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不想被刀的我被迫成了渣女》 第1章 [bg同人] 《(综漫同人)不想被刀的我被迫成了渣女》作者:绮罗春【完结】 文案 平平无奇母胎solo的社畜雾夕,生日被嘲没魅力,抱着父亲的遗物哭唧唧:呜呜,我也想被毫无理由的偏爱啊 一觉醒来,她得知自己的愿望被实现了,越是心中潜藏着黑暗的人越会爱她,但这是魔鬼的借贷,只能由对方发自内心的情感偿还,否则爱会变质,让她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她已经被拉入了充斥着各种不科学设定、力量,以及各种黑化偏执狂精神病的平行世界,变成贫弱孤女一枚。 雾夕痛哭流涕:我喝多了乱说的,让我回去! 被魔鬼无情嘲笑:反悔也没用,多么公平慷慨的交易,你就好好挣扎给我看吧。 真情抵消假意,真不愧是魔鬼的公平。 好在抵消借贷的盈余能变成便利的能力,兑换神奇的道具。 另外,也不是只有正向情感才是真情,相较于爱,恨总是更轻易也更长久,再不济她还能试试让对方改邪归正。 于是乎,为了苟住性命,雾夕含着眼泪开始她立人设、画大饼、见异思迁,左右为难,理不清楚的渣女生涯,成功进化为横滨一霸。 被害者名单持续更新:镭钵街不良,地下黑医,绷带精,热爱收集宝石的老实人,为爱复仇的美人儿,好心的俄罗斯人…… 很多年以后 亏到没底裤的魔鬼:淦,这女人绝对是个戏精+愉悦犯,被她演了! ★关于ooc,认为有就有,不讨论(每个人理解不同,保证不会故意ooc,但做不到写出精彩又让所有人满意的角色,为避免脑阔痛,违反此条会删评!)。 ★女主取向男,但骗人时男女通吃,一视同仁。 ★不到大结局作者也不知道cp是谁,不排除独美可能。 内容标签:综漫, 魔幻, 少年漫, 文野, 轻松 主角:雾夕 ┃ 配角:森医生,哒宰,中也,陀总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注意看——这是个感情骗子! 立意:爱要在平等健康的环境中衍生 第1章 雨下了整夜,听着水滴打在铁皮板上的声响和近在咫尺的漏雨声,雾夕缩在被子里抽抽答答,说不清有没有睡着。 等到雨停天也亮了,她淌着水走到窗前向外望。 举头看不到天,是密布的环状简陋房舍,低头也看不见地,是一圈圈更破败的屋子。 这地方叫镭钵街。 数年前横滨租界发生了场原因不明的爆炸,留下一个大坑,后来也不知怎的,就被群无家可归的人占据,成了个三不管地带。 雾夕想着她在市中心全款买下的精装房、百多万的存款,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抱着最后一丝侥幸问:“我就是喝多了乱说的,求您让我回去吧,就算让我以后一直被人讨厌也行啊。” 只有她能听见的讥诮怪诞的笑音响起,嘲笑她痴心妄想。 雾夕气愤极了:“太过分了,契约也就算了,凭什么把我丢到这个鬼地方?” 魔鬼说:“这是你的异面同位体,今年才十三岁,相当于你白捡了十三年的青春和寿命,你赚了啊。” 所谓异面同位体,共用一个灵魂,类似主体和投影,没有主次之分,各有不同经历性格,但融合没障碍,社畜版雾夕的成熟思想和三观轻易便占据优势。 雾夕二十六岁,昨天过的生日,因为被眼红她升职快的酸鸡同事嘲讽‘能力强又怎么样,还不是没人爱’。 喝多了之后抱着早逝父亲留下的遗物——一枚风干眼球哭唧唧地抱怨,结果就被告知自己和魔鬼签下契约,被送来了平行世界。 这倒霉事儿想起一次后悔一次,雾夕心想,她不过是喝醉了有点怨念自己母胎solo至今,何至于此?! 她吸着鼻子,回忆起异世界版自己的经历。 同样是十三岁死了父亲,不同的是这边的老爸留了封遗书,交待她来横滨找自己的兄长。 不管是哪个雾夕,父亲都是她唯一毫无保留信赖的人,就算他已经死了。 于是她卖掉在种花的老房子,靠砸钱偷渡过来了,上了岸才发现伯父的电话没人接。 她身上没多少钱了,便向路人打听哪里既能歇脚又省钱,就被指来了这里。 雾夕环视了眼这个破烂的,连水电都没通的房间,一时间悲从中来。 她爸爸可是个跟着老婆去了种花,连姓都改了的狠人呐,鬼知道他兄长会怎么看待她这个侄女? 况且几年都没联系,人家换号也正常,这要怎么联系! 爸爸啊爸爸,你怎么在哪个世界都坑你宝贝女儿我啊! 魔鬼用满是蛊惑的声音说:“怕什么,现在你是我的契约者,钱或者居处,只要出去,多的是人要捧着给你。” 雾夕:“……”富江作是因为死不了,她还是老实苟着吧。 这破地方实在没什么好留,还是想法子找份工打,之后的事再从长计议。 离开之前,雾夕拿起桌上的镜子看了眼,碎裂的镜面里倒映出的脸庞稚嫩清丽,既瘦且白,并不算出挑,那大而纯黑的瞳仁却总像含着泪光似得,配上细而低垂的眉角、下挑的眼角,望着人时透着股游离易碎,楚楚可怜。 她把连帽衫的帽沿往下拽了拽,把放在床边的短刀藏在衣服下面,这才推门走出去。 天刚蒙蒙亮,走在镭钵街狭窄的街道只零星看到几个路人,虽然会侧目多看她两眼,但理解成对生面孔的好奇也说得过去。 雾夕低着头快步向前走,既不停留也不多看谁一眼,但就算这样,麻烦也还是找上她了。 有个高大的身影从旁边窜出来,档住了她的去路。 “哪里来的小孩子?” 那是个青年男人,有双混浊的眼睛,潦倒的味道从他衣着和神态里透露出来,“好像以前没见过你?” “路过而已,” 雾夕皱着眉头凝声道:“麻烦让一下!” 那男人不光不让还凑上前去,矮下身试图看清她斗篷下只露出下巴的脸,“是女孩啊,莫非是哪里来的大小姐?” 他试图抓住她,雾夕警觉地退后一步避让过去,刚要说什么,斜对面就冲过来一个男孩,挡在她面前对男人叫道:“太志,几天不见又在欺负小孩子啊?” 那是个少年,十三四岁的模样,灰白短发下是双黄绿色的眼睛,称得上清秀的脸却偏偏带着些痞气。 虽然面对的人比自己小得多,太志的脸上却露出明显的忌惮,“这孩子又不是羊的人,白濑,你什么时候爱管闲事了?” “羊本来就是孩子们为了互相帮助成立的组织,” 见他还敢多嘴,白濑抽出匕首指向太志,凶狠道:“不想身上被开个洞就给我滚!” 太志不甘心地看了眼他身后的雾夕,忿忿地朝地上吐了口吐沫,转身走了。 白濑回头望向雾夕,“你没事吧?” 雾夕很感激他:“我没事,谢谢你。” 她绕开他继续向前走,白濑双手插在衣兜里,亦步亦趋跟在她后面,雾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就笑着说:“你也太冷淡了吧?” 雾夕想了想,停下来对他说:“我只是想早点离开这里,嗯,那麻烦你送我一程?” 白濑心中那点不满顿时烟消云散,走到雾夕身边同她搭讪:“听你的口音,像是外地人,刚来横滨吗?” “其实我是外国人,”雾夕道:“来横滨是投奔亲戚的,不过暂时没联系上,就在这里借宿了。” 白濑立刻说:“既然无家可归,不如加入我们羊吧。” 雾夕环顾了下周围,脸上露出犹疑的神色:“我不想留在这里。” “你这样无依无靠的女孩子,就算离开镭钵街也很危险。” “可是……” 白濑有些不快,按住她的肩膀说:“只有羊才能保护你,没理由吃了亏还这么冥顽不灵吧?” 雾夕侧头望向他因用力泛白的指节,顿了下说:“那就麻烦你了。” * 羊的据点在很靠近地面的上层,是两三层串联起来的建筑,虽然简陋,但通了水电并且挡风挡雨,已经是不错的落脚点了。 过了眼大半成员,发现他们都是些同龄或更小些的孩子之后,雾夕有些安心。 她不觉得这种贫民窟的孩子会有多纯洁良善,但孩童总比大人更纯粹简单。 孩子们争相同她聊天,其中一个粉色长发叫柚杏的女孩格外贴心热情,拿来了适合做早餐的白吐司和温牛奶,味道新鲜正常,让雾夕心生感动——好歹她也没被丢到流星街那种地方去。 这些孩子们那样喜欢雾夕,雾夕又决定要和他们打好关系,很快便亲密融洽得像一家人了。 这时却有人来煞风景,一把推开房门,也不进来,只挡在门口说:“我说你们,不要在我还没搞清楚状况的时候,擅自接纳来历不明的家伙,要是让危险分子混进来怎么办?” 第2章 凌厉的眼神伴随着与寻常孩子截然不同的气势,雾夕一抬头,便对上了一双锐利坚定的钴蓝色眼睛。 仔细一看,那却只是个瘦小的男孩子,赭发下是张精致俊美的脸,张扬的狂气让人见之难忘。 雾夕眨了眨眼,怯生生地站起来说:“抱歉,都是我的错,请不要责怪别人。” 之前离开的白濑跟在那少年的后面,打圆场道:“中也,别那么小气嘛,这孩子很可怜的,话说,我们羊本来就是为了帮助孩子成立的组织吧。” “嘁,”被称作中也的,看起来是首领的少年定定地看了雾夕两眼,扭过头去,让雾夕看到了他泛起粉红的耳尖,“擅自出现也就算了,好歹也说说看你姓甚名谁,从哪里来吧?” 雾夕认真拘谨地回答了他,那少年便道:“我是中原中也,你确定要加入羊吗?” 她点点头:“嗯,这里的大家都很亲切,我想应该会处得来才对。” 中原中也却说:“不过是些无家可归的孤儿混在一起图个温饱,你既然有亲戚,还是先找找看再说吧,有空的时候我带你出去打听一下。” 真意外,居然是个负责任的好人。 雾夕望了眼他身边满脸不爽的白濑,又看了看贴在身边的柚杏,心想,这儿真是很不错的实验范本,暂且留下来也不错。 第2章 中原中也是个行动派,说要帮雾夕找亲戚,当天下午就带着她走街串巷地打听起来。 但雾夕已经决定留在羊了,他一无所获,倒是收拾了好几个冒昧打扰的家伙。 在一脚踢飞了一个混混之后,他奇道:“以前怎么没发现横滨这么多痴汉?” 雾夕不吭声,只把帽沿压得更低了,一副胆怯畏缩的模样。 他觉得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于是用沉稳的语调说:“别怕,有我在,别人要是看得你不自在你就瞪回去好了。” 这半大孩子故作成熟的模样真是可爱,雾夕抿着嘴轻轻嗯了声,中原中也问:“你也不像是没人照顾的样子,怎么就一个人就跑来横滨了?” 雾夕皮肤白净,相貌清丽,黑发如绸缎般富有光泽,一看家境就不错。 除此之外,她身上还有种和普通孩子截然不同的气质,虽总是副羞怯模样,举止和神情却都带着种说不出的韵味,总之一看就很有教养的样子。 中二萝莉可是很莽的,会一点剑术就觉得天下没有自己去不了的地方。 雾夕在心里吐槽着年少版自己,嘴上慢吞吞地现编:“我妈妈是华国人,是个大家族的小姐,当初爸爸对她一见钟情,去了华国入赘,他们俩都不在了之后,长辈对我的管教越来越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中原中也不能理解,说:“要是找不到亲戚,你要不要回华国去?” 雾夕倒是想回去,可她回不去。 她就垂着眼说:“被关在笼子里的鸟除了飞出去之外什么都不会想,这种事中也能明白的吧?” 中原中也愣了下,被说服了。 他看了眼天色,觉得雾夕多半找不到亲戚了,这个念头让他有些高兴,接着又因此生出愧疚,不自在地说:“先回去吧,我还会继续帮你打听的,你这些天先跟着其他成员熟悉一下,记得千万不要独自行动。” 雾夕点点头,望着他精致秀丽的侧脸,心里实在把不准这种关照到底是出自喜爱还是他的本性。 魔鬼发出轻笑,仿佛嘲笑她的犹豫踟躇。 * 虽然是以青少年互助为目标构建的团体,羊的营生却不算光鲜。 划定势力收取保护费,在各派势力里混水摸鱼甚至偷鸡摸狗,说到底和混混也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这些孩子能在横滨做这潭混水做这种营生还平安无事,是因为中原中也。 “就这点钱,够什么啊?” 柚杏噘着嘴,不满地挥着手上那叠钞票,“这几家店的生意好,早就建议中也提高保护费的份额了,结果他倒好,别人就说了两句好话,他还给降了。” 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就算脸上带着情绪也很可爱。 雾夕安抚道:“中也一定有自己的考量吧,做生意成本也很高,并不像表面看到的那么轻易呢。” 然后又问:“这些钱够用我们用多久?” 柚杏道:“大家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也一直在涨,够用一星期就不错了。” 但保护费是一个月交一次的,柚杏手上的钱已经是一半店铺的份额,也就是说还有一半的空缺得补。 虽然如此,她脸上却没有忧色,只随意把钱塞进随身的包包里,抱怨道:“本来还指望有钱去做指甲呢,看来这个月不省吃俭用就不错了。” 刚加入羊·混吃混喝·雾夕抬头望天,提议道:“很想去的话就去吧,我去找老板借材料和工具给你做怎样?” 柚杏提起兴趣又感到怀疑,“欸,你会吗?” “算是会吧,总之试试看吧?” 做指甲是需要耐心和细心的,修剪甲型,清理死皮,再打磨好,一层层涂胶,上色,再加入可爱的修饰物,固胶,封层。 仔仔细细地给柚杏做完,已经是一小时之后的事了,雾夕觉得成品还算过得去,边给她抹护手液边抬眼问。 柚杏觉得满意极了,不光是因为指甲做得漂亮,她喜欢来店里做指甲也是因为喜欢被精心照料打理的感觉。 雾夕在这方面尤其让人满意,对待她好像对待珍视的宝物一般,尤其是此刻望向她的眼睛,专注到好像只看到她一人。 “好厉害,简直比店里做得还好,美甲店的老板还问你愿不愿意在她那边打工呢。”出了店门她还一直夸雾夕。 雾夕温柔地笑着,柚杏望着她白净的侧脸,道:“大家都很喜欢雾夕呢,那家店的老板可不好商量,我还以为她会拒绝把工具借给我们。” 那是因为她倒霉被坑了啊,雾夕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只要好好说的话就没问题的。” 柚杏不这么觉得,但她没再说什么,只挽住雾夕的手臂,亲昵地把脑袋靠在她肩上,甜甜地说:“最喜欢你了。” 雾夕侧头望了她一眼,心想,她对待柚杏和对其他羊的孩子没有区别,现在一个星期过去了,倒是看不出什么异常。 回去之后,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羊的成员们几乎都回了据点,她拿出糖果捧在手里分给他们。 孩子们都很高兴,有人问:“这次收的钱很多吗,我记得这种糖很贵的。” 柚杏道:“才没有,这是糖果店的老板硬塞给雾夕的,说她像他孙女。” “真不愧是雾夕啊。”孩子们嘻笑着说,几乎达成共识,好像她天生就该这么讨人喜欢。 雾夕在心里问:“就算每个人心里都有阴暗面,都会喜欢我好了,可突然出现没有缘由的好感,他们都不会觉得奇怪吗?” 魔鬼道:“如果是假的当然有违和感,但我借贷给你的都是真情,你就好好享受吧。” 这时白濑回来了,他扫了眼屋里,很快把视线定格到雾夕身上,凑过去问:“你今天去了哪里?” 雾夕还没说话,柚杏就抱住她的胳膊说:“她和我一起行动,我们都是女孩子,本来就该这样。” 白濑不爽地皱起眉来:“你不觉得自己很碍事吗?” 柚杏有被他吓到,雾夕就按着她的手对白濑道:“抱歉,不过我也想和柚杏待在一起。” 白濑看着她的眼睛,在那之中看不到闪躲和畏惧,他就突然笑了,故作大方地说:“这没什么,不过你可别忘记是谁收留你,让你留在羊的啊。” 然后他从衣兜里掏出个小盒子抛到雾夕怀里,丢下句“送你的”,又转身走了。 柚杏凑到雾夕耳边小声说:“这家伙总会去做些危险的事情,说不定会惹麻烦。” 但他也总门路弄回些不错的东西,雾夕来之前,柚杏还挺乐意和白濑一起行动的。 她望了眼那个盒子,“能打开看看吗?” 雾夕答应了,她便打开盒子,立刻惊叹起来:“哇,好漂亮!” 那是个水晶发卡,柚杏拿起来仔细看了看,道:“应该是真货,值不少钱呢。” 雾夕叹了口气,心想,有什么好享受的,被这种浮夸暴躁的男孩喜欢完全是种困扰。 她继续对白濑采取冷处理,尽量不理他,过了两三天,没把他冷下来,倒把他彻底惹火了。 “你故意躲我吗?”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白濑已经以雾夕的男友自居了,“我真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送你礼物你不喜欢,问你想要什么你也从来不说!” 雾夕看了眼周围,怯怯道:“白濑,不要那么大声啊,说不定其他人听到会多想的。” 镭钵街的傍晚很安静,身后就是羊的据点,被提醒之后白濑压低音量,但还是听得出很不爽,“当初可是我救了你,还让羊收留你,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吗?” 第3章 把雾夕带回羊之后,他一直在找机会和她接触,刚开始雾夕还愿意搭理他,可随着她在羊里慢慢混熟,白濑已经发现自己在被敷衍甚至嫌弃了。 可说不清为什么,白濑就是很喜欢她,被冷待之后反而更上心了,这段时间简直是挖空心思想讨她欢心。 他还特地花功夫,找来了带了名贵的水晶发卡送给她。 可雾夕虽然收下却从来不戴,不光如此,在那之后好像连看都不想看到他似的。 要是她天生性格冷淡不爱理人也就算了,偏偏雾夕对别人都是一副温柔耐心到不行的模样,白濑忍了几天,实在受不了,这才把她特地叫出来。 雾夕惊讶地看着他:“我当然很感激你,也想回报你,但你觉得感激和喜欢难道能混为一谈吗?” 白濑气愤道:“你究竟不满意我什么?” 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雾夕看着他不说话,那种惊讶失望的眼神让白濑气不打一处来,就连呼吸声都变重了。 气氛酝酿得差不多了,在他做出过激举动前,雾夕抿了抿嘴唇,突然说:“白濑其实是个胆小鬼吧?” “什么?” “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羊的创始人,为此洋洋自得,一直把理想和抱负挂在嘴上,在做的事却正好相反,只是仗着有中也在逞能而已,都已经不能叫依靠了,这明明是利用!” “大家都是依赖着中也生活而已,处境都是一样的,倒没有指责你的立场,可你装作对此一无所觉,还心安理得给中也添麻烦的模样,实在是太过分了。” “我……” 白濑刚吐出一个章节,就被她一阵抢白,“你不用说了,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是不会反省的!” 她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盈着泪光的眼睛里满是失落伤心,真是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碎,“跟你在一起的话也只能忍受淤泥一样下三滥,看不到希望的生活吧?就连送给我的礼物也是不知道从哪里偷来的,上面还刻着原主人的名字,亏你还敢这样质问我,明明是你先辜负了我的期待!” 说完她一把推开白濑,跑回房间里了。 第3章 羊里面女孩并不多,算上雾夕也只有三四个而已。 她们虽然被分在一间房里,但每个人都有单独的床铺,住宿条件没准还比某些学校宿舍好一点。 雾夕若无其事地洗漱然后上床睡觉,睡着前迷迷糊糊地想,她对待白濑好像太仓促着急了些,进展到这步之前应该再耐心点才对。 话说回来,她对如何讨人喜欢这种事实在没什么经验,倒是对戳人痛处并使人痛恨很有信心。 不过,要是这次之后他能彻底讨厌她不再纠缠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二天遇到白濑,他面色铁青,扭头就走。 柚杏觉得奇怪:“发生了什么事吗?” 雾夕摇摇头,一副不愿多提的样子,柚杏也识趣地没再追问,可没过多久,忙碌到难得见上一面的中原中也却专门找上了她。 “听说你和白濑在闹别扭,他欺负你吗?” 雾夕道:“没有的事,只是想法有些不同而已。”她倒是好奇是谁找他说这些的,“是柚杏告诉你的吗?” 中原中也仔细打量她两眼,看她虽然面色有些苍白,但神态还算正常,这才道:“不,是晶。” 雾夕在脑海中回忆着晶的模样和性格,对那孩子她没什么印象,只记得他年纪小又很沉默。 这是她来羊的第七天,她一直用这种模式和羊的孩子相处,到目前为止,没有出现异常的征兆。 雾夕从思绪中回过神来,望向面前的羊之首领——不普通的孩子中原中也。 他就更正常了,有时候她觉得他完全没被影响。 这样想着,她微笑着说:“中也,你好像一直很忙碌呢,几乎没机会和你说说话。” 中原中也道:“都是些杂事而已,时间不知不觉就被占用了。” 接着又说:“抱歉,最近虽然有在打听,但还是没有线索。” 雾夕这才想起他还在打听她亲戚下落的事,惊讶过后配合着露出有些难过的神情。 中原中也看着她道:“这事急不来,反正……你就暂且安心留在羊吧。” 雾夕点点头,他又说:“话说,你有什么需要或者想要的东西吗,不算太麻烦的话我带给你。” 就算是尽职尽责的首领,做到这地步也过分了吧? 雾夕望着他,心里有了些警惕,虽然目前为止她都认为他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可正如魔鬼所说,每个人的心里都有潜藏的黑暗面,仔细想想,这和人品性格之类的外在表现不一定有直接关联。 是不是应该多把精力放在他身上呢? 比起显而易见的坏孩子,但普通好对付的白濑柚杏,要是最后反栽到这个特殊的好孩子身上…… “怎么了吗?”中原中也疑惑地眨了眨眼。 “呃,那个,”雾夕回过神来,对中原中也道:“能不能让我跟着你行动呢,虽然来横滨好些天了,但一直没机会好好看看这里呢。” 中原中也并非严苛的首领,对下属,或者说看顾着的孩子们,只有一个算得上严厉的要求,那就是不要擅自离开他所圈定的羊的势力范围。 中原中也想说,我可不是出去玩的,可看着面前女孩殷切期待的模样,又把到嘴的话咽回去了。 “也不是不行,”他别扭地说:“不过我可是很忙的,你要是让我觉得麻烦的话就没有下次了。” 雾夕觉得有些困扰,她现在不就是麻烦的代名词吗? 中原中也手插在兜里自顾着向前走,看她停在原地没动静就很奇怪地回头问:“愣着干什么?” 说不定他说的麻烦和她以为的不一样呢?她暂且放下顾虑跟了上去。 羊之王的工作是什么? 维护自己的势力范围,教训侵犯或者挑衅羊的其他势力是很重要的部分。 胆敢侵犯羊的敌对势力,据点是栋三层高、位于郊区的建筑物。 那种特殊制式,一看就是为了应付敌袭精心设计和武装过,却像纸糊的一样,被中原中也一脚踹碎墙壁和玻璃踏进去。 密布如雨的子弹扫射过去,却在他身前停下,然后又如骤雨般反射回去,带起一片腥风血雨。 个子纤巧的少年面露狷狂笑意,冷眼看着面前的惨况。 真是魔神般骇人的威势,那帮派的成员很快意识到这是个无法战胜的对手,纷纷丧失反抗意识,跪地求饶。 “让我在下面等不就好了,”一切平息下来之后,被他拎上楼,此时站在残破地板上的雾夕奇道:“现在这样很碍事吧?” “把你留在看不到的地方结果出状况不是更麻烦?”中原中也说:“都是些杂鱼而已,就算不用手也能轻易对付。” 然后他有点担心地看了雾夕一眼,在她清亮的眼中没看到畏惧疏离之类的情绪,这才放松下来。 能够支配重力的他和普通人的差距实在太大,就算是羊的资深成员,也会在看到他战斗的姿态后面露惧色。 中原中也认为他还是有必要在羊里树立权威,让孩子们保持敬畏的,却不希望雾夕害怕他。 雾夕对异能力还是很好奇的,“中也,你真能完全操纵重力吗?” “嗯。” 雾夕指了下还算完整的天花板,“那能做到踩着那个散步吗?” 中原中也没回答她,而是直接带着她一个转跳站到了天花板上,雾夕惊了下,尝试着走动几步,发现完全像平地一样,但看四周和外面的风景,又能清楚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倒立的状态,感觉非常奇妙。 中原中也带着她走了一圈,又踩着墙壁回到地面,稚嫩的脸上露出些得意,“很有趣吧?” “嗯,很好玩。”雾夕掩着嘴笑起来,觉得绷不住露出些孩子气的他十分可爱。 这时,中原中也看了眼腕表,“时间有点紧了。” 除了维护羊的威名,他还是有另一项重要的工作,那就是用各种方法捞外快。 他的异能相当便利且适宜战斗,并且信守承诺靠得住在横滨的地下世界是出了名的,缺钱也很出名。 说不清从什么时候起,有些棘手的事会被交给他去做。 这次是两个原本处于敌对的帮派间,高层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让中原中也充当了一次快递小哥。 他于是提着和他一点都不搭调的公文包,坐着电车穿过大半城市,把它交给了接手人。 “你就是中原中也?” 负责接手的帮派成员不是杂鱼角色,手表和定制西服都透着金钱的气味,“真是名不虚传。” 中原中也没有和生意对象寒暄的习惯,咧了把嘴不爽道:“别啰嗦了,快把钱结清,我还有事呢。” 接手人深深地看他一眼,道:“你这样的人才,何必屈居于镭钵街……” 第4章 中原中也遇到这种招揽少说也有几十次了,他听都懒得听完,“大叔,你再啰嗦小心挨揍啊!” 接手人还是有点怕他的,连忙把钱给了他,中原中也觉得今天这单生意还算不错,摆摆手打算走人,那家伙却在身后道:“等一等!” 他回头望去,见到这个男人混浊的目光望向的并不是自己,而是在他身后一直很沉默,但并不会因此没有存在感的雾夕。 果然,“这女孩是你们羊的人? “我出比这次佣金高一倍,不,三倍的价格,拜托你她给我吧。” 中原中也眉头一皱,就要冲过去揍他,却被雾夕拉住了。 她依旧是那副温温柔柔的语调:“真失礼啊,居然说出这种话,作为赔礼,请你把佣金提高一倍吧。” 她示意他去看混身散发着恐怖气场的中原中也,“或者你打算被镶到墙里去,断掉骨头再付给医院一笔医疗费?” 雾夕的建议被采纳了,中原中也揣着双倍佣金,很奇怪地望了她一眼,雾夕问:“怎么了吗?” 他反问道:“你都不生气的吗?” “不生气。” “哈,为什么?” 雾夕思索了一下要怎么解释,最后说:“我好像一直这样,不关心的人,我就不在乎他们怎么想,也有人说我很冷淡,不好相处。” 中原中也不觉得她冷淡,恰恰相反,他觉得她娴静体贴得恰到好处。 两个人走在街道上,就像散步一样,没谁刻意起什么话头,但气氛很舒服,中原中也从前以为他生来喜欢独来独往,现在他觉得那是种误解。 路过一家书店,已经走出了几步,雾夕又回头望了眼,问:“中也,你平常看书吗?” “嗯,偶尔会看。” 于是两人倒回去书店里,中原中也扫着书架上光看名字很难看出类型的书籍,思索着要不要借几本回去看,挑眼一看,雾夕倒是目标明确,直奔教辅区。 中原中也觉得挺意外,书店的店员却不觉得雾夕这么大的孩子找教辅书有什么稀奇,很热心地给她指出国中区和高中区的。 雾夕大致翻看了一下,心里松了口气。 众所周知,上大学之后不见得会做高中题目,毕业正式工作之后,初中的都不一定会了,好在她记性不错,念书时是个卷王学霸,横滨国中的题目对她来说还是浅显易懂的,大概就是国文之类的课程要多补补。 翻过了国中的,她开始翻看高中的,大致也是一样。 “你想上学啊?”中原中也很惊奇的问。 雾夕抬眼望他,“我们这个年纪就该读书吧,中也没有打算吗?” 完全没有,他想了想说:“想去学校念书的话,你恐怕得找到亲戚才行。” 上学的关键不是学费是户籍,雾夕是个偷渡过来的黑户。 “要是找不到呢?”她问。 中原中也道:“那恐怕就得有政府方面的人帮忙了,再或者,”他用下巴比了下方向,语调低沉到压抑,“港口mafia大概也做得到。” 雾夕向窗外望去一眼,地标般的五栋黑色高楼直直地扎向天空,昭示着它的存在。 中原中也精致的脸上露出嫌恶,他说:“真晦气,我迟早要让它从横滨消失。” 就算是才加入羊不久的雾夕也知道港口mafia是个多么臭名昭着的组织,之前有羊的组员因mafia而死,可以说是唯一触犯羊却没被教训的组织了。 不,正确的说法是,羊这样荏弱的组织,是因为有中原中也的存在成为一颗足够硬的小石子,才没被mafia这个庞然大物轻易碾碎的。 抱着叠初高中教辅走出书店,中原中也试图装作闲聊的样子,“说话,你和白濑到底是怎么回事。” 雾夕道:“没怎么回事,你不用担心。” “你喜欢他吗?” “不喜欢。” 中原中也停下脚步,有些认真的望向雾夕,“那他就一直在骚扰你了,不是得说清楚吗?” 可不知为何,他又少见地踟蹰起来,“不过,你确实不喜欢他?” 雾夕打量着他带着稚气的脸,道:“说到喜欢,我可能更喜欢中也你吧。” 中原中也脸上的表情消失了,蓦然望向她,钴蓝色的眼睛因专注凝聚压力,简直让人栗然。 果然被影响了,而且比她想像的还要深,这种压迫感,这孩子各种意义上的不普通呢。 雾夕这样想着,弯着眉眼露出过分明丽的笑容,“中也就像个可靠的大哥哥一样,又很帅气,我几乎第一眼见到你就很喜欢你。” “我想像中的兄长,就是中也这样的,不,就算是想像,也没有这么好。” 中原中也沉默了下,迂了口气。 “原来如此,这样啊。”他这样说。 雾夕疑惑地看着他,小心地问:“我能把中也当成兄长吗?” 他不回答,她就变得拘谨起来,“啊,果然很冒昧啊,那,对不起?” 中原中也还是不说话,她于是焦急并窘迫地说:“真是太抱歉了!” 他这才像回过神似地说:“干嘛说对不起,要把我当成什么对待明明是你自己的事吧。” “你不高兴吗?” 中原中也勾了下嘴角,露出和高兴一点关系都没有的笑容,“我没想过要当别人兄长,一时没反应过来,可能以后会习惯吧。” 这就是接受的意思了,雾夕试探着伸手挽住他的胳膊,果然没被拒绝。 阳光热烈,中原中也看着她掩饰不住高兴的脸,心想,这样也好。 第4章 就算是镭钵街,待久了也会找到些许可爱的地方。 雾夕喜欢据点的屋顶。 水泥的,普通但平实,在上阶的地方可以直接跳上去,很适合晒太阳,坑形的构造导致这里风也不会很大,就算只有简陋的架子,晾晒被子和衣裙时也不用担心会被风吹倒。 今天是阴天,没有阳光风也有些阴冷,雾夕裹紧了衣服,和往常一样带着小板凳坐到屋顶背国文和历史。 中原中也陪了她大半个小时,然后被一通电话叫走了,接着孩子们陆续醒来走出据点。 “要和我一起读书吗?” 雾夕挥着手里的书卷问下面路过的孩子,得到各式各样的拒绝和邀请。 “不啦,我们打算去东街,你要不要一起来?” “我们要去打工,那家店的老板还在招人,雾夕要一起来吗?” 她一一拒绝,那些孩子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却有断续的,本不该被她听见的言语被风送进了她的耳朵。 “……都流落到镭钵街来了,干嘛还这副样子。” “真受不了她,这身衣服也是中也给她钱买的吧,算什么啊,都这样了还不出去打工。” 雾夕摸了下耳朵,心想,虽然她不事生产,但只要和中原中也出门一趟,少说也能赚一笔。 嗯,就原理来说和仙人跳差不多,不过都是那些不检点的家伙自己撞上来的。 魔鬼讥笑她:“真没用,一直缩在这里不敢出去,结果就连这群小屁孩都搞不定。” 雾夕问:“我要是那么讨人喜欢,还会说错话被你坑?” 魔鬼道:“你现在拿到的盈余已经不少了,怎么不让自己变得更美,好让别人喜欢。” 雾夕摸了把自己的脸说:“我又不难看,为什么要改变自己的脸?” 魔鬼不愧是魔鬼,不遗余力地把她往坑里带,不能有一刻懈怠。 “喂,雾夕,出去走走吧!” 熟悉的呼唤声打断了思绪,她向下望一眼,看到柚杏。 雾夕今天份用来背课文的脑子也差不多耗光了,于是听话的下去了。 两个人挽着手走在路上,柚杏抱怨道:“你怎么想去上学,有学历不就是打工方便,那是没用的男人才需要的事吧,我们这样可爱的女孩子,先照顾好自己,慢慢挑个靠得住的男人嫁了不就好了?” 雾夕看了她一眼,反问道:“你觉得什么样的男人算靠得住?” 柚杏道:“当然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有钱有势的。” 说完撇嘴道:“那种只会花言巧语,或者脸好看的男人,我才懒得理呢。” 雾夕道:“我觉得还是把自己变得靠得住更划算。” 这时,有几个男孩迎面走过来,柚杏扫眼一看,抱着雾夕的手臂紧了紧,试图拉着她快点走过去,雾夕却硬是停下来看着他们几个。 男孩们本来兴高采烈地谈论着什么,看到她之后都不约而同地停下,擦肩而过的时候,雾夕道:“你们几个,该不会又去做不好的事了吧?” “没有的事。” “怎么会呢,你想多了。” 雾夕并不听他们的辩解,只把目光投向中间的那个,皱着眉头道:“白濑,你不会又带着他们几个去偷东西了吧?” “你乱说什么?” 第5章 “我早上五六点开始就盯着外面了,你们不是上午出去的,根本就是趁夜溜出去……” 白濑眉毛一挑,理不直气也壮,“我们去做什么关你什么事?” 雾夕一副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的样子,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们这样是会惹麻烦的,说不定还会有危险!” 白濑看着她一副混不吝的模样,“你担心啊?” 雾夕不说话,他又带着些安抚意味说:“反正都是些不义之财,我们羊的威名在这一带很响亮,也没人敢拿我们如何。” 雾夕道:“一次两次没事,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会出事的,你缺钱用的话可以去打工啊,反正你有力气人又机灵,总会有店愿意雇你的!” 羊作为互助会,会给成员提供安全的据点和基本衣食,但大把难打发的时光和随着年纪渐长的需求总得有个出口,因此稍大些的孩子找个工打也是常有的事。 “打工?”白濑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雾夕气道:“你就要一直这样下去吗,都不会想想以后吗?” 他脸上露出被刺痛的不快,恶狠狠地说:“你才是,好好想想以后吧!” 说完他就径直走了,被留在原地的其他男孩尴尬地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也跟在他后面溜走了。 一直揪着雾夕胳膊的柚杏见他们走远了,才小声道:“你还是别管白濑了,他不会听话的。” 谁要管他?不过是因为刺激他得到的情感回馈既快又便利,不薅白不薅而已。 反正就算严辞拒绝白濑也都会自我感觉良好地认为她就应该、也的确喜欢他。 雾夕这样想着,面上做出勉强的样子笑了笑:“我知道的,你不用担心。”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羊待了有两三个月了。 感谢凭一已之力撑起一片天的中原中也。在这个有些畸形但单纯的环境里,特意被挑出来标记的三个各具代表情的样例里,白濑这个典型的坏孩子是最早被抵消借贷给出盈余的。 这个各方面都不成熟的男生,唯独给予的情感反馈相当慷慨,几乎每遇到一次就给出一笔‘盈余’,雾夕都快爱上刺激他的游戏了。 而被温柔对待,有求必应的柚杏则要更晚些,但很稳定,不过这女孩骨子里缺乏安全感,表现在外,总会有意无意地把雾夕和别人隔开,不希望任何人同她比自己更亲近。 这借贷的感情果然很真,就算没‘变质’,这喜爱终究也带着浓郁的个人色彩,就算是好的,也总带着种种不足与缺憾。 出乎意料之外,他们三个中最难搞的是中原中也。 直到上周末,雾夕才从他那里得到盈余,可她对他是最上心不过的,不管是时间还是心思都在他身上花得最多。 中原中也不是冷心冷肺的孩子,相反他心思纯粹,情感炽烈,你待他三分好,他就会想还你七分,之所以会像出现现在这样的结果,雾夕也只能认为他心里潜藏着比一般孩子更深的黑暗。 她想起之前同他谈天时聊起他身世的情景,他很在乎自己那一片空白、无法追溯来源的过往,被她看见的迷茫与动摇,也许只是冰山一角。 接着雾夕又想到自己现在身处的羊,这实在是个窄小破败的巢,因此能被他埋于羽翼之下近乎完美地庇护,这同时也证明它不足以容纳下羊之王的体量了。 就算它有他最初的记忆和温暖,那种雏鸟留恋巢一般的情感,也不能让他真正喜爱这个地方,说不定还加剧了他的动摇与不满。 首领要承担的事务和责任还不至于让中原中也成天忙碌到只在天黑时回来休息,只是相比于既跟不上他步伐,不能理解他想法的羊的同伴相比,酣畅淋漓的战斗甚至游荡倒更合他的心意。 就算只是这么短的时间,雾夕也看到羊和他之间的裂缝了,中原中也不能俯就理解同伴,羊的其他成员也不能理解他。 当力量与意志过分悬殊,占据优势的那方却没有承担强势主导的位置,反而会让局面变得糟糕。 狮与羊为伍,本来就是件奇怪的,不可理喻的事。 雾夕摇摇头,让自己从无益的思绪里脱离,她现在用不着再把目光局限于羊了,得想想接下来要怎么走了。 第5章 雾夕计划找个合适的家庭收养自己,她是黑户,想解决户籍问题得找政府方面或者黑/道帮忙,不过她不觉得让这两种人收养自己是好主意。 被道德约束,有原则底线的人不见得没有阴暗面,可这样的人往往更好相处,也就是说利于培养感情,至于百无顾忌的家伙则恰好相反。 黑/道不见得没好人,不过概率不高,实在没必去赌。 而以现在雾夕所处的时局地界,政府官员说不定比□□还黑,也要pass。 况且□□能解决的问题,说到底就是钱的问题,并不必太介意。 雾夕心目中的理想收养者,最好是对夫妻,感情好,有钱,读过书,思想开明点。 嗯,最好年纪也大一点。 感谢这被爹坑的魔鬼契约,她倒是有把握挑拣到合适还愿意养她的人选。 打定主意后,雾夕一反常态不窝在也据点当宅女了,反倒开始满横滨跑,还喜欢独自行动。 中原中也对此觉得头痛,说了两次没有说通,看她还算谨慎,没出什么岔子,因此除了定时确认她的安全也就随她去了。 如此过了一两个星期,雾夕效率很高地给自己挑了八、九个备选,记在小本本上一个个看过去,却又觉得好像哪个都不太合适。 “说到底这把年纪还送上门去给人家做女儿,感觉不太得劲,” 她盘腿坐在河边眺望着对面郁郁葱葱的风景,“不过我肯定得解决户籍问题找个学上啊,不然还真等长大了找个人嫁啊?” 不然调整下标准? 不要找个正经人家去当他们女儿,直接物色个方便利用的家伙好了。 比如……寂寞的,有钱有势的,不介意养个女孩子的,富婆? 雾夕带着滑了坡的思维想入非非,没留意到水流声有些异常,直到被一只手抓住脚踝。 她着实被吓了一跳,“啊”地惊吓着跳起来。 那只手湿且冷,阴郁的水汽隔着布料渗进皮肤里,让人疑心这是水鬼拖人下河的爪子。 “救救我。” 这声音微弱但清晰,雾夕看到旁边还攀着另一只手,河面上不知何时露出个水淋淋的脑袋,因为逆光一时看不清面容。 只要不是鬼,那还是得救的。 雾夕弯下腰搭了把手,把那个落水的家伙扯上岸。 她没花多少力气,除了拽着她的手冰冷又异常用力让人觉得不适之外,那家伙大抵算是凭自己的力气爬上岸的。 是个少年人,一到岸上就摊倒在地,却还死拽着雾夕不松手。 她只好顺势蹲在他身边,问:“喂,你还好吧?” 那少年湿漉漉的棕黑色乱发下有双鸢色的,泥潭般的眼睛,他用这样的眼睛定定地盯着雾夕,让她心里发毛,有种被麻烦东西缠上的预感。 但很快,少年就力竭似地闭上眼昏过去了,雾夕费了点力气把他的手掰开,伸手探了下他的鼻息。 是规律但清浅的呼吸,她有些放心,这才留意到他生得极好看,现在死一般昏睡着,竟有某种说不清的安恬和静谧。 奇怪的家伙,多半是个麻烦,应该死不了,走掉算了。 雾夕这样想着,魔鬼提醒她:“这孩子的权重很高,错过可惜。” 什么是权重? 有些人降临此世,位置与分量就和一般人不同,比如中原中也,他给出的盈余是另两个孩子的几倍,因为他心里潜藏着更深的黑暗,也因为他的权重。 “那不就是说他很麻烦。”雾夕这样说着,却还是迟疑了。 毕竟是个孩子,又能麻烦到哪去呢? 她望了眼周围,这里是很僻静的郊外,离生活区很远,向远望倒有些建筑物影绰在树影里,也不知住着什么人。 要不然call中原中也帮个忙,把这孩子带回羊去吧? 这样想着,雾夕都已经把手机拿出来了,却看到不远处有个披着白大褂,好像是医生的男人沿着河堤走过来,隔着老远问:“需要帮助吗?” 随着男人走近,雾夕看清他只是披着件白色长外套,身姿挺拔而纤长,面部轮廓英挺俊美。 倒更像是军人一类的人物,当他是医生很可能是她一厢情愿的期望。 这时,那人却说:“我是医生,那边躺着的男孩是你的同伴吗?” 雾夕连忙把情况说给他听:“这孩子像是在水里泡了挺久,但他应该会游泳,可能是体力不支?” 医生蹲下去检查了下男孩的情况,说:“他是溺水了。” 他按了几下,那男孩呕了不少水出来,但还没醒,他抬眼望向雾夕道:“确实体力不支了,恐怕得好好照顾几天呢。” 第6章 好在医生的诊所离这里不远,他很有职业道德地决定把男孩带回去照顾,让雾夕帮忙把男孩放到他背上去。 雾夕建议道:“这孩子被水浸透了,背着他会很难受的,要不,抱着走吧?” 那医生听从了她的建议,把男孩打着横抱起来有些吃力地往前走去,雾夕开始思考如何自然而然地告辞离开,反正医生也知道她和这落水的孩子并不认识。 医生却在她开口前说:“唔,真是有点重啊,能麻烦你过会帮忙打下手吗?我觉得自己光把他抱回诊所就很勉强了,说来惭愧,我那个小诊所也没有助手,只有个比你还小一点,任性到不行的女孩子。” 出于基本的道德,雾夕没能开口拒绝,只好跟在医生后面去了他的诊所。 诊所确实不远,是栋很普通的二层建筑,医生在门口就叫起来了:“爱丽丝,快开门!” 门很快就开了,但看不到‘爱丽丝’的身影,他喘着粗气把男孩放到厅堂的沙发上,捶了下因用力过度而酸痛的臂膀。 “呼,差点累死我,” 医生把外套脱下挂在臂弯上向里间走去,还不忘对雾夕道:“那边有零食和饮料,你可以自己拿。” 被这样一番折腾,男孩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本就苍白的脸在惨白的白炽灯下愈发显得惨白,雾夕忍不住又探了下他的鼻息,确认他还活着。 她环顾了下这个房间,确实是诊所的模样。 不算小的空间被有些杂乱的,各式各样的医疗器械与用具塞满,除此之外几乎看不到什么生活的气息。 “你不吃糖吗?” 内室的门口传来女孩有些俏皮的声音,“草莓夹心的超好吃哦~” 雾夕遁声望去,看到位比她小一些的幼女,大概十二三岁的模样,金发蓝眼,面容精致得像个精灵。 “你是爱丽丝?” “嗯!”女孩点点头,背着手像只矜贵的小孔雀走到她近前,然后在她面前伸出细白的小手,手心里托着两块糖纸鲜亮的糖果。 “是真的很好吃哦。”她微歪着脑袋,看着雾夕强调。 没办法拒绝,雾夕接过糖果放进口袋里收起来,微笑道:“谢谢。” 这时医生在里间说:“爱丽丝酱~麻烦帮我找两件那孩子适合的衣服吧。” 那声音真是腻得让人耳朵发麻,雾夕忍不住问:“爱丽丝是医生的女儿吗?” 爱丽丝狡黠地说:“你猜?” 然后回头冲医生道:“烦死了,林太郎真没用。” 话虽如此,但她还是一蹦一跳地给医生帮忙去了。 比起女儿,倒更像是医生养的小精灵,这大概是过分精致,和医生没有相像之外的容貌带来的错觉吧? 雾夕这样想着的时候,医生已经从里间出来了,催促着呼唤:“爱丽丝酱?” 爱丽丝酱冲出来把几件衣服兜头兜脑地抛到他身上,“哼,尽会支使我!” 任性的爱丽丝酱起码熟悉环境,就算抱怨也能帮上点忙,需要照顾的是个从水里捞出来的男孩子,因此换衣服和基本的清理工作也得同为男性的医生做。 到最后,雾夕也只是拿着干毛巾给男孩擦一下头发,爱丽丝粘在她身边,伸手戳向他的脸蛋,“睡得真……”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就化做一阵光沫消失了。 雾夕懵住了,发生了什么,爱丽丝总不会是真是个小精灵吧? 医生似乎察觉到异样,很快出现在病房门口,用很困扰的声音问:“爱丽丝酱,怎么了?” “她消失了,”雾夕指了下男孩,“就只是碰了下他而已。” 医生很茫然地眨了下眼睛,再接着,爱丽丝又凭空出现在他身边了,她哇哇叫着扑到他怀里,惊叫道:“好可怕,林太郎,我居然消失啦!” “不用怕,不用怕,” 医生拍着女孩的脊背安抚她,“爱丽丝酱这不是好好的吗?” 雾夕问:“这是怎么回事?” 医生看了她一眼,接着望向床上闭着眼睛沉睡的男孩,紫红色的眼睛微眯了下,思量着说:“嗯,大概只有一个可能了,这孩子大概有抵消异能力的异能力吧。” “爱丽丝居然是异能力?”雾夕惊讶道:“真是完全看不出来呢!” 女孩在医生怀里抬起头来,含着眼泪望向她:“你不会因为爱丽丝是异能力就讨厌我吧?” “爱丽丝酱这么可爱,不会有人不喜欢你的,”医生哄着她,然后用怂恿的语气说:“不过关于那孩子的抵消异能的能力我还挺介意的,爱丽丝再去试试让我亲眼看看吧?” 爱丽丝脸色一僵,超大声地说:“最讨厌林太郎了!”然后一把推开他跑掉了。 医生被自己异能力的奋力一推差点没跌倒,站稳之后却只尴尬地挠头发,一副拿她没办法的模样。 雾夕好奇道:“原来异能力也会不听主人的话呀?” 医生道:“爱丽丝是有自己性格和思维的,我只是设置了它而已。” 雾夕笑道:“她确实很可爱。”会把自己的异能力设置成可爱但任性,又很会闹腾的小女孩,寂寞吗? 第6章 医生望了眼时钟,说:“不知不觉也到了该吃午饭的时候,有什么想吃的吗,可以点外卖哦,就当是感谢你帮忙了。” 雾夕没帮上忙,可她也习惯这种优待了,想了下提议道:“我看这里也有厨房和食材,不嫌弃的话我去做点吃的吧?” 医生有些惊讶,续而道:“那就辛苦你了。” 如果一个年轻女孩,无亲无故又不恋爱,那多半很能享受生活。 雾夕的一大爱好就是给自己做各种好吃的,穿越之后倒是没有施展的机会,毕竟羊虽然有简单的锅灶,可清理费劲还难免一做就要做十几人的份,变成苦力活。 所以她一直跟着吃点简餐或者点外卖。 现在有自己动手的机会了,雾夕倒不想做多复杂的菜式,只用现有的材料炒了几份饭,煮了汤,放在餐盘里端上桌子,说:“可能和你们以前吃的味道不太一样。” 爱丽丝很棒场,“哇,真香!林太郎忙起来的时候都用泡面糊弄,不用管他。” 医生想起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过,于是道:“我姓森,森鸥外,你叫我森医生就好。” 互相通过姓名算是正式认识,又一起吃了饭简直能称上熟络了,交谈时就变得亲近随意不少。 雾夕指了下厨房道:“我还有煮一份粥,并不多快好了,要是那孩子醒了,麻烦森医生热一下给他吃吧。” 森鸥外就很感动:“女孩子就是细心体贴。”然后就把眼睛瞥向爱丽丝,惹得她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子。 倒是没耽误吃。 为什么异能力体也能吃饭呢?雾夕为这种不科学的现象困惑了一下。 不过这不重要,她有些犹豫地问:“森医生,你之前给那孩子换衣服的时候,他身上有伤吗?” 森鸥外答道:“没有。”他觉得奇怪:“怎么了吗?” 雾夕望了眼病房的方向,小声道:“我觉得那孩子可能不是落水,说不定是自尽。” 森鸥外有些惊奇地睁大眼睛:“你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雾夕道:“不会游泳的人落水之后会挣扎吧,死因通常是因为乱扑腾反而沉下水溺亡,但这孩子很镇静,被我看到的时候是在水面上的,我觉得他说不定是自己投水,到最后意识到危险反悔了才向我求救的。” 森鸥外了然,“原来如此。” 雾夕搅着自己的手指头,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森鸥外便道:”怎么了?“ 雾夕道:“他身上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手和脸都很干净,简直像个被精细照料的少爷,这种人为怎么会投水呢?我想,可能他家境并不好,会不会因为长得好看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虽然是男孩,要是一时想不开觉得不想活什么的,也算正常吧,反正横滨就是这样的地方。” 森鸥外托着下巴打量她,赞同似地点头:“说的没错。” 雾夕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实在很介意这孩子的事,没办法置之不理,要是,万一,真被我猜中了,这孩子无家可归也无处可去的话,医生你可以暂时收留他一下吗?” 森鸥外望着她不说话,像是在考虑什么。 雾夕在他的目光里越发窘迫起来,森鸥外这才扑哧一声笑出来,“难得你这么关心那孩子,不过他还没醒呢,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 雾夕松了口气,向他确认:“所以,森医生你是答应了咯?” 森鸥外一副好说话的样子,“我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啦,他要是愿意留下来给我当个助手也算是帮上忙了,不过这种事果然还是要参考本人的意愿吧。” “有您这句话我真是安心多了,希望这些都是我多虑吧,”她望了眼窗外,“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我会再来的。” 第7章 雾夕离开之后,森鸥外走到病床前弯腰打量闭目沉睡的男孩,片刻之后才直起腰来,对站在门边满脸忌讳的异能力体说:“今天真特别,居然一连遇到两个这么特殊的孩子。” 他那望着有价值宝物的眼神让爱丽丝觉察到不妙,“林太郎不会真要把这家伙留下吧!” “我不要啊,醒过来就把他赶走吧,爱丽丝才不要和这种家伙待在一起!” 森鸥外像个拿女儿没办法的老父亲般露出讨好的笑容,“爱丽丝酱,这孩子还没醒过来和你说过话呢,说不定你会喜欢他呢?” “你骗鬼呢,”爱丽丝气鼓鼓,“谁会和天敌相处得好?” 这话说得真有道理,森鸥外决定转移话题,“那你觉得雾夕怎么样?” 爱丽丝很肯定地说:“爱丽丝喜欢她,你把她留下来好了!” “爱丽丝除了喜欢就说不出其他话了吗?”森鸥外感到遗憾,“我当初设置你的时候也没把智商……” 爱丽丝气愤道:“她是个好孩子呀,还有点烂好心!” 她会有这样的印象倒是不奇怪,但是…… “爱丽丝会喜欢这样的好孩子吗?” 爱丽丝不加思索:“喜欢需要原因吗,这就是眼缘嘛。” 森鸥外表示赞同,“也对。” 说到底爱丽丝的偏好喜恶是同他相连的,他的设置还没有精细到这种地步,不过,“我对你的评价持保留意见哦。” 第二天一早,雾夕就来了诊所,森鸥外看到她就很无奈:“真不巧,他发高烧了,刚退下来些,现在正睡着呢。” 不止如此,“问他从哪里来不说,怎么掉进河里也不说,只知道他叫太宰治而已,实在是个让人头疼的孩子呢。” 雾夕去看他的时候他却是醒着的,望着窗外的鸢色眼睛里好像空茫一片,仔细望进去又像一片深沼。 实在是很不像个孩子,她这样想着,走过去把捧在手里的花束放到病床边的花瓶里。 等她做完这些,抬头一看,那男孩正用格外认真的目光打量她。 雾夕冲他笑了笑:“你还好吧,太宰?” 太宰治并不回答,只叹息着说:“什么啊,就只是个小孩子而已嘛。” 雾夕感到奇怪,“你不也是小孩而已吗?” 对啊,她现在就是个孩子,还想去做别人的女儿。 既然如此,当然得更注意把穿衣、打扮,还有神态动作这些向真正的孩子靠拢。 她开始梳双马尾,回忆着年幼时的模样,说话的语调和用词都做了细微调整,比起镭钵街那些虽然稚年,但早就被打磨出事故的孩子们,出自美好想像的,从头发丝到脚跟都可爱到不行爱丽丝才是优秀的参照物。 当然,只能参照。 雾夕意识到了,喜爱有很多种,爱情是最炽烈也最危险的,应该尽量回避才对。 人心的憧憬与初印象大概会决定对她产生的是哪种好感,所以这很重要,就算是已经产生的情愫,努努力也可以扭转到她希望的方向。 诸如中原中也,现在对她已经有些像个兄长了。 说起来,她也就几年可以装嫩,孩童的躯壳,成年人的思想和心智,这段时间要好好把握,快点适应这个世界,找到合适的生存方式吧。 这样想着,雾夕有些亲昵地同太宰治道:“这是路过的花店店长送给我的,很漂亮吧?” 太宰治目光定格在鲜妍的花朵片刻,道:“真稀奇,送也就算了,居然送你新鲜名贵的品种。” 雾夕道:“送人礼物就是送个心意,当然会送最好。”完全是副稀松平常,理所应当的模样,太宰治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几乎每个人都会真心实意地喜欢她,就算他们打心底里觉得这是正常的,当意识到身边所有人都对此有相同看法,也迟早,当然会发现异常。 作为异常的中心,雾夕觉得她得格外坦然受之,才能把这异常最大限度地变为正常。 从不被拒绝的,被喜爱着的女孩笑着问:“欸,你是不小心掉进河里的,还是自己跳下去的?” 太宰治道:“跳下去的。” 雾夕惊讶道:“真是跳下去的,遇到了什么难过的事一时想不开吗?” “不是,我只是打心眼里觉得活着没什么意思。” 雾夕震惊地看他一眼,想了想说:“还好没出事,没关系,你会找到有意思的事情的。” 太宰治并不是头一次听到这种话,但他第一次觉得也许这是对的。 他望着雾夕,觉得心头涌动着种完全陌生的,但新鲜有趣的情感。 好像不大正常,太宰治心想,不过无所谓,这情感如此鲜明炽烈,甚至让他活下去也不错,真是很够了。 “你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糟透了的,我提都不想提的地方。” 虽然没有避口不言,但这不是要把天聊死吗? 雾夕斟酌着语句道:“那有想去的地方或者打算吗?” 太宰治摇头,她就商量着同他说:“那你暂时留在这里好不好,森医生说他正好缺个助手。” “好啊,”他很随意地答应了,“那个医生倒是副很好商量的样子,我对药品和医疗也还算感兴趣。” 雾夕捂着嘴笑了下,“怎么觉得你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 太宰治直直地盯着她,问:“你呢,和这个诊所还有森医生,有什么关系吗?” 雾夕道:“倒也没有什么关系,就是偶尔遇到的。” 太宰治别有深意地说:“那我劝你以后最好也别和他扯上什么关系。” 虽然说了这样让人在意的话,他却好像无事发生似地扯开话题,三言两语就把雾夕的情况问得差不多了,然后打着哈欠露出微有些疲惫的神态。 雾夕摸了把他的额头,“你还是有点发烧,不然再睡会吧?” 太宰治不说话,只用种说不清是温顺还是需要什么的眼神望着她。 雾夕揣度着他的神色,伸手把他的眼皮按下去,她能感觉到他纤长的眼睫在她掌心微微颤动,带来细微的痒意。 她捂着他的眼睛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手去看,只见他合着眼,脸上带着那种死一般的安恬,竟然真的睡着了。 第7章 雾夕惦记着太宰治,常去诊所看望他。 她看着他好起来,开始操持森鸥外助手的工作,并且得心应手,而这不过是一两个星期里的事。 在这期间,她也和森鸥外熟络起来,因此会听到他向自己抱怨:“唉,你不知道,这孩子真是古怪,而且聪明,特别聪明。” 说他聪明当然是赞美,可这分明也是抱怨,好像聪明之于太宰治是个缺憾。 “我这里那么多药和医疗器械,他看过一次就能记住药名甚至药效,就算是没用过的器械,过一遍说明书也能操作得像模像样。” 雾夕眨眨眼睛,“那不是很好吗,说不定他以后也能当个医生呢。” 森鸥外却说:“他做不了的,医生是治病救人性命的,可不是天天研究怎么样配出可以毫无痛苦了结人命毒药的。” 她很意外,“欸,他还是想死啊?” 然后又说:“没事啦,暂时想不开而已,他快溺死的时候也会求救啊,会好起来啦。” 森鸥外想着这几天里,他如何把这个不省心的助手救下就觉得无奈,无力地叹息道:“我倒是想相信,可实在没法相信啊。” “会好起来的!”雾夕点着头,虽然没有根据,却说得好像很有信心。 “真的吗?”森鸥外不信,她就加倍用力地点头加强可信度,“真的,都会好起来的。” 森鸥外简直有点被她哄住了,这时门口便传来少年百无聊赖的声音,“不是说要出去走走吗?” “这就来。”雾夕高声应着便向他走去。 离开前,太宰治回头向诊所里望去一眼。 他俩走了,森鸥外立刻对自己的异能力道:“太宰不会变好的,他只会越来越让我头痛。” 爱丽丝瞪着他不说话,气鼓鼓的模样,森鸥外不知道自己哪儿又得罪她了,但不妨碍他低声下气地讨好:“怎么啦,爱丽丝?” “哼,太宰这么讨厌,你为什么还要留下他?” “呃,这孩子好像除了这儿也无处可去了吧?” “总之也饿不死,就算是光靠脸也能讨口饭吃!” 黑心医生抬头望向天花板,“他的确很有用啊,那么聪明,虽然性格让人头痛了点,但让他做什么还是会好好做好,况且还是珍稀的无效化异能力者。” 要求得不到满足的人形异能越发气愤,丢下句“最讨厌林太郎了!”就跑掉了。 她蹬蹬跑着路过雾夕和太宰治身边,恨恨地瞪了太宰治一眼,径自跑远了。 捡到太宰治的那条河,是这一块风景最好的地方。 河对岸是片郁葱的林木,穿过丛林与水流的风带来隐约的草木气息,能听到隐约的鸟鸣虫声。 第8章 太宰治对这个差点成为自己葬身之地的地方一点都不避讳,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开始眺望风景。 雾夕在他身旁坐下,道:“要是你不那么喜欢捉弄爱丽丝,她会喜欢你的。” 爱丽丝会讨厌太宰治,完全就是他的错。 因为只要她出现在他身边,他就会像个非得恶作剧不可的孩子似的,用各种方法碰她一下,让她消失。 比起凭白消失的恐怖,爱丽丝选择离他远点。 太宰治望了雾夕一眼,满腹惆怅地叹息一声。 “怎么了?”雾夕问。 他幽幽道:“你不用工作,不用上学,也不知道在忙什么,成天都难见到一面。” 雾夕想了想,给他念了自己的行程。 她早起背书,再晚点同中原中也巡街顺便买早饭,再之后陪柚杏去了打工的地方,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 然后吃午饭,午休,下午的时间她独自闲逛,被路边的店主叫进去喝茶聊天,离开后遇到莫名其妙扑上来纠缠的青年人,好在有好心人帮她解了围,并且送了她作为安抚的礼物。 总而言之她人缘好到离谱,“然后我就来看望你和森医生了。” 太宰治听她念完这一长串,表情逐渐凝固了,鸢色的清亮眼睛里写满了控诉。 雾夕回以他无辜而坦荡的眼神。 见她一副你不明说我就听不懂的样子,太宰治哼了一声,道:“谢谢你这么忙了,还愿意抽时间看我。” 雾夕道:“不用谢,应该的,对我来说,你是个很特别的家伙。” 听到这话,他不免有些在意,“哦,哪里特别?” “那天你不是向我求救吗,但其实你是自己爬上来的,我有种感觉,好像搭把手帮你一把,并不能算是结束。” 太宰治低低笑出声来,道:“被看出来了呀,我好像、的确希望有人来救救我。” 他从不说这样的话,真说出口倒也没有想像中那么难,不如说,倒有种自暴自弃的快感。 “我大约是个无可救药,糟糕到不行的家伙,明明没谁能救我,应该也不需要,可又忍不住想,要是存在那种人就好了。” 他仔细地观察着雾夕的神色,看她脸上露出困惑,震撼和动容,不由觉得自己的表演——表现还算不错。 是的,他只是打算趁势装装可怜,额外得博得同情。 而不是打算把自己那糟糕到不行,一团乱麻的想法暴露给她看,吓得她拔腿就跑,这种程度就刚刚好。 “你,遇到了很不好的事吗?” 雾夕之前对森鸥外说怀疑他是遇到些难以启齿的恶心事情才会轻生,可这种想法在太宰治醒来之后就已经被弃置了。 虽然古怪,可太宰治并不像是被苛待或虐待的模样,他更像个聪明得出格,被管束,但没被正确引导,因此把聪明用错了地方的孩子。 “不,并没有遇到不好的事。” 太宰治组织着语言,望向雾夕的眼睛,那是双清澈明净的眼睛,既专注又认真,被这样看着,好像不论什么都会得到包容和理解一样。 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是家里的幼子,算是历史悠长家规森严的老式家庭,孩子多,他们早就累积打造出一整套教养小孩的办法了,兄长和姐姐都按计划长成规整得体的模样,简直像是最出名匠人打造出的艺术品一样,唯独我形像神不似,还越发觉得活着真没意思。” “我打心眼里觉得死了也差不多,不如死了,又觉得死在家里真是件恐怖的事,干脆就离家出走了,之后我又想走得远些,越远越好,就乘着各种便利流浪到了这里,我有点累了,看到这条河既清亮又悠长,多半还会流进海里去,干脆就跳下去了。” 说话到这里,太宰治有些懊恼,他应该编个讨巧的,惹人怜爱的谎才对,不知道为什么居然说的全是实话。 越是避讳着不肯说的话,一旦开了口,就像在挡住急洪的坝口破了个洞,非得一股脑泄出去不可。 可他的这些经历,偏偏是再矫情,无聊不过的。 说给一个没有了家和父母,正给自己物色合适安身之处的小女孩听,想博取她的同情与理解,也没有比这更让人羞耻,无地自容的事了。 而听到这些话的,唯一的听众是沉默的。 这沉默再持续地长一些,太宰治就要恼羞成怒了。 雾夕这才道:“原来是这样,我大概能理解你的心情。” 太宰治不相信她会理解,抬起脸看了雾夕一眼,她没有看他,只望着面前安静流淌的河水,脸上有种让人安心的平静。 “你没找到在意的东西,好像也没感觉到被什么人在意,就像没有根,不能扎进土里汲取养料的植物一样,这样下去确实会枯掉的。” 太宰治品味着她的话,觉得正是如此。 他望着她,心里不由升起希望,于是问:“你打算怎么做?” 雾夕想了想,道:“只有你自己才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要被如何对待吧,你想我怎样?” 太宰治望着她,望着她清澈坦然的眼睛,清丽稚嫩的面容。 很特殊吗,也没有吧。 为什么我这样喜爱她,这就是一见钟情吗? 他下意识不相信这个答案,这个天生早慧的少年接近直觉地明白,这种喜爱不正常也不长久,大概就是激涌而来的潮水,涌起白沫时沸腾澎湃,可也终将褪去,留下落败和空白,就像这世上其他的,所有的事物一样,反正到头来,都会是一样的结果。 他这样想着,心里不由生出厌倦和颓败来,好在这种情绪被那巨大的,不讲道理的喜爱裹挟,根本微不足道,轻易就会被忽视。 太宰治眷念地,着迷地看着面前的面容,凑近去一点,压低声音满是蛊惑地说:“我能吻你吗?” 第8章 实在轻浮,雾夕望着太宰治,倒没有被冒犯的不快。 和魔鬼定下契约是她倒霉,遇见她的人也倒霉,所以没进展到威胁她的地步她都可以不当回事。 况且,面前的男孩生着副俊俏讨巧的面容,脸颊上还带着点婴儿肥,稚嫩可爱。 就算性格里有尖锐的部分,非要刺别人一下,也并不让人心生责怪。 “不可以,”她无动于衷地拒绝了他,“你换一个吧。” 太宰治一点也不意外,就像是等着这拒绝似的,立刻说:“那你行行好,做一劳永逸,大家都方便的事吧。” 雾夕望着他,听他用憧憬的语气说:“我觉得这条河真不错,你干脆就按着我的脑袋把我溺死在里头好了……嗯,说不定我在快死的时候还是会挣扎求救的,麻烦你务必不要救我。不然事先把我绑起来好了,我唯独有一个请求,请你不要移开视线,就一点点看着我死掉好了。” 雾夕沉默地望着他,不为他的话感到意外困扰和惊讶,也不像是不相信的样子。 她的神情平静到好像能包容一切,仿佛相信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并且完全能够体谅。 这样的她让太宰治有些不满又心生额外的期待,可事实上他根本想像不出更恰当的应对。 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明白自己需要什么,要被如何对待了吗? 并非如此吧,起码他不是。 雾夕眨眨眼睛,呼出口气来,回过神似地同太宰治道:“你靠过来一点。” 太宰治顺从地倾过身体,然后被雾夕一把抱住。 多少带点情绪,她按着他的脑袋,强迫他用一种实在说不上舒服的姿势把脸埋在她肩头,拍打着他的脊背,“不用担心,都会好起来的。” “你已经离开那个糟透了,烂透了,连口气都喘不过来的地方了,你已经摆脱那儿了,你不可能烂在那里,失去灵魂,变成精致的,没有思想和灵魂,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却又那么活着的人偶。” “你只需要一点勇气,身边发生的好事不够多,但都会好起来的,你会找到自己喜爱的生活方式,会被别人喜爱,你会喜欢甚至爱上某些事物或人,那些就是你存在于世上的意义,一定会的。” 她的语调细缓而平静,透出笃定的力量,就好像她说的一定会实现,不讲道理地让人安心。 太宰治一言不发但也没有反抗挣扎的意思,像初见时一样顺从。 雾夕像安抚幼童般继续拍打着他的脊背,察觉到他有些僵硬的身体渐渐软化下来。 果然,再如何早慧敏感阴郁,这也只是个孩子而已。 她有些轻松地想,象征着对方心中阴暗的‘爱’,虽然越强烈就越麻烦,意味着需要她付出更多的精力和时间应付,但也同时带来更有利的开局。 既然她这般被信赖、爱重,那么,只要她能接住这份情感,回应对方的期待,就起码找到方向和轨迹,立于不败之地了。 太宰治揪紧她的衣服,像个腻歪着撒娇的孩子似地放低身体,把脑袋埋进她腰腹之间拱了拱。 第9章 这感觉实在古怪,雾夕觉得自己寒毛都立起来了,她忍耐着适应了一下,尽量放松身体,把松弛放松的感觉传递给他。 过了好一会儿,她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把着太宰治的耳朵让他抬起头来。 “撒娇也有个限度吧,我腿都麻了。” 太宰治盯了她一眼,很不情愿地直起身体,雾夕跳下石头活动身体。 她跺了下脚,抬头看了眼天色,说:“我差不多该回去了,否则又要被中也念了。” 回头望去一眼,太宰治满脸、满眼,都写着不满,她觉得困扰,歪着头问:“实在是搞不懂你,我总是让你不满吗?” 太宰治不说话,她于是向他确认:“那你还需要我继续来看你吗,我大概只能用自己觉得合适的办法和你相处。” 太宰治微笑起来,盯着她阴惨惨地说:“当然要来,敢这么简单抛下我的话,我可是会像幽灵一样纠缠你的。” 雾夕计划在天黑前回羊的据点,省得中原中也回来看不到她又来念。 她倒是没耽误,可中原中也回来的却比平时早,她回去时正好赶上他大发雷霆。 不是冲着她,而是他逮到了几只羊在暗中和帮派成员做交易。 人是种很奇怪的动物,知道不对的事偏偏克制不住去做,被揪到错处,第一次、第二次会羞愧,但屡教不改,发展得多了,就莫名地变得理直气壮起来——反正我就这样,你能拿我如何,乖乖收拾烂摊子兜底就好,废话什么? 中原中也被不阴不阳的几句话顶得火冒三丈,真正开始发起火来。 那威势实在是很不一般,据点的玻璃和门都格格颤抖着发出不堪重负,随时可能崩毁般的声响,雾夕怀疑整个镭钵街都抖了三抖,安静得不像样子。 就算是异能力者也未免太过特别。 雾夕想着郊区诊所里的那两个,和她这几天偶然遇到的几个,除了特殊的能力之外,平常她可没觉得异能力者和普通人有多大差别。 羊的孩子们噤若寒蝉,像是猛然想起中原中也是个跺一跺脚就能轻易压制一切的强者,终于被应有的恐怖和敬畏支配身体。 就连最嚣张的白濑也背靠着墙壁面色发白,抖着嘴唇想打两句圆场混过去,却又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中原中也扫视了两眼房间,每个孩子对上他那如天空般明亮炽烈的钴蓝瞳眸,都惶然地移开视线。 他感到一种难言的失望,把手插到兜里,转身就走。 站在门口的雾夕望了里面几眼,对柚杏道:“晚上不用等我,早点睡吧。” 柚杏追上前一步,又顿下步子,看着她跟着中原中也走了。 愤怒填充着中原中也的胸膛,炙烤着他的脑袋,逐渐淡去之后,变成一种说不清的彷徨与悲怆,让他觉得这世上没有真正能容纳他的地方。 他的胸腔里有激流的情绪涌动,可他不说话,只闷头向前走着,每一步都很用力,像要在土地上剁出个坑来,雾夕跟了他足有一小时,他才终于停下来,回头望向她。 “对不起。”他木着脸说。 雾夕不明白他为什么道歉,想了想说:“你这个脾气,是会吃亏的。” “嗯,”中原中也闷闷地答应一声,“我脾气不好,大概是天生的。” 有时他觉得自己身体里栖息着一头野兽的,这名为力量的兽,使他躁动狂热,不能安然,总得燃烧沸腾。 这话雾夕不知道怎么接,她加快脚步,走到他身旁,中原中也同她道:“天都黑了,你回去吧。” “一起回去吧?” 中原中也不想回去,想了想说:“我是男孩子,就算在外面游荡一整晚都没事。” 雾夕道:“可你也是个小孩子,会觉得孤独,还会钻牛角尖,会难过,我不放心你。” 中原中也动了下嘴唇,没说话,两个人沉默地漫无目的地走了会儿,他低着头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雾夕心想,什么叫做错呢? 不过从想达到的效果和实际达到的效果来说,恐怕确实算不上对吧。 但她不想这样说,于是道:“中也要是想和大家关系更融洽一点,可能要改变一下做事和说话的方式,变得更狡猾聪明些才好。” 中原中也闷闷地说:“我反正是做不到这种事的。” “那就算了,”雾夕轻描淡写道,“今晚住旅馆吗?” 中原中也看了眼周围,道:“还早呢,不然我们去游戏厅玩吧,你会打游戏吗?” 他想她是不会的,“没关系,我可以教你。” 雾夕没正经去过游戏厅打电玩,但她当然是会玩游戏的, 很快就上手了,开始输了几局,到后面倒是要压中原中也一头了,倒意外是个不错的,很能让人提起干劲的对手。 中原中也玩得挺畅快,还同她说:“这款游戏新上市不久,我也只是新上手。” 说着说睚,他脸红起来,很不好意思地咳了一声,不吱声了。 雾夕觉得惊讶,怎么她以前就从没发现这个年纪的男生这么可爱呢? 晚饭用游戏厅提供的泡面对付了,出来已经是两三个小时之后的事,得考虑在哪过夜了,中原中也摸了下夹克里兜,脸色一变。 “糟了,我忘带钱了,”游戏厅是之前充过钱的,没用现金,雾夕看着他的脸色说:“还是不想回去吗?” 中原中也摇摇头,却又道:“那不然还是回去吧。” 看在他那么可爱的份上,雾夕一点都不想勉强他做不想做的事,于是道:“不会没地方睡觉的,你跟我来。” 中原中也还以为她身上有钱,结果跟着她走小路拐了两个弯,停在了一栋极漂亮的小洋楼前,怎么看都不像旅馆,就算是,大抵也价格不菲。 可雾夕偏偏去敲门了,同开门的女佣说了几句话,指了下旁边的中原中也,很快就被请到客厅里。 第9章 洋楼的主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女人,很漂亮,举止间透着种富足生活养出的骄矜。 是中原中也平常就算偶然遇到也完全不会有交集的那种人。 但雾夕和她相识而且,交谈起来就像正常的朋友,只因为年纪小略处于弱势,也因此被关照。 那女人用扫了中原中也几眼,眼神中透露着他说不清的意味和她唇畔的笑意都让他觉得窘迫。 好在她也没多少谈话的兴致,很快就回房间休息去了,佣人领着他们俩去了相邻的两间客房,就华丽舒适程度来说,倒是比住旅馆称意得多。 站在房门口,中原中也想说些什么却止住话头,却看着雾夕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羊?” 雾夕眨眨眼,“你为什么觉得我会走?” 中原中也道:“想不出你有留在羊的理由。” 她想了想,道:“我肯定会去读书的,不过不一定非得离开羊,这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话是这么说的,但位于镭钵街的简陋屋舍,还有担忧着未来,却茫然没有方向的同伴们,实在没什么留恋的价值,雾夕想她是会在恰当的时候离开的。 中原中也颔首:“当然可以。” 她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中也也去读书吧?” 中原中也有点认真地思考了下,说:“羊的事情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去念书不方便吧,而且我也不想以后去公司之类的地方上班啊。” 这个时代,读书的人比不读书的少,好像有学历也只是额外适合去某些企业就职,要是诸如mafia之类的黑色产业,那就连学历都用不着呢。 雾夕开始反省自己非读书不可的念头是不是之前社会生活产生的惯性,但她也不打算改变主意,只有些认真地对中原中也道:“你该想想以后了,不为自己,也要为羊想。” 中原中也皱起眉来,“我尽力了。” 雾夕摇摇头,“没有往上走的路,就多半会往下坠,维持现状反而是最困难也最一厢情愿的。” 看他露出困扰的神态,雾夕又劝道:“也或者,你可以多看看外面,多认识些其他朋友。” 中原中也笑了起来,“你倒是认识很多人。” 雾夕也笑:“对呀,以前老是被家里人管着,他们说得好像外面都是些坏人似的,可外面虽然有坏人,可是亲切好打交道的人也很多啊。我很喜欢和不同的人相处,因为能看到很多不一样的生活状态和可能性,另外,遇到这种因为吵架和闹别扭跑出来的时候,也不至于没地方可去啊。” 中原中也笑了一下,脸上那种残余怒气的僵硬终于消散了。 第二天一早,中原中也接到通电话,风风火火地走了。 雾夕也同这位慷慨的朋友告别离开,走在街道上,清晨的温度和风都很宜人,她也不想回镭钵街去,可能是想着以后的去处,走着走着,又到了森鸥外的诊所。 “你来的不巧,” 第10章 他打开门侧身让她进来,“我让太宰帮我去买点东西,他大概要中午才会回来。” 就连爱丽丝也不在,森鸥外道:“正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普通规板的长方形桌子,冲泡出来待客的咖啡有点寒酸。 不知为何,森鸥外看上去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雾夕不着急,就同他扯起闲篇来。 “森医生好像也快四十了吧,没有结婚吗?” 森鸥外拿手指了下自己,很震惊:“我像是四十岁吗?” 胡子拉碴,不休边幅的中青年男性,几岁或者十几岁的差别本来就很难看出来,雾夕盯着他沉默起来,场面非常尴尬。 森鸥外抓了把头发,崩溃道:“我今年才三十三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像我这个年纪的单身汉,一抓一大把!” 雾夕别开视线,委婉道:“森医生保重身体啊,不要熬夜,熬夜真会掉头发,其实您长相很不错呀。” “……”森鸥外瞟了眼她腕上的手环,“之前就很在意了,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标记身份的,证明你是羊的一员,受那位羊之王的庇护。” “嗯!”雾夕很干脆地应下来,没有任何一个羊的成员会避讳或者隐藏自己的身份。 森鸥外却很困扰似地,眉毛都皱起来了。 他叹息一声,“唉,一直没有好好说明过,我的确是医生没错,如你所见,在这里经营一间小诊所。” 雾夕疑惑地看着他,听他说:“但我就职于港口mafia,是个为组织服务,贡献忠诚和力量的组织成员哦。” 港口mafia的人? 她不是不惊讶,但也说不上多意外,面上却极自然地流露出震撼,睁大眼睛不可思议:“怎么会呢,mafia那种地方为什么会有医生,而且是森医生你这样的人?” “mafia可是很完整庞大的组织啊,可能和你想像中不大一样,” 森鸥外凝视着她,紫红色的眼瞳中透出思索,像是在思考如何解释给她听,也像在观察衡量些什么。 “人员构成和组织架构都很复杂,置身其中,可能和外人见到的完全不同,这话听起来有点像狡辩吧,嗯,雾夕这样的女孩子,只把mafia都视作必须远离的危险分子也没什么不对,不如继续保持,不,是务必继续保持。” 雾夕捂着嘴,望着他不说话。 森鸥外长出口气,用手捋了把头发,那种常有的浮夸神态消失了。 不知为何,这男人一旦正经下神色,面上就透出种冷淡凉薄,让人心惊的意味,好在他挑眼望来,眼睛依旧是有温度的,倒显出几分温柔来。 “我觉得雾夕是个特别,又有意思,而且让人喜欢的女孩,像个普通长辈、医生那样同你相处是件愉快的事,不过羊和港口mafia是敌对关系,你们那位首领,虽然年轻,但锐气逼人,就算组织也没法轻视他呢,你受他的庇护,却和我这样的mafia交好,立场上很难说得过去吧。” “也许,你不应该再来这里了。” 雾夕吸了下鼻子,难以接受:“什么立场不立场的,我觉得森医生是好人啊。” 森鸥外兴味道:“欸,为什么?” 她不加思索:“因为你是个治病救人的医生,从骨子里愿意帮助别人啊,这样的人,难道会是坏人吗?”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点头:“这样吗,好像也说得过去?” 然后他确认般地问:“所以我是mafia也不影响你的观感吗?” 雾夕摇摇头:“我不知道。” 她抿着嘴唇起身向外走,因为没注意脚下又走得急不小心碰到椅子,差点被绊倒。 森鸥外连忙帮她把椅子拿开,又给她开门,看着她走出去,站在门口说:“唉,我不会讨厌了吧,真让人难过……” 等到走出他视线之外,雾夕回头望了诊所一眼,心里有些犯难。 突然将了她这一下,是在打什么坏主意吗? 第10章 羊,港口mafia,立场。 之于港口mafia,羊可以称得上威胁,或者说有价值的,唯有中原中也。 雾夕决定暂且避开森鸥外,虽然她觉得这是个有趣且好相处的人。 两天之后,有个麻烦的家伙找来镭钵街了。 蓬松棕黑的柔软短发下是张苍白俊秀的脸,抬眼望人的时候,鸢色的眸瞳沉郁郁的不透一丝光亮,泥沼般瘆人。 雾夕有些惊讶,不是意外太宰治会找来,而是惊讶他是被柚杏带过来的。 粉发的女孩皱着眉头满脸不情愿,看到她时立刻抱怨起来:“雾夕,你在哪里认识这家伙的?” “是我在外面认识的朋友。”雾夕望向跟在她身后的太宰治,后者沉默而不满地盯着她。 “这家伙一看就是个麻烦鬼吧?”柚杏极小声地抱怨。 雾夕打心眼里觉得她是对的,却说:“怎么会呢,他只是脾气有点古怪而已。” 她认为,蜻蜓点水的好感是她与魔鬼签定的契约里最便利的好处,实惠是实打实的,那种程度就算化做恶意也很难演变成会伤害到她的行为。 而且她发现,一面之缘根本不会演变为恶感,起码她两三个月前见过的人,再见到她第二面时依然亲切。 称得上麻烦的是一开始就表现出攻击性的家伙,但要是能当场解决他们带来的麻烦那也没什么。 所以,最麻烦的无疑是太宰治这样的,你不去找,他也会惦记着来找你,继续你们之间的缘分,这才是一定要解决的麻烦。 雾夕有些惊喜地冲太宰治道:“欸,你怎么会来这里,今天诊所没有要帮忙的事吗?” 太宰治望着她温柔喜悦的笑容,心里想到是这两天她如何在电话里敷衍自己,接着想起今天森鸥外状似不经意的提示。 他是这么说的:“啊,抱歉,她大概是不会再来这里了,太宰觉得困扰吗?那也不一定非要等她来找你,你也可以去找她,我想雾夕还不至于因为我的缘故迁怒你,当初还是她拜托我务必要收留你呢。” 把实际意图掩藏起来,等你去踩坑的大人。 满嘴鬼话,骗起人来一点都不心虚的女孩。 最让人厌烦的,当然是管不住自己腿,非要跑来找她的自己。 太宰治微微笑了起来,就像有朵纯黑的花绽放了,美丽但充斥着不祥的意味。 “我想你啊,你不肯来看我,我只好来找你了。” “前两天正好有事,不太方便去看你。” 雾夕放下手上的书本,脚步轻快地走到他身边,促狭着说:“这就不高兴啦?你还真是爱生闷气。” 那么的自然而然,亲切关心,就好像之前的敷衍都是幻觉一样。 太宰治认真地打量她。 她像个邻家女孩,平常而亲切,今天还戴了副平光眼镜,最出挑的眼睛隔着玻璃片也显得平淡起来。 他垂下眼,心想,但这偏偏就是个各种意义上与平凡无缘的女孩,做这种事也没有意义。 雾夕看太宰治一直不说话,拉着他的手臂向前走,问:“你可以出来多久?” 太宰治被她带着走了几步,身体僵硬,神态漠然。 雾夕停下脚步仔细看他两眼,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他百无聊赖地说:“没有。” 雾夕略作思考,道:“那你跟着我吧。” 她牵住他的手,手指扣进男孩纤长的指间,紧紧握住他。 “前几天有家餐厅的店长邀请我去他那里帮忙,不是当服务生哦,是在后厨专门负责试吃的职位。真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事,不过也让人担心是不是不大好,你要是肯陪我的话,就可以去试试了。” 太宰治的手指弹动几下,因某种无法抗拒的引力无法挣开,渐渐的眉眼间有了舒朗的迹象。 雾夕看了他一眼,心想,这孩子表面看有点轻浮,实际上恰恰相反,是再敏感内敛不过的性子了。 原生家庭对孩子的影响实在太大了,也不知他未来会长成怎样的男人。 那是家高级料理店,店长是个很健谈的小老头,并不介意雾夕带了个蹭吃的小鬼一起。 孩子的坏心情就像坏天气,一阵刮得对的风就能把乌云吹走,吃到了对胃口的高级海鲜料理,太宰治的心情也肉眼可见地好起来。 两个人牵着手走出餐厅,雾夕问他:“森医生有告诉你,他是mafia的事吗?” 太宰治轻描淡写地说:“有啊。” 雾夕道:“哦,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居然不告诉我。” 太宰治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在乎?我以为你宁可不知道。” 雾夕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看着他叹气:“我想他也许不止是个医生,但没想到居然和mafia有关系。” 港口mafia是个庞然大物,森鸥外要是边缘人物也没什么,但直觉告诉她不会那么简单。 他那样的人无论处在什么位置都不会是泛泛之辈。 第11章 “森先生是个糟糕的家伙,” 太宰治很平静,“只要意识到这点,就足够你决定离他远点才对。” 他看着雾夕,眼瞳中暗沉一片,就像在说她也应该离他远一点。 雾夕握紧了他的手冲他微笑。 她是注定要和‘糟糕’的家伙难舍难分的,就算只为自己考虑,也得试着把糟糕的家伙变得不那么糟。 她继续说森鸥外的事,“我还以为他是个可靠的人。” 然后想了想,问:“我不算很了解森医生,就算是现在也不想否认他的人品。不过有句俗语叫近墨者黑,可能你不应该再留在他的诊所里了,所以,要不要考虑来羊呢?” 对这个提议,太宰治下意识地露出嫌恶:“嘁,那么恶心的地方,你都打算走了,还让我去?” 雾夕道:“我还没想好要不要走呢,再说羊也没有你说的那么糟,当个暂且歇脚的地方挺不错的。” 太宰治没说话,满脸的不以为然。 雾夕看着他想,说不定他还蛮中意森鸥外的。 那个mafia的医生身上有和太宰治截然相反的特质。 他浮如萍絮,随风荡,随水漂。 森鸥外却既稳又沉,像把根系牢牢扎入地底的树,自带能荫庇一方的气场。 他那种人,其实适合做太宰治的父亲。 太宰治这种孩子,好像很容易过上流浪、寄居、漂浮的生活,但不合适,他会在这个过程里渐渐荒芜,慢慢死掉。 需要有个足够稳,能抓住他的存在。 接着雾夕想到自己,在她仔细考虑的各种出路里,其中一种是频繁更换居处,在一切都很好,没有变坏征兆时离开。 她有成年人的灵魂和思想,说不定可以适应这样的生活。 可光深入地想一想,心底就泛起细丝缕缕的寒意来。 “你在想什么?”像是有所察觉般,太宰治有些介意地问。 雾夕眨了下眼,道:“没什么。” 玩乐的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已经临近日暮。 夕阳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一切景物都像是泡在旧时光里。 雾夕打了个哈欠,露出疲惫的神态,太宰治就说:“我送你回镭钵街吧。” 天色完全暗下去之前,他们到了那个巨大的,被杂乱建筑和渺小人们占据的凹坑。 这里的台阶陡峭破旧,每每往下走,雾夕都会很专心地盯着脚下,唯恐不小心踩空摔倒。 被她牵着的太宰治也在往下看,看的却不是脚下。 而是更远更底那呈收紧环状的一圈圈建筑以及那些置身其中,越发显得像蝼蚁的人们。 镭钵街倒也是个有意思的地方,他漫不经心地想。 “这家伙是谁啊?” 奇怪的问询声打断思绪,太宰治循声望去,看到道旁的屋顶上站着道矮小的身影。 那家伙手插在衣兜里,佝偻着腰,一副讨人厌的张扬模样。 逆着光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那醒目的赭红发色。 小个子混身冒着红光,没有重量似得从屋顶上降到地上。 微抬着下巴望着他,很不爽地再次重复了这个问题:“你是谁?” 太宰治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动了下嘴唇刚要说些什么,就被雾夕拽着往后面带了带。 她对中原中也道:“他叫太宰治,是我的朋友。” 有些人是天生的气场不合,光是站在一起彼此看着就像是要迸出点火星子。 雾夕侧眼望向太宰治,希望他能收敛点,“太宰,这是中原中也,我们羊的老大。” 太宰治不负所望,友好地微笑:“哟,晚上好啊~小矮子。” 第11章 太宰治被中原中也揍了,等雾夕反应过来制止的时候,脸上已经挂了彩。 揍他的人一点都不解气,正相反,还被他那副无所谓的死样刺激得想再来一脚。 雾夕连忙拽住他,示意太宰治先走。 太宰治用拇指抹了把唇边溢出的血迹,冷笑着盯了中原中也一眼。 他是受不了激的,可刚要动作,却被雾夕用全身的力量压着,要是强行挣开,她非得狠狠摔倒不可。 雾夕看着太宰治艰难道:“太宰,你先回去好不好?我明天去找你。” 太宰治看了她一眼,语调轻快地说:“那好吧。” 这才脚步轻盈地踏着台阶走掉了。 雾夕着实松了口气。 中原中也不爽道:“这家伙那么欠揍,你干嘛拦着我?” “都说了是朋友啊,你和他打起来,我很为难的。” 他气得说不出话来,良久才道:“你总不能喜欢那种小鬼吧?” 雾夕思考了下中原中也为什么会这样想。 应该是他们俩握着手的姿态让他误会了,但她也不解释,只模棱两可地问:“欸,怎么这样说?” 中原中也不可思议道:“他有值得喜欢的地方吗?” 虽然是初见,偏偏这质疑理直气壮。 雾夕眨眨眼,道:“起码很可爱?是惹人怜爱的类型。” 中原中也被惊到了,他仔细打量雾夕几眼,一时说不出话来。 雾夕望着他,弯着眉眼笑起来,眼睛里漾起愉悦的光芒。 中原中也有点无奈,“你本来就很麻烦,也有点自觉,不要和那种类型扯上关系吧?” “抱歉让中也担心了,”雾夕正下神色,说:“我会留意的。”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在她清凌凌的眼里看到熟悉的笑意。 这段时间他是看出来了,雾夕也不比其他羊的成员让人省心,她很有主意,基本上听不进别人的话。 唯一的好处是,算是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羊之王郁闷地想,而且,她哪有把他当兄长呢? 分明就是把他当弟弟看待吧。 这样想着,他又开始生起闷气来。 雾夕瞅了他一眼,凑上去挽住他的手臂。 中原中也挣了下没挣开,从鼻子里发出声气音。 雾夕就哄他:“中也,别气啦。” 她有点无奈,她原本还期望这两个不普通的男孩子成为朋友。 可看那副水火不容的架势,让太宰治留在羊的主意是可以不用打了。 既然如此,那她就免不得要要去郊区的诊所,继续接触森鸥外了。 她向远处投去目光,从镭钵街的洼地向外望,看不到什么好风景。 唯独那如地标般矗立的五栋黑色高楼如此醒目,像只从地底伸出,试图向这世界索取些什么的巨大黑手。 不是一直在那里,根本就没法回避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积极点面对呢? * 雾夕又开始去找太宰治了,为了减少在诊所停留的时间,她带着他满横滨玩。 他们是对配合默契,自由过头的玩伴,游荡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互相纵容,想各种有趣的点子打发时间。 去这座城市最偏僻的街角,看看尽头是什么样子。 逛每一家光看门面弄不清做什么营生的店铺,隔着玻璃打量弄不清用途的商品。 然后拿淘来的二手相机,去风光好但鲜少有人踏足的角落拍照。 偶尔也去公园角落欣赏非主流装扮的奇怪艺人的演出。 ——这些是对这个世界抱有新奇和探索欲的雾夕会拉着太宰治去做的事。 他自己则对更神秘、危险的事感兴趣。 他会带着她偷溜进立着未年人不许入内牌子的酒吧,凭着讨巧机灵的口舌要来一杯色彩浓烈的鸡尾酒,又在品尝过一口后像猫一样吐着舌头放弃。 也会偷溜进赌坊,旁观了一会之后自己下场小赢了一笔,然后在被教训之前拉着雾夕跑掉。 如此这般,开始的几天倒是很愉快,每天都玩到很晚才回去,森鸥外不知是不想管太宰治这个助手还是管不住,雾夕只会偶尔和他打个照面,看到他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这样疯玩了一星期,太宰治累了,像个打不起精神的咸鱼似得,懒洋洋地窝在诊所不肯出去了,但会不情不愿地接受森鸥外的差遣。 雾夕也不像真正的小孩子那么精力充沛,比他更早觉得累,于是也开始把大把时间泡在诊所里。 说来这也是个神奇的地方,有时候三两天都没个正经病人,但隔天一看,整间病房三四个床位又都被塞满了。 森鸥外好像是随心情收治病人的,有时还主动做点义诊,还会让太宰治包些常用的组合药,分给周围有基础病但贫穷的病人。 光从这个诊所的业务来看,他倒是个好人,想必是入不敷出的。 森鸥外大抵是个爱读书的人,诊所二楼有两个房间专门放书,摆得满满当当,简直像个个人偏好明显的图书馆。 唯独对各种新奇知识有着特殊容忍度和容纳量的太宰治,很快就把闲暇时光泡在了这里,好在雾夕是个假小孩,沉下心思也能看进这些大部头,陪得住他。 第12章 既然待在诊所的时间变长了,当然也免不了经常和森鸥外碰面。 开始时两人不怎么说话,只微笑着打个招呼,森鸥外有时会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那种时候,雾夕总会像突然想起自己身份尴尬似得,找个借口飞快地从他眼前消失。 懂事的大人和懂事的小孩子留意着距离,但任性的人形异能没有这个顾虑。 爱丽丝说:“林太郎怎么样都无所谓,但雾夕不能讨厌爱丽丝!” 她果然是按可爱这个定义被创造的,睁着蓝色大眼睛看人的神态坦然而任性,就像在说,你怎么能不喜欢我,怎么能躲着我? 而且作为异能,她有各种便利能力——诸如巨力、漂浮,变化出神奇武器之类。 总之爱丽丝就是能在自己想要的时候从各种地方冒出来,用再可爱不过的神态瞅着你。 雾夕没法对她视而不见,很快习惯了在被黑泥泛滥的太宰治影响得要emo时,多看看可爱的爱丽丝,和她聊聊天,手拉手一起玩些简单可爱游戏调剂心情。 那天下午,爱丽丝兴致盎然地拉着她在诊所玩捉迷藏。 “爱丽丝~你藏到哪去了?” 森鸥外的呼唤远远传过来,“你太淘气了,那份资料很重要的,我不可能弄丢,是你拿走了对不对?” 雾夕侧头望了眼爱丽丝,用眼神询问她。 后者脸上带着顽皮恶劣的笑容看了她一眼,答案不言而喻。 皮鞋敲击着地面的声响一点点近了,爱丽丝手指抵在唇边嘘了声,拽着雾夕拐进杂物间里,带着她悬浮到空中坐到高高的立柜顶端上。 “别出声,我们躲在这里,林太郎不会发现的。” 她用气音如此说道。 那立柜窄而宽,靠着墙,顶端坐下两个小女孩倒是绰绰有余,可腿悬在半空里往下望,总让人有些提心吊胆。 随着木门被推开的吱呀声响,森鸥外进来了。 他满脸担忧,嘴里还在求饶:“好啦,快点出来吧,我知道你生气我没给你买喜欢的糖果,爱丽丝,我向你道歉~不过你最近糖吃得太多了,这样下去牙齿会不好的。” 雾夕咋舌,这设定也太完备了。 虽然森鸥外急得不行,但爱丽丝依然没有原谅他的打算。 她双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森鸥外在杂物间各种翻找,弯着腰撅着屁股去翻看书桌底下,甚至扒拉出纸箱看她是不是藏在里面。 虽然这样恶劣地捉弄人的是爱丽丝,可雾夕坐在她旁边看着森鸥外急得抓头挠腮,也不由心虚紧张起来。 杂物间的窗户窄小,天光洒进来也只照亮半间屋子,灯也坏了。 爱丽丝对于恶作剧经验丰富,挑的柜顶正好是光影和视线交叉形成的盲区,眼看森鸥外在这个房间里一无所获就要离开了,她却一时得意忘形,晃荡着的左脚上皮鞋的搭扣没系好,啪嗒一声掉到地上。 真是好响一声,雾夕捂着嘴,替爱丽丝窘到无地自容。 森鸥外如蒙大赦,满脸惊喜的抬头向上望,“爱丽丝~总算找到你啦,我都要急得哭出来啦。” 爱丽丝说:“欸,那你怎么没哭出来呢?我很想看的。” 实在是太恶劣了,可森鸥外对这样的她毫无办法。 他像个无可奈何,只能把调皮女儿原谅的老父亲,蹲下去捡起那只掉下去的鞋子,按住爱丽丝套着筒袜,还在晃荡不停的小腿替她把鞋子套上去,再细心地系上搭扣。 “别生气啦,”森鸥外抬眼上望,商量着问:“爱丽丝,能不能把资料还给我?” “不能。”爱丽丝脆生生地拒绝了他,傲娇道:“我还在生气呢。” 森鸥外为难似地低下头,在衣兜里掏了下,举着手在爱丽丝面前展开,用献宝的语气道:“为了让爱丽丝原谅我,我有带礼物过来哦~” 爱丽丝定睛一看,那不正是她之前眼馋到不行的限量版糖果吗? 她一把拿过去打开塞进嘴里,鼓着腮帮子说:“哇,果然很好吃,算了,这次就原谅林太郎了。” 雾夕望着可爱到不行的爱丽丝,忍不住勾起唇角。 森鸥外那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突然举到了她面前,也放着枚鲜亮的糖果。 “你喜欢柠檬味吧?” 他抬眼望来的紫红眸瞳,温柔如醉人的红酒,低沉语调让人耳朵微微发痒,“喏,给你赔罪。” 雾夕眨眨眼,拿过那枚糖果放进嘴里,为融化在嘴里酸甜鲜明的滋味微微失神。 第12章 “森医生让我想起爸爸。” 天气晴好,阳光从窗台洒进来,在漆黑的桌面渡上层鲜亮的金黄。 太宰治微微侧首,看了眼雾夕微带怅然的脸,问:“很像?” 雾夕不说话,只移开目光望向窗外。 森鸥外像她爸爸吗? 那只能说毫无关系,从里及外,都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个人。 她不是由他想起父亲,而是试图让自己回忆起做人女儿时的心境。 她可学不来爱丽丝,况且爱丽丝已经存在了,再多一个也是多余。 然而再如何回忆,隔着十多年的时光,社畜雾夕好像都没法唤起少女时的心境和姿态了。 她微合着眼,静静地想,没关系,她确实可以是个纯粹的小女孩。 如果没有那部分过于成熟的思维和三观,只是那个拿着一封信只身来到横滨,却找不到亲戚,如一叶小舟般暂且停泊于海岸的女孩,她是怎么样的? 真正属于这个世界和年代的她。 太宰治察觉到了雾夕身上那细微的变化,他有些介意,看了两眼却没发现什么端倪,于是悄悄鼓捣起手旁的几份药片。 这是好几种药,有控制血糖的,也有治疗心绞痛的,他把它们碾成粉末,掺混成浅褐色的药粉。 太宰治凑过去闻一下,觉得不太美妙,于是撕开一袋速溶咖啡倒进去混在一起,再用温水调合,这样不论是颜色还是气味,都变得诱人起来。 喝下去会不会死呢? 他为这个问题感到着迷,把下巴放在桌上,看着那杯泛着迷人香味,效用不明的液体。 有双手拿起它,一把倒进了洗手池里。 “你不要浪费咖啡,虽然它不好喝,还有,不许再从包给别人的药里偷拿了,吃不死你,还要麻烦森医生给你洗胃。” 太宰治想起之前的经历,可爱的脸上露出嫌恶来,“噫,我不会喝的,只是在玩而已。” 嗯,别人无聊了打游戏出去玩,这小孩与众不同,就会弄些新奇的作死点子。 作不死自己,倒把别人搅得一团乱。 雾夕看了眼窗外的好天光,提议道:“要不要去外面走走?” 太宰治瞅了眼外面,露出厌烦的神色来。 “不要,太阳太大了,很讨厌。” 就好像他是株厌光植物,只能在暗处抽枝展叶似得。 雾夕很喜欢晒太阳,相信阳光能从物理和心理,双重意义上消除晦气,尤其对太宰治有利,于是打算再尝试下说服他。 太宰治大概看出来她的意图了,直接往椅背上一靠,脚翘到桌上,随手拿过旁边一本书盖在脸上,嘴里说:“啊,好困,我要睡觉。” 现在是上午十点,在诊所帮忙于作息有利,要早上七八点起来,给病人查床、换药,如果没有病人就准备药品,收拾器具。 不知道现在睡的算不算回笼觉。 雾夕凑过去看他,太宰治装睡装得很认真,也不考虑入睡的时间快得离谱,已经发出规律清浅的呼吸声了。 她把他盖在脸上的书拿下来,那不是他的,是她没看完的。 太宰治任她动作,合着眼一动不动。 雾夕观察了他一会儿,就当他是真睡着了,扯过椅子坐到他旁边,把他垂在椅边的手拿起来放在桌上,把那上面的绷带一圈圈解下。 绷带下是干净平整的皮肤,太宰治虽然钟爱各种新奇的自杀手段,但没有自残倾向,并不喜欢把自己弄得破破烂烂,伤痕累累。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习惯把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用绷带挡住,甚至会挡住一整只完整健康的右眼。 雾夕受不了他这个习惯,见一次说一次,他没拗过她,就不再遮眼睛了。 但还是喜欢在裸露在外的,不会影响行动的皮肤上缠绕绷带。 雾夕把慢条斯理地又把那些绷带缠回去,松松地系了个结。 太宰治还在装睡,但眉头已经皱起来了,一副忍耐的模样。 她凑到他耳边轻声说:“我要出去晒太阳,如果你无聊了,可以出来找我,就在河那边。” 可能太宰治有些生气,也有可能是纯粹不想出去,总之他没跟出来,雾夕也不在意,只坐在河边看书。 这是某一代英国女王的自传,写得还算有意思。 是森鸥外最近买回来更替书架的,大概是看两个小孩子都难得的爱看书,才特意选了些相对更有趣味的吧。 第13章 “雾夕~” 远远传来熟悉的呼唤声,雾夕循声望去,爱丽丝正向她招手,身材高挑的男人跟在她身后。 她有些意外,“欸,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森鸥外先是个mafia,再然后是个医生,并不能常守在诊所,一般上午不在就是去了mafia总部,通常不到下午是看不到人的。 小女孩蹬蹬蹬地跑过来,森鸥外迈着大长腿在后面跟着,很苦恼似地说:“唉,什么都没办成,想想还不如早点回诊所了。” 听起来是在mafia那边有什么困扰的事,虽然他们已经不会像之前那样因为立场刻意回避对方,但当然也不会主动过问这方面的事。 望着眼前的男人,雾夕心中微动,对魔鬼问:我能看看他的借贷额度吗? 魔鬼很快回应了她:想看你就去看。 可雾夕刚一动这个念头,她那些看起来丰厚的盈余,立刻有一半的数值动荡起来,吓得她立刻叫停。 虽说情感是虚无之物,但只看一眼盈余就要消耗一半未免也太恐怖了,这些可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至今为止动都没动一下。 这种珍贵的,能够在某种程度上干涉现实的力量,果然还是留下来等无法可想时用来掀桌子、赖账吧。 至于面对的人心里究竟有多深多沉的黑暗,都已经是既定事实。 那就好好相处,争取转亏为盈吧。 话来,因为契约的关系,魔鬼无法对她说谎。 但它是纯粹的恶,对契约的本质与构成一直避而不言,并且常常试图混淆她,带偏她。 雾夕除了能在某人扭亏为盈的节点有所察觉,之后他提供多少盈余她是不清楚的。 目前的三个盈余对象,她能清楚中原中也是其他两个加起来的倍数,也是因为他们扭亏为盈的时间不同,她估算出来的。 可以想见,等以后人数多了,她是不可能算得出每个人提供的盈余的,只能推算个大概。 诸多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也不过是半分钟的事。 爱丽丝与森鸥外已经走到近前,森鸥外按着腰眼转着脖子,向她提议:“要不要陪我走走?整天坐在电脑前面,真是腰酸脖子痛。” 爱丽丝嘲笑他:“林太郎真没用,果然是年纪大了。” 森鸥外抗议道:“怎么想都有爱丽丝的错吧?让你帮我按一下,结果你直接在我背上跳起来了,差点没把我腰给踩断!” 他们俩凑在一块永远都热热闹闹,雾夕反正也看不进书了,于是把它拿在手里开始和他们沿着河边散步。 爱丽丝跑跑跳跳,很快就到了最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你们怎么这么慢啊?” 因为真正精力充沛无限的小孩子就只有你一个,虽然你也不是什么正经小孩。 雾夕这样想着,只能无奈地冲她笑了笑。 爱丽丝很快被前面的风景吸引了注意力,又转过身背着手雀跃着跑远了。 “森医生,” 跟在身为mafia的的成年男人身后三两步的距离,雾夕有些迟疑地问:“果然还是很介意,能问你一点关于mafia的事吗?” 森鸥外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放缓了些步子,等她走到自己身边,“机密方面的当然没办法,一般的问题可以回答你。” 雾夕沉默了会儿才道:“我想,森医生这样的人,既然会选择加入mafia,那肯定是在某种程度上认可这个组织存在的必要性吧。” 这下森鸥外是真意外了,他眨眨眼,听她继续道:“但我没看见那种必要性。” “横滨好像只因为mafia变得糟糕,mafia的黑色暴君,大家这样称呼那位首领,他一直以来都把恐怖和不安带给大家。” 森鸥外叹息一声,就像无言以对。 雾夕看着他,黑白分明的眼睛像一面清澈的镜子,少见地显出些执拗。 这孩子果然很有意思,这样也算是有些信任我了吧——森鸥外为这个念头感到愉快。 “你会有这种想法也是理所当然吧,” 他抓了把头发,“从前mafia不是这样的,首领算得上英明果断,不然也没法坐上那个位置。” “不过呢,有些人年纪大了就会变得固执古怪,正好他身体上也出了点问题,反过来影响了精神和判断,一般的老人家也就算了,顶多带累家人,不过在他那个位置上,说是灾难也不为过。” 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变得小了起来,像是沉浸在某种思绪里。 雾夕等了会儿,问:“所以森医生你,有什么打算吗?” 森鸥外猛地抬眼望向她,眼神锐利到让人有被割伤的错觉。 雾夕维持着那种等待答案的,微带迷惘的神情望着他。 很快,森鸥外就恢复了那种温和老好人般的医生模样,“欸,什么打算?” 雾夕皱起眉来,道:“森医生是大人吧,既有学识又有能力,当医生虽然不是很轻松,可养活自己不是绰绰有余吗?结果你选择加入了mafia,我还以为,你是有什么抱负和决心的呢。” 第13章 这话实在有点质问的味道,但因为孩子气并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至少森鸥外没有被触怒的不悦,反而觉得雾夕实在有点可爱,傻笑似地说:“我当然是希望情况变得更好,不管是mafia还是横滨。” 对于他的回避,雾夕脸上显出些不悦。 森鸥外决定换个话题,于是回答起她最初的问题。 “横滨是座很特殊的城市,” 他目光投远,辽望着这片秀丽景色与城市,“虽然不大,但历史和构成都很复杂,发达、开放,混乱并且富有活力。” “这里是对异能力者的约束相对最少,所以他们会聚集在这里,日本政府也有意无意地促成这点。” 雾夕便问:“森医生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来横滨的吗?” 她看了眼爱丽丝,“您的这种异能,还远称不上危险吧,况且您这样的医生,不管在哪里都应该很能适应才对。” 这种话说得,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森鸥外微妙地感觉被小看了。 他望向身侧的女孩,后者用澄澈无垢的眼神回望她,森鸥外从没像现在这样意识到这个很有点意思的小姑娘,到底也是个单纯的孩子。 “我会留在横滨大概是因为这里很有趣,” 他低低地笑出声来,“会遇到各种有意思的人和事,真是很不错啊。” 雾夕疑惑地看着他,森鸥外正了下神色,道:“回到mafia有没有必要存在这个问题来,答应是肯定的,有些事物看起来突兀,存在不一定就合理,可起码有一点道理在。” “起码在横滨,□□是一定会存在甚至必不可少的,这里的势力构成太复杂了,并且有外界势力干涉,不允许它形成强政府统治。” 雾夕试图理解他的话,可总也想不清楚。 森鸥外摸了把她的脑袋,道:“嘛,你这样的小姑娘还没必要考虑这种事,就让我们大人烦心吧,都会好起来的。” “真的吗?”她很介意地确认,好像非要他说个缘由。 森鸥外便道:“从大趋势来说,近些年国与国之间爆发战争的可能性极小,各国各地都趋向于稳定发展,大环境如此,没理由横滨是意外,人们也需要它有基本的稳定,才方便纂取利益。” 雾夕似懂非懂。 森鸥外道:“说来我也很好奇,雾夕你加入羊多久了,觉得如何?” 既然雾夕主动向他问及mafia,那当然不会对羊避而不谈。 她毫不留情地评价道:“是个很脆弱,不合理的组织,或者,说它是个组织都有抬举它了。” “怎么这么说?” 森鸥外很感兴趣似地问:“那可是和mafia公然对抗的组织呢。” 雾夕漠然道:“羊哪能和mafia公然对抗,可以做到的是作为强力异能力者的中原中也,按死羊却奈何不了他,到最后被他不管不顾报复是件不划算的事,如此而已。” 她一副对羊看不上的模样,森鸥外便问:“你们的那位羊之王,中原中也是个怎样的人呢?” “中也吗?” 雾夕想了想,道:“他很好啊,既强大纯粹,能在个人武力上有所建树的,好像也只能是这种人吧。” 她叹了口气,“不会想复杂的事,凭心而动,意志坚定,定折不弯,撞破南墙不回头……” 森鸥外赞同似地点头,“确实。” 一副很感兴趣等着她继续说的样子。 雾夕忽然醒过劲来,望着他问:“森医生究竟是对羊感兴趣,还是对中也感兴趣?” 这孩子对羊不以为然,对中原中也倒是很在意看重,好像它们二者在她心里是割裂开的,这倒是有趣。 森鸥外这样想着,道:“当然是对羊这个组织感兴趣了。” 那就继续说羊吧。 “现在提到羊大家都会想到中也,但实际上羊不是他创立的,老实说,他不应该是羊的首领。” 第14章 脸上带着惆怅和惋惜,雾夕道:“最开始,羊是某个家伙,聚集无家可归,流落到镭钵街的孤儿们成立的互助会,努力在那个地方撑起一片小孩子也能活下去的天地。” “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由中也撑着,让那些孩子无所事事,成天惹事生非混日子的地方?” 这样接近絮语的问句,大抵是在自言自语吧。 作为听客的森鸥外偏偏回答了,“因为没有压力吧,当时不团结努力就会死,现在危险被被严严实实挡在外面,索性过起了随意的生活。” 是啊,正是如此。 雾夕她皱着眉头道:“当初的理想和抱负,像个浮到半空的彩色气球啪得一声就碎了,碎片混进泥土里,谁都不在意,在残骸上任意踩踏,比泥巴还让人恶心。” 这样的话语也无法表达她的失望和不快,她又说:“不,不止这样。更恶心的是,那个气球没有掉下来,它还浮在那里,但已经不是道标和指引了,只是个幌子和麻痹自己的药而已,需要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眼,然后做完全相反的事,怎么会有这么恶心的事?” 雾夕真切地生起气来,紧紧抿着嘴唇,森鸥外还是头一次看到她这么情绪外露的模样,和平时那温软到有些怯懦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眨了眨眼,道:“人总会如此吧,不管是大人还是孩子,理想美好而遥远,脚却是站在地上的,想追上它得付出努力和坚持,要忍耐常人无法忍耐的痛苦,退缩了或者后退了都很正常。” 雾夕抬眼望他,道:“是挺正常的,所以呢,就要原谅吗?” “这样下去,我们也会变成那样可恶又恶心的模样吧?” 森鸥外突然扑哧一声笑出来,雾夕愣了下,窘迫起来。 “啊,抱歉,莫名其妙对森医生你说这种话。 森鸥外摆着手说:“没事没事,偶尔和别人聊聊这种话题还挺有意思的,不过我真没想到,雾夕你会这样想。” 雾夕郁闷道:“是啊,我这样的普通又弱小的家伙,偏要说这种话,真可笑。” 森鸥外意味深长地望向她,“但你并不普通,你是个很特别的孩子。” 雾夕毫不闪躲地回视他,“确实有点不一样的地方,森医生果然发现了,嘛,毕竟是个异能力者,再说横滨又是个会发生各种奇怪事情,大家都见怪不怪了的地方。” 森鸥外挑了下眉,见她没有回避的意思,便继续道:“但你这种特殊,似乎和异能无关呢。” 异能力也是有基本法的,况且受影响最深的人里,就有个被动就能免疫异能力的太宰治。 “怎么想这都不是异能吧,” 雾夕有点把不准地说:“算是特殊体质?在异能力出现在这个世界之前,偶尔也会有我这样,天生就带着某种异常,但与力量并无关系的人出生吧。” 森鸥外道:“据你观察,那究竟是种怎样的异常呢?” 雾夕想了想,说:“只要认真请求的话,很少有人能拒绝我,再如何不近人情的家伙,应该也能听得进我的话。不过也没到迷惑神智,影响判断的地步,几乎所有人都挺喜欢我的,就是那么回事吧。” 森鸥外不意外,但也不免感慨:“这可真是了不起,让人羡慕到不行的特质啊。” 提及这个,雾夕有些得意:“虽然偶尔会遇到无礼的家伙,但也是好人更多,总会有人帮我解围的,简直像神明的恩惠一样。” 接着她有些落寂的,低着头叹息一声:“可是相比较起来,我还是更羡慕中也那样强到能随心所欲的异能力者啊。如果我有足够强大,可以改变羊甚至这个到处充斥着不合理的世界的力量就好了。” 毫无疑问,她想做这样的事。 “你为什么觉得自己做不到呢?” 像个循循善诱的长辈般,森鸥外开解她:“经常有看似不强的异能力者,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发挥力量,改变甚至主导战局。你可不要看不起自己,你的这种特殊,我早就有所察觉了,而且认为这是绝对不能被轻视的力量。” “真的吗,我这样的也算是‘力量’?” 虽然是疑问的句式,但雾夕的眼睛亮了起来。 森鸥外笃定道:“真的,很厉害,刚开始我还觉得有点可怕。” 雾夕捂着嘴笑了下,“我又不是可以蛊惑人心的妖怪,有什么可怕的。” 日头接近中天,洒在身上的光线也渐渐变得炽热起来。 森鸥外手挡在额前抬头望了眼太阳,复又低下头去,望着她眸瞳深沉,“虽然说不上可怕,但也真是很特别,这样直接告诉我真的好吗?” 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看,会想。 这世上很多人的眼睛和脑子都像是用来好看的摆设,但你不在此列。 不光如此,你似乎还生了颗多疑多思的心脏。 既然如此,与其让你猜,倒不如开诚布公用自己的‘秘密’换取你的信任。 反正不管是魔鬼契约的表象还是羊的信息,全都是稍微花点心思就能得到的信息。 雾夕如此想着,在暂且主导她行动和言语的少年模式下,仰着脸对冲森鸥外露出单纯明亮的笑容,“我相信森医生是个有信念的人,所以就算是mafia也没关系的。” 第14章 半阴不晴的天气,海风吹在身上半凉不冷。 走在海边的由木板搭建的堤道上,雾夕裹紧了外套眺望着海平面,听柚杏絮絮叨叨地同她说着些羊的琐事,心思却不由飘远了。 “白濑那家伙,最近不知又在打什么坏主意,成天见不到人,上次看到他的时候,手表好像换了新的,一看就是值钱货。” “嗯,他总是这样。” “由美和聪太也是,经常跟着他消失,问他们是去干什么了,都只搪塞着敷衍我,不过听晶说,好像有赌坊有看到他们。” “哈?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柚杏侧头看了她一眼,见雾夕望着远处,目无焦距,脸上也一副迷瞪瞪,没睡醒一样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拧起眉来,说:“我现在有点讨厌你了。” 雾夕愣了下,望向她尴尬道:“怎么了?” 粉发紫瞳的少女别开头去,“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就算在我身边心也不在。” 雾夕叹了口气,道:“对不起。” 她有些失落,从以前就是这样,她但凡想做成什么就非得专心致志地去做不可,否则结果就很一般。 大概她不是什么资质卓越的人吧,虽然不算愚钝,却不能像某些天生的聪明人那样一心多用,面面俱到。 上辈子一心扑在搞钱上,工作加兼职,时间安排得满当,有闲暇也顾不上应付人际关系。 后来口袋满了,不管是友情还是恋情都接近空白一块。 就算想弥补一二也找不到方向,时间也就这样过去了。 柚杏见她那副‘你说什么都好,我全认’的模样,不由更生气了,唇角勾起讽刺的弧度,“我看你是没打算反省,话说回来,你老是跑出镭钵街,独来独往的,我们都很少看到你去了哪里。” 雾夕道:“嗯,最近经常去郊外,大家很少去那边,不过我恰好在那边认识朋友……” 柚杏打断她的话,气愤道:“反正你不管在哪都很受欢迎,肯定找得到更好的去处,已经预备把我们这些人丢下了吧?” 看她情绪上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错的,雾夕直接闭嘴了。 可她什么也不说柚杏更生气,直接冲她吼起来了:“那你快点走吧,别在这里碍我的眼!” 雾夕极勉强笑了笑。 柚杏平静了些许,突然说:“你觉得我们为什么和中也亲近不来?” 雾夕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少女尚且稚嫩的脸上带着愤懑,“因为他那个人,眼睛看的地方和我们不一样,心里想的也和我们不一样,天生能做到我们做不到的事,所以走不到一起,就好像你一样!” 没得到预期中的安抚,昔日喜爱亲近的友人只用那副‘你说的都对,我无言以对’的面孔回应自己。 柚杏气得跑走了,被独自留下的雾夕呼出口气来,手扶在堤道边的栏杆上,看着灰蓝的海面,陷入不太美妙的情绪。 贫瘠的生活环境会让孩子变得早熟。 羊的孩子里没有笨的,柚杏在其中也算得上机灵敏感。 “人经常不是被语言欺骗,而是被自己欺骗,” 她喃喃自语,“谁能要求别人非要走和自己相同的路,望向相同的地方,陪伴着他呢?” 真是不可理喻。 雾夕倒不为柚杏的事烦忧,可她一心想做成的事,目前看来也一团迷雾,前途难辨,这就让人郁闷了。 从河里‘捡’到太宰治,认识了森医生的事,回想起来像昨天一样,可事实上也过去两三个月了。 好似一切都进展顺利,雾夕却经常有深陷泥足的感觉。 第15章 对太宰治那样的孩子,给予陪伴和包容和爱,确实是最正确的办法吧? 先让他真正接受自己,再慢慢地,一点点改变他。 她觉得自己的努力是有成效的,她是在同他更亲近更接近的。 可太宰治又时不时露出棱角刺她一下,反叛意味十足,让她觉得她改变都是表象,就本质而言毫无建树。 “那孩子真的很特别,急不来的。” 雾夕这样说服自己,接着想到森鸥外,这才是烦恼根源。 这男人像是一潭幽井,越往里望越觉得深不见底。 而且他好像真把自己当爹了,总是不着痕迹的想支配她的想法,改变她的行为模式,着实让人心累。 雾夕接着想到自己和太宰治,该不会她对他做的事,在他看来也一样讨厌还不自知吧? “什么啊,我这是纯粹为他考虑欸!” 她抱怨出声,又觉得这话实在很像是那句洗脑名言‘我是为你好’,不由有些怔忡。 可不趁他还是个孩子,没形成成熟三观前把他向正常的方向掰扯些,以后可怎么办? 雾夕把思绪扯回森鸥外,扪心自问,她真的需要一个那么复杂难搞,开明好说话也只浮于表面的收养人吗? 该不会是因为投入的精力时间太多,陷入沉没成本的误区里了吧? ——已经不是找个收养人那么简单的事了。 她摇摇头,挥去无益的思绪,回到街区找了家能有固话可以打的便利店,拔打了那个打过一次但没通的电话。 盲音响了两三分钟,自动挂断了,还是无人接听。 她叹了口气,抬眼望了眼醒目的mafia大楼。 有些事一旦开始,要结束就很难了,虽然现在回想一下,当初是有点冒进,可怎么看现在也不是放弃的时候啊。 就这样,雾夕带着郁闷的,丧里丧气的心情去了诊所。 最近诊所很少有病人,甚至很少有人造访。 森医生也经常不在,雾夕也把不准太宰治在不在。 她自己拿钥匙开了门,然后在顶楼的书房看到这只小黑泥精。 太宰治见到她,把书本合上放回桌上,向她的眼神满是趣味和兴奋,“来得正好,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一准没有好事。 雾夕笃定地想着,问:“你成功调配出既不会痛苦死相又很好看的药了?” “我没有当医生或者药剂师的天赋,在这上面还没有突破呢,” 太宰治叹了口气,“是关于森先生的好消息。” “他怎么了?” “森先生当上mafia首领啦~” 雾夕被这个消息砸得头晕目眩,定了下神,仔细打量太宰治那张可爱俊俏的脸蛋,却完全没找到开玩笑的痕迹。 怎么就那么突然呢? 一个mafia的黑医而已,不是什么实权派,甚至不是强力的异能力者,就算得到首领的信任,怎么就啪得一下当上首领了? 她发挥了下想象力,压低声音问:“森医生该不会是做了什么罔顾医德的事,给mafia的首领吃的药里混了迷药,搞得他神智不清才传位给他的吧。” 太宰治眨眨眼睛,配合着气氛凑到她耳边低声说:“森先生没有医德,但他的医术也没高明到能弄出这种迷魂药来,你要不要再猜猜看?” “有提示吗?” “比下药之类的手段更mafia一点。” 更maifa,也就是说更暴力咯? 难不成森医生集结了一批mafia内部早就对半疯首领不满的家伙,直接篡位了? “猜不出来,你就直接告诉我吧。” 太宰治从抽屉里摸出把手术刀来,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弧线。 “森先生用它,这样biu的一下,把行将就木,偏偏还苟延残喘的首领,气管连同大动脉一起割开了。” 他感叹着说:“真不愧是医生啊,那一下既狠又准,血溅了半面墙,染红了整张床铺,真是壮观。” 不是的吧? 还能这么直接干脆的吗,mafia就能不讲基本法了吗? 雾夕默然半晌,干涩道:“看你说的,好像亲眼看到一样。” 太宰治超可爱地点着脑袋:“对哦,我看到了,现场只有我一个目击者,森医生命令我在所有人面前宣称,mafia首领,不,是先代了,是得急病死的,临终前留下遗言传位给他。” 雾夕,“……”重金求一对没听过这破事的耳朵! 抬眼一看,太宰治正用雾沉沉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她,脸上的神情玩味而期待,像是在等她反应一样。 雾夕想了想,道:“那种状况,就算伪造现场也不可能做得滴水不漏,想必森医生是已经有把握会在mafia得到超过半数的支持了。” 不过,干这种事也就算了,干嘛非要让太宰治看到,不说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就不怕他学坏吗? ——哈,真是好笑,说得好像那个男人会介意这种事一样。 太宰治脑袋好用,又身兼异能无效化,大抵已经是他的预备亲信了吧。 “森医生是个靠谱的成年人,有他的信念和决意,我想他成为mafia首领,应该是件好事才对,” 片刻的犹豫之后,她商量着同太宰治说:“不过你还没想好要做什么吧?太宰,mafia不适合你,你先不要加入mafia好不好?” 太宰治歪头打量她,恶质地拖长了语调,“可是mafia好像很有趣的样子欸,森先生真是有好好地展现给我看,再说他也邀请我了,完全不想拒绝呢。” 雾夕大怒,好家伙,说来说去你就是专门等在这里气我是吧? 她没忍住伸手在他脑门上弹了一记,太宰治痛叫着捂了下额头,像个懵懂无辜的孩子似地鼓着腮帮子看她。 第15章 医生一刀结果了mafia首领,伪造现场和遗言,顺利继承帮派。 听起来像是冒险与幸运叠加的的三流小说情节,落到现实,却是百般筹措布布为营,终于等到了时机成熟采摘果实。 这两种滋味,究竟哪种更让人着迷呢? “唉,事情真是太多了,一团乱麻啊。” 刚上任的mafia首领眼下带着青黑,头发翘起,脸上的胡茬像是几天没有清理。 “都在忙什么呢?” 爱丽丝不想陪散发着阴郁气息,忙于事务都快要大把掉头发的森鸥外虚度光阴,自己跑出去玩了,被捉来充当小精灵的人是雾夕。 她望着面前新鲜出炉的mafia首领,清凌凌的大眼睛里新奇掩饰不住。 森鸥外带着笑意望她一眼,“欸,太宰是不是告诉了你什么?” 雾夕干脆道:“祝贺森医生你当上mafia首领,哇,我好意外。虽然觉得你一定不是在mafia混日子的,不过突然一下子就变成首领了,还是觉得好不可思议……要不是发现诊所边也多了人的护卫,我还以为太宰是在开玩笑呢。” 她仔仔细细地打量森鸥外几眼,“倒是没看出来区别,感觉森医生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不过就是很难见到你人啦,上次见到你好像已经是三四天之前的事了。” “唉,我可要忙死了,屁股都没法从办公椅上挪开,睡觉的时间都是挤出来的。” 可算是找到了倒苦水的机会,森鸥外掰着手指头给她数,“前任的葬礼仪式,同合作组织的各项文书交接,敌对组织的试探,好像每件事都火烧眉毛一样。” 雾夕懵懂地眨眨眼睛,稚嫩的脸上露出反应信息的茫然,思索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安慰道:“没关系啦,慢慢来,都会好起来的。” 森鸥外觉得她哄人的模样实在很有意思,天真且认真。 他玩性大起,暂且从没完没了,想想就头痛的各种问题里脱开思绪,作出六神无主的模样,同雾夕确认道:“真的都会好起来吗?” “嗯嗯,森医生的话肯定没问题的。” “唉,可是手下人不服我怎么办?” 雾夕认真想了想,“把刺头挑出来立威,同时拉拢安抚摇摆不定的家伙,就会渐渐好起来吧。” “那,没有钱怎么办?” 嗯,这倒是个严重的问题,小女孩摸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态,提议道:“不然让手下理解一下,节俭点过完这段时间,以后再补偿吧。” “唯独这种事情没办法做到啊!” 森鸥外哀嚎起来了,“对mafia来说,金钱就是生命和血液,发不起丰厚的薪水,哪会有手下为你拼命,况且火拼、划定势力范围,都需要有真金实银砸出来的实枪炮弹啊!” 不是的吧,穷到这种地步了? 雾夕真惊讶了,半晌才道:“mafia的收入应该有很大部分是保护费吧,真急需钱到这份上,就向合作的企业透支好了,撑过这段时间再说咯。” “要是他们也没钱支出给我们,要怎么办呢?” “怎么会没钱?” 雾夕反问他:“就算没有账面资金,本身它们的存在、资产不就是钱吗?大可以抵押给银行,说到底那些企业就是mafia的皮毛吧,一切都好的时候当然皮毛光鲜,紧迫时就顾不上了。” 第16章 森鸥外望着面前的女孩,瞳孔中笑意加深,“那,趁着组织新老势力交替时挑衅的敌人……” “停 一下!” 雾夕满脸纠结地摇头,“森医生,别再问啦,我只是个小孩子,想问题很简单的,理不清楚复杂的事,而且我还喜欢钻牛角尖,你再问下去,我今晚都要失眠啦,会长不高的。” 森鸥外噘着嘴说:“可我觉得你的建议都很不错啊,给了不少启发,还想听你继续说呢。” 可别逗她了,雾夕连忙换了个话题,“对了,森医生这个诊所还会继续开吧?” “开啊,” 森鸥外满嘴跑火车,“这可是我的正经营生,万一在mafia干不下去,还能靠诊所过活嘛。” “反正你现在很忙,那就让太宰专心照顾这里好了,” 雾夕道:“森医生能不能少让他去mafia啊,那家伙没个定性,又不爱学好,还是做点治病医人的事更适合他。” 森鸥外不置可否,只打量着她,突地笑出声来。 “雾夕,我记得你说过自己是七月的生日吧?” “是啊。” “那不是比太宰还小一点吗,倒像个姐姐一样,老惦记要照顾他啊。” 她哪里像个姐姐,分明是个老妈子。 雾夕想起那个兔宰子是怎么不省心,就开始犯堵。 她就愁肠满腹地叹了口气:“这种事情和年纪无关,有些人就是让别人担心,还有像我这种人,天生就要担心别人。” 森鸥外也很苦恼似地叹气,“看来我们是同一类人啊,都是替别人操心的命,其实其他问题都好说,现在对我来说,最迫切需要解决的还是缺乏人手,之是缺真正能帮上忙,可以托付信任的手下。” 雾夕大摇其头:“森医生,那你可千万别考虑太宰,他只会让你加倍头痛。” 森鸥外端详着她,“话说回来,雾夕你的话,和那位羊之王中原中也的关系一定很不错吧。” 中也啊中也,你要不要反省下自己? 这主意打着打着果然落到你身上。 雾夕由心生无力,面上倒是很干脆地承认了,“对啊,我和中也很好的。” 她抬眼望向森鸥外,眨着眼睛说:“森医生已经是mafia的首领了,我却是受中也庇护的羊的一员,却能像这样坐着聊天,想想真是好神奇啊。” “真是奇妙的缘分,” 森鸥外手搭在桌上,支着下巴身体前倾,压低声线用怂恿着蛊惑着的声调说:“就像你说的那样,羊也只是个不像样的半吊子,甚至不是中原中也的理想和目标,他身上的那种暴力,不加入mafia 真是太可惜了,留在羊也只是浪费才能和光阴,要是雾夕能帮我说服他加入mafia那可就帮大忙了。” 权势之于男性,大抵是能唤醒欲望和活力的神药吧。 坐上mafia首领这个位置,到底有什么东西,骨子里的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隐约弥漫在这个狭小房间里的压迫感,从面前这个男人无意中流露出的,想掌握一切的欲望里蔓生出来,化作随着脊背攀上的战栗,寒毛直立着让雾夕的头脑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真是神奇的体验,是和宛若魔神化身的中原中也战斗时带来的压迫,截然不同的感觉。 “森医生真是异想天开,中也怎么可能加入mafia,他别提多讨厌mafia了,” 像是对这些细微变化一无所觉般,雾夕依旧是那个偶尔认识了身份与年龄都相差甚多,也不知该算是长辈还是忘年交的医生,固执地相信能维持这种单纯的联系。 “‘迟早要把mafia杀光’这种话他也不止说过一次了,” 她抱怨道:“听说那位暴君有段时间还下令要把所有红色头发的男孩都杀掉呢,嘛,虽然没人能动中也,但也把他惹火啦。” 羊和mafia的梁子还远不止此,细数下来倒是渊源颇长,虽然都是孽缘。 森鸥外失望道:“欸,可是先代已经病逝了,雾夕不是说相信我吗,我还真的相信了呢,难道你不能帮我说服他吗?” 雾夕摇头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mafia的糟糕名声大概也不能完全算是先代的锅吧,如果森医生有信心把mafia变得更好,让人们改观,那想必以后就不会愁没有能用的下属了,要加油哦。” 想了想又说:“中也真的不适合mafia,他是个容易满足的人,没有野心,想法也很单纯。” 森鸥外似乎放弃了这个想法,叹着气说:”好吧,我会加油的啦。“ 离开诊所之后,雾夕给中原中也发了个短讯:中也,你在哪,我能去找你吗? 他好像正好有空看手机,很快就发来回信:可以,我在东街的烧烤店附近。 雾夕本来以为正好能吃点东西填填肚子,结果那边有打起来的动静。 而且动静很大,经验丰富的横滨市民早就做鸟兽散避开了,各种店铺也先关门了。 没错,她正好赶上中原中也在踢馆子。 “给我记住,下次再敢来羊的领地闹事,就不是挨一顿打那么简单的事了。” 脚踩在帮派头目的胸口,中原中也压低了声音放狠话,骇得对方连连求饶:“不会了,不会再有下次了!” 中原中也双手插进兜里,觉得今天的对手有点无聊,多少有些天下无敌的寂寞。 丢下这栋由他造就的断壁残垣,转身走了。 “这边,中也!” 正赶上晚场,看见他如何收尾的雾夕向他招手,中原中也挑了下眉毛,有些高兴地向她走来。 第16章 “你最近是不是有点忙啊?” 羊之王的工作说来还挺规律。 帮派多半在夜里活动搞事,中原中也算是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并且性急。 一般有要教训的人,上午能解决他不会留到下午,况且现在已经快下午四点了。 “对,”中原中也望了眼港/黑大楼,厌烦道:“你听说了吗,港口mafia换头目了,那个暴君死了都要给别人添麻烦。” 港口mafia虽然近些年势头大不如前了,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还算是横滨最大的势力没错,它出现头目更替的状况,横滨的水当然会荡上一荡。 体现在对羊有影响的实处,也就是各方势力躁动不安,都觉得是大展拳脚的时候,没以前安分了,想着各种门路扩大自己的势力范围。 羊算是占据了块不小的肥肉,而且日常守卫力量略等于无…… 虽然大家都知道敢犯羊的领地,事后免不了要被中原中也削一顿,不过帮派成员嘛,总有也常有盲目的时候。 “中也,你有没有想过,说不定你还挺适合做警察的?” 两个人并排走在街道上,望着渐渐熟悉起来的景色,雾夕突然道。 中原中也满脸懵逼:“哈?” 雾夕试图给他洗脑:“巡视负责的地域,教训犯事的家伙维护秩序,如果穿上警察的制服,中也立刻就能变成横滨最厉害的警察了吧。” “谁要做条子啊!” 中原中也一副被羞辱的模样叫起来了。 雾夕无可奈何地呼出口气来。 中原中也狐疑地看了她一眼,“你怎么突然说这种话?” 雾夕望了他一眼:“你讨厌改变吗?”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总归说不上喜欢。” 可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啊,你所信赖,或者说依赖的同伴,也早已经和当初不是同一副面孔。 就只有你还固执地停留在原地,觉得可以凭自己的力量挽留一切。 中也,你确实很强,但弱点和破绽也显而易见,无法掩盖。 雾夕笑了下,对疑惑地看向自己的中原中也道:“大概我心情不好,所以会说点奇怪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 说是心情不好,但她笑起来的样子还是温柔包容,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一点也看不出不高兴的模样。 中原中也怔了下,突然发现自己几乎从没见过她把负面情绪带在脸上。 不管如何…… “既然心情不好,那就想点法子解解闷吧,不然我们去游戏厅玩吧?” 真是缺乏新意的提议,真不愧是这个年纪的男孩子。 心里这样吐槽着,倒不妨碍雾夕愉快地答应:“好啊,这次挑中也擅长的游戏吧,这样要是赢你的话,应该会收获双倍的快乐吧。” “喂,你哪来的自信,我怎么可能输?” * 输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挫败,不可思议,懊恼,无地自容。 尤其,尤其是输给了这个面前的这个家伙! “我对那种游戏很有信心啊,可恶,怎么会输给你?” 中原中也怒吼着,“真不甘心啊!” 赢得这场比赛,并且赢得了一次差遣‘羊之王’这样强劲武力的太宰治站在胜利者的高地,挑剔着对手的不足。 “看来身手太好也不完全是件好事啊。” 第17章 “什么?” “你不就因为太依赖能力,才把脖子上的东西当摆设?不学会用脑子的话,不管是刚才的游戏还是推理犯人,都是不可能赢我的。” 那种高高在上的,成竹在胸,掌握了一切的姿态。 真是可恶到让人牙痒痒,最可恶的当然,中原中也直觉般相信了面前的混蛋,相信从兰波那里得到某种他不理解讯息的太宰治,的确清楚犯人是谁了。 这关系到荒霸吐,也就是他的身世,他真是介意到不行,完全被踩中死穴了。 中原中也刚打算再尝试看看能不能从太宰治那里得到确切答案,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他。 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接通了电话的瞬间,脸上的神情从浮躁转为沉稳。 “不用担心,我很好,你也知道的,毕竟我手上有一张好牌。”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中也,你很强,异能力是你的底牌,可是所谓底牌,不就要到关键时刻才拿出来吗,在做什么之前,你一定要多想一想,这样会少很多麻烦。” 如果是平常时候,中原中也应该能听得进这话,可是现在…… 他的眼神下意识地瞥了眼旁边似笑非笑看着自己,好像知道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一样的太宰治。 虽然措辞和语气完全不同,可他们不是在说一样的话吗? 中原中也不由有些恼怒,“我说了没事的,我会解决。不管是敌人也好港口mafia也好!” 他还是有注意语气的,可话说出口之后,还是觉得过于焦躁显得不识好歹,不由有了几分悔意。 电话那头果然也沉默起来。 这让人难堪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钟,雾夕说:“我当然相信你了,不过我就是爱操心嘛,我自己也有点受不了,嗯,会注意改正的。” 中原中也更后悔了,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雾夕就像知道他在窘迫似地,用让人安心的声音安抚他:“中也一直很让人放心,不过你旁边那个就不一样了,能不能把电话给他一下?” 中原中也黑着脸把手机戳到太宰治面前,后者接过来,像个听话宝宝似地点着头连连应声。 “怎么会呢,才没打什么坏主意。” “除了被那只蝓蛞踢得腰痛,完全没受伤呢~” “会早点回来的,你在诊所等我好不好?最近横滨乱糟糟的,镭钵街尤其不太平,你还是别来了吧?” 粘乎乎的,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简直像扯着女人衣袖,预备吃软饭的糟糕家伙。 中原中也被恶心得不行,看太宰治不爽起来,心想,这家伙也就勉强一张脸能看。 女人们却偏偏会喜欢这样的家伙,实在不可理喻。 太宰治愉快地结束通话,把手机还给了中原中也。 望着他铁青的脸色,太宰治有些不快地皱了下眉,但很快略过这节,加倍专心地套路起他来。 * 挂断了电话,雾夕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安心。 中原中也实在是个好孩子,她承蒙他照顾也已经一年多了,并且持续稳定地给她供应盈余,怎么样都得尽点力让他不要掉坑,否则良心不安啊。 还是去一趟镭钵街吧,中也的弱点就是羊了。 雾夕低头望了眼自己腕上绿色的手环。 自从和柚杏闹翻之后,她同羊那些人越发疏远,几乎不再一起活动了,完全是因为中原中也的缘故才继续戴着这个标志身份的手环。 镭钵街据点的大通铺也没什么好留恋的,她这个人呢,也没有虐待自己的喜好,上次在那里过夜也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了,很可能床位都让给别人睡了。 羊的那群孩子,别的不说,戒备心和防备心是一流的,她这种状况也不用指望他们和她交心了。 雾夕拍了下自己的脸,对自己说,现在不是找借口畏缩的时候,大不了厚着脸皮多问白濑几句,他那边作为突破口还是好用的。 “雾夕,还没好吗?” “马上~麻烦让客人稍等一下。” 门外拿过来催促,雾夕应了一声,暂且从对中也和羊的担忧里脱开身来,沉下心来调制咖啡,拉出象征幸运的四叶草拉花收尾,放在托盘上端出去。 不知该说世事无常还是计划没有变化快。 偶然认识的森医生,当上mafia首领已经快一年了,他和小黑泥精太宰治,真是严重耽误了雾夕的计划。 她原本预备找个好相处,又有一定财力或者势力的收养人,结果心思和精力都被这两个无底洞占据,一年多没有收到盈余,随时担心翻车,实在是没心力再和某个合适的收养人培养感情了。 于是乎,她的户籍和读书的计划被无限制搁置,空余时间一大把,还不如找份工打了。 以上就是雾夕,身处于一家咖啡店的理由了。 端着黑漆托盘走到外间,看铭牌确认桌次,走到窗边桌前的雾夕额外多看了客人几眼。 原因很简单,这个客人实在太醒目了。 那是位穿着和服,相貌艳丽的年轻女性。 横滨毕竟是日本的地界,穿和服倒不稀奇,但偶尔穿一回充作情调,同把和服当作日常服饰,在行为举止和神态上的区别还是很明显的。 更不用说这精致完美的发髻,同日常化相悖的艳丽妆容与和服色调,倒像是艺伎的品格了。 可极矛盾的是,那双纤长白皙的手,虎口位置却带着些薄茧,因为雾夕手上相同位置也有,因此让她介意。 雾夕一边对这位女性客人投以十分的注目,一边告诫自己对客人流露出过多好奇和打量是极不礼貌的事。 她把咖啡放到客人面前的杯垫上,玻璃与木器发出清脆的响声,她说:“客人,您的咖啡,请慢用。” 和服女人像是才留意到她似的,把投递向窗外的视线转到她脸上,唇边漾起优美玩味的弧度。 “哦呀,就是你吗,小姑娘。” 第17章 雾夕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歪了下脑袋,“啊?” 和服女人笑而不答,曲起手指轻扣了下桌面,对旁边路过的招待生说:“麻烦帮我按这孩子的口味再上一杯咖啡来,我想和她聊聊。” 真是熟悉的感觉……显而易见的,又有麻烦来了。 雾夕困扰道:“客人,我们这边可是正经咖啡厅,不提供陪聊的,您要是觉得有点寂寞,出门左转五十米,那边有间的女仆咖啡厅。” 诸如此类,被客人纠缠的烦恼,她都不记得经历过多少次了,不光是雾夕,她的同事们也对此经验丰富起来,已经有人冲她挤眉弄眼,‘要不要我去叫店长来?’ 毕竟是位年轻靓丽的女性,也不像是不能沟通的模样,雾夕示意她先忙自己的事,不用紧张。 这家咖啡店的店长是个孔武有力而且家里很有钱的男人,开咖啡店是情怀,就很任性,用料和培养咖啡师都很舍得下本钱,相比之下,倒是不怎么鸟客人。 只要保持基本的礼数不犯错,客人要是和招待生有冲突,他一般都会站自家招待生这边。 雾夕从一开始就特别和他的‘眼缘’,泡咖啡的技术也得到他的真传,可以说是店里学得最好最受好评的一个,所以就算时不时要被客人纠缠一番,他也每次都会毫不含糊地替他解决麻烦。 和服女人眼波流转,无疑注意到了她们间的小动作,满是遗憾地叹息道:“难得有闲暇,又遇到可爱的女孩子……既然你不愿意陪我喝杯咖啡,那就只好进入正题,谈谈妾身的工作了。” “客人是什么工作的,和我们咖啡店有关系吗?” 和服女人伸出纤长的手指,遥指了下窗外的方向,“妾身尾崎红叶,是从那里来的。有位麻烦又任性的boss,非要让我今天有空时过来这里一趟,把这儿最讨人喜欢的小姑娘带到身边,寸步不离。” 雾夕:“……” 尾崎红叶端起精致的描银花咖啡杯啜饮一口,赞道:“真是不错的手艺,小姑娘,不用担心,boss特地交待我要礼貌点别惊吓到你,其实他多虑了,像你这样一看就很听话的可爱姑娘,妾身怎会做无礼之人?你的咖啡我也品尝过了,那我们走吧?” 雾夕有些明白了,原来尾崎红叶吸引到她注意的并不是她的外貌和衣着,而是她身上那种锐利危险的气质。 她无奈道:“客人既然来了,那就好好喝完咖啡再走吧,正好我也要让我去换件衣服,总不好穿着店里的制服去别的地方做客吧?” 尾崎红叶一副好商量的模样,点点头冲她致意,“你去吧,妾身在这里等你。” 她看起来是独自一人来的,现在是上午十点,不是咖啡店的高峰时段。 宽阔的店里只零星坐着五六个客人,还都是些熟面孔,也没有人对这里发生的状况投以注目。 至于尾崎红叶,她姿态闲散优雅,像是完全不介意雾夕会趁着换衣服的空挡偷偷跑掉似的。 第18章 尽管如此。 雾夕进到更衣室里,给中原中也发了条短讯:在关键时候,你可以试着相信太宰。 然后老老实实地换上常服,回大厅见尾崎红叶了。 尾崎红叶是个颇有意趣并且好相处的人。 虽然是港口mafia的人,还被首领托付任务,但她也没急着把雾夕带回总部交差,而是像游玩似撑着油纸伞地带着她到处闲逛,到中午饭点时还请她在高级料理店吃了一顿,这才不紧不慢地回了mafia总部。 说来这还是雾夕头一次来这个横滨地标建筑物的内部,不由好奇地打量起来。 大楼内部和它高端酷炫的外部风格一致,处处透露着金钱堆砌,高级但冰冷的气息。 尾崎红叶地位颇高,走过路过的黑西装或者更高级些有个性的mafia们都纷纷向她行礼致意,称她为红叶大姐。 “雾夕酱,你想去见首领吗?”进到观光电梯里,尾崎红叶对雾夕问。 “好像没必要吧?” 雾夕反问她,“森医生不是说让我跟着你就好,晚上也要在这里过夜吧,不然带我看看房间?” 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尾崎红叶掩着嘴笑了下,“才刚吃过午饭,怎么就想着在哪里睡的事了,既然你不想去见首领,那就陪妾身处理些无聊的工作吧。” 正所谓人不可貌相,精致并且富有情调的尾崎红叶,在□□的工作居然是刑讯。 好在到了工作地点,她想起自己的工作内容少儿不宜,把雾夕打发到了一个隔间坐着,另叫了手下来陪。 既来之则安之,雾夕让她的手下帮自己找来游戏机,就坐在椅子上专心打起游戏来了,从隔间里偶尔飘过来的惨叫都被她当成耳旁风忽略过去。 如此,白天跟在漂亮大姐姐后面当小尾巴,晚上睡堪比五星大酒店客房的日子过去了两天一夜,她见到了中原中也。 “妾身听闻你们俩是早就相识的,如此甚好,以后也一定处得来。” 尾崎红叶丢下这句意味深长的话,笑着离开了,给他们留下独处的空间。 中原中也干咳了下,雾夕瞥到他腰眼处有包扎的痕迹,问:“中也遇到棘手的对手了吗,居然受伤了?” 这是她认识他这一年多来,头一次看到他挂彩。 “确实遇到了棘手的对手,”中原中也沉默了下,“不过这是被白濑捅的。” 雾夕惊讶地“啊”了一声。 中原中也抬眼望向她,天空般湛蓝的眼睛坦荡纯粹,“他的事不重要,我要告诉你,我决定加入mafia了,羊从今天起不存在了。” 各种信息串联在一起,大致已经拼出了轮廓原委。 “哦,”雾夕想了想,问:“你决定好了?” 中原中也点点头,神情中看不到一丝勉强和隐涩。 雾夕再次向他确认,“中也,能问问你原因吗,我觉得是你的话,不可能因为胁迫或者别的什么做出违心的决定才对。” 中原中也道:“森首领让人信服,他是个和我这样的半吊子截然不同的人,我也许能在他身上学会如何正确地做一个组织的首领。” 说来说去是被森鸥外忽悠了啊。 雾夕虽然觉得他大概是不会改变主意了,却还是决定努力看看。 “中也,加入mafia这种组织可不是开玩笑的,你要不要再想想?” “你放心吧,我想清楚了。” 雾夕一点都不放心,就因为中原中也是这样的品性,撞破南墙都不回头,一根筋,所以才让人担心。 她只沉默地看着他,子夜般的眼睛里透着担忧和无奈。 中原中也试图让她安心,“森首领和想像中完全不同,绝对不是先代那种任意妄为的疯子,是他的话,一定能带领mafia……” “加入mafia的话可是终身制职业,以后想改行不容易啊,你要不要再给自己一点时间考虑一下?” 中原中也很听话地认真思考了半分钟,然后回答她:“我已经向森首领效忠了,我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雾夕呼出口气来,“算了,那就拜托中也你带我去见一下森首领吧。” “本来想省了这个麻烦,不过仔细想想,有些事还是得当面说清楚的。” 中原中也下意识地不想让她去见森鸥外,刚想说些什么劝她打消这个念头,却发现她神态坚定而且平静,一副非去见森鸥外不可的模样。 毕竟雾夕也是因为被这件事牵连,还被请到mafia住了两三天的,虽然想来多半是太宰治那个混蛋搞得鬼…… 想到这里,他啧了一声,走到外面对守在走廊的mafia表示要带雾夕去见首领一面,没想到打过电话之后很快就被同意了。 黑西装说:“中原先生,首领现在正好有空,让您带这位小姐去顶楼的办公室见他。” 进到了电梯里,中原中也望了眼雾夕的侧脸,犹豫道:“你,你应该不会对森首领出言不逊吧,这样我会很为难欸。” 雾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眼中的惊奇让中原中也越发窘迫起来。 他抓了把头发,含混道:“呃,倒也不是让你不要说话,就是稍微留意点,啊,也不用太小心就是了……不管怎样,我都会保护你的,起码你的话……” 电梯门开启的声响打断了他语无伦次的话,守在立门口的黑西装严密检查过后,拉开首领办公室的大门让他们进去。 第18章 占据了一整个楼层的宽阔办公室里,身材高挑的男人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风景。 他穿着及膝的黑色外套,红色围巾自肩膀两边垂下,只是站在那里,那种凝重的,能掌控一切的气场就已经弥漫了整个空间。 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臣服之感,想在他面前低头俯首——这就是森鸥外,港口mafia的首领,中原中也决心用性命效忠的存在。 “boss。”某种澎湃的心情激荡于胸怀,让中原中也下意识放低了音量,发出沉凝的呼唤。 凝望着窗外风景的男人这才侧首望向他的方向,目光却掠过他,停到他侧后方的女孩身上。 中原中也有些紧张,却见森鸥外唇畔露出抹和煦的笑容:“雾夕,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啊。” 他眉头一跳,听这语气怎么很熟的样子? “被人请来做客总要学会看主人的眼色吧,” 是与同他平时相处时的温和的语气不太相同的声音,终于符合年纪地透出些任性娇蛮的味道来,“我猜森医生多半不想见到我,所以也不来碍你的眼咯。” 中原中也傻眼了。 森鸥外无奈地笑了笑,“果然被埋怨了,也对,虽然是出于担心你陷入危险的考虑,不过这样没经过同意就把你请来mafia,也难怪你会生气,明明平常怎么样让你来你都不肯来mafia一趟。” 就算是在敬重的,新鲜出炉的首领面前,中原中也也憋不住了,“boss,雾夕,怎么回事,你们俩以前就认识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偶然认识的啦,是在森医生还没当上mafia首领的时候,” 雾夕向他解释,“也不对,我是在知道森医生是mafia之前就认识他了的,中也你老是把和mafia势不两立这种话挂在嘴边,不大好告诉你,呃,总之,你理解的吧?” 中原中也不理解!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雾夕移开视线,盯着森鸥外不说话。 成年男人呼出口气来,无奈道:“我可是遇到了继位以来从没遇到的大危机啊,要是没处理好,不光是我要下台,mafia也完了,好在现在也算是基本解决了……” “真好啊,”雾夕说:“就在我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危机已经被解决了,还能像现在这样,和中也站在这里听你解释,真是让人由衷感谢。” 说着她还拍了拍手,一副被感动的模样。 是在讽刺吧? 中原中也嘴角抽搐,看着面前一大一小,隔着几米的距离你望着我,我望着你,一言不发,气氛沉凝。 所以,他担心的,左右为难的局面还是来了吗? 雾夕表面看起来软和好说话,其实很固执,胆子也不小,她要是不肯服软…… 中原中也的视线紧盯着森鸥外的脸色,只见他神色沉凝,像是面对什么棘手的困境一样,就算他当初被兰波押着来这里见他,语出不逊时,也没看他的脸色有这么难看。 再接着,在他眼前,森鸥外那认真沉凝,让人脊背发凉的表情崩塌了。 “反正都是我的错,怪我就对了,” 森鸥外双手合十,满脸求恳,挺直的腰背也塌下来,一瞬间气场全无,“有什么我可以做的,能向你赔罪的,请务必说出来!” “森医生又没做错什么,我倒要谢谢你为我考虑呢,” 雾夕别过头望着墙,“我来这里只是想确认下,反正现在我也没必要留在mafia了,那我能走了吧?” 森鸥外连忙道:“当然可以,不过你果然还在生气吧,不让我做点什么赔罪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第19章 噫,这种粘腻的语气,中原中也受不了地抖了下耳朵,不就像是那种哄女儿的傻瓜老爹吗? mafia首领光辉伟岸的形象顿时在他心里崩塌了一半。 “没什么好生气的啦,” 雾夕有点不自在,这里不是郊外的诊所,森鸥外这副首领的打扮和所处的位置都让人心生疏离,她想了想,认真道:“森医生也只是做了处在自己立场应该做的事,我向中也确认过了,他确实对你心悦诚服,嘛,勉强也算是件好事吧。” 森鸥外并不为此开怀,反而一脸崩溃,颤声道:“你这个样子,明明是在怪我吧,啊,真的好辛苦,明明想把方方面面都照顾妥当,不,给自己找借口也没用,就算被你责怪也……” 雾夕无语了,转头看了中原中也一眼,他觉得她的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你确定自己要效忠这种男人?’。 中原中也默默移开视线。 “森医生,真那么想赔罪的话,就把这几天的误工费赔给我吧,” 她在咖啡店的薪水还不低呢,算了下报个数来,“三万日元,有诚意的话请按三倍赔给我。” 说完手向他一伸,一副就要拿钱走人的模样。 森鸥外也没含糊,立刻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卡片双手递给她:“请用,这张卡没有密码也没有额度,另外,雾夕酱,打工很辛苦吧?” 还没等雾夕说话,他就立刻找补,“绝对没有干涉你要去做什么的意思,你无聊想找点事做去打工也不错,不过如果是因为缺钱那就让人难过了。” 雾夕望了眼那张黑卡,脸上流露出明显的嫌弃,但并没有说什么,只接过来收进兜里,道:“打工挺好的,我喜欢打工……没事我走了。” 森鸥外连连点头,“放心,外面已经打好招呼了,你不管是想走还是想来,他们都不会拦你的。” 雾夕点点头,转身向外走去,森鸥外像是突然想起似地,在她身后问:“不过,雾夕,现在羊也已经不在了,你有担心自己今后的去处吗?” 雾夕微顿了下脚步,什么也没有说地离开了。 离开□□大楼,走在外面阳光普照的大路上,她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是不是瞎? 为什么之前就打心底里觉得森鸥外这个人开明又有趣,应该处得来呢? 人生并不像想像中有那么多选择,但被人逼到角落,好像只有一条路可以走的感觉实在难受。 魔鬼嘲笑她:那男人挺不错的,只可惜你是个废物。 雾夕心想,也许它是对的,如果不是她一直没从森鸥外那里拿到盈余,说不定她真会由衷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 他和她的爸爸一点也不像,但和她自己倒真有相通相似的地方,某种意义上说不定是同一类人。 “我是不是有点倒霉?” 她环顾了下左右,自语道:“一连摸到两张鬼牌,这就是被魔鬼眷顾的运气吗?” 太宰治可是让魔鬼发声‘警告’的存在,厌世自毁的虚无主义倾向不要太难搞,结果这个附带的森鸥外,目前看来比他还棘手。 雾夕在路边拦下一辆的士,对司机道:“麻烦送我去横滨最大的教堂。” 既然她是被魔鬼缠上厄运缠身,那就试试看向上帝祷告能不能让运气变得更好些吧。 大概一两个钟头的功夫,雾夕从教堂里走出来。 回忆着自己向慈眉善目神父倾诉烦恼,然后被引导着把自己这些天打工攒下来的钱都捐了的事,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个纯纯的傻叉。 不过既然这个傻已经犯了,那就试试看运气有没有变好吧。 于是她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电话亭,又拔通了伯父的电话。 盲音响了三四声,居然被接通了,她一时间都愣住了。 “哪位?” 电话那头传来成熟的男性嗓音,光听声音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雾夕手握着话筒,手指不由揪紧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那个,我姓于,从华国来,是……” 这通电话打了足有七八分钟,雾夕把话筒挂回去,觉得自己花的钱还算值得。 虽然这位伯父在她看来并不适合投奔,但知道有个亲人活着并且很近的感觉也不错,其实以她现在的境况,哪有合适的收养人呢? 收养她的人,恐怕免不了要被各种麻烦事骚扰,森鸥外、太宰治,中原中也,她简直和港口mafia这个横滨最大黑恶势力脱不开干系了。 现在她把父亲的死讯以及骨灰被洒在海里的事告诉了伯父,也算是了结了少年版雾夕的一桩心事。 雾夕有些心定,抬眼望向港口mafia那五栋黑色大楼,眼神有些晦涩。 这种地方对她而言说不定还挺有利的,现在这种开局和牌面,倒也不算太糟糕,慢慢来吧。 第19章 横滨是座复杂而开放的城市,曾有划分外国人居留地的历史,很多地方受西方文明影响颇深。 因其特殊的历史与构成,港口mafia更是如此。 说来也巧,如今的新任首领也秉承发扬了这点,虽生于传统日本家庭,却有赴欧留学的经历,很受西化的影响,就连最心爱的人形异能爱丽丝,也被塑造成典型的金发蓝眼欧式甜心。 森鸥外还有个怪癖,喜欢给她买各种漂亮的小洋裙,换着穿给他看,可以说是有着颗粉红少女心了。 “爱丽丝~这件怎么看怎么适合你,换上试试吧?” 爱丽丝瞥了眼那件裙子,蕾丝、大裙摆,蝴蝶结,要素太过齐全,因此土了。 她傲娇地别开脑袋,“林太郎的眼光越来越差了,我不喜欢这件,要不你自己穿吧。” 被拒绝的森鸥外叹了口气,转而拿起另一件,望向旁边的雾夕,期待道:“我觉得这件很适合你哦,不然试试吧?” 雾夕在胸口比了个大大的叉,“不要,谢谢!” 比起永远的萝莉爱丽丝,她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少女了,心理年龄更是成熟,这种风格的裙子硬穿不是不行,但未免太耻。 另外,谁要为老男人的恶趣味充当换装游戏的洋娃娃啊! “雾夕,不要理林太郎啦,” 爱丽丝的品味高出森鸥外不止一个等级,眼睛瞟两下就看到中意的衣服,“那件更适合你,我的眼光绝对不会错的,去试试吧~” 她是个巨力萝莉,边推带拉着雾夕根本无力反抗,硬被堵进更衣室了,换了那身裙子出来,倒是得到他们的一致好评。 “超合适的啦!” “简直像公主一样,很漂亮哦~” 什么叫盛情难却? 这就是了。 雾夕瞥了眼被爱丽丝把在手上的旧衣服,熄了换回去的心思,穿着漂亮的小裙子继续陪她逛街。 爱丽丝像只骄傲的、精神满满的小孔雀,走着走着,又把她往理发店里拐。 “不光衣服重要,头发也很重要哦~雾夕对自己太随便了。” 雾夕可不打算换发型,试着挣了下,却发现爱丽丝是认真的,根本挣不开! 被半按着坐到椅子上,可能是看出爱丽丝有钱任性了,tony老师热情极了,问:“小姑娘,想做什么发型尽管说,没有我驾驭不了的。” 看着他锦毛鸡似的头顶,雾夕只怀疑自己驾驭不了。 “谢谢,帮我修一下,剪短一点就行了!” tony举着剪刀不可思议:“你确定?” 雾夕:“……” 爱丽丝兴致盎然:“她一直梳双马尾耶,给她卷一下,发尾再挑染一下好了。” tony觉得她的意见好极了,立刻忽略正主的意志,举着他的作案工具大刀阔斧起来。 半小时之后,雾夕看着镜子里梳着蓬松酒红辫子,依旧是活泼俏皮风的自己,有点儿感动。 看来tony老师的任性都推到他自己脑袋上了,对客人还是很靠谱的嘛! 毕竟是个女孩子,弄过头发,穿着新衣服走在街上,心情也不由明朗了几个度。 森鸥外也道:“呀,小姑娘家家的,本来就应该漂漂亮亮的嘛,去读书也不会被同学看不起。” 这是中原中也正式加入mafia麾下的第二天,森鸥外从他那里得知雾夕想上学,立刻帮她解决了这件事,还替她挑了间外国人资助的学校,据说去里面念书的学生非富即贵,也算是正合了她的意。 森鸥外半开玩笑地问:“雾夕你的话,用不了几年就能完成学业了吧,到时候要不要考虑来mafia帮我呢?” 雾夕垂下眼,反问道:“森医生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吗,我既不像太宰那么聪明,也不像中也那么强。” 森鸥外惊讶地眨了眨眼:“不要妄自菲薄啊,在我看来,雾夕是相当稀少罕见的人才呢,mafia很需要你。” 雾夕摇摇头:“我还是个小孩子,可能还没弄清自己究竟想做什么,能做什么吧。” 实在是心高气傲,对太宰治或者中原中也稍有些了解的人,都很难生出要和他们一较高下的心思,而她对他们不可谓不了解,却还是不想输给他们,还暗地里别着一口劲。 第20章 森鸥外心想,他对雾夕莫名的好感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 他经常能在她身上窥到些熟悉的影子,那是种同他自身的相似。 森鸥外微笑着摸了把她的脑袋,“不着急,你可以慢慢考虑,想做什么都可以。” 做头发和这身衣服,花的钱差不多是个普通工薪阶级一个月的薪水了。 万恶的金钱堆砌在身上,效果也是很明显的,雾夕明显察觉到投注于自己身上的目光比往日更多。 赞赏或者羡慕,垂涎亦或者贪慕,她已经习以为常不在乎了。 雾夕想,她以后也会越来越习惯的——真是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 “稍等一下。”森鸥外像是察觉到什么似地,突然停下脚步,向侧前方投以注目。 爱丽丝也挽着雾夕停下来,望向相同的方向,雾夕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注意力很快就集中到了一个正向这里走来的,身材高大的青年男性身上。 迥异于森鸥外的西化风格,来人是个不论气质还是外貌,都是个极传统日本男人。 穿着套式齐全的和服,很有生活气息,外挂是披着的。 男人的五官硬朗刻板,眉宇和嘴角都带着岁月的印痕,越发显得不近人情。 雾夕的视线向下瞥了瞥,留意到他居然还在腰间佩着刀——这还是她第一次在横滨看见公然佩刀的人,就算是mafia的干部尾崎红叶,也是把刀藏在伞柄里做伪装的。 这男人应该是冲着森鸥外来的,森鸥外也认得他。 隔着老远的距离,两人的目光就交汇起来,充斥着看彼此不爽的火药味。 爱丽丝揪紧了雾夕的衣袖,脸上的表情有些兴奋。 “就是你吧?” 还没等到那隔着老远就开始对峙的两人有什么动静,雾夕就被从身旁不远传来的招呼声吸引了注意。 她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只见那是个披着斗篷戴着软帽,身材娇小的少年人。 看模样可能十五六岁吧,大不了她多少,有着双过于清亮,以至于显得锐利的绿色眼瞳,但五官俊俏可爱,神态也带着些幼态。 “欸,你在和我说话吗?” 雾夕疑惑地问。 斗篷少年点点头没说话。 依旧用那双锐利清亮的绿眼睛打量着她,几秒之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唉,麻烦。” 雾夕皱着眉头想了想,又把视线投向不远处的,向这边走来的青年男子。 可能因为很像个武士的原因,她莫名对这个男人有些在意。 男人走到距离两三米远的地方,便看着森鸥外停下了脚步,只用肃冷的,不近人情的嗓音道:“真晦气,居然遇到你这个家伙。” 森鸥外唇角勾起很有些邪性的笑容来,“我倒是对您颇为怀念呢,不过,这算是偶遇还是有意?” 男人沉凝地盯了他一眼,移开视线道:“不能算是偶遇,不过我不是冲你来的。” 他望向雾夕,锋利的眼睛看得她一个激灵,然后道:“我需要向你介绍下自己吗?” 森鸥外看看他,再看看雾夕,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意外来,“你们俩认识?” 雾夕抽搐着嘴角,道:“不能算是认识。” 森鸥外奇道:“那你知道他是谁吗?” “是福泽谕吉没错吧?” “嗯,没错,” 森鸥外肯定了她的猜测,摸着下巴道:“所以……” 人在紧张、尴尬的时候总会说些不相干的话试图缓和情绪。 雾夕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 “话说,森医生,你有没有觉得我和这位先生长得有点像啊?” 森鸥外思索着道:“就算你这么问,我也觉得根本是毫不相干。” “嗯,对,他们都说我长得和我妈妈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点都不像爸爸。” 森鸥外沉默片刻,崩溃地叫起来了:“不是的吧,难不成你是他女儿?” 雾夕连忙辩解:“才不是,我爸爸已经死了,他是我伯父。” 森鸥外和爱丽丝一起石化了。 福泽谕吉沉默地看着他们这般闹了一通,视线从上到下地扫了雾夕一遍,本就皱着的眉头皱得越发紧了。 雾夕有些紧张,昨天那通电话里她就清楚这位伯父不会太喜欢自己,现在看来他们见面的时机更是糟糕透顶,他的初印象大概是要跌破谷底了。 果然,福泽谕吉深呼了口气,指着森鸥外道:“姑且问一下吧,你和这家伙是什么关系?” 嗯,算是什么关系呢? 这个问题把雾夕问住了,她偏着头想了下,看着森鸥外用满是不确定地语气说:“可能有点一厢情愿,但是森医生之于我而言,大概是像师长这类的存在吧……” “你,”福泽谕吉卡了下壳,大概是对如何称呼她犯了难, “姓于是吧,你父母难道没有教育过你,要远离心怀恶念之人,绝不可与之为伍吗?” 雾夕无言以对,转头望向森鸥外,“森医生,你们关系很不好吗?” 森鸥外十分无奈,“这是显而易见的吧?” 然后冲着福泽谕吉打哈哈:“福泽先生,说来大家也认识这么久了,有话好好说嘛,大可不必弄得这么不留情面,还怪尴尬的……” 福泽谕吉从鼻子里发出声气音,一句都懒得和他多说,只对雾夕说了句“跟上”。 然后转身就走。 他的步伐坚定有力,一错眼的功夫就走出几米远了。 雾夕望了眼森鸥外,见他愁眉苦脸但无可奈何,心里有些松快。 她匆匆丢下句“呐,森医生,回头见。” 就很有些雀跃地追着伯父的脚步走了。 第20章 普普通通,颇有点历史感的,红砖砌成的五层办公楼,名为‘武装侦探社’的地方位于第四层。 此刻,雾夕坐在社长,也就是她伯父的办公室里,面前放着一杯清茶,是他亲手倒的。 与港口mafia相比,真是从各个细节里透露着贫穷的气息。 茶杯置于案上,发出一声轻响。 福泽谕吉抬眼望向她,眼神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你读过书吗?” “有的。” …… 一板一眼的问答大概持续了十来分钟,雾夕正襟危坐,恍恍惚惚觉得面前坐着的是自己中学的教导主任。 福泽谕吉捏了下眉心,道:“我说过自己讨厌麻烦,现在也不打算否认。” 雾夕只用澄澈明亮的眼神注视着他,似乎在评估着什么。 福泽谕吉愈发觉得棘手,继续道:“但我不是个怕麻烦的人,这里还恰好是个替别人解决麻烦的地方,没理由遇到自家的麻烦反而避之不及。” 雾夕还是不说话,福泽谕吉看了她一眼,道:“不过,我要再告诫你一次,那个mafia的黑医,绝不是善与之辈,你离他远一点!” 看着他那压抑着愤怒的脸容,雾夕斟酌了下言语,道:“伯父,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我很早就认识森医生了,说来也有一两年了,自认还算了解他,伯父愿意照顾我,我非常感激,但我与您也只是初识而已,对彼此都缺乏了解,就算您是长辈,也无权替我做某些决定吧。” 福泽谕吉怒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伯父、长辈?你年少无知,被那个无良医生骗了,我当然有义务管教你!” 他蓝绿色的瞳孔清亮锐利,真令人不敢逼视。 雾夕垂下视线望向面前的杯盏,端起来喝了一口。 嗯,茶泡得真不错。 房间里沉默起来,她想,要是可以的话,她当然会离森鸥外和港口mafia远远的,不过呢,她现在这个状况,要是像只鸵鸟一样,只顾埋着头把自己藏在有安全感的地方,等着她的一定是被别人生剥活咽的结局。 嘛,不过这是没办法对别人解释的事,福泽谕吉一看就是个很有正义感不容易妥协的人,所以她才会在电话里就认定他们不适合生活在一起。 “算了……” 出乎意料的,片刻之后,福泽谕吉有些无力的声音响起,“也许从你的角度来看,确实是我过于武断狭隘……有些事情不是亲眼所见,就没办法理解,以后你终究会看清恶徒的真实面目。” 欸? 雾夕惊讶地抬眼望向他,“伯父你可以接受吗,我看你们那副样子,差点以为你们会当街打起来拼个你死我活呢。” “……早些年里有些恩怨罢了,” 福泽谕吉道:“说来也有点渊源,也不好直接了结他的性命。” 巴不得能送森鸥外上西天,却顾及着什么的模样。 雾夕觉得有趣,森鸥外是港口mafia那样庞大恶兽的统领者。 她这个伯父福泽谕吉,气势上却丝毫不落下风。 虽然他除了自身是个很不错的武士外,麾下就只有这个还很不成样子的‘武装侦探社’。 第21章 她再次向福泽谕吉确认:“就像伯父您看到的一样,我是个既麻烦,也不算很听话的孩子。唯一的优点就是人缘还不错,总能找得到别人照顾我,就算您不打算管我,我也有自己的去处,就算这样,您也要照顾我吗?” 福泽谕吉的眉头又皱起来了,“你的确是个让人放心不下的孩子,正因为此,才非得照管你不可。” 他顶着一脑门的官司端起面前的茶水一饮而尽,断然道:“不用说了,我是你伯父。你父亲去世了我就要替他尽到父亲的责任,这是义务。起码在你成年之前是非受我监管不可了,不愿意也没办法。” 你误会了,我愿意得很,就是怕你后悔而已。 雾夕这样想着,弯着眉眼冲他笑道:“那就承蒙您关照了。” 福泽谕吉摆摆手道:“我这里还有些工作要处理,你先去外面等一下吧。” 出了社长办公室,就到了外面的开间。 雾夕带上房门,站在门边打量了一圈。 作为一个正经的事务所,这里算得上宽敞,人却少得可怜,只窗边的位置摆着两三张桌子,好像也只有两张有人用。 目前只有一个人在,就是那个之前跟在伯父身边的男孩子。 他实在不像个正经职员。 此时双手抱胸,嘴里叼着棒棒糖,两只脚是翘在桌子上的。 雾夕不免想,看样子她这个伯父没想像中那么严肃难相处,毕竟教导主任可容不下这样的学生。 没有要做的事,干坐着等未免无聊。 她于是扯了张椅子坐到男孩旁边,看了他几眼,一副打算说些什么但不好开口的模样。 过了会儿,那男孩忍不住了,率先道:“你真打算留在这里?” 雾夕道:“伯父是打算收留我了,我想他应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吧。” 男孩脸上露出不爽的表情,强调道:“我是问你,你什么打算。” 雾夕看了他一眼,微笑道:“我会留下来的。” “嘁。”男孩一点都不打算掩饰情绪,别开头望向窗外,一副不想理她的模样。 这真是…… 太有意思了! 他越是这副样子,雾夕就越是对他感兴趣,她来这个世界也快两年了,什么人都遇到过了,唯独没遇到他这样讨厌她的人。 她作出一副腼腆的模样,小声问:“那个,你叫什么名字,是这家侦探社的员工吗?” 男孩倒没把她当空气,回答道:“江户川乱步,世界第一的名侦探。” 这么中二的吗! 雾夕惊讶地看了他一眼,问:“好厉害,所以是你带着伯父找到我的?” “嗯,” 江户川乱步用那双清亮的绿眼睛瞥了她一眼,“虽然你隔几个月才用公用电话打一次电话给社长,接通之后也完全不透露个人信息,但对名侦探来说,看出你的下落也用不着一秒钟。” 又是个太宰治那样的聪明人吗? 雾夕觉得作为一个普通人,她在这世界的生存压力实在有点大。 江户川乱步咬着棒棒糖,继续道:“这是因为我有世界上最厉害的异能力,超推理。” 嗯,心智上倒是个普通小孩,大概比太宰治好相处吧。 雾夕这样想着,对他微笑道:“看伯父的样子,像是直接住在这里似的。这样想来,我们恐怕会经常打交到,希望能和你好好相处。” 江户川乱步啧了一声,并不理会她的示好。 过了会儿,他突然扭头瞪向她,“社长大概是懒得追究了……我倒想问问你,既然是从华国来横滨专门投奔他的,怎么不直接去找他,社长可不是籍籍无名之辈,有心去找你肯定找得到。” “倒是你自己,藏头露尾,如果是普通人,就算报警也不一定找得到你!” 雾夕道:“因为伯父是我唯一的亲人,可以的话并不想给他带来额外的困扰。” 江户川乱步盯着她不说话,一副‘你就这样糊弄我?’的表情。 雾夕认为他说不定是那种会赌气很久的幼稚鬼,于是有些认真地说:“我是那种遇到解决不了的困扰时,很可能一走了之的人,要是因此连累了伯父就很糟糕了。” 是啊,太糟糕了! 江户川乱步觉得嘴里的糖不甜了。 能够面不改色说出这种话的,就算真发生那种事情,也会毫不愧疚做决定的女孩子! “哼,那你干嘛不把你自己的决定贯彻到底,反而改变这主意要留下了?” 他气愤道:“你要是铁了心非得跟着那个mafia的医生走,社长也拿你没办法啊!” “我不是那种决定了什么就会一条路走到底的人,” 雾夕道:“正相反,我经常会因为看到更好的选择改变主意,伯父真是个让人意外并且有安全感的大人呢,见面之前完全没想到。” “而且伯父也不是不了解状况就盲目做决定的人,我觉得他还算是敏感的人呐,虽然外表不太看得出来……总之是很是让人安心,你既然跟在他身边比我久得多,大概也能体会我的心情吧?” 江户川乱步咔嚓咔嚓把嘴里的棒棒糖嚼碎了,把糖柄丢进桌下的垃圾筒里。 然后又从抽屉里抓出一把糖,从里面挑了块巧克力,剥掉糖衣抛进嘴里,像只仓鼠似地鼓着腮帮子咀嚼起来。 雾夕觉得作为一个男孩子,他真是可爱到犯规了。 不由问:“你今年多大?” 江户川乱步用沉闷的声音回道:“十九岁。” 居然十九岁了? 雾夕实在惊讶,江户川乱步转动着碧绿色的眼珠瞄了她一眼,“直说了吧,我讨厌你。” “哦,”雾夕点点头,本来不打算说什么了,又觉得不回应些什么说不过去,于是道:“但我很喜欢你,真的。” 江户川乱步嘴角一抽。 雾夕很诚恳,“既然你无所不知,那也一定明白我喜欢你的原因吧?” 一言以蔽之,他越是不喜欢她,她就越是看他顺眼。 她用商量的语气同他道:“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讨厌一个人也需要花力气的,不然我们还是好好相处吧?” 第21章 雾夕大概是得罪江户川乱步了,再之后同他说十句话,他顶多回一句,多半是不屑至极的一声气音。 好在不久之后,武装侦探社的另一个成员回来了。 那是位青春靓丽,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倒不是说长得多出挑,只那种爽利的精神气儿十分少见。 她十八、九岁,正是曼丽年华,黑色及颈的短发,别着一只精致蝴蝶发卡。 紫红瞳色,秀丽面容,白衬衫配上黑色及膝伞裙,实在是个摩登丽人。 雾夕那种无往不利的‘魅力’,在江户川乱步那边吃了瘪,在她这里倒是很吃得开,这位名叫与谢野晶子的女性无疑非常喜爱她,并且丝毫没有掩饰这点的打算。 她同福泽谕吉沟通之后,陪着雾夕去取随身的衣服,又买些搬离住处用得着的用品,帮她在侦探社的专用宿舍安置下来。 侦探社虽然统共只有三个人,办公室的面积和宿舍单间的数量倒是很宽裕,像是预备容纳十几人的规模。 与谢野晶子道:“这两天没有委托,看起来很闲的样子,不过我们这边收到的委托都是些棘手事情,人手严重不足。社长选拔社员的标准还非常严格,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正常会社应该有的规模。” 雾夕叹道:“真是辛苦呢,伯父现在还要额外分出心力照管我,实在给他添麻烦了。” 不用说她也知道,因为在福泽谕吉那边留下了一个‘问题少女’的印象,所以她才会被托给同是女性的与谢野晶子照顾。 从见面开始,她就和她寸步不离,唯恐她偷跑,安排的住所也是她隔壁。 与谢野晶子望了眼天花板,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你不是社长的侄女吗,父亲去世之后特地来横滨找他,他照顾你是应该的。” 想了下又问:“你是不是觉得他不太好相处?社长的话,光看脸的话确实严肃不近人情的样子,不过他是个大好人呢,我和乱步都承蒙他照顾,否则的话,现在还不知道在哪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呢。” 她脸上明显流露出一丝晦涩,但很快隐没不见,继续微笑着说:“我们都很依赖并且感激他,尤其是乱步,你以后也会知道的,社长是个品格高尚,值得敬重的人。” 雾夕还挺想了解侦探社的情况,这其中呢,她又对江户川乱步最感兴趣。 于是问:“不知道是不是哪里做得不对,乱步桑好像很讨厌我。” 与谢野晶子有些惊讶,道:“也许是你误会了,乱步向来我行我素的,一直这样,不是对你有意见。” 雾夕便道:“不,是他自己主动说的,说真的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别人当面说讨厌呢。” “哦?” 第22章 与谢野晶子脸上露出明显的兴味来,“你做了什么出格的事吗?” 打马虎眼,导致福泽谕吉和江户川乱步顺着线索才找到她,还被当场看到和mafia首领举止亲密,并且不打算撇清关系,这些算不算出格呢? 雾夕露出懵懂的神情来,“我应该还算礼貌吧。” 与谢野晶子竖着手指头说:“你有没有拿他的零食吃?” 那是没有,“怎么可能做这种事呢?” 与谢野晶子想了想,扑哧一声笑了。 “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她也没卖关子,“你不用放在心上,乱步不是针对你的,只不过因为你是社长的侄女,他非照顾不可的人,所以他嫉妒吃醋了而已。” 这是个听起来有点扯的理由,但放在江户川乱身上,又莫名其妙觉得说得过去。 雾夕甚至越想越觉得这是正确答案。 与谢野晶子补充道:“在乱步看来,社长无疑代替了父亲的角色吧。” 两人虽然对彼此都很有好感,但毕竟是初识,聊天也都捡些不太紧要的话题。 雾夕同与谢野晶子说了些在华国的旧事和成长经历,一起看了会电视节目,期间还收到太宰治的短讯,问她去了哪。 可能是森鸥外告诉了他什么吧。 雾夕编辑了这里的地址和大概发生的事情发给他,又另外申明:“这几天我大概没办法去找你了,你有空的时候可以来找我,但最好留意别被人发现。” 太宰治没有再发短讯过来,雾夕就专心看了会电视,等到九、十点钟才回自己的房间。 她看了会儿书,留意到窗外响起淅沥沥的雨声,初时下得不太大,但很快就有了倾盘大雨的势头。 雨夜好眠,她有了困意,洗漱过后就睡了。 这一觉睡得安稳甜蜜,却被一阵奇怪的敲击声吵醒了。 雾夕睁开眼,一时没习惯没有光源的房间,什么也没看清。 窗外的雨声还没有停,但稀疏了许多,朦胧晦淡的天光从外面透进房间来。 她一时失神,疑心自己是被风吹动什么的声音惊醒,却听见窗外传来熟悉的呼唤声:“是我啦。” 雾夕一骨碌爬起来,呼啦一声拉开窗户,被夹着雨丝的风吹得精神一振。 这才看到外面站着个高挑纤瘦的少年人。 俊俏稚嫩的脸,右眼上蒙着绷带,不合身的黑色西服外套,不是太宰治又是谁? 来都来了,现在问他下着雨还这么晚过来干什么也没有意义。 雾夕盯了他两眼,示意他爬窗户进来,自己披上外套把床头柜的灯打开,趁着暗橘色的光去看墙上的挂钟。 原来也不算太晚,还没到凌晨一点。 “你睡不着吗?” 太宰治像是直接淌在雨里过来的,外套湿了一大半。 雨水顺着他蓬松柔软的棕黑色发丝流到脸上。 顺着衣摆滴到地上。 他凝望着她,许是灯光暗淡的缘故,鸢色的眼瞳里一丝光亮也透不出来,倒像是能吞没光线,深望一眼就觉得心悸。 然而雾夕稍一移开视线,太宰治那很是透着几分可怜的,低哑哑的声音就响在了耳边。 “是啊,我睡不着,又找不到能做的事,就像被什么东西牵着一样,不知不觉就来了这里。” 那你也不知道打把伞吗,搞得自己像只被淋湿的小狗一样。 雾夕把这话咽回去,推了他一把说,“浴室在那边,你先去冲冲热水暖和一下,别感冒了。” 他就很听话地把外套挂到了衣架上,进去了浴室。 听着花洒冲淋的声音,雾夕暗中祈祷睡在隔壁的与谢野晶子睡得死一点别被吵醒。 她真的不想解释这种意外状况,也不想在才认识一天的伯父面前说明自己那‘糟糕’的交友情况。 大概十几分钟过去,浴室里的水声停了,太宰治大概把水温调的很高,穿着衬衫西裤走出来的时候像是身上蒸腾着热气,苍白的脸上也泛起异样的血色。 雾夕皱了下鼻子问:“你身上怎么有血的味道?” 太宰治眼睛微动,道:“大概是前几天受的伤裂开了?” 怎么你身上还有伤啊? 雾夕大感头痛,从柜子里翻出药和绷带,给他处理过伤口之后,拿了干毛巾给他擦头发。 墙壁上的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她的睡意和脾气全部被蒸发干净,只问他:“这伤倒像是被砍的,mafia现在改用冷兵器战斗了?” 太宰治眨眨眼,因为被伺弄的舒服,总算有了点活泛气。 “哦,这个啊,是上次和中也一起对付兰波时被他役使的先代用镰刀砍到的。” 雾夕对中原中也被羊背叛,加入mafia的始末都已经大致了解了。 这件事死了不少人,也改变了不少事,不过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追究的必要了。 她问:“这些天当mafia感觉怎么样?” 太宰治打了哈欠:“偶尔会遇到好玩的事,不过大部分时候很无聊,就像这世上所有的其他事一样。” 雾夕并不想知道他所谓好玩的事是什么,只把用来擦头发的毛巾放到一边,开始解起他缠在眼上的绷带。 太宰治有些不爽,轻轻地哼了一声。 雾夕把解下来的绷带团成一团丢进垃圾箱里,打着哈欠看了他一眼。 太宰治叹了口气说:“唉,本来以为能让中也当我的狗,没想到他被指派成红叶大姐的直属手下了,真可惜。” 雾夕没搭话,只思考着要怎么把他打发走好继续睡觉。 太宰治转动着眼珠望向她,突然问:“你不怪我吗?” “不怪。” “真的吗?” 雾夕心想,她连森鸥外这个始作俑者都不怪,怎么反倒要怪他呢? 她说:“中也当这个羊的首领做的并不算好,甚至也说不上情愿,当一个人不清楚自己要走什么路的时候,就免不了会被别人推着走,比较起来,我倒觉得森医生还算不错。” 太宰治若有所思似地点了点头,直挺挺地躺倒在她的床铺上,发出一声舒适的喟叹。 雾夕看着他那副样子,心头默念‘别生气,生气一点用都没有’。 如此反复了七、八遍,才像个老父亲般把他原谅,继续循循善诱。 “中也的事你应该引以为戒才对,你真的想做mafia吗?” 太宰治噘着嘴不满道:“好烦啊,偶尔也会有像我这样,什么事都不想做,也就是做什么都无所谓的人吧?” 说完望向她问:“那你呢,想好要做什么了吗?” “没有,”雾夕道:“但我要先念书,好好想清楚再做决定。” 太宰治打量着她,看她神态平淡而坚定,不由想,太狡猾了。 既不说谎,也不说实话。 迎着他不满的视线,雾夕打了个哈欠,妥协道:“我真的困了,你困了没有?” 太宰治点头,然后闭眼,发出规律的呼吸声,一整套动作流畅无比。 雾夕看了眼窗外又大起来的雨,认命地从柜子里拿出床被子铺到旁边,侧蜷着身体躺下。 她盯了眼太宰治,看他‘睡’得很乖巧,动也不动一下,再说也实在是很熟悉他了,并没有被侵略领地的不适感。 于是也很快睡着了。 第22章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雾夕同她现在的监护人福泽谕吉之间,唯一能达成共识的,唯有上学这件事了。 因此这件悬而不决,被拖了两年的事,在她户籍归于伯父名下之后的隔天就被解决了。 “再过一个月就是升学考的日期了,虽然你的成绩问题不大,但我想还是去国三适应下学校氛围和环境更好,你觉得呢?” 他是这样说的。 雾夕没有什么意见,于是作为插班生入读国中三年级了。 而这不过是她被找到的第三天而已。 从这个效率看,她这位伯父在横滨还是有点人脉的。 其实她这种状况,与其被送到学校里读这个只能读一个多月的国三,还不如专心在家温习功课,然后直接考试去高中。 之所以安排成现在这样,大抵就和提前送年龄没满的儿女读幼稚园一样,就是想省点操心的功夫,让学校管着她呢。 不过就结果而言,也算是正合她的意了。 三十多天就能脱离的,相对于社会而言封闭单纯得多的学校环境。 以及一些正值青春发育期的,既单纯又复杂的少年男女们。 实在错过都会让人觉得惋惜啊。 “雾夕同学,上来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班主任是个和蔼的中年妇人,装着制式陈旧的职业套装,鬓边的发丝已有些泛白。 雾夕迈着微有些迟疑的步子走上讲台,对着台下三四十双眼睛,一时僵住了,开了开口,但没说出话来。 那沉默持续得实在久了些,班主任不免觉得她个性过于腼腆,开口催促:“雾夕同学?” 第23章 她却愈发说不出话了。 “好害羞。” “插班生是这种个性吗,长得倒是可爱,是我喜欢的类型。” 台下的学生里已经开始付出这样的私语,虽然带着促狭的意味,但也都是单纯善意的。 班主任扶了下眼镜,觉得有点难办。 本来就是半路插进来的,而且还是国三学期末来的。 相对而言已经很难融入班级了,她对自己的学生还算有信心,觉得他们不会因为新同学不合群就如何排挤她。 但能不能被接纳对学生的个人体验来说区别还是很大的。 ——虽然说不清为什么,但她对这孩子抱以非比寻常的怜爱之心。 她于是轻轻地在那孩子肩膀上拍了下,希望能鼓励她,结果雾夕反而受惊似地瑟缩了下肩膀。 ……偶尔就是会遇到这样胆怯性子的女生呢。 班主任这样想着,无奈地对学生们道:“这位是于雾夕,有一半华国血统,以前没有在学校读过书,都是在家自学的,可能一时间适应不来,大家要多体谅点啊。” “原来如此。” “绝对让雾夕同学爱上这里!” “好的~” 可爱的学生们相当热情地回应了她,班主任扫了两眼,指了下第四排左侧方的位置,对雾夕道:“你就坐那里吧?” 雾夕沉默地点头,手攥着书包的背带坐过去。 她同桌是个短发女生,浅紫发色,浅橙瞳色,这种甜蜜糖果般的配色搭配活泼生动的表情,让她那张不算多美丽的脸孔也显得俏皮可爱起来。 “我叫智子,大谷智子,雾夕,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和我说呀。” 她是那样活泼友善,“顺带一提,我很喜欢你!” 雾夕飞快地看了她一眼,又垂下视线,过了好一会儿才露出有些僵硬的笑容来,轻如蚊呐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是第一天,她在心里默念。 隔天散学,与谢野晶子来学校接她。 “感觉怎么样?” 爽朗俏丽的年轻女性望向穿着学校制服,比她略小些的少女,觉得好像在照顾自己的妹妹,是新鲜有趣的感觉。 “还不错。” 雾夕这样总结,说来她上辈子是老老实实地从小学念到大学的,整整十几年的学生生涯。 虽说也不算什么痛苦纠结的回忆,但也不那么让人怀念。 日本的学校同她以前的学校,区别当然是有的,但本质上差不多。 学习、和同学、老师打交通,如此而已。 与谢野晶子脸上露出回忆的神色,“话说我以前念书的时候……欸,现在想想已经是好久之前的事了,记得不太清楚了。” 她转回正题,“话说,我去学校接你的时候有顺便和你们班主任沟通一下,她说你性格很内向,也不怎么和同学交流。” 谈论这种话题对与谢野晶子来说有点尴尬。 要不是社长特意吩咐,她是不会去做这种只有正经家长,而且是那种特别想管教好孩子的家长才会做的事的。 嘛,社长居然是这样的长辈? 以前真没看出来呢。 回想着福泽谕吉的嘱托,她不由想。 雾夕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学校不就是学习的地方吗,而且我记挂着升学考的事,毕竟之前都是自学的,算是有信心吧,也不想马前失蹄,把注意力集中在学业上也很正常吧?” 说得也是。 与谢野晶子打量了她几眼,觉得面前的女孩子,和内向、古怪之类的形容完全沾不上边。 她回忆着与班主任沟通时的情景,不由觉得自己是被那位女性略有些凝重的表情和语气带得想偏了。 “也许当老师久了,都会变得有些敏感?” 对照着自己从前的经历,她喃喃出声。 糊弄过去了。 看着她的脸色,雾夕暗中松了口气,还好与谢野晶子不是敏感多思的类型,反而有点大咧咧的。 如此,‘平平无奇’的上学生活持续了一星期。 雾夕表现良好,比乖乖女还乖乖女,每天准时上学、准时回家,基本不会在外面多做逗留。 渐渐的,不光是与谢野晶子那里,就连福泽谕吉那边也逐渐放心了。 如此,对她的管束和过问倒也不那么严格了。 * “下课!” 英语老师抱着教案走了,教室里立刻像被解放似地热闹起来。 “雾夕,要不要一起去便利店,听说新进了味道很不错的零食哦。” 她充耳不闻般地埋头在纸上写着些什么,大谷智子探过头来,像是想看似地,硬把那张甜美的笑脸塞进她的视线里。 雾夕垂下眼盯着自己的鼻子,慢吞吞地说:“你自己去吧,我对零食不感兴趣。” “欸,难道是没有零花钱吗,我请客也没关系的哦?” “不,单纯没兴趣而已。” 大谷智子失望地摇摇头,但很快忽略了她的拒绝,拉上其他同学雀跃地离开了教室。 几个结伴而行的女生路过窗边,传来隐约的调笑声。 “说是内向,这种程度也过分了吧?” “对啊,分明就是不把别人放在眼里,明明是不礼貌。” “算了,别说了,她会听见的……” 雾夕心想,这是第八天。 周五的下午,课外活动的时候比平时短些。 下午三四点钟就放学了,雾夕独自走在回侦探社的路上,旁边悄无声悄地驶来辆黑色轿车,跟着她的速度缓行了一会,停下了。 她投去注目,正对着她的车窗降下,露出张戴着黑墨镜的脸孔。 “雾夕小姐,” 他语气恭敬,“有空吗,我们boss有请。” 她不作声,打量着他,眉头微微皱起来。 那个mafia立刻补充道:“您要是不方便也没事,明天我再来,或者再改时间也……” 雾夕略作思索,看了眼日头。 “不,今天正好没事,那就麻烦你带我去见森医生吧。” 进了mafia的首领办公室,率先迎来的是爱丽丝。 她亲热地凑上前,背着手上上下下打量雾夕好几眼,“好几天没见了,你想念爱丽丝吗?” 雾夕也打量她,那种奇怪的别有意味的目光,看的爱丽丝莫名其妙。 她低头看了眼自己,还在原地转了个圈圈,疑惑道:“是我的裙子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没有,我只是觉得爱丽丝比平时更可爱了。” 雾夕笑弯了眉眼,亲昵地摸了摸人形异能那圆润可爱的脸蛋,爱丽丝也像之前一样同她亲近,像爱娇的猫咪般用脸蛋蹭她的手。 雾夕对自己说,越是难搞,反过来就越证明对方对她投注了比想像中更浓厚的情感。 因此,当进度停滞不前时,不妨试试看更激进的方式。 做过这样的心理建设,她把目前投向那个坐在办公桌后,含着笑意望着面前的,自家异能与宿敌的侄女格外亲昵的景象。 “森医生,近来可好?” 她自然而亲近地,迎着森鸥外那审视的视线,向他露出明丽欢快的笑容来。 第23章 森鸥外叹息一声,“唉,还是和从前一样……” “不省心的属下,层出不穷冒出来的要花钱的地方,卯足了劲非要给我找麻烦的敌对势力。” 仿佛满腹愁肠,他说:“越来越怀疑自己是不是不适合做这个首领了。” 雾夕打量他几眼,问:“太宰和中也如何呢,帮得上忙吗?” “中也很好,应该很快就会成为派得上用场的得力下属了,” 森鸥外道:“不过太宰那家伙,就让人头痛了。” 像是终于找到能倒苦水的对象似的,他絮絮叨叨地说:“明明是天生的战略制定者,指挥家,却总喜欢做亲临阵前的事,简直是哪里有危险就往哪里冲……他明明对局势的把握最强不过。” “刀剑无眼呐,稍不小心,受伤还是轻的,要是有什么意外真不好向雾夕你交待呐。” 真有趣啊,因承着当初‘托付’的因缘,他倒有向她交待的责任了。 “况且还有好几条正在开拓的商业路线需要他持续跟进,没有他是万万不行的,就连政府方面也……” 哦,中也尚且还在打磨待用,太宰这兔宰子倒是早早派上用场,而且异常好用啊。 雾夕大概了解了,摇摇头说:“太宰对危险有着格外的嗅觉和向往,他总是这个样子。” 