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族之和战神上将结婚后》 第1章 《虫族之和战神上将结后》作者:关河梦北【完结+番外】 文案 内心戏丰富时不时戏精上身攻x温柔强大战神上将受 凌洲一朝穿书,来到了虫族世界,第一天就和战神上将结了个婚。 凌洲:他好帅,我好怕。 ====小剧场==== “毕竟,”亚维笑意加深,“您跟上将是没有爱情的,对吧,殿下?” 凌洲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飙戏是吧,来来来,看谁飙得过谁。 “呵,不好意思,我跟上将新婚甜蜜,如胶似漆,情投意合,恩爱非常!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爱我也爱得活来死去!!!” “……” 凌洲看着对面讨厌虫震惊的神色,满意地鸣金收兵,潇洒地一转身——正正对上萨岱霍斯难以言喻的表情。 凌洲吓得深吸一口大气—— 我去! “站在曼斯勒安的璀璨星空下,北方飘来古老的祭歌,抖出流光溢彩的金色翅翼,跃上高高耸立的威严神像,惝恍迷离,何时才能回到我的家乡?” 1v1,he ps:非典型虫族文,私设众多 架空虚构背景,与现实无关,请勿代入现实。 内容标签:强强 穿越时空 甜文 虫族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洲,萨岱霍斯 ┃ 配角:亚维,阿弗列,布利华佩,约格泽昂,盖德克,赫诺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哦吼 立意:勇敢面对生活,共创和谐家园 第1章 曼斯勒安 温森2875年,曼斯勒安于堤摩一战战败,先亲王战死,四皇子约格泽昂登基为皇。 温森2887年,三军上将萨岱霍斯率军出征,一举歼灭堤摩异兽,虫皇大悦,着其于二皇子成婚,授封亲王。 …… 身为一名即将毕业的历史系研究生,凌洲的第二大爱好便是看小说,所以他对于穿书这件事非但不感到震惊,而且接受良好……个鬼! “救大命啊。”凌洲坐在冷硬的大理石板凳上发出了自穿书后的第一百八十次感叹。 环顾四周,冷白的墙壁,冰冷的家具,敞开着的幽暗大门,铁一样的窗户连框,在窗灯的照射下闪着森寒的利光,仿佛最锋利的断头刀一般向他走来……凌洲顿感,吾命休矣。 本着敌不动我先动的凌氏精神,凌洲决定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发挥他历史研究生的专业高水平,发挥…… “砰——” 凌洲刚刚撑着凳面小心翼翼地自板凳上挪起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响声便在耳边炸开,手一抖,便连人带板凳地狠狠砸在了地上。 “叮——”脖子上戴着的细线划过切面断裂,菱状的水晶顺着断线直飞出去,正正砸在黑色泛着光泽的军靴前。 “哎哟我天,什么东西。”凌洲撑起身子坐起来,伸手揉了揉磕在大理石上的膝盖,缓了缓才抬眼朝发出巨响的地方望去。 哦,一柄目测一米长的金属长刀。 凌洲松了口气,低下了头,没事儿,一柄刀而已…… “???” 凌洲猛地一抬头,地上的长刀静静地躺在那里,无声无息,凌洲顿觉遍体生寒,揉膝盖的手也不自觉地打起颤儿来。自小便异常丰富的想象力在此刻彻底放飞了自我,为什么卧室里有这么长的刀?这真的是卧室吗?还是那位对结婚这事非常不满,想,先斩后奏?! 凌洲想到这里已是如坠冰窟,再看那长刀仿佛张开了满嘴獠牙的大口,正缓慢地向他移动…… “雄主。”一道声音自头顶传来,凌洲头皮一炸。 “啊!”多年不及拳头大的胆子刺激着凌洲的中枢神经,身体的本能反应迫使他忽地往上一跳,砰的一声,装满历史与小说的脑子正正砸上了坚硬的下颌骨。脑袋传来的疼痛封住的是凌洲的惊惧神经,封不住的是身为历史系学生那喷薄欲出的感情,头晕目眩间他瞥到了那仍完好无损闪过飞光的水晶,来不及思考它为什么从地板上飞到了别人手里,凌洲的感情已经喷涌而出——亲爹!怎么那么坑儿子啊?! 看到那块水晶,凌洲只觉眼泪纵横,遥想凌洲当年,啊,不,那天。 刚刚结束耗时三个月项目的凌洲拖着轻巧的黑色大行李箱,迈着轻快的步伐,欢欢喜喜地乘着酷炫的大飞机冲向他阔别已久的充满爱与温馨的小屋。 虽然他亲爱的爸爸还没有回来,但凭借着父子俩友爱相处多年的默契,凌洲不出所料在整洁的书桌上看到了一个精致的蓝色小盒子和一张精美的写着“祝儿子生日快乐”的银色小卡片。 虽然距离他的生日还有八个月,但凌洲认为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深厚的感情,也不影响他拆开这份饱含父爱的礼物。于是他随手把卡片一扔,打开了那百分之一百是潘多拉魔盒的蓝色小盒子,然后,然后随着一道迷人的蓝色光束,他眼睛一睁一闭,就来到了那个差点没把他冻成冰雕的北地。 刚刚来到那里的时候,凌洲感到非常迷茫,在听到几个身着衬衫长裤,仿佛人造可移动制冷机般感受不到凛冽北风和刺骨寒气的拥有各色头发和眼睛的人说:“二皇子殿下,祈魂已经结束,我们奉陛下命接您回主都。”时,他感到震惊又迷茫。 但是,凭借着他多年来与亲生父亲斗智斗勇练就出来的淡定与冷静,以及…… 凌洲侧身望了望前方,目测……目测不出数量的一群身着黑色军装,腰别手|枪,哦,不,应该说是光能枪的人,他在享受极北之地的严寒与前方温暖的飞行器之间犹豫了一秒,艰难地选择了爬上飞行器。 不得不说北地距离主都真的很远,即便有疾如雷电的飞行器加持,一路上也足够凌洲思考人生了。 他真的不能理解,虽然他与凌长云同志多年来互坑互害,但总体来说相处的还是十分和谐的,就算他三个月前偷偷把他的简历投到了征婚网站上,但那也是为了他好啊,孤孤单单一个人多寂寞啊是不是?他都没有计较凌长云同志三个半月前把他骗到寻爱餐厅去相亲,老同志怎么打击报复得那么狠,一块水晶就直接把他送进书里来了。 想到这里,凌洲伸手摸了摸水晶,细细的水晶棱角分明,摸起来却并不硌手,反而触手生温。 不,大家都是人类,怎么可能有这种能力,应该是凑巧……吗? 凌洲并不清楚,也等不及想清楚。 “哎。”凌洲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他转头看向窗外,极速的飞行下也丝毫不影响这颗名为曼斯勒安的星球的熠熠生辉。 听到那些话、看到那些人,他怎么可能还不明白呢,一直看了十二年的书,每一个细节都牢记于心,深知璀璨群星下是濒临崩溃的压抑与怒火。 这是虫族的星球,军雌数量较多而精神力羸弱,拥有锋利的翼刺和超强的身体素质,实力强悍;雄虫数量相对较少而精神力强悍,极少数雄虫可依靠精神力进行战斗;亚雌俊美而无精神力。多年的军旅生涯让军雌的精神海濒临暴动,只能依靠雄虫进行安抚。因此,这是一个雄尊雌卑的世界。雄虫居于议阁,掌握大部分政权,极少数亚雌只能处于政权边缘;军雌驻扎军部,掌握全部军权,却只能匍匐于雄虫脚下,成为雌君、雌侍……雌奴。 这是虫神的星球,虫神是所有曼斯勒安居民的信仰,祭司作为精神力最强的雄虫,拥有与虫神沟通的能力,也因此,其地位甚至凌驾于虫皇之上。而由他掌管的祭司殿堪称叱咤风云,用凌洲自己的话来说就是可以横着走。 最后,凌洲总结,雌虫真惨。 想到这,凌洲又想叹气了,他也好惨,回想原书,简直泪目。 二皇子,适愿·温森特纳,先亲王与虫皇独子,十二岁时,先亲王战死,其以虫崽身份前往极北之地为雄父祈魂十二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凌洲只觉一肚心酸无人诉,别人穿书,都是开了上帝视角,他穿书,开的是父辈视角。整本书那么长,讲的大半都是先亲王与虫皇的故事,凄美又苦涩,当年看的时候凌洲只觉得心伤,现在他觉得非常心碎。 凌洲再叹了一口气,一旁的亚雌见状,以为他是坐累了,连忙起身倒了一杯水,双手捧着递给凌洲:“二殿下,还有半小时就到了,请您暂且忍耐一下。” 凌洲强撑着笑了笑,接过水:“多谢。” 没留意亚雌的不知所措,凌洲端着水抿了一口,感到更加忧愁了,还有半小时,啊,还有半小时的快活。 作为一名兢兢业业的历史研究生,凌洲习惯于以严谨的态度钻研每一本小说,虫族的历史、虫族的环境、虫族的……嗯,战神。 萨岱霍斯,战将世家斯林洛亚最年轻的战神,自少时起便跟随雌父南征北战,立下赫赫战功,成为第一军中将后更是军功累累,从无败绩。虫族拥有三百年的寿命,而年仅二十四岁的他便已是三军上将。 第2章 凌洲想了想他二十四岁的时候在干什么。 噢,他穿书了,凌洲面无表情地想。算了,继续回想。 三年后,萨岱霍斯率军一举歼灭堤摩异兽,洗刷虫族耻辱,虫皇着其与二皇子……成婚??? 凌洲霎时瞪大了眼睛,低头看了看自己毫无精神力的人类躯体,再联想到雌虫无精神力安抚会精神海暴动,极少数雄虫可操控精神力进行战斗,他感到空气是死一般的寂静,脉搏不再跳动了,心脏已经碎成渣了…… “嗒——” 魔鬼的声音随着开门声一并响起:“二殿下,到了。” 凌洲望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发自内心地觉得,他不应该投简历到征婚网站,他应该一条龙服务直接将老同志送到相亲大会的中心位。 三军上将、虫星战神、铁血杀神,军雌受辱、压抑、反抗、暴|乱……一个个词自凌洲脑海中蹦出,在灵魂离体般走完了结婚仪式的过程中,凌洲已经构思完了一部名为《可怜凌洲流落虫星,惨遭虫族战神折磨》的百万长篇小说。 …… 事实证明,疼痛可以让人清醒。 在凌洲回想到那本百万长篇小说,并准备思考能不能用这本书为凌长云同志换一个相亲大会的中心位的时候,来自头顶的疼痛一把把他拉回了现实。 在凌洲伸手准备摸摸自己脆弱的脑袋时,封住的神经突然活了过来。 他瞬间如受惊的兔子般跳到了前方,颤颤巍巍地扭过了身体,战战兢兢地抬眼望去。 与此同时,头顶的灯啪地被人按亮,突如其来的光刺得凌洲睁不开眼,下意识低头眯了眯眼,又抬手挡了挡。 好不容易适应了灯光,凌洲放下手。 视线一下就清晰了起来,纯黑泛光的军靴,深黑镶金边的硬挺军装,随意别在腰间的光能枪,银发蓝眸,冷峻桀骜,凌洲不合时宜地想道:好帅啊。 “雄主,怎么不开灯?” 第2章 水晶 军雌站得笔直,静静地看着面前的雄虫,毫无起伏的声调生是听不出一点儿疑问。 凌洲闻声下意识地对上他的眼睛,浅淡的蓝色眸子冷若冰霜,久经沙场的杀意与战气自深处蔓延,鲜血浇灌的…… 凌洲连忙按住几欲起飞的想象力,定了定心神,镇定自若地扯出了一抹微笑:“在等你来。” 靠! 凌洲在心里飙出了八百年没说过的感叹,心虚地瞅了瞅萨岱霍斯下颌上显眼到刺目的一片通红,他着实想不到淡定如斯的自己有一天做了待宰的羔羊,还要亲自往刽子手手里递刀。还等你来,等什么,等着被他发现自己没有精神力,进而揭穿自己不是二皇子的秘密,然后送往军事法庭,关进监狱,受尽折磨…… 凌洲再一次死死压住自己已经起飞的想象力,再一次镇定自若地维持着温和的笑容,同样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战神上将。 萨岱霍斯听到他的话后,眼底极快地划过一丝诧异,随后以右手扶肩,略微弯下了身体:“很抱歉,远征后军部事务繁多,未能及时赶回与您举行婚礼,请您原谅。” 您的话真是听不出一点儿抱歉啊,凌洲笑得更苦涩了:“没事,没事,军务重要,理解理解。” “感谢您的谅解。”萨岱霍斯直起了本就不怎么弯的身体。 时隔多年,凌洲再一次体会到了何为尴尬,我该说些什么,他怎么不主动说话,他应该还没有发现我没有精神力吧,要不我主动出击? 脑海中被北地吹断的线突然接了起来,凌洲猛然想到先亲王进行了一系列改革后,虫族局面改进了不少,与此同时,强大的求生欲彻底压制住了内心的丰富世界,凌洲拿出了当年模拟谈判的气势与冷静。 他随意地理了理身上的西服,抱臂靠在身后的桌子上,抬眼笑道:“上将,婚礼已经举办过了,从今天起我们就算是正式结婚了。” 萨岱霍斯并没有说话。 “不过,你我皆知,这件婚事实非你我所愿,充其量也只是一个形式。”凌洲尽力用非常正式的口吻道。 萨岱霍斯不置可否地抬了抬眼,示意他继续。 “所以,”凌洲深吸了一口气,“我不会强求你履行雌君义务,不会干预你的任何事情,同样的,希望上将也是这样。” 萨岱霍斯正视过去。 “如果将来你喜欢上了别的人,呃,虫,我们就,”凌洲顿了顿,商量嘛,还是要双方都站,“或者我喜欢上了别的虫,我们就去办理离婚手续。当然,我知道精神海暴动非常痛苦,在此期间,如果你需要……” “不必,雄主,”萨岱霍斯开口打断,“我的精神海状况目前非常良好。” 可以去找别的雄虫,凌洲看着他冷漠异常的神情,默默地咽下了这句话。 状况良好,可以可以,非常好。 凌洲感到春天来了,笑得更灿烂了:“那么,大家以后就都是朋友了,上将?” 萨岱霍斯没有接话,欠了欠身体道:“晚安,雄主。” 凌洲心里的花开了,五彩缤纷,春意盎然。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藏也藏不住的喜悦,沉寂多年的戏谑忍不住冒出了头,他转身向前走去,伸手随意往柜架上一放,若无其事道:“对了,雄主,那柄鲜血满盈的长刀是我特意从博物馆借来的,供您玩乐,不过它特别容易掉,小心别砸了您的头。” 凌洲的花顿时被风掀翻了,他凶狠地瞪向前方,空荡荡的屋子哪还有一丝人影。 凌洲觉得自己要炸了,他就说,好好的屋子哪来的那么长的长刀,好好的长刀怎么就突然掉了?! 凌洲心里的悲戚再也压制不住,满腔的愤懑在血腥长刀的威慑下终是露出了一丝尖角:“虫言虫语。” 啊,舒坦! …… 要命的事情解决了,凌洲想起一件更要命的事情,他的水晶呢? 凌洲想起那只手,心跳就漏了一拍,刚刚送走了一尊大佛,现在又要跑去请回来吗? 凌洲静默良久,想到他温馨可爱的小屋,终是怀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心情直起身来,还没来得及拖着沉重的步伐向前爬去,一点点光亮便闪了过来。 凌洲定睛一看,散发着圣洁光芒的蓝水晶正静静地躺在门口的柜架上。 凌洲简直要流泪了,连忙冲过去,双手捧起代表着回家的路的小水晶,慈爱的眼神仿佛在看自己未来的孩子。 他扭头看了看门外,他非常感动,萨岱霍斯不愧是三军战神,真有上将气度,比凌长云老同志好多了。 想到这,凌洲收敛了眼神,俊美绝伦的脸庞覆上了一层凝重。 虽然速度极快,让人措手不及,但那抹飞光他绝没有看错。 凌洲摸了摸手上的水晶,顶灯在身影的阻挡下透不过来,失去了灯光的水晶显得黯淡无光。 无论怎么抚摸,始终不复见当时的飞光。 凌洲走到座椅旁,疲惫地靠坐下来,伸手揉了揉发疼的额角,自打开盒子后的一幕幕走马观花地在脑海中放映着。 礼物、盒子、水晶、穿书、虫族、二皇子、萨岱霍斯……一个个词语杂乱无章地堆砌在脑子里,混沌一片,毫无头绪。 凌洲无意识地摩挲了一下水晶。 水晶第一次亮,他穿了;水晶第一次闪,他……它被握在萨岱霍斯的手里。 凌洲揉额头的手顿了顿,萨岱霍斯? 沉寂已久的侦探神经再次活跃了起来,凌洲觉得他知道真相了。 萨岱霍斯摸一次,水晶就闪了一次,萨岱霍斯多摸几次,水晶闪着闪着不就发光了嘛,发光了他不就可以回家了嘛,回家了他不就可以将被凌长云同志撤下来的简历再挂到征婚网站上了嘛。 凌洲顿时觉得头不疼了,腰不酸了,腿也不麻了。 人逢喜事精神爽,凌洲春花开大地。 春天在哪里呀,春天在哪里,回家的路就在萨岱霍斯的手里。 凌洲打定主意明天庆功宴前找机会让萨岱霍斯再摸一次,卸下一身重担后,他美美地走进了浴室。 …… 第二天一早,凌洲早早地收拾好了自己,顺便拾捡拾捡昨天一摔就摔丢的淡定形象。大步流星地往楼下中厅冲去。 临到楼梯底,又来了个急刹车,凌洲捋了捋头发,闲庭信步地朝正静静地坐在餐桌前的身影走去。 刚刚走到餐桌前,还没来得及出声,萨岱霍斯就头也不抬地说道:“早安,雄主。” “……” 凌洲表示,他非常理解,真的,军雌嘛,上将嘛,战神嘛,这点敏锐力算什么。 于是他重新摆了个大大的微笑:“早上好啊,上将。” “尝尝看,雄主。”萨岱霍斯终于抬起了头。 凌洲在水晶和早餐之间犹豫了一秒,果断选择了吃饭,人是铁,饭是钢嘛,不吃饱怎么有力气与萨岱霍斯大魔王斗智斗勇。 第3章 而且,凌洲悄悄抬头看了一眼正低头吃早餐的萨岱霍斯,他还没有想好怎么让他摸水晶。 一顿饭吃得那叫一个安静。 凌洲食不知味地吃着早餐,内心十分惆怅,忧愁,忧愁,像丁香一样忧愁。 萨岱霍斯放下餐刀,慢条斯理地擦了擦手,抬眼看着对面雄虫那藏也藏不住的纠结神情,眼底划过一丝笑意。 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出声,他微微动了动眉峰,起身倒了杯温水放到雄虫手边。 “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雄主?” 凌洲瞬间回神,支吾道:“嗯……是有那么一小点点的事情。” 他伸手比了比。 萨岱霍斯挑了挑眉,并不说话。 凌洲偷偷地瞅了他一眼,眼一闭,心一横,唰地拿出水晶,一把塞到了萨岱霍斯手里。 “给你。” “给我?”萨岱霍斯没想到是这个,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 此时,凌洲眼里的萨岱霍斯满脸迷茫,像极了第一次被他坑的凌长云老同志,自带滤镜的历史系研究生凌洲瞬间淡定了下来。 他从椅子上站起身,看着萨岱霍斯笑道:“是啊,新朋友礼物嘛,上将不喜欢?” 他说着就低下了头,眼睛死死盯着萨岱霍斯手里的水晶。 嗯?没闪? 他急忙伸手按住萨岱霍斯的手,领着他往水晶上一摸。 还是没闪。 凌洲感到他的内心崩塌了,一晚上的喜悦与激动顷刻间烟消云散,回家的路灰飞烟灭,百万长篇小说终究是要写出来了…… 早在凌洲伸手的那一瞬间,萨岱霍斯就下意识地想抽回手,但不知怎得,余光瞥见凌洲震惊的表情,动作便迟疑了一瞬,下一秒,手就已经覆上来了。 萨岱霍斯眼看着凌洲的表情从震惊到不可置信,再一点一点变得崩溃,仿佛失去了人生希望一般的伤心绝望,脑子八百年难得的一抽,脱口而出:“我很喜欢,真的雄主。” 说完,便烫手般猛地把手抽回来,语速飞快道:“时间到了,该出发了雄主,我在外面等您。” 等凌洲从三千悲伤中清醒过来时,只看到萨岱霍斯转身而去,速度着实有点快。 “哎,我的……”凌洲话还没说完,就看到萨岱霍斯眨眼间就消失在了门外,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水晶。”凌洲声音瞬间小了下去,他有点茫然,跑什么?又有点震惊,我的水晶就带走了?就不还给我了? 凌洲只觉得悲从中来,摸了没用就算了,水晶还没了,他仰天发出了第一百八十一次感叹。 “哎——” …… 水晶虽然没了,但庆功宴还得去,到时候再找机会要回来吧。 凌洲抹了把脸,抹去所有的心酸和哀伤,打起精神,重振旗鼓,斗志昂扬地向门外迈步。 第3章 庆功宴 银白的飞行器飞速向前行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笔直的白线。 飞行器内,凌洲第八次从萨岱霍斯身边走过,他站在水机旁,拿着每次象征性接点水却一口没动的水杯,直勾勾地盯着坐在靠椅上处理文件的萨岱霍斯。 他真的不明白,上将的敏锐力去哪里了,他都接了八次水了,在这边走来走去的都快要忙死了,人家倒好,依然不动如山,不关心关心他为什么接那么多次水就算了,就连半个眼神都没分给他,这让他还怎么搭话,怎么开口要回水晶? 凌洲越想越惆怅,愁得口干舌燥,终于分了个眼神给水杯,端起来喝了一口。凌洲再往那边瞅了一眼,上将依然不为所动。算了,凌洲自己的心态非常良好而平和,还没好好看过虫星呢,这么想着,他转身走到窗边,欣赏着回程途中就已看过的风景。 啊,真美啊。 这边凌洲望着窗外不断在心里感叹,那边萨岱霍斯聚精会神、专心致志、全神贯注,盯着半小时都没有翻页的文件,神情严肃到仿佛异兽再次入侵一般。 智能光屏偷偷看了看文件,又看了看表情凝重的上将,看来曼斯勒安又出新密码了,日常训练的报告都暗藏着重大军务。 小光屏神情肃穆地想了想,嗯,该找工程师伯伯更新自己了。 …… 舱门开启的时候,凌洲心不在焉地往外迈腿,顺着梯子朝下走。 才将将走到一半的时候,就感到迎面袭来一阵强风。 “雄主——” 凌洲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就感觉腰间一紧,极大的力道扯着他飞速掠到左边空地。 “轰——” 紧接着,就是一声巨响轰然自梯子间炸起。 “我天。”凌洲刚刚缓过劲来,就看到飞行器下涌出一团团的浓烟,一阵大风刮过,烟雾尽散。 凌洲定睛看去,只见一颗成人手臂那么长的光能弹正正砸在梯子中间,军用级飞行器的强韧光板被生生砸个对穿,好险非战争时期的光能弹没有储备能量,不然…… 凌洲真心觉得,穿书有风险,开盒需谨慎。 “雄主,没事吧?”正当凌洲内心感慨万千的时候,一道声音自耳边响起,凌洲立马认定,这是他听到过的最动听的声音。 他扭头朝左边看去。 他跟萨岱霍斯差不多高,是以一扭头,就正正撞上萨岱霍斯的眼睛。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呢?淡淡的似水一般的蓝眸,有着海洋的深沉和天空的辽阔,澄净如斯而又透着征战多年的战锋与冷厉,凌洲望着这双眼睛,仿佛在这里看到了此生最美的万丈星辰。 “欸,没事吧?!”一声惊呼急急插了进来。 凌洲连忙回神,转头往旁边一让,与此同时,腰间的手也悄然放下。 凌洲摸了摸鼻子,掩饰般地朝说话者看去。 来者红发红眸,风风火火地就往这边冲过来。 莫名地,凌洲好像看见一只大兔子正朝他跳过来。 “问你呢,你没事吧?”赫诺一把抓住凌洲的手,不等他回答,抓着人就左转右转地看。 凌洲连忙摆手:“别别别,再转就真有事了。” “哦。”赫诺立马撤下手。 凌洲镇定下来,一想到刚刚要是没有萨岱霍斯,估计今天就凉在这了,不免心有余悸:“冒昧问一句啊,多大仇啊?那么大一颗弹就这么直直地冲我来了。” “啊?”赫诺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尴尬道:“实在不好意思,我刚吵架呢,一个没留神就甩过来了。” 出于刻在dna里的八卦心理,凌洲立马抛开了为什么一个亚雌随手一甩就甩出那么大威力的问题,以最亲切的笑容和最温暖的话语与亚雌深入交流了吵什么架的问题。 “……” 在凌洲和赫诺聊得火热的时候,萨岱霍斯攥了攥手,闭上了眼,眨去深掩其中的一丝惊慌。 “你在干什么?!” 一道怒吼传来,凌洲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一个巴掌便重重地甩在了赫诺脸上。 “啪——” “欸,你干什么!”凌洲立马上前将赫诺拉到身后。 萨岱霍斯听见声音,睁开眼,转瞬间便来到凌洲身边。 “大皇子殿下,请收手。”萨岱霍斯一手拦住了来人还想再扯人的手,一字一句地吐出冰冷的话语。 罗普看着被大力抓捏的手,眯了眯眼,嗤笑道:“怎么,上将大人不去参加庆功宴,倒在这管起我的闲事来了?” 萨岱霍斯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很抱歉,您丢的光能弹差点伤到了我的雄主,管一管,不为过吧?” 罗普本想再说,但手上传来的力度越来越大,疼痛让他恨恨地闭上了嘴。 凌洲站在萨岱霍斯旁边,听着他们的谈话,也明白过来了,他扭头朝身后的赫诺看去。 赫诺捂着高高肿起的脸颊,抱歉地对他笑了笑。 赫诺轻轻拉下凌洲的手,走到罗普身边,对着凌洲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歉然道:“真的非常抱歉,二皇子殿下。”不等凌洲伸手扶他,又对着萨岱霍斯鞠了一个躬:“非常抱歉,上将,请您原谅。” 不等萨岱霍斯说话,罗普一个恼怒,便发狠挣开了萨岱霍斯的手,用了十成七的力道对着赫诺就是一脚:“没用的东西。” 说完,便迅速展翅走了。 凌洲要气炸了,他压着火扶起赫诺:“你……” “二殿下,”赫诺打断他,“多谢您。”他深深地看了凌洲一眼,转身一瘸一拐地追着罗普的方向而去。 望着他眼里的祈求,凌洲感到如鲠在喉。 罗普·温森特纳,现君后与虫皇之子,曼斯勒安大皇子,傲慢、暴戾。在曼斯勒安,雄虫地位崇高,雌虫向来是艰难求生。尽管先亲王大力改革,但自其战死后,改革成果便收效甚微,唯有上将、中将这样的绝对地位才可能不那么艰难…… 想到这,凌洲不免转头看向萨岱霍斯。 仿佛有感应一般,萨岱霍斯也转过了头,宽慰似的道:“赫诺亲王比起其他的……已经……很好了,雄主,不必太过担忧。”他垂了下眸子,“请随我来,雄主,宴会已经开始了。”说完,便向前走去。 第4章 “……” 是的,在曼斯勒安,赫诺的日子已经算是好过的了,毕竟,比起被鞭打致死、酷刑流产、褫夺翅翼等等惨绝人寰的悲剧,罗普仅仅是踢打,并不严重,雌虫恢复力惊人,休养个两三天就好了……吗? 凌洲这才意识到,自从来到这里,他一直抱着的仅仅是穿书的想法,也一直,把他们,当作是……纸片人。凌洲不禁伸手摸了摸心口,只觉钝痛异常。 他抬头看着萨岱霍斯,上将的身形依然那么挺拔,独身走向那座冰冷华丽的宫殿,凌洲好像看到了压在曼斯勒安头顶上的那片阴霾,挥之不散、摆脱不掉。 他想到了书里的话,阴云从未消散,哀戚从未远离。 上将所哀戚的,便是雌虫那悲哀一生的命运吧。 现在,凌洲扪心自问,还把他们当作是纸片人吗? 毫不犹豫地相救,毫不留情地踢打,深藏眼底的无可奈何与难忍悲戚,源自心底的钝痛越来越清晰,逐渐汇聚成了萨岱霍斯的蓝眸……不,凌洲不想再把他们当作纸片人了,他们是活生生的人,是有血有肉的人,是…… 凌洲伸手摸了摸腰间,仿若余温尚在,温暖而又令人心……安吧。 凌洲大步向前,追上了萨岱霍斯。 “谢谢上将。”凌洲看着萨岱霍斯笑了笑,不等他回应便率先踏入了殿门。 萨岱霍斯征然了一瞬,淡定地伸手压了压微微勾起幅度的唇角,随即紧跟着迈入殿门。 妥善放在口袋里的水晶闪了一闪。 …… 萨岱霍斯上将率领第一、二军深入堤摩,激战数月,一举歼灭堤摩异兽,洗刷当年虫族亲王战死、领土被侵的耻辱,虫皇大悦,举球欢庆,战神之名再次响彻整个曼斯勒安。 庆功宴上,灯饰华美,觥筹交错。 四大家族携众前来,推杯换盏间暗藏无数心思,眼神交汇,笑容满面,一切算计皆掩于酒杯之下;议阁围桌而坐,举杯祝贺难掩漫不经心;军部将领开怀畅饮,谈笑风生间尽显自豪满志。酒杯相碰,把酒言欢,窃窃私语,朗声恭贺。 无处不欢喜,无处……不藏心。 先亲王之子回归,早就在曼斯勒安掀起了轩然大波。支持先亲王改革的满心欢喜,隐忍多年终有机会破锋而出;反对先亲王改革的暗自恼恨,崇然多年怎肯甘心一朝落寞。偏生虫皇态度暧昧,祭司超然压上,两方势力如悬崖巨石,颤颤巍巍而声势浩大,行招一步,便能掀起滔天巨浪,顷刻间便吞噬一切希望与衰败。 华丽宫殿下尽是尖刀利刃,招招见血,不死不休。 二楼的拐角处,凌洲端着酒杯细细品尝,望着楼下的刀光剑影,他再一次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真有先见之明,早早地就跑到了二楼躲着。 今天遭受的创伤太大,他得好好缓缓。 品着品着酒,凌洲的思绪就不自觉地飘远了…… 回想一开始,虫皇亲自授予萨岱霍斯亲王爵位,众人心思各异,而凌洲站在台下,仰头看着荣誉台上的萨岱霍斯。 身披战袍,荣耀加身。 凌洲不自觉地笑了,上将的表情依然是那么的冷淡。 大概自己是真的醉了吧,凌洲想,不然怎么在记忆里,上将看了看他,还笑了笑呢? 真帅,笑起来更帅了。 凌洲想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真是…… “啪——” 凌洲一个激灵,看着一地的酒杯碎片和满身的狼藉,凌洲面无表情地想:呵,真醉了,着魔了。 就算这里是活生生存在着的,有血有肉的世界,他终究还是要回家的。 而且,他没有精神力还是一个非常重大的问题,清醒点,凌洲,生命宝贵,珍惜生命。 凌洲转了转脖子,瞥了眼下面与虫皇交谈的萨岱霍斯,也许,他不会……吧。 凌洲垂了垂眼,静默良久。 片刻后,他理了理西服,起身按了按智能扫机,眼睁睁地看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全部被它碾碎吸收,凌洲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太可怕了,不是他这一普普通通大学生能消受的。 凌洲甩掉了那些莫名浮起的想法,随便找了间更衣室去换掉身上的狼藉。 …… 凌洲刚刚从更衣室出来,还没来得及去洗把脸醒醒酒,就听到了隔壁房间传来的打砸声。 凌洲感觉到他的dna又动了,他决定遵从身体本能,绝不委屈自己的身体。 片刻后,房间门悄无声息地贴上了一只耳朵。 时隔多日后的某一天,凌洲一想起这一决定,就感到万分心伤,他痛定思痛,郑重其事地宣布要戒掉爱凑热闹的这个癖好。 当然,那是后话了,此时的凌洲正如一幅大型版画一般地趴在人家的门板上听得津津有味。 “萨岱霍斯,你别给脸不要脸!”一声暴戾的怒吼自门板窜进凌洲的耳朵里。 “???”听戏听到自家头上来了,等不及大脑反馈,凌洲就一把拍开了大门—— “我去。” 见到屋内的场景,凌洲觉得,他傻了。 第4章 少将 凌洲听到那声暴喝时,因为有着多年熬夜看小说的经验,他下意识就脑补出了一出大戏。 某只雄虫看上了萨岱霍斯,但萨岱霍斯对他毫不在意,于是他恼怒之下,心生一计,在庆功宴这个众人皆在的日子里,给萨岱霍斯下药,强行与之发生关系,让其不得不从……呃,跟他结婚。 所以,凌洲吓得赶紧冲了进来。 但现在,凌洲觉得,嗯,他想静静了。 屋内,是因为门突然被拍开,撞出了巨大的声响而惊诧间暂停动作的三人,三虫,凌洲面无表情地想。 在凌洲眼里,只见一名绿发黄眸,满脸愤懑与不甘,仿佛被抢走了毕生挚爱的雄虫被一只刚刚登上过荣誉台的闪亮军靴死死地踩在地上,动弹不得,求告无门……好吧,刚刚还在破口大骂。 而踩着他,让他不得不与挚爱分离的人,就是那位名叫萨岱霍斯的银发军雌,刚刚授封为亲王的战神上将满脸寒霜,蓝色的眸子里盛满寒冰利刃,仿佛脚下的人只要一动,立刻就会被捅个透心凉。 旁边站着的,是一位蓝发橙眸,柔弱无骨……哦,清瘦异常的军雌,满脸的惊慌失措,红着眼睛,一身血痕,张着的嘴仿佛在喊着:不要打了,不要打了,你们不要再为我打架了。 哇哦,好精彩的一场戏哦。凌洲越想越面无表情。 他的思维在我被绿了和这个军雌到底是谁之间反复横跳。 呵,雌虫。凌洲在心里第一百八十次冷哼。 另一边,萨岱霍斯在听见门被一股携拆门之势的力道狠狠撞到墙上,并发出了一声仿佛震碎了房子的声音时,更用力地踩了踩盖德克后,才冷淡地往门边一瞥。 看清是凌洲后,还来不及作出反应,就眼看着自家雄主浅色的眼睛越睁越大,表情从愤怒到震惊到诡异再一寸寸地变绿。 看着凌洲在他们三个之间反复流转的眼神,萨岱霍斯再猜不到他在想什么就真的奇怪了。 虽然很离谱,萨岱霍斯还是伸手揉了揉额角,敛去眼底的杀意与一丝淡淡的无奈,在用力将盖德克踩得暂时爬不起来后,他收回了脚,抬步朝着凌洲走去:“雄主,你怎么来了?” 凌洲要炸了,怎么?之前雄主长雄主短的,现在又嫌他碍事了是吧? 眼见着萨岱霍斯越走越近,凌洲压了压火,没事儿,多大点儿事,反正大家都是朋友嘛,结婚只是走个形式而已啦,朋友有喜欢的人了,他高兴还来不及呢,反正他最后是要回家的,在这期间看到朋友有了灵魂伴侣多开心啊。 这么想着,凌洲觉得自己非常淡定,他用正常的声线冷静地说道:“不来怎么知道我的头上是绿的呢?” “?” 靠! 凌洲在心里骂了一句,他张张口,正想大度地补充一句。 “您的发色是金的啊,不绿啊。”萨岱霍斯看着凌洲的金发,一向冷淡的音调里罕见地掺杂了一丝迷茫。 凌洲看着走到眼前的萨岱霍斯,凌洲耳中非常迷茫的声音配上凌洲眼中迷茫无辜的表情,突然有点,嗯,可爱。 凌洲满腔的火气顿时就漏气似的泄完了,一飞丝都不剩。 他哭笑不得:“嗯嗯嗯,金的,金的。” 萨岱霍斯:“……” 莫名有种被当作小虫崽哄了的感觉。 “说说吧,上将,”凌洲用下巴点了点那边惊疑不定的两人,“怎么回事儿啊?” 萨岱霍斯转过身去,眼底寒芒毕露,直直地朝着盖德克射去。 盖德克艰难地捂着差点被踩断的肋骨,沉默地瑟缩着。 一旁的军雌见状,费力地撑起身体,略晃悠地向前走了几步,右手扶肩对着凌洲行了个礼:“二皇子殿下,很抱歉打扰到了您,我是盖德克·兰兹阁下的雌君,霍勒。”霍勒说着,又深深地弯下身体,“很抱歉因为我的私事连累到了您和上将,请您原谅……” 第5章 话还没说完,便被凌洲一把扶起。 凌洲看着眼前卑微至斯的军雌,在听到霍勒的名字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是谁了。 霍勒,第一军少将,曾跟随萨岱霍斯南征北战,屡立战功,少年英才。本该升任中将的他却在一次宴会上被兰兹家族的盖德克看上,强行匹配为雌君。婚后遭到盖德克的百般折辱,万般鞭打。 最严重的一次,是被盖德克鞭打得遍体鳞伤后,再关到地下室整整三天三夜,强悍如军雌也承受不住的折磨让霍勒在那一次流产了。 从那以后,霍勒的身体就大不如前,无法再承受高强度的训练。军部特令他以少将身份接任文职工作,可长时间的痛苦让他不堪忍受,不再进到军部,甚至一度与军部断了联系,整日留在家中侍候,以求让盖德克不再那么暴戾。可即使如此,盖德克也没有就此放过他,依然想打就打,想关就关。 凌洲扶着瘦骨嶙峋的身体,那一段段的文字记录的全是这位少年将军悲惨而哀苦的前生。 看着单薄衣服上被浸染上的血迹,凌洲不难想象是什么样的惨烈,才让萨岱霍斯愤怒至此。 凌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自小便异常强大的共情能力让他怒火中烧,可现实却让他第一次尝到了无力的滋味。 盖德克家是四大家族之一的兰兹家族,曼斯勒安的大半政权都掌握在他们手中;上将虽为三军统帅,却要担起雌虫重担,不能轻易插手家族事务、破坏平衡;而他,只是一个穿书过来的人类,连没有精神力都要死死瞒着,又怎么解决? 凌洲生平第一次倍感无力。 “雄主,”萨岱霍斯转身看着凌洲,轻轻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别怕。” 拍脑袋长不高了,凌洲不合时宜地想。 “二殿下?”霍勒看着凌洲扶起他的手,惊疑不定。 拍一拍,烦恼散。凌洲第一次觉得,这句话说得真的很对。 “霍勒,第一军少将是吗?”凌洲松手,淡淡地看着他。 去他的无力吧。 “是……是的。”霍勒难掩难堪。 去他的怎么解决吧。 “我记得你,是当年跟随上将的那一批将领之一。”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见他又恢复到了平常的样子,垂下眸子,转身走到了墙边,抬手点了几下腕间的便携式光脑,便放下手来,静静地看着他。 “是,是的。”霍勒低下了头。 再不清醒,人都要没了。 “凭借累累的军功,迅速成为少将的军雌。你的名字现在还刻在军部的荣誉墙上,你的功绩至今无人忘却。” “可现在呢?上将没有放弃你,为了你不惜得罪兰兹,出手打了盖德克;军部没有放弃你,依然让你以少将身份任职。” “可你呢?为什么要放弃?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向军部求助?你以为军部隐忍至此是为了什么?你甘心吗?虫崽没了,你不痛苦吗?曾经的骄傲被一个雄虫踩在脚下,跺进泥里,你就这样认命了吗?” 霍勒低着头,眼眶通红,羞愧与愤怒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霍勒少将,抬起头来,”凌洲静静地看着他,“战士的尊严不应被恶泥掩埋,阴霾终会散去,新草终将疯长。” 霍勒抬起了头,消逝已久的光亮再次汇聚到眼中。 “回去吧,少将,”凌洲微微一笑,扭头看了看立在墙边静静看着他的萨岱霍斯,“军部永远是你的家。” 往昔的畅快与肆意如潮水般淹没了霍勒,他再也忍不住,转身奔到墙边,死死抱住了萨岱霍斯,失声痛哭:“上将,我错了,我错了……” 萨岱霍斯轻轻抬手抱住了他,不轻不重地拍了两下,未尽之意尽在其中。 凌洲笑着摇了摇头,他清楚,真正打动霍勒的不是他这几句轻飘飘的话语,而是曼斯勒安军雌的传承与情谊。 凌洲懒懒地倚在墙边,微笑地看着相拥而泣……哦,只有霍勒在哭泣的两人。 看着看着,凌洲的笑容有点挂不住了。 这是不是抱得太长了点啊,两位。知道你们并肩作战,感情深厚,朋友间建议也要保持一定距离…… 凌洲吐槽着吐槽着,突然想到他跟萨岱霍斯也只是朋友而已。 建议也保持一定距离。 凌洲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呵,雌虫。凌洲面无表情地想。 “嘶。”凌洲垂眸看着飘着木屑的地板,轻轻吸了口气,总感觉,好像,大概,应该,也许,忘了点什么? “砰——” 一声巨响自窗边传来,凌洲猛地转头看去,只见被大力推开后摇摇晃晃的窗子下空无一人。 “哦吼。” 凌洲终于知道他忘了什么了,也是怪神奇的,都被打成那样了,居然还能跳窗? 转念想到可能带来的麻烦,凌洲头皮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萨岱霍斯。 那边相拥已久……好吧,主要是霍勒一直抱着不放,萨岱霍斯看着他一身的血迹,没忍心……强忍着没把他扯出去,的两人终于分开了。 霍勒对着凌洲行了个礼,抬手抹去眼泪便转身离开了。 萨岱霍斯朝着凌洲抬了抬手,示意手上的光脑。 哦,早就已经通知人盯着了。凌洲放下了心,喜滋滋地想:上将真是未雨绸缪,让人安心。 才想完,右眼皮就跳了一下。 凭借多年的生活经验,凌洲的心也跳了一下,蓦地看向萨岱霍斯:“通知了谁?” 萨岱霍斯也意识到了什么,眼眶倏地微微一缩,转瞬间便挡在凌洲面前。与此同时—— “哟,我说怎么找不到人,原来在这呢。” 第5章 祭司 门外熙熙攘攘,大半参加宴会的人站在门外的小厅中,仿佛这里有什么奇闻轶事。 发出声音的人此时正微笑着站在门边,宽大的灰袍几乎堵住了整个门口。 凌洲侧身走到萨岱霍斯身旁,抬眼时猝不及防对上了来者的眼睛。 阴桀。 这是凌洲的第一反应。 不带一点笑意的幽绿眼睛里满是阴晦,黏稠的恶意不加掩饰地展现在凌洲眼前,仿佛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盘踞在狭窄的房间里,伺机而动,稍不留神便毒液满身。 幽暗、沉沦、暴戾…… “雄主。” 凌洲猛地回神,转头寻着萨岱霍斯的蓝眸,澄净、清澈,担忧暗含其中。 “没事儿。”凌洲对他轻轻地笑了笑,转回头若无其事地继续看着来人。 凌洲无声无息地出了一身冷汗。 那双眼睛……凌洲眯了眯眼。 刚刚…… “不知祭司光临,有失远迎。”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略微挡住凌洲,对着布利华佩微微行了个礼。 “上将这么说,倒是我的不对了,”布利华佩说着,朝身后一抬手,“二殿下,亲王殿下,请吧。”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 也不知道为什么,凌洲莫名感觉自己是穿越到了古代。 祭司说话都这么,嘶,凌洲形容不出来,他当即决定回去多翻翻大词典。 思考间,凌洲发现,不知不觉间他就跟在萨岱霍斯身后走到了小厅,亦步亦趋,莫名像个小尾巴。 啊呸呸呸,凌洲无声翻了个白眼,将被布利华佩盯出来的所有荒谬想法一并翻了过去。 他定了定心神,极快地环视一周,在看到站在布利华佩身边的盖德克那阴狠得意的脸后,凌洲心下了然。 哦哟,大戏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躁动的人群看到他们出来后,都安静了许多。 其中一人对着布利华佩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祭司,突然把我们都叫过来,是出了什么事吗?” “出事?”布利华佩看了眼萨岱霍斯,玩味道:“那可真是出了件有意思的大事,盖德克,”布利华佩走到椅子上,漫不经心地坐下去,“说说吧,我们的好上将都干了些什么。” “是。”盖德克恭敬行礼,眼睛死死盯着萨岱霍斯,一脚将被一群灰袍人用电绳捆起来,已经昏迷过去的霍勒踹到小厅中间,狞笑道:“我与雌君正在房中休息,萨岱霍斯突然就闯了进来,说要做我的雌侍,我当然不能抢二皇子的东西,他恼怒之下差点就将我活活踩死!多亏有祭司相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 “哗——”人群一片哗然,又开始躁动起来。 我去?! 凌洲瞪大眼睛,飙出了多年不见的一声震撼。 果然虫不要壳天下无敌啊!!!活活踩死?你死了吗???作死作活的肋骨都没断一根吧?还做你的雌侍……?! “哈。”凌洲气笑了。 他说呢,只是被踩怎么会说出“给脸不要脸”这种话,原来真是得不到就想用强?! 凌洲不敢想象,如果萨岱霍斯精神海状况不好会发生什么。 他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他只知道自己生平第一次有了想踩死一只虫的冲动。 第6章 在凌洲刚刚要有所动作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地碰了碰凌洲攥得死紧的手,萨岱霍斯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了颤:“雄主,请您,相信我。” 在听到盖德克的污蔑时,萨岱霍斯毫无波澜,他生在虫族,长于战场,保护虫族是他的责任,战死沙场是他的宿命,他从不惧怕任何光枪流弹,自然也无所谓任何流言蜚语。 但是,萨岱霍斯不可否认,在扭头看到凌洲从未见过的难以抑制的怒火时,他突然感到沉寂已久的心脏有点空落落的,往昔几幕,恰如镜花水月,一触即散……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依然无波无澜的表情,突然觉得心脏有点发疼。 周围的声音如潮水般涌进凌洲的耳朵。 “哦,也是,上将毕竟二十七岁了,精神海估计撑不住了吧,看来只有二殿下估计是不够吧,啊?” 他看了十二年的书,怎会不知道雌虫的艰难与磨难。 “住口!上将是曼斯勒安的战神,你怎敢如此侮辱!” 战神之名何其容易? “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盖德克是兰兹家族嫡系血脉,地位尊崇,别说一个上将,就是元帅也要匍匐脚下!” 书上的寥寥数语,每一字都是萨岱霍斯用鲜血与战力拼出来的累累功勋。 “放屁!你他妈再敢说一次!” 对霍勒的维护,对雌虫的悲戚。 “祭司在这,你敢动手?虫神在上,没有雄虫的安抚,你们也只能精神海暴动而亡。你现在动手,是要拉整个军部一起去死吗?啊!” 重担在身,从未安心乐意。 “好了,”布利华佩摆了摆手,望着萨岱霍斯戏谑道:“上将,殴打贵族雄虫是罪,殴打贵族嫡系雄虫是重罪。啊,我忘了,中将以上将领有特赦,所以上将无罪。” 生来无畏,本该荣耀满身。 “但是,亲爱的上将,背着二皇子勾引别的雄虫,蔑视皇子尊严,是对皇室的不敬;背着雄主勾引别的雄虫,藐视虫族法则,是对虫神的不敬。”布利华佩嗤笑着站起身,缓缓展开身后浅灰斑驳的翅翼,“看在上将为曼斯勒安做出的卓越贡献的份上,就稍微减免一下对你的惩罚,断十二根肋骨,不过分吧,上将?” 沉默自持却遭同族狠刺。 “以虫神之名,惩戒。”黏稠的精神力瞬间具象化,如毒蛇血口般张嘴就朝着萨岱霍斯和凌洲袭来。 枷锁斩断,你该翱翔于飞。 萨岱霍斯瞬间张开浴血多年的翅翼,一把将凌洲拦到身后,戾气毕现,杀意横生。 烈酒烧火的怒意自疼得发颤的心脏一路蔓延至全身经脉,凌洲眼中的冰冷寒到极致。 “嘭——” 烈焰肆虐,尘封已久的战力在怒火的烧灼下奔涌而出,暗屏寸寸碎裂,金翅破壁而生。 仿佛本能一样,凌洲感到周身灼热,连带着生疼的心一起发颤。恍然间,后背翅翼破展,精神力自指尖凝聚,如锋如芒,直直撞上布利华佩的精神力—— 顷刻间,小厅尽碎,玻璃横飞,众人如群鸟尽散。一道身影飞快扛起地上的霍勒,展翅飞开。 一切沉寂下来,众人心有余悸,难以置信。抬头,金黄与银白交相辉映,华彩四溢,精美绝伦。 凌洲直到落到地上的那一刻,才清醒过来。 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说实话,他觉得他非常,非常,非常地震惊,他不禁怀疑他在做梦。 可身后轻轻抖动的……翅翼吧,告诉他,不,这是真的,你有翅翼,你有精神力,你还回挡了虫族最强精神力布利华佩的攻击。 凌洲觉得,他的世界观,崩塌了。 “雄主,”萨岱霍斯从一片轰隆声中定了定神,悄无声息地收起了战气四溢的割骨翼刺,罕见地在声音里带上了生气,“您没事吧?您怎么能直接对上去?” “我……没事,没事,没什么大事。”凌洲恍惚道。 “您……”萨岱霍斯还想再说,就被打断了。 “不可能,不可能,他已经死了,你怎么可能精神力还这么强?!”布利华佩没管满袍子的玻璃碎片,歇斯底里地吼道,说着,就要冲上来扯住凌洲。 “祭司,请自重。”萨岱霍斯一把拉住布利华佩的手,“雄主为先亲王独子,就算有再强大的精神力也不为过,”说着眼中寒冰直刺,声音是再也克制不住的冷厉,“先亲王地位如何,你我都清楚不过,再轻举妄动,”他慢慢俯身,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戾道:“军部的利翼,将送你,下地狱。” 布利华佩手指一抖,他盯视着萨岱霍斯,彻底冷静了下来,慢慢向后退,缓缓挤出一个笑容:“别激动嘛,上将,刚刚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他看向凌洲,右手随意地扶了扶肩,“抱歉,二殿下,让您受惊了。” “再会。”说完便带着祭司殿的人很快消失在了宫殿内。 “雄主……”萨岱霍斯收回视线,回头看着凌洲。 “等一下,上将。” 凌洲拍了拍萨岱霍斯的肩,转身走向了久久不能回神的众人。 “各位,”凌洲在盖德克面前站定,“曼斯勒安的耻辱是萨岱霍斯上将率军洗刷的,曼斯勒安的和平是一代代军部战士浴血奋战维持下来的。”凌洲抬脚踹翻了盖德克,垂眸逼视着他,“上将的功勋无人可以质疑,军部的荣耀无人可以抹去。”盖德克恨恨地瑟缩着,凌洲抬眼扫视了一圈众人的脸色,“我不管你们刚刚是不是各有所图,看戏也好,嗤笑也罢,只需要记住一点,战士,应被称颂和尊重,”他一脚踩在盖德克身上,裹挟着盛怒的力道压得盖德克蜷缩抽搐,惨叫不能,“而不是在饱受战争之苦后,还要被同族肆意凌|辱。” “看看你们脚下的大地吧,”凌洲不再看盖德克,“每一尺每一寸,都是你们先祖打下的基业。先祖传下来的同舟共济、休戚与共,都被你们吃了吗?” 他侧身看向怔然的萨岱霍斯,微微地笑了笑:“他本该,荣耀满身,赞誉满堂。” 说完,凌洲不顾众人各异神情,自阶梯踱步而下。 空荡荡的废墟后,隐在暗处的人眼底划过一丝莫名的情绪。 …… 台上众人神色各异,台下凌洲欲哭无泪。 凌洲觉得他好忧愁啊,他已经硬撑很久了,谁能告诉他到底怎么把翅膀收回去啊。 他太难了。 萨岱霍斯追着下来的时候,就看到凌洲满脸凄苦地在跟翅翼较劲。 “噗——” 凌洲一脸想打虫的表情看着忍不住笑出声的某人,某只虫。 笑什么笑,不会收翅膀不行啊,会收翅膀了不起啊? 凌洲只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 好在萨岱霍斯立马收敛了笑容,镇定自若地走到凌洲身边,眼带笑意道:“雄主,您在干什么?”他伸手轻轻碰了碰凌洲金色华美、璀璨耀眼的翅翼,“翅翼怎么了?” 他一碰,凌洲就感觉后背一麻,翅膀唰的一声就收回去了。 他可能上辈子抢了这倒霉星球的老婆吧。 “没怎么,我觉得它太好看了。”凌洲彻底没有表情了。 还不等萨岱霍斯说话,远远地跑来一个身着军装的军雌。 “上将,二殿下,”军雌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平复了一下呼吸,“二殿下,陛下请您过去。” 哦,终于来了。 第6章 虫皇 金发紫眸的雌虫慵懒地靠坐在琉璃溢光的宽椅上,居高临下地睨着下面站着的金发浅眸雄虫。 凌洲面上无波无澜,内心庆幸又愁苦。 幸好他是混血儿,遗传了母亲的基因,自小便是一头金发和浅眸。 与虫皇同样亮眼的金发让他再次躲过了一劫。啊,妈妈我爱你。 愁苦的是,凌洲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琉璃溢彩下看不清神情的虫皇,内心十分苦涩。 约格泽昂·温森特纳,当年还是四皇子时,便战功赫赫,功勋卓著,与先亲王结婚后恩爱非常,诞下一子,先亲王让虫崽随其姓,取名为适愿·温森特纳。没错,就是现在的我。凌洲面无表情地想。 后来先亲王战死,约格泽昂凭借显赫战功与先亲王留下的一众拥护者,成功开创以雌虫之身登上皇位的先例。在位期间以铁血手腕著称,就连一贯以雄虫为尊的祭司殿都没有出声反驳。 凌洲总结,是个狠人。 不过嘛,凌洲看了眼坐在旁边的红发红眸雄虫。 心里不免觉得有些讽刺,恩爱非常?先亲王确实是至死都只娶了约格泽昂,一生只爱约格泽昂。当年约格泽昂身体状况极差,先亲王不顾自己糟糕的精神海状况代替他上了战场,最终战死在堤摩。 可约格泽昂呢?结婚后还跟艾瑟·顿特莱格生下一子,不然适愿怎么有罗普这个哥哥? 先亲王前脚刚上了战场,他后脚就把人接到先亲王府邸住着。先亲王才死,他就迫不及待地让艾瑟成为君后,对适愿这个儿子不闻不问十二年,都回来多少天了才想起来见一面。 第7章 想到适愿,他又垂下了眸子,那么小的虫崽,被独自扔到冰封雪盖的极北之境里,又怎么活得下去?也难怪他穿过来了。 尽管这是在虫族世界,凌洲还是真心为那个早殇的小皇子和那位传奇的亲王殿下感到不值。 “哎呀,适愿好不容易回来了,快别站着了,”艾瑟满脸慈爱地看着凌洲,“伯恩,快拿把椅子给二殿下。” “是,君后。”雄虫行了个礼,转身拿了把椅子放到凌洲身后。 “谢君后。”凌洲微微俯身,又轻声对伯恩说:“多谢。” 伯恩不言不语,退到柱子边站着。 凌洲缓缓坐下,虫皇终于开口:“祈魂归来,依礼当赐,想要什么?”只字不提刚刚的事。 凌洲垂眸,起身对着虫皇行礼:“请雌父下令,准许第一军少将霍勒与盖德克·兰兹离婚。” “哦?你看上他了?”虫皇漫不经心道。 这是什么虫言虫语,思维真是简单粗暴,凌洲没忍住在心里吐槽。 他面色依然未变,拿出在路上就准备好的说辞:“不是,雌父,堤摩异兽虽已歼灭,但仍有众多异兽部群对我们虎视眈眈。霍勒少将能力出众,实力公认,有他在,第一军必能如虎添翼。” “可就算不离婚,霍勒少将也能在军队任职啊。”艾瑟笑眯眯地看着凌洲。 凌洲没有说话,凭他对原书的了解,他知道虫皇一定会答应。 果不其然,虫皇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好了,说了依礼当赐,伯恩。” “是,陛下。”伯恩转身走了出去。 艾瑟见状,勉强笑了笑。 “谢雌父。”凌洲低下头,微微一笑。 “既然回来了,就和罗普一样进入议阁内庭,你的位置空缺很久了。” “是,雌父。”凌洲默默咽下一口老血。 “好了,回去吧。”虫皇摆摆手,不再看凌洲。 “是。” …… 凌洲拖着半死不活的步伐走出前庭,一抬眼就看见静静立在飞行器旁的笔直身影。 凌洲顿感热泪盈眶,飞奔着就扑了过去:“上将——” 萨岱霍斯眼看着凌洲飞扑过来,下意识伸手准备接住—— 凌洲残存的理智在此刻突然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急刹车,让凌洲堪堪停在了萨岱霍斯面前。 “……” “……” 相顾无言,唯有梯十阶。 凌洲低着头,像个鸵鸟一样默默地爬上了飞行器,又像个鹌鹑一样蜷缩在窗边的座椅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啊,真美。 萨岱霍斯蜷了蜷手指,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悄无声息地登上飞行器,神情严肃地拿起一份文件看了起来。 智能光屏喜滋滋地冒出来,偷偷看了看文件…… 它好想哭,不是已经更新过了嘛,为什么还是参不透其中的奥妙? 它又偷偷窥了眼表情依然很凝重的上将,看来曼斯勒安又出新密码了。 小光屏抹了抹不存在的眼泪,不行,我要紧跟上将的步伐。它神情肃穆地想了想,嗯,又该找工程师伯伯更新自己了。 …… 凌洲看着看着,又感觉自己忘了些什么,因着上次那令人难忘的经历,他决定仔细回想一下。 上将,祭司,虫皇,盖德克,霍勒…… 哦吼。 他记得,霍勒当时昏迷在地,他长出翅翼,然后,房子炸了。 他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猛地起身看向萨岱霍斯。 完了完了,不会婚离了,人没了吧? 盯着半小时没翻页的训练报告的萨岱霍斯被他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雄主,怎么了?” “上将,霍勒……”还在吗,凌洲生是没敢说这话。 “我让阿弗列带去军区医院了。”萨岱霍斯猜到他未尽的话语,抿了抿唇,眼中闪过一丝笑意。 “噢,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凌洲蓦地一顿,谁带去了?阿弗列带去了? 凌洲又猛得抬头。 阿弗列,萨岱霍斯心腹,第一军中将,实力超群,性格有些孩子气,雄主是兰兹家旁支,两人感情甚笃,令人艳羡。凌洲不那么委婉地说就是,实力超群的爱情虫。虽然他作为萨岱霍斯的心腹,凌洲非常想信任他,但是前车之鉴太过惨烈,凌洲觉得这事还有待商榷。 “别担心,雄主,”萨岱霍斯仿佛未卜先知,“之前是因为亚维突然心悸,阿弗列一时慌乱才遗失了光脑,我已经训过他了。” “……怎么训的?”凌洲小心翼翼地问道。 “上将取消了中将三年的假期,说以后光脑在,虫在,光脑不在,”智能光屏终于找到机会向雄主人介绍自己,异常兴奋,“未来十年的假期就都没有了咯。” “……”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好毒。” 凌洲看着智能光屏:“你谁?” 萨岱霍斯:“……” 智能光屏:“……”好凶嘤。 智能光屏委委屈屈地闪了闪屏幕:“雄主……” “啪。”萨岱霍斯抬手关了光屏:“晚安,雄主。”说完便率先下了飞行器,径直走回家中。 凌洲无言地看着萨岱霍斯颇有些落荒而逃意味的背影:“啧。”真不坦诚。 想了想觉得不够,又啧了一声。 啊,舒坦。 凌洲美滋滋地下了飞行器。 …… 是夜,曼斯勒安的星空依旧群星闪烁。 房间昏暗,只有一排窗灯闪着微弱的光,凌洲坐在沙发上,双手合拳放在膝盖上。没擦的头发滴滴答答地滴着水,在特制的地板上汇成了一小摊。 凌洲没空管那摊水,他的手不得不一起握着,他的手在发抖。 不,应该说,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背后的灼热在寂静的夜中似乎仍然留存,他怎么可能……有翅翼?他怎么可能……有精神力? 虫族可以感应到同族的精神力,以此来区分性别。 难怪,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的不对劲,他还以为是自己隐藏得很好,原来,凌洲弯下腰,将额头抵在手指关节处,原来,根本就是因为他有精神力。 白天的事仿佛突破了桎梏一样,凌洲从那时起,就感受到了体内存在着的,流动着的,被称为精神力的东西。 他只觉得脑子里的线纷乱冗杂,摸不透,也理不清。 这个世界,这本书…… 对了,这本书。 凌洲倏地抬起头来,被北地冻住的脑子在此刻终于解冻—— 凌长云同志在他十二岁那年离了婚,小小年纪的他在大雨夜哭着跑出去找妈妈,如小说情节一般被迎面驶来的汽车撞飞出去。幼年的身体经受不住巨大的刺激和连日的高烧,在他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只能靠着父亲的讲述,零零散散地拼接起失去的童年。 凌洲直起身,后来,眼见着儿子愈发沉默,为了逗他开心,老同志亲自操刀,哦,持笔,为他写下了一本名为《曼斯勒安》的虫族小说。 凌洲闭上眼,但很明显,连月出差的工作并不足以支撑老同志一口气写完这本书。春去秋来,寒来暑往,一本书,凌长云断断续续地写了十二年,凌洲也就断断续续地看了十二年。 凌洲仰起头,所以,书是老同志写的,世界是老同志构造的,人是老同志描绘的……这里崇尚虫神,虫神掌管一切—— 凌洲倏地睁开眼,回想凌长云同志那自恋又骚包的性格,凌洲真相了:虫神就是凌长云自己! 怪不得,适愿·温森特纳去北地祈魂了十二年,虫皇的发色也是金的,还有那什么突然冒出的翅翼和精神力,根本就是书里的世界活了,而凌长云同志写的又太造孽,上天都看不下去了,派了个水晶把他这个儿子拉了进来补老同志的窟窿! 仿佛是印证他的想法一般,旁边放着的水晶也闪了闪。 凌洲拿起水晶,这是在面见虫皇的路上,他豁出去面子,厚着脸皮问萨岱霍斯要回来的。凌洲一回想起萨岱霍斯当时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他就忍不住臊得脸红…… 凌洲揉了揉额角,揉去那些跑马的想法。 所以,他只有像写书一样,让这个世界有一个完美的大结局,才可能回去。 那么问题来了,什么是完美的大结局?什么是结局?这个世界有血有肉有独立意识,怎么可能会结局?不会结局他又怎么回去? 凌洲真心觉得,真真心心的觉得,凌长云同志真是一个专坑儿子的好父亲。 凌洲站了起来,走到床边,直挺挺地倒下去。 人生太苦,何以解忧,唯有上将…… 凌洲吓得从床上弹起来,不不不,看来他的脑子还没有解冻。 凌洲又躺下去,何以解忧,唯有…… 凌洲再次坐起来,纷杂毛线中又一条线猛得弹了出来,仿佛一瞬之间,所有的事情都连贯了起来—— 第8章 第7章 亚维 幽绿的眼睛骤然浮现在脑海中,祭司。 明明在虫族的历史中,一开始,尽管雄虫数量稀少,雌虫需要雄虫安抚,众虫相处得却还是比较和谐,虫族虽然信仰虫神,祭司起初的职责却仅仅是主持祭祀仪式。 可渐渐的,雌虫的精神海状况越来越差,对雄虫的依赖性也越来越强;雄虫越来越暴戾,对雌虫的态度也越来越糟糕。 雌虫受尽折磨,几乎把大半希望都寄托在了虫神身上;雄虫享尽极乐,更加祈求虫神给予他们更多的权力。 沧海桑田,时代更迭,虫族渐渐演变为雄尊雌卑的社会,祭司的权力也越来越大,可以说,如今的虫族,祭司权力凌驾于皇权之上。 凌洲侧头支起手臂,先亲王在世期间,大兴改革。虽然在他战死后,改革成效断崖式下降,但不可否认,如今的局面比之之前已经是大有改进。 至少,军部现在实力强悍,就连祭司也暂且不敢与之正面对抗,勉强为雌虫开辟一处避难之所,但往后…… 凌洲左手食指规律地敲了敲床沿,奇怪的是,在先亲王担任祭司一职的那几年,雌雄关系似乎并不像如今那么恶劣。雌虫的精神海状况比较良好,像最早一批外出征战,直到最近才驻守主都的萨岱霍斯那一批将士,到如今,精神海状况仍然比较良好,所以前辈们才纷纷退居二线。如今的军部,大多是年轻军雌,实力强悍。 而雄虫,凌洲加快敲击速度,似乎也没有现在那么暴戾,最典型的便是阿弗列的雄主亚维那一批家族旁系,也是最近才跟随军队返回主都,脾气不说多温和,至少基本不存在暴戾倾向。尤其阿弗列和亚维,凌洲一想到就想叹气,那个爱情虫。 外出,主都…… 凌洲手指猛地一顿,祭司! 是了,先亲王战死,布利华佩履行祭司之责,自那以后,虫族局面越来越动荡,而以他为首的祭司殿却越来越强势。 凌洲现在回想起那条毒蛇盯着他的绿眼,仿佛蛊惑一般,诱人沉沦…… 远离主都的雌雄虫相处都比较和谐,而一直待在主都的却恨不得咬死对方一般。 今天的一众雄虫,凌洲蹙了蹙眉,按说萨岱霍斯作为三军上将,在军部地位超然,在曼斯勒安也是地位崇高,可今天的那些雄虫就像中了邪一样,出口便是秽语。还有雌虫,今天的场面也一度失控…… 而罗普,呃,罗普虽然也暴戾,但在虫族主都,他对赫诺……也算还……一……算了,凌洲放弃了。就算在虫族主都,他也昧不了良心,事实上,他当时就想踹他了。 哦,以理服人,以理服人。 凌洲继续回想,盖德克……呵,什么玩意儿,凌洲一想到他就怒火中烧。 他跟这个有关系吗?没有!纯粹是自己作死,凌洲此时万分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再补上几脚,一脚真是便宜他了。 凌洲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片刻后,凌洲睁开眼睛,倘若真是祭司搞鬼,那么一切就基本都串起来了。 不过,凌洲眯了眯眼,若他想至高无上,只要扰乱雌虫精神力就可以做到,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还是……另有畏惧? 凌洲偏头看了眼桌上的水晶,起身拿了过来,看来得找机会试探试探。 如果真如他所猜测的那样,凌洲拇指摩挲着晶面,他在畏惧什么? 雌虫精神海的**,雄虫的暴戾,到底该怎么解决? 这到底是祭司一人的独角戏,还是…… 一想到祭司后面的庞大祭司殿,还有盘绕在他身边的错综复杂的关系,凌洲觉得,他头疼。 还有……浅淡的,澄澈的,蓝色眸…… 凌洲随手把水晶一放,向后一躺,睡觉。 黑暗中,桌上的水晶闪出了淡淡的蓝光。 …… 第二天一早,解决了精神力问题的凌洲觉得周身轻快、心情舒畅,他一路轻哼着歌晃晃悠悠地走下了楼梯,正准备啃个苹果抚慰一下他受伤的心灵,迎面就撞上六个凶神恶煞……壮汉。 六人行礼:“见过二殿下。” 凌洲:“?” 上将的新欢? 其中一人上前一步道:“二殿下,我们奉命接您去撒伊大学完成终测,请随我来。” 凌洲:“??”他觉得自己好像不太听得懂虫族的语言。 凌洲颤颤巍巍道:“什么大学?” “撒伊大学。” “什么终测?” “结业终测。” “???” 凌洲咽了咽口水,垂死挣扎道:“可我还要去议阁。” 军雌安慰道:“请您放心,一切都以结业为先。” 凌洲失魂落魄地踏上了飞行器,他更不放心了好吗。 …… 身为一名曾经的历史系本科生,凌洲在大一的时候一直秉持着体育过了就行的想法,因此在他凭借良好的身体素质依次通过跑步、跳远、引体向上等一系列测试,并取得了八十分的满意成绩后,凌洲果断放弃了虽然占比百分之二十,但奈何与他实在没有缘分的交谊舞,开开心心、欢欢喜喜地度过了大一半学年。 然而,事实证明,当初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 还是被亲爹亲自抓过来还的,凌洲不理解,为什么老同志要写一个二皇子因为之前远在北地,无法完成实践课程,不得不在回来后完成终测的设定。他难以理解,测就测吧,为什么实践课程是体育?还是交谊舞和他觉得更难理解的……书法? 书写什么?虫族文字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能因为这个世界是凌长云同志创作出来的原因,这里的文字多为繁体字与简体字,偶尔有几个不太一样的,但也能猜得出来,但是—— 凌洲一想到他大二那壮烈的书法课成绩,他觉得,他不行,心好痛。 而且,凌洲看着讲台上滔滔不绝,眼神凌厉地扫视着面前一众雄虫的蓝发橙眸雄虫体育老师,他的心更痛了。他用了一秒的时间,痛定思痛要戒掉爱凑热闹的癖好。 托伯茨,先亲王挚友之一,撒伊大学著名体育老师。因行事粗暴张狂,无论发生什么,都是“上”的原因,而被贵族雄虫们,主要是由他来考核的雄虫们戏说其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是霍勒的雄父,是的,就是那个被凌洲骂,说得狗血淋头的第一军少将。凌洲百般感慨,万分惆怅,心痛到无法呼吸。 只见托伯茨大手一挥,淡淡道:“因为我们这门课是体育实践的原因,经学校研究,决定取消强制书法的测试。” 哦?凌洲眼睛一亮,顿时呼吸顺畅,心跳平稳。 “但是,”托伯茨挽了挽袖子,“总有人说我头脑简单,四肢发达,”托伯茨一掌拍碎了教桌,“所以,我们继续测试书法。” 凌洲静静地望着地上那跟他的心一样稀碎的桌子。 “两两组队,名单已经放在光屏上了,自己看。” 没有人说您头脑简单,真的。 “教学视频和考试要求待会儿会发到你们的光脑上,自己看。” 您一点,一点点,都不简单。 “一个月后考试,好了,上!” 凌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 没事儿,多大点事儿,大不了找上……上一级的学长学姐们。 凌洲噌地站起来,在一片或哀嚎,或低骂,或欢喜中走到了光屏前,顺着找到了…… “嗯?” 怎么找不到我的名字?凌洲迷茫了,他又睁大眼睛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还是找不到??? 凌洲想象的翅膀瞬间张开,飞…… “二殿下。” “欸。”凌洲心不在焉道。 “很荣幸跟您一组。” “我也……” 凌洲眨了眨茫然的大眼睛,缓慢地转过了头。 青发灰眸的孱弱青年温和地看着他,苍白的皮肤毫无血色,透着一股病气。 噢,我是适愿·温森特纳。 他收敛神情,微笑伸手:“很荣幸,亚维阁下。” 亚维笑了笑,伸手握住凌洲的手:“请多指教。” “阁下怎么也要参加终测?” “跟殿下差不多,之前跟随雌君在外。” “阿弗列中将?” 凌洲笑意加深。 “……是的,请允许我代雌君跟您说一声抱歉。”亚维无奈地笑了笑。 “小事,小事,爱情嘛,理解理解。”凌洲满意了。 “啊,您理解就好。”凌洲闻言笑容微僵,隐隐有一股不妙的感觉。 果不其然,下一秒,“毕竟,”亚维笑意加深,“您跟上将是没有爱情的,对吧,殿下?” 凌洲的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呵,爱情虫雄主来给爱情虫打抱不平来了。 果然,爱情使人……虫盲目,这一个个的,就不能像他一样理智。 第9章 凌洲面无表情地盯着他:“哈,我跟上将爱情多得很,就不劳您费心了。” 飙戏是吧,来来来,看谁飙得过谁。 “是吗,可我怎么看上将天天待在军部处理军务,似乎……没有跟您一起出过行呢。” “那可不,上将不忙,阿弗列中将怎么有时间天天跟您一起出行呢。”凌洲恍然大悟,“阁下说得太对了,阿弗列中将不忙,上将怎么有空闲陪我呢。” “殿下,中将已经很忙了,请您体谅一下好吗。” “可我也想让上将陪我呀,阁下请您也体谅一下好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不要胡搅蛮缠!” “哈,果然,没有爱情滋润的雄虫就是这么暴躁!”??? “哈,果然,爱情上脑的雄虫就是这么见不得人好!!” “哦?你们好吗???” 莫名的,这一句话中异常强烈而嘲讽的疑问,让凌洲深掩脑中的一根线噌地绷直了。 “我们怎么不好!” “哦,那真是太抱歉了,完全看不出来呢。” 凌洲的线咯一下断了,多年看小说积攒的爱情洪水瞬间冲垮大坝—— “呵,不好意思,我跟上将新婚甜蜜,如胶似漆,情投意合,恩爱非常!我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我!!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他爱我也爱得活来死去!!!” “……” 凌洲看着对面讨厌虫震惊、哑然、说不出话来的神色,满意地鸣金收兵,潇洒地一转身—— 正正对上萨岱霍斯难以言喻的表情。 凌洲吓得深吸一口大气—— 我去! 第8章 书法 寂静,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吵闹,吵闹,活一般的吵闹。 凌洲的耳朵放不进一点儿声音,整个世界都是静的,眼前只有一张放大无数倍的萨岱霍斯的脸庞,怪帅的。 凌洲的心脏歇不了一刻儿时间,整个胸膛都是闹的,体内只有一颗翻腾无数次的格外活跃的心脏,怪吵的。 生死一瞬间,人的求生本能在这一刻发挥到了极致,莫名翻涌的情绪被凌洲死死按在心底。 凌洲的脸庞逐渐摆出惊恐,颤抖地,泫然欲泣道:“上将,我好像被下咒了,”他不可置信地抬起手,颤颤巍巍地轻轻按在苍白的嘴唇上,“不知道为什么,一些不受我控制的奇奇怪怪的话就这么顺顺利利地从我的嘴巴里溜出来了。” 凌洲张开颤抖的手捂住嘴,脸色愈发苍白,神情愈发惊恐,湿润的眼眶仿佛马上就要落下泪来:“我该怎么办啊,上将?”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亚维:??? 亚维:这谁??? 亚维:刚刚吵得得意洋洋,尾巴都要翘到天上的是谁??? 亚维一脸难言地看着前方:玩得这么花的吗??对不起,打扰了。 萨岱霍斯;“……” 刚一进来,凌洲的豪情壮语就轰轰烈烈地炸进他的耳朵,顺着轨线一路蹿进了脑子,打得他措手不及。还没来得及点兵作战,又灵巧地一路向下,跑进心间阵地,他早有防备地举起了手中的盾牌,严防死守那边的光枪流弹。哪想人家弃了枪弹,点燃最普通的木棍稻草,轻轻一扔,就在这里燃起了熊熊烈火。 他好不容易从震撼中抽身,举起水管就要灭火,不想人家临阵倒戈,挤挤几滴不存在的眼泪,就让烈火浇灭。挥挥衣袖,潇洒离去,唯余一片狼藉。 莫名的……想打虫。 他张了张嘴,抬起的手又放下,放下又抬起,使劲揉了揉太阳穴,缴械投降一般:“不用担心,雄主,这是……”他顿了顿,“正常的,您最近太累了,回去……”他闭了闭眼,字吐得十分艰难,“休息一下就好了。” 亚维:?!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三军上将,不敢置信他是怎么睁着眼睛吐出这些话的。 凌洲用指尖擦了擦眼角不存在的泪珠,戚戚然然道:“真的吗?” 萨岱霍斯动了动嘴角:“真的,雄主。” 凌洲勉强收回眼泪,怆怆道:“那我们回家吧。” “……好。” 亚维:“……” 亚维望着两个远去的背影,他觉得,他可能中邪了,恍恍惚惚地转身,恍恍惚惚地走远,恍恍惚惚地去找阿弗列哭诉。 …… 凌晨三点,万籁俱寂。 凌洲坐在狠狠砸在地上但仍完好无损的高质量大理石板凳上,神情专注地看着光脑上发过来的书法视频教程。 寂静的房间里,视频的声音格外清晰。 “方字不方正,左右都内行。” 我跟上将新婚甜蜜,如胶似漆,情投意合,恩爱非常! “如若偏东西,此字不成行。” 他也离不开我!! “宜活不宜死,划少亦生风。【1】” 他爱我也爱得活来死去!!! “咚——” 凌洲一个手抖,光脑直直砸在地板上。 完了完了,真中邪了。 他要挂了!!! …… 另一边的房间灯火通明。 萨岱霍斯挺直地坐在靠背椅上,神情肃穆地看着手中的报告。 “第二军第一纵队日前成功清剿左达符异兽。” 我跟上将新婚甜蜜,如胶似漆,情投意合,恩爱非常! “第二纵队已赶到左达符,协助清理战场。” 我离不开他。 “第一、二纵队不日便启程回都。” 我爱他爱得死去活来。 “砰——” 左边没有摆放齐整的一堆文件齐刷刷地掉到地板上。 萨岱霍斯看着那堆文件,不言不语。 好长一段时间后,他缓缓地起身,缓慢地走到桌边,慢慢地捡起地上的文件…… 凌晨四点,夜,真静。 …… 旭日初升,光洒大地。 萨岱霍斯坐在靠背椅上,飞速地处理着昨晚堆积的文件。 “叩、叩、叩。” “进来。”萨岱霍斯头也不抬道。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轻缓而又有点滞塞的脚步声渐渐靠近。 “放桌子上吧。” 身影没动。 萨岱霍斯停笔抬头:“怎么……雄主?!” 萨岱霍斯猝不及防地与面前的人对上视线。 凌洲镇定自若地笑了笑,带着纠结一夜的壮士断腕的决心道:“上将……可不可以借用一下你的碳素……毛笔和纸?我没有,要考试。” 萨岱霍斯有点恍惚,但还是迅速站起来,到很久没打开过的柜子里翻出了毛笔、宣纸、墨水、毛毡和镇纸。 “还有房间,也要借用一下。” “……好的。” 他拿着一堆东西,快步走到对面的桌子上,将桌上的文件全部拿到自己的桌子上,又抽纸巾擦了擦椅子。 凌洲平静地看着他的动作。 没办法啊,这么重要的考试,挂了怎么办啊,他这都是被考试所逼。 啧,真惨。 “雄主。” “嗯?”凌洲回神。 “这些都是我以前用的,您先将就一下,下午就给您买新的。” “不将就,不将就,不用,不用,挺好的,挺好的。”凌洲笑眯眯地看着桌上的东西。 啊,学霸用过的,他只是沾沾光而已,考试重要,他这都是被考试所逼。 “嗯。”萨岱霍斯笑了笑。 …… 宽敞的屋子里,萨岱霍斯坐那头,凌洲坐这头。 萨岱霍斯行云流水,凌洲笔走龙蛇。 “……” 凌洲看着纸上龙飞凤舞……不堪入目的乱草,陷入了沉默。 第一次真诚地为一个月后的考试担忧了起来。 其实凌洲也想不明白,他硬笔字写得真的挺好的,大气飘逸,好到他都觉得看他的字是一种享受的地步。 但就是这个毛笔字,有点……嗯,凌乱,大概天生就与毛笔字无缘吧,没办法,遗传了凌长云同志……好吧,凌洲承认,老同志的字都是送去书画展供人欣赏的。 “哎。”想到这,凌洲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怎么了,雄主?” 哎哟,凌洲吓了一跳。 转头只见萨岱霍斯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他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的字。 凌洲莫名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啪地伸手往上一盖,将那坨草揉成一团丢到旁边。 “没什么,没什么,上将你继续批公文吧。”凌洲头也不敢抬。 萨岱霍斯目光偏转,徐徐落在凌洲一动也不敢动的发顶上,眼底笑意氤氲,伸手重新拿了一张纸,将笔递到凌洲手边:“我教您。” 凌洲……凌洲有点犹豫,身体却很诚实地、不听使唤地抬手握住了毛笔。 萨岱霍斯伸手,在将将要碰到笔杆的时候顿了一下。 第10章 然后整只手轻轻地覆在凌洲手背上,微微用力,握住。凌洲顿觉一股痒意自肌肤相贴处传来,周身像过电一般,惊颤得不敢乱动。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也覆上了椅子另一边的扶手,身体前倾,前襟与后裳贴得极近,将将要靠在一起,若即若离,临深履薄。 干,干什么呢?! 凌洲感受着身后传来的倍感灼人的温度,环绕在周边的清浅气息,耳边若有似无的呼吸声—— 只觉着全身僵硬,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妈呀,救命—— “雄主,专心。”萨岱霍斯偏头贴着凌洲的耳朵笑道。 “谁,谁不专心了!” “嗯,专心,专心。” “……” 凌洲觉得这语气诡异地熟悉,稍稍驱散了点躁意,专心致志地学书法。 撇,横,竖,竖…… 动作间,萨岱霍斯的手随着笔画不时地加重力道,凌洲只感觉手心出汗,滑得几乎握不住笔,只能依靠着萨岱霍斯的力道,颤颤巍巍,如履薄冰。 恍惚间,萨岱霍斯轻轻放开了凌洲的手。 “雄主。” 凌洲定睛一看,笔锋凌厉,状如削玉,适愿·温森特纳。 凌洲瞬间垂下眸子,默不作声。 “雄主,不喜欢吗?”萨岱霍斯见他情绪瞬间低了下去,有些不知所措。 凌洲轻轻摇了摇头。 他只是,有点难过。 身处异世,回家不能,形单影只,身份是别人的,名字是别人的,就连…… 凌洲眼神微微一转,瞥了眼放在空中有些不知所措的手。 就连名字也无法告知上将。 萨岱霍斯蜷了蜷手指,轻轻地拍了拍凌洲的头。 “别怕,雄主,”他抿了抿唇,“我在这。” “……” 凌洲感到眼眶有点微微的湿热,他轻轻眨了眨眼,敛去热意。 “没事,”他抬头对着萨岱霍斯笑了笑,“教我写你的名字吧,上将?” 萨岱霍斯愣了愣,笑了:“好。” 两手叠握,张弛有度。 萨、岱、霍、斯。 凌洲在心里轻声念着,仿佛这样,就刻了进去,无人察觉,无人知晓。 …… 在萨岱霍斯上将耐心、细心、温……呃,的指导下,凌洲的书法在短短十五天的时间里,由乱草,变为小草,再到如今的小树苗,进步神速,堪称坐了火箭似的起飞。 这天,凌洲坐在自己房间里的板凳上,一手拿着一张新鲜出炉的得意之作,欣赏得连连点头,感叹得啧啧有声。 啧,真好看。 啧啧,上将真好。 啧啧啧,爱上……书法。 凌洲险险拽住差点脱缰的野马,坐在板凳上继续欣赏自己的大作。 “嘀嘀——” 放在桌上的光脑响了起来,凌洲瞥了一眼,恋恋不舍得放下了自己的小树苗,慢慢悠悠地从板凳上站起来,晃晃荡荡地走过去,拿起光脑,点开通讯—— “好久不见啊,殿下。” 第9章 易哲维希 一张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光脑上。 凌洲盯了几秒,勾唇回了个同样笑眯眯的笑容,然后倏地伸手,啪地把光脑屏幕拍下去。 呵,霉虫。 凌洲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刚认识,却总是一碰就滋火,可能是因为同性相吸? 不不不,凌洲立马将那些吓人的想法从脑子里甩出去,谁跟那个爱情虫相吸。 他伸了伸懒腰,惬意地拿起桌上刚刚摘下的便携式光脑,打算看一看时间。 啊,六点,真早,可以…… 嗯? 凌洲伸手点开终测群的小红点—— 托伯茨:@所有人,还有十五天考试,各组抓紧时间,上! 凌洲眨了眨眼睛,静静地放下便携式光脑,默默地打开光脑,面无表情地回拨通讯—— 若无其事地笑道:“好久不见啊,阁下。” “……?”亚维一脸你有病???的表情。 凌洲镇定自若地继续保持微笑。 亚维:“啊,是的呢,我们已经有三分钟没有见了呢。” 凌洲:“是啊,真漫长,好想念阁下的呢。” 亚维冷笑:“想念到一秒就关了通讯呢。” 凌洲无辜地眨眨眼:“刚刚信号不好,吓死我了呢。” 亚维皮笑肉不笑:“难过死你了吧。” 凌洲作西子捧心状,神情忧伤:“可难过了呢。” “……” “……” 亚维要呕了,不知道萨岱霍斯上将是怎么忍受他的。 凌洲要吐了,对着这张脸实在演不下去,想念上将。 事实证明,考试对于两位虫族待毕业生而言兹事体大,在终测的高压下,他们摒弃前嫌,重归于好……开始友好,相亲相爱,友好互助地开启了交谊舞之旅。 亚维:“这啥?” 凌洲:“交谊舞看不到吗?” 亚维:“废话,我说的是动作。” 凌洲:“抬手转圈看不懂?” 亚维:“你懂?” 凌洲:“废话,我当然懂。” 亚维:“那你跳雌步。” 凌洲:“你为什么不跳?” 亚维:“我又不会跳。” 凌洲:“我也不会跳。” 亚维:“那你说你懂?!” 凌洲:“我懂又不代表我会跳!” 亚维:“……” 凌洲:“……” 两人看着视频,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沉默。 凌洲叹气:“交谊舞真难。” 亚维点头:“真难。” 凌洲再叹气:“雌步好难。” 亚维再点头:“好难。” 两人觑着对方,异口同声道:“你来!”“我不!” “你不什么你不!” “不要学我说话!” …… 相亲相爱二人组成立第一天,解散。 …… 斯林洛亚家。 萨岱霍斯匆匆走进三楼书房,右手扶肩恭敬地行礼:“雌父。” 易哲维希继续翻着手中的文件,冷淡道:“来了?” “是。”萨岱霍斯默立在房间中心。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 萨岱霍斯单膝跪地:“请您责罚。” “责罚?”易哲维希砰地将文件狠狠砸到萨岱霍斯脚边,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霍勒被打,你把他送去医院就行了,偏偏选择了最蠢的办法。”易哲维希神情冰冷,“直接对上祭司,挑衅贵族雄虫,萨岱霍斯,你是想拉着整个军部跟你一起陪葬吗?!” “请雌父责罚。”萨岱霍斯挺直脊背跪在地上。 “身为三军上将,你行事张扬,不知收敛,你对得起你身上的责任,对得起你身后相信着你,拥护着你,把身家性命全部交到你手上的军雌吗?啊?!” 萨岱霍斯攥紧拳头,力道大得渗出了血。 “你以为,军部隐忍至此是为了什么?雄虫几乎掌握全部政权,亚雌软弱,虫皇态度不明,以祭司为首的一干雄虫暴虐成性。你以为,我们是怕什么?!怕他布利华佩吗?不用你动手,我们几个老家伙拼得灰飞烟灭也要把他送进地狱。可他后面呢?雌虫精神海状况你不是不清楚!现在军部安稳,再过几年呢?彻底惹怒了那些蠢货,整个军部都要去死!!曼斯勒安也将不复存在!!!” 易哲维希闭上眼,神色悲戚:“你以为我不恨吗?你以为我们这些老东西真的甘心雌虫被**至此吗?可没有办法,萨岱霍斯,为了那么多雌虫的命,我们只有忍让,忍让,再忍让,你懂吗?虫崽。” 萨岱霍斯松开手,平静地抬起头看着易哲维希:“忍让就能活命吗?” “你说什么?”易哲维希猛地睁开眼。 “霍勒不是被打,是差点就死了,”萨岱霍斯定定地看着易哲维希,“我被盖德克叫到房间的时候,他已经快死了,雌父。” 他想起凌洲,微微垂眸:“心里的伤是看不见,却又最致命的。” 易哲维希惊疑不定。 “一味的忍让,只会让他们更加嚣张。”萨岱霍斯紧了紧拳头,“只有反抗,才会让他们忌惮,雌虫才有一线生机,曼斯勒安才不会就此湮灭。” “雌父,我们是战士,战士的尊严不应被恶泥掩埋,”他慢慢地站了起来,“阴霾终会散去,新草终将疯长。” “至于精神海,”他对着易哲维希行了个礼,“也许您该去撒伊大学看看,雌父。” 易哲维希怔怔地看着和他一样银发蓝眸,让他骄傲多年的虫崽,静默不语。 撒伊……大学吗? …… 常言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凌洲觉得这句话生动形象地概括了他现在的状态。 在又一段小虫崽式的无效争吵后,他和某墨的交谊舞之旅再次无疾而终。 第11章 黑心的汤圆。 凌洲坐在板凳上深深叹息。 “砰——”一声惊天巨响穿透墙壁——好吧,主要是房间门没有关。 凌洲吓了一跳,以为是家里进贼了,兴冲冲地抄起从萨岱霍斯房里顺过来的镇纸就冲下楼去。 没办法,今天受的气太大,急需一场剧烈活动来发泄一下。 凌洲这么想着,冲得更快了。 “上将???”凌洲一个紧急制动,险险停在萨岱霍斯面前。 “呃,”凌洲将镇纸往身后一藏,尬笑着“上将今天这么回来得这么早?” “……”萨岱霍斯瞥了瞥窗外的漆黑一片,犹豫了一秒后,“嗯。” 萨岱霍斯刚刚进门,对面墙上不知何时被凌洲挪过来,挂上去的长刀就因某人不太精良的技术特别卡时间地砸了下来。 还没来得及走过去捡起重新挂上,就听见一阵噼里啪啦也藏不住兴高采烈的脚步声以光流弹一般的速度朝他冲来。 他抬眼望去,只见凌洲一手举着特别眼熟的镇纸,兴冲冲地冲过来,他下意识地伸手准备接住,凌洲就一个急刹生生停在了眼前。 伸出的手一时忘了收回,掌心凝固的斑斑血迹被凌洲5.2的视力逮了个正着。 “?!”凌洲倏地把镇纸往地上一扔,一把抓上萨岱霍斯的手,拉过来,凝视着。 萨岱霍斯的心随着镇纸落地的声音微微一颤,莫名地感到一丝心虚和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 “这是这么弄的?”凌洲想摸又不敢触碰。 萨岱霍斯抿了抿唇,垂下眼眸:“不小心划的,”他静静地看着覆在手腕上骨骼分明的瘦白的手,有些心不在焉,“不影响的,雄主。” 凌洲垂眼看着萨岱霍斯手上明显是指节用力掐出来的月牙形伤痕,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努力若无其事道:“是吗,怎么那么不小心。” 萨岱霍斯隐隐感到一股名为失落的情绪在心中扭成了一根细丝,顺着心脏慢慢缠绕,缠到…… “疼吗?”凌洲还是没忍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瞅着萨岱霍斯的神态,又不敢多问。 萨岱霍斯的心蓦地轻轻颤了颤:“不疼的,雄主,”看着凌洲可窥心疼的眼睛,轻轻道:“很快就好了。” 凌洲没管他的话,转身拿了医药箱,下巴点了点旁边的沙发,意思不言而喻。 萨岱霍斯顺从地坐到沙发上,乖乖地……安静地抬着手。 凌洲心里的气一下就跑没影了,他好笑地坐过去,捧着萨岱霍斯的手一点一点地擦拭着血迹,再小心翼翼地上了药,然后在萨岱霍斯难以言喻的,想说又谨慎地憋回去的神情中,仔仔细细地,堪比撰写论文般严谨地,缠上了一圈绷带。 萨岱霍斯:“……”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手上缠得平整光滑的绷带,十分满意,眼睛悠哉哉地一扫,隐约透着青筋的手修长有力,手指相触处微微突起,指节上的几个薄茧透着一股久经沙场的锐意,莫名地,让人想轻轻扣住…… 凌洲猛得回神,无措地抬眼,只见萨岱霍斯正静静地看着他,清浅的蓝眸里毫不掩饰一丝笑意。 “咳。”凌洲掩饰般地轻咳一声,转开眼镇定自若道:“好了,早点休息吧上将。” 说完,就急匆匆地上楼了。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堪称落荒而逃的背影,再也忍不住似的勾起唇角,低低地笑出了声。 他用另一只手慢慢地收拾凌洲慌乱间忘了个彻底的医药箱,将砸得生响的长刀稳稳当当地挂上墙,再捡起地上掉落的镇纸,望着楼上的房间犹豫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拿进了自己的房间。 …… 第二天,凌洲顶着一夜没睡的疲倦,伸手点开了亚维打来的通讯。 “嗨,殿下,好久不……妈呀,您昨晚是去打劫托伯茨老师了吗?”亚维看着凌洲眼底浓郁的黑眼圈,震惊道。 “……走开,有事说事。”凌洲困得不想搭理他。 “啊,是这样的,我亲爱的殿下,经过我昨天对视频透彻的分析,深入的思考,我发现仅凭这么一个短小的视频并不足以支撑我们顺利过关,”亚维眼看着凌洲已经抬手要关通讯,以十倍的速度赶完了剩下的话,“因此为了我们顺利通过结业终测我认为我们可以找各自的雌君进行训练。” 凌洲关到一半的手顿了顿,困意瞬间消散,继续把光脑打开,微妙地看着满脸笑容的亚维。 亚维十分贴心地补充道:“我已经问过阿弗列了,他当年的搭档就是萨岱霍斯上将。” 凌洲……凌洲的表情有点动摇。 亚维笑意加深:“您看,我们天天出来练习一没效率,二没效果,倒不如我们各自熟练了之后,再一起合跳。” “……”凌洲还有一丢丢的纠结。 亚维不急不缓道:“毕竟现在只剩十四天了,如果过不了挂了,”他给出了致命一击,“所有的课都要重修。” 对于一名不仅从未挂科,而且一路顺顺利利地以优异成绩保研的历史系研究生来说,这句话的杀伤力堪比巨型光能导弹,凌洲瞬间屈服了。 “这个主意非常好,我深深地赞同,”凌洲一脸严肃,“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吧。” “好的,殿下。” 思绪跑马的凌洲并没有注意到,亚维在通讯关上的一瞬间露出了坑虫成功后心满意足的微笑。 第10章 交谊舞 凌洲关上光脑,慢慢地走到床边,向后一倒。 …… 直到下午,才仿佛睡醒了似的,他缓缓地站起身,神情庄重。 没办法啊,终测太重要了,万一挂了怎么办?他这也是被逼无奈啊。 凌洲摇头叹息,考试真难。 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去—— 又堪堪停在了门边。 嘶,才麻烦了人家半个月,再去气人家一顿是不是不太好? 凌洲回忆了下自己当年学习交谊舞,生生把搭档气到连夜删了他所有联系方式的惨烈局面,难得地有自知之明。 这么一想,他又缩回了板凳上。 算了算了,上将手都受伤了,还是不要气人家了。 他一脸痛苦地打开光脑,准备自己慢慢琢磨那令人头秃的交谊舞。 挂就挂吧,没事儿,多大点事儿。 “叩、叩、叩。” 凌洲转头。 “雄主。”萨岱霍斯立在敞开的门边,清凌凌地笑看着他。 凌洲的表情瞬间由痛苦转到笑眯眯,立刻站起来:“上将?” 随后又意识到自己过于惊喜,他轻咳一声,收敛了下表情,镇定自若道:“怎么了上将?” 萨岱霍斯眼中笑意加深,抬手扬了扬手里的镇纸:“您昨晚忘了这个了。” “哦,我忘了。”凌洲摸了摸鼻子,快步走过去,伸手接过来。 “您打算什么时候学交谊舞?”萨岱霍斯在递镇纸的时候看着凌洲问了一句。 “!” 凌洲吓得手一抖,镇纸直直地掉了下去。 他脸色一变,连忙想伸手去捞。 只见萨岱霍斯反应极快地抬脚一点,镇纸就落回了他手里。 “好帅!”凌洲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嘴就脱口而出这么一句。 他惊奇地看着萨岱霍斯,萨岱霍斯闻言愣了一下,随后低头低低地笑了一声:“您在夸我吗?” 凌洲……凌洲不想说话了,他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萨岱霍斯手里的镇纸,默默地低头转身走到桌子边,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 凌洲看着完好无损的镇纸,松了口气,还好没坏,这可是上将的……嗯? 凌洲自刚刚起就一直处于掉线状态的脑子终于在此刻挣扎着连上网,上了线。 他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转身看着萨岱霍斯:“什么交谊舞?” 萨岱霍斯举了举手腕上的便携式光脑,有点迷茫:“您不是让亚维阁下告诉我今天早点回来教您交谊舞吗?” “……” 今天上午,萨岱霍斯刚刚开完会,正准备去特训场检阅新一个月的特训成果,就被人叫住了。 “上将!” 萨岱霍斯转身,蓝发红眸军雌急急地从后面追上来。 萨岱霍斯:“怎么?” 阿弗列恭敬地行了一礼,起身对着萨岱霍斯笑眯了眼,促狭道:“您家雄主找您。” 萨岱霍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这次是真的!”阿弗列三指并拢,抬手举在耳边,一脸诚恳道:“我用我一年的假期发誓,相信我,真的。” 萨岱霍斯勉强信了信,下巴一点,示意他继续。 阿弗列立马放下手,飞速将一直戴在手腕上的光脑摘下,凑到萨岱霍斯旁边,嬉皮笑脸道:“喏,您瞧,”他点开名为宝贝雄主的通讯,在萨岱霍斯平静无波的神情中,指着在万千甜言中显得异常突兀的一条,一字一字念道:“二殿下让我转告上将,请上将今天早点回来教他跳交谊舞雌步。” 第12章 萨岱霍斯顿了顿,罕见地有点迷茫。 阿弗列念完,便收起通讯,小心地将光脑重新戴回手腕上,急切地仿佛是他结婚一样,催促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上将,别愣着了,人家都给你搭好梯子了,快上啊!” 急着急着就口不择言:“小心人家跑了,您再不上我就上……呃。”他惊慌地捂住嘴,“不是,我不是那意思,您可千万别告诉我雄主!” 萨岱霍斯淡淡地、莫测地看了他一眼:“把今天的文件都批了。” 阿弗列更惊恐了,满脸悔不当初,痛哭流涕道:“别啊,我错了,上将!雄主还等着我回去教他呢!上将——您不能这么对我啊上将——” 萨岱霍斯理都没有理他,转身就赶往特训场。 到了下午,萨岱霍斯拿着几份文件从特训场出来,匆匆踏上飞行器。 坐定后,他出神地看着手腕上的光脑,心底的某一处有点说不清道不明地闷闷的。 雄主,为什么不直接找我呢…… …… “我跳什么?”凌洲平静地问道。 “……”萨岱霍斯顿时明白了,沉默了一会儿,小心道:“雌步。” 凌洲心里的火药桶噌地就被点燃了,他就知道那个黑心黑肝的不干人事,跳什么雌步!还深入地思考,原来是在这给他挖坑呢! 凌洲带着压也压不住的怒火,就要转身去找那个黑心虫决一死战—— “也不是很难,我教您?”萨岱霍斯看了看凌洲一脸要杀虫的表情,斟酌道。 “……”砰地一声,火药桶向上喷出一道光束,在心间炸开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你的手……”凌洲挣扎着纠结道。 “不碍事的。” “……嗯。”凌洲觉得自己可能魔怔了。 …… “对不起……”在第不知道几次踩到萨岱霍斯时,凌洲满心的躁意早已经被欲哭无泪的歉意浇了个一干二净。 “没关系,雄主,您进步非常大。”萨岱霍斯面色始终不变,仿佛被踩一个多小时的人不是他一样。 凌洲听完,看着自己依旧不协调得仿佛在四舞并行的四肢,更愧疚了。 害人家耽误了工作,浪费了一个多小时,还被踩得脚无完肤,凌洲满心愧疚又心疼,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一股名为后悔的情绪。 早知道,当初就算熬几个通宵,也要学会交谊舞了……好吧,虫族的交谊舞比当时学的难多了。 凌洲好想哭。 他蔫蔫地道:“上将,要不你回去处理工作吧。”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蔫巴巴的样子,心脏微微发疼。 他轻轻拍了拍凌洲的脑袋,轻声道:“没关系的,雄主,雌步的难度很大,您这么快就掌握了动作,已经很棒了,再练练就好了。” “……” 凌洲莫名有点想笑,烦恼顿时一扫而空,连一丝渣都不剩。 他笑看着萨岱霍斯,调侃道:“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哦,上将。” 萨岱霍斯耳朵微微发红,看着凌洲满脸的调侃,眼底划过一丝逗弄,凑近在他耳旁轻道:“我带您。” “?”凌洲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萨岱霍斯牵着手轻轻一转—— “欸——” 旋转,迈步,绕圈,翻转—— 萨岱霍斯手上一个用力,凌洲便被勾着腰斜倒在萨岱霍斯手肘上。 歌停,舞毕,一动不动。 凌洲轻轻喘着气,定了定有点眩晕的脑子,茫然地抬头,直直对上上方萨岱霍斯的眼睛。 四目相接,凌洲的脑子霎时一片空白。 稳稳托在身后的手臂纹丝不动,虚虚扶在腰间的手掌微微发热,凌洲茫然地看着萨岱霍斯,只觉清浅蓝眸里流光潋滟,似有无限深情深掩其中,眸光细细碎碎,再也无法偏转一丝一毫,恍若漫天大雪,银翼熠熠,心头滚烫,一心相倾…… 腰间的手渐渐发烫,灼人的温度烫得凌洲浑身一颤,他赶忙回神慌乱起身。 萨岱霍斯扶着他站好便悄然放下了手,手指微曲,热意萦萦环绕,挥之不散。 凌洲无措地眨了眨眼,看也不敢看萨岱霍斯,垂眸轻轻一点头,转身落荒而逃。 萨岱霍斯静静地站在原地,耳朵通红欲滴,他轻轻摩挲了下指尖,烫人的体温似乎还残留手中…… 他抬眼静静看着凌洲转瞬间就消失的背影。 殿下…… …… 接下来的日子顺顺利利,萨岱霍斯还是照常来教凌洲学舞,凌洲也平平静静、认认真真地学习着。两人只字不提那天的事,仿佛一切滚烫与难以掩盖的悸动都只是浮光一梦,动作接触间也再自然不过。 于是,在两人严肃认真的练习下,凌洲彻彻底底将找亚维那个坑队友的黑心虫算账的事抛之脑后。 凌洲这边风平浪静,亚维那边……甜甜蜜蜜,不知道借学舞这事撩拨了人家多少次,把阿弗列勾得心不在焉、笑容不落,不知道受了第二、三军中将多少白眼。 然而……相亲相爱二人组直到考试那天,胸有成竹、一气呵成地写完了书法试卷,悠然自得地站在交谊舞考场中,看到十几天未见的对方时,才突然意识到,他们根本没有一起练习过。 “!” ——语希圕兌k “!” 两人大惊失色,面面相觑。 凌洲脑子转得飞快,先发制人:“你怎么不找我练习?!” 亚维也迅速从惊吓中反应过来:“你怎么不来找我?” 凌洲:“我为什么要先找你?” 亚维:“那我为什么要先找你?” 凌洲:“是你先提出来的!” 亚维:“是你先决定的!” 凌洲:“你不要强词夺理!” 亚维:“你不要无理取闹!” 凌洲:“呵,果然,被爱情冲昏头脑的雄虫就是这么不理智!” 亚维:“呵,果然,没有爱情滋润的雄虫就是这么的暴躁!” “……” “……” 凌洲放弃了,一手捂住脸,仰天长叹:“现在怎么办?” 亚维满脸心酸,捂着隐隐作痛的头:“我也不知道。” 两人四目相对,两心愁苦:“看命吧。”“哎。” 两人怀着壮士断腕的心情奔赴战场……考场,本着对双方雌君穆迭大学优秀毕业生的信任、自己勤学苦练半个月的自信,以及对对方那一飞飞丝即使在托伯茨老师的高压下仍然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期待,跟随音乐,旋转—— “嘶——”亚维又被踩得一痛,压低声音骂道:“你就不能看着点。” 凌洲这边也是被踩得心烦,同样压低声音道:“你能不能行,左边,错了!” “明明是你错了。” “我怎么可能错。” “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不要胡搅蛮缠!” …… “咳!”托伯茨早就盯着他们很久了,眼见两人声音越吵越大,动作也是越来越凌乱,实在压不住火地走近怒吼一声:“干什么呢?!一个月了还学成这样!想挂了是吧?!” 两人被吓得一抖,也顾不上早已被踩肿的脚,闭着嘴磕磕绊绊地勉强跳完了整支舞。 然后在托伯茨怒火中烧、恨铁不成钢的凌厉眼神中,默契地恭恭敬敬地双手接过了准考证,沉沉默默地并排走出了考场。 再在托伯茨老师隔着窗户射过来的冷刀下,若无其事地收回了即将踹过去的脚和差点揍过去的手,用尽一生的涵养,扭曲地扯出了两个微笑,默契地同时转身,垮下笑容,大步流星地仿佛再不走就要忍不住丢掉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任何损伤的面子,冒着挂科重修的风险轰轰烈烈地跟那个气人玩意儿打上一架。 最后以几乎要踏碎军用级飞行器的强韧光板的力道踏上了飞行器,嗖地一声朝着两个完全相反的方向奔去。 …… 凌洲回到房间,直挺挺地坐在大理石板凳上,心里也不气了,只是觉得莫名好笑。 怎么就,一见面就忍不住吵起来了。 他笑着摇摇头。 真是,多少年没有跟人吵这么久的架,有这么强烈的动手欲望了,回想在家的时候…… 凌洲的笑容又淡了下去,他双手合拳,手肘放在膝盖上,微微躬下身,将额头抵在关节处。 是啊,他终究,不属于这个世界。 不知怎得,上将那越来越不加掩饰的笑意就这么直直地闯进他的脑海,交掩的双手,覆在腰间的灼烫,流光的眼眸,难以抑制的悸动…… 萨岱霍斯…… 凌洲死死地闭了闭眼,心脏的灼痛仿佛烧到肺腑,一刻不停地刺痛着他,拉扯着他,提醒着他—— 他终究,是要……回家的啊。 …… 虫族信仰虫神,随着近几年各地异兽的不断剿灭与不断侵袭,祭祀大典也举行得越来越频繁。而今,随着第一、二军的回归,新一次的祭祀大典也在祭司的主持下正式召开。 第13章 凌洲看着抬着皇子祭祀礼服的伯恩沉默地走进来,眸光微微一闪。 来了。 第11章 祭祀大典 “二殿下,”伯恩将礼服放到桌上,微微一鞠躬,“大典即将开始,请您换上礼服,随我前去。” “多谢。”凌洲拿起礼服,径直走到里间更换。 祭祀大典是全虫族的盛事,每个人都要盛装出席,皇子礼服更是繁琐,凌洲好一会儿才换好衣服走出来。 “请。”伯恩向门外抬手。 凌洲边走边似不经意间地问道:“上将呢?” “萨岱霍斯上将已经在大典上了。”伯恩跟在凌洲身边,一同上了飞行器。 凌洲点点头,右手随意地搭在左手手腕间,闭眼靠坐在椅子上。 …… 大典在曼斯勒安主都最北边的安区举行,传说虫神就居住在极北之境,安区也因此被认为是主都最接近虫神的圣地。在安区北部,耸立着一尊由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巨大人身像——虫神。虫族居民虽然信仰虫神,却几乎没有人见过虫神,只有拥有最强精神力的祭司才可以以精神力为媒介与虫神相见,上传民声,下达神意。这尊虫神像便是在先代祭司的描绘下雕刻而成的。 凌洲坐在飞行器上,透过窗子看着那巨像——身形颀长健硕,垂到腰际的长发飞扬,右手执着一柄利剑,充满战意的眼睛凝视着前方的主都,坚定、威严、神圣。 离得近了,便可看到在千百年的风雨中,石像几乎被磨平了棱角,身上斑斑黯淡,隐约有些模糊不清,参透不破。 飞行器继续向前,高高的祭台凌空而起,巨大的、繁华复丽的纹路刻印其上,似图腾,又似法阵。 祭台下,是一片堆满不知名晶石的宽地,宽地后站满了人,密密麻麻又界限分明——西面是军部,一排排身着深黑镶金边军装的军雌肃穆而立,三军中将分别站在各自率领的军队前,萨岱霍斯身披黑金战袍,挺立着领在前方,在他身前是几位执剑而立的军雌。 军部……元帅么?凌洲凝视着西面,对着这样一批军部战士,敬意油然而生。 东面是雄虫,尽管雄虫数量较雌虫少,可现在这么挤挤攘攘的一站,放眼望去也是乌泱泱的一大片。四大家族围绕着一批身穿纯白镶银边议服的议阁成员站在最前面,各自的族徽高高悬挂。 凌洲抬眼一一望去,斯林洛亚、顿特莱格、兰兹、科米加……看着科米加家族的族徽,凌洲微微眯了眯眼,曼斯勒安的,祭司世家吗? 南面是人数最少的一面,约格泽昂身着华服,带着几个皇室成员站在前面;布利华佩依旧穿着灰袍,领着一众同样身着灰色长袍的祭司殿人站在虫皇前面,站在最后的是一群带着又一群数量远超他们的虫崽的亚雌。 飞行器停在亚雌身后,凌洲起身正准备走下飞行器,余光却瞥见一旁的伯恩一动不动,扭头一看,伯恩正出神地看着北方,眼里情绪蒙蒙,似憧憬,又似……思念? 凌洲看不真切,眼见祭祀即将开始,便出声打断:“阁下?” 伯恩回过神来,垂下眸子,站起身来,对着凌洲微微行礼:“抱歉,二殿下,我们走吧。”说完也不看凌洲,转身就径直走出了飞行器。 凌洲微微偏头看了看他,虫神……信仰吗? 凌洲跟着伯恩匆匆走到皇室站的地方,顶着虫皇不悦的眼神站在了罗普身边。 艾瑟回头安慰地对他笑了笑,罗普也飞快地侧头瞥了他一眼,嘴唇动了动,终是顾忌着前面的人,什么也没说。 凌洲却无暇顾及其他,不动声色地盯着前方的布利华佩。 “轰——” 天空中传来一声巨响雷鸣,祭台上的纹路顿时发出血一般的红芒,直直地朝上方射去。凌洲眸色微微一变,仿佛本能般地张开翅翼,紧随着各面领帅一齐飞上祭台。各色翅翼散出绚丽的流光,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光束,又在转瞬间消失殆尽。 站上祭台,众人翅翼都没有收回去,凌洲站在台上,神色惊疑不定,抬眸间对上对面萨岱霍斯担忧的眼眸,下意识地定了定神,强压下内心的一丝慌乱,对着萨岱霍斯微微地笑了笑。 萨岱霍斯轻轻地勾了勾嘴角,眼中担忧不减。 凌洲不敢再看,勉强偏眸看向布利华佩。 萨岱霍斯也移了移目光,留一份心神时刻关注着凌洲那边。 布利华佩走到祭台北面,正正对着虫神巨像,两手向外张开,缓缓抬起。 “天翻地斗,星转辰移。” 灰白斑驳的翅翼猛地张开,精神力缓缓具象化,呈团状现于他的手中。 “吾神在上!” 凌洲随众人一同右手扶肩,面对着虫神单膝跪地。 “请观曼斯勒安之状。” 地上众人全都跪下,整齐的重音响彻整个安区。 “今以吾身作天阶。” 布利华佩慢慢振动翅翼,缓缓自台上升起。 “传吾意,达神谕。” 凌洲攥紧手指,盯视着地上越来越黯淡的血纹,心里隐隐的不安逐渐加剧。 “谨听,神意——” 精神力倏地化为两柄长剑,直直地射向虫神眼睛,带出两道利线,颤抖,颤抖,再颤抖。 “砰——” 巨大的冲击自北面席卷而来,瞬间就将祭台上的众人全都掀飞出去。 凌洲猝不及防被掀出去,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腰间就迅速揽上了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紧接着便被一股更大的力道带了过去,转瞬间就稳稳落在了硬挺军装的怀里。 萨岱霍斯在冲击爆发的那一瞬间,就猛振翅翼,径直朝着凌洲冲去,伸臂勾住他的腰后便往怀里狠狠一带,紧接着就疾速转身,张开翅翼牢牢挡住了后面袭来的恐怖冲波。 等到冲击散去,再带着凌洲回身一转,稳稳地落在祭台之上。待凌洲站稳后,才慢慢地放下了揽在他腰间的手,然后身体稍稍上前一侧,将凌洲的大半边身体都挡在了身后,冷厉的眼神直直地朝前刺去。 …… 几名军雌翅翼力量强悍,很快便反应过来,转身挡住冲击,又振动翅翼飞了回来。 其他几名雄虫被冲击猛地掀飞出去,在堪堪要坠下去的时候才赶忙煽动翅翼,也踉踉跄跄地飞了回来。 而艾瑟的翅翼在早些年跟随先亲王上战场的时候受了伤,在他被掀飞出去的时候根本不能支撑他飞起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直直地坠下去,眼见着就要狠狠地砸在地上,他顿时脸色苍白,惊惧万分。 “雄父——”罗普刚刚勉强稳住身体,就看到艾瑟已经快砸到地上去,他大惊失色,赶忙振动翅翼飞下去要救艾瑟。 然而当初为了昭显对虫神的尊敬,祭台建得实在太高,眼见着已是来不及了,他吓得嘴唇发白。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飞速地自西面飞过来,牢牢地接住了艾瑟即将坠地的身体,将他往地上一放。 罗普见状松了一口气,飞到了地上。 “雄父,您没事吧?”罗普匆匆走到艾瑟身边,焦急地问道。 艾瑟伸手按住因受惊过度而剧烈跳动的心脏,深呼吸几口气,缓了缓心跳才道:“没事没事。” 罗普冷静下来,扭头看着救下艾瑟的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后,才道:“第三军少将帕尼迦是吧?等下自己去找伯恩领赏。” “罗普。”艾瑟瞪了他一眼,扭头看着帕尼迦,微笑道:“帕尼迦少将,刚刚多谢你了。” 帕尼迦垂下眼眸,不言不语。 “喂!雄父跟你说话呢!别不识好歹!”罗普怒发冲冠,抬手就要给帕尼迦一巴掌。 “罗普!”眼看着那一巴掌就要落在帕尼迦脸上,艾瑟赶忙呵斥了一句。 罗普听了,不甘不愿地收回手,恼怒地将头扭在了一边。 帕尼迦依然一动不动。 艾瑟看着帕尼迦,歉意地笑了笑:“抱歉,小虫崽不懂事,你别生气。” 帕尼迦还是沉默不语,对着艾瑟微微行了个礼,转身走回了军部。 “你——”罗普更暴怒了,眼睛死死盯着帕尼迦,就要骂出声。 “好了,”艾瑟低斥一声,“回去。” 罗普恨恨地闭上了嘴,振翅飞回祭台。 艾瑟看着已经重新回到军部的白发青眸军雌,眼睛微微闪了闪,随后也飞了回去。 …… 凌洲在一番疾速旋转中有点眩晕,落地后才缓了缓神站稳身体。他不知所措地看着面前的萨岱霍斯,心脏不合时宜地剧烈跳动着,在胸腔处振起一阵猛烈的颤动,又顺着周身筋脉蔓延至全身,战栗不已,悸动难停…… “砰——” 布利华佩带着一众祭司殿的人降落在祭台上,灰袍被重击带起的风吹得翻飞,露出袍下常年掩盖着的异常嶙峋佝偻的身躯,莫名地让人感到有些不寒而栗。 凌洲侧身上前,站到萨岱霍斯身边。 第14章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凌洲的动作,脸色微微一变,正想再上前挡住,便被凌洲轻轻地拉住了手,示意他不要动。 萨岱霍斯的身形几不可闻地一滞,随后手指微微用力,回握住凌洲的手,全神戒备地看着前方。 布利华佩待风停后,才迟缓地放下了手,慢条斯理地转过身,审视般地扫过前方半周或狼狈或恼怒的人后,玩味地将目光停在了凌洲和萨岱霍斯身上。 凌洲不自觉的紧了紧拉着萨岱霍斯的手。 布利华佩脸上渐渐浮起一个诡异的微笑。 萨岱霍斯安抚地轻轻揉了揉凌洲的手,示意他别怕。 布利华佩终于张开了口,精神力覆盖其上,让声音扩散至整个寂静的安区,戏谑地、一字一顿地吐出幽禁阴森恶狱的可骇恶鬼:“神说,免达符侵扰,要雌虫幼崽,血、祭。” “!!!” 凌洲眼孔骤缩,不敢置信地看着前方正笑得开怀的布利华佩。 “哗——” 这句话一出,整个安区都掀起了轩然大波。 第12章 帕尼迦 祭台下,瞬间如灌入冷水的热油锅,嘭地炸了个底朝天。 西面的军部在一阵死寂般的愕然后,顿时维持不住秩序,咒骂声与怀疑声一并交织作响,轰隆隆地向各方散开。 “不可能!虫神怎么可能下这样的神谕?!” 惊愕。 “不!不!不!不可能血祭!!!” 仓惶。 “右达符异兽迟迟抓不住踪迹,难道说……” 怀疑。 “你他妈的胡说什么?!” 咒骂。 “怎么不是!你看看那些边境,还有活人吗?!啊!” 相信。 “军队去一次败一次!去一次败一次!再这样下去,曼斯勒安就完了!” 恐惧。 “放屁!他们早就被挡在边境了!!!不然你以为你为什么还活着?!” 怒吼。 …… 东面的雄虫惊疑不定,人声嘈杂却仍站在原地。 “族长,这……” 迷惑。 “等着。” 看戏。 “科米加倒是沉得住气。” 笑讽。 “你们不也是吗?” 戏谑。 “祭司疯了?” 震惊。 “嘘——” 害怕。 “不可能,不可能的,虫神从未下过这样的旨意,我不相信!” 惊慌。 “我家只有一个雌虫崽子,不!不会的!” 惊惧。 …… 南面的亚雌神情一片惶惑,众人乱成一团,脸色惨白。 “什么?!” 惊吓。 “不,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不信。 “我家的虫崽……” 忧虑。 “错了,一定是错了!” 质疑。 “神,真的,这么说吗……” 迷惘。 …… 凌洲看着下面的乱状,半信半疑的、破口大骂的、居心叵测的、胆裂魂飞的,只觉得万分悲凉。 台上唱角皆掩戏,台下众人皆蒙欺。 就是不知道,这一场戏,到底是谁在唱,谁搭的台子,又是……唱给谁看? 萨岱霍斯眼中寒芒更甚,左手不动声色地抚上腰间配枪…… 易哲维希一个眼神扫过来,对着萨岱霍斯微微摇了摇头。 萨岱霍斯猛地捏紧手中的光能枪,垂眸不语,半晌,才缓慢地松了手。余光里凌洲的身影微微紧绷,他用力闭了闭眼,勉强克制住心里翻涌的杀意。 另一边,易哲维希拳头攥得死紧,听着台下灼烫沸腾的戾气,看着布利华佩戏谑的狞笑,回想之前军部隐忍多年只求暂得一处喘息之所的悲凉,只觉万分讽刺。 也许,萨岱霍斯是对的,军部,是该变一变了。 军刀入鞘太久,以至于,有些人已经忘了,当初的热血荣光与刻骨战意。 几位身经百战、功勋卓著的元帅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找到了当初傲雪凌霜的少年意气。 战魂再次燃起,便如燎原大火即将迸发,只待,狂风。 易哲维希上前一步,平静地注视着布利华佩:“您说,什么?” “神说,血祭。”布利华佩笑容不变,“元帅不会,要违背神意吧?嗯?” 一旁的赫诺再也忍不住了,对着祭司怒目而视:“到底是神意,还是你的诡计?!” 布利华佩一脸惊讶:“怎么,亲王殿下这是在质疑虫神吗?” “闭嘴!”罗普一巴掌就要扇过来,“这没有你说话的份儿!” “砰——” 凌洲精神力瞬间具化为一条长鞭,狠狠将罗普抽翻在地。 萨岱霍斯偏转眼眸,看着地上的罗普寒声道:“大皇子,请闭嘴。” “啊,罗普——”艾瑟惊叫一声,扑到虫皇身边,泪眼婆娑,“陛下,二殿下怎能打自己的哥哥啊?” 凌洲无声翻了个白眼,这所谓的哥哥怎么来的,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啪、啪、啪。”布利华佩在一旁抬手拍了起来,看着虫皇,眼里不知是愤恨还是耻笑,“陛下的家事还是那么地丰富呢。” 约格泽昂看也不看艾瑟,淡淡道:“何祭?” 全场登时静默,直直地看向约格泽昂。 “陛下还是那么地明事理,”布利华佩笑容更大了,“很简单——” “嗖——” 布利华佩的精神力自手中刺出,绕过祭台径直扑向地上的晶石,在触碰到晶石的那一刹那,精神力便分裂为网状,滑动、包围、缠绕。他黏腻的精神力在全部裹住晶石后“嘭”地一声炸了开来,地上登时燃起熊熊大火,红绿交杂的诡异火焰蓦地向上冲去,在祭台与地面的一半处整齐地停了下来。 远远望去,就像一口沸烫到极致的巨锅,顷刻间便能将一切掉入其中的东西吞噬殆尽,不余残渣。 “看,我亲爱的陛下,”布利华佩收回精神力,“现在,只需将雌虫幼崽,拿过来,丢下去,”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要丢的是大白菜,“再等神火灭了,就行了。” 凌洲心里早就压不住的火噌地烧上了脑子,在一瞬间就几乎要将所有的理智烧了个透彻,只留一根名为雌虫精神海暴动、雄虫拥戴祭司的神经在火中摇摇欲坠,勉强支撑着他没有立刻不顾一切地将布利华佩拍进火里去。 约格泽昂转身看着诡火:“多少?” “陛下——”赫诺震惊地看着虫皇。 “也不多,只需一个就够了。”布利华佩不出所料地看着约格泽昂。 约格泽昂:“可以。” “?!” 易哲维希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曾与他并肩作战的军雌皇帝,往昔种种皆如过水云烟,曾经的豪情壮志在此刻成了狠狠扇在所有元帅脸上的巴掌,疼痛,而又清醒。 萨岱霍斯毫不意外,只是担忧地回头看了看凌洲。 凌洲……凌洲不说毫不意外,却也有点震惊惋惜。 震惊,约格泽昂竟真的不顾同族性命,而只相信那满身毒血的布利华佩和从未见过的虫神。 惋惜,书中的约格泽昂一开始,是真的将雌虫命运系在自己身上,也曾真的为了虫族在战场上拼死殊搏,留下满身不逊于先代将士的伤疤。 可现在…… 他突然很想问一问约格泽昂,虫皇之位就那么吸引人吗?权力,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让他不惜放弃同族性命,放弃过往的骄傲与荣光,放弃曾经为之追逐多年的信念与梦想,放弃…… 几个模糊的片段自脑中一闪而过,心脏微微抽疼。 凌洲不得不承认,十二年的时间终究是太长,自诩牢记一切内容的他也终归是有模糊的地方。 他不自觉地伸手捂住胸口,自嘲一笑。 “雄主。”萨岱霍斯看着凌洲伸手捂住胸口,心脏狠狠一疼,发酸发苦,束手无策。 凌洲回神,抬眼看着萨岱霍斯满是心疼担忧的眸子,轻轻地笑了笑,他放下手,手指微微用力,在萨岱霍斯掌间轻划着。 算了,至少,上将是清晰的,始终如一,一如既往的……帅气。 凌洲低低地笑了,心口郁结的闷气仿佛也稍微散了些。 他不合时宜地学着萨岱霍斯的样子,伸手轻轻拍了拍萨岱霍斯的头,笑道:“我没事,”放下手,又补充了一句,“别担心。” 他突然什么也不怕了,上将的身边,便是心所安处。 萨岱霍斯无奈又纵容地笑了笑,真是…… “哈哈哈,好!”布利华佩猛地飞到台边,抬臂向下一挥—— 一直站在下面的一名灰袍人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后方的虫崽群,在一片惊呼中,飞速掳走了一只因为站得远,还没有来得及被亚雌们护在怀里的白发棕眸雌虫幼崽,再在一片尖叫声中飞上了祭台,像交货一般交到了祭司手中。 第15章 “啊——朗卡尔!”随着一声惊惧万分的惊叫,一道快如残影的身影自军部冲上来。 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在虫崽身上的时候,又被布利华佩用精神力狠狠一抽,生生抽到了晶石旁,砸出了一个硕大的深坑。 凌洲一惊,连忙扭头向下看去,赫然是帕尼迦。 帕尼迦被砸得翅翼断裂,半边身体深深陷进了地里,周身的剧痛也比不过心里的痛苦不堪,然而布利华佩的精神力却仿佛带着钢筋铁刺,牢牢地卡在他全身经络,令他动弹不得,无力与疼痛折磨着这位即将失去孩子的军雌,只觉痛苦不堪。 朗卡尔!朗卡尔—— 艾瑟跪在地上扶着罗普,见状眸底微沉,仿若可惜的情绪一闪而过。 凌洲这边却已是无暇顾及下面,他扭头与萨岱霍斯对视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萨岱霍斯略一点头,轻轻捏了捏凌洲的手后便放了开来,伸手按上腰间配枪,身后翼刺缓缓划出。 凌洲右手抚过左手手腕,手指微微蜷曲,精神力覆在其上,身后翅翼缓缓绷紧,眼睛紧紧地盯着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一手抓着朗卡尔,看也不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帕尼迦,另一只手缓慢地抬起来,精神力化为一根粗长的线,自手中缓缓绕上朗卡尔的身体。 朗卡尔害怕不已,眼泪簌簌从眼眶落下,颤抖着扭动身体,想挣脱身上缠得死紧的绳索,却无济于事。 布利华佩张开翅翼,徐徐自台上升起,精神力拽着朗卡尔伸到诡火之上。 在满场惊惧交加的神色中,抬起头,看着阴云密布、轰隆作响的天空。 高呼:“神谕!血祭——” “啊——” 精神力迅速收回,朗卡尔尖叫着自高空中掉了下去。 第13章 诡火 “嗖——” 在绳索刚刚放开朗卡尔的那一瞬间,凌洲就猛得振翅冲过去,速度快得让人只看得清一道溢彩的金光。 布利华佩大惊失色,赶忙具化精神力,眼神阴狠,抬手就要冲着凌洲甩出去。 “砰——” 早在凌洲冲出去的那一刻,萨岱霍斯就迅速抽出腰间的光能枪,抬手对着布利华佩,在他具化精神力的那一刹那,扣下扳机,一颗裹挟着精神力的光能子弹就以极快的速度射了过去,精准无误地打在猝不及防的布利华佩的手上,并以雷霆之势射穿了他的整个手掌,直直地砸在祭台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啊——”布利华佩捂着鲜血淋漓的手掌惨叫。 另一边,凌洲疾速俯冲下去,在祭台与地面的四分之一处抓住了朗卡尔的衣服,用力往上一带的同时,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中的一小块不及纽扣大小的东西狠狠往上一抛,裹挟着精神力的黑块在阴云不透光亮的遮掩下以光舰般的速度直冲云霄。 布利华佩怨毒地盯着萨岱霍斯,狰狞着抬手聚拢精神力,就要往他身上打去。 易哲维希猛地反应过来,与其他几名元帅一齐冲过去,牢牢挡在萨岱霍斯身前。 萨岱霍斯翻手将光能枪抛给易哲维希,疾振翅翼就朝凌洲的方向追去。 祭台下,凌洲刚刚接住朗卡尔,下面的诡火霎时间就似终于烧破屏障一般,烈焰如魔鬼獠牙,凶猛地咆哮着朝凌洲张嘴袭来,凌洲措手不及,只来得及伸起一边翅翼将朗卡尔护在怀中。 眼看烈焰已经席卷上凌洲的小腿和翅翼,千钧一发之际,萨岱霍斯俯冲下来,翅翼狠狠一抖,大半翼刺裹挟着寒冰般的精神力冲着烈焰猛刺下去,在接触的那一瞬间,烈焰被撕得猛退一步。 与此同时,萨岱霍斯冲到凌洲身边,伸臂抱住人,脚下猛地一踩,借着翼刺的力道迅速回身,在诡火卷土重来的那一霎那飞离晶石范围区,擦着地面险险滑到北面虫神巨像脚下。 台上,布利华佩吊着被射穿的手掌与易哲维希等人缠斗,眼看事情不妙,咬牙装作不经意间对着虫皇等人狠甩一团精神力,巨大的精神力光团在艾瑟等人惊惧的神情下猛地自半空中炸开,众人再次被更加巨大的冲击掀飞出去。 易哲维希等人见状,也顾不上布利华佩,赶忙飞下去救人。 布利华佩见此,不屑地一笑,转身阴毒地盯着地上的萨岱霍斯和凌洲,振翅飞下去。 “劈里啪啦——” 布利华佩刚刚飞到祭台下方一米处,空中就骤然聚起一道蓝光闪电,径直狠狠劈在布利华佩身上。 “啊——”布利华佩一声嚎叫,断裂的翅翼再不足以支撑他的飞行,他惨叫着坠了下去。 “祭司——” 在刚才的激烈打斗中,如石像一般岿然不动的祭司殿众人仿佛终于醒过来一般,惊叫着冲了下来,在布利华佩即将坠地的那一刻堪堪接住了他。 “轰隆——轰隆隆——” 上方的天空电闪雷鸣,泛着蓝光的闪电交错纵横,凝聚成长剑的模样,直坠坠地劈在诡火下方的晶石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晶石在转瞬间就化为碎块,四散在周围,烈焰也在转眼间消失殆尽。 凌洲猛得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下一秒,那名将朗卡尔抓上去的灰袍人突然张开翅翼飞了过去,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便抬手扯掉了灰袍,露出身上诡异的血色纹路。 凌洲瞳孔倏地一缩—— 那人骤然就爆了开来,带起滚滚浓烟,众人始料未及,连忙抬手遮住眼睛。 待浓烟散去,只见诡火竟然再次燃起。 这次没有了晶石的圈划,烈焰像疯了一样向四周扑去。 周边登时虫仰马翻,一片惊叫。 东面的雄虫吓得能振动翅翼的赶紧往外飞去;惊惧下飞不起来的也连滚带爬地向外跑去;四大家族的在各自族长的怒吼中纷纷展翅飞了出去,几瞬间,东面便几乎空如旷地。 只留三三两两雄虫飞在高空中盘旋,焦急地寻找着什么。亚维就是其中之一,他神情焦灼,想飞到西面,却又苦于翅翼力量太弱,只能堪堪停在空中。 西面的军部训练有素,在短暂的惊慌后,一部分在各自将领的带领下有序撤离,一部分绕飞到南面,带着惊慌失措的亚雌和幼崽迅速撤离。 几名军雌飞速振翅,不顾烈焰的侵袭,顺着祭台绕飞到东面,找寻着自己的雄主。 “雄主——”阿弗列一眼就看到停在空中的亚维,急急忙忙地冲过去,牢牢接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中将……”亚维惊吓过度,又强撑着在空中待了那么长时间,自小便孱弱的心脏有些承受不住,脸色苍白地靠在阿弗列怀里。 “我带您走。”阿弗列沉下脸色,眼眸如利剑般射向地上慌乱撤离的一众灰袍,抱着亚维就向外围飞去。 南面的皇室几人在几位元帅的护送下,早早撤到了安全地带。易哲维希看也不看虫皇一眼,转身就跟着其他几人飞到南面,顶着即将袭来的熊熊烈火,协助指挥救援。 布利华佩在祭司殿众人的护送下撤到了外围,一边在灰袍人的服侍下饮下药剂,一边看着眼前的混乱哈哈大笑。 …… 场面一度混乱,谁也没想到本以为早就撤离现场的萨岱霍斯和凌洲仍在巨像脚边。 萨岱霍斯在刚才的一番动作下耗尽了本就稀少的精神力,精神海状况突然变差,全身仿佛压了千斤担,此刻仅凭翅翼撑在地上,才勉强稳住了身体。 “走,快走,雄主!”他费力地起身挡在凌洲身前,粗喘着气催着凌洲走。 凌洲看着重新燃起来的烈烈诡火,还没来得及反应,迎面就被萨岱霍斯这么一句话浇了个底朝天。 “走个得儿走!”他低喃了一句,一把将怀里抱着的朗卡尔推向后面,“快跑!” 朗卡尔惊吓过度,被这么一推,本能般地顺着这股力道张开翅翼,跌跌撞撞地飞了出去。 凌洲仰头看了看,他们两个正正被巨像挡了个彻底,周围一片混乱的嚷闹,即便有精神力加持,声音也传不出去。 凌洲低下头叹息,哎,这次是真的要完蛋了。 “雄主!”萨岱霍斯见凌洲推开朗卡尔后,就挪都不带挪一下的,一时间着急上火,语气也跟着加重。 “你吼我?”凌洲一边撑着被灼伤的小腿晃晃颤颤地站起来,一边不可置信道。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萨岱霍斯感受着身后越来越逼近的灼烫,看着凌洲鲜血淋漓的小腿,满心的焦躁快要溢出来了,偏生又全身无力,动弹不得,“走啊!” “你骂我?”凌洲拖着走到萨岱霍斯身边,一手架着人,一手揽住腰,趔趔趄趄地向石像后走去,更加不可置信道。 “放开我雄主!”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越来越苍白的脸和毫无血色的嘴唇,生平第一次痛恨起自己的无力,“你快走啊!” “你凶我?”凌洲勉强撑着将萨岱霍斯带到了石像后面,小心地将人扶在地上靠着石像,才脱力地跌坐在地上,发自内心地不可置信道。 第16章 “……”萨岱霍斯一噎,感受着诡火一时半会儿烧不到这儿来,也知道自己劝不住凌洲,仿佛妥协般地叹息道:“雄主。” “你敷衍我。”凌洲喘着粗气,神色受伤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动了动背上连接着翅翼的翼骨,无奈纵容又透着一丝毫不遮掩的宠溺笑道:“好好好,我错了。” “你变了,”凌洲幽怨地看着萨岱霍斯,神情忧伤得仿佛被心上人抛弃一般,泫然欲泣,“你笑我,你以前从来都不笑我的。” “……我错了,我错了,”萨岱霍斯笑得温柔,用尽力气地微微抬手,“来,抱抱。” “?”凌洲将哭不哭的脸一下就僵住了,惊疑不定地看着萨岱霍斯,谨慎道:“你是上将吗?” 萨岱霍斯笑得更温柔了,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好似要将他刻在骨血里一样,背上的翼骨轻轻分展开。 “您……中邪了?”凌洲神色更惊疑了,但身体还是不听使唤地……十分诚实地颤栗着靠了过去。 两具身体颤抖着,小心翼翼地触在一起,再慢慢地贴紧,直至完全贴靠在一起。 凌洲的心脏在胸腔里兴奋得上下翻腾,急促的心跳声一声接着一声,分不清是谁的,也不想分清。 凌洲的手颤颤巍巍地轻轻搭上萨岱霍斯的肩,不敢触碰他背后微微颤抖着的翅翼,再慢慢地收紧一点点,不敢太用力,怕他身上有伤,怕他疼。 凌洲轻轻闭上眼,在萨岱霍斯耳边呢喃道:“上将……” 他悄悄地将身上所有的精神力汇聚在被烈焰灼伤大半翅骨的翅翼上,只待烈焰扑来,便将萨岱霍斯笼在其中,以身为屏,护他平安。 “殿下……”萨岱霍斯的手无力地搭在凌洲腰间,背上刻着古老法阵的翼骨已经完全分展开,只需轻轻一动,便能在烈焰袭来之际,以自己的全部寿命为祭,伸开双翼,将凌洲牢牢笼在其中,护他平安。 “轰——” 烈焰袭向石像。 第14章 翅骨 两人翅翼蓄势待发,只待烈焰冲破石像的那一刻,动—— “嘭咚——” 随着一道震天动地的雷声,滂沱大雨自空中降下,刚刚叫嚣着烧上石像的烈焰在瞬间被浇了个一败涂地,凄厉地哀嚎着,又在大雨连续不断的追击中连带着地上的碎块彻底灰飞烟灭。 凌洲愣住了,懵圈地透过石像的空隙看着前方干干净净的空地,要不是身上无时无刻不存在着的剧痛提醒着他,险些以为自己刚才在做梦。 他震惊地眨了眨眼睛,这是……作恶太多,天要收它? “雄主,”萨岱霍斯也有点没反应过来,缓缓收拢翼骨,“您……” 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洲一把伸手捂住了嘴。 “嘘——”凌洲一边趁着萨岱霍斯现在无力抵抗,将汇聚在翅翼上的精神力顺着手臂渡了过去,一边在心底里酝酿着情绪。 萨岱霍斯被捂着嘴,说不出话,身上也浑然无力,只能用含着怒气的眼睛眯眼死死盯着凌洲。 凌洲心虚地低下了头,作忏悔状,手却一动不动,精神力也丝毫不停顿地渡过去。 雨依然在下,头顶的石像在雨水轻柔地冲刷下,渐渐洗去了一身浮尘,重新显出了当初的几分透亮。 渡精神力的过程十分漫长,萨岱霍斯在石像的遮挡下,只是零星沾了点雨;而凌洲整个人都暴露在大雨下,被浇了个透心凉。 眼见着萨岱霍斯的精神海渐渐恢复了平静,凌洲看着地上一滩一滩的血水,咽了咽口水,只觉得心更凉了。 “呼——”雨渐渐停了。 萨岱霍斯的精神海也彻底恢复了,力气在顷刻间全部回到了身上。 凌洲眼疾手快地在萨岱霍斯抬手的那一刹那撤回了手,拿出酝酿许久的表演—— 他伸手小心翼翼地放在受伤腿的膝盖上,轻轻地、慢慢地,想碰又不敢碰,脸上表情痛苦而又隐忍,蹙着眉,抿着唇,我见犹怜地看着萨岱霍斯,眼底水汽朦胧,眼泪将落不落。 忍着巨大的疼痛,颤抖地开口:“上将……疼……” “……”萨岱霍斯伸出的手微微一僵。 凌洲一见有戏,微不可察地挤了挤眼眶,眼泪瞬间就流了下来,楚楚可怜道:“疼……好疼……你……欸?” “嗯。”萨岱霍斯不想再跟他废话,利落起身,面无表情地将身上干燥的披风扯下来盖在他身前,旋即一把将他横抱起来,小心地避开了血痕累累的翅翼,身后猛得一振,朝着外围军部就飞了过去。 凌洲吓得下意识伸臂勾上了萨岱霍斯的脖颈,顿时腿也不疼了,眼泪也不流了。 微妙道:“上将,放我下来吧,我一点都不疼,真的。” 萨岱霍斯没理他。 凌洲能屈能伸地打着商量:“不然背我也行啊,我这也没啥事的,还要人抱着……” 萨岱霍斯终于低头凉凉地瞥了他一眼。 凌洲迷路已久的察言观色神经终于找回了家,敏锐地感受到这一眼的怒气有点大,连忙闭上了嘴,很识时务地将头也靠了上去,低低地抽着气:“嘶……好疼。” 萨岱霍斯见人终于老实了,谨慎地控制着速度,以免风再刮疼凌洲垂下的一边翅翼。 大雨过后,安区涤去了阴尘,显出几分祭典应有的庄重与澄净。 凌洲静静地靠在萨岱霍斯怀里,一股淡淡的庆幸和欢喜覆在伤口上,似也麻痹了几许神经…… 萨岱霍斯抱着凌洲落到了军部,几架医用飞行器停在旁边,虽然救援及时,但也或多或少有人受了伤。 萨岱霍斯抱着凌洲疾步朝一架飞行器走去。 “上将?您——”几名军雌惊讶地看着他们,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脸色刷地白了,猛地单膝跪地,万分悔恨道:“抱歉,上将,我们……” “叫军医来。”萨岱霍斯径直踏上了飞行器。 “是!”说完,便迅速飞过去叫人。 …… 萨岱霍斯刚刚将凌洲小心地放到治疗仓里坐着,一名军医就急急赶了过来。 刚要行礼,萨岱霍斯就一摆手,示意他快去看凌洲。 军医忙走到凌洲身边,看了看凌洲的翅骨和小腿,拿起手上的喷剂一喷,身上的疼痛登时就减缓了不少,萨岱霍斯一直蹙着的眉才稍微松了松。 军医随后抬手按下治疗仓里的一个按钮。 凌洲只听见“叮”的一声,一张骨骼图并着一份黑字报告就投射到了治疗仓光屏上。 哇哦,好快! 凌洲一时忘了身上的疼痛,新奇地就要凑上去—— 然后就被萨岱霍斯眼疾手快地按在了原地。 萨岱霍斯一手拦在凌洲身前,淡淡地看了一眼凌洲。 老实点。 凌洲瞬间懂了。 他登时一动也不敢动,太吓人了。 眼睛紧紧盯着看着光屏仿佛在研究什么历史遗迹一样的军医,唯恐对方说出点什么骇人之词,给上将的火上再浇一桶油。 军医研究……看完了图和报告,一脸凝重地转身看着凌洲。 凌洲被看得心里发毛,只觉着身上更疼了。 “二殿下,”军医终于开口,“腿上的伤没有什么大碍,待会儿进仓治疗就好了。” 凌洲猛地松了一口气,幸好,他就说…… “不过,”军医顿了顿,“翅骨伤得很重。” 凌洲顿时全身一僵,哦吼,完蛋了。 萨岱霍斯眼神更沉了,径直走到军医面前:“怎么说?” “您看,”军医指着骨骼图,“从这里到这里,翅骨被烧得太严重,有多处碎裂,而且,还有精神力猛聚的痕迹,雄虫翅翼比较薄弱,是受不住这么汹涌的精神力的。”他看着萨岱霍斯道:“现在只能先进仓里止住痛,修复外伤,里面的就得靠自己慢慢养着了。在这段时间里,能少动就少动吧。毕竟,”军医低了低声音,“那是祭司的火焰啊。” 萨岱霍斯闭了闭眼,心里恨到了极致,是他…… “上将。”凌洲轻轻地叫了叫他。 萨岱霍斯睁眼,藏住眼里的戾气与杀意,疾步走到凌洲身边。 凌洲伸手牵住了萨岱霍斯,温温柔柔地笑了:“以后就麻烦上将带我飞了。” 萨岱霍斯一怔,珍之重之地回握住凌洲的手,沉沉道:“好。” 凌洲笑得更开怀了,伸手由着萨岱霍斯将自己送到里仓。 他坐在仓里,笑眯眯地看着仓外的萨岱霍斯,仓门缓缓关闭—— 在关上的那一刹那,凌洲再也忍不住地捂住胸口,压低声音喘着气。 疼,太疼了! 腿上的伤只是燎到皮肉,倒是勉强可以忍受;翅翼的伤就像有一根线钻进骨骼,连接到整个身体,不动时就疼得让人全身发颤,一动更是仿佛全身的筋骨都在被人用利爪骨刺狠狠地拉扯着、撕扯着。 第17章 凌洲刚刚是靠着精神力死命压着,才没有露出疼痛,现在精神力一撤,周身立马渗出冷汗,疼得眼前一片模糊。 治疗仓见效很快,凌洲精神恍惚了一阵后,那股逼人的疼痛就慢慢地消减下去了。 他低着头,缓了缓神。 真是,狼狈呢,分外,熟悉…… 直到疼痛完全消退,凌洲都没有抬起头来。 “咔——” 仓门慢慢地开了。 “雄主,”萨岱霍斯走进来,半蹲下与凌洲齐平,伸手轻轻拿着帕子擦去他脸上的冷汗:“还疼吗?” 凌洲抬起头,蓝眸里盛满心疼与痛意…… “不疼了,”凌洲笑看着他,眸间亮光细细碎碎,似斑斑暖光,又似点点飞雪,“早就,不疼了。” 他撑着要站起来,萨岱霍斯忙起身扶着他。 站稳后,凌洲定了定有点眩晕的脑袋,缓缓收起背上的翅翼:“外面怎么样了?” 萨岱霍斯被凌洲吓慌了神,一时也没顾上,他伸手按了按腕间的光脑。 很快,阿弗列就赶了过来。 他一走近就“咚”的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声音里是止不住的愧疚与自责:“上将,二殿下,我……” “好了好了,”凌洲伸手要拉起他,“也没出什么事。” 阿弗列满心悔恨,要是上将和二殿下出了什么事,他…… 凌洲见拉不动他,怕他再跪下去就要被自己的情绪给淹死了,忙伸手扯了扯萨岱霍斯的袖子,示意他说句话。 