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功名利禄》 第1章 [古装迷情] 《功名利禄》作者:长明对月【完结+番外】 文案: 你是山野村姑。 阴差阳错救下被刺杀的太子,挟恩图报,要他娶你。 可他嫌你貌丑,多次婉拒。 你退而求其次,求他封你做官。 你五岁那年就想好了,这辈子定要出人头地。 为妃,就当武则天。 为官,就当司马懿。 第1章 五岁那年,你正蹲在溪边浣衣。 村里那个疯女人突然往你身边一坐,口出恶言。 她说: 「你当你和我不一样吗?漂亮还是丑陋,聪明还是愚蠢,年轻还是年老,只要是个女人,就殊途同归。 「这是命运,你不可抗拒。」 你娘将她赶走,说:「别听她的疯话。」 其实你觉得她的话挺有道理。 你五岁,你娘二十五岁,你们一同在溪边浣洗全家人的衣物,洗好后,又要一起回家做饭给你爹和兄长吃。 你们确实是一样的。 唯一不同的是,你比你娘聪明,五岁这年,你就开始盘算如何才能不重复你娘的命运。 你听村口的说书先生讲过许多故事,最喜欢的是以女子之身当皇帝的武则天和给子孙谋朝篡位打基础的司马懿。 你想成为那样的人。 只不过,无论当官还是当皇帝,都得有文化,你觉得自己必须想办法读书。 恰好你的兄长是个草包。 他嫌抄写的功课麻烦,你适时出现帮他抄了一次,从此以后,他便将功课交给了你。 第2章 你当然不会只做这依葫芦画瓢的事。 每天清晨,你拿着背篓和爹娘说要去采山货,离开家后便跑到先生家墙外听课。 等先生上完课,你才背上背篓往山里去,左右要拿点东西回家才不会挨打。 这个师一偷,就是十载春秋。 十年来,兄长从懒得抄诗书演变为懒得写文章,他的功课基本由你代笔。 你每天做完活儿还要找个爹娘瞧不见的地方写文章,你却不觉得累。 读书好,把你雾蒙蒙的脑子读清醒了。 你明白若非天下大乱,你这辈子和为官做宰是没什么缘分的。 但你也有更成熟的盘算。 这些年你卖山货时会偷偷昧下一两文钱不上交,再有二十文,你就攒够两贯钱,足够你买一头品相普通的小毛驴当坐骑,逃到别的地方去。 到时,自有你的一番天地。 可人算不如天算,今日你刚到家,还来不及放下背篓,就被兄长叫进了堂屋。 他的眼神凶恶,仿佛村中那条害了疯病的犬。 他将由你代笔的一篇文章甩到你的脸上,骂道:「你长本事了,竟敢在文章上做手脚?」 这些年你帮他写的文章深得先生喜欢,不止一次得了甲等。 先生为此给他写了荐书,让他有机会到当世大儒处继续学业。 可你不忍先生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又写了几篇狗屁不通的敷衍。 自然被先生点了出来。 他一脚将你踢倒,边打边骂:「谁给你的胆子毁我好事!」 他只长你一岁,却比你高大强壮许多。 你抱着头,在地上缩成一团,尽量护着要紧处,求道:「兄长留我一条命吧,我还能继续帮你写。」 可兄长已经打红了眼:「狂妄的东西,我平日里只是懒得写,你真当我自己写不出来吗!」 他抄起木棍,当头给了你一棒,瞬间,血流了下来。 你努力睁开眼,却被血糊住了眼睛,无论怎么看都看不清。 而兄长怒气未消,依旧对你拳打脚踢。 那是他的前程,话本里常写,书生为了前途,父母抛得,妻子杀得,何况一个妹妹。 你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濒死之际,你那下地做活的爹娘终于回来了。 他们打开堂屋的门,看到浑身是血的你,惊得愣在当场。 第3章 你以为得救了,努力朝他们伸手,却被罩上一床破旧的芦花被。 这是你的被子,你闻出那上面有属于你的味道。 但你此时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他们也什么都没说,只用双手隔着被子托起你往外走。 此时夕阳正沉,等走到山里,天就全黑了,正适合抛尸。 山路不平,爹娘的手也颠簸起来,你的身体疼得细碎,一会儿疼在头上,一会儿疼在腿上,但那都不是最疼的地方。 最疼的地方说出来会显得有些可笑。 终于,他们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他们要彻底抛弃你了,就在这风声猎猎的崖边。 你常来山里,附近的几座山都没有断崖,坡不够陡,若是滚下去的时候没被石头砸到脑袋的话,你就还有机会活。 悬空而起的时候,你突然想起邻居家的桃花。 她十五岁那年出嫁,隔年再出现时,背上已经牢牢嵌了一个孩子。 她弯腰卷起裤脚准备下地时,和你对视的是那孩子黑洞洞的眼睛。 你只觉得毛骨悚然。 重叠的不止是你和你娘的命运。 翻滚中,你没等来一棵拦住你的树,却幸运地撞到一团软肉上,停下了。 你再坚持不住,两眼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第4章 一夜过去,你在鸟鸣声中醒转。 或许是得益于还年轻,经过一夜的休整,你勉强爬了起来。 昨夜的那团软肉依旧躺在你身边,是一个男人。 你探他的鼻息,还有气儿。 其实你不在乎他是不是还活着,你只打量他有没有钱。 你有把握能走出这座山,可走出山之后的每一步,都需要花钱。 你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停在他腰间的一枚玉佩上。 那枚玉佩如书中所说,温润细腻,应当是上品。 雕工也好。 龙盘云间,祥云中还刻着一个「慕」字。 龙凤图案为皇家专用,而这个「慕」字是当朝太子的名讳。 你的心「怦怦」直跳,激动的。 眼前人是九重天里的贵人。 先生常分析朝堂局势,你知道当朝太子是中宫嫡出,继位名正言顺,可惜皇后早逝,外家式微,而贵妃盛宠,贵妃之子聪颖得皇帝眷顾,李慕的太子之位飘摇于风雨之中。 你抓着那枚玉佩笑起来,笑得眼泪和血糊了一脸,笑得浑身颤抖,五脏六腑都痛。 祸兮福所倚,古人诚不欺你。 这不是太子。 这是—— 功名利禄啊! 你找了些野果果腹,恢复力气后,背着太子,一瘸一拐地往山洞走。 山中夜晚很冷,若是不幸遇到一场雨,你和他都活不到明天。 其实你每走一步都像在上刑,你不知全身上下还剩哪根骨头没断,恰能让你撑着一口气背着一个半死不活的人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半死不活的人重得很。 但你会永远记得今天。 从今以后,你将不再是头顶上站满了人的最卑贱的那一等。 为此,你顾不得自己身上的伤,找来的草药都先给李慕用,衣裙也被你撕得破破烂烂——他身上有刀伤,清理过后必须包扎。 你明白,自你被亲生父母抛下山后,运气就站到了你这边,否则,一个貌不惊人的农户女儿,如何有机会走到那位于权力中心的人身边? 太子一定会醒来,你从未如此笃定过。 第5章 李慕醒来的时候,你正给他喂水,他的目光中有骤然清醒的慌乱,又在看清山洞里只有一个伤痕累累的你时变得泰然。 他勉强撑起身体,感谢你的救命之恩。 你亦在感谢老天眷顾,荒山野岭的,谁也抢不走你救命恩人的身份。 若是将他救回家中,便如同你写的文章那般,署名的只会是你的兄长。 李慕说,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有报答。 你没给他日后随便拿点银子打发你的机会,直言要他给你一个名分。 李慕沉默片刻,道:「家中妻子悍妒,恐怕答应不了姑娘。」 你今年t"u十五岁,常年吃不到肉,瘦骨嶙峋的黄毛丫头,说不上好看,李慕对你生不出男女之情。 而太子妃是将门虎女,太子妃母族是李慕目前唯一的依仗,你的救命之恩在他的前程面前,算不上什么。 你知道你走不了武则天的路,所以你跪下,山呼太子殿下千岁:「民女要的名分,不是东宫妃子,而是朝堂官身。」 李慕目中露出寒芒:「你知道我是谁?」 无怪他警惕,算计他的人实在太多。 你解释为什么知道他是太子,凭一块玉佩就能断定他身份的事,可以展示你的眼界和头脑。 你货与帝王家的不是脸蛋和身材,那就无须柔弱可怜,与之相反,你必须像一柄出鞘的利剑。 第2章 李慕却还是有些迟疑: 「你要以女子之身考取功名,孤便得瞒过朝野上下的眼睛,顶着一朝事败天下士林寒心的风险,将你送进考场,凭什么呢?」 就凭救命之恩吗? 位卑者对位高者的救命之恩,凭的是位高者的良心,若惹恼了他,恩亦可变成仇。 故而,你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殿下失去中宫庇佑,却能在贵妃的围困中活下来,娶到镇国公家的女儿,得到朝堂上下的支持。殿下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继位本应是顺理成章的事,陛下的心却还是左右摇摆……殿下可知为何?」 「你说是父皇左右摇摆?真有意思,朝野上下皆知,这一切都是贵妃惑主。」 「贵妃出身不高,若不是陛下给她权柄,她如何当惑主的妖妃?