看到担忧爬上她的眉眼,森鸥外显得倒轻松起来。 他打量着她,看她衬衣加褶裙,一副再普通不过女学生的模样。 便微笑着亲切道:“不省心的下属、需要照管的下属实在太多,因此才格外想念省心又格外讨人喜欢的雾夕酱啊,你回你伯父身边也有几天了,还习惯吗?” 第24章 雾夕回想着这些天的经历。 学校、宿舍,时不时去趟武装侦探社,三点一线。 被认回去之后的生活倒是一点也不寂寞,但能见到福泽谕吉这个伯父的次数掰着手指头就能数得过来。 他是个大忙人啊。 然而值得一提的是,这位见不到几面,刻板但正直的伯父在三天前开始给她提供盈余了。 这可太让雾夕惊讶了。 能给她提供盈余的,必须是内心的黑暗面达到一定程度的,普通人那种程度是不行的,否则她就想法子出道做爱豆去了。 她惊讶之处倒不在于没看出来这个伯父内心潜藏着非同一般的黑暗。 而是因为这些天,她分明只与他维持着再平淡不过的交往,见面说话时通常是你问我答的形式,在她看来根本没有多少有效的情感沟通。 可就算如此,福泽谕吉还是供给她盈余了。 雾夕想了很久,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她这个伯父实在是个正直且富有感情的人。 他对早年离家的弟弟,以及他留下的孤女的关照爱护之心,在短短一周内就超过了心中的黑暗面,让他打心底里接受她这个侄女了。 ……偶尔也能遇到这种白给的好人吧,毕竟是亲伯父嘛。 雾夕如此想着,总归对福泽谕吉平添了十分好感! “挺习惯的,伯父虽然看起来是个一板一眼的严肃家伙,” 她毫不吝啬在森鸥外面前夸奖他,“但并不难沟通,而且可靠。我认为他是个从心至身都很强的男人,另外,聚集在他身边的,武装侦探社的成员,也都是些有信念的人。” 森鸥外有些意外的模样,“那我就放心了,还以为雾夕你会觉得福泽先生不近人情呢。” 雾夕心想,她伯父哪有不近人情,真正不近人情的人明明是你才对。 她有些促狭地说:“我伯父这个人呢,千好万好,唯有一点不好,他实在是看不惯森医生你呢,我对他说森医生虽然是mafia的首领,但也未必不能交往,他被我气得不行。” 森鸥外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如此吗,自从雾夕跟他走了之后,我常常想,要是你因为福泽先生的缘故讨厌我了那可怎么办。” “这倒是不用担心,我有自己的判断和看法,就算伯父也不会影响我的决定。” 雾夕扫了眼这个办公室,视线最终停留在爱丽丝身上,像是遇到了让她介意的事似的,又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 “到底怎么啦?” 爱丽丝噘起嘴来,“怎么这么看着我?好奇怪的样子!” 雾夕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爱丽丝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见她不打算解释的模样,气得哼了一声,小跑着推开办公室的门溜走了。 “爱丽丝酱~” 森鸥外弱弱地叫了一声,“不要走太远哦,要早点回来。” 爱丽丝理都不理他,绝情地走了。 随着大门在她身后合拢,就连那一点飘扬的裙角都看不到了。 森鸥外把控诉的目光投向雾夕,“你平常不这样的,怎么今天倒是惹起爱丽丝了?” 雾夕沉默了会儿,抬眼望向森鸥外,道:“突然觉得她有点眼熟。” “哈?” 雾夕细细思量一番,觉得自己的猜测是有迹可循的,如果是真的那就很有趣了。 就算猜错,也没有什么损失。 “森医生,你认识一位叫做晶子,与谢野晶子的女性吗?” 森鸥外眼睛微眯,没有回答。 只转动着紫红色的,与晶子相同眸色的眼珠望了眼被合拢的大门。 “雾夕觉得爱丽丝和她像?” 果然是认识的啊。 雾夕心想,那看来没错了。 她就点点头说:“是呢,虽然她们年纪差不少,外貌上也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神态动作之类的细节……倒也并说不上相似,但偶气质和神韵上,总感觉有点类同。” 森鸥外缓慢地转动着视线,最后把带着凉意和审视的目光定格在她身上。 他说:“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吗,关于与谢野晶子?” 雾夕懵懂地摇头。 没有人对她说起有关与谢野晶子的事,但她想起,不论是伯父还是那个看她不爽的江户川乱步,都有意无意地提醒过她。 ——别在别人面前谈论港口mafia的事,否则会给自己或者别人带来额外的困扰。 这是很正常的告诫,可如今想来,又分明多了些别样的意味来。 她抬眼,用清亮明澈的眼神凝望着面前的男人,“森医生,看来你和晶子有些渊源呢,提起她,你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了吗?” 森鸥外沉默的时间有些长了。 雾夕疑惑地望着他,像在奇怪,到底是什么事情,居然不能对她说似的。 森鸥外望了眼她那毫不避讳,乌黑清亮的眼睛。 被优待的人难免有恃无恐,看来这孩子也不例外。 虽然大多数时候都很有礼貌,并且能打心眼里体恤别人,可偶然也会出现像现在这样不通情理到让人为难的时候啊。 可就算这样,他也没法真心责怪她。 “是年轻时候的事了,” 他戴着白手套的手搭成塔状,下巴搁在上面,垂眸露出追忆的神态来,“正所谓年少轻狂,往事不堪回首啊。” 说着,他掀起眼皮看了雾夕一眼,不管是眼神还是语气,都隐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你很想听吗?” 雾夕却一点都不怕,只打量着他,神态里透出掩饰不住的好奇来,然后猜测着问:“森医生你,以前大概是个军人吧?” “我以前是军医。” 森鸥外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审视着面前尚且青稚的少女。 他实在是很有些喜欢这个小姑娘,觉得没必要把太过黑暗本质的一面暴露给她看。 要是吓到她了,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亲切地与他交谈,倒也是一桩憾事。 但是这种顾虑,被一种更让人跃跃欲试的想法压倒了。 这个骨子里同他有些相似的后辈,会如此评价他的所作所为呢? 那些不知该说是为了理想还是信念,或者应该用别的什么东西来形容的执着,所做的努力呢? 描述那段,就算在他看来,也有些过于残酷的经历。 除了旧事重提在心头泛起的酸涩外,倒也有些轻松。 而面前的女孩,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用那种澄澈平静的目光注视着他。 非要形容的话,简直就像空寂的夜晚,从窗台泄下房间的月色一般。 明净而洞彻,泛着霜一样的微寒。 他想起自己结果先代性命时,回头望去,那个少年,太宰治凝望他的眼神。 那是种深望进去,如渊如狱的,让人战栗的眼神。 相比之下,她的审视和观测倒显得有温度多了。 森鸥外叹息着道:“就算是现在,我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命运就是如此残酷。关乎国家存亡的关键,那种胜利的可能性的节点,偏偏就落在晶子这样的女孩身上。” “我选择并贯行的最优解,就是再如何残酷,不近人情的事,也非做不可。” 他唇畔带起讥诮的笑意,“你的伯父,福泽先生却指责我的逻辑不考虑心,真可笑,顾及‘心’的话,不就会败到一无所有吗。” “是啊,真可笑,” 终于从这审视着的思考中回过神来,雾夕眸光闪动,低着头难堪似地说:“伯父怎么会认为森医生的‘最优解’,是没有心的呢?” 森鸥外疑惑地向她投去视线,雾夕抬起头来冲他笑了笑,很奇怪地反问:“当初也就算了,如今的森医生,不是已经和年轻时不同了吗,难道还这样认为?” 森鸥外身体后倾,靠着椅背道,带着些嗔怪说:“我好像还不算老吧?” 他当然不老,正值一个男性的黄金年龄,并且运筹帷幄,踌躇满志。 港口mafia,不,是横滨。 这个让世界注目的地方,是他选定的舞台。 第24章 “森医生真的认为你的最优解,就是能忽略心与情感,遵循事理的最佳方案吗?” 雾夕纤长的眼睫不安似地微微颤动,她的眸光也在闪动。 既像夜色下动荡河面泛起的波光,也像跳动的磷火。 森鸥外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压低声音说:“你觉得失望了?” “但很抱歉,我所信奉的‘最优解’就是那种东西。再如何残酷,不可理喻,只要能达成我想要的结果,那我就会毫不犹豫地去做。从前如此,现在也是一样。” 雾夕抬起眼直直地望向他,“森医生,我确实有些失望呢,你居然这样觉得,但事实不是这样啊!” 像是意识到措辞不那么准确。 正确的说法是,她认为自己不该在尊敬的长辈面前咄咄逼人,但并不觉得自己的判断有误。 第25章 雾夕开始犹豫踟躇。 此时,森鸥外坐在办公桌后面,雾夕站在他面前宽大的空地,隔着几米远的距离,她在接受他的审视。 落地窗前的隔板没有升起,在房间里充当光源的灯光过于白炽冰凉。 就算那样,映在她张青稚秀丽的脸庞上,依旧妍丽生动。 “我觉得……我还是觉得,森医生的最优解,分明就是你的心啊。” 被某种难以抑制的情绪支配,雾夕向前走了几步,停在办公室前一两米的距离,焦急而不解地注视着森鸥外那张无动于衷的脸容。 她指指自己的太阳穴,又指向自己的胸口。 “森医生认为,对人类而言,脑与心,非要分出上下之分的话,谁是上,谁是下呢?” 森鸥外只用估量着什么的目光,看着她一言不发。 “从医学的角度说,脑死掉了才是人真正的死亡吧。心还跳动着,身体就算活着,可以呼吸,终究也只是一团烂肉而已。” 雾夕摇着头说:“思想,灵魂,心,不管是哪种说法都无所谓了……总之,人之所以是人,你之所以是你,我之所以是我,就只因为这个而已。” “脑中的思想是被心驭使的,你所信奉的最优解,是你提炼的意志与原则,亦是你心的一部分。” 森鸥外若有所思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但你说的和我的最优解,好像并不是同一回事……” “是一回事,” 就是那么肯定,雾夕打断他的话,“森医生,你真不觉得自己的‘最优解’,有点可笑了吗?” 这就实在是有些冒犯了。 森鸥外用凝聚着压力的,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愉快的眼神注视着她。 面前的女孩却丝毫不为他的威严所震慑,只继续用诚恳的,真切着希望他能理解的目光回望着他。 我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法对她生气似的,这种足以打动人心的坚定和感染力…… 森鸥外心想,这就是这女孩的可怕之处了。 “大家都是很狭隘的,你是,我也是,都只看到自己能看到的,甚至是只看到自己愿意看到的,” 她是真的希望森鸥外能理解自己,“思维看似自由,无处不达,也终究只是所见之物在脑中倒映的产物,森医生,你的最优解,终究也只是你所能理解范围内的最优,它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森医生你自己。” “所以我才说。它就是你的心意,是你那锐意进取,疯狂而偏执不顾一切,也要让这世界看到的锋芒与意志。” 森鸥外蓦然抬首,把刀锋般的目光刺向她。 “森医生,你的心……你的梦,你那如刀刃般的意志和决心,并不是完美不可摧的,但它依旧领着你,一步步走到今天。” 她为这决意赞叹感动。 一滴泪水顺着纤瘦的脸颊流淌下来。 “偏偏是这样的您,偏偏说心是无用之物,越是顾及就越会一败涂地,这实在是……” 沉默在这个宽大的房间里蔓延开来,终于,森鸥外拍拍手,打断缄默。 “你果然是个很有趣的女孩,不管怎么说,算是给了我一点启发。” 雾夕怔了怔,微有些涣散的眸光重新凝聚起来,她吸吸鼻子说,难过地说:“我好像应该告辞了,对不起。” 森鸥外默许了她的告别,她走到门边,却又顿住。 “森医生,心这种存在,不是忽略得足够彻底就会真正消失,一味都忽视、斩断它,到最后只会酿成恶果。” “你想珍视,不……你想倚仗为王牌的少时与谢野,如果真的那样至关重要的存在,何至于让她磨损成那样呢?” “如果伯父当时没有带走她,继续让你那样支配使用她,她的心也足以杀死她,那样不可复制的奇迹就会从世间消失,还有比这更值得惋惜的事吗?” 电梯里,雾夕对着光亮的金属内壁打量自己。 眼圈泛红,鼻尖泛红,就连脸也红红的,一副很激动的模样。 她伸出双手拍了拍脸颊,呼了口气。 魔鬼在脑海里质问她:你在干什么呀? 她回答:我在试着动摇他啊。 那么,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呢? 她闭上眼,心想,人常说——动感情、动心,动情。 好像情感这种东西,就是在动摇、动荡里生出来的。 真有意思。 另外,什么是黑暗呢? 不可视物,视而难见之物,谓之为黑暗。 映射在人心之中的,所谓黑暗就是。 不可直面,不愿视之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就想法子看见,那就直面。 她真是一点都没错,做了应该做的事。 魔鬼咒骂她:废物、不识教,没用! 她就很无所谓:是啊,不过我会继续努力的。 魔鬼不再理会她,她自顾着数着自己目前有的盈余,一样样看那些能被兑换的道具。 盈余可以直接当成能力使用,是名为‘言灵’的,直接改变现实的力量。 当然,改变影响的大小,直接决定消耗盈余的多寡,目前也不知深浅。 她对‘明码标价’的道具们更有兴趣。 虽然它们都有一点小小的缺憾。 出了港/黑大楼,雾夕抬头望了眼隔着几百米距离的顶楼。 最优解是理论上存在的一种可能性。 可要是执信于它,就好像给自己一个只相信自己的借口一样。 “森医生,这可是不详的兆头啊,” 风拂动刘海,她喃喃低语:“你终究要做个独/裁者吗?” “然而独裁者的结局最好也不过孤独终老,众叛亲离才是常态。” 也许森鸥外也是了解自己的,所以他给自己选择了港口mafia,这是个适合独/裁暴君的地方。 但上一个暴君是什么下场,他不是再清楚不过吗? 不过,港口mafia这种地方,如果首领不是个独/裁暴君,又会是怎样一种光景? 人的思维果然局限于自己的认知,雾夕想像不出来。 对她这个虽说不上有多高道德标准,总归也遵纪守法活到这么大的社畜而言,现今面对的世界真是太神奇了。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她确实不适合港口mafia。 忽略掉她有没有这样的能力不谈,这样只容得下一个人的意志,并且是绝对意志的地方,在她看来出路有且只有一条,那就是上位做首领,让自己成为那个意志。 是光想一想,就觉得压抑、难受的路啊。 雾夕背着手后退几步,眯着眼睛最后望了眼港/黑大楼,转身离开了。 风和日丽的上午。 雾夕像往常一样,在离上课还有三分钟时,背着书包走进教室里。 她的同学们基本上都到齐了,三五成群热闹地聊着天。 雾夕进来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地停顿下来,几秒钟之后那种异样的沉默才慢慢消退。 她对这种异常一无所觉或者说毫不在意,径自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刚要坐下却顿住了。 不知道为什么,昨天离开前收进桌底的椅子,现在被拉出来了,还被用好几种颜色的粉笔画出一道道印子。 雾夕左右看了眼,没有谁看她,好像也没有人发现她这边的情况似的。 她皱了下眉,从口袋里拿出手帕,用带来的矿泉水打湿清理干净椅子,沉默地坐下听课。 这一整天,没人再试图和她搭话,约她一起做什么。 可要说同学们都把她当成空气忽略了倒也不是这样。 那些如影随形的视线和关注,想捕捉却捕捉不到,想忽视却忽视不了。 她打开随身带着的手账本,记下,这是第十五天。 上课时有授课老师在台上讲课还好,到了课间休息的时候,呆坐在座位上像个木桩似的,短短十分钟也让人难以忍受。 手机振动了一下,雾夕掏出来看了眼,原来是中原中也发来的短信。 ‘你在干什么?’是很普通的问候。 ‘在上学,你呢?’ 没什么营养的对话来回几轮,他说:‘有空吗,我去接你?’ 相比于每每靠近,都要思考如何让‘假意’变作‘真情’的,被魔鬼借贷的好感驱使才亲近她的太宰治、森鸥外。 稳定给雾夕供应盈余的中原中也,只有他的好意与接近是完全发自内心,真情实感的。 他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一直庇护照顾着她的存在,从来没让她失望过。 是让人感动的亲友情啊! 雾夕当然不会拒绝他的邀约。 于是把地址和放学时间发给他,道:‘那就麻烦中也来接我了。’ 雾夕比约定的时间早十分钟到,等了五六分钟,中原中也骑着机车出现了。 他单腿支在地上,停在她面前。 雾夕抬着眼望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第26章 中原中也被这带着新奇和赞叹的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戴着黑手套的手指下意识地抚了下礼帽,说:“怎么了吗?” 她捂着嘴笑了一下,“突然发现中也真的很帅气呢。” 他有些窘迫,但还是很嚣张地说:“我不是一直都很帅气吗?” “欸,是这样没错,不过今天格外帅气,很有新鲜感哦~” 雾夕的视线在他那顶帽子还有颈上的choker流连了一下。 这副打扮,配上中原中也甜美端正的相貌,莫名有点小色气。 mafia表面上是个践踏规则的地方,实际上有着套完整而森严的里规则,称得上严防死守,不容侵犯。 由里及表,他们通常西装革履,习惯轿车开道,最讲究‘体面’不过。 可出现在面前的中原中也,衣着倒是没有那么刻板,反而是套很有层次感,不失灵动的套装。 意外地贴合他的气质。 就像他这辆红色的机车一样。 中原中也打量她几眼,道:“你倒是和从前一样,看不出什么变化,嘛,有想去的地方吗?” 下午四点多,天气还算不错,还看得到阳光。 雾夕想了下,道:“不然去海边看看风景?” 中原中也点了下头,示意她坐机车后座,提醒道:“我开车很快的,你要是害怕就抓紧一点。” 虽然有提醒,但坐上他的机车之后,根本没给人什么反应时间。 雾夕刚坐稳,车子就噌地一下窜出去了。 真是风驰电掣,毫不夸张,闪电似地穿梭于大街小巷,时不时还飞檐走壁一下。 有异能,尤其是重力异能,果然有恃无恐、百无禁忌。 就算有他在前面挡着,雾夕还是被迎面扑来的风压到觉得呼吸不过来,至于开口让他慢一点这种事更加做不到了。 也只好遵行身体本能,牢牢抱住了少年劲瘦但坚实的腰,为了舒服点,还把头脸埋在他背后。 过了会儿,总算适应了点,扭开头去看向两旁飞速后退,连成线条的风景,倒也体会到些许飞车的乐趣了。 很快就到了海边,雾夕从机车上下来,只感觉脚下踩的是棉花,头也有点晕乎乎的。 中原中也把车停到一边,看着她的脸色问:“还好吧?” 雾夕在原地走了几步,觉得好了点儿,望向他腰上明显被抓皱的衣服,觉得有点不对劲——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还算好的了,如果你是载其他女孩子,那她八成会吐出来。” 中原中也很无辜似地眨了眨眼:“多适应下就好了,如果开车还慢吞吞像乌龟,不是既浪费时间又没劲吗?” 这话说的真有道理,雾夕深以为然。 两人沿着海边洁白细腻的沙滩散起步来。 “去学校念书感觉如何?” 中原中也是知道她惦记去念书挺久的,现在算是终于如愿以偿了。 “挺好的,” 这半个月的校园生活,她那各色各样的同学们,飞速在雾夕脑中闪过一轮。 她把被海风吹乱的刘海压到耳后,轻描淡写道:“我果然应该去读书的,同学们很单纯,老师也挺喜欢我。” 她反问道:“你呢,在mafia适应吗?” 中原中也挺适应的。 他身上确实存在和mafia相契合的暴力性,以前作为羊之王就累积了相当的威名或者震慑。 这种由自身实力带来的威慑,不论是在哪个组织,都是通用的名牌。 总之,他在港口mafia很受尊敬。 森鸥外花费心机与谋划把他收入麾下,当然是看重他的。 把他交给尾崎红叶这个刚柔并济,适合教育后辈的干部指导,到目前为止,他在这个组织里的主要工作还是学习、熟悉,偶尔也搭把手帮些忙,也通常能顺畅解决任务。 雾夕边听边点头,打量着夕阳之下他那张好看的,微带稚嫩的侧脸。 在羊的时代,那种总浮现在他脸上的不豫和茫然也变淡了许多。 她于是开始回忆羊的事情。 这个在灰色地带的组织,虽说是未成年互助会的形式,其实也有帮派的雏形。 老资历的成员都有配枪,必要时也会以武力保护领地和资源。 雾夕之所以在后期和他们保持距离,也是因为不想接触这些。 该说是心有灵犀吗? 中原中也突然低声道:“关于那些家伙,你没有想问的吗?” 雾夕望向他,道:“中也的话,一定会安排妥当的。” 那件事之后,她倒也不是没有回过镭钵街的。 之前有和与谢野晶子一起,去以前的据点拿一些她存放的东西。 她在那儿没再见到羊的任何一个人了。 虽然如此,羊在镭钵街的威名也是实打实的,还没人敢动他们的据点,她进去里面绕了圈,东西和陈设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有些衣服和用品被拿走了,但更多的东西被留下来了。 中原中也告诉她,这些孩子们都被分散到全国各地,港口mafia控制下的工厂工作去了。 唯一留在横滨的是白濑,不过也一样做着流水线的工作。 算是解释和交待,他说:“他们都是些孩子,我不是个好首领……也许他们被管束改造几年,成年以后还有勤恳工作,好好生活的可能。” 雾夕再次为他的温柔和责任心感到惊讶。 中原中也就是如此,对被他接受的,不认是同伴也好,下属也罢,会不遗余力地照顾他们,保护他们。 可能正源于这种保护欲和责任感,同时他对敌人他也足够冷酷残忍。 确认了这点的同时,雾夕觉得有些惆怅。 她看了眼这个少年,心想,以后他们能这样在一起的机会大概会越来越少吧。 走在不同道路上的两人,多半会渐行渐远,雾夕不认为他们会是例外。 可就算如此,这当然是段值得珍惜的,宝贵的情谊。 “中也,你要多交些朋友啊,” 她说:“你也不是难相处的类型,不要那么孤僻嘛。” 中原中也愣了下,“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雾夕不说话,只冲他笑了一下。 那笑容里的意味让中原中也觉得被小看了,想生气又觉得小提大作太幼稚,姑且忍了。 他望了眼天色说:“不早了,不然找个地方吃晚饭吧?” 雾夕道:“不行,你得送我回去了,我现在可是有人管的,晚饭不回家吃是要被人念的。” 中原中也不由有些失望。 她就说:“如果中也觉得孤单,不管是哪天都可以来找我,就这个时间段,提前发个信息给我就好了。” 中原中也终于还是在她面前破功了,跳着脚叫道:“谁觉得孤单了?你不要老是自说自话,擅自认定些奇怪的事好不好!” “嗨嗨,都是我想多了,中也不要往心里去。” 雾夕认为,自从被伯父认回之后,她的运气明显变好了。 聪明得不像话,并且心思纯粹通透,超级卡哇伊的名侦探。 背负着黑暗过去,但依旧温柔善良,超有气势的靓丽女医生。 这些都是在他的武装侦探社里认识并且建立联系的。 就在今天,她被认回来的第二十三天,她还从与谢野晶子那里拿到盈余了。 明明也都是很正常的交往而已。 事实证明,她就该和这样的好人多多相处,去港口mafia那种黑泥扎堆的地方完全是误入歧途,还好没去。 到目前为止,她还没搞定的森鸥外、太宰治,问题不在于她,完全是他们自己有问题嘛,而且问题很大嘛! 稳定增长的盈余让她心情愉悦,也不由带到脸上,福泽谕吉瞥了她一眼,有些惊奇。 “想到什么开心的事了吗?” 雾夕眨眨眼睛,回过神来端起味增汤喝了口:“是啊……” 大概是为了培养叔侄之间的感情,现在福泽谕吉通常会和她一起吃晚饭。 这是同往常并没什么区别的晚饭时间,福泽谕吉不紧不慢地吃着饭团,却指向雾夕的后腰处道:“你这里被画了字。” 她低头一看,顿时眉头一跳。 她的校服后摆,果然被用油性笔写了两个字——傻瓜。 她回忆起今天后座同学在她衣服上贴纸条,然后在上面写字的事,没想到在衣服不显眼的地方也写了。 福泽谕吉没再说什么,但雾夕知道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觉得有必要抢救一下。 于是支吾着说:“啊,呃,伯父你也知道的,有时候同学之间就会有这种玩玩闹闹……其实都是些小事啦。” “再说我是从华国来的,又是快毕业才转进去的,也难免,反正再过几天就放假了,没事的啦。” 福泽谕吉不置可否的模样。 雾夕觉得解释过去了,暗中对自己说以后一定得小心点,不能再像今天这么大意了。 第27章 结果吃完晚饭,福泽谕吉便问:“你父亲教过你防身术吗?” 是教过的,而且雾夕觉得自己学得还算不错。 就算穿过来这两年,她也一直拿防身术当健体操,时不时活动下身体,不过她还算是擅长保护自己,一直没有实操机会就是了。 福泽谕吉看她一副挺有信心的模样,商量着问:“那我们练练?” 因为担心侄女在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欺负,所以想考校下她的身手吧? 真是简明有效的思维方式,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 对练的地点是侦探社的楼顶。 空旷的空间,风有点大,被摔在地板上的时候,背有点痛,雾夕手脚并用着爬起来,觉得对面站着的伯父表情无论如何称不上满意。 她不由羞红了脸。 福泽谕吉认为自己还是有留意分寸的,可看着侄女这副样子还是问了句:“还继续吗?” 被激起的是不合时宜的胜负欲,雾夕道:“这不是刚开始吗,我才刚找到点感觉呢!” 伯父是个精于武术,并且毫不懈怠的成年男人。 正面刚是犯傻,雾夕开始和他玩游击。 这次周旋了半分钟才被他瞅准时机握住手腕掀起来了,这次她也算是早有预备,在半空中一个翻跳安稳落地了。 福泽谕吉这才有些满意,又道:“你练过剑道吧,也试试吧?” 雾夕慎重地点点头,他于是拿了两柄木刀,掷给她一柄,摆开架势正式开始了。 这次甚至没撑过一分钟,仅是几十秒的功夫,雾夕就手上一痛,木刀被击飞了。 她很尴尬,“我学艺不精……” 福泽谕吉却道:“你的剑术比防身术好得多,是有天分的,想必从前也下过苦功,是最近懈怠了吧?” 他觉得这个侄女骨架小,身板就算在女性中也算不上健壮,天生的力道不足,比起拳脚功夫恐怕更容易在剑道上有所建树。 雾夕辩解道:“毕竟时代不同了,剑道这种东西……” 横滨是个现代化的发达城市,诸如港口mafia这样的组织,枪支甚至炮弹,哪样不比一把单薄的刀强? 而且带着刀具行走也并不方便,反而突然让人心生警觉……还有损她外表给人带来的,软弱无害的错觉。 嘛,当然这也不算错觉。 福泽谕吉明白她的意思,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半吊子的剑术确实派不上什么用场,” 他很平静:“你要是不通剑术或是平平无常我也不会多说什么,可只要再进一步大抵就是个不错的剑士了,未免让人觉得有些可惜。” 福泽谕吉希望雾夕有自保的能力。 武装侦探社从事不方便交给警察或者政府解决的危险工作,是很容易招惹麻烦、积累仇恨的。 他们也不是没遇到过上门找麻烦的情况。 不过他也没有勉强的意思,“你不想就算了,平常多注意加强锻炼,增强体质就好。” 雾夕想了想,道:“伯父您这样说了,我会继续修习剑术的。” 福泽谕吉点点头:“好,那你以后每天早上,早饭之前来这里找我,我来教导你。” 啊? 雾夕很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福泽谕吉奇道:“怎么,你不方便?” “没,没有,我知道了!” 雾夕大概猜到被伯父教导剑术不是件轻松的事了,但也完全没想到会这么累。 她六点半起床,洗漱过后到侦探社大概7点十分,通常练到八点,然后吃早饭,九点前来学校上课。 时间上显得很宽裕轻松的样子,可实际上…… “难怪特地说先练完再吃早饭,是怕我当场吐出来吧。” 像只幽魂似地站在教室门前,她完全提不起劲。 “上学也很辛苦啊,不然想想法子让伯父放松点标准吧,嗯,直接和他商量?” 完全开不了口怎么办! 嫌她堵在门口碍事,路过的同学不轻不重地撞了她一把,嬉笑着进到教室里。 雾夕叹了口气,带着上坟样的心情走进教室了。 铺满了写着各种辱骂字句纸条的桌面,她很有经验地用随身带着的垃圾袋清理了,也没忘记把桌肚里的一并清理。 好在桌椅毕竟是公物,除了涂画之外倒也没被损坏功能性,还能将就用。 她坐下去,拿出书本,打算温书功课的模样。 邻桌的大谷智子亲切地问:“雾夕桑,你怎么还来呢,难道没发现大家都不欢迎你吗?” 雾夕充耳不闻,眉毛也不动一下。 后座的男生猛地拽了下她的辫子,笑嘻嘻地对大谷智子道:“智子你别这么说嘛,要是她真不来了怎么办,我可是会想念她的。” 雾夕回忆着他的信息。 这男孩名叫上葛圭太,身材高大,长相端正,体育很不错的样子,性格也是颇阳光的类型。 “她肯定是觉得,没几天就能摆脱我们这些人了,干脆忍忍算了。” 恶意从字字句句里透出来,甚至承载不住,渗出来,弥漫在空气里。 雾夕终于开口了:“你们没发现自己在做很过分的事吗?” “哪有过分,明明都是雾夕同学你的错!” 旁边传来毫无道理但莫名气盛的反驳。 “我什么都没做吧,最多是不太爱理人,不够合群,你们真的觉得这样没问题吗?” 教室里沉默了一瞬,那些被恶意盈贯心灵的孩子们脸上空白了一下,又很快扭曲起来。 “威胁吗,你也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吧!” “快毕业才插进来的外国人,就算去告状,老师也不会相信你的,到时候肯定是你被赶走!” 这时有人说:“够了,要上课了。” 大家纷纷安静下来,雾夕环顾了两眼教室,心想,看来就快要结束了。 毕业考之后的几十天假期,倒可以提前想想要怎么打发时间了。 五天之后。 “同学们,模拟考的成绩已经下来了,想必你们对升学也有了计划……这几天好好复习下还没记牢的重点,也要记得好好休息,养足精神。” 班主任做了语重心长的最后叮嘱,就转身离开了教室。 然后就有人啪得一声把教室门关上了。 雾夕收拾着书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看了下窗口和自己的距离,继续不紧不慢地收拾。 大谷智子道:“过两天你就能摆脱我们了,很开心吗?” 她头也不抬,皱着眉头垂着眼:“你不要这样。” “什么不要这样,真是好冷淡啊。大家同学一场,我们打算一起送你份难忘的礼物,你就好好收下吧!” 雾夕抬起头来,打量了眼教室里三十多个,环绕着她,就像恶兽盯着猎物似的,眼中闪动恶意的学生。 终于来了吗?她微微叹了口气。 上葛圭太从身后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抬起头来,面对面前的一切。 “我们想听到你道歉,诚恳一点的,可以做到吗?” 雾夕异常温顺地说:“好,我道歉,都是我的错,请原谅我,我想早点回去……” 抓住她的手扯动两下,她头发生疼,接下来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知道什么是诚恳吗,拜托你流着眼泪,好好说呀!” 雾夕眨了眨眼睛,酝酿不出来情绪,异常老实的弱声道:“我哭不出来……另外,你们在做这种事情的时候,不考虑下后果吗,给别人带来心理阴影什么的也就算了,自己要面对的惩罚也……” “什么啊,这不是一点都不害怕吗?” 大谷智子凑上前来拍了拍她的脸,勾起她的下巴仔细看了看,失望道:“明明刚来的时候像只灰溜溜的老鼠一样,怎么就擅自变成现在这样,都不觉得会给人带来困扰吗。” 雾夕盯着她那毫不闪躲,也不掩饰恶意的眼睛,一时间无话可说。 大谷智子放开她,对围观着这一幕的同学问:“就没有什么好主意吗,会让她害怕,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那种。” 短暂的讨论过后,有人献宝似的从衣兜里掏出打火机。 “你们有没有试过用打火机点燃头发,不然用她试试看吧?” 这可真是个好主意啊。 打火机很快被圭介拿到手上,凑准雾夕的发尾打起火来。 第一下没点好,有人提醒他道:“既然想让她害怕,不让她好好看着不行吧?” 几个学生哈哈笑着,你一脚我一脚踢打着雾夕坐着的椅子,让椅背抵着她的桌背,使她倒转过身子。 这个过程里,她的裙摆也被印满灰污的鞋印。 然后,半大不小的少年人,一屁股坐在桌面上,单只脚撑在她桌上,一手拿着打火机,一手撩起她的辫子。 恶质地打出火苗凑到她眼前让她看。 “她是不是吓傻了,这样都没有表情的?” 第28章 “这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吗?” 上葛圭太有些生气,举着打火机开始烧雾夕的辫子。 蛋白质被烧焦的味道弥漫了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 就像被抽离了情绪,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无动于衷似的。 雾夕只定定地,用那双平静明澈的眼睛注视着近在咫尺的上葛圭太。 这眼神真讨厌啊。 上葛圭太不快地想,好像在看着你,又分别没把你放在眼里! 只观察着,就像观察着实验用的动物一样! 丝绸样富有光泽的柔顺长发,留到垂到胸口的位置,少说也得三四年吧。 现在被烧掉半截,只剩到耳朵下面些的长度。 雾夕问:“这个程度应该已经够了吧,能让我走了吗?” 现在去理发店打理一下,说心血来潮想换个发型什么的,大概也能搪塞过去? 要是再继续下去,可就很难收场了。 第25章 “什么啊,她真的不怕欸!” “都到这种地步了……难道脑袋有问题?” 少年男女们低声讨论。 “还要继续吗,再做更过分的事情,很容易留下痕迹吧,要是捅出去……” 不知是谁的提议。 “既不会留下痕迹,又足够给她教训……想达到这种程度,也有办法的吧。” “是说那个吗?” “噫,是不是有点恶心?” 虽说是嫌弃的语气,但掩饰不了真实的跃跃欲试。 终于,有人直接说出来了。 “怕什么,只要大家都保守秘密的话,没人会知道发生了什么。” “那谁去剥她的衣服?我可以负责拍照!” “好主意欸,这样就算以后想找她,只要亮出‘证据’,她也只能乖乖回来任我们摆布吧,想让她道歉几次都可以……” 还是发展成这样了吗? 说不清是无奈还是失望,雾夕无精打采地说:“能清醒一点好好想想吗,我知道你们现在有点激动,不过,在对别人做过分事情之前,能不能想一下,这样过分的事情要是发生在自己身上……” 上葛圭太推了她一把,雾夕撞到椅背上,一时说不出话来。 只用眼睛望向教室里的学生。 没有人回避她的视线,所有的眼神里,恶意都是那样昭然若揭。 指望这些被非理性思维占据头脑,蒙了心智的学生们自己想明白,当开启那扇禁忌的,肆无忌惮对待同类的门,自己也一只脚踩到深渊边缘这种事……果然还是太难了吧。 她觉得有些失望,抵在桌面上的手指微微动了下。 人有从众心理,个人的恶念在集体里被掩盖发酵。 下次再另外找更合适的对象验证下判断吧。 “真是够了!” 突然一声暴喝,如雷鸣般打断思绪。 有道身影从角落里冲出来,猛地推开上葛圭太,抓起雾夕的手向教室外跑去。 有几个学生试图拦住她,却都被她撞冲直撞着挤开了,她那纤巧的身影也踉跄着差点跌倒,可还是死死抓着雾夕冲出去了。 出了那道门,就像逃离了某个见不得光的阴崇结界一样。 ‘魑魅魍魉’都被关在后面,没有谁敢越雷池一步。 雾夕惊讶地看着拽着自己的女孩,回忆着她的名字和信息。 这是仓介玲娜,身材娇小,在班级里也不算活跃和起眼,是个平常到很容易被忽略的姑娘。 仓介玲娜带着她跑过走廊、楼梯,依旧拽着她一路狂奔。 跑出了教学楼,还拉着她往学校外的小树林跑,雾夕既不说话也不制止,任她带着自己跑得气喘吁吁,耗干了力气,最后手撑在树干上才停下来。 仓介玲娜喘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说话了。 却是骂她的:“你,你还愣在这里干什么,快逃啊,以后也别回来让我们看见了!” 雾夕打量着她,见她满脸纠结怨恨,神色里带着挣扎,眼角甚至渗出泪花。 她从口袋里掏出手绢递过去,想让她擦擦脸上的冷汗和泪渍,却被一把挥开,“滚呐!” “没关系的,这里很安全。” 雾夕安慰了她一句,关切道:“你还好吗?” 到底是谁被堵在教室里欺负,差点就被别人扒了衣服拍照片啊? 仓介玲娜整个无语住了。 她不想说话并且觉得很累,不是因为跑太久消耗体力的缘故。 而是为了压制胸中那种毫无缘由恶念,为此耗费心力的缘故。 奇怪的,太讨厌了……好可恶。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雾夕,看着她那张清丽平静的脸,心中越发怨愤起来。 怎么这样……我,我想看她痛苦、哭泣、尖叫,流血! 仓介玲娜咬了下嘴唇,很想开口让雾夕快点走,但她做不到,恶意是和奇怪的眷念、贪慕掺杂在一起的,让人头晕目眩,纠结不清。 终于她忍不住了,开口又是咒骂。 “讨厌讨厌讨厌……恶心,好恶心!” 这样毫无理由地怨恨厌恶别人,还差点做出错事的自己太讨厌太恶心了! 眼泪从她激荡着情绪的明亮眼瞳里一颗颗渗出来,她越骂越大声,“你为什么要出现,我们班明明一直好好的,大家一直相处得很好,都快要毕业了。” 雾夕任她咒骂,只用清明而谅解的目光凝视她。 她越是这样,仓介玲娜越觉得难堪。 她用双手捂住脸,但眼泪也止不住地从指缝里流出来。 “请你消失吧,不要再出现了,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你把大家都变得奇怪,不像自己了……对不起,原谅我……我也,不想……” 雾夕意识到自己继续杵在这里对仓介玲娜来说是种煎熬。 “你是个好孩子,没关系,都会过去的,我会从你们的世界里消失,你就当作无事发生一样,他们还是你的好同学,好朋友。” 她转身离开,可刚走了几步,背后却传来仓介玲娜的痛哭声。 “怎么可能和从前一样……你这样,擅自出现,破坏了一切,又随便离开的家伙……” 她顿住脚步,思索了片刻,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会好好承担起责任的。” 三天之后,武装侦探社。 “好,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福泽谕吉挂掉电话,转头对乖巧坐着的侄女说:“你的统考成绩出来了。” “怎么样?” 福泽谕吉道:“不错,基本上想读什么高中随你挑了。” 雾夕松了口气:“那真是太好了。” 福泽谕吉看着她问:“没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啊?” 两人对视了半分钟,沉默而尴尬。 福泽谕吉吸了一口气,大声喝道:“所以你把几乎全部同学,都给打了一顿是怎么回事?” 雾夕一个激灵,心想,不会吧? 学生里出现这种自己理亏在先,说不清的事时,不都会保持沉默的吗? 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先把眼前的混过去再说吧。 她急忙辩解:“可、可以的话我,我也不想打架啊,但是欺凌这种事,告诉老师也没用吧?忍气吞声也是不对的!” 说起这破事,她觉得挺冤。 本来她打算当作无事发生,脸皮厚点考完试就走,大家以后当没见过就好。 结果被仓介玲娜骂得下不来台,只好承诺负起责任好好解决。 至于怎么解决…… “我是没关系啦,不过他们这种行为,要是不好好教训一下,以后犯更大的错就是罪过了。我不止用拳头解决问题,也有好好把道理说给他们听啊,他们也都说理解了……” 离谱的是,全程围观的仓介玲娜看到她的所作所为之后,一点都不感激。 她那种看着超出理解范围精神病的眼睛,雾夕现在都历历在目。 “明明是他们犯错在先,还好意思告状,是想要医药费吗?我也没把他们揍到要进医院的地步吧?” 福泽谕吉沉默片刻,道:“没人说是你打的,不过全班同学都被打了,就你和另一个女生没事,怎么想都和你脱不了干系。” 雾夕震惊地看了伯父一眼,低下头不吭声了。 成功诈了侄女一把的福泽谕吉感到苦恼。 他没有什么管教孩子的经验,好在有照顾‘幼稚’社员的经验。 大概差别也不大? 他闭了闭眼,缓缓道:“你自己留意分寸,如果有不好应付,感到为难的事,千万不要憋在心里,找别人帮忙是你的权利……就算帮不上忙,多听下其他人的意见也是好的。” 这就是不打算追究的意思了。 雾夕大松了口气,连连点头:“我知道了,伯父你放心!” 神泽谕吉又问:“你想好选什么高中了吗?” 第29章 雾夕随意道:“近一点就好。”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神泽谕吉真不知道这个侄女到底在想什么,只感觉现在看到她就头痛。 他拿起桌上那叠事先准备好的资料,拍到她脑门上,“自己挑吧。” 雾夕很快相中了一所高中,接着愉快决定了漫长假日的去处。 那就是,继续去咖啡店打工~ 咳,这大概就是天选打工人的素养吧。 不过呢,雾夕确实不讨厌调制咖啡的工作,虽然这说到底也是种机械性的重复劳作。 就像剑道。 斩击,横扫,突刺。 重复着千百次锤炼,会会有那么一两次擦中灵觉的火花,心手刀连成一线,没有界限,仿佛在那一刻没有什么不能斩断。 是极奇妙的感受。 只要体会过一次就让人欲罢不能,不惜再次用千万次的重复追逐它,精练它。 也许等到挥出的每一次斩击都如此完美,就到了能追逐更上一阶的平台吧。 制作咖啡也一样,如果仅仅把它当作机械性的,毫无灵魂的工作的话,那就绝对没法做到。 非得追逐着那一点,好似虚无缥缈,又分明停在指尖鼻端的灵感,最终落到实处,品尝你作品的人,总能在舌尖里品到那一点区别。 ——那就是大师和凡俗的区别。 “唉,还差一点,每次都是这样。” 调制好的咖啡注满杯中还剩下一点,她用一次性纸杯接住品尝,不由有些失望。 这时,负责在外面点单的同事站在门边道:“雾夕,我临时有点事得早点回家,能麻烦你帮上忙吗?” 现在不是高峰期,客人还没多到顾不来的地步,雾夕答应了,然后抱着菜单本站在了厅堂的点单台后面。 陆续来的几个客人都是些熟面孔,泡了几杯咖啡之后就闲下来了,她逐渐觉得无聊,低头望向自己的右手中指。 只有她自己看得到,那儿有一只样式很特别的戒指。 这是她用盈余兑换的道具,作用是‘显示被指者的阵营,但你必须指着他,并且只能用中指佩戴此枚戒指’。 好在这种指着,可以用相对不那么显眼的方式,比如把中指放在最下面,遥对着对方的腿或者脚什么的。 不到很情急的时候,还不至于像在‘问候’他。 戒指是由两个半圆相对而向拼成的,每个半圆都有一个指针,会显示被指者的善恶与是否守序偏向。 善恶方面大多数人都在中间值,雾夕指了一整天店员和客人,多数数值在十以内。 让人安心的是,他们都是守序的,分值通常都在二三十分左右。 毕竟也是在完整社会里生存着的人们……虽然这个世界稍微奇葩了一点,但普通人还是能过普通生活的。 风铃清越的声音响起,又有客人进来了,雾夕下垂的手指和视线都落在那双质感不错的黑皮鞋上。 阵营戒指的上半截,指针指向恶,数值三十,雾夕在心里哇哦了一下。 接着就看到下半截的指针打向混乱,居然有六七十的分值! 这是个什么牛马? 雾夕心里咯噔一下,扬脸露出甜美的笑容:“欢迎光临。” 第26章 银灰色的,有些凌乱的长发直披到腰际。 他生了张清秀的脸,略有些阴柔但并不女气,身量颇高可又算不上健壮,四肢修长却没什么力气的模样。 雾夕看不出来他是不是日本人,这位年轻的男性衣着相貌里都带着点异域风情,却又不算很彻底。 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大概是位有钱人家的少爷,过着优容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之所以会像形容大家闺秀似的形容这位男性,是因为他双手都涂着黑红的指甲油,并且留着尖利指甲的缘故吧。 这位‘闺秀’二十许的年纪,漫不经心地走进店里,便用那双没精打采的眼睛扫了眼厅堂里的陈设。 他应该不是很满意,很像是会转头离去的模样。 可他在失去兴趣前就看到雾夕了,那双鲜红预滴的眼睛蓦地凝固了一瞬。 搁在,那张冷淡的无趣的脸上露出细微但明显的诧异来。 “客人,您需要什么?” 雾夕示意他看自己身后占据半面墙的固定菜单,可他只望着她,好像反应了会儿才理解她在说什么一样,犹豫着道:“来一份有趣些……” 什么呢? 雾夕提醒他:“这是家咖啡店哦。” 他便道:“嗯,咖啡,谢谢你。” 雾夕盯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就转身去料理间了。 咖啡应该如何才能有意思呢? 多加奶和糖,再加双份的咖啡原液,大抵算是合格的吧? 雾夕带着点捉弄人的劲头把这杯的咖啡炮制出来,放进托盘里送去给了那位客人。 然后问他:“介意我坐这里吗?” 客人有些惊异地看了她一眼,说:“我不介意。” 雾夕于是坐到他对面,托着下巴打量他。 客人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一下子就皱起来了。 雾夕饶有兴趣地问:“觉得怎么样?” 客人谨慎地说:“还好吧。” 但显然他不算个宽容或者擅长忍耐的人,又忍不住嘟囔着抱怨起来,“唉,横滨这个地方,角落里找到的咖啡店,也许已经不错了,不过你们这儿的咖啡师……” 雾夕打断他的话,十足蛮横地挑眉,“我就是这里的咖啡师,同事正好请假,才兼着做点单的,你不满意吗?” 她并不等他发展意见,就说:“明明大家都说我的手艺很不错,有没有可能是你的舌头出了点毛病?” 这女孩真不好相处。 客人在心里腹诽起来,横滨这个乡下地方,就连姑娘也和淑女沾不上边。 抬眼望去,她还在气愤地盯着自己,眼睛也亮晶晶的,透着股很认真的执拗。 不知为何,竟然很可爱…… 他叹了口气,服软了,“唉,我这个人品味不大好,人又迟钝得很,跟不上潮流,这是公认的事了,你不要见怪。” 雾夕有些高兴地笑起来,又很刻意把上扬的嘴角拉平,道:“也许是这杯糖放得太多了,嘛,不合你口味就别喝了,我再去泡一杯给你。” 说完也不等客人回答,就把他面前那杯咖啡端走了,过了会儿才端着托盘把另一杯呈到他面前。 这次客人很谨慎地品尝了一口,微锁的眉头舒展开来,由衷道:“很不错呢,好久没喝到这么正宗的咖啡了。” 有了这样段小插曲,他们便很自然融洽地聊起天来。 “你是外地人吧,叫什么名字?” 客人看了雾夕一眼,见她眉宇间满是兴趣和好奇,便缓慢道:“是,我来横滨旅游的,姓涩泽,涩泽龙彦。” 他用那鲜红的,深望进去会让人觉得不适的眼睛定定地望向她,“你呢?” “横滨长住居民,雾夕,下个月开始是个高一学生。” 雾夕介绍了自己,接着迫不急待地向他打听起他究竟从哪里来,既然有个标准的日本名字,那是不是混血儿? 之前去过哪里,有没有遇到什么新鲜有趣的事。 简直像只唧唧喳喳的麻雀。 涩泽龙彦完全招架不住她层出不穷的问题和好奇心。 但凡遇到不好回答的问题,只要稍迟疑些,雾夕就已经跳过它去问另一个问题了,弄得他的思绪和念头都完全被她牵着走了。 “请给我一杯美式拿铁!” 直到有客人点单,这才打断了这位过分年轻,并且热情好奇的咖啡师。 她应了声是,真像只雀跃的小鸟似地蹦跳着进去料理间里,还理所当然地嘱咐了涩泽龙彦一句: “如果我在里面的时候有客人来,请你让他等一下哦。” 涩泽龙彦叹了口气,低头看眼手表。 他居然已经在这里坐了快一小时,那杯泡得还不错的咖啡也已经冷掉了,而他只喝了一口。 不过,在这过分的自来熟和没有距离感之下,这个冒失的女孩子居然还有些体贴。 她从料理间出来给客人端咖啡的时候,也没忘记给他一杯热咖啡替换下冷掉的,并很真挚热情地同他说:“请好好品尝,希望这儿能给你的旅程增添一点愉快。” 是否愉快呢? 反正涩泽龙彦第二天又来了这家咖啡店。 这个叫雾夕的女孩子看见他,脸上露出明显的惊讶来。 带着前一天遗留的熟稔,她问也不问一声就坐到了他对面。 然后很奇怪地问:“欸,你还没走啊?我以为你是那种,只会在横滨停留一两天,然后就会离开的家伙呢。” 你难道不觉得,这种话对特意来看你的人来说有点过分了吗? 涩泽龙彦打量着雾夕,发现她完全没有这种羞愧。 第30章 正相反,她还理直气壮地认为他应该解释下自己的行为。 涩泽龙彦姑且道:“虽然是个小地方,但横滨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的。” “所以呢,你会在横滨待多久?” 雾夕直接了当地问。 涩泽龙彦沉默了一下,道:“可能,一星期左右?” 雾夕点点头,看起来有些满意:“不错的旅行时长啊,涩泽桑,要好好浏览横滨的风光哦。” 涩泽龙彦心想,她好像不太希望再在这里看到他的样子。 或者说,现在回头想想,头一天遇到的时候她之所以会显得那么热情没有分寸感,说不定就是因为觉得他只是个暂时的旅客,第二天就见不着了,索性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如此而已。 涩泽龙彦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这个年纪段的女孩子,都这么随心所欲,任性随意的吗? 他为此感到困扰。 在咖啡店工作的时间是上午十点到下午三点,结束了工作之后,雾夕被邀请去见森鸥外。 她很愉快地去了。 五天之前,上次见面之后,森鸥外开始提供给她盈余了。 她不知道这是细水流长磨出来的,还是之前的‘肺腑之言’带来的成果。 反正她对森鸥外安了一半的心。 时不时见他一面,刷好感这种事,终于从不得不完成,并且要打起全副精神完成的任务,变成了无负担刷盈余的场合。 短暂的寒暄过后,他们在光线和风景都极好的落地窗前摆上棋盘,下起了西洋棋。 “不会吧,又输了?” 一小时之后,森鸥外抱头痛叫,“已经是第三局了,我还以为自己棋艺不错呢!” 雾夕收拾着棋盘,头也不抬地说:“森医生,继续保持这种心不在焉的状态吧,我觉得自己努努力,今天说不定能赢你十局。” 森鸥外嘴角抽抽,从她那平静微带雀跃的语调里,完全分不出来这是不是讽刺。 他最可爱的甜心爱丽丝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傻瓜林太郎!” 棋是下不下去了,还是聊天吧。 森鸥外问:“雾夕你还打工呢,可真是闲不下来。” 雾夕道:“那倒也不是,在咖啡店也挺闲的,可以的话,我选择拿着薪水闲。” 港口mafia的首领微笑着问:“就没打算帮自家伯父的侦探社忙吗?” 倒不是没想过,不过…… “伯父还挺希望我帮他整理下文档文书什么的,也会付薪水,不过不光他苦手这类工作,我也不喜欢啊。出外勤才有意思嘛,可是那边的侦探说我是个大麻烦,无论如何都不肯带我去执行任务呢。” “森医生见过乱步桑吗?”她问。 森鸥外露出回忆的表情,“有过一面之缘,很仓促,几乎没有什么印象。” 当时情况紧急,分心说不定就被福泽谕吉砍咯。 “那真是太可惜了,乱步桑可是这世界的瑰宝和奇迹,迟早会让森医生你大吃一惊。” 雾夕化身乱步吹,而且吹得像个脑残粉。 看得森鸥外一愣一愣的。 不过呢,江户川乱步,之所以能在她心目中留下这样特殊的地位,其实和才能关系不大了,主要原因是——他真是太可爱了! 雾夕以前可想像不出,她会如此着迷于一个用‘我解释你也不会懂’,‘离我远点’,‘别耽误本宝宝吃零食’的眼神敷衍自己,话都不肯多说几句的臭屁男生,啊,不对,十九岁已经是个正经青年了。 她可以坐在他旁边被他敷衍一整个下午都不觉得难受的! 这么离谱的事情就发生在眼前,简直解放了她的想像力。 想到这里,她又看了爱丽丝一眼。 爱丽丝正托着腮扒在地板上画画,注意到雾夕的视线,举起画板道:“你看我画得怎么样?” 画板上是个极抽象的人形,雾夕刚准备闭着眼睛夸两句,突然意识到那头黑色短碎发…… “你是在画我啊?” “对哒~” “……很赞啊,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嗯,爱丽丝也是一样,超可爱的! 雾夕边拍着手给她鼓劲边想,所以,确实是这样的呀,只要足够可爱有趣,就算恶劣也无关紧要,会被原谅的。 再说了,她可是有着‘鬼迷心窍’似的好感加成。 第27章 “雾夕酱~昨天那个客人又来了哦。” 枝川彩子今年十八岁,和雾夕或者其他店员兼职店员不同,是店里的全职员工,已经在这里工作两年了。 人很好,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儿八卦——雾夕算是经常给她沉闷无聊的工作增加一点余料了。 此时她倚在料理间的门边,压低声音促狭地同她道:“虽然他什么都不说,只坐在那边喝咖啡,但看起来很寂寞呢。” “是吗?”雾夕头也不抬,敷衍着应了一声。 枝川彩子就索性走到她面前来,用无法忽略的明显动作打量她的神情,说:“那副模样真是惹人怜爱,我忍不住去问他有没有什么需要,你猜他说什么?” 雾夕有些认真地看了她一眼,留意到她脸庞上带着一丝红晕,眼睛也闪闪发亮的。 她便道:“原来你喜欢那种类型。” 枝川彩子愣了下,但没否认,只捧着脸说:“确实有点被煞到呢,那种捉摸不透的气场,脸也长得好看……另外,看起来也很有钱的样子……” 雾夕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的话,直接了当地说:“就算是一见钟情也没用,放弃吧,那家伙只是路过横滨而已,他是外国人。” 枝川彩子有些不满,“什么啊,我只是随便肖想一下而已,再说他对我也不感兴趣,我想东想西也没用嘛。” 她倒是没忘记自己是来做什么的,“所以你真的不出去看看吗?” “不。” 雾夕冷酷无情地拒绝了,一心工作,闲下来就专心摸鱼。 等到吃午饭的空档向外间看去一眼,涩泽龙彦已经不在了。 可等到工时结束回家的时候,那家伙却从路边冒出来,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雾夕翻了个白眼,只当没看见他,自顾着走自己的路。 涩泽龙彦也不说话,只亦步亦趋地跟着,如此走过两三个拐角,她火了。 “你是变态吗?” 她猛地转身,冲着他就是怒气冲冲的斥骂,“一个大男人,跟着我这样的小女孩,是打算干什么?” 现在可是光天白日的大街上,已经有几个路人被这一幕吸引了注意,向这里投来目光了。 涩泽龙彦不算是个很受欢迎的人吧,但也没有过被当成‘变态’的经验。 他窘迫起来,抽着嘴角举手做认输状,弱声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呢,我还以为,我们算是熟悉的朋友了。” 雾夕并不回答,只上上下下打量他几个来回,那目光看得涩泽龙彦越发不自在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要成为朋友得有共通,或者能交换价值的地方才行吧,你觉得我们符合哪点?” 涩泽龙彦无言以对。 雾夕厉声道:“况且对认识三两天,还没成年的小女孩死缠烂打,说你是变态一点都不冤枉你吧,倒是说说看啊,你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 “呃……” 涩泽龙彦难过似地垂下眼,“我很无聊啊,就算满世界旅游,想找点儿乐趣或者意义之类的东西,也都只有失望而已。” 他环顾了眼四周,鲜红的眼中流露出彷徨,竟显得有几分可怜。 “你知道吗,不断旅行,去往不同的地方,去看不同的人或者事物,到最后却发现它们都是一样的,那样的无趣、无聊,构成了这样一个,让人提不劲的世界……” 他有满腹愁肠,可惜面前的女孩并不理解他的心境。 在涩泽龙彦看来,她显得有些苦恼,正皱着眉头试图理解他的话,然而受限于阅历和眼界并不能做到。 可这不妨碍她身上那种,明妍而鲜活的生命力,它是那样吸引着涩泽龙彦,使他无法移开视线。 他喃喃着说:“但你是不一样的,我很中意你……” 说着,他忍不住向前走了一步。 他上前,雾夕就后退。 她也不再看他了,反而左顾右盼,一副谋划着逃跑或者叫人来帮忙的样子。 涩泽龙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雾夕是个自我保护意识很强的女孩。 “你误会了,”他试图让她放下戒备,“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雾夕色厉内荏地冲他吼起来了,“给我想清楚再好好说,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涩泽龙彦:“……” 面前的女孩青涩稚嫩,再加上东亚女性本就发育缓慢,身形纤细。 ……他真的没有不良嗜好啊! 第31章 涩泽龙彦也不是没有过交往对象,大多是些二十出头,身段窈窕,举止教养都很不错并且容貌秀丽的淑女,而且他自认为称得上绅士。 他便苦笑着说:“我以前有个妹妹,比我小五六岁,可惜没满十岁时就夭折了。她是个很活泼,而且有些调皮的女孩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看到你我就想到她了。” 这是托词,但很奇怪,说出口之后却像是落在实处一样。 涩泽龙彦对面前女孩那无由来、说不清的好感,好像就落于今天之前,分明已经模糊了的印象里。 这让他对幼妹的记忆充盈起来,好像她就该是雾夕这样,活泼热情俏皮明丽的女孩子。 这想法让他安心。 “你好像喜欢旅行?” 涩泽龙彦想起雾夕对外面世界出奇的好奇心来,商量着道:“也对,横滨这样的地方……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愿意像兄长一样照顾你,带你去外面……” 雾夕听不下去了,打断他道:“听听你说的是什么话?” 那确实是很不像话啊,涩泽龙彦闭嘴了。 雾夕可不想和他继续掰扯了,好在他目前为止都没有什么逾距的举动,否则已经被她教训了。 她认为涩泽龙彦的体术不会太好,大抵打不过太宰治,要是没有什么特殊的异能,她应该可以应付。 “如果觉得在哪里都找不到乐子,很无聊,” 算是告诫吧,她说:“问题多半出在你自己身上,好好反省一下吧。” 这小姑娘真绝情,再纠缠下去就有死缠烂打的嫌疑了,反而招人厌恶。 涩泽龙彦如此想着,从口袋里掏出张名片,又从衣袖里拿出个精巧的礼盒放上去,用双手有些郑重地递给她。 他说:“恰好有点事要处理,我得提前离开横滨了,这是我的名片和临别礼物,如果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扰,你可以联系我。” 既然都要走了,那也没必要得罪他。 雾夕这样想着,伸手接了过来,又问:“你以后还会来横滨吗?” 涩泽龙彦还以为她对自己有些不舍,便笑着说:“有机会的话,我会来看你的。” 那就大可不必了,雾夕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涩泽龙彦没再说些什么,转身离开了。 雾夕本来以为这个‘混邪乐子人’的事已经告一段落,结果第二天下午福泽谕吉接待了位很特别的客人。 他偶尔会接待些客人,但通常是和她不搭边的,这次他俩聊了没多久,福泽谕吉却让她来见客。 这位客人年纪颇长,大概有五六十,但是眼神神态好像又没那么老……也有可能是秃顶给人带来的错觉。 他和福泽谕吉一样是副旧式打扮,和服,戴眼镜,手里拿着折扇,说是有些旧时文人的气场吧,又很有点不伦不类。 “小姑娘,今年多大了呀?” 没什么营养的寒暄过后,他突然问:“涩泽送了你什么?” 雾夕不免惊讶地看了他一眼,而他笑得像个滴水不漏的老狐狸。 她又去看自己的伯父,福泽谕吉不动声色地喝着茶,看不出喜怒。 她就问:“还不知道您是谁呢?” 客人回了她一个问句:“你知道异能特务科吗?” 雾夕是知道的,福泽谕吉这时道:“这位是异能特务科的种田长官。” 雾夕眨眨眼,于是很老实地回答了问题:“他给了我他的电话,还送了我一颗红色的宝石,好像有点贵的样子。” 然后又问:“这些东西需要给您吗?” 种田长官哈哈一笑,“别人送给你的礼物,你收着就是了。” 只是这个送礼物的人很特别而已。 “涩泽可以说是所有异能力者的克星了,而且行事随心所欲的很……他来横滨,我们异能特务科上上下下都紧着一根弦,好在这次没闹出什么动静来。” 所以涩泽龙彦在横滨的行程是在异能特务科监控之下的。 雾夕并没有察觉到任何监视,但这也没什么奇怪的。 无论负责监视的是她觉察不到的好手,还是他们有不科学的监控手段,都是理所当然的。 种田长官笑眯眯地看向她,突然道:“你竟然真的没有异能力,真让人意外。” 雾夕心想,也许他们还有特殊的,判断是否是异能力的办法。 她有些失望地说:“是呢,真遗憾,我只是个普通人。” 种田长官对此不置可否,闲聊似地说:“涩泽对异能力者来说格外危险,他名字里有个龙字,龙有收集宝石的癖好,他也有收集异能的偏好。不过,他倒是难得接近普通人。” 因为不把普通人放在眼里吧。 看她一直不吭声,种田长官逗小孩似地问:“小姑娘,你觉得涩泽这个人如何呢?” 不怎么样啊。 雾夕谨慎道:“听起来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我会小心的。” 种田长官哈哈一笑,“我吓到你了?不用太过担心,如果你能和他打好关系,说不定以后我还有要拜托你帮忙的地方呢。” 福泽谕吉清了下嗓子,他看了他一眼,打了哈哈,道:“唉呀,天色不晚了,再留下来就有要蹭饭的嫌疑了,算了算了,还是告辞吧。” 他走之后,雾夕对伯父道:“看来您和这位种田长官的交情不错啊。” “嗯。”福泽谕吉面色沉凝,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雾夕连忙道:“涩泽龙彦是来店里的客人,可以的话,我才不想认识他这么麻烦的人呢。” 可是麻烦上赶着找她啊,她总不能学习古代闺秀的做法,成天闭门不出吧? 福泽谕吉叹了口气,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第28章 离开办公室,雾夕拿出之前发出振动提示音的手机看了一眼。 原来是中原中也的短讯:有空吗,要不要一起出来吃晚饭? 这样的邀约一星期大概会有两三次。 众所周知,mafia是个阴间职业,活跃时间多半在晚上,中原中也知道只能白天约她,上次因为和她打工时间冲突被拒了,这次她决定答应。 反正她现在和伯父互相熟悉了,形式上的管束少了许多,晚饭不在家吃也没关系。 中原中也选订的餐厅是间很高档的海景牛排店。 擦得锃亮的桌椅陈设,木料的质感肉眼可见的昂贵高档。 华丽的水晶灯在头顶缓慢旋转,把整个厅堂拉入纸醉金迷的迷幻氛围。 雾夕端起盛着莓果汁,乍一看倒有点像红酒似的高脚杯喝了一口,对中原中也道:“真没想到你会约在这种餐厅,早说我就不来了。” “哈,这里有哪里不好吗?”中原中也不解地问。 雾夕不说话,眼神从他那身虽然俏皮但也不失正式的西服套装上掠过一圈,又转过眼去看其他桌的客人。 男士们都西装革履,一副成功人士的风范,女性多数穿着精致洋装甚至小礼服打扮鲜亮,再不济也是西装套裙。 而雾夕呢,一般主旨在于舒适,其次方便活动的休闲装。还顶着头说艺术也艺术,说像被狗啃了也像被狗啃了的短碎发,实在像个误入高档宴会的穷丫头。 中原中也再迟钝也品出来了,“这就是个吃饭的地方,有什么好介意的,我只是觉得这儿的牛排不错而已。” 再说了,虽然穿着随意,可面前的少女一点也不怯场。 她生来就是人群的焦点,每个看到她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向她投去注目,她也早就对此习以为常,泰然受之。 偶然对上视线时也只用坦然明亮的眼神一一回视过去。 雾夕却像是成心要为难他一样,道:“反正我不喜欢这种地方。” 中原中也就很无奈,“知道了,下次不会带你来这种餐厅了。” 他留意着雾夕的神态动作,发现她虽然说不喜欢,但对这家店的菜品还算满意,并不像是难以下咽的样子。 而且,她使用刀叉的手法娴熟自然,望向窗外夜景的眼神也称得上悠闲自在。 这段时间,中原中也慢慢发现雾夕是个难以捉摸的女孩子了。 ——也许这是种错觉,是因为他格外想要看清她,了解她,才产生的错觉。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男生追求女生的时候,会怎么做呢? 说来无非都是那些俗套的路数。 不过俗套的另一种形容是经典,而经典不衰,当然有它的道理。 约会、请吃饭,通过各种细节透露自己的恋慕……用不算刻意的方式展示自己的帅气和实力,总归就是那么回事吧。 这种事呢,-简直就像是刻在生物基因里的本能一样。 中原中也用不太突兀地方式挑起话题,很自然地就谈起最近最值得一书的战绩上。 他和太宰治合作,一夜之间摧毁了公开对抗港口mafia的组织高濑会,那真是场酣畅淋漓,如今想来也让人热血沸腾的战斗啊。 第32章 可惜这样兴致盎然且精彩描述进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被雾夕用惊惶的语气打断了。 “可以换个话题吗……几乎靠着中也你一个人作为武力输出,就把那种规模组织的精锐力量全歼这种事情,再继续说下去的话,我会觉得中也你很可怕的。” 中原中也一下子卡壳了,半晌才道:“哈,你以前看过现场都不带怕的,现在怎么光听说的就开始怕了?” “不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吗?” 为了表现害怕,雾夕还特地抖了下给他看。 接着,在中原中也无语的表情里,她继续道:“以前中也你也并没有做出那么可怕的事来,教训敌人都是为了保护我们,和mafia的行为是不一样的,性质完全不同。” 你才不害怕,你就是不想再听我说mafia的事而已! 中原中也气闷地端起红酒一饮而尽。 雾夕看了他一眼,满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中原中也很受不了别人这样,怒道:“有什么话你倒是说啊!” 雾夕便道:“在这种餐厅,配牛排喝点酒没什么,不过顶多喝一杯就好了吧,看你这架势,好像一整瓶都不够你喝了。” 中原中也:……? 这种佐餐的红酒,和啤酒有差别? 就算他酒量说不上很好,那也是随便喝的吧,这也要念! 看他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雾夕作出副说教的模样,叹着气说:“中也,你还没到十六岁,是正经的未成年人啊,就算加入mafia这样的组织,也不要沾染着恶习啊。” 我没加入mafia的时候,喝酒、抽烟,骂脏话样样齐全,怎么没见你有意见? 中原中也回顾以往,觉得自从加入mafia以后,他身上那些混混‘习性’说不定还被纠正不少。 毕竟尾崎红叶可是个很挑剔精细的女人,事无巨细,连仪态都管! 不过…… 他望了眼面前气质干净单纯的女生。 或许真正变了的人是雾夕吧。 被伯父认回去之后,重归平淡的日常生活,读书,打工,身边来往的都是些普通至极学生和店员,逐渐同混乱动荡,需要用强力武力镇压维持的生活拉开距离。 ……不,仔细想想,就算当初在羊的时候,她也是远着这些事的。 也许这样的她,认为自己所需要的同伴。 或者伴侣,得是同样安稳、平凡的,才能让她安心吧。 不过,这是错觉,中原中也笃定地想。 没有谁比身处于mafia的他更清楚,阳光灿烂的横滨表面,背地里混水有多黑多深。 况且,雾夕实在是太特别了,她当然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伴侣保护她。 那个人,难道不是非他莫属? 不过这种事没必要非要勉强她现在就能理解。 中原中也这样想着,妥协了,“我知道了,会少喝点的。” 再接下来,他果然滴酒不沾。 雾夕对他的让步感到意外。 等到结束了正餐,开始吃餐后甜点时,她开始找些琐碎的话题同他聊天。 不过,究竟有什么可以对他说的呢? 嗯,总归不是她在学校里搞实验的事,于是她便提起打工的咖啡店的事。 那那些各色各样的同事们,有些共事的久一点,有些来了几天就走了,偶尔也会遇到很奇葩的类型。 再来就是客人们,偶然路过的,或者几乎天天来光顾的,或者会在特定时间一定来的。 雾夕毕竟是邪门的受欢迎,总被邀请同他们聊天,就算她多数会拒绝,可遇到有意思些的人或者闲得无聊的时候,倒也不介意同他们聊聊。 “山森先生说,她女儿已经二十多数,都毕业好几年了,念书的时候内向也就算了,结果不念书了还是个家里蹲,明明出落得很水灵,交友状况却非常让人担心……” 嗯,所以雾夕是数不完的八卦可以讲的,她毕竟有上辈子的阅历在,不是耐不住性子的小女孩,还是很能从这种看似平淡如水的日常琐事里汲取乐趣的。 不过呢,这种话题对中原中也这样。 年轻气盛,脾气和耐性并不算如何好的mafia就很不友好了。 雾夕叽叽喳喳地同他倒了一大通,只见中原中也那张俊俏甜美的脸蛋,表情越发迷糊失控起来。 嗯,他还在试图认真听她说,所以就想得更……更让人想逗一逗他了。 雾夕突然停下来,明晃晃地找他的茬,“中也,你怎么光听不说话啊,是觉得很无聊吗?” 突然被q的中原中也结结实实地懵逼了一下,道:“我,我能说什么啊,都是你听说来的事,事主我也不认识,也都是些和我不沾边的事。” 雾夕气愤地白了他一眼,“就算和你无关也不要那么冷漠嘛,倒是帮忙想想办法出下主意啊。” 中原中也:“……” 雾夕:“山森先生可是很苦恼的,所以搞得我也很苦恼啊!” 中原中也默然片刻,手按着帽子为难道:“呃,这种事情也只能慢慢来吧,可以先从改变生活习惯开始?反正,就让她先出去走走,拓展一下社交圈什么的……交男朋友这种事情嘛,先不用着急,慢慢看再说……” 他究竟是为什么,在这里替八杆子打不着边的某位社恐小姐,出这种八成没用的主意呢? 中原中也这样想着,望了眼正托着下巴打量自己的雾夕。 她正用那双清亮的,盈着喜爱和促狭的眼睛望着自己——他突然有些明白。 可能,也许…… 所有男人在追求自己喜爱女孩的时候,都免不了要做点傻事吧。 他是个在很多事情上是个和别人不大相同的家伙,可这种事上,倒也没必要标新立异了。 “总而言之就先这样试试吧,如果没效果的话再想想其他办法,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做好沟通,让山森小姐明白她父亲的担忧,这样的话……” 中也你,就算当上mafia,也照样傻,不,老实的可爱啊。 雾夕良心痛了一下,不打算再为难他了,只道:“不然我们还是出去散散心吧?” 中原中也真是松了口气,问:“有想去的地方吗?” “没有,也不用特地去哪里,被中也你载着去兜风就很愉快。” 中原中也有些高兴,按了下帽子道:“再去打两局游戏就更好了。” “真是不错的主意呢。” 第29章 “你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站在玄关里,还没开灯就听到房间里拿过来这样的质问,雾夕寒毛都立起来的。 当然,这不是心虚,是被吓的。 她啪得一声按亮顶灯,瞪向摸着黑坐在桌前,托着下巴望向自己的太宰治。 “你怎么会在这?” 太宰治并不回答,悠哉地站起身走近她,耸了下鼻子道:“噫~是那只蝓蛞的味道,你真无聊,居然和他约会。” 天知道他为什么会给中原中也起这种绰号,另外,他又没有喷香水的习惯,也不知道太宰治是鼻子太灵还是对他过敏。 雾夕不为所动,继续皱着眉头瞪着他,“我现在只关心你为什么在这里。” 太宰治不满道:“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当然是在等你啊” 雾夕:“明知故问的人是你才对,我问你为什么在我房间里!” 太宰治眼神飘移了下,望着门锁说:“这种锁具太敷衍了,指望它派得上用场的话,不如换更好的吧?” “所以是因为我的门锁不够好,你才忍不住撬开它的吗?” “不是哦~要是它够好,可能我会撬得更高兴点。” 雾夕看着他正色道:“闯空门是犯法的,当心被请进警局喝一壶。” 太宰治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哇,好可怕,要报警抓我进去什么的,还好我是mafia,不然就真被威胁到了。” 兔宰子气人的功力真是日益浓厚…… 雾夕揪紧了自己肩包带子,就很想砸到他脑门上。 他还有脸装可怜:“你已经有四五天没见到我了吧,都不会想我的吗,我现在可是高危职业,一不小心擦枪走火什么的说不定就死掉了哦。” 雾夕道:“那也正合了你的心愿,我应该恭喜你才对。” 太宰治叫起来了,“哪有合我的心意,要是这么简单就死掉的话,不是代表我的计算有偏差吗,那可太差劲了。” 呵呵,什么话都被你说了,薛定谔的想死。 雾夕冷笑着看着他不说话了。 太宰治叹了口气:“我好辛苦啊,森先生差遣起人来没日没夜,除了想达成他的预期目标外什么都不在乎,我都已经连续两三天没睡好觉了,下属们都是些戳一下动一下,脑袋顶在脖子上好像摆设似的无能家伙,……好不容易解决了手上的事,有了空闲就跑过来看你……” 雾夕:“……” 明明正是青春年少有活动的时候,他那尚且带着点婴儿肥的脸蛋上,眼下却带着乏眠的青黑,那双鸢色的眼也因为无精打采有些迷蒙——这些抱怨,大概率是真的。 第33章 在雾夕看来,太宰治实在是个有些矛盾的孩子。 因为太过聪慧,总是能洞悉事物的本质,也因此过早地感到厌倦,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劲似的。 这样的他,又对别人托付给他的事尽心尽力,有相当认真负责的一面。 就没有比太宰治更会见缝插针,察颜观色的了。 雾夕脸上一点也没露出来,就只是沉默了下,他就察觉出她的软化,噘着嘴道:“另外啊,我已经有一天没吃饭了……” 雾夕把鞋子放到玄关,换上拖鞋走进房间里,边打开橱柜边道:“既然都做了撬门的事了,没理由还不会自己找吃的吧?” 太宰治撒起娇来真是驾轻就熟,一点都不脸红,“我又不是找不到东西吃,是没胃口啦没胃口~可能不是休息太少的缘故吧。” 雾夕把包装饭团和牛奶丢给他,“我看你是饿过了头没感觉,快点吃吧,万一低血糖晕倒了,我可扶不动你。” 说来奇怪,太宰治这糟糕透顶的作息和吃饭习惯,个头倒是窜得快,身板骨架的底子在那里,比作息规律健康的雾夕或中原中也,都快高出半个头了。 所以说,身高这种东西真是玄学问题,让人羡慕却无法可想啊。 上辈子止步于一米五八的雾夕,现在的心愿是长过一米六! 太宰治翻看着怀里的包装袋,左研究右研究,就是没有打开吃的意思。 看雾夕盯着他,他就说:“啊,不想吃这种冷冰冰的食物,冰箱里不是有面条吗,你煮给我吃好不好?” “不好,大晚上径自出现在别人家里的家伙,有得吃就不错了,要挑三捡四就滚出去。” 看雾夕脸色不善,太宰治不情不愿地开始吃起来。 腮帮子一鼓一鼓,活像只生气的小松鼠,萌得雾夕也不怎么生气了。 她说:“吃完早点回去睡一觉。” 太宰治道:“我睡不着啊。” 他俊秀的脸上露出些微落寂,低垂着眼显出几分可怜——太宰治可恶就可恶在,恶劣得显而易见,但只要稍稍流露出一点脆弱的模样,就很容易让人心生爱怜之心。 雾夕觉得等他再大一点,应付起女人多半得心应手。 女性可悲的一点就在于,明明身为弱势的一方,却往往容易对更加强势的异性心生怜爱,这种特性越是悬殊大就越是容易显现——好在她没有这个毛病,她顶多怜爱下可爱的男孩子。 心疼男人可是会倒霉一辈子的。 “那你去吃点安眠药好了。” “你以为我没吃吗,一次吃了好几片,结果全吐出来了,还胃疼的受不了。” 看他的表情,居然不是假话。 雾夕真是脑壳痛,耐下性子问:“你为什么睡不着觉,自己知道原因吗?” “知道啊,”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最近经常会做梦欸。” 雾夕绷着张脸暂且充当解梦大师,问:“都梦见了什么?” 太宰治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但侧过眼望向墙壁,又一点点把视线转回她脸上。 那眸光清湛而幽深,像深不见底的潭水。 “我最近经常梦见那些家伙临死前望向我的眼神。” 他缓慢地,怀念似地说:“你觉得一个人临死之前,看着将要取他性命之人的眼神,是什么样的?” 雾夕并没有兴趣知道这种掉san的事。 但她关心太宰治的心理状况,所以听着他用着迷般的语气说:“并不是怨恨哦,起码不常是,经常是挣扎着的,想捉住些什么,眼睛因眷念着什么迸发出光泽……很奇怪对吧,做这种事,却没有会死的觉悟,但是那种挣扎,让我觉得和追求的,想看清的事物已经近在咫尺……” 雾夕心想,港口mafia果然不适合他。 她垂眼望向自己中指上的阵营戒指。 虽然是很肤浅表面的指标,但也的确能显露些什么。 太宰治逐渐在向失序滑落。 目前身处于港口mafia的,她会经常接触到的人,除他之外,还有森鸥外和中原中也。 虽然听起来很扯,但森鸥外的指标一直是善良守序的。 呃,当然他善良不到哪去,守序的指标倒是很高。 中原中也也是善良守序,他当然比森鸥外更善良,不过守序指标倒是没他高。 emmm,事实证明,不管守的是黑暗世界的规则还是自己心里的准则,只要有坚守,那就是守序的。 雾夕看重守序指标更甚于善恶,在她看来,这是判断保有理性程度的一种方式。 这对她来说非常重要。 她有些认真地说:“可能你离开mafia就能睡得着觉了。”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她,眸光像摇动的烛火一样。 “可是已经很接近了啊,好像伸伸手就能够到了,这种时候让我放弃也太难为我了吧?” “碰不到的,都只是错觉而已,快放弃吧。” 雾夕毫不犹豫地说。 太宰治看着她,觉得她实在是个不可思议的人。 她不像森鸥外那样,笃信象征‘绝对理性’的最优解,却好像从来不会动摇迷茫一样。 他撒娇似地说:“别看我这样……好歹也是森先生倚重的手下啊,如果现在说要退出,他可是会抓狂的。” 雾夕道:“那就想个法子偷跑,离开横滨也是一条路,你可以想想办法,真逃掉了森医生那里我帮你收尾。” 太宰治很惊讶地看她:“居然让我离开横滨?” 接着,他脸上露出惊讶的喜悦来,“咦,你不想待在横滨了吗,所以拐着弯想邀请我私奔?” 奔你个大头鬼! 雾夕冷漠无情道:“你一个人走,等过了风头,森医生熄了把你弄回来或者弄死的心,你想念这里的话可以来旅游。” “哇,说的简单!” “当然简单了,有必要脱离mafia的人是你,自己想办法。让你跑路只是随口说说而已,森医生最会权衡利弊不过,你如果真的想走,怎么可能没办法说服他同意?” 像被戳中了什么笑点似地,太宰治抱着肚子笑个不停,过了好一会儿才止住笑意。 他摇摇头说:“不,我不走……这里有我想得到的东西。” 懒得管你。 雾夕道:“随便你,我要休息了,你该回哪去回哪。” 太宰治可怜兮兮地对她说:“收留我一下也不会怎么样吧?不知道为什么,在你身边就可以很安心地睡着,以前在诊所的时候就是这样。” 雾夕看了看他,又看向他面前桌子上,有被好好吃完的饭团和牛奶,突然觉得自己像在投喂只野猫似的。 对野猫来说,卖萌是天分,肚子饿的时候就尤其如此了。 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它还会让你摸一下,但它就是不让你养,不承认你是它的主人,想溜走的时候就溜走,一连好几天也不见影子。 等你快要把它抛之脑后的时候,它又冒出来蹭着你,粘着你,吃一点你喂的廉价猫粮,一副没有你不行的样子。 她突然道:“可以像猫那样叫给我听吗?” 太宰治毫不犹豫:“喵~” 那一声尾音勾起,百转千回,撩得无以复加。 雾夕愣了下,手按着桌子笑弯了腰。 明明是觉得好玩才配合,太宰治偏要假模假样地抱怨:“太过分了,居然把我当猫。” 第30章 因为太宰治豁得出去卖萌的缘故,雾夕收留了他一晚。 打工、约会,飙车,白天过得充实晚上自然睡得香甜,睁眼就是天亮。 晨光从窗沿洒进房间,平静而透亮,突然让人有一种错觉,好像时光也在这方寸之地被凝固了。 近在咫尺就是太宰治那张沉静的睡颜。 雾夕看着他,明明是清醒的,又像被泡在某种说不清的情绪里,一时间竟有些怔忡。 少年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一下,恰在此时睁开眼睛。 许是睡了好觉的缘故,他那鸢色的眼睛清澈而透亮,少有地带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 也不知道太宰治是怎么想的,他朝雾夕哈了口气,稍往前拱了点,鼻子就挨到了,雾夕还没反应过来,耳过就传来他一声极轻的笑音。 “早上好啊~” 那么普通的一声招呼,偏听得人耳根发痒。 雾夕瞳孔微动,有些奇怪目前的状况。 从刚睡醒的茫然里挣脱出来,她想起了始末。 现在他们相对而卧,大概是因为夜里有些凉,虽然蜷在各自的被铺里,但都有些下意识靠近其他热源吧。 并不是重要的,值得纠结的事。 可要纠结起来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真是养了只野猫,撒娇耍痴才被主人收留了一夜,已经该悄无声息地溜走了才对。 起码上次是这样的。 太宰治察觉到她的走神,伸出手拢住雾夕的后脑,把相比起他,更娇小,娇小得多的女孩子拢进怀里,磨蹭着发出声满足的谓叹。 第34章 这又是干什么? 也不知是问自己还是在问他,雾夕疑惑地想。 太宰治就那样亲昵地抱住她,手撑在她脑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抓梳着她的头发,嘴里哼着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曲调。 少年的胸膛有些单薄,热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递出来,这种位置,甚至能听到他的心跳。 扑通、扑通,一下接着一下。 他指尖微凉,抓梳的力道接近抚摸,好像在拨动着什么更敏感细微的东西似的。 雾夕想,不至于吧? 不会吧? 她应该不会被这种,这种……骨子里说不定根本没有爱人能力的家伙用温水炖了吧? 一股无名火窜上来,把这些许旖旎和茫然赶走了,她挣开太宰治,一脸不爽地起身去洗漱。 太宰治少见地对面前的状况感到不知所措,试探性地扬声问了句:“早饭吃什么呢,要出去吗?” 雾夕不理会他。 五分钟之后,他被赶走了。 “莫名其妙,难道是生理期?” 太宰治的脾气可称不上好。 小鸡肚肠、斤斤计较之类的形容套在他身上一点也不过分。 况且是遇到这种事。 被赶出去之后,他只觉得哪哪都不顺心、不顺眼。 阳光太过灿烂,仰头望去,照得人眼前发晕,天空也太过旷远,让人觉得寂寥。 一只鸟从上空飞过去,也着实闪了他的眼。 港口mafia首领怀刃的手机这时响了起来,他用手指嫌弃地拎起来看了一眼,心里冷笑。 是没用的下属打来的,为了什么,电话对面的状况,太宰治全都一清二楚。 一切尽在掌握,有时候也是种乏味无趣的状态。 他唯独弄不清一个人的心意,偏偏也只在意那个人的心意。 太宰治把电话挂断,并且在这之后一气呵成地把来电号码拉入黑名单,迈着大长腿像个幽魂似地游荡起来。 没有什么目的地,走着走着,就像被吸引似地到了河边。 清澈的,在阳光下泛着潾光的河面。 在他看来,简直就像是某种感召。 “啊,美好的一天从投河开始~” 扑通一声,他想,如果不能让他遇到更有趣的,能转移注意力的事,那就让他溺死在河里好了。 三天之后,雾夕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 “遇到了超有意思的人,不来认识一下绝对会后悔的~” 听到这样怂恿时,她心想,错过认识某个有趣家伙并不是值得后悔,因为根本不知道错过了什么。 会让人体会到后悔的,往往是真正投入了情感的事物或人。 话虽如此,她还是按照太宰治提供的地址去了。 自从那天她赶走太宰治之后,他就失踪了。 没有人能找到他,森鸥外为此感到困扰,还拜托她也帮忙留意一下。 雾夕感受到了压力,给他打了电话没接通,但后面就收到了他的回电,因此这一趟是非去不可的。 再寻常不过的旧式居民楼,她循着门牌号找过去敲了门。 有位身材高大的男人开了门,雾夕刚开始思考找错门的可能性,那男人就看着她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说:“是你啊。” 然后就让开身体示意她进来了。 真奇怪,雾夕为此感到莫名其妙。 然后看到了房间里面,笑吟吟冲她挥手的太宰治。 坐在这间狭小的,属于单身男人的逼仄房间里,和一大一小两位男性大眼瞪小眼,有种难言的尴尬。 这就是你说的有趣吗? 雾夕用眼神对太宰治问。 有必要的时候,太宰治是完全不会被气氛困扰到的。 社交恐怖分子不外如是。 他用眼神说:是的哦,超有趣的,你相信我。 雾夕不置可否,只把目光再次投注到那个棕红短发,身材高大,五官端正,多少有些其貌不扬,总而言之不管从哪个角度看,好像都很普通的男人身上。 仔细看,他还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没清理干净的胡茬和高大的身材让他显得成熟。 五官神色都很淡漠,倒显出种处事不惊的淡然了。 雾夕来拜访,他也只是初时有些在意地看了两眼,然后就自顾着做自己的事情了。 这当然是种异常。 另外,如果说撇除魔鬼契约的影响,雾夕还算是个表面普通的女孩,但太宰治的话就截然相反了。 他真是从各个细节里透露出异样和不正常,第一眼看是这样,细细观察之后就更是反常了,能这样波澜不兴地同太宰治相处的人。 雾夕看了眼自己的中指,眉毛微微一跳。 守序指针指向中立,真是不偏不倚,分毫不差。 “你们午饭要在这吃里吗,事先说明,我只会做和咖喱相关的料理。” 太宰治异常爽朗地说:“不要,我这两天吃咖喱都快吃吐了,务必给我些别的东西。” 那个男人,织田作之助抓了把头发,毫不挣扎地妥协了,“那我出去买点面包或者饭团之类的吧,等我一下。” 然后他就换上外出的鞋走掉了,把雾夕和太宰治留在自己的房间里。 “这个人,到底有哪里有趣了?” 他走了之后雾夕倒是可以直接了当问了。 太宰治瞄了眼她的中指,道:“你已经发现了些什么吧?” 雾夕看着他,奇怪地问:“什么?” “没什么。” 他飞快地放弃了这种有意无意的试探,笑眯眯地说:“来猜猜看吧,织田作是做什么工作的?” “他是姓织田吧?”作为外国人的雾夕有些介意地确认了一遍。 太宰治道:“对,但我喜欢叫他织田作。” 简直像个热衷于给感兴趣对象起奇怪绰号的小女生一样。 雾夕以前可没发现他有这个癖好。 她觉得,织田作之助是不是有趣另说,大抵是很投太宰治的胃口没错了。 “体力活?” 她的注意力都用来揣度他的心思了,就猜得很随便。 然而太宰治兴致盎然,“有点接近了,不过要更有趣一点的,继续猜吧。” “跑腿,送外卖?” “你果然很机灵,更接近了!” 简直像在玩缩小范围的猜字游戏一样,最终的答案是‘特殊’的邮差。 运送的都是些危险、麻烦的东西,不说是见不得光的脏活,反正也和体面沾不上边。 而且薪水低,低到维持这种窘迫生活水准都做不到。 因此织田作之助三不五时就会去地下赌坊捞一笔,而在赌博这种事上,他能称得上是无往而不利了。 这种事情上,雾夕并不怀疑太宰治的话。 她又望了眼这间逼仄的房间,心想,有这种本事还住在这种地方,果然是个有意思的家伙。 太宰治用活泼的声线说:“织田作最近的苦恼是找不到薪水更高,更合适他的工作呢,我想替他解决这个烦恼……” 他的话被打断了。 推门进来的织田作之助望向雾夕道:“我挺习惯这份工作的,虽然赚得少,不过活也少,一天顶多花三、四个小时,反正能维持生活。” 工作称不上困扰,真正的困扰是…… “我前天把太宰治从河里捞出来,” 他说:“这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救治,而且在他醒之后问了下他是否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困扰……结果倒是惹上了脱不开手的麻烦。” 说完,他把放在包装袋里的三明治放到太宰治面前,意思不要太明显,并且毫不避讳地直说出口了。 “总算等到人来接你了,吃完你就跟她走吧。” 要是能被这么容易请走,那太宰治就不是太宰治了。 “我才不要~”他选择直接耍赖。 这九曲十八弯的尾音,软体动物般瘫坐在桌上的姿态,让人毫不怀疑谁敢碰他一下,他就能倒到地上去。 “织田作,你怎么能这么绝情赶我走呢,我还以为我们相处得不错呢!” 果然很难对付。 织田作之助望了眼雾夕,看她面色如常,眉毛都没动一下,不由想,不要脸的家伙他见得多了。 在喜欢的女生面前还能这么不要脸,并且是没追到的那种……他真是头一次见。 第31章 没有付诊金的钱,又不想报警。 织田作之助把太宰治从河里捞起来之后,直接把他带回家了。 等他醒过来,他问他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困扰。 就只是很普通的客套而已。 太宰治不答反问,“呐,你有见到过那种人吗,活在这世上就像野狗一样。” 织田作之助道:“经常遇到啊。” 太宰治转动着眼珠望向他,“你认为是找不到去处更可悲些,还是有想去的地方却被去不了更可悲一点?” 第35章 织田作之助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尚且处于寻找去处的那种阶段。 一点点的理解加同病相怜,再看在太宰治还是个未成年的份上,他姑且给予些许照顾。 实际上身为前杀手的神经正紧绷着,并不太想和他同处于一个屋檐之下。 这家伙是某种意义上的同类,都是浸染黑暗的人。 织田作之助回过神来,认真回答太宰治现在的问题:“的确相处得不错,但照顾你对我而言是种负担。” “怎么能这么说呢?” 面对这种抱怨,织田作之助平淡地答道:“你嘴刁、不干活,还很让人在意。我觉得很困扰,顺带一提,你们的午饭已经是我身上最后的钱了,希望你们不要浪费。” 说完,他转而望向雾夕道:“他在等你接他,如果有闹别扭什么的,说开会更好吧?” 雾夕思考了一会儿,转向太宰治,用商量的语气同他说:“不然,你给织田桑道个歉然后我们走吧?” 太宰治阴阳怪气,“道歉,哈,道歉?!” 这家伙暂时处于不能沟通的状况。 雾夕果断放弃,诚恳地替他向织田作之助道歉,“实在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现在织田作之助觉得比起自己,她的麻烦更大,甚至心生一种为了甩掉麻烦坑了别人的惭愧来。 你也很辛苦吧? 这种话刚要说出口,就见她从口袋里掏出张银行卡递给他。 “别的方面帮不上忙,至于你工作上的困扰……他介绍的工作肯定不合适你,金钱上倒是可以稍做弥补,不要客气,这几天他的生活费按十倍支取吧。” 就算是精神损失费了! 织田作之助微有些惊讶,“这倒不必。” “不用客气,你不是正好缺钱吗?” 雾夕硬把银行卡塞给他,“别看他这样,其实薪水很高,而且如你所见,他身上一分钱也没有照样能混吃混喝,潇洒自如。” 嗯,这其实是太宰治的工资卡。 太宰治对她的行为没有意见,对她的话很有意见。 “什么叫我介绍的工作肯定不适合织田作?” 逆反心起来了,他来了劲头,“我偏要介绍!” “加入港口mafia吧,既可以发挥你的才能,又能拿到与之相称的薪水。” 织田作之助对他的提议一点都不意外,平淡道:“不行啊,我不适合做mafia。” “为什么?”太宰治眨着眼睛,像是遇到想不通的事一样。 “明明很合适啊,织田作不喜欢思考复杂的事,又缺钱,而且身手好,也不是纠结善恶对错与否的类型,我怎么想,都觉得你很适合mafia呢。” 雾夕看了眼太宰治,心想,真该让森鸥外看看啊。 他这位得力属下,不止自己给他卖命干活,还不忘帮他招兵买马。 ——开玩笑的,其实就是个幼稚鬼而已。 遇到有趣的,看得顺眼的对象,就不管不顾地把对方拉到身边,方便随时贴贴,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 “我的原则是不杀人,” 织田作之助平淡地拒绝了这个提议,“所以是做不了mafia的。” 顺毛摸,搭台阶,各种哄。 整套流程一样不少地走下来,雾夕终于从织田作之助那里接走了太宰治。 离开了那栋居民楼,他们却还在谈论他。 “织田作说自己不杀人的时候,你怎么那么惊讶?” 闲聊的语气,太宰治问。 雾夕道:“我看他不是一直当邮差的……你觉得他以前是做什么的?” 太宰治做出思索的模样,拉长了语调道:“嗯~是做什么的呢?” 雾夕受不了他,道:“别卖关子了,你可是在人家那里待了好几天了。” 太宰治看似懒散,实际上很勤勉,这体现在他的思维上。 他简直是习惯性地解析和思考周围的一切事物,众所周知,脑瓜子这种东西是越用越灵,照这样下去,他大概会越来越聪明——有时雾夕觉得,他简直是‘慧极必伤’这四个字的写照。 太宰治道:“织田作从前多半是个杀手。” 然后看着她那‘果然如此’的脸色问:“不过你是怎么猜到的?” 雾夕没有卖关子的习惯,很坦诚地说:“就是那句‘不杀人’。” 这下子太宰治真好奇了,“欸,为什么?” 雾夕看了他一眼,“原来你也有注意不到的地方啊。” “杀人,杀人,杀人,” 她足念了三四次,缓慢地计较着发音,就像刚学日语一样,然后问:“现在明白了吧?” “明白了,” 太宰治微笑了下,感慨道:“织田作一定是个很可怕的杀手。” 否则要怎么做到,把杀人这两个字说得毫无起伏,理所当然,就像喝水那样平淡无奇的呢? 少年人的心思跳跃无常,刚才还想着新认识的有趣‘友人’。 现在就定格到身侧女孩的身上。 是很不错的天气,蔚蓝天空中飘浮着大朵棉花似的云朵, 不算温柔的风力吹拂下,太阳时隐时现,这一刻,她恰巧在过分耀眼的光线下。 娟秀干净的眉眼,白到通透的皮肤,耀眼到发着光一般,让人无法移开视线。 太宰治手指微动了下,抓住了她垂在身侧,纤巧白皙的手指。 雾夕挣了下但没挣开,神色间带着些奇怪侧目望去,太宰治微抬着下巴,向她露出很有些顽劣意味的笑容。 “他们都说开始工作的时候,人就会变得成熟。” 雾夕叹了口气,道:“mafia的工作没理由不算数吧,太宰你要什么时候才能变成成熟可靠的人呢?” 太宰治有被她的话刺到,露出不爽的表情。 雾夕反过来握住他的手,很奇怪似地问:“哈,怎么又生气了?” 大概太宰治确实是个幼稚鬼,才会享受这种被纵容宠溺的感觉吧。 两相权衡之下,倒是默认了她的’轻视‘,把那点不快忽略过去。 春日悠闲美丽的时光,就像抓不住的薄纱一样,忽地就没有踪影。 织田作之助以为自己送走了太宰治这个麻烦,又很快发现这是个错觉。 太宰治还是会在他想出现的各个时段突兀地出现,好在并不像初遇时那么麻烦。 同他相比,礼貌体贴到让人感动的同龄女孩雾夕经常会和他一起过来,但不会留多久。 织田作之助意识到她在做一种事:支付酬劳,然后把太宰治托给他照管——虽然钱总在下一次,伴随着歉意结算,但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 既然摆脱不了也只好享受了,织田作之助竟渐渐有些习惯,甚至觉得偶尔照顾一下太宰治,收一笔‘谢礼’也很划算。 我是不是有点寂寞了,要不要想个法子解决这个问题? 他有些走神地想。 “新工作的事有眉目了吗?” 太宰治那活泼的,带着不加掩饰怂恿意味的声音打断了思绪。 织田作之助微微凝神,疑惑道:“我没打算换工作啊。” “欸,不是说已经被赌场列为禁止入内客人了吗?” 这事发生在上个周末。 凭着预知五秒未来的异能‘天衣无缝’,赌坊简直是织田作之助的备用钱袋。 当然他也不傻,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每次都是小赚一笔就走了。 不过赌博之于他是种无聊的机械性工作,偶尔走神把自己弄成赌神,让庄家留意到异常,再查看以往记录,判断出他身上有蹊跷……也算是情有可原。 “暂时在金钱上没有困扰,还过得去。” 织田作之助看了眼雾夕。 雾夕看了眼太宰治。 其实所有人都对“育儿费”心知肚明。 太宰治的表情凝固了下,强行更换话题。 “不管怎么说,这样下去都不是长久之计吧?” “所以来mafia吧,不杀人也没关系,别看我这样,在组织里照顾个别手下什么的,就算是boss也不会多说什么的。” 织田作之助没有回答,微有些呆滞的神情显得好像在思索一样。 雾夕白了太宰治一眼,道:“去mafia还坚持不杀人是会被排挤的,在那种地方,有人罩也会被人瞧不起。” 就像唱反调似的,太宰治说:“不帮忙也就算了,还只会提反对意见,这不就是在说风凉话吗?” 雾夕无语了下,心想,织田作之助也不像是积极工作的样子啊,之所以找了这么份‘邮差’的工作,怎么看都像是随便混日子的,别人想躺平,你让他支楞起来,这也是种自以为是啊! 她想了想,有些随意地提出建议:“织田桑,想多赚点钱的话,兼职也是不错的选择啊,你需要的话,我可以给你介绍。” 织田作之助觉得她比太宰治靠谱,于是问:“什么兼职?” 第36章 雾夕看了他一眼,想像着他穿着咖啡店店员制服,给客人端咖啡的光景,差点把自己创到。 她咳了声道:“我伯父是家小型会社的社长,他那边倒是一直有招事务员。” 擅长处理文书和情报类工作的那种,织田作之助一点也不合适。 不过…… “那边的正式社员会做稍有些危险的调查类工作,不过会社里也就我伯父一个人能打,虽然总能化险为夷,不过也挺让人看不过眼的,我觉得他们肯定需要能打的好手,你不杀人这点是绝对没问题的,他们通常把犯人交给警署处理。” 织田作之助脸上露出有些意动的神情。 雾夕有些惊讶,不免认真思索了下这个临时想法的可能性。 侦探社确实挺缺打手,不,正确的说法是,那位世界的瑰宝名侦探需要保镖。 以前是福泽谕吉充当这样的角色,可随着侦探社步入正轨,他要处理的事务变得多了,已经越来越分不开身了。 嗯,有希望。 和他好好沟通一下,也许不难。 这样想着,雾夕道:“你要是想好了,明天上午就来见见我伯父吧。” 然后她报了地址和侦探社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那张因为发呆放空到常常让人觉得淡漠或者深不可测的脸,头一次明显地露出惊讶来。 “我说,雾夕桑,那位社长……你的伯父,该不会是福泽先生吧?” “你认得他?” 雾夕惊讶地眨了眨眼,然后小心道:“怎么认识的?” 前杀手和嫉恶如仇的剑士,怎么想都不像有善缘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也果然道:“一点说不上愉快的过往,我算是搅和了他的业务吧,他当时还在做保镖的工作。” 所以这事情还是得作罢吗? 雾夕刚想说点什么打个圆场混过去,就见到织田作之助转过脸面向自己。 那是正色的,毫无疑问地表露出向往和期待的神情。 他说:“请务必让我去试试,可以的话,帮我说点好话,拜托了。” 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宰治意识到大势已去,发出了败犬的吠叫,“嘁!” 这要怪谁呢? 责怪雾夕的伯父,一个面都没见过的家伙可不是他的作风。 所以,果然是毫无人格魅力,鬼都不想给他打工的,森先生的错啊! 第32章 雾夕体验了和上辈子完全不同的高中生活,简单说,就是从孤僻刺头变成了明星焦点。 品学兼优,人缘好,讨人喜欢。 想低调都低调不下来,不管是匿名还是实名的校花投票,都是毫无争议的第一,甩了第二名一条街。 其他学校的学生来学校看望朋友,翻看着花名册说:“是很可爱没错了啦,不过杉本不是更漂亮吗,我以为现在更流行她那个类型。” 她朋友满脸不屑,“你知道什么,肤浅的家伙。” 正好有几个女生结伴路过,其中就有被提到的杉本. 她本人比照片还漂亮,是明妍艳丽那一挂,相当惹眼,一看就是自信张扬的类型。 然而她说:“讨厌~虽然夸我可爱我是很高兴啦,不过显然是雾夕酱更可爱吧,就算是不认识的陌生人,置疑她我也会生气的哦,真的超气的哦!” 邻校的学生:“……” 你们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她不是硬钢的个性,脸上堆笑,立刻改了口风:“啊哈哈,仔细一看,于雾夕确实很特别啊,这种风格类型的女生相当稀少呢……” 坐在树后面不起眼地方看书的雾夕等他们都走掉了,才站起身拍打了下身上沾的叶片。 在这种夸夸风的环境待得久了,她也算是有些适应,遇到这种事也不会再尴尬到想抠个三室两厅了。 校园这种特殊环境之于她而言,似乎只能非此既彼,要么让所有人都喜欢她……要么让所有人都讨厌她。 某种意义上,她算是被剥夺了‘让人讨厌’的自由。 眼前闪过仓介玲娜那扭曲着泪流的脸,雾夕如此想。 她在心里问魔鬼:就算最迷糊的时候,我也没有憧憬这样的景象吧,你就是找个借口坑我而已。 像是在对她事到如今还纠结于这些无意之事的嘲弄一样,魔鬼一声轻嗤。 雾夕拎起书包走出校门,路上遇到的同学关切地问:“是不舒服吗?” 她有些勉强地笑笑,“好像有点头痛,打算早点回去睡觉。” 她不喜欢校园女神这个定位。 所以每到放学,能早走就早走,绝不多做停留。 课外活动,社团活动这些,统统用身体不太舒服之类的说辞糊弄掉。 光看脸和身板,她简直自带病弱贫血buff似的,唯有这点是上辈子和这辈子始终如一的便利。 回去宿舍,放下书包她就去了侦探社,正好撞上他们全员都在。 小只的名侦探、俏丽女医生与谢野晶子,满脸不在状态的织田作之助……还有上个月刚来,高大英武的前数学教师国木田独步。 “这次的事件解决了吗,听说有点麻烦?” 雾夕搬过椅子坐到名侦探身边问。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说:“这世上不存在名侦探解决不了的麻烦。” 雾夕熟练地夸了他几句,贡上最近流行的零食,凑过去同他聊天。 除了不能上手摸,也和吸猫差不多了。 ”新人通过测试了吗?” 江户川乱步点头。 国木田独步比起混了大半年才拿到正式社员资格的织田作之助顺利得多。 雾夕回忆起当初把他介绍给福泽谕吉时的场景,他显然是经历了一番思想斗争才答应的。 好在结果还不错。 雾夕朝这个显然很对伯父胃口的‘新人’方向望去一眼,国木田独步对视线相当敏感,立刻用锐利的视线回视过去,发现是她在看他之后皱着眉头移开视线,拿出个笔记本一通狂书,神经兮兮的。 雾夕看着他想,这是阵营戒指和相当有识人之明的伯父共同认证过的大好人,很值得期待。 可她并不打算额外和他产生交集,多做些什么,虽然她凭直觉认定,国木田独步多半有供给她盈余的潜力,并且有非同一般的自制力。 吃晚饭的时候,她照例挑了些学校里的事情同伯父说。 福泽谕吉也像往常一样沉默地听着,等吃得差不多了放下筷子,有些严肃地问:“雾夕,你对未来有什么规划或者想法吗,尤其是伴侣那方面的。” 他眉毛皱得能夹死苍蝇,神情间的勉强和僵硬不言而喻。 雾夕认为,要不是心里实在过不去。 被责任感驱使,觉得侄女的情感状况到了不过问不行的地步,他这样一个快四十岁的单身男人,不可能主动提起这样的尴尬话题。 仔细想想,她最近都做了什么? ——总被中原中也接出去玩,被个别狂热追求者堵到侦探社,偶尔还有个夜猫子翻墙头什么的…… 这样想着,雾夕已经尴尬地想从地缝里钻进去了。 然而福泽谕吉都顶着巨大的心理压力开口了,她当然是躲不过了。 “怎,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我还从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呢。” 福泽谕吉道:“所以那个开着机车,经常来接你的男生是怎么回事?” 同中原中也的渊源倒是不用避讳,她说:“现在回想起来,能认识中也真是太幸运了,不过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福泽谕吉不怀疑侄女的话,虽然他知道中原中也是个mafia,但也没说什么。 其实他真可以称得上是个开明的长辈了。 雾夕试图让他放心,减少这种尴尬谈话再次出现的可能性。 “伯父,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过呢,我现在还小,以学业为重,目前还没有这方向的想法,现在思想和阅历都不成熟嘛,如果轻易做出错误的决定,以后也有很大概率会后悔吧……” 福泽谕吉心想,这倒是套完美、让人挑不出什么错的说辞。 不过他不觉得这是用来糊弄人的违心之言。 可正因为此,反让他觉得他这个侄女实在是个奇怪的孩子。 难以忽略的违和感……隐约让福泽谕吉觉得这之中隐藏着危险的可能性,虽然他现在并不清楚缘由。 他问:“所以你也不喜欢那个翻墙头的男孩子?” 果然没躲过! 雾夕头发发麻,尴尬地笑道:“那家伙和我……也不是那种关系。” 好在福泽谕吉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短暂的迟疑之后,他说:“会认真规划自己的人生、衡量得失,这当然不是件坏事,但也没必要太死板。” 他其实不太理得清自己想说什么,但在某种情绪的驱使下,还是说了。 “你是个女孩子,又还小,作为长辈当然有些顾虑……不过我觉得严格限制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不合理的。” 第37章 我在说什么啊,越说越不像样了。 他这样想着,脸上带着种奇妙的抽离说:“年少时遇到的,未必就不是对的,顾虑太多,反而容易错过吧……” 雾夕奇怪地看了他两眼,突然问:”所以,这算是经验之谈吗?伯父你少年的时候,有遇到过心仪的人,如今想起来也觉得遗憾?“ ”并没有这样的事,“福泽谕吉斩钉截铁地说,“我天生和这种事没有缘分。” 雾夕若有所思地点头,他看着这样的侄女大感头痛,喝道:”现在是在说你的事!“ 雾夕一个激灵,结结巴巴地说:”我,我也没有,所以,这种事情果然还是看缘分吧?“ 两个人面面相觑,尴尬的沉默过后。 福泽谕吉端起茶水来喝了口,一副到此为止的态势。 雾夕真是大松了口气,立刻溜了。 无独有偶,港口mafia那边也上演了类似的情景。 “中也,最近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吗?” 办公室里,尾崎红叶品着红茶,不经意般地向自己的直属手下问。 中原中也愣了下,道:“没有啊,大姐,交待给我的事我都解决了。” 尾崎红叶瞄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的心思都写在脸上呢,最近总是副憋着火气不高兴的样子,虽说你的脾气本来就不怎么样,不过这段时间真是太明显了,就连下属们都感觉到压力呢。” 比如说战战兢兢着唯恐惹恼他,自觉离他三丈远什么的。 中原中也默然了下,别扭道:“大姐你不用担心,和工作没关系,是我自己的事。” 他这摆明了有事的态度让尾崎红叶更感兴趣了。 “跟你说过几次不要叫我大姐了?“ 不过她已经不怎么介意了。 ”你要是真把我当成姐姐,我也不介意听听看你的困扰。” 中原中也瞅了眼他那美丽的,通身充斥着女人味的上司,摸着帽子含混道:“不管怎么说,总归都是女人吧……” 尾崎红叶的耳朵很好使,听见了。 她心想,是和女人有关系的烦恼啊——啊哈,这下他要是不肯一五一十地说清楚,是别想从她这儿走出去了。 她可是主管刑讯与情报的干部,于公于私,都有必要知道原委。 尾崎红叶抬袖掩唇,微妙地笑道:“啊呀,中也你莫非是被什么坏女人骗了吗,真是让妾身担心啊,请务必要说清楚哦。” ”才不是这样呢!“ 脸皮薄又爱激动,中原中也吼出来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什么被坏女人……只是在追的女生,一直没有进展,让人很苦恼而已。” 虽然男生追女生,通常是要展露自己的可靠与坚持,锲而不舍到让对方相信你的人品,但总不能让人看不到一点希望吧? 结果他是越追越觉得没希望。 这换谁不郁闷? “……送她礼物她说太贵了,自己还不起同等价值的,觉得很有压力。” “约她出去玩,她说两个人太无聊,结果带了同学来,一点约会的气氛都没有。” 嗯,之前也没什么约会氛围,可好歹也是独处啊。 “我从前还觉得她是那种思想成熟,让人觉得安心的女生,最近却觉得她变得越来越幼稚,很多摆在明面上的事不愿意看清也不肯想,很难沟通啊!” 中原中也不是个爱抱怨的人,可是有些事情在他心里憋太久,他一直想不通了。 现在一股脑倒出来,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通。 尾崎红叶实在惊讶,听到后面已经顾不上喝茶了,吹瓜看戏的心都熄了不少。 “中也,这是在拒绝啊。” 听到最后,她不得不出言提醒。 中原中也不知道这是拒绝吗? 他当然是清楚的。 “我知道啊!“这看起来很像是恼羞成怒。 他说:”我知道自己做的事,好像很烦人的样子,听起来好像她也很烦我……不过事情不是这样的,我不是傻瓜,别人是喜欢我还是讨厌我,这种事我还是有感觉的!“ 中原中也不觉得雾夕厌烦他,甚至认为她是有些喜欢自己的。 “她这个人在这种事情上,就好像没那根神经一样……再说,她也没有其他称得上喜欢的人啊。” 中原中也握紧了拳头,“总之我不想、也不会放弃的!” 虽然有些青涩不自信,但他确实很坚持,尾崎红叶感受到了。 “大姐,我不是因为觉得费劲才抱怨的,我可不是那种没有觉悟的半吊子。纯粹是觉得力气没使对地方,总被敷衍,感觉很糟糕而已!” 尾崎红叶微微挑眉,心想,你就那么喜欢那个女孩子吗? 她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帅气,诚恳,忠诚,只有一点不足……嗯,稍微矮了点。 不过她知道中原中也在追谁,在印象中,那女孩也生得十分娇小可爱,恰好是般配的一对。 尾崎红叶是个护短的人,如果是寻常好感,劝中原中也放弃也就算了,毕竟天涯何处无芳草。 可既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称得上执念,她当然会替他谋划。 “太浮躁了,” 她一副看不过眼的模样,端起茶杯动作优雅地摇了摇头,“教给你的东西全忘光了吗,给我好好坐下。” 中原中也对她还是相当信服的,闻言坐到对面,像个听话的学生一样。 尾崎红叶慢悠悠地喝着茶,磨了他一会儿,才开口道:“我们是mafia,说到底就是群野兽一样,对目标狠咬不放的家伙……” 中原中也头顶上冒出一个问号。 “大姐,追女生和是不是mafia有什么关系啊?” 尾崎红叶横了不受教的学生一眼,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总是把男子气概这种东西挂在嘴上,实际上却像个沉不住的毛头小子。” 不是像,根本就是。 尾崎红叶心中暗想。 中原中也觉得被冒犯到了,但又无法反驳,气道:“所以到底要怎么做嘛?” “要更像个mafia啊,” 尾崎红叶嫣然一笑,眼波流转中妩媚不可方物,偏偏又隐含锐芒,直让人惊心动魄。 “中也,别的方面暂且不谈,你在应对自己的敌人时,的确是个像样的mafia呢。” 凶神恶煞,无往不利,重力使的名号一出,对手往往闻风丧胆,还未战气势就已经跌了一半。 直接跪地求饶的也不在少数。 中原中也有点理解崎的意思了,他觉得不可思议。 “敌人是敌人,她是她……怎么可能用相同的方式应对嘛。” 尾崎红叶却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是相通的,恋情有时候也很像战斗,总要东风压过西风,或者西风压过东风,要一方占据优势。” 她撩起眼皮调侃着看了中原中也一眼,“那个女孩是不是经常觉得你很可爱?” 中原中也嘴角一抽,觉得膝盖正中了一箭。 尾崎红叶偷笑了下,“中也的确很可爱,这是优点,不过光可爱可不行啊。” “你得展现出更强势霸道的一面,说到底,和向敌人宣示自己的力量没什么区别。” ”要把势在必得的决心展示给她看,这样起码会在她心里留下鲜明的印象,她就再也没办法把你当作男孩看待了,自然会让她正视你,无法再忽视你的心意。” 很有道理的样子。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感觉若有所悟。 第33章 ‘你几点放学?’ 震动嗡鸣的短信提示音,雾夕看清内容还没来得及回复,对面又发来一长串。 ‘没所谓,几点都等你,我现在已经在你校门口了,事先说好,不许带同学,我有些事情想单独和你说。’ 现在是下午两点,雾夕不免想,中原中也是抽什么疯呢? 早就说过不要在学校门口等她了。 他那副行头再加上拉风的红色机车,真杵到放学,那可真是道亮丽的风景线啊。 吃瓜看戏当然希望越热闹越好,临到自己头上,还是把苗头掐了吧,谢谢! 正在上国文课,本来就在发呆出神中的雾夕决定早退。 她酝酿了把情绪,装作不舒服的样子请了假,拎着背包出了校门,就见中原中也跨着机车,眉头锁着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雾夕有些警觉地盯了他一眼,他立刻回视过去,道:“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还是随我?” 她走到他身边,立刻皱起眉来:“你喝酒了,现在才几点啊?” 中原中也心虚了一下下,就很气地吼起来了,“我是男人,还是个mafia,应酬起来的时候可不分白天晚上!” “真的是因为应酬才喝的吗,那太宰怎么从来不喝酒?” “……我干嘛要和他比?那家伙就像个幽灵似的,一点都不合群!” 和太宰治比起来,中原中也反而显得合群起来了吗? 第38章 雾夕为这个结论震惊了三秒钟,中原中也扶了把帽子,扬着下巴对她说:“快点上来,别磨叽了,不管我喝了多少,都不会让你栽下去的。” 到底是遇到什么事了啊? 雾夕鲜少遇到这样‘不礼貌’的他,比起被冒犯的不适,她倒是更担心他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她以为他会说些什么,但也只是很正常的散心,去高级会所玩,然后在甜点店吃东西,沿着街道散心,谈论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 等吃过晚饭,他送她回家,她向他挥手道别,有些担心地叮嘱,“中也,早点睡哦,做个好梦。” 中原中也锁着眉头望着她,眼神里透着些雾夕看不分明的意味。 她问:“怎么了?” 他突然伸手扯住她,雾夕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背后就靠到了墙上。 侧头望去,他单手抵在墙上,绷着脸,一副莫名凝重的表情。 现在的状况是……传说中的壁咚? 雾夕心想,中原中也的体术果然很过硬,如果是普通男生,还能在技巧上多做弥补,他这种程度就算排除异能力,不抽刀上也完全是痴心妄想。 “中也,你果然喝醉了吧?”她小小声地试探着问。 中原中也啧了一声,“就算中午喝了点,现在也早就清醒了!” 雾夕点点头,连忙道:“说的也是,不过我还有点作业没写完,还是早点回去吧,熬夜不好。” “……”中原中也无语了下,道:“这些事情根本没什么要紧的,写不完你就别写了。” “那怎么行……” 雾夕摆出副要和他掰扯清楚的架势,却被中原中也一手掐起下巴打断了。 他盯着她的眼睛,“不要再说这些无关紧要的话了,我现在,只想知道你究竟在想什么!” 雾夕惊讶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容。 距离初见已经过去两三年的时间,中原中也个头没长多少,人还是肉眼可见地变了,变得更成熟了。 少年俊俏甜美的脸蛋正逐渐消去稚气和圆润,显出些峥嵘的棱角和锋芒。 就算隔着手套的布料,他指尖的温度,那在逐渐收紧的力道,都把某种不容质疑的存在感与意志传递出来。 尤其是,他的眼神。 如此的专注与明亮,像正午时晴朗的天空,那般蔚蓝无暇,好似是早就熟悉的温柔景象,又过分的炽烈纯粹。 谁会有她这样的机会,在如此近的距离,不容回避地注视这样一片天空呢? 因此也很少有人会有她这样的体悟吧。 原来纯净无暇的天空,也会在特定的时候,因为过分纯粹和坚定,让人心生要被吞噬的惶然与无助来。 雾夕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偏移了下,立刻像被察觉到有逃跑意图的猎物似地,被收紧的力道与更靠近的距离拉了回来。 简直是凑在她耳边,中原中也咬牙切齿地说:“这次不可能让你糊弄过去了,非得好好说清楚不可!” 雾夕有些不快,但面上一点也不露,只用软绵绵的语调问:“中也,可是我不明白,究竟要说清楚什么呢,你想问我什么?” 你怎么总是这样? 明明什么都清楚,却装作根本不清楚,让人恨得牙痒! 中原中也这样想着,咬着牙道:“我想问你,究竟不满意我哪点,为什么不能接受我,好好地同我交往!” 雾夕凝望着他,眼神清亮毫无回避,他也回视着她,不满且焦急。 “你就非得弄清楚不可吗?” 这对峙持续了会儿,如同叹息般,她说:“就算没办法改变,只会觉得失望或者绝望,也非了解不可?” 中原中也毫不迟疑,“没错啊,就是这样!请你好好告诉我原因!” 雾夕微垂下眼,难过似地说:“其实我是个很少思考恋爱这种问题,就好像天生没有这根神经一样。” 这和中原中也的想法不谋而合,在他看来,她就是如此,虽然能轻易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她的眼神和心,好像都看着与他人不同的另一种方向。 中原中也怒道:“这也不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一味回避敷衍的理由吧?” 为什么你喜欢我,我就得正视你的情感,并且给予回应呢? 雾夕这样想着,但没有直接问出口的打算。 在她看来,有些事不用言明……反正说到底,人们都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各自认为有充分的理由,谁都没办法说服谁。 最后也指向同一个结果,用各自的方式证明谁是谁非,看到最后是谁赢过谁,仅止而已。 不过呢,你非要一个理由,我也可以给你。 她这样想着,动了下嘴唇但欲言又止,在中原中也愈发焦躁的凝望下说:“我虽然这个样子,但对男朋友还是有一点点要求的,如果不符合就绝对不会考虑。” “那就说说看嘛,我到底不对,让你连考虑都不考虑?” 她看着他,认真并且诚恳,“中也,你没有哪里不对,只不过我恰好不会考虑会向别人俯首称臣的男友而已。” 不考虑……会向别人……俯首称臣的男友? 中原中也如同被五雷轰顶,整个人僵硬了。 也就是说,他之所以不被考虑,是因为他向森首领效忠的缘故咯? “哈,搞来搞去,你就是介意我是mafia,这么无聊的事!” 他跳脚了,“太过分了!” 雾夕按住他钳制着自己的手掌,用轻但难以拒绝的力道把它推下去,继续抓住那只手说,“中也不理解吗,如果是打工或者其他的单纯的工作也就算了,你成为mafia或者管理羊那些的组织,对我来说根本没什么区别。” “可是情侣之间,之所以区别于朋友和亲友,不就区别在忠诚吗,只对彼此忠诚……就是这么回事,你说是吧?” 中原中也骨子里有些古板,他心目中的恋人的确需要绝对的忠诚。 “可是……” 雾夕打断他的话:“事实上你没办法给我那种‘忠诚’,仔细想想,更可恶的是,你还下意识忽略了这点,从始至终就没打算给我,不得不说,被小看的我有点生气呢。” 我哪有小看你? 中原中也真是有苦说不出口,他喜欢她,就算她没有回应这份情感,他也早就决定坚持到底,根本没考虑过别人和其他可能。 他也早就决定保护她,无论遇到什么危险,会付出怎样的代价……这都不算忠诚? “中也,不是认为不可能的事就不会发生的,” 很清楚他在想什么,雾夕道:“我现在的确和森医生关系不错,但只是现在而已,以后我未必不会站在他的对立面,我不介意告诉你,这是有相当大概率的事情,怪只怪他那个人实在是太绝对了。” 中原中也叫起来了,“哈,你怎么能把这么不可理谕的事情说得像真的一样理所当然啊!” “没有什么不可理谕,” 雾夕异常平静地说:“以前没想过没关系,不如从现在开始,好好想想那种可能性,还有真发生这种事情时,你要怎么做决定了。” 中原中也真是被气得够呛,憋了半天挤出一句,“我才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 所以我不是说过了吗,拜托你不要那么小看我好不好? 被轻视的感觉实在让人不爽,雾夕移开视线,摸了把头发说:“我就知道你接受不了,不过说出来也有点轻松……就算中也不打算原谅我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 说完,她向回走去,擦过中原中也身旁时,他也没再阻拦。 她走到宿舍楼边,却又踟蹰着停下脚步,纠结犹豫着回头望去一眼。 中原中也还没走,看到她回头凶巴巴地说:“干嘛,你突然舍不得我啦?” 那倒是没有,虽然情感是虚无缥缈之物,但若说我们之间的情谊会那么简单就消失了,那还不至于。 雾夕心想,我只是觉得自己得为了摆脱被轻视得更努力一点而已。 她转过身去,对中原中也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过分,非逼你在mafia和我之间做选择?” “……说来说去,”中原中也吸了下鼻子,涨红着脸,怎么看都不甘心的模样,“事情不就是这样吗?” 雾夕不由想,中也你还真是,傻得可爱。 不过你确实快要长大变成男人了吧? ……既然如此,那就稍微被我折磨一下好了。 “我就知道你会误会,可是恋人之间也不是一定要望着同一个方向,走同一条路的,起码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到底想说什么?” 昏黄暗淡的街灯下,唯独她的面容清醒而冷淡。 “中也,没有人能干涉别人的选择,给他安排自认为更好的路。但我觉得困惑,你还记得自己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加入mafia的吗?” “我不知道你在那里学到了什么,理解了什么,不过最开始你应该是打算向森医生学习如何成为首领的吧?森医生的确是个优秀的领袖,可你究竟从他那里学会了什么?我怎么觉得你只是变成越来越合格的mafia,优秀的下属,这样下去真的没问题?” 第39章 像是压抑着根本没办法压抑的情绪,她无奈地笑道:“中也对我失望了吗……真不想这么说,但真正让人失望的,让人放心不下的,明明是中也你才对。” 昨天熬夜看完黑暗荣耀,差点请假! 嗯,只要会挑别人的错,内耗这种事完全不存在的啦~ 第34章 俗语说多事之秋,好在立秋之后诸事顺遂,并没有多添什么困扰。 中午,咖啡店。 雾夕正在清洁器具,枝川彩子站在桌边打量她,满脸纠结,是副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好开口的模样。 雾夕撩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枝川彩子搡了她一下,挤眉弄眼道:“你最近怎么了,遇到什么难解决的烦心事了?” “哪有,干嘛这么说?” “这可是你这星期第三次排下午的班次了欸,十二点到四点,又不是休息日,你不是在高中读书吗?” 这的确是让人介意,需要解释的异常。 雾夕一副刚想起来说明的模样,“哦,那个啊。我拜托医院里的医生给我开了个病历证明,直接申请长期病假了,现在只要保证参加测试和水准之上的测试成绩,学校就会保留我参加统考的资格,没必要保持出勤率了。” “哈,你特意搞这种操作出来打工?” 枝川彩子惊叫出声,“有缺钱到这种地步?我才不信咧!” 贫穷是件很难掩饰的事,反过来富裕也一样。 雾夕虽然在店里打工,但吃穿用度上完全不吝啬,这是看得出来的。 她随意道:“谁和你说我搞这一出是为了打工?你弄错了次序,我是因为弄了病假申请,时间大把大把地空出来,所以才回来打工的。” 这操作是奇葩,不过她已经觉得是最适合的方式了。 上辈子已经念了十几年书,这辈子还兢兢业业再来一次实在没有必要。 ——最重要的是维持无意义的社交实在让人心累。 “我现在这个状态再好不过,上午专注于学习,下午打打工放空脑子,傍晚和晚上的时间自由安排,简直完美。” 枝川彩子吐槽道:“好过分,居然把这边的工作当成放空脑袋的休息。” 雾夕眼神漂移了下,“有好好完成工作不就好了。” 枝川彩子没上过学,因此对校园生活有些额外的滤镜和憧憬。 她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上学多好啊,你这家伙居然一点都不珍惜。” 雾夕道:“我上学就是为了学历,缩短时间提高效率才是聪明的做法,同学人脉之类的问题大学考虑不迟,我打算明年就跳到三年级去了。” 枝川彩子啧舌,“哇,你这种人……。” 雾夕冲她笑了下,并不介意被称作‘这种人’。 “不去学校,只用上午的时间温习功课,还要跳级,真的没问题?” “整天去学校才有问题,在家里自己学,有教科书和考卷,还可以按自己的节奏来……就是说服我伯父花了点功夫,还好他理解了。” 枝川彩子想了半天,终于想出去学校的另一个好处来,“可是高中很适合谈恋爱啊,待在店里就做不到了,怎么想都很可惜吧?” 雾夕:“……” 这是最近第几个人在和她谈论恋爱问题了? 她望了眼清理台玻璃镜前的自己。 青涩稚嫩的少女,纤细瘦弱的身材,像枝刚抽条的花骨朵。 雾夕想起前不久被自己拒绝的中原中也。 强大帅气纯粹,不加掩饰向自己表达恋慕的少年。 而她拒绝他的理由,只是一个为他量身定做,难以反驳的借口。 到底为什么不接受呢? 只要恋爱就会认真地考虑与伴侣的一生,未来的相处模式……那种人是他中原中也,不是她于雾夕。 退一万步说,真到了会考虑这些的程度,那么比起因为阻碍却步,把摆在面前的拦路虎一个个解决掉才是正解。 如果能力所限做不到,还偏偏喜欢他到非他不可,有无论如何都妥协不了,既要又要非要,那就干脆找块豆腐一头碰死好了! 说来说去,还不是因为她这个被魔鬼坑了的倒霉鬼,要想过得适意些,不那么被动…… 已经注定不能像恋人那样喜爱某人,向他交付‘忠诚’了。 如此般思虑着,雾夕觉得自己有些奇怪。 她是打心眼希望中原中也能从那种由‘鬼迷心窍’开端的恋慕中回过神来。 同时呢,她又很耐心地对待太宰治,用几年时间打底铺网,静待时机成熟…… 从功利的角度说,她应该更用心经营和能给她盈余并且提供强有力保护的中原中也的关系才对。 话说回来,她好像就没认真对待过已经产生盈余的对象……就连森鸥外,她也变得敷衍随意不少。 难道她是那种,没有危机感就提不起劲的类型吗? “走什么神呢?” 枝川彩子打断了雾夕的思绪,看着她微带茫然的神色促狭道:“你还是觉得可惜吧?学校里可爱的、帅气的学长学弟一定很多是吧?” 雾夕眨眨眼,道:“可爱的男孩子到处都是,不过要玩恋爱游戏的话,我现在还小,如果不爱惜自己说不定会受到不可弥补的损伤,遭遇危险的可能也大,没办法尽兴享受那还是别玩了。” 枝川彩子的表情凝固了下,不可思议道:“你刚才说了那种意思的话吧,是吧?” “不是我听岔了,你就是那个意思,对吧?!” 雾夕要受不了她了,“你听到什么就是什么,不要搞得好像我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一样。” “哈,这还不算了不得吗,刚认识你的时候我完全没看出来你居然是这种女孩子!” “……那你现在知道了。” 一通玩闹之后,枝川彩子拍了下脑袋,“看我这记性,差点忘了提醒你,上午邮差送东西过来,其中有你的信,我收在左边的抽屉里,你自己拿吧!” 这年头还有人寄信? 雾夕实在有些意外,信封上没写寄信人,她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之后先看了眼末尾,那上面署着涩泽龙彦的名字。 那家伙果然不会轻易放过我。 她这样想着,草草地看了遍信件的内容。 足足三页纸,除了些寒暄的话,遇到的一些勉强可以称得上不无聊的事,真正有用的信息是…… “这家伙要来横滨,还说会待很久,真让人头疼。” 对明明只是萍水相逢,却不忘给自己写信的客人,口出如此不逊之言。 枝川彩子咋舌道:“太受欢迎的女孩子果然会因为有恃无恐变得恶劣。” 雾夕:“……” 这个乐子人来横滨,她顶多骂一声麻烦,还不至于怕了他,可在暗处绷紧了神经,要面临危险的还不知道有多少呢。 不过嘛,是福不是祸,是祸躺不过。 她还是继续泡她的咖啡吧。 到了快下班的时候,咖啡店里却进来一个特殊的客人——正是特务科的种田山头火。 “您是特地来见我的吗?” 这个很有点文痞风范的光头摇着扇子故做高深,“真是聪明的孩子。” 雾夕无语了下,“是为了涩泽龙彦的事吧,因为他要来横滨?” 种田山头火点点头,打量着这家咖啡店,最后把目光定格到她的店员制服上,“你还真是个勤快的孩子,念书之余还没忘记给自己赚零用,要不是信得过福泽的为人,我还以为他苛待了你。” 为了不给伯父抹黑,雾夕不免要厚着脸皮给自己贴金了。 “说不上勤快,我就是很喜欢充实的生活。” ……总不能说实话,就是喜欢拿钱摸鱼的快乐吧? “这样吗?” 种田山头火收起折扇,神秘兮兮地说:“那你要不考虑做更有意义更充实些的工作?当然,酬劳上也一样很充实。” 雾夕问:“什么工作啊?” 他并不回答,仔细打量了雾夕几眼,问:“我听你伯父说,你在跟他学习剑术,而且学得不错……他那个人向来谦虚,所以应该是相当不错咯?” 话虽如此,考虑到心里的盘算,再看看面前女孩那单薄的身板,纤细的手指,种田山头火感觉有点虚。 雾夕定定地看他几眼,道:“还是直接告诉我你打算让我做什么吧,我好做决定尽快回复你?” 望着种田山头火迟疑的模样,她眉头一跳:“你总不至于想让我帮你去杀什么人吧?” “哈哈哈!” 种田山头火大笑三声,“你这个小姑娘还真有意思,我要是敢打这种主意,福泽怕不是要宰了我。” 那他是想干什么呢? “我是想拜托你做保镖的工作,涩泽是被异能特务科请来横滨的,他可是日本的‘宝物’,我们官方使用他,也要承担保护他的义务。” 第40章 雾夕沉默了下,道:“可让我去做保镖,就很让人怀疑你们保护他的决心了。” 种田山头火打了个哈哈,“当然不会完全指望你,其实需要你出手的概率不大,只是加一道保险而已。” 他是看上了雾夕普通人的身份,当然最重要的是涩泽龙彦那无由来的好感。 涩泽龙彦曾经有过把政府派来保护他的异能者弄死的经历……虽然说是误会,但他知道大致的原委。 种田山头火姑且算是个爱护手下的长官,因此才考虑让雾夕做涩泽龙彦明面上的保镖……其实主要职责是看护,记录和传递信息,如果临时发生某些不可控的紧急事件也…… 不可能真把宝真押到我身上。 雾夕心想,应该是试试看的心态吧。 她思索一番,道:“我可以试试。” 种田山头火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道:“我觉得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福泽是我的朋友,你也不用有什么压力,事态紧急的话先顾及自己的安危,酬劳方面……” 雾夕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钱,酬劳的话可以用钱之外的方式支付给我吗?” 种田山头火笑眯眯地问:“所以你想要什么呢?” 雾夕道:“这种事情,果然还是看我这份‘工作’完成得如何再说吧,说不定我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给你们添乱。” 种田山头火哈哈笑道:“怎么会,我倒觉得你这个孩子机灵到让人安心。” “不过,”他展开折扇,语气变得有些凝重,音量也小了,“有些问题还是事先说明,免得以后麻烦吧。” 被气氛感染,雾夕凑过去,只听他极小声地说:“福泽那边能拜托你用其他借口搪塞过去吗,出去玩或者打工什么的,被他知道的话我会有的难办。” 什么啊! 搞来搞去,居然没知会我伯父那边! 雾夕简直想翻白眼,转念一想,这事的确没法知会他,肯定会被拒绝。 她于是道:“我明白了,不过我不一定可以糊弄过去,他那个人可是很警醒的,万一被发现了,我也只能实话实说,推到您身上了,我先说清楚啊……” 第35章 三天后,晚上七点。 涩泽龙彦已经到横滨了,雾夕这个保镖第一天上任,正在做准备工作。 她打量着镜子里,自己别在发间的面具形发卡,默念着那上面只有她能看到的备注内容。 ‘戴面具是为了让别人认不出你,这张面具绝对满足你的要求,除非他本来就知道你是谁,同时呢,它需要你满足一个小要求——既然都不要脸了,那就说真心话吧!’ 说真心话? 她这个人基本上不说什么违心之言,可总感觉这里面有坑。 这时短信提示音响起,雾夕打开手机看了眼。 是太宰治发过来的:这些天横滨会很乱,日落后尽量不要出门哦~(*^-^*) 居然还附带可爱的颜表情,简直比她这个jk还jk。 雾夕点开回信拦,想输入的是:知道了,自己也记得早点休息。 结果打出来的是:管好你自己,别把自己的小命浪没了,浪费我这几年投入的精力…… 她狠狠打了下自己的手,把输入框里的字删掉,把发卡取下来,重新编辑短信回复过去。 ……神特么的真心话! 不愧是魔鬼出品的坑货,这些道具的戾气根本掩饰不住! 坑归坑,用还是得用的,这可是花大价钱兑换的道具。 副作用这种东西,尽量克服就是了。 她平心静气,在心里默念沉默是金,想了想,还是没戴,先把发卡放进衣兜里出了门。 到了约定的地方,涩泽龙彦已经在了。 依旧是那一身白色的奇装异服,搭配他那异常茂盛的灰白长发也算是相得益彰……偏偏因为那双鲜红的,仿佛在凝视深渊的眼睛,非但没有一点温和神圣的感觉,反而显得阴郁诡异。 “好久不见,你好像长大了一点,也变得更可爱了。” 这般亲切温柔的问候,听在雾夕耳里却只觉得厌烦,她微笑道:“你倒是和上次见面完全一样,一点都没有变呢。” “听说你在念高中,在学校里一定有不少朋友吧,有特别处得来的吗?” 说着这种话……就好像真把自己当成长辈了似的。 雾夕这样想着,漫不经心地回道:“不同世界却非要待在同个房间里的人,就算可爱也很难让人喜欢,也就是那么回事吧。” 闻言,涩泽龙彦露出理解又微有些难过的神情来。 “是吗,你也会常有这种感觉……果然是个孤独的孩子呢。” 雾夕看了他几眼,皱眉道:“我不孤独,尤其不想被你用也来形容,不管怎么看,我们都是完全不同的人。” 涩泽龙彦并不反驳,只用一种很包容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她有点儿恶心。 他大概察觉到了她的不喜,有点委屈地说:“起码心情和处境是类似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排斥和拒绝我啊?” 雾夕皱了下眉,没接这茬,只望向前面道:“你打算去哪,做什么?” “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的请求,当然要好好完成才行。” 他拿出手机看了眼,道:“最近的非法武装据点就在不远的地方,我要开始我的工作了,可能场面不是很好看……我也不是很需要保护,你需要回避一下吗?” 前段时间,有个强大的异能力者死去,留下了高达五千亿的资产,这笔钱不知怎么回事流入横滨,把这里所有的武装组织拉入一场可怕的纷争里,涩泽龙彦的工作就是平息这场纷乱。 而雾夕的工作,明面上是保镖,实际大概是个……监工。 她问:“待在你身边会很危险吗?” 涩泽龙彦摇头道:“没有比我身边更安全的了。” “那我肯定跟着你啊。” 他简直有些感动,感激着说:“谢谢你愿意陪我。” 两个人散步一样走在干净整洁的街道上,没走多久,停在了外表看来很不起眼,但看不出用途的建筑物前。 涩泽龙彦道:“让我带你看看我的龙彦之间吧。” 说着,他牵起雾夕的手,说不清从何时起,又从哪里来,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逐渐弥漫了视线所及之处。 涩泽龙彦迟来一步地解释道:“我的异能力龙彦之间,是个如果不被我领着,普通人就进入不了的,属于异能者的世界。” 而对异能力者而言,这是个无法挣脱的地狱。 涩泽龙彦是个烂人。 不管是阵营戒指还是种田长官的暗示,亦或者相处中的感觉,都让雾夕有了这种觉悟。 可真意识到他有多混蛋,还是不免有些感慨。 涩泽龙彦完成他工作的方式,就是找上门去,把横滨大大小小,参与暴乱的组织,一个个覆盖在他的龙彦之间。 看着那些异能者在自己的异能空间里,被剥离开的异能体虐杀至死,如此而已。 “你是魔鬼吗,快把我从这里放出去!” 女人捂着脖颈上流血的伤口,踉踉跄跄着穿过廊道,原本亮丽的脸蛋,现在被鲜血脏污,被仓皇的情绪扭曲。 或许是出于某种生死间的直觉,让她察觉到这是灾难的源头似的,女人在发现涩泽龙彦时停了下来,向他发出质问。 “混蛋,我还不想死啊!” “我知道的,没有人想死。但工作就是工作,总得完成不可,” 涩泽龙彦冷淡地说:“如果你没有使用异能给这座城市带来混乱,想必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境地吧。” 用说的没用,那就使用武力强迫对方听话好了…… 既然他已经间接承认自己就是制造这雾的异能力者! 那女人面色一厉,从腰间抽出枪来对准他,刚要扣动扳机,却发现手上的枪支已经被锋利的刀具一分为二。 她把废掉的枪丢到一边,又从怀里抽出匕首向涩泽龙彦扑了过去。 好在她受伤不轻,失血过多影响了行动力,虽然涩泽龙彦动作称不上敏捷,但也避得过去。 他躲得有点狼狈,问:“雾夕,你不是我的保镖吗,不能帮帮忙吗?” 雾夕真不想理他,“我看你应付得来,活动下身体也不错?” 话是这么说的,保护对象都发话了还袖手旁观实在说不过去。 她一刀把女人的匕首打掉,同她商量道:“解决他的确是解决困境的好办法,不过看来你暂且是做不到了,要不然想想其他法子?” 那女人觉得她在说风凉话,“哈?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我的异能……那个疯家伙还在追我呢!我现之所以还没死,只是因为它想玩弄我啊!” 涩泽龙彦道:“异能力难免会沾上主人的恶劣根性,如果你自己没有虐杀对手的习惯,应该能干净利落地死掉吧?” 这还真是…… 第41章 可不管如何,对挣扎求生的人袖手旁观总归是不好的。 雾夕姑且替她考虑了一下,向涩泽龙彦问:“在这里难道只有被自己的异能杀掉这一种结局吗,那也太不讲理了吧?” “不讲理?” 涩泽龙彦品了下这个词,“异能力这种东西什么时候讲过道理了?” “……按照通常设定,你的龙彦之间应该有个破局的办法才对,我是说除了杀掉你之外的办法。” “有的,如果能战胜自己的异能力,或者更取巧一点的,在战斗中把异能力身上的结晶击碎就可以了。” 高跟鞋击打着地面的声响从不远处传来,不紧不慢中带来致命的压力。 那女人满脸惊恐地望向声响传来的方向,瞳孔收缩成针,惶惶道:“它来了……它来了!” 涩泽龙彦真诚地建议她:“方法已经告诉你了,去做就可以了。” 可这女人已经在之前同异能力的战斗里被吓破胆了——毕竟以前的战斗中,她凭着自己的异能所向披靡,现在却像个普通人那样,和自己那强大的异能战斗! 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她左顾右盼着试图找个地方躲起来,最后挣扎了一下,放弃了钻桌底的想法,直接夺门而逃了。 大概半分钟之后,一个和那女人长着同一张脸,但从容平静得多的‘女性’迈着优雅的步伐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向涩泽龙彦躬了个身然后离开。 这位女性眼中闪动着类似宝石的非人光泽,身边漂浮着数把锋锐的利器,额头上镶嵌着一块很显眼的晶石。 雾夕认为,稍微有点联想力的人都不难猜想到这是它的‘弱点’,之所以没击碎它,当然是因为做不到。 她于是问:“如果别人替那家伙击碎结晶算数吗?” 涩泽龙彦道:“算,不过你要做这种事吗,为什么?” 这真是个好问题。 “你没听说过那句话吗,杀人需要理由,但救人不需要啊。” 涩泽龙彦笑了下,望着她的眼神好像看不懂事的孩子一样。 “可是我和你出现在这里的理由,就是送这些家伙去死才对吧?五千亿这个数目的金钱,的确会让人疯狂到失去理智……但是那些被异能力者和黑帮势力卷入纷争无辜殒命的人们实在太可怜了,政府的官员就是考虑到这点,才拜托我来横滨帮助他们的。” 雾夕想了想,道:“我的工作是看着你,不让你死……你认为自己的工作就是让参与争夺那笔遗产的异能力者消失?” 涩泽龙彦侧了侧头,奇怪似地问:“除此之外,我还能为横滨做什么呢?” 这时,外面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他侧耳向声音传来的方向,道:“那个不幸的女人应该已经结束战斗了,我们去看看吧?” 雾夕跟着他去了外间,看着他弯下腰去,在那女人的尸体旁拾起那枚由异能凝成的宝石。 “这是异能力的结晶,称得上珍贵,” 那红色的结晶体在他苍白的手掌里,越发显得腥红,涩泽龙彦望着雾夕道:“色泽和光芒都与天然宝石不大相同,虽然并不具备让普通人变成异能力者的功能……不过,也许你愿意留下做个纪念?” 雾夕实在不理解他的脑回路。 纪念?纪念什么? 总不至于是在纪念一个算不上无辜的家伙的死吧? 她摇摇头,涩泽龙彦脸上露出些讨好失败的讪讪然,手一翻,那枚结晶就从他手上消失了。 雾夕问:“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 涩泽龙彦回答道:“把它放在我的收藏中,我的龙彦之间会变得更加华丽庞大。” 这个非常武装组织的规模与武力都不算强,只有刚才那女人一个异能力者。 她已经死了,涩泽龙彦带着雾夕离开这里,赶往下一个目标地点。 那儿正有两伙人进行火拼,枪支弹药不要钱一样向对方挥洒,看对峙双方的神态,分明已经陷入某种颠狂的状态。 涩泽龙彦旁观了会儿,脸上露出称不上愉快的神情。 “有时候我觉得雾里的世界单调又无聊,但比起这样吵闹嘈杂的现实,又显得可爱不少。” 伴着这样的抱怨,那白雾又弥漫了视野,刚才还在对峙的两伙人完全消失了。 不远处传来不知谁的惊呼,涩泽龙彦对雾夕说:“这次有三四个客人被请进我的龙彦之间了,我们在这里等一下好了。” 不知道要等多久,雾夕不太想和涩泽龙彦聊天,索性打开了手机。 一格信号都没有,好在能玩些不需要连网的益智小游戏。 涩泽龙彦大概是看出她不想理他了,很沉默地站在旁边。 他们也没等多久,这次的异能力者好像没有上次那个女人的恶趣味,一边倒的战斗很快就结束了。 当深雾散去,雾夕才看到那条街道上已经横满尸体,之前对峙的帮派普通人,似乎有一大半已经殒命了。 涩泽龙彦的目光没有在这些尸体上停驻片刻,他低头看了眼手机上的导航坐标,商量着同雾夕道:“你应该还不累吧,我们去一个地方?” 重复着相同的程序又陆续拜访了三四个帮派,每次都用无法抗拒的死亡把沉默赋予他们,如此往复,涩泽龙彦收集到了十几枚异能结晶。 雾夕不免想,难道异能特务科是这样蛮横的行事风格,解决不了问题,干脆就把制造问题的家伙全部清理掉? 涩泽龙彦看了看时间,温柔地同雾夕道:“都快到零点了,今天辛苦你了,就到此为止吧。我打算回旅馆休息了,谢谢你陪我这么久。” 雾夕:“……” 这真的不是嘲讽我全程摸鱼划水? 两个人走到最后一个异能力者的尸体边,那枚结晶恰巧滚落到雾夕脚边,闪动着异样艳丽的光泽。 她蹲下去把它拾起来,递给了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接过它,道了声谢。 雾夕盯着他的眼睛说:“虽然有很多这样做的理由,但你之所以做这种事情,真正的理由也只有一个而已。” 涩泽龙彦眨眨眼,异常无辜地问:“你认为是?” “因为你想,你就是喜欢收集这些象征着异能力者生命与力量的结晶,如此而已。” “啊,”他叹息一声,无可奈何似地说:“被你发现了啊。” 雾夕看着他不说话,他便问:“你讨厌这样吗?厌恶这样,会毫无顾忌,做自己想做的事的我。” 雾夕答非所问:“我在思考,到底什么算是恶。” 涩泽龙彦脸上露出被指责的难过,低声辩解道:“所有人都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比如这些异能力者……横滨对他们而言应该算是个不错的容身之处,他们却毫不珍惜,肆意争夺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一点也不在乎这里变成什么样子。” “嗯,对,”雾夕道:“我觉得你说得没错,他们是在作恶,不过这不代表你没有作恶。” 做自己想做的事,这不是恶。 只顾及自己想做的事,放纵欲望,不知节制。 为了想得到的结果,肆无忌惮……毫无顾及,这才是恶。 比如这些非法武装组织,比如那样利用异能为非作歹的家伙……这其中,当然也包括面前的涩泽龙彦。 苍白虚弱的青年人撩起眼皮看向雾夕,目光落在她的神情和眼神上。 他有些心虚和惭愧。 不是对自己的行为,只是担心她因此厌恶自己。 “我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 涩泽龙彦说:“你虽然是个女孩,又这般年轻纤弱,但我看得出来,你也是会为了达成所想,不顾一切的那种人。” 他那鲜红的,总像是注视着另一个世界似的,带着某种奇妙抽离的眼睛,此刻竟显得如此专注深情。 “没关系的,不论你渴求什么……没有必要掩饰,请告诉我,不管是什么样的愿望,我都愿意帮助你完成它。” 第36章 那是种什么样的眼神呢? 雾夕只觉得毛骨悚然。 这分明是非人的野兽……龙。 龙在凝望它最珍爱的,不顾一切想要得到的宝物。 为此它甘愿奉上自己的全部,不论是宝藏还是性命亦或者其他东西。 原来如此,这就是我讨厌这家伙的原因。 她恍然着想,糟糕的家伙就连爱也一样糟糕透顶。 我并非因为他的恶厌恶他,恰恰是被他的‘爱’惹恼了。 毕竟,谁想被当做一块宝石般喜爱珍藏呢? ‘不管是什么样的愿望,我都愿意帮你完成它。’ 这句话真正的涵义分明是——想要什么都可以,我全都可以满足,无论要我付出怎样的努力都无所谓,只要你愿意变成我的。 可要是真让他像得到一块宝石那样得到你,那么接下来的事情也就确定了。 第42章 龙是种永远贪婪,不知疲惫着追逐欲望的生物。 它得到你,就会把你置于自己的收藏,然后开始追逐下一块能吸引它注目的宝石。 就像对待你一样,它会为得到下一块宝石,献上自己的一切。 真不错啊。 再接着,雾夕为自己的发现感到高兴,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个这样混蛋,接下来的事就简单了。 她那般喜悦而兴奋,子夜般的眸瞳闪动着愉悦而明亮的光泽,挑动着涩泽龙彦的神经。 他一点都不怀疑自己怎么会这般喜欢面前的女孩子。 反正他总是这样,喜欢一切新奇、有趣的东西,钟爱闪闪发亮的宝石,为它们倾注自己的全部热情。 “太好了,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可就直说了哦,” 雾夕雀跃着道:“其实你用不着保镖,我真正的工作也不是保护你,而是节制你。横滨需要你的力量平息这场纷乱……不过呢,你这家伙一点身为人类的同理心都没有,只顾做自己想做的事,很容易演变成灾难,为了不要发生这种事,他们才拜托我过来的。” 涩泽龙彦疑惑地歪了歪头,“难道你的愿望,就只是完成工作而已?” 他免不了要充当一个引导者,提示着说:“工作的目的是为了得到报酬,所以你想要的是报酬吧,不如直接告诉我你想要的报酬是什么?” 雾夕只用嫌弃不满的目光看着他。 涩泽龙彦感到为难,犹豫着给出提示:“钱?” 他自己都觉得可笑。 “或者是什么政府机关才能提供的便利,应该有对应某些具体事项?这方面也完全没问题的,他们能做到的我也能做到,不止这一次,以后也…… 涩泽龙彦在她的视线里越说越小声,最后直接熄声了。 他有些难过,“我怎么总是让你不高兴呢?” “因为你这个人,都不会好好听人话,” 雾夕翻了个白眼,“你们这些自诩成熟的大人,实在是很无聊,而且自以为是得厉害。” “我不是已经告诉你需要什么了吗?你没听清楚啊,那我最后重复一遍吧——我希望能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就现在,这份工作,你听懂了没?” “再直接点,我需要你听我的话,好好完成你份内的事,别给我或者其他人添乱,你明白了吗?” 涩泽龙彦打量着她蛮横不耐的神色,觉得就算再尝试说服她,除了让她更生气外也没有别的作用了。 他想了想,作出妥协的模样,“好吧,我知道了。” 雾夕怀疑地盯了他一眼,“所以你要像自己承诺的那样帮助我吗?” 涩泽龙彦虚弱地笑道:“当然,我是个看重承诺的人,况且是对你的承诺。” 看他这么不情不愿,雾夕决定安抚他一下。 “就算要完成自己的工作,我也会为你考虑,反正对你而言派得上用场的就是异能力结晶而已,你的龙彦之间,总归就是让异能力攻击主人的能力。他们如果战胜不了自己的异能,你也没办法干涉那个结果,所以就继续像这样做你现在做的事吧。” 为了平息争端,避免整个横滨因那五千亿黑钱被拉入疯狂与毁灭。 那么,消灭所有参与争夺遗产的组织们,最顶尖的战斗力——异能力者,似乎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 “可是雾气散去之后,组织里的普通人也死了,这和你的异能没关系才对。” 涩泽龙彦笑了笑算做默认。 雾夕点点头道:“所以你身边还跟着其他人。能把这样的武装组织全歼,并且造成只有你一人的假象,应该是个不错的组织吧。” 就像解释一样,他说:“再如何强大的异能力者,个人能做到的事都是有限的,不如构建一个组织——这是我一位朋友的建议,我打算尝试看看。” 雾夕心想,会请他来解决问题的人,自然会猜到他会如何解决问题。 不过这家伙明明是个独行侠,这次却带了队武装组织一起,这肯定是意料之外的事。 那个建议他成立组织的人,多半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混蛋。 “攻击非法武装组织里的普通人除了把横滨的水搅得更混之处,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雾夕道:“不要再这么做了,为了得到自己想要东西所做的恶,和得不到利益纯粹为取乐而做恶不是一个等级,你继续这样下去,大家迟早会意识到你是个不可控的灾难。” 涩泽龙彦眼神游移了一下,又转回雾夕脸上,露出极不情愿的挣扎来。 “也许事实并不如你所想,” 他弱声道:“政府方面说不定更希望我彻底帮他们解决麻烦,官员们嘴上说的和心里想的总是不一样的……” 雾夕打断他的话,不耐道:“我这可是为你考虑,你仔细想想吧。” 涩泽龙彦聪明、专注、强大,好像没有弱点似的。 然而这过分的专注恰恰是他的弱点。 他除了自己关心的‘宝石’和趣味,对其他任何事情都漠不关心。 就算别人有意引导他达到自己的目的,他都毫不介意,只要这种行为能让他看到新的,更美丽的宝石。 这不是宽容或者大度……这是‘龙’的傲慢。 反过来说,想让他听话也不需要其他理由,只要雾夕依旧是那块闪亮明耀的宝石就足够了。 果然,他还是同意了。 “真拿你没办法,果然是小孩子吗?” 会因为在意莫名其妙的东西,比如夸奖或者认同之类,竟然这样直接地要求他服从她的意愿…… 可话说回来,涩泽龙彦其实是理解这种心情的。 ——因为他也是一样的任性鬼啊。 “我是为你考虑。”雾夕再次重复了这句话。 这是真的,毕竟她要到哪里,再去找个像涩泽龙彦似的,强大,无法替代,并且不在乎被利用,还好操控的工具呢? 想要支配龙,得满足两个条件。 成为那颗闪闪发光,吸引着龙的视线,却让他永远得不到的宝石。 还有就是,那条龙依旧强大、自由地存在于这世间。 可一旦意识到那条龙总会引发灾难,甚至它本身就是灾难,就会有无数人思考如何让它从世上消失了。 涩泽龙彦注视着她,心想,这孩子就是在理直气壮提出蛮横要求时最可爱。 这种勃发的生命力,比他所见过的任何宝石都要耀眼。 那么,如果能让它一直见到这样的光芒,为此稍微忍耐一下,牺牲点随处可见,不管在哪都能轻易得到的乐趣,不是根本无足轻重吗? 如此想着,龙终于向它心爱的宝石低下高傲的头颅,诚恳道:“既然这是你的愿望,那我当然会实现它。” 涩泽龙彦来横滨的第七十天,异能特务科。 “至今为止,白麒麟在横滨造成了多少异能者的死亡?” 关于这个,雾夕一开始还有记数,到后面就放弃了……因为实在太多了。 她思索着道:“你们有收集整理尸体的话,数目上应该没有疑问才对,一千多吧?” “目前记录在册的是一千三百四十二名,其中包括……蛇神雷诺,尖刺行者本宫西子……” “港口mafia干部……大佐……” 细细数来,触目惊心。 记录官倒抽了口凉气,“白麒麟竟狂悖如此!” 坐在长会议桌另一头的种田山头火,面容半隐于黑暗中,一言不发。 雾夕看了他一眼,又望向记录官道:“在横滨肆意使用异能给别人添麻烦的家伙竟然有这么多,相信在白麒麟的清理行动之后,这座城市的夜空会变得清朗许多吧。” 记录官觉得她不可理喻,“你!虽说也没人指望你能发挥多少作用,但说出这种话,分明就是在给自己开脱!” “我哪有给自己开脱,这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雾夕皱眉道:“让白麒麟镇压暴乱必然会产生这种局面,异能力者只是他的猎物而已。你还是关注普通人吧,包括非法暴力组织成员本身,普通人的伤亡数量被控制在百人以内,已经不错了。” “就算这样也……” “好了,” 种田山头火出声打断记录官的话,“你只要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可以了,不需要你发表意见。” 会议室沉默下来,他用沉默的视线审视着面前的女孩。 雾夕没觉得有什么压力,只任他打量。 她尽力了,如果种田山头火不理解她会觉得遗憾,不过无所谓。 “你做的很好,” 让人压抑的沉闷被他拍着手掌化解,“比我预期的好得多。” 雾夕腹诽着想,当领导的好像都喜欢搞这套,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公司,政府机关原来也一样。 种田山头火不知道她在想什么,继续道:“不过现在这种程度已经够了,他那无差别攻击方式和诡谲难测的攻击手段,让横滨地下世界人人自危,就结果而言,已经让他们发胀的脑袋清醒下来了。” 第43章 “可以收手了,让他停手吧。” 果然,官方还不至于要把所有参与争夺的非法武装组织的异能力者清理掉。 不过…… “做不到啊,” 雾夕苦恼道:“白麒麟早就把名单上组织的异能力者视作囊中之物了,现在让他收手他会生气的,在他看来,这是政府早就答应给他的报偿,是底线,没得到满足他会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的。” 涩泽龙彦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在什么地方找补呢? 光是想一想这个问题,种田山头火就觉得头痛。 “算了,那些家伙就算暂时消停,以后也大概率会给横滨添乱,为保下他们冒着让白麒麟失控的风险不值得。” “不过,那条底线一定要守住,参与暴乱的异能力者,再延伸一点,非法武装组织中的激进分子,不过普通人一定不能被波及。” “知道了,我会尽力的。” 一个月之后。 异常沉静的,被雾气笼罩着的建筑物内,涩泽龙彦拾起尸体边滚落的宝石,意兴阑珊道:“就这样结束了吗,真无趣,我都快对收集异能晶石这种事失去兴趣了。” 如果能额外找些其他乐子,让横滨这个游乐场变得更热闹华丽就好了。 这样想着,他不由看了雾夕一眼,然后飞快地移开视线,欲盖弥彰地说:“我可没打什么坏主意。” 雾夕无语地想,三个月啊,总算要完成工作了,涩泽龙彦居然还能暗搓搓地想搞事,她真是服气了。 她现在只想把他打发走,好好回去睡一觉! 门外传来一阵不紧不慢的敲门声,雾夕警觉地望过去,对涩泽龙彦道:“是来刺杀你的刺客吗,居然这么礼貌?” 龙彦之间只有异能者才能进来,进来之后也会被自己的异能追杀,这组织中的异能力者明明都已经死了,怎么想外面的也不是善客。 涩泽龙彦微微侧目,道:“不用担心,来的应该是我那位老朋友。” 说着望向她问:“你不介意见见我的朋友吧?” 怎么想你的朋友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雾夕从衣兜里拿出面具发卡戴上,道:“那你让他进来吧,对了,尽量别和我说话,谢谢。” 第37章 门根本没锁,涩泽龙彦说了声“请进”,便有位相当年轻纤细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和涩泽龙彦一样,是身略带异国风情的衣服,不过也不像是同一国的。 排扣上衣,及膝长筒靴,外面是件颇有厚度的披风,头上还戴了顶毡帽,好像很怕冷的样子。 微有些凌乱的黑色短发落在纤瘦的脸颊边,越发显得他清瘦秀丽。 这少年说不定同太宰治、中原中也差不多的年纪,但比他们俩都更纤瘦虚弱些,但这并不能使他显得无害。 隐而不发的锋芒从他那尖俏锐利的眼角眉梢,流转着的紫红眼波里透露出来,如同蔷薇丛边的刺一般提示着危险。 “涩泽桑,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多么亲切温柔的招呼。 涩泽龙彦没精打采地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如您所见,我还是和从前一样。” 少年环顾了圈这个房间,视线毫不停留地从雾夕身上掠过去,又特地定格回来凝住。 眉目间凝起思量,但按下不表,只对涩泽龙彦道:“看来你这次来横滨,玩得不够尽兴啊。” 涩泽龙彦下意识地看了雾夕一眼,被她恶狠狠地瞪回去,才勉强道:“挺好的,收获颇丰。” 少年挑了下眉,微笑着说:“我最近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异能者少年,也许你有兴趣见一见?” 涩泽龙彦很感兴趣,两人交谈一番,就敲定下了他接下来的行程。 雾夕怎么看都觉得这个被涩泽龙彦亲切地称作费奥尔多君的少年不是个好东西。 可她没有证据,况且他并没有对她表现出多余的关注。 好在除了异常的好感之外,她还有其他判断善恶的参照物。 她用不起眼的动作把中指偏向费奥多尔的方向,然后瞥了一眼——着实被吓了一跳。 从未见过如此邪恶混乱之徒! 看你浓眉大眼,眉清目秀的样子,没想到骨子里这么黑! 这种人居然能把她当成布景板,这个面具道具果然有奇效,对得起它高昂的价格。 它能暂时屏蔽魔鬼契约的效果……付出的代价就只是闭嘴而已,有点划算啊。 被这不敢想的意外大饼砸得有点懵,雾夕一时间有些出神。 费奥多尔和涩泽龙彦的谈话已经接近尾声,他又向她的方向看了眼,对涩泽龙彦道:“这位是您的护卫吗?” 涩泽龙彦有点意外,费奥多尔很少有这么没眼色的时候啊。 他奇怪道:“怎么可能让这样可爱的女孩做这种事呢?” 费奥多尔强迫自己继续把目光定格在那张好像看清楚了,仔细回想又觉得只是堆无意义色块堆积的脸上,又试图让自己把注意力分散到‘她’的其他细节,比如身材、年龄、衣着之类的信息。 然而他做不到,反而因为太过专注思考这种‘无解’的问题,过度消耗心力感到一阵恶心。 应该是异能力的效果吧,只能放弃了。 费奥多尔这样想着,向在他眼里根本是堆无意义色块的雾夕露出极具蛊惑力的温柔笑颜,“的确是很可爱的女孩子呢,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能不说话尽量不要说话。 雾夕秉持着这个信条闭口不语,费奥多尔转而望向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刚想开口,就被她打断了。 “你别管我叫什么,出了这个门你不会遇到我,万一遇到算你倒霉!” 费奥多尔微微瞠目,露出相当惊讶的神情。 “何出此言呢?”他犹豫且有些伤感地问。 这家伙是个演员啊。 好在已经被看穿了混乱邪恶的本质,雾夕一点都没被他演到,只觉得他很烦。 “少来这套,不管想利用涩泽龙彦达成什么样的目的,做得到就尽量试试看吧!不要试图追究我的来历,到了有必要的时候,我会比你能想像的,更干脆利落地弄死你,不信就试试看啊!” 这话说完,雾夕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哈,果然现在她说什么都不如闭嘴。 虽然她本来想表达的意思也差不多是这个,可用这种方式说出来,简直就是无脑挑衅啊可恶! 好在费奥多尔的涵养和城府比想像中深,居然忍了。 他依旧是那副滴水不漏的笑容,保持着礼节……也因此衬得雾夕更加粗俗不可理喻。 “这样吗,看来我无意中冒犯你了,实在是非常遗憾。” 他微微欠身行礼,就离开了这里。 费奥多尔离开之后,涩泽龙彦惊讶地望向雾夕:“你很讨厌他吗,我还以为你会喜欢他呢。费奥多尔君可是少有的,既亲切又能理解我,算得上有趣的人呢。” 雾夕骂他:“你是不是傻啊?他就算不是挖坑坑你,也摆明是想利用你!” 涩泽龙彦的眼神游移了一下,雾夕更气了,“哈,原来你知道,你无所谓!” “就算前面是个坑,也不妨碍你跳进去看看坑底有什么好玩玩意,哇,你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这么凶的吗? 涩泽龙彦畏惧地看了她一眼,“你不想我去孤儿院看那个异能少年?直说就好了,我听你的。” 鬼才信咧! 你要是被骂一句就乖乖听话的类型那就好了! 雾夕合上眼顺了下气,把那个坑爹发卡取下来。 对自己说,她就算养只哈士奇还要定期溜一下,喂饱加顺毛它才不拆家,况且是要让涩泽龙彦听话呢? 唉,这班暂且还下不了,耐心点,好好把这坑货从横滨送走吧。 于是,她笑着对涩泽龙彦道:“算了,反正也很无聊,费奥多尔的话也让我有了点兴趣,不如我们一起去孤儿院看看好了?” 涩泽龙彦眼睛一亮,立刻点头:“那就太好了。” 坐了一两个小时车到了那家位于郊区的孤儿院。 路上雾夕也没闲着,用手机编辑短信给特务科报告情况,但想了想,还是把孤儿院这节省掉了,只说自己会负责把涩泽龙彦送走。 也不知道费奥多尔是怎么和别人说的,孤儿院的负责人听说他们是他介绍的,立刻像等到救星似地把他们迎进了招待室,叫来了院长。 “听说您有剥离异能力的能力,我管辖的孤儿院里恰好有个需要剥离的孩子,需要拜托您。” 孤儿院的院长是位三四十岁,光看脸就很刻板严厉的高大男性。 涩泽龙彦瞬间理解了大概,眼都不眨一下就答应下来,“嗯,我的朋友已经说明了情况,我是为了解决您的困扰而来。” 看来他和费奥多尔是对老搭档,不是第一次搞这种操作,说起鬼话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 第44章 他们俩光看外表都很能唬人,像是有教养的有为青年。 院长不疑有他,只让涩泽龙彦稍等一下就出去了。 他一走,雾夕立刻把发卡取下,问涩泽龙彦,“除了在龙彦之间里,你还能帮没有副作用的帮异能力者把异能力与自身剥离吗?他们就算在龙彦之间战胜了自己的异能,也不是分离吧?” 异能力虽然强大,能做到很多本不该做到的事之外,也有部分会对拥有者造成困扰。 光雾夕知道的,在港口mafia就有个超级大麻烦,涩泽龙彦如果能无害地剥离异能力,那倒是很有用处。 “我不能,” 结果,涩泽龙彦很无辜地说:“我的异能就是龙彦之间,效果你也看到了。” 雾夕:“……” 反正你是只保证剥离异能,又不保证售后是吧? 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雾夕连忙把发卡戴上了。 院长推着一个瘦弱的男孩走了进来,对涩泽龙彦道:“就是这孩子了,拜托您了,请务必帮帮他。” 那孩子生得眉清目秀,大概是念国小或者国中的年纪,有着双紫金间色的清亮瞳孔,现在却盈满了恐惧畏缩。 虽然衣着算得上整洁,身上也还算干净,可一看就知道并没有得到多好的照顾。 “就是他了吗?”涩泽龙彦向院长轻声确认,得到肯定答复后就从这个房间里消失了。 雾夕愣了下,不由骂道:“混蛋!” 毫无疑问,他是利用龙彦之间从这里消失的,可奇怪的是,这个有异能力的男孩还待在原地,并没有跟着消失。 院长感到奇怪:“他去了哪里,发生了什么?” 他们并没有等多久,几秒钟之后,涩泽龙彦就回到了房间里,不过位置从坐在椅子上变成了站在男孩的面前。 他微俯下身,挑起男孩的下巴仔细看了看他的眼睛。 “你知道自己是个异能力者吗?” 男孩懵懂道:“异能力者,那是什么?” 很显然,他不知情。 涩泽龙彦了然地点了点头,“这种情况以前也不是没出现过,异能力虽然是与生俱来的,但它们也不都是那么友善驯服,有些要经过一番磨合才能让拥有者好好使用。” 他接着问院长,“您有他是异能力者的证据吗,能给我看一下吗?” 院长看了男孩一眼,道:“这孩子的确有变成老虎的邪恶异能,我有证据。我亲眼见过,这家孤儿院的目击者也远不止我一人,这点完全没有疑问。” 变成老虎? 那男孩惊讶极了,辩解道:“这肯定是个误会,我是人啊,怎么可能变成老虎!” 院长神色一厉,冲他吼道:“接受现实吧,你身上的确寄宿着魔鬼一样的力量,你要好好忏悔自身的罪过,祈求神明的宽恕!” 看样子他平时也不是什么温和宽厚的人,男孩被吓得一个激灵,立刻不敢吱声了,只抱着肩膀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相比起他,涩泽龙彦倒是亲切得多,温声问他:“你现在知道自己有异能了,可以试试看把它展现出来吗?” 雾夕有被院长刺到,心里默念着不要说多余的话,向他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院长回答:“中岛敦。” 中岛敦根本不承认自己有异能,他弱声对涩泽龙彦道:“不可能的,我是人类,为什么会变成老虎?难道孤儿院被毁坏的田地是我干的,所以他们才避开我,讨厌我……” 他又被院长骂了。 “知道自己给别人添麻烦就给我好好反省!你要听这位先生的话,他会帮助你把那种邪恶的力量从身体里剥离!” 中岛敦畏缩地看了他一眼。 雾夕觉得没办法再沉默了,她在开口前仔细想了想,觉得如果和院长沟通,那肯定会把他骂个狗血喷头,到时候什么都做不成还平添烦恼,至于和涩泽龙彦也是一样。 那还是和这个可怜无辜弱小的男孩说点什么吧。 她于是道:“白痴,现在重要的不是你能不能变成老虎,而是你能不能保住这条命。” 话一出口,她真想给自己一耳光! 男孩恐惧地看了雾夕一眼,道:“好可怕,会变成老虎要被处刑吗,我不要啊……对不起,这一定不是我,我,我是人类,不会变成老虎搞破坏的,一定是有哪里误会了,拜托一定要好好调查清楚!” “八成是你跑不掉了,快点接受现实,别给我增加麻烦了。” “不会的,我不会变成老虎的!” 雾夕被自己这张不受控制的嘴气得跳脚,涩泽龙彦这个万恶之源见她这样还安慰了一句,“别着急,我会处理好的。” 雾夕:“……” 你能处理个屁啊! 涩泽龙彦转头对院长说:“看来只能使用些粗暴点的办法了,要让这孩子感受到些许痛苦,您可以接受吗?” 他想院长是会同意的,就算不同意,他也有办法让他同意。 院长有些犹豫,“还有其他办法吗?” 为了打消院长的顾虑,涩泽龙彦温和地说:“不用担心,人类在遇到危险时会去做一切能做到的事,包括使用潜藏于身体中的能力,我想做的就只是这个而已。” 达到目的就停下,也没有实质性的危险,院长思索了下,答应了。 第38章 能产生疼痛同时又不至于损害身体,院长找来了一张电击椅。 天知道这里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雾夕简直怀疑这家孤儿院的前身是军方的秘密基地。 指望涩泽龙彦有同理心不如指望太阳从西边出来,戴着发卡和他沟通只会演变成一顿痛骂,解决不了问题。 就算现在拿刀指着他,用暴力暂且救下这孩子,还是得考虑他之后的处境,否则就是只顾眼前畅快。 雾夕开始思考把孤儿院院长举报了,给中岛敦换个孤儿院的可能性。 ——可他如果真能变成老虎,而且不能控制自己的能力,那接收他的孤儿院就要倒霉了。 反过来说,他要是真有这种不可控的危险异能,异能特务科应该有义务接收他吧? 在这样的思绪里,那个名为中岛敦的孩子已经被绑上了电击椅。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就像被架上烤架的小动物,本能让他挣扎着发出呼救,“我不会变成老虎的,就算你们用电打我也不会的!” “不用担心,交给我吧。” 这话是对院长说的,涩泽龙彦温声道:“你先出去吧,这里有我和我的助手就可以了。” 院长对中岛敦丢下句“乖乖听话”就离开了房间。 雾夕:“……” “这把椅子你要不先自己试试再用到别人身上?” 她真诚地向涩泽龙彦建议,“我怀疑你把握不好分寸,我可以帮你操作。” 涩泽龙彦很狡猾地推脱:“但我本来就能自由使用自己的异能,怎么知道哪种程度足够让异能显现?” “总之你这混蛋根本不在乎这孩子的死活,就想看看那种珍贵的异能力是什么样子,对吧?” 涩泽龙彦微低了低头,道:“竟然被你这样说了,那我就干脆承认好了。” 中岛敦更害怕了,他眼泪都流出来了! 雾夕试图安慰他,结果张嘴就是:“还是要怪你自己,居然不肯接受自己的异能,搞得我现在也很为难,左也不是,右也不是。” 她决定再抢救一把。 “该死,我要说的不是这个,你先忍忍吧,我认识相当高明的医生,就算你只剩最后一口气也能救回来,不过这里离她有点远,话说回不,用冰把濒死的家伙冻住算数吗,解冻的话瞬间治愈也许……” 现在别说可怜的中岛敦了,就连涩泽龙彦都很惊讶。 他说:“你真是很有想法,不过还不至于到那种地步吧?” 可既然是她的愿望…… 涩泽龙彦很贴心地替雾夕着想了一下,“如果你想试试,那也可以,冰的话我让人送器械过来?” 雾夕动了下嘴唇,决定闭嘴。 她还是别说话了! 涩泽龙彦按下了那个万恶的按钮,中岛敦开始在电击椅上痛哭流涕,忏悔并历数自己犯下的过错。 他偷过厨房里的食物,“……对不起,我只是太饿了。” 还把某个孩子的玩具藏起来,“我道歉!请原谅我,就算他欺负过我我也不该这样!” “……吵死了,” 雾夕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冲涩泽龙彦吼道:“你给我停下,否则我就把你绑上去电一遍!” 涩泽龙彦嘴角下拉,不情不愿地上前操作电击椅。 不知道是不熟悉操作还是有意为之,那电流反而被增大了,中岛敦瘦小的身躯在椅子上僵了下,然后打起了摆子。 他不再说什么了,但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第45章 雾夕怒骂一声,抢前两步一把扯开了涩泽龙彦。 ——就绝非有意为之,但就结果而言,她就是那么凑巧地救了他。 因为在下一刻,伴随着声非人的咆哮声,有只狰狞的虎爪轻易地挣脱了束缚,狠狠向他挥过去。 “啊!” 涩泽龙彦痛叫着倒在了地上,他手捂着伤处,鲜血从指缝里流出来。 “你也就这张脸能看,现在还破相了,真是可喜可贺!” 雾夕一张嘴就是风凉话,动作一点不慢,先看了眼中岛敦的情况,然后蹲到涩泽龙彦身边拿开他的手检查伤口。 这一下有够深的,好在没伤到眼睛和额头,除了破相外大概没有其他风险……嗯,可能得去打针狂犬疫苗? 这时中岛敦已经完全挣脱了电击椅的束缚,倒在地上了。 也许变身异能和之前承受的电击痛苦已经耗干了他的体力,他昏过去了,暂时无害的样子。 如果忽略他手肘以及膝盖之下的虎爪的话。 一阵急促的奔跑声,门被猛地推开,院长闯进这间临时‘刑讯室’,扫了眼面前的境况,然后扑过去检查中岛敦的情况。 雾夕问他:“这小鬼没出什么毛病吧?” 院长答道:“没事,只是昏过去了” 确定了他有异能并且是危险的异能,而且并不存在无害的剥夺异能的方法。 雾夕想和他沟通一下中岛敦的未来,结果开口就是人身攻击:“你们这个孤儿院是不是有亿点问题,呵,尤其是你这个傻叉院长……” “操!” 她痛骂一声,一把将发卡拔下揣进兜里,可对着院长那张脸也没能说出好听话来。 “不管怎样,作为监护人的你已经严重失职,” 她用不容置疑的声音说:“我是异能特务科的人,有收容危险异能者的权利,这孩子我要带走。” “真厉害啊,那种速度,当时完全没反应过来,” 仰着头靠在椅背上,涩泽龙彦半是感叹半是抱怨,“再深一点就到骨头了,要是你当时没扯我一下,我多半会死。” 雾夕正在给他处理伤口,双氧水清理创口是很痛的,而涩泽龙彦称得上身娇体弱,对疼痛的耐受度没准还不如雾夕。 他嘶嘶痛叫着抱怨,“啊,好痛,拜托你轻一点。” 雾夕垂眸打量他,抛开其他不谈。 涩泽龙彦的脸还是好看的,苍白的,任何时候都显得无精打采的脸,格外适合红色,现在挂了彩,越发显得楚楚可怜了。 她捧起这张脸,深望进他那鲜红的瞳孔里,一字一顿着说,“如果不对别人做这样过分的事情,你就不会遇到这种事了,怎么样,要不要考虑长点记性?” 涩泽龙彦望着她,瞳孔微有些涣散,做梦似地说:“你也看到了吧,那种异能,那种光芒,实在是很让人着迷呢,费奥多尔君果然没有骗我。” 雾夕回忆了下当时的景象,除了觉得中岛敦那奋力一击兼备快准狠的特性外别无他想。 观者尚且觉得触目惊心,况且涩泽龙彦这个被攻击的人呢? 可这混蛋不光不带怕的,还心心念念什么光芒。 啊,没药救了,就地埋了吧! “我带这孩子回横滨去,你的伤口也处理好了,自己走吧。” 涩泽龙彦不错眼地望着她明净的黑色瞳孔,着迷地望进她眼底浮沉闪烁,难以捉摸,他尚且分辨不出是什么的光。 思维就像被泡进水里,迟缓愚钝,他心想,她好像真生气了。 这时候她就不像个孩子了,但有和孩子截然不同的可爱。 他的眸光闪动着偏开稍许,惭愧似地说:“对不起,我下次会留意的。” 你骗鬼咧! 雾夕懒得理他,起身去看旁边床上休息着的中岛敦。 涩泽龙彦在身后问:“你真要把这孩子带在身边吗,他很危险,我有点担心……” “担心你自己吧。”雾夕头都不回地说。 他并不想这样放弃,继续道:“有我在更方便吧,你还在上学,也不方便照顾这孩子。” 雾夕转回身望向他,想了想,皱起眉头道:“可是我暂时不想见到你呢。” “哈,为什么?” “早就说过了吧,你只有这张脸好看,结果还伤成这样,自己去找个高明点的医生看看能不能养好,否则就不要让我再看到你的脸。” 这么恶劣的吗? 涩泽龙彦震惊了,但又不敢抗议,只能委委屈屈地闭嘴了。 雾夕望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下来了,接近傍晚。 再拖下去怕不是要在这里过夜……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仔细想想,触目所及,尽是些看到人死掉,痛苦挣扎着的事情。 她san值狂掉啊,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一下,实在是没有耐心再在这里耗了。 雾夕于是伸手搡了把皱着眉头沉睡着中岛敦,后者咕哝了几声,终于不情不愿地睁开了眼。 “你还好吧?” 虽然已经很不耐烦了,但她看起来依旧温柔耐心极了。 刚醒过来的中岛敦,那双紫金间色的眼睛懵懂如赤子。 他就用那双赤子般的眼睛,着迷地眷念地看着她,恍恍然落下泪来。 雾夕拿了纸巾给他擦眼泪,又问他:“你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中岛敦感动极了:“谢谢,我不饿。” 看他这副全身心信赖的模样,雾夕心想,果然,在这种孤儿院待久了,因为危险异能被排斥苛待的孩子,心中累积的黑暗非同小可。 有什么办法呢,她是免不了要照顾他了。 “你跟我回横滨去好不好?” 压根没觉得自己会被拒绝,她温声问。 不出所料,中岛敦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了,然后才想起来问:“那个,您是来孤儿院领养孩子的吗?” 话说出口他意识到不对,她这个年纪的女孩,怎么会来孤儿院领养孩子呢? “没,没关系,就算是仆人或者其他什么也没关系,只要愿意带我走……” 雾夕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回头指着涩泽龙彦问:“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中岛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问:“他是谁?” 雾夕直接了当地问:“那你还记得自己能变成老虎的事吗?” “人怎么可能变成老虎?” 居然把事情的始末完全忘记了,算了,回横滨再说吧。 第39章 之前载他们来孤儿院的车和司机,现在带着涩泽龙彦去往下一站继续他那寻找宝石之旅了。 雾夕带着中岛敦一起乘坐列车回横滨。 两三个小时的车程,他相当乖巧,雾夕问了些关于他身世和境况的问题,他有问必答,勤恳诚实。 中岛敦的实际年纪比看起来更大一点。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实在很难想像这样一个逆来顺受的瘦弱孩子,身体里却潜藏着那样狂暴的力量。 下车之后,夜色已深。 横滨的夜景是极美的,华灯迷人眼,教人看不见夜幕里的星辰。 中岛敦跟在雾夕身旁亦步亦趋,怯生生又难掩好奇地打量着周围。 雾夕看向他扯着自己衣角的手,他就像被烫到似地猛地放开,尴尬道:“对不起,我……” 雾夕牵起他,道:“你是男孩子,要勇敢一点。” 她其实还是头次遇到这种荏弱无辜,好像要把全身心都寄托在她身上的类型。 不由为自己要负责考虑他的未来和境况感到烦恼。 “你有什么想做的事或者愿望吗?”思索过后,她如此问。 中岛敦道:“只要能活着就很好了!” 雾夕愣了下,先觉得好笑,再接着又感到沉重。 有些迟疑地对他说:“只要你听话……也许还需要再努力一点点。” 不过到底要如何安置他呢? 首先排除了异能特务科。 从目前掌握到的信息来看,中岛敦的异能或者来历也许有些问题,交给官方貌似是个好选择。 但他本身太过脆弱敏感,如果再被粗暴冷漠地对待,后果大概会很糟。 可是她真是打心眼里不想做照顾脆弱小孩的工作。 雾夕侧头望向中岛敦,对方也正在用澄澈的,充满依赖和信任的目光看着她。 实在让人受不了,她沉默地移开视线。 好在可以照顾麻烦小孩,并且做得不错,乐意去做的人,她恰好认识一个。 “你想把这孩子托给我照顾?” 棕红短发,看起来成熟可靠但有些呆的年轻人向雾夕确认。 雾夕没有回答,只打量着这个十几平方的房间。 她的伯父福泽谕吉,是个虽然严肃寡言,但对手下宽和的人,就算提供的薪酬比不上隔壁的港口mafia……呃,她干嘛要用那里做比对? 总之他给社员提供的薪酬不错,并且包住。 第46章 住宿水平也挺好,至少比织田作之助之前的住所宽敞便利许多。 反正职工宿舍也不是适合有家室职员的选择。 对单身汉来说,一间宽敞,既能做卧室,又能做客厅的大房间,还有厨房和独立洗漱间,是可以称得上优越的住宿条件了。 雾夕自己也住在这样的宿舍里。 然而,“你这里也太热闹了。” 她由衷发出感叹,“反正也有不少空房间,你要不然再去申请一间?” 织田作之助居然一口气收养了三个孩子,此时,两个三四岁大的男孩正坐在床上玩闹,沙发上还放着一个小女孩。 织田作之助道:“孩子们都小,分房间不好照顾。” “呜哇——”尖利的哭叫打断对话。 来自于那个一岁多的,还要被称之为婴儿的女孩。 众所周知,人类幼崽的哭声对人类的耳膜有特殊的穿透效果。 其目的就是让听到的人无法安坐,马上给他解决困扰。 太近距离感受这样的冲击,雾夕开始头痛了。 相比于就快要维持不住笑容,起身告辞离去的她,织田作之助简直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 他娴熟地抱起女婴看了眼尿布的情况,然后动作迅猛娴熟地给她换了块新的。 ——全程面无表情,淡定的一比。 真不愧是能做杀手的男人。 “织田桑,你还要再继续收养孩子吗?” 织田作之助以为她是担心自己顾不过来,不想再接收面前这个半大不小的男孩子。 他打量了中岛敦几眼,露出思量的神情。 中岛敦乖巧地跪坐着,放在腿上的手握成拳揪紧了裤子。 织田作之助心想,他现任老板的侄女,其实不擅长照顾孩子,在这方面也没什么耐心。 可能这就是新时代女性的特质。 他的同事与谢野晶子也有相似的属性……没有什么‘贤妻良母’的特质,但有担当和责任心而且也相当独立。 他的另一位友人太宰治对此怨言颇多,可他这个被主流生活抛弃的男人倒是觉得新式女性挺好的。 毕竟也有他这种打心底里愿意做照顾孩子工作的男性,那不愿意照管孩子的女性当然也有权利做自己想做的事。 不过太宰治的担忧也情有可原,毕竟他在港口mafia的工作做得如火如荼,年纪轻轻已经做到候补干部的位置,未来大概需要个能做贤内助的妻子。 这种分歧大概是比门户、立场更切实的阻碍吧……怎么看这对都有得磨,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从对年轻友人的八卦中回过神来,织田作之助对中岛敦问:“孩子,你以前上过学吗?” 中岛敦很紧张,“没有,但是我会识字,简单的算术也完全没问题!”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转而向雾夕道:“他这个年纪,怎么想都得去学校念书才对,学费和课业方面你上点心,其他方面交给我没问题。” 接着继续对中岛敦道:“我这里的情况你也看到了,有闲暇的时候能帮忙照顾下这些孩子吗?我的工作时间还算自由,但要是遇到棘手的任务,也可能一两天不出现。” 被交付任务的中岛敦不光没觉得困扰,反而松了口气,大声道:“没,没问题!我照顾年纪小的孩子很有一手的,请交给我吧!” 雾夕再次向织田作之助确认:“之前听说你有收养孩子的意愿,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一次收养了这么多,以后还打算继续收养吗?” 织田作之助道:“这次的事件里,非法武装组织的人死得太多了,这三个都是我遇到的孤儿,我觉得不管不行,就带回来了。我能力有限,以后不会再收养了。” 雾夕这才有些放心,她是把中岛敦交给他照顾的,可不是送过去当童工的。 “他的生活费由我负责,那就拜托你了,我先回去了。” 她起身离开,中岛敦却下意识地拽住了她的衣摆,雾夕摸了摸他的脑袋,“要听话哦。” 就算排除魔鬼契约的影响,中岛敦对雾夕也无疑有种小兽对带自己脱离困境的那只手的依赖之情。 他是个相当缺乏安全感的孩子,被托给织田作之助让他有种被遗弃的恐惧,好在他很快意识到她住得很近,其实和织田作之助的住处就是上下楼层的关系,而且她也并不是不管他了。 每天她都会抽出一两个小时专门陪他,过问些功课的问题,买来合适的工具书,聊天般地同他谈论现在的生活。 最要紧的是,目前的监护人织田作之助实在是个完美的家长,看似淡漠寡言,实则心如明镜,而且有求必应,情绪稳定如一潭古井,好像往里丢石头都不能听见响动。 对长期被苛责的中岛敦来说简直是神仙样的长辈,他已经开始觉得现在的生活就是天堂了。 “你的功课进度相当不错呢,” 看了眼用来测试水平的试卷,雾夕有些惊讶地说:“看样子念国中是没问题了,我还以为要再等一段时间。” 被夸奖的中岛敦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发,“难得你那么上心,我当然要更努力一点。” 雾夕点点头,继续问道:“你要帮作之助照顾孩子不是吗,他们这个年纪多少有点吵闹,又离不开人,腾出时间学习很辛苦吧?” “怎么会?” 一点都不想让她误解自己对现在的生活有任何不满,中岛敦急忙辩解,“除了工作需要,作之助都是自己照顾他们,再说真嗣和优也很懂事……” 雾夕笑着问:“以后的课业会越来越紧张,住在作之助那里没有独立学习的空间吧,有感觉到困扰的话,可以来我这里。” 中岛敦意动了下,但拒绝了,“我习惯在橱柜里学习,关着柜门点着灯,还挺有气氛的。” 他真心想帮上,时不时要应对突如其来工作的织田作之助的忙。 就这么喜欢织田作之助吗? 雾夕放心之余又感到些惊奇,回忆着那位男性的形象,想到了一个很现代的形容。 ——松弛感。 织田作之助无疑是个让人安心且舒适的家伙,被如太宰治或者中岛敦这样的孩子喜欢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中岛敦看了眼周围。 现在是晚上八点,他们刚在饭店吃过晚饭,正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为了节省租金,武装侦探社以及宿舍都处于城区较为偏僻陈旧的地段。 入夜之后,这段路没有什么行人,因此这样,整条街道上只有他们俩人的情形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种异样的,找不到来源的危险感萦绕在身边。 可能是我太过敏感了吧? 被落叶的声响惊到的中岛敦如此想着,试图找些新话题同雾夕聊天。 除开自己目前单纯到单调的生活,他也对她非常好奇,磕磕绊绊着尝试提出话题和问题,好在雾夕都很捧场,让这对话轻松愉快地进行了下去。 然而,那种颈后发凉,好像被利器指着的危险感并没有散去,反而越发不容忽视。 中岛敦和雾夕说着话,眼睛却下意识地追逐周围的浮动的暗影,街灯照不到的角落。 他一无所获,注意力不由自主地集中到声音上。 风吹着叶片的,从更远处传来的车辆驶过的声响。 还有…… 脚步声,他们俩的脚步声,偶然会有些不和谐的节奏掺杂在里面,似乎,无论如何都没法用错觉来解释。 “雾,雾夕桑,你听到了吗?” 雾夕奇怪地反问:“什么?” 中岛敦僵了下,道:“没什么,不过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吧?” 