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酒香》 一 民国五年的秋天,森严的郭家大院内,阳光透过小轩窗照进了室内,刚从学校下课的郭彤安规矩地坐在父亲身边,动也不动地看着坐在对面的父子。 明明外面就吹着令人舒心的秋风,不知是不是因为窗子太小的关係,彤安却觉得大厅里的空气像是像是被定格般地令人窒息。 良久,她终于忍不住。蹙着眉头,她扭头看着父亲说道:「爹,我刚从学校回来,能不能先去换件衣服?」 「放肆!」郭将军严厉地喝道:「凌老爷和凌恆都没嚷着热,你在吵些什么?」语落,他扭头朝着凌老爷陪笑道:「小女无礼,还望凌兄见谅。」 「没什么!这外头天气热,我记得彤安的身体本来就不好,难免会受不了。」穿着一身唐装的凌老爷大笑了几声,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听见父亲一言,彤安顿时觉得无辜又委屈。一双无辜的桃花眼睁得水汪汪的,她正准备开口,却听见耳边传来了年轻男子的一声轻笑。 转过头,她狠狠地瞪着坐在对面的小伙子。 坐在对面的少年穿着齐身的黑色制服,一双瑞凤眼令城中无数女子为之陶醉,虽然看起来十分俊秀,那张令人醉心的容貌却仍然有几分尚未成熟的稚气。 似乎没想到郭彤安会突然瞪过来,凌恆一愣,止住了笑声,忍不住往后坐了些。 看来这女人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兇啊! 「郭兄弟,那就这样了!」凌老爷儒雅地举茶饮尽,说道:「就像恆儿刚出生说的那样,等彤安二十岁时,就让两人成亲。」 听见「成亲」两个字,彤安懊恼地蹙了蹙眉。 成亲,嫁给凌恆? 她为什么要一定得要嫁给这个毛小子? 她并不觉得这个少年是个好的人选。 话虽如此,她却依然不敢多言,只是坐在父亲身边暗自叹了口气。 「彤安,你带凌恆在家里逛逛,记得,要好好招呼他!」郭将军命令之馀还不忘提点了最后一句,他深知女儿的个性,也知道根据以往的经验,每当两个人独处时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 冷冷瞥了一眼坐在对面玩弄着自己手中茶杯的凌恆,郭彤安「唰」地起身站到凌恆面前,冷声问道:「还不快走?」 听见女孩略带兇气的语调,凌恆眉眼一挑,抬起头看着她高傲地说道:「你怎么这样跟你未婚夫说话呢?」 「恆儿!」凌老爷拍了拍儿子,慈祥地说道:「人家还是未出阁的女孩子家呢!别调戏她。」 看着眼前的女孩正羞红着一张小脸,低着头,握紧双拳,做出一副想往他脸上打去的恼怒神情,凌恆露出了一抹浅浅的微笑,欣赏着这娇羞的人儿。 女孩穿着一水蓝色的制服上衣和黑色的布裙,一头秀丽的长发被绑成了两条可爱简单的长辫子,就是个标准的学生打扮,一双桃花眼清澈明亮,充满着朝气与活力。 这么多年不见,她的样貌倒是改变了不少。 站了起来,他瀟洒地拍了拍掉落在身上的灰尘。 随后,那双瑞凤眼紧紧对上了面前的桃花眼,他勾起一抹挑衅般的微笑,朝着面前那矮了自己一颗脑袋瓜的女孩说道:「走吧!」 狠狠瞪着高了自己一颗头的凌恆,郭彤安却没有丝毫畏惧。她轻哼一声,逕自转身走出了大厅。 二 两人独自漫步在郭家大院的花园内,日头高照,伴随着几朵白云,微风徐徐拂过,让走道边的翠绿色的草丛和鲜红色的不知名花朵都跟着轻轻晃动了起来,好一片风和日丽的景象。 看着一直走在自己前头的娇小背影,傲气中却又带着一丝令人疼惜的顽强,凌恆忍住了把她拉到身边的衝动,默默地走在她后面。 突然,彤安停下了脚步。 转过头,她扬起下巴,看着眼前满脸疑惑的凌恆说道:「现在天气正热,我想回去换衣服,凌少爷自便吧!」 看着眼前的少女高傲的神情,凌恆却丝毫没有要让她离去的意愿。他笑了一声,看着那双桃花眼说道:「郭小姐想丢下自己的未婚夫先跑了?」 听见「未婚夫」三个字,彤安的那双桃花眼微微瞇起,略带慍气地说道:「谁说我要嫁给你了?」 别看他凌恆只有十六岁,年纪轻轻的他可是花名在外,在各大茶楼都有无数女子死心蹋地成为他的情人,她郭彤安可不想嫁给这个花名比功名还要响亮的毛小子。 「喔?」凌恆轻笑:「凌某哪里不好,竟入不了郭小姐的眼?」 「自然入不了!」彤安双手抱胸,高傲地看着凌恆说道:「我可不是你常去的那些茶楼里的女子,自然不会为你留情。」语落,她又补道:「你的为人,我可是很清楚的。」 「是吗?」凌恆轻声叹了口气:「那看来为夫要辛苦些了。」 「什么?」彤安不解。 「听你这么说,你想必也是知道我平日夜里是怎么和那些妙龄女子过夜的。」他往彤安靠近,那嘴角勾出一抹狡黠的微笑,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郭彤安说道:「虽然我与你没什么感情基础,见面的次数也不多,不过郭小姐长得沉鱼落雁、清丽脱俗,又不像那些古板的女人那样乏味,我凌恆最喜欢这样的女子,之后的夜里我会让你满意的。」 「你!」感觉到自己正被一个比自己小两岁的小男孩调戏着,郭彤安脸一红,一把推开了他,随手拿起地上的小碎石子就往他身上扔去,嘴里还不断骂着:「你这毛头小子!嘴里还不乾不净!可恶!」 「哎呀!」感觉到一堆乱石正砸在自己身上,凌恆伸手挡着那些碎石头,忍不住骂道:「你这疯女人!我在讚美你呢!你居然拿石头丢我!」 「我才不需要你的讚美!」彤安气极败坏地骂着,却丝毫没发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池塘边。 眼见少女就快要走到池边,凌恆一边挡着石头,一边往彤安的方向走了过去:「喂!别再后退了!你后面是...」 「扑通」一声,那抹娇小的倩影瞬间消失在凌恆的视线中。 看着女孩在水中挣扎的画面,凌恆没多想,脱去身上的外套就跟着往池塘里跳了下去。 感觉到冰冷的池水,彤安浑身发冷了起来。 她怎么会忘了后面就是池塘呢? 感觉到冷冰冰的池水灌入她的鼻子里,一股恐惧如藤蔓般蔓延着她的心灵,她不断试着要跳出水面呼吸着。 才挣扎了几下,就感觉到体力尽失,她的意识逐渐飘忽,就连挣扎的手也逐渐软了下来。 渐渐沉入水底,她缓缓闭上眼睛,脑中一片空白。 突然,一双强而有力的手环住了她的腋下,硬是把她拖上了岸。 「郭彤安!郭彤安!」听见耳边传来凌恆慌张又急促的叫喊声,她想回应,却感觉到有股东西衝了上来,忍不住地上吐了几口水。 「小姐!」 「小姐!你有没有怎么样?」看着周围的长工们,浑身湿透的彤安只觉到脑袋宛如地震般晕眩,突然她想起了自己湿透的制服和裙子,连忙往身下看去。 只见原本水蓝色的制服布料因为浸水的关係成了深蓝色,再加上水的关係,让彤安玲瓏有緻的身材尽现在所有男人面前。彤安一惊,连忙用手试图遮去胸前的一片春光。 看见彤安难得慌乱的模样,再看看长工们若有若无飘向彤安那贪婪的眼神,凌恆微微皱眉,捡起地上那件黑鸦色外套披在了彤安身上。 感觉到一股温暖盖上了自己的身驱,彤安一愣,正准备抬头,却听见凌恆不耐烦地朝着长工骂道:「看够了吧?还不快去跟郭将军说?」 看着长工们逃命似地赶去覆命的样子,凌恆无奈地摇摇头,随后他蹲下身子,一脸正经地检查着彤安的身体:「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看着浑身溼透的他,那深黑色的发梢还滴滴答答地滴着水,那双瑞凤眼难得正经的样子,让彤安一时之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脚...」她指了指红肿的脚踝处:「方才踩到石头滑了跤,脚扭着了。」 看着红肿的脚踝,凌恆皱着眉头,将彤安身上的外套裹实后便凌空将她抱起。 「啊!」感觉到自己悬空了起来,彤安害怕地环住少年的脖颈,紧张地闭起眼睛,忍不住叫道:「你做什么?」 「当然是送你回去。」凌恆轻笑一声:「都受了伤,总不能放你自己回去。」 感觉到少年的呼吸声,彤安紧张的别过头去。 「紧张啦?」凌恆佯装懊恼地说道:「方才都已经把你看完了,还害臊什么?」 「你!」白皙的脸不自觉地胀红了起来,彤安一时之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被少年抱在怀中,不知为何,这时的她却觉得心里有过前所未有的安心。她抬头看着眼前的少年。 只见少年一双醉人的瑞凤眼,明明之前看着都觉得讨厌,如今看着确像是能吸走她的魂似的;薄薄的嘴唇轻轻闭着,不知为何让她看得脸红心跳,她撇过头,将目光转向路旁的花草树木。 一定是自己多想了,她怎么可能会喜欢这个小自己两岁的轻浮小子呢? 三 一别十三月,那位蛮横兇悍的小姑娘已经女大十八变,成了一位亭亭玉立的女子。 坐在人力车中,十九岁的彤安静静地看着路上熙来攘往的人群。 「彤安!」听见身后似乎传来了那阔别十三个月的声音,彤安歪着头,扭身看去。 只见人群中,身穿一袭月白色唐装的凌恆和一群人站在一处药材行前面,正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停车!」彤安叫停了车,付了车钱后便下了车,朝着凌恆的方向走去。 只见彤安梳着一头低调的低盘发,看起来比上回见到时少了几分兇悍;玲瓏有緻的身版穿着一身杏色圆领旗袍,旗袍下身的淡粉色合欢让她看起来更加增添了几分温柔,即便是阅女无数,凌恆却依然是被她的一番模样给看呆了。 「凌恆!这位女子是谁呀?长得好生标緻!」听着其中一位友人好奇地问着,他呆呆地说着:「那是我的未婚妻。」 「什么你的未婚妻?」另一位友人柏晧然推了推凌恆的肩膀,无奈地说道:「那是我表妹郭彤安!」 「郭彤安?」那友人闻言大吃一惊:「莫非是那郭将军的女儿?」 郭彤安走到三人面前,朝着三人有礼地一笑:「凌少爷、表哥、还有这位是...?」 「不重要!」凌恆将那友人大力推到了柏晧然身边,随后一双瑞凤眼便紧紧地盯着彤安看:「难得看到你出来,你要上哪去?」 闻言,彤安瞄了一眼凌恆身后那正在与友人拉扯的柏晧然,眼神略带尷尬地说道:「听说今天是姑姑生日,我便想着去送个礼物,不想却在此处遇到了表哥。」 听见彤安提起了自己,柏晧然一把推开了友人,从容地走到凌恆身边,略有深意地看了凌恆一眼后,便看着彤安说道:「怎么啦彤安?可有东西要我拿回去?」 看着柏晧然得意的眼神,凌恆愤恨地咬着牙,却不敢多做什么。 「啊!」想起父亲交代自己的东西,彤安连忙将手中的礼物交给了柏晧然,说道:「这是我爹要送给姑姑的,请表哥帮我送给姑姑吧!」 「那是自然!」柏晧然笑着接下了礼物,说道:「我会将舅舅和你的祝贺转达给我娘的。」 「多谢表哥!」彤安给了柏晧然一个又大又甜美的微笑,不只是柏晧然,就连一旁的凌恆都看得不禁脸红了起来。 怎么会?他凌恆居然会对女人脸红? 「咳咳」柏晧然从笑容中回过神来。轻咳了几声,他朝着彤安有礼地笑道:「那就先这样了,我先回去送礼了。」语落,他抓起还在状况外的友人,慢慢脱离了现场:「走啦!」 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彤安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一阵冷风吹过,她下意识地拢了拢身上的白色皮草,却仍是受不住冷风吹入身子骨的冻透感,冷不住发抖了起来。 「怎么还是这么怕冷?」看着彤安不断发抖的样子,凌恆忍不住皱眉,他上前站到她身侧,替她挡去一些刺骨的寒风。 「没办法。」她微微蹙眉,那双桃花眼透出了些许的无奈:「上回落水后落下的病根,想来之后每年冬天都要这样熬了。」 看着身旁的小人儿瑟瑟发抖的模样,凌恆虽然心疼,却也不该如何才好。正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听见一个小女孩的尖叫声传入了耳里。 「啊!」两人循声看了过去,只见一名年轻的少女正边跑边不断害怕地叫着,而一名身穿破烂的男子一手拿着酒瓶,一手拿着刀子,正在不停追着少女。 突然,那名少女跑到了彤安身后,害怕地抓着彤安的衣服,颤抖地叫着:「这位姐姐...请您救救我!」 「这...」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彤安虽然惊恐,却仍然是下意识紧紧地护着女孩不放。看着迎面而来流浪汉的刀刃,彤安抱着女孩,闭上了眼睛。 完了,真的要死在这疯子的手下吗? 「碰!」突然听见一声枪击,彤安心里像是被蚂蚁爬满般麻木难耐。她微微睁开眼睛,只见那名流浪汉神色痛苦地倒在地上,额头处有一处弹孔,还不停渗着鲜血。 