殿下心里清楚,她的势力全是陛下一手培植。」 李慕这才愿意正视你,不等他追问,你继续道:「殿下师从当世大儒,学的是仁义礼智信,行事谨慎,从不敢行差踏错一步,却还是被刺杀您的反贼得了手,这便是陛下左右摇摆的原因。」 「可笑,你的意思是,一国之君之所以不满意他的储君,是因为储君光明磊落,不屑鬼蜮伎俩?」 「是。」 「孤的老师无一不是德高望重、宦海沉浮的老臣,他们尚且不敢这么说。」 「殿下以为君与臣之间是什么关系?相辅相成?不,是此消彼长。臣子当然喜欢宽仁的君主,可对于君主来说,只懂得宽仁就是软弱。」 「小小村姑,竟敢大放厥词!」 「若我只是小小村姑,本不该识得殿下的玉佩,更无法揣摩圣上的心意。」 「那你究竟是谁?」 「是只对殿下说真话的人。」 你仰头看他,眼中满是野心: 「殿下自可光明磊落,那些鬼蜮伎俩便全部交给民女吧。 「您把我当刀、当剑、当会咬人的恶犬! 「那些见不得光的事,便来脏民女的手。」 李慕审视着你,半晌,他问: 「你叫什么名字?」 你的爹娘不曾给你正经起过名字,在家便叫「妹儿」,嫁人便叫「某某家」的,起名也是浪费。 你读书后倒是给自己想过一些风花雪月的名字,如今却全都不想要了。 你朝李慕深深一拜,朗声道: 「民女,萧负。」 从今往后,宁负天下人,也不教天下人负你。 第6章 在你的悉心照料下,李慕的伤几乎痊愈。 你准备带他离开这里,返回京城。 他难得慈悲,担心你伤了的那条腿再经长途跋涉恐怕会落下病根。 腿是你兄长打伤的,伤在脚踝处往上一寸,滚下山时伤情加重,骨头应当是裂了,虽然没断,却也不太使得上力。 你没有刀,能用来固定伤处的只有徒手便能掰下来的树枝,本就不牢固,何况你还要照顾李慕那个分不清菜和草的贵人,更没有机会静养,拖延这么多天,应当是无法痊愈了。 可你并不难受。 瘸了好,这条瘸了的腿将会变成一张嘴,在你无法开口时,它会提醒李慕,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是他最忠诚的仆人。 「殿下失踪多日,京中想必已经大乱,等着殿下回去收拾残局,民女的腿怎么比得过殿下的大业?」 李慕突然笑了,他说:「孤总算明白为何皇帝都喜欢佞臣了。明知是假话,却因为说得好听,便生不出怪罪之心。」 你也笑了:「都说忠言逆耳,可逆耳的却未必都是忠言。恶语伤人心,善语结善缘,民女向来与人为善。」 你带着李慕,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座大山。 坐上马车的时候,李慕假惺惺地问你:「此番远离故土,心中是否惆怅?」 你嘴上配合他长吁短叹,心中却只剩冷笑。 人只要不下贱,便不会留恋让自己受苦受难的地方或人。 可你此刻必须温良一些,一个聪明狠辣又没有软肋的下属,会让上司提心吊胆,又爱又恨。 没有弱点,反而成了最大的弱点。 骏马奔腾而起的时候,你听着马蹄声,心中激荡起来。 你不怕京城的风雨,不怕杀戮,更不怕阴谋阳谋,你最怕的是毫无反抗之力地走进相夫教子的一生。 你十三岁那年被许了人家,是村里一个老光棍,他愿意出的聘金最多。 自那之后,你在家中就是一张活着的银票,爹和兄长终于愿意给你点好脸色看。 也是,谁看到钱不开心呢? 你由此判断人最看重的是利益。 可兄长将你这张银票撕毁后,爹娘却不曾心疼银子没了,只一味担心你的死会拖累兄长,毫不犹豫地将你处置了。 这么看来,人的心还要更叵测些。 当你是女儿时,钱比血缘亲情重要。 当你是儿子时,血缘亲情便千金难换了。 可当那儿子是皇子的时候,运转的又是另一套规则—— 若威胁到座下的那把龙椅,儿子也是杀得的。 上完这一课,你反复掂量着利与情,总算得出一个结论:世上没有不可离间的真心,只有不够丰厚的诱惑。 你想,上天没有赐与你高贵的出身、美丽的容貌、舍己为人的品德,唯独给了你聪明的脑子。 机遇不好时,这是祸患,为三餐奔忙的时候,愚钝才好活。 机遇好时,便是福气,譬如如今的你,一朝翻身,连中三元,站在明堂之上,是光风霁月的太子殿下麾下唯一的瑕疵。 也是他手下,最好用的恶犬。 第7章 和大多数状元升迁的路不同,你未被外放地方。 外放积攒资历后升迁回京,这是封侯拜相的路数。 你既然要当李慕手中的刀,自然也就不会是他愿意费心打磨的玉。 李慕将你安排进了刑部比部司,一个专门用来查账的衙门。 用来清除政敌再合适不过。 甭管是清水衙门还是优差肥缺,谁经得起细查啊? 干活儿嘛,总有些关节是规矩框不到的,瞧着面子或是银子,睁只眼闭只眼放过去的事儿太多了。 你从从八品的主事做起,查完贵妃的裙带查顶头上司,下手稳准狠,五年后,你已是从六品的比部司郎中,掌一司大权。 旁人对你的评价也从「不懂山头文化、迟早将自己作死的愣头青」,变成「心狠手辣、善于构陷的玉面阎罗」。 女子的相貌总要比男子清秀,何况权力养人,你意气风发,确实俊了不少。 同僚们原本是骂你小白脸的,你知道后,笑出一口白牙,阴森森的,瞧着令人生畏,于是这个骂名掉了个头,给另一个骂名镶金边去了。 以你的年纪,从六品郎中已算到顶,升无可升,只能平调。 恰好太子的手也想往科举考场伸一伸,便一纸调令,将你调至礼部贡举司任郎中一职。 这下算是捅了马蜂窝。 迂腐的读书人厌恶你玩弄权术,失了文人风骨,在朝的弹劾你,在野的写文章骂你。 即便你是明牌太子党,也无法直接将这些事压下去。 来不了硬的,只能来软的,你赔着笑脸,去了一趟国子监祭酒梅忘尘的家。 国子监祭酒门生众多,因其「天下文宗」的地位,对士林影响深远。 说白了,太子要安然无恙地继位,还需要这群读书人的嘴里都是他的好话。 为此,你每每帮太子干完脏事,都要进宫一趟,陪太子演一出痛心疾首的戏,向天下人证明,不是太子不约束你,实在是你屡教不改、冥顽不灵。而太子惜才爱才,是明主,值得追随。 见你来,梅忘尘冷着一张脸,不假辞色。 你知道他为什么为难你。 两年前你办过一个案子,牵涉了他的得意门生温玉山。 说来这姓温的确实冤枉,遇到了一个手脚不干净的上司。 温玉山不过按章程办事,却被上司一招偷梁换柱,将他负责的盐仓里三成的盐换成了沙子。 倒也不是针对他,肥缺上的官向来是这么吃钱的。 何况他们也算有点手段,外层堆盐,中心堆沙,封条一贴,只要不是铁了心彻查,实在太好瞒过去。 偏偏遇到了你。 好瞒的事,也是最好查的事。 封条一撕,派壮丁往中间挖一挖,水落石出,真相大白! 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只有想不想,没有能不能。 梅忘尘以自身名节替温玉山担保,可采买签章用的都是温玉山的名字,他难辞其咎,还是被贬到岭南去。 梅忘尘自然爱重温玉山,但你明白,这位国之巨儒之所以针对你,是因为你当初一点面子也没给他。 当初你没给他脸面,如今想求他高抬贵手,必然要付出一些代价。 第3章 拉扯一番,你许诺会给梅家主系旁支的几个年轻崽子走特例,免试授官。 梅忘尘得了便宜还卖乖:「萧大人这话可笑,我梅家乃书香门第,梅家子弟亦出类拔萃,凭本事考还能考不上吗?」 老东西既要好处又要名声,要是家中子弟成器,至于来为难你么? 你又奉承一番,好歹将此事平了,走出梅府大门时,却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你的兄长。 第8章 门房厌极了他,屡次出言驱逐,而他捏着一封泛黄的信,就是不走。 你一眼看出,那封信是当年先生写下的荐书。 原来那个隐居山野的老先生,竟和梅忘尘有交情。 但凡你那兄长争气些,这封荐书都能给他挣个好前程。 想想又觉得唏嘘,不论如今的你遇到了多少蝇营狗苟之辈,你的启蒙恩师,却是世上真正的君子,只因为欣赏你的文章,便愿意奉上他的人脉。 门房怒道:「少拿着捡来的荐书招摇撞骗,就你那写打油诗都嫌砢碜的墨水儿,还敢三番五次上门打扰我家老爷?呸!不要脸的东西!」 「狗眼看人低的老东西!你说老子说谎?你到山阳县小河村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我萧仁自幼聪颖过人,是薄老先生的爱徒!」 老门房啐他一口:「滚一边儿去!完蛋玩意儿。」 说着,老门房转头看到你,拉着的脸更臭了。 他也烦你。 温玉山人如其名,灵秀俊雅,温文有礼,同梅家上下关系都好。 萧仁的视线亦落到你身上。 他惊得后退一步。 老门房又开腔:「怎么,这位你也认识?你说说你,总同我们老爷纠缠做甚?这位萧大人,和你同姓,同宗同源,都是小人,你早点去攀他,早就飞黄腾达了不是。」 萧仁惊讶:「你说,她是官?」 老门房「哼」了一声,当作回答。 萧仁的目光变得贪婪,仿佛你是一头待宰的猪。 他尾随你回府,府中侍卫拦住他,他也不恼,得意地问你:「怎么,不请为兄进去坐坐?」 燕珩闻言就要拔剑,你按住他的手,他不解,却还是听话地收剑回鞘。 但那只是对你。 他怒视萧仁:「萧负没有兄长。」 萧仁的视线在你和燕珩之间游走:「他是谁?」 「我的侍卫。」 