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家四季[种田]》 第1章 《田家四季[种田]》作者:鱼生寄沧海【完结】 文案: 桥西村的李铭川高大能干,家里也殷实,曾是十里八乡姑娘和哥儿向媒婆打听的常客。 他娘千挑万选,给他选了余家的小哥儿定了亲,余礼白净又贤惠,也是不少婶子夫郎心中的儿媳人选。 本是人人称好的亲事,可没想两家自定亲以来,接连出现祸事,李铭川的爹娘竟在短短一段时日内接连过世,家里使了不少银钱。 余礼的爹在外喝了酒,摔到了脑袋,又摔断了腿,从此不清明,躺在床上等人服侍了。 两人在村里的唏嘘声和庆幸声中成了亲,被李家和余家拒绝过的人家更是当面挖苦嘲笑。 两人置之不理,可慢慢的,桥西村的人发现,这俩人,怎么日子越过越好,日日飘着馋人的饭香??!! 注:无朝堂无科举无金手指,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种田生活。物价背景自设,经不起推敲,当平行世界,只为给看客带来一丝温馨。 内容标签:布衣生活 田园 种田文 美食 治愈 日常 主角视角:余礼 李铭川 其它:种田 一句话简介:两人三餐四季的田家日常美食生活 立意:靠着自己的双手和努力过上好日子 第1章 祸事 桥西村南,余家。 小哥儿余礼正在生火,今中午他打算炒盘韭菜鸡蛋,用酱焖道肉沫茄子,再蒸上几个白白软软的大馒头。他大哥还在镇上酒楼里做工,家里只有爹娘,他和小妹四个人。别看只有两个菜,有蛋有肉还有白面馒头,在桥西村已是很难得的了。 他刚生好柴,从篓子里摸出蛋,他娘就满怀心事地进来寻他了。 余礼奇怪问:“娘?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现在应该正是桥西村家家户户都在地里播种的时候,早晨刚说好今天的午饭由余礼送过去。 他娘赵雨梅说:“刚在地里听着隔壁的说,李铭川家出事了。” 余礼一愣,李铭川是他三月前定了亲的未婚夫婿,连忙问:“这是怎么了?” 赵雨梅将听到的消息告诉了余礼。 这李铭川的爹李大志前段时日便咳个不停,本以为是这个春天比较冷,一时着了风寒,可今日一早在田里,竟是咳了血直接昏了过去。吓得李铭川扛起他爹就跑回了家。 余礼犹豫着问:“现如今,是如何了?可找大夫了?” 赵雨梅叹口气,说:“方才已有和李家相熟的人去看了看的,看情形,不大好。” 余礼擦擦手,道:“那我们也去看一看吗?” 赵雨梅迟疑道:“照理该去一趟的,那是你未来公公,但你爹一听这话……” 余礼敛了眸,知道了他娘未尽的意思,旁人都道他余家日子好过,余厨子手艺好能赚钱,赵雨梅操持里外,饲养了不少鸡鸭,还能打理好两亩地,但只有家里人才知道,他家的银子是被他爹死死捏在手心里的。他爹对家里的吃食不小气,但他爹好喝酒,赚的银子不少都填进去了,对着他们,出手也吝啬着呢。 这按礼该去一趟,有着姻亲于情又该备上些礼,放上两吊铜板,才好上门去看。 他爹定是舍不得铜钱。 余礼抿抿唇,将案板上准备切的那吊肉拿了下来,又装了十个鸡蛋十个鸭蛋,对赵雨梅道:“吃过晌午饭后,咱们提着这篮子一块去看看。” 一吊肉并二十个蛋,在农家走动中,算是有诚意的礼了。 肉要送去李家,余礼便把肉沫茄子改做了酱焖茄子,又另用生姜大蒜炒了个嫩豆腐。 余厨子一年到头也就只有播种和收稻时会在田里,这时他还在地里等着家里人送饭呢。怕他嫌少了荤腥,余礼将一半的炒蛋倒进了余厨子的饭盒里,他草草吞了馒头,让小妹余雪给他爹送饭,便和赵雨梅匆匆赶往李家。 在桥西村,定了亲的汉子和哥儿姑娘是能有往来的,因此余礼过去,并不会招人闲话。 堂屋里满是药味,李大志还昏迷不醒,李铭川和他娘周氏正守在边上,周氏满脸憔悴。 赵雨梅连忙把篮子放一边,拉过周氏的手,细细问着:“妹子别急,大夫可怎么说?有什么需要我家帮忙的?” 周氏挤出一丝笑:“大夫说这病急,还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先吃着药看看。” 赵雨梅轻声安慰:“那咱们就先按大夫说的吃吃看看,若是这药不成,咱们就去请镇上的大夫跑一趟,亲家吉人天相,定是能度过难关的。” 两位妇人坐在一旁说着话,余礼悄悄去看背对他坐着的李铭川。 两人是一个村子里的,在定亲前就认识,但实在没说上过两句话。媒婆来说亲后,两人又因着这个关系正式见了一次。 那次余礼是有些害怕他的,他又高大又壮实,和小时候的皮猴大不同了,只是皮肤依旧黑黢黢的,让余礼不大敢同他说话。但李铭川却主动同他笑了笑,打消了些余礼的紧张。 后来两人在村子里又碰到了两回,李铭川给他捞过鱼,帮他砍过柴,告诉他:“礼哥儿,要是你嫁与我,我会对你好的。” 在那之后,两人就定了亲。 这是余礼第一次看见沉默寡言的李铭川。他像是才反应过来,起身给他们倒茶,却也只是声音低低地打了下招呼,就又沉默不语了。 余礼第一次嫌弃自己的嘴笨,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开口宽慰李铭川,嘴巴张了几次,最后还是沉默着和李铭川一起看向李大志。 余礼和赵雨梅没有多待,李家这情形实在不好打扰,免得让周氏还要分神同他们说话客套。 出了门赵雨梅就叹了口气,道:“我瞧他们娘俩像是晌午饭都没吃呢。”也是,当家的汉子出了这种事,怕是做什么的心情都没了。 余礼的眉头也皱着,眼睛里露出担忧,希望李家能熬过这一坎吧。 回到家,天色还早,余雪已把家里碗筷收拾好,她今年十三,比余礼只小三岁,也是能干不少事情的。赵雨梅便和余礼又去了地里,免得余厨子回来骂他们俩什么也不干,是吃白饭的。 余厨子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在热火热油旁,这几年脾气愈发的大,在外掌厨时要看主家脸色,回家便对家里人没有好脸色,他倒是不动手,但是一点不如意便把赵雨梅余礼和余雪挨个骂一遍。 三人在地里又忙活了两个时辰,一起回家准备吃晚饭。余雪已将饭蒸好菜备好,就等余礼回来炒,她的手艺不好,余厨子在家很少下厨,赵雨梅平日里事多,余家早已习惯每天由余礼来烧菜。 余厨子知道余礼将那吊肉送给李家后,又是一阵挖苦:“还没嫁过去呢,心就飘到婆家去了,是不是以后嫁过去了要隔三差五回娘家拿东西啊。尽是白眼狼的做派!” 余礼埋着头不做声,心里想着骂吧骂吧,你除了骂两句还能干什么呢。这时候千万不能同他爹呛声,不然就成了“这十几年养你都是白养了”。 余礼心里装着事,但还是利索地清炒了南瓜,用豆子焖了土豆块,切了小块腊肉炖了萝卜汤。这晚饭不能做敷衍了,不然他爹要唠叨没油水没力气明天下不了地了。 李家的事在村子里传了两三天,余礼打鸡草赶鸭子时也听到不少消息。有说李家找了镇上的大夫的,有说这病得去不少钱的,还有更多说这病像痨病会传人的。 这消息传开,再没人去李家打听了,等到余礼再听到李家的消息,是村长说李家要卖地了。 这消息一出,村里更是议论纷纷,李家的六亩水田,现如今要一次性卖掉四亩。现在正是春种的好时节,不少人心里筹划着呢。 余厨子在家喝着酒骂骂咧咧的,当初来向余家提亲的人家多,最后选的李家是见他家家境殷实,田地多,他娘还有织布的手艺。 这李家同他家定了亲,四两八的彩礼银子先前已给了一半,可如今却出了这事,别说彩礼银子,地都卖了,他还指着结亲那会喝上哥婿的好酒。哪怕不提酒,他虽脾气不好,也还是希望礼哥儿嫁过去是能过好日子的。 赵雨梅也愁眉苦脸的,余家只有两亩地,这几天他们早把种播好了,本该高高兴兴等移苗插秧了,却见天儿担忧着李家的事。 余厨子骂完一阵,看向抿着唇不说话的余礼,道:“礼哥儿,我看他们家现在也缺钱,要不我们把那一半的彩礼银子送回去,这亲事就……”他虽小气吝啬,却也知这钱拿不得。 余礼和赵雨梅俱是心里一惊,抬头看向余厨子。 余礼道:“爹,人家家里现在出了这事,我们去退亲,这说来算得上是不仁不义啊。” 余厨子也是一阵烦闷,本来指望余礼以后能帮衬帮衬家里,可现在看来,以后只怕家里还要帮衬余礼。可这亲若真是他们家开口去退,村子里的闲话一定多,余厨子又是个爱面子的。 赵雨梅也说:“这肯定不成,这传出去村里不得用唾沫把我们淹死,这礼哥儿沾上了嫌贫爱富的名声,以后还怎么议亲。” 第2章 余礼接话:“连带着大哥和小妹的名声也会不好的。” 余厨子这才打消了念头,赵雨梅道:“没准是咱们想多了,也许过两天那李大志便好了,地也不用卖了。” 两天后,李大志的病没好,李家的地卖掉了,周氏的素银镯子卖掉了。听村里人说,李大志要吃吊命的药,贵得很。 不过六七日,李大志就病死了。 消息传到余礼耳朵里时,他正和余雪河边洗着衣裳,当下便像是被人打了一榔头,撒腿就想往李家跑,跑了几步,又停下了。匆匆跑回地里和爹娘说。 余厨子和赵雨梅一听,就赶紧擦手往李家赶,他们不许余礼过去,余礼和余雪只得在家等。 到了晌午,爹娘还没回来,见余礼六神无主,余雪没敢打扰,烙了几张饼子,也能凑合吃着。余礼实在没胃口,但不忍拂了妹妹的好意,对付了两口,权当填了填肚子。 又过来一个时辰,余礼才眼巴巴见着爹娘回来,两人脸色都很难看,他急忙迎上去,厉声问:“怎么样?他可好?” 余厨子看了他一眼,难得没说什么先进房找吃食了,赵雨梅将余礼拉进屋内,沉声说:“礼哥儿,看来这亲事不退不行了。” 余礼瞪大了眼睛,眼泪瞬间就流出来了:“娘,怎么连你也?” 赵雨梅拉过他两只手,道:“孩子,你是不知道,方才我和你爹去看李家的情况,才知,李家因为这事耗了几十两的银钱,卖了不少东西,他家现在只有那两亩填肚子的地了。再加上……” 赵雨梅也难受,但现在她不可能想要礼哥儿去跳火坑,继续说着:“李铭川他娘,诶,这些年纺布赚钱本就熬坏了眼睛,他爹出事后日日以泪洗面,前两日已经瞎了。” “什么?”余礼眼泪掉的更多,泣不成声地说:“他现在得多难过,再被退婚该怎么活啊。” 余礼今年十六,李铭川也才十七,余礼没法想象李铭川这些天的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也不敢想象,他不停把李铭川最近发生的事假装成自己的,感觉要喘不过气来了。 眼里,是李铭川在砍柴遇到他时的眼睛一亮,是李铭川拿过他的背篓帮他砍柴时的背影,是李铭川边帮他砍柴边叽叽喳喳在他耳边的声音。 “礼哥儿,小时候见你还扯过你头发呢,你还记得不?” “礼哥儿,你知不知道,你长大后简直跟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一眼就能认出来。” “礼哥儿,听说你烧饭手艺很好,我就只知道一锅煮,煮熟了能吃就成。” “礼哥儿,要是你嫁与我,我会对你好的。” 第2章 并起 余厨子和赵雨梅起了退婚的心思,但也知万不可现在去李家提的。再加上余礼不肯松口,这事暂时就搁着了。 余礼照常过着自己的日子,做饭、割草、喂鸡、赶鸭。他和李铭川的亲事本定在了谷子成熟时,但因着李家出的这些事,李家今年是没有种下稻谷的。 村里人说李铭川把那剩的两亩地租给了李家的大伯,不要租子,只盼着大伯娘看顾一下周氏。李铭川自己,却是去了镇上做工。 镇上有许多卖力气的活做呢。扛包袱的工钱多,春耕更是不少富户需得雇人,天气暖和鱼塘主也要找人清塘了。只要有把子力气,在镇上一天还是能赚不少铜板的。 今日,地里的秧苗插完了,余礼的大哥余风也回来了。余厨子昨日里刚替隔壁村一户人家办了喜宴,于是大手一挥给了余礼二十个铜板,要他好好准备今日的吃食。 一大早,余礼就着腌好的酸萝卜吞下一碗粥,就出门了。 村头的豆婶子和她相公卖着豆腐,她家的手艺好,豆腐又嫩又滑,两个铜板能有一大块。 时辰还早,来买豆腐的人不多,豆婶子见余礼来了,招呼着:“礼哥儿,又来买豆腐呢?” 余礼应着,把碗递了过去:“婶子给我来一块就好。” “哎,好。”豆婶子边盛豆腐,边偷看余礼的神色。这余家的礼哥儿虽然平常话不多,但见着人时总是笑着的,如今的神色却是淡淡的。豆婶子暗叹一口气,这李家的事在桥西村已经传遍了,想来余礼最近心里也不舒坦。 余礼接过豆婶子装好的豆腐简单道谢后就往赵屠夫家走。 赵屠夫是桥西村唯一的屠夫,村里人买肉都会去他家买,卖给村里人能比镇上少个一文钱。 赵屠夫和他娘算是本家。之前也曾替他二儿子来余家提过亲,这赵屠夫眼见余家隔三差五来买肉吃,心里料定余家的日子过得殷实。 余厨子本来是中意赵屠夫家的,盼着结了亲能时不时给他送点肉吃。但赵雨梅觉得赵屠夫家有三个儿子,老大媳妇是个骄纵蛮横的,赵屠夫的夫郎也是个泼辣的,相比就更希望余礼嫁给独生的李铭川了。 加上余礼自己也更中意李铭川,余厨子才不情不愿地回绝了赵屠夫家的提亲。 亲事不成买卖在,一家是村里最好的厨子,一家是村里唯一的屠子,余赵两家脸面上也还过得去,余礼之后也就还是在赵屠夫这买肉,毕竟不在这买就只能去隔壁村子,得多走好些的路。 余礼一进赵屠夫家,就闻到一股酱肉香味,原是他一大家子都坐在堂屋吃着肉包子呢。 余礼站在门口喊着:“赵叔,可是打扰了你们?我来是想买些猪肉的。” 赵屠夫两口吃完肉包,拍手起身回着:“是礼哥儿啊,进来坐,叔给你切块好的。” 余礼提着篮子进了屋,他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尴尬的,于是也没有坐,开口叫了人,便静静站在一旁等着。 见是他,赵夫郎努努嘴,也没应声。赵大的儿媳一看婆婆的样子,哪里不知道人想的什么,高声道:“娘啊,自从嫁到咱们赵家来,我这日子过得真舒坦。” 赵夫郎一听,搭着腔回着儿媳妇:“你最是知道哪家才是福气好的,不像有些人,图人家地多,图人家会织布,现在好了,地也没了,布也织不了了。” 这话对于刚遭了祸的人家来说,很是刻薄了,余礼开始没留意,听到这话脸色就白了一番。 最近走在路上偷看他和偷说闲话的人家不少,余家的日子算不错,余礼的长相性子更是没得挑,不少人是曾来提亲又被余家给拒了的,都等着看他的笑话。但这般当面的指桑骂槐也是第一次。 余礼平日里话不多,好听的话更是少。但余厨子在家发脾气骂赵雨梅和余雪时也只有余礼能同他反驳几句。 今日人家都挖苦到他脸上了,余礼看向赵夫郎,道:“婶子此言差矣,若是嫁到爱嚼舌根,刻薄尖酸的人家,再大的福气也没了。” “你说谁呢!”赵大把桌子一拍,尖声问着余礼。赵夫郎和赵大媳妇也像是恼羞成怒一般,指名道姓骂得难听极了。 余礼冷眼扫过他们一家子,赵二眼睛躲闪不敢看他,余礼肉也不要了,转身出了门,只留赵屠夫在后面喊他的声音。 若是今日里没肉,定是要挨骂的,余礼盘算着今天的菜式,又在心里庆幸,幸好当时没定下这赵家,一家子搅事精。想到这,他又想到李铭川了。自上次一事后,他再也没见过李铭川了,他想去看看周氏,他爹娘又不肯,更重要的是,余礼怕自己嘴笨,只能徒增周氏的伤心。 真的要退亲吗?余礼不愿意。他这些天在心里想着,两亩地够他们活了,李铭川能卖力气赚铜板,他也能种地养牲畜,还能照顾周氏。 但这事,桥西村的人是自己做不了主的,他娘算得上疼他,但他爹还不知心里怎么想。 余礼摇摇头,往山脚下走。余家的柴大多是他平日里去山上砍的捡的,去的时日多了,同住在山脚下的猎户一家熟悉了。 猎户姓卫,在桥西村是外来户,但卫猎户胆大心细,猎野物比旁的都厉害,日子也就安定下来了。卫猎户同卫夫郎成亲已有十几二十年,膝下就一个小哥儿,卫夫郎同余礼熟悉后,时常会用山里的一些野菜,同余礼换些酸萝卜。 余礼是想同卫夫郎买些兔肉的,他手里剩的铜板不够买兔子,但卫夫郎能给余礼半只半只卖,剩下半只能做给他爱吃兔肉的小哥儿。 余礼便花十五文买了一半的兔子回家了。 大哥余风正在家里和爹说话,娘在剁鸡草拌鸡食,余雪正在外面赶鸭子。秧插完后是无需整日待在地里的,只多加看顾就成。 余礼把东西往灶房一放,拿了灶台旁的竹扫帚,开始打扫堂屋和院子。这段时日,他扫洒得勤。 晌午,余礼把兔子剁了,用辣子爆炒,最后倒入少许酱油。 他手脚快,又提前将剥好的板栗炖上了腊鸡。豆腐则和鸡蛋用酱焖了出来。 灶房里,一阵香气飘荡。 余风闻着味,口水就要流了,他在酒楼里做小厮的工钱不算太高,但农户人家很够看了,酒楼里包食宿,但吃的东西就没什么油水了,如今闻着这味,靠在灶房门口同余礼说话。 第3章 “礼哥儿,你这手艺怕是已经超过咱爹了。” “是吗?”余礼笑了笑,道:“怕是你太久没吃过爹做的菜,早忘了味儿了。” 余厨子听着他俩话着家常,也没生气,只轻哼了一声。 吃完饭,照例是余礼和余雪收拾。余雪搬了个小凳,坐着在洗碗,余礼则站在灶台前慢悠悠刷着锅,他做饭麻利,洗碗刷锅时总想着事儿,反而动作比旁的慢。 余雪年纪也不小了,这段时日也常替余礼忧着心,两人在灶房里说了会话,刚收拾完,准备回房,就听着家里来了人,赵雨梅和余厨子迎了出去。 余礼不知来人是谁,但准备泡些茶水招待客人。 来人没进堂屋,只站在门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余礼端着茶水往外一看,赵雨梅和余厨子一齐看向他。 余礼心中一颤,似有所感。他勉强稳住心神,但端茶的手却是抖的。 “怎么了?”他颤声问。 赵雨梅移开了视线,似是不忍看他,余厨子难得的对着他缓了脸色,沉声道:“礼哥儿,李铭川他娘也没了。” 余礼脑中轰鸣一声,茶杯忽的摔下砸破了。 热水溅到了余礼的腿上,但他没有感觉,眼泪瞬间就涌出来了。 周氏约莫是晌午时掉到河里没的,那时家家户户都在做饭吃饭,李铭川的大伯娘在灶房里也没能顾得上她,她竟在水里一声都没吭,就这么去了。 村子里有些风言风语,有说她是眼睛看不见了,不小心掉进去的。有说她是思念亡夫,一心殉情的。还有说她是怕自己成了儿子的负担,自我了结的。 李铭川正在镇上扛着大包呢,村长派来的人找着他跟他说时,那么高大的汉子,竟跟痴傻了似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主人家是个心善的,从三言两语中知晓了他的境地,提前结了他的工钱,又念在他是踏实能干的,多添了几个铜板。 他僵硬地往家走,过了一会又在路上疯跑起来,照他的性子,平日里定是不肯坐牛车的,今日什么也顾不得了,飞快地给了铜板,坐上了牛车,他得赶着去见他娘。 一上车,他便蜷缩成了一团,他接连受此变故,情绪早已在崩溃边缘。待到车夫叫他时,他浑身都湿透了,身上混着冷汗和眼泪,车夫一看他的神情,心里一惊,只得小声同他说话。 周氏被捞上来后,便送回了李家的堂屋,大伯娘在一旁哭着,大伯也在旁边守着,眉目紧缩。 李铭川赶到家时,竟不敢往里去。他扑通一声就在门口跪了下来,泣不成声,喊着:“娘,孩儿不孝啊。” 他想着这段时日跟他娘的交流,竟一下子想不起来他们俩都说了些什么。 他一心想着,要成为娘以后的依靠,要多赚些铜板,让他娘也高兴高兴。 却从没想过,他娘现在最想要的可能是他陪在身边。 若是他能守在娘的身边,是不是不会有这些事情的发生了? 不,不,若是再早一些,在他爹咳的头两日便逼着人去看大夫,是不是结果会完全不一样。 自定亲后他想过很多次以后的日子,日落了,他和爹扛着锄头回家,礼哥儿和娘在家等着他们,他娘可能还会笑骂几句爹,礼哥儿该是会拉过他叫他吃饭的。 如今,这一切都没了。 第3章 又起 李铭川的爹娘都是陡然去的,在桥西村算是不太吉利,办不得丧事的,余厨子和赵雨梅只同旁的一样简单拎了东西去过来一下礼。 这两日,余厨子总会发点牢骚,不是怨赵雨梅选中了这李家不该,就是怨余礼咬着牙不愿去退亲。 他脾气暴躁,爱占些小便宜,但余礼是他亲生的小哥儿,从小跟着他屁股后面学厨的,心里还是有些疼爱的,这话他只同赵雨梅说,当着余礼的面,还是没太多嘴的,只打发赵雨梅和余雪一齐去劝。 退亲这话,这些天在余家已经提了好些回了,余礼开始只是倔强地摇头。说他和李铭川已有了天大的情谊那是假的,但是是喜欢的,余礼不愿现在还去往李铭川身上插刀子。 开始余礼还总是六神无主,这两日越想,竟越坚定。 他当着全家的面道:“爹娘,不必再劝了,卫猎户你们是知道的,他们家也无爹娘帮衬,但他家日子过得也好。至于李铭川,他农忙时能伺候好田地,农闲时能去镇上做工赚铜板,娘,你当初不也说村里人都说他勤快能顶事吗?” 余礼顿了顿,小心撇着他爹的神色,又说:“就算不说这些,这婚一退,村里人该怎么说我们家?再办喜事丧事,可还会请爹去掌厨?可还会有人来家里提亲?” 余厨子烦躁得很,他将门板一踢,出门找人喝酒去了。 余礼又扭头去看赵雨梅的脸色,赵雨梅也没吭声,端着盆叫上余雪,去河边洗衣裳去了。 可余家好不容易按下了退亲的心思,李铭川和他大伯却在第二日上门了。 李铭川经此变故,一下子像长了好几岁,再也没了那股话多憨笑的劲。 余礼本在堂屋里教着余雪缝补衣裳,见着他,一下子就从小凳上站了起来。 可李铭川只静静地看着他,没说话。 旁边的李大伯递过手中装着肉和蛋的篮子,对余厨子道:“余大哥啊,今日我们,是来退亲的。” 余家人一听这话,都愣了,余厨子还当自己听错了,这话随了他的心意,但在外人面前,他最是要脸面的,他嘴角抽了抽,一下子都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赵雨梅连忙把余礼推回屋内,自个儿迎了上去。 李铭川收回了放在余礼身上的视线,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小时候的礼哥儿,因着总在灶房里烧火学厨艺,身上有时灰扑扑的。 第一回见着这小哥儿时,他还被逗笑了,伸着棍子想带这面上白净身上却沾着灶灰的小哥儿去玩,但他把棍子一伸,小哥儿却扭头跑了。 他也还记得定亲后,礼哥儿给他缝过被柴划破的衣裳。还记得两人一同走过人家的鱼塘时,他无意中提起自己爱吃鱼。 礼哥儿那时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跟他说:“我会很多做鱼的法子,上大火蒸也好吃,爆炒也好吃,煲汤更是鲜美。” 说到这,礼哥儿红了脸,眼神躲闪了一瞬,磕磕绊绊继续说着:“以后……都做给你吃。” 这话好像还是昨天说的,但已经物是人非了。 这几天他忙着处理他娘的后事,在村里人的同情眼光中,也看到了不少幸灾乐祸,听到了许多冷嘲热讽。 “祖宗保佑,幸好没把咱丫头许给这李家。” “这李家从前不是还看不起咱吗,现在也是风水轮流转,还有谁能看得起他家。” “我瞧这余家马上就要去他家退亲哩。” “活该!周氏以前不还觉得自己家是个福窝,自家儿子是个金疙瘩吗。” “这余家当初看着李家的日子过得好,巴巴地同人结了亲,可如今呐,是哑巴吃黄连咯。” 这些话,他已听过很多次,最开始还同人争辩两句,可换来的是一个白眼,和“谅着你接连丧父又丧母,懒得同你计较”。 他又实在没有搭理的必要了。 可忙完阿娘的后事,他听着被连带挖苦的余家,有些坐不住了。 礼哥儿在同他定亲前被许多人家上门提过亲他是知道的。余礼白净,五官说不上多好看但是是耐看的。村里的妇人夫郎知晓余礼学了他爹做饭的手艺,又常常见他砍柴洗衣割草下地的,心知娶回去定是个贤惠能干的,都替自家儿子侄子留心着呢。 和余礼定亲后,李铭川是得意过一阵的,而现在,同他的亲事比那些被余家拒的亲事都要差了,他心里是有些自卑的。 忽而觉得自己配不上余礼了,还连累他被说闲话。或许他往后的命,只有独身一人了。 他同大伯说起这事时,大伯被吓了一跳,知道他的想法后,拍拍他的肩膀,道:“你是个有主意有担当的,但余家也不一定就看不上你了,日后咱再把银钱和田地赚回来就好。” 但李铭川心意已决,不愿再拖累余礼,大有大伯不去他就自己去的架势,李大伯才不情不愿同他跑了这一趟。 赵雨梅好不容易被余礼说服了,今也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心里还是愿意取消这门亲事的,且这是李家提出来的,旁人是说不得余家的不是的。 她只匆匆挤出一丝笑,问道:“铭川小子,这是?” 李铭川向她行了一礼,道:“婶子,我家最近发生的事您也知晓,我已没有娶亲的心思,这亲事就算了吧。”这话在来之前,已在李铭川心中说了无数次,他怕耽搁了礼哥儿,却另找的由头。 赵雨梅迟疑说着:“这……你既已无这个心思,婶子也不好强逼了去。” 余厨子在一旁忙接着说:“是是,我们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这亲是你们退的,这彩礼银子?” 第4章 李大伯张嘴想说话,却被李铭川抢了先:“这亲既是我们退的,先前的东西自该留给礼哥儿傍身。” 李大伯瞪大了眼睛喊他:“铭川!” 余厨子压了压嘴角,搓搓手道:“好小子,我就知道没看错你。是该这样,这事毕竟对礼哥儿名声有碍……” “我不同意。” 院里四人的声音断了,都看向了红着眼走出来的余礼。 余礼又说了一遍:“我不同意。” 赵雨梅急着走上去拉他:“你这孩子,这哪是你……” 余厨子火冒三丈地盯着余礼,余礼却把他娘的手推开,掠过他爹,走到了李铭川的面前。 李铭川低下头不敢看他。 余礼轻声道:“我知道你现在肯定没有娶亲的心思,但左右这婚期还有几个月,再说,实在不行往后推一推也是可以的。” “那怎么行!”余厨子一口回绝,当着外人的面忍着没骂,却也拽着余礼想把他往屋里拖。 余礼自幼便做事,身上也是有些力气的,现在更是生出了许多的勇气,一下子竟没被拽动。 他没看自家爹,却一瞬不瞬看着李铭川。 李铭川垂下的眼睫动了动,嘴里尝到一股血味,他抬起头回视余礼,动了动嘴唇。 道:“算了吧。” 余礼像是一下子失了力气,任由余厨子把他拽了进去。 虽说李铭川说了不要彩礼钱,但按村子里的习俗,说亲不成这钱多少得退的,赵雨梅、余厨子同李大伯商议了一下,定亲时李家送来了一半的彩礼钱,也就是二两四钱,还有两匹布,两只鸡。最后,余家退还了一两彩礼,对外只说,两人八字不合。 这话就是骗鬼的了,村里人都知道,合八字定是在定亲前就做好了,但人家这么说,他们也就这么应,当着面嘴里只道可惜,背地里就说什么的都有了。 但不管怎样,这事算是了结了,余厨子吃过了晚饭,又去找人喝酒去了,这退给李家的一两银钱,他着实有些肉疼,给钱时说着“应该的应该的”,门一关脸就垮了下来。 但想想自家小哥儿总该是不缺人要的,这彩礼钱总该又要收一份,便又高兴了。 余礼把自己关在房里,他的眼睛都哭肿了,赵雨梅心疼着呢,见他没胃口吃饭,用香油蒸了一碗鸡蛋让余雪端给他。 余雪也是个安静性子,陪在他旁边小声安慰着:“礼哥哥你别难过,你这么好,定是有人愿意要娶你的。” 她才十三岁,只当余礼是因为没了亲事难过,余礼也没有同她多说,苦笑了下,撑着坐起来小口小口吃着蛋。 毕竟日子总还得过下去的。 入了夜,余厨子还没回来,他第二日没活时晚上同人喝酒也回来的晚,但不会在外过夜。 今夜,赵雨梅在床上躺着左翻右翻睡不着,眼皮直跳心悸得很。她索性起床点了油灯坐在堂屋里等。 余礼也没睡意,听到外面的动静,也穿了衣裳坐了出去。 赵雨梅强笑道:“礼哥儿?你怎的还没睡?” 余礼不欲让她担心,只说:“饭后睡了一阵,现在睡不着呢,娘是坐这等阿爹呢?” 赵雨梅点点头,说:“近日事多,你爹没回来我心里不踏实。” 余礼道:“也是呢,我也睡不着,就坐这陪你等吧。” 两人心里各有心事,又过了许久,才听到屋外敲门的动静。 赵雨梅神情一松,道:“定是你爹回来了。”忙起身去开门。 门外,却是同余厨子一起出门喝酒的赵老三。 赵老三神色慌张,见她开了门,放觉有救星般的喊着:“嫂子,不好了,出事了!” 赵老三本是同余厨子一起出门去村北找人喝酒,两人往常是喝得半醉再结伴一起回家。今日余厨子心里觉得那一两四的银子是白得的,便多买了坛酒,赵老三也喝多了些,余厨子更是喝得烂醉如泥,两人踉踉跄跄往家走,起先还说了两句话,后面都没那个力气,安静极了。 直到一阵凉风刮过来,赵老三嘀咕着:“余大哥……这酒啊……”回过头去看余厨子。 可回头哪里还有人,吓得赵老三酒立马就醒了一半。 他知道余厨子喝得比他醉,心里想着怕是在半道上睡着了,他和余厨子也是多年的朋友了,当下便回过头去找,可一路走过去也没寻到,他就又敲响了村北那户人家的门,借了油灯仔细去看,这一看不得了,地上看到了不少血迹,却不见余厨子的人。他更是吓一跳,酒彻底吓醒了。 余厨子喝了那么些酒,出门路都走不稳,刚走没几步便摔了个大的,赵老三看到的那些血迹,全是他摔到脑袋,头上流的。剧痛让他挣扎了一阵,但嘴里没力气,只小声嘟囔了两句,前面的赵老三也醉着,没留神。 天色实在是暗,余厨子眼睛实在是看不清,一乱动,竟直接从路边滚了下去,将腿也摔断了。 村长家也住在村北,待赵老三找到余厨子后,是当机立断就去了村长家,村长心知人命关天,忙指挥他的大儿子赶牛车去镇上接大夫,和二儿子,赵老三一齐将余厨子抬回余家。 大夫说:“腿是保不住了,准备银钱保命吧。” 第4章 凑钱 天刚蒙蒙亮,余家兵荒马乱的,余厨子的头被大夫包了起来,身上到处都是伤,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赵雨梅一听大夫的话,竟像是受不住这等打击了,站都站不住了。 余礼前段时日还想过,若是自己遭受了李铭川的变故会怎么样,没想到,竟没想到…… 他的眼睛还肿着,不受控制地想哭,又想到了周氏的眼睛,强撑着压抑情绪。 虽然余厨子脾气暴躁,没少骂余礼,但也从没少余礼一口饭一口肉,也没强逼着他做过什么事,还传了这吃饭的手艺给他,余礼也是替他爹觉得疼的。 他扶住了赵雨梅,勉强同大夫道谢,余雪惨白着脸端了温水让大夫净手。 村长的大儿子拉车叫大夫时,也连夜叫上了酒楼里正睡觉的余风,余风一听,匆匆忙忙同旁的小厮交待了一下,赶了回来。这时,正等着大夫净完手,递上了诊金。 余风已是二十了,余厨子一倒,他便是这家里的顶梁柱,当下也是硬撑着感谢大夫、村长一家和赵老三。 今日,若不是他们,怕是余厨子被找着时便已没气了。 他们这一夜都没歇息,现在也是累得很,余礼把赵雨梅扶着坐下后,去灶房给大家下鸡蛋面吃。 余礼做的鸡蛋面底汤是猪油调的,面上卧着拿油煎的金黄的蛋,让几个疲惫又饿的人吃了个好滋味。 赵老三今晚这一吓,心里也有不少后怕,喝酒的哪个不知喝酒误事,但真当出了这样严重的事,他也暗道要对酒这东西敬而远之了。 当下,和村长一齐宽慰着余家人。 “好歹命是能保住的,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是呀,余大哥吉人自有天相,定是会好过来的。” 多么熟悉的话,现在轮到自家听了。 吃过了面,大夫便要赶回镇上了,余风托人向酒楼告了假,这个时候他需得留在家里撑住娘亲和弟妹。 村长另找了人使牛车将大夫送回去,领着两个儿子也准备回去休息一下。余风连忙上前给车夫手里塞了几个铜板,赵雨梅也收拾了情绪,拎着两只鸡,让村长和赵老三带回去吃。 几人推脱了一番,最后他们一人拎了一只走了。 回到屋内,见余礼和余雪俱是眼神呆滞,余厨子半死不活地躺在床上,赵雨梅又哇的哭了。 一辈子没同余厨子呛过声的赵雨梅扶在床边骂着:“个老不死的怎的就非得喝那一口酒……怎么就要造这种孽……” 余礼推了推余雪,道:“小妹,你去屋里歇会。” 余雪摇摇头,说:“哥,我睡不着。” 余礼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又替她觉得心酸,眼睛一眨眼泪又流出来了。 他擦了擦,对余雪说:“那你和哥哥一起去打鸡草赶鸭去。” 大夫说了,他爹现在要银子,要银子家更得把家里的活计做好。 余风沉着脸在屋里翻找,家里的银钱是余厨子收着的,平日里没钱都是找他要的,没谁去翻他的钱匣子。现在余厨子昏着,说不了话,便只能他自己去找。 好一阵乒乒乓乓才从压箱底的被褥里找着,余风清点了一下,竟只有五六两。 要知道,他爹和他娘这些年种庄稼,养鸡鸭卖蛋,做喜宴丧宴,进项是比旁的农户人家多不少的,这一看,二十多年的底蕴竟只有五六两的余钱了。 赵雨梅一看也慌了神,问道:“这可怎么是好,大夫可说了,少说得十五两银子呢。” 这话是还没算上后续余厨子得养身子的钱的,而他这一倒,日后也不会再有这样多的进项了。 余风咬了咬牙,同他娘道:“我手头也有四五两的银子,咱们只需凑个五两。” 第5章 这四五两,是余风在酒楼做了两三年的小厮才有的积蓄,酒楼包吃包住,他的开销少,方才能攒下这点。他也早到了娶亲的年纪,这银子,本是打算留着娶媳妇的。 待到余礼和余雪回家后,余风便告诉了他们还差五两左右的银子。 五两,对于还未成亲的小哥儿小姑娘来说,是天大的一笔钱了,哪怕对于赵雨梅这种成了亲几十年但还未当过家的妇人也说,也是能压垮人腰的重量了。 余雪没再哭了,仰着头问她大哥:“那我们怎么办?也要像那李家一样卖地吗?” “不成,卖了地你们日后吃啥呢?就算不为着你们自己,爹日后怕是瘫了,他吃啥呢?”余风一口回绝了。 “咱们自己赚呢?我可以同礼哥哥一起去砍柴,一起去摘野菜,都能卖钱。”余雪又说。 余礼本来沉默着站在一旁,看着小妹努力的样子,揉了揉她的头,道:“爹怕是等不及了。” 余风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心下已做了决定,道:“怕是只能我多跑几家借了。” 余礼没吭声,心里却想着这只怕不成。余家在桥西村没有靠谱的亲戚,而村里人若知余厨子出了这等事,怕是日后都赚不了钱,有几个手头宽裕能借他们的呢? 五两,不正好是一些人家嫁哥儿的彩礼钱吗? 余风下了决心,便是片刻也不敢耽搁,叫上赵雨梅就准备出门了。余礼没有冲动,他目送娘和哥哥一同去借钱,准备做好晌午饭等他们的消息,大夫走前是留了些药的,他也得煎了喂给余厨子。 晌午饭余礼就只简单炖了锅粥,他想着余家人怕是都没有胃口,但更得打起精神应对,把粥囫囵吞下去也能生些力气。 余风和赵雨梅回来时,早过了饭点,两人都是满脸的疲色。 余风喝着粥,同余礼说:“去了不少熟悉的人家家里,只借到了二两,本来没想打搅村长家,但他家主动借了一两银子。其他的,拼拼凑凑就这么多了。” 余礼静静听着,突然问他哥:“哥,咱们现在借了这钱,以后就过还债的日子了吗?你还得再赚几年银钱还债,又得再赚几年银钱凑彩礼,等你三十了还成不了亲,我们要这样吗?” 余风眼睛一热,掩饰道:“能救爹的命要紧。” 余礼去灶房拿了几个鸡蛋,挎着篮子出了门,走前看了一眼,灶房里的蛋也见底了。 余风见叫不住他,只当他想自己去借钱,也没管了。 出了门,余礼直接去了王媒婆家,这一路上,又看到了一些人的目光,折腾了一晚上和这大半天,村里人也都知余厨子出事了。 “你说这是不是怪事,李家余家自定亲后接连出事,不会真是他们说的八字不合遭天谴了吧?” “昨天两家刚退婚那会,不还有几家说着打算娶这礼哥儿吗?不知这余厨子一倒,还愿不愿意娶。” 这些闲话余礼通通不理,快步走着,敲响了王媒婆家的门。 当初他和李铭川的亲事,就是这王媒婆说成的。 见是他,王媒婆一惊,看他手里还提着东西,心里隐约知道了余礼的心思,先把人迎了进来。 “婶婶,我今日,是想托你为我再说一门亲事的。”余礼有些难以言齿,少有哥儿自己上门求亲事的,但他实在没法子了。 王媒婆一顿,他今上午也听说了余家的事,不少人说,怕是以后谁娶了余礼,少不得要帮衬余家的。 她心地也是好的,小心同余礼说着:“好孩子,婶婶是知道你的,只是……只是这如今你爹刚出事,怕是不好说那些好人家了。” 余礼道:“我知道的婶婶,如今也不敢奢求那些好人家了。烦婶婶替我放出话去,彩礼需得五两银子,这钱两日内就得要。” 王媒婆更是为难:“这……” 余礼接着说:“婶婶也无需帮我挑了,就说我说的。” “就说我说的。” “给钱就嫁。” 李铭川听说这事时,刚替人清了鱼塘回来,浑身的淤泥。一听余家竟也出了这等事,他眼中浮现出了余礼忧愁的神色。 顿时有些抓耳挠腮的难受,前段时日磨出来的沉稳性子又像是不见了,一下子着急得很。 他想去余家看看,又怕去了招人嫌,惹余礼不快。这两日夜里,他说完“算了吧”之后,余礼那瞬间失色的脸,总在他的梦里,李铭川心想,礼哥儿怕是恼着我呢。 可他太知这种亲人出这大事的心情,心说,恼就恼吧,大不了闹个没脸,我就是去看看,就去看看。 他只回家换了身衣裳,就往余家走去。 多少年后他都在庆幸,幸亏当初选择了去看看。 走在村里,李铭川早已习惯别人看他的眼神,今日,那些闲话里,更多说着余家。 “哪有这小哥儿自己给自己寻亲事的,也是不知羞。” “你又不是不知道,现他家正缺钱用呢,不得把自己卖个好价钱。” “哎你听说了吗,昨日和今日有好几个上了王媒婆家的门,都是有名的懒汉,说是还有三十好几的老鳏夫呢。” 李铭川本没在意听这些闲话,可谁知竟听到了这等消息,脑中一嗡,加快了步子往余家跑去。 余家,赵雨梅和余雪这两日抱着余礼哭了好几回,她们从没想过让余礼这样做来凑钱,余风眼中也满是愧疚。 昨日,余风已将余厨子送去了镇上,连那十二两银子,赊了三两。医馆也不是做慈善的,药本来就贵,更何况这救命的药,只松口宽限了五天。 余礼坐在小凳上,正出神地望着前面。他早知这话放出去,要娶他的不会有好人家,可从前也从没想过要嫁给瘸子鳏夫。他心里祈求着,就来个正常男人就好,也不用对他很好,只要不动手打他,只要能赚些银钱,他就嫁了。 李铭川赶到余家时,就这么和余礼对上了视线。 第5章 终定 余礼看着他,竟笑了笑,问:“你来做什么?” 李铭川看着他,像是瘦了一大圈,他有些哽咽着问:“我出,能嫁给我吗?” 这一刻,所有的顾虑都没了,怕什么不能让他过上好日子,忧什么配不上他。 现在,李铭川只想要好好保护他。 余礼听了这话,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哈哈大笑了几声,又倏的拉下了脸,道:“你不是不要我吗?” 说完,红肿的眼睛又往下落了几滴泪。 李铭川彻底慌了神,竟不管不顾上前给余礼擦,哑声说:“别哭,没有不要,你那么好,怎会不要。” 余家人听到了外面余礼的动静,出来瞧,却正好瞧见这场景,一个个愣在原地不动了。 余礼躲着李铭川的手,自顾自说着:“是你不要的,走吧。” “我要。” “我要。” “我错了,都是我的错,你别跟我计较,礼哥儿。” 李铭川不断重复着这几句话,安抚余礼。余礼心里大致知道李铭川那日为何来退亲,可也从没想过自家遭了这等祸事,他还愿上门来提亲。 他心里为自己疼,想到前段时日李家的事,也为李铭川疼。 慢慢的,也不挣扎了。到最后,尽是两个人抱在一起了。 李铭川感受到了余礼情绪的平稳和松动,良久把人放开了。他看看余礼,竟当着余家人的面,亲了亲余礼红肿的眼睛。 道:“礼哥儿,等我,我很快回来。” 说完,飞奔回家。 当初卖地的银钱,是还剩下一些的,这些日他又没日没夜地赚。只是接连办了爹娘的后事,现如今手里头只有三两多点,加上余家当时退的一两,有四两多。 他把钱匆匆往怀里一揣,又去大伯家借钱,只要借到一两,他立马就去礼哥儿家。 李大伯听到他的来意,只当李铭川疯了。 “当日你不听我的,非得去退亲。今日他家出事了,你又眼巴巴凑上去了!”李大伯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李铭川明白大伯的苦心,道:“大伯,我知道你是疼我为我好的,只是……我也不怕你笑话,先前实在是怕自己配不上,现如今他家出了事,我得去帮他。” 李大伯恨恨叹了口气,李铭川的眉眼其实长得像他爹,原是冷硬的。先前李铭川的性子活泼,现在沉稳下来后,更是有他爹的影子。 哎,这是他二弟唯一一个儿子啊。 李铭川拿到了钱,就又撒腿往余家跑。李大伯在后面肉疼,这一来一去,可去了多的。 李铭川把钱递给赵雨梅,道:“本该是要买些东西再上门提亲的,想着这事情让你们着急,只能先冒昧过来,明日里定补上。” 先前那次说亲,其实是送了东西的,但李铭川想着,这权当是第一次,该有的都得有。 赵雨梅瞧着他认真的神色,道:“你是个心眼实的好孩子,东西不东西不重要,你有这份心很是难得了。” 第6章 这事,竟就在李铭川和赵雨梅的商讨中定了下来。 日子还是之前看的日子,收稻时。到时候,家家户户的田地里都长着黄黄绿绿的稻子,是个好日子。 两家都需要一些时日来缓缓,距婚期还有三四个月,到时得布置一下新房,扯喜布给礼哥儿做衣裳,还得摆宴席。虽说摆宴席能收回点银钱,但也先得出去,更别说还欠着李大伯的钱。 李铭川歪头看了看在堂屋里偷看他的余礼,舌头抵了抵牙齿,心道:还是得多赚些,不能委屈礼哥儿进家过跟着他过还债的日子。 余家还赶着去镇上还钱,李铭川没多留,同赵雨梅道了别。又回过头对余礼说:“礼哥儿,我明日再来。” 余礼道:“等一下。王媒婆现还在家中等我的意思,她为我是操了心的,我们一路去同她道个谢,再跟她说清楚。” 他手中拿了几个铜板,同李铭川一起出了门。就算这次不是王媒婆替他说的亲,但她这两日是下了功夫的,怎么也得给上几文钱以作感谢。 村里人见他们俩并排走在路上,都怀疑自己看错了,左看右看,跟之前偷偷看的动作不一样了,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他俩。 确认不是自己老眼昏花看错后,坐在一起说话闲聊的婶子夫郎,蹲在河边洗衣的婶子夫郎,都炸开了锅,想来这阵时日,又要瞎猜他们两家的事情。 王媒婆也是惊讶得很,听他们说了前因后果,也替他们觉得高兴,哪怕这一次不是她说的,得不到那些说亲钱,可之前是得过一次的,两个孩子性子都好,都勤快能干,也能称得上相配了。 她将两人的手握在一起,道:“无需理会那些长舌的,婶子看啊,你们日后定是会过好日子的。” 两人道了谢,待要出门时,余礼本要去摸身上揣的铜板给王媒婆,李铭川捏住了他的手,自己递了几个铜板给她。 道:“我和礼哥儿的事,真真是麻烦婶子了,一点小心意给孩子买几块糖。” 王媒婆也高兴地接了,将两人送了出去。 出了王媒婆家,两人回家的路就不同了。 李铭川帮余礼拨了下头发,道:“礼哥儿,别忧心,我能赚钱,以后绝不委屈了你,你爹也会没事的。” 余礼这些日子不好过,本已做好打算草草嫁人,今日竟又像是绝境逢生了,只是不知他爹的情况。 他摇摇头,道:“没事,你……你也要注意身子。” 李铭川轻笑了下,附近有人,两人没多聊,各自回家了。 余风和赵雨梅打算一起去镇上,余风酒楼里的事不能再耽搁了,这差事是万万不能丢的。赵雨梅也要去医馆守在余厨子身边。 医馆能有个地方让赵雨梅夜里睡一睡,但是是没有东西给她吃的。 余礼知道娘在镇上怕是舍不得买吃食,在灶房蒸了几个白面馒头,烙了几个玉米饼子,摊了几个红薯面饼,并拿了一坛子泡萝卜,让赵雨梅带上。现在天气还没热起来,能勉强先吃个几天。 余礼对赵雨梅道:“我和小妹在家看家,过几日我去镇上给你送饭。” 赵雨梅点点头,现如今是需要省钱的时候,只是她这一走,家里的活计竟都落在了余礼和余雪身上,她有些心酸,偏过头不再说话。 余礼和余雪目送两人出发,站在门口看了许久,余礼才说:“走吧,咱们先把自己顾好,免得让娘和哥哥担忧。” 这屋子本是算不得大的,可如今,竟显得空荡荡的。 李铭川一大早赶去了镇上置办东西,他不知余礼家的蛋又送又吃,已耗得差不多了,心里还在盘算。 礼哥儿家养了鸡鸭,今日就不买蛋了,买吊肉,并些红糖,再扯匹喜布。 他娘从前是织布的好手,上次提到余家的两匹布,就是他娘织的。 桥西村的人多穿白色灰色的麻布,便宜耐造,更有那些穷苦人家,穿的是树皮布。他娘平日里也织麻布多,但送给余家的,是他娘自己都穿的少的绢布,绢布更为细腻些,镇上的小哥儿和姑娘有余钱的就会买绢布。 家里还有他娘先前织的三四匹麻布,但这喜布是需得在镇上买的。 喜布是红色的,价格更是比那些素色的绢布还要贵些,按习俗,婚服多是姑娘夫郎自己扯布自己绣制的,喜被则该是娘家准备的嫁妆。 但李铭川知道余家后面手头会紧,便昨日跟余礼说了,他今日先来扯上一匹。 路过糕点铺时,李铭川犹豫了一下,想着礼哥儿怕是会舍不得吃,还是买些更中用的吧,便转身进了旁边的粮米店。 这边的人田地里多种稻米,但粮米店里有不少北边来的东西。李铭川买了些白面,又挑了点黍,掌柜的说,别看这东西小小的,黄黄的,比稻米要更滋补一些呢。 李铭川便提着篮子回村了,去余家前,又回家里拿了两匹布,一同装了进去。 篮子鼓鼓囊囊的,李铭川想着,哪怕礼哥儿家这段时日没有进项,也够他们吃上一小段时间了。 余礼知道李铭川今日是要来的,辰时起来后便马不停蹄忙活着。 家中只他和余雪,两人起床就简单吃了点米粥,泡萝卜剩的也不多了,后面还得泡点别的好下饭。 余礼和余雪都是做惯了事情的,余礼煮粥,余雪便洗碗。余礼剁鸡草喂鸡,余雪就赶鸭子。余礼去地里转了一圈,拔了些杂草,余雪则拿扫帚把家里拾掇得干干净净。 快晌午时,李铭川才过来。 余礼接过篮子一看,道:“怎得买了这么多?怕是手里也不剩多少了吧?” 李铭川挠挠头,坐在余雪给他搬来的小凳上,道:“总归我明日就又要做工了,银子没了还能再赚。” 余礼拿出喜布,在上面摸了摸,比他身上穿的舒服多了。 李铭川见他喜欢,问:“家里可还有彩线?” 余礼道:“有呢,之前正巧碰到的货郎买,备着的呢。” 赵雨梅不善绣活,连带着余礼和余雪刺绣的手艺也不好,缝补衣裳足够,绣出好看的花样是还得多练练的。 余礼没同李铭川说这些,笑了笑把篮子提了进去,给他端了茶水出来,留他吃晌午饭。 李铭川笑一声应了,他还从来没有吃过余礼做的饭。 余礼进灶房备菜,余雪在一边生火,李铭川跟着他进了灶房,对余雪道:“雪姐儿去歇着吧,我来生就好。” 他对于余雪来说,还只算的上是家里的客人,不大敢真把这事让他做。 余礼沉默了一瞬,对余雪说:“没事,你去吧。” 余雪这才起身往外走,走出灶房前还回头看了一眼。余礼正站着低头切菜,李铭川蹲着往里添柴,竟像是本就该如此。 第6章 厚积 自余厨子出事后,村里是有不少人提了东西来看的。 豆婶子端了一板豆腐,卫猎户和夫郎逮了两只兔子,有些乡亲提了些地里的菜,塘里的鱼。 桥西村多是水田,有些人家的稻田里是有鱼的,更是有专门的鱼塘,主人家已是住到镇上,只佣着人打理,李铭川也时不时去那找点活计。 记着他爱吃鱼,余礼便切了块豆腐,打算炖个鲫鱼豆腐汤。他麻利地将鲫鱼处理好,热油下锅煎到两面金黄,加入水和嫩豆腐,炖到汤汁发白,最后加了一点盐。奶白的鲫鱼豆腐汤就出锅了。 又叫余雪去菜园子里摘了棵卷心菜,余家的菜园就是小小的一块菜地,平日里多是赵雨梅在打理,只种了几种青菜。 余礼将卷心菜一片一片剥好后切断,下水煮至断生后又捞起来,这菜可以凉拌了吃,最是清爽。放些醋,再放些辣子,闻着味道都让人流口水。 余礼自小便爱吃些凉菜,李铭川倒是吃的少,周氏大部分时日都是在纺布的,少有琢磨这些吃食的时候。 三个人就围在堂屋里就着这两道菜,难得的吃撑了。 李铭川明天才去镇上做活,家里的地也是大伯一家在操持,吃完晌午饭竟觉出一丝没事做的惶恐来。便问起余礼今日还有什么打算,看看能不能帮上点什么忙。 余礼笑了笑,道:“马上就要清明了,等会要去寻些野地菜,菜园里有些辣韭菜,清明包这两种味道的饺子吃,你到时候可回村里?来家里吃些饺子。” 清明时的地菜最是鲜美,清炒、煮汤、调馅儿都好吃,余雪也馋这一口,早早的就跟余礼提了。 清明也不过就是两日了,李铭川本是不打算回来的,听他一说,又有些心痒,道:“成,那我清明晚上过来吃饺子。” 李铭川见余礼像是喜欢摆弄这些吃食和野菜的,又想起来了另一件事。 桥西村家家都有个小菜地,平日里种点应季的蔬菜,李家也有。但他娘往年都是春耕那会儿种些菜种,今年自是没顾得上,他在那之后又总是不在家,现在菜地荒废着呢。 第7章 李铭川没多待,出了余家就去找了村里的吴阿么,吴阿么是个可怜的,相公早死,生了一个哥儿一个姑娘被夫家嫌弃,苦熬了十余年,才将两个孩子拉扯大,日子稍微好过了点。 吴阿么没有别的本事,但种出来的菜又水灵又清甜,还总能有一些旁人没见过的菜种。 李铭川就是想来买些菜种,虽说已经快清明了,也还是有不少菜能种下的。 吴阿么的菜种便宜,他还细心,见是李铭川,知晓他应当是没有种过这些的,家里也没个妇人夫郎看顾,便细细嘱咐了他这些菜种要如何照料。 李铭川买了些玉米和苋菜种,回家就拿了锄头松土播种。 余礼和余雪这一趟也颇有收获,摘了两大篮子的野地菜,还寻得了不少野葱。比起地菜来,野葱的口味显得更特别,入口是甜丝丝的,嚼到后面又还有些辣味。 野葱也是能包饺子的,但既已做了主意做地菜和韭菜的,余礼便不打算再做野葱饺子了。 他想把野葱抹进白面剂子团吧几下变成菜卷,回头再往里夹两片肉,给他哥和娘送过去,清明时,还能让李铭川带几个回。 做菜卷是要不了这么多野葱,但平日里炒着炖着都能吃,是个好东西。 做饺子也要不了这么多野地菜,余礼打算到时把剩的野地菜做成素包子,里面能加些豆腐,愿意的话,还能加些笋干。这素包子在镇上,也最少要两三文钱一个呢。 日子就这样过着,赵雨梅在镇上还去找了个浣洗衣服的活计,余厨子昏了好些天,才慢慢能睁开眼睛,她整日里没别的能做的,又忧心家里的银钱,便想了这个法子。 余风去看她时不肯让她多洗,余礼给她送饭时,也不愿见她太久把手泡在冷水里,赵雨梅便也没多寻主顾,一日就赚上几个铜板,也能让她心安些。 李铭川回村的时日比前段时候多了,他在镇上也不是日日有事做,但许多掌柜主家都知他的性子和力气,有事时都愿意找他。 若是哪日工钱不错,他回乡时都会给余礼带点什么,头先提亲时没买上的糕点,后天又给余礼买了一回,其实也就是吃个新鲜,还不一定有余礼自个儿做的好吃呢。 余礼也没闲下来过,但他在家里好歹有余雪帮着陪着,两人管着鸡鸭田地菜园,还要隔三差五去镇上送吃的,等他想起喜服喜被还没准备时,已过了谷雨了。 谷雨是桥西村家家户户都注重的日子,牲畜配种、鱼塘繁殖、地里施肥除草防虫,都是这时候该忙碌的。菜园里,也该是种上地瓜的时候了,没有田地的穷苦人家也盼着院子里种的地瓜熟后能填饱肚子吃上一阵子。 就算不提家中事,务工的人也指着这段时日多些进项,去年余礼就同着村里的小哥儿一起去采了桑,赚了一把铜板。而汉子还会去种棉花,这不是普通村民能种的起的,多是富户,为着节省时日,会雇上不少汉子去呢。 余礼毕竟只是一个小哥儿,做不了那么多事,幸得这时,余厨子已大有起色,命是保住了,虽不能走,但也不用再日日待在医馆,赵雨梅同他一起回来了。 