身为军阀的女儿,虽然这不是彤安第一次听见枪声,但她还是很不习惯这种上一秒还活生生的人,下一秒就死在眼前的这种事发生。 「凌恆!」看着凌恆手里的枪,彤安脸色略白,就连说话的声音都略显颤抖:「你怎么会有枪?」 「这是你父亲给我的。」他毫不在意地盯着手里的枪:「没想到还挺好用的。」语落,他转头看着彤安问道:「你可有受伤?」 听着凌恆的话,她突然想起了怀里的女孩,她松开了手,紧张地看着怀里的少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有没有受伤?」 只见那少女有着一双如杏仁般的杏眼,因为哭过的关係而略为红肿,倒显得有几分楚楚可怜;有着一头波波头的她穿着一袭水蓝色的制服和黑色的布裙,看起来是无辜中又带着几分俏皮。 少女揉了揉眼睛,哽咽地说道:「我叫倪倩语,今年十三岁。」语落,她站了起来,朝着彤安和凌恆鞠躬说道:「多谢两位恩人相救。」 「倪倩语?」彤安若有所思了想着,随后向是想起什么般,吃惊地说道:「你是倪将军的...」 「三小姐!」听见一名老妇人在街道上大声地喊着,倪倩语的神色略显慌张,朝着两人说道:「我的乳娘在找我了,我得赶紧回去,就不问两位恩人姓名了,多谢两位恩人!」语落,一眨眼的工夫,她便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看着那空荡荡的地板,彤安若有所思地思考着。 她真的是倪将军的女儿吗?但是倪将军已经离开这里这么久了,难道她会在这里吗? 「在想什么?」突然感觉有隻手拍了拍自己的肩,彤安转过头,只见凌恆正站在自己身边,一双瑞凤眼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应该是自己认错了吧? 「没什么。」摇摇头,彤安笑着答道。 四 成婚当天,彤安一身大红色的凤冠霞披,独自一人呆呆地坐在花轿里,娇弱的身体忍不住随着花轿的晃动而跟着摇晃着。 听着外头礼乐炮声,她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闭起眼睛,回忆起昨天的画面。 「彤安。」郭家大厅里,来到郭家作客的柏晧然正坐在柔软的沙发上,那双担忧的双凤眼紧紧地盯着低着头的彤安瞧:「你可是真的下定决心要嫁给凌恆了?」 没有说话,彤安只是轻轻地点点头。 抿抿唇,柏晧然又道:「你知道凌恆在外头的名声的,虽然在业界眼里他的确是个出色的商人,但他的花名...」看见彤安的桃花眼正闪耀着不具名的光芒,好似水波流动着,他便又不忍继续说下去。 「表哥说的这些,我自然是知道的。」彤安勉强地一笑,她抬起头道:「可我想嫁给他。」 「彤安,其实你大可不必管那婚约的。」柏晧然思考了一会儿,低声说道:「若你愿意,我可以带你走。」 看着柏晧然那双带着期待又害怕受伤的神情,彤安略为一愣,却又在一瞬间恢復了原本的神情。 柏晧然的情意,她又怎会不明白呢? 「谢谢你,晧然表哥。」彤安浅浅地笑着,却带着一丝丝疏离:「你的好意,彤安心领了。」 「好吧!」柏晧然轻声叹了口气,那语气却仍然是语重心长:「若你需要我,随时可以找我。」 突然,轿子外的一连串鞭炮声让彤安回过神来。 已经抵达凌家了吗? 坐在轿内,她忍不住秉住了呼吸。 隔着红盖头,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影掀开了布帘,朝着她伸出了手。 没有怀疑,她伸手牵住了来人,慢慢地走下轿子。 感觉到那厚实大手带来的温暖,她的脸不禁感觉到几分发热,乖乖地走在凌恆身后。 经过一连串的仪式后,彤安回到了充满喜气的房间中,静静地坐到了床上。 看着那模糊的身影再次离开了自己的视线,儘管头上繁重的头饰和红盖头弄得她十分不适,她仍然乖乖地动也不动。 不过,她等来的却是喝得烂醉的凌恆。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开始打起瞌睡的彤安突然被一群男子的叫喊声和凌恆不断嚷着「我还要喝」的叫声给惊得回过神来。 我等了这么久,难道就为了这个吗? 突然感觉到一股羞耻感蔓延了彤安的心,她一把扯下了头上的红盖头,映入眼帘的是两个男子正架着满脸通红的凌恆回到这里。 其中一名是凌恆的弟弟凌恂。没想到第一天就会在这里看见嫂子的模样,凌恂有些愣住,瞄了一眼被他灌得烂醉的哥哥,他尷尬地说道:「大嫂...大哥他...他喝醉了...」 冷淡地撇了一眼喝得烂醉的凌恆,她指了指身后的软床说道:「放床上吧!」 「是...」原来大嫂是个冰山美人呀!怎么和大哥说得完全不一样呢? 凌恂一边疑惑地想着,一边和友人一起将凌恆放倒在床上。 「捂...」躺到床上的凌恆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那大嫂,我们先走了。」看着彤安冷淡的模样,凌恂还真是后悔刚才把大哥灌得这么醉了。 两人离去后,彤安坐到床边,细细看着眼前的男子。 「别装了。」彤安轻声说道:「凌恂他们已经走了。」 只见凌恆迅速睁开了眼睛,一双瑞凤眼毫无朦胧之意,只是紧紧地盯着她看:「你怎么知道我是装醉的?」 起身走到梳妆台前拆掉繁复的头饰,彤安轻声说道:「你从前在我家喝醉时的样子我还不清楚吗?」 上回他在郭家喝得烂醉,抓着彤安尽是胡言乱语,还是凌恂和凌恆的大姐凌晓薇来接他回去的呢! 不过,也正是那些胡言乱语,让彤安彻底死了心要嫁给他。 「是吗?」穿着大红喜袍的他坐了起来,一双瑞凤眼狐疑地看着她问道:「看来我得要问问你,我喝醉时会是什么样子?」 听着凌恆的疑问,彤安不禁陷入了当晚的回忆。 那晚,凌恆在宴席上喝得烂醉如泥,被人送去了客房休息。身穿藕色圆领旗袍的彤安见状便端着解酒茶进了客房,坐到了凌恆身边。 只见面前的男子面色通红,轻轻闭着那双勾人入魂的瑞凤眼,一隻手正按着额头,似乎很是痛苦的样子。 伸手扶他起身,她将解酒茶端到凌恆面前,轻声说道:「把茶喝了吧!会舒服些。」 痛苦地睁开双眼,那双朦胧的瑞凤眼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茶盏,他毫不犹豫地接过,一口饮尽。 一时喝急,他不免呛到,忍不住大力地咳了几声。 「别喝得这么急,小心点。」彤安懊恼地皱着眉头,说罢便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彤安...」感觉到那温暖的小掌心正拍着自己的背,凌恆没多想就把身旁的人儿抱入怀中。 发现自己正陷入一股莫名的温暖,彤安一时受惊,感觉到心跳正不自主地加速着,忍不住睁大了那双桃花眼。 「彤安...」轻轻抚着少女如丝绸般的黑发,他细细呢喃着:「我真的好喜欢你...」 不知是听到少年说出的话,还是因为被他抱着,彤安只觉得脸颊发烫,忍不住小力地挣扎着说道:「凌恆!你喝醉了!」 「彤安...」他收紧了手臂,把彤安死死地箍在怀中,低声呢喃着:「我可以为你放弃我在外面的所有情人,只要你不要再靠近柏晧然...」 听见这句话,彤安瞬间呆住了。 他说的,是认真的吗? 抬起头,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少年。 那双深黑色的眼眸朦胧,却闪闪发光,就像是清醒了一般。 「彤安...」他俯身,轻轻吻上了彤安的樱桃小唇。 「彤安?」听见凌恆疑惑的声音,彤安瞬间回过神来。 朝着他摇摇头,她无奈地笑道:「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看着彤安略异的眼神,凌恆虽然疑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站了起来,开始脱去了身上的喜袍。 突然看见男人的身体出现在自己眼前,彤安感觉到脸颊发热,赶紧撇过头去。 「有什么好怕的?」凌恆轻笑了一声,随后便俯身压到了彤安身上,轻抚着彤安如鹅蛋般的小脸笑道:「你还真是胆小。」 「我可不是那些青楼女子,男人的身体我从未见过。」感觉着男人轻抚着自己的脸颊,彤安红着脸,不敢看向他。 「你别紧张,不会有事的。」他轻笑一声,随后便开始解开彤安身上的衣扣。 看着男人正在解开自己的衣服,彤安的心里不免紧张了起来。 想起了那晚他对自己的誓言,她忍不住出声:「凌恆。」 「嗯?」他疑惑地看着她。 看着面前的男人,彤安小心翼翼地问道:「你那晚说的...是真的吗?娶了我后...你就不会再去找那些情人了吗?」 看着男人的脸从充满情慾转为了疑惑,一股刺骨的心寒瞬间袭上了彤安的心灵。 「凌恆?」她的声音颤抖而害怕。 「我可有说过这些话?」凌恆疑惑地看着她。 我居然蠢到相信一个男人的酒后之言! 奋力地挣脱凌恆的束缚,彤安抓紧衣服坐了起来。 「就算我喝了酒,和你说了这些,你也不会当真吧?」看见彤安缩在床边的模样,凌恆略为不满:「你那是什么反应?」 「如果你没办法一心一意,你就别碰我!」彤安抱着膝头,恼怒地朝着他骂道。 看见她的转变如此之大,他也不甘示弱地回骂:「你自己信了我的酒后之言,难不成要怪到我头上?」语落,他穿回了衣服,看着彤安那双恼怒的桃花眼说道:「别碰你?就看到时候你会不会哭着来求我碰你!」随后他便转身走出了房间,「碰」的一声,大力关上了房门。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彤安越想越不甘心,两颗斗大的泪珠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居然蠢到相信一个男人的酒后之言,就以为他会为了自己放下自己的多情,安安份份地陪自己相守一世吗?真是笑话! 这才第一夜呢!难道真的要这样过完一辈子了吗? 五 「真是荒唐!」翌日,饭厅里,凌老爷的怒斥声响彻云霄,两位姨太太皆不敢作声。 「老爷息怒!」只有二姨太轻声安抚着凌老爷,温柔地说道:「少爷的性子老爷也不是不知道的。只是昨夜苦了彤安一人。」 坐在身侧,一身月白圆领旗袍的彤安闻声愣了一下,随后便展出一抹寧静的微笑,浅浅地说着:「二姨娘,彤安不苦。」 「就是看他那风流性子,我这才找了彤安来治治他,没想到他竟然给我在新婚之夜就扔下彤安自个儿跑了!」凌老爷越想越气,却仍是带着歉意对彤安说道:「彤安呀!真是对不住!我这就去让人把我那不成材的儿子给抓回来,好生教训他一顿!」 「凌老爷...」彤安甫出声,一旁的二姨太却出声轻笑道:「成了亲,得要叫爹了。」 听见二姨太的声音,彤安一愣,随后便说道:「爹,少爷一夜未归,难免令人担心。带少爷回来是好,但万万别伤了少爷才好。」 「彤安,你太不瞭解大少爷了!」三姨太在彤安身边轻笑道:「大少爷挨了老爷这么多顿打都改不了这性子,若此次不给他一个教训,只怕他就真不把你放在眼里啦!」 此时,凤仙楼里的某间厢房里,正传出阵阵清脆响亮的琵琶声。 平日楼里早上不会有什么客人,因此这位客人是谁,楼里的人皆心知肚明。 睡眼惺忪的凌恆正以斜卧之姿躺在床上,慵懒地看着眼前正在弹奏琵琶的女子。 「凤儿,换一首吧!」慵懒地打了个呵欠,他懒懒地盯着眼前的女子瞧。 那名叫凤儿的女子停下了正在弹奏的手,停顿了一会儿,随即便换了首曲。 这时,一群长工衝了进来,吓得凤儿连忙躲到了屏风后。 「干什么?」凌恆毫不在意地看着那群长工。 「大少爷,老爷请您回去。」其中一名长工答道。 「我不要回去。」凌恆挥挥手要他们走开,随后便喊道:「凤儿,快出来吧!」 「那么少爷,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语落,一群长工蜂拥而上,将凌恆五花大绑了起来,架出了茶楼。 看着儿子被五花大绑地绑回家,凌老爷约莫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见他面色铁青,手里鞭子早已蓄势待发,准备好好招待他的宝贝儿子。 坐在地上,目光不自觉地飘到一旁的彤安身上。 只见一身月白色圆领旗袍的她,那双动人的桃花眼上并没有任何情绪波澜,彷彿昨天什么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 看着那张脸,凌恆不甘心地问道:「可是你和爹告状的?」 「你这浑小子!居然还敢怪到彤安身上?」凌老爷愤恨地看着眼前的儿子,语重心长地道:「我和你说过了多少次,彤安是个好女孩,又与你相识多年,你可别辜负了人家。结果你居然新婚之夜就丢下人家,自个儿到青楼寻欢去了!