萨岱霍斯垂眸看了眼凌洲的手,淡声道:“起来,外面怎么样了?” 阿弗列赶忙从地上爬起来,压了压情绪道:“皇室早早就被护送出来了;亚雌和幼崽们没有什么事;除了几个跑得慢的受了点伤,其他雄虫都没有事,”说着,顿了顿,“祭司受了重伤,现在正在外面……” 萨岱霍斯:“怎么?” 阿弗列攥了攥拳头:“说您和二殿下违背神意,虫神降罪……雄虫们已经躁动不满了。” 凌洲垂下眸子,轻声道:“朗卡尔和帕尼迦少将怎么样了?” “啊?”阿弗列很快反应过来,“请您放心,朗卡尔已经逃出来了,帕尼迦也被救走了,现在正在治疗仓里。”说着,深深地对凌洲行了个礼,“非常感谢您,二殿下。” 凌洲松了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幸好,救下了。 萨岱霍斯伸手轻轻拍了拍凌洲的胳膊:“其他人呢?” 阿弗列:“皇室没有动静;军部和亚雌中……也有声音,但大部分雌虫对于血祭一事是十分愤怒的,元帅他们正在与祭司对峙。” 萨岱霍斯颔首:“嗯。” 凌洲放下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 内心啧啧感叹,真是今年大戏特别多,你方唱罢我登场【1】。 他扭头看向萨岱霍斯,微微挑了挑眉,笑得特别痞坏:“走吧上将,唱大戏了。” 第15章 精神网 大雨降下,惊恐万分的众人在看着肆意咆哮的烈焰被彻底浇灭后,才死里逃生般地卸下了满心的惊悸。 惊悸卸下了,心里腾出位置了,暴怒就迫不及待地钻进去了。 首先爆发的是雄虫一方。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对啊!谁能来解释一下!” “还用问吗!这是神罚,是虫神震怒了!” “可最后明明……” “是虫神在降罪,是虫神在惩戒我们!神感受到了我们的不敬!” “什么我们!我看是有些人吧,不就一个雌虫崽子,十个也得给我丢下去!” “对!对!对!” …… 没受伤的愤怒了,认为自己受到了极度冒犯的、莫大的惊吓;受伤的更暴怒了,认为自己因为一只可有可无的雌虫崽子受到了虫神惩罚的牵连;零星几个尚且存在理智的也很快被周围人的暴怒死死压在了地底,动弹不得。 雄虫的暴戾愈发高涨,像开了沸水的盖子噼啪作响,认为一切都是因为那只本该荣幸地、光荣地献祭虫神的雌虫崽子,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炸开,皮开肉绽。 另一边,雌虫们也不知怎的压不住自己的狂躁,指着对面骂的,痛哭哀戚自己命运的,暴怒反驳他人的—— “你们他妈说什么!” “难道……这真的是神罚?” “放屁!看不见是那个灰袍的自爆吗?!” “那也是神谕!” “我们真的……错了吗?” “错什么错!你把你崽子送去血祭试试!” “对!神不可能下这样的命令!” …… 信仰与质疑死命拉扯,害怕与悲戚一触即发。 约格泽昂不言不语地看着眼前的混乱,手掌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眼神越过众人,直直地射向布利华佩待着的医用飞行器,淬得发狠。 …… 布利华佩伤得太重,只能堪堪止了些疼,拖着伤,阴翳怨毒地走了出来。 他站在飞行器的瞭望台上,俯瞰着眼下的一片乱状, 布利华佩嘴角勾起了一个诡异又恶毒的笑容,他朝身后一抬手,后面站着的祭司殿众人就立刻四散到周围,高高举起一个个幽绿的似号角又似獠牙的尖状物,精神力粘稠地顺着手臂爬上去。 “呲——” 尖利的声音自四面八方狂嗥而来,瞬间便响彻整片旷地。 刚刚还怒骂不止的众人齐齐立马低下头,抬手死死地捂住耳朵,然而那狂嗥声依然畅通无阻地穿透了手,顺着耳道就奔进了大脑,刺得人神经震颤,头痛欲裂。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星际年那么久,折磨人的光锯终于停止了。 众人精神恍惚地松开了手,被钻过的大脑还阵阵发痛,震颤不止的神经让本就混沌的大脑更加不清醒,只需轻轻一击,便立刻溃不成军。 布利华佩满意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借着周边围栏的阻挡,将精神力汇聚到手上,再如抽丝剥茧般一条一条地垂到地上,在接触到地面的那一刻便与大地融为一色,再极快地、悄无声息地向各处爬去。 “各位,”布利华佩捻了一缕精神力附在喉咙上,嘶哑而又带着藏也藏不住的兴奋的声音顷刻间传遍每一个人的耳朵,“这是虫神的惩罚,是神对我们不敬的惩戒!” 底下一片躁动,有人已经惊惧不已地大叫道:“不,不,不,我们没有不敬,我们没有啊!” “我们当然没有,”布利华佩笑得更满意了,“是我们亲爱的萨岱霍斯·斯林洛亚上将和适愿·温森特纳殿下,是他们违背神意,所以虫神才会降罪。”他扩大了声音,“我们,完全是受他们牵连的!” “哗——” 四周一片哗然。 “是啊,我们就是受他们牵连的。” 有人相信。 “牵连个屁,你现在有事吗?” 有人愤怒。 “我他妈怎么没有?!我差点就死了!死了!你懂吗?!” 有人找到了宣泄惊惧与刺痛的借口。 …… 亚维站在下面,听着周围无休无止地暴怒与谩骂,不免更觉头疼,他低下头叹了口气,真是…… 嗯? 亚维一顿,他抬头瞥了眼周围,见没有人注意到这边,便悄无声息地探出精神力,精神力顺着垂下的手指落到了地面…… 这是? 亚维眼神一凝,精神力隐隐约约探到了一股更强大的存在,好似自四面八方扑来。他连忙再加强查探,却怎么也探不到踪迹,要不是刚刚那一瞬间的真实,他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了。 亚维沉下脸色,他的精神力在曼斯勒安已然出类拔萃,如今却是连探都探知不到。 亚维抬头看着四面的群情激愤,总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在笼罩着这一切,只待时机一到,就立即将所有猎物绞杀殆尽。 这是谁的精神力?他想干什么? “祭司,慎言。”一道冷沉的声音自前方传来。 亚维放眼望去,只见一批将领径直走到了人群前方,出声的赫然是易哲维希元帅。 易哲维希等人直直地盯着布利华佩,气势凛然。 “哦?”布利华佩不屑地看着下面的一众军雌,“怎么?元帅大人有什么指教吗?” “没记错的话,是祭司殿的人自爆,才引发了后面的大火吧?”易哲维希眯了眯眼,“若论神罚,祭司怕是找错了人。” 人群中也有人反应了过来:“是啊,之前的火不是已经灭了吗?” “欸,对啊,是有人自爆才……” 黏稠的精神力悄悄地爬上了躁动者的身体,不断地渗入对方的大脑,扰得人混沌一片。 布利华佩收了收笑容,死死地盯着下面的人,片刻后,又重新挤出了一个狞笑:“是啊,就是因为他们违背了虫神的旨意,祭司殿才甘愿牺牲自己,以保虫神安宁啊。”布利华佩扩大了声音,“怎么,军部这是对祭司殿有什么不满吗?” 第18章 此话一出,周围一片愤然。 “军部这是在蔑视虫神吗?” “别忘了,是神创造了一切!” …… 身着华服的红发红眸雄虫站在雄虫后面,冷眼看着眼前的一切,扭头对着身边同样盛装的绿发黄眸雄虫嗤笑道:“基塔迪,你们家的人倒是个个激愤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兰兹家死了多少人呢。” 基塔迪头也不回地反唇相讥:“你们家不也一样吗,埃度,怎么,陛下不纳雌侍,顿特莱格家要没落了?” “嗤,”埃度连连冷笑,“我看你们倒是个接个的暴戾,小心哪一天精神海就炸了。” 基塔迪嘲弄道:“你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我看这里最暴戾的就是你。” “你!”埃度气得翻了个白眼就转过头,不再去看那个糟心玩意儿。 不过,埃度看着眼前的乱象皱了皱眉,雄虫近几年确实是越来越暴戾了。 埃度瞥了眼旁边同样皱眉的基塔迪,就连他自己也是感觉偶尔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埃度目光沉了沉。 …… “哟,这么热闹呢。”凌洲换了身干净衣服,大步走出飞行器,懒洋洋地靠在瞭望台围栏上,一脸惊讶地看着下面。 早在萨岱霍斯抱着他进去的时候,大半数人就一直有意无意地关注着这艘飞行器,听了祭司的话后,更是死死地盯着飞行器,要不是顾忌着两人的身份地位,只怕早已冲进去讨要个说法了。 此时见他们出来,人群中不知不觉地就静了下来,精神力加持过的声音自然而然地就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 见到他这么漫不经心的态度,有人按捺不住了,指着凌洲不管不顾道:“你……” “砰——” 一颗子弹不偏不倚地擦着他指出去的手过去,深深地嵌近了地面。 走在后面的萨岱霍斯放下举着枪的手,看着被吓得脸色惨白的雄虫淡淡道:“请不要打断二殿下说话。” 穿梭在人群之中,打算找凌洲说一下刚刚的事的亚维蓦地顿住了脚,控制不住地翻了个白眼。 打断什么?他说话了吗? 果然,爱情上脑的雌虫就是这么不理智。 这么想着,亚维又翻了个白眼,还是他家中将好。 这边亚维眼睛都要翻到后脑勺去了,那边凌洲与有荣焉地抿了抿唇。 啧,不愧是上将,演技就是好,配合得就是妙,啧。 果然,下一秒,人群中就爆炸了。 “怎么,二位这是心虚吗?” “是啊,这是承认自己冒犯虫神了吗?话都不敢让人说!” “你说什么?明明是你们冒犯了二殿下!” “怎么?你也心虚了?” “你……” “够了!”易哲维希见他们出来了,就带着人飞了过来。 凌洲懒懒靠在围栏上的身体猛地一僵,下意识地瞬间就站直了。 他一脸空白地看着易哲维希渐渐放大的身影,内心几乎要泪洒江边。 妈呀!还没谈恋爱呢,怎么就见家长了! 我该叫什么?伯父?叔叔? 凌洲觉得自己要挂了。 萨岱霍斯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凌洲平静的脸庞,地震的瞳孔,莫名觉得有些好笑,并借着桅杆的遮挡低低地溢出了一丝笑声。 凌洲空白的大脑立即接收到了这一讯息,仅存的一根神经秉着爱岗敬业的精神颤颤巍巍地处理了这一份文件,并飞速盖上了章,然后—— 萨岱霍斯上将就收到了来自自家雄主的一个隐秘的白眼。 萨岱霍斯:“……” 他立即收敛了表情,神情严肃地上前行礼:“雌父。” “嗯。”易哲维希面带凝重地看向凌洲,俯身行礼,“二殿下。” “!” 凌洲在莫大的惊吓中匆忙扯起脑子中罢工的混乱神经,头也不抬地就连接起来,脱口而出—— “雌父。” 哦吼。 在易哲维希震惊的眼神、萨岱霍斯茫然的转头以及刚刚走上来的约格泽昂骤然停滞的身影中,凌洲真心觉得,他要凉了。 第16章 先亲王 “……” 凭借着多年来被凌长云同志骗到各种场合,经历各式各样的尴尬局面后练就出来的镇定自若与随机应变能力,凌洲不慌不忙地将接错的神经重新连了起来,接着就在一片死寂中淡定起身—— 眼睛绕过瞠目结舌的易哲维希,平静地对着站在他身后的约格泽昂躬身行礼,然后又稍微转了转身体,让自己正正对着易哲维希,再行礼:“元帅。” 周围人这才反应过来,停滞的空气开始恢复了流动。 凌洲看着恢复冷静的众人,一瞬间绷紧的身体渐渐放松了下来,淡定地看着前方。 内心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哎呀妈呀,吓死我了,差点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还好我反应快。 约格泽昂径直朝着凌洲走来,一干皇室人等跟在身后。 约格泽昂淡淡地开口道:“适愿,怎么回事?” 凌洲欠了欠身,道:“雌父,此事确有隐情……” 一道嘶哑的声音兀自横插了进来:“哦?陛下来了。” 众人转身望去,只见布利华佩带着一众祭司殿人快速地飞了过来。 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身,挡在了凌洲面前。 布利华佩抬起双臂,缓缓地降落在地,微微仰起头,闭眼静静地享受着下面的躁动愤怒。 凌洲:“……” 他在干吗?等着人给他献花吗? 凌洲觉得他有点失语。 唱戏呢,祭司。你不开口,我还怎么唱下去? 终于,布利华佩享受够了,放下仰起的头,看着站在前面的凌洲,带着挑衅道:“二殿下不是说另有隐情吗?趁着大家都在,说说吧。” 易哲维希身形一动,想说些什么,又被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制止了。 他满眼担忧地看着凌洲。 凌洲轻轻挑了挑眉,看着约格泽昂继续道:“雌父,救下朗卡尔,是虫神的意思。” “哗——” 凌洲话音刚落,全场就一片哗然。 台下众人议论纷纷,有不信的,有震惊的,有了然的,也有松了一口气的。 布利华佩听完后就嗤笑一声,不屑道:“不好意思,您说什么?我没听清。” 凌洲感受着底下的动静,淡淡地看着布利华佩,再扩大声音,一字一顿道:“我说,救下朗卡尔,是,虫神的意思。”他缓缓勾起一个笑容,“听清楚了吗?祭司。” 布利华佩笑容收了收,死死地盯着凌洲:“二殿下,你是被火烧蠢了吗?曼斯勒安历来只有祭司能与虫神交流,你这是在挑衅祭司殿?” 萨岱霍斯寒眸扫视过去,手指微微一动。 凌洲借着披风的遮挡,伸手拦了拦萨岱霍斯。 他表情不变:“首先,我现在并没有在挑衅祭司殿,祭司这一盆水泼得够脏的;其次,谁说只有祭司能与虫神交流,”凌洲顿了顿,笑意加深,“祭司难道这么快就忘了,先亲王殿下了吗?” “!”布利华佩瞳孔狠狠一缩。 “先亲王殿下”这五个字一出,全场瞬间静寂下去,接着,整个安区都沸腾了。 当年的先亲王就是凭借着超越布利华佩的最强精神力,将与虫神沟通的重任接了下来,在那些年,祭司一职一度虚置,也祭司殿最凛寒的时期。 也因此,被称为祭司世家的科米加家族曾一度衰败。自先亲王战死后,祭司殿才逐渐恢复了往日的荣光。 布利华佩一想到那些年,家族的冷遇、众人的耻笑,心里的怨毒就止不住地冒出来,连斑驳骨头里都溢着恨。 他好像看到了周围人对那个人的称颂与怀念,看到了他们对自己的嗤笑与忽视,从心底涌出来的怨恨慢慢爬上他的全身,他想就这么不管不顾的…… “咔——” 约格泽昂还没有收进去的翅翼张开翼刺,抽了几根就擦着布利华佩抬起的凝满黑雾的手而过,再以极大的力道深深嵌进了瞭望台。 手上传来的疼痛让布利华佩瞬间回神,他低头看了看划出血痕,淅淅沥沥不断向下滴着血的手,被恨意充斥的大脑终于在此刻清醒。 不,还没到时候。 他抬头,扫视着众人的神情,台下激动不已,凌洲笑意盈盈,萨岱霍斯眼神冰冷森寒……最后,他把目光停在了面无表情的约格泽昂身上。 他突然笑了,玩味儿地看着约格泽昂:“哟,陛下生气了?是因为先亲王吗?还是……”他颇有深意地在这停了下来,满意地看着约格泽昂平静下的龟裂。 凌洲表情不变,眼神却沉了沉。 他什么意思?先亲王与虫皇……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眼脸色有点难看的约格泽昂。 他的愤怒,是因为什么? 第19章 是因为适愿,还是……先亲王? 纵然凌洲看了十二年的书,可书中讲述的毕竟是过去的故事,而对于现在,他也猜不出约格泽昂的想法。 不过,凌洲抬眼望了望前面洋洋得意的布利华佩,这才是现在最重要的。 凌洲上前一步:“是雌父生气了,还是祭司你,生气了?” 布利华佩面色微微一变,重新看向凌洲:“哦?我生什么气?先亲王已经战死,二殿下这时候提这个,又有什么用吗?” 凌洲微笑:“这不是在回答祭司的问题么,雄父是战死了,但这不是还有我吗?对吧?” 布利华佩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怎么?殿下的意思是您的精神力已经高过我了?可以与虫神对话了?你自己信吗?” 凌洲面色不变,突然抬手,一股磅礴的精神力旋即就气势逼人地朝着布利华佩扑去。 布利华佩不屑一笑,随意抬手阻挡—— “嚓——” 布利华佩的精神力瞬间被击溃,他大惊失色,连忙振动翅翼飞了上去,磅礴的精神力直直地砸在了地上,生生将瞭望台砸出了一个裂痕斑斑的大坑。 众人脸色顿时一变,齐齐转头看向凌洲。 凌洲面上无波无澜,背上却已是出了一层虚汗。 内心不由地吐槽道:哎呀妈呀,这手动的人都动虚了。 不过,凌洲眯着眼,看着空中毫发无损的布利华佩,不愧是曼斯勒安的最强精神力,看来,直接动手是不太可行了,凌洲在心里千回百转。 萨岱霍斯凝眉,沉沉的眸子牢牢地盯着凌洲。 凌洲被看得心里发虚,借着扭头悄悄地对他眨了眨眼。 萨岱霍斯不言不语,眼神连一丝丝的波动都没有。 哦吼。 凌洲心里咯噔了一下,这回是惹大发了。 这边凌洲满心都是心虚,那边布利华佩脸色大变,眼睛间尽是阴狠,差点控制不住就要当场不管不顾要了凌洲的命,最强精神力只能是他,只能是他…… 他突然眼睛一亮,对,他还躲得开,凌洲的精神力还没有超过他,对,对,对。 布利华佩阴狠一笑,他还是最强的,他依然是祭司,而且……布利华佩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二殿下不愧是先亲王之子,果然强悍。不过,”布利华佩慢慢降落在大坑边上,嗤笑着,“比起我,还是差了点儿吧。” 凌洲眼含深意:“那自然是比不过祭司的,”他轻轻地笑了,“但感知神意,还是没有问题的吧?” 下面听到这里,已经是躁动不止了,有人按捺不住道:“什么神意?” “是啊,二殿下,到底是什么?” …… 布利华佩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笑意渐收:“什么意思?” 凌洲伸手扶上左肩:“神在,愤怒。” “!” 底下彻底炸开了锅。 “神在愤怒,神在愤怒,对啊,是神在愤怒。” “神是在愤怒啊,血祭没有完成。” “什么意思?二殿下!请说清楚一点!” …… 布利华佩眼里飞快划过疑惑:“二殿下,神就是在愤怒,你是在谢罪吗?” “不,”凌洲轻拍了下萨岱霍斯的手,示意他待会儿别动,“我的意思是,你说了血祭后,神,愤怒了。” 在场所有人猛地盯向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身体僵硬,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强作镇定道:“二殿下真是长了张搬弄是非的好嘴,你以为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吗?可笑。” 凌洲笑了:“哦?是吗?” 凌洲抬脚,一步一步地朝着布利华佩走去,每走一步就说一句—— “那为什么几千年来神突然在今天说要血祭?” 嘈杂的人群反应过来,面露不解。 “为什么你一说血祭,天上就立刻轰隆作响?” 有人抬头望天。 “祭祀多年,哪一次不是算了风和日丽的日子?为什么偏偏这次风雨雷电全都袭来了?” 老一辈的虫族沉下脸色。 “为什么你一下来阻止,闪电就劈你身上了?” 所有人的目光下意识地转到布利华佩身上换了衣服也盖不住的血迹。 “如果真是神意,为什么不来劈我?” 目光又移向凌洲完好无损的身上。 “为什么闪电一劈,烈焰就消失殆尽了?” 当时离得近的人陷入回忆。 “还有,祭司,您记性是真不好。” 易哲维希等人抬眼盯着布利华佩。 “引发后面那场伤到人的火的,是你祭司殿的人自爆!” 所有人都反应过来了。 “为什么你的人要自爆伤人?” 皇室众人猛地看向布利华佩。 “祭司,这些问题,请给曼斯勒安,一个解释。” 萨岱霍斯啪地扣动扳机,抬手直直地对着布利华佩,眼神冰寒,全神戒备—— 第17章 道歉 凌洲问完最后一句,走到布利华佩面前站定,不带一丝表情地盯着他。 如果不是后面那场突如其来的大雨,现在的局面犹未可知,凌洲心中怎么能不恨,倘若上将出了什么事…… 凌洲眼底寒光乍现,慢慢地扯出一个微笑:“祭司?” 布利华佩自凌洲问出第一句后,就全身冷汗涔涔,身体僵硬地一动也动不了。 难道真的是神怒?可他早就已经感知不到神意了,适愿精神力不及他,怎么可能感知到? 随着凌洲站定,布利华佩狠狠地闭了闭眼,对,他不可能感知到,一定是巧合,大不了就认了,反正他是最强精神力,谁能把他怎么样? 这么想着,布利华佩动了动僵直的脖子:“二殿下真是伶牙俐齿,可我收到的神谕就是血祭呢。” 凌洲:“哦?祭司的意思是,是神朝令夕改,是神的错喽?” “……”布利华佩咽了咽口水,“我什么时候那么说过?!神是无错的!” 凌洲漫不经心似地道:“那就是,祭司你,听错了神谕?” 布利华佩眼睛骤瞪:“你!” 萨岱霍斯放下手,走了上来:“祭司,请解释。” 凌洲感受到萨岱霍斯身上的寒意,默默地往他身边靠了靠,乖巧得不行。 “是啊,祭司,”赫诺也走了过来,眼睛紧紧盯着布利华佩,“既然神无错,难道是你会错了神的意思?” 下面也一片骚动:“对啊,祭司,给个解释吧。” “你是不是传达错了神的意思,才导致这场灾祸?” “你说什么?!祭司怎么可能有错!” “那闪电怎么劈他身上了?” …… 布利华佩感受着周围令人窒息的,几乎要把他淹没的狂潮浪涌,心里越发恨毒,可那闪电劈下来是不争的事实,适愿,萨岱霍斯…… 布利华佩阴桀地瞅着对面紧紧站在一起的两人,满眼的毒液恨不得喷死他们。 他的指甲伸手掐进肉里,恨声道:“是,最近祭祀频繁,我的精神海状况一直不太好,这才会错了神意。” 凌洲眸中笑意加深,戏谑地看着布利华佩。 底下雌虫立马喜形于色:“我就说,神不会下那样的神谕的!” “所以是祭司惹怒了虫神。” 雄虫们脸上挂不住,神色难看道:“那是祭司太累了,你们叫什么!” “传错神意是不争的事实,你急什么?” “你……” …… 布利华佩听着下面的质疑与唏嘘,差点控制不住直接出手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他几乎要把一口牙咬碎,狠瞪着凌洲:“你满意了吗?” 凌洲微微眯眼:“祭司这说的什么话?还有,你祭司殿的人自爆伤人,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是啊,祭司,你的人自爆伤到人了!” “解释!” “我们需要一个解释!” “解释!解释!解释!” …… 众人的怒吼渐渐整齐划一,声浪一声比一声大,顺着声波爬上了瞭望台,翻滚着朝布利华佩席卷而去,彻底掀翻了他身上最后一块理智布。 “啪——” 随着一滴异常硕大的血滴打在地上,布利华佩的幽绿眼睛霎时覆满血腥,狰狞与残忍在这一刻彻底冲破牢笼,布满全场的精神力眼看就要突然暴起…… “砰——” 一声枪响,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刚刚凌洲眼见布利华佩周身溢满杀意,就要失控,担心他彻底撕破脸皮,想来个鱼死网破,连忙伸手拽了拽萨岱霍斯。萨岱霍斯旋即转身扫了一眼站在后面的阿弗列,阿弗列立刻会意,拔枪举起就是一枪。 布利华佩被震得一惊,在周遭的静寂中慢慢冷静了下来。 不行,还没到时机,不能在这个时候把他自己搭进去。 第20章 “想必祭司是为了完成神谕吧。”亚维终于穿过人群,顺着光阶走了上来。 “雄主。”阿弗列忙走到他身边,满脸担忧,“您的翅翼……” 亚维勾了勾他的手,摇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对着转过头来的凌洲,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微微下瞟。 凌洲顺着亚维的目光看过去,只见毫无血色的手上有什么东西在闪着,他稍稍眯眼,探出精神力感知过去,是一根根细如蚕丝的精神丝交织成网,缠绕在亚维手上。 这是…… 凌洲心头猛然一跳,顿时扭头看向瞭望台下,精神力悄无声息地伸过去—— 庞大的,密不透风的精神网牢牢罩在众人所在的地方,其上剥离出来的细丝顺着爬上众人的身体,只是这会儿因为主人的精神波动而稍微蜷缩了一些。 凌洲眸子倏地睁大,猛地看向亚维。 亚维微不可察地对他点了点头。 凌洲心里的阴云刹那间消散无踪,豁然开朗。 果然! 布利华佩一直在用精神力干扰着虫族,所以只要他一出现,雌雄虫之间的矛盾就会更加激化,场面也一度失控。 凌洲眯了眯眼,如果是这些精神丝影响了他们,那如果将这些东西剥去……虽然他精神力不及布利华佩,也很难消除那么多年的影响,但就眼下而言,只要能将其去除,其他人的情绪至少不会那么激烈,以免真的把布利华佩逼急了,两败俱伤。 凌洲抬头对亚维使了个眼色。 亚维莫名地看懂了,他极力忽视这股奇怪的感觉,悄悄释放出精神力,眼睛紧紧盯着凌洲的动作。 凌洲扭头在萨岱霍斯耳边悄声道:“上将,帮我拖住他。” 萨岱霍斯立刻转头糟心地看着凌洲。 凌洲飞快眨眨眼:“我错了。” 萨岱霍斯在心里叹了口气:“慢点儿。” 凌洲笑眯眯地应了:“嗯嗯。” 这边萨岱霍斯上前一步,挡在凌洲前面,抬手举枪对着布利华佩,淡声道:“祭司,请解释自爆的事。”那边凌洲借着萨岱霍斯的遮挡,抬手聚了大半的精神力,顺着指尖落到地上。 凌洲精神力一落地,亚维便感应到了周围大片大片的网状格。 他抬头与凌洲对视一眼,不远处传来布利华佩的冷笑:“上将,我说了,我以为是虫神的意思,火灭了不得再重新点燃吗?”,凌洲一点头—— “唰——” 两股精神力顺着网格爬到最远端线结处,再用力一割—— 瞬间,整块大网就被切割成了无数零零碎碎的小块,缠绕在众人身上的精神丝也因为失去了支撑而渐渐消散。 布利华佩霎时满脸骇色,神情可怖地看向下面。 瞭望台下的人恍惚间仿佛听到什么东西碎裂,又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仿若一场幻觉一般,但再抬头,心里却好像轻松了不少,不再被之前的震怒与惊恐所包裹,久困其中的冷静与理智也仿佛回笼了似的。 布利华佩面色难看到了极致,但扫视一圈也不见谁有什么异样,他扭头盯着凌洲,却只见其拉着萨岱霍斯的手,一脸平静地看着他。 布利华佩彻底慌了,是谁?是谁发现了?又是谁切断了他的精神力? 凌洲刚刚消耗精神力又多又急,此刻也感到身体发虚,不得不靠着萨岱霍斯,才勉强不被察觉异样。 萨岱霍斯伸手拉着凌洲,暗自支撑着他,眼神寒沉地盯着前面惊慌失措的布利华佩。 凌洲一边靠着萨岱霍斯暗暗调息,一边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阵阵寒气,内心一阵苦涩。 回家后可怎么整哦,这火还消得下去吗?万一消不下去怎么办?现在跑路还来得及吗? 凌洲陷入了沉思。 “祭司的意思是,自爆是因为您领会错了神意,是吗?” 一道声音自上方传来,凌洲暂且抛下了他的跑路大计,抬头望去。 基塔迪和埃度在看到亚维站上去之后,就远远地朝这飞了过来,刚飞近就听到布利华佩说了这么一句。 他们缓缓落地,对着凌洲和萨岱霍斯微微行了个礼,继而转身看着布利华佩。 凌洲内心一个大翻斗,这戏唱得还真大。 布利华佩回神,看着来人,狞笑道:“哟,什么风把兰兹族长和顿特莱格族长吹来了?” 埃度冷笑:“自然是您的风刮得太大,我们想躲都躲不掉啊——嗷——” 基塔迪踩了他一脚,微笑着对布利华佩行了个礼:“祭司,请原谅,我们只是想知道事情真相罢了。” 埃度恨恨地瞅了基塔迪一眼,扭头不再说话。 布利华佩连连冷笑:“真相就是,我误解了神的意思,让手下人自爆以完成神意,懂了吗?” 基塔迪眯了眯眼。 凌洲扶额叹气,再扯下去没完没了了,布利华佩一旦恢复过来就糟了。 他站直身体,上前一步:“所以,祭司是因为祭祀太过频繁,精神力损耗过大,才导致了后面的一系列祸事,是吗?” 布利华佩咬牙咽下一嘴的血腥:“是又怎样?” 凌洲微微一笑:“祭司为虫族贡献巨大,毋庸置疑,但此番行为,一是对虫神的不敬,二是对雌虫的不公,三是对虫族的伤害,祭司,是不是应该有所歉意呢?” 布利华佩不屑道:“那依二皇子所言,你想怎样?” 凌洲转身对着约格泽昂行了个礼:“雌父,依我所见,为了平息虫神的怒火和安抚受惊的众人,理应暂时暂停后续祭祀事宜,暂停布利华佩·科米加祭司一职,并着其向……全虫族,公开道歉。” 凌洲本想说向雌虫,但转念一想,这势必不可能,不如先降低一些祭司在虫族的威信,以稍微减缓雌雄矛盾。 此话一出,布利华佩瞬间暴怒:“你胆敢?!你算什么东西……” “砰——” 萨岱霍斯一枪射穿布利华佩身后的围栏,声音冷厉:“祭司,慎言。” 约格泽昂凝眸看着凌洲,不言不语。 易哲维希等人见状应声附和:“陛下,请下令。” 赫诺一把睁开罗普钳制的手,朝着约格泽昂鞠躬:“陛下,祭司所为,有违众意。” 基塔迪和埃度也俯身,朗声道:“陛下,倘若真的惹怒了虫神,那将是整个曼斯勒安的灭亡!” 下面的人听了,也不免恐惧:“陛下!请平息神怒!” “陛下!” …… 约格泽昂终于开口:“祭司,你觉得呢?” 布利华佩恨到极致,却又不敢在此时说什么,万一精神丝的事败露……他扭头看了眼下面依旧不声不响的科米加族长,心里恨得要死:“……听陛下令。” 说完,不等约格泽昂说话转身就要走,又被凌洲出声拦下—— “祭司,别走啊,趁着大家都在,道歉吧。” 第18章 感谢 下面帕尼迦的战友们早就愤愤不平,见此都或愤怒或幸灾乐祸:“对啊,祭司,不是要道歉吗?” “大家都在,不正好方便了您吗?” “祭司不会是想蒙混过去吧?” “说什么呢,祭司怎么可能是那种出尔反尔的人呢。” …… 布利华佩听着那一声盖过一声的嘲讽,转身欲走却怎么也动不了,他抖着嶙峋佝偻的身体,眼中狞恶与暴戾毕现。 “祭司,还不道歉吗?” 一名灰发绿眸雄虫飞了上来,淡淡地看着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一僵,怨恨地看着来人,半晌,不屑地扯了扯嘴角:“族长发话,自然是要遵从的。” 说完,一甩袖子,就朝着台边走去。 凌洲轻轻挑了挑眉,看着前面的两人。 巴格理,科米加家族族长,书中对他没有过多描述,只知道此人形迹诡秘,精神力强悍。 凌洲眼底划过一丝玩味儿,看来两人关系很微妙啊,凌洲的dna又有点蠢蠢欲动,能让布利华佩心甘情愿……好吧,是恨不得咬死对方又顾忌着什么,得去道歉,这两人之间一定有问题。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紧紧盯着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走到台边,低头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深深地吸了吸气,强忍着屈辱道:“因为最近我的精神海状况不好,所以……所以误解了虫神的意思,引发了……一系列的……后果。在这里,我为我的……过错,向曼斯勒安……全体居民……”他差点咬碎一口老牙,愤恨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道……歉。” “咔——” “道歉”那两个字一出,所有雌虫心里的那堆砌已久的暗含屈辱与哀戚的坚冰,终于轻轻地裂出了一条狭窄的缝。 虽然对于大片大片的寒海冰山来说仍旧微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但也可以稍稍抚慰一下那么多年所受的痛苦与耻辱。 萨岱霍斯拧着的眉头稍微松了松,继而不再看布利华佩一眼,转头静静地看着凌洲带着笑意的如玉侧脸,心里软得一塌,再也不想挪开视线。 第21章 凌洲看够了布利华佩的扭曲表情,转而想看看上将,却不想一扭头就直直对上萨岱霍斯的俊美脸庞,清浅的蓝眸里盛满爱意与柔光,心脏登时漏了一拍。 他下意识地稍稍歪了歪头,看着萨岱霍斯笑得温柔。 上将,你的心之所向,终有一天会张开强劲的双翼,划破笼罩多年的黑云,在欢欣与赞颂中拥抱自由的蓝天。 另一边,布利华佩猛振翅翼,迅速消失在了众人眼前。 他眼中布满残暴与报复,今日之耻,他日必百倍奉还。 …… 祭祀大典草草结束,众人都心有余悸,也无心再去交涉客套,相互虚虚道别后就各自散去了。 凌洲老老实实地跟在萨岱霍斯身后,一同朝飞行器走去,亦步亦趋,乖巧得不行。 “二殿下,上将!请等一等!” 两人听见声音,脚步一顿,同时转身朝身后看去。 帕尼迦穿着一身隐隐透着血色的军装,抱着朗卡尔远远地从后面跑过来。 他跑到两人面前,轻轻放下一直紧紧抱着他脖子的朗卡尔,喘了口气,右手扶肩,郑重其事地深深行礼:“二殿下,上将,多谢你们救了朗卡尔。” 朗卡尔在一旁不知所措,紧紧地拽着雌父的裤腿,怯生生地躲在雌父身后。 凌洲一愣,一时反应不过来,下意识地扭头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对着他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拍了下他的头,转身就走到一边站着了。 凌洲:“?” 他觉得他有点迷茫。 顾不得想太多,凌洲连忙伸手扶起帕尼迦:“少将不必多礼,小虫崽没事就是最大的喜事了。” 帕尼迦直起身来,看了眼走到一边的萨岱霍斯,登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再次对着凌洲行礼,感激不尽道:“多谢二殿下,这件事是我欠了您的。” 凌洲忙再扶了扶他,无奈搬出书中的内容,道:“少将真的不用如此,您是雄父挚友,儿时受了您不少照拂,不存在什么欠不欠的。” 听到这话,帕尼迦闭了闭眼,有些慌乱地转身拉着躲在身后的小虫崽,温柔道:“来,不怕,快谢谢二殿下。” 朗卡尔被雌父拉着,小心翼翼地走出来,双手合在身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弱弱的:“谢谢二殿下。” 凌洲看着面前白发棕眸的可爱的白面团子,蹲下身,伸手轻轻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蛋,笑眯眯地道:“你几岁啦?” 白面团子看着凌洲温柔俊气的脸庞,有些不好意思:“五岁了,”说着,又怯怯地上前了一步,“二殿下,你真好看。” 帕尼迦被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想拉住朗卡尔:“朗卡尔,不许对殿下不敬!” 凌洲见状忙拦了拦帕尼迦的手:“没有没有,我听了高兴着呢。” 他伸出另一只手,一起捧着小团子的脸,更乐了:“你觉得哥哥长得好看啊?” 朗卡尔认真地点了点头:“好看,哥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凌洲顿时起了逗孩子的心思,扭头用下巴点了点那边站着的萨岱霍斯,戏谑道:“那,你觉得是哥哥好看,还是那边的那个哥哥好看?” 一直看着这边的萨岱霍斯听了微微挑了挑眉。 朗卡尔看了看那边虽然剑眉星目,但总是面若寒霜、气场惊人的萨岱霍斯,又看了看面前温润如玉的俊美青年,果断道:“哥哥好看。” “噗——”凌洲再也憋不住了,看着萨岱霍斯笑得特别开怀。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小说里总有问小孩子谁好看的问题了,因为真的非常有意思。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乐到不行的模样,无奈地轻轻笑了笑,真是…… “上将。”阿弗列快步走到萨岱霍斯身边,低声道。 萨岱霍斯看了眼他,抬步示意到远处说。 两人走到远处站定,阿弗列道:“上将,查清楚了,自爆的那个人是祭司殿从科米加新点选的人,在这之前一直在边境生活。” 萨岱霍斯皱眉:“边境?” 阿弗列:“嗯,科米加旁支一直居住在南境,只有精神力强悍的人才可能被点选进祭司殿。” 萨岱霍斯沉下眸子,杀意与森寒一闪而过:“派人去探探南境,小心点,不要被发现。” 阿弗列:“是。” 说完,转身就要走。 “等等。”萨岱霍斯叫住了他。 阿弗列转身:“上将?” 萨岱霍斯淡淡地看着他:“今天的事,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阿弗列一愣,满心愧疚道:“是,下次绝不会让您一人身处险境。” “不是我,是殿下。” “?”阿弗列猛地抬头,“上将?” 萨岱霍斯扭头看着正在逗孩子的凌洲,沉声道:“阿弗列,于公,殿下是先亲王的血脉,先亲王救了军部的事毋庸置疑,他的血脉,军部理应全力保护;于私,”他满眼温柔,“殿下是我的雄主,是我要用生命去保护的人,我希望,你们把对我的所有都转移到他身上,如果将来出了事,不必顾及我,但必须顾及殿下。” 他看向震惊失语的阿弗列,扶肩行了一礼:“这是我的个人请求。” 阿弗列满脸惊骇地看着萨岱霍斯,但一想到亚维,也就明白了,他肃穆地看着萨岱霍斯,右手扶肩行礼,郑重道:“请您放心,军部永远将您和二殿下的安危放在首位,”他抬头看着萨岱霍斯笑了笑,“军部是先亲王和您等一干前辈撑起来的,我们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人。” 萨岱霍斯也笑了,伸手拍了拍阿弗列的肩:“多谢。” 另一边,凌洲实在是喜欢这个小白面团子,他抬手在身上摸了摸,奈何确实没有带什么,只好薅了颗淡金宝石镶嵌的带着皇室图腾的纽扣下来,放在朗卡尔手上:“喏,哥哥给你拿着玩的,以后可别忘了哥哥啊。” 帕尼迦一惊:“二殿下,这太贵重了,我们不能要。” 凌洲抬头淡淡地笑了笑:“拿着吧,少将,你们家就只有你们两人,上面有皇室图腾,关键时候也能管点用。” 帕尼迦顿时说不出话来,想到早逝的挚友,内心更是痛苦,他紧紧地闭了闭眼,颤声道:“多谢殿下。” 凌洲拍了拍朗卡尔的头:“去吧。” 他站起身来,笑看着帕尼迦:“少将,好好养伤,朗卡尔需要你,军部也需要你。有什么事的话,军部会帮忙的。” 帕尼迦点了点头,弯腰抱起朗卡尔,看着凌洲走过去和萨岱霍斯一起上了飞行器,神情复杂纠结,满眼痛色,似乎承受不住了一般,他痛苦地闭上眼,喃喃道:“对不起。” “雌父?”朗卡尔牢牢握着纽扣,不解地看着雌父。 帕尼迦闻声睁开眼,对着朗卡尔勉强笑了笑:“没事,我们走吧。” 只要你好好的,就行了…… …… 飞行器行驶得极快,眨眼间就消失在了原地。 飞行器内,萨岱霍斯平静地坐在椅子上,不带一丝表情地看着手上的文件。 凌洲蜷缩在一边的角落里,安静如鸡。 他偷偷地抬头瞥了一眼萨岱霍斯,对方依旧面无表情。 哦吼。 凌洲的心有点发凉。 完了完了,这次是真完了,上将生气了怎么办?气性还这么大怎么办? 凌洲定了定神,秉持着先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再进行认错的凌氏态度,默默在脑海中机械式地过了一遍自己今天干的所有可能惹恼萨岱霍斯的事—— 第19章 算账 救人受了伤。嘶,这个不算吧,凡事总有意外,不受点伤怎么救得下人呢?凌洲默默点头。 上将让走不走。嘶,这个……虽然他个人认为这完全没有什么问题,别说走了,就是让他在后面垫背都没有一丁点问题,但是,凌洲回忆了下当时萨岱霍斯的表情和语气,他觉得,对于上将来说,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大。他默默地低了低头。 上将抱着还挣扎。嘶,虽然他觉得他并没有到需要抱着的地步,但是,凌洲回忆了下萨岱霍斯当时那凉飕飕的一瞥,他觉得这个好像也是个问题。 受伤了还要去凑热闹。嘶,这个真的不能怪他,刻在dna里了,改也改不……凌洲想起萨岱霍斯那淡淡的一眼,也不是不行。凌洲觉得他的心已经凉了半截了。 说好慢点儿结果嚯嚯几下就把精神力耗光了。嘶,虽然他这都是被形势所逼,不得不这么做,但是,凌洲回忆了下萨岱霍斯当时身上散发的阵阵寒气,他觉得,这个问题大了。凌洲觉得他的心已经凉了个彻底,凉得不能再凉了。 他突然感到周身寒凉,仿佛这里不是飞行在主都上空的飞行器,而是那个漫天冰雪、寒风刺骨的极北之地。 这么想着,凌洲默默地缩了缩身体,团成一团,心里泪洒大地,亲爹呀,这可怎么办哟。 第22章 这边凌洲低着头抱住自己冷得……吓得瑟瑟发抖的身体,内心含泪继续构造着他可能要写 第二部的百万长篇小说,那边萨岱霍斯注意到凌洲缩成了一团,皱了皱眉,扭头看了看那边运行正常的恒温系统,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忙起身边走边脱下军装外套,走到凌洲面前,将外套轻轻盖了上去,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凌洲的额头:“雄主,哪里不舒服吗?” 凌洲才察觉到靠近的身影,一件大衣就罩在了身上,还没反应过来,额头上就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 他的脸噌一下就红了,止都止不住的躁意瞬间蔓延到脸上,挥之不散,他舌头一下就打了个蝴蝶结:“没,没,没事,啊。” 萨岱霍斯看着他微红的脸,手上的温度也有点烫人,语气中不免泄了几分焦急:“是伤口发炎了吗?我们去医院。”说着,就要起身朝驾驶室走去。 凌洲见状也顾不得其他,直接上手一把拉住萨岱霍斯,有点哭笑不得:“真没事,真没事,上将,我就是有点太热了。” 萨岱霍斯微妙地看着他蜷缩成一团的样子。 凌洲一看就知道他眼睛里写满了不信,刚想开口解释又在瞬间闭上了嘴。 解释啥?说我这是心虚吗?那不是亲自在火药桶上点上一把火?会不会把我直接炸上天? 凌洲登时一个激灵,使不得使不得,生命宝贵,珍惜生命。 他偷偷抬眼瞥了一眼萨岱霍斯,却见萨岱霍斯蓝眸里满是担心与焦灼,生怕他伤口出什么问题。 凌洲顿时感觉心里被毛线戳了一下,绵绵的,痒痒的。 啧,怕什么嘛,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刚就完事了。 凌洲顿觉刚刚被一道又一道自省程序硬生生挤压下去的勇气与底气又坚刚地爬上来了,他迅速恢复了平日的镇定,泰然自若地舒展了身体,眼一闭—— 双手虚虚抱上了萨岱霍斯精瘦的腰,委委屈屈道:“上将,我错了。” 萨岱霍斯彻底愣住了,伸出去的手悬在半空中,一动也不动。 凌洲心一横,干脆将头也靠了上去,小兽般地轻轻蹭了蹭,声音低低道:“我不该不听你的话。” 就是不走。 “不该逞强不要你抱。” 这个……好像,确实,大概,应该,是,错了吧。 “不该受伤了还要去凑热闹。” 下次偷偷凑。 “不该不管不顾地用光精神力。” 要不……下次,留一丢丢? “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了,”凌洲声音更委屈了,“好不好?” 萨岱霍斯:“……” 他微微挑了挑眉,听着凌洲委屈得不行的声音,垂眸看着他连头发都软软地塌下去,焉嗒嗒地仿佛真的受了什么莫大的委屈一样,静默一瞬,到底还是没忍住,一手抱住人,一手抚到凌洲的后脑勺上,安慰小虫崽一般地柔柔地拍了拍。 凌洲把头埋在萨岱霍斯肌肉紧实的小腹,委委屈屈地,看起来可怜极了。 不过,凌洲心里的疑惑几乎要蹦出来了,嗯?上将怎么还不说话?我的认错态度这么好,这么真挚,这么诚恳,没道理呀。 莫非…… 凌洲多年看小说积累的经验神经一下子就接了起来,他觉得,他懂了,是时候给出最后一击了。 于是,他酝酿了一下情绪,整理了一下眼神,慢慢地抬起头,直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睫毛轻颤,撒娇似地道:“好不好嘛?” 凌洲眼里蓄满晶莹的泪水,哦,这次不是演的,是真的。 凌洲心里苦涩得不行,几乎要流一把辛酸泪,妈呀,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想他潇潇洒洒二十四年,什么时候这么委屈,这么可怜过? 凌洲更想流泪了,人生啊。 萨岱霍斯神情更微妙了,虽然肉眼可见他是演的,但是……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清凌凌的浅眸,再不说话真要哭了吧? 他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抬手虚虚刮了刮凌洲略微有些泛红的眼角:“好,”顿了顿,又觉不够似的,“不生气。” 凌洲笑了,不好意思地又埋下头蹭了蹭:“上将最好了。” 上将,最好了。 萨岱霍斯倍感无奈,半晌又轻轻地笑了笑。 算了,以后把人看紧点就是了。 两人轻轻地靠在一起,心潮暗涌,悸动难忍。 “伤口疼吗?” “不疼的。” “疼了叫我。” “嗯……” 智能光屏偷偷地探出头来,悄咪咪地看着这一切。 哇哦,这就是爱情吗? 小光屏瘪了瘪嘴,为什么他没有?他也想要。 于是他神情严肃地在后台更新待点上写下了自己此刻最大的愿望——想要跟两位主人一样甜甜的爱情。 …… 飞行器停下后,萨岱霍斯跟在凌洲身旁下了台梯,眼神淡淡地扫向周围,以防不测。 到家后,凌洲整理好了情绪,转头看着萨岱霍斯笑道:“晚安,上将。” 萨岱霍斯笑着点点头:“嗯,晚安,雄主。” 凌洲朝他挥挥手,转身先回了房间。 萨岱霍斯却没动,定定地站在原地,看着凌洲关上了门,犹豫了几瞬,还是抬步无声无息地走到凌洲房间门口,静静地靠站在墙上。 雄主,刚刚的情绪不太对。 …… 凌洲刚刚关上门,脸上的笑意就渐渐隐去了,他卸力般地靠在门上,眼神懒懒地看向窗外。 已到夜晚,曼斯勒安的天空渐渐被黑布笼罩,远处几家灯火星星散散,虽然照亮了一隅,在这漫天黑幕中却终究显得黯淡。 凌洲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拖着虚虚的步伐走到板凳上坐着,拿出接好了线后就一直挂在脖子上的水晶,无意识地摩挲着。 看来之前的猜测是对的,布利华佩一直在用精神力影响着虫族,可主都那么大,他不可能时时过量消耗着精神力去影响整个主都,所以…… 凌洲眼神沉了沉,他就借着异兽侵袭的事,不断提高祭祀频率,借着祭祀大典,影响虫族。 凌洲闭眼感受了下自己的精神海,里面空空荡荡的,之前损耗过度,到现在都还没有恢复过来。 布利华佩的精神力实在强悍,能布出那么大一张网,还这么多年都没有被发现,今天要不是布利华佩状况不好,还有亚维一起,仅凭他可能也无法那么迅速地就切断精神网。 想到亚维,凌洲伸手揉了揉额角,他是怎么发现的?为什么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人发现? 亚维,阿弗列,上将…… 对了!凌洲动作一顿,亚维是最近才跟着军队回到主都,回想书中的内容,亚维的精神力在整个曼斯勒安都是出类拔萃的,再加上布利华佩重伤,所以他今天才能察觉到精神网的存在。 可主都精神力强悍的雄虫也不在少数,为什么他们没有发现?是没有发现,还是不想说? 不 ,凌洲迅速否定了这个念头,绝大多数雄虫虽然暴戾,但也足够傲慢,不可能容许有人试图控制自己,那就是没有人发现…… 凌洲不自觉地敲了敲膝盖,如果说真像他之前猜测的那样,一代代祭司都在用精神力影响着虫族,很可能大多数人的精神海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入侵,长年累月下来自然就很难被发现,而亚维他们身为旁支,自小就很少在主都生活,结婚后更是随着军队四处奔波,精神海的敏感度自然要高上许多。 凌洲皱了皱眉,这样的话,想彻底消除影响短时间内是基本不可能的,可不消除这个死局根本就没法解,压抑太久总有一天会彻底爆发,一旦两败俱伤…… 凌洲脑中神经突然一跳,嗯?不对,先亲王在时,根本不存在什么精神网的问题,先亲王逝世十二年,而对于虫族来说,十二年实在太短,恐怕就是因为难以控制,所以布利华佩才会越来越急躁。 凌洲睁开眼,眸中光亮一闪而过,那么,消除影响就比之前容易一些了。 手中的水晶微不可察地亮了亮,凌洲霎时看着水晶,这是…… 不过,凌洲一想到布利华佩就头疼,他的精神力实在是强悍,而且,脑中渐渐浮现出科米加族长的面容,他们两个之间一定有问题,能让布利华佩忌惮的究竟是什么? 祭司世家……凌洲手上动作加快,到底酝酿着什么阴谋?他们到底握着什么足以让他们忍下现在这一口气的东西?他们又到底在忌惮什么,在,等待什么? 凌洲只觉得头更疼了,脑海中断断续续地闪过的画面,那隐隐的熟悉感,又是什么?是书中的内容吗?凌洲此刻不得不承认,对于他来说,十二年的时间真的太长了,一些细节都早已模糊不清了,越想抓住,就越像水中花,镜中月…… 还有,那个自爆的人。 凌洲蓦地一顿,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水晶坚硬的棱角深深陷进了手心里,硌得人生疼。 第23章 这是他第一次,那么真真切切地看到一个人以自爆的方式死在眼前。他当时就吓懵了,可这是在虫族世界,祭司殿来来往往就那么一些人,不是因为精神力强悍的就那么些人,而是因为每一次祭祀,都有人因为各种原因,以各种方式死亡,而后,又点选新的人进入祭司殿。在那里,被称为向虫神寄告。 所以,凌洲顶着二皇子的身份,只能一直强忍着,若无其事地当做一件很平常的事,连一丝异样都不敢露出来,唯恐被布利华佩看出来,不再有所顾忌,不管不顾地拉着所有人一起下地狱。 可现在,凌洲默默地团了团身体,蜷缩成一个球,究竟是什么让他以那么惨烈的方式献出自己的生命?这个祭司殿,到底…… “啪——” 不经意间,凌洲的手一不小心就碰翻了旁边本就挂得摇摇欲坠的笔筒,玻璃制成的笔筒一落地就摔了个四分五裂,凳子周围登时就满是亮晶晶的锋利碎片。 凌洲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门就被人一把推开—— “雄主!” 凌洲茫然转头,他的思维在这个笔筒怎么就掉了和上将怎么在这之间来回……疯狂跳跃,跳着跳着,就跳断闸了。 凌洲觉得,他傻了。 第20章 笔筒 萨岱霍斯一直站在门外,低头静静地看着从门缝里透出的几许光亮。 抬手看看时间,已经凌晨了,雄主,还不睡吗? 他有点急,既担心凌洲伤口泛疼,又担心凌洲的情绪,却又不敢贸然进去,萨岱霍斯垂下眸子,目光沉沉。 “砰——”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萨岱霍斯目光一凝,也顾不得其他,转身伸手就是一推—— “雄主!” 只见凌洲团成一团缩在板凳上,茫然地抬头望着他,地上一地玻璃碎片闪得晃眼睛。 萨岱霍斯心头一跳,疾步踩着碎片就走过来,倾身蹲下,看着凌洲委委屈屈、可怜巴巴的眼睛,伸手轻轻搭上他的板凳边沿,声音轻得不能再轻:“怎么了?” 凌洲:“……” 他眨眨眼睛,暂时把脑子里的混乱毛线丢到一边,定了定神:“没,没怎么啊。”说完,终于反应过来,伸手拉住萨岱霍斯:“上将,都是玻璃,你怎么就过来了?” 萨岱霍斯眼睛定定地看着凌洲,扯了扯嘴角:“没事,没踩到。” 凌洲被这么看着,一下就没了声音,他猛地缩回手,垂眸不再看萨岱霍斯,半晌才道:“真的没怎么的,上将,”他低着头站起身,“很晚了,你回去休息吧。” 萨岱霍斯也跟着起身,怕他踩到玻璃,伸手拦住了凌洲,轻声道:“雄主,我在这,不要怕。” 凌洲怔了,其实他胆子挺大的,凌长云同志因为工作的关系,经常几个月都见不着人,十八岁以前很长时间都是他自己一个人住的。这次,他就是,就是有点被吓懵了。 一整天脑子里都是那个灰袍人自爆后四散的碎块,然后就是熊熊烈火腾空而起,瞬间就将一切都吞噬殆尽。 他第一次那么真切地看到有人以那样惨烈的方式死去,而且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是为了布利华佩那丝毫不顾及他人生命的残暴,还是为了什么虚无缥缈的、根本就是由布利华佩一手编造出来的所谓血祭的神谕?又或者这根本就不是他所自愿的,而是因为被精神网所影响? 凌洲不知道,他看到的,是布利华佩的血腥与残忍,是祭司殿其他人的冷漠与漠视,是周围大多数人的习以为常。 可在原书中,先亲王在的那些年,明明不是这样的。 他再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在精神网的高压下,虫族社会的局面有多么糟糕。 可凌洲自己也清楚,这只是站在他的角度上;站在雌虫的角度上,那只是死了一个助纣为虐的雄虫,当然不足为惜;站在雄虫的角度上,祭祀本就会死人,更何况死的那个人还害得他们受伤,自然更不会有人在意。 凌洲也不知道,自己这么想,究竟是对还是错,又或者是他共情能力太强,同情心泛滥?他只是,只是感到有些悲戚。 萨岱霍斯喑哑温柔的嗓音萦绕在耳边,顺着耳廓滑进了混沌不堪的大脑,再一路向下,攻城略地般地溜到了空落落的心里。 凌洲莫名地生出了一点名为委屈的情绪,眼眶热热的,酸酸的。 就这一次吧,他想。 凌洲突然转身,扑进了萨岱霍斯的怀里,他把头埋进萨岱霍斯的颈窝里,双手颤抖地抱着萨岱霍斯,感受着眼眶越来越热的温度和一点点……几不可察的湿意。 萨岱霍斯怔了一瞬,然后立刻抬手紧紧抱住凌洲微微有些颤抖的身体,一只手轻轻地拍着,无声地安抚着,蓝眸里尽是心疼。 凌洲忍了又忍,终是泄出了一丝轻哼,他埋着头,闷闷道:“上将……笔筒坏了。” 萨岱霍斯顺着凌洲的脊椎骨轻抚着,低声哄道:“嗯,玻璃的容易碎,换个别的好不好?” 凌洲点点头:“要木的。” 萨岱霍斯笑了笑,温声道:“好,木的。” 凌洲又不说话了,静静地靠在萨岱霍斯怀里,萨岱霍斯也不出声,就这么安静地抱着他,顺着他。 半晌,凌洲犹豫着出了声:“那个人……死了吗?” 萨岱霍斯终于明白凌洲为什么情绪不好,他紧了紧怀抱,偏头轻声道:“嗯。” 他顿了顿,又道:“那是科米加的旁支,新点选进祭司殿的,抓朗卡尔是他执行的第一项命令。” 凌洲蜷了蜷手指。 萨岱霍斯接着道:“所以,严格来说,虽然他此前并没有做过什么,但在这件事情上,站在我们的角度,他是错的。” 凌洲默了默,所以,是他…… “但是,”萨岱霍斯安抚般地揉了揉凌洲的颈骨,“他身上有血纹,并不能确定他是不是被控制了,这也说明,他可能并不是自愿的。” 凌洲猛得抬头,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移眸看着凌洲,两人之间距离极近,呼吸交错,他温温地笑道:“军部早就有所怀疑,祭司殿的人身上都有那种诡秘血纹,但具体是什么,我们现在只能是猜测。” “所以,”萨岱霍斯伸出食指心疼地轻轻将凌洲睫毛上颤着的泪珠勾下来,“如果是真的,那他就是一个无辜的被布利华佩迫害而丧命的人。那么,任何的同情与悲戚都是值得的,这个局面,就是糟糕的。” 凌洲眼尾微微泛红,脑中杂乱无章的神经被萨岱霍斯温柔地、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梳理开,再滑到心里,轻轻地洒上一米阳光,颤抖的心田渐渐开出一朵朵小花,此后春意盎然,朝气笼笼。 萨岱霍斯珍重地捧上凌洲的脸,笑得温柔,眼中尽是自信与坚定:“雄主,不怕,终有一天,曼斯勒安将是一片光明,山河安定,举目皆清。” 凌洲怔怔地看着他,也笑了,伸手覆上脸旁修长有力的手,眸光一片潋滟明明。 嗯,不怕。 …… 凌洲缓过神来,后知后觉地羞赧起来,松开手,低着头:“我去洗把脸。”说完就匆匆跑进了浴室。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恢复情绪后落荒而逃的背影,低低地笑了声,然后俯下身,用精神力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扫了个干净,包裹着扔到等在门外的智能扫机里。 凌洲冲到浴室,站在洗漱台旁,看着镜子里正正常常……一脸凄惨的自己,只觉不忍直视。 妈呀,丢脸丢到家了。 他赶忙打开水龙头仔仔细细地擦了擦脸,感觉收拾干净后,才抬头照了照镜子。 嗯,除了眼尾有点红之外,一切完美。 凌洲不甚满意地点了点头,算了,就这样吧,反正离了镜子他也看不见,凌洲如是安慰着自己。 于是,凌洲面色如常地走出了浴室,以开学术会议的严谨姿态坐到萨岱霍斯对面,神情严肃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坐在椅子上,看着凌洲脚步略有些僵硬地走到对面坐下,表情严肃,泛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水洗过的浅眸清凌凌的,莫名地像一只懵懂的小兔子。 萨岱霍斯极快地眨了一下眼,正了正神色,含笑看着凌洲。 凌洲轻咳一声,努力甩掉脑海里那些跑马的想法,想到正事,眼神就不由得凝重了起来,他伸手从左手腕扣袋里拿出一张小纸条,递给萨岱霍斯:“上将,这是放在送来的礼服下的。” 萨岱霍斯眼神一凝,伸手接过,一指节长的纸条上是四个黑字:上天,神怒。 凌洲看着那张字条,心里啧啧感叹,还好他机智,不然这谁知道是什么意思。 萨岱霍斯看向凌洲:“雄主,这是……” 凌洲放下感叹:“今天我换衣服的时候,看到衣服下有这么一张字条和一个小黑块。” 萨岱霍斯:“小黑块?” 第24章 凌洲:“嗯,我用精神力探过了,里面的精神力,”凌洲顿了顿,“很恐怖。” 应该是,很熟悉,凌洲垂下眸子,当时他才探过去,就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又熟悉的精神力,就像……凌长云同志的感觉。 凌洲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当时情况紧急,潜意识里凌洲选择相信它,大不了就先救下人,他再与祭司对峙,这才有了后面的“神怒”。 萨岱霍斯明白了:“所以,您在我手心写的字,也是因为这个?” 凌洲点头:“嗯。” 本意是想让萨岱霍斯帮他拖住布利华佩来着,谁曾想萨岱霍斯直接就冲下来了。不过这话,凌洲只敢在心里念念,真说出来不是凉了。 萨岱霍斯捻了捻字条:“雄主,衣服是谁送过来的?” 凌洲一顿,对上萨岱霍斯的眼睛:“伯恩。”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伯恩是十二年前突然出现在陛下身边的,但我当时不在主都,对这件事也不是很清楚。” 凌洲心头一跳,又是十二年前,想到那股熟悉的感觉,难道说伯恩是…… 凌洲忙问:“他一直都在虫皇身边吗?” 萨岱霍斯点头:“嗯,十二年来都是他来处理宫内大小事务。” 凌洲松了一口气,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遗憾,那就不是老同志,看来老同志最大的可能就是虫神了,而伯恩…… 到底是不是他,如果是,那他跟虫神又有什么关系? 凌洲伸手揉了揉额角,只觉万分头疼。 萨岱霍斯用精神力将字条烧毁,温和地看着凌洲,温声道:“别担心,雄主,日后找机会探一探就是了。不过,”萨岱霍斯语音一顿,“您以后再遇到这些,还是谨慎处理,最好,”萨岱霍斯笑得温柔,“还是找我商量一下。” 凌洲自知理亏,此番确实莽撞了些,笑眯眯道:“嗯嗯,我错了。” 萨岱霍斯轻轻挑眉,看着不太像相信的样子。 凌洲见状,嘴角弧度更大了,凑到人家旁边坐着,一副知错就改的样子:“上将,还有一件事。” 第21章 灯亮 萨岱霍斯扭头看着凌洲。 鈺口兮口湍口√u 凌洲收了笑容,表情凝重:“布利华佩……祭司一直在用精神力影响着主都虫族。” 萨岱霍斯略感诧异,随后又被了然覆盖:“布利华佩影响虫族?” 凌洲:“……” 布利华佩果然是如此地讨人嫌啊。 凌洲点头:“嗯,今天亚维告诉我他感应到了布利华佩在整个安区织了张精神网,我探过了,那种网会顺着爬到虫族身上,影响他们的情绪、思维,甚至可能是更多。” 萨岱霍斯若有所思:“所以,自先……雄虫近些年越来越暴戾。” 凌洲一顿,猛得睁大眼睛:“上将,你……不惊讶?” 萨岱霍斯温温地看着他:“嗯,之前有所怀疑,只是一直找不到证据。” 凌洲默了,服气了,这果然不是他一普普通通大学生能消受的。 他挣扎地补充了一句:“布利华佩还在影响着雌虫的精神海。” 萨岱霍斯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凌洲:“……” 他幽怨地看着完全看不出一丝丝惊讶的萨岱霍斯。 你敷衍我。眼中的情绪已经快要盈满整个眸子,眼见着就要溢出来了。 萨岱霍斯见状收敛了表情,伸手揉了揉凌洲的头,笑道:“感谢雄主今天证实了我们的猜想,还破坏了布利华佩的阴谋,雄主真厉害。” 凌洲:“……” 他勉强将自己关于精神海的猜测一字不落地讲了出来。 啧,受个伤,待遇这么好,还哄人呢。 凌洲低下头,遮掩着藏也藏不住的自得,哄小虫崽呢,真是。 萨岱霍斯看着一直不太敢有大动作的凌洲,眼中的狠戾与森寒一闪而过,冷得让人心惊。 果然是这样吗,布利华佩。 还有先亲王,当年到底…… 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指,杀意在心底翻涌沸腾,只差一层屏障,就立刻掀起惊涛骇浪。 “但是,”凌洲突然抬头,萨岱霍斯死死压住内心的翻涌,柔柔地看着他,“布利华佩精神力太强大了,我和亚维联手,也仅仅是斩断他的精神网,抓不到什么证据,要想彻底揭穿他的阴谋,恐怕还是不行。” 萨岱霍斯垂眸:“嗯,没事,现在已经知道了,迟早有一天会抓住的。” 他并不想凌洲太牵扯进这件事情,他的殿下,应该快快乐乐地,自由自在地做自己想做的事,而不是被迫牵连进来,遭遇这些,被吓到,被伤到……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布利华佩…… 凌洲:“嗯。” 他移了移视线,还有……那一系列猜测。 再晚点吧,凌洲想,等他彻底捋清所有的事情,再…… 还有……回家。 凌洲闭了闭眼,一瞬间所有的神经都在跳个不停,拉扯着,撕扯着,凌乱而又痛苦不堪。 “所以,”萨岱霍斯微妙地出声,凌洲的思维倏地被打断,他茫然地抬起头,“您的精神力为什么会灌进翅翼里呢?雄主。” 凌洲:“……” 哦吼,凌洲眼中的迷茫彻底被冻在了这一刻,他就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该来的躲不掉。 凌洲僵硬地看着旁边的萨岱霍斯,脑子里的神经飞速旋转着,整个大脑隆隆作响—— 是啊,是为什么呢? 是一不小心就灌进去了呢?还是救人的时候灌进去的呢? 偌大的房间里,蓝眸与浅眸对视着,两人一动不动,寂静异常。 “嚓”一声,凌洲的大脑工厂突然停电了,高速旋转着的神经机器啪地掉落在地,震得他整个人都在发晕。 凌洲放弃了,破罐子破摔地屏蔽了神经传输,眨了眨茫然又无辜的大眼睛,犹犹豫豫地往外吐字:“可能,大概,也许,是,中邪了,吧。” 萨岱霍斯表情无波无澜,动也不动地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 继续演。 凌洲瞬间懂了。 他决定老实一点,迅速收敛表情,认真道:“我那不是一时情急,救人嘛,就稍微,”凌洲伸手拉了一条丝出来,“灌了那么一点点。” 然后就紧紧盯着萨岱霍斯,只见萨岱霍斯……萨岱霍斯的表情好像不太像相信的样子。 凌洲当即决定拿出百试不厌的凌氏第三十七计—— 他一秒认错:“上将,我错了,”本着多年看小说的经验,他伸手轻轻拉住萨岱霍斯的衣角,委委屈屈地左右晃了晃,“我下次一定控制好精神力,再也不莽撞了。”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耷拉着的脑袋,心里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倾身上去抱住凌洲。 热意瞬间席卷上凌洲,萨岱霍斯抱上来的那一刻,他只觉接触间一片酥麻,不自觉地抖了一下,随即又羞赧地闭上了眼,伸手轻轻搭上萨岱霍斯的背,鼻息间尽是熟悉的气息,凌洲的耳朵尖登时就红了。 萨岱霍斯伸手揉了揉凌洲的后脑勺,温声商量道:“雄主,我不是责怪你,也不是要阻拦你什么,只是再有下次,都交给我,你就保护好自己,好不好?” “?”凌洲登时不干了,又不敢明着跟人对着干,只好凑到萨岱霍斯耳边,迂回前进,撒娇似的道:“不要,我们要一起。” 凌洲心里默默流泪,他容易吗他?他太难了。 萨岱霍斯一怔,也不跟他辩驳,就顺着他的话道:“嗯嗯,一起,一起。” 凌洲:“……” 敷衍。 真敷衍。 真心敷衍。 凌洲一面挂不住脸地不好意思抬起头,干脆就把自己装作一只大猫咪,享受着上将的顺毛一动也不动;一面心里不住地发沉—— 倘若祭司殿的人都被布利华佩控制,局面只会更加糟糕,这次布利华佩吃了大亏,回去以后定会有所防备,而且……凌洲凝了凝神,他和科米加家族一定在图谋着什么,就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给了他那么大的底气。 往后的路,只怕会更加难走。 还有……凌洲紧了紧抱着萨岱霍斯的手,雌虫的处境,今天自爆的人死的那么惨烈,被折磨雌虫的下场只会比他更惨,到底要怎样,才能结束这糟糕的局面? 凌洲突然心神一动,祭典上,那两个雄虫族长对布利华佩的态度似乎也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拥戴恭敬……还有亚维,今天一起切了精神网。 也许,凌洲眼前一亮,可以试试那几位雄虫的态度,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口。 啧啧啧,凌洲心里感叹不断,爱情虫好像要上岗了哟。 这边凌洲在心里琢磨着该用什么理由把那位名叫亚维的爱情虫约出来谈谈……联络联络他们一起组队考试的深厚感情,那边萨岱霍斯顺着凌洲的毛,蓝眸冰冷,精神网…… 第25章 两人静静相依,一面心事暗涌,一面在这风云诡谲的世界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窗灯轻轻柔柔地照下,在深夜中亮起温暖的光,驱散了一方的寒凉。 凌洲脖颈间挂着的蓝水晶闪出了柔和的光。 …… 曼斯勒安的夜晚是寂静的,但绝不是黑暗的,在距离上将府不远的……非常遥远的中将府,此时也点亮了……仍然在亮着一盏顶灯。 亚维坐在床边,斜斜地倚着床头,一脸苍白,眼里盈满一层白雾,直勾勾地看着面前的阿弗列。 阿弗列蹲坐在他前面,小心翼翼地拿着光能喷雾给他受伤……疑似受伤的膝盖和小腿上着药。 阿弗列神情专注,看着亚维泛红的膝盖,眼里盛满了心疼,上药的动作也一轻再轻。 “嘶——”喷雾刚喷上去,亚维就疼得不行地轻轻抽气,然后又强忍着咽了回去。 阿弗列瞬间抬头,紧张道:“雄主,弄疼你了?” 亚维勉强笑了笑,眼里的泪水将落不落:“没事,不疼。” 阿弗列看着他通红的眼眶和颤抖的睫毛,只觉心脏抽着疼,他擦了擦手,颤抖着抚上亚维渗着一层薄薄冷汗的脸颊,大拇指轻轻刮了刮,心疼道:“雄主,先忍一忍好不好?不上药的话不行的。” 亚维伸手盖上阿弗列的手,白着脸笑道:“真的不疼的,中将,别担心。” 阿弗列心疼极了,不敢再看,低头轻柔而又迅速地处理好了亚维腿上的泛红,起身把东西收到医药箱里,再走到门边调高房间温度,防止亚维受凉。 “中将,”亚维朝着门边的阿弗列伸出双手,“抱抱。” 阿弗列的脸瞬间就红了,他愣愣地跑到亚维面前,伸手将他抱了起来,再坐到床边,将亚维|稳稳地放到腿上坐着。 亚维抬手抱住阿弗列的脖颈,虚弱地靠在他身上,在阿弗列耳边呢喃道:“疼……” 微弱的气流轻轻擦过阿弗列的耳廓,顺着耳道进入到大脑,他的神经顿时就颤动不止,团成麻花打了结。 阿弗列耳朵通红,呐呐道:“不是,不是喷了药剂吗?还是疼吗?” 亚维轻声哼道:“嗯……” 阿弗列登时有些慌了,怎么还疼:“那,那怎么办?” 亚维勾唇笑了:“亲亲我,就不疼了。” 阿弗列的脸红得几乎要滴血,他僵硬地转过头,眼神躲闪地看着亚维。 亚维苍白着脸,嘴唇紧紧抿着,泪水自眼角滑落,瞧着是痛极了的模样。 阿弗列霎时顾不上什么别的了,倾身凑上去,心疼地吻在他毫无血色的嘴唇上,呢喃道:“雄主,别哭,很快就不疼了。” 亚维弱弱地轻哼了一声:“嗯……” 阿弗列的心像被一根线拉扯着,疼痛又磨人。 半晌,阿弗列慢慢松开,羞赧地擦了擦亚维的唇角,低着头小声问道:“雄主,还疼吗?” 亚维看着阿弗列毛茸茸的脑袋,嘴角的笑容更大了,看着更像只狐狸,他勾着的手指微微摩挲着:“不疼了,”还没等阿弗列松口气,他的语气立马就低落了下去,“可是心脏又疼了。” 阿弗列猛地抬头,神情一片焦灼:“心脏疼?我带你去医……” 话还没说完,就被亚维的食指按住了嘴唇,他焦急又疑惑地看着亚维。 只见亚维神色受伤,难过道:“中将,你喜欢霍勒少将吗?” “?” 第22章 庆祝 阿弗列茫然地看着亚维,不明白怎么突然扯到这上面来,一时间大脑一片空白,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没有冒出来。 亚维见状神色更受伤了,作势要起来:“算了,我不问了。” 阿弗列连忙回神,伸手紧紧揽住亚维,慌张道:“没有,雄主,我没有喜欢霍勒,我喜欢的是你。” 亚维用了一分的力气挣脱不开,低下头不再看阿弗列:“那为什么你之前一整晚都不回家,还是跟霍勒少将一起待在军部办公室?” 阿弗列迷茫地想了想,突然脑中神经一动—— 那是个阳光明媚的日子,他因为一时口误,被上将赶去处理完那天的所有文件。 可他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文件格外地多,于是,等他紧赶慢赶地全部处理完了准备冲回家时,恰好遇上了来军部报到的霍勒。 …… “叩叩叩。”一阵很轻的敲门声响起。 阿弗列一边整理着桌上的文件,准备把它们放到递交箱内,一边头也不抬地道:“进来。” 门被轻轻地推开了。 阿弗列放完了文件,却迟迟等不到人说话,疑惑地抬头,却见霍勒身着一身军装,踌躇地站在门外。 阿弗列顿了顿,站直身体,对霍勒笑道:“进来吧,站那干什么?” 霍勒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进去,转身关上门。 他走到阿弗列面前站定,深深地对他行了一礼:“中将,对不起,我……我……” 说着说着,泪水就止不住地往下流,很快就泣不成声。 阿弗列忙将他扶起,抱了抱这个曾经并肩作战多年的兄弟,安慰道:“好了好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霍勒抱着阿弗列,不住地点头:“嗯。” 半晌,霍勒站直了身体,抬手擦了擦眼泪,正色道:“中将,我以后会一直跟随军部,保护雌虫们的,”说完,又行了个礼,“请您相信我,我绝不会再做之前的蠢事。” 阿弗列看着面前这位比他大一些的哥哥,笑了:“军部要做的,可不止保护雌虫,还要保护整个曼斯勒安。” 霍勒愣了,他怔怔地看着阿弗列:“中将,您……” 阿弗列握拳锤了锤左胸,调侃道:“你忘了我们当初的誓言了吗?霍勒哥哥。” 他说完走到窗边,看着繁星点点的天空:“趁着我还没走到精神力彻底暴|乱的那一刻,我的使命,永远是保护曼斯勒安。” 霍勒不解道:“可您的雄主精神力强悍,您不会走到精神力暴|乱的那一步的。” 阿弗列透过夜色,仿佛看到了身处远方家中的亚维,轻轻地笑了:“雄主先天心脏孱弱,经受不住那么大的精神力安抚的,真到了那一天,我不会让他做到那种地步的。” “所以,”阿弗列转过身,“霍勒哥哥,第一军,很需要你;军部,也很需要你。不需要妄自菲薄,在我们所有人的心中,你一直都是无可替代的。” 霍勒怔怔地看着阿弗列挺拔的身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当年那个小小的一直跟在他们几个身后的雌虫崽子,是,真的长大了。 他又想起离婚后上将对他说的话,是他错了,军部本该就是这样的。 霍勒俯身行礼:“明白了,阿弗列中将。” 精神海暴|乱……吗? …… 然后,阿弗列回忆了一下,然后,他担心霍勒离开军部太久,对很多事都有些生疏,就……花了一整晚的时间,教霍勒熟悉事务……等他们从办公室里出来,好像已经是第二天了。 阿弗列登时心虚了,一紧张就更说不出什么话了,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我们是在,是在讨论军部事务。” 亚维勾了勾嘴角,随后又收敛了表情,缓缓抬头道:“真的吗?” 阿弗列连连点头:“真的真的。” 亚维:“好吧,”他往前凑了凑,看着阿弗列的红眸道:“那,你以后能不能每天都回家?有任务除外,多晚都行,”他眨了眨透着水光的灰眸,“不然,我一个人害怕。” 阿弗列心疼坏了,抵着亚维的额头道:“好,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了。” 亚维满意了,低低地嗯了一声。 看来,那只没有爱情滋润的虫的招数还是有那么一点用的。 不过…… 一想到凌洲,亚维就想起了祭典上发生的一切,还是要找个理由把那只没爱虫约出来聊聊……联络联络他们一起组队考试的深厚感情。 “雄主……”阿弗列看着亚维近在咫尺的眼睛,脸再一次慢慢地红了。 亚维回神,看着阿弗列躲闪的眼神,嘴角再也绷不住了,露出了个貌似温柔的笑容,他凑到阿弗列耳边,轻声诱哄道:“中将,我爱你……你爱我吗?” 阿弗列:“爱的……唔……” 亚维吻上了阿弗列的唇,借着被抱着的姿势压着人慢慢倒了下去。 顶灯明明,“虚弱”的狐狸终是忍不住晃了晃完好无损的尾巴,露出了得逞的笑容。 …… 第二天下午,凌洲拿着个青澄澄的苹果懒懒地靠在楼下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他的思绪在大脑里东一下西一下地划着船。 嘶……该用什么理由把那只爱情虫约出来呢? 我想你了? 凌洲吓得一激灵,哎呀妈呀,这一听就不是人话,不行不行。 我们出来聊聊? 第26章 凌洲顿了一下,会不会太刻意了?显得他好像别有用心似的,不行不行。 大家闲着也是闲着,出来遛个弯? 凌洲无意识地咬了一大块果肉,这话一听,就不会在他们两个之间产生,考试的事还没完呢。 “嘶……” 凌洲被酸得差点倒了牙,连忙闭上眼硬撑着吞了下去。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青苹果,他知道酸,但没想到会这么酸。 果然,凌洲无声地翻了个白眼,有那只爱情虫在,就是…… “叮——” 一声消息铃声打断了凌洲的思路。 他放下手中的苹果,一边走着去接杯水压一压满嘴的酸涩,一边随手按开了手腕上的光脑—— 亲爱的适愿·温森特纳同学,您好,您在本校的结业终测中表现优异,现公布您的最终结果是:通过。 如有异议,请在一个月内向终测管理平台提出申诉。 祝您用餐愉快。 凌洲:“……” 他拿着杯水,抬到嘴边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愣是一口水都没喝进去。 怎么说呢? 凌洲看着“通过”那两个字,默默地咽下了已经冲到嘴边的吐槽,愣是一个字都没敢吐出来,生怕那两个字马上就消失不见了。 没事,生活嘛,潮流嘛,他懂。 凌洲放下水杯,糟心地关掉了光脑页面,随手拿了个香蕉扒了皮,走到沙发上坐下继续吃。 哎呀,这不就通过了嘛,多大点事儿啊,差点吓死他了。 这么想着,凌洲喜滋滋地咬了口香蕉。 嗯,真甜。 他通过了,那亚维呢?要是他没通过,他是不是可以……不对,他们是一队的,都是一样的,所以,那只黑心虫也通过了。 啧,凌洲在心里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又丧失了一大乐趣啊。 嗯? 凌洲猛得抬起头,理由这不就来了吗? 考试通过多么大的喜事啊!这不得一起出去庆祝庆祝?庆祝庆祝不得喝点酒?喝了酒这话不就套出来了? 凌洲顿时乐了,他慢条斯理地放下了手中吃到一半的香蕉,抬手整了整衣服,踱步上去把光脑拿了下来。 跟人打通讯嘛,还是得正式一点。 点开通讯,酝酿表情。 “滴——” 通讯接通的那一秒,凌洲瞬间就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 凌洲笑道:“嗨,爱情……亚维阁下。” 亚维飞快地翻了个白眼,以为咽下去他就不知道是什么了?但一想到待会儿的事,他强行把这些压到脚底踩着,也摆了个微笑出来:“嗨,二殿下。” 凌洲假装没看到他的白眼,他忍,继续笑道:“阁下收到考试简讯了吗?” 亚维:“啊,收到了收到了,殿下,我们都通过了呢。” 凌洲:“是的呢,这真是个令人高兴的消息呢。” 亚维:“是啊,多棒的消息啊。” 凌洲:“……” 救命啊,他快受不了了。 凌洲忍了忍,引诱道:“既然今天有那么大的一件喜事,我们是不是应该……” 亚维:“……” 哇哦,好大一件喜事哦。 好吧,考试通过是挺大的。 亚维微笑接道:“出去庆祝庆祝。” 凌洲笑了,真上道:“是啊,这不庆祝怎么行呢?” 亚维表示赞同:“对啊,何止要庆祝,我们还应该喝点酒助助兴啊。” 凌洲笑意加深,突然觉得今天的爱情虫看着格外顺眼:“阁下说的太对了,不如我们就去市郊区的“规格”吧,那里都是独立包间,最适合庆祝了。” “规格”是坐落于主都市郊的一家酒楼,一层吃饭,二层饮酒,三层品茶,规模巨大,装潢清雅,价格昂贵,位置偏远。因此鲜有人去,是个绝佳的套话地点。 这都是凌洲从书中看来的,虽然他并不知道这家酒楼的老板是怎么想的,但这并不影响他拉着亚维去套话……庆祝。 亚维笑了,突然觉得今天的没爱虫看着是如此的顺眼,这不正好方便他们聊聊:“二殿下选的地方就是好,那我们晚上七点,不见不散?” 凌洲:“不见不散,阁下。”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迅速抬手,“啪”地关了光脑。 凌洲美滋滋地拿起桌上的半根香蕉,又咬了一口。 啊,舒坦。 第23章 规格 夕阳西下,落日余晖,曼斯勒安的气候偏冷,虽然是初秋,却已经感受到了一些寒意。 凌洲淡定地扣上了大衣的扣子,迈步跨进了规格。 内心长叹一声,好像不是一些,是很多。 走进规格,凌洲倏地就怔住了,这里的装潢古色古香,木制房子,雕花门,放眼望去,没有一盏吊灯,全是雕刻精美的烛台。 凌洲一边走往二楼,一边心里泛着嘀咕。 妈呀,老同志这是把对古建筑的热爱搬到书里来了吗?他看了看那一排排的雕花窗和墙角放着的各式瓷器,这也太细致了吧。 “二殿下,请出示一下您的预约。”一名身着西服的亚雌走了过来。 凌洲点开光脑:“这。” 他还以为这里的店员都穿古装,酒楼老板挺有……风格的。 亚雌看过后点头一抬手:“二殿下,您订的包间在最里面,请跟我来。” 凌洲抬步跟了过去,走进包间,凌洲环视一圈,清雅别致,倒是个可以好好聊聊的地方。 这么想着,他轻挑了一下眉,拿着酒单坐在椅子上点着。 庆祝嘛,肯定得喝点高度数的酒,不然怎么把人灌醉……喝得高兴? 凌洲抬手点了瓶度数最高的“最高度”。 这名字,真直白。 一瓶怎么够呢?肯定得多点点,不然都没有那个氛围了。 于是,凌洲刷刷几笔勾了一串下来,什么“红蓝心灵”“深水蝴蝶”“竹香木音”,虽然一个也没看懂到底是什么酒,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全部勾上。 基本上把酒单上的都点了一遍后,凌洲心满意足地刷了光脑码。 亚雌接过酒单走了出去。 凌洲点开通讯,告诉萨岱霍斯今晚他会晚点再回去。 半晌,凌洲淡定地第一百八十次看了眼光脑,还没回,估计是在忙吧。 凌洲呷了口桌上的蜂蜜水,抬手看了看时间,六点五十五。 啧,来早了。 他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去等着,免得某只爱情虫找不到位置。 凌洲懒懒地靠在门框上,眼睛随意地到处扫着。 嗯? 他眼神一顿,立刻站直身体,眯着眼睛直直朝着三楼望去—— 一道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三楼拐角处。 怎么那么像……伯恩? 凌洲盯着空荡荡的三楼拐角,他不在宫里处理事务,来这干什么?下班放松还是…… “嗒。” 一道短促的响指在耳边弹起。 凌洲吓了一跳,思路瞬间断了线,他蓦地转身看去—— 只见亚维裹着毛呢大衣一脸坏笑地看着他。 凌洲面无表情道:“你干嘛?” 亚维一脸得逞的笑:“哎呀,吓得二殿下了,真是不好意思呢。” 凌洲冷笑:“呵,是吗,阁下来得真早啊。” 亚维一脸惊讶:“啊,是吗?”他抬手看了眼时间,“七点过两分还早啊?” 凌洲翻了个快到后脑勺的白眼,转身走了进去:“您还真有自知之明啊。” 亚维笑眯眯地跟上去,顺手关上了门:“那是。” 两人刚一坐下,桌子很快就旋转开来,满满一桌子的酒自下升了上来,红的、蓝的、彩的,各式各样的酒装在透明的玻璃杯里,灯光一照,色彩斑斓,煞是好看。 亚维看着眼前多得桌子都快摆不下的酒杯,嘴角抽了抽:“您这……喝不完吧?多浪费啊。” 凌洲微笑:“别担心,我请客,尽管喝,喝不完可以存到后面的藏柜里下次喝,不会浪费的。” 亚维:“……” 他突然觉得头有点疼。 亚维伸手按住心脏,虚弱道:“殿下,您知道的,我自小心脏不好,喝不了酒。” 凌洲:“是吗?可我怎么记得你以前跟随军部出征在外时,曾经喝倒了一个队的军雌呢?” 亚维:“……” 谁传出去的?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了手:“殿下知道得真多啊。” 凌洲谦虚道:“还好,还好,也就比你知道的多一点点而已。” 亚维狞笑道:“是吗,希望殿下的酒量跟您的嘴欠一样多。” 凌洲冷笑:“那就不劳您多费心了。” 亚维随手拿起一杯,开了封口,挑衅道:“迟到,自罚一杯。” 说完,气也不带喘一口地就全部喝了。 第27章 亚维将空杯放到一边,挑眉看着凌洲。 凌洲:“……” 看来这酒不喝,今晚是套不出什么话了。 他状似随意地拿了一杯看起来度数不高的果酒,仰头喝了下去。 喝完后,凌洲漫不经心地将杯子一放,道:“阁下的精神力倒是十分强悍。” 亚维挑眉,又拿起一杯喝下去:“不及殿下,只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凌洲抬眸:“是吗?能探到精神网,这可不是一般人能及的。” 亚维举了举酒杯,笑眯眯地看着凌洲。 凌洲:“……” 您是喝上瘾了吗? 他又端了杯清酒喝下去。 亚维这才开口道:“那依殿下所见,这精神网,又是谁的呢?” 凌洲也笑眯眯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灌我?自己也别想逃。 亚维忍了忍,又喝了一杯。 报应啊。 凌洲喝了一杯:“阁下认为呢?” 亚维借着喝酒的功夫观察着凌洲:“我猜……是祭司殿。” 凌洲挑眉,看来爱情虫只在爱情上迷路啊:“我想可以再准确一点。” 亚维眯了眼:“……祭司?” “啪。”凌洲抬手打了个响指。 亚维愣住了,下意识开口问道:“为什么?” 凌洲用下巴点了点桌子。 亚维无声翻了个白眼,一饮而尽。 凌洲满意了,伸手划了个大圈:“阁下认为,这好,还是不好?” 亚维一愣,随即明白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凌洲:“好又怎样,不好又怎样?” 凌洲往后一靠:“好,自然无话可说;不好,那就有得说了。” 他记得,亚维应该是站在军雌一方的。 亚维静静地看着凌洲,并不说话。 半晌,他突然低头笑了,举杯对着凌洲:“殿下说的是,不好,自然是要变一变的。” 凌洲笑了,果然。 他举杯和亚维一碰,满盈的酒液瞬间就溢了出来,酒面摇晃不止,波澜四起:“所见。” …… 军部,上将办公室。 萨岱霍斯刚刚开完了例会,坐在椅子上,伸手揉了揉额角。 半晌,他打开光脑,准备处理今天的文件。 “滴。” 光脑一打开,特别通讯音就响了起来。 萨岱霍斯点开,赫然是凌洲一小时前发的消息。 回来晚点吗…… 萨岱霍斯低头笑了笑,宅家虫终于打算出门了。 抬手回复了几个字后,他点开文件处理着。 处理了几份文件后,萨岱霍斯一脸严肃地点开通讯—— 没有回。 他轻轻挑眉,突然想到了什么,萨岱霍斯抬起手腕,点上便携式光脑,光脑却没有反应。 他皱了皱眉,取下光脑检查,侧面光芯受损严重,应该是在特训场上碰坏的。 萨岱霍斯随手将光脑放到一边,准备回去后重新买一个。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 萨岱霍斯看着文件:“进。” 门被推开,阿弗列抱着一沓文件夹走进来,顺手关上了门。 阿弗列走到桌前站定:“上将,这是最近的训练情况。” 萨岱霍斯抬手接过:“嗯。” 阿弗列行礼欲走,眼睛却不经意间瞥到桌上已经损坏的光脑。 他奇道:“上将,您的光脑不是才换了一个月吗?又坏了?” 萨岱霍斯:“嗯。” 阿弗列顿时像找到了商机的推销员,家也不急着回了,抬手取下手腕上的光脑,半真诚半炫耀似的捧着道:“上将,这说明你买的光脑性能不好,你看我这个,我家雄主给我买的,外观好看,性能超好,美观又实用,堪称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萨岱霍斯头也不抬:“嗯。” 阿弗列的热情丝毫也没有被浇灭,锲而不舍道:“上将,您相信我,有了这个,随时随地接收到雄主的讯息不是梦,只要你不故意砸它,根本不会坏。” 萨岱霍斯一顿,终于抬头看了他一……他手上的光脑一眼。 阿弗列一见有戏,连忙道:“上将,我……” 萨岱霍斯伸手把阿弗列刚刚抱过来的一堆文件推过来:“处理了。” 阿弗列一听脸就垮了,欲哭无泪道:“上将——雄主还等着我去接他呢,他今天跟二殿下喝酒,万一醉了怎么办?” 萨岱霍斯闻言瞬间抬起头:“喝酒?” 阿弗列悲伤地看着那厚厚的文件,点头道:“对啊,二殿下说终测过了,要一起去庆祝庆祝。” 萨岱霍斯挑了挑眉,凉飕飕地看了一眼光脑上的通讯。 他加快处理文件的速度:“快点,不处理完不准回去。” 阿弗列一脸悲愤,写满了不情不愿,手却很诚实地抱走了文件,走到一旁的桌子边坐下去,认命地飞速看着。 他在心里小声嘀咕,哼,雄主酒量好得很,二殿下可不一定,喝倒喝倒都喝倒,雄主威武,雄主霸气。 …… 另一边。 “阿嚏,阿嚏。”凌洲刚刚将有关精神网的猜测告诉了亚维,就控制不住地转身连打了两个喷嚏。 他缓了缓神,莫名觉得背后一阵阵地发凉。 凌洲搓了搓手臂,哎呀妈呀,这是咋了?真着凉了?还是有人在骂我? “哟,这是怎么了,亏心事做多了被人骂了?” 凌洲如刀的眼神霎时朝对面射过去。 只见亚维端着杯深紫色的酒,一脸调侃地看着他。 凌洲转正身体,定定地看了他两秒,然后眼珠一动,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亚维:“……” 呵,没爱虫。 凌洲随手拿了杯酒喝一口,压一压突然感受到的凉意:“你怎么想?” 亚维神色莫测,低头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巨大信息量,眼底尽是戾气。 半晌,他正了正神色,抬头看着凌洲。 凌洲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果不其然,下一秒,亚维端起一杯酒递向凌洲,笑眯眯道:“酒局才刚刚开始呢,殿下。” “?!” 第24章 喝 凌洲一脸想杀虫的表情看着坐在对面的那只黑心虫。 亚维微笑:“怎么?二殿下这是……怕了?” 凌洲:“……” 呵,这年头,爱情虫都会用激将法了,以为对他有用吗? 于是,凌洲抬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你继续。” 亚维满意地收回了手:“若殿下猜测无误的话,那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祭司和精神力暴动。” 凌洲点头,示意他继续。 “不过,”亚维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为什么你不当场揭穿他?而只是让我和你一起斩断精神网?” 凌洲拿起一个酒杯晃了晃,看着那晶莹剔透的酒液,诚心诚意地发问:“怎么揭穿?” 亚维一时语塞。 是啊,怎么揭穿?他们合力也只是勉强斩断了精神网,适愿还因此几乎耗光了所有精神力,根本没有证据不说,其他人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谁会相信? 亚维默了默,又道:“那……直接……”他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刀。 凌洲摇头:“我也想过,但一是布利华佩……祭司精神力太过强悍,很难做到;二是,精神力暴动,如果现在杀了他,其他雄虫很可能被激怒,我担心到时候局面无法挽回。” 亚维紧了紧拿着杯子的手指:“布利华佩未免欺人太甚。” 凌洲:“……” 啊,布利华佩果然是如此地讨人嫌啊。 亚维看着凌洲:“那现在怎么办,用精神力消除精神网的影响?” 凌洲凝眸:“可以倒是可以,但精神网影响时间太久了,要想彻底消除恐怕要很长时间,就怕雌虫精神海挺不到那个时候,还有布利华佩,保不齐会有大动作。”他抬眸看着亚维,“最重要的是,仅凭我们两个人,精神力也根本做不到。” 亚维点头:“嗯,雌虫精神力羸弱,不能再加速暴动了。” “所以,”凌洲放下酒杯,认真地看着亚维,“我们需要知道那几位高层雄虫的态度。” 亚维一怔:“态度?” “嗯,”凌洲点头,“那天祭典上,兰兹族长和顿特莱格族长的态度……我看着,对布利华佩也不是那么的崇敬和信任。” 亚维惊讶:“这样吗?”他低头沉思了一会儿,“我是兰兹旁系,久不在主都,对这些倒是不太了解。” 凌洲挑眉,静静地看着他。 亚维半天也没等到凌洲说话,抬头看他。 只见凌洲笑眯眯地看着他。 亚维:“……” 呵,他说呢,这么积极地把他叫出来干嘛,没爱虫果然不干虫事。 亚维狞笑道:“二殿下,您的良心不会痛吗?” 第28章 凌洲煞有介事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良心,无辜道:“好像不痛呢,阁下。” 亚维脸都扭曲了一瞬,恨不能杀虫般地咬牙切齿道:“咱俩好歹同学一场,您就这么把我往火坑里推?” 凌洲震惊道:“咱俩什么时候成同学了?” 亚维:“……” 眼见着对面已经神色扭曲,暴怒的小人马上就要从手里钻出来,不管不顾地跟他大打一架,以防爱情虫真被他气得犯病,以及……万一打起来了,一是传出去二殿下与人公然在酒楼里打架,着实不太好听;二是……这酒楼一看就很贵,万一爱情虫翻脸不认人,损失岂不是都要他来赔? 虽然凌洲觉得适愿身为皇子,应该赔得起……吧,他脑子转得快要长翅膀飞起的同时,还抽空瞄了一眼那一排排的各式瓷器、不知名但一看就很精贵的花草和精美绝伦的装潢,脑中神经顿时扭成了一个个大大的问号,但是,秉持着勤俭持家的原则,凌洲毅然觉得,这架绝对不能打起来。 于是,凌洲对着亚维眨眨眼,摆出了一个专业级标准微笑:“别激动,别生气,生气伤身体。这怎么能说是跳火……把你推入火坑呢?”凌洲正色,“正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天将降大任于阁下啊,您想,除了您,谁还有这个本事,可以大摇大摆地……正正常常地进到几大家族之中?” 凌洲端起一杯酒:“除了您,还有谁可以轻轻松松套到几位族长的话?除了您,还有谁可以揭穿布利华佩的阴谋,让其他雄虫们知道自己被蒙蔽多年的真相?” 凌洲双手捧着酒杯,递到亚维面前:“拯救曼斯勒安的重任,只有您能胜任了啊。” 亚维:“……” 他一脸震撼地看着睁眼说瞎话不仅丝毫不脸红,而且说得情真意切、感人肺腑的凌洲,他太震惊了,真虫不要壳啊! 看在凌洲双手捧着酒杯,对他如此尊敬的份上,亚维一脸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地伸手准备接过酒杯:“行吧,那我找机会探探他们的态度。” 凌洲:“好的。”说完,迅速收敛了表情,在亚维手指将将要碰到酒杯的一瞬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端着自己喝了起来。 亚维:“……” 别拦着他,今天谁都别拦着他,他一定要揍死这只不要壳的虫! 就在亚维气得脑壳生烟,神经打结成根根麻花,一把撸起袖子,满脸狰狞地就要不顾多年的斯文与涵养,朝对面的缺壳虫挥出象征着正义与审判的一拳时—— 凌洲举起手中蓝澈如天的酒杯,无视对面早就已经冒起的滚滚浓烟,笑道:“敬,未来!” 亚维顿时熄了火,滚滚浓烟霎时间便烟消云散,神经重新打散回归正确的位置,他举杯狠狠一碰,大笑道:“敬,殿下!” 两杯满酒登时顺着喉咙畅快地滚下去,烈酒穿过,激起一片炙热。 …… 三楼拐角处。 伯恩站在栏杆边,低头看着二楼最里的包厢,包厢隔音效果特别好,哪怕是站在门边也听不到一点声音,他看着静悄悄的房间,若有所思。 适愿,亚维…… “站那干什么?” 后面敞着门的包厢里传出一道声音,低哑,带点沙意,仿佛是刚刚哭过一般。 伯恩回神:“来了。” 说完,转身走了进去,抬手关上了门。 …… 军部。 阿弗列堪堪处理完了所有文件,举起双手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好想念雄主,想雄主给按揉太阳穴。 他转头看了看窗外,天早就已经全部黑了下来,家家亮起盏盏暖灯,想念雄主,一天没见了。 这么想着,阿弗列一脸幽怨地扭头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刚刚加速处理完了今天所有的军务,瞥了眼时间,点开通讯—— 还没回。 萨岱霍斯神情微妙,抬头看向阿弗列—— 正正对上阿弗列幽怨得不行的眼神。 萨岱霍斯:“……” 他无视了:“那边结束了吗?” 阿弗列眼珠都不带转的,一秒都不犹豫地道:“没有。” 萨岱霍斯挑眉:“你怎么知道?” 阿弗列:“雄主说结束了会告诉我的。” 萨岱霍斯神情更微妙了,他抬手关上光脑:“收拾东西,一起过去。” 阿弗列登时乐开了花:“好嘞,上将。” 说完,一秒收拾完了所有文件,两秒递到递交箱内,三秒冲到门口,拉开了门:“好了,上将,快走吧。” 萨岱霍斯:“……” 他淡定地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办公室。 阿弗列连忙迈步跟上。 …… 规格二楼包厢。 摆满一整张桌子的五颜六色的酒杯在两人几个小时的互坑互害下,已经造作得差不多了。 酒杯歪七八扭地摆在桌子上,漏出来的点点酒液交相混杂,酒香缠绕着充盈整个包厢。 凌洲手肘杵在桌子上,两指按揉着眉心,他以前不常喝酒,刚刚也只是挑着些他觉得度数没那么高的喝了,几个小时下来,度数高的、度数低的都一股脑地灌进去了。 这会儿只觉得头昏脑胀,眉心跳着跳着的疼。 他揉着头,昏昏沉沉地想,喝酒伤身啊,他到底是为什么点了那么多酒??? 这边凌洲百思不得其解,那边亚维仗着自己酒量好,混不吝地一杯杯地往里灌。 只能说,规格里的酒确实对得起它的价格,酒液纯是真的纯,度数高也是真的高,这会儿,亚维明显已经是喝高了,红了脸上了头,端起仅剩的两杯酒,一杯“啪”地拍在了凌洲面前,一杯高高举起:“喝!” 凌洲被溢出来的酒熏了个激灵,哎呀妈呀,什么酒味道那么呛? 混沌的大脑等不及他想明白,脑中早已被酒香熏得晕头转向的理智在此刻彻底离家出走,跌跌撞撞地就张着翅膀飞向黑漆漆的夜空。 凌洲拿起酒杯往前一碰:“喝。” “咕噜咕噜。”又是两杯烈酒下肚。 凌洲彻底喝飘了,眼前人影晃晃悠悠,看也看不真切。 “啪——”亚维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惊得玻璃杯们东跑跑、西躲躲,丁零当啷响个不停。 亚维看着凌洲……被当作凌洲的桌子:“二殿下,你知道吗?我早就……看布利华佩……不顺眼了!” 凌洲闭着眼睛:“嗯,我也是。” 亚维:“当年要不是他非要来……插一脚,把他们家的那个什么什么特的什么……跟我结婚,我早就跟中将……结婚了!气死我了!!” 凌洲听得迷茫:“你结过两次婚?” 亚维一摆手:“当然没有!怎么可能!我……誓死不从,自己跑去边境躲着了。” 凌洲点头:“哦,然后遇到……了阿弗列中将。” 亚维摇头:“不是……我们……从小就认识……感情非常之好,当年我跑去边境躲着,恰好第一军刚刚远征回来……就……遇上了。” 凌洲晃了晃脑袋:“哇哦,好浪漫哦。” 亚维大力点着头:“那是,我们……可不像你跟……萨岱霍斯上将。” 凌洲听懂了,一凝眉:“我跟上将……怎么了?” 亚维哼笑道:“呵,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只是把对方当作自己的责任,你们之间……”他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根本没有多少爱情。” 凌洲撑着坐起来,“啪”地抬手打落了亚维的手指:“呵,你懂什么?不要……主观臆断……” 亚维甩了甩被打下去的手指,非常不满:“那……你的上将,现在……在哪儿啊?啊?我怎么没有……看见。” 凌洲冷笑道:“呵,怎么不在,他在我……” 话还没说完,包厢的门就被人推开了。 凌洲迷糊又疑惑地扭头看去—— 萨岱霍斯身着军装,站在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 “?!” 凌洲的大脑顿时就宕了机。 第25章 拜堂(倒v开始) 萨岱霍斯和阿弗列上了飞行器就匆匆往这赶,站在门口敲门却久久没有人应答。 担心里面的两人已经醉得不省人事,萨岱霍斯直接伸手推开了门—— 一进门,就被扑面而来的酒味罩了个铺天盖地,只见两人在那拍桌冷笑,一桌子的酒杯横七竖八地躺着。 萨岱霍斯一见那满桌子都装不下的空杯,只觉得眉心都在跳。 他站在门边,静静地看着眼神迷离,坐都快要坐不稳的凌洲。 这边萨岱霍斯寂静无声,那边凌洲话说到一半,就被突然推开的门吓掉了一半胆子,定神往门外一看,另一半胆儿登时就紧跟着跳下去了,“噗噗”两声双双跃下了悬崖,溅起滔天的水花,寒风一吹,就冻成了冰,牢牢地附着在凌洲周身,一动也动不了了。 第29章 阿弗列跟在后面,眼看着上将推开了门走进去,就站着不动了,他眨眨眼,一个大大的问号缓缓地自头顶升起。 阿弗列顶着巨大的问号好奇又急切地走了进去,刚走到萨岱霍斯旁边站定,定睛一看就是满地狼藉。 阿弗列:“……” 他默默地把问号降了下去。 亚维:“……” 他醉醺醺地转过头,一脸震惊地看着门口。 凌洲:“……” 他安静如鸡。 萨岱霍斯:“……” 他无言地看着凌洲。 偌大的包厢登时陷入一片死寂,唯余各式酒香徐徐飘着,慢慢缠绕上每个人的神经。 半晌,萨岱霍斯伸手揉了揉太阳穴,抬步走到凌洲身边:“雄主。” 凌洲僵硬地动了动被冰封住的脑子:“欸。” “呼——” 仿佛一阵夜风吹过,静止的空气在风的吹拂下,又重新流动了起来。 阿弗列赶紧跑到亚维身边,伸手扶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雄主,你还好吗?” 亚维喝多了酒,这会儿只觉得兴致上来了:“没事儿——”他拉下阿弗列的手,任由酒精绑架了脑子,对着桌子就是一巴掌拍下去,“二殿下,接着喝!今晚,不醉……不归!” 凌洲醉意被这么一吹,瞬间就上头了,无视萨岱霍斯凉飕飕的眼神,伸手拿起一杯酒……一个空杯,抬手就与亚维“哐当”一碰:“喝!不醉不……归!” 说完,两人举着空杯就要往嘴里倒。 萨岱霍斯眼见着人已经醉成这样了,连忙伸手挡下凌洲手中就要砸在脸上的杯子,哄着把杯子拿过放到一边:“喝完了喝完了,雄主。” 凌洲手上软绵绵地使不出力气,只能任由萨岱霍斯将“酒”拿走,非常不高兴:“没有,我……还没……尽兴呢。” 萨岱霍斯:“……” 再尽兴今天就得瘫这儿了。 他头疼地按住凌洲不安分地还要去拿酒的手:“好了好了,雄主,下次喝下次喝。” 凌洲更不高兴了,鼓着劲儿要把手抽出来—— “二殿下!!!” 一声暴喝自亚维口中炸出来。 凌洲吓了一跳,也顾不得被按住的手了,抬头看着亚维:“干嘛?” 那边亚维费力地抬手挡下阿弗列拦着他拿酒的手,不顾阿弗列一脸绝望想哭的神情,看着凌洲摇摇晃晃道:“以后!你!就是……我兄弟!我!也是……你兄弟!” 凌洲伸出另一只没有被按住的手,大手一挥,豪气道:“好说!以后……大家都是,兄弟!” 亚维伸手撑着桌子:“这可是……你说的。” 凌洲一拍桌子:“我说的!” 亚维满意了:“好!那我们就来……拜堂!” 凌洲:“没问题……什么,什么拜堂……结拜!” 亚维随手一摆,撑着就要站起来:“哎呀,都行!快……快点!” 阿弗列满脸震撼地看着亚维,根本不敢扭头看上将的表情,他低着头,努力把自己装成一根不会说话的拐杖,满眼苦涩地扶着亚维走到桌子前站着。 凌洲见状,忙要紧随其后地走过去,奈何酒精浓度太大,浸得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 他抬手扶着萨岱霍斯,委委屈屈道:“上将,它不让我起来。” 萨岱霍斯糟心地听着两个醉鬼的对话,突然有种想把凌洲直接弄回家的冲动。 被凌洲这么一叫,他只觉得自己也被酒精熏昏了头,他抬头叹了口气,认命地揽着凌洲站起来,再把人妥妥当当地安置在桌前靠好,站在一旁防止人摔倒。 凌洲靠着桌子:“来……拜!” 亚维啪地拿起两个杯子,一个塞到凌洲手里,另一个自己拿着,“噗通”一声就对着桌子跪了下去。 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他又不知哪来的力气……结拜的兴奋冲出来的力气,一把把凌洲也拉了下来,一起跪在了地上。 萨岱霍斯伸手要拦,又停在了半路,强忍着收回手,冷冰冰地瞥了站在旁边一动也不敢动的阿弗列一眼。 阿弗列:“……” 救命啊,雄主,咱回去吧。 凌洲猛地砸在地上,被酒泡过的脑子更晕了,迷迷糊糊地就跟着亚维往地上一叩头。 亚维大声喊道:“歃血为盟!” 旁边站着不忍直视的两人登时扭头抬步就要阻止—— 但可惜酒醉的人并没有什么理智,食指一伸就被当作匕首往手上划去。 两人堪堪顿住脚步。 只见两只雄虫把完好无损的手掌对准杯子,等满是醉意的眼中的鲜血滴了进去后,再双双豪气地仰头一饮而尽……空气? 萨岱霍斯:“……” 他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阿弗列:“……” 雄雄雄……雄主—— 饮完酒,两只雄虫彻底满意了,随手把酒杯一扔:“好兄弟!” 旁边的两人伸手接过酒杯,默默地放到一边,沉默地等待着刚刚结拜为兄弟的两只雄虫的下一项活动。 好在,高度数的酒液威力还是相当巨大的。 这么一折腾,凌洲只觉得天旋地转,神经都要打架阵亡了。 他费力地摆摆手:“不……不行了……好兄弟,撑不住了。” 亚维兴头一过,只感觉胃里翻江倒海,止都快止不住的酸意往嗓子眼里冒。 他点头:“回了回了,好兄……弟,赶明儿见。” 凌洲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亚维再也撑不住地捂着嘴跌跌撞撞地就往门外跑。 阿弗列吓了一跳,急得连忙冲上去拉开门,抱着人就往洗手间跑:“走了上将!” 凌洲晕晕叨叨地坐在地上,一脸迷茫地看着瞬间消失在眼前的两人,抬头看着萨岱霍斯:“他们……” 萨岱霍斯脱下军装大衣,严实地盖在凌洲身上,伸手利落地把人抱起来,往门外走去:“他们回去了,我们也该回家了,雄主。” 凌洲猝不及防被抱起来,醉意彻底涌上大脑,淹没了所有打结的神经,他下意识地伸手勾住萨岱霍斯的脖颈,迷迷糊糊道:“哦。” 说完,又往萨岱霍斯怀里蹭了蹭,乖巧得不行:“那我们……回家吧。” 萨岱霍斯大步流星地往外走着,低头看着凌洲笑了笑:“嗯。” …… 下了飞行器,萨岱霍斯一路抱着凌洲回了房间。 他轻轻地把凌洲放到床上,拿起大衣随手放到一边,拉过被子将人盖好后,伸手摸了摸凌洲的额头,随后起身按开了一盏小灯,再走到厨房冲了一杯蜂蜜水。 等萨岱霍斯端着蜂蜜水走进来时,就见凌洲早已坐到床边,双手托腮,眼神放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萨岱霍斯放轻脚步走过,在凌洲面前蹲下,轻声叫他:“雄主。” 凌洲杵着下巴,还没溺水的一丝丝理智试图爬上岸,理清自己杂乱无章的思绪。 听见萨岱霍斯的声音,他回过神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萨岱霍斯,大脑一片混沌,理也理不清。 只见萨岱霍斯缓缓拉过凌洲的手,将蜂蜜水放到他手里,轻声哄道:“喝了它,好不好?” 凌洲低头看着手里的水,眨眨眼睛:“这是什么?” 萨岱霍斯:“蜂蜜水,喝了它头就不疼了。” 凌洲不说话了,就这么看着手中的杯子,仿佛在研究什么历史遗迹一般的专注。 萨岱霍斯也不说话,一手扶着玻璃杯,就这么静静地等着凌洲。 半晌,凌洲出声问道:“为什么不是解酒冲剂?效果……一样的。” 萨岱霍斯眼神温柔:“那个太苦了,这个是甜的。” 凌洲抬眸看着萨岱霍斯,莫名地有些固执:“为什么要换甜的?” 萨岱霍斯一怔,看着凌洲执着的眼神,伸手摸了摸他的眼尾:“雄主,怎么了?” 凌洲不答话,静静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意识到了不对,将杯子拿到一边放着,起身坐到凌洲身边,伸手轻轻托着他的脸转过来,温声道:“甜的可以让人开心一点。” 凌洲定定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萨岱霍斯,追问道:“为什么……想让我……开心一点?” 萨岱霍斯怔怔地看着凌洲,半晌,伸手轻轻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您是我的雄主,我当然希望您开心。” 凌洲听了,一个个字迟缓地爬进混沌不堪的大脑里,好半天才理清楚。 他情绪突然再不掩饰般地低落下去,被酒液浸润得泛红的眼尾在此刻颜色更深重了。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瞬间耷拉下去的兔子耳朵,有些不知所措:“雄主……” 凌洲垂下眸子,声音轻得萨岱霍斯屏息凝神才能听得清:“所以,是因为我和你结婚了,你才……”他默了默,低下头,“我只是……你的……责任吗?” 第30章 最后几个字轻得几乎听不见,却如惊天巨雷般轰地冲进萨岱霍斯的耳朵里,在平地炸开一道深壑,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第26章 议阁 寂静的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小灯,在窗外漆黑夜空的映衬下,显得明明灭灭、影影绰绰。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连平时耀眼的金发都蔫巴巴地塌了下去的脑袋,内心酸涩与清甜交织并行,混杂在一起升到心尖,只觉五味杂陈。 他伸手轻轻抬起凌洲的脑袋,拇指珍视地刮了刮他红得醉人的眼尾,倾身凑到凌洲耳边,呢喃道:“你是我此生挚爱。” 凌洲听得脑袋发懵,醉意与低语缠缠绕绕,交缠着一并冲上了纤细神经,扰得神经晃荡不止,纷乱错杂。 他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浅眸里灯光细细碎碎,刺得人头脑发晕,呼吸相近,凛冽气息扑面而来—— “咚——” 凌洲终究抵抗不住高浓度酒精的侵袭,丢盔卸甲般彻底醉倒,一头栽在了萨岱霍斯肩膀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萨岱霍斯“……” 他抿了抿唇,抬手接住凌洲,本想狠狠按住他的头揉按一下,手伸上去,却终归还是不忍心,薄唇里泄出一声长叹,无奈地将心里的热意勉强按在了心底,轻轻拍了拍凌洲的头,低声道:“睡吧。” 他垂下眸子,抱着凌洲静静地坐了一会儿,随后把人放到床上安顿好,再转身出门拿了一盒解酒药粉,倒进檀炉里点上,放到凌洲床头。 他站在床边,弯腰摸了摸凌洲的一侧脸,勾唇笑了笑。 关上灯,放轻脚步走出去,再轻轻掩上了门。 门关上后,脚步声渐行渐远,屋内一片昏暗,只余几缕月光悄悄探进。 床上刚刚还醉倒的人睁开了眼,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凌洲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醉意熏熏的浅眸在此刻透出了几分清明。 他扭头看向床头燃着的药粉,静静地垂下了眸子。 半晌,凌洲伸手拿出了脖颈间挂着的水晶,死死握在手里,分明的棱角刮得手生疼,他却浑然不觉。 爸,我该怎么办? 凌洲得手越握越紧,水晶的棱角深深地陷进肉里。 他真的想留下来,可这里……终究,不是他的世界,他始终,是要……回家的啊。 只怪酒精误人,他怎么就,问出来了?怎么就…… 凌洲内心痛苦不堪,他死死地闭上了眼。 爸,我可以……不回去吗? 萨岱霍斯的低语仍在耳边回荡,凌洲只敢在心里默默应答。 你也是啊,我早就,爱上你了。 …… 第二天,凌洲在震天响的夺命闹钟中艰难爬起来。 他坐在床上放空一分钟,勉强将瞌睡虫从大脑中赶出去,起身进浴室洗了个澡,这才彻底清醒过来。 他穿上前几天送过来的议服,套上银白靴子,慢条斯理地戴上了便携式光脑,淡定自若地走出了房门。 然后,他喵在二楼楼梯处,作贼似的扫视了一圈一楼大厅。 没人,上将已经去军部了。 凌洲登时松了一口气,放松地走出家门,抬步踏上了飞行器。 …… 议阁是曼斯勒安除虫皇外最重要的政治机构,自先亲王战死后,里面几乎全部由雄虫把持,零星几个亚雌处在边缘地位。 而议阁的核心,则是由十位成员组成,称为“内庭”。 现如今的内庭,大皇子二皇子各占其一;除战神世家斯林洛亚外的其他三大家族族长各占其一;剩下的五个位置全部都是兰兹家族的。 因此,可以说,兰兹家掌握了大半政权。 凌洲下了飞行器,仰头望着面前这座金碧辉煌的大楼,琉璃窗户在阳光的照耀下彩光四溢。 凌洲眯了眯眼,只觉眼睛都快被闪花了。 他当即决定不再在外面逗留,抬步就要朝大楼内走去—— “二殿下。” 凌洲闻声身形一顿,旋即转身向后看去。 只见亚维穿着一身与他一样的白色镶银边议服,微笑地……疑似微笑地站在他身后。 凌洲:“……” 怎么说呢,一看到亚维,脑子里就不合时宜……非常合时宜地蹦出了昨晚拜堂……结拜的那一桩桩一幕幕。 凌洲真心觉得,酒醉失忆是一个多么棒的技能啊! 可恨他没有。 这么想着,凌洲抬手整了整穿得十分整齐的衣服,淡定地扯出一抹微笑:“阁下。” 亚维显然也没有失忆,此时他正绿着一张脸,用尽一生的涵养与脸皮笑道:“好久不见啊,殿下。” 凌洲瞬间懂了:“是啊,好久都没见了啊,阁下。”但他丝毫没有放过这只黑心虫的意思,秉持着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精神,微笑道:“你看,都生疏了,昨晚还叫我好兄弟呢。” 亚维嘴角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这只缺壳虫:“呵,说的像殿下昨晚没有跟我拜……结拜一样。” 凌洲:“那不是您硬拉着我去的吗?”他一脸委屈,“我敢躲吗?” 亚维冷笑:“呵,是谁点了一张桌子都装不下的酒?” 凌洲嗤笑:“呵,是谁一杯接一杯的非要灌下去?” 亚维:“你不要无理取闹!” 凌洲:“你不要胡搅蛮缠!” 亚维:“你……” “咚——” 大楼上方的顶钟摆了一下,发出悠长深沉的一声。 眼睛都要冒火,眼看着就要打起来的两人当即一致决定停止包括但不限于踩脚、瞪眼等一系列小虫崽式的幼稚行为,暂且休战。 他们瞥了一眼顶钟,随后扭头对视,心下了然。 凌洲笑道:“阁下也加入内庭了?” 亚维:“没办法,精神力太强,能力太突出,自然要被拉过来占一个位置。” 凌洲:“……” 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他忍。 凌洲转头看着前方:“走吧,阁下,该上班了。” 亚维挑眉:“遵命,殿下。” 两人默契地迅速收敛表情,抬步朝着大楼走去。 …… 凌洲和亚维走到最高层会议厅门口,在右边刷了光脑,抬步走进去。 议厅最前面是由十把红金椅子背墙围成的近半圆,议厅后面是由数把红椅围成的半圆,两两相对,便于内庭观察到每一个人的表情。 进厅的钟声刚敲响不久,大厅里三三两两地坐着人。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过去,按照名牌坐在自己相应的位置上。 凌洲身为皇子,与罗普一起坐在中间。 亚维精神力出类拔萃,坐到兰兹族长旁边。 两人目光游转,却很少有交集。 罗普今天一改以往的散漫,早早地就来到了议厅,他看着凌洲和亚维一起进来,却并不交谈仿佛两人吵了一架似的,奇怪地看了凌洲好几眼。 凌洲……凌洲真的是冤枉,他们来之前都吵过……谈过话了,这会儿自然是没有什么可以再谈的,还不如趁着人还没到齐,熟悉熟悉环境。 凌洲状似随意地四处看着,突然感受到一道……几道炽热的目光,还都来自同一个人,他酝酿了一下表情,转头微笑地看着罗普:“有什么事吗?哥哥。” 罗普偷看被当场抓了个正着,羞恼地涨红了脸:“没事不能看吗?” 凌洲:“……” 他忍。 凌洲:“能,您随意。” 说完,他转过了头,突然眼睛一眯,盯着前面坐在角落的身影,那是……赫诺? 赫诺旁边紧跟着坐着的是几名亚雌,凌洲心下了然,少数的几个……亚雌吗? 罗普见凌洲不说话了,心下懊恼,半晌,又开口:“你怎么不跟亚维说话?” 凌洲思绪被打断,他转头奇怪地看着罗普:“我为什么要跟亚维说话?” 罗普:“你不是跟他关系很好吗?” 凌洲:“……” 首先,他不理解关系好,其次,他不理解关系很好。 他丝毫不带感情地笑笑:“关系好也不一定就要时时刻刻都说话吧。” 罗普闻言皱了皱眉:“那你怎么不跟我说话?” 凌洲:“?” 那他现在在跟谁说话? 罗普继续道:“你回来这么多天,一次都没有找过我。” 凌洲:“?” 这话题是怎么跳到这儿来的??? 罗普:“是因为我打了赫诺,你不高兴了吗?” 凌洲:“……” 您觉得呢? 罗普:“我已经跟他道过歉了。” 凌洲:“……” 道歉有用,要议阁干嘛??? 罗普:“他也已经接受了。” 凌洲:“……” 不然呢?跟你打一架然后被拉去关着? 罗普说到最后有点委屈,又有点羞恼:“所以你不能不跟我说话!” 第31章 凌洲:“……” 他无言地看着罗普。 罗普见他还是不答话,顿时来了脾气,扯下胸前佩戴的徽章,一把扔到桌上:“我拿我的声誉保证,以后都不会打他了,行了吧?!” 凌洲:“……” 他……他着实看不懂眼前这剧情的发展,这是咋了?罗普被雷劈傻了??? 曼斯勒安的雄虫非常注重声誉,因此,很少有人愿意拿自己的声誉来作担保,而一旦拿了,多半是真的。 虽然凌洲觉得这个声誉可能仅仅存在于雄虫……大部分雄虫之间,但…… 他神色莫测地看着罗普,如果这个能换来赫诺平安的话,倒是十分值得了。 于是,凌洲朝着罗普笑道:“好的,哥哥。” 罗普耳朵动了动,尽管依然没有转过头,也没有说话,但从他上挑的眉峰来看,他是十分满意,还有点高兴的。 凌洲垂下眸子,罗普本是傲慢又暴戾的,现如今却…… 他是做了什么对不起适愿的事吗?又或者是,凌洲眼眸沉了沉,他知道有人对适愿做了什么,却没有说,所以……心怀愧疚。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罗普,大皇子,到底是什么? “咚——” 钟声再次响起,会议正式开始—— “不好意思了各位,我来晚了。” 第27章 吃饭 凌洲转头与亚维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彼此眼中看见了期待。 议厅内众人朝门口望去—— 只见埃度一身议服,大步流星地笑着走来。 在他后面,几个内庭成员陆陆续续地走进来。 埃度走到凌洲旁边坐下,然后在凌洲莫名的目光里伸手把旁边的椅子塞进了桌子下,悄无声息地伸脚抵住。 基塔迪走过来,习以为常地一脚踢开了埃度抵住椅子的脚,伸手把椅子拉出来坐下去。 埃度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目睹了全程的凌洲:“……” 这位……年纪不小了吧应该。 妈呀,凌洲真心觉得这个世界卡机了,这一个个的,他感觉自己像来到了幼崽园。 好在下一秒,卡机的世界终于顺畅起来。 在兰兹家的其他几位坐下后,巴格理也杵着一柄实木圆头直拐杖进来了。 凌洲看着他健步如飞地走到内庭,将拐杖交给一旁的雄虫后,掀起后摆坐在了罗普旁边,一双鹰眼扫视着前方。 凌洲不动声色瞥了一眼被旁边雄虫拿在手上的拐杖,棕红色,繁复纹路刻印其上。 巴格理将将走完半生,健步如飞的也不需要拐杖,但除了上次祭典,每逢出现必拿着它,是科米加的一种象征,还是…… 凌洲眯了眯眼。 “二殿下。” 凌洲扭头。 基塔迪半笑不笑地看着凌洲:“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可算是见到殿下的真容了。” 凌洲:“……” 怎么?祭典上的人是您的替身吗? 一旁的埃度正不爽着,闻言嗤笑道:“呵,怎么?祭典上是你的替身?睁眼说瞎话也要有个度吧。” 凌洲:“……” 他笑了笑,看着基塔迪道:“兰兹族长说笑了,您才是百闻不如一见。” 埃度瞬间爽了,挑衅地瞅了一眼脸色微僵的基塔迪:“可不是嘛,盖德克的壮举我们可都听说了。” 基塔迪看也不看他一眼,眼含深意地看着凌洲:“是我管教不严,让殿下见笑了。” 埃度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凌洲:“族长客气。” “咔哒——” 见人都到齐了,门口的守卫远远地行了个礼,将门关了起来。 巴格理抬手敲了敲桌上的议铃,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他压了压鹅颈话筒:“各位,今天我们迎来了两位新成员,内庭终于全部到齐,让我们欢迎,适愿·温森特纳殿下、亚维·兰兹阁下。” “啪啪啪——” 众人掌声作响,一双双眼睛或探究,或看戏,或激动地看向凌洲和亚维。 两人起身行礼示意。 待掌声渐消后,巴格理例行公事地开始陈述总结上周事务,专员嗒嗒地在光脑上记录着。 整个过程漫长而沉寂,偌大的会议厅里,只有巴格理一人的声音。 凌洲坐在椅子上,一边听着,一边思绪起飞。 议阁每周都要开一次例会,有重大事务还要召开紧急会议,而在曼斯勒安,政务法务都归议阁所管。 这么算下来,差不多一周要开两三次会,平时还有很多事务文件的处理。 再加上一些勾勾绕绕。 凌洲心里发出一声长叹,班不好上啊。 而很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不止凌洲一人。 坐在旁边的埃度无聊地左扫扫、右瞄瞄,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看似在认真听讲话的凌洲身上。 他直勾勾地看着凌洲,审视般地从头扫到脚。 凌洲飞着飞着就又感受到了一股想忽略却忽略不掉还似曾相识的炽热目光,他顿了顿,转头微笑地看着埃度,小声道:“族长有什么事吗?” 埃度丝毫没有偷窥被抓包的羞愧,只是顾忌着在开会,同样小声道:“没事,不能看吗?殿下?” 凌洲:“……” 您跟罗普不愧是一家的啊,他算是知道罗普为什么这么欠了。 他继续保持微笑:“您随意。” 埃度登时来了兴致,半真半假地吐槽道:“真无聊,科米加族长说话又臭又长不是吗?” 基塔迪踢了他一脚:“闭嘴。” 埃度顿时不爽地抬脚想踩回去,却被基塔迪提前躲开,踩了个空,脸都气绿了,眼看着眼睛一蹬就要发火—— 巴格理习以为常地朝这边看过来,警告似地瞥了埃度一眼。 一场大战如往常一般很快就销声匿迹了。 凌洲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 这议阁……倒真是十分精彩啊。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埃度,看着是迫于巴格理的警告,但红眸里的不屑满得几乎要溢出来了。 眼眸流转,正正对上基塔迪带笑的黄眸。 凌洲目光顿住,随后不尴不尬地勾了个微笑出来,朝那边点头致意。 基塔迪也勾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两人同时转回了头。 凌洲手指敲了敲大腿,兰兹族长,笑面虎啊。 还有埃度刚刚的那句话,他垂下眸子,真是好大一出戏哦。 会议还在继续,亚维偏头往这边看了一眼,抬手整了整衣领,继续保持着倾听的姿势。 一个例会,众人千思百转,看不见的暗流在会议厅缓缓涌动着,稍不注意,就被缠绕全身。 …… 这边议阁开着会,那边军部一切如常。 萨岱霍斯匆匆从一家老式雕刻店出来,踏上飞行器就朝家里疾驰而去。 …… 从家里出来后,又飞速驶去了军部。 …… 出了大楼,凌洲和亚维一起下着台梯,走到一半,就被人叫住了。 凌洲停下脚步,转身看去。 却见罗普神情别扭地走到他面前,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与虫皇如出一辙的紫眸里满是桀骜:“跟我吃个饭。” 亚维看了一眼罗普:“?” 凌洲挑眉:“抱歉,今天还有事。” 罗普登时就恼了,傲慢地扬了扬下巴:“什么事比跟我吃饭还重要?” 凌洲:“……” 什么都比跟你吃饭重要好吗。 他余光瞥见周围闹闹攘攘的人群,耐着性子道:“抱歉哥哥,改天好吗?” 罗普勉强接受了他的“道歉”,头一转就走了:“不要让我等太久。” 凌洲:“……好的。” 他忍。 “扑哧——”亚维见罗普走了,再也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他戏谑地看着凌洲,“看来大皇子对殿下你,可算是情深意切啊。” 凌洲转头翻了个白眼给他:“不会说话就别说好吗?” 亚维冷笑:“哼。” 凌洲刚要转身,又被另一道声音叫住了。 “二殿下——” 赫诺好不容易穿过了人群,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弯腰站在凌洲面前,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凌洲伸手扶了他一把:“亲王殿下,怎么了?” 赫诺喘了一会儿,终于缓过劲儿来,站直身体,红眸晶亮亮地看着凌洲:“二殿下,恭喜您加入内庭。” 凌洲笑了笑:“那就谢谢亲王殿下了。” 他内心流下两行辛酸泪。这真的值得恭喜吗? 赫诺摆摆手:“您叫我赫诺就行。” 凌洲从善如流:“赫诺阁下。” 赫诺显然并不是十分满意,但碍于场合不便,也就拧着眉接受了:“我请您吃个饭好吗?” 亚维:“……” 第32章 他十分怀疑自己是不是透明的,这一个二个的,是真的看不见他吗? 凌洲张了张嘴,一时有点无言。 他竭力将罗普从脑子里甩出去:“抱歉,阁下,我还有事,”看着赫诺瞬间失望的表情,到底还是不忍心,“改天我请您好吗?” 赫诺霎时又高兴起来:“那我等您消息,千万不要忘记啊。” 凌洲乐了:“不会,放心吧。” 赫诺一个激动,伸手“哐哐”拍了两下凌洲的肩膀,笑道:“那我走了,殿下。” 凌洲微笑:“再见,阁下。” 等赫诺一溜烟地走没影了,凌洲才卸下笑容,戴上痛苦面具,伸手捂住了肩膀:“嘶……” 哎呀妈呀,怎么那么大力啊? 亚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凌洲:“疼吗?” 凌洲点头:“疼。” 亚维:“俗话说,打是亲,骂是爱,”凌洲抬眸逼视着他,他面不改色地无视了,“看来,亲王殿下对您,可真是,情真意切,啊。” 凌洲倏地放下了捂着肩膀的手,再次大大地翻了个白眼给他:“呵,我看霍勒少将对阿弗列中将才是情真意切吧。” 阿弗列那天苦着脸给萨岱霍斯发通讯,恰巧凌洲就在旁边,此刻毫不犹豫地倒酒点火,势要狠狠烧一烧这只看戏虫。 亚维:“……” 呵,没爱虫。 两人一路拌着嘴,走到了飞行器旁边。 亚维突然想到了什么,真心实意地发问:“殿下,你今天还有什么事吗?让你拒绝了两位殿下的用餐邀请。”他实在是太好奇了。 凌洲闻言抬手整了整衣领,扭头笑眯眯道:“你猜。” 说完转身踏上了飞行器,门一关,嗖地一声就飞走了。 亚维在原地被气了个仰倒,没爱虫!缺壳虫!气死他了! 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很快就消失不见的银白飞行器,冷笑着转身踏上了自家飞行器。 嗖的一声向反方向驶去,徒留一道充满怨气的白线。 …… 凌洲懒洋洋地靠坐在椅子上,扭头看着窗外飞速划过的片片白云。 有事? 当然没有。 凌洲伸手支着头,总觉得肩膀还隐隐作痛,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 救命啊,这一个两个的,中邪了吗? 不是说罗普傲慢又暴戾吗?不是说赫诺脾气火爆吗? 他是一丢丢都没有看出来……看出来一点! 还吃饭,那两人人设都崩完了,谁还敢现在跟他们去吃饭?! 不过,凌洲脑海里浮现出赫诺亮晶晶的眼神,无声叹了口气,希望罗普真的能说到做到吧。 还有吃饭…… 生命宝贵,珍惜生命。凌洲默默点头。 以后吃吧,以后吃吧。 凌洲左手手指轻轻敲了敲,饭肯定是要吃的,话也肯定是要套的,他们态度那么奇怪,到底跟适愿……有什么关系…… 凌洲闭着眼睛沉思,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的一丝不对劲的流动—— “啊啊啊啊啊——雄主人!!!” 第28章 留下 一声激动中掺杂着一丝丝想吓人的几乎要掀翻整个舱顶的惊叫瞬间响彻整个飞行器,凌洲吓得杵着扶手的手肘猛得一滑,整个人眼看着就要直挺挺地栽到地上去,又凭借着惊人的身体反应一把撑住了墙,堪堪弯了半个身体。 凌洲惊魂未定地坐起来,只觉得耳膜都差点被刺破了,大脑嗡嗡作响。 他缓了缓吓得跳起的神经,抬头看着同样被他这么大反应吓到的一个飘在空中的白色球状智能光屏,一脸想直接上手拆掉它的芯片的表情。 智能光屏:“嘤。” 凌洲:“……” 你嘤什么? 小光屏打出一团乱码,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小心翼翼地看着凌洲。 凌洲:“……” 哇哦,马赛克还能这么用呢。 小光屏眨眨眼睛:“雄主人,我错了。” 凌洲松开已经飙到一百八十码的油门,踩下刹车,熄了火。 不愧是上将手下的,说话都出奇地一致啊。 他挑了挑眉:“小光屏?” 小光屏瞬间兴奋了,高兴地打出无数个乱码,在屏幕上疯狂跳跃着。 它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旋转着:“是啊是啊,雄主人,是我是我,是小光屏嘞。” 凌洲看着再跳就要把自己跳死机的小光屏,哭笑不得地伸出手:“你不是在上将的飞行器里吗?怎么在这?” 小光屏嗖地跑到凌洲手边,开心地蹭了蹭凌洲的手:“上将将两架飞行器的权限连通了,现在这架飞行器也拥有最高权限,”它对着凌洲眨眨眼,邀功似的,“听说雄主人要坐这架去上班,我就移过来了啦。” 凌洲好笑地摸摸它光滑的圆脑袋:“上将什么时候连通的?” 小光屏舒服极了:“很早了,一直备着给雄主人使用。” 凌洲情不自禁地低头笑了笑,浅眸间尽是暖意。 小光屏:“雄主人,以后我陪你去上班好不好?我很乖的。” 凌洲笑着抬头静静地看着它。 小光屏:“嘤,刚刚是意外。” 凌洲逗它:“那上将怎么办?你不陪上将了吗?” 小光屏一秒也不迟疑,坚定地摇头:“不,上将说了,雄主人最重要,我喜欢雄主人。” 凌洲乐了,继续拿出他逗孩子的那一套:“那,你更喜欢上将,还是更喜欢我?” 作为一棵从出厂后就非常非常合格的墙头草,小光屏丝毫也不犹豫,狗腿道:“最喜欢雄主人!” 凌洲更乐了:“噢,那你以后就陪着我吧。” 小光屏大力点头……大力上下晃悠:“嗯嗯嗯。” 凌洲看着险些把自己给晃晕的小光屏,嘴角的笑怎么压也压不住。 上将…… 他伸手按上手腕间的光脑。 他觉得,他好像有点想念上将了。 …… 回到家中,凌洲看了一眼,上将还没有回来。 他边走边脱下外套,走进房间后,随手将外套挂到椅背上。 突然,凌洲眼神一顿,他蹲下身来,仔细地盯着桌侧。 只见自上次摔了笔筒后就一直空荡荡的桌侧上挂了一只木制笔筒。 凌洲轻轻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将笔筒拿了下来。 笔筒通体洁白,上面被人细细地雕刻上了各式花纹,再把金线全部填进去,触手光滑,很是漂亮。 凌洲摸着笔筒,心里的欢喜藏也藏不住,泉口似地一溜烟就全都冒出来。 好不容易勉强看够了,凌洲小心地拿过去要挂着。 原本摇摇欲坠的挂钩也被人换成了简约的笔架,不知道用了什么牢牢地吸附在桌侧,凌洲轻轻一插,就稳稳地挂了上去。 他像欣赏历史宝物一般地蹲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桌侧的笔筒,眼里的笑意细细碎碎,整双浅眸都亮了起来。 上将…… …… 今天军部事务较少,下午将将走了一半,萨岱霍斯就临着暖阳推开了家门。 他随手脱了军装大衣一挂,走到墙柜前,拿出新拿来的治疗仪,踩着楼梯上了楼,轻轻叩着凌洲的房门。 “请进。” 萨岱霍斯微微挑眉,这么高兴? 他眼中划过一抹笑意,推开门走了进去。 只见凌洲正坐在不知道怎么搬过来的大理石板凳上,双手托腮看着挂着的笔筒傻乐,像极了看见胡萝卜的兔子。 萨岱霍斯忍不住笑了笑:“雄主。” 凌洲猛得一惊,带着来不及收回去的表情扭头看着萨岱霍斯,眼睛里尽是惊讶:“上将?” 萨岱霍斯笑着看着他。 凌洲这才反应过来,迅速收敛了表情,放下双手站了起来,轻咳一声:“上将,今天怎么回来得那么早?” 萨岱霍斯举了举手中的治疗仪:“军部今天事少,雄主,您该上药了。” 凌洲一愣,看着萨岱霍斯手中明显是机器的治疗仪,浅眸里满是疑惑:“上药?” 萨岱霍斯走过来:“嗯,药在里面,待会治疗仪会让药粉渗进去的。” 凌洲恍然大悟:“噢。”长知识了。 萨岱霍斯走到凌洲面前站定:“雄主,我帮您吧。” 凌洲……凌洲很想说不用,但一来伤在翅翼,他够不到;二来……没有二来,凌洲抬手将脱缰的野马思绪一把拽回来。 凌洲:“噢。” 曼斯勒安的居民都有翅翼,因此他们的衣服也紧紧围绕这一特点,每件衣服的后背都用特制材料覆盖上翼骨,展翅时材料自动展开,收翅时又自动合上,非常方便。 凌洲真心觉得这是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妙的设计,完全避免了衣服被扯破、脱衣等等令人尴尬的情况。 他转身侧对着萨岱霍斯,缓缓张开了翅翼。 第33章 受伤的翅翼在张开的那一瞬间还是扯到了神经,凌洲微微皱了皱眉,强忍下那逼人的刺痛。 萨岱霍斯拧了拧眉,安抚地揉了揉凌洲的头,随后小心地查看着翅翼的伤势。 萨岱霍斯拿起治疗仪,轻轻放在碎裂的翅骨上,温声道:“有点疼,雄主,忍一忍好不好?” 凌洲点点头:“嗯。” 他眉毛微不可察地挑了挑,哄小虫崽呐。 萨岱霍斯仔细地托着翅翼,启动治疗仪。 浅红的光照在翅翼上,细细的药粉随着红光慢慢渗入翅骨,修复着一条条裂痕。 手中的翅翼不自觉地轻颤着,萨岱霍斯握紧了治疗仪,轻声哄道:“很快就好了。” 凌洲:“嗯……” 他闭着眼睛,睫毛抖个不停。 倒不是疼……疼是真的疼,但这不是主要原因,主要原因是……上将的手一直托着他的翅翼。 翅翼是十分敏感的部位,于不依靠翅翼战斗的雄虫而言就更加敏感了。 此刻凌洲闭着眼睛,背上的温热在一瞬间被放大无数倍,刺激得神经也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地带着翅翼抖动着,而这么一抖,那触感就更加明显了,又刺激到了神经…… 如此循环往复,凌洲觉得他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 救大命啊。 凌洲在心里默默流着一把辛酸泪。 