讶,甚至还带点刻意理解的认真。 “是吗?是什么样的人?”祁音书很乖巧地问她。 萧疏音很心痛。 她一瞬间没法控制表情,很难堪地垂下目光,下一秒,她呵出一口气,转身往房间里走。 她居然不敢诚实告诉祁音书真相。 她这会儿只想逃离祁音书,先走得越远越好。 一直逃到书桌边,她背对祁音书站着,身体脱力,左右手都用力地撑在桌沿边。 她闭眼,对洁白的墙面。 “她是个——”萧疏音感觉自己嗓子很哑,比连续一整天的宣讲还要喑哑,“是个女生。”尾音止不住地叹息。 “……”祁音书瞪大眼睛,表情失控了几秒。所以之前跟我说喜欢女生没有错,是因为那个人出现了吗? 她为萧疏音开心。赶紧咽咽喉咙,朗声带着笑意:“这样啊,那很好啊,你有告诉她吗?” 萧疏音的心脏,每隔几秒,就非常沉地坠落两下,“咚咚咚”到“咚、咚”,再又“咚咚咚”。 “咚、咚”。 她背对喜欢的人,沉声:“……我会告诉她的。” “喔。”祁音书站在门框处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见萧疏音好像不太想聊了,便摸了下脖子,“那,以后你要是有这方面的烦恼,其实偶尔,我也可以帮你分担一下。” 她顿了顿,开玩笑缓和气氛,“毕竟在喜欢女生这方面,我资历久,更算是个姐姐吧。” 萧疏音总算被她这话逗得笑了下。 笔直的背影在里面强行反驳她。 “不算。” 祁音书回到房间时,收到一条微信消息,是凌豫筝二十分钟前发她的: 【好困好困,今天我先睡了,晚安小祁。】 她看眼时间。 凌豫筝怎么可能真睡? 她不信,回了句:【这么早?】 这条消息石沉大海。 凌豫筝手机关机了一整夜,导致她第二天早上没有闹钟。 尽管如此,她还是在六点过醒了。 窗外是阴天。 她打着哈欠拉开窗帘,站在窗边呆呆地放空了会儿。 回头,她看向那一部躺在床头柜上的黑色手机。 还不想打开。 虽然她觉得她不会是那个被放弃的选项,但她还是有点怕。 这种感觉,有点类似高考查分数那天。她明明胸有成竹,却还是用手指捂住屏幕,从指缝中一点点窥见属于她的最终得分。 她决定先洗漱,再张开指缝。 “咕嘟咕嘟”,吐掉泡沫水。过会儿,“哗啦啦”的冷水扑在脸上。凌豫筝撑在镜子前,睫毛、鼻尖都挂着一颗颗晶莹的水珠。 它们在滴落。 七点,凌豫筝端坐餐桌前,深呼吸,长摁电源键—— 【这么早?】 半小时后。 【真睡了?】 又一小时后。 【好吧,那我也睡啦。】 【晚安。】 就简简单单的四条,一目了然。 凌豫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沾湿水的灰色卫衣袖口挽在胳膊肘,她反复关闭微信后台,又反复点进去。 真的只有四条。 凌豫筝垂下胳膊,眼睛看向客厅内安静的电视机、沙发,窗外叽叽喳喳飞过的一群鸟。 所以。 祁音书并没有做选择。 在我和萧疏音之间,她犹豫了是吗? 凌豫筝闭上眼,心脏闷闷沉沉地砸在身体里。 等她回过神,她已经坐在了会议室。 今天是清明假期前最后一天上班,人事部有一个例行的节前宣讲。 第101章 浩浩荡荡塞满一屋子的人,凌豫筝是核心部门的经理,坐在圆桌靠窗的一边。 祁音书和余樱不知道去忙了些什么,来晚了,两个人鬼鬼祟祟从后门进,凑合挤在了靠近会议室后门的椅子上。 凌豫筝抿唇,又很带情绪地对着祁音书那方看了足足一分钟。 没想到后者只顾着听余樱讲话,神情专注,每隔几秒就很耐心地点点头。 “……”凌豫筝知道有些事她不该气,更不该在上班的时候气,她心底叹了声,收回冷眼,看向ppt。 明明ppt上在讲全体多放一天假的好事,大家都高高兴兴在欢呼,只有她臭着一张脸听完全程。 祁音书知道凌豫筝的心情起伏比较跳跃,但她没想到会这么跳跃。 前一晚还抱她,好像可可怜怜地说需要她,不想被丢下。 隔天,消息都不回了。 发去的“晚安”像从对话框蒸发掉,下一条发过来的直接是凌经理公事公办的一句: 【小祁,提醒你们组的同事,今天必须要走完手上所有oa审批,不要留到节后。】 祁音书把这行无情的字看了三遍。 【好的凌经理。】她回。 此后凌豫筝再没有找过她。 接水时推玻璃门碰见了,凌豫筝脸一撇,拉着门让她先走。 祁音书莫名其妙地扫凌豫筝一眼,毫不客气地走过去,连句“谢谢”都没说。 这天下班,电梯里各位都在热热闹闹讨论准备去哪儿玩的事。 祁音书很偶然跟她们凌经理站在一起,眼睛一个往右边广告牌看,一个往左边广告牌看。 到b1层,两人更是竞速似的,都挎着包拼命往外走。 余樱在后面猛追:“祁音书你很赶时间吗!难道今天高速免费吗!” 砰—— 祁音书冷脸关紧车门。 该说不说,有时候人就是这么巧。她车子对面,那辆墨绿色的车,也刚刚关好门。 祁音书隔前窗玻璃,时不时有车经过的走道,还有凌豫筝那车的玻璃,就这么坐着,直勾勾望着凌豫筝。 凌豫筝和她心有灵犀啊。 人也在对面坐着,环起胳膊,势必要跟她比出个输赢。 一辆辆汽车从祁音书眼前经过,她心里的高涨的气焰便随着这一辆辆、一趟趟,渐渐降到了最低。 算了。 凌豫筝不一直这样吗。 她又不是第一天认识凌豫筝。 祁音书不想比了。 她拿起手机: 【/微笑//微笑//微笑/】 【我认输行了吧。】 【走了,拜拜。】 发完,手机丢副驾,拉安全带。 扣好像又出了点问题,扣不进去。祁音书皱眉低头,把那铁片压在手里疯狂尝试。 “嗒”一声。 不是扣安全带成功,是有人直接不客气地拉开她的副驾车门。 凌豫筝气定神闲地坐进来,关门。 “砰”,短暂的空旷又变得寂静。 祁音书承认自己幼稚,心里赌气,看都没看来人一眼,只兀自低头“叮呤咣啷”地调整着安全带卡扣。 凌豫筝伸手来,拉住她:“别动,我帮你看看。” “这你也会?”祁音书松手。 她眼里,凌豫筝的左右手合作,在那卡槽内拨弄了两下,“咔哒”一声,帮她顺利扣上了。 祁音书心里直呼“哇凌豫筝你好厉害”,脸上冷淡地点评:“哦,还真会。” “祁音书。”凌豫筝声音很严肃地喊她。 祁音书抬眼:“嗯?” 凌豫筝深吸一口气:“我好像有点生你的气。” “……”祁音书眨了眨眼,“什么?为什么?”你不回消息我都没说我生气你居然还先说了?! 凌豫筝目不转睛,但她很难将她真正生气的理由直接说出口。 她咬咬牙:“因为你昨晚怀疑我没有早睡。” 祁音书:“……?” 第92章 有些话,三岁小孩拿去当生气借口还行。 凌豫筝三十三岁了,说完就感觉全身一阵恶寒,自己今天大约是有点神经搭错线了。 幸好,要把这话题错过去也很简单。 她轻松倒回椅背:“看你这表情,我开玩笑的,没这么小气。”说完,她前倾身体,去捣腾祁音书这车内的副驾箱盒,“诶小祁,你上次取下那山竹挂钩呢,放哪里了?” “开玩笑?”祁音书声音响起,“那你今天为什么一整天都不理我?” “我哪有不理你,不是让你走oa了嘛。”凌豫筝气定神闲,睁眼说瞎话,“再说了,你也没理我呀,电梯里看见我就把头扭过去。” “走oa?你意思是你用工作消息回复我的晚安是吗?” 嗯? 祁音书这语气好像不太对劲。 凌豫筝握住好不容易找到的挂钩,手心紧了紧,弯着笑眼转头看向祁音书:“不是,我的意思是——” “你能跟我说两句真话吗凌豫筝。” 祁音书眼里没有半点波澜,十分冷漠地看着她,“你过来有想过要跟我解决问题吗?还是单纯想听我道歉?我该给你道歉吗?” 凌豫筝被说得愣住了。 她张张嘴,半天才挤出笑容讲:“祁音书我没有想听你跟我道歉。” “那你想听什么?”祁音书双眼轻眨,喃喃叹道,“……为什么你也是这样?什么都不肯说——” “也?”凌豫筝嘴角笑意忽然散去,“祁音书,什么叫也?” “……”祁音书短暂垂下睫毛,再抬眼,硬顶着凌豫筝的目光,“对不起,是我用错字,但确实也是你想的这个意思,因为你们比我大,所以一生气就什么都不肯说想让我自己猜,我应该怎么猜?” 凌豫筝脸部表情失控,她觉得荒唐:“祁音书你居然把我和你姐放在一起比?” “我不是把你们放在一起比。”祁音书声音大了些,“是你们遇见问题给我的感觉差不多,什么都不愿意说,这样没办法解决问题啊。” 凌豫筝吸了一口气,眼眶变红:“……所以呢?” 祁音书见状,平静了几秒,声音渐渐变温柔:“不是凌豫筝,没有什么所以不所以,我只是想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我没有其它——” “我们之间的问题难道在我吗?” 凌豫筝捏紧手里的挂钩,硌得手心生疼,委屈、愤怒、不甘,她压住颤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保持稳定。 “祁音书,萧疏音对你就这么重要,你时时刻刻都会忍不住想起她是吗?” “不是!”祁音书急了,“你怎么会想到这里来,我没有这个意思,我——” 没有,谁知道你有没有,说到底,我算什么,我凭什么,你祁音书跟她萧疏音才是一家人。 凌豫筝气得一点都不想思考了,语气变恶劣:“不过算了,我本来也是懒得回你晚安,这下我俩又扯平了。” 车内一度陷入死寂。 随后,祁音书有些失笑:“你难道一生气就要说这种话吗,你不知道这样子我真的会很伤心吗……” “……” “凌豫筝,到现在为止有很多话我不敢直接问你,我怕你难过,而且我知道,你不想说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把真话告诉我。” “我们最近总是像这样不断地争吵,我真的很讨厌争吵,之前我和萧疏音只吵过那一次架,我就再也不想见她了。” “可是我发现,我已经这样跟你重复吵了三次,我居然还是觉得——” 说到这,祁音书不讲了。 凌豫筝心情很复杂,她只知道她们今天情绪都太激动,不能再说下去。 这么想着,她强行让自己冷静,右手抚上门把,声音变平和:“对不起祁音书,我也不想和你吵架,我们今天,都先回去冷静一下吧。” 隔会儿,祁音书慢慢地回了一个沉钝的—— “嗯。” 砰—— 祁音书静静地看着人下车,越过车道,去对面。 凌豫筝好似抬手抹了下眼角,开门坐进车里。 墨绿色小车开走的时候,祁音书低下头,没有再看。 等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 祁音书被抽走的灵魂飘回来了,她在想,我怎么又跟凌豫筝吵架了?我们到底在吵什么? 凌豫筝到底气的是什么? 昨晚,凌豫筝十点不到跟她发消息,语气还挺正常的。后来,按理说只是一个夜晚,能发生什么呢? 祁音书拿起手机,对着凌豫筝的微信:“要发消息再问问吗?” 嗡嗡。 一个青蛙头像的语音通话*申请先一步跳到屏幕顶端。 祁音书接起。 “喂群群宝贝!”古雨嘿嘿笑道,“你在家吗?” “在。” “那你姐呢?” “她不在。” “喔——”古雨幽幽拖长一声,“那我现在能上来吗?” 第102章 “行啊。” 挂断通话,祁音书心里总觉得古怪。大约五分钟后,她打开家门。 古雨左手拎着牵引绳,右手提着一个巨大的帆布袋,背上还背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双肩包。 此人努力地双手合十表示:“我假期想带我妈出去玩一趟,你可以帮我照顾斜刘海吗?” 放下斜刘海的生活行李,古雨站祁音书家玄关环视一圈:“你姐真的回来住了,怎么跟你一个人住的感觉差不多?” “她东西少。” 祁音书摆好东西,走回玄关,“你吃饭了吗?” 两人一狗走出小区北门,凑合找了家允许狗狗进的中餐馆。不过图夜晚空气好,她们还是挑张户外长桌。 祁音书和古雨面对面,古雨低头勾菜单,祁音书就捧着手机,烦恼要不要再找一下凌豫筝。 “诶学姐!” 她埋头敲字时,听见对面古雨这样爽朗地招呼了一声。 转头看,凌豫筝扫她一眼,对古雨笑起来:“古雨,我怎么老是能碰见你俩。” “说明我们有缘呗!”古雨指指凌豫筝手里提着的塑料袋,“你刚买完东西吗?吃过晚饭了吗?” “还没有。”凌豫筝晃晃袋子,“正要回去吃呢。” “吃泡面啊?那还不如坐下来我们一起吃?”古雨说着,就朝后招呼,“老板!这里再加一副碗筷!” “不用这么客气,你俩吃吧。” “你上次送我生日礼物我还没谢你呢,快坐吧!”因为凌豫筝站得离祁音书更近,古雨就指指祁音书旁边那空位。 不爱喝茶狂喝茶的祁音书,也轻轻放下茶杯,没抬头,只说:“就是啊,您坐吧凌经理。” 余光里,身影走过。 “古雨,我坐你旁边,你不介意吧?” 祁音书端着茶杯的手一紧。 手拿菜单的古雨看着凌豫筝:“啊?我当然不介意啊!” 凌豫筝真是。 祁音书笑了下,低头,收到古雨微信:【why?学姐怎么会坐我旁边?】 祁音书回:【随便坐的吧,你记得问问她想吃什么菜。】 “噔”,对面古雨放下手机,扭头就讲:“学姐,群群让我问你,呃,不是,你有什么喜欢吃的菜吗?” “……”祁音书摁额心,更深地埋头,专心滑手机。 凌豫筝笑着瞥了眼祁音书,才回答古雨:“我都行,什么都爱吃,你做主吧。” “哦,行。”古雨用铅笔勾了两个荤菜,想起件事,抬头看对面的人,“诶群群,你姐多久回来,我们要考虑她的份吗?” 正在滑手机的人动作一顿,抬头,先看了眼凌豫筝的表情。 后者手里压着一张纸,在擦桌子。 “应该不用。”祁音书这才说,“她还在加班,可能会很晚。” “可能?”古雨下巴抬了抬,“那你问问你姐呗,以前她经常请我们吃,要是她来得及,我把她的份也点上。” “呃——行。”祁音书只能回答,“那我问问吧。” 闷闷的敲字声响起。 望着路边草丛的凌豫筝忽地笑了声,感慨:“有姐姐就是好嘛,感情这么深,随时想着对方。” “哎呀,学姐你不知道,群群跟她姐姐感情超级好!我们高中拉群群出去吃烧烤,只要她姐在新蓉,每次都一定会赶去接她,群群马上就丢下我们回家,可过分了。” 祁音书打字越来越慢,看眼只给她侧脸的凌豫筝,咳了声,纠正古雨的“谣言”:“没有每次,偶尔。” “就是每次,我记得清清楚楚,我连你姐回新蓉的规律都摸清了!”古雨说着,还去拍了下凌豫筝的胳膊,“而且学姐,我跟你讲,群群她姐那会儿超级吓人,会非常冰冷地看着我——” “她没有很冰冷地看着你。”祁音书叹口气,放下手机,下意识回,“她表情一直是那样。” 古雨瘪瘪嘴,怼怼凌豫筝的手肘:“你看!她超级爱护她姐姐!都不允许我这个最好的朋友说她姐姐坏话!” “……” “……” 祁音书和凌豫筝都彻底沉默了。 过会儿,凌豫筝才笑起来,对着祁音书:“看来你们关系还真是很好,非常好。” 祁音书皱皱眉,直视回去:“当然,我和她是家人,关系当然好,又不是别的什么。” 桌上祁音书的手机响了。 “哦,是不是你姐姐打电话来了?”古雨问。 “嗯——”祁音书拿起。 古雨伸手:“快快快,我这次要跟她正儿八经问个好。” 凌豫筝眼底越来越沉,手上的纸都被揉捏成碎屑,一丝一缕地往地上掉。 这段饭吃得是相当不愉快。 尤其是祁音书和凌豫筝,两人都对古雨笑,主动接话题,偶尔撞上对方的目光就瞬间冷脸。 到吃完饭,古雨把斜刘海送到小区门口,如托孤一般郑重其事地双手奉上牵引绳。 蹲下去抱着斜刘海“呜呜呜”地舍不得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 祁音书和凌豫筝站得不近不远,直到古雨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欲言又止地看眼凌豫筝。 最后还是主动说:“那我先走了。” “斜刘海假期住你家?”凌豫筝问。 语气比较温和。祁音书换上笑脸,正要转身回答,只听凌豫筝又淡淡地笑一声—— “你和你姐假期还可以一起遛狗了,多幸福啊。” 祁音书好无奈。 她转身,很认真地看着凌豫筝:“你要是告诉我你想一起遛狗,我随时可以带斜刘海找你。” 凌豫筝别开脸,轻声嘴硬。 “我才不稀罕。” 两人不欢而散。 “咔哒”,玄关传来开门声。 斜刘海一个箭步冲过去:“werwerwer!” 祁音书连忙从地板上起身,对上萧疏音诧异的目光:“呃,它这几天暂时要住我们家,你放心,它不会很吵。” “嗯。”萧疏音对她笑笑,专心换鞋,对斜刘海的热情无动于衷。 祁音书手足无措地走过去,企图抱走斜刘海,结果被斜刘海一屁股甩到地上。 她听见萧疏音笑了声。 十分尴尬地看着萧疏音走向卧室。 走到一半,萧疏音脚步停住,突然转回身来,蹲在斜刘海面前,摸了下小狗脑袋:“你好,斜刘海,欢迎你来我们家。” 祁音书惊讶,站起身:“你喜欢它?” 萧疏音也起身,没回答,只问:“你呢?” “我很喜欢。”祁音书笑了笑,“它超级可爱。” 萧疏音便笑。 “那我也觉得它可爱。”说完,人转身,兀自回去房间。 睡前,祁音书盘腿坐在床上,看会儿斜刘海,看会儿与凌豫筝的对话框。 点进凌豫筝微信名片,发呆。 xhtd? 什么意思? 祁音书眨眨眼,切回对话,点击输入框,打“x、h、t、d”—— “wer!”原本趴在窝里睡觉的斜刘海凄厉地叫了一声。 吓祁音书一跳! 她手忙脚乱丢下手机,混乱中,右手在屏幕上撑了下,下床跑去斜刘海的窝边看。 小狗睡得四仰八叉,好像是做噩梦? 