我可是这样教你的?」 只见凌恆的脸上毫无任何悔意,只是同样愤恨地看着凌老爷说道:「爹,除了娘以外,您身边也有这么多女人,为何我就只能有彤安一人?我身边的那些女人只不过是入不了您的眼,无法入府罢了!」 「你!」似乎被激到了痛处,凌老爷高高执起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凌恆的身上。 霎那间,虽然没有皮开肉绽,却仍然听见了凌恆痛苦的大叫声。他痛苦地倒在地上,不停地试图睁开绳子。 「看我打死你这臭小子!」看着凌老爷的鞭子准备再次落下,动作却慢了下来,一旁的彤安看出了端倪,随即上前将倒地的凌恆紧紧抱在怀中。 「爹!」暗中瞥了一眼身旁的三位姨太,看见三人皆暗中流露出钦佩的眼神后,她知道自己此举做对了。抬起头,那双桃花眼慌张中却又带着一丝泪水,她害怕地看着凌老爷求道:「别再打少爷了!爹若要再打少爷,就打死我出气吧!」 她看得出来,其实凌老爷已经不想再打下去了,但为了面子,他不得不再继续下手,这时候便需要有个人出现,给他一个台阶下,而这个人,非郭彤安一人莫属。 被挨打过的地方宛如被毒蛇咬到般迅速侵入皮肤,伴随着火辣辣的刺痛感,凌恆冒着冷汗,紧紧咬着牙,本想着接下来会继续承受更多痛楚,却没想到,他突然被一个女人紧紧抱在了怀里。 睁开双眼,只见昨夜推开自己的女人此刻正护着自己,他感觉到心里有一阵暗流在涌动着。 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敢违抗爹,只有她敢,她在保护我吗? 「彤安!」凌老爷生气地喊了一声:「快起来!让我打死这浑小子!」 「爹!」环住凌恆的手缩得更紧些,彤安的声音略带着哭腔:「彤安愿代替少爷受罚。」 看着彤安的眼神,凌老爷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叹息了一声,放下了鞭子。 转过身,他坐回了位子上,轻声说道:「彤安,你找人带他回去吧!」 「彤安明白。」彤安会意,蹲下身子,开始替凌恆解开绳子。 看着彤安在面对自己时又变回了镇定的模样,凌恆心中忍不住疑惑:「你...」 「别说话。」一边替他解开绳子,彤安轻声说道:「装得再痛苦一点,爹才会心疼你。」 闻言,凌恆随即明白了彤安的用意,忍不住大叫了几声。 「大少爷可还好?」二姨太紧张地问着。 「看来...不大好...」彤安微微蹙眉,随后便扶起了凌恆,说道:「彤安这就立刻带少爷回去擦药。」 「彤安呀!」看见凌恆夫妻俩一搭一唱地演着,一旁的凌老爷便忍不住关心,道:「我那边有药,等等让人拿过去给你们。」 「谢谢爹。」彤安朝着凌老爷一笑后,便扶着凌恆离开了现场。 六 坐在床上,凌恆脱下衣服,乖乖地任由彤安将乳白色的药膏涂抹在他红肿的肩膀上。 空气瞬间曖昧了几分。 想起刚才彤安护住自己的举动,凌恆很是想不透。 她到底为什么要保护自己? 「彤安...」他沙哑地出声。 「很痛吗?」听见他叫着自己,彤安以为她误触了痛处,便出声问道。 凌恆摇摇头,问道:「你为什么要救我?」 听着凌恆的疑问,彤安正在涂抹药膏的手微顿,随后便道:「一来凌老爷也不是真心想打死你,不过是要有人给他个台阶下,我便出手了。」 听见彤安冷冰冰的回答,凌恆瞬间尷尬了几分。 昨夜他丢下她跑去寻欢,难道他还希望她是因为自己而出手的吗? 「二来呢?」他问道。 「二来...」她微微歪着头,轻声说道:「虽然没有夫妻之实,但你如今是我丈夫没错了,于情于理,我都得要冒死保护你。」 语落,她拿起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里?」看着她准备离去的背影,凌恆微微皱眉,叫住了她。 转过身,那双桃花眼带着些许的哀愁,她淡淡地说道:「我今日一早本就要去一处地方,却被你耽误了,只好现在去了。」 什么事这么重要?寧愿丢下我也要去? 「彤安!」凌恆仓皇地起身穿衣,目光却未曾从她的身上离开过:「你要去哪里?我跟你一起去。」 看着凌恆仓促穿衣的模样,彤安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在家里好好休息吧!晧然表哥会陪我去的。」 刻意地提起柏晧然的名字,就连彤安自己都不清楚,究竟是要试探凌恆的醋意呢?还是自己纯粹习惯了多年都这么叫呢? 「柏晧然?」听见柏晧然,他皱起了眉头,问道:「他跟你去做什么?」 「凌恆。」彤安的笑容很浅,很温暖,但说出的话却让凌恆心里不禁一阵寒:「你在外面有多少女人我不在意,只要别带回家就行了。但作为交换条件,你不可以限制我和晧然表哥的往来,毕竟我和他是清白的。」 经过一夜,她终于想通了。是她对凌恆抱有太多期待,才会得到这么多伤害,那么只要别再在意着他,各自过各自的生活,是不是就会好过一点呢? 听着彤安说出的话,凌恆虽然想反驳,却又对她的话表示几分认同,最后只能眼睁睁看着彤安瀟洒地走出了家门。 由柏晧然开车,两人来到一处小深山里。 两人皆一身素白衣衫,来到了一处墓碑前。 看着眼前的墓碑,彤安的那双桃花眼带着几分朦胧,她俯身,跪到了墓碑前。 「娘。」说出了这个字后,她的泪水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彤安来看您了。」 「舅母,晧然带彤安来了。」晧然同样跪了下来,轻声对着墓碑说道:「晧然来和舅母说个好消息,昨日彤安已经成亲了。」 听见「成亲」,彤安不禁笑了出来。伸手抚摸着墓碑上浅浅的刻字,她呢喃着:「娘,我小的时候,您总是告诉我,要嫁个像爹一样的好人家,可爹真的是好人家吗?若他真是好人家,可会把您一个正妻葬在荒野深山里?」 想起昨夜和今日一早发生的事,泪水情不自禁地落到了手背上。她继续抚摸着那粗糙的石碑呢喃着:「娘,我好怕,我真的好怕有一日会和您一样,错爱一生。」 那晚,她听信了他酒后的胡言,误以为她找到了值得付出一生的良人,却没想到他却可能和父亲一样,是个处处留情的男人。 「彤安。」跪在一旁的柏晧然轻声笑道:「你今日和舅母说的话和从前有些不同。」 「因为我很怕。」她低下头,那双桃花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静静地说着:「我娘已是前车之鑑,我不能和她一样。」 儘管事后父亲对母亲有些许的愧疚,却仍然是将她存在过的回忆拋之脑后,若非父亲膝下仅有自己一人,只怕父亲已经忘记自己曾经有过一位青梅竹马的妻子。 看着她静静地跪在舅母的目前,一双带泪的桃花眼毫无波澜,一丝心疼在柏晧然的心里蔓延着。握紧双拳,他说道:「你不会的。若凌恆不要你,我会保护你。」 听着柏晧然的话,彤安一笑,她转过头,静静地看着柏晧然。 那双双凤眼与凌恆的风流倜儻不同,那双眼眸冷静中却有着凌恆没有的成熟,和凌恆相比,柏晧然的恬静与斯文倒让此刻的彤安有种前所未有的安心。 「表哥。」生疏地喊了一声表哥,彤安笑着说道:「你已经二十岁,也该成亲了,赶紧去娶个你中意的女子吧!」 我中意的人是谁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深知这句话说出会让彤安造成困扰,柏晧然默默不语。 「走吧!」柏晧然起身,扶起了彤安:「太阳要落下了。山路不安全,我们赶紧下山吧!」 临走前,彤安回头再望了母亲的坟墓最后一眼。 娘,请您保佑我遇上的是位良人。 眼神黯淡,她转过神,离开了深山。 七 归寧当日,彤安梳着低调的低包头,身着一身丁香色合欢圆领旗袍,跟着凌恆抵达了郭家大府。 即便是新娘最为重视的归寧,她郭彤安可没有很期待回到家里。 下了车,只见郭将军带着五位姨太太站在自己面前,除了新来的五姨太之外,其他姨太皆是躲得远远地不敢靠近。一见到彤安下车,爱惹事的五姨太随即上前拉住彤安的手叫道:「大小姐回来啦!」 看见面前的女人与自己装亲暱,彤安一时不悦,轻轻甩开了五姨太的手,不温不火地说道:「五姨娘,您太热情了。」 感觉到彤安的疏离,五姨太尷尬地收了收手,连忙陪笑道:「大小姐快进屋吧!」 「彤安呀!」看见爱女归来,郭将军上前激动地拉住彤安的手,说道:「你可回来了!快进屋坐下。」 这一切,全被刚下车的凌恆看在了眼里。 为什么那些姨娘看见彤安全部都躲得远远的?为什么彤安对五姨娘无礼,注重规矩的郭将军却没有制止彤安?还有... 明明是每个出嫁女子都最期待的归寧,为什么彤安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 抱持着这样的疑问,他跟着走了进去。 自从进屋后,彤安一声不响就进了闺房,一整个下午都不曾出来过。 跟着彤安在闺房里坐了一下午,凌恆看着彤安独自一人坐在窗边,就只是静静地盯着窗边的合欢花看了一整个下午,他不禁好奇地坐了过去。 「什么东西这般好看?」他坐到彤安身侧,顺手揽上她瘦弱的肩头。 静静地看着枝头上的合欢花,那双桃花眼映出了合欢花的影子,她小声地呢喃着:「凌家没有合欢,今日回到郭家,想多看一会儿。」 「你喜欢合欢?」听着他的疑惑,她浅浅地笑道:「『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合欢有岁月静好之意,我和我娘都很喜欢。」 和他说这些有什么用呢?难道他会是这良人吗? 似乎听出了她的弦外之音,他将语调放柔了些,轻声问道:「那你可愿与我偕老?」 转过头,她认真地看着眼前的男子。 凌恆的那双瑞凤眼虽然温柔,却仍然是带着几分玩味,就像是他能够把刚才那句话送给身边的所有情人一样。 微微蹙眉,她正准备说话,却听见了二姨娘身边的婢女来传话:「大小姐,要来吃饭了。」 「走吧!」伸手拍掉了凌恆的手,她逕自起身往饭厅走去,独留凌恆一人待在闺房里。 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不回答?他说错了什么吗? 抱持着这样的疑惑,他来到了饭厅,只见五为姨娘和郭将军已经坐到了饭席上,一见到彤安坐下,皆不自主地往旁边挪了些。 她有这么可怕吗? 坐到彤安身边,归寧宴开始。 在一片安静中,唯有五姨娘的撒娇声不停传出,引来了四位姨娘的侧目,根据凌恆的推断,这些眼神是代表着钦佩与少许看好戏的神情。 「老爷。」五姨娘夹了一块肉到郭将军的碗中,諂媚地说着:「妾身入府这么久了,都未见过大太太,听二姨太说,大太太已经过世多年,但妾身想听听大太太的故事。」 「大太太」三个字传入耳中,四位姨娘同时暗中往彤安的方向看去,除了二姨娘关心的眼神外,其馀皆是一副看好戏的眼神。 听见有人说起母亲,彤安停下手中的筷子,一双冰冷的桃花眼狠狠地朝着五姨娘瞪去。 早已查觉到女儿的反应,郭将军放下碗筷,无奈地看着五姨娘说道:「你就别再说了。」 「是呀!老五,我不是和你说过,若是和老爷说起大太太,老爷可是会伤神的。」二姨娘也在一旁缓颊着。 似乎没听懂二姨娘的救援,五姨娘反而将枪头对准了二姨娘:「那二姐告诉我,有关大太太的事吧!」 「啪」只见彤安重重放下碗筷,声音之大,让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彤安那双桃花眼里是前所未有的寒冷,甚至还散发出阵阵怒意,就连看过女儿各种样子的郭将军都不免一惊,何况是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凌恆。 「彤安...」从未见过彤安这么冰冷的模样,郭将军出声说道:「你别理她,我们继续吃饭呀!」 「彤安呀!」看着五姨娘被吓得瑟瑟发抖的模样,二姨娘也在一旁说道:「你也知道,老五才刚来到郭家,还有很多事不懂,你就体谅她吧!」 「爹。」冷冷地笑了一声,她拉起凌恆,冰冷地说道:「彤安累了,就不陪爹和姨娘们吃这顿饭了,古人说新婚之夜房不能空,彤安这就和凌恆回家去了。」语落,她不顾郭将军和二姨娘的出声阻拦,便拉着凌恆转身出了郭家。 八 回到凌家,换上睡衣的凌恆看着彤安纤细瘦弱的背影正坐在梳妆台前,平日梳成包头的长发放了下来,发尾看起来有些捲曲,那双泛红的桃花眼朦胧中又夹带着几颗小小的泪珠,只是静静地对着镜子独自出了神。 看着彤安这般楚楚可怜的模样,凌恆不禁生起了惻影之心。他走到彤安身边,将她抱到床上躺着,随后他一手摆在彤安的头上,一手撑着脸颊,看着她轻声问着:「你可有什么要告诉我?」 看着眼前的男人,她摇了摇头。 「既然你没有东西要告诉我,那我可要问你了。」看着眼前令人怜爱的女人,他问道:「郭家的大太太可是你的母亲?」 「是。」