半晌,治疗仪停止了工作,萨岱霍斯看着稍微恢复了些的翅骨,拧着的眉这才稍稍松开了些,他将治疗仪放到桌子上,转身走到凌洲身前。 看着凌洲微微颤抖着的睫毛,蓝眸里溢满了心疼,他抬手轻轻抚上凌洲的脸颊,拇指刮了刮凌洲的眼尾:“雄主,可以了。” 凌洲心绪激荡,忙着安抚乱跳的情绪,一时没有注意外界的动静,闻言才睁开了眼睛。不承想,一睁眼就正正撞上萨岱霍斯的蓝眸,让人瞬间就溺在了里面。 凌洲呆呆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 萨岱霍斯轻声道:“还疼吗?” 凌洲摇摇头:“不疼了。” 萨岱霍斯温柔地看着他:“抱歉。” 凌洲皱了皱眉:“抱什么歉,”他往前凑近了些,眼里满是笑意,“谢谢上将的笔筒。” 萨岱霍斯笑了:“喜欢吗?” 凌洲大力点着头:“很喜欢,很漂亮。”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近在咫尺的亮晶晶的浅眸,呼吸滞了一瞬,心间发烫:“喜欢就好。” 凌洲眨眨眼,慢慢收回了翅翼,缓缓抬手抱住了萨岱霍斯,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凛冽气息:“谢谢上将。” 萨岱霍斯心跳停了一拍,随后避开翼骨,伸手轻轻环抱住凌洲,安抚地揉了揉凌洲的脊椎骨:“想要什么都跟我说。” 凌洲闭上了眼:“嗯,上将也是。” 萨岱霍斯笑意加深:“好。” 凌洲静静地靠在萨岱霍斯怀里,心跳声隆隆作响,积累已久的感情在此刻忍不住喷薄而出—— 就留在这儿吧。 不管是书也好,真实的世界也好。 他慢慢地把头埋进了萨岱霍斯的颈窝。 萨岱霍斯一怔,耳尖血色蔓延,随即紧了紧抱着凌洲的手,低头轻轻蹭了蹭凌洲的脑袋。 温热的体温瞬间将凌洲牢牢包裹住。 凌洲脸颊微微泛红。 他这也是没办法啊,老同志,谁让您儿子的心上人在的地方那么远,他不得不远嫁了啊。 小说里一个个血淋淋的惨痛教训告诉我们,两地分居非常非非常常非非非常常常影响夫妻……夫夫感情,他相信老同志一定是不忍心看他独守空房、黯然伤神的。 凌洲默默摸了摸自己良心。 况且,说不定一切尘埃落定之后,他可以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在两个世界里来回穿梭,隔三差五地回一趟娘……回一趟家。 凌洲默默点头。 就算……就算真的不能回去,老同志资产丰厚、容颜依旧,生活品质方面是完全不用担心,精神生活方面…… 凌洲仔细回忆了一下,他记得三个月前他就把老同志的简历一份份地亲自投递到市面上所能找到的各大相亲网站,这都过去那么久了,再不济也该被看对眼几回了吧。 嘶……凌洲的心有点微悬,凌长云老同志总不至于这么没有市场吧? 不不不,凌洲按住隐隐作痛的良心,他相信老同志的魅力。 这么一小会儿的时间,凌洲已经把凌长云同志的幸福晚年……中晚年生活全部过了一遍,就差拿纸笔写下来投稿出书了。 所以……凌洲一脸沉痛,虽然他离开爸爸非常伤心,他相信老同志一定也非常伤心,但没办法啊,天要下雨、儿要嫁人。 他这还连聘礼彩礼什么的都一起免了,一分钱都不用出就把儿子嫁出去了,多划算……多高兴啊。 凌洲越想越觉得很对,一激动就没忍住笑出了声。 萨岱霍斯真心实意地在凌洲耳边发问道:“雄主,您在笑什么?” 热意登时席卷上凌洲泛红的耳朵,红意加深,酥麻入耳。 凌洲真心觉得,他笑不出来了。 第29章 表白 久久没有听到凌洲回答,萨岱霍斯抬起头,想看看凌洲的表情。 没想到刚一动,就被凌洲更紧地抱住了。 萨岱霍斯眸子里划过一丝迷茫:“雄主?” 凌洲此刻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烧,尤其是脸部,都不用照镜子,光凭那烫进皮肤、刺激眼睑的温度都知道他的脸一定红得不行。 太不争气了。 他在心里默默唾弃着自己不受本人控制的不合时宜地泛着红的脸颊。 哪儿还敢让萨岱霍斯看到。 于是他全神戒备着眼疾手快地在萨岱霍斯刚刚准备退开一些的时候用了力,没承想身体却不受控制地贴紧了萨岱霍斯,两人都脱了外套,薄薄的衬衫紧密地贴合在一起,温暖的体温瞬间烫得他不自觉地颤栗了一下。 凌洲:“……” 他生无可恋地彻底埋下了头。 就这样吧。 凌洲闷声闷气道:“再抱一下。” 萨岱霍斯感受着骤然贴紧的灼烫,心尖似被烫到似的,猛得缩了回去,呼吸几不可闻地一滞。 他突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双臂慢慢地搂紧凌洲,一贯低沉温柔的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攻城掠地般地滑进了凌洲的耳朵:“好,再抱一下。” 凌洲手指微微蜷曲,再不说话了。 萨岱霍斯看着小兔子般躲在他怀里的凌洲,无声地笑了。 殿下…… 藏在领子下的水晶闪出了柔和的蓝光。 …… 解决了心腹大事,凌洲觉得周身轻快、身心舒畅,上班不烦了,早起也不倦了,看天蓝得迷人,看花红得漂亮。 每天悠哉悠哉地过着悠闲……因为心情异常美妙而认为相当悠闲的生活—— 开会听着几大内庭成员针尖对麦芒。 上班凭着书中的记忆刷刷刷地批着文件。 下班路上跟亚维斗斗嘴。 回家和上将一起吃吃饭、看看书、聊聊天、抱……偶尔抱一抱……每天抱那么一小会儿。 主要是上将每次都用那双充满笑意与温柔的蓝眸笑看着他,一时没忍住……反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抱上去了。 色令智昏啊。凌洲默默在心里唾弃了自己一把。 晚上再按照凌氏惯例地坐在大理石板凳上沉思一番。 总之,这么多天,过得是非常之滋润。 嗯……要说唯一的一个问题……苦恼是,怎么表白呢? 凌洲坐在议厅里,神情严肃地听着巴格理开例会,思绪却早已飞到曼斯勒安上空,顺时针盘旋了一百八十圈后停了一秒,又接着逆时针绕了起来。 这婚也结了,抱也抱了,他居然还没有表白过。 凌洲在心底又唾弃了自己的低效率和不作为一把。 色令智昏啊,凌洲在心里流了一把辛酸泪。 所以,凌洲心里纠结的小人抓着自己的头发,到底该怎么表白啊? 凌洲,芳龄……年龄二十四,top大学历史系研究生,在多年的求学生涯中,虽然凭借着优越的外表、优渥的家庭和优异的成绩收到过众多情书、见识过各式表白场面,但奈何其一心扑在学习上……还有小说?总之,的的确确母胎单身至今,因此,对于表白一事,他可以说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啊,实在是无从下手。 凌洲食指敲了敲大腿。 大脑飞速旋转,使出写毕业论文的力气回忆着过去多年看过的小说表白情节。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事越想回忆起来就越回忆不起来。 回忆了半天,凌洲阅览无数小说的脑子在此刻只有诸如乘热气球飞上天表白、无人机洒玫瑰花瓣表白、蜡烛摆爱心喊楼表白等等对于现在身在虫族世界的凌洲来说完全不现实的情节。 第34章 哪儿找热气球?哪儿找无人机撒花瓣?宿舍楼都没有怎么喊楼? 着急上火的凌洲抛却了所有理性神经,认真地思考了这些方案的可行性。 然后……一一拍掉了。 算了,正所谓靠山山会倒,靠人人会跑,他还是自己想吧。 凌洲加速了手指敲击的速度。 简约点?会不会显得太敷衍?给上将的肯定得是最好的。 但豪华点?会不会显得太夸张?万一让上将尴尬了怎么办。 表白是不是得送点啥? 戒指?但他们已经结婚了啊,会不会让上将觉得很奇怪、很不自在? 玫瑰?嘶……万一上将不喜欢怎么办? 凌洲再默默唾弃了自己一把,连人家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还有场合呢?场合很重要。 家里?会不会显得太随意了? 军部?不不不,凌洲立马把这个想法按下去。太招摇了,万一传出去了,上将被有心人笑话什么结婚那么久都没有得到雄主的欢心之类的怎么办? 虽然凌洲觉得什么什么欢心的,这句话说出来就是在扯淡,但奈何在现在的虫族社会里,这就是真…… 算了,凌洲放弃了,越想越窝火。 他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一个白眼给布利华佩及他的一众同伙们。 然后想了想,也给自己翻了一个,太拖拉了。 情势所逼,那就不能太张扬……所以,到底该怎么表白啊??? 凌洲心里纠结得不行的小人已经快要把自己给薅秃了,思绪的头发大把大把地往下掉,想法愣是一个都没有。 凌洲坐在位子上,内心纠结出了九曲轮肠,还要面无表情地从乱成一团的毛线中勉强抽出一根神经来听着巴格理陈述总结。 整个人愁得叹气满身。 救大命啊。 …… 这么过了几天,凌洲心里纠结得不行不行的小人彻底把自己薅秃了,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凌洲生无可恋地坐在板凳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袖子上的纽扣。 眼看着又过了几天,凌洲干脆破罐子破摔……眼一闭,心一横,直接上吧! 这么一想,凌洲顿时如同迷路漂洋在陌生大海上的船只突然找到了正确……疑似正确的方向一般,桅杆一拉,舵一掌,就要轰轰烈烈地前进。 凌洲一拍凳子,猛地站起来,雄赳赳气昂昂地就要朝门外走去。 走到一半,又踩了一脚刹车,等会儿,上将还没回来呢。 嘶……凌洲又非常自然地转过身,上将还忙着呢,现在去打扰他不好。 要不等晚…… “嘀嘀——” 一道通讯声打断了凌洲转身欲逃的思维,他疑惑地看也没仔细看地随手点开通讯—— “雄主。” 凌洲深吸一大口气:“?!” 妈呀,真是说曹……说上将上将到啊。 他僵硬地扯出了一个微笑:“嗨,上将。” 凌洲:“……” 救命啊。 萨岱霍斯一愣,随即挑了挑眉,配合道:“嗨,雄主。” “……”凌洲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紧张感也登时就烟消云散,连一丝渣儿都不剩,“怎么了,上将?” 萨岱霍斯罕见地迟疑了一下,试探道:“您今天有事吗?” “啊?”凌洲迷茫地眨了眨眼,“没,没啊,怎么了?” 萨岱霍斯弯了弯嘴角:“那,我可以请您出来一起逛逛吗?” 凌洲:“?!” 他霎时睁大了眼睛,这是不是叫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啊? 为了不露馅,凌洲迅速收敛表情,轻咳一声,淡定道:“好啊,现在吗?” 萨岱霍斯笑着点点头:“嗯,我已经把定位发给飞行器,您直接坐上就可以了。” 凌洲一顿,随即微微眯起眼,促狭道:“这么快呢,上将?” 萨岱霍斯耳尖微微泛红:“晚上凉,多穿点儿,”他顿了顿,“我等您,不用着急。” 凌洲镇定自若:“我不急啊,不着急。” y.u.x.ip 萨岱霍斯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笑看着他。 凌洲坐不住了,手已经伸到通讯上方了,因为激动而语速飞快:“那待会儿见再见上将。” 萨岱霍斯非常配合他:“再见雄主。” “嘀。”凌洲一等萨岱霍斯说完,就立刻关了通讯。 他倏地起身,跑到衣柜前一把拉开柜门,仿佛电影海选一般地挑挑拣拣。 可惜凌大导演的心早就已经雀跃不已,迫不及待地飞去了飞行器上。因此,几分钟后,凌洲迅速换上一身帅气秋装,对着全身镜照了照,满意地转身就要出门。 刚迈出一步就熄了火,凌洲停在原地。 不对啊,小说里不都说这表白讲究的是惊喜,是出其不意,他这么一穿,万一露馅儿了怎么办? 不行不行,凌洲一个激灵,几步跨了过去,脱下衣服,重新换上了一身议服。 凌洲抬手整了整衣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刚刚下班、平平常常的样子嘛。 他抬腕看了眼时间,然后大步流星地冲出了家门,乐滋滋地踏上了飞行器。 …… 凌洲靠坐在椅子上,抬头随意地瞥了眼窗外。 嗯?天黑了? 凌洲迷茫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 这都晚上了,去哪儿逛啊?逛啥啊? 他盯着窗外的一片漆黑,在飞行器的高速行驶下,偶有几颗星星闪过。 凌洲沉默了一会儿,晚上好,晚上妙,晚上的风景最好了。 “雄主人!!!” 小光屏盯了会儿飞行器导航,见没什么问题,就嗖地飞过来了。 凌洲下意识地抬手,堪堪挡住它刹都刹不住的脚步……圆溜溜的身体。 小光屏冲得头晕眼花,屏幕上打出了一串乱码,好容易才缓过来,它绕着凌洲兴奋地飞着:“雄主人,你是要跟上将去过影苒节了吗?” 凌洲听得茫然:“什么节?” 小光屏猛地停住了飞翔:“影苒节啊,雄主人你忘记了吗?” 凌洲眨了眨眼睛,使劲儿撬了撬刚刚出门被风吹傻冻住的脑子,半晌,终于刨到了险些被忘却的记忆—— 第30章 影苒节 影苒节,原本是曼斯勒安最盛大的节日之一。 传说虫神就是在这一天降临,创造了曼斯勒安。 当然,这只是其中的一种说法,在虫族世界里更为广泛流传的是,这一天,是虫神和他的爱人相遇的日子。 也因此,每到这天,情侣虫们都成双成对地出来游玩,表白、求婚、纪念日等等,各式花样层出不穷,整个曼斯勒安都是热热闹闹的,到处都充满了爱意与笑语。 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雌雄虫之间的矛盾冲突越来越剧烈,一起出行的情侣虫们也越来越少。渐渐地,这个节日就慢慢地被淡忘,曾经的热闹也不复存在。 到了今天,出来游玩的寥寥无几。 凌洲敲了敲食指,他说呢,今天亚维那只爱情虫从早上见到开始就是一脸的春心荡漾,工作了一整天,他这边累得话都不想说,那边倒是笑容就没从脸上下来过。 啧,爱情虫,凌洲一想起亚维今天那让他一度以为要被下毒谋害的满面微笑,就摇头叹息,没救了啊。 小光屏见凌洲半天没有说话,好不容易开了口,却是又摇头又叹气的,电路突然紧张起来,屏幕上码半乱不乱的:“雄主人,你不是去找上将的吗?” 凌洲回神,好笑地看着它:“我不去找上将,那找谁?” 小光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码恢复正常:“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雄主人你有新欢了。” 凌洲无言地看着它,真心实意地疑惑道:“想什么呐?” “想您呐,”小光屏狗腿上线,扑棱扑棱不存在的翅膀,“我最喜欢雄主人了啦。” 凌洲:“……哇哦。” 您开心就好。 小光屏丝毫没有感受到凌洲淡淡的嫌弃,殷切地在凌洲身边绕来绕去,趁着萨岱霍斯不在,疯狂地刷着自己得之不易的存在感。 …… 很快,飞行器就到达了目的地。 凌洲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从因为非常依依不舍而死死抓着……赖在凌洲肩膀上不下来可劲儿撒泼打滚的小光屏那里挣脱,再像脚踩了风火轮一样飞快地逃离出来。 他几步跨下了梯子,死里逃生般地长吁一口气,哎呀妈呀,这小白球太可怕了。 “雄主。” 凌洲闻声抬头,只见萨岱霍斯一身军装,大步朝这儿走来。 “上……” 凌洲刚要说话,才缓过来的身体就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曼斯勒安初秋的阵阵寒风,话说到一半就冷得一个激灵。 第35章 凌洲:“……” 马失前蹄啊,早知道就多穿点儿了。 这边凌洲在深刻地自我反省中,那边萨岱霍斯刚走近就看到凌洲打了一个寒战,原本带笑的蓝眸登时就凝了凝,他皱了皱眉,抬手脱下军装大衣,走到凌洲面前站定,伸臂披了上去。 萨岱霍斯理了理凌洲的衣领:“雄主,不是让您多穿点儿吗?天气凉,伤口更容易疼。” 带着暖意的大衣稳稳披在身上,阻挡了阵阵侵袭的冷风,凌洲顿时就暖和起来,他在凛冽气息的包裹下微微红了耳尖,眨了眨眼:“噢。” 萨岱霍斯眼含深意地看着他,并不说话。 凌洲移了移目光:“那你呢?不冷吗?” 萨岱霍斯伸手揉了揉凌洲的脑袋:“不冷,走吧,雄主。” 凌洲又把目光移回来:“噢。” 正准备抬步,却见萨岱霍斯伸出了一只手:“牵个手好吗,”他温温地笑着,“雄主?” 凌洲:“?!” 他低头看着萨岱霍斯伸过来的手,修长有力的手此时掌心向上,纹路分明,莫名地透出了一丝暧昧的气息…… 凌洲堪堪刹住被冷风吹傻的脑子中起飞的思想,色令智昏啊,他默默地在心底唾弃了自己一把,然后十分诚实且快速地伸出了手,轻轻搭在萨岱霍斯的手上。 萨岱霍斯嘴角勾出一道弧度,合拢手心,牢牢地牵着凌洲,带着他朝前走去。 凌洲头也不抬地跟着萨岱霍斯往前走,眼睛一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凉意丝丝绕绕,却阻挡不住温热的温度。 凌洲抿了抿带笑的嘴角,试图藏住心中的欢喜。 啧,矜持点。 凌洲在心里斥了自己一声。 然后连眉眼也染上了笑意。 进度神速啊凌洲,都牵手了。 他定了定神,勉强将思绪拉到正轨上,现在说还是待会儿说? 正巧赶上了影苒节,真是天时地利人和啊。 凌洲默默地点点头,然后视线依然不变,待会儿说吧,再牵一会儿……走着路呢,不太方便,老同志说了,走路要专心,安全很重要。 凌洲表示非常赞同这句话。 正当凌洲一脸庄重地决定将凌长云同志的这句话奉为金科玉律,并打算实行到底的时候,萨岱霍斯停下了脚步。 凌洲一个没注意就险险撞了上去,幸好被萨岱霍斯眼疾手快地拦住。 凌洲:“……” 有点尴尬。 萨岱霍斯笑看着凌洲,调侃道:“走路要专心啊,雄主,想什么呢?” 凌洲:“……” 是啊,想什么呢,凌洲同志。 他轻咳了一声,貌似不经意地转移话题:“到了吗,上将?” 凌洲抬眼朝四周看去——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四周模模糊糊的,只能透过远处低下的高楼大厦和不远处隐隐约约的树木灌丛依稀看出他们应该是在一片空旷的山顶,凌洲抬头望着仿佛伸手就能摸到的近在咫尺的天空,内心发出一声感叹,哇哦,好高啊。 萨岱霍斯闻言正了正神色:“嗯,到了。” 他几不可闻地深吸一口气,牵着凌洲上前几步。 凌洲俯瞰下去,鳞次栉比的高楼在黑夜中亮起了一盏盏或白或黄的顶灯,放眼望去,一片灯火辉煌。 凌洲回头:“上将,你……” 他倏地停住了。 只见萨岱霍斯伸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光能枪,抬臂向上扣动扳机。 随着一声轻响,一道白烟哗地朝天上喷去。 凌洲下意识地跟着抬头。 白烟速度很快,转瞬间就冲到了云霄之上,“刺啦”一声向四周散开。 “砰——砰砰——砰——” 就在下一秒,一声接一声的巨响自身后传来,凌洲吓了一跳,转身向后望去—— 大片大片的烟花在暗夜中炸开,不等前面的散落坠下,后面的就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一朵叠着一朵,层层叠叠,金的耀眼,银的奢雅,五彩交织成片,流光粼粼,顿时就照亮了整片天空。 几点星星缀在一旁,一起见证着这场炫丽盛景。 凌洲怔怔地望着面前的一切,整片的璀璨生辉全都涌进发怔的浅眸里,顺着轨线一路攻城略地,“轰”地推开心房大门,大张旗鼓地在营地摆上一排排的光枪流弹,然后抬手几匣光能弹扫过去,在烟雾弥漫的心里炸出一片火树银花。 “雄主。” 凌洲回神,怔然地转身。 萨岱霍斯红了耳尖,郑重地以右手扶肩,单膝下跪,行了个标准的最高军雌礼。 “我,萨岱霍斯·斯林洛亚,以曼斯勒安三军上将的名义起誓,我将重您高于我的生命。”他眼神一直没有离开过凌洲,笑意明明,温柔而又虔诚。 “曼斯勒安的军雌以保护皇室为责,以守卫整个曼斯勒安为任,忠诚至上。” 他珍重地看着凌洲。 “而对我来说,忠义与爱忱皆系于一人之上。” 他虔敬地抬起凌洲的手,献上自己的全部忠诚与爱意。 “请原谅我的自私,借影苒节向虫神告罪。” 他轻轻地吻了上去。 “殿下,请允许我这么唤您,您就是我的最高荣誉。” 他缓缓将凌洲的手放到自己的心脏上方。 “我将为曼斯勒安而战,为你而生。” “砰——” 最后一道烟花绽放,四散的花火缓缓下坠,映得萨岱霍斯蓝眸光光闪闪,曼斯勒安的夜晚渐渐归于安静。 凌洲彻底呆住了。 他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那一句一句的爱意即使在漫天飞炸的烟火中也如雷贯耳,不留一丝喘息的余地就倏地冲进了凌洲的耳朵,顺着轨线杀进了大脑,将一切彷徨与不安斩杀殆尽,又轻轻收拾好了凌乱的战场,随着烟花的消散想要悄悄退场,只留下一片安心与赤诚。 凌洲怎么可能让他悄无声息地离开,早就迸发的感情此刻更加一发不可收拾,“呼啦啦”地喷薄而出,裹挟着深重的爱意以万军不可抵挡之势强悍地堵死了所有塞口。 两情相悦,何其有幸。 凌洲静静地看着萨岱霍斯,睫毛轻颤,浅眸里流光潋滟。 半晌,他轻轻地笑了,就着被萨岱霍斯牵着的姿势,缓缓地、爱重地弯下膝盖,半跪在地上。 大衣落地,黑金与银白交织,在暗夜中融为一体,无端悱恻。 掌下炽热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着,无声地替主人诉说着汹涌澎湃的感情。 凌洲直直地看着萨岱霍斯的蓝眸,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慢慢地凑了上去。 咫尺之间,呼吸相交。 凌洲闭上了眼,手指微蜷,偏头轻颤着吻了上去—— “我亦爱你如斯。” 第31章 吵架 贴上去的那一瞬间,凌洲只觉得心都在发颤,心跳如鼓,一声接着一声地撞击着胸腔,扯到了神经,四肢都是酥麻的。 他紧紧地闭着眼,大脑哐地宕了机,全身的纤维都因为没有得到任何指令而无法工作,只留唇上的那一柔软触感,清晰如斯。 下一秒,凌洲感到一只修长灼烫的手轻轻覆上他的后脑勺,再慢慢地用力,扣紧。 萨岱霍斯拉起凌洲放在他心腔上的手,牵着他勾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再缓缓地向前贴近,温柔地揽住凌洲的腰,将他狠狠往怀里一带,强势地撬开他颤抖的唇齿,攻城掠地般地侵入进去。 每一秒,都在诉说着缱绻爱意。 …… 半晌,萨岱霍斯缓缓地退了出来,两人之间只有一指之隔,潮意与悸动横生,紧紧拉连着两颗颤动的心。 凌洲茫然地睁开眼,浅眸里一片湿意,水雾潋潋,微微上挑的眼尾氲氲泛红,轻颤的睫毛在山灯的映射下投出一片浅浅的暗色,愈发显得氲红非常。 萨岱霍斯见状蓝眸沉沉,扣住后脑勺的手伸了回来,食指弯曲,轻轻抵在凌洲的下颌,偏头凑近,吻了一下。 察觉到凌洲骤然停滞的呼吸,他温温地笑了笑,手指顺着皮肤擦上去,拇指柔柔地摩挲着凌洲水光涟涟的稠红唇瓣,偏头在凌洲耳边呢喃:“殿下,呼吸。” 凌洲闻言才想起来,放松了紧缩着不动的神经纤维,控制不住地低喘着气,搭在萨岱霍斯肩膀上的手也下意识地蜷了蜷。 好半晌,凌洲缓过儿了神,强行扯着罢工的思维走回了大脑办公室,嘭地将它们一个个地扔到自己的工位上去,再哐地一声狠狠关上了门,避免再有人趁机摸鱼、迟到早退、临阵脱逃。 凌洲直直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萨岱霍斯,哀怨的眼神无声地控告着他刚刚非常非常恶劣的逗人行为。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控诉的浅眸,正在摩挲着人唇瓣的手指微微一僵,眨眨眼,随后非常配合地放下了手,伸到凌洲背后将他轻柔地抱在怀里,眼中笑意明明,轻声哄道:“不逗了不逗了,”他安抚似的揉了揉凌洲的脊椎骨,“我错了,殿下。” 第36章 凌洲默了默,紧了紧抱着萨岱霍斯的手,感受着脸上滚烫的温度,声音微不可闻:“没有错。”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嗯?” 可惜怀里的人说了这一句后就羞赧得不行,将头埋在他颈窝后就再也不动不说话了。 萨岱霍斯轻轻地笑了,低下头:“好,知道了。” …… 月色皎皎,某位殿下和某位上将的耳尖红得几欲滴血。 …… 另一边的高楼之上,伯恩靠在围起的栏杆上,看着远处停下来的漫天烟花,低下了头,久久都没有动作。 过了一会儿,他站直身体,走到旁边不知是谁搬来的废弃桌子旁,伸手撬开一瓶烈酒,倒在一边的玻璃酒杯中,酒倒得又多又快,泛红的酒液很快就从杯口处溢了出来,顺着杯身洒了一桌子。 伯恩等瓶中的酒全部倒完后,才反应过来似地把瓶子随手一抛,伴随着丁零当啷的滚落声拿起了酒杯。 不顾因为随意的动作而杯溅上酒渍的整洁衣服,如举杯碰酒一般对着白月高高一举,再仰头一气全部灌下。 泛红的酒液滴了他一身,影影绰绰间望着,好似飞溅上去的点点鲜血。 喝完酒,伯恩突然低着头笑了出来,干燥的地面晕开了一点接着一点的湿润。 半晌,他转过了身,弯腰捡起刚刚丢在地上的酒瓶,连着杯子一起放进了智能扫机里面,头也不回地朝着楼梯口走了过去。 清冷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衬着底下的万家灯火,更显孤寂与悲凉。 …… 天高云淡,秋色宜人。 自上次影苒节后,凌洲就单方面宣布他已经一举跨过了秋冬,喜气洋洋地迎接了春天的到来。 恋爱的春风吹拂大地,爱情的花儿朵朵绽放,凌洲每天都一脸春心荡漾……春意盎然……笑意盈盈。 这天议阁没有什么事,凌洲早早地就处理完文件,坐上了飞行器,逗着小光屏,悠哉哉地回来了。 他脱下外套随手一挂,走到厨房洗了个红彤彤的大苹果,靠在柔软的白底黑纹大沙发上,清一口脆一口地美滋滋地啃着。 啊,舒坦。 “嘀嘀。” 正当凌洲啃了一半苹果的时候,昨晚用完后就放在茶几上忘了收的光脑响了起来。 凌洲眼睛噌地一亮,一秒将苹果摆到一边,两秒抽了张纸擦擦手,三秒整了整衣服、理了理领子,笑眯眯地打开光脑,点开通讯—— “上……” 凌洲笑意瞬间僵在了脸上。 “?!” 他登时收敛了所有笑容,面无表情地看着屏幕上那一脸幽怨的脸。 亚维自凌洲接通通讯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凌洲的表情由开心到僵硬再到面无表情就算了,还敏锐地品出了一丝淡淡的……也可能不是淡淡的嫌弃。 亚维:“……” 呵,没爱虫。 他强迫自己扯了个笑脸出来:“二殿下,您干吗呢?” 凌洲一脸失望地拿起啃了一半的苹果,重新靠回了沙发上,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哦,啃苹果呢。” 亚维努力忽略他脸上的失望与敷衍:“您一个人在家吗?” 凌洲:“嗯哼。” 亚维:“……” 他忍。 亚维持续微笑:“一个人在家多无聊啊,是不是?” 凌洲啃了一口苹果:“嗯哼。” 亚维保持微笑:“今天天气那么好,您不想出来走走吗?” 凌洲:“嗯哼。” 亚维:“……” 他忍……他忍不了了。 烈烈雄火自亚维头上烧起,不知从哪儿来的滚滚浓烟呼啦啦地张着血盆大口就隔着屏幕向凌洲咬去—— “呵,怎么,萨岱霍斯上将不理你了吗,孤独房子寂寞人?” 凌洲动作一顿,他抬眸盯视着狞笑的亚维:“嚯,你在说什么虫言虫语?” 亚维冷笑:“不是吗,连打个通讯都要眼巴巴地等着,不知道还以为你们离婚了呢!” 凌洲:“……”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口出狂言、胆大包天、公然造谣的爱情黑心亚维虫。 妈呀,没见过这么凑上来找架吵的。 但鲜花盛开的脑子里残存的一根细如蚕丝的理智险险拉住了他。 是他敷衍人家在先,是他做得不对,正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宰相肚里能撑船,错了就要认,错了就要哄……道歉。没事儿没事儿,淡定淡定。 这么顶着对面的浓浓黑烟强行静下心来自己给自己洗脑了一番之后,凌洲露出了一个真诚的带着歉意的微笑:“您误会了,这不是军部今天有特训,我怕打扰到上将嘛。”说着,他隔着屏幕递了个摆在一旁果盘里的青苹果过去,“我错了,我不该敷衍你。来来来,吃个苹果冷静冷静,消消气消消气。” 然后极力忽视对面的一脸仿佛更年期到了一般的冷笑狞笑什么笑都混合在一起的表情,忍辱负重道:“哎呀,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跟我一般见识啦。” 本来按照小说里的剧情,这时候对面应该冷哼一声,勉勉强强接过了递过去的台阶,顺着走了下来,然后继续哥俩儿好的愉快聊天。 但奈何,更年期的雄虫是完全不按照套路来的。 亚维一声嗤笑:“呵,你也知道你平时有多么地让人滋火!” 凌洲:“……” 他忍。 凌洲持续微笑:“那是那是,我多么有自知之明啊。” 亚维勃然大怒:“知道你还不改?!” 凌洲保持微笑:“是是是,改改改,立马就改。” 亚维哼笑:“现在才改,难怪你们婚姻不睦、家庭不和!” 凌洲:“……” 他忍……他忍不了了。 绷紧的理智丝线噌地一声就断了个彻底,熊熊烈火自凌洲头上烧起,知道从哪儿来的更滚滚的滚滚浓烟呼呼啦啦地张着一张更大的血盆大口就冲破屏幕向亚维回咬去—— “呵,你今天是闲得慌儿来找架吵的吗?!” 亚维:“你才闲的慌!你看看你,闲的都吃起苹果来了!苹果有什么好吃的!!” 凌洲一把把拿在手上影响他发挥的苹果放到一边儿:“苹果怎么惹你了?那你以后都别吃。” 亚维一听脸都扭曲了:“苹果苹果,你们除了苹果就不吃别的了是吧?!吃吃吃,吃死你!!!以后就跟苹果过吧,别来找我!!!” 凌洲:“……” 他睁大了眼睛,好大的狗胆!好不要壳的虫! 他一脸震惊地看着房子都要被火烧光的亚维:“大哥,您还记得是你自己,亲自,打给我的吗?” 亚维更光火了,“啪”地一拍桌子:“打给你怎么了?!你当我稀罕打给你!!爱打打不打走!!!” 凌洲:“???” 凌洲:“!!!” 他太震惊了,震惊到失语。 凌洲张了张嘴,他觉得二十四年的词汇积累已经不足以支撑他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了。 心好累,好想逃,救命啊,上将。 凌洲面无表情地在滚滚浓烟中伸出了手,准备关上光脑把这只更年期虫按进黑名单去—— 突然,断线的理智挣扎着跳了跳,其他理智线穿过层层烈火浓烟,终于迟迟赶来,险险救下了同事,再趁着上司不在齐刷刷地跳进了工位上工作。 凌洲指挥着它们熄了火,用大风机吹走了烟雾。 他静静地看着气得要炸了整座房子的“身体羸弱、脾气很好”的亚维,等他气得暂时大喘了一会儿气后,嘴角勾起了一道弧度:“你,跟阿弗列中将,吵、架、了?” 亚维猛地抬头—— “?!” 第32章 品茶 亚维咆哮着向凌洲冲去的浓烟登时就停住了脚步:“没有啊,我们怎么可能吵架?我们没有吵架。” 凌洲挑了挑眉:“你打给阿弗列中将,但他没接?” 亚维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都是挑着休息时间打的,就算中将忙,也会给我回条消息的。” 凌洲了然:“那就是,你打过去,但阿弗列中将身边,有……人?” 亚维头上的火熄了一点儿:“有人不是很正常吗?” 凌洲:“有人是很正常,但能让你这么不正常的,就说明……” 亚维火熄得差不多了:“说明什么?” 凌洲并不答话,拿起放到一旁的红苹果,慢条斯理地咬了一口,就着亚维隐隐要重新烧起来的架势,戏谑道:“我猜,他们在,吃、苹、果。” 亚维:“?!” 他满眼惊骇地看着凌洲,火也顾不得冒了:“你在我的光脑上装窃听器了?!” 凌洲无言地看着他:“……您是星际谍战片看多了吗?” 亚维明显不信,狐疑道:“真没装?” 凌洲:“您那光脑宝贝得跟什么似的,别人碰一下都不行,我怎么装?” 第37章 亚维想了想:“也是,毕竟这是中将送我的,情侣款。” 凌洲:“……” 呵呵呵。 但下一秒,亚维又怒了:“你果然想装!你好歹毒啊!!” 凌洲:“……” 好想打虫怎么办? 他深吸了一口气,看在爱情虫今天心情非常难过的份上,勉强忍着把话题拖到正事上:“所以,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亚维一听也顾不得指控凌洲的歹毒了,又气又怒又难过地把事情全都吐出来了。 凌洲一边啃着苹果,一边飞速过滤着他添油加醋不说,还时不时掺杂着几句对无辜人士……苹果的造谣攻击,勉勉强强把事情捋了个大概—— 原来影苒节那天,亚维精心策划了一场浪漫约会,但阿弗列和霍勒一起出了任务,到第二天才回来。哦,亚维特别强调,重点不是出任务,是和霍勒一起在影苒节出任务,一起,影苒节。 然后是今天,亚维掐着时间给阿弗列打了个视频通讯,两人没讲句话,霍勒就拿着两个红艳艳的大苹果走了进来。据亚维陈述的是:两人就旁若无人……旁若无他地亲密交谈起来,还一起甜蜜地吃起了苹果,再敷衍了一下他,就双双出去并肩战斗……开会了。 两件事加在一起,亚维彻底炸了,顾念着阿弗列要工作,勉强撑着表情挂了通讯,最后他就萎靡了。 对于这点,凌洲在心里表示,他非常地有发言权,他实名认证,不是萎靡不振了,是逮着他可劲儿地薅……找茬了。 虽然凌洲本着对书的了解和对阿弗列霍勒两人的熟悉,个人认为事情应该的:阿弗列和亚维打着通讯,霍勒习惯性地照顾弟弟,自己拿了苹果的同时也帮阿弗列拿了一个,恰巧军部开会,阿弗列匆匆跟亚维说了一声,两人就一起去开会了。 至于什么一起甜蜜地吃起了苹果之类的种种臆……猜想,凌洲真心觉得爱情让人盲目这句话在亚维这只爱情虫的身上得到了很好的实践。 不过,凌洲瞅了眼已经盲目地看不到被火烧焦了屏幕的亚维,还是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他在心里默默地叹了一口气,恋爱中的雄虫惹不起啊。 但就凭着他们之间深厚的……微薄的几乎要看不见的一丝丝伙伴情谊,火还是要灭的。 于是凌洲一脸真诚地看着他:“在通讯里多不好说啊,出来聊聊,喝一杯?” 亚维正有此意:“喝,走!” 两人快速关了光脑,登上飞行器,嗖地就朝市郊飞去。 …… 军部。 萨岱霍斯刚刚结束特训检测,无视一众军雌的哀嚎惨叫,走到浴室换下一身深色作训服,快速洗了个澡,穿好军装就朝办公室走去。 才走到办公室门口就收到了凌洲发来的简讯,他点开看完,从场上下来后就一直冷厉的目光瞬间柔和下来,蓝眸中划过一丝笑意。他收了通讯,转身走进阿弗列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阿弗列看着手上的特训报告,心里一直惴惴不安。 早上雄主的表情好像有点不对,看着像是想发火又强忍着,可为什么生气呢? 议阁上被人欺负了?又跟二殿下吵架了? 阿弗列捏着手里的报告,想破了头也没想明白。 “叩叩叩。” 阿弗列迅速回神,一抬头就看见萨岱霍斯站在门口。 他吓得猛地站起来:“上,上将,我没有在认真工作,不是,我在认真工作。” 萨岱霍斯:“……” 他糟心地走进来,并不打算发表任何看法。 阿弗列心虚地瞄着萨岱霍斯:“上将,有什么事吗?” 萨岱霍斯伸手拿走了他桌子上堆了一上午都没看的大半文件:“快点,处理完了跟我去规格。” 阿弗列松了一口气:“是,啊?” 他疑惑地抬头,茫然地看着萨岱霍斯转眼间就消失在门口的衣角。 规格? …… 规格三楼。 亚维无言地看着眼前嘟嘟冒着泡儿的雕花琉璃茶壶和一众棕色茶具。 他抬头盯着坐在对面悠悠品茶的凌洲:“二殿下,您不是说,喝、一、杯、吗?” 凌洲抿了一口清茶,回香甘甜,啊,舒坦。 “这不是正在喝吗?”他不紧不慢地抬起头,真心实意地感到疑惑,“难不成阁下还要我给您倒吗?” 亚维翻了个白眼,自己伸手倒了一杯:“大可不必。” 凌洲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样?味道不错吧?” 亚维喝了一口,渐渐地降下了火:“嗯,确实不错。”话锋一转,“但来都来了,你为什么想到要喝茶?” 凌洲呷了一口茶,神情莫测道:“静心。” 亚维从头到脚,连一根头发丝都写满了不相信。 凌洲看着他怀疑嫌弃的眼神,顿了顿,他忍。 “好了,”他妥协了,“这不是上次喝酒被上将……骂了嘛。”越说越小声。 亚维更不信了:“萨岱霍斯上将怎么可能骂你。” 凌洲听了只觉身心舒畅,春风拂面,啧,承认了吧。 只见他又喝了口茶,幽幽道:“你不懂,无声胜有声啊。” 亚维:“……” 他妥协了,抬手灌了一口茶。 凌洲品了会儿茶,见亚维心静得差不多了,这才调侃道:“没想到吧,爱情虫有一天也会吃狗……羡慕别人恩爱。” 亚维轻嗤一声:“嚯,我还用得着羡慕你?我跟中将就很恩爱好吗?” 凌洲:“哇哦,刚刚不知道是谁又伤心又生气地跑来跟我吵架呢。” 亚维顿时有些不自在:“……那是,我一时,激动。” 凌洲恍然大悟:“噢,那现在不激动了?” 亚维叹了一口气:“哎,其实我知道他们没什么,但就是……你懂吧?” 凌洲迷茫地眨眨眼:“我不懂欸。” 亚维:“……” 呵,没爱虫。 他伸手给自己倒了杯茶:“你别看我们恩爱,其实军部事情很多的,像什么生日啊,影苒节啊,纪念日啊之类的,那么多年了也没好好过过几次。”说着,他只觉得万分惆怅,忧愁地喝了一口茶,“更别提平时了,中将整晚都不回来也是常有的事。” 凌洲抿了抿嘴角,努力不让自己笑出声。 妈呀,之前天天跑来他面前有意无意秀恩爱的爱情虫原来也有这么多的心酸哟。 他抿了一口茶:“军部事多嘛,你看上将有时候还不是整晚都没回来。” 之前应该有吧,反正他不在,他也不知道。 亚维狐疑道:“影苒节也没回来?” 凌洲:“……” 那倒没有,不只没在军部,还……咳咳咳。 不过这话可不能说,说了整座酒楼都要被这只惆怅虫给掀了。 他轻咳了一声,昧着良心坚定道:“没有。” 亚维闻言心里舒服了些:“好吧,看来大家都一样。” 凌洲点头:“嗯。” 那可不一样,上将不仅每天都尽量赶回来,有事都护着他,安慰他,给他买了漂亮的木笔筒,影苒节送了他满天的烟花,温柔又耐心,还……咳咳咳咳。 凌洲把起飞的翅膀强行按下去,理智点,听八卦……安慰人……说正事呢。 他掩饰般地喝了口茶。 啧,想念上将了。 他赶紧伸手倒了杯茶。 正事,正事,凌洲同志,想什么呢? 凌洲正了正神色,宽慰道:“哎呀,别太难过,阿弗列中将忙军部的事,你就忙议阁的事呗,”说着,就严肃了起来,压了压声音,“军部现在事那么多,根本原因还不是布利华佩和精神海暴动。” 亚维也正了神色:“嗯,你说的对,布利华佩……”他沉了脸色,杀意一闪而过,“迟早有一天我要灭了他。” 凌洲:“……嗯。” 恋爱中的雄虫果然惹不起啊。 他放下了茶杯:“还有……几大家族那边,要抓紧了,我担心迟则生变。” 亚维点头:“嗯,知道,过几天兰兹集会,我找机会试探一下。” 凌洲点点头,以茶代酒,举杯一敬:“辛苦阁下了。” 亚维挑眉,举杯一碰:“难得。” 凌洲:“……” 他忍。 两人静静地对坐,悠闲地品了会儿茶。 凌洲突然好奇:“你早上那么不高兴,见了阿弗列中将打算怎么说?” 亚维慢条斯理地吹了吹滚烫的茶面:“本人自有妙计。” 凌洲:“……” 呵,还卖关子,过河拆桥?用完了就…… “叩叩叩。” 凌洲一顿,挑了挑眉。 来得真快,这下看你怎么卖。 第33章 看戏 亚维听到敲门声,吹茶的动作一顿,疑惑地看向凌洲:“?” 第38章 凌洲无辜地眨眨眼:“?” 亚维狐疑地端着茶杯,对着门朗声喊了一句:“请进。” “吱——” 门被推开了。 凌洲淡定地重新拿了一个茶杯倒上茶,抬头笑眯眯地看向门口—— 只见萨岱霍斯和阿弗列一前一后地走进来。 萨岱霍斯一进门,就径直往凌洲那边走去,他看着凌洲掩饰都懒得掩饰的看戏姿态,嘴角也忍不住勾了勾。 他走到凌洲面前:“殿下。” 凌洲笑得更欢了,伸手拉着萨岱霍斯让他一起坐到长椅上,把刚刚倒上的热茶放到茶碟里,端到萨岱霍斯面前的桌子上:“上将,喝茶。”然后倾身凑到萨岱霍斯的耳边,悄声道:“看戏。” 萨岱霍斯闻言无奈又好笑,配合地也凑到凌洲耳边,轻声道:“好。” 凌洲红了红耳尖,随即就强迫自己……也不是很强迫地紧跟体内dna的脚步,兴奋地……专心致志地看戏去了。 这边两人窃窃私语,那边亚维差点惊掉了下巴。 他瞪大眼睛看着本该在军部工作结果却和萨岱霍斯一起出现在这里的阿弗列,一时忘记了怎么说话。 而阿弗列担心自家雄主还在生气,此时看着亚维一句话也不说,就僵在了门口,一时也不敢说话。 凌洲看着到现在都还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人,一度以为现场空气宕了机。 他迷茫地眨眨眼,转头看向萨岱霍斯。 咋了这是? 萨岱霍斯漫不经心地看着前方,余光一直在凌洲身上,察觉到凌洲转过了头,他扭头对着他无声笑笑。 没事。 凌洲下意识地笑了笑,转过了头。 噢。 萨岱霍斯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伸臂搭在凌洲身后的椅背上,随意放松地坐在那陪着凌洲看戏。 好在现场没有宕机太久—— 亚维脑子转得飞快,转瞬间就明白了一切。 呵,没爱虫,他在心里骂了凌洲一百八十遍,真是一腔真心喂了狗! 他还没想好怎么办呢。 电光火石间,亚维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手中茶杯吹得差不多但还有些热的温度,脑中登时灵光一闪。 他手仿佛端不住似的一抖,微绿的茶水就溢了出来,泼在了苍白的手上。 亚维猛地一吸气:“嘶——” “雄主!”阿弗列见状忙冲上来,拿走了亚维手上的茶杯,拉着人走到旁边的冷水管处,按下开关,捧着被烫得有些微红的手冲着冷水。 阿弗列着急又心疼:“疼吗,雄主?” 亚维垂下眸子,不时地轻轻抽气,哑着声音道:“没事,不疼。” 阿弗列听着他的声音更心疼了,自责道:“对不起雄主,我应该早点走过来的。” 亚维白着一张脸,虚弱道:“真的没事的,中将。” 一旁目睹了亚维是怎么手“不小心”一抖,再用精神力红了手、白了脸的凌洲看得是目瞪口呆。 原来爱情虫走的是这个调调? 这招这么好用? 萨岱霍斯瞥见凌洲一脸学到了的表情,伸手覆住了凌洲放在一边的手。 凌洲不走心地转头。 却见萨岱霍斯正凉凉地看着他。 别瞎学。 凌洲瞬间懂了。 他乖巧地翻过掌心,反握了一下萨岱霍斯,随后倾身拿过晾好的茶,端到萨岱霍斯面前。 眨眨眼,不学不学。 萨岱霍斯莫测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接过茶抿了一口。 凌洲转过头,老老实实地继续看戏。 冲了好一会儿冷水,阿弗列才关了水,捧着亚维的手仔仔细细地察看,确认没什么事后才稍微放下了心,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管烫伤膏,轻轻地涂抹在几乎要看不见的泛红处。 凌洲看得瞠目结舌。 这还随身带着烫伤膏的? 军部惯例? 凌洲扭头看向萨岱霍斯的大衣口袋,试图看出点什么来。 萨岱霍斯见状配合地将口袋翻出来,除了一支军用签字笔外什么也没有,空空荡荡的。 凌洲服气了。 预言家啊。 涂完药,亚维脸上终于恢复了一些血色。 他反握住阿弗列的手,低头歉疚道:“中将,对不起,我今天不是故意朝你发脾气的。” 阿弗列闻言有些慌了,完全忘记亚维根本就没有发脾气这件事:“没有没有雄主,是我不好,你想怎么发就怎么发。” 不承想亚维情绪更低落了:“可明明是我不好,我不想你这样。” 阿弗列:“好好好,没事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那你原谅我好吗?”亚维抬起头,灰眸里泪水盈盈,“我不是故意的。” “别哭雄主,”阿弗列手足无措地站在那,“没关系的,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亚维眼里的泪水自眼角滑落,看起来可怜又……凄美,吧:“其实我只是有点吃醋,你一直都在跟霍勒少将在一起,一起过影苒节,一起吃苹果,一起开会。” “我跟霍勒哥哥没什么的,”阿弗列眼里一片慌乱,抬手轻轻拭去亚维脸上的泪水,“我把他当哥哥,他把我当弟弟,影苒节是一起出任务,我们真的只是兄弟。” “我知道的,”亚维泪水涟涟,“我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怀疑你什么,我只是,”他小声地抽着气,“霍勒少将,太好了,而我又,身体那么差,还敏感,你会不会,嫌弃我?” “没有,怎么可能,”阿弗列急忙否认,“在我心里雄主你就是最好的,真的。” 亚维看着阿弗列:“真的吗?” 阿弗列连忙点头;“真的真的。” “那,那你以后,可不可以多陪陪我?”亚维抬手擦了擦眼泪,“我不会耽误你的工作的,真的。” 阿弗列心疼坏了:“好好好,不耽误不耽误,我错了雄主,别哭。” 亚维伸手抱住了阿弗列:“对不起中将,我只是太喜欢你了,以后不会了。” 阿弗列伸手将亚维抱在怀里:“我知道的雄主,是我的错,我也很爱你。” 亚维靠在阿弗列怀里,轻声哼着:“嗯……” 两人静静相拥,一个伤心一个心疼。 凌洲:“……” 他叹为观止,他大受震撼。 妈呀,知道爱情使人盲目,但盲目成这样的还是二十四年头一次见过啊! 他什么时候朝你发过脾气啊?不都发我这儿了吗?? 他怎么就不是故意的了?不是故意地来找我吵架?? 他怎么就没有别的意思了?没有别的意思能这么演?? 他怎么就担心你会不会嫌弃他了?担心还见天儿地来我这儿秀恩爱??还骂我是没爱虫??? 他…… 凌洲放弃了,高楼大厦尽塌的内心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激烈问号了。 他拿大理石按住自己疼痛跳跃的良心,挺好的挺好的,恩爱嘛,情趣嘛,潮流嘛,他懂…… 凌洲沉默了一会儿,转身抱住了萨岱霍斯,头一次认认真真地痛定思痛,下定决心要戒掉这个爱看戏的爱好,此刻他只恨不得从来没有接通过亚维的通讯,没有发简讯给上将,没有把这俩凑一起试图当面沟通解决问题,没有在阿弗列进来的第一时间和上将一起离开。 造孽啊,凌洲在心里发出了一声真心实意满是辛酸的感叹。 萨岱霍斯看着怀里一脸惨遭重创的凌洲,眼里的笑意藏也藏不住,伸手揽住人,强行忍着没有笑出声,安抚地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凑到人耳边轻声道:“没事的殿下,多看几次,”终归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一丝笑意,“习惯了就好了。” 凌洲闻言,猛地抬头:“?!” 萨岱霍斯笑看着他,轻轻地点点头。 凌洲的表情瞬间变得难以形容。 他面带同情地拍了拍萨岱霍斯:“苦了你了。” 萨岱霍斯彻底笑开了,抬手摸了摸凌洲的眼尾,余光瞥见那两人已经分开,就轻轻地放开了凌洲,示意他看那边。 凌洲转正身体,用尽半生的功力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再用尽另半生的功力扯出了一个微笑:“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我们就各回各家,各找各……飞行器?” 亚维好不容易……也没有多不容易解决了心腹大事,此刻正身心舒畅、春风满面,闻言更是深得他心、正合他意。 他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走到桌子前,拿起茶壶正要往茶杯里倒绿茶,就被凌洲叫住了—— 凌洲神情难以言喻地看着他:“倒水吧。” 亚维:“?” 他看着凌洲疑惑道:“为什么?” 凌洲神情更不可言说了:“……稀释一下。” 亚维:“?” 虽然更奇怪了,但奈何他赶着回家柔情……诉说衷肠,所以还是顺着凌洲的意思将一旁的水壶拿过来,再把清水倒进杯子里。 第39章 亚维举杯相敬:“今天多谢殿下。” 凌洲举起茶杯一碰:“客气了客气了。” 刚要喝下去就被亚维叫住—— 亚维看着凌洲杯子里明晃晃的绿茶,奇怪道:“为什么你不喝水?” 凌洲声音低低:“还用问吗?当然是因为我不需要稀释啊。”说完仰头一饮而尽。 亚维没听清:“什么?” 凌洲放下杯子:“快喝吧阁下,旁边还等着呢。” 阿弗列听了彻底红了脸,一想刚刚的一切,根本不敢抬头和上将对视。 亚维冷哼一声:“呵,急什么。”说完就把水一口气全部喝了。 凌洲:“……” 急的是谁您心里没点儿数吗? 亚维放下杯子,起身对着萨岱霍斯一行礼,拉着阿弗列就要往外走:“走了。” 凌洲朝门口比了个“请”的手势。 阿弗列连忙对着两人行礼,跟着亚维就急匆匆地走出去了。 “啧。”凌洲看着转眼间就消失在眼前的两人,发出了一声感叹。 呵,爱情虫。 萨岱霍斯突然出声:“殿下。” “欸。”凌洲正在心里啧啧感叹着。 萨岱霍斯凑近了些,真心实意地发问:“您刚刚是对亚维阁下抖手烫自己的行为,感兴趣吗?” 凌洲:“?!” 他瞬间转过头—— 哦吼,开始算账了。 第34章 光轨 “……” 包厢里一度陷入寂静,只有刚刚煮好的茶水在蒸蒸地升着气。 凌洲眨了眨眼睛,略显心虚地狡辩道:“没有,怎么可能,我不感兴趣。” 萨岱霍斯静静地看着他,表情不言而喻。 秉持着狡辩不了就认错的凌氏生存法则,凌洲瞬间收敛表情,转身倒了一杯清茶,恭恭敬敬地双手奉到萨岱霍斯面前,真诚道:“我错了,上将。” 萨岱霍斯挑了挑眉,伸手接过茶杯,眼底露出温温笑意,故意逗他:“噢,那怎么办呢?” “随你怎么办。”凌洲非常豪气。 “那就,”萨岱霍斯抿了一口茶,做出深思一番的神情,“有空来军部看看?” 凌洲想也不想地就脱口而出:“没问……啊?” 他迷茫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放下杯子,伸手抚上凌洲的脸,拇指轻轻地刮了刮,看着他清浅的眸子倾身凑过去,偏头温柔地吻了上去。 凌洲一愣,下意识地伸手抱住他,随即反应过来,红着脸试探地微微启开牙关,任由他轻缓地深入。 隐隐约约间似乎还听到了一声闷笑。 ……又逗我。 半晌,萨岱霍斯退了出来,鼻尖相抵,呼吸交错,他轻轻蹭了蹭,呢喃道:“来军部看看吧殿下,您是我的雄主,是曼斯勒安的二皇子,也是……先亲王的虫崽,”他安抚地自上而下捋了捋凌洲的脊椎骨,“军部是一直站在您身后的。” 凌洲明白了,他紧了紧抱着萨岱霍斯的手,学着他蹭了蹭他的鼻尖:“好。” 萨岱霍斯清凌凌地笑了。 …… 之后几天的曼斯勒安非常平静,议阁没有什么会需要开,也没有多少文件需要处理,再加上兰兹即将召开家族集会,下班时间都比较早。 …… 这天因为兰兹正式召开集会,议阁早早地就闭了楼,只留下零星几个常务成员待在那,以防有突发事件发生。 凌洲顺着楼梯走下去,脑中回忆着有关集会的情节。 “二殿下——” 凌洲回头,只见本该早早登上飞行器前往兰兹主家的亚维隔着老远地朝他跑来。 凌洲:“?” 他疑惑地朝亚维走去。 在亚维面前站定后,凌洲看着他气喘吁吁的样子有点迷茫:“你这是?” “别提了,折腾死我了,”亚维手撑着膝盖喘了几声,随后站起身来,“我的飞行器坏了,智能检测仪检测了半天也没检测出什么来。”摸出一张纸巾擦了擦额头上跑出来的汗,“快,借我用一下你的飞行器,待会儿来不及了。” “噢,”凌洲忙带着他走到自己的飞行器面前,“跟小光屏说一声就行了,它会带你去的。” “谢了殿下,”亚维迅速踏上梯子,“我就不计较你在规格坑我的事了。”说完就闪身走进了内舱。 凌洲:“……” 你下来。 计较什么?不把阿弗列中将叫来你们能这么快就甜甜蜜蜜如胶似漆??他这妥妥的最佳助攻好吗??? 凌洲无言地看着起飞的飞行器。 不过……凌洲转身眺望了一下停在远处不能动的亚维家的飞行器,军用飞行器的性能是所有飞行器中最好的,使用期限也是最长的,他家的看起来应该还没用多久,怎么就坏了?还那么巧,偏偏赶在了今天? 如果是人为的,到底是谁……凌洲沉了沉眸子,看着天空中早已离开的飞行器留下的一道白痕,轻叹一声,但愿亚维今天顺利吧。 他随手理了理衣袖,转身就要踏上……等等,他哪还有飞行器? 凌洲顿时僵在了原地。 哦吼。 打通讯给上将?不行不行,今天军部有重大会议要开。 走回去?凌洲远望了一下根本看不到的自家房子,沉默了一会儿,放弃了。算了算了,先不说走不走得到,就算走到了,估计也是第二、三天了。 嘶…… 要是有什么公交车、地铁之类的……凌洲脑中神经突然一跳,盖起来的记忆登时如纸片般纷纷扬扬地洒下来。 对啊,可以坐光轨啊。 凌洲记得曼斯勒安的光轨已经建了很久了,到现在可以说是四通八达,遍布每个角落。 于是凌洲喜滋滋地朝站口走去了。 哎呀,还没体验过这儿的光轨呢,他的人生经历又丰富了一点儿。 …… 光轨的速度虽说远远比不上飞行器,但也是很快的了。 凌洲靠在窗边座椅上,懒懒地支着头看着窗外掠过的高楼大厦,内心却很为今天的试探担心。 如果猜测有误,那两位族长也是尊崇布利华佩,以他的命令为先,那解决雄虫精神网影响的事就更加难上加难了。 到底有什么办法可以证明布利华佩在影响操控着雄虫…… 证据。证据…… 凌洲闭上了眼睛,伸手揉了揉发疼的太阳穴。 “对啊,就是帕尼迦少将啊。” 嗯?凌洲揉着的手一顿,帕尼迦少将? 想起那只可爱的白面团子,确实是好久没见了啊,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凌洲放下了手,不动声色地朝旁边瞥去—— 只见两名亚雌正轻声交谈着,旁边地上放着两个大袋子,看样子应该是刚刚赶集回来。 凌洲见状,八卦……好奇的dna又动了,他眨眨眼,他这不是八卦,是想了解一下他们过得怎么样,万一有什么事还可以帮衬一二嘛。 凌洲被自己说服了,悄悄动了点精神力探过去,专心致志……兴致勃勃地听起了八卦……故事—— “真的啊?你别骗我。” “啧,我骗你干什么呀,我家雌君就是第三军的,上次他还让我帮着照顾一下他家的小虫崽。” “啊?为什么是你照顾啊?” “因为帕尼迦少将不在嘛。” “那少将他雄主呢?该不会也是……” “不不不,那倒没有,少将的雄主听说也是个温和的人,跟少将感情可好了呢。之前少将得罪了贵族雄虫,就是他家雄主把他救下来的。” “哇,少将这么有福气,嫁了个这么好的雄主。” “那可不,当初羡慕死了一票雌虫呢。” “是我也羡慕啊,我什么时候能……唔。”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 凌洲听到这,垂下了眸子。 “好好好,我知道,那,既然少将的雄主那么好,为什么你们还要帮忙去照顾小虫崽呢?” “哎,”亚雌长叹了一口气,“可惜好景不长,天不遂人愿啊,少将他雄主几年前因病去世了。” “啊?!去世了?” 凌洲瞬间抬起眸子。 “嗯,那会儿少将刚刚查出怀孕了。” “天哪,怎么这么惨啊。” “可不是嘛,一个人怀着孕,雄主又去世了,真不知道他这么些年是怎么挺过来。” 亚雌唏嘘道:“还好第三军长年驻扎在主都,不像第一军第二军那样经常出去打仗,不然……哎。” “是啊,少将也能照顾点儿虫崽,忙不过来的时候第三军的军雌们都会帮帮忙,我们偶尔也去看顾一下,现在倒也还好。” 凌洲松了口气,屈肘支起了手。 “那就好那就好,还好有个虫崽,不然……唉。” “是啊,听说当年少将都快不想活了,只是顾念着虫崽才……哎。” 第40章 “哎,造化弄人啊。” “……” 凌洲闭上了眼睛,食指无意识地敲击起来。 确实是……造化弄人啊。 …… 兰兹主家。 偌大的会议室里白墙白地,装潢简约而透着肃穆。 一张长条形的黑色会议长桌占据了二分之一的地方,黑色靠椅排排而列。 基塔迪坐在最前面的主位上,双手合拳放在腿上,微笑地听着下面人的近况汇报。 亚维坐在中间位置,垂眸听着汇报,心里一直在盘算着该怎么去试探一下基塔迪的态度。 现在肯定不行,只能散会后再找机会,他是旁系,回到主家当然要去面见族长…… 嗯? 他感受到了一道异常强烈的视线,亚维抬头顺着视线望去—— 只见盖德克坐在基塔迪旁边,眼睛死死地盯着亚维,眼底的愤恨几乎都要溢出来了。 亚维轻轻挑眉。 哦,这不是被二殿下收拾过了又被虫皇亲自下令与雌君离婚的那个……嫡系雄虫么。 亚维玩味儿地对上他的视线,他记得,当时就是族长下的命令让盖德克退出内庭,不然他也没那么快就加入内庭。 现在这是……把账都算到他头上来了? 亚维收回视线,无声地轻嗤一声,有本事找那只没爱虫去啊,找他干什么。 不过……亚维仔细回忆了一下,他最近好像是和没爱虫走的挺近的…… 呵,没爱虫。亚维瞬间面无表情。 “好了,既然都汇报完了,那位我就来说几句。”基塔迪伸手压了压话筒。 亚维回神,跟着众人一起扭头看向基塔迪。 “第一件事,就是关于内庭的,”基塔迪看向亚维,“想必大家已经知道了,亚维已经正式代替盖德克成为内庭的成员之一,”瞥见盖德克愤愤不平的神色,他淡淡地看了一眼盖德克,“个中原因就不用我多说了吧?” 盖德克一僵,低头道:“是。” 基塔迪继续道:“既然回了主家,入了内庭,一切就要按规矩来,亚维?” 亚维起身行礼:“族长。” 基塔迪:“你跟盖德克换个位置。” “?!”盖德克瞬间抬头,“族长——” 第35章 纳恒 他是嫡系血脉,尊贵无比,又怎么是那些个旁支能比的!他怎么能坐到那个旁系的座位上?!还跟他换,让他生生压在他上面?! 基塔迪转头:“怎么?” “……是。”盖德克屈辱地起身走过去。 亚维垂眸:“是。” 两人互换位置后,基塔迪继续道:“第二件事,就是……” 亚维坐在基塔迪旁边,一脸认真地听着他的讲话。 心里不断盘算着,还有顿特莱格家,他们又是怎么想的呢…… 基塔迪的发言一向言简意赅,很快,集会就进入了尾声。 “好了,以上就是这次集会的全部内容,具体事项稍后我会让格克兰发给诸位,”基塔迪站起来,“旁系支脉来一趟也不容易,就趁着这几天好好逛逛主都吧,散会!” 众人起身行礼:“是,族长。” 基塔迪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会议室的人也三三两两地走了,亚维跟在后面,准备直接去“面见”基塔迪。 “站住!”一道厉喝自身后炸起。 亚维不耐烦地转身,看着满脸愤怒的盖德克:“盖德克阁下,有什么事吗?” 盖德克抱着手臂,不屑地自上而下扫视着亚维:“你现在很得意吧?” 亚维:“……我得意什么?” “少在这给我装!”盖德克满眼的蔑视,“旁系的废物,以为耍点手段把我挤下去就能一步登天了?” 亚维皱了皱眉:“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失陪了。”说完转身就要走。 “站住!”盖德克冲上去一把扯住了亚维,“你少得意,以为攀上了适愿·温森特纳就了不起了是吗?” 亚维险些被拉了个趔趄,灰眸里已经是冒了火:“放手!” 盖德克一脸狰狞道:“你们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们一点一点都还回来!让你们知道在主都,惹了我到底是什么下场!!!” “是吗?”亚维动了精神力将他狠狠地甩到一边,“砰”地砸到了桌子边上,“可惜了,现在就是我这个所谓旁系的废物,凭借强悍的精神力取代你,加入了内庭,坐到了族长旁边呢。”他上前几步看着爬都爬不起来的盖德克,“哎哟,这就爬不起来了,需要我扶你吗?” 盖德克死死捂着狠狠砸在坚硬桌边的肚子,恨声道:“你胆敢对我动手?!” 亚维笑了:“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先动手的到底是谁啊?”他抽出一张纸巾仔细擦了擦刚刚被盖德克抓过的袖子,“还有,适愿殿下是曼斯勒安的二皇子,你想让他还什么?还惹了你是什么下场,我可以理解为,你,在挑衅皇室?” 盖德克闻言脸色一白,强撑着吼道:“你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亚维嗤笑一声:“说没说过你自己心里清楚,自己做过什么想必也不用我再复述一遍了吧?就你做的那些腌臜事,二殿下就是杀了你也不为过!”他抬手将纸巾扔到蜷缩在地上的盖德克身上,“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自己掂量着点儿。” 说完,也懒得再看盖德克的脸色,转身走出了会议室。 盖德克趴在地上满眼阴毒地看着亚维的背影,几乎要咬碎一口牙,亚维、适愿、萨岱霍斯……你们给我等着! …… 军部大楼最高层。 整层楼都戒备森严,阿弗列带领一队军雌把守在议事间外,挂枪乌黑发亮,在白灯的照射下更显森寒。 议事间由特制建筑材料建成,隔音保密性非常强,里面除了一张椭圆形白桌和五把椅子外什么都没有。 易哲维希和其他三位元帅坐在一边,萨岱霍斯坐在对面。 长久的沉寂后,易哲维希终于开口:“萨岱霍斯,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萨岱霍斯起身:“是的,元帅。” 易哲维希虽然早已退居后方,但眼神依然凌厉非常,不怒自威,他盯着萨岱霍斯的蓝眸:“确定吗?” 萨岱霍斯俯身行礼,沉声道:“向虫神起誓。” 四位元帅互相对视一眼,点点头。 纳恒笑看着萨岱霍斯:“坐下吧,上将。” “是。”萨岱霍斯重新坐下。 奥列伦希双手合拳放到桌面上:“适愿·温森特纳殿下也不能找到证据吗?” “嗯,”萨岱霍斯眼神柔和了一瞬,“殿下和亚维阁下联手也只是勉强斩断了精神网,殿下因此几乎耗尽了精神力。” “那如果二殿下和亚维……拼尽全力,”奥列伦希有些犹豫,但还是继续说着,“有没有可能抓到证据?” 纳恒闻言皱起了眉,偏头看了一眼奥列伦希,正想开口——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殿下的精神海到现在依然没有恢复,亚维阁下心脏孱弱,经受不住太大的精神力损耗。再者,祭司有了防备,之后动用精神网只会更加小心。” “好了好了,”阿拜尔拍了拍奥列伦希的肩膀,“找到证据固然重要,但我们也不能不管不顾地伤人性命。” “……”奥列伦希沉默了一会儿,放开了双手,“你说得对,是我太心急了。抱歉,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微微一点头。 易哲维希看着不言不语的萨岱霍斯,心里叹了口气。 他这个虫崽,还真是…… 纳恒笑看了一眼萨岱霍斯,调侃之意十分明显,他伸手理了理衣领:“那现在事情就很明了了,关键在于精神网影响,如果能彻底消除……也许曼斯勒安就能恢复往日的安宁了,是吧,上将?” 萨岱霍斯淡定地看着他满是调侃的眼神,淡淡道:“元帅高见。” “……”纳恒一噎,这小虫崽,以前冷冷淡淡的,现在还学会回击了。 易哲维希轻咳一声:“消除精神力的影响势必需要强悍的精神力,军雌中没有这个条件,”他正了正神色,看向萨岱霍斯,“萨岱霍斯,这件事,你回去问问二殿下有没有办法。” 萨岱霍斯:“是。” “撒伊那边呢?”奥列伦希转头看向易哲维希,“怎么样了?” 易哲维希转头,神情凝重地摇了摇头:“不行,还是差一步。” “……”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各色眸子都是目光沉沉。 半晌,阿拜尔开了口:“再等等吧,总归是有了希望的。” “……也是。”纳恒叹了口气,伸手扶住后颈,转了转脖子。 “那就先这样吧,”易哲维希看向众人,“大家万事小心。” 众人:“是。” “虫崽,”在门打开的前一刻,易哲维希拍了拍萨岱霍斯的肩膀,“往后都要靠你了。” 第41章 萨岱霍斯颔首:“雌父放心。” “嗯。”易哲维希率先走了出去。 “不得了啊,”纳恒凑过来,“我们冷酷淡漠的战神上将也会护着人了。” 萨岱霍斯闻言神情不变,朝门口一抬手:“元帅,请。” “啧。”纳恒神情莫测地瞥了一眼萨岱霍斯,笑着抬步走出去了。 萨岱霍斯走在最后,伸手轻触了一下腕间的光脑。 殿下,在干什么…… “上将。”阿弗列收了光能枪,走到萨岱霍斯身边。 “嗯,”萨岱霍斯放下手,“走吧。” 阿弗列:“是。” 整层楼转瞬间就空旷下来,不见一丝人影。 …… 光轨无声运行着,里面的交谈却一直没有停歇。 凌洲听着两个亚雌从帕尼迦少将讲到纳恒元帅,从阿弗列中将讲到罗普,一路下来丝毫不觉得这漫长的路程枯燥乏味,听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不禁在心里啧啧感叹,八卦的力量就是如此强大啊。 眼看着光轨到了站,凌洲抬手理了理衣袖,正准备收回精神力下轨回家—— “还有萨岱霍斯上将,那才叫一个传奇啊。” 凌洲:“?!” 他摇摇欲收的精神力登时停了下来。 上将? 凌洲眨了眨眼睛,重新靠回座椅上,再输了点精神力过去,将声音放到最大。 现在回家太早了,天儿还大亮着呢,反正回家也没事干,不如趁此机会好好体验一下坐光轨的感觉。凌洲非常赞同地点点头。 于是他屈肘靠窗支起头,闭上眼睛做出一副假寐的姿态,悄悄竖起耳朵全神贯注地仿佛参加英语六级听力考试一般地听起来。 …… 兰兹主家书房。 不同于会议室的现代装潢,这里更显古色古香,木制的一应家具有序摆放,阳光自雕花窗户外斜斜地透进来,洒在墙角装在绿釉花瓶的红月季上,更显娇艳。 基塔迪坐在椅子上翻看各系的近况文件。 “叩叩叩。” 基塔迪:“进。” 格克兰身着一身普通白色议服,拿着一份密封文件走了进来,俯身行礼,双手捧着文件递给基塔迪:“族长,这是您要的东西。” 基塔迪放下手中的文件,伸手接了过来。 他翻转着查看封口;“没有被发现吧?” “没有。”格克兰说。 基塔迪点头:“下去吧。” 格克兰却没动:“族长,还有一件事。” 基塔迪:“什么?” 格克兰:“亚维阁下托我转告您,他作为旁系回到主家,想来……面见您。” 基塔迪动作着的手一顿,抬头看向格克兰,两人对视一眼,基塔迪收回目光:“带他进来吧。”说完拉开抽屉将文件放进去,再用精神力锁上。 “是。”格克兰走了出去。 基塔迪起身走到花瓶旁,拿过放在一旁柜子上的琉璃喷壶,漫不经心地喷洒在花瓣上。 “叩叩叩。” 基塔迪:“进。” 亚维走了进来,对着正在洒花……浇花,吧,的基塔迪行礼:“族长。” 第36章 坐过站 “嗯,”基塔迪放下喷壶,抬头看向亚维,“有事吗?” 亚维极力忽视墙角的花瓶,强迫自己看着基塔迪:“亚维此番前来,是为多谢族长的引荐。”说完,拿出一个古朴的雕花木盒,双手捧着递给基塔迪,“第一支脉,感谢族长栽培。” 基塔迪挑了挑眉:“你自身精神力足够出类拔萃,不用我引荐也能进入内庭。” 亚维动作不变:“支脉的一点心意,还望族长笑纳。” “……”基塔迪见状伸手接了过来,“这是什么?”他随意地掀开盒子,里面是一块一块的墨绿晶石,晶莹光泽。 “南境晶石,”亚维笑了笑,灰眸中掠过一丝幽光,“科米加送给系长的。” 基塔迪准备合上盖子的手一顿,抬眸看了一眼亚维:“科米加?” “是的,族长,”亚维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科米加前段时间在南境发现了一座晶矿,陆陆续续地给其他家族都送了一些。” 基塔迪闻言伸手拿起一块晶石细细察看,黄眸闪过一丝森冷,恰巧被亚维捕捉了个正着。 下一秒,基塔迪就勾起一抹微笑,将晶石放回去:“第一支脉有心了。” 亚维颔首:“族长谬赞。” “不过,”基塔迪笑看着亚维,眼中神情莫测,“以后还是不要收了,总收别人的东西,也不太好,你说是吗?” “……是。”亚维点头。 “亚维,”基塔迪合上盒子放到一边,“你的精神力很强,假以时日,必能让支脉重现荣光,明白吗?” “……明白。”亚维垂下眸子。 基塔迪点头,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去吧。” 亚维行礼:“是。”说完转身往外走去。 基塔迪看着亚维走出去后,登时沉下脸色,抬手按了下墙上的呼叫铃,低头盯视着放在柜子上的盒子。 “族长。”格克兰走进来。 基塔迪目光像淬了坚冰,冷得让人发寒:“让埃度明天过来,不要被人发现。” 格克兰:“是。” …… 夕阳渐渐消失于连绵群山之间,曼斯勒安的天空慢慢暗沉下来,几颗星星呼之欲出,零星几家已经打开了顶灯。 “所以,萨岱霍斯上将真的是一个传奇啊。”亚雌在跟同伴滔滔不绝半日后,如是感叹道。 “是啊,上将真的是太厉害了。”同伴颇有同感。 凌洲点点头,表示深深地赞同。 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听完了上将从上战场后的所有丰功伟绩,虽然他对什么回首一柄光能枪射击、一脚踢飞异兽、利翼横扫达摩之类的两位亚雌仿佛身临其境一般的细节刻画表示怀疑,但凌洲认为这丝毫不影响他在满是震撼星星的脑海中勾勒出战神上将的雄姿英发。 三军上将,战无不胜,攻无不克。 短短……对凌洲来说短短的几个小时内,他从靠窗支头到肃然起敬再到满心崇拜,过去书上的寥寥数语顿时鲜活了起来,扑通扑通地一个个跳进了沸腾的热血里,再顺着血管滑进了跳跃着的心脏,强势地占据了所有空间,不留一丝空白。 凌洲掩饰般地用放在冰凉扶手上的手背贴上发烫的脸颊,试图给自己不受控制的热意降降温。 咳,干什么呢,在外面呢啊,凌洲同志。 凌洲在心里默默唾弃了自己一把。 “啊呀!”亚雌突然一声惊呼。 “?!”凌洲吓了一跳,迷茫地转头望过去。 只见亚雌拉着同伴急急忙忙地拎起地上的袋子就要往前冲:“快快快,坐过站了坐过站了,都快到终点站了!” 凌洲:“?”他茫然地转头看向窗外已经完全黑下来的天色。 哦吼。 他手撑着座椅正打算起身赶紧下轨—— “欸,阁下,你也坐过站了吗?”亚雌着急忙慌的同时还细心地……主要是见人家长得太帅了,注意到了这光轨上唯三的其中一个糊涂蛋。 同伴一脸无语地拉了拉他:“想什么呢,你以为人人都像我们一样傻啊?净忙着八卦不看路?人家肯定还没到站呢!” “哦哦,是哦。”亚雌恍然大悟,转头求证一样地看着凌洲。 凌洲:“……” 他顶着亚雌一脸期待的表情,淡定地从嘴里撕出几个字:“对,没错,我在终点站下。” “你看,我就说吧?”同伴登时声气儿都大了不少。 亚雌眼睛一直没从凌洲脸上移开过:“哦哦,这样啊,那阁下我们先走了?”说完以蜗牛散步般的速度朝门口挪去。 “好的,再见。”凌洲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色令智昏啊,这下怎么办?闻言下意识地应答着。 亚雌见凌洲一脸的心不在焉,抿抿唇还想再凑上去,却被真的急得不行的同伴硬生生地拖走了。 “嚓——”门关上了。 凌洲生无可恋地靠回了椅子上,生无可恋地坐到了终点站,生无可恋地下了轨。 站在满眼漆黑只有一盏半亮不亮的路灯勉强照着路的不知名的山沟沟……哦,不,一排排房子前,他彻底生无可恋了。 “阿嚏。” 曼斯勒安本就寒凉的秋天在夜晚更是冷风阵阵,呼啦啦地就朝着孤身站在马路边儿上的凌洲扑去,想着今天下班早就自信得连外套都没有穿就出了议阁大楼的凌洲顿时被冻得一激灵,什么热意发烫登时就被寒风这么一吹给吹跑了。 他伸手抱住只穿着一件衬衫和一条薄裤的自己,心里流着一把辛酸泪,只觉悔不当初。 凌洲伸出手腕看了眼时间,晚上九点十二分。 凌洲:“?” 他只觉得匪夷所思,他不是就听了那么一小会儿吗?怎么就到九点了?还有这条光轨线路有那么长?坐到现在才到终点站? 第42章 想归想,凌洲还是没有忘记正事,他点开通讯,正要拨通手指就一顿,上将……现在应该开完会了吧? 凌洲眨眨眼,万一还没开完呢?要不他再等…… “嘀嘀。” 通讯响起,低低的声音在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响亮。 凌洲定神一看—— 上将?! 他也顾不得抱住自己了,伸手拉出耳麦戴上,点开通讯:“上将?” 萨岱霍斯嗓音含笑:“殿下。” “唔。”凌洲揉了揉有些发麻的耳朵。 心里长舒一口气,还好不是视频。 萨岱霍斯笑了笑:“殿下,逛好了吗?” “好……”凌洲下意识地开口,然后猛地一顿,“逛什么?” 萨岱霍斯:“您不是说想逛逛主都吗?” 凌洲迷茫了:“我什么时候说过?” 萨岱霍斯瞬间明白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亚维阁下跟智能光屏说您今天……想自己到处逛逛,我看您这么晚了都没有回来,所以……问问需不需要我去接您。” 凌洲:“……” 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上将及时打了个通讯过来,还是不高兴那只黑心爱情虫假传情报、公然造谣。 凌洲真心觉得他现在心情非常复杂,脑中神经在我确实是去到处逛逛和我坐过站了之间来回横跳。 萨岱霍斯等了一会儿也没等到凌洲说话,试探地开口道:“殿下,您在哪儿?” “上将……”凌洲在冻骨夜风的威胁下果断选择了后者,“我坐光轨坐过站了……” 萨岱霍斯一顿,听出凌洲有些不对劲,温和的嗓音里泄出了一份着急:“坐过站?” “嗯……”凌洲有点委屈,“我没注意,就坐过站了,离的好像有点远。” 萨岱霍斯安抚道:“没事的,殿下,别担心,我现在就过来,您在哪里?” 凌洲更委屈了:“我不知道,好黑,好冷,一个人都没有,周围都是房子,哦,我坐到终点站那了。” 萨岱霍斯紧了紧攥着耳麦的手:“别怕,殿下,终点站都有军雌把守,没事的,还记得是哪条线吗?” 凌洲想了想:“好像是,三号线吧。” “好,”萨岱霍斯温声哄着,“我很快就过来,注意点周围的情况,通讯就不挂了,好吗?” 凌洲点点头:“嗯……” 萨岱霍斯:“等我。” 耳麦里传出开关门声,紧接着就是一阵急急的风声。 凌洲伸手按住耳麦,试图让声音更大一些,以驱散夜的漆黑。 萨岱霍斯时不时就传来一声安抚,凌洲静静地听着,小声的回应着,思绪却渐渐飘远,飘回那个大雨滂沱的暗夜—— 凌长云同志告诉他,他在那之后发了好几天的高烧,人在医院里一直昏迷不醒,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事实也确实如此,直到现在他依然只有从十二岁开始的记忆,在他的人生里,前十二年都是空白的。 恩……如果硬要说的话,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墨迹,凌洲闭上了眼睛,每每回想起那天,他的脑海里伴随着剧烈疼痛一起出现的总是那黑得让人看不到一点儿光的夜晚。 黑,很黑,仿佛要将人溺毙在里面一般,阴冷,而又潮湿。 凌洲缓缓睁开眼睛,好像就是自那以后,他就不太喜欢黑夜,嗯,也不是怕……可能有一丢丢?就是不喜欢……吧? 凌洲看了看黑漆漆的周围和忽闪忽暗的路灯,突然有些不确定了。 嘶……好冷。 凌洲感觉他现在连头发丝都是冷的,早知道就多穿点儿了,他叹了口气。 “呜——” 一艘银白飞行器稳稳地降落在凌洲前面不远处。 他抬头望去,一道高挺身影在舱门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展翼飞了过来,银白的翅翼抖出溢彩的流光,刹那间就划破了乌黑的夜空,明亮而又温暖。 凌洲感到眼眶有些微微发热,再也掩饰不住藏了多年的悸颤—— “上将。” 第37章 怕黑 萨岱霍斯急飞到凌洲面前,耳麦里传来他轻颤的呼唤,翅翼也来不及收,伸臂一把把凌洲揽到了怀里,手掌搓揉着他被风吹得冰冷的后背,轻声安抚着;“我来了,殿下,别怕,别怕。” 凌洲知道他猜到了,伸手回抱住他,小声哼道:“嗯……” 安抚了一会儿,萨岱霍斯缓缓松开凌洲,伸手抚上他微微发红的眼尾,心疼道:“这么委屈啊?” 凌洲眨了眨眼,后知后觉地有些不好意思:“没有,被风吹的。” “噢——”萨岱霍斯恍然大悟,凑到他耳边轻声哄着,“那我们先回飞行器里好不好?” “嗯。”凌洲点点头。 萨岱霍斯温柔地笑了笑,伸手脱下大衣严实地盖住凌洲。 来得太急没有降下梯子,萨岱霍斯干脆利落地一把将凌洲打横抱起,翅翼一振飞回了飞行器。 小光屏自从上次工程师伯伯给它后台更新过后,就熟练掌握了所有……大部分爱情知识,现在自觉已经是个成熟的大光屏了,它见状非常有眼力见儿地跑到了中央控制面板前,认真地盯着静静停在原地的飞行器操作。 萨岱霍斯将凌洲稳稳地放到沙发上,伸手拿起他身上的大衣随手放到一边,抽了条毯子仔细地盖在凌洲腿上,把人安置好后再起身拿陶瓷杯接了杯温水,坐到凌洲旁边递给他:“殿下,喝点儿水暖暖。” 凌洲伸手接过杯子,低头喝了几口,泛冷的身体在恒温系统的运行下终于慢慢缓过来了。 他好奇地看着手上画着几只兔子的白色陶瓷杯,转头看向萨岱霍斯:“上将,之前怎么没有看到这个?” 萨岱霍斯笑得温柔:“新买的。” “噢,”凌洲不经意间又瞥到了盖在腿上的印着好几只兔子的白毯子,更新奇了,伸手指了指毯子,“那这个呢?” 萨岱霍斯:“也是新买的。” 凌洲稍微睁大了些眼睛,浅眸在灯光下忽眨忽眨的:“一个系列的啊?” 萨岱霍斯抬手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嗯,喜欢吗?” 凌洲戳了戳毯子上毛茸茸的小兔子,笑着点点头:“嗯,喜欢的。” 他将杯子放到旁边的小几上,手撑着将身体挪过去,伸手勾上了萨岱霍斯的肩膀,整个人都靠在他怀里:“谢谢上将。” 萨岱霍斯伸手揽紧了他,手顺着他的脊椎骨缓缓捋着。 “上将,”凌洲闷闷地开口,“光轨线路很长吗?为什么坐了那么久才到终点站啊?” 萨岱霍斯动作不变,偏头凑到他耳边:“主都有很多条光轨线,每一条几乎都绕遍了整个都城,所以从起点站到终点站需要很长时间。” “噢,”凌洲明白了,“那为什么这么晚了,那些房子一间灯都没有亮啊?有点吓人。” 萨岱霍斯:“那里原本是居民楼,但前几年片区重新规划,居民都搬到了别处,过不久就要全部拆了。” 凌洲点点头:“那还有那盏路灯呢?一闪一闪的,不是还有个终点站吗?工作人员往那走的时候不害怕吗?” 萨岱霍斯轻声笑了笑:“可能忘记报修了,回头我让他们修一下。” “嗯……”凌洲顿了顿,还是没忍住,“上将,你会不会笑我?那么大人了还怕黑。” 萨岱霍斯稍微放开了些,轻轻捧起凌洲的脸,看着他的浅眸柔声道;“小虫崽怕黑不是很正常的吗?” 凌洲:“?” 他登时瞪大了眼睛,立马反驳道:“我不是小虫崽。”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也不是怕黑,我就是不喜欢。” 萨岱霍斯故作沉思了一下:“唔……好像还是只会一路坐到终点站的小虫崽。” 凌洲:“……” 他……他有点哑火了,虽然……但是……他确实是坐过站了不说,还一直坐到了终点站。 色令智昏啊,凌洲同志,反驳不了了不是?凌洲在心里又默默唾弃了自己一把。 他弱弱地挣扎了一下,企图就此揭过:“那是,那是一次小小的意外。” “噢,”可惜萨岱霍斯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更是只不知道多穿点儿衣服的小虫崽。” “……”他有点心虚,又有点羞恼,“上将!” 萨岱霍斯笑着挑了挑眉:“马上就要到深秋了,天气很凉,殿下,别任性,多穿一点儿。” 凌洲:“……” 他放弃了,真的,算了,就这样吧。 他神情幽怨地看着萨岱霍斯,无声地表达着他的抗议。 萨岱霍斯逗完人,笑得更开怀了,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凌洲暖过来的薄唇,哄着人:“好了好了,我错了殿下。” 凌洲红了红脸:“……” 好想打虫怎么办?从哪儿学来的?真是。 他想了想,还是问出了口:“上将……你不问问,我为什么怕黑吗?” 第43章 萨岱霍斯拇指刮了刮凌洲的脸,蓝眸里盛满清浅笑意:“没关系的,殿下,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他认真地看着凌洲,“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凌洲怔怔地看着他,深藏心底的不安被人轻柔地、耐心地、一点一点地拨开一条缝隙,暖意融融的阳光顺着透进来,驱散了一方冷黑,本以为会就此被彻底挖出来,不曾想那人却在周围围了一圈的篱笆,站在外围小心地守护着,不让任何人窥近,包括他自己。 上将…… 凌洲抿了抿唇,微微红了耳尖,羞赧道:“那,我们搬到一起,好不好?” 萨岱霍斯眼里的笑意顿时一凝,然后迅速如漫天烟花般四散晕开,蓝眸里流光潋滟,他脖间凸起的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低沉的嗓音勾上了一丝哑意:“殿下,我们现在不就是住在一起吗?” 凌洲眼神躲闪,根本不敢怎么看他,也就没注意到萨岱霍斯深掩眼底的一抹逗弄:“不是,我,我是说,住到一个房间。”又担心会让萨岱霍斯感到不自在,声音越说越小声,“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让你陪陪我……你要是不习惯的话,就算……” “殿下,”萨岱霍斯出声打断了他,捧着他脸的温热的手掌慢慢往后移,轻缓地扣住凌洲的后脑勺,“回去我们就搬到一起,”他偏头往前凑了凑,呢喃着,“我搬过去,好不好?” 凌洲呼吸一滞:“好……唔……” 萨岱霍斯温柔地吻了上去,在唇齿间厮磨着,凌洲勾住他肩膀的手轻颤着蜷了蜷,生疏地回应着。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眸间沉色加深…… 凌洲一度觉得自己呼吸不上来,缺氧的间隙还探出了一缕神经,认真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寻个机会找爱情虫深刻探讨一下。 不然老这么……也不是个事儿啊。 “殿下,”萨岱霍斯察觉到了凌洲有些走神,手指下滑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他的脖颈,“专心一点儿。” 凌洲……凌洲登时什么想法都没有了,专心的不能再专心。 半晌,萨岱霍斯缓缓退了出来,揉了揉凌洲的脑袋,嘴角勾出愉快的弧度。 凌洲缓了缓神,幽幽地瞪着萨岱霍斯,还笑! 萨岱霍斯见状轻咳一声,勉强收敛了些,伸手摩挲着凌洲红润的唇瓣,低声哄道:“抱歉殿下,没忍住。” 凌洲:“……” 罢了罢了,自己不争气还能怪谁呢?就这样吧。 他微张着嘴任由萨岱霍斯在他唇上动作,见人终于餍足地放下了手,才重新靠上去:“上将,你还记得小白面团……朗卡尔吗?” 萨岱霍斯揽紧了凌洲,随意地向后靠在沙发上,手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脊椎划着:“嗯……帕尼迦少将的虫崽?” 凌洲:“……” 他怎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呢?确定他是二十四岁的研究生而不是四岁的小虫崽吧? 凌洲极力忽视背上的触感:“嗯,我今天在光轨上听到……他们的故事了。” 萨岱霍斯了然:“是关于他的雄主的?” 凌洲:“?” 他抬头看向萨岱霍斯:“上将,你知道?” “嗯,”萨岱霍斯含笑看着凌洲,“当时我在外领兵,但也听说了一些。” 凌洲不说话了,他心疼地伸手摸了摸萨岱霍斯的脸:“疼不疼啊?”打了那么多的仗,肯定受了不少伤。 萨岱霍斯微微一怔,将他抱得更紧了些:“不疼,军雌的愈合能力很强。” “那又不是不会疼,”凌洲学着萨岱霍斯平时的样子轻轻揉了揉他的后脑勺,“以后我都会陪着你的。” 萨岱霍斯闻言笑开了,顺着他的话道:“好,殿下陪着我。” 凌洲听出了他的敷衍,轻轻挑了挑眉,没有出声。 真敷衍,他想。 他重新把头靠了回去,叹了口气:“帕尼迦少将一家很不容易,幸好有军部帮衬,希望他们以后的日子越过越好吧。” 萨岱霍斯动作不停:“会的。” 凌洲:“上将,等过段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有点想朗卡尔了。” 萨岱霍斯自然无一不从:“好。” 凌洲高兴了,兴致来了一下就上头了,抱着萨岱霍斯嘴一刻也不停地说着他今天听到的八卦……故事。 萨岱霍斯抱着人静静地听着。 小光屏见时间差不多了,就偷偷摸摸无声无息地探出半个球来,见状屏幕上瞬间打出了两枚小爱心,它开开心心地飞回驾驶舱内,十分贴心地指挥启动飞行器,不快不慢地往家的方向飞去。 …… 到了家,凌洲披着军装大衣一边上楼一边道:“上将,我去帮你搬东西,需要搬什么?” 萨岱霍斯跟在后面,见人站上了二楼,才慢悠悠道:“我。” 凌洲点头:“好……啊?” 他疑惑又迷茫地转身看着站在楼梯上的萨岱霍斯,一时以为自己的耳朵也被风吹冻住了:“什么?” 萨岱霍斯上前几步,在凌洲面前站定,笑着重复道:“我。” 凌洲:“?!” 第38章 搬过来 ——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天一早。 ——东西已经帮你收拾好了,看看还需要带什么? ——你。 ——嗯? ——你。 ——嗯?我在呢。 ——你! ——我?到底怎么了? ——我说,带你。 ——……啊。 …… 一段经典的小说对话登时不合时宜……也不是那么不合时宜地从凌洲脑子里跳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放映在他面前。 凌洲张了张嘴:“……啊。” 后面是什么来着? 他僵硬地站在原地,大脑神经高速奔走运转,试图在几秒钟内从他多年的小说积累里翻出后面的情节。但很显然,由于积累实在太多……主要是主脑多日来忙得连看一页小说的时间都没有,因此已经很久没有发工资,众神经们并没有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 凌洲……凌洲放弃了,算了,他自己上吧。 他微微歪了歪头,戏谑道:“好吧。” 凌洲伸手拉住萨岱霍斯,牵着他走进了房间,本想将他拉到自己心爱的大理石板凳上坐着,几步间想了想,又觉得可能太硬,灵机一动,便把萨岱霍斯轻轻按在座椅上。 他靠在一旁的桌子边上,伸手晃了晃两人拉着的手,笑眯眯道:“上将,你已经被我搬过来了。” 萨岱霍斯一路配合地被凌洲牵着,此时笑看了眼凌洲带笑的眉眼:“啊,殿下真厉害。” “那是,”凌洲调侃地看着萨岱霍斯,“现在可以说说要搬什么了吗?” 小说诚不欺我,多年的积累果然没有白搭。 萨岱霍斯一顿,蓝眸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迷茫:“没有了啊。” 凌洲调侃之意不减:“好了上将,我们去……啊?” 他敏锐地察觉到萨岱霍斯说的好像是真的。 两人一个迷茫一个震惊,两两相对,一时竟都安静下来。 半晌,凌洲不死心地问道:“没了?” 萨岱霍斯明白了,轻轻挑了挑眉:“没了。” 凌洲:“什么光脑、小几、摆设之类的也不要了?” “殿下,”萨岱霍斯拖长尾音,“我常年不在家,卧室里也没有什么东西,所以,”他悠悠笑着,“您只用把我搬过去就可以了。” 凌洲:“……哦。” 他不尴不尬地摸了下鼻子。 果然小说里的那些都是骗人的,一点儿都不实用,多年的积累算是白搭了。 凌洲毫不客气地把尴尬锅一把甩了过去,发自内心地不愿意承认是自己自作多情、脑洞清奇。 他掩饰般地轻咳一声,转身率先走了进去:“那我去给你拿个枕……” 凌洲脚步停滞在了房间中央,他定定地看着突然出现在床上的又一个枕头,三秒钟后机械地偏转视线,平静中带着三分疑惑、两分茫然和一分了然地扫完了衣帽架上的黑色丝质睡衣、地上摆放整齐的深色拖鞋和大理石板凳旁新多出来的它素未谋面的同胞兄弟。 他抬手理了理衣袖,淡定从容地走到衣柜旁,拉开另一半的空荡柜子,意料之中地看到了一排排黑金军装和从未见过的休闲常服。 凌洲:“……” 哇哦。 他关上了柜门,转身懒懒地靠在衣柜上,看着表情中明显带着一丝诧异的萨岱霍斯,笑得特别痞:“上将,动作挺快啊,”然后一脸恍然大悟,“我说为什么没有什么东西要搬呢,原来,”他满眼的坏笑,“早就搬完了啊。” “……”萨岱霍斯欲言又止,想开口反驳又好像事实确实如此,他抬手揉了揉额角,颇感无奈,“殿下……” 凌洲笑眯眯地看着萨岱霍斯难得一见的尴尬,贴心地帮他解释了:“是小光屏通知的家务机器人吧?我在飞行器上就看见它在那鬼鬼祟祟的。” 第44章 萨岱霍斯:“……啊。” 凌洲笑得更放肆了,眉眼弯弯地站直走过去,伸手拍了拍萨岱霍斯的肩膀:“没事,上将,我都懂的。”说完就顶着萨岱霍斯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转身进了浴室。 啧,风水轮流转啊。凌洲乐滋滋地想。 …… 凌洲好不容易终于扳回了一城,心情难免美丽得飞起,洗澡的时间也就不知不觉拖长了一些。 好半晌后,他穿上白色丝质睡衣,随意擦了几下头发就走了出来。 走到桌子边刚一抬头,就怔住了—— 萨岱霍斯一身黑色睡衣,姿态随意地靠在沙发上翻着文件,动作间,丝质的衣料一起一伏,隐隐约约窥见掩在衣服下的胸膛,肌肉紧实,线条优美流畅,仅是坐在那,整个人就散发着一股野性与冷厉。 就像他的名字一样,凌洲脑海中顿时就浮现出这么一句话。 “殿下?”萨岱霍斯察觉到了凌洲的到来,见他站在那久久不动,不免出声轻唤了他一声。 “嗯?”凌洲回神,下意识地应着。 萨岱霍斯放下手中的文件,抬臂朝凌洲伸出手:“怎么站在那儿不动?” “唔,”凌洲走过去,拉住萨岱霍斯的手,就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他身边,“还是第一次见上将穿睡衣。” 萨岱霍斯笑了,开口逗他:“怎么样?” 凌洲看着他微微一偏头,笑道:“非常帅。” 萨岱霍斯闻言笑意更深了,抬手摸了摸凌洲潮湿的发尾:“怎么不吹干?”说着就转身把桌子抽屉拉出来,拿了个无线吹风机。 凌洲摸了摸鼻子:“……我忘了。” 主要是嫌太麻烦。 萨岱霍斯微妙地看了他一眼,并不打算拆穿他的托词:“我帮您。” “噢。”凌洲乖巧地转过身去。 吹风机的效率很高,声音却很小,只有细微的嗡嗡声,凌洲坐在那一动也不动地方便萨岱霍斯动作,伴随着温暖的风的还有萨岱霍斯捋过发丝的手,轻柔的动作让凌洲舒服地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上将身上还有一种气质,那就是温柔。凌洲思绪飞着飞着,嘴角就勾出了一道弧度。 不一会儿,一头柔软的金发就吹干了。 “好了,殿下。”萨岱霍斯关了吹风机,将它放了回去,等凌洲转过来后,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以后要记得吹,不然第二天就该头疼了。” “噢。”凌洲笑吟吟地扑进了他怀里,感受着瞬间将他包裹其中的沐浴液的淡淡松香,浅淡清冽,“上将,我们用的沐浴液是一样的欸。” “嗯,”萨岱霍斯抱住凌洲,手指无意间碰到了他被水珠浸润衣服的腰间,触感温热,仿若肌肤相贴,萨岱霍斯的蓝眸沉色渐深,“喜欢吗?” 不知为什么有些低哑的声音丝丝绕绕地钻进了凌洲的耳朵,他瞬间红了耳尖:“嗯……喜欢的。” 萨岱霍斯低低地笑了,偏头闻了闻凌洲身上与他一样的清淡松香,手指时而轻时而重地揉按着凌洲的脊椎骨:“我也是。” 有恒温系统运行着,睡衣都比较轻薄,背上的触感也就愈发清晰,凌洲不自觉地蜷了蜷抱着萨岱霍斯的手,强忍着任由他动作。 丝质衣料柔软光滑,黑与白交掩织叠,顶灯照下,光泽熠熠。 好半晌,见他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凌洲才忍不住地稍微往前凑了凑,试图躲一躲:“上将,别……” “嗯?”萨岱霍斯揽紧了人,手上动作不停,故意逗着,“别什么?” 凌洲下意识地缩了缩:“别,别弄了。” 萨岱霍斯逗完了人,终于停下了动作,改为一起抱着;“睡了吗,殿下?” “嗯……”凌洲微微红了脸,往后分开了些。 动作间,睡衣前襟略微敞开了些,萨岱霍斯眸色幽深,伸手帮他拉了拉衣领,遮盖住清晰漂亮的锁骨,牵着凌洲一起躺在了床上。 手一按,顶灯就熄灭了,只留下窗边的一盏小灯发着微弱的光亮。 萨岱霍斯侧身抱住凌洲,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嗓音温柔:“晚安,殿下。” 凌洲脸颊发烫,伸手回抱住萨岱霍斯,小声道:“晚安,上将。” 两人静静相拥,淡淡的清冽松香渐渐萦满整间屋子,温存暖意。 …… 第二天一早,萨岱霍斯抱了抱凌洲就出门坐上了飞行器。 他坐在椅子上翻开了亚维的通讯,点开拨了过去。 “嘀。”亚维很快就接通了。 亚维有些意外:“上将?” 萨岱霍斯点头致意:“阁下。” 亚维:“有什么事吗?” 萨岱霍斯:“多谢阁下那天出手斩断精神网。” 亚维登时愣住了,沉默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也没再出声,静静地坐在那等着。 亚维转瞬之间,思绪几转回环,也明白了凌洲的意思。 他开口:“您……知道了?” 萨岱霍斯:“是的,阁下。” “那……”亚维有些迟疑,“中将也知道了?” “没有,”萨岱霍斯摇摇头,“这件事在军部只有我和几位元帅知道。” 亚维松了一口气,点点头,伸手理了理衣领,做最后一次确认:“上将,坦诚来说,我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从另一种角度来看,这只是我们的猜测。”他定定地看着萨岱霍斯,“所以,关于精神网的事,您相信吗?” 萨岱霍斯几不可察地笑了笑,抬眸直视着亚维:“我相信殿下,殿下说的,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亚维刹时睁大了眼睛:“!” 第39章 暗门 亚维:“……” 哇哦。 突然好气是怎么回事? 想念中将。 呵,没爱虫。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亚维头上飘过一连串的夹杂着吃瓜、愤怒、思念等多种情绪的吃充满了清晨独有的狗粮香气的狗粮虫的已经冲破了受伤心灵的桎梏的心声。 他仗着屏幕投不到,伸手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尖锐的疼痛立刻顺着神经爬了上去,勉强压下了自己即将对着战神上将脱口而出的冷笑。 那是萨岱霍斯上将,不是适愿·温森特纳,冷静,冷静。 亚维花了三秒钟的时间成功……可能成功地给自己洗了脑。 他扯出一抹微笑:“好吧,上将想问什么?” 萨岱霍斯食指轻轻敲了敲:“祭司精神网影响时间太久了,阁下精神力强悍,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彻底消除影响?” 亚维闻言皱了皱眉:“我认为很难,如您所说,精神网影响时间实在太久了,犹如附骨之疽。二殿下与我探讨过,用精神力深入拔除也许可以,”亚维叹了口气,“但主都光雄虫就有那么多,更何况还有雌虫,仅凭我们两个,根本不可能。” 萨岱霍斯眸中闪过一丝厉色。 亚维攥了攥手掌,还有……族长那边,他昨天一天都在忙集会交接的事,还没来得及告诉二殿下,要不要现在……告诉萨岱霍斯? 还没等亚维想明白,萨岱霍斯就出了声:“如果,有其他雄虫帮助呢?” “?!”亚维瞬间抬头。 …… 兰兹家书房。 “吱呀——” 书架旁的墙壁被人推开了,赫然是一扇暗门。 埃度匆匆从暗门里走出来,挥手扇了扇浮起的点点灰尘,眉头顿时就皱了起来,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基塔迪,你就不能派人打扫一下?每次我过来都是一头一脸的灰,烦死了。” 他说着就走到窗边大口呼吸了几把新鲜空气,试图净化一下自己满是飞灰的肺叶。 基塔迪慢悠悠地浇着花,头也不带抬一下地:“关门。” 埃度净化的动作一停,不情不愿地走过去把暗门推上:“你就不能装个机关什么的,每次都要我来推,麻烦死了。” 基塔迪:“关窗。” “外面都是天,又没人,怕什么!”埃度闻言更暴躁了,靴子把地板跺得咚咚响,“啪”地拽上了本就没开多少的窗子。 “谨慎起见。”基塔迪对他仿佛要拆房子的行为早已习以为常。 埃度白眼险些翻到天花板上去:“每次都是这句话,就你最谨慎。”说完终于看到那只笑面虎虫在干什么了,他拧着脸走过去,“兰兹族长,这是插在花瓶里的花,你天天在这浇什么水啊?你以为这是盆栽啊?而且水都溢出来了您是看不到吗?”他点开光脑照明灯,直直地照射在地上,让某只眼睛不大好使还总不戴眼镜的糟蹋地板虫看清楚地上闪闪发光的水渍,“放过格克兰吧,领着微薄的工资还要每天给你擦地,隔几天换一次水和花。” “……”埃度看着地上明晃晃的反光,终于收了喷壶,不再嚯嚯可怜的月季和地板。 他转身向书桌走去:“你管我。” 第45章 埃度:“……” 他气得红眸都要喷出火来,狠狠瞪着那只不知道在抽屉里找着什么的雄虫,眼看着就要新仇旧恨一起点了—— 基塔迪终于从一堆密密麻麻都是字的报告里掏出了被推到抽屉深处的雕花木盒子,拿出来灭了……暂时灭了埃度的火:“过来,说正事。” 埃度嗤笑一声,踱步走过来:“你能有什么正事?浇花瓶里的花吗?” 基塔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跟你比,什么都是正事。” “你!”埃度走过来,“啪”一声就拍在了实木桌子上,震得桌上堆叠着的文件都晃了几下。 基塔迪正了神色:“看这个。” 埃度满眼冒油火星的红眸垂眼一看:“这是什么?”他伸手打开了盒子,拿起一枚晶石到处翻看起来,“你终于要为你的所作所为来跟我赔罪了?” “你是昨晚去偷鸡摸狗了吗?现在还在说梦话。”基塔迪冷笑,“这是科米加送来的。” 埃度破口大骂:“你有……什么?” 他登时抬头看着基塔迪。 基塔迪:“科米加送给我们旁系的,据说在南境发现了一座晶矿,其他家族也送了,我估计你们家那现在也有。” 埃度肃了神情:“怎么可能?南境的晶矿早就被挖完了,当年先亲王还派人去勘察过。” 基塔迪:“是,但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更别说南境旁系了,我担心,这种东西被送了很多。” 埃度将晶石拿到眼前,凝眸扫视着,墨绿的晶石在顶灯的照射下散发着幽幽的绿光,莫名觉得渗人:“这到底是什么?跟布利华佩那双眼睛一样绿得让人恶心。” “……”基塔迪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埃度不耐烦地瞪回去:“我说的是他的眼睛绿得让人恶心,又没说你的头发!” 基塔迪倏地嗤笑,将视线转回了晶石上。 傒驭 基塔迪眯了眯眼:“科米加在南境,一定在搞鬼。” 埃度红眸发寒,凶狠不加掩饰,像是要把晶石直接生吞活剥了:“他妈的,天天仗着精神力高煽风点火、兴风作浪,现在还敢把算盘打到老子头上来了,早晚有一天我要他呼天抢地地滚出曼斯勒安!” 基塔迪一向带笑的脸此刻满是阴沉森冷:“要是没有什么就算了,怕就怕这种东西会影响到南境支脉。” 埃度手指发狠,生生将坚硬晶石捏出了几道碎痕:“怕什么?!我亲自去南境将这些鬼东西砸到科米加脸上去!” “埃度!”基塔迪低喝一声,“现在不是跟他们撕破脸的时候,不要轻举妄动!” 埃度烦躁地将晶石砸到地上,晶石登时四分五裂,碎片砸了满地:“忍忍忍,都忍了他妈多少年了?!你忍得下去我忍不了!大不了就打!” “忍不下去也得忍!”基塔迪厉声喝住了他,“现在外面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你看看那些雄虫,一个个地将布利华佩当作神一样供着!雌雄矛盾现在那么尖锐,打起来什么后果你不知道吗?!还有科米加,谁也不知道他们在搞什么鬼,你怎么敢拿全族的未来去赌?!” “……” 房间顿时一片寂静,只有浇过了头的月季在断断续续地往下滴着水。 半晌,埃度低骂一句,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知道了!” 基塔迪的火也熄了下去,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埃度反手就一拳锤了过去。 停滞的空气重新流动起来。 埃度不解地看着基塔迪:“祭典上二皇子不是强压着布利华佩道了歉么,怎么那些个雄虫还那么尊崇他?” 基塔迪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叹了口气:“鬼知道他们怎么想的,一个二个的就像着了魔一样。”说着,他手一顿,“你倒是提醒我了,二皇子和亚维也有点不对劲。” 埃度挑眉:“亚维?” 基塔迪:“嗯。” 埃度奇怪道:“他不是你们家的吗?怎么……哦,他跟二皇子倒是的确走得很近,但这也说明不了什么吧?” 基塔迪抬了下下巴示意他看桌上的盒子:“这个就是他送来的,说是支脉的一点儿心意。” 埃度低头看向雕花盒子:“这不是也正常吗?支脉又不知道我们跟科米加的事。” 基塔迪似笑非笑:“这可能确实是支脉送来的,但这小虫崽,可是一直在偷偷观察着我的反应呢。” 埃度抬头,诧异道:“观察你?” 基塔迪冷哼一声:“哼,毛都没长齐的小虫崽子,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 埃度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是吗?可惜人家精神力强悍啊,说不定都超过你了。” “……”基塔迪一顿,随即满面冷笑,“你还是多关心关系关心你自己吧,连我都比不过还想来嘲讽我。” 埃度瞬间被戳中了痛脚,跳着就要扑过来跟他同归于尽,暴怒道:“放屁!那是老子让着你!” 基塔迪:“是吗?那你下次别让。” 埃度:“基塔迪!” 基塔迪:“嚷嚷什么?还嫌声音不够大?”说完又正了神色,“如果是二皇子让亚维来试探,那就说明……别吵了,好好听我说话!” “你嚷嚷什么?还嫌声音不够大?”埃度随手把他桌子上的文件哗地全扫到了地上,直接坐了上去,“说明什么?” 基塔迪额头青筋猛跳,勉强压了压即将爆发出来的将他一把掀到地上的冲动,“说明二皇子也有意要弄死布利华佩和科米加。” 埃度眼前一亮,也顾不得指责他桌子太硬坐着不舒服了:“那不是正好,大家一起弄死布利华佩!” 基塔迪闭了闭眼,决定不再去看他被糟蹋得不成样子的书桌:“嗯,我把对科米加的厌恶与防备表现了几分出来,二皇子他们之后应该会有所动作。” 埃度听了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基塔迪:“还等什么?我们直接去找他们啊。” 基塔迪手指捏得咔咔作响:“你瞎了吗?看不到科米加派过来监视的人?不然你还用得着走暗道?!” “切,”一说到这个埃度就滋火,“你还敢提暗道?说了多少次派人扫一扫,扫一扫,感情灰不是你吃你就无所谓是吧?你……哎?你干嘛?松手!放开我的衣服!谁准你对我动手动脚的?!基塔迪——” 第40章 哈欠 基塔迪脑中的理智弦噌一下就彻底断了,扯下一生的斯文与涵养,拽着埃度的衣领就把他从桌子上拽下来,像拖麻袋一样拖到暗道丢了进去,再“砰”的一声重重甩上了门。 书房重归安静,墙角的月季被关门带起的风吹得晃了晃,彻底晃掉了所有摇摇欲坠的水珠。 …… 银白飞行器极快地划过天空,眨眼间就将前方的高楼大厦抛到身后。 萨岱霍斯结束了通讯,抬手关上了光脑。 他向后靠在了椅背上,手指缓慢而有节奏地敲着扶手,亚维的话自脑海中浮起—— “上将,你为什么不去问二殿下呢?” 是啊,为什么呢? 萨岱霍斯闭上了眼睛。 殿下精神力强悍、心思细腻、聪慧过人,在发现精神网后的那一刻应该就推测出了一切……不,也许在还没发现精神网之前,就猜到了。 萨岱霍斯手指速度加快,依殿下的性子,倘若直接问他,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消除影响。他很担心,如果真的没有其他办法,殿下真的会不惜耗尽精神海…… 萨岱霍斯缓缓地睁开眼,蓝眸里森厉翻涌,布利华佩,科米加…… 指节无意识地攥紧,“咔嚓”,发出了清脆的响声。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其实他心里清楚,关于这件事,殿下知道的远比他知道的多;也不得不承认,殿下一定有自己的打算。 只是,萨岱霍斯停下手指的动作,五指张开扣紧了扶手,哪怕殿下身为二皇子,命中注定躲不开,他私心里,还是不想把殿下牵扯进来得太深。 至少,等一切都准备好,等他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完全护住殿下。他非常清楚,这将是一场怎样的腥风血雨…… 但是,回想起跟亚维的对话,萨岱霍斯手指越扣越紧,殿下……又真的愿意吗…… 今天议阁休息,小光屏又跑回了萨岱霍斯的飞行器,本想跟上将邀邀功,哪承想萨岱霍斯一上来就拨了通讯过去,它只好退回了驾驶室。 好不容易感知到通讯光波停止了,它蹦蹦跳跳……飞上飞下地冲过来,才冲到墙角,正想高歌一曲,就看到萨岱霍斯森厉的眼神,吓得它堪堪停下了脚步,躲在墙后面瑟瑟发抖。 呜呜呜,工程师伯伯,这是怎么了?吓死小光屏了。小光屏在屏幕上打着一个流泪可怜的表情。 表情才打到一半,紧接着就看到险些被上将捏碎的扶手,小光屏看着它眼中脑补出来的已经扭曲变形的坚硬扶手,顿时吓出了一堆乱码,最后凭借着它顽强的意志力……下意识的惊恐迅速打出了一个惶恐流泪的表情。 第46章 整个人……整颗球都缓缓滑落在地,做一个称职的摆设。 从驾驶室到地上,整套动作行云流水、悄无声息,心绪纷乱的萨岱霍斯也没有注意到。 半晌,萨岱霍斯松了扶手,抬手揉了揉额角,勾出一抹无奈妥协的笑容,算了,以后把人护好就是了。 “啊啊啊啊啊——上将!!!” 一个明显激动过头的白球倏地冲了过来。 萨岱霍斯眼疾手快地伸手一拦,险险在它砸上鼻梁之前强行给它刹了车。 萨岱霍斯:“……” 小光屏:“哎哟,好晕。” 刚刚它偷偷瞅着萨岱霍斯,一见他终于笑了就赶紧扑棱扑棱地冲过来,速度太快又来了个急刹车,此时整颗球都是晕的。 它甩了甩自己,缓过了神又继续激动起来。绕着萨岱霍斯顺时针三圈逆时针三圈地飞起来,连表情带语气的都是邀功:“上将上将,雄主人房间的布置还满意吧?” 萨岱霍斯:“……”还真被殿下说中了。 “嘿嘿,”小光屏停在他面前,“你们才一说我就连线家务机器人了,速度快吧?是不是很上道?” 萨岱霍斯眉峰微扬,伸手摸了摸它圆溜溜的脑袋:“唔。” 作为一个跟随上将多年的合格的墙头草狗腿小光屏,它立刻就悟出了上将平静话语下的满意与赞赏,登时开心地满飞行器乱转,转到飞行器停下了它也没停。 萨岱霍斯侧身躲过来自某智能光屏的超速旋转飞球攻击,淡定地下了飞行器,走进了军部大楼。 “上将。”一名军雌匆匆从外面走来。 萨岱霍斯停下脚步:“怎么?” 军雌递过几份文件:“这是新拟定的训练计划。” “嗯。”萨岱霍斯接过。 军雌俯身行礼,转身欲走却被叫住了。 萨岱霍斯:“等等。” 军雌:“上将?” 萨岱霍斯抽出签字笔在备用纸张上飞快写了一行字,撕下来递给军雌:“三号线终点站的路灯坏了,辛苦你联系轨站报修。” 军雌愣了一下,随后立马接过纸条:“是。” 萨岱霍斯点点头,拿着文件转身走进了办公室。 …… 正所谓一日之计在于晨,亚维真心觉得自己显然在熟练掌握并运用它。 在这个晴朗的不用上班的特别适合用来睡懒觉的早晨,他先接了萨岱霍斯上将的通讯,又打通了适愿殿下的通讯,满怀激情与喜悦地跟人家打得火热……聊得投入。 可惜适愿殿下丝毫没有看出来他的哪怕一丢丢的激情与喜悦。 凌洲手撑着下巴,半倒不倒地杵在桌子上,看着面前的光脑哈欠连天:“看来我们猜得没错,兰兹族长也在防备着布利华佩……哦,应该说是科米加。” 亚维连打了三个哈欠,眼睛半睁不睁地点头:“嗯……何止是防备啊,简直就是厌恶,嗯?怎么是科米加,还有布利华佩呢。” 凌洲闭着眼睛:“一起算进去了。” 亚维慢半拍反应过来:“哦,是哦,他姓科米加。” “嗯,”凌洲打了个哈欠,眨了眨眸中的水雾:“那就好办了,找个时间偷偷拜访一下。” 亚维:“嗯,就是不知道顿特莱格那边什么情况了。” “不知道,”凌洲手麻了,换一只手杵着,“但愿也是一样的吧。” 亚维:“如果不一样呢?” 凌洲:“那就没办法了,不过好歹有个兰兹族长。” “也是喔,”亚维点点头,深表赞同,“不过我们也没有证据啊,他会相信吗?” 凌洲:“没事,兰兹族长精神力强悍,只要他同意让我们试着把布利华佩的精神网丝抽出来一些,他就知道了。” “啊……嗯?”亚维哈欠打了一半,突然整只虫都停住了,一脸怀疑虫生的表情,“不对啊,这不就是证据吗?只要我们把其他人身上的精神丝抽出来,真相不就大白了吗?”他满眼我们都是傻子我还是被你传染了地看着凌洲。 “……”凌洲张了张嘴,整个人都被气清醒了一半,“不是,大哥,祭典上我俩斩断精神网的时候,你看到其他人有什么反应了吗?” 亚维皱着眉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没有什么反应。” 凌洲:“那你用精神力感知,看到整张精神网了吗?” 亚维:“好像,确实是没有看到,只是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东西笼罩其中。” 凌洲静静地看着他:“这说明什么?” 亚维:“……说明什么?” 凌洲:“说明,第一,布利华佩精神力远高于其他人,所以即使斩断精神网、抽出精神丝,他们也感知不到;第二,虽然不太想承认,但你的精神力已经强悍如斯,却还是只有一种模糊的感觉,更别说其他精神力不那么强悍的了,也就是说,即使我们两个一个皇子一个内员,这么说出去抽出精神丝,别人也只会认为我们两个疯了,说不定情绪一上头反手就一起打包送进监狱了。”最后,承袭着多年来写各种报告的习惯,他做总结,“我们只能联合一些精神力强的人,暗中彻底消除精神网影响。” 凌洲顿了顿,又补充了几句:“雄虫如果能拔除精神丝倒也还好,关键是雌虫,我探过,布利华佩是直接出手扰乱他们的精神海,并没有留下什么精神丝之类的,更难办。” 亚维顿悟了,勉强暂时不计较他的出言不逊,甩了甩不太清醒的脑子:“还好现在大部分在役军雌没在主都待几天,精神海状况还比较好。” 凌洲点头,想起早上那个温暖而迷糊的拥抱,耳尖就有点发烫:“是啊,所以我们动作一定要快,还得防备着布利华佩和科米加,”说着,他看着亚维叹了一口气,“任重、道远、啊,亚维阁下。” 亚维抬头望天……花板:“道远、任重、啊,适愿殿下。” 凌洲又半闭上了眼睛:“别学我说话。” 亚维:“呵,你还会说话???”事情谈完了,该来好好算算某只缺壳虫出言不逊、公然挑衅的账了。 凌洲停了一秒,眼睛唰地睁开了:“你在说什么虫言虫语?!” 亚维冷笑:“哼,你在说什么胡言乱语?!” 凌洲眯起了眼睛:“哟,怎么,家庭问题又出来了?火气那么大,要不要我请你上三楼喝杯凉茶败败火?” “呵,”亚维气笑了,“我家庭和睦得很,每天都忙着甜甜蜜蜜,不像您那、么、闲。” 一说到这个,脑中的神经“咔”一下就弹了起来,发出打铃般的脆响,沉眠一天的记忆立马就苏醒了,凌洲抬手理了理衣领,慢条斯理地向后一靠,十足的算账姿势:“是啊,您多忙啊,忙得都开始跟小光屏造谣了。” “什么跟小光屏造谣?你有……”亚维说到一半,躺在医院的记忆突然开始攻击他—— 第41章 栖迭礼 遥想当年……当日……昨天,亚维匆匆坐上了凌洲的飞行器,在智能光屏的帮助下火速前往兰兹主家。 然后,由于他满脑子都在想到底该怎么试探基塔迪,突然瞥见窗外迅速划过的几棵墨绿的远山松,脑中打结的毛线登时就慢慢地自动解开,以至于不是那么真切地听到一个大白球问他雄主人去哪里了的时候,他下意识地随口一句…… 啪,亚维死死按住即将爬下床的病弱记忆,面不改色道:“我不就随口一说你出去瞎逛逛吗?有什么问题?怎么就造谣了?你这是污蔑。” “嚯呵,”凌洲连头发丝都被气笑了,“别,咱俩再怎么说好歹也认识那么多天了,我还不知道你会说什么虫话吗?还瞎逛逛,你说的是出去喝酒找乐子吧?啊?我是不是还得感谢您是跟小光屏说的,不是跟上将说的?” 亚维迅速收敛神情,面无表情地看着凌洲,仔细看桌下不断变化着姿势的手还有一丝心虚:“……”靠!他怎么知道的?! 凌洲一说到这个就心有余悸:“还好小光屏识破了你的阴谋诡计,不然你就是在破坏别人幸福美满和谐友爱的家庭生活啊,”说着,他还往后挪了挪椅子,用实际行动坚定表示要从物理空间上和这只黑心虫划清界限,“你好狠毒的心啊,什么仇什么怨?” 亚维:“……”他忍。 主要确实是有点心虚。 “我这……”他试图就自己企图破坏别人家庭……什么鬼,试图就自己因为想事情随口一说的行为作出解释,但很显然,对面这只满脸惊恐仿佛自己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已经被破坏的当事虫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啧,啧啧,啧啧啧,”凌洲啧啧出声并抬手制止了对面虫的狡辩,“不必再说,我懂,我都懂。” 亚维看着他一脸了然的神情,只觉得比六月飞雪冤,比升天气球气,偏偏确实是有那么一丢丢的理亏和那么一飞丝的心虚,只能强忍着心里滋滋冒泡的岩浆,勉强憋住差点破口而出的火泡。 第47章 他一脸木然:“……哇哦。” 呵,没爱缺壳虫。 凌洲打击报复完,满意地偃旗息鼓,被一连串正事强行压下去的倦意又大张旗鼓地卷土重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哈欠一个接一个地不停。 “……”亚维见状嘴角抽了抽,也顾不得盖住滚烫的岩浆了,“你昨晚是去偷……干什么去了?困成这样?讲了一早上了都没清醒过来。” 凌洲实在困得不行,懒得再去计较他险些出口的不逊虫话,手捂着嘴又打了一个哈欠:“别提了,还不是昨晚我……” 空气突然安静。 亚维挑眉,静静地看着仿佛按了暂停键还断了电的凌洲:“昨晚怎么了?” 凌洲……凌洲沉默了。 是啊,昨晚怎么了呢? 昨晚由于他第一次跟上将一起睡,自十二岁后第一次被人抱着轻拍着哄着睡觉,内心实在太过激动,心情实在太过雀跃,所以…… 凌洲伸手拨了拨头发,他一晚上都没睡着,直到早上才实在熬不住了,将将睡了那么几分钟。 不过,这话说出来,还不得被那只爱情虫给笑死。 凌洲抬眸看着亚维,在亚维一言难尽好似撞了鬼的表情中缓缓露出了一个亲切的微笑:“再见。” 说完不顾亚维即将破口大骂的张嘴动作中,“啪”地拍上了光脑。 揉了揉瞬间鲜红欲滴的发烫耳朵,起身回到床上继续睡回笼觉去了。 啊,舒坦。 …… 可惜虫生就是如此的跌宕起伏,起起伏伏,一起一伏,凌洲的回笼觉终究没有睡成功。 “嘀嘀。” 凌洲刚酝酿好的睡意登时就在光脑的嘀嘀声中跑得无影无踪了,他拉上被子蒙上头,试图重新把抛弃主人的睡意召唤回来…… 好的,失败了。 凌洲满身起床气地一把掀开被子爬起来,生无可恋地拿起桌上的光脑看也不看一眼就点开通讯。 “喂?” “二殿下。”一道陌生的毫无波澜的声音传出。 凌洲一愣,起床气散了大半,低头定睛看了一眼光脑页面—— 皇室通令员? 凌洲正了神色,挥手把另一小半起床气也一起挥没了。 凌洲:“嗯,有什么事吗?” 通令员:“陛下召您,请即刻前往皇宫。” 凌洲闻言凝了眸:“好,知道了。” 通讯挂断后,凌洲靠在桌边,食指敲了敲桌面,约格泽昂召见他…… 他抬手摸了摸脖颈间的水晶,眸色深重。 …… 皇宫主殿。 约格泽昂和艾瑟并排坐在上首,罗普和赫诺一左一右坐在下方。 凌洲匆匆走进,在大殿中央站定,对着约格泽昂俯身行礼:“雌父。” 约格泽昂斜靠在椅子上,随手往旁边一指:“嗯,坐吧。” 凌洲依言坐在赫诺旁边,一抬头就对上对面罗普愤愤凌厉的眼神。 凌洲:“……” 吃错营养剂了?谁又惹他了? 上首的艾瑟看到下面的动作,瞪了罗普一眼:“罗普,干什么呢?有没有点儿做哥哥的样子。” 罗普闻言,不屑地轻哼了一声,终是收回了眼刀。 凌洲:“……” 大可不必。 艾瑟说完,又扭头对着凌洲笑了笑:“二殿下长得真快啊,转眼间就到二十四岁了呢,瞧,都这么高了。” 凌洲抬头回以微笑:“君后谬赞。” 不是上次才见的吗?我是笋吗哐哐长? 艾瑟笑得更开怀了,转头对着约格泽昂嗔怪道:“陛下,二殿下都回来这么些时日了,您怎么才想着要举行栖迭礼啊?” 凌洲倏地一怔,栖迭礼? 随后心中了然,是了,曼斯勒安的雄虫在二十四岁都要举行栖迭礼,这里没有几月几日生日一说,只要到了新年第一天,就算步入新的一岁。而栖迭礼,则是在这一岁的任何时间里都可以举行,只不过通常来说越早越好。 流程也比较简单,祭告虫神,敬告族牌,表示该虫正式纳入曼斯勒安记录册。 看来,今天把他叫来,为的就是这件事了。 不过,凌洲垂下眸子,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皇子的栖迭礼,是需要祭司来主持的。 他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约格泽昂。 拖了那么久了,现在想着要来举办,到底是真的要办,还是,找个由头恢复布利华佩的祭司之位? “适愿。”约格泽昂开口。 凌洲抬头:“雌父。” 约格泽昂:“过几天举办你的栖迭礼,回去准备一下。” 凌洲:“是。” 罗普突然出声:“雌父,依祖礼,皇子的栖迭礼是需要祭司主持的,可现在布利华佩祭司一职已被暂停,是不是需要重新选一个人来主持?” 艾瑟笑意微僵,眼含厉色地瞥了一眼罗普。 罗普身形一顿,不再开口。 凌洲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 这父子俩…… 约格泽昂支着头,把玩着拇指上的纯黑扳指,漫不经心道:“既是祖礼,就不可轻易更改……” “陛下!”赫诺倏地出声打断。 凌洲颇感意外,侧头望去。 “谁给你的胆子说话!!”罗普本就被雄父警告,心中正十分不爽,这会儿见赫诺竟然公然在大殿上打断虫皇说话,暗火恼怒一下子就一起涌上了脑门,暴烈瞬间就冲断了理智,一把抓过旁边放着的花瓶扬手就要朝着他砸过来—— “大殿下!”“罗普!” 两声厉喝一前一后响起,登时响彻空旷的大殿。 凌洲迅速探出精神力挡在赫诺身前,神情冰冷地看着暴怒的罗普。 罗普身形一顿,高高扬起的手在两声厉喝中生生停在了半空中。 大殿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约格泽昂手上动作不变,淡漠地看着下面的景象。 半晌,罗普慢慢地放下了手,精神力一动就将花瓶捏了个粉碎,粉尘如沙漏般向下滑去,他满面愠色,恨恨地向后一靠,闭眼不再看任何人。 赫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脸色一白,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凌洲。 凌洲见状手指一动撤回了精神力,扭头宽慰地对赫诺笑了笑。 赫诺感激地对凌洲点点头,旋即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对着约格泽昂行了一礼:“抱歉,陛下,请原谅我的失礼,”他抬起头,浅红的眸子里尽是坚定,“但祭祀大典才过去不久,现在就恢复布利华佩阁下的祭司一职,恐怕有失公允,还请陛下另指人选。” 凌洲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约格泽昂继续把玩着扳指,并不开口说话。 “哎呀,”艾瑟见此连忙出来打圆场,“二皇子的栖迭礼可怠慢不得,不然指不定其他人要怎么想呢,再说了,”他扭头笑看着约格泽昂,“纵使祭司有错,惩罚这么长时间了也差不多了,祭司为曼斯勒安所做的贡献可远远超过他的这一点儿小过错呢。” “君后,”赫诺满眼反对地看着艾瑟,“上次大典的事,已经足以说明布利华佩阁下并不能正确传达神意,若这次再闹出什么事端,谁又担当得起?” “你放肆!”罗普倏地睁眼怒视着赫诺。 艾瑟脸色沉了沉,但还是勉强保持着笑意:“好了罗普,赫诺亲王说得不错,上次确实是祭司的失误,但祭司也说了,那是因为祭祀间隔太短了,如今都休息那么长时间了,早就恢复过来了。况且,”他红眸淬剑地盯着赫诺,笑得却愈发亲和,“整个曼斯勒安,你还能找到比布利华佩阁下精神力更高的人吗?亲王觉得,还有谁,比他更有资格担任祭司一职?” 赫诺瞳孔猛地放大:“!” 第42章 伯恩 凌洲蓦地转眼望向艾瑟,轻轻敲击着的食指也停了下来。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寂静,不断转动着的扳指周围带起一股微弱的气流,又悄无声息地慢慢消散。 好一会儿后,赫诺才重新出声,语调里满溢愤怒与不平:“难道,就因为他精神力高强,所以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越说情绪越发激动,红眸中隐隐可见湿润,“那那些被他害死的雌虫们呢?他们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凌洲见他状态不对,手一撑就要起身—— “呼——” 脑中突然挤进一阵震动神经的巨风,呼啦啦地纠集起所有正欲迸发的精神力,下一秒,毫无防备的凌洲就被一股强悍非常的精神力死死按在了座椅上,动弹不得。 “别动。”与此同时,一道极快的莫名有些许熟悉的声音就这么直直地闯进他的耳朵。 凌洲满眼惊骇,随即迅速反应过来,竭力随着精神力的力道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任何人发现异样。 精神力见状缓缓松开了对凌洲的桎梏,大批精神条无声无息地缩了回去,只余一缕细丝缠绕在凌洲耳廓。 第48章 凌洲松了周身,微不可察地理了理微微有些压痕的衣服,探出一缕精神丝绕到耳侧。 ——伯恩? ——……是我。 凌洲表情丝毫未变地继续看着站在前方的赫诺。 ——为什么拦我? ——抱歉,但请您现在别动。 ——为什么? ——……布利华佩只有现在恢复职位,才有时间。 凌洲心中翻起滔天巨浪,蓦地感受到了一种不祥的征兆。 ——你说什么? 但还没等到回答,耳廓的精神丝瞬间就缩了回去,凌洲耳侧的精神丝猛地追去,却被一道气息挡在了半路。就这一迟疑,凌洲再也感受不到任何的精神力波动。 前方的对话仍在继续。 艾瑟满是不解的笑意中带着怜悯与同情:“赫诺,我知道你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可你不能因为你的雄父杀了雌父,就将一切都怪罪到祭司身上吧?为所欲为,也不能就这么凭空污蔑祭司吧?” 凌洲攥了攥手指,再也顾不得伯恩,精神丝小心翼翼地触碰上那股气息。 “什么?”赫诺不可置信地看着艾瑟,一字一顿地把字吐出来,“污、蔑?” 精神丝绕上那气息的瞬间,凌洲的手指刹那就攥紧了,平整光滑的指甲生生陷进了肉里。 罗普轻嘲道:“是你雌父自己惹怒了自己的雄主,才落得那样的下场,跟祭司有什么关系?你连这都要攀咬?” 气息很淡,不过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可凌洲知道,他绝不会认错,那是…… “说什么呢罗普?那是你的雌君。”艾瑟轻描淡写地斥了罗普一句,“不过,赫诺,不是雄父说你,能让自己的雄主厌恶到如此地步,你也是该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了,既然跟皇子结了婚,就认真改改你从家里带出来的那些陋习,别再跟你雌父一样。” 凌洲神经剧荡,代替他唤了出来——爸! 罗普一脸不屑:“雄父说我干什么?我说的,可都是事实啊。” 这一声出来,凌洲整个人都落到了地上,四肢渐渐回暖,不再有刚刚那种仿若失重的虚无感;五感渐渐回拢,手上的刺痛也终于顺着神经传到了中枢。 “你们,说什么?”赫诺哑着声音,后面他们再说的话他已经听不到了。 赫诺握紧了拳头,鲜血穿过手掌,一滴一滴地往下淌,伤疤被人硬生生揭开的痛苦和所谓亲人对自己过世雌父的诋毁嘲弄如一柄生锈多年的钝剑,倏然自上方坠落,狠狠地扎进他曾怀抱着一丝希望的心脏,再在重力的作用下穿破胸膛,锈血淋漓,满目刺红。 “够了吧,各位。”一只手用力拽住了他,源源不断的温暖自手臂上传来,逐层梳理着他动荡不稳的精神海。 赫诺在精神力的疏导下慢慢平息了体内的翻涌,理智与冷静也一点一点地爬了回来,他深吸了几口气,缓缓地放开了紧握着的拳头。 凌洲见他已经恢复过来了,就松开了抓着他胳膊的手,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事。” 赫诺缓过了神,抬头看着走到他面前站定的笔挺身影,还在滴着血的手指不自觉地曲了曲,适愿殿下…… 凌洲抬头看着艾瑟,面上保持着标准的礼貌微笑,开口却直接朝着他刺过去:“艾瑟阁下,赫诺阁下是陛下亲封的曼斯勒安亲王,也是你虫崽罗普殿下的雌君。于公,您作为曼斯勒安的现君后,张口就是侮辱谩骂亲王殿下,您自己扪心自问,您配得上君后这个称谓吗?于私,你虫崽跟赫诺阁下结了婚,你也算是他名义上的雄父了,你倒好,自己虫崽羞辱雌君,你不仅不管教斥责,还跟着一起羞辱,你自己觉得,你配为人雄父吗?” “再者,”凌洲无视了艾瑟铁青愠怒的脸色,“我记得,这桩婚姻,是你一手操控的吧?你强迫别人跟你虫崽结婚,还整天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是赫诺阁下哭着喊着要高攀你虫崽的样子,恕我冒昧问一句,您没事吧?” 艾瑟被戳中了心中的隐秘,登时就要不顾体面与表面和谐,羞恼地出口骂道:“你……” “哦,还有一件事我很奇怪啊,”凌洲直接打断了他,笑得无害,“您平时温和慈爱的,怎么今天一提到布利华佩阁下恢复祭司一职的事,就那么急不可耐,甚至不惜公然撕破脸面,也要让祭司重归呢?君后?” “……”艾瑟满脸惨白,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额头上突起的汗珠潺潺顺着额面流下来,他惊惶地扭头看着自始至终都不曾说过一句话的约格泽昂,整个人都在不自觉地颤抖着。 凌洲用他5.2的视力……加持了精神力的眼睛清晰地看到了艾瑟的惊恐与慌张,他捻了捻手指,看来这位君后殿下与布利华佩,关系不签啊…… 刺完了上面的那个,接着就轮到了旁边的那个。 凌洲侧过了身,笑着弯起的浅眸里不带一丝笑意:“罗普殿下,我知道你觉得这桩婚姻对你极其不公平,你一直认为是赫诺阁下费心机耍手段要成为你的雌君,但是,”他收了脸上的表情,“能不能麻烦您用脑子想一想,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你亲爱的雄父逼着你,就差拿刀架脖子上逼着你结的婚,不是赫诺!你觉得你受委屈了是吗?所以就理所当然地将一切愤怒与不满都发泄在他身上?!” 凌洲看着罗普猛然惊疑不定的神情:“你委屈,人家还憋屈呢,莫名其妙地被人硬逼着跟一个没什么交集的人结婚,天天被人言语羞辱、动手踢脚,还得顾忌着你的皇子身份强忍着。你要不要听听你刚刚在说什么?看看你平时在做什么?”到底还是顾及着赫诺是与皇子结婚,轻易不能离分,凌洲强行忍了忍,“你们都是被强迫着结婚的,纵使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要找对对象……也不能胡乱地逮着对方就一通发泄吧?赫诺殿下是你的雌君,不说别的,至少应该做到尊重吧?” 凌洲掐了掐掌心,勉力语气平和道:“而且,哥哥,您不是才用名誉起过誓吗?出尔反尔,不太好吧?” 凌洲只觉得自己真的要炸了,半生的涵养与温和今天都交代在这里了。 什么名誉起誓,果然只适用于大多数雄虫,而罗普显然得不能再显然不在这个行列内。 这边凌洲忍得心里的火滋滋地往胸膛上冒,那边罗普却像是猛然惊醒一般,他茫然地看了眼雄父,又迷惘地看了眼赫诺,可惜一个正惊惶地看着约格泽昂,一个正呆呆地看着凌洲,没有一个人分一份视线给他。 凌洲好不容易盖上了火,又转身看向始终一言不发,甚至都没怎么抬头的仿若主角不是他的君后和虫崽一样的约格泽昂。 凌洲垂下眸子,遮掩住眼中的复杂情绪,脑中一直回荡着伯恩刚刚说的话。 “布利华佩只有现在恢复职位,才有时间。” 有什么时间?那股气息迫使凌洲本能地选择相信,还有那股强大的精神力…… 难道说,凌洲眸色顿时变重,布利华佩,不,应该说科米加在背后谋划着什么,而这个,将给曼斯勒安带来毁灭性的伤害,所以只有恢复布利华佩祭司之位,暂且安抚住他,才有时间消除精神网影响,找到……办法。 凌洲手指蜷了蜷,伯恩…… “好了,都闹够了吧?”约格泽昂终于不再把玩扳指。 艾瑟闻言一僵,随后立即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他迅速扭过了头,有些慌张地调整着自己。 “适愿,”约格泽昂淡淡地看着凌洲,“这是你的栖迭礼,依礼就应当由祭司主持,你觉得呢?” 凌洲不动声色地按住身后的赫诺,俯身行礼:“听雌父令。” 此话一出,艾瑟登时松了一口气,晦暗不明地看着站在下面的凌洲。 约格泽昂神情依旧无波无澜:“嗯,出去吧。” 凌洲:“是。” 约格泽昂:“不是说你。” 第43章 吃饭 凌洲正欲转身的动作一顿,旋即明白过来,站在原地不动了。 其他人闻言一愣,不约而同地看向约格泽昂。 约格泽昂重新转起了扳指:“怎么?” 众人连忙起身:“是。”纷纷往外退去。 很快,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大殿,此刻就只剩下两个金发同样耀眼的人,一个坐,一个站,静默不语。 半晌,约格泽昂坐正了身体,抬眼望着大殿门外蓝得清亮的长空,语气随意道:“你雄父给你留了点儿东西,在原来的那栋房子里。” 凌洲抬头,东西? 约格泽昂低下了头:“原本是打算在栖迭礼给你的,但现在也差不了几天,今天去取吧。” 凌洲垂眸:“是。” “去吧。”约格泽昂摆摆手,始终没有看凌洲一眼。 凌洲也不曾在意,莫名有种习以为常的感觉,他俯身行礼,转身退了出去。 直到凌洲走出了大殿,约格泽昂才抬头看向他被阳光完全笼罩的身着银白议服的背影,肩上的内庭徽章折出几道光亮,随着凌洲的走动不时晃一晃,刺得人看不真切。 第49章 明明距离很远,约格泽昂却仿佛被晃到了眼睛似的,抬手半遮住了一双紫眸,一滴水露不知道从哪儿落了下来,悄然无声地浸入身上的黑金常服,在黑色的遮掩下慢慢晕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 正值中午,阳光格外刺眼。 凌洲刚走出皇宫,就被周围的大片玻璃晃了眼睛,刺得他不得不抬手挡在眼前。 “二殿下。”一道声音猝不及防自身后飘到耳边。 凌洲登时吓了一跳,手也顾不得遮地就转身眯着眼望去。 “赫诺阁下?” “叫我赫诺就行,”赫诺像是不怕光刺眼一般,睁得大大的红眸里盛满了细碎阳光,亮晶晶的,“您现在有空吗?我请您吃个饭吧?” 凌洲愣了愣,随即笑道:“还是我请您吧,上次说好了之后就一直没联系您,”说着欠了欠身,“还请您原谅。” 赫诺丝毫不介意:“没关系,我知道你忙,那就殿下带路吧,我都行。” 凌洲:“……好。” 有点心虚,其实也不是很忙,就是您人设崩得有点大,我有一点点怕。 到底是答应了人家,凌洲心里溢出了点愧疚,但猛然想到还有罗普的,他只恨不得时光回转,一把捂住几天前的自己的嘴。 于是凌洲满心惆怅地带着赫诺上了飞行器,径直往规格奔去。 …… 军部。 萨岱霍斯匆匆踏上光梯,旋身走进了暗室。 “元帅,您找我?” 纳恒放下手中的文件,起身靠到桌边,调侃道:“皇宫传来消息,二殿下过几天将要举办栖迭礼。” 萨岱霍斯一怔:“栖迭礼?” “是啊,”纳恒点点头,“小殿下长大了,已经到了该办栖迭礼的年纪了。” 萨岱霍斯眼神瞬间柔和下来,隐隐带着笑意:“嗯,是长大了。”已经是会坐过站还一路坐到终点站的小虫崽了。 “喂喂喂,”纳恒一脸不忍直视,“你也就比小殿下大三岁而已好吗?别一副虫崽终于长大了的样子。” 萨岱霍斯并不接话:“元帅还有什么事吗?” “啧,你家殿下知道你是这副样子吗?”说归说,纳恒还是正了神色,“那边已经有了动作了,打算借着栖迭礼的由头把布利华佩放出来,应该很快就会宣布恢复他的祭司职位。” 萨岱霍斯闻言蓝眸冰冷,厉色沉沉划过。 纳恒见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很生气,小殿下的栖迭礼却被他们拿来……”他顿了顿,忍了忍好不容易压下去现在又有冒头之势的火气:“但当务之急,是要盯死布利华佩和科米加,以防他们有新的动作。” 