祁音书松口气,回床上拿起手机,眼睛都直了。 她给凌豫筝发了个:【心好痛的。】 凌豫筝:【?】 祁音书心中飘过一串省略号,赶紧说:【发错了。】 凌豫筝回了一个:【/微笑/】 祁音书退出对话框,萧疏音给她发来一条消息:【明早需要遛狗吗?】 她想想古雨给她发来的饲养指南:【嗯,七点去遛。】 萧疏音:【好。】 萧疏音:【正好我上班前,和你一起。】 祁音书先打了一句:【不用了吧。】,删掉,改成,【ok,看明早情况吧。】 隔了半分钟左右,萧疏音回:【嗯。】 说起来,萧疏音的微信名是什么? 这些年她都给萧疏音备注为“姐姐”或者“萧疏音”,还真没注意过。 鬼使神差,祁音书点进了萧疏音的头像。 只见备注为“姐姐”的名片之中,写着—— 昵称:015 第93章 第二天,祁音书很早就睁开眼,房间内还是朦胧一片,她先望向昨夜被她摆在书桌上的一个白色礼品袋。 下床走过去,拉开窗帘的轻风稍稍带起礼品袋里的碎纸屑。 能看见不规则锯齿状的边角上还依稀印有“海洋”二字。 祁音书拉开椅子,坐在窗前,等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7:00,摆在桌上的手机震了震,她拿起来看。 她昨晚微信里告诉萧疏音七点下楼遛狗,萧疏音就真的七点准时来问她:【群群,醒了吗。】 祁音书锁屏手机,静放在桌上,缓缓深呼吸,随后起身朝房门走去。 第103章 开门,她看向已经亮起灯的客厅,听见萧疏音在外的走动声。 突然好像能感同身受当年萧疏音选择关门,不敢面对她的样子。 她也有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萧疏音了。 走出去,发现萧疏音正站在冰箱前。 冷鲜层的门开着,萧疏音皱眉伸手在调试着什么。 “……姐姐。”祁音书极轻地喊了一声,待对方转来看她,她笑了下,不自然地垂下目光,“我,昨晚没睡好,头有点疼打算再睡会儿,所以——” “头疼?”萧疏音关上冰箱的门,向她走来,伸手,似要覆上她的额头。 “没发烧。”祁音书下意识后退半步,“就是熬夜了,没睡好,再补一会儿觉就行。”撒这些谎,她完全没敢看萧疏音的眼睛。 “……”萧疏音没出声。 祁音书心底暗骂自己一声祁音书你这也躲得太明显了,懊恼抬眼。 萧疏音果然皱起了眉,目光很静地凝视着她。 祁音书只能勉强地一笑,不抱希望地开始在心里打草稿,准备好好应对萧疏音接下来可能要质问她的话。 萧疏音却转开脸,看向左边餐桌,神情淡然地笑了下。 “好,那你好好休息吧,我先去上班了。” 松口气。 祁音书关上房间门,背靠门坐下,斜刘海双爪趴在她膝盖上,尾巴甩到飞起。 她一边恍然地抚摸斜刘海的头,一边静静听着房外的动静。 心里在想。 这都是为什么呢。 等八点半,确保萧疏音基本上不会再回来,祁音书给斜刘海套上胸背,拿上水壶、塑料袋和卫生纸,走出家门。 “砰”一声没多久,又响起钥匙开锁的声音。 祁音书没换鞋,神色匆匆跑回房间,将那个装满碎票根的礼品袋也提上了。 下楼,她攥紧想要爆冲去草坪的斜刘海。先强行带小狗走到分类垃圾箱前,右脚踩住铁片,待绿色的箱门打开。 她抬手,叹息后,还是毅然将一整个礼品袋都丢了进去。 转身,被斜刘海身体拽着还没走几步,祁音书在一棵油绿的小树旁停住了。 前方不远处,小广场铁长椅上坐着一个人。 更准确讲,是让祁音书觉得非常眼熟的一个人。 就是那人的装扮—— 鸭舌帽、口罩。 黑色拉链卫衣,蓝色牛仔裤。 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活像一名社区暗访记者。 “凌记者”非常突兀地坐在阳光里,待斜刘海的爪踩上了“凌记者”的鞋,后者才躬身,揉着小狗脑袋柔声问候: “哎呀,这不是斜刘海嘛,我们这么巧呀?” 圆弧帽檐,被阳光勾勒成深棕色的发丝,还有夸张遮住大半张脸的口罩,祁音书根本没办法看清此时此刻凌豫筝的表情。 她只能握着牵引绳,声音里带上一丝笑意:“你是特地早起坐在这里等我们?” “怎么可能。”凌豫筝直起身,脸转向祁音书。 祁音书就看着这白色口罩可爱地动了动,对她嘴硬说,“我下来晨练,恰好坐这休息呢。” 喔。 那还真是没见过有人会穿成这样下来晨练。 祁音书心里笑笑,面上表情很淡:“好吧,那你慢慢练,我先带斜刘海去遛弯了。” “诶——”她转身没两步,凌豫筝就喊,“你们吃早饭了吗?” 一张撑开的小木桌,两张塑料椅。 二人面对面坐着。 祁音书看眼坚持将双爪搭在凌豫筝膝盖上的小狗,拿起豆浆喝了口,淡淡出声: “清明假期结束之后,我会有点忙。” 凌豫筝瞥她一眼:“忙什么?” 祁音书垂下目光,捏着塑料杯:“找房子,搬家。” “搬家?为什么?”凌豫筝的声音变吃惊。 “新工作距离远,每天开车来回时间太久了。”祁音书先说客观原因,“所以打算租一个近点的房子。” “哦,就和我差不多是吧。”凌豫筝点点头,再问,“新工作地点在哪?” “城东那边,具体不太记得了,我可以回去发你看看?” “发我——”凌豫筝声音迟疑半秒,却没拒绝,“嗯,行吧,我这个租房老油条确实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祁音书把塑料杯又端起,喝了一小口,面无波澜问:“那你下周想陪我去看房子吗?” 挑早餐的时候,两人都只选了一杯豆浆和一个蒸糕。蒸糕装袋子里,可以直接捧在手上吃。 凌豫筝在听完她这话之后,却忽然伸手,从木桌中央的竹筒内抽出一双一次性筷子。 抽出之后,大约是又想起吃蒸糕不用筷子。 把筷子再放了回去。 祁音书嘴角噙着一点笑意,目光随着凌豫筝这局促的动作走。 凌豫筝时隔很久点点头,面上好似完全不在乎,喝豆浆,看远方,声音很平稳:“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陪你。” “我需要。”祁音书说。 凌豫筝呛了一下,跟见鬼一样看回祁音书。 祁音书眨眨眼,歪头:“不过你已经不生气了?” 凌豫筝眉心皱了皱,脸再次转开:“我生什么气?” “就昨天。”祁音书微笑,“我说错话了,你难道不是超级超级生气吗?” 凌豫筝放下塑料杯,环胳膊,冷声:“我没有到超级超级生气的地步,但你说错话确实让我很不开心,而且你还不跟我道——” “对不起嘛。”祁音书伸出食指,戳了下凌豫筝的胳膊,轻轻柔柔道,“你别生气好不好?” “……”凌豫筝唇角抿了又抿,结果还是笑了,“没生气。”她沉沉说道,转回来认真看向祁音书,“我也很对不起,不该因为我个人的情绪就不想理你,还跟你发火。” 祁音书目光定在凌豫筝眼睛上:“个人情绪?所以是什么事情导致的呢?你现在能告诉我吗?” 虽然经过昨晚一夜的思考,祁音书基本算弄明白了缘由,但她还是期待凌豫筝能放下作为年长者的面子,将真心话讲给她听。 但,很可惜,似乎不到时候。 凌豫筝只轻垂睫毛,对桌面温和地笑了笑,含糊:“……没什么,小事。” 吃完早餐,祁音书站起来,特意又问了凌豫筝一句:“你真的不是想和我们一起散步吗?” 原本就要自动跟着走的凌豫筝,被这么一问,反而脸上尴尬了一瞬,右手指了指回小区的反方向:“真不是,我这不还要继续去晨练嘛,跟你们就不同路了。” 祁音书笑笑:“好吧,拜拜。” 她忽略凌豫筝脸上的欲言又止,很果断牵着斜刘海离开。 回小区,走到一个离小区大门不远,但比较隐蔽的地方。祁音书左手牵着绳,眼睛朝右望——没多久,就看见凌豫筝走回来了。 祁音书脸上扬起笑容,低头对小狗说道:“走斜刘海,我们去抓凌豫筝。” 请问大清早我为什么要穿这身折腾自己? 凌豫筝走热了。 口罩取下丢垃圾桶,正想摘帽子整理头发,听见身后近距离一声:“wer!” 她自然向后看,棕白色的长耳朵小狗正在一脸兴奋地哈气,视线往上,穿件薄外套的祁音书对她淡笑:“凌豫筝,你晨练这么快就结束啦?” 两人绕着小区走了两圈,等斜刘海速度明显慢下来,祁音书看看手机时间。 这次真诚表示:“我要回去补觉了。” 凌豫筝点头:“行,我,顺路送送你们吧。” 从3栋绕回1栋,凌豫筝双手背去身后,挺温柔地对祁音书笑起来:“拜拜。” 祁音书没动:“你晚上还想等我们吗?” “祁音书我说了我没有等你们。” “我们可能八点钟下来吧。”祁音书没搭理,指指凌豫筝坐过的长椅,“你还是在那等就行。” “我没有——” “拜拜。”祁音书挥挥手,转身回楼洞。 走几步,她忽然又转回去,笑眯眯地喊了声:“凌豫筝。” “嗯?” 