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清冷老师做邻居》 第1章 《和清冷老师做邻居》作者：风诉【完结】 简介： 【小麦色皮肤体育生小狼狗攻vs冷白皮清冷大帅比钢琴老师病弱受】 - 八月的尾巴，正值盛夏。 “小俞，这里就是我们学校艺术节展示的报告厅了。” 音乐学院的助理讲师俞臣，跟在张校长身后，走进阳城一中的报告厅。 报告厅里闷热，有些透不过气来。瘦弱的青年胸口剧烈起伏，掩唇轻咳。 “今天是暑假的最后一天，学生们明天才来学校。艺术节是在九月末举办，只有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还得麻烦俞老师您多费心......”张校长不疾不徐的介绍着学校的情况。 报告厅内的顶灯只开了几盏，光线昏暗。 舞台后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 青年浓密的睫毛微颤，蓦地抬眸。 这是俞臣与顾子轩的初见。 少年着白色t恤灰色短裤，胸前的衣服布料几乎被汗水浸透，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 “不好意思校长，我来找个东西。”他冲张校长抱歉的微微欠身，视线一转，落在俞臣身上。 少年对着他笑了笑，露出一对白白亮亮的小虎牙。 - “老师，我喜欢你。” 晦暗逼仄的走廊，顾子轩抬起手臂，将走向隔壁房门的青年拦住，逼进墙角。 “顾子轩，我是你的老师。”青年喘息声开始不均匀，苍白的面色浮出一抹愠怒的微红。 少年歪理一箩筐：“你是音乐学院借调来的，不能算我的老师。而且，现在也不在学校。” 俞臣脸上的怒色加重，瞪着面前顽劣的少年：“你刚才还喊我老师。” “哦，原来是我的错。”顾子轩玩味的勾起唇角，凑近过去，细嗅青年周身萦绕的淡淡药香，故意蹭过那人白皙的耳垂，“那就不叫你老师了。叫你什么呢......臣臣？叫你臣臣，好不好？” - -主攻，校园，双洁，年下 -攻因为受伤，休学过一年，已经成年 -受是借调来帮忙排练的老师，没有教过攻，不是真的师生 -受有哮喘 -小短篇，全文存稿 -2025.1.10 内容标签： 年下甜文 校园 美强惨 高岭之花 主角视角：顾子轩 俞臣 一句话简介：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立意：努力训练，认真长大 第1章 九月第一天的傍晚。 第一节晚自习结束、八点的下课铃声响起时，天刚擦黑。 顾子轩已经蹲在楼梯口抽了大半截子的烟。 “轩哥，刘主任让我催你来了，你那个省田径公开赛的报名表，什么时候能交啊？” 跟他一起早早逃出自习课的，是个比他低一级的男生，高二，名叫肖源，也是田径队练短跑的。 田径公开赛......顾子轩烦躁的嘬了口烟，吐出浓雾。 “最晚哪天啊？” “也就是这周了吧，毕竟下周周末就要比初赛了。”肖源不确定的想了想道。 少年将烟头在瓷砖地面胡乱的戳灭，拍了拍手上的烟灰，站起身来：“刘耀杰，他他妈还好意思问。要不是他要求这次省赛必须要家长签字才能报名，我能交不上吗？” “轩哥，叔叔阿姨连省赛都不让你参加啊？你不是体育生吗？”肖源也跟着他站起来，虽然没抽烟，也有样学样的搓了搓手心。 顾子轩没吱声，又从口袋里扒拉出烟盒。 十块一包的红塔山，白色的纸盒在口袋里被压得有些瘪。 一根烟他抽完一半，风抽完另外一半。 小麦色肤色的少年从烟盒里又抽了一根出来，叼在嘴上，瞥了一旁的少年一眼。 肖源连连摆手：“我就不了，轩哥。我一会儿得回家呢，我妈闻到味儿，得抽死我。” 他在旁边陪着顾子轩又抽完一支烟，眼珠一转：“哥，咱爸咱妈是不是不知道你在学校田径队的成绩啊？要不明天训练，让老刘把叔叔阿姨请来？” “边儿去。”顾子轩懒懒的翻了个白眼。 “我参加比赛，家里都是双手赞成着支持。毕竟，嘿嘿。”肖源不好意思的笑笑，“之前我爸妈都以为我考大学没戏了，已经在研究大专读什么专业好分配了。没想到，走体育特长，这上帝他老人家又给我开了一扇窗。” 顾子轩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他说开学摸底考考到前五十名，就给我签字。” “什么玩意儿？”肖源一时之间怀疑自己的耳朵，“轩哥，没有质疑你能力的意思啊，但——叔叔阿姨是不是从来没见过你的成绩单？” 从他认识顾子轩开始，这哥就没考过倒数十名开外。年级总共小六百人，别说是年级前五十，就是年级前五百，对于顾子轩来说，都很困难。 顾子轩听罢扬起手来，作势要削他。肖源连连后退，强忍住笑意。 “哥，我多问一句，你知道哪天开学摸底考吗？” 开学摸底考不算是正式的大考，对毕业没什么影响。以他对顾子轩的了解，那人来不来都要两说。 “......哪天？”少年嘴角抽了抽。 “哈哈哈哈哈！”肖源大笑，随后尴尬的挠了挠头，“不过，好像我也不知道。” 这样类型的考试，顾子轩不参加，他也不参加啊。都是体育生，每天训练都排不开呢，哪有空参加这种毫无意义的小考试。还用摸底吗？他们这帮搞体育的，交的全都和白卷区别不大。这种考试，也就是前面几个实验班才会在意。 肖源说着，就要叫住附近路过的同学打听。他和顾子轩站着的位置偏僻，是走廊的最角落，没什么人经过。肖源等了半分钟，才看到有人从楼上走下来。 “哎——”肖源张开嘴，刚要将人拦下问话，便被顾子轩抬手拦了一下。 “怎么了轩哥？”肖源不解。 他转过头的功夫，刚才那人已经路过二人，走下楼去。 虽然那人穿的不是校服，而是件纯白的t恤，但看着高高瘦瘦的，挺像个高三生。难道轩哥拦下来他，是因为觉得这个没穿校服、不像好学生，所以也不知道摸底考的时间？ 肖源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很快说服了自己。 “上来就问，也不看你问的是谁。”倚在墙上的顾子轩站直身体，跺了跺脚，“那个，不是学生。” 肖源没反应过来：“啊？” 少年低着头，盯着那人离去的背影：“那是个老师。” 是他昨天在报告厅碰到的老师。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他记得那人的模样。 皮肤白得晃人，清瘦高挑，五官精致漂亮，黑漆漆的睫毛又密又长，像是蝴蝶的翅膀。 那人和张校长站在一起，似乎是个新来的。 - 翘掉了第二节晚自习，顾子轩直接下楼去了自行车棚。 学校要求高三生住宿，但是体育生例外，毕竟谁也不指望他们能通过多上那几节课自习考出什么好成绩。 房子租在校外，离学校骑车十分钟的距离。老旧的居民楼，外墙斑驳残破，走廊里贴满开锁和治疗不孕不育的小广告。 爬上三楼，幽长的走廊里传出熟悉的辱骂声。 租住在那间的，应该也是阳城一中的学生。夏日的夜晚燥热，空调昂贵，那家总是习惯于晚上开着门，祈求穿堂风带来清凉。 “这次作业怎么又错这么多？老师上课在上面讲，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为什么别人都会就你不会？” 女人的大嗓门传遍走廊的各个角落。 顾子轩幸灾乐祸的勾了勾唇，小声接话：“别人也不一定都会。” 比如他就不会。 不过他也用不着学这些。 到年底大大小小的省级公开赛还有五六个，只要再有一个晋级进入国赛拿到奖牌，那体大降分录取就是稳的。如果能在下月省体队来学校挑人的时候被挑中，那他也干脆不用高考了，直接当上运动员。 在女人高亢的怒吼声里，少年慢悠悠的路过了那扇开着的木门。 走廊里一共有将近二十户的住户，又往前走了几步，昏暗的光线下，他瞅见尽头电表箱处一个青年的身影。 青年的背影瘦削，着一件纯白色t恤，对着楼道里锁着的电表箱，似乎有些无从下手。 有点眼熟。顾子轩眯起眼睛，上前几步。 今儿个是怎么了，一天撞见两次，算不算缘分？ 认清楚面前的青年又是那个新来的老师，顾子轩不由得一乐。 “停电了？”他压低声音，故意停在了青年的正后方。 青年应了一声，往后匆匆瞥了一眼，便回头继续研究面前上了锁的电表：“嗯，家里跳闸了。不好意思啊，想问一下，您知道物业电话是多少吗？我想找人开一下这个电表箱。” 物业？ 第2章 顾子轩不由得一笑。 这样的老旧小区，哪里有什么物业。 他没说话，而是从电表箱下面的台面上摸出来一根铁丝，熟练的捅进电表箱的锁孔。 在青年讶异的目光下，少年三两下便打开了那把生了锈的老锁。 “哪户？” 电表箱里面和外面一样破破烂烂，户号已经斑驳。 “312。”青年皱着眉，似乎想要谴责他这种小偷式的开锁行为，但又想到这锁是为他而开，于是忍住没说。 呦，敢情是邻居啊。住在311号的顾子轩又是一乐。这缘分，没得说。 只不过大概是因为他没穿校服，面前这新来的老师并没有认出来他是阳城一中的学生。 少年找到312的电表，熟练的把电闸往上一推。 “得嘞。”顾子轩露出白白亮亮的小虎牙，冲着青年笑。 “谢谢。”青年冲他拘谨的道了声谢。 “甭客气，都是邻居。”顾子轩说着，摆了摆手。 他动作幅度偏大，一不小心手掌便碰到了青年垂着的手臂。 夏夜闷热，触及的肌肤却是微凉的触感。 不知怎的，顾子轩心跳漏了一拍。 青年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退，闪躲开来。礼貌的冲他笑笑，便一扭身回了房间。 顾子轩弯了弯唇角，掏出钥匙拧开311室的大门。 木门发出老旧的嘎吱声，随即被“哐”的一声摔上。 312，邻居，学校新来的年轻老师。 顾子轩往床上一躺，闭上眼睛，嘴角持续上扬。 有点意思。 第2章 第二天是周六。 周六的上午，是顾子轩每周唯一的半天休息日。 初中刚加入体育队时，教练让他从周末里选半天作每周的休息日。体育生和学校里的其他学生不同，大家都是过周末两天，只有他们一周只有短短半天。队里的学长学姐们大多选周日下午，只有他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周六的上午。 上午比下午短，选上午多少吃点亏。 但顾子轩不在乎。 他只想一到周末，就先把属于自己的这半天休了。吃苦避无可避，那就更要在能吃到甜头的时候，第一时间把这甜吃进肚子里，才不至于后面这仅剩的一点甜被人抢了去。 没有睡懒觉，顾子轩按时起了床，骑车去了附近的菜市场。食堂的饭菜不讲究，容易掉肌肉，周末他都自己补蛋白质。 每周都来的老顾客了，少年直奔几个常去的铺子，买了鸡胸肉和虾仁，又买了几捆蔬菜。拎着几袋子战利品，正要往外走时，突然听到附近的一阵喧哗声。 “这鱼是你要的，现在鳞都刮完了，你又说不要了，让我怎么卖？”卖海鲜的小贩扯着嗓子喊，手里拿着把刮鳞片的刀挥来挥去。 顾子轩不用多想，便能猜到大概是发生了什么。 这样的小菜市场，来的基本都是熟客。但凡来一个生面孔，那都必然是要被小贩们宰上一刀的。要么就是客人说要一条小的、卖鱼的抓了一条大的，要么就是人家可能就在鱼缸前面多停了一秒，卖鱼的就趁机想塞给人一条死鱼。 这样的事情，顾子轩早就见怪不怪了。 对方如果是个脾气好的，那就吃个暗亏。如果是个脾气火爆的，双方僵持不下，有时候怕把事情闹大，卖家一般也不会逼得太狠，拿着刀只是吓唬吓唬人。 少年目不斜视，正要迈开大步继续往外走，鱼贩子忽然又来了一句。 “看你长得白白净净的、是个斯文人，怎么比我们这混市场的还无赖？不行，你今天必须把这鱼给我买了，不然别想踏出我们市场的大门。哥儿几个，你们说是不是？”卖鱼的贩子嚷嚷着，带着周围的其他几个摊位的卖主开始起哄。 白白净净、斯文人？听他这般描述，顾子轩脑海里不知怎的就浮现出来昨晚出现在家门口楼道里的那张脸，他们学校那个新来的年轻老师。那人也是一张肤色白皙的脸，看起来弱不禁风，让人莫名会生出一种保护欲。 鬼使神差的，他扭头向不远处的人群中看去。在真的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后，顾子轩心里咯噔一下。 下一秒，大脑还没作出反应，他人已经先一步向那人走去。 “梁叔，怎么回事儿，又碰上第一次来的不懂事儿的了？”买到的食材被他并到一只手里提着，顾子轩上去就拦住鱼贩子的肩膀，像是完全没在意男人手里还在挥舞着的尖刀。 少年的身材结实，手掌宽厚有力。都是菜场的老熟人，鱼贩子梁叔扭头一看，自然认出来了他。 “哎，小顾，你来啦！” 少年日常在这一片的邻里间游走，他人高马大，身手又好，既能跑、又能打，附近无论是小贩，还是成天游手好闲的无业游民，谁见了都要主动和他打声招呼。 顾子轩一转头，视线落在青年身上。 “哎呀，老师，您怎么也在这儿呢？”少年故作意外，熟络的打招呼道。 “小顾，这人你认识呀？”梁叔眼珠一转。 “是啊梁叔，这我们学校新来的老师。”顾子轩松开搂住梁叔的结实手臂，改向俞臣走去，“梁叔，我老师是在你这儿买什么呀？” 少年懒洋洋的掀了掀眼皮，语调轻飘飘的，话语却无形的在空气中往下沉，带着些许压迫感。 青年被鱼贩子赖上，气得俏脸发红，咳嗽得上气不接下气。 顾子轩凝视着他，忍不住伸过手去，想要拍了拍那人的后背。察觉到了他的动作，俞臣摆了摆手，后退一步，努力抑制住咳意。 “他......”看出来顾子轩和青年之间的熟络，鱼贩子张了张嘴，很快换了语气，“误会，误会一场，我这以为你老师要买鱼呢，你看，都刮干净了。” “老师，你是要买鱼吗？”顾子轩没有看他，视线停留在了俞臣身上。 挨过一阵咳意，青年重重的的喘着粗气，脸上的涨红尚未退去，嘴唇却是惨白一片。他似乎没力气回答顾子轩的问话，只是摇头。 “我老师不吃鱼，梁叔，这鱼您留着自己吃吧。”顾子轩语调一转，微眯起眼。 不愿与顾子轩交恶，自知理亏的鱼贩子连连点头：“哎，好嘞，是我误会了。小顾，你要来点什么吗？我今早刚进的三文鱼，你看看？” 说着，他扔下刚才准备讹人用的死鱼，跑到一旁拎起一条刚化冻的整条的大鱼。 “不用了，谢谢梁叔。”顾子轩淡淡的拒绝，扫了一眼和他差不多拎了好几袋食材的俞臣，“我们买好了，先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这是我老师，下次来梁叔可要也给他个优惠价。” 他偏袒的意味毫不掩饰，鱼贩子心下了然，连忙道：“得嘞，小顾你放心，保证给他和你一样的优惠！” 顾子轩拽住青年的手腕，走出菜市场。 俞臣的手腕纤细，没有一丝赘肉，像是稍微用点力就会弄碎一般，走到室外，少年便小心翼翼的松开手。 “你是一中的学生？”这是终于不再咳嗽、缓过劲儿来的俞臣，对少年说的第一句话。 “是。”顾子轩挑眉，面对着青年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忍不住补了半句，“老师这是觉得我不像学生？” 俞臣表情淡淡的望着他：“你昨晚没穿校服。” 顾子轩面不改色：“我从来不穿校服。” 从来不穿校服，这在校规一向森严的阳城一中，应该算是凤毛麟角的存在了。这个凤毛麟角，显然不是褒义。 见青年不再搭话，少年漆黑的瞳孔紧缩：“我刚刚帮你解了围，老师不打算谢谢我吗？” 听他这么一说，青年有些不自然的舔了舔唇：“......谢谢。” 顾子轩目不转睛的盯着他道：“那就从互相自我介绍开始吧。我，顾子轩，高三二十班。” 青年张了张嘴：“我姓俞。” 顾子轩饶有兴致：“哪个于？干勾于？” 俞臣：“愉快的愉，去掉偏旁。” 少年故作困惑的皱眉：“那是哪个字啊，你能写给我吗？” 青年微怔，没多想，便想要写给他看。顾子轩顺手接过他手里提着的袋子，将所有袋子并在一只手里，然后伸过另外一只手去，手心朝上，递到青年面前。 “写在这里。” 青年下意识的抬手，指尖擦过顾子轩的掌心。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少年的挑逗，于是迅速抽回手去，想要抢回少年夺走的盛满食材的塑料袋。 顾子轩扬了扬唇角，见好就收：“老师，我来提着吧，反正顺路。对了，老师，你姓俞，叫什么名字呢？” 来回菜市场的路，骑车快些，但也不是不能走路。此时刚是上午，还没到一天中最热的时候。天空蓝得像是置身漂亮的油画里，微风吹过，少年舒服的轻声喟叹。 他刻意绕过停在菜市场门口的自行车，先一步拎着两个人的食材走上往回去的方向。 第3章 买好的菜被“拐走”，俞臣只好跟在他身后。 青年迟疑片刻，还是告诉了对方自己的名字。 “俞臣。” “喔，俞老师。” 少年看向他，眼眸亮亮的，透出异样的神采。 第3章 “轩哥，老刘喊你呢。” 下午回学校训练，热身照例是十圈慢跑，顾子轩有些心不在焉。 跟在一起跑在队伍最后的肖源用手肘撞了他一下。 “嗯？”少年如梦初醒，这才听到身后刘主任的怒吼声。 “顾子轩、肖源，你们两个是在爬吗？三岁小孩跑得都比你俩快！顾子轩，你上午干什么去了？放半天是为了让你休息，休息好了回来训练才能更有效率，你要是休息完回来反而累了，以后我看你也别休了！” 顾子轩懒懒的打了个哈欠，没回头，默默加快了步伐。 热身完了就是紧接着的几组体能训练，再之后就是常规训练。 体育组主任刘耀杰来操场，就是为了催他们交省赛的报名表。催了一圈，又看着他们开始慢跑，就离开了操场，留他们自己训练。 平时训练都是靠个人自觉，但是在体育队的去留，是要看成绩的。队里三天一小赛，一周一大赛。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对手知道。三天不练，所有人也就都知道了。所以哪怕是没人看着，队里的大家也都会按时按量完成训练。 做完五组体能，顾子轩放下器械，去拿水杯。 晶莹的汗珠流淌在少年小麦色的皮肤上，将黑色的t恤浸透，勾勒出身上肌肉的轮廓。 1l的水壶，顾子轩仰头，缓缓喝掉大半瓶水。 少年抬手，抹去唇边残留的水渍，绕到操场外的角落里，点起一根烟。 烟刚点上，还没多嘬上一口，就有人从后面用力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呦，轩哥，偷懒儿呢。”来人是同队的姜懿，和他一样，是跑短跑的，也是高三生。 田径队里跑短跑的，成绩最拔尖、拿到奖牌最多的，是顾子轩。紧随其后的，就是姜懿。在大型公开比赛中，无论是五十米还是一百米，姜懿从来都没超过过顾子轩。但有次顾子轩感冒，训练偷懒了两天。队里的日常赛里，五十米，他起跑慢了一点，被姜懿以0.05秒的优势超越。 虽然有竞争关系在，但体育队里大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毕竟他们的对手从来不是一中队里的这几个人，而是要放眼市里、省里，甚至全国。能够有旗鼓相当的对手督促自己进步，从来不是一件坏事。 回头看到来人是他，顾子轩转回头去，嘬了一口烟：“没，就歇会儿，抽根烟。来一根吗？” 说着，他把烟盒递过去。 姜懿摆摆手：“不了，快比赛了，被老刘发现就惨了。你也少抽点，对肺不好，影响发挥，别到时候被我压下去了。” 顾子轩低笑一声，肩膀轻颤：“老子不怕。” “你丫还是少得瑟。”被他这个嚣张劲儿逗乐了，姜懿笑着摇头，“你也就是跑短跑的，你要是跑长跑的就完了，这玩意儿影响肺活量。” 少年轻佻的扬了扬眉毛：“长的也一样干.死你，要不比一把？” 姜懿先一步胆怯：“不比。快省赛了，我得老实点，不能伤了膝盖。” 顾子轩勾唇：“比都不敢比，在我看来就是认输了。” 姜懿倒是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毕竟向队里常年拿第一的顾子轩认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他大大方方的点头：“行，你赢了，算我认输。” 顾子轩垂眸，弹了弹烟灰，烟刚抽了半截，身后又传来声响。 “你怎么又回来了。”以为是姜懿去而复返，少年懒洋洋的开口。 “顾子轩，你又躲在这儿抽烟！都跟你们说了，快省赛了，得注意着点。饮食注意、作息注意，烟酒这些，更是碰到不要碰，拿我的话当耳旁风是吧？”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炸起，顾子轩猝不及防的对上刘主任的视线。 “哈哈......”少年干笑两声，又猛嘬一口，灭掉手里的烟。 “当着我面你还抽！”五十来岁的老头脾气火爆得很，当即上脚踹向少年。 顾子轩迅速后撤，躲开这一脚，对刘耀杰陪了个笑脸：“刘主任，您这是午觉睡醒了？” 刘耀杰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面前嬉皮笑脸的少年：“别给我贫，我跟你认真说呢，这烟，给我戒了！” “是是是，知道了。”顾子轩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敷衍。 “月底省队就来学校选人了，明面上的标准是历史成绩和奖牌，暗地里规矩多了！抽烟、酗酒的，人家一律统统不要！顾子轩，你听明白没有？”体育组主任边说边叹气。 顾子轩是他带过的学生里面天赋数一数二的，成绩也一直很争气，比赛发挥一向稳定。可这小子最大的缺点，就是性格上不服管教。抽烟喝酒、逃课打架，他是一个不落。虽然说学校对他们体育队的学生在行政管理上没有那么严格，但刘耀杰担心，顾子轩如果日后进了省队，会惹麻烦。现在的运动员都在媒体的监督视线下，和大众的距离也近，日常一举一动都是在人们的放大镜下，这孩子的性子，得好好打磨打磨。 “明白，主任！”顾子轩挺直背，摆出立正的姿势，还顺手冲刘耀杰行了个礼，“主任，您过来找我，是有什么吩咐吗？” 他这么一说，刘耀杰才想起来自己过来一趟的原因：“那个，你，找几个人，去报告厅二楼的道具仓库那边帮忙搬一下东西。” 顾子轩一愣：“去报告厅？” “嗯，赶紧的，今天学校只有你们在。”刘耀杰说着，摆手示意他赶紧过去，“行了，去吧。” “哦，好。”顾子轩点点头，走到操场门口，又回过头来，“主任，帮谁搬东西啊？我们去二楼找谁啊？” 刘耀杰：“别问了，过去自然就有人安排你们了。” - 回操场随便叫了几个男生，顾子轩自己本来是不想去的。但一想到是要去报告厅的仓库搬东西，不知怎的他便想起那天在报告厅和俞臣初见时的场景。 今天是周六，那人应该是休息。明知道在报告厅见到那人的可能性不大，顾子轩还是想去碰碰运气。 “轩哥，你亲自去帮忙啊？”见他也跟上来，走在几个人最后面的肖源一愣。 “怎么了，不乐意我跟着？”少年眉毛一挑。 肖源赶紧摆手：“不是不是。搬东西这种小事儿，我们几个去就行了，保证给您完成得漂漂亮亮的。” “老刘让我跟着。”谎话脱口而出，话说出口，顾子轩也是微怔。 他这么一说，一行的几个男生立马都打起精神来了。连老刘和轩哥都重视，那肯定得上点心。 毕竟原本帮忙搬东西这种体力活儿，对于他们体育队来说就是隔三差五的日常。楼上的尖子生们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学校也舍不得用，每次都逮着他们这些“大脑简单、四肢发达”的练体育的拼命薅羊毛。什么“学校只有你们在”、“你们离得近”，都是他妈的借口。 刘耀杰说到了报告厅就有人安排，然而顾子轩他们一行人到了后，发现整栋楼里都黑着灯，四周安安静静的，连个人影都没有。 几个人爬上二楼，进了道具仓库，这才听到些动静。绕过一排又一排陈列的演出道具，顾子轩看到站在昏暗角落里的单薄人影。 是俞臣。 青年左手拿着张纸，在对上面的物品清单，右手掩唇，被仓库里的灰尘呛得直咳嗽。 “来了，咳咳咳......先帮忙把这个背景板搬下去吧。”俞臣边咳嗽，边指了指身后的印着繁花图案的大块背景墙。 几个男生接到指令，纷纷过去干活儿。几个人齐心协力，抬起架子，小心翼翼的绕过仓库里的其他陈列，往楼下的后台走去。 仓库里只剩下俞臣，和站着没动的顾子轩。 青年咳嗽未止，脸上的微红没有消去，但却依旧看着苍白。他似乎没什么力气再说话，左手将纸攥出褶皱，右手抬起来，像是想扶住什么稳住身体。 顾子轩走上前去，扶住那人的肩膀。 “老师......” 青年的胸口剧烈起伏，由于缺氧，唇瓣有些发青。 咳得这么厉害......顾子轩不由得皱眉。 他凑近过去，凝神细听青年的呼吸声。喘咳之间，青年的胸腔发出类似于哨音的尖锐声响。少年的眉心蹙得更紧了些，敏锐的察觉到青年想要伸向远处的右手。 角落的椅子上躺着的，是一只米色的帆布袋子。 顾子轩松开扶住俞臣的手，快速跑去单手拎来了帆布袋子。他打开一看，里面果然有一瓶红白相间的吸入式药剂。 轻车熟路的打开盖子，将拧动下面的红色底座，调好一次的药量，顾子轩将药剂的吸嘴送到青年的唇边。 第4章 “一下，够吗？”少年扶着俞臣的肩膀，仔细观察青年脸上的表情。 用过药后，那人脸上痛苦的神情褪去了几分。青年别过头深呼吸，慢吞吞的点头。 顾子轩从布袋子里翻出来矿泉水，拧开盖子，再次喂到青年的唇边：“漱口。” 青年漂亮的眼眸中流露出一抹诧异，随后听话的吞下一口水，漱完后起身走去了门口的垃圾桶。他从帆布袋里拿出纸巾，接过顾子轩手里的药剂，擦拭干净吸嘴，盖好瓶盖。 “快没了。”少年扫一眼瓶身露出的红色提示。 “嗯，家里有新的。”俞臣轻声道。 他再次拧开矿泉水瓶，喝下一口水，将瓶子塞回帆布袋时，身体脱力般的晃了晃，险些栽倒在地。 顾子轩眼疾手快的将人扶住。 “坐一会儿吧。”他不由分说的将人拉去角落处的椅子。 虽然放过帆布袋，但椅子上还是有一层细细的浮灰。顾子轩抢先一步过去，用手擦了擦椅子面。 “谢谢。”坐下来后的俞臣，重重的吐出一口气，手腕撑在了椅子面上，“你怎么知道......” “你有哮喘。”顾子轩盯着他的眼睛，补上了他想说的后半句。少年蹲下身来，视线与青年平齐，“是对什么过敏吗？” 俞臣点点头：“嗯，粉尘。” 难怪。 仓库的空气里都是灰尘，怪不得他会发作。 俞臣看着面前面色红润、身体强壮的少年：“你......你是怎么知道这药怎么用的？” 顾子轩怎么也不像是有哮喘的样子。 而且他记得张校长交代，叫了体育队的学生来帮忙搬东西。哮喘......应该进不了体育队吧？ “碰巧。”顾子轩耸了耸肩，错开眼，似乎对于这一点并不愿意多聊。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派去搬东西到楼下的几个男生已经完成任务回来。 “老师，还要搬什么呀？”肖源正扯着嗓子嚷嚷呢，进门后猛的一抬眼，看到待在角落里的两个人。白白瘦瘦的老师坐在凳子上，一旁的轩哥，出乎意料的半蹲在青年的身边。 起猛了，见到鬼了。 从来没见过他轩哥这幅唯唯诺诺的谄媚模样，肖源揉了揉眼睛，再次定睛一看。 好家伙，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老师，接下来搬什么？”蹲在青年身边的少年也温声问道。 从来听过顾子轩用这个语调说话的一众人，这次是真的感觉见到鬼了。 众人屏气凝神，根本不敢插话。 俞臣举起那张皱皱巴巴的道具清单，冲顾子轩抱歉的笑笑：“需要把这里面列的道具都找出来，然后搬下去。我想稍微缓缓，你们可以吗？” “没问题！”少年一口应下，冲旁边的众人打了个响指。 离得最近的男生立马凑上去：“轩哥。” 顾子轩把清单递过去，头也不抬的吩咐道：“去，分一下，找出来，搬下去。” - 人多力量大，几个男生齐心协力，很快就把艺术节需要用的道路全都运到了楼下。 楼上的仓库里，用过药后的青年呼吸逐渐恢复平稳，脸色也不再青白得吓人。少年始终停留在他的身边，只不过从蹲在一旁，变为了站在他的身后。 “轩哥，都搬好了！”男生们回到二楼汇报。 顾子轩微微颔首。 最有眼力见儿的还要数肖源：“轩哥，那我们就先回去训练了？” 顾子轩抬眸扫了他一眼：“嗯。” 纷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渐行渐远，少年重新低下头：“这里灰大，我们出去待会儿吧？” 坐在椅子上的青年点点头，刚想站起身来，少年已俯下身，将椅子和人一并搬了起来。 “你……”双脚腾空，俞臣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少年将椅子抱在胸前，一只手抓着他身后的椅背，一只手跨过他的双膝，牢牢的攥住座椅的木板。 在地心引力的驱使下，青年的身体不自觉倾斜，难以避免的触碰到少年结实的前胸。 透过薄薄的衣服布料，少年传递过来的气息滚烫。 青年想要挣扎，却又怕从椅子上摔下，还在犹豫，人已经被搬到了仓库外的走廊。 顾子轩将他放在了窗边的阳光下。 临近傍晚，阳光带着温度，却没有午后的刺眼和炙热。金色的光线隔着窗玻璃洒在人身上，让人舒服得想要眯起眼睛。 被放回地面上的俞臣，表情有些不自然，低垂着头冲顾子轩道：“你也回去训练吧。” “就这么过河拆桥了？一天之内，我帮了你三次了吧，老师？”少年灰黑色的瞳眸带着慵懒的笑意，单手插兜倚在墙边。 青年不好意思的抿唇：“嗯，谢谢。” “只是一句‘谢谢’，恐怕不够吧？”顾子轩盯着青年，唇角的笑意未减。 俞臣抬起头与他对视，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眼珠一转，露出亮晶晶的小虎牙：“要不……老师请我吃个饭表示谢意吧？” 也不是不可以。青年想了想，刚要点头同意，少年便又开口。 “我看老师早上在菜市场买了不少食材？” 俞臣立刻懂了他的意思。 青年露出为难的表情。 早上他是在菜市场买了不少食材没错，但这并不代表着——他会做饭。 买来的生肉，直接被塞进了冰箱冷冻。带泥的小青菜俞臣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索性也丢进了冷藏。到最后，他的午饭逐渐知难而退的演变成了面包加生啃黄瓜。 “我……做得不好吃，带你去外面吃吧。”青年漂亮的脸上闪过一抹挣扎。 少年目光热切：“没关系，我相信老师的厨艺。” 被他目不转睛的注视着，想不到其他理由和借口，俞臣只好说实话：“我其实不会做饭。” 此话一出，愣住的就是顾子轩了。 “但我看你早上买了挺多菜的……” 俞臣：“想尝试一下自己做，失败了。” 顾子轩：…… 少年歪头想了想，再次眼睛一亮：“那我去老师家做吧，老师不会做饭，但我会啊。那么多食材，不能浪费了呀。” 第4章 不理会青年的拒绝，少年一只手拎着那人的帆布袋，另外一只手则是垂下去捉住青年的手腕。 为了照顾刚刚犯过哮喘的俞臣，少年往回走的步子迈得很慢。短短几百米的路，竟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执意想进老师家看看，顾子轩停在312门前不肯走。身材高大的少年倚墙而立，目光直勾勾的盯住青年在口袋里翻找钥匙的手。 手里握着的金属质地的钥匙微凉，俞臣伸到门锁旁的手顿住，踌躇道：“要不我还是请你去楼下吃吧......” “老师！”顾子轩不同意，不高兴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玩弄的大型犬，“你就让我进你家吃饭吧。我手艺超级好，一定要做一顿请你尝尝。” “你做饭，为什么一定要来我家啊......”俞臣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慢吞吞的将钥匙插进门锁。木门被推开，发出吱呀一声，他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已经一个闪身，钻进了房间。 “哇，老师你家里好干净耶。” 房间并不算宽敞，却被俞臣打扫得一尘不染。客厅里的所有物件都整整齐齐，就连房东原本的沙发上，都被罩上了一层干干净净的浅灰色沙发罩。 少年一转身，走进了厨房。 依旧是一片整洁，直到他拉开了冰箱门。 老旧的小冰箱只有两层，躺满了堆积凌乱的食材，青菜、黄瓜、西红柿各自闷在买来时的灰色塑料袋里。冷冻层的情况也没好到哪里去，生肉和速食混杂在一起，几乎将整个冷冻隔层填满。 看来是真的不会做饭。 “老师家的食材挺丰富的嘛，”顾子轩翻了翻冷冻隔层里的食材，大致判断了一下都是些什么，抬头看向俞臣问道，“晚上想吃什么？” 俞臣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我都可以。” “好。”顾子轩点点头。 食材都是俞臣买的，那应该都是他爱吃的吧。 不过那人只买了食材，没怎么买调料。厨房里除了一瓶生抽和一瓶醋之外，就没什么别的调味品了。好在他家就在隔壁，他回家取来就好。 将猪里脊拿出来放在水池里化冻，顾子轩又在冰箱的冷藏室里拿了些蔬菜出来。 青年站在一旁看着他：“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不用。”顾子轩摇头拒绝，“你去休息一会儿吧，刚才不是还不舒服吗？睡一会儿，醒来就可以吃饭了。” - 黄瓜炒肉片，清炒菜心，西红柿鸡蛋汤，虽然只是两菜一汤，但却已经很丰富，菜刚端上桌香气便已经萦绕在整个客厅。 小房子里没有单独的餐厅，不大的深色木桌摆在了客厅的躺椅边。 第5章 等在客厅的俞臣原本只是想在躺椅上休息一会儿，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睡去，留一个只见过没几面的学生在厨房一个人做饭。 “老师，起来吃饭了。”少年站在躺椅边俯下身，视线停留在青年精致的眉眼。 青年的睫毛很长，跟随着那人的呼吸轻轻颤动。有那么一秒，顾子轩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探向那人眼眸的手指，好在俞臣及时的睁开了眼睛。 “你手艺这么好啊。”看到桌上的菜色，青年讶异的看他一眼。 少年将筷子递过去：“老师尝尝看。” 黄瓜炒肉片里夹杂着几小块蒜片，香气扑鼻。清炒菜心里混了点蒜蓉，看起来很清爽。西红柿鸡蛋汤里点缀着几片香菜，和汤里食材原本的颜色搭在一起，格外漂亮，是拿到外面饭店去卖也毫不逊色的模样。 青年忽然皱了皱眉：“我好像......没买香菜。” “嗯，从我那儿拿过来的。”顾子轩拿起汤匙，往青年的碗里盛了碗汤，“能吃香菜吧？” 岂止是没买香菜。调料不全不说，俞臣家更是只有一把煮锅。中途他回家拿了一次调料后，又回去把家里的炒锅和锅铲也一并带了来。 青年接过不锈钢勺，抿了抿唇，搅动着碗中的蛋汤：“可以。早知道......就还是在楼下请你吃饭了。” “没关系。”顾子轩勾起唇，“正好向老师展示一下我的厨艺。再说了，都是邻居，别见外。” 他夹了一筷子黄瓜炒肉片到俞臣的碗中，俨然一副主人招待客人的做派：“来，再尝尝这个。” 青年欲言又止，还是顺从的吃下，冲他点点头：“好吃。” 得到夸奖的少年唇角上扬，瞳眸黑得发亮：“那再来点。” 说着，他又抬手要给青年夹菜，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顾子轩放下筷子，掏出手机，下一秒便蹙起了眉。 他挂断电话，重新拿起筷子，但第二个电话没多久就又打了进来。 刺耳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安静，夕阳落下，窗外的色彩逐渐被夜幕吞没。 少年烦躁的皱眉，将手机调成静音，再一次挂断电话。 放置在木桌桌面上的手机震动着，发出轻微的嗡鸣声。 青年抬眸：“不接电话吗？” 顾子轩摇头。 手机安静了一会儿，少年眼睫低垂，难得半天没主动出声，沉默的吃完了碗里的大半碗米饭。 震动声又一次响起，这一次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不同的名字。 看到“刘耀杰”三个字，顾子轩微微一愣，下意识接起电话。 “喂？” “顾子轩，让你去帮忙搬东西，你把自己也搬走了吗？今天的训练还没结束，你人怎么就不见了？”体育主任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了出来，木桌对面的俞臣也不由得抬头。 少年的目光尴尬的扫过对面的青年，慌乱的用力按住音量键降低音量：“我......我今天练完了啊。” 听筒里传出来的声音依旧尖锐：“放屁！我问过姜懿了，你就刚做完体能，一组都还没跑呢。顾子轩，你上学偷懒也就罢了，现在连训练都需要我盯着了吗？赶紧给我滚回来！还有，省赛的报名表，周一必须送到我办公室里来，别等着我再催你！” 对面的电话被挂断，顾子轩讪讪的放下手机。 把碗里剩下的米饭三两口扒进嘴里，少年缓缓开口：“老师......” “要去训练了吗？”俞臣了然的抬头。 “嗯。”顾子轩不情不愿的点头，虽然他原本还想要吃完饭再在俞臣家多赖上一会儿。 “那就去吧。”青年的嗓音柔和，一双琥珀色的瞳眸专注的望向他，“刚吃过晚饭，到学校休息一会儿再运动。” 笑容在少年的脸上绽开，顾子轩乖巧道：“好，听老师的。” 第5章 周一。 早上两节课后的大课间，是每周一次的升旗仪式。 全校师生聚集在操场上看升旗，顾子轩独自一人站在行政楼的走廊。 天气极好的晴天，阳光带着温度刺过玻璃窗洒满整个走廊。顾子轩倚靠在窗边，从口袋里掏出烟盒。 省赛的报名表被他折成小长方形塞在了另外一只口袋里，原本白净的纸面已经满是褶皱。表格里的报名信息是填满了的，只是最下方留给家长的签名处，却是依旧空白。 少年扫了一眼报名表，又重新揣回口袋，浓雾在周身散开。 为了给这份报名表签上字，他昨晚特意去了一趟老头子家，带着找人伪造的摸底考成绩单。不料老头子一眼识破成绩单是假，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还踹了他两脚，顾子轩现在小腿腿肚子还在隐隐作痛。 报名表的签字自然是没戏了，就连这个月那点可怜巴巴的生活费估计也是一样泡汤。都怪老刘，不就是一个省赛嘛，以前的其他比赛从来要过家长签字，这次突然多出来这么一个环节，不就是想害他挨打。 脚步声由远及近，以为是刘耀杰回办公室了，顾子轩从口袋里再次掏出来那张皱巴巴的烂纸，右手的香烟却没掐。 “刘主任，我真的是尽力了，要不这字您给我......” “签上”两个字还没说完，顾子轩转过身来，声音戛然而止。 来人不是刘耀杰。 少年迅速掐灭香烟，闷咳两声，顺手拉开窗户。 “老师，你怎么来了。” 猝不及防对上俞臣那双漂亮的眼睛，顾子轩不由得屏住呼吸。 看到他，俞臣停下脚步：“我回办公室。” 青年指了指不远处左手边的小房间，上面的名牌是空着的，大概是临时安排给他的办公室。 “哦。”顾子轩挠了挠后脑勺，“那......快过去吧。我刚才点烟了，这儿味道冲，别呛到你。” 俞臣看着他：“怎么没下去看升旗？” 顾子轩指了指一旁的体育组主任办公室：“我来找刘主任，交参赛报名。”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前天晚上听到的刘耀杰在电话里催他交报名表，俞臣没有再多问，而是冲他点头示意后，便往自己的办公室走。 左右刘耀杰还没回来，顾子轩停顿一秒，便跟在了俞臣后面：“老师你的办公室在这里呀？能请我进来坐坐吗？” 反正连家都被这小子看过了，办公室也无所谓了。俞臣用钥匙打开门锁，表情平淡：“那你先进来待会儿吧。” 和刘耀杰的办公室就在斜对面，两间办公室看起来大小相仿，没什么新奇。但顾子轩东看看、西看看，就是想把俞臣这间办公室的每一处都看得仔细。 只不过他人还没完全走进俞臣的办公室，从楼下参加完升旗仪式的刘耀杰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顾子轩，是过来交报名表的吗？” 看到刘耀杰，少年不情不愿的转过身，将报名表递过去：“嗯。” “家长签字呢？”接过皱皱巴巴的报名表，刘耀杰展开纸页，一眼就注意到了右下角的空白。 顾子轩抿了抿唇：“您办公室有笔吗？我来签。” “家长签字，你自己签？”刘耀杰瞪着他，“还当着我的面造假？” “那要不您来签？”少年从善如流的谦让，嬉皮笑脸道。 “顾子轩！”体育组主任脸上满是不悦，“这是家长签字！得让你父母来签！” 少年满不在乎的挑眉：“刘主任，你也知道，我妈已经不在了，你让我怎么找她签？要不您跟我去墓园？” “顾子轩！”刘耀杰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给我好好说话！不是早就让你去找你爸签字吗？你也高三了，这次省赛的意义不需要我多说了吧？你以后能在体育这条路上怎么走、走多远，从这次省赛开始，就会慢慢清晰了。所以这也是为什么，这次让你们把报名表都拿回去，请家长签字，让你们的家长知悉你们接下来要参加的比赛、要做的事情！” “不需要。”少年双手抱胸，斜倚在墙边，“我的事我自己能决定。我家老头子不同意我参加，难道我就不参加了吗？” 刘耀杰皱眉道：“早就把报名表发给你们了，不就是为了让你们和家里人去沟通的吗？” 少年垂眸，掩去眸中的情绪，没说话。 不是所有事情都可以沟通出结果的。 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沟通的。 半晌，他抬起头：“主任，您能帮我签字吗？出什么事我负责。” 刘耀杰看着他：“你能怎么负责？” “我成年了。”顾子轩注视着他，“能为自己要做的事情负责。” 他的目光坚定，体育组主任最终还是踌躇：“这个字我签不合适，要不还是找你班主任来签吧。” 班主任......顾子轩心虚的舔了舔唇。他都忘记自己有多久没好好上过班主任吴芳的语文课，每次吴芳忍无可忍找他谈话，他都以要去训练为由推脱。 第6章 顾子轩：“一定要班主任吗？” 刘耀杰最终还是松口：“别的老师也行。” 可是......除了班主任，他好像也没什么其他很相熟的老师。在学校里，他只听刘耀杰一个人的，也几乎所有在学校的时间都用在了训练上。 余光瞥见站在办公室里望过来的俞臣，顾子轩忽然眼睛一亮。 他抢过刘耀杰手里的报名表，转身向俞臣走去：“老师。” 办公室的大门一直敞开着，他与刘耀杰的对话一字不落的都进了俞臣的耳朵里。 看顾子轩面向自己，青年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是......”对这位学校新借调来的老师并不熟悉，刘耀杰上前一步。 “市音乐学院助理讲师俞臣，借调来贵中学负责本次艺术节的筹备工作。”俞臣自我介绍道。 一旁站着的顾子轩，视线情不自禁的扫过青年主动伸过去的手。 刘耀杰连忙也伸过手去：“您好您好。体育组主任，刘耀杰。” “刘主任，我请俞老师帮我签字，可以吗？”顾子轩走去办公桌上拿了根签字笔来，将笔和报名表一起递到俞臣的手里。 他的话虽是问刘耀杰的，眼睛却盯在俞臣身上。少年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可怜的神情，请求青年帮忙。 “这......”虽然已经松口了让顾子轩可以去找其他老师，但俞臣毕竟只是借调来阳城一中的，也没有直接教授过顾子轩这小子什么课程...... 刘耀杰还在迟疑，那边的俞臣已经接过笔，在报名表的末尾签好了自己的名字。 “老师，谢谢你。”少年咧嘴笑得灿烂，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他将报名表塞回刘耀杰手里，凑近俞臣身边，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小声道，“那我先去训练啦，晚上见。” 第6章 开学一周后，艺术节的准备也陆陆续续的开始了。 今年的艺术节不同以往。往年一中的艺术节都是在春季学期举办，今年由于阳城在参加全国的精神文明城市评比，把一中的艺术节汇演算在了领导的巡查范围内。也正因为如此，教育局特意从音乐学院借调了俞臣过来，指导一中艺术节的筹备工作。 艺术节的评比和往年一样，排了整整三个下午。领导们应该不会看这么久，所以大家筹备的重点，就是第一天下午的开幕式。 开幕式每个年级准备一个节目，艺术生准备两个节目，还有一个则是全校各年级汇在一起共同完成。全校师生共同编排的这个，是整个艺术节开幕的第一个节目，也是筹备中的重中之重，由借调来的俞臣亲自负责。因为参演者涉及多个年级的同学、任课老师，以及学校各个兴趣社团的成员，人多、排练起来难度大，所以节目最终定的是相对容易出效果的大合唱。艺术生、美术生都各自挑了三个人参演，顾子轩所在的体育组，自然也没逃过。 “艺术节开幕式啊，三个人，大合唱，你们谁音乐细胞比较好，有主动报名的吗？” 下午两节课后在操场上训练，刚跑完慢跑，刘耀杰走到一群人面前问道。 “老刘，您看我们谁像有音乐细胞的啊？”练跳远的一个叫季鑫鹏听到后忍不住笑着打趣道。 天天一起训练，隔三差五又一同出去参加比赛，体育队的大家和主任刘耀杰的关系都很融洽，互相开两句玩笑是常有的事儿。 刘耀杰也没生气，似乎认真思考了片刻：“你说得也是。但这张校长点名让参加的节目啊，咱不能不积极呀。” 肖源笑着提议道：“咱兄弟们都五音不全的，不如就随便选三个长得好看的吧。反正大合唱嘛，人多，滥竽充数几个，不要紧，放台上脸好看就行。” 众人听后纷纷表示：“言之有理。” 如果说体育队里脸长得最帅的，那顾子轩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但是这种耽误训练、又没什么好处的差事，谁也不敢主动提轩哥。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对于选哪三个人去参加，半天也没个主意。 “选个人这么费劲？”几分钟过后，刘耀杰没了耐心，“谁这周没有比赛？” 几个高二的男生女生颤巍巍的举起了手。 选过去的艺术生和美术生都是女生，所以体育队张校长点名了要男生，何况体育队本来男生就多。队里为数不多的四五个女生稳稳躲了过去，刘耀杰在几个举手的男生里面扫视了一圈，视线停在肖源身上。 “你，算一个。” 刘耀杰又问道：“开学前和隔壁二中比赛，积分垫底的举起手来。” 在这次垂头丧气举手的几个人里，老刘头又挑了个其中比较顺眼的。 艺术生就不用说了，这次一定是精挑细选，选了些极漂亮的、准备报考表演系的女生过去。美术生这次听说也选的都是很优秀的，其中一个好像还钢琴业余八级，人家是真去表演合唱去的。他们体育组......也不能显得太糊弄不是？艺术节的开幕式，毕竟有不少市级、甚至省级的教育口领导过来，这帮练体育的臭小子不会唱歌已成定局，那怎么说也得选一个相貌拿得出手的。多少也得给外面人看看，我们体育队是有人的。 思来想去这最后一个名额选谁，刘耀杰最终踱步到顾子轩面前。 “你......” 体育组主任还没开口，少年便一口应了下来。 “好的，我去。” 顾子轩极力克制想要不断上扬的嘴角，掩饰般的清了清嗓子。 去参加艺术节的大合唱，负责艺术节筹备的老师就是俞臣，这也就意味着，从此借着排练为由，他就有理由每天能见到俞臣了。 虽然两个人就是相隔一道墙的邻居，但时间很难碰上，想要和俞臣一同出门，或是同路放学回家，也着实是一件难事。 “行，那就这么定了。”见他应了下来，刘耀杰也算松了一口气，“这样，我把你们仨拉进大合唱的群里。排练时间、地点什么的，负责的老师会在里面通知，你们到时候听安排按时参加就行。如果和训练有冲突的，以节目排练优先哈。和我说一声，然后去排练就行。” - 五十人的群，将近十个都是学校的校领导。 晚上被刘耀杰拉进了群，顾子轩第一时间去群成员里找俞臣的账号。 俞老师是借调来的，所以负责拉人进来的群主并不是他，而是副校长李康顺。 俞臣的账号并没有用自己的名字作昵称，并不好找，顾子轩在群成员里翻了半天都没什么收获。 张校长也在群里。群里人齐了之后，张校长出来说了两句，讲之后大合唱节目排练的相关事宜，都由俞老师负责。似乎是和顾子轩一样，也不知道俞臣是哪个账号，他没有艾特俞臣。不过十分钟过后，俞臣看到了消息，在下面回复，并做了自我介绍。 【冰镇豆浆：各位同事、同学，大家好。我是本届艺术节的负责老师俞臣，很高兴可以与大家共同完成大合唱这个节目。合唱目前拟定的排练时间是接下来一周每天放学后4：40，不知道大家时间上可以吗？】 冰镇豆浆？怎么也没想到清冷男神范儿的俞臣会是这样一个昵称，顾子轩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湿着头发在床上打了个滚儿。 太可爱了。他的俞老师怎么能这么可爱！这不犯规吗！ 他为什么叫冰镇豆浆？是喜欢喝冰镇豆浆吗？附近哪里有卖冰镇豆浆的，顾子轩甚至想现在就下楼去买。 楼下就有早餐摊儿，但他印象里是没有冰镇豆浆的。少年在手机上捣鼓了半天，搜到离他最近的一家有冰镇豆浆的地方，是家两百米外的便利店。 明天早上......定早半小时起床的闹钟吧。跑去买个豆浆再回来，送到俞臣家，和他聊会儿天，再去学校，时间应该刚刚好。俞臣不是班主任，上班的时间比他每天出门上学要晚。买豆浆送过去，也许刚好能赶上那人吃早餐。 顾子轩嘴角疯狂上扬，仔细读了好几遍俞臣发的消息，却一个字也没读进去。 副校长李康顺在俞臣那条消息下面艾特全体成员，发了个收到请回复。群里的老师和同学依次回复收到，消息哗啦一下涌上来，很快就把俞臣的那条压了下去。 顾子轩也跟着回复收到后，扒拉回去翻出来俞臣那条消息，小心翼翼的点开俞臣的头像。 添加好友。 申请信息要填什么呢。 【no. 1：俞老师好，我是顾子轩】 俞臣会不会没记住他叫什么名字呀？万一不通过他的好友申请怎么办。 迟迟没有按下发送键，少年将对话框里的字又一个一个删除。 【no. 1：我是住在你隔壁的邻居顾子轩】 感觉不太礼貌，前面的“俞老师好”还是加上吧。 一条消息他编辑了半小时，洗过的头发都干得差不多了，顾子轩才终于左思右想后发出去了好友申请。 等待回复的每分每秒都无比煎熬。少年躺下又坐起，觉得口干舌燥，跑去厨房喝了一大杯冰水。 第7章 重新回到床边，他惊喜的发现俞臣看到了他的消息。 冰镇豆浆不仅通过了他的好友申请，还回复了他。 【冰镇豆浆：你好】 俞臣的头像是个简笔画的小人，顾子轩盯着小人天蓝色的底色傻笑了足足一分钟。 半晌，他回了消息过去。 【no. 1：老师晚安，明天见】 第7章 睡前想着第二天要早起去见俞臣，直接导致顾子轩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一下睁眼到了三点。 但这并不妨碍，第二天早上第一声闹钟铃响时，少年一骨碌就从床上爬了起来，完全没有等到设置好的第二遍闹钟响起。 便利店人来人往，都是步履匆匆的学生和上班族，冰镇豆浆只剩下最后一瓶。顾子轩钻进人群，拿起仅剩的最后一瓶豆浆，想了想又在收银台买了一大份够两人吃的关东煮。 “叩叩。” 拎着东西小跑着上楼，少年敲响312的房门。 凑近大门，顾子轩听不到房间里的动静。大约半分钟过后，房间里的人为他打开大门。 看到来人是他，俞臣的脸上略微露出诧异的神色：“你怎么来？” “我......”被他这样直直的看着，顾子轩莫名的有点紧张，“我下楼晨跑，顺便买了早餐。老师，你要一起来点吗？” 特意跑去买来的豆浆，却偏要装作不经意的样子、假装顺手带给他。 心脏跳得快了些，少年咽了咽口水，紧紧盯着面前的青年，等待着对方回答。 “你们早上也要练呀？这么辛苦。”对于他随口编出来的谎话，俞臣并没有多猜疑，扫了一眼少年手里的塑料袋，抱歉的笑了笑，“谢谢呀，但我早饭已经吃完了哎。” “今天这么早啊......”一时没反应过来，顾子轩脱口而出。 青年果然面露疑惑，似乎是奇怪他怎么会知道自己每天早上吃早饭的时间。 但俞臣还是解释道：“嗯，今天早上张校长安排了个讨论会，要和音乐老师商讨一下下午的排练事宜，所以稍微早了一些。” 虽然并不是被刻意拒绝，早起特意前来的少年还是脸上闪过一丝失落：“哦，这样啊。” 俞臣看着他：“你早饭还没吃呢吧？自己留着多吃点吧，你们体育生训练挺辛苦的。” 他是在关心自己训练辛苦吗？ 少年漆黑的瞳眸又再一次亮了起来。 “没有，就正常强度。”既然吃过饭了，那关东煮他就只好自己留着了，但豆浆还是要送的。顾子轩笑眯眯的将豆浆的塑料袋又往前递了递，“那......老师，豆浆你带走喝吧。冰镇、微甜的，拿去开会的时候喝。” 不想被俞臣再次拒绝，少年索性直接把豆浆往青年手里一塞，转头便迅速跑回隔壁。 他缩回自己的房间里，只露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关门前，冲隔壁还没完全关上房门的俞臣撂下一句：“不用谢！明天我早点过来！” - 关东煮很好吃，尤其萝卜，煮得特别入味。可惜了俞老师今天没吃上，明天一定要再买来给他尝尝。 顾子轩一个人吃下一大份关东煮，擦了擦嘴打了个饱嗝。 早餐吃得很丰盛，这是好消息。 坏消息是，这应该是他今天唯一一顿了。 账户里的余额所剩无几，也就勉强撑过这几天。那天去找顾志业，本来是想让老头儿给他省赛的报名表签字，没想到又以腥风血雨收场。如果老顾头儿铁了心的不给他续生活费，刘耀杰那边的比赛奖金又没个谱儿，那他还真得想点辙，弄点钱来。 没钱就只能省着点花。留出接下来几天的早餐钱，顾子轩越算越心凉。 “哎，你有没有什么来钱快的路子？”午休时分，顾子轩趴在楼梯口的栏杆上，叫住路过的肖源。 “轩哥，要多少，我转给你。”肖源想都没想便爽快道。 “谁他妈要你的钱了。”顾子轩瞪他一眼，“我是问你有没有什么挣钱的路子。” 这可着实为难了肖源。虽然肖源家里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但也算小康，况且进了体育队之后他还训练那么勤奋，要一般吃的穿的玩的，家里基本都能满足他。 肖源：“轩哥，你怎么突然缺钱啊？要追妹子啊？” 在顾子轩视线无声的压迫下，肖源不自觉后退一步：“好好好，我帮你想想啊。轩哥，你比赛的奖金不是挺多的吗？” 是挺多没错，就是都还扣着没发。而且以前这些都是做贴补生活费用的，现在老头子一分钱不给他了的话，就算拿到了还是得想办法开源，毕竟每个月光租房就得一千多块。 “不够。”少年去摸口袋里的烟盒，叼出一根出来。他只是叼在嘴里，半天没舍得点。 肖源啧了一声：“那要不......你多比几场？让老刘给你找找资源？” “可歇菜吧。”顾子轩撇了撇嘴。告诉刘耀杰自己缺钱想要多找点比赛拿奖金，保准得被骂一顿。老头会说什么他都能猜到，什么分不清主次、分散精力、不好好准备重要的比赛、万一受伤得不偿失之类的，他早就听得耳根子都起茧了。 肖源：“不过轩哥你成年了，也不一定要局限在比赛，出去兼职也行啊。” 是个思路，但—— “你看我有时间吗？” 兼职，怎么也得每周去好几次吧？临近省赛，刘耀杰把他们高三的训练都排得极满，更别提还有艺术节大合唱排练这茬儿。顾子轩每周能空下来，可能也只有周六上午那半天。 “你别看那些白天营业的地方，找找晚上的啊。咱校门口那家烧烤摊儿，不一直挂着招兼职的通告吗？你看看能不能每天晚上训练完去干一小时，多少能挣点儿，说不定还能包一顿夜宵呢。”肖源双手插兜，对自己这个提议似乎非常满意。 如果是夜里的话，也不是不行。顾子轩若有所思。 “或者，哎，”肖源坏笑一下，凑过来道，“你不如趁练大合唱的时间，跑出去兼职吧。反正那玩意儿练不练的，咱就是个凑数的。你那会儿跑出去，老刘也不知道。你想办法把那音乐学院的老师打点好就行。” “一边儿去。”顾子轩一把把人推开，吐出来叼在嘴里的香烟。 大合唱训练，那可是他接下来每天的盼头儿，他还就指着那点时间去见俞臣呢。他不想方设法的多待会儿就不错，怎么可能还翘掉去兼职。金钱虽可贵，美人价更高。 “不是，轩哥，说真的，你需不需要我给你点儿？多了咱没有，但几百块哥们儿还是能拿出来的。哎，要不然咱去找人要钱吧，去胡同里逮，那种好学生，一般都有钱。”肖源说着说着，忍不住开起玩笑。 “去你大爷的。”这次顾子轩直接一脚踹了过去，“少他妈跟我这儿闲扯淡。走了，午休去了。下午你小子给我准点来排练，别他妈迟到。” 第8章 顾子轩趴在课桌上，直接睡过了下午第一节课。 