好在面前的女孩足够体贴宽解人意,虽然脸上带着不解但还是答应了。 两人加快了脚步,那段本就剩下不长的路很快走到了尽头,中岛敦看到了熟悉的,让人安心的宿舍楼。 快点进去吧,这样总能甩掉那个如影随形着,不知道是不是真实存在,打着什么主意的家伙了! 他闷头向前冲,却被雾夕一把扯住。 “都跟到这里来了,还是出来吧,让这个被你吓到的孩子认识一下。” 她转过身去,面朝向路灯照不到的黑暗处,笃定着道。 原来不是错觉,是真有人在跟着吗? 中岛敦紧张地咽了口吐沫。 “呵。” 伴着这声不爽的轻笑,高挑清瘦的少年走到灯下,让中岛敦看清他俊秀苍白的面容。 对方看也不看他一眼,但那双好像能吞没光线的鸢色眼眸实在让人印象深刻。 他用那样的眼睛望着雾夕道:“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怎么也像织田作似得,开始照顾幼稚园的小朋友了?” 第40章 这是吃谁的醋,织田作之助还是她? 这样想着,雾夕笑了起来。 “不用担心,” 第47章 她对旁边露出戒备姿态,好像随时预备着逃跑叫人的中岛敦道:“这是太宰,太宰治。” “我以前照顾过他一段时间,就像照顾你一样。” 这样的介绍让他和太宰治都感觉到异样。 中岛敦望着眼前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都在冒黑气样的太宰治——对方一身制作精良的西装,怎么看都像是社会成功人士。 可那张过分年轻的脸,仔细望去,好像也并不比他大多少。 “呃,我,我是中岛敦,” 虽然气氛有点微妙,但现在该做的事,从礼节方面说:“很高兴认识……” 他说不下去了。 太宰治只是转动着眼珠看了他一眼,中岛敦就瞬间觉得被没有尽头的恶意从头顶浇下,甚至做不到拔腿就跑。 只能僵在原地。 好可怕,太可怕了! 这家伙讨厌我! 中岛敦对恶意非常敏感,他在心里得出结论,这家伙不介意杀了我,有必要他真会做! “你这么爱捉弄人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一改?” 柔和明快的女孩声音冲淡了这种恐怖,使他能略动动身体,雾夕推了他肩膀一下,使中岛敦从那种僵硬里回过神来。 “敦,你先回去吧。” 为什么要和这样危险的家伙交往呢? 正确的做法难道不是离得远远的,最好连眼神都不要对上吗? 中岛敦的神经警觉着发出这样的疑问,他很关心雾夕和目前快乐安逸的生活,简直想这样大声吼出来了。 好在尚且存在的理智克制了这样的冲动,让他能点头答应,像个乖巧听话的孩子那样独自回去宿舍楼里。 目送着他瘦弱的背影消失,雾夕对太宰治道:“你真吓到他了,我怀疑他会把作之助叫下来。” “织田作?” 太宰治道:“这也是他收留的孩子?” “不,这是我从孤儿院带回来,拜托他照顾的。” 听到雾夕的解释,太宰治对中岛敦的关注也就至此为止了。 他清楚她有多容易招惹麻烦,如果他和那孩子都是她无意中惹上的麻烦,那他们都一样,这倒也没错。 “你最近都在忙些什么啊?” 他不满道:“横滨出了大乱子,特务科那群白痴为了解决这个乱子请来了一个煞星,简直把横滨搅成一锅乱粥……” 作为在最近距离,旁观了这场乱局的见证人,雾夕的眼神飘移了下。 她心想,不管怎么样,这个乱子也算是解决了。 另外,就结果而言,港口mafia恐怕是受益最大的。 虽然他们也死了一个干部,但也仅仅只是被失去了这样一个强大的异能力者而已。 就实力的保存度而言,恐怕是最完整的,以港口mafia那个体量来说,这点损失就更显得是更小了。 抓住时机的话,也许正是统一横滨地下世界的大好机会。 考虑到森鸥外恰恰是个极善于发现机会,并且抓住机会的人,这简直就是必然会发生的事。 再仔细想想,这样的结果,究竟是无意中形成的还是某些谋划者的有意推动呢? 对异能特务科而言,与其让横滨的地下世界一直是这样随时能被搅起风浪的混水,倒不如成为一潭够深但也够平静的井? “你在想什么?” 太宰治带着探寻的声音打断思绪,雾夕眨眨眼道:“我在想你说的事啊,就算是我,也没办法对这次的事件无动于衷,作之助现在照顾的三个孩子,也是在这次事件中收留的……” “重点不是这个,” 已经在龙头战争中被耗费太多精力和谋划,太宰治一点都不想和雾夕继续谈论这个,他关心的是。 “早就提醒过你这段时间要小心点了,可你到底在忙些什么?” 非法武装组织活跃的时间是夜里,为了应付这场说不清会给港口mafia带来覆灭之灾,还是登顶霸主之位机遇的风波,他入了夜之后几乎很难脱身。 只能在白天抽出时间去找雾夕的,但他找不到她。 她既不在家也不在咖啡店,花了些心思探究去向,结果也是行踪成谜。 “可以赚更多,又更有趣的兼职啊。” 这可是实话,雾夕笑着说:“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不过也要多注意休息哦,否则不光气色不好,心情也会变差。” 是会吓到无辜小朋友的。 太宰治不爽道:“哈,我还没怪你把我和那种小鬼相提并论,你居然来怪我?” 雾夕像是看不懂他有多讨厌被和中岛敦相提并论似的,满脸无辜,“但就是很像啊,敦就像当初的你一样,让人没办法撒手不管。” 继续这个话题只会让自己生气,到最后演变成争吵不欢而散。 而她依旧会是这副不明所以的模样。 太宰治决定换个话题。 “懒得和你计较,” 说着这种话,但语气里的不满简直要溢出来了,满脸不开心,一副要等人来哄的模样。 “我可是晚饭都没吃就来见你,陪我去找点东西吃吧。” 他都这么说了,除了陪他,雾夕还能怎样呢? 结果这个兔宰子,明明是自己提出的要求,还非要作点么蛾子。 路过了几家饭店,进去了,翻看着菜单却说没有胃口。 终于找到家顺心的,突然一摸口袋说忘记带卡了,雾夕可是带了钱的,却被‘这怎么好意思’为由拒绝。 可他哪会不好意思呢? 溜出去一拐弯,跑到便利店,靠三寸不烂之舌和厚脸皮在便利店赊账了几个饭团。 雾夕全程捂脸,差点把地板扣出个三室一厅,就很想当作不认识他,架不住他三不五时和她搭个腔说两句话。 折腾过一遍他终于舒服了,和雾夕边散着步边吃着自己的‘晚饭’。 边走路边吃东西,而且是正餐,不是赶着去学校,因为起床晚只能在路上解决早饭的学生一样吗? 虽然西装革履,可他这个港口mafia准干部,做这种事倒是一点违和感也没有。 一口一口咬下去,咀嚼着食物腮帮子鼓起来,这才显出些残余的,并不算多的稚气。 那点不快也因此显得可爱。 雾夕心想,真是狡猾,会抓住各种机会试探底线,然后在察觉到危险的兆头时立刻收手,让人抓不到破绽。 她在街边的自动贩卖机里投放硬币,取出盒一看就很甜的草莓牛奶,并贴心地替他把吸管插上递过去,说:“光看你咽饭团,我都替你觉得噎,务必让我请你喝瓶微不足道的牛奶吧。” 这次他总算听话的接了,咽下去一口,微眯着眼露出有些惬意的表情。 “最近真是忙死了,我好累。” 这段时间雾夕也很累,心累。 这几天才清闲下来,回到对她而言是正轨的生活中——被学习、打工、操心不省心小孩子充斥的日常。 作为这场风波的见证者,她手上没有沾到一丝血污,只是旁观了庞大黑暗的轮廓,就只是因为看得清楚,也受到了冲击。 两天前的夜晚,雾夕还梦到了那样的景象。 被自己异能力毫不留情杀死,面目模糊但死状清晰狰狞的死者。 异能力的结晶滚落一旁,被那只苍白修长的手拾起。 抬眼望去,正对上涩泽龙彦那双鲜红欲滴,仿佛超脱于罪恶,那般坦荡的理所当然着的眼睛。 “你怎么又在走神?” 她又被太宰治指责了。 雾夕想,你这种非要让别人提起十分心力应对的个性,恐怕也不止让我一个人感到难办吧? “我在想,这么危险的事件,你又是个总爱冲在最前面看热闹的家伙,” 她感到无奈,叹息着说:“很容易受伤吧?” 只是旁观而已,涩泽龙彦与异能特务科那必要的罪恶,就已经让她感受到侵蚀灵魂的寒意。 那么,特意把自己置身于最暗的暗,沉浸其中,为野心、利益,把性命、理智置于赌桌上的太宰治,又会有什么样的感受呢。 她突然感到疑惑。 这孩子,是否会因为愈发变得黑暗,而愈发地眷念她呢? 魔鬼那充斥着恶意与讽刺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你以为呢? 你在他身上浪费了多少时间?他的爱意填不满空洞,我还在源源不断向你提供借贷,光是维持平衡就已经岌岌可危! 雾夕不为所动,只继续想着。 已经过去两三年了……如果没有干涉,任其发展,别人对我的好感化为恶意,并且转化为行动的时间,大约是一个月。 因此可以反推出结论。 在这样长久的时间里,他维持着那种程度的,对我的好感,至今为止都没有崩坏的兆头。 几乎就可以说,他的确是爱我的。 如果他爱我,究竟爱我什么? 涩泽龙彦那样的家伙,一旦失去兴趣就弃之如敝履,太宰治不是他,但也不会单纯因投入的时间、精力……沉没成本这种无聊的东西困住。 第48章 “boss的方针是收缩力量,约束手下不要参与这场混乱,前期一大半时间就只是潜伏着等待时机而已,根本什么也没做。” 显然,就算现在回忆,太宰治依旧对那段随时待命,但不敢有丝毫放松,耗费精力的时期感到不满。 “等到收尾时才真正忙碌起来,当然,他的决策也没错,后面的事情就简单轻松得多了。” 没有异能力者这张牌,大多数帮派组织,简直就是被剪掉爪牙的野兽——等待它们的,也只有化做盘中餐的命运了。 “我倒想面对更像样些的战斗呢,可惜完全没有,那个黑漆漆的小矮子每次都比我更着急着冲上去,几个飞踢就结束战斗了。” 太宰治抱怨着他那太过驾轻就熟,以至于显得无聊的mafia生活。 突然指了下自己的额头,“哦,倒是有次因为睡眠不足,走着走着栽了个跟头,这里被撞得好痛啊~” 不过这也是上个月的事了,要不是为了拿出来撒娇,就算是他那样的记性也快忘记了。 至少雾夕现在望过去,那里光洁白皙,一点伤痕都没有。 “你呢,新兼职既然有趣,恐怕也不像在咖啡店那么安全吧,有在我没看到的地方遇到危险甚至受伤吗?” 这样说着,太宰治突然把脑袋凑到雾夕面前,紧盯着她的眼睛,“如果对我说谎,可是会被我拆穿的哦~” “你觉得我像是会去做危险工作的人?” 她把额边的刘海压到耳后,带着些探寻意味问他,“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都没发现吗?” 太宰治好奇地问:“发现什么?” 雾夕拖长了语调,半开玩笑着说:“我不就是那种,嘴上说漂亮话,实际上总想着明哲保身,看到事情不对就立刻想着要如何抽身的自私家伙吗。” 太宰治愣了下,好像听到了什么好笑事情似地笑起来,过了好半晌才勉强说出话来。 “拜托,你不要这么认真地说这种话……可恶,难道是在故意逗我笑吗?” 哪有好笑? 雾夕真切地感到困惑不解,她不就是这样? 倒没有傲慢到苛责自己为何做不来圣人。 或者再务实一点,她伯父,福泽谕吉那样,从品性来说几乎无可挑剔的人。 可她就是这样普通。 加入武装侦探社必须通过的入社考验,除非取巧,否则她是过不去的。 更别提以后继承他的衣钵,把侦探社发扬光大了。 因此,哪怕武装侦探社在她看来实在是个不错又足够有趣的地方,也终究不是她的去处。 第41章 “不要笑了啦。” 带着些羞恼,雾夕皱了皱眉头,“你是在嘲笑我吗,再这样下去我要生气了。” 看她有些认真,太宰治勉强停下笑意,正色着望向她——然后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抱歉,没有嘲笑你的意思……真的,完全没有,实在没想到你是那种没有自信,不,不应该这么说,应该说没有正确自我认知……” “总之,你很好,真的,你比你想像的要好一百倍,不,一千倍。” 这话听起来很像被逼无奈才做的,敷衍至极的夸赞。 偏偏他的神色和眼神又是认真的,那般的温柔专注,就好像在他面前的,真是这世上,最可爱也最值得爱……毫无疑问,也是他最爱的女孩。 在这样的注视里,雾夕也微笑起来,看来随意,实际上认真到不行,“所以,我究竟是哪里好呢?” “你想要我夸奖你吗?” 仿佛促狭的,找到了同伴弱点,并打算借此大肆嘲笑一番的顽皮孩子,太宰治说:“哈,这不就像那只蛞蝓一样了吗,雾夕,难不成你真是缺乏自信的类型?” 雾夕可不觉得自己不够自信,况且,就算不自信又如何,很值得被嘲笑吗? 她有被太宰治这种逗弄的语气惹到了。 “中也不是没有自信,” 她说:“他只是诚恳并谦虚,至于我,我只是觉得自己不算自我意识过剩的那类人吧。”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 仔细地打量雾夕,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终于得出结论似地说:“好吧,你的确不自卑。” 紧接着,他说:“那就用不着我特供的夸奖了,至于你究竟哪里好,就当作一个秘密好了,等我以后开心了再告诉你,敬请期待。” 哈,这个关子卖的。 雾夕狠狠瞪了他一眼,太宰治嬉皮笑脸,不为所动。 就像个无意中得到宝贵玩具的小孩子似的,开心到让人毫不怀疑他就能这样乐上一整天。 他姑且算是填饱了肚子,两个人继续在被夜色笼罩下的横滨,不知不觉变得熟悉的街道上散着步。 没有目的地,也不在乎时间,因此才感到闲适和放松。 不管承认与否,漫长时间里养成的默契,让彼此舒适的相处模式,确实在他们之间形成了。 走到一个十字路口前,禁止通行的红灯亮起。 雾夕漫无目的的目光,恰巧停在街边店铺玻璃墙上,他们的倒影上。 她留到肩膀的头发,很随意地扎了个丸子。 清丽的面容上透着些神思不属,漂移般的漫不经心。 =纯粹为了方便活动和舒适考虑的运动休闲服,只有粉紫的颜色,还算有点少女的俏丽。 当然,她还很年轻,那样鲜妍的年纪,无论如何都是美的,漫不经心,无所知觉,但也依旧美丽。 但这也不能掩饰她的平凡,她从头发丝到脚跟,都那么的普通,平凡……正常。 能和她做对比的少年,恰好就在她身边。 雾夕抬起眼,用不肯放过分毫的认真眼神打量玻璃墙上倒映出的太宰治。 他真的,他真是。 处处透着不平凡,处处透着异常。 明明也那样年轻,正是最鲜妍的年纪,可冰冷的,吞没生机的黑暗早早浸染了他。 这样的痕迹,从他分明还带着稚嫩的眉眼里浸透出来,无法忽略,除非他特意侨饰,否则谁都没法把他当作单纯的少年看待。 ‘我越来越不知道太宰在想什么了,实在是让人苦恼。’ 这是上次见面时,森鸥外说的话。 ‘为什么会觉得苦恼呢,森医生是非得清楚手下想法的类型吗?’ 那时森鸥外回答:“身为boss,了解下属,尤其是他们追寻什么难道不是基本功吗?” 是的,如今的太宰治。 已经‘异常’到就算是港口mafia的首领,也开始担忧他难以掌控,无法预测的地步了。 这样普通、正常,平凡……以及看似正确的我。 如此特殊、异常,逐渐滑向不可控、失序的你。 其实我是做得到的吧? 在你的面前,不要那样平凡普通,更有趣或者特殊些,为什么我就是从来不想做这种事呢? 突如其来的灵感,像是暗河上方偶然闪起的雷电。 虽然很快就隐没了,但确实照亮了迷惑无解的思绪。 原来是这样,这就是答案啊。 雾夕轻轻地笑起来,惹来太宰治奇怪的注视。 她说:“不用在意,只是想到开心的事了。” 他更奇怪了,“可是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啊。” 这样吗? 雾夕摸了下自己的嘴角,抬眼望向面前的少年。 她的眼神里透着少有的懵懂,又像有千言万语难以诉之。 太宰治仔细打量她,道:“累了吗,那就早点回去吧,是走得有点久了。” 雾夕点点头,两个人调头向回走去,太宰治把她送到宿舍楼下面,俏皮地怂恿她:“你都不会请我进去坐坐吗?” 她摇摇头,又说:“之后的一星期,中午十二点到四点钟,我都会在咖啡店。你要是抽得出时间,就来看我好了,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莫非是什么惊喜吗?” 雾夕笑了笑,并不回答,只道:“你应该会来吧?” 太宰治打量着她,拖长了音调,不满似地重复她的话:“应该,会来,的吧?” 道旁的旧式路灯古朴样式的灯罩下,飞蛾追进过分明炽的光源里,又扑棱着坠落下去。 平淡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就像过分顺滑的丝线,不经意间就从指间滑走了。 三天之后。 “雾夕,有人找哦~” 枝川彩子进来端咖啡,顺利招呼了雾夕一声。 她挑起门帘朝外间看了眼,又回来料理台,懒洋洋地说:“说我临时有事已经走了就好。” 枝川彩子并不那么认真地感慨了句,“真绝情啊。” 端着咖啡出去了,过了会儿才回来料理间八卦。 “刚才那个不是你喜欢的类型啊?” 刚才那个是哪种类型? 思考着这个问题,雾夕道:“嗯,对,下次再见到他来这里等的话,直接说我不在就好,对了,这两天可能会有个另一个男孩来找我,到时候麻烦你叫我一声。” 第49章 “是哪种类型?” 枝川彩子促狭地问。 雾夕回想起之前太宰治说过的话,有些疑惑枝川彩子有没有见过他。 “是那种见到你就会记住的男孩子,非要说的话,和之前的涩泽有一点像。” “这么特别的吗,哇,搞得我好好奇,不过话说回来,涩泽是谁啊?” 雾夕:“……” 好吧,偶遇的合眼缘帅哥,注定不会有交集的话,只记得脸就好。 “就是那个白发及腰,红眼睛,有点像外国人的。不过他们俩不是相貌像,我现在说的这个,棕黑色头发,个子高,人又瘦,习惯装西装,是正宗的日本人,反正你看到就知道了。” 枝川彩子果然只是忘记了涩泽的名字,对他的脸还印象深刻。 她顿时来了兴趣,“不是相貌像,那是什么像?另外,是涩泽比较帅气,还是你现在说的这个比较帅气?” “……就相貌来说,是完全不同的类型吧,没办法放到一起类比,反正你看到就知道了。” 所以,太宰治究竟和涩泽龙彦哪里像呢? 雾夕认为,他们都是虚无主义者。 对涩泽龙彦来说,生命或者人生,除了追逐他感兴趣的光,再没有其他意义。 他不在意别的任何东西,善恶、伦理,或者其他。 那种傲慢和专注甚至让他轻视自己,因此他也不那么在乎自己的安危以及曾经付诸的努力和时间。 某种意义上说,这样的他也没办法再被善恶、伦理,或者其他人世间的规范定义了,简直到达了另一种境界。 可太宰治和他是不同的,他一边在某种不可抗力的吸引下坠落,同时又在相信……或者说憧憬着某种正确性。 也说不定,正是这种憧憬和希望造成的矛盾,促使他越发绝望地自毁。 毕竟像涩泽龙彦这样纯粹的‘怪物’,倒是从来不被绝望这种情绪困扰,活得足够率性自在。 人类这种生物,是会为自己所在意的事物战无不胜。 还是输给它,一败涂地呢? 咖啡的香味弥漫在鼻端,闻起来很不错。 雾夕端起它一饮而尽,试图黑咖啡的苦涩里品味些什么,然后咕咚咕咚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才勉强把那种让人受不了的味道冲淡。 扫一眼座钟,正好也到点了。 她收拾着随身物品,换下制服,和外间的枝川彩子打了声招呼就要走。 枝川彩子感到奇怪:“欸,你说的那个男孩子,一直没看到类似的人来哦。” 雾夕道:“他事情很多的,可能明后天会来吧。” 枝川彩子故作怅然,“唉,你不想见的人,风里雨里,天天等你,你要等的人,却说不准要不要来,什么时候来,这就是人生吗?” ……到底是谁风里雨里,天天等我? “你戏真多,”雾夕吐槽道:“才不是你想你的那样。” 心心念念着那个男生会不会来,过了两天,枝川彩子终于看到了一个疑似的男孩子。 他是一点多进来店里的,这差不多是咖啡店客流量最少的时候。 也没说要找人,只点了单,就找了个角落坐下了,像是单纯来店里喝咖啡的客人。 不过外貌和气质实在惹眼,让她心里真泛嘀咕。 “这位姐姐~” 一直留意着他的枝川彩子听到这声呼唤,心想,来了,八成就是了。 她抱着托盘过去,他却说:“你好像很想和我聊天的样子,正好我也很无聊,不然我们就聊聊天吧?” “欸?” 枝川彩子越发觉得扑朔迷离,那男孩超可爱地冲她眨眼睛,“不行吗,人家超寂寞的呢~” 她对他确实很好奇,况且对方正好是她没办法拒绝的类型,于是满脸纠结地坐了下去。 好在男孩是很会聊天的类型,虽然是陌生人,但交谈很顺利地展开了下去。 十几分钟后,枝川彩子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简直对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快把底透光了。 她姑且算是有些警觉,反问了一句:“客人你这个年纪,应该在读书才对,可又这身打扮,像是公司职员,所以究竟是做什么的呢?” 他压低了声音,神秘道:“做一点危险的工作,勉强混口饭吃。” 咖啡杯被放在桌上的轻响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雾夕对枝川彩子道:“这家伙是港口mafia的人,别看年纪小,可是相当受器重。” 枝川彩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哈,你开玩笑的吧?” “是真的,这里也就算了,要是在外面碰到,记得离他远一点。” 雾夕拉开椅子坐下,奇怪道:“你今天很有空?” 之前才说过最近忙得要死,现在看来倒不是这么回事。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并没有,我超忙的。可是你想见我那就没办法了,现在下属们大概正因为找不到我着急上火呢。” 雾夕:“……” 算了,那就让他们着急上火吧,反正摊上太宰治这个上司,多半是他们不积德。 枝川彩子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太宰治一眼,趁着有客人点单连忙溜了。 太宰治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不吝赞美:“真不错啊,应该早点过来才对。” 雾夕陪着他喝咖啡,喝到一半起了个话头,“mafia的五大干部,好像有两个位置空出来,你预计什么时候能顶上去?” “你还关心这种事啊?” 太宰治俏皮道:“我好感动。” 你肯定是奔着把天聊死来和我说话的吧? 雾夕抬头望了眼天花板,有点认真地感慨:“我们差不多大,看着你这么早确定要做的事,并且做得这么好,我有点惭愧呢。” 太宰治眨巴眨巴眼睛,“你羡慕啊?那你也来mafia好了,我升上干部的话,会有个直属手下的位置,有组织里也算得上让人尊敬。” 和这家伙聊天,总是很难把握节奏,很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雾夕这样想着,脸上露出遗憾来,“其实我有仔细考虑过的,但还是觉得自己确实不适合mafia。你也知道,我伯父那边……” “这样啊~” 太宰治怪腔怪调地打断她的话:“唉,那你还提这茬,真让人难过。” 雾夕想了想,决定开门见山,进入主题。 “其实,特地叫你过来,我是想告诉你,我对自己的未来已经有了规划。” 太宰治没精打采,“总感觉你又想说让人难过的话了,能不能不听?” 雾夕看着他不说话,他便又道:“你说就是了,我听着呢。” 第42章 “虽然不想这么说,但也许我们以后会渐行渐远……不过这不重要,就算如此我们依然可以是朋友。” 把手肘和下巴都放在桌子上,微低一低头,脑袋就半埋在手臂里。 太宰治不想听到雾夕接下来的话,但他的耳与脑,又偏偏把字字句句清晰地记录下来,下意识地分析着她明说的以及言语中暗藏的意思。 接着,他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 ——真可笑,要是觉得不重要,你又为什么要说‘依然可以是朋友’这种话呢? “让人稍微有些介意的是……错觉也好,自作多情也罢,我也纠结了很久,还是觉得说清楚更好。” 这就是对手太狡猾的弊端了。 心动也好,暧昧也罢,一切都停留在试探的阶段,谁都没有明说。 既然如此,又该怎么拒绝呢? 非要做这种事也不是不行,那就会陷入雾夕如今这样尴尬的境地了。 只要太宰治翻脸不认,说句类似‘我知道你在说什么,真是莫名其妙’,就可以潇洒离开。 而她只能哑口无言。 “刚遇到你时,我觉得没办法不管,好像放开手就会去到不知道哪个,再也看不见的地方似的。” “是的,你和敦并不相同。但我当时的心情,和现在遇到敦时是一样的。好在现在,你已经找到了自己要践行的路……就算我觉得不太适合你,但这毕竟只是一厢情愿的想法,森医生的话,无论如何……会是个不错的首领。” 太宰治微抬起头,在手臂形成的缝隙中打量她。 稍有点眼色……不,不是眼色的问题。 是对危机的感应,现在就该闭嘴才对。 “你又不高兴了,”雾夕却只是像之前无数次那样,无奈道:“我大概知道原因,这就是我想和你说清的事了。” 她望着他,那视线像穿透了什么,看到更深更本质的东西。 “可是,太宰,你有没有想过,也许你想在我身上得到的那种情感,或者别的什么东西,” 也许感到难堪,她稍稍偏开视线,又很快回转,继续看着他,坚定地说:“我给不了你,我能给你的,一直都在给你,它一直放在那里,你可以看得很清楚。像你这么聪明的人,没理由不明白的吧?” 第50章 “呵。” 太宰治从牙缝里挤出声冷笑。 雾夕难过地垂下眼,继续道:“如果你需要一个恋人,或者更亲密的什么关系,也许应该放弃我,考虑把注意力移开,却寻找更合适的人选才好。” “我既不合适也做不到,像你期望的那样。真的非常遗憾和抱歉,让你失望……” 太宰治一言不发,半晌才木然起身,铁青着脸离开了。 过了好一会儿,枝川彩子才犹疑着走到雾夕身旁,“那个,没事吧。” 望着那他离去背影的雾夕,仿佛回过神来似地转过头看了她一眼,道:“没事。” 枝川彩子见她面色如常,也感觉轻松了些,“那就好,既然他是mafia那就没办法了,再帅气也得说清楚拒绝才好。” 现在她终于相信太宰治是个mafia了,因为他在最后一刻暴发的气势,绝非常人所有。 那种魔王似的气场,主宰了这家不算小的咖啡店,让人连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然后她又确认似地问了一句,“应该已经结束了吧,那孩子不会再来店里了吧?” 这就是正常人的反应。 远离、回避,畏惧……就算曾经被短暂地吸引。 雾夕望了眼枝川彩子微带恐惧的眼睛,想了想说:“嗯,他应该不会再来店里了。” 但这不会是结束,当然不是。 她微微敛目,难以自制地,走神般地继续想着有关于太宰治的事。 人性幽微,越是探究,越是深不可测,触目惊心。 那种无底洞般的黑暗,偏偏对太宰治有着非同一般的吸引,对他而言那几乎是种不可抗力。 他想看清在那之下存在着什么,想弄清人类究竟是种怎样的存在。 可是,他毕竟也不是不害怕的,就像憧憬着死亡的他,同时也被强烈的求生欲主宰,因此迟迟无法得到一样。 逐渐滑向失序混乱,潜入那幽深水底的太宰治,同时也在向上看。 河面之上那影绰的光,幻觉……或者是灯塔或者标志物之类的东西。 他离它越来越远,也越发憧憬和向往着那样的存在。 仔细想想,太宰治不是总被拥有坚定理性……或者说‘人性’的存在吸引吗。 例如织田作之助,也例如森鸥外。 足够的‘正确’,足够的坚定,那种涉足黑暗而不堕的理性。 雾夕想她在太宰治眼里,应该也是类似的存在。 在外人看来,她这一路走来,没有和羊那群孩子同流合污,陷入只要依赖中原中也就能安稳生存,被威胁就打破他的‘桎梏’的,让人迷失的,名为集体意识的泥沼里。 她也没有因为森鸥外或者中原中也,亦或者太宰治的影响,就踏入港口mafia。 这一路走来,雾夕好像每一步都踏着正确。 虽然平凡但也足够坚定自持,她一点点离太宰治更远,反而昭示了那种正确性。 ——让你侧目的,吸引着你的事物。 也多半会是打败你,让你一败涂地的存在。 平静地得出结论,雾夕心想。 所以,就让她用这被他珍惜和喜爱的正确性,人类那可贵的理性和坚持。 否定他,使他痛恨她,用于补足那光是爱意,无法填满的空洞吧。 “敦,你昨晚变成老虎了。” 早餐是三明治和牛奶,先照顾优和真嗣填饱了肚子,再喂最小的咲乐特配牛奶。 忙碌但愉快地吃完早餐,打算收拾餐盘的中岛敦,听到织田作之助用这样,平淡到好像在说今天会下雨的语气说。 他根本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懵懂着发出一声无意义的“哈?” “有这么大,这么高的老虎,” 织田作之助以为他没听清楚,再一次,详细地说了一遍,还用手比划了下,“是了不得的猛兽啊,成年白虎。” 中岛敦愣了下,起身把餐盘放进刷洗池,头也不回地说:“没想到作之助你也会开这种玩笑,但是一点都不好笑啊。” 话说回来,为什么他们都喜欢开‘你会变成老虎’这种玩笑呢? 这个念头被他摇着头挥去了,连同织田作之助那句回答“我没开玩笑,整栋楼都看到了,叫得好大声的。” 过了会儿,有人来敲他们的门。 洗着碗的中岛敦听到了织田作之助开门的声音,但没听见有人进来的动静。 他有些疑惑地转过脑袋去看,正好看到一个身材高大,长相也英武不凡的年轻男性探头进来。 那视线和动作无疑是在打量他。 看上去不太好相处的样子…… 中岛敦这样想着,尴尬地招呼道:“你好?是作之助的朋友吗?” “就是这孩子?” 国木田独步看了他一眼,就转而面向自己的同事问。 织田作之助道:“嗯,就是他,录像里也看得出来吧。” 又过了会儿,中岛敦洗好碗了。 以三个小孩子玩闹声为背景,两个大人并一个半大孩子围坐在案前开始商讨‘半夜白虎扰民事件’的处理办法。 “接受事实吧。” 之所以在这样的房间里,还能有正襟危坐的气氛,大半要归功于国木田独步。 他抬了抬镜框,严肃道:“那只白虎就是你,怎么变回来也拍下来了。” 中岛敦死死盯着屏幕里的录像,魂不守舍地说:“这怎么可能……这绝不可能。” 国木田独步瞥了他一眼,转而对织田作之助道:“你有天衣无缝那种异能才能及时反应,没让自己,或者你照顾的孩子遭遇危险,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幸运了。” 织田作之助持有不同意见,“情况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就算会变成白虎,他也依旧是敦,是个爱护幼童的好孩子,不会做出危害他们的事情的。” 这话听起来有些天真,但出自可以信任的同伴、搭档,分量当然是不一样的。 国木田独步姑且接受了,对中岛敦道:“不要这副不在状态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不下去……你这样,是会给别人添麻烦的!再这么不着调下去,如果以后造成什么破坏,你得承担责任和相应的惩罚!” 中岛敦被吓得一个激灵,条件反射似地说:“是,我会努力的!” 不过这种事,到底要怎么努力呢? 再多人说他能变成老虎,他也打心眼里不想接受。 这时,敲门声又响起了,织田作之助起身开门,中岛敦看到雾夕在玄关换鞋,然后走进房间。 虽然这形容不太恰当,但事实就是这么回事。 如同幼兽看到了能带给他安全感的母兽,中岛敦眼巴巴地看着没比自己大几岁的雾夕,委屈极了,“雾夕桑,他们说我会变成老虎,还拿出录像带做为证据……” 看他这样,雾夕也有点犯难,看着他好一会儿才问:“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是不肯接受现实吗?” 中岛敦偏还要辩解,“比起相信有人会变成老虎的异能!” 最重要的是,变成老虎的那个人还是他自己! “我觉得,有某个居心叵测的异能力者,伪造了录像的可能性更大!” 越说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可是敦,你确实能变成老虎,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用最轻描淡写的语气盖棺定论,雾夕看着织田作之助道:“所以把你交给作之助照顾,也有考虑到这种风险的缘故。” 其实并不是。 织田作之助毕竟还要照顾三个普通孩子,敦有变成老虎失控的风险是扣分项,考虑到他只有失去意识或者极端情况下才会变成老虎。 而且惶惶不可终日的孩子,只有在足够提供安全感的环境里才能心智成熟,接受现实,这才冒着风险把他交给织田作之助照顾的原因。 “既然现在你了解了状况那就再好不过了。” 她没有再看他呆若木鸡的脸,转而对房间里另两个成年男性说:“敦是我带回来的,他的事也由我负责,如果他一直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异能力,所有人都会感到为难,老虎能造成的破坏不容忽视。” 国木田独步问:“所以你要怎么让他学会控制自己的异能力?” “这当然需要系统的训练,还有侦探社诸位的协助了。” 带着些一锤定音的笃定,雾夕说:“我就把这项任务当作委托,正式托付给你们了。” 第43章 国木田独步看着手上的信封,再看了眼手机上如期而至的汇款短信。 望向自家boss的侄女,道:“你早就打算好,要把这孩子的事交给侦探社解决了吧?” “武装侦探社以解决别人的困扰,尤其是黑白两道都不好解决的困扰为已任,” 雾夕道:“以我的身份立场,第一个想到要你们帮忙解决,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这话倒是没毛病。 第51章 国木田独步沉吟片,“我理解了,你的委托侦探社接下了。” 他指了下全程懵逼脸的中岛敦,“我猜,你对这孩子身上的问题,大概有自己的想法?” “嗯,”雾夕干脆地承认下来。 “想法和计划都有,但需要好几位社员的帮助,所以我就下委托书了。” 看着他俩一来一往,差不多就当自己当盘菜似地安排了。 中岛敦弱声对旁边目前照顾自己的家长织田作之助道:“搞得很严肃的样子……” 织田作之助点头道:“这的确是件需要严肃处理的事。” 中岛敦咽了下口水,差点不敢吱声,半晌才问:“关于,那个委托费……大概是多少数额?” 织田作之助想了想,“最低也是这个数。” 然后报了个让他觉得窒息的数字,中岛敦的脑袋瞬间被“我要打工到什么时候才能还清这笔钱”刷满屏了。 恰在此时,雾夕向他投来视线,正色道:“敦,我已经尽力给你创造最有利的外部条件了,接下来你只要听话,再付出一点努力就好,肯定没问题的,对吧?” 如此重压之下,中岛敦怎么说得出‘有问题’这三个字呢? 好在还有给他一天时间做缓冲,正式被当作问题摆上台面解决,是第二天的事。 天气很不错,风和日丽。 偌大的空地上,衬衫配长裙的短发美人,高大英武的前数学教师,另外还有在场里的人里面,看起来最强壮,却一脸呆相的青年人。 当然最重要也最显眼的,是站在他面前,和他形成对峙之势,纤纤弱质却执着武士刀的少女。 明明什么都没开始,也不清楚会开始什么。 但中岛敦已经两股战战,发自内心地想要逃跑了。 雾夕看了眼周围,却有些不满:“这不是还少一个吗,乱步桑怎么没来呢?” 国木田独步回答:“他说没必要,宁愿在办公室补觉。” 委托给侦探社的任务,并不是总需要全员出动的——虽然正式社员的数量少得可怜。 “啊,那就没办法了。” 雾夕有些遗憾,然后对中岛敦道:“敦,总之大致和你说明一下好了,我的计划简单粗暴。就是在你清醒时把你逼到极限,激发出你的潜力,嗯,也就是化虎的异能力。顺利的话,让你自由掌控这种力量,开发出它的用途就更好了。” “为什么非要做这种事?” 不详的预感让中岛敦下意识地想要回避,“我如果变成老虎,不是很危险吗,会有人受伤的吧!” 伴着这样的话语,幻觉般的片段在他眼前闪现,那是飚射而出的鲜红和惨叫! “不用担心,” 雾夕看了眼周围,“为了避免那样的状况出现,我才请来了侦探社帮忙,尤其是晶子,她是很特别的医生。” 与谢野晶子不免提醒她一句,“外伤的话,多严重都可以治愈,但做到这点有一个前提,要求对方在濒死的状态。” 像是对那样的场景感到期待似的,她唇边扬起兴味的笑容,“我的同事都是些皮糙肉厚的家伙,倒是没关系,不过雾夕,你和这孩子还是尽量避免这样的状况吧。” 雾夕有点意外,她其实是从森鸥外那里了解到与谢野晶子的异能的,而他当时的描述,应该是能治愈所有外伤,并没有濒死这个前提才对。 不过这个问题也不难解决。 脑子里随意地转过相当可怕的念头,她继续向满脸抗拒的中岛敦解释。 “敦,当初带你来这里时,我问你的愿望是什么,你不是回答我说,想活下来吗?” “是,是啊!” 中岛敦眼角闪烁着泪光,“我,我就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所以,何至于此呢? “对这世上的大多数人来说,活着并不算件困难的事。” 斟酌着语言,雾夕希望他能最大程度地接受并理解,“但你身上,似乎有些异样的因缘,不知道你自己有没有感觉?” 中岛敦并无知觉,他只觉得自己很倒霉,一直很不幸。 “好不容易好了一点,我就只是想这样普通、正常地生活下去啊!” 雾夕理解地点头,“可厄运的确钟爱你啊,需要我告诉你,战胜它的思路吗?” “什、什么?” “首先要做的大概是接受,其实这世上并没有公平可言,社会常常试图构建公平,但目前为止收效甚微。不公平是从出身开始的,有些人如同被神明亲吻般幸运,另一些人则像被魔鬼诅咒般不幸。” 中岛敦,还有她,无疑都是后者。 “可就算恩赐,也往往在背面被标注价格,说不定反倒因此蒙受不幸。反过来说,被诅咒也往往会收到带着尖牙的礼物。与其让自己被刺扎到鲜血淋漓,还不如把朝向外面,对准你的敌人或者对手,或者这种不公平的命运本身。如果因为它是‘不幸’,就无法利用和支配它,任由它损耗攻击你,大概真会坠入深渊再难超生,竭尽全力,利用一切去反抗它,就算有一天输到一败涂地,至少也不会悔恨咒骂自己。” 此时的中岛敦,并不能理解她的话。 但他确实感受到了些什么,那是种坚韧的,好像能传递到心灵里的力量。 他愣愣地望着她那异常明亮的眼睛,痴妄般地问:“我究竟该怎么做呢?” 雾夕对他微笑,“现在的话,拼尽全力反抗我就好。” 外貌,或者延伸至个性,国木田独步认为社长的侄女和社长本人没有一点相似的地方。 偏偏又有一种魔性般的魅力,会让别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逐着她。 这是种让人困扰的情绪,喜欢一切都在规整计划中,并且具备相当道德感的国木田独步为此感到困扰,因此下意识地回避和她接触的机会。 到了今天,他终于能让自己正视面前的女孩,并且在她身上发现了一种,和他所敬重的社长相似的地方了。 刀是凶器,凌厉锋锐不失美感。 湛如秋水的刀身反射映照的清光,几乎是这世间最冰冷锋利的存在。 然而那女孩的眼睛,比那样的光芒更加清冷坚定,明澈湛然。 让人丝毫不怀疑她是能驾驭凶兵,斩其所想的存在。 这是个可怕的家伙——如果成为对手,会相当麻烦,国木田独步如此想。 中岛敦预感到会很辛苦,因此恐惧担忧。 可到了真正开始之后,他反而没有闲暇忧惧迟疑了。 如影随形的刀锋,虽然没有杀意,但逐肉附骨般的危机感让他明白,只要反应得稍慢些,就是皮绽肉开的结果。 甚至没有求饶叫停的机会,一刀接着一刀,分明在踏着他的权限跳舞。 渐渐收紧的网,绷至极限的神经,随着扬起绽放的血花,被无数只蚁噬般逐渐累加的痛苦和焦急。 中岛敦脑中的那根弦终于发出了断裂的声响。 ”来了!“这是织田作之助的提示。 雾夕也提着心,惊醒得很。 她收刀后跃,只见那弱气少年佝偻下身体,面孔狰狞变形,发出人类无法发出的咆哮,就在原地赫然化身做足有一人高的白色猛兽! 这进度比想像中更快也更顺利。 雾夕如此思忖,对周围的侦探社社员道:”接下来就拜托你们了,消耗他的体力,让他变回人类。“ 知道这孩子能变身白虎和真变成老虎出现在眼前,到底是有差距的。 国木田独步望着面前的白虎,顿时觉得压力山大,低声抱怨,”这任务还真是有够艰巨。“ 那无疑是只被激怒的野兽。 躁动不安,抖了抖身子,溜圆的金色虎目扫了眼周围,发出雷鸣般的呜吼。 听起来,还有些委屈? 织田作之助那没什么表情的脸微微一动,侧首对国木田独步道:“小心,冲你来了。” 果然,下一秒,那只野兽就像认准了自己猎物似地,向他扑冲了过去。 动如迅雷,力大势沉,挥爪间有裂风之势,国木田独步连忙避开,手上不停,撕下手账本的一页幻出最趁手的铁线枪。 织田作之助也没闲着,在旁边策应试图吸引白虎的注意,装填着特殊子弹的枪打出去,老虎却只是向他的方向侧了侧声,凶恶又难掩委屈地嗷呜。 充做保险机制的与谢野晶子远远旁观着这人兽之战,掩唇笑道:“虽然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不过这区别对待未免也太明显了吧?” 被主动攻击的就只有国木田独步而已,其他人,包括踩断那根人类神经的雾夕,都没有被白虎攻击。 甚至它对国木田独步的攻击也并不执着,被织田作之助牵制阻止之后,干脆逃跑了。 它速度很快,又很可能会给普通人带来风险,倒是让情况变得紧急起来,好在这里足够空旷,又远离人烟,边骚扰边追逐,倒是控制住了老虎的逃跑方向和进度,直耗到它仰天咆哮一声,侧倒在地上又化做了那个孱弱的男孩。 第52章 “睡着了?” 雾夕打量他的睡颜,“该不会等醒过来又全忘记吧?” 国木田独步黑着脸上前蹲下,推了中岛敦几下。 很难说这动作里没有被针对的怨气。 “喂,醒醒,这里不是睡觉的地方,现在也不是睡觉的时候!” 中岛敦皱着眉头睁开眼。 等看清楚眼前的状况,他满脸绝望,眼神直愣愣地,一言不发。 这是个好兆头。 雾夕走过去俯身看他,笑眯眯地问:“看样子你没忘啊,敦,变成老虎的感觉怎么样啊?” 中岛敦转动着眼珠望向她,哭丧着脸道:“雾夕桑,我本来以为你很温柔的……” 结果她居然对他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是真感觉自己快要死了! 那你就弄错了,织田作之助才是慈母的角色,她扮演的是严父的角色。 雾夕眨眨眼,道:“可以做得到的话,我也希望能一直温柔下去,只能说世事不如人意?” 大概是打破固有印象和角色带来了冲击感,新产生的畏惧或者敬畏,叠加了原有的好感,中岛敦对她的情感终于突破了阈值,让雾夕收到了盈余的提示。 她就更不会觉得惭愧或者后悔了。 雾夕又看了看中岛敦,惊喜道:“话说回来,变成老虎过后,你身上的伤都好了呢,本来我还觉得为难,那种程度似乎要延后以后的训练了,好像又没到需要让晶子治疗的地步。” “还要继续?” 中岛敦眼前一黑,“我已经知道自己可以变成老虎了,饶了我吧!” 还没等雾夕说话,国木田独步就在旁边泼了他一盘冷水,“还早得很呢,不指望你派上什么用场,起码得让你控制住老虎的行为,杜绝攻击别人的可能才行。” “就是这个道理。” 雾夕点着头确定了中岛敦接下来的悲惨生活,掏出之前就振动不停的手机看了眼,露出意外的表情。 居然是中原中也的短讯,问她有没有空。 现在接近中午,经过这一番紧张刺激的剧烈活动,她有点累了,打算回去吃饭洗澡再睡一会,于是回道:“下午三点方便吗?” 没有等多久,对面就回信道:“好,到时我去接你。” 第44章 工作日的下午三四点钟,是街边甜点店人流量不太多,也不至于冷清的时段。 店外立牌上打出gg:恋爱的滋味,春季新品‘恋樱桃桃’套餐。 雾夕抿了口添加桃果粒的奶茶,觉得太甜,再尝一口樱花馅的大福,放到一边完全没了再碰的兴趣。 可能会合江户川乱步的口味。 她决定临走前打包一份带回去投喂他。 坐在她对面的中原中也,更是对这过分少女风的甜品套餐毫无兴趣。 他单手支颌,百无聊赖地看着窗外,一副有心事的模样。 “说来也好久没见到中也你了,感觉你变了不少。” 那场由涩泽龙彦平息的五千亿遗产之争,如今被命名为龙头战争,大抵会是横滨历史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自它开始至结束收尾,雾夕已经足有四个月没见过中原中也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变化成长可是相当快的。 虽然个头没什么长进,可细细看去,五官轮廓都有了变化,更深刻也更成熟,周身气势也变得沉凝。 然而说不到两句话,中原中也那毛躁不经逗的个性就暴露了。 “哈,说得好像我是个小气鬼,故意不见你一样!” 回想起上次的不欢而散,中原中也嚷起来了,“我可没那么小心眼,只是正好赶上最忙的时候而已,简直是一闲下来就约你见面了,倒是你,从来不主动找我,真过分!” 雾夕的眼神飘移了一下,心想,可能她确实有点过分…… 不过这段时间,她未必比他清闲啊。 让人不快,又不好解释清楚的话题还是尽快跳过吧。 她只问:“中也你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有遇到什么烦心事吗?” 港口mafia正处于飞速上升期,工作量非常充实,但都不是难以解决,足够称上困扰的事。 然而…… “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中原中也道:“但对于我来说,也没有值得高兴的事,大概因为我是个无趣的人吧。” 可以算做补充的解释,他说:“你知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朋友,并不擅长和别人交往,也不太喜欢和不熟的家伙聚一起,可能这就是孤僻。” 所以就算是朋友也好,也并不想那么简单和她断开联系,不再来往。 他说这话时看起来有些认真。 雾夕感到惊奇,“怎么这么说呢?中也你的话,只要愿意和别人交往,不管对方是什么人,都会打心底里喜欢你的。” “才不是这样,” 中原中也声音低沉,“你的话,应该也了解情况才对。” 就算不是亲历,也见证过羊的背叛与覆灭,另外…… “而且我这个人,好像天生就被不幸和灾难钟爱,也许避开和我来往是个很明智的选择。” 怎么就越说越严重了呢? 雾夕想了想,问他:“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中原中也犹豫了下,道:“已经过去挺久了,你还不知道吧,白濑那家伙已经不在横滨了。” 说来话长,有些细节关系到港口mafia的秘密,他挑挑拣拣着把始末说给雾夕听。 ——那是发生在半年前的事,处于异能者金字塔顶端,超越者之一的暗杀王‘魏尔伦’,居然是和中原中也本源一致的重力支配者。 他为了让弟弟‘回’到自己身边,决意斩断束缚着他的线,由此引发的,差点把横滨毁于一旦的重大事件。 雾夕回忆着日期,发现那天横滨确实发生了异象,但被当作天文现象解释了。 她也没有亲眼看到,实在没想到这是强大异能力者引发的事件。 以她和中原中也的关系,没被波及到,果然是某些人倾斜照顾的结果吧? 不知道该感谢森鸥外还是太宰治…… 现在思考这些也没有了意义,她收拢逐渐发散的思绪,道:“好神奇,原来那时候,我差点死掉了。” 可事过境迁,尘埃落定已久,心里升不起庆幸或惧怕,只有些怅然的感慨。 原来在看不到的角落,她是幸运甚至被偏爱的。 以亲身经历者,并且是事件中心和起因这样角色的中原中也视角看,有悲观的想法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仔细想想,至今为止发生的一切,你都只是受害者,而且是最大的受害者,完全是因为足够顽强才能走到现在。” 雾夕奇怪地反问:“怎么反倒责怪你自己呢?” “也不是责怪,” 她那带着不解和关切,清透明亮的眼神,看得中原中也有些不自在。 “只是觉得我这个人,未免有点倒霉过头了。” 珍惜的事物留不住,想拥有或者得到的也得不到。 他隐晦地看了雾夕一眼。 “所谓运气、运气,运势大概也像气流,” 雾夕思考了下要怎么开解他,然后说:“对中也你来说,从出生到现在都不算幸运,但也没人会一直倒霉下去,既然你没有被坏运气击倒,那接下来肯定会发生些幸运的好事才对。” “真的吗?” 中原中也不怎么相信地问。 雾夕重重地点了下头,“当然是真的。” 然而他没那么好哄,还是那副郁郁不乐的模样。 雾夕扫眼看去,简直觉得他这张端丽俊俏的脸蛋,有种被不爽腌入了味的感觉。 虽说适度的忧郁会让美少年更有韵味,但明白背后是这种原因,就让人忍受不了了。 得想想办法让他开心起来,可她一时想不出,倒是有无数让自己开心起来的点子。 “中也,以前就有过那种想法了,不过一直没机会对你说。” 她期待地望向他,“可以的话,能不能满足我的愿望?” 中原中也问:“什么愿望?” 雾夕手指了下天花板,道:“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很漂亮的晚霞,我想去最佳观景席拍几张照片。” 可以操纵重力是多么神奇的力量,只用来战斗未免太煞风景。 考虑到踩在云里向下望,没准会因为腿软失去欣赏风景的心情,雾夕于是在海边租了一艘小船,先和他在海里漂起来。 海面总是不平静的,看久了却会让人觉得平静。 偶然风波平息,蓝天和白云倒映其间,倒像是已经在云间漂流了一样。 当海水被染上第一抹橙色,雾夕抬头望了眼天空,拍了中原中也一下,道:“让船一点点浮上去会更有感觉吧。” 他照做了,那只小小的,恰好能容纳两个人的船于是飘飘荡荡地浮上天空,她望了眼他的神色,在其中看不到一丝勉强,不由暗中啧舌,操纵重力果然是强悍到不讲道理的异能力啊。 第53章 等那小船浮到了云间,夕阳的余照已经染红了半边天空。 没有近距离地观赏,很难意识到红这种色彩竟可以如此多变绚烂。 大自然像个最有才能又任性肆意的艺术家,在天幕这个足够广阔的画布上,肆意挥洒着才能和想像。 雾夕调整着相机的焦点和角度,试图拍出最美的照片,然后发现她只用管拍照就行了。 反正不管怎么拍都很美。 拍了十几张之后,雾夕意识到拍照也无法留下这壮丽景观的二分之一,倒不如专心观赏。 她轻声对旁边看得也很入迷的中原中也说:“你可以比这世上百分之九十九的人更快乐自在,何必要为难自己呢?” 明明有着重力这样方便的能力,帅气强大,居然能把日子过得憋屈,也是件神奇的事啊。 中原中也愣了下,一时间想不出反驳她的话,只道:“我可是很忙的,每天都有处理不完的工作,可没你想得那么自在。” 雾夕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 她心想,人大概能被分成两类,一类喜欢制造麻烦和问题让别人解决,另一类呢恰好相反,是给别人解决麻烦和问题,在其中得到成就感和认同感,乐衷于此。 既然中原中也是后者,那她就姑且做前者好了。 “话说回来,我还有件事想让你帮忙,不过可能会更耗费时间些,” 她露出犹豫的神色,“定期的,每天,不,起码两三天得抽次空出来,一次大概两三个小时。” 中原中也考虑了一下,觉得是为了她的话,这些时间完全挤得出来,于是道:“你说说看。” “是要和老虎搏斗的工作,”雾夕笑了下,看着他惊讶的神色说:“不是真老虎,是人变成的老虎,我现在在照顾一个还不能控制自己异能力的孩子,不过他变成的那只老虎,说不定比普通老虎还厉害几倍。” “我对难度估计不足,请来帮忙的好手,一个几乎成了摆设,另一个则非常辛苦,再这样下去不大好,我觉得要是中也你肯帮忙,肯定是能摆平的。” 可以肉博猛兽不落下风,也没有受伤之虞的,舍他其谁? 听起来还挺有趣的。 中原中也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好,不过时间没办法固定哦,我有空提前通知你?” “嗯嗯。”雾夕连连点头。 像是不经意一样,她又提起太宰治:“别人也就算了,因为无法达成理解或者不想带累的缘故,索性没有成为朋友,为什么中也你和太宰没做成朋友呢?” “谁要和那混蛋做朋友!” 提到太宰治,中原中也捏起拳头吼起来了,“能和这家伙做搭档已经是极限了,他那个人,玩弄人心简直是本能了,怎么可能和他做朋友!” 一听这语气,就知道怨气不浅,玩弄人心这种事…… 雾夕心虚地移开视线,继续看风景。 中原中也觉得奇怪,“干嘛突然提起那家伙,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他有多不对付。” “那不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吗,我以为共事这么久,你和他的关系会变好也说不定。” “才不会,合不来的家伙越是相处就越是合不来,我每次光是控制着自己不要一拳揍到他脸上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其实是我惹到他了,稍微有点担心,” 雾夕道:“要是问我到底怎么回事,那我也只能告诉你,是和上次同你差不多的情况,也不知道他会生气多久。” 和他上次一样的情况…… 中原中也眨了眨眼睛,心想,身为港口mafia的一员,在你这里得到了平等地拒绝吗? 想像着那样的场景,感觉有点愉快怎么回事? 他不自在地咳了声,回忆了下为数不多的,最近和太宰治碰面的情况。 “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反正他只对找别人麻烦、让别人困扰这种事格外热衷。” 中原中也姑且算是安慰了好一句,“不用担心,青花鱼虽然颓得不行,生命力可是很顽强的。” 雾夕点点头,觉得中原中也就算嘴上不承认,但大抵还是和太宰治有些投契的。 另外,他们俩也算是‘情敌’,可除开碰上时别扭一下,却没有真正把对方当对手。 也对,太宰治有多聪明不用提,中原中也也不傻。 他们都明白,真正的对手不是别人,正是她自己。 嘛,还有得磨。 她的盈余一直很稳定地上升着,不过最近又看上了几样道具,真心希望能更宽裕些。 既然中原中也暂时无法从对她的眷念中回过神来,那就姑且多为她贡献些好了——如果是正向的感情,也算是双赢。 雾夕状似专注地欣赏着明耀绮丽的晚霞,中原中也却有些走神,不由自主地偷偷打量她。 霞光倒映在她清澈明亮的眼中,明妍不可方物。 她恰在此时侧眸望向他,笑意明璨,让他也不由轻松起来。 这种时候,倒是让中原中也觉得找回了许久之前和她在一起的感觉,闲适自在。 他到现在也还是觉得她是喜欢自己的,但遗憾的是,也许那并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喜欢。 可就算如此,这对他而言依旧是弥足珍贵的情感。 第45章 天色阴沉沉的,雨顺着玻璃幕墙浇淋下去,只是望着,便像是被阴冷水流浸没了似得。 太宰治看着外面出神,森鸥外盯着手里的任务报告书,左右没看出什么能挑剔的地方。 沉吟稍许,他抬眸望向面前的得力下属。 “太宰,最近遇到什么困扰了吗?” 太宰治凝神望向他,不答反问:“为什么这么问?” 森鸥外微笑着望向他,试图用眼神展示出看重和关注。 “没有什么原因,只是稍微能感受到,可能是因为我照顾过你一段时间的缘故?” 这话说很玄学,其实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很简单。 以他对太宰治的了解,老实完成交付给他的工作,既不抱怨又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或者什么在他意料之外的小插曲,本身就是异常的体现。 太宰治定定地看着他,像是要把他整个人看穿似得。 你很难说清这样的视线是否称得上冒犯,但那双鸢色的眼就像深不见底的旋涡,无疑让人心生不适。 森鸥外不喜欢这般被下属打量,但他面上一丝不露,只用沉默的视线回视他。 对峙般的状况持续会儿,像是对眼前的状况感到厌倦,太宰治突然问道:“boss,究竟什么样的男人会被女性青睐呢?” 他把森鸥外问懵了,他心想,不愧是你,想做的话总能出乎意料地摆我一道。 面前的太宰治好像在很认真地在等一个回答。 森鸥外便道:“足够的吸引力,男性的魅力通常展现在实力、金钱、权势和地位上。” 太宰治看着他不置可否,好像在说,就这? 森鸥外眉头一跳,继续道:“如果是针对某个特定的对象,还恰巧没被这些吸引,也可以尝试用某些方式让那位女性留意到你,甚至只留意到你,不过,这种事,你应该很擅长才对?” “哈,原来我擅长这种事?” 如讥似讽的一句反问,听得森鸥外倍感头痛,他按了按眉心,不打算再和这兔宰子耗费心力。 挥了挥手道:“看来我没办法解决你的困扰了,你回去吧。” 太宰治才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他,丢下句“boss你这种无聊的男人,想必能孤独终老,和你的爱丽丝酱相伴终身吧。” 这才施施然离开了首领办公室。 他走之后,爱丽丝从隔间里走出来。 森鸥外对着面前的金发甜心哀嚎,“爱丽丝酱,太宰这家伙天天变着花样气我啊,再说了,和你相伴终身怎么能算是孤独终老呢?” 身为不可能背叛他的,完全被信赖的异能力,爱丽丝对外间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嫌弃道:“林太郎你根本是个m,好端端地居然招惹他,真是活该!” 这座繁华城市的另一端,靠近郊区的角落,中原中也正在上演与猛兽搏斗的戏码。 西服外套搭在红色机车上,只穿着衬衫马甲方便活动的他,觉得还算尽兴。 雾夕对中岛敦化虎后的实力估计还算中肯,白虎确实很强,可惜遇到了重力使,也只有被压制的份。 她举着伞在旁边看着,留意到目前为止,中原中也都没有使用异能,只用他那在无数战斗中被锤炼的体术,以及被自身重力磨练出来的强悍体魄,简直是人类天花板的力量与老虎搏斗着。 织田作之助也在,他说:“敦有点可怜啊。” 被中原中也这个身材娇小,但气势足有三米三的mafia铁拳加飞踢制裁…… 白虎说到底也是中岛敦的异能力,本性和他差不离。 绝非有毅力能坚持的个性,没感受到威胁时做出的攻击多少带着点随性的玩闹性质。 第54章 只是它有太过锋利的利爪尖牙,体型力量,才让前几天的国木田独步大感吃不消。 它被中原中也压着打,很快就意识到自己胜不了他,且战且避的。 只可惜实力不如人就是这么可悲,想逃也做不到,还是被中原中也连踢带赶着固定在这片空地上活动。 现在已经放弃抵抗,抱头匍匐下去,只嘴里发出呜呜哀鸣。 如果不是那种老虎里也称得上庞大的体型,以及百兽之王的天生威压,雾夕可能也会像织田作之助那样觉得他可怜吧。 没有如果,她的想法更接近中原中也。 “拜托,你可是老虎耶,而且也不担心受伤,” 重力使对面前的境况感到不满,他跨坐在白虎背上,拎着拳头一副要擂下去的态势,“才被打几下就不行了吗,这种程度充其量就是热身吧?” 虽然以严父的心态看,觉得中岛敦实在有些软弱。 可考虑到织田作之助这个‘慈母’的心情,雾夕还是发声制止了,“可以了,把到它服气就行了,现阶段的目的是让这孩子能正常操纵异能。” 饭要一口口吃,路要一步步走。 雾夕犹豫了下,在中原中也那“你尽管过来,有我在有什么不放心的”眼神中,举着伞凑到白虎近前。 “敦,听得到吗?” 她尝试着发问,“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你不是老虎,只是用异能变成了老虎而已,现在变回来的话就不用挨揍了哦。” 白虎溜圆的眼睛向上抬起,瞅着她“嗷呜”了一声,距离太近了,那雷鸣也似的吼声让雾夕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中原中也不轻不重地在它头上锤了下,斥道:“太大声了,会吓着人的。” 面前的少女纤纤弱弱,面色白净,虽然胆子不小,但却十足的娇弱。 中原中也望向织田作之助的方向,恰巧和他那不知道该说是漠然还是呆滞的视线对上,短暂的对视之后,他得出结论。 是个好手没错,不过要从容应对这样的猛兽,还要在不伤害它的前提下控制局面,他大概是做不到的。 能做到这种事的人,当然非他莫属。 中原中也于是道:“这家伙的爪子和力道都不是开玩笑的,我不在的话,还是别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身材娇小的他,坐在老虎背上抱着手臂,向下望着的神态里颇有睨睚的狂态,兼备着帅气和可爱,让雾夕忍不住笑了下。 她点点头,继续打量在他压制下白虎的情况。 只见被训斥之后,它又把脑袋埋下头,嘴里发出呜呜艾艾的叫唤声。 显然它是听得懂人话的,音量上小了许多,配合那极具反差的庞大身形,显出十二分的委屈。 雾夕瞅着它的眼睛,总觉得能在其中看到些许不属于兽类的人性,想到后面还站着能预知危险的织田作之助,不用担心会被一爪子突袭,于是又凑上去,温声细语地哄它。 “敦,快点想起来,现在变成去的话,今天就到此为止了哦。” 白虎委屈巴巴地瞅着她,钢鞭般的尾巴啪啪地抽打着地面,喉管里发出低沉的接近呜声的声音。 虽然清楚面前是动辄就能取人性命的猛兽,可此情此景也看得雾夕忍不住心痒。 她试探性地伸出手,撸了把它毛茸茸的脑袋,觉得触感软中带硬,是和撸猫完全不同,但也很赞的感觉。 白虎对她展示出十足的依恋,挨着她的手掌蹭了几下,渐渐缩小,化做瘦弱的孩童。 中原中也从化做人形的中岛敦背上跳下来,瞥了他一眼,有点原谅老虎的软弱了。 说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嘛。 “好痛啊,” 中岛敦趴在地上不肯起来,哼哼唧唧着撒娇,“这位,先生下手也太重了,我觉得全身上下都痛得厉害。” 他紫金间色的清澈眼瞳溢着眼泪,看起来可怜极了。 雾夕蹲下去观察他,并没有在他身上看到什么伤口,‘月下兽’自带强悍的自愈能力,他简直像是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身体上没问题……所以需要的是心理上的抚慰。 雾夕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心想,看来第一印象是很重要的,这孩子明知道她其实和温柔不搭边,偏偏还习惯性地在她这里找安慰。 “小鬼,差不多一点,你个男孩子,” 中原中也看不过眼了,“你的异能很强,你本人却很弱,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你追悔莫及的一天。” 这是语重心长的一句告诫,然而现在的中岛敦并不明白,只畏缩地看了他一眼,不敢搭腔。 中原中也皱了下眉头,刚打算说些什么,外套里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他打开接通,简短的几句话之后,对雾夕道:“我得先走了,大姐叫我回去总部。” 跨上机车风风火火地赶回mafia总部,他被尾崎红叶告知,需要他陪同参加一场晚宴。 就算是港口mafia,也免不了这样的应酬环节。 大概就像是要拼杀于第一线的组织成员,也非得穿着制式的成套西服,系领结一样的道理吧。 中原中也带着介于厌烦和平淡之间的心情,准时出现在宴会席上。 出乎意料之外,他在宴会举办的场地,某家高级酒店的大厅里,看到了太宰治的身影。 莫非今晚的月亮要从西边出来了? 他甚至忍不住向窗外看去一眼。 当然,室内的灯光太过明亮,除了一片漆黑之外,他什么也没看见。 这对被称作双黑的mafia极恶搭档,对彼此的存在非常敏感,几乎是在他发现他的同时,太宰治也向中原中也的方向瞥去一眼,但很快移开视线,一副不感兴趣并且不想有交流的模样。 太宰治在惹怒中原中也这件事上有十足的才能,只这一眼,就把他气得牙痒。 虽然他本来也不想和他有什么交流,至于寒暄什么的就更可笑了。 宴会比想象中还要无聊,中原中也很快就感到厌烦,不由看了眼不远处穿着华丽和服,面容娇艳如花的女性前辈。 后者正举着高脚杯耐心应酬友方会社的社长。 主管刑讯与情报的干部对视线相当敏感,潋滟的眼波立时就扫了过来,并且很快对他的情况心知肚明,挑起唇角妩媚一笑。 中原中也读懂了她的潜台词——敢丢下我溜掉,那就等着好看吧。 他呼出口气来,只能继续杵在大厅里,继续当个太过显眼,又让人不敢上前搭话的布景板。 喝了会闷酒,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发热,扯了把领结告诫自己今天就到此为止,不能再继续喝下去了。 这时,旁边拿过来阵低声议论。 “是源平株式会社的平山美幸小姐啊,真是艳光照人……” “来参加这种和mafia的宴会……莫非是有意向联姻?” “毕竟在这一带,不打通和港口mafia的关系……” 中原中也是个男人,对美人有基本的好奇心,不由向引起议论的焦点投去视线。 确实是个让人眼前一亮的美人,和他差不多大的年纪,精致妍丽的面容与奢华的珠宝首饰相映成辉,在灯光下愈发显得美艳不可方物。 中原中也微眯着眼,短暂地被平山美幸微微下垂的眼角和湛黑的眼瞳吸引注意。 那位大小姐显然也很习惯成为注目焦点,眼波在人群中扫了几眼,带着些倨傲的意味,倒显得更加与众不同了。 美人身边自然不乏追求者,立刻有几位青年才俊凑过去了,平山美幸应对得体但稍显冷淡,笑容里透着厌烦敷衍的味道。 这样看起来,那些微相似立刻荡然无存,中原中也无趣地移开视线,却看到太宰治向她走了过去。 难道boss交待了什么特殊任务? 看着三言两语就吸引了这位大小姐的注意,和她相谈甚欢的太宰治,中原中也脑海里冒出了这个念头。 勾引关键人物,达成目标什么的,倒像是太宰治会做的事。 不过,这怎么可能? 太宰治可是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一直秉持自己的趣味做事,森鸥外对此心知肚明,每次下达命令都给太宰治相当大的权限和自由,才不会给他下达这种命令。 ……就算命令他也不会照做的。 “你果然是个渣滓啊。” 中原中也大致有些明白了,鄙夷的同时又有些唏嘘。 可能他盯着太宰治看得有些久了,太宰治侧眸向中原中也投来凉薄冷淡的一眼。 中原中也举着酒杯向他致意了下,他像是看不懂那种讽意似地,浑不在意地转回脸去,继续同平山美幸交谈。 似是而非的几句话,半遮半掩着挑逗,在对方表示不悦时后退示弱,有所软化后得寸进尺。 说来说去,男人和女人之间的事情,和勾心斗角从对手那里谋夺利益或者性命的战争,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 第55章 太宰治的阈值已经被拉到常人无法企及的高度,他很快就对自己正在做的事感到厌烦。 不过也没有更有趣的事能做了,还是再尝试一下吧。 第46章 宴会还没结束,太宰治就带着平山美幸离场了。 路过中原中也时,他看了他一眼,眼神里满是不赞同,但什么也没说。 太宰治心想,就是这样。 所有人觉得他是个轻浮的家伙。 偶尔他也不介意他们所愿,做一点他们觉得他会做的事。 不过九、十点钟,夜生活刚刚开始。 雨像是要停了,只有零星的雨丝落下来,太宰治陪着平山美幸在酒店下散步透气。 到了景色幽美又人迹罕至的地方。 晦涩月光下,两道影子自然而然地凑得近了。 太宰治挑起女孩的下巴,仔细打量着她的面容。 她当然很美。 那张年轻精致的面容在最明亮的灯光下也没有什么能挑剔的地方,况且是朦胧月色里。 太宰治俯下脸,凑近那张美丽的脸。 平山美幸对接下来会发生的事心知肚明,眼神迷离而期待。 几乎能感觉到对方吐息的距离中,太宰治却突然放开手别开头,发出一阵干呕声。 摆着手说:“抱歉,我只是突然觉得有点恶心。” 平山美幸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愣了足有几秒,巨大的羞恼才冲上脑门。 这真是奇耻大辱! 她咬着牙抄起包恨恨地砸了太宰治几下,这才捂着脸转身跑掉了。 太宰治也不去追,只顿在原地,慢吞吞地,也不知是在向谁解释,“又没说是你恶心,干嘛这么生气?” 他恶心他自己。 想到要去吻一个被一时蛊惑,压根不知道他内里是个什么货色的女孩,从她那里得到慰藉和满足…… 他就由衷觉得这样的自己实在是太恶心了。 “话说回来,你知道我有多糟糕吗?” 他喃喃自语,极轻的话语声几乎要被逐渐大起来的雨声淹没了,“……事到如今,我为什么不让你知道我有多么糟糕、无药可救呢?” 雾夕认为,这是很不错又足够充实的一天。 驯化中岛敦的进度喜人,接下来可以期待他成长为好用的战力…… 考虑到这孩子的服从性和付出型人格,以后一定会派得上用场。 她是个讲究效率的人,但并不吝于投入精力时间,只要看得到进度,再如何辛苦她都会因为受到鼓舞乐此不疲。 不过她也不是什么魔鬼,当然也考虑中岛敦的心理承受能力。 所以打过工回来之后花了两三个钟头过问梳理他的文化课进度,同他聊未来的学习方向和打算,把辅导功课和安抚的工作一起做了。 其实除了稍有些软弱之外,中岛敦实在是个很不错的孩子,吃得了苦,愿意下功夫,就连脑袋,虽然有些单纯,可实际上也是足够聪明的。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整天,入夜之后有了要停的迹象,可到了深夜又大了起来。 也许是因为心情好吧,雾夕听着窗外渐响的雨声,倒觉得适意。 毕竟,还有比这样的雨天更好眠的吗? 洗漱过后,她边看着可以酝酿睡意的科普节目,边坐在沙发上用干毛巾擦着头发,突然被一阵电话铃声惊扰。 她接通了电话,感到意外。 “太宰?” “你愿意来见我,我当然很高兴,不过都这么晚了,又下着雨……” 雾夕的睡意被蒸发一半,抱怨两句,下面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毕竟那可是太宰治啊,怎么会考虑是不是给别人添麻烦这种事呢? “你累了吗?” 他在电话那头声音低沉,听起来十分失落,“那你休息吧,我可以等到你睡醒。” 然后他就挂断电话了。 雾夕一阵头痛,把房间的灯关了,走到窗边向外望。 楼下街灯的边上,果然有道纤长的少年身影在那等,也不打伞,枯站着一动不动,好像能等到天荒地老。 雾夕拍了拍自己的脸,打起些精神,认命地带上伞下楼去见他。 深秋的雨,阴森冰冷,但都不及太宰治的眼睛。 鸢色的暗沉沉一片,像是能把照进去的光亮也一并吞没。 就用那样好像能淹没一切的眼神,他望着她,极温柔地说:“你来了啊。” 雾夕停在离他稍远些的地方打量他,望着他被雨水打湿贴着面颊的发丝。 水迹顺着他尖削苍白的脸颊淌落下去,简直像在哭泣一样。 可她没见过太宰治哭,也没办法想像那样的景象。 他现在这样的状态倒是不止一次见。 濒临破碎但没有碎,快要崩溃但还没有崩溃。 他真是个极矛盾的存在。 神明在创造这个生灵时,同时赋予了他最深的绝望和最强烈的求生欲。 给他最坚强的质地,同时给他最敏感纤细的神经。 说不定,太宰治命中注定要比常人更深更细地品味痛苦,并因此迸发出非同一般的壮丽光芒。 雾夕已经完全清醒了,再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时候。 她的视线微微偏移,落到太宰治往下淌着水的大衣下摆上。 稍远些的地方就是能躲雨的屋檐,他就偏要她看到自己这副样子。 她对这样的状况感到为难,上前几步,举着伞替太宰治摭雨。 他实在比她高上不少,这样做有些吃力,她就抓住他的袖摆,把伞向他手里递,然后拉着他转身往回走,打算带他回宿舍楼去。 太宰治却反客为主,紧紧攥住她的手扯了把,迫使她转过身正向自己,然后欺近两步,逼得雾夕后退着撞到路灯杆上。 雨伞在惊乱中摔到地上,但也无人在意了。 雾夕抵着冷冰冰的金属杆,抬起头望向他,清亮的眼睛无辜而不解,“太宰,你……” 接下来的话她说不下去了,太宰治勾起她的下巴,俯身便吻下去。 这是什么样的吻呢? 焦躁不安,激荡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所有的一切,混和做一团让人难以下咽的火,除了被动接受,并且为之混乱外别无它法。 足足过了几秒钟,雾夕才反应过来。 她尝试挣开他,却被太宰治紧紧按住了,他手掌翻动间,把不知道什么,沉甸甸又冷冰冰的东西塞进了她的手里。 雾夕终于勉强脱开了一只手,立刻重重一下抽到他脸上去。 太宰治被这一耳光抽得别开脸去,可他无所谓。 只抹了把嘴唇说:“你有权利拒绝我,只要你想,你也当然能做到。” 雾夕并没有留意他在说什么,只惊悚地盯着自己的手。 太宰治塞给了她一把枪。 他的目光也跟着落到那把枪上,用再无谓不过,也再认真不过的语气说:“这是真枪哦。你以前没有用过吧?枪里放了子弹,我也有事先帮你打开保险栓了。” 雾夕被吓到了,她手一松,那支枪砸到地上,又在雨水的冲击下滑落到太宰治脚边。 她抬眼望向他,不可思议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太宰治无辜地望着她,就像之前无数次对她卖萌撒娇,使出混身解数,非要达成自己想要的结果那样。 “我在告诉你拒绝我的办法,” 他蹲下,把那把枪拾起来,手握着枪管,枪柄对着她递过去,用循循善诱的语气说:“很简单哦,习惯了的话说不定会觉得很不错?” 雾夕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太宰治见她迟迟不肯接,于是把枪管对准自己的额头,示范似地虚扣了下扳机,脸上扬起期待的,喜悦的笑容来。 “新手的话准头通常都不怎么样,可如果抵在这里开枪的话,无论如何都……” “你在发什么疯?” 雾夕听不下去了,惶然着颤抖着打断了他的话。 太宰治停下话语,只冲她微笑。 那笑容绝望而无奈,就像有哪里坏掉了一样。 “遇到我真是件糟糕的事啊,再怎么用心去想,我好像也没有什么能够给你,” 这样说着,他失落地垂下眼,卷黑纤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光是这样也就算了,我还非得,无论如何都想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 “你到底在说什么?” 雾夕不能理解发生的一切,雨水打在她脸上身上,让她越发显得狼狈混乱。 太宰治再次望向她,暗色的眼中凝着着迷和眷念,却像黑洞一样深不见底……因为太过沉重凝聚着非同小可的压力,让人看一眼就觉得触目惊心。 “仔细想想,你也有错吧?” 他偏了下脑袋,迷茫般思索着说:“当初是你说打算救我,你忘记了吗?你看我现在这样,有比当初好吗?” 第56章 不光不好,反而糟透了。 “我……” 雾夕想要辩驳些什么,看着他那样的神态,却终究哑口无言。 太宰治紧接着问:“当初我让你看不下去,觉得不管不行,现在我这样你就能看得过眼,想要推开我,摆脱我?” 他又向前欺进一步。 这样的他实在让人害怕,雾夕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 但她既彷徨又失措,轻易便被太宰治追上抓住了,被伸展手臂半拢进冷冰冰的怀抱里。 太宰治牵起雾夕的手,拢着她的手指非让她接住那把枪,她不肯接受,他就和她一起握住。 他在她耳边低声的,甜蜜地说:“非让你负责到底,救一个多半救不了的人实在太过分了,我也不至于那么不讲道理。” “所以,我来告诉你摆脱我、拒绝我的办法。请求你,拜托你,至少给我一样,我想要的,渴望到不得了的东西……” “你的爱,或者……你赋予我的死亡。” 头靠在他算不上宽厚的胸膛里,雾夕闭上眼无声地叹息一声。 不出所料,你终究变成了这样的坏男人啊。 如果这算是她的义务,她可以再尝试看看。 不过,错误的开始多半得不来好结果,聪明如你,想必已经有所觉悟了吧? 第47章 因为太宰治的决意,雾夕陷入二选一的迷局。 既然没法握住那支枪了结一切,那就只好做另一个选项。 不过,如何算是爱呢? 总之先从正式交往开始吧。 上辈子加这辈子,她是第一次恋爱,不怎么熟悉流程。 姑且按照太宰治的意愿,尽到向周围人公而布之的义务。 每天,雾夕见到的第一个人通常是伯父福泽谕吉,在雷打不动的剑术对练里。 到了第二天上午,她还没组织好语言,福泽谕吉便问:“昨晚没睡好吗?” 雾夕想起对着镜子时看到的眼下青黑,不由又想到昨夜被太宰治惊扰的事。 好不容易把他哄走回去休息,都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是第一次这样晚睡。 她对福泽谕吉说:“是这样的,我有交往对象了。伯父你可以放心了。” 福泽谕吉:“……” 抬眼看去,他眼角抽抽,怎么看都不像是放心的样子。 雾夕姑且解释了下,“就是那个,个子高,棕黑头发,手腕上缠着绷带,脸很好看的。” 让你不要排斥正常的情感发展,你怎么就非挑了那个看起来最麻烦的? 福泽谕吉实在头痛,暂且把这事情放到一边,摆开架势开始对练。 一小时的剑术对练之后,他倒是有些放心了。 福泽谕吉事务繁忙,自认是个五大三粗的男人。 实在做不到对正处于青春期的侄女事无巨细悉心关照。 在他看来,每天这段剑术修习时间,已经不止是磨练技艺,锻炼体力了。 这也是某种程度上的交心。 对他来说,在对战中体会‘对手’的心志意念不是件困难的事。 而雾夕是一以贯之的心志坚定,今天也丝毫没有动摇散乱的兆头。 嗯,没有担心的必要…… 或者说,担心也没用,她不会改变主意的。 这样想着,福泽谕吉告诫着说:“祝你们感情顺利,不过,我不希望你在二十岁之前考虑结婚的事。” 雾夕:“啊?” 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嗯,好!” 相处了这么久,她还是不太适应伯父一板一眼,严肃认真的谈话风格。 每次都觉得有点窘,想解释清楚不会发生他担忧的事吧,又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总之就是尴尬。 然而,福泽谕吉已经是反应最平静的一个了。 接下来的每个人,都对他们交往的事,不同程度上表示了不看好或者不赞成。 她先是给中原中也发了个短信,虽然不觉得会这么简单交待过去,但看他没有立刻回信或者电话过来也不由松了口气。 然而没想到的是,没过几分钟,他直接过来找她当面对质了。 “哈,拒绝我也就算了!怎么偏要和这混蛋交往,我告诉你,就算整个mafia里找不到好男人,全部都是垃圾,太宰他也是垃圾中的垃圾!” 倒也没必要这么说…… 看他这样,雾夕一时无语。 中原中也更生气了,“所以你倒是说啊,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看上他?” 虽然不觉得自己有非解释不可的义务,可看他这么生气,再考虑到他算是因为是mafia才被拒绝,现在却和太宰治这个mafia交往,生气也是理所当然。 雾夕还是姑且解释了一下,“太宰的情况和你不大一样,他的心和意志并不被mafia或者森医生束缚,或者是干脆就是自由过了头,你应该也有所觉察才对……对我来说,他也是最特别的,就算说不清未来会是什么样,我也想和他尝试看看。” 中原中也涨红了脸,仿佛受到羞辱,恨恨的锤了把墙,让整栋楼房都抖上一抖,转头气冲冲地走了。 应该不会跑去揍太宰治一顿吧? 嗯……就算被揍,那也是他活该。 他们可是同仁加搭档,动起手来会有分寸的,所以去揍他吧! 不管怎么说,中原中也这边算是解释过去了。 吃过饭后补过午觉,走了几步路和楼梯,她去到织田作之助的房间找中岛敦。 看他们俩都在,也顺便把这件事说了。 织田作之助端着那张淡定到呆滞的脸,说:“恭喜,不过稍微有点意外。” 他脸上可完全看不出一点意外的样子。 “你们俩的话,尽量别吵架,好好相处,就算哪天分手,也一定要好聚好散。” 雾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哪有对刚交往的情侣说这种话的。 和他的淡定形成了鲜明对比的,是中岛敦那好像天要塌掉的夸张表情。 “不会吧,雾夕桑,是你的话,肯定有更好的选择,完全没必要和他那样的” 那样的什么呢? 他说不出来,只嗫嚅着吐出后几个章节:“……交往吧?” 看他这么激动,简直快把雾夕的逆反心理激发出来了。 她平静道:“和什么人交往这种事,只要我愿意就够了。” 中岛敦是个相当敏感的孩子,察觉到了雾夕的不快。 他低下头,低声道:“对不起,我只是稍微有点担心而已。” 看他这样,雾夕有点愧疚,回忆着他和太宰治那很不愉快,仅此一次的见面。 也难怪中岛敦不喜欢他。 她伸手摸了把小老虎的脑袋,安慰着道:“太宰也许不算个好人,但他是个很特别的家伙。” 不过这种话算得上安慰吗? 雾夕想了想,补了句:“以后你大概会经常看到他,没准会喜欢他也说不定?” 中岛敦满脸写着‘这怎么可能’,尬笑着道:“那样就太好了,我会努力的。” 再接下来是第二天去咖啡店打工,和算得上朋友的枝川彩子碰面,她也顺便说了。 枝川彩子一副很惊讶的样子,捂着嘴巴左右望了眼,小声道:“那个,雾夕酱,不会,该不会是被威胁了吧?” 雾夕道:“看你说的,他不是很帅气吗?而且还超有意思的,虽然大部分时候狗里狗气,让人恨不得打一顿,不过学猫叫卖萌什么的也很拿手,他玩的超开的,想必让他角色扮演也完全没问题,和他交往,我真是一点都不亏。” 枝川彩子嗔目结舌,好半天才说:“那,那你喜欢就好。” 然后她抽出个信封递给雾夕,“又来了,寄给你的信。” 还是涩泽龙彦的,她把他的电话号码拉黑了,他也不敢换号打她电话,所以寄信了。 厚厚的几页纸,一大半都是分享那无聊的,找不到足够趣味的失落。 未尾写着他的伤已经好了,思来想去,还是想来横滨再见见她,然后又问中岛敦的情况。 那家伙会关心中岛敦才怪,说到底还是好奇他的异能力。 雾夕于是给了他极简短的回信,意思大致是,你要来就来吧,反正腿长你身上。 不过现在中岛敦由她负责,如果他擅自用龙彦之间,有什么危急的情况那就得后果自负了。 等到傍晚,新鲜出炉的男友太宰治来见她,脸上带着想必是拜中原中也所赐的淤青。 雾夕把这一两天的经历说给他听,把他逗得笑弯了腰。 太宰治笑了好一会儿,又嘻嘻哈哈地问:“所以,雾夕桑,你是为什么要和太宰治交往呢?” 雾夕温柔地笑道:“因为太宰治对我来说非常特别,说是最特别的那个也不过分……我想我确实是喜欢他的,也想试着‘爱’他。” 第57章 这样的回答,比不久前才破罐子破摔,做了糟糕事情的太宰治想像中好上许多。 既不因为太真实显得冰冷,又不因为虚假显得敷衍。 可不知为何,感到喜悦的同时,他心中却泛起虚麻的痛楚。 好像心底的某个角落,就是没法对此满意,不能感到满足似的。 “……是最特别的存在,也想尝试爱他吗?” 他呢喃着重复这些句子。 雾夕盯着他看了会儿,迟疑纠结地问:“我还有哪里做的不对吗?” 太宰治收拾好表情,微笑着抬头望向她。 却在看清她神情的瞬间,被她脸上的小心翼翼刺伤了。 他把那点痛楚隐藏得很好。 只大步着上前两步,将面前这纤弱娇小的少女揽入怀里,轻声道:“谢谢,我很高兴。” 雾夕有些犹豫地伸出手回抱住他。 她轻声道:“太宰,我这个人,虽然也不算迟钝。可你实在是太聪明敏感了,有些事想瞒着我的话,我就很难发现……所以,有什么不满或者希望我做到的事,要坦诚些说出来哦。” 哪有迟钝,你不是已经发现了吗? 太宰治心想,可是呢,就算问他,他也说不出来自己到底在不满什么。 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愿,不,是比他想像中更好。 他以为雾夕就算答应,也会表现出抗拒和不快,没想到她不光全盘接收,还唯恐做得不够好。 如果非要苛责,好像也只能责怪她还不爱他吧。 可如果爱这种事也能自由控制,说到做到,那他又怎么会陷入如今的窘境呢? 这样想着,他简直又要开始绝望了。 太宰治暂且克制住情绪,用俏皮的声音,撒娇般的对雾夕提出要求,“所谓恋人,就该时时刻刻粘在一起才行,我们虽然做不到这点,但也要随时把对方放在心里才行。” 要如何证明这点呢? “除开睡觉的时候,要每个小时发短信给对方吧,告诉我你在做什么,想什么……我也一样,如果你觉得我走神敷衍了,也可以指责我的哦。” 还需要做这种事啊,认真的还是开玩笑的? 雾夕觉得不可思议,抬头打量太宰治,却发现他是认真的。 这真是……比她想像中还要不安啊。 再继续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这样想着,她却用再温柔顺从不过的声音说:“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第48章 中岛敦相当满意目前的生活,虽然在外人的眼里看来会觉得有些辛苦。 他通常六、七点起床,洗漱,照顾其他孩子洗漱。 吃早饭,照顾其他孩子早饭。 总之他的时间基本上被照顾其他孩子、学习占据了。 琐碎、忙碌但充实。 织田作之助曾说:“敦,你好像太辛苦了点,像你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有更多时间玩耍才对,你和优、真嗣玩不到一块去,也可以另外找些同龄的玩伴才对。” 他觉得作为男孩子的中岛敦未免听话懂事得过头了点。 中岛敦不加思索地回答他,“才不会,我超幸福的,这些都是我愿意做的,一点都不辛苦!” 学习可以开阔眼界,充实自己,未来还能期待学历找到份不错的工作养活自己,照顾三个比自己小的孩子他也心甘情愿,他相信这他们会同他越来越亲近,建立更深的联系甚至羁绊。 而不会像孤儿院那样,过早成熟,站在那些以欺负他为乐的大孩子那边,孤立嘲弄他。 如今的生活每天都充满希望,除了两三天一次的异能特训之外……简直时时刻刻让他觉得幸福。 如果非要问他最喜欢现在生活里的什么,中岛敦会想起两个场景。 织田作之助在灶台间忙碌着的身影,他会问孩子们有没有想吃的料理,然后拒绝掉其中匪夷所思的部分。 把充斥着平凡烟火,美味可口的餐点端上桌,叫他们来吃。 另一个就是现在。 雾夕在给他辅导功课。 她每天都会抽出一两个小时,过问他自学过程里对着教材不通其意的地方。 中岛敦自觉是个笨拙愚钝的孩子,但她每次望向他的眼神都温柔而耐心,等他理清了想不清楚的点,她那漆黑明亮的眼睛里又会流露出赞许和肯定。 对中岛敦来说,这样的肯定实在是太珍贵了。 因此,就算她偶尔也会展露出严厉、不近人情的一面,他也没法感到怨恨,只会打心眼里责备自己没做到她的要求。 总而言之,这两个场景,每每经历都能在他那过分干涸贫瘠的心灵中注入某种力量,让他感受到心脏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丰盈充实。 就因为这样,中岛敦不能原谅扰乱它的混蛋! 顶着那头蓬乱的棕黑卷毛,太宰治突然探头过来,凑过去打量中岛敦的教材。 “啊呀,看你们这么认真,我还以为是在学习什么高深的知识,” 看也就算了,他还非提醒别人自己长着张嘴,“结果都是些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无聊的东西,花两三分钟看一遍不就好了,雾夕你居然要给他三天时间温习,这种行为。” 太宰治偏了下脑袋,自认为找到贴切的形容,“不就是娇惯?是教养小孩子的大忌吧,会让这孩子变得越来越蠢笨哦。” 蠢笨? 原本就缺乏自信的中岛敦一个激灵,放在膝上的手不由揪紧了。 “胡说,敦已经很聪明了,” 雾夕笃定道:“我给他制定的学习计划是按当初我自己的进度来的,我在班级里的成绩排次就没跌出过前三,看三分钟就能记住并且理解,完全是因为你聪明过头了。” 太宰治拖长了语调,不满道:“你明明很聪明,是这孩子不够机灵,没必要为了他贬低自己吧?” 雾夕正色望向他,道:“没有的事,我是个各方面都很一般的普通人,唯一的长处是还算努力,敦也一直很勤奋,所以我特别看好他。” 说完,她按着太宰治硬凑过来粘乎的脸推到一边,“再打扰我们的话,你就先出待着吧。” 他才没有那么好打发。 “什么我打扰你们,是你太过分了吧,把我晾在旁边足有半小时……我本来就是特意抽时间过来陪你的,没想到却被女朋友冷落,会觉得不高兴也是理所当然吧?” 雾夕思考了一下,被他说服了。 转而同旁边的中岛敦道:“不然,这次先到这里,我们下午或者明天再继续吧?” 虽然她是商量的语气,可神色中分明透着为难,况且还有太宰治后面虎视耽耽。 中岛敦真是想看不懂眼色都做不到,只能讪讪着同意,抱着书本离开了。 小老虎转身走掉的时候,雾夕隐约听到他吸了下鼻子,那双紫金间色的清澈眼瞳里也闪着泪光。 她不由谴责着看了太宰治一眼。 而他毫无愧意,终于赶走了碍眼的电灯泡,伸着懒腰一头栽倒在塌塌米上,甚至惬意地翻了个身。 虽然是很茶很醋超难搞没错。 可看他这样,雾夕又不免觉得自己好像养了只爱撒娇的霸道小猫咪,简直要因为太可爱原谅他各种试图在她头上作威作福的行为了。 猫塑是不对的! 雾夕眼神飘移了一下,决定做些情侣会做的事冲淡在养猫的错觉,把饲主心态扭转回平等的恋人。 “难得你有空,我们出去散散心吧?” 太宰治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可刚点了头,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是特殊设置的铃声,森鸥外的亲自致电。 他接过电话后寥寥几句,脸色就严肃起来,披上了西服外套。 “有些事要回总部处理一下,”持断电话,太宰治朝气十足地冲雾夕wink了下,“顺利的话,晚上之前会解决,我想和你一起吃晚饭,一定要等我哦。” 还没忘记提醒,“记得发短信给我。” 话是这么说的,可直到夜幕降临也没看到他的影子,发过去的短信得到的回复也很简短,大概是遇到需要专心处理的棘手事了。 雾夕顿时感觉有点轻松,讨巧着把接下来几小时要发的,汇报情况的短信先编辑好,定了闹钟等定时发过去。 反正她又不是生活多姿多彩、刺激有趣到的不行的mafia,整天的日程也就是学习、照顾下小孩,练剑加打工,三点一线,单纯到不行。 接着,她开始专心准备起自己的课业,再过两三个月,她就要参加高中统考了。 虽然因为太宰治,她已经做好万一成绩不理想明年奋斗的思想准备,不过要是能一次过关那当然更好。 到了晚上十点,在生物钟的催促下准时躺下休息,也很快就沉进黑沉的梦乡里。 ……然后被敲窗的声音吵醒了。 雾夕瞪着天花板,过了两三秒钟大概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并确认了是谁。 第58章 她摸索着手机打开看了眼。 兔宰子十一点多给她发了条短信,问:你睡了吗,我去找你好不好? 而现在是凌晨一点半,可能在他看来没有拒绝就是默许? 哈,真是离谱! 她一脸神游地爬起来开窗,看着太宰治动作娴熟地趴着窗户进来,迈着大长腿一翻一跨,坐到墙边的桌上,占据高度俯瞰着这个房间。 这样看起来也好像猫啊。 被打扰睡眠的不满竟然因为男友足够帅气可爱被驱散了一半。 雾夕也是头次发现自己居然有恋爱脑的潜质! 不过还是好困哦,她软绵绵地同太宰治商量,“太宰,早点睡吧,你不要开灯,去浴室里冲个澡好不好?” 太宰治眨着眼睛,道:“可是我很精神哦,完全不想睡呢。” 朦胧天光下,穿着单薄白色睡裙的少女坐在塌塌米上,茫然而温顺地望向他。 她有着清丽而苍白的面容,配上那双纯黑的,眼角微微下垂着的眼睛,在此刻显得尤为纯然无辜。 这样的她让太宰治兴起了额外想要逗弄的恶趣味。 那你出门左转,随便找个夜店happy去啊! 雾夕好玄没吼出来,她顿了下,揉着眼睛打了个哈欠。 拿出十二分的温柔耐心,问他:“那你饿了吗,想吃点什么吗?” 太宰治道:“不要,嗯,我现在只想和女朋友贴贴~” 他跳下桌子,走到雾夕身边盘腿坐下。 雾夕拢着被子,带着困意迷瞪瞪地望着他。 太宰治觉得这样的她十分可爱。 可在不开灯的房间,只有窗口泄下的暗淡月光照明,他又觉得看得不太分明。 因为想看得清楚些,只好凑得更近了。 因为凑得太近,略一低头就能吻下去,他就这样做了。 少年带着侵略性的热情驱散了所有睡意,气息交融中,雾夕闻到了他身上的硝烟与血腥味。 这些混合着他的青涩、不安,阴郁,混合成独一无二,独属于太宰治的味道。 雾夕被动地接受着、感受着,或许因为太过专注,想要弄清太宰治的心思和情感,她渐渐心生一种在被他的情感逐渐蚕食吞没的错觉。 战栗感沿着脊背骨攀爬而上,没放脑神经里,再顺延直下,延伸至所有感观末梢,没有尽头般生长蔓延。 如果忽略那一点点的惊悸不安,只抓住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目眩神迷,心荡神遥。 不知不觉里,她被推倒下去,发丝散乱着铺在塌塌米上,微敛着眉眼,神情里带着献祭般的温顺和不安。 太宰治占据优势,居高临下着凝望她。 鸢色的眼因沉迷和动摇被搅动眸光,潋滟一片,可深望进去,他的眼底又分明带着动摇挣扎。 真是惹人怜爱。 如此矛盾着,痛苦着的你。 雾夕被难以言明的情愫支配,也只能愣怔般地望着他,无法言语亦不能动作。 这胶着的对视持续了会儿。 太宰治复又俯下身去,拥抱着她,亲吻着她。 浊乱的呼吸里,他稍稍与她分开些距离,追逐着激情,啄吻着她的眼角、耳畔,发梢。 熏陶陶的氛围里,一切都那样恰到好处。 他却骤然惊醒般停下,站起身别开脸去,说:“我去洗澡吧。” 浴室里橘黄色的光从门缝里透出些许。 雾夕发着呆望了两三秒钟,实在是困得不行,又躺了下去。 半睡半醒间,隐约听到门开合的轻微响动,然后是细不可察的脚步声。 猫一样灵敏纤巧的少年在她身边躺下。 雾夕仿佛被惊忧般,皱着眉侧身,握拳蜷缩。 太宰治跟着侧过身体,把她半圈在怀里,下巴搁在她脑袋上。 极轻声地抱怨:“你怎么不拒绝我呢……再这样下去,我会越来越过分的。” 她闭着眼想,那就得怪你太过可爱,让人兴不起拒绝的心思了。 况且,用不着她拒绝,太宰治也会自己拒绝自己。 倘若他能因这最温柔不过的纵容和抚慰心生羞愧,在可怜可爱的自我挣扎中萌生出足够填补那黑暗空洞的情感,那就再好不过。 不过,怎么可能那么简单轻易呢? 说不清是怅然还是安心,雾夕收敛心神,再次沉入安眠之中。 第49章 一个月之后,下午,咖啡店。 休息日的午后,客流量不少。 雾夕在泡制咖啡的间隙里低头看着手机编辑短信,枝川彩子穿梭在前台后间照应,忙里偷闲着打趣她:“又在和男朋友聊天啊,感情真好。” 雾夕撩起眼皮看她一眼,道:“是呢,超好的说。我现在觉得单身狗都太傻,为什么一个人蹉跎时光,都应该早点恋爱才对。” 才怪! 枝川彩子看着她刚想说些什么,外间就传来兼职工的催促。 “11号桌客人的咖啡还没好吗?还有9号桌的,客人在催了哦。” “好了,来了!” 枝川彩子高声道,连忙端着托盘出去了。 雾夕边调着咖啡,有些神思不属地打量着料理台镜前的自己。 眉头轻拢,满脸不豫。 摆着这副样子,对别人说“恋爱超好,你也快点去恋爱吧”,的确没什么说服力。 这时手机短信提示音又响起来了,她瞥了眼上头的内容,提不起打一行字回复的力气。 过了会儿再去看,又跳出一条信息来:怎么不理我,我很寂寞啊。 雾夕尝试忍耐,但没忍住。 她一把将手机卡在桌子上,投入工作,把太宰治这个烦人精晾到一边。 事先她没想到,原来对她来说,其他什么都好说,都可以忍,唯独这个发短信的要求真的受不了,太烦了。 太宰治工作繁忙一天中能来见她的时间不算很多,这是真的,但他也很少忙到无暇分心的地步,也就是说,他真是很有空发短信聊天。 上辈子她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也听过同事抱怨男友工作繁忙,能陪她的时间少也就算了,还经常心不在焉。 当时她安慰同事赚钱毕竟很重要,要体谅,毕竟这是以后生活的保障。 现在嘛,男人的心在不在你身上实在是秃子头顶上的虱子,你肯定有感觉,还是别骗自己了,该分就分吧,下一个更乖。 而太宰治这种敏感纤细到境界,没有安全感就使劲作妖,百般折腾的类型,绝对,完全,不适合她! 听起来一小时一条短信不算什么,可你真要一小时才看一眼,就会发现手机已经被他的短信轰炸了。 各种的茶言茶语,博关注装可怜。 “……怎么都不理我,你真有把我放在心上吗?” “我那么忙,枪子都快扫到腿上还没忘记给你回消息,你在忙什么,都没空关心我一下吗?” 真是奇也怪哉。 是他自己非要做这种高危工作,热衷于冲在第一线玩命,不让他玩他就混身不舒服。 又不是没劝过,劝了他也不听…… 现在倒过来当作要别人迁就他的理由,他怎么说得出口? 是啊,她的生活就只是普普通通的学习加打工,确实不如他跌宕起伏,惊险刺激。 可就算这样,那也是她的生活啊。 她这个人,就喜欢专心致志做自己愿意做的事,泡咖啡要专心泡,念书要专心念。 发呆也要专心发呆,对他太宰治也是一样,他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就会一心一意专心应付,让他挑不出一点错来! 雾夕越想越觉得气不打一处来。 她上辈子之所以母胎solo到被魔鬼坑来这里,肯定就是受不了这样没有边际感的交往。 如果恋爱、婚姻就是这种玩意,那她活该百年单身,万年孤寡! 她乐意! 她瞪着放在桌子上的手机,越看越可气,差点没忍住要把它丢到垃圾筒里,这时它震动着发出一阵电话铃声。 雾夕嫌弃十足地用手指头把手机翻过去,隔着半米远远盯着。 ——不出所料,是太宰治打来的。 她深吸了口气,告诫自己,要忍耐,要忍耐! 这才接通了电话。 “太宰,有什么事吗?” “没事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 是活泼俏皮,宛若jk般甜美的声线。 雾夕却只想把手机砸他脑门上。 “怎么会呢,不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正在店里打工,稍微有点忙哦。” “我知道啊,可是你足有十五分钟没回我的短信了,那边的工作有这么忙吗?要不要考虑换个更轻松薪水也更高的?” 这话听起来跃跃欲试,雾夕毫不怀疑工作他都已经帮她挑好了。 只要她同意,明天,不,现在就能立刻去了。 她短暂地从愤怒和心梗里抽离出来,心想,是了,就是这个了,繁琐事情带来的困扰都只是表象而已。 第59章 真正让人受不了的,其实就是这严丝合缝的侵占欲。 刻意的纵容与让步,会催生出更多的、难以满足的欲望。 这就是她要面临的后果,太宰治收拢的手掌里越发逼仄的空间带来的压迫感。 “这里只是偶尔有点忙而已,就算你不打电话过来,我过会也会回信息给你的,” 轻声慢语着向不安的恋人解释。 雾夕道:“再说老板人也好,客人和同事都很熟悉,待在这里会让我觉得安心,暂时不想换工作呢。” 电话那头传来太宰治不满的声音,“哈?” “我以为离我更近一点,能更常和我见面,你才会更觉得安心。” 雾夕无语了会儿,终于小声着抗议了一句,“太宰,我觉得就算是恋人之间,也得有些自己的空间,这样才更有利于感情发展吧?” 对面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传来太宰治失落的声音,“是这样吗?” 怅然若失一般,他这样说。 “可我总觉得,雾夕你就算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也没法把握住你的心,好像你只要想,就能随时离开我似的……” “我觉得很不公平,虽然在这种事情上说公平非常可笑……” 砰得一声,电话那头传来什么东西砸到墙上的声响,然后是不知谁的惊呼声。 “我只是想更接近,更近些而已,稍微、哪怕只有一点也好。能让你感受到我的心意,真正打动你,给予我一点真正的反馈……没想到反而让你觉得不适。不管怎么说,我会反省的。” “可是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接受我,到底还要我怎么做呢?” 听着手机里传来的挂断盲音,雾夕满脸空白,一抬眼,正对上枝川彩子写满八卦的脸。 “怎么了,吵架了吗?” 也不知道是担心还是想看热闹,可能两种都有? 雾夕实在觉得糟心,可想想她这个态度,大概也和自己平时带给她的感观有关。 枝川彩子一直都是这样,多少有点没心没肺。 现在倒也不必因为心情不好迁怒她。 她于是道:“没有的事,这是情侣间的情趣而已,你不懂。” 嗯,对,都是情趣。 茶言茶语,施加压力,pua…… 恋情也像是战争,是恋人双方的角逐。 只不过争夺的焦点是对方的关注和情感,以之为筹码的也是对方的在意。 因此容易进退维谷,步步失措,常常因为身在局中,反而忘记自己的目的。 “我会好好玩下去,享受这一刻。” 否则就太痛苦了,完全不划算啊。 话虽如此,可想到这个聪明过头的太宰治到底在干什么,虽然那也是她纵容的结果…… 另外,他的痛苦纠结的确是真的,也许展示给她看的,也只是他愿意展示的一部分。 ……就算如此,也还是感觉很不爽啊。 这般的不快持续到打工结束,回到家中,依旧在胸腔里迟迟不散。 雾夕心想,总而言之她就是受不了这样! 她放下完全看不进去的课本,走到镜前打量自己。 只见镜中的少女眉头紧锁,神情郁郁,焦躁不安。 她才有这样的状态,自己看了都觉得惊讶。 这样下去实在不行,现在这副样子,其实也是在被太宰治牵着鼻子走。 他是再精乖敏感不过的家伙了,情绪不对就做不出正确的神情举止,绝对会被他发现端倪,那他的反应就会超出意料之外……天知道会闹出什么幺蛾子。 既然受不了被别人pua,那就自己pua自己吧! 雾夕看着镜子,质问自己。 于雾夕,你在太宰治身上花费了多少时间? 三四年啊! 如果不了了之,半途而废,你对得起你自己? 况且要是真这样草草收场,没有在他身上拿到盈余,接下去要如果面对他那与浓烈爱意对等的恶意纠缠呢? 思来想去,也只能快刀斩乱麻,如他所愿地杀了他吧。 这可是最难堪也最不想面对的结果。 相比之下,短暂的痛苦和折磨忍忍也就过去了,不管是对他或者她而言,都是如此。 她合上眼,想找回平静的心境。 不知怎的,眼前浮现了练剑时的景象。 无数次单调的挥斩、抽刀、归鞘,磨练的是剑术,也是心。 这和现在又有什么区别呢? 剑是杀人利器,它没有心,可执剑的人一定是有心的。 每一剑斩下去,都是执剑人切实的心意。 剑出有心,剑落无情,心中所想与剑刃落下的地方毫无偏差,才是真正能够驾驭凶器之人。 ……不至于伤人伤已,一事无成。 这样想着,她的神情再次沉静坚定起来,拿起手机编辑短信给太宰治发过去。 唉,不管怎么说,做这种事还是烦得要命。 正面相对的时候,还能看在他帅气可爱的分上,对他多生出耐心和宽纵。 对着手机屏幕揣测他九曲十八弯的心思,让人只想把手机砸到他脸上去,可恶! 这样想着,她厌烦地把手机丢到了塌塌米上。 这时却有一阵电话铃声响起。 雾夕觉得意外,这时候太宰治应该会选择晾她一下,让她尽情地愧疚自责一下,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呢? 兔宰子这时候应该会选择晾她一下,让愧疚情绪发酵才对,怎么会打电话过来呢? 她拿起手机一看,却是个陌生号码。 “请问是?” “打扰了,我是异能特务科的事务官成田……” 居然是请她去异能特务科商讨重要事务的。 雾夕眨眨眼睛,心想,她目前能和异能特务科称得上交集的,也就只有涩泽龙彦的事了。 哦,对,那家伙说要来横滨来着。 是要到了还是已经到了? 真不愧是他,一有动静就像是台风要过境似得,让官方严阵以待, 又要她担任‘保镖’的角色吗? 总感觉按这样发展下去,她没准哪天会承担起“彻底解决这个麻烦”的任务。 预想着那样的未来,雾夕发现自己对杀了涩泽龙彦倒没有那么排斥和不可接受。 ……所以说,有时候坦荡直接点也未必不好,不光免掉自己内耗的功夫,也省去了别人的纠结。 不管怎么说,能用他和异能特务科的事,分散下完全被太宰治占据的注意力,雾夕还是很乐意的。 第50章 何必非来横滨不可呢? 一边对自己说保持距离,只要知道在那个城市,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里,确实存在熠熠生辉的宝石,光是这样,就觉得感动了。 但又心焦难耐,无论如何也非想要见上一面。 涩泽龙彦陷入难得的纠结之中,苦涩而甜蜜的心情折磨着他,简直像在被最任性娇纵的恋人折磨。 他其实是个悲观的人。 打心底里认为,世间的所有事物,闪烁光辉的宝石,终究都会失去它的光芒与意义,他从前从不为此难过,继续寻找下一颗宝石就好,他从来如此。 然而,然而。 那个女孩好像是不同的。 如果在她那里,也终究得到相同的结果…… 就算是他,想必也会泪流满面,由衷地失望怨恨吧。 一切的纠结和愁思,却都在见到那女孩后烟消云散。 涩泽龙彦感动并且感激,望着雾夕说:“真好啊,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对,是更耀眼了才对。” 喜悦而热情,雾夕向着涩泽龙彦扬起微笑。 虽然她对他说的话一知半解,并且觉得他病得不轻,可响在耳边的盈余提示音就是最好不过的惊喜。 让她最近因太宰治蒙上阴影的心情瞬间明朗。 看呐,就算如涩泽龙彦这样的家伙。 虚无主义者,半点良心也无,只顾追求趣味的这种人。 找准了办法,也一样会老实给她提供盈余。 所以迟迟无法提供盈余,果然是太宰治的错才对! “泽涩,你难得来一次横滨,异能特务科想拜托你做一件事情。” 她开门见山地提出请求。 甚至都没问是什么事情,涩泽龙彦眼都不眨一下地说:“既然是你的请求,那我当然会照做,不过,你可以叫我龙彦吗,叫姓氏的话未免也太生疏了。” 毕竟是意料之外的,没想到能这么快提供盈余的对象,雾夕现在对涩泽龙彦格外宽容,这点小要求当然是答应的。 “好的,龙彦君。事情是这样的……” 异能特务科有两位情报官,也就是俗称的间谍。 被港口mafia发现并扣押了,森鸥外决定用这两位作为条件,让种田山头火作出一定让步。 这种事呢,其实都是可以商量的,不过森鸥外这个人,别的还好说,就是谈判时开出的条件实在苛刻,总能踩在别人的底线上。 第60章 如果涩泽龙彦没有在这当口来横滨,那种田山头火大概率会答应他的条件。 可他正好来了,就被当作奇兵,决定将森鸥外一把。 “种田长官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办得漂亮些,既给港口mafia足够的震慑,又不至于把他们真得罪狠了,这个度你可要斟酌一下哦。” 涩泽龙彦略作思考,就有了腹案。 他对这种事务是很少花心思的,把骨子不放在心上,只对雾夕道:“我知道了,这么简单的事,不用担心。” 见过了雾夕,如果说横滨还有他放上心上的事物,那就是…… “话说回来,能让我见见那孩子吗?” 他满脸忧郁踌躇,“临别前,我对他做了不太礼貌的事,虽然是误会……不过事后想想,总感觉耿耿于怀,心里过意不去,非常想向他当面道歉呢。” 雾夕:“……” 想让他不要太虚伪,又觉得是他的话,还是装着点勉强像个样子。 不让他和中岛敦见面,他也会自己想办法去见。 还不如让她在旁边看着。 雾夕于是点头答应了,“好,我带你去见他,事先说明,如果你做过分的事,我可是站在那孩子那边的。” 中岛敦遗忘了电击的事,也顺带着把涩泽龙彦忘记了,在他看来他就是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古怪的陌生人。 两人四目对望,无话可说,气氛一时间尴尬起来。 好在作为打心底里不把别人当回事的,混蛋们的通病,涩泽龙彦的脸皮相当不薄。 他对中岛敦温柔地笑道:“中岛君,转眼快有一年多没见面了,你掌握自己的异能力了吗?” 什么人啊这是?明明一点都不熟,却一副很熟络的模样,然后一张嘴就问别人的异能力! 中岛敦有点炸毛。 就算对正常的异能力者而言,过问异能力也是敏感话题。 对‘月下兽’还处于严重过敏状态的他,不由向雾夕投去为难的视线。 还是别吊涩泽龙彦的胃口好,否则他一个龙彦之间砸下去,就很难收场。 雾夕这样想着,姑且对中岛敦道:“这是位研究异能力的专家,以前就听说过你的事,他一直当作自己的事一样放在心上,关心极了……”编不下去了,真恶心! “总之,拜托敦你让他看看你的月下兽吧。” 虽然不太情愿,可中岛敦很听雾夕的话,没多问什么就点头同意了。 身形瘦弱的白发少年佝偻下身体,伏地化做一只白色的巨大猛兽。 铜铃大的虎目圆睁,瞪向场中唯一的成年男性。 仰头发出声满是威慑意味的咆哮。 嗷呜~ 据说老虎的吼声里其实有次声波,天然带着威慑猎物的能力。 不管多少次,雾夕都会被这百兽之王的威势震骇。 然而涩泽龙彦不愧是涩泽龙彦,真是一点都不带怕的。 只怔怔地仰头看着面前的白虎,一副入神的痴态。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 雾夕已经放弃理解他的脑回路了,她在旁边观察了下,觉得今天的白虎格外焦躁。 简直像猫咪看到讨厌的人似的,虽然没扑上去直接挠一顿,却也各种小动作不断。 刨地、哈气,自喉管里发出低沉的咕噜。 看面前的家伙没有后退避让的动作,它又忍不住一声咆哮,怎么看都不爽至极的模样。 雾夕扯着不怕死的涩泽龙彦退后几步,道:“这孩子还不能完美地控制自己变成老虎之后的行动,你还是离他远点吧。” 不过怎么会这么讨厌涩泽龙彦呢? 变成老虎之后,反而想起了那段失去的记忆吗? 雾夕对中焦躁不安的老虎道:“可以了,敦,你变回去吧。” 白虎晃了晃脑袋,瞅了她一眼,虽然不太情愿,可还是在原地缩小,化做匍匐在地的男孩。 变身老虎消耗了中岛敦不少体力,他从地上爬起来,用晦涩的视线看了涩泽龙彦一眼,拍干净身上的尘土站到雾夕身边去了。 “你想起我了吗?” 雾夕还没问,涩泽龙彦倒是先开口了。 他对把中岛敦绑上电击椅加以严刑的事一点都不愧疚,反倒一副殷切希望的模样,好像对被中岛敦遗忘这件事感到非常遗憾似的。 中岛敦的确想起来了,他现在根本不想看到涩泽龙彦的脸。 “你对我做了过分的事……我也是。” 对他来说,难以接受的不是电击之痛,中岛敦在孤儿院是经常被过分对待的,虽然被电流贯穿身体的感觉很难受,但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和他之前承受的那些诸如鞭打、责骂没有区别。 真正让他难以接受的,恰恰是他的反抗。 他伤到面前的男人了,就差那么一点,他说不定就要杀死他了。 中岛敦望着涩泽龙彦,忍不住问:“你不怕死吗?” 化身为白虎的他,是被正常人难以想像的兽性支配行动的,所以他才会那么排斥‘月下兽’,迟迟无法与它达成和解。 因为那……几乎就是他骨子里兽性和欲望的具象。 要怎么向别人说明,并期望他们理解呢? 毕竟,刚才变成老虎的自己,是真想咬断面前男人的喉管啊! 中岛敦忍不住抬头望了眼身边的少女,他真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才没有让那只残忍狰狞的恶兽出现在她面前! 而面前的涩泽龙彦…… 他看起来和他完全不同,一副得体优雅,有钱人家教养出来的模样。 中岛敦实在难以理解,他这样一无所有的人,尚且贪恋着自己那贫瘠至此的生命,拼命想要抓住那一点被允许活下来的理由…… 涩泽龙彦凝望着他,鲜红的瞳孔里倒映着他的身影。 中岛敦望着他的眼睛,却奇异地感觉那里面分明空无一物。 涩泽龙彦微侧了下脑袋,奇怪般地反问:“我为什么要怕?” 中岛敦咽了下口水,说不出话来。 他意识到了,面前的涩泽龙彦,虽然和他同是人类,处于同一个世界,可同时也并非同一个世界的存在…… 根本没办法互相理解。 比起他的回避和躲闪,涩泽龙彦可太有兴趣和他聊聊了。 “你所化身的那只老虎,我在那之中,看到了人类,不,不止人类,是生命能够绽放的最美丽的光泽之一,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他谈起自己感兴趣的东西,实在是兴致勃勃,眼睛发亮,让中岛敦越发觉得他是个无法理解的家伙了。 他打心底里拒绝和他交流。 可虽然不适,但中岛敦就是没办法自如地拒绝别人,他勉勉强强地说:“呃,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虽然面前是个愚钝而且不会捧场的听众,可看在那是耀眼光芒载体的份上, 的是个不太捧场的听众,但这一点都不妨碍涩泽龙彦的狂热。 “是求生欲啊,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的那种光芒,好像能撕裂所有一般……” 就算是涩泽龙彦,也是渴望得到理解的,他转而望向雾夕,“你的话应该会明白吧,那是种多么美丽,让人见之难忘的光芒……” 雾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中岛敦已经开始揪她的袖子了,看他实在不安,她按在他脑后把他往回推,道:“敦,你先回去吧。” 目送着他离开,她才对涩泽龙彦道:“我送你回酒店去好了,你在路上仔细想想营救那两个情报官,告诉我大概的计划如何?” 涩泽龙彦兴致缺缺,可答应了的事情他也不至于消极怠工。 而且他脑子的确转得快,几乎是刚坐上轿车不久,就把作战计划想好了,然后道给雾夕听。 听完他的计划,雾夕沉默了会儿,忍不住向他确认,“你确定这样没问题?” “有什么问题呢?” 涩泽龙彦反问了一句,“在尽量不造成损失、扩大事态发展的前提下,把那两位救出来,我的计划不是很完美吗。” 雾夕:“……” 看他这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多半是觉得自己已经很克制了。 再勉强他另想个方案,也很难得到更好的结果。 要是真如他所想那么顺利,也许这个作战计划的结果还不错? 雾夕勉强说服自己接受下来,反正她也不想太深入插手这件事情,否则就免不了要承担相应后果和责任了。 随他去吧。 要怪就怪森鸥外行事太过锋芒毕露,才招来涩泽龙彦这个煞星。 第51章 回去之后,雾夕先去找了中岛敦。 “不用担心,那家伙看到你的异能力已经心满意足,他不会对你做什么了。” 中岛敦沉默了会儿,奇怪道:“你不觉得他很可怕吗?” 中岛敦害怕涩泽龙彦不奇怪,毕竟他曾经对他做过相当过分的事。 第61章 雾夕道:“他倒是对我一直很客气,我没必要害怕他。” 中岛敦沉默了会儿,回忆着被涩泽龙彦凝视的感觉。 他看着他,鲜红的瞳孔里完整地倒映着他的身影。 没有丝毫遮掩的热情,不加掩饰的渴求。 但很可怕,好像能把他吞没一样。 他弱声道:“那家伙看人的眼神很可怕啊,好像看着你,只看着你,但那种视线又好像能穿透你,在看另一种东西。” 涩泽龙彦并非只用这样的目光注视他,他也用同样的,甚至更加炽烈的眼神注视着雾夕。 怎么她就一点也不怕呢。 中岛敦看起来真是很不解了,雾夕想了想,试图开解他。 “我想你害怕,其实并不是涩泽眼中的自己,而是恐惧自己变成那样吧?” “很多时候我们没办法决定自己在别人眼里形象、心里的位置,怎么说呢,那种东西不是不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 没办法让自己在他人眼中,呈现出自己想呈现的模样。 不能使自己在他人心中处于希望的位置,这是常有的,让人困扰的事。 “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你要保有不被任何人左右、控制行为甚至意志的能力,否则很容易坠入万劫不复的境地,那才是真正的,得不到解脱的地狱。” 雾夕摸了把小老虎的脑袋,看着他懵懂但充满信任的眼睛说:“敦,从这方面来说,你是幸运的,你有那种力量。” 中岛敦沉默不语,就算这么说,他还是觉得…… “但我的那种力量,说到底也只能伤害别人吧?” “有没有一种可能,老虎之所以那样狂暴,不受控制,” 雾夕尝试打开他的心结,“正是因为你一直在压抑它,否定它的缘故呢?” 在电击椅上,中岛敦感受到死亡的威胁,才被激发异能反抗了涩泽龙彦。 因此他说白虎是求生的力量,为了活下去不顾一切、撕裂一切。 被打、被虐待,被伤害,这些统统都可以忍耐,只要不剥夺我活下去的希望,我就不会反抗你。 这样低到不能再低的底线,纵容别人的伤害,同时也滋养并且狂暴化心中的野兽。 等到再也压抑不住的时候,也是一发不可收拾的时候。 “所以啊。” 多少有些五味杂陈,雾夕得出结论。 “如果你珍惜,反而得适度反抗,学会说不,把态度和决心摆出来。” 望着中岛敦那依旧懵懂的双眼,她轻声道:“现在不理解也没关系,慢慢来,一点点改变吧。” 港口mafia收到了一封信件,是直接放在总部大楼前台桌子上的。 前台的工作人员发誓她在上一秒根本没看到这封信,它是凭空出现的。 监控录像也证实了这点,这封信的确是突然出现的。 就好像有什么隐形人走进港口mafia大楼,用他那双人类看不见的手把这封信放到了桌子上。 这里是横滨,就算真出现什么会隐身的异能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饶是如此,这封信依旧第一时间出现在首领的办公室里,随后,港口mafia宣布进入一级警备状态。 另一边,在离镭钵街不远的,那栋华丽但颓败的奇异建筑物里。 “怎么想都觉得写封信,说不交人就把港/黑大楼炸了,这事做得有点莽。” 雾夕和涩泽龙彦正在这里等待,如果问等待什么,大概就是猎人在等待他的猎物撞上陷阱吧。 她对这个行为没有意见,但对陷阱的布置工作表示怀疑。 “mafia可是很看重面子的,你这样,其实就是大张旗鼓地上门勒索,他们无论如何都会还以颜色的,否则就会威信扫地。” 等待不被期待的客人,这世上就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了。 百无聊赖的涩泽龙彦正在长桌上做着用宝石拼图案的幼稚游戏,一点也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闻言他抬起头来,望向雾夕露出疑惑的神色。 “mafia需要维护自己的威信,这种事我也不是不理解,不过这和我做的事有关系吗?我已经很客气了,有在信中使用敬称,请那位首领好好地把两位官方工作人员放回来,这样还会有损他们的威信?” 雾夕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整个无语住了。 涩泽龙彦尝试理解她,想了想说:“可能你不理解‘白麒麟’的意义?我没有先引爆炸弹再提出诉求,已经是绝对的礼遇了,相信港口mafia这种组织的领导,一定能打心眼里体会到我的诚意。” 算了,和这家伙根本没法沟通。 雾夕决定闭嘴,她还是做最坏的打算吧。 她自认就算不是很聪明,对森鸥外的判断和把握也比涩泽龙彦这个心里没点二三数的家伙强上不止一倍。 把一匣子宝石罗列排成华丽繁琐的图案,涩泽龙彦又把它们一粒粒拣回匣子里去。 他叹息道:“小地方的mafia,果然是群不识礼数的家伙,居然让我等这么久。” 雾夕打着哈欠白了他一眼,拿起手机给太宰治发短信。 说来也怪,之前她试图开解中岛敦,他一知半解,她自己倒是想通了一点事情。 现在念头通达,倒是不怎么觉得烦了。 她和太宰治之间,本来就不是正经恋爱。 演变成现在这样,这段关系的开启。 全都在她意料之中,由她一手主导。 目的,就是为了折磨太宰治。 既然如此,她怎么反倒被折磨了呢? 与其说折磨她的是太宰治,倒不如说她在折磨她自己。 因为她是喜欢他的,也许怜爱的成分更多些,但那之中确实有爱恋。 所以她不太愿意承认,这段恋情只是为了折磨他存在,所以变成了互相折磨。 她对自己说,如果太宰治在这段恋情里补足空缺,开始盈余那就再好不过,她就不用再做接下去的事了。 ——这样不干不脆的觉悟,正是痛苦的根源。 实际上,能否得到盈余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那不是她能控制的事。 她能控制,同时也最重要的,是毫无偏差地完成自己的目标。 优秀的剑客,当决心斩下那一刀并让刀出鞘时,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他了,包括他自己。 因此,就算太宰治现在开始盈余,结果也不会有一丝改变。 这不是因为她无情,而是她决意达成的结果,就是她至真至诚的心意。 ……哪怕没有人可以理解。 所以,又有什么好烦忧? 太宰治是多么清醒聪慧,他对她的折磨,源自于他的痛苦,注定加倍反馈回他身上,促成她的计划,她应该打心底里高兴才对。 涩泽龙彦大概是觉得她无聊吧,提议着说:“好像到了该吃午饭的时间了,你饿了吗,这地方外卖不好送过来。” 他同雾夕商量,“不然我们先出去吃完饭再回来等吧。” 雾夕刚要说话,他的手机就响起来了。 他按了接通然后外放。 是守在外面的手下:“来了,是港口mafia的人!” 涩泽龙彦提起了些兴趣,“有把那两位情报官带过来吗?” “没,只有两个人!是,是双黑,我们挡不住,涩泽大人,您要自己保重……” 通话结束的盲音里。 涩泽龙彦露出意外的神情,“这种程度,已经不止是没有礼数了啊。” 雾夕已经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她道:“港口mafia的双黑,你应该心里有数才对?他们中有一个是异能无效化。” 龙彦之间对太宰治肯定没效果。 “另一个是重力使 ,也非常特别。” 中原中也的重力操纵其实是人造异能,说不定龙彦之间也对他起不了效果。 雾夕瞥了涩泽龙彦一眼,觉得很玄。 不过总不好现在就溜,还是见机行事,实在不行再跑。 既然做了涩泽龙彦的保镖,总得尽点力。 如此想着,雾夕对涩泽龙彦嘱咐道:“记住,不许叫我的名字,也不许透露我的任何信息,尽量避免和我说话。” 说完,她从口袋里拿出面具发卡戴上,接着又给自己别上一枚爱心形状的胸针。 涩泽龙彦不傻,他看出来道具的蹊跷了,“这是异能特务科给你的吗?好像有很神奇的效果呢。” 雾夕张嘴就是怼他的,“少关心这些有的没的,想想要怎么收场,能不能保住你这条小命吧。” 几乎是她话音刚落,中原中也和太宰治便一前一后地走进这间破败而宽广的大厅。 刨除强大的异能龙彦之间,涩泽龙彦简直比普通人还弱。 可他却一点都不怕的,只撩起眼皮望向两位少年,百无聊赖,兴致缺缺。 “欢迎,虽然是无聊又没有礼数的客人。” 中原中也怒视着他,“你就是白麒麟?” 第62章 涩泽龙彦:“嗯,他们会这样称呼我。” 中原中也凝声道:“mafia的五大干部之一,那位老爷子,大佐,是死于你之手没错吧?” 涩泽龙彦疑惑地歪了下脑袋,“大佐,那是谁?” 虽然这样问了,可他并不关心死人。 不论那个死人是否死于龙彦之间——都已经死了,还有什么过问的意义吗? “何必过问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呢?” 他叹息道:“我记得有把需要写在那封信里,你们都不看的吗?” 这般狂悖无礼,不把我放在眼里! mafia的重力使被激怒了,身上冒出象征重力的红光,威势比中岛敦化身的白虎骇人百倍! 涩泽龙彦拽着雾夕的衣摆,已经展开了龙彦之间。 可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太宰治自不用提,就连面前这个矮个子少年,也丝毫没受影响。 雾夕低头看了眼还坐在椅子上,看起来很淡定的涩泽龙彦,忍了下但没忍住。 “看你这副天不怕地不怕,老子天下第一的德性。现在这样肯定在你意料之中,我就等你表演好了。” 他很无辜地仰着头对她说:“我为什么要怕呢,我是为异能特务科做事,他们当然有义务负责我的安危,你就是我的保障啊。” 就算没有这个坑爹发卡,雾夕也会骂他的。 “谁要管你死活,等兜不住了,我绝对丢下你跑路。” 自踏足这里,一直沉默着打量环境。 既不说话也无动作的太宰治闻言突然道:“等兜不住啊……在你看来,白麒麟的异能不起作用,要直面我们的处境,还不算兜不住?” 雾夕闭口不言,暗自思量。 太宰治什么时候最惹人厌呢? 无疑就是现在了。 观察揣摩,算计着你的弱点空隙,等待给你致命一击。 ……总不能袖手旁观着让涩泽龙彦把事情搞砸。 仔细想想,现在的牌面,她不一定会输,想走也随时可以。 那就放手一搏吧,雾夕愉快地作出决定。 第52章 “对呢,” 保持着那样的愉悦,她说:“mafia的重力使威名赫赫,我敢站在这里,就有十足把握全身而退。” “至于你,太宰治,你脑袋好用,但你的异能是无效化异能,对我一点用都没有,你奈何不了我。” “哈,很狂妄嘛!” 说这话的人不是太宰治,是中原中也。 他狂气十足地咧嘴笑道:“太宰确实体术平平,一点都不经打,不过他是我的搭档,动手击溃敌人这种事有我!” 话间未落,中原中也就压低身形,突袭而来。 “藏头露尾的鼠辈,你为我预备的招数,倒是让我好好见识一下!” 他的速度快到让人反应不及,依靠条件反射,雾夕侧身加后仰,几乎擦着他的拳头避开。 然而下一刻,中原中也钢鞭般的扫腿就袭到了眼前。 想躲开也不是不可以,但会很狼狈。 雾夕决定不躲了。 于是,中原中也那记凌厉的鞭腿在半空中划出流畅弧线,稳稳地落到地上,让他完成了一次华丽转身。 “靠!” 他怒骂出声,“你的异能是让自身虚化,使针对你的攻击无效?” 看起来是这样。 可让太宰治在意的是,这个神秘人的说法分明是“针对重力使的准备”。 况且,如果他的异能是虚化,那他那种模糊面目与声音的能力又怎么解释呢? 太宰治冷眼看着。 只见那个因为无法从外在形象中得到任何信息,甚至难以被定义为‘他’或‘她’的存在。 用异常讽刺的语调说:“这不是异能,我只是能使用了特别的道具,也就是说,异能无效也对我没用,有些盘算可以省省了。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不信你们也可以试试。” 涩泽龙彦异常捧场,在旁边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那真是太好了,本来还有些担心这个粗鲁的mafia少年会伤到你呢。” 面对涩泽龙彦的威胁,森鸥外直接出鬼牌,出动mafia最强组合双黑应战。 这个局面不在雾夕掌握之中,但也没出乎她意料之外。 为了应付这种极端状况,她特地向魔鬼兑换了一样道具,爱心盾牌。 ——此盾牌可以免除所有对你有真实爱意,并持续供应盈余对象的物理攻击,无论直接与间接。 备注:要防备口口声声说爱你的人,你不可能还吃得下饭吧? 嗯,这个爱心盾牌作用机制有点苛刻,好在对起效对象来说够流氓不讲道理。 举个例子。 中原中也攻击不到雾夕,她却能攻击到他。 抽刀、出鞘。 快如闪电的一记斩击,中原中也凭借出色的反射神经避让开去,赭红的发丝却有数根被斩断,飘扬于眼前。 好厉害的剑术! 中原中也喜欢直接了当,拳拳到肉的攻击,但他对剑术也不陌生。 他的直属上司尾崎红叶,那位人美手狠的干部就是个剑术高手。 而只这一刀,他就得出判断,这位的剑术在尾崎红叶之上! 这样绝对劣势的处境,要如何应对这样一位剑术高手呢? 这般的思绪还没得到解答,中原中也就发现这个让他头痛的敌手已经弃他而去,直奔太宰治。 而他这个脑子活泛的搭档,已经在尝试用其他办法应对神秘剑客了。 悄无声息地拔枪,抬手。 近身攻击不行,那就试试远程的。 毕竟枪可是mafia的标配。 可惜执枪的手刚刚抬起,接下来的动作就进行不下去了。 清亮的刀光滑过。 枪支自枪管处被一分为二,滑落到地上。 “啧。” 太宰治松开手,急忙后退。 雾夕像只灵巧的燕子般追上去,口中不停。 “对呢,我能免除重力使的攻击,但不能免除其他人的,而且毕竟是肉体凡胎,挨不住子弹。” 这家伙难缠且嘴碎,太宰治决定和她多说几句话,看看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情报。 “你是涩泽龙彦的人还是异能特务科的人?” “答案是,都不是。” 雾夕简直有问必答,“我就是个打工的。” 一两句话的功夫,太宰治已经被密集的刀光逼到墙边。 雪亮的刀锋抵在墙边,离他那张俊俏的脸蛋只有几厘米。 他甚至能感受到刀刃的寒气,还有更加凌厉冰冷的,执刀人的意志。 “我都那么老实告诉你我怕枪了,所以拜托你把身上的枪都给我吧?” 太宰治举起双手做投降状,状似诚恳。 “我身上只有一支枪,已经被你毁了。” 雾夕作出思考的模样,好像要被说服了,下一秒又斥道:“骗鬼呢,满肚子坏水的家伙。” 敬酒不吃那就吃罚酒吧。 “虽然不想让事态变得更严重,不过比起挨子弹上西天的风险,废了你的手是更好的选择。毕竟你只是失去你的手,我可是有了生命保障,实在划算,你觉得呢?” 人的声音也能传递出很多信息。 性别、年龄,甚至一定程度上反馈身体信息和健康情况。 然而这些在这位神秘剑客的身上都不成立,太宰治唯独能从他的话语含义里分析信息。 ——是的,没错,没理由不这样做。 这种情况下试图蒙蔽他一点都不划算。 太宰治妥协了,从后腰处,大衣内袋里掏出备用枪支丢到地上,然后看着它们被破坏。 虽然最近和搭档的矛盾有亿点多,很不介意看他倒霉。 可中原中也也不是光看着太宰治吃瘪没动作的,他对付不了神秘剑客,还对付不了旁边那个一看就很弱鸡的白麒麟吗? 他抢步到涩泽龙彦面前,揪着他的衣领把他从座位上硬生生提起来。 “快点让那家伙停手,否则我就打爆你的脑袋!” 不知是该说硬气还是怂。 面对重力使的铁拳威胁,涩泽龙彦弱声道:“她不是我的手下,我也没办法命令她啊。” 这家伙果然变成拖后腿的了。 嗯,完全都不觉得意外的。 雾夕回头望了眼,用商量的语气同中原中也道:“打工人一点都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复杂更麻烦,就只想完成工作而已。我一直在避免让事态变得更严重,这点就算是你这种单细胞也看得出来吧?” “你说谁单细胞啊!” “就是说你……拜托,这又不重要。” 雾夕试图说服他们,“我会尽力完成工作,但不会为了工作把自己置于危险的境地,我的第一要务是排除危险因素,第二要务才是完成工作,很简单的。” “我姑且也承担了白麒麟的护卫工作,但就算是我,也做不到顾及这家伙的同时保证自己的安全,顺带完成工作。” 第63章 “所以我就姑且把筹码都摆上台面,和你们商量一下好了。” “我的工作是铺助白麒麟解救政府的情报人员,顺带保护他的安全。如果你现在杀了他,那就没有谈判的余地了。为了交差,我也只能让你们付出些代价,好显得我有尽力而为。” “可要是你决定放过他,那我也不会做过分的事,只要完成分内的工作就好。” 事情变得麻烦了。 中原中也凝眉思索起来,他觉得这个神秘剑客的话是真的。 他似乎的确不把白麒麟的性命放在心上。 这家伙…… 虽然说话行事都很有条理很理性的样子,骨子里却又透出无谓并疯狂的气度。 总而言之,是难缠的类型。 太宰治这时也做出了判断,他对中原中也道:“放手吧,这家伙不会为白麒麟做出让步的,没有意义。” 中原中也满脸不爽地把涩泽龙彦放下了。 雾夕想了下,转头对他道:“你身上也有枪吧,麻烦放到地上踢给我。” 中原中也气愤地吼道:“没有!我拳头比枪好使,出门从来不带枪!” 雾夕瞥了眼他泛红的耳尖,道:“你猜我信不信,哪有mafia不带枪的。” “真的没有!” “你不给我也没办法,那我也只好从源头解决问题了。” 说着,她举起刀,雪亮的刀锋正对着太宰治,在他脸上映出光来。 一副斟酌向哪里下刀的样子。 中原中也无可奈何,只好从风衣外套的内袋里掏出只枪来。 刚要丢到地上去,太宰治冲他吼道:“中也!” 他们俩果然是有默契的搭档。 中原中也心领神会,抬手举枪,对着雾夕扣动扳机。 如果真能到达剑客的巅峰,刀刃有没有可能在子弹出膛之后,中弹之前斩断它呢? 雾夕脑海中掠过这个问题。 子弹飞行可是超音速的,就只有一瞬间的反应时间。 下一个瞬间,它就穿透她,射进了身后的墙面。 太宰治一声痛骂,“可恶!” 这什么鬼道具,竟然真的能完全虚化指定对象的攻击。 雾夕冲中原中也道:“现在可以老实把枪踢过来给我了吗?” 他咬牙照做了,雾夕弄坏了那支枪之后,抡起拳头邦邦给了太宰治几下。 “让你不老实,我都说了想和平解决不想添麻烦了。” 太宰治冷笑。 她瞅着他道:“会这么简单就算了,完全是因为你长得好看,请你务必心怀感恩。”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冲他的脸蛋招呼? 看着太宰治铁青的脸色,中原中也脑海里冒出这个疑问。 不过这只是无关紧要的细节而已。 重要的是,现在的局势真是大写的不妙啊! 他冲雾夕喝道:“你打算怎样?” 雾夕说:“我想完成工作啊。” 现在的状况是,太宰治被她挟持了,中原中也就算自己可以脱身,也没办法丢下他独自跑路。 也就是说港口mafia的双黑全部在她手上了,既然如此,拿他们向森鸥外换两个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情报工作者,也是完全没问题的吧? 从未受过如此奇耻大辱! 中原中也简直气得快冒出实质性火焰了。 “可恶,别让我发现你是谁,否则你就等着后悔吧!” 雾夕真是一点都不带怕的,可看他那么生气,她还是有点过意不去的。 “发现我是谁你也照样拿我没办法呀,你干嘛不想开点呢?” 很显然,中原中也越来越想不开了。 “你就不能透过现象看本质吗,我说话是难听了点,但我心地善良啊,虽然你们一点都不配合,可我有在尽力,想全须全尾地放过你们欸。” 这话听起来太阴阳了,别说中原中也,就连太宰治都露出受不了的表情。 雾夕,雾夕决定不解释了。 她对涩泽龙彦道:“解除龙彦之间,让他们给港口mafia的boss打电话。” 完全没派上用场的龙彦之间解除之后,手机信号正常了。 雾夕问:“你们俩谁打电话?对了,千万不要有心理压力,你们boss不肯放人也没事,我请你们去异能特务科泡茶。” 这顿冷嘲热讽,气得人无语。 中原中也不肯打这个电话。 刀架在脖子上,太宰治臭着脸打了。 森鸥外是个利落人,一句废话都没有,挂断电话之后,涩泽龙彦就收到了港口mafia放人的消息。 今天的工作圆满结束了。 雾夕放开太宰治,指了下大门的方向,“好走。” 太宰治却不急着走,他用手背抹了把脸,问:“我是不是认识你?” 雾夕满脸无辜,“哈?” “你是不是对我,还有那边的蛞蝓,都太熟悉太有把握了?” “反正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你就慢慢猜吧?” 此地不宜久留,他不走她也得走。 雾夕招呼涩泽龙彦一声,带着他施施然地走了。 她那过分嚣张从容的姿态,让自己的形象成功在太宰治的心中深沉难测了三分。 第53章 此间事毕。 涩泽龙彦以白麒麟的身份在双黑面前露了脸,已经在港口mafia那边挂上号了,最惨的是龙彦之间还被完克。 实在没必要再留在横滨。 雾夕刚想着要怎么赶他走,涩泽龙彦却主动向她告别了。 他一副依依不舍的模样。 “听我的朋友说,印度那边出现了一位很有意思的异能力者,看你和敦君一切都好,我也放心了,现在想去那边看一看。” 你这个朋友又是哪位? 还是上次那个光看脸完全看不出来,有那么坏的病弱美少年吗? 雾夕想劝他当心点,别把自己作死了。 又觉得劝也没用,有些人大抵是注定要死在‘旅程’上的,他们也乐于如此。 她这样想着,难得地对他温柔了些。 “我把你从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如果有遇到有意思或者烦恼的事,你可以发短信给我。” 涩泽龙彦很感动,雾夕让异能特务科帮他订了晚上的机票,请他早点离开横滨。 忙碌过后,回宿舍已经是下午二点了。 还没吃午饭,雾夕拿出冰箱里的三明治在微波炉里热了下。 明明很饿,放在嘴边咬了口,却发现完全咽不下去。 原来爱心盾牌的副作用不是摘下来就会消失,不过它的确很好用,吃不下饭就吃不下吧,可以忍。 雾夕给自己冲了杯燕麦牛奶,完全凭着意志力,忍着恶心和排斥硬给自己灌下去。 她做着统考前的温习,可没看到半小时,电话铃声就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太宰治打过来的。 雾夕心里觉得奇怪。 他和中原中也一起栽了个跟头,现在应该在向森鸥外解释原委才对,怎么还有空打电话给她? 她带着些好奇接通电话,电话那头的太宰治委委屈屈。 “遇到了不开心的事,直接翘班了,你在哪里,我能来找你吗?” 雾夕对他是有求必应,温柔体贴到几乎没底线的女朋友人设,当然不会拒绝。 太宰治应该是到她宿舍附近才打电话的的,她放下手机没多久,就听到了他的敲门声。 打开门一看,他脸上贴着创可贴,嘴角带着淤青。 长得好看果然占便宜,就算这样也没显得狼狈,反而显出十足的惹人怜爱。 “今天真是太倒霉了。” 他也很善于利用优势,张口就是撒娇,“本来以为十拿九稳,能一雪前耻,没想到反倒被别人拿捏了。” 雾夕作出十分惊讶的模样,“是出了什么事,准备不足吗?” 她在心里大叫不妙。 要命,快点想想难过的事啊,不然万一笑场了可怎么解释? 比起在女朋友面前装作无所不能,能兜住一切的模样逞强。 太宰治更愿意装可怜装可爱博取关注与怜爱。 他委屈道:“这应该是异能特务科对港口mafia的警告吧。” 自龙头战争之后,mafia在事实上统一了横滨的地下世界。 而森鸥外的野心还不止如此,他步步为营,除了经济面,还在向这座城市的政治面甚至更深的地方延展触角。 这次更是和异能特务科别上苗头了,会被他们警告也在情理之中。 话虽如此,他依旧觉得憋屈。 “我和中也那傻子针对了,这简直是个套嘛,用白麒麟的名义引诱我们,那家伙向来独来独往,谁能想得到他身边还有个更难缠的家伙。” 你想多了,真的。 雾夕维持着懵懂的神情,越发觉得难顶。 真的要笑出来了,快演不下去了! 她回忆着前不久喝燕麦奶时的恶心感觉,这才皱着眉头露出痛苦的神色。 第64章 也不知道爱心盾牌的副作用能持续多久,她现在是真的吃不下饭啊。 如果超过三天,难道要去医院挂点滴? 雾夕难看的脸色让太宰治有些惊讶,连忙安慰。 “没事的,我和中也都好好的,就只有我挂了点彩,那个小矮子既没派上用场也没受伤。” 雾夕勉强笑了下,道:“你们一直在做危险的工作,一定要多加小心。” 太宰治是来和女朋友贴贴的,不是让她担心的。 “你男朋友一直超厉害的,这次是遇到特殊情况了,” 他指着自己脸上的伤口说:“我觉得那家伙在特意针对我,这里现在还有点疼呢,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如果这伤不是雾夕自己打的,可能她会有点儿同情吧? 她凑过去看了看,提议道:“不严重,可在脸上还是有点明显的,我去帮你揉点药油好了,淤青会散得快点。” 跌打肿痛的药油她这边是常备的。 取出来之后看着坐下也比她高出不少的太宰治,她有些为难地提议,你好像挺累的,不然躺下来吧,顺便休息一下?” 太宰治从善如流,手枕在脑后,惬意地在塌塌米上躺下,看着女朋友捻着药油,给自己按摩伤处。 揉散淤青其实是有些痛的,要不是正好伤在脸上,倒也没必要做这样的事。 可抬眼望去,雾夕神情专注而认真,手指上的动作快而娴熟,并且富有技巧性。 比起那点刺痛,倒是服帖舒适的感觉更多些。 太宰治懒洋洋地问:“你这里为什么会备这种专门的药油呢?” 难道是专门为他准备的? 雾夕道:“别看我这样,也是有在和伯父学习防身术的,他是个严厉的人,偶尔也会有被摔打得很痛的时候。” 太宰治眨眨眼睛,难以想像那样的场景。 再接着觉得担心。 “你的体质基础摆在那里,体术再怎么练也那样,没必要这么辛苦。” 雾夕不凉不淡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太宰治便道:“抱歉,没有说这样不好的意思。多一点防身的手段也挺好的,只不过我觉得比起辛苦锻炼,也许练练枪之类更好些?” 听到枪这个字眼,她就不由皱起眉来。 太宰治见她这样,也不说话了。 “好累。” 过了会儿,他拖长了语调说:“我想就这样睡一会儿,你陪陪我好吗?” 药已经擦好了,雾夕用纸巾擦着手指头,闻言点点头道:“好,过半小时我叫你?” “嗯。”太宰治合上眼,因为放松,很快就半睡半醒了。 雾夕大概在他身边看书吧,偶尔听得到书页翻动的声响。 房间窗户是开着的,微风混和着阳光的气味吹进这个房间。 一切都是那样的适意,恰到好处。 我果然只能在她这里,感受到安宁与放松啊。 太宰治叹息着想。 这时,他感受到极细微的动静。 像是手脚撑在塌塌米上,克制着不发出声响的动作。 你是想做什么呢? 他有些期待地想。 少女纤长微凉的手指,拂过他的额角与发丝,在他眼角停了停,又极轻地碰了下他的伤口。 太宰治享受着被珍惜怜爱的感觉。 他心想,或多或少,就算没有我眷念你那般深切,你也是喜欢着我的吧? 能不能越来越多地喜爱我,直到能被称之为爱的地步呢? 雾夕好像在低着头望他,发丝垂落在他脸畔,刺得他微微发痒。 带着些叹息,她极轻声地说:“太宰,你也不会一直这样,让我担心下去吧?” 心底里泛起细密的,不算强烈,却如雨丝般连绵不绝的痛楚。 太宰治的心仿佛没有止境般坠落下去。 可他依旧闭着眼,安恬般地熟睡着。 他也问自己,他们之间究竟会有怎样的未来呢? 也许放手让她离开自己才是正确的选择。 可如果他是能做出正确选择的人,那他们之间,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太宰治当上了港口mafia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 这是秋天的事。 可直到入冬,雾夕听织田作之助无意间提起才知道了这件事。 她愣了下,心情有些复杂,“森医生果然很看重他。” 织田作之助一直对黑暗世界保有警惕和关注,对太宰治这个朋友也非常关心。 对于港口mafia的事倒是比她更了解。 “这不是看重不看重的问题,” 他说:“太宰在港口mafia立下的累累功绩,现在才当上干部,恐怕是那位首领觉得他太过年轻,不好服众的缘故吧。” 然后才反应过来,问她:“你还不知道?” 冬日的晚上,他们聚在他这里一起吃火锅料理。 四个孩子一个大人还有雾夕这个客人,分了两桌。 中岛敦在后面那桌照顾孩子们,作为背景音,热闹到稍微有些嘈杂。 雾夕垂下眼,露出微有些难过的神情,“他很少和我说mafia的事了,可能是不想让我担心吧。” 织田作之助点点头表示理解。 一年前他的担忧似乎没有成为现实,太宰治和雾夕这对恋人恋情稳定,并没有争吵或者分手的迹象。 雾夕这边没什么好担心的,倒是太宰治那边。 他略作思索,认为所谓恋人就应该互相帮扶理解才对,于是道:“也许是我多虑,不过我觉得太宰现在的状态有点危险。” 织田作之助斟酌了下语言。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过刚易折,再继续这样下去也许会出事,也许他会在你面前佯装无事,不过你最好多留意下。” 已经那么明显了吗? 雾夕若有所思,拿出手机给太宰治发短信。 ‘你今天会过来吗,大概什么时候呢?’ 对面回信息很快,说的话却模棱两可的。 ‘如果忙到很晚我就不过去了,你好好休息。’ 这到底是让她休息,还是不让她休息? 雾夕带着些玩味这样想着。 放下手机暂且不去想他,继续吃火锅。 第54章 早起使人作息规律,和福泽谕吉雷打不动的剑术对练,让雾夕习惯在十一点之前入睡。 到了点也没看到太宰治的影子,她就直接睡下了。 不过睡也睡得不踏实,凌晨听到敲窗户的声音,雾夕很快惊醒过来,开窗让太宰治进来。 这种情况也不算很常见,最开始交往时一个月也就两三次,慢慢进展成现在这样一星期一两次。 要是心态不够好,可能会觉得被磨得有点凄惨。 但雾夕没有怨言,只开了床头灯,打量这只越来越喜欢半夜造访的夜猫子。 暗得一丝光亮也透不出的鸢色眼睛,看起来有些疲惫,神态里又隐约有些亢奋。 再仔细打量他周身,大衣的下摆那边,好像沾了些血渍。 她让自己皱起眉头,显出担忧惊惧的模样。 太宰治俯身摸了下她的脸,用刻意放轻,因此显得飘忽的语气说:“抱歉,本来不想过来打扰你,又觉得你说不定记挂我……所以又过来了。” “你最近实在是让人很担心……” 话说到一半,就被太宰治露出为难的表情打断了,“太久没睡了,我稍微有点头痛,能先让我去冲个澡吗?” 雾夕只好答应。 看着他在衣柜角落里翻出自己的换洗衣服,再轻巧地溜进浴室冲澡。 事实上,她觉得现在的状况有些神奇。 太宰治沉溺于深不见底的黑暗,享受被它完全浸没的窒息感,同时又在抗拒它。 就好像这段关系一样,不断被折磨被刺伤,反倒因此越发抓紧它,紧抱它。 事到如今,是爱恋多一点还是痛恨多一点? 雾夕觉得,就算问他,他恐怕也很难给出回答。 她呆坐着等到他洗好出来,转动着眼珠望着他边用干毛巾擦着头发边走到自己身边。 太宰治在极近的距离打量她,轻声说:“睡吧?” 少女肤色白皙透亮,越发显得眼下的青黑醒目。 她沉默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侧身躺下。 太宰治在她身边躺下,睁着眼睛看着黑暗中看不清的天花板,一丝睡意也无。 他既觉得累又觉得亢奋,好像躁动的火苗被裹在凝固的浆液里,是种说不清但让人难耐的奇怪状态。 “你睡着了吗?”他问。 身边的女孩没有回答,动也不动一下,但他知道她是醒着的。 甚至能想像出她睁着眼睛看着墙面的画面。 太宰治也侧过身体环抱住她,以为这样会好眠一些,但他只觉得越发躁动不安,于是他伸出手,在黑暗里摸索着抚摸女孩的面容。 第65章 她饱满的额头,纤长的眉毛,还有那下面紧闭着的,眼角微垂的眼睛。 他稍稍停住,感觉着指尖眼睫不安地微微颤动。 她的不安,也助长了他的不安,再接着,他感到不满。 停住的手指继续向下,抚过挺翘纤细的鼻梁,再接着是柔软的紧抿的唇瓣。 太宰治颇恶劣地向里按了按,这戏弄招来抗拒,被别过头让开了。 他停下来,好像消停了。又手撑在塌塌米上,突然翻到雾夕对面,捧起她的脸吻她。 这是贪婪炽烈的吻,扰乱思绪,越是避让就越是剧烈,最后让大脑变得一片空白,只剩下胶着在一起,越发混乱的吐息声。 太宰治额头抵着她的额头,有些记恨她从不主动,只温顺着接受,甚至显得逆来顺受的被动。 同时他又觉得满意,好像她就该这样,唯独应该这样。 他在极近的,根本看不清的距离里打量着雾夕的脸,用手指温柔地拔开她微有些汗湿的额发。 “我爱你。” 这是爱语吧,却分明像赌咒一般,诅咒一般。 他用低沉的,痛苦但沉溺的声音如此说着。 “我是爱着你的,请你也爱我吧。” 雾夕无动于衷地闭着眼睛,好像这样就算听不到,可以无声地充做拒绝。 太宰治把她揽进怀抱,让她的脑袋贴着自己的胸膛,希翼这样她能听到自己的心声。 渐渐地,他感觉到怀中温软的身躯颤抖起来,可他分不清楚是她在颤抖还是他自己在颤抖。 太宰治就这样踏实但不安地沉进了梦乡里。 大概会做个恶梦? 不过只要能沉眠就好,何必关心那么多呢? 自浑噩不清的梦境中醒来。 触目所及,阳光洒进房间,一切崭新而明朗,同暗夜划开泾渭分明的界限。 房间里只剩下雾夕一个人了,她侧蜷着身体躺在塌塌米上,夜半来宿的少年走得悄无声息,就好像他只属于夜晚似的。 甚至他来过的痕迹也被处理得干干净净,就好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雾夕微有些感怀,她在分辨清这是种什么情绪之前就抛开了它。 井然有序地开始一天的生活。 到了傍晚,她从咖啡店打工回来,独自走在街道上。 暮光昏昧,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街灯还没有亮起,雾夕隐约感觉到异常。 好像有什么人跟在后面。 横滨的治安不算好,她是个麻烦体质,但不喜欢惹麻烦,所以习惯很好,几乎从来不走夜路和小路,不过被人尾随也不是第一次了。 雾夕不着痕迹地向身后侧后让方扫了几眼,又在路过拐角时不着痕迹地拿出面镜向后照了下,但都没有看到尾随人的面目。 只偶尔看到可疑的衣角或者身影,大概称得上专业,应该不是偶然兴起的痴汉。 现在人流量不少,她走的又是大道,鬼崇跟在后面的家伙没有现身也不算奇怪。 不过从咖啡店回侦探社的路,有不算短的偏僻路段,想必他们会在那时现身吧。 雾夕揣测着来者的来意,面上不露异样,只维持着原有的步调往回走。 人迹渐渐稀疏起来,夜幕已临。 再前面是一条窄胡同,是两处居民楼的夹缝,经常一个人也没有。 她略微加快了些脚步,明显听到身后也传来了变得更急促些的脚步。 她闷头小跑起来,有些焦急地回头望去一眼。 三两个鬼崇的人影向她扑过来,雾夕更害怕了,加快脚步向前跑去。 “救命啊,有没有人——” 呼救声得不到回应,助长了不怀好意者的胆量,他们动作更加猖狂。 却有数声砰砰枪响,把那一触既发的危险气氛凝结崩断了。 雾夕停下脚步,惶然地回头望去。 那几个披着斗篷尾随她的家伙都已经倒在地上生死不知了,巷尾现出几个黑西装,手握枪支的身影。 显然是港口mafia的人。 她茫然而惊恐,“这是?” 从阴影里走出少年纤长的身影,抬眼冲她露出歉意的笑容。 “抱歉,吓到你了?” 原来是最近清剿的帮派分子,不知从哪里打听到太宰治和雾夕的关系,因为在他的追击下无处可逃,倒是想到剑走偏锋,用她来威胁。 可就算这样险恶的计划,也因不久之前被捉到的成员,在严刑下透露了情报,被太宰治及时扼杀了。 虽然如此,他依旧觉得心有余悸。 侧眼一看身旁女孩那惊魂未定地苍白脸色,心里更觉得痛楚。 一路无话,直把雾夕送到宿舍楼下面,太宰治摸了摸她的脸,道:“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事。” 雾夕沉默着点头,就要回去,他又在身后说:“这次是没事了,不过我还是觉得不放心,我派些手下在你身边保护你吧?” 她猛地顿住脚步,回头望他。 “我不要。”凝着眉头抿着嘴唇,雾夕试图控制住自己不要对男朋友发火。 “让你那些手下离我远一点,我讨厌mafia!” 面对难得生气的女朋友,身为港口mafia干部的太宰治露出讨好的笑容。 “唉呀,真抱歉让你讨厌了,不过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危考虑,我会让他们藏得好一些,不要让你发现碍到你的眼的。” 雾夕沉默了会儿,凝声道:“我说了不需要。” 太宰治无可奈何地笑着,望着她不说话。 置气不能解决问题,尤其是和他这种人,想要沟通清楚,总要放下情绪,好好说话才行。 如此想着,雾夕运气了好一会儿,向太宰治解释原因。 “这只是偶然情况,这么久也只有这一次而已,况且我也不是没有自保能力。” 太宰治不置一言。 雾夕继续道:“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你让你的手下跟着我,就算是潜伏,侦探社、我伯父,还有咖啡店的店员和客人,也会察觉到异常,被打扰到,我不想事情变成这样。” “可是再遇到今天这种情况,我又没有及时来要怎么办,你就非要冒这种风险不可吗?” “既然和你交往,当然有承担风险的觉悟啊!” 这话说出口,太宰治已然维持不住笑容,脸色陡然阴沉下去。 雾夕看着这样的他,愣了下,突然道:“你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从一开始到现在就没有变过。” 她摇摇头,喃喃道:“不,不对,你不是没有变过,你是变得越来越糟糕了,太宰,我们是不是有哪里弄错了,也许一开始就不该在一起?” 太宰治沉默着望着她,等着她收回这句话,可她只看着他一言不发,眉宇间透出少有的执拗。 这无声的僵持持续了半晌,他垂下眼,率先做出让步。 “对不起,我知道你遇到这种事会觉得害怕,你一定是累了,才会说出这种话,总之都是我的错……回去休息吧。” 雾夕垂下眼,垂头丧气着往回走,只丢下一句。 “我会好好想清楚的,太宰,拜托你也好好想一想吧。” 第55章 半阴不晴的天气,阳光偶尔从云层间泄下来,特地想去追寻,又发现它忽地没了踪迹。 咖啡店里,雾夕调着咖啡想着自己的统考成绩。 过得去,不出众,但也足够报考想去的学校和专业了。 福泽谕吉是个开明的家长,对她的学业关注也就是过得去就行,她自己在这方面也没什么非要拿到名次的荣誉心。 这段时间她要操心的事不算少,放在学业上的精力不多。 既然如此,那也没必要再浪费一年时间再考一次了。 今天很清闲,外间有兼职店员看顾,枝川彩子倒有空和她闲聊了,三两句话的功夫,又说到她的恋情。 “你和你那个男朋友,分手了吗?” “没有。” 雾夕倒不奇怪她这样问,因为她现在已经不像之前那样成天捧着手机给太宰治发短信了。 现在她对他完全是放养状态,既不主动过问也不驱赶,太宰治也很机灵,卖乖撒娇十分乖觉。 也因此,他们之间几乎没有有效交流,似乎都在等待这段冷战僵持安静过去。 雾夕觉得,她倒像是真养了只野猫似的,只要在它实在耐不住寂寞,用爪子挠玻璃时打开窗户,喂它点吃的就好。 它会走得消无声息,就连食盆都收拾干净,倒也让人省心。 枝川彩子吐了下舌头,“雾夕你这么受欢迎,果然不该和mafia交往。那孩子是很帅气没错啦,不过想分手就很辛苦了,不利于开展下一段恋情啊。” 雾夕道:“我不想谈恋爱了。” “因为这段恋情留下了痛苦的记忆吗?” “不是,只是我不适合谈恋爱。” 她说这话时神色淡淡,倒显得笃定, 第66章 “对我来说,想要什么就直接去拿,如果被报复就反击回去,会变得简单省事很多。” 枝川彩子听不懂她的话,懵逼着露出不明觉厉的神色。 等下了班,雾夕手插在风衣兜里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又觉得被什么人跟上了。 但直到回宿舍,都没有出现异常情况。 最近她常有这样的感觉,有时候出门就觉得被跟上了。 跟她的人大抵算是好手,她要是个普通人,就算警醒,恐怕也没办法确定被人跟上了。 她发短信给太宰:“你还是有让人跟着我吧,我觉得很烦恼,请你停止这种行为。” 对面一直没有回信过来,她就又发了一条,“你今天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 这次他回了,“我不想和你谈,反正我只会惹你生气,让你讨厌,你说的一定是我不想听的话。” 雾夕想,算你心里还有点数。 “我在想,可能我们真的不合适。” 这则消息发出去之后就像石沉大海,再也没了回音。 雾夕把手机丢到一边,看最近流行的电影打发时间。 入了夜,吃饭,学习,洗漱,睡觉。 到了凌晨一两点钟,她却突然醒来。 房间里很安静,暗淡月色从窗栏里透进来。 雾夕拿起手机看了看,看到了太宰治发来的回信。 “我现在就在楼下,有什么想和我说的话,你就下来吧。” 这是十二点发来的信息,她站在窗前向外看,看到太宰治倚在路灯杆上,单只腿抵着它,微低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 就算是横滨这样四季不算分明的海边城市,深冬的凌晨,亦有些透骨的寒意。 她披上厚外套出门,在楼梯间搓了下手。 等推开楼梯道的大门走到无遮无挡的外面,呼出去的气也泛着白。 太宰治倒像是感觉不到冷似的,依旧是那身西服套装。 长黑外套披得很敷衍。 听到脚步声,他侧脸望向她微笑。 那笑容干净清透,像个单纯的,等了很久终于等到心爱女孩的少年。 “我是真的很讨厌啊,总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候打搅你。”他说。 雾夕不置一词,只打量着他。 冬日的夜晚是最安静的,就连鸟鸣虫声也听不见几声。 这里也足够偏僻,就连车辆路过的声音也听不见,倒显得这个世界变得狭小逼仄,只剩下他们俩似的。 太宰治也打量着她。 看着她微带倦意的清妍眉眼,看着她纤长羽睫下,黑色的沉静眼睛,看着她淡粉的,缺乏血色的嘴唇,吐出绝情的字句。 “我改变不了你,也不想再被你这样扰乱下去,我们分手吧。” 他眼皮也没动一下,一点都不意外。 只心想,她其实是个很决绝的人,做好决定的事多半不会改变主意。 比如当初她说给不了他期待的东西,她就果然不给,再怎么努力尝试都是徒劳,他一丝一毫都拿不到。 那些温柔和纵容,说到底和他期待的根本不是同一种东西,给得越多只会让他更不满。 他现在有些好奇,这样决绝的,决定和他分手的她,究竟打算如何切断和他之间的关系呢? “我知道自己最近总惹你生气,做错事,不过我会改正的,拜托你原谅我吧。” 明知道不可能,他的求恳与挽留依旧诚恳,压低着的声线越发显得可怜。 雾夕看着他,眸光闪动了下。 她看起来有些难过,但果然没改变主意。 “我想你没做错什么,所以也没法改正,这就是我们分歧的地方,” 她说:“太宰,站在我的角度和立场,我觉得你整个人都不对……我无法改变你的正确,所以你对我来说就是异常和错误,还是分开,各走各的路比较好。” 错的人…… 做不了正确的事。 太宰治简直要给她鼓掌了,他低哑哑地笑出声来,挑眼看她。 那阴晦的眼神让雾夕忍不住后退一步。 可她骨子里实在是有些要强,又强迫自己停下,只抿着嘴唇瞪着他不说话。 太宰治有些难过,“你害怕我吗?” 她不说话,他又道:“你是不是想起之前,我们是怎么在一起的了?” 雾夕不由皱起眉来,道:“你能不能成熟一点?” “我一直都是这样啊,我以为你知道的。” 太宰治微歪着头俏皮地眨了眨眼,那是可爱的,最容易让她心软的姿态。 只可惜配上他现在的眼神。 那双泥沼般沉没一切的眼睛,只让人觉得心惊胆寒。 “算了,不说这个了。话说回来,我向你要求的东西,你一样都没有给我,为什么会觉得可以用这样简单的话语摆脱我呢?” 雾夕叹息一声,移开视线,抬头望了眼天空。 夜幕深黑且沉重。 弯刀似的月牙挂在天边,越发显得清冷明晰。 “太宰,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遇见的吗?” 太宰治记性很好,况且他们的初遇也不是在大街上偶然碰到那么寻常。 他疑惑道:“那么久之前的事了,你现在提起,难道是想追忆从前,斥责我是个罔顾救命之恩的无义之徒吗?” 可他又没有良心,谴责他也没用啊。 雾夕道:“我对你没有救命之恩,那时候我只是正好在河边看书而已,可没留心河里有什么东西漂过去。” 是太宰治在河里看到了她。 “你抓住我,才被我拽上来。我如果不那么做,说不定反倒要被你拽到河里去,而且是你的话,就算没遇到我,继续漂下去,应该也不会死。” 太宰治奇道:“有什么区别吗,总之你救了我不是吗?” “我是想说,算是我搭把手拉你上了岸,但救你的人不是我,是你自己。” 雾夕望着面前的少年,平静道:“世间的事从来如此,医术再高明的医生,也救不了没有求生意志的病人。再乐善好施的善人,也只能给向他伸手的人搭把手。” “从前我没有救过你,现在我也救不了你。我想告诉你的,大概就是这样的事吧。” 太宰治当然明白她的意思,但他有不同的见解。 “我一直在向你伸手,比任何人都需要你,这种事,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 就像今天,他明知道来见她不会有好结果,依旧徘徊踌蹉地来了。 这寒风冷夜,他既不能去见她,又做不到离开,简直被困在了这里。 雾夕望着他一时无言。 良久,她低了低头,道:“太宰,其实有时候我觉得,你也未必是爱我的。你确实在向我伸手,希望我陪在你身边。可我觉得,你在做的事,好像是把我拉扯进水底,和你一起溺死。” “我认为这样的情愫,不应该被称之为爱。” 太宰治愣了下,弯着腰大笑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笑意,捧着肚子说:“不会吧,因为我是个糟糕的人,所以我的爱都不能被称之为爱了吗?“ 这是何等的羞辱和否定,就算是他也觉得无法承受! 雾夕不想看到太宰治这副样子。 她别开脸,道:“我觉得所谓‘爱’,应该让被爱的人觉得幸福。想到可能失去它就惋惜遗憾,可是你,你的那种感情,从始至终都只让我觉得沉重压抑。” 太宰治收敛笑意,向她走来。 她沉默着凝望他,视线里无声的拒绝让他顿住脚步。 太宰治停在一步之遥的距离,看着雾夕道:“不管怎么说,你还没有给我任何一样我想要的东西,不可能这么简单就结束。” 果然还是变成这样了啊。 雾夕有些恍然,回忆起一年多之前的景象。 那从来不是求爱。 那是谋算和胁迫……撕开温情的面纱,实际就是这么回事。 太宰治这样的人,也会爱上什么人吗? 可以的吧,既然是心智健全的人类,那就会爱上某些事物。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也算是最多情的那类人了。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不懂如何去爱。 没有温情的家庭、没有爱的童年,他在那里生根抽芽。 习惯把一切用利益计算的森鸥外是他的师长,言传身教地给他上了一课。 教导他成为用狠毒和算计夺取一切的mafia。 太宰治很聪明,所以比任何人都更深入地理解黑暗世界的规则,在那之中如鱼得水。 同时也太过聪明,他看透了,厌倦了,渴望着黑暗世界无法给予他的东西。 雾夕觉得他们有一点是相似的。 她也不懂如何爱一个人,相比较起来,她倒是习惯这样的太宰治。 比起会展露出让她怜爱模样的那个孩子,倒是站在她面前的这个坏男人,是她有把握应对的。 第67章 我不知道如何爱你,也不知道怎么爱你。 倒是对如何赢你,如何让你输得一败涂地很有把握。 你眷念的,其实是这样糟糕的家伙。 聪明如你,迟早会看穿这点吧。 不过也没关系,“太宰,我有点失望……” 短暂的动摇过后,雾夕摇着头说:“我到底能给你什么呢,我有很认真地考虑过这个问题。” “我不爱你,以后大概也不会爱你。听起来很残酷吧……但是我想,对没有办法改变的事,起码要诚实地说清楚才行。” 说着这样无情的,拒绝的话。 她却在向太宰治靠近,她打量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颤抖着向他伸出手去。 “我能给你什么,我要怎么给你?” 她这样问,向他伸出的手却分明是在索取。 太宰治感到疑惑,但他很快就心领神会了。 原来是这样,真不愧是你呢。 他微微瞠目,心底涌起悲哀的同时,也涌起等量的喜悦和期待。 他从大衣兜中取出随身佩戴的枪支,塞到她手上。 雾夕接过枪的手很稳,没有迟疑和惊讶。 她果然是向他索取这把凶器。 太宰治期待地看着她,手点了下额头,“我以为你是生气了,一时说气话要和我分手。” 他可真高兴啊,暗沉沉的鸢色眼睛也发起亮来。 就像小孩子终于得到心心念念已久,却始终得不到的玩具一样。 “你果然没让我失望。” 几近恳求,他认真地说:“拜托了,你可千万不要犹豫,也别后悔。既然你已经决定不再被我按在水底窒息下去,那就请你彻底摆脱我吧。” “我真的对你很失望,太宰……” 犹豫颤抖的手,终于如他所愿,举起枪抵上他的额头。 痛苦盈满她清透的黑色眼睛,那些浮沉闪烁的细碎光点化做泪水,顺着她纤瘦的脸庞落下。 “你很清楚自己在做多糟糕的事,可你就是不知悔改!” 下手之前,痛斥敌人的恶行,会让枪开得更顺畅适意些。 有些人会做这样的事。 但抵着太宰治的枪口实在是有些用力了,让他都觉得痛了。 “思来想去,我能回报给你的就只有这个。” 她移开枪口,拿着枪管递还到太宰治手上。 “我也给你选择。你可以选择,让我现在离开,从此之后和你没有关系。” 太宰治蓦地睁大眼睛,微微震荡的瞳孔里,映着她那淌过泪水,愈发清亮决绝的眼睛。 “另一个选择就是,你也可以杀掉我,这样我就不会离开你了,会永远留在你身边,慢慢烂掉。” “因为被背叛,所以杀掉背叛自己的人,不论那是谁。这是mafia应该做的事,也很像是你会做的事。” 这样说完,她后退两步,漠然地望着被留在原地,茫然失措像个被抛弃孩子般的太宰治。 “你选吧。” 拿着枪的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太宰治惶然哀伤地看着他绝情的恋人。 “为什么要对我做这么残酷的事,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就算不爱你,我也没办法对你开枪,我就是做不到那种事情。” 所以你呢,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你,又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答案似乎不言而喻,太宰治单手捂脸,发出啜泣般的声音。 雾夕听到了盈余的提示音,再接着骤然拉高的盈余量,简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样。 可她大抵是个绝情的人吧,做完了该做的事,得到了完全没有超出意料的结果,心也像是无牵无念了一样。 已经无话可说了。 她转身离开,没再回头看一眼。 第56章 港口mafia,首领办公室。 森鸥外捻起面前的信封,看着封纸下的几个字念出声来。 “辞职申请……开玩笑的吧?” 太宰治睁着暗淡无神的眼睛,“是认真的,” 他说:“您就算当成玩笑也无所谓,反正也只是告知。” 森鸥外唇畔扬起玩味的笑容。 他身体后仰,打量着面前的得力下属,“你可是干部啊,没理由不知道要从mafia离开,需要付出的代价吧?” “死?”太宰治轻描淡写地吐出这个字眼。 “算了吧,boss,您不会杀我。我对mafia已经不感兴趣了,唯独不想死在这里。” “另外。” 他抬起眼,直视着此刻能主宰自己生死的存在,眼神倒像是在看路边的死物,树木或者墙那一类的东西。 “我已经是干部了,mafia还能给我什么呢?boss您的话,会思考这种问题吧。” “mafia还能给我什么呢,boss您也会这么想吧,再进一步,好像也只您的位置了。” 被看穿了啊。 在那样的眼神下,凉意从脊梁骨里透出来,让森鸥外感到战栗。 他很清楚自己确实留不下太宰治了,不过…… 不过…… “你可是我最倚重的下属,要是这样随意让你走掉却不下追杀令,是对首领威严的损毁。” 森鸥外说:“不过我有一样很想要的东西,如果你能帮我得到它。这种程度的代价,我倒是愿意支付。” 太宰治微合了下眼,心念极转间大概已经有数呢。 “那个啊,但是很麻烦哦,我不想再继续在这里浪费太多时间了。” 森鸥外道:“倒是非常恰巧,有一个很难得的机会,只是要稍微花点功夫……” 港口mafia的谋划和算计,悄无声息地改变着这座城市。 但与雾夕无关。 那个冬天过后,她度过了一段惬意愉快的时光。 不用考虑非偿还不可的借贷,盈余增长的速度还让她有了种,搞定了太宰治,够她躺一辈子的感觉。 她的大学还是在横滨读,这个时代,横滨已经是很开放先进的都市。 况且已她的情况,贸然离开熟悉的城市并不是个好选择,所以挑了间还算过得去的大学,选报了心理学专业。 中岛敦也在开春之后入学高中,正式成为一名高一学生。 他的话,不管是头脑还是勤奋程度跟上正常的学校进度都不成问题,用不着雾夕操心了。 一晃眼半年时间过去,她久违地收到了中原中也的邀约。 位于郊区的高级会所,一楼是餐厅,二三楼是供消遣交流的场地。 雾夕坐在窗边的藤椅上吃着从楼下端上来的餐点,饶有兴趣地看着戴礼帽的少年和几个年纪大他一些的年青人一起打台球。 长外套挂在一边的衣架上,衬衫袖子卷起至手肘,露出肌肉饱实流畅的小臂。 他好像很习惯戴手套,雾夕几乎从没见过他脱下手套,包括现在。 弯腰,伸展手臂,干练劲瘦的腰肢与脊背,连成优美的曲线。 实在是赏心悦目,超下饭的! 上一次见面已经是很久之前了,雾夕觉得他又变了不少。 周身气势沉淀下去,举手投足间透露出独属于成熟男性的掌控感。 雾夕心想,港口mafia一点都不适合太宰治,倒是意外地适合中原中也。 不管是如何开始这段因缘,他终究把mafia视作自己的归处,心定于此。 于是在这个庞然大物中扎下了根系,得到滋养也反过来支撑壮大了mafia。 以绝对优势赢了这局台球,中原中也觉得这里的球友远不及mafia,继续打也没什么意思,于是拒绝了再来一局的建议,直起腰来把球杆放到一边。 回头一看,正对上雾夕的视线。 “中也,告诉你一件很神奇的事——” 她盈着笑意的脸明丽欢妍,看得中原中也一愣,“每次见到你都觉得你比上次更帅气了耶。” 他披上外套,走到她身边坐下。 手握着拳头抵在唇边清咳一声,“我一直都这么帅气,可能是你太久没见忘记了。” 不过,为什么会这么久不见呢? 中原中也磕磕绊绊地解释,“那个能力是变成白虎的孩子,他控制能力的进度很快,我上次见到他时,他已经能用老虎的形态掏树上的果子不折断树枝了,已经很可以了。” 老虎还对树上的果子感兴趣啊? “他叫中岛敦,” 雾夕叉起切成小块的蛋糕吃了一口,提醒他,“敦刚开始有点怕你,不过那孩子很聪明,知道你是为他好,现在很感激你,说你是个大好人呢。” 中原中也对中岛敦的印象也不错,觉得他虽然有些怯懦,但是个可造之材,而且潜力很大。 他一边觉得被夸挺好,一边觉得‘大好人’这种夸辞有哪里不对,不由露出纠结的神情来。 雾夕咬着勺子欣赏他纠结的神态,不由想,中也就是中也,不管怎样,骨子里还是和从前一样。 她打趣着说:“欸,你怎么今天突然约我,我还以为你不太愿意见我了呢,敦遇到你的机会都比我多吧。” 第68章 “哪有,我上次见那孩子也是好几个月之前的事了,” 被戳中心虚的事,中原中也涨红了脸反驳,“反正他也能自如控制异能了,没有造成危险的可能,用不着我帮忙了。” 雾夕连连点头,满脸的“你说得对”。 他僵了下,超别扭地说:“至于你,你不是和太宰那混蛋交往了吗,我要避嫌啊。再说这段时间我要适应干部的工作,超忙的。” 雾夕对他很久没来见自己没什么意见,毕竟他们各有各的生活和事情需要忙碌,交际圈也完全不重叠。 他很久没约她了,可她是几乎从来不主动约他啊。 事实上,雾夕觉得他们还能记挂着彼此,不忘记往日情分就已经很不错了。 不过,听到中原中也‘避嫌’的说法,她有些介意。 “为什么我和太宰交往你就得避嫌啊。” 就算是这个世界,也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耶! “因为太宰是个混蛋啊!” 中原中也叫起来了,“明里暗里警告我离你远一点,我虽然不怕他,不过那家伙是你男友嘛,况且……” 况且没有心思就算了,既然有心,那果然还是避避嫌吧。 况且,一心追求的女孩子做了别人的女朋友,就算太宰治没意见,他心里也不舒服,完全不想看他们俩卿卿我我的样子给自己添堵。 雾夕震惊了三秒钟。 就算是太宰治,就该也不至于小心眼到这种程度才对。 不过,想想他的盈余量,她也算是理解了。 看来他在那段关系里,受到了就算是她也未知全貌的折磨啊。 衷心希望他早点走出阴影! “这次约你出来,主要是想见你一面,” 中原中也肃下神色,“不过也有些其他事想问你。” 他顿住没有再说,雾夕向他投去疑惑的视线。 中原中也不说话,只用食指扣着桌面,打量着面前的少女。 她穿着身浅绿色的裙装,梳着两条麻花辫。 脸颊边落着几缕碎发,衬着那张纤细柔美的脸,越发像个无害的邻家女孩。 而最让中原中也青睐的,是她周身那种闲适自在的气质。 一段时间没见,在她身上似乎愈发明显了。 他从没有在其他女孩身上感受过类似的气质,每当雾夕用那双带着喜爱的眼睛望着自己,他都觉得心情上扬了不止一个度。 雾夕还是那个雾夕,没有因为和太宰那个混蛋恋爱就沾上讨厌的阴晦气,真是可喜可贺。 不过,既然能这么轻松自在…… 中原中也预感自己是没法从她那里得到答案了。 “雾夕,你上次见到太宰是什么时候的事,你还能联络上他吗?” 他压低声线,锐利的视线锁定着她的眼睛,只是这样简单的眼神变化,沉凝的压力就已经凝聚起来。 紧随太宰治之后,刚满十八岁的中原中也被委任为干部。 肩上负担的重量,是男孩蜕变成男人最有效的催化剂。 “七天之前,那家伙在执行任务的途中突然消失了,没人找得到他,他背叛mafia了,那时候我正好在外面出差,这家伙跑掉之前,还有我的车上放了炸弹。” 提起这糟心事儿,mafia的重力使咬牙握拳,“那个混蛋,港口mafia绝不原谅背叛,我要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狠狠给他一拳……” 是担心体术一般的太宰治先被别的组织成员找到弄死,所以打算在所有人之前找到他。 用拳头教育他回心转意,继续回去当干部吗? 真不愧是好搭档呢。 听到太宰治叛变的消息,雾夕愉快的心情丝毫不受影响,甚至因为自己的‘猜测’差点笑出声来。 雾夕快活地说:“我上次见到他已经是半年前的事了,对了,顺便说一下,是我们分手的时候,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至于他叛离mafia的事,你要是不说,我还不知道呢。” 中原中也被她随意抛出的石化了。 “什么,你们半年前就分手了?” 雾夕点着头表示肯定,边吃着餐点边用他精彩的颜艺下饭。 “为什么会分手!” 最重要的是,我怎么现在才知道? “不合适就分手了。” 她说这话的语气活像在说今晚打算吃牛肉。 “嗯,没有特意告诉你,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啦。大概是因为刚开始交往时都以为会天长地久,所以广而告之巴不得全天下都知道,分手就像打脸,得悄无声息一点,总而言之,你理解了吧?” 真是满嘴跑火车,一点都不带虚的。 中原中也怒道:“少开玩笑了,一点都不好笑!肯定是你把太宰甩了,要说打脸,也是那混蛋被打了脸,所以你究竟是为什么甩了他?” “因为不合适啊。” 雾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再次重复。 “那当初干嘛要交往!” “因为交往之前没发现不合适?” 被甩的明明是太宰治,中原中也却很认真地计较起来,“哈,这种事情还能这么随便的吗?” 当初听说他们交往的消息,他甚至开始苦恼婚礼要不要参加的事了! 这样的他实在可爱,让人忍不住想逗一逗。 雾夕有些认真地开着玩笑,“也没谁规定谈恋爱就一定要认真啊。中也,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因为你太认真,我们之间才没可能?” 第57章 听到这话,中原中也猛地转头望向雾夕。 对上了那双炽烈真挚宛若青空的眼睛,她不由怔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雾夕移开视线,“开个玩笑啦,中也不要放在心上哦。” 中原中也觉得有点委屈。 应该大方些当作无事发生吧,毕竟他是个男人。 可他就是没咽下那口气来,愤怒地叫道:“哈?居然怪我太认真!” “我就是不知变通也不懂情趣,拍马都赶不上太宰那混蛋,真是对不起啊!” 你和太宰治不是能放在一起比较的类型,也用不着和他比。 嗯,光从择偶标准来说,你也没有不如他的地方……除了身高,不过男孩子娇小点也很可爱嘛,你的话,已经用不着从体型上给别人安全感了。 这不算缺点,完全不算。 雾夕选择把这些话咽下去,眨着眼睛无辜地望向他,“别生气嘛,都是我的错。” “你知道就好!” 中原中也难得吼了她一句。 不过他虽然暴躁爱生气,但不记仇,尤其不记她的仇。 没多久他就不放到心上了,这次聚会倒也算得上愉快。 同中原中也告别之后,雾夕以为下次再见到他起码会是下个月的事,没成想不过三天又收到了他的邀约。 “今天没办法呢,约好了和同学一起看电影。” “那明天怎么样?” 自从上大学之后,雾夕的精力主要放在学业上,也不去咖啡店兼职了。 再加上不用辅导中岛敦功课,能自由支配的空闲时间变得充裕起来。 “可以啊,不过明天白天有课,傍晚或者晚上方便吗?” “嗯,方便,正好可以一起吃顿晚饭。” 就这样,隔三差五被中原中也约出来聚聚成为惯例。 mafia不是什么好地方,但要是能待得下去,对历练人来说倒是作用斐然。 上辈子加这辈子,雾夕的心理年龄甩了中原中也一条街,嘴上说把他当成兄长看待,相处中正相反,多少带着点姐姐看待弟弟的心态。 可她现在过着相对平稳寻常的生活,心理年龄大概是不进反退的。 与她相反,中原中也在以非常可怕的速度成熟成长。 这让他们间现在倒是形成平衡了。 总是被中原中也邀请的雾夕,还是会时不时地提出些‘过分’的要求为难他一下,却越来越难看到他手足无措的可爱表现了。 中原中也已经可以得心应手地应对那些小刁难了,还经常用‘让我看看你还能搞出什么花样’的眼神看着她。 偶尔雾夕也会带着同学一起去见他,他也不复从前那种被扰乱计划的不悦烦燥。 而是拿出成熟得体的姿态应对,有礼貌但自然地把界限和亲疏表现出来。 既不让他们害怕,又能让他们对他表现出应有的尊重。 这样相处模式让雾夕觉得舒服。 他们比普通朋友更亲密,但离暧昧又有一段距离。 似乎可以用雾夕期待的,同历过甘苦的‘伙伴’情谊解释。 如果她喜欢自欺欺人…… 然而这当然不是什么同伴情谊。 比起她这个够有闲空的大学生,mafia的重力使可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忙人。 雾夕虽然不了解mafia干部的具体业务,可她正好有个同职位的前男友。 第69章 那家伙忙的时候脚不沾地,有空来见她常常是阴间时段。 搞得她有段时间睡眠质量严重下降,眼下常带着青黑。 中原中也却能在正常时段,配合她的时间约她见面。 经常一陪就是大半天……期间就算接到电话也很少提前离开。 虽然一星期一两次的频率,看起来不算高,可她认为这已经是他能挤出时间的极限了。 所以,中原中也果然还是那个中原中也。 认准目标就不回头,撞到南墙都不改主意。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微风徐来,把栀子花的香味送进鼻端。 温暖明亮的阳光下,美轮美奂的园林景观却因为修整太过显得虚伪不实。 漫步其间铺着细石的小道。 中原中也替雾夕撑着阳伞,侧头看她微皱着眉头,烦忧着什么的出神姿态。 不由奇道:“怎么了,有什么烦心事吗?” “没有,” 雾夕回过神来,冲他笑道:“我之前都没发现横滨有这么多值得观览的好地方,谢谢你愿意陪我。” 中原中也还没来得及高兴那么一下下。 就听她继续道:“不过,中也,我好像没去过你家呢,你住哪呀?” 虽然mafia有整整五栋地标样的高楼,但组员也多,想必不是住在里面的吧? 中原中也愣了下,心想,开始过问关心这些事情,怎么想都是好兆头吧。 可不知为何,他却有些不详的预感。 他报了自己位于高级住宅区的住址。 “第十一层楼的公寓,上下楼也都是mafia的组员,你要是感兴趣,可以来做客。” “哇,一整层的公寓欸,” 雾夕发出没见过世面的感叹,“空间一定很大吧,应该也有配套齐全的厨房?” 中原中也懵懂地眨了眨眼,“有。” 干嘛问这个,厨房有什么好关心的? “我在地下室还有间储酒室,有我收藏的各种洋酒,不乏市面上难得一见的珍品……” 毕竟他既有权又有‘职务’便利。 不过雾夕又不喝酒,八成对这些不感兴趣。 中原中也熄声,想了想又说:“还有专门的电竞室,虽然最近很少玩了,不过你想的话,我让人把最新款的游戏送过来?” “可以啊,偶尔打打游戏放松一下神经也挺好的,” 雾夕表示赞同,“有厨房也设备齐全,那中也你会做饭吗?” 中原中也:“……” “我为什么要学做饭,再说也没空,” 他道:“公寓一楼就有很不错的饭店,要是想吃别的,也可以让人送外卖过来。” 他对厨房的利用率,也就是用用微波炉的程度。 雾夕却期待地看着他,眼睛闪闪发亮,“中也,我挺想去你那边做客的,如果你能自己做饭招待我,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她提出要去他那边做客,怎么想都是关系更进一步的信号,中原中也不想拒绝。 不过为什么要他一个大男人做饭招待才行,他不理解! “你愿意来我家做客我很欢迎,” 他试图和她商量,“你想吃什么,我让人提前准备好送过去,时间上有要求的话,只要提前说好就没问题……” 可中原中也越为难,雾夕就越来劲。 她说:“饭店做的菜是饭店,和家里做的不一样,要是想出去吃,何必去你家呢?” 哇,这是什么歪理? 中原中也觉得,他就算说让擅长做饭的下属自己做好端过来,她也不会满意的。 果然,还没等他开口。 “可能我就是想看中也系着围裙在厨房做饭的样子吧,” 雾夕捧着脸想入非非,“会觉得相当幸福,以前我爸爸就经常下厨,嗯,总之我觉得肯下厨的男人最帅气了,要是做得饭菜好吃那就更好了。” 这看起来真是相当期待了,还说到自己早逝的父亲…… 不过做饭这种事既花功夫又没把握,而且还很没有男子气概啊。 港口mafia的重力使陷入纠结的两难之中。 雾夕偷瞄了眼他为难纠结的神情,顿时轻松起来。 果然,觉得为难又一时想不出解决方法的时候。 抛给那个让你觉得为难的家伙头痛的问题,看着他为难头痛就是转移困扰的最佳方法。 如此般过去了七、八天,雾夕没再收到中原中也的邀请,不知道是在积极准备还是怕她再提这件事。 学校里。 下午的最后一节课,主课教授抱着教案离开教室,她看着自己的笔记,皱着眉头陷入思索。 心理学真是高深的一门学科,虽然集中精力认真听讲了,可她还是觉得有不太理解的地方。 坐她旁边的宫川千纱拍了她一下,问:“今天那个骑机车的帅哥没来接你?” 雾夕从课业中抽出神来,看了她一眼道:“没,他也就接过我一两次而已。” “今天是周五嘛,很适合约会。” 宫川千纱是同学里和她最合得来的一个,说是朋友也不算过分,雾夕之前倒是没发现她这么八卦。 不过中原中也的确很惹人注目,他们有过一面之缘,她对他印象深刻的话也算正常。 “可能他没空?” 雾夕指着自己的笔记说:“三游教授讲解的这部分,我有些想不明白,千纱你是怎么理解的?” 宫川千纱是个学霸,平常对课业很上心,她们合得来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志趣相投。 她看了眼,却直接摇头道:“三游教授经常会讲些教材上不涉及深奥内容,我劝你听听也就算了,不要太深入。” 宫川千纱的神色里颇有些晦莫若深的意味,雾夕想到学校里的某些传闻,点点头没再问了。 她起身离开教室,宫川千纱也跟着一起出去,还没放过之前的话题。 “那个机车帅哥还在你的考察期吗?” 雾夕望向她,视线停留在宫川千纱秀妍的脸上,有些介意地问:“嗯,你干嘛这么问我?” 宫川千纱捂着嘴唇笑起来,“别担心,我对你的追求者没兴趣。是这样的,我哥哥,宫川绪介,他上个月来看过我,你还有印象吧?” 雾夕脑海中隐约出现了一个茶发紫眼的青年影像,长得和宫川千纱有些像,不过很沉默寡言的样子。 嗯,总而言之没什么印象。 “他想约你吃饭。那个家伙可害羞了,纠结了十几天,才让我问问看……” 想约我吃饭? 他自己动手做吗,手艺过得去吗? 不知不觉被‘追求者’惯得十分难缠的雾夕脑海中浮现了这些问题。 她摇摇头,把这些不着边的思绪挥开,决定拿中原中也当挡箭牌。 “那个骑机车的男生很帅气对吧?飙车的时候尤其帅得不行,虽然还没确定,不过我最近没心思和别人约啦。” 宫川千纱表示理解,“我知道了。” 她也不纠结,直接就替亲哥惋惜起来,“我哥那个人,还是头一次对女孩子感兴趣呢,就只见过一面而已,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吧。” 雾夕心想,那你恐怕得关注下他的心理健康了。 可千万别犯到我手上。 她腼腆一笑,一副并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宫川千纱识得眼色,丢开这个话题说起了他们的主课教授三游亭善。 “三游教授是个值得尊敬的人,知识渊博,学术造诣高深。不过他就像被诅咒了一样,和他走得近的学生总会发生些奇怪的事,他提到的‘心理暗示’和‘催眠术’在学界也很有争议,是偏门左道,你可千万不要深究。” 雾夕之所以选心理学,除了兴趣之外,主要是想学以致用。 她对那些偏门左道可太有兴趣了! “欸,听你的说法,是出过什么事吗?” 宫川千纱神秘地看了眼左右,见四周没人,才轻声道:“总之和三游教授走得近的学生都变得有些不正常,去年还有位学姐直接自尽了。不过也没必要太担心,他这个人眼高于顶,除了最有天赋的那类学生,对其他人都不带正眼看的,就算问他问题也被三两句话打发走。我们俩这种资质,充其量算得上勤快,他八成看不上。” 雾夕:“……” 昨天她去办公室请教三游教授问题时,还觉得他平易近人,是个好老师呢。 看来这又是魔鬼借贷的好感加成,八成还有麻烦在后面等着她。 第58章 古籍有典故,谓之疑邻盗斧。 是说怀疑别人有鬼时,就会觉得他哪里都不对劲。 宫川千纱不是爱说别人闲话的个性,而且父母都在这所学校任职,消息比常人灵通,雾夕觉得她的话可信度还挺高。 饶是如此,她也没看出来三游亭善有什么异常。 她们这位主课教授今年五十多岁,正是学者的黄金年华。 第70章 学识沉淀于他眉目间的褶皱,额上的纹路。 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笑起来时和煦文雅,谈吐高雅,说出口的每句话都似乎都饱含哲理。 另外,三游亭善对雾夕也很好,不仅乐意解答她学业上的疑问,也不吝表达对她的欣赏喜爱,甚至邀请她当自己的助手。 这可是难得的殊荣,雾夕还只是个入学半年的大一新生呢。 就连宫川千纱听到这个消息,都露出羡慕的神色。 “哇,好难得,看来教授确实很喜欢你呢,如果因为没有证据的传言就放弃,未免也太可惜了。” 雾夕于是问她:“既然和教授走得近的学生都出事了,警方就没有调查他吗?” “怎么没有,” 宫川千纱道:“不过结果都证明这些与教授无关。学姐是因为恋人出事,自己想不开才自尽,还有个疯掉的学长,他父亲和祖父都有点精神上的问题,有遗传影响,教授也没有动机。” 过多的巧合让人心生疑窦,但没有证据表明三游亭善有罪。 既然如此,那就有人相信他是清白的。 而且不少。 人类本性慕强,在大学这种地方,学识、学术成就是强的标杆,因此三游亭善拥趸不少。 还没等雾夕发现三游亭善有哪里不对,学校里就来了另一位更吸引人注意的教授,让雾夕一时间都顾不上他了。 那得从他的一次公开课说起。 相同的内容在专业课上已经讲过一次,但雾夕觉得还有理解不详尽的地方。 既然天赋不足那就勤奋补足,她就坐进教室的角落,打算再听一次课了。 虽然坐的地方有点偏,但来听课的学生还真不少。 雾夕坐在靠墙的位置低头看笔记,有双纤细的手轻敲了下她面前的桌面。 “那个,介意我坐你旁边吗?” 雾夕抬头望去,就对上一双盈着波光的蓝灰色眼睛。 她心悸了一下,点头道:“没事,你坐吧。” 那是个大她一些,大概二十出头,格外美丽高雅的女性。 闻言如大和抚子般抿唇一笑,抚着裙摆坐到她身边去。 雾夕一整节课都没听进耳里去。 虽然眼睛没往边上斜一下,但她满脑子都是旁边那位美人望向她的一眼。 不会错的。 不是自作多情,就是这么回事。 她皱起眉头,在心里得出结论来。 这位满身知性美的小姐姐,八成是对她一见钟情了。 不,那种目光更像是在看相恋已久,但忘了自己而分别的恋人。 深情、哀恸,怀念…… 雾夕不动声色地曲着中指偏向身旁的方向,算是松了口气,是中立守序。 这是个生面孔,她确定自己从前没有见过。 但三游亭善的公开课,外校的学姐甚至老师来听都是很正常的事。 一节课的时间很快过去了,教室里的学生却大多没有散去,她也一样。 下节课是由刚从东京转来的教授讲解,据说是位非常卓越的天才。 下节课的上课时间快要到了,坐在雾夕旁边一直等着的‘外校学姐’却起身离座,步上讲台。 “同学们好,我是佐佐城信子,接下来将占用你们一节课的时间。” 简短的介绍之后,这位面容姣好,如一朵铃兰花般楚楚动人的女性低敛眉目,向台下躬身,复又挺直腰杆,转身在黑板上书下‘犯罪心理学’这几个字。 “但愿我的讲课,能帮助你们为减少发生在这个国度的罪恶所做的努力,添上一点绵薄之力……” 下课之后,雾夕听到几个学生凑在一起议论佐佐城信子。 “好厉害,看起来不比我们大几岁的,我们还在学海里苦苦遨游,她都已经是教授了。” 