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流cp他们争相跑路》 第1章 《顶流cp他们争相跑路》作者:孔翡问【完结】 简介: 万山朗作为品学兼优的大少爷,眼睛一闭一睁穿来了七年后不是最重要的,可怕的是他成了一事无成的软饭男?? 吃的还是死对头的软饭! 更重要的是,万山朗发现了个不得了的秘密。 未来的自己,好像在暗恋裴行川。 藏起来的小玩具、手机相册里偷拍的照片、房间里隐藏的监控、癫狂凌乱的记忆……心智只有十八岁的万山朗双手抱头:“我特喵的原来是个变态?!” 变态就算了,还是个又穷又不上进的变态!! 为了不再次误入吃软饭的歧路,万山朗给自己制定了kpi: 1、早日还钱走人。 2、坚决拒绝和裴行川的不正当交易! * 裴行川当年一时冲动,叫死对头给自己当情人。可没想到,在那段最灰暗压抑的岁月,是万山朗守在他身边,拉着他走出来。 老夫老妻一样过了七年,他以为他们能一直这么过下去。可如今一朝回到解放前,万山朗愈发排斥他。 裴行川不愿再强迫万山朗,准备跑路了。 结果跑了还没二十四个小时,又在恋综上撞见了同样一脸懵逼的万山朗。 裴:……我觉得我可以再钓一下。 * 不久之后,债还完了,顶流cp官宣分手。 万山朗把前男友拖回床上,手里为非作歹,脸上还在装可怜! “裴老师,桥洞好冷,收留我一下~” 裴行川抓住摇摇欲坠的衬衣,咬牙控诉:“今天下午!我看见你破产负债的老爸,坐在豪车后座从我面前驶过!” 万:…… 听不懂思密达,继续做! 【小剧场】 万山朗:“你是不是暗恋我?” 裴·放又放不下·钓又钓不到·行川:我是暗恋吗?我下次直接派凤鸾春恩车去你公司楼下敲锣打鼓拉横幅:) (自以为)落魄少爷的二百五沙雕攻 x (自以为)强取豪夺的清冷钓系受 阅读指南: 1、互宠互宠互宠【大写加粗,他俩超爱,控控请斟酌】不完美人设,两个没长嘴的拧巴精谈恋爱,狗血拉扯甜文,嘎嘎甜的甜饼。1v1,he 2、弃文不必告知,攻击主角的评论会直接删除,如果有任何看不下去的地方,请一定要及时退出,球球了,每个人xp不同不要勉强自己想着再看一点会不会好 3、是失忆,但是万·二百五·中二病·不信邪·山朗,坚定不移地认为自己是穿越 4、伪年下,正常年纪的话是爹系年上,但鉴于攻记忆回到十八岁,所以伪年下 5、所有出场人物无原型,请勿代入三次 6、书中地名全部虚拟,与三次无关 内容标签: 都市破镜重圆 娱乐圈 甜文 成长 主角视角:万山朗 裴行川 配角:很多 其它:(自以为)落魄少爷的二百五沙雕攻x(自以为)强取豪夺的清冷钓系受 一句话简介:失忆后,成了死对头的情人?? 立意:人长嘴是说话的,幸福是争取来的 第1章 清晨,远处城市流光溢彩的华灯堪堪收起,熹微天光穿透薄雾,普照下方顶张上坟脸赶早班的打工族。 微弱光线透进瑞熙酒店8001套房的卧室里,略过地上东一件西一件的衣物,照在被褥凌乱的大床上。 “滴滴——滴滴——” “嘶……” 一条手臂飞快从被子中伸出,跨越半张床,精准摸到了被压在枕头下的手机,手一滑,炸弹似的闹铃声被掐断又原封不动塞了回去。随即缩回被子里,缠上了被窝里另一具温热的身体。 “……万山朗?”裴行川迷迷糊糊睁眼,不满道:“你是不是又关我闹钟?” 虽然这关闹钟的技术练得愈发炉火纯青,但禁不住他这段时间觉浅梦多,旁边人一动就醒了。某万姓艺人恃宠而骄,埋着脑袋不知是装死还是装睡。 今天的拍摄场地较远,助理嘱咐着要早些出门。裴行川摸出手机眯眼看了眼时间,撑着床要起身,不料被腰上那条胳膊束在被窝动弹不得。 中央空调开了一夜还在嗡嗡运转中,感受到身后男人灼热的体温,裴行川一下子清醒了。 “……松开。”他上手扯腰上的胳膊,无意牵动到酸胀的肌肉,疼得他脸色一僵,无奈道:“你睡你的抱我干什么,松开啊。” 男人像是方才转醒,看向怀里转过身瞪着自己的人,声音低哑道:“你这几天不精神不太好,进度远超计划,跟导演请假休息一天也没什么的。” 裴行川没好气地戳他额角,拉开距离,“精神不好是我睡太晚。” “我是一个二十好几的正常成年男性,跟了你,不管饱?”可能人半梦半醒时本性暴露,格外没脸没皮,万山朗说:“没这道理。再说了,咱不能光吃软饭,该硬还得硬。” “滚。” 屋里没开灯,聊胜于无的晦暗光线勾勒出男人流畅的轮廓。蓦然想起前几日网上疯传的这人被偷拍跟女星约会的绯闻,裴行川拍拍他的脸,磨牙冷笑道:“直男?我看是怎么样都会发\情的野狗。” 咫尺距离,炽热鼻息交错,裴行川话音刚落,被窝的温度仿似陡然升了好几度。蓦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 他倏地瞪大眼睛,见鬼了似的猛然挣出怀抱往后缩,腰也不疼了,腿也灵光了,直接滚出被窝光脚站在了地上: “你是真有病。” “我听你的。”看他扯过衣服飞快披上,万山朗无奈起身,被子滑落,露出精壮的上半身。 “你下午才开工,可我今早还有戏。”裴行川的声音渐远,钻进衣帽间随便扯了衬衣裤子,片刻后,套好一转身,就见男人倚在衣帽间门框上,面色复杂地看着自己。 “……”裴行川面无表情地视线下移,又面无表情地移了回去,“穿条裤子吧。” “这部戏高强度拍了四个多月,你真要无缝衔接综艺?还是恋综?”万山朗从衣柜里扯了件睡袍套上,“没必要这么拼。” “我不拼怎么挣钱?”裴行川不知道他抽什么风,错开身走出衣帽间。卫生间哗哗的水声停了,他抹去脸上的水珠,抬头时,又从镜子里看到了阴魂不散的某人。不解道:“你今天怎么了?没戏就去睡觉啊。” 万山朗背在身后的手无意识攥紧,似乎有点紧张。答非所问道:“咱们这样多少年了。” 裴行川急着出门,头也不回,“我不是说了不收你利息吗。走了。” “……” 万山朗嘴角的笑僵住了,还没来得及没接上裴行川的脑回路,对方说完又一阵风似的卷走了,铁了心要竞争劳模。 等回过神来,他追出去,“晚上早点回来,我有事跟你说——” 话音未尽,门便关上了。万山朗盯着空无一人的玄关磨牙,手里的丝绒盒子被抛起又接住。他打开瞅了眼,心情颇好,“这点儿利息算什么。” * 傍晚,化妆间里气氛安静到压抑。 裴行川沉默地盯着手机里万山朗半个小时前发来的消息,指尖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 【w:你什么时候收工啊】 【w:我订了餐厅,一会儿来片场接你】 【w:谈谈解除合约的事情,我不想继续这种关系了】 【w:收工后同你面谈,等我!】 就说万山朗今天早上怎么怪怪的,原来是想跑路了。 不用想也知道,终于能还完钱,摆脱自己这个讨厌的gay,他都定好酒席准备庆祝了。 裴行川将手机随手扔在化妆台上,蹙眉按了按鼻梁,心中憋闷着一口气。 高中时他们当了三年的同桌,却因为性格原因总是起摩擦,在万山朗这个恐同直男无意得知裴行川是同性恋后,他们的关系一度恶化。 后来将近高考之际,万山朗家里出了事,富家少爷一下子跌落云端,成了东躲西藏人人喊打的丧家犬。 自那之后,裴行川旁边的位置就空下来了。他自然乐得看万山朗的笑话,还专门找到他藏身的地方去看。原本好心想接济一下,结果这破落户直接给冷声拒绝了。 可没过多久,男生走投无路,又主动找到了自己。裴行川气不过,看他如今这副狼狈的死样,恶向胆边生,随口道:“好啊,那你跟我在一起吧。” 至今,六年过去了,裴行川仍忘不了当初那张青涩脸庞上露出的惊恐,和自己故意恶心到了死对头的快意。 只是没想到,这个段糊里糊涂的关系竟然保持了这么多年。就在裴行川以为真的会一直这么过下去时,前不久,万山朗被狗仔拍到和绯闻女友约会。 裴行川不愿主动问,等着他自己来讲怎么回事,结果这是要直接跟自己说拜拜?? 那人似乎真一刻也等不下去了,发完消息没一会儿又打了电话来。 第2章 裴行川克制着脾气,李思给他当了几年的助理,现下还是能看出他心情不妙。她瞅见裴行川的手机响了,却半天没接,委婉提醒道:“哥,你电话响了……” “咚!”裴行川抬手挂了电话。 他不想听! “……薇姐今晚就过来了,找你商量下个月参加恋综的事。”李思察言观色,以为他还在因为前几天万山朗被传绯闻的事情心烦,柔声劝慰道: “你不邀请朗哥的话,可就是节目组自行安排搭档咯?绯闻那都是营销号乱说,朗哥不是那样的人。” 累死累活拍了一天戏,下班了还要为历史遗留问题烦心。裴行川心说他们是不是绯闻不清楚,但万山朗肯定是有事瞒着自己。 他平静地回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们只是剧里有合作,又不是真的情侣。他爱跟谁传跟谁传。” “哈…哈哈。”李思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道您不会真以为你们两位谈恋爱谈得很低调吧? 不会吧不会吧?出道几年无数次被拍到一起回家。拍戏不管是去西北沙漠还是原始森林,总能“偶遇”那位来探班。之前被全网黑,他直接大号开麦怒怼。剧组给开两间套房,一张床都睡烂了,一张床还没人睡过,这叫没谈? 猜测肯定又吵架了,她劝道:“可你们这部双男主剧未播先火,资方很看好的。后续还接了一堆双人商务。要是这时候闹出点什么不和的丑闻,影响可就大了。” “……知道了。” 不必她说,裴行川虽然一脑门儿官司,但不会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传到父母那里,免不了又惹一身腥……裴行川瞳孔猛地一缩,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他不缺钱,但是万山朗缺啊。 那家伙穷到吃他的喝他的住他的,挣点儿钱还不够还高利贷的,是怎么有闲钱还自己? 该不会又去借了吧?! 裴行川长出一口气,一股无名火又“蹭”地一下窜上心头:“白眼狼,就这么讨厌我,急着跟我撇清关系吗?” 注意到他脸上微妙的表情变化,李思人都麻了,怎么越劝越上头。 心中正叹气,恰好一阵电话铃声忽然响起,李思接通后不知听见了什么,脸色顿时白了: “裴哥!” “?”这声哥叫得属实有点凄厉,裴行川疑惑道:“怎么了。” 李思急声道:“朗哥拍外景时从高台上摔下来,被送去医院了!” 今天的取景地有些远,裴行川紧赶慢赶到医院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下车前,李思看他盯着车窗外的街景出神,安慰道:“哥你放心,我听朗哥他助理说没什么大事。” “哦。”裴行川回神,淡声道:“没死就行。死了正好。” “……”小情侣的气话一律当做没听见。李思将口罩帽子塞给他,嘱咐道:“朗哥出事的事情已经上热搜了。多事之秋,又有人在网上煽风点火造谣你们不和,薇姐和他的经纪人商量好拍一个你探望的合照辟谣。” 闻言,裴行川眉心蹙了蹙,但终究是没说什么,接过口罩戴上,“好,谢谢。” 他们进病房时,里面正吵得不可开交,桌上东西被人撞倒,稀里哗啦摔了一地。裴行川取下帽子,瞥了眼被两个人强行按在床上的男人,心中悄无声息松了口气。 还活蹦乱跳的,挺好,没死成。 “撒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们都是谁?” “我啊,我赵小小啊,你助理!朗哥你别吓我……” “你们松开我!干什么啊!” “别乱动,你已经脑震荡了!” “你才脑震荡,你全家脑震荡!!” 深夜闹出这杀鸡的动静,的亏隔壁病房大度没来投诉。裴行川冷眼看着这出闹剧,斥道:“受伤了就躺好,闹腾什么?” 此声一出,病房骤然安静下来。其余两个人相视一眼,默默退到一边。 万山朗犯起浑来,能制住的还得是这位。 谁知,万山朗在众人逐渐瞪圆的眼神中,揉了揉被抓疼的胳膊,上下打量了一眼这个来者不善的男人,张嘴嚷道:“你谁啊你,吼什么吼!我要回家……唔唔?!唔唔唔!!” 赵小小手疾眼快一把捂住万山朗的嘴强制静音,小声惊呼:“干嘛呀!今儿过了,明儿不过了啊!” “…*¥#%*¥%¥!!!” 不顾他反抗,赵小小打圆场道:“哈哈哈裴老师,朗哥他脑子撞出了点小问题,您别跟他一般见识。” “……小问题?”裴行川微怔,目光扫向万山朗,却正好撞上他探究的眼神。 那道目光锐利明亮,毫不遮掩少年人的桀骜野性。而不是这些年摸爬滚打,早已被苦难磋磨去锐气的沉稳。 心中微微一动,一个荒唐的念头陡然闪过脑海,裴行川睁大了眼睛:“他失忆了?”“你是裴行川?!” 几乎同时出声,在场众人面面相觑,最终重重点下头。 第2章 “……你们管这叫小问题。”裴行川拳头硬了。 “裴老师您别急,刚才已经让护士去叫值班医生了!” 听着这人姓裴,万山朗打量眼前这男人,愈发笃定猜测。 这人身量一米八左右,神情透着股淡漠疏离。面容虽比自己那个暴脾气同桌要精致和成熟,但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垂眼看人时,给人一种他在看垃圾似的睥睨感,神tm相似! 裴行川撞见万山朗在偷偷看自己,心情有些复杂。今早上还好好的,没想到这二愣子竟把自己给摔失忆了。 “你还记得多少?”他走到床边,想看看万山朗脸上还有脑袋上的伤,结果伸手还没碰着,那人一个闪躲,鱼一样灵活地扭开了。 裴:“……” “什么记得多少?”万山朗盯着他,眼中警惕防备不减。无法接受自己穿越了的事实,“我今天刚考完高三一模。你是……裴行川吗?” “……” 神tm高三一模?! 那个时候,他们的关系正是差到神仙劝和都要挨俩巴掌的地步。裴行川的手落了空,似乎愣了一瞬。复杂心情咽下喉咙,若无其事道:“我是裴行川。” 刚好值班医生来了,众人往后站腾出床边的位置。 目光扫过万山朗额头上裹着的纱布,裴行川若有所思,看向身旁的赵小小,“他的手机呢。” 手机里存着太多隐私,碰到老板娘查岗,赵小小跟没事人一样,想也不想就应下了:“我给您找找。” 他甚至狗腿地想:就这两位的关系,还分什么你的我的。连朗哥不都是裴行川的嘛! 裴行川拿到手机,直接刷指纹解开了锁屏。找到了万山朗下午发给自己的消息,长按后点了删除。 “医生,那他还得多久才能恢复记忆啊?” “这个说不清,根据以前的经验判断,少则三四个月,多则一直这样了也不是没可能。” “……”裴行川抬眼,冥冥之中,视线穿过面前围在医生身边的一干人等,正好同最后面坐在床上的万山朗对上。 昨天还是在同一张床上。 落地灯光线暧昧不清,迟缓了不少的五感,模模糊糊地感觉到,那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全神贯注的,滚烫的目光。 但就像昙花一现,今天就要跟自己分道扬镳。 他在想:“凭什么?” 似是觉得这样对视很奇怪,万山朗主动移开了目光。医护人员走后,他让其他人也都出去了。 “他们说我失忆了……我现在真的已经25了吗?”房间里只剩下两人,万山朗憋不住了,难以置信道:“我们在这么多年后还有联系?” “为什么没有?” 裴行川淡定开口:“我现在是你的金主。” “什么?!” 万山朗眼睛瞪得老大,简直以为自己幻听了:“你再说一遍??你别恶心人了行吗!” “再说几遍也是这样。” 裴行川将他的手机放到被子上,“你来时让记者拍到了。现在网上都是你出事的消息,给家里打个电话报平安吧。” “你先说清楚!” 裴行川言简意赅道:“你们家破产了。后来是我借了你钱,帮你父亲安排手术。” 原本气氛剑拔弩张,虽然只是万山朗单方面的。可在听到最后一句时,他攥紧的双拳倏地松了,“你说什么?我爸??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跟裴行川认识了这么久,万山朗还是第一次从他脸上看到这种怜悯的情绪。心猛地往下沉,在意识回笼时,他已经抓过手机,几次按错了父亲的号码。 他记得上次回家时确实看见他爸在吃什么瓶瓶罐罐的,他还以为是什么保健品。 电话响铃了很久都没有人接通,听见裴行川轻叹了口气,万山朗心都凉了。眼前视线渐渐模糊了,喉咙堵着东西一般难受,“爸……” “滴——喂?” 第3章 一道不耐烦的低沉男音突然响起,其效果宛如午夜凶铃,惊得万山朗头发都竖了起来,眼前瞬间不模糊了。 “打电话给我干什么?”被吵醒的人有点生气,“啧”道:“大半夜不睡,是不是跟小裴吵架了?!” 反应过来某人刚才故意吓自己,万山朗白了裴行川一眼,后者装作没看见。 “你和我妈身体咋样?” 听到万庹安主动提起裴行川,万山朗试探道。 万庹安没好气:“你多半夜给我打电话。” “?” “多打几次,我就能早几年死。” “……”老头犀利不减当年。万山朗抹了把脸,“咱家是不是破产了?” “破产?”万庹安皱眉,“咱家不早八百年就破产了吗。知道你压力大,但你今天很不对劲啊,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 “没有啊。” “没就挂了。” 话音未落,那边已经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倒是符合老头儿一贯的风格。万山朗一脸麻木地盯着手机,感觉一觉醒来,整个世界都充满了魔幻主义色彩。 “如何?”裴行川瞥了他一眼,慢条斯理道:“我那里还有我们当初签的合同,要不要翻出来给你看看?” 万山朗没吭声。 “哦,还有陪我上床的照片。用翻出来给你看看吗?” 万山朗惊愕抬头,老脸一红,气急败坏道:“你胡乱说什么啊!” “?”裴行川看了他两秒,掏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翻相册。 看他要来真的,万山朗慌了,“停!停停停!我说停!!” 本来还有脑震荡,现在精神世界也被冲击得十级地震了,万山朗就差跪地求饶,“我求你不要翻了,我并不想看!我信还不行吗!!” “早这样不就完了。”裴行川哼了声,把手机揣回兜里,心道你想看我还没有呢。 万山朗崩溃道:“我哪儿知道你、你们,这么变态!” 这个“们”,当然指的是未来的自己,他竟然和裴行川搞到一块儿了!万山朗咬牙道:“我!是!直!男!” “我是变态?”面对他如同见着洪水猛兽般的目光,裴行川气笑了。 八月末的天气其实算不上清凉,他身上的衬衣却严严实实扣到了锁骨上方。衣袖盖到手腕,勉强遮掩住了腕骨上紫红的痕迹。 记忆中,视线被压在松软被子里,模糊得看不清东西,只听见耳边有低哑的声音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 裴行川平生的素养都用在了今天,没把这仗着失忆倒打一耙的死变态再送进急诊室。 “都跟我这么多年了,现在才觉得是折辱?” 万山朗胸膛剧烈起伏着,似乎是被气得不轻。可一想起他曾经慷慨解囊帮了自己、自己父母,他心中窝着的火气又无处发泄。 “反正你讨厌我我也不想跟你有任何关系,我会想办法尽快把钱还你,然后从这里消失。” “又不是十块八块的,哪儿有那么容易。” 来的路上,裴行川查到万山朗账上一如既往地贫穷,最近并没有大笔的资金流动,想来是还没来得及去借了还自己。他警告道:“别想着再去借,你爸妈年纪大了,该安安生生过日子了。” 万山朗显然是没想到这一层,闻言,脸上表情又僵硬了几分。 就算心中气愤他想分手跑路,可这人都失忆了,裴行川也懒得再计较什么。 自己在娱乐圈这些年,毁誉参半,一路黑红,去年才因为跟同组演员起冲突,被全网骂了好一段时间。今年阴差阳错跟万山朗有不少合作,他真得担心一下,若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同他闹掰,自己的路人缘怕是没得救了。 “你大可不必担心我对你怎么样。”裴行川冷冷道:“我床上不缺你一个,也没有强\奸的爱好。目前你只需配合好我的工作。” 万山朗沉默了片刻,闷声道: “……什么工作。” “我们主演的电视剧即将杀青了,全网预热的工作会陆陆续续做到明年开播。还有一些双人代言。预计年底前都会被捆绑在一起。” “如果合作吹了的话,你自己也要面临巨额违约金赔偿。在外面,就算再不情愿,也给我忍住你的脾气……”说到这里,裴行川顿了顿,意味不明道:“以及洁身自好,别出去乱搞。” 信息量太大,万山朗的世界观还在持续崩塌中,没注意到他的内涵,“七年后我进娱乐圈了??我竟然没有成为电竞选手……或者开创自己的游戏帝国?!” 他双手抱头,精神都恍惚了。 可能是看他跟饱受摧残的小白菜一样,有点可怜,裴行川安慰道:“干一行,爱一行。在哪儿挣钱不是挣。” “?”万山朗瞪他,少爷还没接受自己已经落魄了,可对“金丝雀”的新身份倒是印象深刻。于是,不出意外地误解了这句话的意思。 天可怜见,裴行川真没往那放方面暗示,他甚至没注意到这人细腻的小心思,去开门叫李思进来帮忙拍个合照,完成两家经纪人交代的任务。 “拍好了吗?”赵小小凑过来看李思拍得怎么样,“挑好了的话给朗哥也发一份呗,一会儿我们也要发微博的。” “嗯,挑好了。” 听到赵小小提醒,裴行川目光落到屏幕上,眼前亮了亮,有些意外。 不得不说,万山朗当年能被娱乐圈一家独大的星日同辉看上,是有一定道理的。额角贴着块纱布缠了几圈绷带,顶着个没打理的鸡窝头,再帅的脸被这样“糟践”一通都得降几个档次吧。 轮到这小子身上,绷带成了抹额,眸光闪亮,唇角带笑,像是刚打完篮球,被风吹乱头发的阳光大学生,是很周正俊朗的帅气。 虽然阳光是演出来的。 “行了,想句好点的文案,让粉丝们别吵了。吵多了败坏路人缘。” 裴行川把照片发给万山朗,抬眼对上那双茫然的眼神,他觉得十八岁的万山朗真傻得冒泡了,“好好休息。别胡闹。” “……”万山朗愣了愣,某个字眼扫过,心间无端痒了一下。可还没等他纠结这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别忘了身份,对方已经移开了目光。 好像真的只是无意之举。可紧接着,就听见裴行川对两家助理说:“你们先回去吧。晚上我在这里陪床。” 赵小小刚要应下,就听见一声惊呵:“什么?!” 单人病房里就一张床,和裴行川一起睡?开什么国际玩笑!万山朗急道:“不行!我不要跟你一起!” “……” 俩助理面面相觑,害怕极了。裴行川深深看了万山朗一眼,攥着的拳头紧了又松,呛道:“我愿意留下来陪你,你就感恩戴德吧。” 说完直接转身出去了。 万山朗下意识想叫住他,可又生生忍住。听到手机消息提示音,他点开聊天框弹出的照片,望着里面另一张熟悉的脸,心中一阵烦躁。 “怎么办,为什么会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他狠狠搓了把脸,脑袋里一片空白,“我是失忆吗?我是穿越吧。未来的我竟然会为了钱做这种事……裴行川看到我这么惨,一定得意死了。” “怎么会呢?裴老师可爱你了。” 听见这死动静贴着耳边,万山朗撇过脸,一双无限放大的眼珠子跟他眼对眼。 “卧槽!”他猛地往后闪,待看清是那个叫赵小小的助理,脑仁突突地疼,“你干啥!” 赵小小也被吓了一跳,“我回答你的话呀。你现在肯定忘记了很多事吧?” “……”万山朗无语,招了招手示意他走近点。 赵小小凑了过去,脑海中将他俩感天动地的爱情故事梳理了一遍,预备接受考核。 “干我们这行的,应该挺挣钱的吧?” 只能寄希望于早点还清债务,然后摆脱裴行川。万山朗下定了决心,眼中闪过一丝隐秘的期待,“保守点给自己定个小目标…一年先挣一个亿? “啊?”赵小小显然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讴歌爱情的肺腑之言涌到嘴边又吞了下去,脸色有点奇怪,“一年……一个亿?” “怎么?” 少爷富贵日子过惯了,没想到区区一个亿就把穷人给难成这样,啧道:“别吭吭哧哧地,多了还是少了?有话直说。” 赵小小委婉道:“哥,你知道你去年挣了多少钱吗?” “多少?” “一分没挣,还给咱公司倒贴了二百。” 第3章 裴行川回来时,看到万山朗坐在床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看着自己欲言又止了好几次,半天没憋出句话来。 裴行川自觉不是个度量大的,他暂时还不想跟万山朗说话,直接装作没看见。叫两名助理回去后,自顾自坐在床尾的椅子上回消息。 病房里沉寂了好一会儿,直到护士来查房叮嘱早些休息,裴行川起身去关了灯之后,一言不发地出去了。 第4章 住院部大楼外,过往车辆川流不息,万山朗听到关门声后睁开了眼,躺在床上直勾勾盯着天花板上流动的光影,感觉自己在做梦。 还是噩梦。 万山朗都不敢想,去年一年要是自己一点钱都没挣,那倒贴的钱估计都是裴行川帮他交的! 他使劲掐了自己一把,非常疼。 “这是什么高端的噩梦,怎么还能感觉到疼啊……” 他自欺欺人地强制闭上眼睛,几秒后,又“唰!”地睁眼,炯炯有神盯向房门,“裴行川去哪儿了?” 趿拉着拖鞋下床,脑震荡的后遗症,万山朗起身时一阵头晕目眩。现在正值夏末,推开房门,外面的热气争先恐后扑了上来,与病房里的冷气泾渭分明。他一眼看见裴行川戴着口罩坐在走廊的空床上,手里翻着本a4纸大小的白皮书。 听到开门声,裴行川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手头上的事情。 “……已经很晚了,你去开个酒店?”走廊的中央空调不给力,床也没有被褥没有遮挡。看到他直接躲这外面来了,万山朗感觉有些别扭。 “不劳你费心。”裴行川头也不抬。 “那我去让护士加张床。”万山朗抬脚朝护士站走去,被身后的人叫住了,“我问了,不能加。” 万山朗身形顿住,又听见裴行川说:“你睡你的,不用管我。” 青年的声音干净清透,很有辨识度,比记忆里的要沉稳不少。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万山朗从中听出了几分赌气的意味。 万山朗转身看向裴行川,眼神复杂,“你为什么非要留下来呢?我助理在不是一样的嘛。” “……”裴行川沉默了一会儿,说:“做给媒体看,展示一下我为数不多的善良。” 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万山朗怔了一瞬,点了点头,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怎的,心中那种别样的情绪淡了些。 虽说现在身份尴尬,可怎么说都是人家一直帮自己,还让人家睡走廊……有些不像话。 “都是男的,有什么不能一起睡的。”他挠挠头,尴尬地发出邀请,“反正那床也不算小,凑合挤挤?” “不要。”裴行川果断拒绝。 万山朗微怔,“为什么?” “你让我走我就走,让我留我就留?”裴行川瞪他,“万山朗,你好大的脸。” “?不是??”万山朗摊手,有些错愕,“大哥??我一直男,一觉醒来告诉我家里破产了,我还给别的男人当情人。我觉得我心理素质已经很好啦,你总得给我点接受的时间吧。” 两相对视,裴行川后知后觉自己一时脾气上头,只想把人留住,完全没顾及他能不能接受。 医院十二点多还算不上安静,隔壁病房的病人刚全麻手术完,哭闹说话声关上门都关不住。 他讪讪别过脸,“给你时间。你去睡吧。” 万山朗啧道:“你在这里我良心不安,睡不着。”说着,看裴行川又要去拿书,他抢上前一把拿过,推着他,“不是吧,二十多岁了还得学习?我的未来梦碎的不是一星半点儿。走走走,这个点儿了还学什么学。” “……那是剧本。” 医院条件就摆在哪儿,裴行川和衣躺在另外半张床上,听着身后的人翻来覆去。过了好一会儿,黑暗中,忽然听到万山朗压低声音:“裴行川,你睡了吗?” “没。” “我能问你个事儿吗?” “嗯。” “赵小小说我就刚上大学那一年多拍了两部电影,大爆拿奖了。之后就再没动静。今年才出来拍了这部戏。”万山朗纠结了一会儿,措辞该怎么问,“那我之前这么多年都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挣钱呢。” “不清楚。” “怎么会不清楚?”万山朗急了,“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 话音落幕后,好半天裴行川才开口:“学校要求头两年在校期间不许去拍戏,你去拍了。后面能拍时,你说要完成学业。再往后几年运气不太好,你接下的戏不是剧组解散了,就是空出大半年档期等导演选角。结果搭戏演员出事,刚开拍就毙了。”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裴行川想了想,又补充道:“中间还有两年你说要进修,七年不就这么过去了吗。” “……” 万山朗慢慢地躺了回去,“哇偶。好丰富又好贫瘠的七年诶。” “不过你也不是完全消失在大众视野中。热搜还是有的。”裴行川说:“去年我被造谣说霸凌新人,你帮我说话了。” 听到自己主动帮他,万山朗的表情有些微妙,谨慎地问道:“所以,谣言被解除了吗?” “没有,然后你就被一起骂了几个月。” “……那倒贴二百是……” “你出头不成反被骂,你们公司的楚总把你叫去喝茶了。结果你走时候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紫砂茶杯,那杯子是一套的,造价不菲。他意思意思让你赔了二百五。” 二百五…… 二百…… 二…… …… 万山朗心态简直爆炸,几个小时前他还是品学兼优未来可期的大少爷,眼睛一睁,穿来了七年后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他成了一事无成的软饭男! 吃的还是死对头的软饭! 没再听到他的动静了,估计是被现实伤得太深。裴行川转过身子平躺着,不动声色瞥了他一眼。黑暗中,男人的轮廓看得不太分明。 裴行川别过脸,低声安慰,“至少现在这部戏的片酬还不错。” 万山朗并没有低迷很久,很快又振作了起来,“好!我跟经纪人说,不管电视剧电影还是综艺,什么挣钱给我接什么!” 他侧过身,兴冲冲地对裴行川说:“等这笔片酬下来了,我第一个还你!” “……” 真多余删了聊天记录,这事简直是刻在了他的dna里。裴行川语气没有任何起伏,“我不急。” “我急啊!”万山朗说:“现在这样太奇怪了。” “你喜欢女人?” “啊?”万山朗都不知道这个有什么好疑问的,失笑,“我肯定是喜欢女孩子的。不过我现在这样,还是别找个人拖累人家。” 说完后,旁边便再没了动静。万山朗觉得没趣,就翻个身准备睡了。就当他以为裴行川已经睡着时,旁边忽然又传来了他的声音,“我有很多钱。” “??” 怎么突然就开始炫富了? 不过小万从善如流,闭着眼睛拉长了音调,“是~您真厉害。我要是能穿回一模的那天,一定向过去的你转达,未来的你有多么幸福成功——” “……闭嘴,你好吵。” “……” * 早上醒来时,裴行川已经不见了,往后几天也没再来过。 万山朗住院这段时间找人做了财产清算,悲催地发现自己真穷得兜里没俩子儿。 鉴于自己现在空有一肚子的高中知识点,半点不懂戏该怎么演,他拒绝了经纪人卧床休息的要求,一出院就直奔片场进行观摩学习。 剧组只有几个高层知道他失忆的事。出了这样的事故,剧方被网友和粉丝骂得狗血淋头,正跟他们商量别把万山朗失忆的事情传出去。 按照孙姐的意思,这部戏本来就是万山朗在开拍之际从别人手里抢来的,为此还欠了资方挺大一个人情。如此也算是扯平了,别跟资方把关系彻底搞烂了。 万山朗自然没意见,他还怕失忆的事情传出去后,没人找他拍戏,就挣不了钱了。 今天的拍摄地点在一座地下赌场,万山朗到时,场务已经布置得差不多了。因为受伤,剧组将他的拍摄进度暂停,先拍裴行川的部分。 《重开》这个剧本讲述的是万山朗饰演的刑\警周顾,和裴行川饰演的连环杀人案第一犯罪嫌疑人杨彧,被困在循环中,一直重返事故现场寻找真相的故事。 地下赌场还挺大的,现场人员嘈杂,万山朗看什么都新奇,一路晃悠过去,不少人见他回来了都上来打招呼。 他本就是个擅长交际的社牛,这几天把那些来探望的人唬得一愣一愣地,根本没人看出来他失忆了。可今天明显有些力不从心,就连跟人说话时,眼神都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梭巡着什么。 “哥,你坐着歇会儿吧。”在溜达到第三圈时,赵小小不理解他的迷惑行为,终于忍不住了,指了指镜头,“在清场准备开拍了,闲杂人等不能入内。” “知道了知道了。”万山朗撇了撇嘴,不死心地又朝里面看了眼,腹诽道:“这么多人,我混进去也看不出来吧。” “对了 ,今天来时,场务把这个给了我,说是你掉的。”赵小小从包里掏出一个黑色盒子,打开后,里面的丝绒戒枕上卡着两枚铂金素戒。 “这什么?”万山朗眼中闪过疑惑,拿在手上摆弄了两下,看见其中一只戒指内壁刻有一个花体的“爻”。 第5章 赵小小一见是两枚戒指,了然道:“这不很明显嘛,对戒啊。肯定是你送给裴老师的。” “……这里面刻的又不是他的名字。我自己戴不行啊。”万山朗烫手一般“啪!”地合上戒指盒,丢给了赵小小,“送你了,拿去玩儿吧。” 他们刚退出警戒线,就看见导演举着喇叭示意各就各位。随着场记打板声落下,沉静的赌场顿时沸反盈天。 “嘭!” 一声酒瓶爆裂开的声音引起了万山朗的注意,他朝那边望去,只见三台摄像机几个不同的位置怼着那一桌拍。 男人神色迷离,脸上透着不正常的红,低骂了句什么,“再来!” 旁边的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笑呵呵道:“兄弟,要不算了吧?” “呦呵,需要你多管闲事吗。”男人大着舌头,嚷嚷道:“谁怂谁孙子!” “那是裴行川??”万山朗错愕地望着场地中心,不敢相信那不修边幅的男人是裴行川。 “对啊,你才认出来?”赵小小也惊了,因为万山朗表现得太正常,时常让人忘记他已经失忆了。想起他方才的迷惑举动,赵小小顿时回过味来,“所以你刚才是想找裴老师嘛?” 他哭笑不得道:“早说啊,我们路过了他三四次。” “。”万山朗像是被踩中了尾巴,有些羞恼道:“谁说我是来找他的啊,就是第一次看他这么邋遢没认出来而已。” 话虽这么说,可万山朗竟然规规矩矩坐着那里看裴行川拍完了两场。纵使他这样的外行,也能看出裴行川在专业上是有几把刷子的。更何况导演和其他剧组工作人员旁观时,脸上赞许的神色做不了假。 介于现在身份尴尬,万山朗在片场一直躲着裴行川,俩人愣是在一个场子里待了半天都没碰上面儿。 他还挺庆幸裴行川这几天真没让自己去提供什么特殊服务。 晚上,万山朗回到了剧组定的酒店,走路时脑子里还在想拍戏的事。靠上房卡后,随着“滴滴”一声响,电子锁自动打开。 手机快没电了,万山朗推门而入急着找充电器,没留意地上摆着几双不同码数的鞋子,大步走了进去直奔卧室。 剧组给主演定的豪华套房,除了卧室之外,健身房、会客厅、小厨房、浴室等配置也是一应俱全。 给手机充上电后,万山朗得闲打量卧室里的布置。 听赵小小说,他们已经进组三个多月了。住了这么久,酒店每天都会安排保洁打扫,里面还是会有很重的生活痕迹。 衣柜的门半敞着,书桌上零散摆放着几叠剧本,还有三台游戏机。电视柜上随手放着半瓶没喝完的水,床头柜上摆着一些瓶瓶罐罐的东西。 “我的天,未来的我这么精致吗。”万山朗蹙着眉翻了翻,也没细看上面的字,伸手拉开了抽屉,准备一股脑塞进去。 没想到抽屉拉开的时,他看见里面码了满满一抽屉的小盒子,包装五颜六色的,看起来种类还挺全。 “……这什么,这不会是套吧。”纯情男高没见过这大场面,老脸一红,若无其事地又把抽屉推了回去。 “搞这么多套干什么,不会是和……用吧。” 想到这个可能,万山朗心中有些郁闷,黑亮眸子凝视着下面两个抽屉,嘴角紧抿,伸手去拉——“卧槽!!” 一声国骂爆出,他甩手“嘭!!!”地一声将抽屉关上了。动作之猛烈,柜子上的瓶瓶罐罐都震倒了几瓶。 “什么鬼??手铐,那个珠子,那个什么东西……还有那个、那个啊啊啊……”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万山朗触电一般从床上弹了起来,整个人红得像煮熟了的虾,还冒着热气儿,“他买这些东西干什么!!” “咔哒” 蓦地,门锁响了,万山朗僵硬地转过头,看到只围了条浴巾的裴行川站在卧室门口。 裴行川右手还拿着擦头发的毛巾,看万山朗莫名其妙杵在床前站军姿,不解地问:“你在干什么。” 第4章 穿堂风从裴行川身后灌进卧室,带着一股沐浴露的淡香扑面而来。 应该是刚洗完澡,他的脸上被热水蒸得白里透粉,黑发湿漉漉地垂在额前,被水汽浸润过得眉眼似乎温和了许多,正茫然望来。 裴行川忙着拍戏,他忙着在病房思考人生。如此相安无事了好几天,少爷都快将自己给人当情人这件事忘记了。谁知再见面就是这么尴尬且赤\裸的场面。 大半夜全身上下只围条浴巾出现在自己卧室门口,万山朗都不知道裴行川有什么好茫然的,故意装纯玩欲擒故纵是吧!还有又想玩什么奇奇怪怪的游戏! 匀称紧实的一层簿肌,形体优美而又不夸张。无意中一眼,万山朗大脑凌乱的思绪梗了一下,反应过来自己脑子里在回放什么,登时惊了,“你怎么进来的!你怎么能随便进别人的房间!” “你有病吧。”裴行川无语开口。话音刚落,他望着男人脸红脖子粗,额头上还顶块纱布的傻样,突然想起这人确实有病。 不与傻子争高低。 他无奈道:“这是我的房间,我回卧室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什么?!”万山朗转过头,匪夷所思地睁大了眼睛,“房卡是赵小小给我的。难道是你串通他把我……”裴行川劈手把毛巾朝他脸上砸去,“你他妈是真二百五。” 跟他说话就别想心平气和。 裴行川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抱着胳膊,冷冷地注视着万山朗,“剧组给你定的房间是楼下那层,你自己非要跑上来跟我挤一块的。” 万山朗出口反驳道:“怎么可能!” “……” “…我、我是直男……”在对方冷漠得像在看小孩子无理取闹的眼神中,万山朗目光游离,也越发怀疑是不是真是他说的那样。 心中暗自恨起了未来的自己:“我服了啊,你这么敬业干什么!” “管你直的弯的。” 裴行川懒得理他,自顾自朝衣柜走去,解开了腰间系的结,作势要扯掉浴巾,“你愿意怎么想就怎么想吧,反正我真让你陪我上床,你也得陪。还有事儿吗?” “!!”生怕晚一秒就少个选择,在浴巾落下的那刻,万山朗飞速低头,险些咬着舌头,“有!” 哈!露出狐狸yi巴了吧!这个人果然是装的正经!!抽屉里那些东西肯定都是他买的!他竟然这么开放?!gay都这么开放的吗!说脱衣服就脱衣服啊!卧槽怎么办啊,我现在摔门而去或者大叫救命会不会显得我很怂很没胆量?!他俩以前谁上谁下?我是上面的吧?我是上面的吧?我是上面的吧? 听见面前淅淅索索衣料摩擦的声音,万山朗脑海中不受控制地疯狂腹诽,以掩盖他此时的窘迫。可就在他无意朝上瞟了一眼后,脑中的声音顿时跟死绝了一般戛然而止,进入另一种诡异的沉默。 裴行川扯下浴巾后,里面的短裤露了出来。他抬手把浴巾挂在了落地衣架上,拿了睡衣套上。疑惑地瞥了眼边上一惊一乍的人,今晚第二次问:“你在干什么?” 万山朗慢慢抬头,扭了扭脖子,“……我看看这地毯做美缝没。” “?” 白天在片场就看见他跟个保安巡场一样,想不注意都难。联系到他现在一系列诡异的举动,裴行川眼神怪异,“你出院时医生怎么说的?” “伤口不沾水,戒酒戒辣清淡饮食。”万山朗下意识回答,随即忍不住小声嘀咕了句,“谁家浴巾里穿裤子啊……” “你管我怎么穿。”裴行川没有察觉万山朗的尴尬,上前一步扣着他的后脑勺,将他的头按低了些。 “??我擦,又来?!”万山朗眼看距离越来越近,近到能闻见他身上暖融融的香味,还能看见颈部的青色血管。微凉的指尖抚上面皮,他半边身子麻了,不由自主地想往后缩。心里尖叫:“这轻薄的动作他为什么做得这么自然!” “别乱动!”裴行川薅住领子把人拽了回来,一巴掌呼胳膊上,安分了。 “……哎呀摸就摸吧,反正也不会掉块肉。”心里这般安慰自己,垂眼时,对方专注的神情落入眼底,万山朗无端感觉心跳快了几分,可不甘心就这么被拿捏,咧嘴挑衅道:“这么熟练,你还包养了其他人嘛?” “你怎么知道?”裴行川勾唇,轻轻揭起他额头上的纱布,“有两个你见过。还以为你失忆就忘了呢。” 今早护士刚给他换了药,伤口倒是没有多大,就是肿了个包。手指穿插\在他茂密的头发里摸了摸,没摸到其他的伤。 “你说什么??”随口一说没想到他真乱搞,万山朗睁大了眼睛,往后躲,“你不嫌脏吗!竟然还不止三个?!大清都亡了,你还要翻牌子啊!” “……你那点脑细胞是摔死了还没来得及增殖吗。” 裴行川也真是服了,看个伤这人比过年的鸡还难逮。他瞪了万山朗一眼,懒得管了,“过两天让赵小小带你去再做个脑部ct,看看有没有别的问题。” 第6章 “不行,你说清楚。你怎么能……你怎么能这么荒唐呢?”万山朗想起那一抽屉的避孕套和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简直头皮发麻。 他们俩是人吗?天天就这么荒淫无度地过,怪不得这么多年了还穷到要裴行川养! “……”两人相顾无言,但看着眼前这人一脸谴责加惊恐的表情,裴行川一肚子坏水乱晃,破罐子破摔继续胡扯:“对的。我需求很大。” “……?”万山朗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能随便说给别人听?? 裴行江:“我们gay一般都这样。不过没关系,我技术和体力都很好的。让床伴爽到不是问题。” “??????” 万万没想到这人长得一副冷漠禁欲脸,荤话张口就来。万山朗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你……我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 “对了,我有说过吗?”裴行川平静地给出致命一击,“我是top。以前都是我上的你。” 话音刚落,万山朗一言不发地拿起自己的手机,步伐略显沉重,背影略显佝偻,逃也似的跑了,还顺手关上了门。 “哼,跟我斗。” 难得看到万山朗吃瘪,裴行川哼笑,心情颇好。瞥了眼床头柜上乱七八糟的东西,手一扫全部丢进了垃圾桶,“死变态。” 另一边,万山朗给赵小小发了消息,蹲在楼下套房门口等他来送房卡。此时他震碎的三观还在重整。 “哥,你头疼吗?”赵小小一出电梯就看见人高马大的男人抱着脑袋蹲在地上,吓得赶紧飞奔过来,“那张卡太久没用,我找了半天才找到。大半夜的,你咋突然想起来跑到楼下睡呢?被裴老师赶出来了吗?” “……”万山朗一把从他手里抢过房卡,刷卡,进门,“砰!”一声把这傻缺关在了门外。 赵小小摸了摸鼻子,“好吧,朗哥好像又惹裴老师生气了。” “咔哒”,门又开了,万山朗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捡起自己的手机,再次甩上了门。 赵小小:“……” * 第二天一早,万山朗要前往户外一处水库拍摄,为了省时间,去的路上,化妆师直接在保姆车上给他做妆造。 经纪人孙姐滔滔不绝地嘱咐着他什么,万山朗撑着来脸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剧本,一句没听进去。 “综艺的事就是这样了,不过我们事先说好了啊,下不为例。你一个演员,还是要保持神秘感比较好,不能总上综艺,还是恋综……朗朗?” 万山朗回神,从化妆镜里对上了她的眼睛,“嗯?”了声。 孙木芳望着他没精打采的样子,扬了扬眉,隐晦地说:“昨晚没睡好?年轻人啊……还是节制点比较好。” “。”万山朗破罐子破摔懒得反驳了,搓了把脸,“今天就要去拍戏了,心里没底。” 自从当年万山朗被他爸揍服,再也不逃学开始,成绩就跟坐了火箭似的蹭蹭往上涨,常年稳在年级前几。 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种突击考试的刺激感了,而且还是一门从来没有学过的课。 “最后两场戏我看了,全是动作戏,还得下水。你脑震荡还没好全,能拍就拍,不能拍也没事。”孙木芳冷哼道:“我看他们谁敢说你的不是。” “真的假的?不拍也没事吗。”万山朗求之不得,他确实还有些头痛和疲劳的症状,而且也担心自己这恶补出来的蹩脚演技会丢人现眼。 孙木芳摆摆手,“真的,我已经跟导演说好了。你去跟行川补拍几个露脸的镜头就行。剩下的部分他和你的替身拍。” 万山朗微顿,有些意外,“真下水啊?” 第5章 到了地方,万山朗一下车,剧组的制片迎了上来,态度殷切:“万老师,伤好得怎么样了?如果拍摄途中不能坚持,一定要及时说。” 说着,他指着远处一个跟万山朗同款造型的男人,“替身我们已经找好了。今天拍摄水库的戏份,虽然安全做了保障,但水还挺冷,能用替身就用替身,您露个脸就行。” 从这几天剧组高层轮番来医院慰问,还有赵小小的描述来看,万山朗隐约知道自己的咖位应该挺高的。一句话还没说,特权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自然乐得清闲。脸上的墨镜都没摘,用剧本叠的纸扇子扇风扇得飞起,臭屁地笑出一口小白牙,“嗯,知道了。等会儿给我找个阴凉点的地方,别晒着我。” 制片笑容有点僵硬:“好!” 内娱影视圈的未来,真是一眼望得到头。 这时,耳边传来说话的声音,万山朗转头,正好望见裴行川换完衣服从房车上下来。 他饰演的角色是一个混混二世祖,相较于万山朗亲民的地摊穿搭,裴行川的妆造偏向休闲西装多一点。 头发被喷了发胶,抓出层次感。身上穿着件复古花色衬衣,下摆被束进裤腰,外套随手抓着,显得肩宽腿长,比例十分好看。 似是注意到那道不可忽视的目光,他朝这边偏了下头,视线刚交汇了一秒,万山朗飞速别过了脸。 “哼,打扮得倒是挺像回事儿。”回想起他方才看向自己时漠然的眼神,万山朗无端有些气闷,就好像被轻薄了,但无处说理的黄花大闺女。 因为任由谁也不会相信,那个公认的当代三好青年,私底下是个夜夜笙歌的色\情狂! 裴行川收回目光,脑中想着别的事,有些走神。忽然听到助理在身后叫住了自己。对方笑嘻嘻地上前,一声招呼不打朝他伸出来魔爪,“造型师姐姐说了,你扣子别扣这么严实嘛,再解两颗。” 裴行江无奈笑笑,“再解就走光了。” “就是要半敞着怀!” “他在干吗。”万山朗暗中观察,望着那人前一秒对自己还是一脸冷漠,下一秒面对人家小姑娘就笑得跟推销保险的一样,表情更是一言难尽。 他长臂一伸,将从旁边路过的赵小小勾了过来,压低声音道:“裴行川他用替身吗?” “裴老师怎么可能用替身。”虽然不明白为啥聊天要整这偷鸡摸狗的阵仗,赵小小朝那边瞟了眼,也压低了声音,“他可是出了名的敬业……”“好嘛。” 早上八点多时外面的阳光已经很耀眼了,万山朗摇着扇子朝树荫下晃悠,“真期待敬业的裴老师,给我们带来一场酣畅淋漓的表演啊。” 听见全程的李思同裴行川面面相觑,面露迟疑,“朗哥他真得没事吗?他比以前……活泼了好多。” “……你是想说傻逼了很多吧。”裴行川掀起眼皮看向那背影,轻摇了摇头。 “发什么癫。” 今天这段戏,是拍刑\警周顾察觉到嫌疑人杨彧的不对劲,怀疑他跟自己一样进入了循环。跟踪来到荒郊野外,目睹行凶和抛\尸现场,救下了差点被溺毙的杨彧。 从进入片场开始,裴行川总觉得有一道视线黏着自己,可寻找时又没找到源头。 同他搭戏的替身是个挺年轻的男生,身高跟万山朗差不多,长相也算周正,看模样应该还在上学。 他一见着裴行川,主动伸手,“裴老师您好!很荣幸能有机会和您合作!” 裴行川回握住了柯西的手,“你好。” 柯西性格开朗,挺自来熟,一打开话匣子就止不住了,“我也是央电的。您毕业那年,我是去混学分,参与编导组改编了话剧《于无声处》。当时我提出剧本存在的问题,是您斟酌后力排众议选择了相信我!……不过您肯定没印象了。” 他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憨笑道:“不过能和您说上话我已经很开心了!” “《于无声处》?”裴行川准确捕捉到了这个词,联想他少有的姓,很快想起了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你不是学编导的吗?” “对!”柯西说:“我大学学的戏剧影视文学。后来又想当演员,毕业后就跑了,出来历练历练。” 在听到他确实是自己以前搭档过的同学,裴行川公事公办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大家都是从小角色开始的,不必妄自菲薄。” “啊啊谢谢裴老师!我可以叫您师兄吗?” “随你。” 万山朗搬了把椅子坐在不远处的树荫下,墨镜挡住了他翻的白眼,“还师兄师弟认起亲来了。” “就是就是。”赵小小狗腿地附和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裴行川家里不是也挺有钱的吗,他当年不去学金融,当个冷脸的资产阶级剥削者不挺合适。央电有什么好读的。”万山朗朝赵小小勾了勾手指,接过水瓶灌了口,继续道:“我哪个大学毕业的?” “央电啊。”赵小小哼道:“而且你比裴老师晚一年入学,你才是他正儿八经的师弟!” “……”万山朗呛了下,默默将瓶盖拧了回去。 在拍完几个万山朗露面的镜头后,裴行川的搭戏对手就换成了柯西。 第7章 随着打板声落下,一阵冷风刮过水库上方扑面而来,咸腥湿润的气味充斥鼻腔,叫人作呕。 杨彧撑着地面艰难爬起,血迹从他的唇角滴落,没入泥土中。他这辈子都没受过这么大的罪,感觉五脏六腑都像移了位。 “轰隆——” 就在这时,摩托车引擎的嗡鸣声响彻整个树林,惊起一片飞鸟。杨彧意识到了什么,深入骨髓的恐惧刺得他不敢回头,踉跄起身拼命朝小路跑去。 可身后摩托车的声音依旧越来越近,堪堪只有一步之遥。像是在享受逗弄猎物的乐趣一般,欣赏他生命最后几秒的无力挣扎。 就在即将被卷入车轮的那刻,杨彧耳边风声忽起,他被一个身影扑倒就地滚了几圈撞上了路边的树,世界天旋地转,重伤的内脏不堪重负,蓦地呕出口鲜血。 “卧槽。”万山朗在场外围观,看到这一幕时,原本嬉皮笑脸看戏的表情瞬间呆住了,“……真撞啊。” 赵小小看了眼,“他们扑倒的地方有软垫缓冲。” “树上又没铺软垫。”万山朗眉心轻拧,虽然知道是在演戏,但是为了效果真实,后面还是会被惯性甩出去。撞上树时可能会收不好力道。 “快起来!”周顾迅速爬起,余光看见摩托调转过来了,强硬地将杨彧拖起来,可下一秒,帮凶一记鞭腿虎虎生风地朝着他的头踹去……“cut!” 万山朗被导演这陡然一嗓子喊得魂儿都颤了颤,扯下墨镜,望见工作人员围了过去,他下意识以为出了什么意外,仿佛被一股无形力量牵引,脑子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跑了过去。 “让让让让。”万山朗横冲直撞地扒拉开其他人,挤进了最里层。等和正在擦血补妆的裴行川四目相对时,脑子里紧绷着的神经短路了。 他愣愣地指着沾满血的湿巾,“你、这??” “?”裴行川不懂他什么意思,看他盯着假血,以为是好奇。贴心地解释道:“玉米糖浆和巧克力糖浆,甜的。” “……哦、咳。” 万山朗搓了搓手,朝外围退去。碰上工作人员莫名其妙的眼神,他突然想起自己方才把人家撞开了,歉意地朝她们嘿嘿一笑,红着脸戴上了墨镜。 方才看他那火急火燎的,赵小小不明所以凑了过来,看了看人群中心的裴行川,看了看目光躲闪的万山朗,“人家是去补妆发检查设备,朗哥你去干什么呀。” “……”万山朗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笑道:“哈哈哈,赵小小,你等着,我回去就把你开了。” “你怎么回事?你看看你刚才那几个动作有多生硬?下面铺着软垫呢人家裴行川都没有怕摔!” 导演让柯西看监视器,脸色有些难看,“还有几幕竟然把脸漏出来了,这一部分不能剪辑,被观众看出来就是穿帮,刚才那段从这里开始要全部重来。” “那岂不是又要再摔一次?”听见他们的对话,万山朗蹙眉看着那个替身演员给导演道歉,完了又对着裴行川鞠躬。 裴行川见此倒也没说什么,只摆了摆手,“没事。” “……看来央电的演员也不怎么样嘛。当师兄多担待喽。”万山朗冷哼了声,回树荫下面继续当他的甩手掌柜。 几分钟后,导演再次喊了停。 十几分钟后,导演又喊了停。 一个小时后,导演再再一次喊了停。 “说了多少次了下面有软垫!不会摔疼的!不管哪个机位拍出来的都一副畏畏缩缩的德行,哪点像个警\察?!你别束手束脚地行吗!” 中间给了时间让这个替身自己找感觉,还让武指示范了很多遍。但每次拍出来的依然不能看。导演罗清指着单拎出来的一段穿帮镜头,火冒三丈: “替身你怎么不把你的脸直接怼镜头上?谁把你找来的?!还有裴行川,后面明显能看出你状态不如前面,没准备好就提前说,没人有那么多的时间等你!” 此时已过午后,正是日头最旺的时候,户外温度将近40度。裴行川脸色有点发白,发丝被汗水粘黏在脸上,看着很是狼狈。 他眉心微蹙着,似忍耐着什么,没留意到远处的遮阳棚下,一双眼睛幽幽地盯着这边。 “喂!我刚看见明明是那个替身的错,而且拍了这么久饭都没吃,体力不支很正常吧。那老头儿为什么还要连裴行川一起骂啊。”万山朗语气不善,他只是单纯地抱不平,但在旁人听来,言下的谴责呼之欲出。 “裴老师的脾气真的好了很多啊……”赵小小感慨道:“这次竟然没发火。” 想了想他以前跟自己不服就干的炮仗模样,这点万山朗倒是赞同,“这倒是……诶不对,什么叫这次竟然没发火?他之前在片场发飚过吗?” 一把薅住导演的领子按地上就揍,画面太美,万山朗不太敢想。 “他去年被网暴了几个月,就是因为在片场发飙了,被代拍拍到发在了网上。”赵小小觎着万山朗的脸色,“自那以后就不敢再发脾气了吧。” “……”烈日穿过林荫倾斜而下,余光中,那个人挨完骂,平静地转身找了个阴凉坐下。万山朗喉结动了动,手指不自觉收紧,“他…当时为什么生气?”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划破午后湿闷的寂静,“裴老师!你的手在往下淌血!” 第6章 “刚没注意看,还以为是汗水呢。” 裴行川翻过胳膊看了看,衣袖不知道勾到哪里,已经划烂了。一条两寸长的口子从手腕划到胳膊肘,还在不断往外冒血,“可能是地上有玻璃碎片什么的。还好不深。” “您别乱动了,我给您包扎!” 剧组随行的医生用碘伏给裴行川消毒,柯西半蹲在边上,捧着绷带要帮忙包扎,他自责道:“师兄对不起,是我太没用了。” “绷带就算了,还没拍完呢。”裴行川用酒精棉按着还在冒血珠的地方,闻声淡淡地瞥了眼他。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别人过多地麻烦他,无非是看在同门的份上不愿过多苛责。可这师弟的功底委实太差,除了道歉,一直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改变。裴行川顿了顿,正思考该怎么回答,忽然听到一道散漫男声从身后传来,“没用就换个人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 柯西猝然抬头,惊愕对上万山朗的目光。他似是漫不经心地随口一提,但言语内容却一点都不客气,没留下任何商量的余地。 “裴老师真的抱歉。事发突然,我去挑人时只顾着外型合适,没考察其他的……”副导演看向柯西,“我听你说是央戏的才选的你,谁知道你是学影视文学的啊?后面还有有不少打斗的戏份,如果就这个水平的话,确实胜任不了。” 这两场戏算是剧中一个关键的转折点,分量还是挺重的。罗清导演原本想用长镜头来表现危机的张力。使用替身上场本就改变了原计划,只能用分镜。现在连最基本的质量都保证不了,肯定是不行的。 “那怎么办?”今天是拍不下去了,裴行川没再阻止医生给自己包扎。他很轻地动了动腿,左脚脚踝传来一阵钻心的疼。想来是方才扭到了。 他的注意力在旁处,没看到柯西求助的眼神。 可万山朗看到了。 不知怎的,他对这个娘们儿唧唧的男人喜欢不起来。 又不是很熟,干什么上来就缠着人家?说话为什么一直用那种像是在撒娇的语气?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还有裴行川这个人,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他这么委曲求全呢?日子过到狗肚子里去了,一个隔了不知道多少届的劳什子师弟,被连累了连句重话都不敢说。 “我来!” 这气势汹汹的一声吼,全场的眼神聚集了过来。裴行川愕然,仰头时,意外对上了万山朗垂下的目光。 他抱着胳膊靠在自己身后的树上,低头时,额前碎发被风吹得晃荡,五官俊美干净,周正得像<a href=https:///tuijian/gaoganwen/ target=_blank >高干文里意气风发的红三代,整个人浸在金色灿阳下,过分惹眼。 他看不懂他眼底的情绪,是责备,还是…… 裴行川失笑,觉得自己真是鬼迷心窍,竟然会觉得他会担心。 他失忆之后,跟自己说话不是阴阳怪气,就是抬杠犟嘴。巴不得早点摆脱自己这个金主呢。 万山朗挑眉,“笑什么?” “我笑你不自量力,只有十八岁的记忆,对演戏一窍不通还想出风头逞强。”当然,这话裴行川只会在脑子里过一过,嘴上不会这么说。 “没什么。你也看到今天拍摄的强度了,你还没全好,别逞强了。”裴行川徐徐开口,目光落回到柯西身上,“你……”“我快好了!” 在万山朗的视角里,他们的举动尽数落在眼下,所以当裴行川又看向那小子时,他急忙出声证明,“真的。” 赵小小也知道他失忆了,见状瞪大眼睛在后面拼命扯他衣服,压低声音,“哥,别冲动!!” 第8章 万山朗反手扯回自己的衣服,冲副导扬扬下巴,“反正你再去找人也要花时间,这里面动作戏、打戏这么多,一不留神就穿帮。还是我亲自来吧。嗯……后天,后天咱再来这里拍,行吗?” “万老师,我们知道您很敬业,想拍出完美的作品,但是还是得顾忌身体状况。” “行了就这样吧。”万山朗摆摆手,“今儿回吧。我快晒死了。” 他都没意见,其他人更不可能有什么意见了。见状,副导忙不迭地找制片还有导演去了。 赵小小看着散开的人群,小声抱怨了句,“后天?朗哥你好歹多说两天也行啊。” “我早点拍完早点回榆阳找我爸妈啊。”万山朗一抖墨镜戴在脸上,望见李思给裴行川举着的小风扇,后知后觉脸上灿烂的笑僵住了,“诶,我扇子…不是,我剧本儿呢?” “被你叠成扇子飞机还有纸船了!”摊上这么个不着调的主儿,赵小小真的很绝望,赶忙回去找了。 “好吧,辛苦了!”自觉穿过来后第一次在裴行川面前挺直了腰板儿,万山朗现在的心情也很明朗。就在他抬腿准备走时,忽然被人叫住了,“朗哥你帮忙给裴哥拿一下,我去找医生拿点药。” “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女生已经跑远了。万山朗保持微笑看着自己手上凭空多出的风扇,两秒后,脸色垮了,“喂,我就没见过使唤人使唤得这么理所当然的!” 裴行川身边的人都把他当狗吗! 附近的人都走完了,万山朗气不打一处来,烦躁地瞥向还坐在地上的裴行川。 目光落在他脏兮兮的面颊上,方才还垮着的批脸忽然勾起一个笑:“哎呀,这不是裴行川嘛。” “……神经。”裴行川翻了个白眼,望向李思离去的方向,心中有点焦躁。就在这时,一张贱兮兮地脸挡住了他的视线,“你不是说自己体力很好嘛,就这还一挑三?” “还不都是你这么蠢,把自己摔失忆了只能用替身。”没想到当时随口揶揄他的话,成了回旋镖扎在自己身上,裴行川有些羞恼,嘲讽道:“你不赶紧回去扒扒剧本,等着后天当几十号人的面出洋相吗?” 万山朗把风扇怼着自己的脸吹,一副无所谓的死样,“凑合凑合得了,我听赵小小说,剧方给我的片酬比给你的低不少,都是主角凭啥啊。我要让他们知道便宜没好货。” “……”裴行川无语凝噎,半晌才吐出句:“我真服了。” 这么久以来,两人似乎还从没这样心平气和地说过话……虽然也谈不上多心平气和。裴行川靠在树上撇脸看向别处,无声拒绝了和傻逼交谈。 无言中,万山朗不耐烦地撑着脸,眼神乱瞟,盼着随便哪个助理赶紧过来救场。 在无意掠过面前的人时,他倏地顿住了。 那人为了符合浪荡公子哥人设故意解开的衣服,经过方才一系列激烈的动作戏,更凌乱了不少,真直接半敞着怀。 但就算这样,裴行川似乎还是热得厉害,汗水淋漓,白净脖颈上都挂满了汗珠。他是面对着万山朗坐的,所以别过脸时,脖子线条和锁骨完全暴露在眼下,看起来毫无防备。 “……啧”。明明都是男的,万山朗却感觉有些尴尬。他不自在地看向别处,风扇里吹出的风也愈发滚烫,索性直接塞给了裴行川,“烦死了,风扇吹出来的风都是热的,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啊,我要回去吹空调!” 裴行川淡声道:“你可以先走。” “说得跟我是自愿待着这里的一样。”万山朗面色不悦,倏地起身,“走就走……”“师兄!” 裴行川循声望去,见是柯西回来了。他像是跑了很久,脸上被太阳晒得涨红,走进后注意到旁边的万山朗,忙礼貌道:“万老师好!” “。”万山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不知怎么想的,站住了迈出去的腿。 “师兄,天气太热了,剧组准备的水都晒热了。您喝瓶冰的解解渴吧。”柯西把手里的冰镇可乐递给裴行川。 裴行川确实热得够呛,便也没有推辞。穷乡僻壤的小地方,发展比外面要慢了不少。时间像是凝固在了可乐瓶上,他看着这玻璃瓶,一时还有些新鲜,“谢谢你。” 柯西看向旁边的万山朗,热情地把剩下那瓶递给了他,“万老师,您不嫌弃的话也喝一瓶吧?” “嫌弃。”万山朗一点面子都没给,瞥了眼他手里的瓶子,直接抱着胳膊,“我才不喝碳酸饮料。” 柯西愣了,“啊……抱歉。” “别理他。爱喝不喝。”裴行川瞪了眼这个没礼貌的人。 万山朗鼓掌,“妙啊,当代川剧变脸大师。今年春晚没你我不看。”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俩的对话给人一种相互阴阳的感觉,方才柯西来时,隐约听见他们正在吵架。 目光在裴行川和万山朗之间流转了一圈,回想起今天在片场时,他们私底下一点交流都没有,即使是普通朋友都不会这样吧,更何况圈里一直流传他们是真情侣…… 他收回目光,看着裴行川,心中还是过意不去,“师兄,我想再一次为今天给你带来的困扰道歉。” “……” 听见他又要道歉,万山朗白眼翻天上去了。裴行川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白白浪费了一天,还这里流血那里受伤,要说一点都不生气,那是不可能的。只是裴行川懒得再去计较些有的没的。 他看向那小自己好几岁的师弟,“算了。谢谢你的饮料。” 意思是,我收了你的饮料,我们扯平了。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柯西胡乱摇头,“一定要的,我家里人说让我认清现实。我一时兴起丢了老饭碗,还以为自己很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现实打脸了……” “人生走的每一步路都算数。想做什么,那就去做。不必因为一点挫折就泄气。” 裴行川并不想背负别人命运转折点这么沉重的东西。但想了想,又纠正道: “如果很快就放弃了,其实本身就不是喜欢到非它不可吧。那换条路也行。” 不知为何,在听到这句话时,万山朗蓦地心悸了一下。脸上嫌弃的表情登时僵住了。 那种酸涩的感觉细密穿透了整个心脏,侵入每一根神经,瞬息蔓延到了整个胸腔。像是身体自己的记忆一般,这莫名其妙的反应倒叫他怔了一下,疑惑地抚上心口,“……怎么回事?” 第7章 “知道啦,谢谢师兄!”柯西站起来,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我会继续努力的!期待能再次和您相遇!” “好。”裴行川弯了弯眼睛,“我也期待能看到更好的你。” 万山朗刚从那莫名其妙的感觉中回神,看到这同门情深的画面,眉心皱了皱,想说什么,又觉得跟他俩没什么好说的。余光瞥见远处裴行川助理回来的身影,他自觉任务已经完成了,头也不回地走了。 先前那厚厚的一叠剧本,被他一上午撕了快一半儿,赵小小捡回来被风吹走的几张,看着一桌子的纸船飞机犯了愁,正准备拿包兜回去慢慢拆,忽然一只瘦削修长的手捏起了一只飞机,抬手扔了出去。 纸飞机划过长空,被暖风载着愈飞愈高,竟飘过了半面湖泊,慢慢悠悠落在了水面上。 “飞得好远。”赵小小将手搭在眉毛上,眺望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还能看见纸飞机的身影,“可那是你的剧本诶。” “那页拍过了。”万山朗拿起扇子摇了摇,“这才是还没拍的部分。” “我们之前说到哪了?” “什么?” 万山朗漫不经心地把折纸全部收进了包里,“他去年在片场发脾气,是为什么?” “哦~你说这个啊。”赵小小“嗐”了声,“去年那剧组有个带资进组的流量小生,演技差脾气差,偏偏现在还流行麦麸,他那边儿就想营销蹭热度。” 这个答案倒是叫人意外,万山朗扬了扬眉,“裴行川不配合?” “裴老师那性格,你觉得他是会配合营业的人嘛。” 赵小小哭笑不得,“裴老师大多数时候对谁都是一张冷脸,压根儿没管他。所以他单方面地热脸贴冷屁股。被那些粉丝、站姐拍了路透,就说裴老师霸凌新人。后面裴老师真受不了那傻逼的蹩脚演技,偏那导演也是个较真的。场场戏十遍起步,天天跟着加班儿,就起了争执。落到他那群神经病粉丝眼里,那可不得了啦。” 虽然赵小小说得轻松,但万山朗注意到他一直在悄悄观察自己的脸色,好像生怕自己生气一样。 裴行川吃瘪,他为什么要生气?事实上,这种时候谁都怕被牵扯上,明哲保身才是正确之举。 可那个时候的他,确实站了出来。 万山朗状似不在意地嗤笑了声:“骂就骂呗,手机一关不看就行了。还好没连累我……” “怎么会。那群神经病粉丝像是有反社会人格,不仅开盒了裴老师的住所、手机号,各种社交账号,居然还去他的酒店和上下班必经之路蹲他。” 第9章 “蹲他?!”万山朗愣住了,万万没想到网络上的吵闹会上升到这种地步,“报警把那群傻逼抓起来了吗??” “抓了啊,一个个魔怔了一样,还有几个是未成年,能有什么办法。” 赵小小无奈地摆了摆手,“哥你是忘记了,那天你去警局接裴老师回来后,吓得天天守他身边。抱着手机找团队帮他控评,还亲自下场撕,撕不过了换大号。裴老师让你别管,你哪里听得进去。” 赵小小感慨道:“幸好后来你们想办法买通了他身边的一个助理,那小子也是被欺负怕了,直接一口气把聊天记录全爆了出来。剧播出后,他辣眼的演技被众嘲,裴老师才算彻底清白了。没那群神经病,你们cp粉队伍壮大的速度也不会如此之快。” 随着他长长的一声叹息,四周静了下来,只听到风过林梢的哗哗声,还有自己焦躁的心跳逐渐安静,直到平息。 万山朗就像在听旁人的故事,完全没有代入感,好像故事的其中一个主角不是自己。他想不到如果是自己碰上这件事,会怎么做,会不会这么冲动。 “应该不会吧。”他想:“肯定是赵小小添油加醋杜撰的。在他嘴里,好像未来的自己真的……” 很爱裴行川。 万山朗睁大了眼睛,像是被一道自九霄降下的雷电劈中,整个人僵成了石头。 “怎么可能!肯定是我顾及他的恩情!我可是直男,没听过同性恋会传染的……”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越看边上的赵小小越不顺眼,抬腿踹他屁股,“都怪你,这么会编,你咋不去转行写小说呢!” “??”赵小小冤枉,“我编啥了?不是、你不能仗着失忆……” “啊啊啊我不想听。”万山朗转身就走,留给他一个暴躁的背影,“等着吧你,我回去就让孙姐炒了你!” 他小跑着逃离了审判现场,沿着小路朝停车的地方走去。取景地比较靠里,车开不进小路,设备都是找三轮车拉进去的,剧组人员全部步行。 没一会儿,他看见了个熟悉的背影,正步履缓慢地朝前挪动着。万山朗叼着根草,墨镜后面的眼睛眯了起来,待看清是裴行川,登时神色变得有些古怪。 但他这个人,永远嘴贱,还比脑子快。逮着嘲讽裴行川的机会,就跟天津人捧哏一样,不用脑子,高低都能整两句,“……呦,这一会儿不见怎么瘸了呢。” 见那人没理自己,他还追上去,跟裴行川持平的速度,探头看他,“咋啦,刚摔沟里了?” 李思一见他来了,喜出望外道:“朗哥你来了,快帮忙背一下裴哥,他的脚扭了,这里离车还有好一段路呢。” “我刚就想说了,我脸上是写着好欺负几个字吗,为什么要让我帮你哥做事呢?” 万山朗戴个墨镜叼着根草,看着就一副流里流气的模样,正挑眉看着李思,像是堵人的小混混,“你谁啊你,我跟你很熟吗?” 李思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了一愣,“抱歉,我——”“行了。” 裴行川开口打断了这场闹剧,冷淡地瞥了眼万山朗,“她只是关心心切,以为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寻求帮助,以后不会了。这次需要我给你道歉吗?” 第8章 “……” “……” 气氛瞬间僵持住了,没想到如此平常的一句话成了导火索,李思傻了眼。她只知道万山朗失忆了,但是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僵到这种地步。 看万山朗没吭声,裴行川只当他答应了,倒也没矫情磕巴什么,声音客气有礼,却又疏离,“对不……”“干吗这么凶。” “?”裴行江一口气梗在喉咙里。 “我又没说不背你。” 万山朗咕哝了声,叼在嘴里的草都忘了吐,“我跟她又不熟,使唤我,我还不能说说了……你凭什么凶我?” 气势汹汹的一句,却听着莫名委屈,像被惹毛了但只能无能狂怒的狗子。裴行川被说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看见男人矮下身半蹲在面前。见自己没反应,便催促道:“赶紧的,过了这村儿没这店儿了啊。” “……哦。” 鬼使神差地,他伏下身,趴在男人的肩膀上。隔着薄薄一层布料,能摸见他肩膀结实的线条和肌肉。 从前更亲密的事情都做了不知道多少,裴行川此时却有些不自在,万山朗站起来时,他慌了一下,紧紧抓着手下的衣服,“……你背得动吗?” “看不起谁呢。”走了几步,万山朗依然感觉出他的紧张,随即使坏地故意掂了掂,惊得裴行川抱住了他的脖子。 “!”李思看到这一幕,懂事地自行消失,悄悄抚了抚担惊受怕的心。 弄巧成拙,本来是想逗人家,这下轮到这坏家伙自己呆住了。 另一个人的气息近在咫尺,想忽略都难。温热皮肤相贴,绑着绷带的胳膊环过脖子,毛茸茸的头发蹭得他有些痒。 万山朗的喉咙有些干,脚步没有停顿,揶揄道:“你这么害怕干什么,小时候长辈们不都这么背小孩儿的嘛。” 感觉到扣在大腿上的手很有力,裴行川也放松下来了。听见万山朗的话,他张了张嘴,但终究还是没出声。所幸那人也没过于纠结这个尴尬的问题,话锋一转道: “对了,一直忘记问。你为什么借我那么多钱啊?只是因为很讨厌我嘛。那你可真是新时代活菩萨。” 听见两个助理的脚步声远远落在后面,周围没什么人,只有热风吹拂,万物躁动的悉悉索索声。 “?这很奇怪吗?”裴行川面不改色道:“我富到家里只剩钱了。犯中二病,觉得用钱打人脸什么的最爽。” 算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万山朗笑了声,“那你比我出手还阔绰啊。看到我现在成了大明星,还在给你当牛做马。是不是更爽了?” “是啊。”他扬眉提唇,“划算买卖,爽了好多年。” 话音刚落,裴行川蓦然想起了什么,脸上反讽的笑僵住了。万山朗听见他突然止住了话头,后知后觉他们聊得不太对味儿了,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声。 “我以为你不知道还欠我很多钱呢。”裴行川冷哼道:“我就没见过天天给金主甩脸子的。” 万山朗乐了,“嘿呦,那您今儿可就见着了。” “……”裴行川把可乐瓶子贴在了他的脖子上,玻璃瓶外凝结的水珠顺着皮肤滚落,冰得他一激灵。 万山朗抽气,随即听见背上那人使坏成功在偷笑,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天天一见着我就疾言厉色,对别人怎么不这样?” 裴行川沉默了片刻,别开脸,“因为你太讨厌了。” “好好好,我又讨厌了。” 静悄悄的林子里渐渐有了人声,来时走了好久的小路,回去时竟然这么快就看到了尽头。 再长点就好了。 裴行川眯眼眺望着远方重重人影,察觉到自己脑海中无意流露的声音,他呼吸都轻了些。 或许是总被浅浅一笔带过,连他自己都不曾记得,平和的水面下,积攒了多少凶沟暗流。 一石激起千层浪,耳边万山朗还在喋喋不休说着什么,他却一句都没再听进去,只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 “片酬什么时候到账啊。我家到底欠了多少钱你知道吗?” “不知道。” “好吧,话说难道我这几年一直和你住在一起吗?” “嗯。” “……不管怎么样,我都得感谢你在那个时候帮了我和我爸妈。放心吧,除了陪你睡觉,别的有事你说话。” “神经。” “那我们现在住在哪里?我听赵小小说一般都在庆京。” 他的声音渐远,周围的一切在艳阳下慢慢糊作色块,裴行川的五感迟钝了下来,像是隔着厚厚一层热蒸汽,声音黏着一团滚烫的蒸汽,尖啸着、撕扯着他的神经。 “我不懂你到底想怎么样。” 那个声音带着哭腔,冲他声嘶力竭地吼: “已经竭尽全力给你所有了,能补偿的都补偿了,你还想怎么样?” “你就是不知足,你就是太记仇!!” 记忆碎片飞速划过脑海,将内部割得鲜血淋漓,裴行川低声抽了口气,“是这样吗……” 习惯了他现在话少,万山朗并没察觉到异常,继续自说自话:“我想去看看我爸妈。但是我不知道他们住在哪里,怕说漏嘴了什么让他们担心……等拍完戏,你和我一起去行吗?” “上次打电话,老头主动提到了你。想来你们应该也见过面?” 顿了顿,他试探道:“我妈这辈子就没吃过苦,我爸也是个要强的性子,所以有些担心他们背着债心理负担大,这些年过得不好……我们尽快回去可以嘛?” “……好吗?裴行川,裴行川?” 第9章 “裴行川?” 青年的声线低沉带着点磁性,混杂在癫狂混乱的声音中,却显得格外明显。极具穿透性地刺进意识,一把将他从乱流中拽了出来。 第10章 情绪来得突然,去得也快。裴行川回神时心脏还在急剧起伏,他强装镇定地应了声,“嗯。” 已经好长一段路没听到他的声音了,万山朗终于意识到了不对,“你不舒服吗?” “……没有。”他说:“我在听。” 万山朗也没多想,继续道:“就这么说定了啊。还有,等我拿到片酬我就出去自己先租个房子。” 裴行川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你要搬出去住吗?” “对啊。”到地方了,万山朗回忆着来时的位置,找到了裴行川的房车,他自嘲地笑了笑,“我这么大个男人,一直吃你的住你的,太不像话了。我肯定不能一直赖着你呀。” 说着,他将裴行川稳稳放了下来,转身看向他,“就这样……我擦??” 他愣怔地对上裴行川泛红的眼眶,“你……你哭什么啊??” “?”裴行川摸了把脸,摸了一手不知道是汗还是泪的冰凉水珠,方才心神杂乱,现在才注意到眼睛有点酸。 他微怔,感觉到对面犹如实质的目光,还有周围来来去去的工作人员,有些不敢抬头,“我……!” 眼前忽然一黑,他再抬眼时,刺眼的光线消失了,世界被镀上了一层灰蓝色滤镜。 “行了,你上去吧。我走了。”将墨镜扣裴行川脸上后,万山朗看也不看他,摆摆手,转身大步离开。 目送他径直消失在了车后,动作略显僵硬。裴行川心说:“万山朗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可短短几秒之内发生的事,那人一点解释的机会都没给。裴行川现在也没心情想这些,他慢吞吞地开了车门,上车后找到自己的手机,翻出早上还没回复的那条微信,敲下几个字,点下了发送。 【非川:知道了,等我拍完戏就赶回去。】 想了想,他在表情包收藏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漫画小猫比赞的图发了过去。 与此同时在另一边,贴了防窥膜的车窗开了一条两指宽的小缝,一双黑亮的眼睛正鬼鬼祟祟地往外瞅,都快抽筋了也什么都没看到,倒是把后一步回来的赵小小吓了一跳,“…哥,干嘛呢。您准备暗杀谁,小的帮你。” “……准备暗杀你。” 万山朗没好气地怼了他一句,靠回靠背上,拎过赵小小的包,把里面的折纸全部倒了出来,一张张拆开叠成一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你刚才回来时,看到裴行川了吗?” “啊?没有啊。” “哦,那就是已经上车了。” “朗哥,我跟孙姐说了你要自己拍的事,她不同意。”赵小小把聊天界面展示给万山朗看,“咋办啊。” “什么怎么办,我当那么多人面儿,海口都夸出去了。”万山朗使劲按了按折叠桌上皱皱巴巴的一叠剧本,努力把他们捋直,“不上也得上!” “其实我也不太建议你上的。今天的拍摄强度你也看到了,后面还有一场下水的戏。” 赵小小犹豫地看着他头发盖住的血痂,“你看裴老师今天都受伤了……对了,他脚也伤到了吗?我听李思说他脚扭得挺严重的。看着都疼死了。” “是扭着了,就那个二球导演对画面的还原要求来看,他今天没撞得头破血流我已经觉得很惊讶了。” “那倒不至于,拍戏终究还是戏嘛。但是你能不拍就不拍。”赵小小看他一脸“我不听”的模样,轻叹了口气,“如果你真的要拍,我建议你还是好好研究一下。免得又跟今天一样。” 万山朗嗤笑,蔑视的眼神钉在赵小小脸上,狠狠将手里理顺的剧本拍在桌子上,“能有多……” “太难了……”他扑倒在酒店的床上,陷进被子里半天没了声息,就像突然死掉了一样安静。 一回到酒店,新晋演员万同学就开始了紧张的排练工作,台词倒是早就背下来了,但是当他对着空气尬演时,真真觉得自己,是个精神分裂的二逼。 非常,非常,非常,非常二逼的那种。 房间里安静了很久,万山朗不忍心真把自己憋死,默默翻了个身继续瘫着,心如死灰:“要是让人看到我的表演,我会在演艺界遗臭万年的。” 他现在可不是高中生万山朗,是国内一线演员万山朗,一部电影就几十亿票房的那种!这跳崖式的演技,真的很难让人不怀疑他是摔傻了。 到时候他的债务怎么办,靠水滴筹吗?! “早知道就不多管闲事了。”肠子悔青也晚了,万山朗有些懊恼:“何必为了裴行川把自己放在这么一个尴尬的境地?一个大男人,又不是水做的,拍个戏能把他怎么了……” 说着,脑海中裴行川红着眼睛的模样,叫他余下的抱怨全卡在了嗓子里,直接噤了声。 倘若是在高中状见裴行川这么莫名其妙地掉眼泪,万山朗可能会嘲笑他一辈子,死后还写在碑上。可现在这个机会真的到了眼前……他却又莫名憋闷。 “他为什么哭呢?” “在此之前我们也没说什么能感动到痛哭流涕的话题啊。” “总不会是因为听到我要搬出去吧?” 这个想法刚一冒出,万山朗短促地笑了声,像是受不了自己的自恋了:“疯了吧……说什么鬼话。” 他们相看两厌这么多年,裴行川都愿意花大价钱看自己当狗,会因为听到自己要搬出去就哭了? 没这个必要,事实上裴行川好像都没发觉他自己在流泪。 “被风吹的吧,关我什么事。”万山朗没精力去思考自己金主顺风顺水的二十五年,在今天遇到了什么值得一哭的挫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拿过ipad,想找几部差不多类型的影视作品看看。 “无限流刑侦题材,还挺新奇。我找个悬疑电影看……”万山朗带着目的进入葡萄tv主页,结果入眼就被一张熟悉的脸吸引了视线: 【《诡事》裴行川韩苑重启旧案,亡命之徒竟是?!】 “嚯,真哪儿哪儿都有他……” 万山朗哼了声,在手指在屏幕上扒拉了几下,快速将那张双人海报盖过去,目光草草地翻了遍影视库,随便点了个电影进去。 两分钟后,电影开始前的广告刚放完,他若无其事地狂点返回回到主页,点进了那张海报。等待加载的时候,眼神还总不自觉地往门口飘,偷偷摸摸的氛围,还以为他在看什么不正经的毛片儿。 这是部悬疑题材的电视剧,画面亮起来时,一群白鸽被人惊飞,穿过灰蒙蒙的天空,赶在落雨之前归入高楼。雨点噼里啪啦砸在棚户区房顶,逐渐将土房上的“拆”字浸成了深色。 灰暗的色彩笼罩着整个场景,万山朗望着屏幕中的窄巷,背景雨声紧紧压迫着听觉,没有丝毫白噪音的舒缓感,反而逼仄压抑得让他有些喘不过气。而就在这时,一抹亮色从画面中一闪而过,他顿时眼神一凛。 “啪嗒”“啪嗒”“啪嗒” 一阵快跑声由远及近,小孩儿背着破烂书包从窄巷朝外跑,不时回头朝后面飞速瞟一眼。就像一条巨蟒正潜行在幽深窄巷中,朝他张开血盆大口……“哐当!” 突如其来的声音将屏息凝神的万山朗吓了一跳——小孩儿摔倒了,脏兮兮的衣服更是不成样了。可他来不及查看伤口,逃命般惊恐地爬起来继续朝前跑。 而就在他拼命冲出窄巷的那一刻,催命似的雨声戛然而止。小孩儿劫后余生般撑着膝盖大口喘气,他再次看向那条窄巷。镜头随着他的动作逐渐扭转到正面,与此同时警笛响彻整个城市,红蓝警灯交相辉映在夜空中,小孩儿的身体随着镜头拉远逐渐抽长,再抬头时,一张神情坚毅冷静的脸出现在了画面中。 “呦。”打量着裴行川这身制式制服造型,万山朗吹了声口哨,目送他大步穿过黑夜,朝着被警车包围的案发中心奔去。 在今天之前,他对裴行川的刻板印象,还停留在那个脾气暴躁,情绪不稳定的同性恋同桌。他以前就觉得,像裴行川这样的人,最适合去当杀手。 接触的只有死人,就不会情绪不稳定了。 直到连看四集,窗外的太阳都落下去了,“咔哒”外面的防盗门重重关山,赵小小拎着一个大保温袋朝里走,扬声道:“哥,到饭点儿!” 话音刚落,他站在客厅中央,目光穿过敞着的卧室门,同坐着床上的万山朗对上了视线。 后者正疑似消灭证据,手忙脚乱地“啪!”一巴掌闭了平板,脸上留着可疑的红晕。 “哎呀…我不是故意的。”赵小小赶忙懂事儿地转身,“你看看这,都是男人我理解,但光天化日的,做手艺活儿关着点儿门呀。” “我做你大爷!” 万山朗神色愈发凝重起来,从前那种压过裴行川一头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半晌,他冷不丁地来了句:“有班儿吗,给我报个班儿让我沉淀沉淀。” “??” 第11章 “……算了没事儿。”万山朗翻身下床,烦躁地抓了两把乱糟糟的头发,趿拉着拖鞋走到了沙发边一屁股坐下,扯过两大包食袋翻了翻,“这么清淡,你喂羊呢。” “伤好全之前要清淡饮食。” 赵大大看到那沓仿佛被牛嚼过的剧本,眼皮跳了跳,“就明天一天,把老师空运过来也来不及了。等杀青后你立即要去拍摄恋综和一些商务,估计也没时间……不过裴老师不就是央电优秀毕业生吗,直接找他呗。” 说着,赵小小暧昧地朝他挤挤眼,“他肯定很乐意教的。” “?”万山朗一脸迷惑,“谁给你的自信,梁静茹吗?你觉得裴行川,像是个能好好交流的良师益友?” “是你们伟大的爱情。” 在万山朗一拳砸来之前,赵小小以精确到0.5厘米的间距,偏头躲开。拳风吹干了他鬓角冒的一滴冷汗,“不然我也没办法了。你等着路透传到网上,被你那些可爱的粉丝们做成表情包吧。” “。” 一分钟后,万山朗心不甘情不愿地上楼了,出门前,他看了眼上次丢在鞋柜上的房卡,拿起来揣进了兜里。 此时外面的天已经全黑了,裴行川应当早已经回酒店了。可万山朗在门外敲了半天门也没听见动静。 就当他以为人还没回来,不耐烦地准备回去时,突然听见里面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砸重重在地上的声音。 “裴行川在里面?!”他眼神一凛,当即摸出房卡推门而入…… “他为什么总喜欢无脑做事?!” 裴行川暴怒的吼声再度传入耳中,万山朗动作顿了顿,快步朝内客厅走去。 他看到裴行川坐在那里,垂头将脸埋在掌心,面前的玻璃茶几碎成了蜘蛛网状。 第10章 excuse “老师,我之前求您的事,有眉目了吗?” “不是这事儿,你都想不起来找我啊。” 老人嗔怪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裴行川弯了弯眼睛,温声道:“没有,这不是天天忙嘛。等我过几天回榆阳了就去看您。” “算你小子识相。”听到他承诺,唐桐哼笑了声,转而故作高深道: “这种有市无价私人收藏的古董,你可真敢要啊。我厚着脸皮去找了我们院那个老东西好多次,才给你搭上线约了饭局。怎么,终于想开准备回来继续学音乐了?那学什么小提琴啊,跟我继续学琵琶不好吗?” 听到事情妥了,裴行川悬着的心才算放下了,“那倒不是。我弟弟今年考上了大学了,送给他的。” “大学?三大院吗?” “…南音。” “南音??”电话那头传来一声冷笑,似乎是不屑说什么,转而道:“暴殄天物,你怎么忍心把几百万的琴给一个毛孩子用?让那老东西知道了,我都得跟着挨白眼。” “他今年文化课发挥失常了,但省统考成绩还不错的,绝对不会埋没了这把好琴。”听到老人的抱怨,裴行川忍俊不禁,温声道:“我会让他好好珍惜的。谢谢您。” 挂断电话后,裴行川嘴角的笑淡了下来,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8月27日。 他昨天看到了裴行乐的朋友圈,配图是之前爸妈去高考考点接他时的合照,还有一张9月1号开学的通知。 “最快的话30号下午就回去,还来得及。” 裴行川算了算时间,然后发现,这个好像真不一定。 最后两场戏怎么着都得两天拍完,但凡演员磨合不好,还得往后拖。一个学业不精的柯西就足够让人头疼了,还来个啥也不会的万山朗。好不容易卡上的安排。可能都要推迟。 读书时,万山朗就很喜欢比,无论是成绩、排名,还是运动会上的名次,每次如果能超过裴行川,就会雄赳赳气昂昂地故意在他面前晃。 从前裴行川只觉得他幼稚,但这次做得让他有些生厌了 。 说了别逞强别逞强,他到底想干什么?! 难以言喻的焦躁再次如潮水卷来,裴行川攥紧拳头,手背上交错的青筋凸起,劈手将手机砸在了茶几上,“哐当!”一声巨响,“……妈的,他为什么总喜欢无脑做事! ” 茶几应声而碎 ,手机掉地上摔出了很远。裴行川抹了把脸,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深深的无力和疲惫叫他快喘不过气来。 就像陷在泥潭里,四面八方的压力,越是挣扎着想逃离,越是被陷得越深。 “excuse me?” 男人疑惑的声音响起,裴行川猝然睁眼望向声源,看到万山朗拾起了他摔落的手机,四目相对,后者一脸疑惑:“你在说我吗?” “……” 如此对视了半分钟,裴行川脸色青青紫紫,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进别人的房间是不是应该敲门,而不是一声不吭刷房卡?” 贸然上门,没想到会撞见这一幕,万山朗毫不怀疑裴行川如果现在腿脚方便,会把自己就地活埋。 “我敲门了啊,你没听见。我还以为你腿脚不方便。” 看他对自己的疑问避而不答,万山朗心道瞎说一个逗他的,没想到真骂的是自己,理直气壮:“背后说我坏话被我抓住了吧!” “所以呢?” “什么所以?” 察觉出裴行川今天的情绪很不对劲,万山朗也没敢再逗他,目光惊疑不定地落在他有些失了血色的脸上,解释道:“我也没别的意思,刚才……” 裴行川无声一笑,“我不仅背后说,还当你面儿说呢,做事全凭一时意气的莽夫,我说错你了?” 他讥讽的表情扎进眼底,明明比这更恶毒的话,万山朗都听了不知道多少,但这次他的脸上竟出现了短暂空白。 原本他就不是个脾气好的主,不明就里被吼了一通,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了。他点了点头,“……行,我莽夫。” 万山朗不再看他,上前把裴行川的手机放茶几上,掏出房卡也丢边上。 裴行川沉默地半低着头,看他放完东西转身离开了,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转角,“砰!”地一声甩上门。 屋里重新陷入冷清,安静到只剩中央空调的冷风声,吹得整个房间像在极地,仿佛不曾有人来过。他重新把脸埋进掌心,几乎是泄愤般紧紧按着眼睛,呼吸声很不稳,似风中秋叶一般。 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没动,好一会儿,裴行川慢慢起身,长直的睫毛平静垂着,朝卧室慢慢走去。 就在他搭上门把手时,突然,门口传来敲门声。 裴行川身形微顿,回头看向玄关。敲门声还在继续,大有不开门不罢休的意思。 可能是李思,也可能是酒店的人。裴行川喉结滚了滚,应了声“来了”。 照理说裴行川开门前应该先看一眼可视门铃,防止是私生找到这里来了。可他心神不定的,竟然忘了这一出。 随着防盗门被一点点推开,他还没来得及看清是谁,外面的人好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直接一把拉开,闯了进去。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他带起的热风从门外呼啸灌了进来,扑了个满怀。裴行川不可置信地回头望向男人,错愕地看到他直奔客厅,大马金刀地坐在了自己的餐桌前,拆开提来的两个外卖保温袋开始摆菜。 “……你”“你什么你。” 万山朗忙里抽闲瞪了那呆住的人一眼,把一双筷子摆在旁边,“我这次是敲的门,你满意了吧,死瘸子。乐意走,你就多走两步!” “……我”“我什么我,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你就仗着你有几个臭钱使劲窝里横吧!我都不稀得说你。” “万山朗!” “干吗!”万山朗端着莲藕排骨汤附带的一盒香菜碎,“吃不吃香菜?” “……” 裴行川瞪着他,两人遥遥相对,中间隔着一盒香菜碎。 这诡异的氛围,终叫人绷不住冷脸。他张了张嘴,咽下了原本的疑问,不自在地说了句: “吃。” “有品。” 万山朗将整盒香菜倒入汤里,随口问:“上次跟我妈电话里说你不吃鱼虾,为什么啊,还有别的忌口吗?” “……看到它们觉得恶心反胃。” 裴行川关上门,走到餐桌边,看着清淡的四菜一汤和两碗米饭,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你专门上来找我吃饭?” “不然呢。你还想干吗。”万山朗顿时警觉,斥道:“你想都别想!” “……”裴行川觉得自己就是多余问。 “你给我等着。”他说:“你最好祈求你恢复记忆时,不记得这段时间发生过的事了。” “?记得又怎样。” 目送他坐下,万山朗不经意地朝旁边瞟了眼,等着裴行川半信半疑地端起汤喝了口,他才得逞地勾了勾嘴角,从袋子里拿出一沓皱皱巴巴,破破烂烂的剧本,拍在桌上,“吃完饭,教我演戏。” 裴行川面无表情放下碗,起身时一只有力的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把他按回了椅子上。 第12章 “你还是去买个丝袜套头上抢银行来得实在。” “我不,我就要你教。” 万山朗耍无赖道:“猜猜你喝了谁的汤?” “无赖。” “猜对啦!” 裴行川深吸一口气,面带微笑破罐子破摔端起汤继续吃饭。过了会儿,还是觉得被下了面子,忍不住内涵了句: “但凡你当初是现在这个不要脸的样子,我们可能都不会在一起七年。” 完全延续了高中时期气死人不偿命的死样,就一不成熟的臭屁幼稚鬼。 “啊?”经他一提,万山朗又想起了赵小小口中的那个自己。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裴行川,十分敏感地问:“我以前啥样?” 闻言,裴行川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淡声道:“……就挺正常的,没现在这么跳脱。” 他初三时,跟家人一起搬进了高档别墅区晴庄。偌大的一片地界儿,只零星住着几户人家。裴行川对那户独栋庄园印象很深,因为他偶尔会在晚上出去散步时,看见一个跟自己差不多年纪的男生从那里面翻墙爬出来。 后来那个人在高中时成了他的同桌,裴行川才知道他的名字是万山朗。 再往后,知道他家里出事后,裴行川看到那座复古华贵的别墅外墙上,被喷满了“不得好死”“出门被车撞”之类的诅咒。那段时间总有一群人蹲守在小区、学校外,虎视眈眈地盯着每一辆从里面出来的车。 那家人消失了,但裴行川知道他们还在榆阳。 有次他趴在阳台放风时,无意看见学校旁边的矮山上有个人影,遥遥对视了几秒,那人转身离开了。 多余的细节,裴行川后来也没听万山朗讲过。只是那个肆意张扬的少年,好像突然沉了下来,背上压着山,一步一个深坑地在娱乐圈的泥潭里挣扎。 没了那些沉重记忆,万山朗整个人都松快了不少。吃完饭一抹嘴,哼道:“爷刚上大学就出道,还不是红透半边天。一天时间绰绰有余,我又不奔着拿奖去。你不用有太大压力。” “……”现在是不沉了,开始飘了。 裴行川忍了又忍,没把碗扣在他的大脸上。 晚饭后,两人各自拿了剧本对了两遍戏。 杨彧被骑着摩托车的凶手追杀时,周顾突然出现将其救下。之后帮凶也加入进来缠住了周顾,于是在打斗的过程中,他眼睁睁看着杨彧被人拖走,按在了水里。 难的地方就在于,万山朗不仅要有表情管理地演出当时那种紧张氛围,还要一些格斗基础。 “不就是打架嘛。”万山朗说:“懂了!” 看他方才的表现,裴行川扶额,“……不你不懂。” “怎么不懂了?”万山朗抱臂,“剧本中就是周顾和凶手殊死搏斗,然后揍翻他。” “真当你高中时约架呢?你的第一要务是救人,不是跟人打架。比如说,你最好的朋友马上要被撕票了,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吃席。” “?” 裴行川看他,后者点了点头。 “……不对,重来。假如你最爱的母亲被绑架,马上就要撕票了。而我是帮凶。”裴行川正指着个角落给他看,话音刚落,蓦地旋身一脚踹向万山朗的脖颈,只觉耳边劲风顿起,万山朗条件反射以肘格挡,瞪大了眼睛,“你干吗?!” 裴行川勾唇,没应声,收势提膝上前顶向万山朗的腹部,这次他还没从震惊中回神,被顶了个正着,腹部吃痛,一把掐住裴行川的大腿,咬牙笑道:“你脚不瘸了?” 第11章 “休息了一下午,好多了。记住,你的注意力应该在那边。”裴行川说:“快点,你的母亲现在有危险,一分钟之内,你必须过去救她!” 说话时,他抬手敲掉了腿上爪子,再次一记肘击砸向万山朗。不过这次他收了力气,万山朗也早有准备似的接住了。 “都叫你给我弄紧张了。”万山朗推开他,反击的同时,戏谑目光定在裴行川脸上,“你现在瘸着,我是不是有点胜之不武?” “那可不一定。”裴行川冷冷道:“你的情绪完全没有进入戏中,现在我的同伴要杀害你的家人了,你确定还要这样嬉皮笑脸地跟我瞎扯?” “……” 如果他说的是旁人,万山朗可能都没代入感,甚至想笑。可自从知道家里出事,还欠了很多债款,爸妈现在下落不明,万山朗心里一直揪着个疙瘩。闻言,竟真感到呼吸一滞。 看他的表情瞬间凝重,趁此机会,裴行川反手将他的胳膊拧到身后,“说词儿啊,想什么呢,闷声发大财??” “……”万山朗深吸一口气,想象现在真的是家人遇到了生命危险,再睁眼时,他感觉自己的心跳直线飙升。 旋身挣开,凌厉眼神望向裴行川,“水库里发现的那具尸体,是你们杀害的?!” 裴行川没说话,招招直逼其要害,万山朗拆招,进攻与格挡之间,只听到彼此逐渐急促起来的呼吸声,但并没什么痛感。 比起过去每次打架都恨不得把对方往死里揍,这次,两人难得的都算有良心。 万山朗无心与他纠缠,感到拳风擦着颧骨过去,他借此一把擒住裴行川的手腕,借机将他放倒按在了地上。 剧本中的这个帮凶已经昏了过去,万山朗鹰隼般锐利的眼神射向先前裴行川随手指的那个位置,“杨彧!!” “情绪可以再激烈点。周顾跟三个带了刀具的人缠斗,此时自己也挂了彩。” 裴行川全程注意着万山朗的表情变化,他站起身,指点到:“但杨彧已经被机车手拖到水边,人已经快不行了。他是是你在不知尽头的循环中,唯一的同伴。所以你此时的心情应该是……” “愤怒,但是也会……恐惧?” 裴行川点了下头,“不错,都会抢答了。” 万山朗喘了口气平复心跳,若有所思地“嗯”了声,脑海中回想着方才的细节,拿起一旁的剧本想把记下来。 目光无意瞥见裴行川没挨着地的左脚时,他手中的动作忽然顿住,“你的脚是不是又疼了?” “……还行。”裴行川用脚尖点了点地,脚踝那里一圈,骨头缝儿里都针扎地疼。 下午去了趟医院,医生说不严重,第一天冷敷消肿后换热敷,要不了多久就好了。 但被裴行川这么瞎折腾了一通,严不严重就不一定了。 裴行川觉得当着万山朗的面,这么单脚蹦到沙发那里去,委实有损形象,他赶客地摆了摆手,“行了,你自己回去先悟吧。不懂的发消息,或者直接来找我。” 看着他就这么站在原地看剧本,迟迟没有动作,万山朗狐疑道:“你脚真不疼?” 裴行川那张仿佛女娲毕设般精雕玉琢的脸上,没有一丝波动,“不疼。” “哦,这样啊。” 万山朗摊手,做出一副“您请”的动作,“不疼走两步。” “……”裴行川斜眼瞥向万山朗,满脸写着“你傻逼吧”。 “你偶像包袱还挺重,行了行了,送佛送到西,我扶你。”万山朗难得的没和他计较,没等裴行川答应,上前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右手从背后穿过,搭在裴行川的腰上,“送你去哪儿?” “卧室吧。”裴行川左脚使不上劲儿,走动时,半个身子都紧靠在万山朗怀里。心里有些懊恼自己不自量力,伤情加重了可能会耽误拍摄。 在低温空调房里待久了,裴行川身上冰冰凉凉,搂在怀里存在感极强。右手掐在他的腰间,万山朗局促地舔了舔嘴唇,心中小小地别扭了一下,“他的腰怎么这么细??而且怎么这么软,他没腹肌吗?” 万山朗没忍住瞥了眼手里握着的胳膊,细腻白净的皮肤,自己小麦色的胳膊贴在一起,肤色差极其亮眼。 “gay都这么白吗?”万山朗撇了撇嘴,“嘁”了声,在心里嘀咕说:“跟个娇滴滴的少爷一样,gay圈的审美是不是该进步了,稍微碰一下就这里红了那里青了。简直弱得不堪一击。” 卧室还是上次误闯的那间,万山朗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发现之前摆在那个床头柜上的瓶瓶罐罐没了。可能是自己搬走后,被裴行川处理了……万山朗耳根红了一瞬,默默移开视线。 不知道抽屉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收拾了没。 他平时…也不怕纵欲伤身? 裴行川坐在了床上,没留意到万山朗的微表情,他指了指衣帽间,说:“对了,你的衣服、鞋子,还有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都在这里。你今天刚好了也来,收拾收拾把带走吧。” “哦,行。”万山朗开了嵌入式门,里面的衣服大都是一些衬衫、短袖、长裤之类的,分门别类放好。男生的衣服大都是单一的灰白黑,看着都差不多。万山朗直接将一抱衣服放在了床上,打算直接塞更省事儿,“有行李箱吗?” 第13章 “有……但是”裴行川伸手从那抱衣服里扯出了一件,“你拿我的衣服干吗?我的衬衣你也穿不下啊。” 万山朗一愣,反应过来登时惊了:“……你们的衣服都混在一起放?!” 裴行川正在把自己衣服挑出来,闻言,挑眉看他,“我想我也不是那么刻薄的人,让你把行李箱当衣柜。” 他们之前住在一起,穿衣喜好又差不多。换下衣服都被阿姨拿去一起洗了晾干,混在一起根本分不清谁是谁的。 万山朗还穿错过几次,外套还好说,裴行川的t恤他穿身上都快成紧身了,衣服下的肌肉轮廓不要太明显。估计是睡迷糊了随便从衣柜扯了件套上就跑。 路透图被站姐放出去后,粉丝认出他穿裴行川的衣服,还喜提过热搜。 住在一起在所难免,而且都已经习惯了衣服穿错的日常,裴行川是真没觉得两个大男人的衣服放在一个衣柜是个什么大事儿,反倒奇怪万山朗怎么这么大反应。 目光落在万山朗身上,这人在衣服堆里翻找挑拣的动作,僵硬得像关节生锈的木偶。心不在焉地,几次把裴行川挑出去的衣服又给拿走了。发现拿错时,又烫手一般飞速放到一边。 这种肢体动作和表情,他从小到大见过太多了。注意到这点时,裴行川不由得呆愣在那儿,瞬间了然。 这个人,在嫌弃自己。 “衣服和裤子差不多是这样吧?”万山朗抹了把额角冒出的汗,“还有别的东西吗?” 裴行川懒得看他,“没了,滚吧。” 想着自己现在穷的一批,能省的还是省省比较好。万山朗重新看向衣柜,“我的领带袜子……内裤什么的还在吗?” “领带你来时没拿,其他的应该在第二面柜子中间的两个抽屉里。都是你的,没人动。”裴行川没好气道。 “……哦。”万山朗拖着爆满的行李箱进到衣帽间里,麻利地将抽屉里的东西全部丢进去。抽屉很深,还有几沓没拆包装的。万山朗一心想收拾快点,直接全部一把抓,丢在了箱子里。 “咚!” 不知道什么东西被裹着掉进箱子,砸出一声闷响。万山朗瞥了一眼,继续收拾东西。两秒后,他突然愣住了,目光“唰”地看向箱子里,那个静静躺着的小盒子上面。 如果他裸眼5.0的视力没有出错,那个黑字的应该是日文,日文下面有一串中文翻译,粉底白字看不太清,但万山朗心里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他蹲下去,拾起那个盒子近看……“静音”“强震”“防水”“情趣”。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万山朗惊了,这少儿不宜的东西怎么会在他的抽屉里! “难道是裴行川放的?”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只是这些东西塞在自己的抽屉里,是不是多少有点离谱?为了恶心他,提醒他别忘了自己小情人的身份吗! 他蓦地起身,把抽屉翻了个底朝天,只听“咚咚咚咚”几声摔炮似的连响,好几个不同包装的盒子从抽屉最里面被翻了出来。 随手捡一个:“铃铛项圈”“手铐”“麻绳” 又随手捡一个:“产\卵高震”“眼罩”“r夹” 他面无表情“啪”地把盒子扔回箱子里,一手捂脸,“…疯了吧……这谁给谁用的啊。” 十几分钟后,衣帽间里的人终于气势汹汹地拎着行李箱出来了,裴行川正在给手肘涂药,听见声儿,抬眼瞥了那人一眼,“终于出来了?还以为你在里面迷路了。” “……”在看到裴行川的那瞬,万山朗做好的心理建设又崩塌了,右手尴尬地拎着纸袋,走也不是,退回去也不是,“那、那个,我刚刚……” “回去好好琢磨剧本。” 裴行川的声音有些不清晰,万山朗看他叼着绷带的一头往手肘上缠,立即放下手里的东西,上前想去帮他绑好。可刚走近,裴行川已经缠好了。 裴行川垂着眼睛,没留意他的小动作,把绷带的一头朝里面掖了掖,“有需要可以再来找我,我们必须在30号那天杀青。” “你要是脚疼。”万山朗指了指,“晚几天其实也行。” “反正我演的是个伤患。”裴行川淡淡开口:“早点拍完,能早点回去。” “你还真是敬业……”万山朗嘀咕的声音戛然而止,脑子里把裴行川刚说的话又过了一遍,他慢慢睁大了眼睛,“他是为了早点拍完带我回去找爸妈??” 第12章 原本还想再提醒提醒裴行川,别忘了说好的杀青之后就和自己一起回去找爸妈,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上心! 万山朗此时看裴行川,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陈。 一面是感激他的帮助,一面又有些无法接受他想故意整自己的恶趣味。 他觉得裴行川这个人,好割裂。 “?干什么?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裴行川现在看他就烦,语气不太好,“东西拿完了就赶紧走。” “等等,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看他一脸不耐烦,仿佛脸上刻着“有屁快放”几个大字,万山朗替人尴尬的毛病又犯了,但他还是想稍微劝劝他的这个欲求不满,但人还不错的金主。 “那啥,我刚才在里面找到了点东西。觉得有必要给你说一声。” 在裴行川迷惑的目光中,万山朗咽了口唾沫,心一横,拎过方才装着情趣用品的纸袋,把里面的东西倒在了裴行川坐的床的旁边。 随着稀里哗啦的声音落幕,七八件大大小小的、包装都还没拆的情趣用品掉落在床上。 万山朗悄悄观察着裴行川的脸色,眼看着他一头雾水地瞥了眼那些东西,一头雾水地跟自己对视了一眼,总感觉哪儿不太对。 不明就里,裴行川随便拿了一个,眯眼看上面的小字,“这什么?怎么还有绳子……” 待看清包装上面暧昧挑逗的字后,他表情空白了好几秒,随即反应过来这些都是什么东西,白净的脸瞬间涨红,一个瘸子,生生“蹭!”地一下,瞬移到了一米开外! 他像被吓得炸了毛的猫,食指指着万山朗,惊愕道:“万山朗!!你……” “等等等等,你不要怕,我不会把说出去的!” 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万山朗自己也吓了一跳。 但看到裴行川被当众揭穿,一种类似于咸鱼翻身草包逆袭的胜利感油然而生,万山朗竟雀跃地有些期待看到裴行川羞愤欲死、红着脸红着眼睛几欲落泪的模样,最好自此再见到自己,都会羞耻得不!敢!抬!头! 当然这种好事他也只敢想一想了,裴行川今天本来就精神状态不太正常的样子,他可不敢再刺激他。 “没关系,你上次说你……咳,那个欲望大。” 万山朗尴尬得都不敢看裴行川的脸色了,勉强让自己保持着像是见过很多大世面的假笑,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都是成年人了,能理解。但是、但是平时的工作已经很累了,你要适度,要节制。发泄过多会伤身的。” “你他妈怎么有脸说这种话??”生平从未见过万某这等厚颜无耻之徒,裴行川听得瞠目结舌,怒道:“到底是谁不知道节制啊!” “我为什么不能说这话。不是你的难道是我?” 原本还想好言相劝,但看他这是恼羞成怒要倒打一耙,万山朗也有点生气,“如果你是想达到恶心我的目的,那你成功了。可敢做不敢认算什么啊?证据确凿还有什么好说的?你别再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塞给我了。” 裴行川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像气早了。看万山朗的眼神像是在看智障,“哪门子的证据确凿??” “不是…你这人咋这样啊。” 万山朗也没想到他这么能狡辩,有些气恼地朝床上那堆东西扬了扬下巴,“你一口气包仨情人……平时还用这些个东西,怪不得你看着就有点虚…哎呀你用就用吧,好好收着行不行?你就算讨厌我,给个痛快打死我好吗?精神攻击太违规了!” 这下,裴行川才算彻底明白了万山朗的脑回路。 万山朗的意思是,那堆成人用品,是自己买来,故意,塞给他的。 裴行川快气疯了,恨不得掐死这个又变态又傻逼的玩意儿,怒极反笑:“我虚?……这些东西是我买的??” 万山朗看到他这诡异的反应,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说过了,急忙找补,“…反正这事也只有我们两个……可能还有你另外的两个小情人知道,我不会往外说的。真没多大事,你别有心理压力……” 裴行川抬手叫他打住,冲他招了招手。 “干吗?”万山朗犹豫了一下,抬脚朝他那边走,“不兴动手嗷!我可是练过的,等闲之人近不了身,更何苦你还是个瘸……哎哎!!” 待他刚走近还没站稳,裴行川突然一把薅住他的领子,将人放倒按在了床上,抬腿压住他的胯骨,照着脸就是一拳。 第14章 万山朗吃痛,捂着脸震惊道:“真打啊!” “你活该。”裴行川咬牙切齿,恨不得再补上几拳消气。他死命按着万山朗,用力时手背上青筋爆起蜿蜒至胳膊上,另一只手在他身上摸索着什么。 脑袋里一百八十码的车速轧得万山朗脸都绿了,他挣扎着起来,粗声道:“你干什么啊!放开我……” 话音刚落,裴行川真的依言放开了他。万山朗赶紧翻身下床,警惕地贴着门框怒视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于是就看到自己的手机被裴行川拿在手里晃了晃,“你自己的手机,认识吗?” 万山朗没好气道:“你想干吗?!” “叮咚”一声锁屏解开的声音分外耳熟,万山朗眉头紧锁:“你怎么能开我的手机?” 裴行川没吭声,在桌面上找到那个橙色的购物软件,点进了交易订单里翻找。须臾,他滑动的手指蓦地顿住了,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脸色简直难看地像是要杀人了。 总觉得房间里的杀气愈发浓重了,万山朗有些犹豫了。虽说他不怕跟裴行川打,但对方怎么说都是个伤号,他试探道:“……喂,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了,就这样吧,我先走……” “站住。” 裴行川刀子般的眼神钉在了那人的身上,手一扬,把手机丢给了万山朗,冷冷道:“你自己看看你买了些什么,好、东、西。” 万山朗狐疑地瞅了眼裴行川,看向手机时,一行大号加粗的广告引入眼帘: “仅需一滴告别性\冷淡” “……”开篇点题,十分吸睛。 万山朗面不改色地往下翻,从前年开始,小到各种五花八门的情趣用品,大到成箱购买的套,挤满了他的购物订单。 这些都还不算什么,真正把万山朗的想狡辩的心捶到谷底的,是他突发奇想去瞅了眼已发布的评价。 一连串的: 【老婆很喜欢,好评】 【老婆不让用,但这个我觉得还不错,好评】 [追评:哄着老婆玩了,不错,好评] 【老婆今晚很热情,好评】 【防水效果不错,用完老婆半个月没让碰,差评】 万山朗:“??” 不是哥们儿你谁?你老婆谁?? 看到这里,万山朗的心情不亚于五雷轰顶,一连串的老婆老婆老婆,看到最后万山朗都快不认识这两个字了。 不远处定在自己身上的一束目光,就像黑夜里瞭望台上的探灯,叫他无所遁形。 不出意外地话,是出意外了。 这些东西应该是未来的自己偷偷买的。 能让裴行川看见的,都在外面的抽屉里了。剩下的,都是有贼心没贼胆,偷偷藏着没敢让他知道。 结果今天,全被万山朗自己给抖落出来了。 万山朗现在只无比庆幸,幸好裴行川没跟自己一样突发奇想去看评论!! 这他妈如何是好!?这他妈怎么收场!!原主你老婆谁?我再问一遍你老婆谁?!你没事儿吧?!!! 裴行川冷声道:“有什么想说的吗?” 脑海里万马奔腾,表面上,万山朗淡定地抬头,淡定地看向裴行川,“……种类还挺多”“砰!!”卧室的门重重地关上,万山朗连人带那堆奇奇怪怪的玩具,都被丢出了门外。 门甩上的那一瞬,他平静的假面碎成了渣渣,脸瞬间红得跟个猴屁股似的,难以言喻的尴尬无孔不入,快叫他窒息了,飞速收起一地的鸡零狗碎,拎着箱子落荒而逃了。 晚上洗完澡坐在床上看剧本,万山朗拿着剧本发愣,好半天没看进去一个字。脑海中全是那些该死的评论。 完全想象不到,那是自己这个恐同直男会说出去的话,对象还是裴行川?! 色情狂竟是他自己。 “万山朗你……玩得也太花了吧?!”他也很绝望,如果是这样的话,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晚上看到自己拿出那堆玩具,裴行川会那么大的反应。 回想起他那抗拒的样子,万山朗混乱的思绪逐渐朝着更混乱的方向一路狂奔。 明明是在这段关系中占主导地位的金主,白天冷言冷语给人臭脸看,晚上被养的情人拖上/床。还叫人连哄带骗地玩那些东西。 就裴行川平日里跟谁都没好脸的模样,万山朗根本想象不到他在床上会是什么样子。 因为某些原因,他曾经专门找了gv来看,结果被里面的画面恶心得不轻,自此之后更是对这个群体深恶痛绝。 现下早已记不清那里面的小受是怎么样的了。 万山朗忍不住地想:照裴行川的性格,应该做不出那么孟浪的举动,他可能会忍着,直到最后忍不住……他也会哭吗?原主还会不管不顾地继续吗? ……从评论里的只言片语来看,确实有这个可能。 万山朗突然“啪”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你真是个畜生。” 再想下去他感觉自己的精神就要不正常了,索性抓过手机在微信里翻了翻,找了个眼熟的头像戳进去。 【w:兄弟,我跟你说过裴行川吗】 消息刚一发出,万山朗反应过来,“啧”了声,“我提他做什么?” 可还没等他撤回,对面直接秒回: 【天天发财:?】 看到对方并不认识,万山朗长舒口气,心说不知道就好。 这个“天天发财”真名叫吴猜,算是他的发小。俩人深厚的革命友谊起始于小胡同里的黑网吧,小学时逃课出去打游戏认识的。 后来万山朗被他爸揍服了,再也不敢逃课出去打游戏。 吴猜皮实,揍不服。嘲笑了他一通后,继续跟爸妈斗智斗勇。于是在中考后最后顺利拿到了职高入学资格,学的计算机。 虽然每逢放假俩人还是会约着一起打游戏,但进入高中后学业繁重,统共也没多少时间能让他们挥霍,联系就少了很多。 正因为如此,万山朗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找他聊天,免了见面的尴尬。 他敲下了一行字发了过去: 【w:我因为钱跟了裴行川。他是个男人】 消息发出去后,看着聊天框上“对方正在输入中”反复跳跃,万山朗喉咙里吊着口气儿,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嘴里念念有词,“疯了疯了,我真他妈疯了……竟然敢把这种丑事往外说?就算他是吴猜……没关系没关系,他把我骂一顿也好……” 尽管未来的自己没留下过只言片语,尽管现在的万山朗依然难以接受和一个男人有任何情感上的联系,但是那原主留下的种种迹象,让万山朗不得不承认,未来的自己,可能真的……“叮咚” 消息的声音打断了他凌乱的思绪,这次,对面依旧很快地恢复了: 【天天发财:??多新鲜啊,你不都跟他好几年了吗?】 【天天发财:您快活去吧,昂,别烦我】 “啪嗒”,手机砸在脸上发出一声闷响,万山朗崩溃地抱头,他觉得这个世界也疯了! 不仅原主吃软饭吃得乐不思蜀,好像所有人都那么理所应当地接受了他跟裴行川在一起??而且还对他们之间的灰色交易保持了默认的态度? 裴行川究竟给他们灌了什么迷魂药啊! 千里之外的庆京,吴猜冷笑了声,把手机扣回了桌上。 “……吴总,是周年庆活动方案有什么问题嘛?”项目组组长听见他这声笑,瞌睡顿时吓醒了,赶紧又扫了几眼手里《荣光重临》的活动策划书,生怕又要改回第一版。 闻言,吴猜正色,翻了翻平板上的建模图纸,“没什么。” 第13章 两天后,众人再次来到了水库拍摄区。 昨天在片场相见时,万山朗的目光还是躲躲闪闪,压根儿不敢跟裴行川对上,一对上就脸红,气得导演把他单拎到一边儿讲戏。 可能是为了早点结束这场缓刑,万山朗昨天超常发挥完成了拍摄任务。只剩今天最后一场戏,他整个人都神清气爽了,被导演揪去讲戏前,还不忘指挥助理把冷饮分给大家。 裴行川后来一步,到时工作人员们还在架设机位。他下意识在片场环视了一圈,随即在导演边上看到个戴着大墨镜,吊儿郎当叼根狗尾巴草的万山朗。 后者好像也注意到他的身影,正默默收起了笑出的白牙,往导演面前挪了挪,相借导演挡一挡。 一米九的大个儿,再怎么挪都有种欲盖弥彰的显眼。 裴行川自然看得出万山朗在躲他,也没上去讨嫌,随便找了个阴凉地席地而坐,等待开拍。 今天和他搭戏演凶手的演员看见他来了,也走到他边上坐下,玩笑道:“要对裴老师痛下杀手了,希望剧播出后,不会被粉丝们骂死。” 裴行川的性格摆在哪里,再加上身份咖位上的差距,同组的演员大都对他又敬又怕,没谁能主动跟他聊上两句,裴行川也习惯了。 第15章 听到有人主动跟他搭话,还有些意外,认真地说:“不会的,他们不会网暴别人。” “……哈哈,是啊。” 人家只是想开个玩笑,言尽于此,天又被聊死了,只得装作有人打电话叫他,起身离开。 看着那人跑远,裴行川嘴角抽了抽,很想说你手机都拿反了。 “看什么呢?” 一道悦耳低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裴行川本能转头,脸颊忽然贴上了个冰凉的东西。他警惕地往后退了点,看见是万山朗。 “不是很冰了。”万山朗不自在地将目光转向旁处,又将手里的汽水往前送了送,“橘子的。” 裴行川垂眸,接下了,“哦,谢谢。” 对岸的湖光山色,连带着两人的身影一齐映在了水中,翻转出了另一个宁静的世界。 一尾鱼浮出湖面,水鸟扑腾着翅膀,从几十米高的树林中一跃而下,急速朝水面落去。 “噗通” “杨彧!” 还是慢了一步。嘶吼声回荡在湖面上,鲜血从断裂的眉骨往下淌,周顾半边视线里一片猩红。 两名凶手朝他围了过来,手上雪亮的刀子直逼要害,周顾狼狈接下几招。方才亲眼目睹青年被水花吞没,他现下心思全然不在这边,望见湖面逐渐平静了下来,他心下一沉,发狠挣脱了束缚,直奔岸边纵身一跳。 在镜头外,其实停着一艘快艇。裴行川在拍完落水的那个镜头后,就趴在快艇边上,等着万山朗过来之后再憋气潜下去。 “cut!”导演举着喇叭对裴行川招了招手,“杨彧可以潜下去了!水下机位就位!” 水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裴行川看见万山朗扑腾出水面后,松开绳子,划水准备下潜。 “喂,你水性怎么样啊?”万山朗抹了把脸上的水花,突然出声叫住了他。眼底隐隐透着不安。 裴行川摆了摆手,“还行吧。” 说完,他憋了口气潜下去。 预计也就不超过十秒的一个镜头,演的还是溺水,并不需要水下舞蹈那样完美的表演,本色出演就行了。 下潜了将近两米时,折射进水底的阳光有限,周围一下子暗了下来。裴行川勉强睁眼,耳边已经听不见声音了,只看到有几个黑影在周围。 那是全副武装的摄影师和游泳教练。 夏天的湖水还是很冷,尤其是全身浸在水下几米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还在慢慢往下沉,透明的气泡不断从口鼻冒出,整个胸腔隐隐作痛。 尽管是会游泳的人,但处在能见度不高的水底时,恐惧也渐渐随着时间增长,四周望去全是一片漆黑,施舍了一点心理安慰似的光。 不知过了多久,裴行川感觉自己已经到了极限,肺部像是杵进了一根钢筋,狠狠地搅弄着神经和血管。他感觉自己快憋死了,脑袋也不复之前的清明,开始挣扎着想往上浮,可越慌越是浮不起来。 万山朗下水时就看到这么一副画面,无数透明晶莹的气泡咕噜噜从裴行川的口鼻冒出,他手脚没什么章法地胡乱扑腾,身影逐渐被无边的黑暗模糊了边界。 “怎么回事?!”万山朗心中一惊,眼看着裴行川煞白的脸色,心脏顿时快跳出来了,“他真的溺水了!” 可上面的救生人员并没有注意到这里,连摄影师都还是无动于衷地继续拍摄。 顾不上那么多,他拼命朝裴行川游去。随着距离越来越近,水的浮力像只大手托着他,咫尺的距离却无比艰难。 冰冷的湖水从四面八方包裹着他们,万山朗一不留神呛了口水,酸涩的痛感从鼻腔蔓延至整个呼吸道。他咬紧牙关奋力一把拽住了裴行川的衣服,紧接着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 无数气泡充斥着视线,光线随着水面距离的缩短越来越亮,像是冲破异世界的大门,浮出水面的那瞬,无边天光顷刻洒满人间。 万山朗拍了拍裴行川惨白的脸,颤抖的声线竟有些惶恐,“你没事吧?裴行川?裴行川?” 猛烈地咳嗽了好一会儿,裴行川才感觉自己像活过来了。眼睛进了水睁不开,他下意识抓住身边的人,胳膊环上他的脖子,救命稻草一般紧紧贴着,不敢松开。 他呛了水的嗓子有些哑,像受惊了的小动物一样可怜,“救…救命……” 心有余悸,万山朗不敢耽误时间,单手揽着裴行川的腰带着他往岸上游。 方才他也呛了水,再加上刚才又惊又怕,这么短短一段路就耗尽了他全部力气。拖着裴行川上岸时,已经精疲力尽。 他喘着粗气,喉管跟吞火炭了一样火辣辣地疼,忙去查看裴行川的状况。 夏天的湖水温度也不算高,他双目紧闭,体温低得吓人。万山朗当下大脑一片空白,“快、快来医生!” 周围一片寂静,似乎都没聊到这个发展,均傻了眼,齐齐朝导演那里望去,后者从监视器后面探出脑袋,无可奈何喊了:“……cut!杀青!” 话音刚落,不知从哪里冒了两个捧着花的工作人员出来,周围人欢笑着鼓掌,围过来祝他们杀青快乐。 就很魔幻。 第14章 大家已经开始庆祝,仿佛看不到他俩这刚鬼门关走一遭的惨状似的。万山朗怀抱着晕厥过去的裴行川,愣愣地望着递到他面前的花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你们在干什么?!” 胸腔里翻江倒海快被气炸了,万山朗双眼通红瞪着他们,怒道:“你们……” 就在这时,一只瘦削修长的手从他怀里伸出,稳稳接住了花,“谢谢,但是请让我先起来。” 听见这有点低哑的声音,万山朗低头对上一双清亮的眼睛,忙松开手把他扶起来,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前一秒还虚弱得块挂掉的人,“!裴行川…你没事?!” 裴行川将花递给李思,身上披着毛巾朝导演那里走。闻言看了他一眼,“呛了点水,还行?” “你管那叫呛了点水??”万山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起来时踉跄了步,扶着赵小小站稳了,朝他那边追去,“我以为…我以为你……” 前面的人突然停下,他差点撞了上去。 裴行川回头看他,“以为我什么?” “……” 对上那双遍布血丝的眼睛,万山朗甚至还能感觉到方才心如擂鼓的余震,一阵后怕。 可眼睛的主人现下面容平静,方才在水里奄奄一息抱着自己,跟只唧唧叫的猫崽子一样的人,仿佛从没存在过。 “……以为你不行了,要重拍呢。”万山朗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撇头看向别处,“幸好导演直接喊过了。” “哦,我就是要为这事去找导演。”裴行川淡淡地收回目光,眼底的黯然稍纵即逝。在欢乐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锁定了导演的身影。走近询问道:“直接一遍过吗?刚才我听见万山朗喊错名字了。” 万山朗一愣,这才想起来方才自己全程喊的都是裴行川。他轻咳了声,勉强找补,“……忘词了,就随口喊的。” “那倒是没啥,背景的噪音太大,后期还要配音的。方才水下的画面都拍摄得非常好,山朗的状态也找回来了,很棒。” 导演蹙眉看着监控器,将方才的画面又调出来,沉思道:“就是游回来的时候你俩有点……过于暧昧了。” “……” “……” “不过问题不大,不用重拍。”导演没注意说完这句话后,两人之间诡异的尴尬。抬手拍了拍他们的肩膀,笑道:“恭喜啊,正式杀青了。 ” “哈哈,是,同喜同喜。”万山朗尴尬地笑笑,两人心照不宣地保持着沉默。 提前收工,全剧组回去修整,晚上举办杀青宴。 万山朗抱着胳膊靠在靠背上发呆,热风从窗口灌入,已经把他的头发吹干了。 “朗朗,明天能休息一天,后天咱就得飞海省了。你跟行川是准备一起回庆京呢,还是去周边玩?” 经纪人孙木芳嘱咐道:“如果去哪里玩,记得戴好口罩,别被人认出来。” 万山朗兴致缺缺,闻言嗤笑道:“我怎么会跟他……” 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求人家帮忙找爸妈来着,脸上的笑容倏地僵住,“对,我们是准备去周边城市去转转。” “唉,真服了你们恨不得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黏在一起。”孙木芳笑着摇摇头,“要是旗下艺人都跟你一样恋爱脑,星日同辉早就完蛋了。” 万山朗无奈道:“孙姐……” “咱这是企业文化,孙姐你不懂。”赵小小笑着打岔,“我听说楚总当年不就挺牛批的嘛,好好的大明星不当,追着咱老板娘满世界跑,哪里炮火连天,打仗打得热闹,他就拿着话筒扛着摄影机去哪儿。” “嗯?” 万山朗来了点兴趣,“那个说我二百五的楚总?” “你听他瞎说。”孙木芳嗔怪地看着赵小小,“人家一个战地记者,一个特种兵,当年可是神话一样的人物。是你能瞎编排的?” 第16章 “嚯,特种兵。”万山朗扬眉,“那咱老板应该没叛逆期。” “……我真服了你俩。” 说笑着,在一处岔路口,万山朗无意朝窗外瞥了眼,他看见一辆眼熟的保姆车驶离车队,朝着另外一个方向去了。 “那是……裴老师的车?”赵小小也认出来了,看着这个方向,疑惑道:“他要去机场吗?” “不会吧。”万山朗嘴巴抿成了条直线,眼睛紧紧盯着那辆车,直至转入拐角再也看不到。 “他说好要跟我一起去找我爸妈的……” 第15章 “习习,你眼睛没事吧?” 裴行川摸着手里沉甸甸的琴盒,闻言望向老人,温声道:“没事的。” 这话显然并没有可信度,看着他眼底的血丝,唐桐欲言又止,“你平时拍戏累不累呀?” “真的还好。”裴行川知道她误会了,解释道:“我今天下水拍戏,要在水里睁眼。等明天就能好了。” “这样啊。” 唐桐已年过六十,满头华发烫成大卷儿垂在肩头,身段气韵仍能看出当年绝佳风华。 她将手中折扇一并,扇柄挑起裴行川的下巴左右看了看,啧道:“我们习习眼睛长得这么漂亮有神,天生就是为荧幕而生的。你可得把保护好,这是咱吃饭的家伙。” 裴行川失笑,“您以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演奏家不还是在舞台上嘛,差不多。”唐桐笑了声,弹开扇子轻摇着,悠悠道:“只要是在台上就好,只要是你想要的就好。别的,都去他妈的。” 裴行川像是已经习惯了她突变的画风,并没有太惊讶,反而再度沉默了下来。许久,才道:“你说的对。” 车窗外的世界飞逝,很快就到了终点。临下车前,唐桐不舍地看着他,“习习啊,你什么时候再回来看我这个风烛残年的老太太?” 非常自然地要求对方约定下一次见面,完全没给拒绝的机会。 司机忍不住从后视镜看了一眼这位奶奶级的美人,心中讶异。他是裴家雇佣的人,是见识过这位裴少爷阴晴不定的脾气。有些好奇他会不会跟这个老太太翻脸。 裴行川想了想,“我接下来要去录个综艺,等忙完这一阵就能回来。” “什么综艺?” “恋综。” “哎呦呵。恋综?!”唐桐是个走在潮流前线的老太太,自然知道恋综是什么。她捏着扇子苦思冥想,“你不是有对象了吗,嘶……我上次去参加你的颁奖典礼,听他们说你跟那个男的…叫那个那个……” 用脚趾头想,裴行川都知道她想说的是谁,“……万山朗?” “对!”唐桐眼前一亮,“他们说这小子是你对象。真的假的?” 司机再一次惊掉下巴,看向后视镜时,却正好与唐桐扫来的视线对上。 那张脸上明明挂着堪称教科书般慈祥和蔼的笑,但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像鹰隼一样锐利。 裴行川摇了摇头,“炒作的。” “好吧。”唐桐有点遗憾,“不管男的女的,谈了的话记得带回来给我看看。” “好。” 回去的路上,看着外面越来越熟悉的街景,裴行川出神了许久,开口道:“是回家吗?” “对。”司机有些心不在焉道:“太太说是家宴,只请了相近的亲戚。” 裴行川偏过头,瞥了眼旁边的琴盒。 “嗯。” 轿车驶入别墅大门时,远处重叠的山峦间,最后一丝夕阳正好没入黑暗。所幸天光未尽数收起,前院的布局能看清个七七八八。 裴行川发现院子里多了几盆不知品种的花,院墙上的牵牛被清理了,一条秋千静静垂在院中那棵大树下。 站在院子里,隐约能听见里面的说话声。许久未见,亲人的音容近在眼前耳畔,不知怎的,裴行川竟生出一种近乡情怯。 天尽头的习习凉风拂动发丝,无声无息抚下了他有些焦躁的心。 “叮铃铃——”就在裴行川抬脚准备进去时,手机铃声蓦地响起。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 “喂。” “你在哪儿?”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裴行川有些莫名其妙。听到那边嘈杂的背景音,他稍稍将手机拿远了点,“我回家了。” “回、你回家了??晴庄吗?” 没想到赵小小一语成谶,万山朗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吊死了。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摆摆手打发走拉他入座的人,大步奔向酒店大门,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电话,“喂?还在听吗?” “你没钱回庆京了?”除此之外,裴行川也想不到他有什么找自己的必要。听到那边短促的呼吸声,他低笑了声:“你不至于连一张机票钱都没有吧?” “谁说我是为了钱找你啊。”万山朗气不打一出来,看裴行川这绝口不提的样子,他心凉了半截,“之前说好去找我爸妈,你咋一声不吭就跑了?你不会是故意耍我吧?” 裴行川一愣,万山朗质问的语气让他很不舒服,眼底划过一抹冷意,否认道:“不可能,我不想去你父母家,我根本就不会答应。” 万山朗气得眼睛都睁圆了,气急败坏道:“裴行川!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 “你有毛病吧?没事多吃点药。”裴行川越想越气,抬手干净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掐断了对面跳脚的怒声。 就这么一会儿,天色已然暗了下来。莹莹灯光从房子中透出,裴行川心中郁闷无比,低低舒一口气,拎着琴盒朝大门走去。 “行川回来啦?” 听见关门声,温应慈惊喜地看着门口进来的人,迎上去要接裴行川手里的东西,“直接从片场回来的吗?哎哟,你眼睛怎么回事?!” “妈,没事……”裴行川躲避不及,被温应慈捧住了脸。 妈妈的掌心是那么地柔软温暖,像腊月里暖阳拂面。这陌生的感觉叫他微微屏住呼吸,安静地注视着那双眼睛里流露的心疼,如同一根棉线钻进了心脏的缝隙里来回拉锯。 “怎么弄的?去医院看过了吗?” “还没,但是买了药。”看不到自己眼中闪烁着的,近乎雀跃的光,裴行川有些局促地垂下眼睛,语气轻松道:“今天在水下拍摄,我潜水潜了好一会儿。还好我之前学过游泳,一遍就过了。还挺好玩的。” “太危险了吧。是在野外拍摄的吗?” 温应慈纤细的柳眉轻轻蹙起,“你什么时候学的游泳,我怎么不记得呢?” 听见动静,楼上蓦地咚咚咚传来一阵脚步声,裴行乐扒在跃层的栏杆上朝下望,“哥!你终于回来了!” 裴行川闻声望去,朝他招了招手,“下来,我给你带了礼物。” “哇!谢谢哥!是什么礼物啊?” “你猜猜?” 裴行川想起温应慈方才的疑问,朝她笑了笑,“以前学的。在乡下时。” “……你自己下河学的吧?”温应慈嗔怪地瞪了他一眼,竟也没再说什么。留意着身后,转而压低声音道:“乐乐他今年文化课成绩发挥失常,没能考进理想的学校。这段时间一直情绪低落。你记得别提他伤心事。” 裴行川沉默了片刻,“可以复读。我之前的学校每年都开有高复班,都是很有教学经验的老教师代课。” “他已经复读一年了,而且他就这软弱的性格你也不是不知道。高三时学习压力大,情绪崩溃了好多次,我跟你爸都担惊受怕他想不开,一直开导他。送他出国…我们又舍不得。” 温应慈轻叹了口气,提及过去的事时,眼中隐约有泪光闪烁,“算了,也不求你们能有多大出息,平平安安地就好。