座位在教室最后一排的角落里，任课老师根本懒得管这些成绩吊车尾、也没打算好好学习的体育生，上课时间教室反而更安静，更适合睡觉。 睡醒的时候第二节课已经开始，是节英语。顾子轩揉了揉眼睛，一口气喝光桌上运动水壶里的小半瓶水，拎起水壶便从后门出了教室。 接满水，下楼去操场训练。距离去报告厅排练只剩下一个半小时的时间，他得抓紧时间把今天安排的训练任务完成。 在操场上跑了一个多小时，身上的浅色t恤早就被汗水浸湿，顾子轩跑去体育组的浴室冲了个澡，换上干净的衣服，这才前往报告厅。 他是提前十分钟到的报告厅，但大厅的后台已经站满了人。除了各年级精挑细选出来的师生外，大概是因为第一天排练，校领导也都来了。 乌泱泱的人堆在一起，顾子轩半天才找到了面对着俞臣的位置，刚好可以看到俞臣，并且也让他的俞老师能够看到他。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人基本上到期了，张校长讲了几句后，排练正式开始。 排练大合唱，因为要分声部，第一步就是要排队形。合唱的高台一共有三排，每排站十六个人。 队形需要考虑男女生、大家的身高、以及师生的搭配，俞臣先让所有师生按照身高由高到低，男女各排成一列，一一安排每个人的位置。 校领导离开后，报告厅的后台立刻变得嘈杂一片。这么多年级的同学，难得凑在了一起，大家聊天的聊天，打闹的打闹。俞臣没带喇叭，声音不大，光靠一个人用嗓子喊，半天也没排好队，所有人乱作一团。 青年费力的喊了半天，漂亮的脸蛋上很快浮上一抹绯红。顾子轩不悦的皱眉，跨出一步走到俞臣身边。 “都他妈别吵了！” 少年嗓门大，又是用吼的，一下就震住了众人，后台瞬间鸦雀无声。就连人群中的老师，也都配合的没说什么。 第8章 高三体育队的顾子轩，在场的同学们，都或多或少有所耳闻。体育队毋庸置疑的老大，各大赛事奖项拿到手软，在球场上更是球风凶悍，打起架来更是毫不含糊。见他面露愠色凶神般的站在那里，所有人都很识趣的不再吵闹。 “按照身高，男女各一列，从高到矮，听不懂人话是不是？”少年语气暴躁的继续吼道。 报告厅的后台一片寂静，只剩下众人挪动脚步的窸窣声响。众人很快便排好两队，安安静静的看着前方，等待着下一步的安排。 顾子轩侧过头看了俞臣一眼，也按照身高，走进男生的队列里。 男生里，少年的身高差不多算是最高的那一梯队。队列里，只有另外一个高二男生因为头型原因看起来比他稍微高些，因此顾子轩站到了他后面，第二个的位置。 俞臣看向少年的眼神闪过一丝感谢，然后继续语调温和的开始分配众人的位置。 “这两位同学，请你们站到第三排的中间。合唱台稍微有点高，上去的时候小心。”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安排位置过程。等待的时间里，众人虽然无聊，但顾忌摆着臭脸、看起来像是随时要打人的顾子轩，也都保持安静没有再说话。 将近五十个人的位置，完全分配好之后，已经是一小时之后了。 张校长布置下来合唱每天的排练时间，就是一小时。时间到了，接下来的内容只能明日再继续。 “请大家记好自己的位置，明天过来我们按照这个队形分配声部，开始正式的排练。”一直开口讲了一个来小时，青年的嗓音已经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冲众人道。 众人纷纷点头应下。 “那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谢谢各位老师、同学的配合。”俞臣说罢，向众人微微鞠躬致谢。 几个音乐老师留下讨论怎么分声部，其他老师和学生作鸟兽散。顾子轩瞥了一眼忙着讨论的俞臣，也跟着众人走出报告厅的后台。 - 小跑着奔去超市买了杯冰糖雪梨，又买了盒润喉糖，顾子轩重新跑回报告厅的后台。 几个老师的讨论也基本结束，只剩下俞臣一个人在钢琴边低头研究着什么。少年轻手轻脚的走过去，站在了一旁。直到俞臣标记完琴谱抬头，才注意身旁不知何时出现的少年。 “还没走呀？”青年惊讶道，刚出声便喉咙一紧，低头咳嗽两声。 顾子轩抿唇，将拧开冰糖雪梨汁的瓶盖，递到青年的手边。 “不用。”俞臣摇摇头，“我回办公室喝就好。咳咳......” 少年却没有缩回手，举着饮料的手执意的停在半空。 “那谢谢了。”青年最终还是接过来，喝了几口。 “还有这个。”顾子轩从口袋里掏出润喉糖。 在少年坚持的视线下，俞臣迟疑的接下：“谢谢。多少钱？我转给你。” “没花钱。我和学校超市的老板关系好，他送我的。”顾子轩随口编道。 青年看着他：“这不好吧？” 顾子轩：“行，那我就下次把钱给他。” 他把话题岔了过去，青年也就没再执着于把润喉糖的钱转给他。 顾子轩：“老师，你有小蜜蜂吗？就讲课扩音用的那种，用那个比较省力气。” 将琴谱、润喉糖和冰糖雪梨汁一并收进背过来的帆布袋，俞臣摇了摇头：“没关系，今天就是因为排队形，所以稍微费力了些，明天正式开始排练就好了。” 他停顿一秒，抬眸对少年露出一个浅淡的笑意：“今天多谢你了。” 排队那会儿，如果不是顾子轩帮忙吼了那么几句，恐怕今天根本排不完队形。 瞬间领会对方说的是什么，顾子轩有些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没有没有，顺手的事儿。我们学校那帮音乐老师也真不够意思，说让你组织，就真让你一个人组织了啊，就在那儿站着看着。一群......” “傻逼”两个字，被少年自己消了音。 平时没觉得，只是此刻在温和清冷的俞老师面前，这样的粗话显得太过粗鄙无礼。 俞臣不知是不介意，还是习惯了。他好脾气的笑了笑，迈步走向后台的大门。 “那我就先回办公室了。你也要去训练了吧？排练是不是耽误你们训练了？” “没有没有，哪有的事儿。劳逸结合，挺好的。”顾子轩赶忙道，“那老师你忙。” 走出报告厅，两个人在门口分别。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俞臣忽然抬头：“哦对了——” 顾子轩：“嗯？” 俞臣：“谢谢你早上的冰镇豆浆。” 顾子轩咧嘴一笑：“你喜欢就好，那我明天......” “明天不用再买来给我了。”俞臣神色温柔，却带着一抹隐约的疏离，“你们高三训练很辛苦吧？多给自己买点好吃的，早餐老师自己买就好。” 少年眼角眉梢流露出失落的神情，被青年察觉。 “为什么会想起来送我冰镇豆浆？”青年接着问道。 顾子轩张了张嘴，老实道：“昨天加好友的时候，看到你的昵称。” 青年噗嗤一声笑了：“以为我喜欢冰镇豆浆？” 顾子轩点点头：“是。老师不喜欢吗？” 俞臣一脸好笑的表情：“那是很多年前设的网名了。叫冰镇豆浆也不是因为喜欢冰镇豆浆，而是因为......” “因为什么？”他说到一半停住了，少年忍不住追问。 “当时我朋友打趣，说我是冰镇豆浆。”俞臣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 顾子轩好奇道：“为什么会说你是冰镇豆浆？” 俞臣吞吞吐吐：“因为......我的乳名。” “老师的乳名是什么？” “......豆豆。” 乳名是豆豆，人又总是一副冷冷的模样，所以叫冰镇豆浆吗？顾子轩不由得笑起来。合适，这个网名，确实形象。 看他又重新高兴起来，俞臣也跟着笑了笑：“那我走了。你......训练加油！” 自觉把他的叮嘱当作了关心，少年眼眸亮亮的，备受鼓舞的点头：“好的，俞老师。我一定加油！” 第9章 肖源说的烧烤摊儿确实缺人，并且还接受日付工资。从报告厅出来后，顾子轩没再去操场训练，而是直接去了烧烤摊，从傍晚干到了深夜。 时薪10块，凌晨十二点收摊儿，少年几乎连烤了六个小时的烤串，领到了60块钱工资。 一天只吃早上一顿还是差了点意思，谈好工资上岗后，站在热气扑鼻的烧烤架旁没多久，顾子轩便感觉到一阵头晕眼花，不得不自掏腰包花了四块钱买了两串烤馒头片。所以一晚上下来，账户实际增长只有56块钱。 左右俞臣也拒绝了他继续送早餐的行为，第二天少年决定把一天中唯一的一顿饭挪到中午再吃。 前一天落下了训练，第二天自然得补上，毕竟没过几天就是省赛。翘掉了上午的所有课，一大早顾子轩在教室扔下书包，就直奔操场。 上午第一节课，操场上没有上体育课的班级。本以为没有别人，没想到碰到了姜懿。 “呦，你今儿也这么早啊。”顾子轩冲人打了个招呼，扔下水壶就开始慢跑。 “你昨儿项目是不是没练完？”姜懿似乎也刚开始今天的第一圈慢跑，身上的t恤还是干燥的，一滴汗渍都没有。 顾子轩忍不住骂道：“你丫盯我那么紧干嘛？” 姜懿：“昨天老刘晚上那会儿过来了一趟，说让咱俩比一组他看看，结果你不在。” “我大合唱排练去了啊，老刘知道的。”顾子轩找借口道。 姜懿面色平静：“肖源和迟向阳都在。” 得。他不就跑出去兼职刚第一天嘛，怎么就被抓住了呢。 顾子轩无奈道：“今天比也一样。” 没吃早饭，状态确实稍微差了些。刚跑了五圈慢跑，顾子轩就饿得腿发软。 一旁的姜懿虎视眈眈：“先练力量，还是先比一轮儿？” 顾子轩咬牙硬撑：“都行，你定。” 姜懿：“那先来一轮儿吧。有几天没和你跑了，先来一组，当热身。” 顾子轩：“行。” 50米、100米、200米，两个人一共跑了三段。 日常练习，没有裁判，就是其中一个人喊三二一，然后两个人就开跑。通常为了让着姜懿，顾子轩都让他来喊起跑。不过即便如此，每次赢的也都是顾子轩。 今天也不例外。 前面的50米和100米，靠的是纯爆发力，少年赢得轻松。最后的200米，跑到最后他饿得有点腿软，虽然还是赢了，但过了线半天没停住，差点摔到地上去。 “没睡好啊轩哥？”跟在他后面的姜懿，扶着膝盖喘了口气，很快便缓过来直起身体。 胃里空得慌，眼前闪过一片金色。顾子轩双手叉腰，半天才缓过劲儿来。 第9章 “你这像是低血糖了啊，早上没吃啊？”注意到他白到不正常的唇色，姜懿问道。 “没。”顾子轩也没说谎。 “那你先去食堂吃，吃完咱俩再比？你这样也不公平啊，虽然还是跑得比我快。”姜懿从地上捡起水壶，喝了一口。 顾子轩闭了闭眼睛，感觉视线里的一切又重新清晰了起来：“减肥呢，不吃。” “减肥？”姜懿惊掉了下巴，“轩哥，你减肥干啥啊？追小姑娘啊？” 妈的，这孙子怎么跟肖源一个反应。 顾子轩白他一眼：“省钱不行吗。” 姜懿撇嘴，明显不信：“你奖金拿到手软，会没钱吃饭？” 但这却是事实。顾子轩没吭声，也捡起水壶喝了口水。 见他不说话，姜懿望过去：“不儿，真缺钱啊？要不我......” 顾子轩打断他：“不用。” “行，你自己心里有数就行。”姜懿收回目光，“反正咱们练体育的，身体是本钱。别的都好说，你要是因为这个折了，那别说是老刘了，哥们儿都替你觉得可惜。有啥困难，你开口，咱队里的，都能帮就帮。不行的话，不还有老刘呢吗？找他催催比赛奖金，不就什么都有了吗？” “嗯。”顾子轩淡淡的应了一声，扔下水壶，转身离开。姜懿说得没错，这些道理，他也明白。反正有烧烤店的兼职，下个月的房租钱他还是有的，应该也不至于山穷水尽。 姜懿：“哪儿去啊你？” “吃饭去。”顾子轩挥了挥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背影。 - 前一天排好了队形，第二天的排练顺利许多。分好声部的乐谱被发到每个人手中，是比较好读懂的简谱。 合唱的曲目，是学校的校歌。虽然在学校待了两年多，但如果不是因为这次，顾子轩都要忘了学校还有这么一首校歌。 声部分了三个，但歌的整个旋律并没有太多变化。因此正式开始练习的第一天，俞臣先是用钢琴做伴奏，带着大家再次熟悉了整首歌曲，然后开始精练不分声部的部分。 顾子轩待的这片区域，刚好是高声部。少年的嗓音低沉，唱上去着实困难。不过这种合唱，对于他这种没什么天赋的人来说，要做的从来不是努力唱好，而是小点声、少给别人添乱。他唱不好没关系，要是跑调带跑了别人，那才是真的罪过。 省田径公开赛的前一天，大合唱的排练整个体育队统一请了假，做封闭训练。 因为只是初赛，晋级不难，所以只留一天时间，已经足够。这一天里，刘耀杰全程在操场盯着，本着临阵磨枪、不快也光的精神，监督大家完成比赛前最后一天的训练。 训练加比赛的周末，顾子轩和烧烤摊儿老板请了三天的假。本来还在心疼少挣了一百多块钱，比赛前一天，刘耀杰之前还没发下来的奖金一口气全发给了大家。比赛主办方的钱其实还没到，全都是他自己垫钱。但因为想要给大家一点激励，所以他思来想去，决定在省赛前把这钱发下来。用他的话来说，就是给大家一剂强心针。 账户里突然又富余了起来，顾子轩也就不再着急去兼职。初赛只记是否晋级，并不记录积分，因此也不需要追求破什么记录，平稳正常发挥就好。状态正常，这种初赛对于顾子轩来说完全没什么难度。 合唱请三天假，这本身无关紧要，但却也意味着，他有三天时间都没办法见到俞臣。担心那人排练伤了嗓子，顾子轩提前多买了好几盒润喉糖，临出门前挂在了312的门把手上。除此之外，他还多带了一盒哮喘药的喷剂，就是上次见俞臣用的那种。小小一盒药，用不了多久，却着实不便宜。俞臣平时应该都是从医院开药，能走报销。 阳城一中的体育队，在整个市里是独占鳌头的存在。放到省里来看，也能位列前三。努努力的话，单项的第一名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个周末的时间，初赛结束。全队32名学生，有31名进入复赛。回阳城的大巴车上，刘耀杰一张胖胖的脸上笑开了花，一个劲儿的夸奖众人，还特赦了一天额外的假期，全队周一都不用参加训练。 突然多出来一天假期，顾子轩没有在家躺着，也没有忽然良心发现跑去学校上文化课。早上，他按照正常时间起了床，去了趟早市。 去参加省赛，他故意没和俞臣提前打招呼。本以为俞臣会发消息来问，结果那人估计是从别处知道了体育队出去比赛的事情，所以也并没有前来打扰。 三天没见到俞老师，刚好今天有时间，顾子轩想下厨多准备几个拿手好菜，晚上请那人过来吃饭。 他平时煮的鸡胸肉没什么油水，估计那人也不一定吃得惯。在菜市场转了两圈，顾子轩买了鸡翅和排骨，想了想又加了条鲈鱼。 排骨提前炖好，鸡翅预先腌制好，鱼他嫌梁叔没收拾干净，又亲自刮了一遍鱼鳞。 准备好这一切，已经是中午了。简单吃了个午饭，顾子轩把肉放进冰箱，骑车去了烧烤摊。 午后烧烤摊人不多，但见他来了，老板也没拒绝，让他系围裙招待客人，说是自己出去一趟。他这一出去，将近五点才回来。顾子轩一路跑回学校，进了报告厅，还是迟到了十多分钟。 身上还残留着些许碳火味，进后台前，顾子轩用手拍了半天，试图去除刺鼻的味道。 然而进了后台，他却发现里面出乎意料的安静，排练似乎还没开始。从后面直接跨上合唱台的最后一排，还没站稳，顾子轩便一眼看到坐在钢琴边的俞臣似乎不太对劲。 青年身上没力气似的，靠在钢琴键盘上支撑着身体。仔细看过去，那人原本白皙的颈部已经通红一片，就连面部也像是因为呼吸不畅，而泛着不健康的红晕。 他低着咳嗽，试图依靠大口呼吸来缓解胸口的憋闷感。然而半天都没什么效果，唇瓣浮上一抹青紫。 全场五十来个师生，都对他的状况视而不见，大多都在低头玩着手机。顾子轩心里一紧，赶紧翻身跳下高台。 俞臣的帆布袋就在钢琴旁的地上立着。少年直奔布袋，从里面迅速找出哮喘药，摘掉盖子送到俞臣的口鼻旁。 青年无意识的靠近，顺从的吸进药剂。然而用过与上次相同的剂量后，他面上痛苦的神色并没有丝毫的减退，只是咳嗽稍缓了些，右手却忍不住抬起覆在胸口。 少年皱眉，又调出一吸的药量，试探性的送到俞臣唇边。这一次，青年主动凑过来，冰凉的左手按在他举着药瓶的手上。 俞臣用的这种药，每次最多两吸，再多就过量了。 第二口药送进青年的口中，顾子轩抽空直起身体，看向合唱台上等待着的众人。 “今天排练取消了，大家回去吧。”少年的眼神并没有完全离开钢琴边的青年，脸上写满焦急与担忧。 然而排练是张校长定的时间，现在负责的老师俞臣没说话，只是顾子轩提出取消，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谁都没动。 又盯着青年观察了半晌，回过头来见合唱台上的众人都还没走，少年的脸上浮现出一抹不耐烦。 “都他妈不走等什么呢，等着我请你们出去吗？”顾子轩上前一步，离俞臣稍微远了些，冲众人抬高音量道。 这一次，大家才纷纷动了起来。第一排、第二排、最后是第三排，众人依次飞快的下了合唱台往外跑，没一会儿报告厅的后台便恢复了寂静。 人群散去，青年哮喘发作的症状却并没有缓解几分。 “我叫救护车。”眼见青年的脸色因为呼吸不畅愈发难看，少年说着，便掏出手机打电话。 第10章 怕救护车开不进来校园里报告厅前的小路，来不及多想，顾子轩将青年打横抱起，抱到了校门口。 人刚到校门口，救护车刚好也到了。 将俞臣在担架床上放下，医护人员给那人带上氧气罩。顾子轩跟着上车，车子一路开往医院。 吸了一会儿氧气后，青年的脸色稍好了些，已经可以勉强睁开眼睛。见他看过来，顾子轩迅速凑过身去，然而那人只是看了他一眼，便又没力气了似的，重新合上眼睛。 俞臣的哮喘发作得急，但在医院的急诊区并不能算是真正的急症。 下了救护车，护士帮他取好了挂号单，又将救护车的收据一并交给顾子轩去交费。 少年把担架床推到过道的角落里，站在一旁等大屏幕叫号。 看过医生后去打针，之后又陪着人在留观室休息。外面的天色逐渐全部黑下来，青年的脸上才终于恢复了几分血色。 “再观察一个小时，呼吸顺畅了的话就可以回家了。不过今晚还是要继续观察一下，家里人多注意。”护士自动把顾子轩当成了家属，叮嘱道。 胸闷的感觉缓解，但青年的咳嗽却并没有止住。 “咳咳咳咳......” 第10章 躺着顺不过去来，顾子轩抱住俞臣的后背，将那人从担架床上扶起。 青年咳着咳着，忽然眉头紧皱，慌乱的捂住嘴。 “想吐吗？”少年尝试着问道。 青年红着一张脸没答，视线却在四周不断搜寻。 “你稍等一下。”顾子轩松开扶着那人的手，小跑着出去。半分钟后回来，手里多出来一只塑料袋。 他双手撑着塑料袋，递到俞臣面前。 青年似乎想要伸手接过，但耐不住胸口起伏，喉头也跟着一滚。 俞臣咳得费力，险些呛到再一次呼吸困难。他干呕了半天也只是吐出来了些胃液，喘息间胸口传来阵阵嗡鸣。 吐过之后，青年再一次想要抬手接过塑料袋。 少年关切的望着他：“好点没有？还要吐吗？” 面白如纸的青年有气无力的摇头。 “那我拿去丢掉，再买瓶水来漱口。”顾子轩说着，边迈开大步向门口走去，“我看急诊大厅就有自动售卖机，我很快回来。” 放不下留观室里只有一个人的俞臣，少年脚下生风，几次差点撞到人。他匆匆忙忙跑去买了瓶矿泉水，又再一次和护士台要了只塑料袋。 “呐。”这一趟返回来，看到俞臣还保持着他走之前的姿势安安静静的坐在床上，少年松了一口气，把矿泉水的瓶盖拧开，送到青年的手边。然后，他又一次撑起塑料袋，“吐在这里就行。” 俞臣接过矿泉水瓶：“我去卫生间漱吧......” “吐这里就好。”顾子轩再次道，把塑料袋又往前递了递，“医生说了，打完针要留在这里观察，先不要走动。” 青年半天没动。 刚才吐在顾子轩手里的塑料袋里，已经相当难为情。如果不是实在没有力气，又压制不住咳嗽带来的反胃感，俞臣根本不会同意。但现在，只是漱口，他不想再麻烦面前的少年。 察觉到他的为难，顾子轩柔声安慰：“老师，没事的，我不介意，谁都有生病不舒服的时候。” 也许是被他说服，也许是真的发觉什么力气起身，俞臣最终还是乖乖听话。 - “你要不要找把椅子坐？” 留观室人满为患，俞臣的担架床被顾子轩停在了角落里一个稍微安静些的位置，附近并没有空着的座椅。 顾子轩摇摇头，守在青年身边：“我不累。” 只是站着而已，他平时训练连着跑一个小时也是常有的。 见他不走，俞臣往床的一侧挪了挪：“要不......你坐这里？” 站着虽然不累，但能有机会贴近俞老师坐着，岂有拒绝的道理？ “好！” 少年嘴角向上扬起的幅度根本压不住，差不多是立刻便应了下来，凑过去小心翼翼的坐在一旁。 不到一米宽的担架床，一个人躺原本并不算富余，但架不住青年的身型清瘦。他侧身躺在那里，愣是给顾子轩留了将近一半的空间。 留观室明明很嘈杂，但两个人四周却是寂静，静到几乎听到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 顾子轩吞咽口水，莫名的紧张。 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但是，说什么呢？ “你......” “你......” 少年和青年不约而同的开口，又十分默契的同时停顿下来，让对方先说。 “你说。”“你先。” 两人对视，不由得一笑。 还是俞臣先开口：“听说你们前两天去省里比赛了，咳咳，怎么样？” 青年的气息微弱，语调软软的。 “挺好的，队里几乎全员晋级，老刘，啊不，刘主任，高兴坏了。”顾子轩笑着答道。 俞臣看着他：“恭喜呀，复赛什么时候？” “下下周。” “那你们是不是得加紧练习了？” “还好，看的都是平时下的工夫。今天刘主任给我们额外放了一天假，估计明天开始就要加强度了。” 对话短暂结束，这次轮到顾子轩提问了。 “老师，你今天哮喘发病怎么严重，两剂药都不管用了，以前也经常这样吗？” 俞臣浓密的睫羽低垂：“快入冬了，换季都比较难熬。” 少年心脏一紧，酸涩感在胸口间晕开。 “老师......是什么时候得的哮喘？” “先天性的。”注意到他情绪的低落，俞臣反过来安慰他般无奈的笑了笑，“已经习惯了。而且其实也还好，你看，过来打一针，这不就好了吗？” “嗯。”顾子轩垂下头，感觉眼眶也跟着发酸，“老师你要注意身体。” “知道啦。谢谢你呀，小顾同学。”俞臣歪头冲他笑，蓦地想起来了什么似的，“哎呀，今晚在这里陪我，影响你训练了吧？你赶快回去吧，我这儿一个人可以的。对不起啊，不应该让你陪我过来的。” “老师，是我自己想跟过来的。”顾子轩与他对视，目光坚定，“老刘今天给我们放假了呀，刚比赛完，怎么也要休息一天吧？” “那你也应该回去休息呀，怎么能跟我在医院耗着。”俞臣自顾自的说着，眉心渐渐蹙起来。 两个人说着话，时间好像一下就流逝得飞速。 不想让他陪自己在医院浪费时间，俞臣几次想把人赶走，少年都没顺从。情绪波动，胸腔里的气没捋顺，青年又开始剧烈的咳嗽起来。少年焦急的凑过去，想要轻抚青年的后背，却又担心这么做会加剧那人的不适。 “我这里不需要你帮忙了，真的......咳咳，你回去吧。”好不容易顺过气来，俞臣再一次执意道。 “要不要喝一点水？”少年不理会他的话，而是晃了晃手里的矿泉水瓶。 青年摇头。 “老师，在医院也算是休息的。你看，我这不是坐着呢吗？”顾子轩无所谓的笑笑，低头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不过现在是可以回去了，医生要求留观的一小时时间到了。” 少年说着，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去，扶俞臣从床上站起来。 “可以吗？要不我背你？” 青年咬唇摇头：“不用。” 从医院打车回家，不到十分钟的车程，车子很快停在了两个人所住的单元楼楼下。 少年抢着付了车费，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扶着青年上楼，把人送到312的门口。 俞臣从帆布口袋里翻找钥匙，片刻后发现顾子轩还等在一旁。 “你......” “老师，我不放心。” 俞臣不明白他的意思。 少年吞咽口水，反复措辞后开口：“医生说了，你这种情况，回家后今晚也需要家属观察。要不——今晚我在你家过夜吧？” 第11章 俞臣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原本应该是要拒绝的。 但对上了顾子轩漆黑的眼珠，他好像一瞬间就改变了主意。那人眼眸中似乎有复杂的情绪波涛般翻涌，他一时沉溺，竟也想不出来拒绝的话语。 回过神来时，少年已经抢过他手里的家门钥匙，并且扶他进了房间。 “我回家收拾一下，很快。” 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换了套干净的衣服。顾子轩先把枕头抱到了312，随后又回去抱出来上午在家炖的排骨。 早上要做一桌子丰富的晚餐给俞臣露一手的计划是落空了，不过他本来也就是想找机会和那人待在一起一晚。 “老师，吃排骨面可以吗？我上午炖好的排骨。”少年不由分说的把砂锅端上灶台开火。 俞臣踌躇道：“我其实没什么胃口......” “那也吃一点吧，补充补充营养。”顾子轩从柜子里翻出来挂面，“那就少来一点面，多喝点汤？” 青年慢吞吞的点头：“好。” 简单吃过晚饭，俞臣对着少年抱过来的枕头犯了难。 “你......” 家里的床是单人床最小的尺寸，只有90公分。少年坚持要来他家过夜，俞臣真不知道该安排那人睡在哪里。 顾子轩扫一眼他房间里的小床，善解人意道：“我打地铺。” 虽然他内心想的是，如果俞臣主动提出来要和他在同一张床上挤一挤，他也不会介意。 找出来一套秋冬的被褥，俞臣让顾子轩自己在地上铺好，他则是去了卫生间洗漱。待他回来时，少年正好已经铺好了床铺，坐在地板床上等他。 刚洗过脸的青年，漂亮的脸颊上还残留着点点水渍，白瓷般无暇的光洁皮肤透着一抹微红。他的睫毛上挂着的透明水珠，在灯光下折射出微光，碎钻般剔透。 顾子轩不自觉走了神，半天舍不得移开目光。 “晚上一般几点睡？”俞臣抬手捋了捋微微溅湿的刘海。 “我都可以。老师你呢？”顾子轩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人。 俞臣错开眼，避开他炙热直接的视线：“十一点。” 顾子轩看了看墙上的时钟：“那快到了。我也去洗漱。” 第11章 没带过来牙刷，少年只好又火急火燎的返回隔壁的家里。心里惦记着俞臣，他刷牙刷得心不在焉，几次险些咬到舌头，还吞了一大口牙膏泡沫。 “我回来了！”赶回312时，刚好是十一点零一分。 “那......睡吧。”俞臣已经在床上躺下，见他回来，放下手里的手机。 顾子轩说了声“好”，顺手关掉房间的顶灯。 - 房间里漆黑而安静，少年却没什么睡意。 怕吵到俞臣，他不敢翻身，连呼吸都刻意放得很轻。直到他听到俞臣的翻身声，窸窸窣窣的声响，一下，几分钟后，又一下。 “老师，你睡了吗？”少年压低嗓音问道。 “嗯。”青年应道。 顾子轩不由得笑了笑。嗯，那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睡着了还会回答他吗？ 少年换了个问法：“你是不是也睡不着？” 这次回答的他的依旧是一个“嗯”字。 “老师，你明早有课吗？” 青年轻轻吸了吸鼻子：“没有。” “那你要去学校打卡吗？” “我不用打卡。” “那是不是可以晚点去？”顾子轩继续问道。 俞臣：“......” 顾子轩：“那老师和我聊会天儿再睡怎么样？” 青年没说话。 黑暗中，少年看不到那人的表情，单从简单的回答里，也听不出那人的情绪。他不知道俞臣是不是愿意和他在深夜里聊天，也不知道自己这样会不会影响到那人睡觉，所以俞臣半天没有声音，顾子轩也没敢再开口。 最后还是俞臣先打破了寂静。 “我看你用哮喘药很熟练，你以前也得过哮喘吗？” 其实这个问题，他上次体育队来搬东西那会儿就想问。 这一次半天没说话的换成了顾子轩。 “没有。老师，你说笑了。我是练体育的，怎么可能得过哮喘呢。”少年低低的开口，语调却不再轻快。 “那你是怎么......” “我妈，之前有哮喘。”少年闭上眼睛，也翻了个身。 “哦，怪不得。”俞臣感叹道，“我就说你怎么知道那个药怎么用。” 第一次见到哮喘药的人，只会揭开瓶盖，哪里会调剂量。 “阿姨哮喘严重吗？是过敏性的吗？”青年随口问道。 狭小的空间里，顾子轩抿唇，半晌后，艰难的开口。 “我不知道是不是过敏性的。” “嗯？”似乎没听清他的话，青年轻轻出声。 少年眨了眨眼睛，嗓音沙哑得仿佛被砂纸打磨：“我妈......在我初一的时候就去世了。在我面前，哮喘发作。那天我和她出门逛街，有摩托飞贼夺走了她的手机，她情绪激动，一下就咳得喘不过气来。没等到救护车来，人就没了。” “对不起......”