祁音书学那晚的凌豫筝,快步迈回凌豫筝面前,伸手抱住这个为“也”字生气的姐姐,靠在耳边轻声:“你对我真的很重要,所以下次不准不回我消息了,我会超级超级伤心。” “……嗯。”凌豫筝沉沉地应了声。 “还有就是——”祁音书非常刻意地蹭了蹭凌豫筝的耳发,因为有帽檐压着,她这一蹭,凌豫筝的耳朵就露了出来。 再怎么样,被冷漠了一天,她消气了却也想“惩罚”一下凌豫筝。 她双唇完全贴近凌豫筝的耳朵,说话间呵出热气—— “姐姐,你猜猜。” “收了你的贿赂之后,我会选你吗?” 第94章 萧疏音从公司开车离开的时候,正好是中午十二点。 第104章 象征“平安”的玉苹果,悬在中央后视镜下轻轻晃动。 萧疏音很清楚,祁音书的“头疼”大概率是借口,她实在太了解祁音书了。但在开进小区之前,她还是先将车停在路边,快步去药店买了一盒退热贴、一盒感冒药以及一盒布洛芬。 “咔哒”,钥匙拧动家门,“werwerwer!”还未拉开门,就听到门内传来小狗欢快的叫声。 萧疏音左手提着装药的塑料袋。 向来没有表情的脸上竟出现一瞬紧张。 下一秒,祁音书先从里面为她推开了门,表情非常吃惊:“姐姐?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身上穿着睡衣。 看样子不打算出门。 家里也没有出现不该出现的人。 萧疏音脸上放松,神色清淡地走进门,“砰”一声,门被她轻轻带上。 餐桌上有一碗冒着热气的面,面上盖一个金黄焦脆的煎蛋。 哗—— 萧疏音走进厨房,厨房里也飘荡着尚未消散的油烟气。 “你中午就吃这么简单?”她自然走去取下围裙,往身上套。 “嗯。”祁音书跟在姐姐身后,不敢太近也没有太远,“一个人,就随便吃点。” “去把冰箱里的青菜拿来。”萧疏音淡声道。 一碗面,变成相对的两碗。 餐桌中央又多加了一份清炒油麦菜和一个番茄蛋汤。 萧疏音做菜速度很快,祁音书摆好所有盘子,坐下,挑面进嘴里,温度刚刚好。 她们各自低头,安静吃着,谁都没有讲话。 祁音书心里却总有一种忐忑的感觉,导致她完全忘记夹菜。 “群群,吃菜。”反倒是萧疏音来提醒的她。 一时间,祁音书心情很复杂。要搬出去的事,她原本打算等房子看得差不多再说,但既然,眼下她和萧疏音之间没什么能聊的,又恰好放假。 有什么事情,这期间解决起来也更方便吧。 嗯,不拖了。 祁音书认真吃完最后一口面,扯卫生纸,见萧疏音还在吃,就拿起手机看了会儿。 等萧疏音也放筷子,抽纸,祁音书放下手机看向对面的人:“姐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等会儿再说吧。”萧疏音起身,“先收拾。” 皱眉。祁音书连忙起身,端碗进厨房:“我来吧,也可以收拾的时候跟你说——” “我说,先收拾。” 萧疏音冷冷地看着她,“你有事先去忙你的,等我有空了,我会去你的房间找你。” 祁音书被这一眼看得后背紧了紧,从小到大对姐姐天然的顺从让她想要退让。 但,这次她选择抿了抿唇,看着萧疏音的眼睛,坚持道:“我没什么事,也不说很多,就一句话。” “……”萧疏音没有出声。 不算狭窄的厨房内,气氛变得十分压抑。 萧疏音叹气,转身将碗放进水槽,打开水龙头,“哗——”这空间又热闹起来。 “好,你说吧。” “我打算下个月搬出去住。”祁音书声音响起。 萧疏音洗碗的动作停止,任水流哗哗激荡在她的手背之上。 她沉默着,没有接祁音书的话。 “之前跟你说过吧,我辞职了要换家公司。”祁音书说,“新公司离这里很远,开车也要一个小时左右,所以,我打算在那附近租个房子。” “这样。”萧疏音又擦擦碗沿,“那么你现在是在问我意见,还是——” “单纯通知我。”声音很轻。 “我——” “祁音书,我支持你的决定。”萧疏音声音极端平稳,“你要是一个人住会觉得害怕,我可以陪你一起搬过去。” 水流还在“哗哗”冲个不停,一个碗,哪需要洗这么久呢? “不用,我——”最终,祁音书咽咽喉咙,“我想一个人住。” 下午三点过,祁音书一个人坐房间里,没开灯,笔记本屏幕上正在播放一部恐怖片。 号称近两年最佳华语恐怖片,音效搞得特别吓人。 本该被吓着的祁音书却始终面无表情,双手环在身前。 她瞳孔里倒映着画满符咒的鬼脸,心里想的却是她离开厨房,回头那一下,看见萧疏音低头叹息的背影。 “……”祁音书垂眸。 昏暗中,桌面上的手机亮起。 祁音书静静地看过去,没有动作,等屏幕到时间暗掉,她松开胳膊,上身前倾敲了下空格键。 解锁手机—— 凌豫筝:【低至?】 祁音书没明白:【什么?】 凌豫筝:【打错了,地址。】 祁音书心里“哦”了声,切出聊天框找到她跟戚经理的聊天记录,复制,丢回给凌豫筝。 凌豫筝:【ok。】 祁音书放下手机,屏幕又亮了。 凌豫筝:【小祁你在做什么呢?】 祁音书:【看电影。】 凌豫筝:【和谁?】 祁音书莫名笑了下,拍张暂停中的画面,说:【和它。】 凌豫筝:【……】 凌豫筝:【别突然发鬼脸嘛/难过/】 过会儿,又说:【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清明节不适合看恐怖片吗,你还一个人看,不害怕哦?】 祁音书:【还行。】 凌豫筝:【/起司猫问号/】 正在输入中,持续两分钟,凌豫筝发她一句:【要不我陪你一起看?】 视频接通。 凌豫筝那背景特别亮堂,一双笑眼疑惑地靠近屏幕:“祁音书你家停电了这么黑?” “没开灯。”祁音书只看了这画面一眼,就悠悠转开,敲了下空格键,凄厉的逃亡声又响起。 “哎——”凌豫筝在视频对面招呼她,“你先别看呀,我开电脑呢。” 嗒。祁音书又敲空格。 凌豫筝带着她走,视频画面不断晃动,一会儿是凌豫筝的下巴,一会儿凌豫筝的头发。 “你说我们这大下午的居然要连麦看恐怖片——”凌豫筝唠唠叨叨,“外面天气这么不错,带着斜刘海出去玩不好嘛。” 五六分钟后,凌豫筝坐定了,应该是暂时把手机架在了桌上。 只穿件白色短袖的凌豫筝,右手不时挪动鼠标,“咔哒咔哒”点击:“对了,说起来还有个事。” 闻声,低头对着斜刘海发呆的祁音书抬起目光。 凌豫筝没看镜头,好似非常随意:“我刚才查了下你那新公司的地址,离我家很近,要不然你租我家得了。” “你家?”祁音书皱皱眉,一时没反应过来,“你家不就在我家旁边吗?” 凌豫筝看笨蛋一样无奈看眼她,转回去,松开鼠标,敲键盘。 “我家,不是租的这套,我自己家。” “你要是觉得ok,我明天就可以开车带你去看,省得你上班后还要跑来跑去地找中介。” 说到这,凌豫筝对镜头竖起食指,笑眯眯强调,“而且你还能省一笔中介费哦,现在中介费可不便宜。” 祁音书为此身体向前,左手撑住下巴,右手扶住手机:“可我一个人,只想找一套小点的房子。” 凌豫筝敲键盘的动作顿了顿,看她:“你可以只租个卧室嘛,反正我家平常又没人,你就当你租了个小房子?” 祁音书笑起来:“还能这——” “咚咚咚。” 背后忽然传来敲门声。 视频没有挂断,被倒扣在了桌上。 祁音书摁亮房间灯,开门,见萧疏音手上拿着车钥匙,便问:“你要出门吗?” 萧疏音声音冷淡却直勾勾看着她的眼睛:“嗯,我去买东西。” 祁音书躲开了注视:“哦,好的,你可以不用带家里钥匙,我一会儿给你开门就好。” “嗯。”萧疏音应道。 “嗯,那我继续看电影了。”祁音书笑着朝右指了下,正要关门。 “祁音书。” 萧疏音沉沉喊了一声。 “啊?”祁音书赶紧停下。 门关上。 祁音书跟着萧疏音走出了家门。 下行的电梯内,祁音书仍穿着睡衣,外面单加了一件薄外套。 忘记带手机,所以只能捏紧右手光秃秃的家门钥匙。 “等你挑好房子搬走之后,我也会搬出去住。”静谧的电梯内,萧疏音忽然说了这么一句。 祁音书怔了怔,看向萧疏音的侧脸:“为什么?” “因为有人觉得我回新蓉,回这个家,都有目的。” 好似预感到萧疏音会说什么,祁音书五指收拢,脸上勉强笑着:“目的,你只是累了,想回新蓉来工作,怎么会有目的?” 萧疏音很明显地笑了声。 电梯门开了。 “我有啊。”萧疏音看她,脸上放出无所谓的笑意。 坐进车里,祁音书双手都垂放在腿上,握拳。听萧疏音如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讲出心事: 第105章 “祁音书,我回新蓉的目的一直很明确。” “虽然上海的工作让我很累,但那也让我拥有无穷无尽的机会。如果不是必要,我不会放弃那些机会,累算什么?” “……”祁音书不知道该接什么好。 “我会回来,是因为我发现你不再按照我熟悉的规律生活,你有了非常大的变化,我认为我一定要回来。” “我——”祁音书干巴巴地冒了一个字。 “你有了全新的生活,原本,我打算退一步,但是我发现了那些票根。”萧疏音笑了笑,“祁音书,既然你都不需要了,为什么还要留着它们?” “……” “人生的判断题,我明明很少出错。” 最后,在祁音书的沉默中,萧疏音遗憾地叹了叹,低头,轻声笑起来。 “祁音书,这次我给你的答案又错了,对吗。” 第95章 “如果。” 祁音书双手用力地捏了一下彼此后,呼口气,松开,勇敢看向萧疏音,笑道,“如果你说的答案和我想的一样,姐姐,有的感情对我来说,哪怕曾经非常重要但它过去就是已经过去了。” “我渴望过它,表达过它,所以我不后悔也不会回头。”顿了顿,“这种事,嗯,我想它没有什么正确答案。” “对你来说,当初那样拒绝我是你的第一选择,那就是你的正确答案。” “现在,你愿意这样告诉我你的想法,也是你的正确答案。” 萧疏音胸口轻轻地起伏了一下:“对我是正确答案,那对我们呢?” “说开了总比永远藏在心底好。”祁音书笑了笑,“只有我们都放下了,才能真正成为永远的家人吧。” 前窗外开过一辆车,萧疏音定定地凝视着转瞬即逝的黑色残影。 她心底仍积压着许多想对祁音书表达的爱意,可她却只问了一句。 “一定要放下吗?” “不一定。”祁音书的声音很平静,“但至少对我来说,你只会是我的家人了。” 萧疏音忽然就笑了一下,低头,沉声感慨:“原来是这种感觉。” 祁音书皱眉:“什么?” “没什么。”抬头,萧疏音当着祁音书这个妹妹的面拿起车钥匙,边慢慢取下钥匙扣,边像是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般,匀速,“房子准备租在哪里?打算一个人住吗?” 开门下车时,祁音书又回头看了眼姐姐,动动唇,刚想说话。 “快上去吧。”萧疏音没看她,只专心拉下安全带扣上,“我今天会晚点回家,不用等我。” “……好。”祁音书点点头,笑道,“那我先回去了。” 说完,她开门离开了萧疏音。 一个人乘电梯上楼,祁音书手里握紧一把光秃秃的家门钥匙。她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摊开掌心,目光对着这把钥匙发呆。 看着看着,她弯起眼睛笑了下。 这一刻,祁音书对这钥匙,对十八岁那个站在姐姐门外绝望哭泣的自己,轻声说: “别难过了,你的感觉没有错,她真的喜欢你。” 回家,祁音书立马受到了斜刘海的魔音攻击,它对祁音书出门不带它的“恶劣”行为表示严重抗议。 比格高高地站在沙发上,两只前脚都搭在沙发沿:“wer——”、“wer——”一阵一阵长声尖叫。 祁音书心中最后一丝残留的感慨都被驱散了,她手忙脚乱地换好鞋,跑到斜刘海面前。 “嘘!嘘!斜刘海冷静!冷静!”她一边抚摸斜刘海的脑袋一边企图通过拍下巴的方式阻止这疯狂的场景。 斜刘海完全不吃她这套,尾巴一甩,又跑去沙发另一头,对着客厅窗户:“wer!wer!wer!” “你别慌嘛,那个,我给你的那个蓝色袋子里有一个磨牙棒,你找出来给它,对,大号那个。”电话里,古雨气定神闲,“你给它之后在旁边陪它坐一会儿,只要它啃的时候看你,你就夸它‘啃得好啃得好!’,注意语气要夸张点哈。” 于是,祁音书就坐在斜刘海屁股后*面,按照古雨的指示。 皮笑肉不笑地一直淡淡夸赞:“哇,啃得好,啃得好,好棒呀斜刘海。” 手机震了震。 祁音书无灵魂地拿起来看了眼,人顿时坐直了。 凌豫筝:【/凋谢//凋谢//凋谢/】 她把凌豫筝忘了。 祁音书赶紧点开了视频通话的选项,拨了过去。 她以为凌豫筝还会像从前一样,得先挂她两三次再接。这次是她错,她做好充分准备。 没想到,凌豫筝几乎在她拨过去的下一秒就接通了。 不过没打开镜头。 画面上只有一个卡通鲷鱼烧的头像,宛若配音般轻哼道:“哼,还能想起我啊?” 祁音书左手下意识摸上斜刘海的后背,一下一下抚摸,也像在努力为某人顺毛:“对不起嘛,刚才太突然了忘记带手机,回来斜刘海又一直嗷嗷叫——” “借——口——”凌豫筝懒懒地说,“祁音书你就是把我忘了,我要是不给你发消息,你指不定要明天才回我呢。” 祁音书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那不会,我安抚好斜刘海肯定能想起你,我们不是还要一起看电影嘛。” 说着,她瞥了眼旁边已然冷静的小狗,手松开,起身朝卧室走。 “你电影找到了吗?” “嗯。”凌豫筝声音淡淡的,“但我不想看了,我要去洗澡了。” “这大下午的,洗澡?” “这大下午的你不也去了趟北极吗?” 哈哈,果然还是生气了嘛。祁音书心想,不过凌豫筝态度比以前好很多诶。 因为她在思考,语音里安静了几秒,凌豫筝:“喂?祁音书?” “嗯?” “你。”凌豫筝像是语塞,“嗯什么嗯,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 “嗯——”祁音书拖长音调想了会儿,“你还想看电影吗?” “……”凌豫筝沉默了,过几秒,“你把我这么晾了半天回来就只想着看电影吗?” “是啊。” “那我不看。”凌豫筝声音明显气了,“你爱看自己看吧。” “我带着电脑去你家一起看也不行吗?” 语音里又安静了几秒,凌豫筝:“咳,我家有电脑。” “所以你愿意让我过去吗?” “……嗯。” 祁音书笑了,挪动鼠标关机:“好,我把斜刘海带上可以吗,不然我怕等我回来它又要疯了。” “当然可以。”凌豫筝说,“你让它今晚住我家都行。” “你可照顾不了它。”祁音书回身,到衣柜前,把语音点成扩音,丢床上。 双手一颗颗解开睡衣纽扣,“你家里有零食吗,吃的喝的有什么,需要我买点过去吗?” “有。” 片刻后,语音里传来一阵翻塑料袋的声音,凌豫筝温声讲,“我这有饼干、果冻、薯片,什么都有。”停顿会儿,又说,“而且薯片是你喜欢的番茄味哦。”语气特别像幼儿园老师在跟小朋友讲话。 祁音书没吭声,脱下睡衣,换吊带,白色夹克,黑红格的百褶裙。 弯腰套裙子的时候,她随口问凌豫筝一句:“你家应该有毯子吧?” “毯子?”凌豫筝疑惑,“哪种?给斜刘海当窝?” “给人盖。”祁音书说,“我怕冷。” “冷?”凌豫筝笑笑,“这个天都快30度了,怎么会冷?” “不知道,说不定呢。”祁音书语调含糊,她换完衣服又在房间里转了圈,找到斜刘海的胸背,往外走,“水果呢,你家有水果吗?” “水果?你等等我看下——”几秒后,“有几个橘子,半盒蓝莓,唔,水果还真是没几样,你想吃什么,我现在下楼去买。” “不用你买。”祁音书手机放桌上,蹲下身,给斜刘海穿胸背,“我正好下楼,一起买上去吧。” “哦,你是打算去正门口那家水果店买吗?诶,或者我直接点个外卖吧?你想吃什么?” “山竹。”祁音书站起身,淡淡回道。 “……”凌豫筝静了好半天,才,“嗯?” “不用外卖,我就是突然想吃山竹,去门口随便买两个就好了,你要是有别的想吃的,自己点外卖吧。” 发现自己被祁音书忘在视频通话里,起先,凌豫筝耐心等了会儿没挂断。 她甚至还将手机音量调到最大,企图能偷听。 可对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凌豫筝从坐在电脑前等,到徘徊到客厅趴在窗口等,几只小鸟飞过,她又躺倒在沙发上。 不高兴皱眉,手机屏幕高高举在眼前,画面始终漆黑一片。 她可以理解祁音书临时被叫走,也可以理解那姐妹俩有话要避开她说。 但祁音书不能就这么一直把她晾在房间里吧? 第106章 看着视频通话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凌豫筝心里很吃味,第52:31秒,她面无表情地将视频挂断,锁屏,手机丢去了脑袋顶上。 人长长地横倒在沙发上,双手环在身前,闭眼,一遍遍深呼吸。 她发誓她今天绝对不会再接祁音书的电话。 闭着眼。 听窗外鸟叫一声声响。 可能都没过一分钟,她坐起身,愤愤转头,把手机拿回来,给祁音书发了三朵枯萎玫瑰。 下一秒,凌豫筝对着祁音书拨回来的视频通话“哼”了声。 不开摄像头。 是对祁音书的惩罚。 凌豫筝比祁音书还先等在小区门外。 她进超市逛了圈,随手拿一盒mm豆,等人扫码付账时,听见一声熟悉的狗叫。 扭头,见拉着斜刘海的祁音书径直从超市门口走过。 