从李铭川送上彩礼那天起,余家便把零散借的银钱还光了,本想把村长那一两也直接还了,但医馆还有些许花销,余风也想家里多少得留几个子,便先没动了。 现在余风又发了月钱,赵雨梅也多少赚了一点,家里再没有什么别的开销了,一回村,赵雨梅就端上一碟余礼做的香煎萝卜糕并几个蛋去村长家还钱去了,早还早安心。 这段时日余礼和余雪蛋吃的少,只送饭时做上一点,篮子里又积了一些。 余厨子还说不得什么话,只眼睛转动着,他像是很久才认出余礼,冲他动了动嘴巴。 余礼专门给他蒸了一个蛋,放不得调料,就在上面铺了一层切得细细的南瓜,蛋蒸得软嫩,南瓜也一抿就化。 蛋是余雪喂给余厨子的,余礼自己吃过后,搬着凳子拿着针线坐在了他爹的床边,手里是一匹李铭川送来的麻布。 余家现在两匹绢布两匹麻布并一匹喜布,全是李铭川送过来的,还一匹都没动过。 不过二十日,就要立夏了,余礼打算全做了出来。麻布就做他爹、哥哥和李铭川的夏衣,夏衣要的布料少,够做了。绢布也能给他自己,娘亲和小妹各做一身夏衣,没准还能剩下些做头绳。 得抓紧着时间了,余礼心里有些成算,麻布衣服能让他练练缝补,绢布衣服得绣上几朵花,正巧练练他的刺绣。 左右娘亲和小妹是不嫌弃他的手艺的,但嫁衣上的不同,针脚太过粗糙是会惹人笑话的。 他边做着边跟他爹唠叨:“早说了要你收着点火,少喝点酒,你看现在倒好,生气都发不出来了。” “平日里也是,能好好说就好好说,别再像从前那样逮着人就骂。” 他倒不是想气他爹,就是看着他爹难得安静的样子,该是愿意有人陪着身边絮絮叨叨的。 赵雨梅回来后,余礼和余雪就轻松多了,想着家里以后的日子,余礼便想找些活计做做。 其实,余家人都认为余礼是完全可以去做厨子的,但大宴席上,哥儿妇人多是帮厨,十里八乡都少有让他们掌厨的,更别说余礼现如今还未成亲,在大部分人的眼里,是靠不住的年纪。 但是,余礼想着,桥西村和附近几个村子,都是知晓余厨子的名号的,不知会不会看着他爹的份上愿意让他一试。或是那些主家能试试他做的菜,会不会在办席找厨子时想到他呢。 他决定做些吃食在村里走动走动,跟乡亲们都说一说,他余礼,是想接过余厨子的空缺的。 余礼有了打算便准备了起来,太简单的没做,准备做太史饼和礼饼,一甜一咸,最能彰显他的厨艺。 太史饼是用麻面和葱姜做皮,里面包入白糖桂花和猪板油丁,在两面还得沾上白芝麻,用料精贵。镇上糖铺子的掌柜说,白糖的技艺比不上红糖,量要少些,也格外贵些,农户人家少有吃过的。桂花干家里也是没有的,余礼便干脆把内馅换成了红糖和栗子泥。做出来给余家人先尝了,香甜酥松。 礼饼得需混着肥膘、花生、干果仁和烤芝麻,最后还得加些糖冬瓜进去解肥膘是油腻。余礼去掉了一味干果仁,把花生粒敲碎了,又放了点炒米粒进去,糖冬瓜也是他自己做的,甜滋滋的。 这礼饼一吃,余雪便有些舍不得了,问:“礼哥哥,真要送给村里人吃吗?” 余礼挑了一筷子红糖栗子泥喂给余厨子,瞧出了她的不舍。道:“大家虽嘴里说着我的厨艺不比爹差,但要想让大家真的服气,就得让他们试试。放心,我不给整块,切小了给。” 他留出了一些自家的,又给李铭川拨出来了一份。李铭川近日没有在镇上做工,最近大伙都忙,他在邻村里的一户秀才人家做短工伺候田地,那秀才是个孝顺的,爹娘年纪大了,他有心让爹娘歇着养养身子,知道李铭川随了他爹干农活麻利又好,就主动上门来问的。 从前李铭川没有做过田地的短工,一下子竟还没想到这茬,从前他和爹要收拾自家的田地,现在不用了,自是满口答应。 两个村子隔得近,他日日都回来,有时回来后,竟还能拔拔余家地里的草。 余礼做之前本想给余风也留一份,但现在天气暖和起来了,余风前段时日告了那些假,近段时日怕是都回不来,便单独留了一份食材,想着等余风回来再给他做。 村子里的闲话是今日说这家,明日说那家的,这些日子说李家余家的少了,只前两日提了提余厨子回来的事。 可村里没想到,这马上余礼又给他们添了不少话聊。 第7章 厚积2 第二日,余礼便揣着篮子,在村里走动。他将太史饼和礼饼各切了十来块,每块切成了四份,遇到了熟悉的能说上话的,或是带着孩子的婶子夫郎,便笑眯眯递上一块。 不少村里人都能看出这东西昂贵,有试了一口揣兜里想留给孩子吃的,有吃之前不知,吃完了才发现用量这么扎实不好意思的,也有吃完了一块还想再要的。 但不管是哪种,吃完都对余礼满口夸赞。 “礼哥儿这厨艺是越发了不得了。” “是啊,这饼子甜而不腻,外皮酥得很呢。” “那咸味的也好吃,吃着里面还有肉馅。” “怕是卖去镇上,那些老爷小姐也都是喜欢的。” 他们边砸吧嘴,琢磨着味道,边拉着余礼说话。 余礼笑了笑,道:“婶子阿么喜欢就好,我爹也常说怕是我的厨艺比他还好了呢。”他鲜少这么自夸,说完耳朵都红了。 这话是假的,虽说家里人这么说过,但余厨子是没亲口承认过的,但现在自是不可能有人拆穿他,纷纷附和他,都说余厨子生了个好哥儿。 余礼便顺水推舟接着说:“若是以后婶子家办什么事,都可叫我,我爹以前能做的,我也能做。” 第8章 拉着他的婶子一顿,松开了手,神色有些不自然,但嘴里还是说着:“一定一定。” 待余礼走后,村子里便又炸了锅。 “哪有像他这般未出阁的小哥儿这么抛头露面的。” “是啊是啊,大家办喜宴,不都求一个吉利吗,需得找那些多有福气的老把式,他来凑什么热闹。” 也有吃了余礼的饼后替他打抱不平的,道:“从前是不知道,今日这一尝,怕是十里八乡都不一定有礼哥儿手这么巧的了,可千万别小看了人家。” 余礼也听到了些议论,但他现在是真不太在意了,余厨子刚出事那会当面骂他晦气的都大有人在。 他心里只想着,若是有人不在意这个,愿意找他,他也自当尽全力替人张罗。 不过这事倒真让他看到了另一个选择。在镇上卖吃食是没有考虑过的,一是家中事多离不得他,二是镇上人嘴刁,有钱人家要挑样子精美的,花样多的,那成本会很高,卖价自然也会高,万一卖不出去,就亏大了。三是镇上有几家有名的糕点铺子,有钱人家日常来往吃糕点也要看名号,他若是在路边的摊子上摆,怕是没有客人愿意光顾。 但镇上不成,村里可以啊,村里人现今都知道他的手艺不错,做些便宜又饱肚的糕点,想来村里人是愿意买上一块给自家孩子吃的。 在村里卖,他便准备的材料简单,成本低的米糕。米糕简单,是用米或是大米粉蒸成的,有些人家也会做,但平日里忙活,是没有那个心思做这些的。 余礼做的米糕糯香弹牙的,吃起来有股淡淡的米香,且他卖的不贵,两文钱便有一块,胃口小的哥儿姑娘一块便吃饱了,因此在村里颇受欢迎。 天气慢慢热了,余礼又卖了一次凉糕。 凉糕是用米浆熬制而成,放凉后再淋上一层红糖水,吃起来清凉可口。凉糕比米糕要贵一文,毕竟放了红糖,但也算是好卖。 卫猎户家的小哥儿卫芪来买时,余礼想着常在山里跑的猎户家中该有些蜂蜜的,便说上了一句:“若是家里有些蜂蜜,淋一点上去吃起来会更加香甜的。” 日子便如流水般过着,在村里不少人尝到过他的手艺后,虽说丧事还没有找他的,但喜宴也有一家找了他,不是掌勺的厨子,但叫他过去帮着切菜备菜,工钱没那么多,但见他麻利,不偷奸耍滑,结了工钱后,主家还给了他一些席面上没吃完的肉菜。 余礼心知这办喜宴,他个未婚的小哥儿掌勺怕是会被嫌弃寓意不好,但多少开了个头,等他和李铭川成亲后,应是会越来越好的。 李铭川近日也高兴,他在秀才家做了好一阵短工了,虽每日工钱没有在镇上做力气活多,但这活是日日都有的。平日里短工的工钱是没有春耕插秧和收稻双抢时高的,一日只二十文,但地里活计也少些。隔壁户的人家女儿嫁去了镇上,家里只两亩地,但老汉已是只想享福了。眼见着李铭川踏实肯干活,做完秀才地里的还有余时,便开口让李铭川也帮着把他家的两亩地做了,如此一来,两家的工钱相合一日竟能有三十文,和他在镇上做活也差不多了。 余厨子也慢慢能开始说话,他从前觉得一大家子都得靠他,在家的气焰很是高,现在需得他靠着一大家子,性子也同之前大不同了。余礼给他换上新制的衣裳时,竟冲着余礼傻笑。 早已立了夏,地里的稻米越长越好了,到小满时,有些手艺的妇人夫郎忙着煮茧缫丝,李铭川已将借李大伯的一两银子还了,余礼也迎来了第一次掌厨的机会。 卫猎户和卫夫郎上门说明来意时,余礼一时竟有些不敢相信。 卫芪即将出嫁,他们搬来桥西村也已有十几年,这一次,更是嫁给的村里的汉子,是需得在村里摆上十几桌的。 今日,便是请余礼到时掌这十几桌菜的勺,日子就定在端午前一日。 卫夫郎给了定钱,余礼才晃过神来,连忙答应了。 他接过银钱,郑重道:“你们既是信我,我自当把这席面给你们办得漂漂亮亮。” 当日,余礼竟有些睡不着。 他爹以前都是席面前一日去主家确认第二日的菜式的,余礼有些紧张,提前了两日去卫家问,对卫夫郎道:“我这两日也好在家试试菜。” 卫夫郎见他如此诚心,边带他去灶房看,边细细同他说:“家里准备了猪肉、野鸡和野兔肉。素菜能有南瓜、黄瓜、地瓜、萝卜,灰灰菜,还有些花生米和干木耳。” 见他准备的东西多,想来是想办个不错的席面的。余礼便同他商议:“那咱们那日荤菜便做个爆炒兔肉,一个野鸡汤,一个炸肉丸。或是不做炸肉丸,猪肉便能炒个木耳,再炒个黄瓜片了,算得上是四道荤菜。” “那好。”卫夫郎见他心里有成算心里更是高兴,暗道没找错人,回着:“就按四个荤菜来吧。” 余礼便接着道:“萝卜和花生米能做凉菜,素菜能清炒个灰灰菜和南瓜片,再炸个地瓜条。” 这菜式在桥西村算得上很好了,更别说里头还有兔肉,不是猎户的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两回。 卫夫郎自是满口答应,卫芪知他的喜宴是余礼来办也很是高兴,余礼走时非得给他塞上一张他自己绣的帕子。 待到卫芪成亲前一日,余礼还主动去卫家帮着备菜,这本该不是掌勺的厨子做的事,但余礼感念着卫家的好,高高兴兴地去的。 这也让卫家和那日帮着备菜的妇人夫郎更是对他有了好感。卫家做事妥帖,备完菜要给余礼另塞上几文备菜钱,余礼怎么也不肯收,才作罢。只是卫夫郎心里有数,只想着席面办完了给余礼结款时多添上几文就是了。 待到卫芪的喜宴时,村里来了不少人,都是拖家带口的。新郎官是跟着卫猎户学了几年的徒弟,也是个猎户,这喜事,虽没明说,但算得上是入赘了。 李铭川也来了,余礼在灶房里忙得没有喘气的时间,只吃完饭同他打了个照面。人多,李铭川没同他说什么,只远远冲他一笑。 席面上,村里人是知道今日的菜是余礼做的,背地里都说过两嘴,但待到上菜时,又赶紧伸筷子仔细尝着,吃完还拧着眉点评几句。 “你别说,卫家今日这席面,确实是比前段日子那周家的好吃。” “礼哥儿看来真是得了余厨子的真传了。” “说得再好吃,可这成亲的席面让一个未出嫁的小哥儿来操持像什么话。” “你呀,管人家成没成家,就说吃不吃吧,就说下一次还想不想吃吧。” 这话一出,讲话的婆子便住了嘴。 拿到卫家给的余钱时,余礼还有些在梦中的感觉,卫芪推了推他,他赶紧伸手接过来道谢。 余礼也能开始做厨子了,整个余家加着李铭川都替他高兴着呢。 端午已过,到了芒种了。 这些日子余礼和赵雨梅闲时都在做衣裳,连带着余雪都时常搬个小凳坐在一旁学。 余礼已做好余厨子和李铭川的,他把衣裳给李铭川时,那傻汉子见四下无人,竟把他一把抱起来转了两圈,吓得余礼在他胸膛上狠锤几下。 赵雨梅也已做好了余风的,手头正用绢布做余雪的衣裳,这绢布是周氏织布时下了心思的,上面还有些水波纹。 余雪则是用上些碎布给礼哥哥和自己各做一条发带。哪怕是农户人家,不少小姑娘和小哥儿也都爱俏着呢。 赵雨梅边缝边和余礼话着家常:“等这些衣裳做好,娘也是时候给你绣喜被了。” 这段时日家里日子缓过来了些,前几日还去镇上卖了些攒的鸡蛋鸭蛋并野菜,得了钱赵雨梅便立马去扯回了做喜被的布。 余礼也时常在心里算着时日,道:“是呢,喜服也该绣了。” 他手上正绣着自己的衣裳,近日里时常练手,绣活比从前好多了。 “何时再叫他过来吃餐饭?他日日做工费力气,一个人在家怕都是敷衍吃的。”赵雨梅问。 李铭川疼余礼,时不时给他送些东西来,对赵雨梅也是很恭敬的,赵雨梅心里也满意这个哥婿。 余礼道:“他在家怕是就吃些水煮菜,娘你既心疼他,我今晚便去叫他就是了。” 赵雨梅嗔他一眼,问:“我心疼的是他吗?是他吗?” 余礼便笑答:“是我是我。” 当日,果真将李铭川叫来吃饭了,李铭川来时,手里还拎着一块排骨。 余礼便炸了个糖醋排骨,他很少做这样的口味,今日一做,大家竟都喜欢吃,酸酸甜甜又满是肉香,开胃下饭着呢。 余礼又用大蒜烧了些蛋,他口重,炒蛋都喜欢拿酱焖。最后炒了个叶子菜,便搬凳子叫人吃饭了。 赵雨梅喂了余厨子后,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边吃边说笑,春天里的那些祸事不是没有发生,只是做人需得向前看呐。 第8章 成亲 第9章 夏至一到,天气就真的热起来了。桥西村本就是夏日比较长的,暑气已隐隐要冒头。 天气一热,余礼就更爱吃凉菜。之前是酸萝卜做的少,这一次,他洗净了好几个坛子,让李铭川把李家的空坛子也拿过来了,想着给他也做些。 李铭川之前在李家种的玉米和苋菜,玉米还得两月,苋菜却已收获了。他只留了些自己吃的,送了两把给李大伯,剩的就全搬余家来了。他又去找吴阿么买了些扁豆苗,也已种下,种完还专门跑余家同余礼说这事。 “吴阿么说这扁豆苗育的好,不超过两月定可收获,听他说这扁豆熟了之后,清炒着吃能去暑气,还能凉拌着吃呢。你不是最爱吃这些凉拌的东西吗。” 他说完嘴角上扬,像是希望余礼多说说他的好话,那样子看得余礼噗嗤笑了出来。 现在,被余礼取笑对他来说可不是会害臊的事情了,他嘿嘿一笑,接着说:“到时,我都给你摘来。” 想到这,余礼嘴角不自觉带上了笑意。 赵雨梅进来见他傻笑着没动,纳闷问:“礼哥儿?干嘛呢?今日打算泡些什么?” 余礼被他一问,回过了神,道:“萝卜还是照旧泡个几坛,也给李家,村长家和赵三叔家都送些,还有卫夫郎家也不能忘了。” “该是如此。”赵雨梅见他想得如此周到,心里是高兴的,这样也不怕日后嫁去了李家没有婆母帮衬就撑不起门面来。 “咱们自己家就另再泡两坛黄瓜。”余礼说完,便利落地准备洗菜切菜,赵雨梅也忙不迭上前帮他。 黄瓜是自家菜园里种的,前几日刚摘下来几条,现在正是黄瓜刚刚成熟收获的季节,还是脆嫩脆嫩的,嚼起来在嘴里咯吱咯吱响,汁水多得很。 余礼做这些泡凉菜用的料汁味道正正好,不过咸不过辣,却下饭得紧。 赵雨梅在旁边洗,洗好了便递给余礼切,两人都是做惯了事的,速度很快。 余礼边切边同他娘说着话:“前日大哥回来,不还说酒楼里还有食客喜欢吃凉拌的青椒吗,咱们下回也试试,不知道好不好吃,少弄一点。” 余风现如今是一月回来一趟,他上次回来时专门跟余礼说了,下次再回来,便是余礼成亲时了。 说到余礼的亲事,赵雨梅就又叹一口气,忧愁地说:“也不知你成亲时,你爹他……” 余厨子将养了这么两三个月,精神头已好多了,也能坐起来,只是这腿是再也站不起来了,他是个好面子的,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如今的模样,这两月没太见人,只是余礼成亲时,必是有人问起他的。 余礼道:“没事,爹想如何便如何吧,左右是我的亲事,不是他的。” 夜里,余礼点着油灯赶制着衣裳,赵雨梅也在一旁紧着时日缝喜被,离成亲,不过二十来日了。 赵雨梅边缝边问:“这日子也快近了,咱们这头倒不用如何准备,李家备得如何了?” 不同村子里结亲,会有夫家和娘家各摆席面的,但若是一个村子里的亲事,就只能夫家办,只卫家是因着哥婿入赘,所以是卫猎户家办的。 余礼慢慢答着:“前几日听他说了,他大伯和大伯娘也上心着呢,出不得茬子的。” 赵雨梅朝余厨子的屋子里努努嘴,道:“头前他念叨了几回,说你成亲时必得让那李家上门求他去炒几个菜。” 余厨子在这亲事刚定下时,确实说过几次这事。余礼成亲,他身为李铭川的岳父,是李家的贵客,按礼是掌不得勺的,但他又舍不得那请外头厨子的银钱,就想着这么个馊主意,盼着能分一半。 余礼面色如常,道:“我爹若现在还有这个心思,我也能成全他,只如今也是有心无力了。” 亲事定在的小暑后两日,这日子是余厨子在几个好日子中专门挑的,在双抢头几日,双抢是村里人都得在地里要晒掉一层皮的时候,早稻要抢收,晚稻要抢栽。 余厨子心里盘算得清楚,这刚成亲就能收稻谷,想来到时李家更宽裕,而这新婿刚成亲几日,为着面子,也多少得帮岳丈家做做农事的。 那时没想过后头有这么多波折,再次定亲时,余礼和李铭川也就没有再改日子了。 很快,便到了小暑。 余家这段时日都没休息过,全家都忙得不可开交,前几天赵雨梅和余礼忙着赶制喜服和喜被,把余雪累得够呛,余礼心疼她,给她每日单蒸了蛋补着。 今日,连余厨子都忙活起来了。 他除了走不得路,已恢复得差不多了,在一早余礼打了水过来服他起来擦脸时,对余礼道:“礼哥儿,成亲那日,爹给你添一个糕点吧。” 余礼接过布巾,道:“做糕点最是耗费心神,爹你如今还未全好,便歇着吧。” 余厨子拉了下脸,道:“你如今也是长大了,是嫌弃爹没用了。” 余礼无奈道:“爹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余厨子把头一偏,躺了回去,背对余礼,酸溜溜地说:“我的小哥儿马上嫁人了,怕是日后要忘了爹了,我就想做个糕点有什么的,我又不收那李家的钱!” 余礼连忙哄他:“好好好,做做做,我这就去跟李家说。” 余厨子冷哼了一声没应话,那余礼知道他是答应了。 余厨子自出事后脾气好了不少,他本是习惯对着家里人说话刺挠,但他腿不能用后,因长时间躺着,背上和屁股上生了不少暗疮,他疼得很,也都是家里人不嫌弃,轮着给他上药。 他心里又念着家里人的好,又一时半会儿改不掉这说话的习惯,到如今,竟显出一份别扭来。只要家里人不跟他计较,哄上两句,他也能好好的。 余厨子选的不是他最拿手的糕点,却是能给这席面添不少好的雪片糕,这东西常摆在镇上的糕点匣子里,又贵量又少,村里至少一多半的人家是没吃过的。 比起其他糕点,雪片糕耐放,样子也好看,雪白细软的,片得薄薄的摆在盘里,很是招人喜欢。 余礼当真去了李家,李铭川已于昨日辞了隔壁村的工,一是因为要成亲了,二是李大伯同他说好了,待收完大伯家的早稻,李家那两亩地,便由李铭川自己栽晚稻了,现下正在家里搭着梯子挂红布呢。 见余礼过来,他欢喜地跳了下来,问:“怎得这个时候来了?” 平日里多是他去余家,余礼过来的时候不多。 余礼道:“我爹在家闹着要给席面添道糕点,我过来跟你说一声。” 自再次定亲后,两人心意更通,在外人面前沉稳的李铭川每次在余礼面前,又好像回到了以前无忧无虑的样子。 “那敢情好,只要不碍着岳父的身子,他乐意给我们做这个,是他的心意呢。”他从旁边拿过小凳,将余礼拉过来坐着。 余礼自是知道这个理,道:“我也由他了,也就是过来让你心里有个数。” 李铭川进屋给他泡红糖水喝,在里屋大声答着:“我知道了,有了岳父这道糕点,咱们的喜宴怕是要被村里不少人羡慕呢。” 他们俩的亲事,本就是从人人羡慕,再到人人不看好的,两人心底多少有些心气,叫着喊着,定要将日子过好,不能让那些小人长了志气。 李铭川这段时日又攒了一笔银钱,先前安排菜式本是卯足了劲只想做好的,不愿亏待了余礼。但无论是李大伯大伯娘还是余礼赵雨梅,都不同意,劝着他更重要的是把银钱留着,等余礼过门后两人悄摸过好日子。 最终的菜式,说不上顶好,但在桥西村,是有脸面的了。 荤菜备了炸藕丸,肉丸里裹着脆藕丁,又解腻又能省些成本。还备了肉沫茄子、炒肝片和蘑菇鸡汤。素菜有炒红苋菜、炒洋芋丝、萝卜糕并一道凉菜拍黄瓜。 现在,还能添上一道雪片糕。 李铭川边干活边跟余礼说着话,余礼想上前搭把手他也不让,只让人坐着歇息。余礼这两日本是有点紧张的,在他的絮絮叨叨下,也好了不少。 “厨子是我大伯娘去隔壁村挑的,说是一个能干的妇人,明后日我大伯家的堂哥堂姐也都来帮忙,能给咱们把场面撑起来。” “岳父我早跟大伯和村长说好了,让大伯早早地去村长家借牛车,到时把岳父拉过来,岳父坐在喜凳上,腿上盖着喜布,旁人瞧不见的。” “成亲后我就先把咱自家的地立起来,晚稻种好后,还能再去找找短工做做,或是地里活计不多的时候去镇上做活。” “马上鱼塘里也有不少活计,鱼塘主估摸着也得找人呢,我早早去跟人家打声招呼。” 他话里话外都是对以后的盘算,余礼听着心里熨贴,边小口喝着红糖水,边一句一句答着。 夏日里,不少人尤其是火气大的汉子是容易觉着烦躁的,余礼却甚少这样。但这时,他也觉出了那一丝暑气带来的焦躁,因为今日,是他成亲的日子。 第10章 第9章 成亲2 他穿着喜服坐在屋内,他娘起得早,专给他炖了红糖蛋吃,嘱咐他填填肚子。 待吃过了早食,便有个夫郎来给他绞面上妆,桥西村的小哥儿出嫁是无须盖盖头的,因此这妆得请手艺好的人来化。 那夫郎嘴里念着吉祥话,下手轻柔,还时不时问余礼:“礼哥儿,这样疼吗?” 疼是有点疼的,像细细密密的针轻扎在脸上,但见他小心,余礼便摇了摇头。 一阵子折腾,待给余礼点完额心钿,那夫郎仔细地瞧了瞧,满意地点点头,道:“礼哥儿你的底子好,白着呢,这样就很好了,无须上得太艳。” 他带了铜镜过来,当下递给余礼,让余礼自己看。余礼僵硬地对着自己笑了笑,便点头让那夫郎放心了。 等余礼这头准备完,李铭川便带着他大伯一家和王媒婆来了,后面还跟着一大帮子看热闹的人。 这门亲事是在村里人的眼皮子下定了退,退了定的,都想在今日看看具体的情形。 李铭川一进门便向余厨子和赵雨梅行了大礼,又向余风余雪躬身示意。他今日也穿着喜服,显得人格外高大。人逢喜事精神也足,嘴角还挂着笑,与平日里糙汉子的形象大不相同。 桥西村二十多年有一家接亲时为难新郎官竟灌酒把新郎官喝死了,往后接亲时的规矩便与从前大不相同,只许意思着堵堵门,由岳父岳母出题考校这新夫婿。 李铭川照着规矩一句一句答着岳父岳母的话,主要还是赵雨梅在问。 “夫郎饿着了怎么办?”“田地里的事都谁做?”“家里银钱谁做主?”,诸如此类。虽说也有汉子不按自己答的做,但总归要走一遍过场。 过了岳父岳母的问话,哥婿便可端茶改口收改口钱了,这钱不多,给几个铜板的都有,但也就是图了吉利。 余礼的房门口,余风和余雪正堵在前面,余风自己是个没成亲的,但也坏笑着看李铭川。 “咱家的礼哥儿都有哪里好,快些说说。”余风的声音喊得大,故意吸引房里的余礼注意。 房里除了余礼,还有几个穿着喜庆的压房妇人和夫郎,都笑盈盈听着。 李铭川脸只微红了一下,也大声答:“礼哥儿自是哪都好,相貌好,性子也好,心地更好。” 他这番答话,让余礼也红了脸,余礼本以为李铭川会答他厨艺好,又能干。可李铭川没有,说的尽是与这些活计无关的,他心底熨帖,搭下眼睛轻轻笑着。 旁边的妇人笑:“我瞧礼哥儿还未成亲这瞧着也跟之前大不相同了呢,怕是被相公一疼,日后会更红润。” 这是真话,现在的余礼比起从前的他,虽然还是话少寡言,但气质温润多了。 这话更让余礼脸红,李铭川还在外面喊:“礼哥儿,快快开门。” 余风笑骂他:“想要开门喊礼哥儿作甚,喊喊你大舅哥我,今日得把喜钱备足了,不然铁定不让你进去。” 两人笑闹了一会,李铭川给余风和余雪塞了满手的铜板,这才得了门开。 门一开,李铭川就和端坐着的余礼对上了视线,两人竟同时想到了那一日两人互通心意前的一眼,只是如今心境大不相同。 余礼害羞的低下头不看他了,李铭川则傻笑着上前,在四周人善意的哄笑中给余礼穿上喜鞋,再将余礼背了起来。 院子里停着一架软面轿,这是农户人家重视喜宴姑娘哥儿时会去租的,说是轿子,但其实也就是木架子外挂了一层喜布,那些镇上富贵人家用的花轿、龙凤轿都是地里刨食的普通人用不起的。更有些实在没钱的,轿子也没有,就由新郎官背着走,姑娘盖着盖头都稍好些,哥儿就得一路被人看被人笑,面皮薄的要掉不少眼泪。 李铭川把余礼背到了轿上,轿子是不用他抬的,他只需跟在轿子边上挨个同道喜的人拱手回礼。他的笑今日就没从脸上下去过,喊着村里人晌午去吃席。 轿子虽不华丽,但里头铺了两层软布,李铭川怕他坐得不舒服,是专门多加了一层。旁边还放了一小叠酥饼,余礼吃了一块,甜甜的,看来是这汉子去镇上买的。 很快便到了李家,里头候着的人连忙出来迎,李铭川把余礼带进屋内,道:“我要在外头迎客,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你饿了边先吃些糕点填填肚子,等会我让堂姐给你送吃的来。” 屋子里铺好了赵雨梅绣的喜被,上面摆了不少东西。村里成亲的习俗如此,被子上会放上五种粮食,寓意着成亲后能五谷丰登,日子富足。 余礼看了看,除稻谷外,还有黍米、玉米粒、红豆和大豆。应是大伯娘帮着布置的,摆成了一个圆,铺在喜被上好看着呢。 赵雨梅和余厨子也跟在轿子后头来了,村长家的牛车也提前打扮了,牛角还系了个好看的红花结。赵雨梅也坐的牛车,这样旁人看见,不会说是余厨子的腿脚问题,只会说是这李铭川敬重岳父岳母。 他们今日连着余风余雪,都穿着新衣裳,同李家人一起招呼了几句村里人,便进了堂屋坐着。 李家赵雨梅是来过几回的,其余几人却来得少,特别是余雪,好奇又兴奋地打量着她哥以后生活的地方。 李铭川的堂姐李秀兰忙端了瓜果零嘴来招待他们。李大伯家是两个孩子,李秀兰已嫁去外村,这两日是专门回来帮忙的,李铭顺只比李铭川大两月,也已定了亲,要明年开了春才成亲,现在也同他爹娘和李铭川在外头帮忙,屋里只有李秀兰在忙活。 余雪被赵雨梅喊进去陪余礼去了,她依偎在余礼旁边,道:“礼哥哥,真到了这日,明明还在一个村,却又像是隔了很远。” 余礼拍了拍她的手,道:“日后只有你和娘操持里外,若是有做不来的,就过来找哥哥。” 余雪道:“我能做的,我现在会做的可多了,就是烧饭不好吃,你别操心我们,再说了,大哥不是也快要住回来了吗。” 余风同他们都说了,一是余礼这一嫁,家里便只剩老母小妹和不能做活的爹,他不放心。二是也该考虑回村成亲的事了,便想着把今年干完,再攒上半年的银钱,就回村子里,不去酒楼做工了。 余风这一说,近段时日总默默担忧的余礼心下放心多了,只他爹沉默着在一旁不说话。 当下,余礼只同妹妹道:“是呢,大哥回来,你和娘都能轻松些,若是明年再娶个嫂子,攒点钱再买些地,咱们家日子也好过了。” 快到晌午了,村里吃席的人都陆陆续续提着礼钱来了,怕来晚了占不到好位置。 村里人吃席时上的礼金各不相同,有的是一小吊钱,有的是一篮子蛋,有的是一块肉,也有带上一篮子菜来的。亲近一些的还会考虑到天气热会放坏,送些能放的白面红糖之类的。 送了好礼的,若是没吃上好菜,背地里是会说道的,幸而今日李家这席面不错,虽没有那些名贵的菜,但该有的都有,菜量也扎实,味道没有卫家的好吃,但也不错了。 更别说每桌每人还能分得两片雪片糕,小孩子都欢欢喜喜吃了,大人多半装起来想着留给孩子或是家里没来的人吃。更有那些没带孩子过来的,后悔得很。 余礼也吃上了,李秀兰给他装了一碗饭,一碗好菜和一碗鸡汤送了进来,鸡汤里面还躺着个大鸡腿。 他依稀能听到李铭川正在外头敬茶,知道他在开餐前填了两口肚子,也不操心外头,埋头吃着自己的。 余雪也出去吃饭去了,屋子里只余礼一个人,安安静静的,而外面热热闹闹,这是他的成亲宴,虽说许多人只是来吃席或是来还礼的,但余礼就把这所有人是当做来祝贺他的,所以他并不觉得无聊。 饭吃完了,村里人边说着话边一个个回家了,下午农户人家也都还有不少活计。桥西村摆席,是得摆两餐的,但晚上一般是中午的剩菜一热,除了亲戚,一般每户只来一人,要比晌午少很多。 家里除了余礼和李铭川,便只有李大伯家和余家了,余家也还有不少活,余风和余雪便也打了招呼先回去了,他们俩可以晚上再过来。 余礼在屋子里听见了外面打扫的声音,便也有些坐不住了,他甚少闲下来,更是不习惯别人都忙着,他自个儿坐着。 他打开门,还没出去,又被赵雨梅推了回去。 “你这孩子,还穿着喜服呢,外头乱糟糟的,先别出来,别弄脏了。” 余礼想把喜服先脱了,但想着头上的妆,晚上还有客,虽他不用见,但总归是不好的,便作罢了。 他有些闷闷的,又看见自己的嫁妆箱子,便拖了过来,打开看着。 他的嫁妆箱子是余风买的,里面的东西是赵雨梅添置的,除了床上的喜被,已被拿出来铺上,其他的都还在箱子里。 桥西村嫁哥儿和姑娘的嫁妆都不丰厚,有的人家就一床喜被,大部分人家,会加些布匹或者衣物鞋袜。自然也有那些家里富裕的,会私下给些首饰或银钱。 第11章 余家最近手头都不宽裕,赵雨梅自然没有买那些撑脸面的首饰,给余礼和李铭川各买了一匹做冬衣的厚麻布,这布料价格要贵些,但厚实,缝好两层后能挡风。桥西村的人大多往里塞些棉花,能穿一个冬日,穿破了就补,实在补不了了还会拆了做棉被。 赵雨梅又在里头放了一吊钱,没有能力给更多了,也算是全了她疼余礼的一片心。旁边还有一些针线,和余雪为他缝的发带,同他的绢布衣裳是同一匹布上的,上面很努力地绣了一些花样,余礼笑了笑,如此一来,他的亲事,哥哥买了箱子,娘买了布,小妹做了发带,爹做了糕点,也是一种圆满了。 左右无事,他便把厚麻布拿出来用针线就直接开始做了。早在做夏衣时,他就找李铭川要了尺寸,现在也无需去量。这段时日他的针线功夫好了不少,做起来又快又齐整。倒是李铭川进来一趟吓一跳,劝着他休息,不急这一时。 余礼嘴上应着好,人一出门,又开始了。等李秀兰进来给他送晚饭,他才惊觉过了很久了。夏日里日头长,现在天还亮着呢,竟一时没发觉。 吃过晚饭,客都回去了。余礼忙把喜服一换,出门一起扫地洗碗筷收拾东西。李家又忙了好一阵,才堪堪收拾齐整。 赵雨梅擦擦汗,道:“现在只有村里人送来的礼还没收拾了,这就你们小两口自个儿来吧,时日也不早了,我们就不耽搁你们了。”说罢两家人便打算走。 余礼忙喊住她们,从灶房里又是一阵折腾,装了不少的剩菜,说是剩菜,其实都是没上桌的,上桌了的都被吃个干净。他提了两大篮子出来,道:“娘,大伯娘,今日你们受累了,提些菜回去吃吧。” 赵雨梅和大伯娘都说:“你们小两口留着吃,我们今日吃了不少呢。” 余礼笑着递到人手里,道:“有呢,我们也吃不完,天气太热了,放不得呢。” 她们便也接了篮子走了,回去是余风赶牛车送的,他年轻脚程快,送到家后把车还给村长家,再走回去就是了。 现在,家里只剩他们俩了,这方小天地,连同上头挂着的月亮,独属于他们。 第10章 新生 他们一走,余礼就喊李铭川一起归置村里送的礼,眼前是活计他是不会留到明日的。 两人一点一点收拾着,铜板就揣进钱袋里,蛋就放进蛋篓子,白面红糖就收进灶房的柜子里,菜就理顺了挨个放在灶台旁。 今日收到了不少菜,余礼便道:“天气这样热,怕是我们两个短时间内吃不完这些菜,我明日用坛子腌了做几坛子酸菜吧。” 李铭川没吃过酸菜,他娘厨艺一般,平日里会做泡萝卜泡黄瓜,但没做过酸菜,想来是不会做的。他老老实实应着,说:“要不是能同你成亲,怕是这辈子都吃不上酸菜。” 余礼看他一眼,道:“那我便再给你腌坛子豆角,也好吃,酸酸的,可下饭了。” “好。”李铭川笑答,眼睛都眯了起来,接着哄他:“那我便等着享夫郎的福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很快就收拾好了,余礼还想扫扫灶房的灰,被李铭川接了过去,他便又想起喜被上的五谷还未收起来,又急急忙忙去屋里收。 “应是再无什么事了吧。”余礼把谷子收好后,同扫完灶房的李铭川进了屋,他左看右看,生怕漏了什么活计没干,自言自语地说。 李铭川拉着他的手喊他:“礼哥儿。”喊完把钱袋塞到了他的手里。 见余礼发愣,他轻声同余礼说:“家里的钱就全在这了,你先收着。”说着他又有些难看,眼底沉了沉,接着道:“我知道很少,但我会挣的,以后挣回来的都给你。” 余礼把钱袋里的银钱全倒了出来,连着今日收的一些礼金,只有四钱银子。 余礼知道这短短时日李铭川又要还大伯家的那一两银子,又要准备喜宴,能剩下这些,已是很难得的了。他宽慰着:“不少了,我都没一次见过这么多铜板呢,再说了,我也能挣呢,咱们也没有多少花销,能慢慢攒起来的。” 当着李铭川的面,余礼把他娘给他放在嫁妆箱子里的铜板,和自己身上收着的一些铜板,也放进的钱袋子里。他之前卖糕点做厨子也是赚了点的,家里人没有谁会找他要,只平常他买东西花了些,剩的也全在这里了。 李铭川这才又笑了起来,道:“灶房里的米也不多了,不过大伯说了,让我到时帮他一起收早稻,他给我们俩匀出一些稻谷来,能撑到我们自己的晚稻成熟。” “那就更好了。”余礼也笑着,道:“灶房里还有那么多东西能吃呢,咱们怕是到冬日前都花不了什么钱。” “还有一件事,当时一听就想跟你说。”李铭川压着笑意,眼睛放光着说:“卫叔问我入伏后愿不愿意去他新买的地里做四个月短工。” 余礼也是一喜,眼睛睁大了,道:“真的?” 卫猎户能赚钱,他家之前吃的粮食都是花钱买的,可他寻思着卫芪也大了,成亲后会和哥婿住在卫家,以后还要生小孙儿,便在卫芪成亲前几日买了两亩地。 他不靠卖粮食赚钱,只想着够在家吃,买的不多。家里的汉子要打猎,他便想找个短工。 正巧前段时日听说了李铭川因为成亲辞了隔壁村的工,今日便同他提起了这事。 “卫叔见中午人多,特地在晚上同我说的。”李铭川道:“因着只有两亩地,工钱不是很多,一日十五文,但不用整日守在那,我做完还能回家料理咱们自己的地。” 余礼点头道:“是这个理,你答应了吧?” 李铭川道:“自然,卫叔还说,等活计做完,稻谷全收了,还能给咱家送两只野鸡并兔子。” 余礼更高兴了,弯着眉眼道:“那时候该备冬日里的口粮了,野鸡和兔子都能熏着留到过年吃。” 李铭川喜欢看他高兴的这个劲,轻搂过他,道:“虽说这活计只做四个月,但四个月后正好可以进山砍柴,留了咱自己家的,能给岳丈家送些。我多砍些,还能去镇上卖,到时候手里的银钱,够咱们过个安稳的冬。” 余礼靠着他的胸膛,红了脸,但他也很喜欢同李铭川说这些,道:“很是,而且若是做得好,卫叔以后说不定还会找你。你不必急着回来料理家里的地,地里的活计我也能做些的。” 两人抱在一起,说着日后的打算。说着说着声音轻了,李铭川就捧过余礼的脸,看着他轻轻亲了上去。余礼的脸砰的一下红了,他依稀知道这是什么意思,赵雨梅在成亲前是隐晦教过他的。当下虽害羞,不敢直视李铭川,但也没遮挡拒绝。 李铭川瞧着他的神色见人害臊但没有不乐意的意思,便大着胆子把人抱到床上躺着了。 屋里的红烛还在烧着,依稀映出了点有情人的影子。 第二日,余礼起得稍晚了些,待他起来时,李铭川已热了些昨日的菜,熬了锅粥,叫他吃早食。 陡然看见他,余礼又往薄被里缩了一下,见李铭川站在屋门口笑眯眯看着他,反而没那么害臊了,扭过头不再看他,起身洗漱。 两人简单吃了饭,按李铭川平时的手艺来,做的东西只能说是能吃,幸得今早上的白米粥简单,倒也软烂。 吃完余礼舀了一勺红豆泡着,打算晌午炖着吃,李铭川站在一旁洗着碗,从前这些灶房里的活计他做的少,如今一个人生活了这些日子,也做习惯了。随后,两人又忙活起来。李铭川要去还借的桌凳碗筷等东西,余礼打算着起来腌酸菜。 这酸菜腌好后,要给李大伯家和余家都送些,除此之外,余礼想送两坛去卫家,也是谢谢卫猎户和卫夫郎对他们的照顾。 从前在余家时,他们家喜欢吃这些凉菜,加上他爹做厨子时会有用的时候,因此家里备了几个坛子。但李家不一样,只两个坛子,打算送去大伯家和娘家的酸菜,还得先去拿了坛子过来。 大伯家近,走不了多久就到了,但总归不熟悉,余礼还是希望李铭川的事忙完后再同他一起去的,当下便先没操心坛子的事。 他拿出好几颗白菜,把外头沾了泥的叶子掰掉。他想起从前做腌酸菜时,拿水仔细洗了白菜上粘的泥,被他爹好一阵骂。其实但现在他爹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不能拿水洗,但余礼自己也试出来了,洗了的会有股怪味,不洗的酸菜味道好很多。 把白菜剥好后,便用刀切成细丝。余礼提前拿了大盆来装白菜丝,等会好一起腌制。腌这个费盐,盐是得去镇上买的,调料价格都贵,所以村里做腌酸菜的不多。 拿盐腌上后,是需得等上一阵的,等着盐把白菜丝腌软,还能发出不少白菜水。 余礼把手一洗,先让白菜在一旁腌着,去后院看了。 后院里有些空旷,只一片菜园。菜园里,还是之前李铭川种的玉米和扁豆,都还没收。之前李铭川种的苋菜收了大半送到了余家,剩的连昨日里办席的都不够,摘光地里的后,还是大伯娘又给他送了些。余礼瞧着扁豆快熟了,能摘了平常吃。玉米则是要到下月才能收获,到时能磨玉米面,还能打汤,或是直接蒸了做早食吃。 第12章 余礼把菜园拾掇了一下,想再种些白菜下去,便先理好了菜园,打算吃过晌午饭后去找李阿么买些种子。 他又看了看后院,心里想弄个鸡圈,也养些鸡崽。他时常帮他娘照料鸡鸭,对这东西熟悉。只是李家不像余家离河近,养鸭子费事些,余礼便想养七八只鸡,能够他们吃,还能攒着蛋送礼卖钱。 但这都还只是他心里的盘算,具体还得问问李铭川的意思。 余礼回到灶房,昨日的菜只藕丸还剩些,他便只打算简单做些晌午饭。早上的红豆已泡好,现将红豆洗净和上黍米打算闷粥喝,这红豆和黍米都是昨日铺在喜被上的,桥西村的人平日里吃的少,但李铭川先前是给余家买过黍米的,余礼知道这东西补着呢。 他将红豆和黍米放入锅中熬上许久,盖一掀开,拿勺一舀,熬出来了厚厚一层米油,米油粘稠香醇,豆子也软烂了,舌头轻轻一抿就在嘴里化开了。凉菜咸菜都不用盛,放凉后就能咕嘟咕嘟喝下去。 天气热,余礼干脆盛了出来先凉着,又在灶台炒了把村里人送的鹅肠草,这东西原是地里的害草,也是穷苦人家饿时一吃,竟发现味道还算鲜美。 不一会儿,李铭川就回来了。 余礼见他流了不少汗,端了凉茶给他。李铭川接过碗,还在院子里就猛灌了进去。 “这天气越来越热了。”他对余礼道:“我今日去还东西时,不少人都在家坐着,都不愿意去地里晒。” 余礼拿来布巾给他擦了擦,李铭川图省事,一次带了所有的东西出的门,别看都是小玩意,加在一起也重,所以浑身都湿透了。 李铭川问:“昨日的剩菜只有藕丸了吧?放坏了吗?” 余礼道:“还没,我也是怕留到晚上了,晌午之后日头会更足,全蒸上了,你中午多吃些,别再剩下了。” 李铭川应好,进了堂屋发现余礼已将粥和菜都摆好了,有荤有素,主食还怪稀奇。 他端起粥碗,仔细看了看。 余礼道:“你试试,这便是那黍米熬的。” 黍米昂贵。李铭川只买了两次,一次给了余礼,还一次便是为了同余礼成亲。所以这东西他也是没有吃过的。 粥已放得只有些温热了,他咕嘟一口,碗上结成一片的米油便顺着划进了他嘴里,他没尝出味儿,只感受到了这扎实又细腻的口感。他又尽量秀气地抿了一口,细细尝着,他不大会形容,只知道说:“嗯,熬得火候刚好,米香味足着呢。这豆子也是,放里面刚刚好。” 只要他爱吃,说什么余礼都是高兴的,又同他说起买种子、养鸡和腌酸菜的事,李铭川事事都回应他。 “成,下午咱就去买种子去,可以多买些,玉米熟了能种些别的。” “那你去买种子,我在家给你打个鸡圈过来,家里有些厚柴能用,不行我就去山上坎些竹子回来。” “坛子?我带你去大伯家拿。要不咱们吃完了先去大伯家拿坛子,咱们后日才能回门,今日能去爹娘那吗?” 两人说着话,李铭川喝完一碗粥,余礼便要拿过碗给他添上,喝完一碗就添上。直到李铭川苦兮兮看着他:“我的好哥儿,我已喝了四碗了,这东西饱肚,实在喝不下了,要不我下午搭完鸡圈再喝?” 余礼这才反应过来,脸一红,他光顾着和李铭川说话了,添碗这个动作全是他下意识的,而李铭川也没做声,就这么喝完了四碗。 他看了李铭川一眼,但不知他自己现下的可爱。脸上是红扑扑的,眼睛里带着些撒娇的意味,看得李铭川只想抱他回房休息。 李铭川傻笑两声,刚想去搂他,一站起来又歇了心,太撑了,什么心思都没了。 余礼见他这两个别扭的动作,哈哈大笑了起来。 第11章 新生2 歇了一阵,李铭川带着余礼去大伯家。 这是余礼第一次过来,堂姐已回夫家了,只大伯伯娘和堂哥在家,他们正巧准备去地里看看。 余礼乖巧跟着李铭川喊人,大伯娘很是高兴,拉过他想给他拿东西吃。 余礼连忙说:“伯娘别费这个事了,我就是想来问问你们爱不爱吃腌酸菜,想来拿两个坛子给你们腌两坛酸菜。” 大伯娘心下一暖,从前他们两兄弟妯娌关系就不错,自二弟两口子去后,他们更是把李铭川当成半个儿子帮着,现如今李铭川成了家,她和李大伯心下本就松快了不少,今日看这余礼也是个好相与的,也把他们当长辈敬着。 她欣慰道:“好孩子,你刚成亲,该是好好过自己的日子的,竟还能惦记着伯娘。” 余礼笑了笑,他说不太来这些话,只道:“伯娘对我们好我是知道的,我们自然也要对伯娘好。” 大伯娘便也笑着去了灶房,很快就洗了两个坛子出来,道:“那伯娘便倚老卖老一回,等着吃咱们礼哥儿腌的酸菜。” 李大伯院子里有棵上了年纪的丹桂,现在还没开花,但他家年年秋日里是要晒些干桂花的。 余礼抱起一个坛子,大伯娘给他塞了一小包干桂花,同他道:“你试试,去年晒的,泡茶虽没有那些金桂香,但入口也是不错的。” 余礼很是惊喜,正好昨日成亲卫芪和他相公送的礼是一小罐蜂蜜。他也没推脱,接过来道谢。他们平日里叶子茶喝得多,他便打算做桂花蜜,待到秋日里泡水喝,能滋阴润燥。 大伯娘见他真的喜欢,又笑着跟他说:“你若是喜欢,过两月这花便要开了,当时咱们一起打下来,你多带些回去晒着。” 余礼高兴答了,道:“伯母,等酸菜做好了,我再给你送来,今日就先不打扰了。” 他叫了声同大伯和堂哥说话的李铭川,李铭川便走过来搬起地上那个坛子,又接过余礼手上的坛子,两人一起回家了。 留下大伯一家在后头看着。 李铭顺同他娘啧声道:“啧啧啧,川子成了亲就是不一样了,会疼人了。” 他娘白他一眼,拧了一下他耳朵,道:“你也知道!你也马上要成亲了,还不多学点做点。” 两人回到家,李铭川就马不停蹄开始搭鸡圈,余礼有了养鸡的想法,他便想早点为夫郎做出来。 余礼把坛子往院子里一晒,做腌酸菜坛子也得是没有水的,天气热,一会就能晒干了。他同李铭川说了一声,便找吴阿么买种子去了。 吴阿么昨日里也去了他们的喜宴上,没想到他今日就出门了,还来买菜种,连声夸他勤快,把他迎了进去。 余礼道:“谢谢阿么,我想买些白菜种。还有什么菜种是下月好种些的?”家里的玉米下月能熟,余礼便还想买些留着下月收了玉米后种下去。 吴阿么知道村里人买种子方便,不会一次买太多,给他装了些白菜种,又边指着边细细同他说:“黄瓜和茄子都好,黄瓜若是下月种下去,腊月前能收,茄子要更快些,秋日里能收,看你是想要哪种了。” 余礼挑了茄子,付了铜板道着谢走了。 到家后,李铭川还在忙鸡圈,余礼把腌软的白菜用腌出来的白菜水洗净,又拧掉了些白菜里面的水分,这一步不能太用力,免得拧得太干了,白菜不出水了。拧完后,便可把白菜团得紧紧的,装到坛子里,坛子也不用装太满,装太满泡几日白菜出了水,是会溢出来的。 白菜装坛后,是不能让太阳晒着的,放在阴凉一些的地方,过个二十来日便能吃了。 腌酸菜是个费手的活,虽不用许多力气,但手一直在盐水里搅和,会变得红通通的,若是动作慢了,泡了太久,还会痛上几日。村里上了年纪的老人就常说,莫把伤口上撒了盐巴,受不住的。 余礼手脚麻利,收拾完了就赶紧舀了水把手上冲干净,只有些红,还未生痛肿。 他拿着种子去了后院,李铭川已把四周围好,在做顶棚,有的人家的鸡棚是不做顶的,但鸡日日风吹日晒,容易得病,李铭川是不会偷这种懒的。 余礼弯着腰把种子种进菜园里,李铭川手里不停,眼睛却是跟着余礼走的,见着了他的手,皱眉问他: “礼哥儿,你这手怎么红了?” 余礼没在意,道:“不碍事,盐水泡了一下,我刚刚洗掉了,一会儿就好了。” 李铭川走过了看了看,见没太大的问题,也没多说了,只叮嘱:“以后这些事你叫我就行了。” 余礼是真的没有很在意这点小事,但李铭川愿意疼他,他很受用,眉眼弯弯道了声好。 等两人的事情做完,已是晚上了,余礼热了晌午的粥,只另做了个肉沫焖豆腐。只有他们俩吃饭,图个方便简单。 晚上又是李铭川洗的碗,洗完后,余礼已坐在屋里等他了,手上还拿着针线和厚麻布缝衣裳。 李铭川看出这是做过冬的衣服了,问:“这才夏日,怎得就缝冬衣了?” 余礼挑着针线,道:“晚上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早点做完能早些买了棉花填进去,等天气冷了棉花就贵了。” 第13章 李铭川有些心疼他这每日的忙碌,想劝他多歇歇。余礼却是从小在他爹面前学了阳奉阴违的敷衍法子,嘴上应得好听,转个身的功夫他又继续了。 李铭川心里大概知道还是因为家里银钱少了,也不再做声了,只心底在暗暗内疚。静静看了一阵,把灯熄灭大手一挥抱着人躺床上去了。 第二日,李铭川去了地里,余礼则揣着铜板去买鸡苗。 他和李铭川商议过了,打算先买八只回去养着,七只母鸡一只公鸡。这鸡不是买得越多越好的,若是鸡圈小了,太多的鸡也是会得病的。 鸡苗村子里就有卖的,最开始有好几家婶子夫郎都卖,但鸡苗不好活,打理起来费心,不如花心思在别的地方赚这些铜板,便到现在就两家能供人十几二十只的买了。 余礼不要这么多,但想来这两家的靠这个挣钱,应该更上心些,便还是去找他们。他去的稍近些的花婶子家。 花婶子热情地招呼着他,领他去看屋里的鸡苗,道:“礼哥儿你瞧瞧,我日日都扫几遍,就怕鸡粪多了招蚊虫生病呢,不少鸡苗都皮实着,回去养着好活呢。” 余礼仔细看了看,果真如此,那些鸡苗叽叽喳喳叫着,看着就像健康的。 花婶子的鸡苗卖得不便宜,余礼犹豫了一下,花婶子连忙道:“礼哥儿你看看我家的饲料盆,给他们吃的都是好米好草,是费了心养出来的,成本高着呢,算不得贵了。” 余礼是常替他娘喂鸡的,一看便知不是假话,他的手在铜钱袋子里捏着,道:“婶子的鸡确实好,只是我想买个八只,不知还能不能便宜一些。” 花婶子一脸的肉疼,道:“罢了罢了,旁的人都是买了十只以上才能便宜个几文钱,婶子瞧你刚刚成亲就这么能操持,很是喜欢,今日便给你抹个零头吧。” 余礼知道这是话术,但多少能省点,数好钱递了过去,又自己蹲下身亲自挑选鸡苗。他其实不太会选,但想着挑那些活泼皮实点的总是好的。 这八只鸡,花了余礼六十文,但摸了摸手底下毛茸茸的鸡崽,余礼就觉得都是值得的。 出了门还没走几步,就被人堵住了。 “礼哥儿,来买鸡苗呢?”来人手里挎了一个篮子,笑眯眯同余礼说话。 余礼认出来人是另家卖鸡苗的孙夫郎,两家平日里是没有来往的,当下他便有些尴尬,只抿着嘴笑了一声,道:“过来随便看了一看。” 说完,余礼迈开腿就准备回家。 孙夫郎手一拦,把手里的篮子都要递到了余礼的脸上,道:“礼哥儿你看看我家的鸡苗。” 余礼意识到了他的意图,只轻撇了一眼,往后退了一步避了避,道:“小叔家的鸡苗自是不错,只是不巧,我今日已买了,下回若是再买再找小叔。” 这是客套话,他刚刚虽未仔细看,但能看出这鸡苗是没花婶子的活泼的,叫声也小多了。 “嗐,等啥下一次,你这刚出门,同那花婆子说你不要了。”孙夫郎道。 余礼听笑了,道:“小叔快别开玩笑了,我这刚买呢,再说这鸡苗也没出什么岔子,哪有这理。” 孙夫郎把自己的篮子又往余礼手里塞,见人不接,往地上一放,竟要伸手去抢余礼手头的篮子。 他道:“你若是脸皮薄,小叔替你去退!” 余礼被吓了一跳,怕惊着了小鸡崽,脸色也不好看了。道:“小叔这是哪里来的道理,你的鸡苗若是好,自是不愁卖的,也无需多我一个。” 孙夫郎见他面色不愉,讪讪地收回了手,又提起篮子,殷勤道:“礼哥儿你先仔细看看,花婶子是开价八文一只吧?我给你七文一只。” 余礼不欲与他多说,就冲这孙夫郎的性子他也是不会去买他的鸡苗的,还未等他出声,后头听见动静出来看的花婶子气势汹汹冲了过来。 “好你个不要脸皮的落魄货,竟还敢来抢我生意,等我男人回来,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孙夫郎也顾不上余礼了,不甘示弱骂着:“你个老货,这路你家的?别人要真选了我家的鸡苗,那也是你活该!” 余礼不愿掺和他们的事,见状脚一溜抱着鸡苗自个儿回家了。 第12章 回门 到家后还早,余礼把鸡苗料理好,提前准备的嫩鸡草里加了点谷子,喂给鸡苗吃了,便开始打扫家里。 他仔细地泼了水扫的,平日里李铭川也扫,但终归灰多,余礼想着今日好生洗一洗,天气热,不愁干。 他又抱了压箱底的棉被出来晒,虽说现在晒了冬日前还要晒一会,但见着太阳这么好,余礼总有些不晒便是浪费的感觉。 他手脚快,做完又去洗了衣裳。夏日里,衣裳换的勤,不管是他还是李铭川,一天下来都得流不少汗。幸得夏日的衣裳薄,洗起来也方便。因着衣裳要常洗,余礼近日那绢衣都穿的少了,怕洗多了给洗坏了。 衣服晾好还不到晌午,余礼就把昨日里伯娘给的干桂花,小心混进了蜂蜜罐子,明日就回门了,也能装点出来给家里送去。 外村有七日才回门的,但桥西村回门多半是出嫁后的第三天。回门时手里是得拎上好东西的,这才显得对出嫁女和小哥儿的重视,娘家脸上也是有光的。 晌午李铭川回来了,对余礼道:“今日去咱家地和卫叔家地都去看了看,卫叔家那两亩地头先是荒着的,只等我过几天去种晚稻了,咱们自家的地就得先帮大伯家收,再种下我们自己的。” 余礼还未去地里看过,问他:“两家地离得远吗?你这日日奔波着。” 李铭川道:“不大远,我还看了,卫叔家地旁边还有几块地,虽现在是荒着,但也是好地,我这几年使把力气赚些钱,咱们日后也可以再买些地。” 余礼听到他的打算,哪有不高兴的,道:“你既看得上,那我们便多攒些银钱。” 李铭川笑着道:“等明日回过门了,我便去卫叔家同他商议,看能不能准备栽晚稻了,若是要同其他家一起双抢时栽,我便只能日日晚一些再来帮大伯收稻子了。” 余礼道:“也好,早日把卫叔家的地种好,双抢时你能轻松些。” 两人说着话,余礼又把李铭川拽去看鸡崽。有些得意地对他说:“你看看,怎么样?我挑的。” 李铭川见他这样,现下已知该如何哄夫郎高兴了,道:“挑的真好,都像是好养的。” 余礼又把先前发生的事告诉李铭川,他们俩人向来是愿意同对方多说些话的。 李铭川皱皱眉,道:“若是他日后再纠缠,咱们也不必给他做个长辈的面子了,直接推了就走。” 余礼点点头,道:“我知道的。” 到烧饭的时辰了,余礼去了灶房,李铭川则到柴房收拾,家里的柴不多了,他打算今日山上砍些来。 余礼今日没多做,揉了点杂面饼子摊出来,杂面吃着定然是没白面好吃的,但余礼的饼子摊得薄,嚼起来有股韧劲,也比旁人做的好吃很多。 菜就单炒了个辣韭鸡蛋,打算裹进饼子里吃。 又剁了些青椒并小米椒,用调料调了个辣椒酱,蘸饼吃很是不错。 晌午饭端上桌时,李铭川眼睛都要放光了,薄饼是最先做的,到现在已放凉了些,洗了手便可拿着卷。 李铭川一尝,眉毛都扬了起来,嘴里塞满了,含糊不清同余礼说话:“礼哥儿你手真是巧,本来天气热是没什么胃口的,结果这不过两日我都感觉要吃胖了。” 