萨岱霍斯沉声应着:“嗯,知道。” “你放心,栖迭礼你作为上将虽然不能去,但我已经退居二线,也跟……先亲王殿下……交情不浅,”纳恒手指微微蜷曲,“科米加那边交给你,小殿下这边,就交给我,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萨岱霍斯俯身行礼:“多谢元帅,殿下那边,就拜托您了。” “放心吧,”纳恒朝门外扬了扬头,“去吧。” 萨岱霍斯一点头,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一关上,屋内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纳恒捏紧了手指,再也忍不住地一拳砸在了木制方桌上,震动的闷响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 他银眸里划过浓重的恨意,约格泽昂…… …… 规格一楼。 凌洲带着赫诺径直走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包厢。 凌洲把菜单递给对面的赫诺:“这家的菜都不错,阁下随意点吧。”酒和茶都挺好的,菜应该也不错……吧? 赫诺接过菜单,笑眯眯道:“既然殿下这么说,那我就不客气了。” 凌洲一抬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他看着赫诺若无其事地乐呵呵地点着菜,伸手慢悠悠地倒了两杯茶,放出一股精神力向四周探去,确保包厢绝对隔音。 “殿下,我点好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吗?”赫诺将菜单递给凌洲。 “就这些吧,”凌洲一只手把茶杯放到他面前,另一只手接过递给旁边的亚雌,刷了光脑码,“谢谢。” 赫诺端起茶杯,郑重地看着凌洲:“殿下,今天多谢您,我就以茶代酒,敬您一杯。” 凌洲举杯,轻轻一碰:“阁下客气。” 两杯酒……茶一饮而尽。 茶才喝完菜就上来了,速度快得让凌洲一度以为是成品菜。 两人一边慢慢地吃着菜,一边随意地闲聊几句。 就在凌洲觉得这顿饭就要这么结束了的时候,赫诺突然停下了筷子。 他低着头,筷子不动也不放,就这么紧紧地握着,越握越紧。 凌洲见状,悄无声息地停下了动作,悠悠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殿下,”赫诺开口了,“很抱歉,我可能会耽误您一点儿时间,一点点就好。” 凌洲随意闲适地往后一靠,无声地鼓励着他。 “其实,我真的,一点,一点,都不开心,”赫诺手中的筷子攥得死紧,“可雌父告诉我,他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我每天都在笑,所以,所以,”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带上了哽咽,“自从那以后,不管我心里有多难过,多愤怒,我都还是每天都在笑,每天都在笑。那么多年了,我就是想让雌父知道,我每天都在笑,我过的很好,我没有一点儿的不开心。” “可是,我怎么可能开心。”赫诺才止住血的手掌又渗出了血,“当年,布利华佩突然冲到我家,指着我,说我是什么什么祸星,会给整个家带来灾难。”回忆着往事,赫诺痛苦不堪,“当时那只雄虫,本来就因为自己是旁系而忿忿不平,听到这种话,他就认为是因为我,他才不受重用,认为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凌洲捏紧了手指,沉默地听他说着。 “所以,他就想……杀了我。”赫诺说着就蓦地笑出了声,声音中满是讽刺,“哈,就因为布利华佩的几句话,他就想杀了我这个虫崽……当时他是已经动手了的,他掐着我的脖子,把我掐得窒息,很疼,很疼,我以为我就要死了,”赫诺松开了手,血淋淋的筷子哐当就掉到了地上,溅起了几点血渍,“可如果可以,我真的希望他手再快一点儿,再重一点儿……” 凌洲闭了闭眼,这段也在书里提到过。 “可惜他没有,那个废物,精神力羸弱不说,连一个小虫崽都不能迅速掐死,”赫诺猩红的眼睛里迸发出强烈的恨意,“在我快要死了的时候,我雌父回来了……”他眼神变得空洞,“他看见了,就冲上来救下了我,然后啊,”隐忍多年的杀意刺破眼睑,“布利华佩和那只雄虫,一起,杀了雌父,”他不断地重复着,魔怔一样,“好多血,好多血啊,可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我想……死啊……” 凌洲神色一紧,就要起身—— “但是,雌父让我跑,让我好好活着,所以我不能死,”他冷静了一些,“后来啊,雌父的亲卫们发现了不对劲,强行闯进来带走了我,”他轻声说着,“动静闹得太大,他们不敢了,我就这么,活下来了。” 赫诺低着头,不再说话了。 凌洲强忍着没有起身,静静地坐在那,从心底涌上一股无力感,压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半晌,赫诺抬起了头,白着脸对着凌洲笑了笑:“不过好在,当年有先亲王殿下,不管怎样,那只雄虫也被送进了监狱。我真的,很感激先亲王殿下。” 凌洲也勉强回了个微笑。 是啊,那只雄虫,也只是,被送进了监狱啊。 在这样的虫族社会里,先亲王拼力对抗,也只能把他送进去关几年,对于虫族漫长的生命来说,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 而对于拥有超强精神力的布利华佩,则是一句轻飘飘的恰巧拜访,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把自己摘出来,当作生命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殿下,”赫诺垂下眸子,“谢谢您,我们走吧。”说完就要起身往外走。 凌洲倏地站起来,很轻地拦了拦他:“包厢隔音很好,里面不管发生什么动静,都不会有人听到的。” 赫诺一顿,猛地抬头:“?!” 第44章 房子 “殿下……”赫诺突然说不出话来,声音连着一丝深藏的哽咽卡在了喉咙里。 凌洲不轻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在外面站着,不会有人进来的。”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赫诺愣在座位上,呆呆地看着凌洲走出去,关上门。 寂静的房间给了他莫大的勇气,压抑多年的痛苦与自责在这一刻终于一把扯断了锁链,冲破所有的桎梏,咆哮着、尖叫着,裹挟着堆积许久的泪水一并奔涌而出—— 他再也承受不住地弯下了身体,嚎啕大哭。 第50章 …… 凌洲站在门外,静静地看着不远处墙角的的几盆不知名盆栽,松针一般的叶子上三三两两地挂着杏色的棱状花朵,衬着周围的木制雕花,倒也别有一番意趣。 凌洲眯了眯眼,只觉得越看越眼熟,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阁下,有什么需要吗?” 凌洲回神,扭头见一名亚雌拿着菜单站在他旁边。 凌洲从衬袋里抽出一张卡递给亚雌:“麻烦……” …… 好半晌后,门打开了,凌洲转身看去—— 赫诺眼眶通红,除了脸色仍有些白外倒是一切都恢复了正常,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凌洲:“抱歉殿下,让你久等了。” 凌洲笑着摇摇头,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他:“擦擦吧,会好的快一些。” 赫诺看着递过来的药膏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接了过来:“多谢殿下。” “没事儿,阁下待会儿……怎么回去?需要我送你吗?”回去势必要碰上罗普他们,“或者你先来军部待几天?” 赫诺摆摆手,拒绝了:“多谢殿下,不过迟早是要面对的,请相信我。” 凌洲闻言挑了挑眉:“好吧,有需要找我或者找军部,军部永远是你的家。”说着,手抬了抬,凝了道精神丝出来,递给赫诺;“这个带着吧,关键时候能挡一挡。” 赫诺郑重地双手接过,感激地对着凌洲俯身行礼:“多谢您,殿下。” 凌洲笑了:“客气,那再见了?阁下。” 赫诺招招手:“再见,殿下。”说完,率先走了出去。 凌洲站在原地,看着他不同以往的坚定步伐,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凌洲便沉下了眸子,匆匆走向飞行器。 …… 约格泽昂所说的“原来的那栋房子”就是他还是四皇子时与先亲王结婚后所住的房子。 房子虽不在市郊,却也离得不远,凌洲从规格出来,坐上飞行器一会儿就到了。 凌洲下了飞行器,抬头朝四周望去,这是一片建筑群,都是独立成栋的房子,而他面前的这一栋,就是当初先亲王住的那套。 凌洲往前走了几步,锈色斑斑的一人半高的大门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凌洲伸手按上,用力一推,吱呀的门柱携着铁锈碎地的声音晃进了庭院。 凌洲抬步迈了进去,偌大的院子没有一丝生机,枯黄萎缩的杂草一丛丛倾斜着,近一人高的枯丛几乎遮挡了全部视线,轻轻一拨,就是漫天的枯尘飞灰,满是破败。 凌洲只随手挡了鼻子,眯着眼拨开杂丛穿过院子。 院子深处是一栋三层房子,十二年的灰雾积累已经彻底遮盖住了它原本的古朴雅致,凌洲站在灰扑扑的雕花大门前,伸手探出了股精神力想擦一擦,临到触碰前又停下了动作,算了,这是人家的房子,还是保持原样吧。 凌洲伸手按住大门,轻轻一推,就是扑面而来的尘土飘灰,他伸出精神力挡了挡,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刚一走进,凌洲的浅眸里就闪过诧异,不同于外面的荒凉破败、无人打理,屋子里面虽也满是尘灰,但每一件家具都被人仔细地套上了防尘罩。 地上的长条形应该是沙发,墙壁上的正方形更像一幅画或是照片,还有墙角的不规则罩布,嗯……是盆栽? 凌洲粗粗地略了一下,就看到放在正中间的用精神力包裹着的一个小木盒子。 他似有所感地探过去,察觉到是约格泽昂的精神力,这就是……约格泽昂所说的先亲王留给适愿的东西? 仿佛是印证他的猜想一般,约格泽昂的精神力倏地就消散了,没了精神力的遮挡,凌洲也看清了盒子的全貌。 那是一个棕红色的雕花盒子,许是时间太久了,盒子上的花纹已经模糊不清,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了。 凌洲走过去蹲下,轻轻打开了盖子—— 里面是一本a4纸大小的紫色笔记本,封面除了几朵盛开的紫罗兰之外再无其他,不过,他仔细看了看本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保存的,看起来就像新的一样,一点用过的痕迹都没有。 但精神力已然消失,再放在这儿也不太合适,保不齐就有谁闯进来了,而且他真心觉得都不用闯,找个夜黑风高时,手一推就可以直接进来了。 这么想着,凌洲伸手小心地拿起了笔记本,站起来后对着木盒子躬身行了曼斯勒安最高礼节。 抱歉,亲王殿下,请允许我替适愿·温森特纳殿下代为保管,您放心,我不会擅自翻动,也不会有其他人看到。 凌洲直起了身,用精神力包裹着笔记本,无声地退了出去。 庭院大门被轻轻带上,凌洲踏上了飞行器。 银白飞行器划过天空,身后的落灰房子丝毫未变,随着飞行器的加速渐渐缩小,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 这几天,二皇子要办栖迭礼、布利华佩恢复祭司之位的消息一经传出,便在整个曼斯勒安掀起了轩然大波。 高兴、不甘、愤怒、惊慌……一时之间,各种情绪或明或暗地纷纷涌动着,为庞大的火药桶又添了一把火药,已至深秋,主都众人却不感一丝寒意。 …… 明天就是栖迭礼,凌洲早早地就下了班,整整四个小时,他坐在大理石板凳上一动不动。 那些莫名的熟悉感,父亲的气息,布利华佩……搅得他心烦意乱,又心慌不已,仿佛冥冥之中,所有的东西都串联起来,指向了那个,最不可能的可能。 他抬头看着书架上用精神力小心保存着的笔记本,心里总有一股强烈的感觉,催促他将所有事情都告诉萨岱霍斯,总感觉,晚了,就说不出口了…… 越想心越慌,越想越不安。 凌洲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大步跨到家门口,刚迈出一步,又停了下来。 他攥了攥手指,看着渐渐发黑的天空沉默不语。 半晌,终是松了手,静静地靠在门边,低着头等着。 庭灯亮了起来,斜斜地照着凌洲,在石制楼梯上拖出长长的影子。 …… 明天就是栖迭礼,萨岱霍斯本想早早地就回家,但今天军部事务实在太多,紧赶慢赶还是忙到了现在。 他下了飞行器,踏着月色就匆匆推开院门走进去—— 刚一进门,就看到凌洲随意披了件外套,斜斜地靠在门框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院灯打在他身上,在夜色中投出一层淡淡的暖黄色光晕,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温暖。 萨岱霍斯心中一动,心尖立刻就软了下来,他加快脚步走过去,避开凌洲狭长的影子上了楼梯,走到他面前,温声道:“殿下。” 凌洲听到声音,登时回神,一抬头就看到萨岱霍斯笑着站在他面前,下意识地就靠过去抱住他:“上将。” 萨岱霍斯伸臂揽住凌洲,一接触就是曼斯勒安深秋夜晚的寒意,他抬手揉了揉凌洲的脑袋:“夜里凉,怎么站在这儿?” “等你。”凌洲这才反应过来,身体一动就要往后退。 刚一动,就被萨岱霍斯拦住了。 萨岱霍斯把人抱得更紧了些,手掌轻轻摩挲着他的后背,替他驱散着凉意,随后偏头在他耳边闷声笑着:“跑什么?” 凌洲被耳边的热气弄得红了耳尖:“我身上凉,别抱了上将。” 萨岱霍斯恍然大悟地“噢”了一声,手上动作却没停:“那更得好好抱着了。” 凌洲彻底不说话了,鸵鸟似的把头埋进了萨岱霍斯的颈窝。 他心里那个悔啊,早知道当初就多看几本什么《爱情二十四计》啊,《恋爱四十八记》啊,《撩人的一百种方式》【1】啊之类的。 哎,凌洲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等两人终于分开走进门上了楼坐在房间里的时候,凌洲的耳朵总算是看不出来……不怎么看得出来红了。 他让萨岱霍斯坐在沙发上,自己去把板凳搬过来坐在对面。 好在板凳和沙发一样高,不看坐骑倒也像个正式……吧?的会议。 萨岱霍斯坐在沙发上,含笑看着明显有话说的凌洲。 凌洲实在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想了想,伸手把挂在脖子上的水晶取了下来,递给萨岱霍斯:“上将,你还记得这个吗?” “嗯……”萨岱霍斯伸手接过,仔细看了看,“这是结婚那天殿下从凳子上摔下来……” “咳咳咳。”凌洲示意跳过这里。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有些羞赧的脸,挑眉配合道:“这是那天自己线断了掉出来的水晶。” 凌洲:“……嗯,没错,就是那个。” 萨岱霍斯上下看了看,没发现什么:“怎么了吗?” 凌洲深吸一口气,认真地看着萨岱霍斯的蓝眸:“其实,我不是适愿·温森特纳。” “?!” 第45章 穿书 第51章 萨岱霍斯身形一僵,蓝眸中凝满了诧异,半晌,他开了口:“什么?” 凌洲心里突然有些慌,他躲避了萨岱霍斯的视线,声线也不自觉地轻颤起来:“我,我不是适愿。” 萨岱霍斯见状收敛了心神,伸手轻轻把凌洲拉了过来。 凌洲愣愣地顺着他的力道坐到了他身边。 萨岱霍斯一手把人揽到怀里,一手覆上了凌洲冰冷发颤的手,拇指微微用了些力揉着。 他低头轻柔地吻了吻凌洲发白的侧脸,温声哄着:“别怕,殿下,不管你是谁,你都是我的殿下。” 温柔低沉的声音顺着轨线探进了凌洲的耳朵,一路向下,耐心地抚平了所有的不安与害怕。 “一直以来,都不是因为皇子身份,只是因为你。” 凌洲怔怔地抬起头,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清浅的蓝眸里满是温柔与爱意。 他抬手抚上萨岱霍斯的脸,偏头吻了上去。 是啊,上将在这儿,有什么好怕的呢? 不管我是谁,你都是我此生挚爱。 从此以后,我把一切悉数告知。 我将对你,毫无保留。 …… 半晌,凌洲静静地靠着萨岱霍斯,两人十指相扣,亲密万分。 凌洲重新开口,这一次,不再有丝毫悸颤:“上将,你相信有另一个世界吗?” 萨岱霍斯:“另一个世界?” “嗯,”凌洲点头,“另一个没有虫族的世界。” 萨岱霍斯有些明白了:“是……您的世界吗?” 凌洲笑了:“嗯,那个世界叫‘人类世界’。” 萨岱霍斯若有所思:“人类世界?” “对,我原本是一名历史系研究生,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被水晶带到这里来了。”回想那天,凌洲还是感到万分惆怅,“我一过来就是在北地,一群军雌持枪站在那说要带我回主都,哎呀妈呀,可吓人了,你都不知道给我幼小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创伤。”说着又缩了缩,身体力行地表达了自己的害怕。 萨岱霍斯轻声笑了出来,安抚地拍了拍他:“别怕,殿下,现在不会了。” “嗯……”凌洲小声哼着,“后来我就一直想着回家来着,但怎么也找不到回去的办法,愁死我了,”凌洲感叹着,“那段时间,每个曼斯勒安的深夜,都有一道孤独的身影静静地亮着一盏灯,那就是我,我都担心我毛都掉秃了。”他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头上还茂密着的金毛。 “……”萨岱霍斯揽着凌洲的手紧了紧,“那……”他只觉如鲠在喉,一时开不了口询问。 凌洲察觉到了,立马仰起头认真地看着萨岱霍斯:“但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上将,我早就不想回去了,我想留在这儿,留在你身边,跟你在一起。”越说越小声,耳尖才消下去的红意又隐隐有冒头的态势。 萨岱霍斯抿了抿唇,听见自己有些发颤的声音自喉间探出:“那您的家人们……” 凌洲一听就想到了自己过往十二年被亲爹坑得亲妈都不认识的惨痛经历:“其实我觉得他可能会立马出门买鞭炮啤酒来庆祝。” 声音说得又小又快,就在身边的萨岱霍斯也没有听清楚:“什么?” 凌洲清了清嗓子,复述了一遍老同志多年前的原话:“咳,没事,我跟我爸……就是父亲一起生活,他早就想自己一个人过老年……中老年生活了,一度想让我去外地结婚定居,现在,嗯,虽然不只是去外地,但本质上是差不多的。” 萨岱霍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顿了顿没说话。 凌洲见状猜出他想问什么:“没有没有,我爸妈只是离婚了,我跟我爸一起生活而已。” 萨岱霍斯松了口气,伸手拨了拨凌洲额前的碎发:“那,如果能回去的话,等这边一切都安顿好了,我跟您一起回去吧。” 凌洲讶异:“啊?” 萨岱霍斯抱歉地看着凌洲:“很抱歉,殿下,这里的事我必须去解决,之后才能跟您一起回去。” 凌洲连忙爬起来,郑重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我跟你一起解决,至于回家的事不急的,回得去我带你去见见我爸,回不去……就当我远嫁了吧,你不要有负担,而且……”凌洲的神色慢慢地凝重起来。 萨岱霍斯伸手揉了揉他的眼尾:“怎么了?” 凌洲抿了抿唇:“其实,准确来说,我应该是穿书。” 萨岱霍斯愕然:“穿书?” “嗯,”凌洲点头,“我父母是在我十二岁时离婚的,那天……发生了点事,我烧了好几天,醒过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萨岱霍斯闻言,眼中划过一丝疑惑。 凌洲继续说:“后来,我爸为了逗我高兴,就自己动笔写了一本书。” 萨岱霍斯有些迟疑:“……是,曼斯勒安吗?” 凌洲点点头:“我爸是个历史系教授,他经常要出差啊什么的,就每次抽出点时间来写,一本书他写了十二年,也,没有写完。” “而且,”凌洲一想到他这天坑开局就心酸,“这本书吧,它几乎把曼斯勒安大大小小的事、各式各样的人都写进去了,就是有一个问题,它只写到温森2887年。” 萨岱霍斯:“今年?” “对啊,”凌洲一说就满心激愤,“后面啥也没有啊,上将,你都不知道我刚穿过来的时候有多忧愁、多心累、多心酸,”说着说着就停不下来了,“在我们那吧,也有很多主人公穿书的小说,但就我看过的众多穿书小说来看,人家起码知道后续剧情啊,人家有上帝视角啊,”越说越是一把辛酸泪,“你看我这,我穿的是咱们这一代的,那本书讲的都是上一辈的,我这哪是上帝视角啊?分明就是父辈视角嘛!你都不知道这给我幼小脆弱的心灵带来了多大的创伤。” 萨岱霍斯虽然有些词儿没听懂,但见他越说越气,还是好笑地揉了揉他怨气弥漫的脑袋:“嗯……也就是说,这本书到您……穿过来的时候就暂停了,它记录的只是您穿过来之前的事?” “对嘛,我可太难了。”凌洲委屈巴巴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忍着笑把面前这只委委屈屈的兔子抱进怀里,轻轻拍了拍哄一哄:“没事啊,我们以后再把后面的故事续上。” “恩……”凌洲得寸进尺地哼一哼,“你陪我。” 萨岱霍斯再也忍不住了,笑道:“好,我陪您,到时候再挑个好看的封面封上,好不好?” “嗯……”凌洲满足了。 娇撒完……槽吐完了,凌洲也开始说正事了。 凌洲爬起来:“然后……”尾音拖了半分钟。 “嘶……”凌洲颇感尴尬地笑了笑,虚心请教,“上将,我刚要说什么来着?” 气过头的脑子里全都是什么没有后续剧情啦、父辈视角啦之类的,正事那是一丢丢都没想起来。 萨岱霍斯:“……” 他无言地伸手揉了揉额角,努力回想着,打算一个个试过去:“嗯……穿书?” “对,就是这个,”凌洲尘封几分钟的记忆终于撬开了一个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冒出来,“就是吧,嗯……上将,你有时候会对某样东西产生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但你记忆里好像就是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吗?” 萨岱霍斯闻言仔细回想了一下:“有吧,感觉像是梦里梦到过?” “对对对,就差不多是这种感觉,”凌洲皱起了眉,“我从刚穿来那会儿到现在,特别是最近,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有时候是一种莫名的熟悉感,有时候是像认识这个东西一样,”他顿了顿,“但这些我记得并不是书中的内容,就好像……我在这里,生活过一样,可我之前,并不是,在这个世界啊。”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看着凌洲与虫皇如出一辙的耀眼金发和浅眸,握着凌洲的手指微微摩挲了一下,轻声试探道:“殿下,您原本的名字,叫什么?” “啊?”凌洲有点发懵,但还是很快应着,“凌洲,跟这里的不太一样,姓凌、名洲。” 萨岱霍斯眸中神色登时晦暗不明:“是,哪两个字?” “这个。”凌洲伸出手,精神力具化在上面写了下来。 萨岱霍斯伸手微微地触了触,强压下心底的滔天巨浪,笑得温柔:“噢,真好听。” 凌洲霎时就乐了,笑眯眯地看着萨岱霍斯:“是吗?” 萨岱霍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真的很好听。” 凌洲笑得更欢了:“这是我爸给我起的,据说是翻了很多书,从诗里面选的。” 萨岱霍斯好奇:“诗?” “嗯,跟这儿的诗是一样的,”凌洲干脆用精神力在对面墙上写了,“你看,就是这个。” 萨岱霍斯顺着抬头望去,洁白的墙壁上是一行肆意潇洒的黑色大字—— 兴酣落笔摇五岳,诗成笑傲凌沧洲。 萨岱霍斯在心里默默念了一遍,直至精神力消散,眼神依然望着那边。 第52章 “上将,”凌洲伸手打了个响指,语气里充满调侃,“回神了。” 萨岱霍斯转头笑看着他:“我记住了,凌洲殿下。” “……咳。”凌洲掩饰般地轻咳一声,无声地晃了晃开了半天的屏。 然而下一秒,凌洲这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起来。 萨岱霍斯忽然问道:“那么多诗里选了这个,是有什么特殊的寓意吗?” 凌洲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 啊。 第46章 名字 特殊寓意? 很久很久很久之前,他也以为是有的。 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沉默里,凌洲的记忆搭载着超光速未来式飞行器飞速在脑海中飞了一圈——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凌洲班上转来了一位新同学,新同学声音洪亮地向大家介绍了自己,为了让大家更快地记住自己的名字,他还讲述了自己名字的由来。 彼时的凌洲顿时对自己名字的由来充满了好奇,于是,一放学,他就立刻冲回家跑到正在书房正在专心致志写小说的爸爸面前,满是期待地询问这件事。 当时凌长云老同志是这么跟他说的:“你的名字啊,可是爸爸花了很长的时间,翻了很多的书,才从古诗词里找到的这么一句诗……” 后面的各种天花乱坠的长达四十分钟的绝美寓意他已经记不清了,反正当时刚满十三岁的凌洲是听得一愣一愣的,登时觉得自己的名字寓意简直是无与伦比,幼小的心灵里充满了对父亲的无上崇拜。 可惜,该来的总会来,该知道的也总会知道,对幼小孩子心灵的谎言也总有一天会被自己亲自揭穿。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飘着毛毛细雨的一个晚上。 十七岁的凌洲下了晚自习,打着伞回了家,他拿着湿漉漉的雨伞准备放到阳台上晾着。 刚一走到阳台就看见老同志在眉飞色舞地打着电话,出于礼貌,他就拎着伞靠在柜子边等着。 但奈何阳台门没有关,再加上老同志兴奋到极点而声音不自觉扩得非常大,凌洲迫不得已听了个一清二楚—— “……害,你说这个啊,当年我家凌洲不是发烧发了好几天嘛,好不容易烧退下来了,人一醒我就说,哎呀,完了,烧傻了!你说这可怎么办呢?我还指望他赶紧长大赶紧开窍,将来赶紧去外地结婚定居,让我一个人享受享受悠闲退休生活呢!结果,人烧傻了,哎呀妈呀,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伤心、多难过!” “……哎呀,你听我说嘛,后来出院了以后,我听说人烧傻……哦,是喔,也没傻,就是失忆了。哎呀总之人家都说像这种生了大病的,痊愈后一定要换个名字,代表新生。” “……啊?凌洲?啧,当然不是!我一想,都说是新生了,人家又都说贱名好养活,反正人也傻了,我就……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人没傻,是失忆了,哎呀你不要总是打断我!听我说!我就灵机一动,干脆就叫凌二傻吧。” “……为什么叫二傻?因为二次新生嘛,多贴合实际啊!啧,每次一想起这个,我就真心觉得我简直就是个取名天才!” “……为什么叫凌洲?哎,一说到这个,我就想叹气。那天我刚起了二傻这个名字,结果旁边就‘砰’的一声,哎呀妈呀,吓死我了!我一看,原来是窗子开得太大了,风把桌上的书吹倒了。这怎么行?那可是我老师刚送我的,我就赶紧过去捡起来啊,结果你猜怎么着?” “……对呀!那书被吹倒后啊,刚好翻开了几页,我就这么随便一瞥,就正正好看到那句诗,有凌有名的,去掉中间那字刚好俩字,改名啥的多方便啊!比二傻还少了一字儿呢!……对啊,所以就叫凌洲了。哎,可惜了我的二傻哟!想想就心痛。” “……” 十七岁的凌洲直起了身体,神情木然地看向阳台。 后面……就没有后面了,反正等老同志终于兴尽挂了电话出来的时候,两个人四只眼睛开始了长达二三四五十分钟的对视。 再后来…… 凌洲强行咔掉了飞行器的燃料,“哐哐”两声把这段记忆狠狠丢进深谷里封着。 他表情有点木,强行给自己开了机:“……啊,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寓意,我爸就是感觉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噢……”萨岱霍斯看着凌洲一秒就变得生无可恋的脸,配合地接受了这个听起来就很牵强并且配着表情显得非常不真实的理由。 房间一度陷入寂静。 “咳,”萨岱霍斯轻咳一声,“殿下,您觉得……这个世界是真实的吗?” “嗯?”凌洲回神,暂时抛弃了那麻木的心路历程,“这个世界吗?其实我一开始没想那么多,就只是单纯地把它当作是书中的世界,但后来,”他笑了笑,“我相信这是个真实的世界,只是……”他抿了抿唇,继续说着,“上将,其实在我以往的认知里,星际时代应该满是高科技与黑技术,但在这里,就感觉除了飞行器啊光能枪啊还有其他的一些东西外,整个生活都是……嗯,很,日常吧,可能我形容的不太准确,但大概就是这么个意思。” 萨岱霍斯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而且,这里有很多,嗯……在我们那称为古色古香的一些东西,就比如规格的建筑啊雕花窗户啊香炉啊之类的,”他伸手拨了拨碎发,“因为我爸是历史系教授嘛,他对这些都很喜欢,像在我们家就有很多这种,嗯……蛮有历史感的东西,”他微微地笑了笑,“所以,就让我感觉,这就是他创造出来的书中的世界,只是它有了独立的意识,成了一个,真实的世界。” “唔。”萨岱霍斯明白了。 “但我真的相信这就是一个真实存在着的世界,你相信我。”凌洲真诚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笑了,伸手揉了揉凌洲的脑袋:“好,我相信您。” 凌洲笑眯眯地往前凑了凑,随后浅眸里满是纠结:“所以,就是感觉,很纠结,这个世界,那股股熟悉感,就很,奇怪。”他抱住萨岱霍斯,往他怀里靠了靠,轻轻地蹭了蹭。 萨岱霍斯抬臂揽住凌洲,手沿着他的脊椎骨慢慢地顺着,柔声道:“别担心,殿下,我一直在这儿。” “嗯……”凌洲轻声应着点点头。 萨岱霍斯静静地安抚着凌洲,内里却是心乱如麻,脑海里不断过着明天的栖迭礼…… 半晌,他闭了闭眼,想到明天布利华佩他们全都在场,栖迭礼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还是决定让凌洲有个心理准备。 他轻轻地将凌洲扶起,温柔地看着眼神迷茫的他:“殿下,我曾听纳恒元帅提到过……先亲王殿下的姓氏。” “?”凌洲看着有些迟疑的萨岱霍斯,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预感,“是……什么?” “凌,”萨岱霍斯一字一顿地说着,“纳恒元帅曾叫他,凌殿下。” 凌洲:“?!” 温柔低沉的嗓音裹挟着一个个冰冷尖锐的字块倏地扎进他的大脑,狠狠刺破了神经网,他的大脑登时一片空白,短暂的空白过后,再一下一下地缓慢狠力地撬砸着每一根暴露出来的神经,一阵阵的钝痛慢慢侵袭着凌洲的神经海,逼得他挣扎着爬起来,一点一点亲手掰碎原有的所有建构。 凌洲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声音在不由自主地往外冒:“凌……什么?” 萨岱霍斯凑上去轻柔地把凌洲抱进怀里,手掌微微用了些力按揉着他的脊椎骨,无声地安抚着他僵硬的身体。 凌洲周身被温暖包裹着,清冽的松香顺着呼吸飘进钝痛的脑子里,丝丝绕绕地抚平了每一处伤疤,翻涌的情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他伸出手抱住萨岱霍斯,默不作声地把自己团了团。 萨岱霍斯见他缓过来了,才温声道:“那是很多年前了,我只听到过一次,不知道姓名。” “那……上将你见过他吗?”凌洲闷闷地问。 “见过,”萨岱霍斯回忆着,“不过那时候我还很小,仰着头也不太看得清容貌,不过,”萨岱霍斯凝了凝眸子,仔细回想着,“我记得,先亲王殿下是黑发黑眸,这倒是很少见。” “黑发黑……”凌洲猛地抬头,心脏还来不及剧烈跳动,敏锐的神经就注意到了后面的词,“少见?” “嗯,”萨岱霍斯应着,“主都和边境都有,只是大部分都是只占一个,发色和眸色都是黑的是比较少见,我只见过几个。” “噢……”凌洲点点头,是他有些太草率了。 既然黑发黑眸的有,姓凌也有可能…… 但凌洲知道以萨岱霍斯的性子,绝不可能仅凭一个姓氏就会提出来,他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问道:“上将,还有其他……的吗?” “……”萨岱霍斯动作不变,心里却是长叹了一口气,“殿下,您刚刚说您十二岁时失忆了是吗?” “嗯。”凌洲点头,隐隐反应过来了什么。 第53章 “先亲王殿下是在温森2875年……战死堤摩的,同年适愿·温森特纳殿下前往北地祈魂,而当时,适愿殿下……也是十二岁。并且,曼斯勒安一直流传着一个传说,”萨岱霍斯顿了顿,“传闻,北地是虫神居所,虫神只在祭司面前现身,因此,凡是去那里祈魂的虫族,回来后除了世界构架之外的记忆,都会被,全部抹去。” “?!”凌洲蓦地坐直了身体。 第47章 天台 凌洲难以置信地看着萨岱霍斯:“抹去……记忆?” 萨岱霍斯心疼地抚上凌洲的脸颊:“但那只是一个传闻,曼斯勒安只有皇子需要为其父祈魂,上一位祈魂的皇子已经……我们无法验证是真是假。” “只是,”他轻轻地刮了刮凌洲的眼尾,“还是要有个准备。” 凌洲此刻心乱如麻,往日的反常都登时放大了无数倍,躲避忽略的也不得不面对。 如果他是穿书,他过来了,那适愿呢? 为什么十二年没见,那些人就那么肯定他是二皇子? 为什么他有翅翼和精神力? 为什么……他和虫皇有一样的发色? 他一直认为他是来补bug的,可这些……未免也太…… “上将,”凌洲攥了攥手指,“你,见过适愿吗?” 萨岱霍斯一怔,沉默良久后,轻声道:“你们有着相同的发色和眸色。” 凌洲手指猛地攥紧,是啊,容貌会变,这些可不容易变,所以,谁都没有发现……不,也有可能是巧合,这样的发色……老同志不是说,是遗传了母亲吗? 凌洲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浅眸里满是迷茫,隐隐有什么东西要冲破出来,只差……最后一层屏障。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只觉得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刺得人生疼,呼吸猛地一滞,他蓦地站起身,在凌洲面前蹲下,伸手执起凌洲攥得死紧的手,轻轻拨开,仰头看着凌洲怔然的眸子,眼里漾出笑意:“别怕,殿下。你不是,一切了结后,能回去我陪你一起回家,不能回去这就是你的家;你是,不管皇宫那边怎样,这都是你的家。” 他低头在凌洲手上虔诚地印上一吻:“请不要害怕,我一直都在,您永远有家。” 今晚的曼斯勒安,外面月亮高悬于天,里面顶灯熠熠,柔和的暖光洒在宽敞的房间里。 凌洲屈膝半跪下去,伸手勾住萨岱霍斯的肩膀,偏头吻了上去。 两颗悸动的心紧紧相依,身旁之人所在处,便是吾家。 …… 天光微亮,黯月渐消。 第二天一早,两艘银白飞行器朝着相反的方向疾驰而去。 …… 安区。 凌洲身着华服走下飞行器,银光翅翼展开一振,纵身飞上了祭台。 刚站上祭台,一道嘶哑讥讽的声音便迫不及待地冲到凌洲耳边—— “哟,二殿下来得真是早呢。” 凌洲慢条斯理地收了翅翼,伸手理了理衣领,这才抬起头望过去,只见布利华佩一身灰色袍子站在一干议员和军雌前面,想来是多日的停职日子并不好过,他身形看起来更加嶙峋可怖,幽绿的眼睛里净是丝毫不加掩饰的阴桀与恨毒,看着像是恨不得冲上来撕碎了他。 凌洲挑了挑眉,嗤笑道:“祭司来得不是更早吗?看来停职一段时间果然会让您更加珍惜这份工作啊。” “你说什么?!”布利华佩褶皱斑布的脸立马狰狞了起来,顾不得别的就是一声尖叫,尖厉的嗓音刺得旁边的人都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但也不敢出声,只能兀自强忍着。 “祭司,”一名碧发银眸的军雌笑着看向布利华佩,开口却是毫不客气,“二殿下面前,你叫什么?想展示下你无人可比的高音也要挑挑时候吧。” “你!”布利华佩怨毒地转过头,看清是谁后却是一声嗤笑,“怎么,这么急着就要维护你的小殿下?不知道的还以为……” “陛下到——”一声高呼打断了他的话。 所有人都转身行礼,布利华佩也只能不屑地哼笑一声,最后才转过去。 凌洲俯身行礼的时候,心里飞快地划过两个想法。 一是,布利华佩疯了?连表面形象都不维持了? 二是,回想着刚刚那位军雌的容貌和他两肩上的赫赫勋章,那应该就是,纳恒元帅。 转息间,约格泽昂着一身精致华服,迈步走到众人面前站定:“祭司,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布利华佩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闻言哼笑一声,随意应着:“是,陛下。” 众人退到一边,凌洲站到正中央,布利华佩走到虫神像面前,张开翅翼,浩瀚精神力蜂拥而出,席卷着向石像奔去—— 栖迭礼,正式开始。 …… 军部。 萨岱霍斯一身黑金军装,配上新式光能枪,领着一队同样持枪的军雌,匆匆踏上飞行器,深色飞行器很快就消失在了天空之中,径直朝科米加主家奔去。 …… 城东一间小型公寓里。 帕尼迦今天休息,他将刚刚煮好的牛奶鸡蛋放进保温箱里温着,走到客厅套上外套,穿上鞋,拿着一件乳白色的小猫外套出了门,准备去接昨天留在朋友家玩的朗卡尔。 “咔”的一声,门被轻轻关上,房子里顿时空空荡荡,只余几缕甜牛奶香气徐徐飘着。 …… 祭台。 布利华佩飞在半空,两道精神带直直地射向石像的眼睛,嘶哑的声音在空中飘荡着—— “……敬告虫神。”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落下,精神力瞬间消散,在石像上留下了点点碎光。 凌洲站在那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布利华佩的“敬告”。 为什么,他没有感受到一丝的精神力波动呢?在书中,与虫神交流,精神力波动是会变得非常强烈的。 而现在……凌洲眯了眯眼,联想上次,难道说,布利华佩已经完全不能感知到虫神了,那他所传达的所谓神谕,根本就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 “砰——” 布利华佩落到祭台上,激起了一阵冲波,台上众人连忙或展开翅翼或涌出精神力阻挡,各色衣摆被掀得翻飞。 一会儿后,冲波渐渐散去了,布利华佩转身看着凌洲,绿眸阴沉:“礼成——” 送入洞房。凌洲脑海中不合时宜地接了这么一句。 随后在心里默默唾弃了自己一把,色令智昏啊,凌洲同志,干正事呢,想什么呢? 他光速神游了几秒钟,旋即一秒收敛心神,依照惯例向祭司行了一礼:“多谢祭司。” “哼。”布利华佩冷笑一声,转身飞了下去。 凌洲:“?” 怎么没有后话了?刚刚跟个突击炮似的疯狂突人,现在就只是哼一声? 啧,凌洲在心里摇摇头,突击炮的心思我们果然捉摸不透。 “适愿。”约格泽昂没有管随意离开的布利华佩,扭头看着凌洲。 凌洲:“雌父。” 约格泽昂:“敬告族牌的地点改在皇宫主殿,你先去旧宅祭拜,完了再过去。” 凌洲行礼:“是。”说完转身飞了下去。 约格泽昂淡淡地看向其他人:“诸位随我一起去主殿吧。” 众人俯身:“是,陛下。”各色翅翼展开,纷纷飞下祭台。 转瞬间,几乎要站满人的祭台便空无一人。 凌洲刚登上飞行器,后面就传来一声呼唤:“小殿下,等等。” 凌洲回身,只见纳恒飞着站到了他旁边。 凌洲有些迷茫:“纳恒元帅?您怎么……” 纳恒收了翅翼,笑盈盈地看着凌洲:“小殿下,我的飞行器突然坏了,不介意稍我一程吧?” “噢……”凌洲恍然大悟,向里比了个手势,“元帅,请。” 首先,坏的真及时啊,其次,还没看就知道坏了,能力卓绝啊。 “多谢小殿下。”纳恒笑着迈步走了进去。 凌洲抬步跟上:“元帅客气。” “嚓。”舱门关上了,飞行器向着城西飞去。 …… 城东一栋居民楼的天台上。 布利华佩匆匆从楼梯口处走上来,对着站在前面的人就是一声喝斥:“你怎么不看看今天是什么日子,非要现在把我叫过来。” 前面人闻声转过身来,赫然是艾瑟。 艾瑟紧张地四处看了看,低声道:“你小声一点,这是居民楼。” “怕什么?”布利华佩十分不屑,“顶楼住的都是我的人,其他人听不到。” 艾瑟这才松了一口气:“陛下之前让适愿去了老宅。” 布利华佩十分不耐烦:“去就去了,一个破房子有什么?!” “不是,先亲王有东西留给他!”艾瑟急道。 布利华佩眼中顿时放出厉色:“什么?什么东西?你之前怎么不说?” 第54章 艾瑟:“我不知道什么东西,之前你被关着我怎么说?我去找你不就露馅了吗?” 布利华佩嗤笑道:“你现在知道露馅儿了,早谋害先亲王的时候你干什么去了?” 艾瑟一听,登时急了,顾不得别的什么就是怒骂:“你在说什么!谋害他的是你!” 布利华佩抬起阴毒的绿眸死死盯着他,仿若即将一口咬死猎物的毒蛇:“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艾瑟被吓得浑身一抖,不自觉地往后退了退,声音登时弱了下去:“我这不是着急吗?万一适愿知道了什么……” “知道了又怎么样?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又有谁会相信?”布利华佩见状嘲讽地收回了眼神,“再说了,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东西?万一只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小玩意儿。” 艾瑟还是怕,声音都在颤抖:“可是,万一哪天我们害死先亲王的事情败露……” “啪——”一声轻响自楼梯间传来。 布利华佩登时闪身过去,眼神狠辣:“谁?!” 第48章 朗卡尔 朗卡尔昨天去找一个他刚认识的新朋友玩,朋友拿出了新买的光轨模型,两只小虫崽就趴在房间里兴致勃勃地拼着,眼见着天已经黑了模型还没拼完,他就打通讯给雌父,撒了半天娇,好不容易磨得雌父同意让他待一晚上。 但从小就没在外面过过夜的朗卡尔也有些认床,一晚上都没怎么睡好,今天天一亮,他就爬起来坐在客厅里眼巴巴地等着雌父。 可等了半天雌父也没来,朗卡尔实在想雌父,眼泪就这么嗒嗒地掉了下来,为了不吵醒朋友他们,他悄悄地走出门,想上天台放声哭一会儿。 可没想到,刚上到天台的楼梯,就听到有人在大声说着话,有一道声音还特别熟悉,就是那天要把自己扔下去的那个坏人! 朗卡尔登时害怕地顿住了脚步,身体僵硬得不能动弹。 下一秒,就听到什么适愿。 朗卡尔屏住了呼吸,是那个漂亮哥哥! 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谋害先亲王”之类的。 朗卡尔立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先亲王?是漂亮哥哥的雄父,是他们害死了他! 朗卡尔抬手按住雌父给他串起来挂在他脖子上的纽扣,漂亮哥哥的雄父是他们害死的!他要告诉漂亮哥哥! 朗卡尔转身就要往下跑。 可这栋居民楼太老了,墙皮都脱落了很多,不少翻起来的墙皮摇摇欲坠地挂在墙上。慌乱间,朗卡尔的手一个没注意就碰了过去,恰巧打在一块将掉不掉的碎纹墙皮上,墙皮被这么一碰,登时失去了最后的支撑点,“啪”地就砸在了地上。 朗卡尔惊悚地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跑下去就眼前一花,一只大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他整个人都被吊了起来。 他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好疼,根本呼吸不上来,双腿在空中死命地蹬着,双手努力扒在那只大手上,使劲地往外扯,却只是徒劳。 布利华佩冲过来就见一个小虫崽惊恐地要往下跑,眼中霎时就布满杀意,一把掐起他后发现还是那只被适愿和萨岱霍斯救下来的小崽子,瞬间新仇旧恨一起涌上了心头,他现在弄死不了他们,还弄不死这只小崽子吗? 这么想着,布利华佩绿眸中满是残忍,他看着在他手中徒劳扑腾的朗卡尔,原本想要直接掐死他的意图慢慢消减了下去。 他把朗卡尔当作这些天来所有跟他作对的人,适愿、萨岱霍斯、纳恒、基塔迪……越想,布利华佩就越兴奋,他脸上露出了残忍的快意。 他像对待一个玩物一样,在朗卡尔要被掐死的时候又松了力气,等他喘过气来了又狠狠一掐,再松,再掐,畅意地享受着折磨小玩具的乐趣,享受着,随意掌控他人生命的乐趣。 渐渐地,朗卡尔再也没有什么力气挣扎了,他只觉得好痛,好痛,脖子要断了,头要裂开了。 他好想雌父,他答应过雌父回去给他做小猫饼干的,他还说过,等他长大了,一定会好好照顾雌父,一直一直陪在雌父身边的。 还有,漂亮哥哥,他还没有告诉漂亮哥哥,他的雄父是被这些人害死的,他还没有告诉漂亮哥哥,朗卡尔一直都没有忘记他。 艾瑟见布利华佩半天都没有回来,心里又惊又惧,站不住地跑过去。 刚跑到楼梯口,就见布利华佩脸上满是狞笑地掐着……玩着一只雌虫崽子,艾瑟满面惊恐地看着肆意虐杀他人的布利华佩,当即觉得腿软,后背被冷汗湿了个透彻。 他伸手扶住墙,勉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他抖着声音道:“祭司,快杀了吧,那边马上就要开始了。” 布利华佩终于转过了头,看着吓得脸色惨白的艾瑟,突然又想起了个新点子:“过来。” 艾瑟登时腿一软就坐到地上:“祭,祭司,做,做什么?” 布利华佩见他这样笑得更大声了:“杀人,怎么,不敢?那要不要杀你啊?” 嘶哑恶毒的声音钻进艾瑟的耳朵,他吓得浑身发抖:“不,不,不,不要,祭司,我还有用,我还有用。” 布利华佩笑得更残忍了,可惜时间确实不够了,他可惜地撇了撇嘴:“把你袖子上的那条带子拿过来。” “好,好,好。”艾瑟抖着手把带子扯下来,慌乱间连着袖口都被撕开了一道口子,哆哆嗦嗦地用精神力托着递给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不屑地瞥了他一眼,伸手拿过带子,一圈一圈地绕在朗卡尔的脖子上。 朗卡尔已经快没了气息,仅剩最后一丝微薄的意识,雌父……我好想您…… “咔嚓。”布利华佩一用力,彻底勒断了朗卡尔的脖子。 随后随手一扔,小小的身体无声无息地躺在了楼梯间,脖间的淡金纽扣也被甩出了衣领,清脆地砸在地上,彻底碎成了几瓣。 艾瑟惊恐地伸手捂住了嘴巴。 布利华佩微笑着转过了身,头往右边一偏:“还不走?” 艾瑟惊惶地从地上爬起来:“走,走,走。” 两人很快消失在了楼栋内。 顶上的白色墙皮又簌簌地掉下来一些,掩住了朗卡尔的大半身体。 不一会儿,一名灰袍人出现,带走了朗卡尔,空荡荡的楼梯间只剩下大片大片的墙皮。 …… 城东科米加主家附近。 萨岱霍斯站在大楼高层的一间房间里,透过单面镜注视着对面,其他几人隐在各处,暗中观察着。 “上将,有情况!”黑色耳麦里传来声音。 “位置。” 萨岱霍斯转身将手中的望镜递给身后的军雌:“你在这盯好。” 军雌接过:“是。” 转瞬间,萨岱霍斯就消失在了房间中,军雌举起望镜继续盯着。 …… 帕尼迦刚走到街道旁,就看到一个裹着一身黑服的人抱着一个盒子鬼鬼祟祟地从一家饮品店里走出来。 出于军雌的警惕,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仔细一看发现那是科米加名下的店铺,帕尼迦心中一沉,随后立即跟了上去。 拐过了几道弯,黑服人走进了一个几无人烟的小巷子,他伸手在墙上用力一推,“咔嚓”一声,墙壁就凹陷下去,露出了一个方形小坑。 帕尼迦只见黑服人将抱着的盒子放上去,旋即就要关上开关。 他心底一急,没留意就碰倒了旁边堆着的废弃砖块。 他一惊,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下一秒,就感到一股巨大的气流裹挟着浓重的杀意朝他袭来,他下意识地张开翅翼格挡,但巷子太过狭窄,庞大的翅翼伸展不开,他猝不及防就被掀飞了出去,正正砸在一堆木制花架上,生生把花架砸了个断折,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好在隐在附近的军雌听到了动静,火速赶来与尚未来得及带着盒子一起逃走的黑服人打了起来。 两人打斗间,帕尼迦撑着爬了起来,收了翅翼冲上去帮忙:“墙上有东西!” 军雌一听连忙报告了萨岱霍斯,与帕尼迦一起死死困住了想要逃走的黑服人。 一会儿的工夫,黑服人的精神力就耗得差不多了,“砰”的一声,他被帕尼迦一脚踹进了地上,砸出了一个小坑,爬也爬不起来。 军雌见状将夺过来的铁制匕首丢到了地上:“真难缠,是个精神力不错的雄虫。” 他转身看着帕尼迦,俯身行礼:“多谢少将出手相助。” 帕尼迦没让他俯身,抬手扶起了他:“是我该谢谢你才是。” 军雌:“少将,您……” “小心!”帕尼迦眼睛瞬间睁大,一把把他推开。 只见地上的雄虫不知何时掏出了一把光能枪,对着军雌的脑袋就射了过来。 “砰——”“砰砰——” “啊——” 三声枪响。 萨岱霍斯赶来,一枪射穿了黑服人射出的光弹,一枪狠狠打进黑服人拿枪的手掌里,逼得他惨叫不已,唰地松开了枪,趴在地上捂着手痛苦哀嚎。 第55章 两人惊魂未定,转过身来看向萨岱霍斯:“上将!” “嗯。”萨岱霍斯收了枪,走上来,“怎么回事?” 两人对视一眼,帕尼迦开口:“上将,我在街上看到此人从科米加名下店铺里走出来,鬼鬼祟祟,形迹可疑,就一路跟到了这儿,发现他把一个盒子放进了墙上暗匣里,我怀疑他是要与什么人接头。” 萨岱霍斯皱起了眉,掠过地上的雄虫,走到裸露在外的盒子前。 盒子通身漆黑,上面刻着奇怪的花纹,倒是不大,但也够装一些东西了。 萨岱霍斯右手戴上黑皮手套,稍一用力捏开了上面的小锁,掀开盖子,里面赫然是一块一块装了满盒的墨绿晶石。 萨岱霍斯伸手拿了一块出来,借着天光细细察看,晶石晶莹光泽,幽幽地发着绿光。 “上将,小……” “啊——” 地上的雄虫见萨岱霍斯打开了盒子,绿眸里顿时漫上了恐惧,顾不得手上血肉被贯穿的疼痛,咬着牙就要拼尽最后一丝精神力杀了萨岱霍斯。 不承想精神力刚扑过去,萨岱霍斯就头也不抬地侧身避开,接着左手一抬,四枚利刃就倏地打进了他的四肢关节,深深地扎进了地上,在他叫也叫不出来的无声哀嚎中将他死死钉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萨岱霍斯忽视了旁边站着的两只虫震撼崇拜的炽热目光,伸出一丝精神力向晶石里探去—— “?!” 第49章 牌位 萨岱霍斯眸间神色瞬间一凝,他霎时收回了自己的精神力。 被吞噬了一半的精神丝回到精神海里修养,萨岱霍斯的脸色几不可察地沉了下去,晦暗不明地看着手中看起来普普通通的晶石。 这里面,会侵蚀精神力…… “上将?”军雌看着萨岱霍斯站在那久久不动,不免出声询问。 萨岱霍斯收了眸中寒意,将晶石放回了盒子,抬手合了起来。 他按上耳麦:“前列两人过来这边,其余人继续盯着。” “是。” 他看向军雌:“去通知阿弗列,叫他过来这边盯着。” 军雌:“是。”随后转身跑到飞行器上,打开了军用通讯。 军雌走后,萨岱霍斯看向帕尼迦,点头致意:“帕尼迦少将,多谢。” 帕尼迦连忙回礼:“上将言重了,这本就是我的分内工作。” 萨岱霍斯笑了笑:“少将今天休息,怎么来这儿了?” 帕尼迦弯腰捡起刚刚放到一边的小猫外套,仔细地拍了拍,朝着萨岱霍斯举起,笑道:“朗卡尔去朋友家玩了,我去接他。” 萨岱霍斯点点头:“那少将快去吧,小虫崽该等急了。” 帕尼迦忍不住笑着摇摇头:“这个点儿估计还没起呢,对了,上将,您和二殿下什么时候有空吗?朗卡尔天天都在跟我说漂亮哥哥,我想请你们一起来我家吃顿饭。” 萨岱霍斯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殿下前几天还跟我说要来看看朗卡尔,等栖迭礼结束,我们一起过去。” “好啊,到时候让你们尝尝我的手艺,”帕尼迦有些惊喜,见时间差不多了,就朝萨岱霍斯一行礼,“那我先走了,上将,到时候见。” 萨岱霍斯回礼:“到时候见,少将。” 帕尼迦抱着小外套笑着匆匆走了。 萨岱霍斯抬头望了望城西的方向,殿下,现在应该开始敬告族牌了吧…… “上将。”两名军雌赶来。 萨岱霍斯收敛了眸中笑意,面色冰寒地看着地上有气无力的雄虫:“带走。” “是。” …… 飞行器上。 纳恒坐在沙发上,笑眯眯地看着走过来的凌洲。 凌洲端了杯茶放到纳恒面前:“元帅,请。” “多谢小殿下。”纳恒伸手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凌洲坐到他对面,微笑地看着他。 纳恒,曼斯勒安荣誉元帅,原为第一军中将,军部新生力量崛起后,他们这一批将领几乎都宣布退居二线,由虫皇亲自授封为元帅。 凌洲回忆着书中的内容,这一代的战神,是萨岱霍斯,上一代的战神,就是纳恒。当年的军部,第一军中将的名号无人不知,彼时的曼斯勒安,内有雌雄矛盾尖锐,外有异兽环伺,便是纳恒带军击退了东西北三面异兽,才让虫族有了喘息之机。 随后,各个将领突起,屡屡击败异兽伏击,先亲王大行改革,虫族迎来了十数年的安宁。 先亲王是一个传奇,纳恒,就是另一个传奇。 只不过,凌洲眨了眨眼睛,纳恒元帅至今未曾结婚,而他与先亲王是多年挚友,再加上他对自己的亲切……凌洲浸润在小说,尤其是曾经一度痴迷的各式狗血小说的脑子里不自觉地脑补了一出……咳咳咳。 凌洲吓得一把掐断了蠢蠢欲动的神经,想什么呢?思想能不能正经点儿啊凌洲同志。 凌洲在心里狠狠地抨击了自己一把,别什么事情都往那上面想。 他正了正神色,挂上正经式标准微笑,熟练掌握并运用标准式开场白:“早就听说纳恒元帅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纳恒一怔,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这句话倒是十分耳熟。” 凌洲挑眉:“哦?是吗?”同道中人? 纳恒看着凌洲,银眸里似有怀念:“是啊,不过那是很多年前了。” ——早就听说纳恒中将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凌洲看着纳恒,总感觉他在透过自己看着什么,刚刚掐断的神经隐隐又有复苏的迹象。 纳恒很快就回了神,认真地打量着凌洲,眸子里溢出笑意:“小殿下真是长大了,当年还是那么小小的一只。” 说着说着,他就“啧”了一声:“便宜萨岱霍斯那冷冰冰的小虫崽了。” “咳,”凌洲不好意思地轻咳一声,“其实上将一点儿也不……也不是那么的冷冰冰。” 纳恒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他突然泛红的耳朵尖:“是吗?我怎么记得他从小就是那副冷酷淡漠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感兴趣的样子。” 凌洲耳朵彻底红了,不尴不尬道:“可能长大了吧。” 哎呀妈呀,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凌洲顿时觉得飞行器有点烫人。 好在纳恒调侃够了,终于正经……稍微正经了起来:“小殿下,以后的路可不好走啊。” 凌洲一怔,随即嘴角弯出弧度:“再不好走,走走也就过去了。” “唔,”纳恒大力地点着头,“我看好你哟,有什么需要的随时找我,我很靠得住的哦。” 凌洲右手扶肩,像模像样地坐着行了个礼:“多谢元帅赏识。” “哈哈哈。”两人相视一眼,大笑出声。 …… 下了飞行器,凌洲和纳恒一起走到了老宅面前。 纳恒看着凌洲:“小殿下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 凌洲点头:“好。” 等凌洲走进去后,纳恒才卸了脸上的笑意,静静地看着眼前这栋荒凉破败的宅子,不禁伸手在空中小心地触了触,所有的情绪都深深藏进了闭上的眼眸里。 一滴水落到地上,再慢慢洇入大地,不留一丝痕迹。 凌洲走到大门前,没有进去,闭眼俯身行礼,久久没有起身。 先亲王殿下,您到底,是…… 纳恒站在外面等了一会儿,院门就推开了,凌洲走出来,转身关上了门。 “走吧,元帅。”凌洲走到纳恒身旁。 纳恒:“嗯。” 飞行器再次启程,旧宅依然丝毫未变,秋风吹来,越过院墙,荡起一片枯草。 …… 皇宫主殿。 因为要举办栖迭礼,已经派人提前收拾过了,此时大殿前方原有的椅子摆设已经全都挪走,琉璃砌成的墙壁上添了一层白架子,上面整齐摆放着一排纯黑木制牌位,凌洲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牌位都是空白的? 所有人进入大殿,约格泽昂和布利华佩各领半部分人分站大殿两边。 纳恒进殿前抬手在腕间光脑上点了几下,随即率先走到布利华佩身边,以便有什么情况时可以最快处理。 凌洲转眼瞥去,布利华佩不知道怎么回事,全然不见早上的阴桀暴怒,他脸上满是享受……不,更像是发泄过后的惬意,随意地撇着大殿,丝毫没有要搞事的意思。 凌洲皱起了眉,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刚刚发生了什么? 但不及他细想,约格泽昂手一挥,门外站着的人把殿门彻底拉开。 已近中午,阳光渐渐耀眼,顺着周围的琉璃反光,恰巧直直地射向了墙壁,整个大殿都亮堂了起来。 约格泽昂:“开始吧。” “是。” 众人伸手作了一圈古老的手势,精神力丝丝探出,牢牢地篡住架子,或看得见或看不见的精神丝微微抖动着,白色架子瞬间变得透明,紧接着,就是各色丝线一般的精神丝深入架子,如数道光波般无规则地游走着。 第56章 “嗡嗡——” 一声嗡鸣,架子开始剧烈颤抖起来,上面的牌位倏地腾空而起,整整齐齐地停在了半空中。 凌洲右手扶肩,数条精神带探出,直奔牌位而去。 一圈、一圈。 精神带缠绕在牌位上,在缠到最后一圈的时候,牌位边缘猛地亮出了金光,倏地就朝周围射去。 两边众人被刺得瞬间就闭上了眼。 凌洲站在大殿中央,本该受光最多的他却只是微微眯了眼,所有的金光都绕过了他。 下一秒,精神海突然剧烈波动,凌洲似有所感地望过去。 牌位上顺着一个个地显示出了主人的名字,凌洲也一个个地看过去—— 布伯拉、得彻、柏班罗奈、贝吉莱文…… 金光越来越强烈,最后一个名字也渐渐浮现—— …… 军部。 萨岱霍斯和两名军雌带着黑服人和木盒子走进了审讯室。 黑服人四肢鲜血淋淋,半死不活地被拷了进去。 萨岱霍斯将盒子放到桌上:“元帅呢?” 审讯室值班军雌道:“纳恒元帅和奥列伦希元帅不在,其他两位都在特训场。” 萨岱霍斯点头:“把军医叫来。” 军雌:“是。”转身走了出去。 萨岱霍斯抬手在光脑上点开通讯。 很快,通讯就被接通了:“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雌父,请和阿拜尔元帅一起来审讯室一趟。” 易哲维希:“好,知道了。” 通讯挂断后,萨岱霍斯食指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他抬头透过天窗看着外面湛蓝的天空,如出一辙的蓝眸里却是暗色沉沉。 他手指翻动,点开了短讯。 萨岱霍斯:元帅,先亲王殿下的全名是什么? 发出去后,萨岱霍斯手指微曲,冷然地看着前面时不时微弱地挣扎一下的雄虫。 “嘀嘀。”短讯很快就回复了。 萨岱霍斯低头一看—— 纳恒:凌长云。 …… 金色的字闪着金光,一笔一画地浮现在牌位上,等最后一笔完全显现出来,金光也消散了下去,凌洲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名字—— 凌、长、云。 第50章 市郊 一时间,各种猜想和回忆疯了一般哭着喊着咆哮着怒吼着杀进凌洲的脑海里,尖叫地撕扯着要站上高台。 我十二岁时发了高烧,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温森2875年,先亲王战死。 二皇子适愿·温森特纳去北地祈魂时,是十二岁。 爸,你写的怎么那么真实啊?这不会是真实存在的世界吧? 当然不是,这只能说明你爸我天赋卓绝,天生就是写故事的好手。 那你写那么多年都没写完? 哎呀,那我不是忙嘛,我要是不忙,肯定一口气就顺溜溜地写完了。 那你还挺积极,每次出差回来都写一大段。 可不是嘛,就是忙碌拖慢了我的速度。 十二岁那年,我爸妈离婚了。 我爸写了个故事想逗我开心。 祈魂归来会被抹去记忆。 这个亲王殿下,我怎么越看越觉得跟你很像啊?这怕不是就是你吧? 废话,我写的当然跟我像。 为什么他有翅翼和精神力。 古色古香的。 老同志的气息。 水晶发出一道亮光,他就穿过来了。 爸,你每年都出好几次差就算了,怎么还每次一出差就去好几个月?你看看隔壁王教授,他也是历史系教授,怎么人家就上上班遛遛狗,偶尔出去研讨几天呢? 哎呀,你爸太优秀了,总有人来邀请我,而且,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嘛,乖啦。 哦,你是说人家不优秀呗。 啧,说什么呢?我可没这么说,别污蔑我啊。 但书只写到我穿过来的前一点儿。 先亲王是黑发黑眸。 您,跟适愿殿下的发色一样。 噢,所以我妈是外国人? 嗯哼哼。 跟虫皇一样的金发。 浅色的眸子。 熟悉感。 …… 短短的几秒钟,千军万马自凌洲脑中呼啸而过,踩碎了一切潜意识里的不相信和怀疑,徒留一片恍然大悟。 老同志就是先亲王。 这不是书,也没有什么所谓的穿书。 他是凌洲,也是适愿·温森特纳。 这就是,他的,家乡啊…… 凌洲睁大了眼睛,任由金光飘过来,一动不动地感受着刺目带来的些许疼痛与微微湿意。 他发自内心地觉得,如果这是一本剧本,而他是编剧的话,他一定会给自己加上这么一段经典台词—— “枉我聪明一世,最后竟然在这里翻了跟头!” 他真是信了凌长云老教授的邪!!! …… 城东。 帕尼迦告别了萨岱霍斯就匆匆走到居民楼下,还没来得及上楼就被着急忙慌冲下来的人迎面撞了个正着,他往后趔趄了一下,堪堪站稳了身体。 “抱歉抱歉,我不是……少将?” 帕尼迦抬头,是朗卡尔朋友的雌父列里,见他一脸焦急惊慌,徒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阁下,怎么了?” “朗卡尔不见了!”列里急得满头是汗。 帕尼迦瞳孔一缩:“什么?!” 列里:“刚刚我起来准备去叫朗卡尔的时候,发现他不见了,我在家到处找也找不到,想着他会不会出来外面了,就下来找了。” 帕尼迦手上的外套猝然掉在地上,他竭力稳住自己慌成一片的心神:“朗卡尔不会到处乱跑,应该就在这附近,我上楼找找。” 列里忙点头:“好,我在下面找。” 两人一上一下,疯狂地到处找起来。 帕尼迦几步冲上了楼,一层一层地找过去,在居民楼不方便大声喊人,他就每一处每一个角落地翻过去。 一楼,没有。 二楼,没有。 三楼,没有。 …… 帕尼迦急出一身汗地顺着跑上顶楼,入目的只有满地稀碎的墙皮,他踩着墙皮迈上去,偌大的天台空无一人,只有几堆废弃的袋子泥巴。 帕尼迦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没有,怎么会没有?! 他咽了咽口水,也许列里找到了呢,也许朗卡尔只是去下面小花园里玩了呢。 这么想着,他转身就冲下了楼。 刚出了居民楼,列里就跑了过来。 帕尼迦看着独自一人过来的列里,心慌得无以复加,他一张口声音就嘶哑得不行:“没……没找到吗?” “没有啊,”列里摇摇头,看着身边空荡荡的帕尼迦,神经一下就慌了个彻底,突然,他想到了什么,“少将,定位,定位,快看看你的光脑!” 帕尼迦这才如梦初醒,手指抖着点开了定位—— 一个小绿点赫然出现在市郊。 “我过去。”帕尼迦张开翅翼猛振就飞了过去,速度快得带起了一阵气流。 列里是一名亚雌,翅翼力量太过薄弱,根本不足以支撑他飞过去,他只能留在原地,低头闭眼向虫神祈祷。 虫神啊,求您保佑朗卡尔,求您保佑保佑这个已经破碎过一次的家庭吧…… 他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砰”地跪在地上,自责与悔恨凶猛地朝他涌来,随着泪水一起将他淹没…… …… 军部审讯室。 军医在里面给黑服人检查,防止有什么致命伤。 萨岱霍斯拿着盒子与两位元帅在暗室。 易哲维希拿起一块晶石,试着往里探了丝精神力,迅速就被吞噬了,旁边的阿拜尔也是一样的结果。 两人神色凝重起来。 阿拜尔:“这是什么?怎么会吞噬精神力?” 萨岱霍斯:“派去南境的人禀报说,科米加借挖到晶矿为由,送了不少这些给其他家族支脉。” 阿拜尔猛地抬头:“什么?!” 易哲维希翻动着手上的晶石,眸色越来越沉:“科米加在南境一定在干着什么,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雌父。” 易哲维希:“再派些人手过去暗中调查。” 萨岱霍斯:“是。” 易哲维希放下了晶石:“那个人把盒子放到墙壁里?” 萨岱霍斯:“是的,雌父。” 阿拜尔捏紧了手上的晶石:“这东西能侵蚀精神力,怕不是和布利华佩的精神网一样。” 萨岱霍斯看着那只盒子:“也许布利华佩就是靠着这些东西,才有源源不断的强大精神力。” “?!” 两人心神一振。 阿拜尔喃喃道:“是啊,既然它能吞噬精神力,说不定就能被布利华佩吸收,所以他才能那么多年大范围的使用精神网,当年的先亲王殿下都不一定能做到。” 第57章 他看向易哲维希:“元帅,如果这种东西在主都流通,那就糟了。” 易哲维希抬步往门外走去:“去审。” “是。” “报告,那只雄虫自杀了!”门刚一推开,军雌就跑了过来。 易哲维希:“什么?” 萨岱霍斯几步迈进了审讯室,黑服人嘴角大片大片的都是喷出来的浓重的黑血,了无生气地躺在那里,军医奋力抢救,但他仍然没有一丝生命迹象。 萨岱霍斯:“怎么回事?” 军医实在救不回来,放下手中的仪器,起身看着萨岱霍斯:“上将,他精神海自爆了,已经死了。” 萨岱霍斯蹲下身探去,精神海已经稀碎一片。 虫族精神海一旦自爆,就必死无疑。 萨岱霍斯闭了闭眼,神情冰冷,他起身走了出去:“抬走吧。” “是。” 易哲维希和阿拜尔走到门口,萨岱霍斯对着他们摇了摇头,两人皆是心中一沉。 …… 市郊。 帕尼迦一路穿过高楼树林,眼睛死死盯着光脑上的小绿点,明明已经人就在那,他却是止不住的恐慌。 为什么一动不动?为什么在市郊?为什么…… 心绪的纷乱加上长时间的疾速飞行,不久前受过伤的翅翼传来阵阵刺痛,帕尼迦咬着牙振翅,跌跌撞撞地加速朝前飞去。 越往前噩兆越强烈,在接近绿点后,帕尼迦一个不稳就直直地坠了下去,颀长的翅翼擦着铺满落叶的地面过去,划开了一条长长的深道。 地上的枯枝随着拖移狠狠地刮擦着他的皮肤,刮出了一条条血痕。 帕尼迦顾不得其他就挣扎着爬起来,刚起来就瞥道前面有什么东西,他定睛一看—— 赫然是头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角度垂下去的朗卡尔。 帕尼迦登时浑身僵硬,寒意从心底涌上四肢,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前面毫无动静的朗卡尔,随后四肢并用地疯狂地爬过去。 他爬到朗卡尔身边,瞪大眼睛上上下下地看着,突然,目光定格在朗卡尔已经扭曲到肩膀处的脖子,他颤抖着伸出手,轻轻按上脖颈,可不管他怎么按,都感受不到一根完整的、挺直的脖骨。 他不敢相信地跪在地上,双手捧着朗卡尔的头,试图把他掰到正常的位置,可没有脖骨支撑的头颅,掰正了也会重新歪下去。 帕尼迦就这么掰回来、掉回去、再掰回来、再掉回去。 终于,在不知道第几次尝试后,头颅依然掉了回去,他不得不相信,朗卡尔死了,他的虫崽死了,那个说回来要给他做小猫饼干的虫崽死了,那个说以后要一直一直陪着他的小虫崽死了。 “啊……啊啊……” 帕尼迦张着嘴,却发不出多少声音,他痛苦地嘶吼着,带血的眼泪簌簌地往下淌,染湿了朗卡尔沾着白灰的衣服。 就像五年前一样,说好要跟他一起度过往后余生的雄主,就这么,突然的,死了。 “啊————” 撕心裂肺的哀嚎响彻整片荒林,深入肺腑,痛不欲生。 第51章 薄纸 栖迭礼结束后,众人纷纷离开。 凌洲混混沌沌地跟约格泽昂他们道了别,匆匆坐上飞行器,火速赶回家。 到了家,他径直冲上房间,挥散包裹着的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把笔记本拿下来,之后就没了动作。 他站在书架前,垂眸静静地看着手上的笔记本。 紫罗兰,凌洲笑了笑,这不是老同志最喜欢的花吗?他记得家里阳台上栽了一排的紫罗兰,老同志可宝贵了,晴天晒太阳,雨天搬进屋,在的时候浇水施肥,不在的时候也要留一串的字条提醒他每天注意他的宝贝花儿。 只可惜老同志在这方面着实是有些天赋,养一盆死一盆,养一排死一排,隔几个月就重新购置一批新的来,这么些年,家里养过的紫罗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 他以前问过老同志为什么这么喜欢紫罗兰?干嘛不换些好养活的来养? 老同志说啊,他就喜欢紫色,就觉得紫罗兰最好看。 现在想想,喜欢的哪是紫色啊,分明是某人的紫眸吧。 想到这,凌洲不自觉地抬手轻轻抚上自己的眼睛,骤然知道约格泽昂就是自己的父……雌父,他只觉得心里百转千回,情绪复杂难辨。 半晌,凌洲还是低下了头,伸手翻开手里的笔记本。 …… 市郊。 帕尼迦眼神空洞地坐在朗卡尔身边,一动也不动。 颓丧与死亡的气息渐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无声地缠绕着这位刚刚痛失虫崽的雌虫。 虞兮正里1 缠啊,绕啊。 在绕到最后一圈的时候,他忽然动了。 帕尼迦从悲痛与寻死之中清醒过来。 他不能死,他怎么能死呢? 害死朗卡尔的凶手还没有找到,他不能死。 对,他不能死,他要报仇,他要让那个人付出代价!他要让那个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帕尼迦抬手狠狠地甩了自己几巴掌,用连续的疼痛逼迫自己振作起来。 他低头看向朗卡尔,拼尽全力压抑着自己的痛苦,用尽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性找寻着线索。 “!” 帕尼迦的视线定格在堪堪悬挂在朗卡尔脖子上纽扣链子上的半截带子上。 青色的眸子里发出骇人可怖的仇恨。 …… 列里等了许久,始终不见帕尼迦的身影。 他实在等不住了,拨出通讯给了帕尼迦。 接连打了四个通讯后,那边终于接通了:“阁下?” 列里小心地斟酌着:“少将,找到……朗卡尔了吗?” 帕尼迦:“……找到了,放心吧。”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朗卡尔没事吧?”列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心口的闷痛感也瞬间消失了,欣喜之余,他并没有发现帕尼迦平静话语下的异样。 帕尼迦:“……没事,我马上就带着他回去了。” 列里忙道:“那就好那就好,那你们快回去吧,朗卡尔肯定吓坏了,这小虫崽,怎么跑得那么远。” 帕尼迦:“……嗯,再见。” 列里:“好的好的,再见少将。” 挂断通讯,列里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庆幸地拍了拍胸口,高兴地回家去了。 …… 阳光自窗边透进来,徐徐给地板铺上了一层暖毯。 凌洲翻开笔记本—— 空白。 凌洲:“?” 他眨了眨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眼花,依旧是一片空白,他不信邪地往后翻了一页,还是空白。 凌洲:“……” 他继续翻,空白。 翻,空白。 翻翻翻,空白空白空白。 …… 就这么翻到了最后一页,一路空白到底的眼睛终于看到了夹在最后一页的一封……一张薄薄的小小的纸。 “……”凌洲服气了,他说为什么这本子看起来像新的一样,还以为是保存的好,感情它根本就是新的。 挺好的,挺好的,这样很快就可以看完了。凌洲如是安慰着自己,果然是老同志一贯的风格。 他感慨地将本子放在桌子上,打开那张对折起来的纸。 纸看起来倒确实是有些年头了,不过许是保存的好,毕竟用了那么大一本本子保护着,除了有些泛黄外倒是完好无损,字迹清晰—— 儿子,我要上战场了,回不回得来就不一定了,但凭我多年来精准得不行的预感来看,多半是回不来了,所以呢,想了几秒钟,还是决定告诉你。 哦,有些词看不懂不要紧,爸相信你的能力,一定可以猜出来的,猜不出来就算了吧,都是命运的安排。 其实我不是这个世界的,我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过来的,就很神奇,至今我都时不时觉得我在做梦,这个梦还那么长,你现在都二十四了,这么一想,你还是跨世界混血欸,激动不? 就是这么个事儿啊,哪天你要是穿回去了,别慌,我相信凭借你的能力一定能混得风生水起,毕竟基因摆在这儿嘛。 那个世界跟这儿挺不一样的,我是没什么可能回来了,就得靠你自己慢慢摸索了。还有啊,你去那儿的新名字我已经给你想好了——凌洲,就用这个了啊,我想了好久呢,头都快想秃了。 最后,虫崽,栖迭礼到了,雄父祝你一生平安顺遂、所愿皆得。别伤心,雄父要是不在了,过个几百年咱俩就见到了;要是还在呢,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啊。 ——凌长云 凌洲比了比这张纸的大小,颇感惊奇,这么小的纸是怎么装得下这么多字的,还每个字都写得很潇洒。 他看着“凌洲”两个字,忍不住地笑了出来,老同志不仅忽悠儿子,还忽悠朋友,真是。 不过老同志还是没料到,您儿子每个词儿都看得懂呢。 第58章 凌洲把纸按到胸口处,笑着低下了头。 骗了我那么多次,这次可别再骗我了,总有一天会见到的,对不对? 滴滴泪水滑落,砸进了地上铺着的小兔子毯子上,晕湿一片。 衣领下的水晶发出了耀眼的蓝光。 …… 暮色已至,街灯一盏盏亮起,照亮了主都。 与两位元帅商议过后,萨岱霍斯急急安排了后续事宜,匆匆踏上了飞行器。 刚进家门,他就径直上了二楼。 “殿下。”萨岱霍斯推开半掩着的房门。 凌洲回头,看着发丝有些被风吹乱了的萨岱霍斯,突然感到有些恍惚,仿佛很久没有见面了似的。 他朝萨岱霍斯伸出手:“上将。” 萨岱霍斯走过去,握住了凌洲的手,坐到他身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柔声问道:“怎么了?” 凌洲抬手替他理了理头发,放下手后将薄纸递给他:“你看这个。” 萨岱霍斯接过,揉了揉他的手,低头看去。 越看越惊异,等全部看完后,他惊讶地抬头看着凌洲。 凌洲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明显的吃惊,不禁笑了:“怎么办啊,上将?以后有两个名字了。” 萨岱霍斯放下纸,伸手抚上他的脸,蓝眸里晕出笑意:“两个都好听。” 凌洲笑眯了眼,凑上去抱住他:“我真的是适愿啊。” 萨岱霍斯环抱着他:“嗯。” 凌洲:“老同志就是先亲王啊。” 萨岱霍斯揉着他的脑袋:“嗯。”老同志是先亲王殿下的另一个称谓吗? 凌洲:“原来他才是穿过来的啊。” 萨岱霍斯:“嗯。” 心里舒了一口气,殿下的父亲还活着。 他偏头在凌洲耳边哄着:“别担心,殿下,总有一天会再相见的。” 凌洲点点头:“唔,我穿过来……回来了,老同志应该也快了。” 萨岱霍斯:“嗯,会的。” 凌洲默了一会儿,把头埋进萨岱霍斯的颈窝,蹭了蹭:“我真的是适愿啊。” 萨岱霍斯吻了吻他的耳朵:“您也是凌洲。” 痒意袭上来,凌洲不自觉地缩了缩,半开玩笑似的:“老同志来自人类世界,看来我还真是个跨世界混血啊,还挺稀有的。” “嗯,很稀有。”萨岱霍斯轻笑,“在这世间,殿下只有一个。” “……”凌洲脸都红了,声音小得不行,“那你就是非常稀有。” 萨岱霍斯蓝眸里盛满细碎笑意,轻轻将凌洲埋着的脑袋拨出来,深深地看进他的眼睛里,在他唇边呢喃着:“真的吗?” 凌洲呼吸一滞,只发得出气音:“嗯……唔……” 萨岱霍斯笑着吻了上去,抚着他脑袋的手慢慢扣紧。 …… 栖迭礼后,凌洲需要处理的事务明显多了起来,上班在议阁开会工作,下班在书房处理文件。一度让他以为自己在高中,尤其是看着桌子上堆的满满当当的文件时,这种感觉就更加明显了。 xx区道路重新规划方案。 xx家族召开集会。 xx饭店出现三人中毒事件。 …… 凌洲每天忙得晕头转向,时不时还得跑去实地勘察了解情况。 每天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真不是人……虫干的活儿。 好不容易这天轮到他和亚维都休息,两人加快批完最后一批文件,就乔装打扮……也没有很乔装打扮,换了一身常服匆匆跑去规格吃饭……找因为这两天实在太闲而晃去市郊规格吃饭的基塔迪。 是的,凌洲和亚维躺在飞行器的沙发上散散连轴转了多日的大脑cpu的热的时候这么想,他们在这忙成打结的毛线圈,那位已经悠哉悠哉到处闲逛了三天了。 啊,真是气死个虫。 第52章 精神丝 可惜休息是休息不了太长时间的,两人的大脑cpu还热乎着就要继续运转升温。 飞行器抵达目的地后,“咔”的一声,舱门打开了。 凌洲和亚维躺在沙发上,扭头对视一眼,第一次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心酸。 凌洲:“走吧。” 亚维:“嗯。” 几分钟后。 凌洲:“你怎么还不走?” 亚维:“你不也没动?” 凌洲瘫着脸:“我不想动。” 亚维:“我也是。” 两人对视:“……” 又过了几分钟后。 凌洲:“我感觉再不走他要吃完了。” 亚维点头表示赞同:“我觉得也是。” “……”“走吧。”“哎。” 两人终于一前一后地从沙发上挪下来,走出了飞行器。 …… 规格。 凌洲和亚维站在三楼一间包厢外,久久没有动静。 半晌,凌洲狐疑地看着亚维:“你确定在这儿?” 亚维也有点懵:“啊。” 凌洲:“不是说吃饭么,这不是喝茶吗?” 亚维不确定地又低头看了眼光脑:“就是这儿啊。” 凌洲满眼怀疑:“哪来的小道消息?” “啧,”亚维斜了他一眼,“内部消息,准确得很好不好?” “哦,是吗?”凌洲敷衍地应着。 亚维瞪眼:“废话,人家吃完了饭还不能来这儿喝喝茶了?” 凌洲:“哦,也是哦。” 说完抬手就要推门进去—— “欸欸欸,”亚维一把拉住他,“干嘛呢?” 凌洲:“进去啊。” 亚维一脸看傻子的表情:“大哥,里面什么情况我们还不知道呢你进去干嘛?” 凌洲:“你不是说在里面喝茶吗?” 亚维;“那也是别人给我的消息啊,万一有误呢?” “噢,”凌洲恍然大悟,然后在亚维一脸嫌弃的表情中举了举光脑,晃了晃上面的短讯,“可是,我已经和兰兹族长约好了呢。” 亚维觉得凌洲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能听懂,连起来就愣是理解不了,或者说不想理解:“你说什么?” 凌洲对着他眨眨眼,笑得一脸无辜:“感动吗?” 说完抬手……终于推开了门,走了进去。 亚维:“……” 想打虫怎么办? 他收敛了自己几欲狰狞的表情,抬步跟了过去。 呵,没爱虫。 一进门,就见基塔迪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品着茶,对面两个茶杯茶香袅袅,显然是早有准备。 亚维:“……” 呵,他回去就告诉萨岱霍斯上将,某人在外勾勾搭搭。 基塔迪听见声音,放下杯子,起身对着凌洲行礼:“二殿下。” 凌洲回礼:“兰兹族长。” 亚维收了记账本,行礼:“族长。” 基塔迪伸手比向对面:“请。” 坐下后,三人不疾不徐地喝了口茶,谁也没有率先开口,仿佛只是来这儿一起品茶一样。 半晌后,基塔迪率先出声:“二殿下约我来这见面,是有什么事吗?” 凌洲微笑:“我以为阁下知道。” 基塔迪面不改色:“哦?是吗?我怎么不知道?” 凌洲理了理衣袖:“阁下说笑了,如果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把顿特莱格族长一起叫来呢?” 基塔迪:“!” 亚维:“?” 他猛地转头看向凌洲,随即立刻反应过来,用精神力向四周探去—— 果不其然,在基塔迪身后的刺绣屏风后探到了几许精神力波动。 亚维皱了皱眉:“族长?” 基塔迪不愧浸润议阁多年,被揭穿也不见尴尬,他顿时大笑出声:“哈哈哈,二殿下果然实力强悍,不愧为先亲王殿下的后代。” 他扭头:“别藏了埃度,早就被发现了。” 屏风倏地一抖,似是被人踹了一脚,一道人影自后面走出来,赫然是一脸费解满眼不甘的埃度。 他大步流星地跨过来,没好气地将基塔迪推到一边坐着:“过去点。” 基塔迪嗤笑一声:“自己实力不济,在这发什么脾气?” 埃度红眸登时就瞪了过去。 亚维:“……” 没事,说的不是我,嗯,不是我。 他在这自我洗脑,企图蒙骗自己,可惜凌洲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他似笑非笑地瞥了一眼亚维,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亚维:“……” 他可以现在打通讯给上将吗? “二位今天来是想说关于祭司的事吗?”基塔迪直接打了明牌。 凌洲点头:“没错。” 基塔迪:“二殿下不喜欢祭司?” 凌洲还没开口,埃度就拧眉看向基塔迪:“难道你喜欢???” 凌洲:“……” 哇哦。 基塔迪笑着跺了他一脚:“闭嘴。” 第59章 埃度吃痛,登时勃然大怒:“你敢踩……嗷——” 凌洲亚维低低地“嘶”了一声,仿若感同身受。 基塔迪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下去:“二殿下是希望我们和你们一起对付祭司?” 凌洲不忍直视对面龇牙咧嘴就差抱着自己被踩肿的两只脚的埃度,将视线转了回来:“是的,阁下。” 基塔迪挑眉:“可我们并没有这个必要不是吗?曼斯勒安雄尊雌卑,兰兹呵顿特莱格地位超然,纵使我们并不喜欢祭司,可这不影响什么。” 凌洲和亚维对视一眼,点了下头。 凌洲:“阁下认为真的不影响吗?这些年来,布利华佩和科米加的所作所为,兰兹和顿特莱格真的觉得无所谓吗?” 基塔迪闻言收了点笑容,埃度更是沉下了脸。 埃度:“可仅凭这个,也没有必要那么大动干戈,非要把局面弄得一发不可收拾吧?” 凌洲平静地看着他们:“倘若,布利华佩一直在用精神力影响着主都,并试图控制着你们呢?” “?!” 对面两人蓦地盯向凌洲。 凌洲不躲不避地直面着他们久居上位的凌厉眼神。 半晌,基塔迪开口,眼睛依然在审视着凌洲:“二殿下,你在说什么?” 凌洲看向亚维,亚维点头。 凌洲:“烦请两位待会儿不要有任何动作。” 基塔迪眯眼:“为什么?” 亚维右手扶肩:“族长,请相信我们一次。” 基塔迪垂眸思索,片刻后看向埃度,埃度明白他的意思,不情不愿地冷哼一声,表示同意。 基塔迪:“请吧。” 凌洲、亚维:“得罪了。” 凌洲倏地出手,精神力猛地进入基塔迪的精神海,基塔迪下意识地就要把它打出去,想起凌洲刚刚的话,又强行忍着没有动手,眉眼冰寒。 凌洲的精神力在精神海里翻找着,撬刨着,激起一道道的惊动与对抗,他的额头上也渗出了冷汗。 终于,在基塔迪忍不住要出手的时候,他在精神海深处找到了一条条散乱的、细小的、不属于这个精神海的精神丝,他又加了些力,一鼓作气将它们拔了几根出来。 “嗡嗡——” 基塔迪只感到他的精神海在剧烈震动,脑中传来一道尖锐的疼痛,他下意识地大批涌向入侵的精神力,试图彻底驱赶,但也是在他动作的那一瞬间,凌洲的精神力彻底将那几根精神丝抽了出来。 基塔迪的精神海又恢复了平静,他伸手按住头,仿佛那场尖锐的刺痛还在,等稍微缓过来后,他恼怒地抬起头:“你……?!” 映入眼帘的是凌洲微微舞动着的精神力,为了让他看见,凌洲让精神力具象化,显现出淡金色。而此刻,淡金色的带子却缠绕在一个透明的东西上,什么也看不见,只能依照带子缠绕的形状判断出那是几条丝线。 基塔迪猛地抬头看向凌洲:“这是……” 凌洲往前伸了伸:“阁下,用精神力探探吧。” 基塔迪想起凌洲之前说的话,意识到了什么,连忙伸出精神力,试探地触了上去。 一碰上,就感到一股强悍的、熟悉的精神力气息,下一秒,他的精神力就被那几条丝吸了过去,他一惊,立马收回了精神力。 “布利华佩?!” 两道惊怒的吼声同时响起。 另一边,亚维在埃度的强力抵抗下勉强抽出了一根精神丝,他脸色苍白,在心里把布利华佩和埃度一起骂了个遍。 两位族长看着眼前的精神丝,脸色已经是沉得滴水,眼睛里满是被挑衅的狠厉和自己居然不知道的暴怒。 基塔迪奋力按住就要转身冲出去的埃度,强行压了压快要失去的理智,看着凌洲:“二殿下,请原谅我们刚才的无礼,能否告知我们,这是什么东西?” 凌洲额头上都是汗,只能先和亚维一起彻底斩断了精神丝,等精神丝彻底消散后,他才看向基塔迪两人:“这是布利华佩的精神丝,在上次祭典,我们发现布利华佩在整个安区都布满了精神网,上面的精神丝会顺着爬进每个人的精神海。我探过几个人的精神海,发现这种精神丝的存在时间绝对不短……” 凌洲将有关精神网的猜测全部都告诉了他们。 “所以,我们猜测,虫族之所以是现在这样的局面,就是因为历代祭司在用精神网,影响着,操控着。”凌洲说。 包厢内一度陷入寂静,亚维扭头看向凌洲,凌洲对他摇了摇头,两人就这么静静地等着。 片刻后,埃度一把抄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砰——” 第53章 凯谢森 亚维被吓了一跳,抬头看着暴怒的埃度。 埃度红眸里满是煞气,嗜血的杀意自身上蔓延开来,盘旋在整个包厢,恨意从嘴边撕扯出来:“布利华佩,老子去杀了他!” “站住!”眼见着埃度就要不管不顾地冲出去,基塔迪连忙厉声喝住他。 埃度不耐地回头:“干什么?” 基塔迪:“你要干什么?!你杀得了他吗?啊?” 埃度更怒了:“杀不了我也要让他脱一层皮!胆敢影响控制我?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 基塔迪:“我看你才是活得不耐烦了!科米加呢?其他雄虫呢?啊?不管了是吗?!” 埃度:“那你说怎么办?等精神网影响深了,所有人都得完!!!” “……” 两人在那大吵了起来。 亚维看得目瞪口呆,扭头看向凌洲;凌洲看得目瞪且口呆,扭头看向亚维。 两人用眼神……意念交流着。 凌洲:他们走这个调调的? 亚维: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凌洲: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 亚维:我也,第一次见族长那么暴躁。 凌洲:嘶。 亚维:嘶。 凌洲、亚维:吵架的雄虫真可怕。 …… 军部。 阿弗列匆匆走进萨岱霍斯的办公室:“上将,查到了。” 萨岱霍斯转身:“我看。” 阿弗列将手中的文件递给萨岱霍斯:“自从上一次晶石被我们缴获后,科米加就收紧了所有动作,我们查了整个主都,发现只有一处有。” 萨岱霍斯翻着手中的文件:“拍卖行?” 阿弗列点头:“嗯,科米加把大部分晶石移到了拍卖行。” 萨岱霍斯:“其他的呢?” 阿弗列:“应该还在科米加。” 萨岱霍斯皱眉:“应该?” 阿弗列右手扶肩:“我们没有查到那批晶石的踪迹,盯着的人也没有见他们运出来,所以猜测应该还在科米加。” 萨岱霍斯点头:“好,知道了,继续盯着那边。” 阿弗列:“是。” 他放下手,问道:“上将,为什么他们要移到拍卖行?这样目标不是更大吗?” 萨岱霍斯合上文件:“现在在外面人看来,那只是一批颜色独特的普通晶石,恐怕他们已经在各大家族安插了人手,打算借拍卖之名送到其他人手里。” 阿弗列愕然:“那万一一旦进行拍卖,以雄虫们对晶石的狂热,岂不是整个主都都要遭殃?可拍卖今天晚上就要开始了。” 萨岱霍斯凝了眸子:“叫几个常年不在主都的,回去准备一下,今晚乔装进入拍卖行。” 阿弗列:“是。” “报告!”一名军雌站到门口。 萨岱霍斯:“怎么了?” 军雌:“上将,科米加来人了,说要找我们要个人。” 阿弗列皱眉:“人?什么……上将?”那个黑服人。 萨岱霍斯放下文件,神情冷然:“你先去叫人,我过去。” 阿弗列:“是。” …… 规格包厢。 两人终于吵完,各自坐到一边,喘着气儿休息。 凌洲见状放下手里早已经凉了个透彻的茶,笑盈盈道:“二位,要听听我们的想法吗?” 两人转过头,基塔迪:“殿下请讲。” 凌洲:“是这样的……”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那若有所思。 基塔迪:“殿下的意思是,我们可以暗中抽出布利华佩植下的精神丝,恢复雄虫的精神海和理智?” 凌洲点头:“嗯,精神海再这样下去,寿命也不会太长。” 埃度眉头皱得死紧:“可这样也太慢了,这得抽到什么时候?万一他们有什么动作,我们岂不是一起去死了?” 基塔迪轻斥一声:“埃度。” 凌洲毫不介意:“阁下说的不错,这也正是我们所担心的,仅凭我们几个的力量别说清除整个主都的精神网,就是一个家族的都很难。” 基塔迪:“殿下的意思是……” 凌洲:“这件事,还得拜托两位族长了,只有两位家族中精神力强悍的人一起动手,才可能快一些。” 第60章 基塔迪握紧了手:“可布利华佩精神力太过强悍,哪怕是家族里所有精神力尚可的人一起,也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 埃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他妈的,迟早有一天要灭了布利华佩!” 凌洲苦笑:“现在也没有其他办法了,好在布利华佩恢复了祭司之位,暂时应该不会被逼急了。” 亚维只觉得头疼:“是啊,能消一点儿是一点儿吧,再这样下去,曼斯勒安迟早要爆。” 埃度更烦了:“那就这样吧,大不了就干!谁都别想活,反正谁也别想影响控制老子!” 基塔迪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不上战场真的是可惜了。” 凌洲亚维深表赞同地点了点头。 埃度猛地踩了他一脚:“少管我!” 基塔迪懒得理他,看着凌洲:“那就按二殿下说的办吧,我们回去就着手准备清除精神丝。” 凌洲:“嗯,城西城北交给我和亚维,城东城南就交给二位了。” 基塔迪颔首:“没问题,但你们只有两个人,精神力耗得过来吗?” 凌洲笑了笑:“城北没什么人,城西精神力普遍不高,放心吧,没问题的。” 埃度找着机会就要怼基塔迪:“听到没?你以为人家精神力跟你一样弱?” 基塔迪嗤笑:“不好意思,貌似你的比我弱吧?” 埃度大怒:“你说什么?!” 基塔迪没有理会他,继续看着凌洲:“二殿下,有什么需要尽管提出来。” 凌洲点头,调侃道:“放心吧族长,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不会跟你客气的。” 亚维在旁边附和:“放心吧族长,他不会跟你客气的。” 凌洲:“……” 他面不改色地踹了亚维一脚。 亚维吃痛:“嘶……” 到底顾忌着基塔迪他们在,强忍着没有还回去。 “哈哈哈。”基塔迪目睹了一切,放声笑了出来。 埃度用看神经虫的眼神看了一眼基塔迪,随后也大笑了出来。 凌洲亚维随即也被他们传染了。 整个包厢都是笑声,彼此都有惺惺相惜之情。 从此以后,就真的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势要齐心协力,掀翻这条驶向深渊的巨轮。 …… 军部接待室。 五个灰发绿眸雄虫强硬地闯进军部大厅,守卫上前阻拦却险些被打伤,叫嚣了一番后,眼见围上来的军雌越来越多,才一脸鄙薄地踏进了接待室。 萨岱霍斯带着几个军雌走进来,就见五人坐在桌子一边,为首的那个旁若无人地翘起双脚踩在桌子上,姿势神情都嚣张得很。 旁边一名军雌见此皱眉,上前一步正要开口喝斥,又被萨岱霍斯伸手拦了下来。 萨岱霍斯面无表情地走到对面坐下去,看着对面的人,不带半分温度:“阁下来军部,有什么事吗?” 为首雄虫嗤笑一声,满眼轻蔑地伸出手:“萨岱霍斯上将是吧?我是科米加族长的助理,凯谢森。” 萨岱霍斯一动不动,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凯谢森手僵在原地,脸色瞬间难看下来,但萨岱霍斯的目光实在冷得令人发寒,他还是收敛了一些,放下手:“军部前几天抓走了我们的一个人,族长想着许是有什么误会就等了几天,但直到现在也不见人,上将,是不是该给我们一个说法?” 萨岱霍斯:“人?什么人?” 凯谢森阴沉了脸:“怎么,军部是打算装疯卖傻吗?” 军雌勃然大怒:“你说什么?!” “坐下。”萨岱霍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后勾起了一个微笑,“阁下说的是,前几天莫名袭击帕尼迦少将和一名军雌的那个,一身黑服的,雄虫吗?” “你说什么?”凯谢森倏地瞪大了眼睛,“明明是你们突然无缘无故地把他抓走了!” 萨岱霍斯:“阁下在说笑吗?帕尼迦少将受了惊吓,现在还在家里休养。” 凯谢森刷地站起来,一掌拍在桌子上:“你胡扯!赶紧把人放了,不然让你们所有人吃不了兜着走!!!我……” “砰——” 萨岱霍斯一抬手,旁边的军雌会意,一枚光弹擦着凯谢森的脖子直直地射进对面的墙壁上,凯谢森登时闭上了嘴。 萨岱霍斯淡声道:“阁下,军事重地,请勿喧哗。” 凯谢森不敢置信地看着萨岱霍斯,却是没敢大叫:“你敢对我动手?!” 萨岱霍斯表情不变,语气里仿佛满是奇怪与不解:“为什么不敢?阁下,你们家的人出手伤了军部的人,军部都没有找你们算账,只是把他关押了起来,你们倒好,还跑来这里闹事,得寸进尺?” 凯谢森脸色青了又白,顾忌着巴格理的命令没有再反驳,忍气吞声道:“好,就算他伤了人,可那两个不过是雌虫而已,都关了这么多天了,也该放回来了吧?” 军雌闻言皆怒目而视,眼睛里几乎要喷火。 萨岱霍斯:“不好意思,他的尸体已经丢出去了,需要的话你可以去后面找找,说不定还能找到。” 凯谢森大脑顿时一片空白,顾不上旁边一直举着的光能枪,恨声道:“萨岱霍斯!你们怎么敢杀了雄虫?你们活腻了吗?!” 萨岱霍斯好笑地看着他:“污蔑人也不是这么污蔑的吧?自杀都被说成是我们杀的了?阁下的臆想未免也太重了吧。” 凯谢森:“你说什么?” 在旁边听了全程也懵了全程的军雌:“???” 第54章 山菱 凯谢森倏地扭头看向旁边的雄虫,其他人也茫然无措地摇了摇头。 他又看向萨岱霍斯:“自杀?” 萨岱霍斯不置可否地看着他。 “不可能,不可能,”凯谢森喃喃自语,“那批晶石……”说完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连忙住了嘴。 可惜萨岱霍斯已经听了个清楚,他食指敲了敲:“既然事情已经清楚,恕我不奉陪了。”他起身就要离开。 “等等,”凯谢森慌乱地喊住了萨岱霍斯,“那他的东西呢?人不在了,东西总得还回来吧?” 萨岱霍斯挑眉:“东西?” “就是那个……”凯谢森只觉得自己很憋屈,“他总留下什么东西了吧?你……还请上将,准许我,带回去给他家人留个念想。”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往外吐着话,绿眸里满是愤恨。 “也是,”萨岱霍斯漫不经心地挥手示意旁边的军雌,“别的也没有什么,只有这一个盒子。” 军雌将刚刚拿过来的木盒子放到桌子上。 盒子刚放到桌子上,凯谢森就伸手一把把盒子抢过来,慌张地上下翻看着,直到看到盒子上完好无损的锁后,才松了一口气,眼睛里的惊惶也褪了下去。 萨岱霍斯将他这一系列的动作尽收眼底。 凯谢森抓着盒子就一句话不说地冲了出去,其他几人也纷纷跟上,狠狠地撞在了门口的军雌肩上,军雌被撞得往后一退,等稳住身体后一抬头,五个人早已消失在了军部大厅。 接待室里的军雌看得叹为观止,用眼神疯狂地跟同伴示意着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 妈呀,上将今天是怎么了?这满面的微笑和真心实意的困惑是谁的表情谁的语气?这睁眼的瞎话是谁在说?为什么上将今天话那么多?上将今天说话怎么那么欠?呜,对不起上将,我错了。上将吃错药了?嘤,对不起,我错了。 军雌低头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光能枪,以前这个情况,即使是元帅亲自来了,双方也免不了一场激烈的对峙,他都准备好了。只不过,虽然军部不会太吃亏,但终归是要被狠狠打压一头的。 但今天,军雌心中肃然起敬,高啊。 随后胆子又蹦跶了一下,莫非,上将有两重人格,今天恰巧被激发出来了?以前是冷得让人发颤,现在是气得让人发抖。 这么一想,军雌的无限崇拜更上一层楼,不愧是上将,就是与我们这些只有一个人格的普通虫不一样啊! 几名军雌迅速交换完了各自内心相同的想法,看着萨岱霍斯的眼神更加炽热,敬佩与崇拜已经在心底垒起了一座座高楼,就差拉个横幅喷个漆了。 萨岱霍斯并未注意到两边的滔天巨浪,起身率先走了出去:“走吧。” “是!” 一直站在门外等着的军雌被吓了一跳,一脸看傻子的表情看着里面的几只大嗓门虫。 萨岱霍斯刚走上楼,阿弗列就急急忙忙地跑过来:“上将,盒子不见了!” 萨岱霍斯停下脚步,转身:“科米加的带回去了。” “啊?”阿弗列一惊,“那怎么办?” 萨岱霍斯继续往上走:“什么怎么办?” 阿弗列跟上:“晶石啊,他们拿走了怎么办?我们岂不是没有样本了?” 萨岱霍斯稀奇道:“怎么?你要改行研究晶石了?” 第61章 阿弗列一噎:“上将!” 萨岱霍斯:“就是要装作毫不在意地让他们拿回去,他们才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才会无所顾忌地将大量晶石投放到拍卖行。” 阿弗列恍然大悟:“噢——原来如此。” 走了几步,阿弗列才反应过来刚刚萨岱霍斯说了什么,他一脸惊恐地看着萨岱霍斯挺直的背影:“上将,你中邪了?” 萨岱霍斯刚好走到拐角处,闻言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阿弗列浑身一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休假,连忙抖着声音转移话题:“啊……那个,上将,帕尼迦少将休假了啊?” 萨岱霍斯:“嗯。” 阿弗列奇道:“少将那个工作狂也会休假?” 萨岱霍斯:“朗卡尔马上要升学留宿了,他想这几天多陪陪他。” 阿弗列“哦,那小虫崽长这么大了,我还说过几天去看看他,现在看来还是算了吧,让他们单独待几天。” 萨岱霍斯颔首:“嗯。” 又过了几秒钟,阿弗列还是不死心,顶着自己可能要失去几天假期的风险,拐着弯儿地问道:“上将,你今天怎么这么开心啊?” 萨岱霍斯脚步几不可察地一滞,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走:“有吗?” 一听阿弗列就知道肯定有:“当然,上将,到底发生什么了?是不是二殿下……欸——” 萨岱霍斯走进办公室,利落地在阿弗列跟上来之前一关,将他人连着藏也藏不住的好奇心一起关在了外面。 阿弗列不满地嘟囔着:“上将……” 萨岱霍斯恍若未闻,径直走到办公桌前,低头看着早上新拿进来的山菱,山菱是水生植物,茎很短,叶子也很小,呈菱形状,巴掌大的玻璃方瓶里放满了一片片的菱形叶子,绿油油的,很是可爱。 萨岱霍斯伸手碰了碰小巧的叶子,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思绪也不知不觉地飘回昨天晚上—— 昨天军部事务较多,萨岱霍斯将近十一点才回到家,不承想凌洲也没有回来。 他边点出通讯边往门边走去,正要开门出去,门就打开了。 凌洲这几天忙得晕头转向,今天还接连开了三次会,等他好不容易批完文件,回到家已经这个点儿了。 他拖着一身疲惫,刚打开门就看到萨岱霍斯站在门后面,顿时就扑了过去:“上将——” 萨岱霍斯连忙接住凌洲,抽出手关上门,带着怀里的黏人兔子走到沙发边坐下。 他看着满脸倦意的凌洲,心疼地拨了拨他的头发;“这么累啊?” “嗯……”凌洲不住地点着头,然后又非常有自知之明,“也可能是我太久没有这么干过了,身体机能还不能良好地适应。” 萨岱霍斯没忍住笑了出来,低声哄着人:“上去睡吧。” “嗯……等等。”凌洲差点就应了,突然想起什么。 他连忙爬起来,趁着萨岱霍斯没注意把左手背到身后,挑挑眉笑盈盈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猜猜我手里有什么?” 萨岱霍斯茫然地看了眼凌洲,视线下移到他背在身后的手,又移了回来:“啊?” 凌洲觉得他茫然的样子有点呆呆的可爱,往前凑了凑:“你猜猜嘛。” 萨岱霍斯笑了,认真地猜了起来:“恩……小说?” “不对。” “纽扣?” “再猜猜。” “笔?” “不是。” “……” 萨岱霍斯猜了半天也没猜出来,最后实在忍不住揉了揉凌洲的脑袋:“殿下,告诉我吧。” 凌洲逗完了人,终于把手拿了出来,掌心摊开:“当当当当。” 萨岱霍斯低头一看,是一个小小的棕褐色椭圆,他伸手摸了摸:“山菱种子?” “?” 凌洲有些傻眼了,他低头看着手上的椭圆,种子不都长这个样吗?怎么看出来的? 他满眼问号地抬头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笑得温柔:“那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凌洲服气了。 他默默地下了沙发:“上将,你等我一下。” 萨岱霍斯看着他跑得飞快的背影,脸上是一刻也没消下去的笑意:“好,慢点儿。” 不一会儿,凌洲就端着一个装了些水的玻璃方瓶过来,把它放到了茶几上,蹲在茶几边儿一边把种子放进去一边说:“老板说这个得尽快放水里,放得越快它长得越快,我刚把它拿回来,希望马上就能长出来。” 萨岱霍斯闻言起身走到凌洲身边蹲下去:“刚刚拿回来的吗?怎么不叫我去拿?” 凌洲放完了种子,扭头看着萨岱霍斯,献宝儿似的:“那可不行,这可是礼物、是惊喜,就得偷偷的。” 萨岱霍斯一怔:“送给我的吗?” 凌洲点点头:“是啊,我这几天天天泡在光脑文件里,才发现眼睛真的受不了。我查过了,把山菱放到光脑旁边,可以吸收辐射,上将,你明天把它带过去吧,它很小的,不会占地方的。” 萨岱霍斯愣愣地看着凌洲,半晌哑着声音道:“怎么不给自己放一个?” 凌洲毫不在意:“我就这几天忙点儿,大部分时间也用不着,山菱种子很稀少,订一个太麻烦了。” 萨岱霍斯只觉得心尖都在发颤,一时说不出话来。 “欸,上将,快看,它长出来了。”凌洲惊喜地看着山菱。 萨岱霍斯扭头看去,瓶子里的种子很快就生了根发了芽,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就长满了一整个瓶口,绿油油的,可爱极了。 凌洲蹲不住了,起身把萨岱霍斯一起拉起来:“可爱吧?” “嗯,”萨岱霍斯顺着他的力道站起来,轻声应着,“很可爱。” 凌洲乐了,笑眯眯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伸手揽住凌洲的腰,偏头轻柔地吻上去。 “殿下……” …… “叩叩叩。” 萨岱霍斯回神:“进。” 几名军雌推门走进来:“上将。” 萨岱霍斯收敛了神情:“嗯,走吧。” “是。” 第55章 染发 凌洲和亚维出了规格,亚维伸了个懒腰:“再见,殿下。” 凌洲点头:“再见……嗯?” 他扭头看着亚维,一脸惊诧:“你要走回去?锻炼啊?” 亚维嫌弃地看着他:“怎么可能?这可是市郊,走一半我人就瘫了好吗?” 凌洲:“那你说再见?” 亚维:“我是要坐光轨到处逛逛,这几天忙死我了,好不容易得了空闲,再不到处走走我要发霉了。” 凌洲“哦”了一声:“再见。”说完就要朝飞行器走去。 “欸欸欸,”亚维想了想还是叫住他,“你要没事的话一起逛逛?” 凌洲摆摆手:“不去,我要回去睡觉。” 亚维:“……等着发霉吧你。” 凌洲头也不回地挥挥手。 亚维更嫌弃了,头一扭走了。 这边亚维踏上了光轨,那边凌洲坐上了飞行器。 小光屏狗腿地凑过来:“雄主人,外面去哪里啊?” 凌洲:“回……” “嘀嘀。” 话还没说完,光脑就响了起来。 凌洲点开看过去。 小光屏没有听到回复,扑棱棱地飞了一圈又问了一遍。 凌洲关了短讯,伸手摸了摸小光屏的圆脑袋:“乖,再等等我啊。” 小光屏被摸得舒服,答应着:“好……嗯?” 它一屏幕茫然地,眼睁睁地看着凌洲又走了下去:“?” …… 凌洲顶着服务员茫然的眼神再次走入规格,径直上了三楼,进了另一间包厢。 凌洲关上门,转身看着坐在那的人:“帕尼迦少将?” 帕尼迦一身黑袍,宽大的兜帽盖住了整个头顶,垂下来遮住了半个额头,他起身对着凌洲行礼:“二殿下。” 凌洲感到有些奇怪,他回礼走过去:“少将找我有什么事吗?” 帕尼迦将放在旁边的一个黑盒子递给凌洲:“殿下,这个给您。” 凌洲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 帕尼迦垂下眸子:“先亲王殿下留给您的栖迭礼礼物。” 凌洲倏地抬头:“什么?” 不是之前已经给过了吗? 帕尼迦抬眸看着凌洲,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勉强勾出一个笑容来:“先亲王给您留了点东西,我担心丢了,就把它存到了拍卖行。” 凌洲低头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把纯银钥匙和一块碧绿玉牌,玉牌上刻着“0687”。 凌洲拿起玉牌:“这是……” “存物柜的编号,您到时候用这个就可以取出来了。”帕尼迦顿了顿,补充了一句,“请小心,不要让任何人发现。” 凌洲凝眉,抬头看着帕尼迦。 第62章 帕尼迦动作间,兜帽滑下去了一些,正好夕阳斜射过来,凌洲终于看清楚了。 只见他脸色苍白,神情颓然,眼下青黑,青眸里一片死寂,整个人都变得消瘦不说,隐隐散发着一股……死丧的气息。 凌洲心头一跳,莫名有一股不安盘绕心间,他紧了紧拿着盒子的手,试探道:“少将,最近出什么事了吗?” 帕尼迦一愣,随即抬手拉上了兜帽:“殿下多虑了,这是朗卡尔缠着我要一起玩的变装游戏。” 凌洲有些迟疑:“……是吗?” “是啊,”帕尼迦笑了笑,伸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您看,还化了妆呢,好像是模仿什么动画人物?小虫崽看的,我也不知道。” 凌洲直觉不对劲,但见他不愿意说,也就不好多问,只能装作相信了的样子:“还是小虫崽喜欢玩,看着还挺像的。” 帕尼迦耸耸肩:“是啊。” 说完,他对着凌洲行了一礼:“二殿下,既然东西送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凌洲回礼:“再见,少将。” “再见,二殿下。”帕尼迦转身走了出去。 “咔嚓。”门被轻轻拉上。 凌洲看着关上的门,迟迟没有动作,只觉得心里的不安愈发强烈。 半晌,他点开通讯。 通讯很快就拨通了,萨岱霍斯低沉带笑的声音传来:“殿下?” 凌洲抠了抠盒子:“上将,最近军部出什么事了吗?” 萨岱霍斯:“没有啊,怎么了?” 凌洲:“我刚见到帕尼迦少将了,我感觉他有些不对劲。” 萨岱霍斯一顿:“不对劲?” 凌洲“嗯”了一声:“是……出什么事了吗?” 萨岱霍斯皱眉:“没有听说,不过他前几天休了假。” 凌洲:“休假?” 萨岱霍斯:“嗯,说是朗卡尔马上要升学留宿了,想多陪陪他。” 凌洲闻言稍微松了一口气:“哦,那应该是要分开一段时间了,心里不舍吧。” 萨岱霍斯宽慰道:“嗯,别担心殿下,我派人去看看。” 凌洲点头:“好。” 说完,他看着手中的盒子:“上将,你……今天有事吗?” 萨岱霍斯顿了顿,温声问着:“怎么了?” 凌洲知道了,笑了笑:“没事,就是今天我想出去逛逛,可能得晚一点回家。” “唔,”萨岱霍斯调侃着,“不知道这次小虫崽会不会坐过站了?” 凌洲脸臊得通红:“没有,不会,我会看着的。” 萨岱霍斯笑出了声:“好吧,看来小虫崽长大了。” 凌洲耳朵都红了:“上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了。 萨岱霍斯见把人逗急了,忙笑着哄道:“好了好了,我错了。” “唔……”凌洲轻声哼着。 不料萨岱霍斯又踩了踩兔子尾巴:“要是坐过站了,记得赶紧联系我。” 凌洲:“……” 兔子急了想咬人,哦,咬虫。 哪怕知道对面看不见,他依然笑得虚情假意:“再见,上将。” 说完伸手就按挂了通讯。 呵,雌虫。 …… 另一边,萨岱霍斯看着手中挂断的通讯,挑了挑眉。 小虫崽脾气还挺大。 他忍不住笑了出来。 旁边坐着的军雌眼睁睁地看着萨岱霍斯刚刚还一脸冷肃,周身是平日惯有的冷意,结果不过是接了个通讯,就笑意不断,舱内温度升上来了不说,语气也温柔得不行,他一脸见鬼了的神情。 妈呀,二殿下是何方妖孽……神圣。 军雌心中肃然起敬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但很显然,因为内心太过震撼和激动,军雌并没有注意控制好自己的表情,以至于在外人看来他现在就是一脸的……春心荡漾和快挂到耳边的猥琐笑容。 萨岱霍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军雌立马感受到一股彻骨的寒意向他席卷而来。 军雌:“……” 队长!救命! …… 帕尼迦走出规格好一段距离后,转身对着酒楼方向深深鞠躬,久久没有直起身,眼泪倾泻而出。 对不起…… …… 2号线光轨上。 亚维正悠哉哉地坐着光轨,打算趁着今天休息绕一绕城西城北,看看这里雄虫的精神海状况。 “嘀嘀。” 亚维低头一看,没爱虫? 他一脸难以言喻地点开通讯:“没……二殿下?” 凌洲:“……” 他忍。 他保持微笑:“阁下,听说你以前非常的博学多才,见多识广。” 亚维没忍住讥笑了一声:“什么叫以前?我现在也是好吗?” “……”凌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您知道哪里有比较隐秘一点儿的染发店吗?” “废话,我当然知……”亚维顿了顿,“你问这个干什么?你终于打算改头换面重新做人了?” 凌洲继续微笑:“这边建议您重新学习一下成语呢。” 亚维:“你才重新……” “别废话,”凌洲忍不下去了,直接出声打断他,“快说,在哪里?” 亚维正想怼回去,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要去哪儿?” 凌洲:“拍卖行。” 亚维:“你过来接我,我把位置发你。” 凌洲:“好。” 挂断通讯后,他伸手按住自己的胸口,狠狠地深呼吸了几次,跟爱情虫讲话真的会折寿啊,再多讲几次,三百年的寿命都得搭进去。 …… 一间不知名的理发店里。 为什么说是不知名呢?凌洲想,当然是因为这里根本就是某只……某两只爱情虫的家。 他瘫着脸看着一脸兴致勃勃的亚维:“你把我带到你家干嘛?” 亚维兴冲冲地抱着一堆杂七杂八的瓶瓶罐罐跑过来:“不是你说要染发吗?” 凌洲:“你这是染发店?” 亚维理所当然地否认:“肯定不是啊,你傻了?” “那你……你带……”凌洲气得舌头都打结。 亚维把东西放桌上:“放心,我就是你最好的染发师,相信我。” 凌洲并不是很想相信:“我还是随便找个理发店吧。”说着就要起身。 “坐下,”亚维一把把他按在椅子上,“我小时候经常自己染,很有经验的好吗?” 凌洲木着脸:“你小时候这么潮的吗?” 亚维“啧”了一声:“说什么呢?小时候我们被别的支脉打压,想出去只能伪装一下,我这是迫不得已好吧?” 凌洲闻言顿了顿,放松地向后靠在椅子上,闭上眼:“行吧,勉强信你一回。” 亚维满意了:“这还差不多,想要什么颜色?” “蓝的吧,也不算少见。” “那你干嘛不干脆染个最常见的?” “那没办法了,我就喜欢蓝色。” “呵,是喜欢蓝色,还是喜欢某……欸欸欸,别动,弄着呢。” “呵……” …… 是夜,群星闪烁,拍卖行的大楼灯光熠熠,楼外旷地上停满了一排排的各色飞行器,几名戴奇特面具的侍者站在门口,指引着来来往往的客人。 一架深蓝飞行器缓缓降落。 第56章 拍卖行 凌洲一身蓝白礼服坐在飞行器内,一头蓝发与礼服相映,神情冷淡,尽显清冷矜贵之气。 等飞行器停下来后,他伸手拿过放在桌上的白色面具,起身戴上去,走出了飞行器。 小光屏从后面默默地探出头,屏幕疯狂闪烁着。 啊啊啊啊——不一样的雄主人,好帅! …… 亚维穿梭在城西,突然想到了什么,抬手在腕间点了几下,脸上露出得逞的满意微笑。 …… 凌洲走到拍卖行门口。 侍者俯身,将一个小小的号码牌递给凌洲:“阁下,请。” 凌洲接过一看—— 1314。 凌洲:“……” 哇哦。 随后挑了挑眉,斜瞥了一眼后面陆陆续续走进来的人,今晚人这么多? 他收了号码牌,抬步走了进去。 …… 拍卖行会场。 几名戴不同颜色面具的人跟在一名身着红黑礼服,面戴黑色面具的红发人身后,一起走上了二楼。 拐角处的侍者走上前来:“阁下。” 红发人将一枚纯金徽章递给他。 侍者连忙俯身:“阁下,您的包间在这边,请随我来。” 侍者带着他们走进最里间的隔音包间后,就默默地关上门退了出去。 几人坐到沙发上,透过面前的单面玻璃观察着下面一楼的情况。 “上将,今天人怎么这么多?”旁边人看着下面的如山人潮,不由地转头看向红发人。 第63章 红发人,也就是萨岱霍斯,他向后靠在沙发上:“大批稀有晶石出现,吸引了不少雄虫。” 军雌:“那我们……” 萨岱霍斯蓝眸里一片冰冷:“通知下去,势必全部拍下来。” 军雌神情肃然:“是。” …… 地下存物室。 凌洲一路跟着侍者走过去,身上精神力向四周探去,随时戒备着。 “阁下,到了。” 凌洲抬眼望去,是一望无际的特制柜子,一排排一层层地罗列着,高得让人一眼望不到头,透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他举起玉牌向侍者示意。 侍者立即将他领到最里面的隔板前:“阁下,就是这儿了。” 凌洲点头:“多谢。” 侍者退了出去。 凌洲侧头看了一眼通道,精神力四散着,确保周围没有人,才转身站到光梯上,顺着梯子上去。 …… “咚——” 一声钟声响彻整个拍卖大楼。 一楼宽台上,顶灯倏地全部亮起,成了整个灯火通明的拍卖行里最耀眼的地方。 一名身着黑色西服戴红色面具的雄虫走了上来。 他站到宽台中央,右手往外一挥,转到身前俯身行礼:“各位尊贵的阁下们,我是今晚的拍卖官,欢迎来到拍卖行,拍卖手册已经放到手边,相信今晚的拍品一定不会让诸位失望。” 拍卖官双手蓦地向两边一伸,钻石点缀过的翅翼“唰”地展开,带动一片闪烁。 “拍卖,正式,开始!” …… 凌洲上到了中间地方,抬头望了眼仍旧看不到边际的存物柜,视线收回到正前方的柜子前—— 0687。 凌洲将玉牌放到旁边的凹形槽里。 “叮。” 一声轻响,玉牌放上去的一瞬间,凹形槽就发出了一阵绿光,紧接着,玉牌就慢慢下沉,直至吞噬不见。凹形槽缓慢变形着,逐渐凝结成一个小孔。 凌洲把纯银钥匙插上去,向左一扭—— “咔嚓。” 柜门开了。 他伸手拉开柜门,狭窄的空间里静静地躺着一枚长形芯片和一颗蓝色球状宝石。 凌洲一怔,眼睛盯着那颗宝石,只觉得颜色分外的像…… “哒、哒、哒。” 凌洲神色一凛。 …… 拍卖进行得如火如荼。 “三百万,144号阁下出三百万!还有没有更高的?”拍卖官站在宽台上,满场寻找着更高价。 包间内,萨岱霍斯按下拍卖扭。 “四百万!包间阁下出价四百万!”拍卖官热情的声音透过麦克风响彻整个大楼。 “上将,我们不是要拍下晶石吗?”军雌不解地看着萨岱霍斯的动作。 萨岱霍斯随意地参与着竞价:“我们是来拍卖的,当然不可能只盯着一个东西。” 军雌明白了。 萨岱霍斯:“差不多了,你们换身装扮,到一楼去竞拍。” “是。” “叮——”锤子一敲。 “四百万,成交!” …… 凌洲屏住呼吸,精神力缓缓延伸出去,门口的交谈清晰入耳—— “你确定是0687?” “是的阁下,刚刚进去。” 那个侍者! 凌洲立马反应过来。 “长什么样子?” “戴着面具看不清脸,不过是蓝发。” “蓝发?” “是的阁下。” “大人,蓝发可不少啊。” “废话,除了我们科米加的绿发,哪种颜色不是遍地都是。” 凌洲:“……” 他努力压了压即将跑出来的吐槽,奋力将脱缰而出的神经拉到正轨上来。 科米加? 凌洲心里飞速跳过一串问号,拍卖行不是顿特莱格家的吗?怎么这都能混进科米加的?看着混进来的时间还不短。 想打虫。凌洲面无表情地想。 随即沉了眸子,他们是冲着里面的东西来的,还一盯盯了十多年,到底是什么东西,让他们这么忌惮…… 他悄声取走了里面的东西,放到内袋里,再用精神力抹去一切指纹痕迹。 “到底在哪儿?” “就在前面。”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也越来越急。 凌洲悄无声息地展开翅翼,顺着柜子往外里滑去。 “砰——” 隔板被人一脚踹开。 …… “接下来,就是今晚的重头戏——出于南境的珍惜绿晶石!”拍卖官一脸笑意地拍拍手。 几名亚雌拉着一个足有三人高的巨型玻璃箱上来。 全场顿时就沸腾了起来。 “大家请看,”拍卖官走到箱子前,“这里有二十七个玻璃盒子,今晚的拍卖不是整套竞价,而是,”他双手一挥,“单个竞拍!” “喔喔喔——” “好!好!” “……” 此话一出,全场喝彩不断,尤其是一楼,欢呼声几乎要掀翻了整个屋顶。 雄虫热衷于晶石,多年下来,随着晶石的大量开采,晶矿数量日渐下降,晶石价格一度炒出了天价。 而如今,单份拍卖稀有晶石,无疑给了很多资产没有那么丰厚的人希望。 单份拍卖,意味着起价不会很高,而足有二十七份的数量,就会有很多大佬不愿超高价拍得所有晶石。 雄虫们都雀跃了起来,一个个摩拳擦掌,誓要拍得一份回去。 萨岱霍斯皱起了眉,科米加是想把晶石散到主都各处。 “上将,怎么办?”耳麦里传来声音。 萨岱霍斯声音冷沉:“每人拍几份,势必全部拍下。” “是!” 见气氛渲染得差不多了,拍卖官双手一拍:“第一份竞拍,开始!” …… 里面空空如也。 凯谢森转身一脚踹在了侍者身上:“你不是说人在这吗?” 侍者被踹得“砰”的撞到柜子上,锋利的凹槽划破了他的额头,他顾不得满头的血,连忙跪在地上疯狂磕头:“阁下饶命,阁下饶命,他就在这里啊,从来没有出去过,一定是藏起来了!” 旁边的人对着凯谢森行礼:“大人,现在找到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凯谢森又是一巴掌扇过去:“我知道!用得着你教吗?!” 雄虫捂住火辣辣的脸,登时不敢出声。 凯谢森一脸暴怒地走进去,光梯还在上面,他飞上去一看,柜子已经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赫然不见了踪影。 凯谢森:“人一定还在这,都给我搜!” “是!” …… “一千万!577阁下出价一千万!” “两千万!包间阁下两千万!” “还有没有更高的?五千万!包间阁下五千万!” “七千万!” “八千三百万!” “……” “十亿!包间阁下出价十亿!” “……” 第一份晶石就叫出了史无前例的天价,整个拍卖行都沸腾起来了。 一楼的雄虫们都噤了声,静静围观着包间大佬们的竞拍。 拍卖官也激动了起来,勉强镇定地主持着:“十一亿!还有没有更高的?十一亿!” 一片寂静后。 “叮——” “十一亿,成交!” “哗——” 一楼重新哗然起来,嚷闹声不绝于耳。 “我去!十一亿!” “这就是大佬的实力吗?” “怎么办?这太高了?!” “没事没事,这只是第一份而已。” “可第一份就这么高,后面的外面怎么可能要得起?” “不会的不会的,等大佬们拍完前面的,我们可以捡后面的嘛。” “也是,但愿大佬们收收手。” “妈呀!你看到了吗?十一亿!我什么时候能有这么多钱啊?” “下辈子吧!” “滚蛋!” “……” 萨岱霍斯收回按下确认钮的手,在拍卖屏幕上刷了光脑码。 他靠回沙发上,手指敲了敲。 殿下,在干什么…… 想着想着,他低头笑了笑。 小虫崽不会又坐过站了吧…… …… 凌洲绕到前排柜子前,莫名觉得鼻子有点痒。 他连忙忍住,谁在这时候念叨我?要出人……虫命了。 “搜到了吗?” “没有。” “一群废物!” 凌洲看着前面近在咫尺的出口,悄无声息地收了显眼的翅翼,降落在地面上。 “在那!”一只雄虫突然脚下一滑,恰好看到藏在柜子后面的一缕蓝发,他立马尖声大叫。 凌洲暗道不妙—— 哦吼。 第57章 雄主 第64章 这地板该换了,也太不防滑了。 凌洲脑中一秒闪过这个想法。 紧接着,他的肌肉神经立马高速运转起来,凭借着多年看小说主角逃亡的经验倏地就向出口奔去。 “追!别让他跑了!快!” “追追追!” “快!” “追上去!杀了他!不能让他把东西拿走!” “快杀了他!” 空荡荡的地下存物室瞬间热闹起来。 地板被大力踩踏的咚咚声,雄虫们的尖叫声,凌洲飞速踩着掉落墙皮上楼的碎裂声,交织混杂,在偌大的舞台上拉响了多重奏。 凌洲一边跑一边听着脚下墙皮的碎裂巨响,心里的吐槽堪比塞在包包最下面的没连上蓝牙耳机而疯狂外放的手机,停也停不下来。 什么最豪华拍卖行,墙皮都掉下来了,还掉这么多? 一路踩一路响。 还有那个地板,怎么就那么不防滑呢? 万一摔出脑震荡怎么办? 不对啊,凌洲突然反应过来,摔成那样不就看不到我了吗? 于是他继续吐槽,都不防滑了,就不能更不防滑一点? 一点儿都没有特色。 要了虫命了。 他听着后面大吼大叫的喊杀声,只觉得万分心酸。 那么暴躁干什么? 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 整天喊打喊杀的。 人家雄父留给虫崽的东西,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 凌洲神情冰冷,步子迈得非常大。 那里面,是什么…… …… 已经拍到第十三份了。 包间的竞价慢慢降了下来,一楼的雄虫们都激动了起来。 一时之间,叫价声此起彼伏。 萨岱霍斯看着拍下来的四份订单,知道这个包间已经不能再拍了。 他起身关了房间外面的指示灯,静静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下面的叫价。 …… 凌洲跑得飞快,很快就甩开了后面雄虫一截。 他看着周围,知道自己已经来到了上面。 到了这,凯谢森他们也不敢再大声喊叫,只能放慢速度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努力跟上凌洲。 凌洲看着一楼的众多坐在各自位置上的人,担心贸然过去更容易引起注意,他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拍卖官身上,匆匆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包间,每一扇门外都有指示灯,指示灯亮说明有客人在里面,侍者会按时进去询问是否需要提供什么;指示灯关闭说明里面没有客人,侍者也就不会进去。而拍卖行规定,每一天的包间都需要预约,因为能预约的只能是vip客户,所以,为了彰显拍卖行对他们的特殊待遇,不管客人在不在,那间包间都只属于他。 换言之,凌洲看着最里间门上熄灭的指示灯,知道里面没有人。 他回头看了一眼就要追上来的雄虫,一咬牙就冲到包间门前,扭开门闪了进去—— “咚。” 凌洲刚关上门,就被一把刀抵住了脖子,整个人都被人压住肩膀蓦地按到门边,动弹不得。 凌洲:“?!” 不是说没有人吗???设定坑我??? 凌洲在心里地震,左肩膀被人死死按住,力道大得让他感觉自己的肩胛骨要断了。 他忍着疼痛,咬紧牙关没有发出声音,精神力探出具化猛地向后刺去。 那人反应极快,倏地就向后一闪,手上的刀顺势划破了他的皮肤。 “唔。”刺痛传来,动作间左肩一扯,凌洲登时没忍住闷哼一声。 精神力往前—— “殿下?!” 精神力化成的刺堪堪停在那人的面前。 凌洲:“?!” 他转身望去,纯黑面具下是一双清浅蓝眸,里面满是惊愕。 凌洲人傻了:“上将?” …… 凯谢森带着人追上来。 刚走出一间包间的侍者见他们面色骇人,立马上前拦住:“阁下,发生什么事了?” 凯谢森一把把人推开:“让开!” “啊!”侍者被狠狠推到栏杆上,撞得头晕眼花。 雄虫:“大人,在最里面。” “走!”凯谢森冲了上去。 眼见着他们气势汹汹不管不顾地冲上去,侍者吓得连忙点开光脑通讯:“喂,经理,有人来二楼闹事。” …… 凌洲看着眼前的红发人,一时脑子都转不清楚了。 萨岱霍斯迅速反应过来,登时脸色发白,上前就要查看凌洲的伤势:“殿下,您……” “哐哐哐。” 门外传来大力拧门把手的声音。 凌洲回神,电光石火间一根神经猛地一抽,小说中的某个场景就活灵活现地跳了出去,凌洲当即决定好好把握住这个活学活用的机会。 他一把拉住萨岱霍斯就闪到沙发上:“上将,配合我一下。” “砰——” 凯谢森等的不耐烦了,推开雄虫一脚踹开了门—— 包间里灯光昏暗,一名红发雄虫靠在沙发上,一名蓝发亚雌坐在他的腿上,双手紧紧揽着雄虫的脖颈,踹门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齐齐扭头朝这边看去。 亚雌似是被吓坏了,颤抖着往雄虫怀里钻去,雄虫一手揽着亚雌的腰,一手按在他的脖颈上,手轻轻地拍了拍,无声地安慰着他。 等人不那么害怕了,雄虫才抬头看向门外,森冷狠厉的目光直直地射向凯谢森。 凯谢森被吓得一抖,还是强忍着张了口:“把那个蓝头发的交出来。” 亚雌闻言更害怕了,抬头泪朦朦地看着雄虫:“雄主……” 雄虫心疼地抱紧了人,蓝眸满是森冷的杀气:“谁给你的胆子这么说话?” 凯谢森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对方什么都没有做,就是感到从心底伸出恐惧,他咽了咽口水:“我是科米加族长的助理,你……” “砰——” 一颗光弹贴着凯谢森的头皮擦了过去:“滚。” 凯谢森登时不敢再动。 “哎呀呀,这是怎么了?”经理接到通讯就冲了上来,才走近就是一声枪响,吓得心脏一停。 凯谢森仿佛看到了救星:“我是科米加的人,我们要带走那个蓝头发的。” 经理挤进来,一眼就看到沙发上雄虫的红发,再加上刚刚的四笔交易单,登时就冒出了一身冷汗,他僵硬地转过头,看着凯谢森:“阁下,那位是拍卖行的贵客,您是要干什么?” 凯谢森立刻恼了:“什么贵客,我是科米加的!” 旁边的一只雄虫看出了不对劲,忙拉了拉凯谢森:“大人,红发……” 凯谢森一僵,扭头看去,灯光有些昏暗,却也能清晰地看见那一头红发,慌乱之中谁也没仔细注意到萨岱霍斯的眸色,他心里一咯噔:“红发怎么了?谁知道是不是染的。” “阁下!”经理沉了脸,“你今天是非要在拍卖行闹事吗?” 凌洲缩在萨岱霍斯怀里,手里不断转移着精神力,努力让自己伪装成一名亚雌,闻言差点没忍住。 是啊,就是染的。 他只庆幸还好曼斯勒安的雄虫性格高傲,绝不容许自己的发色和眸色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也只有亚雌喜欢染一染变一变。 这么想着,他抬头看着萨岱霍斯,正打算跟他眼神交流一下,就是一怔。 萨岱霍斯说完话后,就一直低头看着凌洲,戴面具看不清脸色,蓝眸里却满是自责与痛楚。 凌洲也顾不得其他了,连忙伸手盖上萨岱霍斯捂着他伤口的手,轻声道:“雄主,我没事的。” 萨岱霍斯眼眶微红,抱着人的手慢慢收紧。 凌洲看得心疼,暗自恼恨凯谢森怎么还不走。 好在经理态度强硬,一直把凯谢森堵在了门口。 “你……”凯谢森还想再说什么,就被身旁雄虫拉住了。 雄虫:“大人,那个是雄虫,里面的那个,是亚雌。” “?!”凯谢森猛地反应过来,是啊,那个精神力那么强悍,他扭头看向凌洲,虽然头发是蓝的,但他身上只有一丝从雄虫身上沾染过来的精神力,根本就是亚雌! 凯谢森顿时脸色铁青,那只雄虫在包间,如果他真的是…… 他倏地转头看向刚刚指路的雄虫:“你不是说他在这儿吗?” 雄虫一抖,刚刚他也是就瞟了一眼,难道真的弄错了:“我……我没太看清……啊——” 凯谢森一脚将他踹了出去,重重地砸在走廊的墙上:“没看清?没看清你指什么指!” “够了吧,”经理强忍着不耐,担心得罪了里面的人,只想快点儿把这些人打发出去,“既然事情已经清楚了,阁下是不是该道歉离开了?” 凯谢森怒目而视:“道歉?我凭什么道歉?那不过是个卑贱的亚雌,我……” “砰——” 第65章 这一次,光弹穿透了他的耳朵。 凯谢森茫然地伸手摸了摸耳朵,一看竟是一手的血:“啊啊啊啊——” 迟来的剧痛让他当场昏了过去。 其他人都吓傻了,知道彻底得罪了里面的人,雄虫们连忙七手八脚地将凯谢森抬下去。 经理一身一头的汗,转身看着萨岱霍斯:“阁下,您……” “出去。”萨岱霍斯把凌洲按到自己的颈窝,头也不抬地打断他。 “哎,好好好。”经理连忙关上了门,匆匆往下面走去,心里恨毒了凯谢森科米加,赶忙赶去跟上面汇报情况。 等门一关,凌洲立刻直起身来,两人身高本是差不多,此刻他坐在萨岱霍斯腿上,自然高出了些。 凌洲低头看着萨岱霍斯,心疼地抚上他的脸:“上将……” 第58章 哄人 萨岱霍斯闭了闭眼,拉着凌洲的手放到脖颈伤口处:“殿下,先捂一会儿。” 凌洲乖乖捂住:“好。” 萨岱霍斯伸手把凌洲抱到旁边坐着,起身到旁边的柜子里拿了医药箱过来。 凌洲一脸惊奇:“上将,这儿还有医药箱?” 萨岱霍斯打开箱子:“嗯,这儿经常有人闹事,所以会备个医药箱。” “噢。”凌洲点点头。 萨岱霍斯拿了把治疗仪放到一旁,走到凌洲面前,轻柔地拿开他的手:“我看看。” 凌洲转过脖子,方便他看。 萨岱霍斯轻轻揭下贴着的止血消毒贴片,伤口不深,只是浅浅的一道,因为及时贴上了贴片,现在已经止住血了。 他仔细地看了看,随后拿起治疗仪覆上去,治疗仪发出淡淡的红光。 “疼吗?” 凌洲伸手握住他的另一只手,双手合拢,摩挲着让他升起点儿温度:“不疼。” 萨岱霍斯反握住他的手,皱起了眉:“手怎么这么烫?” 说着就要伸手试试他额头上的温度—— 凌洲赶紧抓住他,浅眸里满是心疼:“上将,是你的手太冷了,一点儿温度都没有。” 萨岱霍斯一怔,随即想要抽出手,但被凌洲握得很紧,他轻声哄着:“殿下,放开我,太冰了。” 凌洲继续摩擦着:“所以让我给你暖暖。” 萨岱霍斯拿着治疗仪的手一抖,恰好治疗仪红光灭了下去,他拿开仔细看着,白皙的皮肤光洁如初,看不出一点儿痕迹。 萨岱霍斯伸手摸了摸:“还疼吗?” 凌洲转了回来,笑盈盈地摇摇头:“不疼。” 萨岱霍斯温柔地笑了笑,随即摸了摸他的脑袋:“殿下,我看看你的肩膀。” 