这个学校先去读,等过段时间花钱帮他转校。” “也行。” 咚咚咚的脚步声跑近,裴行川见他来了,便将琴盒递给了他,。接过盒子裴行乐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当看到那古朴的琴身,他惊呼道:“天呐!哥,求你告诉我这不是仿的!” 裴行川摊了摊手,“这把琴送走的音乐家估计有十来个了。” “天呐!哥我爱死你了!!” 经裴行乐这么恩将仇报地一嗓子嚷嚷,在后厅的客人们都听见声音过来了,遥遥地就听见此起彼伏的笑声:“大明星回来了!” “哎呦,陆安!” “我们家的大明星回来喽~” “快快快给我签个名!” 陆与安是他最近正在各大平台热播的悬疑剧:《诡事》里的角色,在相熟的亲戚朋友面前被叫剧里的角色名,真的让人有种裸\奔的羞耻。 忙舅舅姑姑大姨小姨大伯二伯表叔表婶地叫了一圈,裴行川被围在中间躲都没地方躲,听见身边的调笑,感觉自己就像马戏团里的猴儿,快尴尬疯了。 他只能在心中暗暗庆幸,幸好这次没有人喊他的台词。 鬼知道他上次大年初二去外婆家拜年,刚进门,一亲戚当着二三十号人的面,用他剧里一句特别中二的台词欢迎他的到来时,那种眼前一黑的感觉。 第17章 “行川回来了?” 厨房声音嘈杂,裴和这才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穿着围裙拎着锅铲从厨房探出半个身体,与被围在中间的裴行川四目相对。 “……”父子俩好像谁都不知道该怎么起个头,半晌,裴行川指了指他的围裙:“今晚您炒菜?” “啊,心血来潮给你们露一手。”裴和将袖子朝上挽了挽,笑呵呵道:“咱就是做餐饮发家的,不能坐几年办公室,锅都不会颠了!” “裴总下厨,咱今晚可有口福了啊。” “擎等着吧!” 周围一阵哄笑,热闹地快将屋顶掀翻了,还要拽着裴行川去搓麻将。 被一左一右架着往里拉,裴行川有预感步入那个门,搓的就不是麻将了。 “行啦行啦,我要跟我哥说话,你们去吧!”裴行乐把裴行川从这群恶魔手中抢了过来,在一阵笑骂声中拉着他逃也似地奔出了家门。 裴行川终于得以喘了口气,“谢谢。” “客气啥。”裴行乐摆摆手,借着路灯的光亮坐在了石凳上,语气里隐隐透着期待:“哥,我后天就要去学校了。在庆京。爸爸妈妈送我,你也一起好吗?” 裴行川踱步到树下,正在打量那架吊着树上的秋千。闻言思索道:“后天我要飞海省去参加综艺。” “这样啊……好想咱一家人能一起在我学校门前拍张照片。”裴行乐有些失望。但也懂事地没有强求。 “……”裴行川就像没听到一样,许久都没有回答。他伸手拽了拽秋千绳,有点担心自己坐上去会断。 裴行乐乐观道:“没关系,我在庆京读书就能经常去找你了。” “实际上,我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跑,并不会在庆京常住。”裴行川松开了手,看着秋千慢慢地晃荡着,直至静止。 他站在阴影里,裴行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那声音清冷轻软,像山间石缝的淙淙流水,在自说自话。 “爸爸妈妈已经去送你了,其实我去不去都行的。” 第16章 裴行乐怔了怔,“那肯定不一样啊,咱家好久都没拍全家福了,刚好一起?” 感觉到裴行川在犹豫,他撒娇地哼道:“哥~去呗,你一年到头都见不着人……啊不对,我们经常能看到你,你要是送我去上学,一定比那把瓜达尼尼更惹眼!倒时候大家都知道我是裴行川的弟弟,多神气啊!” “……就我这一路黑红,如果你不想半路被人套麻袋揍,我劝你最好别。”裴行川摇头无声一笑,“让我问问能不能请假吧。” “好嘞!” 榆阳这里民风彪悍,酒桌文化盛行。甭管过年过节,只要是上酒了,这顿饭就不能“善了”。 吃饭时,裴行川坐在了裴和的身边,父子俩先碰了一个,说说笑笑仿佛之前不和谐的因子从未出现过。 酒过三巡,裴行川也被劝着喝了不少,稍微有点上头。 这时,他突然听到裴和问:“你在外面钱够花吗?” “够。”裴行川点了下头,“我一年光拍戏就能挣很多了,还有代言什么的。比不上你们,但也绝对是够的。” “…那就好。” “老裴,你这两个孩子都有出息啊。”说话的人是裴行川的大伯,已经喝得满脸通红了,“你们这一家子,都是这个。” 他比了个大拇指。 “两个孩子都很有搞艺术的天赋呢。”舅娘笑着说:“不知道我家那个有没有。回头问问她有什么兴趣没。” “行乐学的是小提琴,我听说行川以前不也学了乐器吗?学的是……琵琶吗?” 生怕他们喝高了让自己去表演一曲,裴行川忙摆手,“小时候学的,现在已经忘了!” “学琵琶的人就是不一样。”舅娘玩笑道:“行川以前不也皮得厉害,长大沉稳多了。大姐你享福呢。” “都听话了嘛。”隔着大大的圆桌,温应慈望着那边的裴行川,笑着说:“孩子长大了,和父母也不亲了。有时候就想,他们是不是长得太快了,要是能再慢点……” 再后来说了些什么,裴行川不记得了。 那瞬间,他只感觉到脑袋里“轰——”地一声,什么都听不见了。 耳鸣响彻脑际,整个世界像瞬间被按下了静音……或是他突然聋了,只看到大家说着笑着,嘴巴一张一合,说了些什么他全然不知,眼睛里的画面停留在了那一瞬,温应慈看向自己时,眼中流露的悲伤,还有那句—— 孩子长大了,和父母不亲了 随着每一次深呼吸,空气好像被抽干了,裴行川端起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至此他才发现自己好像在发抖,手已经有些拿不稳筷子了,窒息的感觉还在不断加重。 掩藏在人声鼎沸下,他庆幸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异样,仓皇起身,带得椅子划过地板发出刺耳的声响,一时间全桌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 “……我…我吃饱了,出去转转……” “诶!行川!”桌上的人下意识不想让他走。 “对不住,真的、对不住。”裴行川勉强扯出个笑,他感觉到自己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脏像被挤压着疼得喘不上气,不顾旁人阻拦,强装无事朝着外面大步走去。 大家都在往前走,只有他,揪着一点点小事,不放过别人,也不放过自己。 他听到妈妈在叫他,他听到很多人在叫他。 这次裴行川感觉到了,有冰凉的东西在顺着眼角往下滚落,他快步将所有人所有声音甩在了身后。 此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别墅区的人家本就住得稀稀拉拉,到了这个点儿,路上更是见不着半个鬼影子。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呼啸风声掠过耳畔,凌乱的思绪像恶鬼般纠缠着他,无论逃到何处,无论处于哪个时空,都尖叫着他不得善终。 他逐渐停了下来,喘着粗气跌坐在路边。 “……是这样吗?” 裴行川近乎偏执地诘问自己:“是这样的吗?” 斤斤计较,无病呻吟,贪心不足。 粉饰太平的笑语下,他发现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待自己。就像在关照一个不懂事的孩子——虽然不理解,但是不能惹他发疯,搅得大家都不得安宁。 裴行川觉得自己真快疯了,控制不住地想抓自己的脸,想就此了断了什么都不用再纠结! 事情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他神经质地咬着食指关节,刺痛叫思绪稍微清明了一点,“我没有不知足……我没错!我只是想争一争自己应有的东西,给自己一个交代……” 眼泪倏地掉落,裴行川将脸埋进臂弯里,他感觉自己像个神经病,就像他们说的,自己就是个疯子,脑子昏昏沉沉地只一遍遍重复着我没错,再想不起其他。 恍惚间,一个模糊的声音隐约在呼唤他,“……裴行川?” “裴行川?裴行川你怎么了??”万山朗人都傻了,半跪在他面前,紧紧攥着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焦急道:“你喝醉了吗?” 原本连夜打飞地杀过来是想找他的,账还没算呢,撞见这人自残,万山朗半条魂儿差点吓没了。着实没想到他们缘分这么深,半夜三更爬墙进来都能一碰一个准儿。 万山朗紧盯着他,软着声音近乎劝诱,“裴行川?我们先去包扎好吗?有什么事等以后再说……你在发抖?”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错愕,眼前的画面似乎曾在记忆深处留下过深深的烙印,万山朗再次感觉到心脏抽搐地疼,恍惚的那瞬,他脑海中没由来浮现了一个念头,“他不是第一次这样了。” “裴行川?裴行川!” 一束光线蓦地刺透云层,直直定在无边的黑暗中。 “你到底怎么回事啊?”万山朗强硬地抬起他的脸,待看清他满脸泪痕,眼神涣散一副不想活了的模样,心跳都滞了滞,“……喂,你别吓我行不行…求你了,说句话啊。” 第17章 纷繁的杂音戛然而止,裴行川的视线重新聚焦,路灯晦暗的光亮下,眼前的面庞一点点清晰了。他的声音沙哑,嘴巴张了张,却说不出一句话来,“……万山朗?” “对,是我!”见他终于有反应了,万山朗欣喜若狂,紧接着眼前人影一晃,一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他被扑得差点坐地上。 对方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料源源不断地透过来,万山朗傻傻地张着嘴巴,僵硬着身子全然忘了方才要说什么,只能感觉到,肩膀上的湿意,还有他痉挛颤抖的呼吸。 万山朗喉结滚了滚,有些不知所措,只轻抚着他的背,搜肠刮肚想说些什么,突然想起来:“手,你的手还在流血啊!” 他试图扯下裴行川的胳膊,没扯开,反倒抱得更紧了。 “算了吧。”万山朗轻叹了口气。望着远处渐近的灯光,默默拍着背,低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第18章 上次毫无征兆落泪,这次总不会又是巧合。 他看着自己指缝间粘上的血迹,眉头紧缩,目光停留了很久才移开。 两束冷白灯光打来,两名身穿保安服的人从巡逻车上下来了,手里还拿着钢叉和放暴盾,“你们怎么回事?还有你,翻墙进来想干什么?” 万山朗眯眼朝那边望去,抬手挡着光,“叔,我找我朋友。” “找朋友怎么不从正门走?偷偷摸摸翻墙!”保安走近,看到他被裴行川死死抱住,表情惊疑不定:“这是怎么了?” 来时万山朗只记得自己不是这里的住户了,想着翻墙进来方便些。没想到短短几年小区安保好了这么多。 眼下这状况,倒真有点棘手。万山朗心底一横,朝大叔使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嗐,这不是不方便从正门走嘛。男朋友,他家里不同意。偷偷摸摸来的。” 显然大叔这个年纪并不在“懂得都懂”的范围内,惊道:“男朋友?!” “是啊。”万山朗唉声叹气,“叔,您让我们自己静一静吧。” “……行吧。下次走正门登记,不要翻墙!”保安大叔把一部手机递来,“这是不是你……朋友的手机?刚才监控看到他掉的,巡逻车开过来时差点轧了。” “是是是。”万山朗连忙道谢。目送巡逻车远去,扬声道:“谢谢叔~” 话音刚落,忽然肩膀一轻,万山朗看见裴行川松开了自己,低头神色如常地用衣角捂着了手上的伤口,“你怎么来了?” 这人刚还哭成那样,转眼说话都不带哽一下的,如果忽略被眼泪粘黏成一绺一绺的睫毛,还有咬充血的下嘴唇,他看起来真像个没事儿人。 万山朗怔了怔,眼神有点难以置信,“你没事了?” 听见他问,裴行川目光略微有点飘忽不定,语气简直镇定到了过于镇定的地步,“太丢人了,刚没好意思起来。” “你还有心思考虑丢人?”真给万山朗气笑了,他想撬开这人的脑子,看看他在想些什么。 但询问的话到了嘴边上,又咽了回去。暗中打量着眼前人,万山朗哼道:“您是不丢人了,我的脸不是脸呗。”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吧。” “??” 裴行川腿麻了,站起来时踉跄了步没站稳,被一只有力的手握住了胳膊。那只手上沾满了干涸的血迹,似是怕他再摔着,一直稳稳扶着没松手。裴行川顿了下,“谢谢。” 万山朗哼哼唧唧道:“不用谢~” “……”看到他别着脸不看自己,嘴角翘翘有些小得意的模样,裴行川有点好笑,他慢慢移开目光,难以言喻的感动酸酸涨涨充斥着心口。 想起傍晚那通不欢而散的电话,裴行川问道:“你来是想说你父母的事吗?” “是啊。我现在也不知道他们在哪里,怕直接问了,叫他们知道我失忆了白白担心。”万山朗眉角微微上扬,审视地看着他:“你之前明明就答应了和我一起去的。反悔是小狗!” “那可能是我没听清。狗就狗吧。”裴行川捏了捏眉心,淡淡道:“如果听清了,肯定当时就拒绝你了。” “?”望着裴行川路灯下格外苍白的脸,万山朗敏锐地想起之前在电话里,他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至少不是值得反复强调的事,为什么裴行川会那么抗拒见自己的爸妈呢? 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就听见裴行川说:“我也不太清楚你爸妈住在哪里,不过六年前我确实给你们找过一处房子,他们在那里住了两年多。后来你有没有给他们换,我就不知道了。” 万山朗眼前一亮,立马道:“我去看看,你……”一阵手机铃声打断了他的话头,瞥了眼来电提醒,他随口道:“你妈妈来电话了。” “哦。” 万山朗将手机递给裴行川,嘀咕着这什么牌子这么耐摔。看他慢吞吞地接通了电话,微低着头听那边说着什么。 这会儿已经十一点多了,周围安静得好像夏虫都睡过去了。万山朗听见电话那头温柔的女声说:“行川,你喝醉了吗?你在哪里,我去接你吧?” 裴行川沉默了须臾,“……不用了,我现在已经过了需要你们接的年纪了。” “行川长大了嘛,不需要妈妈了。你在哪里?我这就来的。” 万山朗失笑,打趣道:“你妈妈还挺好诶,就这么几步路还来接一下……” 话音未落,他就看见裴行川面无表情眼泪唰地瞬间盈满了眼眶。 “卧槽?!” 第18章 戏剧性的一幕给万山朗整不会了,只呆呆地看着他。 “我说了不要。” “没事,妈妈好久没看到你了,想看看你嘛。你在哪里?” 余光里看到那双眼睛紧张地盯着自己,裴行川强压下郁结在胸口的暴躁,别脸背过了身,缓缓呼出口滚烫的气息:“妈,我这边有点急事得回去了。等我、等我有时间了再回来看您。” 敏感地察觉到他说话打顿的地方明显是哽咽了一下,万山朗神情复杂地望着裴行川的背影,脑海中全是他低头那瞬,晶莹的泪水掉落下来。 这些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裴行川为什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完全无缓冲无过度,就这么冷漠地眼含泪水,好像非他本人意愿,只是身体里压抑的情绪在机械地自主表达。过生了便迅速抽离,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 但真的过去了吗? 说不出的烦闷堵得万山朗快憋死了,他低头一脚踢开路边的石子,又伸手把路边的狗尾巴草薅秃了。 没等那边回复,裴行川就把电话挂了。通话界面消失的那刻,他有一瞬间的茫然。 编的借口,不知去哪里。 不知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 万山朗余光一直注意着这边,见状嘴比脑子还快:“你有什么急事呀?” 裴行川收起手机,偏头看向他。 在对视的着几秒里,万山朗看见他眸子倒映着灯光,亮晶晶地,像凝成镜面的一潭湖水上,细碎的月光。 “我跟你一起。” * 这些年榆阳发展得很快,老旧小区早拆了一批又一批,重重叠叠的高楼大厦拔地而起,显得这巷子更加幽深曲长了。 “我也好多年没来过了,应该是这里没错。”借着手机的光亮,裴行川大步在前面带路,听见旁边时不时传来倒吸气的声音。 “应该是不在这里了。”裴行川想了想,“怎么说你这些年也挣了钱,没理由会让他们继续住在这么落后的环境里。” 万山朗打量着周围黑乎乎的环境,一步留神踩了滩积水,龇牙咧嘴道:“……如果没查过卡里的余额,我可能真的会相信你说我这些年挣了钱。” “谁知道你怎么混的。”裴行川瞥了眼自己溅上泥水的裤腿,“当年你去复读高考,一声不吭地就来了央电。我问是不是公司亏待你了,你说你们老板宇宙第一好。我问你还欠多少钱,你不说。我帮你把剩下的钱还了,你也不干。” “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万山朗感动地说:“大明星混到吃软饭为生,我会好好反思自己的。” “不用谢。”裴行川理所当然道:“你付出了劳动,这本就是我该做的。” 付出了……劳动。 黑暗里,万山朗悄无声息红了脸,受不了这个人了,“你能不能别把钱\色\交易这种事说得这么……正义凛然?” 二十五岁的万山朗可能是个变态色情狂,但是十八岁的万山朗还是个傻兮兮的单纯直男。裴行川好笑道:“那说什么,你和我上床,这是你该得的?” “…我真服了。”万山朗悄悄瞪了他一眼,忽然想起了什么,轻挑下眉,看着裴行川的后脑勺嘴角漾起一个弧度,“喂,你说我和你上床,你是上面的?” “对啊。”裴行川面不改色,“我一直都是1。” “真的呀。”万山朗憋着笑,装作疑惑的样子:“那我之前买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是干什么的?” “……我怎么知道。你欲求不满变态吧。” “喂!” “问这么多干什么。”到地方了,裴行川回头看向他,“你想和我试试吗?” 万山朗脚下一个趔趄,“你说什么东西??” “……”跟失忆前一个德行,一提反攻就装傻。裴行川蹙眉,语气有些不满,“谁家金主当成我这样的。还要我求你吗。” “没没没。”本想戏弄他,没想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万山朗硬着头皮道:“我只是不太能接受和不喜欢的人发生关系……我一定尽快把钱还你,孙姐说这部戏压的片酬等开播就能给我了,还有我马上就要去一个什么综艺。到时候先还你!” 不知被哪个字眼戳中,裴行川深深看了他一眼,抿唇没再说话。 第19章 楼道里的灯年久失修,两人摸黑敲响了门,很久都没有人来开门。 “真不住这里了吗。那怎么办?”万山朗有点气馁,“要不我还是打电话问问他们算了。” 当年老人就是因为气急才病发,虽然后来治疗得及时,没什么大毛病了。但还是不能有过度劳累和情绪波动。 看他担心的样子,裴行川低头打量那扇老旧防盗门,手指无意识磋磨着食指上的伤口。 “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们先找个酒店落脚吧。”万山朗瞅了眼裴行川狼狈的衣服,垂头丧气带头下楼梯。 “等一下。”裴行川叫住了他,在手机上戳了几下,一通电话响了没几下就被接通了,“喂?” “小川?”电话那头的女人有些惊讶,“这么晚打电话,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蒋阿姨。” 旁边的人瞬间回头,踉跄了步抢上前扒住了自己的胳膊,裴行川把他的手打开,“好多年没见面了,我今晚从榆阳路过,想顺便看看你们。您还住在赵家巷128号吗?” “谁家大半夜探望啊。”万山朗压低声音道。 裴行川白了他一眼,意思是你行你来,抬手把他的脸推远,“阿姨?您和叔叔还住在那里吗?” “哦哦,在,我们还在那里住。” 那边传来一阵淅淅索索的声音,蒋妙青的声音有些不稳,她说:“小川啊,我跟你叔叔今晚有点事不在家。我们现在就回来的,天热,你先找个酒店休息吧?” “好,您不用急。” 挂断了电话,裴行川回头打量一下台阶,直接席地而坐,“他们还住在这里,一会儿就回来。” “这大半夜的他们在外面干啥?” “不知道。” “……行吧。” 没想到爸妈现在真的住在这种地方,万山朗坐在了他的边上,继续怀疑人生。 未来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把生活过得这么落魄的?没钱没房没学历,不仅要靠男人吃饭,还这么不思进取,六年了都没能帮父母换一个好点的环境? 两人各怀心事,楼道里安静得好像时空停滞在了这一角。 半晌,裴行川打破了这平静。 “你之前说要搬出去住,搬吧。” “真的?!”万山朗没想到裴行川会这么轻易放自己走。 裴行川疲惫地靠在墙上,不疾不徐地开口:“真的。反正你天天在我面前晃,我也看烦了。等商务合作完,我们就不用再见面了。” 与其这样相看两厌互相折磨,还不如早点撇清关系。 万山朗也是这么想的,对于恐同直男来说,纠缠不休的gay终于放弃他了,可谓是天籁之音。 可不知怎的,在裴行川说之后都不要再见时,他微怔了一下。 “放心,连本带利我肯定一分不差打你卡里。” 裴行川笑了声,眼睛都懒得睁开,“您多坚贞不屈啊。” “这跟钱没关系,我欠你的肯定是要还的。”万山朗微微低着头,脸部线条在晦暗光线下,如刀刻般生硬。 聊到这个地步,也真没什么好说的了。 万山朗靠在栏杆上抬头望天,在周围楼房的挤压遮挡下,坐在他这个角度,夜空很有限,还是被各种霓虹广告牌染成粉紫色的天。黑暗从四面八方压来,像是一座密不通风的笼子,让人感到窒息和无力。 “为什么我的未来会走到这步田地呢。”虽然之前也很崩溃,但大明星的光环让万山朗下意识忽略了自己这么无能的事实。 十多年来,随便混混都能远超其他人熬更守夜一大截,努努力就能稳坐年纪前几,再辉煌的曾经,都拯救不了他现如今一点点垮掉的骄傲。 万山朗慢慢垂下头,无声咬紧了牙关,对未来的焦虑和挫败感折磨得他快疯了。 黑暗中,一股非常清淡的木香细细钻进了鼻子,温和气息无声安抚着躁动的情绪,万山朗的思绪像四散无定的烟,被风牵引出了一个方向。 好像在裴行川身上闻到过这种味道。 万山朗扯了扯领口,心想:“应该是之前和他的衣服挂在一起沾上的。” 就像很难相信自己未来会这么失败,万山朗没想到未来自己会和裴行川有这么深的羁绊。 竟然能默许对方完全入侵自己的生活,精神上的坦诚相见,更让他吃惊。 可这段关系在自己的插手下终于要结束了,万山朗讪讪地想:裴行川知道原主以前喜欢他吗。 应该是不知道的。就算知道,大概也是玩味嘲笑的态度。 毕竟他这么讨厌自己。 这样想着,万山朗嘴唇慢慢地抿成了直线。 奔波了一天,又是下水又是飞的,都累得够呛。等了将近一个半小时,两人各自靠着一边迷迷糊糊睡着了。半梦半醒间,听到楼梯道里有脚步声传来,来者小小地惊呼了一下,“小川,朗朗?” 万山朗揉了揉眼睛,看到万庹安和蒋妙青正拿着手电站他们在面前。 “爸,妈?” 在自己的记忆里仅仅只有一个多星期没见,可时间上的距离是隔了六年,隔了千难万险和风风雨雨。 万山朗再见到他们时,那种无处言说的委屈好像终于找到了突破口,强忍眼泪,朝他们大步走去,“你们现在过得怎么样……??” 裴行川睡得不安稳,一听到动静儿就醒了。见状默默地往后让了让,给他们一家三口腾个说话的地方。 没想到刚站定,一只细瘦的手抓住了他的胳膊,裴性川猝然抬头,这糟糕的打光效果仍然挡不住蒋妙青女士难掩激动的脸:“小川,这么多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 万庹安则高贵冷艳地瞥了眼万山朗,威仪不减当年,“回来怎么不提前说?不是说让你们找个酒店先住吗,这么热的天让人家窝这里睡??” 万山朗:“?” 第19章 “朗朗也在啊,我就说怎么是小川一个人来的。”蒋妙青开门开灯,招呼着他们进去坐。 这一句话,伤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极强。生生叫万山朗把那点儿饱含亲情的泪花憋了回去。 “你们从哪里来的啊,这么晚了,我给你们收拾床,今晚就在这里睡下吧?小川住不惯的话,就近找个酒店也行……诶呦!你们身上这是怎么回事?你们眼睛怎么了!” “拍戏的假血,来得匆忙没来得及换衣服!眼睛是潜水弄得,明天就能好了。” 今天第n次解释,裴行川默默把手背在身后,拒绝道:“我就顺道来看看你们,马上就走的。” “这么晚了还走?” 万庹安以往在家是严父,在外是压迫感极强的老总形象,没怎么跟裴行川这号(看上去)人畜无害绵羊一般的小辈相处过,他在努力展现他略显局促的关心:“咳…有什么急事吗,没有的话就住一晚,明天一起吃个饭。” 万山朗幽怨地看着他们完全忽视了自己这个大活人,往裴行川身边靠了过去,刚好裴行川退了步撞进了他怀里,万山朗赶紧趁机凑他耳边: “哎,帮忙接茬,别让他们知道我失忆了。” 面对热情到有点恐怖的夫妻俩,裴行川心底有些抗拒。原本就是打算悄无声息往他身后躲的,没想到反被他使到前面去了,震惊道:“我接什么茬?!你没搞错吧让我跟他们聊,聊完你我都得被扫地出门!” “没事,你正常发挥就行。”万山朗低头对上他写着“你要不听听你在说什么”的目光,心中某个地方微微动了一下,忍俊不禁,“他们肯定很喜欢你。” 裴行川面无表情地仰头看着他,那双形状柔和的杏眼遍布血丝,眼眶眼睑还是红的。 “……” “……” 他没有说话,但在这两相对视的这几秒里,万山朗突然有种很强烈的预感——他要绷不住眼泪了。 “爸!妈!别忙活了!我们坐坐就走的!”万山朗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先发制人地对他爸妈说:“你们这么晚不睡觉,在外面干什么呢?” 这样说着,他极其自然地一步挡在了裴行川面前,抬头时,正好捕捉到了一瞬万庹安和蒋妙青朝自己投来的怪异目光。 “我擦,不是吧,第一句就踩雷了??”万山朗强装镇定,一屁股坐在了他妈边上留给裴行川的座,裴行川顺其自然坐去了一边的单人沙发。 “啊、哦,我跟你爸今晚出去有点事儿。”蒋妙青笑得有点勉强:“这几天老板还在招人,我们就去坐两天的夜班儿。” “夜班……”万山朗镇定不了了,他悄悄朝裴行川那里瞟,后者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意思是他也不清楚。 在万山朗看来,他们就像是一夜之间老了这么多。看着爸妈熬红的双眼,他心里难受死了,“那你们的身体怎么样?爸你心脏后来没再出问题吧?你们别这么累啊,我能挣钱还债的……” “没事,我们也是闲不住。”蒋妙青关切地看向裴行川,“小川,你难得来一次,有没有什么想吃的菜,阿姨明天买菜回来?你喜欢莲藕排骨汤、口水鸡对吗?除了鱼虾还有别的忌口吗?你是不是很喜欢自家灌的那种腊肠?” 第20章 万山朗声音颤抖,“妈,你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然都会自己做饭了。” 听见万母细数,裴行川忙摆手,压下心中的愕然,“谢谢阿姨,我明天真的有事,不能久留……而且今晚已经很打扰你们了。” “没事的。”万庹安也劝他,“那餐馆半夜都没什么人的,我坐收银台闲着也是闲着。” 万山朗眼含热泪,“爸,你一个大公司的老总竟然要在餐馆加夜班给人家收银。” 裴行川单手扶额,简直没眼看。 先不说万山朗这蠢货自己揭自己老底儿,瞒了个寂寞。他俩要是在这里赛着痛哭流涕,那可就太丢人了。 “叔叔阿姨,我们是拍戏从这里路过,抽空来的。明天一大早还得继续赶进度。真的不能留。”裴行川起身,拉着万山朗就要跟他们道别,“等我们有时间了再来看你们!” “这就走吗?”夫妻俩和万山朗异口同声。 “……”真不愧是一家人。裴行川面带微笑拧了一把万山朗的腰,叫他不要捣乱,异常坚定道:“是的,必须走。” 于是,在万父万母不舍的目光中,两人连滚带爬地下了楼,摸黑朝着来时的路口走去,心照不宣地暗骂了句: “这操蛋的一天终于结束了。” 到了巷子口,裴行川站住了脚,看向身边的人,“你抽空还是跟你爸妈说明一下情况比较好。” “不用了。”万山朗抹了把脸,痛定思痛,“我会好好挣钱的。他们现在已经很辛苦了,不想他们为我担心。” 裴行川收回目光,“也行。” 清凉夜风穿过大街小巷,撩拨起两人的衣衫发丝。目光划过他的侧脸,纤长睫毛静静垂着,肤色掩在晦暗光线下,是几近透明的灰白,充斥着一股脆弱感。万山朗犹豫了下:“你后面有什么打算?” 裴行川拿眼角斜了过来,“管好你自己。” “……”狗咬吕洞宾,就不该对这人有任何恻隐之心!! “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在庆京,你随时可以去搬东西。地址赵小小知道,钥匙是你的指纹。营业时记得配合。私下也不用联系了。” 说完,裴行川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了,风声送来他凉薄的嗓音: “就到这儿吧。” 那句话入耳时,万山朗又感受到了心口传来熟悉的闷疼。每次一跟裴行川有点什么干系就这样,好像是在求他快做些什么。简直是刻入骨血的记忆了。 目送他瘦削的身影越走越远,万山朗右手捏拳狠狠捶了捶心脏,“没出息的东西。至于吗?” 他哼了声,最后看了眼裴行川,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走去。 “拜拜就拜拜,我也讨厌你。” 第20章 第二天一早,一架飞机从榆阳直飞海省。 头等舱内,裴行川正枕着靠枕闭目养神,没看到一个身影正在不远处打量着他。 刚结束高强度的拍摄工作,还没来得及修整就要继续赶通告。他昨天凌晨跟万山朗分开后,直接找了家酒店一觉睡到天黑,出去觅食回来后继续睡,像是要一口气把这段时间亏损的精神头一次性补回来。 结果睡多了的后遗症就是,偏头疼,非常疼,疼得他想继续睡觉来缓解。 飞机降落后,他准备去跟李思还有经纪人李薇会和。在来之前,《假面情侣》的官微已经放了预告,一部分嘉宾名单被爆出来预热。 而裴行川就是其中之一。 光听这个综艺的名字,就知道节目组是准备搞事情的。 简单来说,娱乐圈cp大乱炖早已是常态,这家cp还在嗑,正主下一部剧播出另一对cp又火起来了。换汤不换药,流水的cp,铁打的哥哥\姐姐。 于是,真人秀界的“顶流”导演崔盛想出了个绝顶的主意——请来了各路神仙参加这档恋综,直接把cp大乱炖的锅端上来,让观众在一堆假情侣中找出那对真情侣。 好不好不知道,反正绝顶就对了。 果不其然,预告刚一出,各路cp人直接傻眼了。再一看已公布的嘉宾名单里几个当红一线的名字,节目热度直接坐火箭似的一路暴涨,几乎预定了今年的大爆位置。 给李思发完消息,裴行川顺手切进微博看了眼,《假面情侣》直播还未开始,已经喜提三个热搜了,算是各有各的炸裂: #《假面情侣》直播拆cp# #祁重华分手后现身恋综# #星圆cp再续前缘# 看到最后一个,裴行川眉心微挑。 《诡事》现在正在各个平台热播,他在剧中和另一位男明星韩苑的双警cp,最终以悲壮的be结尾,成了很多观众心中的意难平。粉丝们剪辑了很多二创作品,因此“星圆cp”跟着剧一起火了起来。 他也是今天早上官宣之后才知道,韩苑也接受了节目组的邀请。 但按崔盛的尿性,竟然没有只放一个出来遛粉增加热度。而是一口气把裴行川和韩苑一起公布了。 正想着,边上忽然伸过来一只手,在他面前扰了扰。 裴行川提防地躲开,蹙眉朝那只手的主人看去,一张包的严严实实只剩眼睛的面孔落入视线。 “裴哥,好巧啊!”说曹操曹操到,韩苑见真是他,开心地说:“我就说看着像是你,但你在睡觉看不清脸,我就没敢上去认。再次合作请多多关照呀裴老师!” “彼此彼此。” 见是认识的人,裴行川放松了下来,“我正在刷微博。你看热搜没。我们已经被公布出来了。” 韩苑打开手机翻了翻,看到官微时,也有些纳闷儿:“没道理啊,别的组都是公布其中一人,或直接捂得严严实实,怎么到我们就直接一把掀了呢……对了,我之前还在想节目组会请哪位跟我拉郎配的明星,没想到你竟然也会参加恋综诶?” 毕竟像裴行川这样除了工作,基本不跟其他演员有任何交集的人,怎么都不像是能在综艺里玩得开的。更何况还是一个跟恋综有关的节目。 裴行川倒没什么纠结的,坦言道:“他们给的多。” “哈哈哈,那倒也是。” 韩苑是个长相有点奶系的南方青年,小太阳一样很好相处。曾有网友戏称,裴行川这样的阴暗逼都能跟他好好相处,可见韩苑脾气是有多好。 两人私交不多,但在剧组里也算是朋友和很好的合作伙伴。结伴搭乘节目组的车到达录制现场,在休息室里调整状态等待进场前,韩苑还饶有兴致地发微信问他:好不好奇还有哪些明星胆大包天接了这个恋综。 裴行川头还有些疼,只病恹恹地附和了两句,勉强提起精神。 他不知道,反正他跟谁都不太熟。跟谁一起录都无所谓。 反正大家都是营业,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直到午后所有常驻嘉宾都到了,接到通知,他走进节目组搭建的录制棚,入眼看到一排亮着红点正在直播的摄影机,欢呼的工作人员……还有工作人员对面硬着头皮跟着鼓掌的万山朗。 裴行川:“……” 是他没睡醒,还是天杀的导演疯了 第21章 虽然他一贯的表情就是没什么表情,但是直播画面里,还是能很明显地发现他在看到在场嘉宾时愣神了一瞬。 粉丝们不想也知道,他是因为看见了谁。闻讯而来的cp粉们快挤爆了直播间,弹幕里简直是群魔乱舞,密密麻麻刷得人都看不见了。 【啊啊啊裴六啊,虽然希望你能迈出那一步,接综艺让我们看看你,但你步子迈大了啊!】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小万不会让习习自己来恋综的!!】 【小六看着有点疲惫的样子】 【谁懂,万山朗出现在直播间时,我以为自己加班加出幻觉了】 【干嘛呀这是,节目组要搞事情】 【话说,满屏的习习,谁是习习?你们在叫裴行川??】 【对啊哈哈,之前大家都叫川川,有次线下接机时小万听到有人喊,他说川川没有习习好听,还是叫习习吧。后来大家就都叫习习了!】 【裴行川被迫改名哈哈哈】 【啊?啊?啊?你们怎么好意思说这事的啊,万山朗乱改人家名字很光荣吗?】 【都别吵!听我的,还是叫66吧!】 在来之前,如果裴行川没有把手机给李思保管,那他还真不至于到了现场才开始懵逼。现下只能强压下心底的震惊,上前去打招呼。 到场的还有两位嘉宾,演员花雪,算是圈里的熟面孔了,还有位面生的帅气青年,裴行川在官宣海报上看见过,知道这个人叫方舟,是刚刚退役的明星电竞选手。 今年年中,一档明星电竞综艺与方舟所在的俱乐部达成合作。花雪和方舟这对“电竞大神x美艳女星”的cp横空出世,一路火到了年尾。他们私底下的关系好像也很好,就是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如粉丝所想了。 第21章 “裴老师好!”方舟看到裴行川,主动站起来表示欢迎。花雪狡黠的目光在那两人之间轮转了一圈,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给方舟使了个眼神儿,“来来来,腾个位腾个位!” “……谢谢你。”裴行川面带死亡微笑,对花雪致以最高的谢意,随即瞥向了坐在沙发角落的万山朗,“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万老师。” 万山朗:“……” 【救命哈哈哈哈我听出了笑里藏刀的感觉怎么回事?!!】 【笑死了,雪花你真的我哭死,拿生命嗑cp】 【因为不想老婆跟别的男人炒cp,来宣示主权来了!!】 【啊啊啊真的嗑疯了,你有胆子来就别怂啊】 【小万这心虚的表情,我真的要笑疯了,他果然是瞒着老婆悄悄来的吧!】 小万不知道,小万也很懵。 其人心大如盆,完全贯彻了高中上语文课时“迷离微醺”的听课态度,经纪人讲正事的时候,他不是在走神,就是在走神的路上。 心都操到旁处去了,睡了一天,刚起床就被经纪人捞去赶飞机。只知道自己要参加综艺,但是什么综艺,不清楚,不了解。 等他坐上节目组的车,突然想起来裴行川最近也有通告。悄咪咪在手机上搜到了《假面情侣》铺天盖地的宣传时,忽然发觉:怎么节目组的logo那么眼熟? 于是,疑惑的他,疑惑地喝了口贴有节目组logo的矿泉水。 “裴老师,你也好。”万山朗朝裴行川点了下头,笑容略显僵硬。 虽然他不清楚为什么裴行川会参加,但他还不清楚未来的自己是个什么德行吗!!心中咬牙切齿快把原主那个傻逼恋爱脑骂死了。 花雪他们都把位置让出来了,裴行川突然换个地方坐就显得太刻意了,便只能在万山朗边上落座。 昨天凌晨才不欢而散说以后都不要联系了,这才隔了没多久又坐在了一起,两人都有点不自在。但是在镜头前,肯定不能黑脸或者有任何不和的迹象。 所幸裴行川右边的方舟是个健谈的话唠,自裴行川坐下就一直在跟他讲话。裴行川静静听着,时不时回一句。 【裴行川和万山朗看起来都不熟的样子】 【少带节奏!方舟在跟习习说话你看不见吗】 【小万一直在偷瞟老婆和别人男人聊天哈哈哈】 【万山朗:老婆你真的要我一直这么失望地看着你吗】 【营业cp大家心知肚明啦,麦麸升咖大势所趋】 【你们没事儿吧,这才刚开始没几分钟好吗】 【我也觉得他们可能吵架了,怎么见面都不亲嘴呢?】 【??】 【?????】 【你先等等(举起铲子)厚葬友军……(啪啪压实泥土)(擦汗)下辈子注意点吧】 后面的十几分钟内,先后又有两名嘉宾到场。一位是先前热搜上“刚分手就上恋综”的祁重华,提前公布过的,大家心里都有准备,对他表示了热情的欢迎。 可到后面一位进场时,现场嘉宾和直播间的弹幕都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两秒。 因为那位女星叫徐茉,是祁重华刚离婚的前女友。 万山朗反正是谁都不认识,什么八卦都不知,有人进来他随大流跟着鼓掌就行。可这一次,他也察觉到了其他人明显没有方才那么放得开。 目送那女星坐去了跟祁重华隔着万水千山的另一个单人沙发,万山朗有些好奇,下意识胳膊肘碰了碰边上的人,“喂……” 裴行川朝他瞥来,眼神碰上的那刻,万山朗突然想起之前这人说看见自己就烦。 “……没什么。”万山朗干巴巴地说了句,默默移开目光,靠回沙发上不吭声了。 裴行川一头雾水。说话说一半儿,谁又逼他吃哑巴药了? 目光扫过万山朗轮廓清晰流畅的侧脸,毕竟是要直播录节目,这小子一改往日懒散随意的t恤衫牛仔裤,身上穿着代言的某高奢品牌秋季新款运动风套装,头发打发胶抓了造型。 为了上镜好看,化妆师还给他修了眉,用粉底匀了匀肤色。整个人唇红齿白很有少年感。 主要是他抱着胳膊就差把“不开心”几个字写在脸上的赌气模样,真的很幼稚。 “……算了,他都失忆未成年了,怕是连自己为什么在这儿都搞不清楚。我有什么必要跟他置气。” 裴行川心情复杂,想起万山朗没了之前的记忆,估计在场的人没一个认识的。要是说错话得罪人可就不太好了。 他看了看还在录制的摄像机,面上不动声色地,桌子下碰了碰他的腿。 万山朗还以为他是无意的,疑惑地把腿又往这边收了收。 “……” 裴行川无奈压低声音道:“万山朗。” 听见他喊自己,万山朗转头,就见裴行川借着拿水瓶,若无其事地朝他边上坐了点儿,压低声音说:“左边那个,你喊祁哥,右边刚进来的那个女星,你喊徐姐。都是前辈,说话注意点。” 万山朗心说我知道啊,你喊啥我跟着喊不就行了吗,我又不傻。似是看懂他的表情,裴行川捂着麦,凑到他耳边说:“他俩刚分手。” 气息喷薄在耳廓,有些痒。那瞬间他几乎感觉到了裴行川温热的嘴唇,万山朗瞳孔微张,咫尺的距离,转头时正正对上他明亮的眼睛。 “……” 裴行川这个人虽然看着又冷又傲,大多数时候都顶着一张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臭脸招摇过市。但他本身的长相并不是冷峻型的,眼型偏圆添了几分钝感,面部整体线条柔和,长相甚至算得上温柔。这么微睁大眼睛抬眼看人时,浅色的嘴唇半张,看着很像……索吻。 第22章 “?” 不知道他核桃仁儿大小的脑子是不是又卡了,裴行川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想了想,又补充了句:“不要乱说话。” 回过神来,万山朗感觉有股热气儿从头顶细细往外冒,他欲盖弥彰地移开视线,瞄向那两人,悄声道:“这钱他们非挣不可吗?” “。”裴行川瞪了他一眼,指了指他的麦,后者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噤声了。 【啊啊怎么突然脸红了,你在看哪里啊!】 【笑死了,你们这捂了跟没捂有啥区别,全写脸上了啊喂】 【这你都不亲?这你都不亲?这你都不亲?】 【裴渣男,你还记得大明湖畔的韩苑吗!】 【你们是在装不熟吗??装得也太不走心了,老母亲很欣慰】 【我听到你说啥了,救命,你自己都在修罗场里,还有心思关心别人】 这位山川cp粉无意道出了裴行川无语的心声,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万山朗一眼,也不太明白他怎么好意思说别人的。这个钱他也非挣不可吗?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了说话声,“是这里对吧?谢谢啦! 听见那人礼貌地跟工作人员道谢,轻快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裴行川忽然有种不忍直视的感觉。花雪也听出了来人是谁,这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眼睛还瞬间亮了几分。 该来的,总会来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韩苑走了进来,跟屋内人打上了照面:“大家好呀~……”目光依次滑过了在场众人,在看到万山朗的那刻,韩苑脸上的笑肉眼可见僵了僵。 这下他算是知道为什么节目组公布自己了。 “啊,好丢人,还以为裴哥是和我搭档来的。”韩苑微笑着发出一声虚弱的感叹,“可恶的导演,拿我抛砖引玉。我恨你。 ” 【真就cp大乱炖呗】 【喵的我受不了了,山川cp粉来约架!星圆才是真的!】 【不打不打,我们山川火的时候,你cp还不认识呢(正宫端庄慈祥的微笑)】 【天呐,感觉嗑到真的了,韩苑是吃醋了吗,脸色都变了】 【你在说什么东西??他又不是变色龙,别乱拉郎配!】 裴行川顿了下,跟万山朗介绍道:“这是我朋友……”“他我认识。” 万山朗扬了扬下巴,自信道:“你那个《诡事》里的小跟班儿。叫李端。” 裴行川纠正道:“人家叫韩苑。” “快快快,腾个位子。”一左一右两个单人沙发被那对刚分手的情侣坐了。看到韩苑走过来了,花雪拉着方舟又往边上挪,见状,万山朗推了推裴行川,催促他也往那边坐坐。 裴行川也是一时昏了头,下意识听了他的话。他们几个就像一排攒动的小山雀,挪挪挪挪,在万山朗的左边挪出了个位置。 韩苑看着他们的迷惑操作,默默咽下了想说的话,坐去了万山朗边上。 【???笑疯了,你们在做什么啊??】 【啊啊啊为什么要拆散我的星圆!!】 【就拆就拆,哼哼】 【漂——亮,花雪边上那么大一截沙发不能坐人是吧!!非要从一端挪到另一端!】 第22章 【你们真的不太聪明的样子,妈的我笑得想死】 【感觉裴6还没反应过来,这尴尬的场面真像海王掉马哈哈哈】 【朕的修罗场呢,朕的扯头花大戏呢!】 【小万这正宫气质……拿捏得死死的】 【他就是不想习习跟别的男人一起坐吧!】 “朗哥,好久不见呀。”韩苑坐下来后,笑眯眯地跟他打招呼,“你和裴哥的《重开》也杀青了吧?” “啊,对。前几天刚刚杀青。”万山朗虽然不记得人了,但是他自来熟的技能点还在,伸手跟他碰拳,扬了扬眉,“李端演得超帅。” 这是剧里李端跟人见面打招呼的方式,韩苑没想到他竟记得。有些惊喜地说道:“过誉过誉。” 去年拍戏的那几个月里,万山朗总是来探班,其频繁的程度,几乎就是跟组了。再加上以前网上风风雨雨的传闻,韩苑自然猜到了他和裴行川的关系。 那段时间,裴行川和那个流量小生的纠纷刚过去不久。韩苑看得出万山朗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刚开始时他看自己的眼神都带着点防备。天天守在裴行川身边,去哪儿都跟着,占有欲重得吓人。 韩苑一度觉得他是不是心理上有点问题,很有强制爱的压迫感。 “不过他现在好像阳光了很多诶。”韩苑心满意足地松下口气,心中乐呵呵地:“看来朗哥一点都不在意粉丝嗑我和裴哥的cp,那我就放心了。还怕他乱吃飞醋呢。” 万山朗自然不知道他怎么看自己的,转头面不改色地想:“可算见着了,就是这小兔崽子跟裴行川组cp?” 他也是gay吗? 这个想法冷不丁地冒出,万山朗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犹豫着,又侧眸看了韩苑一眼。 他在追剧时,看到弹幕里有很多人说什么“陆安和李端绝配”“友情越位,恋人未满”“裴行川和韩苑,冷面美人x小可爱很好嗑”云云。 “朋友?”想起不久前裴行川跟自己介绍他的话,万山朗在心中冷哼了声,“……我还以为就裴行川这脾气,肯定孤家寡人地过着呢。” 好笑。 这就朋友了?一起拍了几天戏就朋友了? 双标狗。 万少爷长了十几年,长得阳光开朗帅小伙儿,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就没被谁这么嫌弃过。 以前互相看不顺眼也就罢了,现在他自认为,就算还隔着一道愁人的金钱关系,但勉强能算得上朋友吧? 一个有点勉强,半个总是要有的吧? 认识我这么多年还看我就烦,难道我是什么很贱的人吗? 越想越气,幽幽地盯着裴行川对着自己的后脑勺,万山朗抬起胳膊创了下他,“喂。” 这莽夫根本不知道收力两个字怎么写,裴行川措不及防被创得一晃,回头剜了他一眼,正在说话的方舟察觉到他的异样,也探头望了过来。 万山朗就跟被瞪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往他们那边靠了靠,“好无聊啊,什么时候能走?你们聊什么呢?” “有位常驻嘉宾还没到。”裴行川没什么表情地说:“方舟说他也是榆阳的。” “哎呦,咱俩也是老乡啊。”万山朗笑呵呵地伸手跟方舟握了握,“你榆阳哪儿的?” 方舟笑笑:“乡下小地方的。” 木门吱呀一声再度打开又合上,万山朗闻声望去,只见一席红裙的年轻女星站定,与众嘉宾遥遥相对,歉意地颔首,“大家好,很抱歉我来迟了。” 在那张清雅面孔出现的瞬间,屋内再次陷入诡异的死寂,沉默的空气中充满着令人窒息的尴尬。这次,连花雪都感觉头皮发麻。 万山朗奇怪地瞅了瞅其他人,胳膊肘又碰碰裴行川,低声戏谑道:“诶诶,咋都不说话了,这谁对象啊?” “……” 裴行川神色复杂地看着万山朗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嘴脸,认真想了想该怎么回答这个好问题。 “咋啦咋啦?”万山朗凑近追问,看他一脸有口难言的样子,更加好奇了。 “……你直接叫她名字,或者叫小阮也行。” 裴行川眉头轻挑,低声道:“是你的绯闻对象。同公司的小师妹,阮玉姝。” 第23章 “欢迎玉姝~”崔盛站在画外带头鼓掌,宣布道:“那么我们《假面情侣》的成员们已经全部集结啦!” 阮玉姝全场资历最小,见着谁都得主动问好。她捂着礼服的胸口,和最近的徐茉握手。 “欢迎欢迎~”“没事儿,我们都是这会儿到的。” 在场的人哪个不是人精,一面心照不宣地欢迎阮玉姝,眼神有意无意地往裴行川几人那里飘。 “快来坐快来坐。”花雪努力压下嘴角,又往边上挪了挪。方舟这次都不用她催了,也跟着挪了挪。 【拍呗,谁能拍过你啊,活爹】 【好好好,专门冲我家来的是吧,踹了我的狗粮,掀了我的狗盆。天杀的老子要报警抓你!】 【这已经不是三室一厅能解决的事情了,我尴尬得不知所措】 【……等等,你先等等,我画个关系图】 【尴尬得我在屋里走来走去】 【我花姐全场中控】 【怎么习习这么淡定啊,后院起火了啊喂!】 【花姐我求你别说话了,习习你该不会要把位置让给她吧?】 【别让求你了,就当是为了我!】 “谢谢,谢谢大家。”阮玉姝眯着笑,踩着恨天高走了过来,在跟万山朗对上时,眼睛好像亮了亮。 为了便于直播,沙发是一长条面对镜头的,再坐两个人都绰绰有余。 但问题是挨着谁坐。 “怎么就绯闻了,我不认识她啊……” 万山朗心里直犯嘀咕,眼看着人真朝自己这边来了,花雪也在带节奏,他肩膀显见地绷直了一瞬,微微侧脸偷瞄了眼裴行川,“我心虚啥啊??……” 可后者清俊的面庞上并无异样的表情,甚至掌心轻合,正随大家对阮玉姝的到来表示欢迎。说不清怎么想的,看到裴行川满不在乎的模样,万山朗抿着嘴唇,手指无意识动作,都快把衣服抠破了。 “裴老师好~”阮玉姝到底是年纪轻了些,她对上裴行川的眼睛时,心虚似的目光不自觉又往边上飘。 看起来跟在向某人求助一样。 抬眼间,将那张艳丽面容尽收眼底,裴行川心中冷笑,“这俩人该不会真有点问题吧?” “你好。”裴行川绅士地回握半掌,便再没了下文。岿然不动地坐在原处,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 如此,跟余下两位嘉宾握完手,阮玉姝就只得坐在了裴行川的旁边。 察觉到左边望过来的目光,裴行川若无其事地将脸扭开了,心里打翻了一坛陈醋似的:“白眼狼,看我也没用,别想我给你俩做嫁衣。” 【啊啊习习没有换座位!!】 【万山朗你收收你脸上的笑吧我的天,别以为低头我就看不到快咧到耳根了】 【小万刚才还一副小心翼翼看老婆怕老婆生气的样子哈哈哈,救命怎么这么甜】 【你们瞅瞅你们这坐的,像话吗?】 【hy和rys是你俩play的一环吗哈哈哈】 【笑死我真服了小情侣的妒忌心了,情敌必须跟自己坐是吧】 【阮玉姝、韩苑:活呗,谁能活过你们】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就单单嘉宾们出场的这几个画面,综艺的效果简直拉爆了。看到直播间的热度不断飙升再创新高,崔盛高兴得满脸褶子都快堆起来了。 他的综艺一向以胆大著称,几乎是做一部火一部,脚本类型还从来不带重样。简直就是内娱真人秀标杆型的人物。 这不,打破常规恋综的内娱第一部拆cp综艺,就这么应运而生了。 “大家下午好!这里是《假面情侣》的直播现场,欢迎各位来到我们的直播!相信在场的各位嘉宾大家都不陌生,甚至还嗑他们其中的某对cp。那么我将告诉大家,你嗑的cp,可能是假的哦~” 这贱兮兮的声音,惹得直播间再次被弹幕刷了屏。半屏的※,半屏的自家cp第一真。 崔盛不怕被骂,就怕不火。他站在画面外,朝嘉宾们神秘一笑,“这是一档变相的‘谁是卧底’,在我们的八位嘉宾中,只存在一对真情侣。他们就隐藏在一堆假情侣的中间。可能是大众眼里的冤家,可能是季播剧荧幕cp,可能是好友,也可能从无交际。” 崔盛在讲话时,导播的镜头不断在嘉宾中间切换,大家的反应各异,划过万山朗时,这人正在开小差跟裴行川讲小话。 看到这一幕的崔盛卡了下,淡定地继续道:“那么在节目的最开始,导演组将给所有的观众留下一个任务:‘找出那对真cp’。并在本季结尾时参与投票。倘若能成功识别出他们,本季所得将以全体观众的名义,全部捐与公益——蓝海计划。反之……则没有啦” 第23章 说着,导播切入了一段湛蓝海面漂浮着成片垃圾群的视频,画面中,海洋动物被垃圾勒住了脖子,被鬼网缠死无法行动,残疾或者死亡的阴影笼罩在这片不再蓝的蓝色海洋之上。 视频结束,就听到崔盛高声宣布:“《假面情侣》,第一季第一期,正式开始!” 在大家都换好衣服去到录制的沙滩后,崔盛举着个喇叭站在画面外宣布规则:“今天一共有三轮游戏,为个人战。从明天开始,每天将按照前一天的积分排名来挑选一日情侣。” 听到这里,方舟吹了声口哨,“听这意思,还能选别人的老婆啊?” 话音刚落,他就挨了花雪一胳膊肘,把大家都给逗笑了,没人注意到一边的万山朗是真的瞬间眼前一亮。 “能自己选择搭档啊。”他眼珠子滴溜溜地将场上的嘉宾扫了一圈,若有所思地在考虑些什么。 【万山朗像是在很认真地考虑抢谁当老婆】 【救命哈哈哈哈哈真的像】 【你别说,你还真别说。这还用考虑吗,狗东西想干吗!】 “我可没说你们的cp是谁。”崔盛笑着摊了摊手,“积分不同,待遇不同。是海景房还是特价房,是鲍鱼龙虾还是馍馍稀饭,看你们乐意跟谁一起组喽。” 言归正传,他举着喇叭宣布游戏规则:“第一轮游戏是守护气球。每位嘉宾穿上一件坠有四十个气球的衣服,气球全部爆炸则被淘汰。依照淘汰的顺序积累相应的积分。” 穿好那件细绳编织成的气球衣,万山朗晃了晃胳膊,看见自己满身的红色气球在海风中飘舞,嘴角抽了抽,“这也太滑稽了。米其林气球人?” 说着,他的目光在一群米其林气球人里搜寻了一圈,捕捉到了场地那头一身绿色气球的裴行川。白皙漂亮的脸一如既往板着,在气球的簇拥下,宛如一颗鲜嫩嫩的……西蓝花。 不知道是哪点戳中了他,万山朗笑得想死,顿时起了逗弄的心思。无声从后面绕过去,手贱地掐上了一个气球。只听“嘭!”地一声,全场人的目光聚集到了这里。 裴行川被吓了一跳,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回头看向始作俑者。 “哈哈哈这就开始了是吧。”看到这一幕,花雪拖着一身黄色的气球笑得十分癫狂,“朗哥不厚道。” 迎着裴行川平静地写着“你有病”的目光,万山朗憋笑憋得满脸通红,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那气球质量不好,我碰了下就爆了。没事我重新给你绑一个。” 说着他就要去拿场外桌子上多余的气球,结果被崔盛给叫住了:“诶诶诶!不行,爆了就是爆了,不能拿场外的气球!” “?”面对他故意搞事的戏谑笑容,万山朗真想喂他吃把沙子。 喵的,把那个什么玉请来,还有那个韩苑,这老登故意针对我是吧? 万山朗忿忿地瞪了他一眼,退回裴行川身边,大手一挥,“我把我的解一个给你栓上。”这次,他在崔盛说话之前“唰”地一抬手指向他,“你闭嘴!” 崔盛:…… 于是,裴行川盯着自己身上“万绿丛中一点红”陷入了沉思。 【习习这一身……谁懂这反差哈哈哈】 【万山朗让你手贱,老婆不开心了还得自己哄】 【好搞笑,突然发现裴行川好像很呆的样子】 【就是!!无奈,但由着万山朗摆弄没有反抗,就显得很乖?!我在胡言乱语什么(抱头)】 “等等……”万山朗把绳子又绑了一道打了个死结,满意地拍了拍手,“好了。” 看着裴行川圆滚滚的身子,他没忍住,又上手戳了戳,这次裴行川躲开了,一脸防备地看着他。 “好好好,我不碰。”看到这人认真的样子,万山朗嘴角微扬,心中莫名痒了一下,“他以前也没录过综艺吧,这闷葫芦的性格能玩得开?” 这样想着,万山朗瞟了眼摄影机的位置,捂住了自己和裴行川的收音麦,揶揄道:“我不能干等着吃软饭,给金主放放水?” “滚。”袖子上也绑满了气球,挤不进他们之间的空隙里。裴行川艰难地抬手给他比了个中指,冷漠道:“等会儿第一个就把你捶爆。” “呦呵。”万山朗咧嘴一笑,“行呗,看谁捶爆谁。” 那狂妄的嘴脸是说不出的欠揍,看得裴行川想一鞋底子抽他脸上。 “开始了开始了,已经开始战前放狠话阶段了。”看他们笑笑闹闹的模样,祁重华也跟着凑了凑热闹,他看向边上的徐茉,“要不,咱俩先暂时结盟,把其他人都淘汰了一决高下?” 闻言,徐茉温和地笑了,“别了,我见不得你活太久。” 祁重华:“……” “嘭!”只听见又一声爆炸,花雪哈哈大笑跑开了,留下方舟气急败坏的身影。 再不喊开始,感觉他们都要自己开始干仗了。崔盛擦了把额角的汗,拿起喇叭高声喊道:“所有人各就各位,不允许出警戒线之外的地方,点到为止!不可以危机生命安全!” 【哈哈哈哈我徐姐听见脸都绿了】 【催生这是被他们这一通发言整害怕了吗哈哈】 【一时不知道谁是主角】 【小万不许凶老婆!】 【裴六捶爆万山朗!!】 【朗朗!!捶爆裴行川!】 【徐姐捶爆祁重华!】 【花花捶爆宇宙!】 …… 【天……弹幕里都是人才】 随着导演一声令下游戏开始,场面顿时混乱了起来。 裴行川苟到了一个角落,目光扫过场内众人,最终停留在了万山朗和阮玉姝的身上,若有所思:“积分第一可以优先挑选搭档?” 第24章 “嘭!”“嘭嘭嘭!!” 万山朗一马当先捏爆了旁边方舟的两个气球,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溜之大吉,一路上还顺手戳爆了一个花雪的。 听到自己身上爆了一声,他转身与祁重华撞了个正着,两个人在撕扯间又是一连串的爆炸声。 仗着自己手长腿长,万山朗拖着一身的气球呼啦啦地一路从东边掐到西边,所到之处只听惊叫声一片,混乱的场面愈发滑稽了。 突然,他跟躲在角落里的阮玉姝撞上了视线,那人跟个鹌鹑似的缩在角落里,明显是有点害怕场上这些疯批,但是看到万山朗这个最大的祸害时,这么近的距离却没有要躲一躲的意思,反而被路过的祁重华吓了一跳,还往万山朗那边靠了靠,好像料定了他不会对自己下手一样。 万山朗也注意到了这点,心中疑窦丛生:“她哪里来的自信?” 阮玉姝看他幽幽盯着自己,后知后觉退了一步,“……师兄?你不会要戳我的气球吧?” “?我为什么不会戳你的气球?”万山朗一听她这话,乐了。这活阎王两步抢上前,逮住她就是一顿薅,只听“嘭嘭嘭嘭”气球爆炸的声音响成一片,其中夹杂着阮玉姝惊恐的惨叫。 最后还是花雪看不下去(也可能是想浑水摸鱼),偷袭了万山朗,才叫惨遭毒手的阮玉姝趁机逃跑了。 裴行川原本是想搞万山朗的,谁料那兔崽子跟脱缰野马似的满场乱跑,他自己又被别人给盯上了,索性决定先解决掉周边的人。 首当其冲的就是方舟。 这人好像盯上他了一样,纠缠了好一会儿还在跟他撕。裴行川将他堵在了警戒线的边上,紧紧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准备找寻机会。 “没想到你的劲还挺大。”方舟笑时嘴角边的梨涡显了出来,他似是想分散裴行川的注意力,又道:“应该是少年时底子打得不错?” “粗茶淡饭凑合活着。”裴行川不为所动,见被他抓住的手怎么都挣不开,微眯了眯双眼,“你之前说你是榆阳的,那我们以前说不定还见过。” 方舟愣了一瞬,笑道:“榆阳这么大,你怎么可能……啊!” 在他想事的一瞬,裴行川果断绊上他的腿弯,常年坐训练室昼夜颠倒的电竞选手,敏捷度自然比不上他,一招就给放倒了。一连掐爆了五六个气球才放他逃走了。 裴行川从地上站起身,将目标投向了周围的其他人。 嘉宾们之前看他斯斯文文又不爱说话的,一开始就没太把他放在眼里。直到裴行川跟万山朗一样把大家霍霍了个遍,才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韩苑!淘汰!” 第一个人的阵亡,将紧张的气氛瞬间推向顶点,裴行川躲开要从背后偷袭他的花雪,拼尽全力揪住了方舟的衣服,掐爆了他的气球。 游戏进行了二十多分钟的时候,场上只剩下裴行川、万山朗、花雪、祁重华。 万山朗捏爆了花雪最后一个气球,就听到导演宣布祁重华淘汰。赫然回首,他看到场子那头,裴行川被祁重华拉了起来,抬起胳膊,勉强忍着脏擦去鬓角的汗。 “花雪淘汰!” 第24章 闻声,裴行川下意识抬眼朝那边看去,正好对上了万山朗望过来的视线。导播非常懂事地切了个近景转远景,将两人对视的那一幕转回了直播间。弹幕里一片起哄的声音: 【呦呦呦,不是要锤爆对方吗,怎么全场都没看见你俩凑在一起呢】 【笑死,所有人都被你俩霍霍了个遍,就是没舍得掐爆对方一个气球】 【其他人:俩祸害】 【谁懂这个镜头的含金量啊!!一眼万年的既视感!】 【服了,谁家朋友连随便对视一眼都拉丝啊,我把话撂这儿了,真cp肯定是山川!】 【裴行川:幸好你还活着,还没找你报仇呢】 【卧槽,裴行川身上就只剩一个气球了,还是那个红的!】 他自己的绿色气球已经全部爆了。之前万山朗补给他的那个红气球,因为绑的绳子短了一截,所以没像别的气球那样飘很远不好掌控,而是一直在腰附近挂着。 万山朗也看到了,他扬了扬眉,十分欠揍地摊手,“没想到吧,爷还活着~” 他身后还剩八个气球,嘚瑟的时候正迎风招展,像极了孔雀开屏。裴行川默默别过脸去,有时候真的很想装不认识这傻子。 “好!第一名和第二名即将产生了!”崔盛充当气氛组,故意拱火道:“我们的山川cp即将决一死战,八对一形势严峻啊,大家认为谁会赢呢?” 全场的目光都聚集在这里,两个人朝场中间走近,万山朗还在嘚瑟,“裴老师,要不要让你七个球?” “裴行川,这你能忍?”花雪在场外高声呼喊道:“打爆他!” 祁重华也哂笑,朝万山朗喊话:“太狂妄是要挨踹的哦。” “你废话怎么那么多。”裴行川冲他招招手,“放马过来。” 话音刚落,他倏地往左偷袭,万山朗下意识偏身护住气球。不想,裴行川只是虚晃了一下,下一秒瞅准了万山朗另一侧飘出的气球,一把捏爆了。 在万山朗反应过来朝他扑来时,裴行川侧身避开,将自己的气球护在身后,再次见缝插针抓住了万山朗的两根气球线,用力一扯,又是“嘭嘭!”两声连响。 “好!!” “裴老师加油!” “刚不还挺神气地嘛,你怎么不笑了?” “万山朗你行不行啊!” 弹幕: 【笑死了让你嘚瑟!】 【裴六好像在遛狗哈哈哈哈】 【哈哈哈给花姐报大仇了】 现场已经开始喝倒彩了,直播间里更是无所顾忌地刷屏“万山朗你行不行”。 气氛愈发高涨,游戏进行到这个地步那就不叫游戏了,叫男人的尊严。 这一系列操作遛得万山朗乱了阵脚,裴行川在他要反击时及时抽身退开了,站在两米开外的地方,心情颇好地冲他扬了扬眉。 万山朗气笑了,看他这幅挑衅的样子,莫名想起了偷到鱼,吃完得意洋洋舔嘴的猫。他叉腰指着场外那几个笑得最欢的,“还没完呢!” “嘁~” 全场又是一片整齐划一的喝倒彩声,把裴行川都给逗笑了,他言简意赅地向万山朗传达了阅读理解答案: “你不行。” 万山朗没想到裴行川会去理会他们那些奇奇怪怪的玩笑,不满道:“喂,你……” 说时迟那时快,裴行川趁其不备再次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接下来短短几分钟内,他捏爆了三个气球。直到最后两人都遛得气喘了,万山朗抓住机会一把拽住裴行川的胳膊,朝气球伸手。两个人直接歪栽在了地上,局势终于有了改变。 “哈,你跑啊。”万山朗掐住了裴行川胯骨的位置,一手环过他的腰,朝怀里抱着的气球摸去。裴行川脸都憋红了,根本挣不开他的手,最终还是听到“嘭”的一声,怀里顿时空了。 崔盛吹哨,宣布道:“游戏结束!裴行川淘汰,万山朗取得了第一轮游戏的胜利!” 大家都在鼓掌恭喜万山朗,可看到裴行川被按在了沙滩上,韩苑替小万捏了把汗,小声道:“天,这么拼的吗。朗哥这是要回去跪键盘的节奏啊。” 【谁懂啊啊啊啊,刚才疯狂截图,我都不好意思让人看我相册了!!】 【这跟在床上打有什么区别?!】 【前面的,我懂!!!真的很像厚乳啊还气喘吁吁啊我脸爆红】 【这个体型差真的爱了!单看习习之前的路透图,身高绝对有180了,可刚被朗朗从背后抱着的时候,都快被包严实了】 【裴行川确实可以啊,坚持了这么久,差一点就反杀了】 【受不了了,房管是睡着了吗,管管那些猖狂聊黄的人啊!!】 【还拽腰,谁懂,要爬开然后被抓着腰拽回来啊啊啊啊啊】 游戏一结束,裴行川推开压在他身上的万山朗,“起开,重死了。” 万山朗赢了游戏现在正开心着呢,也没跟裴行川计较,顺手就把他拉了起来。 “怎么样。”他眉飞色舞道:“我赢了。” “还要给你颁个奖吗。”这么努力还是输了游戏,裴行川揉了揉胯骨,心里正郁闷呢。懒得理他,穿过警戒线走到了场边,抖掉衣服里进的沙子。 被无视了,万山朗俊脸垮得跟头驴似的,瞬间不开心了。 “还要给你颁个奖吗~”他阴阳怪气地学了句,扯起t恤领子擦了把汗,也走出了场地。 清凉海风自天尽头呼啸而来,万山朗接过赵小小递来的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心说得想办法搞清楚那个女的跟自己的绯闻到底是怎么回事,一转头,看到裴行川正一脸严肃地盯着手机。 “?” 现在他一见到裴行川那部倒霉手机就心里打鼓,万山朗眸光沉了沉,咽下水,张望了一下四周,抬脚往那边凑过去。 “你看什么呢。” 低沉的声音倏地从旁边传来,裴行川瞳孔巨震,瞬间收起了手机,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万山朗,“没什么。” “……哦。”万山朗半信半疑,但看裴行川情绪也没什么不对,刚才手机里一闪而过的画面,只是直播间。 好像还是《假面情侣》的直播间。 “行吧。”万山朗抬手把他头发上的气球碎片摘了下来,余光望见不远处阮玉姝正一个人坐在角落,忽然想起了正事。他收回目光,跟裴行川手里的矿泉水瓶碰了个杯,“我干了,你随意。” “……” 目送他走开,裴行川掏出手机干脆利落地退出直播间。可胯骨上隐隐作痛,连带着牵起一些从前混乱的记忆。仿佛那只手还紧紧扣在那里一样。 裴行川低骂了声“死变态”。 “休息时间结束!” 不远处传来崔盛呼唤集合的声音。裴行川瞥了眼计分板上自己名字后面缺一笔的正字,还有上面万山朗完整的正字,抬脚走了过去。 第25章 第二轮游戏,大家被带到了一处海边泳池。 泳池上方悬着几米高的钢架,从上面垂下来几条长绳。泳池上面有很多直径两米左右的圆形平台。 辽阔的蓝色世界一眼看不到边,海浪前赴后继撞上泳池边缘,激起滚滚白色浪花,在泳池里推开一连串的波纹。 “第二轮游戏,水上追逐。”崔盛宣读游戏规则:“场上共十六个固定浮台,玩家可以通过绳子穿梭于各个浮台之间,通过淘汰其他人积累分数。” “天呐,全是考验体力的项目。我要跟猴子一样荡来荡去吗?”韩苑羡慕地捏了捏裴行川胳膊上线条流畅的肌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啊,你平时会撸铁吗?” 裴行川想了想,“每次进组之前会去。拍戏时就顾不上了。” “还行还行。比我强多了。”韩苑摸着自己的一整块腹肌欲哭无泪:“我每次进组前都被导演要求减肥!哥,你让我往上苟两个名次! 别跟上一局一样逮着我薅!我真的很想住海景房!” 裴行川忍俊不禁,“行,我不动你。” 看到这一幕,弹幕里的星圆党们又觉得他们可以了,纷纷冒头蹦跶。刚蹦跶没两下,对家就也跟着出来阴阳怪气了,一时场面好不热闹。 万山朗远远地看着他们有说有笑,不屑地撇了撇嘴,“哼,一大男人还叽叽歪歪地这么多话。等会儿第一个就把你弄下去。” 艳阳天里,韩苑莫名觉得背后阴风阵阵。 等所有嘉宾分别站在了各个浮台上,崔盛吹哨,宣布:“游戏开始!” 平台是固定在池底的,不会有太大幅度的晃动,但是毕竟是在水上,对平衡感还是有一定要求。 裴行川试了试脚下的触感,将手套绑紧,看准了不远处垂下的绳子,纵身一跃抓住了它。绳子紧紧系在五六米高的钢架上,依着惯性带动裴行川像钟摆一样在水面上来回荡着。 宽松衣摆被风撩起,那一截腰在阳光下白得晃眼,在又一次被荡起时,他收紧核心,腰部用力带动双腿腾起,游刃有余地稳稳落在了几米外的平台上。 第25章 “芜湖~裴哥练过啊。”想参考一下其他人是怎么玩的,没想到一饱了眼福。花雪吹了声流氓哨,在他看过来时,眯眼笑着比了个大拇指,“腹肌不错。” 裴行川:“……” 担心被过早淘汰,其他嘉宾多多少少都留意着裴行川和万山朗的动向,待听清花雪说了什么,全场安静了几秒,紧接着爆笑声快掀翻天际。 【笑死了哈哈哈裴行川的表情空白了几秒】 【明目张胆地调戏,也就我花姐敢了】 【让我看看让我看看】 【有种集体逗猫的感觉哈哈哈哈】 【救命裴行川这一愣也太好笑了哈哈哈】 【贴脸开大】 【花粥真的绝配,小情侣一个赛一个地满嘴跑火车】 在全场哈哈声中,裴行川面不改色地再次起跳抓住绳子,他和花雪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只隔着一个平台。 看到真惹火上身了,花雪登时脸色大变,急得原地转了两圈,将绳子挽在手上奋力一荡,终于在裴行川落到她身边之前荡了出去,跳在了附近的一个平台上。 “哈哈哈哈哈哈。”其他人隔岸观火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纷纷喊话:“花花!加油啊!” “有胆调戏就别跑啊。”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突然响起,紧接着就听见导演吹哨宣布:“方舟出局!” 方才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边的追逐战吸引了,闻声错愕望向那边,就见方舟扑腾了几下从水中冒出。 而在他原本站定的台子上,万山朗正诚恳地冲水里的人一鞠躬,“得罪了!” 如果忽略他快笑飞了的嘴角的话!! 【天啊你们是什么魔鬼夫夫】 【万山朗假公济私!他刚看到花雪调戏习习时,眼睛都直了】 【哈哈哈哈哈这真的是恋综不是什么搞笑综艺吗】 【觉得他俩配一脸是怎么回事,都是什么幼稚鬼啊哈哈哈,亏我之前还觉得他俩阴暗逼配阴暗逼,这是负负得正了吗】 【他俩好可爱】 【花粥:可爱?可爱??你说他俩可爱???】 一共就十六个平台,光站人就站了一半儿,方舟落水就跟炸了鱼窝似的,登时惊醒了其他还在看戏的嘉宾,眼看着裴行川和万山朗离他们越来越近了,纷纷抓住绳子四散而逃。 追了几个平台,裴行川余光看见了祁重华为了躲万山朗往自己附近荡了过来,心念一动,他预测好祁重华可能选择的平台,突然调转方向跳了过去。等祁重华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瞪大眼睛看着越来越近的裴行川,刚落在台上就被用力一推,遗憾落水。 “祁重华出局!” 祁老哥从水里起来抹了把脸,咆哮道:“你俩是猴子成精吗?!” 水上简直就是他俩的统治区。阮玉姝刚把韩苑推下了水,转头自己也被推了下去。等她扑腾着露出水面,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看向推人的万山朗,惊道:“你怎么又推我!” “?”什么话这是? 万山朗疑惑摊手,“顺手的事儿。” 偌大的场地再次清场了,经过近十分钟的激烈追逐,裴行川的心脏还在砰砰砰高速跳动着,看到不远处万山朗的身影,他脚步不歇,再一次跃起抓住了绳子。 先前在跟其他人的撕扯中,他的一只手套不知所踪,粗糙的绳子扒住掌心,可飙升的肾上腺素叫他短暂地感觉不到疼痛,只紧盯着那人。 “卧槽!你不累吗??”万山朗看到裴行川气势汹汹过来了,笑了声,存心想遛他玩玩,看看这人到底有多能。 他转身朝旁处荡去,永远跟裴行川保持着三个平台的距离,但是就是不让他靠近。两人就这么猫抓老鼠似的在场上遛了两圈,裴行川终于忍无可忍了,“万山朗!你跑什么!” “诶诶”万山朗落地时脚滑了一下,差点马失前蹄摔下水去,他后怕地撑着膝盖朝裴行川看去,“你追我,我能不跑?” 【裴行川忍下了涌到嘴边的脏话哈哈哈哈】 【两个小学鸡吵架】 【怎么这么好笑啊啊】 【他们体力怎么这么好?这都开始了十几分钟了吧,我都不敢想小情侣在床上会有多疯】 【小万:老婆他追我诶(星星眼)】 【就是,我看着都觉得好累了……do塌床板!】 【哈哈哈怎么又开始了】 【大胆点,这体力不得做到天荒地老??】 “你站在那里别动!”眼看他还要躲,裴行川抓住机会继续朝那边荡去。 闻言,万山朗哼笑了声,“你让我别动我就别动啊,我凭什么听你……” 蓦地,他止住了话头,连带着逃跑的动作都滞住了,目光定在裴行川没戴手套的那只右手上 那人紧握着绳子,虎口和指腹都被摩得一片通红,食指关节上缠着的创可贴摇摇欲坠。先前他还没注意到裴行川的手,现在想来,应该是为了遮关节那里青紫的牙印和血痂。 那瞬间,好像自己的掌心也感受到了火辣辣的疼。 移开目光,万山朗咽了口唾沫,默默松开了绳子,“……不动就不动,怕了你不成!” 裴行川现在差不多已经精疲力竭了,他起跳时没用够力气,吊在空中够不着平台。眼看绳子带动他的幅度越来越小,岸上的人都替他捏了把汗。 “没必要吧。”万山朗不解他为什么这么拼,眉心蹙起:“你手疼就松开算了啊。” “……想得美。”裴行川咬紧牙关,腹部再次发力,荡秋千似的带动绳子幅度逐渐大了起来,直到达到将近一人高的时候,他果断松手朝万山朗的那个平台跃去。 “喂!”万山朗脑袋里嗡地一声,上前一步下意识想去接。看到他的动作,裴行川以己度人地以为他是想推自己下去,早有准备地一把抓住万山朗的胳膊,瞬息之间,卸力的同时就地一滚躲过了他的怀抱。 万山朗:“……” 屏住呼吸的嘉宾和工作人员:“……” 弹幕里:【……?】 “我、的、天、啊。”花雪愣愣地看着他们,不可置信道:“真的……我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震惊的心情。该夸他身手矫健,还是该说他钢铁直??” “哈哈哈,这小子有点东西。”祁重华戏谑道:“之后说不定会有人把做成表情包:‘对方拒绝了你的爱情’。” 【笑死了感谢祁老师提醒,我现在就去做】 【裴6拒绝了你的麦麸】 不知道他们复杂的心情,裴行川接着刚才那一滚,行云流水地撑地起身,在平台边边刹住了车。他胸膛急速起伏着喘气,面对万山朗惊愕的目光,扬了扬下巴,还是很嚣张,“赶紧的。” 人在尴尬的时候总会显得很忙,听到岸上那群人快笑疯了,万山朗都没勇气转头瞪他们一眼。若无其事搓了搓胳膊,冲裴行川嚷嚷了回去:“谁怕谁!” 直径两米的平台站两个人已经没有什么多余活动的空间了,根本施展不开拳脚,听他们叫得凶,其实还是你推我搡小学生掐架。 万山朗侧身躲开裴行川,反手攥住了手腕,眼神有意瞥过他的掌心,可还没等看清,一阵短暂失重袭来,他的眼睛陡然睁大,正好同裴行川目光相交,紧接着就是冰凉咸湿的海水从四面八方灌入。 见万山朗被一脚踹了下去,崔盛立即吹哨,憋着笑大声说:“万山朗出局!游戏结束!” 扑腾出水面,万山朗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刚不小心喝了口海水,他恶心得脸都皱成了苦瓜。 “喂,上来吗?” 忽然听到有人喊自己,万山朗看见一只修长的手朝自己伸来。 相比一般的成年男性,那只手显得单薄了些。关节柔和不突兀,因为刚才长时间的高强度运动,肌肉充血,手背上的青筋突起虬结蜿蜒上了胳膊。 似拿拨勾弦般柔韧,不失挽弓拔剑的力量感。 “?”看他半天没反应,裴行川挥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扬唇笑道,“倒倒脑子里的水。” 这人的外表真的太有迷惑性了,险些被这一笑晃了眼,万山朗心跳骤然间有些加速。随即,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焦躁排山倒海压了过来。 他这么拼命做游戏干什么?怕谁跑了不成? 那纤薄手心里躺着两个黄豆大的血泡,像烟蒂烫上了他的视网膜。匆匆收回视线,万山朗懊恼道:“不要你拉!” 他的语气有些冲,连带表情管理都忘了做,似是无比嫌弃。 裴行川嘴角的淡笑僵了一瞬,他的手伸在那里,近在咫尺,万山朗一抬手就能够着。海风趁隙从指缝间钻了过去,那手里空荡荡的。 岸边的人们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时间打量的视线齐齐落在了此处。难以言喻的尴尬和无措,裴行川像做错事一般怔了片刻,仓促收回手。 “裴老师?我们送你回岸上。”工作人员察觉到气氛不太对,目光在他俩之间流转,小心翼翼道。 第26章 “哦好…谢谢。”裴行川也没再多说什么,起身上了工作人员推来的充气小船。 回到岸上后,这会儿正在中场休息,麦都被关上了。看到裴行川路过,韩苑没什么顾忌地打趣道: “你俩真拉爆全场,不出意外就预订今晚的海景房喽。我好想‘假住’啊,等摄像头关了后,也挑一间去。最好能在屋里钓鱼。难得能不用拍戏出来玩。” 裴行川顿了顿,朝泳池边的计分板看去。他和万山朗的分数已经并列第一了。 这时,他的目光被泳池边一个娇俏的身影吸引了,是阮玉姝抱着胳膊站在那里。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泳池里只剩下某人。看的是谁,不言而喻。 一阵酸酸麻麻的感觉从心口蔓延开来,裴行川收回了目光,淡声道:“……再说吧。” 另一边,万山朗自己游上岸后,浑身湿淋淋地往下滴水。他接过赵小小递来的浴巾胡噜了一把头发,心想:“果然,他掌心磨破皮了好几处,指缝那里的牙印都乌青了。” 心头涌上一股不知名的情绪,他看向不远处两人的背影,后槽牙缓缓咬紧。 就因为那个姓韩的想住好点儿? 裴行川喜欢他?? 第26章 “跟孙姐说声, 一会儿等收工后,我带裴行川去趟医院。” 万山朗翻看着手机上搜出来的回答,眉头紧锁,改口道:“……算了, 他肯定不会去的。我叫跑腿把药买回来, 你一会儿帮我拿一下。” 赵小小跟在他旁边, “裴老师怎么了?” “手磨破了。”万山朗心里正烦着呢, 眼珠子都快钻进手机里了, 走路也不看路。 之前裴行川说他包了好几个,万山朗其实回过味之后就没怎么相信, 一直觉得他是在口嗨。 但是这次的感觉不太一样。 裴行川什么时候对别人这么上心过? 怪不得昨天着急忙慌地就要跟自己撇清关系,感情把旧情人踹了,好给心上人腾地方对吧! 越想越觉得是这个理,而且那姓韩的小子看起来也不太直的样子。感觉一切都说通了,万山朗老神在在地点头,“真服了,小爷英俊潇洒俊朗帅气, 长这么大连女孩子的手都还没牵过,天天被这群同性恋连霍霍带嫌弃的。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 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同性恋, 一天沙一个都沙不完, 我要把中药做成茶包丢进南海和西太平洋, 让东亚季风把雨下到整个华南和东南沿海。哈哈哈一个破游戏还整出为了拯救全世界而拼命的架势,真不知道哪儿来这么多使不完的死劲,都他妈别活!” “……??”赵小小:“终究还是疯了吗。” 短暂的休息过后,第三轮游戏开始了。直播画面刚一恢复, 弹幕爆炸似的再次刷到飞起。崔盛画外音道:“欢迎大家回到《假面情侣》直播间!现在即将开始我们的第三场游戏,可以看到我们的比分差距,还是十分焦灼的啊。那么究竟会花落谁家呢?” “第三轮游戏,浮台争霸。听到哨声响起时,大家各自从面前的水上浮板跑向中间的浮台,在音乐停止后,留在浮台上的人计一分。一共五局。” 说着,崔盛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这场游戏结束后就要根据排名选择cp搭档了。现在,大家想没想好邀请谁成为自己的一日情侣?” 众人脸色各异,但基本还是比较和谐。徐茉举手提问:“被选了可不可以拒绝?” 崔盛:“……不行。” 其他人之前或多或少也被祁重华调侃过,闻声都幸灾乐祸地看向这对前任夫妻。花雪想了想,也举手道:“能不能出去自己单干?” 崔盛:“不行!!” 话音刚落,万山朗也举了个手,可没等他说话,就听见崔盛制止道:“不行!请放下!!” “……”万山朗耸肩,“好吧。” 虽说节目宗旨确实是拆cp,但是一上来就这么互相拆台针锋相对,着实让崔盛有点紧张了。他抹了把汗,“行吧就这样吧,你们悠着点,别干起来。” 【哈哈哈哈茉茉提问时眼神坚定得像是想入\党】 【……拆cp综艺,果然名不虚传】 【救命,从每个人眼中都看到了浓浓的胜负欲……我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他们之间有没有真情侣了】 【话说真情侣不应该努力凑到一起吗,这群人跟生怕对方赢了一样】 【前面的,太真实了。节目刚开始时我嗑了三对,现在感觉这三对都不太对劲】 【这不已经很明显了吗,大家都在操心选谁时,小万一直盯着老婆看!山川入股不亏!】 【就是就是,娱乐圈cp不经常今天跟这个搭明天跟那个搭,很正常啦,他们能接受邀请来参加恋综我就已经非常开心了。所以,大家都嗑山川吧!保真!包甜!】 【好家伙,图穷匕首见了对吧】 游戏即将开始,大家围着泳池站成了一个大圆,每个人面前有条不足一米宽,通向中间浮台的水上浮板。还未开始,一个个已经摩拳擦掌预备第一个上浮台了。 随着崔盛吹哨,背景音乐应声响起,嘉宾们纷纷冲了上去,看似稳定浮板的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听话,游戏刚开始没几秒,裴行川就看到对面的花雪尖叫着噗通落水,激起大片水花。 泳池的三个边角还不断有新的海浪打进来,推动整个水上设施都在晃动。区区十米长的路,一脚没踩稳就会失去平衡掉入水中。 裴行川压低身体,每一步都踩在浮板的中心。他已经走得十分警惕小心,谁料,好不容易踩上浮台时,已经开始撕第二轮的万山朗和祁重华脚下一滑,齐齐摔倒在浮台上,把刚上来的裴行川弹得掉下了水。 突然就天旋地转飞起来了,裴行川从水里挣扎着起来时还很懵,鼻腔里呛了水,扒在浮板上半天没缓过来。 海水淅淅沥沥从头发上滴落,眼睛也进水红了一圈。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珠,目光射向罪魁祸首,本来有些低迷的革命激情顿时空前高涨了,憋着一口气翻上浮板,准备上去就创飞所有人。 【哈哈哈哈笑死了,裴行川刚一只脚上去就被弹飞了】 【朗,危】 【导播是会切镜头的啊,我见犹怜的美颜暴击?!】 【看裴行川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真的好搞笑啊哈哈】 【裴6高冷,和裴6好笑这两件事并不冲突】 【裴行川多接综艺啊,以前对他的印象就是“阴暗比”,现在我直接亲亲亲这是谁家的呆呆小猫啊啊啊啊】 【万家的谢谢】 【韩家的谢谢】 【我家的谢谢】 游戏一共五轮,逐渐掌握平衡的技巧后,越来越多的人登上了浮台,到最后大家都玩疯了似的开始胡乱创人,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其他人创得比较盲目,像裴行川和万山朗,就比较有突出有重点了。 不知道怎么的他俩杠上了,从第一轮掐到第四轮,非、常、专、一。只要自己在浮台上,对方就别想上来。 当然,通常情况下,他俩会被其他人集体针对推下水去。 “你们是不是故意针对我!”万山朗再一次被扔下了水,刚露出水面甩了甩脸上的水珠,就见裴行川和方舟也被推了下来,噗通一声又溅了他一脸咸涩海水。 “呸呸…你给我等着!”万山朗一指推人的祁重华,赶忙朝着那边游过去。方舟从水里站起来时拉了裴行川一把,可海浪不断从泳池边缘卷进来,巨大的推力将刚露出水面的两人又按回了水里。 万山朗手疾眼快抓住了裴行川将他捞了起来,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免得再滑到水里,“你没事吧?” 回荡在整个场地的音乐戛然而止,最后一轮游戏结束,浮台上只剩祁重华和缩在角落的阮玉姝两根唯二的苗苗傲然挺立,前者还冲落水的众人耀武扬威。气得几人扒上台子就要把他也拖下来。 裴行川感觉自己现在跟海鱼差不多了,呛着呛着就习惯了。然而他将湿漉漉的头发全部撩到脑后,晕头转向地终于站稳,勉强恢复了视觉之后,第一件事就是眯着眼睛去找计分板。 注意到他的目光,万山朗不耐地“啧”了声,捏着他的脸转向自己,“问你呢,有事没有?裴老师啊,功利心不能太重。” 【我擦?!你们注意点影响好不好??】 【啊啊天呐天呐天呐习习的脸好软,嘴唇很好亲的感觉】 【非常自然地抱抱贴贴,不是真情侣那他俩就人均影帝的水平了!】 【俩人都很习以为常!肯定私底下天天黏在一起,我哭了,好像嗑到真的了】 【卧槽,万狗,会还是你会】 【还用我教吗!深吻,将他的舌尖卷入口腔,把他吻到缺氧眼角泛起生理泪水,只能气喘吁吁趴在你胸口!】 【亲啊亲啊快亲啊!!】 【妈耶以前没发现裴行川怎么这么适合走纯欲这一趴呢??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勾勒出身型轮廓,随手捋过头发露出脖颈,这是什么撩而不自知的清冷美人!!】 第27章 【?!太太!真的不考虑开一本儿吗?!】 “裴行川?你没事吧?”被浪冲开的方舟也游过来了,看到这一幕,他愣了愣,“你们……” 裴行川反应过来,看着距离甚近的英挺眉眼,身形一僵,一把扯下他的狗爪子。感觉到还有条胳膊有力地横在自己腰间,他又挣着退开拉远距离,对方舟说:“我没事,谢谢。” “哈…哈哈,没事没事,是我打扰了。”偶尔有水花飞溅过来,那边的几个人还在闹腾。方舟回过神,不好意思地笑笑,目光落在旁边的万山朗身上。 作为前几年大爆过的一线,就算中间几年有些摆烂,万山朗也是大妈大婶儿看见都能“哎呦”一声:“明星!这不内谁嘛”的程度。可方舟却像是第一次看清这张脸似的。 “你们感情还挺好。”他打趣道:“听说你们很早之前就认识了,还是同学?” 裴行川自动忽略了前一个问题,“高中同学。最近有合作。” 呛了水,嗓音有些低沉喑哑,连出口的情绪都透着寡淡和一股不近人情的味儿。 话确实挑不出错,可万山朗瞥向裴行川,心中的无名火越烧越旺。不知道脑袋搭错了哪根弦,冲方舟扯了扯嘴角,附和道:“对,只是同学和一段时间的同事而已。” “我们高中三年根本就没什么交流,要不是娱乐圈小,又把我们凑到一块儿,我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同桌。” “我们关系也就那样,私下也只会交流交流剧本什么的。而且我一般也不会去找他。我们就普通同事,感情也没好到能天天上门麻烦他,让他教我演戏的程度。” “?”裴行川不知道他突然又发什么癫,连方舟都一脸懵逼,只听见他继续叭叭,越说越起劲: “我才不喜欢跟这样性格冷淡的人相处,也就我那个吃里扒外的助理,还有我年纪大的爸妈才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笑死,这么多年都是话不同机半句多,我们怎么可能会感情很好。” “我都不知道他也来这个综艺!昨天走之前,他都没跟我说是来这里!早知道他来。”万山朗哼了声,“我就不来了。” “?”方舟奇怪地看向裴行川,“昨天来之前你们也在一起?” 额头青筋乱蹦,裴行川疑似脸红了一瞬,忍无可忍道:“够了!” 第27章 二改新增了三千字 【裴行川脸都红了哈哈哈哈哈疯狂堵柜门, 小万上去就哐哐踹】 【够了!别秀了!我说够了!】 【《三年同桌》《天天》《这么多年》《走之前》《助理、爸妈》】 【天,他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这是在表白吗?】 【给《重开》打广告的】 【??等会儿,我知道你很想澄清你们的关系, 但是你先等会儿】 【裴行川:(微笑鼓掌)】 【此地无银三百两】 【是不是因为前面被裴行川否认了名分??笑死了小万这无能狂怒阴阳怪气的味儿太冲了哈哈哈】 【(小狗破防)】 【给方直男一点小小的震撼】 【裴:只是同事。万:(悄无声息破大防)只是同事??】 万山朗还欲再说, 被裴行川一个刀人的眼神制住了。遂冷哼了声, 看向方舟, “……大概就这样。” 方舟:“……” 裴行川真想一把将他按进水里, 自暴自弃地先一步朝岸边游去,“走了, 崔导在喊了。” 上岸后,三轮游戏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导演组让大家排排坐,准备进行今天最重要的一个环节——选一日伴侣。 裴行川拎着浴巾过去时,工作人员已经将大家的分数统计整理好了。还故弄玄虚地用块贴纸挡住了排名。 前面本来是稳赢的,但他最后一个游戏被抱团针对得太厉害,五场游戏一场都没留在台子上。现在选与被选的权利究竟落在了谁的手里, 他也无从而知了。 不过他也无所谓跟谁一起。 裴行川收回目光,擦着头发随便找了个位置坐。 万山朗紧随其后回来了,他本也不在乎排名, 但现在叫他们给整紧张了。悄悄掀起眼皮看向裴行川的方向, 见那人果然正侧耳听韩苑说着什么。 足足有好一会儿, 海边凝滞的风才重新动了起来。花雪招呼道:“朗哥, 快来坐呀。赶紧选完赶紧去干饭,我快饿死了!” 手指短暂收紧了一下,万山朗猝然收回视线。 祁重华也喊道:“山朗是不是不敢看结果了啊,没关系嘛, 重在参与!友谊第二,比赛第一!” 万山朗跟裴行川一样,一场都没能留在台子上。被针对得死死的。余光捕捉到裴行川看过来的目光,万山朗喉结滚动了一下,满不在乎地“嘁”了声,找了个空位坐下,宣布道:“我明天一定会是第一!” 听见他这么说,大家都笑,裴行川垂着眉眼,也没什么表态的。 万山朗心不在焉地小声嘀咕,“……笑什么笑。” “好,我们的结果已经出来啦。”崔盛直切主题道:“看到那边一长桌的特色海鲜了吗?我们的第一名可以挑选你的一日cp,一同享受海景房和节目组准备的丰盛晚餐!第二对第三对cp的待遇主次递减,最后一对,就只有馒头稀饭,配特价房的省钱套餐啦!接下来,就让我们揭晓今天的第一名——” “裴行川爱跟谁一起就跟谁一起,跟我有啥关系?”万山朗心想:“人家乐意,你管得着吗,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哈哈哈哈。” “芜湖,我就知道老祁肯定会选徐姐!” “我不选她能选谁??”祁重华摊手道:“我不可能真去抢别人的老婆吧?” 画外的工作人员笑作一团,韩苑也前仰后合地,捂着麦跟裴行川说:“要不是知道你跟朗哥是真情侣,我都要怀疑他们假分手了。” “……”裴行川有种被强行推上皇位,龙袍加身的荒谬感。他干咳了声,暗示道:“其实祁哥随便选个男人也可以的吧?又没规定一定要选女生。但是他……” “哎对了,导演说没说让你们隐藏身份的任务?”韩苑扫视了一圈余下几位,“那朗哥会和谁组?阮玉姝吗?” 随他的目光看过去,那姑娘正紧张地盯着导演,不时还瞟向万山朗坐的那个角落。裴行川直直坐着,眼神生冷,薄唇抿紧,一字一顿道:“不知道。” “好了好了。”等第二名的花雪选了方舟当搭档后,崔盛看了眼手卡,意味深长地说:“猜猜第三名是谁?” “能不能别跟便秘一样??”万山朗单手撑脸,嚷道:“一口气揭晓算了。” “别打岔。”崔盛嗔怪地看了眼捣乱的万山朗,继续道:“第三名是——阮玉姝!” “啊啊啊!!”第二排一个无人注意的边边,突然爆发激动的惊呼,是阮玉姝不可置信道:“我是第三名?!” “深藏不漏。”祁重华意味深长地鼓掌,目光玩味地目光跟万山朗对上,后者回敬了他一个白眼。 万山朗这厮一向称王称霸惯了,没娱乐圈那些个论资排辈的习气。不能处就敬而远之,觉得你这人能处能当朋友,就你怼我一句,我今儿高低得损回去。 “谢谢导演,谢谢大家,是大家手下留情,我才侥幸能拿到这个名次的!”阮玉姝发表完获奖感言,拉长了声音,“我已经想好谁当我的搭档!” 瞪完祁重华,万山朗余光带过那站起来的女星时,正好看见她朝自己这边瞄了一眼。就是这一眼,大夏天给他惊出一身冷汗: 她不会选我吧?! 万山朗焦虑地啃指甲,前面导演明确说了被选的人不能拒绝,虽说小万称王称霸,但他也是极遵守规则光明正大地王霸。典型的道德洁癖过重了,压根儿没想过偷摸干点儿投机取巧的事。 “不是、来真的啊?我出来挣钱是有道德和底线的,怎么能跟女生共处一室睡一晚呢?!……”“韩苑!” “!”万山朗唰地抬头,“谁?” 韩苑正神游呢,忽然听到名字,他一脸懵逼地指着自己,“谁?我吗?” “对的!”阮玉姝浅鞠一躬,“请多多指教~” 这说得韩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挠了挠后脑勺:“我就一游戏黑洞诶,那个排名不用全揭,我都知道我是最后一名……你确定嘛?” “我也是今天运气好而已!” 这个意料之外的走向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万山朗傻傻看着那俩人都很抱歉地狂给对方鞠躬,心中“啊”了声: 现在还剩谁没被选来着? 【卧槽,我担惊受怕了一天怕茶姐又整出点什么事来!还好她没继续缠着小万】 【圆子要跟裴行川一起!】 【rys是被骂怕了不敢蹭了吗】 【笑死,正宫边上坐着在,怎么敢顶风作案】 【喵的,我还是好气。是催生故意的还是这姐存心的?前几年因为炒绯闻的事就闹过一场了,现在她又卷土重来,还跟上了节目。。】 第28章 【那之前的是营销号乱讲好吗?真服了你们万粉张嘴放p】 【到处蹭,蹭完上家蹭下家】 【嗯??怎么听着好像积怨已久的样子,新粉不懂,以前是发生了什么吗?】 【一言蔽之就是三四年前rys顶着wsl小师妹的名头空降出道,在wsl流量正盛的时候蹭热度买营销】 【造谣一张嘴呗,wsl亲口告诉你的?】 弹幕里吵得热闹,万山朗乱了一晚上的脑子却倏地安静了,遥遥跟那头的裴行川相视一眼,那人好像也有些懵。 “好啦,最后的一组就不用我公布了吧。”崔盛笑眯眯地收起手卡,“第三名险胜裴行川一分,我们的山川cp就聚头了。那好,开饭吧!” 夜色已经包围了这片金色沙滩,为了营造氛围,崔盛还叫人搞了篝火来。买了一堆烧烤材料和烧烤架。 花雪偷偷摸摸蹭到崔盛边上拿了一把烤好的五花拔腿就跑,还得意洋洋地给直播间里炫耀了一下。扑鼻的麻辣孜然香快穿过镜头钻进观众们的鼻子里了,纷纷叫嚷着节目组补售后。 【哈哈哈馋死算工伤吗?小万眼巴巴地好可怜啊】 【馒头稀饭就馒头稀饭吧,还让人家闻着烤肉的香气,多损】 【不对劲,他们不对劲,咋一句交流都没有呢】 【小情侣吵架了吗,我就说感觉他们今天火药味有点重,之前看路透还一直黏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救命,双方的情敌都在的修罗场,火药味不重才有鬼了好吗,催生出来挨打!】 【所以习习在吃醋吗?!天,我感觉我看了个寂寞】 【肯定的,裴6就那死出儿,脸上反正是一点都看不出来,小万就不用说了吧哈哈哈,阴阳怪气得太明显哈哈哈】 【小万气得食不下咽啊哈哈哈】 万山朗是真的食不下咽,不过是被那烤肉香气熏得,喝不下这碗搁古代赈灾,当官儿的都得杀头,从河东杀到河西都杀不完的洗米水。 百无聊赖,用筷子尖清点着水里飘了几粒米。余光中跳跃的火光晃得他眼睛疼,一手遮在眼前,心念微微一动,顺势瞄了眼边上的裴行川。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的脸上,睫毛低垂,正慢条斯理地挑着小青菜里的蒜末。 下午整那几出,他俩现在还在冷战中,坐一张桌子上一句话都没说。 万山朗犹豫了下,自己要不要先打破沉默。 他自嘲地想:三天两头气老板可还行。 一天没正经吃什么东西,裴行川已经饿过没感觉了,轻粥小菜凑合着也行。忽然一阵风刮过脸侧,“哒哒哒!”连续几声响,刺身拼盘、粉丝蒸大虾和一盅椰子鸡被放在了他们的桌子上。 方舟乐呵地搬了凳子坐来裴行川边上,“来,一起。” “快快,分一半。”花雪急急忙忙跑回来,把烤串架盘子上,“销赃销赃,我怕崔盛一会儿来抢。” “谢谢。但不用了。”裴行川看到桌上多出的这么多菜,顿住了筷子。万山朗也连忙摆手,“啊,谢谢谢谢,但是……”“但是什么但是。” 花雪大手一挥,“吃!我看他们敢说什么。” 顶着工作人员的凝视,万山朗哈哈一笑,给这位劫富济贫的花雪比了个拇指:“花大侠威武。” “对了,都忘了问你们要联系方式了。”方舟有些不好意思:“不介意加一个吧?我妹妹是喜欢裴老师的粉丝,可喜欢您演的《临界》和《回南天》了……一会儿能给个签名嘛?” “好。”这类恭维、攀关系的话,裴行川听了没一千也有八百,耳朵都听出茧子了,没当真。 将二维码名片给方舟扫过后,他没吃两口就放下了筷子。下午玩游戏时肾上腺素飙升,算是精神一振百病皆消。可晚上闲下来了又被海风这么一吹,半边头疼得跟钢筋戳进脑袋里搅和一样。 “怎么不吃了?”方舟顺手夹了一个放在裴行川的碗里,“挺香的,尝尝。” 裴行川眉头几不可见地皱了下,欲开口拒绝,忽然听见边上的人随口道:“他不吃这个。” “啊?”方舟愣住了,忙道:“抱歉,那尝尝别的?” “吃不下了。”说着,裴行川重新看向手机,“这个sail是你吧?” “我退役前的id,一直也没换过。”方舟饶有兴致道:“你打游戏吗?有空可以一起打。” 裴行川迟疑道:“你可以和……”“什么游戏?” 突然感觉到腿被碰了下,边上凑过来个翘着两撮毛的脑袋,万山朗瞟了眼裴行川手机上的界面,“诶,我打游戏,你们打游戏加我一个。” 说着,他调出二维码让方舟扫,突发奇想道:“干脆拉个群算了,摇人也方便……打啥啊?《异界争霸》?我弗洛斯拿了大国标的,带你们飞。” 闻言,方舟手一顿,连裴行川这个不怎么打游戏的人都陷入了沉默。 “呃……”方舟面色惊疑不定,“你说《异界争霸》吗?”“你困迷糊了。” 余光看到正对着这里拍得摄影老师,裴行川出声道:“这个游戏关服时,你难受得饭都少吃了两碗。” “……”万山朗双眼微微睁着,有些懵,半晌,“哦。” 弹幕: 【他们在说《异界争霸》?它关服不都去年的事了吗】 【关服前还坑了我88块!奇迹科技你缺大德了!!】 【万山朗这得多困啊,那段时间这破游戏闹得满城风雨,他不是资深玩家吗,怎么会不知道?】 【突然忘了呗,还能咋的】 【只有我嗑裴行川说“你难受得饭都少吃了两碗吗”,好宠啊啊啊这么一个小事能记这么久!】 难得已经是成年人了可以实现游戏自由,但这段时间忙得脚不沾地,都忘了上线去瞅瞅。措不及防听到它倒闭了,万山朗心里五味杂陈,具体来说,就是有点…… 爽。 天知道他从屁股坐不住凳子的年纪就开始养号,真情实感养了九年! 但这个逼游戏氪不改非、越做越稀烂、越玩越恶心,机制不改,改了还不如不改。万山朗还一度撺掇他爸把钱甩到那群用脚做策划,用心薅韭菜的煞笔资本家脸上,买下奇迹科技让他出任ceo,引领新时代的方向标! 没想到时隔六年,它竟然把自己玩死了! 万山朗浑身都舒坦了,怎么可能会难过得饭都少吃两碗?! 虽不知道裴行川为什么会这样说,万山朗压下疯狂往上翘的嘴角,拉完群后若无其事坐回去继续吃饭。 在自己那个时代里,《异界争霸》蝉联热度榜第一不知道多少年了,他一边剥虾也不耽误唠嗑:“它咋说关服就关服了呢?王志超儿不施仁政终于被起义的玩家套麻袋揍了吗?” 王志超儿,原名王志超,是奇迹科技的老总。旗下游戏都跟《异界争霸》一个德行。听他这么直白地骂出来,弹幕又好笑又替他害怕: 【big胆!竟然敢说我奇迹总裁!】 【笑死了,我之前就气得想线下找王志超儿solo】 【你是真敢说啊】 【看出来了,万哥怨气很深,并且以后都不打算跟奇迹有任何的合作哈哈哈】 裴行川真给这二百五兜底兜得心累了,面不改色咬牙低声道:“现在还在直!播!你好歹也是个明星,说话注意点啊。” 敲重点的“直播”两字把万山朗敲得一激灵,“……哦哦!”鲜香的汁水顺着手指往下淌,他左瞄右瞄没找到纸,只能嗦了下手指,“我开玩笑的,王志超儿是我偶像,我可喜欢《异界争霸》了,小学开始就给《异界争霸》充了好多钱,天天起早贪黑地充,哈哈。” 裴行川:“……” “哈哈哈。”方舟被他的话逗笑了,“充再多也没用,王志超儿要成为童年白月光咯。” “?”这话里唱衰的内涵连暗示都算不上了,万山朗动作一顿,奇怪地瞅了眼他,对上裴行川的目光时给他使了个眼色。 他不是也公众人物吗,他怎么不怕? “?”裴行川淡淡地翻了个白眼。 我怎么知道。 “咳。”万山朗眉心紧拧,眼神严肃。 就我怕??原来我地位这么低的吗? “。”裴行川真不知道他话怎么这么密的,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可能吧。” “?”方舟道:“你在跟我说话吗?” 裴行川面无表情:“他问为什么你敢当众调侃王志超儿。” 方舟沉吟了片刻,发出了灵魂疑问:“万老师说话了吗??” “诶诶,叫什么老师,担不起担不起。”好像多听一句就要折寿了似的,万山朗连忙义正言辞摆手,“叫朗哥就行。” 弹幕: 【你们同龄人好吗,方舟还比你大几个月。你整这死出,我今天真要笑死在这个直播间】 【小万综艺感好强啊,以前偶尔看到他的路透,还以为很成熟的一个人呢。结果上综艺原形毕露了,原来拽哥的面具下是幼稚鬼!】 第29章 【救命,我怎么从习习冷漠的脸上看到了欲言又止呢哈哈哈】 【所以万山朗说话了吗?】 【没吧,没看见他们嘴动,好像在眉来眼去(托腮沉思)】 【没,他俩眼神交流的】 “这几年世灿科技异军突起,谁是大小王我还是分得清的。”方舟挡着麦克风和嘴巴,免得被镜头拍去。他狡黠地眨了眨眼睛,“我新东家。” 其他人听到他们说拉群的事,也纷纷让把自己拉进去。群名取得也非常应景——“谁是卧底”。万山朗存心想磨洋工,一顿饭吃跟大家闺秀似的,那叫一个矜持。 磨到最后其他组都走完了,他才不得不起身领了房卡跟着裴行川回酒店。 一路上他绷着张脸大步走在前面,手心里紧紧攥着那张房卡,进门后插卡开灯,万山朗自顾自地径直走进去转了一圈——其实也没什么好转的,特价房只有一张床和独立卫浴就没了,小到站在玄关就能看完全貌。 他吊在嗓子里的一口气吊得更高了。 “直播还不能关吗?”裴行川蹙眉看着提前安置在房间里的镜头。 “今天第一天,要直播到晚上十点。之后是看情况补拍点素材什么的。”跟拍pd解释完,补充道:“不用过于担心,到点你们把关上就行了。好好休息,那晚安哦~” 摄影师和pd退出了房间,裴行川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行李已经被节目组提前送到了房间里,他翻出一套自带的真丝睡衣,瞥了眼还傻站在玄关处坐牢的万山朗:“我先去洗澡?” “……请便、请便。”万山朗尴尬得恨不得左脚踩右脚上天。 等裴行川进去,直播间的观众们就看到万某在这巴掌大的房间里转了两圈,无声叹了口气,消极怠工开始玩手机。 兜兜转转还是转到一张床上去了,叫他怎能不叹气呢。 万山朗漫无目的地随便在手机里面翻着看,蓦地,他看到微信角标上挂着个亮眼的1,终于找到点事做,万山朗立即点进去想看看是谁能让他消遣消遣。 【战狼32.0版本:下班后回个电话。】 两个小时前收到的消息,一直没看手机。万山朗哦了声,“原来是老万。” 瞥见后面的数字,万山朗愣了一瞬,“……已经32.0了啊,可我穿来之前不是已经31.0了吗?” 小学某次家长会,万庹安黑着脸回来把他揍得哭嚎声久久回荡在整个睛庄,连邻居都来问咋的了。 自此之后,万山朗就把他爸在手机里的备注改成了战狼1.0,后来每挨一次打,就更新一个版本。 之前大概是每年平均被揍六次的样子,但又过了六年,却只更新了一个版本。 万山朗有些意外,想想这六年间的巨变,心里又很不是滋味儿。 万庹安可算不上慈父,教训起人来毫不手软。但只要万山朗待在他划定的那个圈子里,不触到他的红线,就不会挨打。 万庹安的红线是:不许逃学,尽量别惹事,当一个好人。 某种程度上来说,就这!万山朗还能把他爸的备注干到31.0!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以前万山朗还觉得老万是个老封建,跟不上时代发展。比如他说他想去打电竞,老万说他敢去就打断他的腿,再比如他想收购奇迹科技,老万说他是搬起磨盘打月亮——痴心妄想。 不知道现在老万的思想有没有前卫起来……万山朗看了眼镜头,直接出房间去了楼梯间给老万打电话,心说旁敲侧击问问他们…… 知不知道他和裴行川的关系。 电话响了一会儿,那边接通了。万山朗舔了舔嘴唇,“爸?” “嗯。” 没有多余的闲聊开场,万庹安还是以往的风格,开门见山道:“你上次回家,说想结婚。” “啊?”万山朗有点懵,“结结结婚?爸……你开什么国际玩笑,我跟谁结啊??” “……” 无言中,万山朗咂吧出了一丝狗命不保的危险气息,小心道:“爸?” “不是你说要把事情都告诉小裴。”万庹安的冷硬的声音传来,在漆黑的楼道里荡出了回音: “然后跟他去结婚吗?” 第28章 黑暗糊住了感官, 万山朗盯着眼前的一片虚无,思维被万庹安的一句话冲击成了凌乱的废墟,“你、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这话了??” 万庹安说:“你小子耍我是吧?” 现在要是在家里,父子俩怕是又得大动干戈。冷不丁地听说自己要跟裴行川求婚, 万山朗脑子一抽, 怼道:“对, 之前就给你开玩笑的!” 他倏地站起身, 喉咙发紧, 就算已经知道未来的那个自己是喜欢裴行川的,非常非常非常喜欢的那种, 但那家伙竟然疯到已经给爸妈说了,还马上准备求婚的?! 傍上铁饭碗了是吧?多大的脸啊! “爸,你知道我跟他是怎么回事吗?”除了不可置信外,亲眼见证自己自甘堕落地烂下去, 一种难言的羞愧堵得万山朗快喘不上气: “我跟他…我跟他是……我现在这个样子,他……不喜欢我的……” 声若蚊蝇,万庹安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只是看他这怂样就气不打一处来, “你的事情我不爱管!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话音未落,就听见他的声音猝然断了,蒋妙青抢过手机低骂了万庹安一句, 继续道: “喂?朗朗?” “你爸爸说, 不管怎么样, 双方父母还是得见个面比较好。也算是正儿八经地媒妁之言父母之命, 这样偷偷摸摸地瞒着小裴的家人,像什么话?” 万庹安在后面嚷道:“我没说!” 心说他们这思想前卫过头了吧,就好像在说一件很稀疏平常的事情一样。万山朗惊道:“我们可都是男人啊!” “男人怎么了,男人结婚也得正式点啊。我跟你爸又备了一份聘礼, 该有的一样都不能少。”不愧为多年的母子,说着说着,蒋妙青“嘶”了声,感觉出了不对,“儿子,你怎么了?我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呢?” “……我能有什么不对劲。”万山朗嗡里嗡气地说:“妈,我没开玩笑,我反悔了,不结了。” “……” 空气突然安静,万山朗咽了口唾沫,“你们别管这事了,我自己有分寸。时间不早了,你们早点休息别太累。” 说罢,怕他们再说出什么更惊世骇俗的话似的,立即挂断了电话。 且说少男也会怀春,那时蹲网吧打游戏时,发小打趣他想讨个什么样的老婆,喜欢刁蛮千金还是小家碧玉?再不济商业联姻来场先后爱,这日子过得也挺有盼头。 万山朗让他滚。 发小猜了个遍,独独没猜到,他长大会讨个男老婆。 还是单方面地想讨人家当老婆 ! 复杂难言的滋味蔓延上舌根,万山朗苦笑道:“万山朗……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在黑暗的楼梯间里呆坐了一会儿,他起身揉了揉麻掉的腿,一瘸一拐朝房间走去。回去时,裴行川已经洗完澡出来了,正坐在床头看小说。 经纪人李薇给了他几个片方递的新本子,让他挑一挑有没有合眼缘的。 裴行川戏路还挺宽的,上到活了几万年,为老不尊,摸鱼打鸟骑凤凰的神尊,下到街边打架斗殴蹲劳改的小混混儿,他也挺愿意尝试新角色。 在公司筛选留下的这一批工作邀约里,综合剧本、剧组班底、剧目类型,裴行川对这个大ip改编的同名电影《熹微》很感兴趣,就是片酬低了点。 听见开门的声音,他捻着书页的手指轻顿,又若无其事地翻过。 他还以为万山朗去新开了一间房呢。 万山朗抗拒跟他一起住是意料之中的事,来的路上裴行川也看出来了。 而且综艺“假住”也不算稀奇,导演组一般也不会那么较真地要求嘉宾必须住他们安排的房间,等直播的摄像头一关,想干什么他们也管不着。 经过刚才跟父母的一番争斗,万山朗扭成麻花儿的心反而松解了一些。 心说反正都是自己惦记人家,裴行川也真就是玩玩而已,放手也算放得干脆潇洒,自己有什么好扭捏作态的。 他没继续站在玄关坐牢,去开了自己的行李箱,找衣服洗澡。 箱子一打开,最上面放着的一包东西掉了出来。有了之前的心理阴影,万山朗悄悄瞄了眼看书的裴行川,偷偷摸摸地打开,见里面装的是创可贴、碘伏、纱布之类的医疗用品。 “应该是赵小小塞的……”万山朗漫不经心地翻了翻,然后在最下面翻出了个巴掌大的长方形盒子。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个盒子,一种没来由的预感忽然闪过脑海。这样想着,伸手把盒子从药品里拎了出来。 果然,“超薄”两个大字图穷匕首见。 万山朗跟这盒避孕套面面相觑,良久的沉默中,突然:“哈!我就知道!” 第30章 安静的房间里,突然这么炸出来一声,吓了裴行川一跳,他迷惑地看向万山朗,只看见那人坐在地上也没有起来,背对着自己鼓捣着什么 ,肩膀一抖一抖地不知道在干什么,不时还传来两个气音。 “?”裴行川迟疑了两秒,放下手头的书,“不会受不了打击哭了吧。” 也对,现在的万山朗相当于重新经历了一次当初天塌下来的痛苦。虽然他后来在自己身边时,也没见有过情绪崩溃,但难保不是偷偷藏着掖着。 裴行川忽然有些局促起来,眼睛放在哪里都有点不太好。摸摸自己的书,又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抽纸,往他那边挪了挪,“……喂,你没……” 万山朗倏地抬头,努力想憋着,结果还是没绷住,疯了一般扶着床边笑得停不下来。 这操蛋的生活过得他自己都想笑,他都不敢想,刚才要是看都不看直接把袋子给了裴行川,今晚就不用睡这张小床了,天台的晚风更凉快。 “爷可真牛逼哈哈哈哈我服了啊!怎么想的呢?这该死的预感该死的赵小小啊哈哈哈哈哈我要杀了你哈哈哈哈。” “……”裴行川安慰的手僵在了半空,惊疑不定地看着他满脸通红,踉跄起身捞起换洗的衣服钻进了卫生间,捶胸顿足又爆发了新一轮的狂笑。 “之前的脑外伤没造成神经损伤吧?”裴行川也不确定了,当即拿过手机发消息给赵小小,问上次复查的结果。 十分钟后,万山朗洗完澡看到赵小小说明天带他去医院检查脑子的消息,又在卫生间里写了八篇小作文,打字骂了他二十分钟,腿都站酸了才出来。 外面的灯还开着,因为他磨蹭得太久,裴行川靠在床头看书已经看睡着了。 过低的空调冷风吹得万山朗一激灵,他回神,搓了搓胳膊,悉悉索索上了床,轻手轻脚膝行着往裴行川那边爬去。 床头暖黄的灯光笼罩在床上,映出裴行川屈折起的小腿,睡衣衣袖滑落小臂,在极刁钻的光线角度下,显出过分瘦削的线条。他胸口还抱着本摊开的小说,这么个半靠窝在那里的姿势,看着很不舒服。 万山朗怕惊醒他,动作极其小心,完全忽视了他背后还在闪烁着红光的摄像头。 从直播间里看,万山朗从卫生间出来后,视线就没离开过裴行川。他悄悄凑到裴行川面前,歪头看他是不是真睡着了,低声喊道:“裴行川~你睡着了吗~裴行川?” 弹幕: 【芜湖,要整点新奇的吗】 【是我想的那样吗是我想的那样吗?(苍蝇搓手)】 【别的直播间都关了诶,他们忘记关了吗】 【没到下播时间习习就睡着了,小万估计忘记了还有摄像头这回事】 【万山朗你要干什么??离裴6远点!】 【我擦,我现在又期待他会做什么,又害怕他真的会做】 【做裴行川!】 【快做!】 【水煎!水煎!水煎!】 晚上十点十五,夜色渐深,这房子并不隔音,走廊上偶尔还有笑闹的情侣走过,万山朗甚至隐约能听见他们在聊些什么。 直至拖沓的脚步声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房间里安静到能听见裴行川平稳的呼吸声。目光描过他头发散乱下来,半遮住的眉眼,万山朗不由自主地屏住了气息。 连续喊了这么久裴行川都没反应,确定他真睡着后,万山朗按捺住翘起的嘴角,立即退下床去箱子里把装药的袋子翻出来倒在床上,再次爬上床,凑到裴行川的边上心安理得地给他的手上药。 “哼,这下他肯定不知道我给他上药了。”万山朗得意地想:“真好,面子里子都有了。” 在空调房里晾久了裴行川的手有些凉,比他的要小两圈,修长如玉,指骨捏着还挺软。万山朗用沾了碘伏的棉签小心涂抹磨破露肉的地方,撕下食指关节上缠着的创可贴,将伤口消毒后换了个新的贴上去。 静谧夜色裹着这一隅的安宁。看着他凝眉认真的样子,直播间里猖狂聊黄的弹幕都沉默了。 半晌,有人终于忍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对不起我心真脏】 渐渐地,忏悔滑跪的弹幕越来越多: 【万山朗你这、给我整不会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给你俩嗑三个头】 【好纯爱的饭(嚼嚼嚼)】 【我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前面的叉出去】 【呜呜,纯爱小狗战胜一切】 【我哭死,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很好嗑啊】 这只手处理完后,他轻轻牵起裴行川的另一只手检查了一下,还好,没有伤。不过他摸到裴行川几根手指的指腹上有层薄茧。 “他手上竟然茧子?”万山朗倏地眯起眼睛,目光落到细瘦手腕上,那白净的皮肤上有条细长的白印子,指腹触摸上,是凸起的,像是增生。 摸不着头脑,检查完没别的伤后,万山朗缓缓舒了口气,轻轻扯出了裴行川胳膊下的书放到一边,比划了一下他的睡姿,又纠结了一下下,“这么睡明早起来得落枕吧。” 送佛送到西,万山朗自觉是知恩图报的良善之辈,左手从枕头缝里挤过去环住他的肩膀,一手抄起裴行川的膝弯,想将他抱起来放平躺着。 可刚将人抱起来,终究还是将裴行川不安稳的梦搅散了些,半梦半醒地哼道:“……万山朗?” 第29章 “!”浑身肌肉陡然一紧, 万山朗有种偷东西被抓包了的既视感,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身子僵着不敢再动,脑子里疯狂打腹稿准备应对这尴尬的局面。 可等了几秒, 预料中的冷言冷语并没有出现, 裴行川偏过脸在他怀里蹭了蹭, 小声呢喃了句, “我头疼。” 可能真睡蒙了, 或是被梦魇住忘了今夕何夕,他的声音很轻, 低哑地,透着淡淡的委屈。 呼吸微微一颤,热度从两人紧贴的身体一点点攀升,蒸腾上青年空白的脸颊,将眼下的时间拖得无比漫长,“什么?” 没人回答他的话,可沸腾的脑海却在一遍遍自动重播刚才的呢喃。 “疼得厉害的话, 我们去医院。” “裴行川?” “我给你倒杯温水?” 似乎真是梦呓。感觉自己的心跳过快,唯恐再吵醒了他,万山朗轻轻地将裴行川放在了床上, 扯过床尾的被子盖好。 “是今天下午吹风吹的吗……有可能。”万山朗自问自答, 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没感觉有发热, 便下床去将空调的温度调高了一些,回来将裴行川身上的被子又掖紧了点。 做完这一切,他盘腿坐在裴行川边上瞪着他,无声道:“该。谁让你瞎逞能。” 但也仅限如此了。思及曾经憧憬的未来, 原也不过如此。大家都把生活过得一团糊。万山朗只是看不惯裴行川因为任何人任何事难为自己。但自觉也没什么立场能管。只敢对着睡着的裴行川指指点点: “你今天下午为了能跟你心上人一组时,不还挺真爱无敌的吗?现在干嘛这么委屈。” 看到那人眉心好像动了动,还是睡得不安稳。万山朗的无声表演也打住了,撇了撇嘴,抬手“啪嗒”关掉了灯。 “……” 一秒,五秒,十秒,黑暗中,万山朗还保持着关灯的姿势没有变,在他右前方的桌子上,红色的信号灯还在敬职敬业工作着。 “啪嗒!”房间里的灯再次被打开,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跟万山朗惊恐的目光相接,乐得大牙快笑掉了: 【终于发现摄像头还没关了】 【没事没事,你继续,当我们不存在就好】 【又破防了朗子哥】 【因为你!我有了同唯粉一战的勇气!那两家出来说话!(叉腰)】 【谁会唇语,刚才他都对着睡着的裴行川说了些什么啊】 【……有什么好说的,万山朗三讲五美好青年,帮助室友怎么了?】 【这个角度看不到他的唇形】 【xql私下这么甜的吗!谁懂这个公主抱时低头查看的含金量啊】 【救命怎么这么好笑哈哈哈哈,朗子哥做法被拍好社死】 万山朗下床去关摄像机时感觉腿都是软的,脚步虚浮地躺回床上后,将被子盖过头顶试图捂死自己。 但下不去手。 他背对着裴行川侧躺着,一行清泪直下,不敢死,但也不是很想活。 第二天一大早,万山朗特地赶在裴行川醒来之前起床跑了。昨晚尴尬得睡不着,盯着俩熊猫眼,被赵小小拽去做造型后,叼了个包子在节目组准备的休息室里边吃边睡。迷迷瞪瞪地听到边上说话的人声越来越多。 “嗯,早上好。” 裴行川点头回应方舟的问候,进门时一眼就看到靠在沙发上打盹的万山朗,扬了扬眉,悄无声息坐在了旁处。 “哥你来了。”韩苑往旁边让了让,“昨晚休息得还好吧?” 第31章 “……还行。” 照顾着某人在睡觉,他们说话的声音都很小。今天早上去做造型时,李思笑呵呵地跟他讲了他们播出事的事。 说是播出事故,其实有点严重了。准确来说是万山朗一个人的事故。 “你们都是第一次上综艺吧?”韩苑没感觉到裴行川的尴尬,乐道:“昨晚就上热搜了,给我笑得都不困了。朗哥真的很适合真人秀哈哈哈。” 裴行川想了想,中肯地点评道:“他是挺适合的。能玩得开。” 综艺感这种东西,果然是天生的,下次自己还是不要接综艺好了。 “诶,我刚刚去偷看导演组的台本了。”方舟从外面回来,拍了拍他们的背,悄声道:“今天要比赛堆沙堡,然后换取食材回来做饭,你们会做饭吗?” “什么?!”闻声韩苑扭过身子看他,“你竟然偷看台本!” “……这不是重点。” 没参与他们的谈话,裴行川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手机上划了几下,五花八门的图片标题过眼没入心。半晌,他眼睛微抬,目光落在对面那人的脸上。 “裴老师!” 忽然听到有人叫自己,裴行川像是被捉到现行般倏地转过脑袋,不由自主坐直了。 “早上好啊。你们都在啊。”花雪小跑着进来了,奸笑道:“知不知道今天都有什么任务啊?” 这一嗓子吵得万山朗终于睡不下去了,不耐烦地眯眼望向声源,就看到对面几人凑在一起悄声说着什么。 几人看花雪抱着胳膊一副神神秘秘地模样在面前晃,就差把“求我我就告诉你”写脸上了,一时哑然。 “是什么啊?”方舟憋笑跟韩苑对视了一眼,后者秒懂配合,“嗯嗯,快告诉我们吧!” 花雪瞅了瞅外面没有工作人员,压低声音道:“是做饭。” “什么!?”方舟故作惊讶,“你竟然偷看台本!” 韩苑笑点低,被他做作的演技逗得脸酸了。但还在很拼命地配合,扒拉了下裴行川,“怎么办?你会做饭吗?” 裴行川:“……我会一点。” 就在这时,外面又有人进来了,“猜猜导演组要让我们干什么?”祁重华一副志在必得的笑,“让我们做菜,然后根据味道来评名次。这不手到擒来吗?” 屋内几人相视一眼,“什么?!” “啊?你去偷看台本了!我要举报你!” “天啊,节目组太过分了!” 智障儿童欢乐多,那两人入戏太深还想拉他继续演,裴行川也忍不住笑了,忙摆手往边上躲去,“你们认真地吗。” 万山朗看着他们笑笑闹闹地,发了一会儿呆。突然感觉到边上的沙发陷了下去,一股清甜的香水袭来,边上端坐了个扎两股辫儿的女生。 “喂。”阮玉姝矜持地一只手半握拳挡在嘴巴前,“我刚刚去偷看了台本儿,今天的任务是做饭。” “……知道了,对面已经演两场了。”万山朗语气没什么起伏地说。 “??什么演了两场。”阮玉姝刚来,闻言一脸莫名其妙,继续暗示道:“我不会做饭,韩苑那家伙也不会。听说师兄烧的一手好菜……” “。”万山朗扭头看她,起床气在此刻达到了巅峰,“听谁说的找谁去,莫挨老子。” “……”阮玉姝微笑,受不了这个鸟气起身气冲冲地走了。 上午八点半开始直播,导演组体贴大家昨天体力消耗太大腰酸背疼,就安排了堆沙堡这个简单省力的项目。 可说是简单,其实也挺磨人的,湿漉漉的沙子总往下塌,城堡的造型跟预计的相差甚远。裴行川看了看图纸,“这个地方应该还有一层。然后窗户什么的也要修。” “好。”万山朗拎回来一桶湿沙倒在旁边,“要不堆个大的,太精细了总是塌。” “也行。” 袖子挽了几道露出小臂,裴行川擦了把汗,直起腰四处看了看,“他们太卷了,祁哥在修天坛。” “??”万山朗回身望向他们,“牛啊,扶手和楼梯也修出来了?” 裴行川:“他把房顶上的瓦片都做出来了。” 两人面色沉重,看着祁重华正献宝似的给徐茉展示自己的作品,心中不约而同地想:求偶期的老男人太可怕了。 做办公室的干不过下地的,俩人最终获得了第三这个不上不下的名次。轮到裴行川他们选材料时,选择少了很多。 拎着菜回去的路上,万山朗翻了翻篮子里没处理的五花肉,还有一盆活蹦乱跳的小龙虾,离谱道:“这不是在海边吗?为什么会有小龙虾??” 还有一条三寸长的鲫鱼,万山朗隐隐想起来什么,眉头轻蹙:“对了,你不是不吃鱼虾吗。” “……我不吃但是会做。这两个菜我比较熟练。刚好剩了就拿了。”裴行川放慢脚步,随口道:“要是你没失忆就好了。” 万山朗摸了一手油腻,好奇地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瞬间龇牙咧嘴地手都不想要了,“原来我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吗。” “中华厨娘。”裴行川比了个大拇指,随即觉得有点不对,纠正道:“厨郎。” “……谢谢。” “不客气。” “……” 又是一路无话,跟拍尽职尽责地拍下他们无言的画面,然后告诉他们回去休息,下午直接在酒店集合就行。从海滩回酒店,路人熙熙攘攘。两人始终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裴行川脚步快些,总是大步子走一走,又小步等一等。 自从失忆,他们不是在抬杠就是在冷战,裴行川能感觉到万山朗又在躲他。 “你头还疼吗。” 许是觉得这样太沉闷了,裴行川听见万山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白拿钱,没话找话一样。 “不疼了。”裴行川站住脚步,待他错过身时,说:“昨晚谢谢你。” 尴尬的审判场面终究还是来了,万山朗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裴行川,“没关系!反正我也不是诚心的,看不过去而已!” 裴行川略一点头,“嗯。” “跟你一组没办法的事情,别人的话我也不会视而不管的。” “哦。” “本来也是我欠你的。你不要多想!” “……”裴行川杏眼斜乜向他,“放心好了,我不会自作多情。” 万山朗一愣,直到目送裴行川大步走远,忽然发觉自己又弄巧成拙了。 “其实我也不是那个意思……” 第30章 下午大家集合在酒店后厨, 利用今天上午得到的食材制作菜品。 进到节目组租借的后厨,各种工具调料一应俱全。裴行川利落地穿好围裙,将绑带在身后系了个结,打量着案上的鲫鱼、五花肉、羊排, 还有一盆拼命想越狱的小龙虾。 都是不好处理, 而且很难做好吃的食材。但轮到他们选择时, 简单一点的菜都被选完了。 方舟过来串门, 听见他们在公然作弊外放麻辣小龙虾的做法, 还有裴行川无语的声音:“你在试图用鬼故事把它们吓死吗?” 万山朗给了那只试图翻出来的虾一个脑瓜崩,接住裴行川丢来的围裙, 看向来人。 “你们这都是硬菜啊。”方舟看着那盆挥舞着钳子的小龙虾啧啧称奇,“要帮忙吗?我做菜还是有一手的。” “真的吗?” 看见有愿意打白工的,前资本家的儿子万山朗眼睛都亮了,系上围裙站没站相靠在案台边,竖起拇指指了指身后忙活的那人,“裴行川只比米其林三星少一星。你什么水平?期望薪资多少?会做几个菜?” “起开。”裴行川抬手把一兜子蒜挂他拇指上,拿走了鱼和虾, “别忽悠人家,把蒜剥了。” 他将那盆活蹦乱跳的虾放在水池边上,先拿过那条鲫鱼, 拎起菜刀刮鳞挖腮, 开膛破肚一气呵成, 看得边上两人一愣一愣的。 “……哇哦, 你、你家不是也挺有钱的吗?平时应该不会自己做饭吧。”万山朗疑问,“怎么会这么熟练?” 把鱼肠倒进垃圾桶后,白净的手指穿过腮扣住鱼嘴,把处理好的鱼放在水龙头下冲洗。裴行川平淡地说:“我家是暴发户。” 提及暴发户, 刻板印象总是镶着大金牙,带着大金链子大金表,挺着啤酒肚的形象,看着裴行川长身玉立,被绑带束得只剩一把的腰,万山朗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确实太刻板了。” “是我班门弄斧了。”方舟收回目光,笑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嗯呢,拜拜。”万山朗把一把剥好的蒜放在水池边上,瞅了瞅砧板上改好花刀的鱼,“你是这俩菜吃腻了才不吃鱼虾的吗。” 厨房里一时只剩下翻弄鱼肉时,浸着腥味的黏腻声音,裴行川切下几片姜放入鱼肚,用料酒腌上后放在了一边,含糊道:“差不多吧。” “那你教我这个虾怎么弄。我来处理。”万山朗把袖子挽起,为了不被夹,扯住一个小龙虾的触须把它拎了起来。 第32章 裴行川上手避开钳子捏住虾头,将盆子里的水被倒干,扯了个塑料袋子挂在水龙头上,右手捏住虾尾一拧,虾头和虾尾就分开了,把不要的虾头丢进塑料袋子里。 “卧槽,好可怕,活杀啊。”万山朗瞳孔微微扩大,指着那个袋子,“它还在往外爬!它只剩个头了!还在爬!” “…它在死之前,肯定是活的。”裴行川抽出虾线,把处理干净的虾尾放在盘子里,“好了不指望你了,玩儿去吧。” 万山朗:“……” 弹幕: 【是谁在说我裴6情绪不稳定的!】 【这平静中透着嫌弃的语气哈哈哈】 【万山朗跟我给妈妈打下手时一样样的,跟看着很忙,但是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66,我的全能老公呜呜呜】 【在大润发杀十年鱼的员工都没你利索】 事实证明,万山朗能成为后来裴行川口中的全能厨娘,还是很有几分天赋在身上的。他为了一雪前耻,一边外放着他那破菜谱,抄起羊排咔咔咔一顿砍,砍成均匀的小段后,加葱姜点火冷水下锅焯水。 裴行川一直注意着他的动作,见状叫住了他,“焯羊肉加的是白酒。” “啊?说明书上没说是什么酒。”万山朗听话地放下了,站在一边注视着裴行川扭开一瓶白酒加进锅里,“要分这么细吗?” “要的。”裴行川说:“加白酒的味道比加料酒要好很多。” “好吧。”万山朗抿嘴,“还需要小的做什么,大人请吩咐。” “掌勺还是我来吧,你把五花肉切成麻将大的方块,一会儿做红烧肉。” 用筷子试了肉熟透了,裴行川尝了一点,眼睛亮了亮。鲜咸的卤味在舌尖绽开,味道比预想的要好太多! 万山朗闻着香味在边上急得团团转,“我尝尝我尝尝。” “你等等,还没切……”像是放饭时被饿了八天的大型犬摇尾巴簇拥着,裴行川被他催得手忙脚乱,筷子撕下肥瘦相间的一块喂给他,“小心烫!” “!!好吃!”万山朗被烫得眼泪都出来了,边嚼嚼嚼边竖起了大拇指,“稳了。” “什么稳了?” “第一稳了。” “你都没尝出味道就说稳了。”裴行川失笑,“但愿吧。” 两人配合得很是默契,几个耗时耗力的硬菜不一会儿就利索下锅了。锅碗瓢盆叮叮当当响成一片,借着厨房里热火朝天的假象,掩盖无意触及敏感话题时,各自怀有的心思。 “拿瓶啤酒!” “好嘞!”碎碎念怎么做个饭需要这么多五花八门的酒啊,万山朗从一打啤酒里抽出一瓶,在附近翻了翻,却没找到啤酒起子。 裴行川扬声道:“还没找到吗?” “我在找瓶起子……哎!”忽然感觉手里一空,愕然回头,万山朗看到裴行川抽走了酒瓶,走到案板边拎起菜刀用刀背往上一敲,瓶盖应声而落。 半瓶啤酒沏入锅中嫩肉增香,热气轰然膨起,明火几次舔上半空,鲜亮跳跃的颜色映在万山朗眼底闪闪发光。 厨房的中央空调宕机了似的不管用,忙活了一下午早就热得口干舌燥。还剩小半瓶的啤酒,裴行川拎起看了眼,直接对嘴一口气吹了。 咽酒时,上下滑动的喉结暴露在空气中,万山朗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先前积攒的渴劲也一齐涌上喉咙,嗡鸣发痒。 欲盖弥彰地看向对着自己的镜头,笑道: “这大锅还单手颠勺,裴老师臂力惊人啊。” 接过盘子,最后一道麻辣虾球也起锅了。裴行川去净手,下颌微抬示意万山朗尝尝,“看看咸淡合适不。” “天呐——我真的太荣幸了!”万山朗就等着他这句话,抄起筷子夹了个红艳艳的虾球,剥壳塞入口中,虾肉鲜嫩麻辣,像是烈火点燃了味蕾。 “裴老师。” 冷不丁地听他喊自己,裴行川下意识看去,见万山朗一脸认真地嚼虾肉,“怎么了?咸了吗?” 万山朗摇头,“我是想说你手艺绝了。好吃到想让人原地劈叉以表真心。” 裴行川被他严肃的表情逗乐了,忍俊不禁,“你这夸人的方式也绝了。” 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才到集合评比,两人决定去打探打探其他嘉宾的水平。 祁重华和徐茉是海鲜大餐,很有这边的特色。方舟和花雪的菜基本是家常小炒,简单又快速的那种。阮玉姝和韩苑也真没隐藏实力,那不会做饭可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一点都不会。跟拍pd一直紧张地守在他们身边怕他们做饭做出什么化学反应。 万山朗看了眼那盘狗看了都摇头的黑紫色不明糊状物,头都不敢回,推着裴行川远离了这个危险之地。 “我就问还有谁?”回去的路上,他已经嘚瑟起来了,对着镜头说:“这不手、到、擒、来?啊?我就问他们谁能跟我们比!把厨师长叫出来说话,我们裴老师有话要训。” 跟拍为了节目效果,笑道:“弹幕里都在说你沾了裴老师的光,别高兴得太早。” 裴行川羞惭,跟万山朗这个顶级社牛走在一起,不是社恐都得变社恐。刚走快了几步想离他们远些,结果被万山朗一把揽住脖子薅了回去。 “我就沾!”万山朗神气地说:“葱蒜是我剥的,羊排是我煮的,锅是我刷的,盘子是我递的。我这个小碎催这么重要,裴行川没!我!不!行!是不是裴老师?裴老师?裴行川你说话呀。” 弹幕里已经笑翻了: 【好好好,知道你厉害啦】 【万:我老婆天下第一!(神气小狗摇尾巴)】 【傻子你勒着习习了!】 【裴行川刚才是被夸得脸红了吗哈哈哈】 【裴粉以前这么喜欢吃独食吗?这是什么能文能武的美人老婆啊】 【小万好幼稚哈哈哈哈,小学鸡嘛】 【真的,我的感觉就是想买珍珠粉结果商家寄了罐辣椒面儿,刚想找12315投诉他,结果告诉我这是辣椒味的纯正珍珠粉。哦~是我错怪你了,宝贝你好辣,不管你是辣椒面儿还是珍珠粉我都爱呜呜】 【你们多上综艺吧,这完全跟之前的形象天壤之别啊。两个宝宝都特别好】 【到底是谁在造谣我们山川不和?!他们已经走路都黏一起了,你们还要怎样啊!要他们do给你看你才相信吗!】 【……前面的姐妹冷静,我个人觉得……也不是不行(托腮)】 时间差不多了,要回厨房将菜送出去。裴行川在一边安静地听万山朗跟pd扯皮,脚步轻快,隐隐透着轻松的心情。 “节目组要请谁来品鉴我们的菜啊?”万山朗试图从pd那里套到点消息,缠着问了一路了。 裴行川先一步进厨房找餐车,目光扫过厨房布局,极其细微的咔咔声没有引起他的注意。直到大步穿过半个厨房,余光中赫然出现一些正在蠕动着的东西,他才敏感地停住了脚步,僵硬扭过头朝旁边看去,只见案板上密密麻麻爬满了龙虾头。 那些龙虾头还活着,失去了下半身,还在靠着钳子不断爬行挣扎,内脏虾黄之类的东西淅淅沥沥拖得到处都是,一股生鲜咸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顷刻间压过一切美食的香气,电流一般直捣感官。 万山朗后一步进来,入眼看见裴行川一动不动戳在那里,下意识朝那边走了几步,随即也看到了这副惨状,“卧槽,怎么回事?