「区区侍卫竟敢直呼你的名字?妹妹,你玩得挺花啊。」 第9章 燕珩是你从山中捡回来的狼崽子。 第一次见他时,他和狼一般伏地,龇牙咧嘴,露出一对犬齿。 侍卫们去抓他,他灵活地躲开他们的攻势,朝你的脖子咬过来。 见血时,他突然停住。 或许是因为你的血和山中其他畜生的味道不一样,也或许是因为你没有任何反抗地将他抱进怀里,唤醒了他婴儿时期的记忆。 像他这样的孤儿,你收养了许多。 都有用处。 无论男女,你让他们念书、习武,再根据不同的长处送到不同的行业去。 而燕珩无疑是最难教的那一个,总有人同你抱怨他不听话。 你专程为他去了一趟山中别院。 孩子们乖巧地向你行礼,唤你「大人」。 唯有燕珩,他站在跪倒的人群中,突兀地问着你的名字。 侍从斥他大胆,他恍若未闻,固执地问:「告诉我,你的名字。」 你抬手,侍从会意,将他押到你面前跪下。 看着他懵懂的眼睛,你笑起来:「掌嘴。」 巴掌声立刻响起,直打得燕珩的唇边溢出血来。 可他的眼睛还是牢牢地tu盯着你,就像盯上了猎物的狼。 不愧是狼带大的。 你觉得有趣,掐着他的下巴,替他擦去血迹。 「你不懂人的规矩,我就教教你。」 燕珩却还是那句话:「告诉我,你的名字。」 果真有打不服的硬骨头。 怪不得都说他难教。 你说:「你该叫我大人。」 燕珩摇头:「你不是。」 他还不太会说话,常有词不达意的时候,但你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萧负,我的名字。」 「萧负……」 他高兴起来,一声声唤着你的名字。 侍从见你不生气,也不知要不要继续管教他。 你说:「随他吧。」 这是你头一次为下位者妥协。 可你回到朝堂后,很快将他抛诸脑后。 直到燕珩年满十八,除了武功之外啥也没学成,别院的教习不知该将他派到哪里去,你便将他带回府中,当个侍卫。 你对萧仁说:「他不仅能叫我的名字,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你的性命。」 萧仁强装镇定:「天子脚下,你怎么敢?」 你笑得森冷:「他杀人,又不是我杀人。他偿命,又不是我偿命。」 萧仁打了个摆子:「我们好歹兄妹一场,我也不过图点荣华富贵,你从指缝里漏一点给我就成,何苦打打杀杀?」 你气笑了,却没和他翻旧账。 你知道人话要同人说,萧仁这样凭本能活着的行尸走肉,只知弱肉强食,不通人性,何况道理? 他从你的眼中看到了杀意,可这里是人来人往的街道,青天白日的,你不好动手,萧仁趁机溜了,像融进人海里的一尾鱼。 你看着他的背影,命人跟上他,到僻静之处取他性命。 却未曾留意不远处的茶棚里,一个青衣男子将一切收于眼底。 他给老板放下几枚大钱,起身朝萧仁逃离的方向追了去。 第10章 未多时,侍卫来回跟丢了萧仁。 你明白,萧仁恐怕落入政敌手中,不知何时,就会成为刺向你的一把刀。 可你还需瞒着李慕。 当年你自称是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女,失足滚下山,李慕忙着回京同贵妃斗,无暇顾及这些细枝末节,便信了你。 若是让他知道你说谎,还捅出这么大的篓子,恐怕不等皇帝治罪,他就会先将你锉骨扬灰。 当初一念之仁,竟造成你如今进退维谷的局面。 你转动着手上的翠玉扳指,轻叹一声,那时到底年轻,学哪吒还命于父母,反倒给自己埋下祸端。 天边雷声隆隆,恰如你的心境。 暴雨至时,温玉山的请帖也到了。 他邀你到湖心小筑一聚。 你和他没什么旧好叙,可这个关口来的帖子,莫说暴雨了,便是下刀子,你也得去。 湖心小筑是临阳长公主名下的产业,如其名,位于湖心,是极为风雅之地。 在暴雨天就狼狈了。 便是撑着伞,你还是被淋湿了半个身子。 鞋袜更不用说,通向湖心的路浮在水上,这么走一圈,鞋子里都能养鱼。 可小筑里的风光不同。 你掀开竹帘,只见温玉山衣襟大开,慵懒地坐在人群之中,酒香弥漫处,是他不耐的目光。 玉山,是极好的名字。 岩岩若孤松之独立;其醉也,傀俄若玉山之将崩。 同他的相貌倒也相配。 只不过,其为人品行可比不了嵇康。 温玉山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 谁能想到梅家上下称颂的温润公子,私底下是如此浪荡的做派? 见你来,温玉山嘲弄道:「萧大人,许久不见,倒是胖了。想来是这日子过得春风得意,到底养人。」 金尊玉贵养大的世家子,被你丢去岭南吃了两年苦,皮肤都晒黑几分,记仇也是应当的。 你拱手,道:「不若公子,见过世面,愈发有风骨。」 温玉山起身,走到你身边,低头看你:「近来,温某听到一个传闻,颇为有趣。不知萧大人是否感兴趣?」 你但笑不语。 「听说萧大人是女儿身,实在荒唐,可是……」他挑起你的下巴,轻佻道,「萧大人面白无须,身量纤细,确实有几分姿色。也不怪他人怀疑,便是温某见了,也要叹一句,国色天香。」 国色天香个屁。 你要真是貌美,当初就能走武则天的路子了,至于在朝廷里受这些窝囊气。 但你听明白了,萧仁确实就在温玉山的手上。 温玉山同梅忘尘绑得紧,而梅家虽然没有明确表态,和贵妃姚子音一派的来往却不少。 你别开脸,嗤道:「萧某劝温大人还是专心学业,少看些野史,免得又被不甚高明的上司用不甚高明的手段摆一道,怪丢人的。」 「萧大人教训的是。」温玉山的手滑到你的衣领处,语气狎昵,「大好时光,我们不谈那些。萧大人冒雨而来,衣裳都湿了。不若温某亲自替萧大人更衣,要是让国之栋梁得了风寒,温某可就罪该万死了。」 第4章 女扮男装之事没有狡辩的余地,衣裳一脱就分明了。 第11章 温玉山步步紧逼,你缓缓后退,再退一步就是湖。 你勾唇一笑,仰面倒入湖中。 温玉山也是狠角色,他追着你跳了下去。 湖水之中万籁俱寂,甚至听不到雨声。 你面前是温玉山,而你身后是等候多时的燕珩。 燕珩一手将你揽在怀中,一手横刀,只要温玉山敢上前,他就会下杀手。 姓温的脸色铁青,你也没有得意。 你知道的,这只是开胃菜。 你宁可跳湖也不愿脱衣可不像男子做派,恐怕检举你的折子,明日就会飞到皇帝的御案上。 燕珩不知道这些,他端来药要你喝,又拿起帕子给你擦头发。 你有些不忍,却还是开了口。 「燕珩,你怕死吗?」 他说:「为你,不怕。」 你难得疑惑,说到底,你不过把他从山中捡回来,一年顶多见一次的人,怎就让他如此忠心了? 虽说你在别院收养孤儿帮你做事,可依旧是以利相诱,而非以恩相挟。 你不太信恩义大得过人求生的本能。 可你没追问,只让他按吩咐去做事 燕珩领命离开,你换好衣裳,静坐一夜。 天明时,皇帝的口谕果然到了。 第12章 来传旨的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罗安。 罗安八面玲珑,即便对你这样的将死之人,亦礼数周到。 这才是真正的聪明人,将死,可不是必死。 今日他这一弯腰,换的是来日方长,不会亏。 你向来识时务,没有文臣身上的酸腐气,谁官大你敬谁,谁在天子身边有脸面,也就在你面前有脸面,故而,你同罗安之间也算说得上几句话。 你试探道:「不知太子殿下可知今日之事?」 罗安笑笑:「陛下什么也没说,只说请您入宫一趟。」 你听懂了,皇帝不打算公开办理此案。 也是,你的女儿身,说往小了说,是你自个儿的欺君之罪;往大了说,既牵涉太子,又剑指科举考场舞弊,不是杀你一个人就能解决的事。 可这也不代表你安全了。 不公办,也可以一杯鸩酒送你归西。 自古以来,暴病而亡的官员多了去了,不少你一个。 不知皇帝要如何审你? 要是让你脱衣自证,金銮殿可没有湖让你跳。 日悬中天,禁宫的琉璃瓦灿灿,你走上白玉阶,垂暮的皇帝坐在恢宏的大殿里,虎老,余威犹在。 你跪地叩拜,山呼万岁,他沉默地盯着你,宫婢和太监俱低着头,呼吸都不敢大声。 李桓不算雄主,但作为一个守成之君,也是合格的。 「起来吧。」 你谢恩起身,李桓摆手,罗安会意,端上一壶酒。 李桓道: 「山野村姑,竟能说动太子冒险用你,确实算个人才。 「可惜了,若是男儿身,说不定麒麟阁能有你的一席之地。 「这些年你替慕儿做了不少事,再替他做完这最后一件,也算善始善终。」 罗安将酒递给你:「萧大人,请吧。」 鸩酒在手的时候,你确定了一件事。 李桓不是今天才知道真相的,但他允许你在李慕身边行事,是因为李慕身边需要一个不择手段的人。 姚贵妃没比过先皇后,七皇子没比过太子。 你们全是李桓用来训幼龙的耗材。 今日李桓要杀你,不是因为你是女儿身,而是因为你让政敌抓到了证据。 一把刀不能杀敌,反伤刀鞘,就该折了。 罗安见你不动,正要催促,太子来了。 却不是来给你求情的。 他越过你,跪到李桓面前,双手将宝剑举过头顶,泣道:「若儿臣必有一死,只愿死在父皇手上。」 原来,七皇子的人在信陵寺的莲花池里挖到一块碑,上书:【齐将亡于太子慕。】 七皇子将那碑经闹市拉回宫中,此事已人尽皆知。 李桓到底见过大风大浪,一听便知是构陷手段。 手段低劣,可架不住有人会信。 