凌豫筝脸上自动出现了笑容,因为知道对方要去的目的地,她并不着急,慢慢等人拿扫码枪“嘀”一声,才弯起笑眼说:“谢谢。” 拿好收银台上的东西,凌豫筝撕开拉环,丢了两颗巧克力豆进嘴里。 水果摊前,祁音书左手抓着牵引绳,右手将塑料袋摆山竹上。 初春斜阳下,穿裙子的人稍微弓着身,黑色直发被光染成淡金色,挑水果的侧脸好认真。 这场景让凌豫筝看得心砰砰直跳,半天忘记咀嚼嘴巴里的巧克力。 过会儿,凌豫筝别开脸,对着路边一辆蓝色的共享单车轻轻呼气,缓和心跳。 被晾几十分钟算什么? 她想,反正我这假期又没事做,等等祁音书怎么了? 第96章 祁音书拎着塑料袋走出水果店。 一眼看见正站在店门对面的凌豫筝。 后者比祁音书还不怕冷,上身只穿件水洗做旧款的黑色短袖,身前印花是一颗看上去水灵灵的樱桃。 裤子,印有小熊和蝴蝶结图案,一条棉睡裤。 二人对上目光的这瞬间,那黑色粗镜框后面的一双眼睛愉快笑起来,放下手机,走近祁音书。 “你这山竹多少钱啊。”走近,像两人早已约好似的,凌豫筝歪头,垂下目光,指尖伸来勾她手里的塑料袋。 “三十七块八,六个。”祁音书强调,没抗拒,任由凌豫筝将她手里的袋子提走,还嘟囔一句,“没想到山竹这么贵。” “它一直这么贵,而且剥出来还很少,就是网上说的那种——”凌豫筝扫眼袋子里,合上,垂下胳膊笑得更灿烂,“水果刺客。” 并肩往回走的路上,牵引绳也被凌豫筝说着说着就拿过去。 祁音书双手都空出来,便揣进了外套的衣兜里,慢慢跟着凌豫筝走。 她们一路没有怎么讲话,直到走进电梯。 祁音书和凌豫筝都默契盯着这只屁股坐凌豫筝鞋尖上的小狗,电梯上升了一阵,凌豫筝才冷不丁说: “你们刚才还聊了挺久呢。” 祁音书转头,凌豫筝虽然主动说话了,但没看她。 就像是在努力表演某种不在意。 祁音书对着凌豫筝的侧脸想了半秒,就拿定主意,轻轻“嗯”了声,看向电梯门:“是挺久。” 余光,感觉到凌豫筝为此看向她。 走出电梯,凌豫筝无声将牵引绳换到塑料袋的同侧,右手找出钥匙,开门。 天热,一双新的拖鞋被平放到祁音书面前。 凌豫筝蹲着,为斜刘海脱下胸背,只听“咔嚓咔嚓咔嚓”一阵猛响,斜刘海冲去了客厅。 “这小狗精神真足啊。”凌豫筝站起身,在她身边幽幽感慨。 把买来的山竹洗了洗,放进果盘里,再挑袋番茄味的薯片,最后,拿上一袋凌豫筝爱吃的糖。 客厅窗帘被拉上,凌豫筝蹲在电视机前,右手摁遥控板,仰头对着屏幕调试。 遥控板信号源的红光不断亮起。 祁音书抱个抱枕坐在沙发上,目光从这颗偶尔闪烁的红光一路往上,定在被屏幕照亮的侧脸上。 没有表情的凌豫筝真是很迷人。 比笑起来还要迷人。 “嗯,这样应该好了。”过会儿,凌豫筝起身,在稍微偏暗的莹光中朝祁音书走来。 凌豫筝家这个沙发是之前网上很火的云朵沙发,奶油色,看上去蓬蓬松松的绒布,长座与长座之间有一条不算明显的缝隙。 刚坐下,摁播放键,片头都还没来得及响。 凌豫筝又忽地将电影暂停,起身,在祁音书疑惑的目光中往房间的方向走。 大约半分钟后,人带着一张咖白色的绒毯从里面出来。 这配色和绒感让祁音书瞬间想起古雨从前给她看过的一张狗狗照片。 好像叫,可卡布?卡可布? 记不清这三个字的顺序,祁音书心痒痒,想要知道正确名字的渴望超越了她此刻对凌豫筝的关注。 低头,解锁手机,尝试在搜索框打入了“可卡布”三个字。 嗯,是可卡布。祁音书心里一下就舒服了。 不过凌豫筝怎么没有声音?她纳闷,抬头—— 凌豫筝笔直站她面前,怀里抱着绒毯,脸上零笑容:“你就这么见缝插针地想要看手机哦,在等谁消息吗?”说完,躬身,将绒毯平整铺在她腿上,“怕冷还只穿裙子。”声音很淡地又“训”了她一句。 祁音书一下抓住将要离开的右手,拉近,把还未关闭的手机页面怼到凌豫筝眼前:“你看,你给我这张毯子是可卡布。” “可卡布?” 显然,凌豫筝并不能顺利接上她内心的思考。 手被她拽住,上身弯在她面前,对她的手机皱眉片刻后不知想到哪儿去了,近距离看向她,问她,“你想养狗?” 祁音书看着凌豫筝动了几下的嘴唇。 松开手。 心里有点乱地赶紧低头扒拉手机。 “没有,什么养狗,没有。”哎呀,她也不知道她在回答什么。 “不过我这毯子很保暖,我都冬天在客厅看电视用的。”凌豫筝走去祁音书左边,坐下,拿起遥控板,“三十度的天看恐怖片,你又穿外套又盖毯子,感觉会热。” 祁音书心说,当然会热,我原本打算脱外套—— 她垂在毯子上的十指都紧了紧。 这会儿,心乱七八糟地跳,突然就没勇气脱了。 电影开始播放。 其实前四十分钟的剧情,祁音书都看过了,斜刘海匍匐在她腿边,吭哧吭哧咬着她特地揣来的一个小磨牙棒。 祁音书心不在焉,眼睛盯着屏幕,不时低头,指间去戳戳不停在晃动的狗头。 凌豫筝坐得离她好远,声音十平八稳地问:“她们这是要去村里驱邪吗?” “应该是吧。”祁音书回答,“刚才不是说村里有大师,能帮忙看看吗?” “应该?你前面没看?” 祁音书看眼凌豫筝,后者直勾勾看着她,仿佛真的很好奇她的观影进度。 但不知道是这客厅光线太昏暗,还是凌豫筝的脸太漂亮。 祁音书脸一热,慌乱地收回目光,脑子里“嗡”了一声,磕巴道:“啊、嗯,看了不过被打断了嘛,没看多少。你还是自己看吧,问我我也不知道。” “是吗?我还想说你能给我一点恐怖预警呢。” 凌豫筝安静了。 祁音书耳根燥热的感觉却没有消失。 不,更准确地讲,她的脖子、后背都渐渐泛起了热意。 是不是真的该把外套脱掉? 这毯子也太厚了。 好热啊。 忍了又忍,祁音书实在热得受不了,感觉后背和腰上都出现一种热过头被针尖轻轻刺的麻感。 她没有掀开腿上的绒毯,选择在熟悉的逃亡音效中,脱下了夹克外套。 呼—— 凉意飘来。 人顿感轻松多了。 待电影播放到祁音书没看过的部分,她开始集中精神,身前抱着被她胡乱揉成一团的外套。 喜欢看,不害怕,但看到某种固定剧情的时候仍然会躲。 光是抱着外套不太够,祁音书脸向右转,又拿过一个沙发枕,压在怀里。 剧情越来越紧张,当鬼影一瞬间冲向镜头时,祁音书“嗯”地轻哼一声,将脸埋低,压在抱枕顶端。 一秒后,她刚想抬头继续看,明显感觉到身侧沙发下陷。一只手悄无声息抚上了她的肩膀,一下又一下,轻拍着她。 祁音书愣了下。 转头。 凌豫筝虽然搂住了她,眼睛却没看她,声音沉稳,笑说:“这么怕还一个人在家看?” 话落。 手松开祁音书的肩膀,收回到身侧,凌豫筝胳膊靠着祁音书胳膊的外侧,“这鬼也不吓人啊。” 一人穿短袖,一人穿吊带。 肌肤相贴,都明显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热意。 祁音书转正脸,强行淡定,稳声表示。 第107章 “我没有怕,是这鬼突然冲脸。” “哦。”凌豫筝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们就这么顺理成章地坐在了一起,没有再分开。 气温越来越高。 光脱掉外套都不够,祁音书腿上的绒毯从掀开一条缝,到只遮着膝盖。 被玩完磨牙棒的斜刘海轻轻一叼,“咻”一下从祁音书腿上滑落,跟着小狗踉踉跄跄跑远。 “诶斜刘海——”祁音书大惊,下意识想起身去阻止。 左手被凌豫筝握住。 “没事,你让它玩吧,这电影快到精彩部分,别错过。”凌豫筝说。 祁音书坐回来,纳闷地看眼凌豫筝:“你这毯子给它玩了以后还能用吗?” “不能用就送它呗,我再买条新的就行。” “好吧。”祁音书坐正,“那随便你。” “嗯。”凌豫筝笑笑,握着她,继续看电影。 就这么莫名其妙地被凌豫筝握着,那讨厌的指腹,还时不时,轻柔地,摩挲着她的手背。 祁音书身体里总像有电流经过,酥麻,一次又一次,混沌又酸胀的感觉从她小腹经过,不断往下坠去。 她想起。 她不该这个时候想起。 但她想起,曾经,凌豫筝在做的时候,也会这样,用一只手轻轻握着她。 她被吻得昏昏沉沉,被压住、被摩挲的手指敏感,被贴近、被一次次故意略过的地方更难以忍受。 她双腿止不住地蜷起,带着泣音难为情地喊“姐姐”,再试图将自己贴紧凌豫筝的手。 凌豫筝总能被她的反应逗笑,掌控她,温柔又无情地宽慰她: “别急,慢慢来,不然会疼的。” 越想越没办法再这么被凌豫筝握着,电视机里响起主角们崩溃的哭泣声,祁音书抽了抽这只被凌豫筝握住的手。 “你,松开一下。” 凌豫筝看她:“为什么?” “我们。”祁音书垂眸,“我们还没说清楚,我不想跟你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又成——” “哦——”凌豫筝笑起来,眼里似有诱导的光,“好吧,那你想说什么?” 