她轻轻地回答:「不过她已经死了。」 「我想也是,毕竟这么多年了,我从没见过郭夫人。」他想了一会儿,又道:「刚才五姨娘提起你娘时,你似乎很生气。而且郭夫人似乎是郭家不能提起的事。」 闻言,她回避着凌恆的眼神,语气间尽是厌恶:「她们不配提起我娘。」 「发生什么事了?」看着那双逃避自己的眼,他耐心地问着:「你娘,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听见凌恆的话,她将眼神转回了凌恆眼前,开始说着:「我爹本是乡下的一介匹夫,和我娘自幼指腹为婚,又是青梅竹马,成亲不久后便有了我。」 「后来,爹让娘和我留在乡下,独自到了城里打拼,有了一番事业,便开始娶了几房姨娘,整整七年,他都未曾再见我娘一眼。」 「这七年,只有二姨娘一直透过书信和娘联络。当二姨娘知道我娘病重,已在弥留之际时,二姨娘求我爹回乡见我娘一面,我爹却说...」想起往事,一番彻骨的痛刺进了她的心里,泪水忍不住落了下来。 见状,凌恆一时心疼,忍不住伸手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 缓了缓情绪,她轻声说着:「我爹说:『她一定又再和我装病,我才没时间去看她!』」 「我娘在我七岁时就含泪而死,到最后都见不到我爹一面,我爹却在城里坐拥金山美人,直到我为我娘守灵守了七七四十九日后,我爹才把我接到了城里。」 听着彤安说完故事,一股沉重感与无力感瞬间如巨石般压在了凌恆身上。他看着眼前的女人,一股不具名的心疼在心中蔓延着。 「我娘从前说过,要我嫁一个像爹一样的好人家。」她笑着流下泪来,自嘲般地说道:「我一直很怕我会走上我娘的后尘,却没想到如今看来倒真的是如出一辙了。」 「彤安。」一直沉默的他缓缓开口了:「你不会和你娘一样的。」 闻言,彤安先是一愣,随后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男人的脸蛋。 看着凌恆,她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凌恆,你曾给我希望,但已经破灭了。别再给我假希望了。」 看着眼前那股温暖,却又带着一丝悲伤的笑容,他抓住了她正在抚着自己脸蛋的小手,认真地说:「我可以为了你放弃所有在外面的情人。」 「这次我没有喝酒,我很清醒的。」他正经地看着眼前的女子,一双瑞凤眼坚定却又带着满满的深情。 呆呆地看着眼前那双温柔的瑞凤眼,彤安回过神,轻轻地笑道:「这是你说的,可别反悔。」 看着眼前的女子展露出轻松的笑意,他温暖地一笑,抚身吻上的彤安樱桃般的小嘴。 房间外,枝头上的两隻麻雀正相依偎休息着;房间内,好一场春宵长夜。 九 今日,彤安是被大厅里的吵闹声给吵醒的。 看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她迷糊地坐起了身子。 看来凌恆又去忙了。 换好衣服,整理好仪容后,她便起身走到了大厅外,只见眼前出现的不是往常见到的那些婢女长工,而是一群穿着俏丽的鶯鶯燕燕,而两三位长工们正在厌烦地驱赶着她们。 「不见到凌恆少爷我们不走!」为首的凤儿尖声叫着。 听见「凌恆少爷」四个字,彤安的心重重一沉。 看来是凌恆从前的旧情人们回来讨风流债了? 「大少爷不在这里,你们快滚吧!」其中一名长工懊恼地朝着她们吼着。 「等等。」彤安轻声叫住了她们,说道:「你们是来找凌恆的吧?」 「喔?」凤儿好看的眉眼微微一挑,那双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彤安说道:「莫非这位便是凌夫人?」 「是。」沉住气,彤安朝着凤儿等人微微一笑,说道:「你们来找凌恆可是有何事?」 「有什么事吗?」凤儿轻轻一笑,随后那语气带着几丝轻蔑,高傲地说道:「从前凌恆少爷日日都来找我们姐妹们玩儿,可如今已经半年多都见不着人了。我们姐妹担心少爷,故而到府里看看。」语落,她看向彤安,略带歉意地说着:「我记得少爷成婚当晚是在我房里过夜的,当时我可是一直劝少爷回来陪着夫人的,可少爷却硬是要我陪着,还望夫人别介意呀!」言毕,凤儿身后的几位姑娘便跟着掩嘴窃笑了起来。 成婚当晚的事仍然歷歷在目,彤安无奈地轻笑道:「今日来见过了,少爷无事,你们可以回去了。」语落,她转身向长工们说道:「去拿包银钱给几位姑娘,念在服侍过少爷一场,总不能让她们空手而回。」 「等等!」凤儿突然喝道:「几包银钱就想打发我们,夫人未免太看不起我们了。」 你们不过就是想要银钱不是吗? 深深吸了一口气,彤安冷静地说道:「那这样吧!我用自己从前积累下的钱财替你和你的姐妹们赎身,经后你们便是自由之身,不用再以卖笑维生。」 眼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凤儿高傲地一笑,随后便朝着彤安一行礼:「多谢凌夫人。」后,才带着几位姐妹姍姍离去。 「少奶奶。」一旁的长工忍不住说道:「您太便宜那些女子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彤安忍不住无奈地淡笑道:「谁叫少爷在外头欠下了这般多的风流债呢?」 当凌恆回来时,彤安正在欣赏着窗外的合欢花。 自从上次归寧后隔日,凌恆从外面买了好几棵合欢树,就直接种在了两人住处的窗边,好让彤安可以随时观赏。 看着那抹自己想念了一整日的身影,他掩盖不了心中的激动,上前从她的背后轻轻抱住了她,声音无比温柔:「在想些什么?」 「没什么。」一双桃花眼平静而毫无波澜,只是静静地看着枝头上如粉扑般的粉色合欢。 「又是口不对心。」他扳过她的身体,眼里尽是无限宠溺:「听姨娘说,今天有人到家里作客。」 姨娘们告诉他了吗?是哪个姨娘说的呢? 「是你从前在茶楼里的旧情人。」别过他宠溺的眼神,她淡淡地开口说道。 听见来者何人,只见凌恆浑身一僵,那双瑞凤眼瞬间多了几分紧张。 「是凤儿吗?」他紧张地问着:「她和你说了些什么?」 说了些什么?说成婚当晚,他在她那里过夜吗? 看着眼前那双紧张而害怕的瑞凤眼,她温柔地摇摇头。 「她是来要我给她们赎身的。」轻声叹息,她淡淡地说道:「我已经用自己从前积累下来的积蓄替她们全部赎身了,想必之后也不会再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眼前男子害怕的眼神,她温暖地一笑,上前抱住了他:「没事的,她们不会再来的。」 「彤安...」感觉到被女人环抱着的温暖,他觉得无比安心,便放松地靠在女人的胸前呢喃着:「有你真好。」 十 民国八年的夏天,凌家传来了彤安怀孕的好消息。 家中的两位男人皆不在家中,几位女人们便聚坐在大厅里吃着新鲜的葡萄。 看着彤安一手拿着一把锐利的小刀,一手拿着新鲜的葡萄,正准备把葡萄剖开,三姨娘在一旁叫道:「彤安呀!有了身孕就别拿尖锐的东西了,当心不吉利!」 闻言,彤安那双桃花眼微微一愣,过了许久才回道:「可若不把这些葡萄的籽取出来,凌恆可就不吃了。」 只见四姨娘爽朗地哈哈大笑了几声,说道:「二姐三姐你们瞧,我们彤安还真宠少爷。少爷小时候吃枇杷不会吐籽,老爷硬是逼着他把所有枇杷吃完,当时少爷一赌气便把所有枇杷连籽一块儿吃了,还差点噎着呢!」 坐在彤安身旁的二姨娘闻言忍不住掩嘴轻笑了一声,看着所有人轻声笑道:「此后多年,少爷都不曾再吃果子,如今真倒是多亏彤安了。」 听见二姨娘的话,彤安的脸忍不住一红,下意识地摸了摸微微突起的小腹。 看着彤安的动作,三人的眼里全部展现出一抹温柔,其中三姨娘忍不住出声道:「看着少爷长大成人这么多年了,我还真是头一回看见他对一名女子如此用情之至。」 「可不是吗?」二姨娘伸手摸了摸彤安的细緻的手背,说道:「自从彤安嫁进来后,少爷至今都没再去从前那些常去的茶楼寻花问柳了,看来老爷当初选你是没错的。」 闻言,彤安只是轻轻一笑,正准备说话,却听见门外有个熟悉的声音正喊着自己的名字。 抬起头,只见一身深蓝色唐装的凌恆几步跑了进来,看见彤安剥好了葡萄,他顺手拿起就吃了起来。 看着凌恆归来,彤安正准备起身让他坐,却被他按了回去。只见他那双瑞凤眼带着几分温柔,却又带着几分强势:「你有着身孕就别站着了,快坐下吧!」 见状,彤安微微一笑,只是笑着拿起小刀继续挑起葡萄的籽。 看着凌恆看着彤安的眼神,几位姨娘不禁相视而笑。 夜晚,用过饭后,看着彤安坐在窗边,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只是静静地盯着窗外满开的粉色合欢,凌恆皱起眉头,上前从背后轻轻环住她,在她耳畔边轻声说道:「外头黑,别看了,小心伤眼。」 揉了揉疲惫的眼睛,彤安无奈地笑了一下。其实比起帮他挑去葡萄中那些细小的籽,在黑夜看合欢根本不足以伤害到她的眼睛。 「凌恆。」她轻靠在他壮阔的胸前,看着外头朦胧的月光皎洁,她的声音也如月光般,朦胧却带着一丝丝醉人:「我们认识多久了?」 小心翼翼地抱着怀里的彤安,凌恆轻声答道:「第一次见面时,你八岁、我六岁。至今...应该也十五年了。」 「十五年。」彤安轻笑一声,那语气却带着几分睏意:「我们还认识真久呀!看着你从黄毛小子长成花花公子,还真是不容易。」 「如今可没有了。」听出妻子的调侃,他无奈地摸摸妻子的脑袋,说道:「为夫可是好几年没去那些地方了。」 彤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笑着。 她很庆幸,自己的丈夫没有像自己的父亲一般,让妻子流泪。 「谢谢你。」她闭上眼,放松地靠在凌恆身上。 看着怀中的小人儿,凌恆的目光柔和且温暖,他抬头看着皎洁的月光,看着朦胧的月光轻洒在妻子瘦弱的娇躯身上。 希望平静的日子能够一直这样下去。 十一 偌大的酒席里,一身笔挺西装的凌恆举着酒杯站在人群中,那双瑞凤眼平静而从容,虽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西式宴会,但他已经迅速熟悉了此地的人文环境,以及...人心的阴狠险诈。 想起远在苏州城内的妻子彤安,他不禁恍神了起来。 一别两个月,她的肚子是不是又大了点?等到自己回去的时候,孩子是不是已经出生了呢?会是个男孩还是女孩子呢? 「阿恆。」听着熟悉的声音,轻靠在长方桌旁的凌恆回过神来。他抬起头,那双飘忽的瑞凤眼笑了起来:「阿然,果然是你。」 只见同样一身整齐的亮黑色西装笔挺,那双双凤眼冷静而带着些许的沉着。柏晧然几步走到凌恆身边说道:「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你。」 「我来到这里可是很奇怪?」凌恆挑眉。 看着凌恆的反应,柏晧然摇摇头,说道:「听说彤安怀孕了,我还以为你会在府里陪着她。」 「彤安呀!」听见彤安,凌恆放松地大笑几声,摆摆手说道:「府里有那么多姨娘照顾她,她不会有事的。就算今天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在,我相信她也应付得来的!」 听着凌恆的话,柏晧然无奈地皱着眉,暗自叹息着。凌恆虽说是收敛了些,但似乎还是不太懂得如何照顾女人呀! 「柏晧然!凌恆!」突然听见有人正在叫自己,两人同时望了过去。 只见多年未见的倪少卿正从不远处走来,而他的身边还跟着一名个子不高的女子。 走近一看,只见那名年约十七的女子正穿着一席鲜黄色的小洋装,一头及肩的小短发被弄成了可爱的波波头,当那双如杏仁般圆润却有些许稜角的杏眼抬头对上凌恆的那双瑞凤眼时,凌恆突然感觉自己的心受到了强烈的撞击。 而少女似乎也注意到了凌恆的目光,她轻笑一声,豪不畏惧地直直盯着面前的男子看。 「少卿,别来无恙啊!」柏晧然上前恭谨地朝着倪少卿微笑着,随后他注意到了一件事。 凌恆的眼神变得很不一样。 那个眼神他见过,几年前他们在药材行外,他也是这么看着彤安的。 再看看被他看着的女孩,同样也正用一种热烈的眼神与凌恆对望着,完全不顾身旁还有其他人在看着。 佯装不经意地推了推凌恆,他扭头看向倪少卿一旁的女孩问道:「这位是?」 「这位呀!」听见柏晧然问话,倪少卿便顺手推舟地拉过小妹介绍道:「这位是家妹倩语。」 「倩语?哪个倩?」一直没有说话的凌恆突然出声。那双瑞凤眼毫无顾忌地盯着面前的少女,他略带挑衅地问着:「该不会是相欠的欠吧?」 闻言,倪倩语冷笑一声,抬起头高傲地回道:「『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蠐,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爹娘说我生来就是个美人,不知凌少爷觉得如何?」 