青年为自己不小心提起对方的伤心事道歉道。 “没事，不早了，睡吧。”少年嗓音低哑。 他在黑暗中再次眨了眨眼睛，直到眼角的湿润一点点干燥。 少年将头埋进枕头，低低的开口，声音被吞噬进松软的棉花里：“是我不好，是我没有保护好她。” 第12章 在俞臣家的这一晚，顾子轩原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却睡得极好。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俞臣早已经起床，收拾好了东西正准备出门。 “面包牛奶，给你在桌上留了一份。”见他走出房间，青年冲他挥了挥手，背着帆布袋就要往外走。 “老师——”睡得迷迷糊糊的少年把人叫住。 俞臣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你......恢复好了？” “嗯。”青年轻轻点头，“我没事了，今天下午的排练正常进行。昨晚谢谢你。” 重新过上了白天训练、傍晚排练、深夜打工兼职的规律生活，只要一想到每天都能在约定好的时间见到俞臣，顾子轩就觉得一颗心轻飘飘的，空气里仿佛都弥漫着香甜。 因为选的是校歌，大合唱排练的节奏很快，直接就到了打磨不同声部之间配合的部分。 每次排练结束，俞臣都会问大家有没有什么问题，可以留下来问他。之前最开始的一周，参加排练的老师和同学们除了顾子轩外，都是光速撤离。但是似乎是从这周开始，逐渐有人开始留下来，找俞臣提问。 顾子轩敏锐的察觉，在这群提问的同学里，有个女生不太对劲。 那人也是个高三生，走的艺术特长，好像还是声乐。第一次留下来找俞臣，为的就是向俞臣请教，怎么考上音乐学院。 见有资质不错的学生对自己的母校感兴趣，俞臣当然是热心作答。一来二去，两个人就熟悉了起来。女生几乎天天晚上排练结束后，都留在报告厅最后一个走，等着和俞臣单独相处。 都抱着相同的心思，顾子轩自然对对方的行为一眼看穿。女生找俞臣，是真的有事情请教，两个人专业都是音乐方面的，有共同话题。相比之下，他找俞臣倒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说话也不过是问些“吃没吃晚饭”、“晚上吃什么”。顾子轩几次想跑过去插话，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灰溜溜的离开。 - 九月的最后一周，阳城一中终于迎来了筹备已久的艺术节。 开幕式那天，省里的领导和学校的师生齐聚一堂，坐满了整个报告厅。 开幕仪式是下午两点开始，但是节目的准备，却是从早上便开始了。 学校在报告厅的二层准备了专门的房间，请来了专业的化妆团队。开幕式的参演者根据演出顺序，按照俞臣分配好的时间过去化妆。 大合唱的节目人多，又是放在了开场第一个节目，因此俞臣让大家早上早读时间便来报告厅提前化妆。 每个人都要画，男生也不例外，问就是效果好、拍出图来好看。 “这这这，画成这样能看吗？”男生女生各排成一列，等着化妆师化妆。看到前面画好的男生的效果，肖源倒吸一口凉气，只想临时跑路，“不儿，轩哥你倒是说句话啊？” 顾子轩看到整妆的样子，也忍不住嫌弃的撇嘴。 但下午要上台，不化妆也不太可能。要不......就晚点画？ “老师！”少年眼尖的瞅见刚好路过的俞臣。 青年停下脚步。 “老师，我们几个上午还得训练，妆花了不好弄，要不......我们中午再来画？” 俞臣略微迟疑后，答应下来：“好，那你们中午稍微早一点过来，下午咱们是第一个节目。” 为了不耽误化妆，在操场待了一上午后，顾子轩带着体育队另外的两个人去食堂买了个面包，就赶去了报告厅。 早上的后台，已经是大合唱将近五十个人聚集，没想到此刻，竟然会更加拥挤。 两个化妆师每个人周围都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的人，三个人努力了半天，也没能成功挤进去。 找了个角落三两口吃完面包，化妆台边围着的人也还是没见少。正琢磨该怎么办呢，顾子轩一抬头，就看到向他们三个人走过来的俞臣。 “还没化上妆吗？”俞臣看了看三个少年，微微蹙眉。 “在等。”顾子轩无奈的耸肩。 青年思考了片刻，指了指不远处的几张椅子：“坐。” 俞臣说完，便去台子上的化妆箱里，找出来一瓶差不多能对上三个人肤色的粉底液，又拿了化妆刷和腮红。 “来吧，我给你们弄。”青年走到三个人面前。 顺滑的粉底液依次挤在了顾子轩和另外两个少年的手心。 俞臣：“自己往脸上涂一下吧，和涂擦脸油一样的。” 顾子轩迟疑的抬起手来，双手对着搓了一下，就要往脸上糊。 青年及时制止：“不是......你这样对自己太粗暴了。” 俞臣抽了张纸，给顾子轩擦手，又挤了一点粉底液。这一次，他把粉底液挤在了自己的手心。 “要先点涂。” 青年用白皙的指尖，蘸取粉底液，分别点在了少年的脸颊、额头、鼻尖和下巴。他的指尖触感微凉，从少年的皮肤上蜻蜓点水般的略过。 顾子轩不由得屏住呼吸。 青年周身浅淡的药香将他萦绕。 将粉底液均匀的点在他脸上后，俞臣该用指腹，一点点把浓稠的液体晕开。 “然后再这样推开。用手这么弄可能不太好弄，你等下哈，我去拿点粉扑来。” 说着，他便收回手去。 再回来时，俞臣没再靠近，而是将海绵粉扑一个个递到三个人手里。 “你们自己用粉扑蹭开吧。”末了，怕几个人下手没轻没重，他叮嘱道，“别太用力，太用力粉底液会吃进海绵里。” 因为要上台，为了演出和拍照效果，无论男生女生，除了粉底之外都要打腮红。 “能不能不画这个？”三个男生身上每个细胞都在拒绝，肖源最先脸上露出嫌弃的表情拒绝道。 第12章 俞臣举着化妆刷的右手没动，坚持的悬在半空。 顾子轩第一个妥协的配合，少年扬起脸，闭上眼睛，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见轩哥都没说什么，另外两个男生只好也跟着照做。 没多久三个人就算完成了上台的妆容，俞臣领着三个人去照镜子，自己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 顾子轩无奈的撇嘴：“有这么好笑吗......” 镜子里的少年丰神俊朗，棱角干净利索，眸光明亮有神。只是涂了红脸蛋后，整张脸看上去说不出来的滑稽，像极了过年贴在墙上的年画娃娃。 俞臣尽力憋住笑，雪白的脖颈也爬上一抹绯红。 “没有没有，挺好的。”他又看了看跟在顾子轩后面的另外两个人，“真的，非常好。你们跟着我下楼去后台吧，其他人应该也都过来了，一会儿准备上台再走一遍场。” 第13章 临近开幕式的开始时间，报告厅的后台也越来越热闹。 前台的观众逐渐坐满，主持人走到台前，宣布阳城一中的第三十届艺术节正式开幕。 上台前，俞臣反复叮嘱大家不用紧张、正常发挥。比起即将上台的大家，他看起来倒是更紧张些。 表演很快结束，台下掌声一片，顾子轩在人群中跟着大家一起鞠躬谢幕。没有在后台再看到俞臣，少年跟着众人一起去二楼的卫生间洗干净脸上黏糊糊的粉底液。 “回去训练啊，轩哥？”肖源不知道从哪儿顺了一包抽纸，递给他一张。 顾子轩擦干净脸上的水珠：“你们先去吧，我有点事儿。” 重新回到一楼，从后门溜进报告厅，少年的视线在人头攒动的大厅内搜寻了好久，才在第一排的角落里看到青年熟悉的身影。那人旁边的座位都是满的，坐的都是学校的其他老师。顾子轩只好在后排随便找了个座位，等着开幕式的结束。 几个节目过后，校领导上台讲话，主持人宣布了接下来整个艺术节的流程与评比规则，开幕仪式这才算正式结束。 顾子轩躺在报告厅柔软的布面座椅上，中途几次睡着，终于等到四周的人群散去，俞臣一个人站在舞台的正下方。 周遭热闹时，那人站在人群里，就显得清冷安静。周遭空无一人时，更显得孤单。 一天下来操劳过度，俞臣抬手扶住面前高度刚好到他胸口处的舞台，低垂着头，咳得费力。 顾子轩心里一紧，刚要三两步走上前去，已经有人前一步凑近那人的身边。 “俞老师，您还好吗？” 是那个好像叫苏悦的艺术特长生。 女生脸上的妆容尚未洗去，肤色白皙剔透，双颊的红晕里似乎还掺杂着细闪，看起来比他们男生的妆容不知道精致了多少倍。 顾子轩看到俞臣强忍着咳意，努力挺直脊背，轻轻摇头。 “我没事。” 顾子轩后退几步，躲在了两个人不远处柱子后面。 “俞老师，合唱演出结束了，您是不是就要回音乐学院了？” “没有，我会在一中待到整个艺术节落幕。” “那之后我还能过来找您吗？”女生停顿一秒，“过两周就要参加音乐学院的考试了，我有点紧张。” 俞臣的声音温和：“可以的，你有问题可以随时问我，考试加油。” “谢谢俞老师！俞老师，我和其他几个今年想考音乐学院的同学约好了，晚上去校门口吃烧烤，您愿意一起吗？大家都想见见未来的学长～” 两个人的对话声模糊的溜进顾子轩的耳中。 少年忍不住皱眉。 好在同他预料中的一样，青年并没有应下对方的邀约：“你们聚吧，我就不去了。” 但女生并没有放弃。 “老师，您过来一起嘛～今天开幕仪式刚结束了，我们合唱表演又那么成功，您也该休息休息呀～来嘛，那家烧烤摊儿是我那其中一个同学家里开的，我们请您吃饭，顺便也想听您讲讲您当年在音乐学院的事儿，大家都想认识您。” 柱子背后偷听的顾子轩无意识的抿紧唇。 他依稀听得出，俞臣似乎又拒绝了什么，但女生仍旧坚持。 “好吧，那你们先吃，我下班后过去吧。”青年轻声叹息，最终还是应了下来。 - 省赛的决赛临近，只是上午练了三个多小时，其实今天的训练量根本不够。 但顾子轩还是去了烧烤摊儿，尽管最近比赛奖金下来之后他并没有那么缺钱。 俞臣跟着他们出去聚餐，他想去看看。 这样的想法既不正人君子，也不光明磊落，但顾子轩就是控制不住自己。 他觉得慌张，一颗心仿佛飘在半空、忽上忽下，四周狂风大作。 他从报告厅里仓皇逃窜，没有上前去和俞臣打招呼，而是径直去了烧烤摊儿。 “来了啊，小顾。”进店时，烧烤摊儿的老板正在亲自串肉串。 还没到放学时间，这个点来店里的顾客不多，刚好是店员的休息时间。 顾子轩点点头：“嗯，姚哥。我来吧。” 少年说着，主动走过去。他走到一半，刚要拾起台面上的竹签，忽然想到什么似的。 “有口罩吗？” 天色一点点暗沉，店里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 顾子轩站在烧烤炉后面，心不在焉的翻动着手里的烤串，视线在店门口附近飘忽。头顶的大风扇疲惫的转动着，持续不断的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顾同学，2号桌，加十串羊肉串、五串鸡翅。”外区负责点餐的店员路过烧烤炉，对顾子轩说道。 “好嘞，洋哥。”顾子轩从烤串堆里翻出来他要的烤串，平铺在烤架上。 刷过油的生肉串在烤架上滋滋的冒着油花，少年来回翻动着烤串，把另外一侧已经烤熟的肉串抓起来放置在铁盘里。辣椒、孜然，各种调味料都撒好后，顾子轩按下出餐铃。 “这应该是室外2号桌的，你去送一下吧。”忙得不可开交的老板吩咐道。 顾子轩应了一声，擦了擦手，端着烤盘，小跑着跑到店外。 “几位好，这是您点的烤串，请慢用。” 口罩憋闷，少年的呼吸粗重，放下盛满烤串的铁盘，抬眸的瞬间，他猝不及防的对上那张熟悉的侧脸。 是俞臣。 那人坐在一群穿着校服的高三生中间，肤色在黑夜的衬托下显得格外白皙，一边倾听，一边微笑着点头。 不知道他有没有认出来自己，顾子轩慌乱的低下头，根本没敢多停留，便转身离开。 “姚哥，我同学他们来了，在室外区，要不我今晚负责室外区吧？”心跳快得像是要从喉咙里溢出，回到店里，顾子轩小跑着回烧烤炉前给烤串翻了面，叫住路过的老板。 “也行。”店老板很好说话的点了点头，随即招呼原本在室外的店员，“小齐，你和小顾换一下，你来这边烤串儿。” 烧烤摊儿的工作一共就那么几样，烤串儿，点单，打扫客人用餐后的桌面。店里的大家都是轮着做，没有固定的安排。 背对着2号桌，顾子轩用抹布机械的一下又一下擦拭着塑料桌的桌面，努力捕捉那人与他人交谈的内容。 “俞老师，您当年音乐学院的考试难吗？” “大概多少人能进面试呀？面试考官会很凶吗？” 六七个男生女生围住俞臣，好奇的问东问西。 俞臣都一一耐心解答。 “我听你们江老师说过，你们这届要报考音乐学院的同学实力都还不错，文化课也都成绩很好，进面试都是没问题的。” “老师，您好温柔啊，会留在一中做我们的音乐老师吗？” “对啊俞老师，会不会留下来呀？是音乐学院好还是我们这里好呀？” 少年少女们缠着俞臣，众人的欢笑声一阵又一阵的传来。 左右人多，应该也不会发生什么。顾子轩站在原地又偷听了一会儿，便走去另外一张待擦的餐桌。 店里的人越来越多，甚至在店门口排起了长队。除了堂食外，过来打包的顾客也不在少数。少年奔波于室外区和店内后厨之间，待到终于有时间喘口气儿，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 烧烤摊位小，店里没有独立的卫生间，无论是店员还是顾客，都是去店外小巷子里的公共厕所。 顾子轩出了店门摘下口罩，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香烟刚点上，他便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咳嗽声。声音很熟悉，少年不由得脚步一顿。 紧接着，他又听到另外一个熟悉的嗓音。 “俞老师，您还好吗？是不是烧烤太呛了？” 路灯下的人影似乎摆了摆手，说了句“没事”。 顾子轩咬住烟头，不自觉蹙眉。 一天两次听墙角，他自己都唾弃自己。少年低垂着头，脚尖无意识的用力碾着粗糙的地面。再抬起头来时，他听到女生问俞臣，有没有女朋友。 第13章 路灯在青年的头上烙下淡黄色的光晕，那人摇了摇头。 女生又说了些什么，声音太小，顾子轩听不清，却能远远注意到女生双颊爬上的绯红。 明明还只是初秋，冷意却仿佛从地面瞬间穿破鞋底刺入他的体内，一点点蔓延到全身。 顾子轩在一瞬间明白了女生拦住俞臣是在说些什么。 他下意识掩耳盗铃般的后退，奇怪的酸涩感在心底晕开。他头一次觉得胆怯，生怕再多听到些什么，尽管他极想知道面对女生的告白，俞臣的答案。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像是偷东西被人抓了个正着，顾子轩吓了一跳，手机一下滑落在地上。 他慌张的拾起，按下接听。 刘耀杰暴躁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顾子轩，你小子又跑哪儿去了？赶紧给我回来，立刻、马上！” 像是终于找到了必须走不可的理由，顾子轩感觉出自己竟然松了一口气。又朝巷子深处用力望了一眼，少年背过身去丢掉烟头，小跑着离开。 第14章 在烧烤摊儿兼职的事儿不知道怎么被刘耀杰知道了，回操场挨了半个小时的训，顾子轩不得不摸黑慢跑热身。 操场上只剩下零星几个人，大多都是晚自习偷偷溜出来约会的小情侣。队里的其他人基本上都结束了今天的训练，除了姜懿。姜懿在队里是出了名的勤奋，只要操场上还有一个人在训练，那必然就是他，没有第二种可能性。 跑到第二圈的时候，顾子轩碰到了从后面超过他的姜懿。 “轩哥，这么晚了，还跑呢啊？” 对方热情的和他打招呼，顾子轩却没什么心情。 得知他临近比赛不知道训练、还跑去兼职，刘耀杰怒不可遏，把他骂了一顿不说，还决定把赛前封闭训练提前。从明天起，整个体育队就要全部提前前往省会昶都，比赛结束之前，都不能再回阳城。 没察觉出来他的不对劲，姜懿还在说着：“我刚远远看到刘耀杰和你在那儿说什么呢，怎么，老刘给你上压力了？” 顾子轩虽然很少偷懒，但在队里也不能算是很勤奋的。这个点还在跑圈儿，只有可能主任让他加训。 “没说什么。”顾子轩心不在焉，随口答道。 “省赛你要是晋级、拿到入围国赛的名额，降分录取是不是就稳了？”姜懿用手背抹一把额头的汗，笑着羡慕道。 “不知道呢。”顾子轩敷衍道，思绪早就已经飘远。 只是一个带过没几周的学生，就算是女生主动表白，俞臣应该也不会答应吧？ 可是，预想到俞臣不会答应，顾子轩却还是高兴不起来。 别人向俞臣告白，他究竟为什么会如此在意？他是一直就时时刻刻都想见到那人没错，从第一天在报告厅见面后便是如此，但顾子轩从未细想，自己对俞臣，到底是怎样一种感情。 是担心的，在看到那人咳得喘不过气来，他会觉得心疼。是在意的，以为那人喜欢喝冰镇豆浆，他翻来覆去整夜，只为第二天一早装作不经意间的去见他。也许......还是喜欢的。所以目光会无数次的在那人身上停留，仿佛被磁石吸引，无法逃脱。他想要见到他，想要约他吃饭，想要想方设法的进到他的家里，留在他的身边。 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对吧？ 可是偏偏，他喜欢上了一个与他相同性别的男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老师。 他心烦意乱，一旁的姜懿却还在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比一把吗？”顾子轩打断对方。 “现在？”姜懿惊讶的停住。操场的灯光昏暗，为了避免出意外，大家通常不在晚上比速度。 “嗯。”少年淡淡的应了一声，漆黑的瞳眸明亮，“比吗？” 虽然对他的提议感到心动，但姜懿到底比他理智不少。那人迟疑片刻，摇头：“明儿再比吧，晚上太黑了，快正式比赛了，你也悠着点吧。” 顾子轩没说话，而是无声的提高了速度。 姜懿又跟了一会儿，放缓了脚步：“那我还是接着去屋里练力量了，明儿见。” 如果......俞臣不喜欢苏悦的话，会喜欢同样是学生的自己吗？ 跑到身上的t恤完全被汗水浸湿，眼前已经被浓稠的黑夜吞噬，顾子轩还是没有找到答案。 - 早上九点，在学校大门口的大巴车上集合，刘耀杰带队，带着整个体育队开往昶都。 和初赛那次一样，顾子轩没有主动和俞臣提起自己出去封闭训练的事情。只不过上一次是因为他故意如此、想看那人会不会主动关心自己，而这一次，他却是由于心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如何面对那人。 从阳城开往昶都，上高速，是半天的车程。 临近比赛，大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紧张和焦虑的情绪，去昶都的一路上，整车人都是鲜有的安静。 正式比赛的场地，只有赛前一天才对外开放、允许选手们过去试场地。因此一中和其他前来比赛的学校一样，入住了离正式比赛场地最近的田径训练场，做赛前的封闭训练。 提前一周开始封闭训练，阳城一中并不是唯一一所。整个省最厉害的体育队、昶都三中的体育特长生们从初赛起就已经在这处田径场驻扎，整个省赛期间都是封闭训练，立志要包揽本次省赛的前十。前十，是省赛能够晋级国赛的名额。 虽然都是来参加省赛，但其实大家目的不同，都是想要拿个好一点的成绩对之后升学提供帮助，但真正有实力在这次省赛里冲击前十名的，整个体育队里，也只有顾子轩和姜懿。 按照以往的成绩来看，如果状态不错、稳定发挥，顾子轩应该能拿到前五左右，运气好的话就能拿到奖牌。至于姜懿，前三基本上没什么可能，但只要发挥得好，八到十名还是可以冲刺一下的。 备赛期间，为了最大程度减小队员们互相之间的干扰，刘耀杰给大家安排的都是单间，费用由学校体育组的经费承担。按照众人的复赛成绩，刘耀杰把所有房间中最安静的两间留给了顾子轩和姜懿，剩下的划分给了其他队员。所有资源的分配，都按照比赛成绩，公平公正，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众人都是认可的。 回房间放好东西后，一行人正式开始封闭训练。 因为是赛前，不太适合过于激烈的队内赛，专门设计的赛前训练里，更多的排的是些让队员们保持体能、又不至于受伤的训练项目。第一天结束训练回房间，刘耀杰一间一间挨着查房，把所有人屋里的烟酒一律全部没收。 前面三天是适应性训练，后面逐渐进入技术强化阶段，为比赛做最后的冲刺。比赛前最后一天，则是按照惯例，安排了1对1心理疏导和休息时间。 从田径场出来到酒店，只是刚过三点。 “要不要去附近逛逛？”一想到一整个漫长的下午都闲来无事，肖源忍不住提议道。 不过响应他的人寥寥无几。 满心都是明天的比赛，姜懿自然是最不可能跟他去的那一个。毕竟高三了，剩下的机会不多了，原本成绩一般玩心重的，也有一半都惦记着明天的比赛，没什么心思。剩下的一半，出于对体育组主任刘耀杰的畏惧之心，也都不敢溜出酒店。 肖源把期待的目光投向顾子轩。以往每次赛前，跟他出去转悠的，十次里有九次都有他轩哥。剩下一次，也必然是因为轩哥不在，或者轩哥自己出去玩了没带他。他轩哥实力过硬，赛前从不紧张，根本不需要自己在房间里关禁闭。 “你要去就自己去，别祸害别人。”顾子轩还没说话，反倒是姜懿先开口。这次的省赛比以往的比赛都要重要，顾子轩是整个一中拿到前三奖牌的希望，顾子轩自己不担心，他都担心这会儿出去那人会受伤、影响明天的比赛。 来昶都的这些天，一直没和俞臣联系，顾子轩却总是时不时的走神。他想故作随意的和那人聊点什么，但又怕相隔千里，无论怎么开口都会显得刻意，一不小心就在字里行间暴露了自己对那人的喜欢。 但是今天下午，似乎是个不错的机会。 来参加省赛的决赛，比赛前紧张，想和老师聊天分散一下注意力，应该算是正常吗？ 少年边想，边尽力压下止不住往上翘的唇角。 “我就不去了。”少年沉声开口。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回答，肖源不由得一愣：“啊？” 就连姜懿，对于他主动乖乖留守在房间里的行为，也同样诧异。 顾子轩却没有理会面色各异的众人：“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回到房间反锁上门，心跳骤然变得不规律，莫名的紧张让少年的手心起了一层薄汗。 借口赛前紧张，让俞臣陪他聊天，应该不算说谎吧？赛前是真的，紧张也是真的，虽然原因并不是因为比赛。 第14章 深呼吸几下过后，顾子轩垂头打字。 【no. 1：在忙吗】 第一条消息石沉大海，少年在房间里坐立难安，半个多小时也没收到回复。 【我明天比赛】【你有空吗】【我想你了】 输入又删除，半晌顾子轩垂头丧气的躺倒在床上。 消息发出去得不到回复，他心一横，这次索性直接弹了语音电话过去。 俞臣的语音没有设置铃声，对面传来的等候音枯燥乏味，让人更加焦灼。 两次拨过去都是无人接听，顾子轩没由来的心慌，几乎是立刻拨下了第三通语音电话。 这次，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您好。” 陌生的女生，顾子轩呼吸一滞，几乎忘记了该如何发出声音。 “你......”嗓音哑得只剩下气音，少年蜷起指尖。 “您好，请问您是患者俞臣的家属吗？我这边是阳城第一人民医院。” 顾子轩瞬间直立起身体：“俞臣他怎么了？” 电话那边背景音嘈杂：“患者因为急性哮喘发作入院，现在正在抢救中，您如果是家属的话，方便过来一趟吗？” 第15章 “你说什么？你要回阳城？” 被一个电话匆忙叫回酒店，赶到顾子轩房间门口的刘耀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明天上午的比赛，第二组，九点半比，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回阳城？” “是。”少年没有丝毫迟疑，直视着他。 其实也没有什么必须收不可的行李，只是刚好在查回去的交通方式，所以他才刚好在房间里等来了为了他特意赶回来的刘主任。 “家里出什么事了吗？”再三克制住怒火，刘耀杰皱眉问道。 是出事了，但不是家里。 顾子轩沉默片刻，还是点点头：“是。” “是出了什么事？要不我替你回去？”刘耀杰尝试着提议道。 少年执意道：“我得亲自回去一趟。” “明天省赛决赛，你现在跟我说你要回阳城——你要弃赛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老头儿的脸色憋得通红。 “我要回去一趟。”顾子轩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而是再一次重复道。 来昶都的时候，坐的是学校的包车。回阳城，顾子轩赶的是回去的最后一班高铁。 加上来回去车站的时间，到一中附近用的时间并没有比来时短多少。到达第一人民医院的急诊楼时，已经是晚上了。 少年急匆匆的病床间穿梭，最终在重症抢救室门口的护士站，问到了俞臣在哪里。 “他还在里面急救呢，从一中120拉过来的，同事都没跟过来，你是第一个过来找他的家属。先去把救护车的费用交了吧。”护士边说，边递给他一张缴费单。 顾子轩接过a5纸的手在细微的发着抖，他小跑着跑去交费处交了钱，又重新回到护士站。 “请问......他现在怎么样了？多久能出来？”少年双手撑在台面，脸色白得像纸。 “这个不清楚，你等里面的医生出来了可以问一下。”护士低头处理手里的病历，并没有抬头看过来。 十月初的天气，房间里没有暖气，冷得仿佛坠入冰窟。 顾子轩站在角落里，一动不动的望着抢救室的方向，半晌身体顺着冰冷的墙壁下滑，缓缓蹲在了地上。 明明身处再嘈杂不过的急诊区，周围却寂静得仿佛只剩下呼吸声。尖锐的耳鸣将他环绕，那一刹那，他好像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冬天。 顾子轩依稀记得，那是新年将近的时候。母亲带他去的是市中心的步行街，附近一大片都是商场。就是在商场与商场之间的街道上，有摩托车突然开进来，劫走了母亲的手机。 那天没有下雪，但是却很冷。冷到即便是瑟缩在羽绒服里，从步行街坐救护车到医院，他都不受控制的在发抖。他抓住母亲垂下来的手，想要汲取一缕熟悉的温度。然而从指尖传递过来的，却是一点点冷下去的僵硬。 眼眶在极度干涩之后，忽然多了几抹湿润。顾子轩眨了眨眼睛，感觉到全身骨骼肌肉的酸软无力。 重症抢救室大门敞开的一瞬间，他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跑了过去，拦住往外走的护士。 “护士，请问俞臣在里面吗？他怎么样了？” “你是患者的什么人？”身着白衣的护士上下打量着他。 “我......是他家属。”顾子轩犹豫着说了谎。 “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得尽快考虑手术。具体情况，你等一会儿主治医生出来跟你说吧。就在这儿等着吧，别去别处。”护士说罢，便转身离开。 - 长期使用吸入性药物产生耐药性，俞臣这次的哮喘发作得比之前的任何一次都要严重。 救护车拉过来，直接就是插管抢救，即便是现在暂时度过了危险期，也需要留在icu里观察。 “在icu里的话，他这个情况费用平均是一天一万左右，能报销一半左右。一旦病情恶化，发生急性呼吸衰竭，那就需要上ecmo，那个不能报销，开一次机是六万，建议打至少十万到二十万的预算。” 医生大致介绍完病情，就开始和他沟通费用问题。 “按照患者目前的情况来看，还是建议手术治疗。常用药物对他来说的效果已经不显著了，再拖下去对他的身体也没有好处。患者还比较年轻，还是建议采用积极的治疗方式。支气管热成形手术，目前已经是比较成熟的技术，在国内外有二十来年的历史。手术的话，总费用也会在五万块上下。” 少年眼眶泛红，声线有些不稳：“手术......成功率高吗？” “手术本身比较复杂，但好在患者年纪不大，身体素质在重症哮喘病人中也算还可以，成功率应该还比较高。但手术都是有风险的，建议家属也结合自身情况，多方面综合考虑后决策。” 沉默片刻，顾子轩挺直脊背：“我......能进去看看他吗？” 男医生扶了扶眼镜：“icu每天有固定的探视时间，其余时间不方便访客进入。” “那什么时候可以进去看他呢？