装虾头的袋子散开了吗……” 话音未落,视线中人影一闪,裴行川捂嘴仓皇转身冲出了厨房。擦肩而过时,万山朗尚来不及反应,跟镜头面面相觑。 “你们不许跟来。”回过神整个人都是懵的,他抓过一瓶水快步追了出去,还不忘回头吩咐摄像一句。 “呕——”裴行川手指紧紧扣在厕所隔间的墙壁上,胃里痉挛着翻江倒海,将方才喝的几口酒,吃过的东西,连带胆汁都快吐了个干净。沸腾的血液一齐冲上头顶,眼前发黑,绞紧的喉咙还在不断抽搐。湿冷的腥味环绕在身边久久不散,仿佛从身体的每一个毛孔往外倾倒腥臭的内脏。 他腿软得站不起来,那些零碎的,自以为深埋的记忆画面不可控地跟着冒了出来,耳边嗡鸣声不断,还有叫嚣、尖锐的声音——他感觉到一双手将自己捞了起来,环过腋下稳稳将他托着。万山朗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模糊不清,“喝口水……你还想吐吗……” 下意识地,裴行川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么狼狈的样子,甚至恼火他为什么要跟上来,狭小的空间里推拒不开,又被半强迫地喂了口水。 “……这是反胃吗,这都快把胃吐出来了吧。”万山朗不敢松手,揪心地望着他充血涨红的脸和眼睛,无端想起很多年前坐在墙头上时,看见那个新搬来的又黑又瘦的小孩。 他的脑海中蓦地闪过一个念头:“他家是做什么的?” 第33章 第31章 炒菜的浓烟从换气扇排往后街, 重油重辣盖过杂碎弥漫在空气中,终年泛着叫人作呕的腥臭 鞋底被地黏得直响,两只泡沫箱砸在地上,“把这些处理了, 虾头丢远点。” 鲜活雀跃的心, 蜷在生鲜箱堆出的逼仄角落里, 无休止地动作着。低头忙活了不知多久, 不想, 起身时眼前一黑,手滑没拿稳, 沉甸甸的箱子倒了。 冰凉坚硬的甲壳蠕动着,他勉强睁开眼睛,感觉有东西在身上爬。 “你怎么回事?”那人狰狞的面孔像是要吃人——如果不是满身污秽,那根手指会戳上他的头,“做什么都做不好,你说说你能干什么?!” 街坊邻居过往食客劝了两句别骂孩子,一双双笑弯的眼睛又舍不得离开那出滑稽的喜剧……有猛兽咆哮着从后厨冲了出来, “赶紧收拾了别挡路。死累赘,就他妈会给老子找事儿!” 他亲手掰下的虾头尚未死去,争先恐后地爬了满身, 仿佛在撕心裂肺地尖叫—— “呕”裴行川扶着盥洗室的台面, 方才喝的水又被吐出, 眼泪鼻涕狼狈直下。喉管被胃酸烧痛, 嘶哑呼出的气息都夹杂着血腥气。 洗手池的水哗哗放着掩盖住了声音,他胳膊无力地撑在大理石台上,咬紧的齿缝还在打颤,心脏砰砰砰狂跳, 仿佛还陷在经年持久的噩梦中。 外面脚步声渐近,万山朗又回来了,拎着条热毛巾不由分说地帮他擦干净脸,又将温水递到他嘴边,“润润嗓子。” 裴行川没有反应,待酸软的四肢蓄上点力气,转身想走,结果晕头转向地腿一软差点摔了。万山朗眼疾手快接住他,气不打一处来,也懒得再跟这犟种商量了,半搂半抱地把人提溜起来喂了水。 温热水流压下了咽喉火辣辣的痛,好半天,裴行川才感觉自己像是活过来了。鬓角,眉睫上还挂着冰凉的水珠,垂着眼,脸色苍白又无措,“……谢谢。” 刚才不还那么硬气吗?不是不理我吗?不是推我不让我抱吗?现在做什么又这么委屈可怜的样子! 万山朗心中咆哮,面上高深莫测地冷笑了声,“呵。” 裴行川:“……” “万老师?裴老师你们还好吗?” pd在外面紧张地守在外面,听见水声停了,忙道:“我们已经把厨房收拾好了,还需要什么帮助吗?” “现在是要去评比了吧?”裴行川哑着嗓子说,“那我们出去吧。” “……”这次,万山朗一张脸真情实意地冷了下来,目光落在他垂着的眼帘,心中憋闷得说不出话。 “等着。”万山朗哗哗放水将毛巾洗净递到裴行川手里,转身一阵风似的出去了。 裴行川微怔,望着大门打开又合上,隐约听见外面悉悉索索有人低声交谈的声音。他靠着洗手台,脑袋里放空了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好你把祁老师喊来救场了,刚才突然俩人都跑出去,直播间都在问是怎么了。也算勉强糊弄过去。” “问题不大。”万山朗一边给赵小小打电话,好声好气地跟pd小姐姐商量道:“麻烦你们帮忙把菜送出去行嘛,我们稍后就到!” “没问题!” 走廊上,pd心有余悸地朝门那边望去,“裴老师是怎么了?需要医生吗?” “……不用,没啥大事儿。” 虽说那虾头拖着肠子到处爬的画面确实挺恶心的,但也没严重到这种吐到快昏厥的地步。万山朗眉头紧锁,心想:就内孙子问少了装傻,问多了生气的德行,压根儿没指望他能吐出象牙来。 几分钟后,拿到东西又钻进了卫生间,进去时看到裴行川还靠在那里发呆,后知后觉才听见脚步声抬头—— 两相对视,小小一方隔间里没扭紧的龙头还在滴滴答答,洗手台上积水顺着他的指尖滴落。一些心潮翻涌,掩在躲闪的目光下,不愿被提及。万山朗没多说什么,上前一步将墨镜扣在裴行川脸上: “哎呀,衣服都靠湿了,站好站好。” 说着,他拎着裴行川的手腕,拿过一边的毛巾把他手上的水擦干净了,窝得皱皱巴巴的衣服也给他扯立整了,天气暖和,衣服上的水痕擦一擦一会儿就能干。 做完这些,万山朗拍了拍手,满意道:“好耶~又是酷哥了!” 他们晚来一步,大家制作的菜品已经被分组安置好了。裴行川他们原想从后面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进人堆儿,没想到刚踏进一只脚就吸引了全部嘉宾的目光,连带着几个机位也对准了过来。 裴行川:“……这太阳都快落山了,我突然戴个墨镜会不会太奇怪了。” “没事啊。你保持你平常的表情就行,拽拽的,看在座各位都是垃圾的那种。”万山朗探头看了眼他,“大师出场,b格还是要有的。” 说着,“唰”地竖起了大拇指,笑出口闪亮的小白牙。 裴行川语塞,就听见韩苑略带哭腔,“裴哥,你早说你拿了一级厨师证啊,来指导指导,我也不至于端几盘那啥一样的东西上桌啊……” 一桌子菜泾渭分明,韩苑和阮玉姝那组做的那啥一样的菜被大家孤立了。 “啧啧啧,真看不出来。裴行川还是中华厨娘。”花雪难言的眼神落在那带着墨镜的大佬身上,紧跟着也嚎了一嗓子,“快评!评完了我要吃小龙虾!这么大一盆呐我的天,闻着比我之前在那家老字号吃的还香……嘶溜。” “花雪!你擦擦你的口水站远点!” 大家哈哈哈笑成一片,裴行川勉强提了提嘴角,仰头看向边上的人。 一级厨师…… 中华厨娘…… 那人继续看天看地看空气,就是不看他,简直把心虚两个字刻在脸上了。 就刚才那么几分钟的间隙,他还跑去各个直播间造了一遍谣。 裴行川冷酷地看向镜头,现场打假,“别立人设,别cue我,谢谢。” 烧红晚霞映在海面上,光影在裴行川脸上落下一片暖色,听着浪声和身处的欢声笑语,一颗心也渐渐松弛下来。 场外导演在催促着大家快就座了,万山朗轻咳了声,装作很忙的样子走开了。刚在嘉宾席落座,面前有人走过时,掠起一丝很淡的木香。 “谢谢你。”裴行川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万山朗愣了一瞬,偏头看去。 裴行川嘴角上扬,隔着一层墨镜镜片,万山朗看不到他是怎样的神态。 应该是笑眼盈盈。 在每道菜分出一份请十位评委品尝过后,由他们打分。最后,崔盛公布小组排名:“第一名是——祁重华和徐茉!” “?” 这个结果连祁重华和徐茉都没料到,相视一眼,彼此眼中皆是不解。 他俩是自己想吃,弄了一堆刺身、生腌之类的,又觉得这样太敷衍了事,就雕了几朵花放上面摆盘。看着很精美可口,但是论色香味,怎么着裴行川的几道菜都远胜一截。 在一片鼓掌声中,徐茉出声道:“为什么是我们呢?”她笑着看向其他人,“感觉裴行川和万山朗的会更好。” 万山朗忽然被cue,第一名不是他们的震惊中回神,刚想张口,垂在椅子边的手被人很轻地捏了一下。 “别乱说话,在直播。” 浅淡的嗓音,如同翡翠湖上微风撩起的一丝涟漪,不远处的海面上潮水翻涌,轻而易举就能将其掩没。但万山朗还是清晰地听见了。 录了两天,明明他自己都是一冲动就胡来的性子,却总会多思量几分,怕自己初来乍到,不懂事惹了众怒。 哪怕不久前还不欢而散,还在各自怄气。 如同一根细软的头发丝儿钻进了心脏缝隙兴风作浪,搅风搅雨,搅得人酸痒难耐。可隔着一层血肉,挠不着,也猜不透。 万山朗蜷了蜷手指,笑道:“啊,姐你谦虚了哈哈哈,谢谢你们的厚爱!” 说罢,他似不小心般碰上裴行川的腿侧,在他看来时,脸上露出了然,“我情商还是很高的,才不会那么冲动。” 徐茉停顿了下,还想再说什么,崔盛赶忙解释道:“这是评委们的意见!可能这里人的口味喜好更偏向海鲜吧!大家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哈。” 那澄清的速度,生怕下一秒就会有人把“暗箱操作”“第一内定”扔他脸上,赶忙接着宣布:“第二名,是裴行川和万山朗!” 因为这几个镜头,在两个直播间里也掀起了一点小风浪: 【为什么不是裴他们?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们的菜更费力也更好吃吧!】 【光看着好看,说不定味道不怎么样呢】 【茉茉好善良,还想让呜呜呜】 【刚才镜头扫过去时,山川是不是在下面牵手!】 【你们评委选的是祁徐的粉丝吧?】 【我也看到了!还是习习主动牵的!!老天爷啊,我得就着胰岛素看】 【可能是因为想宣传本地的海鲜,或者是不喜欢裴的口味,祁徐运气好碰上了】 第34章 【小万都说了徐姐谦虚了,一个游戏而已,大家和和气气地别吵啦】 排名公布完毕,又进入挑选一日伴侣的环节了。第一名的祁重华和徐茉正在为谁先选扯皮,两人阴阳怪气互不相让,看得崔盛汗颜不已,让他俩石头剪刀布决定顺序。 最终,徐茉以石头一锤定音,结束了这场闹剧,高声宣布:“我选花雪!” 其他人:“……” 花雪、方舟,“啊?” 【啊?】 【啊??】 【我茉莉花cp终于有人发现了,好感动(哽咽)】 【救命哈哈哈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懵】 【好好好,你们夫妻俩吵架,拆我的cp是吧!】 【方舟:漂亮(微笑鼓掌)】 周遭的悲喜与他并不相通,万山朗干干巴巴地说:“只拿了第二耶。” 裴行川若有所思地看着那边,闻声愣了一下:“第二名也挺好的啊。” “他们笑我。” “?” “昨天晚上,我说我要拿第一时。” 万山朗有点沮丧,自己昨天说大话,今天却一直在拖裴行川的后腿……在他看来第一名就是裴行川的。 “大家没有恶意的。”裴行川慢半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看他一副纠结的模样,失笑,“挺好的。” 万山朗闻言一愣,“好?” “嗯。”裴行川点头,安然道:“无论何时,你身上蓬勃的生命力都奔腾流淌,继续保持。” 还想旁敲侧击问问他,会不会觉得自己太轻浮了,万山朗呆呆地看着裴行川,突然开心:“真的嘛!你真的不会觉得我很没用嘛!” 他们说话时没刻意压低声音,谈话内容全部传回了自己的直播间,弹幕: 【你们互为对方夸夸群的群主对吗?】 【我的天,好不容易他晓得嘴上该有点把门了,一朝回到解放前,裴行川你舅宠他吧!】 【鉴定完毕,俩恋爱脑】 【怎么会觉得你没用呢,呜呜呜两个乖宝】 “对了。”裴行川小声说:“一会儿猜拳,你出布。” 话音刚落,崔盛cue流程就轮到他们了。就开了这么一会儿的小差,现场的气氛高涨,大家意犹未尽地目光投向了这个角落,期待剩下四个人能再整出什么乐子。 万山朗正沉浸在自己不是废物的喜悦中,乐得找不着北,下意识听了裴行川的话,猜拳时出了布。 然而下一秒就输给了裴行川的剪刀,在看到祁重华和方舟,徐茉和花雪这两对重新组合的cp时,他眉心一跳,“……不对!” “有什么不对。”祁重华搂着方舟,看热闹不嫌事大,“你老婆不要你咯~” 在边上如炬的目光逼视下,裴行川轻咳了声,“我选韩苑。” 第32章 一石激起千层浪, 如愿听到裴行川的答案,这场集体胡搞的风波狂风过境迅速点染了全场每一个人,爆炸般的笑声快要掀翻天际,几对热门cp全部重新洗牌。 祁重华心里舒服了, 大家心里都舒服了, 一个个乐得前仰后合群魔乱舞, 真真是把唯恐天下不乱的精神“发扬光大”。 弹幕: 【万山朗傻傻地看着他们集体发癫, 好无助的样子哈哈哈哈】 【裴行川快抱抱他吧, 感觉他快碎了】 【够了,小万看你这么牵强地笑, 我瘆得慌】 【小万这嘴都能挂酱油瓶了】 【怎么这么好笑,万山朗深闺怨夫一样看着裴行川,裴不鸟他哈哈哈】 【什么恋综啊,全员乐子人】 【你老婆不要你喽~】 【你老婆不要你喽~】 【你~老~婆~不~要~你~喽~】 大家都很欢乐,没人在乎小万的悲伤。 晚上拎了房卡就各自回酒店休息了,万山朗与不远处裴行川的视线骤然一撞,后者继续跟韩苑有说有笑地走了。 散场了, 灯火阑珊,辽阔的海滩逐渐恢复了宁静。怔了半晌,万山朗慢慢垂下眼睛, 自言自语嘟囔, “他真的选了韩苑。” “好什么啊……好你也不会选我。” 手忙脚乱了一夜一天, 他都快忘了裴行川对姓韩的有意思, 自己还阴差阳错给人拆散了一宿。 不愿再想,万山朗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跟着pd回酒店。在刷卡推开门的瞬间,无意瞥见了站在身后一双亮晶晶的眼睛。 “……” “……” 天生缺心眼儿的脑子转了不如不转, 噼里啪啦烧得火花四溢,无言对视了两秒,万山朗大惊失色地看着阮玉姝,“你怎么……我?你!……啊!” 阮玉姝弱弱地开口,“你不会一走神走到现在,忘了我们是新搭档吧?” “……怎么会。”万山朗干笑两声掩饰尴尬,推开门,“女士优先女士优先。” 他又焦虑得想啃指甲了,紧跟在阮玉姝后面进了房间,在看到节目组给的是两个房间两张床时,才放下了蠢蠢欲动的手。 万山朗看向后一步进来的跟拍pd和摄影师,笑容从没这么真诚过,“……算你们还有点良心。” “……哈哈。不用过于担心,到九点半时就可以关摄像头了。”pd笑着跟他们道别,“你们好好休息,那晚安哦~” “嗯呐,晚安~”阮玉姝也冲她摆了摆手。 还有将近半个小时才到下播时间,pd发了消息来让他们跟直播间里的粉丝们聊聊天。该营业还是得营业,万山朗坐到了阮玉姝旁边,后者正尝试看清手机上的弹幕,“……你们刷慢点,我有些看不清说的什么呀。” “啧。我看看。”万山朗掏出手机,点进pd发来的直播链接,刚才还很流畅的手机画面顿时开始一卡一卡地了,弹幕宛如蝗虫过境般密密麻麻速度飞快,他微微一惊,“卧槽,这么多?!我看看你们聊什么呢这么能说。嗯……‘你们是什么cp啊,没见过。’” 阮玉姝:“……” 万山朗:“……” 一眼就瞄到了众多弹幕里最让人下不来台的那条。万山朗后知后觉一愣,手心汗“唰”地一下就出来了。 【芜湖,这是在示威吗,果然是阮白莲故意蹭热度】 【666,不愧是我朗,正面开怼】 【前面炒作的不会就是rys的团队搞鬼吧?一直想和wsl炒cp,现在还追到节目里来了,不要碧莲】 【阮阮不会做饭只能排最后一名让他们来选,这无可厚非。但万自己输了游戏只能和阮一组,有什么脸一上来就内涵??】 【卧槽你们家有意思吗?rys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要被你们追着骂?营销号乱传也怪她?】 【之前就带资进组缠着万山朗,这是公认的事实吧?忘了就去翻翻前几年的路透还有视频,真以为互联网是没记忆的?】 【明明是公司安排的,服了,倒了八辈子血霉当了wsl的后辈】 万山朗以前没关注过娱乐圈,根本没什么跟公众对话的经验和技巧。不知道稍稍多余的动作都可能会被过度解读。因为之前的那个绯闻,双方粉丝本来就很敏感。鱼龙混杂地,有人兴风作浪带节奏,一眨眼弹幕直接刷了八百来条。 事情没问清楚就平白叫人难堪不说,自己还落得一个欺压后辈之名。他慌了神,现在满心都是:“艹……草草草草草!怪不得裴行川之前几次三番提醒他!!” 无形重压顷刻之间压下,两人的心跳均是嗡地一声飚到了一百八。 阮玉姝在圈里不温不火,粉丝基数不知道被万山朗甩了几条街。正儿八经撕起来了,宛如一艘吱呀乱晃的破渔船撞上了全副武装的巡航舰。看着刷得飞起的弹幕,她也傻眼了,“…不是,我、我……” “……嘴瓢,嘴瓢了!!我刚才没带脑子随便瞅了一眼!不是故意的!”反应过来这问题挑得太不妥了,万山朗有点抓狂,“这什么鬼问题……你…你说这种话是想故意让我难堪吗,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笑喷了,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看出来了,万山朗真的很慌】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很害怕】 【……纯路人,感觉他这智商,应该想不出内涵人这么高级的东西】 【有点真诚,不确定,再看看】 【装你码呢?正在直播,阮玉姝能怎么说??】 【好、傻、啊,我简直没眼看】 “你们不要乱说!我没内涵人,我就是单纯的脑子没跟上嘴。” 万山朗极力解释:“公开场合随便含沙射影挺没品的,我真的只是嘴瓢。我的粉丝也不要乱说……不许骂人!求你们了,我今后几十年的职业生涯就握在你们手里了,我都24了,也是要养家糊口的人了……‘小万,小万是小蠢货’……好好好,还小蠢货,咱俩不熟,别说得这么暧昧,蠢就行了。小万出来混口饭吃不容易,说好了!出了直播间就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听懂的扣1,没听懂的扣圆周率!” 第35章 他嘴快得跟个机关枪似的,说着说着又开始跟弹幕里的粉丝你来我往互怼起来了,阮玉姝目瞪口呆:入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简单粗暴接地气的公关。 但是看新刷出来的弹幕,效果意外地很好。她吊着的心终于松下来一点,挤出个适当的微笑接上万山朗的话: “大家今天本来都很累了,我刚进直播间时都是脑子一片空白,完全想不起来要说什么。嘴瓢也很正常呀。哪儿有那么多阴谋论。我们是前后辈,星日同辉各有各的闪光点,大家不要吵啦,接受的话扣一个‘好哒!’不接受的扣篇《陈情表》!” “咱俩这不都是别人挑剩下的嘛。凑一起搭伙儿的‘重组家庭’,没看见过我们的cp不很正常吗。”万山朗板着脸胡说八道,“她是我师妹,关起门就是星日同辉相亲相爱的一家人,有cp那才叫乱\伦。” 弹幕: 【大哥??你在说什么东西??】 【有没有人管管他啊!】 【好好好,不长教训又在满嘴跑火车】 【孙姐眼前一黑哈哈哈】 【小万都这么说了,大家专注自家就好,别理那些故意挑事的】 好说歹说终于给圆回去了,阮玉姝心说挑点能说的转移一下大家的注意力:“为什么下午端了盘屎一样的东西上桌,那几个评委吃完脸都绿了……呜呜呜对不起。” “小万别飘了,小心明天又垫底。”万山朗嗤笑了声:“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知不知道真cp是谁……哈哈,别想套我话。”阮玉姝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屏幕,“我肯定知道啦,但是签了保密协议,不可能跟你们说的~” “喜欢和什么样的人相处?我平等地恨每一个人,明天地球就爆炸,大家一起去死吧!” “别夹了死绿茶……对不起呀宝宝,我不是死绿茶,我就喜欢这样说话呢~” “习习好漂亮。朋友…你这是个病句吧?习习是什么?” “咚!” 手机砸在了桌子上发出巨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突兀。万山朗闻声望去,阮玉姝惊慌失措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手滑,手滑……” 万山朗重新看向镜头,“刚说到哪儿了?……呃,你们扣什么问号啊?我不知道习习是什么,很奇怪吗?” “咳咳。”阮玉姝咳嗽了几声。 他眯眼看了一会儿弹幕,“‘渣男’??你们在说我吗??” “咳咳咳。”阮玉姝没完没了地咳嗽。 总感觉这个女的表演欲望是不是有点太重了,万山朗怕唾沫星子溅着自己,悄无声息往旁边挪了挪,心想“此人有病”。 弹幕: 【?你又在发什么癫】 【我懂了,因为他没选你,记仇了是吧?哈哈哈】 【是谁让大家把川川改习习的来着?啊?不会是你吧?】 【你瞅瞅你的心眼儿,针尖儿大(指指点点)】 【笑疯了,你再装下去,rys都要把气管咳出来了】 【装得真像】 【?所以你随便给别人取了个名字,然后自己转头就忘了这事??妈的剑人】 【习习不要你喽~习习跟韩苑已经洗洗睡了~】 【哈哈哈怎么还有裴粉姐姐来万山朗的直播间窥屏】 短短几秒,镜头里万山朗的表情从迷惑,到懵逼,再到震惊,直至最后阮玉姝都看不下去了,难得表情管理失控了一瞬,看起来挺无语,“哥你…戏过头了哎呀。” 后面挑了一些无关痛痒的小问题,终于把这度日如年的半个小时给混过去了。 夜风再凉也不及心凉,一下播,万山朗都虚脱了似的,仰在椅背上,两眼无神望着天花板。 今晚,一位心理年龄18岁的妙龄少男失去了他逐梦娱乐圈的梦想。 刚温声细语跟粉丝们拜拜,下一秒阮玉姝一巴掌拍上桌子,上面的东西同时震了震:“万山朗你怎么回事啊!我们的播出事故上热搜了!!” “?”万山朗一脸问号,这人之前可是一派楚楚可怜温柔动人的林黛玉形象,这一嗓子吼得他以为她要拳打镇关西。 可现下没空细究这位女士为何如此,他问道:“什么热搜?” 刚从桌上摸过手机,门外就响起一串急促的敲门声,赵大大催命似的边拍边叫,“哥,孙姐找你!” “我经纪人也找来了。”阮玉姝看着手机里打来的电话,气得牙痒痒,指着万山朗道:“死阴暗比,你给我等着!” “??” 万山朗总觉得好像哪里有些不对。 第33章 晚上的播出事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所幸万山朗当时将责任都揽了下来,再有人想借此生事也无从说起。 有网友将他们那段视频传到了网上,爆了个无伤大雅的热搜。孙木芳把他叫去一通教训,临时规培到了凌晨一点, 才把他放回去睡觉。 进门时, 客厅的灯还亮着, 阮玉姝坐在沙发上等他, 听见声响先发制人道:“说说, 你又在整什么幺蛾子。” “我还想问你呢。”万山朗脚步顿住,关门, 脸部线条紧绷站在玄关没有动:“你为什么缠着我?” “??大哥?你说的是中国话吗?我怎么听不懂?”阮玉姝脸皱得像个饱经风霜的八十岁老太太,“谁缠着你啊,你有病吧?” “前段时间,有营销号爆料我们出去约会,怎么回事?”万山朗狐疑地凝视着她,“还有你在节目里几次三番地找我暗示我帮你。你谁啊你,我们很熟吗?” “???” “那次不是你把我喊出去商量恋综的事情吗?”两人看彼此的眼神, 都仿佛对方在说什么不可理喻的话。阮玉姝深呼吸,骂道:“谁帮谁啊!你他妈把话说清楚!” 鸡同鸭讲了半天,他们终于发现频道错位了, 万山朗说:“……我找你干吗?” “你顶了跟我组队的那小子, 进节目找裴行川。然后还让我帮你拖住韩苑, 让裴行川跟你一起。”阮玉姝翻了个白眼, “就你那针尖儿大的心眼儿。是脑残片吃多了真忘了?” “……” 鸦雀无声,此刻的沉默足以证明一切。阮玉姝差点从沙发上弹起来,震惊得无以复加,“你真忘了?!” 在听到她说自己找她拖住韩苑, 不知怎的万山朗脸色忽然有些奇怪,敷衍地解释了句:“前短时间磕着脑袋,忘了点东西。” 阮玉姝算是彻底服了,跌靠回沙发里,心有余悸,“卧槽,我就像一个不知道上司被策反了,靠着命硬,在匪窝里兢兢业业潜伏的卧底。” “那你为什么要答应呢?”万山朗继续狐疑,“我们很熟吗?” “不熟!”阮玉姝急忙撇清关系,冷笑,“我本来就讨厌原本的那个搭档,你算免费劳动力,不用白不用啊。还能顺便澄清,不挺好的嘛。” “那你之前跟我炒作是?” “蹭热度啊。” “为什么??” “因为我想红啊,很难理解吗?” “……你也真是坦然。” 阮玉姝又悄悄翻了个白眼,“我骂都被骂过了,忙也给你帮了,你还想怎样啊?” 直至此时,事情的全貌才算水落石出。 之前万山朗懒得带新人,私下里两人又互相看不上。他觉得阮玉姝窝囊废,阮玉姝觉得他阴暗逼,一直是放养状态。 后来阮玉姝动了歪心思,打主意打到了同门师兄的身上,通告营销买得飞起,着实火了一把。当然,也被骂得很惨就是了。 后来原主知道裴行川跟韩苑被邀请去参加恋综后,他就急了,废物利用让这个二愣子师妹帮忙,于是就有了接下来的这些事情。 自觉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万山朗此刻的心情还算平静,一时心中竟有些感慨: 三天两头踩一坑,坑坑都是自己扛着锄头吭哧吭哧挖出来的。 他甚至好奇原主还留下了什么坑等着他去踩。 呸,恋爱脑,狗都不吃。 继续戳在玄关好像有些傻,万山朗迈着长腿经过阮玉姝时,想了想,退了两步退到她面前,握起拳头冲阮玉姝比了个打气的动作:“明天继续加油哦!” “……” 此人脸皮确实奇厚无比。 阮玉姝无语,起身回房间甩上了门,“我不管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万山朗咂吧了下嘴,收回目光,“好吧。那我明天加油。” 阮玉姝气急败坏的声音从门里传来:“你大爷的,越想越气,我明天就拼命争第一,抢你老婆!” 万山朗:“……” 这边地处热带,一年四季水果种类丰富多样。第二天节目组给的任务是帮忙农户采摘水果,顺带领略热带风光。 可天有不测风云,万山朗和阮玉姝去的芒果园,回来时两个走错路了,三轮车还坏在路上。俩下定决心争第一的人,一个倒数第一,一个倒数第二。 第36章 第三天,他们披荆斩棘终于打败所有人,赢得了优先择偶权。然后组内猜拳定先后的时候,这小妮子故意使坏,当真选了裴行川搭档。把万山朗气得牙痒痒。 师门组本就摇摇欲坠的革命友谊,就此彻底决裂。 早晨五点多,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李思来敲门叫裴行川去做造型。听见里面咚咚咚的脚步声,开门看到一个女人披头散发地打了个哈欠,上下扫了她一眼,“找裴行川的吧,里面坐。” “…打扰了。”李思讪笑两声溜进了屋里,莫名觉得这个画面太过于惊悚诡异了! 裴哥,和他的情敌睡一屋! 还要当一日情侣! “你来了。”听见外面的声音,裴行川推门而出,措不及防跟外面两人打上照面。 目光对上,裴行川点了个头算打过招呼了,将帽子扣脑袋上,对李思说,“走吧。” 出门后,他随手将一条士力架递给李思,“pd给的,吃糖吗?” “谢谢哥。”李思接过糖,凑过去小声道:“她为什么会选你啊?你们要当一日情侣诶。” 裴行川戴上口罩,“不知道。” 昨天阮玉姝说出名字后,他能感觉到周围的目光一下子灼热了起来,时不时还传来小声的“卧槽”。 裴行川不怪他们。 毕竟他这辈子也没见过这么抓马的场面。 更何况还是牺牲自己得来的。 做完造型,其他人还没来,裴行川端着杯豆浆站在沙滩外圈等他们。眺望着远方旭日从海平面冉冉升起来,在海面上留下粼粼光影。 良久,听见后面有脚步声走近,“你在看什么?” 第34章 临风而立, 裴行川倏地眨了下眼睛,干涩的感觉瞬间和缓了下来。 “看太阳升起要多久。” 他扭过脸看万山朗,乌发被风吹动,扫过一双修眉, 因为是在户外录节目, 造型师给他配的衣服偏舒适日常运动风, 平添几分青春。 恍如高中时, 浑身炸刺的那个少年。只不过这双清澈如水的眼睛, 现在沉稳了很多。 万山朗点点头,跟着看向日出的方向, 一轮红日全然跃出海面,悬于碧波万顷之上, “所以是多久呢?” “好像是四分二十秒。” “这么精准?” “嗯。” 万山朗打了个哈欠,“裴老师的生活好有艺术气息。” “?” 他露出一个讨打的贱笑,“行为艺术。” 裴行川白了他一眼,喝着豆浆走开了,“我只是在等豆浆晾凉。” 大家坐观光大巴车前往镇上, 在出发前,崔盛一身碎花衬衫大裤衩亮相,宣布今日的游戏规则:“今天各位的任务是, 挑选礼物, 送给你想送的另一半。” 这么轻松的任务, 不太符合这家伙一贯的作风。大家都习惯他说话大喘气了, 一个个抱着胳膊满脸冷漠。果不其然,没人接他茬了,他只得尴尬地继续道: “不过你们不许用自己的钱,也不许用自己明星的身份搞特权。需要你们自己去打工挣钱。排名以今天劳动所得来计。” 话音刚落, 车厢里怨声载道,“天、啊。” “这到底是恋综还是求生综艺。” “还不如让我们出海打鱼。” “呃……”崔盛沉思,“也行。” 众人齐齐看向说话的方舟,怨念直冲天际。 “……”方舟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胳膊肘碰了碰边上一直一言不发的万山朗,“你怎么了?” 自从那晚开了个先河,大家选对象越来越千奇百怪了。昨晚万山朗不得已和方舟又成立了重组家庭。 他望着路旁不断向后掠去的风景,“我没事啊,没睡好想杀两个人玩玩而已呵呵呵。” “嗯?我晚上睡觉不打呼噜吧。” “没有。我自己失眠。”万山朗想起阮玉姝那丫的突然反水就来气,但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气。 他瞟了眼前排并肩坐着的两人,又悄悄瞪了眼长头发的那个,自圆其说:“因为我是个非常重诚信的人!” 到了镇上,导演组让大家自行决定今天的行程。这里旅游业发达,整个镇的风景如诗如画,还有不少游客。各种颇具地域特色的纪念品店、网红餐厅有很多,就业机会看着挺多。 大家四散开来,裴行川和阮玉姝都戴了口罩遮脸,顺着大道边逛边看,边上有摄像机跟随,一路上还吸引了不少目光。 相较于其他组和和乐乐,这组一直弥漫着诡异的安静。大多是阮玉姝硬着头皮找话题,然后裴行川附和几个字,他们都在很努力地让直播间里的氛围不冷下来。 然后两个人都更尴尬了。 直播间在吐槽他们尬得抠脚,第n次试图找话题结果被裴行川一句话终结后,阮玉姝的心情好比上坟,背对着他们咬牙切齿,“*的什么锅配什么盖,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早知道就不逞一时痛快找个祖宗供着了。他俩锁死!阴暗比和冷漠杀手绝逼真爱!” “裴老师~”她转头换了一副笑嘻嘻的表情:“你有什么想法没?” 裴行川沉吟道:“只做一天,大部分店是不会理我们的。再看看。” “说的也对哦。”阮玉姝手搭在眼前,在人群中看到前面有人扛台摄影机,“前面的不知道是花花姐还是谁。我们去看看!” 裴行川没意见,两人走近后,看到是一家中医馆在摆摊会诊。现在时间还比较早,没什么人来排队。 方舟正端坐在桌前让老中医把脉,瞥见他们的身影,笑着打招呼,“你们找到地方了吗?” “没呢。你们这是准备干什么呀?”阮玉姝好奇地说。 方舟解释道:“医馆义诊,我们帮忙打打杂什么的。这会儿人少,我请大夫帮我也看看。” 老中医把完脉写药方,直截了当开口,“年轻人少熬夜,你再多熬几年,能比我先走。有胃病就下定决心养好,跟我说我孙子一样,没有总裁命,一身总裁病。” 方舟:“??” “他昨晚下播了还在打游戏。”万山朗听见声儿从药堂里出来,正好听见他们的对话。揭完短,他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看见裴行川在旁边好像很感兴趣的样子,撺掇道:“哎,你也来试试?” “我?”裴行川拒绝,“不试。我也没病。” “看看也花不了多长时间……起开起开。”万山朗挥手赶方舟,二话不说抓住想走的裴行川,推到桌前按在椅子上,对老中医说:“周大夫,帮他号号脉呗。” 裴行川跟老中医大眼瞪小眼,“……” 有时候他不得不承认基因对性格的作用,因为即使没有了痛苦记忆的压迫,万山朗还是越来越像失忆前的样子了。 一样地,莽夫 粗鲁 横行霸道 果然是刻在骨子里的。 按着肩上的手还没撤,大概是怕自己跑了。裴行川深吸一口气,礼貌地对老人说:“谢谢您,麻烦了。” 周大夫点点头,观察着他的气色,简单询问了几句后,两指搭在裴行川的腕子上。 现代会号脉的中医可谓是凤毛麟角,反正在场众人都只从电视里看到过。见状都好奇地围了过来,摄像也将镜头对准这边,屏息以待。 须臾,周大夫“嘶”了一声,风干橘子皮似的脸上,嘴角绷直,两道白眉紧紧蹙了起来。 裴行川感觉到肩上按着的一双手紧了些,头顶上传来询问声,“怎么了?” 周大夫眼皮一撩,看向裴行川,“你脾气不小吧。” 众人面面相觑,裴行川面带微笑,温声道:“怎么会呢。” 周大夫笑了,“嘿呦。还没怎么说呢就生气了。” 裴行川:“……” 大家瞬间听明白了,万山朗不厚道地哈哈大笑。裴行川被笑得有些羞恼,死不承认地收回胳膊起身走了。 他一贯是摆张高贵冷艳的臭脸,真生气了表情只会更冷酷一些,外加彻底不理人。 以前的“战绩”大家大都有所耳闻,但相处了这段时间,约莫感觉出了这位的脾气——雷声小,雨点也小。生气了大体上跟没生气看不出来什么很大的区别。 看着裴行川破防的背影,其他人不敢像万山朗那样肆无忌惮,憋笑憋得好辛苦。万山朗还偷偷摸摸给周大夫比了个大拇指,肯定道:“神医!” 第35章 转了一圈又转回了方才那条街道, 此时集市上的人流量已经大了起来,熙熙攘攘十分热闹。 阮玉姝可怜巴巴地一只手遮在额前当太阳,额前的头发都被汗珠打湿了。“裴老师,我们找个地方歇一会儿吧。” 见此, 裴行川四下看了看, 目光捕捉到不远处的一家古色古香的木制招牌, “那里有家茶馆。” 相较于其他网红店门庭若市, 这间茶馆儿就显得有些冷清了。他们进去时, 里面稀稀落落只坐了几个人,倒显得清静。 第37章 茶馆独占一幢二层小楼, 里面布局并不紧促,很是雅致。 一行人奔着喝茶来的,此时才发现这家小店里暗藏乾坤朝:北开的是茶馆,朝南开的是琴社。中间打通,用半面抵到天花板的博古架做隔断,竟是由两家不同的店拼成的。 左右还靠墙安置了仿古立柜陈列琴筝笛箫二胡三弦,裴行川抬头望向对面墙上挂着的琵琶, 周围能待客的桌子还没立柜多,老板疑似挂羊头卖狗肉。 阮玉姝点了两碟子点心。过了好一会儿,老板将茶水和点心送上来, 然后又去和另外一桌的客人交流了。 “……他们到底是茶馆还是琴行啊。”阮玉姝小声腹诽了句, 捻起一块尝了口, 眼睛瞬间亮了, “好吃!” 她悄悄看了眼裴行川,把两个碟子往他那边推了推,“裴老师,你也吃。” 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青瓷茶杯, 微微晃了晃,里面澄澈橙黄的茶汤伴着热气散发着幽幽清香。 裴行川放下茶杯,“谢谢,我吃过早饭了。” 看他俩悠悠闲闲喝起茶来了,皇帝不急太监急,镜头后的pd压低声音问道:“两位老师,你们不找地方打工嘛?现在就只剩你们还没着落了。” “没地方要我们呀。”阮玉姝无奈,苦着一张脸,“裴老师,要是实在不行,我们回去找那个洗碗工的工作?” 裴行川端茶杯的手一顿,虽然没说话,但是肉眼可见地抗拒。 他们俩今天都比较佛,没表现出很强的胜负欲,一直走走看看旅游似的。但弹幕也在着急了: 【裴行川一点责任感都没有,全程都是阮阮在沟通,无语,真把自己当大爷了】 【我本地人,这边就是个商业小镇,两个店员撑起一家小吃门面的那种,根本就不招人啊】 【人家都是要做生意的嘛,没办法的事】 【裴6一直在配合好吗?但凡他有一点不耐烦,我都不会怼你!】 【这组组合本来就很怪异啊,为什么阮玉姝要选裴行川呢】 “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哈哈。”阮玉姝抱歉地看着pd小姐姐,“不要急嘛,我们去远一点的地方再看看,肯定能找到的!裴老师你说呢…裴老师?” 裴行川若有所思地看向里面墙上展示的琵琶,“这附近再远一点的地方,就是海岸了。” 景区的商业街,大都是以手工艺品和美食为主。 前者出自某乌成品批发,不需要额外招人。后者看到他们身后跟着摄像机还会犹豫考虑一下,但在听到不能做宣传,都不愿意请两个没经验还只干一天的临时工耽误生意。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放下茶杯起身穿过博古架,绕到了对面那家店里。目光扫过几把不同木料的琴身,落在了正中间那把上,“老板,我能看看这把琴吗?” 老板闻声走来,瞥了眼这个年轻人,“学过?” “略懂一二。”裴行川客气地说。 老板也没再多说什么,琵琶取下,裴行川珍重接住,指尖抚过琴身,“牡丹象牙头花,这小叶紫檀纹路不错。” “你眼光真毒,一眼挑中我这镇店之宝。”看是个懂行的,老板热络了些,“出自名家之手,音品绝佳。” “能试试吗?”裴行川问。 “试呗。” 店里有桌客人也在试琴,裴行川往里走了几步,抱着琵琶坐在立柜前,调轴试音。见状,不远处阮玉姝他们齐齐将目光投向此处。 铿锵金玉之声迸出,店里刹那间安静下来了,一曲罢,听客纷纷叫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过来的pd惊喜道:“裴老师还会琵琶?” “很多年不弹了。”裴行川双手奉还,面对老板惊叹的目光,指向墙上另一把琵琶,“老板,能否再借那把一观。” 闻言,老板看向那把琵琶,却没有动作,眼中闪过探究的光芒,“这把是椿木。” 摄像头和pd还在边上监督着,裴行川轻咳了声,只得厚着脸皮说:“实不相瞒,我是想借琵琶用上一天,但是我没钱买……可以租吗?” 老板目光惊疑不定,看向一直架着的摄像机,“你们这是录节目吗?” “对!”方才一曲效果太惊艳,直播间里反响很大。pd猜到裴行川想弹琵琶赚钱,正为这一爆点狂喜呢,但屈于崔盛的淫威,还是委婉表示,“但是按照规定,不能露出小店的位置和外貌给您做宣传。” “呵,不用!”老板听明白了,二话不说去立柜上取下另一把琵琶交给裴行川,“这把怎么样?” 沉甸甸的琴抱在怀里,裴行川看着自然光下背板云烟流水的明艳花纹,愣了一愣,“微凹黄檀?这太贵重了……”“这把是我自用的,你拿去使吧。” 老板摆摆手,“用椿木,太屈才了。” 裴行川心中微动,都不知说什么好了,郑重道谢后,回身看向搭档,“有活儿了。” 片刻后,在茶馆前面的街道旁,裴行川抱着琵琶坐在圆凳上,调试琴轴,检查相和覆手。 过往的路人不时投来形形色色的目光,可能是觉得好玩,也可能是觉得一个大男人弹琵琶有些稀奇,阮玉姝听见围观的人群里不时有沉闷的笑声。柳眉轻皱,她朝声源望了一眼,再看他这岿然不动的派头,没忍住道:“……你不会觉得卖艺很尴尬嘛?” 第36章 外面的温度算不上低, 往来的游客也不全是有素质之人。能在娱乐圈混到今天,完全没有必要为了一个综艺里的任务去做到这种地步。 她没夹着嗓子说话时,声音偏御姐。起初裴行川在缠义甲并没理会,后知后觉刚才是阮玉姝在说话。 “出来讨生活而已, 不丢人。” 他想了想, 偏头看向阮玉姝, “要不我立个牌子, 让人知道可以点曲或者打赏什么的?” 迎着那坦然平和的目光, 阮玉姝噎了一下,震惊之余, 心中却有种说不出的妥帖。好像今天和他同行,一直挥之不去的尴尬和后悔倏地消失了。 “是啊,讨生活而已,不丢人。”她问:“你要弹什么?” “《撒野》?”裴行川说:“这首曲子很燃,在闹市里作为一个简单的开场会比较有听觉冲击力……” 话音未落就看到阮玉姝小跑着去把导演的喇叭抢了过来,口罩取了,换成墨镜遮脸, 冲自己比了个“ok”,裴行川迟疑道:“你想干什么?” 而下一秒,阮玉姝拍了拍喇叭, “喂, 喂喂, 全体目光向我看齐!” 裴行川:“……” “各位父老乡亲姐姐妹妹嬢嬢姨姨!我们兄妹初来宝地, 想借琵琶技艺混口饭吃!”她的声音甜美欢腾,这么一嗓子很快吸引了方圆十几米游客的注意。吆喝了一会儿,游客逐渐将这块地方围了起来。 看效果不错,她回头看了眼裴行川, 后者会意,抱着琵琶起身鞠了一躬。 阮玉姝说:“一曲《撒野》送给大家!” 再度坐下,在四周屏息以待的目光中,裴行川提腕,修长手指扫上钢弦,随着激烈裂石劈山的铮铮声流水一般倾泻而出,周身气场陡然变得锐利起来。 五指翻飞,快到能看见残影,急促的节奏将听众的心高高吊了起来。阮玉姝也是瞠目结舌,方才试琴那曲较柔和婉转,她一介门外汉也听不懂什么,只从老板的态度隐约觉得裴行川是有两把刷子的。在看到他收转自如迎刃有余的表现,这种感觉愈发强烈。 魔性诡变的曲风宛如在看天王斗法,随着又一“铮”,琴声戛然而止,耳边霎时间安静下来了,裴行川紧张地抬眼望去,围观的人群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却鸦雀无声。 他心里咯噔一声,甲片无意识捏紧攥紧了手心,正怀疑是不是自己太久没练远远跟不上从前,然而下一秒,喝彩和叫好声随着人们回神,山呼海啸般袭来。 摄像小哥尽职尽责地将全程传回了直播间,弹幕也是堪堪回神: 【裴6!!我从你出道就跟着你了!我怎么不知道你琵琶弹得这么6?!】 【我的妈呀这个琴声好洗脑,刚阮玉姝说叫什么名字?!】 【男人!你还有多少是我们不知道的!】 【什么叫“银瓶乍破”!我一直以为琵琶是很柔和婉约的乐器,这也太“炸”了吧!】 【裴行川弹琴时。我总感觉下一秒他就要去跟孙悟空斗法了哈哈哈】 阮玉姝出来热场,扬声说:“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可以打赏点歌哦,感谢各位的厚爱与支持!” 虽然都遮着半张脸,但遮不住男帅女靓的气质。游客们来此旅游,看多了毫无新意套路化的商业街,见到如此惊艳的曲艺,登时眼前一亮。在几曲弹罢,阮玉姝捧着帽子和收款码来游场讨赏时,多多少少也会放个一块五块或者买吃食找回的零钱,博个彩头。 这才刚开始,意料之中打赏的钱数不算很多,阮玉姝稍稍有点失望。 一圈转完,她正准备回到场中央答谢,然后继续下一曲,忽然一张红彤彤的票子落入了帽子里。阮玉姝愣住了,猝然抬头,男人棱角分明的脸落入眼中。顷刻间,她下意识回头去看裴行川。 第38章 日头半挂在天边,户外的热风撩得人心浮躁。 那人身姿英挺,丰神俊朗,仿若修竹一般立在人群当中,十分醒目。嘴边噙着笑,挑起一边眉毛,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对视了半晌,裴行川的声音隔了层口罩,显得有些闷:“先生想听什么?” 弹幕: 【我疯了我现在在工位上尖叫着阴暗爬行】 【“先生”啊啊啊,裴行川你怎么这么会啊!!】 【他们俩都好会,每次看他们互动都感觉在互撩】 【双钓系谁懂啊!】 【……说真的,我一直都是嗑他们兄弟情的,但是但是,我军心逐渐动摇了。谁家兄弟的氛围这么暧昧啊……】 【从小万直播间赶来,别看他现在出场这么大帅比,他刚连滚带爬挤进里围收获了好多白眼啊哈哈】 【一会儿不见就想老婆了】 【小情侣别闹了好嘛,下次一组,别再分开了!】 “嗯……”万山朗抱着胳膊,“我对琵琶曲不熟诶,有推荐吗?” 裴行川说:“你想听文曲还是武曲?” “你弹个最喜欢的吧!” 已经好多年没再碰过琵琶,可昔日那些或是激昂铿锵或是简朴动人的乐曲,像是刻进骨血,形成了深深的肌肉记忆。 裴行川略一思忖,再度提腕,“那就弹《秦王破阵乐》吧。” 随着第一个音蹦出,人群不由自主再次安静了下来,无形之中扫轮恢弘的气势,一幅庞大的历史画卷铺陈开来,马踏联营,慑敌于阵前,虎牢关一战擒两王,厚重的历史扑面而来。 隐有刀枪相接之声,由急入缓再度提速,万山朗搓了搓胳膊上倒立的汗毛,他看着人群中的裴行川,有张有弛,将汉唐雄风娓娓道来。一种自心底的震撼激荡全身,引得心脏颤栗。 直到一曲结束,万山朗回神听见四面热烈的掌声一浪高过一浪,人头攒动间,望着里面鞠躬致谢的人,不自觉屏住了呼吸。 他感觉裴行川在闪闪发光。 医馆和茶馆离得不算远,之前也是听见阮玉姝在那里嚷嚷,万山朗才想起来去瞅瞅。曲子听完了,回到医馆,帮忙碾了几簸箕的三七,收了后院晒着的陈皮,打包了一堆中药……万山朗突然发觉自己心跳速度好像一直都没降下来。 活儿忙完了,师傅叫他歇会儿。万山朗闲不下来,跑出去给义诊的医生们添茶。然后就在他们身边磨蹭,左转转,右转转,转到最后,老大夫看不下去了,“你身上有跳蚤啊,到底什么事说!” 万山朗哼哼唧唧,不太好意思。瞧了眼摄影师现在跟在方舟身后,他悄悄地问:“咳……有没有…有没有那种药。” 周大夫瞥他下半身,“哪种?” “不是!”万山朗羞恼,气势汹汹地超小声:“就是治同性恋的药。” 年近八十,自以为耳聪目明的周大夫以为自己听错了,“啥?!” 给了老人一点小小的震撼,万山朗唰地脸红了,拔腿就跑,“没什么!” 第37章 傍晚六点多, 天光还未尽数收起,路灯已经亮起来了。 裴行川小心地将琵琶放回架子上,回身看向老板,颔首道:“万分感谢。” “哎呀, 行了行了。”老板受不了这年轻人张嘴谢闭嘴谢, 一把把他扯起来, 直言道:“你学了多少年?下了不少功夫吧。” 裴行川顿了顿, “三岁开始启蒙, 五岁正式拿琴。后来上高中就没再继续了。” “欧呦,童子功?!”老板啧了声, 声音赞赏难掩,亦有惋惜:“那后面咋不继续学呢?怪可惜的。” “没什么可惜的,不想弹了。”裴行川笑笑,觎着pd他们没注意这边,“对了,琵琶还是算租的,我一会儿叫我助理来……”“看不起人是不是!” 老板拍了拍他的肩膀, “今天店里生意比之前好了几倍呢,还卖出去了几件乐器,托你的福了。还有你妹妹, 一直给我帮忙端茶招呼客人, 乖巧得很。小姑娘能说会道, 真讨喜。” 一开始他们介绍时说的是兄妹, 裴行川看向不远处,阮玉姝举着喇叭串了一天的场,现在累得坐在门口都不想动了。 他走过去时,阮玉姝听见脚步声抬头望他, 开心地说:“裴老师!你快猜猜今天挣了多少钱呗!” 中场休息时,裴行川大致看了一眼收的钱,都是一块五块的,十块二十的都很少。他随便猜了个数,“四百块?” “何止?!”阮玉姝站起来,将一叠子从小到大理整齐的钱放拍他手里,又从兜里掏出一把钢镚儿放在那上面,“一共八百六十五呦~我刚发消息问了花花姐还有徐姐她们,你第一,稳稳当当!” 裴行川点了点头,将钱数出一半,递给她,“你的。” “?”阮玉姝上下扫了他一遍,那不可置信的眼神,分明是在说:我也有?! “今天多亏了你的帮忙。”裴行川塞进她手里,“应该的。” “……哼。算你有良心。”镜头离得远,麦方才已经关了。她累了一天懒得再继续维持人设,抱着胳膊小小地得意了下,拇指飞速点着钱,“该我的,我当然要拿,下午我嗓子都喊劈叉了好不好。多亏了我!” “两位老师,要来统计钱数,然后去买礼物喽!” 裴行川应了声,看向阮玉姝,“你刚说什么?” “没说什么。”阮玉姝刚好点完,自己手里的是四百三十三元。 “嗯,走吧。” 裴行川先一步走了,殊不知身后,阮玉姝眼神怪异地上上下下把他打量了一遍,须臾,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两步抢上前绕到他面前,将一枚硬币又拍回裴行川手里,“我说了,你第一。” “?” 阮玉姝也没多解释,转头换上一副甜甜的笑容,蹦蹦跳跳走远了,“pd姐姐,我去买一支雪糕,等等我行嘛……” 低头看着手心的硬币,裴行川心情有点微妙。 “活泼又乖巧的小姑娘确实讨人喜欢。” 垂眸时,眼底的黯然一闪而过,他将硬币抛起又接住,揣进了口袋里。 * 晚上回到酒店按照今天挣钱的多少排名,裴行川第一,又又又选了韩苑。 回到房间后,韩苑声情并茂讲述着今天去打工时的糗事,末了看到群里的消息,“祁哥他们喊去吃夜宵,在群里叫我们,你去吗?” 明天要跟随节目组搭飞机前往下一期节目的录制地点,裴行川瘫在沙发上,感觉胳膊酸得像是跟人打了一架,一点都不想动了,“不了,我歇一会儿就去洗洗睡的。” “我游戏都开了,也不去了。对了,我听我跟拍说你还会弹琵琶。”韩苑操纵着游戏里的人物,分神道:“哥你火了你知道吗,我摸鱼时刷短视频,铺天盖地都是你直播间和路透的视频,你好牛的!” 裴行川懒洋洋地说:“哥火多少年了。” “哈哈哈,那倒也是。不过这是你在另一个领域火了,不一样的……”“叮铃铃——” 听见好像是自己的手机铃声,裴行川眼皮一撩望了眼床上的手机,不情不愿地起身去拿。 “叮铃铃——” 余光看到他站在那里,手机的铃声却还在继续,迟迟未有人接通,久到韩苑都奇怪地朝这边看了眼,“哥?怎么了? 裴行川骤然从游历的状态回神,“…没事,我出去接个电话。” 说着,他出了房间,门被随手带上,又没关紧反弹回去了一点。 太久没人接,刚到客厅电话就自动挂了,惨淡光线从玻璃窗外映入,裴行川站在门边,垂头看着电话图标上提示未接来电的鲜红数字。 卧室的光带落在脸上,有些刺眼。但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似的,他站在离卧室最近的地方,久久没有动作。右手垂在身侧,拇指指甲无意识扣刮着食指。 “叮铃铃——” 电话铃声再度响起,他瞳孔猛地紧缩,心脏也跟着一抖。接通电话,关好了卧室门,去了阳台,“喂?妈。” “行川,这个点儿了工作还没结束嘛?” “早结束了。我刚去洗澡了。”裴行川温声道:“怎么了?” “晚上要早点睡,别熬夜。熬多了对身体不好。”温应慈说:“听说你在拍综艺,妈妈也不知道在哪里看。但是你拍的电视剧我跟你爸都看了。逢人就夸呢!” 裴行川失笑,“别了吧,我怕过年他们又让我表演一段儿。太可怕了。” “我今天在短视频上看到你弹琵琶了,是在哪儿啊?妈过两天去看你。”温应慈嗔怪道:“上次回来屁股都没坐热就走了!” “不用,我们明天就要去其他地方了。说是在山里。”裴行川趴在窗台上,节目组安排的套房虽然不能在屋里钓鱼,但是能看见沙滩和穹顶下辽阔的汪洋。月亮在海水里散了黄,海风徐徐,他的眼睛笑眯着,听电话那头的人絮絮叨叨。 第39章 东拉西扯了好一段,月亮逐渐高过窗沿,看不到了。听见身后的动静,裴行川回身望见韩苑轻手轻脚地出来了,冲自己摆了摆手。 “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呀?” 裴行川轻点了下头,收回目光,“等这阵忙完?” “行川啊,妈妈给你说个事,你别生气好嘛。” “……”裴行川嘴角慢慢落下了一点,又笑道:“妈,你说就行了。不要这么客气。” “前几天我们送老二去学校,在门口拍全家福时,你爸爸在悄悄抹眼泪。” 电话里能听见温应慈缓缓深吸了一口气,继续道:“你上次回来说走就走了,他…他喝醉酒了,哭着说行川都不叫他爸爸了……你爸这两年总是半夜在梦里哭……” “行川?” “…喂?行川?你还在听嘛?” 海风兜头灌入屋里,不知是不是被吹的,裴行川脑子有些发蒙,只觉得木讷和惊诧。伸手拉上窗户,他张了张嘴,好半天嗓子里才艰涩地冒出个音节,“你说。” “你有空就回来。”温应慈近乎祈求一般软和的语气,“妈妈上次都没能跟你说一会儿话,你就走了。妈妈知道你有自己的个性和生活,但是妈妈……真的很想你……” 裴行川从齿缝间几不可闻地说:“……可是…我真的没时间……” 似是感觉到了他的为难,“行……你自己决定吧。在外面也要照顾好自己。” 通话结束,电话里变成了忙音。裴行川立在窗边脑子一片空白。深深的虚幻感叫他有些不知所措,困兽一般圈在这里,只感觉到呼吸起伏越来越快,耳边嗡鸣声中夹杂着妇人的哭腔。 啪嗒啪嗒的脚步声从厨房出来,从只言片语中听出裴行川是在和妈妈打电话,韩苑端着碗泡面,吸溜了一口,随口感慨了一句:“你爸妈真好诶,还会给你打电话。” 裴行川愣了一会儿,缓缓放下手机,“……他们对我很好,我弟弟对我也很好。” “啧啧,我家里人比我还忙,我跟他们聊天都嫌我烦。”韩苑说:“一聊天我妈就唠叨我,我不爱听……嘿嘿,介意我回卧室吃面吗?” 裴行川点点头,有点局促地避开他的目光,快步走向玄关,“请便。我出去买包烟。” 韩苑对他离去的背影比了个ok,义薄云天地喊:“放心!我绝对不给朗哥说!” 这个点儿外面的气温降下来了,不论是沙滩还是酒店的休闲场所都人头攒动。裴行川去楼下超市买东西时,心不在焉地,收银员跟他说话都没听清。 恍惚间,走出大门,他望见那轮明月依旧高悬,心想: “妈妈,我也很想你。” “嘭——”璀璨烟花在天际炸开,散成繁星点点。万山朗仰头看了眼,逆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往回走。 这边旅游业发达,各种小吃摊、夜间集市、灯火秀,看得人眼花缭乱。他从口袋里摸出个巴掌大的布锦囊,凑到鼻子下嗅了嗅,一股中药的苦香缠绵,不冲,但也算不上好闻,“这玩意儿好使吗?” 万山朗也是晕了头才去问有没有治同性恋的中药。搞得整个下午都没脸正视老爷子那双敏锐的眼睛。但终究还是没躲过,晚上走的时候,周大夫叫住了他,把他叫到背地里问为什么要那种药。 万山朗如实回答:“防患于未然。” 老爷子半天没说出话来。 别人家的孽子,老爷子也不好多说什么。转而说万山朗的那个朋友郁结于心,睡眠也有点问题,给了万山朗一个安神的草药包,让他转交,算作赔礼。然后眼不见为净地赶他走了。 “郁结于心?”万山朗凝视锦囊,嘴角慢慢下垂,“……不会吧,怎么会这么严重……” 把香囊妥帖地揣回兜里,拎着打包的一袋子夜宵加快步伐。 快到酒店时,远远看见前方有一个背影有点眼熟,万山朗眯着眼睛感觉那人身上的衣服好像跟裴行川今天穿的一样。正在想:“还挺巧”,可一晃,那人又消失在了人群里。 紧赶慢赶追到酒店大堂,万山朗看着电梯上不断上升的数字,狐疑道:“我看错了?” 提前问了房间号,看到是韩苑开门,万山朗目光掠过他的头顶看向屋里,“给你们带了点吃的,烤猪脚和砂锅粥…裴行川呢?” “啊?”韩苑眨巴着眼睛,半低着头不敢看万山朗,“裴哥出去了。” “出去了?”万山朗想起方才那个背影,“他是去楼下超市了吗。” 韩苑汗颜,目光躲躲闪闪,“不知道啊。” “……你怎么看着有点奇怪。”万山朗无语,这人都快把做贼心虚写脸上了。他抬手搭在韩苑肩膀上,玩笑道:“兄弟,你直视哥的眼睛。说,裴行川呢?” 韩苑发了誓不会出卖裴行川,“他去哪儿也不会跟我说。” 万山朗半信半疑,手伸进口袋触到里面的香囊,又缓缓将手抽了出来,“行吧。” 回去等电梯,酒店里的电梯有十几部,晚上十点多时还在使用高峰期。万山朗上去时,电梯里已经站了几个人。 他按下楼层,目光落到亮着的几个按键,心中忽然动了动,“六十六层?” 电梯到达他按下的那层时,万山朗没有下去,一路上到了六十六层的顶楼餐厅。 十点多吃饭是晚了,整顿宵夜还凑合凑合。他挥退服务生进去转了两圈,并没有看到裴行川。 他这东张西望地属实有点瞩目,惹得服务生频频望来,反应过来自己在干什么,万山朗抓了抓头发,有点蔫儿了, “……我找他干啥呢。让韩苑转交不是一样的吗。” “先生,是找人吗?”服务生问。 万山朗指了指挑高的穹顶,“这里是最高层?” 服务生:“是的。” 万山朗“哦”了声,往来时的门廊走去。余光中无意看到半开着门的消防通道,他脚步顿住,叫住了方才那个服务生,“这楼上是什么?” 服务生:“是露台,不可以上去哦。” 万山朗又“哦”,走了两步,转头瞥了眼服务生的后脑勺,闪身进了消防通道。 一步踏出楼梯间,顶楼大风吹得衣摆翩飞,万山朗站上了六十七层,黑蓝苍穹之下,视野陡然开阔了起来。 目光梭巡一圈,他心想自己真是吃饱了撑得,但还是抬腿朝露台中央走去。在转过楼梯间遮挡住的视野盲区,他游离的目光猛地怔住了。 远处半人高的围墙上,坐着个黑影。 一点橙红的火光在风中明明灭灭,杂乱的灯火被远远抛在地面,这里的光线很纯粹,白霜一般的月光细细撒在他的身上。 第38章 “……裴行川。” 浑身血液“嗡”得一声直冲大脑, 看到他坐在六十七层的围墙上,巨大的恐慌叫万山朗几乎失声。他迈着发软的腿朝那边走去,又害怕惊着那人,“裴行川?” 裴行川回头看他, 勉强借惨淡天光看清是谁, 一口烟逸散在风中, “你怎么来了?” 万山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 咽了口唾沫, 睁圆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人,“你干什么?你坐那里干什么?” 指间的烟燃尽了半段, 裴行川中指一弹烟灰,随口一说,“抽烟啊,不然呢,失恋跳楼?” 两个人都沉默了。 许久,裴行川叼着烟转过头去,望着远方在黑夜中闪烁的灯塔, 唇缝间吐出的话,咬字有些模糊不清,“真是来抽烟的。” 他这么说, 万山朗是更不敢走了, “你抽烟上那么高干什么?快下来。” “我不。” 全靠老天爷施舍的那点儿月光照明, 万山朗还是清楚看见裴行川白了自己一眼。 “管天管地, 管下水道的耗子下第十八窝崽坐月子吃了几斗米,你不觉得你很越界吗?” “?”万山朗也瞪着他,“我什么时候管你了?我怎么就越界了?” 裴行川懒得理他,含糊道:“现在不多了, 继续保持。” “保持个屁。”回想起方才韩苑那顾左右而言他的样子,前后关隘,万山朗稍一合计隐约有了点思路。心中暗骂姓裴的没出息,表白被拒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还来整跳楼这出。 就这么一会儿,万山朗已经挪到了裴行川两步远的地方。他扒在围墙边上,瞅了眼下面的情况,看见围墙外面还有截不到一米的护台,再往下,那黑糊糊一片应该是海,地面的路灯和设施小得像蚂蚁窝。看得他又是一阵心慌。 “先礼后兵,咱们聊聊。” 裴行川冷漠回复:“聊个屁,滚。” “哈,这可是你说的!” 将烟头捏在指尖碾灭,滚烫温度随点点烟草火星散开,转瞬便被大风浇熄了。裴行川沉默着,听着身后脚步声渐远,消失在了风声中。 旁边已经有了四五支烟蒂,他呆坐了一会儿,摸了摸兜才想起来烟盒在手边。叼着烟点火,风太大,几次火苗都被吹灭了,只得偏过身避风。 第40章 就在这时,黑漆漆的余光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动了下,裴行川按打火机的手一顿,陡然间腰间被一双铁臂死死抱住,紧接着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未点燃的烟连同打火机掉了,他被薅下了围墙倒在了地上。 有东西给他垫了一把,没摔疼,但裴行川被吓出一身冷汗,挣扎着要脱身,结果被“八爪鱼”歹徒缠着动弹不得。 “不许动!!”万山朗三两下便按住他,显然还没缓过神来,直接破音了,“你想干什么?!你知不知道多危险!!” 这声音无比熟悉,裴行川不动了,惊愕道:“万——” “这是六十七楼!你掉下去怎么办!”心脏砰砰砰跳得快炸了,阵阵后怕,万山朗的手都在抖,吼道: “你是不是想跳楼?!不行!你不许跳!不许死!我他妈欠一屁股债给人\卖\身都没跳,你急什么!我都没死你急什么?!!你以为你穿的是复活甲还是降落伞?!人嘎嘣儿一下没了,没了!没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等等”听他暴跳如雷骂了一堆,裴行川都被吼懵了,“我真是来抽烟的。” “行行行,你抽烟的,老子是来跳楼的。”万山朗恶声恶气道:“你冷静下来了吗?” “……我觉得你应该更需要冷静。” 裴行川无奈道:“我看外面还有一截露台才上去的,不用担心。” “我冷静不了!”万山朗被气得脑仁儿疼,不知是被哪个字眼戳中,又炸了,“什么叫看到外面还有一截?那屁大点地方,今儿天王老子来了也不敢保证能稳稳站住吧?还有,你爱怎么样怎么样,谁担心你!” 前面这七年,他们也不是没吵过架。吵到互相拉黑老死不相往来的次数也不少,更何况还都是在娱乐圈工作,一进组,几个月都见不着面。 要是没人肯先认错,那就只能等什么场合碰见了,两人再拧巴着一同回家。 但这还是裴行川第一次单方面被骂得无法还口。 逆着月光,看不清男人的脸,只从颤栗的尾音觉察出他好像真的受了惊吓。想抽出手却被攥得更紧,裴行川喉咙堵得说不出话,别过脸,颤抖的嘴唇,很久才磕绊出句话,“其实……你不应该管我的,我死了也不关你事的。对你……对大家都好。” “……你他妈说得是人话?”如果方才是吓得,万山朗现在就是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着,腾出一只手掐着裴行川的下颌转过来。几乎是咬牙切齿,“裴行川,不要以为我不敢揍你,伤人的话出口前,你最好先掂量几分!” 咫尺的距离,他一声不吭,连眼皮都耷拉着,没有反应。 恍若有什么东西雷霆万钧之势砸下,心脏重重一跳,余震激得万山朗打了个寒颤,连呼吸都轻了几分,“裴行川……” “叮——”电梯到了,裴行川手腕一紧,被拉出了电梯。他回头看了眼显示屏上的数字,“等一下,我不住这层……”“今晚你跟我睡。” 憋了一肚子火,万山朗没什么好脸,“或者我告诉你的助理和经纪人,晚上让她们守着你。自己选。” 走廊上还有路人,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的有点不好看。裴形川跟上万山朗的步子,“……真不至于,我出来挺久了,韩苑可能还在等我。” “。”情绪翻涌,万山朗没好气道:“那就让他等着!” 刷卡进屋,裴行川一脸懵站在玄关,听到身后“咔哒”落锁的声音,不知道自己去抽个烟,怎么事情就走向这个方向了。 “你个gay,还怕我占你便宜不成?”万山朗抱着胳膊挡在门口,俨然是不打算讲理了。 反正在哪儿睡都是睡,又不是没睡过。裴行川不想跟他争了,走进客厅,“你师妹睡哪屋?” “我叫赵小小重开了间房。这儿就一间卧室。”万山朗在给韩苑发消息,抬眼瞥向裴行川,“吃夜宵吗?” “不吃,我想睡觉。”今天一天过得过于精彩,简直是心力交瘁。裴行川折腾累了,瘫在沙发上使唤道:“去给我找套睡衣。要真丝或者纯棉的。” “行,你坐这里不许走。” 万山朗自己请回来的祖宗得自己伺候,看他好像安分了,去行李箱里翻了套干净睡衣和新内裤出来,完了又叫客房服务送了蜂蜜。 裴行川洗完澡出来的时候,万山朗正在打电话,瞥见他出来了,声音陡然提高了三度,“对!很危险!必须连夜封了!那上面又没人看着,万一有人想不开,腿一蹬,你们等着吃官司吧!不封我连夜投诉到总部去。” 裴行川:“……” 他掀开一角被子,滚进去安详地不动了。 房间里冷气开得很足,放松陷在柔软的被子里,耳边安静下来,能听见自己的心脏“噗通”“噗通”“噗通”地跳着,每一声都无比清晰。 裴行川知道自己不至于像从前那样,应该只是有些神经衰弱了。 在曾经的无数个时刻,将希望寄托于未来的那个自己,会大显神通处理好一切。直到他真的站在了未来,反而更加迷茫,不知何去何从。 “……怎么办。” 他疲惫闭着眼:“我该怎么办。” 呼吸逐渐粗重,被子里氧气耗尽,捂得他有点晕。蓦地,头顶的棉被扯下了一截,暖色光线见缝插针往里钻,刺激得他抬手遮住了眼睛。 “头发吹干了吗。” “…干了。” 万山朗将一杯蜂蜜水放床头柜上,面色复杂地看着那团隆起一点的棉被,“出来听小万讲两句。” 适应了光线,裴行川从被子里露出了双眼睛盯着他,可能是被捂得,也可能是被光线激得,虹膜上水光没散开,向警\察反复陈述犯罪过程似的,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我真没想不开。” “那要是一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能怎么办,保险没白买。”裴行川语气轻松,“那就是我命该如此了。” 万山朗真听不得这人说话,三两句又给他聊得火冒三丈,假笑道:“这位同志,您的思想是不是有点过于消极。” 裴行川:“我这是看得开。” 万山朗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怕再听他说下去自己得气死。“我知道痛苦是无法衡量的,我今晚做的一切、说的一切对于你来说,可能都是多管闲事、站着说话不腰疼。所以我们暂且不说原因,只说结果。” 裴行川微微睁大了眼睛,然后他就看见万山朗哼笑了声,“你寻死觅活的结果就是你脑、子、有、泡!” 还以为他要给出什么建设性的建议,裴行川无语,“……你皮痒?” 万山朗摊手,“呦呦呦,都跑去坐天台暗自神伤了,还怕我说两句?” 看他这嘲讽的嘴脸,裴行川拳头硬了。结果这厮还不知死活地凑到了跟前。那双总是笑着的眼睛,却破天荒沉了下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自己永远是最重要的,没有之一!” “虽然这话听着挺自私的,但是人活数十载,如果自己都不能承认自己,不把自己当回事,那谁会把你当回事呢?坚信自己是宇宙第一爹,谁惹你不开心,就是儿子打老子。” 精神胜利法至今仍广为流传,小万深得其精髓。裴行川攥着手逐渐松开了,“……如果是我做错了呢。” “比如?” 裴行川张了张嘴,说不出个所以然。 心中感慨自己这小情人当得真是绝了,拯救中二期晚来,失恋要跳楼的金主,还要帮忙分析为什么被甩,万山朗趴在床边,一脸幽怨,“错什么错,你怎么错了?平心而论,他就没有不对吗?” 裴行川笑了,“天下的罪犯都这么想。” “搁心里想想又不犯法。” “那你是这么想我的吗?” “想什么?” “在心里给我当爹。” “……”这回马枪杀得万山朗措不及防。转眼又掉自己挖的坑里了。心说这人怎么这会儿脑子就转得这么快,“哎,不是…咱不是说你吗,咋又扯我身上了。” “你就说有没有吧。” “有又怎么样,没有又怎么样?” 两人一卧一趴,裴行川窝在被子里,那逼视的小眼神看得万山朗好气又好笑,身体力行地一爪子捏上他的脸颊,还手欠地扯了扯,“你别说,还真像管儿子,那你别三天两头叫人担心啊。” “!”裴行川震惊,怒道:“万山朗!” 在他暴起扑过来之前,万山朗利落地抽手闪了,乐得慌不择路差点撞上桌子,“把蜂蜜水喝了漱口再睡。” 这位主子的脾气变化莫测,有时候犟得像头驴,有时候给个楼梯就顺着下来了。万山朗至今仍没摸出什么规律。 不过凭经验来看,目前心情应该是好些了。 因为注意力转到如何刀了他这件事上。 万山朗装作没看到那阴恻恻的目光,拾起丢在床尾凳上的外套,在口袋里掏了掏,“对了,这个给你。” 第41章 接住香囊,裴行川捏了捏,闻到一股草药香,“什么东西?你搭档不是方舟吗?” “是啊,我跟他都不知道买啥,就给对方买了点药。” “……实用,挺好。” “这是今早当众说你脾气不好的那个老中医给你赔罪的。”万山朗瞥了眼那个香囊,“…他说你睡眠有问题,给你安神的。” “嘁,我是那么小气的人吗?”裴行川嫌弃地摆弄了几下,塞在了枕缝间。被子一掀钻进去继续睡了。 打仗似的,两分钟洗澡洗头,一分钟吹干穿衣。卧室关灯了,浴室的灯光从打开的门透出,一寸寸照亮床上鼓起来的一团。看到人还在,万山朗悄悄松下一口气,径直绕到给自己留的那半边床。 新开的套房窗户外面是海,回来时已经入夜了,遮光的厚窗帘没拉,一层薄纱帘半遮半掩漏进来点细碎星光月光。 可能真累了,万山朗上床时都没惊动他。听着身旁轻浅的呼吸声,他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快睡着时感觉旁边的人动了动,他迷迷糊糊摸过去,抓住了他的手。 第39章 清晨, 赵小小端着碗面边走边吃,来叫万山朗起床赶飞机。站在门外意思意思敲了几下没人理,从裤兜里掏出张房卡刷了直接进。 “朗哥,上午九点半的飞机, 你起床了没啊?” 赵小小把从酒店餐厅打包的早餐放桌上, 男演员为了上戏也有身材管理的要求, 经纪人孙姐特别嘱咐的, 四个白水煮蛋一个肉包一杯黑咖啡, 是赵小小瞅一眼都觉得人生了无生趣的那种。 嘬了口挂满辣椒的面,他对着那顿淡出鸟的早餐哀悼了两秒, 又冲卧室道:“朗哥,我给你带了早餐,凉了更难吃哦。” “啧” 被吵醒,万山朗眉头蹙起,眼睛都没睁,烦躁地往被窝里缩了点,真想拿搋子堵住那张鸟嘴。 卧室里, 中央空调冷风撩动白纱帘,外面的天已经蒙蒙亮。万山朗埋着脑袋眼看又要睡着,外面那人不依不饶紧接着又是一嗓子, 他还没来得及发作, 忽然感觉怀里有什么东西动了动, 睡得乱糟糟的脑袋抵在颈窝, 蹭得他痒痒—— 顷刻,记忆排山倒海灌入脑中,万山朗瞬间清醒了,怀里抱着个人, 暖和的被窝里体温交织,气息轻扫在脖颈处,裸露在外的皮肤隐约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嘴唇。 “?!!”他定住了一般半天没敢动。挺大一张床,不知道半夜什么时候睡得迷迷瞪瞪就挤到一处去,宽松的睡衣衣摆还被对方压在身下。 万山朗记得自己以前睡觉是没有抱抱枕的习惯,但六年后的这个身体有没有肌肉记忆他就不知道了。稍微动了动,手还揽在对方腰上,隔着薄薄一层棉睡衣,能摸见深陷的腰窝。 是个不怎么美妙的姿势。 “……”万山朗缓缓抽回自己的胳膊往后退去,其动作之谨慎,宛如旁边躺着的是一颗即将爆炸的大型tnt。但这么一动,裴行川到底也被吵得睡不安稳了,将醒未醒地哼了声,“几点了。” 空调温度打得很低,看着裴行川陷在枕头里的半张睡脸,万山朗额头上竟唰地冒了冷汗,继续偷偷摸摸往后挪。 就在这时,门外那的继续叫魂,“朗哥,我进去了哦!” 裴行川半眯着眼睛,偏头四目相对间,卧室门锁扭动,赵小小端着面碗出现在了门口,被里面冰冷的空气吹得一哆嗦,“嚯,拯救全球气候变暖也不能靠空调啊……” 话头瞬间打住,他看到万山朗杀人的眼神,还有床上一闪而过的另一个脑袋。 赵小小:“……” 万山朗:“……拿我下饭吗?滚出去。” 卧室门“咚”一下又关上了,面汤差点撒了一鞋。赵小小站在门口呆愣了一会儿,满脑子都是:“朗哥另有新欢了?? ” 卧室的门一关,万山朗飞速滚到一边,半床被子“呼啦”一下全被卷走,裴行川被晾在了空气里,揉了揉眼睛,“?” 不知道是累得,还是那草药香囊起了作用,昨晚一夜无梦,睡得很沉。裴行川看了眼床那边窝被子里,还想继续赖床的万某,坐起身,从枕头下手机看了眼时间,回完李思问他在哪儿的消息,下床去洗漱。 听到拖鞋“啪嗒啪嗒”的声音去了洗手间,万山朗松下口气,有些懊恼自己这欲盖弥彰得是不是太明显。 从被窝里爬出来,光脚下地拿过桌上的半瓶矿泉水一口气下肚压压火,万山朗做贼心虚,偷摸回头朝洗手间方向望去……然后就看见裴行川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静静望着自己。 目光交汇,万山朗眼睁睁看着他的眼神飘向自己下三路,随即,意味不明地嗤笑了声。 万山朗:“……” “你看就看了,怎么还笑啊!有没有点礼貌?!”万山朗骂骂咧咧满脸通红地缩回被子里,誓死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裴行川看乐子,不久前,万某人臭不要脸当庭遛鸟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如今重回清纯男高,别说,还挺有意思。 隔着层被子都能感觉到如芒在背,万山朗快冒烟了,怒道:“我这是一个成年男人的正常反应!还有,昨晚是你过界跑我这边来的!怎么能怪我!” 裴行川懒得跟他争,“死变态。” "……"万山朗敢怒不敢言。 洗手间响起哗哗水声,兀自掀了被子在冷空气里冷静了会儿,万山朗想起外面还有个活人,爬起来开了卧室门,探出个脑袋,看到赵小小在客厅里打转。 万山朗叫了他一声,“去再买份早餐。” 心说这是要支开我吗?跟了他这么多年,怎么说也算是一路的见证者,赵小小眼神复杂地看着万山朗,“哥,你变了。” “??” 万山朗面无表情,“你有病吧。” 两人无声互瞪着。水声停了,裴行川从洗手间出来,看他撅着个屁股装鸵鸟,扬眉道:“你干吗呢。” 万山朗缩回头,下意识瞄了眼下身——还好,兄弟已经冷静下来了。遂站直了身体。 外面响起敲门声,想是李思来送衣服了,裴行川自顾自去开门,没注意自己出去时,赵小小狗狗祟祟的表情。 他走过后,赵小小一脸严肃地看着万山朗,突然谄媚地笑起来,“嘿嘿嘿。” 万:“。” 赵小小:“哥,开个玩笑让你清醒一下,别生气哈。” 万山朗比了个中指,“你被开了。” “我去给裴老师买早餐!”赵小小忙不迭跑了。 吩咐了李思几句,关门后,屋里又只剩下他们俩。裴行川回卧室换衣服,迎面撞见万山朗叼根牙刷,含糊道:“诶,他们是不是都知道我们的关系?” 裴行川道:“他们以为我们在谈恋爱。” 从身边人的描述来看,他们以前还挺高调的。不过想想也是原主能干出来的事儿。万山朗心不在焉点了点头,“哦。” 似是觉察出他的顾虑,裴行川垂着眼皮,从纸袋里取出衣服摊开,“等综艺录完,你跟他们说我们分手了就行。” “……”万山朗含着牙刷傻站着,满脑子都是那句“分手”。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裴行川侧目对上他呆呆的目光,“怎么?” “还‘分手’诶,好洋气。” 母胎solo至今,被套上这个词,万山朗还真有点新奇,回过神,他说:“兄弟,这说得是不是有点暧昧了。” 他一边“咔咔咔”刷着牙,还自以为帅气地冲那呆怔的人wink了一下,“但是没关系,‘分手’了你还是我兄弟。” 裴行川:“……” “神经,谁是你兄弟。”多看他一秒裴行川都嫌烦,拿了衣服出去换,路过他时,冷声道:“少套近乎!” 目送他摔门而出,万山朗不明所以地咽了口牙膏沫,“…好吧。” 第40章 海省之旅到此正式结束, 在嘉宾们启程前往下一站时,第一轮的投票已经在官网上火热开始了。 机场贵宾候机室里,万山朗百无聊赖顶着小号逛超话,不时还乐出了声, “不是, 她们怎么这么能脑补啊。这段视频, 我记得那天我跟裴行川一天都没说上话吧。她们说我们避嫌眼神拉扯哈哈哈。” 赵小小探个头过来瞅了眼, “这就算脑 补了?你去星圆超话看看。” 万山朗龇着的大牙一下子收了回去。 裴行川他们的剧给力, 再加上《假面情侣》这波强力售后,星圆一跃成了当下的大热cp, 官博投票榜下,票数跟“山川”不相上下,这对对家扯头花甚至扯上了娱乐热榜。 节目组安排每对搭档一起赶飞机,拍旅程vlog,几分钟前韩苑的微博还更新了他和裴行川的照片,点进星圆超话,第一条帖子就是。 照片里, 裴行川正在低头看手机,并没有察觉到自己被偷拍了下来。万山朗的目光在那张侧脸照上停留了几秒,划动屏幕翻了过去。 第42章 赵小小说星圆cp粉是脑补, 无非是以为他跟裴行川是真情侣。有姓裴的昨天闹跳楼的前车之鉴, 万山朗看着星圆cp粉们从直播间截出来的片段, 愈发觉得裴行川面对韩苑时, 多了几分欲语还休。 看他突然安静下来了,赵小小少见多怪,“咋了。” “……”万山朗沉默了一会儿,点进最热的那条帖子下, 评论:“哈,你们的cp已经be了!” “不能看着她们一个个误入歧途嘛不是。”万山朗心里舒坦了,撂下手机听见广播播报开始登机,远远跟长椅那头的阮玉姝对视了一眼,同时翻了个白眼。 经过两个小时的飞行,落地后还要坐节目组安排的车去录制地点。一路上舟车劳顿,到地方时天已经黑了。 万山朗被赵小小推醒,下了车放眼望去,几面都是黑压压的山和树林,他摘下墨镜,“我去,你们把我拐山里卖了吗?” “怎么卖,跟猪肉一样按斤称?”孙姐四下看了看,问统筹小郑:“艺人还是住一起?随行人员怎么安排?” “在海省时大家比较随便,结束录制想去哪里节目组都没有管。”小郑歉意地说:“但是在这里可能就不太行了。我们在山里,景区开发不完善,没有酒店。大家都得住民宿。” 孙姐摆摆手,“没事儿。这个季节山里没长虫了吧?那就好说。” 万山朗警觉,“长虫,什么长虫?” “就是蛇。”赵小小将行李卸下,“哥你还记得不,前几年你去给裴老师探班,南方的山林虫蛇多。去头一天上树摘果子,要不是裴老师眼尖叫住你,你就抓蛇身上去了。然后……哈哈哈。” 万山朗自然什么都记不得了,满脸疑惑:“然后什么??” 孙姐笑道:“然后你就吓得蹿行川身上去了。那么大个子,亏得他能接住你。” “……所以为什么你们都知道?” “有俩代拍一直跟着他们剧组。那个视频当时还小火了一把,被官媒转发了当反面教材。大家都知道。” “……” 事是几年前的,脸是今天丢的。万山朗深吸一口气,“这种事忘了就忘了,以后不用帮我回忆。敬谢不敏!” “你还打算一直失忆着?”孙木芳叫赵小小将行李送去民宿,把万山朗拉到一边,“你接下来什么打算?” 万山朗有些郁闷,“挣钱啊,能有什么打算。” 孙木芳面露狐疑,“那意思就是你愿意继续接戏喽?” “不然我现在还有什么更好的挣钱方法嘛。”万山朗沉思两秒,自问自答:“挂牌坐台。” 孙木芳一巴掌拍他肩膀上, “一边去,说正事呢!”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啊。就硬演?”万山朗煞有介事,“震惊!昔日顶流被流量小生艳压!” “行行行,先接点别的商务。这段时间去上上课。”孙木芳心烦道:“你没失忆的时候还不是摆烂摆得飞起,商务还得我求着你接。要不是最近一年还拍了部戏,你的粉丝们都要以为你被公司雪藏了。楚总也真惯着你!” 万山朗轻叹,“……可能软饭吃得不想努力了吧。” “你说什么??” “啊啊,我没说什么啊。”万山朗跑了,回头嬉皮笑脸跟孙木芳挥手,“姐,帮我多接点,最好档期满满地能累死我那种!” 云安省的气温常年徘徊在二十度左右,山风过境,肤感很舒适。光线太暗,万山朗看不清寨子的全貌,开了手机灯摸索着朝光亮走近,一栋两层的仿古民宿屹立面前。 “朗哥,这里!”赵小小来接他,“这幢房子包下来给你们住的,其他嘉宾都到了,你也快进去吧。” 今天休息一天没开直播,可进到屋里,却见大家聚在一楼大客厅里。 工作人员进进出出,万山朗瞅见在架直播设备,“今晚还要直播吗?” 祁重华头也不抬,“崔盛说一会儿要用一个任务决定明天的搭档。” “so?这很重要吗?”万山朗耸肩,“大家欢聚一堂难道不是为了迎接我压轴出场?” “朗哥你闲着没事耍大牌玩吗。”花雪往旁边偏了偏身子,“走开,挡住电视了!” 万山朗状似无意,“是不是少了几个人?还有谁没来吗。” “……”花雪仰头看他,“裴哥的房间是二楼最里面的那个。现在你能把电视让开了吗。” 去到楼上,万山朗走到最里面的一间屋子,敲了敲房门,“裴行川,你在吗?” “进。” 万山朗推门局,见裴行川盘腿坐在床上,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正在看书。 他打量了几眼屋里的布局,这回终于不是大床房了,屋里有两张床。目光落回那熟悉的封面,万山朗问:“看什么呢。这坐了一天的车你竟然还看得进去。” 裴行川回:“小说。” “小说?” “过段时间要试镜。” “哦。”万山朗似懂非懂点点头,忽然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的疑问,“你当时怎么会突然想进娱乐圈呢?” 裴行川终于抬了头,活动了一下酸痛的颈椎,“不然我去做什么呢。” “这话说得。你贬自己呢还是抬内娱呢。”万山朗坐床边,把旁边几本剧本扒拉过来翻了翻。 剧本卷了边,一翻动,几张夹在里面的a4纸稀里哗啦散了一地。万山朗拾起一看,凌厉的字迹铺了满张,上面修修改改增增减减了不少,红的黑的,写不下就挤在字行间,密密麻麻看得人眼花缭乱。 万山朗惊了,“这是笔记?” 裴行川看了眼,“那是人物小传。” 万山朗赶忙去捡剩下的,确认地板上一张不剩了才起身。一共二十三张,张张都是方才那般模样。有的甚至写了小半,又尽数划掉重新开始。 平心而论,若不是当明星来钱快,万山朗并不觉得自己会选择这个行业。 方才经纪人问之后打算怎么办,打算继续接戏吗?只得顾左右而言他。看到这份小传,万山朗心中百感交集,“你很热爱这份工作。” “算不上吧。”裴行川随手将书页折下一个角留作记号,“只是想在其位,谋其政。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可你看起来完全不像会沾铜臭气的人诶。” “怎么会。” 裴行川哑然失笑,摘下眼镜,将小说合上摆在他面前,“因为这部戏的片酬低出预期,我在考虑选另一部古偶。” 万山朗凝眉,低头望去,书封上滚滚黑云压抑卷积,可两个行楷大字跃然其间,烈阳般的色彩似一束天光刺破阴云,直直钉入瞳孔。 《熹微》 “这小传是?” “这本书的。” “为什么?”万山朗不解,“你很缺钱吗?” 裴行川回答:“我说了,钱这东西,没人会嫌多。” “可是你喜欢这个本子为什么不去呢?”万山朗有些急了,对着这一叠皱皱巴巴显然是写了很久的小传,搜肠刮肚想出几个专业词汇,“是班底不行,还是剧本有硬伤?总不能只为钱……” “只为钱。” 看到他微妙的表情,裴行川牵唇,“在你眼里,我这么淡泊名利?” 万山朗摇摇头。 富惯了的少爷现在一贫如洗,他自然明白钱的重要性。但过去的思维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 “这不是淡泊名利,有能力的情况下,喜欢的东西就该去争取不是吗?生活该为热爱而过。” 万山朗将小传理整齐,夹回了试戏剧本里。深邃眼睛低敛着,“不过更想要哪个,你心中自有衡量……抱歉哈,顺序全乱了,可能得你自己顺一顺。” “我要是说我更想要钱,你会失望吗?” 裴行川直直看着他,“这个恋综、剧本,包括后面我还会为了钱去拍更迎合资方审美的电影电视剧。” 万山朗不解,“我为什么要失望?那是你的选择,我无权作评。” 迎着裴行川的目光,他自嘲地想:自己现在都在为了钱在这里混日子,有什么脸去指点别人。 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万山朗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从口袋掏出草药香囊,“你早上走时忘拿这个了。” 恰好外面传来pd敲门喊他们去集合,裴行川下床穿鞋去开门,瞥了眼那个香囊,“嗯,放着吧。” 万山朗说:“今晚……”“我跟韩苑睡。” 无形的围墙高筑,恍惚间,他们之间的距离好像越来越远了。万山朗愣怔了片刻,急道:“为什么?这屋里有两张床!” 裴行川搭上扶手,回头粲然一笑,“这是我的选择。你无权作评。” 第41章 “好, 现在是我们各位嘉宾大秀剪辑和p图技术的时候了!来让我们看看星圆组的操作……哇,这运镜技术不错啊,把裴老师拍得好帅!” 韩苑抽空看向镜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现学现卖的。” 第43章 弹幕: 【刚那一闪而过的几段视频, 好有恋人视角的感觉!】 【裴6怎么一帧一帧p啊哈哈哈】 【不是, 你非得要这段视频吗??】 【明天还正常直播吗?快点出vlog!】 “会的会的。”充当主持人的pd小姐姐看到弹幕也好奇道:“裴老师, 这段素材很满意不舍得删嘛?粉丝都在说你一帧一帧p, 手速起来了能去水果台应聘哈哈哈。” “……”裴行川眨了眨干涩的眼睛,眼花得看东西都重影了, 无奈道:“这段运镜韩苑拍了八次,肯定得放。但我手机界面露出来了。” 韩苑凑过来瞅了眼,“能顺便帮我把脸颊上的痘痘还有黑眼圈p一下嘛,嘿嘿……打游戏打到半夜三点有点扛不住镜头。” “行。”慢吞吞摸过桌上的眼镜戴上,裴行川盘腿坐在地毯上继续干活儿。他度数不深,平时不戴眼镜跟正常人差不多。但用眼过度就会严重散光看不清东西。 终于修完了这段素材p下一段,韩苑继续剪其他的片段, 碎碎念,“昨晚我一个人吃了两份夜宵,撑死了。早知道你晚上不回来, 就让朗哥带一份回去了……诶对了, 该不会你抽烟叫朗哥逮住了吧?” “……”裴行川转过头, 从镜框上方静静看着他, “我抽烟关他屁事。” “!”韩苑慢半拍反应过来,“真逮住了??可不关我的事,他问你去哪儿了我都没说!” “啧。”裴行川无语望天,缓缓叹出一口气。将平板塞回他手里, 捏着他的后颈把头掰正,“听话,继续剪。不该问的别问。” “……” “?” 阮玉姝顺着万山朗的目光望去,瞬间了然,瘪嘴忍笑,“诶呦喂~人家就是很般配,不想跟你一组呢~你说气不气人。” “……你嘴巴不会用就捐给别人。”万山朗斜了她一眼,继续埋头剪视频,顺手给阮玉姝的部分加了一堆狂奔而过的猪。 “卧槽,你有毛病吧?”阮玉姝怒了,p图时,时不时给万山朗用个“火云邪神”同款特效。 这次的规则是,由各组嘉宾现场剪今天出行的情侣vlog,官博发布后截至到明天早上,按照票数来划名次。 一边照网上的教程给vlog加关键帧,万山朗瞟了眼阮玉姝的,冷笑,“呵呵,你也不遑多让。” 看见pd带着摄像小哥过来了,他俩暂时休战营业起来了。pd凑近看了看剪的东西,“哇,万老师好专业的剪辑啊……” 铺天盖地的猪一晃而过,万山朗赶忙盖住,转头看见pd脸上的笑逐渐僵硬,“……有创意、有创意!我看看阮阮的……” “啊?等等……”阮玉姝赶忙将进度条拉到开始,结果素材视频跟着快进三倍速,播放万山朗头顶一拍“条形码”,眼毛火光放大招。 pd:“……” 粉丝:“……” 【哈哈哈什么鬼,突然奔出一堆猪,这五毛钱特效要笑死我】 【互相伤害是吧】 【师门组就别指望能有正经东西】 【笑死了,一个比一个损。我就说吧,怎么感觉每次镜头给到他们时都有种特别做作的端庄】 【莫名很期待正片】 【+1】 pd委婉提醒:“现在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了,马上就要交最终版了。你们看看有没有要修改的…再改改?” “发来吧,我加几个统一的关键帧和转场。”万山朗假笑着看阮玉姝。 “好呀,麻烦师兄了!”阮玉姝把半成品转给了他,压低声音道:“视频风格得统一,要留大家一起留~” 万山朗:“你家里都没人嫌你烦的吗。” 阮玉姝:“大哥,这是我的人设,不懂不要乱说~” 深吸一口气,万山朗忍着白眼继续加工视频。 晚上九点,《假面情侣》官博发布了四组vlog和一组投票。 热评第一:“星圆组的技术流运镜转场拍得很好,期末组的男友视角很甜,花粥组的两位主角互动比较搞笑,师门组两位主角比较好笑。” 是的,好笑。 配上万山朗精心学习的关键帧和卡点,更好笑了。 vlog被转载到了短视频平台,直接火上了热榜,引了一大波流量到官博下面,票数突飞猛进了好大一截。可万山朗他们这组是有些吃亏的,毕竟别的组就算唯粉不吃cp,也会冲着自家担去投票。 他们组,cp粉是没有的,唯粉不掐起来就烧高香了,争相把票投给其他组,没人管正主的死活。他俩全靠看乐子的路人朋友鼎力相助。 第二天开工前,万山朗已经提前从官博看到裴行川他们是第一名,想:“裴行川应该不会选韩苑了吧,表白失败还在一组,我都替他尴尬。” 随即他自己就打破了猜想,“就算不选韩苑,他也不会选我。” 可万山朗没料到,自己只猜对了一半。 裴行川确实没有选他,但选的还是韩苑。 第二期录制的地方在云安省边陲的禾雀。禾雀的生态环境保护得很好,山中各色鸟雀群居,是这里的一大特色。禾雀村抱山而建,地处原始森林外围。 这里商业化的程度还不深,跟着向导,一行人徒步领略原始森林的风光。大楼高的古树遮天蔽日,各色植物、鸟类看得人眼花缭乱。 玩了一天,临近傍晚,大家跟节目组派来的越野会和。回去的路上,韩苑感慨:“这么轻松地让我们出来玩,不像节目组的作风啊。” 山里信号不好,所以禾雀这一期,白天的内容录播剪辑的形式播出,晚上回去后再开直播互动。崔盛一贯喜欢让cp们配合完成一些任务,几乎没有让他们闲下来的时候,势要将劳动力剥削到极致。韩苑沉吟了片刻,“你说崔导会不会又憋着一肚子坏水儿呢?” “裴哥?” 此地气候多雨,林间水汽重。上车后裴行川将潮湿的外衫搭在腿上,只穿了件黑色坎肩,倚在靠背上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窗外不断传来枝叶剐蹭车身的声音,蓦地,一枝乔木陡然探进了车内,裴行川措不及防被绿叶刷了满脸,乔木让前行的越野折了半枝落在了他腿上。 “哎呀,车窗要关的!你们没事儿吧?”向导闻声从副驾回头,赶忙叫司机关了后车窗。目睹了全程,韩苑从他头上摘下片叶子,“你脸被划伤了!” “有吗。”裴行川眉头轻皱,感觉脸被树叶打得有点疼。 借手机的屏幕看了看,只是眼下被划出细细的一道,渗出了点血珠。裴行川毫不在意地用湿巾一抹。拾起那截断枝,新鲜的树皮截面还泛青,枝叶间还坠着几大把黄豆大小的红果子。 向导关切地看了眼那乔木,“没事儿,没毒。回去拿碘伏擦擦就好了。” “幸好这上面没刺啊。不然就毁容了。”韩苑唏嘘地说:“裴哥,你今天怎么一直在发呆啊。” 裴行川安然地靠回椅背,晃着那节树枝,“节电模式。” “要是明天也能这么闲就好了。这里要是交通方便,还挺适合养老的。”韩苑想起方才的问题,“你说崔导今晚会不会再折腾我们啊。” “会吧。” “来之前还以为是个旅旅游,做做游戏的综艺呢……” 傍晚,越野先先后后回到了村里,房屋地势较高,需要步行。下车时,裴行川顺手将树枝带下了车,拾级而上。 大概今天是跟这些花花草草杠上了,走到一半,听到有哄哄闹闹的笑声,一枝红山茶掉了下来,正正砸在了头上。 裴行川脚步微顿,拾起了那支花,抬头,见不少少女妇人,还有先到的嘉宾和工作人员们,正笑嘻嘻地探头望来。 不知谁喊了声:“你们刚说的掷果盈车的美人,是他吧?” 万山朗趴在栏杆上,对上裴行川仰头望来的目光,扬唇一笑,又丢出一枝。宛如打响了革命第一枪,铺天盖地的花朵带着阵阵香风砸下。裴行川抬手接住了第二枝山茶,被其余落雨一般的花砸了满身。后上来的韩苑也未能幸免。 顶着花雨上去了,李思来接他,忍笑道:“村民知道有明星来录综艺宣传禾雀村,专门来欢迎你们的。” “谢谢了。”裴行川看到民宿前的场地上,各色鲜花按捆送。迎着周围善意好奇的目光,他颔首致谢。村民们大都过了追星的年纪,只是会看他眼熟,叫得上角色名的程度。但淳朴的感激是真的。 裴行川吩咐李思一会儿帮忙把花收一下,转头时,无意撞见人群后那双戏谑的眼睛。 视线一触及分,可掌心的花愈发烫手。裴行川蜷了蜷手指,忽然听到李思惊道:“你脸怎么回事?被花砸的吗?” “什么?被划着脸了?” “谁拿的花没剔刺啊!” “小帅哥没事儿吧?拿酒擦擦消毒!” “谁这么缺德把花往人脸上扔啊。” “啊?谁拿刺扔人家!” “什么??” 万山朗听见动静脸色变了,上前一步穿过人群朝那边走去。周围此起彼伏、越传越离谱、已经开始愤怒审判的声音,裴行川赶忙解释,“不是!我自己出去被树枝划的!” 第44章 “正在眼睛下面,万一划着眼睛可怎么办。”李思担忧地说:“我去拿碘伏,一会儿擦擦消毒。” 裴行川:“小伤。” 万山朗抱着胳膊,冲他手里还拿着的乔木枝扬了扬下巴,“这个东西划的?捡回来作纪念?” 于那枝乔木一并握着的,还有两枝花。裴行川面无表情将东西一并塞给了李思,“路上没垃圾桶。” 第42章 今天的直播还没结束, 告别村民,众人进到民宿内。一楼大客厅的墙上挂着幕布,崔盛拍拍手叫大家就坐,“好啦, 今天最后一项活动!让我们来复盘一下今天的学习成果吧。” “??学习?什么学习?” 众人一脸懵, “今天不是出去徒步吗?” “可是我们的向导一路上都在为大家讲解见到的各种动植物。”崔盛摊手, “就看你们记得多少喽。这将直接决定你们明天的搭档, 和任务难度。” 韩苑胳膊肘碰了碰裴行川, “你还记得多少?” 裴行川表情严肃,“…节电模式。” 韩苑:“……我忘了。” “众所周知, 云安的鲜花四季常开不败,坐拥一万五千多种植物,享有‘植物王国’和‘生物基因库’的称号。今天大家都有亲眼见证吧?那么请看第一张图片。” 大家聚精会神盯着幕布,崔盛滑动平板,一只灰身子绿翅膀的鸟出现在了上面,“这是什么!” 众人:“。” “我真服了。”万山朗嚷嚷:“不是植物王国吗,一万多种植物还不够考?啥植物还长眼睛还长嘴啊!” 崔盛很喜欢逗他们玩, 无赖道:“念漏了。‘动植物王国’,都要考。” “我知道!”花雪率先举手,“今天向导看到那个鸟的时候指给我们看了的, 绿翅膀的我印象特别深!” 崔盛:“所以叫什么?” “绿翅金鸽!” “回答——错误!”崔盛贱兮兮地晃了晃打叉的牌子, “差一点点, 再想想哦。” “绿翅金雀!” “错误!” “绿翅黄雀!” “错误, 花雪你先冷静!” “绿翅麻雀!” “错误,方舟不许跟着捣乱!” “绿翅金鸠。” “回答正确!”崔盛也被他俩整上头了,擦了擦额角的汗,“谁说的?” 祁重华看向中间坐在地毯上的人, “今天少说也讲了有三十多种鸟吧,你竟然记得?” 万山朗半倚着沙发,一双长腿蜷在茶几之间无处安放,只能支棱着条腿。闻言抬了抬手腕,“我当时瞅了一眼啊,说这鸽子长得还挺好看,穿红戴绿的。向导说这不是鸽子,是地栖性斑鸠。所以是叫绿翅金鸠吧?” 崔盛:“是的,万山朗计一分!” “那我们来看下一张图片。”崔盛切换了下一张图,刚一放出,嘉宾们异口同声地抢答: “猫头鹰!” “是猫头鹰没错,但是猫头鹰的种类有很多。”崔盛晃了晃打叉的牌子,“请说出具体的品种哦。” “我好像有点印象。”万山朗眯着眼睛看了半晌,“是不是叫什么‘枭’?我不知道字怎么写,但是应该是这个读音。” “嗯哼,接近了。”崔盛有些意外:“好好想想。” 万山朗心中有了个模糊的答案,试探道:“苍枭?应该就叫这个!” 崔盛:“回答正确!就是仓鸮!” “嗐,我当时看到它,还说这是寂静岭老演员了,长得挺抽象。大白天出来吓人,太缺德了。”万山朗说:“向导当时还笑,说这苍枭晚上出来可能更缺德哈哈哈。” “是有点渗人。万山朗再计一分!我们再看下一张。”崔盛调出一棵大树的全景和一张树叶的图片,“这是什么树?” 话音刚落,就又听见万山朗说:“这个我知道!这不毒箭木嘛。” “??” 这图片上的树看起来跟花园里的没什么区别,花雪说:“大哥,又是怎么个说法。” “当时我看那树老粗老帅了,想去爬。然后被向导一把薅住。”万山朗摸摸鼻子,“他说这玩意儿老毒了,见血封喉,还是国家级保护树种。叫我没九条命就别乱摸。” 其他人:“……” 弹幕: 【向导小哥心惊胆战盯了他一天】 【笑死,就你小子是吧,合着向导是给你请的,一刻也不敢松懈啊】 【向导:你有病】 【莫名其妙的做题过程,和十分精准的答案哈哈哈】 【没素质的小万和有素质的脑子】 平时看起来最吊儿郎当的人,在最考验脑子的时候惊艳了全场。徐茉看大家都沉默了,笑道:“你背台词一定很轻松吧。” “哎——”万山朗做作地摆摆手,“一般一般,想当年我《滕王阁序》读五遍就能流利地背下来了好吧,这都是小case。” 方舟:“真假?!我记得那篇还挺长的。” “那肯定真的啊。”万山朗臭屁地脱口而出:“不信你问裴行川!” 周围突然安静,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裴行川一脸茫然地发现全场注视了过来:“什么?” 看样子就知道方才是又神游去了,韩苑贴心地帮他回顾,“刚才朗哥吹牛说他《滕王阁序》读五遍就倒背如流,说你能作证。” 花雪一脸不信任:“裴哥你说,万山朗高中时不会真是学霸吧?” 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儿,裴行川看向那人的后脑勺。 “…我开玩笑的,真不真也不是嘴上随便说两句就算数啊。我还说我要竞选漂亮国总统呢!”看方舟还要说什么,万山朗勾着他的脖子捂嘴,催道:“下一题下一题。” 弹幕: 【这吹得有点过了吧,《滕王阁序》直接一篇作文的字数了,背白话都不一定能背下来吧】 【他们还真是同桌啊?万山朗不是低裴一届吗?】 【小万别狂了别狂了,我支持你参加竞选。但你日常真的看起来智商不太高的样子哈哈哈】 “是不是玩不起?” “怎么突然又谦虚起来了,这不是小万的风格啊哈哈。” 万山朗抱拳求饶,“谦虚是种美德,小万一向谦虚。” 之前的相处,万山朗能感觉到裴行川并不想跟自己扯上什么关系,都是能避则避。他正暗自懊恼怎么又嘴快了,插科打诨想揭过这篇,都没敢扭头看裴行川。 忽然,一声音从斜后方传来。 “有次期中考,他嚣张地说让我一科又何妨。” 看到大家耳朵瞬间竖起来,裴行川顿了顿,继续道:“没想到他语文考试时真没写作文,其他科目接近满分。成绩出来后语文老师生气了,罚他站办公室外反省,还拿了没学过的《滕王阁序》让他背完才能走。结果他着急体育课去打篮球,愣是大课间二十分钟就给拿下了。” 众人齐声,“喔~” 中二期的糗事被揭出来,万山朗脸都红了,强装镇定地耸肩:“我本想隐藏实力,免得跟大家太有距离感,你们非要问。这下好了吧,踢到铁板了吧~” “朗哥爆发力挺足啊。”花雪问裴行川,“我还是比较好奇你们谁赢了?” “榆阳高中语文作文60分。”裴行川笑了,不是不得已应酬时的敷衍,雕塑般标致俊秀的眉眼一下子生动了起来。 “60分都不要还想跟我争,那未免太狂妄了吧?更希望他全力以赴,我能赢得更光彩。” “哇哦——”“听听,学霸和学霸之间的较劲就是有底气!”“这话搁剧本里当台词我都不敢念!!”“人家高中比成绩,我读高中时在干什么?除了学习什么都干。” 弹幕: 【这个势均力敌的张力啊啊啊】 【习习也很狂妄啊,但是是有底气的狂真的好蛊。小万以前吃得是有多好】 【棋逢对手,一起读书,考上同一所大学,一起在娱乐圈打拼,无论是不是情侣,都是非常好嗑啊】 【祁哥演我哈哈哈,这话看裴6讲是真爽,要我自己是想都不敢想】 【万山朗看不出来啊,有种组织里出了叛徒的感觉】 【从小万飞速蹿红就能看出他不简单了】 【我就敢想!我小学时还一直在纠结是考清华还是北大呢!】 “……”万山朗转头看向裴行川,后者察觉到他的目光,嘴角噙着笑意不减,视线相交,隐晦的戏弄和挑衅,一如过去一切都还未发生的时候。 人与人之间有太多共同回忆,如同细密的针脚将两段人生缝在了一起。明明是独立的个体,在此时,却负上了光阴的意义。 那段意气风发又傻到冒泡的岁月,好像短暂地回头看了他一眼。 “好啦好啦,让我们继续听题!”崔盛八卦听完了,拍拍手叫回大家的注意力。 接下来大家算是体会了一把什么叫被半吊子支配的恐惧。可怕的不是他什么都听了一耳朵,而是这一耳朵听到的全是知识点。 第45章 “最后一道题,请看大屏幕——”崔盛调出最后一张图,“这是什么树?” 万山朗果断开口:“小果冬青!” “够了,真的够了。”花雪麻木道:“你又知道了,这次是什么故事。” 众目睽睽下,万山朗从茶几下摸出一根树枝,“这不就这根树杈子吗。巧了,直播开始时,我刚搜完这是啥。” 嘉宾们捂脸不语,心中忍不住怒斥,这他妈是神一样的运气啊!! “回答正确!” 崔盛看了看计分板,“好吧,这都不用排了,万山朗断层式第一。” “哈哈哈承让承让。”万山朗跟旁边的方舟握了握手。 崔盛:“你想选谁做明天的一日情侣?” 身后的那道视线同其他人看戏的一样,好像又不一样。 名字在喉咙里滚了一遭,最终还是咽了下去。万山朗垂下了眼睛,“我选…” “我选方舟。” 第43章 “哗啦——” 护肤品被一股脑倒进行李箱, 阮玉姝扯过衣服塞进箱子里,“真搞不懂,你选他干吗?” 瞥了眼背对着站在窗边的人,她嗤笑, 抬手将箱子拉链拉好, “好不容易搞了个第一, 还这么畏畏缩缩。我看你才是窝囊废。裴行川能看上你才叫有鬼了。” “?”万山朗疑惑转身, 摘下了一侧的耳机, “你在跟我说话吗?” “……”阮玉姝白眼都翻累了,用中指和大拇指给他比了个小心心, “师兄~下次记得选我哦~还是有不嫌恶心的人嗑我们师门组的,嘻嘻。” “出门右拐慢走不送。”万山朗面带微笑,用中指和大拇指比了个心回敬给她。 “砰!”房门被重重摔上,窗户的玻璃都跟着震了震。 万山朗冷哼了声,低头看了看手上把玩的小果东青。当时在民宿外,看到裴行川的助理要拿去丢掉,他鬼使神差地将它讨了回来。 绿叶坠红果, 很是好看。可见多了蒋妙青女士侍弄的花花草草,这囫囵薅下来的一截谈不上什么观赏价值,也没有供人为非作歹的毒性。万山朗把它们丢在了窗台上, 将根本没开音乐的耳机插回充电仓, 扑在床上, 陷进被子里半天没动静。 “……裴行川不想跟我一起。”万山朗闷闷不乐地想:“他还是那么讨厌我吗?” 虽然从小到大跟自己老爸斗智斗勇, 三天两头气得他抄家伙,但万山朗自觉还是一个比较和气的人,也有颜值和金币buff加成吧,反正从小到大身边就不缺朋友, 走哪儿都能吃得开。 但上高中后,碰到裴行川,算是碰着硬钉子了。给小万风调雨顺的生活掀起了一点风浪。 在班主任郭老师眼里,万山朗在学习上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水货,成绩跟抽了鸦片似的忽高忽低不说,坐哪里都能跟旁边的人唠五块钱的。 可裴行川就不一样了,始终都非常刻苦勤奋,就是性格没那么好。 那正好,一团和气的万山朗,就这么顺其自然地被调过去跟他做了同桌。 万山朗记忆犹新,刚认识时裴行川没有现在这么漂亮,黑黑瘦瘦的,唯有那双眼睛极亮。大概正值青春期,这家伙是个炮仗脾气,时时刻刻立着一身尖刺,靠近他的人一不留神就会被扎一下。 棉花尚有三分脾气,更何况万山朗还不是棉花,两人这对子结得心不甘情不愿,三天两头起摩擦。 但他们是怎么闹到后来那步境地的? 万山朗被被子捂缺氧了,侧过脸吸口空气缓缓。苦思冥想了半天,隐约记起了最开始的事情。 那好像是高二时候的事。他们前脚闹了不愉快,他正憋了一肚子气。一连几天撞见几波在教室门口探头探脑的男生女生。一问才知道,人家是来看裴行川的。 他们的照片和名字常年贴在校光荣榜上,大家认识不奇怪。只不过不知从何时起,逐渐有些货不对版了。 顺着女生们的视角望去,万山朗看到裴行川趴在桌上小憩,脸颊被胳膊挤得嘟起。重高学业压力大,他自己都每逢期末瘦五斤,但这人却是脸上长了些肉,也白了不少。 此时万山朗才惊觉裴行川底子很好,随便养养,往那儿一趴都自带滤镜似的。 可女生来看看也就算了吧,这些男的来凑个什么热闹?? 没等他想明白,就听见她们说: “好看是好看,可惜是个gay。” 愣神的时候,女生们惋惜的笑叹声渐远了。 犹记得她们看向自己时暧昧的眼神,万山朗如遭雷击,瞬间就想通了。冲进教室一把摇醒裴行川,看他惊愕瞪着自己,“你是gay?!” 这并不算什么秘密,裴行川反倒意外他才知道这事,“关你屁事。 ” 看裴行川默认,万山朗心中的嫌恶翻江倒海,脑子一热,口不择言:“我嫌你恶心,我不要跟gay坐一起!让老郭给我换位置!” 话音刚落,裴行川一拳揍上了他的脸,同学们看他俩起冲突已经见怪不怪了,可真打起来还是头一回见,大呼小叫地上去拉架,教室里瞬间乱作一锅粥。 两人自行解决的结果就是,愈发针锋相对。 除了打架一较高下,就是从成绩比到竞赛,再比到体育场。俩搅事精愣是攀比成了闻名全年级的top。老郭也是个犟脾气,他们闹得越厉害,越是不肯换。 现在想想,万山朗忽然回过味来:他们明里暗里地较劲,可成绩飞涨啊。怪不得换不走。 曲线救国救错方向了。 当初也没想过后来会发生这么多事,也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因为裴行川不想和自己一起做任务而耿耿于怀。 万山朗蔫儿了,打了霜的茄子似的歪在床上,“他讨厌我……” “呼啦——”房门猛地被推开,方舟拎着箱子出现在了门前,看到新室友已经躺下没动静了,“呦,睡这么早啊。” 新室友已经是一条死鱼了。 * 清晨,露水未落,秋高气清。林间清亮的鸟鸣并未因旅人而降低分贝。 拨开拦路绿植,一段小溪出现在眼前。这边早晚温差大,裴行川在坎肩外加了件衬衣,将露水沾湿的衣袖往上挽了几节。 “裴哥,前面有岔路口,我们往那边走啊?” 韩苑的声音从小溪对面传来,溪水上横着的几块人工铺垫的垫脚石,裴行川有点不信任这巴掌大的石块,还是长腿一跨,直接跃了过去。 “都可以。”裴行川打量着两条差不多的路,“向导说只要是人工开出来的道路就没问题,别去未开发区域。” “也不知道其他人走到哪里了。”韩苑随便选了一条,走过时惊动了草木,躲藏在树冠里的鸟雀倏地振翅四散。韩苑眼睛亮了:“快看看有没有我们要找的鸟!” 裴行川眯着眼睛,目光追踪着几只飞远的鸟,“没有,蓝枕八色鸫的头顶和尾羽是辉蓝色,很亮眼的。” 今天的任务是挑选一种鸟,为它拍摄一张最出片的美照。按照片的质量来排名次。他们挑的鸟小了点儿,所幸有比较醒目的特征。 “它喜欢翻捡树叶,在森林底层寻找食物。可以多关注草丛或者落叶里飞出的鸟。” 裴行川翻着百度百科,卡了一会儿才加载出剩下的信息。他很轻地蹙了下眉,“韩苑,对讲机你会用了吗。 ” “会啊。”韩苑喊道:“裴哥,这里风景好棒,帮我拍张照片呗!” 听见他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裴行川收起手机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山里开发出了很多条路线,通向不同的景点。但最终都会将他们带往昨日与越野会和的那条公路。 他们一路玩一路找鸟,可惜挑错了路,转到了一处大瀑布下玩了一圈,没见着几只蓝枕八色鸫。半天下来,只抓拍到了几张远景。 太阳西斜了,裴行川背靠大树席地而坐,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四点半,得出去了?” “现在太阳落得快,天黑了不好走。”每组嘉宾只带了一个摄影师和一个本地人向导,向导说:“等你们休息会儿我们就继续走。” 裴行川赞同,“好。” “叔,咱们接下来的路有这种鸟吗?您肯定知道哪里多吧?”韩苑翻着相机里的那几张图片,左看右看都觉得拍得太潦草了。 向导笑了,“你们领导不让我透露哩。而且我们也快出山了,没机会了。下次吧,下次我带你们去找。” “下次?哪儿有下次呀。”韩苑哭笑不得,拎着相机去给裴行川看,“你看看这张怎么样?” 裴行川点头,“好看。” “在刚才那片林子拍的。一次看到好几只呢。”韩苑想了想,“你们在这里坐着等我,我返回去再蹲一下?” 裴行川不赞同,“太阳快落山了。” “我就回去看看,如果没有的话就立即回来。顶多再等等,也就二十分钟。”说着,韩苑不等裴行川回应便拎着相机折返了。 第46章 上了公路,山风迎面,树叶萧萧而下。万山朗仰头瞅准了角度用相机拍下一张。 方舟后一步从树林出来,扒拉掉头上的叶子,“不是、这啥树啊?脱发这么严重。这才几月?” 显示屏里,天边的红日成了背景,林叶间显出风的形状,很有意境美。万山朗拂落肩头的落叶,低头摆弄相机,接话道:“肯定熬夜玩手机玩得。” 方舟沉思,“我也觉得。” “什么熬夜,你们在内涵谁?”崔盛对号入座从车里探出个头,有风刮过时,吹得头皮半遮半掩。 “……” 万山朗收回目光低头继续摆弄相机,“今晚绝不熬夜。” 方舟掏出手机对着扒拉了几下还算茂密的头发,“我今晚也不打游戏了。” “喂!”“呲啦——” 在场几人的对讲机同时传出了杂音,紧接着听见里面有个男声:“崔导,郑哥?你们听得见吗?” “等会收拾你们!”崔盛一指他俩,将对讲机举到嘴边,“听得到,怎么了?” “我是摄影小张,跟拍的是裴行川和韩苑。”小张焦急的声音从滋滋电流音的对讲机传出,“韩苑不见了!我们这边正在找他!” “什么?!”万山朗猛地抬头,从背包上取下对讲机,“谁不见了?裴行川呢?!” “万老师,我站这么远都听见了,是韩苑不见了。”方舟无奈地说。 “走散多久了?知不知道他去哪里了?其他人还联系得上吗?”崔盛额角青筋直跳,“我不是说了一起行动吗?!怎么能叫他一个人到处跑!” “连带我们返回去找的时间一起,有一个小时了。我们当时停在半路休息,所以他的背包没有带走。对讲机也就没带。”裴行川冷静的声音接了进来,“听到后请立即带人前往鸢子崖瀑布附近的几条岔路。他很有可能是走错路了。” “你们注意安全,我马上带其他向导和工作人员进去找你们!” “收到。”裴行川应下,此时林中的光线已经开始暗下来了,太阳快跟远山衔上边儿了,最多四十分钟就会完全落下。一个小时左右黑夜就会降临。 他看向向导和小张,“时间来不及了,我们分开行动。对讲机联系。” 向导急道:“要是你们也走丢了咋整!” “我手机有我的路线轨迹。不会迷路的。小张也开一个。” 时间紧迫也只得如此。几人分开后,裴行川顺着一条路边走边喊,眼看着太阳尽数没入山头,原始森林愈发幽深了起来。 除了风声吹过林叶间悉悉索索的声音,不知什么时候起,连鸟叫声都没有了。 裴行川将手心的冷汗擦在裤腿上,就在这时,攥在手心的对讲机忽然响了起来,突然的声响惊得裴行川一哆嗦: “呲啦——喂喂喂,听得见吗?” 夹杂着电流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能从语气听出是花雪,“我是花雪,我们在巨树这边遇见韩苑了!现在正跟着向导往外走!” 此言一出,林中三十多人悬在钢丝上的心终于放下了。崔盛差点喜极而泣,忙在对讲机里回道:“好好好,找到就好,天快黑了,各组摄像清点一下自己组里的人是否都能联系上。返回时一定要注意脚下,随时报备!” 虚惊一场,裴行川在对讲机里回应了小张。路线轨迹显示他已经走出三里多路了,顺着来路返回,对讲机里其他组还在不断向崔盛报告,听着人声,林子里显得没那么空旷了。 可就在各组纷纷报备办毕后,频道里突然又有急促的人声:“崔导!” 裴行川听出说话的人应该是方舟,不知怎么,他声音隐隐透着崩溃:“万山朗联系不上了!” 裴行川:“……” 其他人:“……” 崔盛:“祖宗!!” 第44章 “韩苑——!” “韩苑——!” “韩苑——!!” “姓韩的不会蹿到未开发区域去了吧?” 磕磕绊绊走出许久, 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林间散落的零星光亮渐远,那是其他人的手电筒。万山朗没注意周围已经没人声了,他看着小路两边齐腰深的草丛, 心里直犯嘀咕。 “…那, 那捡根棍子吧……” 他左右看了看, 看中了草丛里的一根棍子, 手电筒的光亮照在那根手指粗的棍子上, 在地面投下一条黑影。正惊喜这根棍子还挺直溜,下一秒, 他眼睁睁看着那条黑影扭曲变形,灵异地动了起来。 “……” 这他妈是什么闹鬼现场! 万山朗极力镇定,心中默念我坚决信奉唯物主义,反对一切封建迷信余孽,世界是物质的,只有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猝然将手电筒照去,那黑影还在扭动, 黑白相间的鳞片在手电筒下淬着寒光,那赫然是一条两指宽的蛇尾! “呃啊!蛇蛇蛇蛇啊啊啊!!!!!!!!!” 惨叫声被夜幕吞尽,万山朗“唰”一下连滚带爬拔腿就跑, 慌不择路踩空一块松动的石头, 脚下一软耳边风声、碎石声, 折断的灌木枯枝声呼啦啦响成一片, 他径直从坡上滚了下去。 幽长尖啸的风声掠过山野,月亮尚未挂上天边,在这地方才叫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估计是被树枝碎石划得,万山朗感觉浑身到处都痛。痛得他没坐起来, 又脱力躺在了地上。 这下可好,韩苑没找到,自己还上赶着送人头。万山朗骂骂咧咧坐起身,当摸到腰间空荡荡的一片时,他倏地安静下来了。 对讲机,不见了。 “……”腰不酸了腿不疼了,连心脏都不跳了,万山朗赶忙摸黑在自己周围找了一圈,“完了,完了完了完了。是刚才掉路上了,还是摔下来时滚哪儿去了??” 这坡估摸着有五十多米长,现在大家都在找韩苑,应该没那么快注意到他不见了。万山朗稍作休息后爬上那个坡,反复了几次,又咕噜噜滑了下来。 折腾半晌未果,万山朗安然躺回了地上等死……中场休息。 主要是脚踝和小腿像是韧带拉伤,被斧子劈了似的根本动不了。望着灰蓝天穹,他沉默了一会儿,心平气和地爆了句粗口,“真他妈刺激。” 白天时还不觉得,这种天光黯淡,将瞎未瞎看什么都朦朦胧胧的时候,周围黑影重重,犹如鬼怪野兽在伺机而动。 阴森的风吹动小草,鬼手一般在万山朗脸上摩挲。他消极地想:“鬼也好色吗。随便吧,反正死不了。” 沉寂了三秒,突如其来的咆哮疯了似的回荡在整个森林:“谁能来捞我一把啊!!!” “救命啊!” “这里还有个人啊!” “谁来救我一把,下辈子我给他当牛做马啊!!” 喊了许久都没人回应,只听见风过山林的长吟。又一阵阴森的风吹来,送来呜呜低鸣,“万山朗————” “艹。”万山朗抬手拔了脸边的草,“你再叫?” 可那声音还在继续,“万山朗——你在附近吗?” 裴行川一路走来,捡到还亮着的手电筒和手机,却没看见他的人影。那一点点光亮,被黑暗吞噬得所剩无几,不知这里发生了什么,蛰伏着怎样的危机,裴行川脑中嗡鸣不止,声音登时乱了分寸,“万山朗,万山朗!你在哪里!” 坡底的人抬头,“?” 裴行川企图在周围找到这里发生过什么的蛛丝马迹,对讲机举到嘴边汇报情况,“我是裴行川,我在鸢子崖瀑布前方三公里的地方捡到了万山朗的手机和手电筒。手电筒是开着的,可能事发突然……” “什么??”对讲机响了一半没了声,几公里外的崔盛都要ptsd了,焦急道:“捡到东西,那人呢?” 原始森林的夜色似化不开的浓墨,恐惧难以名状,裴行川竭力压下颤声,“我正在找,请附近的人前来相助……”“是不是有人叫我啊?!我在这里!——” 混乱的猜想戛然而止,随着枯枝落叶被踩碎,身旁虫鸣声一并消弭。裴行川猝然望向远方,那声音好像还有一段距离,可真真切切是听到了有回应! “有人吗?!我在这里!救命啊!!”万山朗急得在下面乱转,忍痛往上爬了一截儿,又滴溜溜滑回了原地,“我在坡底!小万在坡底!!” 就在此时,他看见上方有白光晃过,紧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近,“万山朗!” 手电光从上方落下,万山朗抬手遮眼,勉强从指缝间看清来者的脸庞。 “你没事吧?是上不来吗?” 难以用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光晕为他镀了层边,宛如神兵天降一般“唰!”地出现在了那里!万山朗嘴唇动了动,“……我、我腿受伤了,这个坡太陡我上不去!” “等着。” 留下句话便一阵风似的消失在了上方,万山朗的眼前重新黑了下来。这里视野逼仄,看不见几颗星星,失去现代化的工具后,对时间的流逝也无知无觉。 第47章 不知过了多久,上面重新有光照下,细碎石子石块滚落,裴行川呵道:“往旁边站!” 坡有点陡,他从上面滑下来倒是没用多久。到了坡地,光线照在万山朗遍布划伤的胳膊和脸上,裴行川神色惊疑不定,“怎么弄的?” “没看清脚下,踩空掉下来了。” “你的东西怎么会丢在路上?” “……有蛇。” “……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几乎能猜到当时的场景了,少顷才低低呼了口气,裴行川递给他一根结实的棍子当拐杖,架着他,“先上去再说。” 两人摸索着顺着坡底走了一段路找到一处缓下来的坡,废了九牛二虎之力上了地面,脱力坐地上喘着粗气,对讲机还不断传来其他人叽叽喳喳询问的声音,裴行川回了几句,看向万山朗,“还能走吗?去前面空旷点的地方,好跟他们会和。” “能!” 裴行川点头,扶万山朗站起,让他空的手帮忙照着手电,架起胳膊带他往前走。 土路崎岖,一米多宽的小路稍一不留神就看不见了,可裴行川竟然能带着他一路畅通无阻。万山朗低头瞥见手机界面上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线,疑惑道:“这是地图吗?怎么这么凌乱?” “嗯。”裴行川仔细分辨着手机里的步行轨迹地图,无暇理他。 “你好厉害啊,这都能分清。”万山朗仔细瞅了几眼,无意瞥见右上角的时间,惊道:“现在已经九点了?!” 看他脚下一绊,裴行川抓在他腰侧的手紧了几分,啧道:“看路!” “哦。” 周围又只剩下悉悉索索草叶摩擦的声响。安分了一会儿,万山朗看着裴行川被汗水浸湿的侧脸,犹豫了几秒,自方才在下面见到他时心里蠢蠢欲动的话,忍了又忍,还是一骨碌滚了出来,“那都九点了,韩苑找到了吗?” “他……”“你是来找谁的?” 裴行川刚出声,万山朗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来,紧跟着又是一句:“是找韩苑时,碰巧听到我的声音才过来的吧?” 终于看见大路了,视线骤然开阔,从这条人工路再往前就是鸢子崖瀑布的上方。裴行川得空骂他,“你傻逼吧?韩苑走错路了还知道往人工开出的路跑,你专挑犄角旮旯钻。” 感觉到腰上一松,裴行川不耐地松开了自己,万山朗怔了怔,如鲠在喉,“……对不起。” 下一秒,他的怀里被塞了个背包,裴行川言简意赅:“背着。” “好。” 刚听话地把包背好,接着万山朗看见裴行川矮下身子,慢半拍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万山朗脑袋一炸忙摆手后退,差点一趔趄摔了,“诶诶诶,使不得使不得!” “少废话。赶紧的。” 风水轮流转,可万山朗情愿它不要转! 他忐忑地推着裴行川的肩膀,不太配合,慌得一批,“哥,裴哥,裴老师,我有一百七八十斤吧,别给你这小身板儿压坏喽。” “你看不起谁呢?我上次卧推都70kg了。” “你这脸也不像是能卧推70的啊!” “那我该长什么样。膀大腰圆,胡子拉碴?” 裴行川执意要背他,不问三七二十一,抄过膝弯将万山朗背起继续上路。 万山朗趴在他背上,不敢再乱动,尽职尽责当一个好路灯和背包。 可到底是个实心儿的大男人,听见裴行川渐渐粗重起来的呼吸,可脚下依旧每一步都扎实稳当,一点不含糊。万山朗想起上次自己故意戏弄人家,心里愈发过意不去,低声说:“谢谢。” “……痒,别在我耳边说话。”裴行川偏头看他,“又谢谢又道歉的,今晚怎么这么有礼貌。” 他还有心思调侃:“看来吓得不轻啊。” 万山朗脸涨得像个关公,“我一直都很有礼貌!” “行,有礼貌的小万同志。”裴行川的声音能听点笑意,“大家今晚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找韩苑,剩下的都在找你。” 万山朗:“……” “道歉留给你自己,帮别人首先得保障你自己的人身安全。” 裴行川低喘了口气,继续道:“大家都没走,这深山老林的太吓人了,我听说有人还被吓哭了。一会儿你自己跟他们道谢吧。” “……好。”感激之情无以言表,心念电转间,万山朗憋了一会儿,没忍住:“你看你自己也懂这道理。” “?” 这几天看到裴行川还是一直心不在焉,万山朗不好直言点破别人的心事,只得旁敲侧击暗示道:“没什么比自己更重要。” 裴行川更懵了,思考了半晌,“你说天台吗?” 心说那肯定不止啊!以前只是脾气有点暴躁,现在脾气倒是不暴躁了,也不走弯路了,直接一言不合就跳楼了。 还是莫名其妙地因为一个男人。 “……就是…等节目录制完了,我陪你去看看医生?”万山朗小心翼翼地一针见血,“聊聊天,讲讲心事的那行。” 裴行川愕然,“你是不是觉得自己说得很含蓄。” 万山朗大惊,“啊?还好吧啊哈哈。” 早就洞穿了那二百五的敞篷脑袋,出乎意料,裴行川对万山朗要他去看心理医生这件事并没有什么反应,淡定地开口,“这年头正常人谁还没点精神病。” “……” “很正常的。” “……你确定?” “只是有一点点小事一直很纠结罢了。你不用多想。” “什么事?我能问问嘛?说不定还能为你排忧解难!” “……裴行川?” “我在听。” “不想说也没关系,都是他的错!” “你又来。这事怎么能单纯地论对错?”裴行川无奈,用一句比较通俗易懂的话概括了自己的情况,“我只是有些想不通,怎样才会让一个人突然变得很爱你。” 万山朗瞪大了眼睛,“?!” 这就爱了?这就爱上了?! 第45章 背上的人半天没动静, 裴行川将他往上颠了颠,调整了一下姿势,“我都说了你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军师不是你能当的。” “没遇到过啊。”万山朗梗着脖子, 语气有点生硬:“我肯定没遇到过。” 裴行川轻笑了下, “那你还挺……”“但话又说回来。” 万山朗扳着他的脖子摇了摇, “他凭什么不喜欢你, 都是他的错!你清醒一点——” “停!你也清醒一点!”裴行川真服了他了, “感情肯定是有的。你用喜不喜欢就太肤浅了。” 万山朗快气死了,捂着胸口抽了口气, “……哎呦给我气得心脏疼…承认他根本不喜欢你,不爱你,很难吗?你自己都想不通,说明你根本没感觉到爱意!” 裴行川身形微顿,声音冷了下来,“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不知道我说的谁。” “你真以为我不知道?” 四目相对,他们之间的距离只余寸许, 虽看出裴行川的眼中已有恼意,可万山朗寸步不让。他不知道那双眼睛里的恼,是欲盖弥彰, 还是当真拎不清, 看不出。 只听见彼此轻而压抑的呼吸, 万山朗道:“你自欺欺人也得有个限度吧?” “我没有!” “你有!”万山朗正声说:“当局者迷, 你这连局都没组起来呢。如果一个人真对你有感情,怎会看不出?” 可怜他母胎solo,也没有什么关于这方面的经验能现身说法,绞尽脑汁, “…比如说父母,比如说家人。虽然我爸总揍我,但我觉得他肯定是爱我的!” 万山朗家里的情况他是知道一些的。但从未听他提起过被揍的经历。裴行川一怔,神情陡然严肃了起来,“他总揍你?!” 看他这么惊讶,万山朗也奇了怪了,“对啊,你没挨过揍嘛。你这小暴脾气,不应该啊。” “……挨过啊。” “那不就得了。” 万山朗从背包侧边袋里掏出自己的手机,裴行川一个不留神差点没抓住,呵斥道:“别乱动!还嫌自己不够二百五吗,再摔一下?” “知道了知道了。”万山朗把手机上的泥土搁衣服上蹭干净,为了让自己的说辞更有力,翻出他跟“战狼32.0版本”的对话框给裴行川看,“你看,这是我爸。他打我一次我就记一次的账,都32.0了!” 这个昵称裴行川见过,但是一直也没问是什么原因。他漫不经心道:“都这样了,你还是说他很爱你。那你凭什么反驳我的话。” “不要急,听我说完。”万山朗面不改色道:“我当初改这个备注,是因为我爸有次给我开家长会回来,把我暴揍一顿,我屁股都高了几厘米,哭得整个晴庄都听见了。我妈来喊我吃饭,我觉得丢了脸就赌气绝食。她没忍住又把我揍了顿,边揍边骂:‘你平常逃课也就算了,你爸去给你开家长会你都敢逃?不是找抽是什么?!’” 第48章 这描述绘声绘色,裴行川由衷道:“那你也挺欠的。” “……这不重要!”万山朗一脸骄傲地抬着下巴,“我的家长会,他们都是抢着开的!我爸我妈那时候可都是富豪圈有头有脸的人物!老的卷就算了,小的也卷生卷死,同龄人恨不得各个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衬得我像个不学无术的二世祖。就这样,我爸妈每次被老师批得跟个孙子似的,下次开家长会还抢!你说,他们不是爱我,难道是抖m吗?” “……” “说话啊。” “啊?” “啊什么啊呀。”万山朗又急了,将手电筒竖在自己下巴下面,光芒从下而上将他的脸照得阴森煞白,做了个鬼脸,“别装傻。” 当近处的光源被撤走,环境最晦暗时,前路尽头的天空有几束白光显了出来。应该是已经有人到那里了。 黑暗中,裴行川眨眨眼,今天扯着嗓子喊了一下午,他的声音已经哑了,“那确实。” “所以啊。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万山朗也看到了,赶忙挥了挥手电筒。刺刺拉拉的电流声再次响起,对讲机里徐茉说:“行川,我们看到你们了,山朗伤得重吗?我和祁重华马上来接应。” “谢谢徐姐!”感觉到裴行川的汗珠滴落在胳膊上,不知不觉走出了这么远,万山朗知道他已经体力不支了,忙道:“真的麻烦你们了,能来搀我一把就行!” “小意思,等着。” 对话落幕,反手将对讲机挂回背包上,万山朗拍拍裴行川,“放我下来自己走吧。” “没事。” “裴老师确实练过啊,好厉害!” “嗯。” “裴老师,你真的,人美心善。” “嗯。” “还嗯?”已经看见徐茉他们的光朝这边过来了,万山朗的胳膊环在裴行川身前,眼睛转了转,得寸进尺道:“裴老师以后跟我搭档。” “……” “这你怎么不嗯了!”万山朗惊道:“你不会还要选韩苑吧?” 裴行川冷漠道:“兄弟不炒cp。” “我们是兄弟吗?你上次还让我别套近乎!”万山朗目瞪口呆,看他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忿忿地说:“我算哪块小饼干。我连你朋友都算不上……我们是什么,非法的炮友?” “当然非法。合法的那叫家属。”裴行川笑起来,“你有合法的地位吗?” “……” 手酸了,裴行川再把他往上颠了下。万山朗抱着他脖子,伏在肩上不知在想些什么。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圈阴影,随着耳畔沉重呼吸声动了动。 他低声道:“非法就非法呗,朋友总该是能算半个吧……” 裴:“哦对,我忘了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 “对什么对!”万山朗心底一横,真见不得他人善心软的同桌被那个小狐狸精迷了心智,胡搅蛮缠起来,“我不管,我要跟你一起!” 裴行川奇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一起?我们很熟吗。” 万山朗炸毛了:“这都不熟那还要怎么才算熟?!” “你都已经忘记了,那自然不算数。” “那韩苑凭什么!” “我跟他有戏要宣传。” “你跟他的戏要宣传,我们的戏就不用宣传吗。” 裴行川了然,沉默了片刻,淡声解释:“《诡事》正在热播,我们的戏刚杀青,还没轮到你。” 万山朗嗤笑,指着裴行川对旁边的空气说,“听听,这是什么渣男发言。” “滚开。” “我不。” 裴行川冷笑,“不嫌我是男同了?” “……我错了嘛,我以前真是太没素质了,所有人的性取向都值得尊重!”吃准了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万山朗软声道:“跟韩苑差不多就行了哎呀,反正《诡事》大结局都出来了。咱们也得为《重开》考虑考虑是不是?我想跟你一起,求你了~实在不行……” 他把胳膊伸到裴行川面前,“给你打一下,出出气!” “啧,把你的狗爪子拿开,挡我眼睛了!” 裴行川也是佩服他的能屈能伸,哼哼唧唧跟个大型犬撒娇似的,叫人气不起来。恰好远处一束手电光打来,他垂眼避开,怨道:“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万山朗你好大的脸,敢让我配合你炒cp?谁家情人……” “怎么了。”万山朗笑,“你不会又要说你小情人多到能凑一桌儿麻将吧?” “行川——山朗——”祁重华和徐茉小跑着过来了。万山朗朝他们挥手,忽然重心一矮,被裴行川放下了。 “没怎么。”裴行川活动了下酸痛的手腕,仰头看他,指尖戳着万山朗的胸口,明明是逆光站着,可那双眼睛亮得惊人: “看我心情,你拿号往后排吧!” 晚上十一点,《假面情侣》所有工作人员和嘉宾在山外集合完毕。 万山朗他们一行动作慢些,出山时,他的必经之路上犹如三更半夜开了个欢迎会,蜂拥而上给他们团团围住了。 “万山朗?万山朗在哪儿呢?”花雪个子小被挤后边儿去了,蹦跶着瞅里面的人,“哇去,我们还以为你被什么野兽拖走了,胳膊腿儿都还在吧!” “在在在,不出意外未来七十年都在。” 葫芦娃救爷爷似的把自己给搭进去已经够跌份儿了,老远看见救护车蓝色警报灯极具视觉冲击地破开黑夜,俩穿白大褂的担架员推着担架车呼啦啦地过来了,万山朗眼前一黑,这糗出得越发大了。 “等等!我没事!我自己走!”万山朗坚持要证明自己真的不至于坐担架!却被一拥而上抬的抬扶的扶,他咬牙道:“……能不能尊重一下当事人的想法!” 阮玉姝嫌弃地摆手,“你的想法不重要。打晕打晕,赶紧拖走。” “哎,你手机没拿。”裴行川看其他人七手八脚硬是将万山朗按上去直接弄走了,哭笑不得,往前追了两步,忽然被方舟他们一把拉住,“裴行川,你没事吧?!” 裴行川说:“我没事。” “真的对不起,都怪我执意要回去,结果走岔路了连累了你们……还好你们没事。我对不起朗哥。”韩苑自责地不住道歉。 “行了行了,谁也不怪。”崔盛绕着裴行川检查了一圈,看到他没什么大碍才放下心,“天晚了,车队在前面等着,你们快回去休息吧嗷,我去医院看看山朗什么情况……行川要一起吗?” 裴行川顿了下,“我?” 崔盛指了指他与万山朗不遑多让的一身狼狈,“去医院看看,别过生了才发觉哪里磕了碰了。” 制片人做陪护上了救护车,裴行川和崔盛自行开车前往医院。 事发至今仅过去了五个多小时,虽在山里,这场声势浩大的动员还是在网上掀起了轩然大波。 裴行川给李薇李思她们打电话报了平安,挂断后,进了许久未打开的微博,更新了条安慰嗷嗷叫的粉丝们。一路上,身侧的光亮一直未暗下去过,崔盛一个电话接一个电话地回,又逐一吩咐下去。 到了市区,车窗外的灯光逐渐多了起来,裴行川望着街景,看见一栋顶着红十字的大楼矗立在林立高楼之间。就快到医院了,崔盛那边总算安静了下来。 “艹。” 听见一声国骂,裴行川瞥过去,见他使劲拍了拍黑屏的手机。 原来是没电了。 车厢里静默了许久,许是察觉到旁边的目光,崔盛抹了把脸,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和衣服,显出几分颓然。 “节目大概率不能继续了。” 第46章 地级市的中心医院, 半夜三更常常灯火通明,裴行川跟崔盛去病房找他们时,万山朗正裸着上身坐在床前接电话,护士用生理盐水给他洗伤口。 “你们来了。” 听到莫主任跟自己打招呼, 裴行川点了头, 目光落到那人身上却未挪开。万山朗应该是从小就底子打得好, 肌肉线条清晰而深刻, 匀称地遍布全身。宽肩窄腰, 单看着就很是赏心悦目。 虽然这么想可能有点缺德,瞄见皮肉上那些红红紫紫的伤痕, 裴行川还是不由自主在心中小小地“嗯”了声。 战损美。 余光看到门口进来的人,万山朗下意识那边望去,目光相接,裴行川毫不避讳地扬了扬眉,随即,堪称明目张胆地用眼神从上到下把他刮了一遍。 万山朗:“……” “喂?怎么说着说着没声儿了?朗朗?” “哎哎,在听在听。”这么多人在, 万山朗不好直接揭露此人的流氓行径,默默转过去背对着他们坐着,“喂妈, 真没事儿……都是谣传, 他?他也没事……不用, 这段时间忙着在树林里当猴子呢, 你找不着我的。” 制片人莫主任指了指万山朗,给刚进来的俩人比了个嘴型,“他爸妈要来看他。” 话音刚落,万山朗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度, 带着一丝不可思议,“什么?不是来看我的?” 第49章 其他人:“……” 万山朗哼道,“那我就更不可能让你们来喽。” 这慰问还不如不问,等他讪讪挂了电话,护士插话打趣道:“来也没关系的,你这身体素质要不了几天就好了。平时没少锻炼吧?” “嗐,没有~我平时都没时间锻炼的。”要说穿来这里最大的安慰,莫过于脸没长残,以及不费吹灰之力白捡了一副好身材。万山朗嘚瑟地挺直了脊背,一不小心扯到了前胸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缩了回去。 “悠着点儿。”崔盛笑着拍拍他,指了指这家伙红一块紫一块的腿,“怎么样?” “骨头没事。”莫主任将一旁的片子拿给他看,“拍了核磁共振和超声,韧带撕裂,保守治疗修养个把月就行了。” “行,不幸中的万幸。”崔盛眯眼看了半晌,安慰地说:“好好休息,组里的车都调去接山里的工作人员和村民了,你经纪人和助理明早来。” 说完,他给莫主任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一同出去说话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俩和护士,裴行川左右看了看,这单人病房不算大,但是干净整洁,有独立卫浴,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消毒水味儿。 他从床尾走到窗边,扯了张凳子坐下翻手机。没人说话,病房里一时安静到只剩护士摆弄药水的声音。 “哎,别乱动。” 突兀的女声响起,裴行川抬头瞧见万山朗在朝这边看来,他用目光询问怎么了。 护士正在给万山朗脸上涂药,他扭着脑袋,以一个极别扭的姿势望裴行川的胳膊,“你有受伤吗?” 