祁音书怔了怔,我想说什么? 皱眉。 祁音书凝视对方这格外从容的目光——没错,我们之间,迟早会有人忍不住做这个主动者。 但是凌豫筝。 这次这个人一定不是我。 祁音书单手撑在沙发上,鼻尖贴近凌豫筝,表情比凌豫筝更加冷静。 “凌豫筝,你觉得该我说吗?” 看完电影,祁音书立刻带上斜刘海回家。 晚上十一点,祁音书给凌豫筝发文字说要睡了,凌豫筝马上给她打视频来。 人趴着,下巴枕在小臂上,没戴眼镜,一脸委委屈屈的样子:“小祁,你真的这么早就睡了,不和我聊会儿天吗?” 祁音书“啪”地一下将灯关掉,看着视频画面中凌豫筝为此呆愣的神情。 “凌豫筝,无论你想听什么想知道什么或是你介意什么怕什么犹豫什么,我都不管。” 祁音书走在黑暗里,声音甜淡,“从现在算起,十一点,到明晚的十一点,二十四个小时。” “你得把你的想法说出来,让我明白。” “如果到明晚十一点你觉得还是不能说。” 她掀开被角,“我们就算了。” 第97章 这一晚,凌豫筝一个人躺在床上思考到深夜。 关灯后手机就放在枕头边,她在想微信里祁音书跟她说的话,想祁音书,当然,也不止是想祁音书。 她想起从前住家张阿姨爱烧的那道糖醋排骨,色泽油亮,很甜。每次桌上有那道菜,她都能多吃小半碗米饭。 也想起初三那个超级炎热的暑假,她和朋友上了一辆面包车,懵懵懂懂中,一点都不怕危险地被拉去火车站发传单。 想起高考前凌晨的一次高烧,她拿出手机想要给她妈发条短信,心有灵犀般,她收到一张来自埃及的照片。 火红的落日烧在金字塔上,也宛若烧在她那一刻滚烫的额头上。 她什么都没讲,说:【妈妈你拍的好漂亮,明天我这里也一定会是个好天气。】 还,想起和祁音书的第一次见面。 挂着雨水的伞檐,缓慢往上挪动,她的视线也从台阶一路往上,到达一双乖巧又疑惑的双眼。 想起这双眼,凌豫筝没能忍住心底的幸福感,脸上浮起浅淡的笑意。 她翻身,面向窗户,月亮正高悬在窗框之上。 右手枕在耳朵下,她又记起祁音书第一次被她气哭的那晚。明明是三月,初春,风很凉,看着祁音书气愤的眼泪,她心底却也有着如今日初夏般的燥热。 而,当初那个被她气哭还要坚持跟她继续维系奇怪关系的祁音书,在今天这样一个温和夜晚,以平静的口吻通知她: “如果到明晚十一点你觉得还是不能说。” “我们就算了。” “……” 凌豫筝无端地笑了下,又翻了个身,平躺,扬起右手,小臂搭在眼皮上。 “算了。”她轻轻品味着这个词,“怎么可能。”这四个字,是近乎气音说出来。 垂下手臂,凌豫筝睁眼对着天花板上吊灯的轮廓,笑起来—— “我认输。” 第二天早上,八点,凌豫筝站在厨房煎蛋,锅铲熟练地将鸡蛋翻面。坐到餐桌前吃早餐的时候,她拿起手机,对着这颗完美溏心蛋拍照。 在一行“早安”,一行“还没起吗”之下,又丢过去一张煎蛋的照片。 凌豫筝抿抿唇,停顿两秒,补充:【我刚刚煎了一个很完美的蛋诶,你看怎么样?】 手机放下,并未锁屏,咬口煎蛋,看眼静悄悄的对话框。心中又要悲观假设些糟糕的想法,最后强行收回目光,投向遥远的客厅窗户。 一颗完美煎蛋却让凌豫筝食之无味。 她不得不想,祁音书该不会改变主意了吧?从二十四小时变成八小时?九小时? 凌豫筝忧心忡忡,皱眉喝完杯里她给自己做的榨橙汁。 正要受不了想给祁音书发消息时,听见手机发出悦耳的“叮咚”一声。 凌豫筝比约定时间早二十分钟坐进车里。 特地吹卷了头发,一侧别在耳后。 彩虹色薄毛衣,浅色牛仔裤。 小拇指和无名指都戴着一枚银戒。 总而言之,如果开屏的孔雀能变成人,她大概就叫凌豫筝。 等祁音书下楼这会儿,凌豫筝没系安全带,她向右躬身,在中控屏上找歌。 找出祁音书搭她上班那天,她特意挑给祁音书听,结果祁音书不予理睬的歌——《promisesdon'tcomeeasy》。 播放两秒,暂停,将进度条拉到开头。 她放在凹槽里的手机亮了亮,祁音书说:【我下来了。】 凌豫筝深呼吸,弯起眼睛,回:【好。】 空旷的停车场内,车窗稍微开了两厘米左右的缝,凌豫筝先听见一声响亮的“wer”,她坐直,眼睛朝右看去。 深蓝色卫衣,灰色休闲裤,祁音书的穿着非常舒适。 但重点是。 祁音书不仅挎了一个超级大的帆布包,手上还拎了一个带两侧手提把的狗窝。 凌豫筝期待的目光变成疑惑,看着一狗一人前后上车。 祁音书先去到后座,半跪着将狗窝放平,挂钩扣好,再把斜刘海塞进去,狗绳也扣好。 等人真正坐定在凌豫筝身边,凌豫筝只纳闷地问:“它一小狗出门要这么复杂吗?” “古雨交代的嘛,而且这样行车安全。”祁音书把安全带拉下来,“我只能今天先跟你过去看看哦,要是你家实在不合适,我还是得下周再去找找别的房子。” “……” 听听祁音书这无情的话,真是。 凌豫筝叹了一口气,伸手,把祁音书的衣角往下拉了拉,无奈道,“行,今天就先去看看,只要你觉得有不合适,咱们下周再去找中介逛呗。” 途中,祁音书瞄了眼二人中央这块屏幕,屏幕上暂停着一首歌。 祁音书默默笑了笑,转正,看向前方故意问:“你开车不是喜欢听歌吗,今天怎么不听了?” “嗯?”凌豫筝应了声,“哦,忘了,你帮我放一下吧,直接摁就行。” 过几秒,音乐响起。 祁音书环着胳膊,扭头看窗外,每句英文词已经能自动在她脑海里转换成中文。 忍不住开心。 想笑。 听见凌豫筝忽然在那边带着笑问:“祁音书,上次我也给你放过这歌,你还记得吗?” “是吗?”祁音书淡淡应道,“没什么印象了。” “没印象?不可能吧?”凌豫筝说,“你还说它的旋律像《回家》,你记性这么差?” “嗯。”祁音书不松口,“这歌怎么了吗,你这么爱听?” 第108章 “……没怎么,那次不是跟你说过吗,歌词有意思。” “哦。”祁音书降下车窗,“那我今晚回去看看歌词。” 凌豫筝笑了声:“怎么开窗了,觉得热吗?” 是有点热。 这上午的太阳笔直照在两人腿上。 祁音书想起来,转头,看眼后座的小狗。 斜刘海趴在窝里,眼睛变成两条黑黑的曲线。 真是对不起你啊斜刘海。 祁音书想,我昨晚没睡着坐在窗前玩手机,你也不睡,坐在旁边看我。 车在红灯前刹住。 凌豫筝转头,看看旁边这个轻微皱眉,一个劲朝后望的祁音书。 她想了想,也学祁音书,扭头看向后座。 “斜刘海怎么睡着了,它晕车?” “古雨说它不晕。”祁音书顿了顿,“它应该是昨晚没睡好吧。” 说着无心听者有意,凌豫筝目光瞬间从斜刘海脸上抽离,看回祁音书:“你昨晚也没睡好?也在想事情?” 祁音书瞥她一眼,率先坐直,声音平淡。 “你快好好开车吧。” 车开进位于城东的小区,凌豫筝边将车往地下室拐边介绍:“这小区和御河新城是同一个开发商,物业也是同一家,你要是搬过来住,很多地方应该非常快就能熟悉。” “所以你当时租御河新城也是这个原因?” 斜刘海醒了,开始闷着嘴巴发出“呜~呜~”的怪叫,祁音书左手向后放,努力安抚着小狗。 凌豫筝点点头:“差不多吧,方便熟悉最重要嘛。” 此后半个多小时,凌豫筝都牵着斜刘海走祁音书旁边。 乘电梯,人脸验证开锁,凌豫筝拉开门:“你要是用惯了老式门锁觉得这种电子锁不安全,也可以换掉它。” 两人一同进屋,凌豫筝又摆摆手。 “直接往里进吧,我这都一周多没回来打扫了,不用换鞋。” “喔。”祁音书刚应完,被解开束缚的斜刘海先冲了进去。 客厅、厨房、卫生间都差不多,凌豫筝直接带祁音书到她从前住的卧室。 打开门,最显眼的是一张白色床垫。 祁音书有点神奇地环视这个宛若全新的空房间。 凌豫筝靠在门框边解释:“搬家很多东西我都带过去了,这房间真是空着浪费,我没骗你吧。” “嗯——”祁音书迟疑道,过会儿,她看向凌豫筝,“那以后,你都不打算回来住了?” 对视。 凌豫筝眨眨眼,目光飘开:“啊——倒也不是。” 看完房子,从距离、价格到所谓的同一开发商、同一物业,说实在,祁音书确实很心动。 加上,吃午餐时凌豫筝坐旁边絮絮叨叨的建议。 “反正我家这房子空着也是空着,你租过来,我能多一份收入。” “你放心,我不会因为你是熟人就给你开超低价,最多,比市场价低一丢丢?” “当然,折扣还是要折扣啊,哪怕今天不是你,换别的朋友需要租房,我也肯定会给她开个友情价,对不对?” 祁音书咬着筷尖,欣赏凌豫筝这边舀汤边给她洗脑的热情姿态。 凌豫筝简直就差把“求求你答应吧”六个字直接说出来了。 但今天重点是这个吗?祁音书放下筷子,想,人的性格应该很难在一朝一夕之间就改变吧。 凌豫筝会在二十四小时内如她所愿,将那些从未坦白的真心话都告诉她吗? 