做手术的事情......我想和他商量一下。”少年的嗓音沙哑。 “你去护士站问一下吧，明天最早什么时候可以探视。” 顾子轩看着医生：“那做手术的事......最晚可以什么时候决定？” “越早越好吧。”男人合上手里的病历本，“他目前的状况并不能算稳定，在icu拖得越久，花费也越高，患者和家属最好还是早做决断。你先去护士站打单子把住院的押金付了吧。” 重新回到护士站，拿缴费单，顾子轩再一次站在了交费处的长队前。 住院的押金是两万块，但估计也就只能支撑两三天。如果要做手术的话，至少要再拿出五万块。 顾子轩看了看屏幕上银行卡的余额。 只有五万多一点。 之前所有比赛的奖金，老刘都发给他们了。俞臣还在icu，他回不去昶都，这次省赛，他应该是注定要缺席了。 而不参加新的比赛，就没有奖金。 他的钱不够。 不够给俞臣做手术。 俞臣自己那里会不会有一些积蓄呢？顾子轩不知道。 少年心不在焉的交完钱，在急诊室随便找了个座椅，就这样守了一整夜。尽管进不去icu见俞臣，他也不想离开，不舍得把那人一个人孤零零的留在医院里。 期间刘耀杰又打来了几个电话，估计是想劝说他回去比赛的。 左右接起来也是挨骂，什么也改变不了。顾子轩索性全都没有接，任由手机铃声固执的响起又停下，停下又响起。 急诊室里似乎并不分白天与黑夜，无论外面天色如何，室内的白炽灯总是苍白而刺眼。少年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过了整夜，没有见到第二个过来看俞臣的家属，就这样等到了icu上午可以进去的探视时间。 第16章 四个人的房间，俞臣睡在最角落的床上。 青年苍白着一张脸，口鼻处插满了蓝白色的塑料管，看起来脆弱得仿佛稍一触碰便会破碎。 只是......只是一周没见，为什么那人就变成这样了呢？ 顾子轩尚未开口，就已经哽咽。 大概是感觉到他的靠近，青年的睫毛忽然开始剧烈的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般，过了很久，那人才终于睁开双眼。 见到来人是他，那双漂亮的深琥珀色眼眸中划过一瞬的讶异，夹杂着的失落虽然转瞬即逝，却也被顾子轩察觉。 是啊，过来的不是家人，也不是朋友，而是他这个认识了没多久的学生，俞臣失望也实属正常。 “你......还好吗？”少年吸了吸鼻子，努力稳住嗓音。 插着呼吸机的青年，努力点了点头，回应着他。 顾子轩鼻尖一酸。 他努力复述医生昨天对他说的话。 第15章 “医生说你这种情况需要手术，你......需要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吗？” 这一次，青年轻轻摇了摇头。 顾子轩神色一黯。他早该想到，都进抢救室了，家属都没过来，俞臣必然也是和家里的关系疏离。可能是发生过矛盾、不再联系，也可能是像他母亲一样，家人已经不在了。 “那你......做手术吗？”刻意没有提手术的费用，顾子轩想先问问俞臣的意见。 “都可以。”带着呼吸机，青年吐字困难，声音也很微弱。 “你......”少年闭了闭眼睛，艰难的开口，“账上还有钱吗？” 青年迟疑道：“有一点。” 顾子轩从病患的储物柜中翻找出来俞臣的手机，拿到病床前。青年把手机密码告诉他，指导他操作，他看到了那人的账户余额。 俞臣的存款还不如他多。 刚毕业没多久，再加上一直生病，又刚交过了房租和押金，青年账户的余额还不到五位数，无论是对于手术费还是住院费用都于事无补。 “很贵吗？”青年冰凉的手指无意中触碰到他的手，顺势抓住他问道。 “没有，不贵。”顾子轩抿了抿唇，摇头道。他挤出一抹笑来，安慰般的捏了捏青年的手背，“你的钱差不多够用。但手术有一定风险，就是我刚才和你转达的那些，你......想做手术吗？” 听他说费用不高，俞臣似乎松了一口气，松开抓住他的手。青年似是累了，停顿了好久才回答了他的话：“听医生的。” “好。”顾子轩点点头，“那我......就请医生安排手术，看你的身体情况，越快越好？” 青年凝视着他的眼睛：“好。” 手机震动一声，是肖源发过来的消息。对方告诉他第一轮小组赛已经结束了。他正式错过了省赛，失去了争取国赛名额的机会。 “怎么了？”仿佛察觉到他的情绪波动，病床上的青年费力的开口问道。 顾子轩垂眸：“没什么。” 他将手机重新揣进口袋：“我去和医生聊一下，下午探视时间再来看你。” - 住在icu需要禁食禁水，医生评估俞臣的身体情况可以立即手术，最早可以安排在后天上午。 “确定手术的话，手术同意书患者和家属需要同时签字，费用也需要预付。”护士将两张手术同意书交到顾子轩手里，“您这边押金现在是两万，还需要补六万块。” 六万......比他昨天粗算的还要多出来一万。 顾子轩吞咽口水，为难的开口：“六万，可以先付一半吗？” 一夜之间突然要拿出来总共将近十万块，这对哪个普通人家来说都是不小的负担。 理解他的困难之处，护士善解人意道：“这六万的手术押金不着急现在交，您收好这张缴费单，明晚术前准备前交齐就行。” 明晚......也就是说，他还有一天半的时间。 短短一天半的时间，他从哪里可以挣到三万块钱？ 从昨天下午到现在，将近二十个小时没吃饭，从护士站离开猛的一转身，顾子轩的眼前刷的一下飘满雪花般的斑点。他迅速伸出手扶住墙壁，片刻后才缓过来，重新抬起头。 少年捏住手机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泛白，思忖半晌，第一个拨通了父亲的电话。如果回那个人家里一趟可以让他凑到些钱，就算是要挨一顿打，那也值了。 听筒里传出来的忙音冷漠，却始终无人接通。顾子轩不死心，又打了一个过去。 这次电话直接被挂断。对面倒是回了信息过来，说是在忙，有事晚上说。 少年起身，去自动售卖机里买了瓶矿泉水，一口气喝掉了大半瓶。他就这样坐在急诊室的大厅里等到了icu下午的探视时间，又进去看了看昏睡着的俞臣，这才从医院离开。 随便上了一辆公交，半小时后，顾子轩到了父亲家小区的楼下。 老旧的居民楼，比他租住的那套强不了多少，但却是有电梯的。少年坐电梯上楼，然后便坐在了父亲家门口的瓷砖地上。 剩下的半瓶水被他喝完，瓶子却没舍得扔。他攥着空空的矿泉水瓶，就这样等到了外面天色暗下来。 “来找我什么事？”一出电梯就看到自己那个不省心的儿子，顾天磊心头没由来的一阵烦躁。 顾子轩深吸一口气，开门见山：“能借我点钱吗？” 心里隐隐猜到他是来要钱，顾父并不意外：“多少？你不是那天说你的事用不着我管吗？” 少年自动屏蔽掉父亲的冷嘲热讽：“你能借多少？” 他不敢直接说数字，只好试探性的先问道。 顾天磊不悦的皱眉，又问了一遍：“你要多少？” 顾子轩眼神躲闪：“三万。” “多少？”男人怀疑自己的耳朵，陡然提高音量。 少年抬头对上男人的视线，重复道：“三万。能借我三万块吗？” “三万块？你干什么用？”顾天磊的声音刺耳，仿佛要击穿少年的耳膜，“顾子轩，我说你可真是出息了，一来就来找你爹要三万块钱是吗？你不是比赛拿了不少奖金吗？钱呢？这会儿想起来你还有个爹了是吗？你拿这么多钱干什么去？是谁来骗你的钱了？” 男人带着怒意的嘶吼声传遍整个楼道，喋喋不休的质问。 面对男人的咄咄逼人，顾子轩头一次一声不吭。少年低垂着头，安静的站在原地，只等对方发泄够情绪后停下来。 他想过顾天磊会骂他、会打他，也可能会要求他离开体育队，去正常上学、参加高考。如果这些都接受了可以借来俞臣的手术费，那他愿意交换。 但他还是想得太乐观了。 顾天磊骂也骂累了，两个人站在走廊里，也不方便出手打人。 男人喘着粗气，最终只撂下一句拒绝：“钱我是不可能给你的。你都说了，要走自己的路，离开这个家，那你就自己想办法去。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小锐还要上幼儿园，你钱阿姨的工作也很辛苦，我不可能给你这么多钱。” 微弱的希冀破灭，顾子轩张了张嘴，还是不死心的哑声道：“那......少一点也可以。你能借我多少？我会还的。我年底前再比几场，拿了奖金就能还上。” 少年望向父亲，眼底染上几分祈求的意味。 顾天磊看他一眼，很快便不耐烦的错开眼：“一千，一会儿我转给你，多了没有了。” 第17章 上楼前，外面的空气中夹杂着浓厚的雾气，天色是暗沉的灰色。 被顾天磊拒绝后，少年又在门口坐了半晌，再下楼时，楼外已下起淋漓的细雨。 阳城很少下雨，尤其是在秋末。 雨丝刮在脸颊，带来微弱的凉意。顾子轩却仿佛毫无察觉，直直的步入雨中。 走回医院的楼下，顾子轩深吸一口气，拨出了借钱的第二通电话。 “你还知道打电话给我啊？”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体育组主任不悦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 “刘主任......”像是被某种隐形的长刺梗住喉咙，顾子轩觉得发音都变得艰难。 “这次省赛你是没戏了，我帮你问过组委会了，因为已经是决赛了，没有补赛的机会。”刘耀杰没好气的说道。虽然对于顾子轩决赛临时离开的举动非常不满意，但他还是尽力在为自己这个极有天赋的学生争取一切机会。 顾子轩嗓音一哑，借钱的话更加难以开口：“谢谢刘主任。” 刘耀杰冷哼一声，电话两头同时陷入长达半分钟的沉默。 “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最后还是刘耀杰先开口问道。他了解顾子轩，这小子主动打电话过来，绝对是有事情。 “刘主任，您......方便借我点钱吗？”少年咬了咬牙，问道。 “借多少？”刘耀杰一愣。 没敢直接提三万，顾子轩反问道：“您看您手头方便借我多少？家里出了点事，确实着急用钱。” 他没说具体出了些什么事，刘耀杰思忖片刻后，试探性的问道：“五千？够吗？主要你们前一阵发的奖金，是我这边垫的。各个赛事主办单位的流程还没完全走完，我最近手头也没有太多现金。小顾，你家里是什么情况呢？大概需要多少钱？多的话，我可以帮你筹一下。” 整个体育队还没批下来的奖金，并不是一笔小数目。顾子轩知道，能提出来五千，刘耀杰已经是待他极好了。他耽误了省赛，向刘耀杰借五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少年抬手捋了一把被雨打湿的湿漉漉的发顶，鼻腔一酸：“那五千吧，谢谢刘主任，我尽早还给您。” “你这小子，以后踏踏实实给我参加比赛，比赛奖金少不了你的。你看，你要是留在昶都这边参加省赛，比完别说是五千了，拿了名次，奖金都是五位数往上的。”说起比赛，刘耀杰又开始恨铁不成钢的喋喋不休。 第16章 顾子轩站在医院急诊室的大门外出神，他安静的听着，直到电话那头的刘耀杰终于停了下来。 “行了，我也不多说了。你家里有事，那就先忙吧。” 手机震了一下，少年低头，看到亮起来的屏幕上弹出来刘耀杰的转账。 五千块。加上顾天磊的一千，就差两万多了。 “谢谢刘主任。”少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再一次感谢道。 - 收完刘主任的转账，顾子轩又在体育队问了一圈。肖源给了他一千，其他人也都或多或少的借了点，凑在一起，缺口还是剩两万。 icu晚上没有探视时间，少年只好在病房门口晃悠了一圈，然后又走出医院，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 能想到可能会借给他钱的，和不太会借给他钱的，只要是认识的人，顾子轩基本都问过了。可俞臣的手术钱，依旧还是凑不够。 要怎么办呢。 两天一夜没有休息，少年走在空旷的街道上，两条腿仿佛灌满了铅。 他费力的挪回小区门口，爬了半层的楼梯，便已经没了全身的力气。 少年就地坐下，闭上眼睛。 夜风透过楼梯间窗户裂开的缝隙吹进来，冷意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他俯下身，将脑袋埋进臂弯，余光无意中扫过楼道墙角贴满的黄黄绿绿的小广告。 开锁、治疗不孕不育，少年的视线落在那张写着资金周转的白色广告贴纸上。 只是学生，没有工作、没有固定工资，虽然年满十八周岁，但可以借给顾子轩的借款平台却不多。 更确切地说，是少得可怜。 选择寥寥无几，利息却远远高于正常标准。 顾子轩粗算了一下，借两万的本金，他可能要还一倍的利息。 可时至今日，他也没有太多更好的选择。 少年心不在焉的回到家洗了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还是没什么睡意。 俞臣的手术费没凑齐，他始终觉得惴惴不安。 手术必须尽快做，趁着身体条件允许。拖下去，那人的病情随时可能会恶化，到时需要的费用也会更多。 那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少年拿定了主意，翻身下床。 凌晨的棋牌室，烟雾使空气变得浑浊，事物模糊不清。交谈声、嬉笑声，各种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让听觉也跟着迟钝。 顾子轩屏气凝神，走到最里面的一台麻将桌，才有人注意到他的靠近。 “呦，小弟，来干嘛的？走错地儿了？”肥头大耳的男人裸露着肩膀，露出整条花臂，指间夹着半个烟头。 顾子轩眯起眼睛：“我来问问资金周转。” “什么？”男人没听清，扬声问道。 少年提高音量：“借钱。我来借钱。” 整间棋牌室的嘈杂声忽然戛然而止，众人的目光汇集过来。花臂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脸上堆满笑。 “来，小兄弟，里边儿请。” 两万块的借款，利息一天一百，三个月内还清。 花臂把合同和红色印泥往他面前一摆：“需要的话就签，你看看合同。” “什么时候能拿到钱？”是远高于合法的利息，却也是顾子轩此刻唯一的选择。 花臂上下打量他：“小兄弟，我看你也是个爽快人，你着急用钱，那合同一签，我钱就立马打给你。但丑话说在前头，合同签了，你就得按我这个还款。甭管这利息多高，你签了，就是同意了。都是阳城人，我今天帮你解决难题，日后你可不能给我惹麻烦。明白我的意思吗？” 屋外棋牌室里的众人也乌泱泱的涌进来，众人的视线齐齐的落在顾子轩身上，带着威胁和压力的意味。 “好，我会按这个还。”少年垂眸，没有再迟疑，拇指指腹覆上湿软的印泥。 第18章 钱收到账，顾子轩直奔第一人民医院。 把手术费的押金全部交完，账户里只剩下几百块，但少年还是重重松了一口气。 至少......俞臣的手术，不会被耽误了。 回家踏踏实实的睡下，顾子轩就这样睡到了第二天的中午。从家里简单收拾了些东西，准备了自己和俞臣两个人的生活用品和换洗衣服，到医院时，刚好赶上下午icu的探视时间。 病情暂时控制住了，俞臣的脸色看起来稍微好了些，不像昨天白得近乎透明。 少年将两张手术同意书递到青年的面前。 “住院手术的押金已经交过了，医生说手术的成功率很高，你不用担心。” 俞臣手指动了动，却没有低头看面前的a4纸，而是直视着少年的眼睛：“你......一直在医院吗？” 顾子轩凝视着他：“没有，中途回了家。怎么了？” “昨天忘了问，你的比赛，都比完了吗？”俞臣轻咳一声道。 少年错开眼眸：“嗯，比完了。” 俞臣看着他：“怎么样？” 顾子轩抿了抿唇：“状态不太好，没能晋级国赛。” 青年的眸中流露出紧张的神色：“是因为听说了我的事吗？” “不是。”顾子轩连忙否认，随口想了个理由，“昶都那边有点冷，我旧伤犯了。” 俞臣：“旧伤？” “嗯。”少年点点头，“之前膝盖受过伤，没注意保暖的话会状态稍微差些。” 是临时想到的借口，所以半真半假。早些年刚进体育队里时，他一心只着急出成绩，没想过持续性的问题，右膝确实受过伤，当时险些手术，好在后来恢复了。 “后面还有比赛吗？”青年停顿几秒，问道。 顾子轩露出无所谓的表情：“有，没关系的，还有很多机会。” “那就好。”俞臣似乎是在替他担心，听他这么说，脸色放松了些，“那你快回去继续训练吧，不要来我这里了。手术同意书，一会儿我签完给医生就好。” “你这是在赶我走吗？”少年委屈的瘪起嘴，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像是在诉说着可怜，“老师，我可是从家里把咱们两个的换洗衣服都带过来了，你这是要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吗？” 俞臣被他逗得忍不住弯起眼角，随即温声解释道：“我只是不想影响你训练。之前好像听你们刘主任提起过，你们高三生，每天要练十来个小时吧？高三的比赛关系到你升学，我希望你可以把握好每一次机会。” 顾子轩嘴硬道：“我成绩好，不差这一两天。” 俞臣：“那就回去好好休息，你的旧伤不是犯了吗？去找医生看一看。” “所以我来医院了呀。”顾子轩往床脚边一坐，赖着不肯走，“而且阳城这边温度高，我已经好了。” 一时着急，青年止不住的咳嗽起来，一张漂亮的脸蛋很快就憋得发红。见他这样，顾子轩也连忙不再耍赖。 “老师，你别生气。你就让我陪着你吧，至少陪着你做完手术，手术医生给你安排的是明天上午。我待到明晚，明晚，我就回去训练，好不好？”少年边说，边抬起手小心翼翼的帮青年抚着胸口顺气。 俞臣按住他的手腕：“我没有生气。” “那你就允许我留下，怎么样？”少年歪头道，“手术同意书有两张呢，一张要本人签字，一张要家属签字。我得留下来签字呢。” 俞臣搭下来的手指刚好触碰到被子上的a4纸。纸张被顾子轩挝折过，上面有几道不轻不重的印痕。 苍白的指尖微蜷，青年浓密的睫毛轻颤。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哦？”顾子轩仔细观察他的反应，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签字笔，“那我可签上了。” 他作势要在那张家属手术同意书上签字，等了半天俞臣也没阻拦，这才放心落笔。 签完“顾子轩”三个大字，少年把黑笔塞到俞臣的手里：“喏，该你了。” - 禁食、禁水、雾化排痰，对于本来就住在icu里的俞臣来说，手术并没有很多需要做的术前准备。 虽然不能和俞臣待在同一间房间，顾子轩还是在医院守了整夜。 术前麻醉，青年终于被推出了icu。麻醉针注射进体内前，俞臣肉眼可见的紧张。他看着顾子轩，欲言又止。少年却很快领会了他的意思，上前握住他的手。 “别怕，我在。”少年的掌心滚烫，目光坚定。 四十五分钟的手术，每一分每一秒，顾子轩都无比煎熬。 下唇已经被咬破皮出了血，衬衣被身上的冷汗浸湿，又被窗外飘进来的冷风吹干。 手术室门口的每一分细微的响动都会被无限放大，顾子轩无数次的抬头看向门口，终于等到推拉门打开，主治医生从里面走出来。 “医生，怎么样？”少年第一时间起身奔上前去。 “手术很成功。”医生揭开蓝绿色的口罩，冲他点头示意。 “谢谢、谢谢医生。”顾子轩腿一软，整个人也跟着晃了晃。 第17章 “还需要继续住院观察一段时间，再在icu待48小时，没什么问题的话，转到普通病房。”医生继续说道。 顾子轩连连点头：“好的，医生。” 继续住院，就意味着要继续交钱。 接下来的一周，顾子轩又跑去借了两笔。每次借完，他都以为足够支撑接下来的住院费用。然而术后转去普通病房的第一晚，俞臣突然高烧，不得不又转回icu观察。他便也只好再次借钱，支付昂贵的icu病房费用。 好在这次反复过后，俞臣的病情算是彻底平稳了下来。高热退去，青年从昏迷中清醒，身体一天天恢复了些元气。在普通病房又住了一周过后，医生评估了身体状况，终于开出了出院证明。 护工一天200块，顾子轩本来是不想请的，想自己陪床照顾。但俞臣担心会影响他训练，坚持不让他留在病房，偏说自己一个人可以。顾子轩放心不下，最终还是只好花钱请人陪着。 几万块的欠款，光是利息每天就二百，烧烤摊儿时薪十块的工资，显得杯水车薪。不过好在体育队一行人从昶都比赛完回来后，带来了个好消息。省体队来阳城选招的时间，定了，就在这个月月中。如果能被省体队挑中，那也就成为了运动员。据老刘打听，刚进去之后底薪就能拿三千，还能有更多比赛的参赛机会，获奖拿比赛奖金。 俞臣不让留在病房，顾子轩也只好回学校训练。为了能选进省体队领工资还钱，也为了能够稍微弥补些错过省赛的缺憾，顾子轩训练格外努力，强度几乎可以赶得上很多年前他刚进队里、膝盖还没受伤的时候。 省赛他不在，姜懿破天荒的超常发挥，拿到了第六名。有了入围国赛的资格，面对省体队来选招，姜懿的压力便小了些，训练强度也比省赛前要减轻了一点。于是比赛回来后的这几天，姜懿从队内第一卷王的宝座上被卷下，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吊儿郎当、谁也摸不清为什么忽然打了鸡血的顾子轩。 对此，体育组主任刘耀杰的心情很复杂。回来的路上他都想好了要怎么给顾子轩加练，惩罚这小子临比赛前退赛。没想到顾子轩对自己比他还狠，根本用不着他安排，直接就从早练到晚，几乎住在了操场上。 直到俞臣出院的这天。 几天后，省体队即将来到学校选招。作为阳城排名第一的体育队，阳城一中是省梯队来阳城的第一站，也是在整个省内仅位列在昶都三中后面的第二站。 听到顾子轩要请假，刘耀杰并没有表示反对。这些天下来，看到这小子终于开始拼尽全力的努力，刘耀杰很欣慰，甚至开始觉得错过省赛也不一定是件坏事。省赛只是能给高考加分，大学能考上什么学校，还是要看顾子轩的文化课成绩。但要是进了省体队，那就是直接成为了运动员。省体队的运动员，那是铁饭碗一样的工作。就算是日后因为身体原因退役，队里也会帮忙分配一份适合的工作，这辈子的工作都算是不愁了。 老刘头慢悠悠嘬了口茶杯里的茶水，冲请假的少年点点头。 “去吧，休息一天，明早再来训练。骑车小心点，别摔着。” 第19章 从学校赶去医院，顾子轩到得有些晚了，俞臣已经自己在病房的卫生间里换掉了病号服，重新穿上了自己的衣服。 换洗的衣服都是顾子轩每天送来医院新的、带走脏的，所以并没有很多行李。送来医院时，俞臣穿着一身衣服，身上只带了一只手机。出院时，自然也是同样。 “你坐在床上等我一下，我去退押金。”顾子轩从外套口袋里翻出押金条，冲青年道。 “我和你一起去吧。”青年上前一步。 不想那人知道这次住院的花费后感觉到压力，少年摇头拒绝：“交费处在一楼，人多，排队。你坐在这里等我回来就好。” 虽然准许了他出院，但终究还是在医院躺了半个月，做了不小的手术，青年浑身上下都没什么力气。少年这么说，俞臣便也没再坚持，点头说好，然后重新坐回床边。 在交费处排着队时，顾子轩接到了第一通催债的电话。 “喂？”陌生的号码，本以为是省体队或是之前参加过的哪个赛事的赛前赛后调研，顾子轩接通了电话。 “小兄弟，半个月过去了，你的利息我可是一笔没收到呀。”男人粗犷的嗓音从听筒中传出。 少年微怔，握住手机的手指不自觉用力：“不是三个月还清吗？” 男人不屑的嗤笑一声：“三个月内还清，又没有让你拖到最后一天才还。很多人找我们借钱那就是救个急，转天就来给还上了。你有没有在准备钱呀？要是还不上，三个月之后利息可是要翻倍的，你当时签的合同里写好了的。” 少年垂下去的手握成拳：“三个月内，我肯定还上。” “行，你记着这事儿就行。”男人顿了顿道，“你这欠着我们的钱，我们也不能完全不闻不问。今天之后，每过几天我们就打个电话来。一来是提醒一下你这个事儿，二来呢，多联络，也好增进一下咱们之间的感情。记住这个电话，以后来电，记得接。你要是不接电话，下次我们就只能去你家里问候了。” 能不能在三个月内完全还上本金和利息，顾子轩心里没底。借钱的时候，他并没有多想，只想赶紧凑齐俞臣的手术费。他原本想着，如果借款的允许，哪怕是多给点利息，他延长些时间总能还上。但听对方的意思，怕是担心他会欠账不还，想催促他尽快还上。也不知道接下来的两个半月里，他能不能筹到这么多钱。 “知道了。”少年心中忐忑，烦躁的捋了一把头发。挂断电话，他下意识的去摸口袋里的烟盒，随即意识到自己还在交费处前的队伍中。 如果......能顺利进入省体队，应该问题不大吧？ - 住院虽然交的是押金，但都是根据手术和住院的花销大致估算的。所以在交费处办理出院，顾子轩只拿到了几百块的退款。 从交费处上楼回到病房，少年心不在焉，没想到一眼就被俞臣察觉。 “怎么了，花了多少钱？是不是钱不够了？”青年说着，便掏出手机要给他转账。 “没有，不用。” 顾子轩还在拒绝，俞臣已经看到了自己账户上的余额。青年脸上露出一丝难堪的神情，尴尬的舔了舔唇。 “对不起啊，我......差多少钱？我现在就想办法。”他说罢一急，紧跟着便咳嗽起来。 少年连忙走上前去：“没有，钱够的，你别着急。” 他轻拍青年的后背，小心翼翼的安抚：“医生说你还是得好好休养一阵，不能剧烈活动，也不能着急上火。” “那你......怎么闷闷不乐的？”咳过一阵后的俞臣缓缓直起后背。 “我......”顾子轩皱了皱眉，随口说道，“我这不是紧张嘛。” “医生不是说手术没有问题吗？”他这么一说，青年又是眉头一拧。 顾子轩只好继续编谎话：“没有，我不是紧张你。是这样，过两天省体队要来学校选招，我在紧张这个。” 俞臣立即道：“那你赶紧回学校训练吧，我自己回去就行。” 顾子轩摇摇头：“老刘看我情绪不好，特意给我放了一天假，让我回来放松放松。情绪太紧绷，也不适合训练，容易受伤。” “哦，这样啊。”他这一番说辞，总算是说服了俞臣。青年没再赶他走，跟着他慢吞吞的乘电梯下了楼，走出住院楼的大门。 “怎么走，打车吗？”从医院回家，虽然不远，但以俞臣现在的体力，恐怕要走上很久。 “不了，在医院闷得人头晕，不想再晕车。”俞臣想了想道，“要不骑车？” 医院门口的街道上，立着满满一排共享单车。 “你自己可以吗？”顾子轩面露迟疑，刚好瞥见单车里其中有几辆带后座的，“要不我骑车带你？” 手术做完没多久，出院后不能运动，也不知道骑车算不算。俞臣还在犹豫，顾子轩已经用手机解锁了一辆带后座的单车。 他把病历放置在前面的车筐里，拍了拍后座上的灰尘，跨上单车：“上来吧。” 湿热的吐息喷洒在后颈，顾子轩不自觉捏紧车把，掩饰身体的紧绷。他没敢骑得太快，却也担心后座的俞臣会坐不稳。 自行车在路口的红灯前停下，少年侧过头去：“有扶的地方吗？” 青年点点头。顾子轩坐着的车座下方有个很短的横梁，虽然有些窄小，但也能单手握住。 “要不还是扶着我吧。”顾子轩低头看了一眼，说道。 只是单手握着，也不好平衡身体。俞臣还在踌躇，路口的红灯转绿。 少年用力蹬下脚踏，单车前行前晃了晃。 青年下意识抱住少年的后腰。 背对着俞臣，顾子轩忍不住轻笑。 他发誓，刚才那一下他真的不是故意。 第18章 都已经抱上去了，再松开好像也没什么意义，后座的青年索性两只手一同拽住青年腰侧的夹克外套布料。 他尽量小心的没有触碰到少年敏感的腰侧，小声问道：“这样扶着，你会不会觉得痒？” “嗯。”少年笑意直通眼底，声音却故作一本正经，“你这样车子一晃，就会碰到我，是有点痒。” 青年皱眉：“那怎么办？要不我还是抓着刚才那里好了。” “不用。”少年滚烫的掌心捉住他的手腕，将他的手牢牢按在自己的腰腹，“这样用力环住我，别太轻，就好了。” 第20章 车子在老旧的单元楼前停下。 顾子轩两条长腿撑住地面，示意俞臣先下车。 “我去还车，你等我一下。” 说罢，他重新蹬住脚踏。 俞臣当然没有在原地等他。 青年高估了自己出院后的体力，一个人往楼上爬。三层不高，拢共四小段楼梯。但只是爬了半层楼，他便身上没了力气。好似有巨石堵在胸口，他费力的喘咳，始终觉得透不过气来。 奔去小区外还完车又快步跑回来的顾子轩，看到的便是倚在楼梯边弯折着身体的青年。 青年的侧影薄薄一片，额间满是涔涔的冷汗，整个人脆弱得仿佛随时会被风折断。 顾子轩连忙走上去，扶住那人的手臂。 “还好吗？”少年低声问道。 