无事便罢了,可若往后哪里生了灾疫,百姓自然会往这碑上联想。 李桓首先怀疑的是姚子音。 他给了姚贵妃太多希望,养大了她的野心。她不愿再等,直接伸手来抢,也是有可能的。 其实,作为帝王,把龙椅给斗赢了的那个孩子,也不是不行。 可李桓看着坚定赴死的李慕,到底心软了。 你将那杯鸩酒放下,伏地跪拜: 「求陛下给臣一次机会,戴罪立功!」 李桓问:「怪力乱神之事,你也可解?」 你点头。 自然可解,因为那石碑,其实是你埋的。 第13章 你最初埋下这一步棋,是为了彻底斗倒姚贵妃,没想到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 上位者想要你的命时,你再怎么自证真心、痛陈功劳,都没有用。 唯一的办法,是给他惹出一个只有你能解决的麻烦。 萧仁露面后,你一边派人追杀他,一边诱引七皇子的人去信陵寺挖这块碑。 你只没想到七皇子的人那么笨,挖块碑花了那么长时间,卡着你的生死关头才将此事办完。 还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历朝历代,凡是有不臣之心的,总要给自己编上点神仙点化的背景故事,以示自身正统。 传到后世,因果倒置,鬼神之说一起,太平盛世也会人心惶惶。 信陵寺本就是皇寺,莲池又是佛门灵性之地,百姓之间以讹传讹,便是天家不顾颜面,直言此事乃七皇子陷害太子,亦不足以服众。 这个局看似置李慕于不利的境地,可只要稍加利用,就能一举铲除姚贵妃。 但事到如今,李桓宾天前,你不打算让李慕的地位稳如泰山。 七皇子和太子越斗得难舍难分,你活下去的机会才越大。 这解题之法,得改改。 李慕问你要如何解开困局,你恭敬道: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信陵寺前任住持佛法大成,肉身烧出舍利子。若将那舍利子埋入莲池,等莲花开时,花瓣上的晨露,便是莲池净水。 「太子殿下心怀大齐国运,自请到信陵寺修行,收集莲池净水。三年后,以莲池净水浇石碑,届时,神仙显灵,碑文更迭为:太子慕诚心可鉴,感动上苍,天佑大齐百年昌盛,为万民降下福泽。」 李桓听懂了。 先将李慕带离风口浪尖,等百姓的恐慌逐渐消散时,李慕再破除「预言」,以福泽之身重归朝堂,便能重获万民拥戴。 他用那双浑浊而精明的眼睛盯着你,你垂首,避其锋芒。 半晌,李桓才道:「擢,礼部贡举司郎中萧负,升任正五品大理寺少卿。」 你领旨谢恩,走马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皇城司的兵马,围了温玉山的府邸。 大理寺少卿虽然只有正五品,取的是百官的命,办的是天子的差。 换句话说,你从太子的恶犬,升级成了皇帝的恶犬。 温玉山没想到你将绝路走成了青云路,脸色铁青。 你再次朝他拱手,笑道:「温大人,大理寺办案,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不知什么案件,竟让萧大人拿出抄家的架势来?」 「哦……」你看着被押送出温府大门的萧仁,漫不经心道,「飞贼入宫窃传国玉玺,温大人觉得,算不算大案?」 温玉山皱眉:「萧大人做事真是一如既往,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你就当他夸你。 萧仁难以置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问:「你说我,偷窃传国玉玺?」 你懒得同他废话,吩咐将他押回诏狱。 第14章 在你审萧仁前,他已经受了一轮刑罚,晕了过去。 你亲自拎着水桶将他泼醒。 萧仁见你来,哭道:「我甚至没进过宫,如何偷窃传国玉玺!妹妹……不!萧大人,你放我一条生路吧!我这就回小河村,再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你长叹一口气,道: 「纵然兄长和爹娘伤害我、辜负我,我却难得不想追究,只想同你们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干。兄长却为何一定要到京城来,再杀我一次呢? 「如今,不仅兄长的命留不住,爹娘的命,也留不住了。」 皇帝要留用你,便不会再让你有机会成为烫手的山芋。 所有能指证你身份的人,都活不下来。 萧仁瞪大双眼,问:「这是……何意?」 你轻拍萧仁的脸:「蠢成这样,还想当官呢?」 你将鸩酒斟满,温言劝道:「兄长犯下滔天大罪,能留下一具全尸,已算皇恩浩荡。」 第5章 萧仁哭着说:「我是萧家九代单传,我不能死啊……」 你说:「我也姓萧。」 萧仁脱口而出:「你是女人,入不了祠堂,如何同我比?」 你点头:「也是。兄长放心,尸体恐怕是运不回去了,但你和爹娘的灵位,我定会派人安置进祠堂。」 你掐住萧仁的下巴,将鸩酒灌了进去。 萧仁口吐黑血,死死地盯着你:「萧负,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你差点笑出声:「我等着你,可别迷了路,找错了人。」 若是世上真有鬼,她们怎么不来? 她们不来也无妨。 这青天白日下的鬼,便由你来当。 报仇、索命,都不用等下辈子。 今生便好好算一算账。 第15章 李慕进信陵寺修行,女眷自然是不能跟过去的,太子妃托人送信来,无甚特别的,都是些托你好生照顾太子的话。 你抬眼,看向送信的人,镇国公府的老管家笑出一脸褶子,恭敬道:「太子妃娘娘不方便出宫,有些话便由老奴传一传。」 李慕有个白月光,是太子妃沈棋尚在闺中时的好友,孟鸳。 孟鸳至今未嫁,就在离信陵寺十里处的雨霖观带发修行。 皇宫内外的一墙之隔是天堑,民间的十里路却是宽得不能再宽的大道,李慕清修,正是闲的时候,沈棋担心他们旧情复燃也在情理之中。 老管家说:「萧大人,太子妃娘娘并非容不得人,只是太子殿下本就是为了洗清污名才出宫祈福,惹上风月实在不妙。」 沈棋是个聪明人,你和她没有交情,自然没必要帮她,但太子若不能顺利继位,你的命便保不住了。 天底下,没有利益捆不住的盟友。 可两个长了腿的大活人,你要如何管? 你决定先去会一会孟鸳。 在京城,孟鸳作为一个五品官的女儿,出身算不得高,能和沈棋成为密友,并非她善于攀附,而是其人不仅容貌倾城,才华还要胜容貌一筹。 李慕的相貌亦随了曾有京城第一美人之誉的先皇后。权力本来就能赋魅,他偏还生得漂亮,在大齐的闺秀们心中堪比神祇。 才^u^3貌双全的孟鸳折在这位「神祇」的垂眸里,实在再正常不过。 二人于宫宴初识,惊鸿一瞥,暗生情愫。 而后便是鸿雁传书,以诗寄情。 情最浓时,事务繁忙的太子殿下,一个月里总要抽一天时间去雨霖观,说是求签问卦,可谁都清楚,走过三千青石台的李慕,只为见随母亲暂居道观清修的孟鸳一面。见面便只是见面,从不逾矩,隔着景窗相视一笑,足矣。 少年人的爱情便是如此,花费最多的工夫,做最没有意义的事。 纯真,易折。 那时的孟鸳总以为她比李慕的前途重要,可是,能让李慕在金銮殿里屈膝请婚的,是沈棋。 沈棋什么也不必做,不必貌美,不必聪慧,她生为镇国公家的女儿,便赢了。 你很早之前就明白投胎的重要性。 一等投在皇家,二等投在勋爵,三等投在官家,四等投在富商,五等投在百姓,至于第六等嘛,就是投u在寻常百姓家的女儿了。 生来脚上就戴着镣铐,丰年靠亲事换聘金,荒年靠身体换吃食。 关于人生最大的想象力是从嫁一个如意郎君到嫁一个更好的如意郎君。 再没有其他更好的出路了。 男儿却不同。 经商赚钱也好,读书当官更好,实在不行,赘给公主当当驸马也成。 至于老婆嘛,先闭着眼睛娶个有钱有权的,等发达了再换就是。 便是大齐未来的皇帝、被大齐闺秀们奉为神祇的李慕,也是这么做的。 你拂开竹枝,笑道:「孟小姐,久仰大名,百闻不如一见。」 孟鸳似料定你会来,神色淡然:「萧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 你想起来了。 孟鸳外祖家出事时,她曾亲自拦过李慕的轿子。 李慕不聘她当正妃,沈棋又不许李慕给她侧妃之位,再低,她自个儿又实在弯不下腰。 她的亲事到底被李慕耽搁了。 孟鸳本以为凭这点愧疚之情能让李慕出手,放她外祖一条生路。 而李慕甚至未曾掀起轿帘。 「到底是我高估了真心,低估了权力。」 孟鸳说这话时,眼中泛着难以掩饰的恨意。 「萧大人回去吧,我不会再和太子牵扯到一起。」 可你看着她那张连岁月都侵蚀不了的如花面容,摇了摇头。 「孟小姐,你不想报仇吗?」 第16章 「报仇?」孟鸳当真聪明极了,「萧大人想利用我做什么?」 你也不瞒她:「东宫在太子妃的手底下,太安稳了些。」 「你要我进宫,同沈棋打擂台?」 「这么说就难听了,萧某只是看不得太子殿下受相思之苦,为殿下分忧罢了。」 「真稀奇,我本以为你虽是恶犬,到底忠心。现在看来,奸佞,如何能有忠心?」 你笑眯眯地看着她:「如何没有忠心?