祁音书并不敢百分百肯定。 她们开回小区前,祁音书让凌豫筝在一家罗森前停下。 她一个人下车,跑进便利店挑了两瓶小的百利甜,两瓶蜜桃乌龙茶,两个冰杯。 拎着塑料袋上车,祁音书故意将东西压在胳膊下不给凌豫筝看。 酒精能让人大胆一点,但她也不希望凌豫筝是因为喝醉才敢跟她讲。 凌豫筝说可以在租金上给她打一丢丢折扣。 那么礼尚往来,她也可以在表达自我的挑战上帮凌豫筝一丢丢。 只能是,一丢丢。 在清明节这天,两人又莫名其妙地挑了一部恐怖电影。 凌豫筝坐在祁音书身边,颇为惊奇地看祁音书以一种很老练的姿态,往冰杯里倒酒。 “祁音书,你不会是酒吧常客吧?”凌豫筝开玩笑。 “说不定呢。”祁音书云淡风轻,“我白天上班,晚上兼职调酒师。” “噗,把酒和饮料这么随便混混就能当调酒师啊。”凌豫筝笑道,“那我明天也去应聘,跟你竞争上岗。” 祁音书将倒好的一杯推给她:“没问题,我给你开介绍信。” 两人这次没坐在沙发上,坐地板,地板上铺着昨天被斜刘海拖行过的绒毯。 一声声吓人音效中,她们一个海盐苏打饼干配酒,一个番茄味薯片配酒,都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视机。 喝掉半杯,祁音书有点晕了,放下薯片袋,很郁闷地拿起被她倒空的百利甜看,酒精度17%? 她瞥眼旁边还在一口一口抿混合酒的凌豫筝。 “……” 无声拿起手机,搜索:酒精度17算高吗? 第一条是百度ai:不高。 祁音书闭眼,“咔嚓”一下锁屏,给手机丢回沙发上。 祁音书独自忙碌这么会儿,凌豫筝坐在她左边,仰头,将杯子里最后一滴混合酒喝光。 她能猜出祁音书买这几瓶东西的意图,但祁音书是不是太不会买了,就这么一杯全是饮料和冰块的酒,她喝十杯也不见得能上头啊? “噔”一声,凌豫筝轻轻放下塑料杯,对着屏幕中令她害怕的鬼脸看了会儿。 她拿起遥控板,给电影暂停了。 “祁音书,我们干脆现在就聊聊吧。” 一人环了一个抱枕在身前。 凌豫筝手里捏着一管原味的阿尔卑斯,半天无法开口。 嗯,人果然是,哪怕提前做再多的心理建设,到真正要迈过这道坎的时候,还是会好紧张。 她快速在肚子里打草稿,想争取让自己成熟、知性地陈述心路历程。 结果,开口第一句依旧是: “祁音书,我这大半个月是真的快被你气死了。” 说着,她还低头从茶几下面找出一个检测仪,“这个,是测血氧和心跳的,古雨生日那天我回来心脏可难受了,赶紧外卖了一个,幸好没事。” 祁音书笑起来:“那天可是你把我骂了一顿,你还心脏难受了?” “我不想骂你。”凌豫筝放下东西,手撑在毯子上,整个人往右转,盘腿,面对着祁音书,“可是那天突然知道你跟萧疏音不是亲姐妹,冲击实在太大了,而且——” 顿了半天。 似乎又难以讲下去。 祁音书没有主动接话,很耐心地将下巴搭在抱枕上,静静地看着凌豫筝的脸。 凌豫筝叹了一下,说,“而且当时只能算是我的第六感吧,只因为一些很小很小的细节,我就感觉——” “萧疏音对你的感情。”凌豫筝垂下目光,“应该和我差不多,不是什么姐妹、家人间的亲情。” “然后,我心里非常难受,我不喜欢可能会被放弃的感觉,我都想算了,但是,我发现我居然没办法再放开你,后来有一天。” 凌豫筝抿抿唇,低头揪着毯子上不存在的毛球,“就是你说你想换家公司的那天,其实我特别害怕你离开,可是,我不能因为我想要你留下就阻止你去更好的地方。” “我希望你能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情。” “说实话,这么些天我脑子里都挺乱的。祁音书,我知道有些话只要我说出来,事情就能顺利解决,但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来呢?” 祁音书为这话笑了笑,低头,没有回答。 “到昨晚,看见你说的那些话我明白了。”凌豫筝声音里泛起笑意,“因为我心中总觉得还有机会,还有可能,有机会有可能的时候,我是一个更倾向于保护自己的人,虽然非常喜欢你,但我更需要保护自己。” “保护自己并没有错。”祁音书说,“这只是你的一种选择。” 凌豫筝弯起笑眼:“但是我的选择伤害了你,很多次。” “没有很多次。”祁音书抬起左手,“不回消息一次,让我别有期待一次,团建拒绝接受我的棒棒糖一次,骗我说吃了药结果吃的是金嗓子第二天还发烧——” “停*停停!”凌豫筝慌张地捧住祁音书的手,“对不起我错了,你千万别数了,你这跟往生死薄上写我名字似的,也太吓人了。” 祁音书手被捧着,笑起来,晃晃:“做得出就别怕说呀,你看我都不怕你批评我和我姐的事。” “你呀。” 凌豫筝好无奈的样子,松开手,对着祁音书的眼睛沉默了会儿,忽地抬起双手,轻轻捏住祁音书的脸颊。 第109章 “祁音书,我不是批评,是吃醋。”她慢慢悠悠说,“我有时候简直恨不得变成你姐,这样我就能挺直腰板质问那些喜欢你的人,我看着祁音书长大,你算谁?” 祁音书眨了下眼,皱眉:“你被这样问了?” 凌豫筝愣了愣,眼睛笑眯眯地回:“当然没有,你姐那个人你知道啊,她还是挺客气的,我这瞎想呢。” “唔——”祁音书点头,“那就好,被问这种话应该会挺伤心的。” “何止伤心,要真听见这句话,我——”凌豫筝抿唇,轻轻弹了下祁音书脑门,“我肯定转头就走了,才不受这种气。”不过,还是没舍得走。 祁音书“哈哈”笑了一声,转过脸,去看在家里散步的斜刘海:“它精力怎么这么旺盛呢?” “我说这形容可能有点不太好。”凌豫筝手捂在嘴边,靠近祁音书,低声,“你不觉得斜刘海特别像古雨吗,活泼,开朗,精力十足。” 祁音书也捂嘴:“不好意思我很早就这么觉得了,我还跟古雨说过。” “噗。”凌豫筝笑得这眼睛简直没办法张开了。 该对祁音书说的我都说了吗? 凌豫筝笑完,垂下睫毛,脸上严肃了一瞬,主要她这会儿心里真的没有什么特别在意的事了,硬要往前复盘,她想不太起来。 那。 “凌豫筝。”对面祁音书轻轻地喊了声。 “嗯?”她抬头。 下一秒,祁音书起身,跪在毯子上,双手搂住凌豫筝脖子。 “凌豫筝,你想亲我吗?”一双眼睛盛满笑意,好开心地询问。 感觉到祁音书带着甜香和酒气的呼吸不时扫在她的脸上。 凌豫筝一下子就拆掉了手里的阿尔卑斯,放进嘴里,甜味漫延。 她支起上身,人就要吻上去。 祁音书往后躲:“问你可不是同意你亲的意思哦,你还有话没说呢。” 话? 对。 还有一句话。 凌豫筝一下又一下吞咽着硬糖的奶香:“祁音书,我——我喜欢你。” 搂住祁音书的腰,指尖有些颤抖,凌豫筝仰起下巴,目光一遍又一遍描摹着祁音书的眼睛。 “我可以做你的女朋友吗?” 从地毯吻到沙发,祁音书坐在她的腿上,两人只浅浅地轻啄了两下,凌豫筝正想加深这个吻,祁音书忽然憋不住地笑了下。 脸也别开。 不要跟凌豫筝亲了。 凌豫筝很是不理解但保持耐心,安静看着祁音书,等祁音书笑完。 她才问:“怎么了,和我接吻有这么好笑?” “不是不是哈哈哈哈。”祁音书疯狂摆手,她的身体与凌豫筝的身体热乎乎贴在一起,但因为想起来的问题太神奇了,她笑得甚至没心思再接吻。 凌豫筝好无奈啊,伸手理了理祁音书的头发:“你到底在笑什么?” 祁音书仍坐在她的腿上,眼睛亮亮地对她比了一个“1”,说:“我们的恋爱纪念日能延后一天吗?” 凌豫筝一时没懂:“为什么?” 祁音书前倾,捧住凌豫筝的脸:“凌豫筝,今天4月4号,难道我们以后每年都要在清明节这天庆祝吗,太奇怪了吧?” 这下连凌豫筝都无心接吻了。 她抱紧坐在她腿上这个不专心的祁音书:“嗯,也是,今天先不算吧,我明天再跟你讲一次。” 祁音书点点头:“好啊。” “那——”凌豫筝转头,对着家门的方向,假意无表情地沉思了两秒,“ok,别的事也等明天再说吧。” 她转回来,松开手,对祁音书挑挑眉,“我们继续看电影好了?” 祁音书眯眼,不满意地撅了下嘴,还真从她身上离开,倒回沙发上:“行,看吧看吧。”说着,还拿起遥控板摁下了播放。 “……” 什么?真看? 凌豫筝没好气地抽过一个抱枕,搂怀里,脸上黑沉沉的。 我是不是这辈子都要被祁音书吃定了? 正这么想。 祁音书又幽幽喊她:“凌豫筝?” 凌豫筝不转头,不看,对着电视屏幕里一张鬼脸,无感情:“干什么。” 祁音书坐近,双手用力环住凌豫筝,笑着,唇轻轻地在凌豫筝左脸上碰了一下。 “我也喜欢你。” 【正文完结】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