尽管只是从脸色便能看出来不好，青年还是边咳，边冲他勉强点头。 楼道里残留着刺鼻的烟草气息，激得青年止不住咳嗽。顾子轩抿唇，下一秒弯下腰，将人打横抱起。 “不用......我自己可以......”双脚腾空，俞臣的脸上瞬间闪过一丝慌乱。 “别动。”少年抱住他的手臂结实有力，往上爬台阶的脚步很稳，“这样快一点。” 见俞臣还在挣扎，他垂下头，在那人的耳边轻轻吐气：“再动就要掉下去了，咱俩一起跌下去。” 青年这才不说话了，连咳意都憋回了喉咙里，耳根悄悄红成一片。 停在312的门前，顾子轩将人放下。 “这些年辛苦你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俞臣低头翻找钥匙。 “不邀请我进去吗？”门锁刚被拧开，少年便一把按住门把手，不允许青年从他面前离开。 “你......今天真的不用训练吗？”俞臣再次不确定的问道。 “不用。”顾子轩毫不迟疑的答道，“老师，我可是在因为要参加省体队选招紧张哎，你不陪陪我吗？” 少年可怜巴巴的冲他眨眨眼睛。尽管那人一如既往的一副骄傲自信的模样，怎么也不像是在为什么选招担心，可俞臣还是不由自主的松了口。 “那你进来也行。但我有点累了，想躺一会儿。” 听他同意下来，少年喜笑颜开：“你休息就好，正好我来准备午饭。” 滋补的鱼汤留到了晚餐，中午顾子轩简单煮了个鸡蛋面，给俞臣多加了一只蛋白。 在那人家就这样赖到了晚饭过后，两个人准备洗漱睡觉。 “你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要训练吧？别紧张，以你的实力，正常发挥，没问题的。”俞臣边安慰边与少年道别。 “可我不想自己待着。”明明是放心不下那人，顾子轩张嘴便将原因说成了自己不想走，“老师，我留宿在你家好不好？我打地铺，不会影响你的。” 青年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天冷了，地上凉。” 顾子轩笑意盈盈：“我不冷。老师这是同意了吗？” 俞臣继续摇头：“这样不好吧？” 青年语调柔和，因为身上没什么力气，声音也不高，就算是拒绝，也像是欲拒还迎。 “没什么不好的，就这么说定了，我搬东西过来。”顾子轩没再给对方否决的机会，撂下话后，露出一对亮到反光的小虎牙，脸上一副得逞的表情，又接着道，“反正又不是没一起睡过。” - 如愿睡在了俞臣的卧室，然而这一晚，顾子轩却睡得并不好。 前半夜俞臣几次咳嗽，他一颗心悬着，根本不敢睡着。后半夜总算是睡过去了，噩梦却一个连着一个。一会儿梦到俞臣又进了医院，一会儿梦到他还不上款、催债的上门要钱，一会儿又梦到俞臣知道了他借钱的事，气得咳嗽不止，低头呕出一口血来。 被噩梦惊醒，顾子轩猛的睁开眼睛坐起。外面的天刚蒙蒙亮，还没到起床的时间，俞臣还在熟睡。没了睡意，少年索性轻手轻脚的爬起来，走到楼道里摸出一根烟。 烟头叼在嘴里，他却迟迟没有点燃。 刘耀杰天天把让他们戒烟戒酒挂在嘴边，更何况，抽过烟之后衣服上也会沾染味道，而俞臣刚做完支气管的手术。 被浸湿的烟头在口腔里发酵出苦涩，顾子轩这才把香烟丢掉，回自己那间房间翻食材准备早饭。 因为刚做完手术还没完全恢复，俞臣请了一周的病假。他是被借调来一中筹备艺术节的，不是在原单位，因此请不了很长时间的假。一周后，如果身体恢复得还可以，就要回一中上班。如果没有恢复好，就需要回音乐学院申请，换个人过来一中。 大概是最近都没休息好，俞臣睡得很沉，到了往日起床的时间也还没醒。少年没舍得叫醒他，留了热粥在砂锅里，便换好衣服出门去训练。 出院后的第三天，要回医院复诊。 虽然是周六上午，但省体队要来，顾子轩没办法陪俞臣一起去。出门前，他一百个不放心。再三叮嘱那人要是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打电挂给他，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往出走。 因为选招的时间紧、任务重，所以省体队去各个学校挑人，不分工作日和周末。到了每所学校，一共待三天。第一天队内小组赛，给备选队员做全方位的测评。第二天一对一谈话，做心理评估，以及全身体检。第三天上午开会讨论，下午出选招结果。 入选名额虽然是第三天出的，但其实第一天测评过后，省体队的教练们就已经心里差不多有了想要招纳入队的人选。因此三天里，最重要的还是第一天的比赛。竞技体育，凭成绩说话。 虽然心里惦记着俞臣，但小组赛顾子轩还是拿出了百分之一百二的实力，发挥得异常出色。50米、100米、200米，几组跑下来，他能感觉得到教练组对他投过来的目光里盈满的赞许。几组短跑的成绩在他近年来的各大比赛和常规小组赛中几乎都是最高的，这可以说是他能拿得出来的最好的成绩。 教练组满意，体育组主任刘耀杰更满意。省体队给今年整个省的招生名额只有三个，目前知道的，是昶都三中已经录了两个。留给阳城还有其他城市的名额，本就寥寥无几。以历年的数据来看，一中上一次有人被录进省体队，已经是五年以前的事情了。 上午的比赛过后，校方邀请省体队的教练组前往教师食堂二楼的包间用餐。顾子轩将搭在脖子上的毛巾丢进储物柜，从柜格里翻出来手机，拨通俞臣的电话。 电话第一遍拨过去时，无人接听。少年莫名的紧张，掌心冒了一层薄汗。 他又一次拨过去，俞臣总算是接起了电话。 “老师，你回家了吗？复诊医生怎么说？” “还没有。”青年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含糊不清。 顾子轩心里一紧，连忙走向走廊的尽头，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调高听筒的音量。 “是出什么问题了吗？” 对面的俞臣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给他听，沉默了片刻，还是开口坦白：“医生说术后恢复得可能不是很好，支气管黏膜有点水肿，需要重新住院。” “我去找你。”少年当即道。 “你今天不是要参加省体队的选招吗？”青年蓦地提高音量，不由分说的拒绝道，“我回家收拾点东西，自己办理住院就行。” “可是......”顾子轩焦躁不安，却又帮不上什么忙。 青年的声音放软下来，竟像是反过来在安慰他一般：“你先安心参加选招，结束了晚上可以过来找我。” 第21章 下午的小组赛，顾子轩一直心不在焉，发挥不好不坏。不过由于上午的发挥出色，已经在教练组那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所以傍晚第一天的测评结束时，教练组和刘主任寒暄着道别时，还是隐隐表露出想要顾子轩进省体队的意思，让刘主任提前先问问他本人的想法。 “小顾，今天发挥得可以啊。怎么样，进省体队应该是十拿九稳了，你自己考虑好没有？”把人送出校园的大门，刘耀杰停住脚步，转过头看着顾子轩问道。 少年却似乎一直在出神：“再说吧。” 他丢下了这句，便大步走向校门口的自行车棚，骑上车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你这小子！”刘耀杰气得跺脚，半天后无奈的摆了摆手，转身回了办公楼。 第19章 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住院楼，顾子轩跑到护士台，刚要问对方俞臣在哪间病房的时候，余光瞥见了那人清瘦的身影。 俞臣站在交费处旁边的墙角里，背包因为太沉而被扔在了一边的灭火器柜上。他侧着头，注视着交费处前汩汩的人流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来了！”顾子轩冲上前去，关切的上下打量着青年，“你还好吧？怎么了，怎么不进病房？” 青年的脸色白得近乎透明，颧骨处却透着一抹可疑的红晕。他抬眸，像是因为眩晕而看不清面前的少年，蹙起眉定了定神。 “我们回去吧。”见到顾子轩的这一刻，全身的力气好似突然被彻底抽空。俞臣身子一晃，就要栽倒在地。 少年及时将人一把扶住，顺手探向那人的前额，随即皱眉。 “你发烧了？” “不知道。”俞臣摇了摇头，嗓音里满是疲惫，“可能今天太累了吧。” “哪间病房？”顾子轩焦急的扫视四周。 青年低垂着头：“我是说......我们回去吧。回家。” 顾子轩凝视着他：“你发烧了，在医院再观察一下吧。” 俞臣半天没说话，半晌后吸了吸鼻子：“我账户里的钱不够了。” 顾子轩刚要开口，他便又接着说道：“我找人问了之前住院和手术的费用。” 担心他会生气自己之前没说实话，少年屏住呼吸：“对不起，我当时担心你的病情不能拖——” “你道什么歉。”青年抬眸，绽开一抹无力的笑，“我应该感谢你才对。但......你哪儿来的那么多钱？” 顾子轩没敢说实话：“我之前的比赛奖金。” “你们比赛奖金这么高吗？” 少年心虚得眼神飘忽：“嗯，账户里还有一些。这次要多少押金？我去交费。” “不用了。”但俞臣还是摇摇头，“医生说也没有很严重，回家观察也可以。” “那怎么行？你都发烧了！”顾子轩一时心急，忍不住提高音量。 俞臣的吐息微弱：“钱......我已经欠了你太多了，我怕短时间内还不起。” 顾子轩急躁得脱口而出：“我不介意！俞臣，我说了，我的账户有钱，可以支付住院的费用。你现在这样不能回家！” 他担心俞臣。 看到那人一副摇摇欲坠的脆弱模样，他的心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攥紧，连呼吸都变得费力。 不仅担心，他也心疼。 虽然他再一次对那人说了谎，此刻他的账户里也一分钱没有。但是他绝不允许，看着这样虚弱的俞臣因为没有钱而不能及时得到治疗，也不敢想就这样放任那人回家之后的后果。 大概是被他陡然升高的音量吓到，俞臣晃了晃神，忘了再反驳。 少年把人拽到空着的座椅前，按着那人的肩膀坐下，语调软了下来。 “你在这儿坐一会儿，我办好住院手续过来找你。” - 虽然这次住的是普通病房，不是icu，但押金还是统一的两万块。 顾子轩闭了闭眼睛，长长的叹出一口气来。 “呦，小兄弟，怎么着，前两次的还没还呢，又要借啊？”电话很快被接起，花臂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少年面色一滞，从喉咙深处挤出声音：“可以吗？” 花臂似乎没听清：“什么？” 顾子轩紧张的吞咽口水：“再借我一些，可以吗？” “多少？” “两万。” “可以。”说到借钱，花臂的回应还是很爽快，“咱开门做的就是借钱的生意，不挑人，也不验你资产什么的，你开口，咱就借。” 少年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但是，丑话咱可得说清楚了啊——”花臂语调一转，“这次再借，就不是一天一百的利息了，涨到两万块一天一百二。你不要以为我们这儿借钱容易，就打着借了不还的主意。我们不要房本这些，不代表真的没有抵押。你的姓名、住址，这些，咱都是阳城人，早就已经门儿清了。河源小区2号楼312，是你们家没错吧？” 听他念到俞臣家的门牌号，顾子轩呼吸一顿：“这不是我家。” 花臂嗤笑一声：“小子，你说不是就不是啊？” 顾子轩捏紧手机：“这真不是。我家住311，你可以查住房合同。” 花臂自然不信：“行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吧。311是吧，我也一起记下来了。赶明儿你要是钱还不上，咱312、311一起算账。” 少年手臂的青筋凸起，眸中涌出怒意：“我说了我会按时还给你们，还没到还款日期，你们要干什么？” “我们又没说现在就去找你，你激动什么呢？呐，钱，这就给你转过去。你一共借了六万了，是吧？每天利息三百二，没给你算错吧？下周，就一个月了。你说三个月还，那一个月是不是得还至少三分之一？下周周末之前，把两万先给我们还上。要是还没钱还的话，利息就不能按之前谈好的数了。” 顾子轩握紧拳：“你们这是坐地起价！” “是又如何？”，花臂倒也不否认，“给你机会还，你还不上。而且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跑来借钱，也没比我们靠谱多少吧？就这么说定了，别想赖账，312，我们记着呢。” 说罢，他直接撂下电话。 听筒那边传来成串的嘟嘟声，顾子轩泄气的垂下手臂。 花臂倒也算说话算话。手机很快响了一声，是这次借来的钱到账了。 虽然他们知道了312的房间号，但好在这周，俞臣至少都会住在医院。 少年沉默着在交费处办好了住院手续，背对着整理好表情，这才重新走回青年身边。 “好了。先去护士站登记。”顾子轩努力挤出来一抹笑意，反过来安慰俞臣道，“别板着一张脸了，钱我已经交好了，不会催着你还给我的。” 瘦弱的青年依旧显得闷闷不乐：“顾子轩......” “嗯？我听着呢。”见他没有站起身来，少年蹲下身去，平视着青年漂亮的眼眸。 “这些钱......我可能要很久才能还清。”俞臣紧张的蜷起手指。 “没关系。”少年冲他笑笑，竭力作出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你在医院安心住着，早点恢复健康就好了。” 青年看起来依旧心事重重：“等出院后，我想想办法......” “不用。”少年抬手请按住那人的肩膀，“俞臣，看着我，我说了，不用。钱的事，不要操心。你首要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 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直呼青年的名字。 俞臣眉宇微蹙：“没大没小。” “你要是想报答我，也有个办法。”看他的注意力终于被转移，少年扬起嘴角。 俞臣：“什么办法？” “你知道他们别人都怎么喊我的吗？”顾子轩眼珠轻转。 青年茫然道：“怎么喊你？” “肖源他们，都喊我轩哥。老师，要不你也喊一声给我听听？就当是报答我给你垫脚住院押金了。”少年漆黑的眼眸发亮，勾起唇角笑得像只偷吃到肉的小狼。 “别闹。”俞臣果然刹那间便红了耳根。他瞪了少年一眼，遂站起身来，“走了，去护士站。” 第22章 临时入院，俞臣的病情并不能算非常危急，因此这次给他安排的是更为拥挤的八人间。 之前的房间虽小，人与人之间有布做的屏风作隔挡。这次的八人间尽管整体空间大了一圈，但架不住人多，病床与病床之间，也只剩下了几张可怜巴巴的布帘。 气温转寒，病房里都是呼吸道有问题的病患，因此不怎么开窗。房间里弥漫着腐朽的人味，一进门顾子轩都忍不住皱眉，俞臣更是没控制住的想要干呕。 青年颈间的喉结上下滚动，下意识的后退。 顾子轩伸手将人拽住。 “要不等一下，我去问问能不能换一间。” 八人间的价格是最低的，四人间满了，只剩下价格翻了三倍的两人间，而且还是在走廊正对着楼梯的位置，来来往往的人不分白天黑夜的经过，很吵。 但总归是比八人间要强点。 顾子轩没怎么犹豫，便要求换了新的房间。 知道住院花了多少钱后，俞臣拦着不让他再找护工，因此也不那么抗拒他在病房留宿。 两人间空间大，能放得下折叠床。顾子轩去护士站租了一架，搬到病房里，在俞臣的病床边撑开。看到两张床肩并肩的摆在一起，少年满意的眯起眼睛。 打晚饭，和俞臣一同吃完，等护士查房，然后洗漱睡觉。房间里的灯关掉后，少年脸上的笑容也跟着静止了下来。 躺在俞臣的身边，两个人之间相隔不到半米的距离，他几乎可以嗅到那人身上的气息，他应该是雀跃的。但一想到欠债如雪球般越滚越大，仿佛有巨石压在他的身上，顾子轩无所适从。 第20章 那些人知道他的住址无所谓，却又偏偏不知道是哪天跟踪的他，看到了他进俞臣的家里。如果没能及时按照对方的要求在下周还上一笔钱，他不害怕对方来找他，辱骂，或是打他一顿，也都无所谓。但顾子轩却害怕，对方一不小心找错了地方，找到俞臣。明明是他一个人做的决定，就算是为了那人的手术费，这也是他的债务，顾子轩不希望这件事影响到那人。 想到第二天还要参加省体队选招的面探评估，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放缓呼吸努力睡去。没想到就这样深呼吸了片刻，他倒也真的迷迷糊糊的失去了意识。 - 护士早上七点准时查房，陪着俞臣做完简单的基础检查，顾子轩骑车去了学校。 省体队过来的，除了前一天的教练组外，另外多来了一位心理学专家。一对一谈话的顺序，按照前一天的成绩排名，第一个排到的就是顾子轩。 谈话的地点，定在学校办公楼五层的会议室里。不大不小的会议室里，摆着一张长条形的深色木桌。木桌的一侧，坐了省体队的五名教练，和一名心理学老师。顾子轩则是一个人坐在了桌子的另外一侧。 前面的问题都是走流程，问的都是些前期已经填过表的基本信息，什么年龄、住址、家里几口人、练了几年体育、都练过什么项目。问完基本信息，便是情景模拟题。心理老师读出来题目，几道题大差不差，问的都是在各种极端的情况下，应当如何在比赛中保持良好的发挥。这也都是之前在队里日常的理论课老师会培训的内容，尽管状态一般，顾子轩还是可以做到对答如流。 他的回答没有什么瑕疵，对面的考官们互相交换着满意的眼神。 坐在最中间的主教练注视着他，开口问道：“对于进入我们省体队之后的待遇，你有什么要求吗？” 顾子轩回答得很自然：“各位老师，目前为止我可能关注到的更多是咱们省体队能有的比赛机会，待遇方面，确实还没有什么了解。” 主教练和身旁副教练对视一眼，继续看向他道：“不知道你们刘主任有没有跟你们说过啊，我们这边新队员的底薪是三千左右，包吃包住，都是住在咱们省体队自己的宿舍里。每个月比赛大概是在四五场，根据赛季上下浮动，但平均下来就是这个频率。比赛奖金呢，一般是二八开，你八，队里二。奖金肯定是上不封顶的，这个要看个人能力。” “好的，老师。”顾子轩露出一副认真听讲的模样，点点头。 “但是——”主教练话音一转，“你现在是高三上学期，要明年六月才能毕业对吧？虽然我们现在可以给你发录取通知书，但是你这大半年还没毕业的时候，只能算实习期，是没有工资的。比赛的话，有合适的机会，我们都会带着你们去，奖金，会通过你们现在的学校发放给你们，体队不收分成，但是底薪也同样没有了。” “要到明年六月吗？”少年猛的抬眸。 要熬到明年，才能拿到底薪吗？那他欠下的钱怎么办？ 带着黑色鸭舌帽的主教练颔首：“是。” 顾子轩：“那这大半年我能参加的比赛多吗？” 一旁的副教练开口道：“肯定没有队里正式的运动员多，这大半年主要是给你做培训，为你正式成为队里的一员做准备。但是也会有一些，可能跟你现在在学校能接触到的机会差不多。” 也就是说，即便是进了省体队，并不能改善他目前的窘境。 顾子轩心里一沉，眸中飞速闪过一抹失落的情绪。 早知道会这样......他当时要是参加完省赛再回来，就好了。至少省赛能真真实实的拿到手奖金，晋级国赛之后，虽然再拿奖的可能性不大，但万一拿奖，奖金肯定会翻倍，更是可以解决他目前的燃眉之急。 “对于这一点，同学你有什么疑虑吗？”主教练问道。 “没有。”少年情不自禁的走神，却还是强撑起精神回答。 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 欠下的钱看来注定要拖欠了。他想再去找一趟花臂，就算是再高些利息，能多给他延些时间就好。再多让老刘帮忙留意些比赛机会，他再想办法找找挣得多一些的兼职，教教小朋友短跑这些，总还是能还清的吧？ 不想被对面的省体队老师们察觉异常，少年垂下眼睫。接下来的谈话，都有些心不在焉。 上午的谈话结束，回操场慢跑了几圈，便到了午饭时间。 “轩哥，走啊，吃饭去？”肖源跑上前来勾住他的肩膀。 “我一会儿再去。” 顾子轩心烦意乱的将人推开，从后门出了校园，还是没忍住点了根烟。 青色的烟雾包裹着少年硬朗的轮廓，苦涩同时在舌尖和鼻腔中蔓延。 少年埋头抽烟，完全没注意到什么时候在他面前停下的黑色轿车。 有人在他面前驻足，叫他的名字。 “顾子轩。” 顾子轩抬头望过去。来人和他年纪相仿，没穿校服，穿着适合训练的运动装。 他不认识。 少年没说话，无声的挑眉，吐出暗色的烟圈儿。 “不认识我？”男生自嘲的嗤笑一声，倚在了身后松柏粗糙的树干上，“也是。你从来不会留意跑在你身后的对手。” 顾子轩不置可否。 “省体队......对你来说也不是最好的选择吧？听说你很聪明，拿个奖直接保送，上大学，不是更好吗？”男生抱起双臂，盯着他道。 “你想说什么？”懒得再听下去，顾子轩不耐烦的掀了掀眼皮。 对方察觉到他不屑于掩饰的不耐烦：“那我直说了吧。我有个交易，你考不考虑？我想进省体队，你退出，这个名额我就能拿到。你开个价吧。” 路边的黑色轿车车身崭新而一尘不染，只是侧面便能看得出价格不菲。 顾子轩吐掉烟头，慢条斯理的用脚掌将剩下的半根烟碾得粉碎。 再抬眸，少年的目光凌厉。 强烈的威压下，男生不自觉后退半步，后脚跟撞上树干。他强撑着扬起脸，迎上顾子轩的视线。 “十万？二十万？顾子轩，你开价吧。你说，我就给。我要你退出省体队的选招。” 听到他提出的数字，少年原本平静的眸色露出一丝波动。 “怎么退？” 男生冲不远处的黑色轿车打了个手势，车上下来个身着黑色西装的男人，男人手上持一根约一米长的金属质地长棍。 “钱到账，我要你的一条腿。我下手有分寸，你养个一年半载就能好，但省体队，你今年就去不了了。” 第23章 “一年半载......你知道我一年半载的比赛奖金能拿多少吗？”少年瞳孔紧缩，语调却仍是不紧不慢。 男生无所谓的耸肩：“那你开个数，只要合理范围内，我都能接受。” “五十万。”顾子轩勾起唇角，似笑非笑。 在现下的窘境下，这或许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最优解。他需要钱，对方需要进省体队的名额。如果能一笔拿到五十万，就算是这条腿废了，从此不能再参加比赛，也不算太亏。 男生略微迟疑，便爽快点头：“行。” “你怎么不去找另外两个入选的？”顾子轩盯着他道。 “另外两个都是昶都人。”男生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但顾子轩却大致听懂了他的意思。 昶都是省会，也许并不会把这小几十万放在眼里。况且，另外两个拿到进省体队名额的，身份背景不明，他可能不敢招惹。 也只有他，会对这样明显自毁前程的提议动心。 顾子轩不由得苦笑。 “考虑得怎么样？可以的话，我们就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良久，男生开口问道。为了表示诚意，他冲少年晃了晃手中的手机，“同意的话，我可以先转钱给你。自愿赠予，过后不会找你讨回。” 长棍散发出的金属光泽冰冷，刺得顾子轩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行。”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很低，低沉得仿佛已经坠入深渊。 这些年在学校，顾子轩并不能算是好学生。和别人打架，单挑或是群架，他都参与得不少。仗着身手了得，打架他很少吃亏，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挨过打。可他却是第一次这样站在原地，硬生生的挨手腕粗细的铁棍。 转账的提示音响起，少年偏过脸去，硬挨了这一下。 对方是个讲信用的，说有分寸，的确下手留了轻重。 沉闷的钝响过后，尖锐的剧痛在右膝处炸开。少年身体晃了晃，险些跌落在地。 顾子轩脸色一白，抬手扶住一旁的墙壁。 “需要送你去医院吗？”男生装作好心的问道。 “不用。”少年咬住下唇，逞强着摇头。 黑色轿车逐渐远去，他终于还是没能支撑住，身体顺着暗红的砖墙一点点滑下去。 第21章 少年小心翼翼的卷起裤脚。 没有皮开肉绽，只是右膝一整片都泛起红肿。狠戾的疼痛在整个右膝关节间蔓延开来，地面的凉意通过运动裤的棉质布料一路攀爬至少年的胸腔。 疼痛让每一缕呼吸都变得费力，顾子轩闭上眼，从口袋里摸出仅剩的小半包烟。 把欠下的钱一笔全都还清，再自己一瘸一拐的打车去往第一人民医院。 去住院楼找俞臣前，顾子轩先自己去了急诊。 x光、核磁，相关的检查做完，医生给他绑了石膏固定，又开了口服的消炎和止疼药物。 顾子轩借了一把拐杖，还在慢慢往住院楼挪动时，接到了刘耀杰打来的电话。 “顾子轩，下午体检，你又跑哪里去了？”体育组主任的嗓音焦急，像是恨不得从电话听筒里爬出来逮人。 “我......”少年低头扫一眼手里的拐杖，“我受伤了，在医院。” “受伤？你怎么了？”刘耀杰本就不低的音量再一次拔高。 “韧带断裂，轻度。刚从急诊出来。” 顾子轩清晰的听到对面的刘耀杰骂了句脏话：“你在哪个医院？位置发我。” - 刘耀杰赶到医院时，少年已经架着拐杖，一步步从急诊，挪到了住院楼的大厅。 “你怎么弄的啊？就一个中午？你被车撞了？”迎面而来的体育组主任眉头紧蹙，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上来就去掀顾子轩的裤腿。 顾子轩低头不语。 绑着石膏，看不出来伤处。气势汹汹的刘耀杰紧接着就去夺少年手中的病历袋。 “钝器伤？你被人打了？这不是意外？”从病历袋中准确的翻到那张诊断证明，刘耀杰对顾子轩怒目而视，“今天下午省体队体检，是谁故意挑的这个时候？是队里的吗？” “当然不是。”顾子轩立即否认道。 “那是谁？”刘耀杰瞪着他。 顾子轩试图蒙混过关：“我就是在校门口摔了一跤，医生写错了吧。” 刘耀杰气得脸色铁青：“摔了一跤？就摔成这样了？顾子轩你蒙谁呢？你是七老八十了吗？摔跤能摔出来韧带断裂？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顾子轩心虚的舔了舔唇：“就是个寸劲儿......” 刘耀杰把手中的病历袋用力摔在地上：“顾子轩！省赛你临时退赛还不够吗？现在省体队的选招，你又给我来了个大的！自己的前途不想要了是吧？前几天训练得不是挺认真吗？你这是在干嘛？” 少年鸦羽般的眼睫无力的垂下：“老刘，这就是个意外。我下次......一定努力。” “下次？你人生中有几个这样的下一次？你到底知不知道进省体队的机会有多宝贵？阳城一中是人家除了昶都的学校外来的第一所！整个省仅剩一个的机会！给了你，结果你倒好！”刘耀杰声音激动，面色涨红。 “嗯。”顾子轩当然知道。只是他也没有办法。 “我现在去和教练组解释，看看能不能把你的体检延后，反正你还没有正式毕业。”刘耀杰说着，就要打电话。 顾子轩抬手将人拦住：“不用——” 刘耀杰挑眉，脸色再次沉了下去：“我在为你争取机会。” “我知道。”少年直视着他的眼睛，“谢谢刘主任。但是......这次真的不用了。” “你和人做了交易。”都是聪明人，刘耀杰本就心有疑虑，此刻立即了然。 是肯定句。 楼道里的白炽灯连闪了几下，少年精疲力竭，已没有了再去解释的力气。 “为了钱？”主任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忍不住抬手按住少年的肩膀，“你需要钱，你跟我说啊？家里到底出了什么事，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换钱？你以后的运动员生涯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啊？” 顾子轩沉默着没答。 “顾子轩，我本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没想到你这么傻！你以后别在体育队了，我没有你这样的学生！”刘耀杰气不过，终于还是扬长而去。 少年低垂着头，深褐色的刘海垂下，遮住他脸上的表情。 