余礼笑了笑,叮嘱他:“辣子少吃些,这天气一晒,本就容易上火呢。” 李铭川点头应了,心里是无尽的满足。他和余礼才成亲几日,可这几日好像和从前是截然不同的日子,哪怕以前爹娘还在时,他也没有如今这般的感受,日日望着回家,盼着抱着夫郎,同他说话,想着礼哥儿会在家做什么东西吃。这一切的变化都是余礼带给他的,他很想一一告诉余礼,但话临到嘴边又有些说不出口,只在心里想着,再对他好些吧,再疼疼他吧。 饭后李铭川拿着砍刀打算去山里砍些柴,天气虽热,但山里会好些。余礼便也背了篓子同他一起出门,想着摘些野菜。虽说家里还有不少菜,但既然李铭川不是去做工,他陪着一起两人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两人并排走着。李铭川道:“明日回门了,我就早早去赵屠子家买吊排骨,你看看我们还装哪些东西去爹娘家?” 余礼听到赵屠子,不太开心,松了背绳搅搅手指道:“咱能不去他家买肉吗?” 李铭川一愣,他甚少听到余礼表达出这样的情绪,问:“怎么了?” 余礼没多说,只道:“不喜欢他们。” 李铭川便了然了,知道定是之前那些事这家人当着余礼的面说了不好听的话,当下便揉了揉余礼的手,安抚道:“好,那我们以后都不去他家买肉了,等会我们下了山就去一趟卫叔家,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猎物能卖,左右都是肉。” 第14章 余礼见他事事顺着自己来,笑了,道:“成,买些野鸡兔子也行。” 李铭川见他开心了,也笑着说:“好,正巧你不是说想送腌酸菜给他们吗?我顺带就去找他们拿两个坛子回来。” 余礼忙说:“别,咱们本是为这感谢的,你若今日这一提,人家怎么好开口找你收钱。明日我先找娘拿坛子就是,做好了就直接给他们家送过去。” 李铭川一听,又忍不住伸手去揉余礼的脸,道:“还是我的好夫郎想的周到。” 余礼喜欢听他夸自己,嘴角翘了起来。 两人在山里砍了不少柴,余礼的背篓里也装了许多野地菜,还有不少野薄荷,这东西夏日里拍出味来后泡水,是能解暑热的。 随后又一起去了卫猎户家,定了两只兔子,让卫猎户明日早早地宰出来。 翌日一早,余礼便爬起来煎南瓜饼吃。这个做法不难,但要好吃得裹白面,又要用去不少油,平常农户人家都吃得少,余礼也是想做一碟送去余家。 把南瓜切成薄片后蒸熟,碾成细泥,再放些糖和面,把小剂子压成饼,上锅一煎就是了。 等余礼的南瓜饼做完,李铭川也拿着兔肉回来了,两人吃了南瓜饼,就往余家去。 李铭川拎着篮子,篮子里是余礼归置的回门礼。里头有兔肉、有鸡蛋,还有余礼一早刚去摘下的扁豆,并一些昨日摘的野薄荷。 余礼手里是食盒,放着一碟金黄的南瓜饼,又搁了余礼拌好的桂花蜜。礼虽说不上多贵重,但也是花了心思的,算是很拿得出手了。 两人没耽搁,早早就出了门,桥西村惯来回门的时机是以早为好的,越早越能显出这对岳家的器重。 村里是知道今日余礼回门的,不少日日不做活就坐在一起唠嗑的村里人看见他们,眼睛都往两人手里的东西上瞟。 有些人是见不得别人过好日子的,若是回门礼拎的少,什么小气,看不起岳家,穷酸就传出来了,若是礼看着多,都还能酸溜溜编排两句打肿了脸充胖子。 自然也是有和气的,同余礼他们打着招呼:“礼哥儿和川子回娘家呢?” 碰到这些,哪怕不熟悉,余礼和李铭川也都一一回着:“哎,是呢大娘。” “改日来大娘家坐。”“好嘞大娘,下回一定。” 而对那些爱嚼舌根的,两人也是懒得分一个眼神。 余家早已将家里扫洒干净,余风还在镇上做工,家里也就三个人。余厨子现在手里能杵着木杖,赵雨梅也能将他撑起扶他去外头坐着了。等余礼和李铭川到时,他们三正都坐在院子里呢。 见到他们,余雪很兴奋,站起来又跑出去喊他:“礼哥哥!” 余礼抱了下跑过来的小妹,问她:“可吃过早食了?哥哥做了南瓜饼。” 余雪答:“吃过了,吃了野菜馍馍。” 余礼拉着她进了院子,喊了爹娘,便把食盒里的南瓜饼拿了出来。 赵雨梅和余厨子也很高兴,同李铭川寒暄了两句,接过他手里的东西,假装不经意地瞟了一眼,加深了笑容同他说话。 余礼把桂花蜜递给他娘,同她道:“这蜂蜜里头加了川子伯娘给的干桂花,秋日里可以泡水喝。那篮子里有我昨日摘的野薄荷,天气热起来特别是在外头干完活回来可以泡些呢。” 赵雨梅道:“这可都是好东西,正巧昨日你小妹赶鸭子时被咬了好大一个包,这野薄荷我等会洗了捣些给她敷上。” 余雪端了茶出来,递给余礼时嘴里被塞了一个南瓜饼,余礼轻刮了下她的眉头,道:“怎么,哥哥不过刚成亲几日,便把哥哥当外人了?” 余雪嘴里吃着南瓜饼,说不清话,只摇摇头。 赵雨梅道:“你别逗她,礼数该有得有的。” 李铭川也接过茶道了谢,成亲前他来余家吃过几回饭,算不得太过拘谨。他同余厨子说着话,也把余礼做的南瓜饼端起给了岳父岳母吃。 赵雨梅和余厨子在李家刚出事那会本是不大满意这亲事的,耐不住后头这李铭川确实做得好,心下也是喜欢的。 赵雨梅道:“川子坐着陪你岳父说说话,你还没尝过我的手艺,今日便让你尝尝。” 李铭川笑道:“那便辛苦岳母了,随意做两道便可,岳母做的定是都好吃。” 赵雨梅听罢瞥了余厨子一眼:“瞧瞧瞧瞧,哥婿多会哄人开心,你得学着点。” 这话在以前她是不敢同余厨子说的,现在家里人也都敢同余厨子说笑了。 余礼三个小辈都在一旁捂嘴笑,余礼是真的开心,虽说爹出事后,家里没以前宽裕,但氛围竟比从前还好了许多。 赵雨梅进灶房还把余礼叫了进去,实际是想同余礼问问话。 “哥婿对你如何?银钱可都让你知道?可会吩咐你做事?夜里……可还好?这外孙有盼头没?” 前几个余礼都细细答了,怕他娘在家忧心,听到最后一个问题,余礼耳朵都红了,掩饰般喊了一声:“娘!” 赵雨梅瞧他这样子就知定是和谐的,只哈哈笑了几句,道:“娘不问了娘不问了,就知你这刚成亲的小哥儿面皮薄。” 两人又絮絮叨叨话了些家常,就像余礼还未成亲时那样,不,又不一样了,余礼明显更有主见了,更能当家了。感受到余礼的一些小变化,赵雨梅安心地笑了。 第13章 双抢 回完门后两天,李铭川就去卫猎户家的地里栽晚稻去了。余礼也慢慢回到了之前还在余家时的生活,打打鸡草做做饭,洗洗衣裳,缝缝补补。 他把从余家拿回来的坛子也腌好了酸菜,两坛送回了家,两坛让李铭川带去了卫猎户家。 今日李铭川去了地里,卫芪拎着一篮果子来找他了。 他站在门口高声喊:“礼哥儿,你在家吗?” 余礼正在喂鸡,连忙出来开门,见是卫芪,也很高兴。他们俩之前不算太熟,但是两人说话性子都是很合得来的。 余礼从小跟着大哥屁股后面玩,慢慢跟着爹屁股后面学厨,又跟着娘屁股后面干活,再大一些就带着小妹东跑西忙,是没有什么同龄的玩伴的。 卫芪住得本就离村远,玩得最好的是个小汉子,现已成了他的相公,常常同着他爹去打猎,他在家是没太多事要做的,觉得无聊,近日家里同余礼两口子来往多,便提着果子来寻他了。 余礼给他冲了些桂花蜜,又拿了些花生。同他道:“如今我是借花献佛了,竟用你送的东西来招待你。” 卫芪一笑,道:“你这比我送过来时可香些,喝着嗓子都润些呢。” 他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余礼,道:“都是我在山里摘的野果子,红色的甜一些,黄的那个要酸些,你都试试。” 山里的野果子多,但这两种余礼不怎么见过,想是两位猎户带着他去深山摘的。 他很惊喜,又觉出一份不好意思来,卫芪先前还送过他帕子呢。 余礼也没推拒,但喊着卫芪留下来吃饭,他道:“等会留下来吃些晌午饭,这酸果子我还想试试能不能做成什么糕点,你帮我也尝尝。” 卫芪犹豫了会,道:“我相公爹娘怕是会等我呢。” 余礼尝了尝那甜果子,甜丝丝的,又凉凉的,正适合现在这时节吃。听卫芪这么说,他更兴奋,道:“这好说,咱干脆把卫叔和小叔还有你相公都叫来吃饭。” 卫芪觉得有些唐突,还是摆手拒绝了,道:“你晌午怕是还要给你相公送饭吧,下回再来。” 余礼便要卫芪坐到灶房外同他说话,道:“那我现在把这点心做出来,你带回去一些,给家里人都尝尝。” 卫芪没再同他客气,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村里的事。 余礼把酸果子的皮剥了,核去了,捣成了果泥,他凑过去闻了闻,一股子酸味冲了上来,一闻到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取了白面和红糖出来,又舀了几勺桂花蜜。 余礼往果泥中加了桂花蜜,让这果泥不再是纯酸的口味,又用酥油发了面,加了足足的红糖,这样外皮甜甜的,混着酸一些的内馅,味道也是不错的。 他把内馅一个个填进去,压成饼状卷起来,又压平了,反复两三次饼上便有了丝丝缕缕的纹路。他在锅里抹了一点点油仔细煎着。这糕点其实用砖砌的炉子烤出来会更好吃,外壳会是酥脆掉渣的。但李家是没有砌烤炉的,余礼便用油煎,也能煎出脆脆的口感,只是更考验厨艺火候些。 卫芪闻到了香味,嗅嗅鼻子,道:“好香啊礼哥儿,你是不是做什么都好吃。” 余礼端了两个先给他尝,道:“小时候也是烧坏了不少东西的,哪怕现在,碰上没做过的,也会有失手的时候。” 卫芪咬了一口,这东西看着不怎么样,味道着实不错,酸酸甜甜的,一咬便有酥脆的饼渣掉下了。卫芪很是喜欢,道:“这酸果子在我家也就是拌了蜂蜜或是糖泡水喝的,竟不知还能做成这样好吃的糕点。” 第15章 余礼也试了一个,跟他想到的味道差不多,又麻利装了一小碟,用油纸包了放进了卫芪提来的篮子里,他装了有八九个,够卫家吃了。 余礼做这饼子比平日里烧饭做菜要慢些,两人再说会话,便到晌午了,卫芪没多留,拎着篮子回家去了,走时还叫余礼平日里有时间时多去找他玩,余礼笑着应了。 余礼自己刚吃了块酸果子饼,现下并不饿,但晌午得去给李铭川送饭,李铭川在地里干活,中午得多吃些。 他蒸了几个大白馒头,炒了个扁豆,一把野地菜。家里的新鲜肉菜已是没了,只墙上还挂着周氏去年冬日里熏的一块腊肉和一只腊鸡。余礼没打算今日做腊味,便又用青椒炒了鸡蛋,打算下午去买两条鲫鱼回来晚上做给李铭川吃。 余礼又往食盒里加了一个酸果子饼,料想应该够吃了,冲了杯野薄荷茶,放了两个甜果子便去卫家的地里给李铭川送饭。 李铭川正在地里干活,身上衣裳都湿透了,见着余礼来了,先用布巾擦了手脸,再迎上去,把人带到阴凉地,问:“你自己吃了没?” 余礼道:“还没,刚做了饼子吃了一个,现下还不饿,等会回去再吃。” 李铭川也没多说,打开食盒看见了里面丰富的饭菜,笑得露出来两排牙齿。余礼又递过来茶水,道:“先喝点薄荷茶。” 李铭川接过来乖乖喝了,坐在地上吃着饭,他早食是吃了的,但干了一上午农活也早饿了,现下有些狼吞虎咽的。 余礼喜欢看李铭川爱吃自己做的饭的样子,也没叫他慢些吃,只说着上午的事。 李铭川就着菜吃完第一个馒头后速度慢了些,也同余礼说着话:“这事好,你平日里无需让自己整日忙着,多去找那卫芪玩玩,多休息放松些。” 余礼惯是会敷衍人的,应好比谁都快。 李铭川吃完后不许余礼多待,催着他:“外头热,日头毒,你快些回家去吃饭。” 晚上,李铭川回家时,余礼刚进灶房准备做饭。他搬了小凳在灶房里,想给余礼烧火,被余礼赶了出去,便坐在灶房门口同余礼说话。 余礼道:“你不是喜欢吃鱼吗,上回做的鲫鱼豆腐汤你就吃了不少,今晚做个凉拌鲫鱼给你吃。” 李铭川哪里知道这些吃食的门道,问:“这鲫鱼还能拌着吃呢?”他从前吃的鲫鱼少,不是炖的汤就是蒸着吃的。 余礼答:“从前我大哥跟我说的,我也没试过呢,他在镇上酒楼里做工,见过那里的拌鲫鱼,是将青椒剁碎了撒上去,再泼热油。” 李铭川虽不挑食,但同余礼一样喜欢辣些的,听着就觉得香的很,连声答好:“那咱就试试这镇上的吃食。定是又香又辣,下饭得很。” 余礼笑看他,说:“就知道你喜欢吃这带些辣味的,其实鲫鱼豆腐汤里也能放上些青椒,若是冬天还能吃上这么一口,暖身又暖胃呢。天气热,咱就试试这凉拌的。” 李铭川听他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余礼,以前对冬天,他是不喜欢的,而今也生出了许多期盼。 很快便是家家户户都赶着双抢的日子了,卫家的地已把晚稻种了下去,只需勤加照料,等着后头移苗插秧了。李铭川便日日早上去一趟,晌午饭后又去一趟,收了人家的工钱的,必得尽心尽力。 其余时候都帮着大伯家收稻子,甚至还抽出时间去余家帮帮忙。 刚成亲那几日李铭川是日日都要拉着余礼胡闹一阵的,最近这几日却是吃过晚饭在院子里消会食就眼皮耷拉着要睡着了。余礼看着一阵心疼,同他提过自己去余家帮忙,让李铭川不必每日跑三家的地了,但被李铭川不给商量地拒绝了。 没法子,余礼只能换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补回来。 余礼平日里琐事也多,但都是他做惯了的,一日下来总有些闲时,便同余雪或是卫芪会约着一起去挖挖野菜,砍砍柴。 有一日他们还找着了不少野蕨菜,卫芪和他相公去镇上卖猎物时顺带带上卖了点钱,余礼也分到了一些。这玩意不值钱,但能卖一点是一点。 余礼自己也留了些,炒着腊肉很香,李铭川吃了不少。 余家地里的活计本是落在了赵雨梅一个人身上,余雪也日日要做不少事。幸得李铭川还有心每日来帮一把。 旁的人见了都在说这事,当着赵雨梅的面,有说这哥婿能干的,有说他孝顺岳家的。背地里也有说他日日跑几个地,怕都是做样子的。 那些家里田地多不缺钱的都暗暗叹气,以后得找个李铭川这样的上门女婿才好。 忙碌起来日子格外过得快,过几日便是大暑了。地里大伯种的早稻已经收完了,只等李铭川种下自家的晚稻了。 余礼很高兴,李铭川更是兴奋,夜里闭着眼睛抱着余礼的腰不撒手,他的声音疲惫,但又有力量,对余礼道:“礼哥儿,夫郎,咱们终于要种自己的地了。” 以前李家的地多,但是是他爹管着的,收了粮食卖的钱,李铭川也是见不到的,今朝自己亲自管,与从前的心境又不一样了。 余礼伸手去摸他的头,让他快些睡觉休息,身体辛苦,就更得多睡多吃。 栽晚稻,余礼就非得去地里干活了,他想的很简单,之前李铭川帮大伯收稻子时,大伯和堂哥也都在地里干活,这样李铭川都累的不行,种自家的地,没有人帮忙,李铭川只会更加辛苦。 李铭川劝不动他,两人商议好了,李铭川在卫家干活时,余礼就种自家的地,等李铭川一回来,就去屋里歇息。 但这两人都心疼对方,一人想着我要做快些,早点回去替礼哥儿。一人想着我要做多些,等川子回来便能少做些。 你说,有这份过日子的心,日子会过成什么样呢? 第14章 生辰 大暑后不久,便是李铭川的生辰,李铭川睡前和余礼提了下,想着到时去为爹娘扫墓。 地里的活计现已干了大半,余礼便也听了李铭川的话,不再去地里了。 家里条件算不得好,但日日辛劳也有所收获,余礼便想简单为李铭川过个生辰,也让爹娘知道他们如今日子也过得有滋有味。 生辰当日,李铭川照旧去了地里,辰时吃的余礼特为他煎的蛋饼,金黄软糯,配了余礼腌好的酸菜,很是好吃。 余礼在他出门后,也先把家里的活计做了,炖上一锅红豆,然后便去了大伯家喊大伯一家晌午来吃饭。 大伯娘高兴应了,道:“正巧打算着这两日把刚舂好的新米给你们送去呢。” 余礼没有推辞,这是大伯早就和李铭川说好了的,道:“那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要接大伯家吃饭,余礼转道又去豆婶子家买了两块豆腐。 回到家,余礼先把要给李家爹娘扫墓的贡品准备了,家里还有李铭川先前买的香烛和麻纸钱,只消他再准备道糕点。 他边在灶房转悠边想:公公婆婆还未尝过自己的手艺呢。 桥西村扫墓不勤,清明过年或是大事发生才会去看看,主要也是因着大部分人家家里都没多少银钱,日子过得舒坦的,才会每年多去几趟。 李铭川是个孝顺的,从前他娘在他生辰时总会为他单煮几个鸡蛋,买些糕点,如今他成亲了也想为他娘送些糕点去。 余礼捣碎了些野地菜,本想将捣出来的深绿色汁液混进白面里,但一看,家里的白面也快没了,得等什么时候去趟镇上买,便取了些做米糕的米粉出来。 混出来的米面剂子是草绿色的,余礼满意了,他正是想做出艾草团的感觉来。 将一个个圆滚滚的米面剂子,直接上锅蒸熟,端出来后再一个个压平,里头放上他一早起来熬了又碾成泥的红豆,再放上些炸得脆脆的肉丝,将口收紧一包。 放凉后余礼自己尝了一个,外皮是软糯黏牙的,里头有甜糯的红豆泥,又配上脆香的肉丝,很是不错。他做了不少,能够自家吃些,扫墓带些,还能给余家送上几个。 灶房地上的东西不多了,赵雨梅前些日给他送了些南瓜来,再就是自家菜地里的扁豆和一些野菜。 余礼取了墙上的腊鸡下来洗净,打算垫些野菜蒸着吃,冬日里的腊味都是放了不少盐处理了的,不能再多放调料了。 豆腐切了磕了几个蛋进去焖着吃,南瓜和扁豆都能清炒了,再装上一碟糕点,给一人盛上一碗红豆羹,余礼寻摸着应该是差不多了。 晌午不到,大伯一家就来了,伯娘提了一篮子鸡蛋,大伯和堂哥李铭顺各搬了袋米。 余礼连忙迎上去,同伯娘说着话。 “那日来见你的鸡崽怕是还要三个多月才能生蛋,先给你匀些过来。” “伯娘这怎么使得,这蛋都金贵着呢。我和川子成亲那会不少村里人送了蛋来,有得吃呢。” “我还不知道你们,你们俩天天都忙,得多吃些蛋补着呢,再说,伯娘也就送这一回,你们自家的鸡生了蛋后也就用不着我给你们送了。” 第16章 李大伯和李铭顺已将米搬进灶房,伯娘也自个儿把蛋放了进去,见着了一屋子的菜,忙夸余礼能干会操持。 李铭川还没回来,李大伯和李铭顺也去后院看了看,平日里家里只有余礼一个人,因此他们两个大男人来的不多,就伯娘来了几回。 李大伯见家里干净亮堂,东西齐整,心下是再也不担心李铭川了,如此,他那早去的弟弟弟妹,也该安心了。 待李铭川回来,一家子围着边吃边聊,聊到了李铭顺的亲事。 李铭顺说的亲是隔壁村的一位姑娘,家里养着蚕,兄弟姊妹多,说不上多富裕,但是是衣食无忧的。也是凑巧在镇上时李铭顺帮人赶走了一个地痞流氓,竟就这般看上眼了。 两人没逾矩,互通了姓名后,李铭顺回家便央着爹娘去提亲。李大伯家三亩地,再养养鸡,也是地里活计不多时李铭顺去镇上做做工,在村里也算是过得不错了。 当下便找了媒婆备了礼,两家就说成了,只姑娘家想多留会,日子便定在了明年开春。 说到李铭顺的亲事时,他有些羞窘,但都是自家人,一会便在饭桌上说着自己的打算。 “等入了秋我便去镇上做短工去,攒些家底,也能让她安心些,入了冬就抓紧着时日去砍柴,好扯了布给她做新衣裳,若是到时还有银钱,看看能不能给她买个首饰也戴戴。成亲那会,礼哥儿你来给我们掌厨吧,我按着村里的市价给你结银子。” 本来说到首饰,李铭川是眼底一暗的,余礼一眼便知人心里想着什么,正从桌底偷偷想伸手过去安慰,突然又被点了名,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他朝李铭顺看去,见一桌子人都看着他,连忙道:“堂哥你这是什么话,你既看得上我的手艺,那我定是要去帮忙的,说什么工钱不工钱的。” 伯娘接过来话,道:“工钱自然是该要的,掌厨不比帮旁的忙,你要花不是心思的。” 余礼咬咬筷子,道:“伯娘这就是把我当外人了,自家哥哥成亲我做几道菜怎么了,您要这样说,刚才的蛋我也得给您结钱呢。” 伯娘哭笑不得,又说:“好孩子,伯娘知道你日后是想好好做这个事的,若是让旁人知道了你掌我家的厨却不收银子,以后要有想找你的难得掰扯。” 余礼不服,道:“他们有什么好掰扯的,我这是给自己亲大伯……” 话还没说完,李铭川打断了他:“好了好了,礼哥儿、伯娘,这事好商量,礼哥儿回头去帮忙,这就不叫收工钱,叫迎喜气,村里人有村里人的价,一家子有一家子的价,到时候咱就当收几个铜板沾沾喜了。” 余礼睨他一眼,问:“你何时这般会说好听话了。” 李铭川揉揉他的脸,道:“成了亲自然要多学些,好哄夫郎你高兴啊。” 这话把余礼的脸说红了,也把大伯一家说乐了,李铭顺还在一旁对他指指点点,眼神促狭,李铭川懒得搭理他,等他这堂哥成了亲,就自然一切都懂了。 饭后余礼不肯让伯娘搭手帮忙,自己利索地刷了锅碗,便一起提着东西去扫墓了。 余礼是头一回来,路上生出了一些紧张,李铭川瞧见了他的神色,左右看了看,见没人留意,捏了捏余礼的手,余礼转过头冲他一笑,好些了。 一路上伯娘还摘了些野果子,同着糕点一起放在墓前。 李铭川带着余礼跪在爹娘面前,一边同爹娘说着话,一边叩头。 “爹,娘,儿子已成了亲,礼哥儿你们是知道的,是你们喜欢的儿媳。如今儿子日子也过得不错,你们在泉下可以放心。” 余礼也跟着叩头,道:“爹,娘,我和相公会好好过日子的,绝不让你们担心。” 他平日里从未这么叫过李铭川,通常随着大伯他们叫他川子,今日在爹娘的墓前,倒也很自然就叫了出来。 李铭川听到他的话,拉过他的手同他一起行礼。待他们跟爹娘说完了话,大伯和伯娘上前来说话,李铭顺也在一旁行着礼。 之后李铭川还要去一趟地里,大伯一家没听余礼的在他家吃晚饭,也直接回家了。 走时还在叮嘱:“今日是川子的生辰,别太操劳了,早点回家休息。” 两人回了家,歇息了一会,李铭川就扛着锄头出了门,余礼也端着点心往余家走。 因着在一个村里,他回娘家很是方便,两家时不时互送些东西,只是近日他也忙,娘和妹妹也忙,就在一个村子里,竟有一小阵子未见过面了。 还未走到家,便在小河边先见到了洗衣裳的余雪。余礼喊着她,她一愣,点头看见了余礼,高兴得把衣裳往盆子里一甩就跑了过来。 “礼哥哥,你专门来找我呀。”她头上扎着发带,十三四岁的姑娘一笑,很是娇俏。 余礼道:“做了个点心,本想送到家里去,没想到在这就碰到了你。” 余雪呀了一声,道:“那哥哥你等等我,我把剩的这件衣裳洗完,同你一起回去。” 待余雪洗完,两人结了伴一起回余家,余雪说赵雨梅还在地里,前段时日双抢时是余风回来了两天,李铭川又日日帮着做活,赵雨梅才轻松些,现下家家的晚稻都栽得差不多了,赵雨梅也就自己多打理一下便成。 余雪本打算去地里叫赵雨梅,被余礼拒绝了。 “今日是你川子哥生辰,我便做了这点心就是来给你们尝尝的,到时你给娘留些就好。” 余礼懂事地点点头。 到余家时,余厨子正坐凳子上剥玉米粒,他受伤前是从未做过这些小事,现在因着腿不能用了,便也日日做些,好让赵雨梅和余雪轻快些。 余礼同他说着话:“怎地家里现在就收了玉米?李家的我还说下月再收呢。” 余厨子道:“这玉米当时栽得早一些,现在也能勉强收得了,家里不缺米粮,但没什么菜吃。” 余家现下其实也缓过来了,家里吃饭的人口不多,余风还在做工,余雪能摘摘野菜,家里的蛋攒着也能卖钱。但家里是盼着余风明年回来后能成亲的,便为着攒下彩礼钱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余礼抿抿嘴,没再说什么,只递了点心让他爹尝尝。 第15章 付清 转眼便立了秋,天气虽还是热,但没那么燥人了。 今日余礼同卫芪约好了一起去镇上买些东西。余礼提前就打算好了,得买些白面,家里有一阵没吃新鲜猪肉了,也得买一吊回去,做冬衣的棉花要买些,其他的再看着来。 他揣了些银钱在身上,又装了一碟子今早做的南瓜饼,想着去给余风送去。 卫芪要去卖点他绣的帕子,再买些家用。他的绣活比余礼的好些,在这上面也能赚些铜板。 两人各有各的打算,一起到了镇上后不久,便约了集合的地方和时间,各自出发了。 余礼不大会同掌柜的砍价,就先听着旁人说价,若他觉得价格合适,旁人买完了他便也上去接着买,没有客在谈价的,他便按自己的想法说价,掌柜的不同意也不多费口舌,换家就是了。 棉花如今是三十二文一两,冬日时,至少得三十五文甚至三十八文一两,余礼想做两件厚实的冬衣,便花了不少铜钱买了厚软的棉花。 猪肉没买太多,天气还是热,放不了两天就坏了,他特挑的看着最新鲜的铺子买的。 白面也不便宜,粗面只要八文,白面却要三十五文,家里吃粗面少,但余礼两种都买了些,想着吃吃试试,若是能吃得惯,要省不少银子。 今日花销大了,余礼又肉疼地买了些盐,便去酒楼里找余风了。 刚走到酒楼门口,正巧碰到余风提了三层的精致食盒出来,他见着余礼,眼睛一亮,笑开了。但身上还有活,便同余礼道:“礼哥儿,你怎来了,你先在边上找个小摊坐会,哥哥要去送个餐,一会儿就回来。” 余礼应了,但也没找个摊子坐,在墙边蹲着等。 可都到晌午了,也不见他哥回来。余礼心里暗暗着急,他同卫芪约的时间快到了,得去同他一起回去了,余风性子沉稳,先前说了只一会儿,按理说是不得出错的,可光他等就等了很久了,也不见人影。 他想去找,但对镇上实在不熟,没法子,余礼把南瓜饼托旁的小厮先收下,去找卫芪先一起回家了。 这一整日,余礼都心神不宁的,李铭川听他说了这事,道:“明日我同卫叔说一声,早点干完他家地里的活就去镇上找找大舅哥,问问他今日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两人刚脱了鞋准备睡觉,外头就传来了砰砰的敲门声,还有余雪焦急的声音。 余礼心里一颤,鞋都来不及穿就跑去开门,门外,余雪满脸的泪,道:“礼哥哥,大哥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 李铭川也连忙出来,拎了鞋让余礼穿上,道:“先别急,我们一起去看看。” 余风背上都是被木棍敲打的伤,是被酒楼里的小厮用担架送回来的,小厮没有与他们多说,把人送到便急忙走了,同来的还有个脸色苍白双眼无神的好看哥儿。 第17章 等余礼和李铭川赶到时,余家一阵混乱,赵雨梅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余厨子在旁边咳嗽,大夫正看着余风的伤口,那小哥儿蹲在墙角蜷缩着。 余礼见着大哥,眼泪也马上流了出来,他用手擦了擦,忙问:“这是怎么回事?大哥怎么伤成这样?” 赵雨梅见着余礼和李铭川,才有了些主心骨,道:“什么都不知道啊,那酒楼里的什么都不肯说,你哥又一直没有醒来,也不知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 说完她的眼神看向那小哥儿,余礼也随着她的眼神看过去,又询问般的看向了赵雨梅,赵雨梅压低了声音,道:“不知道呢,也什么都不说,失魂落魄的。” 余礼走过去看了看,天色黑了,油灯也照不清那人的眼神,他谨慎地没有继续向前,顺了顺他爹的背,仔细瞧着大夫给余风上药。 幸好大夫看完上完药后道:“皮外伤,他年轻底子好,仔细将养一段时日就好,给他喂些温水和米糊,最迟明日就醒了。” 没事就好,赵雨梅递上诊金,余雪去冲了杯茶水来端给大夫喝,等大夫喝完,李铭川连忙上前,准备送大夫回去。这大夫不是镇上的,是周围村子的,酒楼里的人路过见着了,便顺带捎过来了,现下李铭川直接将人背回去就好。 余礼去了灶房熬米粥,赵雨梅先给余风喂了温茶,又用布巾仔细擦拭余风的手和脸。 米粥熬得慢,余雪被他娘喊着进了屋,余厨子自出事后精神头也不如以前,同样先去歇息了。只剩赵雨梅守在边上,她擦着擦着,看着儿子惨白的脸色和背上的伤又开始哭。 余礼在灶房听着动静心里也难受得紧,他让米粥熬着,又走到了那小哥儿的身边。 问:“你是?” 那小哥儿没动,余礼又道:“我大哥如今伤成这样,人也昏迷着,家里人心里着急,便只能来问问你,若是你愿意说了,希望你能告诉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微微抬头,看了一眼余礼,像是想张嘴说些什么,但是最终还是闭上了。 赵雨梅是有些生气的,自家的儿子她知道,这事多半与这小哥儿有关系,更别说人还丢在了她家,但看着他的样子,也抿了嘴没说什么。 粥熬出来时,余礼给那小哥儿面前放了一碗,然后就坐在边上看着娘给哥哥喂。 两人没多说话,屋子里安静得很。那小哥儿一直没动静,只愣愣看着粥看了很久,突然就开始哭,压抑着的哭声吸引了赵雨梅和余礼的注意力,都朝他看去。 他慢慢起了身,掠过了粥,向他们走来。他的腿脚都是麻的,踉跄了几步,就跪在了赵雨梅面前,他像是两个膝盖都承不住瘦弱的身子,又向前倒去,两只手也撑在地上,头低垂着,边哭边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 “对……对不起……都……都是……都是我害的。” 赵雨梅吓一大跳,把手里的碗勺给了余礼,起身想去拉他。她道:“你这孩子先起来,有什么事好好说。” 他依旧跪在地上,他身上穿着白衣,现已脏兮兮的,他胡乱擦着眼泪,尽量稳着声音说:“我叫付清,是镇上付家的嫡子。” 原来,今日余风就是接了付家的单子,本是去给付家送餐的。 可今日付家要的,本就不是这酒楼的餐食。 付清的娘本只是镇上的普通人家。他爹付谦是富户付家的私生子。一日,他娘偶然间救了他爹,两人渐生情愫,在他爹微末时,他娘也一直陪在身边,两人因此成亲。 刚成亲时,也是好一阵浓情蜜意的。 不过两年,付谦的兄弟没了,付家的主母也没了,他竟被生父接回了付家,以后要接手偌大的家业。 从此真心易变,付谦总觉得是他娘携恩图报,看人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也是为着在付家长辈面前做做上进的样子,才未马上纳妾。 后来,他娘本只是着了风寒,付谦不许大夫来看,不许任何人去给她抓药,他娘竟被活活拖死了。那年,付清才四岁。 不过三日,付谦就抱了对双生子过来,都已快三岁了,算算时日,竟是刚被付家接回去不久,就同人苟且了。 付谦自己本就是私生子,对那对外头生的孩子宠溺得很,还在妻孝中,也一顶小轿先将外头的人偷偷接进了府。 从此,付清的生活就是水深火热了,慢慢的,将府中白嫩可心的小少爷,磨成了谨小慎微的性子。 付谦妻孝一过,那双生子的娘正式成了付清的后母,那后母视付清为眼中钉肉中刺,常年地克扣他。但付谦还算有点点良心,虽不在意付清,也还是偶尔问上一句,让他有惊无险地长大了。 付清幼时是定了亲的,未婚夫婿是私塾里学问最好的读书郎,风度翩翩,待人有礼,都说他考中秀才是指日可待的。 于是,付清自懂事便日日盼着,盼着他高中,盼着他们成亲,盼着自己出这豺狼窝。 没盼到亲事,盼到了算计。 今日,他被婢女哄骗到了侧门,这婢女也算是相处了几年的,他便没有多心。谁成想迎面碰上了来送餐正纳闷的余风。 余风以前也是来付家送过餐的,都是在门口就交给了管家,今日门口的人却和他说:“你从这侧门进去,里头有人等你。” 他挠挠头,没多想,进了门,就这样撞见了付清。 付清心道不好,连忙转身想走,却被后头的婢女使劲一推,他就这样撞在了余风的身上,余风没防备,两人摔倒在地。 付清还来不及起来,他的好妹妹就带着他爹后娘和一大帮子乌泱泱的人气势汹汹过来,待他起来后就是一耳光。 “好你个付清,竟敢偷人,你把我付家的脸面往哪搁,你把林哥哥的脸面往哪搁,今日,必得将你沉了塘!” 这口中的林哥哥,便是付清的未婚夫婿,看着他那便宜妹妹的嚣张跋扈的嘴脸,付清不自觉发起了抖,又从那亲密的称呼中,觉出了今日这事为何而来。 这个只小他一岁的妹妹,怕是看上了自己的未来哥夫,便在今日想出了这等恶毒的法子。 这今日种种,怕是冲着他付清的命来的。 第16章 期盼 付清望着眼前这堆他名义上的亲人,忽然觉得就这样死了也挺好,没有一个人愿意疼他,没有一个人愿意对他好,甚至在这个家,没有一个人把他当做了人。 后头的余风反应过来,这家不是他得罪的起的,他知道,但这偷良家哥儿的名号同样是他担待不起的,出声道:“这话可怎么说,我是福春楼的小厮,客官点了我家的餐食,我送这一趟,怎么就成偷人了。” “大胆刁民!你送餐谁许你进来的,正经送餐人都是在门□□给管家,你偷偷进来不就是为了偷人吗,真是不知廉耻!”付清那便宜妹妹付歆呵斥道。 余风沉下来了脸,道:“门口的家丁不接我手里的食盒,把我哄骗进来的,为何不叫人当场对峙。” 付歆勾了勾唇,拍拍手道:“那便把人带来,让你死了这条心。”她又转身勾住付谦的手,朝他撒娇:“父亲,您今日可要重罚这对狗男女,理清我们付家的门户啊。” 余风见她的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懂的,脸色难看了起来,心知今日付家这门怕是不好出了。 果不其然,那家丁进来后,竟说是余风把他砸晕了,而他后脑勺还当真有个伤口。 余风稳住心神,道:“我和这位小哥儿是素不相识,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说偷人是要讲证据的。” 付歆叉腰道:“今日是被我们当场抓获,还想狡辩?” 余风沉声道:“付家是高门大户,做事必得是周全让人信服的,大可以找大夫来,看看我们今日有没有私相授受泄了精元。” “你……你们今日是被我们抓得早了,还没来得及!” “是吗?那大可同我去福春楼走一趟,看看我平日里有没有时间能同这位小哥儿偷人。还是说就今日不小心碰见了这一面,对付家来说就是偷人?” 付歆瞪着他,又伸手推了推她娘,这事她是没有提前和她娘商议的,她娘也瞪了她一眼,开口说:“说得倒是好听,今日众人亲眼所见,人都压你身上了,岂是你这小儿两句话就能蒙混过去的。” 余风还要说话,但付清先动了,他在付家向来是谨小慎微的样子,今日突然上前,甩了那婢女两巴掌。 厉声道:“我自问是待你不薄,有些人狼心狗肺我是知道的,那是娘胎里就带了毒气的,但你吃里扒外,今日将我诓骗来了这,又将我推了过去,我若死了,你便是杀人的凶手,我变成了鬼,第一个就找你索命。” 那婢女被他扇倒在地,捂着脸摇着头嘴里含糊说些什么。 付清又朝付歆走去,边走边说:“左右我是活不长了,我的好妹妹,死前拉着你一起好不好?” 第18章 他语调怪异,脸色也白得像鬼,把付歆也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家丁连忙上前护住付歆,层层把付清围住。 付清大笑几声,又转向付谦,道:“父亲,孩儿到现在还在叫您父亲,这几年虽未尽多少孝,但也算是恭谨听话,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要他同付谦示弱无异于比吃了苍蝇还要恶心,但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左右苍蝇也吃了这么多年了。 见付谦没有说话,像是心里在盘算,付清又强压心底的害怕,同付歆道:“付歆,动动你的脑子,你今日设这一计想要污我失了名节,怎么不想想我若失了名节,你的名声会好吗?等你那林哥哥高中,不少人上门提亲,他还会选付家吗?” 这是真话,付歆犹豫了一瞬,又听付清道:“妹妹,你若是看上了那姓林的,好好跟我商量就好了,做哥哥的自然要让一让的。” 付谦眼睛一眯,从前不知道这清哥儿还会恩威并施,若是好好调教,是个管家的好手。这个孩子,他是当猫儿狗儿养着的,这一刻他竟想到了,怕是这些年付清都是装的温顺,心下已下决定,定不能将他留在身边,也不能让他生了权势,有了权势,便是有了爪牙。 付清见付谦不说话,以为是被他说动了,继续说道:“这是咱们的家事,不如先让这小厮回去,免得说我们仗势欺人。” “这可不成。”付歆道:“人一走了,你若是变卦怎么办?” 付谦唇角一勾,道:“就算是你妹妹误会了,他也冲撞了你,影响了你的名声,按理是得来我们付家提亲的。” 余风没想到还有这出,道:“一介草民,付家这门亲,怕是我攀附不起。” 付谦虚伪一笑,道:“我付家也不是那等嫌贫爱富的人家,若是出不起彩礼也好说,就是没有嫁妆罢了。” 这样子,竟是只想快快把付清打发了,嫁个穷苦人家磋磨一生。现下有个由头,说来旁人也不能说是他苛待了前头的孩子。 余风对付清没什么意见,但今日见了情形,是不想沾上这付家半点的。 他背上的伤,便是在后头反抗的时候被打出来的,把人打完,连着付清一起丢了出去。 付清扶着他,把人扛到了福春楼,福春楼的掌柜的是个心善的,听了这前因后果,叮嘱他们:“现下这酒楼你们怕是待不得了,若是你们想安心过日子,我便结了你的工钱,带着人回家吧,付家以后要是变了心思来问我便说你们是南边村子里的。” 余风感激道:“若是他们真找去了南边,找不到我,找你撒气怎么办?” 掌柜爽朗一笑,道:“我便同他们一起骂你,说是你骗了我。” 闲话说完,掌柜的叫上小厮,抬了担架过来,把余风扶了上去,结工钱时多给了几个铜板,道:“回去找个大夫好好看看。” 付清本只打算把余风送过来,人也算是因着他遭了祸端,后头的事情还没想好。他外祖家早已没了人,今日这事闹了许久,对他的名声肯定有碍,再加上付家,去投靠他未婚夫婿也是行不通的,眼下,竟只有先跟着余风走了。 路上,余风没抗住晕了,刚刚乱得很,他挨木棍时,还一把把付清推远了。余风因着他起了祸事,但从始至终没抱怨过他一句,只骂了两句付谦和付歆,被人丢出付家时,还问付清有没有事。 付清心想,若他家里,若他家里是好相与的,便嫁了他过安生日子也行,不需富贵,他只盼着过不用勾心斗角的生活。 但余风一身的伤,他不知余家会怎样。再说了,余风自己在付家也是不肯松口同意这门亲事的。付清跟着担架越想心里越凉,但他也不敢独身一人在镇上外头过夜,年轻貌美的哥儿,最是容易招歹人的。 所以,刚到余家时,他一半确实是伤心的,怕的,另一半却也是想保护自己装的,他偷偷打量着余家的所有人,在见着余礼还能想到给他送粥后,心里有了决定。 他承认这一跪他是卑鄙的,赵雨梅和余礼也该是不忍责怪他了。 果然,两人听他说完前委,愤愤不平骂着那些心肠黑透的人,怜爱地看着他。 赵雨梅道:“好孩子,你若是愿意嫁到我家,我家虽不富裕,也定少不了你一口吃的。若是不愿,你自己若是寻到了好去处,我余家也绝不是胡搅蛮缠的人家。” 付清闭了闭眼,道:“你们愿意收留我,我也自是愿意的,就是不知余大哥他……” “那便不急,左右大哥明日会醒,你先喝了粥去歇会吧,今日受惊了,得好好休息呢。”余礼又去把那粥端回来,递给了他。 付清在付家伙食算不得好,但也是吃过好东西的,今夜,竟觉得这粥格外的鲜美。 他边吃边又掉眼泪,在付家那一刻的强势,全靠一口心气撑着,他自小无母,也算的上是无父,一直看人的眼色过活,现在竟成了他少有的能放心吃放心哭的时候。 正如大夫所说,余风第二日便醒了。他醒来时付清坐在一旁的小凳上绣着帕子。 付清早早就起来了,想在余家做些事,但他不会农活,也不会做饭,糕点倒是能做,但没有谁家常常能做糕点吃的。赵雨梅看出了他的不安,问他还会做些什么,知道他擅绣活后,给他找了针线和素帕子,让他不必闲着担惊受怕。 余风见到他,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是付清问:“你醒了?”他才想起昨日种种。 余风见他身上穿着余礼从前的衣裳,两人现在在余家,问他:“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付清手下一顿,抬眼问:“你是不愿娶我的吧?” 余风磕绊道:“也,也不是不愿娶你,只是,只是你从前锦衣玉食的,怕是在我这过不惯。” 付清道:“别人不知,你亲眼见着了我在付家的境地,也觉得我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吗?” 余风道:“你是大户人家的孩子,我本是只想娶个门当户对的,过个自己的小日子。” 付清道:“我娘本也是小家小户的人家,我爹,便不提也罢。我是真心想过简单日子的。” 他看着余风的神色,接着说:“罢了,你既看不上我……”作势就要起身出去。 余风连忙道:“怎么会。”他看着付清面容姣好的脸,说:“我是怕配不上你,若是你不嫌弃我,愿意在我家过日子,我自是以后会对你好的。” 付清勾了勾唇,这余风也是个没多少心眼的,他突然对以后的生活也有了不少的期盼。 第17章 秋日 付清已在余家住下了,亲事就定得急,下月十八两人就成亲。 余风过了两天就能起来了,又两天就去地里干活了,赵雨梅和余雪都轻松不少。之前余家拮据,是想替余风攒些彩礼钱,现在余风已和付清定下来了,虽说少了酒楼里的收获,但一家人齐心,也能攒下些银子的。 余风既已没事,余礼便也没多问,他已成了亲,还是事事已小家为先的,每天照料家里,给李铭川做好吃的。 只是未来大嫂好相处,对于住在一个村子里的他来说,是很好的消息了。 这日,付清来找他了:“礼哥儿,我这日日在家里缝被面,屁股都坐疼了,今日我们去山上转转吧,家里可还有活?我帮你一起做些。” 他在桥西村没有别的熟人,余礼同他年龄相仿,他便想去哪都会来找余礼一起。 余礼刚喂完鸡,正端着盆准备去洗衣裳,忙道:“就几件衣裳要洗了,若你想去山上,我便下午再去洗,也是一样的。” 付清道:“不如下午我们一起去洗,等会我也去家里拿衣裳出来。” 余家自余风下地干活后,一家子的衣裳是赵雨梅洗的,但这几日付清也在学着做家里的活,赵雨梅有心想拦着,但见人是真心实意想学,便也日日让他自己试着做些。 两人在山脚下经过卫家时,余礼专门同卫芪打了招呼,本想问问卫芪要不要一起。 卫芪红着脸蛋同他说:“礼哥儿,大夫说我肚子里有娃了。” 余礼惊讶地瞪大了眼,也很是为他高兴,他们都是小哥儿,听长辈说小哥儿受孕要辛苦些,比姑娘稍难些。卫芪成婚也不久,现下就能怀上,多半是夜里小夫妻和睦,他自己身体底子也好。 余礼道:“那等你的小娃娃生出来,我便给他做些小衣裳,想来该是不会嫌弃我的手艺的。” 卫芪温柔笑笑,道:“你有这份心,哪敢嫌弃啊。” 他又看向付清,道:“这该是清哥儿了?” 余风和付清的事,这几日在村子里传得沸沸扬扬,但付清出门少,卫芪这是第一回见他。 三人寒暄了几句,卫芪的胎象未稳,家里人管着,让他先在家里待着,便没同他们一起上山。 立了秋后山上能摘着吃的野菜就多是马齿苋了,这东西吃着酸酸的,听说也能入药。两人各摘了一小篮。 第19章 余礼道:“等秋天过去咱们可以去摘些水芹菜,比马齿苋好吃些。” 付清是从不知这些野菜的时节的,听余礼一说,便牢牢记在了心里。 下山时,付清见着了许多黄色小花,喊:“礼哥儿,咱们要不要摘些野菊花回去晒干了泡水喝。” 桥西村人喜欢喝茶,水里总得泡些什么喝着有味,都是农户人家,昂贵的好茶买不起,喝的多是自家摘着晒的叶子啊花啊或是枸杞子一类的,野菊花就很是合适。 余礼看了看,道:“这不是野菊花,是千里光,也能摘了回去晒,但咱们不用它泡茶,一般是泡脚。” 立了秋后桥西村洗澡就慢慢没那么勤了,摘些千里光泡脚就很是不错,田地里劳作的汉子睡前泡上一会,也能解解乏,千里光还能解热呢。 两人摘了不少,各自回了家。 今日太阳不错,余礼便没耽误,直接在院子里铺了一层千里光晒着,这是用来泡脚的,连洗都不必洗。 他又去菜园子里摘了两个玉米,玉米是总算熟了,之前的扁豆也已收完,给李大伯家和余家各送了点,又种下了白菜,这块油绿油绿的菜地藏着余礼不少的心血呢。 余礼剥下玉米叶子,将玉米细细洗了,然后剁成了小块,打算炖汤喝。玉米适合同肉骨头一起炖汤,但因为不愿同赵屠子家来往,家里想吃肉一般是去卫猎户那买些小猎物,甚至有一回是堂哥去隔壁村看他未来媳妇时托他买的,家里是没有猪棒骨的。 余礼叹口气,想着要是当日不同那家人见识,不惩这口头之快就好了,又想着若是让这种嘴里不把门的刻薄人家赚了他的钱,心里得难受死,便不再想这事了。 他把马齿苋洗好折出,打算同玉米炖了,又用杂面做了饼子贴在锅边。杂面自上次买回来后吃了两回,怎么都比不上白面的味道,但家里不富裕,两人都不挑嘴,还是照旧吃着。 今日的汤味道淡,余礼就又做了道酱焖鸡蛋,这菜他常做,下饭,又是个荤腥,不吃肉时总得吃点蛋补补,只是伯娘送来的鸡蛋也快吃没了。 余礼的小鸡长大了不少,竟一只都没死,看着惹人喜爱得很,但要等他们下蛋怕是还要两月,他就盘算回头去余家再买篮子鸭蛋,赵雨梅攒的蛋反正是要卖出去不少的。 地里的活计不算多,哪怕连着自家的有四亩,李铭川也能日日晌午回来吃饭后歇一阵再去忙活了。 他回来时见着了院子里的千里光,就知余礼今日去了山上,边洗手边问:“怎么今日去了山上?别让自己太累着了。” 余礼端菜出来,答:“清哥儿今日来了趟,便同他一起去了。” 两人边吃边聊,余礼道:“芪哥儿怀上了呢,怕是明年二月就能生。” 李铭川也很惊讶,道:“这么快啊。” 余礼道:“是呢,说来咱们也成亲一个多月了,这日子像是越过越快。” 李铭川道:“巴不得这日子再慢些,能多同你待久些。” 余礼现在听李铭川说这话也能泰然自若了,道:“那还是快些吧,快些把活做完,等卫叔给你结了工钱,冬日里可以慢一些。” 李铭川哈哈大笑。 卫猎户之前同李铭川商议了,近段时日他家又是买地,又给卫芪小两口在旁边建了屋子,还操办了婚事,手头不太宽裕。若是李铭川不急着用银钱,便活计做完了再一齐结了账。 李铭川爽快应了,他和余礼平日里没多少开销,除去上次去镇上,和先前买鸡崽,也就偶尔买点肉尝尝时会花点铜板,他们手里也还有点,够用了。 这样等活计做完,卫家会一次结一两八钱银子,并两只野鸡和野兔。确实没有在镇上赚得多,但安稳,且自家的地收了粮食也还能卖点呢,两亩地产的粮食是他们两个人吃不完的,哪怕以后有了孩子也都还能卖些。 今日是他们小家第一次吃玉米,还是李铭川当初种下的,怪甜的。 余礼道:“等这千里光晒了两日,咱们就晒玉米吧,晒干了好去磨玉米面。” 玉米面能做饼子,窝窝头,也能打汤喝,和些玉米粒还能做玉米烙,带着点玉米的清甜,比杂面好吃些。 李铭川很高兴,以前周氏每年也会磨些玉米面,在冬日里烫成饼子做早食很是不错。 下午和付清一起在河边洗衣裳时,余礼能感觉到村里人时不时朝他们看一眼,他和付清都没搭理,洗着自己的衣裳。 赵雨梅听说付清想自己洗衣裳,本只让他洗自己的,是付清微红着耳朵把余风的也拿来一起洗了。 有心善的大娘同余礼说话:“礼哥儿,这就是你未来大嫂吧?” 余礼也礼貌回着:“是呢婶子,这是清哥儿。” 余礼是属于白皙耐看的,而付清就是很直接的长得好看,本就是吸引人目光的,又因着还未成亲就先住在了余家,不少人对他好奇得紧。 那大娘没说讨嫌话,她家里两个儿子,日子还不错,便又问余礼:“礼哥儿你啥时候再做些糕点卖不,瞧着你成亲后就没做过了,做些新鲜的婶子买些尝尝。” 余礼手下未停,但最近也在想这事,他仰起脸同大娘笑笑:“好呢婶子,我过两日便看看哪样点心秋日里吃了好,若是做了,给婶子你留几块。” 那大娘便满意地走了。 付清也是会做糕点的,但他绝不可能和余礼做一样的活计抢他的生意,只同余礼聊起了糕点,他从前常在镇上走动,倒也给了余礼不少的灵感。 晚上躺在床上,余礼又同李铭川说起这事,比起其他的,李铭川是喜欢余礼做做糕点之类的活,一是余礼自己喜欢,二是这比旁的要舒服些,不用像绣活那样总用着眼,也不用像农活一样总弯着腰。 还能赚些铜板,能让余礼安心些。 他夸着余礼:“那咱们村里人有福了,又能吃上我夫郎做的糕点,这可是镇上买的糕点都比不上的呢。” 余礼嘴角一翘,他是特别喜欢听李铭川夸自己的,每次听到总要露些孩子般的得意出来。 李铭川也笑,抱着他轻声道:“我也想有有福气,好礼哥儿,你那好朋友都怀上了,咱们也得努努力啊。” 他对生孩子还没多大感觉,余礼也还未满十七,他们俩不急着养娃。但生孩子前要做的事他是热衷的,当下也就是趁上这个由头,同余礼说些亲密话。 余礼红了脸,但还是由着他胡闹,在这事上,他很少拒绝李铭川。 想着做糕点,但余礼也没急,先前本答应了李铭川腌酸菜外再腌些豆角,一直到现在也没把这豆角腌好,便先抽了时间腌豆角。再加上收拾千里光,晒玉米,又过了两日,余礼才做上糕点。 这次他想多做些,卖不完的也能自家吃。 第18章 枣树 考虑到村子里大家想要的不同,各家条件也不一样,余礼这次干脆学了镇上铺子里的,打算便宜的稍好的都做些,便定了个米糕,一个绿豆糕,一个枣泥糕。 米糕村里人都多多少少试过味道,绿豆糕和枣泥糕在镇上常见,但桥西村是很少有人做的,余礼便也打算都做着试试。 米糕简单,但绿豆糕和枣泥糕还是要费些功夫的。这绿豆和红枣都还是成亲时别人送来的,这两东西都耐放,只需注意会不会生虫就好。 绿豆昨晚就提前泡上了,泡好后用勺子一压,便能很快脱皮,余礼做绿豆糕只要里头的芯,有的人家嫌麻烦,连皮一起做,吃起来会粗糙多了。 去皮的绿豆芯上锅大火蒸熟,就在碗里碾成泥,要想吃起来细腻可口,可得多碾几遍。碾出来的绿豆泥其实就能吃了,带着绿豆的香味,余礼自己挺爱吃的,但若是想要卖出去,就还得调几个花样。 其实这东西加牛乳拌着好吃,但家里没有,余礼加了红糖,拌匀后压成饼状,手头没有趁手的模具,他自己竟也捏出来了好看的样子,再在上头抹上两滴桂花蜜,桂花蜜一抹,这绿豆糕就亮起来了,不止味道好,看着也很诱人。 红枣要去了核,再来蒸熟,其实枣泥糕做法不难,但费力气,蒸好的红枣加了水,便要捣成泥状,这可比绿豆难,余礼事先做了准备,拿剪子将红枣剪得碎碎的,捣起来就容易多了。捣好的枣泥加上些薯粉和少许的油,便能上锅蒸了。蒸好的枣泥晾凉后用刀划拉成合适的大小就可以吃了。 余礼早已提前想好定价,米糕两文钱一块,绿豆糕和枣泥糕三文钱一块。别看是一个价,但枣泥糕一块要比绿豆糕大些,因着绿豆糕的成本最高。 余礼的小糕点摊子在村里很受欢迎,许多人家前段日子才卖了早稻,手下是有点余钱的,余礼的东西美味又实惠,镇上有的铺子,素包子都得这个价呢。 有的小孩仗着家里的宠爱,愣是三种糕点各要一块。 余礼各准备了二十块,不一会儿竟都卖完了。 第20章 忙活半日得了一钱多的银子,余礼很是满足,虽说有成本,但其实成本没有旁人想象的那么高,去掉成本也能赚上快一钱的银子了。只是这糕点就得偶尔卖上一次才有效果,村里能常常买糕点吃的实在是少。 等他回家时,过了晌午,快到家时在路上碰见了来接他的李铭川。 他见四下无人,得意地冲李铭川扬起了手中的钱袋,就等着李铭川开口夸他。 李铭川哪有不如他心意的,扯着他的脸蛋亲了两口,道:“我的礼哥儿干半天够我干上好几天了,怎么这么厉害呀。” 两人高高兴兴回了家,今天中午吃些米糕填肚子就好,绿豆糕和枣泥糕自然也是很好吃的,但吃多了容易腻,再一个也精贵些,没人会拿来当饭吃。 过了几日,玉米面拿去磨好了,余礼兴致勃勃地在心里盘算能用来做些什么。 玉米面是黄色的,他取出一小碗玉米面,用刚烧好的水烫熟了,放凉后磕了一个鸡蛋进去,又放了些白面、酵面和红糖,用温水拌匀了,表面撒上些红枣碎,上锅一蒸,就是玉米面发糕。