凌洲一愣,后知后觉地感觉到左肩膀是有点……很疼。 凭借凌洲多年来平地摔、浴室摔、下楼摔……各种摔的经验,他觉得后面可能不太妙,保不齐已经一片红,睡一觉起来就是大片青紫。 凌洲:“……” 嘶。 他眨了眨眼,试图找理由蒙混过去:“上将,后面没事的,而且这儿还有玻璃呢……”看着萨岱霍斯越来越沉的眸色,他越说越小声,最后干脆噤了声。 萨岱霍斯攥紧了手指,他知道自己当时用的力道有多大:“殿下,让我看看。” 没事,说不定啥也没有呢。凌洲如是安慰着自己。 他抬手想解开扣子,不料左手刚一抬起,一股剧痛就立马袭来,倏地卷上神经—— “嘶……” 凌洲没忍住,低吸了一口气。 等缓过来时,凌洲:“……” 哦吼。 萨岱霍斯掩在面具下的脸发白,手指有些轻颤,他抬起手搭在凌洲的衣领处,一颗一颗的解下来:“别担心殿下,玻璃是单面的。” 凌洲怔怔地看着萨岱霍斯,任由他解开了自己的扣子,褪下了半边衣服。 萨岱霍斯绕到凌洲左边,弯下身看着。 凌洲的皮肤本来就很白,再加上他一点儿也不喜欢晒太阳,当初就是为了不晒太阳,连续两年都选了乒乓球的室内体育课,就更白了。 而此刻,白皙的皮肤上是一大片刺目的红,隐隐透着青色,看着格外的疼。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拿起一旁的治疗屏,轻轻覆在青红的地方。 治疗屏覆上的那一瞬间,凌洲就感到肩胛骨处一片冰凉,疼痛也慢慢地消减了一些,他眯了眯眼,内心的小人一阵敲锣打鼓,搞得他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 完了完了,上将怎么不说话了?这要怎么哄啊? 凌洲疯狂在脑海里过着积累多年的小说情节,从头翻到尾,从尾翻到头,愣是没找着一个合适的。 他在心里仰天长叹,还是书读得少了。 这边凌洲在这里追悔莫及,那边萨岱霍斯拿开治疗屏,看着淡了不少的红青,拿起旁边的白色贴片,严严实实地贴了上去。 贴完后,他走到凌洲面前,帮他拉起衣服,扣上扣子,一抬头,就见凌洲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怎么了?” 凌洲拉着他的手把他拽到旁边坐着,右手一撑撑在萨岱霍斯左边,一边沙发咚一边学着电视剧里的样子痞笑着:“小美人,怎么不开心?” 坚持住,凌洲。 萨岱霍斯一脸茫然:“啊?” 凌洲仗着左肩膀不怎么疼了,轻佻地伸手挑起萨岱霍斯的下巴:“来,笑一个。” 加油,凌洲。 萨岱霍斯:“……” 他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凌洲,伸手扶住他的腰,以防他撑不稳。 凌洲继续道:“怎么不笑,我不好看吗?” 你可以的,凌洲。 “……”萨岱霍斯配合地露了个笑容出来,“好看。” 凌洲满意地笑了:“你也好看。” 结束了,凌洲。 他倏地收回手,就着这个姿势瘫在了萨岱霍斯怀里,一脸的生无可恋。 萨岱霍斯明白了他是在逗自己开心,伸手揽住人,好笑地左右晃了晃:“殿下……” 凌洲眼疾手快地按住萨岱霍斯即将蹦出来的话语:“上将,让我缓一会儿,马上就好。” 萨岱霍斯被他按住嘴,哭笑不得地“嗯”了一声。 凌洲就这么半死不活地缓了半分钟,最后还是挣扎着爬起来:“上将……” 萨岱霍斯揉了揉他的后脑勺,蓦地把他扣进自己的怀里,偏头轻柔地吻着他的耳朵:“对不起……”倘若他当时下手再重点…… 萨岱霍斯不敢去想。 凌洲使劲地摇了摇头,以同样的力道紧紧地抱住萨岱霍斯:“不要道歉上将,你根本就不知道是我,任务这么隐秘,当然不能放过隐患。” 萨岱霍斯抱着人,轻轻地蹭了蹭。 殿下…… 脖颈处隐隐有些湿润,凌洲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似有人在用粗麻绳裹着拉扯着一般,发紧发疼,他心疼地伸手揉了揉萨岱霍斯的脑袋,学着他的样子无声地哄着人。 好半晌,萨岱霍斯收拾好了情绪,他稍稍往后退了退,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凌洲看着他有些泛红的眼眶,不由地倾身上前,偏头吻在了萨岱霍斯的唇上。 萨岱霍斯抱着他,温柔地回应着。 凌洲退出来后,轻轻地在他的薄唇上咬了一下,很轻,很轻,轻得连一点儿印子都看不见,却让萨岱霍斯一颤,蓝眸眸色加深,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愈发深重:“殿下……” 凌洲笑眯眯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开心点儿。” 萨岱霍斯顿了顿,随即轻笑出声,满目温柔:“好。” 凌洲满意了,好奇地伸手摸了摸萨岱霍斯的黑面具:“上将,你看我们多有默契,黑面具白面具,红头发蓝头发,还有衣服,红黑配蓝白欸。”他惊奇地上下看了看。 萨岱霍斯闻言低头一扫,还真是。 “唔,”他笑看着凌洲,面上一本正经,“一看就知道是一对。” 凌洲一愣,旋即整个脑袋都凑了上去:“上将,你是在宣示主权吗?” 萨岱霍斯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不明显吗?” 凌洲一脸严肃:“非常明显,非非常常明显。” 萨岱霍斯点点头:“唔,那就好。” “是的,非……”凌洲突然听出了一丝莫名的味道,“上将?” 萨岱霍斯挑眉看着凌洲:“殿下,听说你在外面,勾勾搭搭?还是跟亲王殿下。” 凌洲:“?” 他一脸茫然地看着萨岱霍斯,谁勾勾搭搭?和谁?亲王殿下?赫诺? 萨岱霍斯见凌洲满眼迷茫,睫毛忽闪忽闪的,不由地伸出手轻抵在他的下颌,再微微地抬起了些,动作间莫名地透出了一丝危险的意味:“殿下,怎么不说话?” 凌洲登时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没有啊,怎么可能?谁造的谣……” 脑中罢工已久……一晚上的回忆神经猛地冲回了自己的工位上,怀着解决情感危机、拯救家庭和睦的巨大工作热情,疯狂地开始加班……补工时。 第66章 凌洲咬牙切齿:“亚维?” 萨岱霍斯眨了眨眼。 凌洲瞬间就炸了,火气登时从心底冒出,一路轰轰烈烈地朝着头顶进军开炮,那个黑心虫,他就知道他笑成那个猥琐的样子绝对没有好事。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凌洲已经在脑子里完成了一部名为《记亚维请罪的一百种方式》的长篇大作。 是可忍凌洲不可忍。 眼看着凌洲就要不管不顾地点开通讯大骂……和亚维深入交流一下,萨岱霍斯为避免人气炸了,赶紧把凌洲搂到怀里轻声哄着:“好了好了,殿下,我知道那都是闹着玩儿的。” 凌洲登时委屈了:“哪有闹着玩儿,他这是企图破坏我们幸福美满和谐友爱的家庭生活。” “……”萨岱霍斯一噎,差点没听懂,只能顺着人哄,“没有没有,破坏不了。” 凌洲:“真的吗?” 萨岱霍斯坚定地点头:“真的。” 凌洲:“那你不能相信,我们什么都没有,真的。” 萨岱霍斯小心避开凌洲的伤处,轻拍着他的背:“我知道的,殿下。” “嗯……”凌洲小声哼着。 呵,黑心爱情虫。 心里的小人立马高兴起来,兴高采烈敲锣打鼓地庆祝这一次家庭保卫战的压倒性胜利。 打着敲着,凌洲的又一根神经就被敲醒了,紧随其后地冲到工位上补工时……加班。 他抬头看着萨岱霍斯:“上将,你怎么随身带着止血贴啊?” 之前不都是只有一支签字笔吗? 第59章 坦白 萨岱霍斯闻言,搂着人低声笑了笑:“因为家里有只容易受伤的小虫崽。” 凌洲:“……哪有。” 声音有多小,心里就有多虚。 不过是前几天心血来潮去院子里浇花的时候没注意,被伸出来的树枝划了一下而已,再晚一点儿发现伤口就要愈合了的那种。 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辩解一下:“那是意外。” “嗯,意外。”萨岱霍斯说。 凌洲:“……” 敷衍。 他气鼓鼓地把头埋进萨岱霍斯的颈窝,以此表达自己不满不想看他的决心。 萨岱霍斯一边笑着动了动脖子,让他靠得更舒服些,一边听着耳麦里的汇报关注着下方的拍卖。 “上将,二十六份晶石都已经在我们手里了。” 萨岱霍斯按开对话:“嗯,把最后一份拍下来。” “是。” “?”凌洲的兔子耳朵悄悄竖起来,没有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下面拍卖官的声音传了上来—— “下面是今晚的最后一份晶石,它会花落谁家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最后一份,全场都死死盯着台上的墨绿,拍到的倒是气定神闲,没拍到的都双目赤红,无论如何都要拍得这份。 …… 另一间包间。 灰发雄虫闭着眼睛靠坐在躺椅上,时不时地转动着拇指上的幽绿扳指,旁边整齐地站着一排雄虫,最前面的雄虫手里端着一根棕红色实木圆头直拐杖。 一名雄虫匆匆走进来:“族长,消息传过来了,我们的人一份都没有拍到。” “什么?!”灰发雄虫猛地睁开眼睛,眸子是和扳指如出一辙的幽绿,赫然是巴格理。 巴格理“砰”地把一旁桌上的杯子狠狠地砸到雄虫身上,四溅的碎片划破了旁边雄虫们的脸,鲜血流下,却没有一个人有半点反应。 只有走进来的雄虫倏地跪下:“族长息怒。” 黏稠的精神力突然大量涌出,整个包间里都是嗜血的杀意,暴怒盘旋在每个人的上方。 巴格理闭了闭眼:“拍下来的都是谁?” 雄虫努力忽视精神力掐着脖子所带来的窒息感:“有雄虫,有亚雌,有包间的,有一楼的,有的连拍了三四份,有的拼尽了大部分财产勉强拍下了一份。” 巴格理:“亚雌?” 雄虫:“受他们雄主之命来的。” 巴格理:“一群废物,包间的竞争不过,把价格提到一楼的拍不上不就行了?” 雄虫:“族长,他们都是混在各个家族里面的,有其他人看着,不好花太高价拍下来。” 巴格理又砸了一个杯子:“这些雄虫是疯了吗?为了个晶石把所有东西都搭进去了!” 雄虫闻着脸上的血腥味,表情丝毫不变:“族长,这也是好事,我看过了,拍下来的各个家族的都有。” 巴格理扭头:“确定?” 雄虫点头:“嗯,那些人是不屑于改变自己的发色眸色的。” 巴格理眯了眯眼,精神力终于收了回去,包间空气又恢复了死寂,他心情大好地摆摆手:“让他们意思意思竞一下就得了。” “是。”雄虫起身走了出去,直到关上门走远了,才敢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伸手随意地拔出眼角差点戳进眼睛里的碎片,浅淡的绿眸里快速划过一丝愤恨。 …… “九千万,成交。” 没有了“其他人”的竞争,最后一份晶石被伪装亚雌的军雌成功拍下。 拍卖官显然对这个价格不满意,但不知道为什么包间大佬们都不竞价了,只能不情不愿地敲了锤子。 “上将,拍下了。” 萨岱霍斯:“嗯,包间的再看着随便拍点东西。” “是。” 萨岱霍斯关了对话,突然发现怀里人安静得有些过分,他低头唤了声:“殿下?” 凌洲一动不动。 萨岱霍斯以为他睡着了,正想给他盖条毯子,不料手一动就被凌洲按住了。 萨岱霍斯:“?” 他伸手轻轻拨了拨凌洲的脑袋,脑袋埋得更深了。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红得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他忍着笑捻了捻凌洲柔软的耳垂:“殿下,耳麦是单线的。” “?”兔子脑袋抬起来了一些。 萨岱霍斯:“只有我按开对话,他们才听得见。” 兔子脑袋彻底抬起来了。 凌洲臊红了半天的脸稍稍恢复了些:“真的吗?” 萨岱霍斯点头:“真的。” “好吧。”凌洲松了一口气,天知道他刚刚才反应过来的时候恨不得就地刨个洞钻进去,短短几分钟的时间,他已经把逃离曼斯勒安的计划书都写好了。 凌洲只觉得他今晚的心情比坐过山车还跌宕起伏,内心的想法比盘山公路还曲曲折折。 他安抚了下自己的羞赧神经,把它们一个个扯着丢到了休息室里关着,办公室人太多了,不需要它们出来占地方。 萨岱霍斯伸手理了理凌洲的碎发:“殿下,刚刚,是怎么了?” 凌洲一听就来了精神,叭叭地就说了起来,末了还不忘吐槽一句:“哎呀妈呀,刚刚可太刺激了,这栋楼的装修需要好好整改了。” 萨岱霍斯越听脸色越沉,眸中杀意一闪而过。 凌洲说得正上头,没有注意到:“就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让科米加他们盯了那么多年。” 萨岱霍斯:“别怕,等回家看看。” “嗯。”凌洲点头。 “不过,”萨岱霍斯眯起了眼睛,“殿下,您不是说出来逛逛吗?” “……”凌洲一噎,反射性条件地有点想跑。 才一动,就被萨岱霍斯扣住了:“殿下,跑什么?” 凌洲僵在原地,眼一闭心一横,睁着眼睛说瞎话:“没有啊,没跑,我就是姿势有点别扭,想动一动。” “是吗?”萨岱霍斯慢条斯理地往前倾身,压得凌洲不得不一手撑着半躺在沙发上。 眼见着就要维持不住平衡了,凌洲干脆两手一起勾上了萨岱霍斯的脖颈,温热的气息越来越近,他眨眨眼,异常乖巧:“上将,我错了。” 萨岱霍斯闻言停住了动作,低头蹭了蹭凌洲的脖颈,声音有些沙哑:“哪错了?” 凌洲浑身一颤,被迫仰起了头:“不该……不该一个人贸然过来。” 虽然他并不知道还有科米加的掺和进来,但这会儿愣是没敢说。 萨岱霍斯偏头吻了吻:“殿下,以后有事告诉我一声好不好?我很担心你。” 最后一句话说得温柔又缱绻,凌洲却从他那轻颤的尾音里听出了浓重的后怕与惧意。 他低头轻轻地回应着…… “好。” 虞兮正里— 少顷,萨岱霍斯扶着凌洲坐起来,伸手拢了拢凌洲的衣领。 凌洲不明所以:“怎么了?” 萨岱霍斯笑了笑,声音正经得很:“有印子了,不想让别人看到。” “什么印……”凌洲顿时住了口,安静如鸡。 哦。 包间内寂静了几秒钟。 “咳,”凌洲轻咳一声,红着耳尖生硬地转移着话题,“上将,那个晶石有什么特别的吗?你们怎么全都拍下了?” 第67章 萨岱霍斯拨弄着他的耳尖,全都告诉了他。 “吞噬精神力?”凌洲任由他动作,听完后皱起了眉。 萨岱霍斯:“嗯。” 凌洲回想着书中的内容:“除去亚维几个例外,支脉的精神力一直普遍偏弱,难道……科米加就是利用这种晶石吸取了他们的精神力,然后再由布利华佩吸收,用来影响主都?” 萨岱霍斯:“说不定,不只是布利华佩,还有历代祭司。” 凌洲若有所思:“看来他们是要有什么大动作了。” “嗯,”萨岱霍斯轻轻揉了揉他皱着的眉头,“不过现在大部分晶石都在军部手中,他们暂时还掀不起什么风浪。” “上将,”凌洲拉下他的手,“还有一件事……” 几分钟后,包间悄然无声。 还没等萨岱霍斯有所反应,凌洲就倏地滑下去,双手紧紧抱住萨岱霍斯的腰,抬起脑袋湿漉漉地看着他,乖巧得不行:“上将,我错了,我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我就是想着先等事情搞完了,免得你跟着一起惆怅。你看,今天一搞完我就马上告诉你了。” 叭叭叭的一句接着一句,赶在萨岱霍斯开口前全部交代清楚了。 说完犹嫌不够,又补了一句:“我坦白了,可以从宽吗?” 他眼睛忽眨忽眨的,水汪汪亮晶晶的。 萨岱霍斯:“……” 到底哪儿学来的? 他抬手捏住凌洲的脸,学着他的回道:“殿下,你抗拒了,可以从严吗?” 凌洲:“……” 哪儿学来的?用魔法打败魔法??? 但凌洲听出来他没有生气,兔子耳朵噌地就竖起来,爬上去抱住萨岱霍斯:“我没有抗拒,所以不能从严。” 萨岱霍斯伸手护着他的腰,防止他掉下去,勉为其难道:“好吧,从宽处理吧。” 凌洲赞同地大力点着头。 “不过,”萨岱霍斯看着他,“殿下,城西城北那么多人,你们精神力经得住那么耗吗?” 凌洲终于正经了起来:“亚维探过了,城西的影响没有那么深,城北其实也没有什么人,估计布利华佩的重心是放在了城南城东那些家族聚集区。” 萨岱霍斯还是不放心:“就算人再少,你们也只有两个人。” 凌洲笑了笑:“没关系的,上将,那边雄虫精神力不高,拔除精神丝没有那么复杂,你相信我,我有分寸的。” 萨岱霍斯看着他,无声地叹了口气:“好吧,记得随时给我打通讯。” “嗯。”凌洲点点头。 他攥了攥手指:“现在,就还有一个问题。” “?” 第60章 芯片 萨岱霍斯轻轻揉了揉他的脊椎骨:“什么问题?” 凌洲:“军雌的精神海问题。” 他紧了紧抱着萨岱霍斯的手:“上将,我探过第三军的精神海了,情况……可能不太好。” 萨岱霍斯一顿,蓝眸微微一凝。 凌洲安慰地上下抚了抚他的肩膀:“别太担心,上将,如果到时候真的暴|乱了,凭我的精神力可以安抚住一部分,只是,剩下的就……” 萨岱霍斯摇了摇头:“殿下,您的精神力经不住这么耗的。” 他看着凌洲笑了笑:“其实,托伯茨阁下那,在研究一种安抚精神海暴|乱的药剂。” “?!”凌洲猛地睁大眼睛,“药剂?” “嗯,”萨岱霍斯点头,“研究很多年了,现在已经初步成形,只是,还差一点儿。” 凌洲:“还差一点儿?” 萨岱霍斯:“现在只能暂时安抚住,托伯茨阁下正在研究。” 凌洲眼睛亮了起来:“那如果研究出来了……” 萨岱霍斯笑了笑,蓝眸闪着细细碎碎的光:“那就不会再有军雌,死于精神海暴|乱了。” 凌洲伸手摸了摸萨岱霍斯的眼尾,浅眸里满是笑意:“上将,我相信会有那一天的。” “嗯,”萨岱霍斯偏头吻了吻他,“我也相信。” 凌洲心里的小人激动地放起了烟花,朵朵烟花在心间炸开,落了满地的光辉。 上将的心愿,终有一天会达成的…… …… 拍卖临近尾声,还有最后几件藏品。 萨岱霍斯抱着凌洲,和他一起翻看着拍卖手册上的拍品。 萨岱霍斯:“殿下,有没有喜欢的?” 凌洲随意地瞟了几眼,摇摇头:“没有家里的笔筒好看。” “……”萨岱霍斯红了耳尖。 凌洲5.2的视力一下就逮了个正着,他登时笑得像只摇尾巴要扳回一局的狐狸,故意凑到萨岱霍斯的耳边,轻声呢喃着:“上将送的笔筒,最好看。” 刻意慢悠悠拖长的尾音顺着若有似无的热气探进了萨岱霍斯的耳朵,再一路向里钻去,激起一阵痒意。 萨岱霍斯的眸子瞬间暗了下去。 “烫金锜汋珐琅袖扣,起拍价,十万。”拍卖的声音清晰地自一楼宽台上传来。 凌洲满意地看着耳尖的红意缓缓蔓延开来,正打算再接再厉,就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侧过头,正正对上萨岱霍斯深邃的眼神,隐隐还看到一丝划得极快的暗沉情绪。 凌洲迟来地感到了一缕危机,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地想往后挪一挪—— 萨岱霍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唇间溢出一声轻笑,手指缓缓下移:“殿下,怎么了?” “776号阁下出价十五万。” “没……嗯……”凌洲浑身一抖,登时说不出话来。 偏偏萨岱霍斯还凑到他耳边,状似不解地轻声问道:“没什么?” “2356号阁下出价二十万。” “没……”凌洲无意识地轻颤了几下,控制不住地仰起了脖颈,咬牙忍住了不稳的声音。 萨岱霍斯偏头吻了上去,动作时而轻时而重:“殿下,怎么不说话?” “包间阁下出价三十万,还有没有更高的?” 凌洲抿紧了薄唇,根本不敢放松,眼尾是发烫的红意,浅眸里雾蒙蒙的,一片湿润,他有些失神地看着萨岱霍斯。 “包间阁下出价四十万,还有没有?” 萨岱霍斯顺着颈侧流连上去,轻柔地吻了吻他的眼尾:“怎么看起来这么可怜?” “279号阁下出价四十一万。” 凌洲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指蓦地收紧,闷哼声自喉咙间溢出,身体一软就瘫在了萨岱霍斯怀里,他再也坚持不住,求饶似的:“上将……” “叮——”锤子一敲。 “四十一万,成交!” 萨岱霍斯闷笑出声,抬手揽住凌洲,安抚地揉了揉他的脑袋,偏头在他耳边温声说了句话。 凌洲红了耳尖,尾椎骨上残留的麻意仍在侵蚀着神经,他声音特别小:“我错了……” “下一件,枂佁温杉红酒,起拍价,一百万。” 萨岱霍斯吻了吻他微凉的鼻尖:“殿下,乖一点。” “嗯……” 他把头埋进萨岱霍斯的颈窝,残存的神经总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乱糟糟一团麻线的脑子什么也琢磨不出来,干脆彻底放弃了思考,把自己当成一个大型挂件,一动也不动,兢兢业业地扮演好自己的本职……新职角色。 救大命啊。 …… 拍卖结束后,萨岱霍斯让其他军雌暗中将所有晶石送去军部。 安排好一切后,他牵着凌洲的手,随着人流一起走了出去。 …… 染发材料是一次性的,凌洲回去在浴室待了会儿就洗干净了,头发又恢复成了原本的金色。 他吹干头发走了出来,坐到萨岱霍斯的身边。 萨岱霍斯将芯片插进光脑里,抬手在键盘上敲了几行,执行键一按,内容就闪了出来。 他转身摸了摸凌洲的头发,见吹干了就放手起身:“殿下,可以了。” “欸。”凌洲一把拉住他的衣角。 萨岱霍斯停住了动作:“怎么了?” 凌洲抬头看着他:“上将,你去哪儿?” 萨岱霍斯温柔地笑了笑:“我就在门外,不走远。” 凌洲眨眨眼:“你不跟我一起看吗?” 萨岱霍斯伸手刮了刮他的眼尾:“殿下,这是先亲王殿下留给您的,我就不看了。” 凌洲一怔,随即双手并用把他拉下来坐着:“那更得一起看了。” 萨岱霍斯担心扯到他的肩膀,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坐下来,语气无奈:“殿下……” “上将……”凌洲也轻声哼着,再一次把睁着眼睛说瞎话发挥到了极致,“我一个人害怕。” “……”萨岱霍斯默了默,妥协了,“好吧。” 凌洲高兴地晃了晃身后的尾巴,凑过来紧紧地挨着他,一起看向光脑。 屏幕上投射出来三个文件,带着老同志一贯风格的简约……懒散与随意—— 第68章 南境晶石。 精神网影响。 安抚药剂研究。 “?!” 凌洲和萨岱霍斯对视,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 …… 第二天清晨,天色微明,旭日初升,新草上的雨露顺着慢慢滑落,携着满面水珠压弯了叶片,再自草尖坠落,洇晕了湿润的大地。 昨天从拍卖行回来已经将近凌晨,看那三个文件又花了不少时间,到现在统共也没睡几个小时。 但因为心里压着事,凌洲还是迷迷糊糊地醒过来了。 他闭着眼睛,只觉得神经一跳一跳的,似被电触了一样,搅得他头痛欲裂,不得不平躺着给大脑一点儿缓冲的时间。缓了一会儿后,他疲惫地睁开眼,手撑着就要坐起来—— 一双手伸了过来,搭在他的腰间,扶着他坐了起来。 “?”凌洲迟钝地感受到了腰际的温热,茫然地转过头:“上将?” 萨岱霍斯一身黑色睡衣,随意地靠坐在床头,曲起一条腿搭着光脑,滑动着看着文件。 他见凌洲醒了,就将光脑放到一边,扶着他坐了起来:“殿下,怎么醒得这么早?” 凌洲靠过去抱着他的腰,皱着眉闷声道:“上将,头疼……”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眸底登时泄出紧张,他伸手覆上凌洲的额头,温度倒是正常,又抱着人哄了哄:“是不是没睡够?” “嗯……”凌洲轻声应着。 萨岱霍斯搭在他的太阳穴上,轻缓地按揉着:“殿下,再睡一会儿吧?” 凌洲摇摇头:“没事,我缓一下就好了。” 萨岱霍斯满眼心疼,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过了一会儿,凌洲感到没有那么疼了,就稍稍坐起来了些。 萨岱霍斯拿了个枕头垫在他身后。 凌洲叫醒了还在睡着的神经,把他们一个一个地赶到工位上去,他好奇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你今天不去军部吗?” 萨岱霍斯笑着替他理了理碎发:“今天没什么事,晚点我去一趟撒伊。” “噢。”凌洲点点头。 萨岱霍斯看着他这副懵懵又乖巧的模样,心里倏地一软,不禁凑过去轻轻吻了上去。 凌洲下意识地张开嘴,方便他深入,手搭在他的腰间,温柔地回应着。 “殿下,”萨岱霍斯退了出来,在他唇上不住地厮磨着,“今天戴上耳麦好不好?我不放心。” 凌洲红着耳尖任由他动作着:“好。” 萨岱霍斯温温地笑了,轻咬了一下他泛着水光的薄唇,将他往前抱了抱:“我看看肩膀。” 凌洲手指猛地蜷曲,顺着侧过了身体。 萨岱霍斯手绕到前面解开了扣子,将半边衣服拉了下来,他伸手轻轻揭下贴片,仔细察看着。 敷了一晚上的贴片,已经不见昨晚的触目惊心,只剩下肩胛骨处还有点青紫,萨岱霍斯抬手小心地碰了碰:“殿下,还疼吗?” 凌洲摇了摇头:“不疼了。” 萨岱霍斯拿过另一种贴片,撕开贴了上去,他一手按上贴片,一手绕过凌洲的腰握住他放在身前的手:“殿下,贴片上的药剂要渗进去,可能会疼。” 凌洲反握住他的手,点点头:“好。” 萨岱霍斯:“疼了就掐我。” 第61章 城西 凌洲倏地就笑了,手指转着插进萨岱霍斯的指间,与他十指相扣,乐滋滋道:“掐好了。” 萨岱霍斯也笑了,红着耳尖扣紧了手指。 这么一闹,他心里放松了一些,覆在肩膀上的手微微用力,打着圈儿按揉了起来。 按的力道不重,但到底是昨天才伤的,凌洲感到左肩有些疼痛,尤其是药剂渗进去后带来了股股灼热,更加刺得肩胛骨灼痛,他抿了抿唇,强忍着没有出声。 “唔……”药剂渗得越来越多,凌洲的整个左肩膀都是烧疼的,随着最后一点药剂的渗入,痛感被骤然放大,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萨岱霍斯揉完就立刻停下了动作,抱住凌洲轻声哄着:“殿下,好了好了。” “嗯……”凌洲靠在他怀里,疼痛感在慢慢地消减,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凉。 萨岱霍斯偏头轻轻蹭了蹭凌洲的耳朵:“对不起……” 凌洲闻言手撑着转了过来,伸手抚上萨岱霍斯的脸侧:“上将……” 他倾身凑过去吻了吻他紧抿着的唇:“别这么想,嗯?” 萨岱霍斯收紧手臂:“殿下……” 凌洲抱紧了他,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嘴角上扬:“小虫崽要哭鼻子喽。” 萨岱霍斯:“……” 他哭笑不得地伸手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凌洲的脑袋。 “哎呀,”凌洲缩了缩兔子脑袋,喜滋滋地靠上去,“哼,打我。” “……”萨岱霍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揉了揉,“殿下,想吃什么?” “嗯?”凌洲竖起了长耳朵。 萨岱霍斯偏头吻了吻:“我去给您做。” 凌洲抬起头,笑眯眯道:“牛奶面包。” 萨岱霍斯笑着低头吻了一下:“好。” …… 凌洲抱臂斜靠在厨房门框上,懒懒地看着萨岱霍斯在里面开火热牛奶。 他身形挺拔修长,为了方便将袖子挽了上去,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上面隐隐透着青筋,动作间,丝质衣料随着划出弧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一举一动都透出极强的力量感…… 凌洲看着看着思绪就有点飘远,等勉强回过神来,牛奶的浓郁香气已经萦绕了整个厨房。 他直起身来走过去,站到萨岱霍斯的身后,伸手环抱住他的腰,整个人都靠了上去。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随即关了火,笑着覆上凌洲的手:“殿下,怎么了?” 凌洲把头埋进他的颈窝,轻声哼着不答话。 萨岱霍斯等了一会儿,干脆转过身抱住凌洲,在他耳边调侃着:“这是小虫崽的日常撒娇吗?” 凌洲默了默,红了耳尖:“……算是吧。”声音小得险些只有气音。 小虫崽就小虫崽吧,就这样吧。 萨岱霍斯一愣,旋即眉眼都染上笑意,抱着人闷闷地笑。 凌洲:“……” 算了,就这样吧,做人……虫总得看开点儿。 …… 吃完早餐,两人换了身衣服一起出了门。 走到飞行器前,萨岱霍斯伸手把一个耳麦给凌洲戴上:“殿下,随时保持着通话,好吗?” 凌洲点点头,把另一个给他戴上:“好。” 萨岱霍斯戴好后倾身抱了抱他:“注意安全,小心伤。” 凌洲偏头吻了吻:“上将也是。” “好。”萨岱霍斯笑着把他送上了飞行器,见飞行器走远消失后才转身踏上了另一架。 …… 飞行器上。 凌洲靠坐在沙发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脑中不断回想着昨晚的文件—— 科米加一直给历代祭司输送晶石吞噬的精神力。 由祭司布下精神网。 精神丝进入雄虫精神海影响雄虫、控制雄虫。 凌洲抬手揉了揉额角,这些倒是与他们发现的大差不差。 精神丝存在时间不长,需按时加固。 祭司将精神网缚在几人身上,所过之人,重新加固。 凌洲敲击的动作停了下来,现在祭祀不会太频繁,所以,只要找到那几个人,切断他们身上的精神网,精神丝就能自己消失,而只要没了精神丝,被影响的人就能慢慢恢复。 而那几个人,只要随时盯着,精神网就算再次被缚上,也能很快切断。 倘若布利华佩重新选人,凌洲点开光脑,看了眼上面的信息,也不能再这么大范围的覆盖。 他偏头望了眼窗外风景,蓝天白云,飞鸟成群,只觉今天的秋光甚是喜人。 …… 撒伊大学。 时值周末,学生们或三三两两地结伴出去游玩,或早起去图书馆准备泡一天,或待在寝室享受惬意休闲时光。 教学区冷冷清清的不见几个人,萨岱霍斯一身军装,拐进旁边的一座挂钟小阁楼里。 “您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刚一进去,坐在旁边的亚雌就站了起来,看着他肩上的一排星徽,神色颇有些紧张。 萨岱霍斯点头示意:“我进去找个人。” “什么……什么人?”亚雌更紧张了,担心萨岱霍斯生气,连忙补充,“我是这栋楼的管理员,如果有急事的话,我可以帮您找。” 萨岱霍斯余光瞥了眼门外:“托伯茨教授,二皇子让我来取这一届的终测报告。” 亚雌登时松了一口气:“好的好的,请您稍等,我现在联系托伯茨教授。” 萨岱霍斯颔首:“多谢。” 亚雌匆匆走进了通讯室。 门外站着的人若无其事地离开了。 第69章 萨岱霍斯收回了视线。 “阁下,教授现在不在,他让您先去办公室等他。”亚雌打完了通讯就跑了出来,“办公室在307。” “好,多谢。”萨岱霍斯径直走上了楼梯。 亚雌看他上了楼,就坐了回去,继续在这儿守着。 …… 城西。 凌洲将飞行器停在停飞场,顺着梯子走了下来。 他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停机场却只零零散散地停了几架,他边往外走,边凝神沉思。 城西三人,城北两人,城东四人,城南两人。 文件里没有明确指出是哪几个,行文简略匆忙,老同志当时应该是来不及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凌洲蹙了蹙眉,空白的记忆却给不出一丁点线索,他只能暂时抛下这个问题。 虽然过了那么多年,但布利华佩并不知道动作已经暴露,而要把精神网悄无声息地深深缚上并不容易不说还很耗费精神力,所以精神网应该还在那几个人身上。 最好天天接触…… 接触最广之人…… 那几个人要么每天环绕全区,要么每天全区的人都来找他们。 而后者显然不太可能,前者…… 凌洲走出了停机场,面前是人来人往的商业广场,再往外一点,就是一片片的老式居民区和一栋栋废弃宅子。 他看着面前的大楼,城西原是人流密集区,主都大部分居民都住在这儿,因为靠湖近海的,许多家族雄虫都喜欢搬到这儿买一栋房子,商业广场也就是那时候兴起来的。只不过后来主都城区重新规划,也差不多都搬出去了,只剩着一些资产不高的依然住在老式楼房里,而这个保留下来的商业广场,就成了城西居民的唯一消遣场所。 现在正值周末,人来人往的也显出了几分当年的盛景。 凌洲随意地绕着广场走着。 停机场里好些地方都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可见那些位置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飞行器停进去了,除去时不时过来这边溜达一圈的,也不剩几架。 凌洲走到大道旁,抬眼望了下。 居民区离这儿虽说不远,但也有一段距离,走固然走得到,但到底不如光轨省事省时间,而如果要到别的区,就更得乘坐光轨了。 而那几个人并不知情,就是按照自己正常的节奏…… 每辆光轨上都有一个乘务员,行走于乘客之间,负责维持秩序、协调座位、提供服务等一列列事项。 光轨虽然是绕遍整个主都,但为了便于管理,每个乘务员都有自己各自负责的轨线区域,当光轨驶离城西,乘务员就会下轨,交接另一辆。 所以,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轨线,每位乘务员一天之内都会上数趟光轨,三个人一起,基本上可以实现每天覆盖一次…… 而他只要不断换乘试探,就能找到那三个人。 凌洲眯了眯眼,主都三条双线轨线,光轨不少,他看着刚刚驶来的光轨,只觉得欣喜中带着一丝惆怅,惆怅中带着一丝哀伤,哀伤中带着一丝辛酸,辛酸中带着一丝激动,内心可谓是五味杂陈。 这班真是不好上啊。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白色折叠帽子,动手翻了翻铺了铺,一抬手戴在头上,抬步走了上去。 …… 萨岱霍斯走到307门口,推门走了进去。 和军部整洁有条理的办公室不一样,这里被各种东西堆得乱七八糟,五颜六色的书、五颜六色的花、五颜六色的瓶瓶罐罐、五颜六色的柜子、五颜六色的墙……桌子上、凳子上、柜子上,挤挤攘攘地挤在一起,看得人以为自己仿佛进了什么批发市场。 萨岱霍斯面不改色地跨过散了一地的黑字白纸,走到对面唯一幸存的荧光粉大转椅上坐了下来,静静地等着。 “叮铃铃——” 风一吹,挂在窗户边上的白色系贝壳风铃就左摇右晃地摆动起来,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发出了阵阵响声。 萨岱霍斯闻声抬头看去,淡淡的阳光在白贝壳上打出了一层淡淡的金色光晕,在一众五彩斑斓里显得别具一格,煞是好看。 “吱呀——” 半晌,门被推开了。 萨岱霍斯收回视线。 第62章 托伯茨 “谁找我?”托伯茨顶着一头乱糟糟横七竖八的蓝发走进来。 萨岱霍斯起身行礼:“教授。” “嗯?”托伯茨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来人,“萨岱霍斯上将?” 他随意地回了个礼:“哦,是二皇子让你来拿报告的是吧?你等等,我去找找。” 说完门也没关,就让它这么大咧咧地敞着,径直踩着地上的飞纸走到一个大红色的柜子前站定,然后就如老僧入定般站着不动了。 萨岱霍斯颔首,静静地站在一边。 几分钟后,托伯茨终于像刚刚打上了发条一般,拖开柜子到处翻找着。 “砰——” “啪——” “哒——” 小小的一间办公室里到处震天响,一本又一本皱巴巴的文件自柜子里飞出来,砸得满地都是。 萨岱霍斯淡定自若地侧身躲过第八次朝他飞过来的厚重文件,还伸手扶了扶旁边被砸得摇摇欲坠的玻璃沙漏。 “欸?怎么没有呢???”托伯茨半边身体都钻进了柜子里,生生把柜子刨空了也没找到前几天还见过一次的报告。 他站起身来,抬手扒拉了一下……好几下头上的鸡窝,等到鸡窝变成草丛的时候,他才终于想起来了:“哦,在桌子底下!” 他又踩着一堆文件白纸,跑到实木方桌下在一堆花花草草玩具魔方中扒拉出了被深埋其中的一张腌菜……报告。 他震惊又心虚地看着那条腌菜,转过头偷偷瞄了一眼一直站在墙边的萨岱霍斯,见他还没有注意到他手上的腌菜,就赶忙用身体挡着拿压纸仪快速压了压,等报告恢复成了原来的崭新干净的样子后,才不尴不尬地转过身,递给萨岱霍斯:“上将,上吧。” 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门外走廊,不经意地侧身走过来,黑金大衣完完全全挡住了那边的视线,习以为常地伸手接过报告。 动作间,两人的手指不经意地在纸下接触,托伯茨若无其事地收回手,随意地插进腰间口袋里:“行了,上将,报告也拿了,您就慢走不送了。” “多谢教授。”萨岱霍斯转身,将报告整齐对折。 “对了,”萨岱霍斯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转身看着托伯茨,“教授,冒昧问一句,您的那个风铃,是哪里买的?” “……蛤?” 托伯茨跟不上节奏地转头看向窗边前天才从饰品街里淘来的叮铃摇晃的风铃。 …… 城西一号线光轨。 凌洲上了光轨,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帽檐下的浅眸看着前方站着的乘务员。 曼斯勒安的雄虫们并不是成天闲着瞎晃荡,仅靠着雌君雌侍的工资过活,相反,这里虽然雄尊雌卑,雌虫的绝大部分资产都属于雄主,但雄虫们也都有自己的工作,精神力强悍的出身于家族的加入议阁,其余的各个领域基本都有涉及。 而因为乘坐光轨的雌虫雄虫都有,早年出现过雄虫仗着自己地位较高而随意辱骂殴打雌虫乘务员的事情,为了更好更快地维持秩序,自那以后的乘务员都是由雄虫担任。 他食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扶手,静静地等待着。 很快,这一趟的乘客已经全部坐上了光轨,门一关,乘务员就开始顺着过道走着。 “你好,可以给我一张纸巾吗?”一名抱着虫崽的亚雌低声询问着乘务员。 “怎么了?”乘务员随意地看过去。 “他衣服湿了,我担心会感冒,想给他擦擦。”亚雌举了举怀中几个月大的虫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两人衣服都湿了大半。 “雌虫崽子没那么脆弱,没有纸巾。”乘务员瞥了一眼就继续往前走了。 亚雌默了默,低下头晃着哄着怀里的小虫崽。 凌洲支起了头,在乘务员过来的那一瞬间就探出精神力,悄无声息地跟过去—— 没有,只有精神海里有精神丝。 他手指敲了敲,收回了精神力。 …… 撒伊小阁楼里。 萨岱霍斯拿着报告出了办公室,顺手带上了门。 托伯茨见门关上了,就闭上眼大大地伸了个懒腰:“啊,好困,烦死了,一个报告天天盯着要!” 说着就转身坐到靠椅上,扒拉出了个位置就趴上去睡了。 走廊的人影站了一会儿,才悄然离去。 …… 一号线光轨上。 下一站到了,凌洲起身往前走去。 “再见阁下们,欢迎下次乘坐。”乘务员站在出口处,热情洋溢地对着几名雄虫微笑鞠躬。 凌洲边走边把手伸进衣服兜里,经过刚刚那名亚雌身边的时候掏出一包纸巾,弯腰放到了他椅子的扶手上,随后径直走了出去。 第70章 “欸……”亚雌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半起身小声地想叫住凌洲,但见人已经下去了就缩了回来,小心地拿起旁边的纸巾,“谢谢……” 凌洲下了光轨,抬手点开光脑,在刚刚从内网上下载下来的乘务员名单中点了几下,划去了一个名字。 他理了理有些垮下来的帽子,心酸地朝另一辆光轨走去。 …… 军部。 萨岱霍斯拿着报告匆匆走进大楼,径直上了办公室。 “上将,您找我?”阿弗列一身深色作训服,边走边卸下手套。 萨岱霍斯将报告放到一边:“那批晶石放好了吗?” 阿弗列:“放好了,全部锁在密库里。” “嗯,”萨岱霍斯点头,“你暗中去一趟穆裘,把几位晶矿教授请来。” 阿弗列一愣:“是……那几位吗?” 萨岱霍斯:“嗯。” 阿弗列:“是。” …… 一号线最后一辆光轨上。 凌洲摘了帽子,戴上了个黑色口罩,安静地靠坐在窗边。 平静的浅眸深处是一望无际的麻木。 麻了。 那么多辆光轨,生是坐到最后一辆才找到。 这运气可以去玩幸运大转盘了,指不定就转着个倒贴一百块钱呢。 凌洲木着脸看着窗外刚刚驶过去的二号线,只觉花椒何须有,心脏已经麻。 他抬眼望了望头顶……轨顶的湛湛蓝天,内心一度怀念曾经的双休节假日和寒暑假,想当初,因为任务完成得太快,放在收藏列表的小说也全部看完了,他曾闲得仰天长叹,抓心挠肝地想开学上学。现在回想起来,他只恨不得一扫帚打开那个不识好歹的自己,太不识抬举了。 凌洲自我反省……替过去的自己反省了一会儿后,勉强压下心中已经冒了一小时泡的心酸,跑到大脑里敲锣打鼓,硬生生喊醒了一众冬眠……秋眠的神经,催着赶着回到办公室里干活。 他往后靠了靠,精神力顺着地面滑过去—— 果然。 他眯了眯眼,乘务员精神海里盘踞着大批精神丝,身上有大量的精神网缠绕,此时正源源不断地向四周人身上延申,不停巩固着他们的精神丝。 凌洲试探着拽了拽—— “!”乘务员突然一个激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感觉身体莫名地一抖。 凌洲见状连忙停下动作。 乘务员伸手摸了摸额头,没发现什么异常,只以为是自己昨晚熬夜写工作报告太累了,耸了耸肩又继续往前走了。 凌洲把头扭向窗外,眸子沉了下去。 …… 军部密室。 “上将,教授们来了。”阿弗列领着三位白发雌虫走了进来。 “教授。”萨岱霍斯俯身行礼。 “上将,找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回礼后,中间的雌虫开口。 萨岱霍斯拿起桌上的黑盒子,打开赫然是刚刚从密库里取出来的一块巴掌大的晶石,他递过去:“烦请教授们看看这块晶石。” 雌虫接过:“这是……” 萨岱霍斯:“科米加准备放到各家的。” “?!” 三名教授瞬间抬头,眉眼中是如出一辙的惊诧与凝重。 …… 三号线光轨。 凌洲下了光轨,在光脑上勾出了最后一个乘务员的名字。 他转身匆匆走到停机场,踏上了飞行器。 小光屏飘过来,见凌洲神情沉沉,极有眼色的没有像往常一样凑上来瞎闹:“雄主人,我们去哪里啊?” 凌洲摘下口罩:“城北。” …… 军部密室。 领头的教授将盒子收进了内袋:“上将,我们拿回去看看,一有情况就立马通知你。” 萨岱霍斯俯身:“多谢教授。” 另一名教授摆了摆手:“害,说什么呢?是我们要多谢你才是,如今的曼斯勒安,全靠你们护着,我们这几个老家伙也只能在晶矿上才有那么一点点经验了。” 萨岱霍斯:“教授过谦了。” 领头的白发雌虫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走了。” 萨岱霍斯:“教授慢走。” 白发雌虫笑着转身,带着其他两个人一起走了出去,末了摆了摆手,示意不用送。 …… 城北上空。 凌洲从窗边俯瞰着下方。 城北最出名的就是安区,因为它离北地最近,被认为是最接近虫神的圣地,也因此,为了彰显对虫神的尊敬,在当初的城区规划中,城北居民大部分都迁了出去,只留下一小部分在这里生活,让这里不至于荒无人烟。 所以,凌洲伸手推开窗户,冷风倏地冲了进来,发丝被吹得飞舞,他闭了闭眼,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寒意在脸上侵袭,两条轨线,两个人。 第63章 下雨 时值下午,天空飘起了蒙蒙细雨。 凌洲从光轨上下来,点开光脑勾上了城北的最后一个乘务员名字。 他抬头望了望此时阴沉沉的天,凭借多年不带伞纯靠第六感来预测雨势大小的经验来看,应该下不大。 于是他抬手虚虚遮住脑袋,趁着雨还小逃也似的跑回了飞行器上。 没办法,预测了那么多年,就没一次准过,预测会变大,老松似的站在连廊下看了一个小时小说,都刚好够他回家了雨都还是毛毛雨;预测不会大,路才走一半瓢泼大雨就劈头盖脸地浇了他一身,浇得那叫一个冰冰凉透心凉啊。 基于以往的惨痛经历,这次凌洲毅然决然决定抛弃他那一次都没准过偏偏还相信了一次又一次的天气预测第六感神经,静静地坐在飞行器上,看着窗外的雨一点一点地变大。 “殿下,您在哪?” 安静了一天的耳麦里传来萨岱霍斯带笑的声音,耳麦微微振动,振得凌洲耳朵酥酥麻麻的。 他红了耳尖:“在飞行器上。” 萨岱霍斯:“带伞了吗?” 凌洲四处转了转,别说伞了,连个塑料板子都没有:“好像没有吧。” 萨岱霍斯:“那,要不要我去接您?” 凌洲看着窗户上哒哒打上去的雨滴,伸手碰了碰,才贴上去就感到冻骨的冷意:“没事上将,我等雨停了再出去。” 萨岱霍斯:“噢,可天气预报说这雨得下到凌晨了。” “?”凌洲不可置信地看着窗外暗沉的天,又低头瞄了一眼时间,下午两点二十一分,顶着内心巨大的冲击,颤颤巍巍地飘着字,“这雨,这么能下的?”不会下脱水了吧? 萨岱霍斯忍着笑:“我去找您吧,殿下,告诉我位置。” “好。”凌洲把位置发过去,整个人……整只兔子都趴上了人高的玻璃窗。 狭长的雨水一刀刀地切在城北高楼上,随着风的走向不断变化着角度,很快,整片楼区都盖上了一层厚重的深布。 凌洲看向军部的方向,贴上冰冷玻璃的手指微微发热,一路顺着神经暖到了心尖,热热的,痒痒的。 …… 军部。 萨岱霍斯将文件放到递交箱里,披上大衣抬步往门口走去。 “上将。”阿弗列刚好拿着一份文件走过来。 萨岱霍斯停下脚步。 阿弗列将文件递过去:“上将,这是今天的训练报告。” 萨岱霍斯接过:“完成得怎么样?” 阿弗列一捋头发:“还不错,但跟我比还是差得远了。” 萨岱霍斯翻着手里的报告:“哦?他们比你多脱了一个靶吗?” 阿弗列连人带头发丝都僵在了原地:“……” 要不怎么说往事不堪回首呢? 阿弗列麻木地在脑子里翻着……看着一直牢牢占据记忆区c位的一段多年前的记忆—— 那是多年前的某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彼时的萨岱霍斯和阿弗列还在穆裘大学进行着最后一年的特训。 由于他们两人的成绩实在优秀,校方破例让他们提前参加终训。 本来终训结束后,他们就要一起进入军部任职,但奈何天不遂人愿……某虫突然发现他有那么一丁点的恐高。 在最后一项高空旋转射击中,萨岱霍斯精准命中目标,以破纪录的成绩飞下旋转仪。当他习惯性地将签名板往旁边一递时,却发现久久没有人接。 直到现在,阿弗列依然清晰得不能更清晰地记得他上将发现旁边没人后抬头看见他在上面镇定自若……瑟瑟发抖泪眼汪汪地抱着仪器一角不撒手时的平生罕见的精彩表情。 然后,秉持着相信自己战胜自我的人生态度,他强忍着恐高加上高速旋转带来的强烈眩晕感,抬手举枪对着下方移动快得出残影的靶子射了出去。 然后,二十发光弹脱靶两发,还有一发不知道怎么的就拐着弯朝着教官们射了过去,还好萨岱霍斯反应快一枪把光弹打偏了出去,不然…… 第71章 阿弗列在心里默默抱了抱自己,不然他可能就不是比上将晚一年毕业了,而是直接毕不了业收拾行李被打包送回去了。 这么一想,他噤了声,站在旁边安静如鸡。 萨岱霍斯看完了报告,叫醒了旁边一动不动装大型摆设的虫:“明天再加一组。” “啊?”阿弗列瞪大眼睛,“其实我觉得也不……” 萨岱霍斯合上文件,淡淡地暼了他一眼。 阿弗列吓得标点符号都不带打一个的一气倍速完了:“其实我觉得这样特别好平时训练严格才能让他们在实战中占据有利位置。” 萨岱霍斯颔首,转身走了出去。 阿弗列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远去的冷酷背影,心里充满了对特训场军雌们的深切同情与真诚哀悼……祝福。 救不了你们了。 …… 城北。 阴雨天总是让人感到疲惫与倦意,凌洲一上午都在各辆光轨上辗转奔波,之前忙着找人还不觉得,现在一坐下来就感到有些疲乏,趴在窗台边就昏昏欲睡。 “咔。” 舱门开了,萨岱霍斯一进来就看到凌洲眼睛都睁不开了,他伸手示意小光屏不要出声,随后脱下身上染了雨渍的大衣,随手挂在一边,无声地走了过去。 小光屏点点头,更加自觉地捂住屏幕飞到一旁的驾驶室安静地待着。 萨岱霍斯走到凌洲身边,拿起旁边放着的毯子轻轻盖在他身上。 凌洲迷迷糊糊间察觉到身上骤然覆上的温暖,起身看过去:“上将……” “嗯,”萨岱霍斯伸手把他揽进怀里,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低声哄着,“殿下,睡吧。” “嗯……”凌洲被他温声哄着,困意又涌了上来,霎时将他淹没,他把头埋进萨岱霍斯的颈窝,“我睡一会儿……” 萨岱霍斯抱紧了他,稍稍调整姿势让他靠得更舒服些:“睡吧,我在这儿。” “嗯……”凌洲抵挡不住来势汹汹的睡意,丢盔弃甲地靠在萨岱霍斯怀里就睡了过去。 萨岱霍斯放轻呼吸,低头轻柔地吻了吻他的发顶,抱着人静静地靠在温暖干燥的飞行器里。 窗外大雨如注,窗内一室温存。 …… 一小时后,凌洲堪堪醒来,他闭着眼在萨岱霍斯颈窝里蹭了蹭。 萨岱霍斯微微仰起了头,手滑上去揉了揉他的脑袋。 凌洲手撑着坐了起来:“上将……” “嗯?”萨岱霍斯笑着拨了拨他的头发。 笑得实在温柔,凌洲不禁倾身凑上去吻了吻。 萨岱霍斯微微一愣,随即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轻柔地回应着。 半晌,凌洲退了出来,却还是不住地在他湿润的唇上厮磨着,些许的酥麻透过薄唇一路向上,刺激得神经都忍不住发颤起来。 萨岱霍斯紧了紧手指,勉强压下徒然升起的情绪,他顺着凌洲的脊椎骨一寸一寸地捋着,声音有些喑哑:“殿下,怎么了?” 凌洲半阖着眼,没有察觉到,只是轻声呢喃道:“想你了……” 萨岱霍斯一顿,刚刚压下去的情绪瞬间呼啸着上涌,蓝眸里满是沉雾,控制不住地将凌洲压了过来,猛地深入进去,一点一点地侵蚀着,不放过任何一处。 凌洲刚刚醒来,脑子还有些混沌,突然被这么一弄,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然而萨岱霍斯动作太过强势,他只能无措地抱住他,闭着眼承受着。 等萨岱霍斯终于退出来后,凌洲才睁开眼睛,微微地喘着气。 萨岱霍斯凑上去抿掉了他睫毛上挂着的泪珠,抬手抚上泛红的眼尾,有一下没一下地刮着,低沉的嗓音里带着一丝餍足:“殿下,怎么看起来那么可怜?” 凌洲一听这句话就反射条件地一抖,纠缠到一起的神经倏地就像电触了一般地四散开来,强作镇定地埋头写着早已写完的工作报告。 他一手绕到背后按住萨岱霍斯扶在他腰间发烫的手,一手撑着往后退了退,神情是开研讨会一样的严肃认真,眼神是作历史报告一样的坚定:“上将,城西和城北的我已经找到了,都是乘务员。”如果忽略有些不稳的语调的话。 萨岱霍斯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反手扣住他的手,手指顺着指缝插进去,忍着笑配合着:“殿下真厉害。” “……”凌洲也顾不上其他了,只是幽怨地看着萨岱霍斯。 敷衍。 “……”萨岱霍斯轻咳一声,认真收敛了心底蠢蠢欲动的不正经的想法,“那我们现在去另外两个区吗?” “嗯,”凌洲见他终于正经了起来,才收回了目光,点了点头,“城东是家族聚居地,城南是皇室所在地,我还没想到是什么人。” 萨岱霍斯坐正了些,食指轻轻敲击着扶手:“这两个区的话,飞行器基本上是每家必备,停机场都有不少,应该不是光轨乘务员。” “嗯。”凌洲点点头,“城东四人,城南两人……” 萨岱霍斯想了想,食指一顿:“要说每天都全区接触的话,倒是有一种。” “?” 第64章 小蛋糕 凌洲眨眨眼。 萨岱霍斯笑了笑:“收录员。” “收录员?”凌洲疑惑。 “嗯,”萨岱霍斯拇指摩挲着他的手,“曼斯勒安有专门的记录员,用于记录皇室和各家族的日常及重大事情,而为了避免有所遗漏,各家有专门的人来记录一天的事项,到了晚上再由专门的人前往各家进行收集和录入,也就是收录员。” “噢。”凌洲一脸长知识了的表情。 萨岱霍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现在还早,等晚上收录员出来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去找了,我记得城东有八个,城南有……两个。”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哇哦。” 萨岱霍斯眉眼含笑:“城南皇室人少,倒是……恰巧两个。” 凌洲笑眯眯地拍了拍萨岱霍斯的肩膀,身后的狐狸尾巴晃个不停:“上将,看来今天我们可以提前下班了。” “唔,”萨岱霍斯赞同地点点头,“好像是。” 凌洲和萨岱霍斯对视着,眸子里是如出一辙的笑意。 “唉,”凌洲假惺惺地遗憾叹气,“这年头,想加班都加不了哦,我可太伤心了。” 萨岱霍斯忍笑点头配合他:“太伤心了。” 凌洲登时笑开了,一下扑在他身上…… …… 夜幕完全笼罩下来,一盏盏路灯亮起,曲曲折折地盘绕在曼斯勒安,为收录员的一架架飞行器竖起了指示牌。 暗夜中,一辆银白飞行器悄无声息地跟在后面,穿梭在城东的上空。 飞行器顶上,萨岱霍斯张开双翼,密实地将凌洲围在里面,挡去冷风气流的侵袭。 凌洲站在飞行器上,精神力不断向地上的收录员探去。 借着夜色的遮掩,很快就找齐了四人,他收回精神力,点开光脑,将最后一人的名字编号勾上去。 “好了,上将,我们可以去……”凌洲笑着转头,却见萨岱霍斯目光定在一处。 他顿时收了声,顺着看过去—— “殿下,怎么了?”萨岱霍斯蓦地回神,收回视线看着凌洲。 凌洲转过头,笑吟吟地晃了晃手腕上的光脑:“找齐了,我们去城南吧。” “好。”萨岱霍斯偏头吻了吻他,揽着人从天窗飞进了飞行器。 凌洲抱着他,状似无意地暼了一眼旁边的路标。 …… 城南收录员只有两人,飞行器驶到皇宫附近,凌洲站在顶上全部确认了一遍后,两人就坐回飞行器,慢悠悠地向家里驶去。 凌洲抱着萨岱霍斯,静静地看着窗外。 行到一处时,他突然坐了起来。 萨岱霍斯手一松:“怎么了?” 凌洲伸手按停了飞行器,让它缓缓降落:“上将,我的袖扣之前掉了一个,老板说让我今天去拿,你等我一下。” 萨岱霍斯闻言坐起来就要起身:“殿下,我去吧。” “欸欸,”凌洲忙按住他,“没事,很快的,我几分钟就回来了。” 萨岱霍斯还欲再动,凌洲直接弯腰凑上去吻了一下:“上将,我都跟人老板说好了。”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什么老板,这么上心?” 凌洲:“……哪有,上心的是袖扣。” 萨岱霍斯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好吧,我在这儿等你。” “嗯。”凌洲生怕他反悔,顾不上其他,着急忙慌地就往外走去。 萨岱霍斯慢条斯理地往后靠在沙发上,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扶手。 小光屏偷偷从墙后探了半个圆脑袋出来,一眼就看到萨岱霍斯缓慢的敲击动作,一耳就听到那越来越重的敲击声音,顿时一个激灵,屏幕上倏地就打出了两个并排圆圈圈和一个靠下大圈圈,充分发挥墙头草的惊世才能,极其有眼力见儿地一点一点把自己挪到墙后面去,连一点儿光圈都不暴露。 第72章 妈妈咪呀,异兽要入侵曼斯勒安了还是雄主人出墙了???气成这样。 内存巨大的芯片嗖嗖嗖地过着上次异兽入侵,上上次异兽入侵,上上上次异兽入侵……它觉得,雄主人这墙出的有点……非常远。 小光屏在半空中左右摇了几下圆溜溜的身体,扑棱扑棱地飞回了驾驶室。 唉,家花没有野花香嘞呀家虫没有野虫好啊。 …… “咔。”舱门关上了。 凌洲手背在身后笑吟吟地走上来:“上将,你……” 他刚走到一半就停了下来,莫名地感觉到了什么。 萨岱霍斯见他停下不动了,就伸手过去:“殿下,怎么站着不动了?” 凌洲见状迟疑了那么一秒,还是乐滋滋地走过去拉着了他的手:“上将,你看。”他把背在身后的手拿了出来。 萨岱霍斯牵着人,视线偏转—— 只见凌洲手上提着一个半透明的浅蓝色长形盒子,透过塑料片一看,三个精致小巧的小蛋糕整整齐齐地码了一排。 他一怔,半晌说不出话来。 凌洲笑着举了举手上的盒子,顺着一一给他介绍着:“第一个是小兔子,第二个是小鸭子,第三个是小猫咪,不过小老虎的没了,老板说放在橱窗上的那个是模型,不然我就一起买下来了。” 说着,他晃了晃牵着的手:“是不是很可爱?” “……是,”萨岱霍斯声音有些哑,“很可爱。” 他伸手接过盒子,将它稳稳当当地放在桌子上:“不是说去拿袖扣吗?怎么买了这个?” 凌洲凑上去搂住萨岱霍斯的腰,嘴角扬起得逞的笑:“骗你的,就是去买这个的。” 萨岱霍斯猜到了,却还是问了一句:“怎么想起来买这个?” 凌洲一本正经道:“说明我观察得细致入微。” 萨岱霍斯轻声笑了出来,缓缓贴近:“唔,好吧。” 说完就贴了上去,辗转厮磨。 凌洲一开始还能游刃有余地回应着,随着萨岱霍斯动作的加深,渐渐地有些招架不住,要不是腰间的手扶着,这会儿已经倒下去了。 但正当他这么想着,萨岱霍斯突然带着他往沙发上倒去,凌洲猝不及防,下意识地抬手勾住他的脖颈,被人压着躺了上去。 隔着两层薄薄的衬衫料子,凌洲被身上人的体温烫得不禁颤了几下。 唇瓣被人不断吸吮着,酥麻感自各处传来,他喉咙间溢出了一声闷哼:“嗯……上将……” “嗯。”萨岱霍斯低低地应着,顺着颌骨一路流连,手指轻柔地抵了上去,凌洲被迫仰起头,露出一截白皙脆弱的脖颈,萨岱霍斯眸色沉了沉,随即偏头覆了过去。 凌洲不住地战栗着,抓着人衣服的手也在不住地收紧。 呼吸一滞间,他隐隐感觉到衬衫下摆被人拉了出来,灼烫的手抚上腰际,他不自觉地一抖,整个人都在发烫。 凌洲闭了闭眼,却也任由着手上的动作,双手紧紧勾住萨岱霍斯的肩膀,将自己整个人都送了上去。 刚刚上将看着的,就是橱窗里的小蛋糕。 他记得老同志的书里说过,易哲维希元帅的雄主原是一名西点师,最擅长做的就是各式各样的动物纸杯蛋糕。 那一个个的小蛋糕,也是上将幼时最喜之物。 直到后来,凌洲攥紧了手指,异兽入侵,元帅的雄主跟着一起上了战场,就……再也没有回来。 他仰了仰脖颈,自那以后,上将就再也没有吃过小蛋糕了。 “唔……”锁骨间骤然一痛,又被人温柔地按揉着,安抚着。 混沌的大脑里霎时飘出一句句在城北光轨上听到的话—— 萨岱霍斯上将孤身深入溧舸异兽老巢,一举斩杀了溧舸首领。 上将曾为了救被围困的军雌,被烓圩异兽生生咬断了一半翅翼,流出来的血染红了一片荒地。 上将曾以半部第一军士兵与犼垐异兽奋战三月,全歼犼垐。 上将曾…… 满身功勋与荣耀,世人敬仰,凌洲却只觉得心疼。 他紧紧地抱住萨岱霍斯,书上的一字字战绩犹如寒刀利刃,裹挟着鲜血与伤痛,一柄柄地狠狠刺入凌洲的心脏,扎穿胸膛。 他顺从地承受着萨岱霍斯异常激烈的动作与深掩多年的情感,温柔地替他一点点理着,任由几滴水珠粘湿衣襟,慢慢晕染开浅淡的颜色。 半晌,萨岱霍斯停下了动作,把头埋进凌洲的颈窝,勉力平复着。 凌洲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勺,一下一下地轻轻拍着,安慰着。 左手顺着脊椎骨,自上而下地捋着,微微僵硬的身体缓缓地放松了下来,密实地压在凌洲身上。 他动了动脖颈,让萨岱霍斯靠得更舒服些,手上动作不停,无声安慰着怀里的人。 片刻后,萨岱霍斯带着凌洲坐起来。 凌洲低喘着气儿,伸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还没怎么动作,就被萨岱霍斯一把抱进了怀里。 凌洲一怔,随即伸手揽住他:“上将,以后我给你做……买。”尾音颤颤巍巍,生生拐了个弯儿。 他蓦地回忆起过去十二年的进厨经历,险险刹住了话语。 倒不是会烧了厨房,也不是多么地难以下咽,就是单纯的不太好吃。 他余光暼了一眼桌上精致可爱的小蛋糕,自觉还是不要给上将找罪受了。 “嗯?”萨岱霍斯听清了他那七拐八拐的颤音。 第65章 通讯群 凌洲装作听不见,头使劲蹭了蹭。 萨岱霍斯忍俊不禁,紧了紧怀抱:“没关系 ,殿下,我都喜欢。” 凌洲红了耳尖:“……噢。”那就试一次? 他静静地靠在萨岱霍斯怀里,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 他倏地坐起来,扭头朝窗外一看,半人高的砂岩喷泉滴滴嗒嗒地往外喷着水,除此之外再无水迹,连地面都是干燥的。 刚刚做贼心虚……制造惊喜而一时忽略的四周猛地自脑海中冒泡—— 到晚上雨就停了,哪下了一天?还下到凌晨? 萨岱霍斯见凌洲突然坐起来,表情由茫然到震惊再到一言难尽,不禁跟着坐直:“殿下,怎么了?” “哦,没事,就是这天气预报也太不准……”凌洲说着说着就顿住了,他眨眨眼,脑中的理智神经倏尔“噌”地一跳,将所有事情都一一连接了起来,还细致地打了个灯,照得亮堂堂的。 他转过头直勾勾地盯着萨岱霍斯,眼中情绪不言而喻:“上将,不是说这雨会下到凌晨吗?怎么那么早就停了?” 萨岱霍斯僵了一秒,旋即若无其事道:“可能是天气预报不太准吧。” 可惜眼中极快划过的一丝心虚正好被凌洲逮了个正着,他一脸惊奇:“哇哦,百年不遇的一次失误,居然被我们碰到了欸。” 曼斯勒安迄今为止从未有过一次失误的气象局的各位工作人员,我对这个明目张胆的污蔑深表同情,是你们蒙冤了。 萨岱霍斯:“……” 他哭笑不得地伸手压了压凌洲快翘到天上去的嘴角,罕见地感到一丝无力:“殿下……” “欸。”凌洲笑眯眯地应着,眼中的调侃之意已经明晃晃地露了出来,毫不遮掩地展现在他面前,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我懂。 “……”萨岱霍斯直接凑上去封口了事。 …… “叮铃铃——” 凌洲吹了头发从浴室走出来,刚把窗户打开就听到一阵叮当响。 “?”他伸手拉开另一边的窗帘—— 赫然是一个长长的白色系风铃。 盘子大的白贝壳下坠着一条条透明细线,线上串着一串儿的各式小贝壳,贝壳下还缀着一颗颗小珍珠,风一吹就铃铃地响。 他眼睛一亮,不禁伸手拨了拨,整个房间都是清脆悦耳的碰撞声。 “喜欢吗?” 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凌洲回身望去—— 萨岱霍斯斜靠在门框上,笑吟吟地看着他。 他登时就跑了过去:“喜欢,好看。” “上将,怎么想起来买这个啊?”凌洲抱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往前站了站:“今天在托伯茨教授的办公室看到了。” “……”凌洲眨了眨眼睛,小心翼翼的,“所以趁教授没注意,把它薅过来了?” “……”萨岱霍斯一噎,“所以问了在哪儿买的,去买了一个。”他无言地看着正上下左右瞅瞅他有没有被教授打的凌洲。 “……噢”凌洲收回到处瞟的视线,不尴不尬地伸手摸了摸鼻子。 萨岱霍斯:“殿下……”他伸手拉开了凌洲的衣领,在上面深深浅浅的红痕上不住地摩挲着。 “啊,好困,”凌洲蓦地松开手,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睡了,晚安,上将。”他边说边往床边走。 第73章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顺手拉上门,抬步准备去捉兔子…… …… 凌晨,凌洲脖颈上的水晶发出了一道细细的光束,穿过秋被缓慢地爬上桌子,倏地进入桌上的蓝宝石,一阵微弱的光亮起后,宝石无声无息地裂开了一条缝,随后又归于平静。 …… 第二天一早,凌洲穿好议服下了楼,戴上光脑正准备出门就被刚刚开完会的萨岱霍斯拉住了。 凌洲停下来:“上将?” 萨岱霍斯绕到他身前,不紧不慢地扣上上面的扣子,将所有隐隐约约的暧昧痕迹全部笼在下面。 凌洲迷茫地看着他的动作,半晌才反应过来,顿时红了耳尖,控诉般地看了他一眼。 萨岱霍斯扣好扣子,闷闷地笑了出来,偏头吻了上去:“殿下,扣好。” 凌洲:“……” 想打人……虫。 他不满地凑上去咬了他一下,旋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呵,雌虫。 …… 飞行器上。 凌洲点开光脑内线,联通和其他三个人的通讯,将老同志的精神网文件和人员名单一起发了上去。 亚维:??? 基塔迪:? 埃度:!!! 凌洲:“……”他看着瞬间跳出来的对话框,一度陷入了沉默。 这三……两是彻底放飞自我了吗? 他默默地点开默认头像再次确认了一下,嗯,是他们。 凌洲:大概就是这样,所以我们现在得把精神网砍了。 亚维:这就是先亲王殿下留下的宝贵财富吗? 埃度:(加一) 基塔迪:(加一) 凌洲:“……” 他再再次确认了一下。 埃度:所以,我们马上就可以干掉布利华佩和科米加了! 基塔迪:…… 凌洲眉头微蹙,军雌的药剂还没有研制出来,现在动手…… 他瞥了眼隔着光脑都能看到的埃度兴奋嗜杀红眸,曼斯勒安的雌雄虫矛盾仍旧激烈,雄虫只是因为自己被影响控制而愤怒,一旦影响消除,很大可能不会管雌虫死活…… 他点了点通讯,还没发出去,就看到基塔迪发了一条出来—— 基塔迪:干什么,影响了那么多年,你以为一两天就可以彻底消除了?你当他们跟你一样是吃干饭的? 凌洲动作一顿,随即删除重写。 亚维:是啊,之前我和二殿下探过了,影响很难在短时间内消除。 凌洲:精神丝的消失还需要一段时间,影响恢复的时间预计也得有一段。 埃度:那得等到什么时候?! 基塔迪:影响消除了又怎么样?你拿什么理由?有人信吗? “……” 通讯群里瞬间沸腾起来,埃度一句基塔迪一句地吵了起来。 凌洲伸手揉了揉额角,还好他们都在各自的飞行器里,这要是面对面,还不得把主都都给掀了。 他静静地看着不符合以往沉稳谨慎作风而公然在通讯群里发言反驳埃度的基塔迪的对话框,知道这是基塔迪在告诉他,他会拦着埃度,他们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布利华佩和科米加。 凌洲抬头看了眼窗外飞速往后移的高楼大厦,但愿,药剂制作能够一切顺利…… …… 等他们终于吵完了,埃度迫于基塔迪的淫威……自己实在不占理,不情不愿满腔怒火地放弃掉之前盘踞已久的想法后,凌洲才不紧不慢地在里面打字。 凌洲:我试过了,直接拽动精神网的话,他们会有强烈的感觉,保不齐动作大了会惊动科米加。 亚维:嗯,都在人流区,除非…… 埃度被气得中烧的怒火终于找到了发泄口,哐哐哐就是一顿高力度输出:这还不简单,找个晚上把他们打晕拔了不就行了! 光脑前—— 亚维:“……” 妈呀。 基塔迪:“……” 嘶。 凌洲:“……” 哇哦。 三人:好有道理。 基塔迪:那就城东我负责,城南埃度负责,城北亚维,城西就拜托二殿下了。 亚维:是。 凌洲:好。 埃度:你真好意思。 基塔迪:那你来? (系统提示:群内成员“埃度”申请下线,理由:光网有问题,请稍等) 凌洲:“……” 老同志那书怕不是梦游的时候写的吧?这跟他们书里的人设处事有什么关系?一毛线的关系都没有啊。 秉持着友好合作的原则和共同对抗科米加的目标,四人在某只雄虫磕磕绊绊的网络中顺利……勉强达成一致,成功结束会议。 通讯群刚解散,凌洲立马拨通亚维的光脑,试图找爱情虫解决困扰自己多日一度影响他的思维和日常生活的凌氏难题。 亚维:“干嘛?” 凌洲:“问你个事儿。” 亚维:“嗯哼。” 凌洲轻咳一声:“那什么,你跟阿弗列中将平时是怎么……的。” 亚维:“蛤?” 凌洲食指敲击的速度加快:“就是,谁主那个什么?” 亚维莫名地在他的含糊不清中领悟到了他的意思:“你,问这个,干什么?” 凌洲:“……” 废话,还能干什么? 他抬头望了望天……花板:“好奇一下。” “呵,”亚维一声冷笑,“我看是你和萨岱霍斯上将出问题了吧?” 凌洲无声翻了个白眼,他忍:“你才出问题。” “噢——”亚维故意拖长尾音,“是上将太强势了吧。” 凌洲红了耳尖:“……差不多。” 亚维登时乐了:“你别告诉我你们结婚那么久了,到现在还没吧?” 凌洲:“……” 亚维从他那漫长的沉默中读懂了:“二殿下,您这……也是怪少见的。” 凌洲:“……” 别以为他听不出来黑心虫到底想说什么。 好在爱情虫毕竟是爱情虫。 亚维:“其实也正常,你十二岁就去北地了,也没学过。” 凌洲震惊:“学???” 亚维:“对啊,课程里都有。” “?!” 第66章 蓝宝石 凌洲张了张嘴,好半天才挤出一点儿声音来:“撒伊大学的课?” 亚维:“所有大学的课。” 凌洲觉得他好像有点悟了,困扰他多日的凌氏难题正确答案就在前方遥遥朝着他招着手,为了避免这是海市蜃楼,他还是边走边问了一句:“所有?” “嗯哼,”亚维声音里满是同情,“而且,雌虫的这门课比我们的要细化深入多了。” 凌洲:“……” 原来如此,恍然大悟,豁然开朗…… “所以,”亚维憋着内心即将要冒出来的狂笑,“你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哈哈哈哈哈——”震天响的大笑登时从光脑里跑出来,浩浩荡荡地席卷了整架飞行器,最终还是在军用特制隔音材料的拼死拼活的全力阻挡下堪堪没有绕过边界线打到飞行器外去。 凌洲面无表情地点开屏幕,凉飕飕地盯着亚维。 亚维:“……” 他咳嗽了几声,在凌洲的死亡凝视下勉强收敛了快要扭曲的笑容:“呃,那什么,后天……后来的学习也是很重要的,说不定能补回来嘛。” 凌洲:“哇哦,是吗?” 亚维:“当然,相信我,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凌洲听着他这略显辛酸的话语,看着他这更显辛酸的表情,眉峰高高挑起:“亚维?兰兹阁下,您,有故事哦。” 亚维手支着头,脸上是同款表情:“我还有宝典哦。” 两只狐狸隔着屏幕,同频晃起了身后蓬松的长尾巴。 …… 议阁大楼前。 基塔迪下了飞行器,恰好遇上刚刚赶来的埃度。 两人对视一眼,眸子里皆是阴沉,激烈抖动着的兴奋与嗜杀深深藏在眼底。 平静之下,暗潮澎湃。 …… 夜晚。 城西光轨总站一层层地熄了灯,一群换下了深蓝色工作服的乘务员三三两两地下了楼,走出大门后就各自散去。 047号乘务员挥手与同伴告别,转身走进了大楼左边的小巷子里。 终于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他一路欢快地哼着小曲儿,左摇右晃地在寂静无人的狭窄巷子里走着。 “呼——”“砰——” 一阵冷风自巷子后倏地吹来,他还没来得及拢一拢衣服就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花香,不及大脑反应,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嘶。” 凌洲自后面走上去,牙疼似的吸了吸气,对着前面面朝下趴在地上的雄虫行了个礼,收回了垫在他身下的精神力:“对不住了,兄弟……阁下。” 第74章 他收回手上刚从亚维那薅过来的不知道他怎么搞来的迷香香粉,伸出精神力严丝合缝地扒在047身上的精神网上,手指一握,精神力猛地具化为尖刀利刃,狠狠地砍在网丝上面。 “叮——” 在长时间高强度的砍切下,精神网终于承受不住,蓦地尽数断裂。 被砍出了数道裂纹的精神力又重新凝聚在一起,顺着进入他的精神海,拽着密密麻麻盘踞其中的精神丝就是狠狠一扯,生生将它们全部连根拔起,精神力一裹,就消散在半空中。 凌洲身形一晃,忙伸手扶住旁边的旧得掉墙皮的墙,缓了缓大量使用精神力而有些眩晕的脑子。 末了,他直起身来,默默地将解药洒在他身上,对不住,但这都是埃度的主意,要骂就骂他吧,使劲骂,随便骂,我支持你。 心里解释交代完,他趁着047还没醒,匆匆离开这里,抬起手腕追着光脑上的小红点去了。 …… 城东。 一名褐发军雌结束了一天的训练,走进便利超市提了两箱牛奶就顺着光脑上的住址走进了帕尼迦家所在的居民楼。 “咚咚咚。” 军雌放下牛奶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应答,军雌有些奇怪,这个点儿帕尼迦少将应该在家陪着朗卡尔啊。 他又敲了敲门。 “……来了。”这次过了几秒钟后就有了应答。 “吱——” 门开了,帕尼迦拉开门,见到军雌后眼中划过一抹诧异:“比戴?” 比戴俯身行礼:“少将。” 帕尼迦手拉着门:“你怎么来了?” 比戴拎起地上的牛奶:“少将,听说朗卡尔要去留宿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 “……啊,这样啊,”帕尼迦拽着门把手的手不自然地捏紧,“多谢你了,不过朗卡尔已经睡了,今天太累了,可能不太方便让你进去看他了。”他无奈而又歉意地笑笑。 比戴闻言连忙摆摆手:“没事少将,我下次再来吧,反正机会还多得是。” “……”帕尼迦垂下眸子,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是啊,机会多得是。” 比戴见他除了神情有些疲倦外一切安好,就放下了自接到命令后一直悬在半空中不断晃荡的心:“那,少将,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还有训练。” 他伸手挠了挠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弯腰把另一箱牛奶也拿了起来,一起递给帕尼迦:“哦对了,少将,这两箱你拿着吧,朗卡尔最喜欢喝了。” 帕尼迦一愣,随即若无其事地伸手接过:“多谢。” “少将,你今天怎么这么客气?”比戴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只当他舍不得朗卡尔,“那我就先走了?” “嗯,”帕尼迦站在门口,恰巧挡住了屋内的一切光景,微笑地看了眼比戴身上的黑金军装,随即收回视线,“再见。” “再见,少将。”比戴行了个礼,转身走进了电梯里。 “叮——” 电梯一响,顺着往下走,屏幕上的数字不断跳跃着。 帕尼迦卸下了脸上的笑容,拎着两箱牛奶静静地站在门口,等电梯停在了一楼后,才转身关上了门。 …… 城西。 凌洲将将抽完了最后一人精神海里的精神丝,险险收回不剩多少的精神力,堪堪堵住大量精神力涌出后形成的精神海缺口。 他力竭地靠在被雨水浸湿的墙壁上,喘着气平复着一股股搅动着脑子的抽疼。 “轰隆隆——” 震天儿响的雷鸣一声接着一声,豆大的雨滴哗啦啦地自天上掉下来,挟着逼人的寒气接连不断地砸在他身上,银白的议服很快就湿了个透彻,嗒嗒地往下滴着水,不一会儿就在脚边凹陷处形成了一个小水洼。 凌洲满当当的精神海骤然耗去了大量精神力,瞬间变得空荡起来,仅剩的几缕精神丝不受控制地在里面横冲直撞,搅得整个精神空间都震荡起来。 “殿下,你在哪儿?”耳麦里传来萨岱霍斯的声音。 他颤着手按开了对话,挡着剧痛努力调节着呼吸:“我结束了,上将,马上……马上就回来了。” “殿下?”萨岱霍斯听到了他一度不稳的喘气声,登时心中一紧。 “我……”“砰——” 凌洲才说完一个字,精神丝突然支撑不住越来越大的缺口,倏地就被冲破了,他神经一痛,就脱力地晃了一下,正好踩到旁边的水洼,脚下一滑就跌了下去。 “殿下?!” 耳麦飞了出去,昏昏沉沉间只听到最后一声惊呼,人就彻底昏了过去。 …… 军部。 萨岱霍斯猛地起身,动作太急掀翻了身后的椅子,连唤了几声都不闻回应,神情霎时就沉得可怕,拿起光脑就冲出了办公室。 …… 城西。 凌洲摔在地上,脖子上才串了根线挂上去的蓝宝石也一并摔了出去,直直地落在他额边。 裂开的缝正对着凌洲的眉心,一道蓝光自宝石里射出,穿过眉心进到了精神海里,牢牢堵住了缺口,一把按住了所有乱撞的精神丝,再慢慢地四散开来,覆上了每一根记忆神经…… 不一会儿,光束渐渐消失了,宝石的颜色也黯淡了一些,随着凌洲一起躺在雨地里。 …… “雄父,这个是什么?” 八九岁的适愿指着高高台子上摆着的一盏盏灯问身边牵着他手的人。 凌长云顺着看过去:“噢,这个呀,这个是魂灯。” “魂灯?” “嗯哼。” “魂灯是什么?”适愿抬起脑袋看着穿一身议服的凌长云。 凌长云闻言笑得特别不正经:“就是你以后娶媳妇的聘礼,哦,不是,是嫁妆。”他看着小团子懵懵懂懂的单纯样子,一时兴起脸不红心不跳地忽悠人。 “哦。”适愿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凌长云怜爱地摸了摸小虫崽的脑袋:“以后你结了婚嫁了人,记得把人带过来点上一盏,别什么都不干甩甩手就走了,跟你雌父一样。” 适愿彻底懵了:“嫁人?” “对啊,”凌长云神情严肃地点了点头,“你不是喜欢斯林洛亚家的那个小帅哥吗?雄父预测你以后弄不过他,到时候咱就老老实实嫁了吧,别听那些老忽悠的瞎折腾了。” “???”适愿什么都没听懂,唯独听进去了“喜欢”两个字,他脸登时就红了个彻底,“雄父,你说什么呢?那是萨岱霍斯哥哥!” “哎哟,还害羞了?不枉你雄父我天天给你传输爱情宝典啊,为父着实欣慰。” “雄父!” “哈哈哈哈哈——” …… “雄父,你要去哪儿?”十一二岁的适愿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坐在椅子上眼神放空的凌长云。 第67章 画面 凌长云回过神来,抬眼看向适愿,伸手招了招:“过来。” 适愿走过去:“雄父,你要去堤摩吗?” 凌长云笑了笑:“哟,小虫崽舍不得了?” 适愿闷闷地靠在桌子边:“没有。” “啧,”凌长云向后一靠,晃了晃椅子,“真伤心。” 适愿看着完全看不出一点儿伤心样子的凌长云:“您跟雌父一起去吗?” 凌长云顿了顿:“雌父不去了,都去了的话,小虫崽要哭鼻子喽。” 适愿:“骗人,明明是雌父……”他说着就消了音,讷讷地看着凌长云。 凌长云状似无所谓地接过了他的话:“好吧,是你雌父有新欢了,我也要去寻找人生第二春了。” 适愿根本不相信他的虫话:“哦,去战场上找哦,找异兽吗?” 凌长云一噎:“……嘶,你这个小虫崽,就不能顺着你雄父一点儿吗?我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 适愿不出声了,闷闷地低下了头。 “好了,”凌长云见他实在难过,罕见地正经了起来,“你乖乖地待在这,过几天……最多几个月,我就回来了。” 适愿还是不吭声。 凌长云抬手擦了擦眼尾:“那,我去偷偷拍几张你萨岱霍斯哥哥的照片发给你?” “雄父!” “啊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哎呀,几个月的时间很快的,啊?” “……” “实在无聊的话,你去找隔壁的小朋友一起玩?正好各家支脉的过几天就要来了,趁着这个机会多交几个朋友嘛。” “……” “别怕,你雄父还没死呢,他们不敢干什么的。” “雄父!” “好好好,我注意我注意。” “……是他太过分了。” 凌长云把小虫崽抱进怀里,晃着哄着:“雄父知道,不怕啊,我已经跟纳恒打过招呼了,这段时间你就去纳恒中将那住。” “嗯……” “哎哟,还撒起娇来了,这么想我啊?” 第75章 “……嗯……” “那萨岱……” “雄父!” …… “二殿下,大殿下只是不小心的,你不要怪他。”艾瑟泪眼婆娑地看着被推倒在一地光板碎片上的适愿,说着就要上手扯起他。 “滚开!”凌长云寒着脸冲进来,一把推开他,抱起适愿就往外走。 “亲王殿下,你怎么能——”艾瑟状似被大力推过去一般,踉跄了好几步后柔弱地倒在了地上,流着泪看向急急赶过来的约格泽昂,“四皇子……” 约格泽昂脸色一沉,上前就要察看适愿的伤势,却被凌长云侧身躲开:“让开。” 纳恒跟在后面,因为凌长云的动作恰好看到他怀里鲜血染了一片手上还插着几片细碎光板的适愿,脸色倏地就变了:“快去军区总院,感染就糟了。” “嗯。”凌长云翅翼一展,带着适愿就上了飞行器,飞速驶向医院。 纳恒紧随其后,张开翅翼追了上去。 约格泽昂站在原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翅骨动了动,却是依然站在原地,只是抬眼望着飞速消失的几人。 艾瑟见几人都没有看他一眼,不甘地再次呼唤着约格泽昂:“四皇子,我……” 约格泽昂扭头暼了他一眼,如有实质的杀气森然地射了过去,生生将他定在原地,一旁的罗普更是吓得一动也不敢动。 …… 凌洲像个透明的观看者一般,站在角落里看着这一幕幕陌生又熟悉的画面。 紧接着,世界一转,他仿佛被什么东西大力吸过去了一般,置身于一片混沌茫然之中,什么也看不到,漆黑一片。 这是,记忆吗…… “二殿下,二殿下。” “适愿,适愿。” “小虫崽,小虫崽。” “……” 数道声音一齐响起,自四面八方传来,回荡在整个大脑里,撕扯着,拉拽着,沉沦着…… “殿下,殿下——” “!” 凌洲蓦地睁开眼—— 失神的眼睛慢慢聚焦,模糊的人影也渐渐显露出了清晰的轮廓,赫然是萨岱霍斯。 凌洲动了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攥着胸口的衣服,他僵硬地松开了手,茫然地看了看四周,这是……家里? 一只手抚上了他冰凉的脸,带来了阵阵暖意:“殿下,别怕,我在这儿。” 凌洲手撑着要坐起来,全身却没有什么力气,眼看着手就要一软,又被萨岱霍斯扶着坐了起来。 萨岱霍斯刚刚等不及上飞行器,点开光脑顺着红点位置就飞了过去,一到那就看到凌洲倒在地上,呼吸一滞,心脏猛地一颤,整个人都慌得厉害。 稳着情绪探过去,发现是精神力损耗太过后才松了一直吊着的气儿,抱着人去医院做了检查后又匆匆赶回家中,小心地用恢复仪梳理着精神海。 他往后垫了个枕头,扶着凌洲靠在上面,把人安顿好后才坐到床边,端起放在一旁的温水:“殿下,喝点水。”喂着凌洲喝了几口。 萨岱霍斯放下杯子,伸手搓了搓他发冷的手,等他缓了缓精神后,才问道:“殿下,怎么了,做噩梦了吗?” 凌洲本来在安静地看着他的动作,听见这么一问,强行忍着的情绪一下子就冲上来了,他往前扑到萨岱霍斯怀里,紧紧地抱住他:“嗯……” 萨岱霍斯伸手揽住他,不住地捋着他的脊椎骨,声音低沉温柔地哄着:“别怕,殿下,我在。” 他低头吻了吻凌洲的发顶:“别怕,都是梦,现在才是真实的,不怕。” 凌洲翻飞的思绪在这一声声的安慰中缓缓平静了下来,他蹭了蹭萨岱霍斯的脖颈:“上将……” 萨岱霍斯:“嗯?” 凌洲:“他们欺负我……”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随即继续安抚着,眼神却冷得发寒:“别怕,是谁?” 凌洲仿佛置身于当年,委屈疼痛一并上涌:“罗普,艾瑟……”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他们今天也来了?” 凌洲摇摇头:“好久之前了,我做了个梦,想起来了,好多事情。” 萨岱霍斯僵了一瞬:“殿下?” 凌洲:“但只是一点点,还有好多都不记得了。” 萨岱霍斯偏头吻了吻他的耳尖:“没关系的,殿下,慢慢会想起来的,想不起来也不要紧,我一直都在。” “嗯……”凌洲眼眶微微有些发热,委屈地告着多年前的状,“罗普推我,好疼。” 萨岱霍斯眼中寒意更甚,声音却愈发温柔:“伤到哪了,我看看?” “这儿,”凌洲坐直了些,伸出了手,“还有身上,光板都扎进去了。” 萨岱霍斯呼吸一滞:“光板?” 光板是军用级特制材料,用于抵挡光弹和折光对敌,早年战乱,常摆放于家中,以防不测。而因为当时军备需要,里面涂满了特制药剂,一旦摔碎扎进皮肤,就有很大概率感染,严重可彻底染乱精神海。因为它极易碎裂,所以后来都弃去不用,统一销毁了。 萨岱霍斯眼底戾气蔓延:“他怎么敢?” 凌洲没注意到,往前凑了凑,委委屈屈道:“上将……” 萨岱霍斯收敛了眼底情绪,轻轻捧起凌洲的手,拇指轻柔地抚摸着:“还疼吗?” 凌洲:“不疼了。” 想起了过去的一些片段,连带着也扯出了一些小情绪。 他头往前靠了靠:“上将,听说神经会记得发生过的一切。” 萨岱霍斯愣了愣,反应过来,蓝眸化开暖意,配合道:“噢,这样吗?” “嗯,”凌洲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所以,要那什么,吹一下。”说着说着耳朵就红了。 萨岱霍斯蓦地笑了笑:“好,吹一吹。” 他抬起凌洲的手,认真地吹了吹。 热气拂过,带来丝丝痒意,凌洲的手指不自觉地蜷了蜷。 萨岱霍斯揉了揉他的掌心,偏头吻了他一下:“殿下,对不起。” “嗯?”凌洲脑子有些发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萨岱霍斯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殿下,你今天太莽撞了,之前不是说好叫我一起吗?怎么今天突然提前去了?” 凌洲眨了眨眼:“我不是故意的,是今天光轨需要检修,乘务员提前下班了,所以我才急着跟上去的。” 萨岱霍斯一怔,自责涌上心头:“对不起……” 如果今天出了什么事……他不敢想。 凌洲摇了摇头,伸手抚上他的脸,浅眸里满是认真:“上将,你不要总是这么想,今天是我太鲁莽了,以后不会了。” 萨岱霍斯抬手覆上他的手,哑声道:“好。” 凌洲顿时扬起嘴角,笑眯眯地凑上去,偏头吻了吻他,语调微微上挑:“上将,我的衣服是你帮我换的吗?” “……”萨岱霍斯红了耳尖,声音几不可闻,“嗯。” 凌洲笑眯了眼:“噢,那……”他凑到萨岱霍斯耳边悄声说了句话。 萨岱霍斯耳朵登时就染上一层薄红。 凌洲见状,笑得更开了,爱情虫不愧是爱情虫,宝典就是好啊,给爱情虫加鸡腿。 这么想着,他又继续学以致用。 凌洲把手搭到萨岱霍斯的脖子上,慢条斯理地吻在他的薄唇上,生涩地吸吮着。 萨岱霍斯手指微曲,伸手揽住他的腰,察觉到他的心思,配合地启开唇由着他试探深入。 凌洲一边吻着,一边抽出一根神经回忆着下面的步骤。 嘶,什么来着? 第68章 深黑缎带 凌洲的大脑好巧不巧地在这个当口卡了机。 嘶…… “喉结……吻……” 开机间,这么一句断断续续的话突然跳了出来,活生生地占据了大半脑子。 凭借着多年的优秀补充能力,凌洲十分自然地把它补全并运用到实际操作中来了—— 他退出来了些,顺着颈侧一路轻飘飘地流连,打着掩护来到了目的地。 凸起的喉结微微滑动着,在衬衫领子的包裹下若隐若现,晦暗窗灯照下,平添了几分性感。 凌洲抿了抿唇,伸手解开纽扣,拨开一侧领子。 萨岱霍斯手指一紧,垂眸凝视着他。 凌洲丝毫没有察觉到上方的危险气息,偏头含住了他的喉结—— “唔?!” 萨岱霍斯眸色加深,扣着腰的手倏地收紧,压着人就倒在了床上。 凌洲还没反应过来,人就已经躺下去了:“?” 他迷茫地眨眨眼,愣愣地看着压在上方的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手撑在一旁,稍稍支撑着身体,幽深的目光丝丝绕绕地缠到凌洲的浅眸里:“殿下,你这是在……” 声音又低又轻,却在凌洲耳中放大了数倍,他睁大了眼睛,脑子中只有一个想法—— 黑心爱情虫坑我??? 第76章 “欸,上将……”凌洲被迫仰起了头,搭在人脖颈上的手也下意识地收紧。 萨岱霍斯顺着他的力道覆在了他身上,喉咙间溢出笑意:“殿下,想学什么,我教您。” …… 半晌,萨岱霍斯撑起身来,低头看着一度喘不过来气儿的凌洲,声音喑哑:“殿下,学会了吗?” 凌洲眼尾红得发烫,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打结的神经什么也记不起来,只记得…… 他一个激灵,堪堪收住乱窜的思绪。 萨岱霍斯轻笑着,揉捻着那一片片的深红,低头轻柔地啃噬着:“殿下……” 凌洲身体一抖,连忙按住萨岱霍斯的手:“上将,唔……可以了……” 萨岱霍斯反手插进他的指缝,片刻后才餍足地支起身,眸子晦暗不明:“殿下,没关系的,多练习几次,就会了。”最后几个字贴着凌洲的耳廓滑进去。 他觉得,可能不太行。 …… 萨岱霍斯从浴室走出来,见凌洲还坐在床上,抬步走过去。 凌洲听见声音转过头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上将,你这是不以身作则。” 萨岱霍斯一噎:“……” 凌洲拉开抽屉拿出吹风机:“我帮你吧。” 萨岱霍斯伸手理了理他的额发:“好。” 轻微的嗡鸣声在房间里响起,拿着吹风机的人却不时发出一声闷哼。 “嗯……上将,别……” “别什么?”萨岱霍斯温声应着他。 “吹,吹头发呢。”凌洲手一抖。 萨岱霍斯动作不停:“嗯,怎么了?” 凌洲:“……” 救命啊。 …… 等吹干了头发,熄了灯,凌洲靠在萨岱霍斯怀里,辗转反侧一分钟后,还是忍不住把好奇了一晚上的问题问出了口:“上将。” “嗯?” “为什么,今晚一碰……,你就那么……嗯。” “……”萨岱霍斯轻拍着哄人的动作一顿,“想知道?” 凌洲点了点头。 萨岱霍斯视线不紧不慢地下移:“那就……” “别,”凌洲反射条件地一抖,抱着人就眼睛一闭,“我睡了,上将晚安。” 不必问了,凌洲已经懂了,他发挥他超强的补充能力……已经实践过了的经验补完了那句话—— 喉结,不要,吻。 “好吧,”萨岱霍斯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笑着吻了吻他,“晚安,殿下。” 将人抱紧了些,搂着一起睡了过去。 …… 第二天。 议阁大楼内,巴格理在总结陈述着过去一周的工作报告。 凌洲坐在椅子上,不时地低头用手挡着打个哈欠。 坐在旁边的埃度百无聊赖地随意偏转着视线,正好看到这一幕,他扭头对基塔迪使了个眼色。 基塔迪淡淡地一瞥,随后踩了他一脚,示意他专心点儿。 埃度被踩得龇牙咧嘴,到底还是顾忌着其他人,只是忿忿地瞪了基塔迪一眼。 假正经。 …… 出了议阁,凌洲和亚维并排走在楼梯上。 亚维嫌弃地看了一眼他眼底的淡淡青色:“您昨晚是去打劫科米加了吗?” 凌洲打了个哈欠,大度地没有计较他的虫言虫语:“人生……虫生不易啊。” 亚维:“……?” 他莫名地听出了里面的无尽心酸,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凌洲扣得严严实实的领子:“你昨天不是学得挺好的吗?” 凌洲一言难尽地感叹道:“所以说理论和实践是有很大的差异的。” 亚维:“……” 他满脸的恨铁不成钢:“教了那么多你一个都没用上???” 凌洲:“……” 也不是没用上,就是与想象中不太一样…… 他轻咳了几声:“那什么,常言道贪多嚼不烂嘛。” 亚维不是很能理解:“不多你怎么弄得赢人家???当然是……你干嘛?” 凌洲满眼惆怅苦涩地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现在知道什么是物极必反了。” “……”亚维服气了。 半晌,他彻底抛弃兰兹爱情宝典(兰兹家表示并没有这个东西),大胆怂恿道:“不然你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说不定就无师自通了。” “啧。”凌洲听不下去了,直接拐了他一下,往旁边走了走,一副要跟他划清界限的坚定态势,“说什么呢?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你要进去别带上我啊,更别来掰扯上将。” “……”亚维气了个仰倒,用尽平生素养才没有当街破口大骂,“我又不是让你……你,你跟……算了。”他放弃了。 凌洲明显不相信,警惕地看着他。 亚维无声翻了个白眼:“不是,你们都结婚那么久了,为什么还没有……呢?” 凌洲赞同地点点头:“嗯,我们结婚是挺久了,干嘛?羡慕啊?” 亚维瞬间就炸了:“我羡慕……” 好在残存的理智尽职尽责地全力拉扯着他,他勉强赶在他们被众人围观之前消了音。 他压低声音:“不是,为什么啊?你怎么想的?” 凌洲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怎么想的?你要破坏我幸福美满和谐友爱的家庭生活吗?” 亚维终于忍不住踢了他一脚:“你别在这七拐八拐地扯开话题,问你呢!” 凌洲抬脚踢了回去,终于正经了起来:“废话,你以为我不想吗?” 亚维一脸怀疑,就差在脸上写满“你不想”三个大字了。 “……”凌洲一噎,“那不是,异兽潮就在境边虎视眈眈嘛,没有他们,我还用得着在这那什么……吗?”他含糊不清地吞了后面的字。 亚维一顿:“你是担心……” 凌洲凝眉颔首,抬头望向远方:“我私心里希望他平平安安地待在主都,但也知道这根本不可能,倘若到了那一天,我不会让他担着那么大的风险上去。” 亚维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远山白云间,军部的高塔巍巍耸立。 …… “那你,不学了?” “当然要学。” “?” “知识积累很重要的好不好?” “……呵。” 没爱缺壳虫。 …… 几天后的一个夜晚。 一轮明月高悬于天,银辉洒落在曼斯勒安的大地,勾起一街暖灯。 凌洲带着萨岱霍斯一路来到城北。 下了飞行器,萨岱霍斯看了看面前的寂静祭台:“殿下,怎么来这里?” 凌洲从口袋里掏出一截深黑缎带,笑得特别神秘:“秘密。” 萨岱霍斯挑眉:“好吧。” 他看着凌洲手上的带子,自觉问道:“要我戴上吗?” “嗯,”凌洲答得欢快,绕到他身后拿起了带子:“上将,闭眼。” 萨岱霍斯笑着闭上眼:“好。” 凌洲将带子稳稳地系了上去,见带子有些长,还顺手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他笑眯眯地走到萨岱霍斯身前:“上将,现在我要把你拐跑喽。” 萨岱霍斯掌心向上伸出手:“荣幸之至。” 凌洲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牢牢地牵过他的手,调侃道:“上将,你都要被我卖了还荣幸呢?” 萨岱霍斯反握住他的手,放松地跟着他往前走:“殿下会卖我吗?” 凌洲仔细注意着他脚下:“那可说不定。” 萨岱霍斯:“唔,那还是不要了吧。” “小心台阶,”凌洲托着他的腰往下走,“为什么?” 萨岱霍斯稳稳地踩下去:“因为我舍不得。” 凌洲动作一顿,脸噌地就红了。 萨岱霍斯牵站在原地不动的他往前走着:“殿下?” 凌洲惊了:“欸?上将,你看得见?” 他顾不得走路,拉着萨岱霍斯停了下来,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 萨岱霍斯听到风声,抬手摸索着抓住了他的手:“殿下,看不见的。” 凌洲更诧异了:“那为什么……” 感觉您比我还熟呢??? 萨岱霍斯垂首低笑:“以前作防务图的时候探过,还记得……一些。” 凌洲回忆着他刚刚那娴熟的步伐,根本不想相信。 好在萨岱霍斯又补充了一句:“但只记得到这里,再往前就不知道了。” “……” 第69章 魂灯 凌洲无言地看着萨岱霍斯一本正经的表情:“……行吧。” 那就当作真的记不得了吧。 他牵着一瞬间就茫然无措不知道该怎么走的萨岱霍斯,走进了前方的甬道。 “咔。” 身后顶上的砖石缓缓移回原来的位置,遮住了通道口。 偌大的祭台下又恢复了平静。 …… 第77章 城东。 帕尼迦换上了一身夜行衣,拿起桌上的光能枪出了门。 往日温馨热闹的房子在此刻寂静无声,所有东西都收拾得整整齐齐,大件家具都一一套上了深灰防尘罩,盖住了一室回忆。 …… “轰——” 凌洲手放到墙上的一块圆砖上,用力往下一按,面前的石门就缓缓打开了。 “咳。” 凌洲伸手扇了扇迎面朝着两人扑过来陈年旧土。 萨岱霍斯拉过人,侧身挡去了后面的飞灰。 等灰散得差不多了,他才转身面向石门:“殿下,这是?” 雨n熙n彖n对n读n嘉n 凌洲拍了拍他身上的尘絮,笑得有些小得意:“没印象吧?” 萨岱霍斯笑了笑:“嗯,确实没印象,之前应该不曾来过。” 凌洲乐了:“看来当年上将的工作做得不到位啊,批评了啊。” 萨岱霍斯右手扶肩行了个礼:“殿下教训得是。” 凌洲轻笑一声,牵着萨岱霍斯跨进了石门:“走吧上将,今天带你探索新世界。” “好。” …… 兰兹主家书房。 一名黑衣雄虫单膝跪在地上:“族长,顿特莱格传来消息,城南精神网已经全部斩断。” 基塔迪坐在椅子上,动笔批阅着手上的文件:“知道了,通知他们,给我盯死那十一个人,一旦科米加出现,立刻报告我。” 雄虫:“是。” …… “啪。” 凌洲试着按开了墙上的开关,没想到过了那么多年,这里的灯依然能用。 顶灯一亮,萨岱霍斯眼前的黑布也隐隐透了些光进来:“殿下?” “欸,”凌洲应了一声,一手遮住他的眼睛,一手解开了系带,“上将,等一会儿,光太刺眼了。” “好。”萨岱霍斯唇角弯了弯,拉着凌洲的手轻轻摩挲着。 不一会儿,凌洲见差不多了,就把手放下来,模仿着小说里的情节自动配音:“当当当当。” 萨岱霍斯适应了亮光,这会儿微微眯了眯眼,向四周望去—— 这是一个偌大的石室,四面由青石砌成,顶上是一整块的青板,坠了几盏白灯下来。 石室空旷,只有最前方摆着一个透明架子,上面大大小小地放着数盏雕花琉璃宫灯,明黄色的火焰静置其上,一动也不动。 “这是……” 凌洲凑到他身边:“魂灯。” 萨岱霍斯惊讶:“魂灯?” “嗯,”凌洲点了点头,“这是温森特纳的传统,每个人找到了自己的伴侣后都要来这里点上一盏,雄虫带着雌君,雌虫带着雄主,借此告知先祖,就算是正式记入族谱了。” 凌洲看着前方不算太多的魂灯:“不过,温森特纳每一代都人丁单薄,再加上几十年前的那场动荡,保留下来的魂灯也只剩下这些了。” “本来早就该带你来的,只是之前丢了记忆,”他笑吟吟地转头看向萨岱霍斯,“上将,你已经被我拐进来了,逃不掉了哟。” 萨岱霍斯静静地看着凌洲,倏地笑出了声,伸手扣住凌洲的后脑勺,偏头深深地吻了上去,间隙间呢喃道:“不逃……” 凌洲喘了口气,抱住他以同样的力道回应着。 …… 城南皇宫。 君后寝宫外,一群军雌在几名雄虫的带领下站在廊道守着,腰间配枪漆黑发亮。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远而近。 军雌拔枪而对:“站住,不……伯恩大人?”他讶异地看着来人。 伯恩一身黑白西服,转身面向领头雄虫:“统领。” “大人,”雄虫俯身行礼,“这么晚了,大人有什么事吗?” 伯恩:“陛下那的一队军雌突然腹痛不止,实在太过蹊跷,我担心今晚有异,烦请调遣一队过去守卫。” 雄虫眉头皱得死紧:“腹痛?” 伯恩颔首。 雄虫:“大人放心,我这就派一队过去,只是,君后这边……” 伯恩微笑:“统领,陛下那边现在可只有一队军雌在守着。” 雄虫闻言,低头权衡了一番,随即右手扶肩:“是,我这就派过去。”说完,转身抽了一队出来,命他们火速赶过去。 伯恩面不改色地看了一眼只剩下几个人的廊道,垂眸离去。 …… 城北。 凌洲走到架子下,翻出了最里面的一盏魂灯。 魂灯通体金黄,下面是一根细细的柱子连着底托,上面盛着一朵花儿似的镂空雕花琉璃,中间是一截拇指粗的银绳,上面隐隐泛着银光。 凌洲将魂灯放到架子前的地上,“刺啦”一声,地上石砖旋转起落,顿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石刻法阵,每一条纹路都深深镌刻进石地里,弯折成不同的奇鸟异物,更似图腾。 凌洲牵着萨岱霍斯走到法阵中央。 抬手用精神力一划,一道血痕就出现在左手手心。 萨岱霍斯眉间一紧,勉强按下下意识就要抬起的手,定定地看着凌洲簌簌往下滴血的手。 一滴滴血液顺着血痕往下坠,落到纹路上又溅起飞扑,冥冥之中仿佛有一股力量在牵引着,带着血液顺着法阵流过去。 “飒——” 凌洲挥出精神力,沿着深痕灌满整个法阵,金黄的精神力与鲜红的血液交织缠绕,凝成一股细绳,铺满了地上的大阵—— “哗——” 无数道金光自凹槽处升起,直直地射向室顶,将阵中的两人笼罩其中。 …… 城南。 艾瑟站在桌子旁,俯身勾勒着桌上的人像,一笔一笔满是细致,红眸里是一团浓雾,化散不开。 “砰——” 一声巨响,艾瑟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只见对面的窗户被骤起的大风刮了开来,狠狠地撞到墙边。 他缓了缓心神,放下手中的画笔,绕过桌子走了过去。 “吱呀——” 窗子刚关了一半,他心头猛地一跳,这么大的风,怎么会一瞬间就没了?除非,那不是风…… “啊——” 下一秒,一道黑影倏地从窗边翻了进来,旋身一脚就狠力踹到了他的胸口上,还来不及有所反应,他整个人就被踹飞了出去,“哐”的砸到了身后的桌子,连人带桌子的全都翻了下去。 “咳,咳咳,”艾瑟趴在地上,捂着剧痛的胸口艰难地抬起头,“帕尼迦?!” 帕尼迦伸手扯下头上的兜帽:“是我。” “咳咳咳,咳,”艾瑟强撑着坐起来,“你疯了,你要干什么?” 帕尼迦抽出腰间的光能枪:“你杀死了朗卡尔,你说完要干什么?啊?!” “咔嚓。”枪上了膛。 艾瑟惊恐地看着面前的枪口:“不,不不不,你不敢,我是君后!我是君后!啊——” 帕尼迦一枪打在了他的右膝盖上,改造后的光能枪巨大的冲击力生生打碎了他的膝盖骨。 艾瑟蜷缩在地上,痛苦地伸手捂住了右腿,大股大股的血涌出来,浸湿了整条裤腿。 “来人——来人啊——”剧痛下,他终于想起了求救,声嘶力竭地呼喊着站在外面的守卫。 却不见一个人冲进来。 “别叫了,”帕尼迦冷漠地看着倒在地上抽搐的艾瑟,“他们早就不在外面了。” “?!”艾瑟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即将来临的恐惧,他拖着腿往后爬着,“不,不要,不要过来,你不能杀我,陛下不会放过你的,你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活不了?”帕尼迦仿佛听到了一生中最好笑的笑话,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我早就不想活了,背叛挚友,背叛军部,要不是你们拿朗卡尔威胁我……”他说着说着就双目赤红,积攒了十二年的痛苦在此刻彻底爆发了出来,“我一直忍着,一直忍着,可你们呢?先是用雄主威胁我,然后又是朗卡尔,我已经妥协了,已经妥协了!可你们还是杀了雄主,现在又杀了朗卡尔!!!” 多年的隐忍与折磨一刻不停地摧残着他,每一个夜晚都被梦魇缠绕,每一次去军部都觉痛苦万分,好不容易花了十二年的时间说服自己,强迫自己,为了家人隐瞒真相,背弃誓言与灵魂,不承想本就千疮百孔的心却在现在被当年的刽子手给予了最后一击,用血肉筑成的所谓求生大道猝然崩塌,彻底摧毁了最后的希望与生机。 痛恨愧歉,至死不消。 艾瑟惊惶地想抽出精神力,可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动,精神海就是一潭死水,掀不起一点儿波澜,他被下药了?! 他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整个人都如将死的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却还是缺氧到快要窒息。 帕尼迦青眸里滑下血泪,嘶哑的嗓音里尽是悔恨与不堪:“报应啊,我背弃了先亲王殿下,本该死生不能,如今,却都报应在了他们身上。” 第78章 他空洞的眼神落在了地上瑟瑟发抖的艾瑟身上,状似不解地轻声问道:“你说,我们是不是,都应该去死?” 艾瑟不断后退着,鲜血拖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不,不不,不,不是我,是祭司!是布利华佩——啊——” 随着最后一声惨叫,艾瑟的脖子被光弹毫不留情地射穿,彻底没了生息。 第70章 议事阁 帕尼迦机械般地放下了手:“逃不掉,都逃不掉。” 他转身踩着地上的血道走了出去,每走一步都粘上几缕血丝,粘上去又拽下来,靴子的底纹深深刻在了血上,步步染血,地狱通达。 “飒——” 夜风真正自敞开的窗外吹来,吹起落在地上的画纸,在半空中无声翻了个面,飘着扬着盖在艾瑟的上衣处,勾勒了大半线条的画像上,唯有一双眼睛抹上了浓重到发黑的紫色。 …… 城北。 “簌——” 金光弯折下来,托着地上的魂灯升到了半空。 精神力自凌洲指尖探出,顺着金光攀上了魂灯:“按照规矩,应该递上一句祈愿,历代祈愿多为自己前路顺畅、一世高位之类的,极少数为二人永结同心,先祖们会依据祈愿赐下祝福,庇佑后辈。” “小时候雄父带我来过,他希望我未来祈愿与雌君携手一生,”精神力缠绕上了银绳,“但我不想。” 他转头看向怔愣的萨岱霍斯,眉眼间尽是温柔笑意,细细碎碎的光闪耀在浅眸,直直白白皆是沉沉爱意:“上将,我希望先祖们的祝福都临于你一人身上,爱意永不枯朽,我只愿你,日日喜乐。” “噼——” 银绳炸出了火花,魂灯点燃,照亮了一片琉璃,七彩的光交织蔓绕,金光收拢在灯托底下,托着魂灯上了前方的架子,稳稳当当地放在了中间。 萨岱霍斯伸手抚上凌洲的眉眼,眉目间满是缱绻爱恋,蓝眸情韵蔓延,密实地将凌洲笼罩其中:“殿下,我爱您。” 他偏头吻住了凌洲,珍之重之,眷恋情深。 “嗖——” 金光卸下来的那一刹那,架子上的所有魂灯都朝室顶探出耀眼的银光,数道流光聚集在一起,倏地炸了开来,飘飘洒洒地全部落到了萨岱霍斯身上,点点银辉流动,挟着温森特纳先祖们的庇佑深深镌刻进了他的生命流河…… “我也是。” …… 城南皇宫。 “啪——” 一声巴掌回荡在整条廊道。 被扇到地上的军雌蓦地清醒过来,他一睁开眼就看到身前面沉如水的统领,登时反应过来,顾不上左脸火辣辣的疼痛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统领恕罪,我……” 雄虫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让你们守着君后寝宫,你们在干什么?睡觉?想死吗?啊?!” 军雌这才发觉不对劲:“统领,我们是被迷晕了,君后……”他猛地抬头,满面惊恐。 雄虫也慌张起来,顾不得其他就冲着寝宫而去,一到门口就见到地上拖拉出的血痕,顿时眼前一黑,抬脚踹开了闭着的殿门—— “君后!” …… 城北。 银光渐渐消散,石室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萨岱霍斯抬起凌洲的手,抽出口袋里的贴片,撕开仔细地贴了上去。 凌洲低头看着贴片上特制的兔子图案,浅眸里溢出暖意,抬臂抱住了萨岱霍斯:“上将……” “嗯。”萨岱霍斯搂住他,温温沉沉地应着。 两颗心无限贴近,共享一室温情。 “嘀嘀。”“嘀嘀。” 两声通讯同时响起,两人稍稍分开了些,抬腕一看,登时脸色大变。 凌洲猛地抬头:“上将?!” 萨岱霍斯沉了眸子,抬头与凌洲对视,神色是罕见的凝重。 …… “呜呜呜呜呜——” 皇宫最高台上的巨大冷灯亮起,刺破了曼斯勒安的黑夜,停歇了十二年的警鸣声再次响彻整个主都,所有灯都亮了起来,大批人匆匆赶往封闭了十二年的城南议事阁。 …… 城南议事阁。 偌大的议事阁装潢肃穆,中间是一道半人高的台阶,分明划开了上下两侧。台阶上,约格泽昂坐在首位,内庭成员坐在左侧,军部将领坐在右侧;台阶下,十名军雌和十名雄虫各站一方,手中光能枪漆黑发亮,隐隐可见发势,随时准备射出致命一击。 阁里一片沉寂,空着的几个位置更显冷寒,每个人都在沉默地等待着。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凌洲和萨岱霍斯匆匆走进议事阁。 “雌父。”“陛下。” 两人对着约格泽昂行了个礼,约格泽昂颔首后就各自走到位置上坐下。 凌洲不动声色地扫视着周围人的神情,心底越来越沉。 消息说艾瑟刚刚被杀,腹部重创,死于光能枪穿喉,现场不见一丝精神力使用的痕迹,极有可能,是雌虫,或者说……军雌。 “进去!” 门口骤起喧哗,众人抬头望去—— 一名雄虫带着几名军雌大步跨进来,雄虫手上拽着一根堪比手臂粗的黑铁链子,链子上锈迹斑斑,另一头赫然捆着帕尼迦。 生锈的铁链死死缠绕着绑住他,每一根都深深陷进了肉里,随着动作不断挤压出污血。 帕尼迦神情木然,眼神空洞,被雄虫毫不留情地拉拽着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四肢僵硬宛如傀儡,行动间不见一丝生气。 等到他们行到台阶中央处,地上已经拖出了一条长长的血路,凌乱不堪。 “砰——” 雄虫一脚大力踹到了他的膝弯上,硬生生把他踹跪到了地上。 凌洲手一紧,一把拍到了扶手上。 对面的军雌也都险些坐不住,又在易哲维希的眼神下勉强坐下。 “陛下,就是他杀死了君后!” 雄虫义愤填膺,愤怒的指控倏地传遍整个阁楼,一石激起千层浪,刚刚的沉寂瞬间炸了开来。 “什么?!” “是他杀了君后!” “军部是想造反吗?” “他疯了?!” “……” 或低语或惊呼,或震惊或讥笑。 “帕尼迦少将?!为什么?”第三军中将愕然地看着地上的帕尼迦。 倒不是为艾瑟而愤怒,而是在曼斯勒安,杀死雄虫是大罪,杀死贵族雄虫更是死罪,而杀死君后…… 他想不通,哪怕心里再痛恨雄虫,也不能不管不顾地搭上自己的性命啊!还有朗卡尔……他突然神经一跳,莫名地感到了一股强烈的不安。 凌洲瞳孔猛地放大,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直直地看着帕尼迦,搭在膝盖上的手青筋毕露。 “陛下,杀害君后,按照曼斯勒安律法,可是要株连全族的。” 平静的声音有如倒刺利剑,轻而易举地穿透阁楼,狠狠扎穿帕尼迦的身体,却不见一滴鲜血。 帕尼迦跪在地上,耳边议论纷纷,却始终不见露一点情绪,闻言才忍不住嗤笑一声,全族? 众人转头朝门口望去—— 巴格理一身银白议服,拄着拐杖一步一步地走来,神情淡漠得仿佛只是来开个例会。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不急不缓地翘起一条腿,闲适地靠在椅背上。 雄虫这边还没来得及反应,军雌那边就已经坐不住了。 阿弗列唰地站起来:“帕尼迦少将,是你吗?”他眼睛紧紧盯着地上的帕尼迦,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凌洲和一众军雌也都定定地看着他。 “……”帕尼迦低着头不言不语,良久后才抬起头,看着被第二军中将死死拽在原地站着的阿弗列,如往日在军部见面一般地微笑着,“是。” “?!” 军雌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放到腰间配枪上准备暴力替他洗清冤屈的手也直接僵在了那里,是? 凌洲攥在扶手上的手一把掐紧,只觉得一股冷气自下而上席卷头顶,浑身的血液都快凝固了。 巴格理一脸戏谑地看着阿弗列:“阿弗列,中将,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皇室还会冤枉他吗?”他说着似有所指地转头瞥了一眼斜靠在椅子上的约格泽昂。 “你……”第二军中将忍了忍,还是拉着扯着把阿弗列按到了座位上坐着。 纳恒森冷地看向巴格理,皮笑肉不笑:“不过是例行公事罢了,科米加族长不用这么上纲上线吧?” 巴格理耸了耸肩:“我也只是那么随口一说而已,元帅不用这么激动吧?” “噢,原来如此,不过,”纳恒笑得嘲讽,“当初祭司也是那么随口一说,结果直接惹怒了虫神,嘶,”他故作回想一番,“我记得当时受伤的几个雄虫,多半就是科米加的吧?”他对上巴格理的视线,“族长说话还是要谨慎一点,万一……”他尾音拖得很长,拖到最后直接消了音,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第79章 巴格理笑容僵了僵,嗤笑一声靠回椅背上。 等他们刺完了,约格泽昂才出声:“基塔迪。” 基塔迪会意起身行礼:“是。” 他抬步走到帕尼迦前面几米处:“帕尼迦少将,军部掌管军事监狱,想来流程你也非常清楚了,交代吧。” 萨岱霍斯食指敲击着扶手,定定地看着帕尼迦。 帕尼迦跪在地上,不抬头,也不说话,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一般,只余身上潺潺流下的血液证明着他的存在。 “……” 基塔迪耐心地等了一会儿,却久久不见答复,他干脆又上前了几步:“帕尼迦少将,所有人都在这儿,难道你要我们都陪着你耗吗?交代吧,说不定你的家族还可以保全一些。” “什么?!”“怎么能?”“不可能!”“……” 此话一出,雄虫立刻躁动了起来,他杀的是君后!军雌杀了君后! 只是碍于说这话的是基塔迪,场面才没有险些失控。 那边雄虫激愤,这边原本麻木不动的帕尼迦却突然抬起了头:“家族?” 第71章 审判庭 基塔迪顿了顿,随即笑了笑:“是的,家族,只要你……” “哈哈哈哈哈哈——”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阵狂笑打断了。 帕尼迦跪在地上,笑得直不起腰来,单手撑在地上,整个人都笑得直发抖,笑声一声更比一声高,裹挟着无尽的嘲讽与漫天的悲痛向上冲去,又在屋顶的强力阻拦下堪堪转了几个弯,朝着在场的每一个人扑去。 基塔迪皱起了眉,强忍着等他笑得没力气了才慢慢张口:“你笑什么?” “不知悔改。”底下雄虫的低斥跑过来一声,帕尼迦却像没听见似的,慢悠悠地撑着直起身来:“我在笑,都不在了,还保全什么?” “?” 凌洲倏地抬起头,不在了? 基塔迪没听明白:“你在说什么?” 帕尼迦抬手想将散乱的额发拨到一边,却被链子紧紧捆着,堪堪抬到腹前就扯不动了:“我说,我的家人,都,死了啊。”他松了劲儿,手颓然地挂回原地。 “?!” 萨岱霍斯手指蓦地攥紧,抬腕点开虫族居民登记系统,指尖飞速拨着滑到了第三军少将的页面—— 帕尼迦:(资料刚刚修改,待审核) 他直接打开权限点了进去—— 温森……去世。 温森……去世。 温森……去世。 …… 温森2882年,雄主精神海突然开泄枯竭,去世。 温森2887年,虫崽朗卡尔被君后艾瑟·顿特莱格杀害。 (补充:直系旁系亲属均已去世) 他死死盯着屏幕上的那一行字,朗卡尔? 凌洲见萨岱霍斯点开光脑后就停滞了,脑子里倏尔跳出那天见面的场景,苍白,青黑,死丧…… 朗卡尔被艾瑟……杀害了? 他手指猛地一松,险些抓不住扶手,茫然地转头看着帕尼迦。 基塔迪:“……不在了?” 帕尼迦半阖着眼:“是啊,都,不在了。” 军雌那边全都沉寂了下去,雄虫这边安静了一秒后更加激愤了。 刚刚说话的那名雄虫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音量,大声质问着:“你少来这里博取同情!就算你全家都死光了,那也是他们的命!!是他们活该!!!这关君后什么事?他怎么就成了你的发泄对象?!卑贱的雌虫,你简直丧心病狂!丧尽天良!!!果然你们军雌都是……” “哒、哒、哒。” 萨岱霍斯站起来,一步一步地朝他走去,军靴踩在特制地板上,每走一步都发出声响,由远而近地落在雄虫耳朵里,莫名透出尖锐与瘆人,话说到一半嘴巴就张不开了。 萨岱霍斯走到台阶处,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高挑的身形在顶灯的照射下投出一片阴影,斜斜地将下方的雄虫笼罩其中。 雄虫抬头对上萨岱霍斯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睛,手不自觉地抖了一下:“你,你要,要干什么?” 萨岱霍斯暼了一眼他身上的配饰,转身对着约格泽昂微微行礼:“陛下,且不论别的,作为侍卫统领,管辖地出了事浑然不知,事后却逮着人一个劲儿地咬,这责任,恐怕有点大吧。” “你说什么?!”雄虫登时大怒,“我是因为当时不在,所以……” “不在?”萨岱霍斯转身,“阁下这是承认自己,玩忽职守了吗?”最后一句话说得极慢,轻描淡写地将雄虫钉死在了那里。 “我没有!”雄虫慌了,玩忽职守可是大罪,“你不要搬弄是非,明明是陛下那里的侍卫队出了问题,我担心会出事,才带着人过去的。” “出了问题?”旁边的雄虫一脸疑惑,“出什么问题?” 雄虫恼怒地转过头:“不是你们自己蠢被人暗算,这才叫我过去的吗?” 旁边人顿时火了:“你骂谁呢?我看是你得幻想症了吧,我们今晚好好的,出什么问题?自己出了岔子就别怪到别人身上!!” “你!”雄虫气得脑子发晕,粗喘了几口气才没有晕过去。 凌洲缓了缓心神,冷笑着刺过去:“统领,你的同事怎么说的和你不一样呢?” 雄虫:“本来就是,我……对了,伯恩,是伯恩叫我去的,伯恩大人!” 他满怀希冀地看向站在约格泽昂身边的伯恩。 只有伯恩大人能证明我的清白,证明我是无辜的,我…… “你在说什么?”伯恩奇怪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叫你过去了?” 雄虫猛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明明就是你说陛下那边出了事,求着让我过去的!” 伯恩感到好笑:“统领,我这一晚上都不在皇宫,怎么去通知……哦,求你?” “?!” 雄虫眼睛瞪得死大,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明白了。 阴谋,阴谋!都是他们的阴谋!!! 希冀化为愤怒与杀意,他扯着嗓子大吼着,四肢并用地向前爬去:“陛下,陛下!阴谋!有阴谋!是他们联手害死了君后啊陛下!是军雌和伯恩!他们要谋逆!!!是……啊——” 萨岱霍斯一脚踩在了他的手上,生生打断了他的高吼,改造军靴整个压在了他的手背上,不断增加着力道。 “咔嚓。”“咔嚓嚓。” 几声闷响,指骨碎了大半,残片深深陷进了肉里,痛得他再也嚎不出声音。 萨岱霍斯声音依旧平和:“阁下,议事阁重地,请不要高声喧哗。” 他稍稍弯下了腰,似是劝慰:“冷静一点儿,不好吗?” 旁边人惊恐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凌洲坐在椅子上,刺了句话后就没怎么注意那边,满脑子都是朗卡尔帕尼迦…… 小白面团子,死了? 帕尼迦少将…… 艾瑟…… 所有线一齐窜进了神经,搅得神经扭成一团,发疼发痛,却又不得不顶着噩耗强行梳理出一条路—— 曼斯勒安的律法,帕尼迦…… 萨岱霍斯直起身看向约格泽昂:“陛下?” 埃度坐在那旁观着那边的大戏,看着侍卫统领的灰发绿眸,突然反应过来,哟,这不是科米加的吗? 他余光暼了一眼旁边的巴格理,他想起来了,当初这个位置本来应该是顿特莱格的一个雄虫的,结果任命书都快下来了却被科米加随便找了个理由截和了。 报复的心思一起就收不回去,他转头看向约格泽昂:“陛下,这种玩忽职守还胡乱攀咬人的,留在哪里都是祸害,更何况还间接害死了君后。” 他玩味儿地盯着巴格理:“我认为应该立刻处决,以警示他人。” “?!”埃度的声音故意放得很大,雄虫听了双目睁大,挣扎着就要起来,却被萨岱霍斯踩着动弹不得,只能哀求地看着巴格理,不住地摇着头,“唔……唔唔。” 巴格理翘起的腿放了下去:“埃度族长,什么时候曼斯勒安的雄虫可以不经审判就私自处死了?” 埃度一脸惊讶:“哦?巴格理族长这是同意将他送去审判庭了?” “你……”巴格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摆了一道,不屑地嗤笑一声,“嘴上功夫。” 埃度无声翻了个白眼,懒洋洋地继续靠回了椅子上,将视线转向了约格泽昂。 约格泽昂把玩着手上的扳指,蓦地开口:“伯恩。” 伯恩低头:“陛下。” 约格泽昂:“你说的,是真的吗?” 伯恩右手扶肩:“是的,陛下。” 约格泽昂抬眸,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那就送去审判庭吧。” 伯恩:“是。” 雄虫一听,登时白了脸。 审判庭归军雌掌管,用于刑事要案审判。雄虫因为地位崇高,不管干了什么只有家族族长同意了才能被送进去,而通常来说都不会同意,因此那个地方对于雄虫来说基本形同虚设,这也是他们多年来肆无忌惮随意辱杀雌虫的一大所谓“底气”。 第80章 他越想脸越白,但这么多年,也有几个被送进去过,下场,可想而知。 恰巧这时萨岱霍斯松开了他,他顾不得疼痛猛地从地上爬起来,嘶扯着嗓子吼道:“族长!族长救我!族长,救我啊——放开我!族长——” 伯恩一挥手,旁边的侍卫队就上来大力拖着他往后走。 巴格理看也不看那边一眼,满心都是恼恨埃度。 雄虫死命挣扎着,却不见巴格理有一点动静,心彻底凉了下来,疯狂中带着大家一起去死地不管不顾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好,我为你卖命这么多年,你却不管我死活!陛下,科米加一直在控制着雄虫的精神海,证据就在——” “咔——” 一道精神力具化过去,一瞬间就扭断了他的脖子,整颗头颅都无声无息地垂了下去,彻底没了生息。 “!”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刚刚甩出精神力的巴格理。 凌洲神经剧震,证据? 他扭头看向萨岱霍斯,萨岱霍斯正好对上他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朝他摇了摇头。 埃度再也坐不住,踩着横杠就站了起来:“证据……” “精神力控制?!”刚开口就有一道更大的声音横插过来,生生将他的话死死盖住压到了地底。 基塔迪仿佛失声般惊叫起来,埃度登时改了口:“他刚说什么,科米加控制雄虫?!” 两人连带着凌洲他们都一脸震惊愤怒不可置信加茫然地看着巴格理。 各自抽空惊叹了一下其他人娴熟自然的演技。 第72章 奇利罗昂 巴格理完全不复之前的戏谑从容,皱纹清晰可见的脸上满是阴沉。 他动手收回精神力,不自然地嗤笑一声:“一个将死的杂碎说的话你们也信?脑子被异兽踢了吗?” 埃度:“现在又是将死的杂碎了?之前不还是你的宝贝爱将吗?” 纳恒:“那您激动什么?话都没说完就扭断了脖子?” 他们说完就诧异地为这诡异的默契对视一眼,一红一银中平生第一次浮现出了对对方的赞赏,往日的嘲讽不屑都没有冒一个泡儿出来。 两人一唱一和,生生将巴格理的话堵了个半死,本就明显的皱纹深得更像沟壑。 他将拐杖递给旁边的雄虫,神情又平静下来:“没听他刚才说什么吗?科米加控制雄虫?是我科米加实力太强还是你们太无能?”他冷笑,“这种忘恩负义空口攀咬的人,我不杀难道还留着开会吗?” “……”以基塔迪埃度为首的知情雄虫都恨得牙痒,忍不住在心里啐骂了一句,老东西。 基塔迪往回走了几步,状似不信地刺了他一句:“看来科米加的人是需要好好管管了。” 巴格理忍下了这口气:“那就不劳你操心了。” 埃度讥笑了一声,其他人都没把刚刚的话当回事,轻描淡写地揭过了。 巴格理见众人的目光又回到了帕尼迦身上,这才阴桀地暼了一眼旁边的雄虫,雄虫脸色惨白,低头无声地告罪。 萨岱霍斯走了上来:“帕尼迦少将,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一遍吧,所有人都在这儿。” 他借着动作看向食指不断敲击着的凌洲,凌洲默默地对他点了下头。 帕尼迦听懂了其中深意,神情复杂,在这么长时间的空档中冷静下来的脑子也终于开始缓慢地运转起来,担心连累到军部,他避重就轻地将事情始末大致述说:“那天,我去接住在朋友家的朗卡尔回家……” 平静的声音下依然可窥当时的痛苦与愤恨,一字一句地砸在凌洲的心上,深坑密布,裂纹蔓延。 那天姗姗来迟的艾瑟,帕尼迦脸上的死寂,请假,住宿…… “上将,我们去看看朗卡尔吧。” “变装游戏。” 往昔种种全都一拥而至,所有的不对劲都有了同一个答案。 凌洲指尖深深陷进掌心,他当时,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怎么就,没有仔细去看看呢? 殿下! 凌洲一滞,旋即反应过来。 自从魂灯祈愿后,他和萨岱霍斯之间似乎就串起了一根纽带,无形的带子透过屏障将两人的心紧紧拴在了一起,只要对方一唤,就立刻能听到。 他抬头,正正对上萨岱霍斯的眼神。 蓝眸里满含担忧,静静地望着他,无声地安慰着。 凌洲骤然松了手,整个人从窒息中探了出来,大量空气涌入肺腑,凝滞的心脏也重新跳动了起来。 他扯着嘴角勾了勾,示意自己没事。 萨岱霍斯勉强笑了笑作回应。 “……然后,他就死了。”帕尼迦说完后稍稍动了动身上捆着的链子,将背挺得更直了些。 在场所有军雌都沉默了,就连刚刚一直叫嚣着要立刻处死他的雄虫也罕见地没有出声。 良久,易哲维希起身,对着约格泽昂行礼:“陛下,雌雄父之爱崽,其心真切。何况曼斯勒安一向重视后代血脉,君后所为,实在令人难以接受,即使帕尼迦有错,也不该刑罚太重啊。” “是啊,陛下,君后所为太过。”阿拜尔也站了起来。 “陛下……” “陛下……” 一众军雌纷纷起身。 萨岱霍斯行礼:“陛下,帕尼迦少将为曼斯勒安征战多年,屡立战功,其家族军雌皆为曼斯勒安而战死,如今已是孑然一身。” 约格泽昂依然慵懒地靠在椅背上,自始至终都在旁观着下面的一众闹剧,此刻也只是放缓了转动扳指的速度,却也没有出声。 凌洲坐在下面,看着上首的约格泽昂,恢复了些许记忆之后,心情可谓复杂万分。 见他久不说话,垂眸站了起来,躬身行礼:“雌父,帕尼迦少将隶属军部,请容许由审判庭接手此事。” 旁边的兰兹内庭成员闻言顿时想开口反驳,又被基塔迪看了回去。 他疑惑地看着基塔迪,族长? 约格泽昂终于抬起了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抬眼的凌洲,放下了把玩扳指的手:“其他人觉得呢?” 军雌立刻答道:“审判庭没有异议。” “……兰兹没有异议。”基塔迪顿了顿。 埃度看了一眼基塔迪,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染红了周遭地板的帕尼迦,倏地想起来当初异兽突袭南境,就是帕尼迦率先发现,带队过去拼死阻挡才让支脉撑到了主力部队的到来:“顿特莱格没有异议。” “……” 巴格理无视周围人都目光,嘲讽道:“其他人都同意了,我同不同意好像没有什么区别吧?” 确实没有。埃度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好吧,”约格泽昂微微坐直了一些,“那就交给审判庭吧。” “谢陛下——” “砰——” 一声巨响打断了话,三人高的厚重实木大门被猛地大力踹开,一股强悍的精神力直直地掠过众人,刺破的气流咆哮着冲向了帕尼迦,始料不及下掐住他的脖子就甩到了半空中,再蓦地一放,帕尼迦就重重地砸到了地上,大理石地面上被硬生生砸出了一个深坑,碎裂的石块穿透了他的脚踝,将他死死钉在地上,鲜血横流,动弹不得。 “我不同意!” 凌洲唰地站了起来,面色森寒地要上前察看,却被一道精神屏障“嗖”地挡在了前面,还没恢复完全的精神海分不出精力来破开,只能冷沉地停下脚步。 他转头看向门口—— 罗普一身红装,酒红色的衣服衬得他红眸更加暴戾,看也不看地抬脚踹开站在前面拦路的雄虫,大步跨着走到台阶上。 怒火烧灼的眼神扫向在座的每一个人:“谁允许将他送到审判庭的?” 约格泽昂眯了眼:“我允许的,怎么了?” 罗普抬头:“你凭什么允许?” “放肆!”伯恩厉声呵斥。 约格泽昂摆摆手,伯恩又退了回去。 基塔迪礼也不象征性地行一下,开口道:“大皇子,你对陛下就是这个态度吗?” 罗普转头:“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砰——”埃度一掌拍碎了椅子,“你说话注意点儿!” 罗普:“你算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我?” “你说——” 埃度大怒,就要冲上去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又被身后雄虫牢牢按住了:“族长,冷静。” “我冷静你——” “埃度!”基塔迪叱了一声。 巴格理看着他们的暴怒,终于找到了发泄口,戏谑地看着罗普:“大皇子,怎么去了一趟雌君家里,回来就那么暴躁啊?” 罗普阴晦地盯着他:“那个侍卫就是你们家的是吧?杂碎也敢送进来,科米加不想活了吗?” 巴格理坐直了起来,轻声道:“你说什么?” 那边埃度还在骂:“基塔迪,你疯了……” 第81章 约格泽昂:“够了。” 下面的人都住了嘴,一齐看向约格泽昂。 约格泽昂看着罗普:“要闹就回去闹,你雄父的尸身还没收捡。” “哈哈哈哈哈——”罗普气笑了,“闹?你说我闹?我雄父被害,你不处死凶手全族就算了,还想放过他?你简直冷血残忍,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阿拜尔听不下去了:“大皇子,那是你的雌父。” “雌父?”罗普笑得更开怀了,“他配吗?” “放肆!” 奥列伦希一把抽出了腰间的光能枪,直对着罗普的脑门:“大皇子,虫皇不是你可以出言侮辱的。” 凌洲皱了眉,隐隐感觉到不对,没有贸然开口。 “侮辱?”罗普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底下最大的笑话,“我有侮辱吗?我说的不都是事实吗?是吧?”他看向约格泽昂,“雌叔。” “?!” 凌洲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耳朵里听到的称呼。 雌、叔? “……你说什么?”在场所有人都惊住了,埃度机械地问了一遍。 罗普一把扯下今天回赫诺家特意穿上的规定礼服上的带有皇子印记的徽章,狠狠地甩到地上:“我说,约格泽昂·温森特纳根本就不是我的雌父,我的雌父,是,先三皇子殿下,奇利罗昂·温森特纳。”他盯着约格泽昂,一字一顿地吐出惊骇身世。 “?!” 所有人都坐不住了,倏地站起来。 “什么?” “大皇子不是陛下的虫崽?” “真的吗?” “先三皇子,那个十多年前就死了的……” “什么三皇子?我怎么不知道?” “那不是雄虫吗?艾瑟也是雄虫,他们怎么可能有虫崽?” “听说,奇利罗昂殿下,是雌虫。” “???” “可他明明……所以,他是雌装雄?怎么装的???” “早年间有传闻,说是服用了特殊药物,后来,也是死于这个……” “你怎么知道?” “这种事情,当年闹得挺大的。” “据说好像是,不过早就被压下来了,只有高层才知道。” “压下来了?!” “毕竟是皇室丑闻……” “嘘——” “……” 凌洲茫然地抬头,愣愣地看着上方不言不语的约格泽昂。 雌父? 第73章 通知 下面议论纷纷,很快就有人质疑—— “怎么可能?都说那些是传闻了,你见过吗?” “而且当年,是陛下亲口对先亲王说的,大皇子是他的虫崽。” “你看他们,金发,紫眸,多像啊,比二皇子都……” “……” 却又被人强力反驳回去—— “你是没见过,可我知道啊,先三皇子殿下就是莫名被幽禁,自尽而死的。” “就算是陛下亲口说的,当年他和先亲王……你怎么知道就是真的?” “金发紫眸,皇室不一直都是这样吗?先三皇子殿下的眸子更是紫得发黑,比陛下的都要浓重。” “先亲王殿下是黑眸,二皇子的自然也不是纯然的紫。” “况且,你看君后死了,陛下毫不在意……” “……” 声音或高或低,或起或落,反驳不止,质疑不息。 凌洲趁着罗普不防,探出精神力覆盖在帕尼迦的伤口上,勉强为他止着血。 萨岱霍斯走上来,借着军装大衣的掩盖将消毒治疗药剂喷在他身上,随即径直走到凌洲身边,侧身挡住后面的大半窥伺目光,冷厉地瞥过去,杀意蔓延,吓得后面立马收回视线。 他伸手牵住凌洲有些发颤的手,温柔地从指缝插进去,牢牢地扣住,无声地安慰着。 凌洲垂着眸子,轻轻往萨岱霍斯身边靠了靠。 台阶下议论纷纷,台阶上却一片寂静。 基塔迪回忆起当年的皇室动荡,仿佛一切都明了了起来。 是……这样吗? 纳恒眼睛死死盯着罗普,试图在他脸上揪出一丝撒谎痕迹,却全然失败。 他是奇利罗昂的虫崽? 难道说艾瑟和约格泽昂并没有…… 他猛地转头看向约格泽昂,银眸泛出了血丝,迫切地需要一个答案。 他张开了嘴,声音却是嘶哑:“陛、下,他说的,是真的吗?” 凌洲抬眼,明明距离很近,他却突然觉得看不真切上首的约格泽昂,或者说,十多年来,从未看清过。 约格泽昂无意识地转动了下扳指,紫眸凝视着凌洲,却又有些恍惚,好似跨过了二十多年的时间流河,看到了当年的…… 他视线偏转回罗普身上,淡声道:“倘若你当年也是这个态度,兄长也许就不会选择自尽。” “!” 约格泽昂的话一瞬间传遍了整个议事阁。 原来,如此。 罗普脸色顿时扭曲:“你少说当年!当年雌父被发现,你敢说不是你爆出来的!当年你就害死了雌父,现在又纵容军雌杀害雄父,你简直禽兽不——啊——” “砰——” 萨岱霍斯收回了枪:“罗普阁下,请休口。” 他安抚地拍了拍凌洲一刹那收紧的手,不动声色地轻轻将他往身后拉了拉。 罗普捂着被光弹擦穿了皮肤的手,暴怒地看着萨岱霍斯:“你敢对皇子动手?!” 萨岱霍斯好笑地看着他:“阁下,不是您大肆宣告着你不是陛下的虫崽吗?怎么又自称皇子了呢?” 