只是忠于自己罢了。」 孟鸳拊手:「好一句忠于自己,天下男子,都同你这般,自私自利。」 「萧某倒是觉得,人皆有私心,成全自己的私心,才能余力成全天下的公心。小姐何不同男子一般,也试试这自私自利的活法?」 「将自己折腾进宫里?若太子不能登基,此举岂不是自寻死路?」 「太子清修之时,自然不好惹风月之事。小姐何不效仿从前,鸿雁传书,于低谷处重修的情谊,总比寻常刻骨铭心。等殿下得登大宝那天,便是小姐风光无限之时。」 李慕大后,不少人等着看孟鸳的好戏,甚至下注押她花落谁家。孟鸳无奈,只得扬汤止沸,住进雨霖观修行。 若有机会扳回一局,为何不试试呢? 孟鸳却道:「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如今我有我的道,何苦再回到俗世中去,受苦受难。」 「小姐修道,却不愿意承认内心的欲望,纵是骗得过天下人又如何?那写着『清高』两个字的牌坊,能让小姐开心吗?」 世人被规训得太好,耻于开口为自己争取实际的东西。 爱钱,不雅;爱权,太俗。 只有爱情和自由,才是上等人的上上之选。 你嗤之以鼻,谁信谁是傻子。 不过是有钱有权之人的谎言罢了。 若让他们将功名利禄让出来,看他们要不要为这些俗物刀剑相向。 孟鸳会给李慕写信的,她不再是有情饮水饱的少女了。 若她能为李慕诞下皇子,那皇太后的位置,总比镇国公府的女儿更尊贵了吧? 命是命,运是运,人不能选择自己的出身,却能选择为了自己搏一搏。 若你当初随波逐流,手心朝上,要的全是旁人施舍的东西,不知已经被埋在哪个土堆里了。 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 风起,燕珩给你系上披风:「萧负,秋天到了。」 秋天到了,也该回家一趟了。 不是京城里的萧府,而是山阳县,小河村。 其实你从未想过回到家乡去。 你知道,再次回去,就是要和亲生父母算那笔杀身账的时候。 第17章 和你记忆中的故乡不太一样。 若将自己当个外人,看着这隐于山河,炊烟袅袅的村庄,只怕要说一句「世外桃源」。 只可惜,你在这里生活过。 你看到溪水,想起的不是「桃花流水鳜鱼肥」,而是洗不完的衣裳。 行过麦田,想到的也不是「麦穗初齐稚子娇」,而是下地时皲裂的脚。 你不要燕珩搀扶,一瘸一拐地走在小道上,每走一步,心中的畅快就多一分。 老宅门口有一条小路,蜿蜒着向山里爬去,用手描摹,可以勾勒出其中的曲折和颠沛。 那样的路,你如今不必再走了。 你停在家门前,轻轻敲着门。 「来了!」 是苍老而疲惫的声音。 她一手开门,一手擦着围裙,许是正在洗菜。 见到你的那一刻,她脸上的褶皱更深了。 你却笑得和煦:「娘,好久不见。」 皇帝不信任你,他要你亲自杀了父母,好证明这颗「孤臣」的真心。 你本以为这是再简单不过的事。 可真当见面的时候,纵使他们曾毫不犹豫地将你抛下山崖,你却做不到毫不犹豫地送他们下黄泉。 人心啊…… 莫说旁人的心,便是自己的心,也未必看得明白。 你娘擦围裙的动作刻意而窘迫,她问:「妹儿,怎么回来了?」 第6章 她略过那些对你的加害,亦不关心你为什么还活着。 之所以对你这么客气,是因为你长大、她老去,而她不知道你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你娘不曾读过书,活到现在靠的几乎全是本能。 唯一被她克服的本能,是母亲对孩子的爱。 她于此处受了教化,爱儿子,不爱女儿。 你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却掩盖不了森森冷意。 「我回家,娘不高兴吗?」 骇得她后退一步,惊慌失措地喊着你爹的名字。 故地对你来说还是危险了些,不仅戴不上面具,还险些露出原形—— 恐惧的、弱小的,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指望父母垂怜的孩子。 你爹看到你出现,反应很大,他目露凶光:「你想干什么?」 仿佛只要你敢流露出一分怨恨,他就会再杀你一回。 第18章 可惜,你不是毫无还手之力的孩子了。 你爹在看到你身后抱剑而立的燕珩后变得慌乱,他那还能杀你一次的气势瞬间瓦解。 那座你曾以为永远也跨不过去的高山从此灰飞烟灭。 你问:「爹娘在害怕吗?」 你爹强装镇定:「怕?天底下就没有父母怕孩子的道理!你以为带着个江湖人,打打杀杀的,就能吓住我吗?我要带你去见官,让官老爷来判,不孝是什么罪!」 你叹:「怎么心虚成这样?我还什么都没做呢。」 你娘道:「妹儿,天下没有不是的父母,我们好歹生养你一场,也不求你给我们养老送终,从前那些事,便算了吧……」 「算了?我倒没想到,杀身之仇,竟由凶手来说一笔勾销。」 你娘垂泪:「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仇不仇的?」 你等的就是她这句话。 「那兄长死在我手上,应当也没关系吧?毕竟……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仇不仇的呢?」 燕珩拿出一个木盒:「人头,萧仁的。」 时间停滞了一瞬。 下一刻,被尖锐的嘶吼声划开: 「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不是你爹的声音,比起愤怒,他更恐惧。 是你那苍老而疲惫的母亲。 她疯了一般扑向你,被拦下时,她一口咬在燕珩的兽皮护腕上,满口是血也不愿松开。 那恨意溢出她的眼睛,将你千刀万剐万万遍。 她是那么爱他。 哪怕他暴戾、贪婪、自私、懒惰,她依旧爱他。 至于你…… 陪她一起将十指浸在冷得彻骨的水里洗衣做饭的,是你。 在她被拳打脚踢时扑到她身上替她挨打的,是你。 恨命运对她不公,陪她流泪到天明的,是你。 永远不会被她这么爱的,也是你。 但奇异的是,你的心不再因此而痛。 虽然时至今日才算真正想通,但到底是想通了。 不被爱是事实,不是遗憾。 爱不是需要你抽丝剥茧才能感知、殚精竭虑才能得到的东西。 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 和你无关。 侍从们已将他们控制住,你捧起你娘的脸,轻柔地替她擦去眼泪。 「喝鸩酒吧,兄长也是喝的那个,痛也就痛一会儿。」 她无声地流泪,却不是因为怕死。 你爹却开始求饶,他说着你童年的趣事,企图唤回你对他们的温情。 你只当听不见,不再犹豫,拿起酒杯亲自喂他们喝下了酒。 却不是鸩酒。 皇帝要你弑父杀母,可他心里想的却是不孝之人亦不忠。 你若按照他的吩咐,老老实实把爹娘杀了,就该轮到你喝鸩酒了。 可你若是不动手,就是抗旨不遵,亦难逃一死。 李桓是故意的。 他想看看你能不能从他布下的两难局里全身而退。 所以,你给爹娘喝的,是掺了曼陀罗的酒。 多喝几次,他们就会变成疯子。 第19章 你将爹娘当作你的把柄,送进太子妃的母家,镇国公府,以表你对太子的忠心。 而后便对着李桓一把鼻涕一把泪,哭诉自己心慈手软,辜负圣恩。 李桓看你的眼神晦涩难明,半晌,他开口安慰:「子之爱亲,命也,不可解于心。为人子女,你也算尽心尽力了。」 李桓是个难缠的上司,不像李慕那般好糊弄。 幸好,他老了。 所谓「时也,命也」。 狡猾如狐的皇帝不会喜欢阴险狡诈的臣子,若你在谷底捡到的是李桓,把他救出去后,就要被他杀掉。 也因李桓狡猾,他提拔的臣子大多忠诚,将李慕养得天真。 恐怕李慕此生最遗憾的事之一,就是为了权力选择了沈棋。 这也是你笃定孟鸳可以重获李慕宠爱,与沈棋分庭抗礼的原因。 你走出宫门,恰逢无双派人来请。 如意楼的灯笼红得暧昧,她将酒杯递到你唇边,说的却是风月不相关的话。 她说:「孟鸳已经给李慕去了信,而李慕攥着那封信,彻夜未眠。」 无双是你安插在如意楼的探子,因着明艳无双,得此花名。 倒不是你逼良为娼,在遇到你之前,她已是名满京城的花魁娘子。 你第一次见她时,她穿着大红嫁衣,正坐在平日里姑娘们跳舞的台子上。 好事者在你耳旁说,无双姑娘遇到了良人,将这些年瞒着鸨母攒下的银钱全给了那良人,让他给自己赎身。 然而从早等到晚,等到如意楼挂起灯笼开张,等到姐妹们从看好戏到生出恻隐之心,良人还是没来。 可无双是个有意思的女人,她一把扯下盖头,环视四周:「好看吗?好看就多看看,明儿起想见我,又要好些银子了。」 桀骜得很。 当夜,你专门点了她来伺候,酒热正酣,你问她:「恨不恨?」 她抬起下巴,也不怕你:「那负心汉和我,必须死一个。我舍不得死,便只能是他去死了。」 「狠话谁不会说,可你一个烟花女子,要如何做才能杀了一个骗光你所有家当的骗子?」 无双偏过头,说:「我今年二十岁,就算这容貌一路折价,还能再漂亮十年。骗子喜欢钱,我就准备好钱。不仅要天下人都知道我有钱,还要昭告天下,无双心中,永远只有那个卷了她钱财跑路的郎君,终身不悔。」 你笑:「请君入瓮?姑娘好计策。