这个方子比杂面做的发糕好吃,甜甜糯糯的,还不黏牙。 发糕是甜的,适合做早食,晌午和晚上的主食,余礼就做的玉米饼子,加一点点油和盐,在锅里一煎会是香喷喷的,但余礼想省些油,饼子压好后,上锅蒸熟的,也好吃。他还在饼子里加了点新鲜的玉米粒,玉米粒被切碎了,在温软的饼子里咬到是另一种惊喜。 这玉米面日后还能做窝窝头,混些野菜也能做菜团子,就是想要包饺子,都还能做饺子面皮,用处多得很。 余礼在磨玉米面前本想着给余家和大伯家都送些,但家里的菜地本就只有一半种的玉米,晒干后一磨,出粉不多,余礼便没有送玉米面,只做好后分别送了几个发糕过去。 再过两日便是处暑了,桥西村的秋意越来越浓,虽白天还是热,但晚上已有些凉意了。 处暑不算大日子,但有的人家也会好好过一过,富裕的会用新米去祭祭祖,吃吃鸭子,不富裕的也盼着这时候鱼塘主开渔了买上两天解解肉馋。 李铭川已在地里忙着施肥除草了,余礼定是要给他买上两条肥美的鱼吃吃的。余礼自己吃鱼,是喜欢吃肉细嫩些的,但想着李铭川在地里忙碌,吃些带鱼油的养养膘也不错。 鱼是比猪肉便宜一些的,但越大的越贵,这鱼塘主自己平常已住在了镇上,但开渔头几天是会在村里待的,他的夫郎是个会做生意的哥儿,见着村里说得上名字的人都会少算一两或少收两个铜板。 处暑当日,来买鱼的人多得很,一只鸭子要三四十文了,一条鱼十几个铜板能拿下,大多数人都是想着买鱼呢。 余礼在买鱼的人群里看见了余雪,余雪也瞧见了他,隔得远,人多,便没喊,只踮起脚尖冲他挥着手。 余礼本想买两条大的,但挑来挑去最后买了条大的买了条小的,他付了铜板,拎着两条活蹦乱跳的鲫鱼回了家。 大的今日红烧了吃,小的还能养两日,到时候还是买了豆腐一起打汤喝。 红烧鲫鱼余礼是喜欢在底下垫上一层大豆的,黄黄的豆子沾满了焖酱,软糯下饭。 回了家余礼就开始泡上了豆子。 过两天要去伯娘家摇桂花的,最近伯娘家的桂花开得特别好,虽说因为品种原因,没有特别香,但颜色很好看。 余家院子里也是有棵树的,是一棵石榴树,近日也结了不少果子。从前赵雨梅还同余礼说过,余家从前人丁不旺,余厨子和赵雨梅成亲时种下的这树,石榴是多子多福的,赵雨梅就生下了三个孩子。 余礼想到这,心里有些痒,怎么看都觉得自家院子里少了些什么,一边做饭一边在心里想。 柿子树不错,事事如意,结了柿子也好吃,还能做柿饼走亲访友送些也有面。 枇杷树也好,秋天冬天开的花好看,来年春夏结了果,能熬酱泡水,小孩咳嗽喝些很是又用。 杏子橘子枣子样样都好,就是院子里光秃秃的不好。 他心里有了打算,只等着李铭川回来同他商量商量了。 这树苗比菜种要贵不少,但若是养的好,有的一年便可结果,有的三五年,最迟的也有八九年的。结了果这本钱就很容易回来了。养起来,只头两月多加看顾,后面比种菜要省心多了。 李铭川回来,见着红烧鱼,胃口大开,吃饭时余礼同他说起这事,他也上了心,两人一道商量着种什么好,最后定的枣树。 枣树养个三五年能结果,结了果新鲜的吃起来又甜又脆,收的多了晒成了红枣更是受人欢迎,妇人哥儿坐月子,小孩生了病,都会想着买些红枣补补。这枣树种在院子里也好看,季季都看着不同,春天有嫩芽,夏天遮浓荫,秋季里结果,只冬天稍单调些,但也能看看枣树的枝桠。 不止好吃又好看,枣树还有旁的好处,它耐旱又耐涝,算是很好活的树了,李铭川和余礼都没种过树,定是要考虑这一点的。 李铭川道:“我托大伯去问问,看看哪里有靠谱的能买棵枣树苗,别买了那病秧子,买回来活不了两月钱打水漂了。” 余礼点点头:“很是,咱们多看多问,也不急着这一两天。” 余礼很高兴,李家原先日子过得不错,屋子建的不小,但周氏多是织布赚钱,家里许多东西是没有的,自他和李铭川成亲后,虽时日还不久,但慢慢的有了不少变化,菜园、鸡圈、灶房,现下院子里不久后还要添置枣树,他心里很是满足。 大伯速度很快,过了两日便找了人买了树苗来家里栽上了,余礼日日忙碌,菜园里又种下了先前买的茄子种,去余家摘了一篮子石榴,又同赵雨梅买了二十个鸭蛋,本打算回家吃了晌午饭下午便去大伯家摇桂花,一进门发现大伯带着人在院子里栽枣树。 余礼高兴得做了玉米菜团子答谢,这菜团子里除了些绿叶菜,是还放了些炒熟的鸭蛋的,味道比一般的菜团子好吃不少。同人结了账,又留大伯吃饭,大伯拒绝了他便给大伯塞了两个石榴。 当天的晌午饭,就是两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树苗吃菜团子。 李铭川从前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菜团子,一连吃了三个,边吃边夸,夸得让余礼后悔没再多做几个。 吃完饭后余礼指挥着李铭川剥了个石榴,这石榴结得好,外皮只一点青色,其它都是红的,里头的果实饱满清甜,籽也很小。李铭川嫌吃这东西吐籽麻烦,嚼巴了两口就打算都留给余礼吃,余礼便让他捣碎一些泡水喝,喝的时候嘴巴抿着,把籽留在杯底就好。 第19章 巧果 今日是七夕,余礼站在门口,桥西村还有不少夏天的余热。 对于他和李铭川而言,七夕是平常生活中平常的一日,那些刚定了亲还未成亲的要重视些。 但余礼是日日都要想做些什么吃的,今日便趁着这七夕,做些巧果吃。 巧果做起来不难,其实跟馒头都差不了太多,只多放些糖,调一下白面和酵面的多少就好,许多小姑娘小哥儿在这天都会做巧果。手巧的能做出各种样式来,蝴蝶的、鱼的、老虎的,但大部分人做得多的都是花的,且大多又都是桃花的,寓意好,又算是比较简单的,不要模子,手捏一捏木刀压一压,都能做。 巧果是甜口,讲究的人家还会往里面放鸡蛋和牛乳,但余礼和李铭川都是口味比较重,喜欢吃辣的,余礼便只打算简单做三四个,尝尝味道就成。 他取了白面和酵面,用温水化开,又少放了些红糖,只添了点点颜色上去。余礼边揉面边想起来了自己小时候刚学做糕点那会,面和水总放不对量,手上黏哒哒一团,现在已经很熟练,多揉几下就是漂亮光滑的面团子了,余礼就分了四个小剂子,本想全捏成桃花的样子,但等他上手就止不住的捏出其他花样,到最后四个全都不一样,一个桃花的,一个鱼的,一个金元宝的,还有一个他捏了个枣子样的,不大好看,但能看出是什么。 这东西其实也是拿炉子烤出来最漂亮,余礼用锅烙熟的,颜色会深些,他没提前尝,这东西和李铭川一起吃寓意才好。 李铭川今日回来稍晚一点,他回来时,竟有些扭捏,双手背在后头,等余礼纳闷问他做什么呢,他才把手一送,手里是一捧野草扎出来的花。 野花有五六种,颜色各异,余礼认识不少野菜,但这些野花有不少是说不出名字的,他只认得一个红色的地榆,还有个紫色的野豌豆的花。 他接过花,喜欢的很,又看向李铭川。 李铭川挠挠头,道:“今日不是七夕嘛,做完工见着一个哥儿头上插了花,便想着你也该是喜欢的,去摘了些。” 余礼眼睛都弯了起来,道:“真好看。”又凑过去闻了闻,见没什么香味,又抱在眼前左看右看。 李铭川看着余礼满足的样子,喉头滚了滚,把人拉进怀里抱着,沉声道:“礼哥儿,和我成亲你是受了委屈又受了累的,我现在没本事给你买那些金银首饰,但日后一定都给你补上。” 第21章 余礼在他怀里轻轻抱了回去,没说他不要,只软声道:“我相信你。” 李铭川便笑开了花,道:“还有衣裳绢花,我赚的银子全都给你花,只要你不嫌少。” 在同李铭川成亲之前,余礼就想象过之后的生活,他不觉得每天做这做那的累,只李铭川天天心疼他,让他多歇着,但对他而言,很怕一天什么都没做,不知道能做些什么的感觉,他喜欢收获,喜欢付出劳动后收获。 虽是如此,余礼对李铭川心疼他紧张他的情形是很受用的,他和李铭川成亲了,两人就是互相支持互相温暖的状态,他很舒服,李铭川也很安心。 巧果只是点心,晌午余礼是另做了饭菜的,吃饭时,他和李铭川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十六就是白露了,白露后过两天就是我大哥成亲的时日了。” “那咱们是不是提前一天得去帮忙?” “前一天你还是照旧在地里做你的活计,我去帮忙就成,但成亲那日你上午怕是得一上午帮着招待呢。” “没事,我下午再去卫叔家的地里就成,大舅哥成亲我们送些什么好?” “我也是在想这件事呢,前两天大哥见着我还说要我去掌厨。” “那是应该的,只是你又要受累了。” “这对我来说不累了,按我的意思该是不收钱,娘和大哥都说我既然已经嫁出来了就该给的,我就想着左右咱们在礼金里添回去就好。” 李铭川点点头,道:“是这个理,我到时在里头给你生火添柴可好?” 余礼笑笑,见人吃完了饭,把巧果端给他,道:“里头哪用得着你,倒是你帮着招待,仔细嗓子。” 白露是采新棉的好时节,余礼本来寻思着看看能不能找个采棉的事做一做,也能贴补贴补家用,但是人一找便要能做好几天的,他后面两日是没时间的,便做了罢。 虽说不出去做事,但家里的活计是一天也没落下的,不少人家会在这天吃地瓜,余礼家里没种,还是昨日去余家拿的几个,李铭川直接架了在火里烤的。 他不常烤,一次只烤一个试试,第一个有些糊了,第二个好多了,他把第一个自己囫囵吃了,第二个仔细剥了皮,递给了余礼,这就是早食了。 余礼心知他只吃一个地瓜上午劳作后定是会饿,让李铭川自己把第二个也吃了。他道:“左右我不用出门,等会我自个儿再烤就是了。” 李铭川不大乐意,想要余礼吃自己烤的,余礼便道:“行了,若是你吃不饱,等会我还要惦记你,还得跑趟地里给你送些什么吃。” 李铭川这才讪讪收回手,余礼看着好笑,伸手把地瓜接了过来,又一下塞进李铭川嘴里,见着他瞪大了眼睛的惊讶样子,笑得腰都弯了下去。 等李铭川走后,余礼给自己烤了一个,他胃口小,吃一个就成,烤好的地瓜撕开皮里头冒着热气,闻着就香喷喷的,余礼轻轻吹了几下,咬一口,甜滋滋的。 他收拾了一下灶房,照旧给菜园浇了水施了肥,又细细去了杂草,便出去割鸡草,近日里喂鸡时他还会往里头拌一点玉米粒,就盼着鸡再长快些,早些生蛋。 喂了鸡后鸡圈是要打扫的,养了禽畜就是这样,粪便得日日扫,留着积肥也好丢了也好,堆在后院是容易得病的,鸡得了病都是小事,长年累月的人都寿命短些。 余礼日日扫着后院,前院和堂屋就三五日扫洒一下就好,今日他就没扫,拿了针线给李铭川补鞋。 李铭川身量高大,鞋也大,因着总是在地里忙活,鞋底和鞋边总沾着泥水,余礼先前还给他洗了两次,后头见总是要脏的,他的鞋又容易烂,便干脆不洗了,只等着穿得不行了换双得了。 昨日见鞋坏了,但又还能穿,昨日便又还是给他洗了一道,今天给他补好,还能穿一阵。这鞋还是以前周氏做的,鞋底其实也纳得厚,余礼想过阵子再给他纳一双,再做厚些,里头塞上棉花,冬天里也暖和。 他之前想着晚上多缝缝冬衣,天冷之前就做出来,好到时直接穿上,但每晚李铭川盯着他,只能做一小会,到现在一件也没做完。 吃完晌午饭余礼靠着在做冬衣,也在想着后日随什么礼,他和大哥关系亲近,他是成了亲的,礼定要送得比旁人重些,干脆送上一吊铜板,再找卫家买罐子蜂蜜做喜蜜,另抓上一只鸭子,很能给大哥撑场面了。 虽说一下也要去不少钱,但他成亲时他哥给他备了嫁妆箱子,也不便宜,且这送的铜板他掌厨也还是会收回来些。再说了,送给自家哥嫂,也不分那么清,总归这些事李铭川是一切凭他做主的,只晚上同他知会一声,也是显出对当家汉子的信任。 余礼没等李铭川回来,自己去买了,蜂蜜比肉和糖都精贵,余礼买了三十个铜板的,也就一小罐子,鸭子是三十八文买的,在家先养两天,后日当着全村的人送,是都得夸一句李铭川这个做哥婿的大方的。 桥西村就是这样,哪怕很多事情是妇人和哥儿做的,夸的也都是家里的汉子。李铭川是勤快的,但有些懒的在家当大爷,出去人还说这家里干净是他把媳妇管得好。 不过李铭川现下在余礼心里是样样都好,他也乐得听人夸他。 成亲前一日余礼去余家备菜,也是和大哥他们商议明天的菜色。余家的灶房他比所有人都熟悉,拿起刀切菜动作麻利得很。 赵雨梅道:“明日因着清哥儿不从娘家出,省了不少事,这席面我就想着还是做好些,别委屈了他。” 付清先前和余雪一个房,睡着余礼之前的床,明日余风把他背到自己屋子里就成。 虽说没有建新房,但余风的屋子是重新归置了的,虽没有很大,但东西都齐全。 “先前你成亲绣婚服和被面咱俩费了多少功夫,清哥儿这绣活怕是从前专门学过练过,针脚又密又好,速度还比咱们快。”赵雨梅感叹到。 得了这么个相貌出众性子温和又有能耐的儿媳,她总有些不真实的感受。趁着来帮忙的婶子不注意,悄悄同余礼咬耳朵。 “你是不知道,日日想要我分些活计给他做呢,我喂鸡他便第二日早起喂鸡,我洗衣裳他也把他和你哥的拿去洗了,我天天都想着,这样好的小哥儿,在我们家怕是委屈了他。” 余礼听了心里明白,明白他娘的惶恐,生怕付清哪天不想过这样的日子了,也怕委屈了人。又明白付清,他心里已无别的依靠,定是想在桥西村好好安家的。 他宽慰着赵雨梅:“马上人都要成亲了,若是娘你把人当菩萨供着,怕是大嫂以为我们不把他当家里人,觉得生分呢。他若是愿意,娘你便随他喜欢,他该是喜欢做绣活的,便别让他做粗活就好。日后大哥定也是心疼的,让大哥来说好些。” 赵雨梅一听也是,等成了亲,该是没那么生分,现在总把人当客人,怕是清哥儿心里也不舒服呢。 第20章 归置 余风成亲那日村子里大半都来了,余雪忙着泡茶,来压房的妇人哥儿冲的红糖水,其他的有叶子茶和石榴茶两种,各凭喜欢端就好,这三种茶水就能看出余家的诚意了。 余礼在灶房准备先做凉菜了,热菜不能做早了,吃着凉的寓意不好。凉菜余家备的平常,花生米和木耳菜。这在桥西村很常见,是出不了错的选择。 余礼拿油炸了花生米,又裹了薄薄的盐,吃着脆香脆香,停不下来。 木耳昨日就泡发了,焯了水拿料汁一拌,余礼又切了些青椒进去,带点辣味,更好吃了。 肉菜有道排骨,有道猪肝,还有道小炒肉。余礼做肉菜比许多年长的妇人哥儿都多,余家没一个不放心的。 他把排骨烧了芋头,剪了野葱进去,又香又漂亮,猪肝炒了些青椒,下饭得很,猪肉是和水芹菜一起炒的,水芹现在山上不多,但也能找着一些。 别的素菜和汤都是平常菜,只主食又是余礼费了心思的。 他煮了锅二红饭,二红饭是拿去了皮的大麦掺赤豆一起煮的,这两样东西余家的地里都没有种的,需得花钱买,余礼没多做,定是不够所有人吃的,但能给来的小孩一人盛一碗,小孩抱着喜庆的碗去了大人身边,所有人也都是要夸一句好的。 余礼做完所有的菜后,是无需去前头吃饭的,他和所有来帮忙的在里面吃就成,灶房里有一份是单独留给他们的。 李铭川招呼完人后帮着在端菜,等所有菜上齐后,也进了灶房吃饭。 吃饭时,饶是几个常去帮忙,隔三差五能吃上不错席面的妇人和哥儿,也止不住对余礼的夸赞,她们手头筷子不停,生怕少吃了别人一口两口的。 “礼哥儿你的手艺真是没话说,我从前跟着我儿子去镇上酒楼吃过,他们那花样多,又贵得很,可还没你做的好吃呢。” “川小子你是好福气呢,日日都有这么好吃的饭菜。” 第22章 她们聊得热络,仿佛外头从来没说过余礼和李铭川的闲话。 余礼开始只笑笑,给余雪夹两筷子菜。但余风在外头招待,余礼便又同他们说笑:“多吃些,今日辛苦各位婶子小叔们了。” 余风成亲后,余礼也对余家放了不少心,他现下终于知道为什么李铭川成亲后李大伯就不再操心了,原来真的汉子成了亲,身边的人才把他当能做主顶事的人看。 他后来又去了余家一回,付清也端着帕子来找他一起绣过一回,他能感觉到余风和付清感情不错,余风是个实心眼的,怕也是事事都会问过付清。余家再就是等过个两三年操心余雪了。 天气渐有凉意了,李铭川翻出了以前的旧衣裳,夜里凉时能搭一搭。余礼今日一早也就准备把自己和李铭川的秋衣都洗了,先晾着,衣裳是多少被虫爬过的,若是不洗就穿,身上会哪哪都痒,皮都得挠红挠破。 余礼打算在秋分之前把家里重新规整一下,李家之前除了灶房茅房和堂屋外,还有三间屋子加一个柴房,后院里还有个不小的地窖,能放粮食,冬日里也能储存些南瓜地瓜萝卜。三间屋子有一间是李大志和周氏的,一间李铭川的,余礼和李铭川现在也还是住的那间屋子,还有一间是周氏纺布的,里头放着纺布机,还堆着一些杂物。 余礼从柴房收拾起,这段时间他没有上山去砍柴捡柴,但天气热,只做饭时生下火,家里柴也还有些,前段时日玉米杆都晒干了留着,也是能生火的。 收拾柴房主要是为后头去山上捡了柴或是砍了柴回来好摆放,农户人家过冬时,就喜欢柴房里满满当当的感觉。 先前柴房的柴是几根几根堆起来的,余礼干脆取了些玉米杆子,将差不多大小的柴拢起来扎好,虽不牢固,但也能分好堆。 收拾柴房就是一上午,收好后杂乱的柴房空旷了不少,只两面墙前摞着整齐的柴堆和玉米杆。起身时余礼锤了锤腰,又抻了抻脖子,这可不比种地轻松呢。 他本来还想把收拾出来的柴房扫一扫,但眼珠一转,他又想要李铭川回来后夸他,又不想要李铭川念叨他,就打算把这地留给李铭川扫,洗了手去烧饭了。 李铭川回来了,果不其然在他耳边念叨:“你想要收拾等我回来收拾就好,你别做这些费力气的粗活,累得慌。” 余礼连忙把扫帚往他手里一放,道:“我可听你话呢,本来想扫干净,都专门留给你的。”他这话说得有些殷勤,李铭川无奈看他一眼,自去扫地了。 两人吃饭时余礼同李铭川说起收拾屋子的事情。 “我想着这两天把家里好好收拾收拾,你看爹娘的屋子是照旧还是我去收一下好?” 李大志和周氏去了后,这屋子李铭川自个儿都进的少,余礼就只在扫洒时进去看过几眼,里头东西不多,但不少是爹娘从前用过的。 李家这屋子是李铭川长大后才新建的,周氏和李大志那会就把李铭川的屋子建的大,想着日后儿媳好住,他们老两口的屋子反而比李铭川那间屋要小。 因着是李铭川爹娘从前的屋子,肯定要按李铭川的意思来。 李铭川想了想,道:“拿箱子把爹娘从前的东西收起来吧,这屋子也不能一直不用,若是过几年家里添丁,也肯定是要住人的。” 余礼道了好,又问:“爹娘的衣裳和被子我也洗了收起来吧?” 李铭川放了碗,道:“给爹娘的旧衣都收起来吧,被子先放着,若是日后我们要用,也能拆了里头的棉花,总归爹娘该是希望我们过好日子的。” 余礼点点头,道:“我今早给你洗秋衣,发现还有好几件从前的旧衣,看着是不大能穿了,干脆以后给你做鞋子用。” 李铭川道了好,又问:“我过两日去镇上扯匹布,你这几日给自己做身新秋衣不?” 余礼道:“不必,我有件秋衣是去年刚做的。今年夏衣做了新的,冬衣也得做新的,秋衣就算了。” 李铭川就不再说什么了。 吃过晌午饭,李铭川躺一会又要去地里,他叮嘱余礼:“下午你便歇着,闲不住就做一小会针线活,其他等我回来做。” 余礼这回听了他的,也是想要快点把冬衣赶出来。 李铭川今日特地回来得早些,两人又一起按余礼的设想收完了其他屋子,简单的屋子也有了大变化。 等到秋分时,余礼的茄子藤长了不少,小鸡也都看着大了许多。 正式入了秋后,余礼就时不时去山上捡些柴火了,他不多砍,只每日去转转,也是采些野菜。 捡的柴比砍的方便,能捡着的都是之前已晒干了的,只是要细许多。 他偶尔也去找卫芪坐坐,卫芪近日在给肚里的孩子缝小衣裳,他相公对他也紧张得很,每日能做的也就是些缝补的活计。 这日余礼回家时,李铭顺在门口等他,见着余礼,有些不好意思道:“礼哥儿,你今日可有空?” 余礼开门把人迎进来,道:“有呢,堂哥,怎么了?” 李铭顺端着个盒子,道:“我晌午后打算去看看英姐儿,想找你买点糕点送过去。” 英姐儿就是李铭顺定下的姑娘,自定下亲后,两人常常来往,感情也很是不错。 余礼给他倒了茶,道:“堂哥太客气了,说什么买不买的,英姐儿喜欢吃什么口味,我做些你带过去就是了。” 李铭顺和余礼说不上熟,单独待一块总觉得不好意思,道:“她小姑娘家家喜欢吃些甜的,礼哥儿你看着做几个吧。” 他想把揣的铜板塞给余礼,但余礼不接,道:“堂哥若是非要给,那川子回来我再让他给你送过去。” 李铭顺又缩回了手。 余礼打算做几个红糖锅蓋,这本是劳工们的食物,顶饱,但慢慢的有了各种口味,里头塞红糖酱好吃,还能做椒盐味的,在各种大小酒楼里颇受欢迎。 余礼熬红糖酱时还往里放了香芝麻,吃着不腻人。 他把两种口味都做了几个,共装了六个给李铭顺,主要是李铭顺带来的盒子也就那么大。他还塞了两在李铭顺的手里,大伯一家对李铭川照拂良多,余礼对着他们是不小气的。 晚上李铭顺回家时,专门又给余礼两口子带了一篮子拐枣,说是英姐儿和兄弟姐妹一起去山上摘的。 拐枣虽是叫拐枣,但样子和枣子很不相同,味道要比枣子还甜,从前余厨子还会把这东西晒干,用来泡酒。 酒是不可能再泡了,但余礼仔细洗了,留了些这几日吃的,又晒了半篮子,晒干后能存得久些。 看着在地里晾晒的拐枣,他又想到了另外一件事,等天气再冷些,可要做些地瓜干和炸地瓜块。做好后是过冬不错的年货,只需注意一次别吃太多,不然要上火,脸上会生些火疮。 第21章 早集 近日余礼总在盘算着,什么时候方便要去趟镇上了,之前付清知会过他,他绣的帕子想托余礼和李铭川什么时候去镇上时帮着卖掉,他不知镇上付家的情况,不敢和余风在镇上现身。 余礼答应了,本打算再冷些,李铭川地里的活计做完了,要去镇上卖柴时再去,但近日总想再添置些东西,也想试试看这山上的野菜野果好不好卖。 不过李铭川不得空,又不放心他一个人去,便先搁置了下来。 这两日他去山上多,有时和余雪一起去,有时和付清一起去,摘了不少野果和野菜,这野果和野菜不值钱,但镇上人要吃,也是得花钱买的。 新鲜又干净的野菜两文钱一把,野果子价格各异,甜的能卖上价些。 入了秋后山上的野果多了些,余礼自个儿也找到了些拐枣,除此之外山上还有不少蛇泡草、野葡萄和山王果。 蛇泡草是最多的,这玩意能吃,但不能吃多,少吃两个酸酸甜甜的。小时候余礼就常听大人说,这蛇泡草是给蛇吃的,上头的泡泡是蛇吐的口水,胆子小的姑娘和哥儿看到蛇泡草就绕得远远的。大了才知道,其实只是因为这东西吃多了有毒,大人怕小娃娃们贪吃,就编了个说法应付他们。 这东西卖是卖不了,但若是卖野菜和其它野果的时候捎上两个当送的也是不错的,摆起来红红的也好看。 野葡萄皮是绿色的,它就不大适合吃了,吃着酸酸涩涩的,但若是有懂酒的人,便知这东西买回去酿酒好喝,还不醉人。 山王果外头有刺,这是味药,但味道酸的很,余礼都没打算现在带去镇上,等以后晒干了去医馆问问人家要不要吧,不行就留着自家泡水,晒干后泡水喝不会那么酸。 野果虽采的多,但怕是只有拐枣有人要,靠山吃饭就是这样的,总有吃不上的时候,余礼心想,幸得自家不靠这个过活,半卖半送,能有几个铜板就得几个铜板吧。 野菜要好些,现在这时节是马齿苋的末期了,又是水芹菜刚刚长些出来的时候,余礼都摘到了些,还有香椿芽,这东西现在山上多,红绿红绿的,不管是农户人家还是镇上,都喜欢用来炒鸡蛋吃。 第23章 余礼在家把东西拾掇好了,一直在想怎么让李铭川同意他一个人去镇上,但结果是不会同意,李铭川要陪他一起去,回来再去地里,余礼又心疼他辛苦。 最后是同余雪和赵雨梅说好了,让娘和小妹陪他走一趟,虽说没有汉子护着,但现在流氓地痞没那么多,三人结伴,也还好说。 听着余礼提起这事,正好赵雨梅打算卖些鸡蛋鸭蛋,高兴应了。 卖这些东西是得赶早集的,三人第二日起得早,一起坐了牛车去镇上。 镇上现在管的严,进集市里头是要交租子的,若是在路边随便摆着,巡逻的官人看见了是会驱赶的。 卖菜的租子不贵,若是肉摊或是糕点吃食之类的会贵些。 余礼三人手脚很快,一气儿就把野菜、一筐筐的野果和两筐子蛋摆整齐了,因着有野果和蛋,颜色比旁的野菜摊子鲜艳些,打眼望去,能最先注意到他们的摊子。 很快就有个头上抱着头巾手里还抱着个小孩的夫郎来问野菜的价。 余礼对这第一个客人很看重,连忙招待道:“野菜都是两文钱一把,都是干干净净又新鲜的,客人看看想买哪种?” 那夫郎翻了翻,又看向了野果筐子,问:“果子呢?你这还有拐枣呢?蛇泡草也能卖?怕是卖不上价吧。” 余礼细细解释着:“拐枣甜的很呢,两文钱能抓上一把,那绿的野葡萄是两文钱一串,家里汉子若是喜欢喝酒的,可是好东西。蛇泡草可不敢卖,若是在我这买了野果野菜的,能看的上,就送几个。” 那夫郎道:“给我拿把香椿,再抓把拐枣,可得给我多抓些。” “好咧。”余礼应了声,接过他的篮子,余雪和赵雨梅就往里装,装完后赵雨梅往上放了三四个蛇泡草,余礼接回篮子后又往上添了两小块拐枣。 客人接过篮子一看满意的很,拿了四个铜板付了钱,四个铜板可得了不少东西。 赵雨梅道:“礼哥儿,咱是不是卖得太便宜了?” 余礼道:“山上的东西大致就是这个价了,一筐子拐枣也能卖上三四十文,不须半日就能摘,川子在地里劳作一日,都才十五个铜板。” 赵雨梅听着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话了。 卖得最好的,是赵雨梅的蛋,镇上不少的蛋摊子个头都不如赵雨梅卖的大,因此都快卖完了。余礼的野菜也算好卖,到最后没剩多少,留着自个儿家吃就好。但野果只拐枣好些,到快晌午时,野葡萄也还只卖出了一串,余礼没耽误时间,想直接收了,大不了也把这筐子野葡萄晒干了吃。 他还要去给付清卖帕子,也得给家里添置些东西,着急走呢。 赵雨梅却舍不得,她总觉得既交了租子,那需得卖够本才好。余礼无奈,便要她和小妹先在集市上看着,他自己去找绣坊去了。 付清这次带了六张帕子让余礼帮着问问,他的绣工好,又懂镇上富家公子小姐们的心思,帕子都雅致的很。绣四君子的,什么梅兰竹菊,若是小姑娘小哥儿买回去,还能送给心上人,心上人要是是个读书的,还会吐出几句文绉绉的话来。当然,也有绣好看的花的,毕竟许多姑娘哥儿是买回去自己用的。总之,六张帕子样式各个不同。 绣坊的掌柜的一看,便知这帕子是老把式绣的,定是好卖的,但他见余礼身上衣裳的料子普通,便面上不显,只道:“小哥儿有所不知,近日这生意不好做。帕子都卖不上价,只能出的起八文钱一张。” 余礼轻哼一声,扭头就准备走。他确实不知道这手帕的市价,但付清清楚的很,提前跟他说了,少说也得十五文一张,放铺子里是能卖二三十文一张的,八文的那都是只绣了几针的。 那掌柜的连忙把人拦下,道:“小哥儿好心急,若是不满意,好商量嘛。十文,十文怎么样?” 余礼撇他一眼,道:“掌柜的不如这样,这样的帕子你这有多少?十文一张有多少我要多少。” 那掌柜讪讪笑了两下,老实按市价买的。 野菜和野果余礼卖了六十多文,这东西没本钱,虽要去掉几文钱的租子钱和牛车钱,但余礼很是满足了。这帕子付清也能得九十文,都快一钱银子了,他也替大哥和嫂子高兴着呢。 等去集市跟赵雨梅和余雪回合时,已过了晌午,三人清早出发时余礼是摊了饼子搁了腌豆角进去的,因着今天要在镇上做的事多,他也提前跟李铭川交代了的,今日晌午让他自己热饼子吃就好。 赵雨梅和余雪只多卖了一把香椿,她把铜板递给余礼时人没接,只催着她们快吃。 三人边吃饼子边在集市上走,余礼见着猪肉摊了,定是要买上一吊猪肉回去的,这猪肉比赵屠子家贵一文,毕竟有租子的成本,余礼没杀价,开口要了二十个铜板的肉,临走时还跟那肉摊老板道了谢,放了几个拐枣和蛇泡草在桌上。 那老板是个实诚的,见状不好意思得很,又割了一小块猪肝加进去,虽不大,但也是个心意。 余礼是见那老板动作利索不缺斤少两,便送了几个果子,也没想到还能得些猪肝,倒像是他想占便宜,用不值钱的果子换荤菜了,连忙又放了一把马齿苋过去,不等人反应便拉着娘和小妹快步走了。 这集市上摊子多得很,余礼三人甚至还见着了算命摊和泥人摊,这必是有闲钱的人家才会光顾的,他们没多看。 余礼后头又买了些香料和盐,这些东西都贵,最后今日赚的钱全填了进去,但家里总是要用的,若是今日不赚钱,便又要去箱子里拿钱买。 三人没歇脚,等赵雨梅称了袋白面,就又坐着牛车回村了。 回家时余礼见着了地上的竹片和藤条,李铭川先前听他说了一嘴,家里的东西多了,不少东西快要没盒子篓子装了,便很快就张罗起了编篮子的事。 余礼一看便知,定是人晌午吃了饭就在做,做到了该去地里的时候,都来不及收拾就又去地里干活了。 余礼边收拾剩的野菜果子和买的东西,边沉了脸,心里把李铭川骂了三五遍,天天念叨他多歇会,自己还不知,若是累坏了身子怎么办。 等李铭川回来时,余礼就没怎么搭理他,见人小心翼翼问自己怎么了,可是在镇上发生了什么事,他又轻叹一口气骂了自己两句。李铭川忙活一日回来还要看自己的脸色,心里得多累啊。 他把人拉到屋里,轻轻抱了上去,道:“你总是要我多歇会,你自己呢?” 李铭川这才知他为何脸色不好,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半响才道:“我多做些,你便能少做些。” 第22章 中秋 余礼道:“那你把自己累倒了,我再又忙活里外又操心你吗?” 李铭川抿抿嘴,道:“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有数的,你别生气。” 余礼手绞着李铭川的衣裳,犹豫了一会,还是道:“我总是怕,你看……爹出事前是不是也觉得自己没啥事。” 提到李大志,李铭川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确实他爹那会也觉得自己没事,他把余礼搂进怀里,说:“我错了,日后我定顾好身子,好好歇息着。” 余礼把头埋进人怀里,含糊不清道:“爹出事后娘便也……所以若是你把身子累垮了,我……我定也是过不了好日子的。” “我知道了,我知道。”李铭川哑了声音,把人搂得紧紧的,道:“我们都一样,都要顾好身子,你夜里不许再做绣活,想做白日里做会就好,要仔细着眼睛。” 以往余礼都对这样的话题很敷衍,今天生了一回李铭川的气,也体会了他平日里叮嘱的心情,认真点了头。 李铭川已在卫家地里干活两个多月快三个月了,过几日就是中秋了。 中秋是大日子,桥西村的人隔得近的都会回娘家吃一餐饭。余礼和李铭川提前同长辈说好了,那天晌午去余家吃,晚上去大伯家吃。 听说镇上这几日也开始卖月饼了,月饼比旁的糕点还要贵,油重糖也放得多,余礼长这么大也就吃过一次,还是一块月饼他们一家人切了分着吃的,外皮好吃,但里头的馅料不太合余礼的口味,有些太腻人了。 买不起月饼的人家,也会在自家做些圆圆的饼子,都是为着图个好寓意。 余礼也定是要做一做的,回娘家和去大伯家提上几块才合规矩。 他也早已想好了馅料,做个红豆的,也是月饼的传统口味。另外他想参照太史饼和礼饼,这两种里头都有荤,猪油渣或是肥膘,家里人甚至村里人没有一个不爱吃的。 他思来想去打算做个肉丝馅的,将猪里脊煮熟后,捶打蓬松,上手撕成条,再倒进锅里放盐和酱炒熟。余礼还往里放了白芝麻,更是香人。 他提前两日把肉丝炒好了,当天李铭川抱着罐子一次偷吃个一条两条的,看得余礼好笑,给他抓了一把在碗里,看着人就着这把肉丝吃了两碗饭。 第24章 李家是没有月饼模子的,就是余家都只有一个小圆模子,不是专门做月饼的,余礼便也没打算就按照镇上的月饼做法去做。 另一个原因是他就吃过一次,没研究过具体的方子,就是付清住在镇上,先前都没做过月饼。 虽说没做过月饼,但余礼做其它饼子的时候很多,做饼皮也拿手。 镇上的月饼外皮松软细腻,但他和李铭川都喜欢吃外皮掉渣的饼,最好还是边吃便能掉的,得拿手接着,吃完还要把手心里接着的倒进嘴里才好。 他做外皮便按着酥脆的做,这样的饼皮得分油皮和油酥,要用不少猪油,也比较费功夫,若是天气太热,还做不成。 油皮和油酥的主要材料其实都是白面和猪油,油酥只把这两样东西混好成团便可,要的猪油多。油皮是白面更多,猪油融不进这么多的白面,需得加水搅和,调味的红糖也是放进油皮里的。 备好后还得在阴凉的地方放上一夜,这秋日里的晚上已算凉了,若是夏日里非得做这个,还得在凉水里湃着。 中秋前一日,余礼把油皮和油酥做好了,中秋当日,便早起开始包饼皮炒料了。 水油皮里包入油酥后用虎口收紧,轻轻擀平后卷起来,反复几次就可。余礼第一次上手做这酥皮时,用了力气擀,导致水油皮破了,里头的油酥漏了出来,烤出来后是差很多的。 馅料简单,肉丝直接塞进去就好,红豆的更是不少人家都会做的,对余礼来说很是容易了。 这种酥饼就真得烤了,反正晌午饭要去余家吃,直接带去余家烤就好。 余礼另在篮子里装了些菜,他的小菜园现在白菜和茄子都长得好,特别是茄子,圆圆滚滚的,特别可爱。 余礼挺爱吃茄子的,蒸的炒的烧的都好吃,还能做酱。 余家不大种茄子,余礼塞了不少,篮子沉甸甸的。除此之外定是还要塞些肉的,余礼前日准备做肉丝时,就特地去隔壁村买了三块肉,自家一块,余家和李大伯家各一块。 他最先是打算自己提前去余家烤月饼,等李铭川做完活,直接去余家吃饭就好。 后来细想了下,回娘家还分开回,怕是不好,村里多嘴的也会多说。虽说他和李铭川已不在意这些人嘴里的话了,但家里人在村里走动时听见了也心里不舒坦。 两人便还是一同去,只李铭川上午在地里手脚再快些,早些回家寻他就好。 余家今天的伙食不错,有肉有蛋有菜的,是赵雨梅掌的厨,毕竟是余风和余礼都成亲后的第一个中秋。 付清也做了饼,是甜甜的软软的,看着就知道会是镇上人家喜欢的,余家人早食就吃的这。 余礼一来就往灶房里挤,火急火燎准备烤自己做的饼子,他有心在余厨子和付清面前展示一下,两人都是懂的,若是也说好吃,他能更高兴。 烤出来后他第一个喊李铭川,还烫的很,李铭川只要听到他在喊,不管在做什么,也定都是要应声过来的。 余礼把肉丝馅的端给他,李铭川没想那么多,伸手就准备拿,余礼连忙把他的手拍开,道:“烫着呢,吹吹再拿。” 李铭川道:“我皮糙肉厚。”但听话吹了几下再拿的,一入口便等不及说话手已把拇指举了起来,吞下去后才含糊不清喊好吃。 余礼把饼子拿刀切了切,再喊的其他人来吃,虽说饼子本就不大,但饭前一人也就只能吃一块,免得吃饭没了胃口,切开了好两种味道都尝尝。 红豆馅的也好吃,但比较寻常,不算稀奇,肉丝馅的是真受喜欢,家里没一个不夸的,余厨子和余风都不爱吃甜的,更是连红豆馅的都没尝,就吃了肉丝的。 余厨子从前很少夸余礼的厨艺,但余礼成亲后,他的好话也多了不少,今日就肉丝饼子就把余礼的嘴都说翘了。 赵雨梅悄悄捅了余厨子一下,她经的事多,想得周到,怕把余礼夸多了,付清心里不大高兴。 但付清也是个性子好的,在付家时暗自生了些尖锐的刺,在这也都软了,夸余礼不比余厨子夸的少。 余礼从前也不大会说话,但在家里人面前比余厨子要靠得住些,他没吃自己做的红豆馅的,倒夹了块付清做的甜糕点细细尝了。 道:“大嫂这点心好吃,怎么做的这么细的,舌头一抵就在嘴里化开了,还不腻人呢。” 付清笑着说:“就会哄我呢,你的手艺这般好,定是也能做的。” 几人说说笑笑的,过了个高高兴兴的中秋。 晚上余礼和李铭川去大伯家时也提的送去余家的那些东西,糕点虽凉了,但没有影响口感,还酥得很呢。 余礼在路上还在同李铭川说:“这方子就怕潮,若是放久了受了潮那吃进去说吞也不是吐又舍不得,只是放凉了不打紧,也好吃着呢。” 果然,大伯一家也都很喜欢,堂姐李秀兰带着她相公也回了娘家,他们俩是第一次尝到余礼的手艺,都不敢相信。 李秀兰吃之前还没觉得什么,吃到嘴里细细嚼了厚,拉着人问:“礼哥儿,这真是你做的?比镇上卖的还好吃呢。” 她相公家里条件还不错,逢年过节也是吃过一些镇上点心的,今日本就拎着一封糕点回的娘家,这礼哥儿自个儿做的,竟比她买来的味道还好。 大伯一家夸他,是更让余礼面红些的,余家都是家里人,熟悉,大伯一家虽也是至亲,但毕竟他和李铭川成亲没多久,还是害羞的。 李秀兰的夫家种了麦子,今日她就带了不少麦子来。在桥西村多是水田,村里人基本都种着稻谷,要吃白面都得靠买的,不像他们种麦子的能用麦子磨白面。 余礼和李铭川也被塞了一袋子,伯娘知道余礼在他们面前面皮还是薄的,把袋子塞进了李铭川手里,待人要推拒时她瞪了一眼,李铭川便不说话了。 到家其实应该还算早,但秋日里天黑得快,两人也没多折腾其他的事,泡了脚就在床上依偎着说说话了。 李铭川道:“再有一个月多几日的样子便能拿到工钱了,你便可以不用紧着花钱了。” 虽说当时答应卫猎户快,也信任卫猎户的品性,定是会按约定结账,但李铭川也还是时常偷偷算着还有多久能收到工钱。 余礼花钱都是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用,也舍不得给自己买些什么的,李铭川每每想到这个,心里都是不大好受的。 余礼本想说就算结了工钱也要省着用,但依稀瞧见了李铭川的神色,话到嘴边转了个弯。 道:“好呢,等你的工钱下来,我就去镇上看看,若是有喜欢的布啥的,便买了回来。” 李铭川听他这么说,很高兴,盼着明天就结账。 余礼也高兴,他的傻相公有时候真的很好懂,买布是可以留两年后再做的,反正到时也要买的,能让他高兴些,那提前两年买也没什么不好的。 第23章 收稻 中秋后两日,便是寒露了,桥西村正式进入了深秋。 水芹菜已长得很不错了,这东西在镇上好卖,村里不少人来摘,更有不少家里没地的,一家老小都出动了,就盼着卖些野菜换些冬日的口粮。 余礼上山时就碰着一家孩子瘦得不行的,便没想过同他们抢,只摘些自己家里吃的就成。 除了摘水芹菜,余礼也是顺手捡柴,他入了秋后就常常在山里走动。有时也还能寻到些别的东西。 今日他大着胆子往山的里头走了走,找着了许多板栗树,这板栗树看着是被人摘过的,定也是不少人发现了的。 板栗外壳是很多刺的,砸开后里面的栗子对农户人家来说炖汤很好,吃着软糯鲜甜的,有时年节里炖鸡就是用的板栗呢。 而在余礼手里,这栗子就更有用处了,除了做菜,他还能做糖炒栗子,外头裹上薄薄一层糖衣,就像镇上的糖葫芦那样,比糖葫芦还好吃。 栗子也能像红豆绿豆那样做成泥,做各种糕点都能用,比豆子做的泥还要细腻一些。 摘板栗是得用些工具的,余礼就去卫家借了一下工具,摘了两大篓子回家。 到家他就开始砸,里头的板栗也还有壳护着,用些力气也无妨,砸了小半篓子后,余礼想起了什么,停了手,老实等着李铭川回来砸。 他也还想再去摘些,板栗容易长虫,但是能晒干了装起来都,若是连壳一起晒干,便能剥了壳直接生吃,也还是脆甜脆甜的。若是剥了壳只连着皮晒干,便是留着日后煲汤的。 余礼打算下午去余家叫上付清和余雪再一起去摘些,拍了手准备做晌午饭了。 秋日里余礼做饼子少,多是吃饭,有时也会做馒头,今日就蒸的米。 若是吃米,余礼是会做道荤菜的,今天就炒了个鸭蛋,余礼的小鸡也三个多月了,他日日都要去仔细翻找,看有没有蛋能找着,但到现在还没有一只小鸡生了蛋,他心里有些着急,这两日的鸡草里还混了稻谷,就盼着小鸡们再长好些。 第25章 等到快霜降时,余礼才得偿所愿。 那日他正在剁鸡草,听着鸡一直在叫,他还没留意,可等喂完鸡,收拾鸡窝时,突然看见了一个蛋,一个小小的,上面沾着一些草灰的蛋。 余礼盼了小半个月,等临到头又一下子不确定了,怕希望落了空。 他小心翼翼伸手拿了过来,是蛋,还温温热热的,确认好后,他把扫帚王旁边一丢,拔腿就跑,惊得旁边走动的鸡扑腾几下掉了几根羽毛。 他跑到了自家的地,李铭川正埋头在里干活,余礼大声喊了他:“川子!” 把李铭川也吓一跳,以为出了什么事,赶紧丢了家伙过来看他,一下子,也见着了余礼手心里的蛋。 鸡他照料得少,没有余礼那股激动的劲,但他知道余礼这些天的焦急,很替自家夫郎高兴。 李铭川道:“这下终于好了,你不必日日盯着这些鸡了,咱们也不用去外头买蛋了。” 余礼眼睛亮亮的,说:“你喜欢吃酱焖鸡蛋,咱日后常吃。” 李铭川弯了眼角,道:“都是托了我夫郎的福,怕是日后连月亮都要摆上咱家的桌子呢。” 余礼噗嗤笑了,嗔他一眼:“尽瞎说。” 鸡下蛋后,余礼连着几日心情都特别好,这些鸡都是差不多大的,只要有一只生了,那旁的也就不远了。 他养着七只母鸡,这样下去,冬日前,能攒不少蛋呢。 李铭川觉着好笑,主要是余礼日日数着以后的蛋的样子,太过可爱,有一日余礼梦中还迷糊喊着蛋蛋蛋的。 李铭川笑话他:“那些蛋在不在鸡的肚子里都难说,你就已经数上算上了,像不像镇上那些黑心的老爷?” 余礼不搭理他,自顾自摆头晃脑继续看他的鸡。 日子过得格外快,感觉两人昨日还在盼着什么时候能做完活计结上工钱,一眨眼就快到要收晚稻的时候了。 收晚稻时,李铭川必是得要先把卫家的地里收好,再收自家的。 这几日都在为收获做准备。虽说又忙了起来,但好歹比双抢那阵好,余礼有时去地里陪李铭川,会被他催走,没法子,他便日日给李铭川送饭时多做些好的。 今日是重阳,重阳时是要吃重阳糕的,但余礼没做,吃的是付清做的,付清做这些带颜色花花绿绿的糕点厉害,余礼本是想做个样式差不多但咸口的糕点给李铭川送去,但付清手脚很快,早早的就做了给他们送了几块,余礼就干脆没再做,只在晌午饭上再花心思。 他今日炒了辣兔子,又用黄瓜炒了鸡蛋,用玉米面做了玉米馒头。把馒头和菜搁好后,又在边上放了两块重阳糕,给人试试味道,李铭川下午若是饿了,也能饱肚。 玉米馒头是淡黄色的,余礼每次做的馒头都发得特别好,轻轻掰开软绵绵的,一股子清香。 这馒头空口嚼都不噎人不干巴的,更别说往里夹些辣子爆炒的兔肉了。 余礼和李铭川都爱吃辣,但又有些不同,余礼吃辣是吃那股味,不吃辣椒,但李铭川是爱连着辣子一起吃的,不管青的红的干的鲜的,他通通都能吃。 今日是炒兔子里还放了花椒,吃着麻麻辣辣的,余礼特地多放了几个馒头,就为着这道菜呢。 黄瓜是买的,但这些菜都便宜,余礼吃菜喜欢吃软一些的,这黄瓜也炒的软,不是脆生的口感。李铭川对这都是无所谓的,余礼炒成啥样,他都爱吃。 里头的蛋是自家鸡生的,余礼总觉得自家的蛋更好吃些,颜色都深点。李铭川尝不出来,但他是懂顺着夫郎说话的,眼睛都不眨就道:“果真如此,这可比外头拿银子买的蛋好吃多了。” 余礼知道他是哄自己开心,但也不戳破,笑眯眯看着人吃。 收晚稻时天气很好,一连几天都是晴天,地里的汉子们都很高兴,晴天干活方便些,更别说收了谷子是要打好晾晒的。 今年算是个丰年,家家地里的谷子都长得好,拿镰刀一割都是饱满的。 李铭川先收的卫家的,两家的地都是他一个人照料,他心里清楚得很。 晚上在被窝里同余礼仔细算着:“卫叔家的地,怕是总共能出两石多的米呢,晚稻会比早稻少一点点。咱家的地都是从前我和爹细心照料施肥的,应该能多些,少说也能有三石。” 李铭川也是从小同着李大志在地里忙活的,李大志从前就是做农活的好手,李铭川把他的手艺也学了个九、十成的,就是不跟懒汉比,也比旁的庄稼汉种田的能耐多些。 余礼认真听着,心道相公从前还笑话我算着还未生下来的蛋,现下不也算着还未割下来的稻子吗。他想到这忍不住笑出了声,迎上李铭川疑问的眼神,又憋着示意人继续说。 他可自认比李铭川贴心,才不会拆穿他家相公呢。 李铭川接着道:“不少人家收完早稻晚稻一次只留半年的粮食,其余全卖了,就等着下一次收割,但我爹从前是经过旱灾的,收成很不好,饿过许久的肚子,我们家是常多备些的。” 余礼特喜欢家里堆的满满当当的感觉,接话道:“那咱们干脆留出一年的吧。” 李铭川点头同意了,都:“咱们俩一年吃稻米估计也就是一石加上二三十斤,主要是我吃得多,再多留些,干脆留个一石五十斤的。其余也能卖上一石多呢。” 余礼也在算:“那也快有一百五十斤能卖了。” 李铭川道:“对,镇上的新米价格都还可以,好米一石能卖上二两多银子,若是顺利,咱家打了新米能卖四两银子呢。” 卫家为何明明能靠打猎赚钱,还得花大价钱买地,又一季花个快二两的银子雇李铭川在地里忙活,全是因着自家买米太贵了。 从前这卖米的钱余礼是从不知数的,听李铭川说起来,才瞪大了眼睛。 他以为日后就是靠自己做些小活计和李铭川做做工挣钱,没想过家里的两亩地一次就能有这么多的进项。 余礼很是高兴,从床上轱辘爬起来给李铭川捶腿,殷勤道:“相公辛苦了,等收了稻子打了新米我给你做好吃的!” 他没有别的能贿赂李铭川的,但其实他坐在那里,李铭川就什么都愿意做了。 余礼在心里乍舌,李家从前是有六亩地的,难怪他娘那时候说选的李铭川家里必定是殷实的。 躺在他身侧的李铭川也在想这事,他没多和余礼说,但自己的心里总是在暗暗鼓着一股劲的。 李家不是最开始就有这么多地的,也是一亩一亩不敢休息攒来的家底,他爹日复一日劳作,他娘一匹一匹纺布,他也是自小就在地里帮忙。卖出的四亩地全是他们一家三口花了不少心血的。 慢慢的,脑海中的三个人就变成了他和余礼,他比他爹更勤劳能干,余礼也比他娘懂的会的更多。 终有一日,终有一日他们能把那些地买回来,那便很好了。 那便很好了。 第24章 卖粮 稻子是最好在立冬前收完的, 李铭川收好卫家的后,自家的地也开始紧赶慢赶拿着镰刀一茬茬收割了。 余风感念李铭川在双抢时忙成那样还日日帮着余家地里做事, 和赵雨梅一起收好自家的地后,也在李家地里帮忙。 李铭川只觉不好意思,毕竟做哥婿的帮丈母娘也是他该做的,但余礼是不同他哥客气的,见他哥来帮忙,夸了几句,把人的帽子戴得高高的, 又要接付清过来, 留他们俩吃饭。 要接付清和余风, 余礼就干脆把家里人都喊了过来, 他成亲后一家人还没专门一起在李家吃过饭。只是余厨子腿脚不行,本说借牛车把人接过来,但余厨子自己的意思是给他拿食盒带些饭菜就好了。 前两日卫猎户结了工钱,一两八钱的银子到了余礼的手里, 连着之前家里还剩点的,便是有个二两出头了,更别说地里的收成还能卖钱。 余礼手里从没拿过这么多银钱, 也在心里想,他爹娘从前这么多年只攒下了几两,他和李铭川能有这些,很是不错了。其实村里很多人都是同余家先前一样的,收了谷子就卖, 卖了就花,手头攒不了太多钱。再一个没有那么勤劳的,地里的收成也是远远比不上他们家的。 现在手头稍宽裕些, 又要接家里人来吃饭,余礼便买了一只鸭子,准备烧着吃,卫猎户给的两只野鸡和兔子,他头两天已按之前计划的,做风干的和腊味的来处理了。 天气冷时,大部分人做水鸭子是炖汤喝的,打了汤是能暖身又滋补的。但余礼今日准备烧着吃,和萝卜一起烧, 他把水鸭子剁成了小块,倒进了热油里,煸炒至微微焦黄。 他挑油时见家里的猪油见了底,边炒边想明日得去买两块猪板油,好好熬些猪油出来,猪油渣也是道不错的荤菜,穷的人家一年连油渣都吃不上两回呢,到时候炒些青椒,李铭川也定是爱吃的。 炒得差不多了余礼往里抓了一把干辣椒,还有盐巴、生姜和大豆酱也都往里搁了,完事盖上盖子焖煮一会,能更入味些。 第26章 这干辣椒都是后头找人买的,李家从前这些辛辣的调味料都没有多少。 闻到浓香后,余礼掀开盖子往里丢了刚切好的萝卜块,为了更好吃,他还又放了些红椒进去。 等萝卜也煮好后,余礼把菜盛出来,拿筷子挑了一块萝卜试试,软烂入味得很,余礼眉毛挑了起来,放了心,炒其他菜去了。 晚上这道萝卜烧鸭上桌不过一小会,就被家里人纷纷夸赞,上筷子作势要抢,余风抢得最欢,余礼就道:“大哥怕是嫌弃我的厨艺了,其它菜都不愿意动筷子呢。” 余风看都没看他,眼睛在桌子上转,边吃边道:“哪能啊,你是不知道,天天在家想吃你做的菜,娘做的可不如你一半好。” 不顾赵雨梅瞪他,他又说:“这道酱焖鸡蛋只有你做的最好吃,上次娘也馋你做的那味了,说也要做一次,结果把蛋烧糊了。还有昨日里,娘炒个水芹菜,连水芹菜都炒得苦苦的,吃的我嘴里半点味道也没有了。” 余礼听着,笑得很开心,余雪也忍不住开始说,赵雨梅上手拧了两人的耳朵,道:“都是没良心的,日后啊,你们自己做去,我不伺候了。” 两人赶紧告饶,倒是付清道:“娘也是该多歇歇,要不我跟礼哥儿学学做饭,日后我来做。” 赵雨梅忙摆手:“好孩子,娘同他们说笑呢,哪有让你操持一家子吃食的理。”其实以前也是余礼操持一家子吃食,但说到底自己生的小哥儿和儿媳还是不一样的。 付清倒是真的认真在考虑这件事,说:“那也不能一辈子靠娘啊,相公也不会做饭,我总得学学的。” 余礼接过了话茬,道:“也行的,若是你想找我学什么时候来都行,或是在家让爹在旁边看着,他也能告诉你。” 赵雨梅道:“这倒也是,正好冬日里不用下地,家里的活计我们能干,清哥儿和雪儿就在家同你们爹学学厨艺也好呢。” 因着还要给余厨子送饭,几人没多留,装好饭菜就走了。 有了余风的帮忙,家里的谷子收得更快了。稻谷收下来后,是要把谷子从杆上打下来,然后不断把杂草从谷子里吹出来筛掉的。筛好后的湿谷需得晒干,这段时日家家户户门口都会堆满稻谷,还不停有人翻动。 这活以前余礼做的多,那时候他爹收下来便不管了,都是他和娘还有小妹一起做的,现下李铭川也不用去地里了,两人能日日待在一起,一起干活,一起休息。 等谷子晒好后,还要去壳,有些人家留给自家吃的谷子会先不去,留着日后要吃时再去,但若是要拿去卖的,定是要先去了壳,成了米才能运到镇上去卖的,新米定是要卖上几日的。 镇上人不靠田地吃饭,大多都没有田,要吃饭就只能去买米,就是村里没有地的人,也都得买,每年刚打的新米,一般是不愁卖的。 村里人近些日子都要去镇上卖米,也有米铺会在这段时日跑一趟附近的村子,能直接拉走,但价会比自己去镇上卖低些。 去卖米必定都得是要去村长家借牛车的,村子里有牛车的人家就两三户,但只有村长借牛车最好说话。若是有什么急事,只载个把人时,村长都是免费借的,若是接着耕地运粮,牛是要受累的,定也是要送上礼或是铜板的。 余礼和李铭川知道规矩,装了鸡蛋和铜钱去找村长借,村长家里的牛车这几日日日都有人来借,后两日也都被定了,李铭川需得等一等。 这还是因着不少人图省事省力气直接卖给了来村里问的米铺,不然怕是要等上许久呢。 卖米的事情余礼不懂,李铭川是和余风一起办的,余家地里收成虽没自家那么多,但也是不错的,家里人要多些,但大哥没留他们那么久的粮食,也是能卖了有一笔进项的。 去镇上前付清本是担忧余风的,但不能一辈子不去镇上了,便压着不安让人去了。 他们直奔米铺,寻了好些家问,有已经收够了不要米了的,有给的价不行的,寻摸了好几日,才把米全部卖掉。 最后一日余礼也跟着去了,他帮付清卖帕子,也是要给自家买些猪板油和旁的东西。 米卖了,剩的收进了地窖,余礼和李铭川心里都踏实多了,余礼还把家里放钱的盒子东藏西藏,嘴里念叨:“可是有六两银子了呢,可得收好了。” 李铭川没多歇息,立了冬后就是抢时间砍柴堆柴了,余礼头两日在家又是熬油又是收拾的,没跟着一起,后面就怎么都要同李铭川一道去。 李铭川在前头砍,他便在后面捡,两人特带了搓好的草绳,就为了能把柴绑好,方便运回去。 一路上见着不少也来砍柴的,许多汉子觉着自己忙活了一年,刚又卖了米,那不得好好歇息吗,便不愿意出来砍柴了,反而是妇人哥儿多些。 或是一些家里没地的,也盼着卖柴能得些铜板换些冬日里的吃食。 别人家里余礼和李铭川是不会多嘴也不会去管的,两人边说话边把砍好的的柴绑牢,准备先回家去。砍柴就是这样,要不断上山又不断回家,一人只两只手,一趟能运的柴火就这些,多运几趟才能把柴房慢慢堆起来。 