雾夕对这个充斥着各种她难以理解天才的世界也快习以为常了。 “而且是个大美人呢,时代果然不同了,女性在主张自己看法时,闪烁的自信光彩才是最动人的。” 是的,正是如此。 这样想着,雾夕无声地叹息一声。 她真的很欣赏佐佐城信子这样的知性美人,可她虽然不介意和小姐姐贴贴。 但她取向男,兴趣普通且庸俗,要是没办法满足这位的需求,害得她因爱生怨,向她捅刀子可怎么办? 她是挡住就算了,还是要反捅回去以牙还牙呢? 实在不想做辣手摧花的事呢。 真让人纠结。 这时,电话铃声响起。 雾夕打开翻盖手机,放到耳边:“你好?” “是我。” 听筒对面拿过带着磁性的低沉嗓音。 原来是中原中也。 雾夕握着手机,心里有些期待。 “欸,你终于准备好要请我去你家做客了吗?” 她疑心自己听到了对方磨牙的声音。 中原中也说:“你想来就来吧,今天还是明天,我准备晚餐没错吧?” “那就明天吧~” “你要一个人来还是带朋友一起过来?” 看他洗手做羹汤还带人去围观,那就太欺负人啦,他是会炸毛的。 雾夕拾起了自己为数不多的良心。 “还是我一个人过去吧,我很少去别人家做客呢,话说要不要带什么礼物啊,你有想要的吗?” “没有,你空着肚子过来吃就行了。” 翌日,雾夕在精品店挑了套机车模型装进礼盒,提着它上了中原中也的门。 他让她差不多六点半到就可以了,她提前了一小时。 他给她开了门,并没有觉得意外,脸上的表情是‘果然如此’。 “怕我作弊糊弄你啊?” 雾夕真心诚意地说:“怎么会,我才不担心你糊弄我。” 可是真正好玩的部分就是看他给自己做饭,怎么能错过呢。 中原中也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侧身让她进来。 请她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看电视,自己去厨房忙碌。 电视有什么好看的? 雾夕溜达溜达着在他家转了一圈,感慨了下mafia干部薪水果然很高,然后停在厨房门口。 中原中也耳聪目明,不用回头都知道她在干什么。 ”坐不住的话要不要进来帮忙?“ 雾夕不想帮忙,但觉得进去更方便观赏,于是答应了。 厨房里,中原中也看起来也并不需要帮忙的样子。 他没系围裙,只脱下外套,穿着马甲衬衣,显出劲瘦腰身,和干练娇小的身材来。 重力太好用了,中原中也几乎把厨房整成了魔法料理室。 各种食材飞舞在他面前,然后被锋利的菜刀片成规整合适的块和片落到盘子里,汁液什么的当然也溅不到他身上去。 嗯,就算想帮忙都看不到插手的余地。 于是雾夕越发心安理得地观赏起来,甚至拿起旁边一只小巧可爱的番茄洗了下当水果吃起来。 中原中也效率极高,过了六点就陆续把菜点端上去了,每道菜都很像样子。 牛排、清炖虾,沙拉,奶油浓汤。 西式的家常餐点。 等菜上齐了,他提着两支酒过来,抬着下巴对雾夕说:”试试看合不合胃口。“ 然后非常绅士地给她倒了点浅褐色的酒液。 每道菜都尝了下,雾夕道:”真不错,没想到是这么短时间里学会的,比饭店也不差什么了。“ 中原中也有些得意,但试图表现得矜持些。 ”做饭是小事而已,也不难学。“ 虽然繁琐了些但还算有趣,反正比处理mafia的文书工作好,完全在他的忍受范围之内。 半填饱了肚子,雾夕端起面前的高脚杯凑过去闻了下,是清甜的梅子香味。 她想起这是上个月有次和中原中也一起在餐厅尝到的,微甜爽口,是酒里面难得合她口味的。 当然,更难得的是他还记得,而且特地准备了。 中原中也道:”这和啤酒差不多,你就该也喝不醉吧?“ 雾夕摇头,”我又不贪杯,当然不会醉,你记得也少喝点。“ ”我酒量很好的。“ 中原中也嘴硬了一句,两个人边吃边聊天,雾夕不免提起自己的校园生活。 ”可能有点失策,当初不应该选心理学。“ ”为什么?“ 雾夕道:”我大概在这方面没什么天分……“ 而且目前看来,对心理学有兴趣到决定学它的,或者浸染深的,是问题分子的概率不小啊。 大大威胁了她健康向上、轻松快乐的校园生活。 中原中也奇道:”我记得你挺擅长学习的,背书也很快。“ ”对,我就该选一门背书就可以的,“ 雾夕如此般下了结论,”下学期得慎重考虑下要不要换专业了。“ 这是他陌生的领域,也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建议。 第71章 中原中也踌蹉了一下,开口道:”太宰那混蛋也不知去了哪里,我倒是不怀疑他还活着……“ 他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提到他,并且这样问出口,简直说出来就后悔了,”已经过去很久了,你也从来没有问过,不会担心吗?“ 雾夕拿手指绕着脸颊边的刘海,端详着他有些晦涩的神情。 ”我大概和你一样,无论如何都相信他还活着,另外,只要他愿意,总能活得不错。“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咳了声,别开脸去望向窗外,”那你这段时间,还有没有遇到……“ 后面的话被他咽了回去,只问:“和你那些同学,相处得怎么样?” 变得谨慎了啊。 也对,不告白就不会被拒绝,不点也没错。 雾夕喝着酸酸甜甜的青梅酒,打量着面前少年帅气而甜美,因羞涩别扭显得格外可爱的侧脸。 真可惜,她是真的不打算再和谁恋爱了。 况且,立场也的确是个问题,她大概已经确定会加入异能特务科了,种田山头火的领导风格还算合她的意。 可是反过来说,既然不打算恋爱,也不用思考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 那也没必要考虑立场问题啊。 这样想着,雾夕放下酒杯,向中原中也勾了下手指头,“中也,过来一点,我有话想对你说。” 中原中也有些疑惑,不明白这里只有他们俩个,她干嘛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模样。 打眼望去,少女纯黑莹润的眼中潋滟波光,莫名地动人心神。 他受到蛊惑般附耳过去。 几秒钟之后,中原中也钴蓝色的眼瞳微微震荡,整个人石化住了。 “干嘛开这种玩笑!” 他吼得好大声。 雾夕摸了下耳朵,发誓自己看到窗户玻璃震了三震。 “你觉得是玩笑就是吧。” 她就怂得很从心。 所以说,这不是玩笑? 中原中也震惊地看了她一眼,视线移到桌子上那支空酒杯上,“才喝了这么一点,你就醉了?!” 雾夕从善如流,连连点头:“对,我喝醉了。” 可她眼神清明,话语和神态上也完全没有醉意,分明清醒得很呐。 中原中也望着她,只觉得喉咙发干,他动了下嘴唇,艰涩道:“你既然没喝醉,干嘛要说这种话,戏弄我吗?” 这未免也……太可爱了吧? 雾夕打量他,认真道:“没有戏弄你的意思,要是觉得被冒犯,我道歉。以后也不会再提了。” 中原中也盯着她,眼神里带上些锁定猎物的锐利。 他是个男人,当然不会觉得被冒犯。 不过……“你确定不会后悔?” 雾夕身体前倾,抚向他的脖颈,这样危险的动作,却没有被他拒绝。 这就是口嫌体正直? 她纤细的手指在他喉结处停留了下,突然勾住他的choker,迫使中原中也靠近自己。 雾夕盯着他钴蓝的眼睛,恶劣但真诚。 “我是不会后悔的。至于你,好歹也是个男人,应该也不至于?” 第59章 雾夕有点后悔了。 她觉得自己虽生得娇巧纤细,但长期修习剑术,身体素质并不比普通男人差。 这不是自我感觉良好,是真撂倒过不止一个。 所以,她怎么就非要挑中原中也做初体验对象呢? 因为他帅气并且可爱,实在甜美可口? 因为在他面前的几乎是最真实没有矫饰的于雾夕,他却那样毅然决然,坚持不懈地喜爱着她? 细细思来,理由真不少,但都掩饰不了那个唯一的缺点! 重力使生得娇小,体力体质却都远超常人。 就算在这个不科学的世界也是天花板配置。 被他看似纤巧的手指插入指间按住的时候,简直像被无法撼动的钢铁挟制。 那居高临下着如同锁定猎物般、势在必得的眼神也让人心惊胆寒。 中原中也是一以贯之地一点就炸,雾夕对撩拨他的后果严重程度预估不足。 于是,被这团爆裂的火炎烧得六神无主。 “中也,够了,我有点不舒服。” 自己种下的果子,再苦也得咽下去。 话虽如此。 雾夕觉得自己已经忍耐到极限了,当中原中也再次凑过来的时候,她不能忍了,开口拒绝。 面前的少年微顿了下,听不懂似地又粘过去。 她受不了地偏开脸去,手按在他脸侧把他推开,侧蜷过身体,一副拒绝交流,坚决停止的模样。 中原中也有些失落地嗯了声,在她身后躺下,身体虚虚地环在她身后。 雾夕觉得累,身体虚浮没有力气,内里又像躁着一团浮火,合着眼也完全睡不着。 不止她一个人睡不着。 身后环抱住她的身体凑得更近了些,把她往怀里按了按。 那怀抱坚实而热烈,让她觉得更烦了。 雾夕尝试忍耐,但根本忍不了。 她往后踹了下,说:“我身上粘得难受,你离我远点!” 中原中也听话地让开些距离,然后反应过来,从床上坐起来打量她:“不然去洗个澡吧?” 刚才踹他那一下已经耗光了雾夕的力气,她动都不想动一下,只说:“我不想洗澡。” 这声音透着十足的委屈,语句和听起来完全不是一个意思。 中原中也看着她眉头紧锁的脸,把提议帮她洗澡的话咽回去,想出个折中的主意。 “不然我用毛巾帮你擦一下?” 雾夕抬头瞄了他一眼,怀疑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没吭声。 中原中也只当她是默认,下床去打水。 半睡半醒间,微烫的毛巾擦拭着她的身体,力道适中又不失细致,舒服得让人想要叹息。 雾夕越发困倦,感觉马上就要睡着了,却硬撑着精神懒洋洋地问:“现在几点?” 中原中也答道:“才九点半。” 你不会是想回家吧? 他盯着躺在自己床上懒倦的少女,十足得不情愿。 好在雾夕没有折腾的力气了,她默默算了下时间,吩咐了句:“你定个六点的闹钟。” 就合上眼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既香又沉,一夜无梦。 睁开眼睛,明亮的天光已经充盈这间采光很不错的宽阔卧室。 雾夕猛地坐起身,望向墙上的挂钟,不满地叫道:“中也,你怎么没叫我,都六点半了!” 她的生物钟一向坚挺,虽然昨晚…… 不过睡得也早,睡眠时间充裕,还是准时醒了。 “干嘛这么早起?” 中原中也比她醒得更早,但他不觉得应该叫醒她。 并且对此感到疑惑,“有什么着急要办的事你说出来就是了,累的话就继续睡一会。” 你知道个屁! 雾夕瞪着他不说话,皱着眉头噘着嘴的样子格外暴躁。 她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外露的时候,看在中原中也眼里却只觉得可爱,心里软和一片,完全生不起气来。 他只看着她的脸色,建议道:“要不然先去洗个澡吧,我有让人准备换洗衣服送来了。” 雾夕道:“从你这里到我家,正常开车要一小时,我来不及。我得在七点半之前回家,你开机车送我吧。” 不容置疑的语调,带着些颐指气使的意味。 不过中原中也完全不觉得被冒犯,甚至也不纠结原因,只道:“我开机车有多快你是知道的,顶多半小时就能送你回去,所以你先去洗澡吧?” 反正时间也来得及,雾夕进去淋浴间打理好自己。 人舒服了,心情也不由好起来。 中原中也飙起车来和飞差不多,况且还赶时间。 红色机车穿梭于横滨这座钢铁森林,宛若惊电一般,掠过行人身侧,只让他们感觉有一阵风刮过,不特地去看都不知道有车过去。 雾夕已经习惯他的速度了,虽然看不清风景,可急风扑面,风驰电掣也别有一番畅快。 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心想过会可要打起精神不露破绽才行,现在稍微打个盹也没关系。 于是抱紧中原中也劲瘦的腰背,把脑袋也埋进去,挨蹭着找了个最惬意的姿势。 红色机车那笔直的轨迹,因主人的一时失神绕出个弯来。 中原中也往身后瞄了眼,愣是没敢吱。 带着躁动不安的心跳继续向前驶去。 哪用得着半小时,就只有十几分钟而已。 时间刚过七点,他就载着雾夕到了宿舍楼下。 雾夕反应过来,拍着他肩膀说:“啊,错了。是要去侦探社。” 中原中也认得武装侦探社的路,离这边也很近。 启动机车,几乎是一恍神的功夫,就已经到了那栋五层高的陈旧办公楼下。 第72章 雾夕轻巧地跳下机车,冲他摆了下手就要进去。 中原中也跳下车,一把拉住她。 “你上午又没课,着急回来做什么?” 看这样子也不像是急着去学校。 所以到底有什么事,急得过他们之间的事? 没个交待他心里过不去啊! 你以前不这么粘乎啊? 雾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不上课我也有别的事,你应该也很忙才对,快去做自己的事吧。” 看她这副完全无所谓,就这样的表情,中原中也绷不住了。 “哈?” 他抽搐着眼角,一副非要个说法的表情,“你总不会想当作无事发生吧?” 曾有个很有名的女作家,擅长写痴男怨女之间的故事,曾经总结出不少至理名言。 其中有一段说的是,男女之间发生关系。 女人会怕,怕男人以后再也不搭理自己。 男人也怕,怕被这个女人缠上。 雾夕心想,失策了。 原来她没写出来的是,这种事是守恒定律,她这个女孩子没有纠缠不清,所以就轮到中原中也这个男孩子纠结不放了。 中也,不要这样! 你这样,真是没有一点你标榜的男子气概! 事已至此……总之先把他哄过去吧。 雾夕如此想着,抬头望天组织语言,眼角余光却瞥见楼顶有道蓝白色的衣摆正在风中飘扬。 再仔细一看,这不是别人,正是她伯父福泽谕吉。 那个姿势和角度,好像正在看着他们这边呢! 她一低头,瞟了眼个头小小,但气场十足的中原中也,还有旁边那辆不要太骚包的红色机车。 雾夕:“……” 有什么都以后再说吧,她可不想再被伯父请去做够让她用脚趾头扣出三层别墅的情感讲堂了。 “你先走,别杵在这里!” 她用力推了中原中也一把,说完也不等他反应,自顾着埋头跑进办公楼里。 中原中也在原地愤愤地跺了下脚,看了眼周围。 心想,跑得了和尚也跑不了庙,他等着就是了。 偏偏手机响了,接通一听,是手下人的求救,好像他再不去救场就要死人了。 mafia的重力使不像太宰治,驴手下驴得心安理得,只得跨上机车先走了。 雾夕到底急什么呢? 她急和伯父雷打不动,整整坚持了三四年的剑术对练。 坚持了这么久,谁要为了男人随便断啊? 这样下去还怎么精进剑术,修习技艺? 憋着这股劲头,雾夕元气满满地带着竹剑准时出现在伯父面前,摆开了架势。 福泽谕吉望着她,满脸的欲言又止。 雾夕警觉地想,还是被他看到了? 这要扯个什么谎才能糊弄过去啊。 她正组织着语言应对有可能的问题,没成想福泽谕吉纠结了一下,还是拿着竹刀摆开了架势,并没有过问。 逃过一劫的雾夕顿时感到心里一松,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对练之中。 这是间充做特殊用途的狭小教室。 除了雾夕之外,还有三四个学生在。 不过只有她一个人是一年级,其余都是大三或者大四的学长。 三游亭善在讲台上神情严肃地做了段讲解,然后让他们两两分组,做实践实验。 解释下现在的状况。 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雾夕终于收到了他的橄榄枝,被他邀请参加特殊课程。 ——通俗点说就是开小灶。 这是难得的,可以学到传说中催眠术的机会啊。 雾夕之所以顶着风险和三游亭善接触,就是为了学会这门神奇的技术。 再多的证据证明三游亭善是清白的,好都完全不信,因为阵营戒指说,这家伙是个彻底的混邪。 也就之前涩泽龙彦的好朋友,那个美少年费奥尔多君可以比拟。 难得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却有些走神,基本犯困。 她低下头用极快的速度打了个哈欠,对自己的体力有些不满。 不就是昨晚睡了个重力使,今天上午还练了一小时剑吗? 听起来是有点离谱,可她之后还补了一觉呢,怎么到下午又开始没精神了? 她现在刚满十八岁,正是最活泼精力最好的年华呢。 “雾夕桑,那就先由我开始吧?” 坐在她对面的学长相貌平平,戴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很像个书呆子。 大概也的确是个书呆子。 雾夕回过神来,点头道,“好,你先来吧。” 学长郑重其事地伸出左手,掌心向上摊手在她面前。 雾夕伸出右手覆在他手上,听他道:“我从一数五,你那时要按我一下。每数到五的倍数就按一下,等我数到三十,你会进入似梦非梦的状态……” 听起来有点扯,不过看学长的表情眼神,用不着这个步骤就很有似梦非梦的恍惚感了。 雾夕深呼了口气,试图让自己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好好学习这门介于科学和玄学之间的技术。 三分钟之后。 面对学长呆滞的眼神,她放弃了:“不然还是我来吧?” 长达两分钟的前奏过去。 她压低声线,轻声慢语地对学长说:“你面前是一片宽阔的草丛,你以前来过这里,只是暂时忘记了。你觉得很轻松很舒适,慢慢地,身体也变得轻盈起来。” 本来挺有气氛的,可她又没忍住打了个哈欠。 对着学长那很难分辨有没有进入状态的眼神,用气音问:“你真看到了吗?那我继续?” 学长:“……” 房间里的另一组实验对象,正好是他们这组的对照。 茶褐短发的学姐开始抽泣。 诉说着自己那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很投入的模样。 坐在她对面,灰眸白发的学长觉得实验非常完美,整个人投入进去了,继续给学姐做着引导。 雾夕偷偷瞄了眼台上,正好对上三游亭善那恨铁不成钢的怒视。 她尴尬地笑了下,移开的视线正对上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 那双黑色的清亮眼睛,无疑透露着一种清澈的愚蠢,令人不忍直视。 有没有一种可能…… 在三游亭善身上,魔鬼借贷的情感分量完全没问题。 之所以没显出特别,是因为这之中大多数被拿去填她蠢笨不识教的坑了。 另外,这催眠术讲堂好像和她上辈子听过的,那些烂大街的传闻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嘛。 也许催眠术的奥秘一直摆在台面上,就是要看天赋,能学会就学会,学不会就学不会。 她还是早点放弃吧。 第60章 这个下午,除了三游亭善的小灶,还有节专业课,雾夕打起精神认真听讲,觉得学得很顺畅。 虽然讲课的只是个年轻的助教,但一点没有三游亭善讲课时晦涩难懂。 让她一时间有些感动,看样子她的智商还是在水准之上的,并没有因为进来心理学专业就蠢了一个档次。 下课散学,她和宫川千纱手挽着手向校门口走,打算一起吃晚饭再去商业街逛一逛。 快出校门,隐约能看到几个女生聚在一起面朝着侧前方说着些什么,好像在看热闹的样子。 雾夕目不斜视,正要径直走过去,却被宫川千纱拉住拍了下。 “你看!” 顺着她手指的地方,雾夕看到倚靠在红色机车上,手指间夹着只香烟,正满脸不爽望向自己的中原中也。 嗬,这架势,活脱脱像是来讨债的。 宫川千纱被他的气势所慑,隔着老远也不由压低了音量,小声问:“雾夕,你和他吵架了?” “没有的事。” “那他现在算不算你男朋友,怎么一副来兴师问罪的样子?” 雾夕:“……” 她想了想,道:“他天生长这样,看起来凶,其实人很好。哦,对了,我之前没告诉你。其实我和他算得上青梅竹马,可惜中间分开过一段时间,所以前段时间稍微有些生疏。” 宫川千纱若有所思地点头。 以为她的意思是他们的关系不能用普通情侣概括,要更慎重珍贵一点。 没想到却听到雾夕说:“昨天我们已经说清楚了,他永远是我哥哥。就算异父异母,但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和感情!” 宫川千纱瞠目结舌。 眼睁睁看着雾夕放开自己,冲着她满脸不善‘哥哥’跑过去,亲昵地挽住他的臂膀,一声甜到掉渣的呼唤。 “中也大哥,你对我太好了,这么忙还过来接我,不过话说回来,我又不是小学生,完全没必要的啦~” 宫川千纱从未听过雾夕用这种夹子音说话,一时间只觉得恍恍惚惚。 她觉得不止她一个人被刺激到,只见那位机车帅哥也被创到神情恍惚,手上的烟都没夹住,掉到了地上。 第73章 雾夕替中原中也拍拍外套上的烟灰,亲亲密密地把他扯走了。 “你干嘛叫我大哥?” 反应过来,中原中也耳朵都红了,‘中也大哥’这几个音节倒没那么雷,可配上刚才她那种音调…… 汗毛都竖起来了! 把他扯到没人的角落,雾夕立刻恢复正常,也放开了中原中也的手臂。 “我还没问你干嘛一副讨债的模样守在我们校门口呢,早就告诉过你,你真的很显眼,尽量别在学校外面等我,你明明答应了的。” 中原中也:“……” 他是答应过,可是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可是被她整整晾了一天! 中原中也看着雾夕那与平常无异的表情,默默运气,告诉自己要·冷·静! 然而他冷静不下来,还是吼出来了。 “所以我们到底是怎么回事,现在又算是什么关系,你到底想怎样!” “什么怎样,就这样咯。” 雾夕满脸的理所当然。 中原中也简直被气到七窍冒烟,指着她手指发颤,“那你,你干嘛要和我做那种事!” “想做就做咯,我也有征求你的意见,你情我愿,而且都是单身,又没有道德负担。” 这对中原中也来说完全不可理喻。 “那种事情,当然只有情侣或者夫妻才可以做!” 其实他也没那么单纯,长期浸染黑道,有些事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比这离谱一百倍的事情他都见过、听过。 但见识过不代表他认同,反正他不行。 他当然只会和心爱的女人发生亲密关系,那种邀请对他来说就是信号。 昨晚果然不应该那么冒失,稀里糊涂就…… 现在想来也是喝了些酒,又气氛始然,一时没有把持住。 错误的步骤或者开始,果然导致了让人烦忧的后果。 看看现在,他究竟在和雾夕争论些什么啊! 中原中也真是越想越气,简直要出离愤怒了。 “我知道你不是随便的女孩子。” 气到极处,他反而沉稳起来。 他盯着雾夕的眼睛,钴蓝色的眼睛里满是认真和坚定。 “这种说辞在我这里是交待不过去的。就算你今天把我打发走,我还是会认真找你要一个说法。” 字字句句都充斥着决心,凝聚着压力。 虽然没有怒吼或者任何过激的行动,可雾夕确实感受到了压力。 她略作思索,决定狡猾一点。 “在你这里,只有情侣才能做那种事,是吗?” 她总结了结论,看到中原中也点头。 于是道:“那好吧,那我们的确是在交往,交往的时间就从昨晚开始,现在就是结……” 中原中也听不下去了,怒吼着打断她的话,“别说了,你怎么能这样!” 雾夕无辜地眨着眼睛,“双方都同意才能开始恋情,但结束它只需要一票否决就可以了,所有的情侣都是这样吧?” 中原中也气得说不出话来,雾夕却只用无辜的,好像不理解他在愤怒些什么的目光看着他。 那沉默持续了会儿,他吸了下鼻子,猛地别过头去,不想让雾夕看见自己眼中的泪意。 “你就这么认真,打心底里想戏弄我吗?” 针锋相对时,尚且能铁石心肠,据理力争。 可看到中原中也难过,雾夕就跟着受不了了。 可是真实的原因注定是个秘密,不能诉之于口。 潜藏在她超乎寻常魅力下的危险,能从情感中汲取力量的真相……魔鬼契约的真实面目。 哪怕未来有某个聪明的家伙猜到部分,她也不会承认,更不可能主动暴露这个秘密。 她宁可让别人觉得她就是个喜欢玩弄别人感情的家伙。 雾夕早就决定把魔鬼借贷的秘密带进坟墓中去了。 所以,果然! 又到了要考验她编瞎话功夫的时候了! “中也,我都不想戏弄你,” 感到难过一般,她低下头轻声道:“不过我的一些看法和观点,和别人很不一样,大概说出来你也不会理解。”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理解?” 中原中也简直怨恨自己在她面前那么容易妥协,拿她一点办法也没有。 雾夕只是稍有表示,他就由衷觉得她是有苦衷的。 不,不如说他就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理由,好让他谅解,好让他能打心底里原谅她一样! 雾夕沉默了会儿,道:“立场不同是我真实的顾虑,不过如今你也看出来了,那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预设的立场问题,在她和同是mafia的太宰治交往时就靠不住脚了。 中原中也大概是觉得她更中意太宰治,只是没直接说出来拒绝他,所以才没有盘根究底。 “其实我是个反婚恋主义者,” 她瞟了眼他不可思议的神色,决定举点例子增强可信度,“之所以会和太宰交往,其实是因为他在这方面和我不谋而合。” 中原中也:“哈?” 雾夕叹了口气,“中也你也知道,我不是那种保守到非要结婚才发生关系的类型,和太宰也交往那么久了,但是……” 但是她没和他发生关系,昨晚那次是初体验! 中原中也震惊,“难道太宰他……” 他不行?! 雾夕:“……” 眼神飘移了一下,清了下嗓子道:“那倒不是,太宰他很健康啦。” “不过他是那个人,总是哪里危险就往哪凑,一点都不珍惜自己的性命,不高兴就跳河自杀。” 她抬眼望向中原中也,“你也看出来了吧,太宰其实是个幼稚的胆小鬼。他缺乏当父亲、承担一个新生命的勇气。” 有关于太宰治的描述,半真半假。 他恐怕是真的害怕承担丈夫或者父亲这种角色的分量。 不过他们之所以没发生过关系,直接原因是她的抗拒和他的自厌。 “太宰他没办法成为一个丈夫或者父亲,我恰恰不想做一个妻子或者母亲,这种意义上还挺合拍?” “中也,社会由一个个家庭,也就是一对对夫妻组成,但我打心眼里不理解婚姻制度。” “结成夫妻的人们,究竟有多少是真正相爱的呢?纯粹为也组建家庭,在合适的时机,遇到合适的人就缔婚姻,倒也不是不可以,偏偏又标榜真爱,誓约忠诚,实在是虚伪至极。” “另外我也打心底里觉得疑惑,恋情或者爱情确实只是会对唯一的对象产生的情愫吗?可是喜欢一个人往往是不讲道理,莫名其妙萌发的情感啊,既然如此,那它会在某天忽然消失,又或者对另一个人萌发,不也很正常吗?” “单纯只因为先来后到,前一段是值得歌颂的,后一段就是背德的,我觉得无法理解。” 她按向自己的胸口,带着些哀伤望向中原中也。 “中也,我想我是喜欢你的,可这份情感没办法向你期待的那样独一无二,我也喜欢太宰啊,虽然分手了,但那种心意也没有区别。” “其实我经常这样,大概是因为大家都很容易喜欢我吧,我觉得喜欢上别人并不是件困难的事,只要是足够可爱、真挚的人,我总会想给予回应,没办法置之不理……” 她低着头,手抚在脸侧,自怜而自伤。 “我也觉得自己这样非常糟糕。不过每个人天性不同,还是得接受真正的自己才行……当然前提是不伤害到别人,或者强迫别人接受这样的自己。” 雾夕理了下压了下颊边的碎发,抬眼望向满脸空白的中原中也。 “中也,对你我也是一样的。虽然和你说了这么多……从来都没对别人说过的话。但我不奢求你的理解。趁着现在还不算晚,没办法接受我这样的话,你可以趁早放弃,早点找个既正常又可爱的女孩子好好和她相处。” 大概编瞎话也是种天分? 雾夕真是越说越顺畅,简直自己都要信了。 优秀的演员就是要先骗过自己,再骗过别人,才能演出经典的,令人见之难忘的角色。 看中原中也的脸色,雾夕觉得他信了八成。 所以,他会做何选择呢? 她恶趣味地期待着。 “你这个样子是不正常的!” 消化了一会,中原中也跳脚了。 雾夕难过道:“可我就是这样。” 中原中也:“不正常你就改啊,那么早放弃治疗,让别人怎么办?” 让他怎么办? 雾夕:“中也你不接受也很正常,我明白的,你不用再说了。” 你明白什么啊? 他自己都不明白! 中原中也真是无言以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语气生硬道:“所以你是打算怎样?” 带着些惊奇和希冀。 雾夕用躲闪的目光望着他。 第74章 中原中也受不了她这样,“倒是说说看啊,难不成你现在害羞了?” 你的话,会对我纵容到什么地步呢? 雾夕对他的底线感到好奇,挤牙膏似地一句句提出要求。 “我们的关系不能用男女朋友定义。” “也不能在外人面前以这样的关系自居,当然也不能以那样的标准要求彼此。” “用彼此都舒服的方式相处就好,有什么意见也随时可以提出,当然也随时可以结束。” “嗯~考虑到别人的感受,还有立场问题,也不能向别人泄露我们有这种关系。” 她说:“我连我伯父都不会告诉的,中也你也一样,就算是森医生也不行哦。” 这是私事。 中原中也不认为有必要告知森鸥外,可是…… “真是太过分了,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啊!” 面对这样的质问,雾夕吸了下鼻子,难过道:“中也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一点都不想伤害你,对不起。” 中原中也深吸一口气,怒吼道:“其他的也就算了,总而言之,不许给我戴绿帽子!” 底线是这个啊,雾夕觉得没压力。 她愉快道:“嗯,结束这段关系之前,不会发生你担心的事,我向你保证。” 中原中也:“……” 类似地下情人?反正比py正经() 第61章 盛夏将至,炎意渐浓。 周五,上完了一节专业课两节选修课,已经接近中午。 走在教学楼三楼的廊道上,阳光从窗户洒进,热烈而明亮。 耳边隐约能听见不远处传来的蝉鸣声。 岁月静好,雾夕突地有些恍然。 安逸平和的生活过得久了,好像置身的是同上辈子一样祥和的世界似得。 好像她并没有被魔鬼拖入奇幻诡谲的异世界。 她望了眼四周来来往往,或挂着笑容或面色平静的学生。 又想,这个异世界虽然有各种神奇的事物,危险但精彩的各色混蛋、好人,天才。 但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他们的生活的确寻常而安逸的。 然而那样的世界不属于她,她甚至不是被迫卷入混乱漩涡的人,身负魔鬼契约的她,本身就是掀起漩涡和混乱的存在。 这样的安宁和平静,之于她只是短暂的假象。 她要在这短暂的片刻安宁中休憩。 然后加倍投入地享受混乱、争端,得到或者失去…… “雾夕?” 宫川千纱的声音唤回了她的思绪,雾夕回过神来,问:“你刚才说什么,我一时没听清楚。” “我在问你,你真要去参加三游教授的特殊课程吗?” 提起这个,她压低了音量,“我听说,这些年出事的学长、学姐,几乎都参加过他的特殊课程。别人问那些参与过的人他们都学了些什么,做了什么,他们都闭口不提,弄得特别神秘。” 这不就证明其中必定有鬼,非得去见识一下不可了吗? 雾夕道:“嗯,不过我猜他们都顺利参加完课程,安全回家了?” 不然三游亭善早就被逮捕了。 宫川千纱略作思考,道:“应该是吧?” 雾夕笑着望向她,“反正你也知道我是周末去,下周一你要是发现我不见了,记得报警,告诉警察先把教授控制起来,没准还来得及救我一命。” 她的话不知道是哪里触动到宫川千纱的笑点了。 她先是愣了下,拍着雾夕的肩膀在走廊上一点都不顾及形象地大笑起来。 “你真是太逗了。” 宫川千纱笑了好一会儿,喘着气促狭道:“勇探虎穴的雾夕同学,要是有什么一手消息,或者学到什么特殊技巧,一定不要忘记分享给我啊。” 宫川千纱多半是在开玩笑,她凭还算优秀的智商判断三游亭善多半有问题。 可她从没认真思考要如何解决三游亭善这个离她很近,不知道何时会爆发的危险因素。 这是大多数普通人,在安逸如温水般的生活中养成的迟钝。 这简直可以算是幸福的一种标志。 与之相对的,对危险敏感异常。 擅长在极短时间内判断性质,决定直面它、解决它,或者暂且回避,另谋它法的,是另一些人。 诸如港口mafia,诸如异能特务科,也诸如她,于雾夕。 想到这里,雾夕有些认真地说:“我猜是八成学不到什么有用的知识,万一真学到了一定分享给你,不能让催眠术这么神奇的技术失传啊。” 宫川千纱又被逗乐了,拿手肘捣了她一下。 挤眉弄眼着说:“对了,你和你那个‘中也大哥’,真是兄妹情谊吗?” 那必须得是真的啊。 雾夕连连点头。 宫川千纱打量着她的神色,也不知道信没信。 犹豫了下,道:“那你要不要考虑下我哥哥?” 你哥哥? 雾夕有些迟钝地把这个身份和他象征的事件从脑海中唤醒,然后说:“他也太害羞了吧?” 宫川千纱就很无奈。 “是啊,不过他人挺好的,从小到大几乎没有喜欢的女孩子,难得这么喜欢你,你们可以先一起吃个饭认识一下?说不定会觉得很合适呢。” 雾夕道:“我不讨厌害羞内向的男生,不过要是连主动出现在我面前的勇气都没有,那我恐怕不会考虑认识他或者了解他。” 撇开其他不谈,自从被魔鬼坑了之后,她是真受欢迎啊! 早几年没长开是枚小萝莉还好些。 现在上大学了,正是最美妙的年华,适龄男生看到她生出的好感通常都类似于爱慕,这是没办法控制的。 这导致雾夕的追求者多到烦人。 越是强烈的好感就象征着越大的风险。 现在雾夕有一套自己的判断标准。 止于暗恋或者告白被拒就放弃的,统统置之不理,同时尽量避免接触,导致好感变成恶感的可能。 纠缠不休或者态度恶劣造成困扰的再另外处理。 目前看来,这个世界的大学生,起码都有相对稳定的生活和家庭,就算心里有阴暗面,也不会太严重太恶劣。 所以她也没遇到很棘手的追求者。 当然,这些都是不能与人言明的事。 宫川千纱从另一方面理解了她的意思。 她说:“也对,我哥哥确实有点胆小了。” 雾夕这么受欢迎,何必考虑一个追女生都不敢主动出击,让妹妹旁敲侧击的家伙呢? 宫川千纱看了雾夕一眼,有些遗憾她大概是不会和自己成为一家人了。 但这不影响她对这个同学兼朋友的喜爱。 “上次说好要一起趟街结果吹了,不然今天去吧?我听说商业街那边新开了几家精品店……” 话还没说话,她就停下来。 目光和注意都不由移向从走廊另一边走来的年轻女性。 清丽的眉眼间微带忧郁,明明和学生们差不多的年纪,身上偏有一种完全与学生区分开的气场。 从她身旁经过的学生们,都一面被吸引注意,向她投去注目,又一面不自觉地与她拉开距离,并不靠近。 那是佐佐城信子。 雾夕对她印象很深,完整地记得这个名字。 “雾夕同学,你有空吗?” 逆着人流,佐佐城信子走到她面前。 她望向她,蓝灰色的清澈眼眸中波光微潋,映着雾夕的身影,就好像只能看见她一样。 雾夕愣了下,有些抱歉地看了眼旁边的宫川千纱。 对佐佐城信子道:“嗯,有空,不知道您有什么事呢?” 佐佐城信子道:“麻烦你跟我过来吧,我有些事想和你说。” 她带着零夕去了教授办公室。 那是个不大不小的房间,摆着三四张办公桌,但没有别人,只有她们俩。 佐佐城信子掩上房门,这就是个安静的适合说话的地方了。 “虽然冒昧,” 她开门见山道:“我希望雾夕同学远离三游教授,务必不要和他有私下接触,他的特殊课程也请你不要参加。” 雾夕惊讶道:“为什么?” 佐佐城信子道:“我怀疑他和一系列犯罪行为有关,并且勾结了某些犯罪组织,虽然暂时还没有确切的证据……” 雾夕皱起眉头打断了她的话。 “佐佐城教授是听说了那些无聊传闻吧?还根据想像增加了更猎奇的部分……三游教授这样有名望的学者,一心钻研学问,怎么可能和犯罪组织有关?” 佐佐城信子刚想说些什么。 却被她一脸不快地抢白道:“三游教授是什么样的人,作为他的学生我有自己的判断。” “他是个值得尊敬的学者,可能因为不通人情和一些特殊的学术研究显得古怪难相处些,但他绝对是个好师长,我很感激他给我机会,绝对不会因为你的一面之辞疏远他!” 第75章 这样说完,雾夕站起身,勉强冲佐佐城信子牵了下嘴角,就推开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急步走出教学楼,她停在楼下视线死角,抬头向上望向办公室的方向。 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越发显出异常的三游亭善,她反而更忌惮佐佐城信子。 阵营戒指显示她中立守序,就算这不能证明她无害,也总会比三游亭善那个混乱邪恶好才对。 况且她还是个柔弱的初来横滨的女性。 有什么理由忌惮佐佐城信子呢? 似乎也只是直觉而已。 话说回来,她现在正在学习心理学,倒是听过一种说法。 直觉这种东西,很可能就是大脑无意间收集到的,一些表意识认为无意义或者还没发现意义的信息。 在潜意识中整合出的某种印象和判断。 那么,究竟是什么信息。 被她清醒活跃的表意识忽略,却被她那混沌而自由的潜意识重视,认定那是至关重要的决定性因素呢? 雾夕微合了下眼,脑海中浮现佐佐城信子娉娉婷婷的身影。 她自己也是个看似柔弱的女孩。 如果纯粹从年龄、外貌,影响力这些外在因素评价别人,那可就太浅薄了。 佐佐城信子是个天才,她的神态,周身气度,显示出她多半还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另外,她为什么会从家乡离开,放弃在东京大学的职务,只身一人来横滨呢? 这背后是否隐藏着什么原因? 雾夕回想起她那双清冷而悲伤的蓝灰色眼睛。 “判断别人对我有没有威胁,果然还是得看意志力还有绝望的程度吧。” 她得出结论,低语了一句,转身向校外走去。 这也正是雾夕当初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应对太宰治的原因啊。 这时口袋里电话铃声响起。 她打开一看,是中原中也。 这是自那天他们达成默契之后,他第一次联系她。 嗯,也不过第三天而已。 当时他那副样子,她还以为他会别扭得更久些呢。 该说不愧是他? 就算别扭也掩饰不了坦诚呢。 “嗨,中也~” 电话那头默然了一下,雾夕想象着他此时的神奇表情,心情一下子飞扬了几个度。 “今天正好有空,有空做饭。” 她听到他说,“所以你要过来我这边吗?” 比起约她到哪里玩或者去哪家餐厅,这种邀请显得有些微妙啊。 雾夕这样想着,愉快道:“好啊,我真是超期待的呢。” 第62章 下午五点,雾夕到了中原中也的住处。 高级公寓的智能锁识别了信息无声开启。 她进来玄关,换了鞋,穿过厅堂在厨房门前探头打量。 今天中原中也准备的食材更高档也更复杂些。 看他的料理方式从容不迫,想必这是顿值得期待的晚餐。 他当然察觉到雾夕进来的动静。 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神情中带着些无奈,“你来得太早了,恐怕还得等一段时间。” 嗯,不过她是故意的。 雾夕凑近去料理台前看,摆出副想帮忙的样子。 “对了,你这边有咖啡机吗,我挺擅长泡咖啡的。” 中原中也这里器具齐全,虽然他不一定用。 他想了下,道:“在柜子里,你想喝的话可以拿出来用,咖啡豆和其他材料也在旁边,应该是齐全的,我几乎没动过。” 也就是说,他对咖啡没什么兴趣。 雾夕虽然在咖啡店做过相当长一段时间的兼职,但对咖啡并没有特殊的偏爱。 她更偏爱酸甜口清爽些的饮料。 比如调制果汁或者果酒。 嗯,果酒。 带着目的性打量着厨房,雾夕偏头一看,门旁边的酒柜里,除了中原中也钟爱的洋酒,果然还有几瓶一看就是为她准备的果酒。 她从里面挑出了支封面上画着樱桃和青梅的,打开来嗅了下。 觉得光是气味上说就蛮符合她的口味。 手上忙碌不停的中原中也瞥了她一眼,又极快地收回视线。 一副专心料理的模样。 雾夕把他的小动作收在眼里,越发觉得他可爱。 她负手弯腰,悠哉地踱着步子凑过去,一副想看看他如何料理晚餐的模样。 中原中也好像无动于衷,可泛着微粉的耳尖出卖了他。 雾夕突然欺近他身旁,简直要擦到他的脸了。 又在他震惊的视线里,在料理台上拿起一枚小巧的紫色果实。 “这是什么,桃子?” “嗯,” 中原中也试图让自己显得平淡,“这种紫桃单独吃会有点涩,不过拿来搭配烤肉风味就会很特别。” 他握拳抵在唇边,望着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警惕,“咳,你过会可以试试。” 雾夕心想,你到底是在担心还是在期待啊? 她点点头,放下它直起身,暂且失去了兴趣的模样。 可她也不走,继续绕在中原中也身边问东问西。 等到他有些习惯她的‘骚扰’后,她就转到他身后,突然环抱住他。 男朋友生得小巧的好处出现。 她身高和他差不了多少,稍踮起脚,从背后抱住他时,就能把下巴放到他肩上。 一转头就看到他羞涩惊慌的侧脸。 雾夕恶趣味地收紧手臂,让自己贴得更紧了些。 被她拥抱着的躯体坚实而挺拔,为这突然袭击僵硬了下。 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放松下来。 “你,干,干嘛突然这样,” 中原中也一手搭在雾夕手背上,也不知是想推开她还是想拉住她,“很危险啊!” 这声音虚弱慌乱,到末尾才终于拾起暴娇本色,吼得有点大声了。 雾夕蹭了蹭他,道:“可这是你家欸,你也知道是我,只有我……还不至于把我摔出去吧?” 话虽如此。 可在她突然贴上来的时候,中原中也脑海一片空白,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反应过来之后他觉得有点后怕,担心自己久经战斗磨练的身体本能做出危险的反应。 中原中也色厉内荏地说:“反正你下次别这么吓我了!” 雾夕才不怕他,“会被我吓到是你还不习惯,多习惯几次就好了啦。” 她凑近过去,皱着鼻子嗅了嗅,“你刚才有抽烟,身上有味道哦。” 中原中也侧眼看她,犹疑道:“你不喜欢?” 那倒没有,那点烟草的气味整合进他清爽的气息里,倒显得合宜沉稳了些。 然后雾夕慢半拍地意识到,她现在的恋人,虽然比起前男友是个十足的好孩子,然而烟酒不忌。 不过就算这样,也比太宰那个兔宰子健康元气不止十倍。 可见用刻板印象评价一个人是行不通的。 “只要适度就好,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雾夕道:“我大概喜欢更自由随性些的你吧。” 她觉得今天的中原中也变得拘谨了。 嗯,可能他觉得他们正处于彼此适应试探的阶段,正在寻找更合适的相处方式吧。 相比之下,她就随性得多。 恋人们刚开始时总是浓情密意,十分想和对方亲近,一刻也不想分开,粘得像八爪鱼。 从前雾夕不理解,现在她有些明白了。 她不喜欢心理层面上的粘,生理上还是愿意享受亲密关系的。 所谓亲密关系,当然要亲亲密密,也就是愉快地贴贴~ 中原中也还在做烹饪前的准备工作。 清理食材,把需要预处理的先腌制或者静置一下,再把需要切割的切成合适的大小。 他试图全神贯注地做好自己的工作,好让结果显得完美。 嗯,他做得不错。 身后的女孩环抱着他,头埋在他脖颈之后。 惬意地蹭着他,他移动时也跟着移动脚步,完全没有松开一点的意思。 嘴里还哼着低缓的调子,好像沉浸在某种醺然的气氛里。 中原中也的心也跟着醺醺然地飘起来。 这种状态下,他还能按计划完成工作,没出现什么纰漏。 都不该叫不错,得说很优秀了。 接下来要进入正式料理阶段才对。 中原中也停下了动作,望向雾夕懵懂地问:“应该先做晚饭、吃晚饭才对吧?” 雾夕被他问得愣了下,眨着眼睛说:“都快6点了耶,当然要先做晚饭,填饱肚子啊。”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所以你能不能别这样了?” 真是太困扰了,“这样下去怎么吃晚饭。” 雾夕:“哈?” 虽然过程很曲折。 可总而言之他们还是吃完了这顿精心准备的晚饭。 为了招待好雾夕这个客人,中原中也不止准备了晚餐,还拿了市面上最受期待,要过三天才首映的影碟。 第76章 客厅里的投影设备和音响也不比小型电影院差。 这是个剧情片,主演是两个男影帝,强强联合的对手赛。 不论是演技还是颜值都十分在线,雾夕看得很投入。 中原中也看着身边专注于电影的女孩,却有些心不在焉。 他忍耐并纠结了十几分钟,突然想通了。 男人要是不主动,等着女孩子主动亲热…… 嗯,可能这个世界也没药救,快毁灭了。 他尝试着把手搭在她肩上,用了些气力。 雾夕就栽进他怀里了。 她瞅了他一眼,觉得这个姿势也不妨碍自己看电影。 于是环抱着他的腰,在他怀里拱出个更舒服的姿势,继续看电影。 电影有那么好看吗? 为什么我想认真做饭的时候,你一直打扰我,现在就这么无动于衷了? 中原中也想不通哇,他皱着眉头盯着屏幕苦苦忍耐了足有一小时还多,这该死的电影终于播完了。 然而他怀里的女孩瞄了眼墙上的挂钟。 八点半,不早不晚。 她说:“中也,谢谢招待,那我先回家啦~” 中原中也瞪着她不说话。 雾夕无辜地看着他。 他终于忍无可忍了,“哈,你现在要回家,那我之前做饭的时候,你干嘛,干嘛……” 我干嘛了,不就是贴贴吗? 雾夕恍然道:“哦,你还想贴贴啊?直说不就好了。” 反正她也喜欢贴贴,贴贴万岁。 娇巧暴娇的恋人多可爱啊,她永远喜欢贴贴! 雾夕往他怀里拱了拱,发出声舒服的谓叹。 重力使顺着她的力道就栽倒下去,把她带着转了一圈。 转眼间天翻地覆,雾夕被可爱但彪悍的重力使压在下面了。 贴贴就是滚成一团,也没什么毛病。 雾夕找回了些许童心,拽着他的衣服又转了一圈,滚到下面的地毯上去。 她手抵着中原中也的肩头,仔细打量他,清亮的眼睛里盈满喜爱和愉悦。 又变成了被她压在身下的姿势。 衣服和头发也都被弄乱了,不过这也无所谓啦。 中原中也看着她近在咫尺的脸,心中软成一片。 凑过去亲吻她。 他们交换着吐息,拥抱着彼此,能感受到对方的心跳。 是很难用语言去形容的亲近。 虽说人们总是理解彼此,心与心之间更是隔着段不可逾越的距离。 然而总会有这样的时刻吧。 四目相对,便好似心意相通。 不用言语,就知道对方所感所想,一切尽在不言中。 身体也像是被这温软如水的情愫包裹住一般。 前所未有的妥贴舒适。 也许这就是幸福的感觉? 虽然不太恰当。 但一时间,也找不到更合适的形容了。 人类真是奇怪的生物啊。 雾夕回忆着学到的知识,恍然着想。 独立的精神,不容侵犯的思想,每个人都像孤岛。 又偏偏是非要和别人亲近,才能获得切实幸福感受的群居动物。 她蹭了下中原中也挺翘的鼻尖,亲昵道:“中也~多谢款待,我觉得我还是得回去了,下次再见吧。” 她对这次约会大概有一百分的满意。 不过男生和女生之间,果然有很大的差异。 雾夕觉得亲密关系就是贴贴,抱着对方蹭蹭就很舒服,有一种由衷的满足。 但中原中也觉得这只是前奏,后面的事情才是关键。 被告知没有后面,他觉得没法接受。 “怎么这样,你有哪里不满意吗,干嘛要现在走?” 这种气氛里生不来气,他抱着她不肯放手,只有委屈和不满。 雾夕奇怪地问:“有哪里不好吗?我才觉得奇怪呢。” “我忍耐得很难受,结果告诉我不能做,真是太过分啦!” 到底为什么要把这种事情摆在台面上这样吼出来呢? 就算房间里只有他们俩。 话说出口,中原中也也觉得羞耻。 可就算这样,他的羞耻感也没胜过不满。 “就算是你,也不能这么过分!” 这种事情上,各执己见的恋人们,通常是怎么做的呢? 雾夕略作思索,心想,大概是看谁能说服谁吧。 “可是上次感觉不太好,有点难受。” 她拿手指在他胸口画圈圈,一副犹豫纠结的模样,就好像在说——你的表现有点烂。 中原中也脸都涨红了,“刚,刚开始就会这样,慢慢就好了啦!” “欸,可是我觉得光是贴贴就很好,很满足了耶。” 雾夕坏心眼地说:“你偏偏觉得不好,是不是多适应多忍耐下,慢慢就习惯了?” “才不是这样,那种事情怎么习惯得了?” 这也太离谱了,他抗议着叫出声来。 雾夕蹭了蹭他,促狭着戏弄,“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这可真是……太过分了! 中原中也清晰地听见自己脑海里,神经崩断的声音。 第63章 把玩火焰时要小心别点着屋子,顺便把自己烧死。 抚摸野兽的背毛,要留意它是否腹中饥饿,会你的皮肉填充肚皮。 一样的道理,就算mafia的重力使被逗弄时害羞暴躁的反应十分可爱。 招惹他也得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否则…… 周六下午的选修课,课堂上听讲的学生不算多。 雾夕来得不算早,但也挑到靠近窗边的好位置,既方便摸鱼,又不容易被讲师捉到摸鱼。 她其实是打算认真听课的,要怪只能照光线太好。 阳光半洒在身上,照得人暖洋洋也懒洋洋。 她掩着嘴打了个哈欠,试图集中精神认真听讲。 可思绪还是不受控的走偏了。 又在他那里过了一夜,然后卡着点急匆匆去侦探社和伯父练剑…… 问题不在于时间。 在于…… 真的很累啊! 全神贯注时不觉得有什么,结束之后感觉要虚脱一样。 这样下去是不行的。 嗡鸣的震动声,是有短信。 雾夕拿起来手机看了眼。 中原中也:晚上要出来一起吃顿饭吗。 她回了简短的三个字:不,没空。 合上手机盯着黑板,她又开始走神。 这样下去如何是好? 中原中也这么可爱,和他待在一起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不要逗他,也不要贴贴。 这太残忍了。 一段关系刚开始的时候总会有段蜜月期。 控制住不要亲密不要贴贴简直反人类。 话说回来。 那种事对女孩子来说果然是逐渐适应的? 感觉有比上次好不少…… 雾夕双手托着脸蛋,盯着写着提干的黑板。 思绪却只在讲课内容上浅浅地停留了一下,就飘到完全不同的方向去了。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虽然她和中原中也的交情渊源,是避不开也不用回避,稍做调查就能得知的事。 时常被邀请一起出去玩一下还算是正常范围内的交往。 但隔三差五去他公寓过夜,再被他开着机车送回家。 就算他的公寓位置清静,上下邻居都守口如瓶好了…… 那也不行,智商正常的人都想得出来肯定有蹊跷。 她皱着眉头陷入纠结,瞪着黑板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终于,提示课时结束的铃音响起。 讲师没有拖堂的习惯,准时下课了。 教室中短暂地热闹了一下。 学生们又或相约一起,或独自离开了。 直到只剩下二三个人,雾夕才盯着黑板长出了口气。 中也真是个罪大恶极的小妖精。 她这节课又白上了,什么都没听进去,浪费了一小时时间啊。 难怪顶尖学者或者科学家,大多是单身狗。 果然想弄出点成就来,就不能把有限的精力分散给恋爱这种无关紧要的小事。 算了,今晚还是早点睡,补充下精力,明天好应付三游亭善吧。 如此想着,她收拾课本,离开教室向校门口走去。 “这个男生是谁?” “不认识,不过长得不错,可能是其他学校的。” “不知道是在等谁……” 雾夕不喜欢凑热闹。 相反,她对自己麻烦体质很有数,看到热闹会主动绕远。 因此只往骚动传来的方向瞥去一眼,就加快了脚步打算快点离开。 那是个穿着正装,手里捧着鲜花,头发上抹着发油,二十出头模样的男生。 他站在校门口。 视线焦急烦躁地扫过每一个从身边路过的女生。 第77章 雾夕虽然埋头赶路,脚步匆匆,可依然轻易便被他发现了。 他眼睛一亮,抱着那捧格外醒目的玫瑰花向她的方向走去。 这种打扮和风格,一看就是来告白的。 在学校这种地方,有天然吸引视线和闲杂人等回避让道的buff加持。 看热闹的学生们纷纷避让,给他和雾夕之间分开一条顺畅无阻的路,顺带也让她无处可避。 “原来是找雾夕的啊,不愧是她。” “她会不会答应啊,可恶,我也打算表白来着,被人抢先了……” “她超冷淡的,眼睛里只看得到学习,就算你表白也没用。” 雾夕:“……” 虽然不想惹麻烦,但她也不是怕事的人。 她仔细打量了眼那个正同手同脚着向她走来的男生,终于想起他是谁了。 原来是宫川千纱的哥哥。 不过比起之前见面,那副刘海遮了半张脸,阴郁沉默的模样。 现在这副穿着套白西服,皮鞋擦得锃亮,头发抹油和鞋子一样亮的造型…… 嗯,还是之前那副不起眼的样子更顺眼。 这个异世界的时代显然落后于她上辈子所处的世界。 所以才能搞出这么耻的操作吧。 这种电视剧情节雾夕从来只是听说,见都没见识过。 更是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亲身体验一次女主角。 她只觉得旁边的欢声笑语活像一只只扎向她膝盖的得箭。 无数目光仿佛羞耻版闪光灯,一束束投向她,使她无所循形。 冷静,要冷静。 不过是个没有危险的小场面而已。 雾夕给自己做着心理建设,甚至想起上辈子看过的电影里的台词。 ——‘当你见到恐怖的事情,只要肯去面对,你就不会再看到。’ 这句台语对应的情节是少女拔了朋友的氧气管。 不至于,真的不至于! 还没到这种地步! 脚趾扣地的几秒钟走神里,宫川千纱的哥哥已经走到雾夕面前了。 他像根木桩似地停下,直挺挺地伸出手想把那束花递给她。 雾夕看着他僵硬的脸,和僵硬的动作。 心想,原来你也知道这样很尴尬啊! 看他这么紧张,雾夕反而有些放松了。 然后决定让他更紧张一点。 “同学,学长?” 她并不接花束,只犹疑着打量他,“请问你是?嗯,我不认识你啊,你是不是找错人了?” 周围的学生哄笑一片。 “原来雾夕不认识他啊。” “好尴尬,真的不是来搞笑的吗?” 宫川千纱的哥哥瞬间涨红了脸,小声道:“我是宫川知也,宫川千纱的哥哥,你上次有见过我的。” “哦,原来是你啊。” 雾夕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模样,“不过我们才见过一次吧,你这是?” 说她不认识他倒也不算错。 要不是宫川知也自己报上名来,她还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名字。 “我,我喜欢你!” 鼓起勇气,宫川知也大声道:“雾夕,请你做我的女朋友!” 直来直往亮明牌也挺好。 因为可以干脆利落地拒绝。 于是雾夕道:“抱歉,我没办法答应你。” 宫川知也愣了下,不可思议地反问她:“你怎么能拒绝我?” 雾夕觉得困惑,奇怪道:“我只是刚认识你,知道你喜欢我而已。接受别人告白这种事,果然要对对方有好感才行吧?” 告白应该是有把握时做的事。 就算不是十拿九稳也应该有五、六分的把握才能试着拼一把。 用突兀的让人措手不及的方式表达好感,被拒绝也是很正常的事吧? 然而她没有说服宫川知也。 他猛地抬头望向她,质问道:“我让我妹妹约你出来,你一次都不肯。我问她为什么,她说你不考虑没有勇气的男生。” “你的意思不就是说,只要我敢表白,经受住你的考验,你就会同意和我在一起吗?” 这是什么逻辑? 原本雾夕对擅自把她拖入尴尬境地的宫川知也本人没有什么恶感。 除了觉得他情商有点低。 现在她多少生出些被冒犯的不悦了。 “你误会了。” 她温柔但坚定地说:“我的意思是不会关注通过别人表达好感的人,既然没有关注,就谈不上喜欢或者不喜欢吧?” 她清亮的眼瞳中映着宫川知也那越发僵硬着,无地自容的身影。 “不过现在我关注到你了。但是很遗憾,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我不会考虑你的,请你放弃吧。” 宫川知也低着头混身颤抖,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来,“为什么?” 雾夕看了他一眼,道:“我喜欢更可爱的类型,宫川学长你不够可爱哦。” 什么啊,这种理由…… 这根本就是羞辱吧? 这女孩以羞辱人为乐吗? 可恶,真是太可恶了! 宫川知也陷入了自己的世界,只觉得天旋地转。 注视着自己的每一双眼睛都盛满嘲弄与讥笑。 雾夕等了会儿,见他停在原地没有动作。 她不想再这么尴尬地僵持下去,于是轻声道:“抱歉,宫川学长,那我先走了。” 宫川知也这才回过神来,紧紧揪着花束包装袋的手猛地一松。 那束花掉到地上,他竟然抬脚碾上去,喃喃道:“可恶,居然这么对我……” “你会后悔的,一定会后悔的……” 一副情绪失控,不太对劲的样子。 雾夕动了下嘴唇,刚想说些什么,旁边伸出一双柔软的手拉住了她。 “雾夕同学,他看起来有些激动,你还是回避一下,不然刺激到他就不好了。” 替她解围的是佐佐城信子。 大学生们还是热心友善的居多,况且雾夕人缘好。 看到状况不对,很快就有几个人高马大的男学生围拢着宫川知也向旁边去,防止他有什么过激行为。 发展成麻烦的情况了。 雾夕这样想着,有些遗憾自己和宫川千纱的交情。 但她回忆了下自己的行为,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因此也没有放在心上。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她对身旁的佐佐城信子道:“谢谢你,教授,我刚才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佐佐城信子担忧着望了她一眼,道:“雾夕同学你似乎经常被危险的人关注,陷入麻烦,真是让人放心不下啊。” 雾夕愣了下,失落道:“是啊,也不知道为什么。” 佐佐城信子不光聪明,还很有心。 她心里不由又添了一分戒备。 那句电影台词是血观音里的。 第64章 秘密教学的地点不在学校,在三游亭善家里。 作为有资历名望的教授,他住在环境清幽的高档小区。 雾夕之前也做过功课,知道他是独居,没有伴侣也没有子女,犹豫了下要带什么礼物上门拜访。 最后在水果店选了最高档次的水果礼盒。 虽然简单,但钱花到位了并且实用,无论如何也称不上失礼。 到了三游亭善家里,有位学长已经先到了。 雾夕认识他,这位学长名叫岛津创,是三年级生。 可以算得上是三游亭善最喜欢的学生了。 而且和她这个没天分,投教授眼缘才被青眼相待的学生不同,他是学得快又有天分才被优待的。 看到两个学生都到了,教授把他们引到客厅,让阿姨送上茶水,三个人端坐在桌前。 雾夕环视了眼这个房间。 足有二三十平的空间,陈设简单,是很宽敞的。 但客厅没有窗户,灯也不够明亮,总有种压抑的感觉。 在自己家里,三游亭善的神态显得比在学校里更轻松恣意些。 他随意地靠在椅背上,搭着手问:“开始今天的授课前,我想问你们俩一个问题,你们是为什么想学心理学呢?” “或者换个更直接的说法,你们参加我的课程是想从中得到什么?” 岛津创闻言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色。 雾夕猜想他大概在思考什么样的答案能让教授满意。 倒不是她喜欢用阴暗的想法揣度别人,而是岛津创一直以来的表现给她这样的感觉。 她本来想先听听看岛津创的回答,却看到三游亭善用手指叩动着桌面,那双青灰色的眸瞳定定地望向她。 那是双有些浑浊但锐利的眼睛,深望进去或者对视得久了,总让人觉得不适。 雾夕略想了下,道:“我觉得心理学是一门高深而且很有意义的学问,它研究人类的精神世界,各种行为与想法是因何诞生。” 第78章 “每个人因为成长经历和自身性格,很容易产生一些心理问题,如果忽略它的存在,很容易出现问题危害到自己甚至他人,我想从更根源和本质的地方帮助这类人解决困扰。” 听完她的回答,三游亭善沉吟了下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称不上满意。 他又把目光转向岛津创。 岛津创梗了下脖子,激动道:“我想了解人们的想法和心理……如果能加以干涉,把它引导向更好的方向那就再好不过了!” 雾夕看到三游亭善嘴角微动了下,似乎对他的答案有些满意。 然后他说:“研究这门学问久了,我就越认识到一个问题,一个很多人都意识到,却避而不谈的问题。” 什么问题呢? 他深吁了口气,叹息着说:“大部分人是愚蠢,无可救药的。” 他点了下自己的脑袋,“比绝对数值来看,人和人智商之间的差距不大,但那只是硬件方面。脑子里的思想和境界,天生就有难以逾越的距离,很多人看似聪慧,内里却和动物差不多,只为也轻松和安心,就愿意像动物一样被驯化。最简单直接的例子,就是那些信奉神明的信徒。” 雾夕远目了下。 她大概明白三游亭善的意思,甚至他的某些看法她也是理解的,他会说出这样的话,也不算出乎她意料之外。 就像作者所著之书,总归是潜藏着他的思想一样。 教授讲课里流露的观点和看着,也是无法隐藏的。 然而她的三观和他差得太多了。 她虽然也是个没有信仰的人,并且认为信奉宗教的人有相当一部分只是为了获得心理慰藉。 可她从不认为有信仰就是盲从愚蠢。 相比于雾夕的不赞同,岛津创完全是另一种表现。 他极用力地点头,唯恐表达不出自己的赞同与倾慕。 “对对,教授,这简直就是我的看法,我,我也是这么想的!” 三游亭善对他点了点头。 转而望向雾夕,有些惋惜地说:“你是个好学勤恳的学生,可惜天赋不足,有些事没想通,学习起来会比别人更吃力些。” 雾夕尴尬地笑了一下。 三游亭善又对岛津创道:“你就不一样了,你既有天赋又很努力,我很看好你。” 他指了下侧边一扇紧闭的门,递给岛津创一张纸条,道:“进去房间再打开,这是你今天的作业,也是我要教给你的东西。” “教授,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岛津创手攥着那张纸条,仿佛捧着什么圣物似得,踌躇满志地进房间去了。 现在大厅里只有雾夕和三游亭善两个人了。 他打量着她,道:“你心志坚韧,情绪稳定。这是个优点,但你可能恰好是欠缺了一点积极进取,突破阻碍的激情。” 雾夕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他的意思,又不那么确定。 三游亭善冲她笑了下,循循善诱道:“雾夕,你确实想在心理学上有所建树。不像那些普通学生,学习一些课本上的泛泛之识,混个文凭就满足了吧?” 既然都这么说了…… 雾夕面露恳求,“教授,请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努力不让您失望的。” “我相信你可以的,” 三游亭善也塞给她一张纸条,“没有想像中困难,有时候放开自己,跟着天性和直觉走,结果反而会比预想的好。” 他指了下另一边的房门,“你的作业就在那里。” 雾夕握着纸条打开房门。 那是间不足十平米的房间,光线昏昧。 窗户是关着的,窗帘拢得密实,一丝光亮也没有透进来。 房间里唯一的光源来自下中央摆放着的小圆桌,是一盏移动式的小夜灯。 橘黄灯光只足够照亮桌面那一块方寸之地,雾夕看到桌边坐着位三十岁左右的女性。 这位女性面容姣好,穿着体面。 她端坐在椅上,白皙纤长的双手搭在腿上,很有教养气质的模样。 可她的状态非常奇怪,眼睛是睁开的,茶色的眼瞳里却浑浑噩噩,好像没有意识一样。 雾夕打开手中的纸条,为了看清上面的字迹,只得拉开那位女性对面的椅子,在桌前坐下。 看完了纸上的内容,她低语道:“原来如此。” 她打量了几眼这个房间,留意到角落里有个香薰炉里正闪着暗昧的火星。 雾夕凑过去看了看,里面的东西已经快烧完了,凑过去闻,只觉得有种难以用香或者臭形容的气味被吸进鼻子。 却让她的精神恍惚了一下。 她按着鼻子摇了下头,站起身继续查看这个房间,发现墙角有个摄像头正对着这边。 她一点都不意外,坐回椅上,心想,该做到什么程度比较好呢? 短暂的思考过后,雾夕望向那位女性——也就是三游亭善给她出的考题。 “女士,你叫什么名字?” 那位女性混沌的眼睛里逐渐映出她的影子。 “医生,我是速水良子,最近一直在做恶梦,头痛得厉害。” 就把这当作一次普通的心理诊疗吧。 虽然以她的水平,还远远不到能给病人做诊疗的地步。 不过以她的职业规划,以后也多半不会做心理医生,趁这次机会体验一下也不错。 一小时过去,速水良子千恩百谢着走了,临走前还要了雾夕的联络号码。 她原本听说三游亭善要把自己推给他的学生,还觉得有点不高兴。 现在只觉得教授不愧是教授,就算是学生,水平也非同一般。 解决她这样的小问题再好不过。 并且同是女性,温柔细心,真是妥贴极了。 速水良子决定以后有类似困扰还要继续找她解决。 不止是她,雾夕也对这次心理诊疗的结果非常满意。 这倒不是因为她水平有多好。 完全是速水良子太配合了,简直完全向她敞开了心扉。 ‘病人’的抗拒几乎是心理诊疗最大的障碍,没有这个障碍,做什么都事半功倍。 她又望了眼角落里那个已经燃烧殆尽的香薰炉。 很显然,这是‘外力’的功劳。 更难得的是。 从脱离药效后,速水良子的清醒程度和行为表现看,这种药几乎没有副作用。 雾夕以自己的常识判断了一下,觉得这种药十分难得,绝对是市面上找不到的,很有可能是三游亭善的独家秘方。 这还真是…… 她想起现在当上港口mafia首领的森鸥外。 他的医术不怎么样,好在及时找到了自己该做的事。 ——一刀抹了前代的脖子,上位做首领去了。 雾夕觉得三游亭善比起做心理学教授,不如改行去做药剂师。 她推开房门回到客厅。 岛津创的效率比她高,已经和教授相对而坐分享自己的作业了。 他脸也涨得通红,眼睛闪闪发亮,显然非常兴奋。 三游亭善看了眼雾夕,拍了下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没让我失望,先回家去吧。” 岛津创站起身,深深地向他鞠了个躬,这才转身离开。 三游亭善转向雾夕,“你呢,作业完成得怎么样?” 雾夕分享了自己这次异常成功的心理理疗过程。 三游亭善奇怪道:“然后呢?” 雾夕无辜道:“然后什么?” 三游亭善:“你没看我布置的作业?” 雾夕道:“教授,我觉得我应该替刚才那位女士解决困扰。至于她身为政府官员的丈夫最近在和哪些人来往,有没有意向干涉推行某个项目,这不是我应该探究过问的事。” 她很天真地说:“我觉得教授你给我布置的作业其实是个考验,考验我会不会误入歧途。” 三游亭善的脸上露出明显的不快,但他还是决定忍耐一下。 “你真觉得给这些人做心理疗愈有什么用处?这些心理脆弱,整日被些无益之事困扰的家伙,简直就像羔羊一样,生来就要被别人吃。不被我利用,也会被别人利用!” 给你留体面你不要,非要把这层皮揭下来不可吗? 雾夕有些无奈,继续天真纯良地同他争论,“我觉得很多人出现些心理问题只是一时想不开,钻牛角尖而已。只要给他们时间和恰当的引导,他们是会想开变好的,这也正我们的职责所在。” 三游亭善冷笑了一声,“看来我们的想法存在很大分歧啊。” 雾夕低了低头,“教授,您的观点和看法我大概了解了,我会好好想清楚的……那我先回去了?” 三游亭善拍了拍手,他旁边的房门被推开,从中走出两个身材高大,一脸不善的男人。 “你虽然没有天分,但我很中意你,希望你能当我的助手,” 他指向刚才雾夕离开的房间,“你跟我进来,我们来进行一场真正的心理疗愈,好好梳理一下你的想法和认知吧。” 第79章 第65章 雾夕眼前浮现速水良子还没脱离药效时的状态。 茶色的眼中浑噩一片,人是醒着的,但比昏睡过去还可怕。 昏睡着的人处于危险的境地,最糟糕的可能是沦为不会动的玩具。 可那时的她却像个掌握了方法,就可以自由输入指令操纵的工具。 雾夕觉得自己不介意在正常环境中体验被‘催眠’的感觉,略微受点皮肉之苦也在容忍范围内。 但那种在药物作用下完全丧失自主意识变成玩偶的事…… 完全超出她的底线和接受范围。 将心比心一下,三游亭善所犯下的,就是这样无法饶恕的罪行。 “教授,无论如何我还是相当尊敬您的。” 她试图软化三游亭善,“我只是想回去好好想清楚而已,不会把在这里遇到的事说出去的。” 三游亭善和颜悦色道:“我知道你只是暂时没想通而已,但是你迟早会明白的,我只是帮你省略那个过程,避免你内耗痛苦还有节外生枝的可能性。” 他看起来很诚恳。 雾夕甚至认为他的确是在替她着想的,起码他自己这样认为。 只能说教授不愧是教授,脱离善恶不谈,总之是自成一套逻辑,在他的思想里完美自洽了。 三游亭善不会对自己的决定和所做的事有一丝愧疚,因此就算有魔鬼契约的好感加成,也很难动摇他。 她觉得有些为难,不到万不得已,她真不想动手。 如此想着,雾夕决定尽力再演会儿。 “教授,请你不要这样,” 她清丽的脸上露出担忧和害怕,皱起的眉头看得人心也跟着揪起。 别说一心想让她成为助手,一起完成伟大事业的三游亭善了。 就连他身后站着的两个打手也心生怜惜。 “抱歉我让您失望了,请您再给我一次机会……重新布置作业也没关系,我一定会好好完成的。” 这样说着,她从椅子上站起身,颤颤巍巍地向门边退去。 三游亭善不觉得她有反抗或者逃离的可能,不过他也不想事情变得难看。 他试图安抚她。 “没你想像中那么可怕,很快就会过去的。与其一直纠结于无益的道德良心,不如坦诚面对自己,你既然有心钻研这门学问,还学得更深入,当然是渴望操纵别人心灵的快感,我想做的只是让你更诚实些面对真正的自己。” 雾夕简直想翻白眼了。 自以为是的家伙真可怕。 她不否认自己有那么一点想操纵别人的恶趣味。 可她完全不觉得像三游亭善那样,用药物把别人变成任自己摆布的傀儡和工具有什么乐趣可言。 如果说操纵人心有它的趣味所在。 那当然是看着他们清醒地,为自己心中最深的渴望挣扎、动摇的模样才有趣。 人性幽微,每个人心里都有些恶趣味在,要诚实地面对它,但不能被它操纵污染。 引导它同时也导向对他人有利的方向才是正解。 雾夕想到至今为止‘攻略’成功的人们。 她指出森鸥外并非无心,只是压抑着试图忽略它存在,并因此做出错误选择。 她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太宰治,沉浸于黑暗中的他无法用正确的方式爱,不能得到救赎。 她告诉中岛敦畏惧心中恶兽并且一味禁锢它只会让它变得更暴躁不可控。 她做这些事是为也盈余没错。 可当看到他们直面本心,哪怕只是些微改变,但因此变得更坚强闪亮,那种成就感也是难以形容的。 相比之下,三游亭善的趣味和追求真是太恶劣下品了。 亏她之前还期待过他的催眠术呢。 如果他真有本事,就算是个恶人,雾夕也会对他保持基本的尊敬,会在可能范围内让他体面一点。 结果居然是用药物控制肆意操纵玩弄别人。 也许这种制药技术在医学上是有价值的。 但她真的很失望啊! 想玩这种脏套路,她的盈余能兑换出更多更有趣的道具呢,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她也会试试看的。 三游亭善并不是个有耐心的人,见雾夕抗拒态度明显,一副说不通的样子,立刻向身后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你们制住她,小心点别留下显眼的痕迹。” 真狗啊。 雾夕心里暗骂,一副害怕得不行的模样,缩靠在门上用不起眼的动作试图扭开房门。 却发现门把闻丝不动——显然是被反锁了。 果然不能期待对手失智出现低级操作。 她在心里啧了一声,看样子只能动手了。 雾夕原本打算,起码在学校这段时间把文弱温柔女学生人设操到底呢。 现在得想想到时候怎么向警方解释下她一个弱女子为何能放倒三个大男人的彪悍事迹了。 ……也没什么难的,大不了让伯父来警局接她。 就在这里,她惊喜地发现背靠的木门上传来一阵绵密的震动,似乎是有一群人跑过来似得。 她不由有些放松,接着身后便传来一阵敲门声。 三游亭善皱起眉,冲着门外大喝一声,“是谁?” “不管是谁,我今天不接待客人,请回去吧!” 说着又冲身边的打手使了个眼色。 雾夕手拧着门把用力推搡几下,口中不停:“救命,救救我!” 打手冲她扑过去,她连忙放手跑开,试图周旋一下拖延时间。 门外的人也没辜负她的期望,看三游亭善不愿意开门,直接上脚踹了,两三下功夫便破门而入。 三游亭善和打手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 打算把这个不听劝的不速之客控制住教训一顿,却见门外鱼贯而入一群穿着警服,手持枪支的警员。 “不许动,原地蹲下抱头!” 有个打手见势不妙,从怀中抽出枪就要冲挡在门口的警员射击。 结果被门外射来的一发子弹射中,摇晃两下便栽倒在地上。 雾夕望向门外,既惊喜又担心。 “佐佐城教授,你终于来了……” 出头鸟被一枪放倒。 另一个打手和四体不勤的三游亭善失去反抗意识,立刻被警员制服。 一身素雅裙装,却持着枪的佐佐城信子从门外走到雾夕身边扶住她。 雾夕扫了眼扑倒在地上看不清伤口情况的打手,担忧道:“他该不会是死了吧?” 佐佐城信子道:“不用担心,我既不是警员也没有持枪许可,这是麻/醉/枪。” 雾夕这才松了口气,和她一起让到旁边,看着警员们把教授和打手一起控制起来。 “你们在干什么,凭什么这样对我?” 三游亭善无力反抗,嘴上倒是不歇,“我认识警察局长,没有搜捕令你们不会这样对我!” 佐佐城信子道:“三游教授,你不用说了。我当然是有证据才能带着警察逮捕你。” “你们有什么证据!” 她从雾夕领口取下一枚小巧的窃听器。 “我一早就向警局说明情况,并且在监控这里发生的事件了。” 昨天佐佐城信子替雾夕解了围,顺便又劝了她一次。 看她执意要参加三游亭善的课程,就建议她戴上了窃听器以防万一。 雾夕纠结过后同意了。 三游亭善瞪向雾夕,“原来你早就打算背叛我了!” 雾夕惶然道:“教授,如果你不犯罪就不用担心被逮捕了……我只是在佐佐城教授的建议下做一点预防措施而已,没想到您真的……” 她说不下去了,佐佐城信子安抚着把她笼进怀里,拍了拍她的脊背。 警察带走了打手和三游亭善,作为事件的亲历者,雾夕也在佐佐城信子的陪同下去警局做了笔录。 不久之后,她那几个和三游亭善来往甚密的学长学姐也被传唤到警局,有些应该只是简单的问询就能回去,有些大概免不了要吃点官司了。 两小时之后,日影西斜。 雾夕和佐佐城信子离开了警局,坐到了路边不远的甜品店里。 “真是太可怕了,” 手捧着温热的奶茶,雾夕一脸惊魂未定,“原本只是在佐佐城教授您的建议下,带着窃听器以防万一……我心里还很愧疚,觉得对不起三游教授呢。” 佐佐城信子温柔地说:“不用担心,都已经过去了,雾夕同学你真是相当勇敢,帮了大忙。” 她还是心有余悸,苍白着脸说:“三游教授的恶行,一定会被严惩吧?那些学长学姐,多半是被他蛊惑……没准也是被他用药控制了,希望不要太受牵连。” 佐佐城信子道:“不用担心,我会协助警方调查取证,绝对不会冤枉无辜的学生。” 可她又说:“不过如果是明知道三游教授的恶行,却还是决定包庇甚至参与其中的,那也应该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80章 毕竟都是成年人了,要为自己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雾夕点了点头,一时沉默。 佐佐城信子陪着她坐了会儿,看她平静了些。 像闲聊般地开启话题。 “雾夕同学,三游教授的恶行之所以直到今天才被揭发,和被他迷惑的学生脱不开干系。” 雾夕疑惑地望向她。 只见佐佐城信子继续道:“从我目前了解到的情报看,有些学生就算被他当作工具般利用、无情对待,也非常崇拜他的学术成就,甚至因此选择继续包庇他。” “可这样的三游教授唯独对你青眼有加,主动把最深的秘密透露给你,试图争取你,直到最后也不打算伤害你……虽然这么说不太好,但这真是很难得了,你对此完全不心动吗?” “不打算伤害我?” 雾夕有些奇怪地重复了这句话,“我还以为这世上没有比打算控制别人想法,枉顾他人意愿更恶劣的事了呢。” 佐佐城信子微笑了下,道:“雾夕同学,你是因此对三游教授的受害者感同身受,所以格外没办法忍耐他的行为吗?” 雾夕注视着她那清澈明亮,却不知为何带着些哀伤的蓝灰色眼睛。 突然别开头去,问:“佐佐城教授,你是不是遇到了格外痛苦,如今想起来也难过到无法呼吸的……悲伤的事呢?” 佐佐城信子愣了下,苦笑着道:“啊,雾夕同学真是敏锐啊,被你看出来了呢,我的恋人,前不久意外离世了。” 雾夕了然着点头:“果然如此。” 她叹息道:“你不要误会,我问你这样的问题,不是像天桥下面的算命先生那样‘猜’出来的。我之所以这样认定,是因为觉得你是位善良有教养又聪慧的教授。” “这样的你,却格外看中我,就算被我冒犯、不信任也依旧温柔地替我着想,但你也不是烂好人……仔细想想,好像也只有这种原因了。” “告诉你一个秘密吧,我几乎被遇到的所有人喜爱,可是有着不幸经历或者爱钻牛角尖误入歧途的家伙们会格外钟爱我。就像你,还有三游教授那样。” 第66章 佐佐城信子脸上露出真切的惊讶。 她不怀疑雾夕说的事,因为她已经有所察觉,但她惊讶她会这样轻易地说出来。 “雾夕同学,这是你的异能吗,没办法自主控制的那种?” 在这个世界。 异能力者的存在并不是秘密,但距离普通人的生活有些遥远,是类似都市传说的东西。 普通人对异能者的了解非常少,虽然是位教授,但佐佐城信子身为非异能者却知道异能者有被动作用的那一类,已经称得上博闻广识。 雾夕摇摇头,脸上流露的神态让人相信她打算对佐佐城信子开诚布公。 “这不是异能力。已经有权威人士评测过,甚至对完全免疫异能的异能力者也会起效。” “非要归类的话,这大概是种特殊体质。仔细观察一下,大家都会发现我的异常吧,不过偶尔也会有那种人。几乎能让大部分人喜欢自己,相比之下我也不算特别突兀,只是从不失手而已。” 从不失手,能让所有人喜爱自己的少女,脸上却露出困扰的神情来。 几乎能让大部分人喜爱的女生是什么样的呢? 佐佐城信子端详着面前的女孩。 美丽但不至于惹眼的相貌,眉目间带着些楚楚可怜的意味。 皱一皱眉头就让人也跟着揪心。 但微笑时眼睛会弯成月牙,光芒流转在那双黑玉般明澈温润的眼睛里,让人打心眼里也跟着愉悦起来。 她此时的不豫似乎和三游亭善的事没有关系。 佐佐城信子觉得自己有些明白她的忧愁,却又不太分明。 而她格外有兴趣想要了解她。 因此她听着雾夕继续道:“但我觉得自己的特别之处不止这个,虽然从没对别人说过。不过这样的事情大概的确是存在于我身上的……相对来说,心里有过不去的坎,或者说更危险的人,会尤其钟爱我呢。” 雾夕望向佐佐城信子,叹息着道:“我之所以学心理学,就是因为觉得这个学科帮得到我,不止这样,我大概也觉得自己比别人更有优势学习并使用它吧。” 佐佐城信子表示赞同,“的确,没有比被人喜爱信任这样的资质更适合做心理医生的了。” 雾夕摇摇头,“还是我自以为是了,事情没有想像中那么简单。” 佐佐城信子有些欣慰她能意识到这点。 雾夕有那样的特质,确实意味着她更容易被信任,更容易走进别人的心灵,但同时也意味着成倍的风险。 就比如这次的三游亭善。 佐佐城信子丝毫不怀疑就算雾夕表现得对课程没兴趣,三游亭善也会引诱她,把她往坑里带。 这时,雾夕犹豫了下,打量着她,问:“你一定很爱你的恋人吧,所以在他去世后迟迟不能释怀……” 佐佐城信子勉强牵了下唇角,露出的笑容却悲伤极了, “嗯,我相当爱他,本以为能相互扶持直到老去,没想到他会那样匆忙离我而去……我经常觉得他还存在,还没有离开。” 她低下头,看自己摊开的,空无一物的掌心。 “但我却找不到他。” 接着,佐佐城信子忍不住抬头望了雾夕一眼。 雾夕心想,果然是这样啊。 就像一心追逐璀璨宝石的涩泽龙彦,会觉得她是一颗耀眼的宝石一样。 魔鬼契约作用到曾经,不,一直挚爱着恋人,却失去他的痴情女性身上。 很轻易就转变成移情了。 她恰好填补了佐佐城信子失去恋人的空缺吧。 嗯,那个早死的倒霉鬼,会是个怎样的人呢? 提到这样伤心的,让人感到抱歉的事。 虽然初衷是好的,是想替佐佐城信子打开心结,雾夕也不免为此感到难过。 她偏开视线,道:“意外总是无处不在,相比于离开的人,被留下的人才是最伤心最艰难的,但无论如何生活也要继续,否则你在天国之上的恋人,也会觉得放心不下吧。” 佐佐城信子恍惚道:“是啊,所以我离开东京来了横滨……我觉得这是他的指引和意志。” 何必要聊这样沉重无解的话题呢,能否放下死去的恋人,只是她的事,她的决定而已。 佐佐城信子呼出口气来,换了个话题。 “雾夕同学,那你还会继续自己的学业,为解开别人的心结努力吗?” 雾夕沉默了会儿,点头道:“会的。” “佐佐城教授,你不觉得吗?这世上之所以会有那么多遗憾的事,很大一部分原因就出在心有郁结的人上,真正的无良症或者反社会人格其实很少,一万个都不见得有一个,人们就算不那么善良,也通常明白用平和的心态面对世界会生活得更好。” 佐佐城信子叹息道:“我们的社会并不完美,政府总有无法顾及的地方,和各种各样的不公平,会这样也是在所难免的,可做这种事对你这样柔弱善良的女孩子来说太危险了,比如三游教授,远离才是明智的选择。” 雾夕想了想,道:“你也说了,三游教授格外中意我。现在回想起来,他也算是个谨慎的人了,所以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没被别人发现真相。” 这样的三游亭善偏偏在她面前大意,暴露了自己利用药品让别人变成任由自己施为的傀儡,牟取利益的秘密。 这才被窃听器收集到关键证据,成功逮捕。 “我就是比其他人更容易获取信任,” 她得出结论,“尤其是心中隐藏着阴影的人。他们会比常人更青睐和信任我,有犯罪或者犯罪倾向的家伙,警备心也会很强。正常的警员或者受害者要付出代价甚至生命才能取得信息,而我,也许只需要细心仔细一点。” “如果说我这种特殊,是上天的馈赠,那这是不是我的使命呢?” 她望向窗外那片明净如洗的蔚蓝天空。 “不,说是天命或者使用什么那也太自负、太自以为是了……” “但确实是这样的吧,没有别人能做,他们也做不到,但我能做到。就算只是一点点,对这个世界而言,微不足道的力量和改变,如果能让那些陷入困境却不自知,并且有可能把痛苦传播给别人,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糟糕的人及早醒悟……” “就算改变不了他们,只是在悲剧发生之前制止他们,亦或者,只是在可悲的事情发生之后,更早此结束它,多拯救一个人,减少一分痛苦,我认为都是有意义的,我愿意为此付诸努力。” 这样的话语大概称不上倾诉心意,充其量只是整理思绪。 佐佐城信子怔怔地看着面前的少女,看着她微带茫然的神情逐渐变得平静坚定。 恍然间,她觉得有种明亮而美丽的光芒从面前女孩的眼睛、面容。 第81章 整个身体里散发出来,朦胧了视野,模糊了她视线中所有的、其他事物。 她看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挺拔的而坚实,有一双毫无动摇注视着自己理想世界的坚定眼睛。 那个男人…… 无论发生了什么,要付出些什么,都要践行自己理想和抱负,让世界变成应有的,正确模样的男人。 她的恋人,她的理想,她的挚爱。 “是这样吗?” 佐佐城信子哽咽着捂住脸,不想让自己脆弱动摇的模样曝露于人前。 这一切果然是你的指引吗? 你没能完成你的、我们的理想,就离我而去。 只把这个满目疮痍,腐败不堪的世界留给我…… 但你依旧想告诉我,这世上还有人和你一样。 坚信自己的理想,相信这个世界可以,也应该变成更正确的模样。 雾夕望着佐佐城信子这副模样,一时间愣住了。 她应该也没说什么特别的话吧? 醒过神来,她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没有多问。 佐佐城信子整理好情绪,喃喃道:“一开始我就觉察到了,雾夕同学你,和我逝去的恋人非常相像。” 真的吗? 雾夕觉得这多半是佐佐城信子的错觉。 她问道:“你的恋人,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他是个有理想,憧憬着理想世界,并愿意为了那个世界付出一切的人。” 佐佐城信子凄惋地笑道:“那样的他真的非常耀眼,让我觉得只要望着他的背影,走在他身后,帮助他实现理想,就已经是世上最幸福的事了。” 可就算是那样渺小卑微的幸福…… 还是被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夺走了。 佐佐城信子知道在那样的爆炸下,她的恋人绝无幸存的可能。 退一万步说,如果他还活着,在爆炸发生前就脱身了。 他也不可能不联络她,不可能放弃自己的理想。 可就算如此,佐佐城信子依旧幻想着他依旧存在于这世界的某个角落。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奇妙之处吧? 他们也不过相识几年,她也自诩是个理智清醒的人,却毫不犹豫地爱上他,愿意为成就他的理想竭尽全力。 在他离开之后,她也依旧无法忘怀,满世界地寻找着他的影子。 “雾夕同学,” 佐佐城信子泪眼婆娑着望向雾夕,“请你来犯罪心理学吧,这门学科比心理学更适合你,更能帮助你实现理想。” “欸?” 雾夕露出疑惑的神情。 佐佐城信子伸出双手握住她放在桌上的右手,恳切道:“虽然这很冒昧,但请务必相信我的心意……我愿意竭尽全力,付出一切,帮助你完成你的理想。” 关键在于‘理想’吗? 这样想着,雾夕伸出右手覆上佐佐城信子的手背,“我明白了,如果你会因此觉得幸福……” “佐佐城教授,你的恋人,是为他的理想殒身了吗?” “嗯。” 佐佐城信子点点头,“我没能帮到他,只能在遥不可及的地方听闻他的死讯,每每想到他是如何痛苦失望地离开人世,悔恨就盈满胸怀,使我寝食难安……” 雾夕见她这样,不由道:“你真是太难为自己了,世上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意外,难以改变,无法干涉,何必这样苛责自己呢?” “唯独这个是无法原谅的,” 佐佐城信子摇了摇头,“有着共同理想的恋人,独自为理想殉身,只有我一人,被孤零零地留在这世上苟活……这种事情。” 自责和自毁倾向吗? 雾夕有些意外。 她觉得佐佐城信子是个坚定清醒的人。 倒不是说那样的人不会有自毁倾向, 但这种人,如果确定了想法就很难改变了。 觉得自己该死又畏惧死亡吗? 雾夕看了佐佐城信子一眼,否定了这个想法。 所以,她为什么没有自杀呢? “不过没关系,这次我会帮你,无论如何都会帮助你。” 赌咒发誓一般,佐佐城信子如此说着。 她那副模样,甚至让雾夕觉得她正甘之如饴地给自己套上枷锁。 就算枷锁的一头系在她身上,她也没办法替她解除。 果然是在自责吧,没有帮助到恋人,于是想帮助她实现理想,获得补偿,救赎自己…… 心理学学生雾夕用自己的半吊子知识做着分析。 ——不过,确实是存在的吧? 非得被什么维系着,牵绊着,束缚着。 才不至于茫然失措,堕入深渊的人…… 她也不是第一次遇到了。 话说回来,这不就是传说中的白给吗? 雾夕心想,原本以为这种因为莫名其妙原因,被美丽并智慧的女性青睐。 要奉上一切成全的剧情,只存在于男性向的yy小说呢。 原来她这样被魔鬼诅咒过的厄运也可以啊。 哈,要不是没有盈余的提示,她大概就信了。 不过没关系,关窍她大概已经明白了,现在的开局也非常有利。 不管怎么想,佐佐城信子都是个派得上用场的助手。 至于接下来会不会按照她希望的方向发展。 那当然要看她的本事了。 第67章 又是一年春日新,正是樱花盛放的好时节。 日本人钟爱樱花,横滨也不例外。 雾夕的学校也栽了不少樱花。 春日融融的午后,漫步在樱花树间的道中,明亮但不算热烈的阳光穿过枝丫的缝隙照在脸上,身上。 鼻尖能嗅到樱花的淡雅的香气,惬意舒适。 雾夕正在和中原中也通电话,声音里也沾着慵懒的味道。 “前天不是才刚约过吗,今晚好像不太方便。” 电话那头的重力使觉得她实在有些冷淡。 “难得有空,不能多陪我一下吗?”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有些烦闷地把袖子卷至手肘处。 雾夕直接了当地答道:“我觉得一星期见一次的频率正合适,再高就不好了。” “哈?” 中原中也觉得憋屈,“明明已经很小心了吧!” 想到别的情侣都恨不得粘一块。 还有他那和女朋友感情稳定,会直接说‘再放她鸽子一定会冷战’拒绝加班的下属。 mafia的重力使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憋屈的男朋友。 ……嗯,严格说起来,他还不算。 毕竟没有正经的名分。 虽然这一两年相处下来,中原中也觉得雾夕没当初说得那么过分。 也完全没看出移情别恋的迹象,也不存在冷暴力或者无理取闹这种事情。 大概、应该……有把他当成正经男友吧? 然而他还是觉得不太满意,也清楚问题出在哪里。 他沉默了会儿,突然换了个话题。 “之前听你说差不多完成学业,准备毕业了。你们这些大学生,这种时候都要考虑实习单位的问题吧,需要帮助吗?” 雾夕道:“不需要。” “那你打算做什么?” “打打零工,偶尔给家里的侦探社帮帮忙打打杂什么的?” 中原中也在电话那头叫起来了,“哈,你还真是一句真话都没有!” 他这样烦躁并不是没来由的。 昨天森鸥外特地把他叫去了办公室,问起他们的事情。 当时他还紧张了一把。 主要是怕暴露了之后雾夕直接让这段关系无了。 然而森鸥外对他一直在追雾夕,并且没追上毫无怀疑。 倒是说起了她加入异能特务科的事。 而且不是最近,天知道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森鸥外可能是想看他是否知情。 看他满脸懵逼加震惊,还安慰了他两句。 让他不要有压力,异能特务科和他们不算对立关系。 而且就算雾夕加入了政府机关,也没有刺探情报之类的举动,实在称不上敌人。 大概也是提醒他注意点,别透露什么机密吧? 事实上森鸥外上次见到雾夕已经是两三个月之前的事了。 他觉得他们还是投契的,她身上依旧保有着那种让他另眼相看的特质,让他有些期待未来的发展。 然而那种充斥着距离感的疏离也越发明显起来。 对比她现在的立场选择,森鸥外倒是有种恍然觉悟,颇能理解的感觉。 然而中原中也并不理解。 “你去哪不好,为什么非要去异能特务科啊!” 雾夕笑了下,道:“我也没问你为什么非要加入mafia,还一心一意不肯挪窝呢。” 中原中也:“……” 他有些认真地同她分辩,“我加入mafia是什么情形你再清楚不过,再说那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我们在一起之前,你根本和异能特务科完全没接触,也没有加入他们的想法,对吧?” 第82章 “这就是你的一厢情愿了。” 雾夕半认真半开玩笑地说:“你要不要仔细回忆一下,我以前就有提示过你的,最好不要太小看我哦?” 反正她是铁了心不会变了。 中原中也觉得再纠结下去她没准会生气,如果吵架的话…… 咳,总而言之肯定是他吃亏。 他默默运气,告诉自己所谓男子气概,就是不计较。 要大度,对女朋友尤其是这样。 哪怕她不承认自己是他女朋友! “算了,反正就算你不说,我现在也知道了,” 这句话说得太憋屈了,中原中也心下酸楚一片,还要软着声调央求,“我想见见你,要是不方便,或者,我去你那边?”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的。 刚开始是雾夕主动提出要去他的公寓,然后也有一段很不错的记忆吧。 再后面不知怎么回事,她就再也不肯去了。 只肯和他在外面约会,就算是懒得出去的时候,她也宁可让他偷偷摸摸去她那鸽子笼一样的‘单身宿舍’。 现在她的住处,对中原中也来说观感复杂。 总结一下,大概是憋屈又,有点刺激。 雾夕刚想回答,迎面便走来个眼熟的女生。 仔细一看,是有段时间没碰面的宫川千纱。 她冲她笑了一下,比了个手势,像是有事的模样。 “改天吧,今天我有事。” 然而今天她急需安全感的恋人比平常更粘人。 “会忙到什么时候,我再晚点去你那找你行不行?” 好在中原中也是个坦率又好欺负的家伙,就算粘人也很可爱。 雾夕随口敷衍了句“今天不是安全期,你不要来”就把电话挂了。 ——反正他很好哄。 “好久不见,要不要一起喝杯咖啡?” 宫川千纱提出邀约,脸上带着些小心翼翼。 “好,我请客。” 雾夕利落地点头答应了。 和宫川千纱逐渐疏远,大概是雾夕转系之后的事。 这是像树枝分叉一样自然规律的事,短暂的交谈过后,她们又找回了之前亲密的感觉。 “雾夕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呢。” 宫川千纱有些感叹。 雾夕打量她,“你也是。” 宫川千纱犹豫了下,道:“我哥哥的事,虽然过去很久了,不过果然还是得向你道个歉才行。” 雾夕回忆了下始末,真心实意地说:“你说那件事啊,用不着道歉的,本来也与你无关。” 宫川千纱干笑了下,“我是想让他自己来道歉的……” 不过自那次糟糕的告白之后,她觉得她哥哥是有点魔怔了。 而且邪门地倒霉,不知道怎么回事被别人打了一顿,躺了好几天才能下床。 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不说,更离谱的是刚出医院不久,又被人堵着打了一次,那次还损失了不少钱。 宫川千纱怀疑他是因为什么事被勒索了,可就算父母问他他也什么都不说。 只像个惊弓之鸟似得连续几个月不敢出门,过了很久才渐渐好些。 虽然宫川知也冒犯了她,但雾夕对他这个人还是没多大印象。 然而她对他后面的遭遇倒是心里有数,直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宫川知也的确是被勒索了,他家有钱,父母颇有些溺爱。 他除了内向些之外也没有其他不良癖好,只是习惯用钱雇人解决些小麻烦而已。 地下世界的人也秉持做事的基本原则。 钱到位了就把事办得漂亮。 他前几次找他们办事都很顺利,那次却踢到铁板。 ——一时大意,被他们知道了身份信息,前几次的事件就成了把柄,反过来让他被勒索了。 至于他的信息是如何被泄露的。 雾夕透过异能特务科那边的渠道,查到的似乎都是些巧合的结果。 非要怪的话,只能怪宫川知也自己粗心大意。 她的调查仅止于此,再向无益的细节深入下去就是费力不讨好了。 反正她也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 如同宫川知也这样的事件,在这一两年间也发生不止一次。 每次都被抹得光亮无痕,好像只是巧合与不幸拼凑的结果一样。 那只替她撑起把伞遮风挡雨又了无痕迹的手。 这种诡谲的手段和滴水不漏的行事风格。 雾夕眼前浮现佐佐城信子清丽动人的面容来。 天才的头脑,可以为做成想做的事摆平一切的心。 有这两样利器,就很有办不成的事了。 这些天里,佐佐城信子待她温柔体贴,细致入微。 不厌其烦地教导她犯罪心理学的知识,帮助她把那些晦涩的知识点融会贯通,分析各种案例启发她。 雾夕觉得再没有比佐佐城信子更好、更适合她的老师了。 遇到她无疑是她的幸运。 而在这位年轻美貌的教授身上,她觉得最宝贵的并不是学问和知识。 而是她从发生在自己身边各种事情,幸运和巧合背后,各种细节与边角拼凑摸索出的行动逻辑。 她理想中的操纵术,没有从三游亭善那里学到。 倒是在佐佐城信子身上得到了灵感和启迪。 她是她各种意义上的老师。 不论是学识,还是更隐晦也更有效的言传身教。 话说回来,能这般娴熟操纵罪恶,比任何人都理解它的佐佐城信子。 究竟愿意蒙住自己的眼和心,为她所用到什么地步呢? 她这个学生,如果不能顺利从她那里毕业。 超越她这位老师,成为掌控局面的人,到最后又会面临怎样的结局呢? “雾夕,你在想什么呢?” 宫川千纱的呼唤打断雾夕的思绪。 她眨眨眼,吁出口气来,“唉,最近要烦心的事真不少呢,难得的好时光,却没办法专心享受,真命苦啊。” 宫川千纱刚想开解她几句,就发现她的神情与其说是苦恼,倒不如说是期待。 她眼珠子一转,促狭道:“烦什么呢,男朋友的事?” “嗯,也算是吧,” 雾夕道:“前男友刑满释放,要来家里做事,的确让人有些困扰。” 刑满释放?! 宫川千纱抽搐着嘴角,“不能辞退他吗,这种事想想就可怕啊。” 雾夕点点头,“是啊,他个性很烂的,肯定会欺负我家养的猫猫狗狗,想想就让人头疼。” 不过…… “这还是小事,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毕业,大考验啊。” 第68章 国木田独步喜欢计划一切,他每天都写计划表,把要做的事列出来,并精确地规定时间。 虽然在外人看来无法理解,可对他而言。 所谓的幸福,就是一切按照计划有条不紊地进行,然后结束。 可惜落实到实际中,他的计划仿佛就是被用来打破的。 烦恼的、意料之外的事接二连三地出现。 串联成一团糟的生活。 就在最近,这种状况愈演愈烈了。 一切要从收到那个没有委托人的委托后说起。 厄运接踵而至,没完没了…… 上一秒还在为刚发生的事感慨,问自己,怎么会这样? 下一秒更糟糕的事就已经发生了。 当听说他的新搭档,昨天晚上把委托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 那位年轻美貌的佐佐城信子小姐带回家中照顾了之后。 国木田独步甚至心生一种——这么糟的世界,干脆毁掉算了的可怕想法。 就在这时,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是陌生号码。 他接通电话,满是不耐地问:“哪位?” 听筒里传来不算熟悉但也不陌生的嗓音。 “国木田桑,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你说,麻烦你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给我回拔。” 接着,不等他开口,电话就被挂断了。 国木田独步感到难言的烦躁,但决定照做。 他站起身,一言不发地离开房间,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回拔过去。 “什么事?” 在他的印象里,社长的侄女是个单纯的女大学生。 虽然距离普通还有一段遥远距离,但一直有同侦探社的事务保持距离。 实在难以想像她有什么事特地打这种电话给他,还挑在这个节点。 “国木田桑,你周围没别人吧?请尤其注意回避你的搭档太宰治。我要说的事关系到侦探社、尤其是你的安危,和你们现在接到的委托有关。” 因为工作的特殊性,国木田独步对情报信息有基本的敏感。 太宰治加入侦探社也不过是几天前的事,据他所知,和雾夕没有接触过才对。 但他只奇怪了几秒钟就反应过来了。 第83章 脑海中浮现社长向他介绍太宰治这个新调查员时的情景。 “太宰治是具备特殊才能,能让异能无效化的异能力者。并且是异能特务科的长官介绍来的,照理说身份背景上并没有可挑剔之处。” 何此是没有可挑剔之处。 那位种田长官介绍来的人,就算是社长这样的人也不好贸然拒绝。 社长继续道:“我有让事务员探查他以往的身份背景,但什么都没查出来。太宰治的过往就像一张白纸。” 国木田独步道:“也许他以前不在横滨,是从外地来的?” 社长摇摇头,神色间带着非比寻常的凝重。 “不,我在几年前就见过他,他同我侄女,还有另一位并非善缘的‘故交’有关。” 他言尽于此,没有再做说明了。 国木田独步知道社长在不想说的时候,是一个字都不会吐露的。 他只沉默着听他继续道:“过往并不能决定一个人的现在,但侦探社经常替官方做涉及机密的委托,不能让居心叵测之徒留下。” 接着,福泽谕吉从抽屉里取出一把枪递给他。 “所以,这件事只能拜托给你了。用你这双眼睛,观察、判断太宰治究竟是善是恶。在有必要的时候,就用这把枪终结会给侦探社带来危机的邪恶之徒吧。” “国木田桑?” 电话那头传来催促,“听得到吗,如果不方便电话,你约个方便单独见面的时候,我来找你?不过时间上有点紧迫,最晚明天……” 那只由社长交给国木田独步的手枪,现在还在他的衣兜里沉甸甸地发烫呢。 直到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一刻都没有忘记过它的存在。 这只枪就像块石头似得压在他心上,是除了没有头绪的难缠委托外,造成他烦躁的另一个重要源头。 关系到侦探社和他的安危,并且特地交待要避开太宰治。 国木田独步心中有了猜测,紧接着升起种原来如此的恍然。 “我听着呢,” 他沉声道:“雾夕,太宰治以前是什么人,来自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嗯,我们还是先谈谈侦探社面临的困境吧?” 电话那一头的声音,无疑传递出回避的情绪来。 国木田独步拿出数学老师的派头。 像对着不受教的学生那样厉声喝道:“现在太宰的事才是最要紧的,既然你知情,那就好好回答我,否则也没必要说接下去的话了!” 正在异能特务科打这通电话的雾夕陷入沉默。 觉得他的情绪不太对劲。 这种异常的情绪,无疑是针对太宰治的。 这还真是……正常到让人无力吐槽。 毕竟是太宰治嘛。 “我明白了,” 她叹息道:“那就先回答你的疑问好了,恰好我也知道一些。” “两年前太宰治任职于港口mafia,不过他已经完全脱离那里,了结清楚了。” “什么?” 国木田独步震惊极了,“那个吊儿郎当的家伙以前居然是mafia?” “太宰看起来是挺不着调的,不过我劝你不要小看他。他可是在mafia做到干部的职位了,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边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干部。” 听到这里。 国木田独步越发肯定了心中的猜测,他重重地喘了口气,凝声道:“所以,你们是什么关系?” 这种质问的语气…… 仗着他看不见,雾夕翻了个白眼。 保持着温和平缓,有利于增强说服力的语调道:“他是我前男友,不过我们分手也是很久之前的事了,也就比他脱离mafia早一点点。” 身为武装侦探社社长的侄女,却和这样,危险至极的不法分子交往! 国木田独步替他像父亲一样尊敬的社长感到愤怒。 他发出如兄长般的质问:“你这是在给社长蒙羞!就算之前年少无知,被那个轻浮无耻的家伙蛊惑了。可事到如今还不醒悟,打算为这样居心叵测的邪恶之徒求情吗?” 轻浮无耻,居心叵测的邪恶之徒? 太宰,你到底干了什么好事,你来侦探社好像还没到一星期吧? 不管前男友做出什么骚操作。 为也达成目的,受了池鱼之殃的雾夕也只能尽力安抚国木田独步的情绪了。 “你误会了,我没有为他求情的打算,不过还是姑且问一下吧,他究竟做了什么?” 原来她还不知道! 国木田独步简直要出离愤怒。 “他让侦探社蒙受羞辱,” 他愤怒地咆哮,“间接害死了四名无辜的受害者,还有一位无辜可怜的女士被波及差点死掉,现在还在被他蒙骗……” 如同机关枪扫射一般。 国木田独步把这两天的遭遇一股脑倒给雾夕听。 气势磅礴,语速极快,让她想插句话都做不到,只能听他说完。 “这些事我都知道,不过你误会了,这和太宰没关系。” “事到如今你还想袒护他?” 国木田独步眼前幻视出佐佐城信子那副羞怯的,被蒙骗蛊惑的模样。 越发气愤起来,“他的背景来历有问题,动机存疑,社长是早就知道的,他还给了我一把枪,让我在必要的时候了结这家伙的性命!” “如果你真顾及从前的情谊,那就快点联系太宰治,把事情说清楚,劝他自首接受应有的惩罚吧,否则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掷地有声。 能让心中有愧的家伙无地自容。 电话那头却传来过分平淡冷漠好似一盆冷水的话语。 “国木田桑,你以前没谈过恋爱吧?” “哈?” “分手之后哪还有情分可言,都恨不得当对方死了。我们分手比一般情侣还可怕,为了避免给他一枪的结果我真是尽力了。” 天地良心,这可是真话啊! “不过为了你,为了解决现在的困局。我建议你对太宰保持基本的信任,否则接下来的事情会变得很艰难……” 话还没说完,就被国木田独步愤怒地打断了。 “已经很艰难了,真是太艰难了!” 他怒吼道:“仔细想想,就在他入社之后。一切都变得糟糕了,你看过今天的报纸吗?现在还有人守在外面等着给侦探社丢石子呢,因为有无辜的受害者被牵累而死……” “清醒点,比起在这里掩盖他的恶行,向我求情,拜托你仔细想想自己该做的事,不要让社长失望!” 果然是很艰难啊。 雾夕心想,真不愧是国木田独步。 明明刚开始有被魔鬼借贷影响到,却在没有干涉的情况下,硬生生凭着意志力克服异常,不露一丝异样的家伙。 雾夕甚至有些感激这世上有他这样的人存在,提醒她如果没有魔鬼借贷,真实应该是如何的模样。 可是不管如何,现在必须得说服他才行。 她想了想,道:“请你务必听我伯父的话,在确定太宰治会对侦探社造成危害之后,用那把枪结果他吧。” “哈?” “不过我劝你在动手前确定下掌握的证据是否成立,别掉进某些人挖的坑或者恶趣味里后悔莫及。” 国木田独步还想说些什么,就被她语速极快,但很清晰,几乎没有情绪的声音打断了。 “别担心,事情没你想像得那么糟,那几个受害者都还活着,只是被秘密看管起来,稍后我会向你提供证据。” “另外,你已经见到佐佐城教授了吧?我猜你对她一定印象深刻,接下来,请你暂且抛弃无益的情绪和印象,仔细听我说……” 十分钟之后,国木田独步翻看着收到的照片,一时间觉得魔幻恍惚。 “太恶劣了,你这是在愚弄我,愚弄侦探社……社长知道你的所做所为吗?” “伯父没必要知道。这次的委托是由你全权负责的,我只需要向你说明情况,取得你的谅解就可以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 国木田独步抬了下眼镜,凝声道:“你打算如何取得我的谅解?在你做出把侦探社的声誉、名望都踩在脚下的恶劣行径之后。” “呃,你弄错主次了吧?要把侦探社踩在脚下的是这次行动的委托人,我只是没有制止而已。换个角度想想,正因为我没有和侦探社站在一起,才有机会窥见事件的全貌,不是吗?” 没有和侦探社站在一起? 国木田独步用冷静的头脑思考起利弊。 提出关键的问题,“原来你是在谋求和侦探社的合作,所以,你的目的是?” 电话那头沉静片刻,传来诚恳而焦急的声音。 “请帮助我,救救我的老师佐佐城信子。我想在这方面,我们的立场是一致的,因为她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这次事件的神秘委托人……” 第84章 剧情按小说的来,时间线有调整,佐佐城信子的年纪也比原著大两岁,目前太宰和雾夕都是二十岁哈。 第69章 兜兜转转一个圈,事件回到了原点。 此时,国木田独步正站在匿名委托最开始的查探地,那栋废弃医院里。 正值午后,明亮的天光从没有了浮框和玻璃。 只留下轮廓的窗中照进房间,这里除了破败之外,再没有夜晚时的阴森可怖。 可他的心情并不比那个夜晚好。 各种不确定的纠结与忧思盈满心头,使国木田独步眉头紧锁。 “那个幕后主使,” 他忍不住向自己不着调的搭档问:“真的会来吗?” 太宰治坐在椅子上神态轻松,“会吧,是我的话会来。” 国木田独步看着他这副模样,心中的不确定感更强烈了。 他觉得太宰治知道些什么,也许比他知道的更多。 也许世上就是存在一种人,智计在握,擅长游刃有余地掌控一切,但绝对不会是他,他永远无法成为那种人。 这不是脑力的区别,而是种更本质更决定性的特质。 一阵脚步声响起,国木田独步猛地向来人望去。 斥道:“你来这里干什么,难不成你就是幕后主使?” 才刚满十四岁,职业为黑客,做情报生意的少年。 田口六藏奇怪道:“四眼,你在说什么呢?” 短暂的交谈过后,误会解除了。 他不过是黑进了太宰治发给‘幕后主使’的邮件,因为好奇真相才来参观的。 突兀地,枪声响起。 田口六藏颓然倒下,神情定格于痛苦和惊骇。 在他身后的入口处,有道曼丽的身影正走进来。 花朵般的裙角微微飘扬,纤细的手握着枪,直直地指向他们。 到了这般田地,佐佐城信子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和罪行,眉目间却没有一丝悔意。 她的脸上只看得到淡然和平静,就好像坚信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超出意料似的。 “停手吧,已经够了。” 国木田独步试图挽回和阻止些什么。 可他的话语是如此无力,甚至在说出口之前,他就知道那是没用的。 佐佐城信子把目光移向他,刚想说些什么,话语声就被枪声打断了。 砰砰砰,接连三声,昭示着开枪者的恨意。 国木田独步骇然向枪声传来的方向望去。 是田口六藏,他撑着伤体挣扎着坐起身,握着枪的手颤抖不止,冷汗从额角流下来。 可他没有自己的射击目标,而是望着身边不知何时出现,抬高他手臂让子弹击空的女性。 总算来了啊。 国木田独步有些沉重地出了口气。 既有局面被控制住了的释然,又有努力似乎要落空的颓然。 “为什么阻止我?” 田口六藏质问道:“我都快死了,还不让我给父亲报仇吗?” 他是之前苍之王事件被波及而死的,警员的孩子,而佐佐城信子就是那次事件的幕后策划者,无疑是他的杀父仇人。 雾夕瞥了他胸口被鲜血染红的伤处,“很痛吗,应该快好了,你试着深呼吸几下?” 田口六藏:“?” 她就姑且解释了下,“这种子弹是技术部的最新研制成果。中弹会有烧灼疼痛的感觉,染料的材质也和真血很像,嗯,虽然有些人觉得这种研发没什么意义,不过我倒是觉得挺不错的。” “确实做得很逼真,” 太宰治用轻快的声音道:“就算是我也没看出异常。” 他话锋一转,“不过就算这样,我也不认为佐佐城小姐的杀意是假的。话说回来,制止这孩子真的好吗?” 雾夕转着眼珠望向他,短暂的迟疑过后又把视线转回田口六藏脸上。 “你还没成年,这种极端状况下杀死向自己射击的人,事后经过一番斡旋,想必连案底都不会留下。” 田口六藏怒道:“那你干嘛要阻止我!” 雾夕指着自己说:“因为我是个政府工作人员,在能力范围内要坚持程序正义。另外你还是个孩子,背负一条人命的分量不利于成长。” 她站起身,正色望向面前的佐佐城信子。 佐佐城信子亦望着她,神情中没有意外但悲伤,“还以为这件事可以瞒过你……在我死之前。” “那还真是有点难度,” 雾夕道:“我可是比谁都认真地注目着老师你的一举一动,揣测着那背后的想法和心意。” 佐佐城信子有些难过地移开视线,然后环视了眼这个房间。 她脑子一向转得很快,很快就理清了头绪。 “托你更换子弹的福,我唯一的把柄也失去效力,顶多接受警方的传唤问询,事已至此,就按之前说的那样如何?” 国木田独步喃喃道:“放你离开,让你像以往那样,就算在苍之王殆身的现在,依旧成为实现他理想的枪口吗?” 这样的妥协换来的是,佐佐城信子那天才的,能自如操纵罪恶的头脑,从此之后不再针对侦探社。 “哦呀哦呀,” 听起来像风凉话一样,太宰治道:“变成尴尬的局面了呢,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了。” 他站起身打了个哈欠,“国木田桑,那也没办法了,就指望这位政府机关的职员小姐替佐佐城小姐的恶行兜底吧,那我们回去吧?” 国木田独步站在原地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田口六藏已经缓过气了,他手撑着地面喘息着站起身满脸晦气。 “这女人绝对是真心想弄死我的,这还不够让她被逮捕吗?” “只要她在警局坚持自己事先知道子弹是假的就可以了。” 太宰治道:“毕竟这样完美计划的策划人,枪被别人动了手脚还不知情,实在是说不过去。” 雾夕望向国木田独步,眼神里透出催促的意味。 国木田独步犹豫道:“你确定要这么做?” 雾夕反问他,“老师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一丝悔意,她对法律和钻法律的漏洞比你我都擅长,你觉得就这样任她离开是可行的吗?” 不,这种事当然是不被允许的。 国木田独步翻开记事本,书下一行字撕下纸张,化做一只左轮手/枪递给她。 太宰治低声道:“看来事情变得有趣了。” 雾夕看了眼手/枪的弹槽,是六个。 她又向国木田独步伸手。 “你忘记给我子弹了。” 国木田独步递给她一枚,她把子弹按进弹槽里转动一圈。 抬头正色望向佐佐城信子。 “老师,程序正义无能为力的时候就得做些灵活应变了,你知道的,我并不是那么循规蹈矩的人。” 佐佐城信子眸光闪动,安静地望着她。 “你是我尊敬的师长,教会了我许多……不止这些,从个人感情上,我也相当喜爱您。” “如你所见,枪里只有一枚子弹,开枪向你射击的话,让你中弹的概率是六分之一,如果您认罪,我就不用做这种事了。” 佐佐城信子摇摇头,这是拒绝的意思。 她还试图说服雾夕放弃,“这会给你带来麻烦。” “只是麻烦而已,” 雾夕失落地叹了口气,“我所在的部门有比普通执法者更灵活的职权,只要能证明开枪是为了避免更大危害的无奈选择,我写报告书和悔过书就可以了。” “如果幸运不眷顾我,我会忏悔自己的罪行。” 她抬起枪,对准佐佐城信子。 “就在这里,那四个被器官买卖盯上的受害者,明明已经看到被救的曙光,你却选择用他们的性命给侦探社抹黑,这是我开这一枪的理由。” 扳机扣动的脆响,是空弹。 雾夕微微松了口气,但依旧面色凝重。 她问:“老师,你后悔吗,如果你认罪并悔悟自己的所作所为,我就停止。” “不。” 佐佐城信子凛然的拒绝回荡于这间宽阔的房间,震得国木田独步耳边嗡嗡作响。 “我不后悔,我继续活下去的理由只有一个,那就是继续恋人的理想。” “你让停止客机引擎工作的干扰讯号发出,枉顾那些无辜乘客的性命,只为了给侦探社致命一击,这是我开第二枪的理由。” 还是空弹。 但没人感到轻松,令人窒息的气压笼罩并主宰着这个房间。 国木田独步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作为旁观者的他这样紧张,举着枪的人却只是微抿着唇,不太高兴的模样。 至于被她用枪指着的人,那就更轻松了。 她唇边带着笑意,对任何结果都欣然接受的模样。 国木田独步丝毫不怀疑让佐佐城信子离开这里的话,她会继续做那,名为践行理念的恶行。 第85章 “你后悔了吗,老师?” “我不后悔。” 六个弹槽里有一枚子弹,开第一枪中弹的概率是六分之一,第二枪是五分之一。 到了第三枪,中弹的概率是四分之一。 生还的概率逐渐缩减收紧,直至归零。 雾夕脸上的表情在逐渐消失,变得像机器般冰冷。 比起政府职员或者执刑人,在国木田独步的印象中,她更像个单纯柔弱需要关照的妹妹。 包括现在,梳着松散麻花辫穿着背带裙的模样,倒像是来旅游观光的客人。 然而此时此刻,在她身上。 的确有某种冰冷锋锐的气势凝聚成型。 “田口六藏,父亲是忠于职守并因此殉职的警员……你向他射击,是出于迁怒还是别的什么理由呢?” 那是遇到想不通事情时,带着疑问的语气。 “无论如何,这是我开第三枪的原因。” 是最后一枪了吧? 国木田独步这样想着,心脏几乎提到了嗓子眼。 板机扣动的声响,这还是一枚空弹。 他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这种女人,怎么就那么走运呢?” 旁边传来田口六藏愤恨咬牙的声音,让他的心情加倍压抑起来。 雾夕看了田口六藏一眼,道:“是啊,幸运好像站在老师这边,目前为止她中弹的概率已经超过六成了。” 她转回视线,继续问:“老师,你后悔吗?” 国木田独步喉头发紧。 还没结束吗,那么,下一枪的理由是? “我不后悔。” 佐佐城信子莞尔笑道。 她那美丽从容的模样,看在国木田独步眼里,让他加倍地觉得痛惜怜悯。 “国木田独步,是位品性高洁行事正直的人。他赌上重若性命的,侦探社的荣誉,想给你一个悔过的机会。你辜负了他的心意,这构不成我开枪的理由。但你想摧毁他理想和坚持,看到他崩溃痛苦的恶意……” 国木田独步涩声打断了雾夕的话。 “够了,她对我没有杀意,不足以成为你开枪的理由。” 雾夕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国木田桑,你果然是个容易招人恨的家伙,真傲慢啊。” 然后,她继续道:“以上,是我开第四枪的理由。” 不详的预感充斥胸怀,在国木田独步的眼中,她扣动扳机的动作是如此的清晰缓慢。 他目眦欲裂,“不——” 砰的一声,枪响了。 第70章 佐佐城信子按住肩膀,摇晃了下,颓然坐倒在地上。 鲜血从她指缝中流溢出来,几息间染红了半边衣服。 雾夕惊讶地转头望向国木田独步。 他正掐着她的手腕,用力到让她快要握不住枪。 要不是他突然冲过来横插一杠,这枚子弹会射中佐佐城信子的胸口。 不用命中心脏,在这个距离市区正常运转医院有数十公里的地方,她必死无疑。 雾夕说:“我有点意外。” 国木田独步眼中布满血丝,耗光了全身气力般颓然放开了她。 “我不能看着她在面前死掉,以这样的方式死掉。仔细想想,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雾夕奇怪道:“你不想让老师死,一开始给我假子弹不就好了?子弹是真的,你却在我射击的时候突然冲出来阻止,这可是很危险。” 国木田独步:“……” 她补充了一句:“我之前那是情况紧急没办法。” 不过她也猜到太宰治那边八成会出幺蛾子了,一直用道具隐身在旁边看着呢。 一声低笑,是从在旁边冷眼旁观的太宰治那里发出的。 他说:“原来你也不确定枪里的子弹是真是假。” 雾夕很干脆地承认了,“我只是个普通人,没办法把计划完备到指向唯一的结果,也不认为有这样做的必要。只要结果不偏离某个容许范围就足够了。” 国木田独步难掩复杂地看了她一眼。 她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点奇怪,解释道:“你对老师似乎有特殊的好感,当情感和原则、理智形成冲突的时候,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就很难说了。” 国木田独步心想,不会错了,就是这个。 他所欠缺的,成为计划者、操纵者东西。 只要在执行过程中竭尽全力,对那之后产生的任何结果都能欣然接受,淡然处之的心脏。 就像现在,呈现在雾夕面前的是意料之外的第三种结果,雾夕依然从容不迫,不改初衷。 “老师,国木田桑背离了最初的计划,一意孤行地救下你,你的想法有改变吗?” 佐佐城信子低头不语,颤抖着发出啜泣,非常痛苦的模样。 国木田独步走到她身边查看伤口,用独步吟客变出药材和器械试图给她止血。 这时候应该做的是…… 嗯,聊聊天转移下注意力好了。 这样想着,雾夕问:“老师,你觉得是我比较像你那位故去的恋人苍之王,还是国木田更像?” 佐佐城信子颤抖了一下,抬头望向她。 她大概痛得没什么力气了,说不定讲话都困难。 雾夕想了想,自问自答道:“果然还是国木田更像吧?” 佐佐城信子惨然一笑,颤抖着嘴唇说:“不,你更像他。” 在雾夕有些讶异的目光下。 她低声道:“我的恋人是个相当酷烈的人。现在回想起来,我为他所做的一切,他也许从没有感激过,他望向我的眼神里总是带着不满和责备。明明我已经竭尽全力,甚至愿意为他去死。” “我对自己说那是因为他在责备这个不可理喻的世界,但这只是自欺欺人,他从来都没说过爱我,也许自诩为他的恋人,都只是我的一厢情愿……” 她身体晃动两下,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情绪低落。 国木田独步扶了她一把,劝道:“别说了,先休息吧,躺下来应该会好些。” 佐佐城信子摇摇头拒绝了。 看着雾夕道:“在这一点,你简直和他一模一样。无论我为你做了多少,尽心尽力为你排除烦恼,完成任务,你都打心底里无动于衷,只用冰冷审视的目光凝望我,你说喜爱我,都只是客气的谦词吧。” 雾夕无言以对。 如果现在辩解她一路跟在佐佐城信子屁股后头收拾烂摊子、兜底,还要防备被她发现端倪是如何辛苦,殚精竭虑。 反正她最后开枪了,说这些也只会显得更无情。 佐佐城信子凄楚道:“我是个没有信念,随波逐流的人。人类总是如此,越缺乏什么就越会被什么吸引。我所做的一切,从不是为了惩罚罪犯,我只是想看到他的笑容,仅此而已。如今回想起来,刚认识的时候,他还愿意对我笑一笑,可渐渐地他再也没有笑过,那张面对我的面容,只剩下沉默无言的痛楚而已。” “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常常想,哪怕只有一次,就一次也好……如果他愿意向我倾诉爱意,那我所做的一切就都已经值得。” 就算是罪行,这样的深情亦让人动容。 确认清伤口的情况,国木田独步拨打了医院的急救电话,请他们派方便收容伤者的救护车过来。 血已经止住了,离濒死还有一段距离,用不着去侦探社请与谢野晶子出手。 “雾夕桑,” 佐佐城信子抽着气问她,“在你们这样为践行理念不顾一切,不容一点私情的人看来。我这样软弱无力的女人很可笑吧,他果然不可能爱上这样的我吧?” 雾夕:“……” 她觉得她对自己的看法有亿点点偏差。 不过这都只是细枝末节啦,现在真正重要的是替她打开心结。 能不能‘拯救’佐佐城信子,也许就看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压力有点大啊。 她把目光移向国木田独步。 “国木田桑,你是男人,品性上又和那位苍王有些相似,你觉得呢?” 国木田独步抹了把脸,满脸不豫:“都说你更像了,我没谈过恋爱,我不知道。” 雾夕怀疑他在针对她,但她没有证据! 打眼扫过去,在场所有人都在用‘你肯定知道答案’的眼神看着她。 好像都坚信她是个冷酷无情,毫不怜惜地利用别人的家伙。 能和那个早早死了的苍之王共情,明白他的想法一样。 算了,换个角度想,作为一名犯罪心理学的学生。 毕业礼是一次对‘经典罪犯’的心理测写,倒也合宜。 这样想着,雾夕沉静思绪,给自己这位美丽但任性的导师递上答卷。 “我没有见过那位苍之王,但在了解到他是老师故去之后的恋人之后,查阅了有关于他的卷宗。” 她清朗的声音回荡在宽阔广大的房间里。 第86章 “他是位有抱负的年轻人,品学兼优,从高等学府毕业后进入政府机关工作。他对罪犯深恶痛绝,认为是他们的存在让这世界变得污秽不堪。一开始,他动用体制内的力量、法律手段不屈不挠想给犯人应有的惩罚。” 站得越高,见识得越多,越明白让罪恶得到应有的惩罚有多难。 理念和现实的差距几乎无法逾越,落差感化做痛苦的火炎,灼烤着他的内心,也蔓延到现实。 “后来,他不再拘泥于法律,开始动用自己能利用的一切手段惩治罪恶。一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他身边的亲人、朋友、师长都出于各种理由不支持他的行动,他也无法对他们交心。” 是幸运还是不幸呢? 他邂逅了佐佐城信子。 “老师出现在他身边,用她那算无遗策的智谋帮助了他,让他几乎能无往不利地制裁罪恶,实现心目中的公正。” “可能做到的越多,反而会发现还有更多做不到的事,意识到自己的无能为力。” 已经做了这么多,让这双手上沾染鲜血和罪恶,为什么这世界还是没有变得更好些? 苍之王对着镜中的自己,也许会这样问。 是因为我做得还不够吗? “他需要更大的威慑力和影响力,这需要庞大的计划支撑。既然如此,细节里难以控制的地方就更多了,波及无辜,摧毁设施,扰乱正常人的生活、甚至政府的行政政策……” “如果他在那个过程里,为自己的掌控和支配感到喜悦,对不遗余力帮助自己、出谋划策的恋人充满感激,那么就可以断定,他已经被欲望腐蚀心灵,遗忘了最初自己,庸碌可恶的可悲家伙。”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他并没有忘记初衷。因此他很清楚,他早就背离理想,化做罪恶本身。” 理想的火炎,吞噬灼烤着苍之王周身的世界。 但从始至终,承受着最大痛苦的都是他本人。 “无论如何努力着摧残强求他自己。世界都还是那个世界,满目疮痍,充斥罪恶。苍之王逐渐开始怨恨这个世界,这种怨恨的根源来自于对自身否定。他痛恨无能为力,双手沾满罪恶,让这个世界变得更糟的自己。” “对自身的否定与怨恨会催生自我毁灭的欲望。他行事越发没有顾及,就算有积极谋划,始终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考虑的老师,都无法阻止他让自己置身险境,终于,他引爆了炸弹,把自己和他那无法实现的理想一起付之一炬。” 无能为力,眼睁睁看着挚爱的人走向毁灭。 被独自留下的人发出悲泣。 雾夕望向她美丽但盲目,聪慧却痴妄的老师。 给她辗转反复,始终不能给自己满意回答的问题画上句点。 都没办法得出满意答案的问题给出回复。 “老师,你聪慧,受高等教育,比任何人都更明白何为罪恶。这样的你却为了达成恋人的愿望,毫无顾忌地使用、支配恶意达成目的,不会为自己的罪恶自责,也从不为被牵连的无辜人们感到惭愧。” “人们用严苛的标准要求别人,却常常用各种理由原谅自身的过失,因此严于律己,宽以待人是很高的道德要求,我觉得能做到对他人和自己,使用相同的标准已经很不容易。” “苍之王认为自己有罪并且罪无可恕,在他的眼中,老师你也不是无辜的。” 被发自内心的寒意笼罩,佐佐城信子蜷缩着身体颤抖起来。 “他,他果然是恨着我的吗……一直在责备我,怨恨我。” “不是的,事实恰好相反。” 片刻的沉默后,雾夕微笑着道。 “苍之王无法容忍罪恶,最后连自己也制裁了。可是仔细想想,他唯独原谅了你。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表明你参与了他的‘犯罪’,那场爆炸原本可以是一切的终结。” “老师,你是有罪的。如果以苍之王严苛的标准看,也许称得上罪无可恕。可他依旧原谅你。只要你忘记那此过往,就能过干净体面的生活,不受任何惩罚。” “对他那样的人来说,如果这都不算爱,那到底什么能称得上爱呢?” “老师你真的要在罪恶中沉沦不醒,不得超生,辜负他那毫不逊色于你的爱意吗?” 第71章 救护车来了,国木田独步当仁不让地成了搬运伤员的劳力。 身为佐佐城信子的学生,雾夕也跟上去陪护。 太宰治眼神一扫,觉得蹭车回市区也不错,反正他只忌讳警车。 唯独田口六藏虽然没法和仇人不共戴天,但也不想委屈自己同乘一辆车,独自回家去了。 虽然中枪的地方不算要害,也经过专业处理。 但失血和损伤也是实打实的,况且经过一番情绪大起大落,佐佐城信子戴着氧气罩很快便昏睡过去。 车窗外的风景如倒带般退去,国木田独步心绪如潮,迟迟无法平静。 他看着秀丽女人苍白的带着痛苦的睡颜,忍不住问:“她会受什么惩罚?” 雾夕道:“不用担心,既然肯悔过就好说了,老师的才能和履历都很完美,是特务科需要的人才。” 而且种田山头火不拘一格,兼之人手紧缺。 当然,佐佐城信子以后的行动就处于监控中了,如果再出什么幺蛾子恐怕就会被秘密处决了。 自佐佐城信子悔悟起,雾夕终于收到了她的盈余,心情非常好,觉得未来根本没有什么值得忧郁的。 然而国木田独步没这么乐观,他吁出口气来。 望着佐佐城信子眉头紧锁。 太宰治活泼的声音响起,“不用担心,佐佐城小姐不喜欢我这个类型,而且你救了她,等她醒了多嘘寒问暖,鞍前马后照顾一下,绝对可以抱得美人归。” 国木田独步额角爆出青筋,揪起他的衣领,恼羞成怒状,“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根本不是这么回事!” 然后和他算起账来,“你偷偷把枪给六藏是怎么回事,差点就让他铸成大错了!” 雾夕望着面前的猫狗互挠,有些了然。 国木田独步对佐佐城信子有接近一见钟情的倾慕,被太宰治看在眼里,时不时拿出来撩拨一下。 不过他真是多虑了,他们俩,骨子里有些相似的地方,排斥互厌得厉害,说不定正好挑中一条河投水都会因为讨厌对方挪个地方死…… “佐佐城小姐这样的人,如果没有悔过之心是会遗祸无穷的,不然她心爱的弟子怎么会动杀心呢?” 突然被q。 雾夕对着两人望来的视线,愉快地笑道:“总之圆满收场了,多亏了国木田的锲而不舍。” 国木田独步欲言又止,泄劲似地松开太宰治的衣领。 太宰治理了下衣服,突然正色道:“雾夕桑。” 分手两三年的情侣,再见面时该是怎样的场景呢? 好在重逢于极端紧急的状况,个人情绪被无限冲淡,倒没有了应有的尴尬干涩。 雾夕觉得能和太宰治平常处之就再好不过。 她向他的方向偏了下头,作出倾听的姿态。 “之前情况紧急,没来得及问你,”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普通的好奇,“那时候你突然出现制止了六藏,我根本没发现你是从哪来的,简直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雾夕想,我的确是突然冒出来的,你当然发现不了。 为了给佐佐城信子收拾局面,她特地兑换了隐身道具。 这个道具几乎没有什么副作用,备注内容是‘隐身还被发现当然是会现形的。’ 实操下来的经验是。 不管是脚步或者气息被别人发现异常,亦或者主动干涉了什么事情,隐身效果都会消失。 这是个有用,但用处没有想像中大的道具。 而且突然冒出来这种事的确不好解释。 ——反过来说,给个差不多的解释糊弄过去就好。 雾夕信口胡诌,“我就是从外面进来的啊,你没看到吗?” “可能是因为我脚步动作都很轻吧,别看我这样,也是正经练过的呢。正好气氛紧张,田口中弹了,老师还举着枪威胁你,就算是太宰你也会精神紧张,不敢分神的。” 太宰治觉得她在侮辱他的智商! 别说是刚才那种场面,比那紧张十倍、百倍的场面他都经历过不止一次。 要是会因为这个就忽略对全局的把控和观察,那他怕不是死了一百次了! 不过…… 他望着雾夕那张轻松明快的脸,呵了一声,没再纠结。 反倒像个好奇宝宝似地开始盘问这次事件的各种细节。 太宰治脑速极快,提问题的速度也像机关枪扫射。 有时候雾夕才回答了一两句话,他就已经知道她后面会说什么,径自打断她开始下一个问题。 好在雾夕是要写报告书汇报事情始末的机关社畜,已经提前打好腹稿应对,这才没被他问到哑口无言或者露出破绽。 第87章 国木田独步扶了下眼镜,觉得太宰治是在为难雾夕。 好在她应对自如,没被为难到。 ——分手的情侣,果然是有点仇怨在身上的。 然而他们这种交锋着你来我往,谁也不落下风的架势。 让他再次确认了一下事实。 稳定的心理素质其实也是才能的一种。 而且是隐形的、非常难得的才能。 单凭智力,雾夕的确是普通优秀的水准,但她的心理素质在某种程度上弥补甚至超越了她和天才间的智商差距。 是另一种境界的难缠。 接着,他打开记事本抽出钢笔,书下一行字。 ‘男性刁难女性,尤其是从前的恋人时,会显得格外没品,如果那位女性还应对自如,丝毫不露怯,就会衬托的男人更没品。’ 雾夕真是心情好,甚至觉得被太宰治这样拷问一次也挺好的。 她更有把握写出份完美无缺的报告书了。 他不愧是在异能特务科处理繁杂冗长文书整整两年,果然把那套折腾人的套路谙熟于心了。 “原来是这样。” 太宰治点着头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 “雾夕桑你还真是辛苦,好在有把事态控制在范围内,最后还成功开解了佐佐城小姐,就结果而言倒是划算。” 到了写报告的最后一环。 重申行动动机并总结结果的时候了吗? 雾夕脸上露出沉痛后怕的表情来。 “我知道这样做很危险,简直像踩着不知厚度的冰行走在湖面上一样,我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必要的时候,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得制止她才行……” “但是老师实在帮过我很多,我知道她骨子里是个温柔的人。况且她的确具备杰出的才能……如果她能在特务科的监管下正确地使用才能,也能稍稍弥补下以往的过失吧?” 不管是态度还是动机,都没有能够挑剔的地方。 太宰治道:“关于你最后说的话,在当时好像说服我了,不过仔细想想,那与其说是分析,不如说是诡辩吧。” “当然是分析,只不过代入情境增加了想像而已,” 雾夕不能苟同诡辩的说法,“苍之王毕竟离世已久,卷宗里对他‘罪行’的记载还算详尽,关于他的个人生活与情感的部分就很少了,也只能用这种方式。” “更苛刻严谨些,也可以说是符合逻辑的推测吧,就像侦探推理一样。” “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向死去的人探寻答案了。可活着的人需要安慰,有些心结想不通的时候一直存在于心里,走出来之后,却再也不会困于当时的心境。” 起码,盈余提示是真的。 从盈余的浮动量来看,佐佐城信子真是释放了相当大的情绪呢。 太宰治沉默片刻,突然抬起头,用锐利不容回避的视线凝视着雾夕的眼睛。 他轻笑着说:“你很喜欢做这种事啊,某种意义上说,这不也是在玩弄人心吗?” 终于来了吗。 雾夕脸上露出被突然攻击的茫然,心里却一点都不意外。 太宰治这种人,就像佐佐城信子一样。 除非自己骗自己,别人是骗不了他的。 或者说,这也不是独属于聪明人的惯例,而是大部分人的惯例。 人类已经足够聪慧,会被同类或者其他什么事物愚弄,往往是作茧自缚,克服不了自身的软弱和恐惧。 总而言之。 他醒过神来质问她了啊。 “为什么要这样说呢?” 短暂的愣怔之后,雾夕不解地望向他。 “照你这种说法,医生替患者医治,难不成是在玩弄他们的躯体,要是为病人被疗愈出院感到喜悦,就是以此为乐的弄趣味了?” “啊呀,这不是完全没有否认的意思嘛,很干脆地承认了啊。” 太宰治声音轻快,尾音却带上咬牙切齿的意味。 “医生当然是高尚值得感谢的,” 他那锐利而计较的目光向箭一般投射到昔日恋人的脸上。 “这里有一个前提,病人是觉得不舒服主动去医院,或者通过体检,了解到身体出了问题向医生寻求帮助。” “别人走到你身边,向你寻求些什么,帮助或者其他。你却自以为是地给予和他要求的完全不同的东西,还伪装成他需要的东西塞给他,就算结果不算糟糕,这种行为也和高尚无关吧。” 雾夕难过地低下头去,纤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 太宰治盯着她,心想,他不会再被骗过去了。 她虽然长着副柔弱的面孔。 却和柔弱可怜这类形容搭不上边,他明明一开始就清楚的,偏偏鬼迷心窍似的被骗了。 他当时用恋爱时女孩子会为恋人改变,变得感情用事说服自己,现在回想起来,改变自己,感情用事的分明是他才对! 果然,她才不会被这种程度的为难困扰。 雾夕偏移视线,望向还昏睡着的佐佐城信子。 “老师说她会离开东京,来横滨教学,是因为偶然见到我觉得一见如故,无论如何放心不下的缘故。” “虽然听起来不可思议,不过这种事对我而言也不算稀奇,我一般会好好解释自己并不需要,让他们继续正常生活,不要为我打乱步调。” 她沉静中带着悲伤的语调令人动容。 “但老师非常特别,嘴上说着要照顾我,看着我的眼神却像是想抓住救命稻草……不知不觉中,我的确做了自以为是的事。” 说着,她忍不住抬头,飞快地看了太宰治一眼。 太宰治很快醒过味来,皮笑肉不笑地牵了下嘴角。 “我好像就是没法对这种人,这种事情……做到无动于衷呢。” 雾夕有些叹息,“不管怎么说,感谢你的好意提醒,我会多注意的,谢谢你。” 就好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得。 那股憋屈劲就别提有多难受了。 太宰治尝试忍耐,但根本忍耐不了。 “我们这种人吗……所以,你到底有没有喜欢过我,我们有相恋过吗,还是说这些都只是我的自以为是?” 仿佛受到羞辱和冒犯,雾夕用受伤的眼神望向他。 那目光中的意味既让太宰治觉得难受,又让他有些快意。 然后,他听到她说。 “你说不算就不算,你开心就好。” “难道这样的心意不算喜欢吗?不是因为喜欢才无法放任不理吗,如果这不是喜欢那是什么呢?” “你也是,老师也是……如果不是喜爱老师,我为什么要冒风险做这种事?不喜欢你的话,何必付出时间和精力,违背计划和当初还是mafia的你恋爱?” “我对你,还有对老师的心意是完全一样的,喜爱并且怜惜,直到现在这心意都没有丝毫改变。就算你们误解我,责备我也没关系,只要看着你们能放过自己,过上更好的生活我就心满意足了。” 一直沉默着作壁上观的国木田独步望了眼太宰治那铁青的脸色,打开记事本写道。 ‘有过恋爱关系的双方。不论男女,不论智力高低,当责问对方的心意时,就像承认自己落于下风一样,体面与从容荡然无存,应谨以为戒……’ 国木田独步:学废了,学废了。 第72章 救护车一停,太宰治拍拍屁股走了。 雾夕和国木田独步守着佐佐城信子做完手术,再把住院的事安排妥当。 一个回侦探社,一个回宿舍,倒也顺路。 此时已经夜幕已临华灯初上。 雾夕问国木田独步,“太宰的入社测试通过了吗?” 国木田独步点头道:“通过了,他作为调查员的才能无可挑剔。” 虽然个性有亿点问题,履历问题很大,不过排除掉这些不算重要,不算最重要的点,他也是个完美搭档了。 雾夕了然地点头,然后问:“他是住在外面还是宿舍的?” “你不知道啊,” 国木田独步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报了个房间号,“他三天前就搬到宿舍去了,哦,算下来正好是你楼上那间。” 雾夕:“……” 太宰治会无聊到搬到她楼上,特意压她一头吗? 好像还蛮有可能的! 不管怎么说,他会搬来宿舍也很正常。 侦探社的宿舍对单身社员来说太优秀了,方便还离侦探社近,又不收住宿费,没理由不住。 而且太宰治挑中的房间,对门就是织田作之助。 他和中岛敦现在都是高级家庭煮夫,偶尔懒得自己做饭,又不想出去吃或者点外卖时,带点实惠的礼物上门蹭饭是绝佳选择。 也就说,指望他不习惯搬走是不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她给中原中也发了个短信。 ‘中也~你还关心你前搭档的去向吗?’ 第88章 他可能正忙没看到短信,几分钟都没回复。 雾夕回去家里收拾了下房间然后去洗澡,出来听到电话铃声,拿起手机一看,已经是打来的第三个电话了。 再不接他电话他很可能要风风火火地杀过来了。 她连忙回播过去,电话刚一接通,便传来重力使激动的声音。 “哈,你看到那混蛋了?他在哪里,神志清醒,四肢健全吗?” 真不愧是好搭档,虽然是不能原谅的叛徒。 但在听到他消息的第一时间就关心对方的健康问题,令人感动啊。 雾夕这样想着,语气欢快地答道:“你放心,他活蹦乱跳着呢,看起来还能愉快地边自杀边活个一百年。” 中原中也在电话那头重重出了口气,“所以那混蛋究竟在哪?” 雾夕小小地怀疑了下他们俩的搭档情分。 “据我所知,太宰离开mafia是经过森医生默许的,你应该也有收到‘不予追究’的指令或者暗示?” “……有一点私人恩怨啦!” 前男友而已,用得着这么护着吗? 中原中也觉得委屈,“这混蛋叛逃就叛逃。” 虽然事情性质很严重的,不过考虑到太宰治是个时不时就会认真找死的混蛋。 相比之下,他在mafia混不下去,另谋去处什么的,已经在容忍范围内了。 “那时候我正好出差,不在横滨,他居然在我车上放了炸/弹!” 搭档一场,要跑路不正经告别也就算了,还在别人车上安炸/弹。 中原中也又不可能被炸死,这种行为简直像在说‘不要忘记我一样’,很别扭傲娇啊。 雾夕拽回稍有些走偏的思绪。 咳,总之被这样挑衅,也难怪中原中也想报复回去。 “没有护着他啦,只是他正好来侦探社应聘了,而且已经被伯父和他认定的继承人承认了资质。” 雾夕道:“你做事一向轰轰烈烈、动静极大,我怕你一时没控制住把侦探社砸了。” 什么,去了侦探社? 中原中也被这个消息惊到了,前搭档走了就走了,临走前炸了他的车也就炸了。 窝在哪个他看不到的角落苟且偷生不就好了,怎么非要去前女友家应聘? 他叫嚷起来,“难道是余情未了,想要再继前缘?” “不是这样的,” 雾夕真诚地希望能解开他的顾虑,“你也知道太宰这个人,没办法做无聊乏味的工作。侦探社应对的事务都挺麻烦,也就是说还算有趣。况且织田作之助也在,那是难得和他处得来的朋友。” “而且他来侦探社也有点机缘巧合的成分,种田长官和我伯父是旧识,他的才能毋庸置疑,可毕竟不适合特务科,考虑到侦探社也很缺人,才介绍他过来。” 她这话听起来很有道理,可中原中也怎么听都觉得不对劲。 “怎么又和特务科的种田长官扯上关系了,那位不是你的长官吗?” 雾夕很无辜地说:“原来你不知道?” “我应该知道什么!” “太宰毕竟在你们港口mafia工作过三年,还拼得很,身上的案底够贴满警署一面墙了。这样的他离开mafia庇护,分分钟被会被请进去判刑枪毙,他是在特务科不见天日地工作了两年,才把案底结清的。” 就这,也根本是便宜他了。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中原中也涩声道:“是你替他打点联系的吗,没想到那么早就……” 雾夕:“……” 她的确很早就确定要去异能特务科了! 但这和太宰治一毛钱关系没有,他能用这种方式洗案底也不是她干涉的。 是他的话,只要自己想得通怎么样都能活,她才不会给他操这份闲心呢。 “你想多了,不关我的事,” 雾夕道:“还记得坂口安吾吗?” 为了避免中原中也生出些莫名其妙的误会,雾夕把来龙去脉和详细始末解释给他听,总算帮他理清楚了。 mafia的重力使一时间有些怅然。 “那家伙好歹也是我的搭档,前搭档……当初是mafia的人,没想到对这些事情,你比我了解得多。” 雾夕笑嘻嘻地开解他,“多思无益,多虑劳心,中也一直这样单纯下去也挺好的。” 中原中也:“……” 会向他说明太宰治来侦探社这件事呢。 除了透个底避免他后面遇到太宰治觉得她成心瞒他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那就是…… “对了,现在他就住我楼上。你以后别来宿舍这边找我了,他心细如发,你过来这边会很容易被他发现端倪的。”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雾夕等了会儿他一直都没吭声。 她试探着道:“中也,在忙吗?记得准时吃晚饭,早点休息,我挂了哦?” “你是说,太宰治现在住你那边。为了不让他发现,叫我以后别去你那边了?” 终于,电话那头传来中原中也有些恍惚的声音,“你就是这个意思,对吧?” 意思,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可是听他这么说,怎么就觉得哪里怪怪的? 雾夕觉得语言真是门学问,不斟酌清楚,计较分明是完全不行的。 “他是住在我楼上,同一栋楼的邻居,上下层那种。” 她试图让中原中也回忆下宿舍楼的布局,“我们宿舍的楼房是老式的,有点旧了,隔音也不大好,而且是用楼梯的,还是只有一道楼梯,在外面的那种。” 遇到紧急情况,直接从楼顶翻下来,或者爬墙翻窗什么的就很方便。 “要是像你住的那种高级公寓,除非楼上用音响开party,否则就算死在上面底下的人也不知道,你说是吧?我和晶子,还有一个做事务员的女孩都住二楼,三楼都是男孩子呢。” “以前就想说了,你住的地方实在简陋,安全性也让人担忧……” “哪有,典型的单身公寓嘛。从外面看是有点破烂,不过水电设施和网络都很好,再说这可是侦探社的宿舍耶,蟊贼遇到都得绕路走。” 听筒里传来一声沉重地呼吸声。 中原中也道:“先别打岔,听我说完。你不是已经毕业正式加入异能特务科了吗,当了政府机关的公务员,再住家里会社的员工宿舍不合适吧,要不要考虑搬家?” 太宰治那混蛋是没钱没地方住才搬去那边的吧? 这倒是很有可能。 不过那家伙麻烦就麻烦在,穷也就算了,还很难收买。 想必就算送他一栋豪宅他也不会搬的,既然如此,还是想想法子让雾夕搬吧! 中原中也的思绪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侦探舍的宿舍对我来说就像家一样,也没有工作了之后就一定要从家里搬出来去的道理吧?” 雾夕迟疑着,想同他商量的语气从听筒里传出来。 这是假象,每每这种时候,被说服被商量的都是他中原中也! mafia的重力使拽了下领口,告诉自己要忍耐,沉住气,好好说话。 然后…… 他吼起来了,“你少装傻,反正你继续住那边我不放心,你到底要不要搬?” “我不搬。” “为什么啊?” “你不放心什么?” “我担心被戴绿帽子啊!” 雾夕觉得她对中原中也的容忍度真是超乎想像,就算被这样置疑还是没生气。 可能是因为她今天心情真的很好? 不,主要原因还是她很了解中原中也了,包括他急躁的性格和一些其他小缺陷。 他的可爱之处远远超过不可爱的地方,她基本上已经接受了那些缺陷,还是打心底里很想和他继续下去。 总之,她极好脾气地解释起来。 “没可能的,你想多啦,太宰恨我恨得牙痒痒,我觉得他的确会很关注我没错,但只是想揪出错处看我倒霉而已。” “我才不信呢!” 他吼得实在大声,雾夕把手机拿得远了些。 “真的啦,那家伙小鸡肚肠一点气量都没有,觉得在我身上吃了亏而已,” 她循循善诱,“退一万步说,我要是想和他重修旧好,得先给他铺好台阶让他下来,真诚忏悔给他看,这样他才会纡尊降贵勉为其难……没准答应也是假的,就为了甩我,因为之前是我甩了他,这样才公平。你觉得可能吗?” “中也,比起太宰。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心胸宽广。有脾气当场就发了,从不往心里去,我觉得这就是所谓的有男子气概,超赞的哦。” 她这番连哄带骗,成功顺了中原中也的毛,让他没那么焦躁愤怒了。 不过他还是不太情愿。 “你为什么不肯搬啊?” “蹭饭、和伯父练剑都很方便的,邻居也几乎都是朋友,很舒服。” 第89章 “那你选个近一点的地方搬过去也行啊,这样我们也更方便不是吗?” 他别扭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过来,雾夕几乎想像得出他耳根发红,脸冒热气的模样。 每到这种时候,她就会想,中也真是太可爱了! “可能是我恋家吧,就是不想搬呢~” 另外还有个微不足道的理由。 太宰治一来她就搬,岂不是显得她很怕他? 虽然是无聊的胜负欲,但它就是冒出来了嘛。 “总之就这样啦,我挂了,中也你别往心里去,小事而已。” 第73章 今日有雨。 晨起时还淅淅沥沥,等到了异能特务科,小雨下成了暴雨。 透过高楼的玻璃窗望向天幕,雷霆之声与偶然亮起划破天空的惊电,简直是适合拍鬼片的场景。 雾夕正坐在坂口安吾的办公室,等他看完报告书。 她有些心不在焉,托着腮望向外面的阴雨。 偶尔听见纸页摩擦的沙沙声,把视线移向坂口安吾那眉头紧锁,视线锐利到好似要把纸穿出个洞来的严肃表情,心里有些后悔。 她才二十岁。 虽然在这个世界,青少年常常于十五六岁就跳入社会大染缸,早早做了社畜养活自己,再倒霉点说不定还要糊一大家子的口…… 不过她上没有老,下没小,怎么就非要提前毕业上赶着做完全体社畜呢? 就算大学课业已经完成了,也大可以继续深造,看能不能混个硕士、博士什么的。 虽然书念得头痛,可这八成是因为心理学的确和她八字不合,没准转个系念个金融类的又能读下去呢? 她在心里幽幽叹息一声,面上还是那副放空的模样,继续盯着窗外出神。 “雾夕桑。” 薄薄几页纸的报告书,再怎么想盯出花来,十分钟也就读完了。 坂口安吾把它放下,揉了下眉心,问:“你不觉得自己的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觉得有问题怎么会交给前辈你看呢?” 雾夕反问了他一句。 坂口安吾望着她,眼神里带着审视。 “这个月的第五次了,犯人主动出现在你身边。因为不够谨慎或者其他乱七八糟的原因把暴露了犯罪证据,因为你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说服,选择放弃抵抗,主动投案自首。” “一次两次还能说是幸运,可每次都这样,显然有问题吧?” “有什么问题?” 雾夕继续把问题抛还给他。 “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我们特务科处理的事件都是异能犯罪。犯人如果负隅顽抗,同仁、警员,甚至平民,都有可能被波及殆命。” “我正好是犯罪心理学毕业的,既然如此利用学业优势劝服犯人也是理所当然的吧。而且我虽然很尽力了,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这五次里还有两次犯人反抗意愿强烈,执意逃跑,有一次甚至打算挟持我……多亏我平时也练过些体术,而且武装科的同事也很给力,这才击毙犯人,救下了我,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呢。” “你还知道危险?” 坂口安吾嘴角抽搐了下,“每次遇到棘手事件,到达现场,科员都找不到你的踪迹。事后才知道你是独自做调研去了……就算是被评定为a级危险的异能罪犯也一样,你对罪犯的敏锐洞察力和亲和力的确是了不起的才能,可我们特务科是政府机关,一个职能单位。你既然选择在这里就职,并被种田长官看中,就得适应这里的行事风格,成为现场的统御者和指挥官,而不是直入险境的独行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行事风格,我只是喜欢用自己擅长的,能更快、更方便解决问题的方式达成目的而已。” 雾夕平静地答道:“如果我的做事风格让前辈你觉得不适了,那真是非常遗憾,容我向你表达歉意。” 态度是诚恳的。 微低着头的模样,配合那张小巧清丽的脸蛋显得十分乖巧。 可坂口安吾知道,她下次还是会我行我素,用自己的方式做事。 这个来自中国的女孩子,看起来小小巧巧,身上的骨头却好像都是反着长似的。 头痛啊,真让人头痛! 他想起初见时的情景。 那是两个月之前的事。 种田山头火特地把他叫来办公室,把雾夕介绍给他认识,递给他一张履历表。 并说这是他从外面挖来的人才,直接做助理的,让他暂且看顾一下。 坂口安吾看着面前纤弱文静,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还小些,一脸学生相的女孩。 低头翻看了下手中的履历表,顿时眉头就皱起来了。 真是刚从学校里毕业的,特长写着剑术,却没佩刀,异能那一栏填着‘无’。 他简直疑心她是某个要员的女儿,被塞进来混资历的。 适合混资历的政府机关不算少,但绝不包括异能特务科。 种田山头火看起来大大咧咧好商量,找他走后门绝对是昏招中的昏招。 可能也不是完全做不到,可有那功夫干脆直接去内阁混好了。 到了坂口安吾这个位置,自然也知道不能凭外表和年龄判断一个人的才能,就算她没有异能。 他自认是没有轻视她的,但也万万能想到,她简直是个棒槌! 每天穿着休闲装,好像自己还是个学生在念书似地准时打卡上班。 听话也算听话,让她坐班处理文书,可效率极慢,精神萎靡,到下班的点立刻恢复精神走人,跳起来走人。 一秒钟都不带耽误的。 出外勤做辅助时也摸鱼划水,无精打采,有她没她都不样,既不拖后腿又不会增加进度。 他向种田山头火吐槽,说这样的后辈带不了,建议把她转到其他适合摸鱼混薪水的部门。 种田山头火哈哈笑着拍他的肩膀,说是做事风格搭不上。 “安吾你不是武斗派,更擅长处理文书和情报工作,她和你不一样,是很擅长现场把控执行外勤任务的,但行事有一套自己的风格,不喜欢听别人指挥,你可以试着多放手一下,不要操心太过。我觉得雾夕以后和你都会是我的左右手,正好平衡互补。” 坂口安吾:“……” 种田长官是对他有哪什么不满吗? 他本来就是情报员出身,要不是科里能顶事的不多,长官又经常玩失踪。 他一个参事官助理至于经常亲身上阵现场指挥,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菜,不过至今为止也没出什么岔子吧? 吐槽归吐槽。 坂口安吾也算是再次从种田山头火那儿确定了他的意思。 雾夕确实得他看中,是正经预备做助理的。 参事官助理这个职位,看起来平平无奇,在特务科的权限一点不低,他还是从mafia卧底回来之后才升上去的。 雾夕虽然还处于考察实习期,但转正之后除了资历和评级之外,和他就是正经平级了。 既然种田山头火都这么说了,意思摆明就是你低估小看了她的才能,没能让她发挥。 那他就让她试试好了,如果能力没达到预期,要么摆正自己的位置从基层做起,要么别谋它路。 这才有了后面的单独执勤任务。 原本以为称得上棘手,要费一番周张才能搞定的任务,到这个女孩子手上就像刀切奶油一般顺畅至极地被解决了。 下属或者协理的警员都对她绝佳的运气啧啧称奇。 而且雾夕人缘是真好,几乎所有人都对她赞不绝口。 短短两个月时间甚至还有人称赞她是特务科之光,新星什么的。 ——真是和他这个特务科魔王,加班狂人形成了鲜明对比。 拉回思绪,坂口安吾抬眼望向面前女孩清丽柔弱的面容。 她正望着墙上的挂钟,察觉到他的视线,温温柔柔地笑道:“前辈,差不多该吃午饭了,雨下得这么大,我打算去楼下的餐厅,要不要帮你打包一份回来?” 坂口安吾:“……” 他深吁了口气,“之前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我的异能力‘堕落论’,是能读取物品上记忆的能力,某种意义上说,这世上几乎没有可以瞒过我的事。” 黑发黑瞳,干练知性的青年人抱着手臂瞥了眼桌上那封字里行间,充斥着幸运、太走运了,真是狗屎运的报告书。 所谓异能力,果然是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啊。 雾夕转了下眼珠子,清凌凌的眼睛带着惊慕望向坂口安吾。 “前辈的异能,听起来平平无奇,仔细想想却很可怕,幸亏你是政府职员,并且是个值得信赖的大好人呢。” 坂口安吾头顶上冒出个问号。 插科打诨吗? 他对自己在异能特务科的名声心里有数,和好字是一点都沾不上边。 他不知道,雾夕真是打心底里这样认为的。 第90章 虽然坂口安吾总对她横眉冷对,不近人情的模样。 但按阵营戒指给出的数值。 善良值80多分,守序值略低一点,但也超过60分了,要知道普通人一般在十至二十波动。 这种靠谱的大好人,她也就见过两个。 一个是伯父福泽谕吉,一个是国木田独步。 难得的是,他们都不是没有棱角的善良。 福泽谕吉咋一看也挺不近人情的,成天板着脸,他身上是有杀气的。 雾夕毫不怀疑到了有必要的时候,他是下得去刀斩人头颅的。 国木田独步坚持理念,严于律已…… 嗯,对身边人也不算特别宽容,是有点儿招人恨在身上的。 现在这个坂口安吾,看似一板一眼,以前却是双面,不,三面间谍。 也不怕间出个精神分裂,还在mafia和太宰治这混球做了挚友,徇私给他开后门洗案底…… 这样的人,偏偏长了张不讨巧的嘴,还总做吃力不讨好的事。 现在出门都要带两个保镖,防止被恨他恨的牙痒的家伙一枪崩上西天。 雾夕拿起自己报告书,叹息道:“前辈你的异能是很有用啦,不过能力这种东西,往往是越有用,受到的局限就越多吧?” “拿来收集罪犯的罪行当然是适宜的用法,但这只是你能力覆盖的小一块而已,你了解到的情报,比起能显露的部分,永远是闭口不言,最好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说出口的更多、多得多才对?” “就算是罪行,有时也因为牵扯颇深,涉及面太大,也只能停留在知道的程度。” 她语调轻快,说出的话却像是在政府机关这种污秽沉积之地浸染多年似的。 “更别提人权、隐约这些对前辈来说完全要由内心准则遵守的东西了。” 坂口安吾会招人恨到出门带保镖的地步也有答案了。 那段三面间谍的经历,mimic这个亡灵样的组织已经彻底从世上消失了,森鸥外早就和种田山头火达成默契,不可能动他的得力干将。 所以果然是因为他知道得太多。 “我的报告书是陈述事实,同僚的话有一点点小秘密,为了完成任务,没有违法乱纪的事,也完全在隐私范围内吧?” 她用手指比出个一点点的姿势,看得坂口安吾无言以对。 完全是有恃无恐啊! 这么年轻的小姑娘,怎么跟个老油条似得? 他头痛了一下,还是觉得得尽到前辈的义务。 “雾夕桑,在异能特务科就职,薪水是同等级公务员的三倍,不过,这里的职位一点都不抢手,编制常常处于未满状态,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殉职的概率比较高吧。” 横滨可是名副其实的一潭混水,异能特务科看似没什么存在感,不过这个体量的公务员,能做到的事的确有限。 给港口mafia这种组织发放异能许可证,听起来很扯,但也是无奈之下的不得不为。 “我们科员的折损率是百分之二十三,一年。” 坂口安吾语气沉重,“还不包括只值内勤的文书工作者,如果只算武斗派和调查员,折损率接近百分之四十。” 这个数值的确是很可怕了。 雾夕沉默了下,正色道:“我明白了,前辈,我一定会为减少科员的折损努力的!” 坂口安吾望着她,额头崩起青筋。 她连忙补充了句,“本职工作也不会忘记。” 坂口安吾无力地叹了口气,摆摆手道:“你去吃饭吧,记得回来的时候给我带一份猪扒定食。” 第74章 楼下的餐厅物美价廉,提供各式餐点打包也方便,向来是科员的最爱。 雾夕挑了个适合赏雨的座位享用她的午餐,餐点还没送上来,有位年纪和她差不多大的女性环顾了一圈,坐到她对面来。 棕红色不长不短的头发在脑后扎成马尾。 白衬衫外是西装外套,配一条同色系窄短裙。 明明是再正式不过的ol装扮,偏偏被她穿出慵懒随性的味道。 “啊,你不介意我坐这里吧?” 像是刚想起来礼节问题,那位女性坐到座位才这样问道。 “没关系,你坐,大家都是同事嘛,” 雾夕本性与热情无缘,可自从被魔鬼坑了,对陌生人一直温柔亲切得很。 “你是姓村社,村社八千代,对吧?” 这位是坂口安吾常备保镖之一,存在感不强。 “对。” 村社八千代点点头,没有再谈些什么的意思,意外得沉默。 过了会儿,两人的餐点都送上来了。 原本各自吃着,也不说话。 村社八千代突然望向雾夕碟子里的淡粉色丸子陷入沉思,抬头问她:“这是什么做的,看起来挺好吃的。” “肉末加虾仁,” 雾夕觉得她有点呆,尝试着问:“要不要尝尝看?” 村社八千代点点头,“谢谢。” 吃过之后说,“真不错,光看菜名完全提不起兴趣。” 就像有透明的屏障被打破一样,她们莫名地熟稔起来,彼此都觉得对方是挺好相处并讨人喜欢的类型。 吃完饭,雾夕拎着打包饭盒和村社八千代一起乘电梯回科室,望了眼她腰间的佩刀。 “这年头用剑的人越来越少了,你的剑术一定很不错吧?” “还可以,” 她点点头,“我枪用得很差劲,拖后腿的,想派得上用场,只能继续用刀了。” 电梯很快到了楼层,两个人一起走出去,她又道:“看你的手好像也是用刀的?” 雾夕点头,“是啊,不过我也用枪,什么方便用什么。” “你练了多久的刀?” 雾夕想了想,答道:“八岁开始,算下来十三年?不过中间有一两年疏于练习,不过十年是有的。” 村社八千代脸上露出意外的神色,“太巧了,和我完全一样。” 然后,她很自然地问:“要不要练练?” 雾夕有些犹豫,“我没带刀?” “我有备用的。” “有竹刀吗,我对练的时候不习惯用真刀。” “练习室里有,但我用不惯。” 那就…… 各按各的习惯吧。 异能特务科别的不说,预算大抵还是充裕的。 有占据一整层的宽阔练习室,四处墙壁摆着各式器具,有些雾夕根本分辨不出用处。 村社八千代对这里已经很熟悉了,掷给她一把竹刀,自己起手作势。 “开始了哦~” 十分钟之后,两个人收刀停势,都觉得这次对练还算尽兴。 “你虽然小小一只,不过锐气十足,虽然用得是竹刀,但也感觉得到杀气,” 村社八千代说:“师父总说用刀总归是该带点杀气的,我其他方面还过得去,就是这上面不行。” 杀气? 有吗? 雾夕眨眨眼睛,没纠结这点。 她倒是挺佩服村社八千代,但佩服的角度有些清奇。 “村社你穿着这种紧身短裙和衬衣,还能把剑术发挥自如,真是厉害。我光是想像穿的和你一样动手,就觉得混身难受。” 她觉得横滨的一大特产就是西装暴徒了。 不论男女、mafia或者政府职员。 “习惯就好,”村社八千代还有些意犹未尽,“要不要再试试枪?” “好啊。”雾夕答应了。 调试好人形靶和枪,两人试了下手。 成绩差不多,都能在相同的速率命中要害,可之后换了移动靶,差距就出来了。 雾夕望着自己不堪入目的射击成绩陷入沉思。 村社八千代基本上还能保持枪枪不落地命中要害,放下枪道:“再快点就不行了,我只能在这个速度保持一定水准。” 她说话很直,“你有剑术底子在,这种用枪的水准充其量算是手熟。这样也敢不带刀只用枪,真是不怕死啊。” 雾夕:“……” 她想了想,问:“村社,你这样也算不上枪用得好,枪用得好是是什么水准?” 问着这样话,雾夕想起了织田作之助。 当初溜中岛敦的时候,他拿着双枪挪腾转移,把枪使唤得像呼吸般流畅自然。 当时只道是寻常。 现在想想,应该也是大师水准了。 村社八千代道:“经常和我待一块的那家伙,枪用得就不错,有机会我让他带带你?” “有机会再说,” 雾夕看了眼时间,“午休只剩五十分钟了,再不补觉我下午会打瞌睡的。” 年轻但油条的后辈成天想着摸鱼打混。 勤勤恳恳,兢兢业业的卷王前辈刚吃过午饭,没来得及喘上口气。 听说他那读作闲云野鹤,写作甩手掌柜的长官终于来了科室,立刻堵他去了。 第91章 “哟,安吾,” 种田山头火摇着折扇,一派安闲模样,“你黑眼圈怎么又重了,要注意身体啊。你年纪轻轻的,我可不想听到你加班猝死的消息。” 坂口安吾眉毛一抽,直接跳过这个话题,道:“长官,有空记得看下我提交给您的报告。” 种田山头火点点头,带着些兴味问:“你和雾夕磨合的怎样,觉得她如何?” 坂口安吾认为上司是成心想看笑话。 他一副公事公办,不带个人情绪的语气,道:“她很有才能,虽然刚毕业,但不是死读书的,很擅长用灵活的方式处理工作,可以胜任特务科的工作,我信任她的能力。” 种田山头火微有些意外,露出沉思的表情。 然后道:“确实没问题?” 坂口安吾定定地望了他两眼,扶了下镜框。 “我大概清楚长官您看中她什么了,于雾夕是你最欣赏的下属类型吧。只要能达成目标,完全不拘手段,可以毫无负担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并且极擅长做到这点,同时也很注意缩小影响,照顾到同僚和民众。” 种田山头火大点其头,然后说:“这种话后面总得有个但是,你说吧。” 坂口安吾:“……” 他还没忘描补,“我的确欣赏她的才能,不过我最器重和信赖的下属当然是坂口你,虽然你有时候太过严肃,像是完全不知道变通一样,不过你其实还是心里清楚的。只是有点认真过头,要不是有你在,我也没办法这么轻松啊。” 坂口安吾试图压抑住吐槽的欲望,但失败了。 “作为下属,我可不希望您这么轻松,拜托您也稍微靠谱一点,不要让手下有事的时候都找不到您。” 两个人面面相窥了会儿,种田山头火很自然地绕开这个话题。 “你要说的但是呢,继续说。” 坂口安吾整理了下满是卧槽的情绪。 保持客观克制,“她没有异能是经过长官您认定的,当然是值得信任的。但于雾夕似乎能使用某些非常规的力量。” “被你发现了啊,” 种田山头火哈哈笑道:“她有提前说过,在母亲那边的家传,毕竟有华国血统……” 原来早有报备啊,坂口安吾这样想着,就听他那不怎么值得尊重的长官神秘兮兮地说:“当时她说不方便解释,我也不好细问。你了解到什么程度,说说看?” 看那副样子,好像…… 不,就是纯粹在八卦而已。 坂口安吾隐晦地翻了个白眼,“说不清,总之很神奇。” 种田山头火是个很健谈的人,不管和谁对话,话题怎么拐他都接得下去。 “毕竟是华国,莫非是传说中的修仙手段?听说他们苗疆那边还有巫蛊之术,噫~真让人好奇啊。” 坂口安吾觉得上司的表情怪怪的,好像脑补了什么奇葩东西。 他并不深想,他要说的‘但是’里,主旨并不是这个。 “于雾夕是个很有才能的后辈,不过那种百无顾忌,灵活机变的行事风格,优势的确很明显,但也有误入歧途的风险。她实在太年轻了,我认为有严密监控和观察的必要。” 气氛沉凝起来,种田山头火微低着头沉默,神情晦涩不定。 坂口安吾有些把不准是否该更深入细致地说明顾虑。 他确实很担忧,而且不认为这是无稽之虞。 不过现在只停留在臆断阶段,没有证据证明他的担忧,在上司面前说多了倒有给后辈穿小鞋的嫌疑。 ……虽然他问心无愧。 这异样的沉默,终于被种田山头火拍着手打断。 他大笑两声,道:“不愧是坂口你啊,心细如发,值得信赖,把那孩子托付给你果然是正确的选择。” 原来不止我这样觉得。 坂口安吾这样想着,释然过后又觉得有些沉重,眼前浮现雾夕那清丽柔弱的面容。 这样的女孩子,倘若行差步错那就太可惜了,说不定还会带来难以想像的灾难。 他想起自己早年在mafia就职的年轻友人,一时间百感交集。 种田山头火道:“那孩子是我好友的子侄,是他唯一在世的血亲。于公于私我都得看顾些,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会很难办的。” 还真是走后门的? 坂口安吾真是无言以对。 种田山头火起身离座,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总之,就拜托你看顾那孩子了。” 天生劳碌命,操心停不了的下属,眼睁睁看着他不靠谱的上司伸了个懒腰,摆摆手就出门去了。 再回头一看,摆在他案上的那叠文件根本动也没动。 坂口安吾一声叹息,继续任劳任怨地工作。 第75章 太擅长利用自身优势与别人好感,会显得缺乏同理心,冷漠甚至冷酷。 走得太顺,运气太好,容易变得不知深浅,剑走偏锋。 等哪天失了运气,难免会跌一跤狠的。 总结一下。 上司、长辈、前辈们。 多少觉得雾夕骨子里带点邪性。 固然是个好苗子,又似乎很容易误入歧途成为以玩弄人心为乐的魔女,最后自掘坟墓。 雾夕还不知道这些在她背后的顾忌。 以她对自己的认识,不说和这些形容沾点关系,也几乎是南辕北辙。 她喜欢冒险? 看起来好像是这样的,实际上她准备充分,实在是有恃无恐。 说来也巧,正式加入特务科的那段时间,恰巧是她盈余量最充足的时候。 两年的学习期间,只顾着遨游于知识的海洋。 会干扰到她的风风雨雨几乎都被恩师佐佐城信子一手挡下。 在特务科洗案底的太宰治大概越想越不对劲,已经渐渐理清自己是被驴了。 可偏偏骑虎难下,洗白到一半不想干了,先不说逃离特务科的难度。 就算想回mafia也回不去了……估计他也不想回去。 总之只能专心撞南墙度,和冗长的文件相亲相爱。 想必是心里常惦念她的。 有意无意,雾夕也和中原中也一直保持着稳定的关系与情感。 这年积累下来,盈余量已经非常可观。 兼之前不久攻下了佐佐城信子的心防,又是一笔收入。 接触异能特务科的事务后,她给自己挑了实用的道具还有专门保命的。 标记板一块,看起来像块平平无奇的白板。 能把方圆千米内的人按威胁标记出来,分绿名和红名,威胁越大亮度越高。 雾夕自觉还是怂得很从心的,虽然目前没看出必要性。 但她也花了大价钱,几乎一半的盈余兑了保命的替身娃娃。 受到致命威胁时能瞬间替换伤害和位置。 相比之下副作用小得可以忽略不计,不过是失去本世界记忆一个月而已。 除了贵之外一点毛病都没有。 既然有了这些保障,何必畏手畏脚,怕这怕那呢? 再说她也真不算莽。 可常常就是她到了现场,不过是巡视下情况,那些异能罪犯就上赶着往她跟前扑…… 罪犯们固然比普通人更容易心向黑暗。 但也不是心里没数,不知道自己被警方,甚至更深一层的官方力量盯住了的。 有这样的前提在,还大咧咧地往她跟前碰。 雾夕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分析了一下。 觉得罪犯之所以会是罪犯,虽然也有部分人是因为被压迫、被逼迫。 但多数是骨子里自命不凡,藐视规则的。 用个不恰当的比喻,正常人是羊,他们是狼,或者自诩为狼。 况且异能特务科面对的是异能犯罪,异能者的确与常人不同,更愿意遵循丛林法则。 所谓丛林法则。 简而言之就是弱肉强食,放纵欲望。 这些家伙在面对她时,像扑花的蝴蝶般络绎不绝,前仆后继…… 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这一波,分明是双向奔赴啊! 不满怀感激着接纳它,难不成要硬往外推,把事情复杂困难化吗? 没有足够有趣的具体事务要解决时,觉得待在办公室处理文书既无聊、又浪费生命。 事件摆在眼前时又觉得不用更快捷轻松的方式解决它简直是犯傻。 大概人生就注定如此纠结。 雾夕觉得自己在特务科的日常工作,就是处理这样对她而言没什么难度的任务了。 这不是她盲目乐观,而是横滨特殊的现状让她产生了这种判断。 就像有个设计师暗中推动一般。 在这座生命力过分顽强的魔幻之都,目前有三种力量鼎足而立,维持着它的平衡与运转。 至黑至暗的港口mafia,潜伏于暗夜的庞然大物。 依靠暴力与绝对的支配牟取利益,反过来支撑自身运行。 第92章 如果有其他异能犯罪组织进犯横滨、侵犯到它的利益。 它必然会以雷霆手段撕裂敌手,把对方撕碎嚼烂吞进肚皮。 稍有些‘出息’的异能力罪犯,总会会用各种办法结成社团。 期盼在横滨这个自由之都获得一席之位,其中大部分都被mafia的獠牙咬碎,成为它庞大威严的一部分。 个人主义,或者更神秘难测些的异能力者。 往往不喜欢宣泄力量和影响,自然也很难对周遭造成破坏,也就谈不上罪犯之名。 偶尔有些因为各样因缘给这座城市带来麻烦,警局又解决不了的,往往会被委托给侦探社。 野蛮强大的那部分由mafia搞定,隐蔽神秘的由武装侦探社解决。 处于中间地带,相对来说最好处理的部分才是异能特务科的工作范畴。 当然,异能特务科的工作远不止如此简单。 它事务庞杂,要兼备遥控统筹各方面势力平衡,对外交涉,协调政府各部门等等。 工作量稍微深入想想就让人头皮发麻…… 所以才把太宰治这样的家伙抓去做了两年劳力。 令诸如坂口安吾那样具备相当才能,又不幸很有责任心的科员。 常年深陷于加班地狱无法自拔,甚至说出‘只要不下班就没有加班’这样神智不清的鬼话来。 咳,总之就危险程度而言。 据雾夕这些天的观察总结,就是这么回事。 可能是因为她太过笃信自己的判断,当意识到今天面临的任务相当复杂而且没头绪,可能超过了自己能力范围的时候。 这个被长官和前辈认为肆意妄为,不拘一格的家伙。 脑海中萌生的想法是…… 太阳落山前还没把犯人揪出来的话。 就去以擅制点心闻名,而且贵得一比的徐安坊买一份新品,贿赂下天下第一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 插队让他转转那颗价值万金的脑袋,先把人揪出来好了。 反正她是不打算让犯人见到明天的太阳了。 “商场各个出口,我们的人手都已经就位了吧?” 通过伪装成耳钉的对讲仪遥控指挥。 雾夕边吃着充作早餐的面包,边打量面前的情况。 “是,都到位了,人手略有不足,但有警员协助,一旦发现可疑人员,绝对逃不出我们的布控!” “嗯,大家都提起精神来,为了民众的安全幸福,务必要把这次的犯人缉拿归案。” 嘴上说着元气十足,鼓舞人心的话。 事实上。 看着眼前的景象,雾夕觉得很玄。 她现在位于一处繁华的商业圈,东面和北面都是中高级住宅区,人气很足。 这处商圈功能齐备,主体是几栋六七层高宽大的楼房构成的商超,里面既有大型超市,又不乏各种名牌店和餐品店。 距离不远就是小型儿童游乐园、电影院、戏剧院。 之前她和中原中也还有这里约过会。 这次事件得从三天前说起。 那天上午,在距离这里半公里的高级公寓里,有个八岁大的男孩被发现停止了呼吸。 他的父母像往常一样试图在上午八点叫醒他去上学,却一直没得到回应。 母亲推开卧室房门查看,才发现她的儿子已经离开人世。 虽然是很不幸的突发事件,但孩子去世得异常平静,面容安详得好像只是睡着了没醒过来一样。 被送去医院也没检查出缘由,悲痛的母亲拒绝了医生解剖的提议,就把孩子带回去了。 然而第二天,另一栋楼的住户也出现了相同的悲剧。 悲痛欲绝的父母把才五岁大的女儿送去医院检查,无论如何都想知道原因。 他们并不相信悉心照料的,一直健康活泼的孩子有什么隐疾。 可在做过一切能做的检查之后,医生甚至也给不出一个合理解释。 接着是第三天…… 警方开始涉入调查,并且很快意识到事情蹊跷,上报到异能特务科,极快地被定性为异能犯罪。 从现有信息判断,这位异能罪犯的能力很可能是某种无法察觉的,会在睡梦中无声发作的‘毒素’。 犯人的信息,如何传播毒素,他的异能力有怎样的发作机制。 这些统统都是未知。 从现有信息看,特务科专事情报分析的专家暂且把犯人的活动轨迹圈定于这片繁华的商业区。 ——三个孩子在出事的前一天都来过这里,虽然从监控录像看,暂且无法划定嫌疑人。 范围和人流量真的太大了。 就着一瓶牛奶把面包咽下喉咙,草草结束早餐的雾夕左手捧着白色画板,右手拿着素描专用的铅笔。 对照着墙壁上的商业圈布局图刷刷描绘。 大概十几分钟的功夫。 她还算完整地把布局图复绘在画板上。 这种看似无意义的举动,恰好是标记板的使用条件。 在别人的视线里,白板被画上的只是平平无奇的布局图。 然而,在雾夕的视线中,当最后一笔落下。 布局图上却亮起密密麻麻的红绿点来。 “哈,天上的星星都挤到一块了,这能看出个屁。” 她不甚文雅地抱怨一句,皱着眉头望了眼周围想了想。 用橡皮把布局图擦掉,只画了目前所在的a座大楼。 这样就好看得多,看似杂乱无章移动着的大量绿点里,夹杂着几十个相对显眼的红点。 绿点是善或中立,红点是恶,亮度代表强弱。 标记板的作用就是这么简单粗暴。 而这几十个红点亮度都在一个范畴,普普通通。 按雾夕之前的经验来看,大抵是恶质但普通平庸的家伙,大部分会验证那句‘不作恶是因为没有作恶的本钱’。 相貌清丽的女孩露出犯难的神情,眉头紧皱的模样让人看了也跟着忧心。 她满是惆怅地叹息一声,期盼能救她于烦忧的‘hero’及时出现。 接着离开a座去c座,然后是d座。 每到一栋楼都如洗炮制一番,绘制、查看。 如此往复,直到把商业圈的每个角落都查探一遍。 可惜聊了被十几个红点搭讪,问询有什么需要帮助的之外完全一无所获。 第76章 “老师,完全没头绪啊。” 站在商业街入口道旁,看着工作日的上午依旧熙熙攘攘的人流。 雾夕正通过电话向犯罪心理学的天才专家,老师佐佐城信子发出场外援助的请求。 “您那边的犯人侧写做完了吗?” “目前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了。” 电话那头,美丽而富有知性的女性似乎也对目前的状况感到无奈。 “只有受害者的信息,犯人的犯罪手法依托于他的异能,流露出关于他本人的信息并不多。这样的情形下,侧写的准确度非常堪忧,恐怕只能作为参考。” 她话锋一转,又问:“你呢,有试着给犯人做侧写吗?” 佐佐城信子真是对各种恶行、罪行司空见惯。 并不把这次事件太放在心上,可以极冷静地分析。 虽然没什么把握,但语气依旧从容平淡,还记得顺带考察下学生的学业。 毕竟是犯罪心理学毕业的学生,雾夕当然是有做犯人侧写的。 她答道:“嗯,我猜测他是男性,年纪35~45之间。生活不太如意,单身独居,没有父母和其他亲人,或者与他们没有联系,另外多半还有酗酒之类的不良嗜好。” 佐佐城信子轻笑一声。 雾夕觉得她被看穿了。 ——她这读作侧写,写做臆测,多数是由上辈子看过的刑侦剧得到的刻板印象。 不免要给自己挽一把尊。 “信息量果然太少了,没办法做出可靠的侧写呢。” 佐佐城信子温声道:“是你的话一定能逮捕犯人,不要着急。” 然后告知了雾夕她的侧写判断。 她也认为犯人是男性,但给出的信息就比雾夕详尽得多了。 亚裔,16~20岁的少年,身材瘦小,小学或者小学缀学的文化水平,幼年被父母虐待过,但现在父母已经离世,不过和他没有关系。 独居,性格软弱,虽然是异能者,但异能没有什么用处或者在他看来用处不大,无法靠其谋生,常年打工,过着辛苦忙碌的生活。 雾夕和她的侧写差距可不算小,那么,到底是哪份侧写更值得信任呢? 经过三秒钟的思考,雾夕毫不犹豫地抛弃了自己做的侧写,把佐佐城信子的侧写当成寻找犯人的依据。 她回忆着碰到的向自己搭讪的十几个红名,里面和她侧写搭边的倒有两个,可符合佐佐城信子侧写的,一个都没有。 是有某些信息被忽略了吗? 还是说把调查范围局限于这个一点都不小的商业圈其实是错误的? 第93章 时值六月,虽是初夏但已经是夏天了。 早晨还好,可随着时间推移,越接近中午,阳光越显得炽亮热烈起来。 偶尔向天空上望去一眼,只觉得眼前被映出一片斑斓光斑,光灿夺目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雾夕手搭凉棚,低下头去。 眯着眼看向面前来往不绝的人流,又望了眼手中的白板,一时间有些迷茫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离她不远的地方,有个套着黄鸭玩偶服派发气球的工作人员向她的方向偏了偏脑袋。 呆萌的头套下,属于人类的眼睛里闪过犹豫胆怯,终究没抵过那种莫名强烈的好感,片刻后做下决定,却是向旁边的店铺走了进去。 “你是在等人吗?” 直到那只黄鸭玩偶走到身边开口说话,雾夕才恍然惊醒。 她眨眨眼,搬出事先预备好的说辞。 “不是的,我是在做课题研究。我是社会心理学的学生,导师老是出些奇怪的课题,说句老实话,实在是有点困扰呢。” 说着拿标记板扇了扇风,一副烦躁模样。 黄鸭玩偶把握在右手,背在身后的东西,一顶遮阳帽递给她。 腼腆道:“这个给你,女孩子晒太久太阳不好。” 他的声音听起来是个年轻男人。 雾夕下意识地瞄了眼自己的标记板,普普通通的红名一个。 她有些意外,一来这里她就看到这只黄鸭了,而她确定已经把红名们统统过目一遍。 雾夕瞄了眼黄鸭玩偶原先的位置,心里有些明白。 黄鸭玩偶的工作范围正好是入口处,在这个范围来回横跳。 查看时没被标记板统计进去也很正常。 她并不接那顶遮阳帽,只偏着头打量面前的软萌无害的玩偶头套,试图从唯一能看到的眼睛里查探信息。 “你也是学生吧,在兼职打工?” 黄鸭玩偶摇摇头,声音里带着窘迫,拿着遮阳帽的手也缩了回去。 “我不是学生,只是在这里打工而已。” “这样啊,” 雾夕一把拿过他手里的帽子,戴到头上说:“谢谢,感觉好多了呢,作为回报,我请你……” 她扫了眼周围,指着间装修精致的茶水屋道:“请你去里面坐坐,喝杯冰饮,你套着这么厚的玩偶服,一定很热吧?” 黄鸭玩偶有些犹豫,回头望了眼那束成一团,捆在柱子上的气球,“我还在工作呢。” 雾夕看了看那些气球,再望了眼小黄鸭手上的那叠传单。 内容是儿童游乐场的宣传活动。 “这个点小孩子都在幼儿园或者学校里,他们的父母也都在家里或者公司,你的目标顾客很少,稍微偷偷懒也没什么。” 也考虑到被拒绝的可能,她语速极快地说:“要是不方便就算了,我去拿一杯给你……本来还想和你聊聊这里的情况,问问和我课题有关的事。仔细想想站在这里看实在是太傻了,干脆去店里和店主聊聊收集下情报吧。” 她去了店里,他就看不到她了。 等完成了课题调查,可能再也不会来这里了,也就没有下次见面的机会了。 莫名的眷念和好感让黄鸭玩偶对此感到失落,他舍不得拒绝这个提议。 犹豫着点头道:“那好吧,我去把东西挪近一点放,这样在店里还能看到,不然被别人收走就不好了。” 既然在茶水室稍作休息,那笨重又闷热的玩偶服当然没必要再穿。 雾夕点了两份甜汤并一些招牌点心,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他看上去十七八岁,很瘦,个子也不高。 虽然神情间畏畏缩缩,但长相清秀,并不算惹人厌恶。 “你今年多大,一直在横滨打工吗?” 那少年道:“嗯,一直打点零工,我已经十八岁了,你呢?” “二十岁,那我是姐姐哦。” 雾夕拍了拍手,活跃着道,继续她那活泼元气的人设。 少年名叫小杉凑,是三年前从乡下过来横滨讨生活的。 横滨虽然处处是黄金,可像他这样没什么本事也没学历的外地人,想有一席之地其实挺难的。 城市的繁华看在眼里,分明也置身其中,却都他无关。 龟缩于简陋破旧的出租屋里,每天为生计奔波。 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心底生出些扭曲的恶念也很正常,雾夕可以理解。 当然,前提是没有发展成行动。 一番交谈之后,雾夕觉得小杉凑是那种典型的,没什么本事,估计也没胆量作恶的人。 她随口道:“这样一直下去也不是办法吧,没有想找个固定稳定的工作,或者学习些什么的打算吗?” 小杉凑摇了下头说:“我身体不太好,稳定的工作经常要请假……久而久之,雇主就觉得雇我不划算了,就算花钱学什么技术,想必也还是会被老板讨厌吧。” 雾夕愣了下,望向他瘦弱的身体和暗淡无华的气色,眼中流露出些许同情。 小杉凑瞳孔微微收缩,涩然道:“那个,谢谢你愿意请我吃点心,你是女孩子,账还是由我结吧,我毕竟有在工作,就先……” 雾夕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遮阳帽,打断他的辞别。 “这是回礼,账当然我付,点心不合胃口吗,你还没吃几口呢。” 接着又说:“再说我的调研还想拜托你呢,接下来你可得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如果真耽误到你的工作,我也会帮你分摊一部分的,毕竟我今天都打算泡在这里了,有闲空得很。” 她就像真是大学生做调研似地提出各种问题。 关于商场人流量,时段分布什么的,事无巨细,天马行空似地问了一大通,小杉凑疲于应对,脑子完全跟着那些问题转了,无意中也透露了不少个人信息。 父母已经不在世了,提起时不光没有怀念,一闪而过的微妙表情分明是害怕与厌恶。 因为身体的缘故经常更换打工的工作,现在这份工也不过才做五天,在此之前是离这里很远的一家料理店当厨房帮工的。 不光条件情况和佐佐城信子的侧写重叠了十分之九,而且时间也很微妙。 虽然从外貌和表现看,完全看不出小杉凑会对天真无邪的孩童犯下这样的恶行,不过雾夕当然知道人不可貌相这个道理。 不过嫌疑归嫌疑,总得有更直接的证据才行。 因为危险性暂时把小杉凑控制起来…… 也不是不行,可就算后续没有了受害者,也没办法直接证明他就是犯人。 既然如此,可以办到的话还是现在搜集证据的好。 好在异能特务科虽然是个正经的政府部门,却集各种不科学于一身。 这个问题不难解决。 “我去下洗手间,你稍微等我一下。” 她找了个借口离开小杉凑的视线,立刻用耳麦联系协理的科员和协助的警员,一番布置后才回来座位。 接下来,只要尽量拖延时间让他留在这里就好。 偶然瞥向窗外的目光看到便衣用极快捷轻便的速度把小黄鸭玩偶头套用相同的制式替换,也陆续有伪装成客人的科员进来。 特务科的效率极高,没等多久,雾夕就在耳麦里听到了坂口安吾的声音。 “那个布偶头套的主人,确实嫌疑很大。” 先说出结论,他微顿了一下,再给出理由。 “三名受害者都和他有过接触,从他手里接到过汽球,而且每个孩子离开后,他都会注视他们的背影很久,其中一个小男孩离开后,他还说自言自语地说了句‘凭什么你能那么幸福,就这样幸福地离开人世也不错吧’。” 原来是嫉妒啊。 雾夕了然地想,望向小杉凑的眼神,瞳色微微加深。 怕她有贸然行动遭遇危险,坂口安吾凝声提醒,“现在只是重大嫌疑,并不能给这位少年定罪。” “如果他确实是罪犯,以目前的情况推断,他的异能很可能是通过接触传递的某种毒素,说不定毒性时间也在他控制之内,具体的作用机理尚不明确,为了安全考虑,请务必要小心!” 接触传递的毒素吗? 雾夕望了眼桌面上的遮阳帽,也就是说,她也有可能不知不觉地中毒了? 往最悲观的角度想,生死已经在小杉凑的一念之间。 佐佐城信子的侧写里,犯人应该是‘异能没什么用处或者在他看来用处不大’。 标记板上表明威胁程度的亮度指标和正常人差不多。 如果真能这么简单给别人下这样诡异无解的毒素…… 那这种异能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没用吧。 退一万步说,就算她已经中毒了。 再拖下去,为了不让小杉凑察觉到异常,离开这家店铺继续他的‘工作’也绝不是明智之举。 如此般的思量之后,雾夕移开视线望向身边经过的,已经被科员无声替代的店员。 第94章 心中已然做了决定。 她手肘撑在桌面上,身体前倾,视线紧盯着面前少年那怯懦闪躲的眼睛。 “小衫桑,其实我不是来做调研的学生,我是调查案件的特殊警员,你知道吗,这三天陆续有三个孩子在家中失去性命,经过调查,我们判断这是一起异能犯罪。” 小杉凑那栗色的瞳孔收缩如针。 “犯人就是你,没错吧?” 第77章 足足僵了两三秒,小杉凑才醒过神来。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就算是警员,也得讲究证据,不能信口胡说吧?” 他眼神躲闪,目光飘忽不定地瞟向窗外和门口。 显然是在考虑逃跑的可能性。 太拙劣了。 这种反应,简直把‘我确实是凶手’写在脸上。 雾夕从心底叹息。 不管如何,确定了犯人是谁终究是件好事。 “不用想着逃跑,你能逃去哪里?比起让事情变得不可收拾,要不要试着说服我相信你无辜,如果你做得到的话。” 那样笃定着一切尽在掌握的语气。 小杉凑意识到自己无法说服面前的女性。 她似乎因某些证据和判断,坚信他就是凶手。 而最可怕的是。 他的确犯下了那样的罪过。 然而小杉凑完全想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他那没什么用处的异能力,只有,也确实有毫无破绽这个优点,不是吗? 仿佛看穿了他的疑惑,雾夕适时地给出解释。 “你的异能的确很隐蔽,因为那是你异能力的特性,” 她的眼神如同能看看穿一切般清澈明亮。 “不过,这里可是横滨啊,日本的异能之都。除你之外还存在许多更有意思、更不讲道理的异能力。这点就算是你,也能理解吧?” 是啊! 仿佛被惊电打中般,小杉凑突然醒悟了。 既然有他那像是为完美犯罪而生的能力,当然也有能破解他的异能力! 怎么事先没有想到这种可能呢? 接下来他要面临什么? 是死刑吧! 意识到生命被威胁,小杉凑脑海中一片空白,周遭的一切仿佛都远离他而去。 耳边嗡嗡杂杂,是奇怪的耳鸣声。 望着面前微微颤抖的瘦弱少年。 雾夕心想,这种时候都没想反抗,做什么过激行为。 果然很弱,应该是不会有什么危险性了。 就算有那样作用机制完全不明确的诡异能力。 她叩了下桌面,让小杉凑回神注意。 “每种异能都有它的局限,比如我,虽然能通过和别人交谈一段时间确定他的罪行,但我不知道他具体是怎么犯罪、为什么犯罪。” “有些人犯下恶行,是因为迫不得已的理由,或者是被压迫至极的反抗。有些则是为了利益或者单纯的喜悦,虽然这样说不太好,可我见过的太多了,我认为就算是犯人,也是有区别的。” 就像溺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稻草,小杉凑猛地抬头,用带着强烈情感的眼神望向雾夕。 “你是什么意思?” “说说看你犯罪的理由和手法,由我来评估你是否值得被原谅。” 雾夕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反正你的罪证,目前都只存在于这里,既然如此,我当然也有不揭露它的权利。” “虽然这很难,不过,你要不要尝试看看呢?” 这世界上的犯罪者,不以罪行大小划分。 大概有十分之九觉得自己情有可原,异常无辜。 小杉凑不可免俗地就在其中。 他压低声音,央求着说:“我不是故意的!” 雾夕异常冷淡地瞥了他一眼。 他噎了下,突然想起对面坐着的女性是拥有看穿罪行异能力的。 小杉凑换了个相对诚实的说法,“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出生在乡下贫苦家庭,是家中的小儿子。 有相当一部分穷苦人家生孩子是指望他们快些长大成为派得上用场的劳动力,能帮家里减轻负担。 所以生得多又潦草对待。 小杉凑偏偏胎中不足,体弱多病,兼之得不到系统治疗,甚至连吃口饱饭都难,身体一直和健康无缘。 