「倩语!」这段对话可真是急坏了倪少卿。本来的计画是要将倪倩语介绍给柏晧然,然后促成两人的婚事,怎么突然就被凌恆给搅进来了呢? 试图拉过话多的倪倩语到身后,倪少卿尷尬地笑了几声,说道:「家妹无礼,还望两位见谅。」 柏晧然轻轻一笑,正欲说话,却又被凌恆给截了过去:「哪里,女孩子家就是要这样才有趣。」 听见这句话,柏晧然惊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匆匆告别了倪少卿,他拉起凌恆就往宴会外走去。 「阿然,你走慢点。」被拖着的凌恆无奈地笑着,似乎完全没感觉到柏晧然的怒意。 雪地里,柏晧然一把将凌恆架在粗糙的墙壁上,那双愤怒的双凤眼狠狠地瞪着眼前的人,就连语气都是充满着怒意:「怎么?才刚跟你聊完呢?你马上就忘了你在苏州还有个妻子?」 「我就知道你想和我说这些。」凌恆轻笑着看着眼前的柏晧然说道:「说实在的,我爹都有那么多女人,我为什么只能娶彤安一人?若我真的要再娶刚刚那个倪倩语,我相信以彤安的性子,她也会允许的。」 「你!」柏晧然紧紧抓住他的衣领,冷冷地说着:「你别用彤安对你的容忍,无限制放大你的无度!」 「你看看你,为了她气成什么样子了?」他笑着看着面前气到毫无形象的男人说道:「你就算再对她如何用情至深,她终究爱的是我,终究是我的妻子。」 看着眼前连笑起来都是那般猖狂的男人,柏晧然再也忍不住,硬生生往他的脸上打了一拳。 转过身,他逕自离去。 「阿然。」随意地抹去嘴角的血跡,凌恆看着那离去的背影问道:「你要去哪?」 「回苏州。」那脚步顿了顿,他说道:「我要带她走。」 看着那离去的背影,凌恆忍不住笑了出来。 她是不会走的,就算她真的要走,我也绝对不会放她走。 因为她,永远都是我的女人。 十二 独自回到会场,他继续如孤狼般独自在人群中窜着。 突然,一声清脆的少女声音叫住了他。 回过头,只见倪倩语就站在不远处,一见自己找对了人,她的脸上藏不住笑意,连忙走了过来:「方才你和柏少爷一溜烟就跑了,我还以为你们都走了呢!」 「只有柏晧然,我可没走。」听见女孩的话,凌恆笑着摇摇头,随后他便问道:「倪小姐找我可有事?」 「方才和凌少爷聊天,觉得凌少爷颇有意思的。」倪倩语俏皮地拉起凌恆的手,像隻爱玩的幼猫般地晃着,她出声问道:「凌少爷是哪里人?今年多大了?」 「我是苏州人,今年二十一。」任由着小姑娘晃着他的手,他怜爱地看着她问道:「那你多大了?」 「你猜猜。」倪倩语嘟起小嘴,抬起下巴看着凌恆。 上下打量着女孩一番后,凌恆给出了一个数字:「十七岁吧?」 「咦?」像是做了亏心事被发现般,她紧张地连忙抓着凌恆问道:「你是怎么发现的?我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老?」凌恆没好气地敲了敲她的鼻子,说道:「我还比你老呢!」语落,他便要换个位子休息,而倪倩语则是不甘心地追了上去:「你说呀!你是怎么知道我十七岁的?」 缠不过倪倩语,凌恆无奈地看着她说道:「我妻子十八岁的时候长得和你的样子差不多,不过比你成熟了些,所以我猜十七岁。」 听见「妻子」两个字,倪倩语的眼神闪过一丝失落。 他已经有妻子了吗?是那个女人吗? 她静了下来,小心地问着:「凌少爷,我们从前见过面的,你可还记得?」 「嗯?」闻言,凌恆的脑中闪过了无数个画面,然而,却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她的蛛丝马跡。摇摇头,他苦笑道:「倪小姐莫非是记错人了?我可没有印象。」 「一定是的,那时候...」倪倩语还正想说明,却突然听见一声枪响,划破了吵杂的宴会。 只见一名男子满身是血地卧倒在地,渗渗血跡逐渐漫延在乾净的地板上。 接连的好几声枪响,吓得眾人迅速逃窜着。 「倩语!倩语!」听见倪少卿正在着急地找着自己,倪倩语慌张地朝着哥哥招招手,却不料,这一招手,正好让兇手找到了下一个开枪目标。 「碰!」一声枪响,对准了倪倩语的心脏。 「小心!」凌恆下意识地伸手将一旁的倪倩语揽到怀中保护着,那双瑞凤眼还不忘紧紧地看着怀里的人。 感觉到自己被扯入一股温暖中,倪倩语睁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抬头看着保护自己的男人。 感觉到心脏正不断扑通扑通地跳着,她忍不住往男人的怀里靠得更近了些。 感觉中枪处宛如被上万隻蚂蚁啃着般,他闭上眼,咬着牙,紧紧地抱着倪倩语,最终仍是昏死了过去。 「凌恆!」倒在地上的她慌张地爬了起来,而不远处的倪少卿等人也赶紧跑了过来:「快送去医院!」 医院里,坐在病床旁的倪倩语担忧地看着病床上的凌恆。 看着那双好几天没有睁开眼睛的瑞凤眼,她担忧地握紧了他的手。 想起这几天和家人的争吵,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倪倩语!」听见哥哥难得唤自己全名,她却仍然不甘示弱地看着倪少卿。 只见倪少卿气急败坏地站在病床前指着昏迷不醒的凌恆吼着:「这凌恆可是有家室的人,你居然还想跟着他走?」 「哥哥!」她不甘示弱地反击:「爹爹不也有好几房姨娘吗?大不了我做他的姨太太便是!」 「你!」倪少卿一副恨铁不成钢地说道:「这凌恆不是什么好傢伙...」 「不许这么说他!」她坚定地回应着:「反正我倪倩语是跟定他了!」 「好...好...」倪少卿见状心也冷了。他冷冷说道:「你若要跟他,那便是跟我倪少卿断绝兄妹关係,从今往后你就不再是倪家三小姐,若有什么苦难,你就看看这凌恆会不会真的保护你吧!」 突然感觉到手心下有些微动静,她一惊,连忙看了过去。 只见凌恆慢慢睁开了双眼,一双朦胧的瑞凤眼只是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倪倩语。 「你终于醒了。」看见爱人甦醒,倪倩语感动得落下了眼泪,忍不住轻笑道:「这可是你第二次救下我了。」 「第二次?」凌恆不明所以。 轻轻扶起凌恆,倪倩语笑着说道:「第一次是我十三岁的时候,有个流浪汉在路上追我,是你开枪杀死了他。」 听她一言,凌恆脑中迅速闪过了画面。轻笑几声,他笑道:「原来我们这么久以前就见过了。」 安静的空气里,两人皆未再言。 似乎是藏不住内心的话,倪倩语忍不住说道:「凌恆,你带我走吧!」 「嗯?」大脑在一瞬间明白了倪倩语的话,凌恆轻笑一声,说道:「你那哥哥可不会同意我带你回去。」 「我和哥哥已经吵过了!」她激动地站了起来,骄傲地看着凌恆说道:「从今天起我不再是倪家的三小姐,不会再接受倪家的一切帮助,你可以放心带我回去了!」 闻言,尚在呆滞中的凌恆一愣,随后他迅速回过神来。 这傻女孩居然为了自己不惜和兄长大吵一架,甚至还放弃了倪家三小姐的身分? 「傻丫头。」一时激动,他上前将女孩抱入了怀中,笑着说道:「你都这么做了,我难道要丢下你一人不成?」 「你若丢下我,我就紧抓着你不放,直到你带我走为止!」躺在凌恆怀中,倪倩语俏皮地戳了戳他的脸。 十三 安静的凌家厅里,挺着大肚子的彤安坐在沙发上,一双好看的桃花眼只是静静地看着茶杯中的清水。 「彤安...」一袭月白色唐装的柏晧然坐在一旁,那双双凤眼带着些许的担忧。 「不可能的。」那双桃花眼黯淡,她静静地看着水面浮动着:「他不会这么做的。」 「彤安。」柏晧然皱着眉头站了起来,看着彤安说道:「打从五岁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 「我知道表哥是绝对不会骗我的。」彤安勉强挤出了一抹笑容,她抬头看着柏晧然说道:「但我知道凌恆是不会这么做的。」 语落,只见一辆马车出现在门外,彤安黯淡的桃花眼瞬间闪过了一丝光芒,脸上也多了几分顏色:「凌恆回来了。」语落,她抬步便要往大门的方向走去迎接。 「别去」两个字哽在柏晧然的口中,看着她从身旁走过,伸手欲拦,可手却彷彿上了石膏般动弹不得,他只能无奈看着彤安从他的身边走过,吃力地往大门走去。 挺着大肚子的彤安吃力地走到大门处,只见许久未见的凌恆身着一身深蓝色唐装,那双瑞凤眼在看见自己时是充满了浓浓的笑意:「彤安!」 看着丈夫归来,彤安的笑容才刚漾起,却又看见一抹浅黄色娇小身影在凌恆的身后走下了车,刚形成的笑容瞬间凝结,她呆呆地楞在原地。 怎么回事?她是谁? 「彤安。」凌恆上前拉住了彤安的手,迫不及待地拉过那抹浅黄色的人影,笑着说道:「来,我介绍个人给你认识,她是倩语。」 「你就是郭彤安夫人吗?」看见郭彤安,倩语并没有什么忌妒之心,她开朗地笑着给了彤安一个拥抱,说道:「你真的长得好漂亮!」 这些对话传到彤安的耳中并没有形成所谓的语言,而是变成了嗡嗡嗡的声响。她呆若木鸡地看着眼前的少女,再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凌恆,双手忍不住握拳了起来。 柏晧然说的都是真的吗? 冷静!郭彤安,冷静!医生说过不能激动,尤其最近要临盆,不能太激动! 「彤安?」感觉到彤安的脸色不太对劲,凌恆好奇地出了声。 感觉到无数根针在穿刺着自己的下腹般疼痛,她痛苦地喘着气,喘过身,扶着墙壁,狼狈地小跑进屋。 在经过大厅时,不知被什么给绊倒了,彤安痛苦地倒在了地上。 「彤安!」在大厅的柏晧然看见彤安倒地,连忙上前扶起了她。 「彤安?彤安?」看见紧闭着眼的她,杏花色旗袍下鲜血淋漓,他慌张地四处张望着,好不容易看见二姨娘经过,他赶紧朝着她叫了一声。 「彤安?」二姨娘闻声连忙跑了过来,看着这景象,她无奈地说着:「只怕彤安要生了。少爷呢?快让少爷扶她进屋吧!」 「这时候还管什么礼数呀?」柏晧然无奈地摇摇头,不顾尚在身后追来的凌恆和倩语,他抱起彤安就往卧房赶。 十四 听着卧房内传来姨娘们和產婆杂乱的指挥声和彤安痛苦的大叫声,大厅里的凌恆和柏晧然神色凝重地坐在沙发上。 看着自己身上的鲜血,柏晧然的心忍不住痛了几下。 现在她又是为了谁在努力生孩子? 只见凌恆脸色惨白地坐在沙发上,那双瑞凤眼中带着些许自责的模样,倩语见状便上前握住了他的手,温和笑着安抚道:「放心吧!彤安夫人一定不会有事的。」 看着眼前巧笑倩兮的女孩,凌恆心中一阵暖,忍不住反手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两人你儂我儂的样子,柏晧然只觉得心里一阵噁心。他的目光冰冷,只是静静地看着倩语说道:「你们要不想想彤安是为了什么而早產的吧!」 「柏晧然!」凌恆闻言,不知是恼羞成怒还是真的生气,他站了起来,看着柏晧然说道:「你以为我就不担心彤安吗?她可是我妻子啊!」 「她是你妻子又如何?你何曾好好待过她?」柏晧然也不甘示弱地起身,一副准备要打架似地。 「好了好了,都别吵了。」紧张的气氛间,只见二姨娘从容地从卧房里走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正在嚎啕大哭的小小婴儿。 孩子的哭闹,瞬间让两人安静了下来。 看着二姨娘怀里的孩子,凌恆的眼中充满着无限温情。他上前,小心翼翼地接过安抚好的孩子,温柔地说着:「这就是我和彤安的孩子吗?」 「是呀!是个很健康的男孩呢!」听见二姨娘的话,凌恆突然想起刚生產完的妻子,他紧张地朝着二姨娘问道:「姨娘,彤安呢?她怎么样了?」 看见凌恆这般着急的模样,二姨娘笑道:「彤安刚生完孩子,累得很,正在休息呢!」 「那我进去看看她。」想起妻子,他不禁会心一笑,把孩子交给姨娘后便走进了卧房。 卧房内,刚生完孩子的彤安虚脱地坐着靠在床上,一双应该醉人的桃花眼此刻却空洞无神,明明平安生下了孩子,她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只是黯淡地看着空荡荡的窗边枯枝。 「彤安。」听见凌恆的声音,她并没有想像中的那么高兴。回过头,她静静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孩子的父亲。 只见凌恆几步上前坐到了自己面前,那双瑞凤眼怜爱中又带着几分温柔,他伸手欲抚摸她的脸蛋,却被她下意识躲开了。 想起他曾用这双手碰过其他女人,她便觉得无比噁心。 看着空盪盪的手,凌恆并没有生气,只是怜惜地说着:「彤安,辛苦你了。」 彤安没有答话。 她好想问,这个女孩是谁?为什么要带她回来?但她知道,无论是问或不问,结果都是一样的。 