李铭川只让余礼背着一捆,自己背上两捆,两只手还各拿一捆,余礼在这时候是拗不过他的,便在后头帮着扶一扶。 回去的路上碰见不少村里人聚在一起说热闹,那些愿意去砍柴的多是愿意过自己日子的,反而这时候坐在村里的不少天天嚼的就是东家长的西家短的。 见着余礼和李铭川,一个还颇年轻的妇人不停向旁人挤眉弄眼,两人没在意,往家走着,又被喊住了。 “礼哥儿,听说了吗?赵屠夫那二儿子,定了镇上的姑娘,说是彩礼银子都去了十两呢。” 余礼不知道,余礼不感兴趣。 但耐不住人当着李铭川的面就说:“要我说,你爹娘当初就不该回了这赵屠夫家,不然你不就在他家吃肉了吗,哪还用上山砍柴啊。” 这话让李铭川的神情难看了不少,面色都白了些。他不怕吃苦,不怕过没钱的日子,也不在意旁人说他怎样,但就怕余礼跟着他吃苦了,被当着面说他让余礼受了累,他是半个字也反驳不了的。 余礼一听就知不妙,手本是扶着李铭川背后的柴的,转道去挽住了人的手臂,回头朝那妇人一笑。 道:“婶子这么中意赵屠夫家,你怎么自己不嫁过去呀?” 那妇人年纪还不到余礼叫婶子的时候,但自然也是成了亲的,一听来了气,道:“好你个礼哥儿,我是替你不值呢,你倒好,反过头来呛我,好心倒是被你当成驴肝肺了。” 余礼嘴上在笑,但眼底里是没有笑意的,直愣愣看着那妇人,道:“婶子同我说这话是不是替我着想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相公自是不想让我忙这忙那的,但架不住我想陪他一起啊,怎么?婶子的相公忙活的时候,婶子你都在边上看着吗?” 第25章 腊肉 那妇人卡了壳, 但嘴里不服气,道:“成亲前不见你嘴巴这么厉害, 看来是自己嫁得不好,见不得别人好呢。” 余礼推着李铭川往家走,本是懒得搭理她,想了想又回头道:“是呢,婶子日子过这么好,日后我吃不起饭,可是要找婶子你借钱的, 婶子这么心疼我, 可别不借呀。” 那妇人顿觉晦气, 也不同他说道了, 旁的人没多说话,但看神情就知,定也是觉着余礼选了李铭川是过苦日子的,当初要是选了赵屠夫家, 那不得日日能闲着同她们唠嗑嘛。 到家后,李铭川一直沉默着,做自己的事, 余礼拿了帕子细细擦着他的手,道:“别听她的,旁人不知你还不知吗?人家是巴不得我们的日子过得不好,好让他们看热闹呢,就是因着如此, 我们才更要把自己的日子过好。” 李铭川闷闷道:“我知道的,就是觉得你嫁给我受了委屈呢。” 余礼踮起脚轻拍了一下他的头,道:“瞎说, 就赵屠夫家的作风,怕是当时我爹一出事就上门要同我退婚了,就算真嫁进去了,日日同那赵夫郎和他大儿媳一样啥也不做天天嘴里嚼巴人家的家事,这就是好日子吗?” 李铭川好受些了,随即又觉得自己不好,本就因着自己让夫郎受了委屈,还需他来宽慰自己。 他本要开口说话,余礼又道:“再说了,谁说我以后的日子比他们家差,我相公有能耐着呢,对吧?” 他说着话时,仰着头看着李铭川,眼睛里亮亮的,眉毛也是扬起来的,表情可爱得很。 李铭川笑了,捧着他的脸吧唧亲了几下,道:“对,日后我们的日子一定比他们好过。” 两人忙活了好些天砍柴的事,柴房堆了满满当当的干柴,还堆放了不少禾杆草。 禾杆草是收下稻谷后剩的草杆子,能编织成篮子篓子,能烧火,烧了火之后,剩下来的草木灰还能做肥料,家里就留了不少下来。 第27章 家里要的柴已经够用了,接下来就是备些卖去镇上了,若是自家用的,大小粗细没有那么讲究,但这段时日各个村子里都有汉子去镇上卖柴,想要能卖出好价,需得把柴砍成均匀的大小,拾掇得齐整干净。 李铭川一个人去砍,余礼在家里收拾,近日家里因着砍柴的缘故,有不少木屑草灰的,日日都得扫干净,不然鼻子不舒坦。 等柴火卖完,这一年到头就没有大事要忙活了,只在家里安心猫冬就好。 衣裳是真该紧着做了,李铭川那件冬衣已经做好了,先前余礼本做得差不多了,又加长了一些,因为他偶然察觉李铭川还在长个。今年若是做了冬衣,那近两年肯定都不会再做新的了,可不得做大点吗。 他自己的现在也在做着,速度比李铭川那件慢些,小哥儿的总得加上几针绣纹的。 做完冬衣还要给李铭川做双鞋,眼看着天气越来越冷,怕是过不久要下雪了,这两日余礼便急了起来,日日赶着工呢。 一个人在家绣衣裳多是无聊的,他有时也会去找卫芪或是付清,他们也都在紧着做过冬的衣裳呢,就连余雪都在旁边学。 付清到余家时,是一点傍身的东西都没有的,有时还穿着赵雨梅的旧衣裳。余家的粮一卖,余风就风风火火给他扯了三匹布,又买了些彩线,付清就开始缝制自己的衣裳了。 他爱俏,又肯在绣活上下功夫,衣裳缝得仔细。同是冬衣,余礼看看他手里的,又看看自己手里的,有些不大好意思,摸摸鼻子,也照着针法给自己加了些花样。 余家其他人只余雪还要做件冬衣了,但付清心细,虽说家里人不要新衣,他也拿着其他人的旧冬衣绣了不少花纹,赵雨梅爱不释手,道:“真好看,这穿出去,谁知道我穿的是前两年做的衣裳呢,怕是都以为是新衣呢。”余风更不必说,连余厨子都夸了他许久。 付清听着浅浅笑了,家里人对他好,他自然也要为大家着想的。 余礼在这方面和他的心思不一样,他给李铭川做的冬衣就是一个厚实,里头棉花塞得足足的,外头的布料都做了两层,就盼着能防风呢,针脚密在边上,就怕跑了棉。在样子上就是很普通的了。 村里人甚至不少镇上的人,棉衣都是不大洗水的,大家都觉得洗了几次棉花总该是没那么暖和了。余礼做棉衣前就料到了这点,提前洗了布料晒干,又把买的棉花也晒得抛抛的,这样做好了是无需洗的,只等冬天过完洗一回就好。 李铭川一试就知暖和,夫郎给他做的冬衣,他爱惜得很,现在还没拿出来穿,整齐放在箱子面上,想等要下雪了再穿。 余礼的新冬衣也总算是赶在小雪前做完了,本可以更快,但李铭川日日在家盯着他,每天不许他多做。 余礼朝他撒娇,问:“现在做晚了天气冷了我受了冻怎么办?” 李铭川铁面无私:“那也不行,先穿你那件旧的,大不了咱早些生柴,再实在不行就先穿我的新的,只要你不出门就好。” 李铭川从他娘那件事后,很仔细余礼的眼睛,余礼没法子,乖乖照做了。 到小雪时,是家家户户打糍粑、晒鱼干、熏腊肉的时日了。 之前那野鸡和兔子,余礼是拿酒抹了,晾成了风干鸡和风干兔,也打算在这时候和猪肉一起熏成腊的。 余礼自己其实不大爱吃腊肉,腊鸡会好点,腊鱼是筷子都不伸的。但家家户户都做,他也定是要给李铭川做些的。 伯娘头两日来问了他,家里要不要糍粑,这东西好吃,烤着煎着煮着都好吃,余礼忙点头,伯娘便道这两日帮着他们家一起做了,只收了他们成本钱。 两人和堂哥一起去了趟隔壁村,冬日一过堂哥就要成亲了,他也得跑一趟给人送吊肉,这也是过年前的礼数。 李铭川和余礼也买了几吊肉,快过年了不少人家养了猪的都要杀呢,正巧买上了新鲜的,价格不便宜,赶得上镇上的价了,但肉看着是真好,两人也是高高兴兴的买了。 余礼掰着手指同李铭川算,一吊咱吃新鲜的,冬日里能放,够咱们吃上好些餐呢,一吊给娘和伯娘他们送去,也是咱们的孝心,再两吊我们自己熏腊肉吃,咱们只有两个人,够吃好久了。 李铭川道:“好,都听你的,回去就在柴房里头熏。” 回村后又买了几条鱼,余礼喜欢做饭,杀鱼杀鸡这些事他能做但不喜欢,李铭川无事,便丢给李铭川做的。 余礼自己拿了肉在盆里泡上了,做腊肉前若是把肉里头的血水泡出来,做好后会少不少腥味。 做腊肉的得是带肥的五花肉,肥肉多些会香些,他们买的时候就特挑了好的位置做腊肉。 猪肉泡好后是要晒干净上头的水的,余礼把猪肉和李铭川处理好的鱼晾在一起,等摸着干了,便要把盐和干料抹在上头,再倒酒没过鱼和肉,腌上几天,腌好后挂起来晾着就成。 若是要吃烟熏的便在这时候点着柴拿烟不停熏过就成,不少人家之所以柴房里黑漆漆一片,都是从前熏过腊肉的。 腌腊肉的酒得是好酒,若是那些没有多少酒味的,腌出来容易坏,这酒都是当时在镇上买的,贵得很,余礼当时没买多,就是为着腌腊肉时用呢。 熏腊肉一坐就是好几天,绳子上吊着两只鸡,两只兔,两大块猪肉,几只鱼,看着就让人觉得这个冬日里舒坦好过。 熏腊肉得穿旧衣裳,坐在火堆旁,是不需要穿太厚的,李铭川控着火,拿着蒲扇扇啊扇的,余礼搬了凳子坐在柴房门口纳着鞋底同他说话。 熏的时候,上边是会有油滴下来的,滴进火堆里,火是会烧得更旺的,李铭川刚坐下不久时,还有滴油落他身上了,他赶紧往后坐了一步。 李铭川道:“从前这活计都是我爹做,我那时候等着吃就成。” 余礼也同他聊起从前:“我爹从前惯会躲懒,他嫌旁的做的腊肉不是咸了就是淡了,腌肉倒是会自己来,但是熏的时候就不见人影了。” 李铭川问:“那是你娘做的吗?还是落在了你身上?” 余礼笑了:“我娘没时间呢,有时时我看着,若是大哥回来了就他看的多些,连小妹都看过许多回。还有一年大哥回来晚,我看的时候久,烟熏的我留了不少眼泪,找我爹哭,他烦得很,骂我我又当没听见,他自个去看了几日。” 李铭川也笑:“那还是你有法子,我爹前两年也想叫我看,但我嫌这活坐得久,没味得很,就同他说咱直接晾了吃算了,还熏什么。他骂了我几句小兔崽子,还是自己熏了。” 余礼探过头看他,问:“今年怎么不见你说无聊没味?咱们吃晾干的也行的。” 李铭川也扭头看他,道:“有我的好夫郎陪着我怎会无聊。” 余礼不再看他,只笑骂他:“油腔滑调。” 其实,也是因为爹娘从前做的都是那烟熏的味道,李铭川便也逃不掉那个味道了。 第26章 冬日 冬日里余礼喜欢在家煮茶喝, 家里叶子茶他喝腻了,有时还拿炖汤的炉子煮些花生豆子茶。他和李铭川一杯接一杯喝着, 坐在堂屋里话家常。 冬天山上其实也有不少好东西,两人穿了新冬衣、厚鞋子,准备去采些菌子回来。 穿着冬衣身上不冷,但露在外头的手和耳朵会冷,李铭川道:“把篮子给我,你把手缩进袖子里,咱们摘一篮子就回家。” 余礼弯了弯眼睛, 道:“好, 回来打菌子汤喝, 暖和着呢。” 两个人在山里走着, 山里比家里冷,余礼没忍住缩了缩脖子,李铭川一手提着篮子,一手牵着他, 道:“要不咱回去吧,你去点了柴火坐着,我去摘就行。” 余礼不同意:“本就是我想去的, 儿时还要玩雪呢,不要紧的。” 山脚下已没有什么能摘能采的东西了,但有李铭川带着,余礼胆子也大些,两人就往里头走了走。 还没看到菌子, 先寻着了野柿子树,上头结了不少柿子,还有许多只剩了皮挂着, 怕都是被鸟吃了。 野柿子看着同人家院子里栽的柿子树上结的柿子差别不大,就是颜色淡点个头小些,吃着里头的籽会多些,没熟的味道会涩一点点,但熟了后会很甜,吃着也是很不错的。 余礼便有些走不动道,李铭川挑挑眉问他:“想吃?那咱摘些回去。” 余礼看着他,卖乖道:“要不我再回去拿个篮子,咱们也摘篮子野柿子回去。” 李铭川无奈道:“那我们先摘野柿子,吃了晌午饭再出来寻菌子好不好?” 余礼嘿嘿笑了几下,同他一起摘了一满篮子的野柿子,高高兴兴先回家了。 回家后余礼要李铭川把半篮子的野柿子削了皮挂起来,先前没吃过野柿子做的柿饼,今年也试试看。 本是打算晌午打菌子汤喝的,没采菌子,余礼便做了道白菜豆腐鸡蛋汤。 第28章 他打了两个蛋在锅里煎着,煎好后倒热水煮,再把豆腐切块放进去,放些盐,最后下两片青菜叶子煮好就行。 在放豆腐时,余礼还抓了不少猪油渣丢进去,一起煮着,比不放的还要香不少。 今天晌午不打算再做别的菜,这汤余礼就炖了一大锅,里头有荤有素,两人围坐着喝汤吃饭,冬日都显得没那么冷了。 下午还真又出发去采菌子,没早晨那么冷了,路上也见着了几个村里人,熟悉的都挨个打了招呼。 菌子多是长在树上,听说有些长得颜色好看的菌子还闹死过人,但桥子村山上年年长的菌子都是能吃的。 他们找菌子费了些时间,但找着了不少,白色的褐色的各摘了一篮子,余礼本是怕又像早晨一般寻到了别的东西,特地多拿了一个篮子,但没想到全装了菌子。 余礼同李铭川道:“白色的咱晚上就打汤喝,褐色的能晒干,来年要吃提前泡着就成。” 李铭川道:“都是好东西,从前在镇上做工时,还见着不少人卖晒干了的野菌子,价格比野菜高不少。” 说到能卖钱,余礼道:“前些日还说在村子里再卖些糕点的,一直忙着耽误了。” 李铭川道:“天气已冷了,村子里走动的人少,还卖不?” “卖。”余礼斩钉截铁:“从前不知卖了粮能有这么多银子,大家手头都宽裕着呢,冬日里也都愿意花钱买些零嘴,过几日卖一次,年前卖一次,年前的做好看些,若是有愿意走亲戚的,最好能做道礼呢。” 李铭川问:“那我帮你吆喝,也许在家烤火的听到了吆喝声也愿意出来买几块呢。” 余礼点点头,道:“好,就是得做道凉了也不打紧的糕点才好。” 这个天要卖,不少人买了刚到家点心就凉了,所以需得做个凉了不影响口感味道的。那些凉了就硬了的,定就不讨人喜欢了。 既然又要卖糕点,路过卫家时余礼又去买了罐子蜂蜜,卫家自然也不是次次都有蜂蜜买的,但这东西旁人买的少,余礼倒是每次去时,都能匀到点。 余礼已经想好了,买些蜂蜜明日就做江米糕。 江米糕得用精米,那是稻米中粘的那一种,桥西村的人种的少,得花钱买,先前伯娘帮着做的糍粑也是精米做的。 江米糕说是北边传来的,外头是精米混着白面做的,糯糯黏黏的,里头的馅料各种都有,余礼放了个红糖混蜂蜜馅的,又做了些红豆馅的。 这东西热着吃温软粘糯,凉了也能吃出弹牙的口感,算是凉了也不打紧的糕点了。 从前余礼做过一次江米糕,那时候是放在包粽子的箬竹叶里头蒸的,现下家里没有箬竹叶,他取了玉米叶,也能给糕点加份清甜的香味。 这一次,因着精米白面红糖蜂蜜红豆,各个材料都是要花铜板买的,他定的价是三文一个。 余礼和李铭川把东西放在玉米叶上叫卖,那玉米叶都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让人看了觉着舒服。 余礼在镇上卖过野菜野果,也在村子里卖过几次糕点了,李铭川也是卖过粮和柴的,两人也不怕羞,在村子里走动就大声喊着。 “卖江米糕咯,又香又甜的江米糕,三文钱一块。” “有蜂蜜馅的红豆馅的,各个都好吃呢。” “礼哥儿做的,手艺婶婶叔叔们是知道的。” 刚吆喝两句,就有人推开门来看了,江米糕这东西南边吃得少,许多人都没尝过味,有两个婶子看了半天,想要先尝尝味道。 “礼哥儿,婶子不是不相信你的手艺,实在这东西没试过,不知道合不合家里人的胃口。” “这是应该的。”余礼笑着招呼,他带了家伙在身上,利索地把一块江米糕切小了。 那两婶子也不是故意要占便宜,试了一小块味道果真不错,一人要了四块呢。 李铭川就问:“礼哥儿,要不咱吆喝就说能试吃味道?” 余礼道:“不成,本钱在这呢,一块咱就能赚一半,若是吆喝大家都来试,怕是许多人专门来试吃呢,那一小半都得切了让人试,还要亏本呢。碰上了想买的问,我再切给人试试就好。” 李铭川想想有道理,但饶是这样,也有开了口要试吃,吃了眼睛还黏在下一块上头,嘴里还在砸吧味道,就说不喜欢吃不买了的。 不过这种人还是少数,余礼的糕点味道好价格低,在村子里很受欢迎,加上现在确实大家手头都有些余钱,两人本是打算在整个村子转转,不过半个村子就卖完了。 余礼收拾东西和李铭川说:“家里还剩几块,咱们中午回去吃。知道你不爱吃甜的,我另做了塞猪油渣的,也好吃。” 李铭川很是高兴,夫郎事事都念着他的口味和习惯,这比什么好吃的都让他满足。 回到家李铭川就很快生了火让余礼烤烤,在外头虽没待太久,但风大,定是冻了一阵的。 余礼很快热了三种味道的江米糕,李铭川果然最爱吃猪油渣的,余礼也爱吃,在嘴里嚼着又糯又脆,咸香十足。 两人边吃边商量年前做些什么,主要还是余礼在说,李铭川只管附和。 “到时做些牛舌饼,得去买些葱熬葱油,做出来的饼子葱香味浓,又酥脆得很,除了卖,咱自家也要吃,过年吃这个正好。” 李铭川觉得余礼太厉害了,这些糕点他连名字都没听过,余礼说起来头头是道,还都能做出来。 等余礼扭过头一看,便见那汉子撑着头眼睛放光地看着他,冬日里两人亲近比平常多,有时不用说话,一看眼神便知心里头想着什么,余礼看着笑了起来。 李铭川被他笑得有些不好意思,摸摸鼻子,结果手上黏糊糊的又摸在了鼻子上,忙打了水去洗。 下午本是无事,但今日风越吹越大,余礼不放心鸡,又在柴房搬了不少玉米杆铺在鸡圈里,还拿粗柴火微微挡了挡鸡圈口。 冬日很长,不用出门去下地或做工,就是唠嗑都找不着多少人一起。不少人家大半日都是在床上睡过去躺过去的,但余礼和李铭川没这习惯,两人只会起得稍晚些,但白日里两人就是靠一起烤烤火也不会往床上躺去。 余礼烤火时会缝些东西,他这两日在给卫芪肚里的孩子做肚兜,不知是个小子还是哥儿,他买的青色的绢布,都能用呢。 李铭川就坐他边上编编篮子,余礼的蛋也攒了些了,还得有篮子放,虽冬日里鸡下蛋都少,但余礼一直照料得精细,七只母鸡一日少说也能捡两三个。 冬日里做吃食也简单,余礼多是一锅炖,什么都有,桥西村许多人都是这样,也因此豆婶子家生意不错,打个汤多是会切块豆腐进去的。 今晚余礼切的萝卜炖的猪肉,捞了碟酸豆角出来,没煮饭,热的玉米馒头。 两人把玉米馒头撕开,里头放上一筷子的豆角,嚼口馒头喝口汤,虽简单,但也好吃暖胃,天气冷就是要胃里热和。 第27章 大雪 往年到大雪时节时, 几乎都已下了雪,今年倒也怪, 冷得很,风也大,但迟迟不见雪落下来。 这时节是要喝地瓜粥、吃萝卜、豆腐和羊肉的。羊肉贵,只猎户和镇上的富户吃得起,萝卜和豆腐冬日里吃得多,余礼便只做了地瓜粥喝。 地瓜粥简单,地瓜切了块, 和提前泡好的稻谷一起下锅熬煮就可, 只需注意翻滚几下, 免得糊了底。 余礼做饭时, 李铭川是喜欢在一边给他生火的,余礼对他道:“若是家里有干桂圆,放几颗这粥会更甜,也能更补呢。” 李铭川道:“头先不知道, 不然村里应该能换些回来。” 余礼笑了笑,道:“没事儿,我就是喜欢跟你说道说道, 咱俩不是都不爱吃甜的吗,也许加了我们还不喜欢呢。” 李铭川拍了拍手上的灰,道:“:我也喜欢听你说道,你要是想要什么家里没有,同我说就是, 实在不行去镇上买也是要得的。” 余礼笑话他:“银子在手里还没热呢,就开始说阔气话了。” 李铭川道:“花不了多少,咱们也能赚, 我夫郎卖个糕点能赚一钱银子呢。” 余礼轻哼了一声,把粥盛出来给他。 果然好喝,米油都被煮出来了,地瓜也软软烂烂的,融进了粥里似的。 冬天难免觉得无事可做,余礼还能琢磨些吃食,李铭川就跟着余礼后头,盼着余礼给自己分活做。 余礼没那么多活分给他,他便有时会出去走走。 这日回来跟余礼说:“听说镇上这段时日做工的人少,工钱开的足,一日能有四十来文的,要不我去做几日。” 余礼顿了一下,皱眉道:“我们没到必须得这笔银子的时候,若是没有田地,没有别的手艺便罢了,怎的非要去受这个罪,若是落下了病根,可怎么办?” 李铭川有些心虚,道:“我想着早些买几块地回来,你便能省心不少。今日还听他们提起开了年要交税,咱们怕是也要交不少呢。” 第29章 余礼倒真忘了交税这件事,忙仔细问他。 李铭川道:“我们俩要交个人头税和田税。人头税一人一年是一百二十文,两个人就是二钱多的银子,田税交些粮食就成。” 这税收还好,在余礼能接受的范围内,主要是哪怕不能接受也得交。 李铭川想买地他是知道的,桥西村大多人都还是靠地活的,因此地贵,一亩差些的田地,都要五两银子,若是好地,比如当初李家卖的那几亩,都是值八两银子的,更有还多些的。 若是要买回当初卖掉的几亩地,怕是要费不少功夫。 余礼温声跟李铭川说:“税钱咱们卖两次糕点就回来了,就是要买地种两年地也能买,到时候地多了咱们是要享福的,怎么好现在把身子骨熬坏了。” 李铭川傻愣愣的,道:“你享福,我还要下地干活呢,那也是,若是现在熬坏了,到时种地的力气都没了,不去了不去了。” 余礼觉着好笑,说:“等买个八亩十亩地了,咱们也雇短工,兴许还能雇上两个长工,要不了多少银子。” 他先前觉得李铭川做活赚的银子很多了,但拿到卖粮钱后,觉得还是自家地里的粮食活计更重要。 但多少打消了这人天寒地冻去镇上扛大包的心思,余礼也不要他多闲着了,剁鸡草扫院子都喊他去。李铭川也乐的很,他最喜欢自己做事,余礼坐在一边看着,同他说话的情景了。 余礼在寻思,还是得多些赚钱的活计,其实他们小家因着两人都勤快,赚银子已是村里许多其他人家比不上的了。李铭川能在照料好自家地之外还在卫家做工,平日里也会做些卖柴之类的活计,余礼能掌厨,能卖糕点,还能攒了野菜野果鸡蛋去卖。 这小半年靠着他们两人就赚了快六两的银子。这是不少地比他们多的人家都做不到的。 但也没有人做到他们这样了。 李铭川在收稻前一日都不得休息,从这亩地到那亩地来回辗转,脚和鞋日日泡在泥水里,脚前些日都生了不少泡皮,手上的茧子摸着比许多农地里的大爷都厚重。 余礼日日操劳,每件事都亲手做,但凡能做出来的,绝不花钱买,妇人夫郎的闲聊他从未参与,他们攀比的头花首饰,他也从未多看一眼。 所以这些收获都是他们应得的,那些地,若是买主愿意,也终会收回手中。 到了冬至的夜里,桥西村终是下了第一场雪,雪不大,但下了许久,第二日早晨才停,余礼推开门,看见的就是白茫茫一片。 桥西村的雪是很少一连下好些天的,多是几日下一次几日下一次的,勤快的汉子这时就会拿了大竹扫帚扫清院子里的雪。 李铭川就是一大早扫雪的其中一人,有些汉子躲懒,只扫出一条能走的道就行,更有一步也不扫的,嘴硬说自个儿不出门。李铭川从不这样,他拿了扫帚细细把院子里的雪扫出去,就是后院的他都扫了,雪若是堆多了,鸡不好活。 院子里的枣树看着同买来栽下去时没多少变化,但余礼总觉着它看起来没有那么脆弱了,刚栽下去那会总怕风吹雨打便会倒了。 李铭川扫完雪身上还出了些汗,就两只手有些冷,他哈了几口气,道:“今年总觉得比往年更冷呢,前几日见着村里有两个老嬷穿着树皮纸衣,怕是这冬日里不好过。” 桥西村人多,也总有那实在穷苦的,别说棉衣了,冬日里只能穿上用树皮做的纸衣,这是把树皮泡软后捣烂,再用木锤锤实,晒干后便结成了“布”,这种树皮做的衣裳,能勉强挡挡风,但冷意灌进去,是一点都不保暖的。 余礼轻叹一声:“若是他们家里子孙勤快些,多备些柴倒好些,但日子过成这样的,要么是太懒,要么是家里有人病了许多年。” 李铭川道:“我瞧着是把勉强能穿的衣裳都给了儿孙,反而是她们冷成这样还要挖些野菜裹腹。” 说到比他们日子更苦的人家,余礼心里总有些难受,但他没有更多的能力,也不愿过多干涉别家的事。 道:“若是下回碰上了,帮着摘些野菜给她们,或是送些柴火吧,才刚入九,三九四九那会怕是会更冷呢。” 李铭川道:“知道你心善,我上次就帮了,若是再碰上,给些柴吧,冬日里越穷的越不好过呢。” “很是。”余礼点点头,道:“咱们尽了自己这份心就好,听我娘说,从前有个要饭的从她门口经过,我娘没忍住给了一口饭吃,被赖上了,还非得娶我娘,那时家里没汉子,是我爹正巧经过,他刚从别家掌了厨回来,手上拎着刀,才把那泼皮无赖吓跑。” 说到爹娘的往事,李铭川好奇不已,问:“然后呢?娘就看上了爹?” 余礼抿唇笑了笑,道:“很小的时候听她说的了,那时候根本不关心这个,就没问。” 李铭川道:“娘只怕也是想要你们知道,不知人底细,是不能随便出手帮忙的。” 余礼道:“是呢,我便记牢了她的话,有时候心还是得硬些呢。” 李铭川自然知道这个理,两人没再聊别家,忙活自家的事去了。 晚上还没吃饭,家里门被敲响了,李铭川纳闷去开,门口是村里的跛子。 跛子姓王,王跛子脚是儿时摔坏的,家里有地,日子过得不算好但也不差。 “川小子,你家还有多的柴能卖我些吗?” 李铭川一愣,先赶紧把人迎了进来,余礼也很快去泡了茶给人暖暖。 “本来今年想着去砍些柴,但家里做了两件新棉衣,你是知道的,叔腿脚不利索,便偷了懒,觉着穿着棉衣也能过冬,不行还有棉被。可谁知道今年冬日里这么冷,我就寻思来找你买点。” 余礼搬了椅子让人在火堆前坐下,家里柴火足,但他们先前考虑了,再要砍柴必得是开了春了,那时候李铭川就要忙着春耕,一直又要忙到年末,是打算这柴用上一年,没打算再卖的。 李铭川便道:“叔我家的柴都是准备留着家里用的,没打算再卖了。” 王跛子道:“叔知道,这也是实在没法子,我问了好几家的,都自个儿用的都少,听说你前段时日还去镇上卖柴了,便想过来问问,你放心,叔不占你便宜,你在镇上卖的什么价,我就按什么价出。” “这……”李铭川话没说完,余礼轻拍了一下他,接着道:“王叔,咱家柴也不多,但也能匀一点,只是匀给你了,若是旁人再问起……” 那王跛子也懂,马上道:“我便说川子砍的柴大多都卖掉了,这点也是我求爷爷告奶奶要的。” 余礼含蓄一笑,要李铭川去背了几捆柴给他,王跛子也好说话,马上就结了账。 李铭川等人走了,道:“若是明年不够用了,你还得上山去捡。” 余礼道:“我捡捡没事,倒是这个冬日里,若是许多人家都是这样没备足够的拆,那咱们还得把一部分的柴藏一藏好,怕是有不少人上门的。天气是冷,多的卖一卖也无事,就怕等我们只剩自己够用的了,也不停有人上门要分。” 李铭川细想确实如此,也不急着吃饭了,忙就把柴房里不少柴背到了地窖。 背完有些后悔,怕日后生事,道:“早知道不卖了,咱们总是要用的。” 余礼眯着眼睛问:“地不买了?先前还要去镇上做苦力呢,现下背个柴不必在镇上轻松?” 李铭川便闭了嘴。 第28章 腊八 第二日, 余礼叫上李铭川,去了余家, 问问有没有备齐柴火,大伯家那会是见着好些次堂哥去山上砍柴的,应当是够用的。 赵雨梅见着他们很高兴,连声问:“怎的这个时候来了?路上冷不冷啊?快进来烤烤火。” 两人没多待,赵雨梅本想留他们吃饭,也没留,只问了清楚就走了。 “有呢有呢, 你嫂子和小妹先前就时不时去捡些, 收稻后你大哥又专去砍了几日的, 够用了。” 余礼放了心, 回家后果然又有两户人家来问了,李铭川没多卖,每户卖了两捆,再有来买的, 都推脱了。有些出了堂屋往柴房张望的,李铭川也大大方方让人望。 冬至头一日,又下了雪。 冬至这日定是要吃饺子的, 没别的事忙,余礼就铆足了劲多做几个饺子的花样。 肉馅都调了三个,一个野菜猪肉的,一个菌子猪肉的,还有个做的辣韭菜配鸡蛋的。 皮子也做了白面的和玉米面的两种, 李铭川看了奇怪,问:“怎还花了心思做玉米面的?” 余礼笑答:“玉米面的饺子味道没什么特别的,但因着颜色, 能捏金元宝的样式呢。” 包饺子是李铭川不会的,他顶多把皮包了肉捏紧,但样子不好看,余礼边要他擀皮,擀皮的剂子也是余礼分好了的,李铭川只消擀就好,没别的要花心思的。 余礼喜欢吃馅少些的,但李铭川最喜欢塞满了肉胖嘟嘟的饺子,他便也各个口味包了不同大小的,只金元宝不同,金元宝要鼓鼓的寓意才好。 第30章 老人们口里讲的寓意,余礼是有些信的,特别是跟钱财有关的,是半点不愿犯忌讳的。 饺子打了汤,热乎乎的两大碗,晌午和晚上都吃饺子就成,大部分的馅还是韭菜鸡蛋的,咸淡适中,也很好吃。 这日还要做些炸豆腐,平常买豆腐都是买的嫩豆腐,炖汤和烧鸡蛋都好吃,但若是要做炸豆腐,就得买老豆腐。 豆腐是李铭川去买的,天气冷,两人也没有事事都一起做。买回来后,余礼手一挥全倒进了油锅里,噼里啪啦炸了起来。 炸豆腐不难,只注意火候时间就成,炸到金黄色余礼一块块夹起来,倒进些辣椒面和炸过的油,又倒了些芝麻进去,拌匀了香的很。 李铭川很喜欢,辣辣的冬日里吃着也合适,但余礼自己只觉得还成,调味是喜欢的,但他不爱吃老豆腐,偏爱嫩些的口感。 到小寒和大寒时,倒没下雪,但冷气积久了,给人感觉更冷些,晚上睡觉余礼的手脚怎么也睡不发热,还是李铭川上床后,贴着他才好些。 先前做地瓜粥没去换的干桂圆,李铭川还是提了几个蛋去找人换了,因为余礼要做腊八粥了。 腊八粥不难,就是东西要的多,稻谷精米黍米大豆绿豆红豆红枣桂圆八样食材呢。家里本只桂圆没有,但红豆做糕点用的多,也用光了,李铭川一齐换了一点过来。 换东西就是这样,拿自家有的去换别家有的,一次换不了多的,就能换一餐。 李铭川把东西递给余礼,道:“够咱们吃腊八粥了吧?红豆家里既用的多,开了春咱们就去镇上再买些。” 余礼看一眼,说:“够了,干桂圆还有多的,还能留着下次炖汤喝,不行泡茶也是好的。” 各种豆子谷子洗干净后,得在水里泡上一阵子才能煮,不然煮出的粥里头豆子会硬硬的,跟吃石子似的。 好的腊八粥定是豆子煮出来了沙,谷子煮出来了油的,抿一口都觉着软糯顺滑,余礼喜欢这种软烂的口感,一次喝了两大碗,难得的撑的不愿意动,李铭川边笑话他小馋猫,边去收拾了灶房和碗。 这段时日桥西村的河面上都结了冰,有不少调皮的小汉子都偷偷在冰上玩,若是被家里人发现了,定是屁股都要开花的,姑娘夫郎都秀气多了,哪怕出了门玩,也绝不到结了冰的河上去,只远远看着。 余礼数错了日子,在腊八节前就和李铭川吃了腊八粥,等到腊八当日,闻着了村里全是腊八粥的香味,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同李铭川说起这件事,李铭川是向来不在意这个的,但见余礼有些闷闷的,便绞尽脑汁逗人高兴。 余礼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若是没记错日子,那也能赶上腊八节的热闹了,但他转念一想,对李铭川道:“要不咱们做些腊八豆吧。” 腊八豆余礼很爱吃,豆子软烂又入味,还能做得辣辣的,简直哪哪都合他的口味。 其实这腊八豆最好是立冬便开始做,需得腌上两个多月,到腊八这天便可直接吃了,如今腌上,便是春分那会才能打开吃。但好歹今日记起来了这事,早做一日便能早吃一日。 周氏不会做腊八豆,但李铭川是吃过伯娘做的,确实好吃,若是余礼做,定是更好吃,高兴应了,巴巴地跟着人打算在边上看人做。 见余礼把豆子泡上后没动静了,还问了几嘴,被余礼拍着头笑话了。 “你不会是想着我今日便可做好明日就能吃吧?” 李铭川慢慢回过味来,道:“我没想那么多,还寻思等着晚上吃,热几个馒头便是一餐饱饭呢。” “等开了春吃,第一口就给你吃,少不了你的。” 李铭川抱着夫郎,道:“你吃你吃,我只吃第二口,绝不吃第一口。” 第二日,余礼把豆子煮熟了,不能煮的太烂,不然后面豆子都化了,没了形。 余礼又沥掉了豆子里头的水分,趁热包进了纱布里,放在暖和些的地方让它自己发酵。余礼干脆就放在柴房了,放了一两天,剥开里头的豆子就生了一层白色的粘粘的东西,这便是发好了。 这个时候往里头放调料调味就成,余礼放了姜蒜末和辣椒面,再放了盐,搅拌好,就能装坛封起,等着到了时日吃就成。 都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余礼也张罗起做牛舌饼的事了。 牛舌饼叫这名,但不是牛舌做的,只是样子像牛舌。 做牛舌饼前,是要炸葱油的,余礼切了葱段,炸到焦黄微微发黑了再捞出来,这葱油留着擀了面条拌着吃也特别香。 熬好了葱油,便要炒熟芝麻和花生,这花生还是大伯娘家种的,给他们送了些。炒熟的花生要磨成粉,在家里是磨不了的,需得拿去村里的石磨那磨。 磨好后把花生粉混上白面,又揉了些葱油进去,加了些糖、盐和花椒粒磨的粉,还磕了几个鸡蛋进去,又倒了足足的熟芝麻粒,混匀后就可以擀了,这都得带去余家烤,余礼想着干脆一盆子全带去余家,到那再擀小。 李铭川看着他折腾麻烦,同他说:“要不咱们也砌个窑炉,你爱做这些总得要的。” 余礼心念一动,这倒是个好法子,只是这做炉子不是一日两日,两人还是先去余家烤这一回。 付清听他说了,忙洗手帮他一起擀,余雪也在边上凑热闹。他们擀得扁平,现在看着还不像牛舌,但若是烤熟了,上了些颜色,会好看很多。 烤好后自得让家里人试试味道的,烤出来的牛舌饼因着有鸡蛋和红糖的颜色,色泽比金黄色暗点,看着特别有胃口,大家一看都知定是好卖的。 等一吃更是停不下来,里头放了足足的油,咬一口酥的掉渣,在嘴里嚼两下又融进了嘴巴里,虽说放了糖又放了盐,但吃着是咸口的,还不腻人。 因为油多,若是镇上油水多的人家,怕是吃几块就吃不下了,但农户人家是不会有这样的,只有舍不得吃的。 只定价有些问题,这里头油面都多,各种成本都不低,而且这种饼子不像糕点,糕点能一块一块卖,这种饼子多是一盒一盒卖的,但家里没那么些的盒子。 余家的余厨子、余风和付清在吃这方面都说得上是见多识广,给余礼出了主意。 “看看能不能找个什么包一包,四块一包的十个铜板,八块一包的十八个铜板,这东西是用来过年都好吃的,应是有人舍得花钱买的。” 过年是许多人捏不紧钱袋的日子,要充脸面要犒劳自个儿,都舍得在这时候买东西,余厨子从前就是这样的。 现下的问题就是拿什么包了,余礼道:“家里还有不少玉米杆子,能搓成细绳,只是光用绳子也包不了,这饼子油多,拎着会沾满手的油,这都好说,若是路上掉了,更是大问题。” 几人商量了半天,没有很好的办法,李铭川都准备明日去镇上买些油纸了,但那价格昂贵,在村里卖不合算,余礼最后还是决定,用叶子包。 家里还有些玉米叶,但包一包要两三片,还是在余家又拿了些囤着的箬竹叶,才看着够。 余家不大的堂屋里大家一起动手,不管妇人哥儿还是汉子,包的包,搓绳的搓绳,绑的绑,边做边说说笑,热闹极了。 第29章 年前 卖牛舌饼自是不用这么些人出马的, 余礼给余家留了两大包,又给大伯家送了两大包, 自家也得留个两大包,其实能卖的也就十来包大的了。 余礼专门留了几块没包,就等着若是有人想试试味道,掰一些给人尝尝呢。 李铭川给余礼裹得严严实实的,才陪着人出了门,这饼子不像糕点,糕点能当早食, 这就是个零嘴, 卖得必是比先前慢的。 余礼本有些许着急了, 这个花的本钱多, 若是卖不出去要亏不少。 李铭川安慰他:“卖不出去就咱们自己吃,我可爱吃呢。” 余礼想想也是,不少人过年还买酒买啥的,自家多吃些饼子也没啥。 这么一想也不急了, 但两人还是卖力吆喝着。 路过村长家时,村长媳妇推了门过来问他们:“川子,礼哥儿, 今日是卖的什么?” 余礼拿了一块给她试:“婶子试试,是牛舌饼呢,过年在家吃和送礼都好呢。” 村长媳妇吃了一口,当下就拍了拍手上的油,道:“怎么卖的?给我拿两包。” 村长家人丁兴旺, 过年往来也多,定是各种吃食都要备一些的。 余礼和李铭川对视一眼,道:“婶子喜欢拿去就是了, 之前帮了家里那么多忙,这点小吃食哪能让婶子出钱。” 不是他谄媚,确实是村长一家帮了他们许多,再一个以后在村子里生活,定是要仰仗村长的。 但村长能被推举成村长,一管就是十几年,大家都服他,也正是因为他家里人从不主动占人便宜。 村长媳妇忙说:“这可不行,你们既是出来做生意就没有不收钱的道理,别说天气这么冷,你们受了这些累呢。” 第31章 最后两方推拒了几回,三十个铜板给村长媳妇拿了两大包。 她也很高兴,这半日在外头走动,逢人就说礼哥儿这牛舌饼有多好吃,竟也堪堪卖完了。 在村子里卖东西都得是薄利多销的,能卖完就有的赚,余礼和李铭川都不是贪心之人,在家数铜板也很是高兴。 下午余礼准备炸地瓜块了。炸地瓜块说得上是家家户户在过年时都要吃的了,若是有家里不会做的,便还会找亲戚帮忙。 余礼炸这个也拿手,其实他平日里做炸物少,但比起旁的人,他算是很有经验的,有的可能把地瓜块炸糊炸黑,但余礼炸这东西时心细,毕竟一步不差地盯着。 地瓜洗净削皮后切片,这片得切得薄薄的,越薄炸了就越脆,若是切厚了,吃起来会硬许多,费牙。 切好后的地瓜片要把外头那层薯粉洗干净,不然炸的时候容易糊。这活容易,余礼叫了李铭川做,他自己去烧了锅水。 再把洗好后的地瓜片倒进热水里头烫上一会,捞出过凉水,等地瓜片凉了,便要摊开等它变干,干了之后才能炸,不然热油会溅一身,烫一身的泡,疼的要命,还一不小心就破相了。 天气冷,这晾个一时半会都不能干,余礼便盖了一层布,也能吸吸水,等晚上再来看看。 晚饭两人就吃的地瓜,余礼把多留的地瓜蒸熟压成了泥,啥也不用放,就是简单一餐。两个人吃饭就是能凑合,之前李铭川日日要下地做工时自是不能吃简单了,但这日日在家歇息,年前肉也吃了不少回了,一餐两餐敷衍些就没啥事。 到了晚上地瓜片还有些潮,余礼拿布巾细细擦了,热了油后倒进去炸。这炸地瓜的油得用多些,但自是用了还能用来炒菜的,农户人家没那么讲究。 除了油大,炸地瓜片还得火大,地瓜片下进去炸到金黄就要捞出来,火大了能一次炸脆,若是火太小,炸出来不脆,是还得炸第二回的。 炸好的地瓜片装起来就成,有人往里头加盐,有的加糖,多是加白芝麻的,余礼什么也没加,就吃地瓜本身的味道就好,酥脆又微甜,去年余礼吃着停不下来,过两日下巴上长了好几个火疮,被余风笑话了好些天。 李铭川也爱吃,这东西不会甜的腻人,又脆脆的,还带些油水,得余礼盯着,他才能不伸手去抓着吃。 到了床上,两人都还在聊吃的。 余礼道:“明日咱擀面条吃吧?煎两个鸡蛋,煮几根菜,猪油打面汤,可鲜了。” 面条李铭川自然是吃过的,不只吃过,还帮着周氏擀过,只是他擀的少,擀饺子皮还凑合,擀面条就粗的粗细的细,不大好吃。但余礼的手艺他是清楚的,听他一说,马上就咽了口水。 第二日两人没多赖床,从前余礼起来后事多,早食一般不会花太多的心思,但现在李铭川在家,不少活儿都是李铭川去做的,余礼便也愿意多在灶房折腾了。 擀面条最怕粘手,余礼和面是多次少量加的水,慢慢把白面搅和成棉絮似的样子,再来上手擀。案板上和手上都得沾些干粉,才好上手。 将面团揉光后擀成薄片,余礼又往上撒了些玉米面,把面皮折起来之后切成细条就好。 余礼取了猪油抹在锅底,打了两个鸡蛋进去,这煎出来的蛋香的很,煎好后往里倒入热水煮着,再把切好的面条丢进锅里,最后加两片野菜就好。 余礼另又在碗里挑了一筷子猪油,倒了些豆酱和盐,等面条煮好了,便用面汤烫过碗里的油,再把所有的料都挑进碗里。 昨日晚上吃的不多,面条端上桌时,别说李铭川,余礼肚子都咕咕在叫,不闻到香味都还好,热猪油的香味太霸道了,把人肚子里的馋虫都能勾出来。 两人坐在小凳上,顾不得烫,吹几口就迫不及待吞进去,都是平常食材,自是说不上多夸张的好吃,但吃着让人特别满足。 余礼其实很喜欢吃面食,但这东西费功夫,也要用不少白面,做的确实少,今日一吃,便还想连着晌午和晚上都吃,但又怕吃太多了李铭川觉着腻,便作罢了。 今年年过的晚,马上都立春了,都还没过年。 这几日天气没那么冷了,也有些太阳出来了。冬日里这样的阳光特别宝贵,今日出门溜达走动的人有不少。 待到立了春便没多少雪要下了,不少先前没备够柴的人,趁现在还又去山上砍柴,虽柴还是潮潮的,但先砍了运回家再说。 余礼和李铭川今日也上山来碰运气了,他们在家无事可做,见今日天气好,便想看看立了春山上有没有野菜能摘摘的。 冬日被摘得差不多的野菜,迎着寒风长了些,但不多,两人只随意摘了些。 回家路上,余礼提起做春饼和春卷的事:“春日里还是得做些春饼或是春卷,过年去给爹娘扫墓时也得带几块去呢。” 说到扫墓,李铭川倒是想起来了什么,桥西村过年扫墓一般是大年初一,不知道那时候雪化没化,去扫墓的路都是又陡又窄的,怕是要是雪没化他得提前去看看,扫一扫,免得余礼去时因着湿滑摔倒。 其实不怪他平日里想不起来,也就一十七岁的少年,从前都是爹娘操心这些事,今年头一次自己做,定是有想不起来不周到的时候。 幸得余礼心细,事事都在心里念着,也能提醒他。 两人立春当日做了春饼,余礼本是想春饼春卷都做些,但后来细想了下,春卷需得用油炸,这段时日炸物吃的多,不说炸地瓜块,就是牛舌饼都有不少油,一下子吃多了不好,也是要省些油用,便还是只做了春饼。 春饼外头就是家家户户都能摊的薄面饼,里头夹些春日里的时蔬。余礼夹了萝卜黄瓜切成的条,还塞了些鸡蛋块进去,能更好吃些。 去年在余家做的春饼里头还放了两片肉,但现在家里没有新鲜猪肉吃了,腊肉放这里不如新鲜的好吃,余礼才炒了蛋放进去。 春饼的味道是普通平常的,但农户人家都很看重春日,那难捱的冷天慢慢过去了,就家家户户都要做些春饼,一是“咬春”,二是“迎春”。有些实在穷的,在这一日吃不上春饼,都会拿生萝卜啃两口,表示个意思。 余礼给春饼配了辣酱,两人沾着吃,李铭川吃得大口,两口便能吃掉一个,余礼刚吃完第一个,他已经吃了三个了。 两人刚吃完春饼,外头就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这是那赵屠夫的二儿子今日成亲的热闹。 其实桥西村,甚至这周围所有村子和镇上,冬日里成亲的都少,因着冬日穿的衣裳多,喜服也不好绣,都是找的天气暖和些了的好日子。但赵屠夫这二儿子年纪不小了,比李铭川还大个两岁,再加上那姑娘家虽是在镇上,但家里手头紧,不然也不会十两银子把他嫁到村里来,现下为了少些开了年的人头税,竟是刚刚立春,就成了亲。 余礼和李铭川是不会去凑热闹的,就是余家和李大伯家都没人去吃席,同他们家都没什么好话说,也没什么来往的必要了。 第30章 除夕 终于到了除夕, 这天是一年下来桥西村最重要的日子,就是懒汉早上也不会赖床太久。 这天必定是得好好收拾打扮一番的, 余礼和李铭川都穿着新袄子,余礼还想把小妹送的发带扎头上,他看不见,便叫着李铭川帮忙扎,李铭川手笨,折腾好些时候才给他扎个能看的样子出来。 李铭川放下手讨好道:“好看,这颜色衬得你更白了, 我的夫郎怎样都好看。” 家里没铜镜, 余礼用手细细摸着头上的发带, 感觉到了有些歪, 但李铭川给他扎的,他不嫌弃。 有的人家是从早食起就是年饭,有的人家是到了晚上才会吃年饭,余礼和桥西村大部分人一样, 都是吃午年饭的。 虽说不吃早年饭,但除夕当日每餐都不能敷衍,余礼又擀了面条做早食。 在他做早食时, 李铭川就在外头贴春联,红布是花钱买的,上头的字还是请先前找他做工的秀才写的。桥西村没出秀才,村里不少人也都是去隔壁村找人写的,还有在镇上买现成的。 春联要贴上去是要用米饭的, 水和了米饭粘在春联后头,就能贴到门上。李铭川准备了两幅春联,院子们贴一幅, 堂屋门贴一幅,贴好后他叫余礼出来看。 余礼看了觉着喜庆,很喜欢,但他不识字,问李铭川上头写的什么。 李铭川也不识字,对联是前几日写的了,当时问了秀才,但到今日哪还记得那工整又复杂的两句话。 他又不愿在夫郎面前丢面子,含糊道:“就是说咱家宅安定禽畜……额……禽畜丰收的。” 余礼觉着这话听着有些怪,但没多想也没多问,夸了两句就进去煮面条了,留下李铭川长呼一口气。 吃完早食就该备菜了,年夜饭多是备十道菜的,自然也有人家没有那个条件,但就是多放几碟馒头也要凑齐十个,为着个十全十美的好兆头。 第32章 余礼前两日就在和李铭川商量这日吃什么,像是之前准备的腊鸡、腊鱼、腊肉、腊兔子今天都是得要做一道的,后头要吃上好几天的剩菜,家家都是如此,幸得过年天气冷,剩菜不会放坏。 余礼不喜欢吃剩菜,他的嘴是早被自己的厨艺养刁了的,便打算每道少做些,最好是今日和初一两天能吃完的。初二是姑娘哥儿回娘家的日子,他们得回余家。先前大伯和伯娘还喊他们除夕时过去过年,觉得人多热闹,被两人笑着拒绝了,成亲第一年没有去别家过年的道理。 腊肉余礼切了块,打算和萝卜块一起打汤喝,这样就不会太柴,腊鱼直接蒸着吃就好,底下最好还垫些野菜或是什么的,能吸了腊鱼被蒸出来的油,香的很。腊鸡和腊兔子都要爆炒,余礼都只切了一半,其实切完就觉得十道菜这个量两日他们肯定吃不完,但毕竟是过年,半只都不做的话,实在说不过去。 腊兔子是炒了辣子进去的,其实要余礼说还是没有新鲜兔子炒出来好吃,新鲜的肉细嫩些,腊肉是一定会硬一点干巴一些的,但也有就喜欢那股烟熏味的。 腊鸡炒了野葱和香椿,卫猎户给的这两只鸡都是野鸡,跟家里养的鸡比要小一些,但是听卫猎户说,吃着比家鸡还要补呢,有不少刚生孩子的人家,就算自家养了鸡,也会专门去找他买只野鸡炖了吃。 余礼今日从起床后就没从灶房出去,灶房里头火一直烧着,余礼把冬衣都脱了,李铭川见着了,忙给他去拿了秋衣披着。 余礼忙,李铭川也没闲着,他刀工不好厨艺也不好,灶房里的事没有多少是他能帮上忙的,但他生火快,在外头帮着余礼照料鸡和菜地,又进来帮他生火添柴烧水。 其余都是些家常菜,这几道荤的做完,余礼就很快做完了所有菜。 往年余厨子这时候定是要喝几杯酒的,但李铭川没这习惯,他给自己和余礼各冲了一杯桂花茶,又拿了两个空碗和筷子放在桌上,这是给李大志和周氏的。 两人吃饭没整那些有的没的仪式,只在闲聊。 李铭川道:“下午我去看看明日扫墓的路好不好走,若是雪厚扫一扫。” 余礼本在想,专去这一趟做什么,可以明日去的时候顺带扫。又在想,若是李铭川想明日早些去祭拜呢,或是他今天想单去一次看看爹娘呢,便没开这个口,只道了好。 李铭川又笑眯眯道:“年过了咱们就去镇上一趟,先前不还说要买些布匹吗?我瞧着也能多买几条发带,你带着发带好看。” 余礼噗嗤笑了,问:“李老爷这是阔绰了,发带都要买现成的了,可你这手艺不好,买了发带谁给我系呀?” 李铭川道:“我这是先前从未给人扎过,你让我多扎几次,我就能做好了。” 余礼道:“好,听你的,不过咱买布之后就能用布匹自己做发带呢,若是你觉着我绣活不好,我去找大嫂帮我绣几针就行。” 这话李铭川可不敢应,道:“哪会觉得你绣的不好,这棉服就可好看了。我是怕你绣得眼睛疼,发带也没几个钱呢。” 余礼道:“一捆柴火才几个铜板,赚铜板难,我们能省先省些,等我相公成地主老爷了,我别说发带,棉服都要去镇上买绣好的。” 李铭川也在想象,道:“好,别说棉服,还要什么发带,头上的簪子都要一日不重样呢。” 两人说说笑笑,吃完晌午饭后是冬日里一天中最暖和的时候,余礼起身去收拾灶房,李铭川则背着工具出了门,准备去请扫一下明日扫墓的路。 李铭川回来得比余礼想象中要早,他道:“靠近山脚下的那段路的雪都被踩化了,我只铲了些墓前那一小段路的雪,明日里能好走不少。” 余礼应了好,又叫他洗了手来烤火。 火上架了炉子,里头煮了些枸杞子和红枣,枸杞子是余雪和付清先前去山上摘的,自家枣树还是苗,这红枣是拿了鸡蛋同有枣树的人家换的。 “我还拿了些花生和橘子,冬日里烤着吃好着呢。”余礼唤他。 李铭川便坐下接过了他手里的长钳子,他上次烤东西还是地瓜,两个还糊了一个,但余礼并不担心,左右这些东西家里有,他想试试便让他试。 李铭川也不担心,烤橘子他是年年冬日都烤,说来村子里种橘子树的不多,但过年这时候总有货郎挑着来村里卖,好卖得很,家家户户过年都是要吃些的。 橘子比地瓜容易熟多了,烤出来了一股酸味,便是烤好了,李铭川有什么好东西向来第一口都是要给余礼的,他把这烤好的橘子放在余礼面前,自己接着烤。 还烫的很,余礼等了一会,才伸手拿起来,烤好后的橘子捏着软软的,香味很浓,吃着没那么凉,但余礼总觉得要酸一些。 他吃之前做好了准备,咬进去果然有些酸,他喂给李铭川吃了一半,见着人夸张地抖了一下,笑了好半天。 李铭川又开始烤花生,余礼想起什么似的,起身又拿了两个柿饼来,道:“试试,这柿饼应该也能烤着吃,看看什么味。” 李铭川便接过来,这野柿子做的柿饼他们先前已吃过两回了,一两口便是一个,甜滋滋的。 烤过的柿饼热乎乎的,还流着糖,余礼很喜欢,李铭川现在也知道他喜欢这软软的口感,道:“下回你想吃,我还烤给你。” 晚上是不必另做菜的,给中午的热一热就好,下午两人吃了不少零嘴,晚上便没多吃,省得肚里胀,晚上睡不着。 冬日里晚上睡觉,自都是两个人抱作一团的,也自是时常亲热的。 卫芪的肚子已有些能看出来了,余礼有时也要想,他和卫芪成亲时日差得不远,先前李铭川多在地里劳作,他没怀上很正常,可冬日里日日在家,会不会他肚子里也揣崽了。 想到这里他会有些害臊,好些人都是冬日里怀的孩子。其实要说余礼有多想生娃,那肯定不是的,但在他的认知里这都是迟早的事,心里便难免犯嘀咕。 李铭川很少在他面前说起生娃的事,好像不大在意,余礼自是听说过有的妇人哥儿成亲几年没生孩子被休弃的,他知道李铭川不是这样的人,但会不会李铭川心里也盼着有孩子呢。 这么想着,他也这么问了,李铭川本环抱着他温存,听他一说,以为是余礼想要孩子。 道:“我想的是等咱们再买两亩地之后,家里条件好些了再要娃呢,现在我许多时日不在家,若是你现在怀上了,我就不能日日在身边照料你呢。” 他在黑暗里捧上了余礼的脸,道:“再说了,你还有两月才满十七,我听人家说,若是生娃太早,身子会落下病根的。” 余礼听了觉得很安心,李铭川定也是好好想过这事的,他觉得李铭川说的很有道理,心里那一丝似有似无的急切,也被抚平了。 第31章 上元 等年过完, 近日最大的节日就是上元节了。 上元节是有很多热闹可凑的,镇上有灯会, 许多年轻的男男女女都会想去看一看。 余礼和李铭川也准备去玩一玩,这是李铭川最后几天休息的日子了。一个冬日过去了,田里的土地都结了块,再过几日李铭川就又要准备去地里松土了。 本来他们是想找大哥大嫂和小妹一起去镇上玩一玩的,但付清不愿去镇上,余风自然也就不想去了,而余雪本是想去的, 但听着大哥大嫂说不去了, 她看看余礼和李铭川, 识趣的扯了个谎没应。 灯会是晚上才开始, 天黑了才能显出那些形状各异的花灯的漂亮。听人说府城还有连着五日的灯会呢,镇上是只有两三日的,且后两日都是些一样的玩意,也只有上元节当日最热闹。 余礼白日里在收拾带去灯会上吃的小点心, 他拿食盒装了几个柿饼,又装了些地瓜块和牛舌饼,牛舌饼吃着微微有些潮了, 但也还能吃。 李铭川拿水壶灌了一满壶的茶水,背在了身上。 他们俩打算走去镇上,本来李铭川想带着余礼坐牛车的,但上元节也有走百病的说法,余礼便想着走去镇上。这天走百病的多为妇人哥儿, 甚至有结伴走到半夜才回家的,当然大多人怕遇着歹人,不会在外头走太久。 因着走去镇上要走快一个时辰, 两人就带了余礼提前摊的饼子在身上,路上吃着就当晚食了。 李铭川在出门前又给余礼扎了发带,他这几日果真日日给余礼系,手艺比先前看着好了许多。他边扎边还在叮嘱余礼:“灯会开始前我们先去布坊看看,买几匹颜色不一的布。” 余礼的衣裳颜色都差别不大,发带也只这一条青色的,这事李铭川已跟余礼提了许多回,余礼便也乖乖揣了铜板在钱袋里,又把钱袋别在了李铭川身上,镇上近日人多怕是事情也多,放在李铭川身上会让他安心些。 两人在路上走时,听到了后头叫余礼的声音,回过头一看,是卫芪和他相公在牛车上。卫芪的胎像已经稳了,大夫也说了能外出走走玩玩,他憋了许久,今日定是要去灯会上看看的,因着有孕,跟着他相公老老实实坐上了牛车。 第33章 牛车稳当,但速度不快。余礼和李铭川在原地等着,一小会儿后才慢悠悠走到他们面前。 卫芪很热心地招呼他们:“礼哥儿,要不要和你相公一起上来,我们能结个伴,一起去灯会看热闹去。”说完还想动身把他们俩迎上来。 余礼忙说:“我们没事,就是想走走呢,你仔细些身子,别下来了。” 卫芪和他相公劝了几句,没劝动,便又说:“那你们若是回去的时候愿意坐了,便在镇口等等我们。” 余礼笑着应了好,目送他们前去,两人才重新走上了路。 桥西村之所以叫这名,就是因为村子在太平桥的正西边,去镇上定是要经过太平桥的,还未到镇上时,余礼和李铭川就在太平桥上见着了舞狮的人群。 