之前黑灯瞎火的都没注意到,裴行川的衬衣袖子破了个大口子,衣摆也被什么东西挂得破破烂烂直接报废了。 裴行川还以为怎么了呢,低头继续刷手机,“我没什么事。” 万山朗说:“不是…你这衣服今早就是流苏款吗??” “嗯。”裴行川头也不抬,“流行这么穿。” “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我怎么不知道。” “明天。” “……” “噗哧”护士将他们的对话全数听了去,忍俊不禁笑出了声,“你们来这边录《假面情侣》对吧,我追的剪辑版要慢一些,没想到你们竟然来云安了!怎么会弄成这样呢?” “别提了,丢人。你等节目播出就知道了。”被石头划较深的伤口上完药后还要用医用纱布包扎,万山朗说:“姐姐,有没有不留疤的药?这伤好了留一堆疤也太难看了吧。” “有。明早给你送来。晚上好好休息,伤口别沾水哦。” 护士上完药后嘱咐了两句就也跟着出去了。 病房里安静到有些诡异,万山朗扯过床尾搭着的病号服上衣,慢吞吞地往身上套。瞅着还在玩手机的裴行川,“你没伤为什么不回去休息呢。这都凌晨了。” 裴行川答:“我来检查一下不行吗。” 万山朗问:“那检查出了什么没。” 裴行川答:“不告诉你。” “……”万山朗真服了他了,不再多问什么。腿脚不太方便,只能半身不遂似的站起身朝床边挪,许是不耐烦,还蹦了两下,刚蹦到床边,这倒霉催的又是脚底一滑,“砰!” 听到这地动山摇的动静,裴行川惊得手机差点脱手 ,“万山朗!” 三步并作两步抢上前去,裴行川伸手去捞那二百五,忽然,一只伤痕累累的手穿过指缝反握住了他,万山朗仰头看他,脸上还挂着大大的笑容,“哈!抓住你了!” 裴行川一愣,“你故意的?” “不然你不过来……诶诶,别打别打!”万山朗自行起身一屁股坐在床上,牵着他的手不放,将衣袖撸上了胳膊,估摸着是晚上背人用力过猛,白皙的胳膊上青紫血管充血交错,还未完全消下去,从小臂到胳膊肘有片黑红擦伤。 万山朗蹙眉,“你这叫没事。” “崔盛带我去处理过了。”裴行川掰开他的手指,“我又不怕留疤。谁跟你一样,娇宝宝。” “?” 话音刚落,两人俱是一愣。 这下可真是觉出几分莫名其妙,合理怀疑他有故意找事的嫌疑。万山朗歪头凝视他,裴行川若无其事躲开目光,继续看手机,“我点外卖,有想吃的没。” “你把那脏外套脱了吧,别再给伤口弄脏了。”看他要溜,万山朗抓住衣摆不松,“咋,你大姨夫来了啊,突然又阴阳怪气…我发现你这人一不开心就喜欢跟我对着干。” “你有病。”裴行川扯衣服,万山朗不松,一来二去,只听见“咔嚓”一声清脆的撕裂声,“流苏”外衫彻底从缺口的地方裂到了后腰。 裴:“……” “哦豁。”万山朗一脸无辜赶紧松了手,生怕被衬衣讹上,“它自己要坏的!” “闭嘴吧你。”裴行川没好气地三两下扯下了衣服,团吧团吧丢垃圾桶里,只穿了一件坎肩。 “这搁哪儿磕碰出来的。”万山朗捉住他的手腕拉到跟前来,“我给你拿纱布缠两圈儿,免得睡觉蹭着了。” 想来还要多亏那件外套,目光扫过他裸/露在外的其他皮肤,除了外套破了个口子的手肘部分有伤,其他地方依旧白净。 万山朗耷下眼,一手轻捏着裴行川的小臂,将纱布一圈圈细细缠上,“紧不紧?” “可以。”裴行川狐疑地瞥他:“干嘛讨好我。” 万山朗反讥,“这能叫讨好?你是不是有点太肤浅了?” 裴行川心想可能是自己把人想得太功利了,“哦。” 万山朗将多余的纱布在胳膊上打了个蝴蝶结,拍了拍手:“咱这叫有职业操守。爱岗敬业!” 裴:“……?” 这爱的是哪个岗,敬的是哪个业,是往上升价值上去,还是往下三路跑,那可就太有想象空间了。可万山朗像全然没感觉到裴行川发散的思维似的,“哎,你说我还要一个月才能好,那接下来的录制岂不是要坐轮椅了?” 裴行川翻着外卖软件上的菜单,不置可否。 虽然他们都是皮外伤,顶多就是当一个月的瘸子。可今天这事直接威胁到了艺人的人身安全,还搞出了这么大的阵仗上升到社会关注上面,节目整改是势在必行。 搞不好,就此毙了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万山朗这个“初来乍到”的菜鸡艺人不知道。 “裴行川,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嘛?”他眼巴巴地盯着裴行川,如果有兽耳的话,估计是耷拉成飞机耳了,“韩苑不值得的。” 裴行川瞥他,“你值得?让我给你推轮椅?” “让赵小小推!”万山朗提议:“咱们仨一起!” cp互动谈恋爱的节目,带赵小小一起。这跟蹲坑的时候边上有个人盯着有什么区别。裴行川好气又好笑,这画面想想都觉得离谱至极,“你认真的吗?你疯了还是崔盛疯了。” 万山朗肉眼可见地沮丧,“那怎么办嘛。” “……”裴行川撩起眼皮扫了眼他。 这狗东西平时一副恐同直男,坚贞不屈的死德行,现在为了剧和热度,倒是上赶着要跟自己一起了。 被当成工具人,说不生气是假的。裴行川将方才外卖购物车里的菜品下单,垂眸时,眼中闪过玩味,“……那就要看你的诚意了。” 反正现在综艺要毙掉了,遛完就跑,他也无处说理。 万山朗眼睛一亮,“什么诚意……”“孩儿们,我回来啦。”就在这时,出去聊事情的两人去而复返,崔盛推门而入,笑道:“今晚这边还是要有人守着。小莫一个女同志照顾山朗不太方便,你跟行川开车回去,我在这儿陪床。” 裴行川抬眼看他,“组里还有很多事等着你做决定吧。” 这话算是说人心坎儿上了,如果不是今晚要来医院,崔盛估计开会能开到明天早上去。他勉强笑笑,“没事儿,不急在这一时。” 似是感觉到他的为难,裴行川善解人意地主动说:“反正明天早上助理和经纪人都来了,一晚上而已。我留这里,你们开车回去。” “!”万山朗微怔,“你要留在医院给我陪床吗。” “嗯哼。”裴行川眨了眨眼睛,“开心吗?” 在旁人看来,万山朗定定地看着裴行川,还以为是怎么了。半晌,只听见他说:“今晚我连夜给你盖座庙。” 看他感动得稀里哗啦情绪翻涌说不出话,裴行川沉默,良心受到了一丝丝的谴责:“……其实也大可不必。” 第47章 简单地洗了个澡, 裴行川擦着湿漉漉的头发,水珠滚落将衣服洇湿了,蒜皮似的一层布料贴在背上,依稀可见瘦削的肩胛骨。 现在太晚了, 只能先在医院找套病号服穿穿, 衣服不太合身。宽大的衣摆被动作牵起露出一截腰线。擦去镜面的薄雾, 镜子里的人眉眼被水汽浸湿, 如同墨笔勾勒出的丹青。 第50章 作为一个演员, 自然要求有极高的表情管理能力,上镜时情绪要代入角色, 成为角色。但换做平常,裴行川对大多数东西提不起兴趣,更想随性过过。 他记得李思曾说过他笑起来还是很好看的,此话有没有个人主观因素有待考证,但任谁也不会喜欢一个性格别扭,天天凶巴巴阴晴不定的人。 对着镜子提了提嘴角,镜子里的面庞显得有些刻意。裴行川忽然感觉这样好像有些傻x, 放弃得十分果断,“算了,反正再怎么……而且也不需要他同意。” 单人病房临时添了张床, 布局显得稍微局促了些。万山朗去洗澡时, 裴行川躲被子里温习了一遍“如何做1”和“做1的技巧”。他很早之前就收藏了这几个帖子, 只不过一直没用上。好不容易才有机会重见光明! 聚精会神地学习了半晌, 裴行川觉得收获颇多,只不过看着看着眼皮越来越沉,哈欠连连。实在是白天体力消耗得太大了,博主声情并茂的激情描述都压不下愈发汹涌的困意。 要顾及着伤口和绷带, 万山朗洗澡慢了些。等出来时,房间里静悄悄地,旁边床上隆起的一团也没动静了。 那人好像很喜欢将被子盖过头顶睡觉,也不管会不会呼吸困难。万山朗轻手轻脚过去,将被子往下拉了一点,露出了被捂得红扑扑的脸颊。 他已经睡着了,绒密的睫毛垂着,眼睑上两厘米长的一条伤结痂还未脱落。离得近了,能看清裴行川秀挺的鼻梁,皮肤的肌理,脸上细细的一层绒毛。 万山朗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垂眼看着那条明显的疤,鬼使神差地想伸手去碰一碰,待回神,发觉自己是想做什么,他浑身一僵,手要停不停地顿在半空。 无意瞥见他手里抓着的手机,万山朗哽在喉咙里的一口气缓缓咽下,好像找到了一个合适的理由,调转方向将那只手机轻轻抽出放在了床头柜上。 灯熄了,夜色流入病房,心声悉悉索索翻腾起了一点不足为道的水花,万山朗翻来覆去,一不小心碰到了伤口,龇牙咧嘴地终于消停了。 人还没死,脑子里已经开始走马灯,烦得他睡不着。强制自己闭上眼睛不再去胡思乱想,可扬扬止沸,一些零碎的片段画面还是从犄角旮旯里往外钻,不断地刺激着神经末梢。 翻了个身平躺,久久凝视着天花板上浮动的光影,如同沉在夜河里,遥遥观望水那头的繁华。他想: 裴行川真的真的是一个非常好的人。 不是因为他一而再,再而三地救自己于水火,而是因为他本身就很好。 学生生涯,恍如上辈子的事了。对这个朝夕相处的同桌,他一时竟想不起来除了脾气暴、学习好之外的其他印象。 过去的自己不喜欢那个裴行川,是实话。可未来的感情,也是事实。 六年后的那个人,像一个闪亮的发光体,万山朗下意识忽略了他的敏感、尖锐、极端,觉得万般人都配不上他裴行川。 等万山朗意识到这一点时,之前的不解、疑惑,好像都迎刃而解了。 裴行川很好,谁喜欢上他,都不奇怪。 万山朗就像一个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的游魂,断然来到这个时空,处在这么一个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境地。他几近苛刻地审视自己——在过去能够匹敌的对手面前,混成了这般德行。 空有骨气,没有能力。不再讨厌他,也谈不上有逾越的感情。想离他近一点,又不想以那种身份。 够不着,也弯不下腰。 真是叫人发笑。 这段时间,虽然每天都有事情做,但那种空虚迷茫的感觉一直伴随着万山朗。所有人都有自己的目标和方向,只有他是庸庸碌碌跟着混日子。 沉寂了几秒,万山朗突然抓狂,“我预想的未来根本不是这样啊!!” 黑暗中,他听见旁边的床突然响了一声,杂乱的思绪念头瞬间静默了下来。 裴行川猝然坐起,天南海北的梦烟消云散,呆坐了须臾,终于想起自己原本的计划。在身边摸了个空,拿过长脚自己跑到床头的手机瞅了眼时间——还好,只睡着了不到一个小时。 他侧目,眼睛适应了黑暗,可以看清屋内大致的情况,幽幽目光紧盯着隔壁床那人。 悉悉索索下床的声音在安静环境里格外清晰,万山朗听见那边的动静,想:“裴行川起夜吗。” 而就在下一瞬,他感觉自己身上一轻,被子掀起的冷风灌进暖和的被窝里,万山朗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身边床榻一沉,一具温热的身体挤进被子贴上了他。 万山朗:“……” 足足有半分钟的时间,他脑袋里核爆一样的嗡鸣声中,狂啸着: 裴行川,掀了他的被子,钻进了他的被窝!! 感觉到那只手撩起衣摆钻进去,摸上了自己的腹部,万山朗呼吸顿时乱了,心想可能人家晚上一个人睡觉睡不着,找个伴儿一起也没什么的。自欺欺人地从齿缝中挤出一句,“……你是梦游吗。” “?”裴行川抬头,“还没睡着啊。” “……” 心中咆哮我要是睡着了你想怎样啊?!再给这流氓找说辞万山朗都觉得对不起自己,昧良心也不能这么昧良心吧! 可总不好尖叫一声再娇羞地躲开,他强装淡定,“对啊,你做梦做迷路了吗……靠?!你干什么!” 没想到裴行川被点破后不仅没有就此作罢,光在他腰上摸摸还不算数,竟然顺着腰腹往下探去,沿途撩起的麻感就像静电一般顺着神经末梢滋啦乱窜,万山朗一个激灵按住那只作乱的手,语气僵硬得没有任何起伏,隐隐透着崩溃和无助,“你是畜生吗,我都这样了,你还惦记着这档子事?!” “你躺着又不需要你动。”声音贴着耳廓响起,尾音黏着散漫调侃的意味,万山朗心脏猛地跳了一下,紧接着眼前黑了下来,那登徒子半撑着起身时,挡住了窗外聊胜于无的光线。他尚未反应过来,推拒的胳膊被用腿跪压住,另一个人的气息贴面而来,唇角落下了裴行川柔软的亲吻。 “等一下……裴行川!”万山朗竭力仰头躲开越来越深入的吻,黑暗中,暧昧水声撩动着神经。温热气流将耳垂熏染得通红,一吻罢,两人俱是喘着粗气。 “你不是想跟我一起嘛?” 裴行川稍微退开一点距离,鼻息旖旎交错,光影描摹着轮廓,在彼此眼中落下倒影。恍惚中给人一种有情人耳鬓厮磨的错觉。 他摸上万山朗的腰腹,指尖顺过肌理沟壑,一路从劲瘦腰身向上抚摸到胸膛,勾缠住绷带。 他语气慢条斯理,“拿出你的诚意给我看看。” “你搞没搞错,我这是因为谁啊……”万山朗话音未尽,又被堵了回去,衣料悉悉索索地摩擦堆叠,温度从紧贴的皮肤攀升蒸腾,舔吻勾缠着愈发变本加厉地侵占,让人喘不上气,使不上劲。 裴行川的手挣脱束缚,再度蠢蠢欲动。不知过了多久,听着门外走廊上,护士交接班的脚步声近了又远,房间里隐秘压抑的喘息声纠缠在一块,牵动着每根神经迸成璀璨烟花。 神智目眩神迷,惊觉他的动作,万山朗呼吸一窒,慌乱间扶上了他的腰,指下一片滑腻,他没出息地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别乱动……你、你想干什么?!” 裴行川说:“这还用说吗,当然是想干你啊。” 这语气不像是开玩笑,眼下这荒唐场景也不是梦,万山朗抓着他的手不敢松,不慌是不可能的,“别闹了。” “怎么,你上我可以,反过来就不行?”裴行川质问,两人都不肯妥协,窄窄的一张单人床成了比武擂台,撕扯间,上□□位颠倒,裴行川被反扭在了床上。 形势逆转得太快,他懵了好几秒,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松开我!……万山朗!” “嘘嘘嘘!!”万山朗从身后捂住他的嘴,低吼道:“别叫了!再把护士叫来。” “把你的脏手拿开!”裴行川扭头怒视,“再说一遍,松开我!” “笑话,你让我松我就松?我敢松吗我。”忍着后腿的剧痛,感觉身上几处伤口好像裂开了。万山朗跪压着他,扯了几张抽纸擦干净手,又将裴行川的手拎起来细细擦干净,跟给混账猫子剪指甲一样,时刻还要防着被挠。 看到他指缝间黏腻的东西,万山朗魂儿都跟着脑袋上冒的烟儿一块飞了,瞥向那对燃着怒火的眸子,他气笑了。呛道:“我都还没发火,你先气上了?你再叫,叫大点声,最好把这层楼的人都给叫来。看看我们在干什么好事。” 百般挣扎都动弹不得,裴行川自然不愿意承认同为男人之间的实力差距,今天背着这个狗东西走了那么远的路,胳膊无力是正常的! 他盯着万山朗那条结实的臂膀,眯起了眼睛,“……你松开我,我不动了。” “你觉得我傻吗??” 第51章 之前折腾了那么一遭,两人的衣服都凌乱得见不得人了。手下按着背脊,目光描过那截紧致而削薄的腰,即使没开灯光线晦暗,也能看见优美而不过分瘦弱的线条,万山朗“啧”了声,庆幸狂乱的心跳没人能听到,空出只手帮他把内裤拉好,嘴上数落道:“你一天天脑袋瓜子里都装了些什么黄色废料啊。还夜袭我。呵呵,又菜又爱玩。” 裴行川脸“唰”地红了,像是受了莫大屈辱,油锅里的鱼一样又拼命翻腾了起来,“万山朗我杀了你!!”万山朗差点没按住,手忙脚乱用纱布给他手绑着。 都这样了,绑得还他喵的是个蝴蝶结。 保证他手动不了后,又扯过被踹到一边的被子,打横给裴行川卷吧卷吧卷成了一长条推到另外半边床上。看他还要动,隔着被子落下响亮的一巴掌,“安分点!” 目光相接,裴行川还在不甘心地瞪他,那又羞又恼的表情看着可委屈,整得好像干坏事爬人床的不是他一样。万山朗也回瞪了过去,“你差不多行了啊,睡觉!” “我这怎么睡啊,你给我松开!” “怎么不能睡。”万山朗将枕头拿过来给他垫在脑下,“给你松开我今晚就不用睡了。单人床就这么大,你不怕摔脑残你就往那边滚一个试试。” 说罢,万山朗将不知何时被解到胸口的扣子一路扣到最高,也不管裴行川谋逆之心昭昭,直接背对着睡在另外半边床上,充耳不闻这厮软磨硬泡。 到底还是精力有限,等他自己折腾一会儿折腾累了,就渐渐没声了。心猿意马归于沉寂夜色,身后的呼吸声沉稳有规律了起来。 万山朗翻了个身,探头凝视沉睡的侧影,也很是服气,他本来就胡思乱想得睡不着,被这么一闹,更是精神得能犁两亩地,始作俑者却好梦正酣。 死死盯着无知无觉的人,盯了半刻钟,他气道:“是个男人就行吗。” 之前细数了那么多,他还忽略了裴行川一个重要的点。除了敏感、尖锐、极端,还要再加一个……好色。 气恼地背对着他躺下,“明天再找你算账。” 临近三点才堪堪睡着,托裴行川的福,这一觉睡得无比累人,乱七八糟的梦快把万山朗淹死了。 上午八点,天光大亮,走廊说话跑动声搅得人再也睡不下去。万山朗用枕头捂着脑袋,忍无可忍气冲冲坐起,要去教那几个笑声媲美警报的小比崽子做人,正好跟推门而入的赵小小对上了视线。 孙木芳后一步进来,看他顶着鸡窝头呆愣愣地抱着被子坐床上,目光充满母爱,“ 朗朗你腿怎么样了?” “裴行川呢。”万山朗抓了抓头发,断线的脑子终于连上了,他猛地转头看向身旁,那个被子卷已经被扯开了,团成一团丢在自己身上,足以看出那人的怨气。 “你们来时没看到裴行川吗。” 赵小小说:“我们才刚到……” 说着说着没声儿了,万山朗心里有鬼,见赵小小盯着自己,不自在地张嘴骂道:“看屁啊。” 赵小小贱兮兮地比了个拇指,意味深长地说:“裴老师好辣。” “!!” 万山朗一脸震惊,孙木芳听明白了,顺着赵小小的视线望去,看到万山朗脖子还有领口处泛红的印记。她顿了顿,委婉道:“呃……我听说昨天行川留在这里陪你。你都瘸了,还是别……嗯……还是安分点吧。” “为什么是我安分点?在你们心里我是这么荒淫无度的人吗?!” “……” “……” 万山朗对他们失望至极,“行,不用说了,赵小小定个馆子,今儿中午咱们就把散伙儿饭吃了吧。” “哎呀别急嘛,你刚是不是问行川?他可能有事先走了。”孙木芳安慰道:“我们早上来时,看到李薇她们在收拾东西准备动身。” “走?往哪儿走?”万山朗下床的动作一顿,猝然抬头,“节目不录了吗?” 孙木芳解释道:“出了这么大的事,节目肯定得停播整改啊。以后能不能继续都不一定。” 回过味来,万山朗脸色越来越难看,“所以说,他早就知道节目要停?!” 第48章 云安国际机场 云安国际机场 候机室角落里, 裴行川就着微博上爆炸似的娱乐新闻吃着俩素馅包子,氤氲的香气没隔着网线飘到医院,看到突然弹出的来电,裴行川眉尾轻扬。 不用想都知道, 那人怕是现在正在上蹿下跳。他非常有先见之明地将手机拿远了点接通: “裴行川!你人呢?!” 暴躁的声音从听筒传出, 裴行川默默咽下包子, 正准备说话, 恰好机场广播响起:“尊敬的各位乘客, 从云安飞往庆京的heg508航班已经开始检票了,请带好随身行李物品……” “啊??”万山朗瞅了眼时间, 咆哮道:“你真走了!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行川想了想,“都怪我,前戏时间太长了,应该直接进入正题。” “……我真多余问你一句。”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万山朗快气疯了。莫名想起来发小说的那句:整段先婚后爱,这日子过得挺有盼头。 有没有盼头再说,每次对姓裴的有点改观, 那家伙立马又整一出大的,生怕这日子过得没滋没味儿一样! 万山朗咬牙切齿,“所以你是阴差阳错耍了我, 还是提前就知道, 故意耍我的!” “嗯……有区别吗?”裴行川笑, “信我你就倒霉了。” “裴行川!!” 利落挂了电话, 顺手将人拉进黑名单,裴行川出了口恶气,开心了。戴好口罩帽子,登上了飞往庆京的飞机。 大学来到这个城市, 毕业之后索性就定居在了这里。但这几年事业正值上升期,一直在外拍戏、赶通告,在家待的时间不算多。 他一大早就自己先跑了,没等经纪人和助理她们。飞机落地后直接打车回了夕江庭。走的时候还是春末,现在已经入秋了。 刷指纹进门,家里平常有阿姨来定时打扫,布局陈设跟走时一样,窗明几净,很温馨整洁。 听到开锁的声音,阿姨从阳台探头,喜道:“裴先生回来啦?离家半年终于回来了!” “嗯。”裴行川上楼时顺便将家里订的花带了回来。他抽出一支粉色康乃馨递给阿姨,“好久不见。” “哎呀…你也真是的。”阿姨擦擦手上的水,笑呵呵接下,“万先生呢?他没一起回来嘛?” 裴行川将剩下的花插进花瓶,“他有事要办。” “这样啊。”阿姨点点头,转而说:“你回来前也没说一声,家里什么准备都没有。中午想吃什么,我现在去买菜。” “随便做点就行。” 半年没休息,如今综艺整改终于能歇下一口气了,裴行川回房间又睡了个回笼觉,直接错过了午饭的时间,一觉到了傍晚。 醒来后,看到手机屏保显示李薇的未接来电,裴行川眯眼盯了几秒,手一扬,手机飞到另外半边床上,他一掀被子躺了回去。 几分钟后,他还是认命地起床给李薇回电话。 那边很快接通:“喂,你到家了吗?” 裴行川说:“到了。” “行。”李薇说:“这边有个游戏代言你有意向吗?” 裴行川幽幽道:“薇姐,你好像发布任务的npc。每次出现我都有新任务。” “滚蛋,我这么漂亮,怎么也得主神级别好吧。”李薇笑骂罢,又问:“世灿科技旗下的《荣光重临》,他们最近要搞五周年活动,找人打明星赛。我这边还没拿到名单。你要是接了代言,肯定得出席。” “我一个演员,让我去打电竞?我上去绝对一拖四。挨最狠的打,听最毒的骂。” 裴行川对游戏的印象,还停留在电视版的俄罗斯方块儿和开心消消乐。他记得万山朗倒是玩过,是moba类,5v5联机多人对战手游,要求队友之间的配合。虽然自己在边上时,那人打游戏急眼了不方便开麦,但他余光看见那人键盘扣小作文那叫一个溜。 裴行川对自己有清晰的认知,如果他上了,被扣小作文的就是他了。 “娱乐赛而已,你以为其他明星技术就有多高超吗。” “那就是我们几个一起被骂。” “喂喂,思想不要这么消极啊。”李薇苦口婆心道:“主要还是代言。世灿风头正盛,《荣光重临》作为近几年国内少有的现象级全民手游,机会可遇不可求啊。大体上跟以前的商务代言没区别的。无非明星赛需要你上去打两把露露脸。技能哪个亮了点哪个呗。反正这段时间暂时没多的事,闲下来了你就找万山朗教教你。” 裴:“。” “就这么说定了啊。”李薇打了个响指,狡黠地笑,“等着,我跟这边把合同和代言费谈好再去找你。他们这次的报价很可以,感觉还有上升空间,我再去探探底。狠宰他们一笔!” 第52章 说罢,那边一阵风似的挂了电话。裴行川“嘁”了声,讪讪放下手机,“他还在《异界争霸》驰骋疆场呢。” 今早把那人当窜天猴点了后,顺手还把所有联系方式都给拉黑了。为了不必要的正面冲突,裴行川决定未来几个月能避则避,都准备搬去别的住所了,怎么可能主动往枪口上撞。 他去游戏商店将游戏下载后,将微信列表里几个能说得上话的朋友检索了一遍。 实际上他也没关注过别人的私生活,了解贵圈玩家素质的唯二人脉,就是之前扣小作文的万山朗,和这段时间听韩苑在游戏里挨骂。 有次韩苑耳机落车里忘带回来了。打游戏外放时,裴行川听见频道里炸麦的声音骂骂咧咧了一整局,没忍住,说:“能像你这么情绪稳定打游戏的人,太少了。” 韩苑被骂了一整局都没吭声,听到这里破防了。至今裴行川都记得他那个绝望的眼神,仿佛坚不可摧的高台被他轻飘飘地一弹,顷刻间崩得溃不成军,“那是因为他们骂的是我!” 往事不堪回首,裴行川坚决将韩苑排除在外,因为一个队伍里只能有一个拖后腿的。 他垂着眼睛,将列表翻了两遍,最终停在了那个“sail”上。 这个好像是方舟,录综艺的那天加上的微信,但是当时在吃饭就忘记改备注了。后续大家都在群里说话,没私聊过,就忘了这么个人。方舟是退役电竞选手,而且现在的东家还是世灿旗下的直播平台。 “……会不会太唐突了?”大家都跟友善随和,但毕竟连话都没说过几句。裴行川犹豫期间将列表又翻了一次,最终还是点进方舟的对话框,发了消息过去: 【非川:在吗?】 【非川:可以向你请教一点关于游戏《荣光重临》的问题吗?】 消息刚发出去,卧室响起敲门声。阿姨听到屋里有说话声,在门外问道:“裴先生起了吗?我热了饭菜,快起来吃饭吧。” 裴行川扬声应下,盯着手机里下好的游戏,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起床去洗漱。 “中午看你睡觉去了,就没叫醒你。”阿姨将最后一道菜端上桌,看裴行川洗漱完出来,嘱咐道:“冰箱里冰着绿豆汤,一会儿喝一碗。碗盘放着我明早来收拾。” 阿姨下班去接孙女了,裴行川慢慢悠悠吃完饭,收拾了碗筷放进洗碗机,端着糖水晃去沙发前的地毯上盘腿坐下。 方舟那边可能在忙,还没回他消息。裴行川点进游戏自己注册了个账号,先是经过一段动画后,自动进入了新手教程界面。这类推塔游戏玩法大差不差,无非是角色的技能不同。 有人说世灿是瞎猫碰着死耗子,刚好赶上了手游替代端游的风口,张着嘴,老天就把饭喂了。但裴行川觉得,能有这个远见,把一个游戏做到同类占比第一,打败老牌游戏,足以看出世灿的能力。 “看起来好像也不难?”裴行川自信满满过完教程,用游戏送的英雄开了一局。耳濡目染,基本操作裴行川还是知道的。十五分钟后取得了游戏的胜利。停在结算界面,战绩还很不错。 他心满意足,觉得去打个明星赛好像也不是不行? 就在这时,屏幕上方弹出了来电,裴行川退出游戏界面,点了接通。 “喂?我要来找你!”那边急吼吼道:“我现在已经到机场了,你在哪里拍综艺,把具体地址发给我!” 裴:“!” “等等,你在哪个机场?”这傻子不提前打声招呼就跑去了,裴行川语速飞快,生怕他下一脚就踏上飞机了,“你最好是在首都国际机场,我已经回庆京了。” 电话那边的风声和着脚步声戛然而止,“啊。” 得,这一听就是已经成功着陆了。 裴行川捂住半张脸,哭笑不得,“你赶紧就最近的航班回来吧。” 晚上十点,首都国际机场外,一辆银色宾利开了双闪。隔着车窗,裴行川没看到人,拾起中控台上的手机想打个电话看看下飞机没,一解锁就看到方舟许久前回了消息: 【sail:抱歉啊裴老师,刚才节目组在开会】 【sail:当然可以啊!你找我玩呗,随时恭候,二十四小时陪玩!】 “开会?” 裴行川正想着该不会就自己一个人跑了吧?忽然听见车窗外脚步声渐近,副驾驶的门被拉开,一个大男生坐进来,跑过来气都还没喘匀,一把捞向驾驶室的裴行川,“让我看看,你没事吧?!” 第49章 两人眉眼有七分相似, 但不比裴行川当演员的苛刻要求,裴行乐的脸稍圆一些,一副青涩稚气的学生模样。 小孩子几年没怎么见,青竹抽条似的噌噌往上涨, 上次见时, 裴行川看着他都比自己高一截儿了。 “我没事…你别把汗蹭我衣服上了!”裴行川推着裴行乐的脸, “吃饭了吗?” “没呢。”裴行乐可怜兮兮, “变态教授说逃课平时成绩扣一半, 我根本不敢跑。一下课就直奔机场了。” 大学生刚入学不久,老师的话还是很有权威的。裴行川笑而不语, 没告诉他老师们在期末一般都会捞捞,“行,想吃什么我带你去。” 吃完饭后,裴行川开车带他回了南湾,这是片湖景别墅区,当年来这里读书时家里给买的。 “啪嗒!”穹顶的大吊灯亮起,裴行乐看着他哥在玄关柜子里找拖鞋, 迟疑地打量着屋子,“哥,你是有洁癖吗?这屋里怎么……一尘不染?” 说一尘不染都太谦虚了, 这屋里整洁到像样板间, 根本没什么住人的痕迹。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 裴行川放下拖鞋, 轻咳了声,“我很久没回来了。年初去拍戏,今天才刚到家。” 当时温应慈看房时,考虑到裴行川要在这里住很多年, 房子买得很大很宽敞。可裴行川一个人住在这里太冷清了,后来在学校遇见了晚一年考来的万山朗,就自己购置了夕江庭的大平层,让他来陪自己。 南湾的房子闲了好多年,裴行川忘记上次来是什么时候了。他都没好意思说刚才开车进小区,差点没找到自己家在哪儿。 裴行乐蹙眉道:“那也太辛苦了吧。” “做什么不辛苦呢。”裴行川说:“你坐,我去倒水。” 虽然没人住,隔段时间阿姨会来这边打扫一次,卫生还是很干净的。裴行川开了直饮机让它加热烧水,回到客厅时,裴行乐正在打电话,见他回来了赶忙将手机塞过来,示意他接电话。 “怎么了?” 裴行川莫名其妙接过手机,在看到上面备注的“妈咪”两个字时,瞬间跟接过地雷似的要把手机往回塞,又被裴行乐推了回来。 兄弟两人你来我往无声推拒间,那边听见突然没声了,问道:“乐乐?让你哥接电话。” “……”裴行川拿过手机,“喂,妈我听着呢。” “要不是乐乐说,我都还不知道你那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温应慈问:“为什么要逞强呢?万一你也回不来怎么办?” “没逞强。我知道我走得出来。”裴行川温声安慰:“我这不好好地嘛……” “可你做这个事是完全没必要的啊,那么多的工作人员和当地人,需要你去?有必要吗?”说着,温应慈的声音尖锐了点:“生命不是摆出来好看的儿戏!” 垂在身侧的手逐渐攥紧,无声对峙中,裴行川没头没尾地说了句:“我没有。” 这场跨省会谈打得人防不胜防,不像三两句就能说完的意思。许久没人住,别墅的窗户没打开屋里空气不流通,让这凝重气氛压得更加憋闷。裴行乐端正地坐在沙发上大气不敢出,不断瞟他哥的脸色,随时准备以头抢地赔罪。 “乐乐说你现在回庆京了,我明天就来看你。” 电话挂断,长长的尾音回荡在别墅内在穹顶打了个旋儿,紧接着就是裴行乐一声嚎:“哥对不起!” 他哭丧着个脸:“我不知道妈妈还不知道这件事,她打电话来时我顺嘴就秃噜出去了。” “没事。”裴行川将手机还给了他,“反正她自己看到后,也会来问我的。” 方才就一直担心他们吵起来,可直到挂电话也没见他哥发火。裴行乐也拿捏不准他是什么想的,接过手机,“妈妈就是太着急了,关心则乱,关心则乱。你别多想哈。” 裴行川抬眼看他,目光相接,裴行乐有点怕他似的,眼神躲躲闪闪不敢直视。 “我当然知道是关心我。”裴行川提了提嘴角,说不出是自嘲还是什么,“我不至于连这点是非都不分。” 听到厨房的提示音,他站起身去倒水,回来后将一杯放在裴行乐面前,“家里什么喝的吃的都没有,凑合凑合吧。” “没事啊!我晚上吃撑了。”滚烫的开水入不了口,可裴行乐还是端过杯子,略显局促地捧着,试探道:“……哥,你还在为那事生气吗?” 第53章 裴行川停顿了一下,问:“哪件?” 裴行乐战术性喝水,忘了这是刚烧开的,被烫得龇牙咧嘴。裴行川神色复杂看了他几秒,倏地笑了,“其实我也挺烦自己小心眼的。” 裴行乐悄悄往旁边看去,发现裴行川正平静地看着他。并不是反讽或自嘲,那双眼睛里并没有躁动的火气,反而闪着温和光亮。 “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很惊讶。我看到你高考出来时,爸妈捧花去接你的那条朋友圈,就专门打了电话给妈妈。东拉西扯完,自以为不经意地说‘那花真好看,是谁买的呀’。” 听到与自己有关,裴行乐微微睁大眼睛,听见他说: “她听出来了。” 听出来了远在千里之外,那颗心脏在忐忑地跳动,听出了大儿子微妙的嫉妒和不安。 裴行川抹了把脸,低声轻叹,“……好难堪。” 随着这些年加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裴行川收到过的鲜花不计其数,粉丝送的、品牌方送的、剧组工作人员送的,甚至万山朗也订过很多次。祝贺他第一次当男主角,祝贺他第一次跟大导合作,祝贺他杀青,祝贺他生日快乐。 裴行川并不缺花,都已经二十出头往三奔的成年人,拥有了很多鲜花和掌声,竟然还会悄悄地妒忌一个小孩儿,觊觎不属于自己的那束。 无地自容。 裴行乐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于是选择了沉默。 但不需要他的回应,裴行川自言自语一般继续说下去,“前几天妈妈来电话,说……说爸喝醉酒后哭着说我不认他了。我听到时只觉得不可思议。紧接着冒出的想法就是,他是不是在酒桌上哭的呢?那我下次再见到亲戚们时,他们会怎么看我?” “我最近几年,总会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的事。为什么要拆掉我的秋千……还有,我只是舍不得他们,以为哭闹就能留住他们,我真的没有嫌弃他们,我也没有干过坏事……” 没什么逻辑的语言听得人一头雾水,桩桩件件背后的画面,并没有被岁月磨平,反而因为主人的徘徊踌躇,深刻在脑海中,愈发清晰。 喉咙哽塞有些说不出话,裴行川缓缓吸气,许久才再次开口,“抱歉,我好像不太能提及过去的事,不然会情绪失控……其实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有些害怕听众投来异样的眼光,他习惯性用指甲掐着自己的手指,提了提嘴角,只不过有些勉强。 “我朋友让我万事想自己,不必在乎别人的感受。这样也确实能让我好受一些,把责任推出去就好了,不必再纠结到底是谁对,是谁的错。很多事情都与你无关,迁怒于你,太不公平了。至于我放不放得下,你也不必挂怀……这并不会影响到你们的生活。” “哥……”裴行乐哑声道:“你别这么说。” 裴行川定定地看着他,眼神这个男孩,是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在看到弟弟泛红的眼眶时,他好像得到了一丝安慰。 “谢谢你。” 兄弟俩差着些年岁,正儿八经地道谢道歉,反而让俩人都感到有些无所适从。不想让气氛继续这么尴尬和诡异下去,裴行川清了清嗓子,有些生硬地转移话题,“这里有很多空房间,我去给你收拾。” 裴行乐嘿嘿傻笑:“好!谢谢哥!” 好像一个背负罪行的人,陈述了犯罪事实,说完感觉心里畅快了不少。裴行川起身要离开时,忽然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了,是一个未知号码打来的。 接通后,那边的人气哼哼道:“喂?裴!行!川!你竟然把我支付宝都拉黑了?不怕我携款潜逃啊。” “想逃你就逃。路费不够我再给你打点儿。”听出是万山朗,裴行川瞅了眼裴行乐,回到房间关上门。 “还打电话给我干什么?” “不然呢,不打电话,指望我摇一摇还是漂流瓶啊。” “我管你。来一个我拉黑一个。”裴行川唇角微勾:“死瘸子,你安心躺床上养伤吧。” “等等!”看他这是又要挂电话的意思,万山朗赶忙道:“我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裴行川不耐烦道:“有屁快放。” 万山朗语速飞快:“在我的强烈建议下,崔导力排众议,决定将云安这一期拍完,给观众们留下一个完整的结局。” 裴行川嘴角的笑骤然消失。 万山朗:“节目组一确定下来,我就立马给你打电话啦!哎呀呀,你笑啊,怎么不笑了呢?跑得再快有什么用,某人乖乖回来给我推轮椅吧~” 此时此刻,裴行川的心情好比想空手套白狼的渣男,人撩了,鸽子放了,狠话说了。这个时候叫他回狼窝,裴行川想死的心都有了。 满脑子的脏话不方便说出口,裴行川额角青筋直跳,深吸一口气,“谁能狗过你啊?” 万山朗一副无所畏惧的贱样,就差把脸从屏幕对面伸过来,“来,有种打死我。” 第50章 【两天没有直播了, 是伤得很重吗?我看到那天晚上的路透,还有救护车呜呜呜】 【知情人说是韩苑走丢了,大家回去找他时,万山朗又走丢了, 噗, 暖心但是好好笑】 【图片.jpg, 真的好好嗑, 患难见真情】 从起得比鸡, 早睡得比狗晚的高三穿到这里,过了一段吃得比猪差, 干得比驴累的生活,万山朗算是托工伤的福,不用录制,不用化妆不用做造型,这样懒懒散散地躺床上玩了两天手机。 刷到这张裴行川背他从树林中出来的图片,他先是一愣,“卧槽!” 突兀的声音, 吓得赵小小瞌睡都醒了,皱着脸望去,看到万山朗垂死病中惊坐起。 根据图片下角的水印, 他直接找到了站姐的微博, 看到那几张高清的照片, 登时眼睛都圆了, “卧槽卧槽!!” 竟然有站姐跑去那深山老林蹲他们?!还是在那种黑灯瞎火的情况下! 评论区一水儿的都在惊叹,万山朗放大看了一会儿,将几张高清图片保存了下来,又点进那个评论区细看。他现在已经能从不同的id, 认出这些人是谁的粉丝了。 比如这个“星星的甜心”,一看就是裴行川的女友粉,还在下面留言说:“老公的男友力max啊!!下次背我!背我!!” 万山朗撇嘴,“做梦去吧。” 还有这个“万是大鸡”,在下面留言:“小万为什么让人家背?自己爬!” 成分不明,但是万山朗看到那个id,愣了几秒。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世风日下的风!他红着脸点了举报,“这些人…这些人?!” 继续往下翻,猝然跳出一长串的id,锐利得险些把他戳瞎:“xxxxxxx:啊啊,我不会站反了吧?原来习习才是上面的?!” 万山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痛心疾首道:“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哥,导演那边在问裴老师什么时候能回来。”赵小小憋笑,“他也被裴老师拉黑了。” 闻言,万山朗沉吟半秒,“还有谁的手机我没借过来着?” 托他的福,他们这一圈儿的人全被拉黑了个遍,无一幸免。不过崔盛是因为他自己出尔反尔坑了裴行川,才被关进黑名单的。 “我手机里还有张电话卡。是生活号……”话音未落,看到万山朗理直气壮伸手,赵小小泄气,主动上交手机,“其实直接联系他的经纪人就可以了。” “啧,我就打。”万山朗一把抢过,“你以为我没找过薇姐?裴行川把他经纪人都拉黑了。” 打的次数多了,号他都背得滚瓜烂熟了,一边等着那边接通,他点进刚才那个粉丝的主页,批奏折一样批阅着。 嘟嘟等待接通的声音响了很久,这段时间里万山朗把那个人的主页翻了个底朝天。听到听筒里提示他稍后再拨,又挂了重新打过去。等待时,目光停留在那一长串id上,万山朗走神地想:这个应该是裴行川小名“习习”的首字母拼音。 “怎么了?裴老师关机了吗?” “可能吧……”万山朗盯着那一串叉号,突发奇想,歪着头看去。赵小小也歪头,“咋了?做白日梦做落枕了?” “……”万山朗安静了好一会儿,把手机横过来,伸到他的眼前,“你看这个id像什么?” 赵小小不明所以,“像什么?” 万山朗表情逐渐凝重,“像不像几个‘爻’连成一串?” 赵小小摊手:“so?” “so你大爷!”万山朗扑过去薅住他的衣服,“把戒指还给我!!那是我的!!” 赵小小想起来他确实曾把一对对戒丢给自己说不要了,慢半拍道:“爻?什么爻?你什么时候改走道系风格了?我也不戴戒指,早就卖了。” “那里面刻的是爻吗?是习习!”万山朗震声道:“你真卖了?!” 赵小小咧嘴笑,“骗你的。虽然当时不知道你是给谁的,但那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卖,给你保管着呢。” 第54章 病房的门开了,孙木芳看他们又掐起来了,不明所以道:“干什么呢?躺好,一会儿护士来换过药后我们就回村里去。行川回来了。” * “统筹说直播晚上八点开始。咱们在那之前回去就行。” 李薇从副驾驶往后看,看到他坐车上还捂着个口罩,蹙眉道:“小裴?你不舒服吗?怎么看着这么憔悴。” 裴行川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听见她跟自己说话,睁眼时,酸涩的眼睛里还布着血丝,“没,熬夜了。” “行吧,那一会儿还得化个淡妆遮遮黑眼圈。”他一向让人省心,李薇也没多问什么,转头吩咐司机,“时间来得及,开稳点。” 才走了两三天,村子几十年如一日地安宁。下车后,漫山遍野的绿闯进视线,清润的空气充满整个胸腔,叫人浑身一轻。裴行川摘了口罩,跟在经纪人的后面准备去化妆。 群里通知录制地点,还是在嘉宾们住的民宿的一楼客厅。裴行川今天不想折腾,遮了遮黑眼圈穿着便服就去了,一进屋里,其他人都到得七七八八,见着他来了都跟他打招呼。 裴行川颔首,忽然听到方舟叫他,“裴老师,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找我打游戏了?” 万山朗出来时正好听见了这句话,当场愣住。 裴行川正想跟方舟聊这个事,余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便往那边扫了一眼。虽然那天晚上没得逞,可看见万山朗,他还是有点心虚。 “……有什么好心虚的,反正又不是没干过。”这样想着,裴行川逐渐理直气壮了起来。就着谈事方便坐到了方舟边上,“我想学《荣光重临》中蛊王和精灵的操作,学费好说。” “你说的什么话!见外了嘛不是。”方舟一副被侮辱了的震惊脸,打趣道:“你找我是我的荣幸,我都说了二十四小时陪玩!” 裴行川没应声,转而说:“我一点基础都没有,可能很难教。” “没事,打游戏本来就是我的工作,顺便带你一个而已。不过你不是不打游戏吗。”方舟压低声音问:“你是不是要去参加《荣光》的明星赛?” 裴行川迟疑地点头,看李薇今天去接他时神采飞扬的样子,这个事是十拿九稳了。 蓦地,他有种说不出来的第六感,好像有种强烈的磁场吸引着他。裴行川偏了偏头,看见万山朗坐在双人沙发上,盯着这边。 看到裴行川看过来了,万山朗不自觉坐端正了,特别安静地,继续盯着他。 裴:“……” “那好说啊。”方舟笑道:“给你开个速成班,专练几个英雄。那些职业选手肯定不会把你们按在地上打的,但是也不会放水放得太过严重……这么说吧,当‘演员’,也得你们能接住戏。” 裴行川收回目光,点头,“这个我熟。” “哈哈哈”方舟乐不可支,“不是那个演员……哎呦你还一本正经点头,怎么这么……” 裴行川窘,总觉得他后面未尽的话是“可笑”。 “安心,我是专业的。”方舟拍拍他的肩膀,义薄云天道:“尽管找我,千万不要客气。” 裴行川认真道谢。 余下的嘉宾也来了,崔盛招呼大家坐好,要开始录制了。 看到花雪来了,裴行川想让出位置。但一站起来,视线盲区没有了,他发现万山朗不断地朝这边瞟来。 裴行川预备往那边走去的动作顿住了,心中微微一动,他不动声色地调转方向,朝另一个空位走去。 万山朗一直在悄悄看裴行川有没有想选自己的意图,眼看他又要往姓韩的那边去了,急得像一只无能狂怒,只能原地打转嗷嗷叫的狗子。 “汪”都不能“汪”出声,太憋屈了。 人多了不方便直勾勾地盯着,但一点都不耽误那目光更加炽热,简直要把人脸上盯出两个洞。裴行川憋笑憋得难受,感觉他快要咬人了,才慢慢悠悠地过去。 他冲旁边的位置扬扬下巴,“让让?” 万山朗赶紧往旁边挪了挪,拍拍沙发,仰面看他,“够坐不,不够我坐地上。” “算了吧。”裴行川赏脸坐下了。说是双人沙发,其实并没有那么宽敞,两个人成年男性坐刚刚合适,没有余地的程度。 裴行川感觉坐着了什么东西,有些硌得慌。他摸了摸,抓到一条链子,是万山朗工装裤旁边装饰用的。 裴行川探究的目光落到他身上,惊奇发现他怎么打扮得这么……齐整? 自他坐下来起,就闻到万山朗身上淡淡的香味。脖子上挂的链子,花里胡哨的潮牌t恤就不说了,头发打了发胶做了造型,还用发泥挑染了一撮蓝毛儿。 整个人显得很青春洋溢,很俊朗帅气,很……开屏。 “看我干什么。”在其他人都疲于打扮时,万山朗挺直了腰板儿,简直就是这个屋里最靓的崽。 他小声逼逼,“你刚才不想选我的吗,找人打游戏都不找我……和我一起,真难为死你了。” “啊?”裴行川说:“我跟他聊两句。而且他是专业的。” pd分发收音麦,要开始录制了。裴行川沉吟道:“你还想跟我一起吗?” “我当然——”万山朗突然就矜持起来了, 这么多天一直打电话骚扰裴行川的人不是他一样!兴冲冲一嗓子出去,又猝然收声,“……有点想。” 裴行川压低声音说:“不怕我再半夜钻你被窝?” 万山朗“咻”地转头,两人差点脸贴脸撞上。裴行川退开了点,看到他认真地看着自己,铿锵有力道:“怕。” 裴行川心中不爽,“那你还……” “你可以……不选我,我服从调剂。但是韩苑必须在我后面!”万山朗简直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程度,完全不像是想服从调剂:“但是我不能看着你误入歧途。” 裴:“??” 有时候,他真的搞不懂万山朗的脑袋瓜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直到晚上坐在了房间的另一张床上,裴行川还是没想通他俩的事,怎么就跟韩苑较上真了,还上升到误入歧途这种高度。 以及,万山朗这个人,怎么这么神经。 裴行川抱着枕头坐床上,一脸欲言又止, 看万山朗睡觉时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还试图将皮带系上。 他憋了半晌:“……我那儿还有把锁,你要吗?” 第51章 知道裴行川是在揶揄自己, 万山朗白了他一眼,故意说:“怎么保证你手里没备用钥匙?” “……你认真的吗??”看万山朗的表情不疑有他,裴行川惊呆了,一时竟然也有些不确定他是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 “那、那我现在去给你买一把?我保证不私藏。” “……” “……” 万山朗悻悻道:“算了吧, 硌得慌。” 听他这还有点小遗憾的语气, 裴行川真是忍不了了, 脸埋枕头里, 肩膀一抖一抖地,笑得收不住了一样。 万山朗有些无奈道:“我知道我看着有点好笑, 好吧,是很好笑。但是万恶之源是谁啊……喂,想笑就笑吧,别给自己捂死了。” “你脱了吧,我保证不乱来。”裴行川抬头时,脸憋得通红,万山朗看到他笑出来的眼泪润湿了眼睛, 无意识咽了下口水,“你保证?” “信不信由你。”裴行川耸肩,忍笑忍得声音都在抖, “反正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 我真要乱来, 今晚应该会备点什么称手的工具, 但是我没准备…下次吧。” “我谢谢你啊!这么坦诚!还下次!” 万山朗逼逼叨叨地,又跟解粽子绳一样把刚系上的皮带拆了、三条裤子三件衣服,脱了后整个人都轻松了。一不小心又扯着了伤口,疼得他摊饼子一样瘫床上, 不动了。 笑够了,裴行川铺床准备睡觉,余光看到万山朗猝然从床上坐起,下地一瘸一拐地去桌上翻包。 保守治疗不用打石膏,但也不代表能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处乱跑。裴行川往那边留意了两眼,看他“一米九一米八”地走远了,真难为这瘸子,为了赌个气带伤坚持拍摄。 正这样想着,裴行川看到万山朗转身时,手里拿了个什么东西,朝着这边走了过来。 “你没扣眼睛下面的血痂吧?”万山朗又“一米九一米八”地过来了,在床边坐下,把裴行川拉床边上来,“等会儿再忙活,我看看。” 胳膊上的血痂还没掉。温暖干燥的手掌贴上脸颊,裴行川被轻捏着下颌抬头。血痂已经没了,对着光时,能看见眼睑上淡粉色的伤痕,中间划痕较深的地方还透着血红。 “你是不是扣了的?” 裴行川眨了下眼睛,他看见万山朗利落的剑眉蹙起,“这肯定不是自然掉的。” 万山朗将已经扭开的药膏盖子又扭了回去,放在了床头柜上,从药盒里抽出说明书细看,“这上面说了,等痂脱落了才能用。一天两次。” 第55章 说着,他抬头严肃地看裴行川,“不能再扣了!痒也要忍着。洗脸的时候记着避开。” 裴:“……” 就在几秒前万山朗走过来时,他还在嘲笑人家瘸,这下好了,良心不安了。 万山朗将说明书叠一叠塞盒子里,放在药膏边上,再次转头看向裴行川。 裴:“……?” “嘶,你是不是在减肥啊。”万山朗往后坐了点,眯眼看他,“怎么感觉你好像瘦了呢?” 刚才憋了笑,裴行川现在的脸色还算红润,看不出来什么端倪。就是下巴看着尖了点。 看他不吭声,万山朗默认他就是在减肥,毕竟他自己之前就被孙姐要求每天注意饮食,勤锻炼,保持身材。 他手背砸着手心,苦口婆心,“你都瘦成这样了,再减就连人带盒五斤重了。” 裴行川面无表情:“我没减肥。” “没减肥,那怎么瘦了呐。”万山朗继续手背砸着手心,危言耸听地乱说:“你知道小明的爷爷为什么能活到一百岁吗?” 裴行川:“因为他不减肥?” 万山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那么能活。” 裴行川:“?” “但是他不好好吃饭肯定马上就没了啊。”万山朗捏着拳头给他展示自己胳膊上匀称紧实的肌肉,“看到没,好身材是练出来的。等我好后带你健身,我给你当教练!” “……不要。”裴行川脸色变了变,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记忆,警惕地远离了这个人,钻进被子里留给他一个冷酷的后脑勺。 “?你干吗,我以前不会强行拉你去撸铁吧?”看他这反应,万山朗有点新奇,扒拉了下裴行川,“不至于吧,多锻炼锻炼总是好的。” 说得这么正义凛然,是撸铁吗?啊??? 裴行川脸热,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传来。“……我要睡觉了。” “好吧。”正义凛然的小万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咂吧了下嘴,忽然想起件事,“你明天记得把我的□□、微信、*音、支付宝、钉*、微博、**会议,还有两个电话号码从黑名单拉出来哦。” 他又扒拉了两下被子,“裴行川。” “裴行川~” “裴老师~” “习习——”“知道了!!” 裴行川整个人没进被子里看不见了,但好歹是答应了。 万山朗满意了,关灯睡觉。 * 天色渐晚,路灯下,纷飞大雪如萤火虫一般,映着点点白光。 少年无暇旁顾,积雪早已被行人踩成了黑色泥水,人行道年久失修,一不小心踩到翘起的砖块,脏水就会迸溅出来。 湿透的鞋袜粘黏着皮肤,可少年却跑出了一身热汗。转过一处路口,面前的老街道终于有点眼熟了,他面露欣喜,背着琴包往家赶。 钥匙插进锁眼,推开老旧的防盗门,暖和空气扑面而来,似又逢一春。少年扬声道:“我回来了!” 冷风从大门吹进屋里,将炭火上的浮灰吹飞了点,妇人正在辅导小孩作业,闻声抬头,疾风骤雨般吼道:“你去哪里鬼混了?!” 少年一愣,“什么?” 妇人将手中的笔拍在书上,斗鸡一般气冲冲从火盆后起身冲到了跟前,拎着少年湿漉漉的衣领将他拽进屋,将防盗门甩上。 巨大的声响震得少年整个人哆嗦了一下,琴包上的雪落了下来。 “你们唐老师说你下午三点就下课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去哪里鬼混了?!” 少年被吼得有些懵,“我…我没有出去鬼混……雪太大,我不认识路。” “上次不是送你走过一次吗?怎么可能会记不得?”妇人审视的目光钉在少年的脸上,“撒谎成性,你最好没在外面跟不三不四的人一起,让我逮到别怪我打死你!把湿衣服换了,滚出去跪着!” 身后的门重新打开,刮进来的寒风再次吹飞了炭盆里的浮灰。少年垂眼看着被风吹动的裤腿,上面得泥点子都快干了。背着琴包回到了门外,还未待跪稳,大门已经重重关上。 …… “妈妈。”小孩蹭到妇人身边,一年多未见,近乡情怯,竟生出几分羞涩。 他磨蹭了一会儿,才试探地说:“我在学校时,有人在我的衣服还有头发里倒糖粉。他们丢我的东西……” “还有别人欺负你的份儿呀?” 妇人笑着瞪了他一眼,“我回来的路上,几家家长跟我说你欺负了人家的娃子,我一路赔着笑脸道歉。你待在你奶奶身边,可把她的那点道行学了个遍。” 小孩被这一眼吓懵了,不敢再作声。 …… “我?我想以后成为唐老师那样厉害的演奏家!” “哎呦,习习好志向!那说定了,老师等着跟你同台演出的那天哦。” 铁门关上,少年嘴角的笑尚未退去,抬头看见妇人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下次恭维人,还是婉转点。太明显了不好。” 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回家的路上,好一会儿才想明白,那并不是什么好话。 “我没有恭维她。” “哎呀你刚在里面装模作样的,看得我都难受。” 妇人笑,那双似乎很精明的眼睛,看进少年的眼底,“你不是个没心机的。你真的没说漂亮话,恭维她?” 少年有一瞬间的茫然,“……我有吗。” …… 妇人疯了一般将门摔得巨响,红着眼睛哭到:“我供你读书,供你学琴,到最后你还嫌弃你老子娘?” “我没有。”少年张了张嘴,眼泪滑落,哽咽得说不出话,“……我没有这个意思,是你们胡乱猜测……” “还敢顶嘴??”男人嘴里还叼着烟,怒目圆睁重重一巴掌扇在他的脸上,“老子今天非让你脱层皮!” 耳鸣声中,少年听见——“你就是个累赘。” “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 年节聚会,屋里鸦雀无声。 “他还敢还手!”男人怒气冲冲说:“现在就敢打老子了,真不知道养他有屁用!” “你看看,我这手肿得,还有我腿上的淤青。再过两年我打不过了,怕是要打死我!” 亲戚们惊叹讨论声此起彼伏,少年低着头,站在门外,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他嫌弃我跟他妈一身油烟味,给他在学校丢人了。找借口都不想进后厨。”男人冷笑,“也不想想,家里的钱都是谁在挣。远比不上他弟弟听话懂事,早知道这样,就让他在乡下待一辈子算了。” 许久,听到里面唏嘘完了,重新热闹起来,少年才动了动僵硬的腿。一进屋子或明或暗的审视目光落在脸上,他不敢抬头。 …… “那是什么腌臜水沟,我们需要你去台前卖笑吗?需要你博那点关注,去以身犯险?” 青年缄默了许久,佝偻的背影,像是这么多年从未直起过,声音清晰低缓,“我没有。” “你跟我回去不好吗?”妇人眼中含泪,“跟在我们身边做事,不比你一个人在外面飘着要好?你身边都是些什么疯疯癫癫的妖魔鬼怪?” ——裴老师啊,真的很不好意思啊哈哈,您快回来吧,我们都等您。下次再聚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最后两天的录制,咱们一个都不能缺! “你想进娱乐圈,好,我没管你。可这么多年在里面跟人勾心斗角,你真的不累吗?” ——成了!他们给了个非常有诚意的价格。可临走的时候我看他们代表笑呵呵的,我总感觉还是报少了,现在双方都觉得很赚?? “跟我回去。我们都很想你。” ——裴行川!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欺负残疾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我们不求你荣华富贵,我跟你爸爸挣钱,就是为了你们能安稳。” ——裴行川,你什么时候回来啊?你怎么不说话? “早些年累着了,我们两个老的身体越来越差,你弟弟又是个不中用的……” ——裴行川,你要是实在不想跟我一起,也……不是不行。你真的不回来嘛? “你回来好吗?早些年你是调皮了些,我们吵了架,是打了你,怄了气,可父母爱之子则为之计深远。” ——求求了,别再拉黑了,已经没号码给你拉黑了quq。 “我们都是爱你的。你恨我们吗?” “我没有……” “……我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无声飓风席卷整个天地,梦中支离破碎的画面、尖锐的叫喊声哭声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裴行川猝然从床上坐起,愣愣盯着面前的一片虚无,胸膛急剧起伏,心跳快到震耳欲聋几乎要破腔而出。 “……我已经回来了。” 耳中嗡鸣不止的杂声逐渐退去,眼睛适应黑暗能看清屋里的陈设简陋,裴行川按着钝痛发蒙的脑袋,抬手在床头柜上摸到杯子,手一软差点将水撒了,里面的水早已凉透,半杯下去从喉咙凉到胃里,四散的神魂才堪堪归位。 第56章 “为什么” 声音如梦中呓语一般忽远忽近,努力平复惊悸,他颓然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那些陈旧褪色的画面,只是一场噩梦。 现在的他,非常幸福。 父母疼爱,兄弟恭顺,事业成功。 一张张和善亲热的笑脸,鲜活明亮,所有人都跟他说,你家里应该也很爱你,那些在下水道里当老鼠的噩梦,只是一场噩梦。 “为什么” 他痛苦地将脸埋进掌心,“为什么所有人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为什么我要斤斤计较,我真的那么不堪吗,那些事…那些事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他们都是爱我的,他们是爱我的……” 这窒息一样的宁静祥和,快把他勒死了。 第二天早上,万山朗看着被窝里多出来的人,一整个呆住,“卧槽??” 第52章 昨晚梦多到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境, 睡觉睡得跟扛水泥袋跑了个八百一样。但好在后半夜还强了点。 裴行川醒来时,身旁已经空了,他坐起身,看见万山朗抱着胳膊盘腿坐在床尾看着自己。 两人面无表情地对视, 万山朗说:“我不干净了。” 裴行川摸到手机看了眼时间, 冷漠得像个机器人, “是的, 你的贞洁早就被我玷污了。” 万山朗没叫他带过去, “你昨晚怎么跑我床上了?你又钻我被窝!” 今天还要去录制,裴行川得赶紧起床洗漱换衣服了, 迎着万山朗控诉的目光,他淡定地路过他去洗漱,“昨晚起床上厕所,睡迷糊了。” “你枕头也在我床上。” “我喜欢抱着枕头上厕所。” “裴行川,我看起来很蠢吗?” 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虽然裴行川这糊弄得也没什么诚意。被问烦了, 直言道:“我一个人睡不着。” 显然没想到这登徒子还是有个正经理由的,万山朗一愣,“……你这样多久了?” “偶尔吧。” 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反正万山朗没再吭声了, 耳根子瞬间清静了下来。 洗漱完, 裴行川去行李箱里翻衣服, 见万山朗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那你之前也会半夜钻韩苑被窝吗?” 山里清晨温度低,裴行川又拿了件衬衣当外套,闻言动作一顿, 扭头看向还坐在床上的人,“我早就想问了,你为什么一直提韩苑?这跟他有什么关系?” 很平常的一个问句,在万山朗的逐渐凝重的目光中,变成了另一个意思——“我%¥#@跟$^&%韩苑,%¥&跟%#!你%¥#有什么关系?” 万山朗嘴唇抿成了条线,非常有自知之明,“没关系。我就随便问问。” 收回目光,裴行川攥着衣服的手指收紧,“放心好了,我不会随便骚扰别人的。” 万山朗认真点头,“好。不要再找他了。” “……” 箱子“砰!”地一声合上,裴行川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已经霍然起身走到万山朗面前一把薅住他的领子,“你他妈什么意思?” 情绪积压多日濒临崩溃,看到他因错愕而睁大的瞳孔里,清晰倒映着自己狰狞的面孔。往日种种闪过脑海,裴行川红了眼眶,“我就…我就这么不堪吗?” “哎呦我,你还要咬人还是咋的,来来来,你咬死我。” 陡然被外力扯得一趔趄,万山朗神经大条,不仅在被咬死的边缘狠狠试探了一把,还在说:“你干吗这么凶,我字面意思啊,你以后都不要再找韩苑了。找我!我比他好多了!” 挖墙角这门艺术,讲究的就是一个持之以恒,和不要脸。 “……”裴行川瞪着他,万山朗举起一只手,“他不喜欢你,我喜欢你啊!” “?!” “当然,喜欢有很多种,无关爱情,我只是特别喜欢你这个人。” 说就说了,他还要再拉踩两下。拉踩完了,又憋个大的,几句话说得人家心情大起大落跟坐了跳楼机似的,他自己无知无觉,继续一脸阳光灿烂:“我想开了,虽然你一直馋我身子,但是没关系,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知道我帅炸天际!被窝的话……哎呀你想钻就钻吧,我一会儿去买把锁。都是兄弟,怕什么!” 感觉到抓在领子上的手越收越紧,他只当是裴行川是激动,语重心长地继续道: “被甩就被甩嘛,不喜欢你的人,你继续想他就是脑子有泡!三条腿儿的□□不好找,四条腿儿的男人不满大街都是嘛。他太没眼光了!小万有眼光,你以后跟着小万混!” “……万山朗。”难言的目光定在他的脸上,裴行川虚弱地开口,“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二十分钟后,赵老妈子推着轮椅来喊起床。这两天在屋里行动时万山朗都是拄着拐杖,但是出去录制的话,靠拐杖就走得太慢了,还是得安排轮椅。 抬头看到李思站在卧室门口,他打了个招呼,“哎,你咋不进去呢?里面还没起?” 李思听见赵小小大呼小叫地,急忙把他拉到一边,“嘘嘘嘘,小点声!” “?”赵小小眼珠子一转,“咋?里面干什么呢?朗哥兽性大发了?你这……小姑娘家家的,这墙角听不得。” “……赵哥,你以己度人了。”李思没好气道:“里面在吵架呢,吵了好一会儿了。我都不敢敲门。” “这有什么不敢敲的。”赵小小一撸袖子,“我来!” 他气势汹汹走到门前,深吸一口气,轻轻敲了两下门,柔声道:“两位老师,要开始录制喽,有什么恩怨咱先存个档?” “……你声音敢再大点吗?”李思无语道。 赵小小摸鼻子,“不敢。” 就在这时,房门霍然打开,裴行川顶着张冷如冰霜刚死了老公的上坟脸出现在眼前。 “裴老师早上好啊!”赵小小不尴不尬地笑笑,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见他侧身让出路,便夹着尾巴进去了。进去就看见他朗哥局促地坐在床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也夹着尾巴装孙子呢。 “孙哥……不是,朗哥。”赵小小嘴瓢,压低声音,“咋了这是。今儿想染个什么毛儿?愤怒小鸟同款的红毛要得不?” 万山朗给了他一个白眼,“闭上你的鸟嘴……”“给他染个猪头绿。” 裴行川听见他们的对话,冷笑了声,拎着外套愤然离去。 等他彻底走远后,万山朗双手捂脸,痛苦地呻\吟了声。 过去的二十分钟里,他以第三视角向裴行川阐述了他眼中的那段缠绵悱恻,爱恨交加的古早狗血他逃他追文学,其中,因多次将裴行川描述得过于弱智,而受到了五十点物理攻击,和五十点的精神攻击。 这都不重要。 当他回过头去想自己刚才都说了些什么,真的很想把自己就地掩埋! 赵小小察言观色,看到他这见不得人的样儿:“裴老师揍你啦?” “你懂什么。”万山朗从指缝间看他,“裴老师这叫德艺双馨。” “……好好好。那亲,需要预定追妻套餐吗?” “直接等我哪天把自己给蠢死后,你给我挑块风水宝地就行了!”万山朗震声道:“下辈子投胎有个好脑子!” * 接下来两天的拍摄日程十分轻松,节目组将大家送到了花镇。云安的温度适宜,四季如春,这个季节还是漫山遍野的花海。 裴行川无视了旁边可怜巴巴的目光,靠在靠背上闭目养神。 “裴行川~我错了嘛。” “错哪儿了。” “不该将你放荡不羁的个人风格,跟该死的爱情挂钩!” “还有呢。” “不该自己胡乱脑补,还脑补得有头有尾有细节!” “……还有呢。” “还有?”万山朗焦虑地啃指甲,试探道:“不该说自己很帅??” “……” “我知道了!” 裴行川睁眼,看见他一脸痛心,“你暗示我不该买锁是吧!” 裴行川眼不见心不烦地躺了回去。 脑子灌水泥的死直男。 看他实在不想理自己,万山朗悻悻闭了嘴,坐正身子不再烦他。 “呲溜——”商务车转过一个大弯儿稳稳停在了景区外。随行人员先一步到了,裴行川下车看见赵小小等在边上冲这里招手。 “万山朗,你的敞篷跑车来了。”裴行川打量着那个轮椅,忽然听到后面的声音,“赵小小你要跟我们一起吗?” “你们约会,我跟着当电灯泡啊。节目组都没给我电费。” 万山朗抱着拐杖靠在车边,轮椅被推过来,裴行川看到他从车上拿了个抱枕放在轮椅上拍了拍,“一会儿我坐这里,你在后面推我。” 接着,四目相对,裴行川看到那双眼睛闪亮着期待,目不转睛看着自己。 然后出现在直播间里的时候,是裴行川面无表情坐在轮椅上以每小时15km的速度一骑绝尘,万山朗拄着拐杖在后面一瘸一拐地走过来。 第57章 弹幕里:【?】 其他嘉宾:“????” 祁重华把墨镜往下拉了点,从镜框上面看去,“我擦,果然字好不挑笔,技好不挑车吗?” * 柔柔秋风从天尽头席卷而来,掠过由千万朵鲜花簇成的海洋,他们走在阡陌小路上,似裹在透明的河流中。 风拂乱了额前碎发,裴行川缓缓深呼吸,灿阳透过眼皮留下暖色,花海翻涌着浪,向他倾压下来。 到底是他在无病呻吟,还是谁在粉饰太平。短暂地逃避后,又该怎么去解决这些剪不断理还乱的破事……他不想再想了。 船到桥头,是直还是沉,都再说吧。 “裴行川!” 忽然,他的思绪被打断,万山朗拍拍他的胳膊,指着花田边上一块半米来宽的正方形水泥石台,“你站上去,我给你拍照!” 按照弹幕里的说法,崔盛就好像这两天刚会做人,恢复了被泯灭的人性。 如果是之前的话,他可能会布置一些刁钻的任务让嘉宾们合作。但今天就简简单单地要求给搭档拍出游照片,根据照片水平来排名次。 裴行川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我给你拍。” “哎呀,我一会儿再说。”万山朗仰头,脑袋抵在了裴行川的肚子上,催促道:“快去快去,我都想好构图了!” 不再多余推辞,裴行川将轮椅停稳,站上去,照着他的指导来调整。 “裴行川——” 碧蓝天穹之下,青年颀长如松,闻声回望的一瞬定格在了镜头中。 估计是还没来得及调整表情,睨来的一眼透着股冰冷和漠然,与脚下簇拥着的各色鲜花相比,充斥着违和感,却意外有种惊心动魄的张力。 措不及防撞进视线,万山朗只觉心脏停跳半拍,又赶紧按快门多拍了几张,从轮椅上下来,单脚跳着换了几个位置,看得裴行川心惊肉跳:“你别乱动!” 万山朗心中微动,放下相机看他,佯装不满:“你刚抢我轮椅时咋不担心呢!” “……”裴行川脸红了一瞬,没接话。 这人惯是说不过不占理的时候,就装听不见。万山朗也是气笑了:“刚才祁重华背着镜头嘲笑我,说你骑在我头上作威作福。” 摄像小哥在拍空境,现在没镜头盯着他们。裴行川微怔,没想到留给大家这样的印象,隐约有些尴尬和后悔,“那你怎么说。” “我能怎么说。”万山朗将相机举到眼前,对准焦距,按下快门,“我说:‘我乐意,你管不着。’” 为了捕捉瞬间,连拍的快门声不停,可裴行川僵在了那里,半天才慢慢转过头,一动不动盯着男人。 万山朗从相机后抬头,喊道:“人比花好看,帅哥笑笑嘛。” 闻言,裴行川有点别扭地勾嘴角。 万山朗沉思了几秒,“……哇裴老师,要是拍电视剧的话,我现在就知道谁是凶手了。快收了您的神通吧。” “……”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酸涩的痒意从心口漫开,伴着沉重的心跳声,回荡在整个胸腔嗡鸣不止。 在风口上站了许久,眼眶有些酸涩。裴行川眨了眨眼睛,杏眼弯了起来。“万山朗,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喜欢我。” * 晚上回民宿后,万山朗借了pd的电脑把照片导出。pd在边上观摩,啧啧称奇道:“这个、这个,还有这几个,直接原图直出啊。你这技术可以哦。” “是吧,我也觉得。”万山朗美滋滋,不知不觉间竟然拍了有4g多,几乎没有废片。他从里面精心挑了一套出来发给节目组。 “就是这花儿……”pd点进一张大图,沉吟道:“镜头要是能再往下一点就好了,花只到裴老师的脚踝,整张照片色彩对比再鲜明点就完美了。” “这有啥。”万山朗笑了,指关节敲敲电脑屏幕,“你不懂。他的身后,是旷野。” pd走后,万山朗单手托腮,点进大图又欣赏了一遍自己的杰作。绚丽的场景中,那人始终是最明艳的一抹。 没一会儿就翻到了最后一张,万山朗脑海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把这些照片都存下来。 在那个想法冒头时,万山朗面部线条倏地绷紧了,手心起了层薄汗,从背后路过的工作人员、门口一晃而过的李薇、手里修图修到飞起也不耽误唠嗑的嘉宾们,还有对面低头摆弄手机的裴行川。热闹的客厅突然冷却,四面八方的人好像都朝他看了过来。 握着鼠标有些难受,万山朗若无其事从桌上抽了两张纸擦手,做贼似的环视一圈。裴行川被经纪人叫走了,其他人都各自忙着修图玩手机,并没人注意到这边。 万山朗咽了口唾沫,将读卡器从电脑上拔了插/进自己的手机,一股脑把所有照片都导进了手机相册。 晚上回到房间后,他洗完澡窝在床上玩手机,鬼使神差地点开相册。 无论是二十五的万山朗,还是十八的万山朗,都没有记录生活的习惯。相册中除了几张游戏战绩截图,和爸妈的几张全家福之外再没其他。 今天倒是破天荒地一下子多出了几百张,滑两下都翻不到尽头。 在知道裴行川有他手机的指纹之后,万山朗就把录入的指纹库全部清了,锁屏密码都换掉了。现在打开倒是没人能打开,可手机里存这么多别人的照片,要是哪天无意点开,被看到…… 虽然万山朗自觉问心无愧,顶多就是对裴行川的关注度比之前高了那么一点儿,但是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他点进系统里鼓捣了几下,进入了手机的隐私系统——有的手机厂商会设计双系统,即两个独立的系统各自运行互不干扰,相当于一部手机有两个灵魂。 前不久他刚在网上看到有男的出轨,对象查手机却找不到蛛丝马迹。结果换个锁屏密码就切换到了另一套系统。 在输入指纹后,手机桌面变成了默认的壁纸,不再是他常用的雪山。新系统上只有寥寥几个常见软件。 看到成功了,万山朗松下一口气,点进了图库,“让我研究研究,怎么把图片——” 声音戛然而止,不知道看到了什么,他的瞳孔骤缩,像是凝固住了一般死死盯着手机上跳出的界面。 一页里,密密麻麻挤满了裴行川的照片。 第53章 “卧槽!” “卧槽!” 一声惊呼, 万山朗手一哆嗦将手机重重砸在了脸上,疼得他原地打滚热泪盈眶,恨不得大吼一声。 坚强地捂着鼻子爬起来,万山朗怀疑是自己打开的方式不对, 直接退出隐私系统重新进了一遍:“卧槽!” 那些图片还在! 震惊得无以复加, 万山朗随便点进去了一张, 照片里的光线晦暗, 暖黄灯光从角落打在他的侧颊上, 青年垂着眼睫,头发散乱铺在枕上。嘴唇殷红微肿, 像是刚接完吻,被人咬过。 炸雷当头劈下,如果说刚才只是心跳加快,那么现在万山朗感觉现在是砰砰砰震耳欲聋的狂跳了! 知道了答案再去看过程,他敏感地发觉裴行川的眼尾泛红,睫毛粘成一簇一簇地,应该是在睡着之前哭过。 “我的天老爷, 这这这……”万山朗憋红了脸,虽然嘴上没说,心中的声音还在咆哮: 这特喵的不会是事后吧?! 他颤抖着手, 飞速滑动屏幕。照片繁多, 有背对着镜头正在穿衣服, 白衬衣勾勒出薄而瘦的腰线, 收束进西装裤中。挺拔的脊背上布着红痕和咬痕。而下一张骤然模糊了,但隐约能看见裴行川回瞥过来的犀利眼神。 有裴行川脸上盖着本摊开的剧本,躺在阳台秋千上晒太阳;有裴行川站在河边挽起衣袖裤腿打水漂,水波泛着金红日光, 周身笼着一圈绚丽光晕;有裴行川身着侠客戏服束起长发,捧着鲜花被簇拥在欢腾的人群中间;有裴行川眼睛上 覆着领带,衣衫半解被压在床上,不知因羞耻还是害怕,充血的嘴唇紧咬,让人莫名有种强烈的凌虐欲。 图库布局4x7,万山朗退出大图,在主界面唰唰唰翻了一分多钟才翻到底,五千多张照片,很多都看不清脸,只有一个背影、一个侧脸,或是同一个场景拍了好几张都舍不得删,就都保留了下来。 无一例外,全部都是裴行川。 万山朗像是无意撞破了什么大秘密,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在哆嗦,小心翼翼,但又遏制不住地想去滑动屏幕,翻看下一张照片。一连翻了几百张,最后精神恍惚地得出个结论: “裴行川可能是口嗨,但我是个真变态。”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了,裴行川走了进来。 手机那么小一块屏幕,万山朗拿在手里,根本就不会被看见。但他做贼心虚,在看到照片的本人出现在眼前的那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狗子一样,瞬间从床上弹了起来,一把将手机屏幕朝下藏着。 第58章 裴行川:“……” 看他一脸惊恐慌张,裴行川脚步微顿,“你在看片儿吗?” “没有!!”万山朗脸红得能滴血,一边防备地不断瞥向他,一边拿起手机狂点返回。 裴:“……” 此地无银三百两,倒也不必“无”得这么明显。 裴行川都无语了,“想看你就看呗,都成年人了,我又不会说什么。” “不想看!”万山朗强行狡辩,“我不是那么荒淫无度的人!” 裴行川看了他半晌,闻言冷笑,“呵。” “……”万山朗现在当然知道这阴阳怪气的一声是什么意思,更加心虚得头都抬不起来。忽然感觉鼻子有点痒,一股热流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 裴行川一愣,“你流鼻血了!” “……没事没事!!”可能是刚才被狠狠砸了一下,又看了刺激的东西,万山朗捂着鼻子四处找纸,裴行川将桌子上纸巾抽了几张,上前塞到他手里,“快去洗手间。” “好好好……”万山朗嘴上应着,在动身下床的时候,突然顿住了。 不知道他这时候磨什么洋工,裴行川急道:“去啊。” “我…我……我不去。”万山朗收回了腿,欲哭无泪地退回床上。 到底是比他多几年记忆,看这厮抬腿就知道要作什么妖,裴行川一眼就瞧出了端倪,目光随着他欲盖弥彰的动作,落到明显的下半身,顿时错愕:“还说不是在看片儿!” “不是!!”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这么长时间没解决,看到刺激的东西立了倒也正常。 可不该是在这里,不该是裴行川,不该没出息地流鼻血,还不该流鼻血时碰巧叫当事人看到了! 万山朗没讲究到撸一发还要天时地利人和,要挑个良辰美景花前月下,但这没一个合得上也真是衰透了!尴尬的心情在这一刻被推上了顶峰!! 裴行川别开脸不看他,“你快去洗手间,一会儿这里都要让你流成凶杀现场了。” 血水浸透了几张纸,万山朗无动于衷,想就此与世长辞,“你真是个好人。能不能别管我了,让我自生自灭吧。” 措不及防又收到张好人卡,裴行川看他这样子也是服气,“你有的我不都有吗。再说了,你全身上下哪里我没看过?哪里没……” 许是话说一半觉出不妥,裴行川收了声。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感,万山朗意会到了,板着一张俊脸,眼看着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红!跟烧起来一样!直接拍案而起,“真受不了了,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吗!” “是的,这就是成年人的世界。”裴行川一脸冷漠地把他从床中间拖过来,不由分说推去了洗手间。 流水哗啦啦冲走水池里的血,堵鼻孔的纸被浸透了,一抽出来血还是滴滴答答流个不停,万山朗焦躁地低着头,免得血流进咽喉。 裴行川把纸卷递给他,将手浸凉水后帮万山朗拍后颈。 民宿的卫生间不大,两个大男人挤在里面连个转身的余地都没有。万山朗半边身子挨着他,被蹭来蹭去地,感觉前面顶着柜子,越来越精神了! “不管用吗?”裴行川蹙眉,探出个脑袋看他,“我记得我小时候流鼻血就是这么弄的啊。怎么感觉你越流越快了?” “……”万山朗欲哭无泪,“求你了,别管我。你在这里可能今晚我血得流尽。” 裴行川反应过来了,自己在这里耽误他办事儿了。他的眼神不自觉就往下飘,“哦,行,你…你解决吧,我出去了。” “别乱看啊!” 从镜子中目送他出去,顺带还十分善解人意地关上了门,万山朗情愿他别这么善解人意,洗个脸又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用关门! 真八百张嘴都解释不清了。 看着镜子里满脸血的自己,他悲伤无助地想:“我难道是gay吗?我为什么会对男人有反应?” 接下来的这半个多小时,小万同学回顾自己前半生,发现自己黄金的六年里,三年跟老爹斗智斗勇打游戏,三年在跟裴行川斗智斗勇比成绩,非常大众又小众的爱好。没太注意过自己的性向和喜欢的类型。只是刻板地认为,男生就是应该喜欢女生。 至于什么类型的,截止高中,万山朗此生中从没遇到过像裴行川这么尖锐的人,如果要那时候的他来说,肯定是:除了裴行川之外的任何人,狗都比他行。 然后万山朗更加悲催地发现:在他还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直男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跟裴行川过日子的情形了吗? 等鼻血止住后,万山朗顺带冲了个凉,回卧室时看见裴行川坐在床上看书,他都没敢往那边看,生怕对上了视线。 晚上要关灯睡觉了,他犹豫再三,还是开口询问:“你晚上睡不着……那还要不要……” “不要。”裴行川侧过身背对他,“不耽误你办事儿。” “……我不办事儿。” 今天晚上确实不太方便分一半床给他,万一再整出点什么尴尬的反应,他觉得自己找一块风水宝地重新投胎这件事,可以提上日程了。 话虽这么说,万山朗如释重负,又隐隐有点他自己都没觉察到的心理落差。 熄灯后,万山朗偷偷摸摸从枕头下摸出手机,再次进入隐私系统,将今天拍的所有照片都转移到了这里,目不斜视退了出来。 好像多呆一秒,他就真的是那个偷拍别人几千张照片的变态一样。 心安理得闭上眼睛,几秒钟后,万山朗突然崩溃:天哪,他这跟变态有什么区别! 兜兜转转,还是变态。 夜深了,旁边床上的呼吸声清浅平稳, 黑暗里,万山朗探头往那边看了又看,确认裴行川已经睡着后,终究还是没抵住好奇,将被子盖过头,又进到那个隐私系统中翻看。 不比常用的系统里,各种社交、购物、外卖软件,隐私系统的桌面上除了自带的邮箱、相册、相机这些系统软件外,只剩一个微信。 万山朗点进软件,意外发现这个微信里干净到像个新号,列表里一堆未点的应用消息,唯一看着像个活人的,就是一个备注“唐教授”的微信好友。 “教授?我大学的教授吗?”万山朗疑惑点开,看到原主最后一次跟这位唐教授的消息记录,停留在今年年初。 【w:老师新年快乐】 【w:我赶在快递停运前给您寄了点新茶和补品,您收到了嘛?】 【aaa琵琶搓弦老唐:收到啦,习习这段时间还好吧?】 【w:托您挂怀,好多了】 【aaa琵琶搓弦唐姐:那就好,过几天我喊他出来吃饭,你跟他一起来】 【w:谢谢您的好意。我联系您的事,还是别让他知道比较好。不想让他多想】 【aaa琵琶搓弦唐姐:哎哟,你小子!!】 【aaa琵琶搓弦唐姐:看你什么时候才能被他带来见我,咱俩光明正大会晤哈哈哈】 【w:就快了![握手]】 聊天记录只剩这么一段儿,看得万山朗云里雾里,“啥意思,这个唐教授是裴行川的琵琶老师?我私下联系她干什么?” 那些照片和心思见不得人,开个小号藏一藏倒是能理解,可他联系琵琶老师干什么?还专门在隐私空间里开了新号,好像生怕被发现一样。 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心跳声,厨房、天台、森林,这段时间发生过的片段狂风过境般呼啸掠过脑海,万山朗的呼吸一下子轻了。 白天时光顾着尴尬,都忘记了,如果不是韩苑,那裴行川这段时间说的是谁呢? 脑海中闪过今天早上裴行川崩溃边缘的脸,万山朗看向不远处的床上,那人安然入睡,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一样 。万山朗嘴唇紧抿。 “你到底怎么了。” 第54章 原定的拍摄计划要重新敲定审核, 云安站结束后,嘉宾们在《假面情侣》的直播间向观众们正式告别。 晚上导演请吃饭,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大家都没什么拘泥, 男人多的地方就喜欢劝酒, 席间觥筹交错, 白的啤的流水一样按箱往里抬。 万山朗拿吃药当借口, 一杯可乐从头喝到尾, 搞得别人都说他玩不起,让他去跟小孩儿坐一桌。 再次用可乐打发走了方舟, 万山朗放下杯子,余光中看见方舟又去缠裴行川了,忍不住又多往旁边瞥了几眼。 除了关系近的几个艺人,其他人很少有来烦裴行川的。他俩又刚好坐在一起,比起旁处热火朝天的氛围,这个角落简直可以称为“僻静”。 拍摄提前结束,大家各自奔赴自己接下来的行程。明天一早, 裴行川要启程回庆京。万山朗今晚意外地很安静,他心不在焉地挑菜里的花椒,心想:“我去哪里呢。” 就像还没足月的狼崽子, 爪子没磨锋利, 生存技能还没学会, 突然被抛到雪地里面对肆虐的风雪, 天大地大,得独自去闯荡。 第59章 韧带撕裂要静养一个月才能正常走路,万山朗戳着碗里的菜,默默盘算着自己卡里剩下的钱够不够撑到片酬到账。 他私下里算过账, 《重开》的片酬这个月末就能打到账上,再加综艺片酬的一半就能结清欠裴行川的钱。他自己还能余下来一点儿。 这样想着,他嘴角忍不住地往上翘,虽然这只是总债务中很小的一部分,但总归是在往前迈步子,相信照这样下去,再过个七八年就能还清所有的钱…… “哒”,一只分酒器放在了桌上,万山朗的思绪一顿,顺着那只修长的手往上看去,对上了裴行川的目光。 “喝一个?” “我……”“少来。” 裴行川打断了万山朗的大招前摇,他酒量不算差,陆陆续续喝了一些,只脸颊上飞了点浅粉,清明的目光洞悉一切,“你没有口服的药。” “嘘!!”万山朗拿了支小酒杯给自己倒满,压低声音道:“小点声别让他们听见了!方舟跟祁哥一直想灌我,我喝可乐都快喝饱了,要是酒,今晚就得横着出去。” 两只酒杯轻碰,裴行川端起一饮而尽,酒液从口腔一路火辣辣地烧到胃。他的喉结上下滚了滚,状似无意:“明天回庆京,你机票定的什么时候?” 万山朗回:“赵小小定的,我没问。” 裴行川点了下头,“哦。” 没听见下文,万山朗偏头看他,正好目睹裴行川从一盘子干煸辣子鸡中,精准地夹了块红辣椒放进碗里,然后换了私筷送进嘴里。 这边的人口味重,一桌子菜就没几个不是红艳艳的。万山朗他们作为榆阳人也很能吃辣。 但一般不会直接吃辣椒。 他用“虽迷惑但敬佩”的目光看着裴行川吃掉了那块辣椒,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丝毫的犹豫。随即,裴行川跟开了特效一样瞬间从脖子红上了脸。 万山朗大惊,赶紧倒了杯可乐推给他,揶揄道:“我还寻思那么多菜,你专挑辣椒吃,好牛呢。” “……”裴行川一声不吭,几口喝完了可乐。 散局时,男人们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就没谁走路不打趔趄的。万山朗和裴行川两人算是全场最清醒最理智的人了,简直就是浊世里的清流,人间的正道,乱世里的曙光……肩负起了送醉鬼回去的重任。 在酒店开了房间,一群人哄哄闹闹地回去休息,裴行川帮着把喝醉的方舟送回房间。 之前没进组在家休息,万山朗买了一堆健身器材拉他去锻炼。也幸亏当时有咬牙坚持下来,裴行川的身体素质直线飙升,大半的重量压在他身上,也不至于歪歪斜斜。 就是这醉鬼不太配合,勉强把人送回房间,裴行川折腾出了一身热汗,看他又要起来,额角青筋直跳,“你助理电话多少。” “……裴……行川……”男人从床上坐起身,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是哪里,酒气迷蒙的视线逐渐清晰,“……小裴…” 裴行川给副导打电话,三言两语交代清楚,让他来安排。电话刚挂,听到这声呢喃。 他瞥向方舟,那双被酒气熏红的眼睛正注视着自己,好像已经清醒了不少。 怪异的感觉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裴行川收回目光,“你助理一会儿就到了。那我……”“你跟万山朗关系很好吗。” 裴行川顿住,眼睛微微眯起,“你问这做什么。” 他们进来时没关大门,外面有人嘻嘻哈哈路过,牛批吹得能撑爆整个地球,光听声音就知道又是一个醉鬼。与其他人相比,方舟简直就像腮红打重了的正常人。 察觉失言,他重重甩甩头,好让自己清醒些,“……抱歉…综艺已经结束了,有些好奇真情侣是哪对。你看着……不像是同性恋。” 裴行川不知可否。 没得到回答,方舟也没感到尴尬,好像料到会是如此。他笑了笑,转而说:“其实我是你的老粉了……来录节目,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亲眼看看你。你现在过得好吗。” 裴行川回:“很好。” 万山朗找过来时,就看到裴行川的背影立在卧室门前,和方舟一站一坐不知道在说什么。 轮椅借他们推那几个烂醉的去了,他撑着拐杖过来,酒店厚实的地毯吞没了声音,里面两人竟然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你有什么事就尽管开口,大家都是朋友,不用那么客气。” 低而沉闷的声音从里面传出,万山朗刚准备出嗓的话顿住了,站住脚不再往前。 最近刚闹了大笑话,他现在敏感得可怕。总觉得方舟的语气认真到有些奇怪。 “酒店一会儿会送醒酒药来。”裴行川淡声道:“多吃两颗。” 前面没分寸的话已经叫他感觉到冒犯了,说完,他不再多留,只是点了一下头,转身出了房间。可刚踏出门,就撞见万山朗倚在墙边,目光对上,那人先是愣怔了一下,随即展颜,用食指点了点他,表情仿佛写着:“我听出你在骂人呦”。 “你怎么来了。”裴行川一脸坦然,朝他那边走过去,“听墙角不是好习惯。” “就听到了最后两句。楼下水果摊的葡萄不错,我买了点分给大家解酒。”万山朗忍不住侧目望向里面,看到方舟摇晃起身,朝这边走来。 万山朗将一袋子葡萄放在了手边的桌上,对方舟说:“记得吃,我们先走了。” 两人出房间顺手关上了门,裴行川指了指他手里还剩的一袋葡萄,“还有谁?我去吧。” “6022房间,走吧,一起。” 上了电梯,电梯门镜面印着两人并肩而立。明天就要离开云安,回去后是立即搬走,还是再多余留些时日? 各怀心思,从很久之前就惦念这这件事了,可直到临别的头一晚,两人谁都没有主动提起这个话题。 万山朗从镜面上暗中观察着裴行川,青年低垂着眼,清俊面容松弛着懒得维系面上平静,嘴角微微向下,看着像是有点不高兴。 前两天听说了他睡眠不好,万山朗这两日半夜也总一点风吹草动就醒了,要么看到裴行川梦中惊醒,坐在床上半天才重新睡下。要么听见旁边床上辗转难眠,凌晨才将将平息。 不过都没有再来找他,跟他挤一张床。 “你这几天失眠吗?” 密闭的空间里,音效沉闷震耳,裴行川猝然回神,从镜面上对上了他的目光。 “……嗯。” “别讳疾忌医,回庆京后去医院看看吧。” “就是有点焦虑加神经衰弱,老毛病。过两天就好了。” 万山朗的眉心倏地动了,听见裴行川转而询问另一件事:“你要搬家,提前安排人找房子了吗?” 楼层到了,“叮”地一声后电梯打开了门。万山朗思绪微滞,略显僵硬地看向裴行川,“啊。要提前找?” 裴:“……不然呢?” 少爷衣食无忧惯了,出行都有人安排,这些事搁在以前,怎么着都轮不到他操心。自然不了解行情。 裴行川轻叹了口气,“你要找,还得找安保好点的,别叫私生粉和狗仔找上门。现在你忘了怎么开车,出行不便,交通位置最好也有保障。还有你那些东西,收拾打包搬过去后要整理归置,家电也得购置。” 一同下了电梯,朝最后一家走去。万山朗满不在乎地摆摆手,“大城市,住房机会多,哪儿不能睡呀。” 裴行川嘴唇几不可见地抿了下,“这倒也是……” 话音未落,就听见万山朗道:“我随便找个桥洞就能窝一宿,你不用担心。” 裴:“……” 略微想想都觉得很可怜,裴行川沉吟须臾,说:“我送你套房子。” “?钱花不完上街撒去。”万山朗两只手都占着,艰难地腾地腾出一根手指对他指指点点,“资产阶级的不良习气,我们无产阶级才不想沾染你们的铜臭气!” 裴行川顺手接过了葡萄袋子,好笑道:“前资本家的儿子,上学时动不动就呼朋引伴请客吃饭,好意思说我?” “咱现在脱富入贫了。”万山朗昂首挺胸,“清风两袖朝天去,免得闾阎话短长。我骄傲!” 裴行川:“说人话。” 万山朗一秒缩了回去,“我这狗命还是上班吧。” 裴行川冷哼,面上不显,脚上快了几步把这瘸子甩在后面,朝着最后一家6022走去。敲门敲了半天没人应,本就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谁住这里?” “我住这里!” 万山朗从后面赶上来,在裴行川的死亡凝视下,从口袋里掏出张房卡靠上智能锁,“这小酒店,咱们来的人多,崔盛直接把剩下的房间都包圆儿了都不太够。咱们晚上要凑合一下了。那袋葡萄是给你的。” 裴行川没好气道:“不吃。” “为什么!我专门给……专门上网搜了的,都说喝酒了吃点葡萄好。”差点给嘴转瓢了,万山朗将房卡插上,按亮了客厅的灯,回头看向拎着袋葡萄站在门口不进来的人,无奈道:“老佛爷,您又怎么啦。” 第60章 “……” 这么明显的停顿和生硬的急转弯,傻子也能听出他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是什么。更何况是朝夕相处了这么多年。 这样的事他以前就做过了,现在失忆,故技重施,还沾沾自喜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进来后反手关上门,裴行川心态简直在爆炸的边缘,看男人好整以暇地望着自己笑,心中更是闷得说不出来话。 “陪了我七年,那一点钱是你该得的,我们互不相欠,你也不必违心在我面前伏低做小……你要走就利落地走,不需要你献殷勤!” 第55章 被这突然发作吼得一愣, 万山朗茫然道:“我咋就献殷勤了。我人心地善良不行吗。” 意料之中的回答,长久的对视中,裴行川感觉到自己的心在一点点凉了下去。 那些给人留有幻想余地的事,在万山朗那里只是哄金主开心, 对金主的“义务”, 只是拂袖时抖落的一点细小尘埃, 却引得他山崩海啸。 他点头, 指甲深陷进皮肉, 勉强稳住起伏不定的呼吸。 “…知道了。” 说罢,裴行川错身越过万山朗进了屋里, 不再纠缠。颀长的身躯一如既往地端正,不知是不是最近清瘦了些,显出几分颓然。 万山朗下意识伸手抓住他,却失手抓了个空。裴行川停了一瞬,“谢谢你的葡萄。” “……不用谢。” 本就将要分开,两人又不约而同陷入了无言中。不是冷战,只是隔着几年的时光, 和万千顾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目送他进了卧室,万山朗就近坐在了玄关的凳子上, 锤了锤闷痛的胸口, 轻声叹道: “光疼有什么用, 倒是让我想起来忘掉的事啊。” 夜已深了, 万山朗从浴室出来时,刚好目睹翻动的被子静止了,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被夜色吞没。 不知道未来的自己是怎么跟裴行川相处的,万山朗能感觉到自己现在跟他总是鸡同鸭讲, 莫名其妙就惹得他不高兴。 他看向床上一动不动装睡的人,百般滋味翻涌。虽然裴行川就在那里,但他总感觉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可能明天出了这个门,就再也不会联系了。 抓了抓头发,万山朗开了瓶矿泉水一口气灌了半瓶,压下心头的烦躁。抬手关了灯,强行闭眼睡觉不再去想。 床很大,一人一头,就算盖着同一条被子都挨不着边儿,再加上那人安安静静地,万山朗跟一个人睡没什么两样。 须臾,万山朗先受不了这坟墓一样的寂静了,翻了个身,钻进被子里悉悉索索往床中间蛄蛹了两下,“你怎么了嘛。” 没人应他的话,可万山朗知道裴行川肯定没睡着。一不做二不休,伸手去捞他。手掌覆上小腹时,隔着薄薄一层睡衣,明显感觉到掌下柔软的腹部瞬间紧绷,在裴行川反应过来要躲之前,他小臂用力,勾住腰往床中间拖了过来,搬着肩膀让裴行川转过来面对自己。 “你怎么了。” 万山朗又问了一遍。声音很低,忍不住地有些委屈,“我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闷在被子里五感只剩下听觉,克制压抑的呼吸声落入彼此耳中,许久都没得到回应。就在万山朗以为他要继续沉默下去时,他听到裴行川说:“对不起。” 黑暗中,万山朗呼吸微窒,裴行川低哑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足足又过了半分钟,才听到他补完了下句,“不该无端冲你发火。” 万山朗放轻了声音,“怎么会无端呢,人生气都是有原因的。没有说你不该生气,但你总得说清楚诉求。上来就道歉,问题根本就没有解决。这和你突然发火没什么区别。” 裴行川没吭声,万山朗也没催促,回忆着方才他生气时说的话,“你……很反感我对你献殷勤,觉得我是违心,装出来的?” 他没说话,就是默认了。万山朗颇为意外,“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像是会屈服你的淫威之下的人吗?” 谁知裴行川静静听完,突然说:“那你想要什么?” “?” “别墅、豪车、游艇,还是钱?”裴行川闷声道:“我别的东西没有,但是能花钱买的都没问题。” 开始了开始了,又要开始拿钱砸人了!万山朗干巴巴地说:“那我要是想收购奇迹科技呢。” “……”裴行川安静了一会儿,“有点难,我有钱,但是还没那么地有钱。你要是想要,我可以再努努力。不行就回去继承家产试试。” 万山朗听明白了。 前前后后所有关隘,他都想明白了。 这个人,从始至终都不理解为什么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好,以为都是为了从他那里得到点什么。但是为了这一点好,他愿意竭尽全力帮自己。 听他还真的认真给自己分析解释,万山朗气得七窍生烟,心里又稀里哗啦软得一塌糊涂。个中滋味难以言说。他“唰!”地一掀被子,在裴行川迷惑的目光中,翻身下床去把剩下半瓶矿泉水咕咚咕咚一口气灌完,冷静了一下,又钻回了被子里,在裴行川无以复加的震惊眼神中,两只爪子掐上了他的脸颊,忍到咬牙切齿,“裴行川!!你怎么这么可爱又可恨啊!!” 裴行川总感觉他下一秒就想咬自己一口了,拼命往后仰头躲开他的魔爪,“停!你松手!” 万山朗暗地里磨牙,“非要图你点什么吗?我以前总问你要东西?” “松手啊!”裴行川双手抵在他胸口瞪他,“给你你不要。” “那不就得了。”万山朗悄无声息松口气,幸好自己没真堕落至此。想起之前在森林中说的话,悔得肠子都青了。 再看眼下情景,万山朗垂头盯着他,指尖下绵软微凉的触感有点像果冻,心中泛起一阵陌生的痒意,他收手后无意识蜷起了指尖,滚回自己那半边床上躺好。 “我就是想让你开心点,不为别的。之前也只是不想你想不开,非要追着韩苑跑……”心绪难平,万山朗声音轻了些,“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没有就睡觉。” 闹腾完了,裴行川仰面望着天花板,动了动手,似乎是想拉住万山朗,然而并没有触到他就缩了回来。指腹上青紫红肿的掐印,抚上去还会疼。 “你不要说那些会叫人误会的话,我不想听。” 万山朗默然,心中隐约有了答案。半天才闷闷地开口,“比如?” “比如你说你喜欢我。” “朋友的也不行吗?” “朋友一般不会说喜欢。” “……”万山朗翻了个身背对他,“前两天还说、还说谢谢我喜欢你……” 他自言自语,裴行川没听清,“你说什么?” “没什么。”万山朗郁闷地说:“如果非要说图什么……那你再收留我一段时间吧。” “!” 裴行川轻声道:“你不搬了?” “可以嘛?……我会尽快找房子的。” 本来找个酒店就能解决的事儿,万山朗心说你这样三天两头整出大的,我怎么放心一走了之。 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噗哧笑出声,“对了,方舟怎么惹你不开心了?今晚你那么说他,之后再找他玩肯定得别扭死。” 裴行川倒也没否认他说自己别扭,提起这个,还真还有点头疼。 好不容易有个能带带自己的人,虽然也没说什么很过分逾越的话,但那些话就是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他这个人有点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万山朗摸不着头脑,但挖墙脚的功夫日益娴熟,现下无心多想方老兄怎么个莫名其妙法,“哎!找我啊,免费的肯定没有花钱的来得心安,快点压榨我的剩余价值吧,不然这又要去你家蹭吃蹭喝,我良心不安。” “你又不玩《荣光》。” “你不打游戏不了解,moba类游戏玩法都是大差不差,虽然我玩的那个是端游,《荣光》是手游,但是我好歹也打了这么多年,上手很快的!” 裴行川似懂非懂,“好吧。” 暗自庆幸没留问题过夜,没让人心里揪个疙瘩睡觉。万山朗满意了,可裴行川忍不住又问:“你为什么想让我开心?” “……你牛角尖转世投胎的吧。” 几天没怎么睡好,万山朗打了个哈欠,宣布道:“不管你怎么觉得,反正这个朋友我认了。” 他的声音越来越含混低沉,在说完前面的话后,想了想,又专门补充了句:“咱俩天下第一好!” “哦。” 裴行川不说话了。听到旁边呼吸声逐渐深沉而有规律,也渐有了困意。半梦半醒间,他想:“朋友就朋友吧。” * 第二天下午,万山朗抵达庆京后,直接回了夕江庭。 裴行川和他乘的不是同一航班,要早回来。从停车场坐入户电梯上了楼,万山朗在赵小小的注视下,在门口“盘旋”观察了一会儿,搓了搓手,清了清嗓子,敲门,“裴行川——” 第61章 “朗哥…你踩点儿呢?”赵小小不太理解他的迷惑行为,“刷指纹啊。” “不太好吧。” 第一次来人家家里就堂而皇之地直接闯,有点不礼貌。万山朗扭捏了一下,还是将大拇指按在指纹识别区,滴滴一声响后,门开了。 万山朗屏息静气,将门拉了个缝儿,做贼一样探头朝里面望去。只见屋里整体装修简洁大方,倒是很符合裴行川的喜好。但是玄关地面铺着的“与这个煞笔世界的分界线”的地垫,略微破坏了整体和谐高雅逼格。 “……肯定不是我买的。”万山朗有点心虚地抬头,目光扫过墙上挂着某不知名大书法家万某的真迹《春池嫣韵》,壁挂电视上方裱了半面墙的游戏战绩截图,最后与不远处身着家居服的人对视上,也不知道他抱着盆花在那里看了多久。 裴:“你干嘛呢。” 万:“……踩个点儿。” 今天天气好,阳光从二十一楼窗户外斜照进露台。裴行川正将前几日下暴雨收进来的花摆出去。 将行李箱丢在玄关,万山朗凑过来,在旁边观摩了一会儿,没话找话道:“这些花都是你养的吗?” “也有你的。” 阳台的花杂七杂八种了许多,万山朗觉得那几盆花团锦簇热热闹闹的,是自己喜欢的风格,便灵机一动指着一盆只见绿叶不见花的兰花,“这盆好看。” 裴行川安置完所有的花,洗手时抽空瞥了眼,“你喜欢这个?” “对啊。”万山朗叉腰,“绿油油的,多好看。这边这几盆大红月季太俗了。” 裴行川洗手的动作一顿,“那几盆带花的是我养的。” 万:“……哦no。”拍马屁拍马腿上了。 裴行川叹道:“无所谓了,反正这些花都是你在伺候。阿姨把房间收拾好了,我带你看看。” 这套房子总面积有三百多平,各种功能房齐全,两个人住很宽敞舒适。 进到一个房间,窗边挂着的绿萝正迎风轻晃,床上新铺的四件套一尘不染,裴行川推开衣帽间的门,“你的衣服都转到这里了,卧室旁边那个书房是你的,你的游戏机、电脑、杂七杂八的书都在里面。没人动过。” 裴行川打量着卧室布局,“虽然以前空着,但该有的都不缺。有什么需要就再添。” 就说怎么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呢,再听到这里之前是空着的,万山朗一个激灵回过味来,猛然扭头,“你不住这里?” “我住在主卧啊。” 裴行川微怔,但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干什么,我说了不会再骚扰你,我是会逼良从娼的人吗?” “……”万山朗思考了两秒,疑惑道:“不是吗?” 裴行川给了他一拳,“滚。” 第56章 第二天一早, 万某人在经过周密计划之后,闯入主卧,挟持了裴行川。 迷迷瞪瞪被从被窝里捞去洗漱,裴行川含着一口泡沫, 看那人在主卧衣帽间里进进出出, 搭配好了衣服裤子帽墨镜, 感叹万某人, 虽然是个瘸子, 但是个灵活的瘸子。 “你想出去秋游吗?”裴行川打着哈欠从洗手间出来,困得不行。“想放风的话, 我开车带你出去转转。” “嗯嗯嗯。”万山朗敷衍点头,查完挂号医院的地址,手里忙着给司机发消息。 一个小时后,站在庆京市中心医院门诊大楼楼下,清晨凉爽的风扑面,带着一丝料峭寒意。裴行川面无表情看他,“你家秋游来医院?” “来都来了——”万山朗早有预备, 看到没看,反手拽住转身要跑的裴行川,胳膊横过他的腰, 在众目睽睽之下, 一手拄拐一手强行把人往医院里拖, 兵荒马乱中抽空扶了一把往下滑的墨镜, 心说失策,下次还是直接丝袜套头比较方便。 一个上午过去,跑完血常规、脑部ct、心电图 、b超、激素检查,回到精神科诊室, 万山朗瞪着量表,“轻度抑郁伴焦虑??你还说你没事!” “难得休假还一大早被你弄来医院,我能不抑郁吗。”裴行川两手抱着胳膊,脸扭到一边不看他。 万山朗将量表还给医生,口罩将脸遮了大半,只看得见帽檐下一双急切的眼睛,“是什么原因引起的,能检查出来吗?” 医生说:“这具体原因肯定要问患者自己了。” “……”感觉到两束目光盯在自己后脑勺上,裴行川头也不回,“前段时间焦虑职场人际关系来着。他们都不喜欢我,我很痛苦,很悲伤,呵呵。” 万:“……“ 这鬼话说得他自己都笑了! 走到哪里都平等地给每一个人脸色看,到哪里都是一副“我平等歧视在座每一个人”的拽样,这人会焦虑职场人际关系才叫有鬼! “好吧。”看病人不配合,医生也没强行逼他讲什么实话,叮嘱道:“平常可以培养一点别的兴趣爱好转移注意力,也不用强行压抑自己的情绪,多去尝试新事物……” 万山朗在备忘录里一条条记下,完了问:“用吃什么药吗?” 话音刚落,裴行川斩钉截铁道:“我不吃!” 缓缓低头,对上他生气的眼睛,万山朗俊美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从进医院开始,这人就推三阻四,各种找理由,满嘴跑火车,明显是知道自己的情况却拒绝配合沟通。 “是这样的。”医生在这俩人之间来回打转的目光唰地定住,“吃药有副作用。他的症状较轻,不需要吃药,回去后多加注意,完全可以自愈的。但如果后续没有好转,抑郁持续时间过长,还是要回来复诊开药。” 听到这里,万山朗阴沉的脸色才算好了一点,打发裴行川出去等后,医生一面登记信息,抬头看了眼万山朗,“你是病人家属吗?” 万山朗“嗯”了声,“我是他哥。” 将医生嘱咐自己的事项一一记下后,万山朗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能看出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或者他以前是否有过这样的病情,您这里能查到就诊记录吗?” 闻言,医生在电脑上噼里啪拉输入信息,并没有查询出来什么,“没有来我们科的就诊记录。但是是什么时候开始生病的……这个难说,病情会反复,医院与医院之间的就诊记录也是不互通的,如果以前是在别的医院就诊,那我这里是查不到的……你不是他哥哥吗?怎么不知道?” “……以前没怎么管过他。”万山朗含糊地一笔带过。医生瞥了他一眼,看破不说破,“虽然他现在情况还算不错,但是跟这样的病人相处,总还是要艰难很多。” 两相对视,万山朗沉默了几秒,“您想说什么,请直说吧。” “衡量你自己的承受能力,如果没那个决心和耐心,干脆就别随便介入别人的生活。” 医生笑,“我见过有的病人,上次来还是轻度,家里人带回去,下次再来复诊,好嘛,直接搞成重度了。这种情况,说不定让他自己待着好得还快一些。抑郁症发作的痛苦病人自己无法控制,亲人都会受不了而谴责、放弃他们,更何况其他人呢。伸出援手,又给收了回去,这对病人来说会是致命打击。” 万山朗微怔,接过检查单,许久未言语。谢过医生,推开诊室的门,正撞见裴行川垂头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听到脚步声走近,他猝然看了过来,瞬间起身,“你们说了什么?” 口罩戴久了,他脸色闷得发白,急切的态度万山朗看在眼里。 “说你坏话呢。”万山朗抬手将帽子给他戴好,捏了捏后颈,“没什么大事儿,你是小朋友吗。看个病还要人哄着。走,吃早饭去……啊不对,是午饭。” “……”裴行川暗中打量着万山朗,可惜他们出门都戴着口罩帽子,看不见他的脸。不过听他语气还算轻松。 “我都说了我没什么事。” “嗯嗯嗯。” “……” 诊室里,医生叫号叫了半天也没见下一个病人进来,端起茶水嘬了一口,想起方才那人的疑问,想了想,她点进医院内部系统,输入了裴行川的信息,上面跳转出来一个病人全部就诊记录的界面。 呼吸内科、骨科、皮肤科,医院就诊记录能保存十五年,都是一些小病小痛,医生滑动着鼠标一目十行扫着,目光在瞟过某行字时,突然停住了。 两年前的某两条连续的记录,挂着“急诊”。 点开后,医生蹙眉坐直了身体,左手放杯子时一个没放稳,将茶水稀里哗啦撒了一桌。她赶忙站起来揪了几张抽纸擦桌子,擦干电脑周边的水后,抓过鼠标调回方才的界面,她瞳孔巨震。 上面写着“吞食过量安眠药洗胃”,和“割腕失血过多休克”。 * 傍晚,落日余晖洋洋洒洒了一条江,映红了落地窗前的毛绒地毯,和窝在沙发上的两人。 “快快快,点水晶……哎、哎!” 第62章 5v5推塔游戏,推掉敌方高地的水晶就能取得胜利。临门一脚就要赢了,眼睁睁看着俩队友不帮忙,跑去嘲讽敌方还被反杀,万山朗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游戏角色被击杀后黑下来的屏幕,以及水晶剩余的一丝血……笑了。 裴行川操纵着角色,听到聒噪的声音戛然而止,抽空瞟了他一眼,“……别笑了,好渗人。直接开麦骂吧。” 万山朗看向他,“我以前经常开麦骂人吗??” 游戏里战况焦灼,裴行川推了一下滑下来的眼镜,敷衍回道:“没。” “……那肯定的,毕竟我这么文明一人。”万山朗想想自己跟发小在网吧打游戏时祖安买房的德行,有点后怕。 可一口气还没松下,就听见裴行川补充了句,“你一般偷偷摸摸咔咔写小作文。” “……” 偷偷摸摸和咔咔两个词,用得很灵性。 就在这时,手机扬声器响起一阵次次啦啦的声音,刚才被反杀的那个人开麦说话了,“精灵怎么回事啊,整局就没见你参过团,刚才要推水晶你tm人呢?” 莫名躺枪,听到那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话,裴行川蹙眉,“我没参团吗?刚才这边的兵线要清,我才没过去的。” 他还没太搞清楚这些游戏内的设置,那人骂了一声后就闭麦了,也不知道是谁。裴行川没听到万山朗的回应,却在刚说完时,看到队内唰唰唰一连蹦出几条消息: 【全场我带飞[黑朱雀]:哇塞,你不当厨子真可惜了,这么会甩锅?】 【全场我带飞[黑朱雀]:年纪轻轻脑血栓加帕金森不是你的错,全程用脚打游戏也不是你的错,但来这里吠,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哦。】 【全场我带飞[黑朱雀]:为什么不拿人头,是因为没遇到喜欢的嘛?】 【全场我带飞[黑朱雀]:乖,听话,睡觉多盖土,没事多吃药,别一天天出来瞎蹦哒】 裴:“??” 角色复活后,万山朗操纵着角色直奔对方老巢,手起刀落拿下三个人头后,直接推掉了水晶,利索地取得本局游戏的胜利。 裴行川看着胜利结算的界面,忽然边上伸过来一只手,在他屏幕上戳了几下,将一名队友拉黑了。 “是他骂我?” 裴行川叹为观止:“你这打字速度,是开局前就打好腹稿了?” “啊,可能触发被动(注1)了吧。”万山朗昂头,“我这么文明一人!” “好吧。”裴行川也是佩服他不害臊,玩笑着揶揄:“贵圈其他玩家的素质,有待提高。” “就是就是。”万山朗装作没听懂,厚着脸皮跟着附和了几句,绝口不提自己的辉煌战绩。眼下兴致高昂,正准备拉着裴行川再开一局,上方弹出了一个视频电话——“母亲大人”。 “我妈这有事没事弹视频的习惯,还真是一点儿没变啊。”万山朗跟裴行川打了声招呼,也没回避,直接退出游戏接了电话。后者瞥了眼来电提醒,默默将耳机戴上。 “朗朗,今天接电话这么快,回庆京了吧。想妈妈了吗?” 姣好的面容笑眯眯挤满了整个手机屏幕,万山朗一眼就看见蒋妙青眼角的细纹和法令纹,他穿来这里之前最后一次见蒋妙青时,她还是个保养得像二十出头的贵太太。现在竟然肉眼可见老了这么多……万山朗上扬的嘴角瞬间变成了向下的括号,“想。” “哈哈哈,你这是什么表情。”人与人的悲伤并不相通,蒋妙青被他这变脸逗得哈哈大笑。 万山朗试图从蒋妙青身后的背景看出她所在的环境怎么样,但是她拿手机喜欢怼脸,看不出来是在哪里,“我爸呢?” “你爸一天天忙得脚不沾地……”说着,蒋妙青停顿了下,又问道:“小裴在边上吗?” 第57章 “在啊。”万山朗瞅见裴行川又自己开了局游戏。 “这样啊。”蒋妙青说:“你腿上的伤怎么样了?看你爸这个周什么时候有空, 我们一起去看你们。” “不用,等过段时间我就回去看你们。别看我现在在家,也忙着学习呢。”虽然也很想回去看望爸妈,但是自己现在这里磕了那里碰了, 还失忆了, 万山朗不太想让他们知道。更何况…… 他悄悄掀起眼皮, 侧过脸看向身边。裴行川低着头, 清俊的脸上表情并不轻松, 眉头紧锁盯着游戏屏幕,整个脸部线条绷得极紧, 抿着的嘴唇都像在发力。 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没有收回,万山朗想起那天晚上,夫妻俩说的那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还有藏在书房抽屉里的对戒。 有时候万山朗真的很希望自己是一只单细胞生物,因为单细胞生物没有脑子,不用一天天地思考这么多事。 万山朗下意识去回避,不想让裴行川知道, 也不想知道他在明了这些事后,会作出什么反应……似是感觉到身后的目光,裴行川转头跟他的视线对上, 面面相觑, “?” “我是通知你的, 不是在跟你商量。”蒋妙青不开心了, 嗔怪道:“真是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见你一面比见联合国主席还难呗。推推推,二月推到九月了。不跟你废话,收拾收拾准备接驾吧。” “哎、哎!等会儿……”母亲大人拒绝了他的狡辩,并直接挂断了电话。万山朗举着挂断的电话脑阔疼, “我爸妈要来看我们。” 没人理他。 万山朗盯了裴行川几秒,伸手摘掉了他一边的耳机。裴行川斜睨来,“什么?” “……我爸妈要来看我们。” “你三天两头出事,他们来看看你也正常。”裴行川这局一直在操作失误,开局八分钟都死了四次了。被这么一打搅,游戏角色又死了。他索性将耳机摘下,“你们团聚就行了,我不去。” 本就不想他们见面,可在听到裴行川果断拒绝时,万山朗暗喜的同时,竟然还是有一点失落。 男人心海底针,万山朗也搞不清楚自己究竟想怎样,烦躁地准备回游戏大杀四方解气,“你这局打完拉我。” “你教着教着就把对面杀穿了,菜鸟没参与感。我还是跟攻略吧。”裴行川挥手赶人:“你看书、研究剧本,或者揣摩电影都行。我听说孙姐正在给你联系老师上培训课,等腿伤好了就要去了。” “哎呀,攻略哪儿有我教得好~” “赶紧去。” 少年时吃了学习的苦,没想到这么大人了还要继续吃,万山朗从来都没做到过快乐学习,只对这个学无止境的世界充满怨气! 磨磨蹭蹭去翻书,他大学时期各种讲理论的书都塞在书柜最下面。也不知道哪些有用哪些没用,万山朗按眼缘抽了一摞出来,坐在书房的转椅上准备大开眼界。 但上手的第一感觉,不是学海的大浪拍死人,而是惊奇发现书新得离谱。 高中时,他喜欢将各种笔记整理笔记本上方便复习和查找,书本基本上过就丢在一边。可即使是这种程度的使用,书页还是会随着翻阅变得不再平整。 但这些书崭新得跟没翻过一样,还有几本甚至连名字都没写。 “我读大学还天天逃课?” 万山朗虽然没体会过真实的大学生活,但很有自知之明,又转身在书柜里翻找,发现大部分书都是如此,少数几本翻阅痕迹很重的书,抽出来一看,都是各种编程、计算机类的书掺在里面。 以前他就对游戏编程和游戏设计感兴趣,很早之前就开始自己琢磨,看到书柜里有这些书也没觉得奇怪。 “……我的那个画册不知道当年带没带出来。”万山朗思绪微微一滞,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他竟一点都没想起来找。 翻遍书架,又在书房的桌子、抽屉里找了很久都没见有。那个画册很显眼,这样都没找到,那估计是遗漏在了七年前,没能跟来。 万山朗将翻出来的东西重新塞回抽屉,仰头望着那一面墙的书,许久,依在书桌边上,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算了,反正我还记得一些。丢了就丢了吧。” 忽然听到裴行川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你知道看哪些书吗?” 万山朗回道:“书太多了,不知从哪里开始啊。” “那就先不看。你出来。” 生怕他反悔,万山朗将书一股脑塞回柜子,坐着轮椅“嗖”一下冲了出去,“这是你说的哦!打游戏打游戏——” 裴行川将一摞本子放在茶几上,“这是你以前拍电影留下的剧本,你可以对照着影片找找感觉。先这样,其他等专业老师给你讲。” 抬头目睹万山朗眼中的光亮好像逐渐灭了,宛如一只脚踏进了坟墓一样了无生趣,“……你刚说什么?” 万:“我爱看书。” 听裴行川说,这是他初登银幕的作品,凭借这个反派男二的角色崭露头角,在电影上映后拿了最佳男配提名。 对于一个新人来讲,这简直是一步登天了,足可见得他在这行的天赋。 第63章 万山朗百无聊赖看着,自己的天赋没感觉到,转笔倒是转得虎虎生风,还开小差在剧本上几笔勾出一个奸佞的画像。 “看完了吗?” 听到背后的声音,万山朗摸鱼被发现,欲盖弥彰地试图翻页,结果刚要动作,被按住了手,“等等。” 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万山朗手里被塞了杯温水,眼睁睁看裴行川顺走了他上课摸鱼的证据。 万山朗低头呷了口,内心并没有表面上那么淡定:“他不会觉得我不务正业吧??” 毕竟裴行川的自我要求很高,在学业和工作上都是近乎执念的高要求。万山朗觉得他如果当了老师,估计是“恶名远扬”那一挂。 扣扣手,摸摸杯子,瞅着他低头端详涂鸦,万山朗当即决定先发制人,“怎么了,是不是有点恐怖?我随手画着玩的哈哈哈对了你精灵练得怎么样了?” “……缓会儿再说。”几局游戏给裴行川打自闭了,听到万山朗问起,也是有些郁闷,转移话题道:“这画的是什么?” 万山朗画完那幅画像感觉还差点意思,就在边上重新起了一版。新版的人物画像是从脸中间将人的头颅柚子剥皮似的撕裂开,一颗带着血丝的硕大眼球露了出来。 他没学过画画,粗糙是粗糙了些,可点出了精髓,整个画面透着股诡异扭曲的邪气。 “从这个角色来的一点理解?”万山朗回想着这个形象的灵感来源,极力证明自己真的在思考:“他看似操纵全局,实则走的每一步路都在身后当权者的算计和谋划之中,到最后死都只以为是自己失误了。所以他按照计谋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与其说是个独立的个体,不如说他是当权者在人间的缩影。只是这颗眼球披着的一层人皮。” “好新奇的角度。”裴行川又往那画像上多看了两眼,这抽象猎奇的画风,让人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这、这就糊弄过去了?? 万山朗连忙道:“是吧!我也觉得!” 裴行川“嗯”了声,余光看到自己手机屏幕上一直闪烁着什么东西,疑惑望去,只见游戏界面内一直反复出现一个提示面板: 【您的好友swell请求加入队伍】 第58章 “swell?” “swell?” 温热的气流擦过耳畔, 激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裴行川拉开点距离,面无表情看着这个一点都不自觉,凑过来看他手机的人。 万山朗侧脸, “这赛哥谁啊?你打游戏认识的朋友?” “这是方舟的小号。”听见万山朗不认识这个id, 裴行川还有些意外:“你们总搭档, 没有一起玩?” “我说我来到这里之后, 再也没打开过游戏你信吗?一天天起得比鸡早, 睡得比狗晚,哪儿顾得上。”万山朗眼睛直往那邀请面板上瞟, 有些不满:“你不跟我一起玩,是为了跟他一起?” “……我加上他之后,统共就一起打过两场。”虽然很无奈他又乱猜,但有了前车之鉴,裴行川还是欣慰万山朗没闷不吭声地给自己脑补一出狗血大戏。 “而且不跟你玩是因为你有自己的事要做。换人的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前两天聚餐之后,裴行川打消了请方舟教自己的念头。他这个人边界感很重,跟懂分寸的人相处会舒服一些。可总不好因为人家喝多了多说了几句话, 上去就说老死不相往来,未免太小家子气。 大家都各自有行程,不在一起录节目, 断联了也正常, 就没再私聊过他。 裴行川指尖点上“接受邀请”, 刚进入组队界面, 裴行川还没来得及说话,房主就开了游戏,直接一秒钟匹配好了其他队友,到了选游戏角色的环节。 裴行川刚才自己琢磨了一会儿, 知道了游戏里可以开语音方便交流。只想和自己一起打游戏的列表好友交流,不让其他队友听见的话,开组队语音就可以了。 他点了下左上角的小话筒标识,出声道:“听得到吗?” “听得到。”方舟的声音传出,笑道:“裴老师,你精灵练得怎么样了?连招练顺了吗?” 一上来就炮语连珠跟检查布置的作业似的,敬业到让裴行川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有点顺。” “有点顺是怎么个顺?我看你这几天的战绩都是从早打到晚,注意劳逸结合啊。” 方舟哑然失笑,锁了他要玩的角色,“先说好,前天我回榆阳帮家里剥了两天的苞谷,现在手抖得技能都放不准。而且我这边网卡到抓狂,这局你就是全村儿的希望。还是选精灵,我看看你练得怎么样。” 裴行川翻找角色池的手顿住了,看向边上抱着胳膊的万山朗,声音压低也难掩错愕:“他怎么知道我最近从早打到晚?……你困了就先去睡。” “现在才九点,睡什么睡。” 看见轮到裴行川选角色的时间在倒计时,万山朗板着的脸坚持不住了,手疾眼快滑到射手那一页,给他锁了精灵。随即继续抱着胳膊继续摆架子,俨然是不打算走,“他知道是因为……”“因为你的资料没关,大家都能看到你的账号信息。其中就包括战绩。” 方舟的声音突然插了进来,疑惑道:“这声音像是万山朗?” 没料到手机收音效果这么好,他们这么小声都被收了进去。裴行川没打算回答,准备轻描淡写揭过此篇,结果万山朗突然又凑了过来,隔着屏幕跟方舟打招呼,“嘿哥们儿,没错就是我!” “我就说这声音像你!你们也回榆阳了吗?”方舟似乎并没有意外他们结束录制了还在一起,说:“有空出来约饭呗。” “最近事多,下次吧。”裴行川搪塞过去,话音刚落游戏开局了,他操纵角色朝规定的线路走去,万山朗拆了包薯片坐边上观战,闲着也是闲着,就着裴行川的手跟方舟唠嗑: “榆阳市那么大,你家是哪儿的?” 方舟笑,“刚不是说撕苞谷嘛,我家乡下小地方的。明天还要跟着老爹去宴河收捕鱼笼呢。” “有山有水,好地方啊……诶,记得看小地图,中路有人下来了,这波兵线清了赶紧往回撤。”万山朗自己咔吱咔吱,提醒完裴行川,还捏了片薯片递他嘴边,“你以前住哪儿呢?” “我?我涧新乡的。”裴行川习惯性叼了薯片,往边上挪了挪,“别挤我,胳膊肘都活动不开了。” “好吧。”万山朗继续跟方舟唠,手上不停,一包薯片,裴行川一片他一片,裴行川两片他一片,裴行川三片他一片。 一语成谶,没一会儿敌方的人下来抓人了,裴行川眼睛紧盯着屏幕,极限挣扎,结果还是没躲过去,被对面越塔杀了。看着灰下去的屏幕,他转头木然看着万山朗,嘴巴里还在嚼薯片。 “?” 万山朗投喂的手停在半空,面面相觑,他看看屏幕,看看裴行川,“不是吧阿sir,我只是个后勤补给人员,这也要怪我。” “就怪你。”裴行川艰难地咽下,齁得话都说不出来,“樱花味,好难吃。” 每一口都是那种清新脱俗的抽象感,拒绝了味觉上的凌迟,裴行川重新看向手机,“你之前是不是说……宴河?” 过了好一会儿,方舟才意识到裴行川是在跟自己说话,“裴老师,你在跟我说话吗?” “对。” “ 我说沿河啊。”方舟疑惑道:“怎么了?” “哦,我听错了。” 每年的这个时候,涧新乡里正在收苞谷割麦子,下笼子抓鱼抓虾。裴行川垂首盯着屏幕上方的倒计时,“我听成了我们那里的宴河,还以为你也是涧新的人。” 这局方舟没有降维打击,帮自己这方争取优势,但是他们这边的一个队友应该也是来低端局炸鱼的,直接全场乱杀,大顺风,十分钟刚过就结束了。 赢得太容易,叫人意犹未尽。到胜利结算界面,方舟将裴行川的数据截图保存,方便之后分析,“你进步很大啊,照这样下去,十月的周年庆完全没问题了!” “好,我会努力的。” “乘胜追击,再打几局?你有几个操作的误区我帮你纠正过来。” “我要下线了。”裴行川道:“谢谢你。” “这样啊,也是,我是熬夜熬习惯了。”方舟叹道:“年纪轻轻就感觉身体大不如前喽。你可要好好休息,长命百岁。” 落地窗外万家灯火已然照亮半天黑夜,因为裴行川没有立即回话,便没人再出声。 客厅里一片死寂,万山朗微微偏头,从上而下近距离望见他漆黑茂密的短发,绒密的睫毛垂着,不知在想什么。万山朗接下话茬,恨铁不成钢地劝:“兄弟,你也长命百岁行吗。别熬了,我害怕。” “哈哈哈,我也会努力的!”方舟笑罢,“明天万老师也一起呗,咱们三排。我这段时间在休假,你们明天什么时候上线吱一声就行。” 裴行川回神,“总麻烦你不好。我经纪人安排了人带我。” 第64章 几千公里之外,月明星稀,小村庄入夜了便寂静了下来,偶尔听得见山那头的老狗吠叫。 这里的夜晚,才是真的夜晚。 方舟靠在院中柿子树下,嘴角凝固了一瞬,又若无其事扬起,“为什么啊?” “这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本来就要每天打几局保持手感,而且我可是专业的。可以帮你分析复盘。” 他半开玩笑,“经纪人姐姐打着灯笼都找不着我这么合适的啊。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太好?” 这一番话引得万山朗频频侧目,总感觉跟方舟搭档了很多次,他跟自己好像不是这样。怎么轮到对裴行川这里,就这么黏黏糊糊? 整得万山朗都想“重操旧业”,开始疑神疑鬼方舟的性取向了。 私心上讲,他自然希望裴行川跟自己玩。但术业有专攻,他自知比不上方舟。 在对局中,他不管玩什么位置,玩着玩着就喜欢往裴行川所在的分路跑,一看到裴行川那边打起来就过去了。直接带飞全场,带得裴行川整局整局闲着没事儿干,还练什么练?! “……”万山朗痛定思痛,悔过自新是一回事,私心不改是另一回事儿,有些担心裴行川被方舟说动,心说现在他开始为自己诡辩,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但事实证明,万山朗还是低估了这人铁面无情的程度。 耐心听完方舟的自荐,裴行川想都没想:“那就多打几盏。” 万:“……?” 方舟一噎,有点尴尬地笑:“行,那我还能找你玩吗?” “这段时间要练习,不能跟你一起打。”裴行川面不改色画了个饼,“等我参加完明星赛吧。” 万:“……??” 大概是待在一起久了,万山朗一下就听出了裴行川满肚子乱晃的坏水儿——他一个不打游戏的人,等应付完差事,怎么可能还会登号。 看裴行川下了游戏后,漂亮精致的脸上没什么多余表情,拿过桌上剩下的半包难吃到人神共愤的薯片又尝了一点儿,“……他们拿六神花露水调味儿吗。” 三两句体体面面地就把人打发了,淡定得仿佛刚才往人嘴里塞饼的人不是他,万山朗笑得想死,捂着脸,肩膀哆哆嗦嗦兀自抖了半晌,“我也觉得很难吃。丢了吧。” 裴行川:“有那么好笑嘛。” “好笑啊。”万山朗愈发好奇方舟到底怎么了,叫裴行川这么避之不及,总不会是借着酒劲要大跳脱衣舞,把裴行川吓直了吧。 万山朗从桌上拿了袋瓜子拆开,兴致勃勃地准备促膝长谈,“他到底干啥了,你这么烦他。” 裴行川看他这阵仗,无语凝噎,“就是感觉他别有用心。” “?怎么个别有用心。”万山朗不解,相处了这么久,方舟为人他还是知道的,不像是干坏事的人。 裴行川不知道该怎么给他解释这种怪异的直觉,觉得方舟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包括今天跟方舟打游戏时,从只言片语中敏感觉察出来的东西。 个中细节无法详述,裴行川言简意赅挑出几句能说的:“他说我不像同性恋,好奇我跟你的关系。自称是我的粉丝,来综艺是为了看看我。” 万山朗嘴角的笑一下子收了回去。 裴:“……倒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第59章 年轻人生活习惯不好, 拿休息当借口推脱了方舟的组队邀请,实际上下线后才刚到十点,俩人一点困意都没有。 趁热打铁,万山朗回了书房找纸笔写人物小传。 沙沙写字声时停时续, 灯光落在a4纸上, 一行行端正的行书赏心悦目。他从很小的时候就被蒋妙青要求练字。说字如其人, 要是写一手狗爬字, 长大后人也会长得跟被狗啃了一样。 在当时那个p图软件还未盛行的年代, 蒋妙青同志想方设法用电脑制作了几张人脸扭曲的假照片回来,吓得万山朗楷书行书字帖练了好几本。原本还想让他试试毛笔字来着, 谁知孩子大了,不好糊弄了。也只好搁置。 不知不觉间,万山朗又走神了,笔尖停在原地许久未动。窗户没关,习习凉风一股脑钻进书房,吹得桌上的书页翻飞。万山朗回神,提笔将一小段话划掉。 裴行川好像很喜欢亮堂的大窗户, 家里能做落地窗的地方一律装落地窗,其他房间的窗户也做得很大,屋里视野极为开阔明亮。 不过万山朗无心欣赏, 看着一个小时吭吭哧哧写出来的五百多个字, 头都大了。 他本来就是理科黑旋风, 文科病西施, 八百字套模板的议论文都得狠狠挣扎一下,更何况写小说。 想起之前裴行川那一叠小传,万山朗跟那白纸上一团一团的墨疙瘩大眼瞪小眼,怒其不争, 当即做下决定: “不想写,去骚扰一下裴行川吧。” 出了书房,外面的灯已经关了,只有微弱的光亮从转角的客厅透来。穿过走廊,万山朗顺着光源看去,一道身影还坐在沙发上,鼻梁上架着眼镜,舒适宽松的睡衣衣袖随着他翻页的动作滑下一截。因为落地灯照亮的范围有限,只看得清他一双交叠的长腿,和清瘦但紧实有型的身形。与身侧五十二层落地窗外都市繁华夜景交相辉映,应和成一巨幅图画。 书房的窗户没关,穿堂风从万山朗身后呼啸席卷整个客厅,吹得裴行川手里的剧本也哗哗作响。万山朗微怔了须臾,心头掠起一点不知名的涟漪,轻手轻脚朝那边走去,可动作再轻,拐杖落在地砖上还是会有细微声响,应着胸腔中沉稳有力的心跳,在宁静的夜里无比清晰。 “还没睡?”不用回头,只需听见那瘸子的脚步声就知道他朝哪边走。果不其然,裴行川一回头就对上了万山朗的视线。 “睡累了,出来歇歇。”万山朗坐在裴行川边上,看他摘了眼镜揉眼睛,目光顺着他放松窝在靠枕里的身躯,落到手里的试戏剧本上,“白天盯了一天手机,晚上还要挑灯夜战?《熹微》吗?” 眼睛的酸胀感减弱些后,裴行川将眼镜重新戴回鼻梁上,“另外一本古偶剧本。” “哦~有点印象。”万山朗点点头,咧嘴笑,“你要去试什么角色?是哪家为了谈个恋爱要全天下陪葬的上仙上神,还是为了谈个恋爱要全天下陪葬王爷将军啊。” 裴行川伸手揉按紧皱的眉心,真受不了他了,据理力争道:“能不能不要对古偶有那么重的刻板印象。古偶也有很多好剧本的好吗?” “所以你演什么。” “……为了谈个恋爱要全天下陪葬的世家公子。” “看看。”万山朗一捶掌心,“这不就对味儿了嘛。” 这话里阴阳怪气的味儿太冲,就差用手指戳脊梁骨了。裴行川不想理他:“闲着没事干就下楼去跑两圈。” “我不。” 万山朗眼尖地瞅见《熹微》的试戏剧本就放在台灯下的小圆桌上,他伸手越过裴行川去拿,“虽说一个电影一个电视剧,但片酬总不会差太多……”“古偶这本比《熹微》翻了四倍。” 裴行川向后靠在靠枕上,目光落在面前这张放大的俊脸上,“还不止。” “……可以理解。” 万山朗都震惊了,这差距,轮到自己选也很难拒绝吧。他拿到剧本便坐了回去,“差这么多吗。为啥啊。” “剧组没钱呗。” 裴行川顺了顺被压出褶皱的剧本,准备继续看。 客厅一角重新安静下来,只剩指尖摩挲过纸面的声音。《熹微》翻旧了的剧本拿着有些烫手,里面的备注和小传,叫人惋惜。 “不能两部都接吗。” “档期撞了。” “所以你还是打算放弃喜欢的剧本?” “成年人了,哪儿有那么多喜欢不喜欢。” 万山朗想起上次不欢而散的对话,也不再多说。悄无声息叹了口气,将那一沓小传抽出细细翻看,“我要是有钱,才不在娱乐圈混。” 裴行川翻页的动作倏地顿住了,万山朗没察觉到这一细微动作,继续自言自语,“我才不要为了挣钱而挣钱,我就要做我喜欢的……” 台灯暖光斜打在他半张脸上,经过英挺的眉骨、鼻梁,落下一片阴影,将五官勾勒得更加深刻。这边的光线太差了,落地灯没调,只笼在裴行川周身一块,想用灯得挤他身边坐。万山朗将小传理了理,准备拿回书房去看。抬头时,正正撞见裴行川的目光。 万山朗浑然不觉,“你一直看我干吗。” 裴行川回神,调侃道:“不想靠脸称霸娱乐圈了?” 万山朗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嗐,山头坐俩年,潇洒过就行了。高~处~不~胜~寒~我还是比较喜欢山脚。” 他一笑,“咱是实干派,劳动人民脚踏实地,心里踏实。” “那你想做什么?” “想做什么做什么。” “问你正经的。” 这些话以前倒是从未听他提起过。看他毕业后义无反顾就来了央电,裴行川还以为万山朗很喜欢学表演。除此之外,万山朗是个三分钟热度的人,没见有什么坚持很久的爱好——心念电转,裴行川说:“你想跟方舟一样打电竞?” 第65章 这些天来,他对这个行业还是有了点了解的,欲言又止道:“可是你这个年纪……”话头在看到万山朗故弄玄虚的笑时打住了。 “等着。”万山朗拄着拐杖回书房去了。一分钟后,他拎着他的笔电回到了客厅,一脸神神秘秘:“给你弄个好玩的。” 于是裴行川一边看剧本,一边听他噼里啪啦敲键盘,敲了半个多钟头,还没有要停的意思。裴行川忍不住道:“到底是什么东西?编程吗。” “……”万山朗中场休息喝水的手顿在半空,python编程软件的经典黑色/界面,倒映在他手里的玻璃杯上。他垮着个批脸,幽幽看着裴行川,“你就装不知道。” “……好。” 又过了半个小时分钟,万山朗修了bug,试过代码能正常运行,无声出了口气,“太久没弄,都手生了。” 裴行川半天没看进去什么,索性丢了剧本,起身走到他旁边坐下,“你还会编程?” “一杯茶,一包烟,一个bug改一天。”