小心翼翼地藏起自己的心,封闭了自己这么多年,最后却沦落到和母亲一样的下场,还深信自己能够摆脱命运,她郭彤安肯定是全世界最可笑的女人了。 「凌恆。」别过头,她轻声说道:「我们离婚吧!孩子你要留在这里你就留下,若不要,就让我带走吧!」 如果结局是一样的,倒不如早点解脱,她寧愿抱着一个「弃妇」的恶名,也不要这样浑浑噩噩地过完馀生。 听见「离婚」两个字,一股锥心之痛在凌恆的心里蔓延着。 他从没想过,她的反应会如此激烈,甚至会以离婚来威胁他。 「不行。」他从容地说着:「你永远都是我凌恆的女人。」 闻言,一股悲哀在彤安的心里蔓延着,她低头轻笑了几声,讽刺地说道:「你的女人可多了,我可不想当你花名册中的一人。」 「凌恆!」她的语气变冷了许多,硬是勾断了凌恆最后一丝理智:「我要离婚,我要离开你。」 「郭彤安。」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一把枪,抵在了她的头上,他淡淡地笑着,语气却也十分冰冷:「我不会同意的。」 拿着我父亲送给你的枪抵着我吗? 「凌恆。」彤安轻声笑着:「你拿枪抵着我是没有用的。」 「郭彤安。」凌恆的声音冷漠:「我不会同意你离开的。」 你这辈子别想离开我。 就这样僵持了许久,彤安没有说话,凌恆也没有开枪。 「你是不是不懂得开枪?」彤安轻笑一声,伸出纤细的手指,放在了板机处,重叠了凌恆的位置。 看着凌恆略为慌张的神情,她从容地一笑:「我来帮你吧!」 就在快要扣下板机的瞬间,一声响亮的声音传了进来:「不要开枪!」 只见倩语迅速衝了进来,跪到了彤安和凌恆面前。 看见倩语,彤安一惊,停止了手中的动作,而凌恆也顺势收起了枪。 「请彤安夫人不要和阿恆离婚!」倩语慌张地说道:「夫人,我不用名分的,只要能陪在阿恆身边,我就很高兴了。我不想看见夫人和阿恆夫妻离异,请你们一定要好好的,不要离婚!」 「你叫倩语是吗?」彤安摇摇头,看着倩语说道:「我在意的不是名分这件事...」 「你若想跟凌恆,就嫁给他便是。」她朝着倩语伸出了手,说道:「别跪着了,快起来。」 「夫人,我真的不用名分!」只见倩语睁着那双杏眼,坚定地看着彤安说道:「阿恆的心里是有夫人的,还请夫人不要和阿恆离婚。」 听着别的女人说自己的丈夫心里有自己,彤安的心中五味杂陈。 「彤安?」看着彤安歛下眉眼,凌恆不安地问着。 「你们都先出去。」感觉自己的世界崩塌着,彤安抱着头,轻声叹息:「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 今天,从凌恆回来时多带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和凌恆两情相悦,自己动了胎气生下孩子,凌恆拿枪抵着自己...今天真的发生太多事了,她真的太需要花时间好好理清就是发生什么事了。 十五 经过了一番与凌老爷的家庭革命与腥风血雨的争斗后,在彤安的允许下,倩语终究是以凌恆秘书的身分留在了凌家。 不过,不知是凌家的风气如此,还是彤安和倩语的性格真是如此让人放心,让凌恆十分意外的是,两人竟然没有出现争风吃醋的情况出现,反而以姐妹互称,相处得十分融洽。 坐在大厅里,几位姨娘们正在悠间地嗑着瓜子,而一旁的彤安正抱着出生不久的儿子凌承竹哄睡着。 「彤安呀!」四姨娘最先出了声。她举起一旁的茶杯,皱起眉头说道:「都说你的性子最乖巧,我还记得你刚嫁进来的时候,整个凌家到处都和乐融融的。不像那个小泼猴,一天到晚到处闯祸。」 「四姨娘莫这样说倩语。」彤安朝着四姨娘微微一笑,语气轻柔而平静:「倩语年轻有活力,为凌府增加了些声色。这年头的女孩子家可别像我们一样墨守成规了才好。」 「是吗?」三姨娘厌恶地撇撇嘴,豪不客气地说道:「我就是看不惯倪倩语那性子!没日没夜地缠着少爷不放,也不看看到底少爷心里到底放着谁...」 「老三!」深知这句话击中了彤安的要害,一旁的二姨娘无奈地唤了一声。随后她看向彤安,和气地说道:「你知道老三一向话多,你别介意。」 彤安没有再言,只是朝着二姨娘笑了一下。 「大姐!大姐!」听见倩语如银铃般的声音从长廊传来,三姨娘和四姨娘皆露出厌烦的眼神,二姨娘则是下意识地撇过头去假装没听见,彤安闻声转过身去,看向来人淡笑道:「别跑这么急,慢慢来。」 「大姐...呼...呼...」只见穿着浅黄色旗袍,绑着两条小辫子的倩语从长廊深处衝了过来,手里还捧着一个做工精緻的小盒子,而她则是不停喘着气,似乎很是着急的样子。 见状,彤安拉着她坐了下来,并将自己的茶水递给了她:「喝口茶吧!别呛着了。」 「谢谢大姐!」喝过茶后,只见倩语朝着彤安故作神祕地一笑,随后便将手中的盒子亮给了彤安,高兴地说道:「这是我方才在市集上看到的小东西,觉得大姐和小少爷一定会喜欢,所以就买来送给你们了!」 看着眼前的精致的小盒子,彤安无奈地蹙眉,笑着说道:「倩语呀!这么精緻的小东西,我和承竹可能用不太到,女孩子家喜欢小东西,还是自己收着吧!」 「不是不是!」只见倩语突然着急了起来,一把抓住彤安的手便贴到小盒子前,激动地说:「把它打开!」 看了看这小小的盒子,再看看倩语期待又兴奋的眼神,彤安抱持着心中的疑惑,打开了盒子。 一打开盒子,一阵轻柔而美妙的水晶音乐便从盒子里悠扬地流动了出来。 「这是...」听见彤安的惊呼,几位姨娘也纷纷好奇地凑上前去看着。 「这是音乐盒。」倩语笑嘻嘻地坐在彤安面前,一双笑得瞇成了线的杏眼得意地看着吃惊的彤安说道:「大姐喜欢吧?」 彤安不言,只是笑着点点头。 这个少女总是能带给她不少惊喜。 「那就送给大姐啦!」倩语笑着转身坐了起来,离去前还不忘补道:「对了大姐,那个音乐盒是阿恆说大姐一定会喜欢,所以我们两人一起出钱买给你的,你就当是我和阿恆送给你的吧!」 听见「阿恆」,彤安的目光略微暗淡了些,脸上略仍是掛着那张温暖的笑意。 他们如今果然是形影不离呀! 十六 宴会里,身着海棠色圆领合欢旗袍的彤安独自一人站在人群中。 今天是自己的生辰,许多名门贵族都会到此祝贺,不过在这许多人中,哪些人是真心祝贺,哪些人只是来这里看自己的笑话,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看着不远处,那穿着浅黄色圆领旗袍的倩语正拉着凌恆好奇地到处看着,她无奈地一笑,举杯饮了一小口酒。 「彤安。」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她抬起头,只见柏晧然正举步朝着自己走来。 「表哥。」朝着柏晧然淡然一笑,她也走上前去。 「生辰快乐。」他轻声笑道。 「今日我听多了,你倒是第一个真心祝福我的。」她朝着柏晧然举杯,「匡」的一声,两杯酒杯轻轻撞出了声响。 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他将目光看向不远处的倩语和凌恆,眼中尽是无奈与惆悵:「今天是你的生辰,他也不花时间多照顾你。」 「他和倩语在一起开心,那就去和她在一起吧!」顺着柏晧然的目光看了过去,她温和地笑着。 「彤安。」他皱起了眉头:「你真的...不会忌妒吗?」 听着柏晧然的话,彤安微微一愣,随后便轻笑道:「只要凌恆开心,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凌夫人,别来无恙啊!」听见一声宛如乌鸦啼叫般的低沉嗓音,两人便顺着声音的来源看了过去。 只见宋夫人穿着一身金黄色方领旗袍,正从不远处走来,声音之大正好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因为时常挑水果籽的关係,彤安的眼睛已经不像从前那边明亮,她只能模糊地看见一抹金黄色的身影朝着自己走来,依据声音判断应该是宋夫人,她便轻声笑道:「宋夫人,别来无恙。」 「凌夫人呀!你的身子怎么还是像从前那般瘦弱呢?」宋夫人呵呵地笑着,随后便用那像是在嘲笑般地语气说着:「身子这么弱,怎么都没看见凌少爷在身边照顾你呢?」 「你!」柏晧然在一旁正要发怒,却见倩语突然衝了过来,朝着宋夫人大骂着:「走开!你这老女人!不准你欺负大姐!」 「什么?你说我是...」宋夫人一生气,正准备骂人,却被倩语给堵了回去:「没错!你就是个老女人!快滚!」 「可...可恶...」见眾人都看着自己,宋夫人虽然气极,却也只能摸摸鼻子离去。 「倩语,你别骂宋夫人。」看着倩语仍然不断朝着宋夫人的背影骂着,彤安无奈地笑着。 「哼!」她转过头来,看向彤安说道:「没有人可以欺负大姐!」 一旁的凌恆闻言便摸摸倩语的小脑袋说道:「只有你最呵护彤安。」而倩语也只是嘻嘻地笑着。 「啊啊啊!」突然,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吓坏了眾人。 只见躲在角落里的一名不起眼的长工突然拿起了锋利的菜刀,对准人群就衝了进去。 只见凌恆随即拉着倩语就往一旁闪进了屋子里,而其他人也纷纷逃出凌家,彤安愣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连续砍了好几个人,杀红眼的长工将目光看向了彤安。 与他对上目光的瞬间,一股鸡皮疙瘩爬满了彤安的全身。 抬起脚,他朝着她衝了过去,她害怕地闭上了双眼。 「小心!」突然,她被跩进了一股温暖的怀抱中。 没有感觉到被砍伤的痛楚,她害怕地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紧闭着的双凤眼,而他正紧紧抱住自己,不敢放开。 「晧然!」那股害怕自心中扩散开来,她紧张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人。这是她第一次直唤他的名字。 只见那长工已在柏晧然背上砍了深深一刀,渗渗鲜血不断流出,而柏晧然紧紧闭着双眼,紧咬着牙,却依然不敢放开怀里的人。柏晧然背后,那双佈满血丝的双眼睁得大大的,那长工抬手准备再下一刀,突然... 「碰碰」两声枪响,结束了那疯子的生命。沾满鲜血的菜刀掉落在地,发出沉重的声响。 待在屋内的凌恆沉着那双动人的瑞凤眼,拿着手枪的手仍高举在空中,他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当他看见那长工拿着菜刀准备砍向彤安时,他正想上前搭救,却不想被一个人抢先了。 一个他最不希望抢先的人抢先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应该... 十七 民国十一年,春去秋来,不知不觉间,彤安已经二十五岁了。 与其说是最近,倒不如说是将近十一个月的时间,彤安时常找不到凌恆在哪,甚至连常常缠着她说东说西的倩语也跟着不知所踪,这让一向警觉心极强的彤安感觉有点不太对劲,但护夫心切的她却一直没有和其他人说出这个想法。 直到今天,看着太阳西下,凌府却始终没有出现两人的影子,她开始紧张了起来。 「快!快去找!」大厅里,从媳妇口中得知消息的凌老爷镇定地指挥着家中的长工找人,嘴里还不断说着:「难不成两个人真的私奔去了?」 「彤安呀!你放心,少爷绝对不会有事的。」二姨娘在一旁细细安抚着彤安道:「兴许他们两个又到哪里玩了呢!你别太紧张了。」 站在一旁的彤安蹙着那两道秀眉,不断翻弄的手指毫不掩饰地展现出她的焦虑与紧张。 近来苏州承里劫匪盛行,他们两个不会遭遇了什么不测吧? 他们到底去哪里了? 良久,只见一名长工慌张地跑了进来,跪到凌老爷面前说道:「找到少爷和倪小姐了!」 听见有消息,彤安的眼中透出了一丝明亮,她紧张地看着眼前的长工。 「在哪里?」凌老爷慌张地问着。 「在...」长工抬起头,害怕地说着:「在云烟馆。」 云烟馆,苏州最大的鸦片馆。 闻言,彤安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们竟然去了那种地方? 「快!快把他们带回来!」凌老爷一声令下,所有长工立即衝了出去。 「彤安?」几位姨娘坐到了彤安身边,见彤安毫无动静,三姨娘连忙安抚道:「你放心!少爷绝对不会有什么事的!他一定只是路过那里而已!」 彤安呆若木鸡地坐在沙发上,那双桃花眼空洞而无神,只是呆呆地看着三姨娘。 「彤安?」见她毫无反应,三姨娘又出了声。 「快...」才刚说一个字,那双桃花眼在一瞬间便马上流出了两行泪水:「快把他们带回来...」 当两人被强行架回凌家时,皆是神智不清的状态,尤其是凌恆,甚至还打伤了好几名长工。 