罗普怒火一滞:“你!” 随即改了口:“你不过是个军雌,竟敢对雄虫动手?!” 萨岱霍斯按住了刚要动作的凌洲:“是吗?军雌对雄虫动手是大罪,那雄虫对皇子动手呢?” 罗普:“我什么时候对适愿动手?你少凭空污蔑!” “污蔑?”萨岱霍斯慢条斯理地品味着这两个字,森厉的杀意自眼底翻涌而上,裹挟着嗜血的恨意向罗普席卷而去,“光板是吗?当初销毁,军部倒是还保留了几个,想必也足够阁下用了吧?” “什么?”罗普倏地反应过来,登时脸色有些煞白,他讷讷地想看向凌洲,却又被萨岱霍斯挡了过去。 半晌,他闭了嘴,不再看那边一眼。 凌洲察觉到了萨岱霍斯身上翻涌的戾气,不由地伸手覆上了他的手腕,安抚地揉了揉,声音压得很低:“上将……” 萨岱霍斯眸色一凝,浓雾刹那散去,转头对着凌洲微微一笑,神情温柔:“别怕,殿下。” 凌洲笑了笑,轻轻地点了点头。 萨岱霍斯紧了紧握着他的手,转头看向约格泽昂:“陛下,请允许军部现在将帕尼迦少将带去审判庭。” “我看谁敢?!”罗普两步跨到帕尼迦身边,抽出精神力死死地压着他的脊背,让他抬不起来,“我说了,我不同意!”他阴狠地瞪着约格泽昂。 易哲维希沉了脸:“罗普阁下,既然你已经不是皇子,那也就无权干涉议事阁的决定。” 罗普:“怎么?元帅的意思是我不是内庭之一了是吗?” “不是吗?阁下当初是以皇子身份加入内庭,如今自然不是。”亚维匆匆赶来,走到凌洲身边站定。 罗普不屑地冷笑,抬手就是一道精神力挥出,被亚维抬手挡过,精神力的碰撞激荡出了一阵冲波,倏地砸落了墙上的装饰壁画:“看到了吗?就凭我的精神力,加入内庭也绰绰有余。” 亚维神色不变,借着袖子的遮挡揉了揉有些刺痛的手腕:“哦?可据我所知内庭的下一次选举还在五年之后吧?阁下未免太心急了些。” “雄主!”阿弗列拦了冲波,快步走过来,挡在亚维身前。 罗普还欲再说:“你——” “够了。”约格泽昂出声打断了他。 他从椅子上站起来,扫视了下面一圈:“今天大家都在,就正式通知一下吧。” 他语气无波无澜,平静地仿佛只是说明天举办宴会:“罗普·温森特纳实为先三皇子奇利罗昂·温森特纳与亲王艾瑟·顿特莱格的虫崽,自即日起退出内庭。” 他看了一眼纳恒:“帕尼迦交由审判庭,艾瑟葬礼以亲王规格三日后举行。” 说完就不顾众人各异神色,迈步走出了议事阁。 军雌皆心下一松,从收到简讯后就一直紧绷着的神经终于缓缓地松懈下来,纷纷撤离战场奔赴后方,思索着待会儿的审判。 雄虫大都心底一紧,罗普骤然成为先皇子遗孤,又退出内庭,哪怕五年后重新加入,已然是丧失了皇位继承资格,先前与罗普交好的家族都惴惴不安,神经竭力运转着如何站队凌洲。 凌洲紧紧握着萨岱霍斯的手,只觉神经剧痛,往昔种种如梦似幻,走马观花般地在脑海里极速过着,想细想却又缺失大半记忆,找到线又发现打了结,解开结却发现线早已在十二年前断裂,东搜西罗全是一堆不明所以的线头,根本顺不出一条完整的记忆长河。 第82章 罗普不是艾瑟和雌父的虫崽? 他是奇利罗昂的…… 奇利罗昂是先三皇子。 是我的……雌伯? 艾瑟是他的……雄主。 所以他不是君后,而是亲王。 他和雌父……没有关系? 雌父的雄主,只有……雄父……吗? 他机械地,一遍一遍地,宛如婴儿蹒跚学步般地沿着逻辑线一点一点地走着,理着,顺着。 丢失的记忆无处不在地凿着洞,走一步就掉下去,爬起来,掉下去,再爬起来,再掉下去。 走到最后发现周围一片荒芜,大大小小都是黝黑深渊,无路可走。 他茫然地抓着萨岱霍斯,耳边鸣鸣,听不清,也看不透。 萨岱霍斯挥手示意底下的军雌上来带走帕尼迦去治疗,转身顾不得其他地抱住凌洲,一下一下地抚着他的后脑勺,温声哄着:“殿下,别怕,我在这儿,记不起来也没关系,回去我们一起捋一捋,我陪着您,别怕。” 亚维从兜里拿出刚刚接到萨岱霍斯消息匆忙赶去列里家中取来的口录和葬场调来的朗卡尔的尸检报告,和阿弗列对视一眼,点点头准备前往审判庭。 基塔迪和埃度领着一众雄虫,沉着脸回想着刚刚的“证据”,打算回去后暗中调查一番。 易哲维希他们卸下了满身的戒备,转转脖子点开光脑联系审判庭。 巴格理损失了一名重要棋子,一向与他不对付的凌洲还成了皇位的唯一继承人,又险些暴露了精神网一事,此时脸色阴沉,心底暴烈不堪,拄着拐杖率先出了议事阁。 众人走的走,散的散,准备的准备,联系的联系,只有罗普依然站在议事阁中央,自始至终都不曾动过一下。 他抬头扫视着周围人都各异神态,放松的,算计的,阴沉的,没有一个人因为艾瑟的死而伤悲,没有一个人因为艾瑟的死而愤怒。 所有人都在偏帮凶手,所有人都在算计自己。 他脑中浮现出刚收到消息全力从南境赶过来的场景,冷啊,真冷。 他冲到君后寝宫,看到的却只是满地的鲜血,凌乱的房间和……雄父的尸体。 甚至都没有一个人为他盖上一块白布,保留他最后的体面,就让他这么躺着,躺着。 到达极致的憎恶与多到恐怖的愤恨倏地拉扯着他的灵魂,将他活生生地拽下了血水,血腥淹没头顶,浸泡了所有的理智—— 不就是一只雌虫崽子吗?杀了就杀了!就算把主都所有雌虫都杀了又怎么样?雄父是雄虫,是顿特莱格嫡系血脉,是曼斯勒安的君后!想杀谁就杀谁,想折磨谁就折磨谁,谁叫他们都是一群肮脏卑贱的雌虫! 他居然敢,下手杀害了雄父?! 罗普咧开了嘴,好,好得很,都帮他是吧?都想要他活是吧? 他极其不自然地转过了头,脖骨发出了咔嚓咔嚓的扭动声,猩红的眼睛将稍稍恢复的帕尼迦钉在了视线中。 第74章 圆牌 台阶上的人陆陆续续地走了下去。 几名军雌取来担架匆匆走上台阶,准备先送帕尼迦去治疗。 凌洲想着待会儿的审判,强撑着定了定神,松开萨岱霍斯。 “啊啊啊啊——” 几声尖叫自军雌口中扑出,瞬间咬上所有人都耳朵。 凌洲迷茫地转头—— 议事阁中央一片鲜血四溅,帕尼迦的四肢被精神力具化的长刀齐刷刷地砍断,歪歪斜斜地摆在周身,长长的砍刀顺着脖子切下去,眼看着就要没入—— 凌洲瞳孔一缩,飞速调动精神力呼啸着冲过去生生截住了刀刃。 “砰砰——”“咚——” 萨岱霍斯一枪打穿了罗普的手腕,精神力长刀失去支撑倏地消散;一枪射穿了胸骨,巨大的冲击逼得罗普蓦地向右边倒去,狠狠地砸在了台阶下。 “帕尼迦少将!” 下面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懵了的军雌反应过来,惊叫着冲到帕尼迦身边。 还没走出去的基塔迪等人也呆住了,震惊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罗普。 凌洲和萨岱霍斯冲过去,精神力死死按住脖子上的深痕。 亚维也冲上来,牢牢包裹住四肢的切口。 萨岱霍斯掏出口袋里的止血药剂喷在伤口处,但之前消耗太多,伤口切面又太大,血一股一股地往外涌,喷剂很快就见了底。 他用力按了几下,瓶子被捏得凹陷下去都喷不出哪怕一点儿,他猛地砸了喷瓶,对着还傻站在旁边的军雌厉声吼着:“叫军医啊,快啊!有没有喷剂?!” 军雌被吼得终于清醒过来,张开翅翼就冲出去叫军医,其他人抖着手在身上搜罗着,但来得匆忙谁也没有准备,脸色越来越白。 凌洲和亚维死死按着切口,大股的血却还是咕咕地往外冒,透过厚厚的精神力膜流到地上,连带着断开的四肢一起染红了地面。 凌洲手抖个不停,实在控制不住,眼见着血依然没有止下来的态势,红着眼将精神力揉成一团,直接按上了脖子上的长痕,血一下一下地从指缝间溢出,不一会儿就流满了整只手。 亚维脸色越来越惨白,精神力都被晕成了浓重的红色:“不行,止不住,止不住。” “人呢?人呢!”第三军中将大吼着,军医却迟迟没有来。 萨岱霍斯探出精神力,试图捂住断口,然而军雌的精神力根本不能具化,试了几次都是徒劳。 “让开。”基塔迪带着几名雄虫走上来,推开围在旁边的军雌,伸手用精神力盖在亚维的上面,勉强压住了些。 “咳……咳咳……”本来在剧痛下险些昏迷的帕尼迦突然清醒了过来。 他看着凌洲,感受着快速流逝的生命:“二……殿下。” 凌洲又加了一只手:“嗯。” 帕尼迦:“先亲王……是被……布利……华佩,科米……加和……艾瑟……害死的……” “?!” 纳恒瞪大眼睛。 埃度失声:“你说什么?!” 一开口,血就涌得更多,凌洲用力按住精神力膜:“别说话。” 帕尼迦吸了口气,顶着剧痛:“堤摩……有问题……陛下让……我……保护您……北地……” 他声音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地吐着字。 周围人却都听了个一清二楚。 堤摩,有问题? 保护? 北地? 凌洲按着突然增大的血流,无力感席上头顶,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帕尼迦张大了嘴:“还有,布利……华佩……” 凌洲狠力从喉咙间挤出气音:“我知道。” 帕尼迦身体蓦地一抽:“对……不……起……” 眼睛缓慢地闭上,军雌体内的核心保护系统也耗尽了最后的气力,精神海轰然崩塌,残破的身躯发出来一团微弱的光,渐渐化成了残缺的异常幼小的虫形,又在刹那间,消失殆尽。 “当啷。” 一枚黑色圆牌掉到了地上。 议事阁的中央只留下满地的鲜血。 兰兹雄虫睁大了眼睛:“怎么会?” 所有军雌垂眸起身,对着血地俯身,深深行礼。 凌洲静默地半跪在地上,一点白流划过指尖。 “亲王殿下,这就是小殿下吗?都长这么大了?” “这个呀?这是晶石,喜欢吗?送给你。” “别怕,殿下,亲王殿下很快就回来了。” “四皇子,他是?” “亲王殿下啊?快了。” “小殿下!” “抱歉,陛下让您……自己过去。” “先亲王殿下留给您的栖迭礼礼物。” “对……不……起……” 军雌将领,任职奉魂,虫形祭告,身死、魂消。 …… 半晌,凌洲撑着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一步地走到罗普身前站定,低下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为什么?” “嘀。” 萨岱霍斯蹲下身,缓慢地伸手按下了圆牌中央的播放扭。 随着一声启动,不等罗普回答,帕尼迦低哑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来—— “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和大家见面。” 他的声音满是疲惫,却又透着吐出压抑多年的情绪之后的轻松自在。 “十二年前,在堤摩一战之后,我查到了是科米加指使布利华佩,买通艾瑟暗中对先亲王殿下下手,才导致堤摩一战中的……所谓,战死。” 他顿了顿。 “我本想直接将证据交给陛下,不承想动作太大,引起了科米加的注意。” 平静的话语依然可闻滔天悔恨。 “他们暗中控制了我的雄主,把我拦了下来……很抱歉,这件事就这么烂在了我手里,证据……也毁得一干二净。” 圆牌里隐隐传出低低的抽气声。 “后来,二殿下前往北地,陛下命我暗中跟随保护,可科米加又一次劫走了雄主,我……一直,在科米加主家,待着。” 第83章 接着是长久的沉默。 “五年前,艾瑟不知怎的,突然不顾布利华佩的强烈反对,强行让罗普与赫诺结婚,两人闹翻后,他担心事情败露,就……杀了,雄主。” 双倍的恨意叠加,声音嘶哑到了极致。 “可我,怀孕了……然后是前几天,朗卡尔也……死在了他手上。” 是什么心情呢? “很……抱歉,对不起……” 悔恨与自责交织,恨意与痛疚蔓延,录音停止,一切都随着死亡涌入地下,死生不忘。 周围一切静寂,罗普眼睛死死盯着圆牌,不是不可置信,反是痛恨与敌视。 想要冲上去踩碎圆牌,胸骨的疼痛却又让他爬不起来。 纳恒自凌洲走过去后就一直注意着这边,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推开前面的雄虫几步跨到了他面前,声音极轻:“你早就知道,是吗?” 罗普抬头,不屑地嗤笑一声。 “我在问你,”纳恒弯下了腰,“是吗?” 罗普依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 纳恒一把拽起了衣领,生生将他从地上提了起来,神情恐怖:“最后再问一次,是吗?” 翅翼倏地展开,锋利骇人的翼刺探出,抵在他的脖子间,深深地刺进去,只差一点儿,就能直接刺穿大动脉。 “纳恒!”易哲维希缓过神来,神色沉沉地高斥了一句。 纳恒充耳不闻,猩红的银眸将罗普钉死在了翼刺下。 罗普被翼刺上的倒钩折磨得痛苦不堪,偏生动弹不得,命脉卡在别人手上一时之间竟动用不了精神力,他咬着牙:“是又怎么样?” “好,很好,”纳恒笑出了声,“那你就,下去陪他吧。”翼刺一动,就要—— “住手!”“纳恒——” 几声高呼,基塔迪精神力瞬间绞紧翼刺,阿拜尔冲上去强硬地一掌推开纳恒,纳恒一时不防,被猛地推了开来。 易哲维希上前抽枪顶住他的太阳穴:“你想干什么?!” 纳恒红着眼,视线牢牢锁在罗普身上。 凌洲攥了攥手指,理智渐渐回拢,转头拉住就要不管头上光能枪冲上去的纳恒:“元帅!” “……”纳恒停下了动作,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狠狠闭了闭眼。 睁眼才恢复平静,他视线偏向易哲维希:“抱歉,元帅。” 易哲维希盯了他几秒,收回了手。 先三皇子遗孤,动了势必脱罪不得。 还有,当年的事…… 他眸底暗潮翻涌,证据…… 萨岱霍斯走上来,侧身站在凌洲面前,面无表情地看着罗普:“罗普阁下。” 罗普狞笑:“怎么?我可是先皇子遗孤,现在帕尼迦死了,我就是唯一知道当年真相的人,唯一,可能扳倒科米加的人。你们敢杀我吗?你们能杀我吗?” 奥列伦希寒了脸,想要上前又被阿拜尔拦住。 亚维闻言眼中划过讶异,罗普倒是不似传闻中的那般愚钝不堪。 凌洲眯了眼,才一动就被萨岱霍斯按住。 萨岱霍斯勾起嘴角笑了笑,仿佛很是赞同:“这么一说,好像我们是不能把你怎么样。” 罗普得意地大笑,然而下一秒—— 萨岱霍斯笑意加深:“不过,艾瑟阁下既然本是奇利罗昂殿下的雄主,理应与殿下合葬。” 罗普笑意僵在了脸色。 萨岱霍斯状似仔细回想:“啊,我想起来了,当年主都动乱,殿下的遗体不知所踪,看来,如今只能,将艾瑟……亲王殿下挫骨扬灰,哦,不是,化灰飞撒。” 他弯腰笑看着面色霎时惨白的罗普,蓝眸不带一丝温度:“毕竟,这样才算,合葬,对吗?” 第75章 枫林 “你敢!”罗普尖声叫了起来,“他是君后!是君后!我杀了你——” 他吼着就要爬起来,又被纳恒抬脚踩在了底下:“罗普阁下,别那么激动啊,你的雌父和雄父葬在一起,不好吗?” 他突然悟了:“哦,还是说,您也想一起?” “你放肆!”罗普狂怒地甩出精神力,裹挟着雷霆之势倏地将纳恒掀开,忍痛爬起来就是一挥—— “砰——” 两股精神力碰撞,带着一起甩到了墙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凹坑。 凌洲寒着脸放下了手,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圆牌,用袖子擦了擦上面沾染的血迹,又撕了一块衣角下来,仔细地包裹住,转身径直向门外走去。 “站住!”罗普见状怒不可遏。 “咔嗒。” 光能枪上了膛,倏地抵上了他的太阳穴。 罗普一顿,仍是不管不顾地叫出了声:“雄父是君后,不过是杀了几只虫罢了,帕尼迦凭什么杀了他!” 萨岱霍斯眼底酝出森厉,手指就要一动。 叫着,宣泄着,压抑多年的情绪一并迸发:“他是害了你雄父,可他已经死了!凌长云也死了!十二年了,你们凭什么还因为当年的事这么对他?你们凭什么?!” 上将…… 说着,仿佛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所有的愧疚与歉意都湮灭其中:“对!你们凭什么?你们没有资格为十二年前的事问责他!你们没有资格!”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转头看向凌洲,阳光自敞开的大门里打在他身上,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迎着光却看不真切。 越说越癫狂:“凌长云死了就死了,反正他当年得罪了那么多人,雄父还让他痛痛快快地死了呢!你们——” “咚——” 萨岱霍斯转了枪柄,蓦地敲裂了罗普的肩骨,巨大的冲力迫使他砰地跪在了地上。 蓝眸里血气与杀气交织缠绕,却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凌洲听到身后戛然而止的吼声和突然传来的动静,拿着圆牌转过了身。 两人一站一跪,血迹斑斑,他忽然有些恍惚,好似当年被推到光板碎片里的时候。 哦,不对,凌洲回忆起了下,当时他应该是整个趴在地上,确实是不同的。 他眨去了眼底的恍然,平静地看着抬头狠瞪着他的罗普:“艾瑟死了,你很难过吗?” 罗普啐了一口:“他是我雄父!你他妈——” “嘘。”凌洲食指轻抵在唇间。 罗普莫名消了音,仇恨警惕地盯着他。 凌洲放下了手:“帕尼迦少将的雄主和虫崽也死了。” “你——” 凌洲偏了偏头,一缕阳光恰好透过眼角,浅眸里隐隐闪出光色,是和约格泽昂如出一辙的紫:“我的雄父,也死了。” “!”罗普的话登时僵在了半空中。 萨岱霍斯眉间一紧,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刚抬步,凌洲就转过了身,将圆牌递给才冲到医院带着军医赶到的军雌,张开翅翼瞬间飞了出去。 “殿下!”萨岱霍斯顾不得其他,展开翅翼就追了出去。 议事阁里一片沉寂,军雌茫然地拿着手上的东西四处寻找,却丝毫没有看到帕尼迦的身影。 易哲维希看着空荡荡的大门,走过去接过军雌手中的圆牌:“走吧,去葬场。” 军雌沉默地跟在后面出了议事阁,基塔迪和埃度也带着一众雄虫离开,简讯通知两大家族所有雄虫,立即前往兰兹主家。 几瞬间,偌大的议事阁只剩下了罗普一人,无声无息地跪在地上,低着头一动不动。 窗外黑影离去,一缕金发一闪而过,却再也不复当时的耀眼。 …… 议事阁不常打开,所在位置也较为偏僻,往后几里就是市郊。 萨岱霍斯追出阁楼,军雌的强韧翅翼让他很快就追上了凌洲,却也只是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一路到了市郊枫林。 极速的飞行扯到了翅翼原来的旧伤,到了枫林中部凌洲就控制不住地下坠了一些,翅翼将将要划到树枝就被萨岱霍斯一把揽住了腰,旋身卸下力道带着落到了地面。 “咔嚓嚓。” 已至秋末,枫叶落了大半,地面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红毯,踩上去就嚓嚓作响。 萨岱霍斯扶着凌洲站稳,就缓缓松开了手:“殿下。” 凌洲低着头站在原地,翅骨微动收了翅翼。 半晌,才抬起头,对着萨岱霍斯笑了笑:“上将,怎么了?” 萨岱霍斯伸手拿起落在他发间的一片红叶,笑得温柔:“怎么跑这儿来了?想看枫叶吗?” 凌洲怔然地看着他手上边角微微泛黄的叶子:“上将,快到冬天了啊。” 萨岱霍斯松开树叶:“嗯,快了。” 凌洲笑容隐没下去:“当年堤摩一战,好像也是在冬天。” “嗯?”萨岱霍斯凝了眸子。 凌洲仿佛没有听到,双眼看着萨岱霍斯,却是根本没有聚焦:“上将,你说,这十二年,是真的存在吗?还是我只是做了一个梦,这一切都是假的呢?” 第84章 萨岱霍斯神情一滞,抬手想要触碰凌洲却又堪堪停在了半路,只敢轻声唤着:“殿下?” 雾气漫上浅眸,凌洲眼眶微动:“为什么总是这样呢?” 他伸手轻轻拉住萨岱霍斯的衣角,手抖得几次滑落:“栖迭礼上我看到布利华佩的不对劲了,帕尼迦少将找我的时候我也察觉到了。” “明明一切都安排好了,他可以去审判庭了,我当时就站在那,我就站在那。” “为什么?为什么我的精神力会那么虚弱,为什么我拦不住罗普也止不住血?” “罗普是奇利罗昂的虫崽,为什么雌父当年要说是自己的?” “还有雄父,我当年感觉到了啊,我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了,可我为什么……” 他抓不住萨岱霍斯的衣角,抓不住朗卡尔的生命,抓不住帕尼迦的生机,当年也抓不住雄父。 眼泪从赤红的眼角流出,凌洲再也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精神力的大量消耗和极速的飞行抽空了他的所有气力,在这一刻彻底支撑不住,腿一软就滑跪在了枯叶上,激起一片声响。 “为什么啊,上将,为什么我就不能仔细些,哪怕就那么一点点,是不是这些都不会发生?” 凌洲一声声的悲鸣裹挟着泪水一起凶狠地扎进了萨岱霍斯的胸膛,深深按住了心脏,捅出大股大股的鲜血,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只能无力地托着凌洲一起跪在了地上。 “上将,我是不是做错了?为什么他们都死了?” “我是不是不该回来?还是我根本就没有去到那里。” “为什么我看不到雄父?他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活过来?是不是当年就……被他们,害死了。” 萨岱霍斯伸臂把凌洲抱进怀里,手指微微发颤,眼眶泛红,心疼得手足无措,他抱紧了凌洲,一遍一遍地在他耳边重复着:“不是你的错,不是你的错,殿下,是布利华佩,是艾瑟,是科米加,不是你的错。” “上将……” 萨岱霍斯把凌洲按在怀里,闭眼感受着肩膀上的一片湿润:“不是的,殿下,凌长云殿下没有死,你和他在人类世界生活了十二年,这就是真实的世界。” 他不断地证明着:“你看,我在这儿呢,不是梦,不是梦……” 凌洲抬手抱住了他,恍惚间顾忌着手上的血迹,只是用手腕碰上去。 萨岱霍斯不住地亲吻着他冰凉的耳尖,蓝眸里尽是嗜血的红:“他们会付出代价的,总有一天会结束的,殿下,别怕……” 浓稠的杀意在心底翻涌,极致的恨顺着血管流遍全身,镌刻进了年轻军雌的骨脉里,深入肺腑,炼狱掀敞。 …… 城北葬场。 一众军雌从石雕的大门跨出,狂风呼作,掀起一片衣角,黑金翻涌,似战旗翻飞。 …… “轰隆隆——” 几声响雷自天空中炸开,无数的雨滴一齐坠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枫林里。 萨岱霍斯展开翅翼,合拢挡在两人头顶。 颀长的翅翼将两人挡得严严实实,隔绝了滂沱的秋雨和震天的声响。 凌洲缓过了神,稍稍向后退了退。 萨岱霍斯伸手抚上他红肿的眼尾,倾身安慰地吻了吻:“殿下,别怕。” 凌洲点点头,眼里雾气散了大半,骤然抛去的理智也渐渐回拢。 萨岱霍斯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巾,抬起凌洲的手仔细地一点一点地擦去残血。 擦完后一抬头,就见凌洲怔怔地看着他,他眉眼含笑,温声问道:“怎么了?” 凌洲抿了抿嘴角,倏地凑上去抱住了他。 萨岱霍斯一顿,抬手揽住他:“殿下?” “上将,”凌洲紧紧抱住了怀里刚刚失去至亲战友的军雌,轻声安慰着,“我在这儿,我陪着你,帕尼迦少将也在天上看着曼斯勒安的。” “……”萨岱霍斯闭了眼,把头埋进了凌洲的颈窝。 半晌,才哑声道:“好。” 主都市郊,枫林之下,两颗受创的心在暴雨里紧紧相依,血迹不在,血气不消。 第76章 报告 雨下得越来越大,树上的残叶被打下了大半,满林的枝干上只三三两两地坠着几片红叶,更显空空荡荡。 凌洲摸到萨岱霍斯后背上的潮湿,偏头在他耳边低声道:“上将,雨太大了,我们先回飞行器上吧?” “……好。”萨岱霍斯嗓音有些哑,应着松开凌洲。 凌洲想要起身,膝盖却因跪得太猛太久一动就扯得刺痛。 他不动声色地撑了一把,拉着萨岱霍斯一起站了起来。 大雨倏地落在两人身上,凌洲撑开精神力堪堪挡着。 萨岱霍斯避开身上湿透的外套,揽着凌洲蓦地飞了过去。 …… 不过一会儿,议事阁的事就传遍了整个主都。 一时之间,君后艾瑟被杀,大皇子罗普并非虫皇血脉而是先三皇子遗孤以及先亲王殿下不是战死而是被布利华佩和科米加伙同艾瑟害死的消息风卷出去。 消息一条接着一条,传闻一个接着一个,打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狂风暴雨下议论满天,带着比雷鸣更大的轰响险些一举砸翻了整个曼斯勒安。 …… 皇宫书阁。 往日戒备森严的阁楼外此时空无一人,纳恒出了葬场就直奔过来,没了阻挡更是直接闯了进去。 “约格泽昂!” 他愤怒地冲到还在慢条斯理翻着红皮书的约格泽昂面前,抬手就把刚刚出来的检验报告砸到了桌子上。 约格泽昂放下了手里的书:“纳恒,你不要太放肆了。” 纳恒气笑了:“我放肆?我要是放肆,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端端地坐在这儿吗?” 约格泽昂神情冰冷:“怎么?当年没有打够是吗?” 纳恒手指深深陷进掌心:“我只恨当年没有直接杀了艾瑟!” 约格泽昂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浮出了冷笑:“那你当年,怎么不杀了他?” “你以为我……”他顿了顿,眼底的暴怒停滞了一瞬,“你说什么?” …… 兰兹主家。 兰兹和顿特莱格雄虫除了在南境旁系和要务在身赶不回来的,全都火速赶到了主家。 偌大的会议室挤挤攘攘地坐满了人,原先的长桌换成了小方桌,摆在最前面,椅子也全都撤了下去,重新临时拿了凳子一排排地放过去。 两家平时互看不顺眼的对头此时全部无心再嘲讽斗架,一个个面色凝重,齐刷刷地沉默地坐在平时根本不会看一眼的简陋的胶制凳子上。 “咔——” 基塔迪和埃度带着一枚白色方牌和一摞纸进来。 径直走到了众人面前。 …… 皇宫书阁。 约格泽昂拿起桌上的报告:“奇利罗昂·温森特纳为罗普·温森特纳雌父。” 他随手将报告放到一边:“你们的动作倒是快,皇室两大密辛都被抖出来了。” “……”纳恒被他的倒打一耙和不要壳气得更滋火了,“你当初为什么不说?你如果说了,他就不会……” 纳恒指尖深深掐进去,腕间青筋毕露,一滴一滴的血沿着掌纹滴落在地。 约格泽昂嗤笑:“我和他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纳恒闻言定定地看着他,半晌笑了出来,银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杀意:“好,这件事我不管,另一件呢?虫皇陛下?” 约格泽昂抬眼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想动布利华佩,还是科米加?” 纳恒双手撑在桌子上,俯身逼视他:“如果我说,我两个都想动呢?” 约格泽昂丝毫不在意:“那你去。” “……”纳恒收敛了所有笑容,“他是你的雄主。” 约格泽昂抬眸回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银眸与紫眸再次对上,眼底尽是厉色,在书阁内无声地较量着,恍惚间,似是想剐了对方。 良久,纳恒率先收回视线,直起了身体,呼吸间又恢复了以往的温文有礼,无甚诚意道:“抱歉,陛下,刚刚太激动了,请见谅。” 约格泽昂懒懒地靠回椅背:“报告拿走。” “是。”纳恒伸手拿起报告,眼睛无意瞥见旁边摊开的红皮书—— 温森2872年……天命祭司。 “?!”他倏地看向约格泽昂。 …… 飞行器上。 两人去更衣室里换下了身上的湿衣。 凌洲穿上备用议服走了出来,随手扣上了系扣。 萨岱霍斯伸手将他拉到了身边坐下,将光脑上收到的简讯投给他看:“殿下,刚刚收到的消息。” 凌洲快速扫完了投影:“检验报告出来了?” “嗯,”萨岱霍斯点头,收了光脑,“所有消息都已经传开了,兰兹和顿特莱格召开了紧急会议,科米加目前还没有什么动静。” 第85章 凌洲皱眉:“布利华佩那边呢?” 萨岱霍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您是说……” 凌洲拿起桌上的光脑戴上:“那么大的动静,恐怕他已经坐不住了。” 萨岱霍斯点开光脑:“我通知祭司殿的暗探。” “嗯。”“嘀嘀。”“嘀嘀。” 两人的光脑同时响起。 凌洲低头点开简讯,萨岱霍斯切换过去—— “?!” …… 兰兹主家。 底下一名雄虫见他们来了,按捺不住地站起来:“族长,外面的那些传闻……是真的吗?”虽然在收到简讯的时候就有预感,但他还是想做最后的确认。 基塔迪摆手让他坐下去,埃度将手上的纸递给格克兰,让他顺着发下去。 一张张报告依次递到了下面人的手上,每个人看了都脸色大变。 “大皇子不是陛下的虫崽?” “奇利罗昂……先三皇子殿下?” “艾瑟和……奇利罗昂竟然真的是雌虫?!” “……” 埃度看着下面交头私语没有想象中的暴躁狂怒的雄虫,扭头对刚好转过头来的基塔迪挑眉。 看来精神网影响已经在消退了。 基塔迪难得地真心实意地笑了一下,转头就着手里的方牌敲了敲桌子。 会议室的声音登时就消了下去。 基塔迪:“看到手上的报告了吗?罗普·温森特纳自今日起恢复其先皇子遗孤身份,退出内庭。” 他听着下面的一阵吸气:“这是今天的第一件事。” “第二件事。”他看向一边斜靠在桌子上随意的像看戏一样的埃度。 埃度顿了一秒,若无其事地站直了,点开手腕上的光脑投影到墙上:“亲王艾瑟·顿特莱格死了,遗体已经化灰撒到……” 坐在最前面的红发雄虫倏地站起来,不管不顾地打断了他的话:“族长!” 埃度不悦地抬眸:“怎么?” 雄虫看着墙上军雌随意火化抛撒的画面,激动愤怒地大声质问着埃度:“艾瑟是君后啊!他死了你们怎么可以不追究凶手,不通知我,甚至连基本的仪式都没有!” “叫什么?”埃度直接按灭了投影,“凶手是帕尼迦,他已经死了,至于其他,”他嘴角勾起诡异的微笑,看着愤恨咆哮名为心痛艾瑟,实为担心没了君后名头地位下降的雄虫,红眸里满是恶意,“雄叔,你还是先听听接下来的录音,再好好想想要不要为你的虫崽打抱不平吧。” 雄虫怒火中烧:“什么录音?” 埃度嗤笑一声,继续靠回了桌子上,下巴指使般地点了一下基塔迪,示意他继续。 基塔迪罕见地没有刺他一句。 “第二件事。”基塔迪按下手里的方牌,用精神力扩大了里面刚复录进去的录音—— “很抱歉,以这种形式和大家见面……” …… 祭司殿。 灰袍人跪了一地,布利华佩站在上首,嫌恶地擦了擦手上的污血:“拖下去。” “是。” 地上满是残缺不全的血块,只有一对精致漂亮却没什么翼骨支撑的翅翼还勉强保留完整,随着灰袍人的动作一起折断塞进了黑袋子里。 发泄过后的布利华佩惬意地靠坐在红绒椅子上,态度堪称温和地看着匆匆飞过来的灰袍雄虫:“流言压下去了吗?” 雄虫砰地跪在地上,一字一顿机械般地回话:“流言已经传出主都了。” “你说什么?!”布利华佩登时勃然大怒,抬手捏断一截扶手,直直地朝雄虫砸去。 “咚——” 扶手在空中裂开,一截深深扎进了雄虫眼眶,鲜血与黏状物质四溅,染污了身上暗沉的灰袍。 雄虫却无知无觉地跪在地上,一动不动。 …… 兰兹主家。 放完了录音,基塔迪便关闭了方牌,暼了一眼面色苍白不复刚刚嚣张气焰的红发雄虫:“证据就只有这个录音,各位自行斟酌。” 埃度直勾勾地盯着中途坐下去企图隐没于众的雄虫:“雄叔,艾瑟所为,可是牵连亲族的大罪啊,到时候要是查出来确有此事,可不要怪我把你推出去了,毕竟,顿特莱格不能因为一个人折了全族吧?” 他笑着扫视了一圈顿特莱格雄虫的脸色,随即收回了视线。 雄虫下意识地随着他的目光看向周围,在众人的凉薄视线下彻底消了音,默不作声地坐在那。 基塔迪说完后就随意拉了个凳子坐下来,坐等着其他人消化这两个堪比新式大型光能弹砸向主都的重磅消息。 埃度一见也跟着拉了个……什么也没有。 他瞪着眼睛四处搜寻,凳子倒是多,可惜上面都坐满了虫,一个空着的都没有。 埃度看着眼疾手快抢了最后一个凳子的基塔迪,眯了眯眼,径直走过去,脚一蹬凳子腿就要把人掀下来—— “嘀嘀。”“嘀嘀。”“嘀嘀。”“……” 会议室内议阁所有人的光脑同时响起。 埃度动作一顿,心里莫名不安,他低头点开简讯—— “?!” 第77章 突袭 南境。 “啊——” “救命啊——救命啊——” “雄父!” “……” 黑夜中,大片阴影速度极快地朝着南境居民区冲去,转瞬间就惊起一片惨叫。 “砰砰砰——”“快!”“……” 边防军雌闻声赶来,光枪流弹轮番扫射轰炸,旷地上霎时满溢硝烟与血腥。 “打不中!打不中!” “队长,我们——啊——” “小心——” “快!各族系长带着人躲进防区,快啊!” “打开!打开!” “……” 巨大残影掠过,地上堆满一具具尸体残骸,血水混合着雨水一起冲进了南境长河,滔滔奔向南边。 “雌父——” “砰——” “快,快通知军部!快通知主都!异兽入侵——” 声嘶力竭的吼声响彻血地。 “嗷吼——” 兴奋战栗的胜利嚎叫划破长夜,响彻整个南境,裹挟着刻骨的仇恨与疯狂的挑衅杀向主都。 …… “呜——呜——呜呜呜——呜——” 混乱了一夜一天的曼斯勒安再次响起了警鸣声,这次的持续时间之久令人心惊。 军部集合场盏盏大灯亮起,大批军雌火速展翅赶往,严阵以待;议阁钟楼大门推开,数架飞行器极速落地,所有议员涌进会议厅;侍卫奉令让开通道,军部将领和内庭成员一路直达皇宫大殿。 …… 凌洲和萨岱霍斯披着一身水汽迈进大殿,三位元帅早已等在那。 “雌父。”“陛下。” 约格泽昂摆摆手,两人一左一右站到旁边。 “陛下。”“陛下。”“……” 内庭和其他几位军雌也紧跟其后。 约格泽昂:“人都到齐了吧?” “是。” 他点点头,将光脑上的急报投影出来:“南境急报,异兽突袭,第二军第三纵队,全部阵亡,边防无人,全线崩溃。” “!”凌洲眼睛死死盯着上面凌乱急切的急报。 “怎么会?南境怎么只有一支纵队?你们在干什么?!”兰兹雄虫下意识地质问军部。 “为什么,难道不是该问你们吗?”亚维转头看着他,神情阴晦。 第二军中将握紧了腰间的配枪,手指咔咔作响。 雄虫一噎。 自堤摩异兽剿灭后,议阁担心军部边境力量过大,硬生生逼着撤回了主都,后来是约格泽昂开口,才堪堪留下了一队守防。 约格泽昂无视了下面,点开南境地图:“南境已经全部进了防区,异兽踪迹不定。” 基塔迪皱眉:“南境怎么会突然多了那么多异兽?” “右达符异兽,”易哲维希拿着两份文件大步跨进来,“陛下,录像检测过了,是右达符异兽,”他将文件递给约格泽昂和萨岱霍斯。 “右达符?它们不是早就被先代军部剿灭了吗?”埃度惊诧。 “没有剿灭,阁下,那只是个传闻,”阿拜尔看着投影,“右达符异兽数量众多,速度奇快,当年军部耗尽大半军力也只是把它们赶到了南边密林,以长河为界竖起防线,只可惜……”他回头暼了一眼议阁众人,嘲弄愤怒不言而喻,“右达符异兽实力强悍,生性残忍,一旦群体攻向曼斯勒安……” 他俯身行礼:“恐怕会再现当年惨状,虫族危矣。” 在场雄虫都表情骤变,低头垂眸,静默不语。 约格泽昂看向一直站在一旁低头看手中文件的萨岱霍斯:“萨岱霍斯上将,你怎么看?” 凌洲侧头。 萨岱霍斯合上文件抬起头:“陛下,右达符异兽袭击太过突然,筹谋多年,报复愈烈,我猜测它们是想以南境为突破口,直袭主都。” 第86章 “你怎么知——”雄虫不屑地反驳,却又在凌洲的盯视下猛地住了口。 凌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浅眸里是冷厉的警告:“阁下,这么大的教训还不够吗?战场上的事还是听军部的,嗯?” 基塔迪也淡淡地瞥过去:“退下。” 雄虫被两道目光吓得冷汗涔涔:“是。”低着头无声退到了角落里。 约格泽昂点头,示意他继续。 萨岱霍斯右手扶肩:“请陛下下令,由我带领第一二军前往南境,拦截异兽;第三军中将率领第三军镇守主都。” 凌洲手指一紧,余光无意间暼见神情诡秘的巴格理,心底的不安更加剧烈。 约格泽昂转了一下扳指:“好,所有人听令。” 众人单膝跪在地上。 “现命萨岱霍斯即刻带领一二军前往南境,第三军围守主都,军部由易哲维希等人暂代管理。” “另,议阁交由适愿执管,全力配合军部。” “是。”“……是。” 凌洲现在是曼斯勒安皇位的唯一继承人,纵使有人心生不满,也不敢再表现出来。 …… 从皇宫出来后,内庭纷纷前往议阁,军雌赶往军部。 凌洲则和萨岱霍斯踏上了飞行器,一起驶向军部集合场。 凌洲站在飞行器里,抽了道精神力具化为线,生疏地编了条简陋的链子,拉过萨岱霍斯戴在了他的手上。 他牢牢地打了个死结:“上将,这个虽然有点丑,但也不要摘下来,有了它,我们都能感知到对方的情况。” 他戴好后仔细瞅了瞅:“好像也凑合。” 萨岱霍斯笑看着手上的淡金色链子:“不丑,很好看。” 凌洲紧抿着的唇倏地笑了:“我再练练,下次一定编个更好看的。” “嗯。”萨岱霍斯食指轻轻勾下了他睫毛上粘着的水珠。 凌洲眼尾发红,抬手抚上萨岱霍斯的脸,眼睛眷恋不舍地看着他的面庞:“总感觉,和你结婚后,把前二十四年攒着的眼泪都流完了。” 萨岱霍斯理了理他的额发:“我也是。” 凌洲眸子里漫上了水雾:“别担心这里,我看着呢。” “好。” “巴格理不对劲,异兽很可能跟他有关,到了南境一定要小心。” “好。” “录音已经在主都传开了,布利华佩的威信已然降低,祭祀神谕不用担心,战场上不用顾忌其他。” “好。” 凌洲眼角滑下泪水,声音有些沙哑:“但要顾及我,上将,我还在这里等你。” 萨岱霍斯覆上他的手,哑声道:“好。” 凌洲再也忍不住了,揽住萨岱霍斯就偏头吻了上去,萨岱霍斯抱住他,闭眼回应着。 凌洲吻得很深,很深,唇齿相依间尝到了泪水的咸涩,所有的不舍与担忧都迸发而出,一起淹没了进去。 他声音发颤:“我真的舍不得你……” 萨岱霍斯抱紧了他微微颤抖的身躯,从喉咙间溢出叹息:“殿下,别怕,我很快就回来了。” 凌洲将头埋进了他的颈窝:“你说的,不许骗我。” 萨岱霍斯抚着他的脊椎:“不骗。” 凌洲手指抓得死紧:“嗯……” …… 飞行器降落在场外。 萨岱霍斯不舍地用力抱了抱人,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将凌洲放开。 凌洲红着眼一刻不转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揉了揉他的眼尾,柔声道:“自己在主都万事小心,有事找元帅们。” “嗯。”凌洲点点头。 “回去记得换身衣服,别着凉了。” “好。” “书房里放了把枪,随身带着防身用。” “好。” 凌洲听着这熟悉的对话,清凌凌地笑看着他。 “……”萨岱霍斯低头叹了口气。 还是凌洲先放开了他:“去吧,上将,一切小心。” 萨岱霍斯定定地看了他几秒,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等我。” 凌洲点头,看着他转身下了飞行器,展翅跃进了集合场,站到了台上。 殿下,去吧。 凌洲抬手按住了胸口。 好。 银白飞行器缓缓升到空中,朝着议阁直奔而去。 萨岱霍斯抬头望着飞行器划过的白线,闭眼敛去了浓稠深重的不舍与担忧,面色冷然地看着下方。 …… 议阁。 “二……大殿下。”侍卫拉开大门。 凌洲迈步跨了进去。 里面的声音登时小了下去。 “聊什么呢?各位。”凌洲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亚维嗤笑:“科米加族长刚刚说要缩减第一二军的军费呢。” 旁边人都不说话了,静静地坐在那看着。 凌洲挑眉:“哦?巴格理族长?”他转头看向巴格理。 巴格理慢条斯理地将手中的拐杖递给旁边的雄虫:“二,哦,不是,大殿下,瞧我,还不习惯呢。” 凌洲戏谑地看着他。 巴格理继续道:“大殿下,萨岱霍斯上将也说了,异兽的目标是主都,那么现在自然要以主都为重,把军费都拨出去了,第三军怎么办?” 他惬意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大殿下,你说对吗?” 亚维冷笑:“你……” 凌洲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他懒洋洋地将手搭在扶手上,斜斜地支着头:“所以,阁下的意思是,南境的旁系都不管了,第一二军也不管了,就坐等着异兽打过来再战呗。” 亚维登时明白过来,摆出一副愤怒的模样:“南境可还有科米加的呢,族长就算不管其他家族死活,难道连自家的也要放弃了吗?” 埃度也跟着附和:“就是啊,科米加都这么狠的吗?” “基塔迪,”他转过去借着遮挡对基塔迪挤眉弄眼,“我们可不能这样啊,那可都是家族的血脉啊。” 基塔迪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自然。” 坐在下面的几个旁系血脉也有点坐不住了,都愤怒地瞪着巴格理。 巴格理眯了眯眼:“大殿下真是长了一张颠倒是非的好嘴,我说的是缩减军费,没有说完全不给吧?” “就是啊,不还是给了吗?” “又没说不给。” “……” 底下科米加的人纷纷混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引得旁边人都有些站在他们一边的势头。 凌洲面色不变:“哦,所以阁下的意思是,军部凭借那么一点远低于常规标准的军备,就能彻底击退几百年来曼斯勒安全族出动都没有剿灭的右达符异兽,啊,那是这代军部实力太强,还是先辈们……” 他意味深长地笑看着巴格理。 第78章 军费 “噗嗤——” 亚维没忍住笑了出来,他抬手轻抵了一下嘴角:“巴格理族长,事关先辈,可得慎言啊。” 埃度瞪着眼听着他们在那一唱一和的。 真虫不要壳啊。 他默默地在心里感叹了一句,随后勉勉强强……毅然决然地决定加入他们:“科米加如今说话,这范儿起得是越来越大……嘶。” 他强撑着没有弯腰去揉揉多半已经被踩得肿大胀痛的脚,狠狠地瞪了基塔迪一眼。 基塔迪回瞪过去,眼见气氛越来越僵,巴格理的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他轻描淡写地出来打了个圆场:“想必科米加也没有这个意思,不过军费一事确得商量一下。” 巴格理冷笑:“少来这里打花腔,军费就是要缩减。” 他拍亮面前的白灯:“这就是科米加的决定。” “好吧,”凌洲耸耸肩,转头扫向周围,“其他人呢?” 亚维率先按下了白灯:“我的意见是,增加军费。” “?!”旁边雄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主都怎么办?” 亚维:“右达符异兽实力有多强你不是不知道,不加军费,不补军备,你让他们怎么打?拿命去抵吗?” 雄虫下意识地想反驳:“那也是他们……”却不知怎的,脑中神经突然转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已经脱离出去,这句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了。 巴格理注意到那边的异样,不由得直起身来—— 基塔迪瞥见他的动作,抬手拍下了白灯:“兰兹也同意增加军费。” “族长?!” “什么?!” 兰兹其他雄虫震惊地看着基塔迪,巴格理也被这一声吸引了全部注意力。 他失声惊叫:“基塔迪,你疯了?为那么些个雌虫和旁……”他倏地反应过来,及时住了口。 凌洲笑眯眯地道:“旁什么?” 巴格理用力咬了咬腮帮:“口误罢了,大殿下何必在意。” “是吗?”凌洲收回视线。 族长都这么说了,兰兹雄虫即使再不愿,也只能跟着同意。 第87章 埃度一边欣赏着巴格理扭曲的脸色,一边按下灯:“我也同意增加军费。” 凌洲没有按,而是认真地数了一下:“啊,内庭有七位同意增加军费了,下面呢?” 议员们纷纷四处转头张望,小声地和同伴交换着意见。 “同意。” “同意。” “不同意。” “同意。” “……” 不一会儿,场上的人都做出了选择,同意的亮了绿灯,不同意的亮了红灯。 前方大屏统计显示了数字。 凌洲放下了手:“百分之五十五同意,好惊险的数字。” 下面笑了一片。 议阁投票,内庭占百分之九十,议员占百分之十,同意率超过百分之七十即为通过。而因着这个差距过大的比例,为免引起太过强烈的不满,又规定不管内庭投票结果如何,议员只要超过一半不同意,就得重新商议。 凌洲按下了白灯:“我同意。” 他扭头示意宣示官。 宣示官俯身行礼,滑动屏幕:“那么,最后的结果是,增加军……” “铃——” …… 军部集合场。 萨岱霍斯安排完了,淡声道:“好了,都收拾好了吧?” “收拾好了!” “现在给你们五分钟的时间跟家人通讯。” “是。” …… 议阁。 宣示官被打断,转身看向敲响议铃的巴格理:“阁下?” 亚维本就忧心此次出军,跟巴格理在这纠缠那么久已是不耐,此刻更是怒火直烧上头顶,他冷冷地盯视着巴格理:“怎么,阁下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不过,”他晃了晃手上的议铃槌子,满脸戏谑,“你们是不是忘了,议长有权,驳回,所有,决、议。”他一字一顿地吐着字,绿眸里尽是狰狞恶意。 “?!” 亚维睁大了眼睛,一股凉血涌上心头。 是啊,巴格理是,议长啊。 基塔迪和埃度霎时沉了脸,下面反对的议员们都发出了激动的欢呼,科米加的高声赞颂着他们英明睿智的族长。 “现在,我宣布,”巴格理大笑着按低话筒,“驳回增加军费的决议 。” “喔喔喔——” “好!” “什么?” “……” 亚维一掌拍在桌子上,唰地站了起来:“科米加族长,陛下已经说了由大殿下执管议阁,全力配合军部,你在抗命吗?” 巴格理撕回了所有笑容:“亚维,注意你的态度!陛下是说了,这不是一直由大殿下执管吗?我只不过是行使了我身为议长的权力而已,况且,第一二军缩减的军费以后都会补给第三军,我难道没有全力配合军部吗?” “就是!” “族长说的对!” “我们已经全力配合了啊,只不过主都显然比南境重要,雄虫显然比雌虫重要而已啊。” “就是,哈哈哈哈哈——” “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 亚维听着下面的喧闹,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们怎么能…… …… 军部集合场。 “砰——” 虞兮正里3 萨岱霍斯举枪,朝天射了一枪:“出发。” “是!” 一批批军雌展开翅翼,整齐有序地朝着南境疾行而去。 各色翅翼划破黑夜,留下一道道绚丽的流光。 …… 议阁。 “亚维,冷静点。”基塔迪起身按下了亚维。 “族长?”亚维抬头。 “嘘,”埃度伸手示意他别说话,头朝那边一点,“你看。” 亚维茫然地转头,只见凌洲不慌不忙地理着衣袖,坐在那一副全然看戏的姿态。 “殿……”亚维明白过来,心底郁结的气一下就跑得无影无踪,呼吸也通畅了不少,他重新站起来整理了衣摆,晃悠悠地坐下去,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呵,黑心没爱虫。 等他们都笑完了,巴格理终于看向凌洲:“大殿下,我看也不必再商议了,军费缩减的事就这么定下吧,何必浪费大家都时间呢?对不对?” “对!” “就是,大殿下,定下吧。” “……” 凌洲把衣袖理得就像萨岱霍斯之前理得那样整整齐齐后,才抬眼:“议长驳回决议?” 巴格理傲慢地微微点了点头:“不错。” 凌洲恍然大悟:“好像是有这个哦。” 巴格理有些不耐烦了:“不错,你……” “可是,”凌洲按下话筒,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没有驳回啊。” “?” 底下一片茫然。 巴格理皱眉看着凌洲,只记得他在装疯卖傻:“大殿下,你又不是议长,你驳回什么?驳回请假条吗?” “哈哈哈哈哈——” 科米加的都笑出了声。 凌洲没有刺回去,只是按下手腕上的光脑,投影到已经暂时熄灭的大屏上:“我不是吗?” 众人扭头看向大屏—— 只见早就见过的议阁成员名单下清晰地写着一行红色的大字:新任议长——适愿·温森特纳。 巴格理不可置信地盯着那行字,嘶哑的声音从松弛的声带里扯出:“不可能,这不可能!这是假的!这一定是假的!!!” “巴格理族长,你看清楚了,这是已经录入系统的议阁盖章名单,”凌洲冷着声音,“你是在,质疑皇室吗?” “!”巴格理一下就失了声,死死地盯着名单上的血红特章。 “你们呢?”凌洲精神力威压横扫过去,温和地问着下面脸色一瞬苍白的议员,“你们也要,质疑皇室吗?” …… 军部集合场。 阿弗列站在萨岱霍斯身边,看着第二军依次飞去。 他好奇地问道:“上将,这次也不壮行吗?” 萨岱霍斯:“不需要。” 阿弗列:“为什么?” 萨岱霍斯看了他一眼:“走完了,跟上。” “啊?哦哦。”阿弗列连忙展翅追上了最后一批军雌。 萨岱霍斯飞到高空,回头看了一眼议阁的方向,随即旋身极速飞去,转瞬间消失在了集合场。 殿下,等我。 …… 议阁。 议阁里一片死寂。 基塔迪和埃度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 亚维无声地笑了笑。 果然是,黑心虫。 凌洲站起身:“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了,那么,我就正式宣布一下,从今天起,我就是议阁的新任议长。” 他走到巴格理面前,拿起桌上代表议长身份的议铃,放到了自己的桌子上:“从现在起,直到南境战役结束前,议阁,必须全力配合军部。他们是为整个曼斯勒安而战,我不希望再有类似刚刚的事情发生。” 他微笑着扫视了一圈:“这是议长的命令,更是,皇室的命令。” “除非,”他看向巴格理,浅眸里杀气四溢,毫不掩饰,“你们想,挑衅皇室?” “……” 基塔迪挑眉起身,右手扶肩,俯身行礼:“是,议长。” 亚维埃度等人纷纷起身行礼:“是,议长。” 刚刚投了同意票的议员起身行礼:“是,议长。” 投了反对票的议员也站了起来:“是,议长。” “……”巴格理恨得险些咬碎一口牙齿,在凌洲的注视下生生咽下了满嘴的血,“……是,议长。” 凌洲收回视线,抬手敲响了议铃:“现在,我宣布,议阁投票结束,增加第一二军军费。” “是。” 第79章 祭司殿 解决了军费的问题,议阁又就此次右达符异兽突袭进行了一系列的商议,初步拟定了曼斯勒安接下来的事务计划。 …… 南境防区。 不大的地下防区里挤满了人,由于躲得太急,中央系统控制器还没来得及拿下来,仅剩的几盏灯勉力工作着。 几年的平和已然让主都雄虫松懈了警惕,防区的检查布置也只是在军部的坚持下堪堪坚持着。 昏暗,拥挤,潮湿。 糟糕的环境和外面的死寂犹如一把宽长而又滞钝的铁刀,一下一下地凌迟着所有人都心脏,刀刀见血,疼痛却不致命。 “雌父,异兽走了吗?”羸弱的虫崽颤颤巍巍地缩在同样发着抖的亚雌的怀里,眼里充满希冀。 还不等亚雌说话,这一声就像打开了泄洪的闸门,刹那间就洪流倾泻,整个防区都躁动起来了。 “走了吗?” “好像没有动静了。” “系长,我们怎么办?” “军部来了吗?” “它们会不会闯进来啊?” “不会吧?” 第88章 “……” 人群愈发惊恐。 “安静,大家都安静。”一名白发雄虫用精神力稍稍扩了点儿声音,竭力安抚住恐慌。 “大家听我说,消息已经递到主都了,军部马上就要来了,只是南境太远,还需要点儿时间,大家不要慌,防区一定能撑到军部来的,萨岱霍斯上将他们一定会来救我们的。” 听到萨岱霍斯的名字,众人才慢慢降低了音量。 “对,对对,军部马上就来了。” “我们再坚持一下。” “……” 仿佛是找到了一丝希望,不断地开口安慰着自己和身边人。 “系长,怎么不见守防军?他们……还在外面吗?”亚雌勉强稳了稳心神,想找一个安心的支柱,却发现整个防区都没有看见一丝军装的影子。 “对啊,系长,他们呢?怎么亚那克队长也不在?” “还在外面吗?” “快开门啊。” “……” 众人纷纷转身,四处寻找着本以为已经进来的第三纵队军雌,却没有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白发雄虫闭了闭眼,半晌,才道:“第三纵队,为了掩护我们,已经全部牺牲了。” 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还没来得及呼唤军雌进来,就亲眼看见亚那克狠力关了门,和队友一起,被异兽撕碎…… 防区登时静默了下来。 南境旁系除却因为精神力强悍而被调去主都的,一直都生活在这里。多年来曼斯勒安边境动荡,南境虽说相对其他较为平和,但大大小小也遭受了不少的侵袭,在被议阁强行撤回主都之前,军部常年派军驻扎在这儿,保护着南境居民。 而南境又距离主都较远,科米加祭司的精神网影响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也因此,南境与军部多年来建立了紧密的联系,南境居民与军雌之间也产生了深厚的感情。 比之主都,这里才像是古早时期的虫族社会关系。 漫长的静默后,所有人都一齐看向了紧闭着的大门。 鲜血与残肢砌成了高耸的城墙,牢牢挡住了凶残嗜血的异兽,划出一片喘息之地,护得数道生机。 门内生,门外死。 …… 议阁大门打开,人流顺着往前散去。 凌洲坐在椅子上,沉默地看着转瞬间就空空荡荡的大楼。 “大殿下果然好手段。”巴格理拄着拐杖站起身,径直走到了凌洲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凌洲慢条斯理地抬起头:“阁下谬赞了。” 巴格理皮笑肉不笑:“大殿下何必谦虚,不过右达符异兽强悍凶残,就是不知道萨岱霍斯上将这次,能不能顶得住了。” 凌洲眸光微动。 巴格理笑容里满是恶意:“我很是,担心呢。” 凌洲懒懒地向后一靠,脚腕随意地搭在膝盖上,泛着紫光的眸子审视着巴格理,隐隐透出的压迫感令巴格理罕见地感受到了不自在,仿佛能看到心灵深处的视线更是让他不自觉地周身戒备。 “是啊,”凌洲勾起嘴角,“右达符异兽果真凶残,喘息间就悄无声息地突破了防线,灭了整个第三纵队,真是令人惊讶呢。” 巴格理握着拐杖的手一紧,指甲险些抠断:“右达符异兽实力为异兽之首,灭个纵队也不是什么难事,就怕萨岱霍斯上将带领的一二军,顶不住啊。” “那就不劳阁下操心了,”凌洲站起来,俯视着巴格理,“阁下这么有空,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回应传出主都的录音吧。” 说完,没管巴格理一瞬难看的脸色,迈步绕过他径直走了出去。 巴格理站在原地,手指指甲生生被坚硬拐杖折断。 “族长……”雄虫想上前,又被巴格理的阴桀眼神钉在了半路。 “滚——” …… 亚维出了议阁就四处搜寻着凌洲的身影—— “我去!” 他正盯着人群,就被肩膀上突然伸上来的一只手吓了个激灵。 亚维拧着眉看着悄无声息出现在身后的凌洲:“你干嘛?差点被你吓个半死。” 凌洲亲亲热热地揽着亚维的肩膀,笑得灿烂真诚……像个虫贩子一样:“亚维阁下,现在忙吗?” 亚维没好气道:“非常忙好吗?” 凌洲:“我就知道你不忙。” “……”亚维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你耳朵出问题了?” 凌洲充耳不闻:“那就陪我走一趟吧。” 亚维:“我说我非常……走什么?” “走吧阁下。”凌洲揽着他就强行拖着人往前走。 “不是,你等等,”亚维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跟着他走了,“去哪儿啊?” “祭司殿。” “哦。” “?”亚维瞪大眼睛看着他,“祭司殿?你去那干嘛?” “打架。” “?!”亚维甩着精神力就硬生生拉站了凌洲,“你要打架?还拉着我?大哥,你是生怕我们俩死得不够快。” “啧,”凌洲满脸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信心,指不定我们就打赢了呢。” 亚维木着脸:“然后再打赢科米加,然后整个曼斯勒安就和谐了。” “啪。”凌洲打了个响指,“正解。” 亚维拍手:“哇哦,好棒棒哦。” 凌洲鼓掌:“哇哦,好兴奋哦。” “……”“……” 三秒钟后,两人同时对着对方大大地翻了个白眼。 “你好能演。” “彼此彼此。” 亚维正了神色:“你到底要去祭司殿做什么?” 凌洲抬手随意地拨了下被风吹乱的额发:“主都这么大的动静,布利华佩一定坐不住,说不定就……露出点什么来了呢。” 亚维闻言若有所思:“你是想,先解决掉他?” “嗯,”凌洲点头,浅眸微微眯了眯,“一二军已经去南境了,我担心他又以祭祀之名弄出什么来,况且……”眼底杀意一闪而过。 亚维抬头望了望葬场的方向:“走吧,他欠下的血债,也是时候该还了。” 凌洲转身踏上了飞行器。 亚维紧随其后,走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自己刚刚要问什么:“欸,你那个任命书从哪儿搞来的?陛下不是只是口头说了一下吗?” “偷来的。” “……你好好说话。” “废话,肯定是雌父给的啊,难道我还能去偷来红章伪造一份?” “难道不是???” “……要不您下去走路吧,反正也这儿离祭司殿也不远。” “哦,跨半个城确实不远呢。” “是的呢。” “咔——” “等一下,别关啊,我还没进去呢!” “你不是说不远吗?” “你不要无理取闹!” “你不要胡搅蛮缠!” “没爱虫!” “黑心虫!” “……” 银白飞行器很快就划过天空,吵吵闹闹地消散在了远方。 …… 南境。 一队军雌整齐地列着队,盘旋在边缘上空。 “报告,第一军第一纵队已抵达南境,目前没有发现异兽踪迹。” “原地待命。” “是。” “呼——” 又一队军雌也飞了过来,盘旋在旁边。 “报告,第一军第二纵队已抵达南境。” “原地待命。” “是。” “报告,第一军第三纵队已……” “报告……” “报告,第二军……” “报告……” “……” 一队又一队军雌赶来,列队盘旋在南境上空,黑压压一片遮挡了将升的旭日,在下方的大片灌丛里投下来一片片的阴影。 “呼——” 萨岱霍斯飞到军队面前,颀长的翅翼泛着流光银辉,根根翼骨分明,翼刺蓄势待发,顷刻间就可割断脖骨。 “上将,第一军集合完毕。” “上将,第二军集合完毕。” 两军中将俯身行礼。 萨岱霍斯俯瞰着下方,迎面吹来的风还能隐隐嗅到血腥气。 “按原定计划,出发。” “是!” 大批军雌振动翅翼四散开来,利剑般倏地划破旷地沉寂,黑金军装裹挟着战意与怒火朝着血地涌去,未散的英魂闻讯赶来,紧紧附在翅翼之上,随着战友一起冲向被肢解的破碎防线,一如往昔,并肩作战。 …… 祭司殿外。 祭司殿原本紧靠皇宫,后来城区重新规划,科米加提出祭司殿地位神圣,理应搬到距离虫神最近且人最少的城北。 虽然凌洲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当着虫皇的面说出来的,并且dna蠢蠢欲动非常想知道当时的场景,但奈何老同志的书里只是寥寥几语带过,并没有详细描写这一点,对此,凌洲表示只能遗憾作罢。 第89章 总之,后来祭司殿不仅搬到了城北,还清空了周围的所有建筑,孤零零的一个人……一座殿立在那,周围别说人……虫了,连根草都没有。 好在虽然没有草,但为了显示祭司殿的神秘与庄严,布利华佩特意命人在周围修建了一座座的祭祀碑,每一座都足有二十米高,还特意加宽了碑面,用以刻上繁复的纹路。 凌洲和亚维这才堪堪躲在石碑后面,无声地用精神力交流着。 亚维:? 第80章 石碑 他疑惑地看着凌洲:躲着什么也听不见啊。 凌洲比他更不解:为什么要听见? 亚维眼睛一瞪:你不是要来找布利华佩露出的马脚吗?听不见还怎么找?读唇语啊? 凌洲:布利华佩怎么可能大剌剌地就把事情说出来?况且我们现在才来,早听不到了。 亚维张了张嘴:那你叫我来?不是你说布利华佩指不定就露出点儿什么的吗??? 凌洲眨眨眼:是吗? 亚维咬紧了腮帮,竭力克制着自己想不管不顾就地打虫的冲动:废话!不是你是我啊?! 凌洲:哦,我瞎扯的。 亚维:……您有什么大…… 凌洲抬手晃了晃光脑,示意他看简讯:快看。 亚维气得大脑差点缺氧,边骂边低头:我看个……嗯? 他伸手飞快地往下划着消息:这是? 凌洲扫视着石碑上的纹路:上将一直暗中派人盯着布利华佩,之前都没有发现什么,直到这几天才发现祭司殿送了几个黑袋子出来,一路跟着到了城郊荒山,才发现,那里的黑袋子几乎铺满了半个山顶。 他眯眼望向四周的石碑:但因为不知道是什么,那里又有专人把守,暗探未免打草惊蛇,也就没有进去打开。 亚维凝眉看着手上的文件:之前都没有发现? 凌洲点头:嗯,估计是走了暗道之类的,这次不知道为什么直接从后门出去了。 亚维:以为南境出事了,谁也顾不上他了吧。 凌洲点开光脑里的地图:也有可能是什么要成功了,一时激动就失智了。 亚维:…… 他无言地抬眸,无不赞同:好有道理。 他收回视线:主都人口失踪,议阁文件倒是提到过。温森2875年,温森2887年,曼斯勒安多年动荡,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人口失踪的消息,军部派了不少军雌出去寻找,但这么多年来,能找到的寥寥无几。 他把文件翻到最下面:最近的是……前几天。 凌洲:失踪的基本为亚雌和雌虫虫崽,因为几乎没有雄虫,巴格理认为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议阁也就一直都没有怎么管,军部派人也被他们强制限定了范围,雄虫居住区根本不允许搜寻。 亚维皱眉:我在南境很少听说有人失踪的消息,就算有也基本找回来了,怎么主都…… 他翻了翻,上面时间之长,数字触目惊心:怎么有那么多?文件上很多都没有提到啊。 凌洲利用光脑上的射线四处扫着石碑:之前议阁一直把这些归为常务,整理收纳的时候又不仔细,丢失了不少,这份是军部记录的。 亚维眼底聚起怒意。 凌洲:之前兰兹族长和顿特莱格族长提出要提高军部搜寻权限,虽然被巴格理驳回了,但因为两家议员较多,再加上一些旁系和亚雌的支持,还是在军部辟了一块资料库,用来保存失踪居民的资料。 凌洲:我看过了,他们都是在主都莫名失踪,失踪的时候随身光脑被人用精神力彻底破坏,并没有异兽入侵,也没有什么可疑的、陌生的人。 亚维蓦地抬头:你的意思是,祭司殿,黑袋子?! 凌洲打开投屏,缩放着上面的大图:我怀疑是,纳恒元帅已经带着人前往城郊了。 亚维转向祭司殿,盯着敞开的大门:如果真的是,他简直丧心病狂。 凌洲:他突然这么激动,一定在荒山做着什么,不管是不是,都要彻底查清楚。 亚维:若是别的什么就算了,如果真的是…… 凌洲放下手,看向亚维,两人眼底杀意毕露,径直射向了祭司殿。 …… 南境。 “吼——” 第一军刚刚抵达防区,就发现一头异兽在门外来回走动,不时用爪子狠抓门,试图强行冲进去。 阿弗列站在前面,向后一抬手,前排军雌在空中将异兽包围了起来,齐齐举起手中的光能枪。 “射。” “砰砰砰砰——” 数颗光弹自四面八方射向异兽,异兽一心放在门上,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动静,等听到枪声时身体已经被光弹狠狠贯穿。 它嘶吼着、咆哮着,企图找到突破口,却哪哪都是光弹扫射。 很快,一颗光弹射穿了它的头颅,异兽连惨叫都没有发出一声,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砸出了一地灰尘。 阿弗列抬手,军雌停止了射击,缓缓降落到地面上。 “上将。”阿弗列转身对着萨岱霍斯行礼。 “嗯。”萨岱霍斯飞到异兽上方,低头打量着它。 与其他异兽不同,右达符异兽存在时间最长,也是进化得最快的。它们数量庞大,分为幼年体、成长体和成熟体。 幼年体体型较小,数量稀少,全身较脆弱且移动速度不快,仅凭光弹就可完全击毙;成长体体型较大,数量只比幼年体多一点儿,脆弱致命部位覆有鳞片,光弹虽然不能贯穿,但也能造成一定的伤害;成熟体体型巨大,数量众多,全身覆有鳞片,光弹基本无法对其造成伤害。 与虫族不同,右达符异兽寿命可达三千年,三百岁即为成熟体,繁殖能力强且繁殖期很长。 也因此,一旦发生战争,异兽通常会派对他们来说基本毫无战斗力的幼年体去探路,成长体挡在最前消耗敌方战斗力,最后再由成熟体一举收割,古早时期一度称霸。 此时倒在下方的异兽就是一头幼年体,它通体赤红,身无鳞片,四肢肿长,爪子有些钝,头长三角,因着是幼年体的关系,各处都还没有张开。 萨岱霍斯用光脑拍了下来,落地收翅。 “上将,没有鳞片,是幼年体吧?”阿弗列走上来。 “嗯。”萨岱霍斯收起光脑。 “这就是右达符异兽啊,”阿弗列仔细地观察着,“倒是与书上记录的一模一样。” 萨岱霍斯挥手叫来几名军雌:“取样送过去。” “是。” …… 祭司殿。 亚维看着凌洲投影出来的画面:石碑? 凌洲:嗯,纳恒元帅说他之前无意间进来过,底下有个密室,很是古怪。 亚维品出了一丝莫名的味道:无意间? 凌洲微笑:有意探访。 亚维挑眉:哇哦,不过密室? 凌洲:嗯,元帅说当年只是感到奇怪,探了却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只是摆着一些祭祀古文,再加上当时差点与布利华佩撞个正着,也就匆匆出来了。现在想来…… 亚维:你是说,里面很可能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凌洲一噎,嫌弃地抬头看着他:大哥,本来我们闯进去就很不可言说了,您这么一形容,我总感觉我们是要去干那什么的。 亚维无声翻了个白眼:那你别去。 凌洲:我不。 亚维气结:你—— 凌洲抬手在唇间抵了一下:嘘,快看。 亚维凑过去:看到了,石碑,我们不是要去密室吗? 凌洲笑得特别欠:你猜为什么他要建石碑? 亚维:不是说为了显示……为了掩盖?密室不在殿下,是在这下面。 凌洲无声鼓掌。 亚维震惊了:可这不是城区规划后才建的吗?如果真的是他,不是十二年前就……他放哪儿啊? 凌洲一本正经:放荒山啊,反正那里雄虫不会去,雌虫不能去。 亚维:…… 哦,是哦。 他眨眨眼,恭恭敬敬……也不是那么恭恭敬敬地请教:那密室? 凌洲肩膀一耸两手一摊:不知道欸。 亚维:……算了,管他呢,是骡子是马拉出来遛遛就知道了。 凌洲险些怀疑自己的耳朵:蛤? 亚维:走吧,怎么走? 凌洲决定暂时不跟他讨论别的问题:好像是有一个石碑后面有机关。 亚维:好像??? 凌洲颔首:元帅说他当年也是无意间进去的 ,记不得了。 亚维:……行吧。 他伸手拨了拨头发:那我们一个个试过去? 凌洲:不用。 亚维:? 凌洲:看。 他指着屏幕上的一个石碑。 亚维定睛一看,定睛两看,定睛三看:它有什么特别的吗? 凌洲:没有。 亚维:??? 他用一脸看神经虫的表情看着凌洲。 第90章 凌洲无视了:但它后面就是机关。 亚维:??? 他一脸怀疑:你怎么知道。 凌洲一脸高深莫测:雄虫的第九感。 亚维:…… 神他么雄虫的第九感。 凌洲:而且,我还知道它就在我们前面。 亚维:???什么就在—— 凌洲说完就抬手按下了石碑上一块凸起的诡异纹路,下一秒两人底下石板就倏地裂开,亚维猝不及防间就掉了下去。 石板又悄无声息地合上。 祭司殿的大门外面,一片石碑杂乱地摆放着,从高空往下看,好似一朵盛开的花,花心处静静立着一块普通石碑。 …… 南境。 防区大门上遍布凌乱的爪痕和斑驳的血迹。 萨岱霍斯伸手碰上去,指尖染上一抹淡红。 他垂眸捻了捻手指:“去开门。” 阿弗列:“是。” 他走到大门旁边,抬手按上了开关系统。 “系统正在核验身份,请稍候。” “嘀、嘀、嘀。” “什么声音?” 防区里靠近大门的雄虫倏地站起来。 白发雄虫看向他:“怎么了?” 雄虫:“族长,有声音!” 人群躁动起来:“什么声音?异兽又来了吗?” “雌父,我怕。” “别怕,别怕。” “……” “什么声音?”白发雄虫心下一紧,快步走过去。 第81章 密室 雄虫整个人都贴在门上,扭头对白发雄虫说:“系长,你听。” 白发雄虫皱眉,手贴上大门,精神力自掌中流出,将所有声音都收集传过来。 “嘀、嘀嘀。” 系统特有的操作声清晰地传入他的耳中。 他倏地激动起来。 旁边人见他久久没有说话,不由地将心提到了嗓子眼儿里:“系长,是……异兽吗?” “他们要闯进来了吗?” “大门挡不住了?” “……” 小虫崽忍不住“哇”地哭出了声,又被雌父紧紧捂住。 “不,”白发雄虫的声音在精神力的加持下生生压过了一切惊惶,“这是开关系统发出来的声音,”他声音发颤,“我们都在这儿,只有军部可以开,是军部来了!是军部来了!” “!” 后面一片寂静,随即爆发出了高亢的呼喊—— “是军部?!是军部来了!” 激动。 “太好了!” 喜悦。 “真的是军部吗?” 不可置信。 “军部来了军部来了!我们有救了!!!” 劫后余生。 “……” 白发雄虫拉着旁边人往后退了一些。 “身份核验成功,开门。” 这一次,门外门内都听到了。 “哗啦——咔——” 大门发出低沉的呼唤,全力向两边敞开,欢欣迎接着终于等来的救赎。 …… 祭司殿石碑下。 “我去——” 亚维猝不及防间就直直地掉了下去,神经才惊跳起来就被凌洲一把攥住,还没来得及展开翅翼人就站在了地面……台子上。 他惊魂未定地张着嘴,愣愣地看着凌洲硬是想骂又实在没缓过神来。 凌洲收回手,笑眯眯地看着他:“我的第九感准吧?” 亚维:“……” 他稳了稳内心的激荡,麻木地拍拍手:“哇哦,好准。” “不过,”他向四周望了望,黑漆漆的只能依稀通过顶上的一点儿光看到一飞丝的轮廓,“这是密室?” 凌洲眨眨眼:“不是啊。” 赶在亚维骂出来之前,他明智地补充了一句:“下面才是。” “下面?”亚维倾身往下看了看,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凌洲从口袋里摸出一个便携式光灯,打开对着下面照了下去—— 深到看不见尽头的黑渊,四周遍布尖刺藤蔓,一根一根地爬在墙上,墙壁上粘着斑斑血迹,浸在石壁上,昭示着时间之长。 亚维倒吸了一口凉气:“布利华佩居然在这里挖了这么深的一个暗道,那些血是什么?以前有人来过吗?” 凌洲将光灯亮度调高:“八成是。” 亚维抬头望了望近在咫尺的石板:“难怪他要在这安一个台子,这么跳下去人得残吧?” 凌洲抬手拍了拍他:“待会儿再感叹吧,先下去。” “哦,”亚维低下头,大致目测了下通道的宽度,“等一下,这怎么下?翅翼根本展不开啊。” 凌洲用精神力凝了根粗绳,牢牢地拴在顶上凸起处:“滑下去。” “?”亚维瞪大眼睛,看着凌洲将绳子放下去。 秉持着对深长通道的警惕对自身性命的珍惜和对凌洲的极其不信任,他对着凌洲就是一连串的问题—— “这绳子够长吗?万一滑到一半没了怎么办?” “还有这绳子结实吗?你精神力不是还没恢复,万一滑到一半断了怎么办?” “再有啊,这……” 凌洲被他叭叭得脑子嗡嗡生疼,将光灯连着细线拴在绳子上:“我先下,你跟着。” 亚维更惊慌了:“万一我把你踩扁了怎么办?萨岱霍斯上将知道了还不得灭了我,还有中将。” 凌洲揉了揉太阳穴,抬手抓住绳子:“不会,赔半个家产的医药费就行。” 亚维震惊:“你好歹毒啊!” 凌洲不想理他,纵身一跃就顺着绳子滑了下去。 “欸?”亚维低头一看,人已经没了踪影,“你慢点儿!” 他扩了点儿声音:“小心点儿!真伤了我赔不起啊——” “……快点儿下来。” “哦,来了来了。”他抓着绳子就着光灯滑了下去。 绑在绳子上的光灯也跟着他一起往下,台子上很快就又回到了往日的黑暗。 …… 南境防区。 大门一开,外面的光倏地就射了进来,划破了满区昏暗,刺得人睁不开眼。 等众人眼眶泛湿后才勉强适应了强光,一睁眼就看到门外的大批军雌。 黑金军装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衣摆掀舞间勾勒出一条条的金线,仿若插旗勾画,重筑坚固防线。 萨岱霍斯右手扶肩,领着一众军雌行标准军礼,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令人心安的力量:“第一二军已抵达南境,请走出防区,不必惧怕。” …… 祭司殿石碑下。 “嗒。” 亚维落在了地上。 他转身想要对凌洲显摆一下自己刚刚帅气潇洒的姿势,却没有见到人。 “?” 他心下一紧,拔下光灯向四周找去:“大殿下,大殿下?” “这儿……”后面传出一道声音,却是低得不似平常。 亚维转身,顺着声音往下一看,手上的光灯刚好直直地射过去,正正地打在凌洲的脸上。 他无力地眯了眯眼:“您审犯虫呢?” “哦,没注意,”亚维连忙调转灯头,走到凌洲身边,迷茫地看着他屈膝坐在地上的姿势,“你这是……凹造型呢?上将又不在这儿。” “……”凌洲第一百八十次深感后悔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不开要拉着他一起,布利华佩的秘密还没找到虫就得被气死。 好在亚维终于良心发现……神经一跳发现了不对劲,他蹲下来:“你怎么了?崴到了?” 说着就要拉开凌洲的裤脚。 “唉唉唉,”凌洲伸手按住了他,“没有没有。” “你手怎么这么烫?”亚维收敛了所有不正经,抬手覆上了凌洲的额头,“你发烧了?这么烫。” “有吗?”凌洲撑了把地面。 “你没感觉吗?烫得都能烙饼了。”亚维皱起了眉,精神力顺着探过去。 “哦,”凌洲后知后觉,“我说怎么感觉头有点晕,还以为是被你气的。” 亚维没理会他的玩笑,收回了精神力,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你的精神海波动怎么那么剧烈?不行,得快点去医院。” 说着就要拉起凌洲,又被凌洲勉力按住了。 他晃了晃脑袋:“没事,先去密室。” 亚维眉头皱得更深:“去什么密室?你知不知道雄虫精神海一旦长时间动荡有什么后果?我现在就带你去。” 凌洲费了点力气按着他:“真没事,弄完了我就去,行吧?” 亚维恼了:“这地方什么时候来不行?你就非得现在?你有没有想过上将知道了会怎么样?他在前线——” 凌洲紧紧拽住他:“就是因为他在前线,所以我才必须尽快处理掉这里的事。” 亚维一怔,凌洲抬头看着他:“这次的袭击一定跟科米加有关,他们哪次不是借着祭祀神谕的名头干扰前线?异兽很快就会出现,我必须在南境打起来之前解决掉布利华佩。” 第91章 他高烧烧得眼眶发红:“帕尼迦少将,朗卡尔,第三纵队,还有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他一定要为他的所作所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他偏头咳了一声:“那些证据我们找不到,但这次,纳恒元帅已经去了,布利华佩突然这么大动作,一定想干些什么。他费尽心思建了这个密室,不管里面有什么,我都一定要去看一看。亚维,没有时间了,一旦元帅那边动作起来,他一定会彻底戒备,密室里没有什么也就算了,如果有呢?” 亚维停下了动作:“……如果里面有证据,那就可以彻底扳倒他,可如果没有呢?荒山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我们谁也不知道啊。适愿,精神海动荡是会要命的!难道你要为了这个——”他猛地停住了。 凌洲:“如果没有,那段录音也足够他停职禁闭了,我不会让他再出来的。” 亚维一顿:“你想,杀了他。” 凌洲笑了笑:“为什么,不可以呢?” “!” …… 南境防区。 白发雄虫颤抖着走上去,眼泪倏地就落了下来,他缓缓地俯身行礼:“兰兹第一支脉系长,安鲁希,见过上将,恭迎,军部到来。” 身后众人纷纷俯身,一如当年:“恭迎,军部到来。” “呼——” 长风席卷南境,挟着翻飞的枯草冲向天际,留下一地青丛。 …… 祭司殿石碑下。 亚维静静地看着凌洲。 半晌,才从喉咙间挤出话来:“你精神海状况现在怎么样?” 凌洲手撑在地上:“放心,没那么严重,我有分寸。” 亚维没出声,面上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你有个鬼的分寸。 他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眸子死死地盯着凌洲:“我会把精神力拴你身上,一旦我发现情况不对,不管你说什么都没用。” 赶在凌洲开口前又面无表情地威胁了一句:“不然我现在就打通讯给上将。” “……”凌洲一秒屈服了,“好好好,你拴吧。” 亚维这才满意地轻哼:“算你识相。” 他探出一缕精神丝缠到凌洲的精神海里:“别太忧心,找不到证据就先关了布利华佩,过几天我和你一起去干掉他。” 凌洲眨眨眼:“?” “干嘛?”亚维面色不善,“你怀疑我的实力?” 凌洲迅速收敛表情,恭恭敬敬地抬起手:“亚维阁下威武,亚维阁下霸气,多谢亚维阁下。” 亚维嫌弃地拍开他的手:“握手就不必了,记在心里就好——你干嘛?” 凌洲幽幽地看着他,再次抬起了手:“扶我起来,起不来了。” 亚维一噎,抓着他把人扶起来:“你就趁着上将不在可劲儿作吧。” 凌洲随意地“嗯”几声敷衍着,看着面前的石门:“走吧。” 亚维无声翻了个白眼。 “哦。” 第82章 简讯 南境。 旁系居民都回到了自己的家中,军部在居民区和长河间的空地上安顿下来。 一个个营帐整齐地排开,一架架飞行器停在一旁,一队队军雌守岗放哨,重新竖起了南境防线。 上将营帐内,萨岱霍斯和阿弗列站在光屏前,第二军中将匆匆走进来。 “上将。”布伦塞将手中的圆牌递过去。 萨岱霍斯接过,塞进下方的凹槽里,抬眸看着显示出来的分布图。 布伦塞站到另一边:“目前河北没有发现异兽踪迹,河南都是高大密林,上空探不到什么,不敢贸然进入。” “嗯。”萨岱霍斯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阿弗列眉头微蹙:“从地上留下的痕迹看,异兽多半就是藏在密林。” 布伦塞点头:“先辈留下资料,右达符成熟体身有鳞片而体柔软,可以自由穿梭在林子里,但是河南林子太过茂密,我们的翅翼很难伸展开。” 阿弗列叹了口气:“又是一场持久战啊。” 萨岱霍斯看着河南地图,指尖敲击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 密室。 凌洲和亚维站在石门前。 亚维抬手敲了敲石板,什么声音也没有:“这也没个把手凹槽什么的,推也推不开,不会要喊什么咒语吧?” 凌洲盯着门上的纹路,下意识地接了一句:“芝麻开门?” “?”亚维转头,“什么开门?” “芝麻,”凌洲往后退了退,“你觉不觉得这个纹路有点熟悉?” 亚维闻言,思绪瞬间从芝麻转到纹路上来。 他往后退了退,仔仔细细地瞅了瞅,上面刻着一个几乎占据了整扇门的多叉树枝,枝上密密麻麻地刻着松针一般的叶子:“嘶……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是有那么点眼熟。” 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 松针,叶子…… “?!” 两人同时抬头,异口同声道:“规格!” …… 南境。 “报告。” 萨岱霍斯:“进。” “是,”军雌走进来,“上将,兰兹家第一支脉系长找您,说是关于第二军第三纵队的。” 帐中三人一顿。 萨岱霍斯转身:“让他进来。” “是。” …… 密室。 亚维恍然大悟:“这是不是就是规格门口摆着的那个盆栽?” “嗯。”凌洲点头。 亚维喃喃自语:“规格怎么会有这种花?” “不止规格,”他想起来了,“那次庆功宴上,盖德克的衣服上也绣着这种花。” “盖德克?”亚维诧异。 凌洲抬手理了理额发:“嗯,难怪当时在规格见到的时候我觉得眼熟。” 亚维:“他怎么……啧,一丘之貉。” 凌洲摇头叹息:“所以说,做虫还是要谨慎。” 亚维大力点头深表赞同:“就像我一样。” 凌洲:“……” 他无言地转过头,继续盯着门上的纹路。 “花呢?” 亚维转头,走上去用手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凌洲眯了眯眼:“用精神力试试。” 亚维一顿,随即探出精神力顺着往上面一刮—— “咔咔咔。” 精神力刚扫过去,石门就像剥了壳似的簌簌掉了不少小石粒下来。 亚维见状收了精神力,有些吃惊地看着门上显露出来的几个凹坑。 凌洲:“哇哦。” 亚维:“哇哦。” …… 南境。 安鲁希捧着一个黑盒子走进来:“上将。” 萨岱霍斯上前几步:“阁下,有事吗?” 安鲁希抖着手将盒子递过去:“我来把这个交给您。” “这是?”萨岱霍斯伸手接过。 “这是亚那克队长的肩章,”安鲁希红了眼,眸中隐隐有泪光闪动,“那天队长过来跟我们商议南境边防的事,系里虫崽顽皮,一个没注意就被他扯下来了。” 安鲁希扯着嘴角笑了笑,一切仿佛就在昨昔—— “欸,这可是肩章,怎么能随便就扯下来了?快还回去。” “没事没事,小虫崽嘛,没事的。” “你喜欢吗?” “嗯,喜欢,以后我也要像哥哥一样加入军部,守卫曼斯勒安。” “哈哈哈哈,行吧,我等着你。” “队长,小虫崽说的话当不得真的,说不定过两天就忘了。” “雌父,我才不会!” “哦,是吗?” “……” 小虫崽的满是稚气而又坚定的话语,亚雌的调侃与不以为意,年轻军雌的乐不可支和隐隐期待,谁又能想到…… 安鲁希闭了闭眼,没去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意:“我们到处找过了,但是异兽来得太突然,防线都被它们毁去了,第三纵队,也只剩下这个了。”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静静地看着手上的盒子,半晌,开了口:“多谢。” 安鲁希摇摇头,苦笑一声:“东西送到了,那我就不打扰了。” 萨岱霍斯抬眼示意军雌。 安鲁希摆摆手:“不用送了上将,你们忙吧。” 他转身走了出去,平时稳健的步伐此刻却有些颤颤巍巍,一向挺直的脊背也稍稍佝偻了些,整个人看上去仿佛在一天之间老了许多,霜白覆发,年华不复。 账内三人都静默地看着那一小小的黑盒子。 良久,阿弗列哑着嗓子出了声:“上将,我先拿去后务处收着吧?” “……嗯。”萨岱霍斯将盒子递给了他。 …… 密室。 亚维凝目:“这是……要我们当雕刻师?” 凌洲若有所思:“新职上岗啊。” 亚维:“嘶……虫生精彩了。” 凌洲走过去:“刻吧。” 第92章 “哦,”亚维精神力具化为一把刻刀,刚要动手就停在了半路,“那花长什么样子来着?” 凌洲具化精神力抬手在一处凹坑上刻了一朵棱状花朵:“这样。” “噢。”亚维比对着凌洲刻的迅速在五处凹坑上刻上了花。 “哗——” 最后一朵刚刚刻完,石门就自动从中间裂开了一条缝,紧接着就缓缓向两边打开。 凌洲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走吧。” “嗯,”亚维刚要抬步,就察觉到身旁人晃了一下,他连忙伸手扶住,“怎么了?” 凌洲借着力站稳,低头缓了缓突如其来的眩晕感,只觉得脑子一抽一抽的生疼:“没事,有点晕。” 亚维皱起眉:“还撑得住吗?实在不行我们就——” 凌洲抬手按住他,等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后才松开:“没事,走吧。” “……”亚维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是闭着嘴跟上去了。 凌洲举着光灯往前走,不知道是发烧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皮肤突然变得异常脆弱敏感,动作间,衣物摩擦带来丝丝痛感,顺着蔓延至全身。 确实是,不太好受。 他紧了紧拿着光灯的手,深藏心底的思念在这一瞬间疯涌而出。 上将…… …… 南境。 安排好了事务,萨岱霍斯一个人坐在帐里,不大的桌子上摆满了各种文件和军报,一摞摞的沉沉压在桌面上。 他翻着先辈留下的资料,不时抽出一本文件进行比对。 “啪。” 许是摆得太满,桌边的一本文件倏地滑了下去,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起身走过去捡起,心里莫名地感到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将文件重新放了回去,抬手点开光脑,滑开通讯,手指刚触上去又停了下来,想了想还是转到了简讯页面,指尖微动输了进去。 …… 密室。 凌洲和亚维站在不大的房间里,光灯被精神力细线拴着挂到了顶上,基本照亮了整个密室。 凌洲四处扫视了一圈。 四面都是石壁,除了最前面放着一个顶到室顶的书架外什么也没有,光秃秃的倒是跟栖迭礼的大殿大差不差。 凌洲抬步走到书架前。 许是觉得这个地方隐秘不会有其他人进来,什么禁制都没有设,一本一本的资料大剌剌的摆在上面,堪堪占满了一整个架子。 凌洲眯了眯眼。 在曼斯勒安,比起光脑存储,居民们更喜欢纸质的记录,而在这之中,祭司殿认为自己离虫神最近,是最接近远古的存在,除非必要,绝大多数的文件资料记录等等都会写在纸上。 “妈呀,”亚维凑过来,“这么多?都是些什么啊?” “不为人知的秘密吧。”凌洲感叹。 亚维:“……那这秘密还挺多的。” “看——”“嘀嘀。” 凌洲才刚开口,光脑就响了起来。 他低头点开—— 上将:殿下,在做什么? 凌洲:“……” 他心虚地瞟了瞟四周阴森森的石壁。 是啊,在做什么呢?在布利华佩的老巢里游荡呢。 “还能做什么?在布利华佩的老巢里游荡呢。”亚维见凌洲看了光脑后一秒就心虚得不行,好奇地凑过来,读完后满脸都是促狭与八卦。 “……”凌洲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无言地瞥了他一眼。 他抬手在上面打着字—— 适愿:在议阁处理文件(删除)(删除)在家里休息 亚维:“……你休个鬼的息,还删除?” 上将:休息得好吗? 凌洲没理他,继续打字—— 适愿:好,刚刚睡醒 亚维:“……你睡个鬼啊?从出事后就一直没睡吧?发烧就是你作出来的。” 上将:乖(摸摸头) 凌洲还是没理他—— 适愿:上将呢?在做什么?有休息吗? 亚维一脸不可置信:“……这是萨岱霍斯上将说,发出来的话?还有这摸兔子脑袋的表情包哪来的???” 上将:殿下,要打个视频吗? 凌洲:“?!” 第83章 荒山 祭司殿偏殿。 布利华佩懒懒地靠在上首椅背上,低头戏谑地看着站在下面的凯谢森:“哟,什么风把助理大人吹来了?我这小小的祭司殿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啊。” 凯谢森脸抽了抽,强忍着怒火抬头看着布利华佩:“祭司,萨岱霍斯已经带军抵达南境了,祭祀到底什么开始?” 布利华佩抬起手,陶醉地欣赏着自己刚打出来的幽绿祭戒:“急什么?他们不是刚过去吗?” 凯谢森咬了咬牙:“现在不开始,难道要等异兽都被他们灭了才开始吗?” 布利华佩嗤笑:“助理大人怕不是还没举行过栖迭礼吧?先辈都只能堪堪打到河南的右达符,你难道觉得仅凭他们就能灭掉吗?你是不是太看得起那些军雌了!” “你!”凯谢森还欲再说,又被布利华佩不耐烦的打断了—— “行了行了,回去告诉族长我知道了,大人请回吧,我今天忙得很。” 凯谢森捏紧了拳头,闻言不由地冷笑:“祭司搞那么大的动作,还把荒山的人都撤了大半,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吗?那位皇子殿下可不是吃素的。” 布利华佩满眼不屑,嘲弄道:“那么多年他们都没有发现,现在又能发现什么?你未免太看得起他们了。” 凯谢森皮笑肉不笑:“是吗?那就祝祭司一切顺利了,可千万不要,玩、火、自、焚。” 布利华佩眯了眼,看向转身离去的凯谢森的眼神仿若在看一个死物。 “狗仗人势的东西。” …… 密室。 亚维:“哦吼。” 凌洲神色堪比当初高三上午借病请假,下午就在市公园里跟班主任撞了个正着一般的惊恐……惊惧……惊骇。 他僵硬地转过头:“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 亚维仔仔细细地就差拿个放大镜观察了一番:“除了脸色白得像纸,眼眶红得像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以外,都挺正常的。” 凌洲木了脸:“……怎么办?” 亚维两手一摊:“凉拌,除非你现在去医院,说不定还能从轻发落。” 凌洲:“……” 他静静地看着在一边逮着机会就幸灾乐祸的某只爱情虫,手指一动就飞速打了串字发过去—— 适愿:上将,现在不太方便,亚维闹着要找新欢,我正奋力劝阻 亚维:“?!” 他刚看完不等他把光脑抢过来,凌洲就发了出去。 亚维瞪大眼睛:“大哥,咱俩什么仇什么怨,你要这么害我?中将知道了……不是,误会了怎么办???” 凌洲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放心,不会的。” “你怎么知道不——” 上将:? 适愿:(沉痛点头)上将,千万不要告诉阿弗列中将,我会把他拖回来的,相信我(坚定) 亚维要炸了:“适愿!你——” 上将:(兔子摇手加油)好 适愿:(坚定点头)交给我 凌洲发完就收了光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转头正好对上亚维三分幽怨四分愤怒两分不可置信和一分无语的眼神。 凌洲:“……” “咳,”他轻咳一声,“哎呀,到了你为兄弟两肋插刀的时候了,放心,我都记在心里。” 亚维冷笑:“我现在就想**两刀。” “……”凌洲眼神向左一瞟,“快快快,快看看这都是些什么,我好好奇啊。” “呵。”亚维冷哼着跟上去。 没爱虫。 …… 祭司殿外。 “大人。”一名雄虫见凯谢森出来,连忙迎上去。 凯谢森沉着脸:“那边怎么样?” 雄虫俯身:“大人放心,前几天祭司殿送东西出来的时候,我们的人偷偷跟在后面撤了他们的精神屏障,军部的人应该已经看到了。” 凯谢森这才缓了脸色:“没有被发现吧?” 雄虫摇头:“没有,那些穿灰袍子的就像傀儡一样,什么意识都没有。” “哼,”凯谢森冷笑,“不过是一群躯壳罢了。” “大人,”雄虫有些迟疑,“我们这样瞒着族长,私自暴露了祭司,会不会……” “啪。” 凯谢森一巴掌扇过去:“蠢货!只要你们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是,是是。”雄虫肿着脸,却也捂都不敢捂,只敢低头称是。 凯谢森打完后才把刚刚郁结的气全都散了出去,他甩了甩有些疼的手:“再说了,就算荒山的事爆出来了又怎么样,顶多就是让他吃个闷亏,小小的教训罢了。” 第93章 “是,是是。”雄虫不敢再多言。 凯谢森转头讥讽地看了一眼祭司殿敞开的大门。 看你这次好怎么嚣张。 他转过身,心情颇好地走了出去。 …… 南境。 萨岱霍斯关了简讯,眸子静静地看着光脑页面,食指敲击的速度越来越快,隐隐透出几分焦躁。 “上将,河南有动静了。”阿弗列掀开帘子匆匆走进来。 “去看看。”萨岱霍斯关了光脑,起身拿枪走了出去。 “是。” “主都那边怎么样?” “啊?”阿弗列一愣,“一切都好啊。” “是吗?”萨岱霍斯回头淡淡地瞥了他一眼,“让那边再注意,有什么消息随时汇报。” 阿弗列被这一眼看得莫名感到后背发凉,他咽了咽口水:“是。” 雄主,救命—— …… 密室。 凌洲和亚维一人一边地用精神力快速翻阅着架子上的资料。 亚维几乎要翻完了,仰头精神力具化勾下了最顶上的最后一本书,皱了皱眉:“好像就是些祭祀古文,也没什么特别的。” 凌洲也勾了一本下来:“全部看看吧。” 亚维边翻边感慨:“看来又要有新职上岗了。” 凌洲闭了闭眼,眨去一阵阵的眩晕感,精神力哗啦啦地翻着:“嗯?” 亚维:“曼斯勒安双刺客。” “……” 凌洲无法反驳。 眼看着这本也要到底,看来还真是—— “嗯?” “这是……快来看!” 两声惊异一并响起。 …… 城郊荒山。 半山腰处站着一名着灰袍雄虫,一动不动地看着前方杂草丛生的山道。 纳恒隐在荒石后,锋利短刃自手腕滑出,悄无声息地靠近,伸手捂住灰袍人的嘴一刀割断了他的血管。 直到他不再挣扎后,纳恒才轻声将他放到地上,抽了张帕子随意地擦了擦手。 “元帅,解决了。”“元帅,解决了。”“元帅……” 耳麦里不断传来军雌的声音,纳恒抬手按开耳麦:“到山顶集合。” “是。” …… 密室。 凌洲和亚维站在架子前,手上拿着从书后面抽出来的一张张记录单。 温森2875年,城西亚雌伊尔特克,不是,已绞杀。 温森2875年,城东亚雌切探,不是,已斩杀。 温森2876年,城北…… 温森…… 温森…… …… 两人一行行地看下去。 温森2887年,城西亚雌伯格克拉,不是,已绞杀。 最后一行,更换了血红色的笔—— 温森2871年,南境旁系赫诺·顿特莱格,是,还活着。 亚维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这些是什么?什么是不是?什么叫已——” 他倏地停住,转头看向凌洲。 凌洲点开光脑,调出失踪名单一一比对。 伊尔特克,切探……伯格克拉。 全都,对上了。 “!”他蓦地看向亚维。 亚维险些失声:“真的是他!” 凌洲捏着纸的手骤然攥紧:“他怎么敢。” 亚维用力咬了咬腮帮,勉强用疼痛压下了心底翻涌的暴烈:“他记这些做什么,还有后面的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赫诺是?” 凌洲闭了闭眼,垂眸掩去眼底情绪,他仔细翻看着这些记录,突然在最后一页纸上看到了一行红字:神谕,天命。 他皱紧了眉,什么天命? 半晌,他看着纸上整齐的切割线,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把另一半拿来。” 亚维递过去一张:“只有这张上有字。” 凌洲将两张纸对齐,切割处完美地重合在了一起—— 神谕,天命祭司。 “!” …… 城郊荒山。 山顶上不规则地摆着一个个的大黑袋子,每个袋子下都印上了深绿色的不知名纹路,时不时地闪着幽光。 整个顶部都被黑色与绿色笼罩,远远望去似是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法阵,阴森又诡异。 “元帅,这些是……”军雌站在边上,隐隐嗅到一股难言的气味,像是陈年旧血,又像是,腐烂肉块。 纳恒站在军雌前面,神情莫辨。 他蜷了蜷手指,走到最近的一个袋子面前,蹲下身,拉开暗链,打开—— “元帅小心——”几名军雌闪身上前,却在看清袋子里东西的那一刻生生停下了动作。 掀开的袋子下,一块块的随意丢在里面,发黑的血迹糊在上面,几乎看不清楚。 唯有常年在战场上拼杀,见过各式各样场面的军雌一眼看出—— 翅骨,翼骨,臂骨…… 那本该是一位,完整的,鲜活的,年轻亚雌。 …… 密室。 亚维张了张嘴:“……天命,祭司?” 凌洲:“所以,祭司的人选,一早就被指定了。” 亚维:“不靠精神力强弱。” 凌洲看着手上满满当当全是亚雌和雌虫幼崽的单子:“也许是,也不怎么需要精神力,或者说,根本不需要精神力。” 亚维表情登时凝固了。 第84章 印记 半晌,亚维表情空白,一字一顿地往外吐字:“所以,所谓的祭司世家,科米加就是通过这样的方式成为的?” 凌洲脸色微沉,却也还是摇了摇头:“不知道,这份记录单上只从2875年开始,之前的情况并不清楚,也许是,也许不是。” “……”亚维敛去了眼底情绪,抬手揉了揉额角,“你说的对,是我太过武断了。” 凌洲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之前的先不说,但现在的,确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亚维点头:“嗯,看这单子上,布利华佩应该是找到了,是赫诺么……不对。” 他倏地顿住了:“如果说他是想找到天命祭司取而代之的话,他不是早就找到是赫诺了吗?怎么后来还在找?” 凌洲手指摩挲了几下手里的记录单:“温森2871年,那年布利华佩闯进赫诺家里,以赫诺是灾星的名义诱使他雄父杀了他。” 亚维一怔,也想起来了:“对,当年这件事在南境闹得挺大的,我记得他雌父……最后还是先亲王殿下赶到南境,这才勉强把那只雄虫送进了监狱,算算日子,也差不多快出来了。” 他眯了眯眼:“便宜他了。” 凌洲:“后来赫诺在军部的庇护下活了下来。” “不承想还是被艾瑟逼着和罗普结了婚,”亚维一说到这个就来气,“蛇鼠一窝。” 凌洲暼了他一眼:“所以,布利华佩原本是打算杀了赫诺,只是中途出了岔子……” 他翻了翻光脑:“75年之前倒是很少听说有人口失踪的事。” 亚维往后靠在架子上,双手抱臂:“你的意思是,也许之前就存在天命祭司,只是被科米加提前知道,暗中解决了。” 他若有所思:“而这代的,赫诺还活着,所以他取代不了……可这件事,除了他们,我们谁都不知道啊,为什么一定要杀了呢?” “说不定是,”凌洲关了光脑,“天命祭司身上有什么虫神印记之类的,只有他们死了,那个印记才会消失,或者,转移?” 他看向亚维:“南境有什么关于祭司的传说吗?” 亚维一愣,垂眸想了想:“有倒是有,但南境知道的主都应该……哦,有一个。”他堪堪刹住了车。 凌洲顶着他平静下带着一飞丝罕见的安慰的眼神,面不改色地看着他。 失忆是失忆了,但问题不在于失忆,而是,他内心充满苦涩,书里压根没讲过……吧? 晕叨叨的脑子头一次让凌洲怀疑起了自己。 好在亚维及时拉回了他险些跑马的思绪:“传说精神力最强的雄虫成为祭司后会在梦里经受虫神的考验,而通过考验后,虫神会在他的虫魂上刻下一个标记,昭示直到他逝去,曼斯勒安这一代的祭司都是他,也就是不会再有新的祭——”他蓦地站直了身体。 …… 荒山。 军雌站在原地,手掌攥得死紧,关节咔咔的声音在寂静的山顶上更为清晰,裹挟着盛怒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顺着轨线往下爬去,硬生生勾出压抑多年的戾气。 “那么多雌虫,布利华佩!”军雌的怒吼自血肉间撕扯出,扑着喊着冲向了祭司殿。 “元帅,这些是……”另一名军雌隐隐猜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 纳恒松了手,随意地擦了擦上面的血痕:“叫人过来,送去跟近年来失踪的雌虫核验。” “!” 军雌艰难地咽下了口中的血腥:“您是说,这些都是——” 纳恒划开光脑,手指点着:“那么多的血债,他也该还了。” 第94章 军雌敛去面上情绪,右手扶肩:“是!” …… 凌洲眨了眨眼:“传说啊……” 亚维:“如果这是真的,那就是因为这一代天命祭司还在,布利华佩冒充祭司,说不定有反噬什么的,所以他才那么急着要把神印转移到他身上?” 他说着就感觉不对:“可为什么他还在找?按理说天命祭司还在,是不会有新的啊,就算赫诺没有成为祭司,没有通过考验,没有打上神印,可这一代的就是他啊。” 凌洲食指敲了敲手里的纸:“会不会就是因为赫诺没有成为祭司,神印不在他身上,也不在布利华佩身上,所以他担心有新的祭司……嘶。” 凌洲越想越觉得不对,颇有一种当年高三做数学大题,越写越觉得不对劲的既视感。 他与亚维对视一眼,两双眼睛里都是困惑与更大的困惑。 “好烦啊。” “好烦啊。” “直接做了布利华佩吧。” “我觉得可以。” “……唉。” “哎。” 虫生艰难啊。 “嘀嘀。” 凌洲低头点开光脑,脸上神情霎时就彻底消失了。 “怎么了?”亚维见状快步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去—— “砰——” 厚重的资料本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随意订的封线根根断开,满本的纸张四处飞散,盖住了一地的石碎。 第85章 黑布 祭司殿。 布利华佩换上了一身崭新的祭司袍,对着大殿上首的两人高大镜整理着自己的装束。 “祭司。”一名灰袍人悄无声息地走进来,单膝跪在地上。 “都准备好了吗?”布利华佩慢条斯理地扣上最后一条颈链。 “都准备好了。” 他转过身,低头扫视了一圈底下的一众雄虫:“出发——” “祭司这是要去哪儿啊?”一道声音横插进来,强行打断了他的话。 布利华佩不悦地抬头看向门口—— 只见伯恩带着一队侍卫大剌剌地闯了进来。 布利华佩眯了眼,绿眸里渗着阴毒:“伯恩大人?你不在陛下身边伺候着,怎么跑来我这儿耍威风了?带这么多侍卫,是想让我把你们挨个丢去见虫神吗?” 伯恩走到大殿中间站定,闻言表情不变:“祭司说笑了,我们来这儿也是奉了陛下的命令。” “陛下?”布利华佩嗤笑。 伯恩并不在意他的态度,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陛下让您进宫一趟,走吧?祭司。” 布利华佩绿眸微凝:“什么事?” 伯恩:“南境祭祀的事。” 布利华佩松了松表情,烦躁地盯着他:“我还有事,晚点再说。” 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 “咔嗒。” 一把光能枪横在了布利华佩面前。 布利华佩猛地停下,脸色霎时阴沉了下去,他转头盯着伯恩:“你敢对我动手?!” 伯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祭司,陛下有请,请您现在跟我过去。” “我要是不呢?” 伯恩抬手,身后侍卫全都举起了手中的枪。 他似笑非笑:“那就别怪我采取一些强制手段了。” “……”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暴怒与冰冷擦刮碰撞,一齐冲上了殿顶。 半晌,布利华佩暼了一眼外面列队站着的军雌,冷笑出声:“伯恩大人真是好本事。” “祭司谬赞。” 布利华佩精神力具化瞬间打掉了一干雄虫的枪:“那就走吧。” 伯恩放下手,侧身让开:“请。” 等布利华佩踏上飞行器后,殿内的灰袍人及手上的各种东西都一并被军雌带走。 …… 南境。 瞭望台上,几名军雌围在光屏外,眼睛紧紧盯着上面。 “上将。”军雌见到萨岱霍斯,连忙起身让开了位置。 “嗯,什么情况?”萨岱霍斯走过来。 军雌指着光屏上的几个红点:“刚刚探测仪在河南捕捉到了异兽踪迹,现在还在那里活动。” 萨岱霍斯看着光屏外轻微移动的几个红点。 阿弗列站到身旁:“探测仪能捕捉到,说明它们已经在外林了。” “不过,”第一军少将盯着红点,“怎么只有这几个?其他都还躲在深处吗?” 萨岱霍斯调出光脑,手指在上面点着:“八成是试探,摄像能看清他们的样子吗?” 军雌摇头:“它们只是在外围活动,还没有进入到摄像范围。” 阿弗列皱了眉:“难保不是成熟体。” 萨岱霍斯收了光脑:“派一队过去守着,不要太靠近。” “是。”军雌转身跑了下去。 “上将,”少将看着那几个不断移动却又从不跨出区域的红点,“右达符异兽……和之前的很不一样。” 萨岱霍斯望向远方密林:“先辈留下的资料记载,右达符拥有一定的思维。” “什么?”他倍感吃惊。 当年为了不引起过度的恐慌,以及担心被有心人利用,有关右达符异兽的全部资料都收在军部,而其中的核心则只有最高一层才可以看到。 此刻听了萨岱霍斯的话后,军雌不自觉地捏紧了手指,他喃喃自语:“思维?光能枪都很难追上的移动速度,坚硬到足以抵御光弹的鳞片,柔软的身体,天然的密林,还有思维……” 只觉越想越心惊。 “难怪那么多年都打不下来,”阿弗列若有所思,“上将,那我们岂不是……” 萨岱霍斯取下腕间的微型芯片:“只是一定的思维。” 阿弗列一顿:“您的意思是,它们只能做简单的思考,或者说一种本能,恩,行为?” 萨岱霍斯不置可否:“检验结果出来了吗?” 军雌:“目前还没有消息。” 萨岱霍斯点头:“我过去看看,你们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汇报。” “是。” …… 皇宫大殿。 布利华佩一走进去,全殿的目光就齐齐地聚集在他身上,生生盯得他脚下动作不由地停住。 他转着脖子四处看过去—— 左边站着一众议员,右边站着几排军雌,约格泽昂坐在上首,凌洲站在下方,前方地上是一块巨大的黑布,下面似是罩着什么冰柜,阵阵寒气自下方涌出,布上都盖上了一层浅浅的霜。 布利华佩僵在那里,不安与恐慌丝丝绕绕地挟着寒气钻进脑子里,冻得神经不断发颤。 怎么,没有科米加的人? “祭司,站那干什么?这里是有什么洪水猛兽还是瘟疫灾病?”埃度毫不客气地讥讽出声。 布利华佩闻言却没有往常的暴戾与不屑,他只感到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莫名产生了一种想要转身逃离的冲动。 他牙咬得死紧,勉强镇定了心神,僵着身体地走了进去。 怕什么!他是祭司,是布利华佩·科米加,是整个曼斯勒安精神力最强的人!谁又能拿他怎么样?谁又敢把他怎么样?怕的应该是他们! 这么想着,他彻底放松了下来,神情瞬间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倨傲。 布利华佩双手抱臂,不屑地扫视着周围:“陛下,不是说有事找我吗?怎么还叫了那么多,不相干的人?” 目睹了他一切表情变化的凌洲微微眯了眯眼。 啧,心态真好啊。 他玩味儿地勾起嘴角,浅眸里丝毫没有温度:“祭司,怎么能说是不相干的人呢?明明大家,都很,相干啊。” 布利华佩咽了口嘴里的血腥:“大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那可太多了。”凌洲抬手按下光脑,一段录音再次在大殿上响起。 在场其他人都已经听过了完整的录音,此时都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布利华佩。 录音刚刚响起,布利华佩就僵住了,之前是传得沸沸扬扬,但毕竟没有亲耳听到,他以为不过是夸张修饰。 现在完完整整地听见了,他下意识地想要将录音抢回来—— “祭司,你想干什么?”纳恒皮笑肉不笑地挡在他面前,坚硬的枪口无声地抵在他胸前。 布利华佩前进不得,只能在原地大喊:“这是假的,这是假的!这是污蔑!!” “祭司,急什么?我们可还什么都没说呢。”布利华佩转头,凌洲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他倏地反应过来,恨得想杀人,却也到底是冷静了下来。 布利华佩往后退了几步,双手一摊:“抱歉,只是对先亲王殿下太过尊敬,乍一听不免有些激动罢了。” 纳恒冷笑:“是吗?” 布利华佩一脸惊讶:“当然,难道元帅不是这样吗?” 纳恒收了枪,脸色微沉。 凌洲关了录音:“这就是第一件事,至于是真是假,”他笑了笑,“祭司心里想必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第95章 布利华佩嗤笑:“大殿下何必激我?我看也没什么人相信吧?” “哦?是吗?”基塔迪脸上是一贯的微笑。 布利华佩转头,不止基塔迪,还有埃度,兰兹,顿特莱格…… 每个人的脸上神情不一,唯一相似的就是…… 他不敢再想,脸上的笑意凝固了:“你们不会相信吧?就这么一段雌虫的录音?证据呢?你们疯了吗?!”他满脸皆是不可置信。 “啧,祭司,你这么说我们就不是很高兴了。” “就是啊,什么叫疯了。” “谁疯还不一定呢。” “……” 等雄虫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了几句后,基塔迪才抬手挥了挥:“好了,安静。” 埃度戏谑地瞟着布利华佩的脸色。 布利华佩拳头握得嘎吱响,怨毒地扫过每一个发出声音的人。 都给我等着。 “第二件事,”凌洲抬手示意。 几名军雌上前,小心翼翼地掀开了地上盖着的黑布。 “呕——” 黑布一掀开,腐烂腥臭的味道一下子蜂拥而出,扑向在场的每一个人。 有些雄虫控制不住,差点就呕了出来,没发出声音的也不住地往后退,试图避开这股味道。 右边的军雌一动不动,盛着滔天怒火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站在原地,脸色微变。 …… 南境。 后方一栋空荡荡的阁楼临时改成了研究地,自主都过来的异兽研究教授们都住在这里,就着临时搬过来的仪器一刻不停地研究着新采过来的样本。 萨岱霍斯收了翅翼,走进了阁楼。 “上将。”一名雌虫对他点点头。 “教授,”萨岱霍斯走近,看着那一张张桌子上的各式样本和各色试剂,“怎么样了?” 雌虫放下手里的试剂,转身取了一张报告单递给他:“这是初步的研究结果。”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手里的单子。 雌虫指着其中的一项结果:“上将,看这个。” “这是?” 第86章 冰棺 “精神力残留。”雌虫说。 萨岱霍斯眸中划过一抹诧异:“精神力?” “嗯,”雌虫点头,“幼年体没有鳞片,更容易沾染上东西,我们在它皮肤表面检测到了残留的精神力,而且就浓度来看,应该沾上不久。” 萨岱霍斯看着上面的浓度指数:“它在防区外徘徊,会不会是那时候沾上的?” “不会,”雌虫摇了摇头,“南境雄虫精神力较弱,很难穿透防区大门,这么强的精神力,只能来自主都。” 萨岱霍斯一顿:“您的意思是,有主都雄虫来过?” 雌虫:“而且一定做了什么。” 萨岱霍斯抬头:“……防线?” 雌虫迎上他的视线:“这是最大的可能,上将,不然没有办法解释,异兽没有精神力,到底是怎么悄无声息地突破用精神力加固的防线的。” “……”萨岱霍斯蓝眸沉得发寒,“劳烦教授先把精神力保存起来。” “是。”雌虫扶肩。 …… 皇宫大殿。 掀开的黑布下是一口偌大的冰棺,一条条崭新的冰布垫在下面,上面放着的是一块块的黑血骨肉,冰棺透出的森白寒气萦绕其中,仅是站在旁边望去,就只觉遍体生寒。 后面的几名雄虫实在忍不住,脸色煞白地退到了大殿角落里,远远地看过来。 前面的往后退了退,用精神力勉强挡住扑来的气味,脸色也是有些难看。 基塔迪看着凌洲:“大殿下,这是?” 凌洲看向纳恒:“元帅?” 纳恒点头,上前了几步:“前几天有军雌看到祭司殿的人提着几个黑袋子鬼鬼祟祟……行迹匆忙,担心出什么事就跟了上去,结果,就在城郊荒山看到了满山顶的黑袋子,袋子里,装的都是雌虫被肢解的尸体。” 埃度闻言挑了挑眉,暼了一眼纳恒,又转向冰棺:“就是,这些?” “是的。” 埃度转身,正对着布利华佩:“祭司?” 布利华佩半抬起眼皮:“怎么?我处置几个冒犯了祭司殿的雌虫都不行吗?” 军雌登时怒了:“你说什——” 易哲维希抬手止住了他的话。 凌洲往前走了几步:“哦?所以祭司是承认这些都是你做的了?” 布利华佩轻蔑一笑:“是我做的又怎么样?雌虫冒犯雄虫,杀了不是很正常的吗?大殿下这也要拿出来说?那你干脆把整个曼斯勒安的雄虫都拉去监狱里关着好了。” 此话一出,有几只雄虫就按捺不住:“是啊,这不是很正常的吗?” “怎么这也要拿到大殿上来?熏死了。” “埋了不就好了,反正也是些雌虫。” “闭嘴。”埃度转身,笑吟吟地扫了几圈。 几只雄虫顿时不敢再说话,只是面上不满更甚。 凌洲淡淡地看过去,大部分雄虫虽然没有出声,但面上也是毫不在意。 他伸手拿起放在一旁的文件夹:“是吗?那怎么他们的检测报告和十二年来主都失踪的人一模一样呢?” 布利华佩面色一滞:“……你说什么?” 凌洲打开文件夹,抽了一张纸出来,走到约格泽昂面前,递过去:“雌父,这是刚刚出来的检测报告,主都十二年来失踪的人,都在这里了。” “!” 左边的雄虫登时躁动了起来。 “什么?失踪?” “那些失踪的人都在这里?” “十二年的都在这里?” “……” 约格泽昂接过报告,低头快速扫过去。 不一会儿,他抬起头,先是看了眼站在旁边的凌洲,随后视线偏转向布利华佩:“祭司,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布利华佩险些咬碎一口牙,满眼愤恨地盯着凌洲:“陛下,这张报告从军部出来,说不定是假的,怎么可以就这么轻易相信?” 埃度嗤笑:“不好意思,在顿特莱格也检测了一遍,你是在怀疑我们雄虫吗?” 基塔迪也接了一句:“在兰兹也测过了。” 后面原本还有些动摇的雄虫立马相信了,自家检测出来的,怎么可能有错。 埃度听着后面的窃窃私语,似笑非笑地瞟了一眼凌洲,他说呢,怎么匆匆忙忙地让仪器检测,原来是在这等着啊。 布利华佩阴狠地瞪着埃度。 约格泽昂放下报告:“一百二十一个人啊,祭司,你疯了吗?” 布利华佩:“不过是一百多个人罢了,主都人口那么多,死几个雌虫而已,陛下难道要追责我吗?” 军雌眼中的恨意几乎要烧穿了他身上的祭司袍。 “一百多个人罢了?”阿拜尔被易哲维希拦在原地,“祭司,十二年啊,军部找了那么多年,他们的家人找了那么多年,就被你那么残忍地杀害,随意地丢到了荒山!你简直禽兽不如!!!” “你放肆!”布利华佩厉声呵斥,“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 “跟谁?”凌洲脸上满是嘲弄,“怎么,阿拜尔元帅身为曼斯勒安荣誉元帅,跟一只雄虫说话都是放肆了吗?” 布利华佩不屑地呛回去:“跟普通雄虫说话自然是没什么,可你们也别忘了,我可是曼斯勒安,唯一的祭司。” “唯一的,祭司?”凌洲慢条斯理地品味着这几个字,“阁下这话说的,不觉得心虚吗?” “?” 其他人疑惑地看着他,只觉莫名其妙。 “!”布利华佩心底下意识地一颤,对上凌洲眼底的讥讽,险些以为他知道了什么,“大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是看不起祭司殿?还是看不起虫神?”他故作镇定地调了调脖子上的链子。 “嘶,阁下怎么给我扣这么大一顶帽子,我可不好意思跟您抢。” 凌洲从文件夹里抽出一张纸,放在仪器上投影到了大殿光屏上:“阁下,劳烦您为我们解惑。” 所有人抬头望去—— 神谕,天命祭司。 鲜红的几个大字明晃晃地投到光屏上,顺着直直地窜入众人的视线。 布利华佩脸色登时变了。 …… 南境。 萨岱霍斯坐在大帐中,观察着光屏上的几个红点。 “报告。” “进。” “上将,”军雌走进来,“主都那边传来消息了。” 萨岱霍斯闻言立即转身:“什么消息?” 军雌:“陛下突然将议阁内庭和军部高层都召到了皇宫,随后又以南境祭祀为由将祭司也召了过去。” 萨岱霍斯皱眉:“祭祀?” “嗯,”军雌顿了顿,“不过,有一点非常奇怪。” “什么?” “科米加的任何人都没有被传召。” 第96章 萨岱霍斯眸色一凝:“科米加?” “嗯,他们目前没有什么动静。” “……知道了,让那边继续盯着。” “是。” 军雌走后,萨岱霍斯垂下眸子,点开光脑静静地看着和凌洲的简讯页面。 殿下,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 皇宫大殿。 “这是,什么意思?”基塔迪眼睛死死盯着上面的记录,眸子里满是迷茫与不解。 埃度一行一行地顺着往下看:“不是,不是,是,赫诺?什么意思?是什么?什么天命祭司?” 其他人也是满腹疑惑。 “这是?” “天命祭司?” “上面的名字,不就是失踪的吗?” “什么意思?祭司杀他们不是因为他们冒犯了雄虫,而是为了这个?!” “这是什么?什么实验吗?” “神谕,什么神谕?什么天命祭司?祭司难道不就是精神力最强的人吗?” “难道说,那个传说……” “什么传说?你们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 不管是军雌还是雄虫,都是满心的疑惑和焦躁,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已经隐隐有了苗头。 凌洲一直静静地看着下面的布利华佩,目睹了他的一切慌张与惊惶,他用精神力扩了点儿声音:“布利华佩阁下,这是在祭司殿的密室里发现的,上面是你的笔迹和你的精神力,现在,可以跟我们解释一下,神谕是什么?天命祭司是什么?你记录的,到底是什么了吗?” 布利华佩神情一慌:“不,不不,我不知道,这是,这是我随手乱写的。” 说着,他突然反应过来,怨毒地盯着凌洲,恨不得冲上去将他碎尸万段:“你居然敢闯进密室?!你好大的胆子!” 亚维往前站了站:“阁下,怎么能说是闯呢?我和大殿下只不过是去到处溜达一下,顺便走了趟祭司殿,谁知道你还设了个机关,差点没把我俩摔死。我们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倒好,怎么还恶人先告状呢。”他皱着眉,一脸鄙夷,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似的。 凌洲在旁边看得叹为观止,还不合时宜地抽空感叹了一下。 黑心虫啊。 布利华佩气得脸色发青,淬了毒的眼睛死死盯着他们两个。 “既然阁下不说,那就由我来代为解释吧,”纳恒走到上方,另开了个光屏,拿起旁边的红皮书翻开,摊在仪器上面。 众人的视线又转了过去。 偌大的光屏上,一排排的古文投在上面,顺着看过去,目光集中在下面两行字上—— 温森2871年,赫诺·顿特莱格,神印现世。 温森2872年,考验通过,赫诺·顿特莱格为新一代的天命祭司。 第87章 纪事录 顷刻间,大殿里一片哗然。 “这是什么?” “什么天命祭司?” “神谕?” 喁稀団t “什么意思?赫诺·顿特莱格?他不是罗普殿下的雌君吗?怎么会是什么天命祭司?” “他不是亚雌吗?亚雌怎么可能是祭司???” “对啊,祭司不都是精神力最强的人吗?古往今来,没有哪一个祭司不是雄虫啊!” “到底什么意思?祭司不是祭司吗?!” “……” 埃度眼睛不自觉地睁大,下意识地转头看向身边的基塔迪:“基塔迪,什么意思?” 基塔迪也罕见地晃了神,他眼睛死死盯着仪器上的红皮书:“那是……什么?” “什么是什么?”埃度顺着他的视线扫过去。 红皮书很厚,即使摊开也能隐隐约约地看到它的封壳。 “虫神……纪事?”他眯着眼读过去,“那是什……那是不是就是——”他倏地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了基塔迪。 基塔迪险些被他扯得一个踉跄,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暗红的壳子上印着几个烫金的大字,虽然保存完善,却也能从它陈旧的边页上看出年代的久远。 基塔迪抬手止住了后面雄虫的嘈杂议论,望向纳恒:“元帅,这是?” 纳恒右手扶肩:“这是曼斯勒安的虫神纪事录。” 埃度手指一松,果然。 传说曼斯勒安由虫神创建,一开始,整个虫族都由虫神管理,一切都听命于虫神,后来虫神渐渐隐于幕后,领导权又交到了虫族手中。 皇室,议阁,军部……虫神见虫族逐渐走上正轨,也就几乎不再露面,如果有重大事情需要请示虫神,则交由祭司来传达神谕。 而因为只有祭司能与虫神进行交流,为了避免是非争端,一代祭司专门辟了一块地,用来记录每一条神谕,也就是虫神纪事录。 在古早时代,红皮书都是摊开来摆在特定位置,可以供曼斯勒安任何人前去查看。渐渐地,为了彰显神谕的神圣性,只允许贵族查看。后来只允许皇室和祭司查看…… 到了近千年来,红皮书的存在早已经成为一个传说,所有神谕都自祭司口中传达。 而今,突然见到了传说中的东西,不免有所质疑。 一名雄虫率先出声:“怎么证明,这里面就是神谕?” “是啊,怎么证明?总不能随便拿一本红壳书就说是虫神记事录吧?” “对啊,元帅,怎么证明?” “……” 约格泽昂抬眸,下颌轻点示意凌洲。 凌洲点头,走到仪器面前,纳恒会意,合上书递给他。 凌洲平举着红皮书,精神力自指尖滑出,缠绕着书打开了上面的一个精神力暗扣。 “呼——” 刹那间,一股磅礴的精神力自书中涌出,倏地冲向下面的人。 “!” 基塔迪心头一跳,连忙聚起精神力抵挡。 下一秒,刚刚组起的精神力屏障便被轻而易举地击溃,他下意识抬手试图挡住巨大的冲击—— 好在那股精神力并没有什么攻击的意图,只是绕过前面的人,极速地向门口冲去。 凌洲见精神力即将冲破殿门,精神力按住暗扣狠狠一拉—— “咔嗒。” 一声轻响,刚刚还气势逼人的精神力瞬间消散,飘着扬着回笼到了红皮书里。 大殿里的空气渐渐恢复了原位,底下雄虫皆惊魂未定。 “天哪,那股精神力……怎么那么可怕啊。” “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强悍的精神力,我差点以为今天就要命丧当场了。” “我也是,太可怕了。” “那是虫神的精神力吧?那么强!” “……” 布利华佩差点被刚刚的精神力掀到一边,勉强稳住身体又正好听到旁边人的议论,怀疑早已经被确信所取代,红皮书的出现生生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此刻他只有面色难看地站在那,神经疯狂运作着,企图再混淆视听一次。 凌洲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诸位,还有什么疑问吗?” 底下一片静默。 基塔迪上前了几步:“大殿下,纪事录从前只在传说中听闻,现在怎么……” 凌洲默默地转头看向约格泽昂。 他也不知道啊,他也只是早那么几分钟知道的啊。 凌洲只觉满心惆怅,那书记录得太不细致了,跟老同志简直一模一样。 约格泽昂感受到了凌洲的视线,手指拨了拨扳指,抬眼看着基塔迪:“不是传说,纪事录一直都放在皇宫密室,只是先祖有令,非要事不得擅自进入翻看。” 噢,凌洲默默地在心里点点头,原来如此。 基塔迪明白了,侧头撇向布利华佩:“所以,神谕上的天命祭司是?” “自然不是,”布利华佩蓦地出声,面上一派坦然,“我早就与虫神交谈过,神的意思是,我如今的年纪也已经大了,而近几年曼斯勒安动荡,雄虫精神力远没有那么强,为了防止我出了意外后祭司之位无人可继,这才挑选了一名亚雌来预备。” 凌洲:“……” 他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下方坦坦荡荡一脸正气的布利华佩。 真·虫不要壳啊。 在场的所有知情人都被他的不要壳震惊到了,一时都有些无言以对,大殿一度陷入了静默。 半晌,凌洲收敛了脸上的表情,勉强扯了个笑容出来:“阁下,您不觉得您这话有些自相矛盾吗?既然虫神是因为雄虫精神力不强担心祭司之位后继无人,那为什么还要选一名亚雌呢?毕竟,亚雌可没有精神力啊。” 下面原本有所动摇的人顿时清醒过来。 是啊,亚雌根本就没有精神力啊,虫神怎么可能因为雄虫精神力不强而干脆选了没有精神力的呢? “这……”布利华佩一时语塞,才意识到话里的漏洞,正想补救,“这是因为——” “况且,”凌洲打断了他,“这是71年下的神谕,我记得那时您可还,精神十足啊。”他顿了顿,笑得意味深长。 第97章 眼见着布利华佩脸色微变,他又抬手状似随意地撑了下桌子,止住了身体的些许摇晃:“再者说,阁下,我记得您当初闯到赫诺阁下家里,说的可是他是一个,灾星啊,阁下雄父现在还在监狱里关着呢,您,忘了吗?” 他的尾音又轻又飘,顺着轨线滑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当年那件事因为是雄虫入狱,闹得很大,即使是在主都也是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众人看布利华佩的眼神登时就变了。 不是说预备吗?怎么还说是灾星。 布利华佩猛地睁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凌洲挑眉:“您猜?” 亚维在旁边见布利华佩脸都绿了,头一次畅快地觉得没爱虫说话是那么的动听。 “看来您脑子现在是糊……不太清楚的,还是让我来帮阁下理一理吧,”凌洲另一只手也放下去,借着仪器的遮挡一起撑着,“71年神谕出现,你知道了天命祭司是赫诺·顿特莱格阁下,而因为阁下是旁系的,你花了些功夫寻找了解。72年你找上门去,想借别人之手处理了赫诺阁下,不承想计划失败,你只好折返主都。” 顺着刚刚理出来的一点儿逻辑,凌洲面不改色地接下去:“我一直在想,什么是天命祭司?你那张单子上记录的又是什么?为什么你要杀了那么多人?又为什么搬去了荒山?后来我想明白了。” 他笑了笑,俯身直直地盯着布利华佩:“其实曼斯勒安的祭司,一早就由虫神定好了,只要他们通过了考验,就能打上神印,正式成为祭司。可问题就在于,这么多年来,精神力最强的人是祭司这一点在所有人心中已经毋庸置疑,突然说天命祭司是雌虫,肯定没有人相信,而你们,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你虽然没有杀了赫诺,但后来发现神印突然消失,也没有转移到你的身上。为了避免神罚,你费尽心机寻找一切残留神印气息的人,结果,我猜,你杀一个,神印气息又重新出现,你再杀,气息还是会出现。” 他没有放过布利华佩脸色的任何一丝表情:“自75年到现在,十二年的时间你杀了一百二十一个人,但气息还是在,再加上先前祭祀大典上的天雷直接冲着你把你打成了重伤,所以,你慌了,你担心神罚再次出现。” 他想着纳恒传来的荒山照片,一个个黑袋子摆出的奇怪法阵一样的形状:“你决定堵一把,拿着那秘术,你把所有人都集中在荒山,试图,彻底转移神印。” 他盯着布利华佩的神情:“或者说,创造神印。” “我说的,对吗?布利华佩阁下。” “轰隆——” 一阵大风把本就虚掩着的大门倏地吹了开来,惊雷挟着闪电刺破黑夜。 冷白的电光自门外射在布利华佩一瞬煞白的脸上,惊骇之色一览无余。 他险些被惊雷吓得一抖,绿眸里满是惊慌:“你……你怎么知道?你怎么可能知道?” 发颤的声音在雷声中更显微弱,一直探着精神力的凌洲却听了个清清楚楚。 他眸色一沉,果然。 亚维转头与凌洲对视,满眼皆是惊异。 随口瞎掰的奇闻秘术,居然歪打正着猜对了。 底下的人彻底听懵了。 什么秘术? 什么神印? 什么转移? 布利华佩不是祭司?那谁是? 天命祭司又是什么? 神罚是什么? 他们迷茫地四处转头,瞥见眼前冰棺里的惨状后又下意识地齐齐将目光聚集在正中央的布利华佩身上。 “祭……司?” 第88章 长枪 布利华佩僵在原地,后背冷汗涔涔,惊惧与恐慌刹那淹没了他,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凌洲用精神力死死按住躁动的精神海,两股精神力在里面纠缠不休,搅得头疼欲裂。 他几不可察地喘了口气,手指微微蜷曲着,浅眸盯着布利华佩,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小:“所以,布利华佩·科米加,你根本就不是祭司,自71年起,虫神认定的,真正的祭司,自始至终都是赫诺·顿特莱格阁下。” “!” 场上人都睁大了眼睛。 自上次祭祀大典开始,因为布利华佩传达错了神谕,受到惊吓的雄虫们在心里就已经埋下了不满的种子。而后传遍主都的录音,更是让雄虫们惊疑不定,早就对他不满的雄虫自是不必说,就是一向以他马首是瞻的那部分人也隐隐有了动摇。毕竟,之前再怎么样,布利华佩动的都是雌虫,对他们来说无甚相干,可这次,骤然得知先亲王是被他和艾瑟联手谋害,其心震荡更甚。 连先亲王殿下都害,难保不会转头捅他们一刀,或者说,连先亲王那样精神力强过布利华佩的人都被他害死,他们在布利华佩手里岂不是更加不堪一击。 而现在,布利华佩甚至连祭司这个身份都是假的,还要靠杀那么多人来妄想偷天换日,看着场上布利华佩惨白着脸无可辩驳的可笑模样,回想自己过去对他的尊崇,简直是把他们作为贵族雄虫的脸面狠狠踩在脚底。 军雌们早已恨不得将布利华佩杀之而后快,后面的雄虫们此刻更是顾不得想什么是天命祭司,又为什么天命祭司是亚雌,他们只知道布利华佩假扮祭司,骗了他们那么多年,简直是…… 布利华佩感受到四周如针捅来恨不得直接将他咬死的眼神,只想转身逃回祭司殿再从长计议。 不,不不,他手臂剧烈地抽搐着,这只是适愿的一面之词,还有转机,事情还有转机,他就是祭司,他就是精神力最强的祭司! 这么想着,仿佛是突然有了底气一般,布利华佩死死攥住身上的袍子:“大殿下真是伶牙俐齿,白的都能被你说成黑的,十二年不见,你就是这么混淆视听的吗?!” “混淆视听?”凌洲嗤笑,“那阁下说说,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布利华佩冷笑:“真的就是我就是曼斯勒安精神力最强的祭司,而你说的,自然都是假的。” 凌洲好笑地看着他:“阁下,神谕在这,被你害死的人在这,你亲手写下的记录单在这,你怕不是要告诉我,这些都是假的吧?” 布利华佩险些咬下自己的一块腮帮肉,眯了眯眼,恨声道:“东西是在这没错,可事实到底是什么,还不是全凭你的一张嘴?” “我看未必吧,”亚维侧身挡住凌洲有些发颤的手,“既然你口口声声殿下在污蔑你,那倒是拿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啊,只是张着张嘴在这叫,跟脱了壳去街上晃有什么区别?” 凌洲:“……” 以前吵架还是爱情虫保守了啊。 “噗嗤——”“噗——” 上面的尚且还忍着,下面的已然是控制不住,低头闷笑出声。 布利华佩闻言更是羞恼,绿眸怨毒地瞪了一圈笑出声的人:“不过一个旁系的杂碎,也敢在这里说三道四!” 基塔迪眸子一眯:“哦?我记得阁下的雄父也是科米加旁系的吧?你这么骂,想必他一定非常高兴。” 布利华佩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凌洲一愣,布利华佩的雄父? 其他人都面面相觑,都是头一次听说这件事。 而知情的埃度见状,贴心地给大家做了解释,他一脸惊讶地看着基塔迪:“什么?布利华佩阁下的雄父是旁系的?” 基塔迪冷笑:“可不是吗?要不是勾搭……和主家军雌结婚,想必科米加族长也不会让旁系来到主都。” 埃度恍然大悟:“哦,原来如此,原来是靠勾搭上,哦,不是,是跟主家血脉结婚啊。” 他笑眯眯地转向布利华佩:“哎呀,阁下,我能理解你对你雄父行为的不齿……不理解,但也不能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骂吧?” 布利华佩仿佛被戳到了什么痛处,拳头握得死紧,却是罕见地没有暴怒动手,只是看着他们两人的眼神愈发可怖。 凌洲:“……”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跟这两人待在一起,爱情虫能不变成黑心虫吗? “嗡嗡。” 为了以防万一,凌洲在进密室之前就将光脑调成了振动,此刻手腕微微振动,他下意识地点开—— 上将:(图片) 凌洲一怔。 萨岱霍斯发来的是一张照片,夜星高悬于天,暗林成片,是南境的夜景。 他微微侧身,靠在桌子上借着力,右手抬起隔着屏幕摸了摸上面的点点星群。 上将…… 沉了一天的眸子里终于溢出了点点笑意,有只虫想他了。 啧,一抹得意之色抹上眉梢,才一天呢真是。 真黏人。凌洲如此单方面评价着。 手指在上面碰了又碰,还是没有点开聊天框,他珍惜地描摹着南境的夜色,随即关了页面,放下了手。 眸子从面前发着寒气的冰棺掠过,笑意渐隐,冷寒重现:“布利华佩阁下,有什么要狡辩的等你想好再说吧,现在,是第三件事。” 第98章 “!”布利华佩猛地抬头。 还有……什么?莫非是—— 他瞳孔骤缩,祭司一事还不算什么,最多就是撤职,可那件事一旦爆出来…… 绿眸里满是杀意,他精神力倏地具化,长枪直直地朝着凌洲飞去—— 亚维瞳孔一缩,精神力瞬间涌出,一面巨大的盾霎时凝结—— “砰——” 一声巨响,周围人登时被掀出去了几步,堪堪才稳住身形。 “咳咳,咳。” 滚滚浓烟四散在大殿,呛得人不住咳嗽。 “这是,咳,怎么了?” “咳咳,布利华佩,咳,对大殿下动手?!” “什么?!咳。” 敞开的大门吹来一阵阵的夜风,浓烟渐渐顺着消散,眼前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众人抬头望去—— 亚维、基塔迪和埃度挡在前头,手里的精神力还在隐隐闪现。 纳恒翅翼张开,一半碧色翅翼径直挡在凌洲身前,上面还残留着精神力冲击的痕迹。 约格泽昂不知何时从椅子上下来,侧身站在旁边,手上牢牢抓着经过几层阻挡已经微弱到几乎要透明的精神力长枪。 凌洲站在最后面,将将收回了手,被眼前的一幕震到了,一时顾不上震荡的精神海。 他顶着刺痛撑在一边,茫然地眨了眨眼。 高速运转的神经还抽空感叹了几句。 妈呀,这就是传说中……小说中的团护吗?原来在大战中的主角是这把心情。 他顺着把前面的每个人都看了一遍,终于知道为什么小说里经常有这种情节了,这待遇,这场面,看着都觉得爽啊。 凌洲一边在心里啧啧感叹,一边收回了手上根本毫无用武之地的一小缕精神力,让它顺着轨线爬回去,继续堵住精神海的空缺。 