小时候常常多干些家务就会晕倒过去。 这样派不上用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夭折的孩子。 之于他那个贫瘠的家庭、做过辛劳体力活的父母而言。 唯一的用处似乎就是成为被发泄怒火与不满的容器。 小杉凑的父母总共生了六个孩子,一个没到三岁就夭折了。 其他活下来的孩子,除了他之外都在略大些能离开家之后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个都没留在家乡。 只余下没出息的小杉凑独自在家守着父母,过着能勉强糊口算是被照顾,但一直被责骂羞辱的生活。 他在那段压抑的生活里发现自己可以使用‘毒素’。 每到痛苦烦闷无法排解时,他会摸摸邻家小猫的脑袋,省出些口粮喂路边的野狗。 第二天,邻居家的小女孩会因为宠物死去哀哀悲泣,他会在偶尔路过时看到小狗再没有声息的身体。 每到这种时候,小杉凑才能感到欣慰放松。 后来父母意外离世,家中一贫如洗,做不来农活的他卖掉田地来到横滨。 不同于几乎都在辛苦劳作的乡下。 城市里有各色各样的人们和生活,精彩幸福却无法触碰。 对小杉凑来说,毒死路边的猫狗已经没办法让他感到一丝欣慰。 他的目光不由停驻在欢笑着跑过他身边的孩童身上。 “为什么这些孩子就能这么幸福呢?” 年纪荏弱的我为何就被苛责虐待! 无论如何都想不通的问题化做憎恶,毒蛇一般噬咬着他的心。 “如果我能像他们那样长大,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听完这段经历,雾夕有些触动。 点着头说:“的确很可怜,你的心情,倒也不是完全不能理解……” “请你原谅我吧!” 看到了希望,小杉凑泪流满面着向她祈求。 “我不会再这样做了,一定洗心革面的。你,你可以监督我!如果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也请务必告诉我,我会尽力……不,是一定会做到!” 雾夕不置可否,只问:“可以告诉我你异能的具体作用机制吗?” 小杉凑面露犹豫,颤抖着嘴唇迟迟无法言语。 雾夕略作思索,道:“我个人很同情你的经历,也想当作无事发生。但前提是要确定以后不会再有类似的案件发生,还得确定你,你的异能对社会的危害程度。你理解的吧?” “你的罪行如果被逮捕审判,一定会被判处死刑。我之所以想了解清楚这些,都是为了放你一条生路。” 听起来很有道理,又像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一时想不出来。 小杉凑于泪眼朦胧中注视着面前女性。 她有着温婉清丽的面容,微垂着眉眼望向别人时尤其显得温柔善良。 说不清为什么,小杉凑从初见她起就莫名地喜爱她,打心底里不愿意相信她生着副铁石心肠。 我这样可怜,而且把原委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她一定会理解,肯定会同情,会可怜我才对吧? 如果她知道我异能的作用机理,一定能更理解我的才对! 小杉凑说服了自己,心中最后的警惕让他结结巴巴地提出要求,“如果你保证不会逮捕我,我就说!” 雾夕望着他,黑色的瞳孔里漾起幽幽湛湛的光。 几乎没有犹豫,她微笑着道:“好啊,你告诉我你异能的作用机制。保证以后不会用它作恶,我可以不逮捕你。” “不管是直接接触,还是通过我经手的物品,只要我想,就能让毒素传递进目标体内,这种毒是没办法被察觉或者检查出来的,不管是毒发前还是毒发后。” “听起来很可怕是吧,要是这样强大的异能力就好了。可我的异能偏偏只能对比自己弱的生物起效,比如那些猫狗……” 还有小孩子。 雾夕微微敛目,了然地点点头。 不等她再说什么,小杉凑便急忙道:“我不会再犯了,我说的都是实话!你已经知道我的异能是什么了,以后遇到这样的案件,你可以再逮捕我判我死刑!” 他紧盯着雾夕的脸,见她面色平静,睁开眼望向他,微微笑了笑。 “要记得以后不能犯了。” 小杉凑连连点头,脸上满是劫后余生的喜悦和感激。 雾夕道:“你走吧,继续你的工作。尽量平静一点,不要显得太奇怪惹人注意。” 小杉凑下意识地扫了眼周围。 只见店里依旧一派平静,三三两两散落坐着的客人,穿梭于桌椅间的店员。 第95章 一切都是那样平静安宁,他突然觉得世界像是重新活过来一样。 从没像现在这般,显得如此温和亲切。 就在这一刻,他真的有些醒悟。 原来这个世界,他的生活并没有想像中那么糟糕,他比自己想像中更珍惜它们,更眷念它们。 他整理了下心情,拿纸巾擦了擦脸,带着些敬畏和眷念最后看了雾夕一眼。 起身离开座位,转身向外走去。 “千万别回头。” 小杉凑听见身后传来她温和平静的嗓音。 这时,他看见有位中等个头,长相干练纤瘦的青年人推开店铺的玻璃门走进来。 他戴着副圆框眼镜,眼角微微下垂,望着人的眼神莫名带着些刻薄审视的意味。 这家伙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相处,也不像是会来这种休闲风茶水屋休息的人。 小杉凑这样想着,突然看到那男人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店里的灯光,映出道纤巧的女性身影。 他不是在看我啊…… 这样的思绪中,枪声响起。 长期劳于案牍,四体不勤的杜畜在同事开枪时便知机地侧过身体。 就算这样,他的动作也实在迟疑,还是差点被犯人砸到。 坂口安吾有些不满,“掌握切实证据的前提下,我们特务科的确有现场执刑权,但还是应该优先让犯人接受审判。” 雾夕有些走神,此时在她耳边响起的是小杉凑的盈余提示音。 虽然很让人意外,但细细思来,也不奇怪。 濒死的时刻当然会产生强烈的感情波动,痛苦、挣扎、痛恨…… 突破阈值简直是件顺理成章的事。 她向前几步,走到小杉凑伏倒在地的身体旁。 他还活着,脑袋还在运转,思想还在继续。 抽搐着的残躯正向她反馈着强烈的情感。 雾夕觉得有些反胃,耳边传来魔鬼讥诮的嘲笑声。 ‘好像被你发现取巧的办法了。’ 这声音实在刺耳扎心,雾夕皱着眉头复又举起枪来。 砰砰两声,涌入的盈余终于静止。 坂口安吾有些迟疑,“你……” 雾夕有些茫然地问:“安吾桑,你刚才说了什么?” 坂口安吾深深地望了她一眼,“没什么。” 雾夕回想了下,道:“抱歉,可以的话我也不想弄成这样。但是小杉凑的异能并没有他自以为的那样没用,而且他已经很习惯逾越那条界限。怎么想等着他的都是死刑,没必要赌他极端恐惧怨恨下殊死一搏的可能性。” 异能力只能对比他弱的人奏效,这个标准是如何衡量的呢? 看小杉凑的自我认知? 伪装成客人和店员的警员已经开始处理现场的工作,坂口安吾打量着她微带冷意的面容,突然意识到这又是次自她接手后没多增加一名受害者、牺牲者的任务。 也许雾夕比他想像中更适合特务科的工作。 “不过,安吾桑你怎么来现场了?” “你以为我为什么能那么快给你情报,我本来就在赶过来的路上。” “真是爱操心的前辈,不过既然都出来了,不然我请你吃顿午饭?” “……外勤任务既然已经结束了,那就老实回科室写报告吧。” 这么死板敬业的社畜设置,未免也太恐怖了吧? 耗费了精力好不容易摆平工作,雾夕才不想回去写那伤害脑细胞的报告书呢,她拿出手机看了眼,果断道:“我闺蜜约我看电影,下午我请假,报告书的还是明天再说吧。” 坂口安吾刚想说些什么,她就摆着手灵巧地逃走了,徒留一地残局给她那天生操心劳碌命的前辈。 第78章 雾夕外热内冷,虽不是约不上人看电影,不过她并不喜欢这类社交活动。 工作中感到一丝疲惫和压抑。 她选择,回家休息。 现在刚过十一点,估算了下,她播通了织田作之助那边的固话。 “莫西莫西。” 短暂的嘟声后,电话那头传来清澈的少年音。 来自于今年十六岁,已经上高中的中岛敦。 “敦,是我,” 她说:“中午方便去你们那吃饭吗?” 中岛敦不加思索:“可以啊,今天的午餐正好很丰盛,光米饭就蒸了两电饭煲,雾夕桑你过来吧。” 因为他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饭桶,兼之时不时有人上织田作之助那蹭饭已经成了传统节目。 他们做得饭菜总会很充裕。 雾夕临时去吃午饭,影响大概就是,中岛敦本来能吃到十成饱,现在会变成九成饱。 这时,在中岛敦旁边的织田作之助提醒他,“记得告诉她中午太宰也会过来。” 中岛敦觉得就算有太宰治饭菜也是够的,但还是听话地做了传声筒,“作之助让我和你说一声,中午太宰先生也会过来。” 难得织田作之助会考虑到前情侣共处一室会不会不大好。 雾夕确实觉得有点犯难。 不过呢。 相比于那点困扰,当然是因为知道太宰治会来所以打消主意不去了更让人不爽。 凡事要讲究个先来后到。 虽然从短维度说,大抵是太宰治先约。 可从大维度来说,她才是第一个发起去织田作之助那边蹭饭传统的人,蹭饭的次数也是最多的,简直要有半个主人的自觉了,难不成还怕了他? 那个小心眼的别扭家伙。 她努努力加把劲,没准能成为他的心理阴影。 以后她人走到哪里,都让太宰治自动避散,岂不是威风? “我知道了,那我中午打包一份,嗯,烤鱼吧,带过去。” “好的!” 中岛敦有些高兴地放下听筒,对监护人道:“她说没关系,也不用多准备菜,她会去店里打包菜带过来的。”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思地点头,觉得中午大概会很热闹了。 不过十几平的房间,摆了两张吃饭用的桌子。 坐下三个成年人,一个快成年的少年,三个不足八岁的小孩子。 只能说,这真是太热闹了。 不过出现在这里的人都对这样的状况习以为常。 小孩子们坐一桌,由小老虎监督看管。 三个大人另坐一桌,菜肴统统一式两份,唯独大人那桌还摆了听啤酒,是织田作之助要喝。 他做杀手的时候滴酒不沾,从良后倒是不介意小酌怡情一下了。 桌子是四方的,他坐在主位。 另两个人都不想挨着对方坐,于是演变成他夹中间的状况。 织田作之助垂下视线,不动声色地瞥了眼左右,心想。 所以变成这样相对而坐,一抬头就看到对方的模样,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尴尬吗? 从表面看,倒是完全看不出来。 原因大概是雾夕和太宰治,都是把‘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这句至理名言深谙于心并践行不怠的狠人吧。 “雾夕桑,听说你现在在特务科就职,感觉如何?那边事务繁忙而且加班成风,适应得过来吗?” 硬说太宰治这是在说酸话那就太刻薄了 他脸上分明带着得体的关切,既不显得殷勤,又不至于浮于表面。 雾夕回道:“加班全凭自愿,能把分内的事做好想下班就下班咯,可能我是新人,被分配的事件不算多,就是天天卡点的,棘手的工作偶尔也有,能解决就尽力,解决不了就搬救兵好了,反正我能力有限,也没必要逞强耽误事情。” 特务科也没有打卡机之类的东西,上下班准不准点完全靠自觉。 总而言之她又卷不过坂口安吾,虽然有点儿想升职的野心…… 咳,总之先开摆,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她倒过来关心太宰治,脸上也是合宜的关心,多一分显得热切,少一分就会冷淡。 “太宰桑,你在侦探社也还好吧?这里和你以前就职的环境差得有点多,和同事的关系还像从前那样冷淡可不行啊,对了,工资也大概比以前少许多,够你用吗?” 太宰治不止脑子连着黑洞,口袋也连着黑洞,当初在mafia也经常混到兜比脸干净。 保守估计,他在侦探社的薪水起码比当初缩水十分之九,让人担心他会不会混到要讨饭吃的地步。 话说回来,他经常来织田作之助这里混饭难道是因为没钱? “你关心我啊?” 太宰治单手托着下巴,冲着她可可爱爱地wink。 他现在二十岁了,正正经经一米八的青年男人。 做这种动作…… 偏还像少年时一样得心应手,可爱程度不减当年。 正吃这套的雾夕心中警铃大作,脸上却一片懵懂,歪着脑袋把萌卖回去。 “对啊,我一直很关心太宰你。” 太宰治笑意盈盈,俊俏的脸蛋简直在闪闪发光。 第96章 “不用担心,我在侦探社人缘超好的,搭档国田木桑尤其离不开我,经常一两个小时没看到我人影就像大猩猩似地发出咆哮……” 可怜的国木田独步,也不知是被他如何荼毒! “你的那位伯父,社长也相当喜欢我呢,看到我就点头称赞不已……” 真的假的? 她不信! “现在周围的居民看到我就主动打招呼,纷纷倾诉烦恼。相信我一定能给他们出主意解决困扰,啊,人太受欢迎真是没办法……” 雾夕陷入沉思,他以前在mafia的时候好像没这么无耻吧? 难道异能特务科的改造出了什么毛病,把人整变态了? 再瞟一眼旁边的织田作之助,只见他满脸淡定,显得微有些呆滞。 边听边点头,脑袋整体倾斜四十五度对着桌子 ,一点都不耽误吃菜。 雾夕有些警醒,也学着他的样子点点头,没搭话,低头吃饭。 “雾夕桑~” 这声甜腻腻的呼唤,害得她手抖了下,差点没夹稳筷子上的油豆腐。 太宰治端着甜如三月春风的笑容,拿公筷夹了一块裹在面粉里油炸的鱿鱼须放到雾夕碗里。 “尝尝这个,用料超新鲜,很好吃的哟,再不试试就要被织田作一个人吃完啦。” 雾夕,雾夕差点没被噎住! 小孩子吃饭的时候最爱走神,越是年纪小越是这样。 还在念幼稚园的咲乐注意力就完全不在自己那被摆放得可可爱爱的餐盘上。 “雾夕姐姐和那个大哥哥,好奇怪啊。” 觉得奇怪她就直接开口问,声音还很大,整个房间都听得清清楚楚。 虽然人还乖巧地坐在凳子上,乌溜溜的大眼睛却要钉在另一桌上了。 织田作之助停下筷子,考虑着要如何给小女孩解答。 太宰治就很会抢答。 “咲乐妹妹,你太宰哥哥我以前和她很熟的,不过后面有两年没见面,女孩子都比较害羞敏感嘛,一时有些生疏,正在积极寻找合适的相处方式呢。” 雾夕咕咚一声把嘴里的菜咽下去,觉得自己快饱……不,是要撑了! 中岛敦眼疾手快,双手按住咲乐粉嫩嫩的脸蛋,把她脑袋正回去对着餐盘。 “咲乐酱,吃饭的时候就要专心吃,好好把肚子填饱才能长大,等吃完了……” 等你吃完他们早走了,估计你也忘了! 另一桌的对话还在很‘正常’地进行着。 “欸,你还记不记得我喜欢吃什么?” “你喜欢吃螃蟹,其他昂贵新鲜的海鲜料理也甚合你意,多少能吃一点。” 太宰治挑剔的时候那是真挑剔,就没有比他更难伺候的人了。 现在回想起来,雾夕都觉得印象深刻。 “嗯,嗯!” 太宰治重重地点着脑袋,“说起来你的口味就很奇怪了,好像没有什么讨厌的,但也没有特别喜欢的。” 雾夕道:“因为我不挑食,什么都能吃,懂得欣赏各种食材的美好之处啊。” 没准他就是想膈应她,看她吃不下东西就舒服了。 雾夕这样想着,决定吃饱吃好,绝不让他得逞! 于是,就算有太宰治笑眯眯地注视,她也照常吃饭。 令人意外的是,他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 甚至一改往日挑三拣四,什么都不肯吃的矫情作风,下筷快狠准,看起来动作不多,吃得也一点不少。 中岛敦虽然是只老虎,却像只小动物似地保留着敏感雷达,在照顾咲乐的空隙里侧目向那桌望去,只觉得僵硬的气氛渐渐变得平顺起来。 大人间的事可真奇怪啊。 虽然离成年就只有一两件了,少年却由衷觉得自己离成人的复杂世界还隔着相当、相当遥远的一段距离。 比如,他就完全不理解,当初那么可怕的太宰治,为什么现在却变得温柔亲切。 倒是雾夕,却渐渐显得凌厉疏离起来。 雾夕并不知道他的疑惑,她捂着吃撑的肚子走了。 想想下午也没其他事,她平时下班太准时,没有可调休的假,请假可是要扣工资的。 她居然又回特务科上班去了。 她来蹭饭起码有添菜,太宰治真是纯出一张嘴,于是人留下帮忙整理残局了。 织田作之助在水龙头下冲洗着碗碟上的泡沫。 他扫了眼旁边动作灵巧娴熟帮他擦盘子,嘴里还哼着歌的年轻同事。 心头突然涌起种沧海桑田的感怅来。 说不定太宰治还挺适合做家庭主夫的。 考虑到他在外惹事生非的本事,更是凭添了几分适宜。 当初那个杀伐果断的mafia干部和准新时代女性雾夕分手了,没准现在的能成。 想到这里,他问:“你和雾夕现在是怎么回事?” 哼完了嘴里的音节,太宰治才道:“我在观察她啊,发现了相当有趣的事呢~” 这是答非所问,但织田作之助并不计较,只顺着话问:“什么有趣的事?” 太宰治反问了他一句:“织田作,如果你是个很受女人欢迎的男人,走在路上都会被漂亮女人搭讪表白的那种,你会有什么感觉?” 织田作之助实在对那样的景象想像无能,用疑问的句式回答道:“大概会很高兴?” 点了下头又说:“实在是值得炫耀。” 太宰治被他逗得扑哧一笑。 “雾夕就有这么受欢迎,甚至比我说的更受欢迎,虽然男女各方面存在差异,不过就人性层面上还是相差无几的,可她的反应一直很奇怪啊。” 就算他这么说,织田作之助也没觉得哪里奇怪,不由露出疑惑的神情来。 太宰治没有解释的打算,转而回答起最初的问题。 “我在向她示好啊,这不是很明显吗?” 织田作之助打量他笑意盈盈的脸。 “你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是个肯定句。 出于朋友的义务,他提醒了句:“既然你还喜欢她,而且她这么受欢迎,还是认真努力看看吧,这种时候顾及什么男人的尊严是件很蠢的事。” 男人的尊严…… 太宰治觉得膝盖上中了不止一箭! 事到如今,他还有男人的尊严可言? 到底是怎么被雾夕甩。 被她耍这种事,倒也没必要拿个喇叭到处宣传,反正八成也没人同情他。 他冷笑道:“现在就算我诚心诚意地挽回,她也会觉得我是想报复回去。” 织田作之助不免要问一句,“你是这么打算的?” 太宰治道:“是她这么想……反推一下,有这个前提在,我如果有甩她的机会,多半是她想我这样做,我为什么要如她的愿?” 织田作之助脑袋上冒出个问号,想也好一会儿才理清楚。 不由感慨:“你们这些心眼多的聪明人真可怕。” 第79章 有人把心意藏在九曲十八弯的算计里,等待被发现或者沉寂。 有人却不肯想得复杂,只愿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淹,消极抵抗着做好最坏打算。 还有人……中原中也有点烦。 “最近一直很忙,晚上抽不出时间了。” 港口mafia是横滨的暗夜霸主,这不是因为无人挑衅它的权威。 而是因为无数这样做了的组织或个人都被它咬碎吞噬了。 最近有个不知道打哪来的组织,正试图在横滨这块鲜美的蛋糕上切下一块。 非常组织自然喜欢在夜里出动。 雾夕有些为难,“可我白天要上班啊。” 她可是朝九晚五,正常到不行的公务员。 中原中也觉得委屈,“我们已经快八天没见面了,等把那些家伙解决掉,我还要去欧洲一趟,说不清什么时候能回来见你了。” 要出差啊? 按以往的经验看,他每次出差就算紧赶慢赶也要月余时间,挺辛苦的。 雾夕连忙道:“那你可要注意休息,专注点别分心,否则会容易累的。” 中原中也叫起来了,“哈,可我就是会想你,会担心你啊!” 电话那头的雾夕捏了把耳垂。 想像着她可爱帅气的恋人那别扭又坦率的模样,心情不由上扬了几个度。 她就故意逗他。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平平无奇公务员而已,比起mafia的重力使,做的工作都是些无聊又正常的事。” 半是有心,半是无意。 雾夕觉得自己在中原中也的心目中一直是个还算聪明想法有点奇怪但够无害普通的女孩。 既然保持着这样的设定,工作内容自然也不会危险到哪里去。 他大概觉得她就是个特务科的文员而已。 当然她的脾性他还是了解的。 万万说不出‘这种工作做不做差不多,我可以养你’这种屁话来。 第97章 ——要是让雾夕觉得自己被轻视,那肯定是会被甩的。 越是相处,中原中也就越是意识到她骨子里是个骄傲要强的家伙。 对此,他的感想是,不愧是我喜欢的人。 话虽如此,被恋人顺着毛摸两个,刚觉得服帖了些,又被她逆着毛抓两把逗弄,隔着电话线和空间,不能拥抱或者被她拥抱,总归是不得劲的。 放下电话之后,中原中也望着窗外阳光明媚的风景,还是觉得烦闷。 ‘八天没有和女朋友约会了,她一点也不急着见我,还让我别惦记她,怎么回事?’ ‘多半是移情别恋……就算没到这个程度,也要考虑看看情感危机的可能吧。’ 他差点被自己的脑补气死,再接着想到了反驳的理由。 不,雾夕的话,要是移情别恋了绝对不会敷衍我的。 她一定会直接甩了我! 这种结论有让中原中也感到一丝欣慰吗? 不,并没有,他更烦了。 难得有空,出去飙下车也好。 这样想着,他扯了把领口,用对讲机对手下吩咐一声,就乘电梯离开了mafia总部。 毕竟是mafia,虽然常要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但好处也是有的。 薪水高到离谱,混到一定职位自由度也高。 只要有事的时候找得到你就行,平常溜个号什么的当然也没人斤斤计较。 咳,再说他现在上面也就一个boss了而已。 像青花鱼那样的混蛋,更是有事没事都找不到,只在事情紧急到不行的时候会冒个头出来。 跨着红色机车,如一道惊电穿梭于横滨这座钢铁森林。 呼呼烈风从身边刮过,拂动着重力使赭红的短发与风衣外套,却难以让他躁动的心平静稍许。 有时候,中原中也会觉得身体里的确潜伏着一只野兽。 也许它就是那个本该无知无觉也没有神智的荒霸吐,亦或者是别的什么。 那头野兽似乎能在爱人的抚慰下暂且安宁,让他得到久违的宁静。 最近中原中也却觉得所有的得到好像都会在另一些时候付出代价似的,他得用更多的焦躁与不满补足那一刻的安宁与平静,也许人生就是这样一场永远在找寻着的旅途吧? 一番风驰电掣,等回过神停下之后,他在武装侦探社的楼下。 中原中也单脚支在地上,抬头向上望。 现在是下午三、四点钟。 雾夕在特务科,这栋楼房的四楼是侦探社。 两三年前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会社,要不是社长不是雾夕的伯父。 这样的地方是不会被mafia重力使看在眼里的。 不过,现在嘛。 就算是mafia的重力使也要凭良心说一句,侦探社还是有点本事的,福泽谕吉是富有名望之人。 和政界军界都联系紧密,听说开业最初就拿到了森首领费了一番周折才到手的异能许可证。 这些年来侦探社和港口mafia也不是没有冲突过的。 总体来说,mafia虽然没吃多大亏,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简直是旗鼓相当,就二者的体量而言简直是不可思议的结果。 他正想得入神,眼角余光突然瞥见一道人影。 非要说的话,就类似于心电感应。 明明什么都没看清楚,他就下意识地转过视线,让那道人影完整地映入眼帘。 对方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他,打着哈欠的姿势凝固了一瞬才继续下去,然后吊儿郎当地打了声招呼。 “哟,中也,下午好啊~” 普通寻常的一句话,偏能让他火冒三丈,不是他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前搭档又是谁呢? 还算清爽的招呼声后。 披着沙色风衣外套的纤瘦青年用低但完全能听清楚的音量吐槽,“糟糕啊糟糕,好好的下午,不过是去散个步,居然看到这个满身黑的晦气家伙,想必未来三天都会倒霉吧?” 中原中也捏紧拳头,额头上崩出个井字。 “你这叛徒,被我撞到还敢这么嚣张?” 太宰治很无辜地眨着眼睛,“森先生没告诉你什么?我离开之后,他应该没找过我对吧。” 中原中也怒吼道:“我不知道你们有什么协议,总而言之我很不爽啊!” 太宰治望着前搭档,唇边勾起促狭的笑意:“原来你舍不得我啊?” “才没有那回事!” 这一声实在吼得太大了,差点把侦探社所在的老旧楼房震了三震。 好歹也做了这么久搭档,太宰治知道再逗下去要出事故,果断转移话题。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在这里,总不会是特地来找我的吧?” 中原中也僵了下,不自在地按了把帽子,“不,不行吗?” 太宰治信他才有鬼了,他微微眯眼,“看样子你确实知道我在这里,嗯,谁告诉你的?” 这种时候,明明只要回答是雾夕说的就行了。 偏偏中原中也‘做贼心虚’。 “就,就是偶尔听别人说的,有人看到你了,你这青花鱼,也算得上显眼……” 再显眼也沉寂了足有两年,mafia的人手,越是底层就越是折损更新得厉害。 如今会在横滨街头走动,维护势力的底层打手们,会认识太宰治的并不算多。 想当初他这个mafia史上最年轻的极恶干部,可是让手下就算直视一眼,都心惊胆战的存在。 他简直像个幽灵般孤僻诡谲,有些人甚至没记清他究竟长什么样,光记得他的显著特征了。 黑大衣外罩、绷带加独眼。 太宰治对自己还挺有信心的,他还是有记得尽量避开mafia们,尤其是对他最有执念的芥川龙之介。 他有把握他‘回来’的事并没有在港口mafia传播开。 嗯,这些也不是很重要。 重要的是,中原中也何必要说谎呢? 对他这个前搭档,太宰治不介意直接问。 反正他对中原中也的行为习惯甚至呼吸节奏都了如指掌,有把握从他最直接的反应里获取足够信息。 “其实你是来找雾夕的吧?” 他笑眯眯地问:“你觉得她现在在这里?” 中原中也觉得他那笑意盈盈的脸上,横看竖看都写满了嘲讽。 再仔细看两眼,两年不见,太宰治这混蛋是不是又长高了点?! 哈,肯定是坐在机车上产生的错觉! 中原中也从车上蹦下来,一个箭步冲过去揪着太宰治的衣领把他举起来。 凶恶道:“我当然知道她在特务科上班,就是想她了过来看一眼不行吗?” 太宰治带着笑意的脸凝固了,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他脑子转得有多快啊,变幻不变的神色看在中原中也眼里…… 这见鬼的混蛋说不定连我底裤是什么颜色都猜到了! 中原中也对前搭档的智力和脑袋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 就像他相信自己能一拳能把面前这栋楼房轰成渣一样。 不过就算把楼房轰了也没办法阻止太宰治那颗聪明的脑袋了。 他们的关系被察觉到的话,雾夕要是觉得困扰,会不会直接就干脆让这段关系消失了? 太宰治也正好洗白转职成功,甚至都跑到她家应聘了。 原本他们分手的原因就不明不白的,现在又没有了立场阻碍,正好能再续前缘? 杂乱的念头蜂拥而至,纠结成一团。 mafia重力使过分单纯的脑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最后所有的念头都汇成一句话。 ——不管了,总之先打这混蛋一顿解解气吧! 中原中也低着头发出轻笑,脸上的神情险恶狰狞,身后仿佛腾起了黑色的火炎。 重力使可怖的威慑下,太宰治暂停了一切想法,思考着逃过这顿打的可能。 “啊呀,中也,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左顾右盼着期待有没有谁路过能救他于水火之中,太宰治举起双手。 “我们毕竟也是前搭档啊,这样不好吧?” “……呵呵,说得好像临走前在我车上放炸弹的混蛋不是你一样。” 太宰治放弃挣扎了,小嘴抹蜜似得给他加柴添火。 “反正你那么多豪车,炸了一辆正好让你腾出位置再买辆新的啊?” 第80章 “我把太宰治揍了一顿。” 收到这个短信时,雾夕正好有事,只回了个问号过去。 中原中也大概就等在那了,极快地回了她一句。 “你回去就知道……那个混蛋,我不会道歉的!” 等忙完手头上的事,雾夕仔细想了想,无论如何都觉得这事情透着古怪。 再拿起手机仔细看中原中也发来的短信。 这语气,活像是不孝子把别人打了,通知家长等着收拾残局一样。 虽然,想必…… 中原中也会打太宰治肯定是因为他欠,应该和她没有一毛钱关系。 第98章 不过还是姑且问一下吧。 短暂地思考过后,雾夕没给中原中也打电话,倒是给太宰治的现任搭档打了个电话。 “国木田桑,太宰在侦探社吗?” “不在,你找他有事?” 国木田独步的声音里带着一贯的不耐,谈及太宰治就更是如此了。 “他为什么不在?” 雾夕不答反问。 说起来,太宰治的先后两任搭档,虽然身份成分上天差地别,但都有共通之处。 脾气不好,性格不差,是那种相处过一段时间,或者仔细分辨就会发现挺好讲话蛮好相处的类型。 这种细节体现在方方面面,比如现在。 国木田独步干脆直接给出回答,“那家伙被人打了,正好偷懒回宿舍去了。” 听他的语气,恨铁不成钢里透着稀松平常。 情况想必是不严重。 也对,中原中也可是太宰治的老搭档了,太宰治被搭档教训也是常规节目了,他这个老搭档肯定比国木田独步有分寸把握得多。 这样想着,雾夕几乎就不担心了。 她安心摸鱼到下班,顺路去水果店拎了个水果篮准备探望他。 敲开房门,见到的是织田作之助那张波澜不兴的脸。 雾夕听到他身后传来太宰治哼唧哼唧的声音。 她有些忌惮地往里投去视线,问:“严重吗?” 织田作之助摇头,“揍他的人极富技巧,完全没有伤筋动骨,但痛,够太宰痛个六七天了。” 雾夕的心情…… 大概就和听说儿子把同学打了,他还闹别扭不肯交待详情并说坚决不肯认错。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带着礼物探望,发现只是皮肉伤,用不着送医院赔一大笔钱差不多吧。 总之是有些庆幸的。 她于是换鞋进去,把水果篮放到塌塌米旁边。 温声道:“太宰,你还好吧?” 太宰治是背对她的,侧着身子在床铺上扭得像只蚕蛹,嘴里还一直痛叫。 听到雾夕的动静也完全没有顾及面子,装得硬汉些的打算。 不光如此,他还叫得更大声更做作了。 “痛死了,一点都不好!” 不得不说,看他这么有精神,雾夕更放心了。 织田作之助拿着一瓶药酒,站到太宰治旁边,露出犹疑的神色。 “怎么了?”雾夕问。 他说:“用药酒按一下会好得更快点。” 那就按咯? 雾夕有些不明所以。 织田作之助看了她一眼,对太宰治道:“可能会有点痛,你忍忍吧?” 太宰治问:“有多痛?” “大概比现在这个程度痛个一两倍?” 太宰治果断拒绝,“我才不要!” 然后又开始哼唧,“啊,想到要这样痛个一星期,躺着也痛,走着也痛,真巴不得死掉算了。” 织田作之助陷入迷茫,搞不清他到底什么意思。 雾夕果断道:“给他上药,长痛不如短痛。” 织田作之助决定听她的,拍了下太宰治的后背。 “太宰,趴下去,我先给你按后背。” 太宰治口嫌体正直,边嚷着不要边趴下去。 织田作之助在扒他衬衣前思考了下要不要让雾夕回避,转念一想反正男人不吃亏,又是她前男友,她爱看不看吧。 雾夕原本是不打算看的。 可太宰治的痛叫声简直此起彼伏,富有节奏,实在让人静不下心,很好奇他到底承受了什么。 干脆就一直盯着了。 织田作之助被迫近距离承受他的精神攻击。 估计是被他叫麻了,给他上药按摩的手法活像在按一只滑不溜湫的鱼,公事公办,毫无感情。 ——管你怎么挣扎,反正他是一定要料理好你让你进锅炖一锅汤的。 弄了十几分钟搞定了,又拍了他一计。 “躺过来,到正面了。” 太宰治啪叽一声翻过面来。 他那张俊俏的脸挂彩不少,想必中原中也没少往他脸上招呼,但肚子才是重灾区,青乌一片。 织田作之助的手法老练毒辣快速,简直颇具艺术性。 雾夕看得津津有味,觉得太宰治身材实在不错。 虽然被特务科的文件耽误了两年,但隐约还看得到腹肌的痕迹。 之所以不够充实,想必不是活动量不够,是瘦的。 药终于上完了,就算是织田作之助也不由松了口气,起身去洗手,丢下还在塌塌米上哼唧的太宰治。 “太宰,你累了吧,要不要休息下?” 虽然还在哼唧,但已经不完全是痛的了,多少带着点舒服和疲惫的味道。 雾夕小心翼翼地提议,“不过最好还是吃过晚饭再休息吧,话说,喝点粥怎么样?” 太宰治好像现在才知道她在似地。 转着眼珠子瞄了她一眼,气哼哼地说:“我是被打了,又不是中弹了。” 雾夕就很自然地问:“是谁干的,为什么啊?” 太宰治没理她,回答的人是织田作之助。 “是mafia那位重力使揍的,似乎是早年积攒的仇怨。那位脾气不怎么好,有点记恨。” 他虽然没混过mafia,但中原中也的名号还是听过的,也有过几面之缘。 对方不一定记得他是谁,他倒是印象深刻。 太宰治边哼唧边说:“什么旧怨……哼,说是旧怨也不是不行,不过新仇旧怨一齐涌上心头才是正解。” 说着又别有深意地瞄了雾夕一眼。 雾夕寻思了下,决定装傻。 话说回来,这事情的始末她确实雾煞煞的。 因为中原中也什么也没说啊。 “中也的话,虽然脾气不好,不过也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太宰你离开mafia之前好像对他做过不好的事,正好被撞上报复了吧?” 太宰治:“……” 这么说倒也没毛病。 他笑眯眯地说:“那个黑漆漆的小矮人是来找你的哦,还说很想念你呢。” 雾夕并不回避他带着探究的视线,只眨了眨眼睛说:“哦,好像确实有一段时间没见了呢,我也有点想念他。” 旁边的织田作之助插了句嘴,“雾夕你和那位也有交情啊。” 雾夕向他简单说明了和中原中也认识的渊源。 然后道:“算下来也有认识七八年了,在我心中他一直是个可靠的兄长呢。” 织田作之助很简单地接受了这个说法。 太宰治对此嗤之以鼻。 “特务科的明日之星,种田长官的得力干将,” 清朗明快的青年声音,偏要这么阴阳怪气,真是明珠暗投,令人扼腕。 “却和mafia的重力使私交甚笃,真的没关系吗?” 雾夕被他的关心感动到了! 明明从没在侦探社说过她在特务科的事,他却连这么耻的‘称号’都知道! “我们特务科的长官是位相当不拘小节的人呢,欸,你也见过他,应该清楚才对。” 虽然是坂口安吾一力承担风险帮他洗白,但这一切的前提是种田山头火的首肯。 到最后太宰治加入侦探社的推荐信也是他写的。 “这些事我在加入特务科之前就有向种田长官说明过了,他还说以后会优先把和港口mafia交涉的事务交给我处理呢,不过我觉得这样不大好,拒绝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 太宰治咬牙切齿着说:“那只蝓蛞,到底有哪里好?” “以那家伙的危险程度和不安定性,我想不通你要和他维持那种联系的必要性……怎么想,都很不划算吧?” 这话问得真奇怪。 而且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就连织田作之助也感到了些许异样。 不由看了他一眼,又望向雾夕。 雾夕摸着下巴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 太宰治:“怎么,想不出来吗?” 她回过神来,笑道:“对啊,想不出来,突然被你这么问,完全没想出来中也有哪里不好呢。” 太宰治眼瞳深深地打量了她好一会儿,从牙缝里挤出个“呵呵”来。 然后就彻底把她当空气,各种使唤起织田作之助来。 雾夕整理了下现有信息,大概拼凑出了事情始末。 那么现在的问题是。 太宰治知道她和中原中也的事了吗? 多多少少会有所察觉吧。 不过呢,就算是面对他这样的聪明人,也没必要妖魔化,下意识觉得让他们看到一点端倪他们就无所不知了。 这样往往会出现不打自招的昏招。 其实头脑里有一套逻辑思维的聪明人是最讲道理的。 事实和证据不够充分的时候,他们不会随便下结论,不像某些单纯的直觉派。 再说这种事情又不是对错选择题,答案非此即彼。 第99章 打死不承认就好,除非,除非被他捉到…… 咳咳,约会那种不算! 这样想着,雾夕向忙前忙后的织田作之助打了声招呼,就告辞回宿舍了。 很奇妙的,有了这个小插曲,她突然觉得自己比想像中更喜欢中原中也。 最起码现在完全没有分开的打算。 既然如此,那还是对他更好些吧。 朝九晚五不适合约会? 特务科还是有一定自由度的,大不了以后找机会加点班,在正常时段请假出去约嘛。 这么可爱帅气强大坦率还一根筋的男朋友,约一次赚一次,没毛病。 第81章 蔚蓝的天空,棉花糖般的云朵漂浮其中。 时值盛夏,过分耀眼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就带来炽热的炎意。 雾夕穿着轻薄的浅色连衣裙,站在偏僻的墙角处等人。 等的并不是个让人期待的家伙,再加上正值生理期,她感觉有些烦。 目光漫散着分移注意力。 她望着有些破败的低矮墙面,看着墙里缺少修剪的短树探出枝条,还有些不知名的绿色植物攀爬在墙沿上,开出白色的小花。 不知道藏在哪里的蝉集合在一起发出交响曲 ——据说这是种吸引雌性的行为。 却连成一片盛大而寻常的夏日白噪音。 没在意矮墙上的尘土,雾夕把半个身子挨上去。 抱着白板用铅笔把这里的大致布局地形画上去,几乎是最后一笔刚刚落下,一道不算很明亮的红点便出现了。 她掏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心里确认了八成。 片刻之后,有道修长的身影出现在她视线里。 朋克风格的长皮衣外套,里面是件紧身黑t。 浅金短发像黄金般反射着美丽绚烂的光泽,在那之下是张俊美到几乎让阳光都失去颜色的俊美面孔。 来人撑着把黑色的阳伞,配上他那过分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反季节的服装,倒显出种吸血鬼样另类的魅力来。 “让你久等了。” 一抬眼看到雾夕已经等在这里,男子带着些歉意如此说道。 雾夕道:“没关系,是我提前来了。” 男子动了下嘴唇还想再说些寒暄的话,就被她打断了。 “吉市君,既然你依照约定来这里见我,一定是作好决定了,不会让我失望对吧?” 男人。 吉市春斗下意识地扫了眼周围。 这里是城中老旧居民区的角落,离繁华地带有一段距离,放眼望去尽是些老旧破损的住宅和些种着菜的田地。 一揽无遗的视野,连藏个人都做不到。 只有面前纤弱的女性和他自己。 吉市春斗从外套里侧掏出装在自封袋里的文件递给她。 雾夕倒出来潦潦翻看两眼,唇边不由勾起轻松的笑意。 这就是这星期的劳动成果。 代号为z的,新兴犯罪组织从事违法活动的证据。 “尾款的话,今晚能到账吧?” 吉市春斗有些紧张地问。 尾款? 证据都到手了为什么还要给犯罪分子打款? 不光如此,今晚的话,之前打到他账户的那部分钱款也会收缴回来,她对同事的工作效率有信心。 如此想着,雾夕并不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打量面前的吉市春斗几眼,扬着手上那叠罪证问:“吉市君,你这也算是弃暗投明了,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吉市春斗道:“我已经定好船票了,走的是港口mafia的路子,很可靠……是时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到国外去享受生活了。” 他还没意识到不对,抢前两步接近了和雾夕间的距离。 凭着高出她二十多厘米的身高,几乎把她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 他低着头深情地望着她的眼睛,试图用这双被报刊赞誉为蓝宝石般的眼睛展现魅力,打动面前这个过分冷淡的女性。 “之所以冒着风险亲自来这里见你,把证据交给你,我是想邀请你。” 开始说得有些嗑巴,但想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吉市春斗很快有了信心。 他笃定没有女人能拒绝这样的条件和诱惑,就算是面前这个特务科科员也一样。 “和我一起离开横滨怎么样?不止特务科的,我身上还有一大笔钱,只要离开这里改名换姓,在哪里都能过上天堂一般的生活!” 现在的雾夕已经不是前世的她了,对这种孟浪的家伙也是见怪不怪。 她就很平淡,“我在横滨生活的很好,暂且没有换个地方的打算。” 被拒绝的吉市春斗并不打算放弃,探出右手试图抓住她的肩膀,被她侧身避开了。 他有些尴尬,舔了下嘴唇说:“雾夕桑,我以为自己的心意已经表现得很明显了,你也不可能对我无意吧?” 雾夕真是见过大世面了,就算对这种恬不知耻的话也见怪不怪了。 她就很平静,“吉市君,你误会了,我一点都不喜欢你。” 吉市春斗仿佛受到了莫大侮辱,神色一阵变幻,攥着伞柄的手用力到发白。 雾夕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歪了下脑袋,寻思着道:“你也知道我的特务科的科员,敢独自来见我,想必是做好觉悟了吧?” “你也知道背叛自己的组织,卷着钱逃去海外是行不通的对不对,还是正经考虑下自首的事如何?” 吉市春觉得她在说梦话,“什么自首,不是说好了我把情报卖给你们特务科,你们不会找我麻烦的吗?” 看他这么激动,雾夕决定再努力一把。 “感谢你提供了足够特务科派遣军警,把z一锅端了的证据。作为回报,特务科可以不追究你帮助z犯下的罪行。” 反正他在z组织的地位非常微妙,虽然能接触到机密信息。 但原因是因为…… 他是首领,一位年近半百妇人豢养的小白脸。 除了挖墙角充实自己的钱包外几乎什么忙也没帮,尽拖后腿了。 “但你个人所犯下的恶行,特务科还是要追究的。” 吉市春斗色厉内荏地大吼起来,“我犯下的罪行?我哪有犯罪!” 雾夕觉得就算是法盲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 她摇指了下他的脸,提醒道:“这就是罪证啊。冒用当红艺人的形象,并且以此获利,吉市君,你不会一点自觉都没有吧?” 吉市春斗嘴角抽搐了下,中气不足地狡辩道:“只是像而已,我没有冒充他,每次我都有和别人解释自己的真实名字,他们自己愿意掏钱我有什么办法!” 不得不说,目前法律对异能犯罪这块确实有着相当不足,他非要用这种办法狡辩,那也不是不行。 雾夕也没纠结,只念出几个名字:“森胁绘里,河野靖子……还有平川信美,这几个人你都有印象吧?” 这几位都是青春貌美,家境优渥的年轻女性。 森胁绘里被骗钱骗色,如今正在接受心理辅导,她还算是走运的。 河野靖子前不久才去医院做了流产…… 平川信美直接失踪了,据雾夕目前掌握到的情报看,她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地下拍卖会,被一个有特殊癖好的富豪买下了,恐怕凶多吉少。 “那些都是爱慕虚荣的贱人而已!” 吉市春斗丝毫没有为此羞愧的意思,“是她们活该!” 雾夕欲言又止,“……” 算了,其实她的职责就是掌握罪证而已,把吉市春斗缉拿归案已经是超额完成任务。 至于审判和教化,那是法官和监狱的事,可不归她管。 “不管怎么说,你利用自己变幻外貌体型的异能,给普通民众带来困扰和危害是不争的事实,” 她微笑着道:“我粗略估计了下,你的罪行要是被逮捕归案多半是要被枪毙的,但你的异能在关键时刻也算是派得上用场,要是愿意洗心革面,从此为特务科效力,也不是没有戴罪立功的机会。” “什么戴罪立功,不过是想我做官员政要的替死鬼吧?” 吉市春斗冷笑道:“要我像个被利用的工具那样,过那种苟且偷生,没有尊严的生活还不如死了算了!” 雾夕是真有点想不通了。 “欸,既然这么有骨气的话,干嘛要用别人的脸讨女人欢心?你有这样的异能,说句不应该的话,就算窃取财物也很容易,难道不是你要这样使用它,导致自己落到了这般田地?” 吉市春斗羞愤地涨红了脸,憋了半天才憋出句:“你知道什么!” 不等雾夕回他一句我也不想知道。 他就掏出手枪试图胁迫她了,嘴上还说得好听,“雾夕,其他女人我都只是玩玩而已,唯独对你我是真心实意的,你听话,我一定会好好……” 比起他磨叽的动作,雾夕可就快得多了。 他刚把枪抬起来,她就已经一枪击中他拿枪的手。 第100章 在吉市春斗呻吟着按住伤处时一脚把掉落到地上的枪远远踢开。 她冷声道:“最后再劝你一次,束手就擒吧。” 吉市春斗恨恨地看了她一眼,转身试图逃跑。 所谓强扭的瓜不甜,再考虑到这种脑子…… 特务科也不是非得要他那任意幻化成别人模样的异能啦。 雾夕索性开枪,成全了吉市春斗宁死不屈的勇气。 轰然倒下的身影在数息后一阵变幻,矮小了不少。 那身颇具个性的反季节服装顿时显得不合身且滑稽起来。 雾夕走近几步,低头望了眼吉市春斗那平凡但也算清秀的本来面貌。 “如果没有这种异能,你也许能像普通人那样度过寻常但幸福的一生?” 不过这世上没有如果。 她不再多想,掏出手机试图给警员打电话收拾残局。 “真是冷酷的女人。” 突然,一声极轻但清晰的叹息,随着风声刮进她的耳朵。 雾夕瞳孔收缩了一下,猛然间转头四顾,这里却除了吉市春斗的尸体外什么都没有。 她心里提起十二分的警觉,肌肉紧绷,面上却作出一副茫然。 “欸,幻听?” 那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却凝实得多。 “不是哦,我在这里。” 雾夕不关心声音的内容,只绷神经在声音响起的瞬间判断方位。 左边,很近,就在身边! 她闪身避开,举枪对准,扣动扳机,一气呵成。 砰的一声枪响了。 却什么也没击中,面前的是一片空气。 雾夕的眼角余光却瞥到有道身影坐在离她稍远的墙头,她很确信那里之前没有人。 她又是一枪打过去,结果还是没中。 又是那道已经熟悉的男声。 这次是从她斜后方,隔着段距离传过来的,带着些抱怨的意味。 “我承认自己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不太正常,引起你的警戒也很正常。不过你已经开了两枪了,再继续这样浪费子弹下去也不好吧?” 为了显示自己的无害,他一点屁用都没有地举起双手。 雾夕转过身去,放下枪,打量着这个突兀出现的家伙。 这是个年轻男人,大概和她差不多大,相貌俊逸,白色短发,边缘却是红的。 一身藏蓝色的正装三件套,看得出身材也很干练。 和那神出鬼没般出现方式一样特别的是他的眼睛,居然完全是闭上的,却完全行动无碍,脸也是正朝向雾夕的方向。 雾夕扫了眼自己的标记板,温声问:“你是什么人?应该不是那个z的成员吧?” 年轻男人笑眯眯地说:“我是军警的人,算得上你的同事。” 回忆着标记板上亮得刺眼的红点,雾夕心想,你骗鬼呢。 第82章 雾夕犹疑地拧起眉头,“嗯,证件能给我看一下吗?” 男人从善如流。 从上衣兜里掏出带着相片的军警证件亮给她看。 雾夕看到那上面的名字是条野采菊,除了模板字样外,底下还有一行红字——特殊镇压作战部队·甲分队。 搞得还蛮特殊。 不过她现在连自家特务科这一亩三分地都没搞清楚,就更弄不清军警这个庞大机构的门道了。 她作出安心的神色,奇怪道:“条野先生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条野采菊给出解释,“我虽然看不见,但五感比一般人强上许多……” 他认为吉市春斗身上的违和感奇重无比,就算只是在人群中擦肩而过也像火炬一样显眼。 出于军警的敏感和职业特性,正好闲来无事,就跟过来了。 “原来如此。” 雾夕点点头,接受了这个说法。 她继续之前被条野采菊打断的动作,通知协警收拾残局。 然后抬了眼望向天空,“真是太热了,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专员人士吧。条野先生,不如我请你喝杯冷饮?” “好啊。” 条野采菊从矮墙下跃下,走到她身边。 雾夕注意到他行走的姿态和常人无异,甚至显露出经过训练的军人特质。 另外,他的眼睛一直是完全闭着的。 超乎寻常的五感吗? 她心想,举枪,扣动扳机然后射击,这一系列动作带动的气流波动,以及锁定目标时不由自主的呼吸变化。 如果是专精于此的高手,察觉到也不算奇怪。 接着她想起自己钻研已久的剑道。 剑道上倒是有针对于此的特殊训练。 无论是暂时失去视觉还是应对这种感知流的特殊方法。 雾夕认为,是时候验证下修行的水准了。 她微不可察地放缓并放轻呼吸,右手轻抚向戴在左手腕处的青色玉镯。 一下瞬,玉镯所在的空间有了细微扭曲,一截幽亮的刀身伴着冷光被悄无声息地抽出来。 跟随着当前的风向,几乎一点也不扰乱气流地划出一刀,直指条野采菊的脖颈! 条野采菊一无所觉,脸上的神情悠闲轻松。 雾夕面前几乎幻视出血迹从他苍白皮肤间流溢的景象了。 然而这一刀被挡住了,被另一把刀! 锵然一声,悠长的金属鸣响。 雾夕看到对方的制式军刀上出现豁口,这一下挡得有些仓促。 要不是对方剑术和反射神经都很过硬,不说能在他脖子上开个碗口大的洞,起码也会让他伤得不轻。 不过差一点就是差得多。 考虑到条野采菊那种让身体虚化的能力,接下来也不用想着取他首级了,专心苟命等待救援就好。 如此般思绪并不影响剑客间的对决。 不过是几息间的功夫,雾夕已经挥斩出几十刀,可每一刀都被条野采菊防住了。 他没有反击或者虚化身体避开战斗的意思,对时局的精准把控与他那怪兽般身体素质与体力却已经展露无遗,令人触目惊心! 不管对方是什么什么成分,葫芦里卖着什么药,再继续下去根本没有意义。 雾夕如此想着,率先收刀止势,理了下有些凌乱的头发,“真厉害,不愧是军警的特殊作战部队。” 说得倒好像是见猎心喜,特地试探一样。 条野采菊也利落地收刀归鞘。 “你的戒备心未免太重,直到现在都没有相信我。” 虽然对方看不见,但雾夕也不免露出抱歉的笑容。 “毕竟你出现的时机和方式都太敏感了,我有点被吓到了……不过现在我已经相信你了。” 毕竟对方展现了压倒性的武力和十足的风度,就算是装,她也要装出副信服的模样来,否则要是他真有问题,那就后果堪忧,完全被动了。 条野采菊却很笃定。 “不,你还是不相信我,你的体温、心跳,肌肉的状态,都传达给我这样的信息。如果不是清楚这点,我也很难完全挡下你最开始的攻击呢,是相当犀利的剑术啊。” 雾夕:“……” 她前不久才按下了紧急信号发出器。 那玩意是坂口安吾给他的,让她在紧急危险的时候用。 不知道他会搬出什么救兵给她……不过她现在真有点相信这是虚惊一场了。 谁规定官方或者军警的人就非得是善良的家伙? 完全没有好吗。 “你好像已经采取了某项措施,嘛,相信很会就会有人来证明我清白了。” 条野采菊如此说道:“不过,能问问你为什么这么不信任我吗?” 说完又很有风度地补充了一句,“好奇而已,你不愿意也没关系。” 他长相俊秀,气质温和,自认为在外表上还是比较占便宜的,像今天这样把军警证都亮出来还是没让人信服的情况也是第一次遇见。 雾夕想了想,道:“呃,我有特殊的判断方式,另外做这一行久了。” 不对,也没多久。 “我是那种事故体质,经常遇到各色各样的坏人……总感觉条野先生你,身上有某种与善良无关的特性。” “邪恶对吗?” 一直以来都表现得克制有礼,谦和稳定,就连说话声音都平静温柔,让人由衷感到信服的条野采菊低声喃语。 他微低下头,手抵在唇边发出轻笑。 “雾夕桑,你很敏感呢。恐怕就算事到如今,已经做了猎犬足足四年的我,本质依旧是邪恶的也说不定……” 那微颤的尾音,唇边翘起的弧度,随着笑声抖动的身体。 仿佛有什么恶质的存在就快破土而出一样。 条野采菊那紧闭着的,弯起的眼。 配上他抿唇勾起的笑容,此时看来,也活像是张空洞虚假的笑面。 雾夕默然而惊,偷偷拿中指指向他的方向,看到阵营戒指上的指针数据是守序邪恶。 第101章 她松了口气。 邪恶指数也就二十多,也就比正常范围略高一点。 不过他的守序指标也不太高,只有三十多,但已经超出邪恶值了。 嗯,军警身份大概率是真的。 不管怎么说,既然是官方的人,还披着那张面皮并且打算继续披下去,那威胁指数就直线下降了。 “抱歉,实在是太对不起了!” 总之先道歉就对了。 “我真是神经过敏,要不是您身手高超,也许我就犯下不可弥补的大错了,请务必允许我表达自己的歉意。” 请喝冰饮什么的兜不住了。 要不还是正经请吃饭吧,然后再买赔罪的礼物好了…… 雾夕正思考着如何赔罪,条野采菊已经收敛神色,道:“没关系,是我冒犯在先。” 他正经起来的时候倒完全像个好好先生。 虽然看不见,但他低头垂眼,面向吉市春斗倒下的方向。 “不过,要是觉得过意不去的话,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雾夕怔了下,道:“嗯,你问吧。” 条野采菊指着吉市春斗的尸体说:“他相当喜爱你,直到最后都没有伤害你的打算,你似乎非常清楚这点,也能在不杀死他的前提下解决问题,为什么会选择毫不留情地开枪呢?” 她为这个问题感到冒犯。 可转念一想,望着条野采菊那温和平静的脸,她又觉得说不定是自己太敏感了。 “怎么说呢?嗯,条野先生你相信有魔鬼的存在吗?” 手点在腮边,露出思索着的神态,雾夕如此问道。 “魔鬼?” 条野采菊道:“不,我是个无神论者。” 雾夕笑弯了眼睛望向他。 “我并不信仰神明,但我还真相信世间有魔鬼的存在。很多时候,它就寄宿在我们的心里,影子里,空气中,时刻伴随着我们。” 她望向地上了无声息的吉市春斗。 “我们的一生,常常会受到魔鬼的诱惑。它会用最甜蜜最蛊惑人心的语言邀请我们去做些看似便利正常的选择,我觉得,就算是圣人,也难免会在某个时刻心生动摇,甚至听从它们的言语吧?” “可要是每次都听从它们的指示,选择它们指引的道路,那就会在不知不中失去些珍贵的东西,甚至渐渐遗失自己的灵魂……我觉得他就是这样,每时每刻都对魔鬼言听计从,义无反顾地走在歧途上,他会如此喜爱我,也只是听从魔鬼的命令而已,完全忽略了正常神智该有的选择。因此被我收取性命也是应有之意。总算结束了呢,这可笑又软弱,还一直给别人带来辛苦与困扰的人生。” 答非所问,意有所指,莫名其妙。 条野采菊用他那条理分明的思维能力给她的答案作出以上判断。 偏偏面前女性那平稳的心跳,介于放松和警觉之间的肌肉,体温以及呼吸的节奏,都表明她分明诚恳无比地回答了问题。 没听懂或者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是他自己的问题才对。 这般得出结论,他点了点头,刚想说些什么,却侧首望向一个方向,一贯平静的脸上露出明显的讶异来。 “怎么了吗?”雾夕奇怪地问。 “有个动静很大的家伙过来了,你马上就会知道了。” 条野采菊卖了个关子,一副翘首以待的模样。 过了大概半分钟,雾夕听到了一阵轰隆隆的动静。 仔细分辨一下,她惊讶地发现这是奔跑的声响。 她向来处投以注视,只见一片尘土扬起,其中隐约可以见一道身影。 “恶徒,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伴着这声雷霆般的厉喝,一道笔挺干练的身影出现在雾夕眼前。 右手按在刀柄上,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这身红色军装,军帽,还有凛然正气。 雾夕瞄了条野采菊一眼,“你同事?” “铁肠先生,你怎么会过来这里?” 显然他们不光是同事,还有点熟,条野采菊带着些嫌弃如此问道。 被称作铁肠的男人扬起脸来,显然也很意外会在这里见到他,端正俊美的脸上露出茫然。 但他很快就自己找到答案了。 “我是接到特务科安吾先生的紧急求救信号和坐标,立刻十万火急地赶过来了,看来他不止把坐标发给了我。” 他说服自己了,“也对,毕竟是你,跟着风向的话,速度上有优势。” 接着,他的视线就很自然地瞥向地上的尸体。 “看来恶徒已经伏诛,你这次动作很快啊。” 条野采菊脑子转得也快,立刻向雾夕的方向偏了下脸。 雾夕干笑一声,道:“呃,总而言之事情是圆满解决了,谢谢,谢谢!” 瞥一眼标记板,代表铁肠的是道非常明亮的绿点。 她立刻掏出手机给坂口安吾发信息,表示危机已经解除,这是次乌龙而已,不用担心。 没有了危机感和紧迫感,她的注意不由被面前这张过分俊美,简直就是按她喜好长出来的脸吸引了。 “我请你们俩位吃顿饭吧,不然我一定会愧疚很久的,一定不要拒绝我啊!” 第83章 “啊,差不多是吃午饭的时候了。” 末广铁肠望了眼日头,按了下肚子问条野采菊,“不过让被保护的民众请吃饭不好吧?” 条野采菊道:“这位是特务科的同仁,虽然看起来柔弱,但人很厉害,我不光没帮上忙还添乱了。” 末广铁肠点了下头,“哦,那可以让她请。” 接着又觉得奇怪,问雾夕:“那为什么是你请,不是条野请?” 非要说实话,看你长得帅? 雾夕尴尬道:“不然还是边吃边说吧?” 特务科科员折损率高,薪水也高。 雾夕住宿舍,不做无益的交际,偶尔去外面吃饭也通常是别人请客,因此虽然工作时间不长,但很是存了一笔钱。 考虑到要请的两位都是年轻军人,吃贵而精巧的日本高档料理万一没让他们吃饱就不好了。 于是雾夕挑了家在同事里广受好评,更偏向日常风的餐厅,点菜的时候按中原中也的偏好主选肉类或其他高热量食材。 被各种菜肴端上桌子,果然很受欢迎。 雾夕单手撑脸,望着坐在她对面的末广铁肠吃得腮帮子鼓鼓,活像只松鼠。 当然世界上没有这么凶残的松鼠。 白净有力的牙齿撕咬咀嚼着肉块,几乎是一错眼的功夫,空碟子就堆了好几个。 虽然看不见,但条野采菊对发生了什么心里有数。 他用肘击隐晦地打了同事一下,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你难道三天没吃饭?” “不,我吃了早饭。” 条件反射性地回答过问题后,末广铁肠‘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家长的意思。 咕咚一声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看着面前的餐盘停下了动作。 雾夕:“干嘛不吃了,你还没吃饱吧?” 打着圆场说:“我家有个比你小三四岁的男孩,看起来倒是很小只,胃里好像连着黑洞一样,脸也和你一样生得小小的。” 末广铁肠只留意到前面的话,并表示怀疑,“真的吗?” “真的,自从我把他拣回来之后,他的监护人每次准备饭菜,都会用两个电饭煲煮饭,其中一个是专门给他的。” “哦,看来是差不多。” 既然不能一直吃东西,那就找点其他事情做分散下注意力好了,末广铁肠陷入思索。 暂且解决了丢脸的同僚,条野采菊找了些无关紧要的话题同雾夕聊天。 例如问她多大,入职特务科多久,大学念什么专业之类的。 他们俩都不是会把天聊死的类型,也还算风趣,气氛挺不错的。 末广铁肠突然插了句嘴,“哦,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这顿饭是你请不是条野请?” 雾夕觉得他反射弧有点长,傻乎乎的。 对着他那双单纯的充斥着疑问的眼睛,也只好尬笑着把事情始末复述了一遍。 听完她的解释,末广铁肠点点头说:“你很敏锐。” 然后用手指了下旁边的条野采菊,“这家伙以前是犯罪组织的干部,也算是无恶不作了。” 这种说法让雾夕一下子想起自家那个很不让人省心。 十天前才被她男友打过一顿,估计现在才算是好利索了的员工太宰治。 她好奇地问:“采菊先生你是幡然悔悟才加入军警的吗?” 条野采菊摸着下巴思考了下,“与其说悔悟,不如说是被队长说服了吧。” 雾夕笑道:“看来你们队长一定是个很有魅力的领导者。” “魅力?” 条野采菊阴晦地微笑着,“那种东西完全不存在的,当时他虽然是用商量的语气问我要不要加入军警,但他的心跳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就会当场死掉。队长可是超乎想像的强,我没有反抗的余地,所以答应他了。” 第102章 嗯,这理由就很现实! 雾夕转动着眼珠望了末广铁肠一眼,同他开玩笑道:“我猜你们部队要面对的任务一定都很艰难,想必是要经常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要交付信任和后背给之前是犯罪组织骨干的队友,都不会担心的吗?” 末广铁肠慢吞吞地叉起一块鸡柳放进嘴里,面无表情地说:“条野的确经常会有坏心眼冒出来,不过也没关系,只要及时发现然后把它们按回去就行了。” “按回去?” 天地良心,她真的只是随便问问而不是想知道具体的做法。 可末广铁肠的一套动作流畅如行云流水,根本让人反应不及。 他刷地一下抽刀,眼也不看一眼就精准地扎向条野采菊的皮鞋脚趾位置。 后者面色一变,而他稀松平常地收刀归鞘。 “只是示范而已,没扎到他,要是他有做过分事情的兆头我会狠狠扎进去的。” 雾夕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再侧眼一看,条野采菊脸色不大好看。 显然,就算没被扎到,他对队友冒失的举动也很生气。 可末广铁肠动作太快并且稀松平常,简直和用筷子夹菜没区别,他根本没反应过来。 也许这有搭档间互相信赖依赖的缘故,但无疑也证明了末广铁肠的剑术在他之上。 条野采菊的不悦挂在脸上,但末广铁肠对此一无所觉。 他的注意力不是放在餐点上,就是放在窗外的街道上。 用句不恰当的比喻,简直像个被迫坐在板凳上的幼稚园小朋友。 条野采菊用了几秒自行消化情绪,当然,主要也是因为他就算黑气四溢了,末广铁肠也一无所觉,真是气也白气。 他把脸转向雾夕,对她说:“看来你真是对猎犬一无所知。” 雾夕:“?” 条野采菊解释道:“在军警内部,我们甲分队通常被称作猎犬,包括队长在内只有五名成员,但都是精英中的精英……” 异能力天生便有优劣强弱之分。 可除去能强化自身的种类,异能力者本身的体能素质是和常人无异的。 而体术和体能对个体能否被称之为强者几乎具备决定性的影响。 而猎犬的五人众无一例外都是身体素质极佳,甚至能用肉身挡下普通子弹的存在。 原因是他们接受了异能技师的身体改造手术。 这种改造需要付出的代价就是要定期进行手术维持身体机能,否则就会身体崩溃。 也就是说,正式成为猎犬之后他们都会对部队保持相当程度的忠诚。 无论他之前是什么人,有着何种心肠。 雾夕有些感慨,“原来如此,实在是值得敬佩。” 直到现在,条野采菊才觉得她对自己的戒心完全放下了。 这女孩在外人看来应该是好相处的类型,不过实际相处下来并不是这么回事。 他觉得也有可能是她对他的印象很差。 嗯,不管是哪种原因,情况都很不利。 因为,因为…… 毫无疑问,他对这女孩一见钟情了。 或者对于他这个目不能视的人来说,一见钟情不是个适当的说法。 可条野采菊的确能从感知层面,比见到对方的外貌、气质等等更直观地感受到一个人的存在。 所以他觉得自己会有类似于一见钟情的情愫也一点不奇怪。 他对别人的喜恶与基本定性判断,通常就是在相对短暂的感知中被决定的。 所以,接下来该如何做呢? 猎犬可是满日本跑的特殊部队,总部并不在横滨,这次也只是任务间隙恰巧停留修整而已。 没有多余的时间用来试探,那还是直接点好了。 得出结论之后,他突兀地问:“雾夕小姐,你有男朋友吗?” 虽然他问得突然,但这种场面对雾夕来说是常有的,她已经应付自如了。 虽然条野采菊看不见,但她还是下意识地扬起微有些羞涩但带着疏离感觉的微笑,“没有呢。” 条野采菊就觉得很奇怪,“有必要在这种问题上撒谎吗?” 他的反应不在雾夕意料之外,她也早就想好应对方法了。 满脸懵懂的,雾夕说:“我没有撒谎啊,大家也都知道我的情况……嗯,不过我目前也不考虑恋爱或者结婚之类的事,未来很长一段时间大概都不会考虑。” 没有男朋友是撒谎。 后面这段解释又说得真诚。 面前的女性真是从各种意义上复杂难懂……让条野采菊更加有了探究的兴趣。 片刻的思量之后,他选择像刑讯那样,尽量多地提出问题取得更多信息。 “那男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家伙吗?” 雾夕微歪着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他继续道:“总而言之你不想公开他的存在,是这样吧?” 虽然疑问句式,但肯定的意味很浓,像陈述得出的结论那样。 雾夕心中对条野采菊隐约的忌惮与厌恶在此刻明晰起来,并达到了顶峰。 她觉得对方像是个粗浅学过心理学,恰好又在旁门左道的地方有点儿天赋以至于经常占到便宜。 因此总会卖弄那点儿粗浅的知识得出结论,还一副引以为真理的模样…… 明明是半瓶水晃荡,可偏偏没人能在这方面给他教训,只能看着他继续做这种事,还越发觉得自己能耐到不行! 想到这里,雾夕隐约觉得脸痛。 ……骂条野采菊的话,用来形容她自己也完全没毛病。 旁边的末广铁肠放空着自己,偶尔动作一下,速度极快地把面前的一整块牛肉放进嘴里,‘不露声色’地嚼碎然后咽下去。 事实上,现在餐桌上的另两个人已经完全没留意他在做什么了。 虽然雾夕一言不发,似乎愤怒并且不知所措的样子,但这完全不妨碍条野采菊的发挥。 他径自凭借她的心音得出结论。 “你不肯提也没关系,还眷念那家伙也无所谓。” 他不介意她的过去。 没错,条野采菊相信雾夕的‘现男友’在他出现并且下定决心之后就已经是过去式了。 “忘掉一段糟糕恋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更好、更值得珍惜的。” 他直接说出口了,“雾夕小姐觉得我怎么样?” 雾夕木着脸从牙缝里挤出四个字来,“不怎么样。” 条野采菊脸上露出疑惑懵懂的表情。 很显然,他是个很有信心的,很少被打击的家伙。 “我们之间还缺乏一点了解,不该现在就让你做决定……那我先介绍下自己的好了。” 第84章 虽然条野采菊是在自说自话,但听了三分钟之后,雾夕就从恼怒中回过神来,觉察出趣味了。 他很认真在介绍自己,试图展示优势。 目前看来,他的条件……还真的蛮不错。 猎犬这样的特种部队,队员的薪水当然不会低。 危险性当然也是很高的,不过他的异能毕竟是能将身体分子化,这可太占便宜了,让人好奇他的队长福地樱痴是哪来的把握一定能把他斩于刀下。 难得他本人还很有理财手段与眼光,年纪轻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富翁了。 在日本各地甚至海外都有存款及产业。 生活习惯和兴趣听起来也很健康。 既不抽烟又不沾酒,任务闲暇就喜欢分子化自己到处遛弯。 偶尔听听八卦看下生活里的狗血故事,路见不平还会踩一脚。 如此般的志趣与作风,要不是阵营戒指和脑子里的黑泥雷达都告诉雾夕面前这个彬彬有礼的青年实质是个相当恶质的家伙,她差点就要相信他是个新时代五好青年了。 而且,和这家伙聊天…… 不对,是听他自述的时候,她还发现了条野采菊的另一项妙处。 他真是很习惯听取别人心音判断他们真实心意和喜恶了。 这固然会让人觉得被冒犯,可一旦坦然下来接受这个设定,就会觉得有点香了。 就像现在,条野采菊说了这么久,倒也不是只顾着输出。 雾夕虽然为了表示态度并末置一词,可他耳朵实在好使,听着她的心意就知道她对哪些感兴趣,又对哪些不感兴趣。 感兴趣的部分就展开多说些,没兴趣的部分就转移话题。 他虽然年轻,但阅历实在称得上丰富多彩,语言组织能力也很不错,就连声音都好听,实在是个适合讲故事的人。 雾夕索性就抱着消遣的心态听下去了。 一旁的末广铁肠只当队友是在王八念经,只从耳边过,半点不放在心上,自顾着‘清理’餐面。 等他清得差不多了,雾夕适时地问了一句,“吃饱了吗,要不要再来点?” 末广铁肠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肚子,还伸手按了一把,诚实道:“应该还能吃点餐后甜点。” 第103章 正在侃侃而谈的条野采菊卡了下壳,眉毛抽动一下,觉得自己、还有猎犬的脸都被这货给丢光了! 雾夕可太愿意满足他这样可爱帅气男生的要求了,招来待应生收拾桌面,并把菜单上合适的点心和饮料全点了一份。 几分钟之后东西陆续上桌了,她把一份柠檬金桔水推到条野采菊面前。 “条野先生,你润润嗓子吧。” 条野采菊:“……” 他微笑着道:“我说了这么多,雾夕小姐你考虑得如何?” 雾夕真心实意地道:“条野先生条件很好,而且是个有品味并且很有趣的人,可以的话,非常想和你做朋友呢。” 条野采菊今年二十一岁,比她大一岁。 自诩是个相当乐意和各式各样的人沟通交流,并善于从中得到乐趣的人。 他以前谈过两三个女朋友,虽然后面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手了,但他觉得自己还是了解女人这种生物的。 现在的状况,无疑是被发‘朋友卡’了。 要是答应下来,那就止步于朋友,和理想目标相差十万八千里了。 哪里出了差错呢? 他侧了下脑袋,诚挚地提出疑问:“我是有哪里让你不满意吗,或者是某些方面比不上你那个上不得台面的男朋友吗?” 哈,快点放过‘上不得台面的男朋友’吧! 雾夕怀疑远在日本另一端的中原中也正原因不明地狂打喷嚏呢! “并没有哪里不好。” 她也异常诚恳地说:“恰恰相反,条野先生相当优秀,虽然有点儿固执……不过军人,尤其是聪明人常常会有这方面的问题,也算是意志坚定的一种体现。” 然后笑眯眯地给出答案,“不过就像您莫名其妙地喜爱我一样,我恰好不太欣赏您这样的类型。” 这话是真的,条野采菊被说服了。 但他并不打算放弃,“恰好同你相反,我倒是觉得我们很相配。” 他的神态和语气,都显得对这个结论很有信心。 而且并不是那种盲目的,普通而自信的感觉,倒像是有什么根据一样……当然,他本人的确和普通一点关系都没有。 雾夕露出不敢苟同的表情,微笑着没说话。 虽然看不见,但条野采菊无疑察觉到了她的不以为然。 “没关系,你暂时不理解也很正常,我会用时间证明这点。” 他如此说道,觉得今天的沟通到这就差不多了,他和对面那个蠢货也差不多该回队里集合了。 “哦,顺便问一句,不知道雾夕小姐你中意的类型是?” 雾夕眨眨眼睛,觉得这个问题不怎么好回答。 她双手托脸,清澈的眼睛转向身旁末广铁肠那张横看竖看都看不腻,俊美得不像话的脸上。 “铁肠君,还要再吃点什么吗?” 末广铁肠有些为难,低头瞄了眼自己的肚皮,“已经填满了,一点都装不下了。” “那我下次再请你吃饭~你一般什么时候有空?” “看队里的任务吧,有时候很有空,有时候很忙,不一定。” “这样吗?不如留个联系方式给我,方便我下次约你?” 末广铁肠觉得被雾夕请吃饭挺好的,东西合胃口而且能填饱肚子。 而且他认为她真是好心并且善解人意的姑娘,一点都不咋乎,和她坐一起吃饭很舒服。 他于是乖顺地给报出了自己的电话号码,并且补上一句,“我有时候不方便接电话,不过你打电话过来的话,我会给你回电话的。” “没关系,我比较喜欢发短信,你有空的时候回我就好。” 条野采菊:“……” 目不能视的他再次确认了一个事实,他这个愚蠢的队友一定生了张很不错的脸,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也是。 他往往要用话术和一点判断力才能得到有价值的情报,末广铁肠却经常能直接了当地问出来……尤其是在女士那里。 可能他这样美貌但愚蠢的家伙就是更容易得到信任吧。 本来以为最多一个月就能解决的事务,愣是出了些小插曲,拖到四五十天。 就算是中原中也也不由感慨毕竟不是横滨这个大本营,这连港口mafia这样的强龙也得对地头蛇顾忌良多,行事上绊手绊脚。 总算赶着夏天的尾巴回来横滨,这些天显得不冷不热,还要他旁敲侧击着提醒才记得打个电话过来聊聊天的恋人难得热情了一把,听闻他回来的时间,居然特地请假去了他的公寓等他。 受宠若惊之余,中原中也居然有些惶恐。 该不会是突然觉得他这个男朋友既派不上用场又没存在感打算分手吧? 不对,她要是想分手,估计是在电话里通知一声或者更潦草些发个短信,总之不可能特意去他的公寓等着见他面谈才对。 如此想着,重力使终于开始期待起这次小别后的会面。 他回公寓的时候,大概是下午四点多钟。 进去玄关换了鞋脱下外套进到厅堂,系着围裙的娇小女性从厨房探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是不容质疑的热情与喜悦。 “中也你回来得真早,我以为要等我做好饭你才会回来。” 中原中也解释道:“我下飞机到横滨已经是下午了,手下们要汇报的事务也没什么要紧的,明天处理也一样,所以和boss见过面之后就回来了。” 他走进厨房,看见雾夕正料理着些他不常吃的食材,不由问:“要帮忙吗?” “不用,你出差辛苦啦,休息就好。” 雾夕在这里,中原中也一点也没有坐客厅看电视的兴趣。 虽然雾夕并不让他插手帮忙,但他也在旁边看得饶有趣味,半开着玩笑说:“还没见过你做饭,你打算做什么料理?” “你放心吧,” 雾夕回头望了他一眼,“我平常只是懒得做,手艺还是过得去的。” 以前她最喜欢在他准备饭菜时捣乱了。 例如抱抱他,蹭蹭他,聊各种各样奇怪绕脑的话题。 如今异地处之,中原中也倒也有点理解她当时的心境了。 他动了下手指头,到底脸皮薄太正经,决定谈点什么转移下注意力。 “你最近还好吧,我不在横滨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麻烦?” 雾夕轻松道:“很好啊,工作顺利。横滨看起来风平浪静,底下的波涛汹涌好像也没有要把这座岛掀了的兆头,就一切如常咯。” “太宰那家伙,有没有惹什么麻烦?” 话刚出口,中原中也就有些后悔。 难得的独处时间,干嘛要提那只扫兴的青花鱼呢? 雾夕有些惊讶地看了他一眼,从他那别扭的神态里,有些体会到他对前搭档那种拧巴的‘感情’。 也许,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羁绊? “我觉得他挺好的,时不时投个河上个吊,让路人搭把手救一下……实在没人救,就积极求生或者打求助电话什么的。” “和他的新搭档国木田也相处得很好,隔三岔五要被修理一顿,然后消停不到两天,总要搞出点骚操作惹他发火,想撒娇求安慰的时候就去找织田……” 中原中也:“……” 还真是充实到不行,让人想握紧拳头亲手确认一下他脸皮厚度的‘幸福’生活啊。 看他实在有点无聊,要没话找话的样子,雾夕还是差使着他打起下手来,端盘子洗菜。 有了万能的重力使帮忙,晚饭很快就做好了,不到六点钟他们就围坐在桌前品尝起来。 “吃得惯吗,这种口味?” 雾夕是按上辈子家常习惯做得,她做菜油盐不算重,但比起中原中也常吃的西式餐点,估计差距还是有点大的。 中原中也尝了下几个菜品,觉得有点惊喜,“很好吃。” 就算雾夕事先说了不用担心,可在他心中她的手艺也要打个问号,他已经做好要吃黑暗料理的思想准备了。 因为期待值实在低,成品意外地在水准之上,倒是惊喜了一把。 雾夕一眼就看出他的想法了,她夹起块糖醋排骨放进嘴里,边咀嚼边打量面前的恋人。 她觉得比起那些聪明过头的家伙,她可能的确偏爱这样既傻又可爱的类型。 末广铁肠实在生得俊美,她觉得他的聪明劲就全体现在那张脸蛋上了。 要不怎么那么能长? 肯定是集合了父母基因的全部优点并且发扬光大。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过的帅哥够从科务科门口排到侦探社。 中原中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以前她觉得他最帅了。 可比起末广铁肠,好像某些角度也还是差了点精致度。 嗯,可能是个人品味偏好问题,中也的脸多少带着点西式风情,是明艳妍丽那挂的,她好像更欣赏纯东方的俊美…… 也有可能是中也的表情太丰富了? 第104章 经常带着狂傲嚣张气焰……龇牙咧嘴什么的,折损了美貌度。 咳咳,这纯粹是偏见,个人偏见! 不管怎么说还是自家男友好啊,傻也傻得恰到好处。 不对,中也不傻,一点不傻,他只是单纯,不喜欢思索太复杂的事情或者不习惯把事情向复杂的层面考虑,如此而已! 末广铁肠虽然是很美貌没错,那张脸长得太好看了,简直犯规…… 可他真的是太憨了。 要知道,日傻子可是犯法的! 动歪念头想哄骗傻子也是相当不道德的! 在心中大声告诫着,谴责着自己,雾夕望向自家男友的表情不由更温柔了。 “好吃你就多吃点,特地给你做的。” 第85章 边聊着天边填饱了肚子,出差这么久才回来的中原中也当然是有给女朋友准备礼物的。 是件浅绿色的小裙子,样式精致不失清新。 是那种日常穿不算突兀,正式些的场合也hold得住的样式。 礼物是一整套的,搭配着还有条绿宝石项链,以及手套、凉鞋这样的配件。 这套裙子的风格雾夕一看就有些喜欢,换上之后也果然很合适她。 配件搭配与样式尺码等等也都十分适宜。 联想到中原中也的薄脸皮还有出差在外打拼的辛苦,这份礼物实在称得上有心。 雾夕不免有些高兴。 餐中喝了点酒,两个人脸色都有点泛红,坐在沙发上不知不觉就歪到一块去了。 雾夕的手搭在男朋友劲瘦的腰身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叩着,又呼地又指尖划一下,忽悠溜到胸口。 中原中也被她扰得混身不自在,半按半拢着她的手,说不清是想制止还是想抓住她。 他瞄了恋人一眼,只见她脸上微泛红晕,清澈的眼睛此时格外明亮,像落进了最明亮的星辰一样。 她用那样的眼神望着他,仿佛他就是全世界最值得喜爱与拥抱的存在一样。 中原中也被那样的眼神看得喉头发紧。 雾夕觉得有趣般地拿手指触碰他的脸庞,然后合拢双手捧起他的脸,抵着他的额头发出极细的笑音。 “……你想干什么啊?” 中原中也咕囔着低声抱怨了一句。 “我想好好看看你呀,很久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雾夕的声音既软又飘,带着他的心也漂浮起来,“我还想……想和你好好说说话。” 相处了这么久,中原中也也被迫发现了男生和女生间显著的差异了。 对他来说,分别这么久,和恋人见面当然是期待更亲密热烈的交流。 可是雾夕就很乐意抱着他粘乎,贴贴蹭蹭,享受亲密,单纯是这样就很快乐满足。 反正,咳,她不怎么期待着急进入‘正题’。 中原中也倒不是讨厌这样。 如果这种亲密能在得到满足之后开始,那他会很乐意。但雾夕就喜欢事先这样,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她就是喜欢逗他。 能怎么办呢? 只能惯着她咯。 中原中也决定转移下自己的注意力,不过现在能做些什么或者说些什么呢? 经过一番没用的思考,他选择把问题抛给雾夕。 “这么久没见,你有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他的声音既低且哑,响在耳朵听得人发痒, 雾夕忍不住摸了把耳朵,接着又把玩起他的耳与微卷的赭色发丝,漫不经心地说:“嗯,什么想对你说的?” 混沌的,快被这熏陶陶热度融化的脑袋里,倒真冒出件值得说的事来。 她一边在中原中也胸口画着圈,道:“最近遇到一个算得上有趣的家伙……既自信又有趣,信誓旦旦说要把你变成前任。” 中原中也蓦然警觉:“?!” 看他这么紧张,雾夕嘻嘻笑道:“你担心什么,真值得担心的话我也不会告诉你,对吧?” 这话就很有道理,可又听起来有哪里不对的样子。 中原中也皱起眉头陷入思索,雾夕一把揽过他的脑袋,让他低下头来面对自己,在极近的距离里打量着他朗如天空般的眼睛,亲昵地凑过去亲了一下。 中原中也条件反射地眨了下眼睛,那个吻似乎落在他眼睫上,又好像并没有落在实处。 似乎落下了什么,又似乎带走了什么。 他的清醒无疑被带走了,刚清明些的思维又开始混沌着晕陶起来。 雾夕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反正,她说的都对。 “那家伙哪里有趣?” 他环抱着她,还是很介意地问了一句。 条野采菊究竟哪里有趣呢? 雾夕移开视线瞥向天花板,认真思索起来。 就,主打一个反差萌吧! 不管是初印象还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雾夕都确定他是个喜欢掌握局面的人。 老实说,条野采菊有这个实力也有那个心性。 他经过猎犬的手术改造,身体素质直逼怪物,又有惊人的五感,而且性格冷静,善于思考、并且头脑清醒。 可惜这样的他偏偏有点儿异于常人的恶趣味,明明是军警,以拯救他人为职业,偏偏会享受折磨别人,看人们挣扎痛苦、绝望呐喊为乐。 这可是相当恶质的品性,雾夕想像得到加入猎犬前,他会是个怎样恶劣的犯罪分子。 幸也不幸吧,这样的他被猎犬收服了。 职业特性,针对的都是有一定威胁度的异能力者或者恶徒,这样高压反人性的工作,就算享受着这样扭曲的乐趣也还在容忍范围内。 纵容自己的恶根性,就像在名为深渊的人性边缘试探一样,是很容易太过享受放纵跌下去的。 他天性中的冷静克制还不足以完成自我约束……所以他的搭档末广铁肠就很妙。 那个油盐不进一根筋的憨货,在需要敏感的时候还是很敏感的。 他的‘敏感’针对善恶,在他的世界里有一条泾渭分明的界线,线的这一头是需要惩治的罪犯,线的那一头则是需要保护的民众。 末广铁肠对敌人无情残酷,对民众又足够忠诚克制,把所谓‘猎犬’的特性体现得淋漓尽致。 条野采菊但凡在他看来是需要保护的普通人面前流露出那种恶质,就会被他毫不留情地按下去。 以条野采菊那种个性,被纠正和干涉是会很不爽,想法子报复回去的。 可末广铁肠的神经太粗了,正好和‘纤细敏感’ 的条野采菊形成了鲜明对比和互补。 他再怎么阴阳怪气,或者暗搓搓报复回去他都没感觉。该干嘛干嘛,完全没有长期和黑泥搭班,被精神污染的困扰。 这里对比下另一个黑泥精,和他那些被日常被气得跳脚,炸毛憋屈的搭档们。 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倒真是一对绝配了。 照理说,男人运筹帷幄着一切尽在掌握中,洋洋自得时应该是最有魅力的时候。 可在雾夕看来,条野采菊最可爱有趣的时候恰恰就在于憋屈无言,有气撒不出来的时候。 这可能就是独属于她的……恶趣味或者恶劣根性吧。 话说回来,条野采菊倒是个相当有毅力坚持的男人。 说要追她,给她了解他的契机,倒是持之以恒。 以他们猎犬的任务强度和特性,十天半月里能有一两天横滨就不错了。 而这段时间毫无疑问是贡献给雾夕鞍前马后了。 就算平常见不到面,也会按天发长邮件给她报告行踪每天做了什么,他文采也挺不错的,写得很像传记体。 兼之猎犬的工作内容也很有意思。 反正雾夕是看得津津有味,跟读期刊小说似的。 雾夕毕竟不是末广铁肠那样的二傻子,这种状态下和恋人聊自己的追求者,当然是挑挑拣拣,只拣好笑无害的部分说。 毕竟中原中也已经够没有安全感了,她也不想向他保证承诺些什么。 起码在一起的时候得开心愉快才行啊。 毕竟,毕竟就算是渣女也讲究基本法, 总得提供足够的情绪价值,否则不就是人渣了嘛! 绕是如此,中原中也还是觉得不爽。 “哼,无聊的家伙。” 他瞅了恋人近在咫尺的面容一眼,有些不满她默许对方献殷勤。 在他看来,这就是在给机会考察对方。 可虽然不爽,他也无法可想。 这段关系的前置条件是早就说好了的,想到这里,他不由磨了下牙齿。 雾夕对恋人的情绪变化还是很敏感的。 还是做点开心的,会让人忘掉烦恼的事吧。 这样想着,她环抱住恋人的脖颈,亲昵地蹭了蹭他的挺翘的鼻梁。 两个人厮磨了会儿,中原中也觉得无论如何都可以了,他抱起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的女孩,刚一动作却被雾夕按下了。 第105章 “就在这里怎么样?”她眼睛里含着层水雾,低声同他商量。 公寓里的沙发够宽够大的,虽然不能翻身折腾,但躺下一个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也就是说,够用。 中原中也觉得这主意不错。 他答应下来,刚想翻身,却又被按下。 “不然试试我在上面吧?” 雾夕的花花主意一个接一个冒出来,止都止不住。 中原中也在这方面就不是很有想像力了,“这也行?” “肯定行的,中也只要听我的话就好,” 雾夕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睛里满是跃跃欲试,“不过,一定要完全听我的话哦。” 给她一寸,她就会想要试试能不能拿一尺。 遥想当年,mafia的重力使已经有点想不通当初怎么会觉得她温柔良善了。 绝对是被骗了吧! 他憋屈牙痒又拿她毫无办法,只能忍耐的姿态,越发让雾夕觉得可爱。 也就是说,他越是这样,她就越想欺负他。 想试探他对她的忍耐、隐忍究竟能到什么程度。 中原中也:“……” 望着恋人眼中那不加掩饰的兴味和淘气,他忍不住抱怨出声,“你这家伙,真是越来越恶趣味了。” 中原中也有点迟钝外加性格单纯,不喜欢把事情或者人性往太复杂的方向想,其实还是很聪明的。 他已经意识到雾夕的恶劣,很大一部分就是他纵容姑息出来的了。 可知道归知道,也照样无法可想。 除了惯着能怎么办呢。 “随你吧,反正一直都是这样,你想怎样就怎样。” 就这样,既不满又期待着。 他坠入被恋人操纵的,实在很难说清究竟是天堂还是地狱的境地中去。 第86章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虽然并没有婚。 总而言之,雾夕觉得中原中也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很能榨人的元气。 他回来的时候是周五,她特地请了半天假,第二天睡到日上三竿还懒洋洋得。 倒是省了顿早饭,洗漱打理好自己,雾夕觉得最好也省掉午饭的功夫,于是果断决定去楼上的织田作之助那里赠一顿。 刚在他家成功约到午餐的一席之地,放下手机雾夕就接到了条野采菊的电话。 “要不要出来一起吃顿午饭?” 对方谦和有礼的声音从电话听筒传过来。 “还真是不巧,已经约好去别人家了。” 不过呢,他既然提出这样的邀约,就证明人已经在横滨了。 考虑到职业特性,有七八成可能就是为了她才特地来横滨的。 如此想着,雾夕随口问:“末广先生也在横滨吗?” “不在,他在军警总部那边操练新员,我觉得很无聊,索性请假了。” 猎犬包括队长有五名成员,其中一名身份未公开,是长期失踪人口。 副队长是个女孩子,据说很依赖年长并可靠的队长,常和他一起活动。 总有点儿坏心肠,又会被天然暴力呆克的条野采菊通常和末广铁肠一起活动。 后者对此接受良好,但他本人敬谢不敏,经常会找机会借口和他分开。 嗯,自从他开始追雾夕之后就更是这样了。 如果和那个蠢但大概很貌美的家伙在一起,雾夕永远会分三分心给那个白痴。 虽然铁肠的脑子里并没有那根弦,根本构不成威胁。 可碍事就是碍事,自然是能丢一边就丢一边的。 “欸,这样啊。” 雾夕微有些失望,又觉得这也正好,“那你要不要来我朋友那边一起吃?嗯,不过最好打包点菜过来。” 接着报了侦探社宿舍的地址。 之所以会提出这样的邀约,而不是随便把条野采菊打发掉。 主要是忌惮他那诡异莫测的异能力和非常玄学的道德水准。 魔鬼契约的影响力和被影响对象心中黑暗成正比。 条野采菊大抵称得上是冷静客观的性子,思维方式也很理性,偏偏对雾夕表现出难以克制的好感,知道她有恋人还继续追,也从侧面证明了他被影响程度之深。 综合考虑,雾夕觉得与其断绝他的希望,倒不如让他出现在视线里,免得他分子化暗中跟着她…… 好在他是忙碌的猎犬,满日本奔波,偶尔还要去国外执勤,十天半月里能有一两天在横滨就不错了。 在雾夕这里收到了这样的邀约,完全出乎条野采菊的意料之外。 不过这是接触她生活圈子拉近距离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拒绝。 要带陌生人一起蹭饭,当然要和主人说一声。 雾夕想了想,换上适合外出的衣服,直接上楼去敲了织田作之助的房门,被请进去之后观察了下情况——万能小帮手中岛敦不在。 另外三个孩子都在,两个大些的男孩子照顾着最年幼的小妹妹。 织田作之助一个人忙着厨房的事,显得有些忙碌。 她于是问:“要帮忙吗?” 他也没客气,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那你帮我洗下菜再切一下吧。” 雾夕于是进去厨房帮他打下手,有些遗憾地发现他今天准备的食材都不算很合她的意…… 嗯,大概是为挑食小朋友特制准备的纠正套餐? 可织田作之助做这种料理也是得心应手,最后成品的味道都会比想像中更好接受些。 她就很随意地告知了他有陌生人要加入午餐的事,“我有个朋友要过来,男生,有异能,挺强的,是个军警,脾气性格都还不错。” 作为陌生的,偶尔上门的客人,雾夕认为这样的介绍已经很充分详细了。 织田作之助没怎么把饭桌上又多张嘴的事放在心上,点了下头才反应过来。 年轻男性,各方面条件都蛮不错的样子,会带来‘家’里,这不是很微妙吗。 他抬头望向雾夕问:“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 雾夕觉得他的问法有点奇怪,她眨眨眼睛说:“来了你就知道了,饭量挺正常的,不过毕竟是男生,我有让他带菜过来。” 是准男友吗? 织田作之助选择把这个问题咽回去,如果是类似兄长的角色,问这种问题倒算不上突兀,然而他毕竟只是她伯父创办会社的员工而已。 虽然这么长一段时间相处下来,他已经不自觉地,把住在这栋宿舍的人都当作宽泛意义上的家人了。 所以,如果问他,除了那三个要由他亲手照料衣食起居的孩子外,这个大家庭里,他最放心不下谁…… 那当然要数三天两头跳河自尽,吊儿郎当没个正形,辞掉了高薪也高风险职业,惨遭女友抛弃,对此耿耿于怀,还跑来侦探社任职的太宰治。 就算没办法阻止,起码也要让他知道有这么回事吧。 采取点积极措施努力一把,最后也不至于后悔。 如此想着,织田作之助擦了把手,掏出手机在雾夕眼皮子底下给太宰治发了下短信。 ——雾夕中午要带男生来我这边吃饭,我猜八成是她的新男友,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雾夕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觉,切好了菜之后问他道:“还有什么要帮忙的吗?” 织田作之助抬头望向她,“那边的牛肉,麻烦帮我切片,再之后用油、酱油和淀粉腌制下,记一下时间,大概十分钟左右……” 滴得一声信息提示音。 他掏出手机望了眼,太宰治说:“哈,她要把那个小矮子带回来吃饭?我才不去!” 织田作之助知道‘小矮子’是指中原中也,但他不明白太宰治怎么会以为是他。 还没等他理清,太宰治又发了条信息过来,“欸,不对,是陌生人?” 织田作之助望了雾夕一眼,回了个“嗯”字。 太宰治没再发信息过来。 他自觉尽到了友人的义务,也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认真准备起饭食来。 作为一个希望被别人以礼待之的人,条野采菊很遵守礼节,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五分钟出现在织田作之助的门外。 除了打包的菜食,还另带了上门拜访的礼物。 作为东家与半个女方长辈,织田作之助很是认真打量了他一番,简短的一番寒暄后,在心里下了结论。 这家伙看起来一副精英优质男的模样。 可实质上……嗯,有点不好形容。 不过在宜家宜室这点上,太宰治大抵是胜过他的,也就是说威胁不大。 从这样清奇的角度得出观点,织田作之助就姑且把条野采菊当成普通客人般招待起来。 也就是说,不怎么放在心上。 相较于他的风轻云淡,条野采菊无疑要‘高看’织田作之助不少。 凭借是职业嗅觉,他在很短的时间内得出判断。 这位以前大概从事相当危险的工作,没准是什么‘特种’职业。 第106章 体术、枪法,等等……或者直接了当些,暗杀术也是一流水准。 虽然现在从良了,但还是在从事有一定危险,考验身手的工作,能力没有下降的趋势。 他的威胁程度…… “作之助~” 正在和哥哥玩游戏,结果被他戏弄的咲乐生气了,猛地从地板上站起来小跑过去抱住织田作之助的大腿,“真嗣哥哥欺负我!” 虽然家中有两位客人造访,锅灶上还炖着菜。 万能助手小老虎今天参加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不在家。 然而忙碌的织田作之助并没有敷衍小女孩的打算,他蹲下身了解清楚始末。 然后温和慎重地教育了稍大些的男孩,让他就算是为了照顾妹妹才和她一起玩游戏也要做到言而有信。 “只有这样才能长成有担当的男子汉啊。” 以这句话作为结语,确认真嗣听进去了,他才继续进厨房料理。 “很热闹对吧?”作为邀约者,雾夕带着些戏谑如此说道。 毕竟不比正常人家的小孩,织田作之助收养的孩子们比同龄的孩子更懂事听话些。 可饶是如此,两个十来岁的男孩子加一个小女孩,还是有点吵的。 拥有超人五感的条野采菊说:“对,是热闹又很特别的家庭。” 那男人大概没有威胁性,是类似兄长的角色,需要争取,他作如是想。 等饭菜快要上齐,就差正式开动。 敲门声又响起来,织田作之助去开了门,看到他那常年在可爱与讨嫌间左右摇摆的同事太宰治。 “肚子好饿,钱包也丢河里了……拜托织田作你支援一下吧。” 太宰你还是来了啊。 另外把时机掐得这么好,真不愧是你。 织田作之助如此想道。 太宰治装得好像单纯来蹭饭一样,看到雾夕和另一个陌生男青年,脸上露出了意外的神色。 不过是他的话,当然是和尴尬、不自在之类的东西无缘的。 四四方方的餐桌,他给自己挑了个好位置,拉开座椅就坐到了条野采菊旁边,雾夕对面。 接着相当自来熟地同条野采菊打招呼。 “欸,是没见过的生面孔啊,也不像是侦探社的委托人啊……” 打量了他几眼,他惊讶道:“你看不见?” 对初次见面的人提出一连串问题是件失礼的事,况且问及对方的残缺。 然而太宰治的语气活泼明快,很纯粹的热情好奇,并没有恶意或者悯怜之类让人觉得冒犯的情绪。 至此,条野采菊对他的感观还不算差。 毕竟目不能视是他早就坦然接受的事实,他并不认为那是缺憾了,也早就不放在心上了。 他从容有礼地回答了太宰治的问题,然后发现他实在是健谈活泼地过了分。 接下来的时间和注意都被他接二连三抛出的话题占据了。 虽然性格里有稍许高傲的成分,可条野采菊也不是冷淡不喜欢说话的人,他很快便意识到太宰治不论从见识、知识,还是口才谈吐上都很过得去。 最难得是思维敏捷,不拘一格,还和他年纪相仿。 也就是说,他们还挺能聊到一块去的。 太宰治坐下时,雾夕僵了一下,觉得自己属实大意了。 好在很快,她发现他的炮口……啊,不,是注意力大抵是放在条野采菊上的,这才松了口气,只在旁边看他们俩聊天。 偶尔端起茶杯喝一口,一派安静温柔的模样。 倒是条野采菊担心她觉得被冷落或者无聊,经常特地停下来问她句什么,殷切小意溢于言表。 太宰治看了看雾夕那张滴水不漏的笑脸,再望了眼俊秀斯文的条野采菊,终于问出口了,“条野桑,你是在追雾夕吗?” 条野采菊委婉道:“雾夕小姐是位秀外慧中的淑女,我的确很倾慕她。” 虽然他看不见,但太宰治还是用虎口抵着下巴,作出他的招牌卖萌pose。 “当当当当~那重新做下自我介绍好了,鄙人太宰治,是这家伙,于雾夕的前男友哦。” 条野采菊:“……” 微笑,这种时候微笑就好。 雾夕继续喝茶,一脸事不关己的淡定。 第87章 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这句至理名言倒过来也一样奏效。 现在的条野采菊就陷入这种莫名尴尬的境地。 一张桌子上围坐着四个人,他正追的女生不尴尬,正追的女生的前男友不尴尬…… 准备的菜品已经上桌齐全,体贴的东道主格外关照他这个盲人,帮他打了碗米饭。 嗯,他也不尴尬,一点都不尴尬。 条野采菊一个人承担了四人份的尴尬,都快要石化了。 饭局就这样正式开始了。 雾夕对太宰治的下限不抱任何怀疑,唯恐他弄出什么骚操作搅得自己无心吃饭,开动之后立刻快速而不失优雅地吃起来。 条野采菊向她的方向微侧了下头,觉得她很有快填饱肚子逃跑的感觉。 可是不战而逃不是他的作风。 他倒是想表现得更从容些,品尝下别人的料理,然而并没能正经吃下几口。 只能怪太宰治真是太健谈了。 “条野君是做什么工作的?” “以前有做过其他职业?” “无聊的时候会做什么打发时间呀?” 自从知道这家伙的身份,条野采菊难免变得谨慎起来。 再简单的问题回答时也未免斟酌答案,有时候相同的意思组织下语言的艺术,甚至稍微颠倒下次序,表达出的意味就会相差许多,简直是门艺术。 可不管他有多讲究,太宰治的回应永远是大同小异的。 “哦~” “好厉害!” “真不错啊~” 诸如此类。 要说他敷衍,情绪又给得很到位甚至饱满,心跳节奏里也完全听不出口不对心的差错。 可要说他态度端正看得开,那就更不对劲了。 本身他提的这些问题,就弄得活像考察资格似得。 区区前男友,他也配。 雾夕这样优秀的女性,有几个出色的追求者也不奇怪,都已经是竞争失败的前男友了,就算余情未了,不自己憋着默默情伤,偏要冒出来纠缠不清,除了丢脸又有什么用呢? 不按理出牌又怎样? 说到底就是只败犬而已,实在没必要被他牵着鼻子走啊。 如此般想通了的条野采菊,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越发认真地把太宰治当个对手了。 他把筷子放到一边,脸面向着太宰治的方向,把他问自己的那些问题陆续抛回去。 为了施加心理,还戏谑着说:“我虽然目不能视,但‘看’得比一般人还更清楚些。太宰先生是个相当有趣的人,一定有很丰富多彩的人生经历……你问我的问题我都认真回答了,也请你务必不要撒谎搪塞我才好,否则被我发现的话,我会生气的。” 他是个腹黑抖s啊,稍稍放开些气场,阴暗扭曲的氛围就弥散开来。 然而同桌的人没有一个面露异色。 “哇,好神奇!” 太宰治更是面露新奇,眨着眼睛一副期待的模样,“本来条野先生您举动无碍就已经很神奇了,居然还有测谎的本事,嗯……不知道比起专门的测谎仪器有没有更胜出呢?” 织田作之助插了句嘴,“唔,之前好像听太宰你说过,有把握在必要的时候骗过测谎仪?” 雾夕一点都不怀疑他能做到,有些介意地问:“太宰,测谎仪主要以心跳为依据,但也用其他生理现象为依据吧,你能完全操纵身体的这些反应吗?” “完全做到是不可能的,” 太宰治倒不托大,“不过呢,雾夕桑,仪器能监控到的数据,也没你想像中那么精密无误,做到能骗过它们的份也没什么难的,就算是你……不,应该说如果是你,想做到稍微花点心思就行了。” 雾夕露出兴味的表情,半提醒着说:“条野先生的超人五感与和审讯经验,绝对不是机器能够比拟的。” 条野采菊:“……” 他有点把不准她到底是偏向谁的。或者说,她谁都不偏,就好像他和太宰治的事完全与她无关似的。 可不管怎么说。 事已至此,无聊的胜负欲已经被激起来了。 好像如果输掉的话就会失去什么重要的东西似得。 眼看着追求者和小鸡肚肠前男友针锋相对着卯起来了,雾夕感到一阵轻松。 她是真觉得,他们俩就算扯头花,打出狗脑子,也和她没关系。 为什么呢? 因为责任这种东西是和权利对等的,他们俩都不归她管,她干涉不了。 不管是不是好心,多管闲事是要遭雷劈的。 既然如此,何必给自己增加无益的心理负担。 第107章 不如作壁上观好好看戏。 开启这场战局的,是个简单的问题。 “太宰先生你在加入侦探社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 条野采菊的语气平常而温和,太宰治却如临大敌,一脸凝重。 “一开始就是这么严肃可怕的问题吗,不得不慎重对待呢。” 雾夕扑哧一声笑出来。 可不是嘛,条野采菊可是个军警,而且是有相当权限的那种。 如果确定别人有问题,可以先逮捕后审查补齐证据的。 条野采菊没从太宰治的心意里听出紧张凝重的意味,他只觉得他在耍宝。 “加入侦探社之前我就是个很出名的侦探了,警方也经常请我解决难缠的案件呢~民众也相当信赖我的。” 说这种摆明骗人的话,心音竟还稳得一比。 如果不是条野采菊提着精神仔细聆听,平常状态下也不是没有被忽悠过去的可能 他用棒读的语气说:“拜托你诚实点回答问题。” 太宰治慷慨激昂道:“果然被一眼……不对,一下看穿了吗?” “那就告诉你真相吧,我之前是港口mafia的干部是也!” ……听着就像真的一样。 条野采菊眉毛抖动一下,假笑着说:“太宰先生你真是很认真在撒谎啊。” “这是真的哦。”太宰治看他不信,转头向织田作之助请求支援。 “织田作,快点为我作证!” 织田作之助点头表示赞同。 反应过来条野采菊看不见,又补充道:“嗯,真的,但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心跳稳定得很,真的一点也不像说谎。 “那么,织田先生你以前是做什么的?” 沉默了片刻,条野采菊问。 “之前做过邮差,再之前是杀手,” 织田作之助平淡无奇地说,出于对‘条子’的敬畏,又补充了两句。 “不过我早就不干了,之前还因为当杀手的事被委托人坑进了局子,是刑满释放出来的,目前就在侦探社工作顺便照顾下孩子而已。” 比起狡猾油条的太宰治,他的话听起来就可信诚恳得多。 但这能佐证太宰治没说谎吗? 条野采菊半信半疑。 这时雾夕说:“条野先生加入军警前也是犯罪组织的骨干,你们俩都在少年时误入歧途,之后又幡然醒悟,想必是很有共同语言的,没准可以成为好朋友哦。” 不论是条野采菊还是太宰治,都对这个说法感到不适。 英雄惜英雄,到了黑泥精这里,就只剩下互相嫌弃了。 太宰治瞄了条野采菊一眼,自觉已经把这家伙的根性摸得七七八八。 结论是完全构不成威胁,雾夕看上他的概率大概和太阳从西边出来差不多大。 戏弄他也不算无聊,可相比之下,雾夕那种事不关已,淡定看戏的姿态更让人火大。 他眼珠子一转,坏主意就冒出来了。 “雾夕,你就喜欢这种类型吧?” 他双手托着下巴,满脸促狭,挤眉弄眼着试图营造出‘你懂的’效果。 雾夕懵逼:“什么?” “条野君如果还是犯罪组织的骨干,你大概会对他更感兴趣吧?” 太宰治,你何出此言呐? 雾夕断然道:“才没有这回事。” 太宰治可可爱爱地眨着眼睛,指了下自己的鼻子,“你的前男友,虽然现在是普通侦探社社员一枚,交往期间是mafia干部。” “还有那只没名没份蝓蛞,不也正好是mafia现任干部,雾夕桑,你现在可是公职人员,这品味是怎么了?” “都说了是兄长般的情谊,” 雾夕感谢自己清晰的头脑,就算有太宰治的胡搅蛮缠也没弄错重点。 她面上浮现出恰到好处的羞涩,“我们认识的时候,还都是小孩子呢,他的确有过一些误解,但现在也只拿我当妹妹看待,有机会的话,我也会让他当面解释清楚的……” “话说回来,你怎么会有这样的误解,真奇怪。” “啊哈,当面解释,” 太宰治笑眯眯,“你还真是把那家伙玩弄得很彻底啊。” 他也不做纠缠,转而向条野采菊,“条野先生,你不是能分辩心音吗,她是不是说谎你很清楚吧?” 条野采菊面色微凝,还没说话,太宰治就擅自得出结论,然后道:“很糟糕对吧?” “现在回想一下,我觉得她就是喜欢找些危险分子,享受玩弄他们的乐趣,我当初也是年少无知。没想到她越来越过分了,还蒙蔽了条野先生你,让你误以为有机会,却不知只是在浪费时间精力,这也就算了,没准到最后还要被她伤透了心……” 织田作之助吃着饭默然看了太宰治眼,心想,原来是因为伤透了心才这么耿耿于怀? 雾夕悠悠叹息一声,对条野采菊道:“当初的事现在已经很难解释清楚了,我的确有亏欠太宰的地方,不过大部分事情并不是他想像的那样……” 她一副为难的模样微拧着眉头思索片刻。 意识到很难,于是决定不解释了。 一是因为解释不清,二是因为没必要。 “不过条野先生愿意如何想就如何想吧,虽然失去你这个朋友非常可惜。” 说完就低下头去,继续安心吃饭了。 虽然她摆烂得彻底,可条野采菊还没打算放弃。 他不免要替雾夕解释了一句,“雾夕小姐心有所属,有个恋人却不肯承认的事我早就清楚了,就算这样我也……” 太宰治拿筷子指着他,激动地对织田作之助道:“哇,他摊牌了,知三当三!” 他活泼明快的尾音落下,沉重诡异的沉默主宰了这张桌子,房间里一时只听得到孩子们嬉笑的玩闹声。 雾夕放下筷子,凝声道:“条野先生,没必要为别人的误解乱了心志,身正不怕影子斜。” 织田作之助默默咽下嘴里的饭菜,望着眼条野采菊险恶的脸色,心想,要脸的人果然赢不了太宰。 毕竟是军警啊,不能得罪太过,否则会很麻烦的。 思量片刻,他往太宰治碗里夹了一大块天妇罗,诚恳劝道:“多吃饭,少说话。” 第88章 要是从参与者是否吃饱判断一场饭局是否成功,那天的午饭无疑是极成功的。 所有人都吃饱了,尤其是条野采菊,虽然吃得是午饭,可他连晚饭都省了。 那之后的几天,他陷入忧郁无法自拔。 半是有心,半是无意。 猎犬的成员成分构成相当复杂,是福地樱痴在各种因缘巧合下拉起来的队伍。 他这个队长当得相当随心,麾下既有根正苗红,单纯正直的军人遗孤,又有心黑手狠,作恶多端的愉快犯。 可他的选择其实很多,其中也有比末广铁肠更有脑子,异能也很适合战斗的军人,却被他拒之门外。 亦有比条野采菊更让人觉得惋惜的异能力罪犯,能力很好用,犯罪的原因也更情有可原。 在被他打败后因为惜命哀求着愿意付出一切,只为得到改过重来的机会,却被他断然拒绝,送入监牢甚至一刀毙命。 就结果而言,猎犬的成员都是些‘怪物’和‘异类’,倒是一心扑在工作和队伍里,隐约像个家了。 ——因为除了这里外无处可去,除了队友之外,也很少有人能理解或接纳他们。 话虽如此,条野采菊带着那身低气压在家游荡了四五天,愣是没被人发现异常。 然而他的忧郁并没像往日一样,随着任务中的‘乐子’自然消解,终于在七天,被副队长大仓烨子发现了。 “条野你怎么回事,一直无精打采的?” 光从外表看,大仓烨子像个十三四岁的幼女。 弯曲的红色长发就算被扎成高马尾,依旧放浪不羁地肆意延伸,就如同她那过分活跃暴躁的性格一样。 条野采菊叹息一声,“说到底根本没有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吧。” 他没说出口的是,想到要成天和他们这几个没品味的家伙待在一起,被队长那个没品味之最的家伙领导,他就越发觉得活得没意思了。 当然,这充其量只是迁怒,并不是烦恼的源头。 条野采菊感知着面前具体年龄不明。 但不论是心跳、声音,还是血液流动韵律,以及周身散发气息,存在感都强烈到让人感到不适。 仿佛一团过分躁动火炎的女性,不由又想起了在他的感知中,简直与她完全相反的另一位存在。 他不由道:“我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大仓烨子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你吃错药啦!” “……”条野采菊忧伤道:“我不是说你。” 红发女孩相当轻易地被惹毛了,“我知道你不是说我!” 背后正好路过满脸呆滞,边走着路边往自己嘴里丢着花生米的末广铁肠。 第108章 被大仓烨子一把揪住,“铁肠,快给我解释下这家伙怎么回事,怎么哪哪都不对劲?” 末广铁肠瞄了搭档一眼,奇怪道:“现在这么清闲,又离横滨不远,你怎么没去?” 条野采菊自嘲一笑,“反正也没人欢迎我。” 大仓烨子左看看,右看看,深呼一口气大声吼道:“快给我解释清楚怎么回事,否则我把你们俩挂到楼顶上吹风!” 她是个说得出口就做得出手的猛人,末广铁肠不敢怠慢,言简意赅道:“他喜欢的女生不喜欢他。” 想了想又补充一句,“她喜欢我。” 第一句话是事实,并且是条野采菊烦恼的根源,可后面那句他忍不了。 立刻反驳道:“雾夕小姐并不喜欢你,她只是觉得你脸长得好看。” 末广铁肠嗯了声,转头对大仓烨子道:“他承认了。” 条野采菊额头上爆出个井字,告诫自己不要和傻子计较。 傻子是无心的,和他计较只能把自己气死! 大仓烨子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叉着腰大声嘲笑条野采菊,“好可怜,原来你是想做别人的狗结果被踹回来了,亏你也是猎犬,真拉!” 我的这些队友,个个体格神经都能和野狼相媲美也就算了,说话还一个赛一个的好听…… 那个太宰治,要是退出侦探社加入猎犬,肯定能混得如鱼得水。 如此想着的条野采菊不由感到更郁闷了。 他放轻语调,做着一万零一次,并没有什么屁用的纠正尝试。 “大仓,我是在追求雾夕小姐,期盼达成恋爱关系,顺利的话还会和她组建家庭,是相当正常并且体面的行为。” “另外,你毕竟也是个女孩子,就算队伍里的环境有些恶劣,也不能同流合污,要做到出淤泥而不染……” 大仓烨子才懒得听他放屁,大声道:“文绉绉得有个屁用,还不是一样丢脸,上赶着送上门当狗,被踹了只能躲在窝里阿呜阿呜,笑死人了!” 条野采菊更抑郁了。 他心想,大仓烨子未必没有女孩的纤细心思,可惜她向来以队长那个野猪中的野猪作为标杆,学得忘乎所以,差不多也把脑子丢了,指望她理解自己也是徒增烦恼。 总结一下,猎犬就是这样一个无药可救的地方! 他懒得反驳,末广铁肠倒是觉得副队长说得不对。 “那位女士是个有礼貌的人,应该没踹条野,” 但他也不太确定,转而向条野采菊求证,“是吧?” 实在是没有可以倾诉烦忧的人了。 条野采菊竟然觉得稍微了解些情况,好似帮他说了话的末广铁肠有些亲切,说不定能够理解他的烦忧。 “是啊,雾夕小姐并没有严辞拒绝我,” 他忧郁地说:“她应该不讨厌我,至少也有些欣赏我……但她从来没有明确表示过对我的好感,之前我天天发邮件给她,每过不了多久都会得到她的回复,内容也绝对不是敷衍。可这几天我没有再联络她,她也从来没主动找过我,哪怕发个邮件。” 还没等末广铁肠说什么,大仓烨子率先吐槽。 ”你有毛病啊,既然想做那女人的狗,她又没踢你赶你,那就尽管围着她打转摇尾巴好了,纠结个什么劲?” 条野采菊无力道:“都说了不是你理解的那样,我们的关系和部队完全不一样,不能混为一谈。” 大仓烨子毫不留情地嘲笑他,“总而言之你没好到让她一眼看中的地步,既然她不想要你,那你也只能留在猎犬了,既然如此。那还是专心替队长效力卖命受我差遣好了,你的爪牙也算是派得上用场。” 这态度也太恶劣了! 虽然在猎犬这几年条野采菊也差不多习惯这样的大仓烨子了。 可他自尊受挫本就心情不好,不由有点难受。 他沉默着道:“大仓,是你的话,有讨厌的男人在身边献殷勤,一直找机会见你,你会怎么做?” 大仓烨子毫不犹豫,“当然是咬死他了,不光如此,我还要把他的脑袋砍下来挂到旗杆上去,让所有人知道骚扰我会有什么下场。” 好歹也是个女人,态度和意见也算是有参考性。 条野采菊思索着想,不被喜爱的异性围绕在女性身边的会,通常会给她们带来困扰甚至威胁感,因此会表现出排斥也是很正常的事。 他回忆着雾夕对自己的态度,无论如何都觉得能称得上亲切自然。 就算不比大仓烨子这怪胎,雾夕也是个具备相当武力,并在特务科被看重的女性。 要是真因为他的接近感到困扰,无论如何都会以更激烈的方式表现出来才对。 她就算不喜欢我,也不算讨厌我、排斥我。 条野采菊尽量克制客观着得出评价,觉得他和雾夕在为人处事和心性上都有一定的相似之处。 这应该不是他自以为是……甚至也不算什么优势。 想到这里,他对末广铁肠道:“有紧急任务的话打电话通知我,我离开一下。” 末广铁肠点点头,目送着搭档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 大仓烨子问他:“欸,这家伙擅自离开是要去哪里?” 末广铁肠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别人都说他有点傻,可他自己从来不这么觉得,正相反,末广铁肠还觉得他比大多数人都睿智并且富有耐心。 就像现在,虽然不明白副队长为什么要问这种明摆着的问题,可他依旧耐心地回道:“当然是找那位女士摇尾巴去了,他姑且也算得上意志坚定了。” 上午十点,条野采菊踏上了横滨的地面,然后意识到这个时间点雾夕多半是在工作,不一定有时间理会他甚至同他见面。 可来都来了,总不能扭头回猎犬去,他于是试探着给她打了个电话。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雾夕正在执行外勤,思考了下情况后道:“顺利的话中午前可以解决,嗯,条野先生,也许我们可以一起吃个晚饭?” 条野采菊问了下她执勤地址,礼节性地提醒她注意安全,然后结束了通话。 他心想,就是这样,虽然说不上热情,但亲切又有礼貌,虽然不是没有距离感,但让人舒服。 可他已经有整整一星期没联络过她了,突然打这通电话过去是件突兀的事,她在通话里却完全忽略了这一周的疏离,问都没问一句。 对于能听取到他人心声的条野采菊来说,从没有过这样的感受。 雾夕的心意与喜恶,都仿佛迷蒙在一层雾气中般难以捉摸。 至少,起码。 唯独有一件事非弄清不可。 一种难以形容的急切与焦躁突然袭上心头,让条野采菊迫切地想要听到雾夕的心跳,感受到她的呼吸与存在。 他发动异能千金之泪,分子化身体随风而去。 他愿意为这爱恋做到什么地步? 这般的好感与眷念,究竟是因何而生? 第89章 放下手机,雾夕没把条野采菊的事放在心上。 自从那次被太宰治创过,他有几天没联系她了,可她有预感他还没那么容易放弃。 当然,要是放弃当然更好。 她很该请太宰治吃顿好的,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也请他再接再厉,把那些心灵不够强大的家伙个个创飞,省了她的麻烦。 她的注意力还是放在手头的任务上。 接手到现在已经快半个月了,正到了关键时刻。 这是个有些难缠的犯罪组织,并没有突出的强大异能力者作为头目。 而是几个头脑不错,擅长隐蔽的家伙一起构成,更接近于合作的形式。 每个人都很狡猾,其中有异能力就偏向于隐蔽的罪犯。 要不是偶然接触到的关键成员足够恶质,被她吸引到无法自拔,她恐怕现在还带着特务科的科员们在外围打转,苦手无措。 可正所谓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 既然撞到了她手上,那就注定跑不掉了。 顺利的话,今天就可以收工。 这是一段时间工作下来积累的信心,雾夕觉得自己没选错工作。 专业对口,得心应手,她的魔鬼借贷就是罪犯特攻一点毛病没有! 期待着等待收工的喜悦,大抵也和约会中等待恋人的到来没有什么区别。 等了半小时,暗巷的入口处终于出现了一道影绰的人影。 随着走近,那道人影逐渐清晰起来。 是个棕黑色皮夹克,戴着粗框眼镜,三十出头的青年男人。 他很谨慎,虽然这里地处僻静,是自己选定确认过安全的碰面地址,却依旧神情紧张,下意识地左顾右盼,唯恐从角落里突然冲出几个人把他按到地上。 雾夕边打量着他,边在心里下结论。 真是老鼠的习性,为了生存下去不得不如此。 第109章 如此般估量与评价,不妨碍她端着温柔甜美的笑容,平静地打量着面前男子忐忑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放下心防,正色着望向自己,目光里充斥着惊慕与激动。 “雾夕小姐,谢谢你愿意等我!” “小笠君,我才要谢谢你呢。” 雾夕真心实意地说。 期待里又掺杂着些更复杂的情绪。 她望着面前的男人,望着他那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灰色风衣,还有抱在手里的灰色公文包,揣度着其中的分量。 “你既然依约来了,想必也带来了我想要的东西吧?” 小笠优志扶了下镜框,难掩激动地看了她一眼。 灰色的眼中密布着缺乏休息却过度兴奋的红血丝。 “带来了,我当然带来了……怎么可能,让雾夕小姐你失望呢?” 说着,他把紧抱在怀里的提包随意丢到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包被塞得太满了,砸到地上之后拉链被挣开了些,雾夕一眼瞥去,看到了美钞的老人头。 这样的一包,有上百万了吧? 她不甚在意地想,光这些金额,够藏头露面着逍遥一段时间,但想安枕无忧大概还不足够。 以小笠优志的谨慎,除此之外肯定还有其他准备。 她把目光移向他,见他手伸进风衣里侧,从里面掏出了个不起眼的小盒子。 红布绒面的,就是那种最朴素普通,甚至显得土气的首饰盒而已。 拿着它的小笠优志却颤抖着手,激动极了,让人担心他会不会让那个盒子掉到地上。 ——但这就是多虑了,他攥着那盒子的手紧极了,甚至已经在掌心刻下了印记。 他就这样激动着朝向雾夕打开了那个盒子。 绚烂璀璨到难以用言语形容的华光,在那过分简陋的盒子里乍放开来,闪到了雾夕的眼睛。 她微眯起眼,“这就是南湘之泪?” 虽然是个疑问句,可雾夕心里已经有了八、九分的肯定。 一些富有盛名的宝石,在照片里或者屏幕里看除了纯粹华丽之外好像也没什么特别,仿佛是从玻璃窗户上截取一块细心打磨就能得到类似的东西。 可它真出现在面前,照亮你的眼睛,你就会猛然意识到的确是不一样的。 “对,对!它很美,是吧?” 小笠优志凝望着雾夕的眼睛,激动道:“我替你把这块宝石拿到手了!” 雾夕勾起唇角。 南湘之泪出现在这里,就证明她能收工了,不管怎么说,她此刻的确有些感激小笠优志。 望着眼前这枚过分美丽的桃粉色晶石,她不由有些走神。 不知是负有盛名的宝石更容易带上些传奇色彩,还是编纂些故事更容易被人追捧。 人们才愿意为它们付出更多代价,觉得它们更加美丽。 总之,南湘之泪也是颗有故事的宝石。 它的产于南非,而最初被赋予传奇色彩的地方,也算是雾夕的老家。 在华国的港城。 据说上个世纪,有个年轻的男人告别年轻美丽的结发妻子,决心去海外闯荡。 他在离开两三年之后,托人把这块宝石带给了家中的妻子当作信物,期望她能继续等待自己,保持忠贞。 然而十年过去,二十年过去,那位妻子已经年华老去,她的丈夫却一直没有回来。 她遵守约定,一直没有改嫁,用坚贞但凄苦的一生,给这颗宝石留下名字。 故事的真伪早就无从考证,可就算是编的,倒也有些警醒的意味。 雾夕注视着南湘之泪,心想,可现在它的传奇色彩,倒多半是血的颜色了。 它的上上任主人是个孤女,这块宝石算是传家之宝,后来她出意外死了,也没留下后人,南湘之泪被政府拍卖,被一个有收藏爱好的富商拍下。 那富商家原本是幸福的一家四口,并且有保镖护卫,却还是被罪犯闯入家中,全家都不幸遇难。 都被入室抢劫的罪犯杀死,这块宝石也最终流落黑市。 不管人们赋予它们多少意义……爱恋,眷顾,血腥、罪恶。 宝石终究也只是宝石而已,璀璨绚丽的华光,源自于它们足够纯粹坚硬的质地,沉淀着的幽长岁月,如此而已。 “雾夕、雾夕!” 焦急的催促声打断了她的出神。 雾夕眨眨眼,微笑着望向面前的小笠优志,“谢谢你,小笠君,它真是非常美丽,令人一见倾心。” 面前娇小清丽的女性,清澈明净的眼中带着欣赏与满足,脸上的笑容依旧是那般从容优雅。 小笠优志得意之余又有些不满,自初见起就是这样,雾夕看起来温柔亲切好接近,可无论他做些什么、承诺什么,她的惊讶与喜悦,都总是淡淡的。 虽然称不上敷衍,可也未免有些不冷不热。 好像就算他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捧到她面前,也无法真正打动她一般。 越是这样,他就越想取悦她,不论是金钱、宝石……或者别的些什么,只要她想,他就可以付出一切,双手奉上! 但她总该知道他都为此付出了些什么。 想到这里,小笠优志颤声道:“雾夕桑,你不知道,为了你,为了拿到这块宝石,我都做了什么!” “我背叛了同伴,原本大家都合作愉快,以后应该也可以继续这样下去,可现在这一切都被毁了,他们都被我设计,两个已经死了,一个逃了,还有一个重伤,现在下落不明……” “这一切,全都是为了把它献给你!” 他棒着宝石走近两步,激动地说:“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不管是什么,不管有多难办到,只要你吩咐一声,我都替你拿到!” 都是为了我? 真可怜,事到如今……不,应该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 雾夕惋惜着想,小笠优志,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你心中那深不见底的阴暗买单。 这是魔鬼的借贷,你还处在借贷‘钱款’的时候。 如果她没在一定期限内补足这份‘热爱’,情况就会颠倒过来,需要她偿还代价。 满足小笠优志的情感需求或者填补他心灵的空洞,这实在是件既困难又让人恶心的事。 好在,好在她还可以选择欠债不还。 因为他足够恶质,她做这样的事不光没感到愧疚,反倒感到愉快。 嗯,还有比不用背负道德压力,欠债不还更让人愉快的事吗? 就算这债不是她自愿欠下的,可便宜她也确实占了啊。 这般想着的雾夕,高兴地向小笠优志确认:“真的吗,无论我想要什么,小笠君都会双手奉上?” 小笠优志急切道:“是真的!” “无论你想要什么,雾夕小姐,尽管告诉我吧!” 唯恐被面前的女孩质疑自己的诚意,他补充道:“我做的这些都只是因为我愿意,这不是交换,也并不是想从你那里得到些什么,就,就算你无法青睐我,也无所谓,只要知道有我,有我在,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尽管利用吧,只要这样就好……” 雾夕感到意外。 这时的小笠优志看起来十分诚恳。 说句自大的话,她以为他会捧着这颗南湘之泪向她求婚。 这样不求回报的付出和自我感动,心理学的课程上似乎提到过类似的例子。 嗯,是叫什么来着? 一时间怎么也想不起来。 算了,等下班回家,还记得的话再问佐佐城教授好了。 雾夕这样想着,微笑着对小笠优志道:“你的心意我确实感受到了,我确实有想从你那里得到的东西,但不是这颗南湘之泪。” “我需要你的性命。” 小笠优志那带着狂意与期待的表情凝固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雾夕小姐……你,你说你要什么?” “我要你的命。” 雾夕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并给出解释,“托小笠君你反水的福,你的同伴中有两个直接被你设计害死,那个重伤的家伙也不用担心,他已经被特务科接收了,另外那个逃跑家伙的去向也被他供出来了,我的同事正在跟进,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落网了。” “小笠君你是组织里负责犯罪策划和洗钱的,按你的行事习惯,现在大部分赃款和赃物,不是在你身上就是在你的住处,只要你伏案,我的工作就圆满完成了,我非常感谢你的付出。” 怎么会有这样,不可理喻的事呢? 小笠优志无法理解,歇斯底里地吼叫道:“我都愿意当你的狗任你驱使了,你竟然只想要我的命?” 然而可悲的是,就算到了这种时候。 面前女人的意志如此清晰残酷,他依旧狂热地眷念着她,无法心生一丝动摇与怨愤。 直到现在为止,他都只是觉得难以理解。 第110章 怎么会这样? “可我这个人,向来习惯想要什么就自己去拿,别人捧上来的到底缺了些乐趣,” 雾夕眨眨眼,俏皮道:“对我来说,现在完成工作就是头等要务,嗯,怎么说呢?比起金钱或者宝石,完成工作的成就感更让我满足?” 她是认真的。 无形无质但冰冷凌然的杀气,从她周身,从她那锁定猎物般的无情眼神中流露出来,让小笠优志如坠冰窟,切实感受到死亡的威胁。 他瞳孔收缩如针,抱着头嘶吼起来,“不,不行,我还不想死啊!” “果然是在说大话啊,” 雾夕有些失望,但很快想通了。 她笑着说:“没关系,那我就辛苦点自己拿好了。” “小笠君,不要用这副见到魔鬼的表情看着我嘛。你也理解的吧,活在这世上从来不是件容易的事,可真想死的人不多,那些被你害死的人,在那之前,不也都辛苦却努力地活着吗?要是你能在临死前体会到些许他们的心情,并感到忏悔。” 她微侧了下脑袋,悲悯着说:“也许上帝会觉得你还不算无药可救?” 第90章 面对杀意毕露的雾夕,小笠优志选择反抗。 他咬牙道:“是你逼我的!” 忽地,晴空被夜幕取代,就只是一错眼的功夫,时间就似乎被颠倒过来,变成了晚上十点一样。 路灯亮起来,却像接触不良般忽明忽暗,越发把面前的景象映得像个鬼域。 抬眼望去,那漆黑天幕里悬挂的,分明是轮血色弯月。 雾夕环顾左右,却不见小笠优志的身影。 倒是墙角地缝里,突然开始冒出些奇葩怪异的植物,枝藤蔓生,奇形怪状,开出大朵大朵过分艳丽的花朵,恶臭盈鼻。 “坏孩子,要接受惩罚才行!” 不知何时,有只缺了一角耳朵的卡通兔子出现在墙头,咧开的嘴里露出尖尖牙齿。 “除非你愿意承认错误,忏悔罪行!” 侧边又冒出只奇大无比的老鼠,尖声尖气地如此说道。 数息之间,这些颇有子供向卡通感觉,但明显更偏于黑残深向的动物们就像雨后春笋般从各个角落里冒出来。 一双双冒着邪光的眼睛都盯向雾夕,念咒般地重复。 “坏孩子,坏孩子!” “快点认错!” “要是不肯认错,惩罚她什么好呢?” “就罚她永远在这里待下去!” 嗡嗡吵杂着,声声都要穿刺耳膜,像是响在脑中。 伴着那些花朵的恶臭,直让人觉得头晕目眩,恶心欲吐! 雾夕拉长呼吸,凝神回忆着收集到的情报。 根据情报科的分析判断,小笠优志应该是个少见的精神类异能者。 可异能力并不强悍,更偏向精神污染类,他在组织中起到关键作用主要靠脑子和那些恶毒疯狂的犯罪计划。 正所谓战略上要藐视敌人,战术上要重视敌人。 虽然她独自一人来结果小笠优志了,但也不是没有为他的异能力做功课的。 雾夕凝神静气,对这些干扰自己的因素置之不理,甚至微微合眼,只细心体察。 逐渐地,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有道浊乱的呼吸。 以及注视着她的,情感复杂的视线被她捕捉到了。 雾夕抽出枪支,尝试向那里瞄准。 “你在干什么?拜托,看清楚我是谁,不要伤害我啊!” 熟悉亲近的声音响起在耳边,雾夕心不在焉地想,这好像是她上辈子的小学同学。 精神类异能倒挺智能,知道这辈子能被她放上心,却又柔弱到需要被投鼠忌器的…… 根本就不存在。 确定了位置,她狠地睁眼,在那瞬间确认自己看到了小笠优志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 她扣动板机,冷声道:“下地狱去吧。” 并没有击中什么的实感,这一枪倒好像打中了幻境本身。 惹得它越发变得癫狂混乱。 咒骂声、痛哭声,尖叫声与恶臭,都愈加剧烈地向雾夕袭来。 “看看,好好看看啊!” “你究竟都在做些什么——” 雾夕无动于衷,举着枪又补了两发子弹。 砰砰两声震响,一切终于静止。 虚假的夜幕如同层破旧的,正在燃烧的墙纸般迅速崩溃灰化,消失无踪,露出掩盖其下的真实。 小笠优志伏倒在地,身下溢出血迹。 那只简陋的红绒布饰品盒滚落到地上,南湘之泪在泥土上闪烁光芒。 雾夕轻盈的脚步跨过小笠优志身边,蹲身拾起宝石,拭了下上面的浮尘。 她的动作突然停顿一下,疑惑地偏了偏脑袋,说:“条野先生,你在这里吧?” 周围静悄悄地,没有人回答她突兀的问题。 然而雾夕还是挺有把握的。 虽然分子化的条野采菊无法被标记板捕捉,也没有所谓呼吸心跳之类的存在感能被察觉,可她有证据。 ——就在刚才,她听到了条野采菊的盈余提示音。 男人是种莫名其妙的生物,条野采菊算是其中比较古怪的一个吧。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当然是好事。 雾夕越发觉得轻松,她瞥了眼旁边那一大袋,看起来就很沉的美金,苦恼道:“如果你在的话,能不能帮我拿一下这个包?” 尸体也就算了,毕竟横滨市民已经饱受考验,大抵会见怪不怪。 可这么大笔钱,要是留在这里,被偶尔经过的人看到,造成他的心灵挣扎或者其他困扰,留下案底…… 那就非雾夕所愿了。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响起。 穿着军装的年轻男子突兀地出现在红绒布饰品盒旁边。 苍白纤长的手指拿起它递给雾夕,让她把宝石装起来,然后去拎那个死沉死沉的现金包。 条野采菊问:“雾夕小姐,你是怎么发现我在的?” 雾夕道:“嗯,一种感觉?” 拉着又促狭地笑道:“也有可能是我很希望有人来帮忙,第一时间就想到你了,很希望你在吧。” 这种说法,简直就是戏弄。 条野采菊对被掌控的现状感到挫败,但无可奈何。 给手下打过电话,让他们收拾残局之后,雾夕对条野采菊道:“条野先生,现在离吃午饭还早。嗯,我下午还要回科室写报告,要不要一起在这附近散散步?” 条野采菊点头答应下来,两个人沿着偏僻简陋,零散有几个路人经过的小道散着步。 他开启话题,“自从上次分别,我查阅过那位港口mafia的干部,重力使中原中也。据说他是个相当可怕的异能力者,我很好奇,在雾夕小姐看来,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雾夕苦恼道:“条野先生,我已经解释过不止一次了,中也是我认识很久的,兄长般的存在,太宰他误会了,没想到连带着把你也带偏了。” 条野采菊格外认真地听取着她的心音。 他心想,她和那位重力使的关系的确不同寻常,而且她也不在乎别人的看法与想法,只是明面上不会承认。 考虑到他们俩的身份立场,他大概理解是怎么回事了。 他沉默了会儿,道:“之前我很替你担心,并且觉得惋惜。港口mafia那样的组织,能做到干部这个职位,不管有着怎样的皮相性格,骨子里都是糟糕烂透的家伙。就算哪天横死街头,也没什么好奇怪,好可惜的。” 雾夕无奈般地叹息一声,一副已经懒得解释的无力模样。 其实她觉得条野采菊这话说得还挺有意思……姑且不论正确与否。 他从前就是犯罪组织的骨干,现在简直是在自扇嘴巴。 然而看他那波澜不兴的脸,比起毫无自觉,大概用毫不在意来形容会更贴切些。 条野采菊继续道:“可我现在想通了。如果是雾夕小姐你的话,无论决定和谁在一起,眷念着怎样的家伙,都不会被改变分毫,根本没有惋惜的必要。”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这样形容自己和雾夕之间的关系,并因此感到苦恼和犹豫。 然而就在刚才,比任何人都更清晰地‘旁观’了一场战斗,条野采菊突然醒悟了。 高洁清冷的月亮,为何会照映在污秽不堪,臭泥淤积的沟渠上呢?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沟渠向月,因此倒映月影,如此而已。 那轮皎洁的月亮,它从来没有改变自己,一直悬挂在天上,也永远只会在那里。 条野采菊想起自己初遇她时,怦然心动的情形。 那时也与今天相似,那罪犯低劣不堪,卑微下作,有着最浑浊污秽的心音。 那种人的吐息与心音,真是感受到就觉得难受,好像要被污染般令人烦躁。 可他的注意力只有些许,在最开始的时候被那罪犯短暂地吸引。 第111章 再接着,他就完全顾不得他,只注意着雾夕的存在了。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觉得那个罪犯出现在当时的情境,倒也算是适宜。 越是低劣混乱、污浊不堪的污泥,越能衬托出皎白无暇的月亮。 雾夕的心音一直是那样稳定、平静。 不管面前的男人如何低劣糟糕,她都能用清醒的眼光凝视着他思考判断,不被动摇分毫。 光是听她的心跳和呼吸,条野采菊就感受到了久违的安宁与平静。 当时他感慨她是个冷酷的女人,好像在指责她一样,但那只是调侃而已,条野采菊从不认为她冷酷。 月亮高悬于天际,漆黑夜幕亦无法掩盖它的华光。 它平等公正地向这污秽黑暗的世界挥洒清辉,不论是湖面还是沟渠,只要心朝向着它,就能倒映出它美丽冷清的身影。 它比任何人都清醒,因此也会显得冷淡漠然。 可这是善良的升华,是另一个境界,条野采菊愿意把它称之为慈悲。 月亮审视着世间一切,把所有污秽、阴暗全都照映无形,纤毫毕现。 可它从不为此动摇,更不会因此改变。 它只是审视着,用它的存在,它的辉光,提醒众生应该抬头仰望,心向明月。 雾夕就像是那轮月亮。 她就算向罪犯开枪,也从不为那掌握支配生命的举动感到丝毫快意。 条野采菊认为她在等,等待并期盼着对方有所醒悟。 虽然结局总是失望,甚至让旁观者因此对她造成误解,可她也从不因此彷徨或动摇。 在此之前,条野采菊从末见过她这样的女性…… 不,是从未见过她那样的人。 清醒自持,从不在意自己在别人心中是如何的存在。 却能把形形色色,不同的个体清晰地看在眼中,某种意义上几乎理解、宽容着一切。 原来这就是我眷念着她,念念不忘难以释怀的理由。 条野采菊恍然着想,紧接着又感到释然。 既然他因为这样的缘故爱慕她,并因此无法自拔。 又为何奢望月亮为他改变,奔向他的怀抱? 既然爱恋着如此般的她,那就面色她、映照她,如此就好。 虽然想到那个混迹在港口mafia的中原中也,还是会气恨到牙痒痒。 还有诸如太宰治之流……虽然是个前男友,但也好歹曾经是男友啊!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问:“雾夕小姐怎么会和太宰治,还有……” 既然她不想被人知道同中原中也的关系,那他不提就是了。 “那样的人交往呢,是想纠正他们的品性吗?” 条野采菊极轻地自语了句,“看来我遇到你,遇到的不是时候。” 雾夕:“……” 拜托,你不要对太宰治的鬼话那么坚信不移好不好? 她微笑着无语了会儿,终于忍不住道:“我知道你很难相信,大概也很难理解,不过太宰他正经的时候还是很帅气的,尤其是卖萌,更是一把好手。” 条野采菊:“……” 雾夕看了他一眼,掩嘴笑道:“虽然我只把中也当哥哥,不过他那种能把帅气和可爱结合得这么恰到好处的类型也是很难得的。” 雾夕:拜托,我很挑的好吗? 咳,差不多要到主线剧情了,考虑了下决定把时间线提早两年,算是中岛敦提前来横滨造成的蝴蝶效应吧。 第91章 “就是昨天,黑市上出现了一道悬赏,70亿的重金,有人要一头‘人虎’。” 让人熏然的春日午后,一起赏过公园里盛开的早樱,雾夕听到中原中也用闲聊的语气同她这般说。 她撑着把油纸伞,颇有享受风景与美好时光的闲情,闻言眨了眨眼睛,奇怪地问:“人虎是什么?” 中原中也道:“是可以由有变成老虎的少年。” 哦,果然是在说中岛敦啊。 雾夕点点头,叹息道:“70亿欸,真过分。” 70亿是什么概念呢? 对她这样的普通人来说,大抵因为遥远已经成为一个单纯的数字来。 但对港口mafia,对森鸥外那样的组织首领,以及面前的重力使…… “中也,谢谢你愿意告诉我这个消息,” 雾夕带着促狭笑意的清亮眼睛定格在男友俊美的侧脸上,“不过,该不会下午我就看到你和侦探社大打出手,把那孩子带走的情景了吧?” 中原中也跳脚了,“告诉你是让你留意一下!” 才不是给你正儿巴经踹了我的理由,还来个提前预告! “应该是欧洲那边的家伙开出的悬赏,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总而言之……” “这个数额的悬赏,别说外面那些杂碎,” mafia的重力使如是说:“森首领也已经下命令追查人虎的踪迹了。” 中原中也不自在地按了下帽子,“区区人虎,70亿赏金还不至于动摇组织的战略方向,接受指派的是首领直属游击队队长,一切事务由他负责。” 也就是说,森鸥外有意向吃下这七十亿的悬赏。 重金之下,必有勇夫,他会动心一点都不奇怪,但作为组织的首领,森鸥外必然也看到赏金背后的蹊跷。 区区一个能变身为虎的异能力者,为什么能值70亿呢? 既然70亿已经是能看到的收益,那么它背后的风险是什么,又是否隐藏着更大更多的利益? 总而言之,70亿还不足以动摇他的理智,真正骨干支柱的成员还是一切照旧,那就姑且用最尖锐的利刃试探一下吧。 能取下这块肥肉最好,万一啃到硬骨头崩坏了刀,那也可以另做打算。 “中也,不管怎么说,我得谢谢你啊。” 半是戏谑,她如此说道。 中原中也涨红了脸,嘴硬道:“用,用不着谢我,我也没做什么,组织成员本来就各行各道,只要作好分内的事就行了,管东管西的反而惹人嫌……” 雾夕掩着嘴笑了下,暂且放过这段,没有得了便宜再卖乖,借此再取笑他。 可中原中也还是有点担心的,“虽然不是干部,但芥川的实力绝对不容小觑。” 即便在mafia里他也以凶狠不要命著称,只要敢拦他的路,都会被他的罗生门毫不留情地撕裂。 “……那家伙可是太宰那混蛋一手调教出的恶犬。” 雾夕点点头,心想,懂了,这事得让太宰治解决。 与他分别之后,她盘算了下。 中岛敦现在十六岁,目前在读高二,是名品学兼优的未成年。 诚恳努力,温柔善良,但个性行事都还有些幼稚软弱。 也就是说,他的事儿大抵还是得由监护人负责。 织田作之助当仁不让是第一责任人,跑不掉也不会想跑,连带着侦探社的各位,尤其是太宰治也绝对免不了要劳心劳力一番了。 数出这几个高个子,雾夕顿时觉得一阵轻松,这事儿怎么想都轮不到她这个一米五九,娇小柔弱的女孩子操心啊。 刚要给织田作之助打电话,她突然想到了另一个也算和中岛敦有关系,还能准能顶上用的家伙。 “我居然被人悬赏了70亿?” 其实在听到这个消息前,中岛敦就已经意识到大概发生了不同寻常的事。 没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今天家里的午餐局很奇怪。 家里的三个小学生被塞了一笔钱,打发去楼下的餐厅点自己喜欢吃的。 这不是织田作之助突然想要偷懒或者没功夫做饭——午餐准备得很丰盛,来吃的人也比往常多。 满脸严肃,身材高大相貌英武的青年男子,侦探社的骨干国木田独步,是中岛敦一直有些害怕的,相处不来的类型。 另外还有太宰治,对这个三不五时来蹭饭的家伙,他倒是习以为常,再没有初见时的忌惮与陌生了。 唔,雾夕也在,她是家里出现频率仅次于太宰治的食客,还是他学费的支付者兼半个监护人,就更是熟悉不过了。 除了这三个熟人,还有位个子小小,戴着眼镜,气势很不同寻常的青年男子。 中岛敦仅有过几面之缘,几乎没有沟通交流过,但知道他是侦探社的支柱人物,可以看破一切真相的名侦探江户川乱步是也。 这样算是坐在一起吃了顿饭,他有些确认之前的印象不是错觉,江户川乱步果然是个古怪的,不好相处的人。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细枝末节的小事了,相比较起来。 “70亿究竟是多少钱啊,雾夕桑,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 中岛敦满脸懵逼,下意识地向他信赖的,却带来这个‘噩耗’的监护者发出求助信号。 “敦,70亿就只是个数字而已,不用放在心上。” 雾夕姑且算是安抚了他一句。 一旁的太宰治支着脑袋,笑眯眯地点头:“对的,敦君,你不用一脸突然被告之欠了这个数额债务的崩溃表情,只需要把这个数额当成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在宣示他们势在必得的决心就好。” 第112章 接着,他转向雾夕道:“如果只是悬赏而已,你顶多给织田作打个电话丢给他和我们侦探社操心,还不至于弄出这种架势,说说看,还有什么坏消息?”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雾夕端起茶润了下嗓子,叹息道:“本来我还没意识到事情严重性,以为顶多是什么江湖传言,吃了‘人虎’爪子能延年益寿之类的奇葩事。” 中岛敦头顶上冒出一个问号。 不止是他,在场其他几个人也不由向她投去视线,不理解她清奇异常的脑回路。 雾夕眨眨眼睛,觉得现在不是解释‘华国传统’的时候,于是道:“后来我想到欧洲那块的,涩泽那边说不定有什么消息,于是打了个电话给他……” 不,当时她没想那么多,纯粹是想多抓个壮丁,自己省点事更轻松而已。 结果涩泽龙彦居然知道这件事,还顺便告知了雾夕一个糟糕的消息。 “你们听说过‘书’吗?” 雾夕念出这个往常听来并有什么出奇的名词,打量着在场每个人的神色,统统没发现有什么异样,她有些失望,“都没听说过啊。” 织田作之助道:“小说吗,什么名字?” 江户川乱步咬着棒棒糖,有些含糊地说:“怎么可能,她说的‘书’,是个足够颠覆横滨的灾难,快点解释清楚吧,别磨磨蹭蹭的。” 这是名侦探经过推理得出的结论,并不是他事先知道。 雾夕叹了口气,把这本空无一字,却‘无所不能’的书,与它就藏匿于横滨的某处,而‘人虎’就是它的道标的事解释清楚。 听完之后,国木田独步扶了下眼镜,重重地吁出口气来,“这世上真的有‘书’这种不合理的东西存在吗?” “是真的,千真万确。” 已经向特务科那个在情报方面简直是无价之宝的前辈坂口安吾确认过书的存在,雾夕肯定地答道:“写在那上面的内容会变成现实,限制条件虽然有但弱的可怜,只要像写小说那样有个逻辑发展就可以了,‘书’如果问世,就算是落在普通人手上,也很可能创造一个基拉出来。” 太宰治好奇地问:“基拉是谁?” 雾夕答道:“幻想小说里的人物,因为得到了一本写上谁名字就能让谁死的笔记,给日本带来了灾难。” “这本幻想小说叫什么名字,我想看看~好像很有趣的样子呢。” 雾夕卡了下壳,反应过来随口敷衍,“以前看的烂俗小说而已,我早就忘记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大概理解到事情的严重性了吧?” 是啊,这个世界充斥着各种不合理、不可理喻的事情,一点都不完美,总能发现,并一直发生着糟糕的事情。 但这是生活在这世上的每个人类,以及已经不存在于世,却以各种方式在这世上留下痕迹的人共同创造的世界。 书这种东西的存在,却似乎提供了某个机会,书写和改变,凭某个人或者某个组织的意愿,把世界变成他们想要模样的机会。 这世上还有比这更可怕、更糟糕的事吗? 就连理想主义者国木田独步也对这个神奇的道具毫无憧憬,反而满脸凝重之色,眉头皱得可以夹死苍蝇。 他转向满脸懵逼的中岛敦,凝声道:“中岛,你已经被别人悬赏70亿巨款了,反过来说,你是那本书道标,这个信息很可能是真的,你难道对此一无所觉?” 雾夕笑眯眯地添上一句,“70亿悬赏无关紧要,不过书的存在很可能是关系到世界存亡的大事……啊,这就扯得远了,总之呢,侦探社是很有可能因它凉凉的,敦,你可要仔细想清楚哦。” 中岛敦,中岛敦急得快哭出来了。 “真没有啊,”他怔怔地站起身,撩起上衣摆,露出纤瘦的腰身和肚皮,“我身上除了疤之外什么标记也没有……” “你不要吓他。” 不靠谱的监护人逮着机会就逗孩子,靠谱的监护人唯恐中岛敦要当场扒裤子自证清白,拽了把他的衣角,示意他坐下。 织田作之助满脸寻常,“想让侦探社消失的人太多了,他们也一直很努力,可是侦探社依旧存在,以后也会存在。” 中岛敦吸了把鼻子,姑且算是被他安抚住了。 太宰治仿佛一个好奇宝宝,又问:“欸,敦君被悬赏的话,大不了把他交出去就好,想也知道,对方也不可能是想吃老虎肉,他长了腿,没准拿到钱还能全须全尾逃回来……干嘛要说侦探社会凉?” 雾夕觉得他在明知故问,可她认为的确有必要解释下自己的思路。 “首先,书的存在真实的,但稍微有点觉悟的人呢,都知道这东西是个祸害,最好永远不要问世,同理可证,非要把它弄出来,还很有可能成功的家伙,大概率是想做颠覆这个世界的事情的。” 太宰治打量着她,拉长了语调意味深长,“雾夕桑,越是认识你久,就越觉得你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呢,嗯,不过呢,我觉得你说得对,继续。” 只是解释思路而已,居然被这样诽谤。 雾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嘁,小鸡肚肠的男人。 第92章 “想重建一个新世界,第一步通常是推翻旧世界,想做到这点,最好的办法是破坏秩序引起混乱。” 如此般说着,雾夕竖起食指,“嗯,通常思维,应该先从政府下刀才对,可是这很难欸。” “另外,政府机构固然有臃肿庞大,机构完整复杂,公信力强,难以攻克等种种缺陷,但它能起到的作用没想像中大。起码对横滨来说是这样,正相反,更聪明些的话,达成某些条件反过来还没利用它。” “横滨目前存在着三股势力角逐平衡,维持了表面秩序和内里繁荣。这三种势力缺少了其中任何一种,横滨的秩序就会汲汲可危,再加一把力推动一下就会陷入崩溃混乱,既然如此,那就选最容易攻破的咯。” 那当然就是人都没得几个,不论薪水亦或者体量都是最小的侦探社咯。 雾夕越说越觉得有道理,点着头补充道:“嗯,没错,一定会选择侦探社。” “仔细想想,没准敦和书真的没关系。只是有人想搞侦探社,拿他当个由头,当然啦,这些暗搓搓做坏事的家伙一般都很贪心,都想着一箭双雕,我怀疑港口mafia也在他们算计之中。如果能把mafia和侦探社一锅端了,只剩下政府机构的横滨,光是维持表面秩序就会忙碌到焦头烂额。” 两张桌子旁,共围坐着六个人,除却事件中心,可怜无辜……但能吃的中岛敦。 其他都是成年人,在雾夕发表完这番长篇大论之后,不约而同地面色凝重着陷入沉默之中。 雾夕左看看,右看看,奇怪道:“很有道理对不对,大家都是聪明人,肯定能理解才对,就算有异议,也可以说啊。” 反正…… 她也只是危言耸听着胡说八道,希望这些侦探社的骨干,‘高个子’,聪明人意识到事件的严重性。 好好把中岛敦与七十亿、还有那个万恶之源书的破事儿承担起来,省却她的忧心和麻烦。 她就想摸鱼混薪水,过好安稳日子啊。 咔嚓咔嚓把嘴里的糖果嚼碎咽下去,糖柄弹到桌边的垃圾筒里。 江户川乱步伸了个懒腰,微睁开眼,用翠绿的瞳仁瞄了雾夕一眼。 “不错嘛,雾夕,” 他说:“当了政府职员,一下子学会了推卸责任、祸水东引,看来仕途有望啊。” 啊,果然被看穿了。 这样想着,一点都不妨碍雾夕面上作出副焦急伤心,被误解的模样。 “乱步桑,你这么说可就太伤我的心了,我完全是为了侦探社着想,担心你们因为信息差距没了解清楚其中的厉害之处啊。” “你不用说了,他的事侦探社担下了,” 江户川乱步指了下中岛敦,一锤定音地说:“书的确是万祸之源,一旦问世会有大麻烦。不管怎么发展,侦探社一定会被卷进去。” 他用下巴指了下雾夕,颐指气使着不爽道:“这家伙明显是个傻瓜,我懒得和他浪费时间。先回侦探社去了,你负责把情况和要注意的事讲解清楚。” 说完他就打着哈欠起身走了。 国木田独步环顾一眼在场的其他人,最后把目光凝固在懵懂少年中岛敦面上片刻,按着眉心头痛欲裂地走了。 雾夕同太宰治道:“负责狩猎人虎的mafia是芥川龙之介,我查阅了他的相关资料,他是个很恐怖的攻击系异能力者。不过听中也说他是你一手调教出来的,要不你给敦做下针对特训?免得他刚打个照面就被三两下串成叉烧,我们都来不及救他。” 中岛敦:“这,这么可怕的吗,我变成老虎的话,起码能逃得掉吧?” 太宰治:“如果你遭遇芥川时能干脆利落转头就跑,那倒没什么好担心的。” 第113章 可在场所有人都不觉得中岛敦能做到……尽管他本人对将要面临的是何等可怕对手一无所知。 “特训吗……怎么想都觉得没必要啊。” 端着下巴打量面前的少年稍许,太宰治点着头下了这般结论。 “芥川的话,如果被太激烈反抗,没控制好分寸让敦当场毙命也是很有可能的事。” 开,开玩笑的吧? 中岛敦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想从太宰治过分轻松的语气神态判断这是玩笑,可他脑中那对危险的敏感神经,此时正突突跳着,提醒他这些都是真的。 就是这么恐怖,没有人在开玩笑! 然而对此感到紧张的人就只有他自己,其他人都很平静。 他那靠谱的监护人织田作之助道:“万一,敦还是落单被芥川遇到,那他要怎么做?” 太宰治活泼明快地给出答案,“我建议他束手就擒,反正悬赏要活的人虎,价值70亿呢,就算在mafia也能混个座上宾的待遇。” 中岛敦,中岛敦完全看不出他是不是开玩笑! 织田作之助很认真地想了想,向太宰治确认道:“你以前是森首领最器重的下属,敦的事的确关系到横滨,甚至世界的安危,如果由你向那位晓以利害的话,他也能理解的吧?” 太宰治怪叫一声,“哇,我可是叛徒耶,敢去mafia没被毙掉就不错了,你居然还指望我去见森先生并且说服他?” 他指了下雾夕,“怎么想都是她的事吧?” 雾夕白了他一眼,面对老父亲织田作之助认真且担忧的眼神,也只好喂他吃了颗定心丸。 “森医生是个很清醒并且聪明的人,他不难被说服,” 她看了中岛敦一眼,“但在不带累旁人的前提下,你还是要尽力反抗逃脱才行。你化身的白虎不论速度、力量,还有那种恢复力,都远比你想像中强大得多,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对手,都有一战之力。” 她也姑且解释了下要避免落入mafia的原因。 “想让森医生让步,前提是可以给他更大的利益。跟他解释你身上有书的线索,他的确不会把你交给别人,可你也别想离开mafia了。” 说着,她若有所思着转向中岛敦问:“涩泽说你的白虎,其实就是求生的欲求和力量,你抗拒它是因为害怕渴求生却伤害到其他人的自己。嗯,从现在开始,要不要试着思考一下,对你而言是否存在比死亡更可怕的事,你愿意为了不让那些事发生,变得更勇敢,甚至真正驾驭白虎的力量吗?” 中岛敦满脸空白,雾夕看了他一眼,心想,毕竟还只是个孩子啊。 可就是这样的他,偏偏被命运挑中,成为了漩涡的中心。 如果不迅速变得强大坚定,很可能对他自己造成灾难……不,不止,对他周围,在意着他或者被他在意的人们而言,也是一样的灾难。 她又想,当初训练中岛敦的时候要是没有止步于让他自主控制化虎就好了。 这孩子身上明明有那么多蹊跷,她也不是没有知觉,如果当时拜托中原中也把他向战士的方向调教就好了。 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样,只能指望未来会出现的,各式各样的敌人,以鲜血与痛楚,指望白虎那强大的自愈力,挨过去,活下来……终究会变得强大。 这时,太宰治拍了拍手,打断了她不太愉快的思绪。 “总之暂且定个章程吧,难得侦探社那边已经被说通了。” 他俏皮道:“敦君,首先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你可以不用上学了。” 中岛敦愣了下,接着反应过来。 如果继续上学的话,万一被mafia或者其他居心叵测之徒摸上门来,他那些无辜而柔弱的同学被牵累了,那他就真的罪该万死了。 紧接着,他又意识到,“那我不能再继续住在这里了吧,否则咲乐他们万一被牵连到……” 织田作之助一愣,刚要说些什么,便被太宰治抢白道:“嗯,搬到其他房间去吧,反正这里空房间多得是,你也这么大了,就算没有这个事也该搬了。” 紧接着,雾夕又说:“敦就算不去学校,一直留在宿舍也不好,他当初控制不住异能的时候,常常在夜里闹出很大动静,mafia有心探访的话是瞒不住的,我觉得还不如跟着侦探社一起行动。” 中岛敦是个年方十六的学生,虽然比初来横滨成熟些,但他是典型的学生思维,距离独立处理事务,为自己甚至别人负责还有一段遥远距离。 雾夕也想不出除了跟着侦探社处理事务之外,能让他更快成熟起来的办法了。 至于人选…… “太宰,听说芥川相当信服你,敦跟着你好了,万一遇到芥川你更擅长应付。” 太宰治断然拒绝,双手横在胸前打了大大的叉。 “芥川这几年一直在找我,我平常躲他都躲得辛苦,现在带着敦君,简直就是在叠buff,到时候他怕不是要把侦探社掀了!” 雾夕还想再劝两句,织田作之助道:“的确不合适,芥川那个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智可言,看到太宰就更容易激动了,敦还是跟着我吧。” 有太宰治这个下下选杵在前面,听到另一个选项的中岛敦不由露出得救了的表情。 雾夕想了想,织田作之助是常常跟着江户川乱步行动的,虽没见识过芥川究竟是个怎样的家伙。 可他们俩在一起的配置,就算来的是中原中也,估计也只有填坑埋土的份,实在没什么好担心的。 事已至此,能做的安排都做了,一切顺利。 雾夕算是暂且放了心,扫了眼房间里说:“那就先这样吧,敦,学校请假的事我来办,你就安心跟着织田吧。” 说完她就要离开,太宰治却突然道:“雾夕桑,难得你为侦探社和敦君考虑了这么多……不过,你有为自己考虑过吗?” 雾夕眨眨眼睛,奇怪道:“我要考虑什么,我又没被人悬赏。” “哈?” 太宰治不满道:“难道大家都为你的可怕构想严阵以待,结果你自己反倒不当回事吗?你没发现自己所处的位置,能起到的作用都相当微妙吗?” “还是说你能使唤的狗实在太多,让你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安危会有什么问题?” 我能使唤的狗很多吗? 仔细想想,几乎没两个能派得上用场。 想到之前才严辞拒绝,让他千万别来横滨添乱的涩泽龙彦。 雾夕不由感叹:“哪有很多,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果然应该更积极点,多给自己找几只……咳,不对,是多物色几个派得上用场的帮手。” 第93章 雾夕本以为事情都安排妥当,可以安心当个甩手掌柜,结果刚回宿舍睡个午觉,就做了个恶梦。 梦见,梦见被一群热情的狗狗淹没,举步维艰,异常暴躁! 等打车去了特务科,也一直没定下神来,脑子里总想着之前编排出来危言耸听的计划,简直神思不属。 雾夕觉得,可能是因为她说的鬼话,在某种程度上得到了认同的缘故。 真有一双幕后黑手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吗? 好像可能性还挺大的。 中岛敦的人身经历相当简单干净。 几乎是出生后就沦为孤儿,就被送到孤儿院照顾。 虽然在那里过得不太好,但也一直没有离开过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意外…… 除了他与生俱来的化虎异能之外,就是被涩泽龙彦登门造访。 这件事的背后,隐藏着另一个人的影子。 那位纤弱神秘的美少年,难得能涩泽龙彦看在眼里,视作友人,称之为费奥多尔君。 如今回想起来,他那双酒红色的,如罪如渊的瞳眸也让印象深刻。 当时她一点都不想和那家伙有所交集,总感觉会相当麻烦。 不过只能说时过境迁,境遇不同,雾夕现在倒是很想正式和费奥多尔见见面聊聊天的,反正只要让她掌握到切实证据,紧急情况下一枪毙了他也没关系。 不管内里是副怎样的心肠,费奥多尔表面看来实在是枚弱质纤纤美少年。 这类智力超群的家伙,体力和体术一般都称不上出色,异能力通常也不是外放攻击型。 太宰治在其中都算得上健康活泼异常有活力了,至于江户川乱步,只能说伯父就很会养小孩。 不过话说回来,他是个外国人,法律程序上还是要留意的。 嗯,想这些想得远了。 费奥多尔要真是幕后黑手,从角色定位说,他就是隐藏在暗中行动的鼠,她可是明牌上的猫。 他肯定是失心疯了才会出现在她面前…… 什么情况下,这种暗牌才会出现在明面上呢? 起码得等到战况胶着,白刃相交,刺刀见血的时候吧。 雾夕侧头望向窗外的蓝天白云,拍了下脑袋,觉得苦恼。 怎么开始烦心这些有的没的……难不成是年纪大了,不至于吧? 第114章 对于横滨这个地方,风平浪静是假象,波涛汹涌才是常态。 某种意义上,特务科的工作就是维持那种假象,让民众以为自己生活得很安全平静。 可实际上,憋着一股劲头在暗处想着使坏的人,那可不要太多。 她来特务科工作还没到一年呢,遇到的奇葩事那可不要太多。 那些身具异能,自命不凡又觉得时运不济的家伙,怨气实在很重。 隔三岔五就能遇到个把想在各处埋炸弹,让横滨沉海的,还有什么想在公共场合放毒气,能带走一个是一个的。 虽然这位费奥多尔看起来有些高深莫测,不像那种一般的混蛋,那她的方针战略没错啊。 高杆的家伙就让高杆的人对付,有多大碗吃多少饭,有什么好烦心的? 雾夕移回视线,望向面前的电脑屏幕,却还是觉得定不下心。 算了,这破班不上了,出去散心吧。 这般想着,她关闭电脑,拎上提包就往外走,迎面正好遇上特务科配给她的助手,刚毕业出来工作不久,看起来既乖又小,实际年纪还比她大一岁的小由美纪。 “美纪桑,上次任务的报告我放在桌子上了,你帮我检查下有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我先出去了~” 像这样把自己懒得费心的工作丢给下属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不过雾夕也不担心小由美纪会有所怨言,毕竟她这样积极给下属谋福利,kpi和人身安全什么的也完全不用下属操心的上司,也属实难得了。 小由美纪就很贴心并且为雾夕考虑,“知道了,前辈,放心交给我吧,不过刚才遇到坂口先生了,他让我把这件文件给你,说是很重要的事,你要不要看完再走?” 说着便把手上的文件夹递了过去。 雾夕接在手上,“知道了,我会看的。” 然后继续向外走。 如果真是着急的事,坂口安吾会打电话交待或者本人来,不会弄份文件出来。 在特务科工作的这段时间,雾夕连直属上司种田山头火的面都没见上几回,她实际上的负责人差不多就是这位既操当妈的心,又担当爹责任的前辈了。 她也算是很了解对方的为人处事了——这件文件,看是得看的,不过还是等正经工作的时候看吧。 想转换心情,换个脑子,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呢? 沉浸式看一场电影,打几回合游戏? 雾夕觉得找个情商和品位都在水准之上,又能聊得到一块的人聊天是更好的选择。 她去找了佐佐城信子。 “老师,最近和国木田先生有联系吗?” 在大学僻静角落的石桌上,喝着打包奶茶,雾夕异常关心老师的感情生活。 佐佐城信子外表看来是个温婉内敛,大和抚子般的女性,实际上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对提这些并没有羞涩或者忌讳之类的情绪。 “偶尔吧,国木田先生有些羞涩,工作又很忙,我们碰面的次数不算多。” 对佐佐城信子这样的人来言,会和什么样的人交往,是不是有结果,完全看她本人的意愿。 雾夕觉得她和国木田独步挺玄的,但也许会维持这样的联系……不管算不算恶缘,他们之间的确有难以斩断的因缘。 “老师,你没有亲人,又总是独来独往,有没有考虑养只宠物?” 佐佐城信子露出有些讶异的神情,随即道:“我的工作和生活有很长一段时间不算稳定,并不适合照顾这些小动物呢。” 不稳定的不是生活,是心。 雾夕若有所思地点头,“老师,那现在有考虑一下吗,如果家里养只小狗什么的,起码会很热闹很多吧。” 佐佐城信子掩着嘴笑,“雾夕你打算养只小狗?” 雾夕摇摇头,果断拒绝这个提议,“不行,偶尔逗逗还好,狗太粘人了,如果你是它的主人,只要在它的视线里,它就会一直跟着你,既馋又贪吃,你吃点什么就眼巴巴看着,又没办法解释它不能吃。” 会思考利弊,还考虑得这么清楚,看来是有在认真考虑养宠物的事了。 佐佐城信子于是启发性地给出提议,“那猫咪怎么样?” “可爱倒是很可爱,” 提起猫咪,雾夕眼睛发亮,“不过总是对主人爱搭不理的,想亲近你的时候才会让你摸一下。” 佐佐城信子于是道:“喜欢的话就从还是小猫时抱在身边养,被驯化过好几代的宠物猫,经过社会化的品种,会更亲近人类。” 雾夕却说:“欸,可是猫咪的魅力,好像就在于爱搭不理,随性而为吧?” 接着又补充道:“品种猫都傻乎乎的,听说有些连屎都埋不利索,几乎完全没有在外界生存的能力,虽然有猫砂,不过我还真做不来铲屎的事。另外,给猫咪准备食物我很乐意,但把它们拘在屋子里养着就不好了。” 所以你打算怎样? 佐佐城信子微笑着不说话了。 雾夕大概处于,还算能享受独处,但偶尔也会觉得有点儿孤独的阶段吧。 通常像她这样情况的女性,会选择如何解决困扰呢? 嗯,一般都去粘男朋友去了? 雾夕于是想到她那帅气可爱,身高一米六,气场三米三的男朋友。 唔,虽然不能光明正大着粘在一起是客观条件所限。 不过呢,她还是挺满意这种隔一段时间才投入着亲密热情一下的相处模式,并没有改变的打算。 再说了,以他们俩的情况,就算真住在一起,相处的时间也没有想像中多。 每周固定挤出一段高质量的相处时间,反而是优良的相处模式。 中原中也怎么想姑且不论,反正雾夕这样觉得。 她摸着下巴,思索着道:“我可能是想要接近亲情的相处模式。重叠的生活空间,算是被我照顾,但最好也分担一点家务,大部分时候能管好自己。嗯,不要太让人操心,但我知道他存在,最好还能有一定程度的掌控感。” 佐佐城信子美目流转,笑着打趣,“听起来只有照顾十来岁的孩子才符合你的期望了。” 有道理! 雾夕刚想点头,又想,这样现在的孩子也不是没有,中岛敦就是啊,但她虽然照顾他,某种程度上把他当成自己的责任,却从没想过要一起生活。 好像她的理想状态也不是这个。 她于是思索着道:“我也是有亲人的啊,我有伯父,他人也很好的。目前独居在侦探社的起居室里,工作和个人生活混淆不清的,虽然还不至于说不健康,不过也挺让人看不过去的。” 想像下和伯父一同生活的场景,居然觉得还不错。 福泽谕吉早年有个绰号叫银狼,是为政府工作的杀手。 名字这种东西经常和本人毫不想干,只是寄托了父母的向往或者某种寓意,可绰号就通常很贴切了。 养只外表看来有点像狗,可其实独得很,一点都不爱粘人,却有扶贫照顾孤弱之心的银狼,想起来也挺赞的。 雾夕心里转着一点都不尊敬长辈的念头,然后很遗憾地放弃了。 想像一下那是怎样的场景啊! 福泽谕吉虽然四十多了,但对男性而言正值壮年,而且身体康健,身手矫健得很,以一挑十完全没压力的。 她如果跑过去恳切地说,伯父,你一个人生活太辛苦了,我放心不下,请让我搬过去照顾您,每天我做饭你洗碗,我打扫房间你洗衣服。 或者说,我在外面买了一套房子,想到您屈居侦探社太委屈了,不如您搬出来让我扶养您吧…… 嗯,福泽谕吉一定觉得她脑袋被驴踢了,然后诚惶诚恐着拒绝她的提议,并且看到她都绕着走。 一只独狼何必要为难另一只独狼呢? 能想像得出,伯父肯定是经过一番波折,才从当初独来独往的银狼,变成了如今统御侦探社一众奇葩,为民众谋福旨的社长。 他大概调整适应了很久,才找到这样合宜舒适的生存方式。 虽然雾夕是他仅有的亲人,可也不好扰乱他的生活步调。 他对她这个侄女实在是足够上心宽待的了。 如果般想着的雾夕,有些遗憾地放弃了和亲人一起生活的打算,甚至有些感慨地觉得她就是独居的命。 然后在一星期之后,面临摊到她头上,和别人同居的机会,十分叶公好龙地表现出排斥。 “什么,让我照顾一个刚满十二岁,之前在mafia做杀手,异能力相当危险还没办法控制的小姑娘?” 第94章 “被拒绝了吧?” 太宰治懒散地打了个哈欠,“她只是看起来温柔,其实超冷淡而且怕麻烦,镜花酱就和敦住一起好了,很合适。” 中岛敦不这么觉得。 可看着面前神情淡漠的女孩,却又道:“虽然不大合适,不过要考虑安全问题的话就没办法了,要和我住一起也……” 第115章 织田作之助道:“实在没办法和你住一起也行,不过也不是没有更好的选择。” 说着,他也不由打量起面前的小姑娘来。 这孩子在心智成熟到能分辨是非前就被港口mafia收养,充做杀手,已经执行过不少次任务,心理上无疑出现了问题。 他喜欢照顾孩子,而且少年时也做过一段时期杀手,还是很想照顾好这位颇有些同病相怜的女孩的。 在他看来,同为女性,身处光明又经常见识黑暗,主意和心志都正到不行的雾夕实在是再适合不过的人选。 他对太宰治道:“雾夕没拒绝,她说晚上过来看看。” 太宰治不遗余力地抹黑着前女友的形象。 “她那个人,的确不会直接拒绝里,可她心里早就做好决定了,过来看看也只是找个说得过去的借口,好显得没那么不近人情。” 才不是这样! 中岛敦对大放厥词着诋毁自己恩人加仰慕女性的太宰治敢怒不敢言。 雾夕说得一点没错,太宰先生果然是个小鸡肚肠的前男友,一点风度都没有! 太宰治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转眸望向他。 “敦君,你一定深有感悟吧?那家伙装得很关心你的样子,结果把你安排给别人就撒手不管了。被下70亿悬赏这么危险的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她连问都不问一句,根本不关心你的处境呢。” 中岛敦卡了下壳,心里认定不是这样,偏偏找不出话来反驳。 倒是织田作之助有些认真地说:“可她的确为敦做了很周全的考虑,把他托付给我们和侦探社了。朋友间不就是这样,有信任才有托付,如果托付了还事无巨细地过问,才是不信任的表现,而且会让别人觉得绊手绊脚吧?” 中岛敦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对,就是这样。” 没成功捉弄到他,太宰治无聊地切了一声。 织田作之助察觉到他的坏心眼了,半开玩笑着提议道:“太宰,不然我们打个赌?我赌雾夕会愿意照顾这孩子,赌注的话……就算个人情好了。” “我干嘛要和你打这么无聊的赌?” 织田作之助感到疑惑,认真地问:“你怕了?” 只能说人类的幼稚与智商毫无关联,太宰治立刻上套,“赌就赌!” 泉镜花瞥了眼在场的几个侦探社成员,扯着中岛敦小声道:“一定要那个人同意,我才能留在侦探社吗?” “不是的,镜花,” 中岛敦低头望了她一眼,摸着脑袋傻笑,“社长已经同意你留下了。不过雾夕桑要是愿意照顾你的话,情况会变得好很多。” 应该解释清楚原委吧。 不过原因还真有点复杂,万一给她增加不必要的压力就不好了。 倒是太宰治给他解了围,“那家伙是政府工作人员,并且在相当重要的部门任职,她认可你的话会省很多麻烦。” 泉镜花有点明白了,但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默默盯了眼面前的中岛敦,觉得还是他更值得信赖。 既然不影响去留,那到时候表达出自己的意愿,或者让那位女性讨厌自己就好。 她如此般想着。 傍晚六点半,织田作之助家的房门没锁,雾夕推开房门,扑鼻就是寿喜锅的香气。 是喜欢的菜啊,她心情顿时上扬了一个度。 日式料理中,她比较中意各种汤底火锅料理,可这些都不适合一个人在家吃。 扫了眼房间里的情形,三个小些的孩子像往常一样闲不住,你追我跑地绕着并不大的房间溜着圈。 除此之外…… 雾夕的目光不由定格在了那个小小一只,乖巧跪坐着的和服女孩身上。 她的静止恰好和其他三个略小些的孩子形成了鲜明对比。 织田作之助把孩子们养得热情活泼,玩闹着路过这个陌生女孩时都会向她投去好奇的目光,偶尔还会好奇地碰一碰她。 可这孩子很沉得住气,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那双蓝色的大眼睛偶然会追着孩童们的身影移动稍许,就真像个过分精致的人偶娃娃了。 “哇,你来得好巧,”太宰治第一个发现她来了,拿着筷子友好地招呼,“再迟一点我们就要先开动了。” 嗯,总之先吃饭吧。 来织田作之助这里蹭饭的次数多了,已经形成了特殊的餐桌文化。 几个人坐上桌,先聚精会神地拿着筷子开始战斗。 一番让人眼花缭乱的筷子乱舞之后,大家都用自己比较满意的菜式给肚子垫了底,吃到五分饱解了饥火。 这时才放缓节奏,有心思谈论或者思考些别的。 雾夕又看了那女孩一眼,心想,不愧是小小年纪就能吃杀手这碗饭的,眼疾手快还下手狠,不吃亏啊。 织田作之助于是给她做介绍,“这孩子叫泉镜花,是个孤儿,才刚满十二岁。” 泉镜花既瘦又小,看起来比实际年纪更小些。 啧,森鸥外荤素不忌,喜欢压榨童工的恶习还是一如当初啊。 在心里diss着mafia首领,雾夕柔声对泉镜花道:“在侦探社还习惯吗,你这么小,要不要考虑去学校念书呢?” 泉镜花像被按了什么开关似得,条件反射着说:“不,我要留在侦探社,除了这里我哪儿也去不了,请不要赶我走。” 雾夕心里猜出了七八成,面上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虽然住在这里,但不是侦探社的人,决定不了你的去留。既然伯父让你留在侦探社,那谁都没资格赶你走,你放心吧。” 等差不多填饱了肚子,边喝茶边看着胃里有个黑洞样的中岛敦一刻不歇地打扫着残局。 雾夕转向泉镜花招了招手。 小女孩就像只乖巧而有教养的小猫咪般安静灵巧地凑过来,仰着脸望向她。 闲聊似地过问了下这几天的境况,雾夕忍不住赞叹,“敦真是个坚强的好孩子,看你现在这副样子,完全想像不出你在这些天经历过好几次险死还生的险境。” 而那双紫金间色的眼瞳依旧清澈明亮,不见一丝阴霾。 中岛敦却有些羞愧,“哪有,我在面对敌人的时候还是很害怕啊,好几次差点就要逃走了……芥川太强了,要不是太宰先生及时赶到……” 如今想想都觉得后怕,如果让他眼睁睁看着,自己想保护的存在被撕成碎片。 那么,他还有什么活在世上的价值和意义呢? 雾夕望着他脸上真切的恐惧,想了想说:“没记错的话,芥川的异能力应该是把外套布料化做锋利武器攻击人的手段吧。” 芥川龙之介相当长一段时间里是港口mafia的‘形象代言人’,他的异能罗生门特务科还是有基本了解的。 “你没必要害怕他才对,这种异能攻击强度基本上是固定的,另外,听说他本人身体不太好,这样的异能力者通常习惯全力以赴,博险博巧,你的月下兽正克制他。” 有句话叫做‘杀不死我的终将使我更强大’,中岛敦的月下兽就是这样极富韧性与可能性的异能。 太宰治插了句嘴,“芥川的异能可没那么简单,敢轻视他的话可是会死得很惨的。” 毕竟是‘不吠的狂犬’,雾夕可不觉得自己在轻视他。 只不过呢,她一向觉得,如果在心理上给自己下限,那就会把本来难度五的事变成难度八甚至难度十,根本是徒增困扰。 他本人,以及mafia常做,并且擅长的事,不就是用恐怖震慑敌人,使对手闻风丧胆吗。 她于是微笑着说:“毕竟是以前悉心教导的下属吗,太宰你相当信得过芥川啊。” “……那家伙啊,真是让人一言难尽,” 太宰治打了个哈哈,笑眯眯地对中岛敦说:“不过,敦,我更看好你哦,就算在芥川面前,我也有说更看好你呢。” 中岛敦干笑着摸了把脑袋,虽然不好意思但又有些高兴。 织田作之助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头,太宰治果断转移话题。 “今天的主题是镜花酱才对,她毕竟是个女孩,跟着敦不方便,雾夕愿意照顾她吗?” 雾夕侧眼望向身旁的小女孩,正对上一双清澈明亮,满溢着依恋与喜爱的蓝色大眼睛。 实在是乖巧可爱惹人怜,雾夕忍不住摸了把她的脑袋。 后者没有一点排斥的意思,甚至轻轻蹭了下她的手。 雾夕不止一次这样觉得了,只要想得清楚什么是想要的,必要的,那么魔鬼借贷可太占便宜了。 她笑着说:“镜花酱,你很喜欢敦吧,你们都是孩子,两个小孩子互相照顾也算合适。” “不过呢,作为成年人,我也算是比较能体谅织田的顾虑,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 雾夕指了下中岛敦,又指了指自己,“你是要跟着他,还是跟着我?” 中岛敦挤眉弄眼,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用手指比划,希望泉镜花选她。 第116章 泉镜花左看看,右看看,实在是难以选择。 “我,我想跟着姐姐你。” 最后,她这样说。 “欸,你怎么会选我,感觉好意外,能说说原因吗?” 原因是泉镜花选不出自己更中意谁,决定把选择权交给雾夕。 反正雾夕想留下她就留下,不想留她她就跟着中岛敦,这样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不过当然不能这样回答,泉镜花于是说:“姐姐很像我妈妈,身上有她的影子和气味,镜花喜欢你。” 雾夕脑袋上冒出个问号。 她才二十出头,新鲜社会人一枚,连个结婚对象都没有,怎么就有妈妈的味道了? 太宰治哧地一声笑出来。 织田作之助还没意识到问题严重性,竟然在旁边点头附和,“的确,虽然样貌性格上没有类似的地方,可单纯从气质上说,雾夕你和镜花倒有些相似。” 接着说起了今天的趣闻来,“军警来侦探社搜查,社长说镜花是他孙女,他们都相当信服,立刻撤退走了。” 刚想明白泉镜花之所以觉得她像妈妈,是魔鬼契约的移情作用。 雾夕脑袋上又开始冒问号了。 不会吧,不会吧? 伯父大人,你今年才四十三岁,正当壮年啊! 现在又不是五百年前,你这年纪哪里当得上爷爷? 况且,另外。 你明明是个黄金单身汉,连个暧昧对象都没有,怎么就逮着人家小女孩叫孙女,你这样我压力好大啊! 雾夕被这突如其来的辈分提升雷得不轻,太宰治已经在旁边笑得肚子疼了。 说来也怪,自从脱口而出说雾夕像妈妈之后,在泉镜花眼里,她就真的越发像妈妈了。 她小心翼翼地扯了下雾夕的袖摆,抬起脸仰头望向她,大眼睛里满是期待,“姐姐,你可以留下我吗?” 雾夕低头望她,沉默不语。 仿佛在思量衡量着什么。 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有用好被留下,泉镜花真是很努力了。 她掰着手指头数,“我会做饭、打扫房间,洗衣服也行,而且我个子小,不会占地方,睡在壁橱里就行了。” 这么轻易改变主意反悔也就算了,意料之中。 怎么还这么拼,偏偏条件优越,听起来很诱人的样子。 太宰治开始觉得不妙。 望了眼雾夕波澜不兴的脸,又觉得不至于。 他知道雾夕是个很不喜欢被分享个人空间的人,起码来之前是不想收留泉镜花的,她这个人一旦打定主意就很改变了。 然而…… “你手艺怎么样?要是愿意做饭那就再好不过了,碗和衣服我可以洗,睡壁橱又黑又挤还不通风,还是算了吧。你还这么小,应该不会打呼噜才对?” 太宰治眼角抽抽。 什么,居然答应了! 他扫了眼旁边的织田作之助,只见他喝了口茶,平淡甚至有些呆滞的脸,此刻看来分明是胜卷在握的淡定。 看到好友不可思议的眼神,他解释道:“我觉得雾夕和社长还是有相像之处的。他们虽然都很有原则,主意也正,可对可爱的事物都缺乏抵抗力,不管是猫还是小孩子。” 饭吃完了,事也定了。 雾夕正要领着可爱的泉镜花回房间去,却被太宰治拦住了。 “钥匙先给镜花安置一下应该也没关系?” 他说:“可以的话,能空点时间出来吗,我有话想和你说。” 雾夕疑惑道:“什么事?” 太宰治唇畔扬起微妙的弧度,“是和港口mafia,还有特务科有关的事,你那个好哥哥正好也在mafia任职,就姑且听一听吧?” 第95章 春天的七点钟,夜已暗得深沉。 宿舍楼位置有些偏,街边的路灯数目寥寥,还有些年久失修。 灯光暗淡,倒让挂在树梢的弯月显得越发明亮皎洁。 提出有话要说,接着进一步要求出去走走的人是太宰治,可出了宿舍,他却完全没有开启话题的打算。 身材修长有些偏瘦的青年双手插在风衣兜里,嘴里哼着不知名的曲调。 大长腿随意地,好似漫无目的般迈着步子。 吊儿郎当到有些流里流气,随性之极。 想追上有点吃力,走在后面倒不至于跟丢。 雾夕耐下性子,跟着他散步般地走着,发现他越走越偏,专逮着偏僻小道钻。 走了一段越发逼仄昏暗的路,拐过一道巷尾,面前倒是豁然开朗起来。 那是片有些荒废的田地,太宰治在田埂上站定,回过头来望向雾夕,用一把干净明快的嗓音开启话题。 “镜花酱非常能干,是个派得上用场的孩子,” 他说:“托她的福,我前天被请到mafia总部去了。” 雾夕反应过来,泉镜花倒戈前算是芥川龙之介的下属,也是听他指派才攻击敦的。 太宰治和森鸥外是好聚好散,就差公而布知喝顿散伙酒。 总之把他请去‘喝茶’八成是芥川龙之介的个人行为。 以太宰治少年时的行事作风,难以想像芥川龙之介对他的感情是爱是恨。 可大抵是非常浓烈的情感,既然如此,那就太容易被他预测甚至支配行为了,被请去mafia多半是太宰治有心为之,目的…… “啊,盛情难却,我就顺便查看了下关于悬赏的情报,” 果然,太宰治道:“哇,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悬赏人居然有三个,一个比一个难办。” 说是悬赏人都不合适了,应该说是三个组织。 前两个实在是大名鼎鼎,就连雾夕这只加入特务科还没到一年的菜鸟也有所耳闻,立刻觉得头大了一圈。 最后那个死屋之鼠,想了一圈也没印象。 雾夕对自己的记性还算有信心。 乐观些说许是名不见经传的小组织,可既然能和钟塔侍从、组合这两个组织并列出现在悬赏令上,非要这么乐观就与盲目无异了。 想不出个理所然来,她直接问:“死屋之鼠,是什么犯罪组织吗?” “大概算?” 太宰治给出的回答就很微妙,“是个相当神秘隐蔽的组织,我也是在好几年之前同他们的首领‘魔人’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超过你想像的糟糕家伙。” 又是个没听过的名词,雾夕姑且问:“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太宰治的记忆力值得信赖,况且他对魔人印象深刻,三言两语就勾勒出一位苍白纤细,微有些神经质的少年来。 接着,他望着雾夕的表情,兴味地勾起尾音,“欸,你这个反应,见过他?” “涩泽称他为费奥多尔君,引以为挚友,” 雾夕只想呵呵,“不过那是他的一厢情愿,在费奥多尔眼里,他就是个指南不走北的二货。” 还真见过啊。 太宰治可太好奇了,“魔人也算有两分姿色,脑子活泛说话又好听得很,你没有什么想法吗?” 这话说得就离谱! 雾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能有什么想法,那种坑货,长了眼睛的都知道要离他远点。” 太宰治眨眨眼睛,回忆了下魔人的行事做派与他那张翩翩美少年的外皮。 虽然腐败晦暗的气息简直快要凝成实体,从他那双酒红色的眸子里滴出来了。 可这也是同类才能察觉到的特质,只要魔人愿意,他就是世上最和蔼可亲善解人意的人。 他看了眼满脸嫌弃的雾夕,再次确认她是既敏感又怕麻烦。 “你真的见过他?” 雾夕道:“我见过他,他没见过我。” 中岛敦已经挡住了第一波试探,在此过程,侦探社也用行动表明了和他一致的立场,下达悬赏令的组织大概也明白靠黑市赏金无法达成想要的结果了。 那接下来的事就很明显了,书那种等级的宝物,就算自己拿不到手,也万万不能落到别人手上。 既如此,那就自己动手拿咯。 “……烦死了。” 仔细想想,她不是还没过两年安稳日子吗? 太宰治狗就狗在,看到你高兴他就想让你不高兴,看到你不高兴他就高兴。 现在也一样。 他勾起唇角,愉快地问:“你不是一早打定主意只管自己,而且为了避免麻烦宁可去特务科都不来侦探社吗?” 雾夕觉得他很奇怪,“你是觉得我不会往心里去,才特地把我约出来倾诉烦恼,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替别人着想?” 她为什么去特务科? 笼统地说,特务科是个统筹部门,位置高,看的远,可以让她保留对危机、危险的感知,同时也方便摸鱼混薪水! 这一切的前提是什么,当然是横滨稳定安全,可照这样发展下去,别说安全了,横滨怕不是要沉海了! 太宰治没介意她的讽刺,反而点着头表示赞同。 第117章 “也对,钟塔侍从这样的组织一旦干涉就和侵入没什么区别,很可能掀起国与国之间的战争。组合倒是很有可能直接插手,到时的确会演变成你们特务科的负责范围,你会觉得烦恼也很正常。” 雾夕看了他一眼,只见这兔宰子满脸‘你烦了我就开心了’的表情。 她不得不提醒他,“特务科在政府机关里已经算是很积极有作为的了。” 三年三分之一的损耗率,也就部分军警部队能够比拟,雾夕觉得就算她不在其中,客观上也是值得肯定的。 “可是日本政府的调性就在那里,在敏感复杂的问题上,大方针是不会变的,一切求稳。从表象,嗯,直接说不作为也没什么毛病。” “这也有横滨情况特殊的缘故,政府要有足够作为,mafia不可能发展成现在这个体量,它惯常如此,你也不会指望这次它就突然积极作为起来了吧?” 讽刺吗,魔幻吗? 可这就是现实,不管你接受与否,它就在那里,就是如此。 太宰治笑了一下,“所以你不打算跟着特务科走,非要淌这摊混水?” 雾夕觉得他有点明知故问,她不是侦探社的人,可她是福泽谕吉的侄女,关系也很好,还住在这里,和其他社员的关系也好,怎么可能脱得了干系? 况且。 “坐以待毙不是我的作风,想掀了我家,不说让他横着走,起码也得脱掉一层皮吧?” 平淡的语气,理所当然的意味,没有什么表情的脸。 配合那双清凌凌,月下冷泉般的眼睛,竟显出几分狂意。 太宰治不错眼地望着面前的女孩,不由有些惊叹。 她是个很不一般的女孩,他总觉得自己很清楚这点,却又常常会翻新自己的认知,发现她更让人意外的一面来。 是因为他在她身上倾注了太多情感,目光太长久地定格于她身上,才会有这种感觉吗? 这样想着,他的心也变得柔软起来。 他看她的时间有些久了,鸢色的瞳眸闪动微光,也许月色温柔的缘故,那眼神看起来也温柔深情极了。 看得雾夕有些不自在了。 “干嘛这么看我,好歹你也是前mafia干部,从良做了调查员也一样有仇必报小心眼,总不会这点气性都没有吧?” “哈,你不要诋毁我,我哪有小心眼?” 太宰治才不承认,接着又说:“不过呢,倒也没有任别人在自己地盘撒野的道理。起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还是做得到的。话说回来,我有件事想拜托你。” 雾夕奇怪地看他一眼,谨慎道:“什么事?” “你还是跟着特务科的立场走,尽量保持超然冷观的态度,不要太把侦探社放在心上,” 唯恐意图还表达得不够明确,他继续道:“不管是敦或者镜花,都已经是侦探社的成员了。他们的事也是侦探社的事,你可以关心,但止步于现在就好,再多的关注和干涉就不必要了,那条界限一定要留意好。” 雾夕倒不至于认为他觉得自己能力有限,帮不上忙,只要自保就好。 她隐约猜到些他的想法和顾虑,于是道:“你觉得我和侦探社划开界限更有用些?可是我们的联系太紧密了,就算我不插手,有心人也会把我划分到侦探社这边。” 太宰治眨眨眼睛,奇怪地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然后又笑,“你只是社长的侄女,才看似和侦探社密不可分。但出身不能决定人的立场想法,你已经是个成年人,而且很有主见,不被任何人左右想法,这点但凡是有些了解你的人都很清楚。” 雾夕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太宰治莞尔一笑,看着她温柔道:“如果是别人,我觉得很难做到,可要是你的话,我觉得这是很有可能办到的事,只要你想。” ……兔宰治你哄我呢。 雾夕呼出口气来,觉得自己的想法更加被验证了。 她不由想,也许在她说出那个‘胡思乱想’的预想前,太宰治就已经对局势有所预判,并且是相当悲观可怕的预测。 她抬头望了眼天空,虽是夜晚,但天幕清朗,月明星疏。 除了在幕后想着搅风搅雨的几个家伙,大概很少有人知道风雨将至。 “在你的预判里,侦探社会处于很不利的位置?” 太宰治说:“现在还很难确定什么,情况太复杂了,各种可能性穿杂在一起,就算是我也很难预测,只能见招拆招。” 话是这么说的,可他的神情里又分明带着些觉悟和沉凝,好像已经看到了最坏的结果。 “人生在世,难免有被当作棋子摆布的时候,” 雾夕有些感叹,“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我没办法向你保证什么。太宰,你明白的吧,很多时候没有事到临头,我们自己都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太宰治低笑了一声,“这样吗,我明白了。” 此刻无奈和艰涩在他脸上一闪而过,就像幻觉一样。 很快,他又促狭地笑起来,“虽然难以预测的事实在太多,但在我预测里必将成为现实的事件里,其中有一件和你关系不小,要听听看吗?” 看他那么高兴,雾夕不由道:“肯定不是好事,让你闭嘴也做不到吧?” 太宰治无辜道:“明明是好事嘛。” “可以预见,侦探社肯定会和mafia对立起来,森先生向来深谙攻击敌人就得攻击要害,一击致命的道理。大概会针对社长,明着刺杀或者暗杀什么的,不死不休,趁这个机会把中也踹了吧,他也只能跳脚而已。” 第96章 论如何一句话反转、颠覆之前的所有铺垫。 不愧是太宰治,就很合理。 雾夕陷入思索。 现在她面临两个选择,一是像以往一样,失口否认自己和中原中也有超友谊,呃,也不对,反正就是不纯洁关系吧。 那后面的自然也就不用说了。 可是这里也没别人,面前这家伙吃了秤砣铁了心,认定她和中也有关系,她也改变不了他的想法。 雾夕还挺好奇他脑回路到底怎么搭的。 于是她选择二,直接问:“为什么我要踹了中也?” 太宰治一脸你干嘛明知故问,看她的确奇怪,姑且又解释了下。 眨着眼睛可可爱爱地说:“mafia和侦探社势如水火,森先生为取得胜利不择手段,暗杀明刺双管齐下,涉及到人身攻击,你是社长的侄女,于情于理都该和mafia的得力干将中原中也划清界限,晓以大义让对方羞愤欲死才对。” 雾夕:“……” 有没有搞错,我伯父,你老板,很可能身陷险境,有杀生之祸。 你不想着怎么化解,光想着让我用这个理由把中也踹了让你场好戏,有毒吧你! 不过呢,事已至此,谴责他不道德是没用的,他本来就没道德嘛。 雾夕用手指头卷着脸颊边垂落的发丝,满脸玩味。 “阵营立场这种事,我要是有那么在乎,一开始就不会和中也在一起了……再说了,既然已经有所预见,那就尽力避免发展到那种程度不就好了。” 所以说,“太宰,我究竟为什么要踹了中也?” 太宰治端着那副甜美可爱的表情,振声道:“可是机会难得啊,如果用这种大义凛然,挑不出错也无法可想的理由踹了中也,他一定既生气又委屈,说不定会急得当场哭出来呢!” “能玩弄他到这种地步,不是很符合你趣味吗?” 雾夕:“……” 你这个样子擅自给别人安排设定,还把它当成真的一样搞得自己都信了,这样真的好吗? 算了,反驳或者自辩就落入陷阱,吃力不讨好了,还是用魔法打败魔法吧。 她促狭着问:“欸,太宰,你觉得我没见过中也哭吗?” 中原中也固然有着钢铁般体魄与意志,可他是个笨蛋而且泪点浅,着急窘迫的时候还蛮容易吸鼻子的。 “你怎么会觉得我想弄哭他还用得着分手?” 太宰治眼角一抽,发现自己还是低估雾夕了。 这么干脆承认和中也的事也就算了,竟还能说出这么恶劣的话! 真没用啊,中也。 在心里diss着傻到境界的前搭档,太宰治越发肯定。 不会错了,当年那个在涩泽龙彦身边痛揍他一顿的就是她了。 “既然你还没有玩腻,那就继续吧,” 他打了个哈欠,满脸无趣,“虽然作为旁观者,是觉得挺无聊的啦。” 就这样偃旗息鼓了吗? 那充其量算是平手,考虑到是太宰治率先发动攻势,还是她吃亏呢。 这样想着,雾夕掩着嘴打量着面前的青年,微妙地笑道:“中也哭起来的确很可爱,不过回想一下,还是你更可爱。” 她歪着头作出思索的表情,疑惑着说:“那时你有哭吗,记不太清了,总之露出了相当惹人爱怜的模样呢。” 第118章 太宰治僵住了。 雾夕瞅着他凝固的表情,哧地一声笑出来,“太宰,你就那么介意吗?” 什么是小气鬼? 大抵就是太宰治这样,因为当局者迷对往事耿耿于怀,总觉得被耍吃了大亏,卯着劲非要找回场子的傻子吧。 他现在不是过得不错嘛,想撒娇了找织田作,恶趣味上头还能戏弄国木田独步。 就这还非要给自己找不自在,时不时给她使点小绊子。 真是念头不通达到了境界……既然如此,那她就如他所愿,好好戏弄他吧。 她上前两步,凑近过去打量了太宰治一眼。 他警觉地看她,没有动作。 雾夕一把揪住他的波络结,慢吞吞地往下拉。 她动作很慢,想制止或者逃开都很容易,偏偏力气用得很大。 强制性的压迫无疑会让人不适,可就算如此,太宰治也任她施为,僵住似地没有动弹。 雾夕瞅了眼他那既不情愿,又好像被什么强制着服从似的神态,心想,他这副模样倒还真是少有地可爱。 心里是这样想的,她就这样说了。 仰着头赞叹道:“你真可爱。” 明明十足真心,时机不对,就显得像讽刺了。 