请几位姨娘到倩语房中安顿好倩语,彤安确认好孩子皆已熟睡后,她便跟着长工走进了凌恆所待的卧房里。 「放开我!你们是什么东西!放开我!」看着被长工们强压在床上的凌恆,彤安走上前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只见眼前的男人散着那头短发,身上的唐装甚至还沾染着些许烟馆内的尘土,而那双瑞凤眼眼神涣散,甚至还带着些许的恐怖,却仍然像从前那般醉人。 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男人,她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感觉在心里流动着。 是惻影之心吗?还是真情? 不知凌恆是否还有一点意识?还是真的是完全没有任何理智?总之,当那双瑞凤眼对上彤安那双蹙着眉的桃花眼时,他突然停止了挣扎的动作,嘴里还不经意地说出了一声:「彤安...」 听见这声彤安,原本毫无波澜的心,再次掀起了波涛汹涌。 彤安的心里一阵悸动。 不自觉地,她靠了过去,想好好安抚好他那糟糕的情绪。 「啪」的一声,一股火辣辣的疼痛爬上了彤安白皙的脸颊。 「少奶奶!」其中几位长工想过去扶起她,不料凌恆却又在此时癲狂了起来,眾人便无暇顾及被打倒在地的彤安。 「郭彤安!你这贱妇!你这淫荡的贱妇!你勾搭柏晧然!你居然背着我勾搭柏晧然!你不得好死!郭彤安!你这贱妇...」 被打得坐倒在地,听着凌恆毫无意识地乱骂着自己,她摸了摸烫得发红的脸颊,彻骨的心寒顿时爬上了她的心里。 她爬了起来,静静地看着被长工们用麻绳五花大绑的凌恆。 「拜託!再让我吸一点就好!一点点就好!」他开始低声下气地哀求了起来。 长工们离去后,卧房里只剩下她和凌恆两人。 「彤安?」此时的凌恆已经恢復了些许的意识,那双无辜的瑞凤眼看起来疲惫又困惑,眼皮沉重的他看着她问道:「我怎么在这里?为什么要把我绑起来?」 看着眼前从原本的破口大骂,到最后变成的苦苦哀求,到最后那张无辜的神情,她的心里终究是生出了一丝丝的怜悯与疼惜。 伸手抚上他因为过度挣扎而发热的额头,她无奈地叹道:「你赶紧睡吧!好好休息。」 「彤安?」感觉到眼皮宛如千斤重般压在他的眼上,额头处的冰凉让他顿时觉得舒服许多,就在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仍然迷糊地问着:「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眼前的男人终于沉沉睡去,她轻声叹息着。 她怎么就是这般拿他没办法呢? 十八 在凌恆和倩语戒除鸦片的这段日子里,几乎可以说是凌家最痛苦的日子,也是彤安最煎熬的日子。 由于倩语较为年轻,吸食的剂量也较少,因此在第二个月时便已完全戒除。 对于私自带凌恆吸食鸦片的事,倩语虽然倒是很爽快地承认了,却仍是气得凌老爷要把她赶出凌家,还是彤安极力挽留,一番好说歹说下,凌老爷最后看在彤安的面子上,才勉强让倩语继续留了下来。 而为了怕倩语被凌恆所伤,这段时间里,彤安对倩语的唯一要求就是绝对不能靠近少爷夫妻的卧房,因为她相信若是凌恆醒来后发现自己伤了倩语一定会相当愧疚,而倩语也乖乖地同意了。 长廊里日復一日地传来男人痛苦的哀嚎声和挣扎声,正在扫地的长工和婢女们早已麻木,不再去理会这环绕了将近三个月的吵闹声响。 天色已白,卧房里,只见彤安轻靠在墙边稍作休息,而一旁的凌恆刚发作完不久,正疲惫地沉沉睡着。 听见一阵沉稳的脚步声,浅眠的她蹙了蹙眉,睁眼看向来人,谁知却对上了一双沉重的双凤眼。 面前的柏晧然穿着一身整齐的月白色唐装和黑鸦色皮草,那双深沉的双凤眼里尽是无比的心疼与哀愁。 看着面前的心上人,身上的浅灰色圆领旗袍尽是被撕扯过后的残破痕跡,净白的手臂上还有不少瘀青和抓伤过的血痕,一双桃花眼下显出了清晰的黑圈,看起来憔悴不堪,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轻声叹息,他脱下身上的皮草,披在了她瘦弱的身躯上。 煎熬了三个月,难得受到旁人的关心,彤安突然忍不住流下泪来。伸手推了推他的手,她勉强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道:「不必了。天冷,你自己披着吧!」 面对她的拒绝,他深知若是凌恆醒了见到这幕,难免心里会不快,不愿给彤安添麻烦的他索性把皮草披了回去,那双双凤眼担忧地看着她身上的伤痕问道:「这些可是凌恆弄出来的?」 听见柏晧然这么一问,彤安不禁想起了这三个月发生的事。 这三个月来,耳光、暴力、谩骂等状况皆在凌恆毒癮发作时接踵而来,而这段日子里卧房里她便独自承受着这些挨骂与暴力。 无奈地苦笑一声,她淡淡地说道:「凌恆毒癮发作时就会这样,等他累了就会睡着了。」 「你还得等他睡着?」听见这句话,柏晧然再也忍不住。他握住彤安的小手,略带激动地说着:「彤安,凌恆他不是你的良人,你该清醒了。」 听着柏晧然这句话,彤安的泪水忍不住如断线的珍珠般疯狂地从那双桃花眼里流了下来。 是呀!她怎么不知道呢?她一直都知道呀!她只是一直在欺骗自己,认为自己对他的爱能够感化他,让他成为自己的良人,不是吗? 她又何尝不知道,若论契合的程度,柏晧然绝对是最佳人选,可她郭彤安偏偏爱上的就是凌恆,偏偏她就是想和他在一起,想尽自己的全力与他相守一生。 看着彤安泪流满面的模样,柏晧然顿时慌了起来。 糟了,他是不是说重话伤了她了? 「对不住。」他伸手抚上她如鹅蛋般的脸蛋,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慌张地说着:「我不是故意说重话的...」 就在此时,凌恆缓缓睁开了双眼,映入眼帘的是柏晧然正在轻抚着彤安脸颊的亲暱画面。 是幻觉吗?还是真实的? 「柏晧然。」凌恆冷冷地开口。 此时,两人注意到凌恆醒了过来,柏晧然深知彤安的顾虑,慢慢收回了手。 「你醒了。」看见凌恆醒了,彤安弯下身子坐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扶起他问道:「要不要喝口茶?」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响彻云霄,惊呆了彤安和站在一旁的柏晧然。 「看来这次是真的。」凌恆冷冷看着自己的手笑道:「原来你真的已经勾搭上柏晧然了。」 坐在一旁的彤安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来看着他。 他刚刚说什么? 「凌恆!你在说些什么?」柏晧然闻言气极,指着凌恆骂道:「你前段时间跟着那女人吸了那什么鬼东西惹祸上身,彤安已经不跟你们计较,还这般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你,你就是这样回报她的?」 猛然间,凌恆不顾彤安身上的伤,一把将彤安粗鲁地扯进怀里。 感觉到身上每个刚结痂的伤口都裂了开来,彤安痛得叫了出来。 「彤安...」看见彤安痛苦的样子,柏晧然正想阻止,却被凌恆给瞪了回去。 「柏晧然!」轻轻磨蹭着女人红得发烫的脸颊,凌恆的语气带着几分敌视和威胁:「她是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你身为旁人,我要怎么对她,跟你一点关係也没有。你不能,也不准碰她!」 被按在凌恆怀中,彤安即便想动也动弹不得。 「你!」柏晧然愤恨地看了他一眼,道:「凌恆,你有一天会后悔的。」语落,他转身疾步离去。 十九 柏晧然离去后,彤安看了看抱紧着自己的凌恆,轻声说道:「能放开我了吗?」 「郭彤安。」凌恆低头看着躺在自己怀里的女人,那抹笑容里带着几分寒凉的冷意:「你敢离开我你试试看。」 他还在神智不清吗? 「我去让倩语进来陪你可好?」她无奈地看着他道:「你最近发作的次数少了些,我能放心让倩语进来看你了。」 「彤安。」他转身将彤安压在身下,那双瑞凤眼带着几分温柔,却又带着更多凉薄:「我们难得有独处的时候,你就不想我多陪着你吗?」 陪?她是他的妻子,不是玩物,不是他想来就来,想糟蹋就糟蹋的玩物! 「陪我?你以为你是拥有后宫佳丽三千的皇帝吗?我不需要你陪我!」看着眼前的男人,彤安的眼泪终究是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看着眼前的女人流下眼泪,他轻声一笑,俯下身去要解开她的旗袍:「你别再去找柏晧然了。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 每当毒癮发作时,他的眼中总是出现柏晧然和彤安相拥而笑的画面,甚至大多时候还会出现两人在行鱼水之欢的影像。然而,身在幻觉中的他却不能上前阻止他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彤安和自己心中的情敌两情相悦地燕好着的香艳画面。 他不知道自己眼中看见的究竟是幻觉?还是自己一直担心的是真实发生了?因此,痛苦癲狂的他只能不停抓着身边的人又打又骂,想要试图从那痛苦的画面中逃离出来,他希望有个人告诉他,眼前的不是真的,只是幻觉,彤安还在,她一直都在。 就像现在,他想要、需要透过和她来一场热烈的缠绵繾綣,看着她屈服在自己身下,他才能完全安心。 「真的吗?」听见彤安的一声轻笑,他抬头,看着身下的女人。 只见眼前的女人淡淡地一笑,那双动人的桃花眼像是开心,又像是在嘲笑,她轻声问着:「我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可你现在已经不可能给我了。」 「要你割捨掉倩语,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她嘲笑般地笑着。 自知被她击中要害,他没有说话。 「倩语是你爱的人,我是爱你的人。一个人只能选一个,而你,却两个都要。」彤安轻蔑地看着他道:「凌恆,你太贪心了。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住口!」再也受不了彤安的刺激,他愤怒地瞪着她冷笑道:「贪心不足蛇吞象?我可是哪里贪心了?」 「凌恆。」看着眼前那双恼羞成怒的眼眸,彤安轻笑道:「其实你的性子一直都没变,你还是和从前一样,永远没办法一心一意。」 语落,她大力拨开凌恆制伏着自己的手,准备起身。 不料,凌恆反手一握,直接将她压得更紧。 她说什么?她说我不能专一?那我为了她放弃了在外面的那么多情人算什么?在她眼里,我就连个柏晧然都比不上吗? 看着眼前不断挣扎的女人,凌恆冷笑,一边撕着她的早已残破不堪的衣衫一边喃喃说道:「我不专一又如何?我是你的丈夫,就算不专一,你也不准去找别人。」 卧房内,男人低沉的喘息声伴随着女人撕心裂肺的哭声隔着房门传到了长廊上;卧房外,路过的人来来往往,皆对于这段声音避而不谈,只是轻声叹息,加快脚步离去。 二十 当日下午,缠绵过后的彤安睁开双眼,看了看身边的尚在熟睡的男人,她的目光黯淡,没有任何表情。 良久,她起身,默默地换上月白色圆领旗袍,梳好了低调的低包头。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躺在床上的男人一眼。 只见他仍然沉沉睡着,似乎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离开了。 搭着柏晧然的车抵达了深山,彤安静静地跪在母亲的坟前,一双桃花眼空洞地看着眼前的墓碑。 「娘,彤安来了。」彤安轻声说着,随后她莞尔一笑,道:「娘,彤安决定要离婚了,就算凌恆不允许,我也要离婚。」 听见彤安的话,一旁的柏晧然一惊,连忙问道:「你可是已经做足决定了?」 彤安点点头,道:「我不要和娘一样,死守着错的人含恨一生。」 「彤安。」见一旁的柏晧然似乎犹豫着该不该说出口,彤安轻声一笑,道:「表哥想说什么就说吧!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没有什么是不能说的了。」 「你若和凌恆离婚后...我能不能带你走?」柏晧然俯身蹲在彤安身边,认真地说着:「你放心,我不会和凌恆一样的。我若真娶了你,我此生就只会有你一人。」 最爱的人,未必是最合适的人;最合适的人,未必是最爱的人。应该是如此吧? 