万山朗将鼠标推给他,看到裴行川因惊讶而微微睁大的眼睛,嘴角忍不住翘起,又故作矜持往下压,“自己琢磨过一点点。做了一个小游戏,你试试吧。” 电脑屏幕上出现的是一个极为简单的纯色像素迷宫,在迷宫的入口出有一只灰色几何色块拼成的小老鼠。屏幕上方的游戏规则提示,用光标指引小老鼠走到终点。 这个迷宫很简单,裴行川粗略扫一遍就看出了两条逃生路线。他用鼠标点了“开始”按钮,小老鼠悉悉索索紧跟在光标后面跑动,没到一分钟,再拐过剩余的两个路口就能出去了,裴行川说:“还挺简单……” 话音未落,像素墙壁突然弹出一排尖刺,将小老鼠钉死在了墙上。 裴:“……” “哈哈哈哈。”看到他脸上空白的表情跟自己预料的如出一辙,万山朗捧腹大笑,覆上他抓鼠标的手,帮忙点了重新开始,“太小看我了,哪儿有这么简单哈哈哈。再来再来。” 还是刚才那个迷宫,裴行川瞥了万山朗一眼,操控着小老鼠进迷宫后从另一条路走。为了防止再遇到陷阱来不及刹住,他走得稳着稳打,可在迷宫过半时,突然一个白色滚圆的猫球从迷宫入口进入,裴行川一惊,眼睁睁看着距离迅速拉进,小老鼠直接被猫球吞了。 看着屏幕上鲜红、居中、加粗的“你输了”字样,裴行川的视觉神经再次感受到了猛烈冲击。 “……所以你这个游戏的规则是什么。”裴行川面无表情地说。 “走到迷宫的终点啊。因为你这次走得太慢了嘛,猫出来都来不及躲。”在裴行川的死亡注视中,万山朗举手起誓,“你走快点就行了!” 裴行川转头,再次点了“重新开始”。前面还是一样的,不过他这次加快了速度,果然在猫出现的之后,仍旧将其远远甩开。 “这次总行了吧。”出口近在眼前,裴行川悬着的一颗心落下……三分之二,小老鼠在即将出去的瞬间,迷宫墙壁移动了,凭空多出一截堵住了出口。 小老鼠:“……” 裴行川:“……” “哈哈哈哈哈哈哈——” 裴行川冷漠地看着万山朗山鸡打鸣似的猖狂笑声响彻整个五十二层,将鼠标拍给他,“来,你来。” “好吧,该我表演了。”万山朗抹去笑出的泪花,点了重新开始。 裴行川抱着胳膊,准备看看他还能整出什么幺蛾子——他看见万山朗没让小老鼠进迷宫,直接沿着迷宫外围绕了一个圈,走到了终点。 裴:“……” 第一次恨自己长了脑子。 无语凝噎半晌,裴行川憋出了句:“……你太狗了。” 万山朗一扬下巴,“标题说了走到终点就行了呀,这叫反套路。” 屏幕上大大的“你赢了!”字体还在闪烁着土味渐变光,这个小游戏是他半个多小时敲出来的。可能过于粗糙了些,但足以看出他花在上面的心思。 裴行川沉默了一会儿,“你想做软件开发?” 万山朗竖起食指摇了摇,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是游戏开发。” “我之前突发奇想自己设计游戏,别看老万每次把我从网吧拎回去揍那么狠,但他知道我在家里偷偷摸摸搞这些东西后,一声不吭给我搞了几张国际数控编程展览会的票,还找了老师带我。结果他没想到我做的是游戏,根本就不是一个赛道哈哈哈哈。” 笑累了,万山朗靠在靠枕,目光定定地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大大的“你赢了”,“老万在工程上搞了一辈子,看不上我这些小打小闹。但我非要去做,他肯定也是支持的……其实我做什么,他们都会支持。唉,你说我当初说要把奇迹科技买下来,然后直接当总裁多好,少走几十年弯路了,我爸咋就不同意呢……” 正经不过三秒,万山朗长吁短叹转头去逗裴行川,可在撞进他的目光时,瞬间愣住了,“你、你咋了?” 电脑屏幕有限,不知不觉间,两人近得半边身子似乎贴在了一起。稀薄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映在那双好看的杏眼里。 “你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我从来没说过嘛?”万山朗笑笑,“这有啥好说的,其实小万特别低调有内涵,不爱显摆。” “你当时为什么要进星日同辉。” “挣钱啊,这行来钱快人尽皆知。自己创业太难啦……”“那也总比你在不喜欢的事情上消磨了七年要强。” 万山朗沉默了须臾,他的喉结上下一滑,“我以前还想竞选米国总统,入主白宫呢。我这么厉害,在哪里干不出一番事业。” 裴行川没叫他两句话糊弄过去,“可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在圈里短暂地昙花一现就没踪影了!” “咳,这个……凡事总有例外嘛。”万山朗有点尴尬,挠了挠头,“我说这些不是想向你卖惨的,我也不觉得自己惨,这是绝大多数人求都求不来的机遇,我已经非常幸运了!” 这点不起眼的波澜,却并没有那么快平息下去。回想过去的这些年,他的生活似乎总在围着自己转,裴行川对着电脑发了半分钟的呆,忽然问:“你真的喜欢当演员吗?” “……喜欢啊。” 眼前这个人,在面对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大部分事时,他都是平淡冷漠的。有时候甚至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不在乎别人怎么想他,也不想浪费精力去维持。 可万山朗似乎捕捉到了他眼中为自己翻涌的情绪。 “别问,问就是喜欢钱。当初我选了这条路,肯定是有自己的道理。”万山朗的心被高高吊起,又轻轻放下,他贱兮兮地探头看他,“哎呀~裴老师不会为人家掉金豆子吧~” 思绪被打断,裴行川板着脸横了他一眼,“想得美。” “好叭。” 万山朗丝毫没察觉到他的不自在,还在想:刚才应该不是错觉吧?或许我在他心中,是有分量的。 “万山朗。” “嗯?” “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我……” “什么没有你?” “…… 我是说,现在综艺录完,也没有我们什么事了。你有时间为以后做做规划。”裴行川紧接着反问,“现在再让你选一次的话,你选什么?” “如果我一无所有。” 像是思考过无数遍这个问题,在无数个长夜曾为之辗转反侧,所以能够脱口而出。万山朗仍笑眯眯地注视着裴行川,“那么我会选梦想。谁劝也没用,谁劝我谁傻*,爷就是世界上最吊的!拳打奇迹,脚踩王志超儿!” “但是我有牵挂的人,就想一步一步走得稳些。至少让大家都能松口气,再坐到电脑前敲下几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我会荒废了这么多年还停留在原地,如果是现在的我,相信这不会远。” “我选哪条路,只因为我想走,别人左右不了。” 掷地有声的话语,并没有随着声音的消失而消逝。裴行川的眼睫颤了颤,他想开口说什么,可看到万山朗脸上洋溢的笑容、野心、坦然,又悄无声息将其咽下。 就像曾经那样,他会再次走出来,成为一个担得起所有风雨的人。 即使身处低谷,他的人生,不会因自己而撼动半分。 挺好的。 “哇塞,我也是一名能说出这么有思想内涵的话的大人了吗!”万山朗抓过沙发上丢的剧本,卷吧卷吧,卷成一个实心圆筒握着,右手拍了两下圆筒的一端,“喂,喂喂,听得到吗?记者小万为您报道,以上就是我本人的想法,那么让我们将目光转向现场的观众朋友。” 他将“话筒”递向现场唯一的观众,“裴先生您好!请问您对‘月亮与六便士’有何看法呢?” 话筒抵到了裴行川唇边,两相对视,男人原本是想装装严肃的,可脸上的笑意不由自主地逐渐加深。他本是很周正的长相,但这样故作严肃又憋不住笑时,又打破了天生的“正经人”气质,显得很幼稚。 第66章 裴行川也憋不住笑,迎着他的目光五秒,十秒,二十秒,五十秒,一分钟——“我…赞同小万记者的观点。” “我选月亮。” 第60章 时间不早了, 互道晚安,万山朗关了电脑准备回卧室睡觉。他留意到裴行川手里拿的那小说封皮很眼熟,一边的眉毛扬起:“你还不睡?” 裴行川头也不回地摆摆手,“睡前读物。” 万山朗一噎, 前几天这本书闲在那里, 他把拿来翻了翻。那是一本记录离奇案件的小说集, 里面还配了很多照片, 虽然里面的案件跌宕起伏, 叙述精彩流畅,可好些血腥可怖的描写和照片看得他难受了好半天。 万山朗没好气地说:“你睡前看这种书, 怪不得一个人睡不着。” “看多了就还行。” “那你晚上怎么会一直失眠呢?精神衰弱怎么来的?” “国家尚未富强。” “……?” 万山朗缓缓出了口气,皮笑肉不笑,“裴行川。” 这熟悉威胁激得裴行川一激灵,开门的手猛地顿住了,他猝然回头盯着万山朗。直勾勾的眼神,瞅得万山朗一阵恶寒,“……你干吗?” 裴行川上上下下打量了万山朗好一会儿, 在确认他还是他,还没恢复记忆,刚才炸起的神经才逐渐顺了下去。可意识到自己这条件反射, 裴行川脸色有些古怪。 静默了半晌, 他垂下眼睫, “你要听实话吗?” “什么实话?你胆子大到关公背上纹你?” 裴行川摇头, 抱着胳膊靠在门框上,好整以暇地说,“我睡不着是因为我作息就这样。” “哪样,夜里不睡白天不起, 三更半夜下地犁二里?” 被怼了,裴行川也没生气,低头翻翻书,状似无意,“以前这个点我们都还忙着……经常半夜两三点才睡下。而且突然空出半边床,我不习惯。” 他这话说得缓慢而含混,万山朗目光自然而然被他翻书的动作吸引去,修长白皙的关节曲着,手指捻过纸页,莫名叫万山朗想起了那天在街上,看到这双适合折花抚柳的手下,迸出的地崩山摧之声,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惊愕抬头,正好对上他戏谑的眼睛。 “问这么多,你要跟我一起睡?”裴行川哼笑了声,“你又不是我的谁,别管我。” 说罢,他转身昂首挺胸进卧室,反手关上了门。 万:“……” 愣神了好一会儿,可能是前段时间见过大场面了,一针疫苗管三年,眼下这打打嘴仗都算不得什么。或者看透某人的纸老虎本质……万山朗抬手捂住半张脸,憋笑憋得难受,“不是…他什么意思?以为把我吓住了,还挺得意?” 你又不是我的谁。 万山朗将这句话又搁心里过了一遍,只觉得心口发烫,沸腾着陌生的情绪。 回到书房,听见手机搁在桌子上一直叮叮咚咚响铃,万山朗按亮屏幕,上方一连串的消息看得他眼花缭乱。 “怎么个事儿?”万山朗一脸疑惑,进到微信,首当其冲看到方舟名字后鲜亮的十几条未读: 【sail:兄弟,晚上打游戏裴老师开的是全队麦??】 【sail:[惊恐]我艹,热搜上已经挂上裴老师恋情曝光的词条了】 【sail:需要我帮忙澄清吗?】 【sail:你们晚上也没说啥啊,这些人真能乱传】 【sail:复制打开金浪,看看【花绵羊的直播间】今天低分段炸鱼http:\\v……】 【sail:平常倒是也没什么,但是那局玩战士的那个人,是金浪旗下的一个主播,那局游戏他全程在直播!直播间一开始有一万多人,有粉丝从只言片语里认出了裴老师,就把录屏传出去了!】 【sail:他们已经顺着id扒到我了】 【sail:……为什么不回消息,你在干什么:)】 万山朗默默看了眼时间,距离方舟发来的第一条,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我们今晚没说什么奇奇怪怪的话……吧?”之前见识过网友和cp粉们超群的自动脑补能力,他咽了口唾沫,“考验星日同辉公关团队的时候到了。” 每次有点风吹草动都是微博和*音先开始疯,果不其然,一打开热搜推来的第一条就是:#裴行川恋情曝光#,看得万山朗眼前一黑。 他点进打开搜索框,一边往框里输入关键词,三步并作两步去主卧,豁然推开门,里面的灯果然还亮着,裴行川正趴在床上津津有味地翻着那本变态小说,鼻梁上还架着他那副用眼过度,看东西都重影了才会戴的黑框眼镜。宽松绵软的睡衣卷边蹭了起来,露着一点腹部肌肉的线条,直到胯骨和小腹被睡裤遮住。光看着,似乎就感觉到了温热的触感。 听见开门声,他侧脸望向来者,卧室里刹那间陷入一片完全的静寂中——其实只是万山朗脑海中的寂静,他的手机里正叽哩哇啦播放着营销号紧急剪出的视频,外放的音量响彻整个房间: “笑不活了!有主播低段位炸鱼,匹配到了裴行川!游戏全程裴行川一直在同身旁另一个男声亲切交谈,现已被认出是万山朗,直接公开出柜的节奏啊。哇这个撒娇的语气,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裴行川嘛?恋综已经结束几天了,这个时间点他们还窝在一起聊天打游戏,我就说我山川是真的吧!!” “……” “……” 解说一惊一乍,配着嘈杂的背景音乐吵得裴行川耳朵疼。他蹙眉坐起:“什么东西?”万山朗反应过来垂眼回避,余光瞥见床上摊着的书,他一愣,怒道:“你还在看这破书!” “……等一下,这是重点吗?”裴行川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刚那视频说什么?什么叫低段位炸鱼匹配到我,怎么就低段位了?我已经打到铂金,不算低段位了!” 万:“……这也不是重点。” 晚上游戏下线之后,裴行川的手机就放着充电没再打开过,此时意识到出事了才想起来去找。万山朗上前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他看,言简意赅道:“晚上你跟方舟打游戏时,开的是全队麦。上路那个蛇女是直播平台的主播,我们这边说话的声音全程都被直播出去了。” 他们刚结束综艺的拍摄,热度正高,事发突然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直播的片段已经被疯狂转发到各个平台,唯粉开火,cp粉开饭。属实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方才那个营销号下那叫一个乱: 【到底是谁在搜#裴行川恋情曝光#这个词条?谁?!】 【听完全程都是裴6跟朋友的正常聊天,怎么就成了恋情曝光?怎么就出柜了?创词条的傻呗这么缺爱吗?】 【散了吧散了吧,朋友来家借宿不行吗?】 【拍完恋综,然后去朋友家借宿。更好吃了耶:d】 【好久没看到他们一起回家了,前几年的物料都盘包浆了(舌头刮空碗的声音)】 【太太,少爷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啦】 【被骂了呜呜,裴粉姐姐好暴躁的样子,虽然但是,好爽:d】 【又来了,每年搞一次,营销号烦不烦啊,人家打个游戏怎么了?造谣司马】 【是谁耽误xql睡觉,谁?!】 【这是什么鬼热闹,怎么没看到万粉呢?】 【……万粉在默默窥屏。】 【小万蓝颜祸水哈哈哈】 【这事还没轮到我们出马的时候(点烟)不好说】 【我能怎么办,是裴打游戏困了一不小心栽他薯片里了吗?啊??万山朗你个败家玩意儿去跟他过吧!】 【万山朗意识好好诶,几次给裴指点都预判准了】 【难道就没人说裴行川双标得好明显吗?跟另外一个人说话:惜字如金,果断拒绝,冷漠得像一个机器人。跟万山朗:“就怪你~”】 【就怪你~】 【就怪你~】 …… 场面混乱说什么的都有,评论区成了各家粉丝大型团建现场。草草翻了几页,不知扫到了哪条评论,裴行川突然卡住,耳根疑似红了一瞬,果断退出评论区没继续往下翻了。 “我开的难道不是组队麦吗?” “是全队麦。”万山朗无奈道:“恋情曝光的热搜还在榜上挂着呢,对你影响大吗?” 裴行川把手机还给他,“发个澄清就行。我们晚上又没说什么。而且这样捕风捉影的热搜以前上了不知道多少次。粉丝们都快脱敏了。” 万山朗一愣,“你经常恋情曝光??” 裴行川看傻子一样看他,“你猜猜我跟谁的恋情曝光?以及为什么是‘经常’。” “答案在我脑子里若隐若现。” “那我就不细数了。晚安。”裴行川摆摆手,盘腿坐回床上继续看书。下一秒,一只大手抽走了书。裴行川一怔,“喂!” 万山朗把书拿在手里翻了翻,头也不抬,“要不你还是细数一下吧。” 半天没听见动静,身旁还阴恻恻的。万山朗抬眼,果然见这人怨念颇深地盯着自己。 第67章 不逗他了,将书合上放在了飘窗上,万山朗坐在了床边,笑着催道:“快说,说完睡觉。” 裴行川收回目光,这才开口: “五六年前,你第一部二番的戏杀青,我去给你探班。那个时候我刚出道没人认识,抱着花被拦在外面,只能跟其他明星的粉丝等在路边。我也不好意思跟姑娘们挤,就在很后面的位置。” 回想着当时的场景,裴行川说:“后来,你出来时果然没看到我,直接上车就要走了,我情急之下喊了你。” 万山朗眼神微动,“然后呢?” “幸好小半年没见,你还记得我的声音,又下车来接花。我过不去,那束花被从最后排一路传递到你手里。路透在你火了之后跟着火了,后来我红了,视频又被偶然扒了出来。” 对前程美好的祝福,被簇拥着,穿越人海送到手里。 过去的清风,吹到了如今。万山朗问:“为什么你不给我打电话呢?” 裴行川静静看着他,忽然扯唇一笑,“那时候我们关系还没好到可以随便语音通话的程度。” 万:“……?” 第61章 这倒真像是他们能干出来的事。 万山朗张开嘴又闭上, 再次张开,又闭上。欲言又止了许久,不理解也不尊重: “两个神经病。” 裴行川给了他一拳,冷漠得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后来有三次你穿错我的常服被认了出来。我们一起出去吃饭被偷拍了两次。一起回家被拍了一次。每次我进组你会来探班, 被拍到五六七八次。最离谱的是去西北旅游, 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开越野都被拍到过。回来后你一度怀疑沙漠里的骆驼是人假扮的。” “这都被拍成连环画儿了吧?!你们真的有在认真混娱乐圈吗!” 万山朗大为震惊, 不可置信地挤出了句:“这在大众眼里跟谈了有什么区别?” 裴行川略微挑起一边眉梢, 从容又冷漠地看着他, 脸上仿佛写着几个大字:你觉得呢? “跟久了的大粉和站姐肯定知道我们的行踪,只不过碍于某种原因, 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用‘挚友’这个说法嘴硬罢了。” 裴行川无所谓地摊手:“随便,如果明天业内因为性取向将我封杀,我还清静了——” 说着,他突然停住了,眼神斜向万山朗。 万:“?” “没事。”裴行川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你被封杀了, 我就出钱给你开工作室,进军it界。明天就去奇迹科技逼宫,让王志超儿退位让贤。” “我谢谢你。” “不客气。” 万山朗复杂的心情难以用言语表达, 木然地想:就这摆烂摆到惊天地泣鬼神, 能活活不能活拉倒的人生态度, 某种程度上来说, 以前的他们还真算得上合拍。 恰好孙木芳的电话来了,万山朗一个头两个大。临出门前想起什么,回身一指裴行川,正好撞见他在床边伸长胳膊去够飘窗上的书。 面面相觑, 裴行川的手按在书上一脸无辜盯着这边,虽然没拿,但也丝毫没有要收回的意思。万山朗在那样的目光下,咬牙咽下了原本的话,“…早点睡。” 电话接通后,孙木芳意外地淡定,询问了一下这边的情况,倒是也没说什么,只让下次注意点。 在知道了自己以前的事情之后,万山朗莫名从经纪人的淡定中感觉出了一种被岁月狠狠磨砺过的沧桑,愧疚得声音又软了几分,“对不起孙姐,我下次一定注意!这么晚了还麻烦您,还有别的事要交代嘛?” “你哪次不是这么说,哪次不是‘对不起,下次我还敢’?”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孙木芳的无语: “还真有件事,本来想明天给你说的。最近你热度高,跟小裴的剧明年开春也要播出了,还是多刷刷脸比较好。电影现在拍不了,综艺、商务什么的还是可以的。我挑了一圈,有个支教综艺,钱多事儿少,逼格高,就是要去一个月左右,考虑一下?” * 一个多月后,暑气终于退去,正值秋高气爽之际,《荣光》周年庆的明星赛如期在庆京体育馆举行。 除了各老牌战队,主办方还请了几位当红明星出席。作为游戏代言人,裴行川和另外三位明星提前赶到现场,在休息室里就接受了一波官方采访。 采访中,主持人不出意外提到了之前开错麦的事,采访的末尾还调侃了一下打着灯笼找到的教练今天有没有到现场。采访的内容都会提前给代言人,但裴行川拿到的台本并没有这个问题。 上次出了那样的事,他不想回答这个本身就有些暧昧的问题,朝李薇那边看了眼,后者立即会意,上前以赛前准备为由劝走了主持。 休息室里再度安静了下来,李薇送走他们回到屋里,看到裴行川鼻梁上又架上了那副粗边黑框眼镜,啧道:“上个星期去验光,我不是给你配了副新的吗?你这副破眼镜都戴多少年了。今天上镜,换一副。” 裴行川刚开了一把游戏找找手感,闻言头也不抬,“太装了。不戴。” “怎么装?多时髦儿啊,现在小姑娘不都喜欢这款嘛。”李薇叉腰看他不为所动的样子,恨铁不成钢,“李思,眼镜儿呢,给你裴哥找出来。” 李思在包里翻出新眼镜盒奉上,笑嘻嘻地说:“裴哥你戴肯定好看。现在这副太学生气了。” 裴行川继续不为所动。 李思换了个说法,“显得人不成熟。” “……” 裴行川脸没动,但李思知道他余光看得到自己,煞有介事地猛点头。 如此僵持了半晌,裴行川放下手机,像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脸上细微表情流露出他内心的挣扎,“……能把金丝镜框上吊的银链拆了吗。” “??”李薇倏地站直了,意识到了不对,“什么金丝吊银链?” 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着,感觉到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李思抬头讪笑着自首,“……那副是…是上次粉丝送的防蓝光眼镜……我就是想忽悠裴哥戴一下。薇姐挑的是半框。” 裴:“……” 换上了新眼镜,裴行川对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照了一下,戴了这么多年的眼镜换了,骤然间还很不习惯。左右看看,略微蹙眉盯着自己,“我戴这个好奇怪。” 他今天穿的是主办方订制的队服外套,挺阔的版型类似冲锋衣,经典黑金配色,头发抓了造型,露出饱满光洁的额头。配上这副半框整个人显得很沉稳帅气,又不失朝气。李薇有种吾家有儿初长成的成就感,正端详得起劲儿呢,听到他这句,沉默了,“这种说出来会被人翻白眼骂‘装杯哥’的话,就不要说了。” 裴行川试图辩驳,“我没有。” 屋里正说笑着,李思想起方才主持人的问题,“对了,朗哥今晚来吗?” “他今天有事。” 一局游戏结束,裴行川退出游戏界面,在瞟到桌面上的绿色软件时,目光停留了一瞬。 万山朗前两天已经能不借助拐杖正常走路了,这段时间他百般阻挠他爸妈来庆京看他,最终还是拗不过,今天去接他们了。 晚上八点明星赛正式开始,现在时间还早,裴行川想去见见这段时间一起打游戏磨合过的几名队友。 谁知刚起身,休息室的门打开了,一名三十左右,身着正装的男人走了进来。裴行川望去,正好对上男人的目光。 “哎呀,吴总!”李薇眼睛放光,上前一步同男人握手,“您怎么亲自来了。” 裴行川在脑子里检索了一圈,除了世灿科技的执行总裁吴猜,他暂时还想不到世灿有其他的吴总。 “我来看看下面人安排得怎么样。” 对上对方转过来的目光,裴行川握住了吴猜伸来的手,“吴总客气了。” 交际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比较好,裴行川握完手就站在一边当个安静的花瓶,听李薇跟吴猜客套。 他暗中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就事业有成的吴总,三十应该都是往大了算,虽然男人头上已经有了不少白发,眼下的青黑略显憔悴,但整体精神还是昂扬饱满的。代言这种小事有专人对接,还犯不着这么个大公司的执行总裁来亲自接待。 裴行川听到他问自己:“今天晚上的比赛有没有信心?” 裴行川点头,“会竭尽全力。” “不要有压力,打着玩玩而已。那些职业选手靠这个吃饭,咱们打不过很正常。”吴猜拍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工作人员给了你们赠票,请朋友来了吗?” 裴行川迟疑了一下,“请了一个…但他不一定会来。” 圈外没好友,圈内也没有。韩苑他们一个个都忙得飞起,裴行川也做不出给票让人来看自己的事……几张票和出入后台的工作证还放在家里玄关柜子上,就看那人愿不愿意来了。 可事虽然是这么个事,可话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啊!还是对着甲方的顶头上司说。李薇额角狂跳,面带微笑,她站在吴猜的背后,右手捏了个“ok”,对裴行川比个给嘴拉上拉链的动作。 第68章 裴:“……” 注意到他的视线流转,吴猜回头看了眼身后笑容和蔼的经纪人,心中了然,“没事,我就喜欢有什么说什么的人。我还有事要去处理,如果有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裴行川莫名其妙又对上了他的目光,不知是不是眼花,竟然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精光闪过,被握住手,吴猜说:“有空可以去世灿总部转转,在英海市北林科技园。随时恭候。” 裴行川回握,“一定会去拜访。” 几人将吴总送到门口,就在这时,忽然听到门外的说话声:“这间就是裴老师的休息室。” 走到这个地方已经没什么人了,万山朗拉下口罩透气,冲引路的工作人员笑笑,“他们还在里面吧?” “在、在的。”小姑娘险些被晃了眼,说话都磕巴了一下。心中疯狂呐喊这是什么爆棚的运气!竟然在后台遇到了万山朗! “好,谢谢了。”万山朗推门而入,随着门缝逐渐拉大,他惊奇地看见裴行川一行几人齐齐站在门口,“你们这是?” “那就不打扰了。”吴猜冲身后几人点了下头,错身而出的一瞬,万山朗倏地睁大了眼睛。 “等等。” 吴猜的身形顿住。 万山朗绕到这个人的面前,探头看他:“哥们儿,我看你有点眼熟啊。” 第62章 场面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裴行川有些莫名其妙,但还是出声为双方介绍道:“这位是世灿科技 的吴总。这位是万山朗。” “吴总?”听到这个姓,那种熟悉感更甚,可万山朗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哪里眼熟。 吴猜回身看向万山朗, 脸上端正儒雅的微笑挑不出一丝错, “你好。” 万山朗点头, “你好。” “是来找裴行川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了一圈, 吴猜冲万山朗略一颔首, 看向裴行川,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有事先走了,期待你今晚的表现。” 几人目送吴猜走远,直至转过拐角再也看不见,李薇看向身后并排站着的俩人,撇撇下巴,“进去啊,杵这里当门神。” 进到屋里, 大家继续说说笑笑。万山朗忽然被一只微凉的手牵了一下,转头看见了裴行川微侧脸仰头看他,“你怎么来了?” 万山朗扬眉, “来监工。别辜负我这么久的陪练啊。” “我尽力吧。”裴行川哼了声, 脚步轻快先一步进去了。 万山朗跟最后面, 在步入门内的那刻, 他又朝空无一人的走廊望了眼。进到休息室,看见裴行川坐回沙发里,他腿比脑子快,跟认准旁边一定是自己的位置似的, 直接坐在了裴行川的旁边。 “你爸妈呢?安顿在哪里?”裴行川问。 万山朗说:“他们没来。” “为什么??” “我求的。” “求?” “对啊,开了视频通话,隔着屏幕给我妈bangbangbang磕了几个头求她不要来。” “??” 看着裴行川睁圆的眼睛,万山朗噗哧一声笑出来,“怎么说什么你都信啊。” 裴行川瞥来,不客气地说:“我只是认为你真会做这种匪夷所思的事。” “哈哈哈我不至于这么不着调吧!” 方才推开门,万山朗一眼就看见他换了新眼镜。之前那副每次戴都把他的脸遮了大半,看着跟还在读书的学生似的。这副架在鼻梁上,一种冷俊的美扑面而来。一绺乱了的发丝垂在额前,万山朗抬手想给他撩开,手到面前,却刚好撞见裴行川转来的目光。 其他人就像习以为常,连个眼神都没分给这边, 万山朗却重重按上他的肩膀,“我认真地跟我妈发了消息,说想自己把事情处理好了再去见他们,他们就同意了。” “为什么?” 裴行川蹙眉,万山朗自失忆后,就很抗拒让他父母知道他的情况。裴行川总觉得这样不是个办法,万一一直好不了,还打一辈子视频电话吗。 不过,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得点点头,“好吧。” 强找的话题聊完了,两人都没什么说的,这一角的空气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万山朗掏出手机翻看,见是餐厅发来提醒预定包间的短信。 他盯着那短信看,直到屏幕再次黑下来,余光注意到裴行川一直频繁地按亮手机看时间。 万山朗奇怪道:“你有什么事吗?” 裴行川拿手机的手停顿住了, “……我要去找其他队友,你要一起吗?” “你找队友我跟你一起干吗?”万山朗哭笑不得,“我又不是真教练,还帮你分析对手战术嘛。赶紧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发现自己说了蠢话,裴行川眼神闪躲着,有些尴尬,“好。” 晚上的比赛进行到十点,裴行川所在的队伍最后力挽狂澜,取得了胜利。 游戏里的播报女声铿锵有力宣布胜利的那刻,缤纷绚烂的亮片铺天盖地飘落赛场,虽然不是正儿八经的电竞选手,但站在台上,裴行川看着台下灯海和呐喊欢呼的粉丝,恍若体验了一遭别人的人生。 比赛结束,回到后台队友们欢呼,还在激烈讨论方才几波精彩的操作,裴行川摘下眼镜,随手用衣角擦了擦被睫毛刮花的镜片,又重新戴上。翻看手机,发现万山朗不久前发来了几条消息: 【万山朗:你什么时候收工啊】 【万山朗:我订了餐厅,有点事情跟你面谈,一会来后台接你】 【万山朗:你在什么地方等我?】 看着聊天界面上挂着的这几条消息,裴行川心脏莫名一跳,总觉得这流程有些过于眼熟。正要回消息细问怎么回事,耳边响起带队队长的招呼声:“感谢大家今晚默契的配合!一会儿一起出去吃个饭,我请客!” 裴行川无意前去,找个借口拒绝了就要走,队长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闻言他一把揽着裴行川不让走,“裴老师赏光,去呗。又不喝酒,肯定不会耽误日程的!” “我有约了。”惦记着那几条莫名其妙的消息,裴行川心中焦躁,不想与他纠缠,可队长仍说: “就在附近的餐厅定好包间了,现在让他们上菜,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一同在线上打了这么久的游戏,大家都嘻嘻哈哈地没在意,对这位话少的同伴好奇偏多。只有同来的女星瞟见裴行川脸色有些难看,出声道:“算了吧,裴老师真有急事。别耽误了。” “都这么晚了,难道要这个时候见导演吗。” 虽说年龄比裴行川还要小三四岁,但个子比他还高出一大截,队长熊一般没轻没重的搂着裴行川还是不肯松,继续道:“去呗,我们一个战队的都特别喜欢你,排着队想跟你合照呢。不看僧面看佛面,我的面子你还不给吗?” 女星听到这话也是震惊了,欲骂又止,却听见男人突然一声叫,周围的目光顿时都集中了过来。 裴行川抬手抓着他的手腕,将胳膊从自己肩膀上扯下去,不想继续废话,径直朝着后台出口大步走了。 其他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队长不可置信地瞪着那背影,刚才腕部像被铁钳拧住一般的恐怖巨痛犹在,只不过太快了,旁人根本察觉不到。听到战队经纪人询问,他盛怒道:“裴行川想掰断我的手腕!” 大家面面相觑,女星嗤笑,无语的眼神上下一扫,“你说这话也不怕人笑话你,裴行川那么瘦,拉你一下就把你这蹄子掰折了?人家都没说被你压出内伤呢,你先碰上瓷了。” 说完,她轻蔑地冷哼了声,转身也跟着走了。 听到四周低低的哄笑声,队长脸一红,调转矛头指向女星,“你!”“你干什么!!还嫌不够丢人是不是!?”经纪人拉住了他低声训斥。 没留意身后发生的事,裴行川离开后边走边回消息: 【我比完赛了,你在哪里?】 【你想说什么?】 后台工作人员们忙着收尾工作,裴行川低头打字,如同穿梭在密林,几次险险撞着人。忽然听到一声低呼,他被拽住胳膊,“小心!” 裴行川骤然回神,看着脚下差点踩空半人高的台阶,瞬间出了一身冷汗。 “我的天,你这魂不守舍的干吗。”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裴行川转头看向抓住自己的人,“方舟?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我朋友啊。”方舟也吓了一跳,拽着他往后退了两步,忍不住严肃的口吻,“什么消息非得你走路时候回?” “有点急事。谢谢你。”这场馆的布局就是这样,看到正常供人走的台阶在不远处,裴行川向方舟道谢完就急匆匆要走,不想胳膊又被抓住,方舟说:“free不是晚上要请吃饭吗,你去哪里?” “……” 这顿饭他是非吃不可吗? 两人对视,裴行川突然想起那个free,是方舟退役前的队友。那他今晚为何与自己为难,似乎也不难猜到缘由了。 第69章 他面无表情,用力抽回了自己的胳膊,“不想吃。” 后台的光线不很亮堂,没人注意到这一角落里算不上冲突的小小摩擦。方舟见他要走,便飞速跟上,两步下了台阶绕到身前,仰头注视着那双冷秀的眼睛,“聚餐那天晚上,我如果说了什么冒犯的话……对不起。我喝多了脑子不清醒……” 裴行川没否认,看到手机上又蹦出新消息,他抬头,看见一高挑挺拔的身影杵在不远处,两手抱臂,虽然扣着棒球帽和口罩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视线钉在这边。 第63章 似乎隔空遥遥对望了很久, 久到方舟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回望。 按捺下猜测和满腔起伏心绪,裴行川短暂地看向身前人,“再次感谢, 我们扯平了。”说完, 他错身大步流星下了台阶, 朝着那边走去。 “说完了?”看到他过来, 万山朗抬手抚上他的鬓角, 触手一层细细的水珠。 “出汗了。”裴行川说。 将粘在额前的发丝拨开,万山朗从兜里掏出包纸巾塞他手里时, 轻捏了下他的指尖,笑道:“我手也出汗了。” 看到他眼中的询问,万山朗低声说:“被你吓的。走路就别回消息了。” 余光中方舟朝这边走来,四目相对,万山朗打趣:“咋的了这是。脸垮得像头驴,晚上没吃饭就上磨了啊。” 方舟勉强提了提嘴角,跟他碰了下拳, “想跟裴老师说点事……” “哎呀,不要一直记挂在心上。”万山朗胳膊搭在裴行川肩上,仿佛在得瑟他那条瘸腿终于能下地走路了似的, 另一条好腿曲着靠在小腿前, 笑嘻嘻地没个正型, 真诚安慰:“我们小裴特别慈悲为怀, 一点小事不会计较的。你也别一直梗在心里,自己跟自己过不去。看开点朋友,高兴点!” 方舟表情一僵,万山朗摆摆手:“我们要去吃夜宵, 走了,下次见!” 跟着万山朗走出了一段路,嘈杂人声再次潮水一般裹挟而上,出了大门,外面的灯将四周照得如同白昼,霎时间天光大亮。裴行川忽然停了停,回头看向身后,方舟还站在原地,free找了过来正在同他说话。 似有所感,方舟也朝这边看了过来,轻点了下头。 裴行川转身,奔向停在前方的那人。 粉丝们看完了比赛,仍里三层外三层堵在场外,想蹲蹲自家墙头。警察维护治安的指挥声不时响起。 换了衣服从员工通道去到停车的地方,司机已经等候多时。两人做贼一样上了车,才摘掉口罩帽子松了口气。 给司机报了地方,万山朗偏头,“饿了没,我订的是家私房菜馆。” “不挑。”眼镜没一会儿又花了,裴行川将它摘下,窗外车水马龙又变成了散开的烟花。他看向万山朗的五双眼睛,“你想跟我谈什么?” 万山朗用棒球帽扇风,顺嘴秃噜出去,“你猜?难不成谈恋爱啊。” 裴行川没说话,盯着他的侧脸,盯得万山朗脸上的笑越来越僵,逐渐心虚,将帽子伸他面前扇风,“开玩笑瞎说的,别生气别生气,给你降降火——”下一秒,火没降下去,裴行川突然将手伸向他的衣服,上面摸完又往裤子摸去。 “卧槽你又来!”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司机师傅还在前面坐着呢!万山朗捂着下半身以一个极其糟糕的姿势往角落缩,仿佛遇到恶霸强抢民男,还一边惊恐地往驾驶室看——司机大叔充耳不闻身后的恶性案件,淡定得像极了助纣为虐的妈妈桑。 在一番垂死挣扎后,万山朗忽然感觉身上一松,裴行川从他身上起来了,捏着从他口袋里掏出来的卡,“这是什么。” 万:“……” “既然已经准备好了,怎么不敢说了呢?”看着他半晌说不出来一句话,只缄默地看着自己。裴行川心中一片冰冷,“让我猜猜,你上部戏的片酬,再加这部综艺片酬的一半,对吧?” 万:“!!” “我再猜猜。”裴行川继续道:“除开这些之外,你手里应该还剩下一部分,大半给你爸妈换个好点的房子,一部分用来还债,你再留一点儿出去租房子。” 万:“!!!!!!” 无言对视,万山朗就像一只天降横祸被抄了家的狗子一样震惊。 他沉吟了片刻,肯定地说:“原来你就是拥有读心术的气运之子。” “我不是!” “我猜也不是。”万山朗狡黠一笑,“你说错了。” 在裴行川的注视中,他抽走了裴行川手里的卡,从外套暗袋里又掏出一张,塞了回去,“其实这张才是给你的。你那张是给我爸妈的。” “……” 他到底在期待什么。 裴行川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只听见耳边万山朗还在感叹:“你怎么猜这么准的?” 不要说吃饭了,气都气饱了。现在这些话也不适合在车上谈,裴行川对司机说:“直接回夕江庭。” 余光中,那人还在静静看着自己,等待答案。裴行川别过脸不看他。撞见窗外隔壁车司机点烟,袅袅白烟逸散,他的喉咙也跟着有些发痒。 心烦无比,许久,裴行川冷声说:“我远比你想的更了解你。” “可我好像不太了解你。”万山朗不解地问:“你不开心吗?” 裴行川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万山朗又问:“那你为什么不开心呢?” 说完,他立即补充道:“不许装哑巴!” “……”裴行川转头横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卡丢还给他,“我不要。我说了这是你——”他从后视镜望了司机师傅一眼,直接将关键词含糊了过去,“反正就我上次说的。” “为什么不要?”万山朗把卡丢了回去,“这本来就是应该的!我又不是——”他也从后视镜望了司机师傅一眼。 司机师傅:“……” 司机师傅:“两位老师,要不我下去,你们来开吧?” 裴、万:“……” 意识到这里确实不是说话的地方,万山朗也不再刨根问底,嘱咐让司机还是去私房菜馆,便抱着胳膊生闷气。 这坟墓一样的死寂一直持续到餐厅,两人一前一后分开进了餐厅,路过一串“惊蛰”“春分”“清明”“谷雨”“立夏”,推开“小满”包间,四目相对,裴行川反手关上了门,“我不需要这个钱。这是你陪了我这么多年应得的。我心甘情愿。” “我又不是鸭子!”万山朗冲他吼,积蓄已久的情绪爆出,这么久以来,他从未这样歇斯底里发过脾气,裴行川被他吼得一怔,漫长的静默后,他无声出了口气,“那我希望你永远欠我的。” “这有区别吗??”万山朗紧盯着他的眼睛,桌下紧攥的手上青筋凸起,“给你当一辈子的情人?” 一辈子可不叫情人。裴行川如是想到。还没等他张口,万山朗自己做了回答,字字咬得重如千钧,将他堵了回去,“可是裴行川,我不想。” “……我没有那个意思。”相互扶持着走过这些年,尽管已经无数次做好与他分道扬镳,再无牵扯的预设,做好了再次被人放弃的准备,可是真到这一刻,依旧心慌,依旧难以接受。 裴行川有些接受不了万山朗这样凌厉诘问的眼神,垂眼避开时,眼眶悄无声息红了, “你上次说当朋友……可以的,至少等你把其他的还完了,最后再给我。” 椅子划过木质地板发出刺耳的尖叫,万山朗一时说不出话,霍然起身,朝这边走来,“裴行川,你为什么要做到这种地步呢?” “因为我很感谢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地。” “为什么是感谢?应该是我谢你。” 万山朗一步步逼近,看他低着头不看自己,只能瞧见下巴尖上挂着晶莹水珠,“为什么是感谢?只有感谢?” 裴行川胡乱点头。 “你哭什么。” 万山朗将他脸上滚落的泪水抹去,轻声道:“你这样,会让我误以为自己是什么很重要的人。” “我是吗?” “裴行川,我是吗?” 他们之间只余咫尺距离,裴行川低着头,紧咬的牙关似乎在打着哆嗦,就像陷入一场经年持久的噩梦。叫旁人看去,还以为他在努力权衡,是上刀山,还是下火海。 几乎是额头相抵,万山朗耐心等着,瓷白皮肤被摩挲得发红,泪水擦不净一般静静淌着,每多一秒,就多一分心凉。 余光无意看到某处时,他的瞳孔骤然紧缩,牵起裴行川指甲深陷进皮肉的右手,手指强硬地穿过虎口将其分开,轻揉着那关节上年复一年的掐痕,咬牙切齿地低吼:“你嘴这么硬,上辈子是螺纹钢吗?是或不是,有什么难以回答的。你以前就总这样虐待自己?” 裴行川低低喘了口气,突然抬起眼睛,“你……”万山朗脱口而出,“我不信!” “……我还没说完。” “……那你说吧。” 第70章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 杏眼中盈满泪水,他哑声说:“我会把你刻在我的碑上。” “……什、什么?” 蹙紧的眉头骤然松了,电流穿过心脏沿途掠起一连串酸涩,四肢百骸的血液霎时间凝固了。万山朗愣愣地抱住他,手指插入发间,感受到他在细微发着抖,更加用力地将这具身体搂紧,“怎么一下子又给我整个大的……只是夸张手法对吗。” 裴行川回抱,将脸埋在万山朗的颈窝,这样紧密的拥抱会让他觉得安心。虽然已经不记得上一次拥抱是什么时候了。 “…对。” “犹豫这么久?” 万山朗好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可心里依旧有些空落落的,雀跃不起来。忽然感觉到怀中的推阻,裴行川退开一点,直视进他的眼底,“诚表我心。” 第64章 菜上齐了, 万山朗拿碗舀了汤放到裴行川面前,“还有胃口吃东西吗?” “……你把卡拿回去我就有心情吃。”裴行川说。 “不拿。”万山朗给他夹菜,“我需要平等的关系。” 裴行川捏着筷子发呆,就走了大概半分钟的神, 碗里的菜已经堆起来了。他制止了万山朗的喂猪行为。 “我明天就要启程去录制了。” 万山朗继续说。他投喂裴行川投喂得起劲, 自己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 有点食不知味。 是一个支教综艺, 要离开庆京, 去到西北山区待至少一个月。 裴行川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如今也没什么多余说的, 便嘱咐道:“注意安全。别生病。” 万山朗没接话,这一趟山迢水长倒是没什么,只是要离开整整一个月。他拿起扣在桌上的手机,不露痕迹地避开裴行川的视线,切进了另一个系统,微信里跟那位唐教授的最后一次聊天记录更新到几天前。 这位唐教授现在正在国外参加乐团巡演,万山朗跟她取得联系后, 旁敲侧击聊了几句,得知唐桐对裴家夫妻的观感不好,说他们不想让裴行川走艺术这条路。 除此之外, 也说不出其他。 “你脑袋里好像有一套固定程序。” 冷不丁听他冒出一句, 万山朗瞬间将手机息屏, 战术性夹菜, “怎么说。” 打量包间淡雅别致的装潢,裴行川拿过桌上的清酒给他斟上,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好像只是随口感慨,没继续解释。 很多事情还是按照之前发生过的, 再次发生了。 两只酒杯相碰,万山朗盯着他脸一饮而尽。醇香辛辣的口感在唇齿间蔓延开,他说:“其实你还猜错了一点。” 裴行川看向他。 就在这时,包厢的门被敲响,得到允许后,两名服务生推着一个推车进来了。木架上面严丝合缝固定着一只庄重古朴的木质箱子。 “送你的,看看喜不喜欢。”万山朗笑眯眯地说。 裴行川面露疑惑,起身走到跟前,看到木箱上花体雕撰着匠者的名字,心中隐隐有了猜测,打开琴盒,只见一把琵琶静静躺在里面。裴行川愣在原地,心中一跳,“这是当时在海省那一把?” “好眼力!”万山朗叉腰,很是得意:“我今天一大早飞去,直接叫他们给我空运过来的!还好隔了这么长时间,它还在那里。运气真好!” 裴行川瞥向他,“你花了多少钱。” “嗐,你们音乐家的事情我也不懂。”万山朗挠挠头,努力回忆,“老板说这个是一整块木料做的,很难得,全国都没几把。我觉得还挺划算的。是什么什么……什么叶什么檀?” “……小叶紫檀。” 裴行川缓缓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云淡风轻地说:“它当然还在那里。这把琴得一百多万,哪个冤大头会买!” “还行啊。”万山朗摊手,“以前我妈随便一套珠宝就几千万,这个才一百万诶,好划算!” 裴:“……七天无理由吗。” 两人静静对视片刻,万山朗温声道:“你敢退试试。” 裴:“……” 裴:“我不喜欢。” “是吗?”万山朗笑容满面,“不喜欢就拿回去当柴烧。我没意见。” 裴行川默默将木箱盖了回去。 万山朗推着他回去吃饭,将人按在椅子上,自己也坐下,“唉,小万现在又一穷二白了。”长吁短叹完,他眼神往旁边飘,紧接着特别自然地来了句:“又没钱买房了,唉,该怎么办呢。” 果不其然,裴行川在听到后夹菜的手停住了,“那要不……” 万山朗期待地看着他。 “要不我送你套便宜点的房子?” 裴行川放下筷子,像是早有准备似的,开始简要地介绍:“城郊有个中档别墅区,价钱和房型都很合适,住着肯定舒服。就是交通不太方便,不过问题也不算大。或者,市区三环还有两百平的平层……” 万山朗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售楼部给你多少提成,我给双倍。” 裴行川蹙眉,“不用这么客气。” “……”万山朗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说:“我的意思是,我想再在你家借宿一段时间行吗?” 怕他再蹦出什么能气得自己一口凌霄血的话,说完万山朗立即补充:“不用麻烦别的,就夕江庭,跟你一起住!” 裴行川愣了几秒才反应过来,“当然可以!” 看见他说完,好像突然想起来似的,还冲自己笑了笑,随即扭头继续慢慢挑着碗里的菜。万山朗心中说不出的烦闷,无形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他就这么看着裴行川把什锦菜里的黄豆芽一根根挑出来堆在骨碟里。万山朗心烦,没话找话,“答应了可不许反悔。” “不会。”裴行川将剩下的菜吃了,拿筷子的右手食指上缠着一枚绿色小鳄鱼创可贴,无比显眼。是万山朗刚才在旁边药店买的,为了谴责裴行川的自虐行为,专门买的儿童款。 “……” 万山朗蓦然抓住他的手,对上裴行川讶异投来的询问目光,才骤然梦醒一般。谁也没动,包厢安静到仿佛所有感官一并消失,只剩下掌心的温度与皮肤静静相贴。 “怎么了?”裴行川问。 无法述之于口,觉得不合时宜又收回了手。万山朗顿了顿, 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好好等我回来,求你了。” * 十月中下旬,一架飞机跨越半个华国,飞抵福平山区。在省会与《翻山越岭去上学》节目组安排的接待员会面后,又坐了半天车抵达支教地区的县。在县里的旅店住了一夜,第二天再次踏上行程。 真不负节目组这个名字,翻山越岭,千里迢迢才到达了支教的云中小学。 这档综艺将在剪辑之后上星播出,因为牵扯较多,之前节目组确定最终嘉宾名单,万山朗和其他候选人还按照要求参加了笔试和面试。 当初备考时,万山朗点开小某书,从“教资15天上岸备考计划”,看到“后悔啃书,原来过教资笔试7天就够了!”,再到“后悔哭死quq原来真的只要半天就能上岸”,高三牲小万感慨: 大学生的学习效率竟然这么高,不愧是国家培养的专业人才! 于是万山朗思虑再三选择了plan2,紧急突击,通过了节目组笔试和面试,成为了一名光荣的支教老师。 除了对片酬的渴望,万山朗还是怀着对支教这个神圣事业的憧憬的。只不过在尽力了九九八十一难终于抵达学校,看到学校艰苦的环境时,他还是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教师宿舍是两名教师共住一个套间,卧室小到站俩人都转不开身,墙角摆着一张不宽裕的双人床,全瑕战损版书桌靠窗摆着,旁边一只略微有点生锈的铁柜子,不出意外应该是衣柜。 能看出来为了迎接万山朗他们的到来,宿舍已经打扫得很干净了,只是整体略显局促,水泥地面吞光线,屋里算不上很明亮,老旧的陈设有些显脏。没有空调地暖,公共区域说是客厅,其实干净得除了张竹板长椅,就是卫浴和开放式厨房了。 “抱歉哈万老师。”学校派来接待的老师尴尬地搓了搓手,“教师宿舍早就预备翻修了,就是材料不好上来,资金什么的也……略有紧张,就一直拖着了。” “……没关系。”万山朗笑着摆手,努力让这几个字不要那么沉重和违心。 所以当初说好的钱多事儿少,逼格高呢。 送走接待老师,万山朗回身面对跟着自己来的经纪人和助理,“又被孙姐卖到山里了耶。” “下次把你卖去海上当水手。” 山路十八弯,一路舟车劳顿,孙木芳上了年纪早就禁不起折腾了,没空理会他的贫嘴。赵小小晕车晕得不行,坐在地上歇了好半天。倒是万山朗身体素质好,除了有些疲倦还算生龙活虎。 “辛苦了,这里我自己收拾就行。”他摆摆手,打发他们去休息。从庆京邮来的行李,节目组已经安置在了宿舍中,万山朗简单归置了一下,瞥见摄像的镜头对着自己,“已经开始录了吗?” 第71章 “是的,素材会经后期剪辑同步播出,下个星期就能看到这个星期的节目了。”摄像例行提问:“万老师来这里的感觉怎么样?” “比我想的要破很多。”万山朗实话实说,仰头四处打量,目光在望见天花板上吊着一只老式白炽灯泡时停住了,“……也不能说破吧,复古风。” 打开衣柜,将常穿的几套衣服放了进去,万山朗从行李箱中拎出笨重的电脑包,刚放上书桌上,就听见一声牙酸的“吱呀——”。 万:“……” 摄像忍笑。 “所以这边的学校都是这样的吗?”万山朗目光扫过镜头外跟拍的摄制组,严重怀疑是这些人为了节目效果专门做出来。 虽然他自认现在是穷困潦倒了,可失去了一部分记忆,在他的记忆里,人生是直接从爹宠妈爱的富二代,无缝衔接到风光无限的大明星,除了会偶尔焦虑一下钱财和债务问题,压根儿不知道吃苦是什么滋味儿。 骤然从云端落进大山,眼前这一幕幕简直不真实到像是作秀。 “不全是!只是这所学校的条件格外差。”pd生怕他这张嘴一上来就砸了他们的招牌,赶忙解释道:“我们所在的乡很穷,而且地理位置也不好,发展慢了外面几十年。像其他人所在的相邻乡镇就会好很多。” 来支教的嘉宾被分派到了不同的学校,可能是看中了万山朗身强体壮,格外抗造,就发配到了这个山沟沟里。 听懂画外音,万山朗跟摄制组大眼瞪小眼了半天,眼看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一脸风雨欲来。 “万老师……别生气哈……”就在pd以为他要发作时,万山朗沉声说:“我讨厌你们。” “诶??” 现在天色还早,万山朗从宿舍出来在校园里转了转。还剩最后一节课,学生们课间休息正在操场上疯跑。 不想阵仗太大影响学校的正常教学,万山朗身后只跟了个摄像。可尽管如此,他们走在校园里还是非常显眼,有胆大的孩子上前,有些羞涩地问:“你们是不是新来的老师?” “啊,对,我姓万。”万山朗笑眯眯地说,看到小女孩又黑又瘦,还没他腿高,心生怜爱,低沉的嗓音说话都夹了几分,“你读几年级呀?” “五年级。” “五、五年级??”万山朗错愕,这个小孩儿看上去才六七岁的样子。 女孩指着摄像扛着的相机,“这个老师背着的是什么?投影仪吗?” “这个是相机。”摄像笑着介绍,“我们想记录一下来支教的生活。” 小女孩似懂非懂地点头。 万山朗在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一个精致可爱的黄粉色绵羊发绳,送给女孩当见面礼。摄像意外道:“万老师专门准备的吗?好心细。” “嗐,初来乍到,肯定得给小朋友们留个好印象嘛。”万山朗笑着说。 铃声响了,围观的孩子们作鸟兽散。学校修在山顶地势高,站在操场边缘,能看见山下云海环绕,不远处的几座山在其中若隐若现。 万山朗用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发回,给南下试镜的裴行川。 同处一片天的两个对角线上,天朗气清,莽莽大山拔地而起,一道道横在眼前。他有点怅然地想:“裴行川在做什么呢。” “万老师,您觉得您需要多长时间跟学生们熟悉起来?”摄像例行提问。 这会儿山风吹得人飘飘然,万山朗趴在水泥矮墙上眺望远处,“应该会很快吧?我要做一个平易近人,能跟学生们做朋友的老师!” 第65章 “朱翔宇!” “朱翔宇!” 课本“砰!”地一声拍在讲桌上, 扬起一阵粉尘,一个粉笔头飞出砸在了最后排角落凑在一起那窝男生的脑袋上,“提醒多少遍了,上课你们几个在干什么?!” 青年手撑在讲桌两边, 板着张脸, 衣袖挽到了胳膊肘以上, 白霜似的粉尘印子蹭到黑色皮夹克上十分显眼。 课堂沉静的氛围乱了些, 下面的孩子们窃窃私语, 有学生扬声告状说:“老师——朱翔宇他在打游戏!” “打游戏??”青年厉声道:“手机交上来!” 那个学生此时才站起来,短短一小段路走得歪七扭八, 沿途扯一把这个朋友的书,捶两拳那个偷笑他的人,手里拎着只电话手表甩来甩去,放在了讲桌上。 青年一愣,“你——”“叮铃铃——” 上午最后一节下课铃响起,朱翔宇一边抖腿,仰脸看面前高大的男人, “万老师,手、机,我交了, 我能去吃饭了吗?” 于此同时, 最后排那几个方才凑在一起的男生夸张地哈哈大笑。 万老师, 也就是前几日放话说自己要平易近人, 跟学生当朋友的万山朗。真是实践教做人,现如今站在讲台上,万山朗看着学生这吊儿郎当的样子,此刻真的恼火到了极点。 叫朱翔宇午休时间去办公室找自己, 万山朗忍着一肚子火,拿着教材和泡着胖大海的保温杯,从五年级的教室出来朝办公室走去。 这里的教师少,每层楼一个小办公室安置四名教师。下课回来的老师们陆陆续续都走了,邹老师看到万山朗没有要走的意思,回来后就一直冷着张脸,笑道:“万老师,怎么不去吃饭啊。是不是我们班那几个娃又惹你生气了?” 生源少,一个年级难得凑齐一个班,邹倩是五年级的班主任。原先支教的老师走了还没新老师来,她除了本职的语文之外,还要兼任英语老师。万山朗现在就在这个班上当助教,偶尔会按照进度帮忙代课。 闻言,万山朗心力交瘁地摆手,“没事儿邹老师,您吃饭去吧。我会会这个小子。次次叫您帮忙算什么。” 教室装有固定镜头,平常还需要摄像跟拍,邹倩面对旁边的摄像还是有些不习惯。嘱咐熊孩子再造反可以找她。 邹老师前脚刚走,摄像也有事出去了,办公室只剩下万山朗。他翻出上午批改的英语作业,找到了专门分出来的那一叠。 这个班的学生大部分都认真学习,但总有那么个别刺头,作业不写,上课还会胡乱接话捣乱。万山朗第一次被邹老师通知给孩子们上课时,认认真真写了教案、备课、试讲,结果因为之前跟班时和班上学生走得太近,太没距离感,课堂上学生们也嘻嘻哈哈不把他当回事。 特别是以朱翔宇为代表的几个。 万山朗对着作业本上,小破孩子用铅笔写的“你当老师的样子好搞笑,像条狗”几个大字怀疑了一会儿人生,支教生活才过了不到一个星期,他现在已经有了点抵触心理。 “……我以前要是这么跟老师作对,传老万耳朵里,我今年估计正在准备中考。” 无声叹了口气,万山朗自己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班味儿重得吓人,端着保温杯晃去外面透气,在手机上点了几下,拨通了电话。 那边响了好一会儿铃才被接通,万山朗放下保温杯,清了清嗓子,“喂?戒过毒吗,怎么忍住不找哥说话的。” “……” 那边好像沉默了一会儿,说:“一天定时定点三个电话,小万老师很闲啊。” 一句话戳中了心事,万山朗小声说:“一点都不闲……” 这段时间每天都会通电话,听到他一日哑过一日,裴行川眉心轻皱,已有猜测:“学生不听话?” “还行吧。”万山朗含糊地盖过,“就是有点累,忙着改作业、备课、做ppt、讲课、劳动、家访。” “这样…”裴行川宽慰道:“等你回来,给你接风。现在习惯那里的生活了吗?需要什么东西我给你寄过去。” “还有点不习惯吧。” 万山朗想了想,“我这边,下雨上厕所,还要撑伞。” 裴:“??” “你不信?”万山朗小小惊呼了一下,越说越劲了,“真的!他们这里的厕所是石头砌起来的,没有顶!我明天去把那个幻影同款星空顶拍给你看。” 裴行川想也不想:“婉拒。” 说完,他还冷漠地补充了句:“劳斯莱斯得告你。” “哈哈哈哈哈。”万山朗大笑,笑着笑着,看到远处走来的一个矮矮身影,又有些笑不出来了。 朱翔宇显然也看到了他,正贴墙根儿,自以为很隐蔽地往这边过来了。 “……我像是学了个假教资。早知道再研究研究儿童心理学了。”万山朗收回目光,很无语,又无奈。 他低着头,用脚尖将旁边一块小石子翻来覆去碾动,有点沮丧地问裴行川:“如果你是老师,是专制型、放任型,还是民主型?” “我?”裴行川思考了一会儿,“奴役型。” “……哇偶。” 小万老师叹为观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又行了。 进到办公室时,他看见朱翔宇正鬼鬼祟祟翻他桌上放着的东西,听见自己进来的动静便赶忙站直了装作无事发生。 万山朗将今天交上来的英语默写本摊在桌上,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听见朱翔宇一脸八卦的笑,“老师老师,你刚在跟你女朋友打电话吗?” 第72章 呼吸一顿,不知是因为这莫须有的猜测,还是办公室的四角和办公桌上都被节目组转了固定摄像头。神情微惊之余,万山朗没有作声,冷着张脸,“是或不是都跟你没关系。我叫你来是因为你手表和作业,别跟我嬉皮笑脸!” “问问都不行吗……”朱翔宇被呵住了一瞬,可很快又笑嘻嘻地趴在办公桌上,看万山朗指尖点了点作业本上的字,“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啊。”男生黑黄尖瘦的脸上挂着笑容,两条腿扭来扭去晃荡着,歪头看万山朗强忍怒气的脸,继续嬉皮笑脸。 “没什么意思?你这是在骂谁?骂我吗!你的作业呢?” “不想写。”男生说:“我从来都不写作业。” 前几日,万山朗才跟着邹倩去他家里家访过,知道他是留守儿童,根本没爸妈管。讲道理不听,罚写不写,来硬的也不能跟万庹安收拾自己一样动手。 其他任课老师都束手无措,对付这种油盐不进的孩子,谈到这里,万山朗也词穷了。 可就在这时,万山朗发现他在偷偷观察自己的反应,轻微地侧过脸,瞳仁斜瞟向自己,是一个试探的表情。 万山朗忽然记起,这样的表情在之前一周的“交锋”中,他看到过很多次。一个教育心理学知识点忽然冒出。 “你不会觉得你这样很酷吧?” 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喜好标榜独立,自以为特立独行的时候,没有形成正确稳定的三观。把跟老师作对看作勋章,以此来博取其他人的关注。 他在故意激怒自己。 看到小孩的表情更生动了,万山朗扬起一边的眉毛,浮躁的心突然沉静了下来。 没有生气,也不再跟他就此事纠缠。转而拿过了没收的电话手表:“说说这个。同学们说你打游戏,不会就是这个吧?原来它还能打游戏呀,这么厉害?” 听到这惊叹,朱翔宇难掩错愕看向他,随即又恢复了笑:“你不知道吧?” “对啊对啊,我都没见识过。” 如此你来我往试探着交谈了几句,万山朗若有所思地将手表推还给他,“我也有一块这样子的手表,可这么小的屏幕怎么打呢?” 到底是小孩子,此言一出,万山朗看到他嘚瑟得快摇着花手飞走了。 “这都不会?”朱翔宇将手表打开,向万山朗演示了自己如何用这块还没鸡蛋大的屏幕操作,看得万山朗是啧啧称奇,接过表也摆弄了几下,“呦,你这游戏皮肤不错啊,好像要一百六还是一百八?” “一百八,班上只有我有!”朱翔宇一脸骄傲。 “哦~” 万山朗暗暗吃惊,上次去他家,那土房老旧破败的残影还历历在目。他面色复杂地又瞥了眼这个黑矮得像半根漆筷的孩子,“学生不能有手机和智能手表,这个东西我没收了,明天让你爷爷来学校一趟,亲自领回。” 此言一出,朱翔宇始终挂着的那副“尽在掌握”的笑脸瞬间变了,伸手去抢,急道:“凭什么?这又不是手机!邹老师没说不能有!这是我妈给我的!” 心中感叹自己终究还是成了当初最讨厌的模样,万山朗抬手躲了过去,当年自己班主任的语录信手拈来:“你妈妈知道她给你的表被你拿来打游戏吗?作业都不写,学生的心思该用在学习上!你再抢一个试试,站好!” 朱翔宇心不甘情不愿,怒目圆睁瞪着他,“你当老师还不是在玩!” 万山朗觉得好笑,“我什么时候玩了?我天天跟你们斗智斗勇,还有这闲心思?” 朱翔宇胳膊撑上办公桌,够着了桌子那头的一个a4那么大的皮面笔记本,在万山朗反应过来之前打开了,里面夹着的几张纸掉了出来。 “你有次听课时在偷偷画画,我看见了。”朱翔宇语气还颇有些不服气找他要说法,看到本子里那些长相奇异恐怖的各色怪物,“……好丑,这都是什么鬼。你自己还不是天天不搞正事!” “你懂个屁…啊不是。”万山朗吸了口气,抬手抢回了本子,“我是说:我听课开小差做得不对,下次不会了。这不代表你能违反学生准则。” “再说了,我可没不务正业,这就是我的工作——” 他将几张图纸夹回本子里,迟疑了几秒,瞥了眼男生,又打开本子摊在他面前,“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 那张图纸画的是一个披头散发的古装男人,男人的头颅裂开成了两张脸,一张哭一张笑。后面的图里,头颅的总体积不变,但还在继续分裂成许多密密麻麻的小头哭嚎叫喊。 微恐,且诡异。朱翔宇龇牙咧嘴:“我怎么知道!好恶心。” “你玩的游戏里不是有各种角色供玩家挑选嘛,这个就相当于游戏角色,是我自己构想设计的。我想玩什么游戏,就自己做。”万山朗暗中观察着男生的表情,此言一出,果然看见他眼睛登时瞪直了,一脸怀疑地看自己,“骗人!” 万山朗哼笑说:“你怎么确定我是在骗你?给你小小展示一下吧。” 他开了笔电,瞅了眼旁边好奇凑过来的男生,打开编程软件随便鼓捣了几下,然后运行了上次三两下敲出来逗裴行川的那个缺德小游戏,将鼠标推给朱翔宇,“哎呀,不到一分钟弄出来的,技不外传,你随便看看吧。” 朱翔宇迫不及待地拿过鼠标按照提示操作,表情逐渐由将信将疑变成了兴奋:“你真会?!” “对啊,还是学校教的呢。”万山朗拿回鼠标,在他恋恋不舍的目光中,将电脑关了。 “骗人!学校怎么会教游戏!”朱翔宇将笔记本翻了翻,本子已经用了一半,除了方才那种恐怖npc,还有很多场景和建筑物的构想图,看得他瞠目结舌,“你什么时候把这个做出来?” 万山朗:“我骗你做什么,我来这里本来就是要挑学生,看看谁的成绩好,就带回去教他做游戏的。想玩什么游戏就做什么游戏,还能卖给别人挣钱。到时候我把游戏卖给王志超儿……呃,奇迹科技你知道吧?就之前特火的那个游戏,他们家的。” 朱翔宇已经两眼放光了,“那可以把我自己号的装备调得碾压对面吗?一开局就乱杀!” “当然可以。但是只有成绩好和品德好的学生我才会考虑。你看你游戏打得这么好,这么适合做游戏,但是我不太想考虑你——”说着,万山朗毫不留情地抽走了本子,放在办公桌的另一边,“行了,出去吧,我要去休息了。” “为什么?!”朱翔宇急了,拦在他身前。 万山朗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我说的那种学校,品德好成绩好的学生才能去。我本来觉得你要是好好努力肯定行的。但是没想到你不愿意。” 朱翔宇急切道:“我愿意啊!我非常愿意!” “可是你都不好好学习,不尊重老师,还扯班上女同学的辫子。”万山朗又叹了声气,看着他一脸呆滞的模样,心中憋笑,兀自摇了摇头,出去时还不忘补一句,“明天叫你爷爷来学校一趟。” 第66章 “叮咚” “叮咚” “叮咚叮咚叮咚” 手机消息声接二连三响起, 李薇停住了话头,视线从会议桌对面扫了过去,“谁啊。” “合同我已经看完了,没问题。” 裴行川拿过签字笔在合同上签下大名, 推到李薇面前, 在她确认的时候, 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见是万山朗来宣告他钓鱼执法成功, 终于制服了熊孩子的丰功伟绩。 他的眼角弯了弯,算算日子, 万山朗去福平山区支教已经有一个多星期了。昨晚第一集综艺已经全网播出,裴行川还没来得及看,只趁候机的那点碎片时间刷了刷短视频,目前综艺的反响很是不错,大明星们去往乡村支教的苦哈哈日常颇为搞笑,边缘山区的真实教学情况也引起了全网火热讨论。 “制片方那边的意思是,不出意外明年年中正式开拍, 其他演员也确认得七七八八了,晚点就会拿到完整的名单。” 李薇将合同理顺拍在桌面,仰在椅背上一副快死了的模样, “……你赶快进组吧, 你进组了我就能稍微清闲点了……” 这半个月通告多到堆起来, 从自由美丽的热带雨林回到了该死的人类世界, 打这该死的工。最高记录整个团队一天飞了四个城市,看了两次日落。 充满怨气又不得不腆着个笑脸,接受生活的小皮鞭。李薇沧桑地想,生活也许是一场巨大的sm游戏。如果可以的话, 她只想当雨林里快乐荡树藤的快乐猴子。 是sm游戏,玷污了这种绳状物最原始纯真的快乐。 她在口袋里摸出包女士香烟,保持着用下巴看人的姿势,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扬手将烟盒抛给裴行川,“来一根。合同还有什么问题吗?我好一并回了那边。” 许久没睡好觉,裴行川现下也疲惫得全靠咖啡提神。接过香烟,他指尖叩了叩烟盒,弹出一支香烟浅浅咬着烟蒂,“完整的剧本什么时候能给我?” 第73章 “这个制片方没说,我问问。不过听说这次原作者要跟组改剧本,真少见啊。听说那人还是个刚出社会的毛头小子,挺有潜力。过几天拿到剧本,会把档期空出来让你好好研究的。”李薇点燃香烟,吐了口烟圈,将打火机放在桌上一推,滑到对面被裴行川截住。 会议室的桌子上没准备烟灰缸,注视着他点烟,深吸一口后修长指节夹着烟熟练地将烟灰点在一次性杯子里。李薇红唇抿带着调侃的笑:“哎呀~都忘了你戒烟了,这要是让你家那位知道,还不得找我理论三百回合?” 裴行川叼着烟一愣,只笑笑,没说话。李薇继续阴阳怪气道:“还好他被卖去山里当苦力了,年纪不大,嘴还挺碎,天天叨叨叨烦死了。” “你也少抽点吧。”裴行川将剩下的大半截烟按在了一次性杯子里,起身说:“明天后天的行程让李思发给我,我先回去了。” “拜拜拜拜。”李薇懒散挥手,嫌弃地打量着他:“……扯扯你那皱成苦瓜皮的衣服吧。我天你怎么糙成这样了,跟炮崩了一样,赶紧回去休息。” 裴:“……哦。” 被司机送回夕江庭,裴行川回家后先洗了个澡,投影仪找好了《翻山越岭去上学》放着下饭,阿姨没来,他自己开火做饭,三分钟煮了碗番茄鸡蛋面垫肚子。 懒得多洗一个碗,他直接端着煮面的小锅坐在了餐桌前,一边吃饭一边看节目。 节目组一共请了八位嘉宾,分成四组,但是有位刚到那边县城就水土不服,只能退出了节目,万山朗只身一个人前往最偏僻、条件最艰苦的云中小学。 在看综艺之前,裴行川已经在网上看到过关于综艺部分内容的讨论,但当他看到教师宿舍简陋的环境时,神情还是有一瞬的惊愕。毕竟现在这个年代了,竟然还会有这么简陋的职工宿舍。 以及学生们是真调皮。 哄哄闹闹的声音从扬声器传出,回荡在整个客厅。万山朗的课上几次都有学生带头起哄搞事,课下被学生当面挑衅嘲讽。 那份面吃一半就停住了筷子,热腾腾的白雾逐渐冷了下来,空气中充斥着鸡蛋凉下来的腥味。裴行川凝眉看着他呆呆地坐在办公室里对着骂他的作业本发呆。这个镜头以万山朗捧着保温杯出去打电话的背影结束了,裴行川忽然记起,那天中午他好像确实接到过电话。 从万山朗对爸妈的态度就能看出,惯是个报喜不报忧的。一通通打回来的电话,只听见插科打诨儿,除了声音掩盖不住的哑涩,那人一如既往地阳光开朗,竟然不知道真实情况是这样。 裴行川无语凝噎,心中细细密密泛起说不出来的涟漪,不小心碰倒了筷子,面汤带出,淅淅沥沥撒在了桌上、身上。裴行川忙抽了几张纸擦了擦。第一集综艺刚好播完,卡在了万山朗找学生谈话,再次被当面嘲讽的时候。并在末尾播放了第二集的节目预告。 虽然知道现在他已经降服了那些“神兽”,可单看这第一集,还是够闹心的。 裴行川一个人在家时,几乎不开口说话,其实没人听,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抿着嘴唇,擦干净手上的油,将进度条往回倒了点,节目预告里,万山朗跟小孩对峙,还连蒙带骗企图用编程的猫鼠游戏糊弄小孩。 #万山朗编程游戏#这个热搜还挂在榜上,裴行川知道这事,看到预告里有也没惊讶。几段画面飞速闪过之后,就正式进入了片尾曲。 夜深了,他看了看时间,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一通电话拨向千里之外,打搅了别人的清梦。 将没吃完的剩饭收进厨房,他回卧室换了套睡衣,洗漱完已经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一边刷牙,拇指滑动手机看着网上热火朝天的帖子和评论。 大家对万山朗会编程这件事很感兴趣,评论区一水的夸夸夸: 【小万多才多艺】 【有人能看懂吗?感觉好牛的样子】 【小万这么执着于王志超儿吗哈哈哈】 【我怎么感觉他是在乱敲,然后打开了提前准备好的软件?】 【我擦,那本子上什么奇奇怪怪的脑洞,看着好瘆人】 【(凑近)男人,你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气泡音)】 【我怎么感觉,这几个npc的设定好眼熟?跟世灿的一款游戏好像啊】 【嗯,小万的头发还很茂密】 【笑死了,程序猿现身说法,他运行的确实提前准备好的代码,但是前面那一晃而过的那段界面也不是乱打的!这人简直了哈哈哈,等我发视频!】 裴行川被那段长评吸引了。他洗漱完,强撑着眼皮躺床上点进了那个人的主页。半个小时前,网友已经上传了复刻万山朗那段代码的视频。 一点开,蛇一样满屏乱窜的“小破孩子,你才是狗”,看得裴行川打哈欠的嘴巴半张着忘了收,傻傻看着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录屏。 弹幕里已经笑疯了,纷纷对小万老师只敢暗戳戳骂回去的行为指指点点。 与此同时,云中小学的操场边上,万山朗趴在矮墙上焦虑地啃指甲,“烦死了,可把你能坏了!闲得蛋疼不去加班挣钱买生发水,跑我的代码干什么!!” 没想到前两天发生的事,昨晚就被剪进了预告里。更没想到大家对他会一点点编程的事这么感兴趣! 白天当驴使,晚上回去倒头就睡,睡眠质量提高了不知道多少个档次。今天早上他起来,顶着鸡窝头迷迷瞪瞪一边刷牙一边刷手机,随即惊奇发现自己的名字又挂上了热搜。 看到微博、超话,还有节目组的官微下面,一堆粉丝在夸夸夸,万山朗自己都脸红。连滚带爬去自己八百年都不会发一条的微博,编辑: “这只是最最最基础的一点小玩意儿啊,根本算不上什么!” 然后不明所以的粉丝和路人朋友自动理解为:嗯嗯嗯,小万好谦虚哦~ 万:“……”别吹了,我害怕。 害怕了半秒,万山朗突然发现今晚的月亮格外圆,清辉洒在海拔两千多的山上,山间应该有人家,几点光亮穿过白绸一样缭绕的云气一闪一闪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有些阴森。 “…我记得,那个地方是块地吧?这一闪一闪地,跟求救信号似的。”万山朗打了个哈欠,举起手机拍了一张,回屋里睡觉去了。 涉及边远地区的教育问题,网上的谈论度居高不下,还有公益组织介入。关于被夸大的事实,万山朗解释了没人听,高帽子戴了一百零八顶,他当牛马的生活还得继续。 如此又过了两天,清晨,万年不吃早餐的人,早早起来收拾得利落了去食堂。今天给学生们代完早课后,上午还要带两个班的娃去劳动课。 不吃饱,他怕挖地没有劲。 遇到邹倩打了声招呼,万山朗走进教室,原本闹哄哄的教室瞬间缄默,几十双小眼睛不约而同“唰!”地望向门口,倒给万山朗整得一愣,“都看我干吗?我脸上有字啊。上课铃响了班里还跟菜市场一样,我带了这么多个班,你们班纪律最差!” 走上讲台,他吩咐课代表领读,将昨天学的课文和单词复习一遍,瞅着空隙,检查起课代表收上来放在讲台上的作业本。 出于对前科人员的特别关照,他翻找到朱翔宇的作业本,上次的谈话之后,这学生倒是安分了点,作业质量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提上来的,但都做了。为此万山朗还高兴了好几天。 可在翻到昨晚的作业时,只看到一张层次不齐的残页。他皱起了眉头,目光探究锐利,射向教室最后一排角落缩着的男孩。 意料之外,朱翔宇没在打瞌睡,察觉到万山朗在看他,带着几分拽样看了回去。 “前几天不还好好的吗。” 万山朗困惑,穿过教室走到朱翔宇边上,问:“你昨晚的作业呢?” “没写。”朱翔宇反呛道。 万山朗就纳闷儿了,“没写还这么理直气壮?为什么不写。” “你让我写我就写?你算老几??” 教室瞬间里鸦雀无声,之前这样的场景也出现过很多次,万山朗火冒三丈没注意到班上其他学生们看过来的奇怪表情。恼火道:“就算成绩不好,你家里人难道没教过你礼貌?后面站着去!下课补好了交上来!” 朱翔宇一动不动,瞪着万山朗,突然吼道:“死骗子!” “??” 心说不会是前几天坑蒙拐骗被识破了吧!万山朗抱着胳膊,面无表情,“你怎么就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呢?你下课来我办公室……”“哒哒哒!” 就在这时,听到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万山朗循声望去,跨越大半个教室跟赵小小对上视线,后者跑得满脸通红,喘着粗气,“万老师,这边有点急事找你!” 山上的物资匮乏,昨天赵小小和孙木芳两人跟着节目组的车下山去镇上采购,晚上山路难走,就在镇上住下了。怎么这么一大早就奔了回来。 第74章 万山朗给学生们布置好预习的部分,刚跟赵小小出了教室,就被他拽着袖子,急切追问:“你那个画画的册子是怎么回事?!是你自己原创,还是临摹借鉴的?” “啊?”万山朗一头雾水,“你慢点说,那个设定册吗,肯定是我自己画的啊。” 赵小小用袖子蹭了把额头上滚落的热汗,翻开刚才看的那条帖子:“你没看到今早热搜上挂着的吗?有人捶你抄袭!” 第67章 平时要上课, 手机一般都静音着。今早急匆匆地去吃饭赶早课,根本没顾得上网冲浪,也没接着经纪人他们打来的电话。 再站回讲台上,下面学生窃窃私语的小动作和探究的目光一览无余。万山朗忽然明白了刚才班上那怪异的缄默是怎么回事, 估计是那小兔崽子用电话手表冲浪看到了什么, 来班上一传, 大家都知道了他抄袭这件事。 学生们都还小, 不会隐藏情绪, 喜怒哀乐直接写在脸上。面对这样单纯又分明的不解和失望,万山朗分外煎熬, 上完这堂课,收了书就出了教室,直奔经纪人他们的住处。 去的时候孙木芳已经紧赶慢赶赶回来了,正在打电话,看到万山朗步履匆匆地来了,眼神示意他先坐,手里还翻着赵小小拿来的画册。 方才只听了助理描述的大概情况, 万山朗现今翻看网上那些言之凿凿的话语和嘲讽时,即使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仍旧又懵逼又恼火。现在他的手机倒是开声音了, 电话叮叮铛铛响个不停, 他爸他妈轮番轰炸。 万山朗看了眼孙木芳, 出去接通了电话。 万庹安的语气超乎意外地平静, 不过他老人家除了揍人和损人时,一般都是高贵冷艳那一挂,超淡定:“你怎么跑那里去了?条件那么差,你吃得了苦吗。” 万山朗呛道:“想来就来了。我还吃香喝辣呢。” “是你妈念叨, 我倒是觉得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行。” 万庹安又问:“网上说你抄袭的事——”“炒作!” 斩钉截铁地截下了话,万山朗在接通电话之前就打腹稿,想好怎么应付夫妻俩了。 他蹲靠在宿舍的外墙下,眼睛盯着水泥地裂开的缝隙里长出的一朵酢浆草花,“炒作而已,很快就能澄清了,你们不用管。我…我自己有计划。” 那边沉吟了片刻,“好新奇的炒作方式。” 万山朗抓着鸡窝头,“…对吧,我也觉得。你让我妈别打了,我这边忙着呢,挂了挂了。” 难为他一双长腿屈着,万山朗来到这里之后,早就放弃了为数不多的少爷包袱,直接席地而坐,解放蹲麻了的双腿。 隐退多年,再次复出就是跟不清不楚的绯闻对象拍戏,又连上两部大火综艺,如今他风头无两,注视着的人多了,不管出点什么事都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前脚在新综艺里“秀”作品,后脚就被曝抄袭了世灿正在内测的手游。也怪他自己嘴里没个把门儿的,还扬言要把游戏卖给世灿的对家公司。 这抓马剧情任意两个元素凑一块儿都够微博服务器喝一壶了,更何况还是这么错综复杂的一个惊天大热闹。 翻看着网上乱七八糟的评论,除了一些路人和黑粉在他的微博评论区里上蹿下跳,还有奇迹和世灿的游戏玩家。他们两家本来就互相看不上,平日里就战斗力极强各种diss内涵对方,现在可被万山朗这么一下捅漏了天,掐架掐得评论区都卡得差点崩掉。 现在可是挨千家打,万家骂。看着各种难听的谩骂,恍惚中,万山朗有种极不真实感:“这些人都是在骂我吗?” 紧接着,他脑子里冒出的第二个念头:要是我干不下去退圈了,干什么最挣钱呢? 也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场面,万山朗摇头甩开这俩不成器的想法,准备细看网友做的对比图。忽然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见孙木芳打完电话出来了,脱口而出:“我没抄!这些都是我自己画的,我自己的灵感!” “你先进来吧。”孙木芳挂了电话后,将手机里提前保存好的官图翻出来,同她在画册里挑出来的几页作比对。 “公司已经在帮你压热搜了,但是我们还是得尽早就此事给一个交代,别闷不吭声地等着世灿先开口。那到时候可就难看了。” 听到她这么说,万山朗敏感地察觉到不对:“给什么交代?” “你看这几张图。” 孙木芳将手机里的《重临深渊》npc设定图放大放在画册旁边,手指点了点几张图上显眼的设定,“这个腕骨上长了四只手的男人,这个脑袋裂开里面是眼球的怪物,还有这个一只眼眶里挤出好几朵玫瑰,玫瑰里长眼珠子的女人,还有这个诡异稻草人的场景……我的妈呀,你天天都在画些什么东西??” 万山朗拿过手机,目光微微一凝,不断在画册和官图之间来回扫视,久久未作声。孙木芳头疼地说:“抄袭的边界本来就很难界定,灵光一闪这种东西,很难说。可一连撞这么多细节,有些难办啊。” 看到最后,万山朗直接愣怔在原地,“……怎么回事,怎么会撞这么多设定……” “我叫人查了,《重临深渊》早在五年前就在开发,两年前基本已经完善,游戏cg都放出来了。内测了这么久,还在不断地维护改进,海内外预约人数达六千多万人。今年年底就要公测。” 孙木芳又问:“你这些是什么时候画的?可能是看到过网上流传《深渊》的游戏cg,无意识借鉴了?” “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看过,而且我灵感怎么来的都记得清清楚楚。”万山朗指着那个怪物,“这个,上个月裴行川让我读剧本,我开小差,根据那个角色的理解画出来的。” 他将画册翻了几页,指着那个下半身是稻草桩子,上半身是女孩的稻草人,“这个日期更新鲜,我前天晚上看见对面山坡里有红灯闪烁,我当时想,如果是三长三短的闪光灯,那就是求救信号了。那个地方好像是一片土地,就发散思维,如果有人立马过去查看,结果到地方发现什么都没有,只看到一个稻草人。那他再去早点,她就不会变成稻草人了……” 孙木芳搓了搓胳膊上炸起的汗毛,“你是真有点变态。” “世界观很新的冒险类游戏,很有市场的!我早好几年都陆陆续续攒了些灵感了。还有几个是我在我之前的剧本、书本里发现的草稿,然后细化了一点。”万山朗抱着胳膊,严肃地重申:“我没抄。” “你前几天画的,怎么会重合这么多?”孙木芳不在于他争辩,简单明了给出了解决措施:“我回来的路上跟团队远程开会商量了。不用你说,抄袭肯定是不可能承认抄袭的。你可以说是他们游戏的粉丝,借鉴着画着玩,录节目时只是糊弄小孩,让他好好学习而已,没有据为己有的意思。” “什…什么??”一瞬间,万山朗还以为是自己理解错了,事发以来冷静自持的内心隐隐崩裂,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你要我承认?” “没说你抄。借鉴而已。”孙木芳看他空白的表情,柔声安慰道:“不管世灿那边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万山朗怒道:“最好的方法就是我承认这不是我的东西?我还要告他们抄袭我呢!!” “这件事可大可小,不管真相怎么样,完全没有必要硬钢。”孙木芳说:“更何况,你能证明这是你的创意吗?” 恰好这时下课了,老式铃声响彻整个校园,急促震耳的声音甚至盖过了他们的说话声。但是万山朗还是听清了孙木芳的话。 “……”万山朗缓缓直起身,视线逐一扫过孙木芳,还有站在边上一直没有说话的赵小小,“其实你们还是觉得我抄了对嘛。” “无意识借鉴是很正常的事情啊,不算抄的。”赵小小打圆场地笑。 万山朗黑曜石似的眼珠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脸上没有表情,或者说不知道该拿出什么样的表情。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没有比这更好的方法了。 不远处操场上,学生们疯跑笑闹声在几重大山之间回荡,一声椅腿划过地板的吱呀声打破死寂,万山朗忽然起身,说了句“我走了”,就要走出门去。孙木芳跟赵小小面面相觑,赶忙叫住他:“你去哪儿啊。” “我下节有课,我还要去上课呢。先走了。” “?!” 赵小小惊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上课?” “我能有什么办法。课表排在那里,人手又不够,我还能让两个班的学生自己跑出去上劳动课?”万山朗在转过墙角时,身形顿了一顿,偏过脸看了眼屋里表情复杂的两人,转身下楼去了。 教师宿舍有些年岁了,户型不是很好,楼道里黑得恨不得白天都得打手电筒,还充斥着铁锈和朽烂木头的腐味。 万山朗脚步不停,朝着班级大步走去。 英海 《荣光重临》线下活动 第75章 在全场粉丝的欢呼声中,裴行川欠身告别,将活动主场交还给主持人。刚去到后台,李薇迎了上来,“吴总来现场视察工作。一会儿我们得去打个招呼。” 裴行川诧异地看向李薇,旁边的李思嘴快,先把他心里想的话说了出来:“世灿的总裁这么闲嘛?一天到晚瞎溜达。” “小点声。”李薇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压低声音嗔怪道:“可能吧,但是在别人的地盘儿不要这么嚣张。谨言慎行。” 看裴行川沉默不语,开小差开得明目张胆,李薇“啧”了声,胳膊肘也拐了他一下,一字一顿:“听到没,谨言慎行。” 裴行川偏头,瞥见她一副“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许想!”的嘴脸,说:“知道了。” “吴总,又见面了。” 休息室里,握过手,裴行川在吴猜对面的沙发落座,“吴总百忙之中还抽空亲临现场,粉丝们会很感动的。” “你来英海,我这个东道主还是得露面的。”吴猜笑呵呵地看向李薇:“今天裴老师的行程满不满?中午一起吃个饭,下午我亲自带你们去总部参观。” “这是小裴的荣幸。”李薇拍手称好:“早就知晓您年纪轻轻就创建了世灿科技,能亲眼去看看吴总打下的江山,我们拭目以待!” “过誉了。”吴猜摆摆手,“那都是团队合作的成果,并不是我一个人的荣誉。” “那也是有您的心血在其中的。”见面前的茶杯空了,裴行川起身替他添满,“听说现在热度最高的几部作品都是您亲自带的团队。” 吴猜正伸手去接杯子,闻言说:“嗐,说出来不怕你笑话,那不是早几年没钱没人嘛,再不撸起袖子加油干,老婆本儿都挣不到哈哈。” “原来是这样。”裴行川点点头,又道:“除了《荣光》之外,像《深渊》这样的顶尖巨作,也是由您亲手操刀吧。” “……”吴猜喝水的手微微一顿,沾湿了点唇边,又若无其事放下了,两手交叉放在膝盖上向后一靠,细长风流的丹凤眼笑眯着:“我是个只会敲键盘的码农,也是听指挥办事,指哪儿打哪儿不用动脑子的那种。” 那是个防御警惕的姿势,他们的交谈李薇看在眼里,暗地里轻碰了下裴行川的腿。 裴行川笑笑,“吴总过谦了。” “你是想问万山朗的那事吧?” 话音刚落,就听到吴猜的声音响起,裴行川思绪突然卡住,瞳孔骤缩。这一细小的微愣被看在眼里,吴猜了然于心,“你直接问他不是更快吗?” “您说笑了。”裴行川说。 “说来好玩。”吴猜忽然来了兴致一般,笑着讲与他听,“前天我上班时,刚好跟法务部的人上了同部电梯。她跟我说起一事。” 裴行川静静看着他。 “……看来你也不关心嘛。”没听见他主动问,吴猜还有点小失望,轻咳了声,自己找补:“她说,公司收到了一封匿名举报信。举报有人抄袭我司作品。” 到此,裴行川脸色才有了一点变化。他听懂了吴猜的意思,前脚刚有人举报,后脚网上就开始翻江倒海闹腾起来了,这是有人在背后捣鬼。 在场其他人均安静不语,李薇也沉默。 裴行川望着吴猜,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那事情真相究竟是怎么样。以及,帮我朋友问一句:吴总对这件事是什么看法。” “我怎么知道?”吴猜大笑,“我的看法不重要,被爆抄袭,这是万山朗的事,与我无关,与世灿无关。不过——” 裴行川没有动,他听见吴猜说:“我提醒你一句,没必要掺和进里面,作壁上观就好。” 第68章 “老师” “老师” “老师” “万老师——” 孩子稚嫩的声音惊雷一般在耳边炸响, 万山朗猝然回神,手里的卷子被无意攥出了褶皱,他有些茫然地看向旁边的孩子。 “这个地方改错了,我应该是66分。”女生说。 万山朗扫了一遍那道题, 剑眉微蹙, “是改错了。对不起哈, 老师给你加回来。” “熊小娟是吧, 我记得你。”用红笔添了一笔, 将斜杠改成了勾,万山朗笑眯眯地将卷子还给她, “不错哦。比上次又进步了!” 外面下课铃响了,教室瞬间躁动起来,万山朗下课前扬声叮嘱道:“下去把错题过程订正在作业本上,要自己再做一遍,不能照着老师的讲解抄。中午好好休息,下午挖地才有力气!” 此起彼伏的笑声在教室里响起,“还是万老师跟我们一起嘛!” “对啊。”万山朗也笑, 起身整理教材准备回办公室。就在这时,嘈杂的讲话声、笑闹声中不大不小地传来一句:“老师他自己都还抄别人的作业啊。” “……”万山朗预备离开的动作顿住了,教室里乱糟糟的一片, 但这句话还是在人群中传播开了。 师者言传身教, 万山朗也是突然意料到自己的事情会在班上造成这样负面的影响。他下意识朝教室最后一排看去, 靠墙的那个位置空着——朱翔宇因为跟别班学生打架, 被邹倩领走了,这节课都没来。 “……还是麻烦邹老师给他们开个端正学习态度的班会吧。”万山朗抓着书本的手紧了又松,半低着头无声出了教室。心事重重回到办公室,还未走近, 看到学生探头探脑朝里面张望,办公室里面骂声喧天。 他疑惑地从看热闹的学生中间挤过去,也探头望去,就看见里面的人在情绪激动地说着什么。 “?里面干什么呢。”万山朗问边上一学生。学生头也不回,“五年级那个煞笔挑事儿打了我们班同学,他们家长来了!我们班在办公室旁边,上课时就听见他们在吵。” “哦,这样……”就在这时,里面争吵声愈发激烈,背对这边的那个男人,一巴掌招呼在了妇人脸上,万山朗登时一惊,紧接着发现邹倩也在里面,上去拉架却被男人掀倒在地。 “?!”万山朗拔腿就往里奔,呵道:“反了天了还?!敢在这里动手!” “贱婊子!你他妈真该一起挨打!”男人约莫五十左右,看着干瘦,但庄稼人力气不小。唾沫横飞大骂,抬手又朝妇人头上招呼过去,还没挨着人,一肘横过他的脖子勒住,邹倩踉跄地起身,惊叫道:“万老师!” “这干什么呢!”万山朗拖着男人,还没搞清楚情况,妇人回过神来,尖叫着又蹿起来扑来抓男人的脸,男人当胸一脚,办公室里再次乱做一团。等其他老师赶回来帮忙带走了妇人,万山朗也将男人擒在了地上,办公室里乱七八糟,作业本、卷子、乱七八糟的书遍地都是,狂风过境般一片狼藉。 邹倩看到朱兴还被按在地上,脑子都大了,“万老师…这是朱翔宇的爷爷。你先让他起来吧,我们再好好谈谈。” “朱翔宇的爷爷?”万山朗额头青筋直跳,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还是听话地撒手站到一边。 “谁他妈打老子?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朱兴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眼睛斜过旁边紧盯着的老师们,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咒骂着些什么。就在他无意瞥过邹倩身前的万山朗时,倏地顿住了。一双三角眼眯起,忽然想起刚才混乱中听见了什么,“你姓万?” 节目组的人赶来,刚一进门就听见斥声: “就是你天天针对朱翔宇,还罚他是吧?” 在场所有人意料未及,朱兴手指几乎戳进万山朗的眼睛,目眦尽裂骂道:“什么男不男女不女的小白脸都能当老师教书了?!动不动就叫家长,地里的活你给我做?老子要是会教,还要你们干屁吃!” “……”万山朗脸色阴沉,忍住撅了他手指的冲动,一字一句,“我没有针对他。” 碰上这种地痞无赖,在场其他老师也是敢怒不敢言,一圈人的心都吊着。邹倩唯恐朱兴动手,他们再打起来。强行拦在他们中间,劝道:“万老师…万老师这边你别管了,你快走吧。” pd又惊又怕,见状忙给邹倩打了招呼推着万山朗出去,走到门口还听见男人威胁:“你再敢对朱翔宇怎么的,老子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许多学生不明就里还拥挤在走廊外面,看到他们出来忙不迭地跑了。 pd担忧地打量着万山朗的脸色,下了教学楼,走到人少的地方时,他劝道:“强龙不压地头蛇,万老师,您平时怎么做的大家都看在眼里。别跟这地皮流氓置气。” “不会。”万山朗淡声回道。 pd安慰他说:“……状态不好的话,休息几天也是没问题的。” “是啊。”摄像也在边上劝,“反正这期素材已经拍得七七八八了。时间还长着呢。” “别。” 万山朗拒绝了,他失笑,揽着pd的肩膀拍了拍,“又不是什么小花儿小草儿,这点毛毛雨就给吓着了。我没事,节目正常录制就行,早点拍完我好早点回家啊。” 第76章 “……”迎着他从容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笑脸,pd跟摄像相视一眼,迟疑点头,“行。” 十一月的山头,丝丝冷风见缝插针地往衣服里钻,顶着艳阳天都感觉不到什么温度。万山朗扛着锄头,要跟孩子们去上劳动课。 学校在隔壁山头有片地,每年会种些瓜果蔬菜,自产自销,送到食堂,最后端上学生们的餐桌。 万山朗小时候上这门课,都是冬令营夏令营,或是学校带领着去参观博物馆、研学旅游之类的。 所以第一次来到这块地时,他看着满山头迎风招展的菜叶子还挺新奇。 说是带学生,其实他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城里少爷,连萝卜缨跟菠菜莴苣都分不清,跟着净添乱,被学生们笑话了好一通。 不过这次没人笑话他了。 学生们三两成群,暗中观察的眼神无处不在。万山朗无奈,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得好。 裴行川打来电话时,万山朗锄完一块菜地的草,正在田埂边喝水。阳光底下他戴着墨镜,随手将手上干了的土灰擦在裤子上,没看来电就接通电话贴在耳边,“喂,哪位?” “半天没打电话,就忘了我的号码吗。” 他的声线一向偏冷,这样尾音上扬,落到万山朗耳朵里,好像变成了略带一点撒娇的嗔怪。 万山朗愣了一瞬,笑道:“怎么会,我没看来电提醒。你竟然主动给我打电话诶。”说着,他看向旁边的摄影。 摄影小哥跟了大半个月,早就猜到了什么。眼下秒懂,也不杵这里打扰人家,比了个“ok”的手势就去别处拍素材了。 裴行川那边安静了一会儿,他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可怜他的词库一到关键时候格外匮乏,绞尽脑汁找话题,半天憋出了句:“你在干嘛呢。” 万山朗手里的锄头还没放下来,想也不想,“打高尔夫呢。” 裴行川刚想出来一句安慰的话,被他这一回答直接整忘了,有些懵,“你那山沟沟里,有高尔夫场地??” 万山朗看着整个山头几十亩等着除草松土的地,墨镜后面一脸沧桑,“是啊,几十亩的高尔夫草坪。” 裴:“……挺好的,让乡亲们种地的空闲时间打两把,锻炼身体。” 说完,电话两端又无声了,静到能听见彼此轻微的呼吸声。 以往每次通话,都是万山朗絮絮叨叨从天南说到海北,裴行川大多时候只负责当个倾听者。今天万山朗的段子依旧稳定发挥,情绪也非常稳定,稳定到裴行川觉得他不应该这么稳定。 委实不会聊天安慰人,裴行川放弃了迂回战术,“刚才你的微博发了声明,是孙姐操作的吧。” “嗯。”万山朗重新在田埂上坐下来,默默拔着脚边菜地里的杂草,嘴角向下成了一个弧形,“我忙着呢,还没来得及看。” “没必要看。”裴行川淡声道:“一群没长脑子,随随便便就能给人当枪使的傻*而已。管他们做什么。” “?!” 万山朗眼睛亮了,但还是想再确认一遍,“你相信那是我自己的创意吗?” “为什么不信。” 裴行川说:“多么别具一格的变态风格。” “喂……倒不用这么平等地骂每一个人,骂他们就行了……” 裴行川忍俊不禁,“所以你抄了吗?” 万山朗哼道:“我没有!那都是我一笔一笔画出来的,我没抄!” “那就行了。” “可是孙姐让我承认借鉴临摹。”万山朗语气无意识低落了下来,“裴行川,他们都不信我。” “我信你。” “……” 不假思索的回答叫万山朗一怔,心中酸酸涨涨的委屈和开心之余,又觉得本来就会如此。 裴行川本就会相信他说的。 没什么好意外的。 在所有人来看,这根本不是个大事,没有人在意,没有人明白这个东西对于他来说多么重要。 就这么轻飘飘地一句话,寄托希望的东西不是他的了。 万山朗以前就攒了一点灵感,他想,和爸妈离开晴庄,应该什么都带不走。这是他最后一点财富了。 电话那头的人静静听着,万山朗忽然发觉自己真的好想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跟他说。 在这里平白受了这么多委屈都还没觉得怎么了,裴行川简简单单的几句,叫他难受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关系,我以后还会有很多新的灵感,还会做出别的游戏。” “这件事没那么简单。权宜之计先听孙姐的,别影响综艺。”裴行川温声安慰:“稍安勿躁。” “嗯。”原本想逗他多说几句话,听听他的声音的。万山朗小声自言自语,“真好啊,还有你信我。要是能在你身边就好了。” 电话挂断后,飞往庆京的航班即将停止检票的播报响起,裴行川将帽子往下压了压,大步走向登机口。 庆京已经大幅降温了,下飞机时,机场的寒流呼啸刮了几千里,吹得他打了个哆嗦。在外跑通告,辗转各地一个多月没回来,再回到家里时,冷风穿堂,裴行川外套都没脱,带着在风中滚了几千里的风尘直奔书房。 万山朗的书房平时没人进,一打开门,沉闷的油墨香仿若大厦倾塌,迎面扑来。裴行川在墙上摸索着开了灯,柔和光亮霎时间照亮了那一面墙的书。 从前即使住在一起,他们也默认给对方留有自己的空间。即使最近那朝夕与共的两三年,交流也仅停留在日常,止于当下,不会推心置腹,也不会去窥探彼此不愿提及的事。 这一点他们倒是非常相似。不过到底是心境不同了,身前身后的阴霾终究要比七年前淡了些,裴行川不再是六七年前那个裴行川,万山朗回到了七年前那个万山朗,也愿意将身上沉重的思想包袱卸下来一些。 这间书房在给了万山朗之后,裴行川几乎从未踏足过,他将地上被风吹落的几张草纸捡起,压在杯子下,将书桌上摞着的两摞杂乱的书、剧本之类的东西翻了一遍,没找到想要的东西,转头看向面前一面墙的书。 不看不知道,这里面的书除去肯定会有的本职表演方面的书,和游戏设计相关的游戏引擎使用、数字图像处理和绘画、游戏设计原理之类的书籍,还囊括影视、动画、美术艺术欣赏、经济学、数学、历史、人文、心理、管理技巧等,跨度极大,堪称包罗万象。 这里面的大多数书他都见过万山朗读过,裴行川为了在演绎时能够出彩地展现角色的灵魂,也会去了解和阅读不同领域的书籍,他自己也有一个书柜,不过只放了三分之一。 从下到上仔细将书齐齐找了两遍,最后眼睛都快翻花了,终于在夹缝中找到了那只眼熟的册子,打开后,看到里面手绘的各种角色、场景、世界观,还有记下还没来得及完善的灵感和设定,画工从最初的稚嫩到后面日趋精细华丽,热热闹闹挤满了一本两厘米厚的画册。 抖落上面的浮灰,粗略翻看了半晌,瞅见其中不少都是眼熟的面孔,裴行川长舒一口气,心中的猜想印证了几分。 “终于找到了。” 每天都有无数的碎片信息、真假难辨的段子、热点新闻挤满整个网络平台,什么这个明星该税的不税,不该睡的睡,那个网红又分手了,偌大的世界坍缩成了一块小小的手机屏幕,万山朗的那点浪花,不到两天就再无人记得。 除了他自己。 傍晚放学的悠扬钟声激荡在几个山头,万山朗批改完学生们交上来的作业,抬头望见日头西斜,起身走出办公室,去外面活动活动僵硬的骨头。 下到一楼,走出楼道的那刻,对面映着夕阳的大山,连带整块深邃澄澈的蓝天蓦然撞进视线。 学生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操场上稀稀落落只有几个人拖在最后。邹倩辅导完学生,刚下课往回走。看到万山朗站在路中间一动不动,打趣道:“万老师,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我在想,我是不是被小兔崽子们气出毛病了。” 万山朗望着校门外渐近的身影,想揉揉酸疼的眼睛,看到手上沾着的墨水时,嫌弃地撇开,“也不知道节目组给不给精神损失费。你说我去找他们要,他们会不会说我碰瓷?” “?是不是朱翔宇又在你课上捣乱?”邹倩严肃地说:“我已经郑重跟他家长谈话了,朱翔宇的爷爷是……太护短了,不肯配合老师工作。如果你觉得有必要,我把你调去另一个班做助教。” “…也不是。我这么大人了,也不会跟几个还没我腿高的小孩儿计较。”万山朗抬头继续眯眼盯着那个人影瞅,“我就是感觉,看见我朋友了……” “你朋友?”邹倩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只看见那人走近,大概是山路走热了,外面穿着的长款风衣敞着怀,露出里面的灰色毛衣。肩上挎着一只背包,走动时衣摆在风中飘动。风尘仆仆的脸上难掩疲倦,许是老远就看见逐渐冷清下来的操场上,柱子一样杵着俩人,邹倩看见那人梭巡的目光在看向这边时忽然停住,紧接着朝这边招手。 第77章 “等、等会儿??” 万山朗脑子里嗡的一声,直到裴行川冲这边喊了声“万山朗!”,方才如梦初醒一般,“就是他…他来找我了!” 是因为我说想见他,所以他就来了吗? 万分惊喜,看到他只身一人找来这里,万山朗隐隐又有些后悔。 可眼下什么也不顾不上了,身体先下一步飞奔过去。那张朝思暮想的脸逐渐清晰,排山倒海的思念一齐涌上,心跳震得人头晕目眩。 万山朗张开双臂紧紧将他抱住——扑了个空,倒是接住了他的包。裴行川自己捂着嘴巴跌跌撞撞躲到一边,“呕。” 万山朗大为震惊,不知所措地摸遍口袋摸出一包纸递给他,有些伤心:”就是想抱抱而已,怎么还干呕了……” 邹倩在一边都看不下去了,“哎呀,他是晕车了!” 第69章 回到宿舍, 趁着裴行川参观打量那些老掉牙的古董之时,万山朗手忙脚乱把早上掀了就跑的被子扯平,换下来挂在椅背上的衣服收拾收拾塞柜子里,睡前用完丢在床尾的电脑收了线摆回桌上, 顺手再把摆了满桌的文具和昨晚还没写完的教案合上收拾起来。 他将椅子挪正让裴行川坐, 搓搓手, 局促地笑, “屋里有点小有点乱, 你坐,我再收拾收拾。” 舟车劳顿一路, 受够了面包车里皮革混杂着汽油味,一口空气里掺着半口灰。刚上来时,闻见楼道阴冷的霉味都觉得眉清目秀。裴行川喝了口保温杯里的水续命,气若游丝,“还行,不乱,别收拾了。” 万山朗眼巴巴地望着他苍白的脸, “你还想吐吗?” 裴行川摇头,刚才吃了药,休息了会儿感觉好很多了。忽然, 他感觉一只热乎乎的手突然摸上了他的肚子, 他茫然地抬头, 看见万山朗一脸严肃:“怀了吗?几个月了?” 裴:“……” 有种无力感, 因为想揍他,又怕笑场。 拍开万山朗的手,裴行川想起来找自己此行的正事,“我包呢?你放哪儿了。” “你要找什么东西?我给你拿。”万山朗去外面拿丢在客厅长椅上的包, 打开一边翻一边唠叨,“要什么?你厚衣服都没带两件啊。” “那个本子。”裴行川将保温杯拧紧放到一边,伸手去接画册,“你坐,我跟你细说。” “说什么,什么东西都不急在这一时。” 万山朗疑惑地将画册揣回包里挂在墙上,拿过保温杯,见他捧了这么半天里面还剩大半杯水。把剩的水到水池里,胖大海倒进垃圾桶,开水涮了后又倒了一杯放桌上晾着。收手时,他犹豫了一下,“你不喜欢喝胖大海的话,我这里还有枸杞和菊花。” “白水就行。” “行。” 万山朗去衣柜里出来套干净的衣服和睡衣内裤放在床上,“这边用房比较紧张,你晚上跟我挤挤。” “你同组的艺人不是没来吗?”裴行川昂头看他:“隔壁那个卧室不就能睡。” “…没被褥啊,这里物资上山困难,有工作人员怕冷,被子根本没多的。”万山朗重申, “我做饭去,你去洗个澡,出来正好吃饭。” “这样。”裴行川点完头,后知后觉想起来,“你?做饭?” “发配边疆,中华厨娘技能重新点满。”万山朗转身扬长而去,坚强地留给了裴行川一个倔强的背影。 裴行川洗完澡吹完头发出来,氤氲的饭菜香已经溢了满屋,他凑过去看,锅里正在炒腊肉青椒木耳,万山朗转身差点撞他身上,嫌碍事,撇撇下巴赶人,“去去去,把桌子收拾收拾准备吃饭了。” 这客厅当真简陋,裴行川左右看看,将收起来靠在墙上的一张折叠矮桌拿出来拆开放平,转头看着灶台边忙得热火朝天的背影,“你们在这边吃饭都要自己做吗?” “原本吃食堂来着,大锅饭肯定没有自己做味道好啊。他们这里的人做饭比较对付了事,不怎么爱用调料。我第一次去食堂吃中午饭时,那炒猪肉吃进嘴一股腥味,差点吐桌上。制片也傻眼了,再不敢图省事,当天就下山采买了两车生活物资,挽救了饥寒交迫中的大部队。” 万山朗吃饭总赶不上大家一起,叫工作人员热来热去,麻烦又难吃,赵小小那厮还没他会做饭,索性重新把厨艺捡起来了,自己随便糊弄两口。 将小电饭锅里的蒸蛋端出来,再往下面煮着的肉片粥里加一点盐和蚝油调味,把提前切好的生菜丝放进去搅匀烫熟。 万山朗尝了尝咸淡,转头看他,“先趁热吃,还有个小青菜。” 将菜端上桌,盛了两碗肉片粥晾着。热气氤氲模糊了头顶的白炽灯泡,裴行川后脑勺枕着长椅椅背,百无聊赖将手里筷子咔咔捏着玩。 原先只觉得胸闷恶心,刚热水一泡,骨头缝都跟被生腌了一样,又酸又痛。 原来当大闸蟹是这种感觉。 炒青菜好熟,万山朗盛菜关火,过来时,裴行川还在思考人生。他看看没动过的饭菜,“怎么不吃呢?” “大闸蟹。” 万:“??” 裴:“……” “委屈你跟我过苦日子了。”看裴行川往这小破屋里一坐,连带整个屋子都蓬荜生辉。万山朗忽然有种把别人家捧手心里的小公主拐乡下受苦的负罪感。扯过一张凳子在桌边坐下,他痛心疾首地给裴行川夹肉,“这大山里,飞机空运过来都没地儿停,先吃点垫垫,回去我一定给你补上。” “不是的。”裴行川没什么说服力地解释道:“我是说我累得跟生腌大闸蟹一样了。” 怎么就累得跟大闸蟹一样了,万山朗不明白这个脑回路,但是不妨碍他认同裴行川的话,“嗯,那回去后我带你健身!提高体质。” “……”裴行川默默将目光移回自己的碗里,舀了一勺粥送进嘴里,装作没听见。 “对了,你来这里薇姐知道吗?”万山朗低头搅着碗里的粥,随口一问。 “知道。” 自从万山朗失忆后,很久都没吃他做的饭菜了。农家自己腌制的腊肉加辣椒爆炒后咸香扑鼻,很下饭。裴行川正在嚼,“我走时,她威胁我如果我们再龇着个大牙傻乐傻乐,被狗仔拍成连续剧了都不知道,她就吊死在我俩床头。” “?!”万山朗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晚上洗完澡回寝室,万山朗无比庆幸今天下午没有偷懒,已经将小崽子们的作业批完了,下一次课的教案也备好了,可以直接上床睡觉。 推开寝室木门,万山朗瞥了眼已经床内侧静悄悄没动静的人,蹑手蹑脚去关台灯,却听见身后清亮的制止声,“别关!” 裴行川揉揉眉心从被窝里坐起身,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他那副新换的眼镜,掰开眼镜腿,戴上,然后又变戏法一样摸出一个十二寸,约莫ipad pro那么大的厚本子,摊在被面上,随即,又又掏出一个ipad pro,他看向万山朗,“重要事情还没说。” “……你是怎么从被窝里掏出怎么一大堆东西的。” 万山朗无语凝噎,“你睡觉还抱着你那个死包??” “请不要这么说我的包,我这路上辗转一天多,全靠它给我当靠枕和枕头。其次,我知道它跟着我奔波一路可能脏了。我没把包放床上。” 裴行川划开ipad屏保,莹莹光亮从下往上打在他下巴尖儿上,眼镜在反光,严肃得像是站在联合国大会上发表坚持h国统领全世界的重要讲话,“万老师,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没事儿,包脏了明儿我给你洗。回去了我找个神龛给它供上。”万山朗开了屋里的大灯,上床暖暖和和挤在裴行边上,拿起那个本子,“什么东西……” 刚一打开,里面稀奇古怪的创意、想法漏了一个宇宙。 “这、这是我的吗?我没放弃啊。”意识到这点,万山朗的心跳越来越快,熟悉又陌生的图纸一页页在眼前展开,更加新颖有趣的设定铺陈开,就在这时,一张眼熟的画落入眼帘,万山朗盯着那个下半身变成雕像的女人,忽然意识到这个跟自己前几天画的稻草人异曲同工。还有很多明显不是一个画风的图纸,应当是准备用在不同游戏里的。 “以前你就喜欢画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我看到过几次。” 裴行川在平板上找到提前保存的几段《重临深渊》的游戏cg,“之前看到你在剧本上画那个眼睛脑袋时,我就感觉很眼熟。前两天你被爆抄袭,我才想起来之前了解世灿旗下其他的游戏时,在《深渊》的cg里看到过类似的设定。我买了个内测账号,进游戏里细看过。相较于你的草稿,《深渊》里的设定更加饱满和完善,虽然具体呈现的效果都有很大出入,但关键设定大面积重合。” 心惊自己的思维竟然一直在跟以前重合,同时,万山朗感觉到方才沸腾起来的热血一点点凉了下去,“创意不受《著作权法》保护,设计图倒是可以,但我根本没证据证明这是我的。” 第78章 裴行川严肃道:“我找人咨询过了,如果你之前使用了相关编程或者建模之类的软件,都会有历史代码、编辑记录上传到远程库保存。或者做了电子存证也可以,我来查这个,你去找找那什么et…?” “是git,远程仓库。”余光看到裴行川正在公证存证的数字产权处填信息,万山朗手在电脑触控板上有以下没一下地划着,“就这么几个工具软件,还是我那天晚上现场下载的。只有手稿,怎么会有记录。” 两分钟翻完了所有平台,果然一片空白,着实是没什么好检查的。 “我昨天上午跟世灿的吴总见面,他暗示我,是有人故意要整你。”裴行川头也不抬。 “整我??谁这么闲,我得罪谁了吗。” “不一定吧,资源就那么多,恶性竞争也有可能……怎么没有呢。” 裴行川眉头紧蹙,盯着空白的已存证证据页,不死心地又退出重试,“会不会存在你父母的名下呢?或者你手机里有没有记录?” 万山朗安慰道:“算了吧,我平白无故存我妈名下干什么。” “那看看手机。”裴行川拿过他的手机,习惯性刷指纹……没打开。两人俱是一愣,万山朗忽然想起这事,轻咳了声,“之前、之前忘记了锁屏密码,就换了。” 裴行川注视着锁屏上提示指纹错误,半晌,“……哦…那算了。都这么多年了,应该也没有。” 自讨没趣,他将手机还给万山朗,无言的尴尬蔓延,万山朗赶忙道:“我给你重新录上!” “我录这做什么。”裴行川笑道:“不是在说存证的事嘛。” “……对,存证。”方才脑海中一个念头转瞬即逝,万山朗有点懊恼,转而问:“对了,世灿的高管为什么要提醒你这个。” “不想让我干预吧。”裴行川将平板丢一边,有点泄气,“老登,管得真宽。” “那你还来。”万山朗将平板拿过来,跟本子一起理好,轻叹道: “裴行川,我该怎么报答你。” 裴行川将眼镜取了,“这都没帮上忙。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 可是两千多公里,中间横着高山大川,是遥遥隔了日月轮转披星戴月的距离。万山朗下床将东西放在了书桌上。初冬入夜的丝丝寒意透肤彻骨,他脑子前所未有地清醒,清醒到有些不敢转身再看他。 沉闷的心跳声,快要扼不住,从喉中吐出。碧蓝苍穹之下,他只身一人找来这里,远远冲自己招手的画面犹在眼前,万山朗觉得,他可能会为这个瞬间,动心一辈子。 “我总觉得事情有点奇怪。” 裴行川没留意万山朗僵硬的身体,自顾自地分析,“只有手稿,怎么可能会泄露呢?既然是世灿建立之初的作品,吴猜应该就是主创之一,他的态度也很奇怪,我总觉得他是知道点什么,但现在想袒护手下员工,只想把世灿摘出去——” “你说什么?” 万山朗僵硬地转过身,“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 两相对视,裴行川不明所以地望着他,精准定位到他的疑点:“……吴猜为了袒护手下员工?” 第70章 电话彩铃幽幽回荡, 万山朗趴在宿舍楼外的栏杆上,垂头盯着手机上面等待接通的“吴小胖”三个字。 吴小胖,也就是他小学在网吧结识的发小吴猜。 中考分流之后,各自都有疲于应付的学习生活, 联系少了很多。上次见他还是在高一, 小胖子那时候已经开始忧心未来, 忧得都瘦了半斤, 白头发扎堆儿往外冒。万山朗信誓旦旦地拍板, “以后我要开自己的大公司,你跟着我混!” 上次在体育馆擦肩而过, 万山朗只觉得那少白头有些熟悉。却不曾想,是童年玩伴咔嚓一下抽条,长成了个挺拔的成年男人。 万山朗自欺欺人地想: “不是他吧,可能只是名字一样而已?” 可是他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想。那些灵感他陆陆续续攒了好多年,只在很久之前发给吴猜看过。就等从学校出去后,大展宏图。 “那是我授权给他了?很有这个可能。” 半晌,嘟嘟的响铃不停, 始终没有人接起。万山朗自言自语,“可上次在体育馆见面,他为什么会装作不认识我。” 终于, 在第三次打过去的时候, 对面接通了。吴猜不耐的声音传来, “喂?干什么。” “吴猜。”万山朗问:“吴总, 是您吗?” “……” 电话那头,吴猜闭着的眼睛唰一下睁开,瞪着天花板,没吭声。 看他沉默, 万山朗心里隐隐有数了,“上次在体育馆,你为什么装作不认识我。” 英海市某高档小区内,亮起了一扇窗,吴猜翻身从床上坐起,头疼道:“…有这个没必要吗?” 万山朗冷笑:“那你这几天的热闹看够了吗?《深渊》里的那些明明是我的设计!为什么会成了你的?” 电话那边沉声道:“裴行川跟你说了?” “我又不是瞎子,我自己看不到??”万山朗怒道:“我当年把手稿发给你,完全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那你想怎么办。” “我要你公开道歉!” “嘶——” “??你还不乐意?”万山朗更生气了,失望至极,“电话全程录音,你等着法院传票吧!我要告你!” “等一下!”吴猜小心翼翼地问:“裴行川在你边上?” “他不在。” “他不在??” 吴猜气沉丹田,黑着脸骂道:“万山朗,你疯了吧?你是不是有病?前两天法务还头疼地问我说:‘吴总,你说万总会不会为了做戏做全套告我们?’我说:我他妈怎么知道?!你个色令智昏的傻逼,脑子里长的是几把吗?还真告啊?!我在外面当哈巴狗,你这大爷当得可真痛快,烽火戏猪狗是吧?!!” 万山朗眉头紧皱,“你怎么还人身攻击。” “人身攻击?你现在要是在我面前,我让你知道什么叫人身攻击!” 吴猜气得差点颠倒过去,在卧室里走来走去,粗声粗气质问道:“说好就出去大半年,今年年底前就回来,你前面是为了去照顾嫂子,我还能理解,后面又是干啥?最近更是可恶!你说说你这两个多月,电话一个不打,邮件一封不回,幸好没有紧要的事情,你你你……你这个逼,太不是东西了!” “等等!”万山朗被骂懵了,突然发现事情不太对劲,“你在说什么,我前段时间撞着脑子,忘了点东西。你说慢点。” “呵,别以为装失忆我就放过你,万山朗我告诉你,我看上的那艘游艇,你必须给我买了!……”吴猜嘴角的冷笑逐渐僵住,后知后觉,“你忘了多少??” “也没多少。”万山朗说:“也就七年的样子吧。” “七年?!” 吴总的破锣嗓子一出,隔壁山头养的鸡都开始打鸣儿了。冲击力太大,吴猜缓了一会儿,发蒙的脑子逐渐缓过来了: “……疯了疯了……你继续当你的周幽王吧,我…我该把篡权夺位的事情提上日程了……” 说完,啪嗒一声挂断了电话。 万山朗对着手机一脸懵,“啥意思?” 五秒钟后,吴猜的电话又打了回来,万山朗秒接,“我相信你一定是经历过激烈的心里斗争,最后选择了正义。” 吴猜心如死灰,“跟着你没一天安稳日子过。” 万山朗笑笑,“如果我有随随便便给你买游艇的实力,那你跟着我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准备好了的话,我们开始第一个问题,《深渊》是怎么回事?那就是我开发的游戏对吗。” 吴猜撇嘴,语气拖得像是连续犁了八十亩旱地的老黄牛,“是。” 万山朗疑惑:“我现在难道不是一个大明星吗?” “大哥,你看看你中间这些年为0的战绩,娱乐圈更新迭代,早就不缺你这口老草了。”吴猜:“放弃吧,还是当资本家割韭菜挣钱。” “好吧。”万山朗又问:“那我现在是什么?世灿的高管、股东,还是……?” “我亲爱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您说什么呢。”吴猜无力地说:“整个世灿都是您的。” “哇塞。” 万山朗开心了,“这就是天上掉馅饼的感觉吗,真爽!” “……你又爽了。” 吴猜已经没力气吐槽了,“当年咱俩吃了多少苦,怎么熬鹰一样熬过来的,您倒是全忘了。” 万山朗:“好汉不提当年丑。” 接下来的二十分钟,两人你来我往进行了一场深刻的思想交流。谈到最后,又你一言我一语互呛了起来。 “不是,我还是觉得离谱。”吴猜说:“你失忆了两个多月,别人不知道也就算了,叔叔阿姨难道没跟你讲?……不对,你这个逼,整天守在裴行川身边,他们肯定顾忌着你嘱咐的事没敢细问!” 第79章 “啊?”万山朗被他吼得耳朵麻,掏了掏耳朵,“他们都不知道我失忆了。肯定都没感觉出不对劲。” 吴猜:“……那楚总呢?” “什么楚总?”万山朗慢半拍想起,“你说我老板楚鸣鹤?我都没见着他面呢。他也知道这个事?” 吴猜:“……” 吴猜:“好好好。” “我这么久没动静你就没想到打个电话问问?我刚才主动给你打电话,你还装不认识。”万山朗选择性无视自己的问题,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对他指指点点:“还有上次体育馆,我都不想说你。” “鬼知道你又想演哪一出啊!” 吴猜就像根爆竹,被姓万的反复点了又点,噼里啪啦就他妈满地乱炸:“你自己说的,没要紧事少联系你。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你这么癫的人!说了不要装穷赖着给人当狗,你就要当就要当,拉都拉不住啊。” “说什么呢!啊?说什么呢!!”万山朗举着手机跟他对骂,“别说得这么难听行不行?裴行川对我可好了!他对别人都不是这样的!” 吴猜长叹一口气,两眼含泪微笑四十五度望天,时隔多年,在这个夜晚,对未来的焦虑再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顶峰, “……你没救了。” “万山朗?”就在这时,一束手电筒的白光从身后照来,竟然是裴行川找了过来。万山朗此时此刻宛如一个始乱终弃的渣男,压低声音,“你差不多行了啊。裴行川来了,挂了挂了,我明天抽空跟你联系。” 吴猜嗔道:“喂——” 话音未尽,就被掐断了电话。 裴行川来时,就看见万山朗站在水泥矮墙边上,胳膊肘撑着墙头,高大的背影显得不是那么舒展。听见自己来了,转身时未语先笑,山风轰轰烈烈打马走过,他单薄的衣服在风中翻飞,黑亮的眼睛里流动着止不住的笑意。 “你怎么下来了?” “找找你说的星空顶厕所啊。” 裴行川将随手拿的外套丢给他,刚在上面看见他一个人站在楼下,风有点大。“联系上了吗,就是他?……” 下一秒,裴行川被他抱住,有力的臂膀紧紧箍着他的腰,头发蹭得他有些痒。无言了片刻,他偏了偏头看他,“受委屈了?” “没有。” 峰回路转。 峰回路转啊。 万山朗将脸埋在裴行川的颈窝,胸口起伏,闷声说:“我不是废物。我爸妈不用那么累了。那些为了一个小窝掏空毕生积蓄的家庭有救了。” “你本来也不是啊。” 裴行川抬手按上男人的后脑勺,手指穿过头发,“为什么要这么想,你超厉害。肯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忘记了过去吃过的那些苦,创业的艰难,走过的弯路。断断续续从其他人的视角拼凑出了这一段波澜壮阔,被遗忘的七年,“还没说谢谢你来这里看我。裴行川,你怎么这么好。” “…呵呵呵,我也谢谢你。”裴行川手一顿,面无表情抵着肩膀使劲推他,结果这人狗皮膏药一样缠着他不松手,推开又往回贴。裴行川一把捧住他的脸,挤了挤,冷漠道:“够了,真的够了。好人卡购物又不能打折,别给我发了好吗。” 万山朗的脸被挤得变了形,咫尺的距离,他垂下眼睛迎着裴行川直视的目光几秒钟,随即欣然同意,“厚(好)。” 裴行川问:“游戏是怎么回事。” 万山朗经过深思熟虑,发现自己现在有了钱,就没有理由继续赖着他不走了。于是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当年把商用权卖给他了。” “那能要署名权吗?” “不能,买断了。我相当于枪手。” “……站直了好好说话。” 万山朗不情不愿撒手,背倚靠着水泥矮墙,还委屈上了,“怎么了嘛。” 裴行川板着脸,尽量心平气和, “如果以后你有需要,我希望你能坦诚地接受我的帮助。而不是变卖自己重要的东西,做这种一次性买卖。” “你自己之前也说了,那个时候我们关系还没好到能随便打电话。我肯定有事先自己想办法解决喽。那后来我们关系怎么冰释的呢?” 目光追随着裴行川走到旁边,趴在水泥墙上朝远处望去,万山朗挪了挪,胳膊肘撑在台面上,俯身去追上他的视线,“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你说想见你,你就来了。” “很重要吗。”裴行川说,“我只是觉得不能视若无睹。” “当然重要。”万山朗不依不饶追问:“为什么不能视若无睹?” “你想听到什么答案呢?” 第71章 黑暗湮灭了男人陡然加重的呼吸。 裴行川侧脸, 他比万山朗要矮一头,今夜有月,逆着光他的面容看不分明。 看不分明就看不分明吧。裴行川重新将视线转向葱郁拥挤的山岭,月色为它蒙上一层轻纱, 眼角慢慢弯起来, “我有过一些很艰难的年月, 身边有个能喘气的活人陪着, 好过多了。” “能喘气的活人, 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低。”万山朗转过身,趴在他边上, 皎皎明月之下,一同俯瞰下方山川万里,半开玩笑地问:“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你问这么多干什么。要给我把把关?”黑暗中,裴行川的调侃带着笑音。 万山朗一噎。他从没发现自己竟然这么玩不起,本来就是他先借聊着玩去试探,听到裴行川还真要找别人,竟开始生闷气。“不把。我怎么知道什么样的好。” “像我这种人, 最适合自己一个人过。” 裴行川眼中闪烁着晦暗不明的光,“我可能禁不起什么大的打击了,只想安安稳稳、平平淡淡地走到哪儿算哪儿, 多一个人就是多一份不确定性, 对彼此来说, 都是一种负担。” 拳头缓缓捏紧, 关节不堪重负发出挤压的声响,万山朗问:“什么叫像你这种人?” “我想我说得够清楚了。” 夜风萧瑟,衣服不合身,风穿膛而过。裴行川裹紧外套, 冲他抱歉一笑,“我不介意再为你剖白一万次,但也请顾及我们之间最后的这点情谊和体面,不要再试探我了。” “……” “跟上过床的人谈友谊,由衷地说,真的很傻逼。不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都说不出这话。”裴行川顿了顿,“但对于我们来说,也就这样了。” 万山朗嘴唇张了张,看着他转身走向漆黑的楼道。 越是在乎,越是怕失去。 眼睁睁看着他渐行渐远,却说不出话来挽留,心大的少爷,少有地感觉到了伤感。 这天估计是要下雨了,密布的云气已经将月亮淹没,没有光源,身边又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目送那点手电筒的光上了三楼,消失在楼梯间内。 万山朗眼睛微垂掩去眼底的情绪,熟练安慰自己,“没关系,他心软,我还可以死皮赖脸不走。” 反正没名没分算不上什么大事。 这么一想,万山朗又开心了点。 回寝室时裴行川已经睡下了,连灯都没留。万山朗带着一身寒气回来,在床前喝了几口热水,走来走去按捺一下不再平常的心才钻进被窝。 万山朗上床时,木板“吱呀”响了一声,随即陷入一片寂静。但没过几分钟,悉悉索索的翻身声又响起来,万山朗小声喊他:“裴行川,你睡了吗?我们换换枕头。” 没人理他。 “睡着了?” 万山朗摸了摸边上裴行川枕的折起来的外套,坐起身,轻手轻脚抬起他的头,想把外套抽出来。结果刚碰上,一只冰凉的手抓住了他的手,清醒的声音自下方响起,“…不用换。” “?你这不没睡呢。” 这下好了,万山朗直接单手横过他的脊背把人捞起来,不管三七二十一抽走外套丢一边,把枕头塞他脑袋下面,然后把人放下,自己枕着那件外套躺下睡觉。 半晌,黑暗中传来裴行川咬牙的声音,“你能不能征求一下我的意见。” “哦。”万山朗问:“我可不可以跟你枕一个枕头。” “……” 忽然一阵凉风钻进被窝里,裴行川撑起身时曳得被子漏了风,万山朗被吹得打了个寒颤,赶紧一把将他按了回去,胳膊横过他的身前,将被角掖好拍了拍,哈哈大笑:“开玩笑的,赶紧睡赶紧睡,你下午还头晕,枕高点能舒服些。” 说是双人床,其实只算得上比较宽敞的单人床,俩大男人睡肯定是有点挤的。但万山朗侧着身子半搂着就还行。被窝里半边身子贴着不一会儿就热了,掖完被角,他存了点小心思,预备等裴行川骂了再把胳膊收回来。 但不知是懒得跟他计较,还是没觉出这样有什么不对,万山朗左等右等没等到裴行川把他推开,听见黑暗中身旁的呼吸声逐渐平稳清浅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万山朗要去带学生们早读,早早地就起来了。这里的孩子外语基础格外薄弱,总要多花些功夫奔跑。 第80章 裴行川半梦半醒间,感觉到身旁的热源撤走了,眯着眼看见万山朗站在床边穿衣,熹微天光从正对着的玻璃窗漏入,在他的上半身落下阴影,宽肩窄腰,精壮的肌肉线条分明,是真正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裴行川愣神了一会儿,“你去哪里?” 屋里没开灯,万山朗正套了件打底,拿着毛衣看正反。闻声惊讶扭过身,“吵醒你了吗,我去教室瞅瞅,你再睡会儿。” 早上起来没喝水,听见他沙哑的嗓音,万山朗临走时在保温杯里倒了杯开水晾在桌上,嘱咐他喝了,一会儿回来给他带早餐。 可能是咖啡吊着的精神一下松了,前段时间积攒下来的亏空疲惫来势汹汹,恍若梦里交谈了这么两句,分不清显示与虚幻,裴行川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梦境沉浮间,凌乱的画面和思绪纷飞,没由来想起不久前被问喜欢什么样的人。 于是,刚才的那个背影再次出现在了梦中,裴行川怔怔地望着,熟悉的角度,不同的是,他看见自己伸出了手,触碰到了那坚实灼热的肌理,又被男人反扣住手腕,牵起他的手,俯身在指尖落下一吻。 “吵醒你了嘛。” 男人捏着他的手抵在唇边,垂下的目光晦暗狡黠,是熟悉的,那个一起走过七年的万山朗。裴行川就这么看着他,却见人影一晃,光被遮住了,唇上落下温热的亲吻。 “这是在干什么。” 他思绪有些混沌,感觉到唇齿被舌顶开深入,随着动作愈发迫切索取,呼吸逐渐急促不畅。 裴行川半阖着眼想看这张脸,还没待看清,被一把拉起,单手托着坐在了他的腿上,按着脑袋,吻轻柔得让人晕晕乎乎记不起今夕何夕,撩起衣服抚上后腰,可接下来的动作又称得上粗暴了。 这人在床上不算温柔,一贯是把鱼钓到手了才露出真面目,或者说,他平日里算是克制没有外显了,只有少数时候才会暴露出这般强烈的控制欲。 包养嘛,大家都是头一次,没这方面的经验。俩少爷脾气凑一块儿了,对于这种奇怪关系,最初很长一段磨合期里相处得并不愉快。不遇到还好,总是反唇相讥,可真到这时候,裴行川反而双唇紧闭,或是牙齿死死咬在嘴唇上,唯恐发出点什么声音。 每次完事之后,裴行川身上总会多出许多吻痕咬痕。 一开始质问他,还能感觉到他的无措和歉疚。时间久了,次数多了,那人的脸皮也是逐渐往铜墙铁壁靠拢。 次数多了,裴行川回过味来了——万山朗这个狗东西,一点都没有当小情人的自觉! 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他好像很热衷于听到自己难忍的求声?? 还喜欢看到他滑落眼眶的生理泪水?? 简直恶劣至极。 光怪陆离的梦境交错,一会儿是多年前他们第一次时青涩莽撞,又暗暗较劲。骤然变成了多年后,如恋人一样温情缱绻,或是被哄骗着为满足对方做出一些让步,或是不死心一次次试图反攻,结果总是双目涣散,瘫床上终于消停一段时间。 还有很多很多个瞬间,高中开学典礼时的演讲,为了家人卑躬屈膝,堵在巷子里揍翻缠着他的人,病床前满脸泪水求自己活下去,明明崩溃得快疯了,却自始至终都安静地抗下,慢慢摸索着找寻出路。 想不起来到底是哪个瞬间爱上的他。裴行川想,他真的很喜欢万山朗。 和煦如三月初阳,万山明朗,坚定而有力量。 几年呵护照料,随时应激炸起的刺被一点点抚顺,到如今能尽量平和面对这个斑驳的天地。 从前可能是因为种种原因被捆在自己身边,如今大家的日子终于朝上走了,裴行川实在是不想勉强他了。 无序的梦境一点点化成齑粉烟消云散,驻足回望,前半生的大风呼啸过连亘山脉,行行重行行。 肯定会好的,一定会好的。 意识逐渐回笼,裴行川翻了个身,酸痛的肌肉疼得他骤然清醒了。 眯眼打量这陌生的屋子,身旁早已冷下去的床铺,裴行川掀开被子坐起身,浸在冷空气中,掉线许久的脑子一点点重新启动,好清凉,好精神。 “……!” 人在脱离梦境的那刻,梦里经历的大都会被忘记。 但有时候,脑子会十分懂事地帮忙自动保存一些重要的事…和画面。 黏腻的内裤贴着小腹,下身还,连带那些带着温度和声音的少儿不宜画面再次充斥整个大脑。裴行川呆在了原地,紧接着耳根爆红。 这都做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啊! 早就坦诚相见了不知道多少回,这种事也没什么好不好意思的。但都义正言辞跟人掰了,携手步入好兄弟的康庄大道了,然后背地里意淫人家…… 屋里静悄悄地,想是万山朗还没下课回来。裴行川犹豫了一下,忍着羞耻自暴自弃打算手动解决。 年纪越大,日子过得倒是越发清汤寡水了。 第72章 入冬了, 有太阳时,山风还有几分缱绻,阴天就只剩下萧瑟。 下课后,万山朗折去食堂买早餐, 顺道带了把新鲜青菜和几颗鲜笋, 准备剁馅儿包小馄饨。快步回去, 走到楼梯道了突然停住了脚, 疑惑地往回退了几步, 看见裴行川坐在楼下的乒乓球台上发呆。 “裴行川!干嘛呢。” 听见喊声,裴行川转头, 看见是万山朗走了过来。他一惊,随即反应过来强装镇定,“没干什么!” “没干什么是干什么。”万山朗将早餐递给他,车轱辘话颠倒着逗他,“中气十足,看来是休息好了。” 裴行川没接话,将早餐袋子放在边上, 拿了个水煮蛋剥着,“你一天都有课吗。” “不是啊,我又不是专业的老师, 只是跟班助教。” 万山朗单手撑着台案一跃, 坐在了旁边, 把牛奶吸管扣下来插上, 嘴里细数:“我主要工作是辅助班主任邹老师。如果代课的话,要提前写教案,给她检查过了才能讲,而且我还得自己提前试讲准备。” 他把吸管插好, 递到裴行川嘴边,“不过我今天下午要带一个班的娃去上劳动实践课,你要一起吗?” “这样。”裴行川吸了一口,暂时没发现什么不对,迟疑道:“不好吧,那些学生会觉得很奇怪,而且万一入镜了。” “……没事。” 原本只是试试,没想到他真喝了。 万山朗屏气凝神生怕他回过味来,赶紧继续道:“后期肯定是要剪辑的啊。学生们只会觉得新奇好玩,实在不行,你打扮成农民伯伯的样子,扛着锄头埋头除草,肯定毫无违和感。” 裴行川哼道,“想得美。” 下午,三十多个孩子排着队出校门,热闹非常,不时好奇扭头看向队伍尾端新来的那个“老师”。 万山朗扛着锄头,仰面望天,“天气预报说阴天,可我总感觉要下雨,这天怎么阴沉沉的。” 裴行川看他被草藤绊一趔趄,一巴掌拍他背上,“走路看路,再摔沟里。” “哎你还真别说。”