太宰治眼皮一跳,刚想说些什么,她突然加大动作,迫使他低下头脸,面向自己,在极近的距离接受她的审视。 雾夕轻声道:“不许动,让我好好看看你。” 就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太宰治倒真像被命令到了般动弹不得。 微凉的纤细手指落在他的面颊上,凝望着他眼睛的黑色瞳孔仿佛穿透了什么,直直到看进他的心,甚至是更深,更本质的东西。 那样的视线,既让太宰治感到战栗,又奇异地有些期待。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形成如同合金编织,坚固到让人无心挣脱的束网。 “自从你加入侦探社,我觉得你变了许多,可是这样看起来,你好像也没有变嘛,还是和从前一样。” 没有变? 他还是那个糟糕至极的家伙吗? 那么,你失望吗? 可听她的语气,看她的神态,倒没有这样的意思。 果然,她说:“这样也挺好,反正你就因为这样才可爱。” 哪个样子,哪里可爱? 太宰治纤长的眼睫微微颤动,很想问清楚,可又开不了口。 只能无言地望着雾夕那子夜般漆黑,又如夜星般明亮的眼睛。 他觉得自己已经看到了答案,又偏有一层纱隔着,只差一点,就差很多。 “太宰,你在侦探社,是不是常觉得憋屈?” 他不解般地问:“何出此言?” “毕竟mafia是可以肆意投入着,争夺、破坏,猎取,享受恣意和疯狂的地方,在侦探社却只有需要协同合作的同伴,竭力完成的委托,需要保护的民众,到处都是绊手绊脚,让人不敢肆意妄为的存在啊。” 太宰治低低地笑出声来,“你要这么说的话,倒也一点没错。” 雾夕盯着他,眼也不错,“这大概就是成熟与否的标志吧,毛头小子只要考虑赢,赢得漂亮就好,成熟的男人却得思考怎样才能输得不算难看,失去一切后悔莫及,连爬起来翻身的机会都没有。” 她就那般理所当然地给出命令,“太宰,你可得好好努力,别让我失望。” 太宰治凝望着她,鸢色的眼中似有千般无奈,万般难言,却终究也只能应肯,叹息着说:“我知道了。” 把压力丢给别人的结果就是,整个人都觉得轻松了! 那天的谈话过后,雾夕安稳地睡了个好觉,就算三天之后,得知不好的预感成为真实,通缉人虎的三大组织之一组合要来横滨了,她也没怎么放在心上。 比起她的轻松,坂口安吾真是如临大敌,神经紧绷。 “必须盯紧这些家伙的一举一动,” 微有些凌乱的发丝,怎么看都有点偏上的发际线,有些刻薄的清秀面容上带着难以忽视的疲态。 即便如此,那种凌厉精干的气度还是难以忽略。 “我们特务科的底线是绝对不能让这些家伙对平民、对横滨造成危害!” 既然如此,那还是干脆点让军警把这群家伙轰出横滨好了。 雾夕打着哈欠路过正在训示下属,仿佛在做阵前动员的同僚,满脸事不关已的淡定。 坂口安吾瞥了她一眼,“雾夕,来我的办公室一下。” 翻阅着面前的文件,虽说是早有预料,雾夕也忍不住叹息一声。 “到底是得到了多大好处,居然给这些家伙外交官等级的权限和豁免权,这些人可都是最危险的异能力者啊。” 坂口安吾满脸菜色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长官们自然有他们的考虑。” 嗯,反正跑断腿的是下属。 雾夕无所谓地点头,“我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坂口安吾道:“下午我要会见下组合的首领,就某些事项和他们协商一下,你也一起来吧。” “我不想去欸,” 雾夕很耿直地提出抗议,“我去了也没用啊,前辈你自己去吧。” 坂口安吾无语了一下,“现在对特务科来说,组合的事就是头等要务,要尽一切可能制止他们某些会对横滨造成危害的私下活动。” “我知道这是很重要的工作,不过我这个人对这种消极的工作模式实在提不起劲,” 雾夕思索了下,提出建议,“不如这样吧,前辈你反正放心不下组合的事,不可能撒手不管,干脆就由你全身心投入进去吧,其他事情都交给我好了,好歹我也来特务科这么久了,人缘也不错,大家都愿意搭把手,暂时接管一阵子应该没问题?” 坂口安吾扶了下镜框,定定地打量她几眼,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似乎想通了什么,摆摆手说:“我知道了,那就拜托你这些天警醒些,好好承担起责任,别让下属有事的时候找不到你。” 不用面对那些轻不得重不得,偏偏摆明着心怀鬼胎的洋大爷,雾夕真是松了口气,立刻道:“前辈你放心吧,就算要天天加班我也会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的!” 加班这么寻常的事,她说得好像要跳火坑似的。 看着这个总在靠谱和不靠谱之间左右横跳的后辈,坂口安吾实在有些无奈,“我之前给你的那份报告书,你已经看过了吧,注意点,处理事情不要那么极端。” 那份报告书写了什么呢,不过是雾夕经常把现行犯毙了,现场痕迹却表明罪犯并没有明显的反抗行为这件小事而已。 雾夕就很无奈,她只是习惯用最方便简洁的办法解决问题而已,却常常被身边的人误解。 不是觉得她有非同一般的恶趣味,就是觉得她杀性太重,真是风评被害,无法可想。 第97章 加班就是近代社会最恶心的发明,不会错了! 尤其是在办公室处理文书,统筹工作,做各种繁杂事务。 翻阅着面前的文件,雾夕望了眼窗外已经暗下的天色,郁闷道:“为了这点加班费坐在这里一点都不值得。” 都快六点了,看剩下的工作量,她起码七点才能回家。 小由美纪相当娴熟地给她打鸡血,“雾夕桑,我们不是为了加班费,是为了民众的安定幸福而工作啊!” 她这样刚参与工作的应届生,还是怀揣理想和热血,相当有干劲的,作为普通人能进特务科,能力也可圈可点的。 雾夕叹了口气,觉得更没劲了。 互惠互助是人类作为社会性动物参与工作的最高境界,但一定要做好分工。 她现在做的工作,既不是自己擅长的也不是自己喜欢的,那就实在有些痛苦了。 那么,既擅长又适宜做这些工作的人是谁呢? 当然是某个正在跟进组合情况的终极社畜了,他不在,放眼整个特务科,就找不到比她更适合顶锅的。 总不成指望那个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种田山头火吧。 雾夕短暂地反思了下事情是怎么发展成现在这样,然后发现只能怪她自己……啊不,怪组合! 既然无法可想,那还是早死早超生吧,想到这里,她无奈地叹息一声投入工作,终于在七点前离开了办公室。 特务科的科员大多是有车的,毕竟薪水和社会地位摆在那里。 坂口安吾更是出入有专车,随行有保镖,看起来够拉风唬人的样子。 不过雾夕没车,一是因为宿舍不怎么方便停,二是因为她就喜欢走路回家。 可今天实在有些晚了,肚子也饿了,还是打车回去了。 到了宿舍门前,只见灯是亮着的,她敲了敲门,没过三秒,房门被打开。 系着围裙的小女孩跪坐在地上,手指并拢着放在膝前,对她说:“工作辛苦了,晚餐已经准备好了。” 第119章 在她身后的地板也被擦得闪闪发亮,房间整理得干净整齐。 此情此景……虽然不是头次见,但还是让雾夕幻视了下等待工作丈夫回家的日式经典家庭主妇。 “镜花酱,虽然你说这是同居者的正常礼仪,” 她觉得自己当不起这种规制的接待,“不过还是别这样了,我适应不来。” 青稚可爱的女孩疑惑地侧了下脑袋,“可是雾夕桑的确工作辛苦,家用和租金也是你支付的。” “嗯,怎么说呢?” 文化氛围和家庭的耳濡目染是很难改变的,横滨毕竟也是日本,到底有没有必要改变也值得商榷。 “我是中国人,来横滨也是最近几年的事而已,对日本某些礼节还是挺难适应,” 她说:“在外面也就算了,回家的话想尽量轻松点,镜花酱要是能体谅一下就再好不过了。” 泉镜花维持着跪坐的姿态抬头问雾夕,认真问:“那么,按照中国的礼仪,我应该怎么做呢?” 她那认真的姿态让人不由想认真回答,雾夕想了想,参考从前看的电视剧,犹豫着给出答案。 “这种时候,一般会拿着菜铲边开门边叫着‘你没有钥匙,不会自己开门吗’,然后拌两句嘴,说‘老娘既要工作又要照顾家里,还要给你做饭,死鬼你才赚这么点钱,也敢在家充大爷’什么的吧?” 只能说上辈子的八点档实在让人印象深刻,让已经在这个世界生活良久的雾夕至今还历历在目,能脱口而出。 她垂下眼,正对上泉镜花那难得显出惊讶,小嘴都张成o型的震惊面容。 “开玩笑的啦,又不是夫妻关系,” 雾夕打了个哈哈,\"镜花,在家里只要舒服放松就可以了,你还这么小,作之助拜托我照顾你,结果变成你在照顾我,实在让人羞愧。\" 泉镜花只是在做她觉得该做的事而已,闻言不知要如何反应。 最后只歪着头试探性性地回应,“没关系,能照顾到雾夕桑,我觉得很开心?” 这也太可爱,太乖巧了吧! 雾夕实在被萌到了,蹲下身一把抱住泉镜花,蹭着她说:“镜花,你简直是个天使啊!” 天使不光可爱,料理也做得很不错。 虽然都是些日式家常菜,工序称不上复杂,可火候与调味料的使用都很恰当,因此最终呈现的味道十分适口美味,并且按传统日式餐点的习惯,被分装成小碗小碟,看起来就很赏心悦目。 吃过晚饭,收拾好餐桌碟盘,清洗干净晾到一边。 雾夕看到泉镜花像只乖巧的小猫咪般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再看一眼电视里,正播放着社会新闻。 多是些粉饰太平的官样文章,偶尔穿插一两则社会新闻,意外或者恐怖袭击。 从社会心理的角度分析,宏观上给出让民众确定自己的生活稳定而平常的证据,期间再穿插些许可怕但遥远的危机,反而有利于增强民众的幸福感和真实感。 ——可真要让他们意识到自己依托幸福的,平稳安定的生活实际上汲汲可危,随时可能坍塌。 那么他们心中的恐慌与不安,足以汇成一股毁灭一切,势不可挡的洪流。 啊,这些破事想想就觉得头痛。 雾夕望了眼满脸严肃的泉镜花,觉得她这个年纪不应该喜欢看新闻才对。 她怀疑这也是家庭氛围的影响,比如看电视就要看新闻才有意义之类的教条。 “镜花,要不要看动画片?” 女孩愣了下,说:“哦,好。” 日本的动画片产业发达,作品新颖而富有想像。 雾夕当年就是看日本动漫长大的,现在挑了部子供向的看,觉得笑料安排和剧情节奏都很不错,挺看得下去,侧眼一望,泉镜花那双清澈的大眼睛却好像透着无聊两个大字。 雾夕大惊失色,“镜花你居然不喜欢看动画片?” 泉镜花正色道:“不管是情节还是动作设计都太荒唐了,这种动画片可能咲乐会喜欢?” 十二岁的小女孩看不下去的动画片,二十岁的雾夕看得津津有味,问题出在哪呢? 雾夕思索了一会儿,得出结论——这部作品用看似荒诞夸张的手法,表达了一种讽刺的,黑色幽默的精神。 泉镜花看不下去,果然是因为她恰好处于一个善于思索,迫切想要了解真实、完整世界,好构建自己世界观的阶段。 因此远不到能欣赏这种作品的境界吧。 咳,反正她不想听新闻。 “那不然,我们看电视剧吧?” 雾夕提出建议,泉镜花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好啊。” 恋爱向职场轻喜剧。 总算吸引到了这个十二岁小女孩的目光,让她露出入神的表情。 雾夕姑且把这种剧情节目会不会带坏小孩的顾虑放回肚子,自己打开笔记本玩起了游戏。 游戏果然是投入进去,忘记现实压力的最佳途径。 尤其怒骂拖后腿队友时特别解压,雾夕在局间休场时望了眼,只见泉镜花那张清秀的小脸眉头紧锁,像有一脑门官司似的。 再望一眼电视里上演的剧情,男女主正在打情骂俏,眼看要亲,粉红泡泡都要从屏幕里溢出来了。 看这种剧情有必要这么严肃? 雾夕于是问她:“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泉镜花回过神来,望向她露出欲言又止的神色。 还真有事啊,雾夕向她招了招手,泉镜花有些犹豫但又难掩亲近地凑过去。 雾夕一把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怀里,“烦恼这种东西,憋在心里会越来越烦,说出来就会好很多哦,要不要试试看?” 泉镜花就很纠结,“是和侦探社有关的事。” “嗯?” “他们说雾夕桑工作很辛苦,和你说侦探社的事你会觉得很烦恼。” 他们,好几个人? 雾夕也不纠结,只笑道:“我主动问的不算,你告诉我吧,否则我会更担心的。” 泉镜花于是说了。 已经加入侦探社的她最近开始了调查员的工作,虽然完成的不错,但行事手段颇受诟病,累得中岛敦跟在后头忙不迭替她赔礼道歉,取得谅解。 这些还算小事,真正的烦恼是,在mafia对她关照有加,并且教导过她的女性。 五大干部之一的尾崎红叶找上门来想带她走,并且攻击了中岛敦。 “我用刀刺了她,” 泉镜花清澈的眼中闪过痛苦和迷茫,“不过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再来一次也一样。” 雾夕挑了下眉,笑道:“那你在困扰什么,她责备你了?” 泉镜花面无表情地摇头,“没有。” 就算被责备也没关系。 “只是有点在意她的话而已,她说我像夜叉一样,具备毫不犹豫斩断阻碍的心性与才能,我没办法反驳她。” 刚开始雾夕完全没反应过来她在意的点。 被敌人骂像夜叉……嗯,不就和骂你像鬼差不多,简直可以当作夸赞嘛,有必要纠结? 可看泉镜花的表情,就是介意到不行,她不由问:“你在乎被说像夜叉吗,嗯,也对,毕竟是小姑娘嘛,生气也正常。这种事情就得当场把场子找回来才好,下次机灵点骂回去。” 泉镜花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指了下自己胸口挂着的手机,“我的异能是用这部手机操纵一个怪物战斗,那怪物的名字就叫做‘夜叉白雪’。” “我的父母就是被它杀死的。” 雾夕一愣,刚想说些什么,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打开一看是中原中也打来的。 泉镜花也在,倒是不好直呼其名。 她只用轻柔中带着困扰的声音问,“这么晚打电话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想和你说,最好面谈。” 中原中也的语气实在是有些凝重,况且最近发生的事实在不少。 雾夕扫了眼时钟,又看了眼面前的泉镜花。 “既然你这么说那就没办法了,你来我宿舍附近,我现在出来。” 中原中也不改其雷厉风行的作风,雾夕下了楼还没等五分钟,就见到那辆红色机车闪电般停在面前。 她那位身材娇小帅气干练气势狂放的男友从机车上跃下,披风下摆划出道优美利落的弧线。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也没别的原因,就因为忙而已。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打量着对方,都没说话。 片刻之后,中原中也烦躁地扯了下领口,虽然有控制情绪,可语气还是有点冲,“雾夕,你知道你们侦探社这些天都干了什么好事吗?” 雾夕有点懵,“侦探社天天都在干好事,具体干了什么我就不清楚了。” 中原中也可没心思和她开玩笑。 “也对,你是特务科的人,不是侦探社的。” 这个说法给他带来稍许安慰,却也不足以让他感到安心。 第120章 “侦探社居然把红叶大姐扣下了,她可是五大干部之一,这是要宣战的意思吗?” 尾崎红叶被扣了? 雾夕回想了下之前泉镜花说的话也不觉得奇怪,她既然敢来,侦探社自然有扣下她的立场,各凭本事罢了。 “好像蛮严重的,不过,想必森医生也不会特意派你来通知我这件事吧?” 中原中也叫起来了,“当然不是,我们老大向来是直接动手的,真要开启战争,侦探社会被mafia踏平的,我是来劝你的,让你伯父收手道歉,把红叶大姐放了,我会在其中斡旋尽量争取从宽处理,不要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啊!” 雾夕望着面前的恋人没说话。 虽然他说的话很嚣张,可考虑到港口mafia这个庞然大物的体量与小小侦探社的对比。 还有面前这位重力使那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丰功伟绩,他真是十足真心,诚意满满。 “宣战就宣战吧,想踏平侦探社就试试看咯,” 她平静道:“中也你这么着急就为了这个,那没必要,该怎样就怎样吧,早点回去睡觉吧。” “哈?” 中原中也只觉得不可思议,“你这家伙,从前把立场什么的挂在嘴边,怎么事到临头反而不在乎了?” 雾夕一时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从短暂的前景看,侦探社的确很可能和mafia对立起来,可目光放得更长远点,它们其实是很有可能共同协作的。 因为两者的底线,或者说核心利益并不冲突,都想守住这座城市的繁荣与稳定。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不跳去中间步骤,现在就开始合作呢? 他们又不是没长嘴,做说客的话,不管是太宰治还是她于雾夕都很合适。 这就涉及到合作的另一个前提了。 合作这种平等互惠的事,也需要双方有对等……最起码能坐在一张桌子上的实力才行。 如果相差悬殊,那就只能被吞并,起码港口mafia,森鸥外是这样的思考逻辑。 他的首选是吃下侦探社。 一定要挺过他的试探攻势,崩了mafia的牙,森鸥外才会考虑合作的可能。 这道理也不算难懂吧,可是想到要如何揉碎了讲给面前这个一根筋的傻子听。 尤其还要解释清楚侦探社真没他想像的那么弱,那可太难了,想想就头疼。 算了,把他哄回去得了。 “我们俩的关系还没到会被立场影响的地步,你安心吧。” 中原中也,倒也没有好哄到能被这样一句话劝回去的地步。 雾夕眨眨眼,奇怪道:“我的信用有这么差,你怎么这副表情?” 中原中也认为她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如果你伯父死于mafia的刺杀,你也无所谓的吗?” 那还是有所谓的,不说想个法子把森鸥外嘎了,那起码也会让他知道后悔两个字怎么写的。 看着中原中也那沉凝的神色,雾夕陷入思索。 她突然自己有点过分乐观了,倒是中原中也的顾虑,很有几分道理。 毕竟想对mafia的首领,或者mafia本身不利,第一个应该摆平的就是面前的家伙。 “中也,你比起初见时真是成熟了不少。” 带着些赞叹和感慨,她如此道。 中原中也脑中那根警觉的神经竖起来了,炸毛道:“干,干嘛突然这么说?你认识我的时候我才14岁,现在都过去这么久了,当,当然会成熟,会长进的!” 不过内里还是一样,既可爱又单纯,而且傻乎乎的。 “你的顾虑是有道理的,不过呢,侦探社的任何行为我都没有干涉的立场,我也不想干涉,而且很无奈的是,极端情况下,我是会偏向侦探社的,” 她笑意盈盈,望向恋人的眼中带着惋惜和感叹,“所以,为了避免让你为难纠结,无法放开手脚施的情况发生,我们分手吧~” 仿佛被一道惊雷打中,中原中也石化了。 足足几秒钟之后,他反应过来,暴跳如雷,“我为了避免事情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局面才来找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要甩了我!” 这个决定下得挺突然的,不过既然说出口了,雾夕也不反悔。 “综合考虑一下,我觉得这是个比较好的选择,对我们俩都好。” 仔细看的话可以看到,mafia重力使蓝宝石般坚毅锐利的眼中隐约泛起泪光,他跳脚了,“我才不要分手!” 可能是因为身体里寄宿着名为荒神的力量,他情绪激动的时候威势实在是很不一般。 雾夕觉得,随着他的暴吼,地面有些震动了。 身为剑士的自觉让她不由有些戒备紧绷,面上却没有露出一丝痕迹,只轻松得,似乎不理解般地问。 “中也,就只是分手而已,又不是绝交,你干嘛那么激动?” 他抹了下眼睛,低着头让人看不清表情,只闷闷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来,“……我不接受。” “可是分手这种事只要一个人决定就可以了啊。” 雾夕弱声道。 中原中也猛地抬头,飞快地看了她一眼,眼神像只受了伤的野兽。 接着,他吸了下鼻子逃也似地跨上机车,只丢下句话来,“不会这么简单就算了,你一定会后悔的!” 雾夕上着着他的身影消失,感想就挺复杂的。 好像有一点愧疚吧,又觉得实在好笑。 嗯,中也他是很坚强的,应该也不用担心。 我被自己感动了,想到今天520,多码了两千字特意凑个分手快乐! 中也:好气,居然被甩了,想来想去都是太宰的错,干脆去揍他好了。 太宰:虽然我很努力了但这真不关我事啊,是你自己作的……总之,容我笑一下,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98章 慢悠悠地走在回宿舍的路上,雾夕抬眼望向天空。 天气不好,夜空黑漆漆一片,不见星月,能照亮前路的只有暗淡灯光。 没走多久,眼前出现了破旧但熟悉,有半数房间亮着灯的宿舍楼,她顿住脚步,心情有些沉重。 情势不妙,侦探社大抵到了很危急的关口,要同时面临地头蛇mafia,以及强龙组合的压力。 虽然知道这是必须经历的过程,侦探社也绝非表面看来那般荏弱,雾夕也免不了心生担忧。 尤其,在这中首当其冲,最容易成为靶子的,的确是她唯一的亲人,伯父福泽谕吉了。 打开手机看了眼,接近九点。 雾夕犹豫了下,还是给伯父拨去电话,“您在哪里,可以见一面吗?” 福泽谕吉当然在侦探社,离这里也不远,雾夕索性改道就去了。 虽然每天的剑道对练还是风雨不改,雷打不动。 可自从工作之后,尤其最近忙得都快不像个人了,每次来侦探社都是直奔楼顶,倒是很久没有进来好好看一眼了。 已经很晚了,开间倒还亮着灯,打眼一看,是国木田独步抱着笔记本电脑还在工作。 从前雾夕是绝不会共情加班狗的,觉得是他们自己情愿如此。 直到她被迫加入加班狗的行列,瞬间同病相怜起来。 “国木田桑,你一个人加班啊?” 国木田独步眼角余光扫到是她进来,都不稀得正眼看一下。 听她向自己搭话,这才舍得把目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稍许。 “社长在办公室里,你是来找他的吧?” 他也不等雾夕回答,自顾着道:“今天办事员提早下班紧急避难去了,手头上还有些来不及处理的工作,我得先处理一下。” 风雨欲来的肃杀凝聚在他眉宇之间,雾夕点点头,没再多问,推开社长办公室的房门走进去。 福泽谕吉负手坐在桌后,微垂着眼,一副凝神静思的模样。 只桌对面摆上了茶水,表示有预备要接待雾夕这个客人。 她端起来茶杯闻嗅一下,复又放下,只打量着伯父不说话。 福泽谕吉睁开眼睛望向她,跟中锐芒直若刀剑,雾夕条件反射着开启话题,“伯父,听说侦探社扣下了尾崎红叶?” 福泽谕吉颔首:“对,她在禁闭室里。” 雾夕道:“有人提醒我,mafia要向侦探社开战了,他们很可能会先挑您下手。” 福泽谕吉既不意外亦无惊怒,只说:“我知道了。” 接着打量侄女一眼,却不提mafia,“组合的头目是个气势凌人的无礼之徒,你也暂且避一避?” 雾夕点头,特务科科员遇到极端情况的例子还不少,当然有紧急避难的居处。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她一样,习惯把后患处理干净。 她想了想,又问:“伯父,镜花那种役使异形的异能力,终归也是依附主人,受主人控制的吧?总不会像什么野生精灵一样突然出现杀人,又突然成为被杀死之人子女的异能力才对?” 第121章 福泽谕吉愣了下,道:“那只夜叉一直追随在那孩子身旁,虽然只能用手机控制,但的确是她的异能力没错。” 略作思索之后,他说:“异能力也许有独立意识,但鲜少能脱离主人的意志行动,给自己挑选主人就更是无稽之谈了。不过异能力可以在特定情况下进行传承,但必须在有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之间。” 目前了解到的信息实在太少,很难形成有意义的判断,雾夕觉得她有必要去见一见尾崎红叶。 不过……她望着面前的福泽谕吉。 虽然没什么话说了,却还不肯走。 沉默着喝了会茶,福泽谕吉面上浮现出一丝浅淡的微笑,主动开启话题。 “当初把你找回来的时候,还以为你会是个让人操心头痛的孩子,没想到一晃好几年过去,你聪慧上进,倒是从来没让我操心过。” “反倒是我让你忧心了。” 她没让他操心过? 雾夕可太惊讶了,正常人都对自己付出了什么记得清清楚楚、耿耿于怀,没想到她这个伯父正好反过来,能这么诚恳说出这种话来! 福泽谕吉看着侄女那震惊的表情,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端起茶盏润了下嗓子,开始送客了。 “时候也不早了,回去休息吧,我的事你不用担心。” 出了他的办公室,外间的国木田独步还在苦大仇深地工作中。 雾夕于是问他:“禁闭室的钥匙可以给我吗?” 国木田独步就很奇怪:“你要这个干什么?” “我想去见见尾崎红叶。” 他也不问缘由,只不耐烦地指了个方向,“她在那边的隔间,你自己去吧。” “钥匙呢?” “这里是侦探社,不是你们异能特务科,我们可是合法的民间社团,不会干非法监禁的勾当,她是自愿留在这里的。” 看你这话说的,好像科务科是什么违法组织一样。 那可是正经国家机构,合法暴力机关,懂? 雾夕翻了个白眼,寻摸着灯光找到那个隔间,敲了下房门,得到应允后推门进去。 尾崎红叶一如初见,是位优雅美丽、气势凌厉的美艳女性。 可能是独自被关小黑屋难免无聊,她驭使的女性持刀异形也半显于房间,正做着端茶倒水的活计。 不得不说,这种异能还真是方便便捷让人羡慕。 “哦呀,真是稀客。” 尾崎红叶掩嘴轻笑,“雾夕桑,妾身上次见你,好像已经是五六年前的事了,你近来可好?” “我挺好的,” 雾夕拉开座椅在她对面坐下,“尾崎小姐,不介意和我聊聊天吧?” 尾崎红叶饶有兴趣地看她一眼,“妾身听闻你加入特务科了,不算是侦探社的人,偏偏出现在这里来见我这个阶下之囚,也不知想同我聊些什么呢?” 雾夕叹了口气,“你们mafia想要缉拿的那只人虎,名字叫中岛敦的那个,我恰巧是他的监护人。另外,我最近在看护的另一个女孩,她叫泉镜花,是在你们mafia待不下去逃出来的,这两个孩子都承蒙您的关照,我当然要和您聊一聊了。” mafia的女性干部微眯起眼,绯色的眼波中透露出刀锋般的寒意。 雾夕笑了笑,直视着她的眼睛说:“我认为您会待在这里,是知道有些事光靠刀枪解决不了,实在应该更耐心坦诚些。” “我想,在为那些可怜可爱,好像能在他们身上看到自己过去影子的孩子指明前路,期盼他们能露出明快笑颜的心情上,我们应该是一致的才对吧?” 港口mafia把侦探社办事员的藏匿地点透露给组合,然后把他们派遣的异能力者行踪资料送给了侦探社,搞了套明晃晃的阳谋。 此刻,中岛敦正和太宰治守在车站,等着策应乘坐列车避难的办事员,他心情很复杂。 “这就是战争吗,真是不择手段……” 太宰治倒是轻松,“芥川或者尾崎难道没告诉你mafia什么德性?你这副不在状态的样子可不行啊。” 中岛敦瞅了他一眼没说话。 太宰治便道:“我从前虽然是个mafia,可人总是会变的嘛,在什么位置就该做什么事。” 那倒也是,可除了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中岛敦对mafia的复杂情感,其实来源于更早更初,除了面前这个退役mafia干部之外,还和另一位年轻干部有关。 他有些失落地说:“我以前见过中原先生,他虽然脾气不大好,但他其实是个能让人托付信任,骨子里很温柔的人。” “那个傻……” 话说到一半卡了壳,太宰治预备着大放厥词的表情凝固了。 他用手指指着出现在面前的那道黑色身影,颤声对中岛敦道:“敦,你看看他,告诉我他哪里和温柔搭得上边?” 中岛敦嘴角抽抽,肌肉紧绷,说不清是想战斗还是想逃跑。 “太宰桑,形势很严峻啊,我当初次次都被中原先生按在地上打。现在看到他就发抖都已经形成条件反射了,你快用你那颗好用的脑袋想想法子吧!” “今天我不是来找你的,” 中原中也连个眼神都舍不得分给中岛敦。 他定定地看着太宰治,皮笑肉不笑地牵起嘴角,“太宰,我有些话要和你说,不如到旁边聊聊怎样?” 你确定是聊聊,不是来杀太宰先生的吗? 你那身杀气都要具象化了好不好! 中岛敦艰难地咽了下口水,目光扫向中原中也无意中握紧的拳头。 和他的胆怯形成鲜明对比,太宰治脸上洋溢着不知死活的愉快笑容,他答应了。 这对原搭档行至无人处,他率先打破沉默,“可以了吧,中也~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啊?” 中原中也面无表情,“是boss让我带话给你,他问你要不要回来做干部。”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气氛凝固起来。 太宰治表情凝重,摸着下巴道:“中也,在我印象中,你这个人没什么耐心,被当作传话筒也就算了,还是传这么无聊的话,不像是你愿意做的工作啊。” 中原中也冷笑道:“你的意思是要拒绝咯?” “当然拒绝,我才不要回mafia和你这个小矮子搭档呢!” 太宰治愉快地回绝了他。 脸上的笑容就算被中原中也猛然逼近揪着衣领提起来,依旧挂在脸上。 “你笑什么?” 中原中也深恶痛绝着问:“没看出来我想宰了你吗?” “看出来啦~” 太宰治语调轻快,“想想会让你想宰了我的理由一定会让人很愉快,我都忍不住提前笑出声啦。” 中原中也眉头一跳,暴吼出声:“我就知道,雾夕会和我分手一定是你搞得鬼。我们感情很好的,一定是你从中作梗说我坏话!”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太宰治完全没想到啊。 如果说之前的愉快有七成是装出来气中原中也的,那他现在是真开心了。 “你被踹啦?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正所谓乐极生悲,他马上被气急败坏的情敌抱以老拳,按着肚子嘶声痛叫起来。 “不过,中也,我虽然是很尽力了,但你们会分手的确出乎我意料之外,不然你给我说说看始末,我帮你分析下?” 这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用心险恶得不要太露骨。 中原中也简直出离愤怒,“少来,如果不是你耍阴招,她怎么会因为我好心警告她,不要让侦探社和mafia发展成现在这样全面开战的局面就把我踹了!” 太宰治反应了一下,大致猜到始末了。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他弯着腰锤起了地板,眼泪都笑出来了。 “……中也,你真是傻得可爱!” 看他这副反应,中原中也有点相信这不是他的算计了。 但这妨碍他痛揍太宰治吗? 不妨碍啊,反正横看竖看他也不无辜! 太宰治挨了两下觉得受不了了,再打下去他得进医院了,于是叫道:“停手,不然我就要被你屈打成招,回mafia当干部了!” 这是有效威胁。 中原中也愤愤地停下动作,还不忘丢下狠话,“就算分手又怎么样,我们又不是感情出问题分手的,以后还能复合!” 太宰治想,这样还能复合,你当我是死的啊? 不过好汉不吃眼前亏,他也没嘴贱,只道:“你话带到了,结果也如你所愿,可以走了吧?” 中原中也也不想继续看他这张让人火冒三丈的脸,他转身就走,总算没忘记提醒一句。 “boss把q放出来了,给我好好滚去收拾残局吧。” 第99章 时间倒退回半天前,早晨六点半。 生物钟的作用下,雾夕准时睁开眼睛,因为睡得不错,心情也挺好。 侧眼望去,泉镜花还在睡,除开纤细柔弱的外表,她最像孩子的地方大概是睡眠质量。 第122章 除开因为前两天不太熟悉,雾夕动弹一下她就警醒一下,她现在已经能在这里安心睡着了,生物钟没到通常不会提前醒。 雾夕先起床定时煮了粥,然后去侦探社找伯父。 等她回来,泉镜花也收拾妥当把腌制小菜用小盘分装好等着她回来一起吃了。 “你今天去侦探社,社长应该会有很重要的事说。” 泉镜花点了点头,继续喝粥。 雾夕又道:“嗯,我也有点事想对你说。” 泉镜花沉默而疑惑地瞅她一眼,雾夕摸了摸她的脑袋,道:“吃完再说。” 等吃完了早饭,收拾好桌子,她正色道:“昨晚正好顺便,我就去找尾崎小姐聊了会天,大概了解了原委,她对于你才能与心性的评价,好像让你觉得有些困扰?” 泉镜花望着她不说话,雾夕回视着她,思索着道:“你之前说我像你妈妈……” 泉镜花道:“是错觉,我已经意识到了,你和我妈妈一点都不像。” 雾夕一时无言。 她是意识到她很不靠谱,和她那位八成是日式贤妻良母,勤恳能干的母亲差了个十万八千里,还是聪明地发觉她还不想升级当妈妈辈才改口的? 低头望去,泉镜花清澈的大眼睛无辜极了,让人觉得怀疑她的用心简直是件有负罪感的事。 雾夕,雾夕决定不纠结了。 “镜花,我发现之前作之助说的没错,你的确有和我相像的地方。有段时期我和你简直是一个性子,想要什么就非得拿到手,有什么挡路的就直接踢开,简直百无顾忌。” 雾夕愉快地伸出食指,对着泉镜花逐渐认真起来的视线,笑眯眯地说:“那时候我三岁!” 泉镜花的眼中,明显显地透出懵逼两个大字。 雾夕肃下神色,“镜花,虽然听起来有些不可思议。但你拥有的才能,那颗被尾崎红叶认为如夜叉般的心,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曾经拥有它,却因为因为各种原因失去它,遗忘它,它真实的名字该被叫做赤子之心。” “mafia的杀手速成课,大抵只想把你教成杀人工具,但不包含修行吧。但刺杀术毕竟是武道的分支,是绕不开修行的。修行的流派千千万万,都免不了祛除杂念,回归本心这一课。你天生就绕开这一步,到达这多人修行多年才能达到的境界,就这个角度而言,的确是非常可贵的才能。” 泉镜花无法理解,“我的那种,不详的才能,竟然是武士竭力想要达到的境界?” 雾夕点头,“正是如此,接下来,我就要向你证明这点。” 她左右望了眼,最后拿了双筷子比划了下手感。 冲泉镜花笑了下,“我在武道上还算有一点天赋,姑且也算是到了那个境界。” 她用筷子点了下自己额头的位置,给出预告,“我要打你这里。” 啪得一声,正中面前女孩的额头,打得泉镜花下意识地后仰一下,愣了下神才反应过来,不可思议地看她。 “接下来就没得预告了。规则是必须坐在这里,但可以用你能拿到的一切防守甚至反击,哦,还得告诉你,我会越打越痛的,这一下算是轻的,以一分钟为限。” 连贯不停地啪啪声在房间里响起来,越来越快也越来越重。 泉镜花的眼睛追逐着雾夕的动作,眉头皱得死紧,却还是一次次被打中额头或者脸颊手背。 她没迟钝到只会防守不会反击,而是来不及。 节奏和心神都被雾夕那一次次不知要落往何处,仿佛有迹可寻又无论如何都把不准节奏的攻势牵着走了! 终于,漫长的一分钟过去了,雾夕停下来了。 她把筷子放到一边,拍了拍手说,“结束啦~” 小女孩额头上溢满了冷汗,她睁大眼睛望向雾夕,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雾夕笑眯眯地回答她:“够快,外加一点小技巧和花活~你在mafia经过的训练只是速成而已,总算教导者还算合格,让你把基础打牢了,但再上面的东西,你还差得远呢。” 泉镜花手按着她被打肿的额头,嗡声嗡气,“我问的不是这个。” 那她指的是什么呢,雾夕心知肚明。 “我在打你之前,完全没有透露出指向和气息,所以你没办法预测我的动作,你想问我为什么能做到这点吧?” 泉镜花说:“嗯,你没有杀气,很难察觉。” 雾夕只是打她,又不是想杀她,乍一听用杀气形容似乎不对。 可是‘杀气’只是个泛泛的比喻,实际上,当一个人打算做伤害另一个人的动作,或者抢夺属于别人的东西,都会不由自主流露出一种气,这种气就被叫做杀气。 合格的杀手或者武者,都很擅于捕捉甚至利用这点。 “镜花,你那被人称赞的才能,除了敏锐灵巧的运动神经外,就是在刺杀时几乎没有杀气,” 雾夕有些得意地冲她wink了一下,“你看,我经过修行得到的结果,好像也不比你差?” “并且,因为这是修行得来的,所以我比镜花你更了解杀气的意义和本质,你要不要听听看?” 泉镜花正色地点头,雾夕于是开始讲解。 “所谓‘杀气’,是我们决心伤害、破坏某样事物产生的决意。对活物比死物明显,对人类比动物明显,这其中的差异其实源于共情。” 身为人类,自然看重同类多于其他生物。 因为是生物,因此又看重生物重于木石这般的物件。 破坏或者损害一样东西,不论初衷是什么,当意识到自己在破坏,内心中也会产生波动。 同诸如吃饭喝水之类的行为不同,因此会产生杀气。 我要杀一个人,可能因为他挡了我的路,可能因为让他死就是我的任务。 我摧毁了一条性命,同类的性命,这当然需要觉悟才能做到。 杀气就是我的决意,我的心志! “是这样吧,镜花酱?” 泉镜花的哪中现出一丝了然,“是这样没错。” “你理解了这点,那接下来的就好说了。” 雾夕笑意盈盈,“那么如何做到没有杀气地杀人呢?就得把杀人这个动作单纯化,我杀他只是因为他碍事,我需要他消失,这件事本质上和拂去桌面上的尘埃是一样的,既然如此,又何必要有杀气?” “心无妨碍,才能动作轻灵,了无痕迹。这对于杀手来说的确是梦寐以求的才能,可对顶尖的武者也一样。如果肉/体能达到的技巧与力量已经到达极致,那么比拼的就是心念的区别。一念之差就是天差地点,生死之隔。所以,镜花,你拥有的那颗通透无暇的赤子之心,的确是非常难得的才能,说它是夜叉实在是玷污啊。” 泉镜花有些发怔,半晌才道:“既然如此,那我怎么老是做错事,一直给侦探社添麻烦?” 雾夕莞尔一笑,伸出手指戳了下她的太阳穴,“因为你傻啊,你对侦探社完成委托的目标认识不足。” “武装侦探社是一家合法的民间机构,业务是替委托者达成委托内容,解决烦恼。但这一切的前提是遵守法律,并且要尽量兼顾道德。错的不是你的才能,不是那颗一旦设定目标就会心无旁碍完成它的心,是你设定的目标,这是长期在mafia做事养成的行为习惯,一开始纠正它会有些麻烦,但你必须得习惯才行。” “就比如我刚才把可爱的镜花酱打得头都要大了一圈,我判断自己有必要经过这样的行为让你意识到,我的确经过修行得到了和你相同的才能,并且会在必要的时候正确地使用它。” “镜花,在这个世上,拥有力量和才能是件幸运且难得的事,但错误地使用它会让自己和周围的人都陷入混乱,你得分清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而工具就是工具,不论夜叉也好,才能也罢,本身没有意义和善恶,能赋予它这些的,是支配者的心意,你不能反过来被它们支配干扰,你明白吗?” 泉镜花略作思考,点着头说:“我明白了。” 到底是真明白还是假明白啊? 雾夕端详着她那滴水不漏,看不出端倪的脸,实在无法确定。 才能没有黑白之分。 可长达半年在mafia接受训练,执行暗杀任务,是真会对小孩子有决定性的影响。 泉镜花的身上无疑沾染了黑暗世界的气息和影子。 这理所当然会影响别人对她的判断和印象。 然而人类,就是种会被他人偏见与故有印象影响自身定位,给自己打标签的社会性动物啊。 如果泉镜花自己也认定她的才能与价值,只能在黑暗世界绽放,那事实就会变得如此。 雾夕深呼口气,决定再努力一把,“举个极端点的例子。如果有位女性,她生得非常美丽,身材也好。有天走在路上,遇到一个猥琐大叔,拦住她说她活脱脱就是自己理想情人的模样,非缠着她说她适合做自己的情人,镜花你觉得她应该怎么反应?” 第123章 泉镜花凝神静思,知道剁了他这种答案肯定是错的。 对着雾夕期待的眼神,她眉头紧锁,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淫/贱!” 然后补充:“是那个大叔淫/贱,得骂一顿才行,实在不行再打一顿。” 啊这……也行吧。 雾夕远目了一下,道:“没错,下次谁再说你非要如何,只能如何。你就骂他,然后见机行事,能打就打,打不过或者不能打你就跑。” 第二天 菲总:小女孩,给你个忠告,你不适合拯救他人,至于适合什么,我不说你也知道吧? 镜花点头:我知道,你是个贱人。 菲总:? 第100章 上午八点半,雾夕提着行礼箱到了特务科。 她是个菜鸟,没申请过紧急避难,不太了解流程,于是去了坂口安吾的办公室。 “门没关,直接进来。” 敲了门,房里传来听不出情绪的一声,雾夕推门走进去。 办公桌后,干练精英模样的男人面向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圆形镜片反射着邮件与对话框的轮廓,桌边除了堆叠的文件还有瓶眠眠打破。 雾夕视力很好,看到他镜片下灰绿色的瞳孔里满是麻木的疲惫,不由道:“这一大清早的,你怎么好像在加班一样?” 坂口安吾:“嗯,你猜对了,我昨天没下班,通宵到现在,但愿今天能正常下班。” 雾夕:“……” 他过着这样凄惨无望的生活,完全是组合的锅,和她有关系?她干嘛愧疚? 看她不说话,坂口安吾问:“工作上有什么不清楚吗,直接说。” “没有。” “没有?” 他扶了下眼镜,终于正眼望向雾夕,“我这两天可一直等着你来问了。” “你交给我的工作,都是些说来重要但也没那么重要。有些复杂但也不算特别复杂的事,非要问清楚再处理我干脆把电脑抱过来守你旁边得了。既然我们是平级,你可以负责的我当然也能负责,那就按我的方式来吧。” 坂口安吾吁出口气来,“其他还好,可你的行事方式有时太过激进,能改掉这点就再好不过。” “前辈还是有关注啊?” “那当然,这么多你从前没处理过的事务这次都交给你负责,你问都不问一声,我能不盯一下吗?” 雾夕微笑,心想,天生劳碌命,果然没药治。 坂口安吾移回视线盯向屏障,手指翻飞,“所以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 “我要申请紧急避难,程序上怎么走,住所有几个备选?” 坂口安吾惊讶着转头望向她,忍不住脱口而出,“被你利用又随意抛弃的家伙终于看穿了你的真面目,放话要报复你了?是很棘手的家伙吗?” 雾夕脑门上冒出个问号,紧接着觉得受到羞辱。 “你看不起谁啊,我哪次不是把后患收拾得干干净净?” 两个人面面相觑了会儿。 雾夕姑且解释了下,“前辈,我可是住在侦探社的,现在那边是什么光景你不知道。我可是福泽谕吉的侄女,申请避难不过分吧。” 坂口安吾只是一时没反应过来,提到侦探社他立刻懂了。 “也对,那还真是辛苦你了。” 他理所当然地说:“对手是组合的话,特务科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你直接住进来好了,没人动得了你。” 直接住进特务科对雾夕来说是下下选。 但坂口安吾都这么说了,她也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只好从他这里拿了钥匙收拾房间去了。 住公司就住公司吧,反正她也不可能把公司当家。 休息和上班是绝对不能混为一谈的,离开办公室她就关机打游戏睡觉,真有急事他们自然会找坂口安吾。 如此作着打算,姑且安心上了半天班,接近中午时,她接到了太宰治的电话,看着手机上的名字提示,下意识就皱起来了眉头。 眼前还有一大堆事情没料理干净,搞不清几点能收工,这货打电话来准没好事。 但他的电话不能不接,她接通电话,没好气地问:“出什么事了?” 太宰治在电话那头哼哼唧唧,“雾夕,我被中也打了,他下手太黑了,我差点要进医院!” 哦,是来告黑状的。 “他打你肯定是你活该欠的,” 雾夕冷酷无情地下了结论,“就这?那我知道了,挂了。” 这女人也太绝情了! 太宰治心中暗骂,憋着气又一通电话拨过去,放软声调央求着说:“雾夕桑,别这么绝情嘛,我身上现在还痛得厉害呢,你就不好奇中也为什么打我吗。” “这有什么好好奇,肯定是你作的,到底有没有事,我很忙的,没事挂了。” 他忙不迭道:“肯定有事,你以为我很闲吗,现在侦探社可是两面受敌,被组合和港口mafia前后夹击啊!” 雾夕头顶上冒出个问号,“我当然知道大家都很忙,所以你一直浪费时间是想怎样,以为我很闲?” 太宰治会打这通电话主要是想和前女友联络下感情,刷刷存在感,把诸如中原中也之类的货色从她心里挤掉,要说正事的话,那也是可以聊一聊的。 他长话短说,把这两天发生的事简短叙述了一遍。 雾夕关不关心侦探社的情况? 那当然是关心的。 可她毕竟没有参与其中,倒也不指望有人事无巨细汇报一遍给她听,不过要是有人上赶着汇报一遍她也是不介意忙里偷闲听一下的。 虽然他太宰治竟然有这个心,实在让人意外。 “我知道了,敦那边就麻烦你多上心吧,这些天我要住在特务科了,原因你也知道,镜花太小了,也请你也多看顾些。” 太宰治在电话那头低哑哑地笑了声,“你只关心他们,一点都不关心我吗?” 雾夕放下手机,掏了下耳朵看了眼外面,觉得自己的精神状态良好且正常,通宵不睡觉的是坂口安吾。 嗯,不正常的人是他太宰治没跑了。 她又把手机捡起来,道:“你吃错药了?” 这倒是很有可能,这家伙时不时就要整点骚操作。 她终于捡起了点耐心,“敦在你旁边吗,能不能让他接一下电话?” 太宰治扬声道:“他不在,怎么了?” “你磕药发颠的话,我可以让他在必要的时候给你一下,让你晕过去,避免造成更恶劣的影响。” 太宰治甜声道:“你真会开玩笑,我知道你是担心我。” “太宰,你最好有事,而不是特地打电话过来恶心我!” 眼看雾夕要发飙,太宰治终于正经了。 凝声道:“mafia放出q这张鬼牌,事件性质已经不一样了,他会把战局推向更糟糕更恶劣,难以收拾的局面,你们异能特务科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提到这事,雾夕也觉得很无奈。 “早就跟你说了,特务科在这件事上的立场就是不作为,趁早熄了这条心吧。” “雾夕桑,你都加入特务科半年了,在这里还是做不了主吗?” 看你这话说的,雾夕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特务科可是政府机构,隶属于内务省,就算我们老大种田长官,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不是他想不作为特务科才不作为,现在的状况是各个机构角力达成的结果。” “那么,特务科的二把手还是安吾吗?” 今天这通电话真是让雾夕满脑门问号。 “那不然呢?” 她不可思议道:“还能是我吗,听说你和坂口交情不错,那你不知道他是个卷王?我有病才和他卷。” 卷来卷去就为当特务科这个吃力不讨好的二把手?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太宰治作何表情,雾夕认为一定是很欠扁没错了。 他说:“唉,在特务科真是埋没了雾夕你的才能,如果你当初加入港口mafia,说不定已经篡了森先生的位当上首领了。” 这还有完没完? 雾夕眼角抽抽。 心想,她什么才能,要在港口mafia才不至于埋没,这家伙几个意思? 她闭了闭眼,告诉自己,所谓宰科生物,就是会时不时抽风一下,给你来个精神污染。 可能是因为他高兴,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不高兴。 认真你就输…… 擦,今天不给他污染回来算她输! 她柔声道:“是啊,太宰,如果当初加入mafia,我一定会当上首领。” “我既然在,你这么好用的下属是不可能走得掉的,嗯,仔细想想,光在横滨这个小地方做个boss也没什么意思。嗯,要是称霸日本做个黑/道一姐那还算有趣,也就得辛苦你卖命努力了,一天能睡三小时就算你走运,想必年纪轻轻就会变成一身暗伤的病痨鬼。功高就难免震主嘛,正好不用治了等死就好,到时我给你斥重金买个名贵的棺材让你入土为安,仔细想想也正好全了你的心愿?” 第124章 森森阴气从字字句句里泄露出来,诡异地让人信服,浸染着说出口就做得出来的魄力。 隔着听筒也让太宰治汗毛直竖,暗叫不妙。 雾夕瞄了眼电脑屏幕,就这么点功夫。 通讯请求和消息视窗就接连不断地跳出来,让她的心情愈发郁闷阴暗起来。 当初她之所以选择特务科是为了让人生变成轻松模式,想躺平摸鱼就躺,想实现人生价值什么的就间歇性努力一把,谁成想竟一脚踏进了加班地狱? “太宰,你怎么不说话,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呀?” 心情越烂,她的语气越发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坐在后面的小由美纪手头上遇到不好处理的情况,站起身刚想问她,眼睛一扫立刻被她‘温柔可亲’的表情吓回去了。 太宰治求生欲上线,就算雾夕看不见也不妨碍他端正态度,举起手来作投降态。 “没有了,和雾夕你通过话之后,我真是浑身舒畅,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拜拜,一定要保重好自己哦~” 合上手机揣进风衣兜里,他仰头望向天空,自语道:“仔细想想,阻止魔人的阴谋也没那么难。” 至少…… 也没有让雾夕回心转意,和他重修旧好难吧? “……人生真是艰难险阻,充满挑战,光是想想就让人充满干劲呢!” 第101章 想早点下班,就只能认真投入工作提高效率了。 放下手机,雾夕把莫名抽风的太宰治抛之脑后,兢兢业业工作到下午,却被一个突发消息打了个措手不及。 “什么,坂口前辈进医院了?” 听到这个消息,她心中由然升起种兔死狐悲的哀凉,“这就是加班狗的末路吗,过劳导致的心源性猝死?” 来通知她这个消息的是青木卓一,板口安吾的贴身保镖之一,是位气质和存在感都很淡薄的青年人。 闻言有些尴尬,“坂口先生是出了车祸,不是过劳休克。” 然后小声补了句,“我们也很担心他会猝死,是有严密监控他身体状况的。” 车祸? 雾夕奇道:“意外还是袭击?” 青木卓一:“调查结果显示是司机疲劳驾驶导致的意外事故,不过实际情况可能没那么单纯。” 接着又道:“他刚刚恢复意识,想见雾夕小姐一面。” 他就是被坂口安吾差遣来护送的,毕竟雾夕现在也是避难人士。 雾夕头痛之余也无法可想,要是种田长官进医院了她真得懒得去,但那可是坂口安吾,她能不去吗? 到了医院,推开病房门走进去,她真是松了口气。 “前辈,听说你出了意外,我真是吓了一跳!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那副庆幸喜悦的模样,活像躺在面前的是劫后余生的亲人似得。 坂口安吾没觉得感动,只觉得离谱。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没事?” 一辆车上几个人,数他伤得最重,左腿骨裂,头脸也受伤了,现在巴得像个木乃伊,床都下不了了。 然而雾夕觉得自己这话没毛病,“前辈你神智清醒,耳清目明,手也没受伤,还能顾着工作,真让人安心啊!” 旁边的村社八千代没忍住笑出了声。 坂口安吾皱着眉头捏了下眉心,”就算你这么说,有些工作还是只能交给你跟进了,你多费心吧。“ 雾夕满脸麻木地听完他一通嘱咐,他又道:”我可能是被组合的人袭击了,侦探社的处境很危险,做得到的话,提醒你伯父一声。“ 原来他之所以会离开科室是因为被太宰治打电话约见了,这货还非要上他的车兜一圈。 嗯,然后他就被车撞了。 雾夕眨眨眼睛,心里有些庆幸,就差一点啊,被车撞的人就是她了。 ”感谢关心,我伯父清楚事态严重性的,现在他在哪里我也不清楚,为了避免电子信号被人跟踪,手机也没带在身上。“ 车被撞的时候,太宰治可是也在的,她也不免问一声:”太宰怎么样,有受伤吗?“ 坂口安吾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医院了。 村社八千代道:”他手臂骨裂了,不算很严重也不影响行动,做过处理就走了。“ 仔细想想,太宰治这一天过得多灾多难,上午被中原中也打,下午又出撞车,还断了一支手。 坂口安吾问:”你和太宰交情如何?“ 雾夕道:”不怎么样,但挺熟,认识很久了。“ ”多久?“ ”六七年了。“ 那真是有够久的,坂口安吾有些意外,回忆了下这两个人的资料。 太宰治在港口mafia或者还没加入,雾夕应该是刚偷渡来横滨的。 他不由有些好奇,”你们俩怎么认识的?“ 那可就说来话长了。 雾夕望了眼情报员出身,因为工作性质和异能力的缘故无疑还保留着敏感度的坂口安吾,决定简而言之。 “他是我前男友啊。” 坂口安吾僵着脸,眼神里却透露出复杂而激烈的情感变化。 先是震惊疑惑,再接着又透出些了解和恍然。 人生在世,八卦着别人的同时,也难免要让自己变成别人八卦的内容。 这种事就只能自己想开些了……不过也不代表她就要留在这里让坂口安吾八卦。 “手头上的事有点多,前辈你好好休养,那我先走了?” 坂口安吾通常不八卦,可他这次是真好奇啊。 他异常诚恳地问:“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雾夕诚恳道:“你能不能别问?” 坂口安吾神色凝重,“回答的话算我欠你个人情,你们谁甩的谁?” 他的人情还是值点钱的,雾夕勉为其难地指了下自己,“我甩的他。” 卧底mafia的那两年,因为微妙的臭味相投,他和太宰治以及织田作之助三人成为朋友,几乎无话不谈。 他一直知道太宰治有女朋友,可他几乎从来不提,极少几次提起表情和氛围都很扭曲,让人下意识想避开这个话题,反倒搞得他十分好奇。 非要说的话,他们三个身上大概都有点野犬的味道,比较起来,太宰治身上那种气味是最浓的,可他偏偏有个很在意的女友,这是件违和感有点浓的事。 本来他都快忘记这件事了,偏偏那个神秘女友的身份以一种奇妙方式突然在他面前抛开,并且是他这个不论行事还是个性都很……一言难尽的后辈。 他眉毛抽抽,忍不住问:“你是为了玩弄太宰才和他交往的吗?” 雾夕怒道:“亏你也是前辈,居然这样恶意揣度后辈,亏我那么尊敬你!” 坂口安吾面无表情,“这是第二个问题,回答的话和第一个问题一起,算我欠你两个人情。” 你早说嘛。 雾夕笑眯眯地说:“非要这么说也不是不行,反正他是觉得被我耍了,现在还卯足劲想报复回来呢。” 看着她那副轻松愉快的模样,坂口安吾心想,真是可怕的女人。 太宰治会撞到她手上……简直就是报应啊! 横滨局势一天比一天紧张,火药味浓到让人喘不过气来,老大种田山头火还是只除了指点大方向、下命令之外逮都逮不到的闲云野鹤。 能兜底扛事的坂口安吾腿都断了,雾夕也只好认命扛起了大部分工作,她想开了。 反正人都住进特务科了,事情要找你的时候也不分上班下班时间,她就能清闲时清闲,该忙时忙碌,非常时期,能保证睡眠时间就好,其他也不能奢求。 如此般没日没夜地过了一星期,突发状况出现了。 “从半小时前,许多市民身上原因不明地陆续出现了这种形似手印的痕迹,” 小由美纪把平板屏幕展示给雾夕看,“据异能力分析师的鉴定,这很可能是某种诅咒类异能的标记。” “查不出原因吗?” 在雾夕看来,都用不着分析,这种手印看起来就像三流鬼片的鬼手印一般,充满了不详的意味,“来源呢?异能力的发动和作用机理不可能无迹可遁。” 小由美纪感受到了风雨欲来却无力阻止的压力,颤声道:“查不到,也……” 也没办法阻止! “粗略推算,已经有超过十分之一的市民身上出现了这种印记,现在数量还在不断增加。” 雾夕皱起眉头,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楼下,现在是上午十点,街道上的人流量不算多,远远看来寻常而安定。 偶尔凑在一起交谈一番,并没有什么异常的兆头。 她猛地回身,走出独立办公室走到大厅里,穿梭于办公桌间的过道,细细打量路过的每一位科员,然后停在一个三四十岁的男性背后,他后颈上就有一道手印。 “你完全没感觉的吗?” 她柔声问。 第125章 男科员不明所以,“什么感觉?” 雾夕指了下后颈的位置,然后扬声道:“先把手上的工作停一停,互相查看下身上有没有印记,查出印记的人先隔离起来。” 想了想又说:“用手铐拷住,安排人手严密监控情况。” 这种量级的诅咒,真要爆发起来,横滨非得被掀个底朝天不可。 意识到严重性,雾夕的心情反而平静下来,头脑也清醒极了。 找不到源头的话,以特务科的量级是阻止不来这场灾难的,这样的浪潮下,保护好自身以及保管的资料设备已经不错了。 思及此处,她一通通电话拨打出去,让确认没被诅咒的护卫把守好机要密地,分派好工作内容,然后走到窗前,望向那蔚蓝色的,一望无垠的天空。 太宰也许知道是怎么回事。 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她给他拨去电话。 手机没响两声,就被接通了,传来太宰治那听起来轻松愉快的嗓音。 “上午好啊,雾夕。” “我还以为你会没空接电话呢。” “确实有点忙,不过你的电话我不敢不接啊。” “……现在蔓延在市区的诅咒,应该不会是港口mafia的手笔吧?” “港口mafia难辞其咎啊,正因为森先生放出了q这张鬼牌,让组合有可乘之机,事情才会终于发展成现在这样啊。” 听他的语气,颇有种果然如此还是不出所料的意味。 雾夕一时无言,太宰治关心起她来,“你一直待在特务科,应该没事才对?” “嗯,我没事。” 雾夕问:“敦和镜花还好吗,都在你身边吗?” 太宰治干笑一声,“啊哈哈,真不好意思,他们俩都不太好,现在一个被军警缉拿,一个被组合抓走,在他们的大本营,那只白鲸上呢。” 雾夕回忆了下q异能发作时的作用,不由大感头痛,“我知道了,你注意安全,那我挂了。” “欸~你不骂我吗?” “我干嘛骂你?” “难得你托我照顾下两个孩子,结果他们俩都状况堪忧,你都不担心,不生我的气吗?” 他的语气太过活泼明快,透着种想讨打的欢快氛围。 雾夕叹了口气,“你好好的我就不担心,记得别作死啊,既然是决定胜负的军师,保护好自己的安危可是第一要务。” 第102章 据推测,作为mafia鬼牌的q,很可能是在伏击组合成员时反被其俘获,再接着被利用能力特性,使其神经与城市中所有植物相连,因此,伤害植物就是伤害q,会被他的异能脑髓地狱诅咒。 通过加密渠道,雾夕给种田山头火打了份简短的报告阐述了情况,他回复很快也极简短——待命,密切监控。 一直以来,特务科的工作都与民众有着相当大的距离,事已至此,就算向市民发布不要靠近或者踩踏植物的消息,比起效果,紧迫的时间和局势下,可以预见不光不会起效,反而会制造更加不可收拾的后果。 虽然无奈,但也的确只能等一个‘结果’了。 组合的那只白鲸正遨游于横滨的上空,它有很先进的拟态隐形设备,不光肉眼难以捕捉,就连专业的监控设备也很难监控。 可它那巨大的阴影,已经在无形中笼罩了这座城市。 此刻风平浪静,一切如常,除了少数人知道风雨欲来之外,大多数人都仿佛沉浸于平凡安稳的梦境之中。可它却一戳就碎。 那么,究竟是一无所知比较幸福,还是知晓原委,却只能看着它发生,期待危机被解除或者发酵至无法收拾更幸福些呢? 这是个无聊的问题啊。 雾夕心想,相比之下,她倒是更好奇,此刻在那只白鲸上的,要么成为拯救横滨的英雄,要么拥抱巨大的遗憾与悔恨的敦,还有运筹帷幄,却最终选择在他身上孤注一掷的太宰治,谁会觉得更煎熬些呢? 雾夕着托着下巴陷入思索。 小由美纪推门进来,满脸焦急,“雾夕桑,身上出现疑似诅咒痕迹的人数还在扩大,已经接近五分之一了 !” 雪球滚动的速度,总比想像中更快一些。 雾夕看了她一眼,指了下她的座位,“没关系了,坐下来等吧。” 小由美纪:“哈?” “无能为力的时候,除了祈祷也可以好好睁大眼睛看看接下去会发生什么嘛。” 半是自嘲,雾夕如此说道:“这可是难得的经历体验。” 不过在办公室在十几层高,就算往下看也看不清什么。 她调取了市中心最繁华路段的监控视频,打开然后投影到墙面幕布上。 川流不息的人流与车辆,目前还没呈现崩坏的兆头。 从最乐观的角度考虑,中岛敦和太宰治在诅咒发动前就阻止了组合的计划,那么对多数人而言,这又会是普通而庸碌的一天了。 从最悲观的角度说,横滨陷入有史以来最恐怖的‘人祸’,挺过这一波的人还得面临一系列的次生灾难,最好的方案是离开横滨去其他城市或者国外生活吧。 当多数人做出这样的选择,这座城市就在实际意义上消亡了。 异能特务科是全国性机构,但不至于因此消失,不过到那份上的话,她辞职或者引咎辞职就好。 不上不下,也最辛苦的可能是。 诅咒发动,乱兆已生,但在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前被阻止……嗯,到时候要怎么编个说得过去的理由把民众们搪塞过去呢? 饮用水被投入致幻药物? “啊,开始了!” 漫无边际的思绪被小由美纪的惊叫声打断。 雾夕拉拢百叶窗,把目光投向占据一面墙壁的投影幕布。 好几个分镜里,异兆都是同一时间开始显示的,原本携手同行的情侣,娇俏温柔的女性突然露出被梦噩住的茫然表情,然后伸手掐向男友的脖颈。 好好行驶的车辆,突然打着转撞向道旁,好不容易停下来,几个人从车上逃下来,司机脸上淌着血泪像僵尸似地追过去。 同样的惨剧在横滨各个角落上演,非要形容的话,简直像雾夕上辈子看见的三流丧尸片一样。 这真是……末日天灾般地景象啊。 小由美纪紧紧盯着幕布,忍不住捂住嘴呜咽起来。 雾夕提醒她:“你的父母或者朋友在市区吗,如果没中招的话,记得提醒他们闭门不出,避过外面的乱局。” 她如梦初醒,抹了把眼泪手忙脚乱地给亲朋好友打电话,还算走运,除了个别无论如何也联络不上的朋友外,其他人都是安全的。 一番忙碌后,小由美纪总算从那种难言的恐怖与慌乱中找回了神智。 她有些惭愧地望向雾夕,只见她眼也不眨地盯着幕布,清丽的面容与冷澈的瞳孔里都透出种异样的沉静。 让人也不由静下心来。 “雾夕桑,你没有担心的,要通知的亲友吗?” 雾夕头也不加地说:“都是些努力到用不着我操心的家伙,说不定还担心我乱了阵脚给他们添乱。” 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小由美纪眨眨眼,也顾不得多想,聚精会神地望向幕布里横滨各处情况的进展。 最初的慌乱与动摇后,很快有清醒的民众组织起来,试图阻止发疯的市民,市警也开始陆续组织起救援,甚至连一些黑西装的,明显看得出是港口mafia成员的家伙们,也纷纷开始抗援。 “肯定能挺过去的,民众比想像中更坚强,横滨这次也一定……” 不知是如此相信,还是单纯想安慰自己,她絮语着说。 雾夕的心却冰凉凉一片,再这样发展下去,当组织起抵抗的民众意识到想阻止发疯的家伙,除非能有效控制住他们,精疲力尽之后只能采取极端方式,又或者力不从心反过来被杀,那造成的损失就无法估计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终于。 雾夕看到如行尸走肉般行走在街道上的被诅咒者陆续停下脚步,茫然四顾,就像是梦游者从梦境中醒来一般。 再扫一眼其他分镜,相同的情况也在上演。 有人在门外欢呼。 “结束了,结束了!” “水岛和日下都恢复清醒了,身上的印记也消失了。” “那可以放开他们了吧?” “再等等吧,观察看看,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们刚才挣扎得有多可怕……” 小由美纪满脸庆幸,可又有些不敢相信,向雾夕确认着问:“雾夕桑,是过去了吧?这场灾难……” 手机响起信息提示音,雾夕低头看了眼,然后微笑着同她道:“是哦,结束了。” 信息是太宰治发过来的。 “敦成功阻止了这场灾难,超厉害的哟~^o^” 上司的话对小由美纪来说就像定心丸一样,她拍了拍胸口,长出了口气,“太好了……” 抬眼望向雾夕,却觉得她脸上没有什么喜悦或庆幸,沉静地就像刚才望着灾难发生衍变一样。 第126章 甚至,她觉得她是有些不开心的。 小由美纪的视线在雾夕脸上停留得有些久了,她有些疑惑,想了想说:“我们科室也没有多少要善后的事处理,你很担心家人吧,不如先回去休息下,明天再过来?” 能待在特务科,小由美纪是个越有干劲的卷王,她握着拳头振奋道:“还有不少工作要处理呢,可不是松懈的时候!” 既然如此,那就继续工作。 对着面前堆积的事务,雾夕却越发有些提不起劲,感到一阵烦躁。 她顿下手上的动作,闭上眼细细体味一番。 她是在为这除了等待外无能为力的现状感到挫败吗? 真是奢侈的情绪。 但雾夕决定任性一回,于是用办公软件给坂口安吾发信息:我要请半天假。 坂口安吾:? 雾夕:算一个人情。 坂口安吾:…… 人情这种东西又不会越存越值钱,当然是什么时候需要什么时候用。 雾夕开始思考如何让心情愉快起来,然后想起中原中也。 老实说,这世上很难找到比和情人厮磨亲热,什么都不想地耗掉半天时间更解压愉悦的事了。 然后她想起中原中也已经被她踹了。 “啊。” 她有些苦恼地叫出声来,然后想到就算没分手,现在中原中也多半也忙得很,没空和她约。 那该怎么办呢? 雾夕拿出手机,给太宰治回了个信息,“恭喜,你们现在都在侦探社吗?” 他很快发来回信,“对哒,大家都很好,不用担心哦~” 这家伙能记得给自己发短信报平安,真是难得贴心,让人感动。 雾夕回道:“我想回侦探社。” 信息发出去,她有些懊恼地咬了下嘴唇,可惜这世界这年代的短信撤不回来。 果然,没多久就收到了太宰治的回信:“q在组合手上,现在局势还很危险,你留在特务科更安全。” 雾夕回了句“知道了”就去了特务科安排给她的临时卧室,本来想睡会,但睡不着,于是抱着笔记本玩起了游戏。 虐了两三局菜鸡,心情总算好了些,这时电话铃声响起,是太宰治打来的。 “太宰,有什么事吗?” “很重要的事~” 太宰治轻快的声音响起,“我已经在特务科外面了,麻烦你通知警卫放国木田的车进来吧。” 雾夕有些惊讶,通知了警卫之后下去停车场等他,就见国木田那辆和周围车辆格格不入的轿车驶到面前。 “到底什么事,很着急吗?” 她在车外问。 太宰治探头出来,愉快地用那只没受伤的手向她打招呼,“上车再说。” 等雾夕上了车,他对国木田独步道:“回侦探社吧。” 国木田独步满脸不爽,“你这时候把她接回侦探社是要闹哪样?还非让我开车过来,你以为我很闲啊?” 太宰治指了下雾夕,“这位可是侦探社的大小姐,她想回家,国木田你就算是驮也要把她驮回去吧?” 国木田独步额角暴起青筋,一把揪起他的衣领,“你说有重要的事我才来的,结果你这家伙又是搞怪耍我!” “接她回家本来就很重要,” 太宰治无辜地眨着眼睛,“我就一只手能用,开不了车,现在侦探社处境危险,比起连累别人当然是使唤你更方便啊。” 看着这对活宝,雾夕忍不住笑出了声。 太宰治再这么皮下去八成要挨揍,那可是伤上加伤。 她于是道:“国木田桑,的确是我想回去才拜托太宰的,你不要怪他。” 第103章 国木田独步并不迟钝,摆脱被太宰治愚弄的愤怒后,他很快意识到不对。 这两个人从前是对情侣,他从给太宰治入社考核时就知道了,包括太宰治从前是mafia骨干的事。 在这之后的搭档相处中,国木田独步却对此一直缺乏实感,要怪就怪太宰治太不着调,同时又超脱通透,一点都不像是曾经混过mafia还做到干部的。 至于他和雾夕的事…… 他们俩倒是看出熟稔,但没有情侣那种微妙。 恰好相反,太宰治这个幼稚鬼一直表现得仿佛吃了大亏,耿耿于怀着想讨便宜回来。 而现在,开着车的国木田独步终于在这狭窄的半封闭空间里,感受到不一般的氛围了。 不过,这两个人真有可能吗? 太宰治这混球,不管在哪里都是个既可以融入却又格外奇葩的特异分子。 社长的侄女于雾夕,这种意义上倒和他是同一类人。 比如现在,明明从特务科那种地方出来,却一身精致却带着闲散意味的裙装,和特务科那种异乎寻常,严肃、精准和透露着使命感和紧张的氛围格格不入。 然而她本人和见到她的人似乎都对此一无所觉般,过分坦诚地接受了她的特殊。 微有些飘散的思绪,被车后座响起的对话声打断。 “太宰,组合为了达到目的,已经表露出不惜毁灭横滨的决心,真是相当疯狂的敌人啊,侦探社打算如何做?” “见招拆招,走一步算一步,” 能把这种话说得这样轻松无谓,也只有他太宰治了,“三股势力,侦探社不论体量还是影响都是最小的,就连人手都没有几个,也只能见机行事咯。” 虽然事实差不多就是这样,但也不必说得这么露骨吧? 国木田独步咳了一声,插话道:“组合都做到这份上了,特务科难道还能这样不作为下去?” “那倒不会,” 雾夕干脆地给出乐观答案,“我们长官能算得上是个有魄力的家伙,不过我劝你还是别指望我们了。” 为什么呢? 太宰治懒洋洋地说:“这就是政治~牵一发而动全身。就算是种田长官想有作为也得在政府机构与官员间斡旋一番,等到特务科能付诸行动黄花菜都凉了,还是得了吧。” 雾夕笑眯眯地点头:“嗯,一点没错。” 国木田独步大抵明白她的不豫了。 他抬了下镜框,道:“敦想说服社长和mafia合作,正在和社长商讨,我们出来前还没得出结果。” 侦探社开始向这个方向努力不算奇怪,但由中岛敦提出并且试图付诸行动实在让雾夕有些意外。 她惊讶地看了太宰治一眼,“磨难和责任果然会让小孩子迅速变得成熟坚强起来。” “是啊,”太宰治点着头,“但还是很天真,那家伙对mafia和森先生认知不足,才会有这样天真的想法。” 雾夕笑着问:“你不看好?” “一点都不看好!” 太宰治回答得斩钉截铁。 并且像是忍耐许久终于找到抱怨的机会般喋喋不休起来,“森先生一心考虑利益最大化,他的最优解是把侦探社和组合一起干掉,合作倒像是给他机会背刺,mafia尽是些粗鲁无礼的单细胞生物,根本沟通不来……” 说得好像他从前没待过mafia似的。 雾夕指了下天上,提醒他。 “那条白鲸可还盘踞在横滨的上空,现在集中一切力量驱赶强敌才是最优先的,恩怨和喜恶先放一边吧。” “就算你这么说,” 太宰治毫无干劲,并且像只青花鱼似地吐起黑泥来,“我照样不看好,啊,太讨厌了,被森先生算计也就算了,还得和那家伙合作,想想就让人头晕目眩。” 他也懒得掩饰,直接抹黑吐槽起自己的前搭档来。 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从他挑帽子的品味直挑剔到袜子的颜色,别说是正面承受这样精神攻击的雾夕,就连负责开车的国木田独步都听得满头黑线。 “闭嘴,” 雾夕忍耐到达极限,扬手给了他一爆栗,“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也无法阻止。” 甚至预演到合作的形式和内容。 “那就少说话多做事,尽早解决问题大家早轻松早解放!” 太宰治捂着额头委屈巴巴,“那家伙肯定会公报私仇,趁机打我几拳,没准还会故意露出破绽,让敌人有机会打击我。” “他不会做这种事的,还是说你又做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觉得他有可能打破原则报复回来?” 太宰治作乖巧甜美状,笑意盈盈,“怎么会呢?” 雾夕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也没追究。 从特务科到侦探社,不过十几分钟的车程。 在办公区的织田作之助看到雾夕有些意外,招呼道:“好几天没见了,还好吧?” 这些天的确发生不少事,雾夕道:“我很好,咲乐他们被送去哪了?” 织田作之助道:“托给办事员照顾了。” 中岛敦从社长办公室走出来,抬眼看到雾夕露出惊喜的表情,“雾夕桑!” 国木田独步问他:“社长怎么说?” 第127章 中岛敦道:“他说会尝试看看,如果能避免让社员战斗的话。” 然后对太宰治道:“太宰先生,社长让我叫你进去下。” 太宰治懒洋洋地应了声,不情不愿地进来了。 雾夕向中岛敦招手,“过来,让我看看。” 可以化身猛兽的少年像只乖巧的小动物那样凑过去,雾夕毫不怀疑他要是长了尾巴,现在已经像拨浪鼓那样摇起来了。 她抚摸着中岛敦那还有些稚嫩的俊秀面庞,望着他那双明亮清澈的紫金眼瞳,由衷道:“辛苦你了,敦真是优秀到超乎想像,总而言之,非常感谢。” 这是超乎中岛敦想像的赞誉,况且面前的是他仰慕并信赖的女性。 她脸上的笑容亦是如此真切而喜悦,简直是最珍贵的奖赏。 他僵了好一会儿,像被踩中尾巴的小猫般炸着毛跳起来。 “哪,哪有!我这次也就是差不多办到该做到的事,不,不对,明明还差很多……差得远!” 雾夕愣了下,笑道:“敦的话,也别对自己这么严厉嘛。” 中岛敦望着她的笑颜,还是想到了遗憾的,没有做好的事,“镜花酱她……” 短短半年时间,就是港口mafia指挥下杀死三十五人的泉镜花。 目前正被军警羁押中,很可能会在特殊审判后被执行死刑。 雾夕刚想说些什么,社长办公室的门被推开,还没进去多久的太宰治走出来,用一种很难形容,既丧又欢快地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说不定镜花酱的事另有转机呢?” 然后对雾夕道:“社长现在有空,你进去见见他吧?” 今天是怎么回事? 太宰这家伙突然就从斤斤计较,小鸡肚肠的前男友变成贴心暖心的小棉袄了。 雾夕把怀疑藏在心里,点点头同他擦肩而过进去了伯父的办公室。 听到他在身后叫:“织田作,差不多该准备晚饭了吧,我要出去办社长交待的事,要记得准备我的份哦~” 一星期多没见,福泽谕吉看起来和之前没什么区别,沉稳而不动声色,倒是天生做大将的料子。 他看到雾夕进来,微有些惊讶,只道:“你回来了啊,这些天辛苦了。” 雾夕道:“我哪有辛苦。” 直接了当地问:“伯父要试着和森医生合作吗?” 福泽谕吉面色沉凝着点头,“嗯,如果能让社员停止危险的战斗,可以尝试一下。” 想起几年前伯父对森鸥外深恶痛绝,简直看一眼都嫌脏的模样,雾夕不由有些感叹。 侦探社的存在改变了许少人,也改变了他。 仔细看伯父的神态,还是能看出几分勉强和不悦,雾夕端详了他两眼,道:“伯父,好几天没回来了,总觉得有什么事没做,感觉不大对劲,现在看到你我就想起来了。” 福泽谕吉:“什么事?” “因为很久没和您练习剑术了呀,您现在没事的话,我们出去练练?” 福泽谕吉莞尔:“好,那就活动下筋骨吧。” 微有些发汗的活动之后,心情好像也随着消耗的体力一起排空了似的。 结束剑术对练之后,从顶楼回来侦探社,已经有饭菜的香味弥漫开了。 是熟悉的,让人觉得温馨安逸的味道。 侦探社虽然不大,但五脏俱全,就连炊具餐具都是现成的。 织田作之助是掌厨,操心闲不下来的国木田独步开始思考社员们晚上的休息问题。 看到雾夕便道:“现在危机还没解除,回宿舍分散开被袭击就不好了,还是在侦探社将就一下吧?” 这的确是有必要的考虑,雾夕点点头,他扫了开间一眼,觉得男社员好说,把桌椅拼一起,还有沙发之类的对付,思索一番给大小姐安排了个vip位置。 “你就去之前那个mafia女干部尾崎关禁闭的房间休息吧,那里有床,铺盖也全。” 雾夕:“……” 太宰治是去帮侦探社给港口mafia牵桥搭线,争取密会机会去了,并不算轻松的活计,可他效率奇高,愣是在开饭前回来了。 气氛很好的一顿晚饭吃完,雾夕向他提出邀约,“要不要去楼顶透下气?” “看星星呀?” 太宰治活泼道:“好啊好啊。” 虽然看星星这个理由很扯,可上了楼顶,意外地发现今天倒挺适合。 弦月弯弯,星河璀璨,这一块并不如何繁华,灯火暗淡,倒让星辰明亮起来。 太宰治仰着头边看星星边活动着脖子,雾夕率先开启话题,“你还记得之前,被我请来作之助那边,一起吃过饭的条野先生吧?” 当然记得,是个战斗力不怎么样,但莫名自信,自诩体面的家伙。 太宰治隐约察觉到不妙。 就见雾夕疑惑着望向他问:“你说条野先生知三当三,他很羞愧,太宰,你倒开始打起这样的主意了吗?” 太宰治笑眯眯地说:“我才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呢~你和那个小矮子不是已经分手了吗?” “你怎么知道?” 太宰治指着自己的鼻子,委屈巴巴,“我之前给你打电话就是想说这件事啊,中也那傻子觉得你们分手是我在其中作梗,特意跑过来打我,结果你凶得要命,我都没来得及把事情说清楚。” 雾夕:“……” 中也啊中也,知道你傻,没想到你这么傻! 太宰治打量着她的神情,“侦探社的确有和mafia合作的可能,但前提是有组合这个强敌,击溃组合之后恢复成之前的状态是最好的结果,悲观些的结果是继续敌对,你可要想清楚啊。” 第104章 雾夕看着太宰治没说话,眼神里透着些估量。 太宰治察觉到不妙,举手做投降状,“比起那个既傻又暴躁的小矮子,不如考虑我?起码我也算是聪明可爱惹人怜,又离得近方便你使唤~” 不愧是你,还能这样闭着眼睛吹嘘自己。 雾夕挑眉道:“中国有句老话叫好马不吃回头草,你听说过吗?” 太宰治点着头说:“所以,那个小矮子没希望了是吧?” 重点是这个吗? 雾夕冷笑,“你不也是前男友。”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仔细想想,我们之前也不算正常恋爱吧。” 雾夕问他:“那算什么?” “被你耍了嘛~”太宰治轻松愉快地如此说道。 “没办法,谁让我那时候年少无知,非要往你枪口上撞,站在你的立场,被你耍也是理所当然嘛,仔细想想,我还得谢谢你咧。” 雾夕望着太宰治,一时间说不出话。 她知道他不要脸,但没想到他能这么不要脸! 想想这家伙当初是如何斤斤计较,小鸡肚肠…… 雾夕就很想知道他究竟是用什么心情说出这番话来。 可不管怎么看,他的神情上完全看不出端倪,就像真想通了似得。 是在演吗? 太宰治脑袋好用,人又通透。 虽然看起来没皮没脸,可也是看起来而已。 其实他这个人还是很有几分傲慢,并不屑用表演欺骗别人。 可这不代表他做不到。 有必要的时候,他估计也会做。 雾夕当然知道,就算事到如今,太宰治依旧对她怀有非同一般的情感。 这不是感觉或者第六感这种玄乎的东西,她是有证据的。 她已经从太多人那里得到盈余,根本算不清每个人给的份额多寡。 但她还是能做大致估算的,从太宰治开始给出盈余之后的量变计算,他一直是她强有力的盈余供应者。 强烈的情感,往往非爱既恨。 从最悲观的角度,雾夕也不觉得太宰治有多恨她。 她自觉以她的为人处事,就算被看得清楚,倒也不至于多让人诟病。 想到这里,雾夕突然愣住了。 她在考虑什么? 思考杵在前面的是不是陷阱,踏进去会不会摔断腿,前提不是已经想踏进去了吗? 她是已经在开始权衡利弊了吗? 思及此处,雾夕不由用更认真也更挑剔的目光打量起面前的男人。 太宰治任她打量,无辜地,可可爱爱地眨着眼睛,从表现到整个身体语言,都散发着一种选我选我,快选我的劲头。 真难得看他在除了搞怪憋坏水之外还这么有干劲……还是说,这也是在憋坏水? 真绕脑! 雾夕决定把问题抛回去,让太宰治自己纠结去。 她笑意盈盈,“太宰,你的确可爱又惹人怜爱。” 还不要脸! “尤其是聪明,比起中也那个傻子,实在是太聪明。” 她朝他勾了下手指头,太宰治顺从地凑过去,任她满是玩味和戏弄意味地抚摸着他的脸侧。 “这么聪明的你,觉得我会不会放弃中也,选择你呢?” 第128章 她深深地望进太宰治那鸢色的,清澈却难以看透的眼睛,笃定道:“哦,原来你知道。” 拖长的语调,慢条斯理地切割着太宰治的神经,他瞳孔微微收缩,脸上的表情僵住了。 “知道我不会选你。” 纤细的手指划过他的皮肤,爱怜但戏谑地停在他眼侧,挑动着他的神经。 太宰治受不了了,一把抓住雾夕的手,“能不能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话一出口,简直要咬到自己的舌头。 雾夕惊讶地看太宰治一眼,那眼神落在他眼里,实在是嘲讽满满。 “太宰,你憋足了劲使坏,脸皮都不要,只为给中也添堵,让我别对他心软,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幼稚?” 太宰治打了个哈哈,“啊哈哈,我本来就这样嘛,被你看穿那就没办法了。” 说完直起腰让开一步,同雾夕拉开距离,转身朝楼梯走去。 在他身后,雾夕轻声感慨,“你果然还是从前那个胆小鬼啊。” 太宰治微顿了下,就像没听见似地离开了。 战争越是激烈,局势就越是变化得迅疾。 任性了一把,作为临时负责人却把特务科抛诸脑后两三天的雾夕,回去后意外地发现积累的工作量没想像中多。 “总不会是种田长官回来处理工作了吧?” 那她要看看外面的太阳是不是从西边出来了。 小由美纪掩着嘴笑,“是安吾前辈回来了。” 这就离谱了,以他的伤势,能一个月出院都是铁汉配制了! 出于对同事的关心,她去看了眼,惊讶地看到坂口安吾石膏和绑带全都拿掉了。 就连脸上也看不到受伤的痕迹,好像他出车祸进医院完全是错觉似的。 坂口安吾瞥了她一眼,“你该不会还想请假吧?” “没有,”雾夕道:“还要请假我就干脆不来了。” 能让这样的伤势瞬间痊愈,只能是异能力的作用了。 自从进特务科之后,职务之便,雾夕有意识地加深了对异能力的了解,发现五花八门的异能力不要太多,可治愈系永远是最稀缺的。 就算在特务科身居要务,他也不可能找到比与谢野晶子更好的治愈系异能力者了。 至于那非要濒死才能作用的小小前置,那算个甚? “这算是太宰的赔罪?” 雾夕自己都没想起还能救助与谢野晶子,她基本上没受过伤,“也对,这种程度的伤势已经是相当的困扰了。” 坂口安吾冷笑一声,“赔罪?” “交易而已。” 雾夕愣了下,坂口安吾扶了下眼镜,“看来你对前男友漆黑的心肠和手段预估不足啊。” 雾夕这才反应过来,击掌道:“看来太宰比我想像中更努力啊。” 坂口安吾望着她一时无语。 雾夕笑道:“ 我知道你们交情挺好,不过这毕竟是战争,想取得胜利有时候就得用点手段,毕竟事关侦探社的存亡甚至横滨安危,能把造成的损害掌握在可控范围内已经很不错了。” 坂口安吾:“你和太宰很般配嘛,打算什么时候复合?” 雾夕:“……看到前辈你没事我也放心了,那我回去工作啦。” 回到办公室,查阅了这两天特务科监控下组合的动向,以及mafia的大致情况。 雾夕有些心定,觉得自己大致看清了这场战争的走向与终局。 目前为止,组合为了在这座城市取得自己想要的,已经把决心、底牌悉数暴露。 各种招数齐出,却都被一一化解。 组合背后的势力固然强大,可日本政府也不会任他们施为,现在的放肆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些代价是隐形的,却会在悄无声息中改变一切。 “所以,接下来,你们是要休战滚出横滨,” 望着有些阴翳的天空,她低声自语,“还是殊死一战,拼着把自己埋葬在这里,也要追逐那一线希望?” 合格尽职的领袖,应该及时止损退出才对。 可组合的那位首领,菲茨杰拉德,已经在利用q的计划里,把自己疯狂和不理智的一面展现无遗。 “真奇怪,他那种人,不应该像个‘贵族’样优雅体面吗?” 可从表象看,那分明像个穷途末路,要孤注一掷的赌徒啊。 她的心理学果然学得不怎么样。 雾夕这样想着,姑且放下这无益的思绪,认真工作起来。 白鲸沉入海中的那天,是异常晴朗明媚的好天气。 负责追踪组合动向的坂口安吾带着科员赶过去收拾残局,雾夕留在办公室处理工作,心情不由有些放松。 她今天终于可以准时下班了,而且可以收拾衣服回家睡觉了。 拖着行礼箱回来宿舍,房间被收拾得干净整齐,地板也刚被擦过一次,清扫一新,一点也不像十几天没人住。 打眼一看,小巧的女孩正侧蜷着身睡在塌塌米上,发出规律的呼吸声。 真是久违,好像隔了好久、好久没看到这孩子了。 雾夕走过去蹲下身打量泉镜花,发现她手臂和脚踝上带着些细碎的伤口,仔细看,脸上也带着些惊魂未定的疲态。 嗯,今天的晚饭还是做得清淡些吧。 她这般打定主意,然后轻手轻脚地打开冰箱,开始预备。 等到饭菜的香味在这个不大的房间弥漫开来,泉镜花才像只睡饱了也安心了的小动物般从床铺上坐起身,揉了揉眼睛。 “雾夕姐姐?” 雾夕应了一声,走过去摸了把她的脑袋,“辛苦啦,还有,欢迎回来。” 泉镜花挨进她怀里,搂住她的腰。 雾夕察觉到了些许异样,“怎么了?” 泉镜花沉默了会儿,道:“确实有些辛苦。” 毁掉或者破坏些什么,实在比保护、坚守些什么困难得多。 雾夕凝视着她的眼睛,无声中明白了什么。 她微笑着问:“继续待在侦探社的话,以后会更辛苦,镜花酱,你害怕吗?” 组合已经告一段落,大抵在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构成威胁。 但和它一同悬赏人虎的另两个组织都还没有正式插手,现在离安心还选着呢。 泉镜花沉默了会儿,摇摇头说:“虽然辛苦,但我很开心,我愿意以此为活下去的意义。” 这还真是沉重的觉悟。 雾夕刚想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耳边响起了盈余提示音。 她恍了下神,不由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和选择。 虽然是条艰辛的路,却让泉镜花有了冲破阻碍和黑暗的勇气,这未尝不是种幸运。 “那就好好加油吧。” 第105章 难得悠闲的周日午后,浅金色的阳光穿过窗栏,映在漩涡咖啡店的黑漆木桌上,印出奢华而自然的炫丽。 “总算过回人过的日子了,” 雾夕端起拿铁咖啡喝了口,同与谢野晶子吐槽,“之前那段时间在特务科简直不能当人,只像个工作机器,闭着眼睛都能看到文件和数据。” 侦探社的女医师抿嘴一笑,“谁说不是呢,总算能放松下精神了。” 接着提议,“晚上一起去商业街逛逛?那边新开了几家时装店和精品店,正好是我喜欢的风格呢。” 雾夕打量与谢野晶子两眼,觉得她风格和自己差得有点多,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态。 与谢野晶子倾身挽住她的手臂,挨在她耳边妩媚一笑,“哦呀,我们不是很少约吗,你应该不会是那种只想和男孩子约会的类型吧?” 她的声音酥酥麻麻,尾音翘起,像个无形的小勾子样把微妙的暧昧挑动起来。 “逛累了再去剧院看看最近流行的话剧表演如何,然后去酒吧坐坐,要是玩得太晚,住附近的酒吧也很方便啊。” 怎么越说越不对劲了? 坐在两位女性对面的中岛敦额角挂下一滴冷汗,简直觉得雾夕像只被觊觎的小绵羊,要被与谢野晶子这只大灰狼拆吃入腹了。 他想岔开话题,抬眼望进女医师那双满是兴味的酒红色眼睛,顿时把话憋回去了。 嗯,雾夕桑的话,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逛夜店什么的,看起来就和她很不搭啊。 “听起来很不错,我心动了,” 结果她这么说:“为了玩得尽兴,得叫个合适的人选拎拎东西跑跑腿什么的。” 与谢野晶子点着头表示赞同,接着目光就落到对面白发纤弱的少年身上了。 毫不夸张地说,中岛敦就像只被捕食者盯上的小动物,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艰难地咽了下口水,已经打算放弃抵抗了,雾夕却说:“敦不合适吧,他还没成年欸。” 那么谁合适呢? 逃过一劫的中岛敦看着她们俩个把侦探社的男调查员们评头论足,挑肥捡瘦一番。 第129章 最终确定的幸运男嘉宾是,太宰治。 俊俏嘴甜玩得开脑子活泛。 以上就是他胜出的理由了。 与谢野晶子:“不过那小子滑得像个泥鳅,而且是侦探社最不合群的一个,不好支使啊。” 雾夕:“试试看,他不愿意就算了,我另外叫人。” 不过对与谢野晶子来说就是陌生人了,可考虑到她外向到有些奔放的个性,想必也不是问题。 晚上的活动确定了,负责被使唤的倒霉鬼虽还没确定人选,但已知肯定会有一个。 于是开启另一个话题。 雾夕指了下端着盘子穿梭于桌椅间,红发碧眸的俏丽少女。 “这位就是组合遗留的小尾巴,叫露西是吧?” 多少有些背后说人的心虚,中岛敦摸了把头发,傻笑着说:“是,是啊,虽然之前是组合的人,但她是个好人,之前也帮了我很多,只是因为无处可去才加入组合的。” 与谢野晶子饶有兴趣地盯着他问:“这样强的异能力者,却蜗居在这间普通的咖啡店打工,真的没问题?” 中岛敦一个激灵,唯恐被误解,连忙解释:“组合解散了,她也是无处可去才留在这里的,咖啡店老板是个好人!” 与谢野晶子与雾夕对望一眼,视线中交流的某些不用言明的信息,是中岛敦不理解却莫名介意的。 “你们,是有什么意见吗?” 这里可是横滨,异能力者的天堂,名副其实的魔都。 如露西这样的强力异能力者会没地方去? 组合解散了,其中还有她帮着中岛敦推动了一把的缘故,再接着她就跑到侦探社楼下的咖啡店打工了,也就中岛敦这傻子会觉得这是因为她无处可去。 雾夕看着满脸懵懂的中岛敦,笑道:“你放心,我们没意见。” 与谢野晶子在旁边附和,“就是,怎么会有意见?” “她挺好的,敦你可要心里有数,千万要对得起人家。” 被如此嘱托的中岛敦隐约觉得不对,又说不上哪里不对。 只能干笑着道:“嗯,会的,我们是朋友嘛!” 他觉得再待下去不太妙,况且与谢野晶子和雾夕很有话聊,聊的话题他却插不上嘴。 于是道:“镜花还在帮作之助打下手,晚上大家聚餐,要做的料理不少,我也去帮忙吧。” “可是厨房就那么点大,有她、有织田桑还有夜叉,你去了不嫌挤吗?” 雾夕堵住他开溜的借口,问:“最近镜花开始执行侦探社的任务了,有出什么茬子吗?” 提到这个,中岛敦有些欣慰,“现在好多了,镜花酱很能干,而且比我聪明,已经没有什么让人不放心的地方了。” 提到泉镜花,他又想起一件介意的事。 “前天侦探社接到了一份委托,是指定镜花完成的。内容是拜托她去取一份文件,我们费了番周折才拿到,结果那是为她准备的入社礼物。” 雾夕奇道:“哦,是什么?” 中岛敦道:“是关于她父母的资料,他们生前的工作和死因,夜叉原来是她母亲的异能,是她留给镜花最后的礼物……那份资料对镜花来说很重要,多亏了它才能让她更坦然地面对夜叉,不过我们不知道这是谁送的。” 他有些期待地问雾夕:“是雾夕桑准备的吗?” “怎么可能,” 雾夕道:“往事是不可改变的,探究的结果也未必如人意,相比起来,我更想让镜花学会放下,不要纠结过往,而且我是那种要是做了好事,巴不得昭告天下,起码也要让镜花扑进怀里撒娇才行的类型,才不会藏着掖着。” 中岛敦对答案有些介意,嗫嚅着道:“那会是谁呢?” 这样问着,他心里浮现了一个人影,又觉得不可能,不由露出纠结凝固的表情。 “你果然没镜花机灵,” 雾夕笑话他,“她就不觉得我会做这种事,我猜她已经知道是谁了。”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了,虽然很不可思议。 “她居然会为镜花做这种事啊,那位……女性,究竟对她抱有怎样的感情呢?” 这般提出疑问时,中岛敦的脸上闪过迷茫、困惑甚至痛苦。 雾夕有些奇怪,想了想说:“年长些的人,看到一些孩子,尤其是身上有和他们相似之处的孩子,会不由自主代入‘母亲’或者‘父亲’这个角色,在他们身上寄托情感吧。” 中岛敦怔忡着望向她,“这不是让人很困扰吗,自己受过类似的折磨,还要把相同的苦楚施加到别人身上,还自以为打着‘我是为你好’的旗号,让我觉得恶心……” 明明说得是泉镜花和尾崎红叶的事,‘觉得恶心’这几个字却好像是他自己的感受。 雾夕怔了下,笑着说:“嗯,人是种矛盾的生物,就是会偶尔,不对,是经常会做出不可理喻,会给双方都带来痛楚的事,偏偏有时候的确出自好意,这就会让被动接受这些的人感到痛苦和纠结了。” “他们提供的经验是自己曾经践行过,经历痛苦总结出来的。虽然痛苦无奈,但他们坚信那就是唯一的正解,也许是为了让后辈不至于再重复一次自己当初的纠结和挣扎,所以希望他们能走那条‘正确但无望’的路,怎么说呢,麻木的心脏有时候也像是很坚硬,不会受伤一样,比起追逐希望,努力挣扎过然后体会绝望,那样反而显得不那么痛苦吧。” 中岛敦喃喃道:“这样吗,但这是不对的吧?” 要用对或者错界定答案吗? 可是很多事情的答案,并不能这样区分吧? 雾夕不由有些认真,“这个问题我回答不了你,可能每个身处此境的人才能得到答案,不过,敦,我倒是可以告诉你另一件事。” “什么?” “人类是不会放弃希望,真的绝望了会很容易放弃生命,不会繁衍后代,或者对孩子们抱以怜爱之心。人类对孩子,尤其是自己的孩子寄托的情愫,最重要和鲜明的永远是希望,” 她笃定地说:“因为孩子是自己的血脉,或者在他们身上看到了与自己相近的地方,因此心生爱怜,所有怀抱这种心意的家伙,不论是否承认,都从心底期待这些孩子能突破困住他们的枷锁,活出另一种可能。我认为这也是生命代代更替的意义,真正的父母之爱,都会期待孩子可以打败突破自己。这就是生命传承的意义,刻印于身心的本能,如果你没有感觉到那种期待,那就是虚假的父母。” 接着,她笑着问:“所以敦,你觉得自己遇到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中岛敦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陷入沉默,良久才说:“我不知道。” 然后他抬起头,目光清亮而锐利,“不过我大概明白该怎么做了。 雾夕好奇地问:“是要如何呢?” “我能做的,果然也只有打败他这一条路了。” 这孩子,还真是成长到了出人意料的地步。 雾夕这样想着,刚想说些什么,这时手机铃声响起,她拿起来看了眼,直接按了挂断。 与谢野晶子问:“是讨人厌的家伙吗?” “不,是个可爱的傻瓜。” 雾夕在傻瓜再打电话前发了条短信过去,“有什么事吗,我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我想找你好好谈一谈,关于我们之间的事。’ 不用谈雾夕也知道是什么事,她回道:“你该不会以为之后侦探社就会和mafia相安无事了吧?” 中原中也秒回:“我知道没这么简单!” 然后又问她:“我们之间不可能这么简单结束吧,就算是你,也不会一点都不想念我,是吧?” 雾夕摸着胸口想了想,诚恳地回复他:“偶尔寂寞无聊的时候还挺想和你做的。” 隔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回了一条消息:“你!不!要!胡!搅!蛮!缠!” 第106章 中原中也实在是口嫌体正直。 每次都很害羞,红着脸别别扭扭,让雾夕想戏弄他,然后发现踩到坑。 这可是雾夕和他之间,屡试不爽的相处模式。 情与欲一体两面,看似能够分开,实际上紧紧相连。 这点不管是对男对女都一样。 身体上的吸引,是恋情的一大功能,最起码也是热恋期最重要的构成。 中原中也对雾夕当然怀有恋人的期待,他也从不掩饰这点。 细细分辨或者还更高一层,要上升到灵魂伴侣的层面,除了恋人的亲密,他也希望从她那里得到友谊、理解,支持。 雾夕也是,在长达两年的相处中,已经把他当成恋人了。 当初的约定,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现在细究初衷也没什么意义。 大抵就是想尽量保有自由地享有一段亲密关系吧。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的考虑太简单肤浅。 享受了多少,就得承担相应的责任与义务。 第130章 既然情感上依赖他同他亲密,当然也会想反过来回馈给他相同的东西。 事到如今,雾夕并不想以当初约定了好聚好散,你这样纠缠下去既没品也没气度谴责中原中也。 虽说他那个傻子,就算真被这样糊弄,可能也只会气出眼泪。 雾夕觉得自己的确该好好想想和中原中也之间的事了,但果然还是等费奥多尔掀起的风波平息之后吧。 要不然想也是白想,费奥多尔这么能搞事的家伙,很有可能把他们都搞死,全部完球,那还愁这些有的没有就没必要了。 雾夕这般想着,暂且把帅气可爱,缺点是傻,优点也是傻的中原中也放到一边,不去想了。 傍晚几个人一起在织田作之助那里聚餐,与谢野晶子向太宰治提议,“我和雾夕打算吃完饭去逛逛商店,买几件衣服顺便看话剧,缺个人陪,你来吧?” 身为社里的医生和除镜花之外唯二的女调查员,她经常要去采购些药品及用具,也经常差遣社员帮忙搬运,每到这种时候,太宰治都第一个溜号,压根摸不到尾巴。 “真不巧,” 他找借口真是信手拈来,“关于手头的委托,有些情报有不详尽的地方,想吃过饭去现场核实看看呢。” 与谢野晶子望向雾夕道:“那只能拜托你叫人了,记得挑个年轻嘴甜的。” 太宰治好奇地眨着眼睛,“你们打算把商店搬空吗,挑衣服而已还非叫个男人过去?” “不是,”与谢野晶子倒是想,可惜没这么阔绰,“衣服好说,让店员给我们邮回去就行了,我们打算晚些时候去酒吧坐坐,有男生更方便点。” 雾夕冲太宰治笑了下,在手机通讯录里翻看一下,陷入选择困难症。 “晶子,还有更具体些的要求吗,你喜欢年纪大些还是小些,性格和脸更看中什么?” 还能这么挑的呀? 与谢野晶子起了兴致,凑过去和她嘻嘻哈哈地讨论起来。 太宰治也凑过去,兴致勃勃地听了会儿,道:“我去现调也用不了多久,你们看完这么话剧大概几点,我到时过去行吗?” 雾夕看他一眼,“说到去夜店你就感兴趣了?” 与谢野晶子搭了句腔,“真是轻浮的男人啊。” 太宰治腻着声音撒娇,“因为从前都没去过,所以好奇想去见识一下嘛~” 又软着声调央求,“拜托,带我去吧。” 与谢野晶子打了个寒战,嫌弃地看了他一眼,问雾夕:“能不能挑个比太宰帅气,更正常点的?” “有是有,但傻得要命,而且职业有点特殊,不大好约。” 与谢野晶子无奈道:“那算了,优先熟人。” 雾夕不喜欢在穿衣打扮上多花时间,虽然她的衣服都是套装而且精致,但都是认准了品牌风格一次选个十几套打包回去的。 挽着与谢野晶子的手臂一路逛下来,后者挑了好几件合意的衣服,她自己勉强挑了双鞋和帽子。 与谢野晶子见她兴致缺缺,于是早早拉她去了剧院。 正好有芭蕾舞和交响乐表演,雾夕这辈子也沿袭上辈子的习惯,平常出去玩顶多看看电影打打游戏,倒很少看这些表演,体验与感受都相当不错,觉得受到了艺术熏陶,提升了点什么,打算以后有机会要多来几次剧院看表演。 与谢野晶子却觉得今晚的演出平平无奇,没有一点惊喜,感慨了两句再这样下去年轻人不会再来看表演了,还没等第三场演出开始,就拽着雾夕走了。 “只会一场比一场普通,没什么好看的了。” 出了剧院,她拉着雾夕拐了两道弯,出现在面前的一条小道上,就都是亮着些氛围led灯的夜店了。 与谢野晶子这才想起来问一句,“你以前去过酒吧吗?” 并没有,雾夕摇头。 她又问:“哦,那你酒量怎么样?” 雾夕回忆一下,觉得蛮有信心,毕竟她从前有个酒量不怎么但时不时爱喝一杯,藏酒的种类与质量都不很错的男朋友啊。 “挺好的。” 与谢野晶子有些怀疑,“不是我说,你该不会只喝过啤酒,而且是浅尝一点,没喝醉过所以觉得自己酒量还不错吧?” “……”雾夕叫起来了,“晶子,你在看不起谁啊?我已经从学校毕业快一年了,社会阅历和经验都很丰富的!” 与谢野晶子抽了下嘴角,觉得更不放心了。 看脸和气质,甚至身高体型,雾夕都太符合无害乖乖女的形象了,况且福泽谕吉刚把她接回来的时候,与谢野晶子照料了她相当一段时间,入学和接送什么的,下意识把她定位在需要照料的小妹妹位置上了。 不过就算是小妹妹,也该长点见识了。 与谢野晶子于是给太宰治打去电话,“给我快点过来,敢放鸽子你就试试看!” 现在不过九点多,夜店的人流量还不算多,与谢野晶子选了间清吧,进去之后拉着雾夕占了个视野不错的卡座。 不算大的空间里响着节奏舒缓的背景乐,头顶的魔球灯旋转着把暗昧的光线倾洒下来,忽明忽暗,变幻七彩,扫眼望去,周围尽是些年轻靓丽的男男女女,衣着打扮各不相同,有明显夜店风的小裙子,皮衣皮裤,也有正经严肃的西装革履,相同的是,脸上都带着想要享受些什么的期待与肆意。 这一切组合起来,让氛围显得梦幻绮丽,美轮美奂。 雾夕觉得挺不错,拣着零食喝了口啤酒打量着周围,问:“晶子会经常来这里坐坐吗?” “有空闲的时候,一星期来个一两次吧,”与谢野晶子道:“这种地方偶尔坐坐还好,常来也很无聊,消遣这种事,就要找各种花样都试试,穿插着来。” 雾夕深以为然。 两个女孩作伴,身边没有男伴,很快就有男性端着酒杯过来搭讪。 大多是被坐在外侧,容貌张扬艳丽,气质在火辣与正经间形成微妙平衡的与谢野晶子吸引,但有魔鬼契约在,经常没说两句话就把注意放到雾夕身上。 然后被她们俩三言两语,配合默契地挤兑走了。 衣着大胆性感的女dj开始上台表演,把店里的气氛向暧昧热烈推进了一步,进店的客人越来越多了,几乎座无虚席,赶走了八九个搭讪男,雾夕这个孽缘筛查器终于把与谢野晶子今晚的正缘筛出来了。 那是个茶褐色头发,相貌俊秀中透着点奶油感觉的男生,虽然也看了雾夕两眼,但显然对与谢野晶子这样的御姐更感兴趣,向她献起了殷勤。 “太宰这混球怎么还没来?” 与谢野晶子同这个小她几岁的男生很聊得来,喝了两杯鸡尾酒,脸颊已经有些泛红,望了眼时间,不由痛骂出声。 “刚一来就听见你骂我。” 伴着这熟悉的声音,身形纤长的青年在她身边落座,“我可是一接到电话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一秒钟都没耽误。” 虽是来夜店酒吧这种地方,可他的装束也与平素没什么区别。 没再穿那件沙色风衣,但还是寸衫西裤的正装风格。 仔细想想,雾夕身边的男性尽是些穿正装的男人——除了喜欢装和服的伯父和种田长官。 “你干嘛用这种眼神看我?”太宰治就很敏感,嗔怪着问。 雾夕叹气:“觉得乏味无趣啊。” 说也就说了,偏偏还上下打量着他摇了摇头,就差把‘乏味无趣’四个大字戳他脑门上。 太宰治:“……” 与谢野晶子以为雾夕是因为他迟到觉得不爽,端着酒杯饶有兴趣地观战起来。 太宰治眨眨眼睛,手肘放到桌上,双手交握撑住下巴,倾身望向雾夕,“怎么样才不乏味不无趣啊,雾夕桑能不能教教我?” 雾夕打眼一扫,随意指向位皮衣紧身裤,既潮又显眼的男生,“你看,既有活力又热闹,对吧?” 那男生像是知道被关注似的,回头向他们的方向望去一眼。 画着彩妆,打着鼻环唇钉的脸暴露无遗。 太宰治果断认输,“这还是算了吧,做不到。” 那男生的视线扫到雾夕就定住了,毫不迟疑地向她走来招呼。 虽说向陌生但感兴趣的女生搭讪统共也没几个套路,但神态语句的细微差异给人的观感还是天差地别的。 没说两句话,这男生展现出的情商与谈吐远超及格线,望向人的眼神也让人舒适,雾夕和他聊了两句,觉得让他干站着不大好,指了下隔座的空位,对太宰治道:“太宰,不然你先去那边坐坐吧?” 太宰治觉得很淦,皮笑肉不笑地起身离座,没过会儿搬了个凳子回来,像个插座的小学生似地坐回来,笑意盈盈冲那个坐了他原先位置的男生搭话。 没过两分钟,那男生就觉得屁股底下的座位被安了钉子,多坐一秒都是煎熬,逃也似地走了。 第131章 与谢野晶子被逗得格格直笑,坐她对面的男生对太宰治有些敬畏,提议道:“与谢野小姐,不如我们去跳舞吧?” 台上dj的表演越发热烈动感起来,已经有不少客人跟着舞动起身体。 有太宰治在,与谢野晶子也没必要把半颗心挂在雾夕身上了,于是答应了。 店中气氛随着舞蹈和愈加热烈的音乐变得火辣嘈杂,雾夕是天生的性格冷清,这样的场面反而让她觉得抽离遥远,脸上显出些意兴阑珊。 “太宰,那位魔人,费奥多尔君,不可能这么简单放过我们吧?” 仿佛正饶有趣味看着dj表演的太宰治神色不动,“是啊,组合的攻势,充其量只是个热闹的开幕式而已。” “除了见招拆招,等着那家伙出题考我们,就不能更积极些解决他吗?” 太宰治转动着眼珠望向她,“听起来,你有什么想法?” 第107章 “之于阴谋者,能躲在幕后从容操纵一切,让棋子和敌手拼得你死我活,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当然再好不过。” 游移变幻的光芒映在面前女孩苍白秀丽的面庞上。 太宰治注视着她,目光因为太过清醒洞彻显得冰冷。 雾夕回着他,完全没有回避躲闪的意思。 “不过那也只是理想状态,” 她说:“横滨已经证明自己没有那么脆弱,既然想达到目的,那再接下来也该轮到费奥多尔现身了吧?” 太宰治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只道:“你打算做什么吗?” “不打算做什么,” 雾夕望着他说:“我是希望你更积极一点。” 太宰治真是毫不意外地听到她说出接下来的话来。 “难道我不算是枚好用的棋子吗?” 他单手托脸,另一只手在桌面上划动,轻笑着问:“回答你之前,先说说看如何才算是好用的棋子吧?” “要下棋的话,棋手得了解规则,清楚哪里是自己的疆域,哪儿是对手的,然后在合适的范围内挑选合用的棋子,了解使用它的属性,进而到使用它的方式与规则,是这样没错吧?” 对啊,是这样没错。 雾夕望着他没说话,见他笑着抬眼望向自己。 “你觉得自己除了在我的疆域,并且愿意帮助我之外,还有哪里符合棋子的标准?” 雾夕皱起眉来,觉得受到了刁难。 看她脸色有异,太宰治立刻举手作投降状,望着她笑得可爱促狭,“别生气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这话好像是你自己说的吧?” 雾夕没那么容易生气,人一旦情绪化起来,就很容易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到时候别说是达到目的,南车北辙都是屡见不鲜的事。 她只是对太宰治的耐受度不足而已,然而此时呈现在她面前的太宰治,与平常时并不相同。 无论言语、态度,隐约流露出一种超然的状态。 ……更接近没有情感,只权衡利弊的棋手。 从这个角度看,他说不定很认真在考虑她的话呢。 雾夕这样想着,微笑道:“你的话听起来很有道理,但只是适用于三流操盘者的推托之辞。这棋盘之上,能被完全掌控把握的棋子才是真正的少数吧,了解这点依旧驾驭棋盘,甚至依托那种不可控性创造奇迹,这才是一流棋手的水准吧?” “太宰,你的水准和成算,甚至不该止步于一流哪。” 太宰治一愣,突然把头埋进手肘,笑得不可遏制。 雾夕不觉得有哪里好笑,只沉默着等他笑完,带着满脸浮于表面的歉意抬头道:“啊,不好意思~” 她不搭这茬,只看着他不说话。 太宰治满脸好奇地凑过去看她,问:“那就开诚布公一点好了,你的话,如果危在旦夕,败局已定。” 他比着手指,眨着眼睛,“就只有那么一丁点希望,你是会离开这里另谋他路,还是要殊死一搏呢?” “这种问题我现在回答你也只是放空话而已。” 雾夕认为他的问题很无聊,“有什么意义?” 太宰治指向她的心口,“如果心里怎么想的都没意义,那还有什么是有意义的?” “有些人始终弄不清自己要如何,应该如何,旁观的人却往往一目了然,还有一种人,和他们恰好相反。” 他有些感慨:“雾夕,你如果不知道自己会如何想、如何做,那这世上也没有别人能够预测。反正你只做自己肯做的事,妄想操控和掌握都是不可能的事,所以你何苦要为难我呢?” 这是推托之词吗? 为什么总觉得话里有话呢? 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就像是在验证她的想法般,太宰治意味深长地说:“作为下棋的人,遇上你这种不安定分子还真是头痛啊,很可能在意想不到的时候,造成出乎意料的破坏啊。” 暗示到这里已经很明显了,雾夕看着太宰治,若有所思地点头。 “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 太宰治也不问她明白什么,只侧首望向舞台演出的方向,一副看得入神的模样。 “如果杀掉费奥多尔,虽然不至于能解决问题,但会把问题变得简单吧?” “你怎么会这么想?” 他语调轻快,头也不回,“魔人在有所行动,真正出手之前,所做的腹稿与计划,数量和精细程度绝对远超你想像之外,他会像期待切蛋糕一样,愉快地想像并且策划自己意外身故之后的预想方案。” 他们那种人,对意外突发状况有备案计划是意料之中的事情,雾夕唯独不理解为什么要像‘期待切蛋糕’样的愉快。 “魔人难道和你一样,憧憬并期待着死亡吗?” “这我可不清楚~” 太宰治懒洋洋地说:“但我知道,那家伙会很乐意看到一切崩溃瓦解的景象。” “我有七成把握,他有非常可怕的底牌,如果在实施自己计划时意外身故,那东西就会变成灾难。” “你是不是想问我凭什么有这把握?” 他似笑非笑,翘起的尾音难以说清是愉悦还是不快,“谁让我们是同一类人呢,处在他的立场和位置,我就会这样。” 在夜店坐到十点半,雾夕有点困,与谢野晶子玩得很尽兴,而且觉得该更尽兴些才对。 刚走出店门时,雾夕还没意识到不对,直到她发现与谢野晶子走出了之字形。 “晶子,你喝醉了?” 与谢野晶子捏了下耳垂,望向她说:“什么,醉了,你喝醉了?” 雾夕无语了下,凑过去想扶她,结果被她反手一带,倒拐着也走起了之字。 “别担心,晶子姐姐我千杯不醉,会好好把你送回家的!” 一阵爽朗的笑声,与谢野晶子愣是裹挟着雾夕稳而嚣张地走出了之形,非常狂气地实现了什么呢‘横着走’。 “快点帮忙啊,太宰!” 雾夕回头怒斥向捧腹大笑的太宰治,“你也过来,我们一起把她架住。” 然而喝醉的与谢野晶子可不谁都能近身的,太宰治凑过去不光没能把她架住,反而挨了好几下。 最后两个人叫了的士把她塞进去才算消停。 雾夕望了眼挨在她肩上睡着了的与谢野晶子,“她之前还说自己酒量很好,这是喝了多少?” 太宰治:“刚才她和别人拼了那轮酒,喝的可都不是普通货色,现在才睡着的确是酒量很好了。” “……晶子可是医生欸,居然会让自己喝醉,酒精过度会影响拿手术刀吧?” “你以为与谢野是谁?” 太宰治挑眉道:“别的医生拿手术刀,分毫厘末都不能差,她更习惯用电锯,只要控制住自己留手下病人一口气就行了。” 这话说得…… 真是该死的有道理。 雾夕望了他一眼,突然意识到侦探社的调查员里,身具异能无效化的太宰治是最脆弱最该被保护的。 可他倒像是对此全无知觉一般,活跃过头,是除了自愈力强到作弊般完全用不着与谢野晶子治疗的中岛敦之外,最爱受伤的一个。 说不清从何时起,横滨突然出现了位以异能力者为目标的假面暗杀者,刚开始时,不管是武装侦探社还是异能特务科,几乎没人把他当回事。 疏忽大意,轻敌? 怪只怪这是横滨,异能力者的魔都,隔三岔五不出个奇葩才是异常。 如假面暗杀者这般,摆明也是个异能力者,偏偏以狩猎异能力者性命为乐的家伙,就算正好撞到雾夕手上,她也没什么兴趣了解背后的因由。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他手段诡谲,实力强劲,被选中的目标都看不见第二天的太阳。 直到他挑上了福泽谕吉。 微不足道的擦伤而已,一两天之后就愈合得没有痕迹。 可福泽谕吉却陷入原因不明的昏迷,迟迟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132章 “你觉得是费奥多尔的手笔吗?” 太宰治竖起食指,思索着说:“目前掌握的信息还不足以支撑这个结论,不过我们又不是法院,就当是好了,反推一下,你觉得下一个受害者应该是谁。” 雾夕望向那五座利剑般插向天空的黑色大楼,并不回答,只道:“这就拜托你好好调查了,我……我们特务科也会以自己的渠道和方式进行跟进。” 太宰治了然着说:“那就辛苦你了。” 雾夕觉得她的确是很辛苦没错了,特意请了假,告诉坂口安吾自己归期不定。 然后既不去度假也没在家休息,只专注一件事。 用隐身道具跟在太宰治身边,有时候他进厕所久一点,她都纠结要不要想个法子确认他没溜去其他地方。 好在长期的剑道修行让她耳聪目明,身轻气沉,就算跟的是滑不溜手的太宰治也一直没有跟丢。 终于跟到他旁观着昔日老大被刺,倒在地上人事不省,然后举目四顾一番,奔跑着去了一处暗巷。 熟门熟路倒好像那里是他的后花园一样,在一叠衣物中挑了只毡帽,拿在手上哼着小曲把玩,悠哉等着猎物自投罗网。 正所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不到最后一刻,你永远都说不清自己究竟是猎人还是猎物。 他似乎是嚣张得意过了头,猝不及防中被一记狙击刺穿身体。 太宰治倒在地上,挣扎着撑起身姑且说了两句漂亮话,在身后传来侦探社社员焦急的呼唤声后,无力地看着魔人扬长而去。 雾夕十分专注,专注地观察费奥多尔。 越是专注越是无情,全部精力都用来锁定这个预谋摧毁世界的男人。 她没看太宰治一眼,只轻盈无声如鬼魅般追逐目标而去。 第108章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风景。 目光所及的人们使用着与家乡不同的语言,穿着风格迥异的衣服。 所有的一切,并不能让费奥多尔感到一丝疏离。 因为人还是一样的,换了副面孔与头脑,本质却都别无二质,城市运行的规则与内核也并无区别。 都是那样愚蠢亲切,值得憎恶。 刺伤了mafia首领,给他下了共噬之毒。 同那个还算有些相似的家伙交流了‘理想’,费奥多尔如同幽灵般穿梭于横滨的街头巷尾,脚步绝少有停留的时候。 他偶尔也会用对讲机向手下下达极简短的命令,足走了一两个小时,才在体力消耗干之前钻进间黑网吧。 没留一小时又离开那里直奔居民区,进了间如何看都普通寻常的民舍,极短地休憩了会儿,又离开那里,穿街走巷、七弯八绕着坐进了一间餐馆。 临近傍晚,天色昏昧。 忙碌了一整天,他只在路过便利店时买了面包随便咽了两口,不管是胃还是身体都已经发出明显的抗议信号。 没有异常,目能所及的全部都正常到乏味。 可不知为何,却有种淡淡的违和感萦绕于他心头,如附骨之疽挥之不去。 其实他不太把这异样放在心上。 费奥多尔是有自觉的,清楚他不管是身体还是精神都与健康无缘。 现在这种凭白无故的不安,也可以理解成精神污染,非要追溯源头,他觉得是太宰治的缘故。 那般境地,和他那样交谈并交锋,就算棋高一着也称不上愉快。 比起感觉,他更信任理性的判断,建立在数据和情报上的分析。 长期崩紧神经会对虚弱的身体造成影响,再反过来摧残他的精神。 费奥多尔几乎是强迫性地命令自己相信所处的环境安心且舒适,能给他提供优良的补给和休息。 为了证明这点,他甚至微合上眼,认真细致地倾听着餐厅播放的氛围乐,习惯了时刻运转的大脑下意识分析着它的出处和版本。 天还没完全黑,餐厅离高峰期还远,人流稀疏。 费奥多尔虽闭着眼,脑袋却休息不了,下意识开始分析起响在耳边各种声音的意义以及背后蕴含的信息。 脚步声,桌椅移动的声响,后厨传来的,听不分明,但嘈杂的细碎响声 。 服务员公式化的欢迎语和点单邀请,这种规律制式的餐厅,他可能要等十到二十分钟才能吃上晚饭。 繁杂的,无意义的,水流般的信息在脑中聚集,又毫不停歇地流逝而去。 门扉开启的声响,再接着响起的是,不紧不慢向里走来的脚步声。 服务员迎上去,声线比往常更甜蜜殷切三分。 费奥多尔不带情绪地想,进来的应该是位女性,年轻,单身,精致,体面。 身高应该在一米六五以下,应该有份不错的工作,受喜爱和尊敬。 这个时间段,有概率是在附近工作,身居要务的女职员。 这样的女性通常会有基本的矜持与谨慎,会靠近并且打扰他这样的异乡人,概率几乎为零。 ——很久之后回想起来,她带来的颠覆与冲击,那般鲜明突兀地改变一切,就是从这一刻开始。 概率接近零的事偏偏发生了,那位女性向他走来,不是路过,而是停在他对面,明显打量的视线过后,是拉开座椅坐下的行动。 费奥多尔维持着闭目养神的姿态,跟在雾夕背后的服务生觉得他已经睡着了。 她试图说服她改变主意,“小姐,店里的空位还很多哦?” 费奥多尔挑的座位是最靠里的,看不见窗外甚至有些逼仄,就算在用餐高峰期,也应该是最后落座的才对。 服务生也不认为他们有相识的可能,“窗边怎么样,可以看见沙滩哦?” “没关系,我就坐这里,” 那位女性的声音符合他的初步判断,轻柔甜美里偏偏带着些固执已见的执拗,“这位先生看起来很亲切,应该不至于想赶我走。” “……”服务员放弃说服她了,“那,小姐,您想吃些什么?” “我先看看菜单,你去忙吧。” 服务员有些犹豫地离开了。 费奥多尔对这位陌生女性无礼的举动感到不满,他不喜欢人类,尤其厌恶其中不懂分寸礼节的。 就算这多半是位非常美丽的女性,他也提不起劲应付。 这般的思绪中,他听到她说:“情况有点复杂,我还是长话短说吧……是这样的,我出门时走得很急,不光没带手机,连现金也没带,能不能麻烦你请我吃顿饭,顺带给我足够打的回家的路费?” 忽略内容,从使用敬语的频率和句式来看,这话也称得上礼貌。 可那理所当然的语气,配合着敲桌子吸引注意的动作,实在是嚣张无礼到了境界。 非要形容的话,和上午遇到的太宰治不分伯仲。 费奥多尔兀地睁眼,瞳孔微缩。 眼前的这张脸算不上多么美丽,不光如此,神情和目光都冷得像二月寒冰,透出尖刻锐利的攻击性。 嘴也紧紧抿着,当看到他睁开眼睛,才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你认得我吗,魔人,费奥多尔君,需要我先做个自我介绍吗?” 费奥多尔愣了下神,轻笑着说:“不需要的,小姐,我知道您。您是在异能特务乎任职,那是个合乎程序也合法的机构。” 他不露痕迹地打量周围两眼,判断和之前一样,这只是间普通的,并无异样的餐厅,现在也没有被军警包围替换,在事实上成为陷阱的兆头。 “见到您真是让人意外且惊喜。” 眼帘微垂,半掩在纤长眼睫下的酒红眼瞳晦涩且忧郁,回忆着雾夕最初说的话,用商量的语气问:“真荣兴能与您共进晚餐,您想吃什么?” “我先说明下前置条件,以免出现让人不快的意外。” 雾夕冷冰冰地说,如果目光能化做形体,费奥多尔已经被利剑钉在椅子上,死于流血过多了。 “我过来的时候非常匆忙,好在带了枪。作为合规合法的公务员,我在能力范围内不该让无辜民众陷入恐慌,为了协助我达成这点。请务必别被我看到可疑的举动。” “首先,把你的耳机取下来放到桌子上。” 费奥多尔听话地照办了。 “顺带一提,除了是个公务员之外,我还是福泽谕吉的侄女,你对他犯下罪行,看的出,也完全没有悔悟的打算。结合你之前对这座城市所做的恶行,我认为不论于公于私,都有充足的理由制止你,哪怕行为过激,甚至赌上前程。你不会质疑我的决心吧?” 费奥多尔微笑着望向她,“您说我犯了罪,您有证据吗?” 雾夕漠然道:“没有,但我清楚并相信,这就够了。” 费奥多尔紧盯着她,“有个问题我实在好奇,可以回答我吗?” 雾夕看着他一言不发。 他露出为难纠结的神态,问:“您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雾夕凝眉冷目,盯了他一会儿,道:“我想给你两个选择。” 第133章 “第一是自首,交待清楚犯下的所有罪行,终止你所有罪恶的计划,停止对我伯父的伤害。” 费奥多尔眸光闪动,着迷般地端详着她,有些愉悦地说:“我想听听看第二个选择。” “第二个选择是死在这里,连同你脑子里那些恶心恶毒的计划,一起烂到泥土里,任蛇虫鼠蚁在那腐尸烂肉上作乐吧。” 她说这话里,脸上带着些自暴自弃的不快。 杀人让她难过,就算那是个十恶不赦的罪犯,可同时她又有那样做的决心和毅力。 费奥多尔如此般下了结论,接着听到她问:“你看起来很乐意选第二个,需要我给你点时间再考虑清楚吗?” 很显然,这是场对弈。 他面临的对手慷慨决然,刚开始就把全部筹码摆到了桌面,把他逼入绝境。 面上露出思索衡量的表情,费奥多尔的脑中,有关于于雾夕的信息、资料被从记忆中调取出来。 他回想起当时得到的结论——很特别,某些时刻要被额外注意规避影响,应该留意,在特殊的时候应该能起到精妙的作用。 这些都像流沙般被推翻溃散。 费奥多尔尝试构建更准确的判断,过多的信息与细节涌入脑海,落下之后却都没有得出足够强大准确的结论。 情报不足,倒是杂念和干扰项繁琐扰人,混成一团乱麻让人忧心。 他垂下眼,姑且把注意力集中到眼下。 “我知道,您会说到做到。” 像是感到难过般,他微低着头,“感谢您给我选择的机会,可我不能自首,也许听起来不可思议,但我并不觉得自己在犯罪,正相反,我一直在为清除这世上的罪恶而努力。” 雾夕冷笑了一声。 费奥多尔道:“正因为这是伟大的,不会被理解的事业,所以我才不能让它如此草率地终结,哪怕献出性命。” “你想告诉我这是慷慨赴死?”雾夕轻声问。 费奥多尔抬眸望向她,露出恶魔般罪恶深重却蛊惑人心的笑容,“我想劝说您不要杀我。” “首先,就算我在这里死去,共噬的毒素依旧会发挥作用,在数天之后夺走您仅有亲人的性命,您如果想拯救他,该做的不是在我这里浪费时间,而是想办法杀死港口mafia的首领。” “其次,如果我就这样死去,无法亲手缔造没有罪恶的新世界,那也没有别人能缔造并且维护它了,我倒宁愿让所有罪恶以更简单的方式终结,但对您,以及您的亲朋好友,失去的就是未来和希望了。” 第109章 “这种时候,你竟然还敢威胁我?” 带着些荒谬和不可思议,雾夕如此道。 费奥多尔谦逊地低下头去,微沉的声调显得异常恳切。 “不,这不是威胁,诚如您所见……” 他摊开纤长细弱的手掌看了看,“我虚弱,动作迟缓无力,虽是男性但并不是您这样,看似纤弱,但受过专业训练女士的对手。” “我也并不怀疑您有杀死我的决心,以您目前了解的信息和情报,做出这样的决断甚至称不上莽撞……我只是想在您做出错误的决定前,让您了解理清得失,不至于等到事情变得无法挽回才后悔莫及。” “你这种居心叵测的阴险之徒,说出的话一句都不可信!” 雾夕怒斥道:“你只是想用这种话动摇我,达到你的目的而已,我不可能这样简单放过你!” 费奥多尔叹息一声,“这的确很难证明,主动权掌握在您手上,就算是我,直到现在也难以想像您是怎样做到这样出现在我面前。” “真是太让人意外了,反过来说,如果我只是诡辩,就算这次侥幸从您手上逃脱,又有什么意义呢,您依旧可以找到我,给予我应有的‘审判’,不是吗?” 他这些话说得极轻也极快,微低着头的角度让那双酒红色的眼眸半掩在睫毛下,一片晦涩不明。 雾夕面无表情,只看着他不说话,费奥多尔抬眸望向她,露出悲伤无奈的笑容,“来横滨,制定计划之前,我就已经详细了解过侦探社,以及您伯父的情报了。” “您的伯父,福泽谕吉先生是位品德高尚,值得尊敬的先生,想必您与他一定有非常浓厚的情感……” “真是太无耻了!” 一直试图压抑的愤怒此时达到顶峰,再也遏制不住,雾夕抄起桌子上的茶水,扬手朝他泼过去。 “你用诡计构陷他,他现在还昏迷不醒,你居然还敢在我面前提他!” 淡褐色的茶水顺着费奥多尔的发梢、帽沿滴落下来,他连眼都不眨一下,只望着雾夕道:“我很抱歉。” 那低沉失落的声音,配合上他的眼神,让人几乎相信他就是世上最无辜最无奈的人。 而不是一个把人命与人心,当作棋子肆意摆布以达成目的的心操师。 一直在不远处关注着他们那边情况的服务员嘴张成了o形,端着湿毛巾走过去犹豫着问:“先生,您……您还好吧?” 费奥多尔接过手巾擦了下脸,温柔道:“谢谢,我们意见不合,你去忙吧,没关系的。” 既然客人都已经这么说了,服务员小声对雾夕道:“小姐,您稍微克制下情绪,注意影响哦。” 雾夕板着脸一言不发,等服务员离开能听见他们谈话的范围,费奥多尔轻声道:“请您务必不要误会,我提到福泽先生,绝对没有威胁您的打算,既然我不打算终止计划,那他对我而言就没有用来威胁您的价值。” 雾夕怒目瞪向他,费奥多尔垂下眼帘,“我只想让您回想一下,在我实施自己的计划前,福泽先生是否有身陷险境,让您忧心的时候呢?” 雾夕愣了下,随即道:“你究竟想说什么?我伯父是武装侦探社的社长,侦探社的工作就是解决委托人的困扰,处在他那样的位置,当然会被无数人视作眼中钉!” “那您是否有想过,会让您伯父这样品性高洁之人一直身陷险境的,究竟是什么呢?” 费奥多尔循循善诱着问。 雾夕冷笑一声,“就是你这样阴险奸诈,不择手段的恶徒。” 被嘲讽指责的费奥多尔居然笑了,“是呢,您说的没错,正因为我这样的恶徒,才让您的伯父身处险境,从前是这样,现在是这样,可以想像,如果还有未来,那大抵依旧如此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 费奥多尔望向雾夕那双因愤怒格外明亮的眼睛,“原谅我的冒犯,我只是觉得有些疑惑,您既然爱戴福泽先生,打心眼里不希望他身处险境,甚至不惜为此赌上前程,您为什么不考虑看看从根源解决问题的可能性呢?” “从根源,解决问题?”雾夕疑惑地重复着他的语句。 费奥多尔肯定地点头,“我想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提到自己的梦想,他脸上露出如孩童般纯粹的笑容,“我想从根源上消除这世间的罪恶,福泽先生是个勇敢有毅力的人,他在更年轻的时候,曾为了清除日本的罪恶,选择做政府的杀手,为此不惜双手染血。从本质上来说,我想做的事和他当初的尝试没有区别,非要说的话,区别就在于他是日本这样做的,而我是为了全世界,全人类啊。” 这样狂妄的话语,他偏能说得如此笃定坚信。 甚至在他身上,也的确有坚定着信念之人才能凝聚的气势。 雾夕也为此而慑,惊讶着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你在说什么疯话?清除这世间的罪恶,从此创造一个没有争端和战争的世界,这种事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的确很难,也需要些战略和算计,准备地说,这是场革命,您理解的吧,变革总是颠覆性,会给世界带来痛苦与挣扎,会流很多血,甚至会牺牲诸如福泽先生那般的存在,” 费奥多尔说:“这很难,的确是非常难,不过我会做到的。” 他那恶魔般美丽而蛊惑的酒红眼瞳波光流转,“而且我也并非孤军一人,有理解我理想的同伴一同努力,我也一直试图增加同伴的人数。” “如果像您这样的有识之士,而且被这世间罪恶所扰,有切肤之痛的人能加入我们,理想国就离我们越来越近了。” “你这居心叵测的恶徒,之所以说这些话……” 焦急着反驳着,似乎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形容,雾夕道:“只是为也动摇我的心志,逃出生天而已。” “或许吧,如果您坚持从我口中说出的都是谎言,” 仿佛感到难过一般,费奥多尔低下头去,“除了这些话语,暂时的确拿不出其他证据。” “就算这样,我也想恳求您,给我次机会吧,我会证明自己所说的一切,这次与您相遇既让人意外,又让人惊喜,我向您保证这不会是我们最后一次相遇,请您给些时间思考与证明,我保证,下次与您相见,一次会送您相当难忘的礼物。” 第134章 “谁会要你这种恶徒的礼物!” 费奥多尔笃定道:“我发誓,您会满意这份礼物。” 他望着雾夕的眼睛,微歪了下脑袋,“不会太久的,您要是等不及了,也可以再像今天这样找我……是您的话,应该可以做得到吧?” 雾夕板着脸一言不发,凝重的神情无疑积蓄压抑着怒气。 费奥多尔耐心地等待着她的回应,过了好一会儿,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敢愚弄我的话……” 这就是同意的意思了,再留下或者说些什么就是不识好歹了。 费奥多尔起身欠身行礼,离开前想起了什么,拿出些钱币放在桌上,这才转身离开。 他咬着拇指的指甲,到了店外望了眼暗下来还没完全黑下去的夜幕,低语道:“真是不妙啊。” 要为了这个意外的突发情况改变计划吗?福泽谕吉的性命,是否有保存下来的可能和必要呢? 真正该做和考虑的,明明应该是把这个不稳定因素清除掉吧? 这个念头极快地在他脑中掠过,又被无数的信息,增加变量的计划衍生,利益得失衡量,一系列巨大的信息量淹没了。 端着套餐送到桌位上,服务生望着面前的客人,疑惑道:“欸,小姐,刚才坐您那面的那位客人,是有事暂时离开了一下吗?” 雾夕道:“他不会回来了。” 服务生:“……” 她可太好奇这是怎么回事了,一开始她觉得他们是不认识的,还为面前女士的突兀举止尴尬了一下。 可再接着却看到他们似乎很熟悉地交谈着,虽然气氛有点奇怪……但要解释成惹怒女伴,然后拼命解释道歉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可怎么最后又变成这样了呢? 这两个人到底是认识还是不认识? 她忍不住道:“这也太奇怪了吧,已经付过钱了而且也等了那么久。” 雾夕看了她一眼,“有什么好奇怪的,他点了一人份的餐,现在也有一个人坐在这里,一切不都恰到好处吗?” 哈? 服务员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在雾夕那理所当然带着命令的眼神下把餐点放齐,然后摆好餐具。 最后抱着餐盘程序化地说:“客人,祝您用餐愉快!” 雾夕点点头,拿起刀叉快速又不失优雅地吃起来。 服务员忍了下,没忍住,“嗯,小姐,您和刚才那位先生,是认识还是不认识啊?” 雾夕瞥了她一眼,“现在怎么样也算是认识了。” 也就是说之前不认识咯? 服务生尴尬地笑了。 雾夕道:“你很好奇是吗?事情是这样的,我出门没带钱,手机也不在身上,思来想去,也只有找个冤大头坑一把这条路了,他长得挺好看,又是个外国人,而且纤弱得很,一看就很好坑,事实证明,我也没看错人。” 这么离谱的话,她偏偏说得气势汹汹,理所当然,唬得服务生不敢再多说一句,弱声道了句歉羞愧地低着头走开了。 肚子里压了点东西,姑且解了饥,雾夕顿下动作,给今天发生的事复了盘。 “……真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对手。” 出门没带钱是真忘了,不带手机是怕这种带有通讯功能的电子产品,就算关了机也会横生枝节。 说来她也不过跟了费奥多尔七、八个小时,倒也不是不能再坚持下去,看他晚上会不会老巢之类的地方。 要不是因为算上跟太宰的时间,她已经有超过十二小时没吃没喝,还要在警惕费奥多尔身边潜伏跟踪,不被发现异常。 他实在生着副纤细敏感的神经,有个风吹草动都会惊觉起来,如果她在极限情况下没绷住被他抓住破绽,隐形效果是会消失的。 而且费奥多尔几乎没在同一个地方停留超过半小时的,就算想找个空隙暂且休息也完全做不到。 既然如此,那就利用现有条件,给他一次印象足够深刻的‘初见’吧。 “你当然会来见我,并且搅尽脑汁送上让我满意的礼物,” 她恨恨地切下一块肉排放进嘴里,“双手奉上或者让我自己拿……真是值得期待。” 第110章 现在是什么时候,距离遭遇魔人过去多久,局势发展到如何? 思维刚从混沌中清醒,这些问题就在脑海中浮现,太宰治睁开眼,见到明亮到刺目的天光从拢起的白色窗帘间透进来,把它也映成半透的白炽。 视线微移,有道纤巧的身影坐在床边,葱白纤长的手指翻动,刀片在拖下的细长果皮间若隐若现。 是雾夕。 她正坐在他床边削苹果。 墙壁上的时钉指向上午十点,从身体感觉看,太宰治判断这是第二天而不是第三天或者更晚。 他把目光移向雾夕的侧脸,见她微抿着唇,像在想什么事情,神色与高兴或者悲伤或者别的情绪都没有关系,只是单纯的思索。 “你感觉怎么样?” 她只顾着做手头的事,却对房间里的一切了如指掌。 太宰治回答:“挺好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没什么异常,说起俏皮话来一如既往的活泼明快。 “你居然会来医院陪我,还特意带了水果,而且猜到我快醒了,在给我削苹果,我真的好感动~” 雾夕望了眼旁边那个精致的水果篮,完全没有居功的意思。 “这是别人买的,苹果是削给我自己的。” 边说她边把削好的苹果放进床头柜的盘子上,用刀片一块块分好摆好,再插上牙签。 这种精细的做法,不像是想只,倒像是在找事做。 太宰治这样想着,嘟着嘴作撒娇状,“好过分,我正好想吃呢,就算不是给我削的,就不能喂给我吗?” “不能。” 雾夕指了下吊瓶,“那枚子弹穿过了你的身体,医生刚把你肚子上的伤缝好还没超过十二小时。二十四小时内,你不能吃也不能喝,身体需要的养分都得从这里输进去。” 太宰治胡搅蛮缠,“可这是别人送给我的耶,我不能吃还要看着你吃,太过分了吧?” 雾夕想了想,问他:“你就不关心下这种时候谁会来医院看你,还有心送水果来?” 不等他开口,她就揭晓答案:“条野先生听说我在医院守着你,于是不计前嫌地过来看望你,嗯,你觉得他是想给送你还是送给我?” 太宰治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哼哼唧唧着说:“啊,好难受,全身都软绵绵的,好久没被麻醉过了,我真是一点都不喜欢这感觉啊。雾夕桑,我失去意识的这段时间,有什么好事发生吗,哪怕一个就好,我超想听的!” 雾夕抬头望向天花板,手抵着下巴露出思索的神态,好半晌都一声未出。 太宰治端详着她的神态,不露声色的面容下,急速运转的大脑已经把目前的境况分析揣摩了七七八八。 不论是现老板福泽谕吉还是老东家森鸥外,在各自的组织里都有非同一般的威望与意义,侦探社和港口mafia会为他们的性命不惜一切代价。 从体量、势力上论,侦探社对比港口mafia简直是大象脚下的一块石子。 但反过来说,真到了玩躲避,暗战,奇袭局的时候,体量小,凝聚性强的那方才更占优势。 太宰治想到他那些没一个省油灯的同事们,由衷相信只要时间拉得够久,能活下来的肯定是侦探社。 但时间真的太紧迫,无论如何推演,终局似乎都会滑向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非要说好消息的话,从你的角度说,也算是有一个。” 沉静柔和的女声打断思绪,轻易地占据他全部注意。 他试着在床上坐起身,期待着问:“欸,是什么好消息?” 雾夕:“昨晚中也带着部下向侦探社宣战,不过你也知道,他是个笨蛋,结果扑了个空。然后他上午又来,这次更惨,被乱步桑用激将法激了,拉进爱伦坡的书中世界。要在一千人中找到五百个犯人才能出来,考虑到他不喜欢思考复杂事情,直来直往的个性,我们都觉得他说不定能在书里待上一整年呢。” 中也你这个傻子,真是从来不让我失望啊! 太宰治为昔日搭档的出色表现愣了下神,脸上刚浮现笑容就被雾夕眼疾手快地按倒回床上。 “再好笑也麻烦你憋住,千万别把你的伤口挣开,否则肠子流出来还得麻烦医生给你塞回去再缝好。” 倒也不必说得这么恐怖。 太宰治被身高不足一米六的前女友稳稳按住,挣扎不得,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只是只虚弱无力病号的现状,就算前搭档加竞争对手犯蠢外加倒霉催到了极点,他也生不出嘲笑的心了。 他望了雾夕一眼,心想,这的确是个好消息,不过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 雾夕是怎么想的呢,她认为中原中也最好在小说里多待一阵子,听说那里也饿不死人。 第135章 既然如此,那他就待到长脑子或者事件平息好了,否则被侦探社耍也就算了,万一被费奥多尔玩弄就不好了。 她神色淡淡,还是看不出喜怒。 果盘里小块的苹果摆放整齐,已经有些氧化地发黄,她也没有吃一口的兴趣。 太宰治能隐约感到压抑不快的氛围,这没有什么好奇怪的,毕竟现在的境况…… 但能在这里见到她,这样的情境里看到她这样的状态,让太宰治安心。 “雾夕,现在又不是周末,你不用去上班吗?” 像是忽然想到般,太宰治眨着眼睛好奇地问。 雾夕面无表情道:“不上,没心情。” 太宰治促狭着问:“是担心我担心到不想上班吗?” 她无语地看了他一眼,把他失去意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简要但清晰地说了一遍,最后道:“这是侦探社和mafia之间的战争,社员们都有赌上性命也要挽救伯父性命的觉悟,你们太给力,倒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了。我本来打算留在宿舍睡觉,作之助说你在医院没人管,让我不如过来看顾你。” 侦探社社员当然有为了社长死战的觉悟,不过雾夕怎么会帮不上忙呢? 虽然太宰治认为这场对抗侦探社未必会是处于下风的那个,但他们的优势还没有明显到能安心无忧的地步吧?况且时间真是太紧迫了。 他试探着问:“我觉得什么都不做,放任自流也不是你的行事风格。” “可是我能做什么?我不是异能者,加入特务科也没满一年,既无力又没有像战士那样坚毅的精神,” 这话说得像没有感情的陈述,“虽然焦心烦忧,但也只能把希望寄托给侦探社,还因为心烦意乱,班都不去上了。” 说完,她冲着太宰治极浅淡地笑了下,“现在想想,你当初说的话很有道理嘛,我该不该和侦探社划清界限另当别论,我们之间那条界限不是一直存在而且不容忽视吗?” 太宰治愣了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这样吗,情况和我之前预测的一样?” 雾夕眼前浮现出和费奥多尔交谈时的情景,唇边勾起一抹冷笑。 “是呢,就是最糟糕的情况,思来想去居然只有放任自流,静观其变这条路可走,因为但凡轻举妄动,行差踏错,倒很可能踏入陷阱,没准还要带累别人。” 作为敌人,费奥多尔就是这么可怕。 以前太宰治在mafia当干部的时候,曾被评价妄图揣测他想法的人,都会陷入思维的迷宫无法解脱。 雾夕觉得这种说法有点夸大其辞,可如今她终于在费奥多尔身上体会到了这种等级的难缠。 因此,她在主动出击和被动等待中选择了看起来更消极的后者。 雾夕看了太宰治一眼,如果说费奥多尔和他的成算、心计是同一水准,那么这场博弈,无疑是太宰治更吃亏被动。 因为他处于守护、防御的位置,费奥多尔处在破坏、进攻的位置,难度系数相差不止一个档数。 而她现在所做的事,就是借助bug一样的魔鬼借贷,试图在费奥多尔那里占据主动与优势。 男人的劣根性,在于总乐中摆布一个令他心动的,看似坚硬,实则柔弱没有主见的女人。 他或许想从她那里得到些什么,也许想给予什么,不过本质上没什么区别,都是享有支配的快感而已。 而从目前的信息来看,费奥多尔确实很明显地流露出那种超然凌驾般地掌控感。 总之,希望昨天她的表演让他满意,让他足够愉快吧。 而既然她试图在这样的狡猾多疑的对手面前扮演一个犹豫软弱,外强中干,会轻易被动摇心智,进而支配行动的形象,那就不能让表演流于表面。 行为上的摇摆软弱,也就是侦探社与mafia的争端中表现的逃避与不作为也是必要的。 这样做的底气,源于她信任侦探社有足够的力量度过这次危机,而费奥多尔是注定会带来更大灾难的男人。 ——话虽如此,可还是很不爽啊。 雾夕幽幽地叹息一声。 “真讨厌啊。”太宰治突然道。 雾夕皱着眉头望向他:“怎么了?” 他说:“如果我不是异能无效化,晶子就能治愈我的伤势了,也不至于躺在病床上什么都做不了,起码也能和其他社员一样搜捕魔人了。” 雾夕奇怪地看着他。 他眨眨眼睛,疑惑道:“怎么了?” “我在想如果你不是异能无效化会发生什么,回溯往昔那一系列被你无效化摆平的事件……这些就太远了,还是说说这次狙击吧,” 她煞有其事地竖起食指分析起来,“首先呢,费奥多尔都已经有机会狙你了,顺便给你也安排上共噬的毒也是理所当然,这毒妙就妙在还要找个倒霉鬼配对,要么自相残杀,要么一起死。以他的恶趣味……” 雾夕问太宰治:“你觉得他会挑国木田还是中也?” 没等他回答,她就自己得出答案了,“中也的运动神经和条件反射还是很不错的,而且异能是操纵重力,想让他见血不容易,那就是国木田遭殃了。” “想像一下那种景象,你觉得自己有异能无效化好还是没有的好?” 太宰治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般笑起来,“果然我还是应该躺在这里。” 雾夕望着他,突然问:“像你们这样习惯计划一切,如果情报足够简直快做到无所不能的家伙,是如何看待变量和意外的呢?” 太宰治不太明白她的意思,想了想说:“再如果计划,变量和意外也是再所难免,只能接受并且设置一定的容错空间了。” “你们会对变量和意外深恶痛绝吗?” “这倒是没有,倒不如说一切都如计划反而会很无聊吧,” 太宰治说:“会无聊到让我想从楼顶跳下去。” 雾夕了然地笑了,“果然是人类的劣根性是相似的,你或者我,亦或者费奥多尔,恐怕也都是如此。” 太宰治眨眨眼睛,好奇地问:“你痛恨这点吗?” 雾夕:“才不呢,正相反,我超爱的。” 第111章 外卖叫来的可颂+咖啡,搭配果篮里的橘子,作为在医院的午饭,倒也可口。 坐在病床上的太宰治眼巴巴看着雾夕,显得别样乖巧。 雾夕想着他起码要明天才能吃点流食,吊瓶里的营养液充其量饿不死他,饱腹感之类是没有的。 来医院陪房,结果只给伤员增加了亿点心理伤害,就算伤员是太宰治,也未免有些不道德了。 雾夕良心有点痛,提议道:“不然你再睡会?伤口也好得快点。” 太宰治甜腻腻地撒娇,“我伤口痛,睡不着。” 那总不能让医生再来给他打针麻醉吧,雾夕想了想,“我去找两本书给你看?” 太宰治可真机灵,“欸,你是打算走了?不要啊,我一个人待在医院好孤单好寂寞啊!” 雾夕一下子觉得心硬如铁,之前那点痛好像幻觉一样。 “少来,你醒也醒了,顶多在医院待一星期就又生龙活虎了,我吃完就回去睡午觉,才懒得陪你。” 话虽如此,可想到现在的境况不知在如何发展,回去躺下也合不了眼啊。 填饱了肚子,去走廊丢餐盒时,雾夕想,还是留在医院看着太宰治吧。 嗯,是有点无聊,打打扑克? 这时,电话响了。 “莫西莫西?” “是我啦,村社。”电话那头传来明朗的女声。 村社八千代突然打电话给她,雾夕不由问:“莫非是安吾前辈出事了?” “没有,没有!” 村社八千代有些不好意思,“雾夕桑,听说你是有事才请假的,具体是什么事,处理得如何了?” 家要被人端啦! 这话说出来太凄惨,最惨的是她还没帮上忙,雾夕想了想,捡了比较起来不太重要的说,“是这样的,我有两个前男友,一个中弹进医院了,还有一个是走偏门的,中了对手的圈套被关起来了,我实在是没心情去上班啊。” 村社八千代:“……” 雾夕:“可以的话,我想请假到明年,不过你还是说说看怎么回事吧。” 村社八千代干笑两声,“哈哈,区区前男友,雾夕桑你就别往心里去了。” “是这样的,这两天特务科特别忙,坂口先生差不多到极限了,刚才有几分钟直接失去了意识,自己回复的邮件,愣让我们查看是不是有黑客入侵,再这样下去万一出事就糟了。” 嗯,不愧是他。 雾夕扪心自问,她是真不想回去上班啊,宁愿在医院和太宰治打扑克。 于是道:“前辈就是这样事事操心放不下的个性,就算有我在帮忙,他也一样会把办公室当家,方便随时处理突发事务。” 她如今在特务科的位置,有点像坂口安吾的高级助手,因为职级高有权限胆子大有点手腕,算是能帮他分摊点工作量。 第136章 村社八千代弱声道:“可是你在的话,他起码能打个盹,用不着硬挺成这样还回邮件啊。” 雾夕:“……” 对面忙不迭地说:“拜托了,求你了,下次我请你吃饭!” 做下属做成她这样,真是让人感动。 雾夕:“知道了,我明天看看能不能回来销假吧。” “你也不一定非得明天上午来,今天下午来也可以啊。” 村社,你这样只会越发让人意识到现在回去上班就是踏进加班地狱,教人提不起劲啊。 结束了和村社八千代的通话,她一脸emo地回去病房。 “你这是要干嘛?” 就出去丢个垃圾外加打电话的功夫,太宰治已经换下病号服,披上外套,穿上皮鞋,一副要出院的模样。 太宰治冲她wink了下,“好消息哟,我们从特殊人士那里得知了魔人据点的地址,不过你也知道的啦,那家伙的防守肯定做得相当到位,这肯定是场硬仗。” 雾夕不得不提醒他,“你的伤口,只要动作大一点就会裂开。” “唔,这次作战得用到麻烦的家伙,我不在的话那才叫麻烦呢~” 他鸢色的眼睛这时候布灵布灵的,“想到终于有机会抄这家伙的底,没准还能逮到他,我就超有干劲的啊。” 雾夕盯着他不说话,他便说:“别担心,我会尽力不让肚子上的伤口裂开的。” “如果你已经住院三天,那就不用担心了。” 这句话使用了言灵,话音落下,雾夕累积的盈余被用掉了很大一块。 她肉痛了一下,看了太宰治一眼,安慰自己羊毛出在羊身上,也没什么好心疼的。 太宰治若有所觉,神情微顿,雾夕连忙说:“你快溜吧,否则被医生护士看到就麻烦了。” “好的,这边就拜托你解释了。” 站在窗前望着他的背影消失,雾夕心想,她用盈余兑换的道具,有用倒是很有用,比起言灵性价比也高。 其中也不乏能治愈伤口,增强战力的一次性道具,但都有一个很明显的限制——除了副作用之外,它们还只能作用于她自身。 能作用于他人或者他物的,只有言灵。 而且,道具终究是道具,起辅助或者增幅作用,根基都是她自己,一个除了精通剑术外,体质体力都在正常范围内的普通女性。 她正发着呆,管房的护士进来,看到床上空空如也,又惊又怒:“病人呢,他可是中了枪,难不成跑了?” 呃,这要怎么解释?雾夕一时卡了壳。 护士看她满脸懵逼,既无辜又柔弱,十分惹人怜爱。 再回想起太宰治那副吊儿郎当,脸皮超厚的模样,不由斥道:“那家伙一看就不靠谱,中枪进医院了还用手机,长了张俊俏的小白脸一副很能骗女人的模样,小妹,你可千万别被这种男人骗了……” 好严重的刻板印象。 雾夕听着护士的滔滔不绝,感受到了她的怨念,突然有了灵感。 “呃,的确是这样的……” 她说:“他会中枪的确是感情纠纷,那位女性还放话说要来医院堵,他吓得立刻逃了,我也不好拦他。” 护士满脸惊异,“居然有这种事?” 但她很快信了,横滨这地界,彪悍到用枪对付负心汉的女孩子也不少。 “那你是他?” “前女友而已,” 雾夕惊惶地望了眼左右,营造出惊悚的感觉,飞快道:“我把电话号码留给你,医疗费用你们发账单给我就好,我先走了。” 说完她不顾护士那满脸的欲言又止,留了张纸条就火速溜了。 mafia首领危在旦夕,侦探社群龙无首,此般境地下,特务科会有多忙呢? 到了科室,望着坂口安吾那张麻木不仁的脸,堪比大熊猫的眼圈,雾夕略窥一二。 “侦探社那边如何了?”他转着眼珠望了她一眼,又把视线移回电脑屏幕。 “不怎么样,” 雾夕凑近过去打量他,又望了眼在他身后旁边挤眉弄眼的村社八千代,拍了拍手说:“前辈,来,看这里。” 坂口安吾脑门上冒出个问号,木然地转过脸去。 被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巴掌拍在额头,当即断电一样朝后仰去。 后面是靠背,不会倒到地上,他的保镖青木卓一反应也很快,一把扶住了他。 “温柔一点,他现在很脆弱的。” “是啊,好像再不睡会真的会死一样。” 村社八千代和他一个抬腿,一个抬头,把坂口安吾架到了沙发上,十分娴熟地解领带脱鞋,然后观察情况。 “起码让他睡到傍晚吧,雾夕桑,拜托你了!” 雾夕:“……” 她这是临时起意,又不是早有预谋!更不是和村社八千代商量好的,怎么他们就像在等她动手似得? 算了,这种细节没什么好计较的。 摆在面前的是堆正待处理的事务,她都懒得回办公室了,直接拿了坂口安吾的笔记本,再把助手小美由纪叫来,正式开工。 “这种时候还申请人身保护,警员不够还要异能者?这位被害妄想症越来越严重了,别理他,让他去死。” 小美由纪心领神会,立刻起草了一封措辞委婉,表明人手不足的回绝信。 “开会开会,一天到晚开会,除了浪费时间屁用都没有,坂口前辈本来就要昏过去了,就说他已经预约医院好了。” 小美由纪眉头微皱,凝神思量一番写好邮件转发给雾夕,“这样行吗?” 雾夕瞥了两眼,“行,没毛病。” 转手就给发出去。 她眉宇间凝着股狠劲,再棘手的事务处理起来都不超过五分钟。 青木卓一小声道:“女人狠起来的时候比男人都果决,不过她用的毕竟是坂口的账号,要不要提醒她注意一下?” 注意什么,不就是用坂口的账号才这么嚣张的吗? 村社八千代远目了下,顾左右而言他,“雾夕桑对加班深恶痛绝,六点是死线,这个期限内不解决掉工作她是会抓狂的。” 下午四点多,坂口安吾的手机响了,村社八千代拿起来正犹豫要不要拒接,他便直挺挺地从沙发上坐起来,做梦似地望了眼周围,吐出口气来向她伸手。 电话是太宰治打来的,结束通话后坂口安吾按了下眉心,对雾夕道:“太宰通过神之眼锁定了魔人的位置,通知我带人过去追捕,你要不要一起来?” 他要是问她要不要代他去追捕,那她也许会去。 “我就不去了,” 雾夕突然想起,“对了,前辈,你的异能应该也可以直接从活人身上获取信息吧?” 坂口安吾有些介意地看了她一眼,“对,我可以。” 雾夕意识到自己问了个敏感问题,带着歉意笑了笑,“据我了解,费奥多尔的异能力应该和接触有关,具体作用机制不明,但能致死。” 坂口安吾正色问:“你的情报来源可靠吗?” 雾夕:“应该可靠吧,涩泽龙彦说的。” 她望向坂口安吾,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那,前辈你应该也能从死人身上读取情报才对,脑袋里的想法和计划可以读取吗?” 坂口安吾:“怎么可能,你以为我是妖怪?” 也就是说,就算特务科在掌握一定证据的前提下逮捕了费奥多尔,多半也是关押起来而不是处决。 目送着坂口安吾带人离开,雾夕叹了口气,然后给太宰治打电话。 “伯父和森医生,应该没事了吧?” “嗯,毒已经解了,并且有把那个散播病毒的异能者好好教训一顿哦。” “那么,如果费奥多尔被捕,你认为是他棋差一着,还是这也在他算计之内?” 话问出口,雾夕怀疑自己是不是把费奥多尔妖魔化了,如果这也是算计,那么追捕他又有什么意义呢。 可太宰治却道:“大概率是,但这并不代表我们做的没有意义,他的预案里会有被我利用神之眼找到真正去向后的计划,可是之于他绝非上选。” 他语重心长,“雾夕,魔人和他的计划只会比你想像的更可怕,你可一定要沉住气啊。” 第112章 “管好你自己吧。” 挂了电话,雾夕真是越想越气。 她现在照镜子,都怀疑里面是只忍者神龟咧,就这还要被太宰治教育得沉得住气? 脱离了愤怒的情绪,她又想,有没有一种可能,太宰治是故意的呢? 他的话不可能不清楚,把敌人的形象在脑中妖魔恐怖化,削弱的其实是自身的锐气和能力。 人类的勇气和力量,实在有太多是消耗在和自身恐惧的对抗中。 他究竟是希望她沉得住气,还是希望她干脆忍到一切尘埃落定。 由他战胜费奥多尔或者费奥多尔赢得一切,到时候她也无力回天,只能接受现实? 第137章 诚然,一开始就布置一枚棋外之棋,考虑战略时都不把它编入计划,不失为应对高超对手的好选择。 她于雾夕也的确适合做这枚特殊的棋子,可话说回来,太宰治究竟是这样认真考虑的,还是用这套说辞敷衍她? 那家伙是在逞强吗? 她对费奥多尔的判断,不说有一半,也起码也有相当一部分是于太宰治对他的忌惮与慎重。 而论起算计,太宰治并不逊于费奥多尔,他究竟是如何考虑的呢? 雾夕眉头紧皱,突然想起那个说法。 ——试图揣度太宰治想法的人,都会陷入思考的迷宫。 这其实是句很有道理的话。 太宰治这个名字替换成费奥多尔,或者任何一个其他人,都是成立的。 没有谁能真正知道别人的想法、情感。表现得明白和理解,多半是装出来的,为了达成某种目的,或者是自以为理解,把自己骗过的同时也骗过了别人。 实际上,这世上最无益的事就是揣度其他人的想法和情感。 从始至终,她该做的,也唯一能做到的事,就是达成她自己的想法,办成她想做到的事。 至于别人如何考虑,做怎样权衡,说到底与她无关。 太宰治的谋略和算计,是他的对手费奥多尔该考虑的事。 之于她而言,唯一有思考价值的问题是…… 天色已经暗淡下来,接近日落的天幕一片灰暗朦胧。 不知不觉,她已经在这座名为横滨的城市生活了七、八年,过上了与预期有些差异,但足够热闹,真是热闹过头的生活。 她原本是个不喜欢社交,拥有太多朋友的人。 可在这个世界,她实在认识了很多人。 其中有可爱的笨蛋,别扭的胆小鬼,信奉最优解,最后当上mafia首领,还意外做得很不错的医生。她的伯父是个看似刻板严肃,实际慈爱护短的剑士。 原本做杀手做得好好的,半途决定去写小说,然后小说没写成照顾起小孩,能预知五秒未来的天然呆青年。 把名为理想的手抄本揣在怀里,片刻不离,一点就爆的前数学教师。 才貌双全,有着天才头脑却心如浮萍,非得寄居于某种坚实存在之上,才能体会活着实感的年轻教授。 真多啊,每个都留下鲜明的印象,在她的生活和世界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这些精彩到往昔会觉得只存在于幻想作品般的鲜明人物,如今都与她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既触手可及又像是隔开一层。 那些笑颜与期待,投注于她身上的目光。 这些美丽耀眼,同时也存在着过分鲜明的缺憾之处,让人为之惋惜的灵魂。 他们有的是异能力者,有的不是,一起构建了如今她置身的世界,组成了她的生活,脚下的立足之地。 雾夕觉得她并不讨厌这些,要说一句热爱也不算过分。 那么,她究竟会为了保护这片土地,这个世界,抱有多深的觉悟,做到何种地步呢? “雾夕桑,晚上想吃点什么?” 小由美纪的呼唤声打断了她的出神。 雾夕刚想回她自己不点外卖,就想起现在坂口安吾带人捉费奥多尔去了。 以现在积压的工作量,她今天是别想准时下班了。 “真是气饱了。” 扫眼一看,坂口安吾的办公室也是哪哪都不顺眼。 他带着两个保镖一起走了,剩下她和小由美纪留在这里也是鸠占鹊巢,莫名其妙。 “麻烦你过会帮我打包点小菜加粥吧,”她伸了个懒腰,“我们回自己的办公室。” 小由美纪早就想回去了,在这家办公室待着,老感觉被坂口安吾在背后瞪着一样,腰都挺得僵了,闻言愉快地应了声好,却看到雾夕拔下电源线,要抱走他的笔记本。 “那个,这电脑好像是坂口前辈的吧?”她弱声提醒。 雾夕道:“我知道啊,我回来上班就是为了减轻他的工作量嘛。” “嗯,分担他的工作量,应该也用不着用他的电脑吧?” 雾夕冷笑一声,“他明天会发现找上他的工作变少的,虽然他不会感激我,这多半是吃力不讨好,不过我乐意。” 小由美纪:“……”你开心就好! 有些人天生欠捶,上门找事被暴打一顿反而学会做人。 比如组合的首领菲茨杰拉德。 雾夕憋着气加班赶工,喝完稀饭就收到太宰治传送来的照片,得知菲茨杰拉德把一艘游艇送给他们当作庆祝的场地了。 豪华宴会,海天一色,风景怡人,让朴素艰苦风的侦探社难得奢华放松了一把。 他往她邮箱里发的照片,数一数居然都有几十张了。 雾夕看着看着,合情合理地怀疑他是故意气她来的,也直接问了。 太宰治回复她:你想多了,就算你在医院造谣我玩弄女人才中枪,我也不会那么小气特意气你。 雾夕:你不说我都忘了有这回事,主要是当时那个情景,只能顺理成章扯这种谎,不然护士不会信的。 太宰治:(n_n)没关系啦,虽然护士大姐特别嘴碎,现在整个医院都知道我是个负心汉了。 雾夕:…… 她不是很理解时间这么紧凑,太宰治为什么还会回一趟医院,然后发现自己风评被害了。 可她确实理亏,只好忍了。 一直加班到晚上八点半,坂口安吾把费奥多尔的事处理好,回来科室,她下班有望了。 “那家伙身上能确定的罪名,已经够处决了吧?” 坂口安吾摇摇头,“他可是国际通缉犯。” 也就是说,想要在日本被处决,可能性基本为零了。 他有些无奈,安慰道:“这样危险的异能犯罪分子,没有国家会选择庇护,一定会让他永不见天日。” 这话不光没安慰到雾夕,就连他自己也是满脸郁闷,一副不乐观的模样。 雾夕认为大概是他尝试审讯费奥多尔,结果什么都没问出来,反而被精神污染了一把,有点怀疑人生。 对付费奥多尔这种人,必须得是太宰治那种家伙的工作。 他们俩就该互相揣摩,在各自的思维迷宫里不得超生,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管好自己就行了。 披星赶月着终于下班了。 雾夕也不急着回宿舍,干脆在附近的商店里逛了圈,给自己买了辆脚踏车。 特务科离侦探社的宿舍不算远也不算近,走路二三十分钟,公交车走运十几分钟,倒霉点错过班次比走路还慢,如果打的或者自己开车,会路过一段经常堵车的繁华路段,经常也不比公交车快多少。 雾夕容易觉得骑脚踏车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上次骑脚踏车还是上辈子的事,好在这种事有个身体记忆就不会忘记,她的运动神经是很不错的,试了两下就骑得稳了,很快就顺利地穿梭于大街小巷,一下子觉得没早点买脚踏车完全是个失误。 穿过一段繁华的商业街道,再拐了两个弯,就是相对僻静得多的中低档住宅区,这一带还有不少路人,多半是住在附近的住户,这个时间点是出门散心的高峰期。 穿过这一段,就有一段窄道小巷,鲜有人迹,旁边还栽种着不少树木,路灯设置得也不多。 夜风一吹,云层遮月,树影婆娑,在暗淡灯光的投射下映在地面,活像一只只试图抓住些什么的鬼手。 在这样的道路上骑着车,雾夕不光不怕,还觉得别有一番意趣,有点小惬意,嘴里不由哼起了小调。 这时候,她却突然觉得耳边突然听到一阵极细的笑声。 是错觉吗? 她在车上左右望了两眼,确认路面上空荡荡一片,那样树与墙的影子里也并没有藏着谁的身影。 她蹬脚踏车的速度还挺快,就算成年男人跑步想跟上来也挺困难。 雾夕对自己挺有信心的,虽然今天加班挺久,但还不至于搞到精神衰弱会幻听的份上。 她面色如常,继续骑车,实则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提起了十分警觉。 那笑声果然又响起来,这次是在右侧方。 她极快地转头瞥去,却只看到一道白影掠过去。 “哪里来的鼠辈,大晚上吃饱了饭没事干跑来装神弄鬼吗?” 她痛斥一句。 “我不是老鼠,是魔术师呢。” 顽童一般满是兴味的男性声音,这次直接响在身后,近得简直仿佛贴着雾夕的耳朵。 她栗然一惊,猛然转头向后望去,果然有个白衣男人坐在后面,正笑吟吟地盯着她看。 雾夕买这辆脚踏车的时候,挑的是轻便快捷外加时髦好看,可没考虑过载人,这车是没后座的! 就算那层塑料隔板勉强能安置个人,如果他不怕搁到屁股。 一个成年男人的重量,雾夕就算能照常蹬着走,也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毫无知觉。 第138章 凝神细看,那男人根本没坐在后座,他是飘在上面的,腰以下的部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事已至此,再怎么不信邪…… “见鬼啦——” “我不认识你吧?你做鬼也别缠着我啊,我害怕!” 雾夕:美女认怂了。 第113章 “真失礼,都说了我是魔术师。” 那男人嘻嘻笑着,话里话外都在说他不是鬼,偏偏在做只有鬼能做到的事。 苍白的脸配上那只唯一露在外面的金色眼睛,在暗淡灯光下越发不像个人了。 “你是异能力者?” “对哒~”荡漾的小尾音,好像还很得意开心似的。 “管你是什么东西,快给我滚下去!” 自称是魔术师的异能力者不光不滚,反而凑近过去打量雾夕,啧啧称奇,“你看起来小小只,也很文静的样子,可是脾气意外地差哦。” 雾夕的脾气的确称不上好,但初印象一般看不出来,要和她交往熟悉之后人们才会意识到这点,她自己对此心知肚明。 这不代表,此情此景她要发飙结果被人说脾气不好她会反省自己。 ——有没有搞错,大晚上的遇到这种事,就算是菩萨也会火冒三丈好不好?! “你下不下去!” “啊哈哈,现在重要的不是我下不下去,你看着点路,要撞墙啦~” 撞就撞吧,你非要在粘在这车上,那我就让给你! 雾夕这样想着,索性猛打龙头,向墙面撞去,同时预备着跳车跑路。 这时,她脑后传来一声叹息,有双纤长有力的手越过她把住龙头,试图偏移方向。 雾夕能感受到坚实精瘦的胸怀贴上后背,让她连颈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家伙的呼吸和身体都是热的,应该是活人没错了! 你不想墙我非要撞! 雾夕和‘魔术师’卯上了,她力气虽然没他大,但位置比他有利,按理说会赢。 她也能感觉到,魔术师意识到她是有意为之之后,也没有再和她较劲的意思,可眼看着她要撞到墙了,却突然眼前一黑,带着脚踏车踩进了一段非常奇怪,好像和周围环境完全脱节的空间。 这,莫非是传说中的鬼打墙? 雾夕懵住了,只顾着往前骑,又拐了好几道弯,才眼前一亮,有了逃脱升天之感。 这大晚上的,踩脚踏车生生要骑出心理阴影。 她单脚支地,停下来抹了把额上的冷汗。 抬眼望向前面坐在树枝上,单手托着下巴,饶有兴致望着她的斗篷男人道:“你是什么人,究竟想干什么?” 那男人中气十足地念出一长串来,“我是尼古莱·瓦西里耶维奇·果戈理·亚诺夫斯基,一个魔术师哦~” 忽略掉那一长串的,除了证明他是个外国人,多半还是俄罗斯人之外,在雾夕听来毫无意义的字节之外。 她留意到他不止一次强调自己是个魔术师了,很显然,这家伙的表演欲很强。 仔细一看,他的打扮、衣着,也很像刚从马戏团里跑出来,不过这样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 他应该是俄罗斯人,并且是个很强的异能力者,想也知道多半是费奥多尔那边的人……来者不善啊。 雾夕作出惊魂未定的模样,拍了下胸口问:“我应该称呼你果戈理?话说,你真的是人类吗,刚才那样是怎么做到的?” “嗯,叫我果戈理就好~能做到这些,当然因为我是魔术师呀。” 雾夕瞪着果戈理不说话。 他从树枝上跃下,落到地面,脱下帽子行了个很夸张的弯腰礼,然后抬头望向雾夕道:“好吧,就算是魔术师也不该让可爱的小姐感到为难。” “这是我的异能,我能把斗篷和30米范围内的空间连接起来。” 斗篷和30米内的空间连接? 听起来倒是平平无奇。 不过…… “刚才那种鬼打墙一样的把戏,是怎么做到的?” 果戈里眨眨眼睛,俏皮地说:“那时你不是左摇右晃,非要撞上些什么很危险的样子吗,为了避免你因为过激情绪伤害到自己,我也只能不断更替连接的空间,让你既能自由地做自己想做的事,又不至于受伤了。” 完全听不懂。 不过看这家伙得意满满,活像只开屏孔雀似的样子,大概是难度很高,了不起的操作吧。 对付这种表现欲过剩的家伙,不要理会就好,他们会自己一五一十地把目的倒出来。 这般想着,雾夕道:“那真要谢谢你这么有心了,不过现在也不早了,我有点累,想早点回家休息。” 闻言,果戈里手指点在颊边,作出思索的神情。 “这样啊,”他向她走近两步,伸出右手彬彬有礼地说:“急着回去的话,我送你一程?” 这家伙的异能底细,能做到如何地步算得上是有价值的情报。 如此想着,雾夕姑且按下排斥与嫌恶,搭上了他的手。 下一刻,天旋地转,昏天暗地,等回过神来,她已经出现在宿舍楼下了。 头一次搭中也的机车都没现在这么晕,虽然说不清到底在晕什么。 雾夕踉跄了一下,立刻被果戈里眼疾手快地扶了把。 他意外地很有礼貌,一触即分,让人不觉得被冒犯。 “虽然想直接带你回房间去,但你的房间里似乎还住着另一个女孩,” 刚觉得果戈理有分寸,他又马上暴露出没分寸的一面,“我的存在暂时是个秘密,只能让你看见,也拜托你不要告诉别人哦。” 这家伙废话一箩筐,雾夕怀疑她要是不抓一下重点,他能哔哔到天亮。 “你是来干什么的,没事我回去睡觉了?” 果戈理语调欢快,“其实我是来带话的~” “您应该已经听说我被捕的消息了,是感到失望还是松了口气呢?” 这副腔调和语气,就算他学得不伦不类,雾夕也立刻意识到这是谁的原话了。 “相信您不会天真地认为一切已经结束了,承诺要送给您的礼物,我想了很久,终于有了眉目。” “你是费奥多尔的手下?” 她眉头紧皱,既紧张又愤怒,“那家伙都已经被特务科逮捕了,现在正在被军警严密监控中,怎么可能还能带话给手下,就算是你这样的异能力者……” 话说到这里,她突然愣住了。 果戈理道:“我不是他的挚友、伙伴,是平等的关系,并非从属者的关系哦。” 雾夕才不关心这些,她神情凝重地看着果戈理,“军警内部被渗透,有费奥多尔的人传递消息?话说回来,是你的话,知道他的下落,把他救出去也是易如反掌的事吧?” 果戈理打量着她的神色,笑嘻嘻地说:“不用担心,军警那边没有泄露情报,陀思会让我现在带话给你,只是因为目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超出他的意料之外而已。” 雾夕骇然地看着他,他摸着下巴,想了想说:“你害怕我会把陀思救出来,让侦探社和特务科的努力白费?不用担心,并没有这样的打算哦,陀思的计划里没有这一步,我才不会做多余的事。” 雾夕深呼了口气,面无表情地说:“你话也带到了,可以走了吧?” 果戈理眨巴着眼睛,一副惊讶的模样,“欸,我们不是刚开始谈话吗,我有很尽力照顾你的情绪和感受了,你怎么一副烦我烦得不得的样子,我好受伤啊!” 雾夕:“……” 果戈理道:“陀思和我隶属于同一组织,有一个伟大的目标,目前正在实施阶段,组织的名字和具体目标现在都还是个秘密,不能透露,但是他很看好你,希望你加入我们,还特地拜托我来考察你呢~” “谁要加入你们!” 雾夕怒道:“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构成的组织也一定是丧心病狂的犯罪组织,我和你们势不两立!” “你好凶啊。” 果戈理弱声嘟囔了一句,还做作地后退一步,像被吓到了一样。 “果然还是被讨厌了嘛,真奇怪,我明明是个既热情又有趣的人,偏偏不怎么讨女孩子喜欢……” 下一刻,他突然扬起脸露出灿烂到让人害怕的笑容,“啊哈,既然如此,那就随便吧,还是随我喜欢的风格来吧~” 他竖起食指,“首先,提一个问题,你为什么觉得自己有拒绝的余地?” 雾夕皱起眉头,他又露出那种怂但做作,实在讨嫌的模样,假模假式地后退一步。 “你真是很爱生气欸,我听说你经常会把向你献殷勤,但不讨人喜欢的家伙一枪毙掉,真是可怕的女孩子。” 果戈理自问自答,手掩在唇边窃笑一声。 “好在我是个魔术师,你就算开枪也打不中我,不信你可以试试。而且你也捉不到我,甚至不会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出现在你周围。” 第139章 这是何等的,令人火冒三丈的威胁? 雾夕身旁的怒气都快变成实质化的火焰了,果戈理举起手姑且解释了下,“抱歉抱歉,你可千万别误会。这些都只是为了考察你是否有加入我们的资格而已,我不会做什么奇怪事情的,嗯,不可能,我保证!” “我不可能加入你们。” 雾夕冷冰冰地说:“不管你们在预谋策划些怎样的阴谋诡计,都不会得逞的,趁早放弃吧。” “果然被人讨厌之后说什么都会变得事倍功半吗?” 果戈理委屈似地吸了下鼻子,脸上是夸张做作的难过,“明明我是一片好心,完全替你着想。” “陀思每次打坏主意的时候,都能装作为别人着想的模样,让目标信任他,顺他的心意行动。虽然是挚友,可我却完全学不会这一招呢。” “你说够了没有,可以走了吗?” 雾夕凝声道。 果戈理连声道:“好吧,好吧,反正我再说下去也只能惹你厌烦。” “不过你还是好好考虑看看吧,这场变革注定没人能够阻止,不管你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得看着这个世界迎接翻天覆地的改变,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加入我们,站在最佳的观景台,好好观赏这一切是如何发生的呢?” 随着尾音落下,他的身影消失无踪。 雾夕在原地停了会儿,确定他不会又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 真是难办,太棘手了。 她心想,让斗篷和周围三十米的空间连接,听起来好像就那么回事,实际上果戈理的异能集空间转移、位移于一体,简直万能了。 不管是监视,越狱,或者盗窃,无论是偷东西还是偷人,简直无所不能! “这哪里是异能力,简直就是bug!” 更糟糕的是,果戈理的个性和精神状况也很值得担忧。 他看似彬彬有礼,除了过分闹腾外没其他问题。 也毫无疑问受到魔鬼借贷的影响,爱慕且在意她的一举一动,可与此同时,一直有若有似无的杀气和敌意从他的动作神态中流露出来。 也许常人难以察觉,可对雾夕来说,这就像是芒刺在背般难以忽视,异常且不可理喻。 第114章 被果戈里这个挂比指着鼻子说‘我盯上你了’着实是件让人郁闷的事。 不过有外挂的也不止他一个,叮嘱了泉镜花每天回家都要记得让夜叉白雪留意戒备,在哪久待就用标记板画下布局图,如此般确定了应对方式,雾夕暂且把这个神经病放下了。 如此般还算平静地过去几天,她在特务科上班,收到了中原中也的邀约,想到也挺久没见他了,于是趁着午休的空挡去了。 见面的地方定在一家高档海边游轮餐厅,边吃着饭边欣赏窗外波光潋滟的海面。 偶尔能看到洁白的海鸥在水面上掠过。 耳边是优雅的小提琴演奏,环目四顾,俱是衣着高雅的绅士、淑女,体面、悠闲,高雅。 雾夕把视线定格回对面橘发蓝眼的青年,心想,中也的品位十年如一日,就喜欢这个调调。 中原中也被她那带着些审视意味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咳了声说:“前段时间侦探社和mafia之间,发生了一些事端,你现在都知道了吧?” 雾夕不答反问:“你被乱步关进了侦探小说里,多久脱身的?” mafia的重力使额角崩出个井字,勉强道:“当,当然是隔天就出来了!” “哇,好稀奇,我们都觉得你少说要在里面待个把月呢。” “我的确不擅长推理,不过想得到答案又不止用头脑一个办法,用拳头揍到那些家伙说实话也很有效率嘛!” 在小说里他不能使用异能,战斗力被削弱不少,否则都用不到两天,可能半天就把那五百个犯人给揍出来了。 拳头的确是好用的,尤其是他的拳头,养成助长了他不喜欢思考复杂问题的习惯。 雾夕望着他中原中也言又止。 他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我被坑得这么惨,虽然就立场上无话可说,不过你既然知道,都不会担心我的吗?” “我挺担心你的,” 还没等中原中也面露惊喜,她就来了个转折,“你的拳头永远比脑子快,再继续这样下去还有你吃亏的时候。” 中原中也:“……我平常不这样的。” 主要是江户川乱步太气人了,先攻击他的身高,然后又把太宰治搬出来,这谁受得了? 不过他也不是真傻,知道把原委说出来只会越发显得自己是个笨蛋,完全被人拿捏住了。 于是只道:“我知道了,以后不会这样了。” 中原中也放在桌上的手,犹犹豫豫地搭到雾夕的手背上,雾夕瞅了眼,没说话。 他的信心和勇气就像发酵的面包般膨胀起来,望着雾夕的眼睛,眼神诚恳而专注,“不管怎么说,你还是关心我的,是这样没错吧?” 这倒没什么好否认的。 雾夕点头,“看到你这么快出来,现在又一副轻松自在,好像无事发生的模样,我就更担心了。” 中原中也:“哈,你担心什么?” 雾夕:“就是你这副样子才让人担心,森医生的话,就不会认为事情已经这么简单过去了。” 不等他说什么,她意味深长地说:“我倒宁愿你还被关在小说里,最好明年再出来。” 中原中也有些委屈,不过回想下事情起末,他当时带着手下,已经有为森鸥外把侦探社踏平的觉悟,最终目的还是福泽谕吉的性命。 就算最后…… 咳,被雾夕埋怨几句也是他该受的,那真是一点都不冤枉。 “都是我的错,” mafia的重力使垂下头,委屈可怜,恳切认真,“为了表达歉意,我愿意去侦探社向你的伯父登门道歉,都请求他务必原谅我……” 雾夕:“……” 你可省省吧! 她又没做错什么,福泽谕吉也没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你堵上门负荆请罪? 这时信息提示音响起,她打开看了眼,是坂口安吾发来的,说有急事让她尽快回来。 雾夕真不想和中原中也这傻子继续聊下去了,于是直接了当地说:“复合的事你也别想了,咱俩比起恋人更适合当朋友。” 又一次惨遭拒绝的中原中也羞愤地涨红了脸,憋半天从牙缝里挤出句:“哪有当朋友,还会说想和他做啊!” 啊,怎么提起这茬了? 雾夕有点意外,想了下说:“最近要烦的事真是太多了,都已经没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果然是温饱思淫欲,现在连那方面的念头都没有了。” 中原中也羞红了脸怒瞪着她,一副气到说不出话的模样。 他这副样子实在是可爱,让人由衷想欺负一下。 雾夕转念一想,又觉得要是再乱来,想脱身就很难了,果然还是算了吧。 总觉得这傻子没准能干出去堵她伯父,痛斥她不负责任的事儿……到时候就算把他掐死也晚了,脸都丢到西太平洋了。 可怕设想下,她打了个寒战,放弃了这个念头,遗憾地说:“我真有事,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回去特务科,刚走进坂口安吾的办公室,她就被他兜头一句话炸懵了。 “太宰被猎犬抓捕了,事情很麻烦,我也无能为力。” 雾夕:“他能犯什么事,欠债不还,撒泼耍赖还是被栽赃了?” 坂口安吾一副牙疼的表情,“要是被栽赃的就好了。你问我他犯了什么事?那一时还真是说不清楚,总归就是谋杀、威胁、恐吓、非常持有枪械并参与火拼,这档子事吧。” 雾夕这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被翻旧账了啊。” 当初给太宰治平账洗底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就是他坂口安吾啊! “前辈,这可不像你的风格,我一直觉得你是那种,要么循规蹈矩不钻空子,要么做到完美无缺,一点尾巴不留的人呢。” 坂口安吾抽了下嘴角,忍住吐槽的欲望,就事论事地说:“我也以为他的案底不会有问题了,现在看来,大概是源头出了问题。” “摆平他案底的,其实也是位异能力者。” 雾夕突然觉得她对这个世界的认识还不够充分,现在要是告诉她这个世界构建于异能力之上,或许她都不会有多惊讶了。 “所以是那个异能力者出了什么岔子?” 坂口安吾面色凝重地点头,“已经联系不上了。事已至此,太宰恐怕免不了要受牢狱之灾了。” 然后问雾夕,“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雾夕觉得他这话问得有点奇怪,“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去劫狱?” 她觉得这事情有点蹊跷,八成是费奥多尔的算计,现在她不觉得自己有妖魔化或者高估他了,毕竟他进去了都记得安排个果戈里来膈应她,真是不服气不行。 第140章 他和太宰治智力相当,脑电波也很对得上,算计得你来我往,旗鼓相当……她是一点都不想掺和进去。 虽说被翻旧案底有点惨,不过这些罪证也是实打实的,他也真不算冤枉。 坂口安吾望着她一脸无语,雾夕想了想,决定给太宰治的现任boss也就是她伯父打个电话。 福泽谕吉虽不善交际,但因为特殊经历在政府和军界都有人脉,而且做事靠谱,广结善缘。 就算没办法,太宰进去的事也应该通知他一声。 坂口安吾对太宰治的上心程度,大抵是雾夕这个前女友的十倍朝上,简直操了老父亲的心。 他盯着她结束通话,紧张道:“福泽先生怎么说?” “伯父说他知道了,” 雾夕认为她尽到义务了,并且做到完美了,“那我回去工作了。” 坂口安吾震惊了:“你就这样撒手不管了?” 雾夕脑门上冒出个问号,真想问他你是不是有事。 可又觉得坂口安吾的表情态度都透着些古怪,似乎另有蹊跷。 话说回来,她也认识猎犬的人啊。 这样想着,雾夕道:“算了,那我再给熟人打个电话问问。” 她给条野采菊打过去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通了,“那个,打扰了,听说太宰被你们猎犬逮捅了,不知道你……” 条野采菊比她还直接,“我知道,他就是我逮捕的,这件事的确有些蹊跷,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直接揽下了。” 他还解释了一句,“如果是其他人,他没准还要受点皮肉之苦。不过他犯下的罪行简直罄竹难书,而且证据确凿,你要是想救他的话还是直接放弃吧。” 雾夕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了,“……那,谢谢你?” 电话那头的条野采菊沉默了会儿,然后说:“你下午来军警总部一趟吧,我安排你们见一面。” 目前已知太宰治是捞不出来了,要是按正常审讯流程,他以往的光辉历史,就算不吃枪子也够他蹲到下辈子。 看一眼有什么用? 有功夫不如走走歪门邪道,让那个消除罪证的异能者再施展下神通什么。 嗯,她相信太宰治心里有数,比她有成算得多。 她就直接说了:“好像也没什么必要,只是去见一面的话……” 条野采菊语气凝重,“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个了。” “嗯,你不要误会,我是说……” “我知道,不过还是来见他一面吧,很可能就是最后一面了。” 挂了电话,雾夕木然地望向坂口安吾:“我本来不打算去的,但被架得下不了台,好像只能去军警那边看太宰一眼了。” 坂口安吾有点欣慰,“去吧,算是公务出勤,不算请假。” 重点是这个吗,你现在满意了? 雾夕于是带着满肚子的牢骚和无语,丢下一堆工作看望自己那罪行累累的前男友去了。 第115章 军警总部离特务科不远,或者说,横滨不算大,不出市区离得都不算远。 天气很好,阳光明媚。 雾夕懒得坐车,干脆骑上刚买的脚踏车,打算顺便散散心让阳光和正气凛然的军警总部去去她昨晚‘见鬼’的晦气。 到了军区,条野采菊早早在铁门旁边等着,见她到了,转身领着她向里走,嘴上招呼,“有一段时间没见了,你最近还好吗?” 雾夕:“挺好的,你们最近忙吗?” 条野采菊:“和从前差不多。” 他犹豫了下,说:“一会儿你要是遇见什么奇怪的人,对你说些奇怪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微笑就好。” 雾夕点点头,没太在意,反正她见完太宰就走,并没有在军警总部观光的打算。 这时迎面走来一个穿军装的小姑娘,看起来比泉镜花还小,没满十岁的样子,她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对方对目光非常敏感,立刻回望过来。 女孩的目光中很透着些嚣张跋扈的意味,好在那双粉瞳坦荡明亮,因此并不讨厌。 雾夕对她有些好奇,温声问:“小妹妹你今年多大?” 女孩瞅了她两眼,并不回答,然后又望下条野采菊,后者对她的打量若有所觉,“烨子……” “啊哈哈,我知道了!” 女孩大笑着打断他的话,“你就是那个拒绝了条野,让他像只败犬一样夹着尾巴回来的女人吧?” “之前还在想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现在看来,他眼光不错嘛。” ‘别往心里去,微笑就好。’ 雾夕耳边回响起条野采菊颇有先见之明的吩咐,抿着唇露出尴尬不失礼貌的笑容。 条野采菊有点破防,但忍了,扯了下嘴角对她道:“这是我们副队长,大仓烨子。” 这么小的副队,真的没问题? 雾夕没忍住好奇又看了大仓烨子一眼,后者叉着腰仰头冲她叫道:“你也是女人,难道不知道年龄对女人来说是秘密吗?” 这孩子脾气真大,不过……真可爱啊! 萌到了的雾夕完全不生气的,只道:”抱歉,我现在知道了。“ 大仓烨子见她这么受教,有些满意,转头冲条野采菊问:“这里可不是约会的地方,你带她来做什么?” 条野采菊:“上午被缉拿的太宰治是她的朋友,又是她伯父的员工,于情于理她都该来看看。” 雾夕继续微笑,大仓烨子横看竖看觉得她比起探监更像是来观光的,并且是不得不来应个景。 她回忆了下,“是那个对罪行供认不讳,说什么都认的家伙啊,话说回来,他真的有犯下这么多罪行吗,该不会有什么蹊跷吧?” 这倒不是为太宰治打抱不平,只是他的案底履历属实有点离谱,整理出来厚厚一叠,而且不是偷鸡摸狗之类的小事。 区区一个异能无效化,就算有mafia干部这个身份在,也未免夸张过了头。 “证据链都很完整,我也有花时间一一比对,其实因为数量太多的缘故,有些证据不足的案宗我已经筛掉了。” 半是解释,条野采菊正色道:“不过的确有奇怪的地方,就像以某个时间节点为契机一样,这些证据和证人,统统开始指认他。” 从开始到现在,雾夕就没指望走正常程序给太宰治脱罪,她也不怀疑条野采菊会公报私仇给他扣帽子、栽赃。 因为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不是认了吗,那还有什么好说的,直接带我去见他吧。“ 影视剧里常会有这样的情节,临刑前的犯人和亲属见最后一面。 在某个狭窄不受人监控的空间,短暂地交流几分钟,交托什么秘密,或者来个临终告别,最后在警卫的催促声里依依不舍地分开。 就形式上而言,雾夕和太宰治的见面也有点类似。 可惜没有独处的待遇。 就算太宰治已经被拘束带五花大绑,固定在椅子上连动根手指头都难,条野采菊也要站在旁边。 他说:“别介意,就当我不在好了,有什么话你们尽管说。” 太宰治觉得很奇怪,“你杵在这里就跟个电灯泡一样,怎么当不在?” 条野采菊弯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的样子。 “都到这种时候了,你忍一忍吧。我给你们争取了十分钟,你要这样浪费时间我会替雾夕小姐感到遗憾。” 太宰治从善如流,没再和他纠结,只把视线移向雾夕,目光深情而专注,但不说话。 雾夕也望着他,过了会儿挑眉道:“从目前了解到的信息看,你这次进去想出来就难了,没准就是最后一面了,有什么想说的你就说说看吧。” “这就是所谓一生一世的请求?”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无论我说什么都会答应?” 雾夕果断否决,“你想得美,我顶多保证你说什么都不会打你。” 太宰治:“嘁,绝情的女人。” 见她脸色不善,他又堆起卖萌的笑脸。 “虽然被条野先生通知逮捕时很让人意外,不过我对自己做过的事还有处境毕竟是有自觉的,现在这个局面也不算出乎预料……” 能消除罪证的异能力者突然撤销能力,怎么想都是费奥多尔的手笔。可对太宰治来说,果然是将计就计? 雾夕撇了下嘴。 这两个家伙,心眼加起来够绕地球一圈了。 现在好了,一起蹲监狱,大眼瞪小眼,慢慢玩套娃吧! 她忍耐着直觉系选手对剧本精的不耐和厌烦,继续看太宰治表演。 “……不过仔细回想一下,果然还是有遗憾的事呢。” “嗯,你说” “楼下的咖啡厅,不知不觉累积了不少账没清,要是让老板娘以为我是个没有担当,欠债不还好的人就不好了。” 在旁边安静作壁上观的条野采菊微微侧耳,为太宰治这再次突破他认知的脸皮感到惊讶。 第141章 雾夕摸着下巴略作思索,“我知道了,今天是十七号,你这十几天的工资也算是一笔钱,到时候我让伯父叫事务员直接支出来交给咖啡店,多了也不用退了,就当是给他们的拖欠费好了,反正你也用不着花钱了。” “怎么这样,按正常发展你不是要给我付账单吗?” “你今年三岁,而且是我儿子?凭什么我要给你付?” “……再不济也要让国木田帮忙吧,想到那家伙不情不愿掏钱的模样,我起码会感到一丝欣慰。” “国木田可是我伯父最信重的下属,谁要为你这个不安定分子为难他啊?” 十分钟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告别的话只需要一句话或者一个眼神,用来插科打诨却非常短暂,一眨眼就过去了。 时间到了,两个人都没有留恋不舍的样子,太宰治用活泼的语气说:“撒哟啦啦~” 雾夕只摆摆手,就起身离座,向外间走去,倒是能听见心音的条野采菊,此时有些莫名的遗憾和感怅。 “太宰先生是个很特别的人,”两个人走出房间,他低声说:“对他的事,我觉得很遗憾。” 雾夕认为他想多了,但也不好说什么,只笑笑没说话。 条野采菊却正色同她道:“在你打电话过来之前,我就和太宰先生谈过。他曾经在黑暗中迷失了很久,但如今也是真心醒悟,并且能坦然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我从前和他有过一段相似的经历,只是比他稍微幸运一些,如今回想起来真是感慨颇深。” “条野先生能有这样的感悟真是太好了,” 雾夕微笑着说:“以后也要向前看,用正确的方式努力生活,和过去的黑暗以及隐藏在心中的邪念划清界限才好。” 条野采菊点了点头,神色间却依旧有些凝重,好像有什么想说却不好说的话似的。 他到底是真的醒悟还是说得好听呢? 雾夕这样想着,手偏向他的方向,观察着阵营戒指上的指针。 竟然是守序善良,虽然数值都不太高,但也有十几了,够得上普通人的水准。 “雾夕小姐你是难得的意志坚定,心智清明,原本用不着我多说什么,”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向军警总部门口走去,条野采菊还是没忍住开口了,“可我实在是放心不下,你近来还有和港口mafia的恶徒有来往吗,和那样的奸邪暴恶之徒来往,很容易被带至不幸深渊……” 仗着条野采菊看不见,雾夕翻了个白眼。 然后继续操着温柔无辜的语气,打死不承认有这么回事,“条野先生你真的误会了,太宰很爱开玩笑,还经常把玩笑说得像真的一样,我和中也真没有你想像的那种关系。” 嗯,现在是真没有了。 但也不影响雾夕对条野采菊的说教感到厌烦,她这个人不大喜欢多管闲事,也十二分的讨厌被别人指手划脚。 就算是好意! 反正她喜欢谁就和谁在一起,就算遇人不淑被带到坑里,那也是她乐意! 她不肯承认,条野采菊也无法可想,只得叹息一声,继续送她出去。 这时迎面走来一大一小的两道身影,小的那个是之前见过的大仓烨子,此时正像个小尾巴似地跟在一个英武的中年男人后面。 那男人也一身军装,腰间佩刀,制式和条野采菊一样。 也是猎犬的人吧? 雾夕微顿下脚步,果然看到条野采菊停下来向他行礼,“队长,日安。” “哈哈,条野你今天也很精神嘛,” 一阵爽朗的笑声,男人重重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带着兴味和好奇的目光转向雾夕,“你是?” 很显然,这位就是猎犬的队长,那位远东英雄,福地樱痴了。 雾夕恭敬道:“我是于雾夕,久仰您的威名。” 福地樱痴居然知道她,“是你啊,福泽的侄女!” “难怪这么面善,简直像我失散多年的女儿一样,既亲切又熟悉,嗯,也没错,福泽的女儿就是我的女儿嘛!” “呃,我是伯父的侄女,不是他女儿。” “我知道,不过和女儿也没差嘛,哈哈哈。” 第116章 这差别还是很大的,雾夕继续微笑着不说话。 “来都来了,也别着急走,陪我聊聊吧。” 福地樱痴行事气度豪爽中透着种说一不二的气度,转身向前行去,披风在背后划出道利落的弧线。 他是位十足的传奇人物,就连雾夕也听过不少他的故事。 最难得是和福泽谕吉交情笃深,少年相识。 雾夕对他有些好奇和仰慕,因此犹豫了下没有推脱,跟上了他的步伐。 大仓烨子也带着满脸灿烂笑容跟在旁边,条野采菊本就是来送雾夕的,现在也没有先走的道理。 一时间,他们几个倒是凑足了够整桌麻将的人数,既显眼又热闹。 福地樱痴身上没有什么大人物的架子或者傲慢,相反,他平易近人的有点过了头,没几句话功夫就让雾夕幻视了上辈子嘴碎的邻家大叔。 “你今年多大啦?” “啊哈,还没有男朋友啊,特务科那种地方的确没什么人选特色,要不要考虑下我手下?” 还没等雾夕拒绝,他自己摆了摆手,“虽然猎犬很受年轻女孩子们追捧,不过不适合当伴侣,玩玩倒是合适。” 说着他好像被戳到什么笑点一样,叉着腰大笑了几声。 “队长说得对!” 大仓烨子拍着手表示赞同,条野采菊脸色发青。 雾夕继续微笑着不说话,开始考虑找什么借口溜了。 福地樱痴不迟钝,很快就意识到他挑起的话题不怎么受欢迎了,他自诩是个新潮有活力的人,于是拔着胡子思索了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究竟喜欢什么话题呢? 就像有个灯泡亮在了脑门上,他想到好主意了。 “老夫和你伯父认识有几十年了,那家伙从小就绷着张脸,既严肃又正经,我猜现在也没怎么变,你想不想听听他的糗事啊?” 开玩笑! 雾夕眉头一挑,“我伯父表面看来不善言辞,一板一眼,其实心思缜密,念头通达,他那样的人,就算年少也一定知行合一,哪会有糗事?” 福地樱痴惊讶地望向她,“你这么相信福泽,老夫说的话都不相信?” 雾夕斩钉截铁,“我才不信,除非你说给我听。” 福地樱痴笑开了花,指着她说:“我就知道,福泽那样一本正经的家伙,所有人都会想看他的笑话,就算是他的晚辈。” 再接着,他兴致盎然地忆起当初。 比如当初在剑道馆,福泽谕吉有位师兄邀请意中人参观剑道比试,事先和他商量好让他放水耍下帅,福泽谕吉答应下来,而且演得不错,让那个师兄险胜了。 可那个漂亮姑娘愣是没看见相貌端正的师兄,偏偏看上了俊美的福泽谕吉,跑过去嘘寒问暖着献殷勤。 这也就算了,那位师兄还很有成人之美,眼看自己没希望了,倒想帮心上人撮合一把,结果弄得他很长一段时间绕着他走。 再比如,他们俩年轻气盛,意气相投,听闻邻县有个最近结成的非法组织,为非作歹,无恶不作,还有心把触角延伸到这里,于是一起去挑他们的大本营。 结果情报有误找错了地方,闯到民宅去了,他立刻脚底抹油溜了,留下福泽谕吉负责道歉,也不知道怎么,直到第二天才脱身回来,脸色也很差,可是不管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发生了什么。 林林总总,不胜枚数。 福地樱痴不愧是出了几本自传体小说的人,说故事的口才和记性都很不错,竟说了足有一两个小时,带着两个手下一个后辈在军警总部绕了两三圈。 很可以编出一本《少年剑士和他那坑爹的搭头》了。 “看来队长和这个福泽交情真的不错,” 大仓烨子对除开福地樱痴的其他人都称不上尊敬,哪怕是口头上的,“有机会要见识下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福地樱痴望了眼比他腰高不了多少的副手,“会有机会的。” 然后用一句有点酸又带着些调侃的话总结了下对福泽谕吉的评价,“虽然总板着脸,可他桃花运还挺旺,不过就算这样那家伙也习惯独来独往,看样子是要孤独终老了。” 福泽谕吉多少有些孤僻,但福地樱痴可是个交游广阔的社交恐怖分子啊。 雾夕道:“福地先生,您和我伯父同年,也有四十多了,为什么也没成家呢?” 福地樱痴哈哈一笑,“这些年走南闯北,风里来火里去的,有空暇也都忙着调教下属和后辈了,不知不觉就耽误到现在了。” 他实在是个很风趣也很有意思的人。 不过时候不早了,特务科里还有一堆工作等着处理呢。 想到这里,雾夕道:“下次有机会再来拜访您,我先回去了。” 第142章 福地樱痴报了下电话号码让她记下,“来的话提前打个电话,我不一定在,有棘手的事情可以随时打电话过来,我就算不在也会安排人帮忙的。” 他也是个忙人,说罢就摆摆手转身走了。 大仓烨子看了雾夕一眼,“队长不在也可以找我。” 又对条野采菊说:“条野,给她我的电话。” 然后蹦蹦跳跳地跟在队长身后走了。 出于一种后知后觉的好奇,雾夕指向福地樱痴的背影望向阵营戒指,然后愣住了。 条野采菊的注意力一直放在她身上,关切道:“怎么了?” 不管是看望太宰治还是和福地樱痴聊天,亦或者听自己长辈的糗事,她的心音一直很稳定,刚才却漏了半拍,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一样。 “没什么。” 雾夕盯着戒指上的指针,接着转向大仓烨子的方向。 三十多的善良值,超出正常水准,七十多的守序值,非常优秀。 再指向福地樱痴的方向,就变成了中立混乱,混乱值是雾夕前所未见的高,几乎接近满值。 单论这一项数值,就连果戈理和费奥多尔都比不上。 混乱值这么高,竟然还没有偏向邪恶侧,某种意义上也挺厉害。 ……不,应该说这个数值,居然是猎犬的首领,手下还一个个根正苗红,最歪的那个都已经被掰回来了,这才是最离谱和异常的地方。 “究竟怎么了?” 无论如何也不像没事的样子,条野采菊不由有些在意。 雾夕笑道:“啊,想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总之我先回去了,今天真是麻烦你了。” 福地樱痴的异常,不论是考虑到他的身份位置,还是福泽谕吉挚友的身份,都该被留意。 应该找个机会和伯父谈谈他的事,提醒他注意才对。 原本雾夕是这样打算的,可接下来发生的一连串事件,让她无暇他顾也不再有留意的机会,只能尽力在惊涛骇浪理清脉络,抓住那一线清明,试图找到破局而出的机会。 最开始的,作为一切不详的预兆的,是第二天在科务科收到的信件。 “这是谁放在这里的?” 没有署名,封纸上涂鸦似地画满爱心和蝴蝶结之类的小零件,显得童趣十足,中间写了几个花体字‘雾夕酱亲启哟~’,被摆在办公桌的正中央,确保她能第一时间看到。 小由美纪觉得意外,“不清楚,我去问下前台?” 雾夕摇摇头,打开信封抽出来看。 信纸上也只写着两行字而已,‘十点钟会开始重要的直播节目,有魔术师参演!只要看了就能知道组织的名字,一定要好好期待哦~’ 原来是果戈里的手笔,也不知道这家伙打算整什么花活出来。 雾夕不光没觉得期待,反而觉得头痛。 她对小由美纪道:“最近有发生什么特殊的,嗯,离奇又找不出头绪甚至猜不到犯人目的和手法的案件吗?” “有的,” 小由美纪毫不犹豫,然后在电脑上敲打一番,“我整理好发给你了。” 雾夕拉开文档早早过目两眼,然后拉到底看了下三位数的数量,直接把文档关了。 “横滨的犯罪率还真是……” 小由美纪马上接了一句,“前辈,我们要继续加油啊!” 雾夕:“……” 十点钟,魔术师的直播节目如约而至。 果戈里翘着腿坐在椅子上,开始向他的观众们,尤其是武装侦探社的诸人招呼。 他闹出的阵仗足够大 ,就算没有那封预告信,特务科也会好好观赏这次直播。 他在表演的同时,关于天人五衰以及之前同系列的案件信息也统统被调取出来做分析了。 这次的不乐本座是这系列的第五次犯案,前四次都以作案手法诡谲残忍,却调查不出有价值情报,也不明目的著称,如今看来既然是他的手笔那就不奇怪了。 盯着屏幕的小由美纪有些紧张,“太嚣张了,这系列案件已经被委托给武装侦探社,这次也指明要他们解决,是针对侦探社的挑衅吧?” 雾夕默不作声。 小由美纪看了她一眼,半是安慰半是认真,“不过如果是他们的话一定没问题的,再狡猾邪恶的异能犯罪者,都会在侦探社面前铩羽而归的。” 雾夕心想,至今为止侦探社都成功度过各种危机了,但他们也不是每次都能成功解决麻烦委托的。 过重的信心与依赖,无疑也是种让人头痛的负担啊。 作为观者,也只能隔着屏幕和一段无法逾越的距离,看着事情发展,在心里祝愿他们顺利了。 可惜事与愿违,富有残忍创意的刑具被提前开启了,鲜血和惨叫声。 魔术师出人意料地亲自坐上刑椅,痛哭流涕地开始最后的表演。 小由美纪瞳孔收缩,掩着嘴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居然是侦探社……” 她向一直很有主意的上司投去视线,紧接着反应过来,眼中染上绝望。 “该怎么办啊,雾夕桑……” “太荒谬了,” 雾夕起身离座,拿起手机向外走去,“一定又是哪个异能罪犯的伎俩。” 第117章 “确实是侦探社!” “军警一直在监控现场情况,现场也有录像,没有伪装的可能!” 纷杂的信息,统统指向最不能接受的可能,就好像有个声音在说,这就是现实,你再不肯接受也得接受,它就摆在面前。 与此同时,雾夕脑中突然有了个念头。 侦探社就是罪犯,他们只是一直以来伪装的很好,现在终于暴露了真实面目。 就是如此,只是如此。 她咬了下舌头,让痛楚使自己头脑清明,把这个奇怪的,好像被人强塞进脑袋的想法驱逐出去。 对抗那‘想法’让人感到疲惫和眩晕,再接着是一阵恶心欲呕的排斥感,雾夕推开门走进廊道尽头的洗手间,手撑在洗手台上却吐不出来,最后接了点水冲了冲脸,这才感觉好些。 这当然是一场阴谋,由费奥多尔策划,果戈里执行。 隐藏在暗处的,名为天人五衰的组织,一定还有没浮出水面,更棘手的恶徒。 这是一场试图颠覆世界,毁灭一切的战争! 她闭了闭眼,试图理清思绪。 现在军警和普世,都因为这场公开直播,对侦探社就是天人五衰深信不移了,这其中当然有很多疑点,但除了把他们都位移进犯罪现场,和真正的犯人替换位置之外,费奥多尔似乎还有别的,更隐秘也更决定性的安排。 ……那种事情是怎么做到的?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荒谬的事,把‘侦探社就是凶手,无需质疑’这种念头塞进所有人的脑袋里? 不,没必要为已经成为即定事实的事徒然耗费心力,现在重要的是如何挽救,给侦探社争取一线生机才对。 特务科是专门处理跟进异能犯罪的地方,长期和各种异能力者打交道,本身就对各种不可思议的事接受度更高,在普世与警察都已经站在侦探社对立面的现在,它的立场非常重要,也是唯一可以尝试争取的了。 这样想着,雾夕给那位鲜少露面,但却是特务科事实上的领导者,而且和福泽谕吉交情笃深的种田山头火拨去电话。 嘟声刚响过一声就被接通了,雾夕还没开口,听筒对面就传来青年清朗的声音。 “我是江户川,时间紧迫,听我说就好,不要插话。” 接着,他也不等雾夕应一声,便用陈述句式语调极快地:“种田长官遇袭了,我正在给他止血,监控里拍到我袭击他的影像,救他和逮捕我的人就快到了。他刚与一位异能力者会面,被袭击并且获取了脑中情报,那家伙盗取了书的一页,并用此完成了构陷侦探社的计划。天人五衰是由五个异能者构成,意图是颠覆国家的存在。” 话音落下,电话被挂断了。 江户川乱步说这些话统共没用到一分钟,认识他这么久,雾夕还是头一次听到他用这样严肃急迫的语气说话。 而他话里带出的信息,也是一个比一个爆炸。 放下手机后,雾夕难得地感到茫然。 这样的境地下,她该如何做呢? 走出洗手间,站在走廊上的窗户边往下望,看着川流不休的人群,她心想,侦探社不是天人五衰,他们没有犯罪,反而是犯罪分子的头号摧毁目标。 这反过来证明天人五衰相信他们有能力阻止自己的阴谋。 但现在的处境是,所有的证据,所有人,都相信他们才是真正的罪犯。 往昔的功绩都在这一刻被颠覆,成为他们所谋甚大,用心险恶的佐证了。 真正的事实……和所有人认知的事实。 人心与观念,恰恰是存在于世的,最难以打破的壁垒。 第143章 现在她就算拿个喇叭,向所有自己遇到的,看到的人宣告侦探社是无辜、无罪的,看在魔鬼借贷的份上,大概有人愿意听她说完,但也根本于事无补。 多半还会被关怀管控起来,接受心灵治疗。 比起被当成接受不了现实的可怜虫,果然还是伪装成接受事实,伺机扭转形势更好吧。 话说回来,果戈里……真的死了吗? 简直是心有所念,便有回想。 她刚这样想着,旁边便飘飘扬扬着坠下一张纸条。 雾夕环顾四周,什么也没看到,于是蹲下去看,纸上是与上午那封信类似的笔迹,上面写着‘你看起来很苦恼的样子,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吧’。 这里毕竟是特务科,处处有监控,到处是警卫,的确不适合说话。 雾夕略作思忖,打电话给坂口安吾,“我听说种田长官遇袭了。” 坂口安吾道:“我知道,他已经被紧急送往医院的途中了,我也正在赶往的路上!” “你对侦探社是天人五衰的事怎么看?”她直接了当地问。 电话那头的坂口安吾迟疑了下,“这件事还有很多不清晰的地方,需要调查清楚,雾夕,侦探社是侦探社,你是你,你要冷静下来,种田长官出事了,情况危急,我也不在,特务科那边你要多上点心。” 这话说的,他的态度有点暧昧啊。 雾夕想了想,回了句我知道了就把电话挂了,然后发了条短信过去,“说实话吧,太宰是不是早就知道会被逮捕了,然后也拜托了什么事?” 坂口安吾的回信速度很快,“你知道了?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朋友,有冒犯到的地方非常抱歉。” 他果然和太宰治事先通过气,也就是说,他是站在他那边的。 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可能相信侦探社是罪犯。 那么,以现在的状况,如果种田长官醒不来,他就是特务科事实上的负责人,会用特务科的助力明里暗里帮助侦探社。 要是种田长官醒了,他是个头脑清醒的人,就算记忆被篡改,意识到违和之处,探究真相的可能也很大。 退一万步说,他要是真铁心认为侦探社就是罪人,那不管是坂口安吾还是她于雾夕,都没办法左右更改他的想法。 既然如此,特务科只要有坂口安吾就够了,她留下就算能帮上忙也很有限。 倒不如在其他方面……更能帮得上侦探社的地方,而且也唯独她能做得到的地方使些劲。 “美纪,今天发生的事太多了,实在让人混乱头痛。” 回去办公室,她无力地对小由美纪笑了笑,“种田长官也遇袭了,犯人据说也是侦探社的……我现在心里很乱,需要一点时间整理,科里的事你多上心吧,我先回去了。” 小由美纪望着她苍白的脸色欲言又止,只得点点头满脸沉重地目送她离开。 边想着事情边蹬着脚踏车,雾夕下意识地往家赶,骑到半路才反应过来。 按照市警的办案逻辑,‘天人五衰’这个量级的犯罪事件,现在侦探社和他们的宿舍楼已经被包围进去搜查证据了才对。 虽然那里面没有罪证,但暂时的封锁也是免不了的。 她今天八成要住旅馆。 雾夕把着脚踏车的龙头拐了个弯,停在路边的公园里,找了个僻静些的角落坐到石椅上,对着观景湖发起呆来。 她没有等多久,果戈里这个说不清更像魔术师还是小丑的家伙就用一个离奇的方式出场了,他先从湖面上冒出个脑袋,再挣着手脚从里面爬出来的。 要不是身上一滴水不沾,真是活脱脱一只水鬼。 “雾夕桑,你还好吧?” 他的表演十分夸张,全程写满了‘看我,快看我’,偏偏动作静默无声,最后蹑手蹑脚地凑到雾夕旁边。 她故意不拿正眼看他,他就装作真没被看到似地,手作筒状,弯腰凑到她耳边用气音说:“现在有考虑好了没,要不要加入我们天人五衰呢?” 雾夕转动着眼珠望向他,不接他的话茬。 “看到的纸条的时候,我心想,你该不会还活着吧。现在真看到你了,实在是让我觉得失望。” “怎么这样?” 果戈里直起身拉开距离,睁大眼睛作震惊状,“看到你难过,我还想着要怎么安慰你,让你开心起来呢~可你看着我那么痛苦地死掉,却一点不担心,还把我带来的惊喜视作失望吗?” 他捂着胸口,一副被刺痛的模样,“好伤心,好难过,我心痛得都快要喘不过气啦~” 雾夕:“……” 她本来以为闹腾起来的太宰治是最烦人的,没想到果戈里分分钟就把他比下去了。 对付这种爱作妖的,就得不动声色,他们觉得无聊了才会消停。 她僵着脸说:“我听说,你们为了这次计划,盗走了书的一页。撇去这个不谈,为了达成今天的效果,费奥多尔没准从一年前,甚至更早就开始谋划、做预备了,既然如此,他应该不会让它留下这么显眼的败笔才对。” “哪有败笔?” “让你假死,而不是在那张椅子上被活生生切成两半,成为完美无缺证据链的一条,不就是败笔?” “另外,他这样也让我怀疑,他真有诚意邀请我加入天人五衰吗?” 果戈里好奇般地又凑过去打量着雾夕的神色,眨着眼睛问:“我向你保证,这是诚意十足的邀请哦,不管是陀思还是我,都真心希望你这样可爱又特别的女孩子能加入我们呢。” “不过果然还是问清楚吧,我们是有哪里做得不对,让你觉得缺乏诚意呢?” "天人五衰是由五个强大异能力者组成的,试图颠覆这个世界的犯罪组织,就像一只手上的五根手指一样。" 雾夕冷冷地看着他,“既然那五个位置都被占据,你也没有死掉把缺空出来,那我的位置在哪?居然会留下这样的错误和瑕疵,实在不像是费奥多尔的手笔。” “所以,所以!” 像是得到了奖赏和激励,果戈里竟兴奋起来,脸上也泛起红晕,“既然考虑这种问题,那你就是在心里答应了咯?” “你的顾虑很有道理,不过不用担心~我会承担考核你的责任,也会负起责任让那个位置空出来,请你安心~把一切都交给我吧!” 第118章 “如果按照计划,我的确已经死了,” 果戈里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好像‘死’对他来说只是个把戏,有趣并值得期待,但也仅此而已。 “也的确有考虑过认真完成它,想像排演过不止一次那样的场景呢~” 雾夕勾起唇角,嘲讽着说:“我果然没猜错,虽然你是个好帮手,异能力很强大并且有用。” 他身上有某种疯狂,连接着想像力,把空间连接的异能运用到了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的地步。 “但你是个疯子,随时能进精神病医院的那种,起帮忙都更擅长搞破坏吧?比起让你失控、拖后腿,果然还是找个借口让你在还能帮忙的时候用‘完美’的方式退场才是正解。” 这当然是挑拨,显眼且直白。 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值得被说出来的地方,那就是雾夕真这么想,并且有七、八分把握。 要不是有意为之,谁会为了一个计划让这么好用的异能力者去死? 不过费奥多尔估计也猜到不会这么顺利了,安排果戈里来邀请她加入天人五衰也是恶意满满。 “好过分,太过分了!你怎么能这么说我?” 果戈里抱着脑袋尖叫跳跃,活像只尖叫鸡,比一整个幼稚园大班的小朋友加起来都闹腾。 雾夕皱着眉头忍耐着他的聒噪,看着他突然停下动作,扭头望向自己,满脸嬉笑与无谓,就好像刚才的抓狂都是假的一样。 “你真是个聪明细心的女孩子呢~” 他说:“仔细回想一下,陀思说不定真打着坏主意。用完美实施计划的说法,无可指摘地要我的命,的确是他会做的事。” 雾夕在心里啧舌,真糟糕,他根本就不在乎。 就算口口声声把费奥多尔称作挚友,亲昵地称呼他为陀思,可他打心底里不在意对方是不是想坑死自己。 “不过呢,我必须要纠正一点,” 魔术师正下神色,“身为天人五衰的一员,接受组织的理念,完成陀思的计划,我可是相当认真,诚心诚意,一点都没有拖后腿捣乱的打算呢。” 然后他飞快而小声地补充了一句,“虽然我讨厌不平等的从属关系,也有点想看陀思惊讶吃瘪的脸。” 雾夕扯了下嘴角,“想让我信服,起码也得说明理由吧。” 果戈里很乐意向她解释,“因为这是个宏大瑰丽,伟大而富有想像力的计划~”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然后看着雾夕遗憾道:“可惜你还没有通过考核,正式加入我们。我还不能把它透露给你,否则你也一定会为此感到惊叹。” 第144章 雾夕凝声问:“哪里伟大?” 果戈里兴奋地回答:“如果这个计划成功完成,会把整个人类社会从枷锁中解放,难道还有比这更伟大,更让人充满干劲的事吗?” “你不觉得人类要被国界、人种,这种无聊的事情区分开,互相敌对、竞争,彼此威胁、敌对,实在是件可笑又荒谬的事吗?” 雾夕皱起眉头,果戈里看着她指向自己的脑袋,笑得狂肆讽刺,“为什么不丢掉那些从出生开始,就被各种人用各种方式塞进你脑袋里的条条框框,仔细思考一下呢?” “国家的本质只是用来统治和奴役民众的工具而已,人之所以有三六五等之分,被以各种方式区别,无聊的男性、女性~肤色,甚至瞳色,发色,都是用来奴役束缚的工具而已。” “你难道不觉得吗?我们生于世间,看似在凭自己的意志行动,实际上却像是只被各种绳索束缚,被一双无形的手支配的木偶而已,国家,种族、性别,欲望、责任、道德,哪一道不是枷锁,看着我的这些同胞们被支配束缚却毫无知觉,活得像只牵线木偶,我真是替他们觉得可悲,就算只是替他们打破一层牢笼也好,就算是暂时的也没关系,我真是想一想就觉得欢喜雀跃,嗨到不行呢~” 雾夕知道果戈里是个疯子,但不知道他是这种疯法。 她能理解他的想法,甚至有些认同,类似的想法也不是没有过。 然而。 “你没发现人类是种既脆弱又敏感的生物吗?” 她也指向自己的脑袋,“因为生着最复杂的脑,会思考,有情感,所以不是吃饱喝足有个窝就能生存,他们还需要安全感,还需要足够亲密紧固的关系,确定自己的存在感和位置,那些条条框框的线,有些是很蠢没错,但却是太多人赖以生存的界限,天人五衰想打碎它们,会死很多、特别多的人,也许等到你们完成计划的那天,面临的也只是一片废墟而已,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是啊,一定会是一片废墟!” 果戈里大笑起来,仿佛已经看到那片光景,并为之着迷,“因为满地都是那些枷锁与牢笼的碎片啊!人类大概还会在那片废墟上重新铸建新的牢笼和枷锁,不过这也无所谓,一定会有人触碰到真实,体味到何为自由,与之相比,死又何妨?也不过是从名为生命的牢笼里得到解脱!” 雾夕:“……” 她觉得自己有点傻,居然认真和果戈里讲道理,好像指望能说服他一样。 可疯狂之所以是疯狂,就在于知道不可能、无意义,得不偿失也义无反顾地去做,而不是痴傻,以为能做到不可能做到的事而去做。 或者说,诸如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这种天才与疯子,衡量得失的标杆与准绳,早就和常人差出十万八千里了。 一心做成自己想做的事,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管造成的后果,不顾及别人的想法。 视他人性命于无物,亦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无法共情别人的喜怒哀乐。 ……再也没有比这更赤祼坦荡的恶。 没什么好说的,只要理清这家伙的思考逻辑,利用引导他的行为。 把这把最疯狂也最锐利的刀,刺进天人五衰的心脏,让费奥多尔恶果自噬就好。 她能做到的,也唯独只有她可以做到的事就是这个。 天人五衰已经亮出的两张牌,一个明疯一个暗坏,都从根子里出了点问题。 可想而知,能组成这样的组织,剩下的三个也不会正常到哪去。 挽回一切,扭转局势的机会,肯定就在其中。 这般想着,雾夕对果戈里道:“我要怎么做才能通过你的考核?” 果戈里唇角扬起恣意的笑容,弯腰向她行礼。 “我要带着你理解、接受天人五衰的理念,从心至身明白何为自由。就从现在开始,跟我来吧。” 等哪天天人五衰解散了,果戈里大抵还是能依靠他心爱的魔术师事业赚钱吃饭的,就算不用异能。 这家伙的确有两把刷子。 换上他事先准备好的裙子,让他化妆,然后用染发剂和卷发棒炮制了下头发,再戴上顶连着假发的宽檐帽。 站在落地镜前的雾夕,俨然就是个西方大小姐了。 短短五分钟的时候,果戈里的变装更加彻底,变成了棕发蓝眼,一副绅士作派三十许的沉稳精英模样。 就连开口的声音也变也副腔调。 “从现在开始,我是乔治,乔治·诺里斯,今年三十三岁,来自英国,至于你,你是我的妹妹,维娜·诺里斯,今年十八岁,可千万别记错哦。” 雾夕打量他几眼,问:“哥哥,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乔治’眨了眨眼,指向天空道:“维娜,你记性真差,为了给你一个难忘的生日,我们计划去天上那座环绕着地球飞行,不被国界和法律限制的天空赌场好好玩几天啊。” 天空赌场,她怎么不知道有这玩意? 这个疑问刚浮现在脑中,紧接着答案就像一串设定般浮现了。 雾夕愣了愣,“天空赌场也是被书,那张被盗走的纸造出来的吧,在今天之前根本不存在。” “你真的很聪明欸,” 果戈里赞叹了一声,算是默认了她的判断,打量着她的表情说:“也或者,这和聪明不聪明没有关系,你这是敏感吧,对突然被塞进头脑的知识感到陌生排斥?” 被他这样的家伙揣摩心思实在让人不适,雾夕没好气地说:“哥哥,说好要庆祝我的生日,那还在这里傻愣着浪费时间干什么,还不快点带我去赌场?” 果戈里低声咕囔,“妹妹你脾气真坏,我认为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应该更活泼可爱点才对。” 谁要理你这种无聊的设定? 雾夕单手叉腰看着他不说话,果戈里和她对视两秒,怂了,弱声弱气地说:“为了避免被别人打扰,或者因为些意外中断考核,哥哥给你换一部手机吧?” 既然想通过他的考核,这种基本规则还是要遵守的,雾夕本来也没打算做什么小动作,闻言无所谓地把手机交给了他。 果戈里把她的手机丢进了披风里——就效果来说,简直和被扔进黑洞差不多,然后又从里那拿出部新的递给她。 两人也没再多话,只乘坐的士去了专门往返于天空赌场的飞行站,乘着小型飞行器到了这个魔幻离奇不过的成人大型游乐场。 考虑到它的实际出现时间,雾夕原本以为她和果戈里说不定是唯二的客人,事实证明她实在想多了。 天空赌场门庭若市,宾客如云。 热闹的大厅里,客人们三五成群聚集在桌前,衣着精致得体的服务生端着托盘穿梭于其间。 而在这些纷杂的,形形色色的人群里,唯有那道踩着尖头高跟鞋,穿着花式西服,笔挺而纤长的身影最让人在意。 为什么呢? 雾夕心想,这家伙莫名地很像敦啊,尤其像他刚被接到侦探社的时候。 那个精英模样,俊秀且凛然的男人若有所觉般向入口处投去视线,目光理所当然地定格在了她脸上。 第119章 短暂但能被察觉到的凝滞之后,男人举步向雾夕走来。 不管是面容还是步伐,他身上都透着种高高在上的精英禁欲范,初印象的那种易碎脆弱感仿佛只是没有来由的错觉。 雾夕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向自己和‘兄长’弯腰行礼,抬起的眉眼间满是克制与冷淡。 “欢迎,初次光临的客人,今天是个特殊,值得庆祝的日子,请收下我的赠礼。” 因为今天是赌场诞生的第一天? 他向身旁端着筹码的助手示意了下,后者跟到了‘乔治’身边,提醒道:“客人,麻烦先去填写下资料。” “真麻烦,” 雾夕抱怨了一声,挑剔的视线从周围划过一圈,定格到面前俊美端正的男人身上,也不知是不满还是兴味地哼了一声,“哥哥,这儿看起来普普通通,和地上的赌场也没什么不同嘛,真会有听说的那么有趣吗?” “维娜,是你闹着要来天际赌场的,不然我也不想带你来这种地方啊。” 乔治一副无奈的模样,冲着面前的男人无奈地笑了下,“任性也得有个限度,不要让别人太为难啊。” 那男人冲他微笑了下,转眸望向雾夕,谦卑又骄傲,“高贵的小姐,天际赌场致力于让每个客人感到满意,有任何不满和要求都可以告诉我。” 他姑且做了个简短的自我介绍,“我是西格玛,这里的经理兼负责人。” 能让人愉悦放松的游戏,笼统算来就那么几种。 天际赌场就算没有全占,也起码占了五成,的确是个能让人忘记烦恼和忧愁的好地方。 西格玛送的筹码克制些玩,就算运气不好也够玩半天。 但维娜刁蛮娇纵,糖罐里长大,没有金钱观的人设,有种不把筹码玩完就不舒服的狠劲,像只花蝴蝶似地穿插于各种赌桌,玩新鲜似的这里下一把,那里赌一局。 第145章 雾夕想着的是输也是输果戈里的钱,他的钱包还连着无底洞,真是横竖没什么好心痛,可她偏偏运气好得离谱,虽然因为太菜而且任意妄为输多赢少,可每到了快输光时总能赢回来。 倒是‘乔治’,那真是一路输到底,筹码都不像丢进水里,倒像是丢进了泥潭,一点水花都扑腾不起来,直接扔了就沉了。 偏偏他人菜瘾大,爱玩还喜欢当老师,跟在雾夕后面,给她讲解每种游戏的玩法和规则,并且给出建议。 那些建议其实都挺有道理也算得上客观,可雾夕从来不听,只跟着感觉走,按喜欢的方式玩,倒是一板一眼,认真研究的乔治输得惨极了,跑去前台兑了好几次筹码,这样一下午过去,他们这对奇葩兄妹在天际赌场也算是有了名头。 ‘输不掉的维娜’和‘赢不了的乔治’。 雾夕玩的挺投入,但她当然不是光玩而已。 她留意到天际赌场虽然刚被创出来的,可陈设器具都带着被使用过一段时间,并且被精心打理的厚重感。 那些客人们也对这里熟稔的过了头,甚至有些一看就是常客。 ……书的力量真是难以名状,可怕可怖。 时间在投入的玩乐中消逝如流水,转眼到了傍晚。 天际赌场是个合格的销金窟,一楼大厅是向常客开放的赌场,二楼则是高档餐厅和奢华商铺,给赢钱的客人洒钱的机会。 这里的门槛不低,能来消遣的客人在普通人中起码算得上小有资产,天色渐暗,除了少部分玩上头的,多数人都陆续去了楼上的餐馆。 维娜肚子也饿了,她不理解金钱的魔力,只觉得这里的游戏还算新鲜有趣,并不太放在心上,瞄了眼大厅提供的甜品糕点提不起兴趣,于是走到望着手上牌面,皱眉苦思的乔治身边。 “哥哥,我饿了,陪我去楼上吃饭。” 乔治同她商量:“我这局才刚开始,你饿了自己先去吧。” 维娜:“我才不要一个人去!” 乔治看了她一眼,“那你等我一会,我尽量快点?” 维娜也不啰嗦,直接踹了他一脚,痛得他哇哇叫唤。 “维娜,你就不能淑女一点吗?” “你这个光输不赢的笨蛋,回去我要向爸妈告状说你只顾着自己玩都不照顾我!” 乔治刚要弃牌投降,旁边就凑过来一位衣着体面,长得也不错的年轻男人。 “维娜小姐,你兄长不方便就别勉强了,不如我陪你去吃饭,我请客。” 乔治脸上露出得救的表情,维娜却打量那男人几眼,果断拒绝,“不要!” 男人的脸上有点挂不住,僵笑着问:“为什么?” “你长得不够好看,穿衣服的品味也很一般,对着你吃饭会倒胃。” 那男人的脸色一阵扭曲,刚要发火旁边就凑过来一位衣着高雅的女士,亲昵地挽住维娜的手臂,“那姐姐陪你去好不好?” 她旁边西装革履但粗壮有力的男士瞪着眼睛,一副等着扑上来镇压的模样,男人把到嘴边的垃圾话咽回去,灰溜溜地走了。 站在角落处观察的西格玛目送这几人离开大厅,有些畏惧:“她好像很难相处,一看就是那种被家里宠坏了的女孩。” 助手附和道:“是啊,但很可爱,客人们都很喜欢她。” 否则也不会不约而同地在她输光前放水让她赢。 他是经营赌场的老手,什么离谱的事离谱的客人都见识过了,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 西格玛有些低落,“是啊。” 他想起一两年前自己跟着一伙盗贼闯进一间珠宝店,其他人都焦急地打碎玻璃去拿陈设的珠宝,手被划破也毫不在意。 他去觉得这些东西虽然精美靓丽但不足以让人疯狂,直到从保险柜里取出一块老板珍藏的紫色宝石,他才明白了什么叫让人忘乎所以的美丽。 不过那块宝石并没有在他手上停留多久,很快就被交给头目了。 但他也不觉得遗憾,因为起码他当天能吃饱饭不至于挨打了。 雾夕和那对夫妻一起,边聊天边吃饭,都快要吃饱了,果戈里才姗姗来迟。 等那对夫妻回房间休息去了,雾夕问果戈里:“你在研究什么,输钱吗?” 追求以小博大的快感简直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本能。 可天际赌场提供的筹码终究只有金钱,不被金钱迷惑的话就不会沉浸进去,维娜不会,雾夕不会,果戈里就更不会了。 果戈里嘻嘻笑了两声:“光输钱多没意思,我是在研究如何用看似正确的规则输钱,等我整理出心得分享给你~” “嘁,我只对赢感兴趣,对怎么输一点兴趣都没有。” “拘泥于无聊的胜负会失去很多乐趣的……” 他才刚起了个话头,被雾夕拿眼一瞪,便怏怏熄声了。 吃过晚饭,乔治继续去下去的赌场输钱了,维娜对楼下的游戏有些腻味,随便拽了个年纪相仿看起来够有钱也够有闲的女伴,拿着果戈里的卡在二楼的购物区任性洒钱。 结果店逛了一半,女伴羞答答地希望今晚能和她一起睡,可能是闺蜜间的邀约? 不过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于是寻了个由头同她拌了两句嘴,把她气走了。 正好她也有点累了,于是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休息起来,望着外面的夜空打起哈欠。 见她落单又满脸无聊,陆续有几个男人上前搭讪,都被她三言两语尖酸刻薄地怼走了。 看她这么厉害,天际赌场的安保又很到位,她后面就站着个全副武装的警卫虎视眈眈,渐渐也没人敢去打扰她了。 “你不开心吗,维娜小姐?” 随着这声有些谨慎的问候,一杯内料丰富的奶茶被推到她面前,“是我们有哪里招待不周吗?” 雾夕打量着那杯奶茶,觉得有点熟悉,再接着想到自己在填写那张名类丰富的资料表时,在喜欢饮品那栏里胡诌组合的一串字符。 好像是草莓苹果泥麻薯牛泥果奶茶+开心果碎,嗯,它现在就在这里了。 她视线上挑,从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望到被贴身布料包裹的手腕,再到宽大的衣袖,领结,最后是那张俊俏的,有些拘谨的脸还有他垂至腰际的,对半分做白紫两色的头发。 这真是个有意思的人,她想。 “没有哪里招待不周,” 雾夕端起那杯奶茶,用试毒的心情尝了一口,意外地发现还不错,有些满意地舒展了眉头,“我就是有点无聊而已。” 西格玛见她看着自己,子夜般的眸瞳清澈明亮,简直把‘快给我点乐子’写在脸上。 他被她看得头发发紧,神情却越发显得疏离冷淡。 “你的兄长,乔治先生现在输得有些厉害,”像是感到为难般,他皱着眉头。 “手气这种东西就像风向一样,有时候一个劲向东刮,过一阵又会变成向西刮,或者让他停手明天再来会比较好。” “我才懒得管他!” 雾夕开口就给西格玛呛回去,眯起眼狐疑地瞅着他说:“你们男人都这么假惺惺吗?” 西格玛一愣,“什么?” 雾夕拿手指指向他,“你是这里的老板吧?” 他说:“是负责人。” “管它什么名头,” 雾夕不屑一顾,“既然都开赌场了,客人不输钱你们怎么赚?” 西格玛嘴角一抽,“不是这样的,至少我们不是。维娜小姐,天际赌场的宗旨是让每个客人玩得开心,这次离开下次还愿意来,这样才能做长久生意。” ‘维娜’被他逗笑了,她除了衣着和安静的时候,真是完全和淑女、优雅之类的形容搭不上边。 笑的时候也是,毫无顾忌地露出牙齿,甚至会有拳头敲打桌面。 西格玛慢半拍地意识到正被肆无忌惮地嘲笑,他手搭上领结很想逃走,偏偏又像被定住似地动弹不得。 第120章 “你可真有意思。” 没法说服自己这是句称赞,西格玛凝声问:“你什么意思?” 他忘记加敬称了,但并没有显得更无礼,倒像是从台架之类的东西上走下来了。 维娜并不觉得被冒犯,好脾气地回答他:“我是觉得你有点奇怪,单纯但盲目,不过好像也不傻,你好像是无所谓,但也不算坏。” 这话听起来也不像好话,不过神态诚恳,倒不让人觉得被冒犯。 西格玛意识到她不讨厌自己,这让系在他劲上的那根无形的绳索松动了些,让他能自由呼吸了。 “你以前不是开赌场的吧?” 维娜饶有兴趣地问,然后径自把它当成答案,在此基础上提出下一个问题,“所以,你从前是做什么的?” 西格玛僵硬地扯了下嘴角,“不好意思,你猜错了,我毕业之后就参与赌场的运营和管理了,三年前开始正式成为负责人。” 第146章 维娜从鼻子里发出哼声,对这个回答不屑一顾。 她想发脾气,可看了西格玛一眼,又觉得他活像只敏感的,随时预备拔腿跑掉的兔子。 他身上有些趣味但算不上很有趣,并不算讨人喜欢,好在也不算让人厌恶。 别扭拧巴到让人看不过眼,偏偏又有些惹人怜爱的味道。 不过优点也是很明显的,他脸长的好看,而且是赌场的负责人和实际拥有者。 暂时也找不到更合适的了,维娜不介意在赌场玩的这几天让他陪着自己。 她冲他笑了下,那笑容甜美极了,露出两枚虎牙,“你说是就是吧,这不重要。对了,你有空吗,能不能陪我逛一下?” 维娜没有一个好脸色,阴阳怪气时西格玛尚且没法弃她而去,况且她这样软语央求? 他迟疑地点了点头,维娜就从椅子上跳起来,拉着他的手向剩下的店铺冲过去,继续shopping。 沉迷输钱,玩到十点多才想起找妹妹的乔治感谢过西格玛的悉心照料与忍让,终于带着维娜回房间休息了。 两个人在走廊上一前一后走着,他说:“你既擅长,也很喜欢玩弄别人呢,真是可怕的女人。” 当你被别人指责或者攻击,比起自证,反过来指责他是最便利也更有效的反击手段。 雾夕冷笑:“怎么,你也不想继续输钱的把戏,改成追在我后面跟捎了?真恶心。” 果戈里委屈巴巴,“我是关心你嘛。” 雾夕:“所以你现在究竟是在干什么,拉着我浪费时间?” “怎么会呢?” 果戈里微笑道:“我知道你着急,但你别急啊,时机还没有到。” 说完这句废话之后,他看雾夕的脸色不妙,连忙道:“啊,为了避免你觉得无聊焦急,我们来找点乐子吧。” 像是突然想起一样,他说:“已知,在这座由书催生的天际赌场里,有且只有一位天人五衰的成员,不如这几天你就专心把他找出来怎样,我会给你中意的奖励。” 雾夕盯着他不说话,果戈里于是记起他也是天人五衰的一员,而且在天际赌场里了,“不好意思,纠正补充一点,正确的说法是除我之外,还有且只有一位天人五衰的成员。” 雾夕面无表情:“是西格玛。” 果戈里一言不发,铺着厚地毯的走廊上只听得见细微沉闷的脚步声,沉默异常。 等回到他们的房间,一个两室一厅的套间,他原地发癫,猛地把那身刻板的西装、假发抛飞,简直像玩魔术一样变成披风礼服的魔术师装扮,然后把脸猛地凑近过去,观察着雾夕的神情。 “太奇怪了,你怎么知道的,还那么肯定!” 雾夕:“……” 已知天人五衰没有一个正常,会迷她迷得不行,而且毕竟是计划的参与者,清楚天际赌场是第一天出现并营业,既然如此,那范围就很狭窄了。 要知道,经过这半天的观察试探,她发现有起码三分之二的客人坚信自己是这里的常客,前段时间就来过,就连商铺里的店员也是,坚信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小半年,每天营业一天都没回地面上的家里。 她才懒得给果戈里解释,她只关心自己的疑问。 “那家伙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吧,异能力吗?他看起来很弱。” 现有的两张明牌里,费奥多尔和果戈里,不论才能、智商还是心智都远超常人,是不折不扣的天才。 西格玛却相反,就算雾夕还不清楚他的异能力,但她能负责任地说一句,他还真是蛮弱的,不管从哪个层面评论。 “嘻嘻,谁告诉你一定要很强大才能成为天人五衰的一员,这是偏见啊。” 雾夕已经不是第一次觉得果戈里这带着戏谑和耍宝意味的声音莫名讽刺了,这家伙总有一种超脱和高高在上的感觉,某种意义上也傲慢到不行,她觉得自己迟早一天得把他这优越感踩在脚底碾几下。 “合适而且派得上用场,会成为陀思计划中不可或缺,无法取代的一环,就是合格的成员!” 果戈里用这激昂的,活像演讲的语调说完,又望向雾夕道:“对了,你该不会在打什么危险的坏主意吧?” “你这话问的真奇怪。” 不论是果戈里还是在监狱中依旧运筹帷握的费奥多尔都应该对此心知肚明才对,她之所以会参加这个荒唐的,为加入天人五衰而进行的考核,就是想找到它的弱点和破绽,击败它而已。 这坏主意从一开始打到现在,以后也不会变啊。 果戈里竖起食指摇了摇,“不,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的目标是加入天人五衰嘛,我是担心你觉得把西格玛干掉,位置空出来你就能加入了。” 哦,你说这个啊。 雾夕点点头:“听起来挺不错的,然后呢?” “真是可怕的,绝情的女人啊,” 果戈里抱头抓狂,“可怜的西格玛,他只是想好好活下去,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他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被你这样折磨?” 如果不知道他有多疯,雾夕说不定会觉得他是同病相怜,兔死狐悲。 可她现在很清楚,果戈里只是在嘲笑西格玛而已,认为他会也应该失去自己竭力想抓住的一切,落得一场空。 他们俩简直像天平的两端,是不可能共情理解彼此哪怕一分一毫的。 想到这里,她觉得越发觉得堵心,冷冰冰地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果戈里:“他还是很派得上用场的,现在不能死,你不要对他下手啊,别着急,我有更合适的人选,也会负责让他空出缺给你的。” 类似的话他之前也说过,雾夕当时并没太在意,现在想想却觉得有些异样。 他好像不是打算在天人五衰里挑一个合适的人选,而是心中早就有了成算一样,那么,那个人究竟是谁? 被他这样疯狂又清醒,还偏偏有bug一样强大异能力的‘同伴’盯上,那家伙是有所察觉还是一无所觉,是注定被死神盯上,还是能逃出生天? 深入想想,实在是很有趣啊。 心里想着那个被他挑中的倒霉鬼,雾夕却在问西格玛的事。 “他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是异能力吗,他的异能是什么?” 果戈里:“西格玛的异能是——” 他来了个一点都不讨人喜欢的大转折,“你不觉得从我这里得到答案很无聊吗,有疑问的话自己去找答案不是更有趣?况且这对你来说也不难嘛。” 这家伙真是太让人烦躁了! 雾夕道:“我就喜欢简单省力,能行个方便却不给我,我就会记恨,并且想法子从他身上讨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很不讲道理?” 果戈里真想点头。 她冷笑着说:“不过你总应该知道,道理不道理,都只是讲给愿意听的傻子才对?” 果戈里这个人,还蛮习惯被人威胁的。 毕竟他经常不干人事,不管是被人拿枪指着,还是威胁挖他祖坟,那都是常有的事,最有记忆的一次是被中了诅咒系异能者的能力,几乎脱了他一层皮花了半个月功夫才解决掉。 对此,他感觉良好,十分愉快! 可他还真有点害怕被雾夕报复,或者说,也用不着报复,光想到她因为自己觉得生气、不满,他就已经开始觉得难受压抑。 太可怕了,这就是不讲道理的爱情吗? 他回想起费奥多尔嘱咐自己邀请雾夕加入天人五衰时的情景。 那时他真是无奈纠结,微低着头,清秀单薄的脸上像凝着万般思绪却找不到出口,十根细白的手指头搭在一起拧着,抬眼望向他时,真是透着股楚楚可怜。 可果戈里实在太清楚这位挚友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因此也只是看着他表演,打心底里觉得他演得很认真,所图不小而已。 “我拜托,不,是请求你,请帮我邀请那位女士,务必让她感受到我的诚意,” 费奥多尔是这样说的,“她虽然是个没有异能的普通人,但很特别,也许是因为祖国和家传,会使用一些特殊的技巧,现在还弄不清原理,不过重要的并不是这个。” 他姑且算是诚挚地给予友人告诫,“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让所有人喜爱她,尤其是像我们这样很难被公序良俗认可的这类人,尤其会热爱她。这不是异能或者精神干涉,而是完全发自内心,因此她如果愿意加入我们,会给我们带来相当大的助益,所以我想让她在你死去后成为我们的同伴。” “哇,好神奇!” 那时的果戈里只觉得猎奇和有趣,“就算是陀思你这样说了,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呢,听起来你就像在说,只要我见到她,就一定会爱上她一样。” 费奥多尔缄默了会儿,有些苦涩地笑了下,他把脸埋进手里,又抬眼瞥了下自己那过分追逐自由的友人。 第147章 “或许你应该更慎重地考虑清楚,我知道你不肯被任何东西困住,情感也一样,不论是好的还是坏的,说不定你在见过她之后就会后悔,甚至怨恨我。” 他的声音逐渐低沉下来,简直就像在说他后悔了一样。 果戈里从未见过费奥多尔这样,他的好奇心,还有那种隐晦但的确存在的胜负欲都像被泼了油的火苗般旺盛起来,现在就算费奥多尔改变主意,他也非要去见见那位女士不可了。 “我唯一的挚友,你还真是满肚子坏水,” 果戈里喃喃自语,“心肠比夜幕还黑,说不定现在正嘲笑我的傲慢呢。” 他回过神来,对上雾夕不满的视线,嬉皮笑脸地说:“好吧,好吧。既然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反正已经说好,如果你猜中我得给你奖励……” “闭嘴,”雾夕不快地打断他的话,“我现在不想听了。” 说着,她烦躁地取下连着假发的帽子,走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把门带上了。 果戈里:“……” “真糟糕,她对我好像和对西格玛也没什么不同嘛。” 第121章 颠沛流离时觉得有张柔软、不会被驱赶的床就是天堂。 饥饿难耐时一块巴掌大的馒头就能由衷让人觉得感动。 被虐待殴打的时候,觉得只要被当作有尊严的人来看待就是最幸福的事。 今天是维娜·诺里斯十八岁的生日,是她来天际赌场的第三天,也是西格玛认识她的第三天。 他为给她准备了盛大的生日派对,邀请当天在赌场的客人享用最高档的料理,派送珍贵的伴手礼,只需要他们带着笑容,穿着华丽,一起给维娜庆祝,献上祝福。 一切进行得很顺利,维娜虽然任性、刁蛮,阴晴不定,而且生得也不算多么美丽,可她身上就是有种生机勃发的,令人一见难忘的魅力,所有人都喜欢她。 她可以前脚因为莫名其妙的理由和你闹翻,后脚又会觉得你还不算一无是处,心安理得地又去找你,拿你消遣解闷。 最奇妙的是,她做这些不可理谕的事,偏偏能让你觉得理所当然,好像她就该这样,天生就是如此,如果会生气,会不快,统统都是你的问题。 西格玛认为自己还算明白她的难缠刁钻有多难缠恐怖,会在心里警醒自己,不能太纵容她,让她越来越过分,越来越有恃无恐。 可更多人好像对此一无所觉似的,一味宠溺纵容她。 比如她的兄长乔治·诺里斯,又比如前不久才被她用尖酸刻薄的话语激走,现在又献上重礼,殷勤祝福她生日快乐的洛特先生。 他是个四层的vip客人,一位二十出头的年轻绅士,家境殷实,年轻俊俏,出手阔绰,谈吐风雅。 这样的男士总是受欢迎的,维娜来之前,他和两三位年轻漂亮的淑女保持着暧昧但不明确的亲密关系,左右逢源,享受恣意。 虽然不能对客人的私生活置喙,可西格玛打心底里认为他不是个值得托付的正人君子。 不过现在看来洛特先生也不是缺乏专注诚挚的品格,只是之前没遇到心仪的佳人而已。 自从在餐厅偶遇维娜,他就惊为天人,立刻和身边的红粉佳人画清界限,一心一意向她展开攻势了。 不过这个往日在情场无往不利的风流浪子现在踢到了铁板,在维娜这边屡屡碰壁,然后展示了他百屈不挠的奋斗精神,越对冷眼相待,越是热情殷切,想必哪天维娜异想天开要摘天上的星星,他也会跟在后头架梯子了。 维娜不止在适龄男士那里受欢迎,她是那种全方位无死角的受欢迎。 现在和她走得最近的翠西小姐恰好是洛特先生之前的红粉知己之一,西格玛对她的印象也颇为深刻,她温柔文静,可气质里总透着种阴郁,那双雾蒙蒙的眼睛,望着别人的时候总像在看些别的什么,会让人毛骨悚然的东西似的。 虽然她是个少见的美人儿,几乎是赌场里最耀眼的一颗明珠,但她身上那种天生的流离阴冷让敏感多虑的西格玛下意识地想要远离。 可能因为在遇到维娜之前,翠西和洛特的关系就是最冷淡抽离的一个吧,在洛特变心之后,他们也很顺理成章地分手了,不知怎的,她就成了和维娜走得最近的女孩了。 其实西格玛有些为大咧咧的,一点都不担心得罪别人被中伤的维娜担心。 而且也不止他一个人这么想,一心系在她身上的洛特也很忧心,他甚至撞到过洛特特地找机会同她说翠西不是个好惹的女人,最好离他远点。 但维娜对此不屑一顾,只说了句‘我们女孩子的事轮不到你们男人插嘴’就转身走了。 洛特先生轻而易举地说服自己原谅了心爱女孩的粗心大意,接下来的时候都瞪大眼睛试图抓到翠西的坏心眼,好揭穿她的真实面目。 现在西格玛认为他可能只是找借口有更多机会出现在维娜眼前而已。 毕竟他从前和翠西也不是正式的男女友关系,而且翠西看维娜的眼神,也比当初看他时温柔有温度得多。 更别提现在,她看他简直和碍眼还碍脚的石子差不多了。 远远望着被众人簇拥,小巧的脸蛋因兴奋和骄傲红扑扑的,黑曜石般的眼睛也闪闪发亮,好似星辰般的维娜。 西格玛却有些恍神地回想起他命运被改变的一天。 来自俄罗斯的,纤细而虚弱的少年费奥多尔在犯罪组织的囚室里找到了他,他只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就像穿透了皮肉外表,落到了他的灵魂和思想上。 他俯下身望向他,温柔但无法抗拒。 “你,想要一个家吧?” 说来奇妙,西格玛抓住费奥多尔伸来的,那双纤细瘦弱的手掌时,就很笃定他接受的是魔鬼的邀约。 “经理,大家都送过礼物了,你也去吧?” 助手小声的提醒把他从并不遥远却恍若隔世的记忆中唤醒,西格玛留意到维娜也向这边投来视线,有些奇怪不满的模样。 他抚了下衣角,捧着礼盒走上前去。 她喜欢精巧华丽,并且特殊到独一无二的东西。 西格玛花了不少心思精力,并且借助客人的人脉从一位英国手工大师那里买到了一个八音盒,要是时间再充裕些,他会选择付两三倍的价钱定制一个。 现在这个花了番周折才被双手奉上的礼物,在众人面前被打开,镶嵌着翡翠和钻石的小匣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维娜像个矜贵而挑剔的公主般打开它,看到里面一对稚童面对面交握双手开始旋转,流畅的乐声从盒子里泄出来。 “真是精妙绝伦,太棒了!” “一看就是沃尔大师的手笔,西格玛经理真是太有心了。” “对啊,真让人羡慕。” 一声声赞誉里,维娜平淡无奇的神情变得满意,等这只名贵的八音盒完整放出一只曲目才合上它放到一边,甜甜地冲西格玛说了声谢谢。 西格玛:“能为您这样的小姐奉上礼物是我的荣幸。” 他的眼神状似无意地瞥过那个被随意放到一边的礼盒,心想,维娜真是个虚荣难以讨好的女孩。 她不喜欢这个八音盒,也欣赏不来制作的工艺和里面音乐的大师水准,她只是享受拿到最好、最珍贵礼物的感觉,还有被簇拥着羡慕、称赞的滋味而已。 最明亮华丽的温室才会养出这朵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 毫无节制的溺爱纵容才会生出这般娇纵虚荣的个性。 她这样的女孩,和他这个生命与记忆从三年前突然开启,既没有过去也没有家人。 一直被利用、压榨的家伙,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 清晨,睁开眼睛看到精致雕花的天花板,雾夕侧头望向窗外。 她生物钟很准,初夏的时节,七点钟太阳已经升起一小时了。 光线不算炽热刺眼,天空蓝得清澈透浄,无伤无染。 她的心情却有些沉重,算下时间,这是她来天际赌场的第六天了。 手机被果戈里收走了,但他给了另一部,赌场的房间也提供流畅好用的上网设备,他做得并不过分,只是希望限制她用‘于雾夕’这个社会身份联络别人,透露消息,并不是打算迷障她的耳目,操纵或者迷惑她。 赌场的客人来自世界各地,随着时间推移、数目和地域也越发广泛起来。 这些耳目通达的富人会为这里带来各地汇集的消息,其中关于侦探社的,就像一颗偶尔掉进水里,泛起水花然后再无声息的石子一样。 不起眼,不被关心,偶尔被提上一嘴,当成茶余饭后的消遣,甚至还不如某个财团掌舵人闹出私生子的丑闻吸引眼球。 这些聚集在奢华赌场挥霍金钱、享受云端趣味的家伙,好像并不清楚自己追逐享用的一切,都只是泡沫而已,在阳光下闪烁着五彩缤纷的颜色,随着气流升向半空。 第148章 却随时会破裂消散,消失得没有痕迹。 唯一称得上好消息的,是一直没有传出侦探社被缉拿归案,接受审判的消息。 像‘天人五衰’这种把罪行面向大众直播出来的恶劣行径,是不会如太宰治那样,证据确凿后直接被火速羁押然后秘密判决,直接投入看管严密的监狱里永不超生的。 也就是说,他们还在努力,为了不让侦探社以这样无理的方式,背负污名永远消失。 也为了给这个即将被阴谋冲击颠覆的国度甚至世界,争取一线生机。 思及此处,就越发觉得这个由虚构化成现实,漂浮在空中的建筑物,还有享用着它尽情狂欢的人们,实在是可笑荒唐到了极点。 雾夕在房间里浏览网页消息混过了一两个小时,才推开房门和‘兄长’去餐厅吃早餐。 她咬了两口三明治,再用叉子叉起枚沾着沙拉樱桃放进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应着翠西的话。 翠西是个有手段有情商的女人,唯一的触点是脾气不好,或者说干脆些说,她脾气和品性都很差。 她尝试忍耐但没忍住,冷笑着说:“这间赌场简直快围着你转了,你怎么还这副别人都欠了你的模样?” 雾夕横了她一眼,不接她的话茬,只对旁边的侍者说:“三明治里的酱料太多了,吃着腻。还有水果,放这么多沙拉让人咽都咽不下去。” 翠西都快要翻白眼了,昨天的水果是苹果和桃,被切成丁端上来,她说不好吃又单调,今天才换成拌沙拉的莓果和樱桃,看成色多半是让飞机连夜送来的,费了这通周张也就算了,连句好也落不到。 “我无聊,” 雾夕环顾了圈左右,揪着手指头眉头也颦起来,“在家里无聊,在这里也无聊,不管在哪里,到最后都是无聊。” 在那个瞬间,翠西在她清亮的睛中看到焦急和难过,虽然她认为这是错觉,可也不由揪起心来,柔声安慰。 “下午你就不无聊了,你不是说喜欢艾梅拉吗?经理已经给她发邀请函了,听说她为此改变行程,最晚夜里她就会来了。” 翠西的人脉复杂,经常会知道些明星政要的八卦趣闻,而且准备度很高。 天际赌场虽然只存在短短几天,还没到一星期,却一出现就有了诺大的名头,而且短短几天就成了宾客云集的乐园,被达官贵人们趋之若鹫。 西格玛这个赌场负责人,在这里几乎就是国王了,有荒谬却被承认的权力和地位。 可聚集在这里的客人,没人知道这个精妙绝伦的国外之国,云上乐园。 实质上是个巨大的,意图颠覆世界的阴谋中的一环。 而当那个阴谋实现,所有的财富、安逸,享乐大概都会沦为泡影——真是再没有比这更讽刺的事了。 第122章 艾梅拉的现场演唱水准很不错,比录播或者唱片都更惊艳些。 而且她也不出意料地青睐维娜,不光给她签名,还挽着她的肩膀同她合照,并且给了她自己的私人联络号码,要不是行程安排的紧,西格玛毫不怀疑她会乐意留在赌场陪维娜玩几天。 ……然后多半会被这脾气阴晴不定的女孩气走,发誓永远不再见她。 就像今天第二天上午收拾行礼愤愤然离去的翠西一样。 据西格玛观察,看到仰慕的明星,并同她合照留影并没有使维娜开怀,她的笑容浮于表面,眼底还是无趣。 倒是和翠西撕破脸皮般激烈争执,被她指着鼻子说‘我以后再也不会见你’之后,她那无所谓的高傲微笑很有几分真切。 西格玛认为,她那任性古怪的脾气,就是由过分多的溺爱、纵容浇灌生出的,她视这些关爱与眷念于无物,任意把它们丢弃在脚下,用的着的时候拿来垫脚,用不着了一脚踢开,从不顾惜也不用顾惜。 走了一个翠西,还有洛特先生、珍妮小姐,以及一些相对来说更不起眼些的先生小姐等着向她献殷勤。 因此她倒是认为争吵、仇恨,尖刻地伤害别人甚至被别人指责反倒是更有趣味的事了。 多可怕的女孩啊。 从来不被爱也不被接纳,自来到这世上以来,就不断被伤害被利用的西格玛是和她完全相反的人。 只要别人愿意给他一点儿尊重、理解,或者其他什么确定的,不会被轻易剥夺的安全感,他就愿意为此全力以赴,感激涕淋。 他这样的人,如果同一位同样处境堪怜,自悲苦中长大的女孩在一起,一定能得到幸福的人生吧? 可为什么,他偏偏没有爱上那样的女孩,甚至在遇到维娜之前,从来没考虑过和某位女性携手相伴,一心只想经营好这间赌场呢? 难道他的一生,注定被魔鬼玩弄与支配,才教他遇到维娜这么糟的女孩,还爱她爱到无法自拔。 看不到时心心念念,能见到时忐忑不安,非得时时刻刻被她折磨? 西格玛不知道要如何挣脱这种不幸,他无法抗拒,无能为力。 “你问我要不要留在天际赌场?” 维娜抬起下巴,狐疑地打量西格玛。 她生得娇小纤细,却从不会为了让自己显得更挺拔高挑穿高跟鞋。 因此站在西格玛身边足比他矮上一个脑袋,偏偏气势十足,就算这种抬头望向他的动作都做出居高临下的意味。 与她相反,西格玛真是低眉敛目,温顺谦卑极了。 有时适度的放低姿态,反而更利于观察、掌握局势,这是费奥多尔的拿手好戏,不过西格玛之所以这副姿态,倒不是想学他。 而是试图用此掩饰心虚和怯懦,要不是那双眼睛总不敢直视面前的女孩,反而躲闪着望向旁边,也许能显得更像样些。 “我希望您留下来。” 西格玛不去看维娜的眼睛,从嘴里吐出的每个字都那样艰涩,就好像有什么在切割着他的血肉或者外壳,迫使他露出完整柔软的内里,可他是自愿做这种事的,也只好忍耐这种痛苦。 还竭力让话语显得流畅动听,好增强说服力。 “如您所见,天际赌场是个独立于国家之外,或者干脆些说,根本是凌驾于国界之上的世外桃源,聚集有财富、权利,还有保护它们的独立武装,而我是这里实际上的掌控者和负责人。” “只要您愿意,我保证您留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比之前更自由快乐,不管您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向您奉上。” 西格玛吐出最后一个字眼,立刻闭上嘴一言不发了。 他认为这就是让他难堪痛苦的原因,他非得把底牌、底线亮出来,以此乞求她的眷顾和留恋,除此之外根本无计可施。 他在给她践踏他,予取予求着利用他的权利。 “我才不要。”那是傲慢的,不加思索的拒绝。 西格玛猛地抬起头来,不可思议地望向她,“你真的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吗?” 维娜斜睨着他,“我知道啊,一个开赌场的经理人,请我在赌场留下,还许诺给我,自以为是的王后位置,总之就是这么回事吧。” 她知道,她当然什么都知道! 西格玛手搭在领口,觉得喘不过气来,喃喃着说:“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维娜觉得他有点奇怪,但不放在心上,她只顾着嘲笑他。 “欸,你真以为天际赌场是你的国度,你就是这里的国王吗,这可真可笑啊。” 她在原地转了个圈,裙摆划出优美的弧度,散漫地,挑剔地打量着这里。 “这是个笼子,很精致小巧,倒也称得上华丽。不过笼子就是笼子,考虑到它毕竟是飘在所有人头顶上的,称它为气球也许更合适?” 维娜嘲弄着望向西格玛,想看他被惹怒或羞辱的模样,可他却苍白着脸,面无表情。 她觉得无趣,哼了一声,“这里偶尔用来观瞻一下也不算无聊,等待待烦了就会走的,而且也不会再来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西格玛怔怔地转过身,望向她头也不回,消失在廊道尽头的背影,终于明白自己在害怕什么了。 ——原来他不是害怕维娜难以取悦,会在他没办法让她满意后像丢垃圾似地丢弃他。 而是害怕他哪怕捧上一切,她都不屑一顾,不肯为此多停留片刻! “我不是早有预料了吗……” 他并不意外,只失魂落魄地自语,“我好像就在等着被她拒绝一样。” 可为什么还那么难过呢? 西格玛回到办公室,那后面连着他的起居室。 他不把赌场经理这个位置当成工作,那对他的意义远不止于此。 那是他的生活、家,存在意义,他乐意为此捧上全部的精力和热情。 办公室的桌子上堆叠着客人们填写的资料表,每当独处时,他除了睡觉外都在阅读背诵这些,以便更好地经营赌场,扩大它的名声和影响。 第149章 现在他也在做同样的事,可看着、背着,他的视线却逐渐迷蒙模糊。 “你说我的赌场只是个笼子,是个飘在天上的气球。” “你认为是就是,反正我也找不到话来反驳你。我相信它是我的家,我的王国,这就够了。” 话虽如此,他却再也看不下去那些资料了,他逐渐无法理解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 那女孩的话就像有魔力一样,她说这里是个笼子,是个气球,西格玛就渐渐相信事实正是如此了。 既然如此,他这样拼命维护一个笼子,抓住一只气球,不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了吗? 他再也无法容忍面前的一切,挥动手臂把桌上的资料扫落到地上,撑着桌子站起身,想出去散散心,看看客人们热情尊敬的目光,好确立自己的位置。 可他没有气力,勉强走了几步,就撑着墙弯下腰恶心欲呕。 好在他这一整天都紧张得没怎么吃下东西,现在也不过泛了些酸水被勉强咽回去。 西格玛难过而悲怆,最后靠着墙壁坐下去,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原来她不是宝石。” 她不止美丽明亮,一时间辉映了他的眼睛。 她居然就是光与火,不能被替代,无法被淡忘。 像他这样常年跋涉于黑暗里的人,注定要无法抗拒地渴求她、追逐她。 他因她被她折磨、因她痛苦。 可她如果离开,那他的世界就会失去光源,成为一片荒寂的孤岛,连颗草都长不出来。 说到底,所有痛苦纠结的根源,不就是希望和爱? 可没有这些,又该如何度过寂寞孤独的长夜? 人类也许就是这么可悲愚蠢吧。 等待是必要的,雾夕这样告诉自己。 就算因为西格玛过度的关注,还有果戈里神出鬼没的盯梢,使她在天际赌场待了五六天,都没搞清他们究竟打算用这儿酝酿怎样的阴谋。 可她也大致了解果戈里和西格玛这两位天人五衰的脾气秉性,对如何应对他们更有信心和成算了。 从目前掌握的信息看,他们果然各有自己的盘算目的,不说稍有分歧,也可以说是背道而驰了。 倒是不得不称赞费奥多尔一句,他要不是个妙手天成的阴谋家,怎么能做到把这些人拧在一起,一起为他那个疯狂的计划尽心竭力呢? 不过时间对于她而言,同样也很紧迫。 侦探社的成员们正在被通缉追捕,其中有中岛敦、泉镜花这样的孩子。 身为国家机构的职员,她很清楚国家暴力机关的可怖……那些执刑追捕者的命令,恐怕是杀无赦,真是无法想像孩子们的处境和心情。 既焦虑又要耐着性子等待,她把压力平等地释放给周围的人。 那些围绕在她身边献殷勤的,酒醉金迷中沉沦的客人,那个毫不介意毁灭世界,费奥多尔疯狂计划的推动者果戈里,还有貌似懵懂单纯,却为虎作伥不知悔悟的西格玛。 她阴晴不定,肆意妄为,而且打心底里认为这些都是他们应得的。 可惜魔鬼借贷也有期限和限制,雾夕估计再这样下去,最多再过两星期爱慕就会渐渐变质为怨恨。 就算乐观些想,积攒的怨愤、恨意也是足够抵消借贷的真情实感,可没有掺杂足够爱意的恨,到最后面临的结局恐怕也和变质一样,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如今的局面,似乎已经演变成不死不休的僵局了。 就算是她,也很难想像如费奥多尔、果戈里这样的天才和疯子,真要全心全意置她于死地,要如何才能逃出生天。 第123章 “听说军警追捕逃犯追来了赌场?” 这么有意思的事,维娜很快听说了,去找西格玛他不在,于是堵了他的助手。 助手提起了十二分的精神,预备着应付她的各种刁难。 “是啊,据说来的还是特种部队猎犬的人,我们经理原本是愿意配合他们追捅的,不过军警说那是位相当便于隐匿的异能力者,竟然要求经理封闭赌场一个月。” “封锁?” 维娜眉毛竖起来了,“一个月?!” 助手摆着手做求饶状,“这怎么可能?” 他冷汗都掉下来了,“经理不会让这种事发生的,嗯,对,他已经言辞拒绝了,维娜小姐放心,你想去哪就去哪,在天际赌场没人能管你,只要你能开心,想做什么都可以。” 维娜横竖觉得这话听起来有哪里不对,可助手是十足真心,没有其他意思,她哼了一声略过此节,继续问:“逃犯是什么人?” “维娜小姐不用担心,我们赌场的安保是一流的。” 助手不想细说,唯恐她担忧害怕反过来加倍折腾他们,实际上一听说有逃犯进来的事,西格玛就抽调了两个好手远远跟着她。 维娜双手叉腰,眼睛一瞪,还没骂出口,他就怕了。 “呃,听说是横滨来的,当时闹的新闻还不小,原来是叫‘武装侦探社’……” 果然是侦探社! 雾夕装作好奇的样子盘根究底,好在维娜任性古怪的人设深入人心,助手把资料照片调给她看,也完全没疑心她为什么这么关注逃犯的情况。 可惜资料照片上并不是侦探社的任何一人,而是位戴着宽檐帽扎着麻花瓣的少女。 她仔细看了两眼,才认出是原组合成员露西的乔装。 这孩子的异能力……最乐观的猜测是,说不定侦探社的人都在里面,嗯,太宰治肯定不在。 她有些高兴,勾了下唇角径自丢下助手走了,开始绕着赌场闲逛,哪里偏僻安静远哪钻,要是被搭讪问候一概回绝,可惜并没被她遇到什么异常或者疑似侦探社的人,倒是遇到了曾有一面之缘的大仓烨子。 她依旧是那个神气又不好惹的小女孩,身后跟着个好像也刚成年的年轻同伴,很有女王的范头。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大仓烨子也留意到她,侧过头来微笑着问。 雾夕掩着嘴笑,并不答话,只用稀奇的,像看什么西洋景的眼光打量她。 大仓烨子觉得她这种目光很惹人厌烦,皱了皱眉头,觉得之前的眼熟是种错觉,刚要离开,又听雾夕说:“你这么小的女孩子居然也是军警?” “太辛苦了吧,这里很好玩的,而且也有许多好吃的,姐姐请你去吃点东西怎么样?” 大仓烨子有点想骂人,但忍了。 她翻了个白眼抬腿就走,跟在她后头的年轻人‘啊哈哈’地打着圆场,也跟着走了,和雾夕擦肩而过。 维娜有些气闷,去一楼大厅的赌场玩了会儿,又觉得无聊,把围在周围的人统统怼走,自己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喝奶茶。 眼角余光瞥到还有两个安保远远跟着,暴跳如雷着手指着他们好一通骂,这才气顺了一点。 奶茶喝到一半,有道小巧的身影落坐到她对面,不爽地问:“你是谁,从哪知道我的名字,叫我过来干什么?” 雾夕抬眼望向大仓烨子,“我是特务科的人,身上有不能透露的秘密任务。天际赌场有问题,而且问题很大,你们发现不对了吗?” 大仓烨子脸色微变,“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信你?” 雾夕也不争辩,只道:“我被看得很紧,没摸清赌场在搞什么名堂,你们猎犬就来了两个人,能兜住吗,要不要帮忙?” 大仓烨子不答反问,“你能帮得上什么?” 雾夕:“有必要的话,让这个破东西沉海也不是不行。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你们要是有信心兜住我就继续做自己的事了,大家就当没遇到过。” 大仓烨子沉默了下。 “算了,看你也不像是赌场这边的,你想知道那我就告诉你好了。” 原来西格码在利用赌场向全世界散步被伪装成钱币的炸药,这种诡计,深入想一想就让人觉得心里发寒。 再回想下他说希望服务好客人,以便他们愿意再次光临赌场时那诚挚认真的姿态,雾夕不由觉得荒诞可笑。 她想了想,道:“西格玛会为了守住这个秘密不择手段,形势对你们很不利。” 猎犬固然很强,天际赌场却是个独立严密的要塞,而且他们来的也只有两个队员而已。 大仓烨子对自己很有信心,“你以为我是谁?” 她跳下椅子摆摆手,转身走了。 “用不着你帮忙,不管是赌场还是侦探社的阴谋,都会在猎犬的獠牙下一一粉碎,你管好自己,别到最后沦落成猎犬的目标。” 被她认出来了,雾夕不太在意地想。 她望着窗外,遥想着这些天赌场的吞吐量,那些包含炸药的钱币数量和即将造成的伤亡。 比起担忧和害怕,她倒是有些庆幸,齿轮终于开始转动了,这意味着变局和机会。 她实在算不上有什么社会责任心,那有限的关心和决意,都放在身边的人身上。 第150章 比如侦探社、特务科,还有那些形形色色在她生活中留下色彩的人们。 不过,这也没什么不好,她本就如此。 天际赌场的经理,穷凶极恶的犯罪组织天人五衰的一员西格玛。 是个汲汲营营的庸碌之辈,诚恳敬业的蠢货。 以上,是总结了这些天的见闻,再对比天际赌场存在的意义和使命并且得知他为了追捕两只猎犬,在客人中下达悬赏,玩起了‘大逃杀’的套路后,雾夕得出的结论。 他这样的人,能赢过猎犬的可能小之又小。 就算战场在他的‘王国’,这个占尽优势,没办法给猎犬提供任何支持的空中要塞。 她在被邀请和他一起喝下午茶时,多少带着些居高临下,想看笑话的恶意。 不过西格玛这个人,撇去他身上沾染的事、立场不谈,其实并不讨厌,要不是这样的处境,雾夕也许还会觉得他有些可爱。 这种感觉,在这次交谈变得愈发明显。 “维娜,你也知道了吧?赌场里发生了些事情,弄得有点难看。” 他这样说的时候,清俊的脸上带着些颓唐,没有之前强撑着的凛冽高傲,在雾夕看来倒有些顺眼了。 雾夕挑眉看他,“怎么,你搞不定?” 她嘲笑他,“也对,毕竟是国家机构,这里虽说不被普世法律束缚,可到底也不是无根之木,起码得顾忌点影响才对,你要封锁赌场了吗?” “唯独这种事是不可能发生的。”这句话他倒是说得很肯定。 然后犹豫了一下,问:“你要不要先回家去,过几天再来呢?” 雾夕不可思议,“你居然赶我走?” 西格玛冷汗都出来了,举起手作投降状,“绝,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僵笑着观察了会儿,见雾夕不像是要掀桌子,只盯着他不说话,才继续道:“我是想,这几天可能会乱糟糟的,发生些不堪入目的事情,要是让你难过……不开心就不好了,不如等赌场排除问题,恢复平静再请你来吧。” 排除问题? 天际赌场的存在本身就是个巨大的问题,她还等着看这个问题如何被猎犬或者侦探社解决呢。 雾夕冷笑一声:“才不要,我最喜欢看热闹了。” 然后盯着西格玛的眼睛说:“而且我说过,等我失去兴趣离开这里,就不会再回来了。” 这是真话,可这样说出来,就是恶意满满要锥他的心了。 他很清楚这点,却依旧被刺痛,心跳都停了半拍,脸上的神情也一时间凝滞起来。 雾夕皱了下眉头,发现自己没法像之前那样因此感到快意。 因为这个发现,她不免更郁闷了。 西格玛从喉管里发出声类似于小动物受伤害时的呜鸣,雾夕冷淡地望着他,心想,这个人奇怪就奇怪在这里。 做着赌场这种营生,不,天际赌场的性质比一般赌场恶劣十倍、百倍,他偏偏对这里倾注心血甚至信念,还期待她这样的过客也‘爱上’这种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舌头,“你不要,一赌气就说这么绝情的话。” 雾夕啧了一声没说话,他简直有点感激。 过了会儿,西格玛整理好心情,微笑着望向她,“维娜,我们认识这么久。” 也没多久,还没到一星期。 “好像一直没有好好聊过天,你愿意听我说几句话吗?就像普通朋友那样。” 雾夕真有点可怜他了,“你说吧,反正很无聊,就当是听故事好了。” 西格玛讲述了他的身世,或者说当赌场经理之前的事。 这种自述往往会隅于自恋或者自伤,对听众来说并不友好,不过他的讲述并不在此列。 比起他经历的苦难、波折,迷惑,他讲述的语气和措辞,都显得过分客观克制了。 凭心而论,这是个离奇的,带着传奇色彩的故事。 如果西格玛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简直就是个突然被丢到这个世界的异度来客了。 雾夕也可以说是个异度空间的客人,可她又比他强得多,她有从前的记忆,在这个世界长大的‘雾夕’记忆她也有。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对往昔的记忆才是一个意识中的归处与家。 西格玛最值得同情的地方,不在于他总被利用、强迫,而在于他没有过去的记忆,也不清楚自己的‘来源’。 他是空白的,懵懂的,像个初生却不被庇护的生灵般。 因此被那些在各种机缘巧合下拾取他的人随意涂画,任意支配。 第124章 “您觉得我很可笑吧?” 他低着头,脸上的笑容惨淡虚弱,“维娜小姐虽然年轻,而且单纯。” 说不定还肤浅轻浮。 “可是每当被您凝望,总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她生了双过分明亮清澈的眼睛,让西格玛又爱又怕。 另一个让他有被看穿感觉的人是费奥多尔,但他的眼睛是冰冷幽彻的,西格玛打心底里没办法同他亲近。 就算他看起来亲切谦逊,说话做事都一副替别人着想的模样。 可维娜是有温度的,虽然她一点都不温柔而且喜欢刺伤别人。 但他还是控制不住向她伸手,那种渴望简直就像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一样。 雾夕:“你的确挺可笑的。” 西格玛有点想哭,盯着她问:“您离开这里之后,一定会很快忘记我吧?” 虽然在心爱的女孩面前,留下的都是拙劣可笑的印象,但他还是希望她起码能记住自己。 雾夕看了他一眼,立刻移开视线。 她觉得现在的西格玛简直像路边的小狗,那种湿漉漉的可怜眼神真是有过之无而不及。 她沉默了会儿,“不过你也不是一无是处。” 说完她有点后悔,可对着了那惊喜的,简直像被点亮似的脸,又不好把话咽回去,只得继续道:“起码你还算真诚,不管怎么说,为了某件事竭力奋斗,不顾一切的姿态,就算不那么好看……可也不难看。” “是吗,是这样吗?” 西格玛吸了下鼻子,有些激动地说:“维娜小姐,我能问您一个问题吗,我觉得这个问题只有您能回答我,只有您能给我信服的答案。” 他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了,雾夕也不好拒绝,于是道:“你问吧。” “谢谢您,我真的非常感激。”西格玛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在被他碰到的刹那,雾夕的脑子里像被人丢进炸弹似的,各种画面和记忆纷涌而上,晕眩了好一会儿。 她觉得自己被西格玛暗算了,勉强撑着桌子站起来,旋转的视线里却看到西格玛颓然趴在桌上,俨然一副失去意识的模样。 他们总不会是中毒了吧? 难不成是大仓烨子为了搞定天际赌场,在水源或者空气里投毒了? 哈,怎么可能? 他们是军警又不是恐怖分子! 这眩晕迷糊持续了好一会儿,终于好了些。 雾夕也理清了发生什么。 她的不适源于被突然贯入脑海的大量信息,那是西格玛的记忆,从他初见费奥多尔被邀请加入天人五衰开始,一切和这个组织有关的事。 信息量太大,她暂且放下,开始思索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接着意识到了西格玛的异能是什么。 原来他就是那个刺伤了种田长官,然后利用从他那里得到的情报窍取了书页的异能者。 他的异能通过接触发动,可以强制交换他最想获知情报和别人最想获知情报。 雾夕还是有点晕,她又坐回椅了上。 她从西格玛那里得到的情报,是有关于天人五衰的一切。 那么西格玛从她那里获知的,是什么呢? “原来是这样……” 她想起来了,西格玛想从她这里得知的,是如何才能被为她所爱,或者说成为她那样辉目闪亮,理所当然为众人喜爱的存在。 这个问题很抽象,其实是没有答案的。 可异能的本质类似于规则,一旦被触发就必将实现,不管有多不讲道理。 既然没有答案,那就把有关系的信息都给你,你自己去看,自己去找吧。 在这不讲道理的异能触发下,至今为止对雾夕而言值得珍惜的,关于亲友们的记忆和信息,都被灌入了西格玛的脑中。 这种信息量导致他一时间接受无能,昏厥过去。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雾夕望着失去意识的西格玛,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她最爱也最珍惜的人是谁? 当然是她自己! 就算背着这倒霉催的魔鬼借贷,不被真正喜爱就会倒大霉,举步维艰,她有‘享受’借贷的时候也从来不问自己凭什么,从不纠结。 她当然值得,或者说,值得不值得本就是个谬论,爱只凭只否愿意,没有值不值得。 第151章 其实是否为人所爱也不重要,只不过她倒霉,非得让别人爱她不可。 既然如此,那就让他们爱她好了,也没别的办法可想。 没有凭什么、为什么,只有她需要、正好也办得到。 是的,这样的她,简直就是‘如何让自己变得闪闪发光、独一无二’的最佳例本。 有关于于雾夕的一切,也成为西格玛提出的那个问题的答案,被灌入他脑中了。 有关于她自身的情报和秘密,其中不可告人,非要守到坟墓里去的…… ——那可不要太多! 西格玛不能留给大仓烨子应付了,她得了结他,断绝后患才行。 想到这里,雾夕从手镯那里抽出无鞘之刀,让冰冷锋利的刀刃对准了还在昏睡中的青年。 迷蒙恍惚间,西格玛听见了争吵声。 “他哪里做得不对,你骂一顿或者打一顿……再不行砍几刀也行啊,不要招招都怼着要害嘛~好绝情的说。” 那熟悉的,总带着戏谑夸张意味,听不清真实心意的腔调…… 应,应该是同为天人五衰一员,那个超人异能力者,果戈里才对! 西格玛被吓清醒了,抬头睁眼,望向面前正发生的景象,怀疑自己醒来的姿势不对。 真是果戈里,那个早该死在计划里的空间转移系异能者! 最离谱的是,脾气不好但娇小柔弱的维娜,竟持着一把武士刀同他周旋! “闪开,今天我非杀了他不可!” “哈哈,你冷静一点,仔细想想,也不一定非得让他死吧?” “关你什么事,一天到晚跟在我后面,你恶心不恶心!” “……听起来是挺恶心,不过我今天跟的是西格玛,没跟你啊。” “谁管你跟谁,总之你给我滚开,别碍我的事!” 维娜想砍死他,果戈里正在尝试‘保护’他。 世事魔幻、不可理喻莫过于此。 可回过神来仔细想想,西格玛也明白了缘由。 维娜,不,她其实是雾夕,于雾夕。 左避右挡忙得不亦乐乎的果戈里这时回头看了眼,看到西格玛已经睁开眼睛,用一种说不清情绪的奇异眼神望向雾夕。 “哇,你醒啦?” 他兀地出现在他面前,就只露出个脑袋,在桌子上,效果堪比惊悚电影。 “你究竟做了什么好事,快点道歉或者想想其他法子吧~” 西格玛盯着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桌上有一道很深的刀痕。 看起来原本是打算砍在他身上的,要是砍中了,起码会要他的半条命吧。 他惊恐的转动着眼珠望向雾夕。 这时她倒是不急着动手了,执着刀的手自然地垂落下去,锃亮的刀身斜指向地面。 可就算如此,锐利的杀气依旧从她明亮的眼睛、气势里流露出来。 无法忽视,令人胆寒。 “你醒了啊,” 她唇角扬起笑容,温柔关切,和往常那些挂在‘维娜’脸上的冷淡、讥诮毫无关联,“我本来还打算趁你无知觉的时候了结你呢。” 西格玛打了个寒战。 果戈里觉得有趣,他在下一个瞬间坐到了窗沿上,身体前倾,手肘放在腿上,用戴着手套的手指摩挲着下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面前的一切。 “你对她使用了异能?得知了什么秘密吗?” 他实在是聪明,很快就大致明白过来,盯着西格玛的脸说:“请你务必告诉我吧~” “哪有什么秘密,” 西格玛脸色苍白,牵强到不行,“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他就是个傻子。 雾夕冲着果戈里微笑,“你想知道我的秘密?不用问他,我直接告诉你就好。” 她也果然很干脆,“我体质特殊,几乎能让所有人喜欢我,尤其是你们这些恶质的家伙。” 秘密就是这个吗? 好像也很合理,西格玛会想从她那里知道的,很可能就是他为什么会毫无理由地青睐她吧。 果戈里这样想着,又觉得有些奇怪。 “可是,既然你不介意这个‘秘密’被知道,又为什么非要制西格玛于死地呢?” 雾夕冷笑一声,“我最关心的当然是你们天人五衰的所有计划和情报啊。” 果戈里懂了,果然听到她继续道:“我虽然奈何不了你,不过杀了他还是做得到的,赌场多存在一天,就会给更多的人带来灾难。” 西格玛呜咽着发出求饶声,“对不起,维娜……不,雾夕小姐,请原谅我!” “你有哪里值得被原谅?” 雾夕奇般地反问,“另外,你不觉得自己很蠢吗,为什么要帮他们做这种事?” 西格玛:“我,我只是想守住家而已,赌场对我来说就是家,是一切啊。” 他不说雾夕也知道,她得到的信息就是从他被费奥多尔哄骗开始的。 正因为此,她才觉得他蠢。 “怎么会有人明明想活,想得不得了,非要喝毒药来解渴呢?” 她不解地问:“天际赌场是用来散播藏有炸药钱币的工具,或者说它就是用来散播恐慌的,你的客人们让钱币流通各地,然后摧毁社会的公信力,他们就算侥幸自己没死,又怎么可能再度光临你的赌场。” 西格玛倒不是没思索过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会儿,弱声道:“世道越是混乱无序,朝不保夕,赌场这种地方就越能兴盛不衰,以后客人们忌讳钱币的话,用纸钞或者信用钱币就好了。我,我会把赌场经营得干净、明亮,公正……让他们比起地面上的那些,更乐意来这里。” 雾夕诚恳地问他:“你要不要听听,自己究竟在说些什么鬼话?” 果戈里捧着肚子发出一阵大笑,西格玛脸色一阵变幻,牵强道:“赌场就是这样的地方,你们,你们不相信我也……” 魔术师止住笑意,摆着手说:“不不,你误会了,我们没有嘲笑你,觉得你说的不对。” “不过你真的很矛盾啊,” 他说:“你想要一个家,还期待它‘干净、明亮,公正’,因为这样才能留下客人,欸,你是把客人们当成了家人,是这样吧?” 仔细想想,这真是太有趣了,果戈里又忍不住笑起来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止住这笑意。 “既然你这样向往这些美好温暖的正面情感,铁了心要给自己做一个明亮、通透的笼子,怎么反倒成了天人五衰的一员,帮助我们把这个世界推向混乱、分裂的那边呢?” “贫瘠寒冷的土壤,要如何开出温暖向阳的花呢?” 第125章 他有什么办法? 这世界本就这样糟糕、无药可救! 还有诸如你、费奥多尔那样,或者因为异能力无所不能,或者天生长着和常人不同的脑子,能把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一心一意要把这世界推向更彻底的深渊地狱。 他又能如何?不过是有着还算便利、用得上的异能力而已,如果有够听话,费奥多尔又怎么会容忍他活到现在,成为天人五衰的一员呢? 西格玛真想这样冲果戈里吼出来啊,可又觉得喉管里像是有什么堵着,干涩地梗着脖子,竟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为什么呢?他耻于承认自己的无能吗? 可他不是早就承认了,打心眼里承认了吗? 西格玛隐晦地看了雾夕一眼,见她依旧面带微笑,黑色的眼睛明亮但冰冷,像遥不可及的天中冷月。 是啊,他还是不甘心的。 “请,请你原谅我,” 能从喉管里发出的,终究也只是这样不成样的哀求而已,“其实我知道的,一直以来,我都做错了,雾夕小姐,求求你,请你给我一次机会吧。” 雾夕:“……” 她要杀他,的确是因为‘秘密’,现在西格玛这样,倒真像是觉得她是因为他不识教才决定杀他的一样。 反过来说,他这副样子,是在向她表现绝对不会泄露秘密,再或者,情况并没有想像中那样悲观,其实他还不知道? 这样想着,她温声问:“你想我给你什么样的机会?” 西格玛颤声道:“我,我想试一试,再努力试试,不被任何人利用、支配,按自己的意愿,活着,就这样,就这样而已!” 雾夕望着他笑弯了眼睛,愈发亲切地问:“能不能更具体点?” 语言的力量比想像中更大,西格玛尝试把脑中不成型的想法、期盼、欲望诉之于口,换取一线生机,紧接着又因这个行为反过来获得力量,更加坚定。 “我打算离开这家赌场,这里不是我的家,它只是个牢笼而已。” 西格玛以为他会失落,可下决定之后,他反而觉得轻松,好像丢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一样。 天际赌场从来不是他的。它的重量、它背后的阴谋与意义,却都沉甸甸地压在了他的脊梁上,把他牢牢钉在这里,这不是牢笼是什么呢? 第152章 “我,我被费奥多尔利用,被他骗了,” 这是个多么简陋的谎言,仔细想想,西格玛都觉得自己蠢得不可救药,“这间赌场,也不是为了我被创造。” 天际赌场之所以存在,是因为需要一个便利的,能把混有炸药的钱币散播出去的手段。 “正好也需要愿意保守秘密的人看守经营,他就骗我可以把这里当成家,就只是……这样而已。” 现实本就如此,可笑荒诞。 西格玛抬眼望向果戈里,见他用冷冰冰的,不带情绪的审视眼神望着自己,就像在看一个终于从梦魇中醒来的愚者。 他甚至拍了拍手,语调激昂。 “真是值得庆祝,西格玛,我的同志~你终于从禁锢自己,最肤浅的牢笼里得到解放。你不知道我有多为你高兴!” 果戈里为他高兴吗? 可望着他那双浅金色的眼睛,西格玛却觉得有股凉意从脚底升起,直窜进天灵盖里。 他像只被毒蛇盯住的青蛙般僵硬着,良久才转动眼珠,望向雾夕,哀求着求救着:“请你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还想活下去。” 雾夕看着他一言不发。 有些事就是这么奇怪。 面对温言笑语,立场一致。 前不久还从雾夕手上保下自己的果戈里,西格玛会觉得打心底里害怕,就连逃跑都提不起力气。 可面对不管微笑还是冷漠都难掩杀气的雾夕,他却能汲取到某种力量,那是种泛着酸楚的勇气。 “如果,您确实觉得我不能原谅,那我就不该被原谅……您动手也没关系,虽然很可怕,但如果是这种结果,也不是不能接受。” 是在以退为进,博取同情吗? 雾夕微挑了下眉,望着面前闭眼梗着脖子一副‘你要杀就杀’模样的西格玛,刚想说些什么,就听到脑海中传来的提示音。 天人五衰之一,才认识不到一星期的西格玛,竟然已经开始盈余了。 再没有比这更能证明他是真心悔悟,并且决意站她这边的证据了——可就算如此,她就该这样放过他吗? 雾夕看了眼托着下巴,对面前发生的一切冷眼旁观的果戈里,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她就算现在杀了西格玛,也只是一时掩盖了问题。 如果果戈里和费奥多尔活过两星期,天人五衰的阴谋不被阻止,到时问题才会发酵演变成真正的灾难,把她烧得尸骨无存。 现在最重要的,是赢。 如何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扭转局势,反败为胜呢? 当然是抓住一切机会,没有机会也要创造机会,争取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 尤其是西格玛这样,原本被费奥多尔支配利用的棋子! 西格玛软弱稚嫩,偏偏是天人五衰的一员,他多半是那五人中最弱的一个。 可也许就像组成水桶的木板,会由最短的那块决定容积。 或许最后的关窍,就落在他身上也说不定呢。 这般想着,雾夕向果戈里问:“你不是很想留他一命,怎么不吭声了?” 果戈里眨眨眼睛,佯装可爱,“现在正上演让人感动的醒悟戏码,他在向心爱的女孩告解,就算死了也情愿,我怎么能煞风景呢?” 雾夕:“你究竟为什么需要他?” “嗯~为什么呢?差不多也到了揭晓答案的时候了。” 果戈里活泼明快地说:“之所以想留下他,当然还是为了你啊,雾夕。” 他在她发火前姑且解释了下原委,“本来呢,天人五衰里那个预留给你的位置应该是由我空出来的,可是发生了一点小意外,我突然意识到自己在摆脱生命束缚前,还应该做一些同等重要的事~” 摆脱生命束缚? 他居然是带着这种想法参与那个会让自己殒命的计划吗? 西格玛瞠目结舌。 果戈里戏谑着望向他问:“你很好奇吧,有什么事能称得上和摆脱生命束缚同等重要?” 西格玛动了下嘴唇,没能说得出话。 雾夕冷冰冰地说:“他不好奇,这里没有人好奇,我们只关心你到底打算做什么。” 果戈里噘着嘴抱怨,“你哪里都好,就是脾气不好,性子又急,不开心了就喜欢说些让人难过的话。” 雾夕叹气,“你让我砍一刀我就不说让你难过的话了,怎样?” “好可怕的女人……” 他嘟嘟囔囔着小声抱怨,很快又振奋精神。 “对于我这个,致力于挣脱枷锁束缚的魔术师来说,能称得上和摆脱生命束缚同等重要的事,当然是从重若性命的,与挚友的友情束缚里挣脱出来!” 原来是要去搞费奥多尔啊。 “不愧是你。”雾夕真心实意地赞了一句。 撕吧撕吧,他和费奥多尔,没了哪个都是天大的好事。 “你好像一点都不意外欸,其实你已经猜到了吧?” 果戈里猛地从窗台上消失,弯腰抬眼出现在雾夕面前,凑得近极了。 雾夕嫌弃地撇嘴,退后一步。 果戈里毫不介意她的拒绝,依旧用那双闪闪发亮,偏执而狂热的眼睛注视着她。 “你也是理解我的,对吧?” 雾夕才不承认,“谁会理解你这个疯子。” 果戈里不负她的‘赞誉’,自顾自的嗨起来了。 “我爱你哦,雾夕~也许你很难相信,不过这是真的,我对你发誓,就算你没有那种体质,我依然会爱上你。” 他虽然疯狂,却又是个正常健全的正常人,行为处事其实都有一套自己的逻辑,真要论起来还比西格玛这样的普通人更有条理。 不止如此,他的喜好与哀乐也与常人无异。 就算‘理智’告诉他,他该穷极一生追求的是自由,可他依旧憧憬、向往着爱与理解,会为此感动、狂热。 果戈里的告白诚挚真心,每一句都出自肺腑。 他凝望着雾夕子夜般的眼睛,试图从中看到一丝触动,然而没有,她只是单纯地看着他,审视他。 没有动容甚至没有质疑,她根本不为所动。 果戈里一边觉得痛苦一边觉得快意。 他心想,她果然不被自己的特殊束缚,她拥有比大多数人更自由的灵魂,是能被他热爱、着迷的存在。 “虽然遇见你之后我常会觉得痛苦,纠结,不过仔细想想,我一点都不后悔遇到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也还是会选择遇见你。” “我的挚友陀思,是个洞悉人性的阴谋家,也是世间少有真正理解我的人。可我却连他的异能是什么都不清楚,情报是决定输赢的一大要素,从这个角度来说,也许我会输也说不定。” 话虽如此,可他也没有一点迟疑害怕的意思。 “所以西格玛的异能对我来说也很重要,我要带上他一起去找挚友。” 说完,他转向西格玛,“赌场的使命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正好你也不再执着于此,所以和我一起去吧~” 西格玛一点都不想掺和进他们俩的事,尤其不想再看到费奥多尔的脸。 不过他也不是真傻,他清楚自己没有说不的权力。这个房间里,果戈里才是有支配权的人。 他没说话,雾夕却道:“费奥多尔的异能很可能置接触他的人于死地,西格玛的异能偏偏又要接触才能发动。” 也就是说,她直接了当地对西格玛说:“如果你跟他去见费奥多尔,很可能会死。” 果戈里愉快地插话:“那不是正好如了你的愿?” 西格玛也说:“如果帮他对付费奥多尔我才有活下去的机会,那我愿意试试。” “你能理解这点真是太棒了~” 果戈里道:“雾夕,虽然现在说不准谁输谁赢,但我和陀思之间有一个死是大概率事件,到时那个空缺就是你的,想一想是不是很开心啊?” 他也是恶趣味到不行,明知道雾夕想要的不是位置,而是他们死,他就偏说得好像天人五衰的位置有多吸引她似的。 雾夕也顺着他的话‘开玩笑’,“你或者费奥多尔的位置我都不想要,我有更好的主意。” 下面这句话就不是开玩笑了,“你们天人五衰的首领,神威,西格玛从来没见过他的脸,不知道他的身份、姓名,你知道吗?” 果戈里:“我也没见过,老大是个神秘主义者,脾气不好。” 雾夕怀疑地盯着他:“难道你不好奇,就没有跟上去偷偷看看?” 果戈里笑嘻嘻地说:“你果然很了解我,这种事情我当然是试过的,不过我们老大能当上老大,也是有点邪门本事在身上的,陀思也站在他那边,就算是我,也没找到机会窥见他的真面目呢。” 雾夕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但现在能确定的是,她没办法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了。 既然如此,那就没必要再浪费时间了。 “算了,我自己想办法。” 第153章 果戈里瞬间理解了她的打算,“欸,你居然要走?” 他失望又不情愿,“ 你就不好奇我和陀思谁输谁赢吗?” 好奇个鬼啊! 雾夕冷笑一声,“如果你活着,下一步就是来杀我,好挣脱爱情的束缚了吧?” 果戈里瞠大眼,惊喜的着迷地盯着她,“你怎么会这么想,难道我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粗蛮不讲理的人吗?” 他咧开嘴角,狂笑着说:“陀思理解我,我也理解他,我们是心意相通的挚友,所以杀死他我就能从友情的束缚中解脱。” “可你是不一样的,我深爱你,你虽然懂我却不爱我,反而视我如绊脚石,打心底里厌恶我、排斥我,如果杀掉你,我就永远没有从爱情中获得解脱的机会了。” “……”雾夕:“那你继续努力。” 她转向西格玛,“既然你不想死,我是可以放过你。可我没办法救你,你能不能活下去,终究要靠你自己。” 西格玛痴痴地看着她,望着她微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却像是有千言万语难言难诉。 他觉得自己明白了什么,又好像是迷惑懵懂,什么也不懂的。 “你来到这个世上的方式太特别了,可能像我们这样的人,就非得挣脱些什么,才能获得真正活着的资格也说不定。” 带着些感怅和自伤留下这句话,雾夕借着整理衣襟的动作戴上隐身道具,便从房间里两人的视线中消失了。 第126章 弄出动静就失效,从效果呈现看,雾夕的隐身就和消失差不多。 她‘消失’之后,果戈里对西格玛道:“赌场已经差不多完成它的使命,难得你也不再执着于它,所以我们也开始自己的旅程吧~” 西格玛刚要说些什么就被他拽着真消失了。 雾夕等了一会,先混在离场的客人身边先离开天际赌场,然后回了横滨。 全程主打一个悄无声息,继续让自己处于消失状态。 从西格玛那边得到的情报看,制定计划、落实细节的是费奥多尔没错,可真正站在关键位置主控一切的,竟然另有其人。 被盗走的书页也在他手上,这个人出现在西格玛面前时永远戴着防毒面具,而且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无法窥见一点有关于身份细节的信息,和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这对‘挚友’的高调猖狂形成鲜明对比。 他既然做到这个份上,暴露的信息也很明显。 他的身份一定很关键,关键到足够影响他们那个疯狂计划的成败,很可能是个公众人物或者政府要员。 所以他究竟会是谁呢? 雾夕漫无边际的一通浮想,却始终没有得到一个足够让人信服的答案。 这时她想到太宰治,诸如他,更甚一步,江户川乱步的话,想必能从现有情报中得到更多回答,有些事情就得交给更聪明的专业人士头痛才对。 佐佐城信子不喜欢这个世界,她经常有种错觉,觉得自己生活在深海之中。 深海是什么样呢? 当你把海水捧在手中,它还称得上清澈,可当你遥望整片大海,就会发现没有比它更混沌复杂的东西了。 人类也真是复杂的种群,就算流着相同的血、有相同的构造,脑海中的想法也截然不同。 就像生活在浅水区的鱼,不可能理解深海区的庞然大物,也无法想像他们也是同类一样。 发生在这世上的事,也常常像一粒被投入深海中的石子,消无声息地沉没下去,什么也没有改变,甚至没有一个结果,就这样消失。 除了被砸中改变生活轨迹的鱼,他们甚至不会记得这件事曾经发生过,又改变过什么。 她怀念着死去的恋人,时至今日她已经承认他已经离她而去,可这不影响怀念。 最近她想明白自己究竟怀念或者说爱慕着他什么了。 她爱慕的是他的孤勇。 他明明是知道的,世界是一片冷寂的深海,每个人都是孤岛,也都是游鱼,那无边无际的海水,大抵就是由每个人的冷漠汇成。 人类是做不到真正理解彼此的,他就承担着无人理解的孤独与恐惧,偏偏又有无人能及的勇气,要用自己的心和身体作为燃料,点燃一片青色的火炎,唤醒和改变些什么。 哪怕结局是毁灭、罪责,污名。 他是炽烈的,明亮的。 而她是暗淡的,冰冷的。 她借着他的光与热,燃烧了自己一次,也在火焰寂灭后体会过化灰的绝望。 不过佐佐城信子不后悔,哪怕她因此借着复杂想了结自己的生命。 不过她现在不想死了,活在这世上并非全无意义,就算不能再遇到恋人那般的人,有意思的人依旧很多,因此也不断发生着有意思的事。 佐佐城信子最近就很清楚地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战争即将被挑起的硝烟味。 这不是出于犯罪心理学专家的职业素养,而是同类识同类,同为天才罪犯者的嗅觉而已。 侦探社出现在犯罪现场,被通缉然后了无音讯也像一颗被丢了深海然后没了动静的石子,可佐佐城信子很清楚,这绝对不是结束,而是一个开始。 她真是太清楚了,又有一位血管里流动着冰冷血液,厌恶又摆脱不了这片深海的家伙,借助某个痴妄愚者的信念,打算让这个世界燃起来了。 这不会是变革,只会是一场毁灭,是场破败的狂欢。 佐佐城信子不清楚自己会是旁观者,还是参与者,又或者是别的什么角色。 ——直到她在家里看到了她的学生。 说来奇妙,当看到雾夕等在庭院里,对上她的视线,在佐佐城信子心底就仿佛有什么补确定锚准了。 上一个带给她这样感觉的正是她已经死去的恋人,而国木田独步给她的感觉就差在这里。 微妙却没办法忽视的。 “老师,我需要你的帮助,” 雾夕端详着佐佐城信子的神态,评估她的立场和态度,面上却只忧心忡忡地皱着眉头,“现在侦探社的处境太糟糕了,另外也不止侦探社,如果不制止这场阴谋,所有人都会被卷入其中,没谁能够幸免。” 佐佐城信子关切道:“你这些天都去了哪?我知道你多半没事,但还是很担心呢。” 雾夕指了下天上,“我在天际赌场调查些事情。” 佐佐城信子打量她两眼,先让她坐下休息,自己去准备茶饮,端过来后有些担心地问:“你和侦探社是分开行动的吧,不知道国木田先生和太宰先生现在如何了。” 雾夕觉得她大抵是有些关心国木田独步的,至于太宰治多半是个搭头。 可她偏偏只知道太宰治在meursault和费奥多尔大眼瞪小眼,却对国木田独步的境况一无所知。 “我不清楚,一切发生之前,太宰曾经暗示我最好做个局外人,不要被他或者费奥多尔,那个阴谋的策划者,他们中的任意一人支配算计,” 佐佐城信子几乎瞬间就理解了,听着雾夕继续说:“他希望我独成一派,利用一切所有能利用的条件,保住机动性,然后在关键的地方捅天人五衰一刀。” 佐佐城信子爱怜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雾夕的神色间也染上焦急和彷徨,起码有五分不是佯装,“我现在得到了一些情报,很重要,但我找不到人商量,只能求助于老师您了,而且得麻烦您帮我转交给特务科的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本身就是情报官出生,对情报的敏感度远超常人。 虽位不算高,但权是真的很实,充当着太宰治的耳目,她从西格玛那里得到的情报当然要传递给他才行。 可同时,她还得保持‘消失’状态,最大限度地规避费奥多尔的算计。 要做到这些,她非得有个足够给力又不惹眼的协助者,真是没有比佐佐城信子这个立场微妙,头脑清楚的前犯罪分子更合适的了。 雾夕不是找不到其他愿意帮她的人,而是权衡过后才选择了佐佐城信子。 “资料在哪里?” 佐佐城信子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直接了当地问。 雾夕指了下自己的脑袋,她怔了下,“那我去给你准备纸和笔?” 把以记忆形式存储在脑中的情报整理出来是件比想像中更繁杂的任务,雾夕拿着纸笔,边写边用同佐佐城信子叙述的方式回忆确认信息,把认为有价值的用精准的文字记录下来。 最后整整写了五、六页纸,也算是整理清楚了些许头绪。 “有可能的人选太多了,”她眉头紧锁,“我判断不出来,老师你觉得神威会是谁呢?” “他们预谋用藏有炸药的硬币掀起世界级的恐袭吗,” 佐佐城信子喃喃低语,“在这个时间节点,已经来不及阻止了,既然如此,那就等这场烟火盛会结束之后,看看发生什么样的变化,谁是最后的获利者。” 第154章 “只能这样吗?”雾夕向她确认。 佐佐城信子肯定地点头,“暂且等一等,应该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你看起来很累了,趁这个机会修整一下。” 这些写着资料的纸张被她收起来,然后雾夕就被她赶去洗澡了。 佐佐城信子也是位纤细的女性,个头比雾夕略高些,穿她的睡裙倒也算适宜。 冲过澡之后歪在塌塌米上,雾夕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种从骨髓里散发而出的疲惫。 她眯着眼睛看着佐佐城信子料理晚饭的身影,觉得有些安心。 她这位老师就算不会全心全意帮侦探社,起码也不会卖了她。 这样想着,她合上眼睡过去。 这一觉睡醒之后,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房间里也亮了灯。 雾夕睁开眼,看到佐佐城信子在橘色灯光下歪着头打量她,恬静柔美的脸美得像张画卷。 她懵懂着爬坐起来,手中就被佐佐城信子塞了碗筷。 “尝尝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佐佐城信子和泉镜花一样,光从外表完全看不出‘夜叉’本质,倒很像传统日式贤良女子,料理风格也是如此。 雾夕就算称不上喜欢,也可以说是习以为常了。 差不多填饱了肚子,她有点忧心,“这些资料,得尽快交到坂口手上才行。” 佐佐城信子道:“我知道的,已经安排妥当了。” 雾夕眨眨眼,有种说不清的感觉。 佐佐城信子又说:“不用太担心,现在侦探社的人大概都还活着,倒是太宰先生,几乎一点风声都没透出来。” 听到太宰治的名字,雾夕不由有些愣神。 佐佐城信子问:“你很担心吧?” 雾夕摇头:“他用不着我担心,我更担心两个孩子。” 中岛敦才十六岁,虽有韧性却天真软弱,恐怕会担惊受怕着吃不少苦头,至于泉镜花,毕竟是个十岁的女孩而已。 佐佐城信子心想,说是用不着担心,倒不如说是担心也没用。 可既然要当一枚局外之棋,都做到这个地步——给信任的同仁兼上司传递信息都要让她这个外人帮忙,那不管是担心侦探社的谁,都是做无用功了。 不过人非草木,能控制行为不出偏差已经很难,又怎么能苛求控制心志没有丝毫偏移? 想到这里,佐佐城信子温婉一笑,“现在除了等也没有别的事可做,我们聊聊吧,我很好奇你和太宰先生的事。” 第127章 她和太宰治的事? 雾夕愣了下,“我们也没什么事吧。” 为什么佐佐城信子会对此好奇呢? 好歹也认识了这么久,要说也是能说些的,既然她想听。 雾夕这样想着,姑且向她描述起同太宰治的相遇、相识,还有接下来发生的一系列事件。 虽觉得没什么,可说完才恍然光是简单的描述就已经花了快一钟头。 佐佐城信子听得认真,然后问:“你觉得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雾夕觉得太宰治有点难以形容,最后蹦出几个词组,“敏感,悲观,聪明、好奇,胆小。” 佐佐城信子几乎是理所当然地问:“那你喜欢他吗?” 雾夕纠结了一下,“怎样算喜欢呢,满脑子都想着,无论如何都要待在一块。甚至像老师你那样,付出一切,就算生命?” 她觉得这话说得实在冒犯,“对不起。” 佐佐城信子微笑了下,并不放在心上。 雾夕认真地苦恼起来,“要用那种标准,说不定我谁都不喜欢,而且是没喜欢过。” 可她并不肯承认自己‘没喜欢过谁’的事实,“不过我觉得自己还是喜欢他的。” “可是他那个人,比起让人喜爱的地方,让人头痛烦恼的地方更多,孔子说‘近之则不孙,远之则怨’,用来形容他,不算特别贴切但也合适。” 这句话的前一句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佐佐城信子是听说过的,闻言忍不住笑了。 笑过之后又想,看起来喜欢或者厌烦很难界定,唯独能确定的是,她不害怕太宰治,就像她不害怕她一样。 既不至于盲目信任依赖,又能坦诚地表达需要,这很难得,而且让人安心。 佐佐城信子一时间有些恍神,雾夕不太明白她干嘛提太宰治,而且为此有此烦恼,出于你问了我,而且我认真回答了,所以接下来要轮到我为难你的幼稚较劲想法,她问:“那老师你呢,你喜欢国木田吗?” 佐佐城信子真是太聪明了,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促狭着说:“有点喜欢,说不定比想像中更喜欢些。” 雾夕刚要说些什么,她又道:“可是这个人呢,比想像中还别扭一点,虽是个难得的英武男子,身高都快要 一米九了,却一点都不主动,就算推他都不见得能推得动,实在让人难办。” 雾夕眨眨眼睛,觉得有点懵,试探着问:“那要怎么办才好?” 佐佐城信子望向她,寻求确定般地说:“既然他不主动,那我只好主动了,都这个时代了,女人要想拿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不止得主动,有时候甚至得动手和男人争抢,是这样没错吧?” 这话一点毛病没有,可从佐佐城信子口中说出来,总感觉透着种古怪。 她这样的女子,总感觉骨子里透着种类似大和抚子画卷般的,娴雅阴柔。 做什么都不动声色,绝不轻易露出一丝偏向,和‘主动’、‘争抢’之类的词汇,更是绝不相干,沾不到边。 可佐佐城信子只是看起来像那种女人,她并不是。 她也许的确是朵空谷幽兰,但却是黑紫色的,从黑水和黑土之类的地方生长出来,散发着的淡雅香气是沾着毒的。 如果每个人都在用合适的方式生存,或者在寻找那种适宜、舒适的方式。 那佐佐城信子无疑已经找到了——那种方式就是支配和使用人们的恶意,达成自己的目的。 雾夕想像不出她是如何和那位被称作青之王的死去的前恋人相处的,可她觉得国木田独步大抵是要倒霉了。 左想右想也逃不出她这位老师的手掌心,可这一切的前提,当然是挺过这段劫难回归相对正常的生活。 这样想想,不免觉得他更不幸了,原本工作时就被太宰治这个搭档捉弄戏耍,以后回到家里或者私生活上又要被佐佐城信子这种女人支配。 只能让人感叹一句,国木田独步让人看不过眼的地方也只有傲慢而已,何至于此! 她忍不住道:“从前你们一副顺势而为,随缘而定的样子。我还以为会一直这样下去。” 佐佐城信子俏皮地笑了笑,“没办法呢,国木田独立高雅,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我却是个习惯不了孤独寂寞的小女人,非要抓住些什么,才会觉得幸福。” 幸福? 雾夕为这个词汇感到恍惚,也许是太久时间绷紧着的神经终于松泛了些,她的思绪十分零乱纷杂。 试图凝聚精神思考下‘神威’是谁这个迫在眉睫又至关重要的问题,却又下意识地回避着它。 接着,她几乎不可遏制地想起太宰治。 想起他,该想起他的什么呢? 别扭、古怪,慧极必伤? 她想起见他的‘最后一面’。 太宰治在椅子上五花大绑,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可脸上还是笑得轻松,再惬意自在不过。 也许因为这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没有出乎意料。 也或者那就是他的天性,对他来说,自在与否和身处哪里,上位与否都没有关系。 她眼前浮现出那次在酒吧的情景。 灯红酒绿,乐声舒缓,他托着下巴看着浮华世界,眼神幽冷寂寞,甚至有些低落伤感。 雾夕突然想,如果他没提出‘局外人’的建议,她到最后会如何行动呢? 想着想着,她觉得和现在说不定也差不多,甚至就算他不这样建议,很可能到最后她自己也会这样决定,这样想起来,倒觉得他好像是预判了她的行为逻辑,顺水推舟着画出界限一样。 他说‘你可一定要沉得住气’。 那被压得有些低沉,语重心长的话语,现在回想起来也清晰的就像发生在刚才一样。 雾夕怔怔地出着神,又想起前不久佐佐城信子的话。 她说‘现在除了等也没别的事可做’。 她和太宰治是同一类人啊。 说到底,佐佐城信子为什么要这么关心太宰治的事呢,倒像是比起国木田独步更关心他似的。 是八卦?往这方面想不是不行。 可平时雾夕也经常来她家里和她聚一聚,她那时不八卦怎么现在反倒八卦起来了? 她是不相信情况演变、危急至此,太宰治会没有安排和算计。 他当然是有成算的,可他的对手费奥多尔是个毫无顾忌又天才横溢的阴谋家,相比之下,他却顾忌太多,只能一步一步被逼着走。 第155章 可她相信,他的确从始至终,把她排除在计划之外做着筹谋的。 “沉住气,等待机会。” 她低声自语,“我倒想等到你把一切摆平。” 可是事情哪有这么简单,现在她在侦探社押注的‘筹码’,简直是个赌红了眼的赌徒。 早就自断后路,孤注一掷。 佐佐城信子疑惑着,狐疑着打量她。 雾夕回过神来,道:“我真的有点累了,先睡了。” 放松了精神,这一觉真是睡得好极了,睁眼就是天亮。 佐佐城信子的正职还是在大学当犯罪心理学教授,可她这样的人,自然有自己的人脉和获取信息的途径。 她希望雾夕留在她家,把信息收集之类的工作交给她,自己看些时政新闻之类了解情况顺便打发时间。 不过雾夕觉得以一个不存在的幽灵身份,旁观这座城市说不定更有利于了解世界和人们的变化。 被书页写下的事件,要像小说一样有前因后果,发展逻辑才能转变为现实。 如今那张纸的一面已经被书写了内容,另一面要间隔两星期才能落笔,而现在已经是第8天了。 时间不止对雾夕紧迫,对天人五衰更紧迫。 天空赌场散播开的钱币掀起的爆炸,已经开始陆续在世界各地‘开花’了。 因为使用钱币的习惯,小城市尤其是落后些的乡村受影响更厉害。 而爆炸之后,人们很快意识到是硬币出了问题,机构健全,繁华昌盛的都市很快做了初步筛查与科普,让民众远离并且减少使用硬币。 物资存储充足,网络和电子仪器普及率又高,就算不使用货币使用电子钱币也不至于捉襟见肘,因此横滨市民们受到的影响还不算太大。 饶是如此,物价也在短时间内上涨了一倍之余,甚至有继续上涨的趋势。 有一点先见之明或危机意识的,都开始囤积物资。 这倒不算错,可恐慌情绪是会蔓延的,人们会下意识地寻找让自己安心的做法,哪怕事后看起来很蠢,而且肉眼可见地会造成恶劣后果。 抢购的行为愈发严重,不少便利店和超市都关门了。 等到了下午,在商业街逛了一圈,看着高楼上的屏幕播放着各地层出不穷的爆炸事故,死伤人数,主持人一再申明的警惕硬币,如何分辨硬币是否藏有炸药。 雾夕很清楚地意识到,不安、怀疑,焦躁与恐惧已经在空气中,民众心里弥漫开了。 钱币承载的是人类对社会和国家的信任,而这种约定俗成的信任,正是现代社会的基石。 费奥多尔这招实在是恶毒狠辣。 “亲爱的,最近怎么一直在发生糟糕的事啊。” 情侣中的女孩停下来,抬头望着屏幕面露忧色。 男孩安慰她,“很快就会过去的,这种事情偶尔也会扎堆发生,就像季节性流感一样。”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觉得很担心欸,总有种世界末日就快要来了的感觉。” “你想多了。” 不安被亲昵的安慰化解,他们依偎在一起刚要离开,不远处却传来一阵轰鸣,再接着是骚动。 “又是硬币爆炸!” “现在谁还用硬币,不是早就宣传过要集中销毁的吗,真不长记性!” 带着恐慌的抱怨声传来,情侣们脸上的神情也变得苍白凝固。 雾夕望着警员们向硝烟传来的居民楼奔去,心想,现在这样的境况已经还不错了,以费奥多尔那如渊如狱的心性计谋,再让事态发展下去恐怕末日就真要来了。 雾夕已经看到在便利店争抢食品拒不支付被报警处理的事件发生了。 可能是市政厅终于意识到比起爆炸造成的危害,民众岌岌可危的心理防线更值得关注,屏幕里不再播报爆炸新闻,而是播报各种娱乐新闻,只在右下角的小窗提示硬币辨别和尽量减少硬币支付。 临近傍晚,雾夕望着屏幕里某女星关于出轨的新闻发布会,觉得肚子有点饿了,刚想回佐佐城信子那里,却赫然在屏幕里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小个头,斗篷加软帽,清俊的带着些稚气的脸,一双因过分清亮显得锐气的翠绿眼眸。 那是江户川乱步。 他满脸不爽,对着镜头,对着这个无理取闹的世界。 “你们用脑子好好想一想,侦探社真的是罪犯吗?” “拜托,快点认真看看这个世界都变成什么样了,再继续这样下去,一切都要来不及了。” 第128章 佐佐城信子与费奥多尔素昧蒙面,本也该毫无交集,偏偏因为学生的缘故知道有这样一个犯罪天才的存在。 还在她提供的一系列资料中得以分析他的计划与行为习惯,印着之前的一连串事件是如何被推进发展、改变局势,演变成现在的状况。 这倒像是观看高明棋手的棋局一样,虽未交手,却不妨碍那种博弈的乐趣和危机感,沿着脊柱攀爬而上,带来兴奋与战栗。 晚上回到家中,学生请她坐在一边休息,自己用现成的食材料理出一桌。 佐佐城信子略尝了尝,觉得挺适口,但吃不出风格,便笑着问学生,“是你家乡那边的华国料理吗?” 说是家乡菜,可是早就不知道被改造成哪一国的了。 雾夕抬头望向天花板,道:“嗯,我这个人还蛮习惯创新和改良的,老师要是对传统华国料理感兴趣,以后我请你去找家专门的餐馆吃一顿?” 佐佐城信子为之莞尔。 她发现雾夕心情不错,转念一想,又明白了缘由。 知道侦探社的人应该没事,和看到他们真的没事是一样的 就算只是看到其中的一两人,江户川乱步和负责护卫的织田作之助。 吃过了晚饭,她把整理出的名单资料拿给雾夕看。 “各国为了应对这场恐袭已经陆续有了动作,但现在还处于达成共识前的混乱期。我能做的还很有限,就只是在可能从事件中得利的人选中经常出现在公众面前的做了些筛选,人数很多,你可以先看看,心里有个底。” 雾夕知道现有信息还很难判断什么,反过来安慰老师一句,“他们那边的时间也很紧迫,而且费奥多尔绝不是拖泥带水的个性,事件发展会很快,我们需要做的是瞅准时机,抓住稍纵即逝的机会挽回局面。” 他制造的灾难会像个雪球,砸落下去势不可挡地毁灭一切。 而他们现在尝试做的努力就是预测那个雪球会从哪个方向滚落下来,试图在它酝酿出无可挽回后果之前终结它或者改变它的方向,减少损失。 雾夕翻看着手中的资料,却突然愣了下,抬头问佐佐城信子,“老师,你的资料是随意叠放的,还是按可能性排序的呢?” 佐佐城信子道:“是按影响力,现有的信息还不足以判断人选的可能性。” 她察觉到异样,“有很可疑的对象吗?” 可疑不可疑不好说,反正是个熟人。 资料前贴的照片是留着八字小胡子,脸上有疤,不过一点都不影响正派爽朗气度的福地樱痴。 她把那页纸抽出来,拿在手上示意老师看,“他是我伯父的挚友,少年相识,想必他是不会怀疑他的。” 佐佐城信子:“既然是被那位侦探社社长首肯看重的友人,应该是不会有问题了,你要把他从怀疑对象里排除吗?” 可是福地樱痴是个中立混乱,而且混乱的程度令人叹为观止,比起费奥多尔或者果戈里都不遑多让,当时着实让雾夕怀疑了一把人生,是后面发生了一连串事件把她砸得晕头转向。 否则怎么样也得和福泽谕吉聊一聊,关注下友人的心理问题,再或者干脆离他远点。 守序与否在某种意义上是比善恶更要紧,尤其对福地樱痴这样身居要位,有职有权的人。 想到这里,雾夕道:“他们年轻时交情很好,伯父的办公室里还挂着和他的合影。” 见到福地樱痴之前,她没关注过这种细节,毕竟合影里的他们比现在年轻不少,也是见过福地樱痴听他提起和伯父的情谊时才回想起来。 “如果我现在去问我伯父他是否信任他,他一定会说‘源一郎是可以交托后背的战友’这种话吧。” 就这样,她明确了心意。 “我伯父虽然是侦探社的社长,可他这个人其实不擅交际,朋友很少,可又很有识人之明,朋友几乎都是能过命的交情,大家对他的眼光都很信服。” “所以福地樱痴究竟有没有嫌疑,打着什么样的主意,这种事果然得花时光精力确认清楚才行,否则关键时刻被他绊到的话,造成的危害一定非同小可。” 佐佐城信子下意识地皱了下眉,随即温婉笑道:“我明白了,你务必要注意安全。” 如福地樱痴这样的人,想追踪他还得先知道他的去向才行。 第156章 好在佐佐城信子给力,第二天上午就给了雾夕情报。 因为国际频发的硬币恐垄事件,各国政府都忙得焦头烂额,因此由联合国牵头,决定在横滨近海的人工岛上召开联合会议。 雾夕在码头守了会儿,溜上看守严密的一辆游艇,成功登岛。 再下了船,跟着一队外国要员进去大会现场。 也许是她来得早了些,大厅里只有五六成满,也并不见福地樱痴的身影。 雾夕有点担心他要是不来怎么办,然后又想反正来也来了,‘神威’在现场的概率还不算小,先做做筛查也不错。 于是挑了个靠墙的角落站着,轻手轻脚地掏出记录板画议事大厅的平面图。 当最后一笔落下,她望着手里的记录板一时间呆住了。 这个称得上宽阔,已经容纳了数百人的大厅里,居然有一半是红名。 再仔细观察一下,绿名的多是与会的辅助工作人员或者类似助手的人物。 真正参与会议的官员们,称得上良善说不上凤毛麟角吧,也是十中无一了。 她把记录板放回包里,转用起阵营戒指去看官员们的数值——几乎都是邪恶混乱。 虽然称不上多邪恶吧,混乱值也都不算低。 雾夕一时间有些怀疑人生。 看来她还是太幼稚肤浅了,说不定福地樱痴的混乱值高是因为在政治场上混久了,当官太成功浸染的呢? 等大厅人满了七成,会议正式开始。 联合国反恐专员上台发出一番演讲,大意是希望各国一起出钱出力,弄出一只部队,赋予独立权益,专业用来联合反恐。 老实说他的提议情理之中,一点新意都没有。 也许初衷是好的,不过想也知道没有可行性,简直就是吆喝两声口号,体现下存在感和必要性。 就很符合雾夕对这种机构的刻板印象。 她手指向这位专员,想看看这种人有副怎样的肚肠。 结果出乎意料,他居然是个守序善良,而且两项数值都有六七十分。 再给力一点就是圣人水准了。 雾夕懵逼了下,只能反省自己对世界和人生的看法观感都实在是肤浅了点。 这时,福地樱痴终于作为会议的明星闪亮登场了。 不知道是不是混邪惜混邪,这些来自各国的政要官员竟都很尊敬他,不少人还像个迷弟一样要求签名合影。 然后他上台阐述论点,居然是站反恐专员那边的,要成立一个人类军。 雾夕觉得他的演讲不能说没有道理,可在道理中又透着几分诡异。 她望了眼戒指,混乱值还是高得一比,就算在大厅这一批混邪里都称得上鹤立鸡群。 可善恶指标还是正常,不偏不倚地指向中立。 福地樱痴不是混邪,虽然混乱值高,但他是中立混乱。 会议的提议发起者以及他们搬来的救兵都已经阐述完观点,就效果而言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演讲,再接下去就是投票环节。 跟踪这种事,不跟得紧一点,对方上厕所都瞅瞅看喜欢蹲还是坐那就没有意义,还不如回家摆烂。 雾夕悄无声息地跟着他进去等候室,然后和他一起被等在里面的乱步小可爱惊到了。 他说:“还有六天,天人五衰就会让国家消失了,为了阻止这种事发生,社长让我来说服你和侦探社联手。” 江户川乱步居然见过福地樱痴,而且不止一次。 不过那都已经是十年前,侦探社刚成立时的事了,他对福地樱痴的态度,就像只小猫对待一只经常给自己喂食顺毛还铲过几次屎的二脚兽。 傲娇里带着有恃无恐。 他就不是来谈判或者说服他的,而是来通知福地樱痴有机会效命,要抓紧机会。 福地樱痴的表态……就,很识相。 雾夕又开始怀疑人生了。 单论智力,江户川乱步在太宰治之上,坂口安吾不可能不把情报分享给他,他一定知道有‘神威’这个角色的存在。 他不怀疑福地樱痴,相反还信任得不行,这是不是反过来证明雾夕的怀疑是错误的,跟踪他根本是在浪费时间精力呢? 可俗话说来都来了。 都跟了这么久,也没理由跟到半路打道回府。 况且现在现身也很尴尬,不好解释,江户川乱步多半看到她就理解了前因后果,说不定会大声嘲笑她。 还是继续隐身跟着好了,他们分开之后跟着江户川乱步去看看侦探社和伯父的情况。 雾夕为这个念头感到高兴,提起精神小心翼翼地跟上去,唯恐被江户川乱步或者福地樱痴这只经过身体改造的猎犬首领发现形迹抓住了现行。 达成一致之后,他们准备离开这里,负责接应江户川乱步的是伪装成轮船工作人员,机动性强又抗揍的中岛敦。 虽然才几天没见,可他也肉眼可见地成熟稳重起来,做这样伪装潜伏的工作几乎没有违和生涩感。 几个人登上轮船,他提起神威是谁的话题,并且还专门拿出瓶汽水用来贿赂江户川乱步,企图用他的‘超推理’一窥那家伙的庐山真面目。 雾夕心想,‘超推理’不过是福泽谕吉用来骗中二小孩的招数,江户川乱步之所以被‘骗过’,那真是愿者上钩。 他被骗的时候才十三岁,现在都二十四岁,是个正经成年男人了。 现在还玩超推理那套…… 嗯,只能说不愧是全世界最可爱,也最不按理出牌的江户川乱步。 他肯定早就知道神威是谁,她跟过来果然是对的,直接知道答案就省掉后面的一串麻烦了。 她看着他戴上那副平平无奇的眼镜,摆足了架势。 接着瞠大眼睛,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 装着汽水的玻璃瓶摔在地上,他并不介意,先是转身看了中岛敦一眼,接着越过他,径自走向固定在墙体上的不知名装置,打开它,然后用放射烟雾。 怎么回事? 有什么意外状况吗? 雾夕打量四周,但所有一切都风平浪静,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江户川乱步还在继续他那突兀的举止,他猛地推了中岛敦一把。 “快逃,你没有胜算,神威的异能是持有的武器增强百倍……” 话音未落,让人反应不及的刀影闪过,再接着就像虚影般消失了。 直到这个时候,雾夕才恍然大悟,原来福地樱痴真的是,的确就是天人五衰的头目神威。 那个意图让国家消失,把世界拖入混乱漩涡的。 狂悖妄为之徒。 第129章 如何是好? 选择战斗的话,从不误判的名侦探预言了结局,他说:逃吧,没有胜算。 可逃跑就是正确选择吗? 把后背留给这样的对手,不是比应战更可怕? 雾夕感到焦灼,仿佛站在天平上摇摆着不知所措的人是她而不是中岛敦。 仔细想想,事实也是如此。 中岛敦根本就没得选,除了应战,他别无他法! 现在该考虑是逃还是应战的人,就是她于雾夕! 她简直要觉得局面发展成现在这样是江户川乱步的玩笑了,他真是让中岛敦逃,而不是在叫她逃吗? 福地樱痴大抵是个矛盾的家伙。 费奥多尔和果戈里能微笑着看别人下地狱,他们做这种事时,就算谈不上愉快,也多半是轻松的。 身为他们的首领,福地樱痴却凝滞而疲惫,透着种举步维艰的辛酸。 他像个长辈那样,引导着中岛敦面向自己,直面战斗。 就好像……打算给他一个不像逃兵那般屈辱的,过得去的死法一样。 可当中岛敦决心应战后,福地樱痴立刻让他领教了何为绝望。 当彷徨失措从中岛敦那双紫金间色的清澈眼瞳中透出来时,雾夕很清楚地意识到,她不能暴露自己,她和中岛敦搭一起,胜算也小得可怜,倒不如保全自己转身逃命。 她之所以没有立刻这样做,是因为现在这种不被察觉的旁观是有必要的。 中岛敦才十六岁,他命运多舛,遇到的困难和对手一次比一次难缠,他已经很勇敢很努力,否则活不到现在。 就算今天他死在这里,也必然是有意义的。 雾夕会用自己的眼睛好好看清楚神威究竟有多强大,他的异能或者底牌是什么。 然后在他以为自己依旧毫无破绽时,把他的身份和秘密散播出去,给他致命一击。 战争就是如此,要比敌人更强大,然后用蛮横不讲道理的暴力落差狠狠击溃、碾碎你的敌人。 就像福地樱痴正要对中岛敦做的那样,他会成为牺牲品,或许江户川乱步也一样。 要是比敌人弱,却偏要获得胜利,非赢不可又得怎么办呢? 也不是不可能,那就比你的敌人更狡猾、冷血,残酷、无情吧! 第157章 哪怕眼睁睁看着如中岛敦这样的孩子死在面前,也不能露出破绽,就算踏着他的尸骨,也非得战胜敌人不可! 福地樱痴望着他那困顿在地,彷徨踌蹉的敌人,居高临下着用恩赐般的语气说:“我现在就让你好过点。” 这时从他头顶传来道不以为然的声音,“没必要让他好受。” 来人瘦骨支离,黑发的边缘却泛着白。 一袭黑衣,长长的衣摆在海风中飘扬,越发衬得腰细脸白,好像下一秒就会倒下去似的。 却混身都透出种锐不可当的气势。 雾夕是头一次见他,但立刻认出了他是谁,哪怕他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是她前男友的同事,前前男友的弟子,港口mafia的不吠之狂犬——芥川龙之介。 芥川龙之介咳了一声,落在中岛敦旁边。 姑且向福地樱痴解释了下自己的话,“这家伙越是被踩在泥泞里蹂躏,就越会吸收养料成长成更可怕的对手,实在没必要对他心慈手软。” 他对福地樱痴保持敬意和基本的礼节,倒是对中岛敦语出不逊,嫌弃的眼神活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得。 可他又偏偏站在他旁边,面向着福地樱痴。 把那种注定要撕裂些什么的气势对准了他,无声却露骨地显示杀意。 “不用担心,我不打算把你的真实面目泄露出去。我只是打算把你碾成肉沫,丢进海里当鱼饵而已。” 这不是威胁,芥川龙之介当然是认真的。 不过处传来爆炸的声响,原来在赶来支援之前,他就已经着手准备摧毁轮船动力,要把这里变为一片孤岛,彻底了结福地樱痴这个对手。 芥川龙之介果然和中岛敦很互补。 他那锐气和战斗的觉悟都是一等一的,战斗经验丰沛到和年龄不符。 配合罗生门这种异能,如果面对的是一般厉害的异能者,雾夕不怀疑他能赢得胜利,最后踏着敌人的尸骨扬长而去。 可他面对的是福地樱痴, 交手不过两个回合,他就差点断送性命,最后险之又险地被中岛敦救下,被他带着潜进轮船内部。 这两个人是太宰治为神威预备的底牌。 他们到底能不能通力协作,战胜福地樱痴这样的对手? 带着这样的疑问,雾夕下意识地跟着他们进到了轮船里面。 暂且逃离了索命修罗,这两个人立刻吵起来了。 “你跑什么?” 芥川龙之介怒声斥道:“我们的使命是把那家伙宰了,不是逃跑!” 拼命把他救下的中岛敦也很火,“怎么可能做得到,他简直不是人,你难道眼瞎看不出来?除了逃跑还能怎么办!” 雾夕:…… 太宰治让你们俩凑一块就是为了吵架? 拜托快想想怎么办啊! 两个人边应付警卫边交流想法。 中岛敦:“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要是有什么法子对付神威就好了。” 芥川龙之介:“我有办法。” 他们俩的异能力,月下兽和罗生门组合起来,可以连同异能和空间一起撕裂。 针对福地樱痴这个超人,他们也勉强想出了合宜的应对战术,决定利用潜水艇把他逼进水里对付。 虽然实操起来大抵困难重重,但总算是个有可行性的战术。 雾夕跟着他们奔向潜水艇的位置,结果看到了坐在那里守株待兔的福地樱痴。 这场没办法回避的战斗,结局和之前并无二致。 福地樱痴强到玄幻,不管异能力、身体素质,还是战斗经验、觉悟全都远超面前这两个后辈,是个六边形战士。 这也就算了,最离谱的是他还有一把异能神兵,可以穿过空间击中对手。 两个人伤痕累累地倒在地上,芥川龙之介锐气不减,满脸血地支起身惨笑道:“真不错啊,只要打败你,不败英雄,福地樱痴,就连太宰先生也会认同我。” “你还不理解状况吗?” 福地樱痴走过去踩着他的手指,俯视着他语气森然。 “我还得从你们俩身上了解侦探社和港口mafia的情报、据点,计划等等一系列情报。” “我知道你们不会轻易开口,既然如此,那就一根根碾碎你们的手指头,再挖掉眼珠,用极致的痛苦和绝望击溃意志和信念,支配你们的灵魂,让你们吐出情报。省得我后续一系列麻烦和不必要工作。” 这时他哪里是什么远东的英雄,分明就是只从战场走下来的修罗恶鬼。 雾夕毫不怀疑他会说到做到! 这个人身上积累着的,是对战争与世界的怨愤和怒火吗? 所谓神威,便是这种意志的具象化和代表吗? 不想想办法阻止他,一定会酿成无可挽回的,让人后悔莫及的恶果。 很难说清那是冲动,还是积累的情绪终于压过理性做出决定。 雾夕弄不清也不想弄清了。 她只知道做出决定之后,她整个人都从那种焦灼着的无措里得到解放。 清醒冷静,行动也清晰明了,流畅到像被预演无数次。 隐身着潜伏到尽可能近的距离,然后抽刀,挥击,悄无声息地斩向福地樱痴的脖颈。 没有情绪也没有杀气,轻灵到如烟似雾,锃亮的刀身映出福地樱痴没有表情的脸。 刀破开皮肉甚至骨骼的感觉,清晰到令人作呕。 可再接着,眼前的景象却变幻了,好像挥刀斩断什么的感觉和记忆完全是错觉一样,雾夕看到福地樱痴侧首望向自己,眼里清晰地印出自己的面容。 再接着,她胸口一痛,哇得吐出一口血来。 她真是一点都不意外会受伤,可她弄不清为什么会是现在! 她弄不清自己是被福地樱痴发现了破绽才显露身形,于是被雨御前击中。 还是在抽刀现身的那一瞬间被福地樱痴攻击了。 “雾夕桑!” 耳边传来中岛敦焦急的呼唤,“你怎么会,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 雾夕没有理会他的精力,只盯着福地樱痴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福地樱痴面带惊奇,不答反问:“福泽是怎么教你的,比起剑客,你倒是更像个刺客嘛。” 雾夕觉得受到羞辱,透胸而过的刀已经消失了,可留下的伤害是实打实的。 她刚想说什么便又呕了口血,无力地倒在地上,最后抹了把嘴角,强撑着问:“怎么可能,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福地樱痴倒是不卖关子。 “不露形迹的追踪术,配合这种不带杀气的暗杀技,在原本的未来大概可以成功取下这颗首级吧。” 他比划了下自己的脖子,奇妙的有种置生死于度外的气度。 “可是雨御前是掌管时空的神器,在我手上,它可以穿越百米内的空间,也能穿越十几秒的时间。” 他面无表情地说出再可怕不过的话语,“隔着这十几秒的差距,败北就永远追不上我。” 这把叫做雨御前的刀,能穿越十几秒的时间? 这是什么意思,这是什么概念? 雾夕一时间怔住了,隐约听见中岛敦的啜泣声和芥川龙之介的话语声。 他说:“原来如此,我们在和不可能战胜的男人战斗啊。” 不可……战胜? 哪有这么不可理喻的事? “说到底你不就是个bug吗?” 雾夕觉得好笑,也真的笑出声了。 福地樱痴觉得她脑子出了点问题。 将死之人,无论什么情态都不让人意外,他也真是见得多了。 因此也只叹息一声,惋惜道:“你要是沉住气始终不露痕迹起码可以逃掉,虽然你是福泽的侄女,证词不足采信,但给我制造点麻烦还是做得到的。” 雾夕对‘沉住气’这三个字都快有ptsd了。 撑着支起身同福地樱痴道:“听起来你好像宁愿我能逃掉似的。” 福地樱痴沉默了下,“你毕竟是福泽的血亲。他多半要死在我手上了,我本来以为你应该可以活下去。” 雾夕笑了下,转头望向旁边的中岛敦,“别哭了,给我睁大眼睛好好看看。” 中岛敦打骨子里有点怕她,闻言止住泪意,绝望道:“对不起,要不是想救我……” “我不是想救你才出来的,” 雾夕打断他的话,“之前只有你,我都打定主意要看你怎么死了。” 中岛敦愣住了。 “你给我好好看看,看看面前的敌人。看他有多傲慢,这副无精打采提不起劲的模样,输给他实在是奇耻大辱,我就算今天死在这里,下辈子都会记得!” bug是吧,谁还不是个bug呢? 雾夕闭了闭眼,对中岛敦道:“你一直是个胆怯的孩子,这是你的天性,就算你经常奋不顾身地投入战斗,可天性是不会变的,你始终怯懦。我想你只是清楚自己承受不了输的代价,知道自己输不起,仅此而已……这次也一样,我们高高在上的神威不同,我们输不起,没有退路可言。” 第158章 接着,雾夕动了下嘴唇,但没能说得出话。 她是想用言灵禁止福地樱痴使用异能三分钟,可惜那种代价她支付不起。 既然如此…… “这片时空禁止被改变干涉,限定于,从现在开始的两分钟内。” 交给你们了,我已经尽力了。 她最后望了眼芥川龙之介,忧心忡忡地合上眼睛。 盈余都用光了,一朝回到解放前,复活之后得失忆一个月。 这一把要是赌输了,那真是输到了姥姥家。 第130章 一片混沌,没有边界与上下之分。 雾夕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脑袋空空,就连思维也是凝滞的。 只是存在,仅此而已。 面前的混沌睁开一只眼睛,混浊而复杂,深望进去好像望进了混杂而不见底的欲望和恶念。 雾夕精神一凛,突然想起了许多事,也明白了面前的是魔鬼之眼。 【你已经死过一回了,我问你,是否要结束和我的契约。】 雾夕于是想起魔鬼契约是什么,脑海中闪过一系列人物的影像和进度条,绝大部分是已经完成的绿色状态,只有两个是橙色。 她下意识地理解涵义,绿色是完成,橙色是进行时。 两个橙条中有一个进度一半,另一个进度不足十分之一,她直觉性地感到危险,立刻回答:“结束。” 魔鬼发出声冷嗤。 那只眼睛逐渐闭上,当它完全合拢,雾夕也从那片混沌消失了。 如获重释还是劫后余生? 那种感怅残存在胸中,迟迟无法淡去。 雾夕睁开眼,发现自己屈膝躺在一处逼仄狭小的空间里。 感应壁灯亮起淡黄色的柔光,她打量四周,意识到这是类似壁橱之类的地方。 在她手边还放着几个精巧的类似饰品的东西,她下意识地觉得这些东西很重要,于是收进睡裙口袋。 再仔细看了眼,壁橱里侧的角落里粘着个随手贴。 取下来一看,上面写着:你读档了,会失忆一个月,外面很危险,不要轻易出去,也不要轻易做决定。 住在这里的女人是你的老师,值得信任。 这是她自己的字迹,雾夕也认为这是她写的。 再接着她就想起自己已经做了决定了。 不过也没什么好纠结,结束或者不结束都是决定,而她是非选择一个不可的。 雾夕侧过身,把壁橱推开一条缝,观察了下房间。 纸条上提到这里是另一个女人的家,但现在房间是空的,她有些安心,这才从壁橱里出来。 这个两室一厅的小巧居室看起来的确是单身女子的住所,桌子上还有年轻温婉秀丽女子的相片,生活用具看起来是单人的,仔细看又有另一个人生活的痕迹。 冰箱里的食材和厨房里器具调料的摆放,都透露着她的习惯和影子。 厅室里的壁钟指向下午五点,雾夕想,按照这里的痕迹习惯,做饭这种事很可能是她负责的。 按在日本做客的社交礼仪来说,她已经做了一系列失礼到足够被主人赶走的事了,既然如此,那就干脆贯彻同居者的义务和觉悟,承担起该尽的责任好了。 傍晚六点半,佐佐城信子回到家中,看到灯亮着就有些意外。 客厅的桌上摆放着青菜汤和两个炒菜,厨房里她的学生在收拾灶台。 她坐在桌前等了会儿,等到她出来,在自己旁边坐下,这才问:“没了什么意外吧,福地先生摆脱嫌疑了?” 雾夕望向她,黑色的眼睛里透着种清澈的愚蠢。 佐佐城信子知道意外还是发生了,试探着问:“雾夕桑,你怎么了?” 雾夕知道自己的状况根本掩饰不住。 “不用担心,我只是失忆了而已,” 她说:“我也不记得福地先生是谁了。” 但她也想尽力回答佐佐城信子的问题。 “出了点意外,我失忆是因为读档,这是个游戏术语。大概就是死了一次重开的意思。” 她不那么确定地同佐佐城信子道:“合理推测一下,那这位福地先生有问题的可能性还蛮大?” 雾夕打量着‘老师’,只见她神情微凝,随即笑道:“我知道了,不用担心,先吃饭吧。” 雾夕免不了要趁吃饭的功夫观察下自己这位老师兼同居人,然后觉得她是个深不可测的日式淑女。 好在情商很高,相处起来让人觉得舒服,也明显是很在意并且尊重她的感受。 大抵会是个不错的同居人。 吃完这顿饭,佐佐城信子和自己的学生好好聊了聊,并且查看了下她的状况,松了口气。 虽然是失忆没错,不过生活常识,认知之类的东西都几乎没受影响,初步判定称得上健全,并不是需要照顾的懵懂孩子。 她倒是没研究过失忆症,但感觉雾夕现在的状况比她想像中的失忆好上不只一星半点。 就连不是母语的日文拼写也毫无障碍,就好像除了不记事之外毫无影响一样,实在让人放心不少。 她不知道的是,雾夕只是没有这个世界的记忆,原本世界的记忆还是有的。 佐佐城信子安抚了雾夕几句,拿出台笔记本电脑让她浏览下信息或者看看视频之类的消遣一下,自己收拾了碗筷去清洗。 她那温柔沉着的举止,体贴人意的行为不由让雾夕更安心了几分。 做完了琐事,佐佐城信子倒开始忙碌起来。 发各种邮件,打各种电话,然后是回复各种邮件,接各种电话,神情在庞杂的信息中时而沉重时而恍然。 等忙过了这阵,已经快到晚上九点。 佐佐城信子望了眼旁边看网页消息的雾夕,感觉有些抱歉。 虽说自己的这些忙碌都是为了确认状况,也就是她的处境安危。 “雾夕桑,会觉得无聊吗?” 哪有无聊? 撇开愿意不愿意抛弃旧世界,来崭新的异世界不谈。 可既然已经来了,那么随之而来的异样世界观、见闻,本身就是最新鲜有趣的事物了。 虽然现在能做的只是通过网页信息管中窥豹,但依旧让雾夕觉得目不暇接,兴奋难言了。 她摇摇头,“老师,你累了吗,要不要喝杯咖啡?” 佐佐城信子尝试把自己代入雾夕的处境与她相处,觉得让她做点事情帮帮忙也许会让她更自在,于是道:“嗯,这么晚了,我们一起喝杯热可可吧?” 热可可甜蜜的香气氤氲在这个不大的空间里。 她突然说:“虽然你不记得福地先生是谁了。不过我还是想告诉你,他在轮船上遇袭身亡了,如果公之于众影响太大,对民众的信心会有摧毁性影响。消息还处于封锁阶段,看现场痕迹与侦探社的异能力者有关,官方很想让犯人伏法之后再公布出去。” 雾夕愣了下,现在福地樱痴是网络热搜词,就这么短短两三个小时,她已经大概知道这个人的身份地位了。 回想起佐佐城信子之前的话,不由问:“他难道是我杀死的吗?” 佐佐城信子迟疑了下,摇头道:“可能性不大,应该是侦探社的手笔没错。” 雾夕接着问:“那是位和传闻不符的人吗?” 佐佐城信子叹息道:“很可能,那种位置和经历的人,通常会比人们想像中更复杂些,很难用好坏或者善恶来界定。” 接着她又微笑起来,“不管怎么说,这大概是个好消息,以福地先生的分量影响,放在棋盘上必然是个能左右棋局的棋子,他去世了对侦探社一定是件好事。” 就算她这样说,雾夕也没法觉得开心。 侦探社也是网络热搜词,有关于他们的信息综合起来提炼一下就是恐怖分子、伪装者,罪犯,穷凶极恶的异能力罪犯。 她不久前还看了一段视频,关于他们的成员如何虐杀官员,有人在底下评论有没有伪造可能,被其他人喷出十几楼开外。 ……就算事实并非如此,她拼死站在他们那边的行为,也实在和明智无关。 现在看来,外界之所以对她是危险的,要依赖于面前的女性,也和侦探社脱不开干系。 关注着学生情绪的佐佐城信子觉得苦恼,一时间搞不清她‘失忆’的究竟彻底不彻底。 这时一阵铃音响起,她拿起手机接起,走到窗边。 佐佐城信子还挺忙的,接了不下十通电话,雾夕看她又忙起来了,继续浏览着网页,但有点心不在焉。 这通电话不管怎么听都和之前不同。 “真意外,居然接到你的电话,都已经那么久,就算想让我帮忙也太晚了吧?” 那种说话的语气,比起谈工作或者别的什么事务,倒像是在和男友或者暧昧对象抱怨似的。 听别人的私生活不太道德,但符合八卦习性,并且有趣,还更有利于了解对方。 第159章 这样想着,雾夕不由听得更仔细了。 “你问我知不知道她的下落?” 佐佐城信子一声哼笑,“真奇怪,你觉得该问我吗,就算……我应该回答你?” 电话那头很大声地说了些什么,雾夕当然听不清是什么,但听到了些话尾音。 大抵是个年轻的,中气很足的男性吧。 “嗯,是那位名侦探的推测吗,那就没办法了呢。” 比起那男人激动的情绪,佐佐城信子简直像在逗弄他般玩味悠闲。 “我当然知道她在哪里,她现在很安全,由我负责保护,你就安心做该做的事吧。” 电话那头又说了些什么,她用有些遗憾但不是在认真的语气说:“那少年受到很大刺激,现在还很激动?唔,越是这种时候就越要冷静,减少破绽发生、出现的可能,那孩子不理解的话,国木田桑你一定可以理解才对,安抚他的工作就交给你了。” 雾夕认为佐佐城信子是那种,乐意时非常好相处,不乐意时就会相当难缠的女性。 她三言两语就解决掉电话那头的男人,结束通话后微笑着望向雾夕。 “刚才打电话过来的人叫做国木田独步。” 雾夕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他是武装侦探社里被通缉的一员,她甚至见过他的照片。 “是如同你兄长般的存在,虽然我回绝他了,不过你想不想见见他吗?” 雾夕一点都不想和通缉犯扯上关系,但她没有回绝,而是问:“我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和侦探社扯上关系吗?” 佐佐城信子挑了下眉毛,“不,你是和侦探社关系匪浅,才会被他当作妹妹看待的。” 所以她怎么会和侦探社关系匪浅呢? 佐佐城信子善解人意地主动回答了这个问题:“你伯父福泽谕吉就是侦探社的社长,你还有个前男友也是社员,不过他不在通缉榜上,他已经在服刑中了。” 雾夕:“……” 佐佐城信子试探着说:“侦探社有个孩子,可以算是你半个儿子。他目击了你的‘死’,情绪一直很低落,非常想见你一面。” 续兄长、伯父,前男友之后,竟然还有个‘儿子’? 她在读档前真是过着精彩绝伦的人生,感觉可以直接躺平进坟墓了似的。 雾·社畜·除搞钱外别无他志·视人情交往如洪水猛兽·夕大感头痛,摆手拒绝三连。 “我不要,我不见,我只想早点睡。” 佐佐城信子想提醒她一下,又觉得不如让她安稳点睡一觉。 于是指了下边上的房间,“那你去睡吧,你已经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床铺都是现成的。” 思考剧情安排的时候也会想解约会不会让读者觉得爽点削弱,现在看来反应是比我预期强烈的。 那还是解释一下吧,魔鬼借贷有华丽的外在,并且方便。可本质上还是一种剥削,女主常常游刃有余,因为她是内心很有力量的人,她可以让别人爱上她,之前没有做是不想或者说觉得不划算、没必要。 因为借贷的缘故她经常是紧绷的,(太宰就有发现)她顽强并且倔强,再加上我不想展示比较负面的情节给读者看,所以这块被弱化处理了。 所以我决定在完结前还是要给她解决掉借贷的,之后她会有段摆脱掉束缚,全新视角和方式对待事物的过程。 这个故事和魔鬼借贷的斗争角力部分是结束了,可完整故事里主角雾夕如何适应、享受全新生活的部分还要讲完。 关于她不是异能者又在这个危险世界里生活的事情,其实借贷的存在是让她被迫站在了风口浪尖,借贷结束之后,她处理危机的能力以及遗留下的道具,其实还是区别于常人的。(我能说担心她不如担心虽然超聪明但作死不断的太宰吗?)我感觉文野的故事在天人五衰的篇章过后大概就会结束了,主角和文野的角色们一样,之后面临的课题大概是日常没错了。 咳,关于替死地点和小纸条,是雾夕住进信子家就安排了的,她觉得有可能会死(当然也会尽可能避免这个结果,上一章的情节对她来说是意外结果),如果那个娃娃一直随身携带,死了原地复活,那大概率会再死一次,所以想一个安置还是比较合理的操作吧。 总之我的解释就到这里了,感谢看到这里的小天使,你们的陪伴对我来说很珍贵。 第131章 雾夕以为她会忧心忡忡睡不着觉,可事实上她的神经比想像中强悍,几乎是一沾到枕头就睡过去了。 但睡到半夜,她突然心有所感,睁开了眼睛。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窗外也黑洞洞的,偏偏她床头有一双闪闪发亮的竖瞳。 是野兽! 好夸张,毕竟是现代化程度相当高的繁华都市啊,这都行? 她比想像中更冷静,顾及几乎要类同于通缉犯的尴尬身份,也没有尖叫着求救的打算,只试图弄清状况。 眼睛逐渐习惯黑暗之后,她终于看清面前的是个少年。 是人类,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但也的确生着双竖瞳。 不仅如此,他撑在床头本该是手的地方也是双属于动物的爪子。 这个世界可是很玄幻的。 所以这家伙到底是变异人还是什么东西? 从普世世界观来说,大抵是个异能力者? 她动了下嘴唇,刚打算说什么,就见大颗大颗的眼泪从那双生着竖瞳的眼里流下来。 那少年哽咽着说:“雾夕桑,你真的还活着……我,我好感动。”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只破掉的棉花娃娃,很掉san的和雾夕有五六分相像。 “你流了很多血,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就变成这个了。” 显然,这是读档道具。 “乱步桑说你没有死,还推测出了你的位置,但要我们不要去打扰你。” 他鼻涕都下来了,“我倒不是不相信他,可是不来亲眼看看总觉得不安心……” 雾夕意识到他这是那个疑似杀死了远东英雄,福地樱痴,有化为猛兽异能的侦探社在榜通缉犯中岛敦。 出于礼貌,雾夕抽了床头柜上的纸巾递给他。 她对自己怎么死的还是挺有兴趣的,“我不记得当时的事了,你能不能说给我听听的?” 那少年哽着嗓音道:“你被重伤失去意识之后,芥川大声喝斥我……” 中岛敦总是被骂被呵斥,而且他还吃这套。 芥川给他‘打过气’之后,两个人撑起身终于完成了仅有一次的组合必杀技黑虎绝爪,结果福地樱痴,终结战斗。 雾夕听他磕磕巴巴地说完,终于理清楚了。 原来她是被挂逼搞死的,也不算白死,死之前把挂逼的挂封了,间接性地导致他也死了。 勉勉强强也算不亏吧。 这时窗外又翻进来一道小巧的身影,落地扬脸望向她,居然是个不知道有没有到十岁的小女孩。 和服,木屐,双马尾,又兼长得可爱、面无表情,活像个日式玩偶。 可那女孩偏有双灵动清澈的眼睛,“雾夕姐姐,你怎么了?” 雾夕认出她是通缉犯之一泉镜花了,被评价为很强大也很邪恶的异能犯罪者。 雾夕:“没怎么,我挺好的,就是失忆了而已。” 中岛敦表示震惊,“什么,失忆?” 她就姑且解释了下。 “复活这种事情,有点副作用也很正常,我会失忆一个月,谢谢你的关心,你们侦探社的事现在还挺棘手,你回去忙你的吧。” 中岛敦目瞪口呆,活像被天外巨石砸中也脑袋。 那个小女孩看了雾夕两眼,犹豫道:“雾夕姐姐,你要不要跟我们走,现在侦探社的大家几乎都聚集在一起了。” 雾夕果断拒绝,“我不去,你们侦探社现在还是一窝通缉犯,自身难保就不要节外生枝了。” 怎么想都是躲在佐佐城信子这里安全,她才不跟这两个毛都没长全的小孩子走。 那女孩打量她两眼,上前一步扯了下中岛敦的袖子。 “算了,她不记得我们了,也的确不想跟我们走,我们回去吧。” 也不知是哪里戳到中岛敦了,他竟然破防,一头扎进被铺里,这也就算了。 他竟然还捶床,那一声声闷响,在安静的夜晚突兀极了! 这家伙可是鼻涕眼泪糊一脸啊,被子被他拿去擦脸这觉我还怎么睡? 雾夕瞪着中岛敦,只见他终于克制了点情绪。 抬起脸像机关枪扫射般地暴出一连串话语:“不用担心,马上就快解决了,我们从福地那里拿到了最关键,能扭转局势的道具,可以改变现实的书的一页……” 哈,这都是些什么鬼? 雾夕满脑门的问号。 中岛敦还在继续:“只要在那张纸上写下的东西,都会变成现实,就算向世人还原真相,揭露一切也做得到。但必须再等五天才可以,而且书页上的位置有限,我们侦探社要趁这五天把细节补全才能发挥书页的最大作用,乱步桑说书是万祸之源,光是解决危机还不够,我们还得彻底封印它……” 第160章 他焦急而渴望地望着雾夕,却对上一张熟悉却写满莫名其妙的脸,活像在说你干嘛和我说这些似的。 中岛敦哽了下,越发急切起来。 “太宰先生还在默尔索监狱。坂口已经通过特殊渠道把目前的状况通知他了。魔,魔人的话,虽然神威已死的消息还被封锁,可以他那特殊的信息获取渠道,多半能得到风声。乱步先生说他们那边不用担心,这两个人一定都在想法子自救越狱,如今局势已经和之前大不相同,天人五衰如果没办法在五天内从我们手上取回那张关键的书页,这再也没有回天之力了……” 这家伙是怎么回事? 雾夕心想,看这副架势,倒像是清明节上坟,给死掉的爹娘汇报自己娶了个媳妇,并且快要生个大胖小子似的。 说不定事实也正是如此,之前佐佐城信子也说他简直就是她养的半个儿子。 那现在问题就是,她现在全手全脚,还没入土为安啊! 还有,她一世英明,怎么养得出这种憨憨儿子? 雾夕幽幽道:“你真是搞不清状况,自说自话到让人为难。” 中岛敦懵逼了,配上他那清秀而瘦削的面庞,透出满满的茫然无辜,让人越发想要欺负。 泉镜花又扯了下他的袖子,劝道:“她真不记得了,你别说了。” 中岛敦回过神来,哭丧着脸说:“我,我只是想让她放心,我还有好多话想说……” 你是嘤嘤怪啊,怎么这么烦? 大晚上的,你不想睡我还想睡呢! 雾夕怒向胆边生,开始阴阳怪气。 “拜托,你真的是很不像样,不是已经提醒过你,我已经失忆,帮不上忙还只能自保了吗?” 中岛敦哽了下,还打了个嗝。 他这副不在状况的怂样,让雾夕更火大了。 “既然这五天那么关键,你们侦探社非得守住那张纸,还得做一系列准备工作不可,那就老老实实苟着把这几天过过去啊。” 她怼人向来是有一套的,带着讥诮的眼神扫过去,中岛敦顿时噤若寒蝉。 “信子已经承认在照顾我,并且回绝了你们看望的要求。既然如此,那就专心做你们该做的事啊。我现在失忆了,自己都想不通干嘛要拼死帮你们脱困,不过既然我已经这样做了,那当然就是愿意如此。” “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现在冲过来,非要把机密和接下来的计划一股脑倒给我,真的没关系?” 中岛敦弱声道:“毕,毕竟是你,就算,就算失忆也……” “对,就算失忆我也不会拆自己的台,毕竟大家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雾夕打断他的话,给予肯定然后光速转折,“可我的准则向来是以自保为第一要务,既然你们面对的敌人这么棘手,而且还是在逃通缉犯,如果别人把我抓了,都不用严刑逼供,我见势不妙八成就会把自己知道的全供了。” 中岛敦一副快要晕过去的模样:“你能不能讲讲道理?我们是亲人一样的关系,我是关心你才……” 他实在不该开口,一张嘴就是错。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就是在和你讲道理?” 雾夕上下打量他,“最烦你这种人了,讲道理的时候扯感情,到了掰扯感情的时候又开始讲道理。反正横竖都要占理,可其实道理这种东西他从来没理明白过。我现在失忆了,和你本来就没有感情可以论,所以我才一直在和你讲道理,也只有道理可以和你讲。” “如果我什么都不知道还好说,可我现在偏偏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就算是你,也应该知道,有时候知道太多反而不好,会给自己或者别人带来危险和麻烦,是这样吧?” “你做这些冲动、麻烦的事情之前,到底有没有想过可能的后果,如果现在的松懈导致之前的努力全都功亏于溃,你承担得起吗?” 骂完了,雾夕也爽了,躺回去扯过被子盖住头脸。 “你们打哪来打哪走吧,注意别被人发现,以后也别过来了。” 蹲在她床头的中岛敦石化着一寸寸转向全程淡定的泉镜花,指望她给六神无主的自己出个主意。 “怎么办啊,镜花酱,我好像不小心犯大错了。” 泉镜花点着头表示赞同,“好像是这样没错。” 中岛敦哭唧唧,“那要怎么办?” 靠谱的小女孩摸了摸下巴,思索着道:“既然错误已经犯下,那就要在它酿成苦果前弥补解决掉,就算会很辛苦也没办法,雾夕姐姐是这么教我的。” 中岛敦于是把目光移向被铺里拒绝面对他的失忆版雾夕,喃喃道:“对,这的确是她会说的话。” 所以呢,然后呢? 四肢化做虎爪的少年于暗夜中奔走跳跃于楼宇之间,背上还驮着位年轻的,穿着睡裙的女性。 “让我回去,我才不想跟你们这群通缉犯亡命天涯呢!” 被巨大类似女性异形抱在怀中的女孩试图安慰她,“雾夕姐姐,你放心吧,大家都在很安全的地方,零食什么的都囤了半年的量。” 靠,这真是大意了。 雾夕是打心眼里不想去他们大本营的,“我刚才说的话只是吓吓你们,又没人知道我们的行踪,没什么好担心的。” 泉镜花与中岛敦对视一眼。 后者难得坚定地说:“魔人是远比你想像中可怕的对手,仔细想想,把处于失忆状态的你放在外面实在是大破绽。” 就算撇开情报不谈,他要是拿她威胁他们那也是个大麻烦啊! “雾夕桑,实在是不好意思,你恢复记忆之后一定会谅解我的,现在就算骂我也没关系。” 雾夕怒道:“等我恢复记忆肯定打你一顿。” “那就打吧,” 中岛敦就像已经挨了那顿打似的,视死如归着说:“如果影响了计划,就不是一顿打的事了,多半会被你吊起来扒皮的。” 雾夕:“……” 真是想像不出这个世界的她究竟是个样子。 上一章的作话有加入些说明,介意的小天使可以看看哈,我以后就不另外解释了,比心~ 第132章 凌晨两点多,雾夕随着两个虽然小,但异能给力的孩子到达了极恶通缉犯,武装侦探社的秘密据点。 那是栋接近郊区,看起来很适合直接拉去拍鬼片的废弃三层楼房。 有必要这么符合刻板印象吗,就不能创造一点惊喜? 雾夕嫌弃得不行,很诚恳地同中岛敦商量。 “不然你还是送我回信子那里吧,作为回报我会认真把今晚的事情都忘掉的。不管是听到的还是看到的,我这个人就很健忘。” 中岛敦:“来都来了,还是进去吧。” 泉镜花:“雾夕姐姐,你是打算让他驮着你上去还是打算让夜叉白雪抱你进去啊?” 雾夕:“你们侦探社真是正经组织吗,我怎么觉得你们做通缉犯还做得挺熟练?” 中岛敦:“啊哈哈,好像确实在这段时间学会了点特别的东西。” 泉镜花:“我以前做杀手的,比较专业。” 雾夕:“……” 不情不愿地跟着他们进去,一楼还是经典鬼屋配置,灯都没有,只用荧光棒照明,勉强能看清脚下的路。 不过到了二楼,就能明显看出经过打理布置的痕迹了。虽然基础底子还是那样,可起码是能安置人了。 几个人轻手轻脚着进去一间虚掩着门,类似厅堂的宽大房间。 坐在长桌前等待,穿洋裙的少女超有元气地冲他们招呼:“哟,你们回来啦。” 红发和蓝绿色眼睛,这是张颇有辨识度的脸,不过雾夕确信自己没在通缉令上见过她。 那女孩打量了雾夕几眼,看起来认识她但不算熟悉,她说:“好神奇,死了也能复活,果然是东方巫术吗。” 雾夕但笑不语。 中岛敦含糊其辞,“呃,现在问她这些细节她也没办法回答,出了一点小状况。这个时间大家都很累了,辛苦露西你这么晚还在等我们,麻烦你照顾雾夕桑一下,今天就暂且让她进安妮的房间休息吧。” 露西挑了下眉毛,有些惊讶但没说什么。 下一秒雾夕就发现自己和她一同出现在了一个风格很西幻童话风的房间里。 “这是你的异能,一个相当于异空间,可以让自己或者别人进入的房间?” 露西身后探出个好像是照着她做模子,材质大抵是木头和陶瓷偏偏能动的巨大傀儡来。 她抚摸着那傀儡的面颊,亲昵地说:“我的异能其实是它,深渊的红发安妮,这个房间只是顺带而已,不过最近倒是经常被当作单纯的安全屋使用了,好久没让安妮活动下手脚,把不听话的孩子抓进牢房里去了。” 说着,她满是遗憾地望了眼角落里一个被铁门锁住的黑呦呦房间。 雾夕抽了下嘴角。 第161章 会和被通缉组织混在一起的异能力少女果然不是什么易与之辈。 她打量了眼这个异度空间,发现这里果然充斥着生活的痕迹,床都摆着不止一张,旁边还放着冰箱和一堆箱子以及其他用品。 露西指了指其中一张床道:“你就睡这里好了,被子和床单都是干净的,嗯,你要是饿的话,那边的柜子里有面包和牛奶。” 这可真是便利的异能,藏人,存储,安全屋,看起来还有抓人送禁闭室的功能,简直完美。 再回想一下中岛敦和泉镜花的异能,雾夕觉得自己差不多就是柠檬树上的一颗柠檬果了。 算了,睡吧,梦里啥都有。 如此想着,她对露西道:“谢谢,我一般会在上午八点前醒,请务必要在中午前放我出去,午饭我不想吃面包。” 露西觉得她有点儿奇怪,愣了下说:“嗯,好的。” 到了第二天,露西几乎是卡着点催着雾夕出来,然后看着她洗涮,上厕所都要守在外面。 雾夕有点想发火,想起自己之前根本没反应过来是怎么被带进安妮房间的,这才熄了掀桌的心思。 事实上露西待她的态度小心又慎重,比她这个被看管的对象还要谨慎,直到带着她进了凌晨时她守着的厅堂才松了口气。 厅堂的长桌前,或坐或站着几个人,雾夕刚走进去就发现自己被强势围观了。 除开昨晚就见过的女孩和少年。 那都是些什么样的人呢? 身材高大,气场强大而严肃的,中青年两位男士,相貌气质都很出挑。 中年人穿和服,面无表情,双手抱胸,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青年男士马甲衬衣配西裤,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气场不足暴躁来凑。 然后是同样很高,但全无气势而且冒着呆气,相貌端正但,看似普通好像又不怎么普通的青年。 再然后是个让人无法忽视的矮个子青年,斗篷加鸭舌帽,有双锐利的翠绿眼睛。 在这些打量着雾夕的眼睛里,就属这道视线最让人在意,让人泛着凉觉得要被看透似的。 除开这些男士,女士又如何呢? 雾夕把视线移向都市丽人范的短发女性上,后者也向她扬起明丽却危险,让人联想到肉食动物的笑容来。 “哟,雾夕,听说你死过一次,还失忆了?” 她的态度亲昵熟稔,却并不会因此显得平和温柔,是个很特别的女人。 “是啊,人生总有点意外嘛。” 雾夕含糊着回答了印象里似乎是叫什么晶子的侦探社女性社员的话。 这位女性察觉到了敷衍,兴味着说:“所以你也不记得我们了,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雾夕沉痛地点头,“如果你们愿意来个自我介绍,我会觉得轻松不少并且发自内心感谢你们。” 那几个人对视一眼,气氛有些微妙。 对凝滞气氛过敏的中岛敦,率先磕巴着打破沉默,“我是中岛,中岛敦,你叫我敦就可以了。” 站在他旁边的泉镜花道:“泉镜花,你以前都叫我镜花。” “与谢野晶子,你一般叫我晶子姐姐,是这里的医生,尤其擅长外科。” 她还朝雾夕抛了个媚眼,“其实我学得很杂,什么都会一点,就算是心理上的困扰和疑惑也尽管可以找我。” “织田作之助,你通常叫我织田。” 有点呆的男人如是说,可能是觉得这样太生疏,他又补充了一句,“我们认识很久了,当初还是你介绍我加入侦探社的。” 个头最高的眼镜男抬了下镜框,简短的几个字活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国木田独步。” 雾夕想起昨晚打电话给佐佐城信子的就是他,他们俩好像有点蹊跷,他相貌和气质都挺出挑,大抵是般配的一对。 这时,谁是侦探社的社长,她的伯父就变得显而易见起来。 果然,那个和服抱手的男人说:“福泽谕吉,是你的伯父。” 雾夕打量他几眼,横竖没发现哪里和自己相像,忍不住问:“我们真有血缘关系吗,不是认的干亲吧?” 福泽谕吉沉痛地点头。 雾夕尝试忍耐但没忍住,叫起来了:“真有血缘关系啊,怎么证明,有去做过鉴定吗?” 她的正牌伯父还没说什么,坐在长桌边上的那位矮个青年插嘴了,“你们的确是叔侄,如果这个身份有问题,你当初就不会留下来。” 雾夕狐疑地看他,比起辨别他话语的可信度,其实更介意他的态度。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觉得他看她的眼神里带着几分不爽。 那青年不光看出她的顾虑,而且大方地承认了,“我是江户川乱步,名侦探是也。” “你一直是个麻烦的家伙,现在变得更麻烦了……如果真失忆什么都不记得也就算了,偏偏是这种失忆法,直是麻烦。” 他还转头向中岛敦抱怨,“你嫌我们侦探社麻烦事还不够多吗,非要把她请过来,弄成现在这样,不留她都不行了。” 虽说雾夕也觉得中岛敦这事做得不地道,但这不代表她乐意被指名嫌弃啊。 她说:“我也不愿意来啊,这里可是通缉犯的大本营,你们这些人看起来也一个比一个怪咖。” 一攻击就是一大片,属实是地图炮了。 这群‘怪咖’不知是对雾夕忍耐度高还是脾气好,都面色如常,没有生气的兆头。 其中也包括这个最‘刺头’不过的江户川乱步,他发现什么有趣事情似地笑了笑,“这话听起来,好像你觉得自己很正常嘛。” 雾夕莫名其妙,“我本来就很正常啊。” 江户川乱步发出声嗤笑,把手背在脑后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向外走去。 “散吧散吧,她脑壳里的毛病就算晶子也治不好,等着就好,对了,你们记得留人看住她,别让她一个人出去乱跑。名侦探还有许多事要忙,先走了。” 雾夕来之前他们多半在开会部署工作,织田作之助跟着江户川乱步走了。 剩下的人也两两组队陆续离开,最后剩下的是露西和福泽谕吉。 雾夕看了露西一眼,在福泽谕吉开口把看住她的任务下达给她之前抢先道:“伯父,我对您太好奇了,难得有空,咱们好好聊聊吧?” 也不知是并没有空还是不想和她这个侄女聊天,福泽谕吉的神情肉眼可见地凝滞了起来。 雾夕盯着他,眼都不眨一下,强烈的意愿从眼神里透出来。 “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了,真是既害怕又茫然,你要是不理我,说不定我会哭出来呢。” “……倒也不必如此,” 沉默了会儿,他说:“我还有些事要做,你要不要先和露西待一会儿?” 雾夕发出灵魂三问:“你要忙到什么时候,去哪,我能不能跟着你。” 福泽谕吉开始头痛了,指了下旁边的房间,商量着同她道:“我就在这里,你随时可以过来找我,下午会比较有空。” 第133章 “伯父你贵庚?” “四十三。” “家乡是哪里?” “大阪市。” “欸,是什么时候来横滨的,创立侦探社有多久了?” “已经是十一年前的事了,至于来横滨就更早了,算来已经十三、四年。” “这样啊。” 简陋至极的房间。 一条案几,一条木板床,还有一方只有洞眼的窗。 就算如此,就算招待的是亲侄女,福泽谕吉依旧秉持礼节。 备好茶水,跪坐的姿势让雾夕很想拿尺子量量看。 “那,我是在您身边长大的吗?” 听到这个问题,福泽谕吉有些介意的抬眼望向她。 在心里再次提醒自己,面前这位年轻的女性目前正处于失忆状态,什么都不记得。 这样想着,他又觉得奇怪。 不知为什么,虽然雾夕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他总会下意识的忽略这点,把她当作一个需要慎重对待的棘手家伙。 这既不是他们叔侄往日的相处模式,也不是对待失忆症患者的态度。 再接着,他开始回想从前遇到过的失忆症患者。 ——是的,福泽谕吉见多识广,见识过不止一个因为各种原因失去记忆的例子。 有的是因为外伤冲击坏了脑子,算是外因。 还有些是因为强烈的情感冲击,一时间封闭心灵,表现为失忆,这是内因。 对比下来,雾夕可真不像个失忆的人。 倒不是说失忆的人就一定会有很多异常,大脑是种很复杂的系统,管理记忆和知识、语言的是不同区域。 他们除了没有记忆外,通常是能正常生活的,语言、读写,礼仪还有一些生活方面的基本常识都和从前无异。 但只要与他们相处过一段时间,不用多久,只要几分钟就好。 第162章 你就会立刻明白他们身上发生了异常的事件,而且很轻易就能猜出有关于记忆。 因为那些人总是茫然无措的,这表露在方方面面,他们自己都不一定能意识到,可旁观者却看得非常清楚。 从眼神里,神态中,动作时突然的凝滞……诸如此类,你会很清楚,那是需要照顾的对象。 可这些在雾夕身上统统没有,福泽谕吉又想起不久前江户川乱步的话。 ‘要只是单纯的失忆就好了’‘脑壳里的毛病’。 江户川乱步天才横溢,当世推理之冠,心性却像个孩子,不肯也不屑变得成熟事故。 表征之一就是言辞犀利,指出别人的错误与缺漏时,从不顾及对方的脸面。 但他从不妄言,撇掉话语中让人不舒服的部分,他的用词用语都很精准,比任何人都注重逻辑。 所以…… “伯父,你在想什么呀,我提的问题很难回答吗?” 面前的侄女开口打断了他的出神,神情中流露出不满,还倾身向前,用称作不客气也不过分的探究目光打量着他。 “难得我这么想和您谈谈过去,希望通过生活细节和情谊,快点想起从前的事呢。” 福泽谕吉捏了下眉心。 “抱歉,之前和那些老朋友拉扯谈判,揣度他们的心思,实在是有些耗费心力。” 那些家伙的确让人烦恼,但不足以使他忧心,是谈过之后不论结果都可以抛之脑后的。 加在一起都抵不过面前的亲侄女。 他收束心神,正色道:“你是十三岁才来横滨投奔我的,是因为父亲亡故,在华国举目无亲的缘故。” 说是投奔,到最后还是他和江户川乱步一起找到她,从森鸥外那里带回来的…… 一晃眼都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望着面前已经长大成人,不复当初荏弱少女之态的侄女,福泽谕吉有些感怀。 十三岁啊。 雾夕若有所思,这里的便宜老爸和她原装正版的爸爸去世的时间差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算是同一个人。 虽然父亲死得早,但她和他之前感情浓厚,她实在有些介意。 不过话说回来,不管算不算,都已经死了好几年,就算做个大孝女挖坟也没用。 她打量着面前的伯父,这个世界里父亲的兄长,好像能看到一点他的影子,又好像是错觉。 “伯父,虽然您年纪不小了,不过男人嘛,也正当年呐。更别掉我刚来横滨的时候,您还没到三十五呢。” 这是絮叨的废话,对于福泽谕吉来说就很耳熟。 同样的制式,他起码听过十几遍,简直能幻听出接下来的话语。 不出他所料。 “为什么一直没有娶妻生子呢,难道是因为要照顾我的缘故,媒人们都觉得您不适合成家,所以才延误到现在?” 这话看字面意思带着点歉意。 福泽谕吉看了侄女一眼,只见她脸上也带着歉意,但只浮于表面,眼底和嘴角眉梢都带着想看笑话的兴味。 他心想,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侄女还有这样淘气的一面呢? 福泽谕吉端起茶杯喝了口,缓慢道:“和你没关系。我这个人天生喜欢独来独往,和别人待在一个房间久了都会觉得不自在,更别说娶妻了。” 这是真心话,同往日里拿来搪塞介绍相亲对象提议的说辞不同。 因为真实的理由在常人看来站不住脚,喜欢一个人待着又不影响成家,因此不娶个女人繁衍子嗣简直不可理喻。 ——也许这种观念也不算错,他们从来如此。 可对这套‘理所当然’就奉为真理,还用以规制别人,但凡遇见个有不同意见和做法的,就一副你真不懂事的嘴脸,那就很让人作呕了。 可世间偏偏充斥着这样的庸人,饶是福泽谕吉也不堪其扰。 不得不学得聪明些,开始用‘早年结的仇家太多,不好拖累别人’,‘一心忙于侦探社的事务,无心它顾’,‘大业未成,何以成家’这类理由塘塞过去。 久而久之,他眼高于顶的风声传出去,耳根倒是清静不少。 福泽谕吉以为侄女这样心思通透的孩子一定会理解自己,却听她说:“不至于吧,和别人待在一个房间久了都会觉得不自在?” “伯父你该不会想说我很烦,希望我识点趣早点走吧?” 福泽谕吉:“……” 他揉了下太阳穴,把‘你真是有点烦人’咽回去,侧头望了眼窗外蓝天白云的景色,继续喝茶。 等这口气顺过来,他才转回来面向雾夕。 就见她正用那双明亮的,带着探究和好奇的眼睛打量自己。 福泽谕吉愣了下,心想,她从前一直成熟懂事,几乎从来没给我添麻烦过。现在倒像个孩子似的。 然后他又恍然着想,或许雾夕也在茫然无措里,但她天性里和旁人有些区别,要更勇敢外向些。 是的,就像那些更外向大胆的小孩子一样。 用看起来惹人厌烦的方式试探旁人容忍她的底线,以此来确定安全和被准许的活动范围。 如此般确定,福泽谕吉躁气全消,沉吟着思索片刻,道:“你从前是个懂事省心的孩子,很让人放心,不过我们倒很少这样聊天。你要听听你父亲的事吗,他可以算是我看顾着长大的。” 雾夕对父亲的童年、少年还是很有兴趣的,虽然她没弄清这个世界的父亲算不算她父亲。 另外,她对面前这个伯父也真的超感兴趣。 不由露出期待的表情,“好啊,我要听!” 福泽谕吉点点头,回忆着几十年前的往事,缓缓道起。 这一聊就聊到日暮西山,茶都喝了整整一壶。 名侦探带着他的保镖织田作之助回来,敲着那扇根本没关的门,得到许可后推门进来,进到社长的临时办公室,一见到这对叔侄相对而坐,侃侃而谈的情景,脑中就顺理成章的明白过来。 “哼。” 他很不爽,看都不看雾夕一眼。 只对福泽谕吉道:“社长,大家都差不多回来了,我们开会统合下情报和下一步计划吧。” 福泽谕吉点头,起身抚了下衣角向外行去,雾夕就像只小尾巴似地跟在他后面。 江户川乱步拿下巴对着她:“你也要听?” 为什么不呢? 她同他们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还因此被困住,想了解下进度,算算什么时候能出狱也很正常吧? 雾夕肯定而愉快地点头。 江户川乱步瞪了她一眼,没说什么。 侦探社的组会精简而高效,没用到半小时,交流的信息量却很大。 全程听下来,雾夕安心不少。 倒不是因为进度喜人情况乐观,她现在很难做出有价值的判断。 而是这些社员的精神状态都很好,呈现出一种积极进取蓬勃向上的气势。 作为一个团体,尤其是被通缉的团体实在非常难得。 开完了会,露西从库存里拿出食材招呼大家一起准备晚餐。 擅长料理的人掌勺,其他人或多或少地帮帮忙打打下手。 这期间全程旁观,手都不伸一下,理所当然翘脚监工的人是谁呢? 不是积威甚重并且身为社长的福泽谕吉,而是江户川乱步。 离谱的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没人有异议。 就算被要求要做既要不那么辣还要有甜味并且要咸香够味咖喱的主厨织田作之助,也是露出苦恼却任劳任怨苦思冥想着如何改进出让人满意的作品。 他还和他最重要也最勤勉的助手中岛敦一起商议方案,慎重认真到不行。 雾夕觉得奇怪,心想,这就是所谓的团宠吧,虽然这副颐指气使的模样意外得的有那么点可爱…… 咳,不过这家伙年纪不小了吧,又不是中二少年,这样真的没关系? 好奇产生兴趣,尤其是你好奇的对象受人瞩目,还不明原因的看你不爽,那你的注意力就会不由自主地放在他身上,想移开都难。 雾夕尝试忍耐但没成功,于是凑到坐在椅子上看别人忙碌的江户川乱步身边。 本来想说几句好听话开启话题,结果张嘴就是一句,“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好像很看不惯的样子欸。” 江户川乱步转动着翠绿的眼珠瞄她一眼,哼了声没说话。 雾夕放弃和他打好关系的想法了,直接了当地问:“我猜你以前就不喜欢我,至于原因……你是不是吃醋啊?” 江户川乱步又哼了一声,刚才那声是平调,现在是降调。 哼什么哼,你不会说话啊? 虽然在心里这样吐槽,可雾夕觉得他的意思表达得很明显,后面那个降调绝对是肯定的意思。 “你今年多大?”她好奇的问。 江户川乱步居然回答了,“二十五。” 第163章 雾夕惊讶道:“欸,比我猜得还大!所以,这么幼稚真的没关系吗?” 江户川乱步:“……” 他脾气不好,爱生气爱闹别扭。 与此同时却又矛盾的很稳定,鲜少动怒,就算被当面说幼稚他也不生气,只反问了句:“所以,你今年多大?” 雾夕脱口而出,“二十六啊。” 江户川乱步无语地看了她一眼,“注意点,你今年二十岁。” 雾夕反应过来,捂住嘴看他,噤若寒蝉。 看她这副样子,江户川乱步没好气地说:“你要是不想说出来,那就装得认真点,名侦探才懒得拆穿你。” 第134章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一时间陷入凝滞。 织田作之助遥遥一声打破僵局,“饭做好了,可以来吃了。” 一起吃饭的有八个人,动作不快点不至于饿肚子,但好吃的肯定没了。 江户川乱步立刻从椅子上弹起来,雾夕见他这样,也跟了上去。 有中岛敦这个大胃王托底加活跃气氛,这顿饭吃得活跃且效率,没到二十分钟就差不多了。 面对残局,几个人眼神交汇一番。 与谢野晶子:“突然想起来,有些必须品得采购了,你们谁陪我去?” 无人应答,她转向雾夕,“你陪我吧,顺便一起散散心?” 雾夕下意识地摇头,与谢野晶子也不意外,眼风就扫到了中岛敦。 后者一个激灵,“我,我要帮作之助洗碗!” 一号拎包选手使出招闪避,女医生并不气馁,接着转向二号。 “露西?” 露西:“我留下一起帮忙。” 二号也不行,没事,还有三号,夜叉白雪也好用。 “镜花~” 泉镜花已经有了不详的预感,试探着说:“那我也留下帮……” 织田作之助打断她,“和晶子一起散心去吧,这里用不着这么多人帮忙。” 于是事情以三人洗碗收拾,与谢野晶子带着泉镜花出去购物为结局告一段落。 雾夕围观完全程,对武装侦探社的食物链结构心里大致有了底。 至于她穿越的事情…… 既然在江户川乱步看来都没有吃饭要紧,那证明什么? 证明这无关紧要,没必要放在心上,等恢复记忆了再头疼吧。 如此想着,她对名侦探的好奇心又死灰复燃,蓬勃生长了。 凑到江户川乱步身边说:“既没有事情做,又得待在这里,怪无聊的。” 江户川乱步瞄了她一眼,懒得理她。 雾夕又道:“感觉像坐牢一样。” 他终于搭腔了,“怎么,你不满意?” 雾夕:“我难受啊。” 江户川乱步:“那你不跟着晶子,找我念什么?” 雾夕思考着要找什么借口,慢吞吞地说:“我刚才不想出去,现在想了。” 名侦探瞪着她,终于发挥出擅长揣度想法的正面作用,善解人意,在雾夕厚着脸皮说她就想和他培养下感情,一起出去溜溜之前主动起身向外走去。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他们现在的据点主打偏僻人少,位于一片被小树木包围的空地上。 星月洒下一点暗淡的天光,还算能照亮脚下的路,举目望去却是晦暗幽涩一片。 说幽静可以,说渗人也没问题,全看心境。 江户川乱步闷头向前走,雾夕亦步亦趋着嘴在他后头,过了会儿,他很奇怪地回头看她一眼。 “是你想出来散心的,要去哪?” 怕她提出什么非分之请,他又补充了一句,“我现在还是通缉犯,你注意一点。” 那不然就在这林子里绕一圈?可雾夕已经隐约觉得有小虫子骚扰了,又想起横滨是海淀城市,于是说:“我想去看看海。” 江户川乱步点了下头,抬头望向天空,掉转了方向举步行去。 雾夕跟着他走了十几分钟,到了一处僻静而荒凉的沙滩边。 海风的腥咸气味萦绕在鼻端,微湿的海风带走初夏的躁热。 虽然一望无际的海面看起来也是晦涩阴暗的一片,可远远眺望着海天交接的那线,以及洒在海面上的点点星光,依旧让人心旷神怡。 雾夕看着浪花一下下拍打着沙滩,“我以前没见过海。” 江户川乱步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并不在意他的沉默,继续道:“我是个无聊的人,对旅行打卡这种事不感兴趣。” 或者说,她对赚钱存款买房更感兴趣。 “这个世界真奇怪,” 她感慨着说:“地形地貌这些基础的东西和我的世界没有区别,偏偏有异能力者的存在,大家都过着精彩过头的人生呢。” 江户川乱步:“……” 他之所以拆穿她,是为了让她对名侦探保持一点敬畏之心。 可惜事已至此,只能说覆水难收了。 好在雾夕也不是想和他推心置腹,只是想用一个看起来坦城自曝的方式开启话题,让他放下心防而已。 至于要不要坦白自己究竟是如何机缘巧合着来到这个世界,果然还是恢复记忆之后再决定吧。 “对了,大家都说武装侦探社是由强大异能者构成的邪恶组织,乱步你的异能力是什么呀?” 江户川乱步百无聊赖道:“名侦探没有异能,是调查员里唯一一个普通人。” 雾夕有些惊讶,又觉得他这样的智力已经足够在侦探社立足,而且侦探社之所以叫侦探社而不是异能调查社,说不定就是因为有他在呢。 她于是问:“那你生活在一群挂比的包围里,就不会心理不平衡吗?” 江户川乱步看了她一眼,发出声嗤笑没回答这个问题。 雾夕,雾夕差不多明白他的意思了。 她有点不高兴,踢着脚边混着小石子的沙土说:“唉,我既不是异能者,又没有远超常人的智力,从头到尾都很普通,和你们待在一起感觉超不平衡的,我以前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啊?” “你以前不普通,”江户川乱步说:“现在也不。” 迎着雾夕那副‘我不服’的表情,他懒散地说:“你普通不普通和身世来历没关系,我知道你只想谈能力。” “你身上有些不知道用途和意义,别人没办法看到的‘装饰品’对不对?” 不知用途和意义是对的,别人没办法看到? 雾夕于是从口袋里掏出面具型的胸针,伸手凑到江户川乱步眼前,“你真看不到啊?” 看不到是真看不到,推测被验证而已,可这种莫名其妙的不爽是怎么回事? 名侦探望着面前这张带着兴味的脸,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雾夕差不多习惯他的脾气了,“然后呢,这些东西果然有特殊作用吗?” “有,不过也有不明副作用,你不要随便试,最好等想起来再用。” 雾夕期待地问:“具体有什么用啊?” “隐身,用不被察觉的方式抽刀,” 江户川乱步一个个数出来,“判断别人的善恶属性,观察一定范围内敌友分布情况。” 雾夕接受了名侦探近乎于无所不知的属性,并且觉得方便好用,开心上了。 “听起来很苟耶,积极保命,猥琐发育什么的。” 失忆之后,这家伙没心没肺到让人看不过眼的地步了。 江户川乱步这样想着,一时间有些分不清是之前的雾夕更让人看不过眼,还是现在这个。 他沉默片刻,说:“你不普通,其实和这些道具也什么关系。” 雾夕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江户川乱步:“异能力是最强大的力量,除了书这样近乎于世界基石的存在,没有什么能凌驾于它之上。” “不过异能也终究只是种力量、工具而已,” 他指了下自己的脑袋,“机灵点认真想想办法,就算不是自己的异能,也尽可以拿来用用,倒不用那么拘泥。” 雾夕似懂非懂,对他‘世界基石’的说法有些在意。 名侦探继续说:“我也曾经有很傲慢的时候,以为智力可以凌驾于一切之上,除自己以外的世人,都只是些需要照顾的婴孩而已。” 雾夕看了他一眼,露出想说什么的表情。 江户川乱步凶巴巴地制止她,“闭嘴,傲慢是傲慢,自知是自知,我为什么要迁就别人作出副平易近人的样子?” 雾夕干笑一声,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示意他‘我闭嘴,你继续说’。 江户川乱步瞪了她一眼,道:“我的确当世第一名侦探,除非作弊,没有什么可以逃过我的眼睛,想要的话,大部分人或者事都会随着我的意志发展。” 不过他才懒得做这种事情。 “这样聪明的我,从很久之前,就隐隐约约意识到一件事,最近算是彻底清楚了,原来还有凌驾于智力之上的,可以在根源决定一切的东西。” 第164章 这时候雾夕当然要做个捧哏,适时发出提问,“欸,是什么啊?” 江户川乱步指了下胸口,“是心。” 雾夕:“哦。” 她反应平平,名侦探也不生气,“听起来很寻常对吧。” “再如何寻常简单,也不妨碍它的正确。心决定你为什么而活,是不是自己,是人还是鬼,这种道理,你也是清楚的吧?” 雾夕愣了下,若有所思地点头。 江户川乱步的声音显得有些低落,“它基本决定你是生活在人间还是地狱,若有炼狱之心,就算有最强的异能,最杰出的智力和操心术,也只能困在地狱里不得超生,还拼尽全力把周围人一起拽进炼狱之中。” 听起来深有感触的样子,雾夕眨眨眼睛,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 好在名侦探很快从这种压抑的情绪里走出去,望向她说:“话说回来,你不觉得自己有点奇怪吗?” 雾夕懵逼:“哈?” 江户川乱步打了个哈欠,“你本来就不聪明,就别装傻了。失忆的人表现得和失忆前不同是件很寻常的事,不过你现在这种招猫惹狗,别人讨厌什么就非要做什么的样子,莫非就是你的本性?” 雾夕震惊:“你怎么能这么说我?我哪有那么过分!” 两个人相对而视,各执己见,谁都不肯退让一步。 僵持了大概一分钟,名侦探啧了一声,“有没有那么过分姑且不论,麻烦你好好想想自己是不是出了点问题。” 雾夕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说话。 江户川乱步转身往回走,“你的问题,就像弹簧压到底会反弹一样,自然到理所当然,也没什么大不了。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太宰快回横滨了。” 第135章 太宰,全名太宰治。 正在位于欧洲的异能者监狱meursault服刑。 雾夕刚被接来就知道他是侦探社里唯一一个尚处于监禁中的调查员,被捕时间也是最早的,居然是在侦探社曝露极恶犯罪组织真面目之前就被军警缉拿了。 ……真是low到不行。 偏偏这么个货,是她的前男友。 母胎solo的雾夕下意识地厌恶‘前男友’这个身份符号。 她对自己有信心,要不是有魔鬼借贷这种意外情况,她必不可能有‘前男友’这种晦气东西。 ——综上所述,太宰治必是个冤种。 现在雾夕心里不满就要表现出来,而且加倍。 “既然是前男友,那肯定没感情了,没准还是仇人,” 她加快步伐,走到江户川乱步旁边,“我现在还失忆,多半要吃亏,这可不算好消息。” 江户川乱步并不反驳,只哼笑一声,“反正对我来说是好消息。” ‘神威’殒命,雾夕身死。 果戈里带着西格玛赶往meursault预备搅风搅雨。 这些爆裂性消息一传到meursault,太宰治当即和费奥多尔立刻达成默契,决定先越狱获得自由后再谋后事。 他们俩个心操师兼阴谋家通力协作,再搭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西格玛,成功坑掉果戈里的半条命逃出生天。 回到地面后他们不约而同翻脸预备把对方留在坑底顺便踩上两脚入土为安,可惜都没有成功,于是各奔东西,各找各……咳,大本营去了。 江户川乱步望了眼身旁相貌清丽柔弱,眉眼里透着无辜的女性,心想,雾夕以前就是个麻烦人物,好在她多半能自己把麻烦兜住,能干名侦探也要惊叹。 现在她是另一种意义上的麻烦,还尽冲着祸害别人来。 之于她,四面八方涌来的爱意既无缘无故又理所当然,变得轻贱如脚下的沙泥,却又可能让她遭受灭顶之灾。 雾夕一直以来做的事,就是把沙泥粘起来,垒成各种稳固不易流失的形状。 或成为有意义的建筑,或成为无意义的阻碍。 她在这种过程里也许得到乐趣和养分,也许没有。 可她不得不这样做,所以累积了不忿。 现在那种必要性连同她的特殊体质一起消失了,‘理智’也随着记忆下线,她开始热衷做相反的事。 ——试探那些建筑的作用与稳固,时不时推动一下,期待它发出动摇的吱咯声或者稳固到把推力反馈给她,让她反过来确定自己的存在。 这般棘手的境况,除了顺着她也没有其他办法。 毕竟雾夕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身为唯一亲人的社长,而他也当然会给这个侄女兜底。 江户川乱步是因为这个缘故才心甘情愿着承担压力,对她出于好奇的试探全盘接纳和包容。 这对他来说不算吃力,但太过陌生新鲜,所以别扭,越想越别扭。 想到这里,他隐晦地瞪了雾夕一眼。 这家伙意外地没想像中讨厌,勉强可以忍耐。 可让名侦探迁就纵容这种事实在是太不可理喻了,太宰还是早点回来吧,反正他只要在,不管是主动还是被动,肯定会吸引雾夕大半的精力和注意,到时候他就解脱了。 休息过一夜,第二天上午。 早起的雾夕遇到了同样早起的两个未成年,被邀请给社员们准备早餐。 她有点愿意又有点不愿意,最后说:“我现在是客人,哪有让客人准备料理的道理。” 中岛敦刚想开口却被泉镜花扯着袖子制止,听着她继续说:“不过闲着也是闲着,我挺乐意看你们准备的。” 泉镜花面无表情但诚恳:“只要你开心就行。” 中岛敦干笑着点头。 于是雾夕在简陋版厨房边监工边提各种龟毛要求,被两个小孩子纵容宠溺到腻歪,终于决定找点其他乐子了。 “说话回来,我那个前男友,太宰治是个怎样的人呢?” “太宰先生是怎样的人?” 中岛敦动作微顿,眼神中透出清澈的愚蠢。 “一时间有些难以形容,总之是个很好的人。” 说音刚落,他露出纠结的模样,在他看来太宰治的确很好,可用‘很好的人’形容,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雾夕也不满意,“哪里好,具体点?” 中岛敦沉默片刻,为难地说:“他是个很聪明又很有成算的人,我总觉得不管是怎样绝望的境地,如果是他,就不可能手足无措,因此会感受到某种激励和鼓舞。” 雾夕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越来越抽象了。” 中岛敦苦思冥想,意识到太宰治很可能是个具体些就说不出优点的人,为此感到抓狂。 “怎么会这样!” “太宰先生明明很好,就算他经常投河,把自己挂在房梁上吓一跳,还会向偶遇的美人提出殉情邀约,让人尴尬得不行……” 雾夕:“?” 中岛敦歇斯底里了,“啊啊啊,不该是这样啊,就算他从前是个无恶不作的mafia,恐吓威胁谋杀什么的没有一样落下,被军警逮捕的时候罪证加起来快有一人高,一条都反驳不了,可这真的不妨碍他是个好人呐!” 雾夕:“!” 中岛敦放弃挣扎了,转向矮他不止一头的泉镜花,哭唧唧地求救,“镜花酱,是你的话一定能办到,快点告诉雾夕桑太宰先生是个多优秀的人吧!” 被委以重任的泉镜花皱起眉头,稚嫩的脸因认真越发可爱,把雾夕的好奇心和恶趣味都激发起来了。 “镜花,重要的不是说好听话,而是说实话。” 她话心眼地施加压力,“那家伙究竟如何我会自己判断的。” 中岛敦弱声道:“不管怎么说,太宰先生就是很好啊。” “嗯,没错,太宰先生很好。” 泉镜花艰难地吐出这句话来,满脸写着‘被逼无奈’。 “他长得好看,是侦探社里最帅气的,是社花,不,社草。” 雾夕来了点兴趣,男调查员们颜值都挺在线,就算看起来最平常的织田作之助,也生着张端正耐看的脸,如果太宰治真是社草,那恐怕是很好看了。 泉镜花唯恐她不信,列举证据。 “他的柜子经常被女人的情书塞满,不止一次口袋空空地从河里爬出来说服别人请他吃饭,然后吃饱喝足了再花别人的钱打的回来侦探社,这种事情不是长得好看怎么做得到,对吧?” 气氛陷入诡异的凝滞,中岛敦咽了下口水。 “嗯,呃。不止是脸好看而已,太宰先生……他,他个子也高啊!腿长腰又细,气质也是一等一的好,不说话的时候,不对,其实女人都挺喜欢听他说话的,他说话也好听得很呐。” 他望着雾夕,表情逐渐绝望。 “总而言之,太宰先生绝对不是除了脸之外一无是处的小白脸,请你务必相信我啊!” 雾夕:“……” 呜呜,累得有点麻瓜,只挤得出这点了,下一章会肥的! 第136章 雾夕说:“嗯,我相信你。” 第165章 中岛敦:“真的吗,我……” 雾夕:“真的,你不用再说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中岛敦问:“为什么啊?” 虽然他不是有意的,不过就事实来说,大抵是很成功地把太宰治的形象抹黑了才对。 这孩子到底是怂还是坦诚还是勇敢? 雾夕瞪了中岛敦一眼,“你真是很奇怪欸。” 中岛敦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接受她的评价但不打算把问题收回。 雾夕没好气地说:“没什么其他原因,只是因为对自己有信心而已,我是个既清醒又理智的人,才不会和只有脸好看,其他地方一无是处的男人交往。” 她这话说得斩钉截铁,掉地上框框响,余音绕耳了简直。 中岛敦和泉镜花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不管失忆不失忆,本性是不变的。 她还是那么要强,不过变得幼稚了而已。 雾夕也没留意他们俩的眉眼官司,只从料理好的早餐里拿了块三明治,摆摆手离开临时料理间,寻思着找点什么乐子打发时间。 嗯,干脆和露西打牌好了,两个人打没什么意思,白天社员们多半会外出忙自己的事,实在不行把伯父也拉过来一起好了。 寻常而忙碌,白天急急忙忙地过去了。 就像为了验证名侦探不会预测失误似的,晚上十点半,太宰治被坂口安吾送到了侦探社的临时据点。 在和社长和几个还没休息的社员碰头之后,坂口安吾提出要求。 “我想见雾夕一面。” 