不过萧某还有一条路,不用十年之久,明日姑娘就能手刃仇人。」 你帮她报仇,条件是她得留在如意楼,替你收集天下情报。 说完李慕的事,无双又递来一个消息。 「近来温玉山和七皇子走得很近,似有所筹谋。只不过他们的防备之心甚重,我们的人没能……」 雅间的门被推开,无双的话被打断,温玉山笑道:「萧大人想知道什么,不妨直接来问温某,从无双姑娘这里绕一圈,倒是见外了。」 第20章 温玉山确实不见外,一屁股在你身旁坐下,手就往你肩上搭:「都是男子,萧大人不会介意的吧?」 无双正欲说什么,你拦下她,让她先去忙。 无双瞪了温玉山一眼,将门摔得震天响。 温玉山笑得志得意满,对你耳语:「最难消受美人恩哪。」 温热的气息擦过你的耳朵,你只要微微转头,他的唇就能贴上你的面颊。 这个距离,太近了。 你掐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拉远,左右端详一阵,笑道:「温大人有断袖之癖?模样倒是标致,给萧某暖床倒也够格。只可惜……」 「可惜什么?」 「燕珩善妒,不会允许你上我的榻。」 温玉山不高兴了:「我到底哪里不如那个不识字的狼崽子?」 他不高兴你就高兴了。 「别的不说,他比你年轻。年轻才是男人最好的嫁妆。」 温玉山哀叹一声,将脸埋进你的颈窝:「萧负,你真会气人。」 「温大人,即便你心悦的人是男子,也当礼貌追求,而不是像登徒子一样毛手毛脚。滚开,别占我的便宜。」 温玉山笑起来,温热的呼吸烫红了你的耳朵。 你见过的男子,有萧仁那种暴戾粗莽的,有李慕那种客套疏离的,有李桓那种工于心计的,还有燕珩那种乖巧听话的,唯独没有温玉山这样难缠的。 「我在岭南时,想得最多的人就是你。真不要命啊萧负,单枪匹马的就要把我们全踩死,偏还让你做成了。 「我那时就在想,你可千万不能在我回京之前死。 「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来要你的命,我希望是我。」 你觉得他大概是失心疯了,说的什么疯话。 「可惜了,我这一生是要长命百岁的。倒是温大人站错了队,恐怕不得善终。」 第7章 颈边的呼吸依旧滚烫,但你和温玉山各怀鬼胎,都想弄死对方。 温玉山这才坐正,他从怀中拿出一封信,油皮信封包着,没写寄给谁。 但你认出,这是你留给孟鸳专用的信纸。 「萧大人此言差矣,站错队的不一定是我。」 你按着那封信:「一封信罢了,能影响什么?你大可将它散布出去,看我会不会怕。」 温玉山亦按住信的另一角:「温某便是知道萧大人不怕,才拿来还给大人的。却也想和大人说一句,乾坤未定,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温家在京城经营近百年而不倒,别的不说,经验不可能少,宁可不站队,断没有站错队的道理。 这种世家大族,大多是和梅忘尘那样,两边都拢着,谁也不得罪。 除非,七皇子有必胜的把握。 第21章 没过多久,姚贵妃晋封皇贵妃的旨意下来了。 中宫之位空悬多年,就在众嫔妃都死了心的时候,姚贵妃半只脚踩到了后位。 有些唬人,要不是你日日听李桓的吩咐,恐怕也要以为太子之位即将易主。 七皇子却觉得此事板上钉钉。 他叫住刚走出仁德殿的你,要你改投他的麾下。 「殿下说笑了,微臣是大齐的官,是大齐皇帝的臣,谁是天子,微臣便为谁效力。」 你用场面话搪塞他,他笑着点头,称赞你是国之栋梁,可转身就给你使了几个绊子。 其实他才是最像李桓的人,阴得很,你不可能在这种人手底下做事。 温玉山也不闲着,绝不放过任何跟你唱反调的机会,弹劾你的折子一封接一封,大到你审案用什么刑,小到出门先迈哪只脚,无论什么事,总能声情并茂、洋洋洒洒写下一篇你此举定会祸国殃民的文章来。 他追着你咬,你也不手软,借着查案的名头,三天两头将他请到大理寺配合调查。 你俩斗得激烈,甚至有些儿戏,李桓却只当看不见。 这种微妙的平衡维持了大约一年,终于被姚皇贵妃打破。 她给李桓举荐了一个方士,说是能炼出长生不老的仙丹。 这是让秦皇汉武齐齐折腰的阳谋,李桓心中未必不清楚,可他是个垂暮之年的老人。 就算是假的,他也想信一信。 那方士进宫后约莫半年,姚子音终于得偿夙愿,入主中宫。 你比谁都清楚,君心已经动摇,李慕的处境不妙。 封后大典那天,李慕在信陵寺念了一整天的经,说要为母后祈福。 也不知这「母后」说的是姚子音还是他那早逝的母亲,终归是在祈求他的父皇再怜悯他一些。 可惜李桓此时的心中只有长生,莫说太子,国事也被他抛诸脑后,任由姚皇后监国。 山雨欲来风满楼。 温玉山却像没事儿人一样,拎着一只鹦鹉,说要送你。 刚把笼子递给你,燕珩就把笼门打开,鹦鹉振翅,跌跌撞撞地飞走了。 温玉山怒道:「萧负,你管不管?」 燕珩没说话,冲他翻白眼。 温玉山:「……」 你觉得好笑,笑容真切许多。 燕珩伸手,戳上你的梨涡。 温玉山难得收起那浪荡做派,认真道:「萧负,大厦将倾,不如在七皇子登基前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浪迹天涯也好,带上燕珩也行,我们仨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 你一听,笑得更灿烂了。 「谁说七皇子能登基? 「这个天下,只会是李慕的天下。」 「哦?」温玉山挑眉,「姚后刚卸下沈国公的兵权,朝野上下都以为易储之事板上钉钉,萧大人怎么还确信太子能顺利继位?」 「因为温大人你,不是七皇子的人,是陛下的人。」 纵然李桓如今已神志不清,但他布好的棋局,只会按照原本的计划走。 第22章 李桓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姚后的权力一日大过一日。 她迟早会对付你,你不能再给她时间准备,得逼她提前动手。 李慕手上有道圣旨,是李桓清醒时留的。 圣旨上写,新君登基前,必须处死姚子音。 你将这个消息散布出去,闹得满城风雨,姚子音却不敢让李慕公布圣旨以正视听。 若是真的,她必死无疑。 讽刺的是,她陪伴李桓多年,相信他做得出来这种事。 在天家,什么情啊、爱啊都是虚的,一切都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姚子音在后宫斗了一辈子,却没斗过一个死人,那她的儿子就必须斗过李慕。 夜长梦多,姚子音等不及李桓宾天,总归他已经起不来床,和活死人差不多。 姚家的人调动皇城司的人马,在一个静谧的夜发动了宫变。 那一夜…… 东宫的灯火不灭,沈棋率领心腹,提剑挡在皇孙房门前,将门虎女自有她的血性。 孟鸳冒死从雨霖观赶到信陵寺,张开双臂挡在李慕身前,誓与他同生共死。 温玉山杀到城门处,为赶回京城勤王的沈国公开城门。 而你在家中泡了一壶清茶,静静凝望着那缕在月色中摇曳的雾。 燕珩持剑守在你身边,白色的衣袍逐渐被染成红色。 天亮了,一切尘埃落定。 姚后被擒,七皇子自刎,这场轰轰烈烈的宫变结束了。 而更令人惊异的是,一夜之间,信陵寺的莲花全开了。 太子殿下将莲池净水浇在石碑上,碑文碎裂,更迭出为百姓降下福泽的天命之人就是皇太子慕。 李慕风光回宫后不久,李桓便撒手人寰。 缟素布满全城的时候,李慕的登基大典如期举行。 沈棋封后,孟鸳封妃,连温玉山都加官晋爵。 唯有你,跪在李慕身前,听他宣读李桓的旨意。 李慕手中确实有一道圣旨,却不是杀姚子音的。 「萧负,父皇反复叮嘱朕,登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 「朕知道父皇是怕你的身份暴露,再引起是非。可朕并非薄情寡义之人,你这些年立下的功劳,朕全看在眼里。 「虽说父命难违,但也不是没有折中的法子。」 李慕说,他要将你封为郡主,嫁给温玉山。 第23章 你觉得可笑,要将一个女子赶出朝堂实在太简单,将她嫁了就好了。 可你在尸山血海跋涉这么多年,难道是为了嫁人吗? 你跪地,朗声道:「萧负此生只有两次想过嫁人。第一次,在小河村的山谷,想嫁给太子。第二次,在此处,想嫁给天子。萧负此生夙愿,从未变过。若陛下要臣出嫁,臣只想进后宫。」 李慕惊讶:「朕竟不知,你对朕是真心的。」 你对皇位是真心的,但你没有反驳他。 李慕动摇了。 如今的你将自己养得很好,勉强能入李慕的眼。 然而沈棋和孟鸳齐齐反对,她们可不想在后宫见到你。 李慕思来想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便让你先回府休养一段时间。 刚到家门口,就看到黑着一张脸的温玉山。 他问:「你当真喜欢皇上?」 你诚实地摇头。 他又问:「那你为何不愿嫁给我?」 「我为何要嫁你?」你伸手点他心口,「温玉山,你要是我,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会甘愿放下一切,住进别人家的后院,指望男子的宠爱活下去吗?」 