布利华佩见状,知道怎么也杀不了凌洲,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你们这一个个的,倒是跑得挺快啊!” 基塔迪往旁边站了站,抱臂冷眼看着他:“袭击皇子?你也真是敢。” 埃度沉了脸,甩了甩被震得生疼的手,站到他旁边:“布利华佩,你疯了?你这是直接承认了你所做的所有事了吗?” 布利华佩满眼不屑:“是我做的又怎么样?怎么?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精神力最强的雄虫?嗯?你们有这个能力吗?” 纳恒收了翅翼,手已然是拔出了腰间配枪。 “纳恒。”易哲维希开口,对他摇了摇头。 纳恒动作一顿,瞥了眼下面的一众雄虫,勉强压下了心底的暴戾,沉默地走到一边站着。 凌洲食指敲了敲,刚想上前又被约格泽昂按住。 凌洲:“……雌父?” 约格泽昂收回手:“等一等。” 凌洲一顿:“……是。” 他退回原地,抬眸看着前方。 亚维走过来,借着仪器的遮挡,抬手扣住凌洲的手腕,一股股精神力顺着进入凌洲的精神海,勉力帮他压着里面的动荡。 凌洲才一动就被他压了回去。 亚维低声道:“别动,你不想待会儿直接晕在这里吧?” 凌洲仔细想了想,彻底不动了。 那场面确实不敢想。 亚维见他终于老实了,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事情弄完就立马给我去医院,迟一秒我立刻打给上将。” 凌洲:“……”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这只狗胆包天的爱情虫。 回怼的大炮还没升起就又在他的语言威胁下哑了火,忍辱负重地憋了回去。 呵。 这边两人无声地用意念打架……吵架……交流着,那边约格泽昂抓着长枪走到了前面,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有恃无恐的布利华佩。 “咔嚓——” 精神力长枪一瞬间就被捏了个粉碎,眨眼间就彻底消散在了大殿。 “!”下面人难以置信地看着约格泽昂。 那可是布利华佩精神力具化的长枪啊,徒手怎么能…… 布利华佩脸上的笑意登时僵住了,他抬手试探地想要召回自己的精神力,却无论怎么试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回应。 他猛地抬头:“你……怎么可能?” 约格泽昂半垂着眸子,嘴角勾出了一抹戏谑的笑:“我,怎么了?” 第89章 鳞片 南境。 “报告。” “进。” “上将,您找我?”阿弗列走进来。 “嗯。”萨岱霍斯将手上的一枚方形芯片递给他。 阿弗列伸手接过:“这是?” 萨岱霍斯:“右达符异兽的资料,研究地那边出了新的报告,一并加在里面了,你拿去,务必传到每个人的光脑里。” “是,”阿弗列一顿,“上将,河南那边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萨岱霍斯转身,看着光屏上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几个红点:“一直都没有进到摄像范围吗?” 阿弗列点头:“嗯,我一直盯着,只有位置。” 他皱眉:“它们到底要做什么?”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防线那边再加一队过去。” 阿弗列一怔:“上将,你是担心……” “嗯,”萨岱霍斯抬手摸了摸手腕上的链子,“去吧,资料尽快传过去。” “是。” 阿弗列走后,萨岱霍斯低头拨了拨细细的链条,精神力探过去也没有感知到任何的波动。 明明没有什么异样,心底却总是隐隐感到不安。 他点开光脑,看着依然没有回复的简讯页面。 殿下…… …… 皇宫大殿。 布利华佩满脸惊骇,险些失声叫道:“不,不可能,你是军雌,你怎么可能捏碎我的精神力?!” 约格泽昂似是觉得好笑,头稍稍一偏:“军雌,不可以捏碎吗?” 凌洲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约格泽昂。 那么多层阻挡,精神力长枪已然孱弱,军雌虽然精神力羸弱,但若要捏碎也不是不可能,而显然布利华佩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他眸光微闪,明白了约格泽昂的意思。 所以,凌洲倏地停住,不对。 其他人也就算了,布利华佩的精神力可是实打实的曼斯勒安最强,就算被削弱也不至于弱到这种地步。 他眯了眯眼,浅眸盯着布利华佩。 布利华佩似是察觉到了凌洲的视线,绿眸阴狠地瞪着他,恨不得直接冲上来撕了…… 绿眸?! 凌洲缠在一起的神经登时自动解了开来,那些绿晶石! 他曲着的手指微微一松,是了,科米加就是靠着这些东西吸取别人的精神力来补给布利华佩,让他不断加固精神网来影响虫族。 既然都补给了,说不定…… 他看了眼自己的精神海状况,偏头对着亚维使了个眼色。 亚维莫名懂了他的意思。 他眉毛一挑:你确定? 凌洲:当然不确定。 亚维呼吸一滞:那您还? 凌洲:所以要试试啊。 亚维眼睛一瞪:好好待着吧你,我去试。 凌洲:? 他满眼怀疑:你确定? 亚维无声翻了个白眼:你再动我就告诉上将。 凌洲:…… 他默默地伸手揉了揉自己被气得生疼的心口,没事,大虫有大量,雄虫肚里能撑船,不要跟爱情虫一般见识,没事没事。 这么想着,他顶着那么一丢丢的心虚老老实实地站在了原地。 这边凌洲气得差点冒烟,那边亚维见他确实老实下来了,这才往前走了几步,笑得特别欠:“阁下,这才说到第二件事呢,你就激动成这样,直接对皇子动手了,那第三件事说出来,你怕不是要灭了在场所有人的口啊?” 此话一出,后面人纷纷不满起来。 虽然被布利华佩那么一动手吓得都记起了他往日的残忍暴戾,一时也不敢太过大声议论,但满腹的怨怼和眼里的愤怒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 布利华佩自担任祭司以来受到的都是崇拜和畏惧,什么时候被人这般看着、公然议论着,霎时感到遭到了莫大的侮辱,情绪倏地翻涌上来,彻底盖住了所有的理智—— “你放肆!”抬手一股裹挟着杀意的精神力就要朝着亚维飞去。 凌洲瞬间拔出腰间的光能枪,对着布利华佩的手就是一枪。 “砰——” 安了缕精神力的光弹自动调整轨线,精准地击中布利华佩的手腕,他一声惨叫,精神力彻底偏了方向,正正甩在大殿顶上,哗啦啦地砸下一片片琉璃瓦。 纳恒翅翼猛地一振,掉下来的碎片全都被扫到了布利华佩身上,刮出了数道血痕。 凌洲收回枪,不经意间碰了碰枪上萨岱霍斯留下的那一小缕精神力,精神力似是被烫到似的,蓦地缩了回去,下一秒却又探了出来,裹在凌洲的食指上蹭了蹭,才依依不舍地钻进了枪管里。 第99章 凌洲:“……” 他抿了抿嘴角,抬手拨了拨头发,企图挡住有些发烫的耳尖。 这一动静太大,在场人都惊了一下。 “祭司,你还要动手?!”一名雄虫不可置信地看着布利华佩。 “嘘——”旁边人杵了他一下,“不是祭司了,别乱叫。” 声音压得很低,却还是被布利华佩听了个正着,手上传来的剧痛不断侵蚀着他的理智,他捂着簌簌流着血的手,阴恻恻地转身,阴狠地盯过去:“你说什么?” 那人被吓得一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易哲维希沉着脸:“阁下,你太放肆了。” 布利华佩转过身,狞笑道:“我放肆?这就放肆了?那……” 声声对峙中,亚维不动声色地走到凌洲身边:怎么样? 凌洲抬头点了点,示意他往上看。 亚维顺着抬头—— 偌大的殿顶上凹了一个坑,琉璃全碎,显得突兀异常。 他眯眼看了看,按理说大殿作为一个象征,所用材料多以美观为主,并不怎么坚固,至少愤怒之下猛甩出来的精神力打上去肯定会直接击穿,更别说精神力一向强悍的布利华佩了。可现在,却仅仅是砸掉了上面的瓦片,别说击穿了,就连凹坑都不是很大,瞧着精神力就不是很强。 他一愣,随即猛地转头看向凌洲:“?!” 凌洲朝他挑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亚维暼了一眼布利华佩,眼底的兴奋藏也藏不住。 凌洲抬手拍了拍他,凑过去低声道:“阁下,收敛一点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又要结婚了,要是阿弗列中将误会了可怎么办?” 亚维:“……” 他一脸难以言喻的表情看着凌洲。 打击报复? 凌洲朝他微微一笑,随即笑容瞬间消失,放下手转身走了上去。 亚维:“……” 他差点气了个仰倒。 呵,没爱虫。 凌洲走到前面,半真半假地劝着布利华佩:“阁下,先别那么激动,还有第三件事没有说呢,您再这样,我都担心你一会儿得拆了房子。” “噗——” 亚维非常不厚道地笑出了声,毫不意外地收获了基塔迪淡淡的一瞥。 亚维:“……” 呵,没爱黑心虫。 底下人早已按捺不住,不禁朗声问道:“大殿下,第三件事是什么啊?” “是啊,到底是什么啊?不会又跟……有关吧?” “肯定啊,总不至于是跟我们有关吧。” “快说吧,大殿下。” “……” 基塔迪和埃度对视一眼,嘴角都不约而同地勾起了一抹弧度。 约格泽昂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凌洲,侧身让到了旁边,垂眸摆弄着手上的扳指。 凌洲笑了笑:“第三件事,确实跟诸位有关。”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布利华佩骤然惊变的脸色:“我们亲爱的前祭司大人,布利华佩·科米加阁下,一直在用精神网影响、控制着,诸位的,精神海啊。” “?!” …… 南境。 “上将,主都传来消息了。”军雌走进来。 萨岱霍斯倏地转身:“什么消息?” 军雌:“第三军把祭司殿围了。” 萨岱霍斯眸色一凝:“皇宫那边呢?” 军雌摇头:“自祭司进去后就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了。” 萨岱霍斯垂眸。 消息被拦下来了,是雌父,还是殿下…… 他食指敲了敲桌面,抬手:“知道了,下去吧。” 军雌俯身:“是。” 军雌走后,萨岱霍斯又转过了身,静静地看着光屏。 “呜呜呜呜呜——” 下一秒,警报声被拉响,瞬间传遍整个军营。 萨岱霍斯脸色一沉,大步跨出了大帐。 “上将!”阿弗列急急跑过来。 萨岱霍斯:“怎么了?” 阿弗列:“河南探测仪突然探到了一批异兽的踪迹。” “去瞭望台。” “是!” 一群人匆匆踏上了瞭望台。 “上将。”军雌行礼。 “嗯,”萨岱霍斯走到光屏前,“什么情况?” 军雌上前,指着光屏上骤然涌现出来的密密麻麻的红点:“上将,刚刚探测仪捕捉到了大批异兽的位置,就在这儿。” 萨岱霍斯抬眸看过去,一个个红点密密聚集在河南密林外围,另一边的几个红点依然没怎么动。 “怎么突然多了那么多异兽,”阿弗列沉下脸色,视线转到另一边,“之前的那几个还在原地,没有过来。” 萨岱霍斯:“摄像能探到吗?” 军雌忙将另一面光屏切出来:“能看到一点儿。” 几人转头看去—— 暗沉沉的光屏上隐约透出一点儿落叶杂草的影子,随着镜头的转动,光屏上时不时一闪一闪,那一点点光亮在暗夜中显得异常明显。 阿弗列眼睛死死盯着光屏:“上将,那是——” 萨岱霍斯眸色一沉:“鳞片。” “?!” 第90章 晶体 布伦塞瞳孔一缩:“数量那么多,难道是——” 阿弗列猛地扭头:“上将!” 萨岱霍斯微微眯眼,仔细观察着光屏上的画面:“不一定,一般是成长体在前。” 他伸手点开大图:“阿弗列,你带一队人去上面,盯着那几只异兽,不要让它们冲过长河。” 阿弗列俯身:“是。” 萨岱霍斯:“这边我带人过去,布伦塞留在这里盯着。” 布伦塞一顿:“上将,还是我带人过去吧,万一是成熟体……” 萨岱霍斯摆手:“你留在这儿,保持通讯通畅。” 布伦塞:“……是。” …… 皇宫大殿。 大殿里登时一片寂静。 片刻后,各种声音如潮水般涌过来—— “什么?什么影响控制?” “什么精神网?” “精神网是什么?用精神力织成的网吗?” “什么意思?布利华佩在控制着我们?” “怎么可能?在说笑吧?有人在控制我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就是啊,这种事情不能拿来开玩笑吧?这不是凭空污蔑吗?” “可是,他连祭司身份都能捏造,说控制,好像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哼,你脑子被异兽踢了吧?就算他想控制,我们那么多人呢,他控制得过来吗?” “对啊,他精神力是强,可我们也不差啊。” “……” 偌大的主殿里,质疑不屑反驳之声一度盖过了先前的愤怒,雄虫的狂傲让他们无法相信自己居然被影响控制。 而另一边,相比于雄虫的激动,军雌们都淡定得多。 早在之前,萨岱霍斯就已经将这件事告诉了军部高层,这么长时间下来,军部陆陆续续开了不少的会,大家也都知道了精神网的事,纵然觉得不可思议,也还是都警惕堤防着祭司殿和科米加。 此刻见对面雄虫的纷杂质疑,不免心中嗤笑。 凌洲站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下面的一片混乱。 埃度见状,踱步走了过来,眉眼间染上得意:“大殿下,还是我们理智吧?是不是庆幸还好顿特莱格的族长是我啊?” 凌洲轻笑:“族长说的是。” 埃度满意了:“我就说——嘶。”他龇牙咧嘴地弯下腰,勉强没有伸手去捂住猝不及防被踩得生疼的脚。 “基塔迪!”埃度压低声音怒目而视。 基塔迪慢悠悠地收回脚,转头看向凌洲:“大殿下,待会儿我们来说吧,毕竟我们两个再怎么说也是族长,同样被精神网影响,他们反应总归是不会那么大。” 埃度冷笑:“是啊,大殿下,基塔迪就算了,我是一定要上去的。” 基塔迪没有搭理他,只是看着凌洲。 凌洲轻轻挑眉,点了点头:“多谢族长。” 基塔迪笑了:“大……” “不用谢。”埃度抢在他前面打断了他的话,红眸里是不加掩饰的挑衅。 “……”基塔迪淡淡地暼了他一眼,转身站到了一边,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不想跟傻子沾边的气息。 埃度登时不满了,瞪着眼睛就硬是凑了过去。 凌洲:“……” 莫名觉得自己只是一个人形立牌是怎么回事? 他甩了甩头,将逐渐跑马的思绪扯了回来,正了正神色,从兜里掏出一块方形晶体,低头转着圈儿地打量着。 …… 南境。 几队军雌跟在萨岱霍斯后面,悄无声息地探到了长河岸边,借着茂密灌丛遮掩着身形。 萨岱霍斯抬手比了个手势,后面几名军雌点头,展开翅翼绕着飞到了林子上空。 第100章 …… 皇宫大殿。 手上的晶体方方正正仿佛是刻意打磨出来的一样,巴掌大小,通体近乎透明,却连一丝光都透不过去。 凌洲拇指摩挲着,思绪渐渐飘了回去—— 彼时凌洲和亚维刚刚从密室出来,正匆匆拿着记录单踏上飞行器往回赶。 飞行器内一片寂静,两只虫各自占据一边沙发,一动不动地盯着桌上的记录单。 “嘀嘀。” 凌洲还没动,亚维就一把抓回了刚刚丢到桌上的光脑:“嗯?” 凌洲迷茫地看着他的动作。 亚维手指重重地点了几下,翻遍了通讯简讯也没看出什么来,不免更加暴躁:“光脑坏了?什么破东西。” 说着就把光脑往桌上一扔,扔出了清脆的“咚”声。 凌洲表情难得的僵在脸上,他看看气得不想说话的亚维,又看看桌上好险没砸出毛病的情侣款便携式光脑,再看看亚维,仔细斟酌了一下,还是开了口:“咳,那个,是我的光脑响了。” 亚维看过来,凌洲抬手示意了下自己的页面。 亚维表情一滞:“……哦,不早说。” 凌洲:“……” 他一动不动地盯着亚维。 “干嘛?”亚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还不接?怕什么?你有新欢了?” 凌洲微微挑眉:“不好意思,虽然我内心并不是很乐意,但秉持着人……虫道主义精神以及对同事……勉强算作朋友的表面关心,我个人觉得为了我的那么一丢丢的良心还是有必要问一句。” 亚维皱眉:“你有病?” 凌洲面不改色,标点符号都不带打一个地道:“那不是您心心念念宝贝得不得了连碰都不让人碰一下还天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地炫耀的最新款限量版情侣便携式光脑吗?” 他换了口气:“您,有新欢了?” “!”亚维脸色瞬间空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丢了什么东西,着急忙慌地爬起来,扑到桌上可怜兮兮委委屈屈的光脑面前,抖着手把它捧了起来。 凌洲连看带录地举着光脑,嘴上还不忘补充两句:“啧啧啧,果然,爱情的巨轮说沉就沉啊,人阿弗列中将前脚才走,您后脚就迫不及待地扔了光脑,中将知道了该有多伤心,我都看不下去了啊,亚维阁下。” 说着就点开通讯:“基塔迪族长?” 基塔迪出现在画面里,本来凝重的表情在见到凌洲脸上这几天的第一次春花灿烂之后罕见地凝固了一瞬:“大殿下,您这是?” 凌洲这才反应过来,偏头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咳,出什么事了吗?族长。” 基塔迪狐疑地左右看了看:“是有点事,殿下,怎么不见亚维,你们不是一起过去的吗?” 凌洲闻言瞟了一眼正如遭雷劈悔不当初痛心疾首地捧着光脑的某只爱情虫:“哦,他在那痛哭流涕呢,没事,不管他。” “?” “谁痛哭流涕?”埃度凑过来。 基塔迪险些被挤出了框外,他抬手把埃度按了回去:“大殿下,你看这个。” 他举起一块半透明晶体晃了晃。 凌洲:“这是?” 基塔迪放下手:“记录着科米加用精神网影响雄虫,以及,能看到精神网残余的东西。” “?!” 凌洲倏地坐直了起来。 “什么?” 基塔迪:“是这样……” “是这样的……”埃度趁他不备把他推到一旁,绘声绘色地给凌洲描述着—— 当时会议结束后,两人带着各家的人一起回了兰兹主家。 基塔迪和埃度站在书房里,手上哗啦啦地翻着文件。 埃度翻得烦躁:“祭司殿到底在哪干什么?什么黑袋子?” 基塔迪:“不知道,大殿下和亚维已经去了。” 埃度:“纳恒那边呢?会不会被发现?” 基塔迪翻完了一本,抬手揉了揉额角:“不一定。” 埃度更烦躁了:“什么玩意儿,右达符都攻过来了,赶在这个节骨眼上搞事,是嫌死得不够快吗?” 基塔迪冷笑:“异兽说不定都是他们引过来的,他们怕什么?” 埃度动作一顿,猛地抬头:“你说……” “叩叩叩。” 两人同时转身。 基塔迪将文件放到一边:“进。” 格克兰走进来,俯身行礼:“族长。” “怎么了?” “外面有人要见您,看样子是科米加的。” 基塔迪和埃度对视一眼,眼中都是诧异。 基塔迪示意埃度将桌上的东西都收起来:“让他进来。” “是。” 埃度迅速将文件全都扫进了抽屉,精神力覆盖上后面的书架,遮住了所有东西:“科米加的来干什么?” 基塔迪:“不知道,先看看吧。” 埃度瞄了眼暗门:“我要不要躲起来?” 基塔迪:“不用,所有人都知道你跟着我过来了,你不在更不好说。” 埃度挑眉,随口道:“怕传出去说顿特莱格族长被兰兹囚禁了吗?” 基塔迪习以为常地拿起一旁的烟丝色带链眼镜戴上,并不打算搭理他。 埃度撇了撇嘴:“还弄个链子,真讲究。” 基塔迪不轻不重地踩了他一脚:“闭嘴,来了。” 埃度迅速回踩回去,随即收敛表情靠坐在桌子上。 凌洲:“……” 他眨了眨眼,拧眉看着屏幕里滔滔不绝仿佛说书一般不放过任何一个小得不能再小包括他俩的每一个细微互动……动作细节的埃度,再一次体会到了高一互批作文眼睁睁看着同桌洋洋洒洒铺垫了七百字也没开始写正题的作文还要给出一个评分时的无力感。 好在旁边有人比他还先受不了,基塔迪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一把拍开了埃度,强行抢回了位置:“大殿下,还是让我来说吧。” 凌洲微笑着点点头:“族长请。” 基塔迪一边按着愤怒挣扎某虫,一边死死守着位置:“是这样的……” 第91章 证据 南境。 密林上空掠过一道道黑影,几名军雌速度极快地盘旋在那,借着夜色的遮掩用手上的探测镜观察着下面。 萨岱霍斯领着几队人掩在灌丛后,低头看着手上光脑传过来的影像,不时抬头注意着那边。 随着军雌的掠近,手上的画面也逐渐清晰了起来—— 一只只异兽松散地站在林下,即至初冬,外围林子的叶子已是稀疏了不少,恰好方便探测镜的观测。 军雌飞得高了些,谨慎地靠近。 画面上的异兽通体赤红,除却身形更大长有长尾外倒是与幼年体相差不大。 萨岱霍斯顺着一个个看过去,脖子处,胸膛处,尾骨处都覆有赤红鳞片,这一批虽说数量较多,但都是成长体。 “上将,”耳麦里传来军雌的声音,“没有了,所有异兽都录进去了。” 萨岱霍斯按开耳麦:“确定吗?” “确定。” “嗯,回来吧。” “是。” 军雌飞向两边,绕着回了河北。 萨岱霍斯:“阿弗列,你那边怎么样?” “上将,我这边都是幼年体,只有七只。”阿弗列说。 “嗯。” 阿弗列:“上将,它们好像要过来了,我已经看到了。” 前方密林传来的碰撞声,萨岱霍斯光脑上的红点也突然在朝这边加速靠近。 阿弗列:“怎么回事?怎么突然就冲过来了?” “应该是来试探的,”萨岱霍斯关了光脑,“全部解决掉。” “是。” 萨岱霍斯站起来,抬手:“所有人听令。” “是。”军雌全都起立。 萨岱霍斯抽出腰间的光能枪:“前排随我过去拦截,后排流弹准备,异兽一旦受伤即刻毙命,务必拦在河南。” “是!” “吼——” 一群赤红异兽冲破了密林,声势浩大地朝着长河扑来,阵阵吼声席卷河岸。 萨岱霍斯带着军雌自灌丛里振翅而出,银光溢彩的翅翼倏地划破长夜,挟着光弹冲向了兽群。 “砰——”“砰砰。”“砰砰砰——” “嗷!”“吼——” 枪声与异兽的嘶吼此起彼伏,月光下的澄澈长河渐渐染上了血色 。 “流弹准备——” “放!” “轰——” …… 基塔迪按住了埃度,在凌洲期待的目光中继续绘声绘色地讲述着—— “嗒。” 一名雄虫走了进来,转身关上了门:“基塔迪族长,埃度族长。” 基塔迪抬眸,灰发绿眸,倒是典型的科米加特征,等雄虫走进了,才发现他的眸色有些淡,右眼眼角有个疤,瞧着不像是划痕,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戳进去一样。 第101章 雄虫走到两人面前站定,俯身行礼:“见过二位族长,我是巴格理的助理,道班鲁·科米加。” 埃度挑眉:“巴格理?看来科米加族长挺随和的嘛。” 基塔迪暼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道班鲁一顿,随即毫不意外地笑了笑:“族长何必暗讽,我既然来到了这里,又摆出了态度,自然代表着我们的立场是一样的。” 埃度嗤笑:“那可担不起,我和基塔迪族长的立场自始至终都是各自家族,阁下可别来拖我们下水。” 道班鲁脸色一僵:“族长难道不想扳倒科米加吗?” 基塔迪抬手扶了扶眼镜:“道班鲁阁下,我们虽说与科米加没有多么交好,但关系也不至于那么差吧?” 埃度:“……” 是吗??? 道班鲁脸色一变,不复之前的自信淡然:“族长,既然我今天来到了这里,就是表明我也想扳倒科米加,你们何必对我那么防备?” 埃度起身坐到了扶手上:“阁下,你确定你不是来挑事的?” 基塔迪淡定地往左边撑了撑,稳住险些倒过去的椅子:“如果是巴格理族长派你来试探的,还请转告,我们两家对其他的并无意。” 埃度接上:“请吧,阁下。” 说着就要叫人来送客。 道班鲁一下就急了,眼见着呼叫器已经打开,登时不管不顾地就喊出声:“精神网!我知道科米加一直在试图控制你们,我有证据!” “?!” 埃度按下按钮的手蓦地停住,扭头看向基塔迪。 凌洲:“……” 他眨了眨眼,伸手把终于小心翼翼仔仔细细擦了擦光脑并珍惜地戴在了自己手上的亚维拽了过来。 亚维:“?”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坐到凌洲旁边,刚要开口就被凌洲一把按住。 凌洲一脸的终于熬过去了:“嘘,正题来了。” 亚维:“?” 他顺着转过头,看向屏幕里你一句我接两句的两人—— 基塔迪与埃度对视,面上虽然不显,但心里已然是掀起了滔天巨浪。 他转向道班鲁:“你说什么?” 道班鲁见他们停下了动作,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也不敢再卖关子,一口气全都说了出来:“族长你们都不知道吧?科米加这么些年来一直在暗中影响控制你们的精神海。” “你说什么?”两人满脸惊疑不定。 “科米加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堆晶石,它可以源源不断地吸收雄虫的精神力,再将吸收过来的精神力全部转到布利华佩身上,”道班鲁顿了顿,“布利华佩有了那么强悍的精神力,就在主都布下了精神网,用来……” 两人听着,面上越来越惊骇,心底却越来越沉。 果然,跟之前猜测的一模一样。 道班鲁解释完了,就拿出一枚方形半透明晶体:“我知道,这件事让人实在难以置信,但确实是真的,我是巴格理的助理,请你们相信我。” 说着,他往前递了递:“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把精神力探进去,就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了。” 凌洲一愣:“所以,这个晶体……” “嗯,”基塔迪点头,“我们都试过了,只要精神力探进去,就能清晰地看见自己的精神海状况,包括布利华佩精神丝拔除后残留下来的痕迹。” 亚维眉头一动:“那岂不是只要雄虫探出精神力,真相就大白了?” 埃度嘴角勾出了一个兴奋的弧度:“不止,那里面,还有证据。” “证据?”基塔迪眼中已满是怒火。 “是的,”道班鲁点点头,“其实布利华佩和巴格理之间并不像外人所认为的那样关系紧密,相反,他们各自防备,暗中下手也不止一次两次,所以,为了防止布利华佩没有按时渗透精神网,巴格理要求他每次动手必须全程用特殊仪器记录下来。” 埃度拿起手上的晶体:“就在这里面?” 道班鲁:“嗯,所有的记录都在里面了。” 亚维猛地转头看向凌洲。 凌洲手指微微蜷曲:“终于……” 亚维狠狠一拍:“终于逮着了!” “嘶——” 亚维一愣:“你干嘛?牙疼啊?” 凌洲抬起他拍到自己腿上的手,忍着重新放回了正确位置:“腿疼。” “……”亚维眨眨眼,心虚地摸了摸鼻子,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咳,那什么,太激动了哈。” 凌洲面无表情地笑了两声:“感受到了。” 他看向屏幕:“族长,他怎么突然?” 基塔迪压了压嘴角:“我和埃度也怀疑过,但后来……” 埃度转了转手上的晶体:“阁下,你是科米加的助理,怎么说背就背啊?” 道班鲁闻言,绿眸里满是愤恨,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疤:“自作孽,不可活。” 基塔迪眉峰一挑:“想必阁下应该有条件吧?不妨说说。” 道班鲁放下了手:“不愧是兰兹族长,既然如此,我也就直接说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确保我的安全,不透露我来这儿的消息。” 埃度:“就是这样?” 道班鲁笑了笑:“当然不是,还有,废了盖德克一条腿和一只手。” “?”埃度眉峰高高挑起。 基塔迪动作一顿:“盖德克?” 道班鲁看着基塔迪:“我知道他是兰兹嫡系,地位尊贵,去哪儿都有一大批人护着,要不是我动不了他我今天也不会铤而走险,但这就是我的要求。” “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道班鲁抬手,指尖捏着一个小黑块,“我也可以现在就毁了晶体。” 埃度看清他手上的东西,脸色一沉:“微型光弹?” 道班鲁往后退了退,警惕地盯着他们:“族长好眼力,放心,军部管控严格,我没那么大能力,它威力很小的,只会炸了晶体而已。” 基塔迪抱臂后靠在椅背上:“可以问问,为什么提这样的要求吗?” 他赶在道班鲁动作之前摆手示意:“我没有说不答应,只是,你也说了,盖德克毕竟是我们家嫡系的,总得问问吧。” 道班鲁听出了他的意思,也就放松了些:“族长应该有知道吧,盖德克之前虐杀了一名雌侍。” 他说得平静,基塔迪却听出了深掩其中的刻骨恨意,那件事刚好赶在一次集会之前,确实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记得,好像是名军雌,他是你的?” “弟弟,”道班鲁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亲弟弟,他的惨状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埃度稍稍直起了身体:“那你为什么,不要求杀了他?是觉得我们不会同意还是……” “不,”道班鲁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为什么要杀他?像他这种自负狂傲藐视一切的人,让他断手断脚,只能狼狈地趴在地上,每时每刻感受着别人异样怜悯的眼光,看着自己苟延残喘,被以前看不起的人肆意地踩在脚底下,不是更好吗?”眸子里满是残忍与可怖,快意与仇恨一并淹进去。 “光是想想,就觉得痛快啊。” 埃度莫名感到有些发冷,皱眉往后靠了靠。 半晌—— “……好,我答应了。” 第92章 毯子 “……”凌洲垂下眸子,慢慢地靠了回去。 亚维沉默了会儿,低嗤一声:“报仇都要找到对家来,科米加也就混成这个样子了。” 基塔迪抬手揉了揉眉心:“我已经派人过去了,微型光弹马上就会被销毁,大殿下,我们的意思是,就趁着今天一并爆出去。” 亚维头稍稍一偏:“三件事情,布利华佩一定逃不了。” 凌洲食指敲了敲:“当然。” …… 城东。 “啪——” 酒楼三楼包厢内,盖德克挥着鞭子狠狠抽在地上跪着的亚雌身上。 “唔……”亚雌闷哼一声,死死咬着牙没有倒下去。 盖德克气笑了:“倒是很有骨气。” “啪!”抬手又是一鞭,布满倒刺的鞭子上沾满了斑斑血迹。 “恩!”亚雌再也支撑不住,被抽趴到了地上。 盖德克丢了鞭子,甩甩手站起来,一脚踩在了亚雌身上:“你是我的雌侍,我让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谁给你的胆子忤逆我?嗯?” 亚雌被踩得呼吸不上来,十指死死攥着地毯,身上不断涌出的血将毯子染得通红。 幸好,逃出去了一个…… “哐——” 包厢门被人一脚踹开。 盖德克一惊:“谁?!” 四名雄虫闯进来,不等他反应就是一脚踹过来。 “啊!”盖德克被踹得狠狠砸在桌子上,哗啦啦地掀翻了一桌的盘子。 “你们想——啊——” 两个人牢牢按住他,其余两人一人一刀,倏地就砍断了他的一手一脚,飙出来的血溅了几人一身。 第102章 亚雌呆愣地看着转瞬间就只剩两肢的盖德克,一时作不出任何反应。 盖德克在怔愣一瞬后,茫然地低头,雄虫站起来后再无遮挡,他清楚地看见自己空荡荡的半身,直到被不断涌出的鲜血刺激眼球后,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强烈的疼痛。 “啊——啊啊——我的手!我的腿——啊!救命——” 声声惨叫中,四名雄虫面无表情地跨过地上的血走了出去。 偌大的包厢里只剩哀嚎惨叫的盖德克和呆滞在原地的亚雌。 剧烈的痛楚中,盖德克隐隐约约听到门外传来的交谈声—— “事情……解决了,是告诉……吗?” “嗯……大殿下……通讯……” “大……” 模糊不清的声音中,唯有“大殿下”三字清晰入耳。 大殿下,大殿下……适愿·温森特纳?! 盖德克的手指猛地曲紧,尖利指甲深深陷进肉里,本就断裂流血的伤口更是直接掀了出来。 适愿……适愿!!! …… 南境。 “轰——” “吼——吼!” 一枚流弹正正打在最后一头站着的异兽胸膛上,随着一声气弱的嘶吼,异兽直直地倒了下去,砸出一片灰尘。 密林前,一头头异兽相错倒在地上,残肢满地扑碎,猩红的血汇成了一个又一个的水坑,零零散散地填满整片旷地。 “上将,异兽已全部击毙!”军雌展翅示意。 萨岱霍斯收回打空的光能枪,抬手按上耳麦:“嗯,清点打扫。” “是。” 他振动翅翼,飞到了河北,转身看着眼前的破碎残血:“阿弗列,你那边怎么样?” 阿弗列:“上将,已经全部击毙,现在正在清扫。” 萨岱霍斯:“嗯,派人过来取样。” “是。” …… 皇宫大殿。 基塔迪和埃度站到了最前面。 基塔迪抬手,精神力加持扩大了声音:“都安静。” 威势下,下面的议论渐渐弱了下去,兰兹和顿特莱格的人见自己族长站了过去,纷纷闭上了嘴,静默地站在原地。 “兰兹族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名年迈雄虫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 基塔迪扫视了一圈:“我知道,这件事情让大家难以接受,但是,它确实就是事实。” “什么?!” “怎么可能???” “可,那是族长啊,难道说……布利华佩真的……” “这……他真的在控制我们?!” “不,不可能,有证据吗?” “你说什么呢?那是族长!他犯得着污蔑布利华佩吗?!” “对,对对,除非拿出证据来,否则我不相信!!!” “……” 被军雌明里暗里拦住的布利华佩只能阴沉着脸,竭力思索着对策。 他们应该没有证据…… 绿眸里闪过一层幽光,那些雄虫根本看不到精神海里的东西。 埃度瞥见他的神色,不禁勾唇,露出个讥讽的笑来。 真是,一如既往的,自负呢。 他偏头瞟了一眼基塔迪,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基塔迪抬手拍了他一下:“前不久,我们在城东收录员身上,发现了……” 凌洲站在后面,倚着桌子抱臂看着下面人的神情。 随着基塔迪的讲述,本就半信半疑的已经差不多完全相信,而原本不信的此时也是摇摆不定,只有少部分还在等着证据。 凌洲扫了一圈。 就不知道到底是太相信布利华佩,还是不信自己的精神海会无知无觉地被人入侵。 他的视线最后定在了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布利华佩身上。 布利华佩站得离冰棺最近,阵阵寒气盘着绕着大都扑在了他身上,凌洲半眯起了眼睛。 “先去……” “等等,大殿下。” “族长?” “抱歉,我知道你们很愤怒,但是,还请先将他们移至大殿。” “……为什么?” “你!都这样了,你还要……” “冷静点,少将。” “听我说,他们是被布利华佩害死的,只有布利华佩死了,才能……” “那跟这有什么关系?现在应该让他们……” “少将!我知道这很残忍,但这就是证据!” “你要证据,照片……” “这更直观!也更强烈。” “……” “大殿下,元帅,最后一步了,行之踏错,皆是死地。” “用冰棺,不会有什么问题的,相信我,都会……保存好的。” “……” “……好。” 凌洲思绪回拢,敛去了所有情绪,嘴角扯出了一抹微笑,平静地,戏谑地看着布利华佩。 …… 大殿外层层围了一圈又一圈的军雌,黑金军装在夜风下猎猎翻飞。 领头的两名军雌持枪站在大殿前,手指按在扳机上,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 “少将,我们现在……” “等着,听元帅令。” “是。” …… 皇宫大殿。 基塔迪顿了顿:“所以,布利华佩和科米加,一直在影响并试图控制着,我们的精神海。” “!” 第93章 混乱 基塔迪说完,底下彻底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直直地射在布利华佩身上,让他感到如芒刺背,后背的冷汗浸湿了灰袍。 他们怎么会那么清楚,收录员乘务员……都被他们找到了?怎么可能,前几天还…… 他突然反应过来,倏地抬头,正正对上凌洲戏谑的笑。 布利华佩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咽下了一身冷气。 他们早就知道了,今天……是个局! “兰兹族长,空口无凭,你有什么证据吗?”年迈雄虫紧了紧握着拐杖的手,有些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上首。 基塔迪回头,凌洲直起身走上去,将手中的晶体递给他。 布利华佩绿眸蓦地睁大,那是—— 基塔迪接过晶体,手臂抬高,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能看到手上的晶体:“这就是证据。” “咔。” 精神力顺着手臂进入晶体,随着一声轻响,晶体慢慢裂开了一条缝,数道流光自缝隙中窜出,在半空中组成了一面巨大的屏幕。 “不,住手!” 布利华佩尖声叫着,就要冲上去砸碎那个半透明晶体。 “阁下,别激动啊。” 围在身边的军雌早有预料,他刚一动,几把上了膛的光能枪就径直抵在了他的肚子、心口和后背。 布利华佩被生生停在了原地,动弹不得。 易哲维希动了动手上的枪,无声地警告着。 布利华佩低头看了眼,恨得险些把牙咬碎,谩骂就着血腥味一起咽下去:“你们给我等着。” “我们等着呢,阁下。”阿拜尔皮笑肉不笑地盯着他。 动作间,屏幕已经开始投放晶体里所记录的一切—— 布利华佩在祭祀大典上撒下精神网。 精神丝顺着爬到每个人的身上。 布利华佩在收录员和乘务员上套上精神网格。 精神网格席卷上每个路过人的精神海。 布利华佩…… 画面中,布利华佩的精神力不再是无形,而是清晰可见的黯淡破败的灰,缠着,绕着,爬到每只雄虫的身上,钻进他们的精神海里,纠缠绞紧精神力,扎根,蔓延,侵蚀,腐化。 每只虫身上都透着灰败的气息。 底下的雄虫一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眼珠一动不动,视线死死钉在屏幕里,看着自己在精神网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暴戾,越来越失惑,越来越,不像自己。 “……” 死一般的沉默一直持续到录像结束,屏幕重新碎成数道流光,一并窜回晶体,狭长的裂缝缓缓闭合。 突然,年迈雄虫抬高拐杖,以要敲碎地板的力道杵在地上。 “咚——” 仿若一道声关,大殿内瞬间就炸了—— “他妈的,布利华佩,你敢控制我?!” “精神网……你怎么敢!” “祭司世家,你们就是这么干的吗?啊!” “我说呢,怎么感觉精神海总是有哪里不对劲,你们就是靠这个挑起虫族矛盾,把我们都当傻子啊……” “你敢利用我?!我杀了你!!!” “……” 场下一片混乱,怒火冲天的雄虫们纷纷将杀人的目光对准布利华佩,有几个狂躁的已经按捺不住冲了上去,又被布利华佩全部打开。 布利华佩甩着精神力,阴沉着脸将冲上来的雄虫一个个地拍到墙上:“滚开!一群废物!” “你说什么?!” 第103章 “布利华佩!你不要太嚣张了!!!” “怎么?你想动手?” “……” 眼看着局面越来越乱,凌洲抬眸看了一眼纳恒。 纳恒会意,带着一众军雌不动声色地站到了旁边,冷眼旁观着那一场闹剧。 埃度丝毫没有下去控制场面的打算,站在上面看得津津有味仿佛不是自家雄虫打又打不过还要叫着嚷着扑上去结果被揍得满地找牙一样。 看就算了,他还时不时戳一下旁边的基塔迪:“欸,你家的不行啊,才一下就被打飞了。” “啧啧啧,还是我家的不错,扛了两下。” “……” “喂,都被人揍成这样了,你还不下去帮忙?” 基塔迪忍了又忍,终是忍不住踩了他一脚:“你怎么不去?” “嘶……”埃度状似痛苦地弯下腰,“你再踩我就把你丢下去打群架。” 基塔迪面无表情,又踩了一脚:“哦,你丢吧。” “你……” 凌洲:“……” 他更加面无表情地看了眼站在那演得不亦乐乎的埃度,又看了眼明明乐得不行都搁这配合人演起戏来却偏偏面上一派冷淡的基塔迪,只觉得万分糟心。 秉持着眼不见为净的准则,他默默地将头转了回去。 下面雄虫被揍归被揍,但也消耗了布利华佩不少的精神力,自从晶石被拍到军部后,他就没有了源源不断的补给,精神海状况也大不如前,再加上…… 凌洲暼了一眼窗外,第三军也围在外面。 今天势必要取了布利华佩性命。 他眯了眯眼,至于科米加…… 低头瞟了一眼光脑,都这么长时间了,科米加应该早就得到消息了才对,但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影子出现…… 他食指敲了敲桌子。 “啊!!!” 凌洲一顿,霎时转头望去。 …… 南境。 几批军雌飞回军营,一头被轰断了脖子的异兽被粗绳牢牢绑在搬运器上,稳稳降落在了地上。 “上将。”教授带着几个人匆匆走过来。 萨岱霍斯停下脚步:“教授。” 教授走过来,抬手扶了扶镜框,眯眼看着后面的异兽:“这是……” 萨岱霍斯:“成长体。” 教授神色一凛:“好,我知道了,搬去研究地吧。” “嗯。”萨岱霍斯挥手示意,几名军雌拖着异兽往研究地走去。 “上将,”教授递出手上的一份报告,“幼年体的研究报告出来了。” “好,”萨岱霍斯接过,“辛苦了。” 教授摆摆手:“分内之事,不值一提,那我们就先走了。” 萨岱霍斯右手扶肩。 等一群人走后,萨岱霍斯才沉下眸子,抬手点开光脑,视线死死钉在显示简讯打开却依然没有任何回复的页面上。 “来人。” “上将。”军雌跑过来。 “把通讯员叫来。” “是。” …… 皇宫大殿。 一名绿发黄眸雄虫蓦地被甩到了顶上,哗啦啦砸下了一块块的水晶灯。 基塔迪脸色一沉,抬手就是一股精神力冲着布利华佩而去,精神力在接触到的同时瞬间具化,拧成一股粗绳,眨眼间就绑上了布利华佩。 其他人见状也紧随其后,一股股绳子一道接一道地绑上布利华佩,紧得陷进肉里,让他动弹不得。 布利华佩咆哮着要挣开绳子,空虚的精神海却怎么也使不出一点儿力气,他不可置信地探进去,在看到空荡混乱的精神海后目眦欲裂:“不可能!不可能!只是收拾几个杂碎,我的精神海怎么可能——” 他倏地停住了,被突如其来的暴露刺激得发昏惊惶的脑子刹那清醒了。 他们要的,不仅是把他拉下去,他们要的,是他的命!!! 布利华佩抬头,绿眸发狠地盯着凌洲,垂死的恨意自心底蔓延上涌,尖叫着冲上眼眶,爬着要朝凌洲撕去—— “适愿!!!” …… 南境。 “上将,”通讯员走进来,“您找我?” 萨岱霍斯:“主都有消息吗?” 通讯员摇摇头:“没有。” 萨岱霍斯手一紧:“派去的人呢?” 通讯员:“也还没有传回消息。” “……” 通讯员上前了几步:“上将,您不用太过担心,紧急通讯也没响,应该是没有什么大事的。”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好,知道了,你回去吧,继续盯着。” “是。” “上将。”通讯员刚走,阿弗列就走了进来。 “怎么了?” 阿弗列举着手上的光脑:“雄主回我了。” 萨岱霍斯一顿:“怎么说?” “说是没什么事,就是布利华佩要搞祭祀,他们正在殿上吵着,”阿弗列走到萨岱霍斯面前站定,“应该没什么事,元帅他们都在呢。” 萨岱霍斯闻言,脸色彻底沉下去了。 “上将?”阿弗列一愣,“怎么了?” 萨岱霍斯捏紧手里的报告,纸张陷进去发出了细微的声响:“布利华佩是被叫进去的,怎么可能是他要祭祀。” “?!”阿弗列懵了,“上将,你的意思是……” 萨岱霍斯:“主……” “嘀嘀。” 沉寂良久的光脑再次响了起来,设置过的简讯振动自手腕间传来。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低头看去。 …… 皇宫大殿。 一批批军雌径直闯了进来,一层又一层地将布利华佩和其他人牢牢隔开,上了膛的光能枪柄柄对着他,让人丝毫不怀疑只要里面的人稍稍一动,就会立刻被打成筛子。 纳恒举枪正对着布利华佩的眉心:“阁下,再动,光弹就会打碎你的头。” 布利华佩捂着刚刚被打穿的右臂,粗喘着气四面望着,淬了毒的绿眸恨不得将所有人射个对穿。 约格泽昂收回了枪,随手丢到了桌子上,回头看了眼凌洲:“没事吧?” 凌洲手指动了动,收回刚刚被强行扯断的精神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 约格泽昂又上下扫了一遍,转过头,目光冷寒:“布利华佩,证据都在这,想必你也没有什么要狡辩的了吧?” 第94章 表情包 “……”布利华佩死死地盯着他。 半晌,突然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浑身都在抖,全然不顾抵在眉心的光能枪,分不清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 凌洲撑了一把有些摇晃的身体,定了定神,低头快速在光脑简讯上点了几下。 约格泽昂静静地站在那看着狂笑不止的布利华佩,等到他笑完了,才开口:“杀了一百二十一个人,冒充祭司,控制雄虫精神海,谋害……先亲王。” “布利华佩,”约格泽昂抬手,“判你死刑,没有意见吧?” 手一落,包围圈里的一半军雌就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特钢铁链,绕过光能枪将布利华佩捆了个严严实实。 布利华佩精神海空虚,又被数把枪抵着动弹不得,只能无济于事地死命挣扎着被套上锁链,全身骨骼都被挤压进去,面色扭曲地盯着上首。 约格泽昂视若无睹,继续道:“对于科米加,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布利华佩一顿:“什么意思?” 约格泽昂瞥了一眼站在后面的伯恩,伯恩会意,几步走到前面,微笑道:“阁下,你刚刚也听到了,这些事虽是你所为,但科米加才是主导不是吗?对于他们,你就没有什么想交代的吗?” 布利华佩闻言,眼底飞快地闪过愤恨,生生咬出了满嘴的血腥,似是恨不得将谁一起咬碎似的。 良久,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张嘴吐出一口污血,嗤笑道:“想知道?自己去查啊。” 伯恩眸光闪了闪:“阁下,你难道甘心吗?明明是一起做出来的事,凭什么只有你死了?” 布利华佩定定地看着他,神态似有所动摇。 伯恩见状笑了笑:“事后科米加会做出什么,想必也不用我们说吧?” “……哈哈哈哈哈——”布利华佩突然低头大笑起来,“做什么?无非是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身上罢了。” 他笑得眼角泌出眼泪:“我知道你们想把科米加一起端了,但可惜了,不用来激我,反正我都要死了,还不如留个祸患给你们,说不定,黄泉路上又相见了呢,哈哈哈哈哈——” 他神情疯癫,狂笑不止,抱着所有人一起去死的心态干脆直接承认并揽过了所有事情。 “对,就是我干的。” “那些人是我杀的,祭司是假的。” “精神网?早就布下了,是你们太蠢了而已,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哈哈哈哈——” 第104章 “先亲王?你是说凌长云吗?他都死了十二年了,才发现啊?啊?!哈哈哈哈哈——” “科米加?哎哟,那可跟他们没有一点儿关系。” “你们那么多人,被我耍得团团转,还一耍就是几十年!!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来杀我呀!杀我啊!!!” “……” 整个大殿都回荡着他的疯吼。 旁边人脸色越沉,他笑得越开心,仿佛自己就是那最大的赢家,无所谓即将到来的死刑,势要拼着最后一口气恶心死所有人。 凌洲站在后面,抬头撇了他一眼,点在光脑上的手指动得更快了,飞掠的残影间隐隐透出一股心虚的意味。 完了完了,真生气了。 …… 南境。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光脑,手指动着飞速点了几下。 阿弗列站在一旁,也在着急忙慌地发着简讯,眼见亚维没有回,又时不时抬头,想看又愣是不敢看一眼萨岱霍斯的简讯页面,愁得整只虫就差原地团团转了。 他食指飞快地往下拨,试图刷新疑似卡住的页面,却怎么也没等到回信。 无奈之下,他只好用一双红通通……淡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萨岱霍斯,企图看出点儿什么来。 “……”阿弗列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萨岱霍斯的神色。 冷沉中掺杂着一丝放松,放松中混合着一堆担忧,担忧中…… 阿弗列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发凉,他怎么看出了那么一丢丢的怒气呢? 联想到对面的凌洲,一时间,被凌洲讲给亚维亚维又说给阿弗列的被各种小说填得满满当当的脑子倏地疯狂活泛起来,各式狗血大戏唰唰唰地在里面轮番上演。 这边阿弗列的表情精彩万分,那边萨岱霍斯蓝眸一直没有离开过光脑页面—— 殿下:南境夜景吗?好看(星星眼) 萨岱霍斯:(摸摸兔子脑袋) 殿下:(兔子探头)上将,主动交代可以有赦免的机会吗? 萨岱霍斯:您请说 那边静默了几秒钟,随后一条条简讯就像某只虫送的山菱一样一个接一个地疯长……发过来。 殿下:我错了(兔子滑跪) 殿下:我们找到布利华佩的好多证据 殿下:真的好多 殿下:亚维他们一合计就说今晚做了布利华佩吧 殿下:然后我们就都到了皇宫 殿下:又把布利华佩骗过来,当场揭发他 殿下: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已经准备砍虫了 殿下:(兔子委屈) 殿下:我什么都没干,就在那干站着,都是他们弄的,我躲得可远了真的 殿下:我都不知道哪来那么多证据 殿下:迷迷糊糊间事情就全部解决了 殿下:上将,你相信我 殿下:(兔子委屈)(兔子冤枉)(兔子哭泣) 殿下:我真的躲得可远了,要不是亚维非要拉着我,我都不会出家门一步 殿下:啊,雌父叫我了,我先过去了上将 殿下:(兔耳朵比心)(兔子挥挥手)(兔子版想你啦) 最后一条发完,简讯页面就再也没动过了。 萨岱霍斯:“……” 他盯着满屏不知道凌洲从哪儿薅来的各式怎么看怎么心虚的兔子表情包,再划着上去顺一遍偶尔出现的漏洞,原本柔和下来的脸彻底没有表情了。 一旁围观了全程的阿弗列:“……” 他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心中默念自家雄主的名字,顶着满室的冰冷,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问道:“上……上将,主都怎……怎么样了?” “……没事。” 阿弗列松了口气,悬到嗓子眼儿的心终于稳稳落地。 落地后,他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谨慎地往后退了几步,仔细斟酌着:“那,大殿下他……”有新虫了吗? 阿弗列脑子里的神经都快打成了结,既然主都没事,那除了这个,他实在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事情这么地……能烧火。 “……”萨岱霍斯抬眸看着他,蓦地轻笑,“好得很。” “……”阿弗列控制不住地一抖,只恨自己不会隐身。 雄主,救命啊—— …… 皇宫大殿。 凌洲发完就“咻”地关了光脑,愣是一秒都没敢停留。 他正了正神色,勉强飞着拉回了跑出去千八百里远的思绪。 思绪刚被扯回来,布利华佩的狂笑也渐渐弱了下去,咆哮过度的嗓子终是支撑不住,低头不住地咳了起来:“咳,咳咳——咳……咳。” “哎哟,阁下,怎么咳成这样了?是嗓子都看不下去了吗?”凌洲一脸惊讶,缓步走上去。 “咳,适愿……咳。”布利华佩阴狠地瞪着他,奈何精神海空虚得不行,根本动不了一丝一毫。 凌洲走到他面前站定,戏谑地上下打量了一番:“阁下,您这精神海不行啊,怎么才随便动了几下就不行了呢?” 他虚情假意地惋惜道:“您可是曼斯勒安精神力最强的雄虫啊,怎么今天完全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气势啊?” “噗——” 亚维几人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连带着一旁攥紧拳头恨得不行的雄虫们都放声大笑。 “你!”布利华佩气得想要抬脚踹他,不想才一动特制链子就随着他的力道往里绞紧,挤得骨头生疼。 凌洲看着他疼得龇牙咧嘴的模样,温馨劝告着:“阁下,可别动了,您再动,指不定这链子就绞断您的骨头了呢。” 他眸底没有一丝笑意:“小虫崽们还在这儿呢,可别再吓着他们。” “什么小虫崽——”布利华佩狂怒的声音戛然而止,眼珠下意识地转向前面的冰棺,心跳也莫名地加速了起来。 “哦,”凌洲慢条斯理地走到他身边,“瞧我,都忘了正事了。” “什么正事?”布利华佩僵硬地扭过头。 凌洲嘴角慢慢勾起,笑吟吟地看着他,声音又轻又低:“不好奇,为什么明明有绿晶石,你的精神海却还是那么空吗?” “!”布利华佩霎时僵在了原地。 凌洲嘴角的弧度缓缓变大:“忘了告诉你,那些晶石,都在我们手里哦。” “?!” 凌洲笑着转过身,在后面歇斯底里的咆哮中一步一步地走了回去。 约格泽昂偏头看了一眼凌洲,抬手挥下:“带走,关去军事监狱。” “是!” …… 南境。 阿弗列等了半天,忍不住弱声弱气地开口劝道:“上……” “报告!”一名军雌急匆匆地跑来,蓦地打断了他的话。 萨岱霍斯:“进。” 阿弗列又往后退了退。 “上将,布伦塞中将请您快去瞭望台。” 萨岱霍斯放下手:“怎么了?” 军雌:“探测仪测到一批异兽踪迹,摄像也探到了一点儿。” 阿弗列一愣,下意识察觉到了不对劲。 萨岱霍斯:“是什么?” 军雌抬头:“不太确定,但看样子很可能是成熟体。” 阿弗列:“?!” 第95章 找到 阿弗列倏地转头:“上将!” 萨岱霍斯眸色一沉,大步跨了出去:“去瞭望台。” “是。” …… 皇宫大殿。 布利华佩被军雌押着出了大殿。 凌洲放松了身体靠在桌子上,手指微微发颤,胸腔内积压已久的气终于长长地舒了出来。 终于…… 他蜷了蜷颤着的手指。 倒是……比想象中要容易得多,还以为,又是一场恶战…… 这么想着,他嘴角稍稍勾起,动了动一直紧绷着的身体,带出了几声轻响。 “嗒嗒咚咚哒。” 震响的凌乱脚步声传来,一群人着急忙慌地冲了进来。 有雄虫有雌虫,或衣着朴素或穿着华丽,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激动狂喜和焦急怀疑。 基塔迪一愣:“你们是?” 没有人理他,所有人都纷纷冲到军雌面前—— “元帅,是你发简讯通知我们,虫崽找到了吗?” “元帅,真的找到了吗?在哪里啊?” “元帅,我的雌君呢?怎么没有看到他?” “怎么把我们叫来大殿?人呢?不会还是没有找到吧?不会骗我们吧?” “是啊,我们一收到消息就赶来了,军部不会骗我们的对吧?” “切探……切探呢?切探在哪?!我终于找到他了,十二年了啊——他到底在哪儿啊!!!” “伊尔特克呢?他在哪儿啊?!” “乌……” “……” 激动混乱的人群将纳恒几人团团围住,轻问与吼声此起彼伏。 第105章 越来越激动的惊呼绕着转着冲上殿顶,本就摇摇欲坠的碎壁被剧烈振动的声波生生又震下些许裂瓦。 “咔嗒咔。” 裂瓦掉在冰棺上发出的碰撞声率先引起了外围人的注意。 离冰棺最近的一名亚雌下意识地转过头—— 刚刚急着进来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这会儿看到冰棺才后知后觉地闻到了空气中一直存在着的浓烈的腐烂气味。 亚雌被腥臭味儿熏得皱眉,抬手紧紧捂住鼻子。 冥冥之中似有什么在驱使着他走上前,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 “呕——” 一声剧烈的干呕瞬间盖过了刚刚有些弱下去的嘈杂。 “?”众人顺着声音转身回头—— 偌大的冰棺里铺着一条条冰布,冰布上放着的是一块块的……肉和骨头? 众人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往前挪了挪,冰棺里的一切都清晰了起来—— 有些已经发黑腐化,不太看得出本来的样子,还有些只是轻微发腐,轮廓还比较清晰,一条条血带缠绕在上面,已经干成了死血。 “这些是……什么?”中间的雄虫眉头都拧了起来。 “什么东西啊,好臭。” “怎么把这些放过来了,还不拿走吗?” “就是啊,味儿也太大了。” “元帅,我的虫崽呢?你们怎么都不说话?” “快派人把这些丢了吧,我的虫崽胆子最小了,可别吓着他。” “就是啊,我家雌君胆子也小,这么些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哪儿还看得了这些。” “我要我的虫崽,他到底在哪儿啊?!” “……” 几名军雌再次被围了起来,满殿都是要人的高呼。 凌洲站在后面,手指深深地陷进掌心,想开口,看着下面的一份份希冀与喜悦,嗓子却又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锁住一般,怎么也发不出一点儿的声音。 …… 南境瞭望台。 “上将。”布伦塞将光屏转过来。 “嗯,”萨岱霍斯几步走近,“在哪儿?” “这里。”布伦塞指着光屏上的一点,划着将它放大。 影像中,几个影子频频掠过,初起的阳光透过密林零碎地射进来,影子全身都在闪动,画面全是一道接一道的黑红闪光。 阿弗列吸了口气:“这么多鳞片,是成熟体?” 布伦塞:“八成是。” 阿弗列喃喃自语道:“异兽疯了吗?一群接着一群地过来,不是才灭了一批吗?” 布伦塞摸了摸腰间的配枪:“本以为杀了那么多能稍微震慑它们一下,不承想……上将,怎么办?”他转头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眯眼看着两个光屏,说话间,他把大屏投了出来。 阿弗列顺着望去,几个红点在林子里飘动:“四……五头,数量倒是不多。” 布伦塞:“但是,据先辈记载,成熟体右达符异兽根本不惧光能枪。” 阿弗列踱了两步。 光能枪不行,就只能用流弹,在外面还好说,在林子里…… “啧。”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萨岱霍斯偏头:“研究地那边有消息了吗?” 军雌摇摇头:“还没有。” 光屏上的红点又往前移了移,眼看着就要冲出密林。 萨岱霍斯:“嗯,阿弗列?” 阿弗列立刻站直:“上将。” 萨岱霍斯:“抽一队,装上流弹,跟我过去。” “是,”阿弗列一顿,“上将,你要亲自过去?” 萨岱霍斯将光脑连上屏幕:“嗯。” 阿弗列和布伦塞对视一眼。 阿弗列:“上将,我去就行了,万一……我多带一队。” 萨岱霍斯转身走了出去:“不用,跟上。” 阿弗列急了:“上将!” 布伦塞面色凝重,伸手按住了他:“上将应该是去探探成熟体的实力,你挑一队快跟上。” 阿弗列一怔:“……行吧。” 布伦塞推了推他:“去吧,我在这看着。” 阿弗列转头:“好。” …… 皇宫大殿。 纳恒几人被围在中间,四周都是喊声问声叫声,神经被振得猛烈抖动,才一张口就被声波浪潮淹没。 每个人都在喊,每个人都在问,里面的想要第一个知道下落,外面的也跟着一声接一声地叫,嘈杂半天,没有一个人得到答案。 站在最外面的那名亚雌眼见着自己怎么也挤不进去,眼睛不自觉地四处转着,试图自己找到虫崽。 这一转,他的视线不可避免地又被后面的巨型冰棺所吸引。 “?”本是强忍着不适挨个瞟过去,随意瞥着瞥着眼珠就倏地停住了。 他的视线聚焦在离他最近的那堆上—— 血还糊在上面,不知道什么原因,隐隐还有些黏稠,不像其他,一块块的也没有发黑,骨头也完整清晰,不像被陈年磨过的样子。 这么一看,他的视线就转不开了,大的,小的,粗的,细的,一根根,一列列。 亚雌的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上个月才带着自家虫崽去医院照了片,因为是从楼上摔下来,担心哪里出了问题,特意请医生开了全身照片的单子,片子出来后他也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怎么这一堆看着那么像……虫骨? “!”他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随即甩了甩头,怎么可能呢?那么多,主都早该炸了,什么消息都没听说啊。 这么想着,他心里的疑虑却是半分也没有减少,这些…… “?!”他的眼睛突然定住了,视线死死盯着那根露出半截的骨头上。 “那是——”亚雌失声叫了出来,整个人猛地扑上去,吓了周围人一跳。 “怎么了?” “叫什么?” “不就是一堆……吗?有什么好叫的。” “就是啊……” “……” 亚雌听不见后面的讥笑,眼里只有那一根细小的骨头,或者说,骨头上的一枚方形小黑钉。 “医生,这是?” “骨钉,他从楼梯上摔下来摔断了骨头,若是其他的也就算了,好好养着就是,但断了翼骨就必须打骨钉了。” “啊?那得多疼啊?能治好吗?” “亚雌的翅翼是脆弱点儿,不过请放心,这……” “雌父,为什么还要去医院啊?” “再去照照片子,雌父不放心。” “哦,那还要照全身吗?” “对啊,一起照照吧,啊。” “好吧。” 亚雌抖着手,伸手摸上那枚骨钉,一样。 他不肯相信地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所有骨头,虽然是一块一块的,但局部都连在了一起,怎么那么像? 他伸手拿开上面的,盖在最下面的是一小个,他的呼吸从看见那一撮仅剩的没有被污血染红的浅紫色头发开始就停住了。 他十指剧烈地抖动着,拨了几次都没有拨开,他缓了缓心神,小心翼翼地翻过来—— “啊——伯格克拉——” 凄厉的尖叫响彻整个大殿。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第96章 责难 亚雌神情癫狂,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发出的惨叫凄厉而又悲凉。 其他人被叫得心慌,有几个离得近的忍不住绕过他望过去—— “哎呀!” 一名雄虫被吓得一抖,不忍地转过了头。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那里面是……” 这一下,所有人都站不住了,纷纷跑到冰棺面前。 “嘶——” 喁稀団p 等看清亚雌手上的血骨后,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是……好惨。” “怎么那么惨。” “太可怜了吧。” “……” 雄虫被挤到旁边,闻言也不住地点了点头,是啊,太可怜了,他家虫崽…… “!”雄虫倏地转过头,失声叫起来,“那是你家虫崽?!” 旁边人被吼得一惊,白了他一眼:“小声点儿,不是他家的难道还是你家的吗?真是……” 他说着说着就没了声。 围在冰棺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较之之前的吵嚷,静得可怕。 是啊,那是他家的虫崽。 他家虫崽不是失踪了吗? 现在却在这,还那么惨烈。 为什么这口冰棺会放在大殿?还那么大? 为什么明明通知我们找到了,军部却都不说话? 为什么冰棺里有这么多的…… 冰棺?棺??? 里面到底是—— “很抱歉,”阿拜尔绕到最前面,俯身对着下面的人行礼,“军部找到得晚了。” 下面人抬头看着他。 “什么意思?” 第106章 “这里面……到底,是什么?” “什么叫抱歉?!什么叫晚了?说清楚!” “……” 人群中有几人已经激动了起来。 阿拜尔默了默:“自2875年到2887年失踪的所有人,都在这里,都在,冰棺里了。” “!!!” 下面人全都僵在了原地。 日光顺着敞开的大门透进来,愈发显得冰棺上方的白气森寒冰冷,初冬即至,寒意四起。 半晌,一道道声音渐渐从嗓子里撕扯出来—— “你的意思是,我的虫崽,在里面?” “我的雌君,已经,死了?” “我的,虫崽,死了?” “这一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是我的……虫崽?” “……” 开口的死死盯着阿拜尔,试图得到否定的答案;没开口的眼睛死死看着冰棺,之前陌生的骨肉此刻却越看越像,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 “……是的。”阿拜尔闭了闭眼。 “……” 下一秒,场面登时再次陷入混乱,更大的混乱。 “不可能!不可能!这不可能是我的虫崽!不可能!!我虫崽没有死!!!” “不,不不,不会的,不会的!你们在骗我!你们在骗我!!!” 难以置信。 “啊————不————” “切探!切探————” “朗尔温!!!朗尔温————不!!!” 痛苦。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不不,一定是你们!一定是你们没找到,担心被问责,所以才弄了些假的来骗我们!这些一定是从葬场里刨出来的!一定是!!!”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在干什么???军部就是这样找人的吗!?人全死了!全死了!!!你们在干什么!!!” 责难。 “啊啊啊——————是谁干的?!是谁?!” 仇恨。 “……” 凌洲站在后面,沉默不语地看着下面的一派尖叫嘶吼。 神态疯狂地顺着在一堆堆看不清的残骸中找人的,找到后紧紧抱在怀里痛哭的,试图将残骸拢起来却怎么都少了的,癫狂地四处责骂、将一切都怪罪到他人身上的,不愿相信不愿上前不断后退的…… 漫长的哭喊后,嗓子一个接一个地哑了,所有声音都渐渐弱了下去。 虽然一块一块地分了开来,但这么多年过去,又哪里还全部都认得出来。 除却少数几个还保存了一些的依然留在那里,抱着搂着,无声落泪,哭到昏厥。 其余的都趴在冰棺旁,或站或跪,或昏或擦泪。 雌虫们大都神色悲戚,双目赤红,满是怨恨与痛苦;雄虫们大都掏出帕子纸巾,用力擦去脸上的泪色,尽是愤怒与……哭过之后的淡然。 凌洲抬眸扫过还趴在那的寥寥几名雄虫,又扫过几名站到最后面搀扶……依偎着雄虫的亚雌。 随后沉默地收回了视线。 曼斯勒安的雄虫,无论阶级,都可以有多个雌侍雌奴,虫崽也有很多,雄虫崽子备受重视,雌虫崽子……多由其雌父扶养。 而雌侍雌奴太多,长年的折磨鞭打中,也难免生出怨怼,倘若自己生了雄虫崽子,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些,为什么自己生的,是雌虫崽子。 早夭,意外,病去……有些雌虫虫崽,可能在其短暂的一生中,一次也没有听到雄父跟自己说的话,甚至,一次都没有见过雄父。 有的在雌父的竭力呵护下成长,有的……在雌父的怨怼忽视下沉默。 比起悲戚痛苦,他们更多的,认为更重要的,是做出这件事的人对自己、对自己家族的莫大挑衅与羞辱,是军部没有及时找到的、自己认为的对他们的不重视,是借此机会向雄虫祈求怜惜,以此来提升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阿拜尔元帅,你们军部就是这么办事的吗?” 一名被两名亚雌搀扶着的雄虫缓步走了上来,精神力加持过的大声质问传遍整个大殿。 阿拜尔抬起头,顿了一下:“阁下,您这话什么意思?” 雄虫嗤笑:“什么意思?从75年到现在,找了多久了?十二年,人早就死透了你们才找到,真不知道军部一天天的都在干什么。” “……” 雄虫的声音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零零散散地跟着有指责冒出—— “对啊,你们在干什么?!我雌君都死了!” “三年了,你们都没有找到,不是说就在主都吗?为什么找不到?” “你们有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 “就因为他不是雄虫吗?所以你们都不在意!” “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他们!!!” “……” 站在后面的雄虫亚雌都一个接一个地高声责难,声势越来越大,谩骂也越来越激烈。 而扑在冰棺上的头也没抬,半个音都没有发出。 军雌们站在一旁,听着铺天盖地袭来的质问斥责和谩骂,拳头紧了紧,却是一句话都没有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看着散着寒气的冰棺,无声地承受着。 明明就在主都,怎么就没有,早点找到呢…… “所以呢?你们想干什么?” 第97章 倒 凌洲走到阿拜尔前面,垂眸看着下面:“嗯?” 他的声音太过平和,仿佛真的就是一句简简单单的询问,无端给了出声虫许多勇气。 “大殿下,我们也不想干什么,但这事总得有个交代吧?”雄虫朗声说着,转头瞥了眼旁边的亚雌。 两名亚雌会意,一左一右地附和着:“是啊,大殿下,出了那么大的事,军部总得给我们一个交代吧?” “都那么多年了,现在才找到,摆明了就是不重视呗。” 旁边的几人也跟着应和了几句:“对啊,我家虫崽都没了,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都是因为军部不重视,不然也不至于现在才找到。” “军部必须给我们一个交代。” “对……” “……” “……”阿拜尔抬步就要走上前来,“大殿下,我……” “元帅,”凌洲抬手按住了他,“我来。” 阿拜尔一怔,一时放松了力道,就被凌洲按了回去。 凌洲收回手,直直地盯着那只雄虫,加了些精神力:“阁下,您是哪位的雄父?” 雄虫一顿,脑子登时就卡了壳,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我,我是……”他用胳膊肘杵了一下左边的亚雌,暗自恼恨他的没眼色。 亚雌被杵得身体一歪,淡淡的苦涩自心底蔓延开来,就算是雌虫崽子,那也是……他抿了抿唇,小声提示着:“朗尔温。” 雄虫声音立刻大了起来:“朗——” “怎么,这还要雌君提醒吗?”凌洲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雄虫面色一僵,气氛顿时尴尬满溢。 “……不是的不是的,大殿下,我是雄主的雌侍。”亚雌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慌得脸色发白,连忙解释。 “闭嘴,这儿没你说话的份!”雄虫正恼,见状偏头斥了亚雌一句。 亚雌被吼得一颤,嗫喏地低下了头。 “朗尔温?”凌洲偏了偏头,“我记得失踪挺久了吧?” 雄虫:“是的是的,好几年了。” 凌洲:“哦,好几年了啊,是挺久的,也难怪,你记不得他的名字。” 不等雄虫开口,凌洲又接着说:“说你上心吧,人来了一眼都没有过去看看;说你不上心吧,又是嚷得最厉害的那个,阁下,我还真的很好奇,你现在到底是怎么想的?” 雄虫神情讪讪,顿觉脸上有些挂不住,声音下意识地高了起来:“大殿下,恕我直言,你没有虫崽,你怎么会理解作为雄父的心情?!我不去看是不忍心,我问责也是为了给朗格温报仇啊!” 亚雌身形一顿,动了动嘴还是没有出声。 亚维皱了皱眉,上前走到凌洲身边:“不好意思,是朗尔温。” 周围几名雄虫实在忍不住,鄙夷地瞥了他一眼。 蠢货。 凌洲冷然地看着他:“报仇?” 他抬眸随意地扫了扫:“所以你们刚刚,是在为他们报仇?指责在议阁都不怎么管后还费心费力搜寻了十二年的军部?辱骂险险从布利华佩手里抢回来一些的军雌?” “不去找,不去问,他们没丢之前你们关心过吗?凶手是谁你们关心过吗?你们有问过一句吗?” 他一步一步地走下来。 “军部找的时候你们不准他们进雄虫居住区,找到了你们满心满眼都是责难所谓的他们对你们的忽视。” 勉强堵住精神海的那一缕精神丝渐渐稀薄。 “这就是你们的报仇?” 动荡的精神力在里面翻涌扑腾。 第107章 “‘不是说就在主都吗为什么找不到?’你们给了他们多少范围去找,这不能进那不准去,您找一个来看看?” 衣物摩擦带起了阵阵惊疼。 “‘就因为他不是雄虫吗所以你们都不在意?’军部这么多年的庇护都被你吃进去了吗?” 神经酸软无力。 “‘都是因为你们都是你们害死了他们?’阁下,您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不会担心午夜梦回良心难安吗?” 体温烫人。 “如果你们对军部有那么多的不满,那为什么从开始到现在都要找军部?为什么不去找议阁?是不敢还是知道没用?” 脑中一片混沌,打着转儿地发晕,头痛欲裂。 “需要的时候百般恳求,结果不如意就肆意发泄,你以为,是他们欠你的吗?” 他在雄虫面前站定,语气依然平和。 旁边的军雌都怔住了,愣愣地抬头看着凌洲,捏得死紧的手也无知无觉地松了开来。 “阁下,家人离去已是痛苦万分,何必胡扯蛮横,平白让人看戏,”凌洲侧过头,抬手甩出一缕精神力,倏地将外窗打开,“是吧?科米加阁下。” …… 南境。 “上将,流弹已经准备好了。”军雌走到萨岱霍斯身边,低声道。 “嗯,”萨岱霍斯点头,“阿弗列,你留在这里投射流弹,试试能不能找到弱点。” “……是,”阿弗列顿了顿,“上将,一切小心。” “吼——”“咚咚哒哒哒。” 异兽的嘶鸣声裹挟着震天响的脚步朝这边猛扑过来,脚下的大地被震得颤了几颤,碎石翻飞,滚向四周。 “知道了,”萨岱霍斯抽出腰间配枪,“走。” “是。”一队军雌跟在后面,翅翼猛振,蓦地冲向天际。 “嗷——”“噜——” 军雌刚一出来,已经奔到长河边的异兽瞬间察觉,仰天发出几声长啸,似警告也似挑衅。 “嘶……” 军雌一跃至高空,就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一股寒意自脚底升起。 怎么,这么大…… 萨岱霍斯飞到长河上空,低头看向底下的五头右达符异兽。 异兽身形巨大,目测高五米,后有粗壮长尾,体长约十五米;通体赤红,全身盖满片片血红菱状鳞片,鳞片边缘锋利,散着道道寒光;四肢肿粗,脚掌肿大,长有利爪;头顶三角,略有弧度,角上覆有斑斑血迹残肉。 此时它们齐刷刷地抬起了长形兽首,铜铃般大的猩红泛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是人,獠牙凸起的大嘴嘶溜出一条条黏稠唾液,顺着鳞片滴到地上。 “刺啦——” 唾液刚一落地,地上娇小一点儿的草就像被火烧了一般,萎缩着枯成了一团。 “上将,”一名军雌眉头皱得死紧,“它们的唾液有毒。” “嗯,”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腰间的光能枪,“小心避开,不要被沾到。” “是。” “吼——” 底下的异兽按捺不住,躁动地用四肢刨着地,弄出一个又一个的狰狞小坑,头一低就要往前冲去。 萨岱霍斯拔枪,几枪打在了异兽前面,光弹深深陷进地里,带起一排尘烟,生生停住了它们的动作:“上。” “是。” …… 皇宫大殿。 窗户一掀,躲在外面偷听着里面动静的灰发绿眸雄虫霎时就暴露在众人眼前。 “!”他被这一下吓了一跳,一时始料不及,傻眼呆站在那。 凌洲侧头,态度堪称温和有礼地问道:“在那听得清楚吗?要不要过来听?” 雄虫这才反应过来,拔腿就要往外跑。 “砰——”“啊!” 奥列伦希借着高处的视野优势一枪打在了他腿上,雄虫哀嚎着倒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这……你们……他……” 凌洲面前的雄虫呆住了,根本搞不清目前的状况。 有人偷听? 他们怎么敢打雄虫? 凌洲转过头来,眼神无波无澜地扫了一眼大殿后面的人,随即垂眸走了上去。 他靠在仪器旁,淡声道:“凶手是布利华佩,已经判了死刑,不日就会执行。” 他目光瞥向雄虫旁边的亚雌,耳边复现出刚刚那道声嘶力竭的哀嚎,定了定,视线又转回冰棺旁围着的一层层人:“请放心,他一定逃不了。” 他看了一眼约格泽昂,见他点头后才继续道:“所有的证据都在这里,可以随意翻看,布利华佩·科米加并不是什么祭司,这些年来失踪的人都是被他抓去杀害,其中缘由稍后会有人给你们一一说明。” 大殿登时陷入一片静默,前面的依然没有抬头,后面的都或面面相觑或垂头不语。 凌洲在这死寂沉默中走到冰棺正上方,隔着人群右手扶肩,俯身深深行礼。 后面的人见状,纷纷攥紧了手指,无声无息地站了过去,扶肩,俯身,行礼。 很抱歉,久等了。 “嘭——” 摇摇欲坠勉强一直挺着的身影再也支撑不住,蓦地倒了下去。 “适愿!” “大殿下——” …… 南境。 “咚——” 异兽猛地一甩长尾,军雌猝不及防,瞬间就被狠狠地抽在身上掀飞出去,重重地砸在了岸边巨石上。 “噗——”他身子一倾,一口血吐了出去,染红了一摊黄土。 “没事吧?” 同伴绕着躲避异兽的攻击,飞着扑过来。 “没事,咳,咳咳。” “上将,不行,它太快了,光能枪根本打不中眼睛!” “我没光弹了!” “我也没了!” “小心那边——” 萨岱霍斯眸光一凝,猛地振动翅翼飞过去,险险拉开了差点儿被异兽爪子抓个对穿的军雌。 “阿弗列,”长尾甩来,萨岱霍斯一把将军雌推到远处闪身一避,两人堪堪躲过,“流弹——” 手腕上的链子突然一闪,精神讯号刹那传进他的大脑。 萨岱霍斯的声音陡然停住。 第98章 匕首 “上将?上将!”阿弗列的声音自耳麦里传来。 萨岱霍斯抬手按住耳麦:“流弹打过去。” 阿弗列:“是!” “流弹准备——”“咔嗒。” 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萨岱霍斯只觉心底不断发沉。 精神讯号……殿下…… “吼——” 异兽见他站在原地,猛地朝他扑来,右爪一抬就要把人钉进地里。 “咚——” 萨岱霍斯闪身一躲,利爪扑了个空,深深陷进泥地。 “嗷——” 翅翼瞬间伸出锋利翼刺,趁着异兽一时拔不出来爪子,猛地射出,径直扎进没有鳞片保护的瞳孔里,异兽发出惨叫,仰头甩出血水,痛苦地在原地四处挥爪,企图按死伤了它眼睛的人。 “上将避开!” 萨岱霍斯瞥了一眼后面,转身避到了旁边。 “嗖——”“轰——” 一道白光倏地划出一道弧线,椭圆形带尖角流弹精准命中异兽脖子。 剧烈的爆炸后,浪波掀飞了一片草皮,粗肿的脖子被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异兽轰然倒地,滚滚白烟混着破碎鳞片和猩红血液一齐洒在后面的异兽身上,激起了更暴烈的愤怒。 “吼吼——吼——”“嗷——” 萨岱霍斯伸手按了按手腕上的链子,瞳孔霎时化为一道竖线,十指生出利甲,背上的翅翼以惊人的速度延展几倍,银白翼刺在日光下投出折射出森冷的光,野性与杀欲彻底显露,身形一动就生生挖去了一头异兽的长角,兽血刺啦喷溅在冷峻的脸上,顺着颧骨划出诡寒的纹路。 “全部绞杀。” 手一扔,长角哐啷坠地。 “是!” …… 主都第三医院。 “哒哒哒哒哒——” “砰——”“刺啦——” “快!推进去!” “怎么了?!” “是大殿下!” “精神海震荡!是精神海!” “高烧,温度太烫了!” “打开!快把门打开!” 黑金军装、银白议服、华服与白装全都挤在急救车旁,推着飞速进入急救室。 “请在外面等候。”亚雌转身拦住后面的人,抬手推上开关,关上了白门。 “嗒——”门一合上,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走廊上一片寂静。 半晌,纳恒松了松陷进肉里的手指,看向亚维:“怎么回事?” 亚维沉着脸,闻言死死咬了咬牙:“不知道,在密室的时候就突然高烧,精神海也在震荡。” 纳恒寒了脸:“这么大的事之前怎么不说?” 亚维兀自垂下眸子,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第108章 “行了,”约格泽昂紫眸一直盯着白门上的红纹,“都安静点儿。” “安静?”纳恒转过头,“你知道精神海动荡是什么吗?会要命的,那里面躺着的是你的虫崽。” 约格泽昂转身暼了他一眼,眸子冷得发寒:“我比你清楚。” 纳恒一顿,不知道想起了些什么,侧身靠在了墙上,闭眼平复着急促的呼吸。 亚维险些把袖子上的纽扣扯了下来,定了定神,看向约格泽昂,扶肩俯身,声音有些哑:“很抱歉,陛下,我……” 约格泽昂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道,是他的意思。” 亚维一怔。 纳恒也睁开了眼,心绪渐渐平静下来,闻言蓦地一愣,随即低下了头,无声地扯了扯嘴角,是自嘲的弧度。 片刻后,他抬头:“抱歉,阁下,刚刚是我太激动了。” 亚维摇头,眸子紧紧盯着白门旁边嵌着的光屏——请等待。 外面秋日高悬,四面封闭的廊道穿不进一粒阳光,冷光灯照着白墙,透不出半点儿的温度。 几人连同身后跟过来的基塔迪几人都陷入了沉默,空气中满是压抑与不安。 …… 皇宫大殿。 原本站满了人的台阶上此刻空旷下来,只剩埃度和两位元帅还站在那。 底下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不知所措,茫然地站在原地。 先前的那名亚雌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虫崽,定定地站在冰棺前看着,他将整个手掌都放在了冰棺边缘,仿佛这样就能和躺在里面的伯格克拉一起感受彻骨的冰冷,仿佛,还像往昔的许多个夜晚一般,哄着拍着带小虫崽入睡。 “砰——” 雄虫吓了一跳,扭头看向门口—— 奥列伦希像拎着垃圾袋子一般将科米加派来的那只在剧痛下已经陷入昏迷雄虫丢到了守在门外的军雌前面。 “把他拖走。”他甩了甩手,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是。”两名军雌弯腰,抓着胳膊就拖了出去。 雄虫震惊地看着他们大剌剌的动作,被羞赧与悻悻淹没的愤怒又重新游上来冒出了头,他瞄了眼走了大半人的上首,大声呵斥道:“你们在干什么?!那可是雄虫!是科米加的雄虫!谁允许你们——” “啪——” “啊——” 话还没说完,飞来一个东西就径直砸上了他的头,雄虫头上登时破了一大个口子,疼得眼冒金星。 “雄主——”两名亚雌惊呼,连忙扶住他往后仰倒的身体。 “谁?是谁?!找死吗???给我滚出来!!!”他低头看了眼掉在地上完好无损的红宝石胸针,隐约觉得眼熟,但没有多想,暴怒地大叫着。 “是我,”埃度站在台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怎么?” 雄虫眼神聚焦,捂着头看过去:“……族长?!” 埃度:“找死?滚出来?你是在说我吗?” 雄虫一愣,顾不得头上潺潺流下的血,放下手,不可置信道:“族长,你做什么?” 埃度冷眼看着他:“应该问问你在做什么吧?虫崽都死他们手上了,还在为仇人鸣不平呢?你脑子被异兽踢了吧?” 雄虫疼得脸色扭曲,扯过亚雌递来的帕子捂上去:“族长,明明是那些军雌——” “军雌怎么了?” 两次说话都被打断,雄虫彻底火了,恼怒地盯向说话人。 待看出是一名亚雌后,他不屑地狞笑:“不过是一只亚雌,也敢来挑衅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不等埃度说话,亚雌就直了起来,长时间贴在冰上的手掌整个的粘在了上面,他毫不在意地直接一撕,生生撕下一层油皮,鲜血顺着滴下去,又瞬间被极度低温冻了起来,留下一串串的血红冰花。 他面无表情地走到大殿中央,古井无波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雄虫。 “我确实是不想活了,”似陈述又似疑问,“雄主不在了,我还有伯格克拉,可现在伯格克拉也不在了,你说,我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呢?” 雄虫笑着的脸一僵,莫名觉得后背有些哑发凉,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脖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亚雌:“我不想说什么,只是你刚刚的话让我很不满。” 雄虫仿佛是听到了什么巨大的笑话:“不满?”他神情嘲弄,一副看疯子的表情。 “是的,不满,”亚雌无动于衷,“虽然我的虫崽死了,但我依然很感激军部,没有他们,我们活不到现在,我也找不到伯格克拉。相反,一直残忍地对待我们的是你们,是你们这些雄虫。” 他的眸子里溢着滔天的恨意:“那天如果不是盖德克要抓我去做他的雌侍,我也不会离开伯格克拉,他就不会走丢,更不会死。” 雄虫一顿,蓦地想起了什么:“你是……那天的那个亚雌。” 他翻着神经使劲想了想:“叫什么……列里!你是列里?”他瞪大了眼睛。 亚雌扯了扯嘴角:“我是列里,真难得,尊贵的雄虫阁下也会记得我们这些卑贱亚雌的名字。” 雄虫脸上满是惊异:“你不是被……你怎么可能——” 列里:“怎么可能逃出来是吗?重要吗?” 他将一直抖个不停的手放进了口袋:“如果不是布利华佩,不是科米加,伯格克拉也不会死。” 他眼里流出血泪:“全身上下都被砍成了几段,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我拼都拼不起来啊,你们真的,好残忍,他还只是个五岁的小虫崽啊!” 雄虫莫名觉得心也开始慌了起来:“杀,杀他的是布利华佩!又不是我!你对我吼什么?” 列里又平静了下来:“是啊,害死他的是布利华佩,是科米加,他们该死。” 他看着隐隐有后退趋势的雄虫,笑了笑:“但一直作践我们的是你们,你们也该死。” “!”雄虫瞳孔一缩,就要转身跑出去。 “啊——” 两名亚雌惊恐地叫出了声—— 列里的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了出来,握着手上的匕首就狠辣干脆地割掉了雄虫的头颅。 “啪嗒。” 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所有人都被这一幕惊住了。 埃度最先反应过来,撑着就跃下台阶—— “别动。” 列里转身看着埃度。 埃度沉着脸被赶来的阿拜尔拦了下来。 埃度:“放手。” 阿拜尔没动:“他手上有微型流弹。” 埃度一愣,视线转过去—— 雄虫喷出来的血溅了列里一身,整个人浑身都是湿黏的血液,举起的手上握着一枚拳头大小的微型光弹,威力足以炸死几只虫。 埃度登时没再动,瞥了眼列里旁边吓得动都动不了的几只虫:“你想干什么?” 第99章 哗啦 列里歪了歪头:“我不想干什么,只是让你们站那别动而已。” 阿拜尔看出了他的不对劲,眼神示意埃度别动,随即放下手转过了身。 埃度阴沉着脸,抱臂站在原地。 阿拜尔试探道:“列里?” 列里转了转视线:“阿拜尔元帅,好久不见。” 阿拜尔:“你……” “对了,”列里没有听他说话,转而问起了另一件事,“帕尼迦少将和……朗卡尔的事,是真的吗?” 阿拜尔一怔,手指不自觉地蜷曲,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是真的。” “……”列里闻言沉默良久,半晌突然低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的表情似哭似笑,莫名透着一股悲凉的气息。 埃度皱眉,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 等列里笑够了,他才仿佛缺氧喘不过气来一般,抬手按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报应啊,都是报应。” 阿拜尔没明白:“什么报应?” 列里放下了手,喃喃自语:“但为什么,要报应在伯格克拉的身上呢?” 埃度察觉到了什么,扭头和阿拜尔对视一眼,他开口:“什么报应,分明是布利华佩丧心病狂。” “……”列里抬起了头,笑了笑,“埃度族长,我记得你,你以前救过伯格克拉,还没来得及对你说声谢谢。” 埃度完全没有印象:“……什么?” 列里不再看他,转而抬起头,仰视着大殿上首的琉璃宽椅:“抱歉,之前是我偏激了,我知道不可能,但至少……布利华佩死后,就只剩下科米加了,请你们,一定不要放过他们。” 他转头看向冰棺,神情凄怆而又透着祥和,大颗大颗的血泪顺着脸颊滑落在地:“我恨布利华佩,恨科米加,恨所有肆意**虐杀雌虫的雄虫,你们也一样吧?” 他咧了咧嘴:“我自私又怯懦,这么多年来都不敢反抗雄虫,活到现在,也总算是敢了一回,我只想……陪在雄主和伯格克拉身边。” 第109章 阿拜尔瞳孔皱缩,闪身想冲上去拦住他:“等等——” “我累了,科米加如果解决了,烦请元帅告知一声。”列里速度更快,在他冲上来的那一瞬间就按下机关,一把将流弹塞进了嘴里。 “小心!”“躲开——”“嘭——” 埃度扯住阿拜尔,强行按着扑到一边。 巨大的爆炸产生了强烈的冲击波,旁边虫顷刻间就被掀飞出去,“哐当”地砸在墙上窗户上。 …… 第三医院。 “嘀、嘀、嘀——” 偌大的急救室里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凌洲躺在中间的长形玻璃台上,身上插满了粗粗细细的各色管子,旁边的光屏上不停跳动着几行数字。 白装雄虫站在玻璃台边,手指不断按着手上的白管:“怎么样?” 监测台旁边的亚雌眼睛一直盯着屏幕:“精神力震荡速度减下来了。” “主任,”另一名亚雌调转屏幕,“精神海的缺口停止增大了。” 雄虫主任眯眼看着屏幕,点了点头:“好,引导仪准备,我试着把精神丝抽过去堵住,你们两个辅助我,其他人过去接替。” “是。” …… 南境。 “嗷——”“碰——” 几枚流弹打过去,径直击穿了异兽的脖子和胸膛,庞大的身躯在隆隆的爆炸声中轰然倒地。 旷地上仅剩最后一头被硬生生撕扯下半身鳞片的异兽。 它愤怒地咆哮着,嘶吼着,忍着剧痛挥爪甩尾,势要狠狠报复回去。 “小心!”“躲开!” 眼见异兽直直地朝着地上几名重伤站不起来的军雌疾驰而去,空中的人都猛振翅翼试图拦截。 “哗——”“嗷——” 暴怒的异兽根本不管身上新被抓飞的鳞片,哪怕头上三角都被扯断也不曾减下速度。 “停不下来!”“眼睛!弄瞎他的眼睛!”“流弹快打啊!”“打不中!速度太快了!!!” 军雌慌得不行,一时不慎被狂甩的长尾一举掀飞。 “吼——” 异兽嘶吼着,转瞬间来到一名被利爪穿透身体的军雌面前,爪子一挥就要置他于死地—— “砰砰——” 两颗光弹径直射穿了他的眼睛,骤然失去视力的异兽下意识地偏了方向。 萨岱霍斯扔下手中的枪,利箭般飞来,在异兽爪子落下的那一瞬间救走了军雌。 “恩!” 偏下的爪子生生穿透了他的右臂,动作间划拉出了一道血坑,勾着筋脉一起扯断。 “上将!” “轰——” 流弹抓住机会,正正击中异兽脖子,炸断的头颅和巨大的身躯一齐倒下。 如注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半个河滩。 阿弗列见异兽倒地,立即起身极飞过去:“上将——” …… 第三医院。 “嘀、嘀、嘀嘀嘀——” 仪器突然尖锐地叫了起来。 眼看就要抽出来的精神丝登时翻涌不停,在精神海里横冲直撞,又将缺口再次扩大。 雄虫主任控制不住精神丝,振动间就从精神力具化的手里飞了出去。 他脸色一白,紧急抽回了自己的精神力:“怎么回事?!” 亚雌慌张地看着面前的仪器:“主任,精神海突然混乱,像是,像是遭到了什么刺激!” 雄虫主任眼睛瞥过去,几行几行地扫着上面剧烈跳动着的数据:“拿高压仪上来。” “主任?!”亚雌大惊,“那是皇子殿下,高压仪——” 雄虫主任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已是爬上急躁:“我说拿过来!” 另一名亚雌连忙跑过去,将仪器从柜子里取出,转身急急跑过来:“主任。” 雄虫主任一把接过:“过去监测,到了临界点就叫我。” “是。” …… 皇宫大殿。 “哗啦——” “咳,咳咳,”埃度推开身上砸下来的碎砖裂瓦,扇了扇扑面而来的飞灰,“咳。” 他眨了眨眼,眨去眼里的尘埃,弯腰拉了一把起身的阿拜尔:“没事吧?” 阿拜尔咳了两声:“没事。” 埃度转头,刚刚列里站的地方已经堆满了瓦片,残肉破血溅了满地。 他紧了紧手指,无声地垂下眸子。 “咳,咳咳。”“咳。” 大殿后陆陆续续响起咳嗽声,站在后面的几只虫爬着站了起来。 众人下意识地看向前面的一堆瓦片,愤怒噎在喉咙里,数道情绪翻涌,复杂万分,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什么反应。 “阿拜尔。”易哲维希和奥列伦希收回挡在冰棺上方的翅翼,动作间碎片全都扫到了一边,冰棺上只是隐隐落了几点灰,他们落到地上,抬步走了过去。 阿拜尔回神:“元帅。” 易哲维希:“怎么……” “元帅。” 易哲维希停住了话音,顺着转身,神色蓦地一愣:“……阁下?” 原本趴在冰棺上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起过头的人此刻都直起了身体,转身静静地看着这边。 埃度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转身就看到了这幅场景。 他眼皮倏地一跳。 亚雌:“是布利华佩和科米加是吗?” 易哲维希:“……是,如果你们不信——” “不用,”雄虫打断了他的话,“我们信。” 阿拜尔一怔,站到了易哲维希身旁。 后面的亚雌雄虫全都走了上来:“布利华佩必死无疑是吧?” 几人不禁对视一眼:“……是。” 那边点点头:“那就只剩科米加了。” 埃度皱眉:“你们要干什么?不要冲动,我们还没有直接证据。” 几声嗤笑:“证据?” “重要吗?” 几人霎时成一排地挡住,眸色都沉了下来。 凌洲和萨岱霍斯的话还在耳边回响—— “科米加在南境一定在搞着什么,让布利华佩都有恃无恐,甚至感到畏惧……” “雌父,药剂还差一步。” “科米加里还有大量晶石……” “虽然已经撕破脸皮,但现在还没有确切的把握,不能轻举妄动……” “主都其他雄虫精神力影响还在……” 大殿里的人虽然乍一看站得满满当当,但也不过两三百人,光是放在城东都只占一角,更何况…… 一眼扫过去,没有精神力没有强悍作战能力的亚雌就占了大半,即使全部冲过去也不过是在死亡名单上再添上一串…… 白白丢了性命。 阿拜尔上前几步:“各位,不要冲动——” “那你要我们怎么办?什么也不干吗?” “就这么看着仇人洋洋得意?!” “八年了啊!我找了他八年——” “……” 眼见局面逐渐失控,埃度抬手用精神力扩了声音:“那现在你们要怎么样?过去找科米加?过去送死吗?!” 他声音染上沉怒:“我们这么多人都拿他们没办法,你们以为他们是什么软壳虫吗?一捏就爆!” “想报仇?你们是去报仇吗?你们过去就是死在那!仇报不了把命搭进去,还直接送给了他们一个灭口的机会!别说报仇了,到时候冰棺里的人都可能被扣上肮脏的帽子!别说什么那么多人都在,你觉得主都其他人是信这儿还是信他!” 他说完自己就是一愣,神情复杂地看着面前一个个基本上没有见过面的人,手也不自觉地按上了腕间的光脑。 奥列伦希瞥了他一眼,随即静默地看着面前声音渐渐弱下去的人群。 阿拜尔想着南境未知的状况,想着昏迷不醒的凌洲,想着现在空虚的主都军部,想着外面狂热崇拜科米加的雄虫,想着科米加的种种,想着刚刚吞了流弹的列里,想着……无声叹了口气:“布利华佩很快就会被处死,地点我稍后会发到各位的光脑里的。” “哐啷——” 易哲维希眸子一寒:“谁?” 第100章 权限 门边军雌反应更快,出声瞬间就冲了出去,径直截下。 “欸,你们干什么?!” “别挤别挤!” “我不是……我不是!” “让开!别挤我!” “过去啊!” “……” 一片熙熙攘攘间,门口登时推推攮攮地站满了人,各色头发在光下更加醒目,赫然是刚刚已经全都出去的议员。 他们好不容易在旁边人的推挤中站稳了,一抬头,大殿里的所有人都转身转头,正对着他们。 “……” 两相对望,满殿寂静。 …… 南境。 “军医!军医!快过来!” “这边——这边!” “抬过去抬过去……” 第110章 “……” 等在营帐外的军雌一看到人就飞了过去,三三两两地带着受伤的同伴赶到医帐内。 几名军医跑来,扶的扶,推车的推车,全部送了进去。 “上将,”布伦塞匆匆赶来,看着萨岱霍斯右臂上的狰狞血口后脸色大变,“快去医帐,军医——” 萨岱霍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转身看向被令去安顿伤员后直接拉了个医生过来的阿弗列:“送进去了吗?” 阿弗列带着医生飞速跑过来:“都送进去了,医生,快,右手抬不起来了。” “?!”布伦塞瞪大眼睛,视线倏地扭向他的手。 军医面色一凝,放下手里的医疗箱就查看了起来。 萨岱霍斯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抬起左手随意地抹去了眼角溅上的血:“派人把样本取回来,送到研究地。” 阿弗列眼睛一直死死盯着血口:“是。” 萨岱霍斯:“快去,越快越好。” “……”阿弗列迫不得已抬头,正正对上萨岱霍斯冷沉的眸子,“……是。” 他看了眼布伦塞,见他点头后才一咬牙,转身飞过去。 军医快速地用治疗仪先暂且止住了血,眼睛盯着手上已经裸露出来半片骨头的手臂,按着仪器的手根本不敢放松,尤其在血被吸进仪器,看清血口处的碎肉断管和骨头上的凹陷爪痕后,眉头彻底皱了起来:“不行,太深了,筋脉也被扯断了,必须现在进治疗舱缝合。” 他转身朝站在远处的助手比了个手势,示意他准备治疗舱。 布伦塞闻言神情冷了下来:“现在去。” 萨岱霍斯瞥了眼手上已经损毁的光脑:“把你的光脑给我。” 布伦塞一边强硬地把萨岱霍斯拽进了医帐,一边褪下腕间的光脑递过去。 “啪——” 治疗舱缓缓关闭。 布伦塞看着左手一直在光脑上点着的萨岱霍斯,转头问道:“会有事吗?” 军医在仪器盘上飞速点着:“扯去的部分可以用治疗液恢复,骨头休养一段时间也能长好,就是这断掉的筋脉……” 布伦塞心底一沉:“……怎么了?” “哐哐哐——” 治疗舱开始运作。 军医:“也能连上,但是中将你也知道,军雌的愈合能力虽然强大但也有限,在血肉骨头筋脉都伤到了的情况下,身体机能当然是优先恢复其他两个,恩,更严重的,所以筋脉的恢复时间会长得多。” 布伦塞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很长一段时间内,上将的右手都不能动了?” 军医:“不是不能动,是不太动得了。” 他按下标着特殊符号的按钮:“最快也最佳的治疗方案,就是不要动,好好休养,等其他的都恢复后,再慢慢修复筋脉,但是……” 布伦塞沉默了,这次出去的都是精锐,仅是五头成熟体都打成这样,更别说其他军雌,怎么可能不动? 军医顿了顿,宽慰了几句:“但也别太担心,如果实在要动,就是恢复时间更长些,最后也能完好如初。” 布伦塞这才松了一口气,点点头,抬手揉了揉一直紧绷着的太阳穴:“好,多谢医生。” 军医摇摇头,点开大屏监测着。 “叮——哐——” 随着仪器的操控,治疗舱徐徐运行,不时发出机械转动的声音,透明壁变化着颜色,彻底掩盖了里面的景象。 舱内的壁灯折射出暖黄色的微光,打在萨岱霍斯的脸上,投出一片暗影,更显脸色阴沉。 右手被架在半空,治疗液哗啦啦地往下倒着清洗,下方接着血水的凹槽换了一遍又一遍。 他拿着布伦塞的光脑,恍若无觉地飞快点着,一条条紧急简讯发出去,一道道禁制被锁上,一条条被拦截在半路的消息全都顺着光网飞速传了过来。 …… 第三医院。 走廊大屏上的数字不断跳动着,各式本来也不打算让别人看懂的非专业人士根本看不明白的特殊符号在上面一行行地显示。 无疑让本就沉寂的氛围更加凝重。 亚维靠在墙上,盯着显示已经过了几小时的急救时间表,烦躁地抬手狠劲儿抓了抓头,懊悔自心底蔓延上涌。 约格泽昂依然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众人,让人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 后面跟过来的人等得左右踱步,在察觉到自己鞋底发出的响声后又立马停了下来。 基塔迪的光脑屏幕一直在亮,他低头快速地回着简讯。 纵然看不懂,但纳恒还是一直紧紧盯着光屏上的数字符号,心脏也随着变化上起下落。 “!”突然一只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手指一缩,霎时转身—— 只见一名军雌俯身对他行礼,随即伸手指了下楼梯间,示意他跟着过去。 纳恒心里焦躁得不行,回头暼了几眼光屏后就抬步匆匆跟上去。 “什么事?”纳恒走到楼梯间站定。 军雌递上一个光脑:“元帅,您的光脑一直在振动,红光也在闪,应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 纳恒一愣,下意识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腕—— 空空如也。 什么时候丢的? 他疑惑了一瞬,抬手接过光脑:“知道了,你去吧。” 军雌:“是。” 纳恒一边点开光脑一边往回走,走到一半就停下了脚步—— 军部情报系统提示:情报禁制开启,您的有关权限已全部封锁,所有拦截讯息将重新传输,请不要试图干预。 “?!”纳恒彻底愣在了原地。 情报禁制开启? 多年来一直拥有最高权限,掌握军部所有事务的曼斯勒安荣誉元帅头一次见到这几个字,一时神经差点打了结。 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如今的军部,能开启禁制的,能封锁元帅权限的,只有军部的实际最高统帅,三军上将——萨岱霍斯·斯林洛亚。 几年前,老一辈的军部将领纷纷退居二线,上将易哲维希和其他三位中将授封荣誉元帅,以萨岱霍斯为首的年轻一辈重新组成新一代的军部领导层。 本来按照军部惯例,元帅只是名义上的军部统领,实际手中所有权力都交了出去,并不能干预军部的任何决定,也不能参与军部的任何事务。 但萨岱霍斯将他们的权限全部解封,甚至给予了与他一样的最高权限,虽然只要他想,就可以随时封锁,但这么些年来,却是从未动过,年轻一代都是由他们几个带出来的,自然没有任何异议。在萨岱霍斯在外征战的那几年,他并没有如前代一般设置层层级级的汇报处理体系,而是将主都全部事务都交由四位元帅全权处理,只需定期整理汇报到前线。 也就出现了这一代军部才有的元帅上将共议体系。 而现在,纳恒凝视着光脑上的几行字。 怎么突然…… 他眸光倏地一顿,萨岱霍斯知道小殿下出事了,也猜到消息是被拦截了,所以要把之前拦截的所有消息都传过去。 “嗡嗡。” 思绪被打断,他低头点开简讯。 果不其然,其他三人的权限也都被封锁了。 纳恒仰头闭上眼,想起凌洲之前的请求,无声地叹了口气。 小殿下……南境…… …… 皇宫大殿。 偌大的大殿里此时再不复之前的堂皇威严,顶上是一片斑驳,被炸出的洞里透出几缕阳光,照在地上的碎砖裂瓦上,暗沉的血迹也勾上了一层浅光,更显鲜红。 “啪——” 易哲维希几人皱眉看着手上的光脑,听到声音后关了简讯页面,抬头看向前方。 刚刚被旁边人挤到最前面的那只雄虫被对面乌泱泱的人群刺射过来的阴森森视线吓得一抖,被挤得摇摇欲坠的胸针就这么直挺挺地掉了下来。 声音一响,寂静就被彻底打破。 “你们还敢来?!” “雄虫!全是雄虫!!穿着议服!都是议员!!!” “来这干什么?!炫耀显摆你们的高高在上尊贵无比吗?” “还是来抹几滴眼泪,表达你们的同情和怜悯?!” “……” 冰棺旁瞬间就炸起了一声又一声的怒吼,声浪一道更比一道大,铺天盖地地就朝门口席卷。 只是到底顾忌着之前埃度几人的话,硬生生忍住了没有直接扑上去撕碎他们。 门口的众议员们先是偷听被军雌逮了个正着,惊吓中又被旁边人挤来挤去,还没缓过神来就被这浪潮扑了个满身飞,一个个地全都傻在了原地。 下一秒,一道怒吼盖过震天响的声浪直直地跃过来—— “是科米加!” 第101章 讯息 平地一声吼,对面抖三抖。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凌洲传染了,那一声吼后,埃度脑子里就莫名蹦出了这句话。 第111章 只见这句话一出,原本傻在原地的雄虫们瞬间虫躯一震,赶在对面人撕过来的前一秒齐刷刷地疯狂摇头解释:“不不不,我们不是。” “我是顿特莱格的。” “我是兰兹的。” “我是……” “……” 速度之快生怕晚一秒就被削成几段。 埃度:“……”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这群以前唯布利华佩和科米加马首是瞻现在一个二个丝毫不想跟这几个字扯上一丁点关系的雄虫,脑中火速运转却找不到正确轨道的神经登时打了个不整不齐的蝴蝶结,他眨了眨眼,一边低头飞速地在光脑上打着字,一边不时抬头注意着现场的情况。 在雄虫们一声接着一声,重复声音加上夸张动作的生动解释后,冰棺旁的人群才冷静下来注意到他们与科米加完全不一样的发色眸色,情绪也就没有刚刚那么翻腾。 他们冷眼看着对面,质问随着飘绕的寒气一起飞出:“你们来干什么?” “躲在门后面有什么意思?” “不嫌掉价吗?雄虫阁下?” “你们想干什么?” “……” 埃度低头在光脑上打了几个字:绕回来了。 迅速打完发出去后,他就收了光脑,拦了下旁边想要上前的军雌,自己往前走了几步:“在干什么?不是让你们走了吗?” 雄虫们面面相觑,一名红发雄虫在同伴们的狂使眼色下憋屈地站了出来。 他俯身行礼:“族长。” 埃度看着他,没有说话。 雄虫一咬牙:“我们本来是要回去的,但后来……后来见到有一大批人冲进主殿,担心出什么事,所以才……” 埃度冷淡地补上:“悄悄摸回来躲在门后面偷听,又因为没有干过这种事,不慎,被发现了?” 雄虫面色尴尬,头上已是冒出来一层汗:“是,是的。” “嗤——” 后方传来一声声的嗤笑。 亚雌嘲弄道:“高贵的雄虫阁下也会做这种事吗?” “偷听?” “……” 众议员们被嘲得面色讪讪,脸上实在有些挂不住,但出人意料的,没有像平时一样的暴怒动手,只有几句斥责,声音还刻意压低了些。 埃度眉头动了动,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他看了眼易哲维希,两人视线对上,眸中意味不言而喻,垂眸千回百转间,他重新抬眼看向门口:“都听到了?” 雄虫们纷纷点头。 埃度很直接:“有什么想法吗?” 在前面的一片朗声嘲讽斥骂中,雄虫顿了顿,竭力忽视那些声音:“族长,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易哲维希几人诧异地转头。 曼斯勒安的雄虫是高傲的,傲慢的,骤然得知布利华佩不是祭司后,他们的反应是被欺骗多年后的愤怒,是恨不得冲上去砸了布利华佩的激愤;在得知自己被科米加用精神网影响控制了那么多年后,这种暴怒愈演愈烈,尤其在想到自己过去对他们的尊敬和崇拜,更觉得是对自己的莫大侮辱,虽然嘴上还在指责斥骂,但心里对科米加已然是恨到了极致,更不甘心自己居然被蒙骗了那么多年,头一次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身为贵族雄虫的尊严被一群胆大妄为的骗子狠狠地踩在了脚底。 所以他们高呼着不信,想以此来掩饰自己多年来堪称愚蠢的行为。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网很久没有渗透,精神海里的影响渐渐减弱的原因,这次的冷静比之以往要快了许多。刚出了主殿不久,丧失的理智就慢慢回笼,恰巧那时前面冲过来一群乌泱泱的人,因着建筑物的遮挡和视角关系,对面并没有看到他们,很快就掠了过去。 这是怎么…… 雄虫们却都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望着那一个个奔过去的脸上满是激动惊疑的亚雌和门外陆续撤走的军雌,莫名想起了自己的雌君和雌侍。 莫名的,想见一见…… 等那群人冲进主殿,大门被站在门口的几名军雌带上一些后,众议员们定定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大门口,沉默了一会儿。 半晌,一名雄虫暼了瞥旁边,突然率先走了过去。 有一个人动了,剩下的人都赶紧抛弃摇摆不定的心绪,跟着悄声走了过去,一群人就这么鬼鬼祟祟……偷偷摸摸……无声无息地猫在门口,小心翼翼地探出精神力,担心被发现,也只敢将精神力附着在门上,听着里面的动静。 越听,眼睛睁得越大。 听到最后,内心已经是掀起了滔天巨浪,积压的愤怒再次席卷神经,丧失的理智彻底回归,这么多年来,他们终于迟来地意识到,科米加的所作所为,是会彻底毁了曼斯勒安的。 联想到自己之前的那些蠢事,更是倍感耻辱和……羞愧。 明明自己是精神力强悍的雄虫,明明生在了强盛家族之中,明明……最后居然被人蒙骗至此。 “简直是奇耻大辱!”雄虫愤恨出声,说完后才发现了不对,本就是踮着脚地在那听,一时慌张身体不稳,一个没站住就碰倒了旁边放着的扣手,还没反应过来军雌就呼啦啦地冲了出来,彻底截住了他们的去路。 …… 第三医院。 “嘀嘀——嘀————嘀、嘀。” 凌洲躺在台上,旁边的仪器不断发出声音,时而加速,时而延长。 雄虫主任暂停了手上的仪器,转头盯着光屏:“安奇力,那边怎么样?” 刚刚拿来仪器的亚雌:“速度降下来了。” “嗯,”雄虫主任按开仪器,“继续。” 安奇力:“是。” 刚刚出声的亚雌见状立马开口:“主任,我——” “安静。”雄虫主任打断他的话,用仪器压着精神力,再次进入凌洲的精神海。 波泽亚面色一僵,讪然闭嘴站在那。 “嗡嗡嗡——” 高压仪运作着,带着精神力一路强行压下精神海内的震荡。 半晌。 “主任,”安奇力盯着光屏,“到了。” 雄虫主任闻言,立马按下暂停键,拖着精神力撤了回来:“怎么样?” 安奇力:“震荡压下去了。” 雄虫主任:“确定吗?” 安奇力转过光屏,点头道:“确定主任,络格都回归到正常位置了。” 雄虫主任盯着光屏,松了口气,手指上移关闭高压仪放到一边:“准备引导仪。” “是。” 波泽亚刚要转身去拿,就在旁边的安奇力抬手就递了过去。 “……”波泽亚沉了脸,顾忌着雄虫主任在,只是阴沉沉地瞪着安奇力。 安奇力递了仪器后就一心扑在光屏上,时刻盯着精神海数据,没有注意到旁边的视线。 “准备,”雄虫主任打开引导仪,“开始。” 光屏数据一跳,重新开始滚动起来。 …… 南境。 “嗞嗞嗞——” 治疗舱内四处亮起了淡紫色的暖光,治疗光子随着暖光投射到萨岱霍斯身上,缓缓消毒愈合着伤口。 右臂上方换了个神经触手,在上药填补过的骨头上不断动着。 愈合血肉,拉出筋脉,缝合…… 萨岱霍斯右手上潺潺往下滴着血,左手飞快地点着光脑,一条条地扫着刚刚传过来的这段时间里所有被拦截下来的讯息。 ……纳恒元帅带人前往荒山…… ……黑袋子……阵法…… ……科米加族长助理道班鲁秘密前往兰兹…… ……第三军第一二三纵队被调往皇宫主殿…… ……天命祭司…… ……失踪人口……冰棺…… ……精神网影响…… ……布利华佩被判处死刑…… 他的眸色越来越沉,动作越来越快,透出几分焦躁。 倏地,飞速点着的手指停了下来。 ……适愿殿下在主殿晕倒,送往主都第三医院,目前正在急救室…… 他周身一凛,眸色彻底沉了下去,抬手拽开仪器,刚刚缝上的筋脉又被大力扯了下,险些二次断裂,他强行关闭了治疗舱,推开舱门就闯了出去。 “上将?!”布伦塞和军医一惊,齐齐跑过来拦住。 布伦塞看着因为中断治疗而不断流血的右手,将将连上的筋脉还暴露在外面,登时急了:“上将,你——” “让开。”萨岱霍斯神色阴沉得可怕,推开他们就大步往外走去。 “上将!”军医瞪大眼睛,不管不顾地冲上去拦在门前,“不行!治疗不能中断!伤得太深,必须——” “我说了,让开。”萨岱霍斯眸子冰寒,骇人的气势在周身蔓延。 军医被震得身体一僵,但还是咬牙堵在那。 布伦塞也冲了过去,说什么都不让开,两人无声地和萨岱霍斯对峙着。 第112章 “……” 里面动静太大,刚刚跑过来想看看情况的阿弗列瞬间察觉到,想到刚刚发到光脑上的一串讯息,他立刻明白,连忙冲进医帐。 阿弗列一进门就是三人对峙的场景,呼吸登时一滞,连忙钻进去一起堵着:“上将,你先——” “我最后说一次,”萨岱霍斯的眸子冰冷地扫过每一个人,声音平静得让人发慌,“让开。” 阿弗列心头一窒,久违地再次感受到了当年初见时的战栗。 “嘀嘀。” 第102章 侦查系统 两声讯息同时响起,在冷寂的医帐中显得异常突兀。 刚刚被一连串的讯息轰炸过的阿弗列下意识地低头去看。 “!” 萨岱霍斯手刚抬起来,就在一声惊呼后生生停住—— 阿弗列扬手举着光脑:“上将!大殿下没事了!” …… 第三医院。 “嘀——” 走廊上刚刚还不断跳动着数据的光屏霎时停了下来,随着一声低鸣,所有的数字都震颤着消失,偌大的光屏渐渐暗了下去。 “急救结束”四个大字明晃晃地在暗下去的光屏上显示。 “?!” 靠在墙上的,坐在椅子上的,背过身的,所有人都几步跨到白门前,屏息等待着。 “哗啦——” 开关按下,大门缓缓打开。 雄虫主任率先走了出来。 纳恒:“医生,小……大殿下他怎么样了?” 雄虫主任扫了一眼对面围过来的人,对着约格泽昂俯身行礼:“陛下,适愿殿下已经没事了。” 在场人闻言,都彻底松了一口气。 纳恒一直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基塔迪也松了紧攥着的手指,带着旁边的几名雄虫站到了一边。 约格泽昂眉峰动了动:“怎么回事?” 雄虫主任:“适愿殿下是精神海震荡得太厉害,精神力激荡冲出了缺口,导致精神海险些失控。我们已经全部压下,缺口也抽了精神力堵住了。” “但是,”他顿了顿,对面的呼吸又是一弱,“因为适愿殿下的精神力之前消耗太大,现在精神海里的精神力存量实在太少,而缺口又太大,所以用来堵住缺口的精神力只有非常稀薄,只有一层,现在必须得送去监控室养几天,以防万一。” 约格泽昂垂下眸子,微微颔首:“知道了。” 雄虫主任点头,转身示意后面的人将凌洲推进监控室。 一般来说,急救室很少启动,而出了急救室也只有两种结果:一是没有抢救过来,二是救回来了再送去监控室。 为了方便仪器的运行,第三医院在急救室和监控室之间凿出了一条新的通道,可以直接推过去。 几人隔着透明玻璃隔板,看着几名亚雌推着浑身插满管子扔在昏迷的凌洲走过去,直至再也看不见。 纳恒眼睛一直盯着:“医生,可以进去看看吗?” 雄虫主任摘下手套:“很抱歉,监控室里的光感仪器运行不能有任何的遮挡,非本室人员不能进入。” 基塔迪不知何时走了上来:“那外面呢?可以派人守着吗?” 雄虫主任抬头,神情冷淡:“不可以,监控室里辐射过大,我们需要在外面实时监测病人情况,闲杂人过去会造成干扰。” “……”纳恒和基塔迪对视一眼,再看看没有什么反应的约格泽昂,只得妥协,“好吧,有劳医生。” 雄虫主任将手套丢进旁边的处理箱,点头道:“请放心,不出意外的话,过几天适愿殿下就可以出去了。” 几人点点头:“好。” 雄虫主任转身走进白门内后,纳恒突然意识到什么,连忙点开光脑,将侦查系统的页面拉出来。 在很多年前,曼斯勒安四面动荡,异兽窥伺,军部几次突袭都失败,伤亡惨重,在当时上将的强令下,发现原来是军部内部出了问题。 上将和虫皇震怒,当即以血腥手段镇压处理了那一批背叛者,重新夺回被异兽侵蚀的领地。 自那以后,为了防止此类事件再次发生,研究部紧急研制出了一代侦查系统,全面覆盖每个军雌,包括在场人的一言一行都记录在上,再经由一层层的审核,有问题的全都上传汇报。 后来,随着不断的发展改革,侦查系统一代又一代的更新,现在的侦查系统会自行整理归纳,按权限级别上传重要讯息,同时,按照权限级别,军雌光脑上会显示权限以下的每一条讯息,其可在规定时间内选择是否拦截,既减轻了侦查系统的工作量,也让军雌的隐私得到了最大程度的保护。 当然,实际最高权限一直掌握在三军上将手中,一旦封锁,所有讯息都会毫无保留地上传,以保证军部的绝对安全。 自从权限被封锁后,拦截按钮就暗了下来,每一条讯息都不经停留地飞速传了过去。 纳恒看着最后传上去的一条讯息,仰头动了动脖子。 …… 皇宫大殿。 大殿内一片寂静,所有人纷纷抬起头,齐齐注视着门口。 刚刚出声的雄虫罕见地被盯得汗毛倒竖,无声咽了下口水。 埃度缓慢地,从上至下地扫视着,扫得雄虫浑身僵硬后才开口:“什么意思?” 第103章 复读仪 雄虫咽了咽还没再次润出的口水,看了一眼旁边人:“族长,以后无论要做什么,都请带上我们吧。” “……”埃度沉默了片刻,转眼看向其他人,“你们?” 其他雄虫纷纷开口:“族长,请带上我们吧。” “埃度族长,请带上……” “阁下,请……” “……” 一声接着一声,一道接着一道,自门口扩往高台,延至整个主殿。 冰棺前站着的人惊疑不定,易哲维希几人垂下眸子,抱臂站在一边。 埃度低头暼了眼振动的光脑,快速览完基塔迪传来的简讯,一直紧绷在半空的心彻底落了回去,他无声地呼出了一口气,抬手止住前面的证语。 “好。” …… 南境。 医帐外,三只虫站在门口迎接料峭……萧瑟……弱得几乎感受不到的秋风,满面纠结,声音小得几乎都是气音。 阿弗列:“里面怎么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军医:“不知道。” 布伦塞:“没事,没动静就是最好的动静。” 阿弗列、军医:“好有道理。” 阿弗列默了一秒钟,接着道:“那也太安静了吧,会不会有什么事?” 军医:“不知道。” 布伦塞:“不会,刚刚都没事,现在更不可能有事了。” 阿弗列、军医:“好有道理。” 阿弗列想了一秒钟,继续道:“要不要进去瞄一眼,挺长时间了,那伤……” 军医:“不知——” 阿弗列捅了他一下:“别当复读仪了,说着正经事呢。” 军医顿了顿,终于清醒,低头看了眼时间:“不行,得赶紧重新进治疗舱。” 他说完就转身,刚要迈进去就停在了半空。 刚准备跟上去的阿弗列、布伦塞:“?” 军医默默地收回脚步,往旁边一让,俯身双手一抬,无声比了个“请”的手势。 两人:“……” 到底是哪只虫说的军医都傻不愣登轴得一根筋???这明明精得跟个什么似的。 但顾及着萨岱霍斯的伤,两人还是深呼吸了两口气,推门走了进去:“上将——???” 医帐内空无一人,只有不知何时被人推开的窗户轻轻摇晃着,带进几缕微风。 三人面色一变:“完了。” “赶紧找人。” “怎么出去的?” “废话!肯定是窗户啊!” “刚刚怎么不锁?” “你闲着没事大白天的锁你家窗户?” “别吵吵了,快找。” “我去——” “……” 这边医帐里乱作一团,那边营帐外空地上站着一个人,身上匆匆披了件大衣,仔细遮住还在淌着血的右手。 赫然是刚刚从窗边跃出医帐的萨岱霍斯。 他戴上耳麦,按开通讯:“元帅。” 纳恒的声音自耳麦里传出来:“上将,现在还不行。” 萨岱霍斯微微皱眉:“为什么?” “……”纳恒顿了顿,知道最后也瞒不过他,叹了口气,“小殿下还在昏迷中,刚刚才送进监控室。” 萨岱霍斯呼吸登时一滞:“什么……” “别太担心,”纳恒忙补充,将医生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所以还需要在监控室里待几天,稳定一些后就可以出来了。” 萨岱霍斯死死扣在耳麦上的手指猛地动了动,骨骼动作间发出一声轻响:“……好,知道了。” 第113章 “那边可以视频吗?我想……看一看殿下。” 纳恒沉默了会儿:“小殿下一出急救室就被推去了监控室,医院那边不允许任何人过去。” “……好,知道了。” 纳恒:“过几天,一接到小殿下我就通知你。” 萨岱霍斯:“好,多谢元帅。” 他暼了眼快要找出营帐的阿弗列三人:“最近情况复杂,我担心那边会有动作,殿下那边,烦请元帅多加看顾。” 纳恒一愣,随即反应过来:“明白,你放心。” 萨岱霍斯放下手:“好,多谢元帅。” 纳恒笑了笑,终于有心情调侃损上一句:“以前见你对谁都是抱歉来请过去的,今天倒是难得的真心实意……” 嘱咐了几句后,便挂断了通讯。 “上将!”三人刚好跑到萨岱霍斯面前,“快回去吧,右手上的伤不能再拖了。” “嗯,”萨岱霍斯随意地扯了下裹紧的外套,转身走了回去,“走吧。” 已经在路上做好准备迎接恶战……对峙……冷怒的三人看着骇人气势不再已经恢复平常样子的萨岱霍斯,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布伦塞最先反应过来,一左一右捅了阿弗列和军医一下:“快跟上。” “哦。” 四道身影前前后后地重新回到医帐。 …… 第三医院。 “站住!” 第104章 震荡 安奇力正拿着数据器匆匆往监控室赶,刚刚走到廊道拐角处就被叫住。 他停下脚步,疑惑转身:“波泽亚?” 波泽亚一脸阴沉,自后面走上来。 安奇力:“有什么事吗?” 波泽亚冷笑:“你现在很得意吧?” 安奇力皱眉:“什么?” “装什么?”波泽亚冷笑,“当初在学校你就天天在导师面前晃来晃去,争这个争那个的,本来以为过了这么些年了,你多少会收敛一点,没想到现在还是那个德行。” 安奇力也冷下了脸:“我说过了,我没有想过跟你争什么。” “没想过?”波泽亚嗤笑,“你以为别人都是傻子吗?道貌岸然。” 安奇力不欲与他争辩,转身就要走—— “跑什么?”波泽亚一把拽住他,“又要去告状?被戳破了你很不爽吧?” 安奇力拧眉,手上使劲却没挣脱:“放手!” 声音一高,波泽亚就拽得更紧,手指带着要捏断骨头的力道深深陷进去:“怎么?恼羞成怒了?你——” “啪——”“啊!” 安奇力抬起手上的面板对着波泽亚抓着他的手就砸了下去,力道之大让波泽亚还没反应过来就下意识地松了手,哀嚎一声捂住了霎时红肿的手背。 安奇力暼了他一眼,转身就匆匆赶去监控室。 “……安奇力……”等波泽亚缓过劲儿来,眼前早就没了人影,他低下头死死盯着翻红的手背,怨毒之色自眼中蔓出。 他满心恼恨的都是安奇力,没有注意到身后的走廊拐角处不小心露出了一点儿影子,依稀可见空荡荡的袖管,随着廊道走势弯折曲延,扭曲得不成样子,隐隐透出一丝诡异。 …… 南境。 “哐——嘀——” 治疗舱缓缓停止运行,舱内紫灯渐渐熄灭。 萨岱霍斯坐在舱里,静静地看着黯淡消失的紫光,手指微微蜷曲。 半晌,他起身推开舱门,走了出去。 “上将。”军医走上前,将治疗报告递过去,叮嘱了一些注意事项。 萨岱霍斯接过报告,随意地瞥了几眼,漫不经心地听着。 末了,军医问:“上将,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萨岱霍斯抬头:“阁下,雄虫为什么会突然精神海震荡?” 军医:“……蛤?” 他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伸手揉了揉耳朵:“什么?” 萨岱霍斯:“雄虫为什么会突然精神海震荡?” “……”军医不明所以,但秉持着自己的专业精神……碍于上将大人的威势,还是回答了,“这个,引起雄虫精神海震荡的原因有很多,但如果是突然震荡的话,要么是遭到了精神力攻击,要么是精神力瞬间耗空,但一般来说,精神海都有一定的自我保护机制,除非虫体意愿强烈,否则是动不了最后强制留存下来的精神力的。” “所以,”他顿了顿,“如果不是虫体意愿的话,就有两种可能。” 萨岱霍斯眸色一紧:“什么?” 军医:“一是精神海里先天带有震荡因子,这类精神海通常精神力强悍但承受能力很弱,不能短时间内大幅度动用精神力;二是……” 他伸手摘下戴在耳朵上的同监仪:“精神海里曾经被人动了手脚。” 萨岱霍斯眸底划过一抹暗沉:“什么手脚?” 军医:“精神藤蔓,人造因子,禁药等等,很多。” 呼吸到周身登时冷寒下来的空气,与生俱来的强大求生欲和征战……跟随征战多年锻炼出来的眼力见迫使他下意识头也不抬标点符号也不打一个地补充道:“当然具体情况还是要等全面检查后才知道一般来说也是可以恢复的。” 他深呼吸了口稍稍升温的空气,往后退了几步,秉持着自己的专业素养二次补充:“但也有检查不出来的案例所以还是要看具体情况好了上将注意事项贴在报告上了你……您自己多加注意我去别的医帐里看看。” 说到一半就已经退到了门口,说完最后一个字就转身跑……走了。 “呼——” 冷风顺着敞开的大门灌进去,裹了一身寒冰后瑟瑟发抖地跑了出来,恰好撞上门外巡视的军雌,冰得几人虫壳都在颤抖。 “……冬,冬天了?” “没,没有吧。” “快,快了吧。” “好,好冷啊。” “……” …… 军事监狱。 “嗒、嗒、嗒。” 第105章 军事监狱 黑暗中,黏稠水滴一滴一滴坠到地上,如死刑时钟一般规律地记着时。 “啪嗒。” 开关按下,一直关着的顶灯突然亮起,刺得人眼睛发疼。 布利华佩适应了不少时间,终于睁开了眼—— 逼仄的房间里四面都是锈蚀的黑铁皮,他被粗壮铁链拴住四肢,绑在正中央的十字木架上,对面是一张宽大的,整整占了半个房长的实木椅子。 他低头看了看不断传来钝痛的身上,大大小小不知道用什么东西划出来的划痕遍布全身,顺着往下滴着血,在脚下汇成了一滩又一滩的小血坑。 “咔嗒。” 门开了。 他抬头望去,见到来人,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脸上登时露出了讥讽:“哟,虫皇陛下终于来了。” 约格泽昂迈步跨过门槛,径直走到了椅子前,抬手整理了下有些凌乱的衣服,慢条斯理地坐了下去。 身后跟进来两名军雌,关上门后就沉默地站到了约格泽昂身旁。 等靠在椅背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后,约格泽昂才开口,全然不见平日的冷淡威严:“怎么样啊,布利华佩阁下?这几个小时过得好吗?” 布利华佩冷笑:“不如陛下来试试?私自囚禁,滥用私刑,不知道传出去会是怎样一种场面。” 约格泽昂点点头:“看来是不太满意。” 布利华佩听出了点儿什么,嚣张的笑容顿时一僵:“你想干什么?” “干什么?”约格泽昂抬手,“当然是让你,满意啊。”他嘴角勾起一抹戏谑的笑容,紫眸里满是恶意与冰冷。 布利华佩笑容彻底消失,略微僵硬地看着走上来的军雌:“你们要干什么?!” “你们——啊——” …… “嘀嘀,嗒嗒,嗒,嗒嗒——” 绑在十字架上的雄虫四肢无力地垂下,被绑上锁链的身上到处是裸露出来的血骨,烫伤,鞭伤,钻伤……找不出一块没有留下痕迹的地方。 脚底的血向四周蔓延,与残渣一起染红了整块石地。 “陛下。”两名军雌重新回到约格泽昂身边,身上干爽整洁,没有沾上一丝血污。 约格泽昂伸手支着头:“这一次,怎么样?” 布利华佩昏昏沉沉地抬眼,深入骨髓的剧痛与抓心挠肝的痒意一起折磨着他,逼得人不住地发抖,每抖一下,特制的铁链便会向里绞紧,勒得骨头几欲变形。 他哑着嗓子,从喉咙里撕扯出声音:“约格泽昂,你在报复?” 约格泽昂似是感到好笑,拨了拨拇指上的扳指:“难道,还不够明显吗?” “……哈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咳咳,”布利华佩突然大笑起来,震得铁链更加锁紧,压迫到胸腔,逼得他不得不停下来猛咳,溅出来的血沫子粘了大半在脸上,更显此时的狼狈不堪,“你很恨我吧?” 第114章 他露着一口血牙:“约格泽昂,枉你以军雌之身登上虫皇之位,十二年了,你居然,哈哈,咳咳,咳,一直以为,咳,凌长云是自尽,哈哈哈——唔!” 两名军雌悄声退到了门外,约格泽昂闪身到布利华佩面前,一手死死掐住他的脖子,极力克制着才没有直接扭断:“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 布利华佩感到一阵阵窒息,但还是就着特意留出的一缕气嘶声道:“想知道?我——” “咔嚓。” 无视了那声痛呼,约格泽昂丢了手上的匕首:“要么,你现在说,要么,等我一根一根地把你的骨头抽出来,你再说。” “!”布利华佩背上的翅骨被钩子钩着生生扯下了一根,丧失一半翅翼的痛苦和屈辱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着。 耳边响起漫不经心的声音:“第一根。” “咔——啊!” “第二根。” “不——不要!” “第三根。” “你——我说!我说!啊——” “第四根,说吧。” 约格泽昂嫌恶地丢掉手里的长骨,走到一边拿起上面的湿巾仔仔细细地擦了起来。 布利华佩的背部不自然地凹陷下去,失去了骨头的支撑,整个人都直不起来,只能抖着被锁链吊在半空。 他低着头,声音低不可闻,细听下带着一丝仿若恐惧的颤抖:“当年,凌长云是死于精神海震荡。” 约格泽昂擦手的动作一顿:“……你说什么?” “……科米加是让我利用艾瑟做了点儿小事情,但是,”布利华佩用颈骨撑着,抬起头来,惨白带血的脸上丝毫不见恐惧,有的,只是满满的讥笑与恶意,“圻珞厓果,虫皇陛下还记得吗?那可是,最古老的,可以崩坏雄虫精神海的,禁药啊。” “?!”约格泽昂瞳孔一缩,“不可能,那是——”他倏地停住了。 “那是老虫皇给你的,可以吐出真言的果子是吗?”布利华佩眼睛一眨不眨地欣赏着他的表情,“噢,我可怜的四皇子殿下,事实是,你被骗了,那就是禁药,皇室用来暗中处置雄虫的禁药,只是没有写在,咳咳,禁书上而已。” 他满意地看着约格泽昂霎时空白的表情,句句阴阳怪气:“凌长云的所作所为,得罪了多少雄虫,你不会不知道吧?咳咳咳,咳咳,你怎么会那么天真地以为,自小带你长大和蔼可亲致力于曼斯勒安和谐发展的雄父,咳咳,会容得下他这个异类呢?” 他又咳了大半血沫子出来,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当年,凌长云为了治好你的翅翼,几乎,咳咳,几乎快要耗空了自己的精神海,翅翼恢复情况的显现需要时间,他担心最后结果不如意,咳咳咳,就没有告诉你,可你呢?咳,亲爱的陛下,你当时在干什么?” “哦,我想起来了,你满心沉浸在自己再也不能上战场的痛苦之中,咳咳,咳,不仅领了艾瑟和罗普进门,还和他大吵了一架,我记得,直到他上战场之前,你们,咳,都还在吵架吧?” “哦,不好,咳咳,咳,意思,扯远了,老虫皇知道凌长云精神海状况不好,于是借机给了你圻珞厓果,咳咳咳咳咳,凌长云吃了后精神海自然恢复不过来,慢慢地,开始震荡,震荡,直到上了战场,咳咳,精神力一用,砰——炸了,死了。” 他语气里尽是好奇:“你说,他在吃了你给的东西精神力一直恢复不过来时,咳,在想什么?上了战场后精神海无休止地,咳咳,震荡时,在想什么?还有他死之前,咳咳咳,又在想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癫狂得意的大笑回荡在逼仄的房间里,传到铁皮上又弹了回来,连续不断的杂乱笑声占据了整个空间,一如当年,堤摩战败后的老祭司殿内。 约格泽昂僵硬地站在原地,抬手抹了抹脸上不小心沾到的血痕。 布利华佩了解他,当年就知道他会把艾瑟罗普接过来;他也了解布利华佩,这一切……都是真的。 所以雄父才会那么适时地拿出圻珞厓果。 所以雄主才会写了那么一封信。 所以,不是自尽,而是精神力震荡。 所以,是他亲手,杀了雄主。 “咳咳咳咳,”布利华佩剧烈地咳嗽着,“十二年了,你一直以为是因为凌长云不管不顾地自尽,才会导致前线动荡,军雌伤亡惨重,曼斯勒安战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愧疚,责怪,哈哈哈,咳咳,陛下,这就是你这么些年来,空占了一个虫皇的位子,却对任何事都不闻不问的原因吧?啊?哈哈,咳咳咳。” 布利华佩在那不间断地嘲讽讥笑,约格泽昂却对这些置若罔闻。 他的手扣在了凸出来的墙皮上面,锋利的边缘划破皮肉,陷进指骨,鲜血滴滴嗒嗒地一路淌下去,疼痛却像丝毫也传不过去一般,手掌越扣越深。 是他,亲手,杀了雄主…… “哈哈哈哈哈,你——” “哗啦啦——” 被直接拽下来的铁皮直直地坠到地上,发出的闷响径直打断了布利华佩的笑声。 “啪——” 约格泽昂抬手拔掉插在手心的一块碎片,随意地丢在地上的那堆废铁上。 十二年了。 他居然,放任凶手逍遥了十二年。 艾瑟,布利华佩,老虫皇,科米加……他自己。 