他在原地站了很久，久到仅剩能够支撑身体的左腿微微发酸，这才重新抬起头来。 抬眸的瞬间，他猝不及防的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俞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青年的脸色难看，白得近乎透明。他漂亮的眼尾染上一圈隐隐的红，肩膀细微的发着抖。 “顾子轩。”他用气音唤他的名字，像是在费力的抵挡汹涌的咳意，“你是不是因为我？” 第24章 “你别多想。”少年别扭的错开眼。 青年沉默的停顿几秒, 低声闷咳起来。 刺痛感在胸腔蔓延，随着每一次呼吸与喘咳加剧, 俞臣很快便站立不稳，直直的往下坠去。 顾子轩顾不得右膝的石膏，丢下拐杖上前一步将人扶在怀里。 “不是因为你。”怀里的重量带着他的一颗心一同往下用力的下坠，顾子轩心里难过，他用掌根一下下给青年顺着后背，试图安抚着那人。 “刘主任说你是为了钱做的交易。”俞臣按住他的手臂, 抬起头对上少年的视线。 没有拐杖，还扶着俞臣，两个人的重量几乎都聚集到了顾子轩没有受伤的左腿上。 少年没有否认：“你都听到了。” 青年红了眼眶：“那你还说不是因为我？咳咳......我就知道，你怎么会有那么多的奖金。早知道手术要这么多钱, 我就算不做，也不能用你的钱。” 俞臣说着，再次激动，便又止不住的咳起来。青年的胸腔深处仿佛是漏了一个大洞，发出摧枯拉朽的破败声响。 顾子轩忍痛, 勉强搂着人挪到座椅边, 扶着那人缓缓坐下。 “老师。”右膝的伤处肿胀着发烫, 连带着整条腿都弥漫着隐隐的麻木和痛感。少年轻轻叹了口气, “我都这样了，你就别怪我了。我会很难过的, 不信你摸。” 他拽着青年的手, 直接覆上自己的胸口。 俞臣微怔, 一时之间竟然忘了要抽回手。 青年被分散了注意力，情绪逐渐稳定下来，顾子轩这才松了一口气。 “既然今天要坦白, 那我就从头开始吧。”少年没有松开俞臣的手腕，低垂着头，摆弄着青年的袖口，“老师，我和你说过吧？我妈当年......是因为哮喘病发离开的，没有来得及抢救，更别提有做手术的机会。那天我给你打电话，听说你在医院，过来的时候得知你在抢救......我......” 顾子轩捏紧病号服的棉质布料，深吸一口气：“老师，我很害怕。” “我害怕失去你，就像当年失去妈妈一样。” “老师，我忘了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选择学体育，练短跑，就是因为我妈。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年我如果可以跑得快一些，抓住那个贼，是不是我妈就不会哮喘病发，就不会这样离开我。” “练体育从来不是我的梦想，我想要的，只是留住我想留住的人而已。” “可能这也是为什么，顾天磊……我爸他一直不同意我练体育吧。”少年苦笑了一下，“他觉得我这样的偏执没有意义。” “医生说你需要尽快做手术，你当时还躺在icu，身上插满管子，我没有别的办法。” 少年脑袋低下去，委屈的抿着唇，像一只知道自己做错事等着挨罚的大型犬。 “之后你应该告诉我的。”半晌，俞臣轻声叹息，“顾子轩，这是我应该负担的费用，我不想你替我承担这一切。” “我不想你为钱烦恼。”少年抬眼，凝视着那人的双眸，“俞臣，我是成年人了，我也有选择的权利。我想帮你分担。” “你怎么又叫我的名字。”顾子轩的目光炙热，灼得青年慌乱得看向别处躲避开来。心脏跳动如擂鼓，他隐约猜到些什么，不敢去仔细分辨少年瞳眸里掺杂着的情绪。 “俞臣，替你交手术费、放弃选招......这些都是我的选择。你不用觉得内疚。”顾子轩目不转睛的瞧着他，一字一句道。 “可是......”青年吸了吸鼻子，欲言又止，视线落在少年打着石膏的右腿。 “老师，你看我都这么惨了，是不是可以允许我留下来在医院陪着你了呢？”察觉到他的目光，顾子轩眨了眨眼睛，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表情。 “疼不疼？”青年伸过手，用指尖小心翼翼的触碰石膏坚硬的表面。 “不疼。”不想让俞臣难过，顾子轩说了谎话。看俞臣盯着自己的右膝，他忽然弯了弯唇角，“老师，刚才医生说了个办法，止疼的。” 俞臣果然看向他，一脸认真：“什么办法？” 他的老师，怎么这么好骗的样子。顾子轩眼底的笑意加深，指了指自己左手的虎口处。 “医生说这里是个穴位，和右边的膝盖相通。你亲一亲这里，我的腿就不疼了。” 第22章 为了骗俞臣，少年努力憋住笑，表情严肃认真。青年听到他说什么“穴位”，似乎也信了几分，直到看到他抬手凑到自己的唇边。 “为什么要我......亲这里？”青年越想越觉得奇怪，迟疑着没动。 “因为这里是穴位呀。”顾子轩一本正经的回答。 俞臣颈上漫上一抹薄红：“我是问......为什么要我来？” 因为老师你是我的药。你亲一亲我、抱一抱我，我便不觉得痛了。 顾子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咽回了肚子里。 少年笑了笑，冲那人努了努嘴：“逗你的，你还真信了啊。石膏里敷过药了，本来就已经不疼了。走吧，回病房吧。” 说着，他便要起身去捡不远处地方躺着的拐杖。俞臣先他一步站起来，将拐杖拾起送到他的手里。 “既然你现在也是病号了，那就一起回去吧。” - 俞臣支气管黏膜的水肿，是术后正常的反应。在医院又住了几天，打了消炎药，没多久就消了肿。重新做了一整套检查，确定身体状况良好后，医生再一次允许他出院。 在医院陪了俞臣一周，顾子轩的右膝也拆了石膏。他人年轻，身体底子好，吃了几天消炎和止疼，膝盖的红肿也就平了。慢点走可以勉强不再用拐杖，连医生都感叹他恢复的速度惊人。但想要重新正常走路、两条腿均匀发力，尚且需要一段时间。至于重返赛场......顾子轩还没问大夫，但他私下里查了查，高考前怕是悬了。 这期间，刘耀杰又来了医院一次。 虽然对于自己这个得意门生自毁前途的决定痛心疾首，但他也实在放不下顾子轩。顾子轩这条腿的情况，大概率没有办法参加接下来所有可能为高考加分的比赛，而这小子的文化课，这些年一直因为体育耽搁了。刘耀杰找遍了各年级的年级主任，要来了从高一到高三，各科详细的笔记，给顾子轩复印了一份拿来。 看到顾子轩和俞臣并在一起的病床，刘耀杰心下了然，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笔记我给你拿来了，你看着办，我知道你心里有数。”体育组主任说到这儿，忍不住叹了口气，“你小子一直有主意得很。” “明白，多谢主任！”捧着一摞高考速成材料，顾子轩咧嘴笑得灿烂。 因为术后的恢复周期太长，俞臣申请从一中调回了原单位，又在音乐学院申请了一个月的医疗期。来一中本来就是为了艺术节，这次既然没办法继续参加筹备了，也没有继续在一中附近租房的必要。只不过交了的租金本来就还剩一个月，俞臣打算一个月后休息得差不多了再搬家。 两个人一个因为术后，一个因为腿伤，都在家休养。只相隔一道墙壁，顾子轩每天只要睁开眼，基本上都驻扎在312。如果不是俞臣不让，他真想带着东西一起搬进那人的家里。 他腿伤没好，不能长时间站立，俞臣更是肺功能没完全恢复，不适合闻油烟味。于是两个人的三餐，基本都是外卖。这也凸显出来两个人凑在一起的优势，至少不会凑不够外卖的起送。 “你干嘛每天都往我这儿跑？”刚开始的几天，俞臣还试图将少年赶回自己的房间。 顾子轩抱着刘耀杰给他复印来的笔记，漆黑的眼珠亮晶晶的：“老师，有你在的房间，我才能踏实读书。” “你......现在是在复习前面几年的知识吗？”腿的事情，怕那人难过，俞臣从来不主动提起，每次说起来也都小心翼翼。 “错，是预习。”顾子轩咂了咂嘴，摇头轻叹，“以前觉得比赛比他们一般学生考试难多了，我可能有点小看他们了。老刘找来的笔记挺好的，但我直接看，好多都看不太懂。老师，要不你来给我讲吧？” 俞臣走上前去，拿起书桌上的其中一本复印笔记。他仔细翻看了两页，对上面的内容似乎确实还有些印象。 虽然读的是音乐系，但俞臣高中的时候其实并不是艺术生。他的成绩一向很好，如果不选择艺术这条路的话，可以在省内最好的大学——昶都大学，任意选择专业，包括当年分数最高的计算机。 青年迟疑着说道：“你哪里不明白，我可以帮你看看。” “太好了！”顾子轩欢呼雀跃，立马将笔记翻回到前面几页。这些天，他读这些笔记的时候，把买看懂的地方都做了彩色的标记。这下刚好可以把疑难全都翻出来，让俞臣给他解答，“呐，先从这个受力分析开始吧。我有点忘了，这个力的方向是怎么标的来着？” 让俞臣在一中只筹备艺术节，绝对是屈才。 听了几天俞臣的讲解，顾子轩茅塞顿开，学习劲头空前高涨。 离高考还有将近7个月，二百多天。少年把倒计时调成了手机锁屏屏幕，激励自己发奋图强。 体育特长走不了，他只能靠文化课，在高考闯出一番天地了。 其实在开始练体育之前，顾子轩的成绩一向都是不错的。只是后来时间和精力都被分散，再加上他也无心认真听课，也就接连荒废了下来。 不过好在时间还不算太晚，而且有俞臣在，他有信心。 课间休息，顾子轩起身抻了个懒腰，从厨房端来苹果水。 一个苹果，五颗红枣，再加一小把枸杞，蒸出来的苹果水，最适合刚做完手术肺气虚的俞臣。 俞臣家的蒸锅是蒸煮一体，有点小，不过蒸一只碗的还是足够的。顾子轩把苹果水送到青年面前，自己则是拧开一瓶可乐，咕咚咕咚的一口气喝了半瓶。 对于他寒冬腊月喝冰可乐的做法，俞臣很显然是不认同的。青年慢吞吞的搅着碗里的蒸苹果，念了他一句“慢点”。 顾子轩放下可乐，重新坐回书桌边。 “老师，你当年肯定是个学霸，这些知识过了这么多年还能记这么清楚。” “你的笔记本身就写得很清楚了。”俞臣淡淡道，喝了一口碗里的苹果水，“怎么样，想好了吗？想考什么大学？” “昶都大学吧。”顾子轩歪头想了想道。 省内的大学，招生多，也离家近。 从前他从来不在意以后上学离阳城的远近，毕竟顾天磊已经有了新的家庭，阳城也没有他的家了。 但现在，他又恨不得就留在阳城上大学。因为这里有俞臣在，俞臣在市音乐学院。 “你之前期末考试在学校排名多少？”俞臣自然而然的问道。 少年讪讪的笑：“咳咳，之前嘛......之前都没认真学过，忙着比赛呢，算不得数。” 苹果水清甜，俞臣咬了一口软软的苹果果肉，继续说道：“要考上昶都大学，至少要在年级里排到前一百。” “前一百啊......”此话一出，顾子轩立刻心凉了半截。他挠了挠头发，自顾自的给自己打气，“行啊，前一百，我努力呗。” 从六百名努力前进到一百名，听起来好像......难度......也不是那么...... 顾子轩丧气的垂下头。 俞臣替他盘算着：“从现在到高考，你还有两次月考、一次期中、一次期末，两次模拟考，差不多六次机会。” “每次进步八十多名。”顾子轩平均了一下，认命的苦着一张脸，“问题……不大。老师，真的需要前一百名才能进昶都大学吗？” “不然呢？你们学校一本率也就百分之六十，你吊车尾，还想上昶大吗？”俞臣毫不客气的给他当头浇了一盆冷水。 顾子轩：“......知道了。” 封心锁爱了，他要闭关好好努力了。怎么也不能让俞臣看扁了吧？ “老师，你当年排名多少？”少年单手托腮，好奇的问道。 “五十多。”青年有些不自然的舔了舔唇。 顾子轩：“那你当年可以上昶都大学哎！你看来真的很喜欢音乐。” 俞臣没说话。 少年眼珠一转：“对了，一直忘了问，老师你是哪里人？” 俞臣：“昶都人。” 顾子轩疑惑道：“那你为什么考了阳城的市音乐学院？” 虽然不了解音乐方面的学校，但阳城的市音乐学院，怎么也算不上省里有名，昶都肯定有这方面专业更好的学校。 青年放下手里的小勺。 “我......”他张了张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啦。”少年眸中的失落一闪而过，却还是摆了摆手说道。 他是希望俞臣可以信任自己的。毕竟他连内心最深处的伤疤都已经亮出来给对方瞧过了，当然期待对方可以回馈同样的真心。 不过他也能够理解，俞臣会不想说。每个人都有保留秘密在自己的一方天地的权利，更何况信任本来就需要慢慢累积。 “没有，我是在想该从哪里说起。”青年摇头解释。 俞臣的嗓音很淡，平静得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 远离家乡所在的省会，跑来隔壁的阳城，用高出一大截的高考分数填报一所艺术类学院。 第23章 这应该是俞臣从小到大做过的最叛逆的事。 从小他便喜欢音乐。从上幼儿园起，他便跟着小区里的一个在自己家里教课的钢琴老师学钢琴。只不过那时候家里让他学钢琴，无非是因为高考有艺术加分项。就这样他从幼儿园一路学到了高中，业余的证书拿到了最高级，专业的考试也没少考。高二的时候，高考改革，不再设有艺术类加分，家里便停了他的音乐课，甚至搬走了家里的钢琴。 幼时的俞臣一向听话。按时练琴，认真读书，成绩一直名列前茅，也从来没有违反校规或是早恋。高二下学期，班主任为了鼓励大家冲刺高考，让每个人在教室后面的黑板上写下自己想学的专业。俞臣思来想去，写下了“音乐”两个字。那块黑板在家长会的时候被青年的父母看到，从此他的mp3被没收，琴谱也都被父母丢进了垃圾桶。假期的时候母亲还带他去了昶都大学，拉着他在计算机系的大楼下拍照。 究竟如何才能过好这一生，从来没有人直接告诉过我们正确答案。但俞臣就是觉得，他不想学父母想让他去学的计算机，于是便毅然决然的学了音乐。一向听话的儿子突然生出来了自己的想法，俞家父母一时半会儿无法接受，放下狠话，只要俞臣敢去读音乐，就永远不要再踏进这个家门。见俞臣真的报了阳城的市音乐学院，二老又闹着让他退学复读，失败后，把在农村读书的远亲表弟接到了家里，扬言要和俞臣断绝关系，换个儿子重新培养。 尽管从俞臣叙述的声音里听不出什么，但顾子轩还是细心的从青年的眼神中，察觉出了情绪的波动。 都是和家里的关系不好，但俞臣却又和他家的事情不完全相同。少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只想心疼的一把将人搂进怀里。 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身体的反应比脑子快了一步。回过神来的时候，顾子轩已经把俞臣拽进了怀里。 他揉了揉青年的头发以作安慰，对方有些别扭的在他怀里动了动，却没有很明显的挣脱。 意识到这一点的顾子轩心跳漏了一拍。 青年的发丝柔软顺滑，他见好就收，很快便松开手臂。 “没事的，老师，我相信你的决定是对的。做你想做的事，我会在背后支持你的。”他看着俞臣，表情真诚。 俞臣被他这幅模样逗乐，青年轻笑，忍不住打趣道：“你怎么支持我？” 顾子轩想了想道：“我会好好读书，以后和你住在同一座城市。你在哪里，我便在哪里。” 许是感觉到他目光里的炙热，俞臣不自然的错开眼。 “行了，知道了，你还是先好好学习吧。月考先进步个一百名给我看看吧。” 顾子轩瘪起嘴：“啊，怎么是一百名啊。刚才我算，每次进步八十多名就够了啊。” 俞臣淡淡道：“你以为从六百到五百，和从五百到四百是一样的难度吗？都是越往前走，竞争越激烈。” 说得也有道理。顾子轩耸了耸肩：“好吧，那就先定一个小目标，月考进步一百名。老师，我要是目标达成了，有什么奖励吗？” 俞臣：“你想要什么奖励？” 少年眼角弯弯，眼神狡黠：“老师答应我一个愿望好不好？” 俞臣好奇道：“什么愿望？” 顾子轩摸了摸鼻子：“不告诉你。你先答应我，等我达成目标了，就告诉你。” 四目相对，青年应了下来：“行。” - 错过了期中考试，月考前也就不着急了。待到俞臣重新回音乐学院教课后，顾子轩才舍得回学校上课。 市音乐学院离一中不太远，五六公里的距离。俞臣本想搬回音乐学院四人间的宿舍，但架不住顾子轩软磨硬泡。再加上他的身体也没完全恢复，宿舍的环境到底还是差些，所以青年最终妥协，又在河源小区延了三个月的租房合同。 习惯了在别人上课的时候自由出入教室，真的强迫自己坐在教室里听课的第一个上午，顾子轩感觉一上午的时间前所未有的难熬。 在家听俞臣讲课的时候，他从来不会觉得困倦，无论对方讲的是多么枯燥乏味的知识点。但回学校听讲台上的老师上课，少年却难以控制的昏昏欲睡，明明前一天晚上他没有熬夜、早早就洗漱睡觉。 不过好在有刘耀杰复印来的全科笔记，就算是偶尔跑神一会儿，应该也问题不大。强迫自己在教室里和其他同学一样该上课上课、该自习自习了两天之后，顾子轩也逐渐习惯了其他同学上学的节奏，渐渐能够听懂各科老师上课的内容。 就这样过了一周多后，顾子轩迎来了高中以来第一次认真对待的考试——高三上学期的最后一次月考。 之前的月考他都很少参加，就连期中和期末也不过是去考场走个过程，写个名字、随便答两道题便草草交卷。这一次和以往不同，他要认真对待。一来是想用这次月考检测一下他最近一个多月以来的学习成果，二来，顾子轩也想真的在排名上突飞猛进一下，证明自己认真学习也能取得好成绩，更重要的是，达成目标可以让俞臣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而这个愿望，他已经想了很久。从很早之前，或许从第一眼看到俞臣起，便早已扎根在心底。 有刘耀杰要来的笔记，有俞臣这一个月的一对一教学，再加上顾子轩本来人就聪明，这一个月来也拼尽全力的努力，月考的试卷，少年答得比预想中要好。 只跟自己比，一拿到卷子顾子轩就觉得学了就是比不学强上不少。以前的卷子他和题目相看两生厌，谁也不认识谁，这次至少大家都成了熟人，就算一时之间不可能全都做出来，但起码他已经可以看懂大部分的题目，知道出题人是在问什么。 果然，成绩出来，也没有令人失望。 顾子轩近几年来头一次挤进了前五百名，拿到了年级排名四百七十六名的好成绩，比目标多进步了将近二十名。 月考出年级排名这天，体育队的众人也都跑来凑热闹。 顾子轩右膝受伤后，就再没有回到体育队。众人也都是通过问起顾子轩时刘耀杰的反应，推断出来他是离开了体育队。 看年级排名，肖源一向是从后往前看的。 毕竟他还有这群天天在操场上跑圈的兄弟，一共也没听过几天课，考试也都是去了待一会儿就跑。 他倒着往前看，扫过一大片名字，也还没看到顾子轩。 “轩哥，可以啊，你这次是翻身农奴把歌唱了啊，支棱起来了！” 他在大榜上找顾子轩的名字时神态轻松，一旁的顾子轩却是紧张得心跳加速。 少年没说话，也在认真寻找自己的名字。最终几个人里，还是姜懿最先喊了起来。 “轩哥！四百七十六名！你进了前五百哎！” 肖源也跟着大叫起来：“卧槽！轩哥牛逼！学一个月前进一百名！还有谁！我就问问还有谁！” 四百七十六。少年的视线快速找到这个名次附近的区域，忐忑的寻找自己的名字。 他眨了眨眼睛，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终于扬起唇角。 “轩哥，晚上咱出去吃一顿，庆祝一下吧！”肖源提议道。 众人一拍即合，就连姜懿都没墨迹，直接表示加入。 顾子轩匆忙离队，众人本来就还没来得及聚齐在一起为他送行。 “行，那就校门口，烧烤，我请客。”顾子轩爽快道。 不知道是谁起哄的问道：“叫不叫老刘啊？” “叫上也行，挺久没见了，怪不习惯的。”能进步这么快，少不了刘耀杰帮他找来笔记的功劳。少年说着，便掏出手机给体育组主任发消息。 一行人浩浩荡荡，直接翘掉了晚自习，来到校门口的烧烤摊儿。烧烤摊儿的老板还记得顾子轩，一见众人过来，便主动上前来打招呼。 “小顾，带同学们来吃饭啊，有段日子没见了。” 顾子轩：“是啊，姚哥，最近生意怎么样？” “和之前差不多，人多的时候根本忙不过来，你瞅门口，那兼职招聘还挂着呢！”领着众人在屋内的大桌坐下，烧烤摊儿老板主动道，“这样，咱也挺久没见了，你们今天人也多，我给你们打个九折。” “这老板真够意思。”肖源啧了一声，看向顾子轩，挑眉道，“轩哥，那咱今晚可就放开点了啊？先来两箱啤酒，兄弟们，大家觉得如何啊？” “得嘞！”“源哥给力！”“那一会儿老刘来怎么办？”“这还用问，当然是拉着老刘一起喝啊！” 久别重逢，大家难得相聚。左右月考结束了，体育队他们最近两三天也没有比赛，顾子轩当然不能扫兴。 少年一拍桌子，应了下来：“行，那咱们今儿就不醉不归！” 第25章 俞臣来到烧烤摊儿时, 顾子轩这边已经喝了好几轮，玻璃酒瓶子倒了一地。 第24章 上第一轮菜的时候, 刘耀杰到了。听到顾子轩的月考成绩，老头儿也高兴，于是特例允许众人喝酒，甚至还跟着喝了一瓶。他待了一会儿便撤了，连主任都同意喝酒，众人自然也就喝得愈发放肆, 啤酒直接又叫服务员填了两箱送来。 一群人里酒量差的，早就醉得东倒西歪。只剩下顾子轩、肖源还有其他几个酒量好的，还在对瓶吹。 酒过三巡，肖源第一个忍不住了。 他一把搂住顾子轩的脖子：“轩哥, 你偷偷和我交个底，省体队选招，到底发生什么了？你腿怎么就受伤了呢？” 另外一边的姜懿，虽然醉的趴在桌面起不来，但一听到省体队三个字, 就跟被电了一下似的, 突然就醒了, 刷的睁开眼睛。 “寸劲儿。”顾子轩含糊着答道。他酒量好, 几瓶啤酒而已，还不至于让他糊涂。 他不愿意说, 没人能从他的嘴里撬出来什么。 “那你......怎么没和省体队再争取一下？我看你的腿现在也好得差不多了呀。”姜懿大着舌头加入他们的对话。 顾子轩无所谓的耸肩：“没缘分, 就算了呗。” 姜懿双手托着下巴：“那你以后真离开体育队了？” “是啊。”顾子轩点头, “老刘不是跟你们都说了嘛。我以后啊，目标就是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一点点进步, 争取高考取得个好成绩。” 肖源从兜里掏出烟来，绕过摇头拒绝的姜懿，一人一根的散下去：“轩哥，那你以后打算考什么学校？学啥专业啊？” “昶都大学吧。专业嘛，我还没想好。”少年叼着烟，瞳眸黑黑亮亮。 “昶都大学啊？”桌子上的其他人纷纷发出各种音调感叹。 毕竟如果不靠体育加分，高考想要上昶都大学，对于这一圈人来说都遥不可及，就连文化课最努力的姜懿也不例外。 “还得是你啊轩哥。”肖源冲他比出个大拇指。 “轩哥想考昶都大学，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啊？”桌上另外一边有男生想到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众人立刻领悟了他的意思，一个个露出暧昧的眼神，视线汇集在了顾子轩的身上。 他人长得帅，特意绕来操场看他的小姑娘不在少数。不过一直以来，也没看他跟谁走得很近过，天天都是跟队里的一群人混在一起。 “如实招来，轩哥，最近学习这么用功，是不是有什么情况？”肖源冲他挤眉弄眼。 “嗯。”少年眼皮微掀，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的在玻璃酒瓶的上空，画了个圆弧的形状。 酒精的气息蔓延在半空，少年的耳垂缓缓染上一抹嫣红。 “嗯？你这是承认了？”离他最近的姜懿再次一个鲤鱼打挺，挣扎着醒来，“顾子轩，你跟人约好了去读昶都大学啊？” “是。”少年点头，唇角漾起笑意，“我还和他说好了，月考要是进步一百名，就和他表白。” “喔，轩哥牛逼！”“怪不得月考进步这么猛。”“到底是何方神圣，让我们轩哥这么惦记？” 干掉瓶里剩下的啤酒，抬眸的瞬间，顾子轩瞥见走进店里的俞臣。 青年身着厚实的黑色长款羽绒服，却依旧看起来身型单薄，身上像是没几两肉似的。什么时候才能把老师养得胖一点呢，少年歪着头想，一双桃花眼里透出几分醉意。 他扔下手里的酒瓶，撑着桌面站起身来。 “不聊了，我先撤了。有人来接我了。” 人是他刚刚自己叫来的，还是故意撒娇，哄对方过来的。他给俞臣发消息说自己喝醉了，想要那人来接他回家。俞臣没说什么，很快应了下来，问他要位置。 “呦，这不是俞老师吗？”肖源眯起眼睛，第一个认出来。 其他人也都看过去，或多或少对来人有些许印象。 “老师，你来啦。”少年抱着自己的外套，乖乖挪到青年面前。 俞臣的目光扫过少年鼻尖的细汗：“嗯。能走吗还？” “可以。”顾子轩点头点得很用力。 “那把外套穿上。”青年抬手接过他手里的外套，帮人批上。 顾子轩扬起脸笑。 他背对着一桌子人挥了挥手：“账我结过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喽！” - 傍晚时分，外面还是干冷的，这会儿却飘起了片片小雪。 雪花凌乱的悬在空中，落在衣服袖口，仔细看居然真的是书本上描绘的六角形。晶莹剔透的晶体，落在身上后会迅速融化。 “老师，下雪了。”顾子轩偏过头，抬手紧了紧俞臣颈间的黑色围巾，“你冷不冷？” 少年说着，便要脱自己身上的外套。 俞臣连忙按住他的手：“我不冷。你穿好自己的衣服。” “哦。”少年听话的点点头，忽然又停下脚步，“老师，我走不动了，你抱我回去嘛。” 少年人高马大，俞臣自然是抱不动他的。 他陪着人站在风雪中，耐着性子哄好醉酒的少年。两个人就这样走走停停，回家的路走了将近半个小时。 “老师，刚才......你是什么时候到的？”进了单元楼，爬上三层，离家里的大门只剩下最后一小段距离，顾子轩再次停住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猜到了他要问什么，俞臣顾左右而言他：“你叫我，我就过来了。” “你是不是听到了？”顾子轩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去。 老旧的小区楼道，顶灯一闪一闪的散发出暖黄色的光。楼道尽头的窗台上，已堆起薄薄的一层雪。 晦暗逼仄的走廊，顾子轩抬起手臂，将走向隔壁房门的青年拦住，逼进墙角。 “听到什么？”青年微微蹙起眉，后退一小步。 那双好看的琥珀色眼眸，就这样望着自己，顾子轩甚至能从对方的瞳孔中，隐隐看到自己的倒影。 酒精让心跳的加速更加剧烈，少年感觉到短暂的眩晕，嗓音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 “我刚才和他们说，要是月考进步了一百名，我就去和喜欢的人表白。”他凝视着的俞臣的双眼，“老师，我喜欢你。” 少年的眼神，前所未有的认真。静默中，他听到自己愈发急促的心跳声，与那人浅浅的呼吸声交融在一起。 青年喘息声开始不均匀，苍白的面色浮出一抹微红。他沉默半晌后开口道：“顾子轩，我是你的老师。” 少年脸上浮现出几分委屈的意味。 “不是说，月考进步一百名，老师就满足我一个愿望吗？老师，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吧。”醉意朦胧，他细细观察那人的表情，歪头思索道，“你是音乐学院借调来的，不能算我的老师。而且，你现在已经离开一中了。” 俞臣表情闪过一丝迟疑，无奈的望着面前微醺的少年：“你刚才还喊我老师。” 明明那人的眼眸里同样隐藏着炙热，顾子轩几乎可以感觉到对方胸口传来的相似悸动。 他的老师，明明也在为他心动。 “哦，原来是我的错。”少年玩味的勾起唇角，凑近过去，细嗅青年周身萦绕的淡淡药香，故意蹭过那人红到像是快要滴血的耳垂，“那就不叫你老师了。叫你什么呢......臣臣？叫你臣臣，好不好？” “顾子轩……”青年的瞳孔里像是蒙上一层氤氲的薄雾，带着湿漉漉的暧昧，拒绝变得迟疑而模糊不清，“之前欠你的钱，我会尽快还上。” “谁要你还钱了。”少年不悦的皱起眉，按在墙壁的掌心用力，砖缝在掌间烙下隐隐的红痕，“俞臣，你听好了，我不用你的钱。但我要你。” 少年偏头，凑近那人的脸。 有那么一瞬间，他是想直接吻上俞臣的唇的。 但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念头。 他的语调不容置疑，低头凑过去的动作却是温柔，给尽了对方闪躲的机会。 少年的周身沾染些许的酒气，混合着屋外雪花的冷意。他不知何时嚼了颗薄荷味的糖果，薄荷的清香在两人之间散开。 