说是人群,其实舞狮的也就三个人,其余的全是看的,太平桥很宽,竟也能站的下。 余礼从前见过舞狮子,有老卖艺人会在年前带着徒弟在各个村子里舞狮,看客都是要给两个铜板的,但今日远远一看余礼便知这个比村子里见过的舞狮子厉害多了。 小小的石板桥被围了起来,若要细看定是要挤到人群中去的,余礼有些好奇,耳边是前头的人叫好的声音,还有看客爬到了旁边的树上。 “好,文狮武狮都好,这狮子看着真威风。” 李铭川自己是能看到一些的,他看出了余礼的好奇,本想把人扛在肩上,见着人多不好,把余礼背到了背上,他本身就高,这样一背余礼比他还高一个头,总算能看清了。 余礼听到了先前的看客说的话,他不懂什么是文狮什么是武狮,这眼前不就一头狮子吗?正想着就见着李铭川蹲下叫他上来,他有些不好意思,但很想仔细看看,便上了李铭川的背。 余礼轻轻环抱着李铭川,很是兴奋,见着里头的舞狮人时不时换个动作,这狮子像是抖抖毛又打个滚,还有两次跳了起来,这对于余礼和李铭川来说,都很新鲜,虽是还未弄懂先前的问题,但也看了个过瘾。 人越围越多,余礼不愿意再让李铭川挤在这里头了,看过了便在他耳边小声说着要走,李铭川笑了笑小心把他放了下来。 两人拿出了饼子,边吃边继续走,还在聊着刚才看到的舞狮。 过了太平桥一会儿就到镇上了,天还没全黑,两人便先去买布。 这时日买那些较薄的布要比夏日里便宜些,李铭川准备帮着余礼挑挑样式,本来李铭川是想给余礼买匹绢布的,一看一匹就要快一两银子了,而麻布一百多文就能买一匹。余礼一看价格吓了一大跳,先前他收李铭川那两匹绢布时,是不知道这布匹这么贵的。 李铭川也吓一跳,他从不知这绢布的价格,现在一看,难怪他娘能纺布,却自己没一件绢布衣裳。 余礼把李铭川拉到了一旁,对着他咬耳朵:“咱们就各买一匹麻布就好,其实夏日里的衣裳都才做新的,咱们就备着看看到时候是不是做厚一些的。” 其实家里不缺布,只是李铭川会希望余礼有,他们便来了。 李铭川眼睛在麻布那里转,想看看有没有适合做发带的颜色,麻布的样式和颜色自是没有绢布多的,店里的伙计见着他俩身上的衣裳,大概知道这是什么样的客人,笑着招呼他们。 “客人看看,麻布来了几匹颜色亮的,看着很是适合这位夫郎呢。” 其实麻布再亮也没有多亮,但伙计介绍了一种“浇花布”,其实也是麻布的一种,但上面用哪种草或是花,泡出了些颜色,带些蓝色的花纹,听说近日很受欢迎。 李铭川看着觉得很是不错,这颜色裁一些做发带,也很衬余礼。 但这要比那些平常的麻布要贵些,得两百文了,余礼有些犹豫,李铭川却直接喊着伙计包起来了。 余礼没扫他的兴,那布他也是喜欢的,眼睛亮亮的冲李铭川笑,道:“那我来挑你的。” 李铭川来不及说不,余礼就飞快挑了一匹颜色跟他的很像,但要深不少的。 最后是一共花了三百八十文,因着绢布的价格在前头,余礼付这钱时难得的没肉疼。 出了布坊李铭川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拿了伙计包起来的两匹布,问余礼:“咱们要不要再买吊肉回去?” 余礼也有此意,但若是逛灯会时手里还拎块肉定是不大方便的,就说:“先逛了灯会再看看,若是那时候还有肉能买,咱就买一吊,要是没了就算了。” 镇上布置得特别好看,天黑了花灯就全亮了,像天上的星星似的,正巧有时还有些微风吹过,那花灯里头的烛心就闪呀闪的,更是跟星星眨眼睛没有差别呢。 有许多摊子在卖吃食,不少年轻姑娘和哥儿结伴出来看花灯,当然也有像他们一样的小夫妻出来玩。 虽是自己带了吃食,但两人还是去摊子上都看了看,买了串糖葫芦。本是还想买个糖人,那摊主刚吹了个圆滚滚的猪,看着很是可爱。但两人对甜食都不大喜欢,便分食了一个糖葫芦。 糖葫芦对余礼来说做起来不难,但是挺麻烦的,他先前从未吃过镇上卖的糖葫芦,今日也当吃个新鲜,里头酸外头甜,小孩子应该都会很喜欢。 灯会上也会有读书人一起出来玩,他们主要就是为的就是猜灯谜了,灯会上会有不少猜灯谜的地方,一般店家还会添个彩头,第一位猜中的能得个小玩意或是几个铜板。 余礼和李铭川自是不会猜的,但从未凑过这热闹,也在外面张望了一下,听着里头的书生或是商量谜面,或是闲聊。 “林童生当真厉害,这样难的灯谜都能答对。” “怕是来年的秋闱一过就要叫林秀才了。” “刚刚那题的彩头是个泥兔子,虽说不值钱,但看着还怪好看的呢。” “怕是林童生要送给付家小姐呢,听说事已经定了,就等来年高中。” 余礼听到这,眼神闪了闪,回过头对在他后头护着的李铭川道:“咱们再往前走走看看吧?” 前头有放河灯的地方,两人今日花了不少了,自是不会花这个钱去放盏花灯,但沿着河走着,看着一盏盏灯在里头漂啊漂,心情也是极好的。 李铭川问:“礼哥儿,你有什么愿望吗?” 余礼认真想了想,道:“那就希望咱们能平平安安,无病无灾的,最好还能攒下些银子,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好。”李铭川牵着他的手紧紧握了握,道:“都会实现的。” 都会实现的,你的和我的,最简单的愿望。 李铭川的愿望是什么呢?余礼也很好奇,问了又问。李铭川这时显露出了一些坏来,他不说,只用那带笑的眼睛看着余礼。 第32章 开春 已经开了春, 等家家户户的税收完,都到惊蛰了。但现下若是出门棉衣还是得穿的, 余礼本是打算今日一早就把春天里穿的衣裳洗出来的,但明日李铭川就要去地里春耕了,昨日夜里便闹他闹晚了,早晨他便有些起不来。 于是大伯娘上门时就见着李铭川蹲在堂屋里洗衣裳。 大伯娘这一辈子没见过几个汉子洗衣裳的,她有些心疼侄子,但没讨嫌开这个口,只问:“川子, 礼哥儿呢?” 李铭川有些不好意思, 站起来迎人进来坐, 道:“昨晚睡晚了, 现下还没醒。” 这话伯娘一听就懂了,都是经过人事的,毕竟不是亲娘,不好说什么的。 “今天不是惊蛰嘛, 前儿个顺子买了几个梨,给你们送两个。” 李铭川没客气,谢了伯娘接了过来, 跟伯娘说起李铭顺的亲事,李铭顺大不了他多少,他从小也一直都是叫的顺子,没叫过堂哥。 “顺子亲事近了吧?英姑娘那边还有说什么不?”现下李铭顺还未和英姐儿成亲,李铭川毕竟是同龄外男, 是叫不得太亲密的。 伯娘左右也没事,便坐下来和他说了起来。 “她们家去年说是有些舍不得英姐儿,留到了现在, 日子定的是这月的十五,就十来天了。这不前两日趁着收税前,我们和顺子专门去了一趟,把剩下的彩礼银子给人送过去了。” 李铭川道:“早些定下来也好。”他没跟那家人来往过,不知道做事的品性,便问:“可还好说话?” 伯娘道:“她们家兄弟姊妹多,有门手艺日子过得倒是不难,就是也跟我们说怕是出不了多少嫁妆,这倒没事,咱们家也不是贪图媳妇嫁妆的,我瞧着兄弟姊妹像是都好相处的。” 李铭川想了想,也说:“瞧着那家里能把人专门留到了税收之后再嫁出去,就应当不是爱耍心眼的。” 伯娘点点头,道:“很是呢。”她又宽慰地看着李铭川,说:“真是长大了,当家了,比顺子稳当多了。” 李铭川笑了笑,道:“伯娘别急,等他成了亲,自是也大不同了。” 那英姐儿嫁过来是要跟公婆住在一起的,离自家也近,难免要跟余礼来往的,先前听余礼说过,李铭顺托他给英姐儿做了糕点,那英姐儿也回了拐枣做礼,若是性子和善好来往的,也能少生不少事端。 第34章 余礼迷迷糊糊听到了他们说话的声音,连忙从床上爬了起来,洗漱了端茶水和点心给伯娘,隐晦地瞪了一眼李铭川,李铭川从不恼他,就搁那憨笑几声给他帮忙。 伯娘专门来送梨给他们吃,他们定是要开口留人吃饭的,被伯娘教训了:“跟我也这般客气,还不快把钱攒攒把家底再攒起来,我若是……” 余礼和李铭川像鹌鹑一样听训,但心里是有无数暖流流过的,伯娘走时,余礼道:“伯娘放心,我定将堂哥的成亲宴办得漂漂亮亮,给咱家长脸。” 他没用你家,用的咱家,伯娘心里很熨帖,也在暗暗琢磨,若是这新妇有余礼的性子便好了。 伯娘走后,余礼和李铭川格外珍惜这最后休息的一日,等春耕开始,一年到头都没有旁的休息的时日了。 李铭川给余礼系了发带,两人吃了晌午饭决定出去走走,走在路上李铭川是喜欢拉着余礼的手的,余礼也是常年劳作的,手并不细嫩,有些磨出来的茧子,但李铭川很喜欢摸着。有人时他会顾忌一点,没有人的时候定是要贴着夫郎走的。 两人进了山,这回是连篓子都没带,纯当避着人群走一走的。毕竟山里有野兽,懒的和胆子小的都不会常去。 余礼以前去的也不多,多是随着人群一起摘摘野菜找找野果,两个人独自往里去的时候少,但李铭川在他身边,他是不害怕的。 两人依稀能听见山的深处传来的鸟叫声,余礼歪着头仔细听了两嘴,李铭川道:“像是黄鹂鸟的叫声。”他是汉子,对山里的东西更为熟悉。 余礼道:“听着还挺好听的。” 进了山对春天的感觉更明显,不少野花都开了,一边走李铭川一边摘,还会细细去了上头多的叶子,别进了余礼的发带间。 他道:“要不咱也摘些花回去,这花的颜色都好看,试试看能不能把布染出好看的颜色?” 他到现在都还在心心念念余礼的发带,每天没事做就会摸着几缕余礼的头发在指尖玩,余礼开始觉着人摸得舒服,但后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摸他的头发,就嫌这汉子讨嫌,有时瞪他几下,但李铭川这习惯已经养好了,手欠的很,总是忍不住。 现下听了李铭川的话,也好奇的拧了下花瓣,沁出些汁液流到了他手上,但想了想他还是犹豫着说:“算了吧,我们也不懂这,别到时候浪费了布匹又耽搁了时间。” 李铭川也就是突发奇想,被余礼拒绝了也不觉得什么,牵着人继续往前走。 前几日下了雨,山里有些湿滑,两人走了一会便往山下走,但还有些舍不得回家,便往田地里走。 李铭川悄悄给余礼指了他看中的地,道:“若是日后买不回家里原先的地,我瞧着这里也不错,虽说地里不肥,但能养一养,离家也近呢。” 这些东西余礼向来是听李铭川的,也不住夸着李铭川的主意好。 前头有几个小孩在玩闹,你追我我追你的,还有小胖子伸手去扯一个细嫩姑娘的头绳,惹得人哇哇大叫。 李铭川看得好笑,对着余礼道:“你瞧瞧现在的小娃娃多皮实。” 余礼看他一眼,反问:“怎么?你以前不这样?” 李铭川说到这可骄傲了,道:“我以前可不跟小姑娘和小哥儿玩,嫌他们跑不过我,就是李铭顺我都有时候嫌呢。” 余礼笑眯眯继续道:“我怎么记着以前你也可皮实了,我可听好多村里的小哥儿说了,李铭川傻大个,天天挨他爹的打呢。” 李铭川不服气,这是谁在他夫郎面前败他的名声呢,他握紧了余礼的手,道:“你可别听他们瞎说,以前我可就被我爹揍过一回,说我在田里疯跑的时候踩坏了他的苗。” 说完怕余礼不相信,又道:“真的,那都是六七岁的事了,我八岁起就跟着我爹在地里帮忙了。” 余礼自然是信他的,但他很喜欢李铭川在他面前展现的这股幼稚,有时也想想逗逗他这傻相公。 李铭川说着说着,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余礼紧张兮兮道:“若是咱们以后生出个小哥儿,定要把人看紧了,可不许被这些臭小子欺负了。” 余礼道:“先前可还说不着急呢,现在又念起这不知道多久以后的事了。” 李铭川嘿嘿笑了,道:“虽说不着急,可我有时候也会想呢,会想娃娃出生后要买些什么,要给他取什么名字。” 余礼很高兴,因为他也会想,他说:“我之前可都想好了,若是以后有了孩子,那就是跟咱们的枣树一起长大的,得取个小名叫枣子。” 李铭川自己和堂哥的名字都是请了人取的,但他自己的孩子叫什么,肯定是听余礼的,连连点头,道:“这名字好。” 两人慢悠悠在村里晃荡了好一会才回家,家里不安静,有鸡叫声,但对他们来说很安宁。 李铭顺成亲这日,余礼和李铭川是得收拾齐整参加的,他们算是夫家人了。 余礼是掌厨的,李铭川端菜上菜,就跟余风成亲那样,不同的是还有堂姐李秀兰的帮忙,堂姐做事也很利索,能省不少事。 大伯家日子一直是不错的,家里就这一个儿子,今日的台面也用心。 余礼到时已是烧了一大锅水等着他了,他连忙洗好手进了灶房。 天气冷,不能提前太久做好菜,就是用热水在下头温着都容易凉,凉的席面是会被村里人说闲话的,这就更需要余礼把握出菜的速度。 先是做道土豆块烧猪肉,土豆已有备菜的婶子切好了,连着肉也是的,村里人难得吃道红烧肉,多是喜欢肥肉多的,肥瘦七三分,但因着英姐儿家里喜欢吃瘦肉多些的,大伯娘买的肉就是五五分的。 余礼烧红烧肉前是会把猪肉煮遍水的,这样吃着没有那股猪的腥味,煮好后的猪肉在锅里煸炒,油都无需放,锅里的肥肉自是会出油。另把葱段、姜片、干辣椒等调料加进去,差不多了便倒水没过肉,放些豆酱焖煮,再加些香叶增香,得炖上一阵子,才能往里头加土豆块。 这样做出来的土豆烧猪肉软糯入味,李秀兰经过时都没忍住偷吃了两口。 汤是鲫鱼豆腐汤,这是余礼的拿手好菜,他听伯娘说菜品时,就忍不住想,李铭川定是能吃得高兴。 除此之外还有道河虾,这是桥西村的人吃得少的,虾不比鱼,鱼比猪肉便宜,但河虾要贵些,因此分量也要少些。 河虾是用花椒和辣椒爆炒的,就跟做兔肉差不多,正是他炒河虾的时候,听着外头喊:“新娘子来咯!” 第33章 艾蒿 余礼之前只在和李铭川等堂哥时匆匆见过一眼英姐儿, 没看清楚长相,当下也在心里好奇。但手头还有活, 加上姑娘出嫁是盖着盖头的,也看不见啥,便没再想,安心做着自己的事。 因着这亲事是和隔壁村的,英姐儿娘家没再办席面,今日就还有不少隔壁村的人来吃席。 于是等所有的菜做完上完,余礼准备洗手吃饭时, 来了个隔壁村的夫郎, 专门进了灶房来找余礼的。 “这就是礼哥儿吧?” 余礼不认识他, 也不知道怎么称呼, 若是年纪大的,是能称呼小叔的,但见着年纪也不大,一下子真不知道怎么喊。但他知道来的是客人, 忙把沾了水的手往身上一擦,笑了笑,道:“是呢, 是我。” 那夫郎道:“我娘家有个弟弟,马上也要成亲了,今日吃着这席面很是好,听说是你做的。” 余礼听出了他的言下之意,点头称是:“每道菜都是我做的, 可还合你口味?我爹从前就是我们村最好的厨子,这不是子承父业了嘛。” 那夫郎笑了,笑得很灿烂:“合呢, 这可真是好,谁说咱小哥儿比不上那些汉子,我吃着今日这饭菜,可比从前我吃过的都好吃呢。” 就这一句话,余礼就知道他什么性子了,也跟着笑,道:“喜欢就多吃些,若是日后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可以就到这后头那家里找我呢。” “有,这定是有,也不等后面了,我等会吃完就再来找你。” 他说话算话,竟是当天就找余礼交了定钱,余礼这才知道,这夫郎姓陈,娘家的爹早去了,弟弟是从小被他带到大的,他自小就要强,嫁的还算不错,夫家条件比娘家好许多,便在弟弟的亲事上做了不少主。 这些村里的人家就是这样,若是出了什么事,定是要兄弟姊妹互相帮衬的,像李铭川这样独生的是很少的。 因着这事远,要跨两个村子,陈夫郎的定钱给的很有诚意,余礼攥紧了钱袋子,冲李铭川眨眨眼。 在没人时,李铭川小声的对他说:“余财主这真是不得了,铜板在钱袋里响呢,分我几个呗。” 余礼笑盈盈看着他,知道他是在同自己开玩笑,但当真摸了五六个出来,摊开了李铭川的手,放了上去,道:“赏你了。” 李铭川也笑了,他自是不图这几个铜板的,但余礼把铜板放他手上时的表情,像极了深山里头的狐狸,狡黠又可爱。 第35章 他也煞有其事地把那几个铜板收进了衣裳里面,对余礼道:“那可不还了,这得当我的护身符呢。” 到春分了,白天慢慢长了,前几日夜里常打雷,余礼睡得浅,被惊吓了几次,心疼得李铭川睡前总要捂着他的耳朵,但用处不大,幸好这两日没打了,看着天气晴了不少。 春耕已是开始了一阵,有的人家地里播种早,已长了不少秧苗,这时就需得煮些没有馅的团子,好黏住雀儿的嘴,叫这些调皮的鸟儿不会吃了庄稼。 李铭川也已在地里劳作十来天了,他这些日也在把浸好的种子移进地里,所以余礼也在做团子。 这团子得用精米做,容易得很,只需蒸熟后捣成泥揉成团变好,这精米泥黏手,还好无需做得太规整,余礼做了两碟子,自家地里和卫家地里各放了一些。 喂完鸡捡蛋时余礼发现这些鸡生蛋比冬日里勤多了,日日都能捡几个,这样下去改日就要去镇上卖蛋了。 其实村里也有人会要买的,不是家家户户都愿意日日去剁鸡草喂的,也不是家家户户都愿意天天把后院的鸡粪清扫干净的。 有懒的,就有要买的,鸡蛋比肉便宜,又很补,不能天天买肉的,也会常常买蛋。 但村子里毕竟不少人家养着鸡,还是去镇上卖的多些,左右摊位钱也不贵。 山上的野菜也有不少能摘了,先前秋冬两季常摘的有不少都没了,但春日里可吃的也多呢。 余礼和余雪、付清各提了两个篮子去山上摘野菜,摘了一篮子的野艾蒿和一篮子的野荠菜。 野艾蒿能做青团,能炒鸡蛋,还能打汤。其实,按余礼的经验来说,所有能吃的野菜都能炒鸡蛋,不会难吃到哪去的。 这艾蒿就是清明节前后能摘的,但清明节前摘的能嫩些,今日他们摘的就很好,做青团很是合适。 青团定是要做的,但不是现在,今日余礼便想做艾蒿馍馍。 他把艾蒿煮了遍水,趁热夹出来捣成了泥,这泥得加些水来捣,捣得稀一些,然后直接趁着还热乎,往里面加混好了酵面的白面,这时候还得用筷子在里头搅,搅匀了才好揉。 揉好后分成小剂子便在温水上等着发,发好后上锅蒸便是了。说到底,这艾蒿馍馍也就是另一种口味的馒头,但是余礼喜欢这样顺应时节的生活。 天上的神仙送给他们什么,他们便做什么吃什么。 晌午吃的自然就是艾蒿馍馍,余礼也没再做别的,同李铭川道:“晚上咱们吃饺子,我摘了好些荠菜呢,我们就吃荠菜馅的。这时日吃鲜着呢。” 李铭川喜欢吃饺子,什么馅的都吃,至少余礼做的东西他都不挑,当下便道:“那你等我回来做,我来擀面。” “好。”余礼答应了,说:“那我便先调了馅,等你回来再包。” 他们俩人吃的要不了多少,自家包的饺子个头大,余礼就能吃十来个,加上李铭川的一餐包三十多个便够了,馅调好后包起来很快,无须着急。 春耕开始后李铭川上午和下午就都不在家了,余礼在家里的活计一般上午就都能做完,有时下午没什么事做,便会做做针线活。他现在的针线活也好了不少,虽不能像付清那样绣了帕子去镇上卖,但绣绣自己的东西也能拿得出手了。 前两日他就把那新的发带做好了,这两日都扎的新的,上午付清和余雪看见的时候,都夸了好看呢。 他近日不打算再动那剩下的布,便想着日后还得找些事做。这两日便算了,过三日便要去陈家操持席面呢,不急在这一时。 英姐儿嫁过来后两人就见过一回,堂哥带着人来还成亲借的东西时介绍着认识了,余礼瞧着她性子也是腼腆温和的。 今日做了艾蒿馍馍,余礼便想着给伯娘家送些,付清和余雪也都摘了,他就无需再跑趟余家。 余礼拿食盒装了八个,够他们一人吃两个呢,热一热晚上就能吃。 他到时李铭顺和李大伯都在地里忙,不在家,伯娘在打扫堂屋,英姐儿在一边绣着帕子和伯娘说话。 英姐儿娘家是种桑养蚕的,这些活计多少都懂,见着余礼来了忙去给人泡茶。 伯娘一眼就见着了余礼手上的食盒,笑着道:“礼哥儿,又来送好吃的了是不是?” 余礼答:“今日刚摘的艾蒿,做了些艾蒿馍馍,伯娘试试看吃不吃的惯。” 伯娘接过来闻了闻味道,说:“这好呢,从前我们都从不知道捣鼓这些吃食,也是享了咱礼哥儿的福了。” 英姐儿好奇地往食盒里看了看,伯娘便干脆递给了她,让她收进了灶房,拉着余礼坐下同人说些家常。 晚上李铭川回来时,余礼刚调好馅,荠菜有股特别的味道,他没放太多,不然盖住了肉味就得不偿失了。 李铭川从上次帮着擀了面后,对这类的活很有兴致,其实若是要他一个人做给自己吃,可能又不一定有这样的兴头了,但跟着余礼一起忙活,他很是乐意。 余礼手又巧又快,于是大部分时日是余礼很快包完后坐在一边等李铭川擀好下一张皮子,他一点都不急,不会开口去催他,只和人聊着闲话。 李铭川擀着面,同余礼说起来了另一件事:“我今日回来时,在路上碰见赵屠夫一家子了。” 余礼眼皮都没抬,问:“怎么的?” 李铭川接着说:“那新妇像是刚被骂过,眼圈还红着呢,跟在最后头走着,那赵二是屁都没放一个同赵夫郎走一起呢。” 余礼道:“本就花了十两娶回来的,赵家在外威风,怕是心里都肉疼呢,加上马上交税钱银子了,把人嫁过来了,怕是觉得人姑娘卖给了他们家呢。” 李铭川道:“先前那赵大的媳妇不是跟赵夫郎处得不错吗,我还以为这第二个也能处好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余礼得意道:“这妯娌可是天底下最难处的呢,这一家子家产就这么多,赵大媳妇本就小心眼,定是日日要在背后说人不是的。” 他继续说着:“我早看明白了,那赵二就是个不中用的窝囊废,连自己媳妇都护不住的……” 他滔滔不绝说着,直到半天没等到李铭川递过来的面皮子,抬头看去,才发现面剂子都擀完了,李铭川正撑着脸含笑看着他呢。 余礼嗔怪地看着他,道:“怎么擀完了也不说一声。” 李铭川便道:“我就喜欢听你说他家的不好,别人说不说都无所谓,只想听你说。” 余礼轻哼一声,懒得理这人,下饺子去了。 李铭川知道,过日子过好自己的就行了,无需同他人比,也不能同他人比。但他总忍不住看那赵家的笑话,笑话越多,当初余礼嫁给他的决定就越好。 第34章 清明 桥西村在清明前的一长段时间天气不怎么好, 先是雨憋了好一阵子都没有落下来,让整个桥西村都湿漉漉的, 闷得很,走路一不小心就打滑摔了个狗吃屎,老人都说,这是回南天到了。 这天气不招人喜欢,甚至是让许多人讨厌的。每天早晚都得把窗子关严实了,不然家里就要进水气,到处都漫着一层水珠子。 这种天气时, 是没人洗衣裳的, 衣裳洗了会很难干, 也容易发黑霉发臭, 连带着洗澡擦身子的人都少了。 余礼早晨去割鸡草的时候都差点摔了一跤,站稳后一阵后怕,他手里拿着镰刀,若是摔了这刀是很有可能把他割伤的, 想到这个他都没敢跟李铭川提这事,怕人替他担心,又不让他往外跑了。 回南天持续了好几天, 好不容易感觉没那么多水气了,紧接着又是好一阵的雨天。雨倒是都下得不大,但断断续续没好生停过,敲着人心里不舒坦。 因着近日这天气,什么活计都很不好做, 特别是地里的,李铭川每天回家都是一身的狼狈。 衣裳脏,但又不好洗, 李铭川便每日回家另换一身在家歇息,余礼就拿布巾给他擦擦脏衣裳,第二日再凑合着穿。 余礼边擦边道:“这几日怕是那些腿脚不好的人不好过。” 他这话是想到了余厨子,这种天气余厨子的腿定是更难熬的。 李铭川也道:“往年这个时候,我娘的腰都胀得很,怎么动都难受。” 周氏纺布是常要坐着或者弯腰调线的,腰也是老毛病。 两人叹叹气,盼着天气快些好。 到了清明,雨总算是不那么下了,若是还不停下着,怕是今日上坟的都要少不少人。 余礼和李铭川定是要去上坟的,不消带其他的,余礼前一天泡了艾蒿,就预备着今日一早做青团吃,也带去坟上给李铭川爹娘吃吃。 做青团要些功夫,早食他便做了枣糕,前些天去陈家做席面时,陈夫郎又给他装了一袋子红枣,现下家里还有不少,够吃了。 余礼今日做的枣糕里面还放了鸡蛋和芝麻粒,香香甜甜的,李铭川平日里不爱吃甜的,今天也吃了几个。 第36章 做青团要用精米粉,泡好的艾蒿煮过水捣成泥,再混进精米粉里面,揉成团后便是青团的皮子。 里面的馅是能做各种口味的,农户人家做红豆泥的多些,镇上的有的铺子还能有六种口味的青团卖呢。余礼捏了几个,除了红豆泥的,他还做了一些芝麻花生的,皮软馅脆,是李铭川先前从未吃过的口味。 余礼喜欢吃青团就是喜欢外头的皮子,里头包的什么是无所谓的,就是要他用这皮子沾辣子吃他都喜欢。 李铭川不像他那样喜欢吃软软糯糯的东西,但余礼的手艺对他来说像是天上神仙的仙法了,那么多好吃的玩意,他各个都觉得是世间少有的美味了。 余礼知道,好吃是好吃,但李铭川这么喜欢,更是因为这些东西是他做的。 两人没多吃,中午简单吃了一餐,边等着晚些取上坟了。 上坟是要等李铭川做完地里的活才能去的,他们各拎了一个食盒,本来李铭川是打算一个人拎两个的,但余礼牵住了他的那只空手,李铭川实在舍不得夫郎这难得的主动,便由着他自己拎了一个了。 食盒里装了些枣糕和青团,去上坟前先去了余家,余礼先前担心余厨子,一直还没去看过,趁着今日出了门,一道去看看,也是给家里人送些吃的,虽然付清定也是会做的,但余礼想尽自己的一份心意。 余厨子看着就像是没休息好的,他不敢久坐或是日日躺着,先前生痦子和肉疮的感受让他太过于难受,现在便每天换着法子动动,趴着撑着或是侧躺着,有时姿势不舒服也尽量忍着。 他的腿是不能发力站起来走路了,但还有感觉,前段时日回南天和连续的阴雨天气,让他每天都又胀又痛,赵雨梅和余雪有时会给他按按,但用处不大,他自是没休息好的。 但现在也因着腿不能用,他的胳膊倒是力气更大了,日日也能帮着做些事。 余礼先递了个青团给他,道:“芝麻花生馅的,试试味。” 这味道的青团余厨子也没吃过,香是香,但吃多了容易腻。余厨子咂摸几下还是带些荤的要好吃些,但他没说,只道:“又想了新花样?香着呢。” 余礼笑了笑,问了问他的身子,陪他说了会话,听到里头付清在叫他。 “前阵子见你喜欢扎发带,给你做了个,瞧瞧喜不喜欢?”付清拿过一条青绿色发带给他,笑盈盈道。 余礼很是惊喜,拿着手里左看右看,摸了又摸,这上头绣了竹子的纹路,很是雅致,因着绣个竹子付清都用了两种颜色的线,看着跟真的似的。余礼很喜欢,更别说这发带的颜色还是他没有的,又特别适合哥儿扎,余礼捏在手里,眼前已经有了自己日后系上这发带的模样了。 “难为大嫂还惦记我,真好看。”他和余风付清向来亲近,虽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大大方方收下来了。 付清抿嘴笑了,道:“你喜欢就好。” 他在付家时没感受过这种兄弟姊妹间的感情,在余家虽然不富裕,但想做什么家里人从不拘着他,余风踏实肯干,待他也好,下头的弟弟妹妹都是心地好的,上头的公公婆婆也不会对他说重话,虽然跟他从前想过的日子不一样,但也是满足的。 余礼其实还有些小孩子心性,得了新发带就忍不住在李铭川面前摆弄,李铭川看出了他的心思,当着余家其他人的面,把他拉到了堂屋的凳子上,给他系上了,扎了个漂亮的发髻。惹得家里人一阵哄笑,余风笑得最欢,连余雪都在捂着嘴笑。 余礼脸不受控制的红了,明明眼前的都是再亲不过的家人了,但要他把和李铭川的恩爱摆在人前还是会觉得害臊。 李铭川的手艺是真的不错了,余风本是在边上看着,一会儿也来了兴致,道:“也教教我呗,下回我也给清哥儿系。” 付清在旁边笑话他:“指望你我还不如指望雪儿呢。” 笑闹了一阵,两人紧着去上坟了。村里地界大,坟山上土堆也不少,但每个还是没有隔很近。 一路见着已有不少人是来扫过墓的了,有的放了几个供果,也有放艾蒿馍馍的,像他们一样带着点心来的是很少的。 地上污泥多,又湿得很,李铭川就不打算让余礼跟着跪了。 但余礼在边上摘了片大叶子,甩了甩水珠,两人扫了扫墓前的枯叶,过年才来了一趟,并不十分杂乱。 取了点心,余礼和李铭川就着这大叶子挨个拜了拜,让爹娘知道他们日子过得好。 爹娘刚出事那会,李铭川总觉得自己有很多话想跟爹娘说,甚至有一日晚上就挨着这墓睡了一觉,把大伯和伯娘都吓了个半死。现如今他说的话有另一个人会认真听了,便好像没有了这种感受。 下山时更难走,李铭川打前,牢牢牵着余礼的手,嘴里不住提醒: “慢些走,当心滑倒。” 又在余礼有些紧张的时候安慰: “我接着你,别怕,我在呢。” 余礼不怕了,打雷下雨刮风落雪,他都和李铭川一起经历过了,握着他的手,靠着他的胸膛,便什么都不用怕。 到家后余礼倒了桶热水,想要擦洗一下,李家擦洗都是在堂屋,把门一关帘子一遮就行,像李铭川平日里擦洗连帘子都不拉,有时太脏了把桶提到前院洗都有过,反正院门关上了外头的人是看不见的。 余礼不会像他一样,毕竟小哥儿面皮就是薄些,也怕冷些,在院子里洗是常有风吹到人身上的,他有时也骂李铭川:“进屋来洗,脏就脏了,扫就是了,在外头身上湿着一吹,看你得不得风寒。” 也不知是不是汉子体热,还是李铭川运气好,风寒还真没得过,但在院子里洗的次数毕竟还是少,余礼盯着呢,总觉得他下一次就会着了道了。 为着省热水,家里还常常是余礼先擦洗,然后李铭川用他剩的水就行了,若是天气冷凉了些,再添些热水就好。这在很多人家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余礼做什么都快,擦洗也快,他是定要拉帘子的,也能暖和些。他心细,洗前还会把李铭川的干净衣裳也给准备了,就等自己洗完喊他。 当天若是擦洗了,夜里李铭川就总要抱着他在他的脸上和发间嗅,跟狗似的。 余礼觉着痒,每次要推推他,其实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村里人擦洗多会用无患子,也叫肥珠子,只肚子里怀了孩子的人用不得,说是从前有人用了结果滑了胎。肥珠子洗了澡闻着不香,余礼总不明白李铭川在闻什么,但李铭川喜欢这股味道,闻着他总觉得自己夫郎干净得很。 第35章 包子 在谷雨前, 余礼又和赵雨梅去了一趟镇上,卖了些野菜和鸡蛋。先前来卖时, 还只有赵雨梅能卖鸡蛋,现如今余礼也攒了不少了,一起装着卖了。 余礼的鸡开始生的蛋都很小,后头才慢慢大了起来。小的那种是卖不上价的,余礼这此专门挑了挑,那些就都留着自己吃,把大的挑来了镇上。 野菜是他们一起专门去山上摘的, 山上现在有的几种他们都摘了不少, 就在余家院子里拾掇的, 付清现在干活也很麻利了, 余礼和余雪稍微折一下,付清就拿着草杆子绑成了一把一把的样子。 去镇上时还是去的上次的摊位,但这次占的位置大些,摊位费贵了不少。 卖蛋这活赵雨梅已是很熟悉, 就连余雪都跟着卖过好几次,主顾说不上,但也有几个客人, 是知道赵雨梅的蛋又黄又好的,而且若是买上一篮子,赵雨梅还会往里再多搁几个全当送的,因此碰巧碰上了会专门在她那买。 于是余礼的蛋也沾了光,他事先是把那些很脏的蛋擦了擦的, 现下和赵雨梅的摆在一起,看着也很好,毕竟都是好草好谷饲养的鸡。 他们这次备了不少蛋, 赵雨梅的必不用说,而余礼的鸡从霜降那会就开始生蛋,虽平日里吃得也多,但好歹经了一个冬天,春日也过了大半了,也是攒了小半年了,他养的鸡也不少,现下只比赵雨梅少了些鸭蛋。 他们用了好些竹筐子,一筐子里数了五十个蛋,也有三十个的小篓子,里里外外放了不少篓。 为着卖这些蛋,他们还专门花铜板借了个小推车,赵雨梅在前头拉,余礼在后面推,余雪就走在旁边扶着。 因着费力,都是天还黑的很就起了床,赶路都不敢走快,生怕路上没看清摔上那么一跤,人摔了都没事,推车上的蛋可摔不得。辛苦是真辛苦,但赚钱就是这样,他们这些平头百姓,摸不到那些不费力气便能赚钱的法子。 幸得算是好卖,买蛋的客人一次定是几十个几十个地买的,所以卖的快,一上午过去只剩两篓子鸡蛋和一篓子鸭蛋了。 野菜要慢不少,镇子上也常有人自己留了片小菜地种些自家吃的青菜的,买的人也就自然少些,再一个这东西放不久,一人最多也就是买个一把两把,所以他们没急着回去,守在摊子边又卖了许久的野菜。 第37章 卖野菜钱余礼没要,本来就是和余家人一起摘的,他的那份权当孝敬爹娘了。 而余礼自个儿卖蛋也是得了不少的铜板的,许多人家没有地的,就会想些法子在后院饲养些鸡鸭,一年到头可能就靠这过活,余礼手里这些卖蛋钱,是那些穷苦人家许久的伙食费了。 余礼便又在镇上买了不少东西,家里伙食一直不错,所以要添置的东西也多,到手的银钱又花了不少,但余礼没心疼。 他想的很简单,李铭川在外头赚大钱,他就在家里赚些小钱,他们两人没有别的嗜好,就是吃,一年到头用不了多少银子。家用的银子能靠他卖卖糕点鸡蛋,做做灶房活计赚出来,李铭川赚的银子就全能留着买地了。 小两口常常在被窝里算着,等早稻收完,卫猎户能结道工钱,家里种下的稻子卖了也是一大笔银钱,连着之前的积蓄,是能麦两亩五两银子的田地的,先前李铭川指给余礼看的那两块地,就是这个价的。 若是能买回家里先前卖的地,就更好了,虽说要贵些只能买上一亩,但和家里现在的地连在一起,又是上好的水田,方便又划算。 李铭川想得很多,和余礼说:“若是能买那八两的,我就还是在卫叔家做着,家里三亩地我也还做得来。若是买不到,就买两亩那五两的,卫叔那我便只能辞了去。” 种自家的地定是比种人家的地赚的多的,余礼点点头,道:“这样好,待到种晚稻时,便能种下更多的地,今年年前的收成就很够看了。” 余礼又握着李铭川的手,道:“我也能下地的,若是忙不过来,定是不能耽搁地里的活计,我家的地,在大哥回来前,还都是我娘照看得多呢。” 李铭川笑笑,没接这话,只道:“管他三亩地四亩地,今年年前收成好,就定是要去镇上给你打根银簪子的。” 余礼温声道:“好,那我就等着享我相公的福了。” 桥西村春秋两季短,冬夏两季长,等到谷雨时,天气已是有些热了。 这时候的饭菜是放不了太久就会馊的,余礼便每天都只做当天的量。 今日他在包酱肉包子。 酱肉包子去年在赵屠夫家闻到过味,很香,但余礼还一直没做过,多做的是素包子或是带蛋的。 他现在做些这种吃食,会一次做三份,自家吃一份,给大伯家送一份,再给余家送一份。 酱肉包子需要发面,外头的皮和做馒头差不多,但余礼做包子喜欢蒯一勺猪油放进去,会香很多。 里面的肉馅需得炒香了再包,李铭川已事先把猪肉剁成细细的肉丁,这肉余礼挑的肥瘦相间的,平日里做小炒的肉菜他喜欢吃瘦些的,但若是做酱肉包子,必须得有肥肉才够香,就喜欢那种撕开外皮里头流油的,最是好吃。 肉丁要先用热油炒香,然后加生姜末、盐和各种调料,盛出来后再拌些野葱末进去,就可以包了。 余礼没忍住,包之前用筷子挑了一点肉酱尝尝,好吃。余礼想,等李铭川吃上了,肯定又要夸他了。 余礼的面也发好了,他包包子也快,包得大大的,瞧着他自个儿吃两个就能饱了。 早食吃的饼子,现下其实还不饿,但包子出锅时,上头冒着浓浓的热气,闻着味道很吸引人,余礼拿了筷子自己先吹着吃了一个。 没留意,咬下一口流了许多油,余礼下巴上都是的,他赶紧一吸,生怕里头的油滴到衣裳上,确认包子里的汁水吸干净了,余礼才拿布巾擦了擦下巴。 吃完一个,余礼犹豫了,他没吃够,但也快到晌午了,若是再吃一个,晌午就吃不下了,下午定会饿。算了,还是留着晌午和李铭川一起吃好了。 因着大伯家离得近,他先去给伯娘他们送包子,包子耗白面和肉都多,他没多做,也就没多装,一人一个,也是试试味道。 伯娘也在准备做饭了,英姐儿在一边帮忙,村子里有公婆帮衬的妇人夫郎确实会轻松些,就是余家,哪怕付清先前说了想学学做饭的手艺,也还是赵雨梅掌着厨,只让人打打下手。余礼也没羡慕,对他来说做饭是让他高兴的活计,若是他的公婆还在,怕是自己也想掌厨。 现在就连英姐儿都知道若是余礼上门,多半是做了什么好吃的给他们送来了。 英姐儿忙洗了手招待他,她有些不好意思,按理说自己是做嫂嫂的,倒让余礼照顾了不少。 “礼哥儿快进来坐,今日就在这里吃饭,等会川子从地里来了也就在家里吃。” 余礼笑了笑,道:“谢谢英嫂嫂,我们下次再来吃饭,今日做了酱肉包子,来给你们送些。” 英姐儿娘家日子过得不差,但家里哪有做酱肉包子的,也就从前在镇上买了吃过,又贵又小,余礼的食盒一揭开,她就见着了里面白白胖胖的大包子,也闻到了那股肉香味。 “真香啊,礼哥儿你也太厉害了。”英姐儿看着包子说。 伯娘也出来了,一样的在留余礼吃饭,余礼道:“今日就不吃了,等着回家和川子一起吃包子呢,伯娘你们也吃吃,看看好不好吃,若是好吃下回还做。” “哎哟这么好的东西,你和川子自己吃就成了,还给我们送什么。” “我和川子有的吃呢,大伯和顺子哥在地里忙活也累,也是让他们尝尝呢。” “好好好,那伯娘就收下了,你们明日过来吃饭,明日我给你们炖笋汤,刚摘的春笋呢,嫩得很。” 说完,她又想到什么,进屋里给人拿了两根笋,道:“你若是喜欢吃包子,这笋也能宝呢,也好吃,你回去自个儿试试。” 余礼收下了笋,答应了:“成,我明日试试,那伯娘你们明天就别煮饭了,我带笋包来。” 待余礼走后,伯娘拍了拍自己儿媳的手,道:“你平日里无事,都可以去找礼哥儿坐坐,跟他说说话,也是打发时间。” 伯娘心里有些私心,她喜欢余礼的做派,哪哪都出不了错,有意想让英姐儿跟着学学,这话不能说的太直接,不然会伤了英姐儿的面子,便只说让人去一起坐坐。 余礼脚程快,没耽搁,赶在余家开饭前把包子送了过去。家里人也都爱吃,余风只吃了半个,他见付清喜欢吃,提前撕了一半递给了夫郎。赵雨梅也只吃了半个,余雪年纪小,还贪吃,她便分了一半给她。 倒是给余礼整得不好意思了,道:“怪我做少了,下回多做些。” 余风大笑道:“这么好吃,怕是做再多也不够吃呢。” 余礼同大哥说话是没什么顾忌的,道:“你够不够吃我可不关心,我只关心嫂子够不够吃呢。” 他又转向付清,道:“明日里我做笋包,给你多送些,那个也好吃呢。” 付清也同他说笑,道:“好,咱们偷偷吃,不留给你大哥。” 第36章 日久 日子平静无波的过着, 余礼也满了十七了。 他过生辰那日,李铭川起了个大早, 去镇上给他买了根木簪子,还买了个漂亮的扇面,预备着夏日天气热时用。 簪子颜色很深,闻着还有淡淡的木香味,余礼很喜欢。 最开始他还不会用,就是簪上去了,头发也很容易散。他原以为是自己干活没注意, 等到闲坐时也松了才知不是如此。最后, 还是付清教了他。 之后, 余礼走在村里, 头上便没有少过东西,余雪付清各送过他发带,他自己也做过一条,三条发带一根簪子轮着来。有时想要一些不同, 还会别上两朵李铭川摘的花,李铭川知道小哥儿不像姑娘,不能戴太艳丽的, 只会给他摘些浅淡的,别着好看。 村里人也不少会在背地里聊:“这礼哥儿成亲了倒是比成亲前还爱俏了。” “看着川小子待他不错。” “怕是赚的钱都花了,你是不知道,我常从他家门口路过,好多次都闻到了肉香味。” “那怎么好, 娶妻还是要取个能攒住银钱的,这般挥霍无度,以后若是病了, 连看病的银钱都拿不出来,怕是那两亩地也要卖掉。” 这话余礼和李铭川没听到,但余雪和付清一起去洗衣裳时听到了一嘴,把两人气得脸都红了,同那几个嘴碎的好生吵了一通。若只是觉着小年轻不懂,好意提醒那自是没话说的,但听着那几个话里话外的意思,像是咒人,不好听得很。 余礼知道后,专门去宽慰了一次大嫂和小妹:“不必同他们计较,他们说的话哪有真的,若是同他们吵,气伤了自己,反倒让他们高兴了。” 春日就在外头的鸡飞狗跳和自家的简单忙碌中过去了,桥西村的知了叫声慢慢响了起来。 今日,卫芪生了,生了一个大胖小子。 其实说起来应该是昨天夜里生的,卫家人都照看了一晚,只是余礼今日才得了消息,连忙备礼准备去看。 卫芪是大方的,和余礼还不熟时就送他帕子,余礼成亲时他还送了蜂蜜,余礼也定是不能小气的。 第38章 他装了二十个蛋,另装了不少红糖和红枣,家里有的全给装上了。桥西村坐月子就讲究一个红糖炖蛋呢,能补补。 另外又去屋里把他先前给孩子做的肚兜拿了出来,虽比不上镇上买的,但也是他花了心思的。 他专门叫上了李铭川,李铭川虽不能进屋里看,但就是看着卫猎户的照顾,也定是要去露个脸的。 余礼和李铭川到卫家时,卫夫郎正抱着娃娃喂羊奶呢,有的人家不喜欢娶小哥儿就是这样,虽说哥儿干活比姑娘强些,但生娃难,生下来了要花铜板买羊奶。 卫家自己是养了羊的,卫猎户从前猎到了一头母羊,本是打算去镇上卖的,但想着自己有个小哥儿,以后怕是有用的上的时候,便留了下来。 卫夫郎是笑得合不拢嘴了,卫芪相公是入赘的,这小外孙对他们来说就是大孙子,也跟着姓卫的,除了还有些心疼卫芪,其他哪哪都舒心。 “礼哥儿来了?快来坐,芪哥儿睡着呢,他相公在里头陪着,来看看这臭小子,闹了他小爹很久才生下来呢。” 余礼上前去看,小汉子看着红红的皱皱的,包得很严实,露出来的脸上看着很是有肉,他听他娘说过,刚生下来的孩子都是不大好看的,但寻常人家刚生下来的有许多是瘦瘦小小的,这孩子一看就是在卫芪肚子里的时候,吃得好,才胖。 余礼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了地上,对卫夫郎道:“这孩子长得真好,家里没什么值钱的,随意带了些给芪哥儿补补身子。” 卫夫郎笑眯眯道:“来就来了,还带什么东西,你这孩子,就是太讲礼了。” 余礼笑了笑,李铭川在院子里和卫猎户说话,他本是想看看卫芪的,但因着卫芪在休息,没进屋去打扰,只和卫夫郎闲聊了一会。 “卫小叔,孩子取名了吗?” “取了取了。”说到这个卫夫郎笑意更深,道:“你卫叔在镇上有个关系不错的大夫,人是念过书的,芪哥儿的名字从前就是他取的,前些日在芪哥儿生之前我们就去问了,说要是生的是个汉子的话,就叫卫聿。” 余礼是没念过书的,不知道是什么聿字,但他跟着念了几遍,道:“卫聿,真好听。” “是吧?我也是说呢,听那大夫说,这名字是个读书人的名字,以后怕是要送我们聿小子去读书的。” 卫家在桥西村条件算得上很不错了,先前卫芪小的时候还没这样好的条件,一家子都大字不识一个,现下他们也是想等着以后,把这小孙儿送去读书的,那可不就得有个读书人的名字嘛,不然要被同窗笑话的。 卫家现下还有不少事,余礼也没多打扰,和李铭川携手回去了。 先前余礼和李铭川谈过生娃的事,两人都不急,现下见和他成亲时间差不多的卫芪孩子都生了,余礼才觉出这时日过得飞快。不过想想也是,再过两个月,地里的早稻都要收了。 李铭川还要去地里忙活,地里现下在施肥了,农家的土肥味道都难闻得很,就算不会泼到身上,也定是会熏上味道的。 施肥前两日,李铭川日日要先洗了才愿意离余礼近些,连换下来的脏衣裳都不愿意让余礼洗,怕惹了他那爱干净的小夫郎的嫌弃。 但余礼很认真地跟他说:“你身上那是为着咱们家才染上的味道,我自是不嫌弃的,我明日便和你一起去地里,咱们也一起臭一臭,谁也别嫌弃谁。” 李铭川心里涨涨的,他的夫郎是这样的好,但他也有自己的执拗,这些脏活是不愿意余礼碰的,最后两人商量半天,李铭川还是忙完了回来就洗,但换下来的衣裳,还是余礼去洗。 也因着这个,李铭川晌午回家也不进屋了,就在院子里吃,吃完就去地里接着忙,晚上就早点回家。 余礼的小菜园也跟先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又种了些玉米,另还种了一半丝瓜。 余礼和李铭川都爱吃玉米面,比杂面好吃,又省了许多买白面的钱,自是要继续种的。而丝瓜就适合打汤了,春日里种下的,七八月最热时就能收。 夏天常热得人没胃口,有时一碗冷饭配个热的丝瓜蛋汤,或是冷汤配热饭,都能解决一餐。 天气热起来了,他便又做了些凉菜。凉菜跟酸菜不一样,无需在坛子里等上那些时日,泡个一两天,入味了就能吃了。 最常做的凉菜就是泡萝卜了,余礼自个儿没种,但大伯家和他自己娘家都会给他匀一些,够他们俩人吃了。 余家也就种了个萝卜和南瓜,南瓜这东西好,没米吃的也都有吃南瓜填肚子的。从前余礼他娘还跟他说起过隔壁村一个笑话,一个婆婆吝啬非常,儿媳生了孙子,还在月子里,连个南瓜都舍不得给人吃。那是婆婆不仁,但也能看出南瓜是个好东西了。 不久后就是端午节了,余礼在缝自己和李铭川的香囊,如今日子过得还算不错,他也愿意花心思做些这种小东西。 有的人家为着这端午节的香囊,还会去趟镇上,去医馆里头买些药材放进去。余礼自是不会花那个钱,他拿了周氏先前晒干了的艾叶,准备香囊里头就放这个。 余礼自己很喜欢艾叶的气味,不管是新鲜的还是干的他都喜欢,就是烧了火,味道有些冲,他也喜欢。前阵子李铭川肩头上总是痒,还有些红肿。余礼是拿艾叶煮了水给他擦了几日,眼见着就好多了。 他用的香囊布就是两人先前镇上买的那两匹布,各剪了一小块,做了两个粽子样子的。镇上卖的香囊下面会系上流苏,余礼不会做,便只在上头系了绳子,可以绑在身上就成。 做完了香囊,余礼还想绑几支艾叶在门上,李铭川先前扎了几根,但余礼细看了下,他扎的应该是清明前余礼在山上带回来的野艾蒿,跟艾叶长得像,但不是一种东西。 估计是家里没有艾叶了,但这个时节山上会有很多,余礼打算多砍些回来,多的晒干了留着用,总有用上的时候的。 他拿了镰刀和篓子去余家,找人一起去,没有李铭川陪着的时候,他是愿意和付清余雪一起上山的。 三人边走边聊,余雪和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在,现下落在后头两步摸边上各个颜色的野花。 付清小声同余礼说着话:“芪哥儿那你去看了没?” 余礼答:“看了,看过两回,看着那孩子长得很好呢。” 付清也就是前几天和赵雨梅一起去了一趟,他在镇上长大的,许多东西比余礼要懂:“听说生了好久才生下来呢,镇上的大夫都说,若是孩子在肚子里吃太好了,生娃时就难生不少,好多妇人和夫郎生孩子时,都是孩子太胖了难产的呢。” 余礼很惊讶,他从小听到的都是怀着孩子要多吃多补,生出来胖胖的才好,从没想过这一茬。 第37章 一年 端午节当天, 余礼在包粽子。 包粽子这活他是近几年才会的,因为赵雨梅包不好, 包出来的粽子煮着总是会散,里头的精米全漏出来成了粥。而余厨子总耐不下那个心好好教他,也算得上是他自个儿试,试出来的。 他只用做自己和李铭川吃的,天气热放不了多久,吃过了心口还会闷得慌,想吐, 他便只做了一吊。 本是打算做几个给余家送去, 前几天听付清说了他也会做, 便打消了念头。 余礼调了两种馅, 每种能包个四个,白米粽就只用放米,煮出来后沾上红糖吃就成,好吃。他还切了小块腊肉, 拌进米里煮成腊肉粽,剥开粽叶里头冒着油光,很香。余礼见过别人包腊肉粽, 是先放米,最后在上头压一块腊肉,但他觉得那样的肉香不均匀,没那么好吃。 外头也有做鲜肉馅的,余礼想想就觉得应该也好吃, 但近日家里没买鲜肉,等明年再吃吧。还有做枣子红豆馅的,但那个是甜口, 余礼不爱吃,李铭川也定然不爱。 洗净的叶子里头填好馅料,是要用草绳绑牢的,这是粽子会不会散开的关键,草绳是李铭川提前一天搓的,他力气大,搓出来的草绳更结实,绑着更方便。 包完后还要再仔细看看,怕是有会漏米的地方,若是有还要再盖上一层粽叶。 包好的粽子要煮上一个多时辰,必须一次煮透了,有一年赵雨梅煮的粽子没熟透,后头再怎么煮,里面生的那些米,怎么也煮不熟了。 余礼煮好后捞到了干净的竹篓子里等着凉一会,不烫人了拿剪子剪断草绳,当天做的粽子,当天吃是最好吃的。 李铭川晌午回来后,两人就坐在一起吃粽子。 粽子李铭川自是吃过的,他娘会包,味道也不错,今日吃了余礼做的,自然也是好吃的。 余礼给他拿了四个,只一个白米的,三个都是腊肉的。 道:“你肯定更爱吃腊肉的,白米粽就沾点红糖试试味道。” 家里的红糖其实也就剩了个底,给卫芪那送了不少,得什么时候去镇上再买些。 第39章 李铭川点吃的白米粽,余礼包的不大,今年家里摘的粽叶小,粽子自然就小。 李铭川道:“难得吃一次,这沾红糖的也好吃。” 余礼道:“许多小哥儿和姑娘都爱这么吃,从前我在余家时,小妹就很爱这么吃,不过对她来说,就是红糖拌饭都觉得好吃。” 李铭川两三口吃完了,开始拆腊肉粽。 “哟,这摸着就是有油的,闻着好香啊。” “腊肉的比鲜肉的还好吃,油也多些,还不腻人。” “从前吃腊肉的少,我娘那时荤的就包过鲜肉的,还是在伯娘家吃过一次腊肉的。” “不过鲜肉的也好吃呢,味儿不同,明年咱们也包几个鲜肉的吧。” “好,你包什么我吃什么,只要不累着你就行。” 余礼抿嘴笑了,道:“不累呢。” 端午过两日就是夏至了,余礼总觉得去年夏至还像是昨日,那时他和李铭川互通了心意,就等成亲了。 那会李铭川还在镇上做工,两人不能天天见,现下倒是好了,就是也都还是忙。 余礼今天去了余家,余家打算买两头猪崽子,这是个很好的消息了。 余风没有什么别的本事,也就是有一身的力气,一家子人多,各个都要吃饭,再一个也要为以后多攒些家底。虽说赵雨梅和付清也都还有点赚钱的能力,但一个老娘定是自己要留些傍身钱的,一个自己的夫郎,他是不想人天天绣帕子累着的。 余风不像李铭川就算在村里也另还有进项,便想了这么个主意。 余家也就两亩地,余风和赵雨梅一起操持着,并不很累,听着人说能养些猪崽子,养个半年等过年时无需买肉,还有能卖的,就是味道定是不好闻。 余家的后院不大,还养了不少鸡鸭,便只打算养两只,过年那自家留半只,其余的都能卖,赚不了很多,但也是一小笔进项。 余礼很高兴,跟大哥提前说了:“这可好,到时给我留半只,我照市价给。” 这下过年不用去镇上或是隔壁村买了,而且自家养的猪也不怕喂的不精心或是打了水。 余风没同他瞎客气,道了好。 付清和余雪自告奋勇担当了割猪草的活,就连余礼看着猪肉嘟嘟的喜人,都帮着割过两回。 他同李铭川说起来了这事,有些羡慕。 “咱们家以后要不要也养两只?就是不卖给咱自己吃也行啊。” 李铭川无奈看着他笑,劝道:“咱们俩咱们吃得完,养猪看着简单,但伺候猪比养鸡鸭还难些,时不时还要煮猪食,扫粪便,比鸡的臭多了,现下我常常不在家,只你一人定是不能养的。” 余礼想说他也能养,但看着李铭川的眼神,还是没说,只有些闷闷的。 李铭川看出来了,把人往怀里一抱,哄着:“等我们再买几亩地了,也雇个长工,倒是我日日在家陪你,想养咱们就再养两只。” 他想了想,道:“明年,明年夏日里我们就养。” “真的?”余礼惊喜的抬头看他,他倒不是真的多喜欢猪,只是当下听着了余风的打算,觉得很有道理,一时间上了心。 小暑后两日,是李铭川和余礼成亲的日子,这日子很好记,被两人牢牢记在了心里。他们有心想庆祝一番,庆祝过去这一年安稳舒适的日子。 李铭川早些回了家,在灶房里头帮着余礼备菜,余礼今日想多做两个好菜。 余礼本是担心菜多了吃不完浪费,想去叫李铭顺英姐儿和余风付清来吃饭,但被李铭川拉着手拒绝了。 “是咱们俩成亲的日子,叫旁的人做什么。”高大的汉子说这话时,透出些孩子般的扭捏来。 余礼失了笑,忙说:“不叫不叫,就咱们俩,咱自己全部吃完。” 余礼算着量,做了四菜一汤,汤是李铭川最爱喝的鲫鱼豆腐汤,今早上刚买的嫩豆腐,一抿就碎,但余礼喜欢。 酱焖鸡蛋也是不能少的,两人都很爱吃,平日里做这道菜都要烧四个蛋,但今日要做的菜多,夏日里留下来又会馊,少烧了一个,两餐也够吃了。 余礼又拿黄瓜炒了个鸡丁,黄瓜是拿了地里的丝瓜同人换的,丝瓜其实还没长太好,但也能吃了。 鸡则是找赵雨梅买了一半,赵雨梅有几只老母鸡已是不生蛋了,昨日便宰了一只,余礼要了一半。 其实这样的老母鸡还是炖汤好,油多,补着呢。但余礼和李铭川口重,都更爱吃炒的,余礼便把鸡油挑了下来,让李铭川剁小后,炒着吃了。鸡油是好东西,余礼拿碗扣了,留了下来,炒野菜吃香的很。 