「说什么『宠爱』?我从未轻贱过你。」 「管你此刻是否真心,这世道对女子都是一样的,谁也不能免俗。我更不会将自己的命运寄生在旁人身上。」 「哪怕会死?」 「我不会死。」 温玉山苦笑:「萧负,你真会伤人的心。」 你踮脚,在他耳边说:「温大人,你不该同一个人要她没有的东西。」 没过多久,你就听到温玉山自请外放的消息。 一场冷雨过后,你的腿开始隐隐作痛,这意味着冬天来了。 燕珩打了热水给你泡脚。 脱去鞋袜,他握着你的脚踝,不愿松手。 有些反常。 你顺势将瘸了的那条腿踩到他t^u的肩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想看看他的胆子到底有多大。 而他没有辜负你的期待,胆子大得可以说是放肆。 他在你脚踝上一寸处的那道疤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吻。 你觉得"u好笑。 轻抚他的眉眼,对他说: 「你现在放弃,我就当你贪玩。」 他却说:「我从不贪玩。」 「狼养大的,都这么固执吗?」 「不知道,我没见过别的被狼养大的人。」 狼崽子从小就固执得要命,你有时候也想不通为何会纵容他至此。 第8章 「萧负,你不要嫁给他。」 「不嫁给他,嫁给谁?」 明知故问。 燕珩说:「我。」 「为什么?」 他没说话,只将戴了十余年的狼牙项链摘下,放到你的手心。 他清亮如水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 你不明白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为何会产生如此浓烈的情感,但你此时确实需要给自己找一条出路。 「可以。」你低头,「可是,我暂时不明白爱是什么东西,以后或许也不会明白。」 燕珩点头:「没关系。」 第24章 自姚子音宫变一役后,李慕心中便住下了两个女人。 当初不得不娶的沈棋,浑身浴血、执剑迎他回宫的模样,给了他如母亲一般的安全感。 当初错失的孟鸳,以柔弱之躯与他同生共死的时候,唤醒了他的真心。 李慕以为此番患难见真情,往后可坐享齐人之福。 然而孟鸳封妃之事伤透了沈棋的心,至于孟鸳,当年那纹丝不动的轿帘,早已让她的心冷得不能再冷。 如今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宸妃,得到了李慕的爱和尊重,心里想的东西却早已和爱无关。 权力,才是她们要争夺的对象。 她们自然不愿迎一个劲敌入后宫,李慕说服不了她们,又狠不下心杀你,着实愁了一段时间。 而你一如既往地尽了下属的本分,为上司分忧。 郡主是要封的,不过不是封你,而是封燕珩。 故事都编好了。 流落在外的宗亲燕珩,女扮男装进了萧府,同你暗生情愫。 「要堵天下悠悠之口,微臣娶妻便是。」 认宗亲、封郡主、准备婚事都需要时间,一忙就过了半年。 成亲那天,燕珩凤冠霞帔,高出你好大一截。来往宾客都赞你好福气,你欣然接受。 温玉山也送了贺礼来,是一盆岭南的荔枝,千里奔波而来,挂着一颗可怜的果。 婚后,你自请外放。 此举既是为了让李慕身边没有得用的人,左支右绌之时更能体现你曾为他分了多少忧,也是为了挽回一下你的官声。 去地方做点实事,不是因为你良心发现。 而是你知道,如今的你不能只是一个唯皇帝马首是瞻的佞臣,更不能只当皇帝手底下的恶犬。 你已经走过了攀爬的那段路,不择手段的方向得改一改。 你得变得复杂,让人说不清好坏,让人提起你的时候欲言又止、五味杂陈,甚至开始理解你的某些做法。 因为你的敌人已经变了,不再是那些阻拦太子登基的政敌,而是你拿命去辅佐的那位九五至尊。 声望,是你如今保命的工具之一。 不能太坏,坏过了头,谁都想杀之而后快,一旦圣心不再眷顾你,你便无力再扭转局面。 也不能太好,好过了头,百姓和百官便要以圣人的标准要求你,到时行差踏错一步,便要受万众讨伐。 你外放雁宁府三年,对农桑之事甚少插手,但开了一条商路,当地的经济逐渐好起来时,李慕的调令也到了。 离开前,你遇到了一位故人。 第25章 千年古树下,一位满头白发的老者拿着书,摇头晃脑地领读。 粗布麻衣的孩童齐刷刷地坐在地上,学着老者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跟读。 「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 是薄先生。 你曾坐在他家墙边,以树枝为笔,以土地为纸,一笔一划写下墙内所教的那些撇捺。 其实他早就知道你的存在,只是他从不说破。 乡村里自有一套规则,他冒失戳破,说要带你读书,反倒对你不好。 于是他讲课时会走到墙边,让他的声音穿墙而出时更清晰些。 你第一次离开小河村时来不及同他拜别,等你再回去的时候,他已经离开了。 没想到会在此处偶遇。 他见你来,让孩童先去玩耍,而后指着身前的蒲团,对你说:「坐吧。」 「学生竟不知先生在此。」 「大人谦虚了,这声『先生』,我担待不起。」 你低头,叹道:「先生不愿认我,是因为我是女子?」 薄先生笑道:「大人莫要着相。真要计较,大人才是我的一日之师。我曾发下宏愿,要让想读书的孩t"u子有书可读,却让一道墙阻了你,实是不该。」 你恍然大悟:「所以先生如今讲学,选择在这四处漏风的树下。」 他点头。 「来听课的人不分老幼、男女,本该是好事,却又有了新的迷障。我教他们,将他们的心教野了,又没有路让他们走,岂不是害人?」 「怎会?若无先生教导,也不会有如今的我。」 「满座学子,听课的比神游的少,听懂的又比听课的少,你听懂是你的功劳,与我无关。」 他还是不愿意认下这份恩情。 你起身,朝他深深一拜:「先生,我会让u他们有路可走。」 薄先生亦起身,朝你深深一拜:「此去山高路远,今后恐怕再难相见,薄某祝大人,得偿所愿。」 微风吹过,树荫摇了摇,燕珩伸手轻触你的眼尾:「萧负,你哭了?」 仔细算算,你已有十余年不曾流过泪。 从不为不值得的人哭,你觉得自己还挺争气。 第26章 你和温玉山是一同被召回京城的。 李慕的心思昭然若揭。 就像你要沈棋和孟鸳在分庭抗礼一样,李慕也要你和温玉山相互制衡。 几年不见,温玉山看起来越发沉稳。 也只是看起来,其实越发不要脸了。 同僚宴请,他要坐你旁边,勾肩搭背的,看起来同你关系挺好,转头就上折子参你。 休沐时,动不动就散步到你府上蹭吃蹭喝,扰得燕珩不胜其烦,加了两个门房拦他。 温玉山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毫无心理负担地翻墙而入。 你冷笑一声,在参他的折子上又记一笔。 李慕笑看你们狗咬狗,你笑看李慕的后宫幺蛾子乱飞。 孟鸳头胎生了一位公主,沈棋膝下却有一双儿女,看李慕的意思,封中宫嫡长为太子是顺理成章之事。 二胎即将临盆之际,孟鸳要你帮她准备一个男婴。 这个皇位,她非争不可。 也是无巧不成书,无双又栽在一个书生身上,这次栽狠了,竟给他生下一个孩子。 是个儿子。 奈何负心多是读书人,那书生也跑没影了。 由爱生恨,无双生下那孩子后,就想将他溺死。 你也不懂做人怎么能吃一堑吃一堑又吃一堑,你从无双手中救下那婴儿后,将他抱给了孟鸳。 孟鸳的女儿,自然被你抱回了家。 你此生不打算生孩子,你要做的事还有许多,若是死在产床上就是枉费前半生的苦心经营。 燕珩很喜欢她,你却只许她叫你的名字。 你给她起名萧桢:「萧桢,你不跪任何人,因为你才是那个要被万民跪拜的人。」 而后数年,你继续登高,终位极人臣,官拜一品,和同样官拜一品的温玉山打了一辈子的擂台。 在你登高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科举撕开一个口子,先开宫廷女官之位辅佐帝后,隐隐成小内阁之势。又联合诸位女官,在不同职级增设官位给女子,等李慕反应过来的时候,你们都老了,一切已成定局。 你完成了五岁那年的诺言。 离世前,你将萧桢叫到跟前,对她说: 「你的亲生母亲之所以不要你,仅仅因为,你是女子。她以为你登不了皇位,你便登给她看看。 「萧桢,你的路比我的好走,若你登不上那位置,你就是个废物。」 你知道你在诛她的心,可你从来不是良善之辈。 萧负此生,没有辜负自己,已经足够。 第27章 番外:黄金台 1 我叫萧桢。 萧负给我起的名字,她说,“桢”是皇宫的立柱,我生来就是要当九五之尊的。 我是君,她是臣,我只能叫她的名字。 我儿时不太懂这些,只觉得我身边的人都有父母,而我明明是萧府的小姐,为什么萧负和燕珩却不允许我叫他们爹娘。 萧负为此花了一年的时间,每逢休沐,就带我四处游荡。 确实是游荡。 先见府中奴仆。 丈夫在外院当差,妻子在内院当差。他们的孩子,要是男孩,天资聪颖的便送进私塾。至于女孩,无论是否聪明,大多还是当了丫鬟。 后去京郊游历,桑田有序,禾苗绿油油的,春意盎然。 