万山朗看向他,“我上次就在前面摔过。后期还给我剪进正片放了出去。他们太不像话了!” 裴:“……” 到地方后,孩子们各自去照看自己种的那些菜和小树长得怎么样了,万老师四处瞎转,负责随机选择一个幸运儿进行帮(捣)忙(乱)。 看摄像在拍,裴行川抱着胳膊靠在后面的树上,一脸怀疑地看万山朗帮学生将豇豆苗儿移栽,下一秒,只听见小孩儿的惊叫:“万老师!你把根弄断了!” 万山朗双手捧着夭折的苗儿,“对不起!” 一会儿,“万老师!你水浇太多都把淹死了!” “对不起!!” 又一会儿,“万老师!那不是草!” “对不起!!!” 三个字响彻云霄,道歉道得越来越熟练,裴行川单手捂脸,简直没眼看。 “你还是别帮忙了吧,越帮越忙。”裴行川忍笑,旁观万山朗被学生们驱逐出菜地。万山朗白了他一眼,忿忿不平,“你笑什么笑,你就认识吗?” 他随手指着脚边一棵菜苗,“这是什么菜?” “……” 万山朗故作严肃地说:“习习同学,一个人耽误一分钟,60个人就是一小时。” “。” 裴行川眯眼看去,“虽然我不认识,但这个是草。” “怎么可能??”万山朗说:“这不是油麦菜吗?” 旁边一个学生看了一眼,笑道:“老师,这是猪草!” 万山朗指旁边的一株,“这个,绝对是茼蒿。” 裴行川摇头,“那个也是草。” 学生:“万老师,这个也是猪草!” “……”万山朗不信邪地又指了一个,“这一大片,也是猪草?” 裴行川:“那是荠菜。” 学生:“也可以是猪草。” 第81章 “……”几人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有人泄露一丝漏气一样的笑声,随即一发不可收。 之前是在成熟了的菜地里除草,大片大片相同的叶子,万山朗还能分清。这片秧苗和草混在一起,他彻底没有了用武之地,乖乖去旁边歇着。 万山朗长吁短叹找了块石头坐下,瞅见边上的狗尾巴草,折了几根,“你能在这里留多久?” “我下一部戏跟大山有一点点关系,所以想在这里多住几天。”裴行川说:“就是《熹微》。讲警察抓人贩子的故事。” “哦~”万山朗将狗尾草打了一个结,另外两根撮从结环穿过,随口一问,“那你演的是——” 裴行川:“我演人贩子。” “噗”万山朗余光看到裴行川审视的目光盯着自己,想笑又不敢笑,“真的假的,会不会一天三顿打啊。” 裴行川还真认真回忆了一下看过的情节,回答说:“会的,还会挨枪子。” 万山朗简直要笑倒过去,裴行川在一边看他整个人在那里抖抖抖笑得脸都红了,跟看傻子一样,不解道:“我要被打难道是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你好呆啊。”万山朗陡然一收,忍笑仰头看他,“宝贝儿,下次调侃你的时候,不要这么严肃可以嘛。让我感觉不到调戏的快乐。” “??”裴行川蹙眉,不可置信地问:“你叫我什么??” “啊啊,什么什么啊。” 风吹过,旁边的狗尾巴跟着一起摇,万山朗两个手握拳抬起给他看,左手一松,一只毛茸茸的草编兔子弹了出来,他眼睛亮晶晶地,“送你的!” “…我又不是小孩子,要这个做什么。”裴行川的注意力自然而然被吸引了过去,从他的掌心拿过,捏着下面的草茎,一晃,兔子duangduangduang地左右摇摆。 裴行川又晃了晃,“你手还挺巧。” 万山朗折了根狗尾草叼嘴里, “那~是。” 有学生眼尖看见了,“哒哒哒”跑过来,目光炯炯盯着裴行川手里的兔子,“哇!老师!这个是什么呀?” “草编兔子。”裴行川晃了晃,“好看嘛?” 学生:“好看!” 目光炯炯地继续盯着裴行川。 裴:“……?” 小孩子都是爱玩闹的心性,又对这个新面孔十分好奇,只不过裴行川之前一直板着张脸,远远跟大家隔着一段距离,看着不是很好亲近的样子。现在看到有人过去了,三三两两暗中观察,性格活泼胆大点的也上去跟他说话了。 “老师,这是猪仔嘛?” 裴:“这是兔子。” “哇!”小姑娘说:“好可爱!老师是你自己做的嘛?” 裴:“……你们万老师做的。” 周围又是此起彼伏的“哇——”“好可爱~”“还会动啊。”“好好看!” 裴行川快被他们眼里的星星闪瞎了,其中还听见万某跟着浑水摸鱼。裴行川隔空瞪了他一眼,草编兔子拿在手里跟握着根烙铁似的。 万山朗乐得隔岸观火,看裴行川困在小朋友们中间,被叽叽喳喳问得手足无措,还冲他扬了扬眉,又折了根狗尾草叼嘴里。 裴行川额头青筋直跳,又往那边看过去时,万山朗又折了根草叼嘴里。 “?” 直到最后真受不了了,裴行川再一次看过去时,他已经叼了一把狗尾草在嘴里了,周围薅秃一片,远远看着,像一只骆驼嘴里叼着把草在嚼嚼嚼。裴行川目瞪口呆,“万山朗,你是什么牌子的沙雕?” “老师,能给我摸一下嘛?” “我也要摸!” “我也要!” “我也要!” …… 裴行川手攥得更紧了,终于,忍无可忍了,“万山朗!” “在!” 万山朗笑嘻嘻地举手,“孩儿们不要急,如果想要的话,今天劳动课任务完成的都可以来我这里领取草编兔子一只!” 闪亮的目光又齐刷刷移向他那里: “我完成了!” “好!” “我也要!” “好的!” “老师我也完成了!” “好好好。” “老师给我编把枪!” “?不可以哦,老师只会编兔子。” “那我要两只!” 此言一出,又是一片沸腾,“我也要!”“我要三只!”“我要五只!”“我要二十只!” “不行啊,我编不了这么多……” “那我只要两只。” “我也要!” “我也只要两只!” 听见领头的那个声音,万山朗手忙脚乱薅草的狼狈身影顿在原地,回头,看见裴行川站在人群的后面,学着他刚才的样子,冲这边扬了扬眉。 万:“……”怎么报复心这么强! “我要两只!” “不可以。” “啊,为什么他就可以!” “他也不可以。” “万老师我可以要两只兔子吗?” “我也想要!” “……” 听到这边的动静,越来越多的孩子们都涌了过来,周围声音山呼海啸叫嚷着。万山朗站在孩子堆儿里,沉默了几秒,突然食指中指并拢,两手交叠胸前,“来来来,我凭空给你们变,巴啦啦能量!” 全场静默,随即疯了一样的爆笑声直冲天际,在几座山头之间久久回荡。 “疯了疯了……”不知自己刚才怎么就脑子一抽,万山朗满脸通红捂着脸在所有人的注目礼中逃也似地跑了。 晚上回去后,夜色融融,寒风瑟瑟,忙碌了一天的万师傅又开始了流水线工程。 “那我这名声怎么办?我班上一小兔崽子,以为我骗他,现在天天跟我作对。” “能怎么办,你还想在外面浪多久?谁叫你心眼子忒多了。” 吴猜唾弃道:“为了瞒着你家那位,一开始注册公司都是用的阿姨的名义。前段时间我跟叔叔见面提起你,叔叔说你突然大半夜把人领那老屋去了,他们大半夜八百里加急飚回去。你俩缺不缺德啊。” “……那时我刚失忆,搞不清楚状况。只知道家里破产了,连我爸妈去哪里了都不知道。”万山朗肩膀抵着手机,编完一只兔子,又从旁边带回来的一篮子狗尾巴草里抽出几根。 为了凑这一篮子,他那附近三个山头的狗尾巴草都薅了。 吴猜无语:““你行,你可真行!八百个心眼子最后把你自己都防得死死的。该!” 万山朗无奈道:“能不防嘛。要我现在开始创业,我可能还会这么干。” 这条路太难了,万一失败,也不至于再次在他面前跟条落水狗一样。 太难看。 “你装吧你就。”吴猜长叹一口气,“所以你跟嫂子现在咋样了?我跟你说,上次我跑去活动现场看他,他还给我倒茶了嘿嘿。我赶紧喝了一点,差点给我烫死。报复,绝对是报复!” 万山朗啧道:“再狗叫,你自己喝太快了怪谁?” “你说话给我放尊重点!”电话那头,也不管万山朗看不看得见,吴猜右手一捋脑袋,“你看看我头上的白头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万山朗:“少少少来,你少白头别以为我不知道!” “万山朗。” 听到裴行川叫自己,万山朗转身冲三楼窗户边上站着的人招招手。裴行川扬声道:“晚饭没吃饱,站在下面喝西北风?回来!” 万山朗吸溜了一下冻出来的鼻涕,“别管我!凉快!” 窗户“砰!”地一声无情关上,电话那头,吴猜笑出猪叫,“所以你俩成了没?不是说要结婚吗,怎么现在还没动静?” “……”万山朗手劲稍微重了点,不小心扯断了兔耳朵。“…我们是朋友了。” “??” 第73章 “哥们儿?怎么着…一张床上躺久了, 越躺越纯爱了?” 吴猜恨铁不成钢,“我真无fuck说。你们俩真是……你们有病!被男人玩弄在股掌之间,我没你这样的兄弟!” “首先,他对我超好。其次, ” 万山朗轻叹口气, 拍拍手上的草渣, 空出手举手机, “有什么办法咯, 吃人家的,穿人家的, 他喜欢玩就让他玩喽。为了有顿饭吃,没办法啦。” 吴:“……” 万:“男人,最终都是要回归家庭的。老婆在哪儿我在哪儿,老婆才是我的天。你现在连个对象都没有,唉,你不懂。” 吴猜直接挂断了电话,万山朗打回去时, 对面语音提示:“对方的电话正在通话中……” 万山朗惊奇过后,失笑,“这我熟, 把我拉黑了?” 站在这里一边煲电话粥一边编了三十多只兔子, 一时兴起还在网上照着教程编了两只蚂蚱, 超额完成任务。 他左手拎着装兔子的袋子, 右手提溜着两只蚂蚱回宿舍了,上楼时,一抬头看见前面一个胳膊上挎俩大包的人,本着助人为乐的优良品德, 万山朗帮忙接了一个。 第82章 那人惊讶回头,是节目组的生活制片老李。他见帮忙的人是万山朗,“万老师?不用帮忙,这都是被子,很轻的。” “没事儿。”万山朗扬扬下巴,“楼梯道就这么宽,你堵着我也走不了,赶紧上去吧。” 俩人一路说说笑笑上了三楼,说说笑笑地交接了包,说说笑笑地一起走进了同一间宿舍。 万:“?” 万山朗退了两步看了眼门牌号,满脸疑惑,“我没要被子啊。” “是裴老师要的。”老李将两个大包放在客厅长椅上,跟出来的裴行川打了个招呼,脸上挂着为人民服务的灿烂笑容,“刚好还有一套,新的!裴老师放心用!还有什么需要尽管找我!我的电话是——” 万山朗一把把他薅出去,背着裴行川,压低声音气急败坏道:“他要你们就给?他自己跑来的,你们管他干什么!” “哎,话不能这么说,来者都是客嘛。导演知道裴老师跑这么远来支持我们的工作,可感动啦。”制片拍拍他的肩膀,“没关系,不要客气。” 万:“……” 万山朗回去时,看见旁边原先给另一个嘉宾准备的房间亮着灯。他蹭过去,趴在门框上看裴行川铺床,心都碎了,“好麻烦啊,以前不都一起睡的嘛。” “两个人一起睡不方便。”裴行川把床铺好后出去抱盖的棉被。 万山朗像条尾巴一样跟在后面碎碎念,“有什么不方便的,哪里不方便了,我可以给你倒茶倒水,铺床叠被,你就是睡前想撸一发我还可以给你递纸。你要是不乐意我也可以像av里睡熟了的丈夫,死了一样安静,我发誓。” 裴行川脚下一绊,额角青筋直跳,真想缝了这张嘴,“……神经。” 说完,头也不回地进了卧室甩上了门。 不出所料,入夜后大雨倾盆,一道道闪电刺破天际,霎时间整个世界亮如白昼,大雨拍在窗上留下一道道蜿蜒水痕。 老化的线路电压不稳,裴行川靠在床头看剧本,抬头瞥了眼吊在天花板上一闪一闪的白炽灯,下床去检查窗户关严没。 出去时就看见客厅的灯亮着,万山朗在窗边收衣服,晾衣的架子悬在窗外,他探出半个身子将所有衣服一并拎了进来,转身看见裴行川站在客厅里,被吓了一跳,“还没睡。” 裴行川说:“我看看窗户关了没。” 万山朗抖抖胳膊上的水珠,反手将窗户关紧,“嚯,我还从来没体验过这种下雨着急回家收衣服的感觉。要不是赵小小发消息说洗的衣服还晾在外面,我都忘了。” “先晾屋里吧。”裴行川找来撑衣杆,从万山朗手里接过两件湿哒哒的衣服挂在了屋里的晾衣杆上,忽然听见他“嗯?”了一声,裴行川侧脸,看见万山朗低头拎出件衣物,寻着目光望去,在看到那条黑色内裤时,裴行川一下子愣住了。 “你内裤不是昨晚换的吗,今天什么时候还洗衣服了。” 万山朗瞅了他一眼,将单独放在一边,“贴身穿的,淋雨了洗一遍再晾吧。” “……早上绊倒了水杯,水撒了一身。” “那你睡衣怎么不换呢,干了吗?我再给你找一套。” “睡衣用吹风机吹干了。”裴行川垂眼避开他的目光,眼睛短暂瞥过那条内裤,余光看见万山朗朝自己伸手,以为是又递衣服来了,下意识去接,而在下一秒,却被温暖的大手握住了。 “赶紧睡去吧,穿个睡衣就出来晃,手冻得跟块石头一样。”万山朗捏捏他的手,转而拿走撑衣杆,将剩下两件衣服一并挂了上去。 挂完后,万山朗拍拍手上的雨水,转身看见裴行川来拿内裤,以为他现在就要洗,先一步拿走,催促道:“我去洗漱顺手就搓了,赶紧回去吧嗷。” 裴行川又看了眼内裤,顺带悄悄瞄了眼万山朗,内心挣扎着按下抢回来的念头,回屋去了。 目送他房间的门关上,万山朗看向手里的内裤,若有所思。 窗外大雨下了半个多小时也未见减弱分毫,裴行川被灯泡晃得眼睛疼,摘下眼镜滴了眼药水后就熄灯准备睡觉。 可眼睛闭上,剧本中连缀的文字,似乎变成了一幅幅底色灰暗的图景浮现脑海。 裴行川侧过身,清醒得睡不着。 下午简单粗暴地告诉万山朗,这是一个警察抓人贩子的故事,其实并不算准确。原著的主视角,是以作为人贩子的祝安展开。 祝安是祝华君和买家的孩子,祝华君从被拐进大山起,计划了四年才从大山里逃出,重回故土,饱受折磨的女人无法接受家破人亡的结局,直接疯了。可绳在细处断,她在此时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也就是祝安。 祝安从小在母亲带着怨恨的爱,和小镇的流言蜚语中长大,唯一的玩伴是同学萧风。可在一次考试成绩下降后,祝华君受不了打击,当着祝安的面从窗台一越而下。 长久以来的生活环境造成了祝安心理扭曲,就此走上了铤而走险拐卖妇女儿童,贩卖人口贩卖器官的,报复社会这条路。 电影的开头是祝安搭上内线被介绍入伙,十几年时间,手上沾了数不清的鲜血,一步步爬到高位,最终被萧风牵头追查该案的专案组破获伏法。 因为主视角与主流价值观相悖,可能还面临送审这一大关,导演和编剧争执不下:是以祝安视角的犯罪过程,还是萧风视角的悬疑刑侦。 这也涉及主角番位的问题,李薇这边据理力争。裴行川听说后来导演王请洲邀请了原著作者参与编剧组的修改。现在裴行川拿到手里的这个版本还不是最终版。 裴行川个人是更倾向于祝安视角的,倒不是番位原因,而是在反复阅读过原著后,他认为更能表现故事压抑阴郁的本色,以及与警方博弈的紧张感。 如今躺在这里听雨,窗外就是莽莽三千大山,有种别样的身临其境之感。脑子里想着事,渐渐有了困意。可还没等睡意酝酿起来,一声惊呼从旁边那屋传来。 宿舍里的木门根本不隔音,也就起个隐私遮羞的作用。裴行川睁开眼,略一迟疑,还是起床披了衣服过去看看。 敲门得到了里面的准许后,推开门,裴行川看见万山朗正抽纸擦着被褥。见他进来了,匆匆跟电话对面的人说了两句就挂了。 “吵醒你了嘛?”万山朗将浸透的纸巾丢进垃圾桶,尴尬地笑笑,“刚数兔子,把电脑和杯子放床上,结果杯子忘了盖……李制片说没多余被子了,也不知道明天能不能出太阳。” “数兔子?”裴行川看书桌上,点兵点将一样摆了一桌子的狗尾巴草兔子,最前面还摆着两只绿色的虫子,疑似统领三军的元帅。 他面无表情,“那你今晚怎么办?” “凑合一晚上呗。”万山朗注意到他的眼神停留,将那两只草编蚂蚱拎着递给他,“好看吗?给你养着玩儿,不会死。” “……谢谢。”裴行川接过,看他慢条斯理将剩下的兔子都收进袋子里装起来,把那倒霉杯子和电脑放回桌上,转身继续弄床。 那水泼得非常不凑巧,刚好在床正中间一大片,估计垫被都被浇透了。万山朗很轻地叹了声气,弯腰去扯被子,“希望明天出太阳吧。” 可窗外雨势大有水漫金山的意思,森森寒气从没关紧的窗户透入,夹杂着几点雨丝砸在窗台上,迸溅出一朵小花。 裴行川伸手拉上了玻璃窗。 “你赶紧回去睡吧,杵这里站岗啊。”万山朗打了个寒颤,准备先把垫被翻起来,可刚动作了两下,一只手拽住了他的衣服。 裴行川说:“明天再弄吧,今晚先跟我睡。” “算了吧。”万山朗继续把垫被扯出来架在椅子上,“你睡你的吧,床是小了点,我都挤得你没地方睡了。一个人睡舒服些。” “我没觉得挤。” “真不用。” 裴行川将被子抱了回去,拿起枕头塞他怀里,催道:“快点。” 于是,万山朗带着他的枕头,顺理成章占了裴行川大半张床。 第74章 黑暗里, 裴行川被挤得都快贴着墙了,活动活动胳膊腿儿都没什么余地。万山朗问他:“是不是很挤?要不我还是回去吧。” 裴行川闭着眼睛,“不挤。” “真的嘛……” 悉悉索索的摩擦声摩挲着耳膜,一团热源贴近, 万山朗侧过身面对他, 低声询问, “我感觉有点挤, 真的不用我回去吗?” 气息扫过耳畔, 有些痒。裴行川偏了偏头,直接翻了个身面朝墙, 拖着不耐的气音:“啰哩巴嗦烦死了,不要在我耳边说话。” “哦。” 似乎消停了一会儿,听着窗外雨声好像有要变小的趋势。裴行川脑海里胡思乱想着许多事情,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木板床太硬了,有点硌人。他再翻身想平躺时,背部贴上了一个暖热的胸膛。 裴行川终于感觉出了不对。 第83章 “床上明明放得下两个枕头,你都枕着我的枕头了, 还说睡不下。” 裴行川知道他又在故意捉弄自己,看自己跟块饼一样贴在墙上,心里指不定怎么乐。胳膊肘抵在他胸口, 扭头瞪他, “你这个坏东西, 滚过去点。” “哎呀干嘛呀, 我都快睡着了。”万山朗像是刚被吵醒,心不甘情不愿地往后挪了点,给裴行川留了点平躺的余地,“我睡相差, 可我们以前不也这么睡的吗,有什么关系。” 以前? 裴行川想起他以前确实睡相挺差,睡着睡着就跟只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有时候半夜被热醒了,上手撕都撕不下来。 因此,他们夏天的空调都得调低很多。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裴行川不想理他,刚把被子蒙过头顶,又被人扯了下来,掖在下巴和肩膀下面。 “听你的。”万山朗窝好被角后,拍了拍被面,“时间不早了,睡吧。” 裴行川睡不着,“这个综艺录完后,接下来孙姐给你安排了什么通告。” “…我打算回去看看我爸妈。然后就在家继续学习游戏引擎。剩下的再看吧。” 万山朗含糊着一句带过。听吴猜的意思,他爸妈早就折腾着东山再起,老爷子干了一辈子不肯挪窝,风头过去后,还在工程上。蒋妙青拗不过就随他去了,自己继续做风投,顺带炒炒地皮。从世灿分出去的一支直播平台“金浪”,也交给了她打理。 吴猜说他家一家人命里带财,听得万山朗都想躺平继续做他的富二代了。 不过也只敢想想。 不管现在有多辉煌的成就,都不能安于现状。万山朗现在得把七年落下来的知识补起来。 家里那一面墙的书柜,万山朗想想就头疼,一头疼就想抱着裴行川睡觉,偷偷摸摸又蹭了上去。 “……那你还回来吗。” “嗯?” 说完,裴行川又觉得有些不妥,解释道:“如果要搬家的话,你的那些东西,我找人——” “你要赶我走?” 裴行川一愣,“不是……” 万山朗警铃大作,他最近怎么总提自己搬家的事? 说时迟那时快,他耍赖抱着裴行川不松手,“我不走!我一顿饭只要五菜两汤而已,又不是满汉全席,你家又不是住不下我。干嘛呀,上上个星期的星期天晚上十点四十六分还同意我住,这么快就反悔了?你看上哪家小妖精了?死渣男,离婚!房子归我,你净身出户!我看你拿什么养你能凑一桌麻将的小情人!” 裴行川歪着头躲,唇角溢出闷笑,“少了你,凑不齐一桌了。” “你还说!” “哈哈哈。” 闹够了,裴行川笑叹了口气,“ 那我干了,你随意。如果要开工作室,跟我说一声。” 万山朗明知故问,“干什么。” “助力每一个梦想。” 万山朗悄无声息笑笑,“裴行川,有时候,我真觉得……” 裴行川打断施法,“是好人卡你就滚去那边睡木板。” 万山朗哼哼唧唧说不是。 大雨飞流直下,沿窗檐积攒滴在窗台上,叮叮咚咚,吵得人烦不胜烦。周围太安静了,这点声响格外突兀。 突然,万山朗发现,不是窗外的雨滴在吵,是裴行川的心跳。 许久没人说话,万山朗这才发现裴行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可自己还保持着刚才那八爪鱼搂腰的姿势缠着他,脑袋枕在他前胸,深沉有力的心跳穿透血肉,与室内旖旎夜色交相辉映。 暗自腹诽这都能睡着,心也太大了吧,也不怕给压得做噩梦。万山朗慢慢调换了个姿势,小心地把他搂在怀里。 其实他已经注意到了,裴行川下意识地不会拒绝他的怀抱和亲密的小动作。 想来应该是早已习以为常,没引起警惕。 思及此处,难以言喻的窃喜和满足感充斥整个胸腔,万山朗看着窝在自己怀里的人,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了滚。 方才未说尽的话,此时才吐露。 真觉得,你是不是喜欢我啊。 从天南追到海北,四季一同走了几个轮转。过去的日日夜夜,可曾有那么一个时刻,是对恋人的喜欢。 鬼使神差,万山朗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吻。饮鸩止渴一般,心里空落落地远远不够,渴望与这个人更加亲密无间。 他轻捏着裴行川的下颌,将脸偏向自己。今晚没有月光加持,只能看见一个大致的轮廓,倾身凑近唇边,裴行川轻浅的呼吸扑在脸侧,万山朗嗓子干得厉害,掌心隐隐有了点汗意。 与他相处的点点滴滴被忘了个干净,万山朗还从未有过这么迫切的欲望,想知道他们是怎么接触,怎么度过每个难眠的夜晚。缓缓贴上嘴唇,绵软的触感撩起一连串悸动,从喉咙一路烧到全身。 有以前的那些行迹,万山朗隐约知道自己的自控力不强。如今得到验证,色中恶鬼无疑,只一个吻就立马有了感觉,某处还抵在裴行川的大腿上,万山朗直接僵在原地不敢动。 须臾,五十倍慢动作调整姿势,万山朗放开他,缓慢往后退到安全范围,掀了半边被子冷静冷静。 冷静了半个小时,待沸腾的血液终于重归平静,万山朗自觉赛过柳下惠,重新进到被窝。可身上的寒气还没彻底捂热,身边的被子突然拱动了下,万山朗一脸懵逼地看见裴行川探头看了眼自己,半梦半醒睡迷糊了,往这边挪了挪,然后一头栽在他的脸侧,挨着继续睡。 万:“!!” 就跟平常养的不亲人的猫子,某天突发奇想来蹭蹭你一样,突如其来的幸福砸得万山朗头脑发昏,恍惚间,他受宠若惊地想:这跟谈了有什么区别?! 半分钟后,万山朗继续“坚强”得睡不着,听着枕边裴行川的呼吸声,闻见裴行川身上暖融融的味道,他就感觉气血翻涌难以自持。 到了这个地步,万山朗悲伤地想:我要不还是回那边去睡木板吧。 * 第二天一早,裴行川醒来时身边已经空了。 他起床洗漱完,拿了盒牛奶晃去窗边。小雨淅淅沥沥还在下,潮湿空气混着泥土的腥味,现在正是课间休息时间,不远处操场的地面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潭,倒映着整个阴沉的世界。 裴行川几口喝完牛奶,空出手处理手机上错过的消息。一眼扫去,李薇的消息在最上面,说《熹微》的男二定了付长安,以及问他什么时候回来,年底前再干票大的。 裴行川发了个“什么大的?”,对面秒回:“昨天在一个酒局上遇见了崔胜,《假面情侣》可能要回归了。他问我你明年上半年的档期。” “……” 说一千道一万,这到底还是个恋综。裴行川手背的线条陡然绷紧,又渐渐松了下来。回了个“先别答应,我不太想去,在考虑。” 消息发送过去后,他将目光转投向《熹微》男二的名字。 这个付长安,他有印象。 至于为什么有印象,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去年不知是从哪里刮起来的一阵妖风,突然开始盛行给圈内艺人搞排行,各色野榜层出不穷,比颜值比演技比资源,比身高比身材比经历,最离谱的是,还有个榜把男艺人的鸡大鸡小拿出来比。 可这各花入各眼,粉丝们心中自然都有自己的top,吵来吵去没个定论。野榜排行是一天一个样。 但是有个榜,裴行川在上面那叫一个稳坐如山。 内娱情商最低排行榜。 裴行川第二,付长安第一。 毫无异议。 无论下面的人怎么变,他俩就跟内定了一样,每个版本都被默认放在最前面,也没个粉丝出来说句话。别家粉丝吵吵,他俩在上面稳如老狗。 对此,裴行川心里一度对他的粉丝们很失望,因为他一直觉得自己的情商还挺高,何德何能跟这位影界出了名不好相与的男演员一同名列前茅。 虽说人不好相与,但压不住形象好演技嘉,气质独一份儿。娱乐圈向来不缺美人,受大众审美的影响,圈内盛行各色精致俊美长相的小生,像付长安这样硬汉形象的演员稀少,受到大导青睐,星途坦荡,年纪轻轻就拿了影帝。算起来,咖位比裴行川要大一圈儿。如今却要来给他作配,出演刑警萧风。 默默地回想当时试镜时,导演为什么要选自己出演祝安。 裴行川觉得,可能是阴暗爬行的气质很符合吧。 退出和李薇的聊天界面,裴行川看到万山朗一个小时前发来的,嘱咐牛奶热过再喝,他回来做早餐。二十分钟前又发了新的消息来,说有事不能回,让他中午自己炒俩菜煮碗面凑合凑合,晚上回来再给他做饭。 裴行川看了眼喝空了的奶盒,随手丢垃圾桶里,晃去看剧本了。 看了几分钟,他逐渐走神,看向墙上挂着的门钥匙。 第84章 出去刚锁好宿舍门,转头撞见赵小小呆滞的眼神,“裴哥?你真来了啊。” “嗯。”裴行川略一点头。 “我还以为他们瞎说呢。门就不用锁了,我来送菜。”赵小小接过钥匙重新把门打开,“您这是哪儿去啊?找朗哥?” “不是。出去转转。” “出去转转?别了吧,外面还在下雨,外面到处都是泥巴。”赵小小匆忙的声音渐远,“朗哥他们是不得不出去淌泥。您就在屋里歇着吧。” 裴行川问:“又有劳动课?” “哪儿啊。听说是一学生没来上课,班主任打电话过去一问,昨夜里打雷闪电劈倒了他家房子后面的树,把半边屋顶压塌了。老爷子压在下面今早才发现!” 第75章 山路一步三滑, 黏腻的泥土粘在鞋底,脚跟绑了铅块似的越来越重。赵小小骂了声,将泥蹭在草上,抬眼看见裴行川已经走远了, 举着伞追上, “裴老师, 你走慢点!” “稳着点稳着点——哎呀!!快稳住!!!!” 旁边人脚下一滑, 整个简易担架差点被带翻了, 狂风席卷掀开了雨披,大雨顷刻间劈头盖脸砸得睁不开眼, 万山朗顶着满脸雨水,咬牙死死抵住往下滑的担架。 “看清脚下!踩着路边的草防滑!!” “快来人,快来个人啊!!” 雨声踩着急促鼓点,将咆哮削弱了不止一星半点,催命一样赶着人向前。后面跟上来的人着急忙慌又是一跤,踉跄着上来搭把手。 一段山路走了半个多小时才下来,将伤员送上车,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万山朗用胳膊蹭了把脸,浑浊泥水淅淅沥沥顺着脸往下淌, 雨披被路边的灌木树杈子刮破了, 里面的衣服几乎湿透。 朱翔宇大伯一把鼻涕一把泪地抓着他的手道谢, 被边上的工作人员劝走了。pd撑开伞遮雨, 抬高声音,“让老李他们去就行了,万老师您先去躲雨换身衣服……万老师?” “他们还要多久能下来?”万山朗定眼来路,迷蒙雨雾中还没见有人影跟上来。pd也焦急地张望, “下雨路滑,不好说。不过他们只比我们慢几分钟出发,应该快来了……哎!那不是来了吗!” 远处一个男人的身影逐渐清晰,他平常扛着十几斤的摄影器材狂奔都是常事,头顶的雨伞勉强靠胳肢窝和脖子夹着,怀里还抱着个抽抽噎噎的女孩,走得勉强算稳当。 方才帮忙抬担架的人脚步不歇,返回去帮忙,万山朗皱着的眉未松开分毫,“怎么就小赵一人,老李呢?那女孩儿奶奶的担架呢?” “快走啊,还等什么呢!” 万山朗几人循声望去,看到朱家大伯扒在驾驶室车窗说着什么,司机摆手解释着,频频往这边投来求助的目光。 “我兄弟都快死了!你们还在磨磨蹭蹭什么?赶紧送去医院啊!”朱家大伯暴躁的催促声极具穿透力传到在场每个人耳中,邹倩将朱翔宇护在怀里,闻言为难地劝:“还有个伤员没送下来,就这一辆问万老师他们借的车,再等等吧。” 朱家屋后树冠倒下来压塌了屋顶,连累邻居家的土墙也倒了,睡梦中祖孙俩没能幸免,皆受了不同程度的伤。 “他们那么有钱,怎么可能只有这一辆车!”朱家大伯不依不饶,目光环视一圈定在了万山朗身上,看到他像是个有发言权的人,忙指着他对司机说:“让你们领导再派一辆车送那老太婆不就行了吗。” 司机跟万山朗对视一眼,哭笑不得,“路本来就难走,现在还在下雨!只有这辆越野敢上路。” 吓坏了的女孩被送进卸了座位的后车厢里,还在哭着要找奶奶。里面朱兴痛苦的哀嚎传出,万山朗正想说什么,忽然一尚且稚嫩的声音忿忿不平,“烦死了!老东西死了活该!” “……”万山朗深吸一口气,pd也听见了,顿时脸色冷了几分,眼神鄙薄,“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哎你干什么去!” 万山朗推开她的伞,踏着水花/径直快步穿过人群,一把将躲在邹倩伞下的朱翔宇薅了出来,“你再说一遍?!” 听到这边的动静,其他人俱是一愣,朱大伯急得原地乱转,“你干什么啊!生死有命,那老太婆从墙下挖出来都出气多进气少了,有这闲工夫,还不如赶紧准备后事!” 万山朗气得七窍生烟, “你们就是这么给孩子做榜样的?!” 有人反应过来来劝:“哎呀,小孩子知道啥,别跟孩子一般见识。” “你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万山朗薅着朱翔宇的领子任挣扎也不松,加重语气又问了一遍,“你认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朱翔宇哭着往后缩,邹倩脸色也是难看,弯腰让朱翔宇先跟女孩儿道歉。朱翔宇一边觑着万山朗,吭吭哧哧不说话。乡里乡亲还有节目组的工作人员都在劝万山朗,“算了,小孩子不懂事”,越劝万山朗越暴躁,甩开拉他的胳膊,“什么叫不懂事?不懂事就让他懂事啊,我只是让他承认错误,又不是要罚他,也不是要他的命!为什么要以一句‘他还小’来和稀泥!” 众人面面相觑,朱家大伯脸上有点挂不住,“这是我们的家事……” 话刚一出口,万山朗紧随其后逼问道:“家事?我之前说不让他扯女同学的辫子,他前天拿了把剪刀将前面女生的辫子齐根儿剪了。昨天把土块和虫倒别人帽子里,往别人的碗里丢切成几节的蚯蚓。上个星期,带了条泡酒的死蛇藏在同学书包里。往人作业本上倒墨水。这是你一家的事吗?” “小孩子开玩笑,有什么关系?”朱家大伯有些不高兴了,冷嗤了声,目光打量这眼前这个比女人还白净的小白脸,“山里的孩子不比城里的金贵。几个虫,都要吓得屁滚尿流。再说了,你们老师是干什么吃的?” 万山朗面沉如水,“你内涵谁呢?” 邹倩见局势不对,没拽住他被拖了几步,急忙道:“算了算了,大家累了一早上也别在这里淋着了……” “在大人看来,这当然算不了什么大事。” 他身高足有一米九,这样咄咄逼人地质问,压迫感如山倒,雨水顺着被雨淋湿的短发滴滴答答往下落,脸上还沾着方才不小心蹭上的黄泥,狼狈,又带着某种侵略性,“对于那些被欺负的学生来说呢?见微知著,小小年纪就是这样的品行,现在恶作剧,长大了当恶棍!” 往日总以友善的形象示人,这还是大家第一次见他发火,周遭噤若寒蝉。被这么一个小辈指着鼻子教训,朱家大伯气得脸都涨红了,“你乱说什么?!” “你们做家长的继续听之由之吧。”万山朗居高临下嗤道:“反正这车,今天接不到人,不许走!” 现场气氛焦灼,pd不断朝后张望,忽然看见雨幕后出现了一角,她睁大了眼睛,“哎!我看到担架了!他们来了!” 碰上个硬茬,朱家大伯气急骂了朱翔宇几句,拉着他坐上了车。 待老奶奶被送上车厢,引擎声轰鸣,车轮旋起半人高的石子泥浆绝尘而去。 万山朗望着车子逐渐远去,邹倩撑的伞遮在那他头顶,一同望向雨雾缭绕的山间,“经此一事,他总会有点改变吧。” 万山朗不置可否。 邹倩轻叹了口气,回过神来想起道谢,“村里都是老人和小孩儿,没壮年小伙子和交通工具。这次多亏你们了。” 万山朗敷衍地咧了咧嘴角,脖子一转,迟来的刺痛袭来。他用手背碰了下,方才都没注意脖子被不知名的刺划伤了两道,还有根木刺扎在里面。 “回去吧,冻死我了。”摸到木刺拔出,万山朗用手背将血一抹,抬手把雨披的帽子往下扯了点,转身朝来时的小路走。 这里的路大都是土路,仅供一人通行的路两旁杂草横生,只有各家门前下坡的台阶会用石头修。万山朗半低着头踩在草上行走,忽然前面出现一双沾着泥的运动鞋,他脚步没停,踩到右边的草继续往上走,那双运动鞋也跟着跨到了右边。 “让让。”万山朗快心烦死了,又往左走,忽然一只手在他面前挥了挥,万山朗仰头看见裴行川撑着把长柄雨伞站在面前,惊道:“你怎么来了?这大雨路多滑啊。” 看到他衣服前襟被飘雨打湿了一片,水珠从伞尖滴落在衣服上。万山朗下意识伸手去擦,突然想起自己现在一手泥,又局促地在雨披外面擦了擦。昨晚偷偷耍了流氓,他现在有点不敢直视裴行川,目光躲躲闪闪,“来、来找我的嘛?” “本来想看看用不用帮忙的。来时你们已经忙完了,在吵架。” “这是给我带的衣服吗?” “赵小小拿来的。他刚摔了一跤在后面歇着,让我帮忙带过来。”裴行川将雨伞往他那边偏,如实告知。探究的目光扫过在场众人,心中想:不知道祝华君被拐的地方有没有这么偏僻和落后。 要是从飞机上望这山沟沟,只能望见无数的棱脊拔地而起,整个山头小得都不如土堆上的一只蚂蚁显眼。处在这群山环抱中间,经济要想发展起来确实难,孩子们的父母外出务工,一年都难得回来一趟。 第85章 他收回目光,低头发现万山朗在看自己,“怎么了?去附近村民家里把湿衣服换下来吧。” “……哦。” 泥泞小路只有两边的草丛能下脚,两人顺着往上走,身后还跟着本地村民和节目组来帮忙的人。赵小小赶来看这边什么情况,瞅见万山朗淋成落汤鸡了,大呼小叫过来了,“我的老天爷,你咋淋成这样了!你来围观摆拍一下就行了,这要是再病个十天半个月可咋整!” 头顶的光线骤然一明一暗,幽幽目光盯着裴行川先一步走在了前面,身边撑伞的换成了赵小小,万山朗吸气,气得肝儿疼,“你声音再大点,最好让人录下来传到网上,好让我一年白干。” 一行人暂借村民家的堂屋躲雨,万山朗换了干衣服出来,另外四个人正在讨论,见万山朗出来了,pd把他拉一边说话: “我们商讨了一下,等明天或者后天,下山去看望朱翔宇的爷爷,录一些素材。” 此言一出,万山朗瞬间炸了,浑身写满了抗拒,“我们是拍支教的生活,拍他们干啥。不去!” pd解释道:“教育理念是以人为本,记录下支教老师对学生的引导,和他们的成长变化,不就是我们节目的宗旨吗。” 心想背过的书上确实是这么说的,拗不过,万山朗半信半疑答应了,接过毛巾揉搓湿透的头发,四下看看,“裴行川呢?” “裴老师说有事,去周边转了。让我们先回去不用等他。”说着,pd多朝万山朗那边看了眼,笑着收回目光。 万山朗走出堂屋大门,站在屋檐下没看见有那个熟悉的身影,悻悻地自言自语:“……还以为是来找我的。” 傍晚,裴行川踩着最后一线天光进门,挂满雨珠的伞靠在门口,“我回来了。” 屋里开着灯,但没有人回应他,裴行川将带回来的蛇皮袋拎进屋靠墙角放着,从里面翻出今天在农家买的腊肉、腊肠和一些蔬菜,拿去水池子边上洗干净,准备晚上炖个萝卜排骨汤。 利落地剥完葱和香菜,将排骨、萝卜洗刷干净。这都备完菜了,还没见万山朗的人影,裴行川这才觉得有点不对劲,擦干手,去洗手间看了看,门一推开,里面闷着的水汽四散,灯亮着,但没人。换下来的湿衣服丢在池子上还没收拾。 裴行川狐疑地退出来,往万山朗的寝室望去,屋子大敞着门,桌上摆的教案和课本还没收,裴行川又朝自己的那间寝室走去,“万山朗?你在吗?” 屋里静悄悄地没人应,裴行川摸到墙角的开关开了灯,看到被子隆起,找了一圈的人原来躺在这里。 裴行川有些诧异他今天怎么睡得这么早,按灭了灯,轻手轻脚关上门出去了。不一会儿,外面响起他哐哐哐剁排骨的声音,门内,万山朗唰地从被窝坐了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漆黑的墙: “照常理来说,他不是应该来看看我怎么了吗?!” 趁着排骨抄完水下锅煮时,裴行川将剩下的葱花香菜也剥好洗净,萝卜滚刀切成块倒进锅里转开大火煮,腊排骨咸香的味道溢了满屋。 菜都下锅了,裴行川闲着没事,瞥见菜刀刀刃上被他弄出来的豁口,拎起来打量,“卷刃了。明天雨小点了去找块石头磨一磨……” 声音逐渐变小直至消失,裴行川石化了一般保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了五秒钟,后知后觉看向寝室,“不对!” 第76章 门吱呀一声再次被推开, 漆黑的房间蓦地亮灯,万山朗双目紧闭,听见脚步声在床前停下了。 “万山朗,你是病了吗。” 裴行川轻声询问的声音响起, 万山朗装作还在昏睡没听见。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万山朗感觉到身边的床铺往下沉了沉, 他掩住半张脸的被子扯开了一点, 虽然闭着眼睛, 但是能感觉到两道明晃晃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紧接着,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额头, 冰得他差点没忍住一哆嗦。 裴行川看他半边脸埋在松软的枕头里,双目紧闭,像是很不舒服的样子,将手按在自己脑门上试了试温度,但他的手刚泡了冷水,摸不出来。 “差不多得了,要不我睁眼装刚醒吧?他为什么不说话, 屋里好安静。他不会识破我拙劣的演技了吧?很有可能,以前对我妈用了一次就被识破了。他为什么不说话??” 万山朗心里逼逼叨叨,真怕一睁开眼, 看见裴行川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 冰冷的嘴唇吐出冰冷的话, 蹂躏他可怜的心脏。 半天没见有动静, 犹豫再三,万山朗准备睁开眼,可就在这时,忽然一双温热的手捧上脸颊将他的头扭正了些许。正当他猜测裴行川是要干什么时, 气息贴近,额头贴上了什么微凉软绵的事物。万山朗惊讶睁眼,看见裴行川领口露出的锁骨,喉结停在眼前咫尺远的地方,仿佛他稍微一仰头就能吻上。 裴行川俯身用下巴贴上他的额头感知温度,一边贴着试了试,又换了另一边,感觉是有些烫。急匆匆起身出门,去赵小小那里拿了退烧药感冒药和体温计回来,将水银甩回刻度以下,解了他睡衣胸口的两颗扣子,把体温计夹在腋下。五分钟后拿出来对光看,上面显示三十九度多。 发烧了。 裴行川将被子掖好,出去倒了温水进来,唤他起来,“万山朗,醒醒。” “你回来了……怎么了?我去做饭。”万山朗眯着眼,暗中把发烫的暖身贴往被子里面推了推,作势起身,却被裴行川一把按住了,“你发烧了,吃药没?” “没。”万山朗声音艰涩干哑,还咳了两声,被裴行川馋着半靠在床头,枕头竖过来垫在身后。 裴行川将几粒药和温水放他手里,“你没去那个奶奶家换衣服吗?” “太麻烦了。不想换。”万山朗将药一把倒嘴里,喝了两口水顺下去,一不小心呛着了,咳得停不下来。裴行川眼疾手快拿过了水杯,嗔道:“还好你没嫌活着麻烦。” 仿佛虚弱到了极点,万山朗蔫了吧唧冲他笑笑,没反驳。裴行川将水杯托着让他再喝几口,有些担忧地自言自语:“是因为把脑子撞坏了,所以免疫力降低了吗。明明壮得像头牛。” 万:“……”险些又是一呛,这次是真的。 他摆摆手不喝了,手背抹去脸上飞溅的水,不经意地说:“你今天去哪里了?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都没回。” “山里信号不好,不是回了消息吗。”裴行川将水杯放去桌上,“《熹微》里一个重要的角色在大山生活了很多年,我想实地看看,找找感觉。” “找到了吗?” “还行。” 裴行川闻见弥漫到这个房间的香味,突然想起锅里还炖着汤,忙起身,“你先躺会儿,一会儿我来喊你吃饭。” 一揭盖子,锅里烧开咕嘟咕嘟翻涌的水花降下去了,汤上飘着金色的油花,排骨已经炖得软烂了。把火调小,裴行川在另一个锅里加清水煮面。回到案板前将香菜葱花切碎。忽然,肩膀上一沉,裴行川侧脸,看见是万山朗。 “我头好疼啊。”万山朗有气无力地把脑袋耷拉在他肩膀上,“快疼死了。” “大老远地衣服都给你送去了,你不换。活该。”裴行川白了他一眼,肩膀耸了一下,让他让开,把调料倒进汤里。“对了,那孩子怎么办?” 万山朗反应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裴行川指的是朱翔宇,顿时脸垮得老长,“不知道。” 听到这耍脾气一样的回答,裴行川抽空看了他一眼,笑道:“还在生气?” “那小崽子真成精了…他们一家人都有问题!就拿之前智能手表那件事来说,他家里人根本没把老师的叮嘱放在心上。之前刚来这里时跟他们加了好友,我昨天半夜上游戏看见他还在线。” 提起这事,万山朗骂了声:“还有今天,一群混账东西。” “你好好地怎么失眠了。” “……这不重要!” “好吧。” “他就是朱翔宇。”裴行川往开水里下挂面,腾起的蒸汽模糊了他的表情,“我看到过他在作业本里骂你,煽动几个男生在你课上起哄捣乱。还有他在一些班里的小矛盾。只是没想到真实情况比镜头记录下来的还要过分。” “他们现在还没有正确稳定的三观,表现欲强,觉得好玩就那么做了,家长不教育,老师管了他们还要给孩子撑腰。让小孩子觉得自己做得是正确的。” 越说越觉得生气,万山朗斥道:“天下哪儿有这样的道理!我最讨厌欺负别人的人了!” 裴行川笑着说:“挺好的,小万老师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万山朗轻叹,“好什么,我又能做得了什么。节目组还要让我去医院看望朱翔宇他们。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有点变化。” 锅里煮着面,裴行川将汤端去桌上,拿了碗筷盛汤放在万山朗面前。万山朗撑着脸,歪靠在长椅上,撩起眼皮瞟了眼面前这碗飘着葱花香菜,看起来十分鲜香美味的排骨萝卜汤,“没胃口,不吃。” 第86章 “锅里还有面。”裴行川说:“排骨汤面,味道肯定好。” 万山朗默默吸溜了一下口水,闭着眼睛念,“不想吃,好累啊。浑身疼……” 裴行川稍微一顿,“那喝汤。” “你喂我。” “……” 这可怕的寂静,对面的眼神犹如实质,针扎一般扎在脸上。万山朗在第五秒还没听到回音的时候,内心已经开始焦灼该怎么找补了。就在这时,听见裴行川将碗放在桌上“哒!”地一声,他差点脱口而出“我错了!” 凳子划过地板吱呀一响,裴行川起身去拿了把勺子,坐在了万山朗旁边,将排骨里的骨头用筷子挑出,“三十九度多算高烧吧?一会儿再量一次体温,要是明天还这么难受,就去县里吊水。” 他有些生疏地弄着,舀了一勺送到万山朗的嘴边,“尝尝。” 热汤很鲜,排骨软烂,萝卜清甜。万山朗心情复杂,注视着裴行川认真给他剔骨头,丝毫不介怀的模样,除了良心感受到一丝丝谴责和不安之外,还在疯狂咆哮:这拙劣的演技,我这拙劣的演技啊!为什么说啥他都信?!我妈当年都没喂我!这么好忽悠,我让他去缅甸搞诈骗他该不会也信吧? “咳。”万山朗眼神飘忽,决定冒险一试,“我缅甸那边有个朋友……” “假的,别信。” 裴行川头都没抬,吹了吹勺子里的汤,喂到万山朗嘴边。看他傻愣着不动,疑惑地看他:“?” 万山朗低头喝了,抬头继续欲言又止,“宝宝,你怎么这么聪明呀。” “咳咳???”勺子掉到碗里叮当一声,裴行川倏地扭头瞪着他,“乱喊什么?你在内涵我?” “没有,夸你聪明呢。” “……” * 第二天,雨停放晴,节目组驱车俩小时将万山朗送去了县医院。 进到住院部,跟这边联系的李制片将一行人带去了重症病房。因为有前两天差点跟朱家大伯干起来这件事,万山朗这次肯来导演他们已经烧高香了,录了几个镜头,后期剪在一起就行了,没怎么管他的自由。 万山朗靠墙站在最后面,远远观察了一会儿床上躺着的老爷子。听导演他们跟朱家大伯交流的意思,老爷子大腿以下断了三截儿,已经上过手术台了,清除伤口创面抗感染,明天还要再次手术。 朱家大伯握着导演的手不住道谢,万山朗在里面嫌烦,出了病房,真好撞见一捂得严严实实的青年要进门,他反手关上了门,长臂一伸拦在他面前,“去哪儿啊。” 裴行川抬头从帽檐下面看了他一眼,冲病房外不远处的排椅扬扬下巴,“你学生。” 座位宽裕,裴行川这个编外人员闲着没事也跟着一起来了。 万山朗顺着望去,看见朱翔宇卧在排椅上玩手机,看那个拿手机的姿势,应该是在打游戏。 “……我当年虽说也不好好学习,逃课打游戏,但从没影响过其他同学,对老师也恭恭敬敬。就这还隔三差五被我爸一顿皮带伺候。” 现在万山朗他自己也只是个心理年龄十八岁的高中生,平生最大的耐心和修养都耗在这个小孩和这个班级身上了,自觉已经仁至义尽,对得起他们叫一声“老师”。 不耐地拉着裴行川要走,万山朗冷声道:“说了他不会改。他家里人都放任,我还能怎么着。好不容易下山一趟,我们溜出去玩。” 裴行川拽住了他,“我刚才站在旁边,看见他为了抽游戏道具,往游戏里陆陆续续充了有七千多。” 万山朗猛地回头,对上了裴行川的目光。 “所以,要管一下吗?”裴行川抱着胳膊,好整以暇地看他。“那可能是他家里人给老爷子的手术费。” “……” 万山朗脸上难掩挣扎,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管,怎么不管。” “嗯。”裴行川转身,“那我们去告诉他家长……”一条隔壁搭上他的肩膀,万山朗低头附在他耳边,“我是嫌他充少了。” “?”裴行川意外地扬眉,万山朗冷笑道:“咱们给吴总送送业绩。” 第77章 “卧槽卧槽!你个傻逼, 敢吃我的小兵?” 朱翔宇对着黑下来的屏幕怒骂:“打野我是你爸爸,听见了吗孙子?我是你爸爸!” 炸耳的游戏音效不断,在走廊床上休息的人不堪其扰频繁朝这边看来,“嘿, 娃子, 你把声音调小点。” “我这声音又不大。大白天的你又没睡觉!”朱翔宇翻了那人一眼, 继续低头打游戏, 重金氪出来的就是不一样, 新皮肤花里胡哨的特效和音效看得他热血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回去在班里炫耀一圈! “你把脚放下来可以吗, 我要坐这里。” 冷淡的声音自头顶响起,朱翔宇脚踩在椅子上,看都没往那人身上看一眼,继续在游戏里厮杀。 谁知这青年也是个一根筋,站在边上等了一会儿,没等到朱翔宇让位置,直接伸手扯住他的小腿把他的腿拖了下去, 坐在了边上。 朱翔宇被拖下去也很懵逼,刚好在游戏里被击杀了,他气得暴跳如雷:“你脑子有病?神经病吧你!” 可无论怎么骂, 青年就跟没听见一样, 专心地低头在手机上戳戳点点。许是觉得没意思, 朱翔宇渐渐停止了骂声, 他觉得这个人可能真的精神有问题,好好地帽子口罩捂得整张脸都看不见,跟贼一样。 “you have been slain(你被敌方击杀)”。 角色倒地阵亡的吟叹响彻整个走廊,朱翔宇耳朵动了动, 斜眼朝青年的手机界面上望去,“卧槽,他怎么会有这个皮肤?!” 为同一个角色购买不同的皮肤,就能体验到不同的角色局内外观、台词、游戏击败特效、局内播报等等。这个声音有点耳熟,正是游戏商城里很难抽到的一个皮肤,他有印象。 除了明码标价的直售皮肤之外,很多高品质的皮肤都需要抽奖获取,动辄几千保底出一个,钱包委实吃不消。朱翔宇也只在游戏主播的直播间看到过。 朱翔宇惊叹的目光在手里和青年被口罩遮住的脸上来回打转,吞了吞口水,又朝他身边坐了点,“哎…你这个皮肤,挺好看。” 裴行川转头瞥了他一眼,就这么一个不留神,游戏里再次传来了被击杀的播报。见状朱翔宇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这局游戏己方败局已定,裴行川一路送了好几个人头,局内正在挨骂呢。看见队友发起投降,麻溜儿地也点了同意。游戏结束,大大的“失败”两个字占据屏幕中央。 “你这技术太拉了吧?用这么好的皮肤都浪费了。”朱翔宇啧啧称奇。 “不浪费。反正我皮肤和道具多。”裴行川又开了局游戏,这次他选了另外一个角色,点开皮肤栏,所有的皮肤图标都亮着,代表这些皮肤都已经购买过了。 “卧槽!卧槽!!”朱翔宇早已凑到了边上,不自觉地伸手去戳他的屏幕,点了一个也需要抽奖的皮肤,“你这么牛逼?这些你都有?!” “嗯。”裴行川快速将所有皮肤都给他展示了一遍,各种稀有的皮肤和道具填满了所有的备选框,翻了半天,竟然没有一个是他没有的!看到最后,朱翔宇已经激动到失语了,“你花了多少钱?” “忘了,好像花了十多万吧。” 这个号是万山朗刚才找人借的,里面这些皮肤加道具,真金白银砸下来,十多万只会少不会多。 游戏快开局了,裴行川往前翻了几页,选了一个看起来最贵的皮肤,然后在局内继续被打得跟狗一样。 每次被击杀时,听到边上时不时嗤笑的声音,裴行川额角滑下来一滴热汗,压力山大,口罩下面的脸看似面无表情,实则已经在暴走边缘,恨不得回去捶万山朗一顿,叫他出这个馊主意! 说他菜菜的,但是装备超级豪华,这小兔崽子看了肯定会心动。 “哎,你这么有钱啊。”朱翔宇笑嘻嘻地说:“富哥v我两百呗?” “你没钱?”裴行川斜睨向他,“没钱玩什么游戏。穷鬼读你的书吧。” “哎你怎么说话的?我有钱!”朱翔宇不服地说:“我刚才还买了好几个皮肤,我也花了四千多抽到了两个五彩石,换了两个至尊皮肤好吧!” “嘁。”裴行川看了眼他伸到自己眼前的手机,意味不明地哼笑,“你这我都看不上。这个是至尊皮肤里最垃的,你竟然还当个宝?” 说罢,他还切了桌面上另外几款游戏,“这几个你玩过吗?” 这都是万山朗刚借来的号,虽然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多的朋友,裴行川看到朱翔宇点头,继续给他展示别的游戏里氪金买的皮肤和道具,“这个游戏,花了五六万。这个,花了八万。这个……好多好多万。” 朱翔宇眼睛瞪得提溜 圆,“你花这么多钱,你的技术一定很好吧?” 裴:“……还好。” 第87章 “骗人,刚在《荣光》里你被打得满地找牙。”朱翔宇手里翻着自己的账号,暗中眼神不由自主往裴行川那边瞟。这个男人声音听着很年轻,架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衣服搭配虽然简单随意,但也看得出来讲究,不像是他们这边的人。 这局结束后,目送青年收了手机起身离去,朱翔宇眼神里满是艳羡和嫉妒。 转过转角,裴行川突然被一只手拉进没人的消防通道,万山朗笑道:“裴老师不愧是专业演员,演技好棒诶!” 裴行川没理会他的吹捧,将口罩拉下来透透气,“这方法,太缺德了。” “光你看到的是七千,没看见的时候,不知道那小兔崽子已经偷偷往里面充多少了。”万山朗摊手,“一不做二不休,让他有个完整的童年。” 裴行川慢条斯理整着衣袖,“火烧不到自己头上,永远不觉得严重。行,就这样吧。” “走,还有场戏没唱呢。”万山朗推着他往回走,“我们还要回病房去稍微提点提点。” 第二天星期六,平日里热闹的校园陡然冷清了下来。 天气越冷,早上越不想动弹,万山朗已经很久没有睡过懒觉了,难得休息,准备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可天不遂人愿,一通电话吵得两人都睡不安稳了,裴行川先被吵醒,循声摸到响铃的手机,举到看了眼,“……万山朗,是你的电话。” “谁啊…烦死了……”怀里搂着个人暖暖和和睡得正香,万山朗起床气都出来了,脸埋在裴行川的颈窝蹭了蹭,眼看又要睡着,裴行川不耐地将手机塞他脸上,“你倒是接啊,吵死了。” “……”万山朗闭着眼睛接通电话,将手机贴在耳朵上,“喂……” 寝室的窗帘根本不顶用,亮堂得跟睡太阳底下没区别,裴行川用被子蒙住脑袋,往床里面爬。可惜这小床留给他活动的空间不大,动了没两下就碰到了墙。 他其实很能将就,如果条件不允许,机场候机厅的椅子他坐着都能睡。 这次从县里坐大巴进山时,他晕车,靠在车玻璃上就睡着了。山路颠簸,下车时,除了想吐,他还在脑袋上摸到了个睡着时在车玻璃上碰的包。 他都没好意思跟万山朗说。 不会动的墙可比车玻璃强多了,于是裴行川就这么脑袋隔层被子抵着墙,随遇而安地又睡着了。 有说话声忽远忽近,牵连了梦境,他睡得并不踏实。只感觉背后靠上了个暖炉,大冬天暖和得跟烤火一样。 裴行川眉目无意识皱紧,模模糊糊的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他感觉到有东西抵在自己腿间,存在感十足。醒来时,他愣了一下,自己整个人又被圈在墙和万山朗的怀抱之间,背后那人还在听电话。 “嗯…嗯嗯嗯。”万山朗全程都没睁眼,根本就没睡醒,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一个字都没记住。等对面说完了,挂了电话随手一扔,又黏黏糊糊抱了回去,声音沙哑地嘟囔,“别蹭了,再蹭就硬了。” “你他妈……”裴行川猛地一扭头,鼻子碰鼻子,额头撞额头,撞得两人俱是闷哼一声,各自捂着鼻子,彻底醒了。 梦里断片的记忆续上了,裴行川记得自己几分钟前明明已经移到了床里面,何至于现在这么窘迫局促的境地。 在过去习以为常的一个早晨,却让他陡然惊出一身冷汗。 被人拿枪抵着的感觉并不是很好,他翻身要从万山朗胳膊下挣开,撑起上半身,背上的爪子还虚搭着,裴行川心理活动一言难尽,清纯男高呢,这么快就出淤泥而层林尽染了??低头对上万山朗清亮的眼睛,“……死变态,你这叫性骚扰。” 万山朗不以为意,两眼一闭,继续睡,“去,报警抓我。” “你对我能不能放尊重点儿?”裴行川不开心, “你不觉得这过于亲密吗?” “咱俩谁跟谁。” 迟缓地想起刚才有人在电话里嘱咐他的事,万山朗懒散地坐起身,“刚才pd打电话来说,朱翔宇把他爸打回来给老爷子做手术的几万块钱,都给充游戏里去了。让我一起去看看情况,你去吗?” 许久没听到回应,万山朗抓抓头发撩开被子起床,看裴行川就这么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没动,抬手拍了拍他的背心,扯了椅背上搭着的厚外套给他披上,“不想睡了就穿好衣服,别感冒了。邻市的苍梧山景区听说不错,我们顺道去玩?” 冬季清晨冷空气寒气透骨,薄薄一层睡衣已经冷了下来。外套还没搭上肩膀,裴行川一扭身,又缩回了被子里。万山朗微怔,去扯他蒙过脑袋的被子,结果被从里面死死抓住了。 “我不去,我要睡觉,别管我!” 闷在被子里,语气和声音都被削减了一道,但仍能听出他很恼火。万山朗心里咯噔一声。 他舔了舔嘴唇,跪坐在团起的被子边上,有点无措,“我不是故意的,我一个大男人早晨有点反应不是很正常嘛,……习习,你生气了嘛?” “不许这么叫我!!!” 更加生气的吼声叫得万山朗有点怵,倒不是真被唬住了,猫子发威还是猫子,他是怕自己图谋不轨得太明显,让裴行川觉得反感。 “万老师,您起了吗?” 外面传来pd的敲门和催促声,万山朗飞速套好衣服,临出门,又往床上看了一眼,“……我走了,可能晚上得晚点才能回来。” 第78章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休息日的医院要热闹拥挤很多,沿路病房的门都开着,瞥见还有人探头探脑拿手机在拍,万山朗低着头, 羽绒服拉到顶, 小半张脸遮在领口里紧跟在工作人员往病房里面走。 “哎呀, 孩子还小, 好好说不就行了嘛, 打孩子有什么用啊。” “你一个大人,跟孩子一般见识干什么。” “男孩儿, 调皮点是正常的。你今天打他,当心他以后记仇不给你养老。” 话音刚落,附近嘻嘻哈哈一片笑声,万山朗他们赶来的正是时候,他人高腿长,站在外围就能穿过人群一眼看见中间。 “笑笑笑,笑你马勒戈壁!我教训自家孩子还用不着你们指手画脚!你们知道他干什么了吗?!” 大冬天说话都冒白雾, 朱家大伯却热得面红耳赤,人造皮外套大敞着,胸膛急剧起伏, 指着站在墙角耷拉着脑袋的男生, “这狗东西把三万块钱充游戏里去了!三万块钱啊!他爷爷还躺床上等着这笔钱做手术啊!” 闻言, 围观的婶婶奶奶叔叔伯伯们, 不约而同收起了笑出的大牙。 “你再瞪一个试试?”朱家大伯忽然发现朱翔宇低头也还在龇牙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气得上去一把拧住他的耳朵,“你爹已经买票回来了,我收拾不了你, 你看你爹怎么收拾你!他们在外面累死累活挣不了几个钱,打给我的治疗费……你,你爷爷还急着用,你的心怎么这么毒啊!” “你一个大人,没收好手机,让孩子拿去玩了。”人群中忽然有人说:“那你也有责任,先拿钱垫上,让老爷子把手术做了不就行了。” “是啊。” “家长怎么让孩子知道支付密码的。” “这娃子也太不懂事了。” “我去医院缴费,他偷看的!”朱家大伯暴跳如雷,“我没钱!凭什么我补上?是他花的!” 万山朗冷眼旁观着这出闹剧,直到有护士来劝阻,让大家散了别堵在路上。万山朗问一直关注着这边的李制片,“老爷子的手术能做吗?” “交了押金,能。”李制片说,“但出院前肯定得把钱缴上。后续用药什么的都要花钱……唉,这孩子确实浑了些。一点记性都不长。” 人散了,朱家大伯看着朱翔宇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想进病房,余光看到了摄像机和万山朗一行人,他整个人定在原地,像是脑袋里突然转过了个弯儿一样,扑了过来拉住李制片的手,“兄弟,你…你们是做电视的对吗?你们能曝光这个黑心游戏吗?!我要告他们!” 一行几人面面相觑,生活制片老李是个憨厚的汉子,如实跟他解释:“人家这是合法的交易,你怎么可能告得赢呢。但朱翔宇是个未成年人,你去找……” “咳。”万山朗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前来,笑着说:“找谁都,没用的。先给老爷子把手术做了要紧,钱乃身外之物。听我的,你也有责任,你先给垫上。” 外面的交谈声从门缝传到了病房里,也不知道里面人听进去了多少,大家听到了病房里老爷子哭天抢地的喊声:“我不治了!让我死了算了!都这把年纪了,我不活了!” 最终,鸡飞狗跳了一天,万山朗回到教师宿舍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推开宿舍门,屋里一片漆黑,没给他留灯。万山朗拎着三个打包的保温袋,觎见右边那间房间从门缝透出点光亮,清了清嗓子,扬声道:“我回来了!” 屋里有椅子拖动和脚步的声音,万山朗还没按亮客厅的灯,径直朝那间寝室走去,刚到门口,里面传来电灯开关的咔哒声,门缝下的光没了。 第88章 “……今天没熬夜,挺好挺好。” 万山朗关节叩了两下门,推开条缝,里面外面都没灯,两眼一抹黑地对着漆黑的房间说:“我带了夜宵,起来吃点呗。” 悄悄观察着屋里的动静,可这次,等了半晌也没见裴行川给出一点反应,万山朗悬了一天的心到底还是死了,隐隐感觉今天这事不会轻易了结。 “我知道你没睡。” “沉默,就是成年人的拒绝。” “……” 万山朗关上门,摸黑去开了客厅的灯,将打包袋放在案板上。紧赶慢赶回来,保温袋里的食物应该还热着。万山朗心不在焉地拆开,试了试温度,还有些烫手。 他不死心地又去开了卧室门,探进个脑袋,“真的不吃嘛?我买了好多种,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 十秒钟后,他缩了回去,“好吧,成年人的世界真冷漠。” 剩下的保温袋没拆,万山朗也没胃口,在工作群里问谁还醒着,投喂了其他人。去洗手间洗漱完,他蹑手蹑脚地钻进房间,刚走了两步,就听到裴行川语气平平的声音,“被子晒了三天,已经完全干了。你晚上睡那边去。” 万山朗一呆,“为什么?我要睡这里!” 话音刚落,顶上的灯唰地亮了,裴行川说:“你想睡这里,那我去那边睡。” “别啊……”万山朗余光注意到书桌上放着一只鼓鼓囊囊的旅行包,正是裴行川来时背的那只。桌上放的剧本、平板、眼镜都不见了踪影。 万山朗愣住了,“你…你收拾好东西了,你要走嘛?” “嗯。” 冰冷的一个字,叫万山朗瞬间冻成了冰雕,脑中闪出的第一个念头是:我做得太过火让他感到不舒服了吗? 之前方舟说错话,裴行川感到被冒犯后,无论如何都不愿再跟他往来。 万山朗不是不知道裴行川边界感很重,但看到裴行川明目张胆对自己的不同,总忍不住窃喜,圈地似的得寸进尺,忍不住想占有更多。 这段时间,他一直暗地里试探裴行川的底线,然后发现,他对自己似乎没有底线。于是越发肆无忌惮。 翘上天的尾巴啪嗒坠地,万山朗有点接受不了这种落差,看到裴行川自顾自披衣服,忍不住有点委屈,“因为今天早上的事?” “我有我的工作。不可能在这里等你一起走。”裴行川拿起自己的包,“况且…本来就是要分开的,何必非要同走这一段路。” 万山朗不发一言,在裴行川擦肩而过要出去时,抬手拦下了他,“我过去。时间不早了,你明早几点的车?我去送你。” 裴行川心里乱糟糟的,直接拒绝了,“不用,我自己联系了司机。” “好……” 裴行川无动于衷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门随之关上。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抬手将包哐当丢在桌上,慢吞吞脱了还没焐热的外套,滚进了已经凉透的被窝。 身后没人暖被窝,静悄悄的房间里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心跳声,裴行川默默地想,习惯真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 现在的相处,几乎跟从前没差,可是又没有个明确的关系做支撑。 患得患失的感觉太折磨人了,万山朗这直男没个自觉,只以为是小孩子光屁股一起玩泥巴和尿的交情。当断则断,裴行川不想给自己留任何幻想。 要赶明天一早的车,裴行川强制自己闭上眼睛不去胡思乱想。 尽管如此,在听到外面有脚步声走动时,裴行川还是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脑子里溜出别的念头:这么晚了,他还在干什么呢。 就走神这么几秒,也没听清那脚步声是朝着哪里去了。只听见卧室门哗一声被推开,万山朗只穿了套单薄的睡衣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形把客厅照进来的光遮住了七七八八。 “被子湿了。”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安静站在那里,像是在等候安排,或是发落。 “??” 裴行川猛地起身看向他,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被子还是他傍晚亲自收回来的,这两天难得的好天气,棉花晒得暖和蓬松,一点潮气都没有,怎么会是湿的。 裴行川下床,衣服都没披一件,穿上拖鞋就往那个卧室走,万山朗跟在后面,看他伸手摸被褥,棉花被子很能吸水,被淋了水,又湿了个彻底,手提着都沉了许多。 “谁干的?!”裴行川不可置信地回头看他,“你做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不是故意的。一不小心又把水打翻了而已。”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这人看上去完全没有一点懊恼的意思。轻描淡写地,目光定在裴行川脸上就没挪开过。 “……” 缓缓直起身,裴行川睁圆的眼睛里满是错愕,面对着万山朗无言了片刻,“你就是故意的。” “就当我是吧。这不重要。”泡在阴冷空气里,冷得人打寒颤,万山朗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给他披上,“你不让我和你一起睡,我就只能睡这里了。” 话音刚落,一阵凉风袭面,万山朗措不及防被薅住领口拽得上半身往前一倾,脚下没站稳踉跄了步,裴行川的面孔放大在眼前,因为恼怒瞳孔微张,看起来更漂亮了。 “万山朗,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在逼我吗!” 没披上的衣服掉回了椅背上,半边耷拉着地。 “那我成功了吗?”好像笃定了他不会把自己怎么样一般,万山朗垂眸注视着这双真震惊到无以复加的眼睛,覆上拽在自己领子上的那只手,细长的骨节握在掌心,像每次隐藏着别样心绪偷偷摸摸的小动作一样,轻捏了捏,“好冷。” 第79章 兜兜转转, 还是回到了这条轨道。隐匿在现实暗涌中,未曾宣之于口的感情,在此刻呼之欲出。 “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感到不舒服了, 现在又用这样的方式逼你做选择, 真的对不起。” 万山朗的声音有些闷, 认错认得无比丝滑流畅, 倒叫裴行川有火也无处发。他隐隐觉得事情不太对, 但不想深想,也不想再纠缠下去:“冷什么冷, 你有种泼,泼了你就睡这里!还来找我做什……” “想看看自己对你的来说,到底有没有一点实在的分量。” 他的领子还被裴行川拽在手里,往前倾着身子虚抓着裴行川的手,有些被动。就这么微仰着头看人时,有种眼巴巴的感觉,“我不想跟方舟一样, 眼睁睁看着你一声不吭地疏远,却没有办法挽回。” “你怎么又扯别人。” 裴行川有些意外,没想到他会在意这些。眼珠微转, 认真解释说:“我跟他, 根本不熟。你不一样。” “你骗人!” 万山朗的反应出乎意料地激烈, 气得几乎两眼一黑, 这跟上次给方舟画大饼一个话术,真当他看不出来吗!“你刚才还说何必跟我同走一段路,以为我听不懂吗?” “……” 裴行川脸上的微表情避无可避,见此, 万山朗愈发笃定。 面对万山朗逼视的目光,须臾,裴行川用平淡语气说着阴阳的话,“怎么有的时候,你脑子就这么灵光呢。” “如果我没有揭穿,你打算怎么做呢?” 万山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回去后借口工作忙,渐渐也就断了联系。如果我还赖在你家不走,你干脆连夕江庭都不回了对吗?” 可能是直觉,也可能是过于了解对方的思维方式,裴行川呼吸错乱了一瞬被万山朗看在眼里,右手用力抓紧他的手,关节隐隐发白不敢松开。 可有些事情说得太清楚,反而没给彼此留退路。 被人看透,裴行川反而轻松下来了。他静静看着万山朗,懒得再狡辩,“所以呢,这不重要。” “那什么才重要?!” “裴行川,一起走过这么多年,你对我真的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喜欢吗?”万山朗说:“我才不要在死后跟你刻在一块石头上,我想跟你在一起一辈子。” 裴行川呼吸停了,“你说什么??” “…不是想当你的情人和炮友。”万山朗一噎,有点无语,又有些好笑。虽然他现在根本笑不出来。 原本的猜想被立即摁灭,福至心灵,裴行川肩背绷得紧紧的,表情呆怔,“万山朗……你…” 他将手往回抽,却被攥得更紧。 “我真的喜欢你。不是对朋友的喜欢,是对恋人的喜欢。” 万山朗将他的手贴在唇边轻吻,温柔低垂下来的眉眼,难以自抑地流露出悲伤和祈求,“我今晚可以和你挤一张床吗?” 裴行川俊秀的脸上空白一片,怔怔地看着男人。那一点哀伤,如同重重一击掼向心脏,大脑嗡鸣不止。 起初是不敢相信,那一点点开心还未来得及捕捉到,便飞快地流逝。紧接着,是不可置信,和后悔。 “……我真服了。” 万山朗一愣,“什么?” 第89章 难以言说现在的心情,裴行川看着眼前的人,那句话来得如此突然,好像很轻而易举。又好像是他之前怎么努力也得不到的。 总是这样,曾经那些争取了又争取,怎么也留不住的东西,总会在他调整好心情,接受现实后,一把塞进怀里。 也不问,现在的他还需不需要。 “没听清我就再说一遍。” 裴行川猛地抽手,眼中有水光闪动,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便再也找寻不见。黑黝黝的瞳孔中清晰印着男人空白的脸庞,他往后退去,“我觉得你说得对。三条腿的□□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不满大街都是。朋友朋友朋友,我现在不想睡你了,你又在干什么…拙劣地调情吗?” “……对的。” 脸色有些发白,万山朗凄惨地笑笑,“想勾引你来着。” “你不用这样。”裴行川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是直男。如果是需要什么帮助,直接说就行了,不必这样……!” 剩下的话都被吻堵住,滚烫的唇舌厮磨,又被泄愤似的咬了一下。 他总是能把万山朗气个颠倒。 “我说了不是,不是不是不是,不是的!我不是因为喜欢你之外的任何事。我想永远跟你待在一起,我是真的喜欢你!” 万山朗低吼了一声,整个胸腔像是被掀开迎着风似的一片冰凉,心跳急促密集得快要爆开。看裴行川被凶得呆在原地,迟钝几秒,一转身差点一头撞门框上。万山朗心惊胆战下意识去扶,再次被一把甩开。 “滚开!” 太冷了,裴行川努力咬住有些哆嗦的牙齿。他的身形很挺拔,但因为此刻出于一种防备的姿态,而略微弓着身。像是受到攻击被堵到墙角挣扎的动物。 “你别…你别这样,别为难我。” 万山朗站在原地,看到他快步逃也似地出屋。外面没开灯,桌上台灯的光只笼罩到门口位置。裴行川走在阴暗交接的地方,脚步似乎停了一瞬。 万山朗从始至终目光锁在他身上就没动过,因此,捕捉到他很轻地侧了下脸,似乎是想再回头看自己一眼。 但是他没有回头,径直走进了黑暗。不一会儿,对面传来关门的声音。 很长一段时间里,万山朗听不见风从窗缝涌入的啸叫,背景音里充斥着耳鸣,和裴行川绝情的话语。 早知道就再等一段时间好了,让他习惯了我,离不开我,再表白。 万山朗眼睛有些发热,他低头狠狠搓了搓脸,靠在桌子边上,如果不是衣袖被风吹得晃动,这一隅就像被按下了暂停键。 一阵电话铃声打破这坟墓一样的死寂,万山朗抬头瞥了桌上震动的手机,接通后,吴猜那边震耳欲聋的车载音乐倾泻而出: “喂兄弟,还没睡呢?” 吴猜松下油门,刚从赛道上下来,狂飙的肾上腺素还没降到正常水平,说话都带着兴奋,“咱妈发消息叫咱回去吃饭,你啥时候从那破山沟里回来啊?” “快了吧。” “啊?你这半死不活的腔调。”遥遥冲车窗外摆手,拒绝了车友招呼自己再跑几圈。吴猜关了音乐听他细说,戏谑道:“接电话接这么快,又被嫂子赶出卧室了?” “滚你大爷的。”裴行川惹不得,这不有个送上门找骂的,万山朗骂道:“我们好着呢。刚才还亲嘴了。” “啧。这语气,不对吧?”吴猜笑叹着摇摇头,没信他的鬼话,“真难看。” “你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万山朗怼道:“追人不都这样?你大半夜皮痒来找骂?不会说话把嘴捐了,闲的话滚回去加班。看看《深渊》局内建模和渲染改的什么鬼样,钱花哪儿了?全花刀背上了?” “喂,气不过就压榨我啊,我告诉你,好不容易才过审,知足吧你,别作了。至于你追人这个事……辛辛苦苦做事有用的话,乡下的牛都要妻妾成群了。” 吴猜长吁短叹、落井下石,完了还要补一句:“加油,我今天刚跟阿姨见过面,阿姨已经感觉到你的不对劲了,还问了我关于你俩的事,这不赶紧来给你通风报信了嘛。你想想该怎么说吧,哈哈。” 万山朗暴躁地挂了电话。 他低头打电话的这一会儿,没有注意到黑暗中,对面的门开了条小缝。等挂了电话,万山朗长长呼出口气,脖子低久了,僵硬得活动时能听见骨缝咯咯吱吱的摩擦声,呼出的气体也快没有白雾了。 拿起桌上的保温杯想喝口热水,不想,干干净净一滴都没有。可能是心思还在旁处,也可能是冻傻了,万山朗后知后觉想起这杯水他还没喝,就给被子先喝上了。 重新去倒了杯热水,万山朗回到房间,氤氲热气从杯口袅袅升起,出神望着眼前被自己故意淋湿了的床铺,他无奈地笑笑。 人点儿背到一定程度,如此凄凉的场景下,可能凄惨地笑一下都会被老天爷当做挑衅。 他刚喝上口热水,下一刻就呛得咳了个死去活来,有心捂着免得大半夜吵着邻里好梦,万山朗一边咳一边去关门,就在门还剩一条缝时,忽然推不动了。 万山朗疑惑探头,从门缝往外,看到一截苍白沉默的脸。 “……” 要知道,人吓人,也会吓死人的。尤其是在待着这破地方,外面风刮得跟鬼叫一样。万山朗面无表情按在门山的手猛得用力,门缝彻底关上了。 被关在门外的裴行川愣了一愣,犹豫了下,又敲门。刚敲了两下,只听见万山朗在里面一边咳得更厉害了,一边怒斥:“你敲也没用,我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 裴行川不敲了,“万山朗,你真的要在这里睡?” 门唰得打开了,万山朗撑着门框看着去而复返的裴行川,随手抄的家伙事儿还没放下,心情比见了鬼还震惊,“你怎么回来了?!” “你、你去找赵小小吧。”裴行川侧脸不看他,语气有些生硬。 “……”万山朗心情复杂地审视着面前这人绷紧的脸,似乎因为刚拒绝了别人的表白,正尴尬得眼睛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嘴唇抿着,刚接吻时被咬了,还有点红肿。 万山朗感觉喉咙又开始隐隐发痒。 “我自己解决。” “那我在外面的长椅上睡,你去床上睡。” 裴行川拿了万山朗搭在椅子上的外套,想当被子盖。说着,真要回去穿好衣服睡长椅。 刚转身,手腕蓦地一紧。 “你管我干什么呢。” 万山朗轻声说。明明是疑问,出口的却是陈述句。像是充满了无奈和破罐子破摔。 “你以为我想?你别又发烧感冒了装可怜。”裴行川乜了他一眼,掰他的手……没掰动。 “……” 自己都强吻他了,他气完了想起前两天的自己刚生过病,又回来叫。万山朗缓缓深吸了口气,心中酸胀的感觉并没有因此缓解。 这个人怎么这么呆。 看到万山朗靠近,裴行川瞳孔紧缩,胳膊被扣着弄不开,只能身体极力朝后缩,像极了一只被胁迫的犟种柴犬,“干什么!别逼我揍你!” 万山朗从他另一只手里拿过自己的外套,松开了他,“赶紧睡去吧,我前两天是骗你的。” 裴:“……” 垂在身侧的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万山朗看得出裴行川气得不轻,并且内心真在挣扎要不要揍自己,便很有眼色地没再说话。 “万山朗,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裴行川到底还是心存善念,没真朝他脸上来两下,只转身气冲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嘭!地甩上了门。 第80章 第二天, 刚蒙蒙亮,卧室的门悄无声息地开了。 裴行川背着旅行包穿过客厅,巴掌大的地方避无可避,路过长椅时, 他在万山朗面前停留了几秒。看他和衣侧躺在长椅上, 身上搭着件厚外套, 一半都耷拉在了地上。 早已入冬, 山顶的温度又低, 这么大个个子,蜷在这里看着有些可怜。 裴行川盯着那件外套, 几秒后,还是移开了目光。放轻脚步去开门,外面的冷空气山呼海啸扑面而来,他轻轻关上门。 冷风入怀,又悄无声息消失在沉闷的屋内。万山朗睁眼,掀了衣服夺门而出,远远瞧见熹微天光下, 裴行川的身影渐渐走远。 一晚没睡着,眼睛里遍布血丝,自言自语,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吗。” 山头视野辽阔, 没什么遮挡。即使教师宿舍在学校最边缘, 站在阳台上, 视野依旧能直达学校那扇锈迹斑斑的大门。 久久凝望,显然给自己做了一晚上思想工作并没起什么用,万山朗的心情依旧不能平静,“……你要是回头看我一眼, 我就不去烦你了。” 出了校门,再往下就是一段长长的下坡路。到了那时,可就看不见了。万山朗远眺,直到出了校门,裴行川都没回头。 第90章 因为提前知道答案,便按私心压了赌注。可答案揭晓,明明合了心意,却又没那么开心。万山朗笑着轻叹了口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挺拔的身体舒展,像一张拉开的长弓。 “得嘞,那我可就不客气……” 话音逐渐变小,就在那身影即将没入地平线时,万山朗看到裴行川停住了,回头朝教师宿舍的方向望来。 那瞬间,万山朗猝然屏住呼吸,距离太远,裴行川模糊成了一个色块,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见他停留了一小会儿,转身消失在了地平线。 万山朗眼底闪着光亮,轻哼了声,打着哈欠回宿舍补觉。 “骗你的,看了也去。” * 一个多星期后,万山朗收拾好行囊,结束了支教生活。 他不喜欢分别时凄凄戚戚的场景,干脆没告诉学生们。临走时,只有邹老师来送他们。 为了避开学生上学的时间,他们出发的时间早,星子都还挂在天边。万山朗将一只盒子递给邹倩,车尾灯光忽明忽暗打在他们身上。 “我放在宿舍的那些礼物,麻烦老师分给学生们。” 万山朗笑着说:“这段时间给您添了不少麻烦,谢谢您的照顾。” “应该的。” 两人的年龄差不太多,被万山朗一口一个您叫着,直到现在邹倩还是有点不习惯。惊讶自己也有礼物,她打开礼物盒,见是一支钢笔。 “也感谢你们让更多人知道边远地区基层教育的困难。”她将钢笔妥帖收好,温声说:“破费了。谢谢你的礼物,也代学生们说声感谢,他们会很开心的。” “那肯定的,我很认真地选了好几天!” 万山朗得意说完,忽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淡了些,“朱翔宇那边……” “钱已经追回来了。”提起这个最叫人头疼的学生,邹倩叹道:“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我没想到游戏公司竟然真的会把钱退回来。吃了这次的教训,他的那些家长,总算是能正视一下自家的家庭教育问题了。” 万山朗笑而不语,转而说:“回去后我会派人来商议资助事宜,为你们的教学工作,尽一点绵薄之力。” 邹倩愣了愣,自肺腑腾起的暖气,顷刻间驱散了瑟瑟冷意。她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是好,“万老师……” 喇叭滴滴响了两声,赵小小催促的声音传来,万山朗冲邹倩摆摆手,朝远处跑去,“那后会有期!” “好。” 云中小学的校牌历经十几年光阴早已褪色斑驳,天逐渐亮了,瓦蓝天穹像一块巨大的帷幕,映衬这一角落,不褪色的故事。邹倩毛糙的头发被风吹乱了,她还站在原地,摇摇冲远去的车辆摆手。 “一路顺风——” 飞机穿过浩渺云海,几个小时后,平稳降落榆阳机场。 下飞机后,万山朗接了个电话,大步流星地走到航站楼p1停车场,目光扫过一排汽车,停在了一辆保时捷上。 车窗降下,驾驶座的吴猜冲他扬了扬眉,“兄dei!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把你盼回来了。” 驱车回去的路上,在万山朗第1008次扭头看他时,吴猜终于忍无可忍,“看看看,看屁啊。” “你竟然长这样。”万山朗还是觉得不可思议,打量着眼前这衣冠楚楚相貌出众的青年,压根儿跟自己记忆里的那个小胖子沾不上边。他啧啧称奇:“变了,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以前的样子。难怪我没认出来。” “那是,哥们儿现在也是型男好吧。”吴猜得瑟地吹了声口哨,抽空从后视镜瞅了万山朗一眼,“你一直这么忘着也不是个事啊,公司一堆事等着你处理呢。再去趟医院检查检查。” “检查了,说是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早晚的问题。” “那打个腹稿,想想一会儿回去怎么给叔叔阿姨解释吧。” 等红绿灯的时间,吴猜搭着万山朗的肩膀,贱兮兮地问:“哎,你现在有多少岁的记忆?十八?” “差不多。” “那你不得叫我哥?” 万山朗笑骂道:“滚,有病去治。” “哈哈。” 晌午时分,天尽头吹来的晚风,拂过道路两旁挺拔秀丽的花草树木,系统自动识别了车牌打开庄园大门,待吴猜停稳车,万山朗下车,仰头望向面前富丽堂皇的豪宅,真情实感地震撼了一下,“牛啊。” 吴猜站在他的身边,扬扬下巴,“我第一次来这里时,反应比你夸张多了。” “我失忆后一度以为我家穷得揭不开锅了。结果你告诉我这一片儿公园都是我家花园。”万山朗深沉地长叹一口气,“没办法,命里带财。” 吴:“……我就不喜欢跟你们这些装逼的人说话。” 今天工作日,夫妻俩却都在家等着他们回来。了解了事情原委后,万山朗还是不可避免地被蒋妙青好一顿数落。 等蒋妙青去厨房看早上炖的汤,万山朗探头探脑把目光放向了坐在一边没怎么说话的万庹安,“……爸?” 万庹安手里的文件就没放下来过,闻声瞥了他一眼,“还认得我是你爸。” 见状,吴猜忍笑,识趣儿地溜了,“我去厨房帮忙!” 偌大客厅只剩父子俩,万山朗“嘶”了声,眉峰凝蹙,做思考状,“你不是嘛?我记得我爸现在在做收银来着。” “这个一点都不走心的烂理由,还是你编的。”万庹安将文件披头朝他砸去,斥道:“小兔崽子,还有脸说!你爸妈一大把年纪了还陪着你一起丢脸!”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万山朗被骂了还嬉皮笑脸凑过去,讨好地贴着他爸坐,“爸,你没事可太好了,嘿嘿。” “起开。”万庹安嫌弃得不行,“这么大人了还跟爸妈撒娇,害臊不。” “我现在十八!” 餐桌上万山朗讲述这段时间的经历,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欢喜过了,难免又想起他那中道崩殂的婚事。 蒋妙青贯是直言直语,有什么说什么,“你失忆前不都走到结婚那步了吗,怎么还越活越回去……难不成一直是你一厢情愿,人家压根儿没答应你?” 好好正吃着饭呢,就跟路过的狗莫名其妙被扇了一巴掌似的,万山朗愣了下,无奈道:“妈!” “妈什么妈。”自己的儿子蒋妙青还是了解的,看他那羞恼的模样,蒋妙青手里的筷子顿住了,又补一刀,“真被我说中了?那你们在一起总不是骗我们的吧?” “……”万山朗背后冷汗狂冒,都不敢吭声。吴猜目光在战区来回扫视,十分灵性地截下了话,“哎怎么会呢,就前几天!裴行川还翻山越岭去看山朗呢。” “真的?”蒋妙青一愣:“那穷乡僻壤的,我都不肯去。路上都得两三天吧?” 万山朗悄悄给他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吴猜心领神会,继续说:“那肯定真的啊,还有抄袭的那个事,裴行川不知道内情,还来我这里旁敲侧击替山朗打听。对,还有之前那个综艺,原始森林里晚上数不清的危险,可是裴行川硬是把山朗找到了,还把人背了出来……” 说着说着,他自己都觉得不对,“这怎么可能不爱呢,所以你们到底还在纠结些什么东西?玩什么虐恋情深啊。” 万山朗破防了,撂下筷子气冲冲地走了,“我吃饱了。回房间补个觉。” 没在家时,房间也一直有保姆打扫。万山朗前脚刚上来,后脚就接到了个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万山朗肉眼可见地眼睛一亮。挂了电话后,接收了对方发来的一个电子档案。 点开这份调查报告,目测裴行川的一寸照片还是高中入学时拍的,可能是黑白扫描件吞画质,他的眼神有点凶,透着股冷厉阴郁。 第81章 文档详细记录了裴行川从小到大的居住地址, 学籍变更,还有一些家庭和社会关系。万山朗在沙发上坐下来,仔仔细细阅读了一遍,看到最后, 他蹙着的眉头逐渐抚平了, 被另外一种茫然的情绪代替。 6岁就读于涧新乡完全小学, 自小跟奶奶相依为命, 学习琵琶。9岁奶奶去世后, 跟随父母进城,转入xx小学, 家中有个小六岁的弟弟。15岁时家中生意爆火,两年间从餐饮进军相关行业,一路高歌猛进…… 除了早年间在乡下生活时,消息不灵通,邻居街坊走的走死的死,能找到的东西十分有限。年份越往后,能深挖的东西越多。 万山朗翻到社会关系, 每一任班主任对他的评价大差不差,都是成绩优异,积极向上, 很开朗可爱的一个学生。一家人关系和睦, 父母疼爱包容。早年经济困难时, 家里的小饭馆入不敷出, 他在店里打杂,定期去上琵琶课。一周一节,一节三百。受到导师唐桐器重,各类奖项拿了个大满贯。大学后娱乐圈出道黑红, 除了必要的饭局和合作搭档,几乎没什么私交。 无论是老师邻居,对这家人的评价都很高,一切东西都很顺,跟万山朗了解到的基本吻合。但眼下的裴行川就是伤痕累累,敏感极端,完全不像是这样环境中成长出来的人。 第91章 “是因为被那个傻逼的脑残粉人肉网暴吗?” 只迟疑了一秒,万山朗又否认了这个猜测。按照裴行川的性格,他会想干死那些傻逼,送他们进去蹲几天。怎么可能会为这件事难过。 他游离的目光定在了文档某处,“唐教授说他父母不让他学音乐。可是他还有个弟弟在央音就读……裴行川当初这么厉害,如果也去读音乐类院校就好了。” 正毫无头绪,外面传来敲门声,万山朗说了“进”,见吴猜探了个脑袋进来,“干嘛呢。” “在当福尔摩斯。” 折腾了一大圈,最后还是一无所获。退出文档界面,万山朗烦躁地将手机丢到一边,手机滑过桌子差点掉地上,被吴猜接住,“我一来你就摔!故意做给我看的是吧??……” 手机屏幕还亮着,他顺眼看到了邮箱上鲜红的数字,无语道:“怪不得你这么长时间没给回复,原来连邮箱都没打开。你的员工们还以为你在冷暴力他们。” 万山朗说:“以前我也不用邮箱,还以为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友生日提醒……他们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呵呵呵呵。” “做个人吧。”将手机递还给他时,无意看到手机空荡荡的桌面上另一个软件,吴猜顿了顿,“你…弄这个干什么?” 万山朗瞥了眼他指的那个相机图标,“这不就系统自带的相机吗。” 隐私系统里,这个是唯四的软件。另外几个是微信、邮箱和相册。吴猜一口否决:“怎么可能,这不是我写的一个脚本吗。用来远程监听的。” “?!”万山朗微怔,察觉到不对猝然坐直了身体,“你写这种脚本干吗?” “我妈不想让我爸天天出去打牌,但是苦于抓不到证据。”吴猜摊手,“所以我给她写了这个脚本,可好用了,安插在我爸手机上还能发送实时定位。狡兔三窟,什么犄角旮旯的麻将馆儿牌馆儿都被我妈一网打尽。” “……这种非法取得的证据不能成为呈堂证供。” “管他呢,反正我家用私刑。” “所以,你为什么会用这个脚本?”吴猜狐疑的目光,由那个软件图标转落在万山朗身上。 “你…你管我要干什么!”有了前车之鉴,前前车之鉴,和前前前车之鉴,万山朗用脚指头想都知道那玩意儿是用来干什么的。劈手去抢,被闪身躲过了,吴猜举着手机,宛如自由女神高举象征自由的火把,“急什么,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瞎说什么!” 看他要点开,万山朗急了,一把抓住要跑的吴猜,撕扯间将他放倒勒住脖子,“给我!” “艹…你他妈要勒死我,掐我蛋了!”吴猜也是贱得发慌,人家不要他看,他越是想看。脸涨得通红,脖子上的青筋凸起,都这样了还紧攥着不松手,吼道:“我就看一眼!!” “不行!!!” 吴猜才不管他同不同意,奋力就地一滚挣开万山朗的钳制,撅个屁股挤在茶几和沙发之间的空隙里点开那个脚本。 俩老板满地打滚互掐的画面要是传出去,世灿科技的员工估计这辈子都抬不起头。 用生命完成了对八卦的双向奔赴,事实证明,这个脚本也确实没有辜负吴猜这么拼命,点开后,脚本内的界面相较于他的版本做了升级,除了最基本的监听定位之外,还多了一个功能。 “卧槽,卧槽!你…你你你……你这个比!”像是戳穿了某人正经人的外皮,吴猜目瞪口呆地看着十几个等大的实时监控画面布满整个手机屏幕,卧室、阳台、厨房、衣帽间…甚至每个洗手间和里面的浴室都装了监控! 有个画面里还有人影活动,点开后,那不断往返衣帽间和卧室,收拾行李的人不是裴行川是谁?! 真正的,全屋覆盖。 “还给我!”万山朗好不容易将手机从他手里扣出来,看到上面的画面,脸色也是一阵青一阵红。 “你是真行啊。”吴猜撑着沙发站起来,表情一言难尽,“你在人家家里装这么多监控,是想干吗?连浴室都装了,别告诉我这是你们的情趣!” “……”万山朗真想一脚把吴猜从窗户踹出去,他都还没骂人,就听见吴猜紧接着啐了一口,“你像个变态。” “你差不多行了啊!”万山朗白了他一眼,理直气壮,“我们都常年不在家,装个监控防盗,怎么了?你心太脏!” “行行行,我心脏。”吴猜在他对面坐下,不嫌火大一样,轻轻地嘲笑,“前年你突然离开公司转线上办公,一直寸步不离地守着人家,伺候到今天都还没个结果,干啥呢兄弟,三年多,一战都打完了。” 万山朗忍了半天的一脚到底还是送出去了,“三年咋了,你情我愿,我花了时间和精力他就一定要跟我结婚吗?” “你误会了。我对裴行川的爱情观没有任何看法。” 吴猜挨了踹也不老实,拍着西裤上的脚印,往旁边挪到一个他踹不到的地方,继续羞辱,“我只是想说你没用。恕我不能理解你们的情趣,实际上我平等地觉得你们都有病。” “你特么的……”万山朗抓了个抱枕砸向他,大言不惭道:“等着,我要继续追,今年带他回家过年!” 一个月转瞬即逝,年关跟前,呼啸寒风送来了旧年的第一场雪。 机场咖啡厅里,靠窗坐着一桌客人,裴行川端着杯热的牛奶咖啡暖手,仰头望着细碎雪花纷纷扬扬落下。 “诶诶!”李思坐在边上玩手机,余光看到什么东西掉了,条件反射一抓,接住了一顶黑色八角贝雷帽,“裴哥,我给你拿个卡子别着吧。” 明星都是要营业的,刚刚结束机场摆拍,裴行川嫌冷,拍完衣服还没换。 平时刷微博总能看到类似于#xxx今日现身机场!素颜私服好状态!#这样的话题,灯光摄像一应俱全,还要硬装作是粉丝路透的街拍,看着都尴尬。 团队想赶时髦儿,今天轮到自己拍了,裴行川只能一边尴尬,一边配合。经过造型团队一通捯饬,今日走文艺风。可惜裴行川是个不解风情的,摄像刚拍完,他就在风度翩翩的呢子大衣外,直接裹了件齐小腿的黑色长款羽绒服。 坐在这里,像藤椅上窝着一坨巧克力面包。 “算了吧。”裴行川觉得面包不用这么讲究,在随身的包里翻了翻,把今早塞进去的一顶毛线帽拿出来戴上。 见他不想戴,李思将贝雷帽收好,准备回去后再还给造型师,“裴哥,你什么时候回榆阳过年?” 一个月来,见导演、剧本围读、跑商务,还去国外参加了一个品牌晚会。刚才结束了今年最后一个通告,没两天就要除夕了。 裴行川想了想,“明天吧。先回庆京。” 李思点头,“那你想几点走,我现在把票给你订好。” 出行住宿一直是李思在管,裴行川也没什么异议,看她切了购票软件,便将椅子往她边上移了一截,“还有上午的吗?” “我看看哈。” 瞅见对面两颗脑袋凑到一块儿看票,李薇放下咖啡,做作地感慨:“唉,本地人就是好。都不用来回跑。我妈已经包好酸菜饺子等我回去吃喽~” “我今晚的飞机,明早一早就到家了!”李思不服气地说。 裴行川莞尔,目光追随着李思在屏幕上滑动的手指,可她忙着斗嘴,手指停在屏幕上一直没动。裴行川看完了这一页的航班,默默等她吵完。放空散开的瞳孔,在上面突然冒出悬浮框时下意识压紧,那简短的一句话从裴行川脑中倏地划过。 【问到了吗?哪趟航班?】 裴行川移开视线看向别的地方,两秒后,忽然反应过来什么,视线唰地转回了手机屏幕上,那个消息悬浮框已经没了。 可是裴行川记得那个一闪而过的头像,雪山湖泊,有一年他们去西北游玩时拍下来的。万山朗意料之外地长情,当头像用了好几年都没换。 “我们刚说哪儿了?” 李思浑然不觉刚才发生了什么,十分乐观且开朗地为裴行川推荐:“早上十点这班怎么样?或者干脆下午一点这班,你明天还能睡个懒觉,然后悠悠闲闲地去赶飞机。” “李思。” “咋了裴哥?” 问完许久都没有回音,李思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忙着看票也没多想。直到大庭广众之下,手机上面又冒出了悬浮框: 【你们公司咋回事儿啊,外面大雪飘飘,让裴行川穿的啥?】 【[转账]】 【请你们喝奶茶暖身。提醒他穿厚点,戴帽子围围巾。】 裴、李 “……” 第82章 消息闪得太快, 李思遮都来不及遮,她狗狗祟祟侧脸看向裴行川,只见她裴哥面无表情盯着自己。 李思还存在侥幸心理,挠挠鬓角, 眼神儿直飘, “啊这, 朗哥太客气了哈哈…我这就回他这都是我该做的, 让他以后别联系我……” 第92章 “你看漏了。”裴行川冷冷地说:“他还问我坐哪趟航班。你还没回。” 日防夜防, 家贼难防,他就说怎么好几次都让万山朗堵上门了, 害得他有次直接爬窗跑! 李思石化,被滚滚天雷咔嚓一道劈裂,就差以头抢地,“对不起!哥我错了!!” 李薇猜出了是什么事,弹了根烟出来叼着过过瘾,在一边幸灾乐祸,“你俩这是又咋了。要死要活的, 烦死人了。” 裴行川很平淡地说:“分手了。” “什么?!”李薇叼着的烟掉在了桌面上,山无棱了,天地合了, 恍惚间还听见外面冬雷震震了, “这么突然!” “嗯。”裴行川也没多余想解释的, “所以, 我不希望自己的行踪被透露给别人。” 说完,他瞥向身旁,“李思。” 李思哆嗦了一下,“在!我懂, 我懂……我这就把他拉黑。” “……”裴行川眼不见心不烦地别开脸。 腊月二十九晚上,高杆灯矗立照亮黑夜,雪花密集如千树梨花倾泻而下。 明天就要跨年,摆渡车上,晚回来的人们嗔怪着家里人总催,听着反倒像种炫耀。高涨的气氛感染,裴行川也莫名地有些期待。 “裴先生,新年快乐!”司机上前接过行李塞进后备箱,裴行川将几盒礼物放在边上,呵口热气搓搓手,“新年快乐。你还没放假吗?” “咋不放。”司机笑呵呵地为他开门,倒也是个敞亮人,“这不加班费翻几倍嘛,今晚就回家过年!” 裴行川拍落衣服上的雪,坐进后排,车子平稳启动驶出停车场,里面暖气充足,瞬间回到了春天一般,分毫感觉不到冬日的严寒。 他已经好几年没在家跨年了。前面三四年,不是在剧组拍戏,就是被万山朗生拉硬拽拖去旅游,说他们是除夕夜在街头放飞理想的有志青年,应该在北国看极光,去毛里求斯追鲸,策马穿过大草原,乘游轮绕着地球转个圈。 裴行川是那种别人戳一下,他动一下的人。如果没人提议出去玩,他会下班就窝家里,舒舒服服窝到上班。但是如果有人凌晨一点把他摇醒,说:“我刚蹲厕所刷短视频,刷到x国xxx山脉的朝霞绝美!现在出发,明早去看?” 他会觉得这个人是神经病。一边睡眼朦胧地骂骂咧咧:“你要不要看看现在是几点??”一边起来穿衣服,顺带小小期待一下这次的旅程。 是的,这样的事情万山朗经常干。裴行川倒是无所谓,反正他去哪里都可以,玩什么都开心。 最夸张的一次是去年年节,他俩头天在国外海拔3000米的高山滑雪场遭遇了雪崩,连滚带爬劫后余生,第二天回国一下飞机就赶去拜年。 天知道裴行川死里逃生都没那么害怕,一进门看到亲戚朋友用他角色的中二台词欢迎他,那种悔恨昨天雪崩怎么没埋死自己的心情。 有空就出去跑,几年时间也去了不少地方。不过今年哪儿都不去,回家过年。 回到晴庄时已经晚上九点多了,暖黄的灯从落地窗透出,大家都还没睡。一进门,裴行乐最先听到智能锁的声音跑出来迎接,裴行川递上带回的礼物,“期末成绩怎么样?” “哥——”裴行乐不乐意了,“怎么你也跟爸妈一样了啊。”他高兴地朝屋里嗷一嗓子,“爸妈,哥回来了!” 兄弟俩的房间紧挨着,裴行川回屋时,行李已经被送进来了,温应慈拍了拍床上暖和轻薄的羽绒被,“屋里通了地暖暖和,你弟弟盖这样一床都说热,你今晚看看,如果冷了再加条毯子。” “好。”裴行川点头,坐在床边也摸了摸被子,“你们最近都还好吧?” “不就腰酸腿疼。你爸说他一直胸闷气短,吃了多少药都不管用。”温应慈温声轻叹,“上了年纪,都这样。你都好几年没在家过年了。这次回来多住几天吧?” 为了筹备《熹微》,裴行川让李薇暂停安排商务活动。年后直到开拍前都在家揣摩剧本。 但是怕某人蹲他,裴行川根本不敢回夕江庭和南湾,当了一个月无家可归的流动人口。 暂时没意识到自己这样很没出息,躲得连自己的房子都回不去了。裴行川觉得在晴庄多住段时间也可以,“我年后——”“不要强迫他。” 裴行川朝大开着的房门口望去,不知道裴和什么时候来的,说:“行川工作忙,让他自己做决定就好。年轻人哪儿那么闲啊,你别一天天为难孩子。” “……我可以在家多住段时间的。” 目光与裴和相接时,裴行川身体几不可查地僵硬了一下,但反应过来后,他放松了点,朝裴和笑笑,“爸,明天你也要自己下厨吗?” “对对。”裴和往前走了几步,“你外公外婆明天早上就来了,跟我们一起过年。咋的,要给我打下手嘛?” 裴行川点头,“嗯!” 第二天裴行川起了个大早,帮忙贴对联,午后继续准备年夜饭的菜。 因为裴和厨师出身,逢年过节家里一向是他掌勺。外公外婆来了后在外面跟温应慈说话,包明早要吃的饺子。 裴行川蹲在厨房的垃圾桶边上剥蒜,剥了一碗后,在水池里洗干净倒在砧板上,一半拍碎切成蒜蓉,一半切片。 不是那种游历四方,经历各种新奇事物的爆发式快乐,今年过年和家里人一起,温和平淡地,也很幸福。 国内的雪好像也不是很冷。 听到外面的谈笑声,他渐渐地放缓了下刀的速度,微侧着身子,想听清外面在谈些什么。 “年后还要拍戏吗?” 裴和早年被油烟呛坏了嗓子,往后几十年,就算坐了办公室,声音仍涩得像是嗓子里噎着东西,很好辨认。 裴行川骤然回神,拇指摸了摸刚才不小心在食指指甲上切的凹槽,“预计三月末进组。” “哦~这次是演个什么角色?” “电影。”裴行川眼睛亮了亮,“我准备了很久,还写了三万字的人物解读。导演从几百个试镜演员里选了我。” “你拍那样一部能挣多少钱?” 裴和将生粉倒进肉片里拌匀,笑着说:“费劲巴力搞半年,估计还没咱家酒店一个月流水多。你演,演完了包场请全体员工去看。” 裴行川嘴唇动了动,原本想拒绝,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谢谢爸。” “哎,应该的。跟你爸还客气什么。” 将肉腌好,裴和开始处理别的材料,“听你妈妈说,你准备回来帮家里的生意了。” “嗯。”裴行川垂眼继续切别的配菜和调料,温声回答:“等我把这部电影拍完,就退圈回来。” “好,好啊。你回来肯定比在外面风吹日晒得要好。”裴和高兴地说:“你弟弟没什么本事,能开开心心当个废物点心就行了。你是老大,爸妈的希望就寄托在你身上……” 裴行川的手顿了下,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做事。 到了晚上,屋外的雪已经转小,花园里的树枝都被压弯了。裴和这么一高兴,晚上本就丰盛的年夜饭又多炒了几个菜。屋里气氛热火朝天,外公大手一挥,招呼俩已经成大人的外孙子喝酒。温应慈嗔怪地说:“乐乐酒量不好,喝几口就倒。你们喝就行了,别拉上两个孩子。” 裴和顺手夹了几筷子菜放在裴行川碗里,“尝尝我的手艺精进没。” “好。”看到他又要给自己夹鱼,裴行川无奈笑笑:“爸,我说了很多次我不吃鱼肉。” “咋不吃鱼肉呢。”裴和的筷子顿在半空,不知放还是不放,“你以前不是吃吗?这是我前两天去野钓的鲈鱼。” “你没钓到大的,这鱼里都是刺。”温应慈将自己的碗递过去,接下来鱼肉。裴行川如释重负。他吃得差不多了,感觉道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就悄悄在桌子下面回消息。 之前因为工作加的一些群,在今晚重新活动了起来。花雪在录制《假面情侣》的那个群里怂恿大家发红包。就这么一顿饭的时间,群里的聊天记录干到了几百条。 抢红包图个彩头,裴行川懒得参与,又忍不住顺着楼往上爬。 “行川,吃饭时不要玩手机。” “好。”裴行川眼睛还看着手机,余光看到温应慈夹了一筷子菜放在自己碗里,他心不在焉地夹起塞进嘴里,手上下滑聊天记录的速度加快,翻了好多页也没看到那个雪山湖泊的头像。 软嫩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清蒸的做法很大程度保留了食材原本的鲜味,薄薄一层皮脱离肉,粘连在舌头上,极其细微的一点腥味散开——裴行川滑动屏幕的手指突然僵住,可是那点腥味已经爆炸一般从口腔鼻腔直冲天灵盖。 “呼啦——”只听见撞开椅子急促刺耳的声音,其他人看见裴行川仓促离去的背影,直问:“怎么了?”“行川咋吃着吃着就跑了?” 温应慈也觉得奇怪,目光落到裴行川座位前空下来的碗,突然反应过来,“他说不喜欢吃鱼。是不是找垃圾桶吐掉了?” 第93章 “不吃算了。”裴和给老爷子斟满酒,“这么大人了,你管那么多干什么。” 十几分钟后,裴行川回来了,下巴尖上还挂着水珠,眼睛充血布着血丝。他拾起刚才慌乱间丢在座椅上的手机,重新坐下。 “去哪儿了,这么半天才回来。”温应慈拿了他的碗,给他盛汤,“你外公带来的土鸡,可鲜了!” “我不吃鱼。我吃了会很难受。”裴行川脸色惨白,闻到筷子和席面上飘的鱼腥味混着油味,喉咙又开始打绞。 “怎么会呢。是不是蒸着吃太腥了?”想起什么趣事,温应慈跟他们打趣,“上次下着大雨,老裴费老大劲钓了两条黑鱼回来做烤鱼,起身时脚一滑掉湖里去了,鱼全跑了。这次钓着大的,还说等行川回来给他做。” 说着,她看向裴行川,“妈妈做的烤鱼最香,下次给你做烤的。” 裴行川看到她眼中期待关切的光,像是挣扎了许久,无声泄了气,“好。” 吃完饭,大家坐在一起看春晚聊天。裴行川去到琴房,找到了自己从前那把椿木琵琶。这把琵琶虽然材料很差,但是他用过最久的一把。听说前段时间被他爸不小心砸在地上,从颈部直接断开。他妈妈拿去找匠人给修好了。 忽然听到外间有走进的脚步声,可能是裴行乐进来拿琴。裴行川低头抚摸断开的地方,眉头不展,没在意外面的动静。 刚搬来这边时,老二还没学音乐,家里只给裴行川装了一间琴房。后来老二开始学小提琴,这琴房裴行川一个人用本来就绰绰有余,索性图个简单,直接从中间隔开做成两间。外间留给了裴行乐。 将琵琶抱在怀里想试试音色,裴行川听到又有脚步声进来了,有说话声,是温应慈和裴行乐。 算算有八年没再碰过这把琴,义甲早就不知道被收到哪里去了。裴行川将琵琶放好,想出去问问温应慈,刚握上门把手拉开条缝,就听到自己的名字溜了进来。 “行川就这个脾气,已经好很多了。” 这是温应慈的声音,“以后我跟你爸不在了,就是你们兄弟俩相互扶持。你哥不会害了你。 ” 裴行川动作微顿,握着门把手的门逐渐松开垂在身侧,无意识舔了舔嘴唇。像是一个穷人突然得到了价值连城的宝贝,有点局促不安。 外面安静了好一会儿,又听到一个清朗,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声音: “他一直记恨着以前的事。” 第83章 他的声音轻快, 只是不经意提起。有那么几秒钟,裴行川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或者是他理解错了意思。 外面悉悉索索拉拉链、翻琴谱的声音从没关紧的门缝里流进,裴行川所在的琴房里, 安静得像处在另一个维度。 他平静地想:求求了, 谁再说点什么。 “你是说老房子那个卧室的事情吗?” 温应慈有些惊讶, “你们一个比一个犟, 当年你年纪小不懂事, 把他赶出去,后来我好不容易跟你说好了, 他却不肯再回去。”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她乐道:“你哥真是死犟。直接在客厅长椅上睡了好几年。要是我们后来没换大房子,说不定他会一直睡到成家娶媳妇儿呢哈哈哈。” 蓦然旧事重提,过去的事重新涌上脑海,裴行乐稍微设想了一下他哥现在睡在客厅的模样,恶寒了几秒,也跟着哈哈笑了起来, “家里那时候条件是不好…不过我说的不是因为这个事。” “那是怎么了?” “他说话颠三倒四,我没太听明白。感觉是因为之前把他一个人放在乡下生活。”一边闲聊,裴行乐给弓弦上松香, “可那时你们每天那么累那么辛苦。早上四点多起, 凌晨才睡……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温应慈一愣, 沉吟了片刻, “他是从小就心思重,想得太多。后来又那么偏执、易怒,动不动就跟疯子一样发疯。你看这几年我们谁敢惹他。” 裴行乐轻叹了口气,“妈, 什么时候你们劝劝他去医院看看医生吧——” 母子二人说话的声音,在看到裴行川从里间走出来时戛然而止,裴行乐手一滑,弓弦松香噼里啪啦摔了一地,“…哥?你什么时候进去的啊……” “我以为至少你会理解我。我以为我们是一样的。”裴行川看着他,目光平静地像一滩死水。“其实这才是你的真实看法。” 温应慈眼神在两兄弟之间来回扫视,见状况不对,软声道:“行川,乐乐也没说什么。” 裴行乐解释说:“哥,我没别的意思……” “我早该想到。从小到大,动辄被打被骂被羞辱的人是我。被亲爸亲妈在外面造谣的人是我。从断奶就被丢在乡下不管不问的人也是我。” 裴行川提了提嘴角:“大家都偏心你,你自然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人跟父母置气,记了这么多年。” “行川,你这话就太伤人了!”温应慈紧皱着眉:“我们怎么就偏心了?我们什么时候在外面造你的谣,打骂羞辱你了?” “为什么你会记不得?对我来说,那些画面时至今日仍然历历在目。为什么你会不记得?为什么?!” 还有很多事,从不同人的口中说出,就是天壤之别。面对他们惊愕不解,就好像看神经病的目光,裴行川意识到自己又没压制住情绪。深呼吸努力平复,指着裴行乐说:“他哭诉我抢了他的房间他的爸爸妈妈。是你怕他心里难受,让我搬出来。说买上下铺,我们就能分开睡。但是我期待了一年多,你没买,是因为什么?” 温应慈磕巴了一下,“那个时候…那个时候家里没钱啊,那时候你爸爸的馆子一直在亏钱,外面还背着几万块钱的贷款,妈妈也没有办法……” “没钱买一千多点的上下铺,有八千块钱带他去矫正牙齿?我在一人宽的长椅上睡了五年,五年!翻身就会从上面掉下来。冬天薄薄一床丝绵被,一夜要冻醒很多次,夏天热得睡不着。没有自己的隐私空间,在家只能坐在客厅里,你们来来往往心情不爽张嘴就能骂几句。” “被子薄了,那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 “……妈妈,我真的没有说吗?” 裴行川放缓语速尝试沟通,与其说是诘问,不如说是哀求,“我问了,你只说家里没有多余的被子。那被子难道不是裴行乐春秋天的?你给他换下来时,会不知道盖这床被子冷?为什么你们就是不承认曾经做过的事?从来都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你们每次都可以因为任何一个选项放弃我。每一次!!” 温应慈愣了一会,“冷暖自知,我怎么可能知道你冷。你以前是不听话,我们打了你…那也是希望你能别走歪路啊,如果父母都不管你,那谁还会管你呢?我们是想让你走正路啊。” 避重就轻,鸡同鸭讲。 裴行川看了他们良久,没有暴跳如雷,没有再跟之前一样拼命地想再去争取些什么,深深的无力感叫他说不出话,“……有时候,我真觉得你像是外星人。” 这段亲情就像蛛网一样黏腻地缠在身上,想起蜘蛛可怕的面貌,就让人难受得起鸡皮疙瘩,又怕迈开步子时,不小心扯断了这脆弱的联系。他转身走出了琴房,温应慈还跟在后面解释着什么,可裴行川听不进去,他想出去透透气。 看到裴行川拿了外套要出门,温应慈有些慌了,“你去哪儿?” 裴行乐跟在后面不敢吭声,感觉自己好像又闯了大祸,急道:“哥,今晚是我不好。你别走好不好。” “他们偏不偏心,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所以我不愿跟你计较。” 裴行川回头瞥向裴行乐,柔和的杏眼从这个角度看去,锐利如刀,“所以你闭嘴。我不想听到你讲话。” 说完,他换好鞋去开门。忽然连同门把手被温应慈抓住了,“你才刚回家,你又要走!” 裴行川说:“我只是出去转转。” “不行!” 温应慈以为他又要跟上次一样,出门就再也不回来了,她紧紧抓着裴行川的手腕,泪水不由自主掉了下来,“行川,你回来妈妈还没给你做好吃的。妈妈半年都见不着你一面。你为什么总这样…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们一路从琴房闹到门口,裴和跟两位老人听见争吵声面面相觑,老远听见外面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我怎么办,我跟你爸睡长椅吧?我跟你爸出去睡大街好不好?” 温应慈哭道:“你说没给你买床,没给你一个独立的房间,但是三百一节的琵琶课,我借钱给你缴!当年你弟弟还在读学前班,把我们给他的早饭钱省下来,放学偷偷去捡废瓶子攒钱买了你那把椿木琵琶。裴行川!我们对得起你!” “……我记得…我都记得。” 到最后温应慈失声呵斥都带着哽咽,裴行川觉得自己可能真挺冷血的,低头看着温应慈泪流满面的脸,心里竟然没有很大的波澜。 第94章 覆上妈妈的手背,一点点将自己的手抽走,被攥紧的皮肉简直要被生撕下来一样,在手背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我平生唯一一次仵逆你们的意愿,是参加艺考,去当艺人。可即使如此,如果没有今晚这么一场闹剧,我今后还是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回到你们身边……为什么事情还是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为什么你们不肯承认你们曾经做过的事……我现在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让我出去透口气。” 世界像按下了静音一般,无声崩塌。 对父母的内疚、感恩,总在跟年少时受过的忽视、窘迫、痛楚扭打在一起。在自我怀疑中挣扎了这么多年,还是没理出个头。 他开了大门,前脚刚跨出去,凛冽的寒风夹杂碎雪从身侧席卷整个玄关,他听见身后妈妈尖锐的哭嚎。 “对不起,行川妈妈错了——” “妈你干什么!” 裴行川转头,风撕扯着大家的头发,他看见裴行乐去拉跪在地上冲门外不断磕头的温应慈。 “对不起,行川妈妈错了好不好,行川啊,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 还有其他人赶来看到这一幕的惊叫声,真是太戏剧,太狗血了。裴行川想笑,也真的仰天大笑了出来,只觉得脑子里混乱极了,这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他越长大,越看不懂了。 他听见裴和冲到跟前说了些什么,看着跪在地上冲自己磕头的妈妈,冷不丁地冒出了句:“你是想打我吗?” 裴和呼吸一滞,“你在说什么?” “还是又想杀了我?” 心如死灰的感觉从未有过的鲜明深刻,裴行川木然地转头看向他,等了一会儿,看裴和用难以言说的眼光看着自己,好像没打算动手。 “不打我走了。” 说完,他走进雪地,走出了很远才想起来,没带伞。 他抬头看了眼路灯下的光带,运气真好,雪已经快停了。 “嘭——”“嘭嘭——” “芜湖~这个烟花好看。” 三米高的孔雀屏一样,坠了满地五颜六色的火星子,万山朗趁着这个燃完,把剩下几个都摆上,一口气全点了,冲身后开着的大门喊,“爸!妈!出来看烟花!” 前院小广场落的积雪都快被踩完了,到处都是他今晚放的烟花,一个萝卜一个坑地插在雪里。万庹安出来时,正好看见万山朗站在喷泉边上,往那个雕像的脑袋上放置烟花。他冷声道:“再摔下来,床上再躺几个月就老实了。” 蒋妙青一巴掌拍在他背上,“大过年的,会不会说话?” 万山朗充耳不闻,捏着打火机伸长胳膊去点引线。可能真被万庹安那么一句给说紧张了,下来时脚底一滑,手不小心扯了下引线,整个烟花筒一歪,竟直接从雕像上掉了下来。炸开的孔雀屏像把扇子扇下,噼里啪啦扫射了一地。 蒋妙青被吓了一跳,默默收回了下台阶的脚,万山朗这个惹祸精还笑得大牙都露出来了,“抱歉抱歉哈哈哈哈哈,还好没事!” “……”万庹安眼睛眯起,举起条胳膊对光看,只见袖子被火星子燎了个苍蝇大小的洞,胳膊一动里面的羽绒就往外冒。 一箱子烟花霍霍一空,万山朗回到檐下,在一堆包装盒里翻不出来了,将目光放向了门口摞着的另外两个纸箱子。 “那是礼花和鞭炮!” 他一抬腿万庹安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好吧。”万山朗咂巴了下嘴,拍拍满手的灰,站起身,“不给就不给,我自己出去买。” 说走就走,蒋妙青扬声嘱咐道:“如果看到礼花,再买几桶回来祭祖用。” 以前上学时会开车,但万庹安不准他上路,前前后后出行都有司机。万山朗早就想出去野了,去车库里挑了辆超跑,一脚油门飚出了大门。 榆阳禁鞭,但老城区一些小巷里的店会偷偷卖。万山朗驱车一个多小时,跨了两个区,找了一家没关门的小店。 老板帮忙把几桶礼花搬上车,瞧了眼灰扑扑的街景里格外拉风的超跑,“哥们儿车不错。” “谢了。”万山朗在摊子上每样捡几盒,扫码把钱付过去,一手拎着一大袋烟花爆竹,“新年快乐!” 买完烟花,他游魂一样漫无目标地在街上乱窜,一趟一趟,最后在路人看装逼男的眼神中,掉头朝一条更开阔的道驶去。 晴庄就在这个区。 等头脑一热到地方了,万山朗站在门口跟值班的保安大眼瞪小眼,又发觉大过年的,人家年节阖家团圆的日子,他就这样贸然上门打扰很失礼。 “还有除了q\q、微信、*音、支付宝、钉*、微博、**会议之外的其他联系方式?”万山朗蹲在路边自言自语,“没有。” 整整一个半月,周一到周五恶补忘掉的知识技能和公司相关事务,周六周日跨省逮人。内应李思时不时会帮忙传点儿消息,可每次裴行川比猴儿还精,听到一点儿风吹草动就跑了,死活逮不到。 万山朗蹲在马路牙子上抓狂了一会儿,突然起身,去车里把一包烟花提出来插路边雪里放。 闲着也是闲着,在哪儿放不是放。 乱七八糟的烟花噼里啪啦炸了一地,万山朗撑着脸蹲在旁边,面无表情看着手里的电光花,“不开心”几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 “哔哔——”就在这时,一束强光灯照了过来,万山朗抬手遮眼,从指缝间看到闪着红蓝交闪的警车朝这边开过来,喇叭里还在喊:“干嘛呢干嘛呢!” 然后万山朗就失去了他唯一的快乐。 放在路边装烟花的塑料袋被收走了,目送他们走出几步,又折返回来拿走了自己手里还剩半截儿的电光花,万山朗愣了一会儿,终于,气笑了。 于是,警察叔叔们口头批评教育完这个除夕夜出来乱晃的该溜子,在开着警车继续巡逻时,只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咻——”地一声从旁边蹿过,伴随着引擎震耳欲聋的嗡鸣,一簇簇礼花刺破夜空,照亮冬日阴云下的晴庄。 “砰砰砰——”“哈哈哈给我玩一个,给我玩一个~”“不给,我已经给你一个了!” 几个孩子追逐跑出长巷,回头时正正撞见一个男人站在墙边的视野盲区,老城区没路灯,十几米开外的公路两边倒是有光照来,勉强也就够这边不摸瞎的程度。 顷刻间,家长描述的各种吃小孩儿的妖怪、拐小孩儿的人贩子席卷脑海,几个小孩儿吓得一动不敢动,相视一眼,疯了一般顺着长巷往回跑。 “……” 裴行川听见打雷一样的引擎声,侧脸朝不远处的公路看了眼,只看见一大黑耗子一闪而过,沿路加特林烟花噼里啪啦窜了三米高,后面还紧跟着一辆快出残影的警车。 这鬼动静儿想不注意都难。他愣愣地朝那个方向看了好一会儿,慢慢扭头重新看向地面。 “我擦,真能追啊。” 十分钟后,万山朗甩开警车后又绕回了这条老街道,可万万没料到,这边的路都被一堆违规停靠的车辆堵严实了,往里开了一截,直接给他堵得没进不得进,出不得出。 听到的警笛声越来越近,万山朗一拍方向盘,破罐子破摔,“得,折这儿了。” 今天这事儿估计不是五百块罚款和批评教育就能了结的,检讨肯定跑不了。万山朗下车甩上车门,搓搓刚才被狂风吹僵的脸,指着那几辆缺德的车上天入地怒骂了一通,原地等警察们过来。 零点将近,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目光无意飘过前面十字路口的一家店铺招牌,万山朗迟疑了一下,总感觉特别眼熟。他回望了眼身后,感觉警察还没这么快来,就顺着路往前走了一段,“这不是裴行川之前帮忙找的那处房子吗。” 听蒋妙青说,他们之前被堵得没办法了,还真在这里歇脚住过半年。喘过气后,就将房子买了下来。 忽然,万山朗看到那个角落有个黑影动了一下,他蓦然站住脚。 “……谁啊,大半夜不当人当鬼。”万山朗蹙了蹙眉,昏暗光线照不见那人的脸,大半夜的,这个时间点猫在这里,委实形迹可疑。 他远远看着那人在原地徘徊,搓手,然后一动不动地站在巷口朝里望,好像在等什么人。年节,天又冷得惊人,巷子口这一片空地上落的积雪竟还算完整洁白,冷清清地映着光。那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久到万山朗眼睛都被风吹酸了,也没见那个人动一下。 万山朗缓步往前走去,就在这时,身后有红蓝光交闪,他顿住了脚,郁闷地转身准备朝回走。 可就在万山朗心里嘀咕着,又回头望了一眼时,一辆车拐上这条路,远光灯扫过了那个身影。金光照亮了他的侧脸,只一瞬又重归黑暗。 第84章 “…裴……裴行川??” 只觉得一个闷雷在脑中炸开, 万山朗看见黑影终于动了,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转身离去。万山朗脑子嗡嗡地,拔腿朝他奔去, “裴行川!” 第95章 呼声穿越长夜, 裴行川猝然抬头, 待那人到了跟前, 才迟缓地回神。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万山朗低头看他扬起的脸, 习惯性捉住他的手轻捏了捏,冰冷僵硬得石头没区别。 “……我出来转转, 路过这里。” 太长时间没说话,像是忘了怎么发音一样,裴行川的声音有点喑哑。万山朗灼灼的目光让他有些无所适从,低头,想起了什么,又抬头看着他的眼睛,“新年快乐!” 心尖一颤, 万山朗目光描过他没什么血色的脸,瘦了,显得眼睛更大了。“嗯, 也祝你新年快乐。” “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他问。 “哦。”裴行川反应有些慢, 好半天, 才说:“就几分钟。” “怎么不进去找我, 或者打个电话呢?” “我就路过。” 裴行川拇指动了动,还没碰着食指就被捏住了。他顿了下,将手往外抽,“我没想打扰你, 就想站会儿就走的。” “别走。”万山朗抓着他的手不松,“求你了,别走。” 裴行川抽手的动作顿住了,多年的朝夕相处,心照不宣地读懂了未尽之意。 “……没有。” 裴行川清了清嗓子,“我准备回家的。” “我要去买烟花,一起吗?”万山朗问。 裴行川犹豫了一会儿,他的右手被万山朗握着揣进了外套口袋,这并不是在跟他商量的态度。 不过裴行川没想这么深,他今晚总在发呆走神。万山朗也没催,只静静等着。十二点将近,老城区河对面的乡镇已经等不及了,鞭炮声率先此起彼伏响起。 紧接着,大街小巷也开始响起鞭炮声,烟花破空的尖啸声划破黑夜,他们循声望去,熔金穗子绽于长空,短暂照亮了这个世界。 “好。” 买个烟花的事,裴行川却跟做下了什么重大决定似的。万山朗垂头,见他铿锵有力地重申:“我们去买烟花!” 没人听到万山朗仍惴惴不安的心。口袋里的手松了又紧,挤过裴行川的指缝,牢牢反扣住,附和道:“好!现在就去!” 像是收到了冲锋号角,更多烟花从老城升起,这段破败老街忽明忽暗,两人并肩朝不远处灯火通明的大路走。 “哎哎哎!你们几个人干什么呢?!”“不许跑!东西要没收!”“臭小子!可真行啊,放个炮把车都丢这儿了!” 警察叔叔的喇叭声响彻天际,快将鞭炮声掩过去。万山朗身形微顿,余光看到裴行川转头去看,赶忙带着他大步朝前走。 裴行川看了眼交闪的警车,“怎么警察都来了?” “乱停乱放吧。我刚走过来时,那段路都被乱七八糟的车堵死了。”万山朗义正言辞,“真是太没素质了!” 裴行川点头,可刚听他说完,就听到喇叭大喊:“不许放烟花!”“快把炮熄了!”“那边戴帽子的那个女生!快把烟花丢了!”“哎!你们站住!那个穿白衣服的!” “!” 穿白衣服的万山朗听出声音是朝着这边来的,拉着裴行川拔腿就跑,后者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已经跟着跑出数十米,仓皇间,看到一些小孩、大人,怀抱烟花爆竹嘻嘻哈哈四处逃窜。 裴行川的声音随着脚步有些起伏不平,“榆阳什么时候禁鞭了?…我们还没买,为什么跑啊。” “我心虚!” 扭头看见裴行川一脸茫然加莫名的兴奋,万山朗哈哈大笑,“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别管了!先跑了再说!” 于是裴行川不再纠结,加快速度奔跑,跟上他的脚步,不再回头看身后这一路污雪泥泞。 两人穿梭在小巷间,万山朗努力分辨着路,终于在把裴行川带迷路之前找到了家卖烟花的店。冲店里吆喝了声,老板紧赶慢赶出来,“两位帅哥买点儿啥……你咋又来了。” 他指着戴着口罩的万山朗,“你刚刚不是……” “哎哎哎——”万山朗狂给他使眼色,“这不想再买一点放着玩儿嘛。赶时间,别废话。” “…哎,哎好嘞。”老板莫名意会到了他的意思,收回在他们身上来回扫视的目光,心说有钱人都什么毛病。有车不开,腿着来。 找了个空旷的地方放烟花,发光喷泉在面前展开,像银河中无数星子坠在脚边,熠熠火光映在他们惊叹的脸上。玩了一会儿,两人并肩坐在花坛边上观赏一个五分钟的大烟花,万山朗注意到裴行川又在走神,胳膊拱了拱他,“裴行川。” 裴行川转头看他。 “你又在想不开心的事吗。” “……嗯。” “那,”万山朗想了想,“还有什么更好玩的事能让你开心,我们现在就去。” 裴行川提起了点兴趣,问:“比如?” 万山朗不假思索,“比如——”“去世界演奏厅听一场交响乐,或是去克里斯坦蝴蝶谷看蓝光闪蝶。” 万山朗震惊:“你怎么知道?!” “好几年前就去过了。”裴行川笑着感叹,“你真的…跟以前一模一样。” “……” 注视着他的侧脸,万山朗嘴角噙着的笑不知怎的淡了些。 裴行川记得他们以前的所有事,但是自己对他却算得上一无所知。微妙的心理无限扩大,演变成铺天盖地的酸味,万山朗用手里燃干净的仙女棒戳着地面,竹棍上的火星迸开,转瞬熄灭。他抬手将棍子掷进了对面的垃圾桶里。 “那你还有什么其他想去的地方吗?” “我是在想,时间不早了,你不回去吗?”裴行川问。 “你准备回家了?” 万山朗扭头看向他,话语中不自觉流露出几分急切。裴行川不置可否,又见万山朗一副欲言又止,朝自己瞟了又瞟,“那我可以跟你一起回去吗?” 这下可不能再装听不见了,裴行川失笑,“大过年的,你让我出柜,是不是不太好。” “我可以藏在床底。” “?” “我不可能走。”燃烧的焰火火光在他脸上展开,硬朗的眉眼泛着柔和的暖光。万山朗捉住他搭在膝盖上的手,穿过指缝,“你甩不开我的。” 目光从十指相交的手,转向那双认真注视着自己的眼睛,无声对视中,短短十几秒裴行川脑海中闪过了千言万语。却佯作平常地转过头去,仰面看着烟花燃烧爆开,短暂闪烁后化作一捧黄土。 鉴于现在还要靠这个烂理由赖着裴行川,万山朗还不能暴露自己闷声发大财的事儿。一路跟着裴行川,死缠烂打跟去了酒店。 半夜,夜色沉静似水,裴行川侧脸望着窗帘后漆黑模糊的天,睡意全无。车辆经过时,灯光流连在白纱帘上,在天花板上牵扯开圈圈金色涟漪,不久前发生的事一遍遍在脑海中重播。 “没有我,他们能过个好年。” 裴行川想,“我到底想要怎样呢。” 父母的关注、道歉,还是什么? 他从未细想过这个问题,可现在想想,如果得不到会怎样? 好像也不会怎么样。 非要争个鱼死网破吗。 非要这么纠缠撕扯,不死不休吗。 裴行川闭上眼睛,油烟浸透五脏六腑,从每个毛孔往外渗出,闷热呛人的后厨里,看不清的何止是眼前,还有这个家的未来。 他们顾好自己已经很难了,奔波在事业和生活之间,受着多方压力,受了诸多冷眼和委屈,敏感而又谨小慎微,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和耐心分给一个没有按照他们预想长大的孩子。 人都是自私的,紧抓自己的那点儿委屈不愿意松口,都期望对方能先低头认错。期望对方是一个合格的孩子,期望对方是一个合格的父母。 裴行川烦,烦天烦地,烦自己,烦得恨不得大吼一声,下床绕着榆阳阴暗爬行三百圈。 人活着真的太累了,只要还有呼吸,就会有解决不完的烦心事接踵而至。每天眼睛一睁,就要去思考昨天遗留下来没解决的问题。一想到如果今天解决不了,明天眼睛一睁,还要面对跟今天相同的局面,就呼吸困难,仿佛这一辈子都看到头了。 郁积于心,但他还做不到这么接地气的排遣方式,只能用被子捂过脑袋侧身背对着这个该死的世界,继续阴暗地祈祷世界赶快毁灭。 忽然,床震了震,一开始裴行川专心祷告没在意这点小动静,直到有人从背后推了推他。 这房间里没有第二个活人。 裴行川从被子里露头,转头发现万山朗抱着胳膊盘腿坐在身后,居高临下盯自己,“你,今晚抱着我睡!” 房间里的灯没开,脸部表情看不到那么细致,是不是盯,有待考证,但这人又在发神经,无可辩驳。 裴行川看了他一会儿,转过脸又将脑袋蒙进了被窝里。 万山朗急了,又推他,“喂!不说话是吧?不说话就是默认了!”说着,一掀被子。 第96章 “你干吗?!” 灌进被窝里的冷风,连带身上的寒气冻得裴行川一激灵,他平生第一次后悔蒙被子里睡,被万山朗胡搅蛮缠搂着,差点被闷死。好不容易挣扎着露个头,裴行川气都没喘匀,抬脚就踹,怒道:“爬床爬得这么理直气壮!” 距离太近施展不开,刚一动就被万山朗手脚并用压得死死的。万山朗低头看他,一字一顿,“半、斤、八、两!咱谁也别说谁,我上次腿瘸了你干的事儿,我都不想说你。把我从黑名单里拉出来!” “…你说啊!”裴行川彻底毛了,发狠将身一扭掀开万山朗,比那瓜田里的猹还难按,反将万山朗扑倒给了他一拳,“别以为我真干不过你!” 这一拳没怎么收力,将万山朗打得偏过脸去吃痛闷哼了声,他不怒反笑,就这么仰躺的姿势一把攥住裴行川的手腕,“那你来啊,有气想揍我你动手啊!动不动就跑得不见人影,联系方式全拉黑,我还以为你胆怯,怕我报复!” “我?怕你报复?”裴行川冷声说:“你是不是太看得起你自己!” “到底是我看得起自己,还是你太看得起我?”万山朗拽着他的手腕死命不松,一来二去,两人又扭打在一起,虽然都是万山朗单方面挨揍。 险险一拳擦着下颌过去,背撞在床头,万山朗喘着粗气,手半环在身侧,怕他从床边摔下去,“还想打吗。” “……”胸口剧烈起伏,裴行川死死瞪着他,抓着衣领的手没松,反而越攥越紧,指尖隔着层布深陷进掌心。 “你站在巷子口,朝那里面看时,在想什么?” 那无意的一眼,到现在仍心有余悸。万山朗又气又怕,看到他这样,难受得又后悔说了重话。万山朗下颌略微抬起,低声问询:“下次给我打个电话好嘛。我不是每次都好运,能遇见你。” “你管我干什么。”裴行川眼睛湿润了, “你自己说了一万遍不想跟我过了!那我下决心放下这段感情……现在这算什么?我真的没有想去打扰你,我只是想看看就走的……”埋怨逐渐演变成嚎啕大哭,积怨已久的情绪倾泻,“我讨厌你。我讨厌你们!情愿你们从来都没有对我好过,我就能狠下心再也不回头!” 选择大哭这样宣泄感情的方式,好像是小孩子的专属。成年人的世界总有那么多的瞻前顾后,左右衡量。 “对不起,对不起……”万山朗眼睛也酸,将裴行川箍在怀里,严丝合缝紧紧拥抱着。颤抖的呼吸扑在他的颈窝,能感觉到脉搏在皮下跳动,温热的血在血管里流淌。 “谢谢你今晚来找我。你在榆阳过得不开心吗。那我们回庆京。” 第85章 “咳咳咳——” 狼烟遮天蔽日, 男人佝着身,被呛得猛咳。忍下嗓子眼儿翻涌的血气,布满血丝的眼睛茫然回望身后滚滚黑烟。 “小心后面!!” 凌厉吼声随劲风席卷天地,他在听到这句话的那瞬间被扑倒滚下台阶, 与此同时, 身后大楼轰然坍塌!目光所及一切事物都被爆炸冲击波轰得支离破碎, 顷刻间, 火光直冲天际。 许久, 世界重新恢复寂静,灰尘土渣之下, 一只伤痕累累的手伸出,艰难地撑着地面从废墟中爬起。 灰尘土渣纷纷扬扬从头上、衣服上落下,他们相视一眼,迎着同伴波澜不惊的眼神,男人显然还不能接受眼前的事实,有些崩溃,“我们……我们又回来了?” 荧幕上, 极速跳转的画面骤然全黑,几个字缓缓浮出水面——3月15日,全网同步播出, 敬请期待。 紧凑节奏将所有观众的心搞搞吊起, 台下掌声雷动, 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传出, 回荡在整个别墅里,花雪拍了韩苑一巴掌,“一个视频你要看几遍啊,把声音关小点儿!” “是大数据一直给我推。” 韩苑大喊冤枉, 将这条视频划走,还有些意犹未尽,“连发布会的视频都在网上疯传,《重开》这是要爆啊。也不知道他们今天还来不来。” 方舟路过时正好听到对话,顿住了脚,“裴行川和万山朗他们不来了吗?” 《假面情侣》整改归来,为延续前两期的热度和话题度,去年年底节目组就开始摇人,大家也是拼命挤出了档期,今年三月中旬齐聚在此,结果千算万算,没想到热度最高的一对儿缺席了。 花雪仰天叹息,“听崔盛那个讨厌鬼说,他俩都不太想来。是不是不想给我蹭热度!” “出息得你。”方舟失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到花雪他们都没再提起,不动声色问:“崔导也不去催催?这少了俩人,就我们六个人怎么录啊。” “也可能会有补位嘉宾?”花雪的关注点还在剧上,“我也在追剧,昨天那集气得我牙痒痒,裴行川演的窝囊废可真窝囊,还说今天见到他,会忍不住上去质问他呢。” “你?质问他?” 韩苑噗哧笑出声。作为大家公认的小天使和好好先生,今天这声笑竟叫人听出了嘲笑的意味。 “且不说他理不理你,你私下里见着他是什么样的?” 说着,韩苑板起脸,在花雪呆滞的凝视下,冷艳地朝她一瞥,“花雪。那只是剧,你入戏太深了。” 方舟欲言又止,“呃,那个……” “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野榜吗哈哈哈,最低情商,裴哥在上面从头待到尾。” 有模有样学完,韩苑哈哈大笑,“你跟他开玩笑他会当真的。然后把你噎得说不出话,到时候尴尬的可是你自己!” “你们在说什么呢。” “我们在说裴哥听不懂好赖话。” 不假思索说完,韩苑看见对面的花雪和方舟一个低头玩手机,一个低头玩手,“别看我”几个字明明白白写脸上。 最低情商野榜没把韩苑收录进去,是有原因的。 电光火石之间,他敏锐发觉自己身后的光线怎么被遮住了,刚才询问的声音也越想越熟悉,他仰头跟裴行川四目相对。“…嗨裴哥好久不见,我们刚才正聊你呢。” “哦。” 裴行川倒是没什么大反应,将肩上的斜挎包取下,放眼别墅开阔的视野,“统筹说我的房间在三楼靠露台的那间。” “电梯在那边!” 这立功表现的时候花雪跟方舟倒是不装死了,要不说他俩咋能玩到一起去,唰地同时指向一角,快出残影,裴行川目睹全程都怕他们把胳膊甩折了。 “谢谢。”裴行川走了几步,突然想起来什么事,回头看向他们, “你们继续。” “……” 目送裴行川一行人的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花雪憋不住笑,自以为置身事外没在裴行川记仇本上,嘎嘎乐得扁桃体都露出来了。 韩苑脸色姹紫嫣红,深深叹了口气,面对她幸灾乐祸的嘲笑还有闲心感叹,“还好朗哥不在。” “他咋啦?” “人挺好,就是碰到关于裴哥的事时,有点喜欢小题大做,他会阴阳怪气内涵……” 说着说着,韩苑突然发现对面俩人又在一个玩手机一个玩手。 “……”他有点绝望地仰头跟万山朗四目相对,“嗨!