把鸡递给李铭川让人剁时,余礼道:“这是不能让我娘知道我们是炒着吃的,不然定要唠叨我们不会吃,浪费了她的鸡。” 李铭川憨笑了几声道:“不浪费不浪费,多好吃啊,想着都要流口水。” 最后一道,就是用鸡油炒的白菜。余礼做白菜都要比人精细,拿刀切成了丝,他的刀工好,切出来又细又均匀。切小了好炒软,左右李铭川在这上面是没有什么喜好的,余礼便每次都照着自己偏爱的,做得软软的。 饭菜都上桌之后,李铭川还冲了茶水来,一人一杯,虽说两人都没有边吃饭边喝水的习惯,但总感觉这时候也得备在边上。 两人坐在堂屋里吃饭,这天气堂屋里比院子里凉快。 “过段时日就又是双抢了吧?”余礼问。 “对。”李铭川对这些日子了如指掌,道:“怕是又有一段时日忙了。” “去年双抢时,卫叔家的地还只用栽晚稻,不用收,咱自家的地早稻也是大伯他们收的,你都忙成那样,今年怕是更忙呢。” “应该要更忙些的,要是我晚上回来的晚,你就自个儿先吃饭,不用等我。” 余礼皱皱眉,说:“我到时候跟你一起下地,家里没多少活,咱们凑合着吃段时日,我便能日日伺候了鸡鸭和田地就来找你,地里的活要紧。” 李铭川喉头滚了滚,但他跟着他爹学了不少种地的功夫,最是知道赶时节的重要性,地里的活确实是不能耽误的。 他道:“那你便上午来帮忙,吃了晌午饭在家里歇着,那时候日头足,到晚上你再跑一趟给我送餐饭,我赶一赶也是能做完的。” 余礼却不同意,道:“那不如我上午把家里的活计做完了,一道做了咱们两餐的饭,带去地里,我们一起吃,下午我在那帮忙,我们晚上再一起回家。” 李铭川也不愿意,这样太辛苦了。 余礼转了转眼睛,换了种更软乎的语气,道:“左右每年也就忙这么一次,以后咱们还是要请长工的,这一次可千万不能误了。” 李铭川神色犹豫得很,道:“那到时候先试两天,若是扛不住你就休息,若是还不肯,怕是我只能早些辞了卫叔那的活,省得你忙活。” 余礼高兴应了,李铭川看着他高兴的劲,想着,也就他了,也就他会因着要去干活了而高兴。 他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那过两日,我给你买个草编的帽子来,能挡挡那太阳,夏日里很毒呢。” 第38章 明日 等到双抢时, 余礼果真日日去地里帮忙了。他们还是先收的卫猎户家的地,毕竟收了人的银钱的, 定是不能马虎了。 余礼先前做地里的活计不多,虽说忙时定然也是要下地的,但余家有汉子,他更多的时候是给他爹娘大哥打打下手,就是后头余风去了镇上做工,也是他娘做的多。 他戴着李铭川给他买的草帽子,用手握住一大把稻谷, 弯着腰用镰刀一把割下, 再捆好堆在田埂上。再这个过程中定是有些短小的谷穗掉落在地上的, 有许多贫苦人家, 没有地,年年都要靠着拾捡这些落在地上的谷穗,挣出几日的口粮。 余礼割草多,这对他不难, 但是还未晒干的谷子,比鸡草猪草都要重很多,且要不停弯腰起身, 弯腰起身,不一会了腰和肩膀就开始疼。 他没喊,李铭川日日都是这样过去的,他也可以的。 李铭川其实也累,余礼是晌午来的, 他是已经做了一上午了,汗都流了几轮了,一日喝下不少水, 大半都是流汗流掉的。 幸而余礼每次备的粮食都够,能饱肚,不然伙食不好的家里,哪怕是壮年的汉子,到了半下午都没有半点力气了。 在地里割稻割酒了,动作都迟缓些,李铭川眯着眼睛看余礼,生怕眼睛睁大了汗滴进去会辣得很。 余礼刚来时也是一肚子干劲,这会人也蔫了不少,李铭川最是知道地里活计的辛苦,他日日做都累成这样,余礼这小半年没怎么下过地肯定更吃不消。 他拿过背上搭的布巾,擦了把脸上的汗,对余礼道:“礼哥儿,歇着去。” 余礼咬咬牙,道:“我没事,咱们快些把这一点收完,剩下的后面再做吧。” 有余礼帮忙确实比李铭川一个人收快多了,但余礼累成这样是不行的。 第40章 李铭川道:“不成,这点我自己收就好,你先回去,你平日里没这么做过,不能一次就做这么久,这日头又毒,你一下子汗流多了吃不消,会晕倒的。” 余礼确实觉出了些晕眩感,没再逞强,坐到了树下阴凉的地方歇着,边小口喝冷水,边远远看着李铭川收。 等到太阳落了山,余礼才觉得身上恢复了些力气,李铭川也拎着东西过来找他了。 余礼把辰时他备好的饭菜端出来,他们晌午只吃了一半,还一半就是留着现在吃,天气热,吃凉的也没事。 饭盒里还剩五六个玉米面馒头,下面一层是一大碗的鸡蛋羹,鸡蛋羹上飘着一层香油,闻着很有胃口,特别是忙活了一下午,两人都饿了。 余礼道:“从前知道地里活计累,也跟着做过,但不知你日日都这么累。” 李铭川笑着说:“平日里也没这么累,就是栽稻收稻时累些,你明日还是不下地了吧,要是真病倒了,我在地里可连饭也吃不上了。” 余礼这下倒是真的在考虑这个问题了,他想了想,道:“我还是来,但每日只做两个时辰,应该刚刚好,每日再多给你做道荤菜。” 他今日在地里是忙活了约莫两个多时辰,确实有些不舒坦,想着每日两个时辰应该刚刚好。 李铭川也没再多说,但心里不太好受,他爹还在时,他娘都不怎么要下地,但到他这,反倒要夫郎受了这个苦。 “要不我寻个短工,就帮着忙完双抢这段时日?”李铭川问。 余礼在心里算了算,道:“双抢这段时日,短工工钱都高呢,一日得要三十文了,就是只忙这几天,怕是也要不少钱。” “那也找,只要能找到,为着省这些银子,不值当。”李铭川做了决定:“双抢忙完了,我就跟卫叔说,后头就不在他家做了,过两日我去村长家问问,咱们买自己的地,以后地多了再雇个长工。” 李铭川说这两句话的时候神色认真,余礼便没再回绝。 双抢时的短工难找,李铭川白日里要下地,还是大伯帮着问了几日,余礼在还没找到的那几日,还是每日在地里帮着收了一阵,等到收自己家地时,短工终于找着了。 李铭川和人商议好了,雇着人做十日,三百文,包饭。十日能把自家的地收完,再把两家的地都播种了。 余礼便不再去地里干活,只每日给两个汉子送饭。 送饭余礼是没有做两份不一样的,有的人家是这样,自家吃好的,只给短工吃萝卜白菜。但余礼想着,这按天给工钱的,自然伙食好了,人家才愿意好好给做。 他有时蒸几个馒头,配一荤一素两个菜,再一人倒杯凉茶。有时是蒸的大米饭,炒个带肉的热菜,一碗汤,还会再放些凉菜。 肉多是腊肉,夏日在地里干活时,得多吃些咸的。汤就多是丝瓜蛋汤了,菜园里的丝瓜总算是熟得很好了,余礼摘了不少,家里人送了些,也跟村里人换了些自家没种的菜。 招来的短工汉子是大伯熟人介绍的,称得上憨厚老实,不偷奸耍滑,他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饭菜,日日将自己那份吃个干净,歇息一小会,就继续埋头苦干。 几日之后,自家的稻谷也都收好了,李家院子里堆的满满当当的。 余礼很高兴,等这些稻子晒好打成了米,就能拉去镇上卖,卖完之后,家里就能买地了。 晚上李铭川回家时,余礼还会给他按按肩膀和腰。他的手不软不柔,但按得李铭川很舒服,有一日才按没多久,李铭川在歪歪脑袋睡着了。 余礼心疼他,只想快些到明年,到明年请个长工,李铭川就只用每日去地里转转,不用如此劳累了。 还是得多赚钱,银子在这时对他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东西了。 他去找了付清,同他一起做了糕点,两人除了在自己村,还有两日去了附近两个村子叫卖。同先前一样,他们做了凉糕和米糕,一样切了些小的给人试味道,米糕甜甜的,小朋友们都喜欢吃,而这天气大家胃口都不好,大人都喜欢来块凉糕,倒也卖的不错。 等米打出来后,累的很的李铭川也有些睡不着了。 他明日会和余风一起去镇上卖,和去年一样。他们去年时,是留了不少粮食自家吃的,今年早稻不用留,只晚稻时再留一年就成,所以这一次还能卖比去年还多的粮食,也能得更多的银子。 卖粮食这路有了第一次后,也熟了,就找了先前收过他们粮食的米店,那掌柜自然不记得他们了,但一提就有点印象,他们的米都好,特别是李铭川的,一粒一粒胖乎乎的,掌柜的很痛快收了。接下来就是谈价了,也就是按着去年的价给的,近几年风调雨顺,米价差别都不大。 卖了米得了银钱,卫猎户也已结了工钱,和去年两季一样,这两季也是除了工钱,另给了几只小的猎物,是活的,能让李铭川和余礼吃上一阵。 接下来就是买地了,先前买李家那几亩地的人,不常住在村里,雇了长工照料,只有时才回来一趟,正巧前段时日,因着收稻回来看了一回,但人家不乐意再卖。 这也是应该的,人家自然也是先考虑自家的。李铭川有些失落,但还是马不停蹄又去谈那两亩先前看中的地。 这两亩地倒是谈得很顺利,五两一亩的价,买了下来,离着李家的地也不远。 买了地后,余礼手头银钱就不多了,这两亩也要栽晚稻,得买种子,但这笔钱出去没有不乐意的,连着大伯家和余家,都来了几趟,一起去看了那地。 余礼在跟付清卖糕点时,小赚了一笔,现下心里有些活泛,跟李铭川商量:“要不咱现在就找个长工,你便每日在地里忙活半日就成,能多些时日在家里陪我,也能帮我做做家里的活计,长工的工钱我多卖几次糕点就出来了。” 李铭川有些心动,但在他心里,靠着夫郎辛苦来赚钱是不如他自己辛苦好的,他想了想,道:“不必,就收稻那会找一下短工就行,平日里活不多,我也做习惯了,等明年买两亩了,再找个长工吧。” 余礼也没强求,道:“晚稻就有四亩地的收成,这样明年就能再买两亩,那咱们今年到时候早些去找短工,问问人家,明年愿不愿意就在咱家做长工了。” 这些外出做工的人,都是家里没地的,李铭川这样拼的这几个村子里都找不到第二个了,所以找长工是要给些米面的,好让人家忙活一年也能让家里人吃饱肚子,但长工工钱比短工便宜,若长期需要人帮忙,就算加上米面也定是比找短工划算的。 两人总还有些恍惚,好像说买地还是昨日里刚做的梦,这下竟然真的实现了。 李铭川在夜里悄悄和余礼说:“那等我们招了长工了,就生个孩子吧,一个就成,我们一起带他耍去。” 他想着,所有的美好期盼在日后实现时,都像是在昨日,那是不是今日睡一觉,明天起来,余礼怀里就抱着个娃娃,走出去,就是连起来的他家的地,地里几个朴实的长工看着他笑呢。 第39章 平安 余礼和李铭川先前攒了六两银子, 卖粮,得工钱, 就攒到了十二两多的银子,买地花了十两。 这剩下的二两多银子,李铭川怎么也要给余礼添道首饰。 “我先前在镇上问过了,银钗子一两多能买,素银镯子也能二两拿下,你喜欢哪样?” 余礼有些犹豫,道:“若是这时候买了, 手头就没多少银钱了, 要不咱们晚稻收了再买?” 李铭川道:“这地买到手了, 就不怕了, 咱家也还有余粮,再说了,就算买了只剩几钱银子,咱们成亲时候不也就这么点家当吗, 也攒到现在了。” 想想是这个理,余礼没再推拒,说他不爱那些首饰是假的, 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像模像样能压身的首饰呢。 两人在李铭川生辰那日去了镇上,如今李铭川不用再去卫猎户家做工,时间上自由许多,自家的地耽误半日一日的,也不打紧。 首饰铺放了许多银质的簪子和镯子, 甚至还有几个金的,被锁得严严实实。 余礼和李铭川在这时就稍显拘谨了,还好首饰铺子不是人多的地方, 那店伙计也不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好生招待了他们。 余礼东看看西看看,就是那些最便宜的素银花样,在他看来都特别漂亮。 他看中了一个祥云簪子,簪子有不少是花的,余礼觉得有些太挑人,更适合姑娘家,这祥云的要简单些,寓意也好。 都准备掏银子了,又被另一样东西吸引住了。 那时一块锦鲤纹样的平安锁,看大小不大像是给小孩子的,那伙计眼力好,一眼就看出了余礼的意图,这锦鲤锁比那祥云簪子贵,伙计自是更想卖出更贵的东西的,他连忙把那锁取了出来。 “这位夫郎你看看,这锁是现在镇上正流行的款式,工匠师傅在这上头花了不少工夫,工费银子都去了不少,你看看这锦鲤,灵着呢,保平安的。” 第41章 “平安好,就是要平安。”见余礼喜欢,李铭川也在一边附和。 余礼含蓄笑了一下,问:“这该怎么戴?” 那伙计没露出半点不耐烦的神色,细细解释着:“若是那富贵人家,会打条链子穿着戴脖子上,咱们这些普通人家,拿布匹或细线编了绳子也一样的戴,戴出去人家一眼能看着,不像镯子,手不抬还看不见,长脸着呢。” 余礼伸手轻轻摸了摸,长不长脸他不在意,但这纹路样式他是真喜欢,寓意也好,平安是福。便开口问价格:“这平安锁多少钱?” 伙计一笑,道:“这比簪子要贵些,毕竟师傅费了心思的,这摸着也沉呢,分量也是足的,二两银子。” 余礼一愣,他没想到一个锁竟比得上素银镯子的价格了,他最开始想选簪子不是镯子也是看着会便宜几钱。 李铭川也没想到这价格跟镯子一样了,但见余礼喜欢,他是舍得的,这种店铺不好讲价,费了些口舌也只少了几十文,另再叫伙计送了条细绳。 但能有些少的,余礼心里好受些,便由着李铭川叫人包起来了。 当下,东西就被李铭川挂在了余礼脖颈上,李铭川退后两步,细细瞧他,道:“好看。” 确实好看,余礼笑盈盈站在那,今日天气又好,太阳一照,当真好看。 余礼道:“咱怕是要省吃俭用一段时日了。” 李铭川毫不在乎:“省就省。” 余礼见他的样,轻拍了人的手,道:“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悄咪咪凑到李铭川的耳边,道:“谢谢相公,我很喜欢。” 李铭川傻乐了几下,道:“别光谢我,也有你不少功劳呢。” 余礼不说话,摸了几道脖子上的锦鲤锁,高高兴兴回家了。 立秋那日,赵雨梅笑眯眯来了,李铭川在地里忙活,只余礼一个人在家,他正在喂鸡。 “你大嫂有了。”赵雨梅对他说。 “有了?”余礼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重复了两遍才恍然大悟起来,睁大了眼睛蹦了一下,问:“大嫂也怀宝宝了?我要当小叔了?” 余礼很高兴,那肚子里的可是他亲侄儿呢。哪怕不看着大哥的份,就看着付清自己,余礼也是替他高兴的。 “是呢,昨日他身子不太舒坦,你哥请了大夫来,一把脉才知有了。”赵雨梅也抓过一把鸡食,帮着他一起喂。 余礼道:“这可是大喜事,大嫂身子可还好?” 赵雨梅说:“大夫说了,算是康健的,头几个月仔细些养着就成。” “我大哥可是高兴坏了吧?”余礼能想到余风的表情,笑了。 “可不是呢,昨日夜里还跟我说,过几日想要我去镇上给清哥儿买个素银簪子。”赵雨梅头几日就看见了余礼戴的平安锁,很替他的小哥儿高兴。余礼知道轻重,在付清面前没戴过,现下付清也要有首饰了,余礼也就不必再避讳了。 “那是应该的,大嫂是受了不少苦的。” “家里刚卖了早稻,还有些银钱在手里,也是咱家不富裕,有的人家送镯子的都有。”赵雨梅说到这会有些忧愁,哪怕付清从前在付家过得不好,撑门面的首饰应当也是有一两件的,嫁给余风当真是受委屈了。 “没事的。”余礼道:“大嫂若是那嫌贫爱富的,当初也不会嫁给我哥了,家里不还养猪了嘛,日子越过越好,日后总会补上的。” “我知道。”赵雨梅又叹叹气,转头又跟余礼说:“你大嫂那我是操不了多少心的,倒是你,怎么还没动静?” 余礼不解:“什么什么动静,我和川子不也不用你操心吗。” 赵雨梅道:“还什么什么动静,孩子啊!” 余礼有些尴尬,他上头没有公婆催,而大伯一家和他们再亲,伯娘那毕竟也隔了一层,不好跟他说这个,但他自己的娘就没有这个顾忌了。 他抿抿嘴,道:“我还不急,川子也说想等两年再生娃。” 赵雨梅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还不急,成亲都一年多了,芪哥儿孩子都生了,你大嫂在你后头成的亲,现下也有了。不成,你得跟川子说说,再拖下去村里的闲话不好听。” 余礼和李铭川不在乎村里人的闲话,但家里人也是会受影响的,特别是余雪,过两年也要议亲了。 他便没再犟嘴,只说自己知道了。 晚上等李铭川回来时,余礼和他提了这事,愁眉苦展问:“我娘今日除了来报喜,怕也是专门催我呢,你说我可咋办。” 李铭川见他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的样子笑了笑,把人拉到自己腿上,问:”你自己的想法呢?若是不想生,我去跟娘说,娘该是不怎么好跟我这个哥婿催的,若是你觉得也能生了,咱们也可以准备准备了。” 余礼脸红了红,先前说不着急生娃,也是半年多前的事了,现下其实也可以了。他磕磕绊绊道:“我也,我也不是不想生,就是,就是怕一时半会也怀不上。” 其实去年他们是没刻意想这事的,只在今年控制了一下,但去年也一直没怀上。 “没事,现下怀不上也没事,越晚生咱孩子的日子就越好过。”李铭川轻啄了一下怀中人的眼角,轻声宽慰。 余礼不是杞人忧天的性子,也就是他娘今日专门跟他说了,于是便和李铭川提一提罢。 这两日,余礼都拿着白面混了杂面,摊了薄薄的饼,他现在摊饼的手艺比成亲前还好,虽说不上是吹气可破,但轻轻弹一下,那发着面香味的饼子也就破了。 这饼子面上余礼喜欢刷上一层辣酱,这次做的辣酱只有些微辣,更多的是咸香味,也好吃。在摊个蛋饼,切成细丝放进去,青瓜也切成丝,在里头一卷,便能吃了。 就是没有胃口的人,一看这饼子,也保管有了胃口。 李铭川每餐都要吃四个,做这饼子也方便,也无需再炒其他的菜,只吃完来杯茶润一润就好。 近日里余礼爱煮些花茶,山上有不少花是能煮茶喝的,他和英姐儿一起去摘了不少,晒干后也能放上一阵子。 花茶喝着会有不少香味,汉子们就没那么爱喝了,余礼便有时也会冲些叶子茶给李铭川,让人不必每日跟着喝他爱喝的东西。 英姐儿近日果然和余礼来往多,她是个心地好的,每次余礼和付清卖糕点时,都会捧场,一个是自家确实爱吃甜的,再一个也是支持他们的生意。 余礼和付清有心不要,但她每次搁了铜板就要走,两人无奈,也只能给英姐儿的糕点里多放两块。 她有时伙同余礼上山,她对桥西村的山上不熟,但在娘家时,也是常同兄弟姐妹一起上山的,因此并不害怕。 余礼也正好白日里一个人,干完活后会有些没事做,乐得多同她一道耍。 两人还一起去看了卫芪,小汉子卫聿长得很快,卫芪出了月子后,偶尔也带着他在村子里走走,许是汉子胆子大些,卫聿并不怕生,余礼有时抱他,他也咯咯冲着他笑。 余礼捏着他的小手,有时想,不知道大嫂肚子里的会不会也是这样的小汉子。 第40章 水鸭 今日李铭川地里活干得快, 未到晌午就准备晃晃悠悠回去,路上还买了一只水鸭子, 也幸得余礼有时会在他身上放些铜板,够他有事能应下急。他捏着水鸭子的翅膀,同余礼道:“这一年来咱都没吃只鸭子的,今日也得饱饱口福了。” 余礼没想到他今日这么早回来了,正是还没开始做饭,便笑着说:“那你可得收拾好了,等会我给你烧着吃, 再放些萝卜。” 烧鸭子时放些萝卜, 萝卜能吸满汤汁, 吃着也有肉香味, 也好吃的很。 水鸭子不大,余礼起身去烧了水,李铭川等会给鸭子拔毛时需得用上热水的。 这活要在院子里做,余礼没在旁边看, 在灶房取了萝卜切成滚刀块,预备着等会和水鸭子一起烧。 一整只鸭子配上配菜,是能烧一大锅的, 就连饭都不用蒸,贴了饼子在锅边和鸭子一起煨着就成,这饼子也是能吸上汤汁的,比配着大米饭还好吃。 去年磨的玉米面早就吃完了,今年收的玉米这下还在晒着, 没来得及磨,余礼取的杂面,准备做杂面饼子。 他想得很简单, 若每日的菜式差些,就吃些白面,若菜式好些,就吃些杂面。家里现下银钱不多,虽不到真要省吃俭用的时候,也不好太铺张。 李铭川手脚很快,余礼还未听到多少动静,他就已把鸭子处理好,来灶房剁成了块。余礼在锅里倒了油,把鸭子块倒进去翻炒,加了姜片和干辣椒,把各个提味的调料都搁里头,炒匀后倒了开水把盖子盖上焖着,这时候,就得把饼子贴上去,若是等鸭子烧好了再贴,饼子里头就熟不了。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余礼再把萝卜块加了进去,别看先前倒了水,可锅烧着,水气冒着,这加进去的焖上一阵就烧没了,这时候,鸭子就入味了,要出锅时,余礼还切了青椒和水芹菜进去。 第42章 锅里的菜多,两人也没把菜盛出来端去堂屋,李铭川搬来了两个凳子,他们就在灶房就着锅吃了。 李铭川在刚成亲不久和后头的一长段时日,吃余礼做的菜都会有些急,吃了这些久的日子了,也被余礼带出些斯文来,现下夹了一块鸭肉,细细嚼了品着。 “不错吧。”余礼是自己试了一口再喊的人,心里有数,笑眯眯问他。 “那还用说?好吃,舌头都要吞进去了,就是要我花一百文,不对,两百文来买,我都乐意。”李铭川把鸭肉吞了进去,道。 “好啊。”余礼摊开了手,朝人笑着,道:“给吧。” 李铭川嘿嘿笑了几声,蹭了蹭余礼的肩膀,卖乖道:“给,当然要给,先欠着,到时候给两百两才好。” 余礼笑骂他:“还没睡醒呢,快吃,吃还填不住你的嘴。” 今年的秋日里都有些燥,这段时日也有阵子没下雨了,人的心里这股热劲退不下去,这两日更盛,熟悉天气的人都知道,估摸着也雨快下了。 桥西村的地里多是种的稻子,稻子是喜水的,雨水若少了,会耽误地里的收成,李铭川是不怕麻烦的,不下雨就常常挑了河水去灌,但一直不下,河水也撑不了多久,幸好今日看着是要下了。 余礼虽不用下地,李铭川也没跟他说地里的情况,但他也盼着下雨,觉着李铭川能轻松些。 当日晚上,便下了雨,桥西村的人都松了口气,不少人等到这雨落下来,才安稳去睡了觉。 这雨下了两天,下得又大,李铭川这两日回来就又是一身的泥水,头发也都湿漉漉的。余礼一边给他擦,一边骂着这天老爷:“要么不下,要么疯了似的乱下,真是不让人过舒心的日子。” 李铭川早在地里就骂过了,现下见着小夫郎气鼓鼓的样子,忙附和着:“是呢,就该派人上去治治他,你别气,许是明日就好了。” 雨停后,地里的人多了起来,先前下雨时,还像李铭川这样去地里照料的少,便有不少人家趁着现在出来看看。 也幸好,不是在收稻的时节下这样的雨,不然割下来的小半的稻谷都得霉了。 雨虽是下了,但凉快了两日,就又热了起来,人还总有些温燥的感觉,让人不得不感叹:这秋老虎是真厉害。 余礼今日起来觉得不太舒坦,又想到李铭川这两日眉头也爱皱着,便炖了梨汤,盼着去去两人的燥气。 这梨是拿蛋换的,外皮黄黄的,里头一咬开,汁水多得很,甜滋滋的,余礼自己咬了一口,觉着很好吃,但要想去去这燥热,还是炖梨汤效果最好。 小孩喝梨汤喜欢喝里头放了糖的,余礼和李铭川吃自是不用。这东西简单,皮都不用去,切了小块在碗里放些水,上锅蒸就成。 余礼自己喝的温的,给李铭川的那碗,就在一边放凉,汉子在地里忙活半日,回来后呼出的气都是热的,喝凉的就好。 这梨汤甜津津的,比糖水还好喝,口感醇厚还有股回甘,蒸热的梨也好吃,毕竟这都不是能常常吃到的玩意,偶尔吃一次,余礼很珍惜。 忘了!余礼一拍脑门,有些后悔,喃喃道:“该放些蜂蜜的,会更好吃。” 现在再放也来不及了,这些吃食就是这样,现在再放这味道也融不进去,反而吃着腻得慌。 算了,没事。余礼又咕嘟一口喝完了,拿袖子擦了擦嘴角,满意一笑,现下也好吃呢。 虽说白日里燥热难耐,但早晚还是有些凉意的,余礼这日坐在凳子上给李铭川缝补衣裳。李铭川在地里劳作,不知费鞋,衣裳也常常要缝。虽不像那些猎户一样,在山里跑动,会被树枝划破衣裳,但李铭川挑水也好,锄地也罢,都是容易让衣裳磨坏或是脱线的。 余礼前阵子把李铭川先前的两件旧衣裳改了改,那些旧衣裳他现下穿着都短了,都得用布改,改出来肯定没有新做一件好看,但家里也没阔绰到这份上,左右在地里劳作,也无需穿得多好看。 他做缝补的活计在付清那学了不少,付清现下又跟刚来余家时一样了,家里人不许他做别的活计,每日便只能做些绣活,好在他耐得住性子,也喜欢做这些,要换了余礼,怕是每天就趁着家里人不注意,偷摸做点了。 今年的七夕天气也还是热得很,怕是要一直热到处暑了。去年余礼是在七夕这日做了巧果的,今年也做了,也没多做,就够两人早食吃吃就成。这日下午李铭川没去地里,陪着余礼一起去了河边洗衣裳。 汉子能陪夫郎出来洗衣裳的,在桥西村也不是没有,但毕竟少,一路人便还有不少人偷瞄他们,若换了从前,便又会是一箩筐的闲话。 但这段时日,桥西村的大伙是眼睁睁看着人李家日子越过越好的,李铭川多在地里,平日里同人来往少,但余礼时不时卖些糕点和鸡蛋,村里人眼看着也必是赚的,更别说他们还又买了地,就是李铭川爹娘还在的时候,买地都没这么快。先前总说余礼管不住银子乱花,说他们俩人攒不下钱的婶子夫郎见了,也要笑脸相迎了。 在村里过日子就是这样,你自己过得好了,旁的人看你就好了,话也好听了。 最开始骂他们俩晦气的,背地里估计也还是说着,但当面嘴巴也是闭上了的。 而还有些问他们是怎么赚银子的,余礼和李铭川也都糊弄了过去,只说地是借钱买的,毕竟不少人是笑你穷又怕你富的,万不能让人知道了自己的底细。 余礼在一旁锤洗衣裳,洗完了一件就递给李铭川,李铭川就大手一拧,他力气大,衣裳一拧就能把里头的水就全拧干了。 余礼道:“过两日上趟山,要捡些肥珠子回来了。” 余礼爱干净,李铭川原先能凑合的,现下和余礼常贴在一块,也变得特别爱干净了,现下天气热,两人洗的也勤,肥珠子用得快。 “好说。”李铭川道:“明日我便先陪你去趟山上,再去地里。” “没事。”余礼搓完最后一件衣裳,拍拍手起身道:“我去问问英姐儿去不去,若她去,便不用你陪,她不去我再叫你。” “好。”余礼现在有分寸,和英姐儿不会进山太深,李铭川也放心。 余礼还想去卫家看看卫芪和卫聿,但想着今日七夕,不好和李铭川太打扰别人家,便打消了念头,和李铭川准备回家了。 晚上,余礼画了彩蛋,这蛋不是准备吃的,在他手里捏着玩着。不一会儿,就将这蛋摸得滑溜溜的,颜色也蹭去不少。 李铭川捉着人的手,没收了这蛋,拉着余礼把手冲了干净,不满地对余礼说:“别玩蛋了,要玩,要玩就玩我的手吧,你都好一阵子没理我了。” 余礼无奈,这人,明明比他大,看着有时比余雪都小呢。但他没说,毕竟他是最贴心的小哥儿,只轻声哄了他那幼稚的相公几句。 第41章 预感 付清有些害喜, 天天都想吃些酸的。赵雨梅笑得更灿烂了,当着付清的面没说, 但跟余礼悄悄咬了耳朵。 “我从前怀你大哥时,也是这般呢,怕是肚子里是个小汉子。” 余礼无奈看着他娘,道:“你别管他们的事,不管生出来是不是汉子,都别多那个嘴。” “我知道我知道。”赵雨梅忙说:“我当着清哥儿的面从不说这些,也就是跟你有些忍不住。” 余风昨日里去了趟镇上, 现下一年多过去了, 付清也没拘着人不让去了。余风除了买了些赵雨梅叮嘱他的东西, 专门就给付清带了串糖葫芦, 惦记着人每日都想吃酸的。 一串糖葫芦上挂了五个山楂糖球,付清有意想和家里人分食,但没谁和他抢吃的,只余雪耐不住劝, 要了一个,酸得她抖了两抖,再一看, 付清吃得津津有味。 赵雨梅便想叫着余礼一起去山上摘些酸野果子。去年余礼去镇上卖的那些野果子,山上又都长了。 余礼想了想,记起来了这件事,道:“去年去卖了回拐枣、野葡萄和蛇泡草,那会还摘了山王果的。” 赵雨梅道:“正是呢, 除了拐枣,另几样都是酸酸的,看你嫂子喜不喜欢吧。” 余礼顿了一下, 在心里细细回想,道:“那蛇泡草毕竟有毒,嫂子还是别吃了,野葡萄除了酸,还带股涩味,山王果也是酸的很,我去年晒了些,留着泡水喝,到现在都没喝完。” 赵雨梅道:“是你不知,你嫂子现在胃口和旁的人不一样,要是他不喜欢吃也没事,左右不要钱,要是碰上个喜欢的,让他解解馋也好。” 余礼便道:“那先让他试一试,若是觉着太酸,我去给他买罐子蜂蜜,沾着吃,或是做成糕点,带些酸味的糕点想来他是喜欢的。” “你有心了,看着你们处的好,娘也放心不少。”赵雨梅一笑,道。 他们算是上山上晚了,野拐枣都被摘得差不多了,再深点的地方不安全,两人也没进。 第43章 赵雨梅道:“手脚也太快了,这山上的野果子也就拐枣最好吃了,只摘得这点回家。” 篓子里,只铺了薄薄一层拐枣,家里人一人两块就吃没了。 余礼也觉得可惜,若是能摘些拐枣回去,李铭川从地里劳作回家后,也能润润喉咙。 但他还是开口劝慰他娘:“算了,娘,本来咱们也是为了给大嫂摘果子来的,那些果子都还有呢。” 山上野果多,味道酸的就不招人待见,两人摘了不少回去。 余礼没跟着去余家,别看住在一个村,他成亲后没什么事是很少去娘家吃饭的。只有时给家里送东西,顺带就吃餐饭了。 李铭川回家时,就看着余礼在熬酱,那酱闻着酸酸甜甜的,他闻出来了,甜的是蜂蜜的味道。 “今日怎么在熬酱?”李铭川自个儿把衣裳换了,脏的丢进盆里,等着余礼明日给他洗。 “娘说大嫂最近总想吃酸的,便熬些酱给他送去,我没熬多少,这天气还没有凉下来,放不了几日,咱自己也能吃几日,早上热两个馒头,能沾着吃。”余礼边搅和边答。 李铭川又拿了扫帚去扫后院,有时他回来早,是愿意帮余礼再做些家里的活计的。余礼总说他是劳碌命,闲不下来。 要说是劳碌命的,除了李铭川,他们家还有个余礼也是。 近日本事情不多,余礼见熬了酱,又心痒,又一阵没卖糕点了,想卖些糕点去了。 村子里不少人家都吃过他的糕点了,知道味道好,大部分人家不会次次都买,但余礼卖时总会隔上一阵,有那疼孙的爷奶,也总想掏两个铜板给孙儿买上一块,且他们自己是从来不尝的。 有时余礼见着颤颤巍巍的老人掏铜板,然后哄着孙子吃时,余礼也会觉出一阵心酸,搅得他不太好受。但他是为着做生意,定是不会说什么的,碰上孙子乖巧的,会偷偷多给半块。 也有妇人夫郎喜欢他的糕点,有的家里不差钱的,成了他的熟客,次次还要同他唠上几句嗑,有个每次都要买的妇人,还跟余礼说:“礼哥儿,你这糕点做得这么好,又不贵,日后会去镇上卖不?或许就发了家,以后能在镇上买宅子呢。” 这事余礼早在心里想过,但他属实是个没太大志气的人,能在村里卖一卖,补贴补贴家用,就不错了,便笑着答:“嫂子快别开玩笑了,镇上的人都去什么斋什么楼买糕点呢,怕是看不上我的。” 那妇人知他是谦虚,但也没再多说,同他说笑别的事情去了。 余礼记着英姐儿上次还说,下回卖糕点得给她留上两盒,她找个时日回娘家,看看爹娘和下头的弟妹。 英姐儿和李铭顺成亲后,是没有分家的,李大伯每次卖了稻谷,会给李铭顺一半的银子,李铭顺自然就给了英姐儿。而英姐儿平日里用钱的地方不多,只偶尔买些家用,因此手里算宽裕,便会惦记娘家。 余礼给人拿了两盒出来,预计着晚些给人送过去。而除了一些常见着的客人外,赵二的媳妇也来买了。 余礼同她是一句话也没有说过的,连她的名字都不太清楚。他心里不喜他们家,但她从前是没说过他和李铭川的闲话的,再一个来者是客,余礼没说什么,娴熟地介绍了自个儿做的角米糕。 那妇人,或是说姑娘,声音很小,看着是个性子怯懦的,也不知是本就如此,还是在赵家被磋磨的。 “给我……给我一块就好,两个铜板是吗?” “对。”余礼道,看着人慢慢从衣兜里掏出了两个铜板递了过来。 赵二媳妇就在原地吃了起来,赵夫郎对她不好,赵大媳妇又是强势泼辣的,幸得赵二近段时日对她态度好些了,她才能出来买块糕点吃。 她听家里人说过余礼,家里人对余礼是没什么好话的,但赵家人对她都没什么好话,她自是不在意他们说余礼的话,今日正好撞见了,定要尝尝他的手艺。 好吃,她三口就吃完了,其实这角米糕不小,但她每一口都塞满了。吃完后她看了一眼余礼,走了。 余礼就更不在意她了,刚刚卖糕点时有个婶子叫他过两日去布菜。桥西村人口算多,但只有喜事和丧事会办席,因此虽他和李铭川成亲后信任他厨艺的人多了,他也要隔很久才能接到活。 余礼高兴应了,虽然不是掌厨,但前头的布菜备菜也是有铜板能拿的,有些主家有什么剩的菜,也会让备菜的婶子夫郎带回去,余礼对这菜倒没那么感兴趣,但只要有钱挣,对他来说这活不难。 备菜那日,豆婶子也在,见余礼干活麻利,同他说:“下月我儿子就要娶媳妇了,礼哥儿你到时可得把时日给我留出来,到时来我家掌厨啊。” 豆婶子家是村里唯一一家买豆腐的,她手艺好,也攒了不少家底,家里的屋子盖的大,就为着娶儿媳时有面子,当下便要找余礼去忙。 余礼更觉这是意外之喜,同豆婶子说了不少吉祥话。这些话从前他都不会说的,很奇怪,成亲之后,竟也都慢慢学会了。 答应时高兴,但在豆婶子家掌厨前几日,余礼就总觉得身子不太舒坦。今日豆婶子家备了三个肉菜,一个还是肥肠,这肥肠已是昨日里就洗好了的,但余礼今日闻着了上头的味,还是觉得胸口一阵恶心,压不下去。 他走出灶房想歇会,却又见着了赵夫郎和赵大媳妇,余礼撇开了眼,懒得同他们多说一个字。 赵夫郎的声音尖锐,见着余礼身上穿着厨子的衣裳,就叫嚷了起来:“不是我说,怎么请了他来,你也是,他成亲这么久了肚子都没动静,你也不怕坏了你家的子孙缘。” 别说余礼,豆婶子的脸都绿了。余礼是她见着活干得好专门去请的,赵夫郎这下子,打的不只是余礼的脸,也是他们这个主人家的脸。 赵夫郎本以为这话会让旁边不少人看余礼的闲话,可谁知旁的人反而都对他指指点点。 “这礼哥儿和川小子感情好,生娃也定是迟早的事。” “是啊是啊,更别说雨梅婶子都生了三个,礼哥儿也肯定不差的。” “倒是这赵夫郎,自家的日子过得稀里糊涂,还当众揭人家的短,咱日后还是别同他来往了。” 就连豆婶子都开口说:“礼哥儿的手艺咱们都知道,这可是我好不容易请来的呢,就想要大家饱一饱口福,若是不想吃他做的菜,就别进来了。” 赵夫郎脸一阵青一阵红,他是不怕丢脸的,但爱说别人闲话的,有朝一日被人当面说了闲话,面上一下子就挂不住了。 余礼站在边上没做声,不是怕了,而是听见了赵夫郎的话,他这会突然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他好像知道自己近日为何总是想吐了。 他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只想见着李铭川。李铭川现下还在地里,还未来吃席,但余礼就是很想见他。 第42章 喜事 旁边有个夫郎见他脸色不好, 忙问:“礼哥儿,没事吧?别搭理他的话, 我们都知道,你该是个有福气的呢。” 余礼勉强一笑,道:“没事呢小叔,我一下子有些晕乎,缓一下就好。” 他很想在这时候托人去叫李铭川过来,但叫过来了又怎样呢,他定是要把这席面办完的, 豆婶子是信任他, 他万不可辜负了这份信任。 若是让李铭川现在知道了, 也就是徒增他的担忧而已。 他又朝豆婶子一笑, 道:“婶子,人坐了不少了,我就不耽误时间了,赶紧把这席面做出来。” 豆婶子忙不迭应声:“诶好好好, 你先去,别往心里去,婶子不请他家了。” 余礼慢慢走进灶房, 很奇怪,心里突然有底后,虽闻着味道还是恶心,但身体里像是生出一股力,让他能忍着快速先把肥肠炒完。肥肠炒完后, 灶房里通着风,味道慢慢散去,余礼就好受多了。 他今日一直绷着心里那根弦, 手脚较之前更麻利,味道也还是先前的水准。 外头已经慢慢上菜了,菜炒完,他便能坐着了,豆婶子的娘家嫂子给他搬了一个凳子来,上菜这些活计是不用他管的,他便坐在凳子上喘气,余礼觉着人来人往的有些闷得慌,便提了凳子坐在角落去了。 还未看过大夫,但余礼心中已是有了这样的想法,便做什么都注意着,这凳子矮小,他不想把肚子压着,便把腿伸直了,背也挺起来了,凳子后头没靠背,坐一会腰累,余礼便歇了会后就站了起来。 他瞧见了李铭川,李铭川像是想过来找他,又碍着这进进出出端菜的人,没动了。 余礼便同灶房里忙活的人说了一句,自己便起身往李铭川那走,李铭川那桌坐的都是余礼熟悉的人,大伯家,余家,卫家和一些常买他糕点的人。见着余礼过来,虽不知他为何没在后头吃饭,但几人挪一挪,就给余礼腾出来了位置。 李铭川来时已听说了先前的事,现下脸色不好看,再一看余礼面色也差,便沉声问:“那赵家的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第44章 余礼点了点头,对赵夫郎,他记仇得很,他握了握李铭川的手,道:“说的不好听得很,许多嫂子小叔都帮我说了话。” 李铭川从小不是个调皮和离经叛道的性子,但让人这么三番五次的欺负到头上来,且是欺负他夫郎,他的火气很盛。李铭川眸光沉了沉,心下已有了计较,虽说他不能去同那赵夫郎骂街,但怕是要让那赵家的两个儿子吃吃苦头,才能管束一下赵夫郎了。 李铭川戳了戳旁边的余风,两人叽里呱啦一阵后,他便同余礼道:“等着,相公给你出气去。” 余礼笑了,其实那赵夫郎说的,他只当狗叫了,但李铭川愿意帮他出气,他也是绝不会阻拦的。 只是现下,还有个更重要的事。 “我这几日身子不舒服,你吃完饭去找大夫来家里给我看看吧?” 这毕竟只是他的猜想,若是不是,便是空欢喜一场,余礼不愿叫李铭川同他一样落了空,便只说是自己身子不舒服。 李铭川一听,神色就紧张了,忙伸手去探他的额头,连赵雨梅也问:“这是怎地了?可是夜里受了凉?别看白日里还热着,夜里还是要盖好被褥呢。” 余礼拿下了李铭川的手,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看看大夫了。” 桥西村许多妇人夫郎是不敢跟相公说这话的,不然必会引起怒骂,骂钱多了烧得慌。但余礼面对李铭川,是没有这样的顾忌的。 李铭川听了点点头,道:“好,我等会就去请,看是不是平日里太累了,要多歇一歇。” 余礼就坐在李铭川身边吃完了这餐饭,旁的人全在夸余礼的手艺,余礼没敢伸筷子去夹那肥肠,现下没有那股恶心感了,只觉有些困倦。虽说他不在意旁人说的话,但被人夸的感觉总是不错的,便也都笑着同人寒暄了几句。 回家后,他躺在床上,等着李铭川叫大夫过来。他心里装着事,手不自觉总是抚在肚子上。 李铭川许久不来,余礼又有些焦躁,起身去摸院子里的枣树。枣树已长大了不少,怕是明后年就能结枣子了。 明后年是不是就会有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在枣树下咿呀咿呀说着话呢? 大夫来了,是隔壁村的老大夫了,姓张。搭脉的功夫李铭川给人倒了一杯茶。 张大夫将余礼的脉一把就知怎么回事,细细问了几句。 “近日可犯恶心?可嗜睡?有没有贪凉?” 余礼一一答了,大夫的手一放下来,李铭川就迫不及待地问:“张老,我夫郎这是怎么了?可要开几副药喝着?” 张大夫摸摸胡子,道:“你倒是疼夫郎。” 他又看眼余礼,问:“你怕是心里有数吧?” 余礼见张大夫的神色,就知自己猜对了,腼腆一笑,道:“今日隐约猜着了,还没来得及跟他说。” 李铭川看着眼前两人打哑谜,一头雾水。 张大夫拍他一笑,笑道:“恭喜,喜脉,约莫快两个月了。” 李铭川被砸懵了,好一阵才反应过来,他重重跳了一下,想上前将余礼抱起来,又怕惊着了他的肚子,最后竟是把旁边的张老地方一把抱了起来颠了两下。 吓得张大夫直骂:“你个臭小子,快把我放下来,我这老腰老骨头的经不起折腾。” 余礼也赶紧去拍李铭川的手,总算给人拍醒了,讪讪地将张大夫放了下来。 李铭川从未有过这样的感受,他和余礼商量过许多次,关于生娃的事情,但临到头,竟不知是这般让人喜悦的事情。 李铭川忙把诊金递给张大夫,又去厨房装了一篓子鸡蛋给他,这些事平常是余礼操持的,这下他竟然也做得有模有样。 “张老,刚刚得罪了,我夫郎这胎像可安稳?平日里该怎样照顾?是不是不能做事了,您快叮嘱叮嘱他,我说的他都不听呢。”他拉过凳子,坐在了余礼身边,拉着人的手,认认真真地问着张大夫。 张大夫哈哈一笑,道:“好呢,他身子骨底子好,可别学着人的不动不弹的,时不时能出去走走,只是要注意可千万别摔了。那些脏活累活就别干了,要仔细着肚子。家里这段时日别做那些荤腥味重的东西,只会让他害喜更严重呢。” 李铭川一个一个在心里仔细记了,道了好又道了谢。 张大夫又细细跟他们嘱咐了一些饮食和活动方面注意的事项,说到小两口私密事时,别说余礼,李铭川的脸都红了。 “具体呀,家里还是得有个生过的长辈帮着看着,你这毛头小子,再心细,也是有许多事情不知道的。” 李铭川忙应了,将人送出了门。余礼方才也在认真听着,这个娃,他也喜欢珍惜得紧。 李铭川送人回来后,脸上还是难掩喜色,刚才张大夫在,他有些不好意思,现下捧着余礼的脸一下又一下轻啄着,将人亲烦了,微微推了推他,才收敛起来。 但眼睛还是亮晶晶的,道:“礼哥儿,我的好夫郎,咱们也要生孩子了。” 余礼心里也高兴,往他怀里一靠,问:“你喜欢小汉子还是小哥儿?” 这问题把李铭川难到了,余礼生的,她自然都是喜欢的,但余礼可不依,非要他说出个一二三四来。 李铭川环抱着余礼,道:“还是小哥儿吧,生个长得像你的小哥儿,可爱得紧,又肯定比臭小子乖,不会常常惹你生气。” 余礼也觉得小哥儿好,他从小见多了余风挨训,又亲手帮着将余雪带大,心里最知道小汉子和姑娘哥儿不同。 他又想到了别的什么,坐直了扭头去看李铭川的眼睛,问:“咱们就生一个好不好?不管是哥儿还是汉子,就要一个,然后把什么都给他。” 桥西村其实崇尚人丁兴旺,赵雨梅这些年就一直以自己生了三个,让余家旺起来了为荣,但余礼觉得还是一个好,没有伴也没关系,他和李铭川都能陪着玩。 李铭川是听说过生娃对姑娘和哥儿来说都是鬼门关前走一遭的事的,比起娃,他是更在乎余礼的,当下听人一说就应了:“好啊,我爹娘也就我一个,那咱们也就生一个就好。” 余礼满意了,又回过头往人身上靠着。 倒是李铭川又问:“咱们请个婆子来照料你好不好?怀孩子不是个容易事情,咱得小心些呢。” 余礼不大愿意,但他确实也没多少经验,便道:“过两日去问问我娘和伯娘吧,这孩子该是明年四五月生,等到我肚子大时,便已是过年了,你不也在家里能照料我吗,等你要去春耕了,三月四月再找个婆子来吧。” 李铭川有些犹豫,照他的意思,这段时日就请是最好的。 余礼道:“好啦,还没成地主老爷呢,已经有了老爷的做派不成?我没事的,我自己也仔细着呢,保证不让自个儿累着,若是我不听话,你再请,我绝不拦着好不好?” 李铭川没吭声,余礼又道:“你想想,我现下还没什么事,肚子也还没显怀,就请了人进来,日日都要打扰咱们,跟你说个悄悄话都不方便了。” 这倒也是,李铭川无奈应了,道:“明日我把娘和伯娘都请来,也看看她们怎么说。” 余礼满意了,道:“成,你等会去地里叫上我,我也去问问芪哥儿。” 余礼到卫家时,卫芪正和卫夫郎在院子里逗卫聿玩,卫聿近日总要张嘴啊啊地说话,家里人都喜欢招他说话。 余礼带了些鸡蛋来,卫家没养这些牲畜,吃肉多,吃蛋反而少些。 卫芪见着他很高兴,抱着卫聿一晃一晃走过来。卫聿虽还很小,但认识余礼,在卫芪怀里兴奋得朝他挥手。 卫芪问:“今日怎么有空过来?” 余礼笑了笑,握了握卫聿肉肉的小手,道:“没什么事,就想来坐一坐。” 卫芪奇怪道:“那你还提什么鸡蛋,这可是好东西,能卖钱呢。”他心直口快,旁人见了知道定是有事找,但不会像他这般直说。 卫夫郎忙叫余礼过去坐,待坐下后余礼吃了两粒卫夫郎端出来的干桂圆,道:“今日找了大夫看,说是我有了快两个月的身孕了。” “这可好了。”卫芪和卫夫郎都替他高兴呢:“叫那些长舌又黑心肝的胡乱说话,我就知道你这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的。” 余礼笑笑:“现下就是盼着孩子到时平安出生呢。” 卫夫郎道:“定是会平安的,你平日里身子不错,多注意些,别吃那口凉的,冬日里要多穿些,别让自个儿冻着了。” 卫芪也道:“怀的时候会有些难熬的,回头我把我那稳婆介绍给你,她手艺好,到时候给你接生,比旁人靠谱些。” 余礼道:“你都说好,那定是好的。川子也仔细着呢,就是我们两人都没什么经验,少不了要叨扰你们了。” “这有啥。”卫芪仗义应了,道:“你若是有什么想问的,差你相公来找我,我就去寻你,你下回呀,可别一个人出来,若是摔了,哭都没地方哭。” 第45章 余礼道:“我知道呢,小心着呢,大夫也说能走动走动的,我才出门的,后头肚子大了,怕是就不方便了。” 卫芪道:“肚子一大,腰和腿都又酸又疼呢,到时可得叫你相公给你按按,才好受些。” 卫芪自小也是没吃什么苦的,他相公也疼他,他便知道如何让自己好受些。 “好。”余礼都应了。 卫夫郎道:“不管怎么说,虽辛苦,也是个大喜事呢。” 卫芪接着说:“对,也不知你这肚子里会是小汉子还是小哥儿。” 余礼摸摸肚子,道:“我和川子都希望是小哥儿呢。” 卫夫郎道:“你们感情好,你生什么他都会喜欢的,哥儿好,汉子也好。” 卫芪倒起了另一个兴趣,对余礼说:“若你肚子里是个小哥儿,倒可以许了我们家这臭小子,我们俩亲上加亲呢。” “你这孩子。”卫夫郎一听,忙打了卫芪的手,把卫芪怀里的卫聿吓得一愣,倒没哭,呆了一下。 卫夫郎接过卫聿,轻拍了拍小孙儿的背,道:“这哪是你们这三言两语就瞎定下的。” 余礼没介意,他这肚子里是不是哥儿都不一定呢,他笑着接了卫芪的话:“若是个哥儿,两个娃又有缘,能看对眼,倒是庄好亲事,但现在说来可也太早了。” 卫芪趁卫夫郎没留意,偷偷朝余礼眨了眨眼又吐了吐舌头,看得余礼好笑。明明是孩子都生了的人了,还是这般天真烂漫的样子,卫家人是真的将卫芪保护得很好。 余礼没多待,聊了些还有什么需要他注意的,便起身准备走。见着他要走了,卫聿可着急了,两只手朝余礼的方向抓,一副要跟着余礼一同走的样子。 余礼轻轻捏了下卫聿的脸,同他说:“快别折腾你小爹了,小叔下回再来看你。” 待李铭川晚上回来后,神色中透着一些求夸的意味,余礼好笑地问他:“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看你得意成这样?” 李铭川神神秘秘地说:“我今日做完活,正巧冤家路窄,碰上了那赵二,我将他好一阵揍,揍得他鼻青脸肿的,让他回去转告那赵夫郎。” …… “回去转告你小爹,再敢嚼我夫郎口舌,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你呀。”余礼瞥他一眼,道:“若是他叫了家里人,日后报复你怎么办?” 边说脑子里边浮现了赵二被揍成猪头该是什么样,说着说着便笑了。 “没事,别怕。”李铭川道:“他们那小身板,他和他哥一起来,都打不过我。中午大哥可也说要帮我揍他们呢,不行我再去叫上顺子,不就是打架嘛。” 他这话说得,自己像个打架老手,其实全靠那高大的身躯和一把子力气了。 不过桥西村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汉子是不能去打姑娘和哥儿的,自家的家务事旁人不好决断,只能说些闲话。但姑娘哥儿若是被旁人家的汉子打了,村里人定是一口一个唾沫淹死那汉子的。 因此,李铭川不爽赵夫郎,便教训了他的儿子。也因此,李铭川不怕人想报复找到余礼那去。再说了,这件事正说反说,那赵夫郎都是有错在先的,不少村里人是能作证的。 “不过你最近得注意身子,这几日就别出门了。”李铭川想了想,以防万一,还是同余礼交代了一句。 家里的活计平日里余礼做得多,但现在李铭川和他好好商议了一番。 “现下农事不忙,我每日能晚点出去再早些回来,那鸡的粪便我就每日早上扫了再从前,那些要蹲下来干的活,你都别干了,衣裳也等我回来洗,你手别碰那凉水。” 余礼听得一阵头大,但想想,李铭川事事为他着想,他便好生歇这几个月得了。 “成,我每日做些我能做的,然后便歇着,无聊就去找大嫂绣绣帕子,也许这几个月我的绣工能大有长进,回头给娃绣绣肚兜和虎头帽。” 李铭川没想到他一口答应,本以为要跟人好好劝一劝,但见余礼答应得爽快,他高兴着,道:“为了孩子,咱们忍一忍,明年再买两亩地,就找个长工,我就在家陪你和孩子。” “好。”余礼踮脚去亲了李铭川一下,两人依偎在一起,享受了一阵安静又祥和的时光。 第二日本是李铭川想把两位长辈请家里来的,余礼想了想,还是他们俩跑一趟好。 他们先去了大伯家,大伯家离得近,跟他们打招呼要方便些,他们到得早,李大伯家人都还在,还没去地里。 知道余礼有了,伯娘更是高兴,巴不得去买了炮竹放了庆祝。 大伯手朝李铭川背后拍了三下,连说三句好。 “去给你爹娘上个坟,把这好消息也让他们知道,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这是自然,下午就去呢。”李铭川道。 李铭顺蹲在门槛上朝李铭川挤眉弄眼,李铭川回视,冲他挑了挑眉。英姐儿上来挽住了余礼的胳膊,她也满是笑意,将人带去坐着,生怕怠慢了。 余礼看得好笑,道:“平日里我都是把这当自家的,怎么现在倒是把我当客人招待了。” 英姐儿摇摇头,道:“现在你就是咱家的宝贝呢,可马虎不得。” 伯娘也道:“礼哥儿,你想吃什么,便跟伯娘说,这怀了孕口味都会和旁人有些不一样的,若没胃口尽管来找伯娘。” 余礼想到了前阵子付清总要吃酸的那股劲,想到那几个酸果子,他起了一层薄薄的鸡皮疙瘩,但他还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便没放心上。 “对了。”伯娘又道:“你们小两口平日里喜欢吃辣的,这后头可不能这么瞎吃了,得吃清淡的。” “知道了伯娘,大夫都跟我们说过了,我们今日早食就吃的粥,注意着呢。”余礼乖乖应了话。 李铭川也被伯娘抓着一顿吩咐,那么高大的汉子,头都点累了。 到了余家一说,余家又是一阵的轰动,赵雨梅直喊菩萨保佑,余风对着李铭川胸膛锤了两下,余雪高兴得蹦了几下,付清和余厨子不方便多动,也笑得合不拢嘴。 “这可真是双喜临门了。”赵雨梅道。 余礼看向了院子里的石榴树,秋日里石榴结得很好,他扭头去看赵雨梅,道:“娘,这树结得真好。” 赵雨梅一下就懂了他的言下之意,道:“是呢,等会你多带些回去,这可真是好兆头。” 当年赵雨梅觉着自己能生三个孩子,跟这石榴树有关,这观念给了余礼,余礼便也觉得,这真是给人送福的树。 他又想到了自家的枣树,越想越觉得,这树种得好,他的小枣子,也定会和院子里那小枣树一样,茁壮长大。 赵雨梅被余礼一提醒,一细想,付清也是秋日里发现有了身子,这秋日是个好日子啊。 付清把余礼叫了过去,同他说些悄悄话,两人不顾家里人望着他们,自顾自就说笑了起来。 两人约定了日后时不时就找着对方绣帕子,李铭川还要去地里,两人就回去了。 秋分过两日便是中秋,去年余礼做了月饼,今年本来想做的,但这两日他又有些害喜了,便没做上。 伯娘给他送了今年的新桂来,堂姐李秀兰又给他们带了一袋子白面,余礼不好意思得很,幸好前几日在余家摘了不少石榴来,能回几个给她们。 虽没做月饼,但余礼还是做了几个好菜,一个烧米豆腐,这是豆婶子家新出的,是米做出来的,颜色是嫩绿和淡黄的,跟豆腐吃起来不一样,烧着比嫩豆腐还合余礼的口味。最先豆婶子专门送了两块来给他,贺他有喜,余礼一吃很喜欢,便常常去买。 