俞臣没有躲避开来。 青年浓密的眼睫轻颤，遮住眸中的情绪。 那带着温度的唇瓣，最终落在了青年的前额。 “做我男朋友，和我在一起好不好？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少年用低哑的嗓音耍赖道。 雪花落在窗台，没有一丝声响。 顾子轩安静的望着被他用手臂圈住的青年，直到对方终于点头。 “嗯。”俞臣抬眸，看向他，“你说得对。” 顾子轩迷茫道：“什么？” 俞臣：“你说得对，我已经不是你的老师了。” 青年抬起手，冰凉的指尖拂过少年鬓角的碎发：“那就......试试看吧。” 这是同意了的意思，对吧？ 少年的眼中盈满惊喜的神情，他静立两秒，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抬手将人搂入怀中。 他第一次这样拥抱一个人。 第25章 两个人之间不再有一丝一毫的距离。俞臣的下巴就那样贴着他的颈窝，细嫩的脸颊与他紧紧相贴。顾子轩恍惚有种错觉，自己似乎稍一用力，就可以将那人直接压进自己的身体里，两个人合为一体，永远不再分开。 “怎么能是试试呢。”少年唇角上扬，掌心轻抚青年的后颈，“既然老师也喜欢我，那就好好在一起。一直在一起。” - 俞臣的身体还没完全好，楼道里冷，顾子轩没有缠着人太久。本想借着醉酒做借口，去那人家里借宿，但不想俞臣误会他有别的心思，少年最终还是目送着那人开门进屋后，回了自己家睡觉。 毫不意外的失眠整夜。 第二天天还没亮，顾子轩便从床上爬起来，跑去楼下买早餐。 附近街坊的早餐最好吃的，还是要数对街楼下的煎饼。他家煎饼分紫米和玉米两种面糊，加的薄脆是自己家新炸的，里面生菜也清爽，配上现磨豆浆，每天早上都排着长队。 少年拎了两只煎饼、两杯豆浆，小跑着回家，敲响312的大门。 里面好一会儿才传来声响，屋里的俞臣刚好在刷牙，嘴角满是白色的泡沫。 “早啊老师。”少年看到他这幅模样，忍不住扑哧一笑，自然的抬手去擦青年唇边往下淌的细腻泡沫，“我带了早餐。” 他说着，冲俞臣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 “我可能来不及了。”青年匆匆瞥他一眼，便转身回到卫生间漱口。 几分钟后，顾子轩把煎饼和豆浆在桌上摆好后，俞臣换好了出门要穿的衣服走出来。 “我得走了，要迟到了。” “吃一口再走。”顾子轩指了指桌上的煎饼，“这家煎饼特别好吃。” “我要来不及了。”青年眉心微蹙，为难的看了看墙上的时钟。 “打车去，我一会儿给你叫车。吃点再走，听话。”顾子轩将人按在餐桌边的座椅上，“你去音乐学院要多久？” “坐公交的话，四十分钟左右吧。”俞臣顺从的坐下，咬了一口煎饼，配合的夸赞道，“好吃。” 顾子轩接着问道：“那打车呢？” 俞臣：“二十分钟吧。” 顾子轩：“那以后都打车吧，省下来时间刚好可以吃早餐。” 青年抬头看他：“打车成本高。” 顾子轩：“我来出。” 俞臣嘬了一口豆浆：“你以后不比赛了，那笔钱还得留着上大学。你也坐下吃。” “哦，好。”少年听话的坐下，咬着煎饼若有所思，“但每天单程四十分钟，往返就要快一个半小时了哎。” “还不是你不让我回住。”青年笑着看他。 顾子轩咽下一口煎饼，忽然眼前一亮：“要不咱们搬家吧？” 俞臣：“啊？” “咱俩搬到一个，音乐学院和一中中间的位置，离你近，离我也不远的，怎么样？”少年眼睛亮亮的。 “可我刚续了三个月的合同......”俞臣迟疑道。 “没事儿，我去找房东谈。”顾子轩打下包票，“咱俩把房子退了，一起租一个大的。” 青年半天才听出来哪里不对：“一起租？” 顾子轩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你不是答应做我男朋友了吗？” 俞臣吞吞吐吐：“我是......” 顾子轩：“那就一起租房呗。两个一居室的钱，租一间两居室，应该绰绰有余了，没准还能换个条件稍微好点的房子。” “两居室啊。”俞臣紧绷的手指放松了下来。 “对啊，不然你想什么？”少年勾起唇角笑，“难不成你想和我一起睡？” “没有。”青年一本正经的表情被泛红的耳垂出卖，他匆匆忙忙抽纸巾擦了擦嘴，“再说吧，我来不及了，先走了。” “我给你叫车！”顾子轩在他背后喊道。 “我自己来吧。”俞臣应着，拎起背包一溜烟的出了门。 - 俞臣没再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说干就干，顾子轩效率惊人，晚上放学前就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小区。 说是找两个人学校位置中间的房子，但少年还是优先从音乐学院周边看起。 音乐学院附近的房子不少，但因为都是为了升学、过去临时短租的学生家长，所以价格都偏高，小区环境也一般。稍微远一点，公交坐一两站距离的，倒是有一个还不错的小区。两居室价格也不贵，和他们两个现在房租加起来差不多。小区的位置离阳城一中远了些，需要坐半个多小时的公交。但顾子轩盘算了一下，这个时间他可以用来补觉或是背单词，尤其是背单词，一早起来记忆里正好。 同小区合适的房子一共有三套，他全都发给了俞臣。 【no. 1：喜欢哪套】 【冰镇豆浆：离你学校有点远】 【no. 1：价格合适】 【冰镇豆浆：一中附近价格高吗】 【no. 1：你先三选一】 【冰镇豆浆：我都可以】 俞臣不选，那顾子轩只好自己选了。 三套房子总面积相似，只不过其中一套主卧和次卧面积相差比较大，主卧能放得下两米的大床，次卧放置的床宽只有90。 【no. 1：就这套吧】 顾子轩发消息给中介。 中介的消息也很快回了过来。 【aaa租房立省：这套主卧和次卧面积大小差得比较多呢，合租的话可能没有另外两套好】 顾子轩：我要的就是面积差得多。 【no. 1：没事，就要这套】 签了合同，少年雷厉风行，迅速约了周末的搬家公司。 从小就生活在这一片，顾子轩和小区里的房东都算是打过照面，解约谈得还算顺利。两个房子，每个都是象征性的赔房东两百块，剩余的房租全都打回了他和俞臣手里。 两个人的东西本就不多，尤其俞臣刚搬来不久，只有些生活必需品，收拾起来倒也容易。搬家前的一晚，顾子轩已经把自己家的东西打包整齐，俞臣除了卧室以外的东西，他也帮忙都分类放进了搬家的纸箱子里。 70乘50的纸箱，一共四只，就是顾子轩和俞臣的全部家当了。 找搬家公司约的是辆小面包，装下四只箱子后只剩下一个人的空间。 “你上车，我坐公交过去。”顾子轩的第一反应，是把座位留给俞臣。 司机大哥搬完东西回到前排，甩上驾驶座的大门，冲两个人道：“上来一个跟车，一会儿一块卸货。” 少年迅速改口道：“那还是我去吧。” 他上前一步，查看了一下面包车内的空间，回头冲俞臣眨了眨眼睛：“其实，我感觉挤一挤也行。师傅您说呢？” 搬家师傅转过头来看了看，无所谓道：“你俩挤得下也行。” “来嘛，一起走吧。”没给青年反悔的机会，顾子轩上前牵住他的手。 车内剩余的空间狭小，两个人同时上车，最好的方式便是—— “老师，你坐在我怀里吧。”少年一脸自然的说道。 他先一步上车，身体往后靠，岔开两条长腿，拍了拍双腿之间给那人留下的位置，示意俞臣上车。 青年的面色一点点涨红，踌躇在原地。 “上不上来，赶紧啊。”司机大哥落下后面正对着俞臣的车窗。 顾子轩伸长手臂，一把抓住青年的手：“快来。” 车门关上，车窗也缓缓升起，后座的空间显得更加狭小。 后背紧贴在顾子轩的胸口，俞臣拘谨的坐得笔直，连呼吸都变得局促。 “你们，是兄弟俩？关系挺好的呀。”司机扫一眼后视镜，开口闲聊。 顾子轩憋着笑，双手神不知鬼不觉的往前挪了挪，将俞臣悄悄抱住：“师傅我俩长得像吗？” 司机大哥又认真观察了一会儿：“眉眼一般，但神态有点像。” 顾子轩扑哧一声笑了，压低嗓音，凑到俞臣的耳边：“是吗，哥哥？我们长得像吗？” 他的唇瓣几乎擦过俞臣的耳垂，鼻息灼热滚烫。 俞臣双颊的温度就一直没有降下来。青年似乎有意在外人面前闪躲，但无奈空间有限。就算是闪躲，也不过是躲开少年的唇瓣，改为靠近那人的胸口，很难说到底是更远还是更近。 他僵直着身体，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感觉有硬物抵住了自己的后腰。 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什么的俞臣下意识按住顾子轩落在他大腿上的手：“你......” 他回头瞪了顾子轩一眼。 少年无辜的眨眨眼睛：“我不是故意的。” 俞臣想往前挪一点，分隔出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却被少年一把搂住腰部：“别动，再往前你就要磕在师傅前座上了。” 车程不长，顾子轩感觉俞臣没在他怀里待多久，车子就停在了两个人即将搬进去的小区楼下。 搬家师傅和顾子轩一起将东西搬运到了电梯间里，电梯上升到九层停下，顾子轩一件件把东西挪出电梯。 第26章 俞臣想俯身和他一起，被少年挥手隔开：“你手术完还没完全恢复好，我来。” 俞臣：“已经一个多月了。” “那也不行。”顾子轩摇头，“医生说你还得好好休养，这种力气活，还是留给我来。你去开门吧。” 他说着，从口袋里翻出一把钥匙：“呐，这就是咱们家的钥匙。” 咱们家...... 听到他说“家”这个字，俞臣心里微微一动，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发酵。 他拿着钥匙走过长长的走廊，在门牌号909的房门口停下。 909，这里就是他和顾子轩未来的家了吗？ 第26章 按亮墙壁上的灯, 俞臣脚步一顿。 房间宽敞明亮，无论是从整体空间还是装修上, 都比他和顾子轩单独住的房子要好上不少。 “怎么停住了。”少年抱着搬家箱，从背后靠近。 “没有。”俞臣轻轻摇头，侧过身让他进来。 箱子陆陆续续的搬进屋内，顾子轩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把裁纸刀，将封装好的纸箱一一划开，把两个人的家当逐一往外拿。 少年抱起装着从俞臣原来卧室里收出来的东西的纸箱, 径直去了那间较大的朝南的卧室。 “哎，”俞臣喊住他，“两个房间，咱俩怎么分？” 顾子轩扬了扬下巴示意：“这间朝南, 阳光好，暖和，给你。” “但我看另外一间很小......”青年犹豫着说道。 “哦，是吗？”少年装出一副刚意识到这一点的模样，随即无所谓道, “没事, 我东西少。” 打扫卫生, 铺床, 整理日常用品。中途简单吃了两顿外卖，两个人从天亮几乎收拾到了天黑。 肩并肩一同刷完牙, 顾子轩退出卫生间, 让俞臣先洗澡。青年洗完回到卧室, 擦干头发正准备躺下，发现洗完澡的少年重新出现在了门口。 “老师。”少年刚从浴室出来，头发还湿答答的往下滴着水, 像极了湿漉漉的小狗。 俞臣抬眸：“怎么了？” “我那个房间好像暖气片坏了，好冷。”顾子轩说着，故意吸了吸鼻子，作出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 俞臣迟疑了一秒：“那你要不来我这里睡？” 他的后半句“我去你那里”还没说出口，少年就欢呼雀跃着扑了过来：“好耶。” 少年跳上床，用毛巾裹住头发，冲站在床边的青年拍了拍床铺：“来啊。” 俞臣抿了抿唇：“我......” 顾子轩一把将人拉到床边坐下，青年的话被迫全部咽回了喉咙里：“老师，这床大，咱们两个人应该也睡得下。” 下午收拾屋子的时候没注意，俞臣这才发现，他这间卧室的床上，早就铺好了两只枕头。 他抬头看向得逞的少年：“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 少年的眸色狡黠，脸上却写满无辜：“没有，老师。我那屋真的特别冷，你忍心看我冻着吗？” “那我......” 俞臣刚要出声，顾子轩已经抢先一步，按灭屋内的灯光。 “今天搬家累了吧，睡吧，老师。” 黑暗中，俞臣眨了眨眼睛，感觉自己好像突然就不困了。 这不是他第一次和顾子轩一起过夜，但却是第一次两个人肩并肩的躺在同一张床上。 裹着同一张被褥，少年滚烫的体温自然而然的蔓延到了他的周身，和棉被一起将他包裹。 顾子轩......身上好像很热的样子，在北屋也会觉得冷吗？俞臣的脑袋里飘过乱七八糟的念头，迟迟没有睡意。 嗓子里突然有点紧，俞臣轻咳两声。 少年很快翻过身去：“怎么了，不舒服吗？” 顾子轩也没睡着。 俞臣在黑暗中摇头：“没有，就是嗓子有点干。” “我去给你拿水来。”少年说着，便起身按亮台灯。 暖黄色的灯光将整个卧室笼罩，顾子轩端来的水温度刚好。俞臣接过来喝了一口，把杯子递回给少年。 “你不用这么紧张的，医生说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顾子轩接过杯子也喝了口水，重新坐回床上：“没事，我刚好也没睡着。” “你也......睡不着吗？”俞臣没有躺下，而是坐在了床头。 青年淡粉色的唇瓣上还挂着一滴水珠，近在咫尺，吸引着顾子轩的视线。 “嗯。”少年应了一声，没有关掉床头灯，而是和那人并排坐在了床头。他伸出手臂，示意青年躺进他的怀里，“过来。” 俞臣慢吞吞的凑近过去。 用的是浴室里的同一款沐浴露，顾子轩的身上与他自己是相同的浅淡花香。直觉告诉他，两个人睡在同一张床上，是个并不算明智的决定。回想起白天在车上时的场景，俞臣心里忐忑，僵硬的靠在少年肌肉紧实的肩膀。 “顾子轩......”青年白皙的手指下意识攥住被角，“我们这样是不是太快了......” “嗯？什么太快了？”少年的大手包住他的肩，掌心的热度透进睡衣的布料。他垂眸目不转睛的盯着青年，眸中的神色隐约泛着浑浊，嗓音也低了下来。 “就......”青年的双手无所适从，不小心按在少年的胸前。 接下来的话他没来得及说出口，唇瓣便被那人堵住。 不能怪他自制力差，要怪就怪他的老师粉嫩的唇瓣实在勾人。 初尝便是清甜的滋味。 俞臣的唇齿间萦绕着牙膏残留的薄荷香，舌尖笨拙的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顾子轩不由得更主动的向那人口腔的深处探索，抬手覆上青年的脖颈。 这个吻像极了那日的雪花，触感冰凉，最终融化在他的手心。 氧气被吮.吸着剥夺，怀里的青年眼尾泛起薄红，呼吸也变得急促。顾子轩恋恋不舍的将人松开，温柔的舔舐那人柔软的唇边。 “老师——”“俞臣......”“臣臣。”“宝贝......” 少年一遍又一遍的唤着那人，听那人一声又一声的应着他。 “我爱你。” 顾子轩将人拥进怀里，寂静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人连绵起伏的呼吸。 - 那场雪算是正式拉开了冬日的帷幕，气温一天又一天的逐渐降低，终于迎来了新年。 元旦联欢会，是一中即便是高三年级，也会举办的活动。 联欢会一向是以班级为单位，由班里的同学们自己出节目。之前的元旦顾子轩没怎么来过班里，不是去训练就是跑出去打球，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二十班的元旦联欢会。 回班里认真上课的时间虽然不长，但顾子轩很快就和班里的同学们打成一片，众人一致要求他这个第一次参加联欢会的新人单独出个节目。他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特长无非就是跑步，但又不可能在教室里展示，不过好在自己班的表演没那么严格，大家同意他去找外援。 回家的路上，顾子轩跑去商店买了一架电子琴。软磨硬泡了俞臣三天，他的老师这才同意，元旦当天来一中替他表演节目。 问了几次俞臣要弹什么，对方都和他保密。 元旦前一晚坐在教室正中间的后排，顾子轩和其他人一样，也是第一次听俞臣的表演。 他在教室中央架好电子琴，弯腰做了个手势，邀请俞臣上台。 青年着一件浅灰色的软糯毛衣，冲教室里的老师和同学们点头示意，然后便坐在了电子琴后。 青年纤细的指尖按下琴键，顾子轩意识到学校请他家俞臣来艺术节开幕式弹校歌真的是杀鸡用牛刀。 琴音流水般响起，流畅温柔的跃入耳膜。 俞臣弹的，是那首《golden hour》。 像是瞬间置身于潮热的夏夜，雨后的清新空气萦满鼻腔。也像是漫步在傍晚的街道，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暖意温和的流淌。 青年漂亮的面庞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指尖却在温柔的诉说爱意。 顾子轩没有眨眼，也忘却了呼吸。他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教室正中央的青年，越过层层人群。 俞臣在台上发着光，每一声琴音都牵动着台下观众的呼吸。 少年就这样怔怔的望着，直到台上曲毕，他的爱人抬眸，也望向自己。 四目相对，顾子轩仿佛坠入那人漂亮的琥珀色眼瞳，心跳骤然剧烈到要溢出喉咙。 “俞老师，您也弹得太好了吧！”“怪不得我听苏悦说，您是她偶像。”“老师的琴声好温柔啊，像是弹给恋人的。”“老师您有对象了吗？” 台下的同学们七嘴八舌，一句句传进俞臣的耳朵里。 他与顾子轩遥遥相望，唇角浮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是啊，这的确是专门弹给顾子轩听的。弹给......他爱的人。 他冲台下鞠躬，走出教室。下一秒，教室的后门便也被人拉开。 顾子轩一把抓住青年的手，将人带进走廊的角落。 第27章 那个角落里，是摄像头的死角。 他用手臂将俞臣环绕，吻住那人的唇。 青年在他怀里动了动：“在学校呢......” “没事。”顾子轩用嘴堵住那人的话语，“没人过来。” 没有人会过来。 欢声笑语从每一间教室里传出，走廊里却很安静。 寂静被喧闹声所包裹，唯有心跳震耳欲聋。 湿热绵软的爱意流淌在唇齿间，俞臣搂住他的后颈，瘫软在他的怀里。 “老师，你是专门弹给我的对不对？”顾子轩用力抱住青年，凑近那人的耳畔，嗓音仿佛被粗粝的砂纸打磨。 俞臣柔软的指腹抵住他的肌肤，轻咳两声：“不是你叫我来弹的吗？” 青年害羞又狡猾，像只小狐狸，故意回避他的问题。 顾子轩亲了亲那人微微湿润的眼尾，撒娇着拖长尾音：“老师，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俞臣眨了眨眼，浓密的睫毛划过他的唇瓣，酥酥麻麻的，还有点痒。 他眸中增添了几分笑意，最终还是在对视中认输，点头“嗯”了一声。 “‘嗯’是什么意思？宝贝，我听不懂。”顾子轩又亲了亲他的耳垂，顺着青年白皙修长的脖颈，一路落下细密的吻。 俞臣缩了缩脖子，眼尾的红浓重了几分，嗓音也比平日里低哑些许：“就是，嗯的意思。曲子是特意选来弹给你听的。我第一次听就觉得很浪漫，你让我弹，我就突然想起来它了。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他不确定的说道。 一颗心像是被午后的阳光烘烤，暖洋洋的，连空气都变得香甜。少年咧开嘴笑，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他情不自禁的将人紧紧的拥在怀里，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如果......能把俞臣彻底的融进他的身体里，或者可以将人揣在口袋里，永远带在身边，那就更好了。 “我很喜欢。宝贝，你送我的礼物，我很喜欢。”少年低声呢喃，“我爱你。” 窗外寒风呼啸，走廊里却温暖如春日的午后。 青年指尖轻轻蜷起，微凉鼻尖蹭过他的颈窝，低低的回应着他：“我也爱你。” “还回去吗？” 两人相拥着躲在走廊的角落，良久，顾子轩轻咬那人饱满的唇瓣。 俞臣先是摇了摇头，后又望向他：“听你的。” “那就出去逛逛吧，明天就是新年了。”少年笑着牵起他的手。 - 推开教学楼一层的大门，两人不约而同的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得后退半步。 顾子轩侧过头，细心的将俞臣脖子上的围巾围好，然后搂住那人的肩膀往外走。 街上的商铺都挂着红色的灯笼和横幅，张灯结彩，四处洋溢着即将迎接新年的喜悦祥和。 外面的的温度太低，两个人走出学校没多久，便走进了路边的一家咖啡馆里取暖。 手作咖啡的小咖啡馆，店面不大，但干净舒适，萦绕着浓郁的咖啡香气。沿街有几张靠落地窗的座位，顾子轩拉着俞臣在其中一张空着的桌前坐下。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吹了会儿店里的暖风，两个人总算是又重新温暖了过来。 “喝点什么？”顾子轩将菜单推到俞臣手边。 菜单的一页是一堆罗列的咖啡名，在平时不怎么喝咖啡的俞臣看来都差不多，另外一页是当季推出的限定，上面带奶油顶的太妃榛果拿铁。 “那就这个吧。”俞臣指了指菜单上这个唯一有图的咖啡。 “行，那我也要这个。”少年说着，扫码点单，下了两杯热的太妃榛果拿铁。 等咖啡的空隙，两个人各自低头玩起了手机。 片刻后，服务生端来木质的托盘，将两只咖啡杯分别递到两个人的面前。 顾子轩拿起银色的小勺，挖了一勺奶油，送到俞臣的嘴边，才发现青年低着头没动。 “怎么了？”少年出声询问。 俞臣摇摇头，再抬起头来时，眸中的神采淡了不少。 “发生什么事了？”顾子轩继续问道，关切的望着那人。 青年张开嘴，吃掉他递过来的奶油。 顾子轩：“甜吗？” 俞臣闷闷的点头，把手机锁屏，倒扣在桌面。 “我刚刚......” 青年声音很小，轻得仿佛一声叹息，却被顾子轩捕捉。 “刚刚怎么了？” “我爸妈......不是把我表弟接回家里作儿子嘛。”俞臣慢吞吞的开口。 “嗯。”顾子轩边应，边抬手覆上青年搭在桌面的手。 “那个表弟，我加了他的联系方式，刚才看他发了朋友圈。他们围坐在一起吃火锅，庆祝新年，一家三口。” 青年的手有点凉，顾子轩轻轻摩挲，专注的注视着那人。 他想了想，还是起身，坐到与青年的同一侧，将人搂进怀里。 少年又舀起一勺奶油，送到自己嘴里，然后吻住俞臣的唇。 奶油的香甜与呼吸一同渡入青年的的口中，俞臣浓密的睫毛轻颤，心不在焉的回应了顾子轩的这个吻。 “别看了。”少年将人松开，舔去唇边溢出的奶油，轻声叹息，“来尝一口咖啡。” 他把咖啡杯端起来，送到那人的唇边。 俞臣听话的喝下一口。 “甜吗？”顾子轩再次问道。 他自己也喝下一口。 是香甜的。嚼着奶油顶上的太妃糖碎和坚果碎，咖啡的香气在舌尖蔓延开来，细品拿铁里也有几分太妃糖浆的甜味。 这一次，俞臣没有点头，而是把头埋在他的肩膀。 顾子轩轻抚青年柔软的发丝，缓缓开口。 “我妈去世的第一年，我爸就又结婚了。一年多以后，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出生。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有家了，一直都是一个人。” 伏在他肩膀上的脑袋动了动，却并没有抬起头来。 他轻轻拍了拍青年的肩膀：“但现在不一样了。” 顾子轩停顿下来，半天没继续说下去，引得俞臣抬眸。 “嗯？”青年疑惑的出声。 “我有你了。”顾子轩凝视着肩头的青年。他有喜欢的、想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的人了。而他也足够幸运，对方也刚好喜欢他，愿意与他在一起，一同拥有一个家，“俞臣，我们现在一起有一个家了。我们来做彼此的家人，好不好？” 四目相对，少年表情认真：“新的一年，嗯，不只是一年。未来的每一年，我就是你的家人。我们也回家庆祝新年。” 青年终于被他逗笑了：“行，那我也要吃火锅。” “那就去超市买点食材，回家煮。”顾子轩抬手点了点他的鼻尖。 - 大型超市的节日气氛比街上还要浓上几分。 俞臣走在前面，顾子轩推车跟在后面。 本来说是要买火锅食材，但既然到了超市，就难免在别的区域也逗留。 进门就是生活用品区。家里的抽纸快用完了，顾子轩往推车里丢了一包。牙膏也差不多快没了，俞臣从货架上选了一只薄荷味的，扔进推车里。 “老公，家里的牙刷该换了，咱们换哪一种？”“妈妈，我要吃巧克力！”“你体检指标不太好，换个低脂牛奶吧。” 两个人擦肩而过的，大多是情侣和带着孩子来买东西的父母。 两人不约而同的相视一笑。 推车停在盛满各种冷藏食材的区域，顾子轩和俞臣各自从冰箱里拿了几种食材。火锅底料也拿了两种，俞臣术后吃不了辛辣，所以拿的是菌汤和番茄。 煮火锅，两种口味的汤底，当然得用鸳鸯锅。家里没有专门煮火锅用的锅，拿完食材，顾子轩又跑去远处的货架上拿了一只来。 买来的东西装了两大提塑料袋，外加鸳鸯锅的纸箱。顾子轩让俞臣提最轻的那只鸳鸯锅，自己左右手各拎了一只塑料袋。两个人收获满满，从超市门口打车回家。 俞臣洗锅，把电磁炉从厨房搬到客厅的餐桌。顾子轩则是清洗蔬菜，把各种肉卷和豆制品摆盘。 一切收拾妥当，两个人一同在餐桌前坐下。 鸳鸯锅的两侧分别倒入两种锅底，俞臣打开电磁炉。 热气从锅里缓缓上升，顾子轩又起身，洗了两只玻璃杯来，倒进去刚买的橙汁。 他又从超市带回来的塑料袋里掏出来个东西，藏在身后，神神秘秘的向窗边走去。 鸳鸯锅里的汤底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顾子轩唤俞臣来到客厅的窗边。 窗外是夜色笼罩，窗户的边沿处被顾子轩挂上了一圈彩色的小灯，五颜六色的闪烁着，将夜幕点缀得生动。 俞臣眨眨眼睛：“什么时候买的？” 顾子轩低头亲了亲青年的唇瓣：“刚才趁你不注意的时候。老师，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青年笑眼弯弯，眸色明亮，亮晶晶的，恍若夜空中的星辰。 第28章 走回餐桌边，顾子轩拿起筷子，往鸳鸯锅里夹肉。两个锅底，都已经沸腾，发出悦耳的声响。少年把几种肉卷和冻豆腐往两个锅底里各下了一些，搅动着碗里的麻酱，等着锅里的食材煮熟。 这顿火锅，顾子轩和俞臣吃了很久。 从吃火锅喜欢怎么调酱料，到冻豆腐冻多久口感最好。两个人天南海北，就这样从傍晚吃到了夜深。 “老师，真想让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我就能一直这样目不转睛的看着你。”顾子轩单手托腮，望着俞臣感叹道。 俞臣轻笑：“你不是每天都可以看着我吗？” “现在是。”少年不高兴的撅起嘴，“但之后毕业了就不知道了。如果我考上昶都大学，岂不是不能每天都见到你了……” 阳城离昶都虽然也不是很远，但绝不是能每天通勤的距离，以后要见俞臣，可能就只能一周回一趟阳城了。 青年对上他的眼睛：“我这几天突然有个想法。” 顾子轩挑眉：“什么？” “之前大学选择在阳城音乐学院，多少有点赌气的成分了，为了离家里远一些。但昶都大学的音乐系，其实是省里最好的了。”俞臣看着他说道。 少年的眼睛亮了亮。 俞臣下一秒，便说出了顾子轩此刻最想听到的话。 “昶都大学那边有个项目，我想申请去读那边的硕士。明年春天，他们有个自主选招的考试。” 顾子轩屏住呼吸：“那是不是意味着——” “是。”俞臣弯起唇角，拖长尾音，“明年，你毕业后，我们可以一起去昶都了。” “是今年。”顾子轩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时钟指针和分针同时指向零的位置。 顾子轩凑到俞臣身边，低头亲吻青年。 是新年了。 他要和他心爱的人，一起去昶都，成为彼此的家人和依靠，一起去奔赴一个全新的未来。 （全文完）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