朗哥好久不见啊,你也来了啊哈哈…我们正聊你呢。” “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万山朗鼻梁上架着墨镜,一手挎包,一手拎着行李箱,也不知道他在屋里戴墨镜看不看得见路,只看见他目光梭巡一圈,“裴行川刚才是不是已经进来了?” 花雪举手,“他在三楼!” 万山朗点点头,空出只手拍拍已经僵成雕塑的韩苑,一副安慰涉世未深的小男孩的口吻,阴阳怪气:“男人多的地方是非多,你不懂。” 说完,脸上堪称教科书般阳光开朗的笑容丝毫不变,潇洒从容地摊开手,即使隔着墨镜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的眼白了,“你们继续。” 花雪快笑疯了,“不是说不来了吗,怎么一会儿一趟一会儿一趟的!” 这次录制节目的地点在一座名叫童话岛的游乐园。从远处看去,这座湖中岛被一只巨大的透明结界笼着似的,岛上高耸的城堡和各种游乐设施被笼罩其中,像是音乐盒上的水晶球。 方才乘观光车横跨整个园区,游客络绎不绝。万山朗还感慨了一下抠搜的节目组总算大方了一回,竟然舍得为录制包下整个游乐场。 等到了住处,才发现他们大方过头了——搭档的房间不在一起。 等跟拍录完素材走了,万山朗溜去隔壁,房间里空无一人,找了一圈才在露台找到躲清静的人。 两个月飞逝,厚衣服还没脱下,已经能看到春天的影子了。 裴行川坐在围墙边的沙发里看剧本。度假别墅为了迎合整座童话岛的主题风格,从软装到小花园的花朵都透着憨厚可爱。迎春花树瀑布似的垂下枝条,在稀薄暖阳下,鹅黄色小花热热闹闹簇成一团。 前几天他们才野够了从国外回来参加发布会,时差还没完全倒过来就赶来录节目。万山朗从来都是个假期作业临到头一晚创造奇迹的,看到裴行川这么用功,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心说这就是优等生的自觉吗,男人专心搞事业的时候果然最迷人,他以前怎么没发觉裴行川用功的时候这么迷人……等他怀着瞻仰的心摸到跟前,才发现裴行川是闭着眼睛的,脑袋一点一点地在打瞌睡。 第97章 万山朗沉默了片刻,由衷感叹,“裴行川连打瞌睡都这么好看。” 他放轻动作去抽剧本,刚一拿,剧本那头忽然被抽紧。 “?干什么。” 裴行川只是小憩,并没有睡着。睁眼瞥向来人,见是万山朗,眼睛里提防和警惕瞬间消散。 “没睡着啊。”万山朗的语气听着好像有点失望,裴行川揉太阳穴的手一顿,无语凝噎,率先出声警告:“不然呢,你还想干什么。一边玩去。” “我没有!”万山朗委屈,“我只是看你这么累了还在看剧本,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情真意切到就差掉两颗金豆子以鉴丹心,裴行川额角抽跳,面对这样可怜巴巴的眼神,如果不是吃了一堑,又吃了一堑,吃了一堑又一堑,他可真信了。 裴行川觉得自己这次总算“长一智”,只几秒便回过味来,他可太知道这人打什么鬼主意了,“少来。” 见被戳破,万山朗一秒收戏懒得装了,黏黏糊糊地抱了上去。裴行川穿得厚,绒面外套鼓鼓囊囊抱着很舒服。他眯着眼在裴行川颈窝蹭了蹭,哼道:“我也困。” “那你回房间睡觉去。在这里狗熊蹭树就不困了?”裴行川冷漠地给出了解决办法,怀不乱捧着剧本,坚定地表示要继续工作。 “你跟我一起回去休息呗。” “国家尚未富强。” 万山朗噌一下坐起, “你现在是连个新理由都不想编了吗!” “马上就要开机了,我要临时抱佛脚啊。”裴行川仰头对上万山朗的目光,无奈道:“拿钱办事,这个理由够了吗。” 万山朗面无表情,“您是说,您管阅读了三遍原著,写了几万字小传,自己跑去山区找感觉,旅游期间把剧本翻烂了等以上行为叫临时抱佛脚。是这样吗亲?” 裴行川认真点头,“是这样的。” 无言对视,在这样诡异且微妙的和平中,裴行川目睹万山朗起身,还没反应过来他想干什么,忽然眼前视线天旋地转,竟是直接被这莽夫扛了起来。裴行川惊出一身冷汗,腹部抵在了肩膀上有些难受,他手里的剧本都还没来得及放下,单手死死抓着衣服,“万山朗!你有毛病啊!” 万山朗抬手在他屁股上落下不轻不重一巴掌,叫他不要乱动,一边朝房间走一边骂,“呸,最讨厌你们这些卷生卷死的人,简直将国民幸福指数干到了新低。真该通通拉出去枪毙!” “万!山!朗!!!我自己走!”裴行川脸涨得通红,杀了他的心都有了。顾忌着这姿势摔下去得高位截瘫,不敢使劲挣扎,眼睁睁看着周遭环境变换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露台离他房间很近,就几步路的空挡,没撞见人。一口气还没松下,忽然感觉万山朗站住了脚。 “放我下来!”裴行川回头,赫然同李思、韩苑方舟花雪几人不知道多少目相对。 “……” 裴行川瞬间呆住了。其他几人也傻眼了。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第86章 万山朗干咳了声, 目光逐个扫过房间里的人,“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那啥,不好意思走错屋了,我俩先走……” “你们来我房间开part吗?!” 裴行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算了, 不想用这么奇怪的姿势跟人对话, 实在忍无可忍, 后槽牙都快咬碎了:“都给我出去!” “我我我们是想来道个歉的, 对不起对不起……”韩苑手误无措, 一时不知道是先迈腿还是先捂眼,被满脸邪笑的花雪推着乱七八糟地逃了。方舟路过还犹豫了下, 目光有点担忧,“你们……” 裴行川:“出去啊!!” 一群人呼啦啦从身旁刮过,李思殿后,出去时还识相地将门关好。好像大家心照不宣为接下来限制级情节遮遮掩掩——虽然遮了跟没遮没区别。 屋里只剩下他俩,万山朗舔了舔嘴唇,心里有点发虚,这下可真有点不敢把裴行川放下去了, “先说好,不许打脸!” “你还敢跟我谈条件?!!”老脸丢光,这下也不怕摔了, 裴行川拼命翻腾起来, 预备下来就跟万山朗拼个你死我活。 “好好好。”万山朗一手按腰一手扶腿, 怕他真摔了。刚把人放床上, 耳边风声起,骤不及防被缠抱“哐当!”一声摔在了床上,“万山朗我杀了你!” 肚子挨了一拳,护着上面顾不到下面, 被追着按床上揍。躲不过,万山朗闭着眼呈大字型躺着摆烂,“杀杀杀,随便杀。我死了你可就当鳏夫了。” 裴行川快气炸了,躺平了正好方便动手,上去揪他的领子抡起拳头就揍,“我去你的!” “哎呀,你真打啊。” 万山朗吃痛,三天两头犯贱挨揍,也被揍出了经验,当即耍赖翻身牢牢箍着裴行川的腰,脸埋在他腹部,“呜呜,我错了。” “这光天化日的,你、你!”裴行川推不开他,都没勇气回想刚才那几人的眼神,像被一瓢滚水兜头浇下,脑子热得发蒙。指尖戳在万山朗的眉心,愤然开口: “你不要脸我还要!他们会怎么想我们!” 万山朗一脸无知,“能怎么想。” “……非要我说这么明白是吧?” “你不是不在乎别人看法的吗。” “但我也没有这么不知羞耻吧!” 裴行川居高临下怒视着他,相顾无言了一会儿,目睹万山朗默默低头,把脸继续埋进衣服里半天不吭声。他一脸迷惑,单手比枪抵着他的脑袋,“干什么?你还委屈上了?” 万山朗郁闷的声音慢悠悠传来,“宝宝,别生气,我这次真的知道错了……呃!” 头皮钝痛,后脑的头发被抓着,万山朗被迫抬头,迎面对上裴行川威胁眯起的眼睛,气息几乎扑面, “你再叫?” “……”这样的姿势很被动,脆弱的喉部完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里,咽口唾沫,喉结都上下动得明显。万山朗除了最初错愕了那么一瞬,很快便回过神。脸上的笑好像万分真诚,定睛直视进那双眼睛里,“宝宝~我真的错了~原谅我吧,下次再也不敢了。” 如果不是他的手顺着棉服宽松下摆伸进去冰得裴行川一哆嗦的话。 裴:“……” 裴:“要不你先从我身上起来再说这话。” 万山朗想也不想,“不起。” 万某人对自己猪一样的体重没有自觉,裴行川腿都被他压麻了。磨了磨牙,一脚蹬在肩膀上把狗皮膏药踹开,腿跟踩着电门儿一样酸爽。身残志坚下床,一瘸一拐地捡起掉在地上的剧本。 刚才李思收拾行李时将窗帘拉开了,落地窗外,整个世界是糖果色的,人工湖上飘着几只载着游客的卡通小船,阳光洒在湖面上细闪着微光。 春和景明,波澜不兴。 万山朗嬉皮笑脸地又凑上前,仿佛一会儿不挨着就浑身难受似的,胳膊跟他贴着,“真好,跟你站在一起,世界都是糖果色的。” “嘶——” 裴行川后槽牙酸倒一片,抬眼上下扫这张脸。皮像端正俊朗,很有成年男人的魅力,但神态气质又洋溢青春气,有种说不上来的奇妙感。 没失忆之前,万山朗还是偏闷骚那一挂,现在这样打直球——虽然已经打了几个月了,裴行川还是没脱敏。 “能不能别这么腻歪。” 裴行川竖起跟手指比在自己嘴唇前,示意万山朗噤声,“前任勿cue。” 万山朗点头,紧接着,裴行川瞧见他四下打量,跟小偷踩点招呼作案同伙一样,冲自己勾勾手指。 “?干什么。”裴行川看他又想作什么幺蛾子,就听到这人偷偷摸摸做贼一样附在他耳边:“你现任在哪儿呢?我们可以偷情,没关系,我不介意的。” “……” 还好这人还知道当小三不光彩。 裴行川脸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也冲他勾勾手指,万山朗凑过去,只感觉到气息轻轻拂过:“滚你大爷的。” “太好了!”万山朗一脸惊喜地看着他,“我也喜欢你!” 裴:“……?” 就在这时,外面天突然黑了下来。二人站在窗边,正好目睹这一切,现在是下午三点,几乎是在半分钟内,天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暗了下来,直至进入黑夜一般一片漆黑。 “?!今天有日全食吗?” 万山朗推开阳台的玻璃门走了出去,外面已经不见一丝天光,童话岛上的各种灯光设施纷纷亮起。裴行川也跟着出来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兀自沉吟:“终于要世界末日了吗?太好了,我不用工作了。” “……”万山朗怜爱地抬手揉乱了他今天早上起大早做的发型,“这么反派的台词,不要命了吗,小心被拯救世界的小学生们听见。” “轰隆——”一辆空中飞车从几十米高的航道驶过,发光车身在夜空留下长长一道火红残影。待残影消失,黑色天幕上有星河缓慢流动。 第98章 “我去,外面的世界什么时候进化成这样了。” 花雪伸长了脖子眺望飞车消失的地方,目送那道火光渐远,在小岛边缘突然下落消失在那视野中,“哎,一会儿我要玩那个,一起?” 被邀请的方舟拼命摇头,“不不不,我惜命。这太高了……” 第二天上午八点,童话岛迎来了今天第一次日落。虽然昨天已经见识过了,众人对着头顶肉眼难辨真假的天仍在啧啧称奇。准时蹲守直播间的观众们瞬间挤满了弹幕,纷纷恭喜节目组终于归来。 “那是日落飞车,每次日出东方,会启程绕整个童话岛一周。日落之时沉入西边海底隧道,在日出之时再次升起。” 宝石广场上,导演崔盛举着喇叭站在画面外,笑眯眯地向嘉宾们发问:“国王喜欢星星,于是这里的天十五分钟一黑,十五分钟一亮。这样的话,国王一天可以看多少次星星?不许用计算器!” 就这点计算量,还要防贼似的专门提醒一句,万山朗啧了声,有种被侮辱了智商的感觉,“不用就不用。四十八次呗。” “错!”仿佛料到了他们的答案,崔盛不假思索说完,意味深长笑着说:“第一个算出来的人,可以拿到今天的第一条线索,优先十五分钟出发。” 今天的游戏规则都还没宣布,余下的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崔盛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一个小时两次,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不就是四十八吗。” 许久不见,崔盛脸上那仿佛尽在掌握,看一群傻子般洋洋得意的眼神还是那么欠揍,“再想想。委婉提醒,是个脑筋急转弯。” “这还能脑筋急转弯。”万山朗胳膊肘搭在旁边肩上,把裴行川当拐杖靠。思索了几秒无果,忽然听见他的声音:“一次吗?” “回答正确!”崔盛挥了挥手上的信封,“请上前来领取!” 裴行川上前拿了信封,拆开后,里面掉出来一张简易版地图,上面画了几个标志性建筑,在其中一个设施上箭头标注了一支宝石爱心柄的钥匙。 其他人还在为上道题不解,“怎么就一次了?” “因为一黑一亮为一天啊。” 崔盛摊手笑道:“这是常识。好了,言归正传,今天的任务很简单:猫鼠游戏。” “各位误闯童话岛,每当黑夜降临就会有‘猫’出没,猎捕外来者,大家需要躲过‘猫’的追捕。整座岛上散落着五十只宝箱,其中有五只里面装着能打开通往岛外通道的钥匙。若成功在最后一次日出日落,括号:晚上六点到六点半,城门没有人看守时逃出去,即视为任务成功。” 崔盛宣布完游戏规则,又补充道:“而你们之间,有人背叛了组织加入了猫党。ta会把你们的位置报给猫。考验cp之间信任和熟悉度的时候到了。任务结束前,每人都有一次机会将自己的搭档票出去。如果各位误让卧底一起逃出童话岛,则视为全体任务失败哦。” 万山朗从裴行川手里抽过地图,扫视上面的简笔画, “不光要防备外人,还要防备内人。崔盛这是要玩弄人心啊。” 不远处架设的机位怼着拍,跟拍们也调试好机器各就各位了。他们说的话全部通过衣领上夹的领夹麦克风收进直播间。裴行川装作没听见,一把抢回了地图。 “咱谁拿不一样嘛。”被嫌弃了,万山朗也不恼,伸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我们一会儿去玩这个、这个、这个、这个。” 游戏还没开始,就安排得明明白白了。裴行川沉默了几秒,“我严重怀疑你就是叛徒。” 画面外,崔盛宣布游戏正式开始。万山朗正在张望标志性建筑在哪里,闻言想也不想,顺着他就开始胡诌,“对,我就是,求你报警抓我。” “……” “哎,万山朗干什么去!” 刚才他俩集体开小差,没听到崔盛后面的话。前脚刚走了没两步就被叫住了。看到大家都望着这边,他俩一脸懵。粉丝们一点不惯着,纷纷在直播间敲弹幕: 【我举报他们上课不听讲!】 【人家都听着规则呢,就你俩在下面讲小话(指指点点)】 【脑袋都凑一块儿了,说啥呢这么开心】 【一段时间不见,怎么感觉他们气氛不太一样了呢】 【对对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一样】 崔盛举喇叭,怕声音再被他们忽略了似的,专门把调节声音的旋钮调到最大: “只有裴行川一个人能提前十五分钟走!” 两人相视一眼,裴行川冲万山朗拜拜,“不要急,等会儿就票你。” 第87章 地图上第一处标记的地点在旋转木马, 裴行川顺着游览线路走出很远一段距离,举目四望,连一匹马都找不到。 拍摄期间童话岛不对外开放。今天的园区格外冷清,所有运行的游乐设施照常运行, 可细看时会发现所有座位上都空无一人, 只有少数管理设施的工作人员坚守岗位。 简笔画只能看出大致的方向, 现实中各种游乐设施星罗棋布, 裴行川走着走着就不知道绕去哪里了。他出发得早, 路上遇到节目组安排的npc,上天下水做了几个任务后, 又拿到了三张地图。 不过,不管是哪张,裴行川都有点找不着北。正跟只有几根线条组成的地图大眼瞪小眼,忽然听到远处的吆喝声。 蛋糕顶的姜饼屋前,那位敬职敬业对着空气揽客的店员小姐姐目的太过明显,毕竟附近几十米只有裴行川和他的跟拍两个活人。 “又是给任务的npc?”裴行川很快反应过来朝那边走去,还没等走近, npc已经迎上来热情地向他推荐:“帅哥要不要尝尝我们今天的甜蜜套餐?挑战成功就可获得神秘礼物哦!” 目光落到托盘里摆着的几条跟筷子粗长差不多的巧克力手指饼干,裴行川说:“来一个。” “好的呢,规则是:两人同吃一条饼干, 先吃到交界线位置的人获胜!”npc往他的身后望了望, 没看到人影, 委婉地问: “嗯……您的搭档或者朋友来了嘛?” 裴行川眉心一跳, 这暧昧的破游戏,节目组果然还是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制造工业糖精的机会。 弹幕: 【烂俗!节目组别总搞这些尴尬的情节好吗,嘉宾们会很尴尬的!我不尴尬,裴六让我来。】 【小万都不在, 习子你咋做】 【裴六这是绕哪里去了】 “我一个人来的。” “那您可以在这边稍作休息,等待您的搭档或者路过的客人呢。” 恰好到了日夜交替的时候,裴行川望着日落飞车飞越过正上方,整个天空飞速变化,晚霞流转,黑夜如影随形,直至与真正的黑夜一般无二,园区内的路灯彩灯陆续亮起。 夜晚降临,会有猫出来抓人,裴行川躲进姜饼屋,里面充斥着蛋糕胚和奶香的味道,店员小姐姐还贴心送来了热茶和点心。可还没等裴行川喝完半杯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匆匆而过。裴行川往窗柩后缩了缩,侧脸朝外望,只见几个绿茵茵的不明物体,从姜饼屋正对的那条路跑过去了。 乍一看,跟鬼火一样。裴行川用力眨了眨有些疲劳散光的眼睛,才看清那大概是几个高大的男人,发光的部位应该是他们制服上的猫头图案。嘉宾们身上的衣服也印有橙色荧光的卡通鼠图案。 “叮铃铃——”大门上的铃铛响起,裴行川应声转头,正好跟气喘吁吁的来者对上目光。 “裴老师,你也在啊。” 花雪喜出望外,一边歇气,忍不住继续跟他吐槽:“我们被三只‘猫’追了一路,哈哈哈笑死我了,你懂一米八几大个儿肩宽腿长的猛男,头戴毛绒耳朵的那种冲击感吗?那感觉,啧……” “不懂。” 裴行川放下热茶,往卡座里面挪了个位置,“坐。” “这店位置还挺好,刚开始几分钟,你就歇上了。” 方舟跟花雪刚坐下,npc端着她的道具过来了,“几位客人可以尝尝我们今天的甜蜜套餐哦,挑战成功就可获得神秘礼物!规则是:两人同吃一条手指饼干,先吃到交界线位置的人获胜!” 几人相视一眼,裴行川敏锐察觉到了关键所在:“只有一份礼物吗?” “是的呢,我手里只有一份哦。”npc笑眯眯地说:“先到先得,你们谁来呢?” “我!”“我!”“!” 钥匙只有五把,今天这也算得上另一种形式的个人战。三人同时开口,花雪当仁不让,“我们是搭档!” “那我还是先来的呢。”裴行川不咸不淡地说。 “你这个人…你都有一条线索了。”花雪急道:“万山朗也不在边上,你就让给我们嘛。” 不好意思说自己迷路,三张地图,哪张都找不到钥匙在哪儿,裴行川道:“谁会嫌线索多。” “有道理。”花雪一秒倒戈,无情地冲方舟宣布:“那我跟裴行川来!” 第99章 裴:“?” 方舟一愣,脱口而出:“凭什么你来?” 裴:“???” 这个走向,不仅是裴行川,也打了弹幕里的观众一个措手不及: 【万山朗:so?】 【不是,裴啊,这咱就不插一脚了吧,胜负欲倒也不用这么旺】 【人家设置这个环节就是要让观众看你们暧昧拉丝,闪躲羞涩的,你们这桃园三结义的气势…你们收到节目组的打款不会觉得受之有愧吗!】 【啊这,要不小裴吃两次吧】 【一夫一妻!一夫一妻!】 【前面big胆!你把我万放在哪里?】 【小万正在赶来的路上】 “等等,你们能不能先问问我的意见。”裴行川有点懵,“我的意思是……” “不重要。”花雪大手一挥,“你在我们之间选一个,或者我们‘手心手背’决定。” 虽然知道大家都是炒的cp,对面这对儿更是一点儿自己在炒cp的自觉都没有,但被他俩这对情侣虎视眈眈地盯着,做这种“你要他还是要我”的选择,裴行川还是有点尴尬,又不舍得放弃这条线索。 心说你们都不尴尬我尴尬什么,他豁出去了,“那猜拳吧,一样的人做这个任务。” “好。”花雪赞同,“听天由命。” 于是,几秒钟后,听天由命的花雪落败了。 “是我。”方舟挑眉跟花雪嘚瑟了一下,在花雪气冲冲的拳头过来时,抬手就接住了,“你要想要的话,一会儿赢了给你。” 花雪才不屑,“不要。你早干什么去了。” 裴行川面无表情站在一边,心说失算了,死情侣,我是你们play的一环吗。 裴行川打断了他们,拿了一根饼干,“快点吧,我想出去。” “好的好的。”方舟闻声看向他,脸上笑着的表情瞬间收敛了一些,低头叼上了饼干的另一端。类似于这样的吃手指饼干游戏,综艺节目里经常看到,也不算陌生。他掀起眼皮悄悄看了眼对面那人,结果裴行川一直都在盯着他看,这么一抬眼,正好撞上了他的目光。 就方舟这么一愣神,npc小姐姐一声令下,裴行川咔咔两口吃到了中间的位置,轻松拿着线索,在花雪气急败坏的叫声中,路过呆成电线杆的方舟,潇洒离去。 两位正主的好胜心让这个游戏的粉红滤镜碎一地,但不少拿着放大镜看节目的杂食党还是能嗑生嗑死: 【?方舟怎么突然扭捏了起来。】 【刚才那个方舟悄悄抬眼看裴行川的特写镜头,导播你是会切的哈哈哈】 【背着小万吃一口】 【是饭吗你就吃】 【这直到顶天立地的两位,你们是怎么嗑起来的我请问】 【裴,危】 【!】 【裴,危】 【裴,危】 【从隔壁直播间过来的,裴,危!】 “对了。”裴行川全然不知自己直播间弹幕里发生了什么,一只脚都跨出门了,又转身问:“你们来时看到万山朗了吗?” “不知道。”花雪哼了声,眼睛望着天花板,“刚才好像看到了吧。” “好的,谢谢。”裴行川退了出去。想了想,门框上悬着的铃铛又被他推开的门碰响了。里面俩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去而复返的裴行川,后者慢条斯理从口袋里掏出一沓地图唰一下掸开,纸张发出清亮的脆响,“菜,就多练。” 弹幕: 【裴,危】 【裴,危】 【哈哈哈哈人都出去了,又专门折回来炫耀】 【知道了知道了,你超厉害】 【怎么有点可爱】 【?弹幕在干什么,什么危不危,发生了什么】 【小裴:(叉腰)菜,就多练!】 【裴,危】 …… 还没来得及怼回去,那人一溜烟跑了。花雪回过神,门上挂着的铃铛还在大幅晃动,昭示方才不是她眼花幻觉,“他嘲讽我们??” 方舟哭笑不得,“是啊。录了这么久的节目了,这还是第一次看到裴老师跟我们开玩笑呢。” 天亮了,猫们都停止移动站在路边。脚下这条路是主干道,分布着好几个热门项目,发任务的npc们也跟着扎堆。裴行川没走多久又遇到了个发任务的npc。 刚才在海洋馆里找到了第一个箱子,虽然是空的,但也是个好的开端。他正踌躇满志准备横扫剩下的地图,遇到npc安排的坐过山车任务,想都不想地就上去了。结果等软着腿下来时,黑夜又一次降临,裴行川做任务忘了时间,等回过神来放眼一扫,以小广场中心全方位辐射,有四五只绿茵茵的鬼火在活动。 这片区域已经靠近童话岛的边缘。游乐设施边上大都空旷,没有藏身的地方,裴行川只得临时朝旁边供人歇脚的石林公园跑去。 嘉宾们身上的橙色的荧光标记在黑夜里移动起来也很明显,裴行川很快被附近的猫发现了踪迹,他一路狂奔,不知不觉间已经将扛着沉重摄像机的摄像小哥远远甩开。 公园里的树木、假山遮蔽,天生是捉迷藏的好去处。装饰的led灯灯光都被一层层枝叶、石块剥削地所剩无几。身后紧追不少的脚步声渐近,裴行川稳了稳砰砰乱跳的心脏,顺着石林中间的小路往里走,想找个地方躲到天亮。 可就在转过一处转角时,他听到了枯叶被踩碎的脆响,电光火石之间,还没待那声脆响彻底消失在耳畔,黑暗中巨力扯得他一踉跄,措不及防间被拽进了石林中黑暗没光的角落。 先前高度紧张时,裴行川全部注意力都停留在猫身上,此时堪堪收回,还以为是哪个嘉宾在跟他开玩笑,刚想开口说什么,面前微风撩过,嘴唇上贴上了个柔软的事物。 “!!!!” 第88章 藏在角落, 那人又一堵墙似的拦在面前,所有光线都被挡得一干二净,裴行川整个后背贴在石壁上,视线里一片漆黑。他感觉全身汗毛都惊吓得炸了起来, 短暂的震惊过后, 抬腿就往那流氓下三路顶, 可刚一动, 对方先一步将腿卡进了他的两腿之间。 “!!你他妈……”裴行川扭开脸一口气没换完, 又被掐着下颌追上亲吻,两只被掐着举过头顶死死按在墙上, 这个被动的姿势压根使不上劲,稍一动倒像是主动投怀送抱。 不远处有脚步声匆匆跑过,是裴行川的跟拍,他在附近打转了一会儿,疑惑地自言自语:“明明看见是往这边跑了啊……裴老师?裴老师你在哪里?” 几步之外的石林山洞里,裴行川耳边是粗重的呼吸声和搅弄的水声,缺氧导致他有些头晕目眩, 因为那一串脚步声,心脏过载,引起一连串惊悸。 发不出声音, 裴行川想看清这个人的脸, 可惜这个角落真的很适合偷情, 任凭他怎么努力都看不清这人一根头发丝。对方好像察觉到了极其细微的空气波动, 低笑了下,抬手遮住了裴行川的眼睛。 唇齿交缠,这一声很轻的笑声叫裴行川高度紧绷的精神颤了一下,他在心里忿忿地骂, “……疯子。” 时间像被无限拉长,天亮起来时,裴行川眼睛不适应骤然大亮的环境,待睁开眼时,四下无人,刚才好像只是做了个香艳的梦。 不知道什么时候滑坐在了地上,他望着空无一人的石洞呆了几秒,当即从地上爬起来跑出去,在石林绕了一圈都没找到人,倒是遇到了找他的跟拍。 “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跑出去?”裴行川一上来就抓住他炮语连珠地问:“或者有什么人在附近活动?” “我没看到什么人啊,这地儿太偏了。”跟拍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 嘴唇又麻又疼,不好面对摄像头,裴行川抿了抿嘴唇,总不好说刚才被狗啃了一通。他从小公园出去,没走多远就遇到了花雪和方舟。 大家选的都是同一条游览线路,遇上也不奇怪。不过裴行川现在不想看到人,怕叫人看出什么端倪,他见着人扭头就走。 “等等。” 花雪小跑着绕到他面前拦住了去路,“干什么见着我们就跑,是不是藏了什么好东西!” 裴行川停在了原地,低头看向这个姑娘,“你们刚才在附近有遇到谁吗?” 直播间有观众嗅到一丝不对劲的: 【从刚才回到直播间开始就一直在找人,你刚才遇到谁了?】 “没啊。” “哦。” 裴行川一秒都不多留,绕开她走了,“我能有什么好东西,只有几张地图罢了。” “几张?我们才拿到一张啊。” 要不是在录制节目,花雪简直想让中指高耸于裴行川两眼之间。 道就这么宽,大家走走停停又在任务点遇上了。npc为难地左看看,右看看,“几位游客,线索只有一条,你们……” 裴行川和花雪各自抓着地图的一边不松手,可怜的地图在他们之间扯来扯去,疑似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第100章 “……裴、行、川,今日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不是嘛?”花雪的牙齿仿佛都在用力,脸上还在努力挤出假笑,“这个就给我吧~给我,我就告诉你刚才我看到了谁。” 刚才受了一肚子的气,这俩人正好撞枪口上了。听到她威逼利诱,裴行川眼睛微微眯起,心中焦躁的无名火越烧越旺,拒绝得更生硬不留情,“我不。” “别抢了,再撕纸就要断开了。”可怜方舟为了一张不属于他的线索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左劝劝,右劝劝,无法,“你们这是干啥…” 地图叠起来还没巴掌大点儿,花雪不讲武德两只手抓住了两角,局势逐渐朝另一边偏向,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终于结束。 “嘻嘻,谢谢裴老师啦~”花雪有样学样,嘚瑟地将地图一抖,在裴行川面前展示一圈。 “。” 裴行川不屑的目光在瞟见图上的标记时瞬间停住了,地图一晃而过,他不经意地提起:“……你这个地图,跟我的一张好像一模一样。你拿出来我再看一眼。” “地图npc那里都只有一张,怎么可能一样。”花雪一眼识破了他拙劣的谎言,对着地图端详了一会儿,问方舟,“这是哪里?” “我只是想确认一下那个是不是宝石广场上的雕像。”裴行川说:“不给看就算了。” “…真的有点像。”花雪谨慎地看了裴行川一眼,跟方舟嘀嘀咕咕商量了几句,拖着他选了条路走了,“拜拜!别再遇见!” 目送他们的背影隐入拐角。裴行川仰头看了眼路边的指向标,朝着方才来的那条路走去。 那张地图上的标志性建筑是一个国王石像,虽然跟宝石广场上的那个一模一样,但是地图上的这个是修在一片迷宫一样的环境里的。花雪他们以为是绿化带,可裴行川一眼看出这是刚才被他转了个遍的石林公园。 方向感好,有时是很实用的技能。 比如裴行川明明知道那个石像在哪里,却再次迷失在了返回的路上时,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绝望心情。等他紧赶慢赶终于找到了石林公园时,老远就看到花雪和方舟比他还要先到,正在研究石林公园外立着的游览图。 裴行川抬头目睹天空再一次黑下来,心中忽然又有了主意。 “这地方这么偏僻,应该没事吧?” 花雪关了手机手电筒,踮着脚梭巡一圈,没看到有猫的绿色荧光出现。 “那我们别耽误时间,接着找吧。”方舟眨眨眼,努力分辨着公园里的岔路,两人进去没多久,忽然一阵脚步声飞速接近,花雪警惕地回望,只见一个身影朝这边奔跑,他衣服上橙色荧光图案在夜晚晃得像一簇烈火。 “那是谁?” 花雪微微佝偻着身子预备逃跑,刚退了一步,背后靠上一具结实的身体,方舟拍了下她的脑袋,“那是裴老师。” “怎么又遇到他了。”虽是这么说着,花雪松下口气,可就在电光火石之间,余光里绿色荧光一闪,花雪和方舟的大脑尚未完全处理这个颜色代表什么意思,裴行川一阵风似的从旁边过去,然而与此同时,那三个荧光猫头直直朝着这边过来了! 今晚的石林公园注定不会安静。 天亮了,不负之前把这里掘地三尺,裴行川这次轻而易举就找到了出去的路。他右手揣在口袋里,握着把红宝石柄的钥匙。 “站住!” 听到冲着自己的喊声,裴行川脚步一顿,回头望去时,还隐约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惊讶。 花雪跟方舟气喘吁吁地追,见到他,他俩就像饿了十多天的猎狗见着落单兔子似的,生怕他跑了,眼冒红光一左一右围了上去。 “好,真好!就是你故意把猫引过来是吧?裴行川你可真行!”花雪气笑了,抹去满额头的热汗,娇俏的一张小脸肉眼可见气到扭曲,“东西呢?交出来!” 裴行川面不改色心不跳,往后退了一步,“什么东西。” “装,你再装。”花雪叉腰,懒得再看他的表演,抬抬下巴,“方舟,搜!” 方舟摩拳擦掌朝裴行川身边走去,“裴老师,你把钥匙给我们就行。我们不为难你。” 裴行川一步步往后退,余光里在看逃跑的路, “你们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别跟他废话。”花雪见方舟磨洋工一样还在跟裴行川讲道理,她撸起袖子打算自己上。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转角忽然听到有人高声呵道:“干什么!” 万山朗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三两步小跑过来,停在裴行川边上。目光惊疑不定审视着对面俩脸红脖子粗的人,“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欺负裴行川!” 裴:“。” 花雪、方舟:“……” “…还有没有天理了,还有没有王法了!!”花雪怒道:“谁欺负谁啊,到底谁欺负谁啊!我真的会生气!!” “他能做什么?他只是个不喜欢说话的,他能有什么坏心思。”万山朗不为所动,蹙眉反驳,“不是谁声音大谁就有理。” “你家没坏心思的裴行川,刚把我们耍得团团转,你没看见是吧?!” “没啊。” “万山朗!!” 听到他们各执一词的争吵,裴行川面上不动声色,实际握钥匙的手心里起了层薄汗。 弹幕满屏的哈哈哈: 【冤枉你的人,比你还清楚你有多冤枉】 【他~能~有~什~么~坏~心~思~】 【花:?】 【裴六的表情好精彩哈哈哈哈】 【你俩是专门来搅局的吧!】 【我现在严重怀疑裴就是卧底】 【万山朗终于来了,他们欺负你老婆!】 【花粥的命不是命,这对恶人夫夫(发出咬牙切齿的声音)】 其实裴行川并非良心全无,他还是有一点点于心不忍的,于是,裴行川思忖了两秒,对万山朗说:“没关系,我原谅他们了。” 花、方:“……” “哥你…”方舟胳膊一捞拦住了发狂要上去掐死他们的花雪,委婉带着点谴责的眼神看向对面俩不做人的似人非人:“是不是至少得说声谢谢?” “?”花雪浑身一震,睁圆的眼睛咻地转头逼视她亲爱的搭档。 裴行川嘴角勾起点愉快的弧度,不打算逗他们了,抬手将东西抛了过去,方舟下意识伸手一接,一个巴掌大沉甸甸很有质感的钥匙落入手中。 “走了。” 裴行川率先转身,万山朗的视线在他潇洒的背影和那枚钥匙之间来回转了三圈,可能是突然发现自己因为对裴行川滤镜太重,觉得自家老婆超级乖巧可怜,真的助纣为虐错怪了人。脸上表情逐渐高深莫测,咳道:“那啥,不用谢!” 说完拔腿就跑了。 花雪在后面目送这对脸厚夫夫远去,后槽牙跟磨得咯嘣咯嘣响,真想一鞋底子丢过去,让他们知道今天的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等等我!” 脚步声越来越近,裴行川肩上一重,万山朗喘匀口气,笑道:“让我一通好找,我在通往旋转木马那条路上找了一路,你跑哪儿去了啊。” “……”没回答他的问题,目光所至,前方出现了一栋红顶飞檐的公共厕所,裴行川突然说:“我要去洗手间。” 万山朗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眼,“你去啊。” 裴行川转头看他,凉凉地说:“你也想去。” 万山朗:“…?” 人有三急,两名跟拍坐在外面太阳底下聊天,等待他们手拉手一起上厕所的艺人老师出来,还感慨:还得是同性恋,异性恋都没这大场面。 卸下了夹在领子上的无线麦克风,万山朗进门的那刻,受氛围感染也有了尿意。今天园区人少得可怜,连厕所都天大地大到能一个人霸占十个坑。他站在小便池前,拉裤链,拉内裤,掏家伙时,终于无法忽视自进来起,一直盯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了。 他看向裴行川,“亲爱的,这么多地方,没一个你心仪的吗?你这样看着我尿不出来。” 闻言,裴行川扬了扬眉毛,“需要我吹口哨哄你尿吗?” “?”万山朗再看不出这人故意找事,就白跟他斗那么多年了。尿尿中断,他无奈道:“有事您说话。” 裴行川走近了几步,直到在万山朗面前不足半尺的位置停下,迎着他逐渐睁圆的眼睛,面无表情质问,“刚才那个人,是不是你!” 第89章 “什么我??” “什么我??” 万山朗一脸莫名其妙, 虽然没领会到了裴行川的精神,但面沉如水,“我也想你。” “说正事呢!” 裴行川拍开他伸向自己的爪子,质问道:“一个半小时前你在哪里?” “问这个干什么?”万山朗不明所以, “我在过山车上找你呢。没找到, 就又上去玩…啊不是, 找了一圈。” “你不在石林公园?”裴行川逼近, 狐疑地盯着他, “你真的不在石林公园?” 第101章 “我去旋转木马那里找你了啊,才绕过来。它跟石林公园的位置南辕北辙吧?”万山朗疑问道:“话说你去那里找钥匙, 找到了吗?” 选择性无视他的问题,裴行川的语气弱了一点,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肯定强势了,“……真不是你?” “到底发生什么了??” 裴行川心里咯噔一声。 他一上来就怀疑这个人是万山朗,也不是全无根据。 除了他,还有谁会整这种变态的恶作剧。 但是现在万山朗说不是他,那刚才在石林公园搞偷袭的那个变态会是谁?! “怎么, 你刚才看见我了。”万山朗歪头看他,“诶,我今天还没注意到, 你嘴唇怎么肿了。上火吗?” “……是的。” 裴行川深吸一口气, 世界上,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变态。 片刻, 在万山朗复杂的目光中,他失灵的嗅觉终于迟钝地感觉到厕所香薰奇怪的味道,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 一脸恶心地出去了。 “哎!你不上厕所了?” 山川终于会晤,能做双人任务了。中午十二点半,轻轻松松完成一分钟内四十个公主抱深蹲的任务,万山朗将裴行川稳稳放下,接过npc奉上的地图,“时间不早了,我们找个地方吃完饭就去找宝箱吧。” 两个小时前,他们制定了“多吃多占”的作战方针,先一路横扫了大半个园区,各自拿下了一沓地图。准备集中寻找。 等找到了餐厅,点完餐,两人找了张桌子坐下休息。 裴行川趁这会儿时间清点着手里的地图,这段时间他一共赢得了十五张地图。万山朗手里有八张,一共才五十张地图,光他们手里这些就将近占了总数的一半。 万山朗将地图上的那些标注的藏宝地齐齐对比了一遍,分成了两份,“这些地方遍布整个童话岛,全部找遍得找到日落了。” “那我们分开一人找一部分。”裴行川说。 “嗯。”万山朗将一叠地图整理好推给裴行川,“这部分是在西半边园区,你去找。这半边我来。然后下午五点我们在日落飞车那里集合。” 就在这时,广播突然传来了“刺刺拉拉”的声音,信息由广播站辐射传遍童话岛的每个角落:“方舟死在了今夜——方舟死在了今夜——” 外面天还没亮起,机械女音重复播报回荡在空荡荡的餐厅里,万山朗跟裴行川相视一眼,眼底俱是错愕。 裴行川微微蹙眉,“这播报……节目组也太不讲究了。” “是被猫抓住了吧。”万山朗笑了下,将自己的地图收起来。 他们对坐在一张方桌两边,鬼使神差地,裴行川感觉一阵阴风从大敞的门刮进来,回头看向外面。刚才他隐约听到了什么怪声,现在看去,昏暗的灯光下不见一个人影,但二十多米宽的湖对岸,有一群绿色萤火虫成团漂过,它们中间簇拥着一只橙色的萤火虫。 他看了一会儿,直到那些萤火虫散开,“……我说怎么刚才一路跑来都没看到一只猫头。” 吃完饭,趁天亮出发。分开后,裴行川顺着大路走了五分钟,找到了第一处藏宝箱的地点。 但天公不作美,之前找到石林公园的那枚,好像已经花光了他所有的运气,接下来找到的每一只箱子都是空的,转眼十三张地图只剩下最后几张,看得跟拍都忍不住替他叹息。 裴行川将找过的地图折成方块,想找个垃圾桶时丢了。听到叹气声,朝摄像那了看去,“我们歇一会儿?” “不累不累不累。”跟拍受宠若惊,腾不出手来摆,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摇完又有点替面前这个运气不太好的人担忧,“要是真一把都找不到该怎么办?” 现在已经下午三点多了,该搜刮的地图早就被大家搜刮一空。 裴行川想了想,“到时候再说。” 他鼓鼓囊囊的口袋终于空下来了,抽出最后几张,最近一处藏宝点目测转过前面那个大弯儿就到了,钥匙图标下有个骷髅头,看路标,应该是鬼屋。 “您心态真好。”摄像由衷地感慨。 “……因为我除了心态好,别无他法。”裴行川哭笑不得。随即,他的脸色沉静了下来,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半晌,就在摄像看到他转头再次看向自己,以为他要有什么心灵鸡汤要发表时,就听到裴行川认真地问:“帮忙问问pd,如果我没找到,我可以去抢别人的吗?” 进入鬼屋时是白天,但踏进那道华丽的欧式宫廷风大门时,周围的光线瞬间暗了下来,只有道两边的玻璃灯闪烁着黯淡的光,大致能看清墙上的鹿头装饰。 地图给的线索太有限了,进来后只能靠自己眼尖,找到这个跟骷髅头标志有关的地方。里面比裴行川想象的要大很多,约莫一个小型城堡。往常开放游客时,应该是一次放进一小批。今天只有裴行川和摄像两人,气氛就显得更惊悚。 穿过一个停尸房似的场景,裴行川顺手掀了一个西式棺材,手电筒往里照,没看到有宝箱。一连掀了四五六个,每掀一个,跟拍都要在后面倒吸一口凉气。倏地,裴行川掀棺材板的手顿住了,他打量着面前这个格外眼熟的款式,听到跟拍颤抖的声音说:“这里怎么还有中式棺材?” “联名款。”裴行川照掀不误。 他倒是不怕那些突然发声的娃娃和墙上笑出獠牙的挂画,就是 第n次被身后摄像尖叫声吓得一激灵,他怀疑跟拍是鬼屋安插的气氛组。 在又一声尖叫之后,裴行川用谴责的目光看向身后,然后就跟几乎贴在他背上的死神脸对脸。 裴行川:“……” 死神手里还握着一人高的镰刀,穿着黑袍的身躯将路堵了个严实。裴行川微微斜了下上半身,跟后面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跟拍对上了目光。 跟拍应该是个信教的,一肩扛机器,一手快到结印一般在胸前划十字。虽然这哥们儿站起来壮得跟头熊似的,战战兢兢往裴行川身后挪时,那几步猫步走得比维密天使还娇俏。 跟万山朗约定的时间快到了,裴行川还一把钥匙都没找到,他现在只想赶紧找到钥匙然后出去。等跟拍过来,他重新把目光放回了面前的死神身上,又觉得有些好笑,都多少年了,鬼屋吓人还是这一套。 他伸手去扯死神面具。就在骨质面具被取下的那一瞬,死神照在脑袋上的斗篷也掉了下来,一只偌大的羊头露了出来。 裴行川显然没料到面具后不是人脸,空气寂静了几秒,头顶浑黄的灯光撒下,他感觉羊头那双竖瞳在盯着自己,紧接着,羊的嘴咧起,像人一样冲他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裴:“。” 跟拍:“……啊啊啊啊啊啊啊——” 惨绝人寰的叫声嗡一声远去,跟突然被鬼勾走了似的即将消失在走廊尽头。裴行川赶忙拔腿去追,以前都是跟拍追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追跟拍。 幸亏跟拍还没忘记他的职责,一边跑,摄像机还是稳稳拍着身后的裴行川,但是看到他身后紧追不舍的羊人,跟拍心一梗,“啊啊啊啊啊!!!” 裴:“……” 【本来我也害怕得要死,被摄像大哥笑疯了】 【哇…这追逐的镜头,好有压迫感】 【叫得更大声了哈哈哈】 裴行川一边狂奔一边喊:“他们是人!” 他的声音传了很远,好一会儿才有回音:“你怎么知道没混进来个真的!你不信洋神,我信啊!” 身后那只不可名状会笑会站起来行走的羊还在紧追不舍,跟拍的声音好像从一个很空旷的地方传来,到这里已经很小了。鬼屋里七拐八绕,裴行川想让跟拍等等自己,可一句话还没喊出口,猝然!他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条手臂横过他的腰,就在他低头看的瞬间,视野骤然后退变暗,整个人如同一只没重量的塑料袋子一样被捞进了门里。 “你……”“谁?!” 这下可真是两眼一抹黑,伸手不见五指的那种,只听到身旁有人的呼吸声,裴行川刚才好像听见了他想说什么,精神高度紧张,“说话,我不怕你的。” 刚才狂奔了一整层楼,心脏扑通扑通地快跳出来,连带着声音都有些不稳,听着好像强行撑场面的小可怜。 就在裴行川打算试探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时,他发现那npc好像顿住了,连带着呼吸声都屏住了一般。安静的空气中,他没由来地汗毛倒立,直觉那双眼睛正看着自己。 这是听懂他说的话了? 裴行川稳了稳凌乱的气息,心说这人还挺识时务的,不耽误他时间。他急着去救快吓疯了的跟拍,手刚搭上门把手,忽然感觉身后有衣料摩擦和风动的声音,他的手被另一只温暖的大手覆住了,背后靠上一个怀抱。 “……”裴行川不满,“做鬼,也要与时俱进,你们吓人的套路……” 后半句话被堵回了喉咙,黑暗中,裴行川的眼睛越睁越大,黑暗中的那声短促笑声,恍惚间让他置身于不久前在石林公园的那个夜晚。 第102章 “我艹,特么的又是你!” 第90章 裴行川其人, 是略懂一些拳脚的。 几次三番被调戏,他真恼火到了极点,不管三七二十一一个抱摔把人撂倒了,黑暗中, 只听到□□重重砸在木质地板上, 他听声辨位上去就踹, “死变态!给你脸了是吧?” 这个房间不算大, 布置安放了一些家具就更显得局促。黑暗中角逐, 不慎撞到了旁边桌子,上面的东西顿时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啪!”房间里的灯毫无征兆亮了, 蹲在墙角柜子上扮鬼的npc傻眼了,手还按在闸上,表情惊疑不定地望着突然就打起来的玩家们。 裴行川眼睛被光晃了一下,左手还薅着那变态的衣服,右手握拳还没落下,过了几秒眼睛才缓过来,正对上了那变态的目光。 万山朗眨了眨眼睛, 打招呼时,脸上的心虚若隐若现,“好巧啊。” 裴:“……” “就这里是吧, 好好——”木门外响起跟拍大哥雄浑的嗓音, 估计是看到裴行川不见了, 只能硬着头皮回来找。 木门吱呀推开, 电光火石之间,万山朗爬起来往裴行川怀里扑,跟他抱了个满怀。虽然他根本扮不出小鸟依人之态,“啊啊, 好害怕。” 裴行川和目睹了一切的npc齐齐沉默。 要揍他的拳头还没收起,裴行川面对跟拍居高临下对着自己的镜头,手指关节发出挤压的咯嘣声,最终,还是舒展开,搭在了万山朗的脑袋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不显得那么扭曲,“别、怕。” 原本还在笑话跟拍的弹幕,看到这一幕,炸锅了一样排山倒海扣问号: 【????】 【啊?这谁?万山朗??你哪个犄角旮旯冒出来的?】 【发生了什么发生什么了什么】 【小万怎么在这里?】 【你害怕?大哥要不要看看你块头大裴六几圈??】 【我就说在这个直播间蹲着有惊喜吧!】 【哥你,该不会想说你害怕那墙头蹲的那水猴子吧?】 【好好好,你的摄影师还在到处找你】 【家人们,我突发奇想……这人该不会是提前来蹲裴行川的吧?】 【前面的,肯定是。我服了,我就知道他要搞事情!】 【哇…小万啊,真看不出来】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别打哑谜啊】 【可怜的裴行川,被玩弄在股掌之间(摇头)(叹气)】 …… “呃……”跟拍一时卡壳,都忘记了害怕,“刚才我跑远了,你…嗯……您们两位没事吧?” “没事。” 裴行川扯着万山朗的后领子把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背着摄像头警告地瞪他一眼,无声说了几个字: 你给我等着。 万山朗跟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我也没事!就是跟我那位摄像老师走散了,麻烦你帮忙联系一下。” 跟拍在他们后面一脸欲言又止,看着万山朗拍灰拍了跟没拍一样,黑色队服外面仍旧顶着几个脚印子,屁颠屁颠去追气冲冲走了的裴行川,还在不顾死活地夸,“多亏了裴老师,救我于水火,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裴行川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看口型应该说的应该是“滚”。 声音戛然而止,转过拐角那瞬,两人的身影不约而同定在了原地。角度原因,直播间里看不见他们看到了什么,只能看到万山朗霎时间空白的表情。直到油锯直击灵魂的恐怖嗡鸣声砍进在场每个人的脑海中,他俩才跟回过神似的,撒腿就朝来路跑,一个浑身是血的工人尖锐大笑紧跟上来。 “我擦,他手上拿的是真锯子吧?”万山朗不可置信:“精神攻击失败就转物理攻击是吧??” 惊悚的笑声和巨响回荡在整个走廊,两人一路狂奔,不仅没甩掉,楼上楼下跑动的动静太大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不明生物倾巢而出,从四面八方追了上来。 紧急调转方向穿过连廊,他们闯进一间布局很压抑逼仄的房间,裴行川一眼看中了角落里停着的那具棺材,上去推棺材盖。看到他的举动,万山朗也是惊了,“不是你……”“快进来!” 裴行川把里面那位原住民——骷髅架子拎出来丢到一边,撑着棺材边缘翻了进去。油锯的巨响越来越近,万山朗也顾不了那么多了,长腿一跨进到了棺材里。棺材盖子拉上,里面瞬间黑了下来,只剩裴行川衣服上的橙色鼠头在发光。 万山朗好奇地敲了敲棺材壁,鼻尖还萦绕着木材和漆香,“这不童话世界吗。” “联名款。” 裴行川难受地动弹了下伸不展的腿,万山朗衣服里的什么东西硌着他了,“你往那边去,挤死了。” “刚那兄台住的本来就是单间,咱俩挤在一起,肯定没那么富余喽。”万山朗说,“不过没关系,等咱俩死时打个三室一厅。” “……你有病。”杂乱的脚步声进入了这间屋。裴行川放轻动作,艰难地翻了个身,感受到另一位的无动于衷,他想起还没算完的帐,“你还说不是你!” 裴行川压着声音诘问:“在石林公园蹲我的那个变态,不是你是鬼?” 棺材里面着实算不上宽敞,两人乱七八糟挤作一团,刚狂奔完,两颗狂跳的心脏紧挨着,万山朗故作惊讶,“什么?你遇到变态了?” 裴行川啧道:“你再装,你……”他稍一起身,脑袋“咚”一声碰上了棺材盖,十分清亮。 “哎呦,听声音应该是个生瓜。” “你还笑!” “啊啊,我就是路过时顺嘴亲了下。” 万山朗忍笑,赶紧在裴行川发飙掀了棺材板儿之前,胳膊一捞将他拽过来重新躺下,抹黑摸索到撞到的地方,用掌心轻揉着,“你怎么就确定是我呢。” 棺材盖用料不实诚,是空心的。裴行川其实没那么疼。但被这么揉着,好像…又有点疼。他小声骂了句, “黑黢黢一片啥都看不清,就你特么跟嘴装了定位一样。” “这样。” 不知什么时候,裴行川衣服上的荧光已经被覆盖住。里面彻底没了光亮。过近的距离,依偎在一起,随便说句话都像是耳鬓厮磨。 可说完没了下语,外面油锯的声音还在周围徘徊,裴行川有点不自在。他拉下万山朗的手,“请为你的恶作剧道歉。” “对不起~” 万山朗从善如流,道歉的速度不输以往。裴行川想给他个白眼,但想到现在漆黑一片,他看不见,就没白费力气。他知道万山朗根本不会吸取教训,下次依旧会我行我素,当个变态。 “对不起的事情别做。”感觉到那只宽厚温暖的手又攀过来给他揉脑袋,裴行川往后躲,头又撞到了身后的棺材。不过这次是真的一点都不疼,有手给他在后面垫着。 “我刚才在想事,”万山朗若有所思地问:“所以你第一次为什么不反抗呢。” 裴行川一愣,就听到万山朗说:“因为觉得是我嘛?” “。” “?” 棺材板终究还是没盖住,万山朗一脸懵地坐起来扒在边上,看见裴行川跳下去,径直走向屋里那位拿着油锯还没走的怪人,从那人手里抢过了那把一米多长的大油锯,拉响后,在突突突的巨响中,怪人噔噔噔倒退三步,面带惊恐地看着裴行川。 裴行川一手拎着锯子,从口袋里掏出那张地图,丢怪人怀里,“带路!” 万山朗吹了声流氓哨,鼓掌道:“牛,新世纪的奴隶主叫你当上了。” 在npc的带领下,他们三分钟速通找到了宝箱。意料之中,又是空的。 从鬼屋出来,裴行川从兜里掏出最后三张地图,这时才想起来问:“你那一叠地图找完了吗?有没有钥匙?” 万山朗摆摆手,“别提了,倒霉死了。不行的话我们一会儿去抢两把。” “那也太点背了。我们可是拿了一半的地图。”裴行川看了看手里的地图,抽出了其中两张递给万山朗,“你去找这两个位置。” 万山朗一顿,没有接,“那你呢?” “我去找旋转木马那处。”裴行川说:“不管找不找得到,都去城门那里找他们会和。” “……好吧。”万山朗接了地图,玩笑道,“别的组都一起。我们总异地。” “你好吵。” 这张旋转木马的地图,是裴行川从崔盛手里拿到的第一张,先前走错路转了半天没找到,中途还做了数不清的其他的任务。兜兜转转还是要去到这里。 否极泰来,裴行川打开这最后一个箱子,一枚精致的钥匙静静在里面。见此跟拍都忍不住小小惊呼了声,“太好了!终于啊。” “嗯。”裴行川将那枚钥匙取出,“可以回去了。” 天色不早了,下午六点多,哪怕童话岛上方的那层玻璃罩恢复了透明,现实世界的天空也铺满了晚霞。 最后紧赶慢赶,累得跟狗一样了,终于在天最后一次黑下来之前到达了童话岛的城门。 第103章 “哎,来了来了。” 听到韩苑的喊声,万山朗回神,抬头朝湖对岸望去。外城跟主园区之间隔着一面湖,一条五十来米的吊桥横贯整个湖,沟通两片区域。 不过,现在吊桥上的木板没有升起来,每半步的地方只有一道铁索紧紧咬着。 “是从这里过去吗——” 裴行川的声音从湖对岸传了过来。 “不是祁哥的话,绝对是裴行川!” 花雪拿着对讲机在吊桥边上走来走去,一拳砸在掌心,转头看向万山朗,“快,把他票出去。他手里有最后一把钥匙,不能让他过来。” 只有搭档才有一票淘汰人的权利。 万山朗扬眉,“为什么?” “因为他最可疑啊。” 众人的眼神都汇聚在这里,花雪将之前发生过的事简要给大家讲了一遍,其他人听了之后,脸上犹豫的神色更重了。 “他们害怕我是那个卧底?”裴行川听完跟拍转述的会议精神,冷笑了声,“所以吊桥不会给我升起来了?我跑了一天,好不容易才找到了钥匙。” “要看万老师会不会票你。你们是搭档,只要他相信你不是卧底,吊桥就可以为你升起。” “……” 隔着几十米远,只能看见对面几个模糊成色块的人凑在一起。裴行川踱步到湖边,此时天边的晚霞也淡了下去,稀疏而又不太明亮的几颗星星,点缀在深蓝色的天幕上——是真的星星。 日落飞车急速驶过铁轨的哐当声近了又远,裴行川收回目光,周围的一切光景都以十倍流速加快暗了下来。 六点十五分,最后一次黑夜降临了。湖面上只看见一长串的照明灯,看不清吊桥的主体了。 裴行川看了眼对岸的方向,“不等了。” “什……你干什么??”跟拍看到裴行川走上只有锁链的吊桥,大惊失色道:“你就这么过去吗?再等等吧,他们还在商议!” “我大部分时间都没跟万山朗在一起,他也不清楚我是不是卧底。” 跟拍拿不准主意,一边联系对面的导演组,一边试图劝说:“可是他都还没投。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不会保你呢?” “我能自己过去。而且吊桥不高,下面是水,没关系的。” 裴行川攥紧了吊桥两边的锁链,试探地将另一只脚站上来。湖面漆黑,有种踩在虚空中,不知道下一脚会落在哪里的不踏实感。他说:“我花了一天的时间才找到钥匙,我要过去。” 不是想,是要。 他决定了,今天一定要去到对岸。 “什么?!” 破锣嗓子一声惊叫,崔盛噌一下站起身时差点将面前的机械带倒了,旁边人手忙脚乱扶好。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人群走到吊桥边,“这黑漆麻乌的能看见个啥?让他下来啊!吊桥是这么走的吗?” “……他已经走了好一段了。”跟拍欲哭无泪,“导演…这,我就不上去了吧。您给派台无人机。对了,救生艇也可以安排上了。” “你们!”今天才重新开拍第一天,崔盛欲骂又止,“我只想让你们谈谈恋爱炒炒cp,没想让你们给我演杂技卖命!我上辈子是签了你们八百万吗,你俩轮番整我!” “嗯嗯,”跟拍在那边不知道胡乱嗯些什么,只听到他的声音由远及近,“导演,裴老师说他会游泳,再不济还买了保险。绝对不会讹你,让你放心。” 崔盛:“……更不放心了啊!” “哎呀,他真的不是。你们咋就不信呢。”众人还在分析裴行川先前四处捣乱的事迹,努力劝说万山朗舍小家为大家,不要感情用事,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余光里,崔盛快步走到护栏边上,电话那边模糊的一两个字随风飘过,万山朗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夜晚的湖面上,万物融为一体。 他眉心一跳,“发生什么了?” 第91章 【哥??我知道你胜负欲强, 但是能不能别这么强orz】 【别人:不撞南墙不回头。裴六:把墙拆喽!】 【你们再不去把吊桥升起来,他就自己杀过来了】 【裴六……不愧是你】 【他老公,你说句话啊】 …… “我天,裴哥真是狼人啊, 就这么过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他要是掉下去了咋整。早知道他这么猛, 就把吊桥升起来了。” “别说这晦气话。” 一群人听说裴行川直接从没铺木板的铁索上走过来了, 崔盛在后面指挥着无人机和救生艇过去, 看到他们一股脑挤到护栏边上,血压直飚:“往后面站!你们再掉下去!” 万山朗抓住负责这块园区工作人员, “能不能现在把木板升上去?” 工作人员抹了把汗,“不行啊,链条本来就是活动的,机器再一动,上面的人就更难把握平衡了。桥离水面不算太高,要是不害怕,还不如让他自己走过来算了。” 听完他的话, 花雪小心翼翼瞟了眼万山朗的反应。刚才就属她撺掇得最狠,现在彻底不敢吱声了。跟在万山朗后面,好半天才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万山朗问救生员要了件救生衣, 听到这蚊子似的哼哼, 瞥了眼花雪煞白的脸。人姑娘今天被裴行川坑得够呛, 怀疑裴行川是卧底也正常, 他心里有数,“没事儿奥,跟你没关系,一边儿玩去。” 说完, 他跟着救生员顺着石阶下去开快艇。以防裴行川真一脚踩空掉下来。 桥那头的人们怕喊话让他分神,裴行川在桥中央,全然不知发生了什么。听到螺旋桨的声音,他还抬头寻找无人机的方向。这一看,发现下面还兴师动众开来了一艘快艇,一直不近不远地跟着他。 裴行川收回目光,他没有手套,锁链抓久了手冻得有些僵。他加快速度想快点过去。 几分钟后,岸边的光亮越来越近,越来越亮。裴行川握住祁重华伸来的手,借力重新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裴老师!不要再有下一次!” “裴哥啊,你咋恁虎呢。” “终于过来了,上面好玩吗?” 虚惊一场,其他人叫嚷着来找他算账,裴行川被围在中间,不明所以挨了几拳。他小幅度动了动僵硬的腿,听到阮玉姝的问题,回道:“还可以。”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梭巡过周围的面庞,与后面刚顺着台阶跑上来的人对上。 “我要把他票出去。” 顺着他的手指望去,众人看到了人群最后面的万山朗。他胸膛随呼吸起伏,眼神惊疑不定地看向这边,手里还拿着件救生衣,水珠淅淅沥沥从衣服上滚落,很快在脚边聚集成一个小水洼。 估计是刚才太急,下面又黑漆麻乌的,从快艇上下来时不小心踩水里了。 视线在他们之间来回扫,众人秒懂:“哦~” 阮玉姝探头看,“哎呦,师兄,你不是下去救人嘛,怎么自己游上了? ” 大家聚集在一起之后,几个直播间里的画面合成了一个。导播懂事地将镜头切到了针对裴行川和万山朗的机位,灯光下,他们之间涌动的暗流被放大无数倍呈现在了观众眼前。 弹幕: 【哦~~~~】 【嗅到了相爱相杀因爱生恨的味道】 【小狗忙活了一整天,发现老婆最后要把他票出去。心都碎了】 【哈哈哈哈虽然万山朗没什么反应,怎么看着这么委屈】 【我终于知道这一期到底哪儿不对了,熟悉的针锋相对,但是他们看起来怎么这么像调情啊。不会消失的这段时间,真他妈谈上了吧】 【光明正大公报私仇啊】 【小万碎没碎我不知道,这个对视,看得我心碎了】 【该不会误以为万要把他票出去,所以爬也要爬过来,把他也票出去】 这一走向出乎所有人意料,其他嘉宾脑海中飞速闪过一百二十集的狗血大戏。 “想好了?” 崔盛刚才还吊着张驴脸,眼下敏锐嗅到这一戏剧性反转带来的综艺效果,马不停蹄飞奔到监视器后面。 录制综艺,像万山朗、花雪这类玩得开的气氛组最讨人喜欢,当初邀请裴行川时,崔盛还担心这哥在节目里会吃不开,没综艺感,还把气氛弄得尴尬。 几期下来,特喵的还真没看错。 录制期间裴行川跟打卡上班儿一样,不早退不加班,别人不逗他说话,他就安静端庄地站边上听着。发布任务让干什么就干什么,从不跟以万某带头的那几个刺儿头一样,有事儿没事儿就跟节目组叫板。 又省心又不惹眼,崔盛喜忧参半,生怕他精心挑的修罗场核心人物废了。但他很快发现,裴行川玩游戏,总有种超乎寻常的认真。 认真地去做一件好笑的事,反差萌也有很多人吃。 他提高声音提问:“但是在此之前,能说说为什么吗?” “……我也想知道。”万山朗抹了把额头上的薄汗,丢了救生衣,朝那边走去,沿路落下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其他嘉宾生怕拱火拱得不够大,专门把主场让给他俩。 第104章 “你太没良心了吧。” 万山朗抱着手臂,手指一下下敲着,好像很不爽,“我刚才在这边,为你据理力争了半天。你一来就要淘汰我。裴老师,你的心是铁做的吗。” 裴行川从那一串水印上收回视线,正面他,“我是人,心当然不是铁做的。” “你一定要把我淘汰吗?” “是的。” 万山朗很是费解,“理由?” “我们在餐厅吃饭时,方舟淘汰了。就在餐厅对岸的那栋建筑里。一般遇到的猫有两三只都算多了,那次他身边有十几只。说明是有人暴露了他的位置。” “巧合。”万山朗摊手,“这也要怪我,那段时间我们在一起,你是知道的啊。” “好。”裴行川又说: “我们只拿到了一张鬼屋的地图。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哪里刚好遇到我呢?” “我的地图提前找完了,想去找你。” “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还提前去蹲我。”裴行川看着他的眼睛,“两次。” 一次在鬼屋,一次在石林公园。 万山朗说:“我本来就一直在找你。而且知道你的游览线路,提前去等你也不奇怪吧。” “哈,人小年轻感情就是好,”祁重华笑了,跟徐茉在后面咬耳朵,一脸戏谑:“年纪还小,身边离不了人啊。” 【打起来,打起来】 【这不是恋综吗?为什么你们这么不务正业地专心玩游戏??】 【我无条件相信习习】 【万山朗蹲了裴六两次?】 【上班挂着直播,少看一眼就漏掉无数细节(躺)】 鬼屋那时候,万山朗知道他的游览路线,但是石林公园可没有。这人太狡猾了,明知道裴行川想说的是什么,却仗着他不会在大家面前点明在石林公园相遇的那次,想就此带过。偏偏裴行川还真不能揭穿。 裴行川:“你拿到钥匙了吗?” 万山朗:“当然。不然我也不用过来了。” 裴行川:“哪张地图拿到的?” 万山朗:“不是地图找到的。” 裴行川一顿,他看见万山朗冲自己轻挑了下眉,“我们的运气不太好,找到的地图都是空的。包括你最后给我的那两张。可惜了。所以,我抢了韩苑的。他现在还在园区里哭呢。” 说着,他冲一边悄悄撇嘴的阮玉姝扬下巴,“喏,目击证人。” 可能知道怎么都改变不了被淘汰的结局了,万山朗的在面对裴行川时,毫不掩饰恶劣的态度。明晃晃的眼神充满挑衅的笑意,好像在说:我早就看穿你的把戏了。 一直没开口的徐茉提出疑问:“所以行川没有确凿的证据来指证小万吗?” 裴行川长出一口气,将目光从他脸上挪开,“一开始我也没有多想,但是在鬼屋时,我们躲进了一具棺材里。棺材里很小,我们挤在一起,他身上有个东西硌着我了。” “……” 围观众人的表情顿时变得精彩起来,连万山朗脸上的笑都一僵。裴行川浑然不觉,继续说: “我摸到是钥匙的外型。但是碰面的那段时间,他根本没提他找到了钥匙。我问了,他却说没找到钥匙。所以我留了个心眼,把两张已经找过的地图给了他。但是现在看来,” 裴行川瞥了眼万山朗,“他已经识破了我的计量,知道那两张是我找过的……” 声音逐渐减小,裴行川定定地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向阮玉姝,“他是什么时候抢了韩苑的钥匙?” 阮玉姝被cue,看戏的表情措不及防收起,站直了身体,“上午啊。我们刚找到一把,他路过时上来就抢走了。简直是……” “禽兽。” 后面的话她不方便说,裴行川给补上了。吃瓜群众们一愣,哄堂大笑起来。渐渐也有人回过味来,这人看似嘴里说的都是实话,连一起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最后一分钟,城门即将关闭,注意时间啊各位!”崔盛提醒完,又补充了句:“卧底出城,全员要接受惩罚。确定是万山朗吗?” 其他人听到时间不多了,立即朝通往出城的几扇大门跑去。擦肩而过时,万山朗肩膀一重,他垂下眼睛,看到裴行川势在必得的笑。 “我确定。” 倒计时在进行,身后的奔跑声远了。也许是几百阶台阶跑上来的原因,万山朗额头浮着层薄汗,头发也被湖面上的风吹乱了。他笑了声,拍拍裤子上的水,转而看向崔盛的方向,“你之前怎么不说有惩罚!喵的,上了你的贼船,祝你以后吃泡面没有调料包。” 倒计时结束,所有城门打开的瞬间,童话岛璀璨华丽的灯火逐级亮起,千树烟花在远处城堡的四周炸开。 直到最后一束烟花在夜空消散,裴行川他们回来了,为首的那人矜持着没有表现出过分开心的样子。但不由自主翘起的嘴角早就暴露了他的内心。 万山朗展开双臂,在他胜利归来时送上祝福和拥抱,“牛啊。又赢了!” 卧底万山朗任务失败,要独自一人接受惩罚。大家今天被猫狂追了一天,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七手八脚押着他上了日落飞车。 人影一晃,万山朗旁边的位置也坐了个人,他有些意外,“怎么,陪我一起受罚?” “这叫受罚?”裴行川不屑地说,“崔盛说,要不是天黑了,本来是要让你去坐那个一连串360大弯儿的过山车。一半的时间都在做自由落体运动。” “就是,这算什么惩罚。” 花雪紧随其后坐在了后一排,其他人也都兴奋地自发上了车。安全带和安全压杠扣下,随着整辆落日飞车行驶爬坡,后面不时传来克制的尖叫和惊呼。夜晚中,闪闪发光的童话岛尽收眼底。 螺旋式继续旋转绕整个童话岛一周,直至爬上能看到城堡尖顶的最高点,从几十米高空俯冲下去,轰隆一声进入水下隧道,鱼群被惊动,离岸几米开外溅起一朵大水花,在痛快欢呼的背景音中,湖面上倒映的城堡碎成了一池熔金。 录完节目,摆渡车接大家回度假村。没怎么吃东西竞走了一天,肾上腺素回落,裴行川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进门就瘫在沙发上不动了。 没一会儿,李思送来了晚餐,“这个保温桶里装的是姜丝可乐。有事再叫我哈。” “好,辛苦了。”裴行川正在低头发消息,简单利索的两个字:【吃饭。】 那边收到消息很快就回复了: 【w:我在洗澡,还不饿 ^^】 【w:你吃吧不用管我,我一会儿点夜宵】 “他中午吃铁了?这么抗造。”裴行川又敲字: 【李思送来了姜丝可乐驱寒。有多的。】 发完消息,他将手机丢在桌上,盘腿坐在地摊上开始拆外卖保温袋。几个打包盒打开,是正常两个人的份量。 他们总在一起吃住,助理们订饭都是订双份。今天看样子是要剩下了。 裴行川喝了几口排骨汤垫肚子,绞紧抗议的胃终于舒服了。吃完饭,他简单将桌上的打包盒收拾了一下,擦干净手,继续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屏幕亮起后,和万山朗的聊天界面里显示了两条新消息,裴行川刚才在吃饭,没听见提示音。 【w:不喝,这是什么鬼·^·】 “…好吧。” 裴行川放下手机坐起身,将那支碗口粗的保温桶拎到面前,打开倒了小半杯可乐在玻璃杯里。他尝了一口,煮过的可乐已经没有气泡了,飘着一股姜的香气。很甜。 裴行川将只动了一点的杯子放回了桌上,“确实难喝。” 今天太累了,裴行川这个熬夜熬习惯了的,晚上九点刚过就洗漱完上床睡觉了。 不知怎的,大脑明明很疲惫,却始终保持着浅度睡眠。 没多久,迷迷糊糊转身摸向身后,床铺冰得他一愣怔,瞬间醒了。 第92章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床铺, 裴行川眯着眼下意识在屋里找了一圈,随即才想起来,今天晚上万山朗没过来。 “……” 裴行川又躺了回去,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两个人睡习惯了, 三月天寒, 半夜身后没靠着那人暖和的怀抱, 乍然还有点冷。他摸出枕头下的手机看了眼, 现在才十点多, 眼睛被手机屏幕刺得有点痒,揉了揉, 就着这个手背遮在眼睛上的动作没动静了。 他今天怎么没过来呢。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裴行川脑袋放空躺了一会儿,刚才睡了一个多小时,中途醒来没什么困意了。他拿过手机,就着躺着的姿势刷。 今天他们在岛上畅玩童话世界时,圈里生的生,谈的谈, 税的税,热闹得一塌糊涂。起因是一对国民度很高的圈内情侣分手开撕,牵扯出了一堆阴沟里的腌臜事。 裴行川聚精会神地刷, 忽然, 看到自己的脸出现在了视频中。 “?” 裴行川定住, 那张脸是自己没错。不仅是他, 还有万山朗、祁重华徐茉他们。《假面情侣》开播刚好撞上了这个时间点,被吃瓜网友们顺手拿来一并分析点评,热度更是蹭蹭往上涨。是不是有哪方背后操作,就不得而知了。 第105章 除此之外, 粉丝们产出速度堪称战火中的炊事班,今天的直播已经被各路段子手剪成了短视频传播,就今天这兵荒马乱,他们在鬼屋那段还上了平台的热榜。恐怖氛围全然没了,被剪得跟个搞笑综艺似的 。 还有万山朗抢韩苑,裴行川坑花雪他们的部分,不出意外也被拎出来。视频标题叫:“死道友不死贫道,浅骂坑蒙拐骗二人组的那些日日夜夜”,评论区和弹幕里都是一片哈哈哈。 裴行川沉吟了片刻,他自己干那些事时也没觉得怎么,现在被粉丝们配上音乐和卡点剪辑,没想到竟然成了这个效果。 短视频平台被他刷成了《假面》专场,划到下一个,屏幕里又出现了万山朗的脸,视频配音有些吵:“嗑生嗑死啊,爱跟不爱不要太明显!对比今天撕逼的那对,来看看真爱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样的!” “。” 又爱了,在这些营销号嘴里,他们昨天还在反目成仇,齐齐拒绝参与拍摄。今天又爱得死去活来了,竟然还被剪成了拉踩的对照组。 裴行川翻了个身,想看看他们今天要怎么爱。 视频还在放那对法制咖时,短视频的弹幕就已经齐刷刷飘着:“裴,危!”裴行川没在意。 看场景是今天在童话岛录制时的事。视频中天黑了,万山朗留意到附近有几个荧光猫头,加快速度往一个眼熟的小蛋糕形状的房子跑去。暖色灯透过姜饼屋的大窗户,能清楚看到里面的人。裴行川看到屏幕里万山朗突然放缓脚步停在了原地,直勾勾盯着前面的什么。 镜头一转——只有那么两秒的镜头,随即就被万山朗挡住了。但营销号将那两秒的镜头减速循化播放,裴行川再看不清就有鬼了。 姜饼屋里那两个高个子男生靠得很近,身形重叠在一起,看着像是在……接吻?? 裴行川懵了,就算他不认得自己的背影,旁边那么大一个花雪杵着,他也认得出这是他们三个人在姜饼屋battle的那段。明明筷子长的一根饼干,他跟方舟之间的距离都能再站进去一个花雪,在外面看,竟然是这样的。 一个没拿稳,手机掉下来砸在了脸上,裴行川捂着鼻子,疼得抽气。等缓过来了,再去找手机,那个视频不小心被刷走了。 他坐在床上,迟钝地反应过来,哦,怪不得万山朗今天要作那么一出,晚上连门儿都不进了。原来是搁这儿闹脾气呢。 想明白了,裴行川关了手机,安心躺下睡觉。 …… “咔哒——”房门打开又关上,拖鞋踢踏在木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明显。客厅里的灯关了,只点了小茶桌旁边的一盏落地台灯。万山朗背对那边,坐在藤编椅上,在电脑外接键盘上敲敲打打。一行行代码列出,青轴噼里啪啦的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有些暴躁。 “啧。” 万山朗头都没回,不耐道: “滚,别逼我扇你。” “!” 裴行川脚步一顿,显得很震惊。 现在事情已经严重到这种地步了吗? 他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站在原地,一只脚迈出还没踩实,像是在纠结是转头就走,还是上去教他做人。 说完那句话万山朗就没再多余留意身后的动静了,在敲完一行代码,停下来思索的时候,忽然太阳穴抵上了什么东西。 “再给你一次机会。”裴行川威胁地说。 万山朗愣了愣,回头望去,握住他比枪的手摩挲了两下,“你怎么来了。穿这么薄出来,感冒怎么办。” 顺势将人拉到腿上坐着,万山朗往后靠在椅背上,目光描过他外套下面的睡衣,和脸上睡觉时压出的印子,”失眠还是做噩梦了? 这变脸的速度,裴行川叹为观止,他面无表情起身,“离我远点,怕你扇我。” “??”万山朗将他按了回去,胳膊环着不让走。想起刚才自己疑似说过的话,好笑地解释:“赵小小让我吃感冒药,我说了,一会儿吃一会儿吃,现在吃了犯瞌睡。但我俩跟不是一个物种似的,你来之前的一个小时,他已经敲了三趟门了。真不知道跟他说点话怎么这么费劲,回去就把他给开了。” “……好。”裴行川干巴巴说完,莫名就没人继续说话了。坐在腿上,视线要高出一截。万山朗看着他,他看着万山朗,原先的问题一时有些说不出口,裴行川默默别过脸看那台电脑,“你还不睡觉吗?” “嗯,有点东西要弄。” “你为什么要吃药?” “预防感冒。” 他今天半个身子泡了湖水,这个天气还是很冷,要是生病了会影响工作。裴行川“哦”了声,没话找话:“今天挺冷的,那现在吃?” 万山朗真气笑了,合着裴行川跟赵小小是一个物种。捏着他脸颊上的肉晃了晃,“一会儿吃一会儿吃,现在吃了犯瞌睡。亲爱的你今晚怎么了,你不是我家裴行川,裴行川没你这么话唠。赶紧睡觉去。” 裴行川扯下他的手,“你今天怎么了。” “……有吗,没有吧。” “有。” 万山朗说:“那你觉得我咋了。” “……” 跨年那晚之后,双方父母没等回来各自的儿子,等到了新年伊始的第一只鸽子。 当初面对万山朗吓死人的表白,裴行川把话说绝,就是想再也不跟这个人沾边儿了。结果这么一遭下来,等他脑袋清醒了,突然发现他准备烂肚子里的那点心思,全被拎出来晾在了太阳底下。 垂死病中惊坐起,彼时他们已经坐在了南半球热带绿洲上喝咖啡。 算了吧,自己也只是个容易被糖衣炮弹摧毁意志的泛泛之辈。心智尤其不坚定。 想通这点后,裴行川安然地躺回了躺椅上,继续沐浴南纬24度的阳光。 对彼此的感情心知肚明,又都没再去戳破现有的平和。也叫裴行川松了口气,能有段缓冲喘气的时间,思考一下以后的路到底该怎么走。 眼下裴行川不想有多的误会,有什么就直说了,“你白天那时候为什么要恶作剧?你看到我跟方舟的那个游戏了?” 万山朗一顿,没好气地说:“你觉得是因为这个生气?” 裴行川没接话,但是坦荡的表情,左脸理直气壮写了“那不然呢”,右脸理直气壮写了“还能怎么”,脑门儿上还顶着个“我没错”。 “行行行。”万山朗无话可说,伸手去够桌上的手机。刚才说话时,裴行川一直坐在他的腿上,都忘了站起来。见状刚要动,又吃痛坐了回去,腰侧胯骨掐着只手,手劲没轻没重。 “不准跑。把话说清楚。”万山朗的手机也是,上短视频随便一划都是《假面》的二创。他在搜索框上打了几个字,然后将搜出来的视频给裴行川看,“不睡觉上网冲浪了?我那段直播的内容你没看全吧。” 裴行川低头看屏幕。 “要是躲进屋,被堵住了那才叫瓮中捉鳖。” 夜景拍人脸有点糊,万山朗没进屋,朝别的方向走了。镜头语言看得出他的跟拍很可惜,还在不住往回望,说:“裴老师好像在里面。他……” “角度问题。”万山朗语气笃定,像是料到他想说什么,往镜头后瞥去,“我知道你们就喜欢看这个。偏不如你们的意。” “大家都在刷,他们朋友想看看。” “哇塞。”万山朗冷笑了声,“真是闹鬼了,全华国十四亿人口,你猜怎么着,我们直播间来了二十四亿。” 视频结束,裴行川不经意将视线重新挪回万山朗脸上,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 “……那没事了。”裴行川神色自若:“我回去睡觉了。” 但是万山朗还是没松手,也没有放裴行川起来的意思。就这么看着他,深色瞳孔里翻涌着不知名的情绪。 裴行川警惕地往后仰了点,“干什么。” “前面,确实是在气这个事。然后你就整了个更大的。我想等消化好情绪再去找你,不然一开口肯定要吵架。既然你主动提起来了,那我们现在就说道说道。” 这么说着,万山朗的语气已经冷了下来,“天都黑了,你非要从那几根锁链上过来干什么?你要是掉下去,这么冷的天,是想等搜救艇捞你还是你自己游过去?你能不能把你自己当回事?” 裴行川微怔:“我……” “没去马戏团进修过,就别跟我说你确保自己一定不会掉下去。” “不会…”“类似的事你干的不是一次两次了,别拿这次没事找借口,我打赌到现在为止,即使我跟你说了这么大一堆,你也没觉得你哪儿错了。” “这事——”“也别说跟我没关系。这种伤人的话,出口前过过脑子。” 裴行川无奈:“我没有。你让不让人说话!” “那你说。顺便把上个月在国外被抢包,你不等我回来,一个人去追的事解释一下。还有——” 第106章 “……停!”裴行川头疼,“下次不会了。” 每次都是这句,再问就发脾气。深呼吸,万山朗难得地黑了脸,“睡觉去。” 第93章 “兄弟跟你‘戎马半生’, 还以为你从娘胎出来就背上纹关公,腰上就别着把枪,这辈子都不下战场呢。” “……有话直说。” 视频会议那头,吴猜托着下巴端详刚受到的策划书, 眉头皱得能夹死只蚊子, “这个方案我好像有点印象, 早几年听你提过一嘴…不过怎么想起这个方案了?这不是咱一贯的画风啊。” “别管。又不是不能做。” 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绕十八个弯, 整出一段相声来。越是心烦的时候, 这家伙越是不好好说话。晚上十二点多,盯了几个小时的电脑, 万山朗眼睛也酸了。捏了捏鼻梁,瞥见之前放在桌上的药,他拿来扣出一次的份量。 “行吧,让我看看哪支团队适合这个小甜心。”吴猜思忖几秒,“《杀手躲猫猫》?” “我要《重临深渊》那支。”万山朗不假思索说完,将一把药丢进嘴里,拧开保温杯才发现里面一滴水都不剩了。 “会不会大材小用了?” 万山朗默默将杯盖扭了回去, 咯咯蹦蹦嚼了生吞。 “大制作,你以为。建模渲染都拉爆了好吧。又不是单机游戏,大鱼吃小鱼。” “吃啥好吃的呢。嚼这么香。” “药。你也来点?” “算了。我去睡了。你能耐你一天打三份工。”吴猜抬手挂了视频。 视频界面消失后, 万山朗一言不发地看着回到电脑桌面的屏幕, 墙角暖风呜呜吹着, 因为太安静了, 声音大得像暴风。 姓裴的早回自己房间去了,万山朗今天在外面上天下水跑了一天,回来独自对着空房生闷气,学完游戏设计和其他相关课程, 还要跟不通人性的吴猜打嘴仗。换个人早累得想死,他还有余力思考怎么跟另一个不通人性的周旋。 暴风声停了。 裴行川的房间没从里面反锁,万山朗推开门,进去后扫视了一圈,里面没留灯,人已经睡下了。 放缓脚步,万山朗顺手锁上门,往床边走去。大床靠窗户那边隆起一团,空出了里面的一半床。万山朗意识到这一点,黑暗中无声一顿。万般气性,都顺着放轻的呼吸慢慢流掉了。 他们有个习惯很相似,眼下能问清解决的问题,都不喜欢留着过夜,让对方带着情绪难以入睡。但难免也有今天这类事,讲理讲不通,只能把人看紧点。可都是二十多岁的人了,不可能真无时无刻把对方圈在视线范围内。 无奈又焦心。 轻手轻脚上床躺好,万山朗侧身看着黑暗中家具朦胧的影子,脑海中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 忽然,他感觉到有人戳了戳他的背。 “包里的笔记对我来说很重要。” 裴行川沉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还有…我今天迷了一天的路,好不容易找到的钥匙。” 万山朗转身,凉风从被角钻入,裴行川离他一臂远的距离,“这些是我一定要去做的事。” “什么都比不上你自己的安危。” 裴行川的关注点还是跑偏,见自己说完他又装死,万山朗沉声认真地重申:“不是说让你放弃这些东西,至少你要保证自己的安全吧?那你…可不可以等一等我?” “不可以。” “……” 万山朗感觉自己又开始心律不齐了,看向裴行川的眼神有些一言难尽,这回答得倒是快!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该怎么说。” 不知道旁边那人又开始生气了,裴行川想了想,“这些事对我来说重要,但是对你来说,并没有一定要去做的必要。我不能期望你跟我一样,为了一叠纸,一个游戏较真。就跟我家里人一样。” 万山朗眉心松动,目光迟疑地落在他脸上。可惜没开灯,只能看见黑色剪影。 他的家庭和睦,虽然日常调皮捣蛋也会被爸妈不和睦地胖揍,可得到的爱和关注多到让他发牢骚。理所当然相信打是亲骂是爱,不会相信天下竟然真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万山朗这是第一次听他主动提起家人。语气很轻松的样子,甚至能感觉出一点打趣自己的笑意。 “我不能要求他们达到我心里的标准。总不能……他们没那么爱我,我就要死要活。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从小到大,他想要的,总是因为各种不可抗力而不能实现。越是想要,越是得不到。渐渐地也就不想了。 可真当你放弃了那个念头,它便会再次出现在你触手可及的地方,冲你微笑招手。当你蠢到无可救药,再次抱着希望伸手,又会扑空。 “我想把期许放在自己身上。” 自救,不再向外寻求爱。 他想放过自己。 隐隐约约,万山朗觉得自己好像听懂了言外之意,窥见了一点这人紧紧捂住的真相。接着,他听见裴行川说:“就像你之前说,想要平等的关系一样。我是有私心的,我的生活一团糟,我太喜欢你和你身边的一切了。” 窸窸窣窣,裴行川摸到了万山朗的手,他的手掌被被窝捂得很暖和,只是掌心有点潮意,“可是我想谈恋爱,而不是把你当救命稻草一样抓着。” “……” 直白坦荡,好像不是在自揭伤疤。 万山朗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反扣着他的手,牵到心口,安抚地轻轻摩挲,“宝宝你…有时候跟个没口的酱油瓶一样,有时候怎么说话这么戳人心窝子。” “这种时候你不吐槽是会死吗。” “会。” 万山朗挪到裴行川的身边,揽着腰扑在他怀里。心里跟被抓了一把似的,一向能说会道,仿佛全世界的嘴都长他一个人身上的人,词穷了。 “诚惶诚恐。” * 接下来的半个月,《假面》团队辗转四个城市,转眼就迎来了最终站。官博挂着的投票窗口,在来自五湖四海的粉丝网友支持下,“山川”cp断层第一。 “啊~实不相瞒,我还嗑过你们的cp呢。” “嗑瓜子吧你。” “所以到底哪对是真的?祁哥他们?” 下飞机后,又转上节目组安排的大巴车前往录制地。昨天才被崔盛折腾了个够,今早大家为了赶飞机,起得早,一上大巴睡倒一片。车上花雪跟阮玉姝唯二还醒着,坐在最后一排嗑瓜子咬耳朵。 “这不挺明显嘛。那对都没怎么遮掩过。”花雪咔嚓咔嚓嗑出瓜子仁,“哇你是没看到,有天我们背后嘴人让人家听见了,方舟提议去道歉,我们就去了。结果你猜我们看到什么了,啧啧啧。” 在这意味深长的相视中,阮玉姝领会到了精神奥义。她压低声音说:“怎么会呢。花花姐我跟你说,其实根本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 一分钟后,花雪大彻大悟,“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万山朗……”“嘘嘘!”阮玉姝冲她使了个“懂得都懂”的眼神,俩人相视一笑。 “你们说我坏话,能不能背着点儿人啊。我去把崔胜的喇叭拿给你讲两句呗。” 万山朗伸了个懒腰,趴上靠背,半吓唬地一指她俩,“好好的小姑娘怎么满脑子这种思想,龌龊!” 没几分钟,大巴车到了地方,统筹上来叫醒嘉宾们。下车后,外界流动的风将人吹清醒了几分。风中夹杂着一点腥气,大家睡眼惺忪地抬头,一艘大得遮天的游轮停泊在港口。 “……资方大气。”万山朗将墨镜往下拉了一截,“这次也包场?” 崔盛“开着”自己行李箱飘过,“想什么呢。经费不是这么挥霍的,该花花该省省。” 登上游轮,被管家领着去各自的房间安顿下来。裴行川拉开阳台门,海鸥长鸣,呼啦啦一阵盘旋过海域上空。船来船往,繁华的市中心陈于眼前。 “哎呀,这视野真好。”万山朗踱到阳台沙发前坐下,将怀里抱着的平板支楞在桌上,调整了一个最舒适不累人的角度。 从旁边过时,听见里面熟悉的配音,裴行川眉心一跳,“还没追完?” “没啊。马上就追到最新一集了。”万山朗抬头看了眼他,拍拍旁边的位置,“一起看?” “我自己演的,有什么好看的。” 这么说,裴行川还是坐了过去。平板上播放的正是去年跟万山朗一起拍的解密探案剧,《重开》。目前这部剧正在各大平台热播,“山川cp”炒得这么火,它也功不可没。 其实这部剧里两位主角根本没有感情线,但也不耽误大家嗑生嗑死,出了《重开》就进《假面》,这从剧里嗑到剧外,这售后服务,剧粉cp粉都说好。 “我裴老师牛啊。这马上又要进组了。”万山朗胳膊肘拱了拱旁边的裴行川,“事业如日中天。” “谬赞。”裴行川笑着摆手,聊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对了,你接下来是怎么打算的?” 第107章 “我?” 万山朗将旁边的抱枕抽出来抱着,“我就折腾我那几个小程序呗,早年我参加过m国北加大的夏令营,还挺喜欢他们学校的氛围。我想再去进修进修,再读两年书。” “读书?”裴行川愣了一下,“当然好啊。你这是下定决心准备退圈转行了?” “嗯呢。”万山朗点头,“我已经跟孙姐说了。她说她要鲨了我。” “哈哈哈哈。”裴行川大笑,“好在你珠玉在前,对她后续带人也有帮助。” “是这样的。” 万山朗突然有些伤感,丢了枕头往人怀里钻,“他们说我过气了,靠着小白脸跟你混饭吃。等我挣到钱,你玩够了,就会把我赶走。现在我又退圈了,他们更要说我了。” 裴行川蹙眉,“怎么会呢。他们乱说。” “真的吗。”万山朗哼哼,“就算我以后能养活自己了,你也不会赶我走吗。” 裴行川不知道他怎么突然担心起这些,蓦地想起,他们到现在好像还没说个准话盖个戳啥的,万山朗心里没安全感。 忽然有些愧疚,裴行川安慰地说:“你这个养活是说一天三顿饭,还是豪车豪宅,钱权名誉呢。你现在已经有能力挣到这些,我不也没赶你——” “我说月流水七个亿。” “你说你多少钱?” 裴行川倏地坐直了,“月流水七个亿??” 第94章 万山朗规规矩矩坐在沙发角落不敢吭声, 试探着笑出了一口小白牙。 “你这是要赖我一辈子啊。” 谁知裴行川根本没往别处想,只是表情凝重,长久的对视中,他握着拳头冲万山朗比了个打气的动作, “加油。” “干什么干什么。”万山朗哭笑不得:“你这是赶还是不赶啊。” “你都那么有钱了, 还跟我挤什么。” 裴行川转眼翻脸不认人, 将电视剧的进度条往回拖了一点, “刚好, 你书房能腾出来给我改成琴房。” “喂,你刚还不是这么说的。”万山朗厚着脸皮说:“把次卧改了, 反正也没人睡。” “我就不。” 裴行川现在合理怀疑万山朗说别人背后说他,也是这家伙脑瓜子一转,随口扯了一句来唬他。裴行川到现在为止还在为万山朗说他人傻好骗而记仇。 太过分了。 亏他刚才还真检讨了一下自己,感觉自己真情实感的担心喂了狗,越想越气,抬手抵住那张凑过来乱蹭的脸,“根本就没人这么说你对吗?” 万山朗背脊一寒, 在裴行川看不到地方,眼珠子心虚得乱转。被发现了?? 察觉到他一瞬的僵硬,裴行川冷冷道:“管别人的真诚叫好骗, 真的很过分。” 他指着万山朗懵逼的脸, 威胁道:“最讨厌别人骗我, 要我知道你敢再骗我, 你……你完了。” 玩脱了,万山朗谨慎地问:“会怎么样?” 裴行川宣布:“我将拥有两间琴房。” 外面响起了敲门声,打断了这边正在争辩的:“换个更大的房子”和“万山朗和狗不得入内”这两件事的可行性。裴行川无视了万山朗愤怒的诉求,自顾自进屋去了。 门一打开, 迎接他的是跟拍录素材的摄像头,以及工作人员笑容满面递上来的一封邀请函,“裴老师,节目组诚邀您参加一周后的假面舞会。这是邀请函,届时请准时参加哦~” “好的。”裴行川接过邀请函,万山朗紧随其后从屋里出来,也接过了自己的邀请函。打开烫金信封,抽出内页一目十行扫过,“还要我们熟练掌握至少一支以上的交谊舞?” “是的!”工作人员说:“考虑到大家的情况,节目组为大家安排了舞蹈老师指导。相信你们一定会在舞会上大放异彩,加油!” 下午三点,嘉宾们集合。借用健身房的舞蹈教室,推门而入,一整面墙的镜子让整个场地视觉上更加宽敞。此时游轮正在海上航行,前往沿线下一个国家。靠外侧的白纱帘拉起,辽阔海域上平静无波,海与天连接成片。 前面四处奔波录制了半个月,大家都准备好好享受这趟难得的旅程,得知还要学习舞蹈,顿时怨声载道。教他们华尔兹的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舞者,看起来年纪比在场的各位还小。 一屋子群魔乱舞,时不时还有撞车的。两个小时后,万山朗拿起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余光目送旁边的人走开。 裴行川拎着瓶水在窗边席地坐下,看着外面的海和海鸥,一言不发地拧开瓶盖喝了几口水。花雪也爬了过去,坐在地上抖抖抖抖。 “你还笑。”方舟走过来埋怨道:“你都快把我踩死了。” “对不起对不起哈哈哈哈。”花雪笑得脸都红了,“你这不还好好站着嘛,哪儿有那么严重。” 方舟沉默了一下,“我进舞蹈教室前还有185,现在只有184了。” “噗” “哎呀,你看你这,”花雪被旁边的裴行川吓了一跳,赶忙给他拍背,“你看看你,裴行川都笑了。” 裴行川呛了水,边咳边摆手:“没事。” 花雪打量着他, “你咋了呢,坐这里。” 裴: “我有点晕。” 其他两人愣了一下,紧接着无情的嘲笑声回荡在整个教室,惹得其他人频频往这边看来。 “一点点来,把舞步记熟了就好。”听到他们的对话,小周老师也在笑。 “是这样的。”万山朗喝水润了润干燥的嗓子,“我记得我们以前好像学过太极拳?一组五个去老师面前考核。然后五个人打着打着就一人一个方向,个个不重样。” “……”虽然他没明说名字,但,裴·打着打着找不到方向·晕头转向·行川感觉到了严重的内涵。 “你们高中还教太极拳啊?”花雪稀奇地问。 “不教啊。华国不成文规定,体育老师必须挑身体不好的。我们没体育课。”万山朗将空了的矿泉水瓶隔空投了个三分球,小周老师趁着大家休息一会儿了,还在坚持不懈地拉他们示范。万山朗看了眼还在休息的裴行川,被小周抓去丢脸了。 裴行川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神缓缓落在不远处那挺拔削直的身影上,眼睛微眯。 “裴老师,花雪刚摔了,腿还在疼。你能跟我练习一会儿嘛。”方舟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裴行川转头看了他一眼,移开目光,将最后一口水喝净起身走了,“不能。” 这么干脆又不留情面,方舟面上有些尴尬,但还是追了上去。刚巧另一位男老师抓人练习,其他人都还没过来,顺手点了他们俩。 左右看了看,意识到是在说自己,裴行川眉头皱了皱。 “好的。”方舟应下,摊开掌心,做邀请的动作:“裴老师。” 都是年轻人,录了这么多期大家经常混在一起玩,排列组合出了十几种cp组合,不要太正常。顶着一屋子的目光,裴行川心中就算再不乐意,再次当众下人面子就有点太不像话了。 看着那只伸到自己的面前的手,他淡淡地瞥了眼方舟,抬手搭上—— “我才是他舞伴,你起开。”就在这时,面前人影一晃,万山朗一个箭步上前把方舟挤开了,微笑着握住裴行川还没着落的手。 目睹这一变故,其他人毫不留情地大笑,裴行川一愣,也忍俊不禁,另一只手搭上他宽厚的肩膀。 晚上吃过饭后,几个女生组团去逛免税店了,游轮上娱乐项目和活动很多,万山朗跟祁重华在电玩城pk,等酣畅淋漓的一局结束,转头没找见裴行川。韩苑拿了喝的回来,“裴哥手机落在了舞蹈教室,他回去找了。” “哦,好。”万山朗从座椅上起身,“我去看看。” 去到舞蹈教室时,门半掩着,灯光从缝隙里透出落在地板上,里面的人还在。万山朗推开门,看见裴行川坐在落地窗边低着头看手机,不知道是在回消息还是在干什么,连他进来都没注意到。 万山朗抱着胳膊,半倚在门框边上看了一会儿,关上门,迈开步子走了进去。裴行川听见脚步声,终于发觉有人来了。抬头看见万山朗径直朝这边走来,单膝跪地贴面靠近。 两人身上有着同款沐浴露和洗发水的香,随着距离快速拉进,无声交缠。裴行川下意识以为万山朗是要亲他,微仰着头凑近,可对方的气息擦过,裴行川又以为他是要抱自己。 可等了两秒钟,万山朗只是去拿裴行川身后纸箱里的矿泉水,拿完就退开距离起身坐在了旁边,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手机找到了,还坐在这里干什么。” “。” 尴尬、后悔、恼羞成怒。裴行川面无表情盯了他一会儿,只是低头拿起手机继续扣。 “怎么不理我。” 万山朗装无辜,坏心眼地继续盘问,见怎么说裴行川都懒得抬头看自己一眼,凑过去从下面看裴行川。 “……”裴行川拳头都忍麻了,就等着他自己送上门来,撂下手机,两手掐住他的脸颊,“你这个人指不定是有点毛病。上次在童话岛还把我吓了一跳!” 第108章 “痛痛痛,”万山朗偷鸡不成蚀把米,进退不得,顺势倒地,脑袋枕在了裴行川的大腿上捂着被揪红的脸,嘀嘀咕咕,“可惜只有不到十五分钟。” “你还想干什么!” 万山朗抱着他的腰不松,仍裴行川怎么推都不会被推下去。闹了一会儿裴行川也累了,靠着玻璃,手指穿过万山朗的头发,“哎,问你个事。” “说。” “你下午说:‘打太极’。” “so?” “这不是大学时候的事吗。”裴行川奇怪道:“你怎么记得?” “对啊为什么我会记得。” 万山朗一顿,扬起脸,在裴行川眼底,看到真切的关切和紧张。万山朗瞬间正色,抬手摸摸他的脸,“为什么我会记得?下午我脑子里自然而然地就浮现了那段画面,我就说了。这么看来,可能我很快就能想起来一切了。” “太好了。等回去了我们就去复查……” 说着说着,裴行川喜出望外的脸色逐渐凝重,沉默了几秒,“你恢复记忆,首先想起来的就是我当初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公开处刑的?你这个人……” 眼疾手快,万山朗勾住他的后颈,接了个绵长的吻。 * 坐上高脚凳,男生冲调酒师招招手,声音清甜,“麻烦来杯龙舌兰日出。” 点完单,男生指尖在吧台上下意识轻敲着,跟着酒吧音乐打节拍。葱白一样纤细的手指,在这样昏暗的灯光下,依然白得晃眼。 他悄悄往旁边那位看了又看,终于,“帅哥,你一个人啊。” “……”方舟灌下一大口酒,被酒精浸红的眼睛偏过,上下扫了一遍这张美到雌雄莫辨的脸,“我不是gay,不约。” “谁、谁说我是找你约炮的,交个朋友不行啊。” 被戳破心事,酒送上来,男生借着杯子遮挡,对着照片又确认了一遍。接着打开前置摄像头,确认自己的完美眼线和眼妆还在状态,往那边挪了一点,“帅哥,我看你特别有眼缘。听说我们这趟旅程中,有明星来录节目。你是不是方舟呀?我是你的粉丝,可以加个联系方式……” 没等他话说完,旁边伺机已久的俩助理上来劝阻,方舟起身走了。 这天气还是室内暖和,夜晚甲板上几乎没见人影。方舟趴上舷墙,海面上偶尔能望见一两点亮光,应该是远方过往的船只。 今天天气不错,朗月舒云挂在天上,浮光跳跃在海面,铺了一条细闪的光路,从天边一直延伸到面前。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但尚且能从这点光辉和滚滚海浪声感受到大海的生命力。 方舟沉默着,又举起酒瓶灌了一口。 “廖浔。” 清凌凌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宛如风雨欲来之际,猝然贯彻整个天地的闪电。方舟怔住,本来就没几分的酒意彻底散了个干净。 他有些不敢回头。 脚步声渐进,然后又在他身旁两米远的地方停住。心中默默估算出这个距离,方舟苦笑。 “我没认错吧?” 裴行川望着天边缀着的那颗启明星,可能是不知道说什么,缄默了片刻,才再次开口,“没想到我们还会再次见面。” “没什么好意外的。”方舟终于出了声,“我就是追着你来的。你…你现在过得还好吗?” 儿时玩伴重逢,竟然是这样的情景。裴行川自嘲地笑了下,没有回答。转而问道:“你后来怎么样?” 方舟没有回避的意思,他问,就答了,“我后来初中没上就辍学了,跟着几个同乡去城里打工。但是很多地方不招童工,我就去黑网吧帮人看电脑,一月二百,包吃住。偶然发现自己在游戏上有点天赋,就去帮人打单子挣点。后来有战队招青训,我就去试了试。” “那你现在又是在干什么呢。”裴行川平淡道。 “我……” “你过得好了。专门来看看我过得怎么样?”裴行川打断了他的话。 “……对不起。”方舟哑声道。 “所以?” 在最初猜测到他的真实身份时,裴行川以为,自己会很难过。毕竟这是自己从小到大唯一有过的一个朋友。 其实没有。 裴行川看着他,船舷边上没有照明灯,他们的身影都隐在阴影里,看不清彼此的脸。他说:“我讨厌迟来得补偿和道歉。会让我后知后觉,自己以前原来那么惨。你以为会让我放下过去?不,这是对我的再次伤害。如果你们一直这么装聋作哑下去,不去提那些事,我会以为,你们是真不知道我在受委屈。其实你们都知道。” 好像清楚他口中这个“你们”是指的谁,方舟抬头,似是想问什么。但在看到那双眼睛中的光亮时,又咽下了,“……对不起。” 裴行川烦躁地重新将视线挪回海面,“真他妈对牛弹琴。别道歉了,你不值得我记这么多年。当初你帮过我,后来又帮着他们欺负我。算扯平了。我不需要你的道歉。并且,我过得怎么样,跟你没关系。你现在打扰到了我的生活,希望你以后见到我绕路走。” 说完,裴行川转身回船舱,身后的视线如影随形,注视着他,往光亮里走。 裴行川感觉到眼睛有一点酸,扣好帽子,低头回房间。 路过商店,他随便买了几袋,万山朗当时问他去哪里,他说去买零食。在进门时,他的电话响了。 “回来啦。”万山朗调好投影仪,正在找电影。闻声回头询问:“你是想看这个《厉鬼3》呢,还是这个《非洲队长》?” “都行……稍等,我妈电话。” 裴行川立即放下零食往阳台走,在按下接通按键的那瞬,女人的尖叫声响彻脑际: “裴行川,你个丢人现眼的神经病…在外面干什么,啊?你在外面干什么!!!” 第95章 “砰砰——” “砰砰——” “你他妈在外面乱搞, 跟个男人乱搞,你还要不要脸!” “砰砰——” “给我滚回家!你就是发什么病,也得给我回家!!!!” 电话那头的怒骂声贯穿脑海,霎时间裴行川脑海中一片空白, 从某段时间起, 突如其来急促尖锐、巨大的声响都会让他产生生理性恐慌, 呼吸不上来, 只听到自己的心跳, “砰砰砰砰”,一声声快要冲破血肉爆炸开来。 裴行川整个人晃了一下, 阳台门“哐当”合上,惊醒了梦魇中的人一般,他忽然想起什么,抬眼,隔着一道玻璃门,鸦雀无声的房间中万山朗脸色微变,正注视着自己。 即使没开免提, 女人削尖的声音依旧极具穿透性地洞穿神经: “你到底想怎么样?!” 屋里跟阳台不隔音,方才那么几句话尽数落入耳中,万山朗霍然起身冲向这边, 裴行川仓皇挪开目光。 说也奇怪, 自方才起脑子里乱也有, 惊也有, 但情绪却意外地还算平静。直到发现万山朗听见了。 乱出一团的脑子冒出个念头,心说早知道就躲外面接了。 裴行川问她:“你看到什么了。” 手机叮咚响了一声,是温应慈发来的消息。裴行川点开,是今天傍晚他跟万山朗在舞蹈教室接吻的偷拍视频。万山朗看到这幕, 只觉被几千伏雷劈中一般惊在当场,当时他进门只把门关上了,并没有反锁,竟然叫人钻了空子! “你自己看看!你丢不丢人啊!!” 对面的女声很是崩溃,歇斯底里,十个字有九个字都是破音的。万山朗作为“挑唆”她儿子的始作俑者,喉咙哽着说不出话,可话语里的某些字眼又像针一样敏感地扎进神经。他盯着裴行川的脸色,担心地抓住了他拿手机的手腕,小声道:“你……” “你让人跟踪我。”裴行川说。 “是又怎么样!不然我们到死都不知道你在外面鬼混什么!” “……” 手背被轻拍了拍,裴行川抬眼,看到万山朗手机打出来举到他面前的“你回避,我来狡辩”几个字,先是一愣,定眼看了许久才回神,很淡地冲他提了提唇角,示意自己没事。 其实就是挨骂罢了。比起万山朗的紧张,他更像是个旁观的局外人。 就好像现在的变故也是意料之中。 事情本身就不会变好,只是又逃避了一会儿,又开心了几天。 裴行川从万山朗身上收回目光,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跟家里关系紧张,时不时还要对线大闹一通的样子,想避开,可根本没地方能让他躲一躲。不过还好,这次没有像过去那样应激的反应。他深呼吸,让自己的声音松快些: “我没有乱搞,我跟他谈了很多年了。是认真的。” 万山朗看到他的喉结上下动了动,“…我本来就是同性恋。这辈子都是。妈你别生气,我过几天就回家,我们好好谈谈行嘛……” “怪不得我说娱乐圈脏,让你回来,你死活不听。原来你又在外面鬼混!” 第109章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事的?!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你爸气得高血压都犯了……” “竟然跟个男人……恶不恶心……心理扭曲……” 电话那头在争吵骂着什么,根本没人理会他的话。这会儿海上起风了,黑浪翻腾拍击着船壁,这艘庞然大物在浪里岿然不动,嘈杂的水声混杂着嗡嗡争吵,听得清,又听不清。万山朗起初是惊愕,再往后越听火越大,个别字眼轻飘飘地就足够剜得人鲜血淋漓。还在痛哭,“你回来,你不是精神不太好吗……肯定是的,我们去医院……你为什么要这样啊——” “你们…”万山朗指着电话那头,气得声音都在发颤,裴行川制止了他出声,“没有什么。”往阳台另一端走去,但万山朗又紧跟了上来。寸把长的小阳台,站两个人转个身都困难,两边稍微有点动静都避无可避。 “是谁在说话?!是不是那个小子!”温应慈神经质地发问,斥责道:“你为什么要这样!我们养你长大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妈。”裴行川软声说:“我求您了,我们…我们当面谈行嘛?明早游轮靠港了我就赶飞机回来。” “…谈什么?”这些年生意场上往来,声色犬马见多了,圈子里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靡烂风流秘闻,如开闸泄洪似的自脑海中奔腾而过。以前听别的太太偶然谈起,只觉不可思议,直到现在,那一张张脸竟然全部变成了裴行川,难言的恶心和震惊,叫这个年近五十的女人一时哽住了,难堪地问:“谈什么?还有什么好谈的?你让我觉得恶心。你现在就跟那个男的断了!现在!!” “……”裴行川闭了闭眼睛,“不可能。” “没良心…裴行川,你真的一点良心都没有。”温应慈不住哽咽,“一家人都小心翼翼看你脸色过日子,生怕惹你不高兴,你一跑半年都不回来。你这又是想干什么…报复我们吗?究竟要我们怎么做你才满意?” “……” 那头的父母,身边的爱人,几方高压下,裴行川快要压不住脾气,破罐子破摔道:“报复什么?!我有瞒过你们吗?我现在也很意外,从我初中……不,以前在乡下开始,这样的风言风语从来都没断过。他们——” 裴行川倏地消声,咬牙转而道: “我以为你是不想管,结果今天才发现,你是根本不知道?” 一时不知道哪个更可悲些,他笑了笑,“为什么,每次我觉得自己要放下,要走出来时,你们都要跳出来再踩我一脚呢。” 万山朗如炬的目光聚焦在裴行川脸上,身体的温度在夜风中缓缓下降,如果说方才他还连惊带吓得一身恼出来的热汗,现在直接成了透心凉。电话里传来怒骂,听声音是裴行川的父亲,“你是死人吗?你不会跟我们说?!” “我说我被欺负了。你们骂我不该给你们找事。” “所以你他妈就自甘堕落跟男的厮混?!” 换做往常,裴行川决计不会将自己这点破事砸到别人面前,烂就烂了,死就死了,悄悄地背着点儿人。他想给万山朗留下的印象,是自己伟岸的背影。可能是这几个月舒坦的生活过得让他忘记了今夕何夕,同样是面对最亲的人,被这落差砸懵了。心中忽然升上来一股冲动,裴行川失声质问:“如果是乐乐,你们会不管吗?” “又扯你弟弟,关他什么事?” 裴和气得口不择言,口中骂出的话裴行川已经听木了,跟这几次见面时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相比,反而觉得没那么违和。就这么一时恍惚,叫万山朗抢去了手机,三讲五美好青年彻底压不住火气,“你们有话不会好好说吗?三句不离鬼混恶心,他是你们的儿子,他精神没问题,他没病!他不是你们养的狗,想踹一脚踹一脚!你们就这么污蔑他?!” “关你屁事!你他妈谁?!” 裴行川反应过来想抢回手机,万山朗背过身挡着他,侧脸躲过来抢的手,继续输出,“你管我谁,就没见过你们这样的父母,都说了见面谈,你们凭什么人身攻击!” “手机还我!”裴行川急了,“别说了……” “我教训我儿子,你一个外人知道什么!”裴和怒道:“我就是打他都是天经地义!” “你儿子?”沸腾的火气将整个胸腔烧得隆隆作响,万山朗骂道:“怎么这么恶毒呢你??” 裴和不再理会他,知道裴行川现在就在边上,威胁说:“裴行川,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跟那个男的断了滚回家,我就找媒体将这段视频公开!混娱乐圈……叫你天天跟老子作对,你们他妈一个都别想好过!” 说罢,挂断了电话。 这些年风气逐渐开放,可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同性恋。粉丝自己嗑一嗑就算了,真扯到明面上,声明一个比一个出得快,没谁敢打包票说自己一定不受影响。 就参加现在这个恋综来说,营销的也是被精心打造推到台前的剧内cp。噱头罢了,就算他们从一开始就是真的,也不可能在公众面前宣布他们是那对真情侣。 从前跟裴行川相处的那些画面浮现,总会被避而不谈的家庭,应激拧巴的性格似乎都有了解释,万山朗恼火这竟然是裴行川父母! 可眼下,他攥着手机,回头对上裴行川的眼睛,总感觉自己今晚闯了大祸。 “……那啥…你还要我吗?” 说罢,万山朗挨了裴行川没好气的一个白眼,手机被夺了过去。 “事业和人我总得落一头吧。总不能叫我人财两空。” 那就是还要的意思。万山朗心中一喜,可还没半秒就冷却了,“……但是你这么喜欢这份事业,现在正是在上升期……真的没有转圜的余地?” 他按住裴行川翻看聊天记录的手,语速极快,“我怎么样都无所谓,先稳住他们。” “你看他们像是能讲道理的人吗。” 万山朗一噎,他们的目光交错,中间横着一部正在播放“罪证”的手机,谁都没松手。 “没事的。”裴行川拍拍他的手。 “裴行川……” 万山朗望着裴行川,那双杏眼里安宁柔和,说不出是柔和,还是无数次抗争无用后的沉默和无可奈何的温顺。心中巨大的悲哀和心疼堵得他说不出话。 “我不在乎名分,真的没关系!” 万山朗轻声安慰:“先稳住他们,行吗?别的我们再想办法……” “这次妥协了,还会有下一次。”裴行川眨了下眼,“你想好了,还是想退圈?” 万山朗张了张嘴,却没吭声,裴行川又问:“还有你家那边……” “他们喜欢你喜欢得不得了。”万山朗眼中泛起水光,“我刚失忆时想分手,差点把我扫地出门。他们特别特别喜欢你。” “好吧。”裴行川弯了弯眼睛,“你不怕,我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感谢他替我们官宣。” …… “嗯嗯嗯……好,辛苦了……我知道……” 给李薇、孙木芳打完电话说完情况,进屋时裴行川已经睡下了,又窝在被子里,从头蒙到脚。万山朗站在床边,反复深呼吸几次平复心情,搓热手,将外套脱了丢一边踢了拖鞋上床。 靠近裴行川那边的被窝已经被暖热了,暖融融地裹着他,万山朗把他捞过来,“别睡,陪我说会儿话。” 裴行川睫毛颤了颤,他确实还醒着,本来想装睡,天花板上明亮的灯透过眼皮,亮得灼人,就好像在被一双眼睛盯着。 睁开眼,对上万山朗的眼睛。 “……把灯关了吧。”裴行川将脸掩在枕头里。在灯熄灭后,身边的床铺再次陷了下去,被一双手臂圈抱着。裴行川动了动,额头抵在他的胸口。 “有时候,我真的很希望你能跟我说些什么。” 万山朗闷闷的声音从头顶传来,说话时,能感觉到胸腔震动,和沉重的心跳声。裴行川无声地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难过,但确实是没有什么情绪波动了。 “他们真的会公布吗。”万山朗问。 “……我怎么知道。”裴行川不打招呼就抬头,不小心磕着了万山朗的下巴,后者闷哼了声,搭在他腰间的手轻拍了下,“那你这么冲动。迫不及待想退休跟我去环游世界?” 裴行川讪讪,倒也不是强行挽尊,只是有些怕今天这阵仗吓着别人。语气里不自觉有点小心翼翼,“其实…我爸妈平时不这样的。如果生气了就会脾气急一些。” “……”万山朗哑口无言,就凭这第一印象,如果今天不是隔着电话,他毫不怀疑那对夫妻会对裴行川动手。 “对不起。” “!” 裴行川一惊,又想抬头,脑袋被一只手摁住了。大概是怕再次撞车。 万山朗将脸埋在他的脖颈处,被子下,胳膊箍在他的腰上,“以前高中的时候,因为知道你是同性恋,说了很重的话,还打架了。” 第110章 “……我还当什么事呢。” 裴行川不在意地说:“我也没吃亏。都打回去了,应该还是我先动的手?” “对不起……”环在他身上的手臂收紧,锁着他。前所未有的愧疚和后悔,万山朗眼睛发热,在裴行川看不到的地方反复平复了好一会儿翻腾的情绪,“你小时候他们不管你吗。有人欺负你?” “他们要工作,我三年级之前在乡下,不怎么见面的。奶奶去世后,我就跟着他们回榆阳了。在大人看来,大家都是乡亲邻居,小孩子之间打打闹闹都是很正常的。所以就不爱管。” 裴行川沉默了一阵儿,“说欺负,也不算吧,每次我都打回去了。他们好几个人都打不过我。” “每次都赢了吗?” “……当然也有打不过挨揍的时候。”裴行川偏头用脑袋撞了他一下,“非要刨根问底,你满意了吧!” “不满意。对不起。”万山朗吻了吻他的锁骨,“不论如何,他的锁骨,“不论如何,他们说的话做的事,都很过分……都怪我今天没锁门。” 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造成这样的局面,万山朗眼下每一秒都像在被刀刮。 “是他们要查我,要不是我的团队精简,都是跟了很多年的老人,说不定他们早就安插人进来了。跟你没关系,早晚的事罢了。” 裴行川不知道怎么跟万山朗解释自己和父母复杂的相处,他们一家子人乱麻一样纠缠在一起,实际上他自己都没怎么理清。但是不能让万山朗误会,他自顾自地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其实他们真的不是对我不好。我以前在乡下,我弟弟还在读学前班,那么小的孩子,为了送我一把琵琶,去捡废品攒钱。把爸妈给他吃早饭的钱都省了下来。攒了一千多……还有我刚来城里那几年,家里很穷,穷到连饭都快吃不起了……我妈硬是咬牙借钱,让我上三百块一节的琵琶课,一个月就是一千二。我那时候很喜欢小狗小猫,有一次捡了一只小流浪狗,但是家里不能养,我爸说了第二天会把它弄走,我答应了。结果我回家看到狗没了,还是忍不住哭了,我爸不忍心,去找了半夜终于找了回来。后来好好找了个人家送走了。” “我永远都记得,我小时候不懂事,偷偷记了我妈的电话号码,打长途过去,说想他们。那时候可不是现在这么方便,我爸妈为了省钱,请了假大冬天骑着摩托车回来。带的水果都摔烂了,回来住了一晚就回去了……” 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时不时还会停下来想一想,万山朗好像看到了自己曾经在那份背调里窥见的一隅,就好像今天发生过的事,只是幻觉。 起初还在谈今晚的事,再往后就收不住了,他们天南海北地扯,海上的星星闪烁,照耀着海面上这一刻的安宁。直到天边渐渐泛起一点点鱼肚白,两人熬不住了,依偎着进入梦乡。 第二天上午九点,游轮靠岸,供游客们上岸游览风光。砰砰砰的敲门声将万山朗惊醒,被压在枕头下的手机狂震,昨天睡前的记忆涌上脑海,万山朗触电一样弹起来拿手机,桌面最下行电话图标上挂着几个未接来电,他瞬间清醒了。 像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万山朗惊愕往一旁望去,裴行川就坐在床边,手里捧着的手机正显示着热搜界面。 第96章 #扒一扒那些潜规则资源咖# #万山朗父母出售烂尾楼# #毕生积蓄购置烂尾楼, 中年男子跳楼自杀# #万山朗老赖# …… 预料中两人名字肩并肩的画面没有出现,倒是让万山朗“一枝独秀”上了。放眼望去,第一页就没几个跟他没关系。 这些年家里发生的事,万山朗上次回家时都知道了。昨晚跟经纪人打好了预防针, 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事发后热搜在不断被撤下去, 又有新的词条被顶上来。真真假假混作一谈, 天大的黑锅扣得他头皮发麻, 一眼扫到底, 里面说了些什么心里基本有了数。他压下怒火,第一反应是去看裴行川, 伸手抢手机,“别看,假的真不了,我们现在去找孙姐他们……” “对不起。” 万山朗一愣,他看见裴行川转头看向自己,“我真没想到他们会…会疯到将你还有叔叔阿姨的信息也爆了出去……早知道…早知道……” 昨晚都睡得晚,裴行川眼睛下面还有黑影, 头发蓬乱,像是在濒临崩溃的边缘,画面无形中与脑海中猝然闪过的记忆片段重合。 没来得及顾及伴随而来的钝痛和恍惚, 万山朗长出一口气, 坚定地将手机从他手里抽走, “别什么罪都往自己身上揽, 你也说了他们不是讲道理的人,就算未卜先知他们会这么做,我们也不可能分开。既然会有这么一天,早点解决早点了事。” “怎么解决?” 倘若只有自己, 那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提前预想了无数次的结局,裴行川能接受。可没想到竟然把万山朗甚至是万家夫妇牵扯进来,挂在网上供人审判。 “……怎么解决。”裴行川自言自语,盯着屏幕上一条条言之凿凿的帖子和满屏谩骂,手指不自主收紧,手背青筋暴起攥得手机发抖。 “我去找他们。” 万山朗差点疯了,一把把他薅回来按床上,“你冷静点!!靠…你别这样一副要跟他们同归于尽的样子好吗。” “我怎么冷静,我怎么冷静?!!”裴行川拼命挣扎,万山朗差点没按住,“他们做太过了!!” “你听我说!”万山朗吼出声,暴力镇压下了,看身下裴行川气得牙关都在打颤,憔悴的脸上眼圈红了一圈,声音又软下来,“好心态,决定男人的一生!事情没那么严重哎呀,别急嘛。听话。” “叔叔阿姨……还有你这些年,已经很艰难了。”裴行川哽咽道。 “所以啊,我们后来可没让这笔糊涂账就这么烂下去,你是知道的呀。怕什么。”万山朗俯身吻掉他眼角的一颗眼泪,无赖地笑道:“宝贝儿就知道你心疼我。” “……”裴行川逐渐安静下来,“我只是知道你们过得很难……” 万山朗嘴角的笑逐渐凝固住了。 “叔叔阿姨这么大年纪了,努力讨生活还债,还要受这种谩骂。”裴行川的眼泪一颗颗滑落,“你全年无休,拼命拍戏,间隙还到处跑通告。一年累得晕倒被送去医院两次。多年的梦想也只能一直搁置……他们不能这么做……” 最后一丝笑意随着裴行川的声音消失,万山朗脑子里嗡嗡作响,只定定地看着裴行川。 说不出话。 昨天被父母威胁辱骂,裴行川都没掉一滴眼泪,却因为这些他家里的陈年往事,他为了私心编的谎言难受痛苦。抱紧怀里的人,万山朗闭了闭眼,手掌安抚地顺着他的脊背捋着,感觉到肩头的湿意,烫得他连灵魂都瑟缩了一瞬。安顿好裴行川,换了衣服落荒而逃般出了门。 等在门外的赵小小叽里呱啦说了些什么,万山朗一个字都没听进去,跟着他们去会议室开会,许久,心中长长地叹息了声,“完了。” * “#万山朗老赖# 笑死了,所以他是怎么坐高铁坐飞机的??建议严查” “#万山朗老赖# 真该死啊,一边挣着粉丝的钱,拿天价片酬,一边欺压底层老百姓,逼人家跳楼,你们一家人都布德耗斯” “所以实锤了吗?把警方通报发出来啊,拿几张八九年前的结算书和几张所谓的受害人名单和聊天记录就行了吗?只能说明破产过,其他的不是有手就能捏造?没别的证据?” “??受不了了,还得受害人家属上你家哭坟你才相信你家鸽鸽是吧,助纣为虐你们也布得耗斯呢[比心]】” “#万山朗父母出售烂尾楼# 还在撤热搜,花这钱不如把老百姓辛辛苦苦攒一辈子的积蓄还给他们[捂脸笑]” “#万山朗老赖# 粉转黑,老赖去死” “#扒一扒那些潜规则资源咖# 我怎么在里面看到了你家鸽鸽的影子呢,这哥真五毒俱全了啊,看着综艺、路透里人模狗样,实则是个什么东西。一出道就有那么好的资源,一部接一部,两年就拿奖了。懂得都懂” “楼主真相了,他爸妈贪了那么多钱,怎么还让儿子接活儿呢” “现在不跟pxc炒cp炒得火热嘛,还疯狂营销他们内娱最真兄弟情,我都不想说pxc在节目里明显不想跟这逼沾边,还疯狂蹭呢” “一楼此言差矣,wsl这么喜欢卖**肯定是他主动且自愿的啊” “楼上在说什么!my eyes! my eyes!” “根据几楼这么一综合,就是他俩没跑了。” “该说不说,w脸和身材还是很不错的,包养这种太子爷的饭,我也可以吃的” “感觉是pxc最近脾气越来越好了,裴粉的脾气也越来越好了呢,天天被贴脸都能忍” “嗑药鸡滚一边去!泔水都能舔,真tm饥不择食!” “无语,看热闹也能看到自担的名字,别cue别蹭谢谢” 第111章 “#万山朗老赖# 这么突然且集中的黑料,明显是被人搞了啊,这么急着来屠超话,是活不到澄清了吗各位?” “@万山朗老赖哥,我姐问你话呢,欠没欠钱爬没爬床给个准话啊” “nt” “这么护主你父母怎么办[无语]” “恨粉哥管过粉丝的死活吗,都这样了还这么忠心,[疑问]莫不是上辈子是条好狗?” “楼上这话说的,这辈子不也是嘛” …… 万山朗的粉丝很大一部分是自他出道就开始追的,粘性很强,战斗力也不低。不至于舆论刚开始发酵就被压着打成这样,各种节奏带得飞起。估计是裴和他们以前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下手没轻没重。 裴行川用小号浑水摸鱼,越看越气,怼一条,后台能瞬间冒出三条骂他的。看着评论那框不断增加的红色标注,裴行川骂了声,退出平台,打开购票软件准备订票回去。 “别冲动哈,咱们要等朗哥那边的消息,以他们团队的安排为主。”李思被叫来把门儿看着他,也闲不住抱着手机刷,时不时瞥一眼裴行川越来越臭的脸色,心中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又传来敲门声。 “谁啊。”万山朗走了不到一个小时,不会这么快就回来。估计是李薇来问情况。裴行川烦躁地将手机息屏揣回口袋里,起身去开门。 “裴先生。” 看到门外那人,裴行川的脸庞瞬间失去血色,眼睛不由自主瞪圆了,眼神扫过那个中年男人,和他身后人高马大的两个保镖。 “裴总和夫人来了。”秘书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无奈地笑了笑,做了个请的动作,“我带你去见他们吧。” 第97章 步入大门, 坐在主厅沙发上的人闻声齐齐向这边看来,裴行川脚步站定,停在几步开外没再往前走。两个保镖守在门口。 “爸,妈。”裴行川出声叫道。 裴和冷哼一声, 不再看他。温应慈眼眶通红, 还在不断用手帕抹眼泪, “你还认得我是你妈!” “我没有不认你们。”裴行川望向女人, “是你们做出这样的事, 在逼我。” “还敢顶嘴!”裴和怒得扬手将手边的水杯砸了出去,正砸在裴行川的脸侧, 瞬间红了一块,茶水淅淅沥沥泼了他一脸一身,顺着头发往下滴,“跪下!” 裴行川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顺从地矮身跪在了地板上。漆黑的眼睫一瞬不瞬注视着面前并肩坐着的父母。有那么一个瞬间,裴行川忽然觉得,他们真的很般配。吃了几十年苦, 从底层打拼到现在的地位,岁月化作利刃,将夫妻两人身上的某种特质修刻得极为相似融洽。 “你们不应该把他的家人牵扯进来。” 裴行川说:“我说了, 我是同性恋, 就算不跟他在一起, 我还是要找男人的。” 裴和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你再说一遍?!” “我从小就是同性恋。”裴行川挺直的脊背岿然不动,让他说,他就继续说了,“我小时候还不懂这些时, 被班上被村里的小孩欺负。就因为我弹琵琶,那些小孩儿说我是卖的。在教室里扯我的衣服。那时候你们不管我。”他嘲讽地勾起嘴唇,迎上裴和震怒的目光,“现在想起来管了?” “你这是自甘堕落!”温应慈指着他,“小孩子懂什么?他们那么说你就那么做?你对得起我们吗?你就是这样给乐乐做榜样的?!” “妈,您是不是忘了,我不是一生下来就这么大的,他们是小孩,我那个时候不是吗?我对不起你们,是杀人了还是放火了?” 裴行川平静地看进裴和盛怒的眼底,“还是跟你们一样,背地里构陷他人?” “你他妈是为了谁?”裴和脸色铁青,声色俱厉地起身就要一脚踹过去,被秘书和温应慈两人架住,还咆哮地不肯罢休,“你就是这么跟你老子说话的?!” “我有想好好跟你们说话。可是你们给过我机会吗?一开始我期望你们能不偏心乐乐。后来,我期望你们别将我一个人留在过去的噩梦里。现在,我只是想开开心心地过我的生活。仅此而已。”裴行川仰头悲哀地看着他们,“我要是不给自己争,就真的没人管我了。” 裴和又抓起桌上的茶杯砸去,“父母在你身上投入的心血和精力,你放在眼里过吗!” “哐当——”茶杯砸在地上碎了一地渣滓,滚烫的茶水溅湿了裤腿,留下一道道深色湿痕。 “哎呦,怎么回事,没烫着吧?”孙木芳被吓了一跳,见万山朗还看着地上的碎瓷片愣神,赶忙抽纸帮他擦膝盖上的水,蹙眉道:“心不在焉地,这么大人了杯子都端不稳吗。” “……没。”万山朗回神,甩了甩手上的水,接过纸巾,“水太烫了,没拿住。” 出了今天这样的事,最终都是团队之间的博弈,嵘庆地产的法务部介入协助他们的团队公关,这会儿正在开视频会议。动静打断了会议进程,万山朗歉意地示意继续,起身走到窗边拨通裴行川的电话。 听着电话里回铃音一声长过一声,他的胳膊斜撑在窗台上,指节焦躁地轻叩着。 “你们别踩着,我去叫人来收。”赵小小低声打了个招呼,开门出去时,被一娇小身影撞得一踉跄,活像被导弹突袭了似的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赵小小?”李思来不及管他,目光在屋里快速梭巡一圈,锁定窗边回身朝这边望过来的人,“朗哥!裴哥他爸妈来了!” …… “朗朗朗朗哥,咱这真的是去见老丈人丈母娘吗??” 赵小小两手拎着方才孙木芳乱中塞给他的礼品,据说这是孙木芳上岸游玩时,原本买来准备送给家人的,说万山朗第一次见父母不拎俩包说不过去,借花献佛拿来用下。 他小跑着跟上万山朗的脚步,欲哭无泪看着这哥手里刚从隔壁室内棒球馆顺手捞的棒球棍,以及身后浩浩荡荡四五个保镖,“你实话告诉我,咱们是去走亲家还是劫法场啊?!” “都差不多。”刚好到了套房门口,万山朗冲他笑笑,按响了门铃。 门开的一瞬,里面守在门口的人看见走廊后面虎视眈眈的保镖,当即脸色一变要关门,“哐!”一声,棒球棍卡住了门,两个保镖强行撞开了门。 “来,帮我拿着。”万山朗将棒球棍丢给赵小小,拎着礼品进门了。 裴家夫妇带来的保镖要拦人,被万山朗身边的人按住了。经过前两年私生一事,万山朗裴行川二人深刻认识到,跟傻逼讲道理屁用没有,真理只在大炮射程之内,这几个老哥都是之前万山朗挑的,这两年一直跟着裴行川。 一进门,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万山朗低头见是片碎瓷片,目光扫过地上四溅的茶杯残渣,跟还在地上跪着的裴行川四目相对。 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不言而喻,看到万山朗的到来,在场每个人的脸色各异。万山朗没在意,他的眼睛自方才起就一直盯着裴行川。他去开会才走没一会儿,裴行川白净的脸颊上明显红了一块,头发半湿垂在额前,眉眼神经质般绷紧着,但在看到万山朗时,瞬间松了。 “……你怎么来了?” “儿婿上门拜会老丈人丈母娘呗。”万山朗在裴家夫妇刀子般的目光中,笑着把礼品放在了桌上,走到裴行川身边把他拉起。目光描过他脸上的伤,眼神氤氲着不明的情绪。裴行川抿嘴冲他笑,起身时压低声音悄悄说:“和谈失败咯。” 万山朗心理活动复杂,从他的脸上收回目光,看向对面裴行川的父母。 “叔叔阿姨好,我是万山朗,裴行川的男朋友。”屋内气氛紧张,可万山朗就好似没感觉一般,笑眯眯地说,“来得仓促,还请见谅。下次登门一定准备厚礼。” “你登哪门子的门。” 温应慈眼神慢扫,拭去眼角的泪水,不咸不淡地说:“还男朋友,你是没父母吗?不然也由着你这么胡来,带坏别人家的孩子。带着一群人强闯进来,还想把我们儿子抢走不成?” “抱歉阿姨,小姑娘不禁吓,说来了几个人强压着她裴哥就走了。我以为是遇上什么歹人了,害怕行川出事。”万山朗满脸歉疚,“这才闯了进来。没想到是您二老。我给您赔个不是。” “牙尖嘴利。” 裴和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万山朗是吧。我记得你,万庹安他家的小子。你父母身体还好吧?还健在?” “爸!”裴行川清亮的嗓音里压抑着怒气,想上前却被万山朗抓住了胳膊。裴和也看了过来,眼神阴沉。 万山朗不欲与他们做这些无谓的口舌之争,只说:“还不错。” “万老哥的事情我们也听说了,唏嘘着呢。”在这后辈貌似恭敬从容的态度中,裴和嗤笑,食指一点万山朗,“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做了什么。家中落魄不可怕,可怕的是不知羞耻、自暴自弃。” 第112章 “叔叔教诲得是,前些年承蒙行川帮助我们度过一段艰难的时光。我们一家也不愿推卸责任,努力地偿还债务承担责任。叔叔不必为此担心。” “人得认命。”裴和冷声说:“你父母当年也是个人物,最后竟然沦落到让儿子卖身赖活着。” “别说了!”门口没保镖了,裴行川拽着万山朗要走,就听见裴和继续道:“下贱渣滓就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了。” “识趣就离裴行川远点。”温应慈笑着说:“你父母看到你连在娱乐圈都捞不到钱,还连累一家人人人喊打,该多难过。” 话中威胁意味明显,房间里静得出奇,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这里。那一字一句,锥子似的刺痛着裴行川的神经,叫他眼前阵阵发黑。他转身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的父母,“我们家之前难道不是从逼仄油腻的小后厨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吗。你们何至于这么羞辱别人?你忘了你自己当年是怎么腆着笑脸捡的钱吗!吃几天饱饭就能成这个样子?!” 万山朗拦着怕他再过去,裴行川脾气上来他还差点没拽住。 “混账!我们生你有什么用!!”裴和恼羞成怒,“我们是你父母!” “我父母不是这样的!”裴行川吼道:“他们根本不是这样的!” 气氛再一次剑拔弩张到顶点,三两句话彻底点炸了裴和,他“噌”地站起,脸红脖子粗,眼睛睁得溜圆,怒视着面前的大儿子,活像要将他生吞活剥了似的。 “砰!!”他将手里的什么东西砸在了桌上,玻璃顷刻间碎成蜘蛛网纹就要塌下去,万山朗心跳得奇快,自方才就留意着他们的动作,于是千钧一发之际!他环住裴行川将他死死护在怀里,沉重的重击砸在脑侧上,肾上腺素飙升短暂地没有痛感,只听见不远处赵小小的惊叫,还有怀里人害怕的颤抖。 “…万…万山朗……”裴行川满手鲜血,失声喊道:“万山朗!” “…还没死呢。”万山朗眼前黑了片刻,重新恢复光明时,就看见裴行川苍白的脸。 除了压制门口两人的两个保镖,其他人第一时间冲了上来以防裴父再暴起伤人,赵小小看到那些鲜血流水一样从万山朗脸侧、后颈往下淌,吓得两眼一黑又一黑,哆哆嗦嗦掏手机打电话。 裴行川按着他的伤口,声音都害怕得带上了哭腔,“我们走吧,我们回家好不好。去医院,先去医院……” 万山朗低头看到了袭击自己的凶器——一个成年男人手掌那么大的正方形烟灰缸,拐角的地方已经被自己的血染红。 他抬眼看过那对夫妻,最后对上裴和猩红怒视的双眼,万山朗说不出话,感到不可置信,“你怎么下得去手?” 那么重的烟灰缸,如果真砸到了裴行川的面门会怎么样。之前那么些年,裴行川是怎么过的? 人高马大的保镖压迫感十足,温应慈尖叫,“还有没有王法了!” “你们这是想干什么?!!”裴和被制式电棍指着,面前的保镖高大凶悍,顶着张冷酷死人脸自上而下瞪着他。可裴和量这些人不敢把他怎么一样作势还要动手,紧接着就被一电棍打得瞬间消声瘫在沙发上,“你…你们……” “爸,妈……”鲜血争先恐后从他的指缝流出,裴行川抱着万山朗受伤的头,转眼悲戚地看着这一幕,一直以来,他想挽救、想找回的爱,自此刻起再也不复存在了。 忽然,他的手被扯下来,万山朗推开他,两步上前一把薅住裴和的领口,拎麻袋似的竟将他提了起来,鲜红的血染红了他半边脸,将一只眼睛浸得像兽群中厮杀的野兽,阴冷的笑容自嘴角一闪而逝,“老东西,我敬你是裴行川的父亲。别给脸不要脸。我来是带他走的,不是来征求你的意见的。跟你客气一下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 惊恐又气急,裴和一面呛咳,嘶哑吼道:“你他妈敢动我——”“我告诉你老东西。” 万山朗手下逐渐收紧,看着他凸起充血的眼睛,“你们最好别再打扰裴行川的生活,别再动他一根手指头,不然,我会让你当年怎么搬进晴庄,就怎么搬出去。” 第98章 万山朗撒手将裴父丢回了沙发上, 裴行川使出全身力气都拽不动他,这下终于愿意走了,搀着他往外去,看他满脸的血, 又气又急, “你都这样了还管他干什么!” 肾上腺素提起来的那股劲儿过去了, 痛感重新回到了□□上, 出了门没走多远, 万山朗整个人晃了一下,就要倒下去, 被裴行川和保镖手疾眼快接住,裴行川脑中绷着的弦瞬间断了,“万山朗,万山朗?!先给他止血,去找随船的医护人员!” 万山朗也不撑着了,歪在裴行川身上哼哼,“回家呗。” “回什么家, 去医院!”裴行川抱着他,感觉到手下温热的血在顺着手背流淌,直至凉透, 又被新的血液覆盖。 “你以前, 他们也是这样的?”万山朗想看看裴行川脸上的烫伤, 脑袋被裴行川抱着动不了, 伸手去碰,在触到的那刻,又停住了。 “不疼的,一点都不疼。”裴行川眼睛酸胀, 抓着他的手,将脸贴在掌心,“你不记得了,我这几年都没怎么回去。哪有什么以前啊。” “你骗我,你又骗我!就那么傻地跪那里让他们打?”万山朗挣开他的手,心中生出一股悲愤,“万一伤着眼睛,万一有个好歹怎么办?!你为什么……” “对不起。”