米豆腐本是想烧蛋的,就用酱焖鸡蛋的法子烧,酱汁浓稠,定是好吃的,但近段时日李铭川总要余礼给自个儿蒸碗鸡蛋补补,他便没用米豆腐再烧鸡蛋,只另蒸了碗香油鸡蛋,平日李铭川很少吃蒸蛋,今日余礼蒸了很大一碗,够两人吃了。 荤菜炒了个猪肉,余家的猪已长得不错了,本来付清闻不得味,差点就提前宰了,但家里商议了一下,让付清和余风去睡了离得猪圈最远的屋子,好多了,便能留着过年再宰。 这肉是李铭川去镇上买的,瘦肉多,虽油水少些,但余礼吃不得油腻的,小炒了吃,也好吃。按余礼平日里的习惯,定是要用辣椒炒的,但这肚子里的娃娃着实让他变了不少,今日拿水芹菜炒的。 再另捞了些泡萝卜,这菜便够了。 今年秋日他们吃了不少泡菜了,李铭川最爱吃的还是这泡萝卜,脆生脆生的,爽口又下饭。 李铭川变化也大,原先是不肯留一点活计到第二日的,忙时常常晚上过了饭点才回家。现在在这上头也学会凑合了,还剩一点留明日吧,今日得回家陪夫郎了。 他有时会轻轻靠在余礼肚子上听动静,但两个月的肚子哪有什么给他听的,但他就是听得津津有味,每日还要和肚子里的娃说些话。 第46章 余礼含笑看着他,其实不止李铭川,余礼都养成了时不时对着肚子说话的习惯,说得最多的就是“你爹……” 中秋后凉意就重了起来,到寒露时,早晨起来穿衣裳还得多加一件了。 寒露有喝菊花茶的传统,不少人前几日都上山采菊花。余礼自是没上山的,自从被诊出喜脉,他就再也没上过山了。 但英姐儿给他送了些,除了菊花,还送了些千里光。 “我和顺子一起上的山,先前没认出来,以为摘了一篮子菊花,听娘说才知道摘的千里光,左右也有用,就给你送来了。” 余礼给她泡了石榴茶,道:“去年我们也差点认错呢,长得太像了。” 英姐儿又想起来了什么,道:“娘知道我要给你送菊花,专门叮嘱了,你万不可多喝,这东西寒凉,对孩子不好。” 余礼点头应了,有了身子的人就是这样,吃什么都要顾忌肚子,不过好在他和李铭川说好了,就生这一个,忍这几个月就好了。 英姐儿又说:“千里光你倒是能用来泡脚。”她调笑着看向余礼,道:“让你家川子给你倒好洗脚水,再给你好生按按。” 成了亲的妇人夫郎就是这样,偶尔说几句亲密事,他们面皮大多比汉子薄些,说不得太臊人的,而那些上了年纪的婶子小叔嘴里就更没个把门的,聚在一起谈论汉子身材都是常有的事。 两人关系好又熟悉,当下被英姐儿调笑余礼也没太脸红,又转了话头说起李铭顺和英姐儿的事,两人说说笑笑又缝缝补补,一下午便过去了。 寒露当天,余礼给李铭川泡了菊花茶,这东西常见,也不是什么稀罕东西,他便也没贪那个嘴,自个儿冲了杯蜂蜜水。 两人近日花银子不少,进项又不多,喝茶时李铭川便同他说起来了另一件事。 “顺子昨日跟我说,附近一个村子有户人家种了半个山头的棉花,近日招人去帮忙呢。最近地里不忙,我便想去看一看” 寒露是采棉的好时节,采棉这件事多是找些心灵手巧的妇人夫郎来做,但总有些要卖力气的活,是要找能干的汉子的,且汉子的工钱还比姑娘哥儿高。余礼从前有些不服气,凭什么都是干活,他比一些汉子拿得少,但后来见着了李铭川扛重物肩上留下的勒痕,看着很是吓人,又在有些时候理解了原因。 李铭川想去,余礼没阻止,左右不过几天,只同李铭川说:“地里的活计耽误几天没什么事,只要你别做了工又去地里做活,我就同意。” 李铭川一顿,被戳破了心思,没敢应声,在余礼的目光中,犹豫地点了头。 余礼轻哼一声:“你敢去做,我就敢在家扫鸡粪,用凉水洗衣裳。” 李铭川忙道:“一定听我夫郎的。” 他又去捏余礼的肩,做出一付做小伏低的样子来,让余礼又笑了出来。 李铭川去做工,晌午是回不来吃饭的,余礼便每日给他做饼子让他带上吃。 玉米饼子杂面饼子白面饼子轮着来,里头会夹上用辣椒炒的肉,和李铭川爱吃的泡萝卜。另还会在水壶里灌上一碗汤。干力气活常流汗,喝些带盐的汤比喝水好。 汤多是用野菜炖的,大夫说了,要多吃绿叶菜,这东西夹饼子里味道一般,余礼便每日做在汤里,再往里面倒些蛋花或是肉沫,让味道能好些。 李铭川的伙食,可能不是去做工的人里头带的最好的,但一定是最让那几个汉子羡慕的。特别是李铭舜,旁人没尝过礼哥儿的手艺,他可是尝过的,馋得找英姐儿骂了李铭川两句,第二日李铭川就也给他带了饼子,李铭顺便又马上变了个脸,弟弟长弟弟短弟媳好弟媳妙去了,那强调找揍得很,让李铭川往他后背重重拍了一巴掌,老实了,安静吃着自己那份饼子。 英姐儿也觉得好笑,同余礼说:“像是咱们家里人虐待了他样的,就馋你家川子那一口。” 余礼正在试着做竹子的帕子,他没做过,近日都在琢磨,听了英姐儿的话,道:“多大点事,左右我每日也要给川子做的,便多给顺子哥做一顿就是了。” 英姐儿不是个爱占人便宜的,按往常是不愿意麻烦别人这个的,现下一是李铭顺日日做工辛苦,她看着也心疼,二一个确实也是把余礼当做了家里人,没那么客气,便高兴应了。 第二日,便拎来了一吊肉。 余礼看见了忙起身推拒,道:“这是做什么,跟我还这般客气。” 英姐儿道:“不是跟你客气呢,我家那口我知道,累起来就想吃点肉,怎么能全吃你家的。” 见余礼还有些犹豫,英姐儿又说:“再说了,到底什么饼子这么好吃,我今日可也要在你这尝尝的。” 余礼这才收下,道:“好说,我今日多做些,你给大伯和伯娘也带些回去。” 李铭川和李铭顺的早在早上就做好让人带去了,余礼自己要吃的一般会等晌午再做,他不大敢吃凉的东西,就怕对孩子不好。 给英姐儿和大伯伯娘的,他做的和那两堂兄弟一样的口味,但给自己的,他没用辣椒炒肉,是用鹅肠草炒的。汤倒是早晨煮的剩的,那时候煮了一大锅呢,晌午热热就成。 英姐儿一吃,果然好吃,她平日里饭量不大,今日也吃了个撑,本要抓紧着给她公婆送去,但撑得一下子走不动了。 余礼给她泡了茶,但估摸着她现下也喝不上,问:“要不你在这歇着,我去送?” 英姐儿一听,这可不成,忙接过来了食盒,道:“没事儿,我缓一会儿就好了,若是要你去送,我娘肯定会唠叨我了。” 英姐儿和李伯娘的婆媳关系也处得不错,但李伯娘不会全哄着她,有什么做得不好的,虽不会骂,但也会唠叨。 余礼便没再说什么,同人在一块坐了一会,就送英姐儿回去了。 李铭川做了六日的工,赚了两钱的银子,这汉子做卖力气的活计,确实赚得多。 而地里的活计,虽说原本打算耽搁几日,但中途李铭川还是去稍微看了看,挑着紧要的做了,李铭顺也在一边帮了会忙,毕竟吃人嘴短,他可还想多吃些礼哥儿做的饼子呢。 这饼子啊,其实真不至于好吃得像是天上有地上无那般,只是农户人家大多都是粗茶淡饭,偶尔吃上这么一次,自然就觉得好吃。 重阳那日,余礼和卫芪一起上了一次山,没走多远,就由卫芪带着他,去折了几支茱萸。 余礼先前头发一直插着李铭川送他的那根木簪,今日也换成了茱萸。茱萸伤的果子小小的,又红彤彤的,插头上也好看得很。 卫芪给他插的,插完道:“正正好呢,这东西说是驱邪的,你现在正需要,别让那些脏东西沾上了。” 他又指着余礼胸前的平安锁道:“配你这锁也好,保你和肚子里的孩子都平平安安的。” 余礼又不自觉跟着摸了下锁,笑了笑:“也不求有多大的福气,平安就好呢。” 他们得给汉子也准备些茱萸,但汉子的茱萸少有带头上的,一般都是放在香囊里,系在身上。 农户人家的汉子系香囊的属实少,也是卫芪和余礼有这个时间和心思,给两个汉子一人做了一个香囊,余礼给李铭川的香囊伤绣了艾草的样式,适合汉子呢。 两人把茱萸上的果子放进了香囊里,给人系上,这也算是戴茱萸了。 有的汉子是羞于戴这些东西出去的,但余礼给做的,便是桃粉色的,李铭川也愿意系,下午就系着大大方方出去了。 旁人问起,他便答:“夫郎觉着好玩,给我做了一个。” 大伙就都说他好福气,李铭川笑着一一应了。 等他走了,那几个年轻汉子又在一起悄悄说着:“当初余厨子出事时,多少人看不上那礼哥儿,倒又让这小子赚了便宜。” “你说当时要是是我们去提了亲,娶了礼哥儿,是不是如今这好日子就是我们的了。” 大多数人就是这样,不会承认自己比别人差的地方。汉子觉得李铭川日子比他们好过,便只会想,是因为他娶了个贤惠的夫郎,他们眼里看不见李铭川在地里的日日耕作。哥儿觉得余礼日子比他们好过,便只会想,是因为他嫁了个勤奋的相公,他们眼里看不见余礼为着家里活计的日日操劳。 人心如此。 当初李铭川和余礼的亲事,经历了不少波折,成亲时大半个村子里都唏嘘唱了衰的,现在一看,时也、命也、运也。 也有不少人暗暗后悔,赵夫郎就是其中一个,他最近日子不好过。他和老二媳妇关系不好,在他说了余礼后,连着老二跟他也慢慢离了心,就连赵屠夫都骂了他一顿。 旁人的日子余礼和李铭川不关心,他们正高高兴兴安安稳稳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重阳后,桥西村最大的事,便是收晚稻了。 余礼和李铭川都很兴奋,他们尝到了卖粮食的甜头,更别说这次还有四亩地的收成。虽后头买的那两亩地,定是比不上自家先前的良田的,但李铭川照料得仔细,收成也差不到哪里去。 第47章 余礼是下不得地一点的,李铭川不想每日被压得太紧,便依照余礼的吩咐找了短工,找的还是先前那汉子。 那汉子听说他们家要找短工,高高兴兴得上门来问了,他到现在都记得在李家做工时的伙食,好得很呢。 有一个手脚快的短工帮忙,李铭川收稻的速度就快多了。 近几日天气不好,没有去年那样大的太阳,虽还未下雨,但让人看着心里慌,李铭川便更是同那汉子加快了速度,在霜降前,就收完了。 这堆起来的稻谷山,何尝不是金山银山。 第43章 安睡 李铭川在刷自己的鞋, 地里的活计已经没多少了,就等着到时候去卖粮了, 去镇上肯定还是要拾掇拾掇的。 余礼站在堂屋门口看他,道:“去镇上买两匹好些的布吧,我给孩子做几件衣裳。” 他现在还记得绢布的价格,贵得很,现下家里自是没有那个条件给孩买绢布的,但软一些稍贵一点的麻布或棉布,也还是能买的。 李铭川应了好, 道:“这谷子晒好后, 留些咱们自己吃的, 约莫能卖个七八两。” 有地的人家就是这样, 只要勤劳肯干,家底慢慢就能攒起来。但不是家家户户都能有这个收成,那些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有个一半都很好了。 余礼问:“那明年开春还要再买地吗?” 李铭川说:“我回头托村长问问, 若是有合适的也能买,若是没有这钱咱就留着,回头生娃也要钱呢。” 农户人家养个孩子, 是花不了太多钱的,吃不起羊奶的,米糊也能养活,瘦弱些罢了,还小的时候也就是多双筷子, 七八岁就能帮着干活了。 但若想养得精细自是有另一种养法,夏日的瓜果,冬日的厚袄, 哪哪都要有银子的。 李铭川自己从小就干活,是受了不少劳作的苦的。不管余礼肚子里的是汉子还是哥儿,他都是不希望孩子和自己当年一样的。 到寒露时,余礼的害喜已好了不少,许是近日吃得清淡养好了,看着脸蛋又红润了许多。 这日李铭川要和余风终于借到了村长家的牛车,准备去镇上卖粮了。 一路上李铭川都在想,等地买多了,雇个长工,还要攒攒银子买个牛车才好。牛比猪要贵,后头还要让木工打造结实的木车,用价不菲,因此牛车昂贵,比买地都要贵不少。 但若是买了牛车,地里的活计也能轻松不少,且来去镇上要方便许多,卖粮这种事也终于不用等这么久了。 若不是他们的米好,等到了现在,许多米铺都买好了米,就很难卖了。 他们的粮食重,牛是借的村长家的,是要爱惜的,不能一次就让牛拉完,得多跑两趟。两人是没有坐在牛车上的,在后头扶着推着,余风和李铭川都有力气,帮忙在后头推着,牛的脚程会快点。 余礼就在家里等着,他今日趁着李铭川出去了,在拾掇菜园。他的肚子还未显怀,蹲下来还不吃力,便想趁想着把菜园里的菜再种种。先前种的丝瓜和玉米都已收了,现在再种,便是为冬日里的粮食做打算了。 余礼也没种别的,就种了些南瓜和地瓜,冬日里能蒸了烤了做早食吃。 南瓜还能做南瓜饼,蒸着吃煎着吃都好吃,颜色也金灿灿的好看。 也能煮粥喝,余礼心想,等收了南瓜还要和黍米一起煮了试试,一定香甜好吃。 李铭川一直到夜里才回家。 余礼先前只给他备了晌午吃的饼子,不知道他回来这么晚,问:“晚饭吃过了吗?” 李铭川答:“在镇上吃了两个包子,可还有剩饭?今日力气用得多,饿得快。” 剩饭是没有的,余礼今晚给自己煮了碗阳春面,他爱吃面,一根多的都没剩。 “我去擀面,给你煮面条可好?你歇着去。”余礼便洗了手准备给李铭川也煮完面条。 李铭川也没去歇息,跟着余礼屁股后面跟他说话:“卖了七两六钱,又买了两匹棉布,我不大懂,但摸着很舒服,掌柜说镇上不少人家给刚出生的孩子做衣裳都用的这种布,比麻布贵,共花了一钱银子。把你吩咐我买的那些盐啊酱啊都买到了,还按你说的买了猪板油。” 余礼正在和面,道:“好,你先把银子放箱子里去吧,给自己身上留些,别全放了。” 李铭川道:“好,那棉布我放床头吧?” 待余礼点点头,李铭川就去把买来的东西都归置了。 李铭川把盐、酱和猪板油往灶房里头放时,余礼皱了皱眉,道:“先把猪板油拿出去吧,闻不得味。” 余礼的害喜本已好多了,但闻到这种肥腻的味道还是不舒服。李铭川又大步往外走,准备拿个盆先倒扣收着这猪板油。 他一路走,一路还在嗅闻,味道肯定是有的,但不明显不冲人,也不知道余礼鼻子怎么这么灵。但夫郎不喜欢这味,左右他地里的活计也做完了,明日他来熬油就是了。 猪板油放好后,李铭川还拿了肥珠子洗了手,就怕手上着油腻的味道也让余礼不舒服了。 余礼给李铭川的面里头,磕了一个鸡蛋,又煮了一筷子野菜。余礼之前的鸡已是年纪大了,现在已经不大生蛋了,幸好之前买鸡时买了只公鸡,前段时日敷了几只小鸡出来了,就死了一只,现在也都叽叽喳喳叫着了。 余礼叫李铭川自己进来端,面汤是用猪油调的,余礼现在不喜那些生的荤腥的气味,但对已经熬熟了的猪油是没那么抗拒的。 面条很香,李铭川端在手里时就在流口水了,余礼自己吃饱了,但也坐在一边看他津津有味地吃着。 “我这两日在想,去年咱是熏了腊野鸡和腊兔子,都是卫叔给的,今年咱们就多熏几只腊□□?正好家里的几只鸡都不大生蛋了。”余礼跟李铭川商量着过冬的腊味。 李铭川吸溜一口面条,道:“没事儿,我去找卫叔买就成,这家是咱们自己养的老母鸡,还是炖汤给你补身子好。” 桥西村的妇人夫郎生孩子后,是要坐月子的,在坐月子的时候,家里条件好的,是一定会寻些老母鸡来给人炖汤喝,滋补。 余礼从小算吃过好东西的,不大喜欢喝老母鸡炖的汤,总觉得炖汤这鸡肉就柴了,一点都不细嫩,便道:“留个两三只炖汤就成,我不爱吃呢,其他的都可以熏了算了。” 李铭川便又道:“这腊味你也不大爱吃呢,要我说熏个两只便够了,其他的便先养着,什么时候乐意炖鸡汤了再宰吧,回头你大嫂生了,咱是不是也得提上两只老母鸡去看看?过年咱们有事要送礼时是不是也提只鸡有面?” 这倒是真的,赵雨梅虽也养了鸡,但她的老母鸡也卖,家里是没那么多自己吃的,虽说付清有了身子,赵雨梅肯定也会留几只给他补补,但自己已嫁出来了,回娘家看大嫂侄子时,也得提上两只才好。 余礼想想李铭川说得有道理,便没再多说。 他有了身子后有些贪嘴,本来已经吃饱了,但见李铭川吃得香,又想再吃一口,便要去抢李铭川的筷子。 “给我留一口,我也想吃。” 李铭川愣了,问:“你晚上还没吃吗?” 余礼道:“吃了,但还想吃。” 李铭川就挑了一筷子面去喂夫郎,道:“那你怎么不早说,我就给你多留些,要不我再去擀些面,再煮一些给你吃?” 余礼吃了一口,道:“够了,饱的,就是馋。” 李铭川见人是真不打算再吃第二口了,就拿了桌上干净的布巾给他的小夫郎擦了嘴,自己再把剩的最后几根吃完,又咕嘟几口把面汤喝了个干净。 喝完他对余礼说:“你先去屋里坐着,看看布成不成,不成我明日去换,我洗了碗就给你打水泡脚。” 余礼就见着人忙活了一天,回来又蜜蜂似的到处转,叫人先坐着歇着,道:“我去洗吧,锅里还有煮了面条的水呢,是热的,我不用凉水洗。” 不等他说完,李铭川就已经走进了灶房洗碗了。 算了,也就他自己吃了面条的锅和碗,余礼没再管他,回屋一眼就见着了床上一白一灰的两匹棉布。 余礼肚子里的孩子还不知是汉子还是哥儿,李铭川出门前他就专门叮嘱了,挑布匹时得挑着小汉子和小哥儿都能穿的颜色,别到时候穿出去闹了笑话。 李铭川记着了,挑的这里匹就挺好。余礼细细摸了摸,挺软又暖和的,孩子生出来会是春日,还未入夏,小娃娃又比大人怕冷,得做几件暖和些的衣裳呢。 余礼还没做过小娃娃的衣裳,许多农户人家刚出生的孩子,是拿襁褓裹着的,一裹就是几个月,孩子的手脚伸展不开呢。 襁褓赵雨梅和伯娘都跟余礼说了她们做,余礼自己便还是想给孩子做衣裳,特别是夏日里,孩子穿着衣裳便能不裹起来,自在些。 具体如何做,得问问付清和卫芪,余礼没打算今日就动手,左右冬日长着呢。但确认了布匹没问题,余礼就放了心,收起来了。 第48章 李铭川端进来的洗脚水里头泡了千里光,泡着人舒坦,从前都是两人一起泡,泡完李铭川再将水倒出去,近日倒真是像英姐儿说的那般,余礼先泡,泡的时候李铭川还会给他按一按了。 李铭川是偷问了卫芪的相公,两人年纪相仿,很快就能玩到一块儿去,倒真让李铭川学到了不少。 李铭川边按边道:“明日我反正就在家里了,你若是后头身子重了,我还能给你按按腰按按腿,听说很是管用呢。” 余礼被他按得舒服,眼睛眯着眯着要睡着了,但李铭川还没躺在他身边,他有些不乐意睡觉,就开始催人了:“我想睡了,你快泡了上来呀。” 李铭川刚吃完,现下还有些睡不着,但白日里忙活了一日,夫郎又想靠着他睡觉了,忙胡乱擦了擦脚,便上了床铺。 在塌上,李铭川一下一下轻拍着余礼的背,感受着身边人的呼吸逐渐绵长,本是不困的人,也生出了困意,把小夫郎往怀里小心一揽,也睡了。 第44章 羊肉 今日李铭川砍柴时听了一嘴赵家的热闹, 回到家就迫不及待和余礼分享。 还未进堂屋门,李铭川就边卸了身上的柴火边朝里边喊:“我今日听说那赵二和他媳妇要分家呢。” 幸好李家旁边没有紧挨着的邻居, 不然让邻居听着了他们看人笑话不好。 余礼正坐在堂屋在给他纳新鞋底,见人话里兴致高,便抬头问:“怎么的?他媳妇终于受不了了?” 李铭川把柴搬去了柴房放好,道:“前头太多婆子在看,我没挤进去,只随意听了一嘴,这话我估计那赵二的媳妇同他提过许多回, 只这一回闹起来了。” “那赵夫郎可不是省油的灯, 这赵家的事啊, 怕是不能如那姑娘的意, 她娘家不是在镇上吗,若是娘家得用倒能说得上嘴。”余礼见李铭川也说不出个二五六来,便也跟着瞎猜了几句,左右这话不会叫旁人听了去。 李铭川洗了手, 进来给夫郎倒了杯温水,坐在旁边陪着他:“若是娘家在意她,怎会十两银子将人嫁到乡下来, 怕是早没来往了。” 余礼不乐意再说那姑娘的闲话,便问:“今日上山砍柴怎么样?人多吗?” 李铭川道:“多,许是去年太冷,让大家都意想不到,今年不少人早早就在备柴。” 余礼便想了想, 说:“那咱们得多备些,不为别的,明年孩子出生, 少不得要多烧水的,再一个孩子体弱些,明年过年前怕是得把屋子烧暖和些。” “成。”李铭川伸手摸了摸鞋底,道:“就给柴房留一小块熏肉的地,其余都堆满。” 余礼放了心,李铭川既已应下,就定会做好,他也就没再管他什么时候再去砍柴了。 其实今年冬日,同去年的没什么不同,虽说怀了娃李铭川待他更小心些,但李铭川一直对他都好,余礼是没什么特别的感觉的。 只是从前打鸡草、喂鸡、拾掇菜园这些小事,李铭川还会让他做做,现在直接全部接手了,不愿让他劳累。 余礼白日里又坐不住,李铭川便会带他在村子里走走转一转。 “趁着还没入冬,还能出来转转,若是入了冬还是得在家里歇着,你也别天天觉着没事做,等孩子生了,有的是事情做呢。”赵雨梅边剥花生,便跟余礼说着。 余礼知道,他也早跟李铭川说好了,也就趁天气还没完全冷下来,才外出走走,特别是后头下雪了,地上滑,他知道厉害,不会乱跑的。 他伸手就拿了赵雨梅剥的花生吃,道:“我知道的娘,你别总把我当孩子一样训。” 赵雨梅笑着看他:“别看你肚子都慢慢大了,在娘这可不是永远是孩子嘛。” 付清也道:“本来就还是孩子呢,就算等你生了,你也才多大。” 余礼年纪确实不大,但村里许多人生孩子都是这个年纪,再大些还未出嫁是会被说老姑娘老哥儿的。 余礼笑笑,没再说了,回家时又找赵雨梅要了些花生,打算回去做花生酪吃。 余礼不像付清那样总要吃酸的,他前阵子为了让自己不害喜,是吃了好一阵子清淡东西的,倒让他吃惯了许多食物原本的味道,不再像从前那样嗜辣了。饮食清淡了,加上近日里余礼不用多操心活计,也没怎么出门晒太阳,李铭川就总觉得夫郎又白了些,脸蛋摸着揉着也更细嫩些了。 花生酪余礼是加了精米跟着花生一起磨的,打出来后还加了桂花,就有着花生和桂花淡淡的香味,若想吃更甜些,是可以再加糖的,但余礼没再加了。 他和李铭川一人一碗,好喝又养胃,别说,这东西吃着更扎实,饱肚着呢。 饭菜还都是余礼烧的,这事儿怕是在肚子大的不好走之前,他都不放心交给李铭川。 立冬后余礼有些手脚冰凉,每日晚上都需要李铭川暖许久才能热起来,李铭川问过了大夫,便奢侈了一把,找卫猎户买了一小块羊肉,给余礼补补。 这羊肉还很新鲜,瞧着是鲜红色的,味道确实不好闻,幸好余礼现在已经不怎么害喜了。但他还是犯了难,羊肉他是真没做过,怕是他爹都没怎么做过呢,这乡下人家,谁家办席会用上羊肉呢。 余礼问李铭川:“这东西怎么吃?若是炒的或是煮的,熟了还有这股味道吗?” 李铭川也犯了难,他在吃这件事上,见识过的新鲜玩意全是余礼带着他吃的,便又傻呵呵跑去卫家问了一道。 回来告诉余礼:“卫叔说冬日里炖汤是最好的,滋补又暖身,若你想吃点口味重的,烧着炒着都能,拿地里的野葱炒就行。若想去去那股味,加些姜片煮道水,会好很多。” 余礼听了就道:“那咱们就清炖着吃吧,再往里炖些萝卜和玉米,我再烙个饼,我们就围着锅子喝些羊肉汤。” 余礼说干就干,他让李铭川先将羊肉切块,泡出了血水,洗干净后就冷水下锅,切了姜片和大葱进去煮了一道,再把羊肉捞出来,冲些温水,另开锅子慢慢炖着。炖汤没什么难的地方,就是不能急,这羊肉是带皮的,在李铭川切羊肉时余礼就看出来了,这皮子难切,定也难煮,煮的时间少了就嚼不动呢。 于是在羊肉汤飘出香味后,李铭川前后问了三次:“能吃了吗?” 余礼才估摸着时间揭开了锅盖,道:“能吃了。” 炖了羊肉汤不必说别的,定是先喝碗汤再说,也不知是汤太热了,还是心里总想着这羊肉的作用,一碗汤喝下去,李铭川和余礼都热得解开了棉衣。 汤很鲜,两人喝完一碗都还想再喝。但其实要说肉的味道啊,余礼觉着倒也没比猪肉好吃太多,但价格却比猪肉贵不少,他对李铭川说:“这玩意怕都是有钱人偶尔买一次吃吃味道的。” 李铭川道:“若是你吃了手脚没那么凉了,我们就再买两次。” 余礼是直接吃的清炖的羊肉,李铭川却是有一小碟子辣椒面能蘸着吃的,这羊肉蘸着辣椒面吃要好吃不少,李铭川便蘸了一小块肉,送到了余礼嘴巴,道:“你尝尝这蘸辣子的,好吃呢。” 余礼不敢多吃也就尝了这么一口,果然好吃,便笃定道:“怕是羊肉就该这么吃呢。” 到底该不该这样吃,自然不是他们这些只吃了一次的人家说了算的,但总归,这个冬日里,两人也吃了不少好东西。 桥西村的冬日不算长,特别是因着不用下地干活,是休养生息的好时候,不少人家都嫌弃冬日里太短了呢。 余礼长胖了一些,脸上瞧着有了些肉,又因为休息得好,没怎么劳累,吃得也不错,脸上总是红润的,一看就被养得很好。反倒是李铭川,每日要干活,还要操心余礼,看着精神不大好,该是夜里睡得不安稳。 余礼的肚子显怀了,他有时记着付清从前跟他说过的话,不敢吃太多,怕孩子太大不好生,但随着月份的增大,肚子还是看着看着就大了。 在他的肚子刚刚显怀时,他有了不少顾忌,睡觉时不敢乱动,怕换了姿势压着了孩子,不敢弯腰,也是怕压着了孩子,更有了一些焦虑,害怕自己睡得沉的时候,李铭川不小心压着了孩子。 李铭川日日同他待在一起,对自己夫郎心情的变化是很清楚的,他慢慢就见着了余礼开始习惯性的护着肚子,慢慢就见着了余礼的腿脚开始浮肿,也慢慢见着了余礼肚子发痒却不敢抓的模样。 他没别的法子,只能每日先把夫郎哄得安然入睡后自己再睡,只能每日给夫郎按按腿脚,也只能有时抹些猪油在夫郎肚皮上盼着人能好受些。 看着自己怀孕李铭川却比他先憔悴了,余礼突然一下心里就踏实了许多,也不每日想有的没的了,他的心情一好,很多事情就变得更容易忍受了。 但李铭川还是担心,他心疼余礼得紧,有些汉子是见着了自己夫郎生孩子时的场面,才开始觉出夫郎的辛苦,而李铭川日日参与,是在这时候,就切身感受到了夫郎的不易。 第49章 于是余礼就时不时听到他说:“还好还好,还好咱们只生一个,以后可千万别生了。” 余礼哭笑不得,有一次就问他:“怎么我怀个娃你比我还害怕。” 没想到这一句话竟就把李铭川眼睛问红了,高大的汉子握着他的手有些哽咽,道:“我只有你了,要早知怀孕生娃这么辛苦,咱们就两个人过一辈子就成。” “好了好了。”余礼吓一跳,反过来把人抱自己怀里安慰。 李铭川觉得有些丢脸,轻轻在余礼肚子上蹭了一下,忽然觉得惊奇,马上抬起来小声对余礼说:“孩子好像踢了我一脚!” 那样子,像是生怕吵到了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动余礼已是感受到过许多次了,像是有一条小鱼在肚子里吐泡泡,但见李铭川高兴,他便道:“怕是知道你在跟前,想跟他爹打招呼呢。” 李铭川就很快又被哄好了,刚刚还在偷骂这小家伙,让他小爹遭了罪,可现下又觉得,礼哥儿肚子里的孩子,一定是桥西村,不,一定是这附近所有村子和镇上,最乖最乖的孩子。 第45章 孩子 付清的孩子先出生了, 也是个小汉子。余礼虽大着肚子,但亲侄子出生, 他很是高兴,定是要亲自去看一看的。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是自家的孩子,余礼怎么看怎么觉得小侄子虽是个小汉子,但白净又好看呢。 付清还在床上歇着,但没睡,余礼便同付清说:“这孩子大了定是像你的,我哥那糙汉子能生出这么个好看的小娃娃, 真是便宜他了。” 这话把付清逗笑了, 赵雨梅也在屋里, 道:“净会笑话你哥, 等你生了看他笑不笑话你。” 余礼嘻嘻笑了:“怎么会呢,大哥到时看我躺在床上的样子,肯定也偷偷心疼,哪里还会笑话我。” 付清温柔地看着孩子, 跟余礼说:“孩子叫余许,许诺的许。” 余家人对给孩子取名这事上,是听付清的, 付清则早在还怀着的时候就想好了名字,本想叫余诺,盼着能是个一诺千金的小汉子,但念着觉得别扭,于是便改成了余许, 意思也是一样的呢。 余礼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定是会姓李的,现下听着侄子的名字, 直道好听,便夸付清会给孩子取名字。 付清心里觉得好笑,道:“还是姓余好取名字,叫什么都好听呢。” 这倒是,余家三兄妹名字都没什么特别的,但他们三自己还是喜欢自己的名字的,简单好记也顺口呢。 李铭川在外头和余风讲话,余风见着余礼就知李铭川是上心的,但哥儿生孩子就没有不凶险的,所以还是过来人似的同李铭川叮嘱了几句。 李铭川不敢问付清生产时的具体状况,怕自己更紧张害怕。 李铭川在冬日里过去后,就请了个手脚勤快又爱干净的婆子照料余礼,那婆子姓周,生过四个孩子,最是知道怎么照料身子重的夫郎妇人,也能烧出味道不错的饭,余礼真正是什么都不用做,安心等着生了。 春耕已经开始了,李铭川不能丢了地里的活计,毕竟他还想指着今年的收成再添些地,然后好请长工呢。他便也同伯娘通了气,叫人白日里常常去家里照料着。 而付清生了后,赵雨梅也记挂余礼,时不时来看看他,有时也扶他出去走走。她原先不是这样的,是付清和余礼挨个同她说,少吃些多动些,孩子便好生些。赵雨梅没全信,但架不住自家儿媳和哥儿的轮番劝说,便也由着他们了。 余礼已经将为孩子准备的衣裳缝制好,赵雨梅也把包孩子的襁褓赶制出来了,连英姐儿和卫芪也都为孩子添置了不少东西。 余礼轻抚着肚子,道:“小家伙快出来吧,所有人都在等着你呢。” 孩子生在了春天的尾巴里,一个软软的,没有什么眉毛,但很可爱的孩子。 余礼发作时,周婆子正在给他洗衣裳,英姐儿过来陪他说话。 最开始,是肚皮发硬发疼,但这几日偶尔也会有这样的症状,余礼还在忍着不适和英姐儿说话,可谁知越来越痛,一下子余礼嘴巴就发白了。 英姐儿这段时日注意余礼得多,一下子发现了,忙站起来去看他,问:“礼哥儿,怎么了?可是肚子不舒服?” 余礼心下便觉得有些不对了,同英姐儿道:“我怕是要生了,英姐儿你帮我去叫一声川子,和他说一下。” 英姐儿顿时慌了,她没生过孩子,也是害怕得紧,马上就朝外跑,对着在洗衣裳的周婆子说了一声,就去地里寻李铭川了。 路过自个儿家,英姐儿大喊了一句:“娘,你快去看看,礼哥儿怕是要生了呢。” 大伯娘也是一惊,马上就洗了手往余礼那赶。 周婆子不愧是生了几个孩子的,听到英姐儿的话匆匆进屋,就看见余礼在往裤子底下摸。 “可是裤子湿了?”她急忙问。 余礼心里没底得很,李铭川不在身边,他有些害怕,听见了周婆子的声音,才像是找回来一些力气,道:“是,裤子湿了。” 周婆子道:“这是羊水破了,快,我扶你去躺着。” 周婆子把余礼扶到了床上,又拿了枕头和被褥把他的屁股垫高,见余礼有些六神无主,出言安慰:“别怕,川子定是给你请稳婆去了,我在这守着你。” 不一会儿就听见了门口的动静,余礼以为是李铭川回来了,艰难地抬头一看,是伯娘脚步匆匆地进了门。 不是李铭川,余礼又躺了回去,心里就盼着李铭川快快回来。 “礼哥儿,现在可还好,肚子疼得厉害吗?”周氏也是生了两个孩子的,进门见了余礼的样子,就知情况紧急,问着。 余礼勉强一笑,道:“还好呢伯娘,还能忍忍。” 伯娘见着他苍白的脸色,眼睛一红,握着他的手,道:“孩子,你受苦了,川子肯定马上就回来,伯娘陪着你啊。” 见她来了,周婆子又利索去烧水,把大盆也快快洗了出来,这到生时,都是用得着的。 伯娘帮余礼轻轻擦了擦脸上流的冷汗,问:“可饿?等会生孩子要费不少力气呢,伯娘给你煮碗红糖炖蛋来?” 余礼还不饿,也没什么心情吃,但他心里确实害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生到一半没力气了生不下来,便点了点头。 马上就又是闻讯而来的赵雨梅、余风、余雪、卫芪和几个被找来帮忙的婆子。 乌泱泱一队人就在堂屋里转圈圈,他们不敢多打扰余礼,便焦急地在外头等李铭川。 英姐儿先回来了,今日其实还有些凉,但她跑出来了一身汗。 “川……川……川子跑去接稳婆了,我本是打算和他一起去的,但……但他太快了,我跟不上,便先回来了。”英姐儿气喘吁吁说着,周婆子忙给她端来一碗温水润润。 里屋现在是赵雨梅和伯娘两人陪着,余礼没吃下几口蛋,但喝完了一碗的糖水,心里有了些许底气。 约莫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李铭川背着有些胖的稳婆冲回来了。 稳婆在他背上一直哎哟哎哟叫着,生怕自己的肉都被抖在了后头,刚下来,就心有余悸地说:“川小子,你这,你这也太吓人了。” 李铭川浑身都湿透了,怕是用了全身力气跑着,现下也在缓那口气,余风忙先上去,塞了荷包在稳婆怀里,道:“对不住对不住,川子太心急了些,您先进去看看礼哥儿,看看要不要紧。” 见着稳婆来了,里头的赵雨梅和伯娘也是松了口气,这稳婆就是先前卫芪给介绍的,接生又快又稳,以前还给不少难产的妇人哥儿接过生呢。 稳婆净了手,掀开被子细细看了看,道:“还不碍事,礼哥儿,我现下要拿热毛巾敷着你的生门,你听我喊,我喊你就用力,若是咱们配合好,孩子就出来得快。” 余礼还没见着李铭川的面,李铭川刚刚要进来时被轰出去了,余礼便有些蔫蔫的,现下听着了稳婆的话,振作了一些,点了点头。 李铭川在外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抱着头团团在转,他能听见里头的声音,能听见余礼从开始的痛呼,到后头连呻吟的力气都没了。他也能看见有妇人从里头不停端出红色的血水,余风在旁边捏住他的肩膀劝他冷静,但他的心现下在油锅里煎炸,完全静不下来。 他好几次想进去看一眼,但门口的婆子都苦口婆心挡着他,李铭川又怕自己扰了余礼心神,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往里头闯。 余风便看着李铭川从开始的不断走动,到眉头紧锁坐着一动不动。余风叹口气,这事没人能劝,前段日子清哥儿生孩子的时候,他也是这般担忧。 不是说他作为哥哥不担心余礼,但真的作为相公时,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了孩子啼哭的声音,李铭川从凳子上弹了起来,凳子也应声倒地,他来不及去扶,快步向前去看。 第50章 里屋门还是关着的,但许是知道他在外头煎熬,伯娘在里面喊了一声。 “川子,别担心,孩子生出来了,礼哥儿也没事,我们现在在给孩子擦一擦包好呢,等会就抱出来给你瞧。” 李铭川这才感觉三魂七魄回了身体里面,别的说的什么已是不记得了,就在心里默念那一句“礼哥儿也没事”。 幸好。 幸好。 李铭川从来没有这么庆幸过。 老天保佑。 孩子是稳婆抱出来的,伯娘和赵雨梅确认余礼没事之后,都巴巴看着孩子,但这时候一般是稳婆讨喜钱的时候,她们俩便没开口说要抱孩子。 “恭喜啊川小子,是个小哥儿,你瞧,长得多白净可爱。” 李铭川定定看着孩子,都说刚出生的孩子会有些皱巴巴的,但李铭川怎么看,都觉得这孩子长得最是可爱。 其实抱出来给李铭川看时,孩子嘴巴和眼睛都是闭起来的,说不上好看,但确实是可爱的,很是喜人。 李铭川看入神了,伯娘忙悄悄拍了他一下,他这才如梦初醒,从怀里掏出钱袋递给了稳婆,稳婆一掂量就知袋子里铜板不少,更是喜笑颜开,问:“可要抱一抱孩子?” 李铭川顿时觉得手脚僵硬,伸手想抱又不敢抱,他只犹豫了一会就伸手接了过来,姿势怪异得就要往屋里走。 伯娘忙喊住他,道:“这样可不行,孩子会不舒服的。” 她上手帮着李铭川把孩子抱好了,李铭川抱着孩子,就朝余礼走去。 第46章 语星 余礼是醒着的, 就是累得话也说不出来,也痛得嘴唇不自觉发抖。但肚皮也觉得放松了不少, 身子都轻快些。 李铭川心疼得很,抱着孩子给余礼看,余礼勉强去看了看,轻轻笑了,就看着李铭川不说话了。 李铭川就又把孩子放在床边,去摸余礼的脸和头。 在这一刻,他竟也半个字都说不出来。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哭, 在余礼这丢脸不算什么, 若是吓着了孩子, 难哄着呢。 外头周婆子在煮面条吃, 今日这来帮忙的婆子夫郎,是都要吃上一碗的。 余礼生了两个时辰,发作是下午,现下天色晚了, 大家也确实饿了。 余礼喝的粥,是周婆子专门拿了红豆和黍米,给他熬的粥。 李铭川就坐在床边, 一勺一勺给夫郎喂着,孩子刚刚哭了,赵雨梅抱着在,就连余厨子,都被余风接来了, 也在旁边看着娃娃。 李铭川边喂边道:“真的是个小哥儿,就是不知像了谁,要是像你就好了。” 余礼之前也仔细看了孩子, 也没看出像谁,道:“总归是咱俩的孩子,像谁都好。” 他又想起来什么,问:“孩子可吃东西了?” 李铭川道:“吃了吃了,稳婆来了没多久,卫芪就回去端了一大碗羊奶过来。” 这是生孩子前,余礼就和卫芪商量好的,后头孩子出生,是要在卫家买羊奶喝的,左右一碗不过几文钱,够孩子吃一日的,用羊奶喂大的孩子会比用米糊养大的孩子看着就伶俐许多。 卫聿已慢慢大了,也能吃些别的东西了,羊奶就能有些剩的匀给他们。 付清那边是余厨子找了以前熟识的朋友买的羊奶,也是精心养着的。 接下来就是商量孩子的名字了,余礼和李铭川都没念过书,也不识字,又不想给孩子取个随便的名字。 余礼寻思了半天,想到了一个星字,但李星李星,总觉得不好听。 最后是问了村长家在镇上念书的二儿子,给添了一个语字。 李语星。 一下子,这名字余礼便觉得特别了起来,稍稍恢复了几日后,就开始星哥儿长星哥儿短了。 李语星确实如他爹所想,是个乖巧不闹腾的孩子,每日除了吃就是睡,也就是肚子饿了或是尿了,才会嚎哭两句。 周婆子都连连感叹:“这真是我带过的最省心的孩子了。” 到了两三个月时,星哥儿夜里就有些折腾了,被人放下就会哭,定要让人抱在手里,才愿意安分睡觉。 这时,李铭川就会抱着他靠坐在床头,轻轻拍着他家的小哥儿,等人睡着,再三确认后,悄悄把他放下来。 也不知是不是这么点大的孩子,感官就是远超常人,许多次再轻的动静,他也会马上惊醒,然后不管外面的天多黑了,扯着嗓子就开始干嚎。 最先开始,余礼总是担心孩子哭了,一听到哭声就心疼,后来也慢慢察觉出了这小小小小不点儿,竟也有鬼心思,都是不见眼泪的干哭。发现后,比起孩子,他就更心疼李铭川了。 不过好在星哥儿闹夜没闹多久,过了一阵子,便能配合着好好睡觉了。 李铭川这时就会一脸慈祥地看着他,道:“知道心疼他爹呢,真乖。” 余礼看着好笑,道:“之前折腾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这话?” 李铭川才不管,只道:“那也是说明他喜欢被我抱着。” 余礼没眼睛看他了,转过头也去看星哥儿。 别看余礼总笑话李铭川,余礼自己也拿这小不点儿没半点办法。自从星哥儿长大了些,不再像刚出生那样每天死睡了,睁眼看人的次数变多了,他像是认识余礼,每次看到余礼,都要睁着那大大的眼睛看着他额呵额呵的笑。 褪去了刚出生那会的红,余礼和李铭川也能看出星哥儿像谁了,整张脸只有嘴巴和下巴最像余礼,其余都像李铭川,还有个眼睛,谁也不像,比谁的都大,睁着眼睛看人时,都让人恨不得上去亲他几口。 他不偏心,爱对着余礼笑也爱对着李铭川笑,李铭川有一日竟问余礼:“我能背个篓子,把星哥儿装进去带去地里玩不?” 余礼瞪大了眼睛骂他疯了:“才多大点,坐都坐不稳呢。” 李铭川有些委屈,道:“想要人陪着我嘛。” 见他的样子,余礼又叹了口气,道:“等今年早稻忙完就请长工吧,你就能天天陪着我们了。” 李铭川想想也是,且现在有了孩子,开销确实大了不少,还是得认真料理地里的活计,才能让他们一家三口生活富足。 李铭川虽然疼孩子,但他最在意的定然还是余礼。 余礼还在月子里时,孩子白日里是周婆子带着在另一个屋的,李铭川从地里回来时,永远都是先去看夫郎。他每日还要去卫家端当天的羊奶回来,卫芪大方,有时会多倒些,李铭川一回家,便就是催着余礼先喝几口羊奶。 赵雨梅来看余礼时都道:“哥婿对你是真没话说,你这是坐了个足足的月子。” 农户人家特别是家里条件不好的,很少有能坐足月子的,不是歇了十来日就得下地,就是虽不用下地但家里活计也得操持的。但这生娃,对妇人和夫郎的身子都损得大了,李铭川经了生娃这一事,是把余礼的身子看得牢了,坚信得听大夫说的,足足压着余礼修养一个月。 余礼出月子后,便重新管了灶房里的活,虽周婆子能做,但余礼心想,周婆子比自己会带娃,我也比我周婆子会做饭,那何不就让周婆子每日多带带娃,其它的事情自己能做就做做。 算上怀娃娃和坐月子,余礼是有好长一段时日没这么自由了,想去哪就能去,想吃什么就能吃,也不用每日担心忧虑自己的肚子,心里都畅快不少。 他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每日给李铭川送饭。 地里的活计现下已经忙起来了李铭川不再像之前那样每日晌午回家吃饭,而是要在地里对付一口了。 但只要有余礼,李铭川的伙食就不存在对付。 第47章 完结 李铭川这个夏日, 过了个最舒心的夏日。 之前余礼怀孩子时,他跟着瘦了些许, 等余礼孩子一生,他心里不再整日担忧,面色看着都好多了。 白日里虽要下地干活,但每日都盼着夫郎给自己送饭。 “今日又是做的什么?”李铭川远远地就见着了余礼,放下锄头问。 余礼叫他洗手,道:“今日怕天气热你没胃口,拌了碗凉面, 给你另煮了些下火的冬瓜汤, 放了点肉进去煮, 很香呢。” “凉面?”李铭川还真来了胃口, 夏日里就喜欢吃些汤汤水水和凉的东西。 余礼把凉面端了出来,里头拌了辣子,面上还切了黄瓜丝,又撒上了自家炸的花生米, 看着就好吃。 有时余礼会在地里陪着李铭川一起吃,星哥儿有周婆子带着,也不需要他操心。但今日李铭川见余礼只带了一份面条, 便只今日是他自个儿吃了。 李铭川问:“你在家可吃过了?” “吃了。”余礼拿手扇了扇,地里热得很。他接着道:“今日我们吃的红糖馒头,甜甜的,叫星哥儿闻见了香味,馋得很, 流着口水要去抓呢。” 李铭川拿出筷子一坐就开始先吃一筷子凉面,筋道又清爽,好吃。 他见余礼热得不行, 便道:“你先回去吧,地里晒,食盒我晚点收工时带回去就得了。” 第51章 余礼道:“没事,左右你吃得快,也就等一小会的事。尝尝汤,特地给你早些盛出来了,现在只有些温热了。” 李铭川便听他的喝了一大口汤,余礼给他夹了不少冬瓜和肉块,汤里面的肉香味也很足。 “正正好。”李铭川搁下了碗,边吃边跟余礼唠起星哥儿的事。 “今日可还乖,有没有吵着要你抱?”李铭川早上出门时,叫星哥儿瞧见了,那么丁点大的孩子就伸手朝他抓,嘴里也叫唤着,像是想同他一块出门。 李语星算是好带,平日里不怎么吵闹,但许是跟李铭川和余礼血脉相连,平日里虽周婆子带他也多,可若是不见着还好,见着了他们俩就总是想要两个爹爹抱他。 他也不吵,就是用那大大的眼睛看着爹爹,伸手求抱,两个第一次当爹的人就总是心软。 余礼笑着说:“乖呢,我抱了一会,给你做饭时就让周婆子抱着的,他开始有些不乐意,但周婆子就搬了个凳子带着他坐在灶房看我做饭,他也就乖乖在边上玩自己的了。” “玩什么呢?还是那干桂圆啊?” 这么大的孩子,见着什么都要去抓,手里像是不能空着似的,几个大人的头发、衣裳,桌上摆的各种各样的东西,对小星哥儿来说都像是难得的宝贝。近日桌上总放着干桂圆,李铭川想让余礼多吃点补补气血,倒成了星哥儿每日捏在手心的玩具了。 且他坏的很,拿到手里就要摔,摔了又撒娇要人给他捡,余礼有时陪他玩,总有种自己被他当小狗溜了的感觉。 余礼见他吃完了,伸手就收拾碗筷,道:“没,怕是玩腻了,今日在玩自己肚兜上绣的那花,我瞧着用不了多久上头的线就要被他扯坏了。” 李铭川就大声笑道:“怕是知道小爹疼他呢,扯坏了也有你给他补。” 余礼道:“坏的很,我怎么印象中雪儿小时候不这样呢。” 虽说这两个爹,私下里会说说我们小星哥儿的坏话,但见着自家小哥儿的时候,李铭川和余礼就开始夹着嗓子夸了。 “哎哟星哥儿力气真大。” “星哥儿真乖,太聪明了宝宝。” 听得周婆子都在边上笑。 五六个月时,小星哥儿就更讨人喜欢了,谁要抱都给,不认生,就在人怀里玩,脚丫子就在人腿上晃动,瞧着可爱的紧。 余礼就同李铭川道:“人家的孩子怕被坏人用糖骗走了,咱家星哥儿是糖都不用,人家伸伸手他就跟着跑了。” 李铭川想了想,道:“何止,瞧着是还会倒给人糖的那种。” 余礼叹口气,想到了星哥儿平日大方的模样,也不知是像谁,他手心里的东西,人家要他就给。 李铭川接着道:“日后若是给孩子买了银镯子,怕是不能给他戴,还是你帮着收着吧。” 这顾虑是真有道理。 两个爹在忧愁他们好骗的小哥儿,其余几个长辈,那是见着星哥儿就喜笑颜开。 连李大伯,平日里没几个笑脸的,见着星哥儿声音都软下来了:“哎哟我们乖乖星哥儿,给大爷爷抱抱。” 李大伯有些胡子,抱着星哥儿时,星哥儿就好奇去指,李大伯就道:“哦,我们星哥儿好奇大爷爷的胡子呢,这是胡子。” 李铭顺就会在旁边使坏,喊着:“扯,快扯扯,把大爷爷扯疼。” 上次星哥儿还真一把扯了上去,别看孩子小,这种时候力气可不小,李大伯当即踢了自己儿子一脚,头别扭得跟着星哥儿的手动,嘴里也不舍得凶他,只道:“哎哟星哥儿快松开,对,松开。” 星哥儿觉得好玩,笑了两下,被余礼轻轻打了小手,才松开。 李大伯这下也顾不上自己胡子了,忙去看星哥儿的手,道:“没事呢礼哥儿,我是在逗星哥儿玩呢。” 余礼无奈道:“我没用劲呢大伯,不能让星哥儿养成这爱抓人的习惯呢。” 余礼教育孩子,李大伯就不能吭声了,只转过去又狠狠瞪了李铭顺一下。 李铭顺就偷偷朝李铭川摊手,道:“还真是隔辈亲。” 李铭川就瞥他一眼,道:“你也生一个呗,大伯这是馋孙子了。” 李铭顺可不这么认为,道:“我瞧着他就是真喜欢星哥儿呢,英姐儿有时都跟我说,生怕以后生不出星哥儿这样乖的,又不能塞回肚子里。” 李铭川便开他的玩笑:“生个像英姐儿的倒是有可能,若生个像你的怕是难带了。” “哼,你现在是有娃万事福了,我不跟你计较。”李铭顺轻哼一声,也跟着上前去逗弄星哥儿。 有时,余礼也会抱着星哥儿去找他的两个哥哥玩。 卫聿每次见着了星哥儿,总会很好奇,要伸手去抓他,他已能说些话了,卫芪便会教他喊:“弟弟,弟弟。” 有时卫聿会把自己手心的玩具塞给星哥儿,他的玩具有许多是家里那两猎户给他削的木头,平时他宝贝着呢。 卫芪看着就道:“平日里小气死了,小爹找你要都不给,倒是愿意给星哥儿啊。” 余礼一听就想起来了卫芪先前跟他说的,若他生了个哥儿,两家倒可以亲上加亲。 当下便也笑着,若两个孩子大了也这般好,倒是真可以。他和李铭川是不打算再生的,自是希望星哥儿日后成亲就离他们近些好。 若是去找余许玩,就多是余礼和付清两人唠唠嗑了,余许比李语星大不了多少,但能爬了,他是个小汉子,手脚很有力,一个人在床上玩自己的,也不去闹大人。 星哥儿还不会爬,见着了余许爬,就急着要照样学,但他撑不起来,只能勉强坐稳。他折腾了一小会,像是放弃了,就坐在边上看余许,时不时手还挥动着拍被褥。 余礼在小侄儿刚出生那会就没看错,余许确实长得像付清,一个小汉子,比许多小哥儿都要精致好看。 他看看余许,对付清说:“许小子是真好看,怕是日后他成亲娶的姑娘或是小哥儿,都不会有他自己这么好看呢。” 付清便道:“看他自己喜欢谁吧,日子还长着呢。” 他们俩边聊边坐在一旁护着两个孩子,付清又说起来了另外一件事:“这两天听娘说,要给雪儿相看人家了呢。” 余礼一听愣了,他总觉得余雪还很小,还是永远跟在后头喊礼哥哥的小妹,但再一想,自己成亲都三年了,也是可以相看了。 余礼便道:“得跟娘说说不急呢,得仔细看看,别挑了那些好吃懒做的,也别去攀人家条件好的。雪儿性子比我俩软一些,若是嫁去了不好相与的人家,定是要吃亏的。” 余雪面容是清秀的,且她爱笑,笑的时候格外动人,但也说不上是大美人,不会有那些贵人来求娶。不过她也是勤快的,若想在村子里找,也是有不少人家想讨她做媳妇的。 付清道:“娘心里有数,昨日早时有个媒婆说了个家里看着还挺阔绰的,本来很是心动,后来差人一打听,那家的儿子多,给雪儿说的又是老四了,自己没什么本事,全仰仗爹娘的,娘一听今日就忙给推了。” 余礼一听放了心,他娘现下见着了他和大哥的日子都和满,想来是不会全看婆家条件的。 因着这事,余礼走前还专门跟小妹说了好一阵子的话,若是余雪出嫁,他定是要给余雪添妆的,也是给余雪多一份的底气。 现下自家和娘家日子都顺遂,余礼抱着星哥儿回家时,嘴里都不住哼着小调。 一路人不少村里人见着了,都凑过来看一看又抱一抱孩子,星哥儿开始还很配合,但后头许是不耐烦了,又扯着嗓子干嚎了两声,这两声说的算是救余礼于水火之中,忙找了借口溜了。 溜出人群后,余礼一看怀里的星哥儿,果不其然没掉眼泪,现下又乖乖窝在他怀里玩自己的衣裳了。 等到星哥儿八个月的时候,李铭川托村长问的地终于有了消息,他手里有现钱银子,得了消息后,马上就同人去了趟镇上,把文书都过好了,现下,李家又回到了六亩地的时候了。且李铭川手里还有些银子,是够明年请个长工的。 李铭川带着地契和文书,独自去了爹娘的墓上,余礼本想抱着孩子陪他去,李铭川没让,只让他在家歇着。 等人回来时,余礼便也没问什么,只见着了他眼睛红红的。 余礼把星哥儿往李铭川怀里一放,道:“好事啊,我去把爹、娘、大伯一家都叫过来,咱们好好庆祝庆祝。” “我去吧。”李铭川说完,就去屋里找星哥儿的小帽子和风领给人戴上,准备带着他家现在面子最大的人一起去。 周婆子入冬后,被她儿子接回去帮着带孙去了,她走之前很是舍不得星哥儿,这顶厚厚的帽子,就是她送给星哥儿的。她本来很是为难,怕自己走后余礼忙不过来,所幸冬日里李铭川也在家,能帮着一起带星哥儿。 这风领则是付清做的,他给余许做这些东西的时候,是从来不会落下星哥儿那份的。 第52章 今年还未下过雪,但外面已经很冷了,李铭川将星哥儿的帽子戴低了,盖住了他的耳朵。星哥儿身上这件棉衣,是余礼做的,里头的棉花很足,暖和着呢,出门只需注意把他的手裹进去就成。 照例是先去叫的大伯一家,伯娘给开的门,一开门就把李铭川训了一顿:“天寒地冻的,你自己乱跑还带着星哥儿,把人冻病了看你心不心疼。” 李铭川无奈极了,道:“暖和着呢,冻不着,伯娘你摸摸他的手,是不是?” 伯娘一摸,比她的手还暖和,便没再说了。 一家子一听,是庆祝李铭川又买了地,都高兴得很,都应了好。 英姐儿道:“那咱们收拾一下就去,等会去帮着带星哥儿玩。” 李铭川一笑,道:“成,我现在还要去趟余家,你们等会去就成,也别着急。” 余家的门是余风开的,一开门看到李铭川怀里的星哥儿,也是一愣,问:“怎么这时候把孩子抱来了?” 李铭川进了屋,便又仔细解释了。 赵雨梅道:“那可是大喜事呢,我们可得去庆祝一下。” 余雪最是天真可爱,替她礼哥哥高兴得跳了起来。 付清抱着孩子坐在余厨子旁边,一起在逗孩子玩,也笑着同李铭川道了喜。 余风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小子,日后礼哥儿和咱们小星哥儿可都是等着享福了啊。” 余礼的菜刚备好,大伯一家就来了,刚炒完第一个菜,余家就来了。 余家来时,院子里有轮子滑动的声音。 余家这一两年种地、养鸡鸭、养猪、绣帕子,也攒下来了一些家底,前几日余风就给余厨子找木匠打了个轮椅,虽轮椅昂贵,但家里人没一个不高兴的,轮椅送到余家后,余厨子坐在床边摸着那轮椅,眼圈红了又红。 现下,余厨子要去哪,终是不用余风背着他了。 余礼忙叫家里人进来,跟报菜名似的一个也不落:“爹娘大哥嫂子小妹,快进来坐。” 他手上沾了东西,喊李铭川进来泡茶,星哥儿早就在伯娘怀里去了,李铭川就立马拿了杯子和碗倒了些温茶端出去。 外面冷,家里人都坐在堂屋,幸好家里堂屋不小。 余礼听着外头逗弄孩子的笑声,看着蹲在他边上帮忙生火的李铭川,笑了。 笑的很开心,很开心。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