太宰治提出反对意见,“都这么晚了,按她的习惯说不定现在已经睡了,下次再说吧。” 坂口安吾觉得他这是正当请求,“她是我们特务科的人,而且出了这么大的事,我想见她一面也无可厚非吧?” 再说他现在也忙得像鬼,错过这次下次机会没准要等到雾夕恢复记忆主动回特务科上班了。 咳,他关心同事,也关心下自己什么时候能轻松点也很正常吧? 露西看了他们一眼,“她现在应该没睡,我可以进去房间看看,再问她要不要见你们。” 太宰治奇怪道:“欸,她居然是在安妮的房间里休息的?” 露西点头,解释了一句,“是她自己要求的,说其他房间都又脏又破,看到心情就不好,宁愿睡在安妮的房间。” 又忍不住吐槽,“话说回来,你们最好有个心理准备,她现在真是和从前不一样了,变得很古怪。” 坂口安吾抬了下镜框,“怎么说?” “很难形容,” 露西纠结了会儿,勉强道:“好像会故意惹人生气,不过她这个人又很机灵,你要发火的时候又会很容易被她哄回来,总之就是很会磨人神经。” “听起来真可怕啊。”太宰治露出忌惮的神情来。 坂口安吾却不以为然,“听你们这种说法,好像她从前不是这样似的。她那个人,本来就有点恶质不是吗。” “哈,那家伙以前就这样?” 露西意外道:“我以前也见过她,觉得她既亲切又温柔,是好相处的类型。” “那是因为你们没有深交,又占了是女性而且是小孩子的便宜,” 太宰治幽幽道:“她才不好相处。” 不止是印象,那家伙以前的风评也好得不行,和你成鲜明反比啊。 露西怀疑地看了他们两眼,放弃纠结,“算了,反正我先去问问看吧。” 她在原地消失了半分钟,很快又出现,说:“她同意了,你们可以去见她。” 露西说完就发动异能,打算把他们带进房间,结果发现异能失效。 她疑惑了一下,但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叉着腰不爽道:“太宰治,你捣什么乱?” 坂口安吾转动着眼珠望向太宰治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掌。 后者完全没有反省的意思,举着右手笑嘻嘻,“哎呀,要见就一起见嘛,不能歧视我这个异能无效化啊,拜托让她出来吧。” “懒得管你们!” 露西脾气说不上好,并且性急。 话音刚落,手里拿着游戏机的雾夕就一脸懵逼地出现在了房间,眨着眼睛打量了眼周围,倒是很轻易就分辨出那两个陌生的年轻男人谁是公务员谁是小白脸了。 咳,主要是也实在好分。 “幸会。” 她没理会小白脸,只对坂口安吾道:“您好像是姓坂口吧?” “是,坂口,坂口安吾。” 打量着面前也不算很久没见,但的确有久违感,并且还演变成相见不相识状态的同事,坂口安吾心中感触颇多,最后只化为一句客气到疏离的问候,“雾夕,你还好吧?” 雾夕挑眉道:“我很好啊,好的不行,失忆也是暂时的,都会想起来的。” “话说回来,我对自己的工作还挺有兴趣的,可以和你聊聊吗?” 这当然没什么不可以的,虽然坂口安吾为太宰治劳心劳力,已经连续两天没好好睡上一觉,直到带着这坑货站在这里才算松了口气,可他当然是愿意多花点时间在他这个死过一次还失忆的同事身上。 “在日本公务员也是稳定铁饭碗对吧,话说你们这里私企都喜欢搞终身雇佣制这套,政府职员就更是如此了才对?” 坂口安吾点头,“你要这么说也没问题,尤其我们特务科,人员变动不是调任就是殉职,你既然进了特务科那就不用担心失业了。” 这话听起来有点可怕,看来终身雇佣制也有坏处。 雾夕沉默了会儿,“那薪资待遇怎么样?” 坂口安吾万万没想到对话会朝这方面发展,想了下报出个数目来,“如果没记错的话。” 雾夕算了下购买力,心花怒放,接着警醒起来,“这工作究竟是有多危险啊,不会是玩命的吧?” 坂口安吾:“我们特务科还算不上多危险,也就是有点劳心劳力。” 比如时不时加班了十天半月,通宵个两三天什么的。 他看着失忆的同事,忍不住吐槽,“老实说,科员里就数你钟爱的工作方式最危险,我经常忍不住帮你捏一把汗,这次听说你出意外了,简直有种终于来了的感觉。” 雾夕叫起来了,“这怎么可能?工作而已,主旨就是赚钱嘛,命都没有还要钱干什么,我怎么会做这种蠢事?” 扑哧一声,是一直作壁上观的太宰治笑出来了,雾夕趁机多看了他两眼,愈发觉得他能做小白脸还是有道理的。 不光脸长得不输当红爱豆,也带着种不同于偶像,但卓然于众,独树一帜的劲头,总之就很醒目。 太宰治止住笑就看到她望着自己,立刻露出帅气又不失甜美的完美笑容。 小白脸居然勾引我! 雾夕狠狠瞪了他一眼,不屑地移开视线,继续和同事说话。 “话说回来,我在你们特务科职级如何?” 太宰治疑惑地眨眨眼睛,选择静观其变。 坂口安吾有点她与好友之间异常的氛围,但还是优先回答失忆同事的问题。 “特务科的长官是种田山头火,我们俩都是他的助理,在科室的权限仅次于他。顺带一提,虽然你已经忘记前因后果了,不过种田长官现在已经脱离危险恢复意识了,虽然人还在医院,但他已经理解了现状,并决定配合侦探社了。” 听起来这个异能特务科完全是正规合法的政府部门嘛,这样帮着侦探社,帮到护送调查员到大本营汇合的地步,真微妙啊。 看来形势一片大好,也许再过两三天等那个书的cd过了,她就可以完全自由了! 已经自由到让人觉得困扰的雾夕这样想着,看着坂口安吾露出欲言又止的模样。 坂口安吾有不详的预感,但还是说:“雾夕,你有什么担心的可以直接问,我会尽力解答你的疑惑。” “嗯,你在特务科工作多久了?” “前后加起来有六年了。”前是在港口mafia卧底期间,后是正经在特务科上班的时间。 雾夕有点失落,“我今年才二十岁,这个年纪毕业都算早的了,应该是刚入职特务科没多久?” 坂口安吾实在有点好奇她在想什么,“嗯,才半年而已。” 他看上去实在是理性、靠谱,一副情绪稳定的精英范,又不至于显得不近人情。 雾夕沉吟片刻,“那我这升职的速度,有点前途无量的感觉欸。” 坂口安吾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雾夕瞅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那,你们那边不会歧视外国人吧,我要是努努力加把劲,有没有可能接了种田长官的班,在日本政坛有个一席之地什么的?” 原来你是这样的于雾夕! 怎么回事,以前一直摆烂,上班等下班,能出外勤绝不坐班,遇到加班脸比锅底还黑,还生怕人看不见。 现在失忆了怎么变得这么积极进取! 第166章 坂口安吾的吐槽之魂熊熊燃烧起来,巴不得抓住失忆前雾夕的肩膀,你真的有这么上进心吗,以前也藏得太好了吧! 雾夕望着他平静下隐藏着波涛汹涌的脸,谨慎道:“我现在不正常嘛,随便问问,你也不用太认真,不方便回答的话不回答就行了。” 坂口安吾咳了一声说:“没什么不方便的,年轻人有上进心挺好的,种田长官年纪也大了,是时候考虑接班人的事了,我支持你,如果你恢复记忆之后也没改变主意,我还会负责督促你的。” 雾夕笑嘻嘻,“那还是等恢复记忆之后再说吧。” 关心的事讨论完了,可以也应该安心睡觉去了。 雾夕打了个哈欠,预备送客了。 可能是越禁忌越诱惑? 虽然在心里告诫自己一百次绝对不能着了小白脸的道,毁了一切英明,看都不要看一眼,可她的眼神还是不由自主地往常边安静作壁花状的太宰治溜去一眼。 也是凑巧,太宰治也在看她。 眼神专注而明亮,鸢色的瞳孔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影子,留意到她的视线,他弯唇一笑,清新爽朗如少年,却又带着很有韵味,独属于成熟男性的温柔。 这小白脸真是有两把刷子,去酒店坐台肯定能哄得富婆一个劲给他点香槟塔,挣得盘满钵盈。 唔,听说这家伙以前还是混黑社会的,结果半路金盘洗手进来侦探社……欸,说不定侦探社是个比黑社会还黑社会的组织,看看他们闹出来的动静,惹出来的事情。 雾夕一时间杂念纷呈,想起自己这两天在这里简直就是横着走,就差拔社长头发了,这才把卷铺盖跑路的想法按下了。 总而言之还是离这种一看就很有渣男资本的家伙远点吧,惹不起躲得起,管他是什么货色。 如此想着,她猛地移开视线,“露西,我困了,再不让我回去睡觉我就要晕过去了!” 留意着外面动静的露西如她所愿把她传送回安妮的房间,并出现在外面承担了送客义务。 “你们没事了吧,我也要休息了。” 太宰治问:“她失忆之后是被敦带回这里的,期间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露西反问:“什么叫特别的事?” 这里是侦探社的临时据点,聚集着一批不寻常的家伙做着不寻常的事。 太宰治:“比如,有没有人说我坏话?” 露西疑惑道:“她现在这样,我们都看得很紧,唯恐出岔子,能接触到的就只有侦探社的人啊。” 雾夕对太宰治的嫌弃差不多写在脸上了,坂口安吾当然有察觉到,不过他觉得合理。 “太宰,侦探社谁会说你好话啊?” 太宰治:“……”他居然无言以对! 时间一天天过去,距离雾夕读档,懵逼着从佐佐城信子家的壁橱中醒来已经过去六天,再过一天书的cd就过了。 随时这个特殊的时间节点逐渐逼近,侦探社越发忙碌起来,太宰治的归来使它的结构重归完整,因此得以用最流畅高效的方式运转。 他自己尤其忙碌,回来两天,雾夕只能在吃饭的时候看见他,在她的刻意和他的配合下,除了偶然的视线交汇,话都没说过一句。 意外又理所当然,最闲的人居然是江户川乱步。 “太宰他很能干的,用得着名侦探出手的机会不多。” 他翘着腿打哈欠,满脸的百无聊赖,在雾夕看来简直写着‘我超有意思,快来骚扰我’。 她也的确这么干了,时常像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时不时惹一下,再顺着毛摸一下,乐此不疲。 这世上就没有比江户川乱步更聪明的人了,简直什么都瞒不过他。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隐瞒和掩饰,犯傻也轻松自在,完全零压力啊! 半阴半晴的午后,拽着名侦探去钓鱼结果屁都没钓到的雾夕跟着他回去据点,一进厅堂就看到了太宰治。 她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了,“你怎么在?” 太宰治也不生气,只笑眯眯地打量他们两眼,“雾夕桑,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啊。” 雾夕:“不能。” 太宰治眨巴着眼睛只当没听见,可可爱爱地问。 “你的品味是不是出了点问题,性格或者智商都无所谓,反正你就喜欢矮子是吧?” 第137章 虽然看起来没存在感,实际上也被在场的人衬得没存在感。 不过个头一点都不矮的织田作之助也在现场。 他为面前的境况感到震惊,虽然表现在脸上只是眼睛略睁大了些。 但心里的感想十分复杂,甚至觉得场面都凝固起来了。 怎么会这样? 他望了眼太宰治那张可爱到没心没肺的脸,再望了眼面无表情,只用一双锐利清亮翠瞳打量他的江户川乱步,思绪百转千回。 最终化为一个想法。 ——嫉妒让人失智,就算是太宰治这种男人,真是太可怕了! 不过场面凝固陷入僵局只是他的主观臆断,实际上所有人的反应都很快。 其中最机变的要数被当面‘攻击’的雾夕。 她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清亮的眼珠在太宰治盈着笑意的脸上一扫而过,当即转向江户川乱步。 扯了下他的袖角,用小但所有人都听得见的音量说:“他在攻击你个子矮欸。” 那种新奇有趣的语调,想看热闹的意图掩饰不住也根本不想掩饰。 脑子转得最快的人当仁不让是江户川乱步。 甚至因为思维走在情绪前面,在理清太宰治动机和打算之后,被冒犯的不悦最大程度被淡化了。 可雾夕这适时的一句话,又把那种不快最大化地激发起来。 真是要命! 江户川乱步对着太宰治那双坦然明澈,在他看来分明有些听天由命意味的鸢色眼瞳,不由暗骂一声。 他转望向正盯着他一脸兴味的雾夕,也很轻易地看穿了她的想法。 反正再如何高明迂回的手段都会被看穿,甚至光在脑子里想想,动作上按捺住也会被看穿,既然如此,那就干脆拿最直接浅显的方式惹他好了,他不生气理所当然,生气了是意外之喜,再没有比这更好玩的事了。 ——她这么想也这么做了,真是理所当然到让人想要给她鼓掌! 比起那种算无遗策的智力,江户川乱步的心思一点都不难猜。 雾夕马上意识到比起被太宰治说矮,她提醒他这点反而更让他生气。 她于是飞快地转变态度。 “好过分哦,谁规定男孩子一定要高大强壮,乱步你虽然小只但可爱啊,再说了,我比你还矮呢。” 她抱着他的胳膊,甜蜜而讨好地冲他笑。 江户川乱步:“……” 这家伙,烦就烦在想惹他是真心的,想和他玩和他亲近也是真心的,而且前一步只是后一步的手段而已。 真烦人! 她抱得太紧,江户川乱步挣都挣不开,没好气地啧了一声。 雾夕就当没发现他的抗拒,疑惑着问:“话说回来,他为什么这么说啊?” 发起攻击的人近在眼前,她不光蔑视这种攻击甚至探究缘由这一步都跳过他,选择去问无所不知的名侦探。 江户川乱步又看了太宰治一眼,后者也在看他,微微笑着,一点都不意外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嘁,别扭拧巴的胆小鬼。 江户川乱步突然很荒谬地意识到一件事,原来太过聪明,远超正常人水准的聪慧,除了会被人群排斥为异类之外,竟然还有被人反过来利用欺负的风险。 比如面前这个笃定他会按自己期待那样做出反应的太宰治,再比如这个肆意放纵本性,被点出来反而越发懒散,装都懒得装一下的雾夕。 他僵着脸道:“太宰是你前男友的事情你早就听说了对吧。” 算了,反正最开始他就决定要把这个麻烦抛给太宰治,现在这种发展还得称赞他一句努力上进,不畏艰辛呢。 雾夕:“对啊,区区前男友。” 江户川乱步:“严格说来,他连前男友都不算,你真正的前男友是位可爱但暴躁的帽子君,身高一米六。” 太宰治插嘴,“那家伙只是被玩弄了而已,没名没分的。” 雾夕着实意外,她对身高挺介意的,前天还量过,现在比之前身高高了一厘米,是一米五九,松散点说一米六也没问题。 她自认品味普通到庸俗,有得选的话是会被太宰治这种有颜有身材的类型吸引到的,没想到找了个一米六的对象。 江户川乱步:“别这副表情,那位帽子君既帅气又可爱,还好玩好骗,虽然是个mafia,但你们俩也有段好得蜜里调油的时期。” 他用下巴指向笑容快要挂不住的太宰治,刻薄不留一丝情面地阐述事实。 “当初和这家伙交往,才是真的只想耍他。”就算动机情有可原,但也不能掩盖事实如此。 第167章 “对比下来,帽子君虽然没有名分,可你们才算是实质性的男女朋友。就算立场相悖。话说回来,立场相悖还非要交往,倒反过来证明感情深了,你说是吗?” 雾夕眨眨眼睛,胃口成功被吊起来了。 江户川乱步看了眼太宰治黑下来的脸色,心想,所谓智者不入爱河,因为入爱河的就没有智者。他这副蠢样真是值得引以为戒。 既想要又纠结,近也近不了,远又远不得。 爱情不是战争,需要通过交锋确定实力分个上下输赢,它通常从最开始就确立了不公平又没有道理可言的结局。 偏偏太宰治是个痴人,他明明清楚这点,还想在限度内要个公平。 这才不惜得罪名侦探得到这场试练——既然如此,那就满足他好了。 “你很好奇吧,想见识下那个帽子君是个怎样的家伙?” 江户川乱步不满地看了眼雾夕,“就算他是港口mafia的人你也无所谓。” 雾夕瞄了太宰治一眼,因他那种吃味介意,又无法辩驳的态度,对自己那个正牌前男友越发好奇起来。 她嘴上矜持了下,“身份立场这种事不光重要而且要命,我就只是有点好奇而已啦,再说不是已经分手了吗,看样子我也是理智的嘛。” 江户川乱步冷哼一声,“不用担心,我们侦探社和港口mafia还没到势不两立的地步。两天之后你就能见到帽子君了,那家伙既勇敢又坦诚,和某个胆小鬼完全不一样,你当初不公开也和我们侦探社没关系,是怕影响工作而已。你要是还喜欢他,尽管和他重修旧好去吧。” 两天之后有什么特别呢? 不过就是cd期到了,终于可以使用关键道具书页而已。 在那之前的一天,侦探社的临时据点被攻击了,不过他们早有预料,提前一步转移了,雾夕全程被打包在露西的异能空间里,安稳过去了。 除此之外,并没有其他她有知觉的波折发生。 那是风和日丽的一天,由福泽谕吉执笔,出于谨慎,先是打好草稿,再誊抄上去。 侦探社全员在场,屏息看着他完成这至关重要的一幕,当书上句点,如福泽谕吉这般沉稳的个性,也不免长舒口气,抹了下额角的冷汗。 “都结束了吗,太宰先生,我们顺利度过难关了?” 中岛敦不可思议地问太宰治,比起喜悦更多的是难以置信。 太宰治点头:“嗯,结束了,敦,辛苦你了。” 雾夕察觉到了,经常粘在她身边的中岛敦最信赖的人就是太宰治,他平时的模样的确不着调,可现在这种沉凝稳重的姿态又很能让人放心。 中岛敦:“我不辛苦,都亏了大家。” 他看了雾夕一眼,喃喃道:“居然这么轻易结束了吗,我都不敢相信,真怕是美梦一场……” 太宰治也看了雾夕一眼,那是种带着极复杂意味的眼神,让她分辨不清。 但他极快地=移开视线,在中岛敦脑门上敲了一记。 他说:“哪有轻松,一点都不轻松,你和我,这里的所有人,还有其他数不清的人,为了挽救这场灾难,都在拼命努力啊。” 雾夕后知后觉地想,对哦,她也是为此拼了命,超努力的,虽然她暂且忘了那种心情,但已经能想像得出是为什么能这么拼了。 那种激荡于这个房间的喜悦,也多少传递到她的心里,让她觉得新鲜而感动。 与谢野晶子望着她说:“现在危险解除了,雾夕本来就不在通缉名单上,虽然失忆但常识和生活能力上也没问题,那她算是自由了吧?” 虽然雾夕也没觉得不自由,可听到她这样说也不由期待起来。 福泽谕吉望着侄女,沉吟片刻说:“你虽然失忆,但身为剑士的身体本能不会随记忆消失,自保想必没问题才对,在这里等我一下。” 说完他起身离开,过了会儿拿了把武士刀回来递给她,“你的刀我也不知道放在哪里,这把暂且拿去用吧。” 雾夕的记忆里她起码有十年没练过剑道了,捧着这把沉甸甸的武士刀一时愣住了。 “就算是本能,也得激发一下才能想起来,” 太宰治向她提出建议,“要不要先去练练,找下手感?” 这个建议不错,可惜提的人不对,雾夕下意识就想拒绝。 太宰治按着泉镜花的肩膀把这个十岁大,人偶娃娃般可爱的小女孩推到雾夕面前. “哎呀,别这么胆小嘛,现在练练总比遇到匪徒灰头土脸的好,横滨可是很特别的,就算是常规状态也比你印象中的社会不安定得多。” 看着面露纠结的雾夕,他挑着眉头一副惊讶的模样,“欸,镜花你都怕啊?” 泉镜花抬头望向她,安慰道:“雾夕姐姐,不用担心,我们以前也经常一起练,我都没赢过你。” 雾夕有被激到,不过她也没忘记面前可爱女孩是个强大的异能力者。 “今时不同往日,我肯定比你菜多了,你可要注意分寸哦。” 泉镜花略作思索,点点头肯定道:“我知道了,雾夕姐姐你放心,我会像平时你对我那样对你的。” 第138章 “哇,怎么能这么对我?” “停——不行了,快死了啦!” “我可是个普通人欸,练习这么认真也就算了,还要用异能力对付我,这根本没道理嘛!” 练习的场地选在离临时据点不远的一片草地,没有人打量,一半茂盛自由,另一半裸露出黄褐色的地皮。 雾夕可没想到自己会用连滚带爬的方式把这儿好好体验一遍。 这可不怪她怂,完全是面对的境况太奇葩。 由虽然只有十岁,但受过专业杀手训练并且是个天才的泉镜花同她练习也就算了,她居然还叫出自己那个神出鬼没,出刀速度快得像bug,并且能随时隐身,同时还能虚化,而且力道还很不轻的异能一起练她。 这谁吃得消啊! “雾夕姐姐,光躲是没有用的,你要找出破绽反击才行。” 就像以前雾夕对她那样,泉镜花一边对她发动凌厉攻击,一边不忘循循善诱。 找出破绽并且反击的前提是小命还在啊,站在那边不躲肯定要寄啊! 雾夕已经意识到她现在的身体比以前灵活有力,反应速度也完全不是一个水平——要不是这样,躲她都躲不掉! 她吐出不小心啃进嘴的草屑,一口气还没喘匀,抬眼就见凌厉刀光向迎面而来,连忙又是一个翻滚避开,嘴上不歇,“有杀气,救命,这是成心要宰了我啊!” 不光没人救她,旁边还传来笑声。 泉镜花那张稚嫩可爱但缺乏表情的脸,这时候看来简直像个罗刹。 “以前对练的时候夜叉白雪都是全力以赴的,现在已经大放水了,再松懈就没意义了。” 真的假的,现在这个水准居然还是放大水? 我以前居然都能和火力全开的异能力外加一个泉镜花拼得不落下风甚至还赢?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这不可能吧!” 在场的她们这对正经练习的,还有好几个旁观的。 其中有促成这场对练,现在看得津津有味并笑起来了的太宰治,还有同样围观得很开心的江户川乱步。 除了这两个一肚子坏水的乐子人,另外还有福泽谕吉、中岛敦和与谢野晶子。 “雾夕桑虽然失忆,不过人还是很厉害的呀,怎么身手退步这么多?” 中岛敦认为这样不行而且他想不通。 福泽谕吉单手扶额,既看不下去又要看清楚怎么回事,现在比中岛敦还想不通。 “失忆而已,怎至于如此不堪,倒像是有十年没碰过刀似的。” 技艺磨练到一定程度,心境既是道境。 他认为侄女虽是个普通人,但在剑道上是有天赋而且心性坚韧的,甚至觉得这段失去记忆的经历说不定能让她更上一层楼,没想到现实如此不堪。 其实他真相了,雾夕如何是单纯失忆还真不会变得这么菜,可她只是唯独失去了勤恳修习剑术,把它当成保命技能一天都不敢松懈的记忆,被普通安逸生活的记忆覆盖了。 现在她的剑道之心不光不清明,反而蒙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能像失忆前一样才叫奇怪。 “或许也和生疏了这几天有关,她失忆之后倒是变得顽劣懈怠了,不管教不行了。” 福泽谕吉知道侄女是个麻烦体质,她现在这个水平他都不敢放她在外面走动了。 围观的人里,唯独与谢野晶子不太清楚雾夕现在比从前差多少,不过她看出她现在突出一个怂字了。 “雾夕,你怕受伤吗?不用怕,有我在,不管多重的伤都可以瞬间治愈,一点痕迹都不留下,你放心。” 这么厉害的吗? 雾夕惊讶而敬佩,向她投去视线。 与谢野晶子叉着腰骄傲地抬着下巴,“我可是侦探社的医生,异能力就是治愈,你怕什么?” 第168章 对啊,怕什么?泉镜花横竖也不可能真宰了她。 眼看躲是躲不掉了,这小姑娘实在是一根筋有点横,丢脸事小,既丢脸又受伤那可就不能忍了,还不如大胆点往前冲,起码显得好看点。 如此想着,雾夕翻身而起,找了个空档就朝泉镜花攻过去了。 中岛敦望了眼左右,发现没人打算提醒雾夕与谢野晶子的异能好用归好用,前提却是濒死。 他动了下嘴唇,纠结过后也惭愧着接受现实了——现在不告诉她比告诉她好,如果是有记忆的雾夕,肯定也会这么选。 雾夕桑,你失忆之后变得比从前狡猾圆润多了,想必也不会太认真拼命对不对? 而且镜花她,终究也是知道今时不同往日,也会懂得分寸,不会下手太黑才对的吧? 嗯,雾夕桑固然有拼起来不要命的毛病,可镜花很靠谱,一定不会出问题的! 注视着场上的战局,中岛敦不由紧张到额角溢出冷汗。 异能都是bug,夜叉白雪是打不败伤不了死不掉的,要想结束战斗就只能从泉镜花这里下手。 可泉镜花一点也不弱,而且夜叉白雪对她的攻击的确很放水,它的重心还是放在保护主人身上了,那个严酷的主攻手,其实是泉镜花本人。 所以,如何突破夜叉白雪严密如网的防守战胜泉镜花就成了关键。 出剑的角度、速度,力道,统统都是bug级别,而且不知疲惫,永不懈怠。 这东西……难道不像个ai? 所以ai就是只会根据程序死板运动,没有思考,因此也不会机变的东西,仅此而已啊。 ai固然有它的可怕之处,成了精变成擅长用刀的异能力也是件恐怖的事,不过谁要承认自己没办法战胜这种东西啊? 这样想着,雾夕打定主意至少要突破一次夜叉白雪的防守,就算这场对练里给自己定的小目标了。 打定主意之后,她气息放缓拉长,不再用夸张的大动作躲避攻击浪费体力,目光也从夜叉白雪或者泉镜花的刀锋上移开,转而关注他们的行动轨迹,用最小的幅度躲避然后伺机进攻。 当她定下心神这样做了,面前这对主人与异能力的协力攻击逐渐在她眼前变得流畅但缓慢,合理却简单。 数个吐息之后,她极细微地侧过身体,避开了泉镜花的突刺,在与她擦身而过时,自然而然地把刀划向她的脖颈。 夜叉白雪拦不住这刀,一定能成功! 她笃定到没有一丝怀疑和杂念。 果然,夜叉白雪没来得及防御! 可胜利的喜悦还没从雾夕心头泛起,她就见到泉镜花侧头望向自己,清亮的眼中无惧无惊。 她一个后仰,让开了这一击! 原来放水的不止夜叉白雪,还有泉镜花她自己啊! 雾夕恍然,一击不中,在被还击前急忙后退数步,退出夜叉白雪的攻击范围,大声叫停:“到此为止,可以了,我认输,没力气了!” 前期摸爬滚打,不光难看还消耗了大半体力,她现在累得像条狗,都快握不住刀了。 泉镜花歪了下脑袋,有些疑惑,“可是雾夕姐姐,你好像才刚找到点感觉吧,而且你的体力也没到极限啊。” 你说到极限才叫到极限吗? 小小年纪不要那么恐怖好不好! 雾夕干笑两声,听见心底传来什么东西裂掉的声音。 那是泉镜花可爱如人偶娃娃,无口但乖巧顺从的形象啊! “我真的不行了,” 她左顾右盼着找支援,先是瞄了眼脸上写着恨铁不成钢的福泽谕吉,又瞪了眼笑得不要太灿烂的太宰治,哭唧唧地直奔江户川乱步而去,一把抱住他的胳膊,“再继续下去也是纯挨打啦,我觉得自己已经很厉害了啦!” 江户川乱步袖手旁观,看热闹看得不要太惬意,被雾夕多少带着些气愤恼怒的冲劲带得差点跌倒。 他没好气地斜了她一眼,“你现在确实很厉害啊,我等着看你恢复记忆时的样子。” 我本来就很厉害嘛,夜叉白雪和泉镜花简直可以上台演一出名为‘刀光剑雨’的舞台剧了,我可是几进几出都没挂彩啊,我真是佩服我自己! 雾夕越想越觉得理直气壮,拽着江户川乱步不撒手,一副要打连他一起打的架势,扭头问与谢野晶子,“晶子,能帮我治疗吗?” 与谢野晶子:“你好像没受伤吧?” 雾夕指了下膝盖,“之前打滚的时候擦到了,还挺痛的,八成青了。” 与谢野晶子满脸无辜:“之前忘记提醒你了,我的‘请君勿死’虽然能治愈所有外伤,但有一个小小的前提条件,对象要处于濒死状态才行。” 雾夕有被气到,“你这么坑我,良心都不会痛的吗?” “唯独不想被你这么说……啊呀,你就想开一点嘛,濒临死亡但满血复活也是难得的生命体验啊,我以前一直致力于让治愈对象处于极致痛苦的濒死。” 以此让他们敬畏,不要以为有她的异能兜底就能肆意妄为——其实濒死这个条件是加入侦探社之后在福泽谕吉的人上人不造干涉上加设的。 她冲雾夕抛了个媚眼,“偶尔也可以尝试下新玩法,我让你接受无痛地接近濒死,再给你治疗如何?” “……”雾夕无语了半晌,指着中岛敦道:“所以你们侦探社除了这家伙之外,根本就没有正常人对吧?” 就算在现在的雾夕桑眼里,我也是侦探社里最普通柔弱的那一个吗? 中岛敦觉得膝盖中了一箭,反驳道:“我,我也很凶的!” 雾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径自道:“话说回来,现在侦探社洗脱了罪名,我们也不用留在这里了,我以前住哪里,有自己的存款吧?” “我是失忆,不是失能,没必要非要和你们侦探社一起行动吧?” 第139章 “嗯,不用再留这里了,” 江户川乱步说:“你以前就住侦探社的宿舍,跟镜花一起回去就好,她连床都会帮你铺好,不用担心。” 雾夕认为他是故意为难自己。 泉镜花根本就是个披着天使外衣的小恶魔,跟着她万一又被拎出去来个混合双打他负责吗? 负责笑话她吧! 江户川乱步瞄了她一眼,看穿但懒得计较,还解释了一句:“你本来就和她住一间,躲不掉的。” 泉镜花仰着小脸望她,“雾夕姐姐,你是累了想早点休息吧,我先带你回去?” 她是很可爱,可雾夕也没健忘到忘记几分钟前她多可怕,她身上还疼着呢! 她小声说:“我觉得自己不一定非得回去住欸。” 现在她的心思真是不要太浅显,福泽谕吉叹了口气,“不想和镜花练习也没关系,明天开始我负责训练你。” 这位很可能比泉镜花还恐怖,雾夕果断拒绝,“不要,我自己练就行了。” 福泽谕吉:“……你不想就算了,恢复记忆之前尽量不要单独行动,注意安全。” 侦探社的警报已经解除了,干嘛还要限制她? 明明是关切,可雾夕下意识觉得排斥,她锁着眉头想了想,还是觉得她没错。 分明是面前这些家伙……有没有搞错? 她现在不是很厉害,也起码身手敏捷,侦探社这群人都是异能者,非正常人,也许她努力上进一点可以跻身其中,但这真的是必要的吗? 她不这么觉得。 已经来了一个新世界,这是多么难得的体验,虽然她不是自愿来,也不是第一次来,可她的确忘记了,所有的事物都是新鲜有趣的。 反正也无聊,她这几天可是有好好了解这里是个怎样世界的。 异能力者是这个世界的新鲜特色,可以说引领着这世界的主旋律和命运,可实际上,生存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依旧是普通人。 他们才是绝对、真正的主体。 这个世界当然是允许普通人活下去并且活得好的,既然如此,她为什么非得那么拼,努力强到能跻身于异能者之列呢? 能不能做到其实是次要的,真正重要的是有没有必要做。 如果那种必要性是因为侦探社,或者又因为这是座太过疯狂的魔都横滨,那她起码要权衡清楚侦探社或者横滨是否值得她做这种选择吧? 雾夕清亮的眼睛在在场所有人脸上绕了一圈,有些纠结。 然后她想起醒来时看到的小纸条,‘不要轻易做决定’指的就是这个吧。 一个月嘛,所以,果然……她还是怎么开心怎么来吧。 别人说的话,哪怕是想不起来的自己,果然还是听听算了,生活果然就是不断做决定的过程,根本控制不信啊! 打定了主意,她轻快地点头答应了,“知道了,伯父,我会小心的,感谢关心。” 福泽谕吉不光没觉得放心,反而更忧心了,只得叹口气道:“镜花,麻烦你了。” 第169章 泉镜花到底是个小孩子,不疑有它,开心地扯着雾夕的袖子说:“雾夕姐姐,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有露西在,也没什么东西要收拾携带的,几个人也不回据点了,直接往城区去。 雾夕像偶然想起似地问:“你们谁有信子的电话?现在没事了,我应该打个电话给她报个平安才对。” 江户川乱步快被她气笑了,一声冷哼,雾夕扯着他说:“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知道那种麻烦女人的电话?”江户川乱步反问她。 太宰治举手:“我知道。” 他从风衣口袋里掏出手机翻找了下,拿过去指给她看,然后直接把手机给她了,“这是你的手机,现在还给你。” 雾夕有点开心,心想不愧是能讨女人欢心的小白脸,倒还算是有眼色。 这样想着,她总算对他笑了下。 太宰治回了她一个wink,暗示性十足地说:“里面也有我的电话哦。” 宿舍有段时间没住人了,灰积得有点厚。 泉镜花和夜叉白雪开启家务模式,把打扫房间整成了异能忍者版乱斗,令人叹为观止。 雾夕瞻仰了会儿,觉得自己杵这儿不光碍事还会呛灰,于是说:“我出去透透气。” 泉镜花跪坐在地板上,仰着头微歪着脸叮嘱她:“雾夕姐姐,不要走太远哦,我会担心你的。” 这孩子真可爱,虽然有点儿恶魔特质,不过仔细想想女孩子嘛,这样才不会被欺负。 既靠谱又乖巧,听话聪明勤快,简直是理想女儿,难不成以前的我就是特意照幻想女儿标准教养她的? 噫,有点儿变态啊。 有被萌到的雾夕边胡思乱想边往外走,打算认认路顺便散下心,尽量走远点。 她现在一身反骨,管它什么形式,反正不想被管。 没走会儿,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雾夕拿起来一看,是个叫chuuya的人打来的。 有备注证明是认识的人,但对现在的她来说是个陌生人,接不接呢? 思索片刻,她把电话挂断了。 这样对方应该知道她暂时不想被打扰了,等恢复记忆之后再去解释好了。 然而事情并不如她所想,对面的家伙仿佛一个偏执狂,竟然一连播来六七个电话。 雾夕拒接到后面都变成较劲了,盯着手机屏幕就等着那家伙继续打过来。 叮的一声,电话没再来,信息来了。 ‘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这部手机是谁的吗,哪来的鼠辈,给我等着!’ 哇哦,我好怕哦~ 虽然并没有观众,但也不妨碍雾夕戏精上身,捧着脸作出惊恐状。 对面又发来一条信息,‘给我立刻回电话过来说明情况,否则后果自负。’ 朗朗乾坤,青天白日,还有没有王法。 雾夕抬头望了眼,突然意识到现在这个世界,‘王法’就很玄学。 算了,多半是认识的亲朋好友,担心她才这样的。 绝对不是怂…… 雾夕选择给对面回了条信息解释情况,‘是本人,于雾夕,暂时不方便接电话,等方便了我再联系你。’ ‘你有空打字没空接电话?都这么久了,出了这么多事,我快要疯啦,本人怎么可能不接我电话?!’ 这家伙好激动的亚子,听不懂人话一样。 雾夕刚犹豫要怎么取信于对方,又是一通电话进来。 ……算了,实话实说吧。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的确是本人,” 她说:“现在也确实不方便接你电话,以后一定会好好向你解释清楚的。” 电话那头陷入沉默,隐约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雾夕莫名的有些紧张。 “你不对劲,” 终于,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虽然听起来是,可她不会对我这么说话。” 一两句话能确定的信息还是不少的,比如听到这话语的人,大抵会像她一样确定对面那个人意志坚定,不好说服。 雾夕道:“嗯,本来不想说出来给你增加困扰的,其实我失忆了,不过下个月就会正常了。” “哈,失忆?!” “你现在在哪里?” 雾夕左右看看,也说不清位置,于是含糊道:“在侦探社宿舍附近。” “你在原地不要动,我过来找你!” 这样不容质疑的说完,对面就挂了电话。 直到通话结束,雾夕才从对方那种强势到理所当然,控制并且侵占全场的气势中挣脱出来。 如今她身上的骨头,有一根算一根,全是反骨,立刻不爽起来。 “嘁,你让我等我就等?你是我爹吗,不好意思,我爹早死了。” 反骨归反骨,她怂也是真怂,下意识地就想找江户川乱步吃颗定心丸,结果手机通讯录里居然找不到他。 她于是把电话拨给了太宰治。 没响两声,电话被接通了,“雾夕酱,惹到什么麻烦了吗?” 这货装可爱的声音有点好听,雾夕这样想着,把原委始末说了。 “那家伙好凶啊,我不想见他,应该没关系吧?” 太宰治轻笑一声,“没关系啊,你想怎么样都行。” 这么明显拿来哄人的话,由他说出来,偏偏能让人听出几分真情实意,动人心弦。 雾夕受不了地抖了下,暗骂一声——小白脸的千层套路,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 不过毕竟有求于人嘛,她话语里还是把鄙视藏得妥贴,继续装出副胆怯的样子,弱声道:“欸,真的没关系吗,你也认识他对不对,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让他也不用来找我了,省得浪费时间。” 真不愧是你,嘴上说害怕中也,其实铁了心要放中也鸽子。 还能一边嫌弃我,一边差遣我。 太宰治揣度着她的心思,忍不住笑出了声。 雾夕奇怪道:“怎么了?” 太宰治咳了一声,“没什么,想到了开心的事。对了,他挂电话多久了?” “嗯,三分钟吧?” “他是拦不住的,顶多再过一分钟就会出现了。不过你也不用怕他,那家伙很好糊弄的,随便耍耍就行了。” “哈?” “你可以的啦~”说完他就挂电话了。 雾夕瞪着手机出离愤怒,“果然是靠不住的小白脸,满嘴跑火车!” 她在电话里只说自己在侦探社宿舍附近,而且接断之后一秒钟都没耽误故意越走越远,现在回头看不到宿舍楼,左右看是片居民区,现在自己都不认路了,那个chuuya能找得到她才怪呢! 这一片都是陈旧偏僻的建筑,但远远能望见不远处繁华精致的地段,雾夕犹豫着要往哪边走,却隐约听见一阵雷鸣般的轰响。 难不成要下雨了? 直到红色机车停在面前,她才恍然。 跨坐在车上的男人单手按着礼帽,俊美精致的眉眼轮廓浸染狂气,他抬眼望她,钴蓝的眼中满溢着担忧与惊喜。 雾夕反应过来他是谁了。 一米六的可爱帽子先生,原来她的前男友叫做chuuya。 雾夕:乱步~我手机里居然没你号码! 乱步瞄了一眼,指了下‘甜心猫咪’,“在这里。” 雾夕震惊,雾夕窘迫,雾夕坦然,“果然很贴切,超适合。” 乱步:“……” 第140章 雾夕对之前的自己有许多思索和怀疑,关于‘她’的拼命、强悍,人际关系……等等。 不过她现在发现,她果然是她。 起码品味一以贯之。 找的这两个男朋友真是春花秋月,各有风情,难分胜负啊。 “喂,你还好吧?” 她在打量帽子先生,帽子先生也在打量她,微拧着=眉头,声音低沉。 雾夕眨眨眼睛,“我挺好的。” 帽子先生嗓音里带着压抑的情绪,是个典型的低音炮,比手机里有些失真的声音更好听。 他身材也很捧,虽然只有一米六,但比例绝佳,细腰长腿,袖口半露出小臂结实有力,再往下看,搭在车把上,包裹在黑手套里的手指修长有力。 这些都是小节,帽子先生身上最让人无法忽视的一点,是他那足有三米六的强势气场。 那气势如此得醒目旺盛,让人没办法移开视线,和雾夕目前所见的异能力者全都不同。 雾夕也见识过许多异能力者了,他们都很强,可在不使用异能时并不显得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可这位帽子先生却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是不同的。 她不知道这种氛围究竟是由远超常人的力量还是旺盛的生命力构成,总之就算隔着距离,雾夕都隐约觉得被那气势燎烤到了。 这样的帽子先生,还偏偏生了双过分明亮锐利的钴蓝色眼睛。 此刻这双眼睛正毫不掩饰地打量评估着雾夕,让她连心跳都慢了一拍。 第170章 “你就是chuuya吧?” 雾夕慢吞吞地问,并不掩饰自己的陌生与迟疑,“我说过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可以麻烦你自我介绍一下吗?” “中原中也,” 帽子先生依旧用那双锐利坚定的,蓝宝石样的眼睛打量着她,秀气的眉毛已经拧起来了,显出几分不满,“雾夕?” “嗯,我是雾夕。” 她依旧维持着这种温吞迟疑的语调,望着中原中也那越发怀疑纠结的神情,莫名地有些快意。 “你是我的朋友吗,看得出你相当关心我呢。?” 中原中也沉默了会儿,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失忆,受伤了吗?你这些天在哪里,我怎么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到?” 这样问着,他的眼睛定格在雾夕脸上,不肯放过她的一丝表情变化。 “我没受伤,” 雾夕满脸迷茫,“好像是死了吧,似乎是遇到了什么危急情况,不过我一点不记得了。这些天我和侦探社的人在一起,他们说外面很危险,不让我出去。” 这话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不过中原中也总感觉有点不对。 在他的印象里,雾夕是个柔弱但又很坚强的女孩。 侦探社有与谢野晶子这样能把人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异能医师,但也没听说会有失忆的风险。 现在横滨的局势简而言之就是一潭混水,侦探社刚从泥沼里脱身,异能特务科的首领也刚恢复意识。 这两大势力都处于虚弱混乱,唯一正常的港口mafia不光没有从中获利,反倒被各种地方冒出来的纷杂势力骚扰,他这个干部最近也忙得脚不沾地。 雾夕身份敏感,看似不显眼,但其实很重要,如果有哪个擅长伪装的异能者装成她的样子…… 嗯,想骗过侦探社那群人精大抵是不可能的,所以特地舍近就远,来骗他也说不定? 中原中也如此想着,越发疑心起来。 他凝声问:“既然是这样,你怎么会一个人在外面?我之前打你电话,你也一直拒接,刚才让你待在原地等,你也不听我的。” 雾夕看出他的疑心了,这多少也有她故意引导的成分,然而并不能妨碍她为此感到生气。 她现在不讲道理。 哼,前男友就是前男友,不过是失忆外带想逗你玩玩,你居然真怀疑我,难怪会被甩。 她低着头沉默起来,一声不吭。 中原中也越发感到怀疑,话语间开始凝聚压力,“为什么不回答我?” “你这是什么语气,审我吗?” 雾夕带着哭腔的声音听得中原中也一愣。 她抬起头来,爆发似地冲他吼起来了,子夜般的眼睛因为泪光格外明亮清透。 “我很害怕啊,一直听不认识的家伙碎碎念,说要怎样,该怎样。这也不许,那也不让,烦死了!” 之前她弱气摇摆的模样让人起疑,现在发火了中原中也倒是确定起来。 这就是雾夕,当然是她 确定了这点,心疼、担忧和害怕把之前犹豫怀疑轻易冲散,让威严凶恶的mafia重力使变成了纯粹热烈的中原中也。 雾夕戏精上身,刚打算酝酿下情绪,看能不能真挤两滴眼泪下来,突然眼前一花,就见刚才还在机车上的中原中也已经出现在她面前。 她吓了一跳,刚要后退,却被他挑起下巴,细细端详起来。 这种应该出现在霸总vs小白花的偶像剧情节,现实做起来其实是很冒犯人的,多少带着点狎戏的居高临下的意味。 雾夕炸毛了,差点要咬人了。可一抬眼就望进中原中也那双写满担忧和自责,天空般坦诚坚定的眼里,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倒是他自己,立刻意识到不对,放下手让开一步距离,不自在地咳了声。 “抱歉,吓着你了吧,我,我太担心了。” 雾夕谨慎地观察他两眼,道:“你不要突然离我这么近,我确实被吓到了。” 中原中也只好低着头再道一次歉,“知道了,不会有下次了。” 这家伙一副老实好欺负的模样,太宰治好像没骗她。 这样想着,雾夕安心不少。 “所以你到底是做什么的,看起来很凶欸,我们以前很熟吗?” 如果他们还在交往中,就算是不能公开的那种,中原中也也会毫不犹豫地告诉雾夕,他是她男朋友,不管什么事情都会替她担下,什么困扰都会帮她解决。 可他们已经分手了,他只是前男友而已。 只是多了一个前字,这个身份就变得尴尬起来。 雾夕如果问他为什么分手,解释起来就会牵扯到一堆破事还有他那智熄到现在想想都头疼的操作。 ……还是算了吧。 中原中也按着帽子,不自在地说:“是朋友……不,青梅竹马。我们认识八年了,那时候我连毛头小子都算不上,后来零零碎碎发生了许多事,我们的生活圈子和工作都有点距离,不过我们感情很好,一直像家人一样关心彼此……” 居然不提是前男友的事,雾夕打量着他,心想,很明显了,这家伙很在意她,余情末了啊。 她装作对他们从前的关系毫不知情,对中原中也的话毫不怀疑,继续问:“那你究竟是做什么的,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普通人呢。” 中原中也指了下有段距离但醒目到不行的那五座黑色大楼。 “我是个mafia,你还记得港口mafia吗?”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雾夕又申明了一次,在他解释前说:“不过我知道mafia是横滨的极恶地下势力,听说他们奉行‘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铁血政策,是群极凶恶的恶徒。” 没错,港口mafia正是这样的组织 不过现在点头承认的话,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中原中也谨慎地盯着雾夕,“我们认识很久了,我加入mafia的始末都是你亲眼见证的,总之,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伤害你的,请你务必要相信我。” 雾夕面露勉强,迟疑道:“呃,嗯,身份不能代表一个人怎样,中也你应该只是mafia的普通成员,文职工作者之类的?” 她都要佩服自己了,这样都能不笑场,属实是有点演戏的天分在。 中原中也涨红了脸,“的确普普通通,一个干部而已!” 这话题不能再继续了,他左右看看,有点嫌弃侦探社选在了这么个老旧破城区,一眼望去连个看得过眼的店都没有。 “我带你去游戏厅打游戏顺便吃顿饭好不好,有什么烦恼你也可以跟我说。” 实在是难以拒绝的邀约。 雾夕答应了,他于是又跨坐回机车上,很自然地邀请她,“上来吧。” 她犹豫地坐上去,中原中也倒还记得提醒一声,“开了。” 话音刚落,机车便像离弦的箭般射出去,雾夕很自然地抱住他的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这个动作有点过分亲密,却又偏偏发生的那么理所当然。 她相信他们的确交往过了。 两旁的风景飞速倒退,风压把额边的碎发牢牢压住,让人感到畅快淋漓。 雾夕有些开心,忍不住戳了两下中原中也的腰眼。嗯,手感和想像中一样好。 中原中也问她:“有什么事吗?” 雾夕:“没事。” 没过三秒钟,她又说:“你慢一点,这么快我害怕。” 中原中也横竖没感觉出来她害怕,不过他也不敢质疑,只沉默着把速度降下来。 雾夕还不满意,“再慢点。” “已经和乌龟差不多了。”他嘀咕着抱怨。 她于是给出明确指示,“我对横滨还挺好奇的,想仔细看看。” 这下机车终于降低到可以兜风看风景的速度了,雾夕打量着城市里那些现代化风格,和她的世界大差不差的建筑物们,注意力很快放到了路上行走的各色人们身上。 上班族,家庭主妇,小孩子,青少年、老人……他们的生活好像也和另一个世界没什么不同。 雾夕又戳了中原中也一下,“快一点。” 机车于是又开始风驰电掣,雾夕有点兴奋,“还能再快一点吗,中也君~” 当然可以,中原中也问她:“要不要来点更刺激的?” “好啊好啊。” mafia的重力使于是默默发动异能,把机车的速度又提升了一个台阶,还索性在建筑物上玩起了漂移,一时间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第141章 此消彼长,各有千秋。 这个世界有异能力和因此被渲染得更缤纷多彩的世界,但民生上的科技水准就明显落后于雾夕的世界了。 雾夕认为游戏业和手机上格外明显。 游戏厅这种东西在她的世界是上个世纪的流行了,这里却稀松平常。 雾夕像看西洋景似地进去观瞻一番,发现来玩的多是青少年,他们俩在年纪上不算突兀,可中原中也这个人还是很突兀的。 第171章 他会提议来玩,而且还真带她来了,不知是迁就她以前的爱好还是自己喜欢。 雾夕并不深究,兴致勃勃地研究起时光的游戏,很快靠着厚脸皮和嘴甜会说话挑了几个青嫩的学生党当对手把熟练度打上去。 这才和中原中也这个熟手pk,臭着脸输了几轮之后在难得的顺风局终于略占上风,立刻收手说不玩了。 她失忆之后变得幼稚恶劣……直接好懂了不少。 中原中也望着她得意中带着躲闪的眼神,有些好笑地咳了一声,提议道:“那我们去吃饭吧?” 现在快到十一点,去餐厅吃午饭也算合宜。 雾夕觉得可以吃点东西,但又不想吃饭,“嗯,我们去喝杯奶茶怎么样?” 当然要随她的心意,中原中也道:“好,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点心店,奶茶也做得挺好的,我带你去吧。” 雾夕点头,过了十几分钟之后被他带到了间看着就很有‘贵不可言’感觉,位于摩天大厦顶楼的甜品店。 “boss经常带爱丽丝来这家店,他们家的蛋糕做得很不错。” 待者引着他们来到落地窗前的座位,中原中也替雾夕拉开座椅,请她坐下。 风景视野极佳,奶茶的口味纯正浓厚,对面坐着位帅气可爱,而且殷勤备至的男朋友……咳,前男友。 余情末了的前男友说不定……不,是肯定比正牌男朋友殷勤。 雾夕被哄得很开心,眼里、脸上,周身都开心得意的小气泡。 中原中也望着这样的她,心里也不由愉悦得意起来。 ——有什么比取悦到心爱的女人更让人快乐的呢? 不知为何,眼前这个失忆与他相处记忆的雾夕,偏偏让他想起了很久之前初见时的她。 那时他觉得雾夕是个家教很好,各方面都优良到和他,或者羊的孩子们格格不入的大小姐,只是偶尔落难才沦落到镭钵街这种地方。 他对她的好感也许最初就是这种带着距离的仰慕,可他也从来不认为她会属于镭钵街,会留在那里,留在他身边。 那种虚浮的仰慕为何能演变成溶血入骨的喜爱呢? 陪伴,理解,支撑? 最开始好像是因为她身上那种顽强和坚定吧,不管在什么地方和处境,都能扎根活下去,并且尽力活得漂亮。 她能在镭钵街生存下去,也就有了留在那里,留在他身边的可能,而且她身上那种让人喜爱的物质并不因为融入镭钵街而被磨损、消失,反而更加坚韧、耀眼。 随着渐渐熟悉,他也发现那种大小姐范只是假象了,真实的她既好强又有些恶趣味。 会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捉弄人。 不过她也只会在熟悉信任的人面前这样,那是她最真实可爱的一面。 ……就算没有记忆,那些情感也留存在她心底,让她信任我并且依赖我吧。 中原中也这样想着,凝望着雾夕的目光越发变得温柔深情。 “之前看你有点不开心,是遇到了什么烦恼吗?” 雾夕有点嫌他非要在开心的时候提不开心的话题,噘着嘴说:“哼,我现在能有什么烦恼?” 这话的意思不像是说没有烦恼,倒像是说你难道猜不出我有什么烦恼。 中原中也着实头痛了一下,思量过后小心问:“难道是侦探社对你不好?” 雾夕摸着下巴思量一番,倒真挑出了点毛病,“那里居然有两个男人想做我爹,伯父也就算了,勉强也是半个爹,国木田也不比我大,成天用看不成器女儿的眼神谴责我。” 就算这家伙以后当上了她师公,也万万不能算做她爹啊,况且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呢。 “还有那个织田作,不对,织田……” 她纠正了下被太宰治带歪的称谓,“他舌头有问题,我让他咖喱做成微辣就好,他每次都弄成超辣,被指出来还一脸委屈!” 雾夕抱怨完了,把期待的目光转向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口味不和这种事说起来小,其实很要紧的。” “是啊,我只能少吃点咖喱,多吃点别的了,” 雾夕歪着头想了想,“这些都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他们虽然不敢明着管我,不过总是给我种感觉,好像我现在既弱又没有自觉,根本照顾不好自己似的。” 这话中原中也不知道怎么接,正在雾夕怀疑的视线里支支吾吾,手机的一阵嗡鸣解救了他。 他从风衣兜里拿出手机,低语了两句给了雾夕一个歉意的眼神出去走廊接电话去了。 两分钟之后他回来,拉开座椅重新坐下。 桌上已经摆上之前点的甜点,是份很精致的黑森林蛋糕和芒果千层。 当然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雾夕正板着脸,用不满的眼神瞪着他。 甜点不好吃吗? 中原中也的视线在完整无缺的甜点上掠过一圈,试探着问:“你不开心我出去接电话?” 雾夕一声冷哼,“你为什么不把手机调成静音,电话是非接不可的吗?” 中原中也抽了下嘴角,“别看我这样,其实很忙的……” 他越说越小声,果断甩锅给不在场的下属了,“一点小事也要像火烧屁股似地找过来,明明已经说过是重要的约会,不是急事不要打电话过来。” 最后无可奈何地当着她的面把手机关机了,举手投降,“抱歉,接下来的时间一定专心陪你。” 雾夕这才满意地翘了下嘴角,占到便宜还要卖乖。 “我也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女孩子,” 明明就差把‘我不想讲理’贴脑门上,“虽然你很忙,可你不是已经决定花时间来陪我让我开心了吗,如果时间花了反而让我不开心,那不是适得其反,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做呢。” 中原中也:“……” 雾夕非要把他说通不可,“你说你忙,下属还一个劲拔电话过来打扰你,简直就是提醒我你很忙,我就尴尬了,好像不主动让你去忙你的就是不懂事不体贴似的,可是这世上的烦恼呢,多半都是体贴容忍才生出的困扰,我忍了就会加倍不开心,看到你就会想到不开心的事,难不成你就会开心了?” 中原中也实在是个好讲道理好说服的人,他被说服了。 甚至开始反思自己以前和雾夕约会的时候有没有犯过类似的错误,不知不觉中让她忍让烦恼过。 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雾夕已经放下这节,愉快地吃起甜点来,还时不时向他投来兴味的目光。 她的那种打量带着些奇怪的,难以言喻的意味,让中原中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会儿,终于发现了规律。 原来雾夕是吃一口蛋糕看他一眼,然后再低头挖一勺,再抬头看他一眼。 这什么意思啊? 港口mafia重力使双颊发烫,耳尖泛红。 她怎么这样,明明是个女孩子,偏偏在这种事情上,一点都不矜持! 这实在是次愉快的约会,临近傍晚,吃过了下午茶被中原中也送回来,雾夕甚至开始期待下一次了。 她哼着小调,在拐过一个弯走到侦探社宿舍楼下时,看到了单脚支着墙不知是在发呆还是等人的太宰治。 雾夕不动声色地从他身边走过去,听见他问:“你给佐佐城打电话了吗?” 啊,不好意思,完全把老师忘了呢。 话说回来,这关你什么事啊? 雾夕的眼神在太宰治俊美的脸上绕了一圈,把怼人的话咽回去,佯装乖巧,“嗯~我打算吃过饭再打。” 太宰治看着她,唇边扬起和愉快无关的笑容,“你是想问她方不方便继续收留你吧,你在考虑要不要留在侦探社?” 这种时候说几句话敷衍过去,用‘你想多了’结尾,会显得比较聪明。 不过,为什么这样做呢? 雾夕瞅着他不说话。 太宰治站直身子,双手插进风衣兜里,“她不会拒绝你的,不光不会拒绝,佐佐城还会尽全力保护你,而且她有信心做得到。” 雾夕感到疑惑,她有那么需要保护吗? 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一样,太宰治说:“你很聪明,并且明智,常规状态下不需要额外保护,社长或者侦探社的大家都会逐渐意识到这点,不过还有点他们不清楚的麻烦没解决,所以也没有告诉你,总之,我建议你不要离开侦探社。” 雾夕:“什么麻烦?” 太宰治正色道:“是个相当棘手的异能者,能用斗篷自由连接二十米范围内的空间,而且是个想法难以预测,行事不拘一格的恶徒。” 这些形容构建的形象抽象而恐怖,雾夕缺乏实感地“哇哦”了一声。 “听起来,好像他想就能杀了我耶,就算留在侦探社,你们保护得了我吗?” “我会尽力。” 有一瞬间,他的神情艰涩难言,可快得就像错觉一样,很快就被戏谑轻松的常态覆盖了。 第172章 “啊,也不用太担心,虽然那家伙只要活着就一定会来找你,不过他现在还有更紧迫的事要处理,乐观点估计,为此而死的概率也很大。” 雾夕也没那么想离开侦探社,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提醒。” 说完她继续向前走,却被太宰治扬声叫住。 “等一下,我能不能问你个问题?” 雾夕回头望他,友善地微笑:“你问吧。” 太宰治紧盯着她:“今天和你约会的那个,黑漆漆的小矮子,你好像很中意他欸。” 雾夕捧着脸作惊讶状,“唉呀,这都被你发现了。” 她怀疑自己听到了太宰治的磨牙声,可他很快就堆起过分甜蜜可爱的笑容,用怂恿的语气说:“我应该能让你更中意,你要不要试试?” 第142章 雾夕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太宰治,“哈?” 他也不介意,端着可爱挑逗的笑容,继续诱惑怂恿她。 “我觉得自己还算擅长讨女人欢心,你想玩的话,要不要和我试试?” 听起来好不正经,这就是渣男的套路? 雾夕大摇其头,可比起考虑接受或者拒绝,倒更觉得奇怪。 既然如此,那就直接问吧,“你为什么这样?” 太宰治佯作不解,“什么为什么?” 雾夕盯着他,“他们都说你这个人,既聪明又不好相处,喜欢看别人为难纠结的模样,还很擅长不动声色地操纵别人达到目的,我觉得你是那种不喜欢被拒绝的男人才对。” 渣男or小白脸的说辞是调侃,事实上武装侦探社这种组织不可能容下虚有其表的小白脸,而且中岛敦也没经受住内心的谴责,特地找了个机会向她解释太宰治是个多靠谱英勇的男人。 当然,小白脸或者靠谱英勇,都是别人的说辞,雾夕算不上多聪明,但她有个好处,喜欢自己观察、判断,下结论。 她的结论是,太宰治这个人属实和英勇搭不上边,相反还很别扭迂回,这点也体现在行事作风上,‘不动声色地操纵别人达到目的’恰好是种映照。 所以轻浮、虚有其表也是种假象,内里完全不是这么回事。 轻浮的男人可以随便向女人示好,不是因为他觉得不会被拒绝,而是他不在乎,这种行为本身就是筛选。 就算太宰治是个轻浮的男人,怎么能挑她这个硬茬呢? 身份上是个大麻烦,个性也强势自我,这种行为简直就是上赶着碰钉子嘛。 “无论如何都不想看你选那个黑漆漆的小矮子,就算结果大概率和上次一样。” 太宰治从昂扬到低落,到了‘上次一样’简直快要听不清。 雾夕有些介意,又想反正再过二十天她都会想起来,现在为这些纠结真是毫无意义,于是略过不想,专注现在。 “如果只是男人无聊的嫉妒心,那就干脆使使绊子出点气好了,” 说着这种幼稚的话,太宰治那副介意而纠结的表情居然有点小可爱,“不过我这个人还是更愿意从根源解决问题,反正你只要还像现在这样,只要我还不由自主地注视着你,那就永远没办法获得平静,既然如此,倒还不如积极点解决问题好了。” 这大抵不算表白,可他那种负气纠结,无法可想于是破罐子破摔的扭曲表情…… 啊,真是受不了我自己了。 比起触动或者反感,雾夕竟然加倍地真情实感地觉得太宰治这副模样实在有些可口,她不由小小地谴责了自己一下。 可太宰治却很快收敛了那种失态,又端出那副温和可爱中带着戏谑,面具般的笑容来。 “另外,你这个人呢,实在是有够难缠,在体察别人真实心意上有着非同一般的敏锐天赋,迂回着来总会适得其反……我觉得倒不如直接点努力看看。” 雾夕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着他那副坦然到凛然,好像接受一切结果的表情,突然又想,这家伙就是在等我拒绝也说不定。 她为这个念头感到苦恼纠结,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太宰治眨眨眼睛,试探着问:“你觉得很困扰吗?” 雾夕一声冷哼,“我觉得你很讨厌。” 八百个心眼子,既擅长又喜欢揣度别人的心意,每个动作行为都要让人想一想其中深意,免得不知不觉就被牵了鼻子走。 她讨厌这种感觉,不过相比之下,也更讨厌如了太宰治的心意。 “其实你是个胆小鬼吧?” 她笑眯眯地问着,但并不想听到回答,立刻语调极快地抢白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会经常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打量我,观察我,又不想被我发现,每次我回望过去,你总会立刻移开视线。” 她的确有这种感觉,不过这种事摆有明面说,多少有点儿自我意识过剩的嫌疑,包括现在,就算有太宰治的‘表白’在先,也不显得体面适意。 太宰治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雾夕,那种坦然着接受一切但伤感难言的眼神,简直像在等待接受属于自己的审判一样。 雾夕更憋气了,把玩着自己的头发,左看右看,就是不想看他,可又不肯转身离开,一时间倒僵持起来。 虽然这气来得莫名其妙……不过果然是出了这口恶气比较重要。 如此想着,她再次省了纠结的功夫,“你真的是很别扭欸,嘴上说不想我选中也,其实你把手机还给我,就已经猜到会发生什么了吧?” 太宰治眼睫微动,依旧什么话也不说。 雾夕就不信了! 她想起江户川乱步之前的话,他们之前交往过,那个交往却很存疑,有名无实,是她把他耍了一遍。 她于是好奇道:“欸,话说回来,我们到底是为什么分手的呀,因为你是个别扭胆小鬼的事被我看穿了,所以我才果断甩了你吗?” 这是个问句,太宰治如果不肯回答,那这次对话就继续不下去。 他发出一声轻笑,“是,就是这样,一点没错。” 雾夕盯着他,眼都不错,恶劣道:“听起来之前的我已经好好玩弄过你一番,你觉得我还有必要再重复一次之前做过的事吗?” 太宰治的笑容挂不住了,只抿着唇回视她,声音轻得像在吸气,“这种事由你决定就好,你想怎样都可以。” 再说下去就家伙说不定就要抹着眼泪落荒而逃了,想像着那样的场景,雾夕也不能感到些许战胜了的快意。 非要追究缘由的话,大概是她没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从前的她打败过面前这个家伙,现在她再强调确认一定战果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反倒让人挫败。 “既然想让我接受你,那你就努力看看,” 雾夕微笑着道:“我不是那种会随随便便做决定的人,中也比你可爱坦诚得多,我很喜欢他。如果你有信心能比他更让人中意,那就证明给我看。” 说完她转身就走,嘴里哼着小调,刻意摆出副得意轻松的模样,想把纠结和挫败加倍丢给身后的太宰治。 太宰治注视着她的背影,轻声道:“果然是这样吗,你就是会选最能折磨到我的办法。” 雾夕不是什么魔鬼,她很有同理心也绝不自私刻薄。 可她的确待他更苛刻些……至于为什么,太宰治其实知道原因。 可是知道又如何,甚至对结果早有预料又怎样? 爱情的不可理喻,不就是明知爱上的是个反复无常,非要占据绝对优势的家伙,也只能把心意全然奉上,随她珍重还是挥霍。 “乱步,你都已经无聊到躺在椅子上打盹了,要不要陪我出去走走呀!” 把书盖在脸上享受悠闲下午时光的江户川乱步不想理会雾夕,纹丝不动着当没听见。 雾夕摇他他没反应,拿走他脸上的书他眼皮子不抬一下,她于是打算去瞅他的眼睫毛。 江户川乱步兀地睁眼,清醒明亮的翠绿眼睛里映着她的影子。 雾夕惊喜到好像相信他是现在才醒似的,“哇,乱步,你醒了呀?” 这家伙现在什么都干得出来,只要她想,只要后果能兜住。 江户川乱步放弃谴责她的打算,“我讨厌晒太阳而且会迷路,现在不想出去。” 看他真不愿意,雾夕只好退而居其次。 “那我们下棋好不好?” 江户川乱步都要佩服她了,一次没赢过,偏偏较着劲非想赢一次,可对他来说就没有比这更无聊的事了,装输又会被拆穿! 他于是道:“别看我这样,其实也有工作要忙,过会有新人要来报到。” 侦探社一直挺忙的,前些天算在休整,现在一切回归正轨,大家也变得忙碌起来。 调查员都出去工作了,雾夕也是没别的人能缠,才这么坚持不懈来骚扰他。 “新人还有半小时到,敦和镜花再过十几分钟会回来,你可以在这里等着看看新人,或者让敦变成老虎驮着你去散心。” 第173章 二选一,每个听起来都很有诱惑力的样子,反正没有让名侦探陪的选项。 雾夕选择给中原中也发短信。 “我很无聊。” 对面回的很快,“今天有点棘手的事要处理脱不开身,我明天去陪你好不好?” 什么明天? 她是今天,现在很无聊! 雾夕负气把手机丢到一边,没过一分钟,中原中也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诚诚恳恳,低声下气着给她道歉,说要是她现在无聊可以载她去电影院看电影,不过没办法陪她太久。 他忙是真忙,态度也是真好,毕竟是她要求他陪她的时候要把工作完全放下,连电话都不要接。 既然如此,那理所当然也要接受他没空时不能来陪自己的现实。 接受归接受,憋气还是,她挂了电话又给太宰治发信息。 “我无聊死了!” 太宰治回信息也很快。 “那你要不要来找我,我离侦探社也不远。” 然后发了张画着简易路线图的照片过来。 “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就到了,我在监测现场情况,走不开啊,你要是愿意来陪我就再好不过了^_^ 。” “哦,我考虑一下。” 居然不来接她或者许诺会早点回来陪她,雾夕不太满意地这样回复他。 然后又想起她的衣柜里有好几顶漂亮的遮阳帽,楼下还停着辆很新而且看起来很高档的自行车,也是她的。 既然如此……那就去吧? 第143章 横滨的街道比想象中更适合骑脚踏车,太宰治画的路线图也细致精准。 唯独有一点奇怪,骑车的时候她总是不自觉的想看看后座,明明那里没有座位当然也没人能坐上去。 骑了大半路,雾夕才把这种怪异的念头抛之脑后。 路程比想象中更长一点,等到达目的地看到太宰治穿着沙色风衣的身影已经过去快半个钟头。 他对此心知肚明,手里拿着甜筒等她,在她停下放好车后递过去,“热不热?” 有点热,大太阳下骑车,还流了点汗。 雾夕瞪他一眼,虽然接了甜筒也吃得挺开心,可就是懒得理他。 太宰治也不介意,掏出了张照片给她看,“要是过会看到他出现,得拦住他才行。” 照片上是个不起眼的中年男人。 “多半会做点简单的伪装,要注意点。那,左边那几个路口交给你好不好?” 雾夕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家伙果真不靠谱,居然找她这种门外汉分摊工作。 不过听起来蛮有意思,委托如果出了问题负责的人也是他太宰治,又不是她的错。 她就同意了,站在阴影处守望着路口等了十几分钟,意外地没觉得不耐。 “就是那个人吧?” 喝着冷饮的时候,有六七个看起来像是同一家公司职员的路人走过来,雾夕凑到太宰治身边,戳了他一下,“最后面那个,是目标没错吧。” 太宰治扫眼看去,用夸张的语调夸奖她,“没错,就是他!不过不是说好从左边来就由你负责吗,你快去把他控制住。” 雾夕望了眼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再扭头望向他,目光中多少沾了点杀意。 太宰治打了个哈哈,“开玩笑的啦。” 然后像是闲逛似地悠哉着走到那男人身边,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他制服。 “我是武装侦探社的调查员,这家伙是个现行犯,证据确凿的那种。” 他用听起来一点都不正经的语调高声宣扬,姑且算是安抚住了旁边被受惊的路人。 “雾夕桑,快过来帮帮忙啊~” 雾夕就不是很想理他,咬着吸管慢慢地踱步过去,看着他把那男人拷起来,然后用从他身上搜到的绳索给他来了个五花大绑。 “接下来送到警察局吗?” “在那之前还得问些问题。” 太宰治如是说,略显吃力地提着那男人的衣领使他直视自己的眼睛,“前田先生,事已至此,也没有保密了必要了吧,接下来合作点让我顺利完成工作好吗?” 这个前田普通且正常地仇视着逮捕了自己的太宰治,并没有配合他工作的打算。 好在太宰治有精湛的审讯手段,而且机灵得仿佛犯人肚子里的蛔虫,三下五除二就问出了需要的情报。 给搭档国木田独步打了个电话,再守着等到市警把犯人带走,任务就完工了。 “想去哪里玩吗?” 他问。 雾夕摇头,“不想,我要骑车在城里转转,你该干嘛干嘛去。” “怎么这样?” 太宰治惨遭嫌弃,但不气馁,飞速提议:“偶尔骑下脚踏车也挺不错的,我和你一起吧。” 他四下望了几眼,很快看中路边店旁停着的一辆。 也不知道是他能说会道还是和店主本就认识,三两句话的功夫就说服对方把车借给他骑了。 可他居然没骑过脚踏车,坐上去踩得歪歪扭扭,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雾夕饶有兴趣地看着,期待他摔个狗吃屎好大声嘲笑。 ——脚踏车当然不难骑,可谁上手时不会跌两跤? 可惜的是,这家伙的运动神经意外地很不错。 居然控制住不协调的肢体动作稳住重心把持住了,看着他稳稳地骑出一段距离,悠闲自在地回头向雾夕wink,她就知道大势已去,这家伙不会跌倒了。 雾夕有些遗憾,但也没办法。 她蹬着车漫无目的地观光起来,仿佛在欣赏一个陌生而美丽的旅游城市。 太宰治跟着她,也漫无目的地扯着各种话题同她闲聊,就是不问她要去哪里。 雾夕发现了现在的好处,不止是年轻几岁而已,身体真是好上不少。 看起来还是娇娇小小一只,可体力尤其是耐力真是长进许多,都踩了快一小时脚踏车了,可也一点不觉得累,还是轻松惬意得很。 就这还是初夏的大太阳底下呢。 好像想着些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想,单纯走神似地,她又不经意地往后座看了眼。 太宰治觉得奇怪,问她:“你在看什么呀?” 对啊,她到底在看什么?这果然很奇怪吧! 她再仔细想了想,说:“总觉得后面应该有人才对。” 太宰治眨眨眼睛,“没有啊。” 雾夕:“可以有吧。” 就是说嘛,为什么不可以呢? 雾夕把视线移向太宰治借来的那辆高且大,还带后座的脚踏车上。 太宰治笑嘻嘻,“你想坐后座让我载你就直说啊。” 雾夕才不想,想要人载首选有中原中也,次选有中岛敦,太宰治连第三都排不上,第三名是泉镜花! “你下来,这辆让给我骑,” 她不容置疑地下达指令,“等我骑稳了你坐后座,我载你。” 这辆太宰治这个高个男人骑着正合适,她甚至还没到一米六。 太宰治:“你先骑骑看再说。” 好在她是个老手,极麻溜得蹬上去,前行拐弯都很稳。 雾夕绕着太宰治转了一圈炫耀了下车技,得意地抬着下巴,“快上来,我载你回侦探社。” 太宰治:“……” 他一米八,虽然瘦,可骨架在这里,起码有一点五个雾夕的分量,坐上去头重脚轻怎么想都不靠谱。 “要不然,还是我载你吧?” 雾夕一声冷哼,“你不上来就去把我的脚踏车骑回去好了。” 太宰治瞄了眼那辆粉蓝色的小巧脚踏车,突然发现他还是挺要脸的。 他身手也很灵活,瞅准了时机就灵巧地跳上后座去了。 太宰治一上来,雾夕立刻觉得吃力沉重起来,手把着龙头七歪八扭。 “你行不行啊?”太宰治仿佛很惊恐地在她耳边叫着。 “我当然行了,你怕什么?”雾夕超大声地给他吼回去,较劲似地越发想稳住,因此越发扭成了s形。 “啊啊啊,要倒了啦。” 某人多少带着点报复心态故意搞怪,竟然在后座手舞足蹈起来。 雾夕有点慌了,“你不要乱动啊!” “就因为你不稳,我又没地方固定,所以才要挥舞手脚保持平衡啊!” “可恶,怎么会没地方固定,你可以用手撑着座椅嘛!” 眼看就要带着脚踏车倒下去了,太宰治居然一把抱住了雾夕,还慌乱到瑟瑟发抖,娇弱道:“好危险啊,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这样了。” 雾夕被抱得一个激灵,汗毛都竖起来了。 “干什么,给我放开!” 太宰治听话地放手,脚踏车于是又开始七扭八弯地跳起舞来,他还要大呼小叫,“快倒了快倒了,停下来吧,别骑了。” 要不要停下来呢? 雾夕选择让他抱,“没用的胆小鬼,抱吧抱吧!” 第174章 太宰治大抵是有点贼胆但不多,手放在她小腹抱住并不紧,老实下来不再有其他动作。 雾夕努努力,定定神,还是能忽略掉他的。 “走错了哦,刚才那个岔口应该往右边拐才对,这条路再走下去是个死胡同。” 要不是他突然开口,声音就响在雾夕耳边。 她也许还能说服自己他离得没那么近,身后那道难以忽略的热源就只是天气热而已。 总而言之没有如果,雾夕僵住了,手上一松。 这辆扑腾了大半天都没倒下的脚踏车终于还是没能挣脱地心引力的束缚,倒了。 要说现在雾夕的确身手敏捷,这种危急情况,居然也反应奇快,借力一个翻跳,果然弃车站稳在一边。 妥妥是个练家子的作派,放在上辈子也能拍个视频当网红了。 真摔了个结实的只有太宰治一个人。 “哎呦,疼死我了!” 他也不害臊,坐在地上揉着盆骨嗯嗯啊啊,“好痛,摔到尾巴骨了。” 雾夕嫌弃地看他一眼,有点想骂他。 想起刚才倒下的时候要不是他及时松开还顺势推了把,她现在说不定摔得比他还惨,于是闭嘴了。 虽然没挨骂,可是太宰治太会察言观色了,看出了她的嫌弃,于是委屈上了,坐在地上看着雾夕就是不起来。 雾夕先去扶车,停好。转头一看,他的眼神已经幽怨到可以直接拉去拍一集怨女传了。 她有点好笑,蹲下去朝他递去手,太宰治这才顺着台阶爬起来,拍了下屁股后面的沙土,扭了下腰活动下筋骨。 然后嬉皮笑脸阴阳怪气,“继续载我回去呀?” 雾夕摇头:“不了不了。” 自己的车还能锁在路边等明天再拿回来,万一丢了再买一辆就是了,别人的车还是尽量保管好送回去吧。 所以现在的最优解,大抵是让太宰治载她回去侦探社吧? 她冲太宰治笑得像个小甜甜,“太宰,给你个机会,载我回去吧。” 太宰治唧唧歪歪着不乐意,“屁股痛,看到脚踏车更痛了。” 雾夕叉着腰说:“那我自己骑回去,你跟在后面跑吧,反正我没本事载你。” 这画面美到太宰治都不敢看,“行行,既然你不怕摔,那我载你就是了。” 自己骑和后座载人技术难度不是一个等级,太宰治也骑得有些歪歪扭扭,雾夕还担心他故意搞怪报复,侧坐在后座上随时预备着跳车跑路。 不过后来他骑得稳了。 夕阳把影子拖得很长,太宰治嘴里哼着不知名但有点好听的小调,雾夕晃荡着小腿靠在他背上,嘴角不由上扬起来。 第144章 雾夕和太宰治回侦探社的时候,新人刚通过入社考验没多久,正在做熟悉同事和工作环境的预备。 那是对兄妹,十五六岁的少年男女,学生模样。 兄长看起来寻常普通,有些腼腆,没什么个性的模样。 妹妹相貌靓丽,倒是生着双灵动的紫灰色眼睛,个性上也活泼些。 “我是谷崎润一郎,” 这位兄长摸着后脑勺,呵呵傻笑,“这是我妹妹直美,请各位多多指教。” 侦探社除社长福泽谕吉,社员分三类,分别是名侦探、调查员,事务员。 类别以稀缺度排序,珍贵稀缺的名侦探。 再下面的调查员都是异能力者,要通过特殊的入社考验才能正式成为调查员,能被福泽谕吉的人上人不造影响,获得一定范围内调控自己异能的能力。 这种‘福利’对泉镜花、中岛敦或者与谢野晶子而言至关重要,对太宰治或者织田作之助就无关紧要 了。 不管怎么说,只有通过了考验才会被真正承认是侦探社的一员,大抵也算是这世界对生为异能力者的‘不公正性’以及‘多挑战性’的一种具象体现吧。 “谷崎已经通过了入社考验,正式成为侦探社的一员了,你们这些家伙尽快适应他,把他操练得更好用些吧。” 江户川乱步瞥了雾夕一眼,“让你留下结果你去找太宰了,错过一场好戏,我真是替你遗憾。” 看起来寻常的谷崎润一郎却是个异能者,并且顺利通过了严苛的入社考验。 更出众些的谷崎直美倒只是个普通人,跟着兄长入社做了个事务员。 雾夕转动着眼珠打量着这对异常亲密的兄妹,总觉得他们有哪里不对,却只问:“谷崎桑,你为什么要加入侦探社啊。” 谷崎润一郎:“侦探社是横滨唯一一家合法的民间异能力社团,我又正好是个异能力者,承蒙不弃……” 他一个青嫩的学生仔,说着这些官面话像在背书。 雾夕无聊地摸了把耳朵,“停,不要再说了,你的异能是什么?” “制造幻象而已,” 谷崎润一郎形容异能力的说法比起谦虚更像是心虚,“特殊的场合和情况,应该算是派得上用场吧?” 怎么看都不太自信的样子。 太宰治语调激昂地给予肯定,“是相当有用的异能力啊,绝对能派上大用场的。” 然后他就很自来熟地把新人拉到一边,不知道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雾夕有点介意江户川乱步口中的‘一场好戏’,扯着中岛敦追问细节。 中岛敦一脸讳莫如深,“这涉及到了谷崎的隐私,我们答应他不能泄露的。” 雾夕:“?” 她白了中岛敦一眼,转过头去问泉镜花。 后者板着那张没有表情也随时在卖萌的乖巧脸蛋点头,“对,我们答应他了。” 她看他们答应的不是谷崎润一郎,而是江户川乱步吧! 你们居然站他不站我! 雾夕生气了,“我才不稀罕,太宰他超好玩的,找他一点都不亏!” 她叫得有点大声,站在房间另一边的太宰治都听见了,向她投去异样的眼神。 结果被雾夕气愤的眼神一瞪,再瞥了旁边几眼,尤其是稳坐钓鱼台的江户川乱步,立刻明白这事他掺和不了。 咳,虽然涉及到他的名声……不过要是卷进去,两边都不会讨好,没准还要脱掉一层皮,果然还是装没听见吧。 其余的调查员们,也默契地像什么也没听见似地,继续做自己的事。 谷崎润一郎随大溜,也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谷崎直美看在眼里,心里觉得很有意思,问身旁的织田作之助道:“织田桑,这两位也是调查员吗?” 谷崎兄妹都是还在读书的高中生,谷崎润一郎会主动加入侦探社,其实是因为长期被犯罪组织骚扰的缘故。 才能没有黑白善恶之分,可他那能制造幻象的异能的确很便利犯罪。 他们兄妹年幼时就成了孤儿,靠着父母留下的存款和保险金相依为命,现在存款快花光了,两个入不敷出的学生,谷崎润一郎是为了补贴家用才曝露异能力的,可前不久居然有人试图用谷崎直美威胁他参与犯罪了。 谷崎润一郎对这种状况相当捉狂,综合考虑下来决定加入武装侦探社,如果这条路走不通他就要去考虑加入军警了,虽然他打心底里觉得自己不适合。 对兄长面临的压力,谷崎直美不说是感同身受,那也是加倍介意了。 现在谷崎润一郎撑过了艰辛的入社考验,她也担心侦探社是否适合他,一直在细心观察情况。 在这些各有个性气场的调查员中,她觉得中岛敦和织田作之助相对正常些。 其中中岛敦有些稚嫩,旁边又守着个一点都不好相处的泉镜花,因此她倒是更愿意凑在沉默但显得可靠,交流过后就会发现其实是个天然呆的织田作之助旁边打探情报。 织田作之助遥指了下太宰治,“他是。” 谷崎直美小声问:“那他们是情侣吗?” “不是。” 身边传来一声回答,却是女孩声音,谷崎直美扭头一看,就见雾夕不知何时凑到身边。 议论别人的时候被当场抓包了,虽然只是八卦而已,她也尬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不过雾夕并不介意,只用好奇中带着估量的眼神打量谷崎直美。 织田作之助更是淡定得呆滞,点着头说:“哦,太宰还没追上,应该再努力一点。” 嗯,这话说得……也没毛病? 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雾夕略过此节,同谷崎直美道:“你是为了哥哥才来侦探社的吧,你们是亲兄妹吗?” “是亲兄妹,”谷崎直美大方地点头,“不过感情很好,比所有兄妹都要更好些。” 果然有哪里不对,雾夕这样想着,决心和她打好关系。 因为都是女性,又外向有主意,双向奔赴之下很快熟络起来。 谷崎直美问:“雾夕你也是侦探社的事务员吗?” 雾夕摇头,想了下给了自己一个完美精准的定位,“我是个关系户,很铁的那种。” 第175章 谷崎直美挑了下眉。 旁边的织田作之助顺便指了下不远处的江户川乱步,给她点拨:“我们侦探社从前最不能得罪的是他。” 谷崎直美还真知道他,毕竟是鼎鼎有名,威风赫赫的名侦探啊。 “现在还要多一个雾夕,因为她脑子出了点问题,现在谁都得罪不起,就连江户川都得让她三分。” 雾夕怒了,原来这个织田作之助看着闷不作响,老实巴交的样子,却是个肚子里憋坏水的! “你脑子才有问题!” 织田作之助愣了下,“我又没失忆。” 他慢一拍地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懊恼,“不好意思,我说的问题不是你以为的那种问题。” 谷崎直美笑着打圆场,“说到失忆这种事,人的脑子真是很神奇呢,兄长据说是经历过相当严苛的考验,因为太痛苦了,干脆就把那部分记忆从脑子里删除了,连我都问不出来。” 她又把雾夕的好奇心激发起来了,“真的假的,八成是用来搪塞你的吧,因为太丢脸的缘故?” 谷崎直美正下面容,用肯定而且介意到不行的语气说:“这不可能,兄长不会骗我,而且也骗不过我。” 不管事实如何,总之现状如此,考核始末在别人嘴里是问不出什么了。 越是这样,雾夕就越觉得心里有个爪子在挠,好奇得不行。 所以现在唯一的突破口,果然是…… 她向江户川乱步投去视线。 他就像算准了似的,恰在此时向她望过来,招猫惹狗似地勾了下手提头。 雾夕眯了眯眼,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了。 然后,他们俩打起来了! 谷崎直美嘴张成了o型,一脸震惊地看着。 这两个人像小学生一样幼稚的闹了会儿,不知道怎么又和好了,十分亲昵地挽着手走了。 织田作之助发出感慨,“社长真是位各方面让人敬佩的男人啊。” 这话题未免太跳跃了,在谷崎直美看来,就像雾夕突然和江户川乱步打起来一样突然。 她脑门上冒出一个问号。 织田作之助解释道:“我除了在侦探社当调查员,另有一项再重要不过的工作。” 谷崎直美:“是什么呢?” “养育孩子,” 织田作之助:“我目前在照顾四个孩子,其中最大也最省心的是敦。” 他指了下十六岁,白毛紫金间变色瞳孔的弱气少年。 “这孩子问题挺大,不过很有责任心,想必再过几年就会成长为不错的男人了。另外他女人缘意外得不错,连对象都有了,很让人省心。” 谷崎直美眨眨眼,有点懵逼。 织田作之助继续道:“最小的是个六岁大的女孩子,很淘气也很可爱,应该也会长成个好姑娘吧?” 他终于发现自己偏题有点远了,“啊,我是想说,江户川和雾夕都是社长照顾的孩子。社长是个相当有担当和责任心的男人,当初就是为了能发挥江户川的才能才创立了这家侦探社。” 谷崎直美肃然起敬! 武装侦探社如今在横滨,不,在世界上都是特殊而强大的组织,原来创立的初衷居然是这个吗? 织田作之助发现自己还是在偏题,苦恼地皱起眉头,“总之你也看出来了?他养的两个孩子都很好,以前还有不够亲近融洽的感觉,现在看来兄妹俩的感情也完全没问题啊。” 谷崎直美觉得一头雾水,只能微笑着点头附和。 织田作之助已经放弃向她说清感想的打算了,只自语着道:“不过教养小孩子这种事……说不定也和个人趣味有关系?社长是个铁杆猫派,偏偏近不了猫咪的身,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照顾的孩子养成了猫咪性格?” “既满足自己的趣味,又把孩子养的这么好,实在是我辈楷模。” 正在这时,身材高大,表情严肃穿着和服踩着木屐的社长从办公室里走出来。 大家都很尊敬他,纷纷停下动作或者谈论,向他致意。 福泽谕吉微微颌首,从他们中间穿过,走出去了。 ‘我辈楷模’。 ‘铁杆猫派……把孩子养成猫咪个性’。 谷崎直美回忆着织田作之助的话,觉得刚才那两个人打架时果然很像猫咪互挠,性格也像。 想在侦探社当事务员也不容易,前不久她才刚通过了社长的面试。 这位高大英武的中年男人在她心里留下了威严、不苟言笑等等印象。 不过现在…… 咳咳,总之,武装侦探社可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啊。 第145章 早上八点,雾夕在塌塌米上睁开眼睛。 旁边的桌上摆放着泉镜花备好的早餐,碗下压着张纸条,写着她今天的行程和大致回来的时间。 吃完这顿日式早饭打开手机,看到的是太宰治抱怨委托的短信,长长的一段,大致是说委托人遮遮掩掩含糊不清,既想解决问题又不肯把情况全盘托出。 在他这个社畜苦逼的映衬下,现在的悠闲时光就显得难得可贵了。 雾夕回了他一个信息:“要好好加油,努力工作哟^o^” 太宰治很不识抬举地回了六个句号给她。 雾夕计划去拜访佐佐城信子,之前她打算打个电话过去,后来决定继续留在侦探社就搁置下来。 还是国木田独步僵着脸提醒她关心下自己的老师,都过去十几天了起码要去问候一下。 怎么想他都是个传话筒,大抵是佐佐城信子想见她了。 整个行程顺利且寻常,佐佐城信子待她的态度礼貌而关切,亲密中又带着分寸,话语里似乎是交心得又透着些未尽之意。 这大抵就是传统日式女子吧,雾夕很难想像她之前是怎么和这种女人深交至此的,不过作为坐享其成者,就挺舒心,打算以后也按一周一次的频率去拜访她。 她是骑脚踏车去的,回程也没有要着急做的事,于是悠哉地观光起风景来。 横滨虽不大,却是座很有历史和特色的城市。 时间以各种不同的方式在这里留下印迹,仔细留心,总会在各种细节上品出些不一样的意味。 路过一家花店时,坐在门口摇椅上的老板娘偶尔瞥见到,满脸惊喜地起身向她招手。 “雾夕桑,好久不见了。” 这是个四五十的妇人,笑容亲切,姣好的面容和身材看得出年轻时多半是位风姿绰约的大美人儿。 雾夕实在是有空,刚好又骑得有些累了,于是停下,往那间花店里深看了眼,装作熟稔的模样同并不认识的老板娘寒暄。 “抱歉,最近有点忙,您最近还好吗?” “还像老样子,没有什么不好的。” 老板娘笑得眉眼弯弯,简直就是明眸善眯的代名词,然后同雾夕道:“新培育的双色兰花开了,雾夕桑要不要进来看看?” 看啊,为什么不看? 雾夕有段时间对花卉很感兴趣,了解过不少相关知识,并不怯场。 进去花店,老板娘像介绍自家孩子似地同雾夕说着她培育的花花草草。 夸完了花就拉着她的手开始夸她,什么体贴细心,兰质惠心,之前提的建议都在点子上,帮了大忙等等。 总而言之就是让她有空一定要记得过来看看花看看她,陪她聊聊天,别动不动消失个十天半月连个影子都瞧不见。 雾夕被高情商会说话的阿姨夸得找不着北,都快飘了,点着头嗯嗯啊啊,把自己未来十几年都卖了。 偶尔瞥到镜子里的自己都觉得奇怪,原来她这么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从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没看出来啊。 离开花店已经十一点多了,她边往回赶边想要找哪个饭搭子一起解决午饭。 离宿舍楼越近路越僻静,道旁是有些年头的树木,阳光从枝桠与叶片的缝隙洒落到地上,金灿灿光耀耀一片,随风波动跳跃不定。 这样难得的好光景,不知怎的,雾夕却想起太宰治和江户川乱步都叮嘱过她的话,尽量别一个人待在外面。 一开始雾夕面上不显,实际上提起了七分警醒,可是每一天都那样平淡无奇的过去了,他们也没再说起,她也渐渐放下警戒。 这时候想起,倒像是种心理现象,有些时候人们就会在最幸福安心的时候想些危险的兆头,给自己敲敲边鼓。 雾夕乱七八糟地想着, 这两个人提示的目标都是同一个人,那个叫果戈里的空间转移异能力者。 不过呢,他们的态度里都透着种能避就避,反正起码要努力一下,但努力多半没什么毛用,你到时就听天由命吧的感觉。 可雾夕已经安逸了快十天,遇到的事物都很友好,警觉心简直降到了最低。 只有这种时候会悄悄冒个头出来,给她一点刺激感。 “那家伙到底会不会出现啊?” 第176章 她自语着这样问出口,很难说得清是害怕还是有些期待了。 “你说的那家伙,该不会是说我吧?” 带着浓郁探究意味的声音从侧前方传来,雾夕确定前一秒那里什么都没有,但现在有个装着小丑风格夸张衣服,还穿出副习以为常德性的年轻男人坐在树枝上,正托着下巴一脸好玩地看着她。 “你就是果戈里?” 这是句陈述,雾夕思索着要不要加快速度试试看把这家伙甩在后面,但考虑到异能力者全都强到不讲道理,面前这个还是个‘超级’异能力者,索性歇了这个心思,停在旁边抬头望他。 没看到之前她对这个人就有过诸多想像和好奇,现在见到了,疑惑都快从嗓子眼咕咚咕咚着溢出来了。 果戈里任她打量,他也打量她。 托着下巴仔仔细细地看,目光认真而深沉,他有双透亮的淡金眼睛,深望进去却好像什么都看不到。 这打量持续了会儿,果戈里晃荡着小腿,大方道:“你好像有问题想问我?尽管问吧,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你哟。” 他还嫌这话说得还不够诚恳,又补充了一句,“欸,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什么不能告诉你的了,你就尽管问吧。” 雾夕转了下眼珠子,问:“我脑壳出了点问题,把之前的事都忘光了,这个你是知道的吧?” 果戈里笑眯眯地点头,语气里带着得意的小荡漾,“我观察你很久啦~” 雾夕指了下他脑后那条细长的麻花辫,“那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短暂地意外过后,他咧起唇角笑得像个孩童,“是真的。” “真的吗?” “真的是真的!” 雾夕不怎么信服的信了,然后商量着同他道:“我打算在十二点之前吃上午饭,你应该不会阻碍我才对?” 果戈里从怀中掏出钟表瞄了眼,“没问题,要是赶不上我可以送你一程。” 这话说得,和送你回老家有异曲同功之妙,雾夕受不了地朝他龇了龇牙。 果戈里笑得眉眼弯弯,“别担心,不会发生让你为难的事情。” 可下一刻,他的神情变得沉凝伤感。 “失去了记忆的束缚,你果然变得更快乐也更自由,可是观念这种东西没那么容易摆脱,就算你不记得,周围人也会灌输给你,让你下意识防备和害怕我。” 雾夕皱起眉头,他望着她,笑得温柔深情。 “我也许是这世上最不想伤害你的人也说不定,你不要害怕我好吗?” 他这话说得实在认真,雾夕差点就要信了,好在还记得说一句,“那你保证不会伤害我,我就不害怕你。” 果戈里眨了眨眼睛,“嗯,我可以保证在你恢复记忆前既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做违背你意愿的事。”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 雾夕这样腹诽,又觉得拿到这个有限度的承诺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恢复记忆后的事,对她来说遥远得像隔着一辈子。 果戈里打量着她的神情,竖起食指说:“还有一个小小的交换条件,你要不要听听看?” “你说。” “你不要把我的事告诉任何人,作为回报,我就会在范围内尽量满足你的所有要求,怎么样?” 嗯,听起来倒是很划算,可这听起来像在哄三岁小孩的语调是怎么回事? 雾夕暗地里撇嘴,语气里也透出不爽,“就这么办吧,反正大家都奈何不了你,知道也只是徒增困扰。” 果戈里对她的话不予置评,只深沉地打量她。 良久才叹息着说:“果然是这样啊,就算没有了那种影响,你依旧与众不同,比我见过的绝大多数人自由,我依旧是爱你的。” 雾夕知道魔鬼借贷的内容,不过她的记忆只包含没被影响之前和解除之后。 那她对此是否有实感呢? 答案是肯定的,各种细节都在告诉她,曾经的她是个多受欢迎多被喜爱着的人。 而那时的她也回应了那种被喜爱与期待的印象,几乎不曾让任何人失望。 就算是她自己,也着实升起了些敬佩之情。 想起太宰治与中原中也,还有侦探社的一干人等,还有越品越觉得深不可测的佐佐城信子。 尤其是面前这个极恶也极强的正牌天人五衰之一,雾夕真是觉得不可思议。 “虽然我把之前的事都忘记了。” 既然果戈里这般亲切,又是个极聪明敏感的人。 雾夕决定如他所愿。 “不过我听说你和你那个叫做费奥多尔的同伴有些分歧,现在处理得怎么样了?” 分歧是委婉的说法,其实她是听说他们要分个你死我活。 果戈里趁着费奥多尔在地下监狱孤立无援的空档,带着个有特殊用场的搭子结伴去搞他,结果没能弄死他让他跑了。 这些精神上出了点岔子的家伙,都固执得不行,果戈里虽然被费奥多尔反过来坑到重伤,可还是锲而不舍地追着他去了。 嗯,现在看他倒是全须全尾,没有哪里受伤的样子。 可既然世上存在与谢野晶子这样的治愈力异能力,那有替代功能的异能力者也很正常吧。 太宰治也没说他觉得他们俩谁的胜算大,可他从始至终让她小心的就只有果戈里。 这似乎是证明了他的态度和推断,可雾夕又觉得不像这样。 “陀思是我的挚友~” 那般激昂兴奋的语调,配上荡漾的小表情,能看得出果戈里是多中意费奥多尔了,好像他们撕得你死我活这种小事一点都不影响情谊似的。 “所谓挚友就是,不论思想还是能力都在同一个水平线上,难分伯仲呢,” 果戈里嗨得不行,笑得连身下的枝干都晃动起来。 “就算我尽量考虑一切可能,有赌上所有的决心,到最后还是没能奈何得了他。为了避免同归于尽的结局,只能暂且放过彼此了。” 啊,最幸运的结果没发生也就算了,还两个都活下来了吗? 雾夕这样想着,脸上露出遗憾。 果戈里好像立志做她肚子里的蛔虫似地,笑眯眯地问她:“你是不是担心他来找你?” 雾夕转了下眼珠子,“我觉得他不会来找我。” 她这都不能算是蒙,只能说是半猜半祈愿。 果戈里却微笑着点头,“对,陀思是不会来找你的,你放心吧。” 第146章 是为什么呢? 雾夕没问口,疑惑却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果戈里像个揭晓答案的魔术师般慷慨激昂。 “答案是——他害怕你啊。” “你在陀思身上施加的‘魔法’虽然失效了,但影响实在是大得惊人,不过如果再和你接触说不定还会再来一次,陀思可承担不起这个风险。” 所以他选择敬而远之,也许会再次谋划一次足以颠覆世界的阴谋,但那一定是很久以后的事了。 雾夕姑且有些安心,不过也没什么实感。 比起遥远的费奥多尔,当然是近在咫尺的果戈里更让她忌惮困惑。 果戈里身体前倾,托着下巴打量着她,饶有兴趣地问:“你是不是想问,怎么我就不怕?” 雾夕有点儿腻烦他这调调了,又顾忌他是个十足的危险分子,便敷衍着点头,“我也没什么好怕,既普通又无聊。” “你一点都不普通,” 果戈里笃定地说:“你和其他所有人都不同,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子。” 有这么夸张? 嘁,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雾夕不以为然极了,转过弯来又觉得他这话她也当得起。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只看你愿不愿意承认。 他继续说:“我和陀思想法不同,他很排斥被某些因素干扰判断尤其是想法和计划,可我觉得人生就是由意外和惊喜构成,要是没有这些就太无聊啦~” 所以他才以魔术师自诩。 “我感激陀思让我明白体会到了何为友谊,也感激你让我窥见爱情的面貌。我们的相遇一定是命运的指引,我接受这一切,享受这一切,欣喜到难以言明。” 这话让人怎么接呢? 雾夕左看看,右看看,掏出手机望了眼时间。 “啊,真要来不及了,我得回去吃午饭了,下次有机会再见吧?” “好吧,好吧,” 果戈里点着头一副遗憾的模样,“既然你这么着急,那就没办法了。” 雾夕犹豫要不要寒暄两句再走,一错眼的功夫就看到果戈里那张好看但夸张的脸凑到近处,把她吓得一个仰倒。 他们之间明明隔着十几米远的距离。 虽然知道对方是个空间转换系异能力者,可遇到这样的情景还是惊到雾夕了,异能力者实在是太作弊了! 不过呢,忽略那种冲击感,他们还没有近到让人感到不适,但果戈里还是后退了些许,弯下腰执起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 第177章 用诚挚不过地声音说:“我好像不知不觉对你提了很多要求,让你觉得厌烦……你不知道,我为此感到多么难过。” 雾夕抽了下嘴角,想骂他但没敢吱声。 果戈里十分伤感,语调也低沉下去,“请原谅我的冒犯,其实这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希望你能公平认真地看待我,了解我。爱情不是一厢情愿的感动自己,光是注视你,了解你,喜爱你还远远不够。” 他希望雾夕能平等认真地把他看进眼里,了解他,理解他,最终认同他、接受他。 那才是他理想中爱情的根基。 当费奥多尔不光预测了他的行动,甚至理解了那背后的动机,并为此感到惊叹时,果戈里才在那一刻相信自己确实被友情眷顾。 费奥多尔就是他一生中的挚友,友情的象征。 雾夕是出现在他生命中的另一个奇迹,代表着爱情,果戈里对她寄予更深的期许。 他期望他们之间比理解更深入,比合作更亲密。 究竟在渴求什么呢?其实他自己也说不清,甚至已经悲观地认定雾夕做不到,其实也没有谁能够做到。 可就算如此,他依旧无法制止那种期许和企盼,如同这世间所有痴妄的愚人一样。 “我爱你,只有这件事,无论何时请你别怀疑也别忘记。” 一声融进了夏日轻风里的叹息,他随着翻飞的披风下摆消失了。 顿在原地惊疑未定地左顾右盼了好一会儿,确定果戈里真的不在了,或者打算认真藏起来装作不在。 应该不会再从哪个角落突然冒头把她吓一跳。 雾夕这才像只受惊的兔子似地跳上脚踏车,吡溜着逃回宿舍去了。 大家都很忙碌,事务员们也多半在侦探社坐班,宿舍楼除开她几乎没有旁人,空荡得很,可她依旧觉得安心不少。 她回去自己的房间里,在塌塌米上翻滚着发了会疯释放压力,然后顶着乱糟糟的头发打开冰箱朝里望。 才十岁的小妹妹泉镜花贴心地把午餐便当也准备好了,魔鬼是真的很魔鬼,贤惠也是真的很贤惠,雾夕觉得自己有点被她拿捏住了。 提着便当盒,她不急着吃,又开始发愁。 果戈里果然是个可怕的家伙,虽摆着副彬彬有礼,深情有趣的模样,却通身洋溢着种不自知的疯味,好像不管多可怕的事都有可能做一样。 异能力也强到不可理喻, 感觉如果突然打算翻脸要她的命,她都不用挣扎了,躺平认命就好。 咳,这种没出息的想法,也就她是个普通人能够想想。 不过果然还是再挣扎一下,让更有本事或者更有主意的人为她排忧解难吧。 于是乎,她拎着便当盒冲去了侦探社。 外间的事务员们看到她纷纷问好,“雾夕桑,中午好啊。” “是来找人的吗,社长在哦。” 雾夕皱着眉头,“还有别人在吗?” 事务员们互相看了几眼,“都出去了吧?” “对吧,最近有点忙呢,没到下午和傍晚大家都很少回来。” 不知是谁说:“江户川在吧,就没看到他出来。” 雾夕眼睛一亮,立刻进去里间。 江户川乱步的确在。 他脚搭在桌沿,膝盖上放着本书,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不知道是在看还是在发呆。 雾夕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乱步,你是在等我吧?” 才没有这回事,江户川乱步眉头一皱,就知道没好事了。 雾夕把便当盒放到他桌上,拽了椅子坐到他旁边,一脸期待地盯着他就不说话了。 江户川乱步打量她几眼,头顶上冒出一串省略号。 “麻烦的家伙,” 他嘟囔着抱怨,“什么都不用告诉我,有什么问题直接问。” 雾夕在他那看穿一切似的眼神里感到放心,想了想问,“他的承诺应该是靠得住的吧?” 江户川乱步点头,“嗯,他不会骗你。” 然后呢? 雾夕想问他什么,得到怎样的答案? 一时间她竟然有些理不清了。 江户川乱步扫了她一眼,又去看桌上的便当盒。 “啊,我正好肚子饿了。” 理所当然的语气,然后抬着下巴一副‘你应该懂’的表情。 “顶多分你一半。” 雾夕事先说好,“先回答我,至于我想问什么,不说你也应该知道。” 江户川乱步翻了个白眼,有点想骂她,过分活跃的思维预见到这样做的后果,直接熄了火气。 他就没好气地说:“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你也只顾眼前。” 雾夕说:“对欸,我只顾现在,以后的事才不管,不过我能这么想,难道你就可以不为我操心了?” 江户川乱步简直想打她了,接着想起自己打不过她,又计较不来,吃亏都是白吃的,只好憋着气说:“操心什么。” 看着雾夕满脸懵逼,疑惑了会儿懒得想了,有急眼要变成气愤的兆头,只好迁就眼前她的智商给出解释。 “你现在虽然一言难尽,既傻又憨,可横竖就是不吃亏,别人想从你手里拿到点什么都得付出成倍的代价,” 江户川乱步瞥了眼桌上的便当盒, “机灵点的都会离你远点。” 他没离远点是因为躲不掉! “偏偏就有傻子非想从你这里拿到点什么,还觉得你现在肯给才是真的给,错过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 说完这句意有所指的话,他有些认真地提出建议:“答应别人的事就尽力做到,但也不要违背自己心意。” “那家伙不傻,但是个痴人,所谓痴人就是知道不该还是会做。所求都是虚妄却看不穿。你们的确相差悬殊,却是你上他下,你比他机灵许多,他还会上赶着给你各种机会耍赖,实在没什么好担心。” 雾夕似懂非懂,但觉得有些安心了。 再接着她恍然大悟。 江户川乱步在给她吃定心丸啊,嗯,也就是说,她就是来讨安心的。 名侦探生着颗常人无法理解,全世界最聪明的脑袋。 他说她能安心,那就实在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她看了眼便当盒说:“一份我们俩吃不饱啊,你等等,我去楼下再打包一份来。” 第147章 名侦探吃东西像只松鼠。 眼疾手快瞅准目标一筷子下去,丢进嘴里鼓着腮帮子咀嚼,全程眯缝着眼,也不知是专心享受还是在盯盘子。 雾夕边看边吃,发现不对。 两个餐盒里,最好吃的菜式或者最鲜嫩的部分都被他捷足先登了,她如果不跟着他学,那吃到的就不是最好吃的,可要是跟着,又永远是吃剩下的。 她很计较地皱起眉头,江户川乱步发出声意味不明的哼笑。雾夕干脆把筷子放下来,托着下巴做出副笑模样专心看他吃了。 江户川乱步瞥了她一眼,继续像只松鼠似地消灭着午餐。 “乱步,我听说吃饭的时候血液会集中肚子里帮助消化,脑袋就会转的比平时慢。” 她眼珠子一转,说:“所以这种时候,你会不会变得比平时傻一点?” 江户川乱步懒洋洋地说:“不会。” 雾夕就等着他这句了,“我不信,我要试试。” 说着,她径自开始提问:“敦和镜花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半小时之后。” “那太宰和国木田呢?” “国木田马上就会回来了,太宰要晚上才会回来。” 马上? 雾夕挑了下眉毛,抬头望向墙上的挂钟。 秒钟向前跳跃了六七格,开间虚掩的门被推开了。 穿着马甲和西裤的高大男人眉头紧皱着走进房间,抬眼就见雾夕在瞪着他,脸上写着不高兴。 毛病! 国木田独步顿住步子,见她盯着他就是不说话,默默运气告诉自己不要和她计较白白浪费时间,接着移开视线转向名侦探,“乱步桑,社长在吗?” 江户川乱步笑眯眯地点头:“在。” 他步履匆匆地找社长谈正事去了。 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里,雾夕叫起来了,“他提前告诉你了对吧?” 江户川乱步眸中带着嘲意看她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再继续下去也只像个小丑,雾夕直接恰柠檬了。 “什么事都逃脱不了你的预测,比较起来,我却是个笨蛋,总是为鸡毛蒜皮的事担心,看乱步你看来一定很可笑吧。” 名侦探不断鼓动的腮帮子停下来。 雾夕更加卖力地演起来了,“其他人也是,大家都是异能力者,能力卓绝,比较起来我真是普通寻常。要不是因为一些特别的原因,根本没办法做朋友,像现在这样相处,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嘛。” 这其实是她的真实想法,不过其实她不介意,管它原因是什么,事实和结果已经摆在这里,她于雾夕就是待在这儿,坐在这里。 第178章 哪有犹豫踟蹰的必要? 这话只是用来酸这个幼稚和聪慧都令人发指的名侦探而已。 江户川乱步睁开眼睛,用那双翠色的清亮眼睛注视着她,显然有些介意。 雾夕心里乐开了花,只用无辜可怜的眼神回望他。 “你这家伙,”名侦探气哼哼地抱起手,不吃了。 “别的不说,在让人头疼这件事上倒是很有天分。” 他不吃正好,轮到她了。 雾夕有点奇怪他为何这样介意她的话,不过她也没忘记现在的头等大事是要在名侦探那里扳回一局,于是立刻抄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还不忘给他一个得意的眼神。 江户川乱步:“……” 她指定是有点毛病,不,是他指定有点毛病! 他越想越看,看着雾夕填饱了肚子,打了个饱嗝然后抬脸问他:“乱步,你怎么不吃了?” 江户川乱步:“气都气饱了!” 雾夕摸着下巴看了看桌子,点点头说:“嗯,那正好,也没剩下什么。” 竞争氛围下饭吃得香,不知不觉吃得比平时多。 然后望一眼愈发气成松鼠的名侦探,试探着问:“你要是不气了我再下去给你买小蛋糕好不好?” “你去买。” “你不生气了?” 在名侦探周身越发阴沉的气氛里,她终于想起‘见好就收’四个字怎么写了,跳起来说:“马上,我很快的!” 然后也果然很灵醒地没几分钟就拎着汽水加小蛋糕回来了。 得到投喂的名侦探终于气顺下来,打量着面前的女孩道:“我突然想起些从前的事了,你想听吗?” 原来他也有分享欲啊。 雾夕有些意外,反应过来忙不迭地点头,“要听,我超好奇的。” 江户川乱步沉吟不语,这些事和道理,眼前这个‘傻子’只是暂时忘了,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他好像在做没什么意义的事,不过呢,就算是他,大部分时候也只是在做无意义的事而已,既然想说那就说咯。 “以前我们河水不犯井水,互相尊敬,嗯,几乎也不怎么说话,” 他说:“我加入侦探社,或者说侦探社成立的因缘,你大概不清楚?这次就说给你听听好了。” 江户川乱步从头说起,说他幼年父母意外离世,被安排去读寄宿制的军校。 因为总是戳穿些‘秘密’被排挤、孤立,好不容易毕了业,立即失业差点流落街头。 雾夕听得大皱眉头,感同身受,义愤填膺。 “天呐,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 “你不就是看不懂眼色,爱戳人痛处吗,怼回去就好,怼不过就认栽,怎么能赶你走还不付工钱?” 江户川乱步:“……你闭嘴!” 雾夕觉得冤枉,她是真替名侦探觉得生气可不是故意搞怪,可看着他气哼哼的模样还是乖乖闭嘴听他说了。 江户川乱步于是继续着他的讲述,说到自己遇到了福泽谕吉,凭借着‘流浪猫’的直觉和寻找靠谱伺主的迫切果断缠上他,各种卖萌加装可怜,成功给自己找了个东家。 “社长为了安抚快要误入歧途的我,随手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副眼镜给我,说我的推理能力其实是种异能,而他给我的这副眼镜就是能调控它的工具。”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副平平无奇的粗框眼镜戴在脸上,正色望向雾夕,“当时我立刻就信服了,就算他事后想要解释并没有这回事也做不到了,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这题雾夕会,她大声说:“我伯父这个人不擅长说谎,肯定不是他骗过你了。” “理由很简单,出在乱步你自己身上,因为你是个幼稚鬼。” 看着他的脸色,她还不忘找补。 “我是说十年前刚从警校毕业的你,中二少年都希望自己是天选之子什么的,是异能力者很酷嘛,所以你才选择相信这个谎言吧。” 江户川乱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哼,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可惜你错了,答案不是这个。” “欸?” 这下雾夕是真有点好奇了。 名侦探也不卖关子,“的确,没人骗得过我。是我自己愿意相信这个谎言,但不是因为我幼稚,而是因为我害怕。” 怕什么呢? “我害怕自己是世上唯一的异类,和其他所有人都不一样,既没法理解他们,也不能被他们理解,相比之下,我宁可自己是个异能力者。” 虽然异能力者也是这世上的异类,和普通人的比例不足千分之一。 可他们依旧是个群体,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是异能力者的话就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异类。 原因居然是这个吗? 短暂的惊讶之后,雾夕细细思来,又觉得可以理解,而且很正常。 彼里的江户川乱步只是个失去父母庇护,流离失所的小孩子而已,他最迫切的愿望就是找一个归处,一个位置。 那是被接受和容纳的凭证,是生而为人最基本的需求之一。 她心中升起种接近爱怜和理解的柔软情绪,微笑着问:“乱步,那之后你又为什么愿意承认自己不是异能力者的呢?” 江户川乱步傲娇地别过头去,“可以的话宁愿一辈子都不承认。” 如果清醒意味着痛苦,成熟意味着压力。 那套着善意谎言的壳永远幼稚下去也未尝不是个选择,反正他是名侦探,就算这样也会被尊敬依赖,无可取代。 还不是那群家伙铆足了劲搞事,才他不得不尽一百二十分的努力,变成更坚强可靠的名侦探。 “仔细想想,我的确是个怪物,毕竟独一无二的意思就是和所有人都不一样,这就是怪物的定义。” 名侦探举起手中的汽水,对着投射进来的阳光细细端详,语调缓慢,带着种笃定和享受。 “异能力者也是怪物,毕竟除了些特例,所有人的异能也都是独一无二的,侦探社是群怪物的聚合地呢。” 他翠绿的瞳眸转动着望向雾夕。 “至于你,虽然你不记得了,不过从前的你可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抵赖不了。” 雾夕挑了下眉毛,睁大眼睛看着他不说话。 “现在的你,既能努力一点,接受自己是个怪物的事实,也可以寻常点,装作不是怪物,全看你怎么选,你想怎样都可以。” 她有些不满,“听你这种说法,好像我横竖都是个怪物欸。” “真让人受不了,你本来就不聪明,还非要装傻,” 名侦探没好气地说:“我可以是怪物,异能力者也可以是怪物,衡量不同的标杆再严格一点,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是怪物,你又凭什么不是?” 他摘下眼镜,打了个哈欠。 “虽说选什么都是你的自由,不过你说了,我们是朋友,对吧?” 是啊,她说的,好像也没什么不对吧? 雾夕这样想着,谨慎地点头。 江户川乱步唇边可爱到让人无法拒绝的笑容,朝她伸出手去。 “来,握手。” 他掌心向上,虽是枚娇小的美男子,可骨节分明的手掌也和女孩子有很明显的区别。 雾夕怀疑地看他一眼,觉得他像极了一只伸爪子的矜贵猫咪。 不过,这真不是在训狗吗? 她疑神疑鬼地把手放上去,已经开始考虑反击的方式。 可江户川乱步也只是普通至极地握住她的手,愉快地宣布。 “从现在开始,你被名侦探承认是朋友了,这意味着,从现在开始,你正式进入‘怪物’的世界了!” 很难形容这一刻的感想,是感动吗? 注视着他那双翠绿明亮的眼睛,仿佛有什么混沌懵懂的迷雾被驱散了,眼前的世界变得明亮真实,终于展露出真切的模样。 有什么被确定了 ,有什么被容纳了。 “我很高兴哦,欢迎你加入这个世界。” 江户川乱步打量着她,姑且称得上满意地点点头。 “这意味你会过得更辛苦也更努力,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你以前就做得挺不错的,接下来也要再接再厉,不要让名侦探失望哦~” 第148章 窗外传来蝉鸣,仔细聆听只觉得铺天盖地。 雾夕趴在塌塌米上,看着从窗帘缝隙投射进地板的阳光,心想,越来越热了啊。 好在横滨是座海滨城市,一年也热不过几天,过去了就会渐渐凉下来。 许到了年末,回忆起来最有印象值得留恋的反倒是这过分明亮热情的几天也说不定。 “雾夕姐姐,既然醒了,要不要出去一起练习剑术?” 准备好早餐,泉镜花在她面前蹲下,商量着问。 雾夕像条咸鱼似地闭上眼有气无力,“太阳这么大,练什么?晚上再说吧。” 这几天她已经比之前积极了,身手拾回来大半,差不多能和泉镜花混个平手。 第179章 泉镜花有些遗憾但没意见,只说:“那一起吃早饭吧?” 她懒洋洋,“不要,现在才七点,我不到八点不起来。” 虽然生物钟会让她每天雷打不动地这时醒来,可八点再起床是她的坚持。 泉镜花面无表情地点头,自己吃早餐,然后把用过的餐具放进洗漱池里,整理行装、出门。 雾夕竖着耳朵听着这一系列动静,在她关了门之后从被窝坐起来,扫视了眼这间房间,由衷道:“无聊啊。” 不想工作,不找事做,衣食无忧,还被照顾得无微不至。 对比下周围,每个都有主心骨,知道要做什么、该做什么的人,她可不就无聊透顶了? 可她虽然清楚缘由却不打算反省自己,只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一番查看,挑了几个联系人群发了条信息。 “真无聊。” 最先回信息的是太宰治,这家伙好像闲到能随时盯手机似得。 “我在海边,要不要过来?” “不要,你又想着办法差遣我干活!” 过了会儿,太宰治发了几张海边的照片给她。 “才没有呢,是风景很好才叫你来的,今天的工作超轻松哒~” 就算就家伙喜欢坑人,不过腿长在她身上嘛,闲着没事,想坑她也要看看抗不抗得住打。 如此想着,雾夕回道:“那好吧,你告诉我路线。” 还没等到太宰治的路线图,她收到了另一条信息。 “我过会来接你?” 是中原中也发的。 他的优先程度排在太宰治前面,大抵因为后者像个便利贴,随用随撕,响应速度快但寻常。 而这位mafia的重力使得好几天才能挤出空档给雾夕一个高规格的约会,重要程度当然不能同日而语。 雾夕就给太宰治回了个信息,“不用啦,我不去了。” 太宰治:“?” “很奇怪吗,你猜猜看为什么?” 狗里狗气地这样回完,她就放下手机去翻衣柜里漂亮的小裙子了。 中原中也果然不辜负她的期望,那一天的安排显然都是经过精心规划。 上午先是带她去看了知名艺术家的画展,然后是一场名流慈善拍卖会,雾夕本来当成个西洋景看,可拍品了有条绿宝石手链非常漂亮,她多看了两眼,于是被拍下来当成礼物送给她了。 “哇,超赞欸!” 她拿在手上比了比,惊喜地叫出声来,“比展台上还漂亮。” 收到超规格的礼物,当然要给予相应的回馈,虽然价格和得到它的形式未免都有些超规格了。 中原中也只觉得稀松平常,“看起来还不错,我以后送你更好的。” 然后是午餐,订在一家游艇餐厅,在港口吹着小海风吃着听说是经过冰火两重天的特殊处理,风味和口感都更特殊的小羊排。 雾夕吐了下舌头小声吐槽,“好像也没想像中那么好吃。” 当然也是好吃的,怪就怪主厨吹嘘时头抬得太高情绪太饱满,不知不觉把期待值也大大抬高了。 中原中也尝了口,也觉得寻常。 “这家店是新开的,口碑不错,看来名不副实,下次带你去吃更好吃的,” 他提议道:“不过我这次带出来的酒,绝对是精品中的精品,你要尝一点吗?” 要说每个人都有他的习惯和物质,雾夕是总要找点新鲜,玩点新鲜。 比如试新的店,新的约会方式,就算不那么美妙,新鲜的事物总是能更讨她欢心,因此中原中也才会这样精心安排策划行程。 而他自己这边,大抵是不论吃什么去哪里,总喜欢带上瓶自己珍藏的红酒。 也总是孜孜不倦地建议雾夕尝试一下。 “给我倒一点就好,” 雾夕谨慎地说,然后后像只小猫似地伸出舌头舔尝一口,细细品味后给出评价,“嗯,是比上次的好,好像能品出一点花果香味。” “的确不错吧?” 喜好名车美酒的mafia有些高兴,“这瓶比上次带来的年份更久,味道上也更醇厚些。” 雾夕看着他点头,心想,提到真正喜欢的事物果然是不一样的,眼睛里都会透出更明亮喜悦的光。 不像她,对红酒就算尝得出好坏,也只愿意品个新鲜。 “晚上在歌剧院有珍芙尼的演唱会,不过她的行程排次有些晚。十点开始,零点结束,你要去听吗?” 中原中也有些犹豫地问她。 珍芙尼是这个世界很有名的女高音歌唱家,就算雾夕只有崭新的大半月记忆也知道她的名字。 “这么晚啊,那还是算了吧。” 虽然机会难得,不过她也不算很能欣赏传统声乐,如果时间合适倒是愿意听一听。 中原中也有点儿失望,但不意外,“下次有更好的机会我再约你。” 雾夕望着他想,最近她经常觉得自己拿到了一张‘百无顾虑’版高级体验卷,如果说高规格的礼遇和厚待背后都有需要付出的代价,那她的代价是早就支付过或者注定要在期限后支付,多思无益。 现在只用得着开心享受,这种感觉就是面对中原中也时最明显。 “今天一切都好,中也你也格外帅气,就是这家店实在一般,” 她叉起一块羊排放进嘴里,噘着嘴不满地抱怨,“辜负了我的期待,下次得去更好些的店才行。” “知道啦,下次一定会事先调查好的,” 被为难苛责的中原中也露出羞愤窘迫的可爱表情,让雾夕觉得盘里的食物变得更可口了。 他真的很可爱。 最可爱的地方就是,无论被如何要求和为难,都会打心底里接受,理所当然觉得自己应该做到。 做不到的话就是亏欠,理所当然应该觉得羞愧。 ——只要你是那个被划定在他保护、允许范围内的人。 就能理所当然地向他提要求,无论那是不是非分之求,他都会以一百分的诚意完成它。 让人不由自主想要试探看看他的底线,看看他受不了皱起眉头的情景。 雾夕转着这样的念头,不由停下动作,皱着眉头陷入沉思。 她为什么这样想呢? 试探底线和心意,期待崩坏的情景,她怎么会有这么恶劣的想法呢? 虽然她本来就挺恶劣的。 不过缘由呢,仔细想想,动机只会有一个,那就是让她有理由终止和改变现状。 单纯就念头而言,其实细究好坏优劣是没必要的,毕竟想法已经产生,不接受它也只是徒增困扰。 可实现想法的手段却是有区别的,她好像不自觉地正在考虑用最过分的一种欸。 ……就仅仅因为中原中也实在太好,没有可挑剔之处,因此为了显得不那么无理取闹,不近人情,就硬要制造错处加以挑剔不成? 真这样做了,那才是不管动机和行为,全都恶劣到令人发指吧? “在想什么?” 她这样明显地走起神来,中原中也看了她好几眼,奇怪地问。 雾夕凝神望向他,突然问:“中也,我们是为什么分手的啊?” 这是个敏感问题,她之前从来都没关心过。 中原中也窘迫起来,眼神躲闪着说:“干,干嘛突然问这种问题……” 雾夕愈发好奇,“欸,该不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吧?” mafia骨干和民间社团大小姐的爱情故事,关于其中的波折。 各种狗血想像呼之欲出啊。 “和下属搞暧昧被我撞到了,还是说英雄救女,被投怀送抱什么的?” “那种事,怎么可能!” 中原中也涨红了脸,“不过是些无聊的立场原因,有段时间侦探社和mafia关系很紧张嘛,不过也马上挺过去了,我们老大其实从来没认真考虑过和侦探社翻脸!” 嗯,他就正好在那段时间里没沉住气,才惨遭分手,这事儿做得比被江户川乱步关进异能里还傻! “哦,这样啊。” 雾夕点点头,心想,多么理所当然的发展。 中原中也见她神色淡淡,不由纠结介意,“那,既然你突然问起,是有什么想法吗?” 雾夕抬头望天,想了想说:“有一点,你要听啊?” 中原中也觉得她在逗他,“当然想了,所以你要不要说啊!” 她没打算吊他的胃口,就是觉得说出口不怎么好。 “感觉我们分手分得理所当然,不出所料一样。我好像就是对你少了点心动的感觉,的确很难发展到热爱的程度?” 万万没想到的惊雷,晴天一声响轰到了mafia重力使的头上。 让他整个人石化着开始冒烟。 雾夕瞄了他一眼,继续吃羊排搭配气泡酒,体贴地等他自己缓过劲来。 “为什么啊?” 他叫起来了,指着面前的餐点说:“总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不合口味吧?” 第180章 “当然不是,” 雾夕拿手指头挠了下脸,“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要不是你想听,我还不想说呢。” “到底是为什么!” 雾夕:“你非要问我为什么,会为了立场原因简单分手,底层原因果然是不够喜欢吧?喜欢这种事情就很玄,和努力程度,是不是足够好完全没关系,你也不要太往心里去。” 中原中也气到拿鼻孔出气,“我才不信,你以前明明很喜欢我的!” 雾夕咬着吸管瞥向他,“那好吧,看样子是我忘记了些关键的信息和记忆,既然你有自信,就等我想起来再说吧。” 中原中也是个较死理的人,坚强执拗到面对困扰除了正面直对连绕远路都不肯,既然发现问题那当然要立刻解决,他才不肯以后再说。 “心意这种东西,说到底和记忆也没什么关系,你依然是你……” 他咬牙切齿地问:“你真的不喜欢我吗,我以为不管是现在的你还是从前的你,看待我的眼神都是一样的。” “……绝非无意,我一直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从来没怀疑过。” 第149章 雾夕有些惊奇,“欸,这样吗?” 中原中也定定地看着她,钴蓝色的眼睛因太过明亮澄澈显得锐利,颔首不语。 雾夕摸着下巴,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他。 神情渐渐变得若有所思,还时不时点头,像在肯定加强些什么。 中原中也尝试忍耐但做不到,焦躁道:“你究竟在看什么呀!” “我在确认自己的感觉,” 雾夕说:“既然你这么介意,那我也想说清楚啊。” “总之呢,你说我是喜欢你的,这也不算错。不过喜爱也分很多种嘛,我对你的,大概和爱恋有很大的距离。” 中原中也略作思索,然后气愤起来。 “哈,你该不会想说是把我当哥哥吧,我才不信,我们可是正经交往过的!” “没有没有,并没有这回事,” 雾夕摆着手失口否认,“我从小到大都独来独往,也挺习惯的,才没有什么兄长情节。” 她端详着面前的重力使,越发笃定了自己的想法,点着头说:“我觉得你是我的理想型,所以天然好感度就很高。不过呢,你不是我的理想恋人,是理想中的自己。” “你很强,无论是身还是心,那种强大的生命力和心性,就算没真正见识过你战斗时的景象,也能大致想像的出那种场景。” 雾夕从刚见到中原中也开始,就觉得他是个和日常无缘的存在,因此也对他很好奇,约会的时候经常问他从前的事。 中原中也虽然不是个爱吹牛的浮夸家伙,可在喜欢的女孩面前还是不介意说说自己‘光辉事迹’的。 雾夕每每听到这些都觉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传奇一样,偏偏她又知道这些都是真的。 中原中也有些懵逼,“哈,我是你理想中的自己?” 虽然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可雾夕越说越肯定,她打量面前的重力使,带着些感叹说:“天生强悍的异能,纯粹通透的心性,只要是能让你信服的逻辑,再不可理喻的事,你都能打心底里接受,几乎不会动摇和迟疑。” 她用手指比出一个框,在框里打量着中原中也。 “几乎就是我理想中‘强大’这个概念的具象,简直就像奇迹一样。这样的你,就在我面前,既鲜明、有血有肉,又很可爱。” 近在咫尺,触手可及,同时又很远,注定无法融入,只能用欣赏但带着距离的目光远观而已。 “听说不管是乱步还是太宰,都曾经用计谋让你吃亏过,打败过你,不过我觉得他们没有战胜过你欸。” 雾夕用新奇的语调说,“对呐,就是这样,你是我理想中‘最强’的模板,可能会因此显得不够聪明,但这不是脑子不好,而是种自信,你相信不管是怎样七弯八绕的心计和谋算,都不及意志力和你的能力。你一路走来,走到如今这个位置,一定战胜过数不清的敌人,跨越过数不清的困难吧,从单纯的武道角度,你的存在就是那个唯一的正确,我曾经打心底里期待自己能成为这样的人呢。” 不过梦想和现实的距离,有时就是会遥远到不可逾越。 命运常常不给予你想要的,而会给你另一样你不那么想要,甚至感到困扰的,它就是蛮不讲理,肆意妄为。 而你除了接受和自洽外没有它路可选。 就算如此,也不妨碍雾夕欣赏赞叹另一个从某种意义上实现了她曾经理想的存在。 她对中原中也的喜爱依旧真实无伪,虽然和他期待的有很大距离。 中原中也不喜欢想弯弯绕绕的麻烦事情,可他的确通透聪慧,他望着雾夕那双盈着欣赏和喜爱的眼睛,意识到事实果然如她所说。 他也只能叹息感怀,“原来如此。” 雾夕打量着他的脸色,看他满脸惆怅莫名,难辨喜忧,小心道:“通俗点说,这是偶像情节。很喜欢很欣赏,可是好像又下意识把界限划分了,没办法想像生活在一起,甚至更进一步的情景,我这样说,你明白的吧?” 不管怎么说都是拒绝,虽然被很诚恳地恭维了。 中原中也既觉得失落又感想复杂,看了她一眼别开脸去没说话。 雾夕戳了他一把,眼巴巴着很好奇的样子,“欸,是你的话,身边崇拜你的迷妹迷弟应该也很多,不应该这么稀奇吧?” 中原中也沉默了会儿,“反正没你这样的。” 然后又说:“算了,总之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今天中原中也没骑他那辆拉风的红色机车,是让司机开车接送的。 按照惯例也让司机载着雾夕停在离宿舍楼有段距离的地方,她下了那辆豪华轿车,走出几步忍不住回头望了眼。 中原中也以后大概不会这么频繁且用心地邀请她出来约会了吧,想想还有点小遗憾。 不过想想离恢复记忆也没几天了,而且坦然地陈述想法并且得到理解认同比约会更让人心情愉悦,倒也没那么遗憾了。 她哼着小调往回走,看到宿舍楼大门的同时,也瞥见了太宰治那披着沙色风衣的纤长身影。 几乎是她刚意识到他的存在,对方就立刻警醒地向她这里投过视线。 惊讶在那双鸢色的眼中一闪而过,太宰治扬起可爱的笑容,“哟,怎么这么早回来,难得你这么兴冲冲去赴那个小矮子的约,结果他没让你满意吗?” 哇哦,属实是有点酸了。 雾夕响应速度一流,“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中也他好着呢。” 然后又打量他几眼,狐疑道:“现在还是工作时间吧,你怎么回来的这么早,摸鱼也不能这么嚣张吧?” “工作都完成了为什么不能休息?” 太宰治双手插兜微弯下腰眯着眼打量她,“我是侦探社的调查员,又不是专门朝九晚六,吃公家饭要应付点卯的公务员!” 雾夕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是在攻击自己,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嘁,你有多会摸鱼以为我不知道?当心我找伯父告你一状。” “你告啊,你告啊。” 太宰治灵活的一个后跃,摆出防御的驾驶却很大声地挑衅起来,一副‘你现在不去就是怕了’,色厉内荏到能直接搬进教科书的模样。 雾夕:“……” 算了,和小学鸡计较是没有出路的,况且她以后多半还有要仰仗他的时候,不能得罪得太狠。 现在才是下午,还有大把的空闲时光不知道要怎么打发呢。 她于是道:“太宰,既然你这么能干,那早点下班休息也很正常的,不然,我们一起出去散散步好不好?” “才不要,” 太宰治拖长了语调,慢条斯理着拒绝她,“反正我也只是某人的次选而已。” 不要就不要咯。 雾夕撇嘴,大不了她一个人去骑脚踏车。 她打算先回房间换身衣服,在和不知道为什么非要杵在原地不动弹,活像个碍事路标似的太宰治擦肩而过时,听到了一声极不满的哼声。 哼什么哼,你是小猪吗! 雾夕翻着白眼瞥向他,愣是被他眼里的幽怨惊得停住了脚步。 她顿住脚步,一时间有些犹豫,要不要哄哄这家伙呢? 犹豫纠结着要不要放下些身段时,不知怎的,她又想起江户川乱步的话来。 ——‘有些傻子非觉得现在能从你手里拿到的东西才是你真心给的’。 这里面的傻子,除了果戈里,大的还有面前这家伙吧。 虽然情况天差地别,可雾夕多少有些体会到了古代帝王豢养后宫的乐趣了,稳坐钓鱼台,看底下的妃嫔们为自己争风吃醋但求一顾什么的,真是不要太爽啊。 她咳了一声,终于说服自己服这个软了。 太宰治好歹也有几分姿色,人又是难得的有趣好玩,哄哄他也没什么啦。 第181章 如此想着,她转过身去上前一步,扯住他的袖子晃了下,“别那么小气嘛,中也比你忙一点,比较难空出时间。” 很显然她的说辞并不让人满意,不过愿意来哄的态度摆出来,太宰治的脸色就已经好看不少。 没准那家伙以后都不会来找她了,他就很用不着惦记着吃这口醋了。 出于无聊的虚荣心和那一米米小遗憾,雾夕把这话咽了回去,决定破财消灾。 “好啦,陪我出去走走,过会请你喝咖啡。” 太宰治仿佛无动于衷般站着不动,可雾夕早就看穿他了。 干脆绕到他后面推着他走,边推边说:“横滨你可比我熟啊,哪里好玩,到底有什么好玩你肯定知道的门清,要是能让我玩得开心,不光请你喝咖啡下午茶我也包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啦。” 第150章 咖啡要点最贵的,点心也是。 就算最后端上来的是份花里胡哨,比起吃更适合用来看的餐点,太宰治一副吃得很happy的模样。 虽然是雾夕请客,可她既没有辛苦赚钱的实感,账户里的数字又让人很有安全感。 于是只喝着咖啡,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眼神打量着对面的花样青春美男子。 她越是这样,太宰治的心情就越发同美妙拉开了距离。 不过他脸上还是笑得像朵花似得,“感谢款待,填饱了肚子我们就去好玩的地方吧,绝对是横滨最好玩,没有第二~” 雾夕信了,两个人坐电车花了快半小时,最后停在一间游乐场门口。 “这就是你说的最好玩的地方啊。” 雾夕看了看这个风格明显偏子供向的游乐场,再望向旁边一米八的青年男子。 “你这么幼稚真是让我失望。” 太宰治:“这里本来就很好玩啊,建造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人快乐,更难得还健康向上,你倒说说看横滨还有哪里比这儿更好玩?” 行吧,既然这么说。 既来之则安之,看看这个世界的娱乐设施水准也不错。 雾夕于是目标明确地问售票员,“你们这里最刺激的项目是什么?” 售票员指给她看不远处醒目的八字形粉红轨道,“过山车。” 又比了下有点远一处不起眼的小屋子,“还有最近新出的鬼屋,胆小就不要尝试了。” 雾夕觉得她是在怂恿自己,想了下问太宰治:“你胆小吗?” 太宰治笑眯眯,“你猜?” 雾夕猜不出来,但也给他买了票。 不怕正好,怕的话也可以让她嘲笑一下。 先去玩了过山车,雾夕体感是速度和轨道设计都比她的世界落后一个台阶。 翻滚着被整个倒扣下去的时候,前面的那对学生妹化身尖叫鸡,从护具里伸展挥舞着手臂,试图攀住彼此增加一点安全感。 这要是对情侣,高低得把吊桥效应那套整明白了,感情更上一层楼。 雾夕却只觉得今天的风不够大,刮在脸上不够爽。 她为什么这么淡定呢? 嗯,大概是因为泉镜花和夜叉白雪的混合双打更惊险一百倍? 不对,主要还是怪中原中也的机车vip限定座位,那真是三百六十度全无死角。 以后八成没机会再来一次了,想到这里,她转头望了眼旁边的太宰治,奇怪道:“你在想什么啊,表情这么奇怪?” 只见他盯着地面,眼都不眨一下。 清俊的脸像是笼罩在一层黑气里,让人不敢直视。 闻言,太宰治转动着眼珠看了雾夕一眼,大声说:“我在想,如果现在护具突然松了。我就会啪叽一声直挺挺砸到地上去。因为高度和角度的原因,时间光够反应下发生了什么,连个好看点的姿势都调整不了,最后一定会很好看的。” 雾夕:“……” 过山车此时又转回了正向,除了要接受速风冲击外就没有倒置的惊险了。 她听到后座有人说,“过山车没那么可怕,前面的帅哥倒是真有点可怕。” 雾夕抽了下嘴角,反正你就是心里不痛快,非要找办法找补是吧? 她摸了下身上的护具,晃动着掂量了下,惊奇地同太宰治说:“我好像有把握弄开它欸。” 太宰治:“你也想试试?” “不想,” 雾夕摇头,然后诚恳地对他说:“既然你想我倒是可以让你体验一下。大白天的人又这么多影响不好,等到夜深人静了我们可以约上晶子一起来个恐怖主题part怎么样。” “针对你那个麻烦的异能无效化体质,大家也有了解决思路。听说心跳停止跳动超过十几秒,异能力也会进入休止状态,可这距离真正的死亡还有段距离,晶子的异能可以起作用才对。” 太宰治静默了会儿,幽幽道:“这是大概率事件,但不是十拿九稳,你就不担心万一不成立吗?” 雾夕嘲笑他:“原来你也担心万一真死了不值当啊。” 紧接着她提出建议,“直接从过山车上摔下去意外风险很难把控,果然还是依靠定剂定量的药物或者器械更好些,先确定看看理论是不是成立,然后你就可以随便试了。” 太宰治断然拒绝,“我才不要!” 他喜欢作死,热衷作死是因为向往死往。 又不是想用有限的生命试验一百零八种濒死体验! “你确定不要试试?” “不要!” 雾夕有些遗憾地啧了一声,十几分钟的过山车之旅就这样平淡无奇地结束了。 然后是鬼屋,可能是因为太阳太大,阳气正旺的缘故,就算特意布置得阴森,还用上冷气干冰做氛围,这里给雾夕的感觉也更像个主题酒店。 就,可以看看新鲜,带着欣赏的眼光还觉得蛮有意思,要是问有没有被吓到,那真是完全没有。 出去之后,雾夕望了眼脸上写着‘无聊’的太宰治,故作叹息。 “你不是说这里最好玩吗,结果一点都不好玩啊。” 太宰治脸上堆起过分甜蜜的笑容,“是你选的游戏有问题。” 雾夕:“那你说什么好玩?” 他手搭凉棚四处张望。 “做人做事都不要太想当然,客人们的反馈和人气指标才是评判好不好玩的最佳标准。” 按他这个理论…… 雾夕发现目标了,扯了把他的袖子,示意他看。 “那边人最多,你想去玩吗?” 太宰治定晴一看,头抬腿就走。 还不忘对雾夕说:“别傻站着,快过来。” 那边的确是游乐场人最多的地方,可惜成分有点问题。 是几个组队老师带着,后面跟着群五六岁,估计是幼稚园大班的小孩子。 看数量应该是一整个年级。 被小朋友们争先抢后,排着队满脸期待的游戏分别是——蹦蹦床和碰碰车。 他们玩得别提多开心了,光站在旁边就受到了惊声尖笑冲击波,感觉可以离开人世了。 “你想去玩吗?”太宰治问她。 雾夕本能摇头,但不肯放过他:“我就想玩好玩的。” 太宰治斩钉截铁,“就这个好玩,现在人太多,我们先等等。” 小孩子们玩的时候闹腾,好在累得也快,没到半小时就把精力发泄干净,被老师们领着排队坐摩天轮去了。 他们俩在旁边等着,除了承受一点侧目和很严重的嗓音攻击外,并没有耽误太久。 可能是因为等得太久,沉没成本上来了,他们俩谁都没提要不要转战摩天轮。 太宰治体贴地问雾夕:“这两样你要玩什么?” 雾夕:“你确定要玩?” “当然要玩啦,不然来这里不就白来了吗?” 雾夕假笑着望向他,“那你去开碰碰车,我玩蹦床,谁先结束算谁输!” 太宰治就等在这了,“好,就这么说定了!” 说明规则,分配游戏时看似是逞一时意气,可雾夕是藏了自己小心思的。 碰碰车被设计成小孩子适合驾驭的高度,太宰治窝进去那叫一个憋屈,至于蹦蹦床,虽说也很幼稚,不过她这个小女生进去违和感也没那么重,之前的女幼师也会进去看顾小孩子。 说来说去,现在就是磨脸皮之争,没理由这样她都输吧? 两个人于是兵分两路,各玩各的。 雾夕踩进蹦床,朝里面好奇盯着她的小女孩笑了下,淌过没到脚面的气球走去朝向碰碰车的一面,抓住网兜边缘视察敌情。 太宰治果然不是盖的,也很利索就上了,蜷在车里也不嫌寒碜,还很激动地怪叫起来。 他神挡杀神,魔挡杀魔。 把圈里的小朋友们撞得找不着北,也跟着哇哇大叫。 一时间噪音快把天顶都给掀了,碰碰车成了游乐场里的明星节目。 就算排着队的过山车相形之下也黯然失色。 第182章 雾夕都看傻了。 太宰治玩得嗨也没忘记督促她,还朝她这边吼。 “跳起来啊——你不是想找好玩的开心吗,不玩怎么开心?” 雾夕:“……” 低头一看,小女孩也劝她:“姐姐,蹦啊,真的很好玩。” 还示范给她看,跳得像只灵活的小兔子似的,“你不会是害怕吧?” 小妹妹,老实交待,你是太宰治安排过来的演员吧? 雾夕无可奈何地蹦跶几下,跳到另一边蹲着鬼崇地观察着太宰治的情况。 这小子依旧玩的很嗨,一点都不像装的。 她怀疑过了今天之后,他‘碰碰车之霸’的名声就要成为游乐场的传开了。 最不妙的是,随着时间推移,游乐场里的小孩子渐渐多了起来,而他好像能玩到游乐场关门一样。 雾夕扶额认栽,不情不愿地出了蹦床去找他。 “差不多得了,别玩了,我们回去吧。” “是我赢了吗?” 太宰治坐在车上大声问。 雾夕:“你赢了你赢了!” 他这才恋恋不舍地下来,像只斗赢了的大公鸡似地昂着挺胸向外走。 路过游乐场门口卖气球的阿伯还不忘指给背后垂头丧气的雾夕看,“我要那个橙色的,你去买。” 这是战胜的纪念品对吗? 雾夕翻着白眼给他买了,塞他手里。 走出这个丢脸丢大发,越想越憋气的的游乐场百米远。 雾夕缓过些劲来,抬头望去,只见太宰治单手插兜,另一只手拿着气球,嘴里哼着小曲,简直不要太得意。 她抢前两步走到他旁边,动作很明显地看了他几眼。 太宰治笑眯眯地任她打量。 “太宰,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小心眼?” “不过是些失败者的叫嚣而已,我无所谓~” 雾夕出离愤怒,“你觉得我会喜欢小鸡肚肠的男人?” 现在可供她挑选的男人可不要太多,虽然前不久才刚和疑似最优质的那个掰了,可平常嘘寒问暖,有事没事要找她聊天的优质男那真是让人看花了眼。 也就是她骨子里还是那个独来独往,母胎solo至今的她,这才没有一天换三个男人约会! 太宰治顿下步子望向雾夕,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整个人像是笼罩在一层黑气里。 “你喜欢大方坦诚又强大,还笨到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男人是吧?” 字字句句都指着中原中也,雾夕嘴角抽抽,这真是好大的醋劲! “那还真是抱歉,我这是既小气又别扭,计较到不行,装出你会喜欢的模样,好像也不是做不到,不过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太宰治一声冷哼,“装也装不了一辈子,还是让你早点看穿我是个多么小心眼的幼稚鬼好了。” “能对我招之既来,挥之既去,随意敷衍嘲弄是你的本事,不过要承受的反击和代价你也好好负担起来吧。” 招之既来,挥之既去。 随意敷衍嘲弄。 她哪有那么过分? 雾夕忌惮地看了眼脸上写着‘你就是这么过分’的太宰治,回想了下今天的始末,觉得站在他的视角,说她有这么过分,倒也不是不可以。 她捏着鼻子认下了,打着哈哈说:“事情没你想的那么严重,有点误会……” 嗯,也没什么误会,主要是她嘴欠,非要得瑟着气他。 “不管怎么说,是我的错,以后不会啦,” 认错就要有认错的态度,雾夕于是凑过去试图抓住他的手,“你不要生气了。” 太宰治一个横跳闪开,惊疑不定地打量她,“干什么,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 雾夕:“……” 他怀疑地盯了她好几眼,微弯着腰,那副惊疑不定,想讨糖又怕挨打的模样,简直能放进教科书里。 “想清楚自己到底在干嘛,不要成天玩弄别人的感情。” 这样说完,他故作潇洒地摆摆手,大步向前走去。 “今天你是哄不好我了,明天再努力吧。” 第151章 谁要哄你? 还明天,等到明年吧你! 梦里都记着被太宰治甩脸子的憋屈,睡过一夜,雾夕气哼哼地醒来,爬起来洗漱,吃过早饭看了看泉镜花留下的纸条,去不远处的侦探社转了圈。 明明不过八点多,还早,大家都出去忙了,居然只有国木田独步守在办公室里。 见她一脸悻悻,后者抬了下镜框,用观察精神病患者的目光谨慎地观察她。 雾夕毫不客气地回了他一个白眼。 国木田独步:“社长在。” 雾夕杵着不动也不说话,就那么看着他,暴躁青年就那么好玩,简简单单额角就崩起青筋来。 “太宰也不在,一大清早就出去不知道干什么了!” 雾夕继续盯着他,满脸不高兴。 国木田独步默默运气,“乱步桑也去警局帮忙了,说不定要等到下午才会回来。” 原来如此,那侦探社没什么好留的了,可以告辞了。 雾夕转身就走,身后拿过来国木田独步怨念满满的碎碎念。 “这家伙的症状越来越厉害了,继续放任下去真的没关系,到时间就会好?” “可恶,失忆而已,基本礼节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吗,连声招呼都不打。” “仔细想想……好像只有对我这么不礼貌,气死人了!” 负面情绪这种东西是会转移的,一句话都没说就差点让别人气到跳脚的雾夕出了侦探社的大门心情就飞扬起来,觉得天空都晴朗了不少。 嗯,她也没有故意针对国木田独步,谁让他被她发现是个一点就爆,一戳就炸,偏偏爱说教又不记仇的家伙呢、 话说回来,今天的时间要怎么打发呢? 她拿出手机通讯录翻看一番,想起昨天的遭遇,啐了口。 “嘁,男人就是麻烦,我自己找乐子去。” 雾夕对自娱自乐这种事轻车熟路,这些天不过是被各路男妖精迷了眼而已。 她抽出一张纸裁成几份,各自写上选项凑了快十个然后捏成球状,选了一个打开。 那上面写着‘去图书馆’。 嗯,稳定发挥,但凡做这种抓阄游戏,抽到的永远是选项里最不被期待的。 横滨的图书馆不少,最有历史和规模的一家位于市中心那块,占据一整栋四层楼房。 进来读书的十几岁到五六十岁都有,人流量不少但都很有素质,动静小,脸上身上都有种认真读书的气氛,汇集在一起,让图书馆也变得氛围专注起来。 雾夕先大致巡了下书籍的类别,看了几本学科类的大部头转眼失去兴趣,又去翻诗集和文学类的,走马观花过后果断停在了通俗读物那里,挑挑拣拣着选了本异能力者的自传,总算顺利进去了。 书翻看到三分之一,她打了个哈欠左右看看,寻思着去外面买杯咖啡什么的再回来继续。 这时有个穿着图书馆工作制服的青年男人拉开她对面的座椅,小声问:“小姐,我留意你快一上午了,要不要一起去喝杯茶?” 不会吧? 她现在的桃花运旺得这么不可理喻吗? 雾夕短暂地怀疑了下人生,直到那位青年单手压着帽沿抬头望了她一眼,淡金色的眼中透出戏谑和熟稔。 “拜托,务必不要拒绝我啊。” 一回生,二回熟。 三回四回也还警惕着果戈里一言不和或者哪根神经突然搭错要搞点什么大事情。 可自初见之后,雾夕每隔一两天都会见到他一次,偶尔还会一天见个三四回,到现在为止已经快有十几、二十次了。 忽略陪伴她的总时长,随时可约的便利贴男孩太宰治出现在她面前的次数都没他多,总之雾夕现在对他的出现真是习以为常,心无波澜了。 在附近的便利店买来听装咖啡和绿茶,两人找了处图书馆阳台角落的桌椅坐上聊天。 雾夕扫了眼果戈里这身制服加鸭舌帽的装扮,“你在这里打工吗,薪水怎么样?” “看你来图书馆,才随机决定的体验生活,待到下班就结束。” 果戈里嘻嘻哈哈,取下那顶占据了大半伪装功夫的鸭舌帽,顶在手指上转圈圈,“又不是发薪日,打白工了啦。” 他往常都是副夸张的魔术师打扮,会以各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和场合出现,雾夕会在骑着脚踏车拐过一道弯时发现他敲着二郎腿招手冲她招呼,也有干过推开一扇门后见到他在门后摆pose,也不知是想给她个惊喜还是惊吓。 最惊悚的一次居然是从落地镜里爬出来的,然后看着雾夕懵逼的脸乐得不行。 总之她很少见他这样普通的装束,一时间觉得有些新鲜,简直要觉得这家伙就是个有些太过个性俊秀的外国青年了。 这家伙一直很像个戏剧演员,服装和行事作风都突出一个夸张效果,距离日常很远,以至于雾夕都没法想像他平常是怎么生活的,今天倒是额外好奇起来。 第183章 “虽然我们什么都聊,不过我好像从来没听你说过你自己的事呢,” 好奇就问,雾夕道:“你现在可是通缉犯欸,特务科或者别的什么组织会派专员或者特别行动小组什么的盯着你吗,最近一直待在横滨?” “我只会在想见你的时候来横滨,” 果戈里托着下巴,望着她深情款款,“魔术师有一堆烂摊子要收拾,异能特务科也就算了,欧洲的秘密异能机构才叫麻烦,真是紧咬不放,锲而不舍。” 哈,真有专门追捕这家伙的组织啊? 雾夕小小地担心了一把果戈里屁股后面的麻烦会不会沾到自己身上,但很快决定不担心了——担心也没用。 她打量着果戈里的神色,实在找不到一丝忧郁。 连接空间这种异能力实在太作弊了,他的行事作风和思维方式又跳脱到百无顾忌,同时还很擅长伪装和潜伏,简直是最让人头痛的异能力罪犯。 看样子这些追捕和搜查还没办法给他造成实质性的困扰。 “你在担心我吗?” 果戈里倾身靠近,深深地凝望着雾夕的眼睛,拖长了语调说:“我很开心哦,也许我们之间爱情的萌芽就快要萌发了?” 他说话一直是这种风格,刚开始雾夕还会尬一下,现在也习惯了。 闻言也只笑,“担心谈不上,就是好奇啦。” 魔术师并不气馁,继续可可爱爱地说:“好奇也是个好开端呀。” 果戈里是个孤儿,因为俊秀聪慧的缘故被富人收养,从小就很喜欢看魔术表演,立志当个魔术师。 后来发现自己像被自由眷顾般有着空间转换的异能力,于是很随意地离开了照养他长大的家庭,去做自由随心的魔术师去了。 他是在一次犯罪现场见到费奥多尔的,后者‘慧眼识英雄’,当场就问他要不要和自己做搭档。 果戈里欣然应允,没过多久就被费奥多尔安利了那个宏大而精妙,意图颠覆世界的阴谋。 那时这个计划还只存在于费奥多尔的脑中,疯狂又不可理喻,果戈里是以从无至有,构建奇迹的心态协助他的。 有许多前期工作是由他们俩合作完成,从老家俄罗斯到欧洲各国,真正涉猎到横滨这个约定之地的时机反而不多。 这些工作现在回想果戈里都觉得挺有趣的,并不因为最后失败的结局而显得黯然失色。 考虑到和雾夕见面的时间不会很长,也顾虑她的接受程度,他也只挑拣其中最有趣最刺激的部分说给她听。 比如如何协助费奥多尔收集关键性的证据,旁观他如何三言两语颠覆别人的三观,让他们为计划所用。 再比如去传说中被严密把守,苍蝇都飞不进去拿取情报或者关键道具,要不是费奥多尔要求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果戈里高低得像个有格调的怪盗写封署名信留作纪念。 总而言之,他喜欢做各种会让人出乎意料的事,每每看到别人脸上因此出现惊诧于错愕就格外愉悦。 他也从不吝啬给那些带给他惊喜的人回报,就算会大费周张。 果戈里就曾经在几年前因为吃到了一份意外好吃的料理,提出要实现厨师长的一个愿望作为回报,后来对方提出希望他救救自己身患绝症的孙女。 这不是用钱就能解决的事情。 他前后花了几个月时间帮他联系医生,付诊金,等等,最后搞定了这件事。 “完成他们认为不可能完成的事情,看着他们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这就是给魔术师的表演至高无上的肯定。” 果戈里发自内心的,兴致盎然的如此总结。 他果然是个再经典不过的表演型人格。 而且只追逐愉快和反转,旨在不被任何条规甚至善恶伦常牵绊束缚,是个彻头彻尾的享受派。 这就是典型的传奇人物吧,不管是遇到的或者经由他之手创造的事物,都被格外赋予了传奇色彩,简直是为创造传奇而生。 同样,暂且跳开条框的限制,甚至善恶常理这些,雾夕不由用沾上羡慕的目光打量着果戈里,看着这种她注定无法触及,只能远观的生活方式。 果戈里亦回望着她,在她那如子夜般清澈明净的眸瞳里看见清晰的自己,突然在这时确定她是理解他的。 这倒也没什么出奇,并不是很难办到的事——只要愿意这样坦然不带任何偏见,不被任何观念限制,完整清晰地把他看在眼里就足够了。 只是因为太少有人愿意这样做、可以这样做,才显得弥足珍贵。 又恰好因为这个人是她,是他心爱的女孩,才令人感动,让他的心震颤不已,迟迟无法平息。 他们之间,距离他理想中的爱情就只差一道界限而已,果戈里为此激动难言,战栗不已。 “你看,只要愿意挣脱这些无聊的束缚,世界就会变得充满乐趣和惊奇。简直就像被魔术师施展了魔法一样,你说对吧?” 雾夕稍稍偏开视线,避开果戈里透着狂热的眼神,“嗯,看得出来你的确很快乐。” 在他觉得失望之前,她又说:“你提起的都是些开心的事,不过要说最开心的那些,好像都是和费奥多尔一起。” 果戈里毫不犹豫地点头,“是呢,陀思虽然是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但他的思维和计划永远不拘一格,天才横溢,而且他本人也很有趣甚至可爱哦~” 他完全不吝啬夸赞这个已经和自己反目成仇,分道扬镳的挚友,每每说上几句,还不忘看雾夕一眼,得到她的赞同和肯定之后才心满意足着继续。 “你真的不觉得后悔,不会遗憾?” 雾夕眨着眼睛问:“明明是这么合得来,只要待在一块就觉得开心的挚友啊。” 第152章 “陀思是无可取代的挚友,和他决裂当然是件遗憾的事。” 又是这种激动昂扬,能直接上台表演的语调。 果戈里笃定道:“可既然我想得到真正的,不被任何有形或者无形事物拘束的自由,当然要斩断友谊的羁绊,这是非做到不可的事,我怎么会后悔?” 这些天过去,雾夕早就对他为追逐自由并为此如痴如狂的状况心知肚明,闻言也不奇怪,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果戈里痴望着她,声音变得低沉失落。 “我就是如此,无论如何都无法停止追逐真正自由的脚步。无论要为此做出多么过分,不可理喻的事,你讨厌这样的我吗?” 雾夕果断摇头。 她就算不能说很喜欢或者欣赏他,可看待果戈里总有种看夸张风格戏剧人物的感觉,有被那种精彩和新奇吸引到。 甚至,撇开这些过分夸张极端的外在表现,她从某种意义上理解甚至认同果戈里的想法,也敬佩他的勇气。 人间不存在绝对的自由,但心可以,也应该向这方向努力才对。 “既然友情的羁绊对你而言非斩断不可,那爱情也一样吧,” 理所当然的联想,就这样随意地问出口了,雾夕道:“如果你得到了理想中的爱情,你就会通过杀死爱侣的方式使自己从爱情的枷锁中解脱,是你的话,应该会这样想才对?” 果然被看穿了呢。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失忆前能办到失忆后当然也可以。 没有记忆或者其他偏见作为阻碍,反而能看清更多事物才对。 果戈里于惆怅伤怀中感到喜悦,正是如此,一切都在向他希望的方向发展。 请你理解我,看清我,最终爱上我。 唯独这般清醒着,不被虚假美丽的表象和激情蒙蔽双眼,发自内心的理解和认同,才能诞生真正的爱情。 他喃喃自语,“是啊,正是这样,想到那样的情景,我既激动又恐惧,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再没有比这更严酷的考验,这是我的命运……所以你什么时候才能爱上我,究竟还要我等多久?” 这家伙不去做个正经舞台剧演员真是太可惜了。 看这自我感动,自嗨自怜的劲头,还有这随时能溢出来,让方圆三米变成剧场的表演欲和充沛情感。 雾夕向魔术师投去侧目一瞥。 要不是她正好是那个被挑中的女主角,没准还真要感动一把,跟着质问女主角为何如此铁石心肠了。 “我知道你很急,但你先别急,” 雾夕喝了口茶,凉凉地说:“我不可能爱上你的,你还是直接死了这条心,放弃吧。” 果戈里猛然抬头望向她,浅金色的眼中激荡一片,“你要拒绝我,是你害怕了吗?” 比起被拒绝刺伤的痛楚,他更感到失望。 如费奥多尔那样,既能理解他,又势均力敌的挚友果然可遇而不可求吗? 不,原本就不需要势均力敌,那是友情的前提,不是爱情的。 所谓爱情,可贵之处不就在于不可理喻,没有因由? 就像飞鸟与鱼,触之不及却能互相望见,彼此理解。 第184章 甚至愿意为了看似无由的情愫突破层层阻碍——这才是果戈里理想中爱情的模样。 所以他可以接受作为爱侣的雾夕生长于与他完全不同的环境,接受并且追求普世的幸福。 接受她失去‘光环’后普通的身份,甚至打心眼里认为这一切都完美到恰到好处。 他希望和渴求的,正是这样的她却偏偏能突破一层又一层束缚禁锢着自己的枷锁,真正爱上他。 “你觉得这不公平?” 果戈里颤抖着声音,诚恳且惶然,看着雾夕的眼神就好像溺水的人看着浮木。 “何必被这种想法禁锢,为什么不试着挣开这些寻求真正的自己……我以为你是明白的。”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泣音。 “如果你想要公平,我也可以给你。真到了那种时候,干脆我们就一起去死,摆脱生命的束缚吧。” 雾夕:“……” 这怎么抢了太宰治的台词,就算是那个混球也从没对她提出这么过分的要求啊。 “你小看我了,我可不害怕,起码现在是一点也不害怕了,” 她无语地看了果戈里一眼,“你想摆脱爱情的束缚,前提是先得到爱情,也就是我必须爱上你。可这一步是完成不了的,我不可能爱上你,所以我有什么必要害怕爱上你需要面临的后果?” 而不是果戈里以为的,因为害怕爱上他的结果,所以回避爱上他的可能。 雾夕的神情实在是太过笃定,像在说太阳是从东边升起一样理所当然。 果戈里叫起来了,“为什么,我哪里不够好,不够可爱?还是说你心有它属,你才不可能爱上我?” 雾夕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觉得他属实是有点自恋了。 好吧,自恋也是‘表演型’人格的一大要素,况且他的话,倒也不是没有自恋的本钱。 不过现在的重点也不是这个。 重要的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既然已经捕捉到关键的节点,那就利落干脆地解决它好了。 要战胜魔法,当然也要拿魔法当武器,让他输得心服口服! “爱一个人的前提是看清他,理解他,没有这个前提,就算莫名其妙的深爱,终究也只是自作多情,自我感动,这是前提,对吧?” “我就是因为理解你也看清你,才确信自己不会爱上你呀。” 果戈里震惊地看着她,就像在说,他这样自由不拘的灵魂。 还正好这般眷顾爱恋着她,她居然会因为看清了他而确定自己不会爱我? “追逐自由是件很好的事,人活在世上,确实常常被各种东西束缚,” 雾夕有些感慨,“不挣开……不,没必要这么苛刻,应该说,不看穿这些,就很难看清真实的自己。” “你也不例外啊,果戈里。你真的没发现吗,你在被一个冒名为‘自由’的魔鬼蛊惑束缚,真正的自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不做自己不想做的事。” “你打心眼里向往友谊,因此喜爱着费奥多尔,怀念和他一起共度的时光,可‘自由’让你和他反目成仇,再难相见,你期待赤诚无伪的爱情,‘自由’却告诉你,你非得失去它不可。你喜欢自己的生命,觉得它可以过得精彩激情,可‘自由’却让你注定离它而去,因为你要斩断生命的枷锁。” “就算这样,你还是很想要欸,追逐理想的爱情,延长精彩的生命,为此寻找各种理由。” 雾夕点着头。 “嗯,不管怎么说,你是个坦诚的人,所以果戈里,我不讨厌你,甚至有点儿喜欢你,哪怕你是个百无顾忌,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死活的罪犯。” “如果我会爱上某个人,那家伙一定是个足够坦诚自由的家伙,因此那个人肯定不是你。果戈里,你只是个被冒名为‘自由’的魔鬼困住,其实一点也不自由,甚至快要失去本心和自我的傻子。” 望着他震撼莫名,无法言语的模样,雾夕叹息道:“果戈里,自由究竟是什么呢?如果它非得领着你去往什么也没有的虚无,那它不是魔鬼又是什么?” “请你仔细想一想,等你得到答案的那天,再来见我好不好?” 书很好看,果戈里也很好玩。 雾夕在图书馆待到傍晚才回去。 她在回程的电车上正襟微坐。 不管怎么想,果戈里这家伙在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会再来找她了,如果作为一个棘手的问题,那他大抵是已经被她解决了。 被,她,解,决,了。 她望着车窗玻璃上倒映的自己,不免在心中夸了一句。 不愧是她,单身全靠本事,不管什么样的男人,在她这里。 全都会被解决! 电车晃悠了一路,到站了,她在附近的水果店挑了点水果。 侦探社的宿舍楼建得偏,还有一大段路要走回去,雾夕看着自己被拖长的影子,又想起果戈里来。 首先可以肯定,这个人绝非良伴。 就算撇开他汪洋大盗的身份,脑袋有洞的思维模式不谈。 只论他两眼空空,目中无人,打心底里看不起别人的本性。 聪明些的就该离他八丈远。 不过…… “仔细想想,那家伙像只小狗似得巴巴凑过来献宝的模样也有点可爱,逗他玩玩打发下时间也不错啊。” 果戈里不能拿来当正经男友,可用来耍耍还挺有意思。 因为这家伙骨子里是个渣滓的缘故,对他也不必有歉疚感。 而且就像名侦探说过的那样,他们看似他强她弱,处于很危险的境地,实际情况却是颠倒过来,优势在她。 啧,真是有点可惜。 雾夕摇摇头,横看竖看还是小命要紧。 中原中也那样的她都放手了,果戈里这种又有什么好可惜。 况且木已成舟,后悔也晚咯。 这样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事悠哉地走在路上,她渐渐发现自己的影子边多出了另一条影子。 侧眼望去,居然是太宰治跟上来了。 见她满脸不快望向自己,太宰治像是才意识到他的出现不受欢迎,满脸无辜地回望过去。 想萌混过关? 哼,她才不吃这套呢! 雾夕一句话不说,只用加倍不快的目光凝望他。 就连步子都停下来,一副嫌弃他到不想走一条道的作态。 太宰治眼角一抽,也跟着停下了步子,转动着眼珠打量雾夕几眼,不知是试探还是什么,意有所指地问:“你今天去了哪里,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吗?” 雾夕微笑,“你猜?” 太宰治刚打算说些什么,她又变脸了,冷冰冰地说:“我的事和你有一毛钱关系,问什么问?” 语言是刀剑,伤人于无形。 太宰治大抵是想演绎这点,七歪八扭地作出被箭雨扫射的怪模样。 今天雾夕正好对演员过敏了,狠狠给了他一个白眼,继续往回走。 太宰治还在跟着她,雾夕有些烦躁,迟疑着放慢了脚步,拿眼角余光瞥他,发现他也是副纠结烦闷的模样,这才气顺了点。 小心眼是吧,别扭是吧? 那你慢慢难受去吧。 她这样想着,哼起了小调脚步也雀跃起来,只想把太宰治这个小气鬼气到火星上去。 步子太飘,拎在手里的袋子抖了下,一只桔子漏出去,轱辘着就那么恰好滚到太宰治脚边了。 这货盯了眼那只桔子,又望向雾夕,僵住不动了。 哟,还在指望她哄呢。 雾夕冲太宰治笑得眉眼弯弯,“太宰,我刚才不小心弄丢了条小狗,感觉挺可惜的,你要是愿意学声狗叫,我就哄你,怎么样?” 太宰治不说话,只蹲下拾那只桔子。 拿在手上也不起身,仰脸就是一声:“汪呜~” 太宰:我可是专业的,学得一定很像! 第153章 这一声学得萌中带奶,居然真有那么点好听。 雾夕愣住了,看着太宰治站起身慢条斯理地剥桔子,边吃边用带着点小得意的眼神看她。 她刚打算说什么,就听到一声信息提示音。 是泉镜花发来的,说委托出了点小问题,她和中岛敦八成得在外面过夜。 雾夕回了句注意安全,然后思考起晚饭的着落,然后就接到了织田作之助的电话。 “你晚上要过来吃饭吗,难得敦不在,其他孩子也去参加学校组织的露营了,我打算约侦探社的成年调查员一起聚一聚。” 难得敦不在,听起来好像很嫌弃他似的。 织田作之助这个人真是一惯得会说话啊。 雾夕在心里吐槽,然后问他:“是打算弄点新鲜的花样吗?” “唔,也谈不上新鲜,” 织田作之助如此道:“前阵子因为委托的原因在一家高级天妇罗料理店帮过几天忙,老板和我投缘,教了我一点,敦不在没必要煮太多,可以吃点精巧的。” 第185章 原来不是嫌弃中岛敦,是嫌弃他的大胃口。 嗯,不管怎么样,不用吃大锅炖就是好。 “好啊,我去。” 电话那头的织田作之助有些迟疑地说:“你现在在宿舍,方便过来打下手吗?” 作为蹭饭选手,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雾夕挂断电话,和太宰治商量,“你晚上也过去织田那边吧,我们一起去给他帮忙?” 太宰治笑眯眯:“你不是要哄我吗?” 雾夕:“哦,对。” 点点头然后说:“请你和我一起去帮织田打下手啊?” 太宰治眼珠子一转,“我现在是你养的小狗,小狗做不来这么复杂的工作,只能跟在主人后面团团转,然后等开饭。” 靠,还真玩上啦! 虽然有点考验脸皮厚度,可要是现在叫停不就显得她玩不过他,输了吗? 雾夕于是冲他勾了勾手指头,“行吧,小狗你跟上。” 敲开了织田作之助的房门,他对他们俩一块来了一点都不意外,就很自然地派起活来。 为了晚上的天妇罗料理,他买了很多种食材,有海鲜、有肉排,甚至玉米蔬菜这些,前期准备工作也挺繁复的。 织田作之助向他们俩说明了要求之后就拿着盆站在一边调面汁和酱料去了,扫眼一看,只有雾夕兢兢业业地操刀备料,盛碗腌制,倒是忙而不乱,井井有条,像失忆前一样靠谱。 再往旁边看,好大一个的太宰治只杵在她后面,手插在兜里笑眯眯看着,那是一点活都不干啊。 他问:“太宰,你手受伤了?” 太宰治转头面向他,“我今天是小狗,小狗只会看,不能帮忙。” 那为什么能说话,小狗不是只能汪汪叫吗? 虽这样腹诽,可考虑到他那深不见底还灵活调整的下限,雾夕不敢吱声。 织田作之助却在得到答案后,哪怕是这么离谱的答案之后立刻就接受了,安之若素地继续调面汁去了。 她又干了会活,到底还是觉得憋屈。 凭什么自己干活让这家伙看热闹? “高智力的小狗是能听懂简单命令帮上忙的,有的甚至比七八岁的小孩子还聪明,” 雾夕停下手上的动作,指向他说“”“当然,你要是笨蛋小狗那也没办法,我就只能找点笨狗能做的事让你做了。” 这话里的威胁时明摆着的,被菜刀指着鼻子的太宰治决定识相一点,噘嘴抱怨着‘你是不是玩不起’干起活来。 如此过了大半个小时,准备工作基本就绪,天色完全暗下来了,客人们也都到了。 分别是国木田独步、江户川乱步和与谢野晶子。 雾夕问织田作之助:“你没请我伯父啊?” 他说:“请了,他不来。” 福泽谕吉这个人,属实有点独来独往在身上的。 织田作之助大抵是在店里学了整新鲜的天妇罗料理法,不光食材包罗万象,方式也挺特别。 居然不是一份份炸好再端盘上桌的,而是由他坐在被摆在房间中央的灶桌上现炸,然后拿筷子挑起来分给在场的食客。 而食客们面前摆的是几张吸油的纸、汤和酱料。 “感觉怎样?” 前几道是海鲜和肉类,裹的面粉很薄,不过炸的火候很精妙,焦香不腻,蘸上合宜的酱组合成相当精妙的口感享受。 “比正经去店里吃的高级料理还棒。”最近经常去店里吃的雾夕夸赞得真心实意。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与谢野晶子:“真不错,比咖喱大杂烩好多了,虽说织田你的咖啡杂烩也做得很好吃了。” 织田作之助:“唔,平时要准备敦的份还有其他三个孩子的,杂烩比较省事,又好搭配营养。” 江户川乱步:“要顾着小孩子的时候没办法,不过主要还是怪敦的饭量太大了吧,下次再趁他不在弄点好吃的吧。” 中岛敦做错了什么,不就是饭量大一点,要被你们这么排挤。 雾夕在心里摇头,听到织田作之助说:“唔,下次,下次做拉面怎么样,我上个月有个委托去了家很名的拉面馆……” 这家伙指定是哪里不对,每次都趁着做委托潜伏到店里偷师拜艺什么的,当初说要写小说,结果在家庭煮夫的歪路上一去不复返呐。 她这样想,不耽误踊跃支持,“对,下次试试拉面,咖喱真是吃腻了。” 这时太宰治扯了下她的袖子,“有你这么照顾小狗的吗,只管自己吃,就让我在旁边看着?” 还来? 雾夕悚然而惊,猛地转头望向他。 太宰治完全不觉得有哪里不对,用布灵布灵闪着期待光芒的大眼睛看着她,面前油纸上的食物果然动都没有动一下。 织田作之助瞄了他一眼,“唔,要趁热吃啊,凉了风味就会大打折扣。” 雾夕抽了抽嘴角,听到太宰治加倍期待急迫地对她说:“快喂我啊。” 她稳住表情不崩,两眼忍不住往边上瞟。 国木田独步像看到什么脏东西似地斜了太宰治一眼,耸着肩膀侧过身在有限的条件下尽量离他远一点,江户川乱步摸着下巴,“原来如此,你们在玩小狗和主人的游戏啊。” 与谢野晶子颇有深意地拉长语调,“哟,玩得挺花,不愧是你们。” 调侃归调侃,这几个人动作神态里都透着种习以为常,好像这就是普通游戏设定,一点也不耻似的。 雾夕在这种寻常融洽的氛围里轻松下来,再看太宰治那双手撑在桌沿,一副乖巧急迫等投喂的表情,竟然鬼使神差地拿起他面前的筷子,给他投喂了块西蓝花。 “好吃吗?” 太宰治品味一番,“欸,比想像中好吃欸,不过我更想吃那块鱿鱼腿~” 雾夕如他所愿,喂给他了。 “哇,超赞的!” 吃到了贻口的食物,太宰小狗眼睛都亮了,眼睛就瞄到了雾夕的那份,“我还要!” 雾夕夹起来,看他一眼,然后自己吃了,十分满足,“果然很不错。” 织田作之助说:“店里的是直接用鲜活食材现切的,口感更胜一筹,虽然很贵,不过你们要是喜欢以后可以去一趟。” 然后把地址和店名报了,把刚炸好的花枝丸分给坐了两桌的食客。 太宰小狗刚被涮了把,气鼓鼓没三秒钟,注意力就被转移了,邦邦邦拍桌子。 “快喂我!” 雾夕瞄了他一眼,当然是先顾自己了,“哇,真不错,外酥里嫩的,不怕是你啊织田,火候掌握得超棒!” 织田作之助被夸得有点不好意思,摸了把头发说:“唔,一般而已,我就这点擅长的。” 雾夕:“这丸子真的很不错欸,能不能多分我一个?” 织田作之助于是喵了眼食材盒,“不行,花枝丸只有一份,剩下的都是墨鱼丸了。” 既然如此,雾夕瞄了眼太宰小狗,果断把他那份吃掉了。 太宰小狗:“?” 太宰治叫起来了,“你怎么这样!” “小狗的设定就是只能吃剩下的啊。” “哇,太过分了,你还记得要哄我的事吗?” 嗯,她真忘记了。 雾夕连忙给他夹菜,“对不起,你多吃点,吃饱点,别生气了哦。” “炸豆卷要先沾酱啊!” “我不喜欢吃洋葱,stop,我拒绝!” “炸虾这么大只,拜托你温柔点,不要硬塞啊……” 不把你这个麻烦的小作精先喂饱吃撑了,接下来她要怎么悠哉享受料理? 雾夕才不管太宰小狗的抗议,只端着温柔但敷衍的笑容,一筷子跟着一筷子地喂他,“太宰,就算是小狗也不能胡吃海塞,要是饱了记得说一声哦。” 太宰治:“……” 不得不说,这顿晚餐还是吃得相当愉快的。 越简单越快乐,越幼稚也越快乐。 泉镜花又发来短信,说今晚大概是回不来了。 雾夕先是有点担心,然后又觉得她和中岛敦搭一起还轮不到她担心,况且又不是遇到棘手事情不知道求助的傻子。 然后就愁起怎么消食了——往常这个时候她就该和泉镜花天台见,被混合双打了。 “太宰,我们一起出去散散步吧?” 太宰治摸着下巴用奇怪的眼神看她,“到了溜狗环节吗?” 雾夕:“……虽然主人与狗的游戏挺好玩的,不过玩到现在也够了吧。” 普普通通的夏夜,宿舍楼地处偏僻的好处在散步时好像明显了起来,绿化程度高,而且疏于打理,都很有自由生长的势头,夜风在蝉声中吹在脸上身上,没走多远就被太宰治带到了河堤边,视野也开阔起来。 举头望去,夜空中星河璀璨,倒是雾夕在另一个世界鲜少看到的风光。 再低头望去,太宰治一脚踩在堤上,正探身往下望,可那边只有黑漆漆看不清什么的河流而已。 第186章 雾夕:“你该不会是想跳下去吧?” 太宰治阴测测地回头望她,“你很了解我了嘛。” 雾夕:“嘁,小气巴拉还幼稚到不行,并且阴郁得无可救药的男人。” 在他变脸之前,她迅速换了个话题,“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分手啊?” 太宰治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了,幽幽道:“乱步桑不是说了吗,你一开始就是想耍我而已,那甚至都算不上交往。” 雾夕:“哈哈,我做事肯定有理由的啦,不可能莫名其妙耍你的,所以你肯定不会往心里去,直到现在还耿耿于怀,惦记着报复我才对?” 太宰治笑得比花还灿烂,“没错,我甚至相当感激你,报复这种事更加不可能啦。” 雾夕狐疑地看着他,愣是没从他那张滴水不漏的脸上看出些什么。 算了,反正再过两天就全都想起来了,现在想这些有的没的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不知道为什么,想起来这件事总感觉和下辈子差不多,咳,虽说没有什么死亡阴影和恐惧。 雾夕突然一声叹息,“镜花不回来,回去一个人待着好像有点孤单,太宰,你在家都做什么?” 太宰治:“没什么特别的,看看电视或者书,然后睡觉。” 雾夕:“和我差不多,嗯,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会比较不孤单吧?” 太宰治眉毛一挑,“你还真是有点粘人,这么晚了,居然还想我陪你。” 在雾夕翻脸反悔之前,他飞快地说:“那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吧,反正我们是上下楼,近得很。” 雾夕却面露迟疑,犹豫着说:“我和镜花住一起欸,就算她不在请男生做客也不大好的样子,果然还是我去你那吧。” 太宰治头顶上冒出个问号。 雾夕打量着他,“怎么,你那边不方便?” 太宰治:“不,我很方便。” 第154章 太宰治打开房门,走进一步回头问雾夕:“进来吗?” 雾夕抱着从便利店买来的各色零食和饮料,活像个出去野营的小学生。 好奇地朝里张望一眼,点点头脱鞋进去了。 太宰治望着她的背影,很怀疑她是故意来搞他心态的。 虽然回程路上问他家里的影碟多不多,都有什么类型,又买了这么多零食,搞得很像要找个搭子看电影通宵似的。 可她要是看过一会儿就提出要回去,或者干脆现在就转身要走,那他也一点都不意外。 不过雾夕并没有虚晃一枪然后走人的意思,正相反,她对太宰治的房间真是好奇极了。 虽然这儿不过和她隔着层天花板+地板,布局和大致的陈设都是一样的。 “还是头一次参观男生的单身宿舍,” 她也不掩饰这种好奇,直接对太宰治说:“整洁得越乎想像,我还以为会更凌乱些呢。” 太宰治微笑,“人家不是那种不爱干净的男孩子啦。” 说整洁干净那是很整洁干净。 不过用简单来形容似乎更贴切,光这样一眼扫过就好像一览无遗了,留下的印象却几乎是空白的。 这个房间里几乎看不见体现个人风格和生活习惯,也就是说内心色彩的印记。 “比我和镜花的宿舍还干净,” 雾夕又夸了句,然后问:“你不介意我看看吧?” 太宰治:“不介意啊,你随便看。” “真的啊,反正我当真咯?” 雾夕盯着他的眼睛确认,在得到首肯后一点也不客气的四处探究起来。 左看看右摸摸,有些地方还直接上手,就连橱柜和碗柜都要打开看两眼,太宰治简直要疑心她是接受了什么探查情报的任务,跑他这里当细作了。 不过这细作也委实做得太嚣张了些,除了没顺手挑两件东西带回家去,那简直就是个强盗了。 太宰治越发觉得她就是来搞自己心态的,因此愈发淡定起来,手揣进兜里只笑眯眯地看着,等她翻看的告一段落才说:“怎么样,还满意你看到的吗?” 做这么无礼的行为却被相当有礼貌对待,正常人多少会生出点羞愧。 可雾夕不,完全不。 她回头望了太宰治一眼,“挺满意的,有点出乎意料。” 嗯,还是一个评价,真是太干净了,作为一个单身青年的房间,太干净了。 她又停在书柜边,几乎一本本翻他都看些什么书。 太宰治奇道:“你是想找什么吗?” 雾夕失口否认,“没有的事,我随便看看而已,纯好奇!” 太宰治真是佛了,索性坐下来挑拣影碟,扬声问她:“你想看什么电影?” 雾夕忙里偷闲回他一句:“惊险刺激的。” “悬疑推理片?” “鬼片,或者糊血浆的那种也行。” 好在太宰治也是个猎奇阴森的家伙,存货里也挑得到几张符合标准的。 调好了开始放映,把片头的惊悚音效开到最大,又问她:“要过来看了吗?” 雾夕答应一声,和他一起排排坐看电影。 太宰治房间里的液晶显示屏倒没比上辈子的屏幕落后多少,可这个世界的摄影技术、特效水平就很捉急了。 嗯,主要靠演员的演技和音效弥补。 惊悚氛围被声音拉满了,到了鬼脸和血浆的部分,只怪为啥没有技术还要拍得那么清楚,让人直接想笑场。 雾夕摇头,吃着零嘴望了眼旁边好像看得很认真的太宰治。 既然看不进去电影,那就聊聊天吧。 她向太宰治拱近了点,挨挨蹭蹭着差点贴上去。 对方好像一无所觉似地,她就扯了把他的袖子。 太宰治瞄她一眼,“看不下去了,要换一部吗?” 雾夕问:“我们交往的时候,你多大呀?” 闻言,太宰治拉满了警觉,模棱两可地说:“那时候我们都很年轻,十五六岁。” 雾夕有点惊讶,那么久之前吗? 望着面前这个其实很有少年感的青年男人,又不由好奇起他少年时期是什么光景。 再接着她觉得刺激。 十五六岁就谈恋爱,放她上辈子都还是高中生呢,因有着高考在前面拦着,比中二期恋爱还厉害,妥妥就是禁忌之恋了! 她更是提起了十二分兴致,“那时候我们都在念书吗?” “不,那时候我在mafia杀人放火,无恶不作,” 太宰治俯视着她,俊美的面容都挡不住阴森可怖,“至于你嘛,的确是个青嫩的学生,逃不出我手掌心的那种。” 雾夕与他对视着沉默了三秒。 “讨厌~” 她大力地捶了把他的后背,“就像这小身板,还敢吓我。脑子转不过乱步,能打不及我伯父,我怕你才见鬼了。” 太宰治被她捶得直往前扑,口中咳个不停。 “我怕了你行不行,停手啊!” 停是停手了,可雾夕还不肯放过他,抱着他的肩膀还把脑袋搭他肩头上,盯着显示屏一副神情贯注的模样,好像无聊的影片突然变精彩了似的。 太宰治转动着眼珠瞄她一眼,坐得更板正了,他心里告诫自己,她就是专门来搞他心态考验他的,要是起什么歪念头。 咳咳,怕不是得被她按在地板上打,他是真打不过她啊。 希望这家伙知道分寸两个字怎么写,不要太过分! “太宰,我们从前交往多久?” 雾夕的音调软绵绵,好像带着勾子,听得太宰治心猿意马。 他顿了下,说:“差不多也有一年吧。” “那,我们平常都会做些什么?” 太宰治的思绪被拉回那段他平时并不愿回想的‘黑葱岁月’,撇开被戏弄的羞耻不谈,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当然也不是没有开心的时候。 满横滨转,各种寻幽探秘,并且无话不谈,也会交流想法和感悟。 雾夕满身心投入着想编一张缚网时是很厉害的,那时他觉得没有人会比她更能理解包容自己,又无力自拔地那种能溺死人的‘温柔’里更沉浸了些。 他刚想拣些好听的说出来,给雾夕营造点美好的憧憬,刚一侧头却正撞进她好奇的,跃跃欲试的眼神里。 这双黑如子夜的大眼睛,此时无疑闪着种惑人心弦的光泽。 此问非彼问,是他误会了呀。 太宰治感受着差点半挂在自己身上的温软身体,恍然着想。 空气也一时间变得躁动焦灼起来,说到底,男人就是种容易被勾引的可悲生物。 就算他太宰治也不是例外。 可他又因此格外有几分警醒和小心,忐忑着疑心这还是试探和戏弄。 “当然是情侣之间该做的都做了。” 这样暧昧地拉长语调,他深望进雾夕眼里,试图从那双清澈但难以看穿的眼睛里看透她的真实心意。 意动欲起又不是男性的专利,在她眼里,有些东西也是昭然若揭,确定到理所当然。 第187章 太宰治心想,这家伙果然不安好心,之前提出邀约就是起贼心了。 ……真是不怕吃亏。 唔,仔细想想她也没什么好怕的,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谁更介意谁更吃亏。 而且如果让她觉得不满或者不适,她也有随时叫停的权利。 男女之前的差异,有时候可不是一个不公平可以概括。 那还是谨慎仔细点,坚决不要被她坑? 太宰治打心底里否决了这个想法。 那样的话,她就很有理由怀疑他有哪里出了点毛病,没准得怀疑他是因为不行才被甩的。 他于是转过头去看她,端详得很仔细,接着又觉得光是看还不够,覆手至她脸颊,好像在确认些什么。 雾夕回望着他,眼神里盈满了喜悦喜爱。 逐渐拉近的距离里,呼吸也渐渐交融一片。 那个吻自然而亲切,仿佛久别重逢,似乎心心相印,让太宰治几乎想要叹息。 他凝望着这个近在咫尺,可亲可爱的女性,觉得好似看清了她又像是隔着层永远看不清的雾。 是她本性里的刁钻恶劣,还是他那患得患失的情愫呢。 雾夕像只亲昵着撒娇的猫咪般拱了拱他,就像在他的心上重重撞了一下似地,使那里越发绵软成一片。 其实她生得娇小,尤其有双含情带怨似的眼,是最容易让人心生怜爱的。 可柔弱只是她最表层的一张皮,内里尽是些逆意倔骨,完全不是个好相与的女人,鲜少有这种时候。 思及此处,太宰治忍不住叹息出声。 雾夕狐疑地瞅着他,在他脸上眼中都找不到答案,索性不想了,又凑过去亲亲贴贴,太宰治由着她圈着她,同她亲近。 过了好一会儿才沙着嗓子劝她:“恋爱怀旧体验到这里也差不多了吧,再继续下去不大好了。” 雾夕皱了下鼻子,不情不愿:“电影又不好看。” 太宰治:“……” 他继续劝:“你现在脑子不是很清楚,做冒失事后悔就不好了。” 雾夕自觉她清楚得很,虽然是临时起意,但也称得上胆大心细,事先调研都做了,实在没什么好反悔的。 于是拿手指头在他胸口有一下没一下地画着圈圈,问:“我为什么要后悔?” 太宰治:“再继续下去就不能喊停了,你确定?” 雾夕笑嘻嘻地捶他胸口,“吓唬谁呢,清醒一点,就这凭你这小身板,敢让我不舒服,随时让你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她为什么要天天被泉镜花和夜叉白雪混合双打,大概就是为了这个? 太宰治:“……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各种意义上被小瞧了啊,事已至此,也只能用事实证明自己的本事了。 第155章 雾夕睁开眼,有些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 虽然天花板很熟悉,可又有点身处异处的感觉……大抵是因为躺的地方和姿势不对? 她是蜷着身的,几乎是缩在某个人的胸怀里。 雾夕把视线调回刚才下意识调转开的地方,再向上移。 定格在太宰治那张好像睡得很熟,眉宇间又似乎天然带着些不安的面容上。 现在这种处境是什么回事? 随着这样的疑问,极大的信息量在雾夕脑中涌现,尽是这一个月里她干的各种好事和窒息操作。 她的脑袋嗡嗡作响,最后汇聚成的念头居然是——原来一个月不是按完整的自然月算的,而是按三十天算的,还掐头去尾把第一天省略了,真是岂有此理,一点自然法都不讲! 可能是她怒瞪的视线太有存在感,太宰治动了下眼睫,很快睁开那双极清醒的鸢色眼睛。 两个人默默对视,半晌无言。 雾夕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雾夕?” 太宰治眨眨眼睛,试探着问:“你都想起来了?” 雾夕皱起眉头,然后在心里大呼不妙。 果然,太宰治道:“哦,你真的想起来了呀,正好……” 正什么好,一点都不正好! 雾夕这样想着,抢白着打断他的话,“闭嘴,别说了!” 再接着就是一通攻击输出,“好啊,你扮猪吃老虎这套耍得很溜嘛,故意装傻装幼稚,蒙骗我啊!” 太宰治笑得十足无辜,“嗯,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本来就是个既傻又别扭,而且幼稚到不行的男人呢?” 雾夕愤愤地瞪着他,不说话。 太宰治瞅了她一眼,“我有试图阻止的,其实我也觉得这样不大好。” 看她还是不说话,他于是开始辩解甩锅。 “其实也有一半怪你,你明明只是失忆而已,偏偏性情大变,做事一点都不讲道理,不变得和你一样幼稚就会吃大亏啊……” 她是怎样难道她自己不清楚吗? 羞而生恼,恼而生怒,怒气大发。 雾夕坐起身手指着他就骂:“闭嘴,给我滚!” 太宰治动了下嘴唇欲言又止,听话且伶俐地套上外套就往向走,扭开门把之后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同雾夕道:“那个,提……” 雾夕抄起枕头砸过去,“我知道这里是你的房间,不用你多嘴!” 太宰治终于麻利地滚出了她的视线,雾夕抱头抓狂了会儿,姑且算是哄好了自己接受现实。 穿好衣服去洗漱,又对着洗手间的镜子横眉冷目。 “我真是个老六啊!” 镜子里的自己回以她相同的横眉冷目,她于是想起来。 “嗯,我本来就是个老六。” 事已至此,那就,凉抹了咯。 她打开房门,探出脑袋鬼鬼祟崇地探视一眼,见廊道上空无一人,这才急忙逃回楼下自己的房间里,躺在塌塌米上又想起这三十天失忆里失忆中的所做所为,又是阵抓狂。 算了,只要她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现在若无其事地蒙混过去才是要义。 她试图给自己做这样的心理建设,可还是一阵抓狂,根本平淡不下来。 果然还是找点事做吧。 雾夕这样想着,选择给这些天只有短暂的一面之缘,相对来说不那么社死的半个上司坂口安吾打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了,对方大概是在办公室处理公务中。 一板一眼精简的对话使她安下一半心来,说明过情况,雾夕问他:“我这个情况还能正常复职吗,要不要办什么手续?” 坂口安吾:“当然能复职,种田长官现在也恢复健康了。” 又说:“最近特务科挺忙的,我昨天又通宵了,你现在就过来吧。” 雾夕虽然关心自己的铁饭碗,可确定还端得挺稳后又生出嫌弃。 “这样不好吧,我才刚恢复记忆,需要点时间整理下,明天,不,后天再来复职好了。” 坂口安吾:“你看着办,算请假。” 这可真是话不投机半句多,雾夕装作信号不好的样子支吾两句,把电话挂了。 她环顾了眼干净整洁的房间,回忆起这一个月自己是怎么被泉镜花照顾的。 总结下来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就连打扫房间和洗衣服就种活计都被夜叉白雪包办了,她连碗都不洗了。 再想到泉镜花因为委托的缘故在外面值了个全夜勤,说是要上午回来休息的,她顿时坐不住了,跳起来了。 思来想去,现在唯一能去的,适合去的地方也只有特务科了。 回去上班得了,起码还有工资。 这样想着,她逃也似得离开房间。 坂口安吾固然是个不讲理的加班狂魔,可她也不是吃素的,以间隔久了有些生疏为由只挑拣些愿意做的工作随便做做。 ……空闲时难免会想到这三十天做的各种好事来。 虽然是丢脸,很丢脸,特别丢脸! 可往好处想想,也解决了不少麻烦,果戈里大抵是不会来找她了,从他那里也得知费奥多尔估计是不会出现了。 还有中原中也,虽然有些遗憾,不过也算是有了个还算可以的交待。 虽然她奇葩事做了不少,可大家都很体谅嘛……仔细想想,会囧到让人头皮发麻的其实也没几件。 不过是强行骚扰伯父,给他造成极大困扰。 然后就是经常缠着江户川乱步,强行撸猫,被嫌弃还不改……就这样而已啦! 一个是亲伯父,一个是自家的名侦探,都是自家人,算不得什么。 雾夕试图用这样的说辞宽慰自己,可还是觉得丢脸、非常丢脸。 想着不知要如何向伯父解释道歉,再想到江户川乱步那能洞悉一切的智慧,她就羞愤到头顶都快要冒烟了。 时间在激荡的思绪中过得很快,一转眼天色就有些暗了。 小美由纪抱着叠文书进来,笑道:“雾夕桑,要是晚上没什么安排的话,可以再看看这些。” 第188章 一恢复记忆就来上班已经是敬业标兵了,加班这种事是万万不能够的。 雾夕扫了眼时钟,“你给坂口吧,我要回家了。” 蹬着脚踏车平平无奇地回去,她扫了眼宿舍楼改道去了侦探社。 越是不想面对的事情就越是要面对! 不然她还是会想,顶多拖两天,多了两天的纠结,还不是要面对。 如此想着,她逞着一口气按开电梯上了四楼。 叮得一声响,电梯很快到达目的地开启了,穿过窄窄的楼道推开侦探社的大门,事务员们多半都还没下班,见到雾夕纷纷笑着招呼,“哟,雾夕桑,是来找人吗?” “找谁?乱步桑和太宰不在哦。” “不过社长在呢~” 那正好。 雾夕扫了眼事务员们年轻热情的面容,想说些什么但没能开口,只深吸口气往里走去。 国木田独步和织田作之助还有新人兄妹都在,看到雾夕来了都停下动作投去视线。 雾夕扫了他们一眼,确认道:“伯父是在办公室里吧?” 离得最近的织田作之助点头:“嗯。” 雾夕点点头,其他人面色如常,都各做各的事了,她手搭在伯父办公室的门把上,突然又回头望了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不约而注目着她动作的众人纷纷像被烫到似地收回视线,谷崎润一郎尴尬地同妹妹说:“呃,关于你说的那个同学……” 雾夕没说话,拧开门把走进去,隐约听到背后传来国木田独步的怒骂。 “又发什么神经,这毛病究竟什么时候能好,现在连敲门都不会了……” 恢复记忆·但一时情急·雾夕尬了下,正对上福泽谕吉凝神肃目投来的视线。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心,总感觉他的眼神里带着点戒备,好像随时预备着她弄出点幺蛾子似的。 雾夕把门关上,然后开门见山:“伯父,我都想起来了,这些天给你添麻烦了……” 一番恳切交谈,多数是她在说,福泽谕吉点点头或者嗯一声,雾夕觉得轻松许多,简直像得到救赎似的。 伯父这里果然是最好沟通最通情达理。 最后她说:“抱歉给您添麻烦了,那我告辞了。” 福泽谕吉迟疑片刻,问:“以后早上还练剑吗?” 雾夕应激似地大声说:“当然要,我很勤勉的!” 叔侄俩相顾无言,福泽谕吉颔首,“嗯,我知道你很勤勉,去吧。” 雾夕怀疑地打量他几眼,没在他肃板的脸上看出什么端倪,只能悻悻地走了。 出了侦探社的大门,正巧撞见迎面走来的江户川乱步。 对方翠绿色的清亮眼瞳在她脸上绕了一圈,唇角扬起愉悦的弧度,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雾夕就猛地扑过去挽住他的肩膀。 “乱步桑,抱歉,我以前都没有发现,你一定很寂寞吧?” “才没有这回事!” 雾夕才不管他说什么,她声音又急又快,旨在堵嘴。 “不要害羞了,我明白的,我们以后一定要亲近起来。其实我们的关系本来就像亲兄妹一样,你就是我哥哥啊!” 虽然异父异母,但不是同一个监护人照料大的吗? 与其吃醋暗搓搓酸,不如敞开心胸,让自己多一个亲妹妹咧! 江户川乱步望她一眼,意识到大势已去,事不可为,只能勉强道:“知道了,你放手!” 为什么要放手,现在是培养兄妹情谊的大好时机! 雾夕愣是腻歪了他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放开这只侦探社最可爱的猫猫,回宿舍去了。 本来想着要如何面对舍友兼妹妹,这个月的饲养员,靠谱至极的泉镜花小妹妹。 结果一爬上楼梯,就看到了倚在墙边的太宰治。 雾夕顿时就火了,“你堵在这里干什么?” 太宰治瞅了她一眼,害羞似地说:“我等女朋友回家呀。” “滚呐,谁是你女朋友!” “我们昨天晚上……” 雾夕摆出光吃不认的渣女嘴脸,“玩玩而已,我那时候脑袋不清楚,倒是你,太宰,很让人失望啊!” 这特喵的几个意思? 太宰治崩不住了,俊俏的小脸蛋瞬间垮下去,“哈,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 雾夕尝试挤开他进门回家,“哪凉快哪待着去。” 太宰治:“你这是始乱终弃,不管怎么说必须得给个交待!” 雾夕随口敷衍:“以后再说,我现在也有点混乱。” 太宰治才不信,“不行,今天必须得有个交待!” “那没有,你出门左拐,投河去吧。” 太宰治幽幽道:“你这样我也只能在你门口上吊了。” 雾夕嗤之以鼻:“你想死我又拦不住,放心,会给你收尸的,你放心地去吧。” 太宰治:“你想得美,我才不死。我要每天早晨来你门口吊一吊,让你一开门就看见!” 啊这,用得着这么拼吗? 雾夕瞅他一眼,觉得他这话里多少带着点认真,而且这个人没有下限的,未必做不出这种事。 “你到底承不承认我是你男朋友!” “好了好了,你是还不行吗。” 来日方长,先认下来让他消停点,以后他要是上房揭瓦,各种折腾,打一顿就是了。 谁先受不了谁先分,谁怕谁啊! 完结咯,预收8月开,求一波收藏呀!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