只是一个个或背着、或牵着孩子下地干活儿的女子让那画面难看起来。 第9章 她们黝黑粗粝的皮肤、满是褶皱的面庞、瘦骨嶙峋的身躯,随意散落在春意里,像一幅写意画上突兀的泥点子。 萧负让我站在田边。 她卷起裤脚,受过伤的地方有一道显眼的疤,每到冬天这里会疼,燕珩为此忧心,却又没什么办法。 萧负常说,世上多的是人力不可及之事,比如她无法治愈的腿,再比如,匆匆流逝的时间。 她走到田间,熟练地弯腰,不一会儿汗就湿了她的背,可她的动作未停。 我学着她的样子下地,很快就觉得腰酸背痛,难以站立,一屁股坐倒在地。 燕珩扶起我,打来水给我洗脚。 额上的汗珠滚落,萧负问我:“萧桢,你想过这样的日子吗?” 我摇头。 “你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你可以不过,因为你有得选。而她们……”她指着那些不好看的女人,“还是没得选。” “虽然女子已经能够参加科举,可留给她们的位置极少,大部分人家依旧选择培养儿子。” “百姓比我聪明,一个我,几十年,改变不了本质的东西。” “他们的人,太多了。” 我那时懵懂,听不明白。她也不生气,只笑着对我说:“先记着,该懂的时候,自然就懂了。” 2 等我再大一些,除了念书习武,萧负常带我处理政务,参加各种宴会。 她说: “凡事皆有目的,写书之人也有他的目的,所以,尽信书不如无书。” “至于人,见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居高位的也会是虚张声势之辈,处低位的亦可能拿命来搏。” “人心固然深不可测,人性却都差不多。只要你不赌旁人的真心,是不会输的。” 萧负有耐心,教得细,我轻轻唤了她一声娘亲。 她没应答,只是静静看了我一会儿,吩咐仆从给我准备赴宴的衣裳。 是宫宴。 萧负带我坐在首席,我们对面是温伯伯。 他常来我家吃饭,每次来都会和燕珩吵嘴。 萧负说他很像狐狸,而那狐狸如今两鬓竟然已经开始泛白。 他笑眯眯地看着我:“萧大人家的千金出落得越来越漂亮了。” 这番话引起了皇帝的注意,他认真打量我一番,说:“竟有宸贵妃当年的风姿……” 这话一出,宸贵妃眼中的慌乱一闪而逝。 萧负贴着我的耳朵,对我说:“你知道她为什么害怕吗?因为,你是她和皇帝的孩子。她,才是你的娘亲。” 我愣在当场。 皇帝又说:“不知萧卿对女儿婚配之事可有打算?” 全场寂静,萧负笑道:“小女年幼,臣尚未曾想过此事。” 皇帝高兴道:“如此,朕要是为太子说亲,应当不会夺人所爱。” 3 话音刚落,宸贵妃打碎了一个杯子。 安王关切地问:“母妃,没事吧?” 宸贵妃摇头,眼含泪光:“陛下到底爱重太子,什么好的都紧着给他。” 巧妙地将失态归结于她的嫉妒之心。 皇帝很是吃这一套,安慰道:“都是自己的孩子,朕亦爱重安王。” 皇后沉着脸,并未表态。萧负这个亲家,她未必愿意结。 还是太子出来解围:“父皇爱子之心,天地可鉴。只是萧家妹妹年岁尚小,不如等她长大些,再议此事。” 皇帝被他哄得开心,化身王婆,开始卖瓜:“朕这两个儿子文韬武略,相貌亦出众。萧卿的女儿可要快快长大,免得被人捷足先登。” 太子和安王确实很难不好看。 萧负轻拍我的肩,说:“还不谢恩?” 我在众人注目中起身,朝天子行了叩拜大礼:“臣女……叩谢陛下圣恩!” 抬头时没错过宸贵妃眼中的盈盈水光。 回府后,萧负再不曾说什么,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直到我咬得唇上泛出血迹,萧负才问:“萧桢,你想嫁给安王吗?他不是宸贵妃亲生的孩子,你若要从后宫开始,选不了太子,只能选他。” 我的声音颤抖:“萧负,你的心里是不是只有皇位?至于我遭受了什么,难不难过,都不重要?” 萧负顿了顿,说: “我教你不要赌旁人的真心,你倒是一猛子扎进去赌得挺欢。” “你知道你的亲生母亲为什么不要你吗?因为你是女儿,当不了皇帝,所以她宁可去养一个和她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 “她想窃国。她的野心那么大,你作为她的女儿,又被我亲自养大,好的一点儿没学到,居然执着于要旁人给你一个家?” “你明明可以缔造一个属于你自己的王国,偏要卑躬屈膝、摇尾乞怜。” “萧桢,我是不是让你吃得太饱了?” 在萧负冷漠的目光中,我突然明白,她养我这么多年又如何,她可以不要我,她可以把通向权力顶端的路交给别人。 “萧负!”我大喊她的名字,“我会当皇帝的,我会的!” 4 在萧负长时间的沉默里,我的心跳得极快,像在等待宣判。 “萧桢,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从今往后,谁也不会陪你过家家。” 我松了一口气。 就在我满心以为一切会恢复如常的时候,萧负还是带回来了一个女孩。 漂亮又聪明,萧负说,她是我的妹妹。 “萧桢,这世上,没有人应当不求回报地善待你,也没有人应当永远忠诚于你,我也一样。” 她真残忍。 却也让我,真正长大。 我开始用利益评判所有人,包括我自己。 皇帝和宸贵妃的容貌极佳,我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我这张脸很有用,安王对我言听计从,宸贵妃也将传家的玉镯戴到我的手上。 或许在她的计划里,我本来就是要嫁给安王的,这样我和安王生下来的孩子就还是皇家正统。 但我还是选择考科举。 而萧檀的选择是嫁给太子,当太子妃,当皇后,当垂帘听政的太后,再夺取皇位。 安王秉性软弱,很适合当傀儡,我偏不要。 太子难缠,萧檀偏要撞上去。 当她做出这个选择的时候,我就知道我赢定了。 太子背后是沈皇后,沈皇后背后是镇国公。 镇国公手上有兵权,太子不用给萧负这样的宠臣太多脸面,萧檀行为总归受限。 而萧负一直不动手削沈家兵权,是因为她没有找到能接替沈家将的将才。 她可以为了自己的欲望赴汤蹈火,却不会置天下百姓于不顾。 我去前朝,便是为了寻找人才,收归自己麾下。 皇帝手里没有兵权,如何坐得稳江山? 沈家的兵权,必须要削。 萧檀虽然和我的心不齐,也不会将皇位拱手让给我,但是有她在东宫搅局,对我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5 我比不上萧负惊才绝艳,只得二甲头名。 萧负先让我去赈灾,赚些好名声,明摆着为我将来入麒麟阁铺路。 皇帝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朝臣皆有私心,水至清则无鱼。 等外放结束,调回京城时,恰逢边关有敌国作乱。 不等萧负安排,我自请随军出征。 因着萧负明面上给我安排的是权臣之路,谁也不曾想过我到边关是想收兵权。 萧负佯装担心我的安危,当着皇帝的面儿就反对。 皇帝见她反对,立即让我兼任军谘祭酒一职,派往西北。 我也在西北找到了想要的将军。 竟是温伯伯的侄儿,温清俨。 温清俨自幼顽劣,连温伯伯都颇为头疼,一怒之下将他丢来军中,没想到丢对了地方。 他打了一场以少胜多的漂亮仗。 我问他想不想当大将军,他桀骜一笑:“我不走后门,我靠自个儿的军功。” 萧负说,越难训的鹰越为忠诚。 我从死人堆里将他刨出来的时候,我明白,这鹰,训成了。 我在西北收权,萧负在京城削沈家的兵权,又将安王推出来争储当障眼法。 沈皇后警觉,可皇帝对镇国公削权一事乐见其成,并未反对。 萧负不愿再等,亲手往看似平静的湖面扔下惊天巨石。 她将宸贵妃换子嗣一事,秘告给皇帝。 “陛下也知,萧桢是臣捡来的孩子。那日宫宴,您说她有宸贵妃风姿,臣便留了心。如今萧桢同您和宸贵妃越长越像,臣才细细去查。竟是贵妃狸猫换太子,将公主换出宫去扔了。至于安王,是一个妓子的孩子,父不详。” 皇帝震怒的时候,萧负将消息走漏给宸贵妃,她铤而走险,学着姚子音发动宫变,而镇国公再次勤王。 这次不一样,两方势力都混入了萧负的人,双方杀得难解难分,两败俱伤之下,我和温清俨带兵回京,坐收渔利。 第10章 安王沦为阶下囚,太子和萧檀下落不明,沈皇后亲手了结了宸贵妃的性命,而皇帝受了惊吓,一病不起。 我的身份由宗室确认后,萧负立即拥我担任监国公主一职。 而后皇帝宾天,我拿着圣旨,顺利继位。 6 萧负临终前,将我叫到身边。 “你的亲生母亲之所以不要你,仅仅因为,你是女子。她以为你登不了皇位,你便登给她看看。” “萧桢,你的路比我的好走,若你登不上那位置,你就是个废物。” 她忘了,她早已将我扶上了那至高无上的位置。 萧负不许我叫她娘亲。 可她反正会忘的。 我伏在她床前,将她枯瘦的掌心贴在面颊上,轻轻唤她:“娘亲。” 她安静了一瞬,终于对我低头。 她说:“萧桢,我的孩子。” 写在最后:萧家是真的有皇位要继承,普通人不要这么养孩子(。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