看着眼前和自己相识了二十五年的男人,彤安温柔地一笑,道:「若论合适,你便是门当户对里最合适的人了。」语落,她看着他淡淡地笑道:「如若你不嫌弃的话,晧然。」 这是她第二次直呼他的名字。 此时,凌家上下乱成了一团。 「少奶奶呢?」坐在沙发上的凌恆气急败坏地吼着,而一旁的倩语则是不断说道:「大姐照顾你这么多天了,或许只是想出去走走,你别着急嘛!」 当他醒来,下意识地想抱住身边的那股温柔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一物,一股恐惧深深地自心里扩散开来,他惊得立马清醒了过来。 「少奶奶回来了!」听见婢女的叫声,凌恆惊喜地抬起头,朝着来人看去。 只见彤安一袭月白色圆领旗袍,正从容地从大门外走了进来。 「大姐!」倩语高兴地衝了过去。 「彤安!」凌恆着急地走上前去,想问她去了哪里,却见彤安冷着一张脸,只是轻轻地说着:「凌恆,我们离婚吧!」 原本吵杂的空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周围的长工和婢女们深感大事不妙,纷纷退出了大厅。 「什么?」凌恆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我要跟你离婚。」斩钉截铁,她直直盯着他说:「写离婚证明吧!」 「郭彤安。」他冷下了脸,语气冰冷:「我说过我不会和你离婚。」 轻笑一声,彤安笑道:「可是我要结婚了,你得放我走。」 「结婚?」听见这两个字,一股怒火顿时涌上心头。他愤怒地吼着:「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你还想嫁给谁?」 「我要嫁给柏晧然。」她轻轻地说着。 「郭彤安。」他冷道:「你太任性了。」 闻言,彤安冷冷地笑道:「我贤慧理性了这么多年,难道就不能衝动任性一回吗?」 「大姐!阿恆!」倩语突然跳了出来。她看着两人说道:「阿恆,要不我和大姐谈谈吧!」 听见倩语的话,凌恆索性转过身子,不再说话。而倩语也拉着彤安进了房间里。 进了倩语的房间,倩语率先说道:「大姐,你别和阿恆离婚。你如果和阿恆离婚,阿恆会很难过的。」 看着眼前的少女,彤安无奈地摇摇头,叹息道:「倩语,你知道我在乎的是什么吗?」 倩语坐在彤安的对面,一双大大的杏眼好奇地看着她。 「一生一世一双人。」彤安轻声说道:「凌恆给不了我,但我走了,他就能给你了。」 「可是大姐。」倩语歪着头说道:「你明明很爱阿恆,为什么要离开他?」 「爱的人不一定是最适合的人。」彤安看着倩语淡淡地笑道:「我很爱凌恆,但我们终究是不适合。离开他,也是放过了彼此。」 「这样你明白吗?」看着倩语似懂非懂的神情,彤安忍不住蹙眉笑了出来。 「大姐别笑我!我可是很明白的!」倩语突然站了起来,道:「好!如果这样对大姐和阿恆都好的话,那我一定帮大姐说服阿恆,让你们离婚!」语落,她突然坐了下来,那双杏眼带着几分落寞之情:「可是大姐走了,我会很难过的...」 「傻孩子。」彤安无奈地看着眼前的少女笑道:「我还在苏州,还是能见面呀!只是没办法像从前那样每天见到罢了!」 「好啦!大姐。」只见倩语俏皮地跳了起来,几步奔了出去,临走前来不忘说道:「大姐等我的消息吧!」 看着少女离去的身影,彤安如释重负,忍不住轻叹了口气。 纠缠了这么多年,终于能结束了吗? 二十一 翌日,凌恆的一纸离婚证明,正式断绝了凌恆与郭彤安整整五年的婚姻。 一个月后,柏晧然排除眾议,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立下婚约,并亲自迎娶彤安入府,而凌恆也在同一时间娶了倩语为妻。 一年后,就在柏晧然夫妇俩同游杭州时,命运让四个人再次遇上了。 柏晧然让彤安坐到位子上休息后,便招来了小二,随意点了几道菜后,他便抱着一岁大的女儿柏筠欢坐到妻子身边,看着妻子问道:「这里风景喜不喜欢?」 看着杭州风景如画,看在彤安眼里却是模糊一片。深知柏晧然的用心,彤安不禁会心一笑,她轻声说道:「喜欢。」 突然,一阵冷风吹过,即便已经穿着皮草,彤安仍然禁不住风吹,忍不住浑身发抖了起来。 见状,柏晧然连忙放下孩子,脱下身上的皮草,披在了彤安的身上。 「对不住,我没注意到这里风大。」柏晧然轻轻将瘦弱的妻子揽到怀中,轻声说道:「等等吃完了饭,我带你到画舫上看看。」 感受着柏晧然给自己的温暖,彤安有过前所未有的安心,她轻轻地点点头。 「两位客人请上楼。」突然听见小二这么叫着,柏晧然下意识地往后看去,却正好对上了那双大大的杏眼。 「咦?」那双杏眼微微一惊,随后便兴奋地大叫了起来:「大姐在这里!」 听见倪倩语的声音,彤安心中一惊,本已睡着的她慢慢睁开眼,往后面看去。 只见一身深蓝色唐装的凌恆和穿着鹅黄色圆领旗袍的倩语就站在自己面前,正吃惊地望着自己。 「大姐!」倩语惊喜地衝了过来,拉起了彤安冰凉的手时却突然皱起了眉头:「大姐的手好冰,而且脸色好白,是怎么回事?」 「没什么。」无视着站在倩语身边的凌恆,彤安朝着倩语温柔地笑道:「医生说我连生了两个孩子,太伤身子了。」 「孩子!」倩语宛如一个小孩般,好奇地蹲下身子,看着那坐在一旁的柏筠欢说道:「你好漂亮呀!长得和你娘真像!」 「不过,好像长得不像柏少爷。」倩语抬起头,笑嘻嘻地说道:「若长得像柏少爷,那就变成男孩子了!」 看着倩语逗着筠欢玩的样子,彤安忍不住笑了出来。 看着彤安笑着的模样,一股温暖深深烙印在凌恆心中。 他已经好多年没有看见她这么笑过了,究竟是多久了呢? 是她离开前?还是倩语出现前?还是...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看着他的眼神,只剩下哀愁和怨恨。 是不是他真的对她极差,所以两个人才会走向这样的结果? 「该走了。」看着凌恆注视着自己妻子的目光,柏晧然心里一阵不悦。他轻轻扶起彤安,抱起孩子,向两人告退后便绕过两人离去。 「柏晧然。」就在柏晧然经过凌恆身边时,凌恆突然叫住了他。 他停下脚步,却没有看着凌恆。 一声叹息,凌恆说道:「对她好一点。」 这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闻言,柏晧然没有回应,只是护着妻女离开了茶楼。 二十二 过了两年,本就弱不禁风的彤安终究是到了油尽灯枯的那天。 「彤安...」死守在床前好几个月,换来的却是医生的一句油尽灯枯,他无奈,希望医生能继续救治,但彤安的一句想回家,让他立即办了出院手续,带她回了柏家。 「晧然。」面色苍白的彤安躺在床上静静地笑着,瘦骨嶙峋的手已然没有任何力气,却仍然想伸手抹去柏晧然脸上的泪痕:「没事的。」 看着眼前的妻子,那双应该醉倒无数男子的桃花眼此刻却涣散得无法聚焦,明明只说了几个字,却累得需要不停喘气,他强忍着泪水。 他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心里终究不是自己。 「我知道我不是你最后想见的人,你还有谁是想见的?」压下泪水,他说道:「凌恆对吧?你等我,我现在去找他过来。」语落,他转身就要往外奔去。 「晧然...咳咳...」听见妻子的咳嗽声,他立马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轻拍着妻子的背。 看着手中的手帕再次染上满满鲜红,他感觉到泪水正挤在眼眶,却仍然不敢流出。 「晧然。」面对眼前的鲜血,彤安却彷彿毫不在意,只是淡淡地说着:「我只想和你一个人说话。」 看着彤安虚弱的样子,他闭上双眼,轻声说了个「好」字。他坐回床边,轻轻握住了她苍白的手。 「晧然,我们自幼一起长大,已经二十三年了。」躺回床上,彤安轻声笑道:「为了我,你已经浪费了二十三年,我死后,你赶紧忘了我,去找别人吧!」 「你知道是不可能的。」柏晧然看着她说道:「打从那日,我到舅母的丧礼上接你到城里时,我便已经决定,我柏晧然此生只要与你一人白头偕老。」 「嫁给你的日子,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却是我此生最开心最轻松的日子。」感觉到眼皮有些沉重,她的呼吸也开始急促了起来:「对不起。」 「我以为只要给我一点时间,我就能忘了他,就能够平静地与你相守一生。」说着说着,她的鼻头酸了起来:「却不料,只是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 他只是静静地没有说话。 「晧然...」再也支撑不住,彤安闭上了双眼,留下了最后一句话:「若有来世,别再和我相遇了...」 一阵清风拂过,伴随着几片合欢花瓣,透过小窗吹进了卧房里,飘到了彤安的身上,也吹乱了柏晧然的头发。 紧握着逐渐冰凉的小手,柏晧然低着头,默默不语。 良久,他开口了。 「你不必和我道歉。」柏晧然低着头,任由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滴到彤安的手上,弄湿了两人的手背。 「你从没欠过我任何东西。」看着眼前的妻子,他静静地说着。 而彤安只是静静躺在床上,那双轻轻合上的桃花眼默默地流出了两行泪水。 后记 彤安的丧礼过后,两个男人一同坐在了柏家的屋簷下喝茶谈心。 看着眼前的筠欢,柏晧然疼爱地摸摸她的头,说道:「夜深了,爹和凌叔叔有话要聊,筠欢先去睡呀!」 「好!」筠欢朝着两人甜美地一笑后便转过身,边跑边说着:「爹爹晚安、凌叔叔晚安。」 看着筠欢离去后,凌恆躺回了沙发上,若有所思地说着:「这孩子长得和彤安真像,但性子不像她,也不像你。」 「是呀!」柏晧然坐在沙发上问道:「你近来可好?」 「你找我来应该不是问这个的。」凌恆笑着将手放在沙发后面,道:「彤安离开前可是说了什么?」 「她没说什么。」柏晧然淡淡地说道:「她甚至完全没提起你。」 闻言,凌恆皱起眉头,拿起一旁的抱枕就奋力砸了过去。 「你做什么?」捡起抱枕,柏晧然没好气地看着他。 「我不相信。」凌恆懊恼地说着:「她不可能连死前都不想见我的。」 柏晧然轻叹了一口气,看着凌恆说道:「彤安生前你是怎么对她的?」 「我哪里对她不好?」凌恆不解地问着,她究竟为了什么要离开自己? 「凌恆!」听见凌恆似乎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不知情,柏晧然愤怒地说着:「你到底知不知道,彤安为了你,她从前整天忙着处理你从前在外面欠下的风流债,为了帮你挑出那些水果籽,她已经熬坏了眼睛,为了不让你担心,她硬是逼着自己和倪倩语相处。上回为了帮你戒鸦片,她挨了你多少顿打骂?这次若不是为了帮你生下孩子,她又怎么会耗尽身体的元气而病重离世?」 听着柏晧然一连串的话,凌恆有些反应不过来。那双瑞凤眼一愣,他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惊觉自己说出了口,柏晧然回过神,镇静地说着:「筠欢...是你的孩子。」 筠欢是我的孩子? 「不...不可能...」凌恆不可置信地看着柏晧然,结巴地说着:「我和彤安只有一个孩子...」 「你自己算清楚日子!」柏晧然激动地说着:「彤安怀上筠欢的时候可还没嫁给我。况且,我可从来没碰过她。」 这么多年来,他从没逼迫过她。 呆若木鸡地坐在原地,凌恆低下头,忍不住埋首在手掌间。 初见、成婚、相恋、相怨、分离...无数个画面在眼前一一浮现着。 原来,她为自己做了这么多,他都没注意到吗? 原来,她已经为了他熬坏了眼睛,他都没发现吗? 原来,她的身子已经越来越禁不住风的摧残,他都没看到吗? 他的眼里,只看到了她对自己的反抗还有怨恨,却没看到她为自己已经牺牲了所有。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岁月静好』。合欢有岁月静好之意,我和我娘都很喜欢。」那时的她,还对自己有些许的防备,只是静静地看着枝头上的合欢,面对自己的承诺,她却不敢轻易当真。 谁知,她当真后,他却给不了她,最终换来了她的含泪离世。 两行泪,从他的眼眶流了出来。 他终究是辜负了她。 民国十五年,冬去春来,凌家少爷卧房外的合欢开了。 「阿恆!」看见花开,倩语高兴地跳着,她指着高高的枝头说道:「合欢花开了!」 从房外走出来的凌恆看见这落英繽纷的场景,不禁笑了。 彤安,你最喜欢的花开了,开得很漂亮,你也来看看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