裴行川将他按在颈窝,手紧紧捂着伤口,“对不起……别动,你别动……” 游轮白天还停靠在岸边,救护车将他们送达本地的医院急救。上了救护车,护士为万山朗止血,先前用来初步止血的纱布丢在一边的托盘里。 “患者是否有对什么药物、食物或者其他什么的过敏史?” “没有。” “最近吃过什么药?” “也没有。” “那之前有无与当前病情相关的手术?” “……” 救护车警笛划破天际,车窗两边的街景飞逝,直至模糊成了两条流水般的色带。裴行川手上、身上都是血迹干涸的暗红。那完全被浸透的纱布,晃得裴行川眼前发晕,懵了般僵坐在旁边。 “…他在去年八月末脑袋受过重击,导致失忆和脑震荡。失忆……直到现在都没好。” 闻声,护士记录的笔顿了顿,口罩后的柳眉皱起。 “昨天我发现他有了点要恢复的迹象。今天就……”裴行川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 忽然,他搭在担架边的手被碰了碰,裴行川蓦然回神,见那只修长好看的手费力地想抓住他。 “裴行川……”失血过多,万山朗嘴唇都发白了,说话大半都是气音。裴行川慌忙回握住,他的手总是很温暖,这次却是凉的。 “你守着我…不许到处跑……听到了吗?”万山朗用了最大的力气,脖颈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你陪着我!” “我不走,我就守着你,哪里都不去。”裴行川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抬手擦去他额头上因疼痛泛起的细密汗珠,“没事的,去医院就好了……没事的。” 得到许诺,万山朗才脱力地卸了力气,意识弥散前,他看到裴行川红着眼眶望着自己,感觉这气氛整得跟遗体告别一样,眨着眼睛挤出点泪花,抓紧机会撒娇,“宝宝……好疼。我是不是要死了。” “别这么咒自己!”裴行川脸色更难看了,好像下一秒眼前的人就真要与世长辞,泪水控制不住往下落,滴在他满是血污,和万山朗十指相扣的手上。 “!你别哭哇。”都血流成河躺救护车上了还不老实,这下把人惹哭了知道急了,不过心有余而力不足,万山朗为他擦眼泪,可眼皮越来越重,“说好了,身份我争取了……你也没反驳…咳咳……” “别说了,你省点力气。” “不行,你不许,不许等我醒了你就不承认了……” 万山朗声音越来越弱,最后笑着比了个口型—— 男朋友。 裴行川行尸走肉般跟到抢救室外,红灯亮起,他看着那扇紧闭的大门,方才如梦初醒。抢救室外没有供人坐的长椅,他站不住,腿软地靠着墙滑坐在地上。 其他等候病人的家属惊讶地打量着这个年轻人满身的血,怜悯地相视一眼。裴行川用袖子抹了抹脸,在通讯录中翻找到万家夫妻的号码打了过去,“……叔叔阿姨,万山朗…万山朗进急救室了……医生说可能要做开颅血肿清除手术,你们能来签字吗?” 脸上的眼泪擦不净,他逐渐泣不成声,“……我签不了。” 担架车不断从医院进进出出,湿润春风从短暂掀起的门帘钻入,掠过喧嚷的医院大厅,吹得人群瑟缩了一阵。 * 电梯到达楼层,夹在一群送饭的病人家属里,孙木芳小心护着怀里的花,跟着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起流向门外。高跟鞋小跑着穿过走廊,在接近病房门口时她放轻了脚步,推门,看见一对夫妻正在跟医生交谈。 第113章 “手术部位要保持清洁干燥,不能沾水。明早护士来换药。病人醒后及时按铃叫医生。” “他还得多久才能醒?” “现在还处于深度昏迷状态,不过他运气不错,血肿的位置较浅,体积也较小,对脑组织的压迫和损伤比较轻,大概率几天就能醒。也不排除几周的可能,看恢复情况。” 孙木芳将花插进花瓶,摆在病床靠窗的柜子上。一束淡黄色的向日葵,簇拥着绽放,成了病房里唯一的亮色。 她忧心地望向病床上躺着的青年,“你小子,医院快住成vip了。幸好命大。” 今天刚从重症监护室转普通病房,送走医生,蒋妙青红肿着眼眶,跟同样眉头紧锁的万庹安相视一眼,彼此眼中庆幸和心疼交杂。定眼病床前另一道身影,她轻声叹息,走到跟前轻轻搭上裴行川的肩膀,“小川,你去家属陪护室睡一会儿。别把自己身体熬坏了。” 闻声,孙木芳轻抬眉头,裴行川颓然的面容落入眼底。 她手指轻滑,手机解开锁屏,屏幕上的,正是这张脸。一段十几秒的视频这两天在网上传得火热,虽然已经被撤了不少,但抵不过网络传播速度太快。 视频中,青年满身血污靠坐在地上跟电话那头说着什么,隔着一段距离,背景杂音都遮盖不了他哽咽的声音。 那天她进到医院看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孙木芳背过身,飞速用手指抹了下眼角。 裴行川沉默了一会儿,太久没说话,开口时嗓子哑得厉害,“对不起。” 他微微侧过身,看着蒋妙青的下巴尖,就没再动了。 “真的对不起……其实所有的事情,都是因为我……” “事情经过我听朗朗助理和经纪人说了。你是个好孩子,朗朗也是。你们没错。” 蒋妙青留意到他眼角蜿蜒到脸侧的泪痕,去卫生间用清水打湿了帕子,回来坐在床边,轻轻替他擦去。“我和他爸爸先守着,你去陪护室睡一觉再来。” 裴行川还是摇头。 “那这样,我们去吃饭,休息几个小时,午后回来。等我们回来后,你必须去休息。”蒋妙青声音柔和,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态度,“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你还是不同意的话,阿姨也在这里一直陪你等。” 这次,裴行川迟疑了一会儿,终于点了头。 “好,那我们走了。”蒋妙青将他头顶两绺乱翘的头发理顺,起身推着万庹安出去了。孙木芳送走他们,回到病房里,“行川,还没吃午饭吧,想吃什么,姐回来顺便给你带。” “谢谢孙姐。都可以。” 孙木芳点点头,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人。 病床上,万山朗面容安宁,头部的手术需要剃头发,板寸也更凸显此人骨相的优越。侧脸线条如同高超画手笔下光影精致完美的素描画。他总是活力十足,有使不完精力,永远也不会累一样。 可失血再加上手术,脸上毫无血色,裴行川从未见过他这般虚弱的时候。情愿这人跟上次一样神采奕奕地,哪怕脸上身上挂点彩,他还能缺德地用野性审美欣赏欣赏。 盯着吊瓶滴完,裴行川按铃叫来护士换瓶。随着病房的门再一次关上,屋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裴行川看着他的脸发呆,突然说:“上次我住院时,你问我,为什么我总是困了也强打着精神不愿意睡。我说吊瓶没打完。你很惊讶,还有两瓶,至少得四个小时,让我睡,你盯着。可我还是不肯。” 自然不会有人回答他,深度睡眠的人,也不见得能听见声音。可很多话,清醒着相对时,不方便说,也不愿说。总向别人讲述控诉苦难,没有任何意义,只会让自己难堪。 裴行川停了会儿,继续自言自语:“其实是因为我小时候去打针,实习护士没把吊瓶插紧,没一会儿就松了。我没注意,药全部流了,我的血也回流,淌了一地。医生看我是个小孩,什么都没说,把第二瓶换上就走了。回去后我跟妈妈说了这事,她因为花了钱但是浪费了药很生气。后来我才发现,乐乐生病了,妈妈会陪着他一起。所以我后来就很抗拒打吊瓶。” “我最开始是跟奶奶在乡下生活的。我老师是我奶奶的师妹,在乡下时我跟着奶奶学琵琶,进城后就一直跟着老师了。”裴行川忽然笑了,“你费尽心思找我老师打听我以前的事,其实我都知道。是我不让她告诉你。” “还有你一直很想知道我那两次自杀是为了什么。” 裴行川将点滴的速度调慢了点,仰头望着药一滴滴落下,“那段时间我状态很差,事业好不容易才有了起色,他们逼我回去。回家后跟我爸起了争执,我情绪崩溃,我爸骂我是疯子,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推到窗台外,半个身子都悬在了外面。等我跌坐回地板上,我妈妈向我哭诉家里的不易,以及我这样任性导致公司的巨大损失。从晴庄回来后,很长一段时间整个人都是灰败的,了无生趣。我不知道该怎么办,做不到恨他们,也放不下自己。就想,‘算了吧,活着真的太累了,要不就这么了结算了。’事后我心里是清楚的,我爸只是想吓吓我……但我当时,真的很想死。” “第一次被送到医院洗胃,醒来就看见你出差回来守在我床前。强颜欢笑地问我咋谢你,还说让我别死,死了你就看不见我了,一个人住着害怕。我说我又不会把你怎么了。你一直陪护,出院后,我没过多久就再次因为割腕进了急救。那次醒来,你在我床前哭,说:‘别走好吗,你不能就这么走了,你走了我怎么办。’之后守了我几年,基本没离开过。” “所以后来我就不想死了。我会愧疚让你看到我的尸体,愧疚让你这么久以来的努力白费。” “还有很多很多,都是很小的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沉默了一会儿,“他们只是有的时候会忽略我,有的时候更喜欢乐乐。有的时候因为压力太大了情绪不稳定。大多数时候……我妈妈还是一个很好的妈妈。我割舍不掉我的亲情,一面优柔寡断地想维持面上平静,一面既要又要地想去声讨受到的不公……是我太贪心了。” 可能站在现在的角度看过去,一路坎坷或许是不起眼的土丘,但在过去,是怎么都跨越不过去的鸿沟。裴行川将脸埋在掌心,许久,无意从指缝间流出一声压抑的抽泣,“我真的很想爸爸妈妈。” 隔壁病房响起护士查房的敲门声,隐约能听见他们的交谈,许久,直至那脚步声走出很远,裴行川才收拾好情绪,眼中带着浅淡的笑,注视着自己的爱人,“我知道自己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阴晴不定、过度敏感、极端、不会爱人。过度渴望亲密关系,期盼自己的每一次示爱都能得到积极的回应。一旦无法得到回应,就会陷入痛苦和难过,进而想干脆利落地断送这段关系。防止自己再受到伤害。” “你说,‘自己的心结,要自己打开。’” 裴行川眼前仿佛又浮现青年难得正经的脸庞,对自己说:“‘在我有生之年,会竭尽全力去爱你。但你不能只有我,谁都不重要,谁都不能成为你的精神支柱。’,说‘你得爱自己,你的精神支柱是你自己。’” “你比我想的要敏感得多。”裴行川如是结论,“我以为我演技超牛的。” 说着,他伸手戳万山朗的脸,当年没能说出口的调侃,现在仗着人俩腿儿一伸安详地体验现代医疗进步的全套服务而肆无忌惮,牙酸道:“你怎么这么脸大的!谁说我只有你,我还有能凑一桌麻将的情人,和能凑一桌情人的麻将!你当年说这话,也不怕我笑你。支柱哥。” 说罢兀自笑了好一会儿,笑得浑身发抖,床被他拍得震天响,笑得浑然不顾病号的死活。等笑够了,裴行川开始打商量: “支柱哥,我走了。嗯…前两天在救护车上答应你的事情,大概是不能兑现了。这样吧——” 裴行川掏出手机点开计时工具,“我给你十五秒的时间,如果你没醒我就当你同意了。有意见吗?有意见现在说。” 房间里鸦雀无声。 “很好,没意见。”裴行川开始了倒计时,“十五、十四、十三……三、二、一!” 还是静悄悄的,没有医学奇迹出现。 裴行川也不失望,起身将万山朗的手放回被子里,将被角掖好。恰好孙木芳回来,裴行川跟她打了声招呼,“孙姐,辛苦你看护。我这边有些事,现在就得走。” “啊??”孙木芳不解是什么事情能说动这块望夫石挪窝儿,但她不是裴行川的什么人,也不好打听,只奇怪地问:“不等朗朗了嘛?” “没办法,特别急……如果他醒了,我会跟他道歉。”裴行川歉意地说。嘱托完,他当即就要走,门关上的过程,他还一直看着那人。 “再见,支柱哥。” 第99章 起初是疼, 疼得人恨不得换个头,三分之一是真疼,三分之一是装的,还有三分之一是被气的。浑浑噩噩间, 万山朗脑海中骂骂咧咧的声音就没断过, 再往后周边人声、风声、器械磕碰的声音渐弱, 像浸在水中, 与世界隔着层厚厚的水膜, 直至环境突然黑了下去。 第114章 “哔哔——你要买房住这儿?不买?不买往前开啊挡什么道!” “炸串儿——肉夹馍——鸡腿儿鸡排——” “你们几个围着干什么呢?放学不愿意回家就回去上晚自习!” “哈哈哈哈——” “嘶”万山朗眼前的光越来越亮,喧嚣潮水一般涌上, 他抬手遮住眼睛,树影摇曳投下斑驳阳光,刺得他眯起眼睛,“…这哪儿?我跑哪儿来了?……我记得我刚才不是在救护车上……” 万山朗迷茫地抓了抓头发,想不起来自己怎么会在救护车上。看着面前人来人往的市中校门口,呆滞了几秒,一拍脑壳, “想起来了,我不是说来学校周边转转吗。” 自从家里出了事,他就没来学校了。一是他爸生病现在身边离不了人, 二是……万山朗四下瞅了瞅, 将卫衣帽子扣脑袋上, 缩墙边上, 探头探脑往外望,目光锁定校门口几个阴沉着脸面露凶光的男人。 万山朗默默退了回来,轻叹了口气。少爷的排场早没了,不是出行能带几个保镖的人。为了安全考虑, 他也不能冒险随便露面。 以前能好好上学时,他天天想逃,现在真被迫自由,放归山野了,又欠欠儿地想回去。万山朗踢了墙一脚,忿忿地准备回家。 “他啊?你不知道吗,一家人都是老赖。资产全都被收缴法拍,还一堆窟窿填不上呢。” “那小子好久没来学校里,可能收拾收拾去工地搬砖了哈哈哈——”洪钟一样震耳的笑声渐近,又一个男生嗤道:“以前就觉得万山朗装得要死。你不在我们班你不知道,他一天天尽爱出风头,眼睛长脑袋顶上,都不乐意跟我们玩儿。” 笑闹声大了些,过往放学回家的学生纷纷侧目。那几人勾肩搭背地,仿佛被这些目光鼓励了似的,说得更起劲了。 “……”万山朗站住了,这段时间比这更刺耳的话都听了不知多少,他其实都没什么感觉了。 可正准备走时,另一道清冽声音插进来,“你们卷子写完了?这么有空在这里狗叫?” “??” “……你有病啊,什么意思?” 听见裴行川出声维护万山朗,不仅那几个学生,连万山朗也懵了。 那些人惊诧,说是见鬼都不为过,“裴行川,你不是最讨厌他吗?现在跳出来维护个什么劲。” 其他人想起来什么,起哄道:“哦~不是有传闻……他是你相好啊?” 裴行川气得要死,“我是讨厌他,但不代表你们这种背后说三道四的长舌是什么好东西,偏偏挡我的路让我遇见了,看一眼你们都嫌晦气!” 然后他们就打起来了。 话题中心人物小万意外在场,目睹了这场因他而起的打架斗殴事件。 小万呆愣,小万不解,小万震惊。 回过神他重新扒回墙上望外看,那几人已经打得不可开交了。讨债的人守在学校附近,听见声音已经注意这边了,万山朗没办法了,不能看豆芽儿一样的裴行川以一敌四,反正他们人多,乱七八糟的混进去一个也不奇怪。蒙着口罩浑水摸鱼进去搅局,逮着那几个人揍了一气。 裴行川被人拉了一把,混乱间看见那熟悉的眉眼,惊道:“你?!” “我!”万山朗抽空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 高个男生被揍得眼泪都疼出来了,崩溃大叫:“你他妈谁啊?!!” 万山朗一头撞上他的鼻子,远远听到哨声和值班老师的呵斥,一群人作鸟兽散。 蹿进条巷子里跑了很远,周遭越来越寂静冷清,万山朗见没人追上才停脚喘了口顺畅气儿。 想起今天的经历,他还挺想笑,很久都没有这样畅快的心情了,吹了声口哨乐颠颠地继续往小巷深处走。 本以为跟裴行川的缘分就到这里了,没成想,没过两天万山朗又在自家门口见到了他。 这处房子是临时在城中村租的老破小平房,为了方便他爸看病的。房子年头都够再生两个万山朗了,连租房合同都是现场手写按手印的。 合作几十年的生意伙伴卷款携逃,留下这么大一个烂摊子,害惨了他们一家。资金链断了,承包政府的工程没法交付,工人工资没钱给,开发的几处楼盘也成了烂尾楼。投进去的资金尽数打了水漂。 蒋妙青白天出去联系从前往来的亲友,四处碰壁,每次回来天都黑透了。白天只有爷俩在家。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万山朗很快反应过来,惊讶地指着裴行川,“你跟踪我!” 收获裴行川爱答不理的一个眼神,万山朗心说果然还是他,一点没变。被裴行川维护之后,别扭了两天的小情绪舒畅了,万山朗靠在门框上,扬扬下巴,“上次还没来得跟你道谢,谢谢了……不过你也不用为这些事跟他们硬来,我又不在乎的。” “谁管你,自作多情。”裴行川怼道。房子与房子之间间隔小,阴冷的风走街串巷,带着一股霉气,裴行川蹙眉沉默了一会儿,“你现在住这种地方?这也太破了。” “…对啊。”万山朗摸摸鼻子,知道他这个同桌情商低至负无穷,说话自带挑衅buff,偶尔说句人话都能算天籁之音,现在这个,应该在天籁之音的范畴。 “所以你来干什么啊。”万山朗怀疑地问:“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笑话的吧。” “……”裴行川将背上背着的大背包丢他脚边,发出“咚!”的一声。 万:“……你砸我脚了!” 他后退一步站回门内,狐疑地看着包,“干吗。” “你在学校的书本、卷子、题集。”裴行川揉着肩膀,不耐烦地说,“老郭让我送的。重死了。” “哦哦……那又谢谢了。”万山朗蹲下去打开包,看看他们最近学到哪里了。不知道是没睡好,还是焦虑的原因,他在蹲下去时一阵眩晕,眼前场景浮在水面似的泛起扭曲的波纹,万山朗使劲摇了摇头,试图让脑袋清醒点——“喂。” “?”万山朗抬头,过度曝光的画面已经快看不清裴行川的脸了。 一张卡朝他丢了过来,正落在面前。 “里面有七十三万。看在以前同学的份上,接济你一下。”那双好看的杏眼,自下而上看时是很锐利的形状,带着淡淡的嘲意。裴行川道:“太难看了。” “……”万山朗失神了一瞬,心说就你跟你爸妈那个情况,哪里来的这么多钱??下意识的想法,恍惚中,他看见自己将那张卡递了回去,明明没动作,声音却从口中冷冷吐出,“我不要。拿走。” “为什么不要?”裴行川笑:“为了所谓的自尊心?” “谢谢。”自己直视着他的眼睛,将卡塞回他的口袋里,“但是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灵异事件?”万山朗想操控身体,但是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就这么看着自己跟面前的人对话,看着裴行川不屑的眼神,“怎么回事,我…我……裴行川,你哪里来的钱?你爸没打你吧?” 虚空之中,他伸出了手,轻触男孩的脸颊。在那瞬,他眼前白光闪过,万山朗看见裴行川那天与自己碰面后 ,回去就把自己的琴卖了。因为卖得急,买家看他是个小孩,压价压得狠。所有钱,连带裴行川自己存的零花钱,一分不剩全在这张卡里。 白光逐渐消散,世界重新缤纷多彩。万山朗怔怔地看着他,只一瞬,又好似很多年,扑上去抱住他时,手下的实感,仿佛多年前他们真的从此相拥。 艳阳西沉,光线顷刻间暗到伸手不见五指,震耳欲聋的音乐让身体中每一个细胞都为之躁动,舞池灯频闪晃过眼皮,万山朗睁眼,目光梭巡半场,人声鼎沸的舞池、吧台,最终停在角落的一个卡座里。 裴行川坐在那里,一杯接一杯地喝,看得卖酒女都心惊胆战——大概也不会太胆颤,摆了满桌的酒瓶不会让人失望。她们又将一杯满上,饱满傲人的胸脯贴在了男人的胳膊上,娇笑道:“帅哥~好酒量啊,来,这杯喝完就中场休息下,可不要贪杯哦~” 递到嘴边的酒被一只大手挡住,灯光昏暗暧昧,也不耽误看出那只手骨节分明,十分好看。 “谁啊?”女孩嗔怪着抬头,激光灯恰好闪过,短暂照亮面前人小半张脸,挺直的鼻梁在脸上落下一片阴影,配合着深邃明亮的眉眼,皮囊不俗。 “帅哥找人呀~”女孩笑嘻嘻地问。醉鬼也抬头瞟了眼,然后继续喝。 “喝醉了怎么办。” 听到这话,裴行川问: “我喝醉了你不管我吗?” 两个女孩相视一眼,直觉新来这位心情不太妙的样子,一股出来抓奸的男同感,今晚业绩也爆了,见好就收。 于是眼观鼻鼻观心,悄声观望着这俩。 万山朗抓着他手里的杯子不松,注视着他扬起的眉眼,“管。” 一个小时后,回到小区。车倒进车库,万山朗下车绕到副驾驶开门解安全带,扶裴行川下车后,这人跟没骨头一样,一点力气都懒得使,整个人挂万山朗脖子上。 第115章 锁好车门,万山朗手臂环着他的腰,低头看怀里的人,“起来,你这样没法走路。” “我缓缓。”裴行川说完就没动静了,万山朗等了五分钟,确认这人是睡着了,又把他摇醒,“回去睡。” 说着,俯身托着臀部将他抱起,让他趴在自己肩上,往电梯走。裴行川不太老实,一会儿说掐着大腿难受,一会儿手抵在万山朗脸上不愿意走,说让他回去再畅饮三百杯! 万山朗磨牙,“裴行川你真出息了啊,抽烟买醉泡夜店,都学会了。” 裴行川哼哼,“这有什么要学的,长了腿走进夜店,点了酒,然后张嘴,喝下去。” 万山朗无语又好笑,进到电梯,腾出一只手按了楼层,“就你,纯喝酒,几万一瓶的酒开一打给你当白水灌都糟蹋了。我看除了你,就你边上那俩卖酒的最开心,恨不得贴你身上了。沾一身味儿,难闻死了。” 醉鬼眼神迷蒙,还是个近视眼,看不太清人,嘴唇无意识微张着,约莫是听懂了不是好话,歪头嗅了嗅自己身上。再转头,万山朗的脸凑得极近,仰头若即若离贴着裴行川的嘴唇,“不对,明明已经贴你身上了。” “有吗?” “有。” “你什么时候看见的?” “我一来就看见了。” “这么不巧。” 万山朗气死了,醉鬼还在不满地嘟囔,“别在我耳边说话,痒。” 喝醉了,说话软绵绵地并没有威慑力,万山朗咬上他的耳垂,听到裴行川小声惊呼,这才舒服了点。 洗完澡,万山朗腰上围着浴巾,将裴行川抱到床边,让他岔开腿面对面坐在自己腿上,好整以暇地问:“什么时候给我名分。” “……?”裴行川人都是晕的,脑子生锈得像换了上个世纪的电脑处理器,卡得转不动。想往旁边躺去栽在床上,又被人捏着下颌拽回来,“问你呢?” “什么?” 万山朗提了口气,让这双眼睛看着自己,“你……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 万山朗心跳漏了一拍,“真的?” “真的。”裴行川眯着眼,凑近,像想要索吻一样,又在咫尺远的地方停住了。万山朗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他,眼中微闪的光芒,将这个人拢于眼底。 可接着,裴行川推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开了,万山朗揽上他的腰,就看到他豪迈地大手一挥:“等着,我回去跟我爸妈说一声,就来娶你!” 万山朗脸都黑了,想起眯眼这个动作是他每次疲劳用眼后看不清东西才会这样,所以这人纯粹是醉鬼画饼,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 他转身将裴行川丢床上,起身扯被褥,裴行川一脸懵,呆坐了一会儿,看着某处突然说:“你好像硬了。” “……” “做吗?” “做你个大头鬼。” “你怎么还骂人?”裴行川眯眼威胁,然后就让被子糊了一头。万山朗从另一边上床,刚躺下,裴行川直接骑了上来,“为什么不做?” 某人刚才给人穿衣服时,怀着怎样的心思没拿内裤。睡袍松松垮垮,因为动作牵动下摆而敞着,白皙的双腿跪在他腰两侧,只看了一眼,万山朗浑身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仰头相视,“不想强\奸醉鬼。” “你不开心?” “……我有什么好不开心的。” 万山朗长臂一伸,捞着他的腰,将他拉下趴在自己身上,咫尺距离温热的气息交错,玫瑰薄荷的香气充斥着彼此鼻腔,万山朗又问了一遍,“你喜欢我吗?” “……” 万山朗拍了下他的屁股,啧道:“说话啊。” “你都不喜欢我。”半晌,裴行川才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倒叫万山朗一愣,这话语里还带着点若有若无的委屈。 万山朗一怔,“我没——”“你们讨厌我。” “我问你…哎不是……算了。”万山朗自暴自弃道:“这给你开发了什么新思路。又从哪里来的结论……还有这个‘们’从何说起?你今天去喝酒是怎么了。” “廖浔。” “谁??”万山朗一愣,没想到真有这么个人?!快速在脑海中筛了一圈,不记得裴行川什么时候身边有叫廖浔的,他推裴行川,忍着怒气,“把话说清楚,你喊谁?” 裴行川抱着万山朗的脖子,不让他把自己甩开。 “别推我可以吗。” “……”万山朗动作僵住了,有冰凉的东西落在他颈侧,慢慢往下滑落。无意趁机窥探别人伤处,他轻轻拍着裴行川的脊背。在这方静谧的空间里,相贴的胸膛感觉到对方呼吸起伏,并没有逐渐平缓。 “我妈说,像我这样的人,活该亲戚朋友都不待见。” “我总觉得,我的爸爸妈妈不爱我。为什么每次做什么决定都会放弃我呢。” “你说,真的会有父母不爱孩子吗。我不想被放弃,如果当年,能在你们身边长大,你们是不是就会爱我了?” “……过去的事就别纠结了。”万山朗低声哄道:“没意义。” “我不想叫行川……我也想叫行乐。” 记忆中,裴行川总是张牙舞爪,别扭得要命。也算看穿某人纸老虎皮毛下,外强中干的心。抱着不省人事还在哭父母不爱他的裴行川,心里难受得跟被捅了刀子一样,“习习,你是你自己。你是你自己就好。” 流速加快的时间里,一切都模糊了起来,唯有眼前那道身影是鲜活的。 万山朗时而记起自己是怎么昏过去的,时而又融入记忆,重走了那段时光。裴行川出事前,他在外地出差,正在跟团队庆祝《深渊》终于拿到了版号。回去的前一天突发奇想改签,早了一天回去。 下飞机就突然心慌得喘不过气,打裴行川电话打不通,给阿姨打去,阿姨说裴行川前两天回父母家了,回来后就给自己放了假。 洗胃从医院回来后,万山朗在裴行川眼里看不到求生欲了,还让他走。万山朗守了裴行川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有天他说想吃糖炒栗子,等跑了两条街买回来,看到晕倒在浴缸边,鲜血染红一池水的人。万山朗都吓疯了,从此全屋都被他装了监控。 再往后,裴行川渐渐也开朗了很多,不再跟之前一样一身尖刺。彼时万山朗已经淡出娱乐圈,专心投入跟发小开创的公司。直到裴行川遭遇网暴,他才再次出现在大众视野中。 裴行川说万山朗不能再苟着不动了,对着星日同辉文娱公司和他们老板的照片指天骂地一通,替他谈了几个本子让他挑,万山朗饶有兴致地翻了翻,拿了桌上裴行川正在看的《重开》,“我要这个。” 记忆破碎又重新拼凑成完整的人生,从多年前翻过墙头远远望见的那个瘦小身影,到如今并肩的爱人,万山朗扎着针的那只手很轻微地动了动,一声低泣传入耳中——“我真的很想爸爸妈妈。” 万山朗突然睁开了眼,眩晕感还未退散,眼前天旋地转了好一会儿才能看清东西,床边孙木芳和蒋妙青两位正聊得火热,眼看就要感情好到原地义结金兰,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她们吵醒的,万山朗胳膊撑着床铺想起来,眼神在病房里寻找了一圈,窗外黑云卷积,那种心口闷胀的感觉犹在。 “朗朗!”蒋妙青余光看到醒过来的万山朗,惊喜地起身扶他,忙道:“快去叫医生……”“裴行川呢?” “他有事不得不走了。”孙木芳接道。打趣他的俏皮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只见万山朗脸色又白了几分,“几天前?” “……三天?” 第100章 倒春寒来势汹汹, 寒流随冷空气一路北上,将整个华北地区笼于雨下。 晚上十点,春雨浇透整个榆阳,原本人们躲家里懒得出门, 还没到十二点街上就没什么人了, 夜间缤纷的灯光倒映在面前的积水潭中, 又被雨水揉碎成一团, 这下显得更加冷清。 裴行川在榆阳没有别的去处了。 也是大雨来得突然, 他躲在一公交站台下,这两年这块老城区在拆迁, 稀巴烂的路没人管,公交站台早废弃了,所幸遮雨棚还有点用。裴行川揣手盯着地上的水潭出神,他在这里等半个多小时了,雨没有一点减弱的意思。 又有风起,将雨丝吹进了遮雨棚,裴行川用袖子抹了把糊一脸的水, 条件反射往后退了步,“哗啦”一声踩进泥水里。 路不平,站台这块地势比较低, 积水都从后面流到了这里。 面前也是水潭, 身后也是水潭, 裴行川看着那不知道被何等神人拆了椅面, 只剩四根柱子顶天立地扎在地里的“长椅”,无语了好一会儿,选择继续站在原地等雨停。 于是,等万山朗跟着定位追到这里时, 隔着车窗和雨幕,老远就看见裴行川蹲马路牙子边边上躲雨。 看着可怜巴巴的,虽然这个人并不值得可怜,一路过来万山朗气得半死。可下车撑伞走到跟前,看到他头发上挂着晶亮的水汽,困得眼睛都睁不开把手揣袖子里抱着取暖,在察觉到边上有人后茫然地抬头看着自己……还是心里发闷。 第116章 “我们回家…裴行川?” “裴行川!” 裴行川懵逼了好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声音陡然高了两倍,在大雨如注的街上甚至隐约有了回声,“你怎么在这儿!?” 万:“……” 怎么听着都是惊恐比欢喜多。 “你、说、呢。” 万山朗咬牙切齿。裴行川当然猜不到万山朗在他手机上装了追踪定位,只以为是万山朗来找自己,碰巧遇上。他顿时急了,“刚做完手术你乱跑什么啊,你什么时候醒的?” “昨天。” 裴行川从站台上下来,一脚又踩进了水里,这次裤腿可真湿得差不多了。雨没飘到他身上,就被偌大一把伞挡住了。 不知道万山朗已经完全想起了过去的事,看到他面无表情,湿润的眼睛就这样看着自己,裴行川失笑,凑近捧上他的脸,“怎么啦…我跟你说了我要出去一趟,你也同意了……而且我明天就回去的。” 眼前的爱人还有心情调侃,万山朗抓住他的手腕,委屈在这一刻达到顶峰,“我没同意!” “好好好。”裴行川用手指抹去万山朗脸上飞溅的一点飞雨,催促他回车里,“别在这里吹风了,我们去哪里?……我手机没电了,找个酒店先住下吧。” 夜色在雨中也变得旖旎,一边擦着头发,裴行川伸手接了几滴窗外的雨,冰冷的温度萦绕在指尖许久不散,他拉上窗户,去把空调温度又调高了两度,“明天得让老钱送身干净衣服来。” 万山朗瞟向他:“你把他们带着呢?” 本来就困,但在目光相触的那刹那,裴行川脑子转得从没今晚这么快过,快转飞了,果断答道:“那当然了,我回这里办事,身边不带几个保镖我也不会来啊。” 满分答案。 万山朗冷冷道:“那你回来干什么?” “……我回来分家啊。”裴行川随手将毛巾丢椅背上挂着,作势往被子里躺,“我困了我睡了。” “过来。” 万山朗坐在床尾,早就看出他要算账的意图,裴行川先前过来过去根本不往他脸上瞅,在裴行川有意躲避下,俩人一头一个中间隔了条银河似的。 卧室里鸦雀无声,裴行川突然从被窝里翻出来,“你很牛吗?” “……”万山朗深吸了口气,从善如流地端上笑脸放软声音,单膝跪床上坐去他身边,“你说你回去分家?” 裴行川梗着脖子不看他,“分完了已经,户口本都让我揣出来了。” 万山朗脸上的笑不变,跟男鬼低语一样,冷不丁地冒出来一句,“那你脸上怎么回事。” “……” “还有脖子上。” 在车站那里万山朗就看见了,某人今晚始终只向他展示完美右脸,刚才还缩浴室磨磨蹭蹭一个小时都不出来,估计是在拿毛巾冷敷,企图掩饰室内光下更明显的红痕。 “重点是我把户口本拿出来了。”裴行川明显感觉到了三两句话间风雨欲来的氛围,正绞尽脑汁想怎么说,下一秒,下颌被捏着转过来,看到万山朗神色冷峻,抿起唇,一副不想再跟他聊下去的样子。 脸上一冰,裴行川脸颊贴上了快医用冷敷贴,还有点肿胀的痛感瞬间没了。 他眨了下眼睛,“其实前面几天都好好的,他们对我也心灰意冷了。本来事情办完明天就走,可今晚吃分家饭时又聊崩了,他们说我恶心,是神经病。骂完还让继续吃饭,我就把桌子掀了。他……就打了我一巴掌。当时正吃饭呢,而且之前也没事,就没让老钱他们在边上。结果就…这样了。” “然后呢?你就站着让他打啊。” “然后我就把家砸了啊,补拍的全家福,我的琵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全砸了。我走的时候里面快成废墟了。爽。” “你脖子上怎么回事?” “……” “……行不用说了,我知道了。” “再然后我跑出来了。在街上转着转着就下雨了。” 万山朗都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轻叹了口气,把剩下一张冷敷贴敷在他脖子上,低头将撕下来的硅油纸揉作一团丢垃圾桶里,“窝里横。” 裴行川点头表示认同。 万:“我说的是你!” “……这样。”被吼了,裴行川缓缓坐端正了,有些尴尬地捏手指关节,每到这种时候眼神总不由自主往别处飘。余光里,万山朗眼眸森然地还在盯着自己,很像在思考要不要一嘴咬死这个不争气的算了。 “……你刚做完手术,还跑这么远。” 也不管他冷脸了,裴行川膝行靠近万山朗,轻轻将他的脸掰过去,微创手术在颞部作的切口缝了针,年轻人身体好,消肿快,但疤痕还清晰可见,“没其他并发症吧?还晕还疼吗?” 今晚他情绪一直不高的样子,裴行川也知道是因为自己专门跑回去挨揍。只是没想到不是一般的生气,是非常生气。 万山朗半张脸埋在裴行川胸口抱着他的腰,也不说话,只是就这么看着他,眼眶红了一圈。裴行川被他这样望着,陡然生出一种自己很对不起他的感觉,心软得一塌糊涂,当即发誓,“我以后说话一定算数!” “……我才不信你。你这个人从来都是誓言当饭吃。”万山朗说,“我都想起来了。” “!醒来之后吗?” “嗯。” 朝夕与共的七年,终于不再只有他一人记得。不论如何,那是他们共同的曾经。裴行川心绪翻涌,目光描摹过他的脸庞,“…幸好。” “以后,你还会因为那些事那些人难过吗?”万山朗问。 “或许?” 裴行川就知道他会问,万山朗总是比他还要紧张这些事。 “以前上课时,教授讲到林海音的《城南旧事》,提到童年这个话题。他跟我们讲:‘无论你们童年过得好还是不好,不论过去是甜美幸福还是刻骨铭心地痛苦,都向前走,向前看。’课上时我觉得他说得真好,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关键我还坐在第一排,给老头儿吓得说话语速快了三倍哈哈哈。” 膝盖和脖子有些酸,裴行川拍拍万山朗的肩膀让他松开自己,万山朗不松,裴行川推他,结果抱更紧了。两人无声撕扯折腾一通,还是出不来,裴行川艰难地喘了口气随他去了,继续说:“有些事,真的没办法释怀和放下,只能努力地往前走,大步不停地往前。虽然还是有些意难平——” 裴行川看向万山朗,笑道:“但是会平的。你看那时候多严重,还不是间歇性的精神病人,是全日制的。” 万:“?” 裴:“现在不就毕业了嘛。” 话音落下,四下也一片寂静。本以为能听见他接茬,结果说着说着就看见万山朗泪如雨下,裴行川怔了半秒,听见万山朗心情绝望地说:“……这么沉重的事情,就不要开玩笑了。” 裴:“……讲个冷笑话缓和一下气氛……你别哭啊!” 万山朗将脸埋在他怀里,泪水决堤,还有剧烈起伏的呼吸,都昭示着他此刻崩溃的心情,最终还是忍不住痛斥,“烂透了好吗!!” 裴行川张了张嘴,不知怎么安慰是好。半晌,拍了拍他的背,轻声道:“对不起……不要担心了。” 他的手被男人紧紧反握住,凑在唇边亲吻,滚烫的眼泪一颗颗顺着脸颊落在手背上。 万山朗的眼睛仰着,灯光映在眼底,泪水含满眼眶。 失忆时,他害怕的事,早就已经发生了。恢复记忆后,他害怕的事,又再次发生过了。 这是裴行川第二次看见他哭,万山朗攥着他的手越收越紧,“那天晚上去楼顶,真是抽烟?” 裴行川本想哈哈过去,但是面对万山朗惨白的脸色,说不出那话。就含糊地说:“我不知道。因为有的时候,真不想再耗下去了。挺没意思的,我像伥鬼一样缠了你这么多年……”“如果我没有恰好找上去,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汹涌的泪水算是叫裴行川彻底慌了,忙哄道:“好了好了,真的没事,我以后也不会再做傻事了。” “你立字据!” “立!一会儿就立!”裴行川“噗哧”笑出声,紧接着食指关节钝痛,被人咬了一口。 万山朗的脸,果然说变就变,干脆改名叫万山阴算了!不过看着那双通红的眼睛盯着自己,带着懊悔难过,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恨意,裴行川心中像是裂开了条缝隙。 窗外的雨还在下,雾气氤氤氲氲弥漫了一整条街,看不见来路,看不清过往。但他们都知道,明天雨会停,天也会晴。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他捧着万山朗的脸俯身亲了一下。 “不哭了。” 第101章 第二天上午, 两人启程回到了庆京,此时距离《假面》收官已经过去了三天。 但凡与万家夫妻有关的信息,早在事发之初就很快被撤下去,再也没水花了。只剩万山朗的争议愈演愈烈。 第117章 “山川”的热度之前就排第一, 但还没高到远超其他几对热门cp的的地步。因为裴行川在医院的那段路透, 两人更是一起缺席了录制, 网上猜测不断。有真爱粉, 更多的人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态扬言要帮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 要将他们架在火上烤。 在唾沫星子与战火纷飞中,微博票数飞涨直接断层第一, 比第二名翻番还要多。男男cp营销到这个地步,影响就不可同日而语了,圈内圈外、成千上万双眼睛盯着,都等着看他们怎么收场。 于是,在《假面情侣》官方最终宣布真情侣是祁重华、徐茉这对据说已经分手的前任之后,算是一把炸了火药桶,这两天, #《假面》节目组黑幕#、#直男顶级麦麸#、#山川be解绑#、#直男轻轻一麦#等等一系列词条全平台热度飞涨,说是腥风血雨不为过,真真乱成一锅粥了。 【耍我们好玩是吧?】 【你也别叫小万了, 收拾收拾改名叫老赖吧】 【黑幕两个字我都说厌了!敢策划这个节目, 不敢来真的是吧?就算万出事了, 裴行川也没必要缺席啊?他为什么缺席?因为他陪万去了。他为什么陪万?因为他跟万才是真的!】 【万山朗怎么进医院了?有人知道是为什么吗?】 【报应不爽呗】 【cp粉还在那里叫, 把老赖跟裴捆绑,正主背地里恨死你了,还嗑血糖呢[偷笑]】 【本来卖给大家看的假cp啊,本来节目就叫《假面情侣》, 人家愿意来卖给cp粉看就已经不错了,说黑幕的有意思吗,其他几家怎么没见你们说?逮着这俩踩?父母安在否?】 【粉丝这么迫不及待地想替你主子承认被包养了?真给我看笑了】 【还装死呢@万山朗,这么多人喊你老赖给你听爽了是吧?】 【@万山朗给你听爽了是吧?】 【@万山朗给你听爽了是吧?】 …… 众口铄金,裴行川刷着评论本来就气,还有不少不知道什么成分的人涌到他的微博下表达对他的怜悯,看得他两眼一黑。就算万山朗要退圈,那也应该干干净净地退,这样一股脑地围攻泼脏水算什么? 一个电话弹出来,厨房里万山朗还在摆弄豆浆机,打豆子的声音大得无法忽视。裴行川见是李薇就起身躲露台去接了,对面上来第一句话:“近期你俩可千万别再给我整出什么幺蛾子,非必要不出门,更别一起出门!别上大号!别手滑点赞!别乱说话!” 一气呵成。 裴行川噎了一下,“不会的。” “还有,你们换个住处。”李薇嘱咐道:“你夕江庭那处房子前两年就被狗仔蹲到了。现在小区外面怕是有一个连的狗仔等着爆你们猛料呢。” 裴行川应下。除却家里送的那套别墅,他在庆京还有两套房产,其中一套是个顶层复式,他嫌上下楼太麻烦了,就一直闲着,现在搬进去再添点常用家电就行了,不费什么功夫。 那头李薇又说了些什么,裴行川听完,问:“薇姐,你是想我什么都不做,静等着风波过去吗。” “有什么关系,冷处理就冷处理了。” 电话那头传来声李薇无所屌谓的笑,“干什么,别这关头给我唱什么《生生世世爱》,你敢来就别怕我零下八十度的臭脸和摩擦过肌肤能产生一百八十度高温的巴掌!反正你们也不能官宣结婚,风头过去了还盖一床被,还怕人站你床头说什么?现在跳出来吸引火力才是大傻逼。” “……”裴行川头疼地揉眉心,“万一过几年能普及同性婚姻法呢?” “哎呦呵。”李薇像听到什么了不得的事,“那您可真得再攒把劲,争取明年能选上人大代表,带着提案坐进人民大会堂。” “……” “或者趁你现在还没到三十五岁,考公上岸当上大官。”李薇思考了一下,“不过这得多大的官才能说改就改?” 电话里许久没有动静,许是察觉到了裴行川的无语,李薇“嗐”了声:“算了算了。我还能为你提供第三个方案:发明时光机,或者硬活,活到未来婚姻法改写的那一天。” “……” “加油!两个老不死的。”李薇恳切地表达了自己的祝福。 “我谢谢你。” 经纪人也纯粹是站在自己利益的立场上替他分析,裴行川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但这其中复杂的关系李薇并不知晓,是争不出个谁对谁错的。唯一知晓的是——“薇姐,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现在根本就解绑不了了呢。” 李: “来了来了,开始唱了。” 裴:“。” “前两年我出事的时候,他还不是顶着谩骂帮我。”裴行川严肃道:“现在反过来就避之不及,我做不出,而且等风波过去,也只会让人觉得我冷血。” “这事性质能一样吗……他家那一揽子事,能解释清楚吗?”李薇冷笑,“你敢保证他们团队能彻底从这件事里抽身,我就同意你发声。不然冷静冷静吧,热血青年。” “豆浆好了。”身后脚步声渐近,裴行川转身看见万山朗右手拿着手机边走边看,左手同时端了两杯豆浆,“尝尝,锅里煮的用来点豆花儿。” 裴行川接下一杯,“好。” “……你们怎么能这么淡定的。”李薇沧桑的声音从听筒传来,万山朗耳尖听见了,隔着屏幕跟她打招呼,“薇姐好!薇姐有空来家里吃饭!” “我不好!!” 裴行川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将手机开了外放放在小茶几上。 “我问你,你家里到底怎么回事?还有那个什么该死的包养传闻。”李薇冷声道:“你们俩给我个解释!” “没有的事。”裴行川无奈,“薇姐,我都跟你解释两次了。那是……” “有什么办法。”万山朗单手叉腰,喝了口吹凉的豆浆,“穷人家的孩子早当鸭。” 浑然不似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什么?”李薇以为是自己有些神志不清听错了,“你刚说什么??” 场面一片死寂,只有万山朗一副无所谓的死样子继续喝他的豆浆,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没喝过,非要说话说一半喝一口。 “…你……你们!” “薇姐你听我说!”裴行川当机立断,下一秒就被挂了电话。他看着重新亮起返回微博界面的屏幕,气笑了,指着万山朗,“你可真是……” 万山朗挤过来跟他坐在一起,手里还在手机上操作,就在这时裴行川手机弹出一条微博更新提示——“你关注的@万山朗更新了一条微博。” 裴行川点进去,入眼第一行字:“八年前,家中遭难,幸得裴行川的援助。” 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前三百字澄清笼罩在父母和他自己身上的阴云,后八百字都在说裴行川怎么怎么好,多么心地善良人品高尚菩萨心肠。最后还留了两行表示要起诉发布不实信息的人,让他们等律师函。 庆京警方也紧随其后发布警方通报,就万庹安夫妇出售烂尾楼、致使受害人跳楼、拖欠工人工款的一系列情况公布调查结果,并澄清谣言。 对上他横过来的白眼,万山朗扬了扬眉。 “你们动作这么快。不过这是什么?”裴行川指着屏幕,就差把手机塞他脸上,“你澄清你的,说我干什么。” “这不夸你呢。” 裴行川撤回手机,逼近威胁,“那你有本事把刚才那句放进去。” “哪句?”万山朗装傻。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鸭那句。”裴行川一点儿都不惯着他。 “那叫买了个男朋友。” 万山朗真诚地科普:“但是宝宝,买卖人口犯法。” “……” 说不过,裴行川懒得理他了,几口将晾凉的豆浆喝完,进屋去了,顺手将警方通报点赞转发。 厨房还在煮豆浆,万山朗昨天兴致勃勃地说要试试自己点豆花,石膏都买回来了。 裴行川看锅里的豆浆已经煮沸,将火关小了一点,视线在案板上万山朗准备的几个小料碟上停留了片刻,里面装着咸菜、辣椒、豆豉、炸酱、葱花、香菜,旁边还贴心地准备了一碟白糖。忽然想到这是要做什么用的,裴行川脸瞬间皱成一团,像是受不了被咸豆花的精神污染一般,低头选择继续玩手机,朝厨房外喊,“万山朗!锅开了!” 就几分钟的时间,万山朗澄清的那条微博下面评论已经破千,点赞过万了。 裴行川点进去翻了翻,开始还有人在说万山朗捂嘴,下面万山朗点兵点将挑了几个人直接@某账号,估计是律师的。 裴行川放了杯子往厨房外走去,边走还在翻评论,指尖滑过一条被点赞顶上前排的评论,倏地停住了。 那个粉丝在评论区呐喊:“这不是爱情是什么。你们是什么关系?” 看到博文太激动了,连主语都忘了加,不过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你们”指的是谁。更惊奇的是,万山朗还真的回答了这个问题。 第118章 “此生挚友。” 身旁一阵风过去,万山朗说着什么咸豆花啊香菜啊,就去拿石膏水准备开点了。 “……” 裴行川吃香菜,但还是受不了万山朗这么个吃法。他抱着手臂靠在边上,看男人围好围裙热火朝天地跟着教学视频忙活。 偶尔万山朗觉察到一旁的目光,朝这边看了眼,了然道:“穿太多是吧,下次我试试光着膀子穿围裙。” “不要什么都想着试!!”裴行川制止了他可怕的想法。 豆花点好,裴行川拿了两个瓷碗,一碗盛好后撒了两勺白糖,一碗等着万山朗激情创作。 然后他就面色复杂地看见万山朗将葱花香菜和咸菜加了进去,在他要加辣椒的时候,裴行川出手了,一把按住万山朗的手背,“做完手术,清淡饮食。” “行吧。”万山朗一愣,有点可惜地把勺子放回去。 将豆花端到导台坐下,舀了一勺,甜嫩的口感跟小时候在街边吃的一模一样。裴行川用勺子将整块的豆花戳碎,看到万山朗过来了,倏地想起刚才在网上看到的回复。 裴行川不满,“为什么是挚友。” 万山朗端豆花烫手,放下碗刚好两手捏了捏裴行川的耳垂,听见他的问题,哭笑不得,“因为你还要出去挣钱养家啊亲爱的。” “还是你想让我说别的什么?”万山朗弯下腰在他眼尾亲了下,解了围裙放一边,将高脚凳往这边拖了点。 裴行川给予了解决办法,“你可以说认我做了义父。” “哇,那大家还不得唠得口吐白沫。”万山朗说:“咱俩一定会名垂千古。” 裴行川乐了半天。 说了这么一会儿话,豆花刚好晾到合适的温度。北方的天气大概是不能好了,也不管这都快春末了,还在三天两头地升温又降温。喝一碗甜水刚刚好。 “这种一切都在朝上走的感觉真好。” 万山朗刚喝了豆浆,豆花尝几口就腻了推到一边。听到裴行川感慨,他单手撑在导台上托着脸,注视裴行川一勺一勺吃甜豆花,又觉得他碗里的更香,凑过去,“我也要吃甜的。” 裴行川用一种赞许的眼神喂了他几勺。 “还不错。”万山朗心满意足地坐回去,突然想起一事,“你下个月进组,我跟你一起哦。” “没听见薇姐说的吗,让我们别一起出门。”裴行川抽了张餐巾纸擦嘴,刚糖水沾到了手上,弄得有些黏,他将碗收了放进水池,洗完手用帕子擦干净水。 一时没人说话,平和的宁静中,只有他手里那块帕子发出一点悉悉索索的声音,长眉秀目垂着,细细擦拭手指。万山朗目光追着他的动作,看那块帕子被翻来覆去揉搓,然后倏地拍在案板上。 “而且拍戏要专心,你来了我会分神的。”裴行川义正词严地说。 “??这算哪门子理由?”万山朗回神,一副休想糊弄我的模样,“那你前几年怎么拍的。” “就是前几年没怎么专心拍啊。” “……那些导演们听到会伤心的。” 一共就俩碗俩杯子再带个锅,懒得开洗碗机,裴行川将袖子挽到小臂准备手洗。万山朗晃去旁边,从后面抱着他的腰,耍赖道:“真的不要嘛,我怎么让你分神了你说啊。看我改不改就是了!” “你还有理了。真改假改?”裴行川偏过头去看他,洞悉一切的目光下,某只大尾巴狼无所遁形。 “假改。”在裴行川直白的眼神中,万山朗笑容狡黠,别有深意地直直看着他,手也不老实地顺着衣服溜进去。裴行川居家只穿了件宽松的毛衣和睡裤,一撩就起来了,另一只手从裤腰往下。发觉万山朗的意图,裴行川手一哆嗦,水流打在碗上水花四溅,“靠,我在洗碗!” “你洗你的呗。” 裴行川不自觉地弓起身,万山朗低头在他后颈落下一吻,“那次在医院不是挺勇的嘛。这里多安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还躲。” “……”干一次让人唠一辈子! “趁我忘了,想上我?还四个情人,”万山朗手下用力,不依不饶地问:“你有我一个不够吗?你还想要几个?” “那你呢?”裴行川不甘示弱,被按在这里无法转身,只得扭头瞪他,“你买的那些东西……还藏起来。最后推我身上!” “我没想推你身上,我想用你身上。” 最后裴行川说不出话了。完事腿软得站不住,还很有骨气地撑着水池边缘,不愿靠在始作俑者身上。毛衣前面都被水花溅湿了一片,挂着晶莹的水珠要掉不掉。 他咬牙道:“你别想!跟我进组!” 万山朗瞥他,跟着哼了句:“不进就不进!” 说着,找来先前裴行川擦手的那块帕子,将他手上的水重新擦干净。 任万山朗摆弄,细致的动作看得裴行川无力吐槽, “我衣服都湿了,你擦手有什么用。” “没事,反正也是要脱掉的。”万山朗扔了帕子,抄膝弯将他抱起朝卧室走去。 两次后,裴行川泡在浴缸里连手指都不想动了,万山朗在一边淋浴,水流哗啦啦流过全身每一处肌肉线条,脊背宽厚,水汽腾起,肩上一处牙印看得不很分明。裴行川呆怔地看了一会儿,低头对比了一下自己前胸、锁骨、大腿上的咬痕吻痕,忽然感觉自己好像亏了。 冲水声停了,万山朗用毛巾擦去脸上的水珠,见裴行川泡着没动,往浴缸边走,“我帮你洗。” “不要。”裴行川果断拒绝。 但万山朗可是岂是能讲理的人,坐进浴缸从身后揽着裴行川,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一起舒舒服服泡了一会儿,泡得裴行川昏昏欲睡,“你好好陪叔叔阿姨,弄你的游戏去。” 万山朗提他捏腿的微不可查地顿了顿,“哦。” 裴行川无所察觉,打了个哈欠继续说,“他们不容易,你劝劝,别再这么高强度工作了。还有你,也别太累把自己逼太紧。要是再跟之前一样……”噤声了片刻,万山朗似有所感,不由自主屏住呼吸的同时,一颗心也在缓缓往下沉。 良久,他主动打破沉默,打趣道:“哪儿敢,放心好了!不信你天天查岗,我直播陪睡。” “滚滚滚,两句话又扯哪里去了。”裴行川拍了下水面,水花扑腾了俩人一脸。 “我洗好了,让我起来。”裴行川将湿漉漉的头发捋到脑后,抹去脸上的水,都说当1费腰当0废腿,还好这段时间不用出门跑通告。胳膊撑着浴缸边缘刚要站起来,原本替他揉腿的那只手换了位置,裴行川一下子卸力又坐回了浴缸里。 后半场裴行川体力不支,万山朗以往在床上总骚话不断,这次安静了一些,却折腾得更狠了。 心想,恢复记忆的熟练工就是不一样。裴行川很困,隐约感觉万山朗有些不专心,没精力再想,直接彻底昏睡了过去。 * 春花灿烂,天边吹来的风变得暖而轻,掠过树枝,汇成大风席卷车道旁栽种的樱花树。 粉色的飓风在车流之间打着旋儿,又散成河流一样托着花瓣淌过行人的小腿。一片花瓣落在前挡风玻璃上,倏地,一只漆黑的生物跳上了中控台。 “哎哎,你怎么从笼子里跑出来了?!” 万山朗吓一跳,幸好现在还在等红绿灯,将那只猫赶下去。猫炸着毛哈气,“邦邦”给了他两拳,幸好刚才万山朗十分有先见之明地让店员把指甲给它剪了。猫不得趣,悻悻炸着毛,从座位缝隙钻到后排角落窝着不动了。 这一个多月跟裴行川忙着给新家布置,充实的生活都快忘了自己还是个明星。虽说之前网上声势浩大的声讨已经化解,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对万山朗事业的影响。 没签综艺和项目就不管了,签了的代言,当初大都在事发第一时间官宣解约,线下活动全部取消。有的事后悄悄删了解约的博文来找万山朗道歉,弄得他哭笑不得。损失的形象和路人缘是难以挽回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看他笑话。 万山朗本人倒是心大如斗,想着随便,骂就骂呗,反正他本来也去意已决,不耽误他转行挣钱就好。半个月前正式走完流程跟星日同辉解约,官方和个人号宣布退圈。 为此又在热搜和各大平台热榜住了一个星期,黑粉狂欢,路人批判他心理脆弱,大大小小的营销号跟风分析暗嘲他的心理路径,自家粉丝里的氛围沉痛得像提前几十年给他开赛博追悼会。 看得万山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糟心,太糟心了。 但和缩在后排那个小畜生比起来,还是眼下这个更棘手。 物理意义上的棘手。 昨天回夕江庭,将车临时停在楼下。拿完东西下楼后,万山朗看到一双眼睛蜷缩在他车底。幸好还看得见眼睛,不然这纯黑的猫就死定了。 小区里有几只流浪猫,有的住户喜欢就会喂一喂,这只万山朗也见过,每次他把剩菜拿去喂猫,其他猫抢得火热,就它怂得要死不敢过来,毛脏兮兮地炸着,看见人就哈气,眼神永远充满着警惕和恐惧,又潦草又凶狠。 第119章 绿灯亮了,宾利汇入车流拐进一条更开阔的车道,路上万山朗给裴行川打的电话显示没接通,又发了几条语音过去,告诉他自己接到猫了。等到了小区停车场,万山朗又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猫塞回航空箱里,拎着大大小小一堆猫咪用品进了电梯。 回到家,裴行川听到关门声从琴房出来,一边解义甲,“刚手机放在外面,没听到铃声……这就是那只猫,长什么样?” 他从外面往里看,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里面有猫?” “你看仔细喽。”放下东西,万山朗摆摆手让裴行川往边上站点儿,裴行川不明所以,还是照做了。然后就看见笼子打开后,一道黑色闪电窜了出来,左撞右撞,一脚蹬翻茶几上的玻璃杯,伴随着杯子落地碎一地的声音迅速窜到了沙发底下。 “……” “……” 万山朗摊手,一副“你看吧”的模样。刚才那坨黑影,裴行川连有几个腿儿都没看清,“你这是把李逵接回来了??” 万:“好名字。就叫李逵。” 虽然和那位猫兄没打上照面,对这些毛绒绒的小生命也说不上喜欢不喜欢,但裴行川觉得让一只小猫承担这么猛的名字……好像有点不合适。万山朗正在收拾买的东西,猫窝丢客厅角落,猫碗放旁边,其他的罐头零食猫粮猫砂塞储物柜里,听到裴行川的想法,他停下手里的活儿笑了三分钟。 “嗯……让一只可爱小猫叫李逵确实不太好。不过,它还不算猛?” “倒也是。”裴行川轻易地就被说服了,其倒戈速度之快,旋风猫再长两条腿儿都望尘莫及。 万山朗将地上的碎玻璃扫了倒进包小家电的泡泡纸里,揉成不会被拆开的一团塞进垃圾桶,今晚吃火锅暖房,裴行川刀工比他好,去厨房处理羊肉了,将肉片成薄片,腌好了涮着吃。 万山朗洗了手,从几个超市的大购物袋里翻了包薯片出来,自己吃也给裴行川塞了片,把被抓勾线的袖子给他看,控诉道:“瞅瞅,我下午戴着手套去抓的,不然就给挠成刨花了,小王八蛋!” “这么严重?”裴行川瞥了眼,几道长长的抓痕足以让人皮开肉绽,看得他都幻痛了,“你不怕它咬你?我记得还有几只性格很温顺粘人的,你想领养,逮只好猫啊。” “怕啊。但它脾气这么差,又怂得要死,别的猫能要到吃得它又要不到,饿死怎么办。”万山朗拍拍手上的薯片渣,又去袋子里掏可乐。 裴行川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笑着说:“刚才有一瞬间,看到你身上有圣光。” “?”万山朗扣开拉环喝了口,看裴行川煞有介事,颇为莫名其妙,过去在裴行川嘴上吧唧亲了下,“什么圣光,那叫爱的光辉。” “有区别吗?” “当然有啊。” 万山朗痛痛快快地喝完了半罐可乐,前段时间一直这也忌嘴那也不能吃,这下终于好了。将袋子里剩下的几罐可乐都翻出来,“再做个可乐鸡翅。” “你之前不是说不喝碳酸饮料吗。” “我装杯的,你信你就完了……我们最开始是要说什么来着?” 严重跑题的他们两两相望陷入沉思,倏地,放眼客厅最边角,沙发下钻出个黑色的生物,警惕地贴着地面匍匐前进,脑袋一点一点地嗅着罐头的香味,朝猫碗的方向缓慢前进。 “李逵!” “李逵。” 两人异口同声道,猫子发现那里还有两个活着的生物,瞬间跟触电了似的爪子打滑原地狂奔了几步,又钻回沙发底下。 “后天我就进组了,你别在家跟猫打架。”裴行川收回目光,揶揄道。 “我什么人啊,我跟猫打架。”万山朗自信地嗤笑。 “名字就算了。本来也没打算长养。过段时间要找个合适的人家领养。名字留给人家取。” 他自己也没什么养动物的经验,顿了顿,又补充道:“如果它能改掉抓人咬人的毛病的话。不然只能给它自由了。” “刚还说在你身上看到了圣光。” “我说了啊,不是圣光,是爱的光辉。找个宠物店,每天给它送两顿猫粮罐头。哇,它成精了开口第一句得管我叫一声干爹。” 看他还是一脸不明所以,万山朗耍着流氓过去了,“我不会切这么薄的肉片,来来来你手把手教我。不然我一个人在家会饿死的。” “!万山朗!!” 然后挨了一巴掌,美滋滋地拿着薯片滚去一旁吃了。 四月中旬,《熹微》正式在西南某市的一个小县城开机,开机照首先就在网上掀起了讨论,原因无他,照片里毕竟有民选出来的“内娱最低情商”第一和第二名,这俩炮仗凑一起,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与此同时,世灿科技旗下《重临深渊》等多款游戏将在庆京会议中心召开发布会,此消息一出,媒体和各个圈层的玩家都炸开锅了,有路人不懂他们在疯什么,楼里回复:“给他一个预约按钮,他能让全球一千九百万人等三年。” “相当于你买预售,他三年了还没给你发货。还偶尔放出点儿内测名额让人眼馋。吴猜是不是要生个哪吒!” “哈哈哈哈”万山朗笑得很大声,后台员工来来往往不时好奇地往这边瞅一眼,吴猜把这没良心的东西拽进一间小会议室,“是我生吗?啊??你还笑!” 挂着执行总裁的名,干着抛头露面的活儿,天天不是给人擦屁股就是背黑锅,吴猜总有种卖房子卖地,送家里不争气的死鬼逐梦娱乐圈的沧桑感。 “除了公司高层和核心成员,你看看你出去谁认识你。”吴猜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说好了,以后不准再出去浪,每天按时打卡上班。” “我这都退圈销号了,还能去哪里浪啊。放一百个心。”万山朗语重心长,一副哥俩好的模样拍了拍他的肩膀,话锋一转,“但是吧……” “哎哎哎!!”吴猜都怕了他了,迅速起身走开,一脸防备地盯着他,“死鬼,你又想耍什么把戏!” 万山朗靠坐着会议桌,板着脸,“我感觉,事情好像玩大了。” “……”不用问都知道肯定是又跟他家里那位有关,单身贵族吴总发出提问:“此话从何说起?” “我大半年前就准备求婚,然后坦白一切的。可中间又多出了这么一遭。” 如果没有这段经历,那些心绪辗转,可能永远都不会有人提起。万山朗低头看着地毯上的花纹,突然想起失忆后,在剧组订的酒店第一次遇见裴行川的那晚,嘴角勾起点浅淡的笑,可很快又被抚平。 “我才知道,他心疼我和我们家的遭遇,他生病,我回去照顾的这几年,他一直觉得是因为他才让我走下坡路。并且为此非常难受。但这……” “这难道不都是真的吗?”吴猜不解。 “我们早几年不就好起来了吗。”万山朗幽幽地看着他,“我从来都没有因为他而失去什么,他却要因为莫须有的东西自责内耗。” 吴猜震惊,半晌,颤颤巍巍地发问,“那我……那我多加的…这些班,失去的自由……” 万:“……你之前说看上哪艘游艇来着?” “好兄弟,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吴猜义薄云天地一拍胸脯,“需要我做什么尽管说!” “……没有。”就知道跟这牲口能聊出个什么,万山朗叹气,拉开门做出请的动作,“发布会马上就开始了,滚吧您嘞。” 进入会场,万山朗和两个公司高管入座,离发布会开始还有一小会儿,他给裴行川发消息,问在剧组怎么样。 等的时间,他将聊天记录往上翻了翻,翻到昨天裴行川发来的定妆照,自拍角度,整张照片的焦点在他的眼睛上,可能是因为脏兮兮的脸上只剩一双大眼睛清清亮亮。据说昨天一口气换了十几套造型,给裴行川累够呛。 万山朗将照片放大,左右慢慢划着,图片昨天就存了,今天不用再存。退出去,裴行川说换衣服换得累下面,他回复说让裴行川锻炼身体不要松懈。 裴行川回复:[微笑][拳头] 眼角不自觉弯着笑意,大概是在拍戏,对面还没有回。刚好发布会开始,万山朗收了手机。 前期预热宣传做得很不错,会中直播有大几万网友涌入直播间同步观看。前几款游戏有的是世灿旗下并购的工作室出品,也有世灿自己培养的团队做出的项目。由相关人员介绍游戏特色和玩法,进行展示,其中有那么两三款让万山朗眼前一亮,都是很有市场潜力的好项目。 到压轴的《重临深渊》,场内灯光暗了下去,只有无数媒体摄影机信号灯还在闪烁着红光。全场屏息以待,一秒、两秒、三秒……随着黑暗里的时间拖长,人群逐渐开始躁动,悉悉索索地小声谈论。就在大家以为是出了什么意外时,方才音响下雨一般的白噪音越来越大,大屏幕渐亮,雨声也逐渐停止。惨烈的战场映在场每一位的瞳孔中,没有生机的战场上一片死亡的寂静。蓦然,场景中有东西动了一下,那是个破败不堪的机器人,正艰难地从同伴的尸体上爬起。又有淅淅沥沥的雨落声响起,随着镜头移动,人们看到,是有鲜血从机器人重伤的断肢渗出—— 第120章 秘林、深海、沼泽、工业时代,一个个诡谲的时代伴随着恢宏音乐展开,细到每根随风晃动的草,被蜻蜓点过的湖,无一不展示着游戏的精美。怪物从四面八方冒出,可怖诡异的脸占据大屏,整个画面随着它们的走动开始剧震,急促的鼓点催促,将观众心跳提到极限,画面中一个个人物在与怪物搏杀和变成怪物之间飞速转换,直至最后戛然而止,会议大厅再次黑了下来,几个金色中掺杂着红的大字铿锵有力打上——《重临深渊》。 灯被亮起,全场骤然回到明亮的现实世界,静得能听见呼吸声。断断续续鼓掌的声音,惊醒沉浸在游戏cg里久久不能回神的人们。 有人惊叹,有人沉思,不约而同地的是预见其上线后的火爆程度,为这个优秀的作品奉上雷鸣般的喝彩和掌声。 经久不息的掌声让万山朗恍若置于海面之上,听见海浪汹涌翻腾。当年背水一战将所有积蓄用于创业,百般挫折后终于步入正轨,却因为前置审批原因中断了《深渊》的计划,转做《荣光》。在开发过程中遭遇资金危机,投出去的金钱和心血陷入覆水难收的绝境,他跟吴猜通过债务融资,再次险而又险地挺了过去。 接下来几年,世灿不断发展壮大,成为业内的一匹黑马。现在坐在这里,那种投入得到回报的感觉总算落到了实处。 这个项目的讲解人是吴猜,他上台亲自向媒体展示玩法。联机冒险类游戏,下副本后游戏随机匹配二十名玩家,分成四个队伍,可自行选择角色搭配阵容,以第一视角开拓地图,抢夺维持血条的补给,斩杀随时可能出现的怪物和敌人。队友如果死亡,则会感染成怪物中的一员,由人机接管。其他队友击败敌队即可获得复活名额,直至所有人变成怪物,或者某队率先通关。 跟他组队的是研发部的员工,这个游戏要有一定的操作技术和反应能力,不然就会像吴猜一样,上场几分钟就死了变成怪物扑杀队友。队友满场找敌队,好不容易抢到复活名额,刚把吴猜捞起来,没蹦跶几步又嘎了。 “……朋友们,我这样就能专心地为大家讲解我队友们的精彩操作,和我们游戏用心的设计。”吴猜不尴不尬地放下手机,让大屏切换成他凭借自身实力,让队友处境变得更加艰难的战斗界面。明明是微恐紧张的氛围,被这么一整变得搞笑诙谐起来。 台下,万山朗“噗哧”笑出了声,很想说把这个工作交给吴猜真没错,这下饭的技术一点儿都没耽误讲解。周围也此起彼伏都被逗笑,或是赞叹游戏设计新奇有趣,直播间评论刷得飞快,都在问什么时候正式上线。 发布会结束,媒体采访主创团队,万山朗因个人原因现在还不能公开露面,就让吴猜代替了。中午在星级酒店设宴邀请出席的政府部门代表、媒体、合作伙伴,万山朗预备先退场,等吴猜一起。 跟工作人员说说笑笑朝员工通道走,现场人多比较乱,万山朗的视线无意扫过路人,视线平静地跟那人一触即分。 “万山朗?你怎么在这儿?” 错身而过时,肩膀搭上只手想拉住他,可万山朗身边的那两名高管反应很快地将人隔开。万山朗脚步停住,转身时脸上很惊讶的样子,“方舟?好久不见。” 第102章 “兄弟, 你……你好歹也是做演员的。”这一系列变脸尽入眼底,方舟吐槽道:“演技真差。” “是这样的。故意做给你看恶心你的,还要问。”万山朗本来就懒得客套,这下更烦了。 两两相望, 唯余失望。 “不是, 你今天吃火药了, 脾气这么大?”方舟不明白这是哪一出, 被这两人拦住, 防得跟怕他突然原地要饭似的。目光在他们胸前工作牌上停了须臾,疑惑地问万山朗, “你也是受邀来参加发布会的吗?” “。” 除了各大游戏媒体和记者,主办方还邀请了平台头部游戏主播,方舟退役后签进了金浪直播,是世灿科技旗下的直播平台,理所当然地也收到了邀请函。 见万山朗久久没回答,方舟心中咯噔一声,忽然有些踌躇, 试探问:“是裴行川给你说了什么吗?” “……来来来,你到这边来。”万山朗摆摆手让下属不用挡着了,他想看看这人脑子里装的到底是巧克力还是别的什么。 走到人少点的角落, 方舟习惯地还跟以前当哥们儿一样想搭万山朗肩膀, 可看着万山朗冷漠的眼睛, 手抬起又尴尬地放下, “你伤好得怎么样——”“非常好,现在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 方舟点点头,被打断说话也没生出恼意,因为他也没仔细听万山朗说什么, “裴行川他还好吗?上次在医院看到他……好像他精神状态不太好。” “?” 万山朗真气笑了,难以言说的目光恨不得在找人脸上穿个洞,以为还要再互相问候几句走个过场,这哥们儿是直接装都不想装了。这么厚的脸皮,当年大禹抗洪没找他去还真可惜了。 “我不懂诶,你成天打听别人老婆是想干什么?你刚才问裴行川跟我说了什么,你觉得呢?” 诘问的话语让方舟脸色青了又红,五彩纷呈,像喉咙里憋着一口气,快被憋得气绝了。万山朗觎见他这模样,手指动了动…又紧紧攥成拳头,“你自己说。” 万山朗的态度成了压垮他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方舟失魂落魄地点了下头,从着装和发型来看,他今天出席活动做了造型,可主播作息混乱,血丝蜘蛛网一样遍布眼中,还是显得人很憔悴。 “我这些年,一直很愧疚当初做的事……” “别废话。” 万山朗说:“忏悔的话留着回去找个喇叭录了放给你自己听。我不想听。” “……我们以前是同学,裴行川因为偷拿同学的钱,被那个小团体欺负、恶作剧。他们把他关在教室的阳台不让他出来,众目睽睽,整个班的同学都看着。” 万山朗蹙眉,追问道:“没人管吗?” “带头的那男生混得很,还有个大姐大是留级下来的,他们带头撺掇,谁会管。” 方舟说:“我去打开了门,把他拉了出来。” “……”万山朗眼睛定定地望着方舟,试图在他脸上找到说谎的痕迹。但并没有。 在喝醉后还能念叨的名字,足可见在裴行川心里留下了多深的印象。万山朗点了下头,示意他继续说,“然后呢?” “我们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好朋友,无话不谈。我知道他爸妈在城里,他还有个弟弟。可在学校,那几个人还是以欺负人为乐,又拿了裴行川的把柄,总过分针对他,连带着我一起担惊受怕了一些时日。直到有次跟裴行川吵架之后,他们看了出来,拉拢我,我……也跟他们一起玩了。” 周围的空气仿佛凝固,万山朗脸色阴沉,“之后你也跟着那些人一起欺负他?” 方舟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你他妈也真敢说?不怕我揍你?”万山朗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泛白,他往方舟身边走地每一步,都让周围空气变得跟紧张了起来,“连你也欺负他。” 面对他的瞪视,方舟自嘲笑笑,“上次在游轮上,裴行川来找我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认出来我的,他说不需要我道歉,他早就不在乎这些事了。” “那你还做这幅样子给谁看。”万山朗冷声道。 “我偷了同学的钱。在老师集体搜书包的时候,我害怕,把钱随便塞进了一个同学的书包里。” “你说……什么?”慢半拍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意思,万山朗的眼睛猝然睁大,方舟继续说:“然后他就被查出来了。” 远处媒体的闪光灯还在不断闪烁,自己的领子被人揪住,瞬间呼吸不畅了起来。可站在这里,就像下水道的老鼠终于摸到了一线阳光。万山朗想撕了他的眼神中,能公开布诚地将硌了自己十几年的沙子吐出来,方舟很开心,“这些裴行川肯定没跟你说,他不知道是我。” 话音刚落,他脸上狠狠挨了一拳,整个身子都因为外力偏了过去,险些摔倒在地!而下一秒,他又被人薅着衣服一把拽了回来。 “万总!”还守在不远处的两名下属,早在他们起争执时就时刻注意着这边的动静,见状赶忙上前。方舟的瞳孔因惊恐而剧颤,万山朗压低声音威胁道:“你一辈子都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裴行川,就让他一辈子都以为你当初是真心想拉他一把!” * “叮——”电梯到楼层,对话框里转圈儿的消息终于成功发送,万山朗臂弯挂着脱下来的外套从电梯出来,眼神清亮得一点都不像参加完酒局回来。那帮老东西还当是脸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年代,上来跟他论资排辈。回来的路上吴猜还气得给他打电话痛骂这些个所谓的“业内领袖”,头昏眼瞎。 说软话、办硬事,世灿能走到今天,万山朗也不想为求合群而争论什么。“先锋”们认不清,也该收拾收拾早点入土当文物了。 第121章 安抚了吴猜几句,打电话让那头的司机好好将他送回去,万山朗刷指纹进门,迎面玄关的落地衣架朝他倒来,万山朗手疾眼快架住,一团黑色的东西乱七八糟地从衣架上掉下来挂在他身上。 万:“……” 跟那团长了双黄色眼睛的黑色毛团对视,毛团浑身炸毛哈气,跟个大号蒲公英一样。可看万山朗无动于衷,这死猫又怂成了飞机耳,就指甲盖大点儿的猫胆,还要学人家荆轲刺秦王,跳到地上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贴着墙迅速往猫窝跑。 欺软怕硬! 按下墙上的开关,家里瞬间亮堂了起来,也冷清得风进来都打转儿。 万山朗将外套挂衣架上。就他孤猫寡人地在家,做饭都不好做,万山朗也懒得动弹了,点了外卖洗完澡刚好送到。 拆开保温袋,香味飘了满屋,猫子探头探脑地又从窝里出来,抖抖毛,试探地走到离餐桌几米远的地方喵了几声要饭。 万山朗一心二用地正在回微信消息,叉子戳在意面里,按住语音条忿忿地说:“我格局就瓶盖儿这么大。您以为我为什么把他推荐来金浪?等着穿小鞋吧,穿不死他。” 放下手机,格局瓶盖儿大的万山朗,批评在边上望嘴的猫,“大人打电话时别插话。” 猫:“喵。” “听不懂。” 万山朗看看桌上这几个菜,迟疑的叉子顿在半空:“这重油重盐的,你也吃不了吧。阿姨下午不是给你倒粮了吗。” 说着,万山朗还是起身去柜子里拿罐头,猫翘着尾巴跟在后面,知道眼前这个人要给它好吃的,还绕着他的腿蹭了一圈,坐在舔得苍蝇站上去都打滑的猫碗前仰头注视着人。 倒完罐头,看它把脑袋埋碗里,万山朗嫌弃地抬脚轻踢了一下,“没出息。” 回去吃了饭,万山朗洗漱完把电脑拿卧室去继续处理工作,这个点儿裴行川那边应该已经收工了。万山朗每隔一会儿就要打开手机看一眼,在看到第五次时,他准备打过去。 仿佛感应到他的想法,就在这时,裴行川的视频通话过来了,黑色的来电显示上,万山朗的嘴角不自觉翘起,他故意等了好几秒才接通,看视频那头的背景,裴行川已经回酒店了。 “晚上好。”裴行川给他打招呼。 “晚上好。” 腹诽这个人怎么谈恋爱还这么一本正经,跟领导干部慰问基层似的,万山朗扯过来个枕头趴着,将手机拿得极近,“这个点刚到酒店?吃饭了吗?” “对啊。正要开始吃。”裴行川将自己的晚饭给他展示了一下,一碗清汤寡水的乌冬面,加一个水煮蛋和拍黄瓜。展示完,裴行川找了个杯子当支架,将手机立在对面。 “你晚上就吃这个?” 万山朗眉头紧锁,脸快怼屏幕上了,恨不得从这边直接穿到手机那头似的,“这一拍一天,吃完了上吊都没力气,真把你当人贩子整啊。” “我还得再瘦个七八斤吧,等我瘦到脸颊这里再凹陷一些,就行了。”裴行川看起来也很饿了,说完吸溜了一口面条,脸颊也跟着鼓鼓的。看他吃得很香的样子,万山朗心酸地说:“咱家猫吃得都比你好。” 裴行川莞尔,“那我还得庆幸肤色可以化妆。” “庆幸吧。”万山朗闷声说。 安静端详着裴行川的“吃播”,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碰了下,触到冰冷的屏幕,无声叹气,轻轻摩挲了下,“裴行川…我们好像总隔着时差。” “嗯?”裴行川问:“为什么会这么想?” “……我随口说说。” 接下来他也不说话了,几分钟吃完后,裴行川一抹嘴,转身就倒在沙发上不动了,整套动作行云流水,也就万山朗一眨眼的功夫,看不出来是突然睡了还是突然被饭毒死了。 “洗漱了去床上睡。” 万山朗的声音从立着的手机里传来,“落枕就老实了。” “不能睡,我明天要拍的戏还没看。”裴行川有气无力身残志坚地从沙发上挣扎起来,拿了手机和剧本回卧室坐床上看。看了没一分钟,裴行川突然说:“今晚的饭不太和气。” 万:“??这还有什么和不和气?” 裴:“它们在我肚子里吵起来了。” 万:“……宝宝你已经饿得神志不清了。那是你肚子在叫。” 加餐半根黄瓜,裴行川慷慨悲愤地咬下一大口,“……等拍完戏我要去吃烤肉。要烤冒油的五花,还要八宝鸭、蝴蝶酥、奶油蛋糕、冰糖葫芦。” “先吃点山楂当平替呢?” “我现在水果只能啃苹果。” 太惨了。 失忆时,十八岁的万山朗还没那么事儿爹,等这几年阅历重新长回去了,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掌控欲和责任感又钻回骨头缝儿里,万山朗又开始叨叨,“本来就瘦,你这样减肥是不健康的,不行就去健身房运动,把热量消耗了也行啊。戏没拍几天,先把身体整垮了。” “嗯……”裴行川嘴里嚼着黄瓜,“哗啦”翻过一页剧本,看样子是没在听。万山朗看他不爱惜身体就来气,跟着也是横挑鼻子竖挑眼,“你昨晚什么时候睡的?黑眼圈那么重,十点半跟我说去睡了,又去玩手机了吧?” “有吗?”裴行川闻言凑近手机屏幕,看着突然放大在眼前的脸,万山朗下意识屏住呼吸,看他对着屏幕照了照,说了句“等下”,画面剧烈晃动了一下,只剩洁白的天花板,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万山朗回了两封邮件的时间,画面里传来拖鞋踩在木地板上的踢踏声,他拿起手机,看画面晃动后定格在裴行川放大的脸上。 “我收工着急吃饭,脸上的妆没卸干净。”他还专门找了个光线充足的角度,刚洗完脸,眼睫上带着水汽,湿润的皮肤显得脸上气色很好,胶原蛋白满满,“你看,我状态很好的。” 万山朗注视着屏幕里还在给自己展示的裴行川,无声了好一会儿,“…嗯,看起来还不错。” 裴行川满意了,将手机立边上,继续啃黄瓜看剧本。 “今天拍戏还顺利吗?”万山朗问:“其他演员怎么样?跟你搭戏那个,还没开拍呢粉丝撕番先撕上了,吵得真凶。片场见了没为难你吧?” “还行。”裴行川用荧光笔把自己的台词标注出来,听到万山朗一个接一个的问题 ,回想了一下今天在剧组的情景,“这才刚开拍,大部分演员都只在开机仪式上见了一面。付长安……见面也还行,就走了戏,专业水平没得说,别的我没注意。” “好吧。”万山朗也不是没跟裴行川在一个剧组待过,这人除了拍戏或者有人找他搭话,大多数时候就在一边静静候场,不是个会主动交际的。 “不行,我要把电话挂了。”裴行川拿起手机,严肃地看着里面的万山朗,“你在这里我都不能专心看剧本了,看不完我要熬夜的。” “我问题多是因为我们今天没在一起。我想知道你今天做什么,认识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有趣的事。”万山朗委屈,“这才多久就嫌我烦了。不爱我了。” “怎么会!我没有那样想!” “那我过段时间要去找你。” 图穷匕首见,万山朗观察着裴行川的反应,对方每个细微的表情都有捕捉到,看他犹豫,心中翻腾的那点坏水儿,带着点勾引和促狭,“那你爱我吗?” 不习惯这么直接的表达,不论是别人跟他说,还是要求他表白。裴行川眼神又开始飘忽,感觉就像一股热气从四肢百骸腾上了脸,“当然。” “怎么不看我。还含含糊糊的。”万山朗哼道:“你都不敢看我,我怎么敢信!” “……爱爱爱。”裴行川败了,“我当然爱你,你要相信我。” “好~相信你。” 互道晚安挂了电话,裴行川将脸埋在枕头里好一会儿,等脸上的热度散了才爬起来,捡起一边的剧本打算继续看。 酒店在八层,在这小县城里已经算很高的楼了。阑珊灯火从玻璃窗透进来,房间里安静过了头,他反而又专心不下来,在手机找了首歌戴上耳机强制进入专注状态,再抬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 裴行川洗完澡,穿衣服时,看到镜子里自己胸前的印子已经淡下去了。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那天与万山朗微微抬起的眼睛相视的画面。蓦然回神,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裴行川手指蜷了下,掩饰什么似的慌忙洗了把脸,离开时顺手弄花了镜面。 在剧组的生活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裴行川已经很久没有跟万山朗分开这么长时间了,起初还真会有一点不习惯。关系没说开前,电话都不怎么打,有事发消息。现在正儿八经谈起来了,天天捧着个冰冷的手机,没那人在身边贱兮兮地乱撩,流水一样的日子也冻住了。 后来也就习惯了隔着手机屏幕,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又逐渐热起来,裴行川坐在树下躲阴凉,不远处置景和道具正在恢复被破坏的场景,预备再来一条。 第122章 “你妆花了。” 起初裴行川没在意这个声音,当他发现周围唯二的活物是自己,和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付长安时,立马意识到他可能是在跟自己说话。 “我?”他还是不确定地指了下自己,身上没镜子,也看不到哪里脱妆了。 “不然呢。”付长安指了指他脖子,被汗水浸湿后又不小心蹭掉了粉底,露出了下面原本白皙的皮肤。他反问道,“除了你这里还有别人吗?” “哦,谢谢。”裴行川心中默默说,开拍一个多月以来,这应该算是他第一次除了拍戏之外跟自己搭话,觉得奇怪也很正常吧。 剧本在改编时保留了原著的叙述角度,还是选择了以祝安的犯罪视角为主线。虽说是平番,但双方粉丝都不服气,吵吵嚷嚷地自公布选角就没停过。 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裴行川从进组起每逢拍摄跟付长安的对手戏,在片场跟这人见面时,对方都一副视他为空气的态度,大大小小几十双眼睛看着他们,两主演不和,连带着剧组的氛围都尴尬了一些。 裴行川待人是比较淡,但基本礼貌和同事们的工作交流是没问题的啊,碰上这么个人,他也觉得莫名其妙。明明对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挺融洽,对他这个以前面都没见过几次的合作搭档就这个死样? 想来想去,就是撕番这回事了。 裴行川觉得这个人有点装装的,还很没分寸。 去找化妆师补完妆,看置景组的进度,离开拍好像还要一会儿。裴行川四下看了看,另找了个屋檐躲太阳,不想回树荫底下。 “来来来,付哥请的绿豆汤!都来拿!”场务将两个大箱子抬来,边上的是付长安的助理和经纪人帮忙分发,在场的工作人员、群演们都有。群演里还有十好几个小孩儿,一群小猫一样挤在一块儿,拿了冷饮奶声奶气地喊“谢谢哥哥”。裴行川远远望着,眼底也含笑。 电影的底色压抑而悲剧,他作为其中的核心人物,每天顶着巨大的压力拍摄,出戏入戏都很痛苦。有时候拍完了,小演员还在哭,他在一边看着,心里很难受。导演也让他别去管,让那些孩子看到他能更好地入戏。 鉴于他的戏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疯疯癫癫地,能止小儿夜啼,现在剧组的狗看见他都绕路走。 “反派都是孤独的。”裴行川安慰自己,“演反派的人也是孤独的。” “你怎么不去拿?”付长安扬声朝这边说话,裴行川再次左右看看,确定周围还是没人。 付长安将一杯绿豆汤递来,裴行川接了,“谢谢。” “我还以为你不去拿,是不待见我。” 边上幽幽地冒出来这么一句,裴行川吸管差点插歪了,瞪大了眼睛从上到下狠狠刮了一遍眼前这个小麦色皮肤顶着圆寸的男演员,还是不确定他是人,能恶人先告状到这个地步的算人吗? 似乎是看懂他的眼神,付长安反应过来说:“不好意思哈,其实我是想跟你道个歉。” 裴行川假笑了一下,“这说得是什么话,我还得喊您一声前辈,您哪儿有错要跟我道歉。” “我不喜欢炒作的流量男星,所以才一开始就带有色眼镜看你。”付长安嘿嘿笑着抓了抓寸头,“不过后面发现你是很有实力的一名演员,我为我的行为道歉!” 也不知道该夸他真诚还是该说他莽撞,这话也不是谁听了都会开心,能相逢一笑泯恩仇。裴行川将吸管插进塑料杯里吸了一口,甜而绵密的冰沙清凉解渴,声音也跟淬了寒气似的,“客气了,我们喜欢炒作的流量男星哪儿有您这样的实力派稀有,老师您是该提防着些。” 没听懂他的阴阳,付长安也席地坐在了边上。置景那边忙得热火朝天,一想到这么复杂的场景一会儿还要再被亡命徒炸掉一次,就替他们心累。 “亡命徒”在旁边那人第n次往这边瞟时,手里的塑料杯都被捏变形了,“付老师,您有话直说。” 仿佛就等着这么一句,付长安迫不及待地发问:“你是同性恋吗?” “??” “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我听别人说你跟万山朗是一对?” “????你不会觉得一杯绿豆沙就能让我们熟到聊私事了吧。” “我就是好奇啊。” “……”脾气也是好起来了,裴行川感慨,自己何德何能跟他并列最低情商排行榜?!这人脑子就跟包子铺买的肉包子一样皮薄馅小,摇一摇还能听见响。 副导举着喇叭催演员就位,裴行川正愁找不到理由,无视那人困惑的目光,径直溜了。 晚上收工回酒店,刷卡进门后裴行川发现屋里的灯都亮着,原本插卡的地方已经有一张房卡在里面了。 裴行川捏着房卡的手顿住,脑海中隐约有猜测,他一步步朝客厅走去,入眼四下无人,高楼层连鸟都少见,微凉的晚风从窗户进来,鼓动纱帘翩飞。房间里还是早上走时候的样子。 “李思来拿东西忘记把卡带走了?” 这才是最合理的解释。心中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怎的,只感觉那点雀跃期待的火苗一下子熄了。裴行川将剧本拿出来丢在茶几上,按部就班将肩上的挎包取下挂回玄关的衣架上,方便明天想起来拿。抬手重重关上门。 “……骗子。”他喃喃了句,也不知道冲谁撒气,踢了鞋,踩着拖鞋去够被踢远了的另一只。 天渐长,橙红落日还坠在天尽头与山峦相接。金辉洒在地板上,被纱帘遮得影影绰绰,余光里,一道修长的黑影步入其中,裴行川动作顿住,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再次震得耳膜发胀,猛地抬头,看见那人歪着头冲自己挑眉。 衬衣穿在他身上很有型,卷至手肘露出小臂紧实的肌肉线条,万山朗双臂交叠在胸前,对上裴行川呆滞的表情,嘴角噙着笑一副抓现行的样子,还要学裴行川嗔怪的语气,“我可不是骗子。” “你怎么来了!”裴行川鞋都没穿好,惊喜地飞扑过去,被万山朗抱了个满怀。 “刚还说我骗子呢。谁之前不让我来的!”万山朗拥着他,在裴行川亲来时,故作不知情地抬头,对方的气息和嘴唇只若有若无地拂过,“有想我吗?” “……我一天一个视频电话是在给狗打吗?”裴行川勾着他的后颈,将他拉下来落实这个吻。 气息交缠,接吻时裴行川习惯闭眼,看不见万山朗全程垂眸都在注视着他。大手抚摸过他的腰身,嘴唇分开时,万山朗还在微喘着气,手指捏了捏裴行川的脸,“你这瘦得不止八斤吧?” “累啊,拍戏能不瘦嘛。”裴行川微倾身,仰头望着万山朗绷紧的脸,回答上个问题,“想,超级想。” “我也超级想你。”万山朗再次紧紧抱住了他,听裴行川抱怨他怎么来之前不说一声,这样他今天一天都是高兴的。感受到他温热的体温,直至此时,那种踩在云上的不安终于烟消云散,踏实的暖意重回身体中。 洗完澡出来,酒店的服务员已经将菜送来了,各色菜肴摆了满满一大桌,看得裴行川眼睛都直了,“你又点了这么多?我们两个人怎么吃得完。” “怎么吃不完,都是半份,给你尝个味儿的。”万山朗就知道他要这么说,看他见了美食就发光的眼睛,龇牙咧嘴心疼得心脏直抽抽,“一个多月没吃过饱饭了吧。尽就着西北风啃黄瓜了。” “这种重油重盐的菜,吃了早上脸会水肿。”接过万山朗起了递来的冰啤酒,裴行川夹了筷鳝丝到碗里。万山朗坐在他边上,捡他喜欢的菜给他夹,裴行川看着没空过的碗,“不让你来果然没错。” “……” 在边上那道灼人的视线把他冻死之前,裴行川咽下牛腩,“我也很想跟你天天待一起,可总这么吃,我怎么保持形象上镜。” “没良心的。” 万山朗怨怼了句,放下了筷子,拿起啤酒,跟他碰了一下,“什么时候拍完?孩子都快不认识你了。” “最少还得两个多月吧。”裴行川喝了口酒,冰镇的气泡刺激整个口腔,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慢半拍道:“你说猫?” “对啊。我们孤儿寡父在家一起想你。” 万山朗胳膊支在桌上撑着脸,也不动筷子,就看着裴行川吃饭。 “两个多月是最少的。剧组现在拍着拍着资金不够了。王导的戏叫好不叫座,商业价值没那么高,资方都不看好。制片人现在忙着到处拉投资。祝他成功,我们全组殷切期盼他的归来。原本还指望靠这部戏拿个提名什么的,真停拍那也忒点儿背了,薇姐会念叨死我的。” 裴行川给万山朗夹个虾球和萝卜酥,“你吃你的啊。还要我喂你。” “今天我也没生病。” 万山朗惯是个得寸进尺的,手指轻叩着桌面,眼睛一瞬不瞬注视着裴行川的反应。后者闻言白了他一眼,像在谴责他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接着在满桌子菜品里梭巡了一圈,起身将远处一盘子油炝虾端到跟前。 第123章 “哎……不用。”万山朗见状要拿来自己剥,裴行川摆摆手让他安分点,一口气剥了半碗。用湿毛巾净了手,端着碗,“来,我喂你。” 不含半点暧昧,只有对智障男友不离不弃的仗义。万山朗憋笑,裴行川的嘴角也压不下去,噗哧笑出声。 吃晚饭两人都没有出去逛逛的打算,依偎在一起聊这段时间的见闻。天色渐晚,两人相继去洗漱完,裴行川出来时,万山朗还在忙工作。 听到脚步声朝这边过来,万山朗手指轻敲保存键,将代码保存好后,准备将电脑关了。 “你忙你的呗。”裴行川习惯晚睡,这个点儿还早,就拿了剧本坐在他旁边的小沙发上。 “我才不要,我来就是陪你的,忙工作太扫兴了。”万山朗起身过来 ,膝盖跪在裴行川腿间,俯身将裴行川堵在靠枕之间紧紧抱着他,埋在他颈间吸气。 这么大个块头压别人身上,一整个将裴行川禁锢得动弹不得。 被万山朗毛茸茸的头发蹭得痒,他笑着往旁边躲,“你在这里待几天?” “三天。但是白天我就在酒店办公,不能去剧组陪你。”万山朗没精打采地呜呜哼唧了几声,“我也想跟你一起去。” “如果你想再在热搜上买房的话。”脑海中浮现今天下午付长安那八卦的嘴脸,裴行川安抚地揉揉万山朗的脑袋,决定就让他哼唧吧,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苗头扼杀在摇篮里。 “没事,我一收工就会立马回来陪你。” 裴行川朝还开着的电脑扬了下下巴,“你在做什么游戏?” “一个治愈系小游戏,现在只有一个非常非常粗糙的框架,建模什么的都没有细化,看着跟马赛克一样。”万山朗看他感兴趣,头顶并不存在的耳朵支棱起来了,“你想看看吗?” “好啊。” 万山朗乐颠着去电脑上鼓捣去了,裴行川也跟了过来,看他屏幕上各色工具软件挤了满屏,“我最近也在玩游戏,就是之前那个用了你的设计的《重临深渊》。” “……哈,哈哈。”万山朗拿鼠标的手哆嗦了一下,把点开的软件又给叉了。不过幸好裴行川留意他这点小动作。 “你怎么想起来去玩的,好玩吗?”万山朗状似不在意。 “因为太火了。我们剧组的一些小朋友都在玩。”裴行川有些苦恼地皱着眉头,“我总得跟他们有一点共同话题吧。不过玩着玩着就觉得还挺有意思,虽然我的技术依旧很烂,队友经常都不捞我。” “这样。”面对着裴行川时,万山朗暗中掐了把自己的大腿,脸色绷得极紧,“没事儿嗷亲爱的,你要玩的时候找我,我们一起组队。” “好啊。”裴行川欣然同意。 面上分毫看不出万山朗正在压制拼命翘起的嘴角,他将裴行川拉过来坐在自己旁边,将鼠标给他,进到游戏里,弹出角色设置面板。 “你随便选一个角色。”万山朗手里也拿了个当显示器用的平板,他同步选择了一个人物。初始原皮的角色都很简单,是个长得像火柴人,没有五官的小少年。 “这怎么还有老鼠、鱼,猫啊狗的。”角色种类看得人眼花缭乱,裴行川随便点了一个,屏幕中出现一只棕色大耳朵,白色身子的小狗。接着,整个画面拉远,过度了一段白屏,小狗出现在一个大草原上。 精致的背景潦草的狗。 两人凑在跟前,眯眼看了半晌,裴行川发出灵魂提问:“我是这只狗?” “嗯……”万山朗咬着指甲,这才告诉他,“是这样的。并且选定初始角色不能换,未来十几年你拿着这个账号都得当狗。” 然后就挨揍了。 广袤无垠的草原上,裴行川拿着人号在前面,万山朗拿着狗号跟在后面,不知怎么的,竟然能从那苍蝇大小的一点“马赛克”身上看出心情略显屈辱。 “整个大背景分若干小世界,他们都是里面出现的角色。不同性质角色的初始出生世界不同,能将相同爱好的人聚集在一起,可以绑定不同的关系,从而选择不同的人生路线。” 万山朗用鼠标在屏幕上点了几下,白屏过后,他们出现在了一大块冰做成的岛屿上,随着视角转动,绚烂瑰丽的极光萦绕着夜空,万山朗又换了个小世界,一座巍峨苍莽的大山拔地而起,横亘眼前,裴行川微微张着嘴,眼底闪烁着惊艳的光。他指了指电脑上的那只小狗,“它能绑定什么关系。” 万山朗解释道:“很多,比如你可以选择和别人成为朋友,加入他的旅行。” 裴行川想了想,“要是只想自己一个人呢。” “那也有自己的路线和任务。完成任务,积攒金币兑换时装和道具。世界很大,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万山朗说:“比如,你可以选择去北极流浪。” “……我有病吧我去北极流浪。” 屋里安静了须臾,两人互不服气地瞪视着,宛如坚守真理的高地俱不肯让步。彼此严肃的表情又莫名戳中了笑点,眼看着对方的表情憋得越来越扭曲,最后齐齐笑出声,还大有收不住的架势。 “真是受不了你了!别笑了别笑了。”万山朗一抹笑出来的泪花,指着冰川边上的小村落,“狗狗就做狗狗的工作,可以去帮忙拉雪橇,抓野兔。” “游戏简单,但瑰丽精美,感觉很不错啊。”裴行川仿佛看见这个游戏上线后火爆全世界的画面,愈发觉得前些年万山朗在娱乐圈混着是屈才了。万山朗被他盯得发毛,有种乞丐手搓百万大军逼宫成功,接替嬴政当上秦始皇的焦虑感……他摸摸笔电宛如暴风呼啸一样的散热口,没话找话,“……等等哈,我的电脑好像有点死了……” 装模作样摆弄了几下,听到背后裴行川还沉浸在兴奋里,扬言要当内测用户,电脑嗡嗡的噪音中,万山朗脑子也一团乱麻,难以避免想起向裴行川坦白公司的事情。 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也害怕看到裴行川生气失望的脸,万山朗盯着屏幕上显示关机的圆圈图标一圈圈转着,直至黑屏上出现自己的脸。 天生锐气鲜明的气场在此刻荡然无存,万山朗不太自然地垂下眼睛,猫窝里的鹌鹑一般忐忑不安,纠结着想看又不敢看爱人的脸,“那个什么…老婆我跟你说点事——” 肩膀一沉,他惊弓之鸟似的猛抬头,鼻尖拂过柔软的衣物,沐浴露的清香细细钻进鼻腔,肌肉记忆伸手托着来人的背,只见裴行川叼着个小塑料片跨坐在他腿上,胳膊环过脖颈,四目相对,万山朗看清那是个避孕套,“……你从哪里拿出来的。” 裴行川嘴里叼着东西,说话不太清楚,“口袋里啊。” “你揣着过来时就准备做的,那怎么不早拿出来。” “你不是在忙吗。” “……” “干什么这样看着我。” 万山朗将避孕套取下来,很轻地在他的嘴唇上亲了亲,一只手就能覆过他的腰,将人完全按在怀里。眼神翻涌着裴行川看不懂的感情,“你不用这样。” 裴行川终于空出嘴说话,带着点小神气,“没办法,人品好。” 随即,他尾音颤了颤。 万山朗摸了进去,“你刚才就一直这样坐在我边上?” 裴行川知道他意指什么,脸颊贴在万山朗衣襟间,咬牙稳定气息,“……废话真多。” “你怎么这么乖。”万山朗捏着后颈,把人捞起来接了个吻,“我希望你可以跟我提一些无理的要求。” “……”裴行川摸到刚掉在他们之间的套,抓起来拍在他胸口,“你自己戴。” 万山朗接住,看表情有一瞬错愕,可见到裴行川理直气壮绷着的脸,又忍俊不禁。他任何一个动作或表情都好像敲在了心尖,无比生动可爱,让人想逗弄,“那真的很无理了。你明天还要拍戏……能行吗?” “为什么不行。”裴行川说:“只要你别又跟个狗一样把我身上啃得到处都是印子。” “你这么娇气。”万山朗盯着他注意力不太集中的眼睛,似是很无奈,“又不耐\操。” 裴行川不服,荒谬地笑了下,拽着他的衣领,“我陪你玩的花样还少了??” “不够。” 万山朗只有一只手闲着,用牙齿扯开塑料包装,沉甸甸的恳求和爱意快要溢出, “你要永远陪着我,永远爱我。” 第103章 三天后送走了万山朗, 转而又投入到剧组紧张的拍摄工作中。此地是丘陵地带,山风过境,油绿的树漫山遍野晃悠,生机盎然地迎着烈日, 闪烁着金光。裴行川连带着上班都心情明媚了不少。 这天制片人风尘仆仆找来时, 裴行川正在给一群小孩儿摘樱桃, 下午拍戏时滚的泥浆草屑还粘在裤腿上, 嘴里叼着小孩给他的酬劳——一毛钱一根的棒棒糖, 高处的樱桃够不着,他跳起来摘下一串最红的。 “小裴!来来来, 过来。”制片冲他招手,裴行川将樱桃给了眼巴巴望着他的孩子们,顺手揉了把脑袋,小跑着过去。制片一招手也叫住已经上车准备走的付长安。 第124章 “拉到投资了。” “这么快?”付长安跟裴行川相视一眼,惊喜道。 “当然是越快越好!”制片人一手一个,揽着这俩主演,好声好气商量道:“是这样的, 人家出手非常大方,接下来的拍摄都有保障了。我跟王导的意思是,一定要请吃饭聊表心意。好不容易找中间人约成了饭局, 你俩也去, 显得真诚!” “我没问题。”付长安不假思索道。 制片人满意地一点头, 两道探照灯似的目光看向裴行川。 裴:“……我也没问题。什么时候?” “明天晚上!” 《熹微》剧组的整体氛围还算不错, 除开最开始两主演撕番闹出的不愉快,在付长安放下他的偏见后,大伙终于辞旧岁,迎新春, 有了能聚在一起包饺子高唱《难忘今宵》的合家欢局面。 第二天晚上,裴行川一行飞机落地便早早赶到约定的酒店。制片人跟王导负责张罗,不指望这两个小辈干什么,让他们没事就闭嘴,不跟着添乱,各自坐镇一方玩手机,在投资人来时,当两个看上去能挣很多票房的摇钱树就可以了。 从前类似于这种的饭局,裴行川也去过很多次,大都是李薇带他去争取角色,或者资方请吃饭。这拍戏拍一半去拉投资的倒还真是第一次吃。 不过裴行川的担心仿佛是多余的,那个投资人赵总进来后,制片人笑呵呵地上去握手,跟中间人两人娴熟地拉了几句场面话便招呼着落座,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裴行川他们敬酒也真的只意思意思了一下,赵总摆手说不搞这些。 接下来的也就是制片人他们拉着赵总谈展望,谈市场,谈艺术创作,谈票房。饭过三巡,裴行川饱了,这顿饭吃得踏实到他感觉跟断头饭差不多了。 “哎” 忽然,胳膊被碰了碰,他疑惑地朝边上看去,付长安面不改色地端着酒杯挡嘴,小声问他:“这个赵总,是干什么的?” “来的路上听王导提了一嘴,好像是……干实业,搞工程的。”裴行川如实回答。 “啧啧。”付长安晃悠着酒杯,眯眼暗中打量着对面坐的几人,仗着他们谈笑声大,包厢够宽敞,肆无忌惮地逼逼,“不对劲,张哥这才出去几天,这么快就拉到了投资。说想睡觉就递枕头,那土大款怎么就这么刚刚好我们缺钱了就立马给钱。” 裴行川无语凝噎,“还能是为什么。” “你说惦记什么呢。”付长安笑得一脸暧昧给了他一个眼神,裴行川立马意会,“你有病吧。” 恰好酒席上安静了一瞬,这声不大不小地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中。中间人也是一愣,许是不想席面这么干下去,笑着调侃道:“两位老师关系真好,合作出来的效果肯定默契!” “……呵,呵呵,是,俩年轻孩子玩得到一块儿去。”制片人跟着和稀泥,转头给他们一个警告的眼神。 裴、付:“……” 安分了没一会儿,那边已经开始谈中国上下五千年文化底蕴和现代影视借鉴现实的意义,付长安又小声跟他哔哔,“我是说,说不定是我们谁的粉丝。你心怎么这么脏!” 要不是在酒席上,裴行川白眼就给出去了,“你脸可真大。” 这个人看着一副硬汉直男的明星模样,实际相处下来,就一三天两头抽风的纯神经病,大脑通直肠,想一出拉一出,也不知道是谁心脏。 付长安分毫没介意……也可能是没发现裴行川都不想理他,还在说,“我说话是有依据的。你看这个赵总,就不像是会欣赏艺术的人,他听张哥他们说话都一副上学打瞌睡的模样,张哥他们聊票房和市场,也没见他多有兴趣,你说不图钱不图艺术,还能图什么。” “图什么,图我动不动就跟男的闹绯闻,三天两头被骂上热搜,还是图你去健身房拿不动六十公斤的杠铃,蛋白粉当水喝,转头还让化妆师给你画肌肉阴影?” “……我靠。”付长安深受打击,“你是不是有点侮辱人了你。” “整得跟谁没肌肉似的。”裴行川也借拿杯子喝酒遮住嘴,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硬汉。” 士可杀不可辱,付长安气得拍案而起,声音大得裴行川手一抖酒杯掉在了桌上,酒液稀里哗啦撒了一桌,众目睽睽下,张制片和王导人都傻了,不知道他俩这是嫌少了要去给人家两巴掌还是怎的。 全场鸦雀无声,只见付长安深吸了口气,端起酒杯,慷慨激昂道:“我再敬赵总一个!感谢您给了我们一个机会,说什么我都得喝这杯酒!” 裴行川默默也给自己满上,站起来,“感谢赵总。” “哈哈……哈哈哈,好好好,不用这么着急。”赵总笑得略微有点勉强,擦擦额角冒出的汗,摆手让他们坐下。 裴行川面不改色地将酒一饮而尽,坐下时,不经意往张制片他们看去,发现他果然正在看这边,眼神恨不得把自己跟付长安一起撕巴了,一脚踢出去玩泥巴。裴行川淡定地将脸扭了回来,发誓再跟付长安说一句话,自己就是狗。 有了这笔资金,剧组正常拍摄得以维系,八月中旬,《熹微》杀青,裴行川乘飞机回庆京。 在停车场告别经纪人和助理后,裴行川坐进一辆路边停靠的保时捷副驾,门刚关上,被人扳过脸结结实实亲了一口,“宝贝儿想死你了。” “昨晚不才见面吗。”裴行川身子都没来得及转,保持这个腰酸的姿势被万山朗在脸上连嘬了十几下,才抵着他的脸推开,“好了好了,赶紧走,别堵这里,一会儿要被骂死了。” “昨晚那叫见面?说难听点跟赛博上坟差不多。”万山朗启动车子,闻言冷笑了下,“谁家好人约会就是天天把手机立桌上聊天。提前九十年体验了挂墙上的感觉。” “嘶,你这个人——”裴行川指他,恰好前面车堵住了,万山朗见缝插针握住他指着自己的手,在指尖亲了一下,“怎么了老婆,九十年不够?那咱们活一百年的。” “……我加把劲儿。” 回去的路上,万山朗眼睛瞅着路况,嘴也不闲着,将他计划的未来两个月的度假路线和沿途景点一一讲给裴行川听——真是难为他了,作为一个始终坚持说走就走的,不作计划不作攻略,飞到哪里玩到哪里的人,这次简直做出了史无前例的让步! 不过裴行川也是无计划的自由人就是了,听了没一会儿就一个头两个大。 过了会儿没听到回应,万山朗从后视镜往副驾瞟了眼,见裴行川睫毛安然地垂着,身体倾向内侧,直接靠着靠背就睡着了。这段时间为了赶进度,裴行川累得不轻,很缺觉,每晚打视频时不是在背台词就是在揣摩剧本,万山朗只能跟着一起加班,也不知道谁家处对象天天赛着工作。 将空调温度调高了两度,提了点车速往家驶去。 到车库了,万山朗晃醒副驾驶的人,“醒醒,回去睡。” 工作日的白天,小区地下车库要空出去一半,冷清清,光线也暗,裴行川眯着眼睛“嗯”了声,昨晚杀青宴喝多了的脑袋反应还有些迟钝,定睛面前放大的俊脸,他愣神了好一会儿,万山朗好笑地伸手在裴行川面前晃晃,“赶紧的,丢魂儿了啊。” 下一秒,唇上传来柔软的触感,万山朗微微睁大眼睛,被环上脖颈,柔韧的身躯自下而上贴了上来急切地索吻。小小的一方空间里,衣料摩擦的窸窸窣窣声和逐渐加重的呼吸交相辉映,旖旎着暧昧,万山朗心跳快了很多,托着他的背,加深了这个吻。 不多时,裴行川松开了他,拇指抹去嘴角的水渍,晦暗的环境里,眼睛中闪着戏谑的亮光,“小万同学,意志不坚哦。” 万:“……” 觉察到他意图逃跑,万山朗长臂一伸擦过腰胯按在座垫上,在身后拦住了他的退路,“怎么个事儿?管撩不管埋?” “……我好累,我要回去补觉,我已经一周没睡好觉了。” 顺势揽住他的肩膀凑近,鼻尖蹭过脸颊,脸贴脸蹭了两下,“好困。” “我真服了你了。”万山朗心累,由他蹭完开门就溜,坐在驾驶座上冷静冷静,顺便将订的餐厅改成了明晚。 “哒哒”驾驶位车窗被敲了两下,降下车窗,裴行川说:“把后备箱打开,我要拿行李。” 顿了顿,他又笑着说:“我等你吗?一起回家。” “……” 理直气壮、振振有词、置身事外、隔岸观火、打一巴掌给个甜枣。万山朗对他真是又爱又恨,时常气得牙痒痒,又拿他没法。 从车窗伸手掐着裴行川的脸颊泄愤,下手了又发现这人脸上瘦得都没几两肉了,被捏的地方下手稍重点就发红,也不喊疼,就杵这里任万山朗捏。 真一天天给自己找气受。万山朗冷哼了声,松手了,“等着,我去拿。” 人类是需要归属感的。时隔小半年回家,裴行川迫不及待推开门,迎面扑过来一团黑色的东西,在嗅到陌生的气味时原地打住了爪子,耳朵向后叠成了飞机耳,弓着背一动不敢动。 第125章 “……”裴行川也一动不敢动。 “往里走别堵门儿。”万山朗拎着行李箱跟在后面,探头往里瞅了眼,啧道:“说你呢,挖煤的。” “挖煤的”嗷嗷叫了几声,尾巴不耐烦地在地上摔了几下,上前绕着裴行川嗅了嗅,颠颠地奔回猫窝里缩着了。 “……挖煤的?”裴行川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还没取名呢。”万山朗将行李箱拎进门,靠到玄关柜子边,这里原本放的落地衣架,在第n次被猫弄倒后,他直接把撤了。 “我平时忙得没时间管它,也没找着靠谱的领养人。就一直拖到现在了。” 裴行川点头,想了想,去柜子里拿了个猫罐头,他在短视频上刷到,猫都很喜欢吃这个。果不其然,猫在听到开柜子的声音时,就跟个喇叭一样发出长鸣,“噌”地一下迎上去绕着裴行川的腿打转。 万山朗从旁边路过,猫顺便也去蹭了下他,把人绊一趔趄。 万山朗脸黑地用小腿把它推远点:“别喂它,你看看这才几个月,它都胖成什么样了。” 裴行川低头打量向他张开深渊巨口的猫,“可能只是毛蓬松?” “……亲爱的,它是短毛猫,并且之前我每次回家它都很饿的样子,以为阿姨没喂。后来跟阿姨串了口供才知道它一天吃四顿。” 万山朗用怜爱的目光看裴行川,“吃了两个月。” “那真的很能吃了。”在猫绝望的长鸣中,裴行川将猫罐头放在了柜子的最高层。 这段时间,除了亲自带团队做《启》的项目、公司大大小小的事,万山朗跟吴猜两人商量着打算入驻庆京,把公司总部从临市搬来政策福利更好的首都,有利于更长远的发展。也是很久没休过假了。 说好的出游旅行,两个人拖延症一起犯了,在家窝了一个星期没出门,天天黏在一起,有时候猫从他们身边过,都要嫌他们腻歪。 某日裴行川跟万山朗闹着玩,被狠狠制裁,晚上早早地就睡着了。早上醒时,万山朗也不在边上,手机上倒是留了消息,说是工作室有点事要去一趟,要晚点回来。 裴行川听万山朗说过他自己成立了工作室,是跟他的发小吴猜合作的,但是一直没机会去看。 回了消息告诉他自己知道了,裴行川揉揉酸涩的眼睛,还没彻底开机的脑子里,盘算着什么时候跟万山朗一起去工作室参观参观。 遮光窗帘拉着,屋里光线很暗,裴行川想着想着又眯了一会儿,起来时腰腿以下酸麻得像刚在高压电网上走完钢丝,迷迷糊糊下床穿拖鞋,踩在了一团很软的毛毯上,紧接着就是一道猫的尖叫,毛毯动了起来。裴行川惊得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所幸床前铺了地毯,缓解了一些冲击。 裴行川忍痛嘶嘶吸着凉气,昏暗的房间里,看见一团黑色毛茸茸横冲直撞从门缝钻了出去。 “……咪咪?” 这么久了还没给猫子取名,喊都不知道怎么喊,叫初始名总比叫挖煤的好。裴行川撑着床站起来,猫还在客厅高声叫唤,估计是被踩疼了。好好猫窝不睡,偏喜欢溜卧室里来卧人家的拖鞋,哑光黑跟自动隐身了一样。 裴行川没养过猫,除开小时候捡过一只小土狗养了几天之外,再没养过别的动物。心里没谱,这么大点的猫还真怕自己给它弄伤了,鞋都没来得及穿,一瘸一拐追到客厅看猫怎么样了。 找了一圈,趴在地上找了个离猫最近的距离,拿了猫条引诱缩在沙发下面的猫出来。这小东西核桃大的脑仁里记吃不记打,闻着香味还真出来了,一边防备地盯着裴行川,一边快速舔猫条。 裴行川看到它前爪始终悬着不肯落下,心里咯噔了一声,万山朗又不在家,他只能换了衣服,拿猫包把猫引进去,将它送去医院检查。 着急忙慌开车到了最近的一家宠物医院,医生拍片子检查过后,得出结论:没什么事。 裴行川松了口气。 从医院出来,坐在车里嚼着刚在路边摊买的豆浆油条,昨晚消耗体力过多,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正两眼放空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思考人生,手机来了电话,是万山朗回家看到屋里没人,问他去哪儿了。 裴行川说了猫的事,万山朗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骂道:“这死猫,真一点儿记性都不长,上次卧我拖鞋上,我没看见它,踩着了它的尾巴。早晚有一天是要被当成拖鞋穿走的。” 裴行川笑了半天,猫包放在副驾驶,猫在里面一直抓透明罩要出来。裴行川拉开拉链将它放了出来,“出来听你爸骂你。” 温和的嗓音中夹杂着几丝沙哑,从听筒传过去,电流一般传遍四肢百骸,那头的万山朗忽然有些脸热,哑然了半晌,听见裴行川说没事挂了,他忙嘱咐道:“回来时去超市买把葱,正煲汤呢没葱花了。” 裴行川应下,挂断电话后,忽然发现微信角标亮着,是唐桐唐老师发来消息,说国外巡演结束回国了,要来看他。 算算已经一年多没跟老人见面了,裴行川打去电话,同她聊了几句,许诺过两天自己回去看她。 挂了电话,心情明朗得好似仲夏晌午的天,裴行川揉揉旁边对油条虎视眈眈的猫脑袋,并当着它的面,吃掉了最后一口油条。 开车到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裴行川让猫进猫包,猫死活不肯,把它留在车上,它扒着裴行川的裤腿喵喵直叫。 无法,裴行川只能抱着它去买菜。这种生物抱在怀里的感觉很奇妙,软软的,绒毛下能感觉到它温热的体温,在他怀里好奇地四处张望。 进到超市里,路过一家精品店,裴行川走过去又退了回来,站在一面手工钩针勾出来的工艺品墙前,拿起一条毛线小鱼看了看,跟怀里的猫对视了一样,“你喜欢这个吗?” 猫嗅了嗅,“喵。” 应该是喜欢。裴行川想着自己还没送过它礼物,就把鱼放进购物篮里。一个没抱住,猫从他怀里跳到地上,抖了抖毛,开始巡视领地,矜持地打量着墙上大两号的毛线小鱼。 裴行川盯着猫不让它跑远了,余光扫到边上挂着一排毛线编织的娃衣,看到一条黑边天蓝底,绣了个拇指大小红色爱心的口水巾,莫名觉得跟“挖煤”同志很配。趁猫挑东西的时候,他拿着在它身上比划了一下,“这个你喜欢吗?” 猫同志嗤之以鼻,但喵喵叫的声音面前这个人类听不懂。 “你好,需要帮助吗?”店员笑眯眯地问,她在一边盯着裴行川看了很久了,终于还是忍不住上前。看了看裴行川手里的口水巾,职业素养先入为主地以为面前这位戴口罩的帅哥英年早婚,“是给大孩子用,还是小孩用?” 裴行川愣了下,下意识回答:“小猫。” “小…小猫。”店员低头看到一旁将鱼从架子上取下来,狩猎成功叼在嘴里回来的猫同志。 万山朗敏锐的听觉在厨房就注意到门锁响声,擦擦手,三步作两步迎了出来,“两根葱怎么买这么久,还以为你带着孩子跑……”入眼就看见裴行川一手拎着猫包,胳膊上、手腕上挂着装葱和猫玩具的超市购物袋,怀里还坐着个戴着天蓝色口水巾的猫。 “这猫得有十几斤,你就这样抱了一路?” “它不喜欢在包里。”裴行川把购物袋递给他。 “哎呦呵,惯得它……还给买新衣服了。”万山朗上手去扯了扯猫脖子上的口水巾,被裴行川拍开。 “看。” 裴行川举着猫,得意地向他展示自己的巧思,“这样就能看得见,不怕再踩着它了。” “我怎么没想到。”万山朗崇拜且虔诚地望着他,“宝宝你好聪明!” 裴行川被吓得倒退一步,后槽牙都要酸倒一片,“……万山朗你要死啊!!” “哈哈哈哈哈哈——” 拎着葱笑得直不起腰,踉踉跄跄回厨房去了,此人大概是要笑疯,一个人在那里还这么起劲。裴行川哭笑不得,收回目光,将猫放地上,看它去购物袋里翻给它买的玩具,心里想着带万山朗再去医院复查一次,然后自己再去看老师。 “啥?” 万山朗切葱花的手一顿,脸色瞬间冷了下来,“你回榆阳干什么?不许回去。” 该说不说,万山朗一向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个性格好,好相处的人,也因此在冷脸的时候格外给人压力。逼视的目光下针扎一样的压迫感,裴行川都想往墙后躲躲了。 “什么我回榆阳…我是为了去看老师啊。只是她住在榆阳。”他解释说。 “我跟你一起。”万山朗不假思索,转头“哒哒哒”快刀将葱切成末倒进煮开关火的汤里。 拒绝对视的肢体语言,代表他在这个问题上认定了答案,不想与裴行川争论什么。 “老师这次才从国外回来,都还没安顿好。我们也没提前跟她说,带你去不合适。” 第126章 裴行川举着四根手指走到跟前,强行挤在他面前占据视线,“我发誓,下次,我们跟她约好了时间下次正式地去。” “起开,再烫着你。”万山朗提溜着后脖领把他拎开。 “这段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我肯定要跟她讲清楚。而且又不是去什么龙潭虎穴,我也不回家,不见他们。怎么会有事。” 裴行川不肯走,看他沉着的面容好像有那么一丝松动,连忙继续道:“我头天去,第二天上午就回来了。” “……” “好不好嘛。” 裴行川抬手捏着他的下颌,板着脸,“说,你同意。” “……” “……我错了。”不到三秒,裴行川败下阵来,“让我去吧。” “我要是坚持要一起呢。” “我会偷跑。” 倔得像八十头驴都拿不动的磨。 万山朗笑着点头,几乎是咬牙切齿,“我是不是得感谢你?这么真诚地说实话???” 裴行川被他看得心虚,“如果真的是回家,我一定会带上你,因为你是我对象。但这次是情况特殊。而且我的事情,我要去解决。不可能走哪里都拉着你一起。” 先前几个菜已经炒好,将汤盛出来,“哒”地一声放在案板上,万山朗心中五味杂陈,将围裙脱了丢一边,“吃饭。” “你同意啦?” “不然呢。” 万山朗食指抵在他的鼻尖上,威胁道:“如果这次回来,再给我展示你的完美右脸,我——” 裴行川横眉冷对千夫指,握住他的手,掷地有声地说:“绝对不可能!” 两天后,再次启程回榆阳。去唐桐家里陪她吃了顿饭,一年多未见,除开旅途和倒时差的疲倦,老太太依旧神采奕奕。在听到裴行川避重就轻讲了跟万山朗的事,以及彻底跟家里决裂的经过,老太太还是潸然泪下,说不出话,最后只握着裴行川的手,让他以后好好地,下次把万山朗带回来给她看看。 裴行川心想,自己还是不怎么会说话的,逗不了老人开心。面对别人的关心和心疼,他总是无措和大脑空白,不知道怎么应对。 过段时间让万山朗来,他肯定没问题。 告别老师,天色还早,裴行川想在街上走走。榆阳市的街道,说熟悉也熟悉,说陌生也陌生,偶然闻见一股厚重的花香,裴行川抬头看见绿化带的桂树又开花了,忽然想起,从八岁来到这座城市,在这里生活了十年,又外出求学工作了八年,他离开这里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他在他们身边的时间。 不过,这并没什么大不了的。 裴行川继续顺着宽阔大道往前走。他想再看看自己小时候生活过的地方,毕竟以后可能都不怎么会回来了。 走着走着,裴行川发现眼前的路越来越眼熟,直到看到路边一破旧的公交站台,和只剩四根柱子扎地面上的长椅,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又转到这里来了。 天大地大,大概跟这片土地也是有点缘分。那天晚上在这里躲雨躲得属实有点凄惨,这片儿看样子是要拆了,拆除作业的重型机械都摆在空地上。裴行川见状要调转头往别处走,迎面撞上一群头戴白色安全帽,穿着西装衬衫的人从旧巷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图纸,看样子在商讨什么。 裴行川的腿不自觉站在了原地,为首那位中年男人,面容坚毅,眉眼深邃,听身旁那人跟他说什么时,眼神透露着冷漠和严肃,约莫是出了什么问题,双方在做交涉。 他没注意到不远处的路人裴行川,但是裴行川却愣在了原地。 这张带着岁月风霜,却跟万山朗有六分相像的脸,前不久还一起吃过饭。不是万山朗他爸能是谁?! 记忆里,从万山朗家里出事后,偶有那么两三次见面,他父母都是穿着朴素,平凡得随时随地能融入街景,哪有当下站在城中村里这么扎眼的违和感。 裴行川眉头微蹙,觉得不对劲,假借打电话苟在一棵树后,暗中观察着那边。这一看不要紧,裴行川在那群人里又看到了一张眼熟的面孔,绞尽脑汁想不出着熟悉感从哪里来,倏地脑海中某个片段一闪而过——赵总! 那个中途投资了《熹微》的赵总! 这么一会儿时间,那群人中似乎达成了共识,万父上了路边就近停靠的一辆suv,赵总先一步给万父打开了车门,随即自己绕到另一边上车。 就算是关系亲近的朋友也不会这样,这种场合,最大的可能是下属。当时饭局上付长安的低情商发言如轰隆天雷在耳边回响,裴行川心中咯噔一声,该不会真让这小子真一语成谶吧? 他僵站在原地,目测那辆市场价在两百五十万左右的卡宴,开始在脑海中回想这次电影投资了多少钱……忽然,那辆车的车窗打开了,隔着桂树细细的树干,跟万庹安四目相对。 万庹安:“……” 裴:“。” 车停在路边迟迟没启动,其他人还以为有什么事情,看到万庹安又下车,不明就里立即迎上前去,却见他直直朝路边站着的一个青年走去。 “小裴。” 万庹安面不改色,如果非要说跟刚才有什么不一样,只能说在面对裴行川时,他以往总微眯着,带着犀利锐气的眼睛睁大了不少,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局促和和蔼了点。 “你什么时候来的呀?叔叔一开始都没看到你。” “我一开始就看到您了。”裴行川说。 “……” 相顾无言,约莫能从彼此的神情里,看出尴尬的内心。 裴行川率先打破了沉默,清了清嗓子,“…叔叔,万山朗不是说您在干收银吗。” 万爸:“……正业收银,副业也干点……炒股房产什么的。” 又是一阵抓耳挠腮的寂静。 “叔叔好,叔叔再见,我先走了。”裴行川觉得自己好像也是个250。干巴巴地说完,绕开万庹安下意识想挽留的手,穿过马路从另一条道走了。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刚开完会从会议室出来的万山朗,接到来自“战狼32.0版本”的电话,“喂爸,怎么了。” “你还没跟人家小裴说开吗。”万庹安不死心地问。 “没,我想等过段时间,手上这个项目做出成绩了再跟他说。”万山朗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撂下平板和文件,狐疑地问:“咋突然想起来展示你为数不多的关心?该不会是想跟我妈要二胎了吧!” “我跟你妈都五十多了,臭小子再乱说话当心我抽你!”万庹安看这玩意儿就来气,无言了片刻,也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匆匆丢下句“……你自求多福吧”就挂断了电话。 “喂?爸??”万山朗莫名其妙。 晚上开车回家,到家已经晚上十一点多了。裴行川进组时,他就住在英海市,一个周回一次家。毕竟一趟两个半小时的通勤也不是办法。万山朗心说得把公司迁址尽快提上日程了。 打开大门,客厅暖黄的光线从门缝扫出,万山朗一怔,进门看见猫吃饱喝足卧在它的猫爬架上,也懒得出来进行一下欢迎仪式了。 灯肯定不是猫开的。 万山朗关门,换了拖鞋,将外套和电脑包丢沙发上,往里屋走,扬声道:“裴行川?你今天就回来了?” 咔哒 就在这时楼上书房的门开了,万山朗后退几步仰头望去,瞧见裴行川胳膊搭在木质栏杆上,神情平静地朝下望。 “这么晚赶回来,吃饭了吗?” 万山朗一时没觉察到气氛的紧张,还挺高兴裴行川提前回来。他身上穿的还是衬衣西裤,剪裁勾勒出精悍的线条,懒得换衣服,将胸前扣子又解了颗,袖子挽到小臂,“我给你煮面?不想吃的话就点外卖。” 没听到回音,万山朗抬头看见裴行川仍旧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望着自己,看不懂他的眼神,万山朗脸上的笑渐渐淡了些,“咋啦?受啥委屈了跟老公说说。你下来,这说话真费脖子。” “我们剧组当时资金不够,制片人去拉投资,没多久就找到了资方。” 裴行川捕捉到了他脸上一瞬的空白,以及之后的故作镇定。 “怎么突然说这事呢?” “投资人是你爸。” “怎么可能?!” 万山朗顿时冷汗直冒,斩钉截铁地说,“不可能是我爸!” “为什么不可能?” 裴行川说:“我今天见到你爸了,他自己说的。不然为什么我会回来问你?” “……”万山朗哑口无言,心说万庹安有你这么坑自己儿子的吗,怪不得百八十年不打一个电话,今天突然来问候一下……万山朗喉结上下动了动,一动不敢动地盯着楼上的裴行川,软声说:“亲爱的你下来说…你站在那里我害怕。” “你害怕?!”裴行川一路从楼梯跑下来,怒气冲冲过来算账,“你骗我的时候你怎么不害怕?到我问了你了你还不肯说实话——” 第127章 万山朗早早就张开怀抱,看到他下来上前几步紧紧抱住了他,手扣着后颈,将挣扎的人按在怀里,“你别生气,我都跟你说……你别生气……” “万山朗!你放开我!” “我不!” 裴行川脸都憋红了,“我快不能呼吸了!” 万山朗闻声这才慌忙松开了他,但手仍然抓住裴行川的肩膀,手指隔着薄薄一层衣服,快要攥碎他的骨头,“我们换个房子,我们不住这里了……” “你在说什么?”裴行川痛到抽气,他注意到万山朗的脸色不太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抖,似是害怕到了极点。 瞳孔震颤,裴行川定定看了他半晌说不出话,勉强抬手捧住他的脸,凑近额头相抵,“万山朗…万山朗你冷静点,我好好地在这里呢,你别自己吓自己……” “对不起”万山朗还是抱住了他,胳膊被折在胸前,裴行川很轻地叹了声气,就这么安静地由他抱着。视线穿过男人的臂膀,顶楼落地窗外视野开阔,明月高悬。不过这次的距离,并不那么遥远,伸手就能触到。 两人的动静吓着了猫,裴行川视线落回地上,看到猫跳下猫爬架,轻爪轻脚地往这走了几步,想看看这两个人类怎么了。 许久,感觉到他的呼吸逐渐平稳,裴行川才动了动,“我们好好说。你先放开我吧。” 万山朗讪讪松开他,牵起裴行川的手,“……你别生气。” 把他推去沙发上坐着,裴行川没好气地说:“我都还没问什么,你就先怕成这样了。我能怎么办。” “你真的不知道我有多害怕。”万山朗环着他的腰,脸埋在他的肚子上,“那几次,是你的噩梦,也是我的。” “从很久之前开始,那早就不是我的噩梦了。以后也不会是你的。” 哄了一会儿,裴行川单手比枪抵在万山朗脑袋上,气氛急转直下,“说,你到底隐瞒了多少事。” “……其实我家在四五年前就好起来了,我是怕你不要我了,才想找个理由继续赖着不走。”万山朗抬眼看他,“你不会真的要因为这个让我走吧。” 带着鼻音,红红的眼睛这样看着自己,跟害怕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裴行川不得不承认有被他戳中心脏,还在强装冷脸,“哦,我还说让你收拾收拾东西住你的桥洞去呢。” 万山朗的眼睛越睁越大,崩溃地大叫:“我十八就跟了你!你怎么能这样!!” “行了行了”裴行川揉乱他的头发,伸手去摸他的脸,试了几次没能把他的脸扭过来 ,就弯下腰去看,“真哭啦?” 恼羞成怒,万山朗揪着这个人的衣领,将他拉下来咬上他的嘴唇,被咬痛的闷哼和吻回去交缠的水声,勾起更深更猛烈的情绪。争吵声吓着猫了,万山朗瞥了眼以为他们在打架,喵喵叫着就来劝架的猫,抱起裴行川回卧室。 被放到床上,裴行川抓紧被蹭乱的衣服,一把将万山朗按在身下,“你还没说清楚,你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还行,不缺钱花。欠钱那也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万山朗说完又抓着他的手亲了下,“对不起,我瞒了几年都没跟你说。” “怎么个不缺钱花?”裴行川追问到底。 万:“……也就榆阳市连带周边三分之一的楼盘和地皮都是我家的吧……啊对,还有最近承包了省里的旧城改造计划,不过这个是跟别人联合弄的,我们一家还是有些吃力……” “行了不用说了。” “……不用说了…嘛?” “。” 怕被气死,裴行川揪着他的衣领,皮笑肉不笑,“你怎么不等我死了再说?怪不得我为你的事着急上火,你自己一点都不急的样子。” 万山朗揽着他,道歉越道越熟练,俊脸上写满了真诚,“我错了。” “还有什么事,说!” “世灿也是我的。” 裴行川一开始还没能想到是那个世灿,毕竟作为近几年声名鹊起的互联网企业,世灿的市值在国内都能跟那些个老牌企业拼上一拼,早就跻身前列,是多少企业可望不可及的存在。 等反应过来,裴行川呼吸一下轻了,“那《深渊》的抄袭??” 万山朗无辜,“那本来就是我的作品。只不是当时我不记得了……你说过你不生气的哦。” “万山朗!!我杀了你!!” 胡闹一通,出了气,裴行川累得气喘吁吁,摊平躺在床上,身旁的床铺一沉,万山朗也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这下好了。”裴行川望着天花板,“你有钱买王志超儿的产业了。” 万山朗沉思了一会儿,“王志超儿知道咱俩成天惦记他那仨瓜俩枣吗。” “不知道吧。你可以告诉他。”裴行川笑,侧过脸正好对上万山朗的视线,发现他也在笑。 闹腾过后的疲倦与安宁,让他觉得踏实。就这么一直躺着,永远沉浸在此刻也不是不行。自己的衣角动了动,一只温暖的手正一点一点从自己的指缝穿过。 不必万山朗说,裴行川自是知道他未尽言语下的艰辛,这些年轻描淡写一笔带过的时刻,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绘成人生历程,愈发清晰深刻地融入彼此的骨血。 万山朗以为他会生气,起初裴行川也是这样以为的,但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只剩心疼,和因为万山朗不愿将苦痛袒露的怨念。 裴行川翻身半压在他身上,难以平复再起波澜的心,张嘴在他肩上咬下深深的一道牙印。万山朗不语,回抱住了他。 万山朗问:“你还没告诉我,当初你为什么要去帮我呢。” 记忆里万山朗好像问过几次,也大有问不到答案就一直问的打算。裴行川躺回床上,回想当初的心境,发现自己也说不太清楚,“就是不想你破产?或者不想你落魄?” “为什么?” 裴行川失笑,“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就是我很羡慕你的家庭,你的性格,你有的所有东西。我不想你失去这些东西。” “为什么?” “转人工。” “……你喜欢我吗?” “想得美。”裴行川往旁边滚了半圈,巴掌抵在他凑过来的脸上,推远,“我那时候是真的很讨厌你。如果我第一次去找你时,你借坡下驴接受了,后面本来也不会有这么多的事。你说你落魄了吧,还要气我一遭。气就气吧,你硬气点啊,后面又可怜巴巴地来找我。” 万山朗扣住手腕,钻他怀里,眼睛很亮,“你心软了?” 裴行川冷漠地说:“不,给我气笑了。” 捏捏他的手,细瘦的指骨好像一折就断,万山朗好好地捧着,暗戳戳示弱,“以后有什么事,我们都开诚布公。” “好。”裴行川不假思索。 “你也是,不能有事瞒着我!” “一言为定。” * 一年后 “……什么?万山朗是世灿科技的ceo??” 李薇反反复复将热搜上的词条读了三遍,一脸恍惚地把手机竖在李思眼前,“我、我有点不认识字了,这几个字组起来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是的薇姐。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朗哥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朗哥了!”李思帮她点进发布会现场的直播间,台上侃侃而谈,向媒体介绍新项目的人,不是万山朗是谁。 “……”也在刷手机的裴行川感受到视线,缓缓抬头,“你们又没问。” “……” “世灿啊!那可是世灿啊!!”李薇说:“也就是说前几年他天天探班、跟着进组,随时随地跳出来没收你的烟,为了不让你吸二手烟顺便把我的也薅走,让一位演员的减肥任务难以进行的时候——他已经是世灿的老板了!” 裴行川说:“是这样的。” 李薇目瞪口呆半晌,默默躺回副驾驶,“我服了啊,当明星制霸热搜,退圈了出任ceo,有这样厚的脸皮和旺盛的精力,他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裴行川勾了勾嘴角,继续刷着直播间的评论。上个月手游《启》刚从海外拿回了tga年度游戏设计金奖,吴猜嚷嚷趁热打铁,要将上线计划提前。结果发布会十分不巧地跟颁奖典礼撞上了。 行动的商务车停稳,裴行川收起手机,待车门拉开的那刻,流动的热风呼啸着迎面扑来,应着粉丝的呼声,红毯两边无数亮光闪烁,裴行川略微站定,黑色v领礼服很衬他的肤色,在闪光灯下,漂亮的脸显得清疏柔和,跟粉丝们打了个招呼便大步走向会场。 半年前《熹微》在全国各大影院上映,得到了出乎意料的反响,更是在不久前得到奖项提名的消息。主创们乐得开了庆功宴。今早出门前,万山朗非得给他揣个苹果,说祝他今后的路一马“苹”川,裴行川现场掰了两半,往他嘴里也塞了一半。 一同提名的其他演员大都是口碑好,佳作频出的前辈。能走到这里,他之前的努力就已经没有白费,裴行川是个很知足的人。 第128章 于是,当他在台下走神思考什么时候能散场,万山朗那边什么时候结束,吃火锅是点鸳鸯锅还是辣锅时,大银幕跳动的画像定格,胳膊肘被猛地拐了拐,裴行川茫然转头看付长安惊喜地跟他说什么,四面八方所有的人都看向这里,掌声震耳欲聋,他站起身,心跳一声快过一声,仰头望向大屏幕上播放《熹微》中,角色祝安的剪辑片段—— “在这个世界,你可以选择成为你想成为的那个角色。可以是一朵云,一条小鱼,一只鸟,一条小狗。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成为一个人。” 台下哄笑声四起,万山朗风度翩翩地摊开手,“去结交朋友,去领略风光,去感受不同的生活,去实现各自的价值,去经历这波澜壮阔的一生。” “我要昂扬,不要低沉。我要快乐,不要悲伤。” 裴行川捧着奖杯的手在微微颤抖,望着台下熟悉的、陌生的、发自内心喜悦的、强颜欢笑的脸庞……实际上,他只看到了自己来路的沿途风光。 “但其实,也可以昂扬,也可以低沉,也可以快乐,也可以悲伤。感谢剧组伙伴们的协作,感谢拉我的人,也感谢那个在水中挣扎,并不甘心就此沉没的自己。” 他单手举起奖杯,聚光灯落下,台上的人在发光。 “我才不是棵歪歪扭扭的酸枣树,我是英姿飒爽、迎风成长的小白杨!” “期待每趟旅程不同的风景,期待志同道合的友人。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大胆去开拓新的版图!” 在全场热烈的掌声中深深鞠下一躬,镜头中的男人,身姿挺拔,宛如青松,“我在这里,等待与你们相遇!” #世灿ceo万山朗# #裴行川 最佳男主# #《熹微》裴行川# #《启》开服预约# #谁懂啊!嗑的是双强# …… #xx集团接连爆雷高层贪污市值短短一周缩水七十亿# 翻看完那条词条,万山朗放下手机,抱起副驾驶的玫瑰花,鸡蛋里挑骨头地把包装上的丝带蝴蝶结扭正,恰在此时,有人敲了敲驾驶室的车窗。 “万山朗!” 倏地扭头,车窗框出外面神神秘秘的人,是裴行川换了便装,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万山朗!恭喜你的游戏大放异彩!” “裴行川!恭喜你获得了最佳男主!!” 幸亏他们机灵地将会面地点定在了演播厅一公里开外的一家商场停车库,没人能看到他们很吵的会晤。万山朗抱花下车,大大地给了他一个拥抱,低头“嗯?”了声,“这是什么?” “本来想给你变个魔术的。谁知道你也买了。” 还没开始就被迫终止,裴行川将花从背后拿出来,紫色郁金香、向日葵、彩色玫瑰当主花,蓝绣球、白桔梗做点缀,缤纷又雅致。两人相视一笑,交换了花束。 “走!上车去吃夜宵!” “现在已经凌晨一点了,吃火锅会不会太油腻?” “仅此一次,你要是愿意,我们吃完再去东山看日出。” “好!” 车门重重关上,宾利驶出车库,身披繁星夜幕汇入车流中,奔赴下一场热爱生活的邀约。 清隽舒朗的凉风从天尽头徐徐拂面,那里有两颗明亮的星星相守,在彼此过去的亿万年,乃至未来数不清的岁月中,永恒地交相辉映,熠熠生辉。 【正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