布利华佩瞥见他的神情,刚刚的得意不复存在,实实在在的,第一次感受到了恐惧:“你,你要,干什么?” 浅淡的紫眸里满是铁皮映上去的漆黑与诡寒。 “十二年了,雄主,该等着急了。” “啊——————” …… “陛下。” 门被人推开,约格泽昂带着满身的血迹自里面走出来:“捡一下,送去刑台上展示。” “是。”军雌感到奇怪,却不敢多言,低着头走进血腥气满溢出来的房间里。 “嘶——” 里面传出来两声下意识压低的吸气声,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是“捡一下”。 约格泽昂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走廊拐角处,身上不断淌下来的血在地上划出了一条纤薄的长道,血的腥气一路蔓延,直达周围每个人的鼻腔,让人无声打了个冷颤。 第106章 雌侍 军雌将地上的东西全都收拢起来,平铺到刑台上。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人一眼就看到台上,一时都惊诧不已,愣愣地站在原地。 一时之间,布利华佩的死状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主都。 痛快,狂喜,惊疑,恐慌,愤怒,焦躁,各种情绪在主都蔓延开来,交织成片,团团绕绕萦在上空,盖下满都暗影。 …… 晚秋的最后一天在混乱与血腥中跑过,初冬挟着新雪落下,洋洋洒洒地下了几天,整条道路湿滑不堪。 “砰——” 波泽亚将将要跑进医院大门,脚下一滑就在台阶上摔了一跤。 “他妈的!”他骂骂咧咧地爬起来,烦躁地拍了拍身上的雪污,阴沉着脸走进大门,踏着光梯来到监控室门口。 “主任。” 雄虫主任转过身,看清他身上的脏污,眉头拧了起来:“你怎么搞的?不知道医院要求必须整洁吗?” 波泽亚只觉得万分憋屈:“不是主任,是外面太滑——” “主任,”安奇力自监控室里走出来,“检查过了,里面一切正常。” “嗯,”雄虫主任转身,“值怎么样了?” 波泽亚见状只能把话咽回去,恨恨地盯着安奇力。 安奇力:“和之前一样,都在正常范围内波动,不出意外的话,大殿下应该明天就可以醒了。” 雄虫主任点点头:“好,你待会儿通知一下。” “是。” “我今天有另几台手术,这边你盯着,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 “是。” 波泽亚有些急了:“主任,那我……” 雄虫主任暼了他一眼:“你先去把你这一身处理了。” 波泽亚咬了咬牙根:“……是。” 雄虫主任将手上的资料交给安奇力,几步迈出了走廊。 安奇力瞥见波泽亚的脸色,赶在他开口之前闪身进了监控室。 “……”波泽**绪更加堵在了心口,突然想到了什么,冷笑着转身跑了出去。 走廊里瞬间空无一人,角落里的消防仪后闪了闪红光,很快又暗了下去。 …… “主任——” 雄虫主任刚要进准备室,就被叫住了。 他转过头:“怎么?” 波泽亚换了身衣服,喘了口气,笑看着雄虫主任:“主任,我收拾好了,等会儿是直接去监控室看着吗?” 雄虫主任抬手接过旁边人递来的报告:“不用,有安奇力在就行,他更熟。” 波泽亚笑容僵了僵:“……那我来给您打下手?” 第115章 雄虫主任皱眉,终于抬起头:“波泽亚,我说过很多次了,你的专业技能不够,需要多加练习,训练室里的东西都练会了吗?别成天想着往外凑,先把自己的能力提上来再说。” “东西准备好了吗?”他把报告递回去,“你今天要练的东西我已经全部写上去了,现在赶紧回去练,我今天手术多,有什么不会的先去问安奇力。” “……”波泽亚低下头,“是。” “都准备好了主任。” “嗯,”雄虫主任走进去,“走吧。” “是。” “啪嗒。” 门缓缓关上。 波泽亚站在原地,等门关上后才抬起头,拳头捏得嘎吱响,眼里满是愤恨。 安奇力……又是安奇力……什么都是安奇力! 不就是有一个好家世吗?不就是和议员结婚了吗?没有这些他安奇力算什么?!凭什么处处都要压他一头!凭什么所有人都看重他! “当——” 腕间的光脑倏地被砸到墙上。 一声巨响过后,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波泽亚的脑子突然开始发烫。 对啊,安奇力不就是攀上了贵族吗?只要他爬上更高的位置,看他以后还怎么嚣张!看谁还敢看不起他! 更高的位置……更高的位置…… 他粗喘着气的声音骤然一顿,头倏地转向监控室的方向。 对了,大殿下! 大殿下是皇子,是曼斯勒安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身份,不比什么都来得尊贵! 这么一想,他的脑子就疯狂地转动起来。 大殿下只有一个雌君,现在还在南境,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他又昏迷在监控室,这里也不允许其他人进来。 越想他的掌心就隐隐发热。 明天才会醒,只要他在今天…… 不,不对。 波泽亚突然停了下来。 大殿下还在昏迷,他要怎么…… 思绪飘飞间,他眼神无意识地四处转着,恰好看到了旁边前不久才贴在墙上的优秀医护人员名单。 明明有一大串名字,但他自贴出来后就一直盯着看,这会儿马上就看到了处在名单中间位置的安奇力。 积攒的怒火一下就彻底喷发出来,火燎燎地在大脑里炸开,烧毁了所有的理智神经。 凭什么!明明是他表现最好!明明是他! 波泽亚的拳头攥得死紧,关节处发出了嘎吱的闷响。 昏迷有什么关系,只要他成为大殿下的雌侍,只要他成为雌侍,他就是皇室的人!是比他们都要尊贵的人!他一定要,一定要让安奇力好看!要让他跪在自己面前低头认错!!! 对,对对,就是这样! 他脸上露出了一个狰狞的笑容,眼睛怨毒地瞪了眼墙上的名单,转身走了出去。 …… 军部。 “元帅,您找我?”军雌推门走进顶楼办公室。 “嗯,”纳恒放下手中的文件,“大殿下那边怎么样了?” 军雌:“一切正常,我们的人都在医院旁边守着。” 纳恒点头:“让他们仔细盯着,一定要注意科米加的,别让他们靠近。” 军雌:“是。” …… 南境。 一滩一滩的血顺着大地蔓延浸润,化掉的初雪推着染红的沙土进到长河里,淌着,翻着,长长血河安静流动。 “上将,”布伦塞穿着一身带血军装走进大帐,“这一批异兽已经全部剿灭。” “嗯,”萨岱霍斯转回大屏,“其他人呢?” 布伦塞:“都送去医帐了。” 阿弗列抬手转了下脖子:“这一批之后应该会消停点儿了吧。” 布伦塞:“应该会,林间探测仪没有探到任何的踪迹,多半还在里面躲着。” 阿弗列轻嗤:“还挺聪明,知道躲着不出来。” 布伦塞一本正经道:“阿弗列中将,准确来说,是我们比较聪明,知道以多欺少。” “……”阿弗列静静地看了他一秒,转头就告状,“上将,第二军中将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萨岱霍斯低头看了眼页面依然空荡荡的光脑,丝毫不配合:“布伦塞说的没错,这几天异兽虽然进攻频繁,但每次数量都很少,确实是我们占了数量优势。” “……”阿弗列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现在跟他半点儿感情都没有的萨岱霍斯,气得狠狠瞪了一眼布伦塞。 布伦塞笑眯眯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一秒收回了笑容。 阿弗列:“……” 好气。 这么一闹,几天来沉闷紧张的气氛登时活跃了不少,帐内的军雌都松懈了几分一直绷紧的神经。 萨岱霍斯将手上的报告文件递给布伦塞:“去吧,记得去医帐检查一下。” 布伦塞接过:“是。” 阿弗列见布伦塞走了,脸上刚刚挂上的佯装恼怒慢慢地收回去:“这几天可算给他出了点儿气。” 萨岱霍斯拿起另一份文件:“太少。” 阿弗列一愣,随即眸中划过浓沉杀意:“迟早的事。” 萨岱霍斯低头翻着文件:“让瞭望台继续盯着那边,一有动静马上汇报。” 阿弗列:“是。” 等其他人都走出大帐后,萨岱霍斯将文件放到桌上,抬手按着太阳穴靠坐在椅子上,缓解着几天没合眼的疲惫。 “嘀嘀。” 他动作一顿,放下手点开光脑—— 纳恒元帅:医院那边传来消息,小殿下明天就可以醒来了 他一怔,身体霎时坐直,一字一字地将这条简讯翻看了好几遍。 紧抿着的唇角松动了几分,淡漠冰冷的蓝眸里染上一层暖光。 殿下…… …… 第三医院。 医院门口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就进出了数人。 一队军雌分散开来,站在周边的楼房里,透过房间的单面玻璃盯着下面。 “队长,有情况。”耳麦里传来声音。 军雌抬手按住耳麦:“哪里?” “侧门,是科米加的。” “进去了吗?” “还没有,但行迹诡异,一直在四周观察着,有六个,他们要进去了!” “知道了,拦住他们,”军雌拔出腰间的配枪,“留两个人继续盯着,其他人跟我走。” “是。” 几人匆匆跑下去。 “干什么?!”六名灰发绿眸雄虫刚要走进去,就被守在旁边的军雌拦下。 军雌:“抱歉,例行查问。” 雄虫登时怒了:“查问什么?谁给你的胆子?!让开!” 予兮读家 说着就要一把推开拦在前面的军雌—— “咔嚓。” 一把光能枪抵在了他的后背。 军雌队长:“别动,阁下。” 旁边的雄虫见状,立马发了火,怒骂推搡着非要进去:“滚开!” “你们是不是有病!” “我进医院怎么了?” “……” 几名军雌齐齐拦在门口:“很抱歉,侧门不能进,如果阁下有需要的话,请在我们的带领下走正门。” “凭什么侧门不能进?” “军部不要太多管闲事了!!” “滚——” 第107章 痴迷 雄虫更加愤怒,动作越来越粗暴,声音也越来越大,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眼看场面愈发混乱,门口的人都担心自己被波及,匆匆跑进了医院,一时之间,大门口人潮涌动。 站在楼上的军雌眼睛几乎看不过来:“队长,人太多了!” 军雌队长被雄虫团团围住纠缠,无凭无据的也不好暴力压下,根本抽不开身:“盯住!看好了!” “是!”两名军雌皱着眉,眼睛疯狂扫着进去的人里有没有灰发的。 混乱之中,一抹绿发混在人群里冲进了医院。 …… 监控室里,安奇力正在边盯边记录着数据。 “咔——” 门被推开。 安奇力抬头,惊讶道:“波泽亚?” 他看着波泽亚脸上隐隐激动的神情,莫名感到一阵阵的诡异:“你……怎么来了?” 波泽亚走进来,声线平静:“主任让你把这个月的手术报告整理一下交给我。” 安奇力更奇怪了:“报告?” 波泽亚:“嗯,主任说让我拿回去学习。” 之前雄虫主任确实交代过安奇力多带一下波泽亚,闻言他稍稍放下了心里的疑惑:“现在吗?” 波泽亚神色冷静:“废话,不然那么多我怎么看得完?” 这倒是像他平时的口气,安奇力彻底放下迟疑:“好吧,那你留在这儿照看大殿下,我很快回来。” 波泽亚眼底飞快划过狂喜:“知道了。” 起身走了几步,安奇力又停了下来。 第116章 波泽亚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怎么了?” 安奇力有些不放心:“大殿下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了,你多注意光屏,还有不要碰到那根管子。” “行了行了,不用你教。”波泽亚不耐烦地道。 “……”安奇力无声叹了口气,只能加快自己整理报告的速度,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咔。” 门轻轻地关上。 “嘀、嘀、嘀。” 偌大的监控室里只剩下仪器运行的声音。 波泽亚攥了攥微微有些发抖的手,走到了台边。 凌洲静静地躺在台上,身上的管子撤得只留下一根。 没了各种管子和仪器的遮挡,波泽亚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 一头金发耀眼光泽,俊美绝伦的脸因为连日的折腾有些苍白,些许的病气削弱了他周身的凛冽,静静地躺在冰凉冷白的台子上,莫名显得脆弱而又……迷人。 波泽亚被自己的这个想法惊到了一瞬,随即眼中渐渐溢满痴迷。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往下,一寸一寸贪婪地扫过修长的脖颈,最终定定地停在被衣领遮住一半的清晰锁骨上。 真漂亮啊。 他咽了咽口水,伸出舌头舔了舔发干起皮的嘴角。 他扭头看了眼大门,确认已经关上后就彻底放松了下来。 他的目光粘黏在凌洲身上,在看到白皙修长的手指后,不禁抬起自己的手,仔仔细细地翻看起来。 他的骨架较大,在多年的实验浸泡和没有余钱保养下,愈发骨节发胀,整只手粗糙发黑,不是雄虫喜欢的类型。 想到这,波泽亚的眼神微微发沉。 他放下手,重新盯着凌洲:“大殿下,你的脸和身体,倒是比亚雌还更像亚雌,最顶尖的,玩物?” 他似乎被自己这番堪称以下犯上的话给取悦到了,寂静的房间和多到堆满柜子的手术报告给足了他莫大的勇气,内心深处掩藏多年的或许是自肆意玩弄亚雌的雄父那遗传下来的暴虐因子蠢蠢欲动。 波泽亚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又低又柔,宛如一条毒蛇般想要爬上去:“真是干净漂亮啊,不知道弄脏了是什么样子。” …… 医院外,军雌和科米加雄虫仍在纠缠着。 雄虫不依不饶,却是在推搡间变成他们拦在门口:“军部真是疯了!” “今天不给个说法,你们谁都别想走!” “对!” “……” 混乱中,被这一下搞得神经发胀的军雌队长脑子渐渐清明起来,他看着被雄虫堵住的侧门,又看向一直有意无意阻拦扯住军雌的雄虫,脑中神经一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砰——” “不对,走!走!”他大喊着,直接开枪打在拦住他的雄虫旁边,“进医院!去监控室!快!!!” 其余军雌闻言也反应过来,不管不顾地直接开枪,生生从毫不掩饰试图拦住他们的雄虫包围圈中闯了进来,全速冲进医院。 楼上的两名军雌见状,连忙按开通讯:“元帅!出事了!医院出事了!” …… 监控室内。 “对啊,只要染上了我的印记,到时候,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这可是,皇室的耻辱啊,谁会为了处置我,把自己的耻辱公之于众呢?最后还不是只能把我收为雌侍,到时候,我就是曼斯勒安最尊贵的人之一,谁见到我,都要跪在我的脚边。”他看着凌洲的脸喃喃自语,很快就把自己说服了,至上地位触手可及,心底的最后一丝忌惮彻底消失。 波泽亚神经质般地扩大笑容,眼里满是狂热与兴奋:“大殿下,还没有体会过另一种滋味吧?没关系,今天我就让你享受到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儿。相信我,我见过那么多人,没有人比你的身体更适合。” “哦,”他的目光愈发**,如有实质地扫过去,落在略微发白的唇上,只觉喉咙越发干涩,“你的脸也是,天生就适合,伺候人啊。” 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绝佳的理由,打了个冠冕堂皇的名号,完全掩盖了自己的一切肮脏与不安。 波泽亚坐到台子上,痴迷地盯着凌洲的脸:“放心吧,大殿下,我不是那些雄虫,会很温柔的,绝对不会让你,疼太久。” 他迫不及待地扯开自己的衣服,**着上身就要压到凌洲身上—— “咚——”“啊——” 他还没碰到凌洲,一道精神力就径直伸了出来,拼尽全力将他狠狠抽翻下去。 波泽亚猝不及防,直接被甩到了地上。 “?!” 剧烈的疼痛后,他不可置信地抬头。 怎么可能?!明明在昏迷!不可能!! 难道,他醒了??? 这个认知一下子就抽醒了他,刚刚的疯狂想法霎时逃命似的消失。 波泽亚白了脸,慌不择路地爬起来要逃出去,一个没注意就被一根管子拦住了去路,他想都没想就一把抓住管子拔出来—— “嘀嘀嘀嘀嘀——” 身后仪器发出了近乎轰鸣的警报声,响彻了整个监控室。 …… 资料室内。 安奇力正在飞速整理着手术报告。 “咔——” 门被推开。 安奇力抬头,惊讶道:“主任?您不是去手术了吗?” “手术推迟——”雄虫主任说到一半才反应过来,登时恼了,“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盯着监控室那边吗?” 安奇力傻眼了:“不是您让我整理这个月的手术报告拿去给波泽亚吗?” 雄虫主任:“我什么时候——” 他顿了顿:“你说什么?” 安奇力也意识到了什么,倏地站起来:“波泽亚说是您让我整理报告给他。” 雄虫主任眉头瞬间拧紧:“他——” “嘀嘀嘀嘀嘀——” 警报声穿过敞开的大门顺着廊道直接传进了另一边的资料室。 两人脸色顿时大变,转身就朝着监控室冲去。 …… 监控室内。 震响的声波一道一道地敲进波泽亚的脑子,他彻底清醒过来,满眼空白地低头看着手中被硬生生扯下来的引导管。 完了。 巨大的惊吓和恐惧登时抽走了他的所有力气,脚一软就瘫坐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 “砰——” 同一时间,监控室的大门被人猛地推开。 波泽亚惊惧地转头—— …… 医院里。 “让开!” 一队军雌猛地冲进去,越过安保人员的阻拦直接飞奔上了楼。 “欸——” 安保人员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冲上去。 “怎么?” “快!快跟上去!” 几名安保人员纷纷跟着冲了上去。 大厅里的人都迷茫地四处转头:“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 “发生什么事了?” “那是军部?军部怎么到第三医院来了?这可是雄虫医院。” “对啊,不是不让进吗?” “楼上怎么了?” “……” …… 监控室内。 只见一名绿发雄虫倏地冲进来,一瘸一拐地以一种兴奋到诡异的姿势冲到台边。 等他停下来后,波泽亚才慢半拍地注意到他一边身体露出的两截假肢。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人就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盖德克尖锐的大笑声险些盖过了警报。 他刚刚趁着外面的混乱,跟着人群挤了进来,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上楼。 旁边人见他走姿怪异、兴奋异常,原本都心下生疑,但瞥见他露出来的假肢后就都没有当一回事,只以为又是一个因为可以移植肢体而激动万分的人。 盖德克就这么顺顺利利地拐到了监控室。 他借着前几天放在消防仪后的监视器,知道现在监控室里只有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亚雌,原本想直接闯进去,不承想一走进就听到波泽亚在神神叨叨地说着话。 以为凌洲突然醒了的盖德克生生停下了脚步,惊疑不定地趴在门上仔细听着。 “?!” 第108章 封冻 等到听清里面的内容,他先是感到难以置信和自心底涌上来的一阵阵恶心,在反应过来到里面躺着的是凌洲后,他又不受控制地兴奋起来。 那些恶心得让他想吐的话一瞬间就变得悦耳起来。 他也不急着进去了,整个人都贴在门上,用上精神力扩大里面的声音,还嫌不够,又拿出随手揣在兜里的录音牌,按下开关。 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他整个人都兴奋狂喜到扭曲。 对!就是这样! 上了他!上了他!!! 没想到波泽亚在那自顾自地说了半天,却是连手都没动过,盖德克中间几度差点直接冲进去,但一想到波泽亚说的话,一想到凌洲醒来后的表情,他就硬生生忍了下来。 第117章 忍着忍着,巨大的警报声就响了起来,盖德克恶狠狠地一啐,只能推门直接冲了进去。 原本听到动静担心是凌洲醒了,没想到一进去才发现,是凌洲的意识强行扯出了精神力将波泽亚掀翻在地。 他看着仍在昏迷中的凌洲和拼尽全力彻底被耗尽的精神力,再也抑制不住地大笑。 他冲到台边,抬手就将手里紧握着的针管狠狠扎在凌洲脖子上,将一管幽绿浓稠的药剂全部推了进去。 “哈哈哈哈哈——”盖德克看着空瓶的针管,彻底放声大笑,才装上去的假肢再也不能维持平衡,他整个人都栽在地上。 “可惜了,遇到个废物!” “不过没关系,你马上就可以下去陪你早死的雄父了,哈哈哈哈哈哈——” 波泽亚瞳孔骤缩,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 怎么,怎么会这样…… “哐——” 另一半门被人一脚踹开。 波泽亚的心脏猛地一颤,彻底凉到了谷底,转过去的眼里满是恐惧。 盖德克笑声不停,扭曲着身体转过去:“哈哈哈哈——你们来晚了,哈哈哈哈哈——” “!”几名军雌冲进来,一眼就是满室的狼藉,目光全部汇聚到凌洲脖子上扎着的针管,瞳孔骤然一缩。 “闪开!都闪开!!!” 雄虫主任和安奇力狂奔过来,一把推开惊愣在原地的军雌,几步跨到了台边。 “这是什么?!”雄虫主任死死盯着那根已经空了的针管。 安奇力冲到仪器前,拿着几根管子就按到凌洲身上:“主任!引导管被拔了!” “插上!插上!”雄虫主任接过管子,飞速插在凌洲身上,转头盯着仪器上不断跳动的数据。 “不行,全断了!”安奇力捞起地上的管子,却发现接头早已损坏。 “嘀嘀嘀嘀——” 仪器疯狂地发出警报声,数据也错杂不堪。 “推进去!进急救室!” 雄虫主任推着就往急救室跑。 安奇力连忙跟上,一并飞速推着。 “叫人!去叫人!”雄虫主任朝后面大喊,“别傻站着!把医生都叫来!快!!!” “快,快动!”军雌队长被喊得终于反应过来,大吼着挥手往门外冲,“你们两个去推!其他人跟我去找人!通知元帅陛下!快!!!” 一片混乱中,盖德克的笑声愈发放肆:“哈哈哈哈哈——来不及了,来不及!哈哈哈哈哈哈哈——” 剧烈的动作扯到了断口,他疼得脸色扭曲、哀嚎不断,满室的狂笑却根本没有受影响,反而越来越大:“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 南境。 “报告。” “进。” 阿弗列走进来:“上将,密林那边还是没有动静。” 萨岱霍斯转身:“研究地那边呢?” 阿弗列摇摇头:“也没有。” 萨岱霍斯颔首,眸色有些沉。 布伦塞放大了光屏上的画面:“这几天异兽都躲在林子深处,探测仪也捕捉不到一点儿踪迹。” “是啊,”阿弗列点头,“前几天进攻那么密集,这几天倒是半点儿动静都没有,也不知道在搞什么。” 布伦塞:“难道真是像笔记上说的那样,缓冲期?” 阿弗列耸耸肩:“不知道,也许吧,上将,我们怎么办?”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继续盯着,一有情况就马上汇报。” “是。” 萨岱霍斯放下手中的文件:“研究地——” 声音倏地停住。 阿弗列正看着光屏上的画面,等了半天都没有听到声音,疑惑转头:“研究地怎么——” 他的话在看到萨岱霍斯堪称可怖的神情后戛然而止,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僵直了,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出声。 顺着萨岱霍斯的目光望去—— 一根淡金色链子悬悬挂在手腕上,细看之下,已然是断成了两截。 …… 急救室。 几个着白装的人冲进去,“啪”地关上了门。 “主任!” “主任!” 雄虫主任将管子牢牢按在凌洲身上:“过来!去仪器旁盯着!” “是!” 安奇力手指在键盘上动得飞快:“主任,精神海溃散了,检测不到精神力的踪迹!” 雄虫主任强压着光波进入凌洲的精神海:“络格呢?到阈值了吗?!” 医生:“还没有!还没有!还有精神力!” “找到了!在里面尖端那!” 雄虫主任忙大力推着侵入到深处,最后一层精神力薄薄地飘在那里,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消失。 他控着自己的精神力堵过去,却像是遇到了一层障碍,怎么也碰不到那一层:“怎么回事?!” 安奇力:“主任,有东西!有东西进去了!” “什么——”雄虫主任倏地就停住了,眼睛猛地盯向插在凌洲脖子上的一直不敢妄动的针管,手指控制不住地开始颤抖着,“用封冻仪,用封冻仪!” 其他人大惊:“主任!” 雄虫主任管不了那么多了:“用封冻仪!冻住精神海!” 那层障碍还挡在精神力前面:“是禁药!一定是禁药!快!冻住精神海!!!” “禁药”两字一出,急救室登时静默下去,震响的吸气声后,是更大的混乱。 “打开!在这里!” “咔嚓——” “轰——” “冻住!冻住!!” “嗡嗡嗡嗡嗡——” 封冻仪启动后发出的冷气风一般地席卷上室里的每一个人,急救室里很快就染上一层薄霜。 道道冷波顺着管子进入到凌洲的精神海,一寸一寸地蔓延冷冻,彻底封住了濒临破散的精神海,连着那一片薄薄的精神力一起封在了里面。 …… 第三医院外。 “哗——”“啊——” 一架架飞行器蓦地冲到上空,还没降落舱门就被强行推开,一道道身影张开翅翼就自上俯冲下来,在一阵惊呼中径直冲进了医院。 “这是……怎么了?” “发生什么事了?” “今天到底怎么了?” “啊——” “干什么?!” “看那架飞行器!” “怎么——那是,皇室?!” “……” 医院大楼上方,数架飞行器盘旋环绕,金黄徽章在光下熠熠生辉,随着飞行器的行驶划出了一道一道的金光。 金光闪在后赶来的绿眸里,折射出里面的无尽阴毒。 “族长。”刚刚拦在侧门的几名雄虫走到缓步走下飞行器的雄虫身边,俯身行礼。 雄虫接过旁边递过来的拐杖,抬起头,赫然是这几天一直不曾露面的巴格理。 巴格理抬手将拐杖杵到地上,跺出了一个小雪坑:“干得不错。” 雄虫面色一喜:“多谢族长。” “族长,”凯谢森走上来扶住巴格理,“陛下和军部都赶进去了。” “嗯,”巴格理点头,嘴角露出一个戏谑的笑,“走吧,这么大的热闹,可得好好瞧瞧。” “是。” 一群灰发绿眸的雄虫迈着闲适的步伐踱了进去,与周围的一切慌乱格格不入。 “嗖——” 等人都进去后,一架飞行器平平稳稳地停在一旁,舱门打开,伯恩身着一身常服,自里面走了下来。 他抬手摘下脸上没有度数只是用来装扮的银边眼镜,定定地看了眼雪地纷乱的大门,旋即随手将眼镜放进口袋,抬步走了上去。 …… 急救室外。 纳恒冲到门口,茫然无措地看着禁闭的大门。 怎么…… “元帅。”军雌队长走上来。 纳恒转头,似是被这一声惊醒了似的,抓起军雌的领子就把人“砰”地按在墙上:“怎么回事?!不是让你们盯着吗?怎么就出事了?!” “元帅……”“元帅。” 旁边人连忙围上来,拉住纳恒猛烈抖动的手。 “让开!”纳恒暴怒地一挥手,手攥得愈发紧,“我在问你!” 军雌队长被勒得呼吸有些困难,愧疚与悔恨霎时自心底涌上,彻底将他淹没:“对,对不起。” “纳恒!”易哲维希几步跨过来,一把拉开了他们两人,“够了,这是医院。” 纳恒被扯得手一松,喘着粗气站在旁边,攥紧的手掌青筋毕露,呼吸几度起伏间才冷静下来一些。 “陛下。”旁边军雌余光瞥见约格泽昂,忙大声行礼。 易哲维希几人听到声音,纷纷转身:“陛下。” 约格泽昂面无表情地迈到光屏前,领子翻飞,衣摆沾上几点白灰,不复平时的整洁。 他一行一行地将数据看过去,但数字跳动太快,整个光屏缭乱不堪,让人越看越焦躁。 第118章 他蓦地转过身,浅淡的紫眸盯视着军雌队长:“怎么回事?” 第109章 调令 军雌队长被这一眼看得浑身发冷,恍然间似乎回到了当年跟随约格泽昂反击异兽的战场上,血腥又残暴,他倏地跪下来:“陛下,我们在侧门……” 军雌队长每讲一句,周身的空气就凝滞一分,等他强忍着心底的悸颤讲完,狭窄的走廊已是没有一丝气息流动的意味,彻底冷成了建造多年的冰窟,刺骨逼人。 “哎呀,大殿下这是怎么了?” 一道声音横穿进来,生生打破了廊道的死寂。 巴格理顶着前面人恨入骨髓的眼神,仿若无知无觉般地走过来,拐杖一下一下地杵在地上,发出闷沉的敲击声。 易哲维希伸手紧紧拦住纳恒,无声地暼了他一眼,转过头来看着巴格理:“科米加族长,真是好久不见啊。” 巴格理嗤笑:“陛下连开那么重要的会都不叫我,又怎么见得着呢?是吧?陛下。” 约格泽昂抬眸:“消息倒是灵通。” “有吗?”巴格理自认非常了解约格泽昂,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我也是关心大殿下,还请陛下不要怪我不请自来。” 约格泽昂盯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去不再开口。 纳恒闻言更加怒火冲天,抬手就甩开易哲维希:“你——” “砰——” 大门被人推开。 廊道内所有人登时齐齐上前,才走到门口就被扑面而来的寒气袭了个满身。 纳恒冲在约格泽昂身边,只觉冷得心惊:“医生,怎么样了?” 雄虫主任脸色非常难看,语气也十分焦躁:“大殿下被注射了禁药,精神海要崩溃了,我们只能暂时先封冻住,不让它立马溃散。” “!” …… 南境。 “上将……怎么了?”布伦塞愣在原地。 萨岱霍斯面色一瞬沉得发寒:“你们留在这里按计划行事,有情况通讯。” 不等两人反应就抓起桌上的芯片就几步跨出大帐,翅翼一振就猛飞过去,掀翻了一地的草皮。 “?!”“上将!” 两人愣了一下,见状下意识地冲出大帐,被翻飞的杂草糊了一脸,呛了两下就展翅追上去。 “上将——” 萨岱霍斯速度太快,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两人只能凭借他离去的方向大致判断,堪堪赶在他踏上飞行器前拦在了前面。 “让开。” 阿弗列和布伦塞死死拦在飞行器门口:“上将,你要去哪儿?” 布伦塞:“上将,未得允许擅自离开是大罪,不能走啊。” 阿弗列急道:“上将,有什么事我们——” 他蓦地停住了。 萨岱霍斯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他,声音是从未听过的阴冷:“让开。” 猩红,暴怒……弑杀。 哪怕知道不是对着他,阿弗列也从脚底凉上头顶,身体不自觉地僵硬到了极致。 等他回过神来,飞行器早已划出一条轨线,径直冲回了主都。 布伦塞恍惚间回过神:“怎么……” 阿弗列声音低得几乎要听不清:“完了,主都……大殿下出事了。” 布伦塞惊骇:“什么?” 阿弗列看了眼飞行器消失的方向,抬手推了他一把:“回去,戒备,等着。” 布伦塞被他推着往回走,更加云里雾里:“等什么?” 阿弗列面上阴沉:“等新的统帅。” “……你说什么???” …… 监控室外。 “禁药?!”纳恒失声惊道。 约格泽昂脸色霍然一变,一字一顿道:“什么禁……现在怎么办?”他攥了攥手指,勉强镇定下来。 雄虫主任回头暼了眼光屏:“禁药形成屏障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任何光波精神力都进不去,现在必须马上把大殿下雌君叫来。” 易哲维希一顿:“雌君?” 雄虫主任语速越来越快:“对,雌侍也行,快点!晚了来不及了!” 纳恒:“萨岱霍斯在南境,根本过不来啊!” 雄虫主任闻言也想起来:“雌侍呢?或者被大殿下精神力安抚过的都行,快!有没有?!” 其他人都闭了闭眼。 根本没有,只有远在南境和右达符异兽作战的……萨岱霍斯。 约格泽昂转身对刚刚上来的伯恩道:“发调令,立刻把萨岱霍斯叫回来。” 伯恩俯身:“是。” 雄虫主任脸色有些白:“快点!里面最多只能撑一小时。” 纳恒几人呼吸顿时一滞。 一小时,从南境到主都,怎么可能? “知道。”伯恩手指动得飞快。 “砰——” 一道精神力打过来,兀自击碎了伯恩手上的光脑。 “!” …… 一道白光极速划过天空,朝着主都方向奔去。 萨岱霍斯坐在飞行器里,左手不自觉地握紧扶手,右手手指飞快在新拿来的光脑上点着,一道道封锁被突破,一声声警报在舱内接连回荡—— “警报!警报!有入侵……” “身份不明……” “验证通过……” “解开……” “警报!警报!防务系统……” “发出……” “……” 一声接着一声,一声压着一声,急促的系统播报在刺响的空气划破音中轰鸣。 “嘀嘀。” 一条急讯骤然跳出,堪堪打断了飞掠的手影。 萨岱霍斯点开—— “咔嚓嚓。” 扶手刹那被捏碎,哗啦啦地全砸在特制硬板上。 萨岱霍斯猛地起身,按下最后一个键钮,闪身进了驾驶室。 “轰隆——呜——” 飞行器的阈值被强行拉高,高速旋转的转轮被逼得快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速度,呼啦啦的火花充斥着整个机动系统,整个飞行器的外部解体似的卸下所有外部防御体,仅剩的小舱迸发式地攀跃至顶空,无视一切空障径直横冲过去,刺啦的火光一路留下轨道,烧燎了流线空旋。 “警告!警告!” …… 急救室外。 伯恩猝不及防一惊,霎时顺着精神力打来的方向转头:“你——” “你干什么?!”纳恒再也抑制不住,身形一动就要冲上去,又被易哲维希和阿拜尔死死拦住。 “别冲动!” “放开我!”纳恒使劲儿挣扎,却挣脱不开。 阿拜尔:“冷静点儿!别冲动!” 易哲维希:“别忘了之前是怎么说的!” “……”纳恒动作一顿,被这么一吼,自得知凌洲状况之后就一直发烫的脑子刹那冷静下来。 之前的话一句句地撕破热膜窜进来—— “他在等。” “等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头。” “现在不能率先发难。” “……” 阿拜尔握紧他微微发抖的手,低声道:“纳恒,冷静,事关大殿下,萨岱霍斯之前下过指令,侦查系统肯定已经传过去了。” “……”巴格理看着突然之间没了动作的纳恒,眯了眯浑浊的眼睛,嘴角轻微下撇。 啧。 半晌,纳恒放下手:“……知道了。” 几人混乱间,约格泽昂点开光脑,飞速地点了几下。 两人见他情绪已经基本平息下来,便放开手转向巴格理。 阿拜尔眼神发冷:“阁下,你这是什么意思?” 巴格理装傻充愣:“什么什么意思?” “你想干什么?”易哲维希抬眼看着他。 “我不想干什么,”巴格理满脸玩味儿,“但南境局势紧张,就这么不管不顾地把主帅调回来,是想置曼斯勒安于死地吗?” “……”几人脸色彻底沉了下去。 战时调回主帅是大忌,更何况这次面对的是最为强悍的右达符异兽,一旦南境被异兽攻陷…… 再者,为了避免情报泄露,南境战况一直不明,根本不知道现在到底有没有在打…… 巴格理扫过他们的脸色,眉峰高高挑起:“军事上的事,想必各位比我更加清楚,比起整个曼斯勒安,适愿殿下恐怕……” 他笑了笑,绿眸里满是恶意:“我们还是,听天由命吧。” 纳恒勃然大怒,斯文教养全都抛之脑后:“你放——” “嘀嘀,军部急报——” 三人的光脑同时响起,毫无起伏的电子音自里面传出。 纳恒一愣,多年的军旅生涯使他反射条件地低头,抬手点开—— “上将调令,现命元帅纳恒、阿拜尔临时担任南征军统帅,即刻出发,不得延误。” “!”纳恒猛地抬头,与转头的阿拜尔对视。 巴格理的笑容僵在脸上:“怎么——” 第119章 “是!” 两人径直打断他的话,俯身行礼。 易哲维希一怔,随即看了眼纳恒,示意会随时告知他情况。 纳恒点头,转身和阿拜尔一起掠过科米加雄虫,闪身冲了下去。 巴格理笑容瞬间消失:“军部是不是太过——” “太过什么?”易哲维希笑了笑,眸中没有一丝温度,“您刚刚也说了,军部的事我们比你更清楚,正常的调令而已,怎么,阁下现在是要,对军权,指手画脚吗?” “……” 巴格理顿时脸色铁青,阴毒地盯着他。 易哲维希不躲不闪,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 半晌,巴格理收回视线,讥笑一声:“那就看我们的上将大人能不能按时赶到吧,毕竟,南境离主都,可是,很远呢。” “……”易哲维希面色微僵,转过身不再看他。 巴格理冷笑,拄着拐杖站在原地。 易哲维希抬起手腕,低头盯着上面的时间。 萨岱霍斯,快要……来不及了啊。 第110章 赶到 “嗡嗡嗡嗡嗡——” 封冻仪运行的嗡鸣声自敞开一半的白门里传出,源源不断产出的冷气飘散在急救室,顷刻间就满溢出去,灌满了整条廊道。 瓷墙上浮起一层冰凉的白雾,渐渐凝成水珠,顺着纹路往下滑,越滚越大,嘀嘀沥沥地掉在地上,是死寂走廊里的唯一声音。 光屏上的时间一分一秒地跳动着,廊道内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上面。 冰冷的仪器感受不到数道祈求焦躁的心绪,依然按照早已设置好的程序有规律地走着。 四十五,四十六,四十七…… 约格泽昂几人的牙关越咬越紧,巴格理的笑容越来越大。 “嘀嘀嘀嘀——” 封冻仪突然开始急切地鸣叫起来,冲过白门向廊道内的发出了最后的警报。 安奇力瞪大眼睛:“主任,只剩最后五分钟了!” 雄虫主任蓦然转身,奔进了急救室:“加大封冻力度!冻住!” “是!” 急救室的门来不及关,里面噼里啪啦的碰撞声挟着惊惶喊声一并落在外面人的耳中—— “加压!加压!” “啪——” “加不了了!” “到阈值了!” “咔——” “在消退!” “嗡嗡嗡——” “直接压过去!” “……” 巴格理再也忍不住,装模作样地感叹道:“哎呀,只剩五分钟了,这可怎么办呢?” 他虚心假意地急道:“易哲维希元帅,快问问萨岱霍斯上将到哪儿了,可别——” “砰——” 走廊尽头唯一的一扇封死住半边的窗户被人轰然踹碎。 破裂的碎片稀里哗啦地砸了一地,还没飞溅起来就被人一脚踩在地上,化为齑粉。 巴格理猝然一惊,头才转到一半就在一声惊呼中生生僵住—— “萨岱霍斯!” 易哲维希脸上是不可抑制的喜色。 “什么——”巴格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一阵疾行带过的风扇了满脸。 再睁眼只来得及从堪堪甩上的门边捕捉到半截掀飞的黑金衣角,一闪后禁闭的白门彻底隔绝了他的视线。 “萨岱霍斯?!”巴格理不可置信地失声惊叫,“他怎么可能——” “族长!”刚刚被派去盯着的雄虫姗姗从底下跑上来。 …… 急救室。 在所有人的怔愣中,雄虫主任最先反应过来,他指着插在凌洲手上,联通着精神海的透明管子对萨岱霍斯大喊:“这里!把大殿下给你安抚过的精神力输进去!!” 萨岱霍斯伸手推开拦在前面发愣的雄虫,几步跨到台边,握住管子精神力就涌进去。 雄虫主任盯着管子里的精神力含量:“好,停!” “安奇力,”他按住封冻仪的管子,“现在,关闭封冻仪。” “是,”安奇力手下使劲儿往上一推,“好了主任!” “好,”雄虫主任按住管子,“上将,待会儿我说输,你就把精神力推进去,罩住最里面的那一层精神力。” 萨岱霍斯手一直按在管子上:“好。” 雄虫主任放开管子,管子里的寒气凝滞了一会儿,随即就源源不断倒退回仪器内,速度之快撑得管子几度膨胀。 片刻后,管子膨胀的弧度渐渐小了下去,钻进仪器里的冷气也缓了许多。 雄虫主任盯着封冻仪上的数据,等到它跳到一个值后:“就是现在,输!” “嗡嗡——” 精神力穿过管子进入精神海,振得导管微微发颤。 萨岱霍斯按住抖动的隐隐透出淡金色的管子,用自己的精神力引导着凌洲的进入精神海,极速地避过里面残存的冰旋,一路径直冲到了深处,化为散粉状附在幽绿的屏障前,借着精神海对自己精神力的吸引穿透过去,合为一张网在那一层薄薄的岌岌可危的精神力面前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带着覆上去,牢牢按住每一个边角,严丝合缝地将它笼罩在下面,护着,哄着,战战兢兢地将微微发抖的它团团圈进去,再不受一点儿的刮擦。 最后一层的精神力骤然被熟悉的温暖包裹,不住发颤的薄丝慢慢地在温柔安抚下放松下来,舒展开来任由那股精神力探进来,缠绕在薄如蝉翼的那部分上,渐渐地厚实起来,彻底守住了最后一道防线,撑起了摇摇欲崩的精神海。 等精神海终于稳定下来,残留的冷旋也在仪器的指引下悄无声息地自管子里退出去,重新回到封冻仪里。 刺骨的冰冻逐步回拢,消散。 “嘀、嘀、嘀、嘀。” 光屏上的数据逐渐平稳,不再如之前一般疯狂跳跃。 雄虫主任盯着平静下来的数字,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呼……好,可以了,精神海稳定下来了。” “……好好。”其他人也都放松下来,有的支撑不住,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 被旁边人笑话后也不生气,摆摆手示意把他拉起来。 “你们先出去,把情况告诉外面的人,”雄虫主任关闭封冻仪,“安奇力留下。” “是。” 其他人虚着步子走了出去。 “主任。”安奇力走上来。 雄虫主任刚要开口,看了眼对面的萨岱霍斯,又蓦地一顿。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算了,先让大殿下休息一下,我们先出去。” 安奇力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是。” 两人走出急救室,转身把门带上。 “嗒。” 门锁扣上,混乱不堪的急救室里登时只剩下萨岱霍斯和仍在昏迷中的凌洲。 萨岱霍斯站在台边,视线自进来后就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凌洲。 躺在台上的人脸色苍白得不像话,往日殷红的嘴唇此刻毫无血色,一向含着温暖笑意的眸子紧闭着一动不动,连日的折腾让他整个人都瘦削不少,完全不复之前的生气。 萨岱霍斯看得眼眶发疼,从感知到的那一刻开始就积压攒攢的情绪一瞬不受控制地翻涌上来。 他伸出手,微微发颤地轻柔抚上凌洲的脸,触手冰凉,不似往常的温热。 他的眼眶不自觉地洇出一抹微红,吐出的字音也是破碎喑哑:“殿下,不是说,希望我日日喜乐吗?你怎么能拿你自己去犯险?” 他弯下腰,抵在凌洲的唇边,轻轻摩擦着,试图升起一点儿温度:“你再这样,以后我就不相信你了。” 嘴里说着狠话,却连落下的泪滴都是颤抖着的,洇晕着染上紧闭着的眼角,无声地启开一条缝,顺着滑进眼眶。 …… 急救室外。 巴格理转身:“怎么回事?他什么时候来的?” 雄虫:“我站在下面,突然听见空中传来一声巨响,望过去就是一架只剩舱室的飞行器飞过来,在前方空地上嘭地就爆炸了,接着就是萨岱霍斯从浓烟中冲出来,踹了窗户就飞进去了。” 凯谢森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他疯了,解体飞行器?!一个控制不好就连着一起炸了。” 巴格理恨得险些把腮帮咬碎:“怎么没把他一起炸死!他——” “滋啦——” 白门被人推开,巴格理的话停在半路,回身看过去。 易哲维希上前:“医生,怎么样了?” 白装雄虫摘下口罩:“没事了没事了,大殿下的精神海稳定下来了。” “……”约格泽昂攥着扳指的手骤然一松,上面隐约可见被攥了太久硬生生按出来的紫红印子。 “?!”巴格理的神情几欲崩裂,近乎狰狞地盯着说话的雄虫。 没事?!精神海崩溃成那个样子都没事?不是还注射了禁药吗?! 易哲维希闻言彻底松了一口气:“好……” 第120章 “主任?你怎么……” 雄虫被人拍了一下,下意识让开,见到雄虫主任这么快就走出来,不免有些诧异。 约格泽昂注意到他的异样,蓦然抬眸:“怎么了?” 雄虫主任疲惫地右手虚扶了下肩:“大殿下的精神海刚刚稳定下来,先休息一下再做后续治疗。” 伯恩暼了眼约格泽昂的神情,上前几步:“现在没危险了吗?” 雄虫主任点点头:“嗯,可以这么说,这段时间必须住在监控室,萨岱霍斯上将也要一直跟着。” 听到监控室几字,伯恩下意识地皱眉,刚要开口就听到后面的话,见约格泽昂没有什么反对的意思就咽了下去。 辗转间,雄虫主任也想到了之前的事,顿了顿补充道:“我会向上面申请,允许军部进到这里,但是,还请不要太多。” 易哲维希一愣:“那……” “不用,”约格泽昂点开光脑,径直将光屏打开,“我已经说过了,易哲维希。” 易哲维希转头:“陛下。” 约格泽昂:“现在就调过来。” 易哲维希罕见地蒙了一瞬:“……是。” 他点开光脑走到一旁,在雄虫主任无言的目光中联系守在军部的奥列伦希。 雄虫主任:“……” 什么时候联系的? 伯恩:“……” 速度真是……前所未有的快啊。 雄虫主任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了眼光屏:“差不多了,安奇力,跟我进去。” 安奇力立马推开门:“是。” “咔嗒。” 白门重新关上。 走廊上的人都没有动,继续站在原地等着。 易哲维希连续好了一切,收了光脑就转过身,恰好扫到巴格理一时忘了遮掩的扭曲脸色。 想起科米加雄虫刚刚的话,他眉眼倏地沉了下去:“巴格理阁下,大殿下没事了,你,不高兴吗?” 第111章 针管 巴格理思绪一断,还没反应过来:“什么……” “族长。”凯谢森扭头,无声地比了比口型:表情。 巴格理立刻明白过来,面上神情迅速收敛,因为转变太快而显得僵硬非常:“元帅说笑了,大殿下没事了,我自然是高兴的。” 易哲维希皮笑肉不笑:“是吗?” 巴格理:“当然。” “元帅。” 军雌队长自另一边走过来。 易哲维希视线转过去:“怎么样了?” 军雌队长没有说话,俯身行了个礼。 易哲维希点点头,似笑非笑地扫了一眼巴格理,随即转过了身。 巴格理被这一眼看得眼皮一跳,下意识地瞥向凯谢森。 凯谢森无声地点了下头,示意都处理好了。 巴格理表情微微一松,左右转了转有些僵直的脖子,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着。 虚张声势。 …… 云层里刚刚划出的参差不齐的裂线还没有完全闭合,新的破口又倏然划开。 哑黑飞行器径直自主都冲向南境。 飞行器上,纳恒和阿拜尔各坐一边,转头看向窗外,破散的浮云却是一朵都没有进到眼里。 空气凝滞得让人发闷。 “嘀嘀。” 两声简讯同时响起。 阿拜尔低头一看,凝重脸色霎时松缓下来。 他抬头看向仍在盯着光脑的纳恒:“没事了。” 纳恒仔仔细细地将简讯扫了一遍又一遍,片刻后才抬起头,神情还有些许的恍惚:“没事了?” 阿拜尔见状,肯定地点头道:“对,大殿下没事了,萨岱霍斯赶到了。” “……”纳恒慢慢地将身体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直堆积在胸腔上的一口气,“幸好,赶到了。” 两人彻底放松下来,终于闲起望了望窗外流云。 半晌,纳恒突然开口:“我刚刚,是不是犯蠢了?” “什么?”阿拜尔一愣,下意识转过头,待看清他的神色后沉默了一瞬,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别想太多了,那种情况,大家谁都冷静不下来。” “……是吗?”纳恒支起头,“虫皇倒是很冷静。” 阿拜尔一怔:“……陛下他……” “也难怪,”纳恒自嘲般地笑了笑,“他会喜欢。” “……”阿拜尔不知道该说什么,“纳恒……” “算了,”纳恒转头,静静地看着窗外,让人看不清神情,“都过去了。” 阿拜尔张了张嘴,终究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陪着他一起望着一成不变的浮云。 半晌,阿拜尔还是没忍住,转过头看向纳恒:“你……” 纳恒仿佛知道他要说什么,兀自打断了他的话,回身点开光脑:“阿弗列把情况资料都发过来了,抓紧时间看吧。” “……好。” 阿拜尔沉默几瞬,顺着他的意思点开光脑,快速浏览着一份又一份传过来的资料。 飞行器在空中划出一条流线,很快就消失在主都的视野范围内,径直朝着南境疾驰而去。 …… 急救室内。 “嗒。” 雄虫主任和安奇力推开门走进去。 萨岱霍斯站在台边,手轻轻搭在凌洲手背上,闻声偏头暼了一眼,随即继续看着凌洲。 安奇力恰巧看见他蓝眸里的微红,迅速低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雄虫主任身后。 “上将。”雄虫主任问了一声,就站到另一边俯身看了看扎在脖子上的针管。 萨岱霍斯眼神随着他的动作偏移,紧紧地盯着。 “安奇力,”雄虫主任开口,“过来,站到这里。” “是。”安奇力走到旁边,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雄虫主任接过棉贴:“仪器照一下。” 安奇力伸臂压低头顶的探照仪,按亮灯,看着光屏移动着。 “没有扎到,主任。” “位置近吗?” “大约两毫米。” “知道了。”雄虫主任抬头观察了下针头的走向,左手拿着棉贴放在针头旁,右手拿住针管。 萨岱霍斯的眉头自刚刚开始就皱了起来,搭在凌洲手背上的手不自觉地微微收紧。 “准备。”雄虫主任倏地将针管用力往上一拔,左手棉贴在针头出来的那一瞬间就按了上去。 上涌的血虽然被及时压住,但还是溢了不少出来,贴片顷刻间就被染红大半。 安奇力立刻将雄虫主任手上的针管接过来,仔细地装进密封隔离袋里。 萨岱霍斯手指一蜷,反应过来后立马松开,动作轻柔地抚了抚,盯着的目光一动不动。 等到棉贴上的血痕不再晕染,雄虫主任才松开手,揭开看了眼,确认不再出血后便拿起棉贴丢进一旁的处理箱。 他转头对安奇力道:“先拿去检测。” “是。”安奇力拿着袋子走了出去。 萨岱霍斯:“什么意思?” 雄虫主任一愣,有些发懵地看向萨岱霍斯,半晌才明白过来,犹豫了下,还是解释道:“那不是我们扎进去的,是……一只雄虫给大殿下注射了禁药,所以精神海里才会有那道屏障。” “……”萨岱霍斯的眸子一瞬沉得可怖,稠重浓雾中隐隐有猩红之色蔓延。 雄虫主任刹那感受到了一股强烈骇人的杀意,身体一冷,下意识地后退半步,想到这次的意外自己这边也有责任,才勉强忍住了退出去的冲动:“等等,大殿下,大殿下!” 萨岱霍斯撩起眼皮:“什么?” 雄虫主任一把攥住旁边的仪器角,勉力撑了撑,罕见地尝到了恐惧的滋味儿:“当,当务之急是大殿下,你,你先冷静。” “……”萨岱霍斯视线放回到凌洲身上,拇指微微摩挲了一下,“你说吧。” 察觉到骇人气势收了一些回去,雄虫主任这才松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到后背的潮湿。 他咽了咽口水,重新站直了身体:“上将,请原谅,刚刚人太多,有些话不方便说。” 萨岱霍斯目光一顿。 说到这里,雄虫主任渐渐恢复了镇定:“大殿下的精神海确实是稳定住了,可也只是稳定住了。” 他看了看早有预料的萨岱霍斯,叹了口气,直接开门见山道:“到底是什么禁药,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只能先等检测结果出来。想必您刚刚也探到了,过度的使用剧烈的震荡再加上禁药的侵蚀,大殿下的精神海崩溃得很厉害,我也直接说了吧,短期内肯定是恢复不过来,保不齐这段时间都不会醒。” 他顿了顿:“一切只能等检测结果出来后再做打算,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至少在大殿下醒来之前,您是一定要留在这儿的。” “……知道了。” 雄虫主任嘴唇动了动,本想说些什么,终是咽了下去:“……那我先过去,结果一出来就通知您。” 第121章 萨岱霍斯没有说话,一直静静地站在凌洲身边。 雄虫主任抬手揉了揉额角,转身走了出去。 …… 急救室的门一推开,刚好过来的安奇力就走了上去:“主任。” 雄虫主任有些诧异:“拿过去了吗?” 安奇力点头:“拿过去了,说一有结果就通知您。” “好,”雄虫主任抬起头,“那就——” 他的声音蓦地停住了,视线正正对上还站在原地的几人:“陛下,你们……”他有些迟疑。 “他怎么样了?”一道急促的喊声自远而近。 众人顺着转身看去—— 一名青发雄虫踩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大步流星地跨到雄虫主任面前。 雄虫主任:“你是?” “亚维……阁下?”凯谢森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亚维没有理他,灰眸看着雄虫主任:“大殿下怎么样了?” 凯谢森一僵,面上划过一丝恼怒,但更多的是竭力掩饰的紧张,眼神不由自主地转向了巴格理。 巴格理瞥了他一眼,眼中的冰冷警告不言而喻。 凯谢森连忙低下头。 雄虫主任注意到他的发色,思绪几度飘转,他开口:“大殿下的精神海已经稳定下来了,人没事,只是先前被注射了禁药,现在还在昏迷中。” “禁药?!”亚维只得到出了意外的消息,却不知道是被注射了禁药,他神情霍然一冷,“谁干的?” 伯恩还没开口,雄虫主任就先接了话:“是一只绿发雄虫。” 伯恩一顿,微微挑了挑眉。 亚维愣了一下,焦躁的神经却异常敏感,得知凌洲没事了之后就强行扯着同伴安分了一些,他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神情自若的雄虫主任,俯身对着约格泽昂行了一礼:“陛下,请允许我去看一看。” 约格泽昂抬眸:“人呢?” 伯恩转头示意了下一时反应不过来的军雌队长。 军雌队长立马俯身:“在监控室押着。” “带过来。” “是。” 巴格理招手让后面人让开,不急不缓地走到一边,拄着拐杖坐到廊道里唯一的长椅上。 凯谢森往后退了几步,心里莫名有些发慌,他不安地四处张望了几眼,又突然想起巴格理刚刚的眼神,硬逼着自己镇定下来,右脚稍稍分开,想要舒展一下—— “哒——” 脚一动就是一声脆响。 凯谢森一瞬就僵硬了起来,顶着众人偏转过来的目光咽了咽口水,低头一看—— 一枚小小的蓝色菱状水晶被踢到了一边。 他心底一松,无声地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妈的,什么东西。 他刚要走过去把它跺碎以泄愤,地上的水晶就被人捡了起来。 “?” 第112章 禁药 凯谢森皱眉抬起头—— 却见伯恩捡起水晶,抽出口袋里的帕子,仔细地擦了擦水晶上染上的灰尘。 擦得干干净净后,伯恩才状似无意地瞥了眼凯谢森:“阁下有什么问题吗?” 凯谢森虽然满腹狐疑,但还是碍于旁边的约格泽昂,扯了扯嘴角:“只是好奇大人怎么捡了这么个破东西罢了。” 伯恩闻言,眼神登时变得微妙,转身将水晶递给了约格泽昂:“陛下,这是大殿下的东西,以前见过殿下戴着,应该是刚刚掉下来的。” 凯谢森脸色霎时变了:“……这——” “闭嘴。”巴格理掀起眼皮盯着他,面上满是不耐与嫌恶。 “是,是。”凯谢森吓得一抖,头一缩再也不敢说话了。 约格泽昂垂眸看向伯恩手里的水晶,没有什么印象,只以为是凌洲戴在脖子上的装饰品,接过来后就随手揣进了大衣口袋。 伯恩放下手,眼神不经意间扫了一下装着水晶的口袋位置,无声地站到了旁边。 “哒哒哒——”“过来!”“走!”“快点!” 顷刻间,几道急促的脚步声混着几声低喝自远而近传来。 众人齐齐转过身来—— 军雌队长走在最前面,后面两名军雌压着……拖着一只雄虫跟着。 “盖德克?”亚维先是一愣,随即看到了他松松散散有些奇怪的半边身体,眉头才皱起来就看到拖拽中被扯上去的衣袖裤脚下的假肢。 灰眸里顿时划过一丝惊诧。 “过去!” 军雌一推,盖德克就被整个人都被迫跪在了地上,松动的假肢根本使不上力,只能愤恨地跪在原地。 军雌一让开,后面被挡住的人就漏了出来。 “波泽亚?!”雄虫主任惊住了,诧异地看着被一名军雌钳制住的亚雌,尤其在看清他裸露的上身后,表情一度没有控制住,满面惊骇,“你怎么在这?” “主,主任。”波泽亚被推着站到盖德克旁边,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只能惊慌失措地看着雄虫主任。 军雌队长俯身:“陛下,我们到的时候这两个人都在监控室里,就是他给大殿下注射了禁药。”他本想一脚踹过去,但到底忍住了,只是伸手指了指盖德克。 “!”波泽亚霎时扭头,正正对上约格泽昂淡漠冰冷的视线,脸色一瞬就惨白下去,腿一软跌坐到了地上。 陛下?! 雄虫主任刚刚紧急之下只匆匆瞥了一眼台边的盖德克,压根没有注意到旁边的波泽亚,他猛地转头看向安奇力,声音压低:“怎么回事?他怎么在那?” 安奇力被问得一蒙:“对,对啊,我去整理,波泽亚看着啊。” 雄虫主任眼睛一瞪,明白过来自己犯了蠢,无声地骂了一句,低头快速在光脑上点着。 约格泽昂看了眼伯恩。 伯恩会意,走上前:“盖德克?兰兹家的是吗?” 盖德克掀了掀眼皮:“这发色和眸色还不够明显吗?” “哦,我忘了,”他不怀好意地对着亚维笑了笑,“这个每天在你们眼前晃悠的旁系杂种不是。” “……”亚维无言地抽了抽嘴角。 这么多年了,反反复复就是这句话,他突然不可抑制地想念起凌洲来。 要是凌洲在的话,他们俩就可以一人一句,呛也要呛死盖德克。 但现在…… 亚维心底的怒火压也压不住,丝毫没有兴趣跟他在这里废话,他冷眼盯着盖德克:“就是你,注射了禁药是吗?” 盖德克笑容一顿:“你怎么知道?” 但下一秒,他又继续嗤笑了起来:“不愧是第三医院啊,反应真是迅速,不过,要能检测出到底是什么,才算真本事,对吧?” “!”在场人都听懂了,亚维和雄虫主任霎时沉了脸。 早些年间,曼斯勒安动荡混乱,各种黑色交易在地下横行,其中就包括能对雄虫精神海造成巨大创伤的各式药物,那时常有雄虫被害,是造成后来雄虫数量锐减的一大原因。 在局势稍微稳定了一些后,以皇室为首的各个权力机构纷纷出手,大行打击判决,基本摧毁了整个地下交易市场,缴获的各式药物也被销毁,列入禁药清单。 只是当时外忧甚扰,余力不足,打击行动并不彻底,这些年来,还是有禁药在私底下悄悄流转,只是因为医疗检测技术的进步和判决太重,鲜少有人敢冒险。 前期销毁大量迅速,没有留下样本,后期流出鲜有,很多禁药基本没有再见过,这也意味着,现有的禁药序列里很多都没有样本,一旦检测出来的在数据库里找不到…… 雄虫主任咬了咬牙关,那就根本不知道注射进去的究竟是什么,又从哪里谈治疗? 想到凌洲精神海里的那一层瞬间凝结出来的屏障,他转头看向约格泽昂:“陛下——” 约格泽昂抬手止住他的话:“检测结果出来了吗?” 雄虫主任摇头:“还没有,得等一会儿。” 嘴上这么说着,心下却是更加没底,他最清楚主都第三医院的水平速度,有着最先进的检测仪器,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到现在都还没有检测出来…… 约格泽昂颔首,转向愈发得意的盖德克:“伯恩。” “是。”伯恩刚要动—— “别动!”盖德克喝了一声,“我早就看过了,那东西根本就不在库里,你们要是动了我一下,就永远都别想知道那是什么!” “滋啦滋啦——” 刚刚飞溅的一块玻璃不偏不倚地嵌在了走廊中间的灯管上,摩擦间,灯丝彻底被烧燎断裂,灯泡凭着最后一口气扑棱扑棱闪个不停,光与暗交织叠累在众人脸上,越发显得阴沉骇人。 “啪。” 巴格理不知何时起身,伸手关了闪得他心烦的灯管。 整条走廊登时暗了一些下来。 他状似可惜地叹了一声:“哎呀,这可怎么办呢?本来害了大殿下,应该是要把他拉出去处死的,可现在,嘶,咱还得好好地把他供着呢,对吧?陛下。” 第122章 约格泽昂没有出声,黑暗中,看不清他的神情。 亚维眯了眯眼,盯着显然因为布利华佩一事愈加记恨约格泽昂而趁着这个机会疯狂恶心人的巴格理。 一边耐着性子等着检测结果,一边又实在担心最后真的查不出来。 两种心绪交叉混杂,不断拉扯着本就跳得不行的神经,扰得他加倍烦躁。 “嗡嗡。” 手腕上的光脑振了两下,亚维下意识低头去看—— “?”在看清内容和发信人之后,他的表情一下就变得复杂起来。 亚维无声地暼了一眼一直站在门口的雄虫主任,思绪辗转间抬手关了光脑页面。 他倏地冷笑出声:“说起来,军部看管严密,要不是因为科米加寻衅滋事,盖德克又怎么会那么轻易地混进去。” “……”巴格理笑意一收,眸色蓦地阴郁。 军雌队长心底一直惴惴不安,愧疚自责与恼怒一并在心里迸发着,闻言霍然站直身体,愤怒地指着对面的几只雄虫:“对!就是他们一直在制造混乱拦住我们!他们一定是故意的!陛下,元帅,他们跟盖德克一定是一伙的!” 几只雄虫蓦然被点到,恼羞成怒激动起来:“你放屁!别什么东西都往我们身上扣!” “就是!明明是自己渎职,还来怪我们!” “你们——” “闭嘴。”一道冷得发寒的声音突然响起,声音越来越大近乎喊叫的雄虫霎时不自觉地闭上了嘴。 巴格理皱眉看过去:“谁在说话?” 易哲维希怔了一下,低头看向手上的光脑,语气有些迟疑:“萨岱霍斯?” 雄虫主任一愣,后知后觉地转身—— 刚刚忘了关上大门的急救室里,赫然是萨岱霍斯点开了光脑,连上易哲维希的在说话。 这次更加清晰:“声音,小一点。” “嘀。” 连接断开。 雄虫主任呆滞了几秒,伸了伸手又放了下来,摇头制住了安奇力想要关上门的手,吸了口气转了回去。 军雌队长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回想起自己刚刚过大的声音,身体无意识地一抖,几乎是用气音在说话:“元,元帅,我……” 易哲维希抿了下唇:“没事,正常声音说话,别太大。” 军雌队长动了动渗出冷汗的后背,声音还是小得不行:“要不要,出去?” 易哲维希知道萨岱霍斯的意思,抬手关了光脑:“不用,他在听着。” 想了想,瞟了眼军雌队长有些惊惶迟疑的眼神,补充道:“别大喊就行,大殿下还在里面。” 军雌队长顿时明白了,右手扶肩,声音放回到正常值:“是。” 几名雄虫站在原地,犹豫不定地四下张望。 巴格理见状不免恼火,呵斥道:“怕什么?” 他余光瞥见尽头一闪一闪的碎片,泄愤似的重重杵了下拐杖:“……吼什么?真是丢尽了科米加的脸。” 亚维立马朝天……天花板翻了个白眼。 雄虫反应了几秒,连忙低头应是,再开口声音就刻意压了一些。 “你们军部不要血口喷人。” 第113章 激怒 军雌队长冷笑:“监控还在那呢,怎么,要不要调出来看看?” “……”雄虫傻了一秒,随即神经一转,立刻找到了缺口,“好啊,那就调啊,看看是我们刻意阻拦,还是你们寻衅滋事。” “你!”军雌队长一下就卡了壳,虽说是他们鬼鬼祟祟,但如果真的调出监控,肯定是看不出来什么…… 他牙关咬得死紧,却是没有再开口。 雄虫见状,神情立马嚣张得意起来:“怎么?不敢?” “对啊,刚刚不是叫嚣得很厉害吗?” “现在又不敢了?” “切,什么玩意儿。” “……” 讥讽奚落一声接着一声,声声道道砸在军雌队长身上,激得他拳头攥出了咔咔的骨节声,眼里满是愤怒。 “你们够了吧,”旁边的军雌见自己队长被人嘲讽,不禁激动起来,明明就是他们故意阻拦,偏偏还强词夺理,越想心中怒火越盛,下意识脱口而出,“明明是你们记恨大殿下处决了布利华佩,所以才要联合兰兹雄虫害他——” “住口!”军雌队长猛地低喝。 之前少将就说过,有些事大家都心照不宣,但现在不能直接摆到明面上来。 军雌被喝住,这才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身体登时一僵。 这话一出,巴格理原本坐着看戏的戏谑霎时就消了下去,他拄着拐杖站起来,阴森森地盯着军雌:“你倒是提醒我了。” “……”亚维面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心里却是无声地翻了个白眼。 什么提醒,就是一直在找机会吧。 巴格理转向约格泽昂:“陛下,本来我是打算等大殿下醒了之后再说的,但既然你们先提了,我干脆就今天在这儿说吧。” 他似笑非笑地暼了一眼军雌:“布利华佩·科米加,是曼斯勒安地位崇高的祭司,是科米加的嫡系,我很想知道,是什么让你们这么随意地就处死了他?手段残忍也就罢了,还试图把消息拦截下来,先斩后……哦,不好意思,是我逾矩了。” 他神情不变:“你们是不是,应该给整个科米加一个交代?” “……”其他人都静默地站在一边。 半晌,约格泽昂开了口,声音平静却是怎么听怎么嘲讽:“你们消息这么灵通,还用得着来问我吗?” 巴格理面色一变,心下兀自按捺:“到底我也不在场,左右不过都是听说而已,也不一定就是真的,对吗?陛下。” 亚维指节微动,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约格泽昂扫了眼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检测结果的雄虫主任:“如果你指的是主都最近疯传的场面的话,那就是真的,怎么,有问题?” 巴格理嘴角稍稍扯开了些:“但我听说,那些不过是大殿下的一面之词罢了,陛下,就这么相信?” 亚维眉头皱起:“巴格理族长,那些证据至今还保留在主殿,如果你有什么问题的话,就请移步过去。” 易哲维希抬眸,扭头恰好和亚维对视上。 不对劲,他怎么…… 不像是对布利华佩的死有什么很大的不满的样子…… 约格泽昂抬眸:“你想说什么?” 巴格理无辜地挑了挑眉:“陛下误会我了,我也不想说什么,只不过,很是感到,感慨万分。” 雄虫主任彻底听懵了,闻言也忘了虫皇在场,下意识就问了出来:“感慨什么?” 巴格理就等着这句话,笑得眼角褶皱加深:“感慨,我们亲爱的虫皇陛下,还是这么的,容易相信别人啊。” 约格泽昂倏地盯向了他。 “???”亚维和易哲维希也懵了,神经死死地打了个结,完全缠绕在了一起,“什么——” “你说,什么?”约格泽昂一字一顿地吐出字。 巴格理夸张地张了张嘴:“我说,您就这么毁了那些东西,虫神那老虫皇要是知道了,一定会,非常生气吧——唔!” 一瞬间,约格泽昂已经闪身到了巴格理面前,抬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拽着就往上提。 其他人都被这一动作惊住了,回过神来后急忙上前,试图拦住约格泽昂:“陛下!” “陛下,放手!” “等等,怎么了?” “什么毁了什么东西?” “别废话,快拦!” “……” 约格泽昂翅翼一伸,就将围过来的人都震了开来。 “砰——”几人砸在一起。 亚维撑着从地上爬起来,按了按刚刚好巧不巧刚好撞在易哲维希枪管上此时传来阵阵刺痛的腰:“我去,这都什么事儿啊。” 易哲维希顾不得其他,连忙按开光脑:“萨岱霍斯,快出来。” 里面没有传出半点动静,只有冷冷淡淡的一句话:“他死不了。” “啪!” 易哲维希抬手关了光脑,气得眼皮直颤。 望过去,巴格理面色涨红,显然呼吸不畅,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动作,连手都没有抬一下,脸上的笑容愈发扩大,仅是看着就感到狰狞异常。 易哲维希只觉得太阳穴在突突跳。 他是故意的,故意激怒约格泽昂……不,是他们这边的人,激怒他们,让他们动手,他才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 科米加到底想干什么? 易哲维希越想越心惊。 里面的指望不上,他只能再次调转着上去,试图拦住约格泽昂,却被猛振的翅翼掀着,根本近不了身。 好在约格泽昂虽然掐得用力,但并没有掐到底,他的神色堪称平静,与手上的动作完全不相符:“你知道?” 巴格理想笑,但脖子上的手猛地收紧,他就笑不出来了,只能趁着手松的时候憋出一句:“只有,咳咳,只有你不知道。” 第123章 约格泽昂的唇线渐渐拉直。 巴格理一直在盯着他,见状不顾被掐住的喉管,继续道:“那东西,还是——” 他顿了顿,等看到约格泽昂的瞳孔开始变化后,手指微微一转,精神力在里面蠢蠢欲动,又被强行扼制住,静待时机,幽绿的眼睛里是几乎快要藏不住的兴奋和暴虐:“我提醒的——” “刺啦——” 约格泽昂的瞳孔骤然化为一道竖线,杀意倾泻,利爪伸出,眼看就要刺破血管—— 巴格理彻底兴奋起来,精神力汇聚—— “陛下——”其他人大惊。 “呼——” 一道身影自急救室闪出,带起的风扑了呆滞的雄虫主任和安奇力满脸。 “!” 精神力险险僵在了手里。 一切都静止在了原地。 巴格理不可置信地瞪着所有动作都在一瞬间彻彻底底停住的约格泽昂,眼睁睁地看着他的瞳孔渐渐恢复原样,感受着深深陷进脖子皮肉里只差一毫米就刺进去的利爪一点一点地退了回去,先前一直掐住他脖子的手指也一根一根地放了开来。 等到巴格理踉跄地差点跌在地上,堪堪伸手扶上墙撑住自己身体后,他才终于清晰地意识到,约格泽昂,不动手了。 他抬手摸了摸脖子。 不只不动手,就连什么实质性的伤害都没有造成。 他眼睛中的狂喜霍然消逝,取之而代的是计划失败后的暴怒与茫然。 怎么就,不动手了? 亚维几人同样茫然,直愣愣地看着约格泽昂。 杀意怎么就突然消失了,发生了什么…… 萨岱霍斯神色不变,看了眼已经冷静下来的约格泽昂,转身快步走进急救室,在台边站定。 他将手轻轻搭在凌洲脸上,安抚地摸了摸,俯身吻了吻凌洲的眼角,声音低沉温柔:“殿下,没事了。” 直起身后,萨岱霍斯抬手覆上凌洲又有些凉下去的手,微微合拢握住,继续在旁边守着。 急救室内一片安和,走廊上却是满场寂静。 约格泽昂松开了巴格理,手却还是停在半空。 他的视线定定地钉在手臂上。 刚刚,刚刚的感觉是—— 约格泽昂刚要彻底扭断巴格理的脖子,手上蓦然就感受到一股很轻微的触感,像是,像是有人,拉住了他。 那股触感,熟悉异常。 他当时就生生停了下来,垂眸望去又是空空一片。 而就在这一秒内,触感瞬间就消失不见。 空落落的感觉混杂着巨大的震惊,不可置信,惊疑……惊喜,慌乱,齐齐顺着神经杀进了险些被暴怒麻痹淹没的大脑,勉强唤醒了深掩其中的理智,迫使他松开了手。 那是—— “陛下。” 约格泽昂顿时回神,紫眸里还有没消下去又满涨上来的猩红:“什么?” 易哲维希被他这堪称可怖的神情惊了一下,心底愈发发沉:“您……没事吧?” “……”约格泽昂收回视线,静默地看着巴格理。 在巴格理被盯得莫名发瑟,不得不从狂怒的情绪中抽身出来后,他才轻笑一声:“没事,当然,没事。” 易哲维希见他这样,眉头皱得更紧:“您——” “伯恩。”约格泽昂径直打断了他的话。 伯恩走上前:“陛下。” 约格泽昂:“继续。” 说完不等伯恩回答,他就兀自向前走去,很快就走到了走廊尽头。 伯恩右手扶肩:“是。” 眼神偏转,在约格泽昂走进楼梯拐角处的前一秒,看了眼他装着水晶的口袋。 薄薄的布料透出了一丝丝蓝色的光,很快就随着脚步一起消失在视线中。 他收回视线。 “那我们,就继续?” 第114章 记录 伯恩轻笑一声:“巴格理族长,您觉得,还需要调监控吗?” 军雌队长猛地转头,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闭上去沉默地站在原地。 巴格理头都没有抬一下,沉着脸坐了回去:“凯谢森。” 凯谢森会意:“是。” 他走上前:“我们——” “凯谢森?”伯恩打断了他的话,状似疑惑道。 凯谢森心里恼火,哪怕刻意压制,语气里也带上了几分不耐:“是,怎么了?” 伯恩:“没什么,只是觉得有些熟悉。” 没等凯谢森说话,他就一派不经意间想起的神情,悠悠道:“哦,我想起来了,当初祭司殿的人去荒山,就是你派人撤了他们的精神屏障。” “?!”凯谢森眼睛倏地睁大。 他怎么会知道??? 随即就是一片深入肺腑的惧意。 他几乎是立刻就感受到了一道阴桀目光,顺着僵硬地转过头,正正对上抬起头的巴格理。 凯谢森只觉得身体一阵恶寒,顷刻间,毛骨悚然。 伯恩仿佛是没有察觉到似的,继续道:“说起来,还得感谢阁下,没有你,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发现,布利华佩,也不会这么快就……” 他顿了顿,仿佛才注意到凯谢森的脸色一样,惊讶道:“这是怎么了?您不高兴吗?” 凯谢森根本听不到他在说什么,或者说,在和巴格理对上视线的那一刹那,他就什么都听不到了,忘了平日的巧舌如簧,忘了辩解,忘了对峙,脑子里所有的想法霎时土崩瓦解,只有身体本能在勉力支撑着他—— 跑!快跑!!! 他身体一动就要转身往外跑—— “咚——” 圆溜溜的东西被巨大的冲力推着一路滚到了走廊尽头,咔嚓嚓压过玻璃碎片,在尖端戳进去之后慢慢停在了那里。 眨眼间,血红液体就在走廊上划出了一条长线,滴啦四溅,黏稠蜿蜒。 廊道里顿时陷入死寂。 “啊——” 安奇力惊恐尖叫,又连忙伸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硬生生将声音咽了回去。 这一声后,廊道的寂静蓦地被打破。 科米加的其他雄虫惊惶地看着慢慢收回手的巴格理,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又一步:“族,族长……” 巴格理眼睛随意地瞟过去,慢条斯理道:“退什么?” 雄虫登时刹住了脚步:“没,没有。” 巴格理嗤笑,左右动了动脖子,不再看他们。 亚维避了避流过来的血:“科米加族长倒是毫不留情。” “哦?看来兰兹对叛徒倒是仁慈啊,也难怪,会出了这档子事。”他似笑非笑地瞥了眼地上爬着努力避开不断涌出来的血的盖德克。 “……”亚维面无表情地咬了咬牙,只觉得如鲠在喉。 伯恩:“巴格理族长,这是医院,你弄这么一出,不好吧?” 已然知道科米加的只能到这儿了,他看了眼地上,说得漫不经心。 果不其然,巴格理不耐烦了:“行了,不是已经死了吗?别在这儿揪着不放,你们怎么不问问他们两个,这是在医院出的事。” 亚维闻言脚步微动,又被易哲维希无声地拦了下来。 亚维皱眉:“?” 易哲维希不动声色地摇了摇头。 “……”亚维默了一瞬,重新靠回了墙上,闭眼平复着呼吸。 安奇力一*僵,下意识看向雄虫主任:“主任……” 雄虫主任抬手,示意他别说话。 伯恩从口袋里抽出一支光笔,点开光脑屏幕,例行公事般地记录着。 “主任,那边那个是医院的人吧?” 波泽亚扭头。 雄虫主任没有看他:“是,他叫波泽亚。” 伯恩:“亚雌?” 雄虫主任:“是。” 伯恩抬头,仔细打量了一下波泽亚:“看着也没什么问题,盖德克进去的时候你怎么没有拦着?” 波泽亚脸色一下就白了,在伯恩的盯视下更是支支吾吾:“我,我……” 雄虫主任接过话:“监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又是亚雌,拦也是拦不住的。” 安奇力也开口:“但他按开了警报器,不然我们也不会那么快到达。” 波泽亚震惊地转头。 监控室里确实安装了警报器,但为了避免引起误会,仪器发出的警报和警报器发出的声音是非常不一样的,安奇力不可能不知道,但他怎么…… 不等波泽亚细想,亚维率先炸了,他抬步走到雄虫主任面前:“你的意思是,因为他是亚雌,所以拦不住断了一条腿和一只手的盖德克是吗?” 盖德克蓦地抬头,脸一扭曲就要怒骂出声,又被易哲维希冷眼警告憋了回去。 雄虫主任被他逼得往后站了站,自己也知道这个理由站不住脚,但他也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硬着头皮道:“阁下,亚雌没有精神力也没有战斗力,你是知道的,盖……兰兹雄虫实力强悍,他当然拦不住。” 第124章 但亚维显然没有要跟他争辩拦不拦得住的意思,灰眸里寒意刺骨:“第三医院规定,监控室里为重症患者,必须由至少三名医护人员全天陪守,为什么,里面只有一个人?” “!”雄虫主任蓦然刹住。 伯恩挑了挑眉,抬手在屏幕上写下几笔。 安奇力脸色煞白,急忙解释道:“不,不是——” “住嘴,”雄虫主任呵斥了他一句,转而看向亚维,“阁下了解的,当真是清楚。” 亚维没有说话。 雄虫主任深吸了一口气,俯身行礼:“很抱歉,这是我的过失,责任全在我,请您降罪。” 第三医院管理松散但制度严格,没有发现也就算了,但一旦被人举报,面临的就不只是撤职鞭打那么简单了,更何况,这次出了那么大的事…… 安奇力一想到这,手指就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他倏地上前:“阁下,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他俯身:“是,是因为今天手术太多,医院人手不够,所以才只派了我一个人过去——” “安奇力!”雄虫主任怒喝。 亚维眼睛一眯:“你一个人?不是他吗?” 安奇力别吼得一抖,还是继续说:“不是,原本是我在里面的,但是波泽亚借着整理手术报告的事把我支开了,所以才——” “闭嘴!”雄虫主任右手高高抬起。 安奇力吓得一缩,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一直盯着这里的波泽亚见状惊骇地瞪大了眼睛。 亚维抬手要拦,但那一巴掌却是迟迟没有打下来。 “……”雄虫主任高举着手,粗踹了几声,捏了捏拳头还是放了下来。 “……切。”波泽亚冷笑。 安奇力怕得闭紧了眼睛,但久久都没有动静袭来,瑟缩着睁开了眼:“主,主任……” 雄虫主任手攥得死紧,声音艰涩:“很抱歉,这都是……我的错,请您降罪。” “您的事稍后我会一一记录上去,”伯恩走过来,“现在还是先解决最要紧的吧。” 亚维望了眼急救室,明白了他的意思,冷眼瞥了眼雄虫主任就转了过去。 波泽亚被几双眼睛看得浑身发冷,紧张地咬了咬腮帮。 伯恩:“波泽亚,是吗?” 波泽亚:“是……” 伯恩:“为什么要支开别人,你想干什么?” 波泽亚根本不敢说实话:“我,我……我没想干什么,救赎,就是想看看报告,学习一下。” 亚维嗤笑:“你是不是觉得,我们都是傻子?” 波泽亚手死死扣在地上,沾了一手的血也没有注意到。 伯恩偏了偏头:“还是说,你和盖德克是一伙的?” “他不是!”“我没有!” 两道急喊一前一后响起。 伯恩转头,真切地困惑道:“您那么激动干什么?” 雄虫主任往前走了几步:“大人,我敢保证,他跟这件事绝对没有关系啊。” 安奇力:“主任,你——” “不需要你假惺惺!”波泽亚怒吼。 亚维眸色微闪,往旁边走了几步,让开了中间。 安奇力怒道:“波泽亚!” 波泽亚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大人,我真的没有,都是他!” 他指着盖德克:“是他突然闯了进来把我踹到了地上,我根本拦不住他,我只能把警报器按响啊大人!” 安奇力被雄虫主任拦住,嘴张了张还是闭了上去。 一直坐在地上戏谑看戏的盖德克听完他说的话后整只虫都呈现一个扭曲的姿势。 他不可思议地瞪向波泽亚,直接被气笑了:“你们亚雌,还真是不要壳啊。” 亚维看着这一幕,表情登时微妙起来。 头顶不受控制地不合时宜地飞过一句话—— 不要壳虫说疑似不要壳虫不要壳??? 这句话飘过后,他的面色就沉了下去。 虽然不太想承认,但盖德克算是这么多年来比较典型的受精神网影响深重的主都雄虫……不,亚维面无表情地想,他跟这个有关系吗?没有!纯粹是自己作死。 亚维一想到这个就怒火中烧,呵,什么玩意儿! 他伸手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盖德克暴戾,傲慢,冷血,残忍……也很骄傲。 无论是雄虫身份还是兰兹血脉,这份骄傲不会容许他……平白被人污蔑。 亚维眸光微暗。 所以,波泽亚在说谎,他一定,干了什么。 第115章 录音牌 波泽亚涨红了脸,但莫大的恐惧和不敢想象的后果让他硬撑着怒吼回去:“你说什么?!” 从来都是把雌虫当玩物的盖德克此刻彻底阴了脸,晦暗的黄眸里暴虐横生。 他死死地盯着波泽亚:“你们难道不好奇,为什么他非要进去吗?” “!”波泽亚心脏狠狠一颤,呼吸下意识停滞在了半路。 什么意思? 他知道? 不,不可能! 波泽亚不敢相信。 他怎么可能知道?我明明,明明关了门的,明明,外面是没有人的。 还是说,波泽亚瞳孔骤然放大,他一直,在外面听着?! “什么意思?”亚维正对着波泽亚,眸色越来越暗。 “什么意思?”盖德克冷笑,一字一顿道,“这个亚雌,他想,上了适愿·温森特纳啊。” “?!” 这句话一出,宛如一石激起千层浪,倏地浇了在场所有人满头满身。 “你说什么?”巴格理倏地抬头,满脸的不可思议,一度怀疑盖德克疯了。 显然在场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后面的雄虫在巨大的惊愕后皆是嗤之以鼻。 “疯了吧?” “亚雌上……兰兹没有上过生理课吗?” “断了手脚连脑子也断了吗?” “……” 波泽亚听着旁边人一句接着一句的讥笑,抖到极致的身体蓦然平静下来。 是啊,他可是亚雌,怎么可能对雄虫做那种事呢? 盖德克就算听到了又能怎么样呢?又有谁,会相信呢? 这么想着,他嘴角不禁露出了一抹劫后余生的庆幸微笑。 还好,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他只要,编个理由就好了,反正,那管禁药是他注射进去的。 波泽亚低下头,试图掩饰住自己藏也藏不住的狂喜。 亚维看了个正着,手指慢慢收紧。 声音还在继续,只是到底顾忌着盖德克的兰兹嫡系身份,话虽然说得难听,声音却是压低了些。 但走廊统共就这么大,盖德克还是听了个一清二楚。 他气得浑身发抖,阴恻恻地扭头顺着盯过去,盯着这些以往个个对他无不奉承巴结的议阁雄虫。 狗仗人势的东西。 再想到他现在的样子,又愈加愤恨起来,都是适愿,都是适愿!如果不是他,他怎么可能落得这个下场!!那些人怎么敢来他面前耀武扬威!!! 都是他!都是他!!! 他手猛地用力一砸—— “碰——叮——” 手一抬一落,一枚小小的毫不起眼的录音牌就被甩了出来,正正砸在假肢旁边。 盖德克的眼睛一下就定住了。 录音牌? 他瞬间冷静下来。 对啊,他怎么忘了,他可是把这一切都记录下来了! 盖德克扭曲着身体,用还不怎么熟悉的假肢把那块牌子扒了过来,抬手抓起录音牌。 “波泽亚,是吗?”他转头道。 波泽亚还沉浸在躲过一劫的喜悦中,闻言抬起头来,脸上还挂着没来得及收回去的笑容。 盖德克心底的残暴欲望愈来愈强烈,连带着声音也沾染上了恶意:“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把盆子扣我头上,嗯?” 波泽亚笑容僵在了脸上,心底莫名地再次开始止不住地发慌:“你,你要,要干什么?” “干什么?”盖德克细细咀嚼着这句话,面上一派看杂碎的神情,“当然是,要你死啊。” “嘀——” 开关按下,一阵刺耳的嗡鸣声自里面传出,硬生生停下旁边的嘈杂。 雄虫纷纷停下嘴里的话,抬手捂住了一只耳朵。 亚维和易哲维希也忍不住皱了皱眉。 “滋啦滋啦——” 几片电音过后,一道声音在盖德克的狞笑放到最大,清洗地进入每个人的耳朵—— “……只要染上了我的印记,到时候,谁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今天我就让你享受到那种蚀骨销魂的滋味儿……没有人比你的身体更适合。” “……天生就适合,伺候人啊。” “……绝对不会让你,疼太久。” “撕啦——” “咚——” “……” 第125章 几声重物砸地后,录音在持续不断轰鸣的警报声中停止了。 廊道内是一片恐怖的死寂。 波泽亚早在录音开始的那一刻就完全跌坐在了地上,满身神经都在发软打结,纠缠得他浑身发抖,从四周射过来的冷刺更是让他如芒在背如坐针毡,整个人都陷入了浓重巨大的恐慌之中。 完了,一切都,完了。 科米加雄虫满心溢满暴怒与激愤,一分一毫都是雄虫尊严被人狠狠踩在脚底下践踏的耻辱。 一个亚雌,居然想,上了雄虫?! 巴格理的手缓缓自拐杖上松开,无声地活动了下刚刚攥得死力的手指,绿眸里划过一丝暗光。 可惜了…… 雄虫主任和安奇力彻底惊呆了,两双眼睛直愣愣地看着波泽亚,一时做不出任何反应。 亚维脸色黑得可怕,拳头握得咔咔作响。 难怪,精神力会突然空虚成那个样子,明明稳定下来了,就算是禁药也可以抵挡一阵。 他眸底阴郁,眼神恨得几乎要在波泽亚身上钉出数个洞。 他怎么敢…… 易哲维希呼吸微微一滞,倘若当时…… 他蓦地停住,猛地转头,身形刚要一动—— “呼——” 黑金军装自急救室里闪出,几步走到波泽亚面前,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波泽亚就已经被人死死攥住脖子一把从地上抬起,整个人都升到了半空。 “唔……唔……放……” 他气管被掐得几欲变形,浓烈的窒息感顷刻间淹没了他。 “萨岱霍斯——” 易哲维希震惊地看着他的动作,想要上前又被亚维侧身拦了下来。 易哲维希:“你——” 亚维抬起的手一动不动:“元帅,他差点害死了大殿下。” “……”易哲维希停在了原地,眼神复杂,只能转身留意着巴格理那边。 几瞬间,波泽亚的脸已经涨得通红。 萨岱霍斯右手掐着他的脖子,利爪渐渐伸出,深深陷进皮肉里,蓝眸里猩红蔓延肆虐:“你以为,里面躺着的是谁?” 波泽亚挣扎的动静越来越小。 萨岱霍斯的手指缓缓收紧,利爪刺破皮肤,狠狠地扎了进去:“我放在心尖捧在手里,连碰一下都小心翼翼的人。” 潺潺的鲜血不断自扎出的裂口里涌出,很快染红了光裸着的上身,青筋凸起的手上也流过了一条又一条血痕,无端显出深掩其中的狠戾。 嗜血的杀意交织席卷,萨岱霍斯的声音轻得让人只觉森冷寒厉:“你怎么敢这么羞辱?” “咔嚓——” 颈骨被径直穿透,连带着残血皮肉一起碎在了掌心。 “啪嗒。” 一齐落在了地上。 y.u.x.ih “……” 血腥气缠绕扑席,裹挟着森寒杀意浓重地刻进了走廊墙板,萦绕在每个人的周身,挥之不散。 “……你——”盖德克被迎面而来的腥气味道熏得胃里有些发酸,木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 “是什么?”萨岱霍斯转过身。 “什么?”盖德克被他看得大脑登时宕机。 萨岱霍斯垂眸,居高临下地走到他面前:“注射进去的,是什么?” 盖德克在他抬步的那一瞬间就下意识用手拖着往后退:“停,停下,不然,你永远都别想知道。” 萨岱霍斯置若罔闻,一脚踩在了他完好的那条腿上,脚下一用力,就生生踩断了腿骨。 “啊——”盖德克凄厉地大叫着,身下传来的痛苦比之那天更甚,整个人都在地上翻滚,偏偏被踩住了腿,只能扭曲地蠕动着。 萨岱霍斯弯下腰,拔出腰间的配枪,精准杵在他晃动的脖子上,把他钉在了原地:“是什么?” 盖德克痛苦地哀嚎着,枪压气管的疼痛又让他不得不从失觉中清醒过来,知道自己活不了,浑然不惧地要拉着凌洲一起去死:“你……咳咳,你猜啊。” 他面色狰狞,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但黄眸里却尽是阴毒恶意。 “砰——”“啊——” 光弹穿透了他的肩膀,刹那间废了他的另一只手。 军靴离开,盖德克再也控制不住,疯狂地在地上嚎叫翻腾。 萨岱霍斯收回枪:“拿严讯器过来。” “?!”易哲维希惊骇,“萨岱霍斯!” 曼斯勒安早期动荡混乱,军部不时有叛徒与外敌勾结,情报屡屡泄露,损失惨重。 军部对背叛者深恶痛绝,先代将领派人制作了一系列堪称惨绝人寰的惩戒仪器,将叛徒拉上高台施以严刑,以此来震慑警告。 后来管理体系日益严密,不再有背叛者的出现,惩戒仪器也就渐渐退出视野,只在地下密室保留了一些下来,而在这之中,严讯器是最令人胆寒发竖的仪器之一。 它是一个长体黑箱,可以自由调节大小,人一旦进去,黑箱就会自动调整至刚好能将他完全包裹。除设计师外,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而进去的人,出来就是一滩血水。 因为它可调整至手掌大小,方便携带,且内部光波直接连通了外部光脑,可以直接读取里面人的所有记忆,所以,在很多年里,严迅器一直是对背叛者的最后一道刑讯手段。 易哲维希心底一沉,现在动用,无疑是…… 萨岱霍斯没有反应,只是转头看着依然呆愣在原地的军雌队长:“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第116章 拟态 “!”军雌队长霎时回神,抖着身体俯身行礼,“是!” 他刚要转身,就被一道声音叫住了—— “等等——” 军雌队长一愣,转头看过去。 “等,等一下。”一名鹤发雄虫带着几名亚雌跑了过来,脚步太快,险些喘不过气来。 萨岱霍斯眯眼看过去,周身寒意缭绕。 雄虫跑到萨岱霍斯面前,粗喘了几口气:“上,上将,检测结果出来了,是圻珞厓果。” “?!”巴格理倏地抬头。 盖德克隐约听到了一点儿,脸色瞬间大变。 “……”萨岱霍斯暼了一眼地上的盖德克,“你确定?” 雄虫点头:“是的,是陛下提了一句,给了样本,我们仔细对比过了,就是圻珞厓果。” 萨岱霍斯看了他一眼,偏头看向军雌队长:“把他拉下去关着。” 军雌队长:“是。” 说完,连忙带着人把目光呆滞的盖德克拖了下去。 盖德克被拖拽着向后:“啊——不,不可能!啊——” 嘶喊声渐渐消失在了廊道。 与此同时,一名着军装的军医匆匆跑来:“上将。” 萨岱霍斯转身:“跟我进来。” 军医:“是。” “等等。”雄虫几步跑过去,拦在了门口。 萨岱霍斯寒意更甚:“怎么?” 雄虫咽了咽口水:“上将,大殿下是雄虫,还是由我们过去治疗吧,这些东西,军医也不是很了解。” 他看了眼愣在原地的雄虫主任:“过来!” 雄虫主任没有反应。 雄虫皱起了眉,就要怒斥—— “主任,”安奇力拉了拉他,“院长叫你。” 雄虫主任这才反应过来,恍惚了下走上来:“院长。” 雄虫院长右手扶肩:“上将,这次是我们医院的过失,还请让我们,将功赎罪。” 军医看了眼急救室,偏头道:“上将,我是军雌,对大殿下的治疗可能不如他们。” “……”萨岱霍斯冷眼看着雄虫主任:“波泽亚是你以前的学生。” 安奇力猛地抬头,下意识看向雄虫主任。 波泽亚? 雄虫主任一怔,眼中划过惊异。 他对上雄虫院长的视线,沉默一瞬后,也明白了萨岱霍斯的意思,右手虚虚扶肩:“请放心,我以我的名字向虫神起誓,一定会全力治疗大殿下。” 雄虫院长也扶肩:“上将,这是我们医院雄虫精神海科最优秀的医生,我将全程盯着,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军医对萨岱霍斯点了点头。 萨岱霍斯隔着半敞的门看向躺在台上的凌洲:“……进去。” 雄虫院长松了口气:“是。” 他刚要开口,就见雄虫主任默不作声地转身走了进去。 “……”雄虫院长无声地叹了口气,连忙带着后面的亚雌跟上,经过安奇力身边时抬手摆了摆,“你不用进来了。” 安奇力一愣,随后低下了头:“……是。” “等等。”眼见萨岱霍斯就要进去,易哲维希和巴格理同时出声。 两人说完后皆是一愣,眸子双双沉了下去。 萨岱霍斯不耐转身,一眼都没有看巴格理:“雌父?” 易哲维希顾不得其他,眉头皱得死紧:“萨岱霍斯,你今天行事太过激——” 第126章 他说到一半,余光瞥见已经站起身的巴格理,堪堪停了下来。 萨岱霍斯视线一转,直直地盯向巴格理,军装上的烫金滚边映到了蓝眸里,无端生出肃杀冷意:“雌父,我自幼长于战场,行事之风,一向如此。” 杀意尖厉森冷,煞气猛扑直上。 巴格理后背兀自炸起尖锐的防备,精神力蓦地绞紧。 这才是萨岱霍斯,战将世家斯林洛亚最年轻的战神,二十四岁就授封的三军上将。 萨岱霍斯嘴角勾起一道细微弧度,转身走进了急救室。 “嗒。” 白门关上,掩去了一室情景。 “……”易哲维希垂下眸子,无声地笑了笑。 真是…… …… 急救室内。 “嘀、嘀、嘀。” 数条各色管子重新插在了凌洲身上,连接着的各式仪器页面上数据嗒嗒跳个不停。 雄虫主任站在台边,一手推着精神力缓缓扫过凌洲全身,一手在左边的光屏上飞速记录着。 “怎么样?”雄虫院长等他收回了精神力,低声问道。 雄虫主任看着光屏,喃喃自语道:“怎么会是圻珞厓果……” 早期各种禁药流传地下,除却能让精神海崩溃外,每一种都有自己的“附加药力”。 精神混乱,神经萎缩,丧失感官,虫体变异…… 而在这之中,圻珞厓果无疑是所谓最独特的一种。 与其他禁药不同,它起初为透明粉状物,其后会随着时间推移、环境变化、外力叠加等等的因素而改变颜色和流态,盖德克注射进去的绿色液体就是其中的一种。 它的作用效果会因精神海状况而定,情况良好则起效缓慢,情况较差则见效飞快,凌洲因为几乎耗空了精神海,精神薄膜消散,自我保护机制减退,这才给了它可乘之机,在短短几秒内迅速攻破防线,径直前往深处拉出一道网格屏障,阻挡所有非本体精神力的进入,以此快速瓦解里面残存的精神膜,进而崩溃整个精神海。 而它的附加药力,则是…… 雄虫院长来之前就从资料库里调出了所有有关圻珞厓果的资料,见状登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你的意思是,已经……” 萨岱霍斯站在旁边,皱眉听着他们打哑谜,手指不由自主地加快了敲击的动作,泄出了几分焦躁。 雄虫主任扭头看了一眼雄虫院长,见他点头后便转过身,直视着萨岱霍斯:“大殿下的精神海虽然稳住了,但圻珞厓果留下的屏障还在,精神力困在里面出不来,随时都有再次崩溃的风险。” 萨岱霍斯手指微微蜷曲,没有说话。 雄虫主任:“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还是按我之前所说的,必须在监控室里待到拟态醒过来为止。”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拟态?” “嗯,”雄虫主任点头,“圻珞厓果的附加药力我不多说,想知道自己去查,但现在必须先把屏障抽出来,原本我以为可以直接抽,但现在,”他调了下光屏,将上面的大图展示给萨岱霍斯看,“精神海内空虚,屏障没有拦截面,已经顺着流到了全身各处,全部抽出来后肯定会对虫体有巨大的损伤,再也醒不过来的风险很大。” 萨岱霍斯看着大图上四处流动的幽绿光束,黯色彻底掩盖了清浅蓝眸。 雄虫主任继续道:“所以,只能在抽出屏障的那一瞬间通过精神力引导大殿下拟态,给予虫体休眠的假象,迫使保护机制提前开启,自行修复虫体。” “……”旁边一名亚雌听得有些懵,下意识问出来,“但是虫体损伤后,保护机制难道还不会开启吗?” 雄虫主任冷眼看过去:“你是谁招进来的?没学好就辞职回去重修。” 亚雌脸一白,眼中渐渐浮出委屈与少许的不服气。 旁边一名亚雌见雄虫主任脸色越来越冷,忍不住悄悄偏头,附耳小声道:“保护机制只有在休眠状态才会开启,虫体受伤乃至死亡都不会开,在基础理论课上讲过的。” 亚雌眼底情绪霎时褪去,惨白着脸,无助地看向雄虫院长:“院长,我……” 雄虫院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你先出去吧。” “我……” “嘘,快出去吧。” “……” 不再管那边,雄虫主任转回身:“我们现在就把屏障抽出来,待会你还是像上次一样,用大殿下留下的精神力引导拟态。” 萨岱霍斯垂眸看着凌洲:“知道了。” 雄虫院长杵了一下雄虫主任,眼神警告了他一下。 雄虫主任被杵得手一歪,却是没有任何反应,自顾自地走过去:“院长,准备吧。” 雄虫院长:“……” 他气得吹了一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子,招呼后面人过去开始准备。 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急救室里响起,雄虫院长走过去,打开光脑点了几下:“上将,我把几种适合虫体休眠恢复的拟态发给您。” 萨岱霍斯抬起手腕,光脑一对,接收了雄虫院长传过来的拟态图。 雄虫院长收起光脑:“好了,您尽快挑一个吧。” 说完就转身盯着几名亚雌准备了。 萨岱霍斯打开文件,一组拟态图就整整齐齐排列着跳了出来。 第117章 复读仪 拟态是由虫体自行完成,虽有引导,但最终形态还是会有所变化,因此每一个拟态图都只是一个大致的线稿,半点颜色也没有。 萨岱霍斯眼睛一一扫过去,长形的尖形的,圆的细的扁的,各式虫态都有。 虫体轻易不化形,只有死亡消解时会一瞬闪过。征战多年,他也见过不少,但对于光屏上的大半还是感到陌生。 眼见那边已经拖了仪器过去,萨岱霍斯犹豫了几秒,抬手点上了一只。 好像,在殿下的随手涂鸦里见到过…… 他关了页面,抬步走到台边。 “嘀嗒。” 雄虫主任按开开关,道道红光自片式仪器里发出,将凌洲整个人都笼罩进去。 他举着一柄引导仪:“待会儿你注意着那边,黄光一亮就输精神力进去引导。” “嗯。”萨岱霍斯抬头看着光屏。 雄虫主任:“准备。” 旁边亚雌将手放到推钮上。 “开始。” 推钮齐齐按下,光波里显示出被屏障牢牢占据的空荡精神海。 “嗞嗞嗞——” 引导仪顺着入口探进,一路朝深处走去。 …… 第三医院外。 一架架各色飞行器不怎么整齐地停在前坪停机场上,最前面的印有金黄徽章的那架在光下格外显眼。 飞行器里,约格泽昂静静地坐在中央靠椅上,神情是一如既往的平静冷淡,只是紫眸一直盯着前面的桌子,视线一刻也不曾偏转。 “嘀嘀。” 被随意丢在桌上的光脑响了两声。 他转眸扫了一眼,瞥见简讯内容后就不再看它。 他盯着桌上刚刚被反复折腾现在隐隐有再度抛光架势的蓝水晶,眸色闪了又闪。 光脑上的时间表规律地跳动着,坐在椅子上的军雌动作丝毫也没有变过。 他不动,桌上的水晶也没有动,仿佛刚刚一闪而过的蓝光只是偶然间产生的幻觉。 半晌,像是终于撑不住了似的,约格泽昂彻底放松了身体,任由自己整个瘫坐在椅子上。 “是你的话,”他声音低得几乎连自己都快听不到,“就亮一下。” 拇指上的扳指被人无意识地转动着,飞行器内久久没有声音,仿佛只要不说完,就不用面对早有所料的结果。 “咔——” 调温系统缓慢调节着温度,舱里无声升起了挡板,掩住了将将打开的大半通风口。 声音霎时清晰了起来—— “好吗?” “呼——” 冷风顺着仅剩的几个孔里吹进,又被更为强烈的暖流押了回去。 自始至终,桌上都没有半点儿动静。 “……” 扳指停了下来,安安稳稳地圈在拇指上。 …… 急救室。 “嘀嘀嘀——呜呜——嘀嘀——” 细微的警报声在狭窄安静的房间里放到了最大,滋滋啦啦地抖着飞进每个人的耳朵。 “咔。”“刺。”“嗒。” 引导仪拽着屏障一点一点地自精神海内剥离。 一点,一根,一片。 顷刻间,六面边角全部被拉扯撕下,整张屏障彻底脱离了原来的细窄通道,在自身的超强粘黏性下不由自主地团成一团,牢固吸附着旁边屏点,在引导仪光波的托举下一寸一寸地往外移动。 “吧嗒。”“滋滋——”“嘀——” 刚到外门,连接在凌洲身上各处的屏障分线就感应到了主体的存在,攀在神经上抖个不停。 第127章 “咕。”“咚。”“刺。” 引导仪压着屏障脱出了精神海,各处线网登时躁动起来,被硬拉着一毫一毫地离开神经,沿着轨线滑上屏障,在巨大的吸引力和弹力下立马回到了屏障上,霍然增加的重量险些折断引导光波,旁边亚雌立刻打开旋钮,红光倏地往上编织成网,堪堪接住了屏障。 “噗。”“咔。”“嗞嗞——” 红光的高温烧得屏障不得不蜷缩起来,外围丝线蓦地被吞噬殆尽,重量一下来,引导仪蓦然恢复曲柄,拽着屏障猛地冲了出来。 “嗡哒。” 黄灯刹那亮起。 早已等在旁边的精神力瞅准时机在萨岱霍斯的指引下越过光波直直地跳进去,连通里面刚刚解除封禁的精神力一起铺满整个精神海,在截断虫体各机能联系的同时源源不断地将拟态外观传输进去。 “咔嚓。” 通门被迫关闭。 引导仪拽着已经出来大半的屏障团块狠狠一拉。 “叮——” 检测不到各机能信号。 最后一丝禁药屏障彻底被剥离,随着主体一起被吸进仪器里。 “滋啦——” 机体活跃度为零。 所有精神力附着在精神海壁上,拟态外观全部传入。 “噗嗞——” 确认虫体进入休眠。 萨岱霍斯倏地将自己留在凌洲精神海内的精神力全部抽出。 “嘀嘀——嗒。” 保护机制开启。 “呜呜呜嗡————” …… 兰兹主家。 偌大的书房里一片狼藉,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符号文字的纸张散乱一地,摆在旁边的各类精致装饰品也滚得到处都是,丝毫不见以往的整洁。 “他妈的!” 埃度仰头发出了第一百八十次暴喝。 “闭嘴。”基塔迪边翻找着手里的资料,边当了第一百八十次复读仪。 “靠!”埃度彻底忍不了了,“这句话你已经说了一千次了,你不烦我都烦了!” 基塔迪:“那你就闭嘴。” 埃度不干了:“凭什么?!” 基塔迪找得烦躁:“别废话了,快找!” “……”埃度看着眼前的一堆废纸,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你就不能收捡收捡,要的时候找都找不到。” 基塔迪冷笑:“我的好歹还可以找找,你的早就进垃圾场粉碎扬灰了吧?” 埃度也不找了,转头就这么盯着他:“你跟适愿殿下的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一听到他没事的消息整个人都活过来了,啊?还跟我吵。” 基塔迪随手丢了手上没用的文件,头也不抬:“你不是?赶紧找,再废话就不是吵了。” 埃度眯眼:“你还想打?” 基塔迪没理他,翻着翻着手上动作突然一顿。 埃度注意到,登时站了起来:“找到了?!” …… 急救室。 红光消散,蓝光紧随其后,笼罩住整个台子后亮度一瞬调高,亮到刺眼的光罩逼得周围人纷纷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萨岱霍斯的手指不自觉地攥起。 半晌,闭上的眼里依然是一抹白光,耳边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整个急救室都陷入一片寂静。 “嚓。” 一束紫光自顶部仪器打下,悄无声息地穿透白芒,径直落到了台上人的身上,随着缓慢的缩小一起变窄,变窄,直至完全消失…… “咚——咚——咚——” 悠远的闷沉钟声响起,一声接着一声,沉睡的神经一根接着一根地被唤醒,跑着敲着,热闹了整间大脑工室。 凌洲的意识渐渐回拢,睁开眼却被强光刺得眼眶发疼,不得已抬手捂住了眼睛,片刻后才适应下来。 他放下手,聚焦了下视线—— 待看清眼前的一切后,刚刚才苏醒过来的大脑再次宕了机。 这是……哪里? 第118章 小白蛋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转着扫了眼四周。 偌大的院子里大门敞开,里面栽满了大大小小的花树矮藤,绿的蓝的红的白的,活像一个小型植物园。 院子最右边是一个木制的躺椅秋千,下面铺满了一丛丛淡紫色的小花。 “?”凌洲眼神一顿,视线紧紧黏在那挂在小枝上的铃铛花儿。 那不是跟家里摆着的老同志不知道从哪儿薅来的花一样吗? 思绪飘转间,隐隐有些……莫名地熟悉。 冥冥之中似有指引,他顺着石子小路一路往前,径直穿过了挡在眼前的一人高……蒲公英? 凌洲一边往前走,一边在脑子里瞳孔地震。 蒲公英都长那么高?变异了?还是他又穿了?末世求生??? 曾经二刷三刷的各式穿越求生小说一本接一本地蹦跶出来,多种情节交叉叠错,瞬间在里面自行脑补演出一场大戏。 还没等他演完大戏开始伤感找不到萨岱霍斯怎么办,脚步倏地就停住了。 凌洲的脸色一瞬从震惊到迷茫再到怀疑最后一寸寸地变绿。 他刚刚,就这么,飘过来了? 凌洲梗着脖子一点点地转头,一片白茫茫,再转头,两片白茫茫,再再转头,白茫茫,还是白茫茫。 他伸出手,试探地戳了戳一动不动快要飞到他眼睛里的超大号变异蒲公英—— 戳了个空。 他不信邪地再度戳了戳,宛若无物。 凌洲:“……” 他深吸了一口气。 凭借良好的心态和多年看小说的经验,他立刻就懂了,他变成阿飘……他飘起来……他现在是魂体状态了。 凌洲:“……” 哦吼,玩完了。 …… 急救室。 “嗖——” 蓝光渐渐弱了下去,顺着线轨重新回到了仪器里。 旁边人有所察觉,纷纷试探着睁开了眼睛。 萨岱霍斯在蓝光刚刚弱下去的时候就睁开了眼,却见原本躺在台子上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心下一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眸子就瞥到了长形台子的左上角—— 一个目测只有巴掌大小的不知名的……蛋静静地躺在那里。 “?”萨岱霍斯有些茫然地眨了眨眼。 “这是……蛋?”雄虫院长只觉匪夷所思。 旁边人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没有任何拟态,只有一枚白白的,印有淡金色浅纹的蛋。 众人:“???” 亚雌:“蛋?怎么那么小?” 雄虫院长瞪大了眼睛,嘴里念叨个不停:“不可能啊,怎么会是蛋呢?拟态图里没有蛋啊。” 说着说着,他就不自觉地看向了站在对面的萨岱霍斯,声音有多小,眼神就有多怀疑:“这是感情有多不好?宁愿变成一颗蛋也不——” 最后几个字在萨岱霍斯面无表情看过来的那一刹那彻底咽了回去。 他一秒低下头,连根头发丝都不敢抬,只伸手使劲儿捅了捅左边的雄虫主任:“怎么回事?” 雄虫主任被杵得险些整只虫直接趴台子上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力大而不自知的院长:“应该是虫体内部强行休眠,主意识还没有回拢,拟态暂时没有进行。” 雄虫院长更怀疑了:“这还没有——” 又在对面阴沉沉凉飕飕的注视下憋了回去。 雄虫主任往旁边一站躲过杀过来的手,自觉接话:“现在还没有拟态,只是休眠期的一种自我保护。” 雄虫院长没忍住:“这还保护?一敲不就——” “院长,”仅剩的一点儿对曾经是他导师之一的雄虫院长的良心迫使雄虫主任在急救室发生第三次流血事件之前打断了他的话,“首先,蛋壳很硬,光能锤子也敲不破;其次,没人会冒着见虫神的风险去敲;最后,我知道您的专业是情感咨询,但这些精神海基础知识还烦请您放下八点虫星泡泡剧抽空看一看。” “……” “咔嚓。”亚雌们心里对雄虫院长的威严睿智滤镜彻底幻灭了。 萨岱霍斯眸子里透出了那么一点儿的难以言喻,随即收回视线,静静地看着那枚小白蛋,眼底柔光毕现。 雄虫院长气得几欲爆炸,不管不顾地怒骂出声:“什么情感咨询?说了多少遍了,那是心理调剂,是心理调剂!一点儿都不专业!!” 雄虫主任充耳不闻,俯身察看白蛋情况。 亚雌默默转头,所以您真的每天都在看八点虫星泡泡剧吗? 萨岱霍斯的视线随着雄虫主任的动作偏转着。 雄虫主任没有伸手,只是用手上的仪器照着,等全部检查了一遍后才直起身来,低头将仪器里的数据传回光脑上:“休眠数据一切正常,你先把它拿去监控室,这几天都要待在里面,等拟态了再说。” 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你们几个跟我过来。” 第128章 几名亚雌连忙跟上。 雄虫院长气得仰倒,无声翻了个朝天的白眼。 他看向萨岱霍斯:“上将,那我先过去了。” 萨岱霍斯点头:“嗯。” 雄虫院长转身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气势汹汹一副要好好清算以重振自己导师兼院长威严的样子追着雄虫主任去了。 “嗒。” 感应到人走出去了,白门自动关上。 刚刚还吵吵闹闹的急救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 萨岱霍斯脚步动了动,站到了白蛋旁边。 他低头看着,突然有些手足无措。 怎么……拿过去? 白蛋安安静静地躺在角落里,莫名透出一股乖巧的意味,像极了某只虫早上艰难爬起来,下了楼又倒在沙发上睡过去的样子。 他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想了想还是伸出了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雪白雪白的蛋壳。 凉凉的,硬硬的。 手一碰,上面的淡金色纹路就微不可察地闪了闪,活像在撒娇耍赖。 “怎么跑这儿来了?”萨岱霍斯嘴角忍不住勾了勾,双手抚上蛋壳,合拢整个捧了起来。 “怎么那么小。”几乎感受不到什么重量,萨岱霍斯笑道。 白蛋又闪了闪,似是在不满。 哪怕知道现在在休眠期,什么也听不到,那只是虫体无意识的反应,萨岱霍斯还是弯起了眉眼,温声哄着:“好好好,不小不小,会长大的。” 说着就顿了顿,拇指轻轻抚了抚,商量似的:“还是不要长了,快点醒来好不好?” 说完认认真真地等了一会儿,学着凌洲以前给他讲的小说情节,举起手中的小白蛋道:“殿下,你不说话的话,我就当你答应了。”【1】 他笑了笑,仔仔细细地捧着小白蛋走了出去。 …… 第三医院。 雄虫主任带着几名亚雌匆匆踏上楼梯走进资料库。 亚雌跟得有些气喘:“主任,我们……” 雄虫主任指了一下左边:“照我刚才说的,半小时内把资料整理出来。” 几名亚雌抬头望了望一眼看不到顶的特制柜子,有心想问又实在不敢说话:“是。”为什么不在光脑里找? 雄虫主任点点头,径直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才想起来,点了几下光脑,转过身:“位置都在光脑里,已经发过去了。” “是。”亚雌登时舒了一口气。 雄虫主任瞥了一眼,垂眸走了出去。 “等等——” 第119章 补救 雄虫主任刚走到楼梯拐角处就被人叫住了,他转身看过去,见到来人疑惑道:“院长?” 雄虫院长几步跨过来,瞪着眼喘了几口气:“跑那么快干什么?我都追了一路了。” 雄虫主任神色不变:“事情紧急,当然要快。” 雄虫院长脸上写满了不信,但也没有就着多说,只是用精神力探了探四周:“波泽亚那边我都派人处理好了,你放心吧。” 雄虫主任面色微变,身形一动就要转身走过去:“……知道了。” “站住,”雄虫院长早有预料地挡在他面前,“我知道你心里有气。” 雄虫主任默不作声。 雄虫院长似有所悟:“好吧,是恨。” 他伸手拉了拉刚刚跑乱的衣领,漫不经心似的道:“当初我就不同意你把他招进来,现在看来还是态度不够强硬。” 雄虫主任皱眉:“院长!” 雄虫院长继续道:“专业能力不行,性格不行,什么都不行,根本就不符合医院的要求。” 雄虫主任:“他——” 雄虫院长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他遭遇凄惨,幼时和雌父一起被雄父送到暗色交易场,遭受了非常对待,好不容易被接回去,又被他雄父拿去顶罪险些丢了性命吗?” “你能不能抛弃你无处安放的同情心仔细想一想,他真的无辜吗?” “是,他雄父是拐了不少雌虫回来,把他们囚禁在地下室**虐待至死,后来被处死也是他罪有应得,但是波泽亚呢?当年的地下室里还有几名军雌,法庭派人查验过了,他们的翅翼都是被人用刀一点点砍下来的,上面检测不到一丝精神力使用过的迹象,你觉得,是谁干的?” 雄虫主任猛地抬头:“什么?!” 雄虫院长:“当年不过是因为他小,再加上主都动荡雄虫干预,才没有细究这些,只是砍了那只雄虫。” 雄虫主任根本不相信:“不,不可能,他当时才几岁?绝不可能,他——” 雄虫院长表情淡淡:“他什么?被威胁?被逼迫?无辜的?反正只有一纸判决书,怎么说都可以。” “但是,”雄虫院长直直地看着他,“不说以前,就说现在,你今天也站在外面,录音里的话也听了个清清楚楚。” “虽然我是后来才教你的,但我也听说了,刚开学的时候帕伯教授就规定过你们,律法条文是每一条都要熟读熟记的。波泽亚今天干的事,抬到议阁上去那是要连带全族的,今天已经算是看在我们帮着救回了大殿下的份上留了一点儿情了。” 雄虫院长脸色阴沉:“今天的情况你也看到了,但凡萨岱霍斯上将没有赶回来,大殿下,曼斯勒安皇室唯一的继承人就得死在这儿,这个后果,你担不起,我担不起,整个第三医院都担不起,他波泽亚难道就担得起吗?!死了都算轻的了。” “……”窗外的光透过窗檐打过来,在雄虫主任的脸上留下一片阴影,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雄虫院长缓了缓情绪:“我知道这些你都清楚,不然我绝不会让你再进急救室。” 雄虫主任抬眸。 雄虫院长往后看了看,身体一倒靠在了墙上:“波泽亚是你的学生,你倾心倾力地去教;你是我的学生,我自认也倾心倾力地教你。” 他自嘲地笑了笑:“只是到底才疏学浅,这么多年好像也没教给你点儿什么。” “……”雄虫主任蓦然出声,“不少。” 雄虫院长愣了愣,随即笑了一声:“闷碴子。” 他暼了眼窗外:“那今天就补救一下吧。” 雄虫主任眼带疑惑。 雄虫院长:“一心专注专业知识当然是好的,但生在我们这个时代,有些事不得不去关注,去考虑。” 他盯着旁边白墙上的装饰灯:“你觉得现在的曼斯勒安怎么样?我指的是雌雄关系。” 雄虫主任默了默,还是答道:“很糟糕。” 雄虫院长:“很糟糕?嗯,是挺贴切的,但要是跟以前相比,就不算太糟糕。” 雄虫主任眉头皱起。 雄虫院长:“我生的早,见识过之前的曼斯勒安是什么样子,也更能理解,为什么先亲王殿下会被叫作一个传奇。” “当然,”他话锋一转,“这些书上都有,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回去看。” 刚准备洗耳恭听的雄虫主任:“……” 雄虫院长看着他有些发绿的脸色乐了一会儿,轻咳一声接着道:“尤以主都更甚,雌雄矛盾太激化了,大部分雌虫都认为是雄虫造成了这一切,屈辱、折磨、血海,他们满心都是全面反抗,彻底暴动将雄虫压在脚下。” “却是没有想过,这可能吗?” “雄虫不是什么摆在高台上的精致展览品,除了精神力强悍外什么都没有,他们掌控政权,领导安排一切有关事务;他们精神力强悍,少数雄虫甚至可以操纵精神力进行战斗,就像一柄悬在头顶顶上的尖刀,不易察觉却可致命。” 雄虫主任敏锐地问道:“他们?” 雄虫院长赞赏地看了他一眼,没理他难以言喻的表情继续道:“是的,他们。” “准确的说是,议阁里的雄虫。” “以前我就告诉过你,世界是复杂的,丰富的,多变的。你仔细看看,雌虫和雄虫不是齐刷刷地各自分开,占据一方的。雄虫里有**折磨雌虫的,有客客气气和雌君雌侍相敬如宾的,也有和雌君恩爱携手的;雌虫里有愤世反抗的,有习以为常平静认命的,也有一心只有讨好雄虫攀上权贵想要跻身上流的。哪有什么那么明明确确的对立。” 他放出的精神力又往外延伸了些:“雄虫掌握政权,军雌掌握军权,零星亚雌也进入了内阁。医院,学校,各处机构,大部分都是雌雄共事,俨然一体,难以分开。少数的对抗不会成功,全面的对抗不会存在。” “这并不是一个理想完美的虫族社会,但我们不得不承认,这也并不是一个糟糕至极无法生存的社会。” “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我想你也听说了,没听说就自己回去看,”雄虫院长环抱起手臂,“无论是大殿下内庭还是萨岱霍斯上将,或者说无论是皇室议阁还是军部,毋庸置疑他们都在有所动作,而且很大。” “但作为我的学生,我希望你不是单纯地认为他们要无视一切潜在联系,不顾任何毁灭性后果地彻彻底底翻转虫族局面,而是抽丝剥茧,探寻过去,找到他们真正的目的地。” 第129章 雄虫主任一顿:“真正的……目的地?” 雄虫院长露了个笑容出来:“我相信你,自己回去想。” 雄虫主任眉心一跳:“……” 雄虫院长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所以,以后再遇到谁谁谁说的什么所谓的被逼无奈啊,为了什么什么的未来啊等等等等什么的,一定要自己用心用时间去斟酌去思考,别总是那什么泛滥作祟,说什么你信什么,为了一些或许本来就根本不存在的东西一股脑儿地扎进去。” 雄虫主任垂下眸子,不言不语。 他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雄虫主任的肩膀:“行了,我走了。” 雄虫主任俯身。 雄虫院长摆摆手,走了几步又倏地停了下来:“哦对了。” 雄虫主任动作停在一半,就着那个姿势转头:“?” 雄虫院长笑眯眯道:“忘了说,刚刚那些呢都是我个人的一些看法见解,你也知道我的专业是情感咨询……呸,心理调剂,觉得对呢就听听,觉得不对也别强求,忧思过重不利于生命的完整性。只有一点一定要记住,凡事多想想,常言道,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虫手中,咱们要——” “院长,”雄虫主任对着前面比了个手势,“请。” 雄虫院长:“……” 他一秒收起笑容,一把扯回了探出去把风的精神力,转身就头也不回地大步跨了出去。 呵呵。 雄虫主任看着雄虫院长走后,静静地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刚要抬步,光脑就响了—— “嘀嘀嘀。” 他抬起手腕瞟了眼半小时前定的闹钟,沉默一瞬后又折返进了资料库。 …… 论变成阿飘……飘起来……变成魂体状态是什么感受。 凌洲曰:除了心凉没有什么别的感受。 他看着眼前的特大号变异版蒲公英,花了几分钟终于接受了这个事实……个鬼。 “吱呀——” 正当凌洲打算再吹一次面前比他头都大的蒲公英时,一阵声音就自前方传来。 一时间,各种奇形怪状的鬼灵怪兽和当年本来只打算熬夜看结果被吓得被迫通了个宵看完的恐怖小说排山倒海般地杀进本来就还不太清醒的脑子里,轰轰烈烈地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凌洲登时吓了个激灵,下意识往旁边草丛……蒲公英丛里一躲——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个激动就直接飘出了石子路的身体,无言地仰头望天。 算了,就这样吧。 还挺方便的,可以到处乱窜。凌洲如是安慰着自己。 “嘶——” 一道吸气声自身后响起。 第120章 蒲公英 论在寂静无人的荒野……植物园……长着一人高蒲公英的疑似末世里听到背后传来的近在咫尺的幽幽吸气声是什么感受? 凌洲曰:灵魂出窍。 他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背后霎时汗毛倒竖,险些惊出了一身冷汗。 完全是凭借身体本能一寸一寸地转过了身。 等看清后,两声堪称见鬼般的惊叫同时响起—— “爸?!”“蒲公英?!” 凌洲震惊地看着眼前黑发黑眸赫然就是凌长云老同志的人,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这么一句“蒲公英”。 他下意识脱口而出:“什么蒲公英,我什么时候——” 说到一半就顿住了,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不对啊,他不是已经出窍了吗? 凌洲的表情登时微妙了起来,他慢半拍地转头。 哦,蒲公英。 他转回头,伸手在满脸震惊但视线显然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的凌长云眼前挥了挥。 哦,没有反应。 他面无表情地放下手,自觉飘到一边占据有利地形以观察敌……情况。 虽然时隔多月才再次见到凌长云,但对于是以魂体状态,不能一起上演一场父子再度相见激动拥抱互诉思念之情的感人大戏,再次见识见识老同志堪比影帝的一秒变脸精湛演技,凌洲心里无疑是深感喜悦的。 他仗着现在谁也看不到自己,悠哉哉地围着已经惊了十分钟还呆在原地的凌长云绕了好几圈,好悬没有手贱地上去戳一戳看看能不能开机……主要是也戳不到。 这感觉挺奇妙的,凌洲顺着绕完倒着绕,就好像老同志只是去外地出差了几个月…… 嘶…… 他满眼惊奇,这眼睛还是那个眼睛,鼻子还是那个鼻子,嘴还是那个嘴的,怎么就感觉好像年轻了那么一丢丢呢? 凌洲跑到凌长云前面仔仔细细地瞅了瞅。 抹水了?美容了?整容……呃,应该没有。 他张大了嘴巴,莫非……真去相亲大会了??? 凌洲的眼神顿时难以言喻起来。 啧,想去早说嘛,都这关系了还藏着掖着的。 不过,他四处瞄了瞄,这地方,倒是还……骤然瞥到旁边的巨型蒲公英,默默地咽了回去,貌似并不怎么适合。 就在凌洲弯了几个回形镖那么曲折的脑回路发散到老同志一本书把他坑了过去,好心人都看不下去了,于是用另一本把老同志坑到了末世的时候,凌长云终于从无以复加的震惊中回过了神。 他伸出手,试探性地拨了拨挡在前面的蒲公英,不知道是怎么长成这样的特大号蒲公英瞬间就飞了出去,密密麻麻的小白……成人手掌那么大的白伞好巧不巧铺天盖地地就朝凌洲飞去。 “!”凌洲瞳孔放大,倏地就飘了出去。 等飘出了蒲公英丛,他才意识到自己现在根本不用躲。 凌洲:“……” 完了,老同志离得太近,把人传染得傻了怎么办? 突然好想念上将。 这么感叹着,他眼睛随意地瞟了瞟,又蓦地定住了。 蒲公英被凌长云这么一拨,后面的景象就全都显现了出来—— 那是一栋三层房子,外观古朴雅致,雕花的大门敞了一半,边边角角都透出一股熟悉的气息。 凌洲一愣,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走,站到房子正前方,上上下下地看了一遍。 这是,他眸子蓦然睁大,曼斯勒安主都的那一套,他小时候住过的……那一套。 纷乱记忆自脑海深处涌来,挤得神经被迫脱离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东倒西歪地在里面横跳,刺激得一阵阵发疼。 凌洲抬手按住额角,手上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勉强把那股刺痛强压了下去,身体不自觉地退到了一边,飘着到了半空,垂眸往下看去—— 凌长云显然没有料到这些蒲公英那么不经动,被细小绒毛扑得忍不住呛咳了两声。 “雄主?”一名军雌自房里走出来。 凌洲扭头看去—— 身形高挺,金发紫眸,明明阳光暖得有些灼热,黑金军装却硬生生压了些温度下来,只觉周身冷厉。 凌洲看着径直走过来的明显与现在不同的约格泽昂,莫名有些恍惚。 这是……过去吗? 约格泽昂走到凌长云身边,一手扶住他,一手挥散了扬在周围的蒲公英:“没事吧?” 凌长云缓了口气,摆摆手:“没事。” “哪来那么多的……”他看着眼前高得突兀堪称诡异的蒲公英,一时有些纠结,“呃,蒲公英??” 约格泽昂瞥了一眼:“托伯茨阁下早上送过来的,说是新研发的品种,拿来给您种着玩儿。” 凌长云闻言脸都绿了:“是它玩我吧?” 约格泽昂挑了挑眉,没有说话。 凌长云似有所觉,扭头盯视他:“你笑我?” 约格泽昂:“没有。” 凌长云:“我看见了。” 不等约格泽昂说话,另一道声音就响了起来—— “咦哟?” 凌洲顶着神经的抽痛看得正欢,突然身体一僵,不敢置信地顺着看过去—— 一个金发浅眸看着才一丁点儿大的小孩双手托着脸坐在门槛上,一脸的淡定自若,仿佛刚刚发出声音的不是他一样。 “……”凌洲几欲裂开。 那是他? 这么破坏氛围?? 从哪儿学来的怪声??? 还有为什么那么矮?! 他捂了捂刹那变得更疼的头,任由千军万马在头顶奔腾而过。 很显然,跟他有着同样想法的人不止一个。 凌长云嘴角抽了抽:“从哪儿学来的?” 适愿:“梦里,吧。” “……”凌长云深吸了一口气,“什么时候出来的?” 适愿:“蒲公英飞起来的时候,吧。” 凌长云表情彻底裂开了,几步走过去在适愿面前蹲下,伸手轻轻掐住了他的脸:“小虫崽,你在打击报复?” 适愿被掐住脸,说话都有些口齿不清:“我哪有,我就是突发奇想吊个嗓。” 凌长云另一只手也伸了出来,一起掐住:“嚯,还吊嗓,你怎么不来唱一曲儿呢?” 第130章 适愿鼓着脸像只河豚:“怕吓着邻居。” 凌长云乐了:“是怕吓着萨岱霍斯哥哥吧?” 适愿抬手拉下了凌长云的手,揉了揉自己的脸:“咦哟?” 凌长云:“……” 约格泽昂走过来:“怎么了?” 凌长云木着脸看着适愿:“哦,昨天斯林洛亚家不是回来了嘛,我一忙就忘了告诉他,现在在打击报复呢。” 约格泽昂垂眸,好笑地看着适愿。 凌长云跟适愿对视了几秒,叹了口气放弃了,抱着他站起身:“走吧,现在带你去。” “其实我可以自己走的。”适愿抱住凌长云的脖子,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假模假样。 凌长云瘫着脸配合他:“哇哦,好棒棒哦。” 适愿转头看着他。 “……”凌长云手动把他的头转了回去,真心实意道,“还是算了吧,就你那小短腿,走过去天大概已经黑了。” “……”适愿不高兴了,“我还会长的。” 凌长云眸色一闪,温声笑了笑:“好好好,会长的。” 他看向约格泽昂:“那我就过去了?” 约格泽昂点头:“嗯。” 凌长云笑着转身,绕过蒲公英丛走了出去。 “你想长多高啊?” “嗯……至少得一八三。” “……为什么是一八三?” “故事里的主角都这么高。” “……行吧,加油,雄父看好你。” 声音渐渐远去,直至再也听不见。 凌洲默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看自己。 哼,早就超过一八三了。 第121章 虫神 “嗒。” 大门被人带上。 凌洲回神,转头静静地看着门上的古朴花纹。 之前事情太多太急,一件接一件地抛来,根本没有时间细想别的。 现在好不容易终于闲下来了……被迫出窍不得不闲下来了,往日纷乱堆积的思绪一瞬间就抬了上来。 “……与先亲王结婚后恩爱非常……” “……罗普……艾瑟……” “……十二年不闻不问……” “……我的雌父,是,先三皇子殿下……” “……好吧,是你雌父有新欢了……” “……没事吧……” “……” 丝丝绕绕,纠结不清。 散了大半的蒲公英在风吹下又摇了摇,大白伞三三两两地满院飘飞。 约格泽昂似有所觉,走到窗边拉上了大敞着的窗户。 微不可闻的叹息声撞上了玻璃,拐了个弯儿朝着远处扬去—— “雌父……” …… 兰兹主家。 埃度等不及基塔迪回答就兴冲冲地跑过去,一把抓起他手上的文件低头看去:“我去,终于——” 他的话说到一半就径直刹住了车。 埃度看着手上黑黑白白印着字的纸里突兀夹杂着的一张通体发黄全身带刺的异兽照片,慢悠悠地抬起头,真心实意地好奇道:“您还有这癖好呢?” 基塔迪:“……” 埃度仿佛看不到他的脸色一般:“你要实在喜欢异兽,我那还有标本,要不要……” “闭嘴。”基塔迪瘫着脸,上来抢回了文件。 埃度无声翻了个白眼,嘀咕道:“假正经。” 基塔迪登时抬眸盯着他。 “……“埃度很识时务地摸了摸鼻子,“行了行了,我刚看到了,是南境那边拍的吧?” 基塔迪没有回答,将照片连着文件一起放了回去:“快找。” “哦。”埃度拖长了声音,从里到外都写满了不情不愿。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翻着,没一会儿嘴又闲不住了:“诶,我怎么感觉这儿不像有的样子啊?” 基塔迪一摞摞地翻得迅速:“我也觉得。” 埃度闻言嘴角抽了抽:“那你还叫我来找?” 基塔迪:“指不定就有了呢。” “……我发现你现在说话越来越欠了。”埃度任命地继续找着。 基塔迪懒得理他。 “哗啦啦——” 半晌,最后一沓纸被翻完了,还是没有找到。 埃度累得靠坐在椅子上,看着面前的满室狼藉,颇感费解:“怎么会没有呢?军部那边呢?有没有?” 基塔迪抬手摘了眼镜放到一边,闭眼揉了揉眉心:“没有,那边只有战况,这些东西如果有的话,应该都放在议阁才对。” 埃度无意识地翘起一条腿:“对啊,怎么会哪里都找不到?难道当年没有登记在册?” 基塔迪:“也许。” 埃度:“萨岱霍斯那边怎么说?” 基塔迪:“只说科米加和异兽可能有瓜葛,让我们找找这些年的边境情报资料。” “这么多年,啧,”埃度头一仰,”真搞不懂前几代议阁怎么想的,明明有光脑有数据库偏偏就是不用,非要求必须用纸张记录,就不怕被一把火烧了。” 基塔迪罕见地没有怼他:“说是为了展现对虫神的尊敬。” 埃度头一次听到这个说法……之前也说过,只是他一次都没听:“为什么?返古吗?” 基塔迪:“据说是。” “诶,”埃度见他难得没有一本正经地训他,不免觉得有些心痒痒,按捺不住地站起来凑过去,伸手戳了戳他,“你跟我说说虫神的故事呗。” 基塔迪抬手挡住他的手,奇怪道:“你不知道?当年上学讲的时候我不是看你听得挺认真的吗?” “啧,”埃度拍开他的手,“我忘了不行啊?快讲!” “……”基塔迪无声地掀了掀眼皮,语气半死不活,“相传虫神自另一个时空而来,神名扈迭,创建了曼斯勒安,一直统领着虫族,遇到了他的伴侣后就将一切事务都交给了皇室,从此不再现于人前,只与祭司联系。” “……”埃度一言难尽地看着他,“怎么好好的一个故事,从你嘴里讲出来就生是让人没有想听的欲望?” 基塔迪嗤笑:“那你别听。” 埃度撇撇嘴,片刻后又想起来问了一句:“他的伴侣叫什么?” 基塔迪抬眸:“不是不想听吗?” 埃度:“……” 赶在他恼羞成怒之前,基塔迪道:“穆伊。” “哦。”埃度声音硬得堪比放仪器里高温热了半小时的馒头。 基塔迪重新拿起眼镜,正准备戴上—— “嗯?穆伊???”埃度声音陡然拔高。 基塔迪手一抖,险些拿不稳眼镜,他没好气地看过去:“怎么,你认识?” 埃度下意识道:“我认识还得了。” 他看着基塔迪把眼镜戴回去:“你发现没?” 基塔迪:“发现什么?” 埃度:“你没发现??” 基塔迪:“什么?” 埃度:“你这都没发现???” “……”基塔迪平静地暼了他一眼,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埃度激动了:“穆伊啊,穆裘,撒伊!” 基塔迪张嘴“昂”了一声:“怎么了?” 埃度:“……” 他正对着基塔迪翻了个白眼,嘟嘟囔囔道:“活该你单身到现在。” 基塔迪眼睛一眯,冷笑道:“那您还挺有自知之明。” 埃·单身至今·度:“……”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克制着自己想要动手打虫的冲动。 基塔迪像没有看到一样:“你那里……算了,去年的都不一定在吧。” 埃度慢慢地把气吐出来。 基塔迪:“别在那展示你感人的肺活量了,赶紧跟我去——你干嘛?!” 埃度再也忍不下去了,瞪着眼突然暴起:“打虫!” “砰——”“嘶——”“咚——” …… 监控室。 雄虫主任在光脑上嗒嗒点着:“暂时没什么问题,留这儿等着就行了。” 他抽出桌上的单子递给旁边的亚雌:“照着上面的去开,有问题就告诉我。” “是。”亚雌接过,快步走了出去。 雄虫主任关了光脑页面:“我先走了,晚点我再过来。” 萨岱霍斯:“嗯。” 雄虫主任转身往外走,临到门口又停下了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过了头:“可以摸摸他,跟他说说话,虽然是在休眠期,但慢慢地就会有感觉了。” 萨岱霍斯一愣,抬起头看过去:“好,多谢。” 雄虫主任垂下眸子,右手扶了下肩,匆匆带上门走了。 萨岱霍斯视线继续放到安安稳稳放在台上中央的小白蛋身上。 他弯下腰,伸手轻轻地碰了碰:“殿下,冷吗?” 小白蛋没有反应。 萨岱霍斯眨眨眼,起身四处瞥了瞥,除了冰冷的仪器外什么也没有。 想了想,低头从口袋里抽了条军医强塞给他的备用绷带出来,隔着比了比大小,整整齐齐地撕了一块,严严实实地盖在小白蛋身上:“先用这个凑合一下,干净的。” 第131章 盖完后又仔细看了看,越看越觉得不对劲,忙将绷带拿起,猛地丢到了一边。 白蛋上的花纹闪了闪。 萨岱霍斯俯身凑近,温热的手掌整个地覆在白蛋上,像哄小虫崽一样:“那个是白的,这样吧,好不好?” 白蛋又闪了闪。 萨岱霍斯勾了勾嘴角,刚刚蓦然有些发慌的心绪又沉静下来,手指微微摩挲着冰凉的蛋壳:“殿下,快醒来吧……” …… 论见到萨岱霍斯上将是什么感受? 凌洲曰:“开心,非常开心,非非常常开心,非……”(手动拉进度) 论见到小时候的上将是什么感受? 凌洲曰:“惊喜,非常惊喜,非非常常惊喜,非……”(手动关闭页面) 凌洲站在……飘在半空中,视线定定地停留在下面—— 比适愿高了将近一个头的小萨岱霍斯静静地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的是凌洲从未见过的黑面白边制服,腰间配枪,身形笔挺,银发蓝眸,面上一派冷淡。 凌洲忍不住笑了笑。 这表情,怎么跟第一次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呢。 哦,不对,凌洲眨了眨眼,他们小时候就见过了。 兔子耳朵晃了晃,莫名有些得意。 “雄父……” 凌洲转头望去—— 凌长云抱着适愿跨过大门,走进了院子。 适愿小幅度地拍了拍凌长云的肩膀,暗戳戳地示意着,连声音都小得不行:“雄父,放下我……” 凌长云放慢脚步,逗着怀里的小虫崽:“哟,害羞了呀?” 适愿眼见着越走越近,耳朵尖都有些红了:“雄父,快放下我……” “好吧,”凌长云闷笑了两声,依言把他放了下来,“去吧,在那呢。” 适愿在地上站稳,身体都转过去了,还假模假样地说了一句:“雄父,那你呢?” 凌长云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我还以为你看不见我呢。” 适愿已经走了三步出去,头还转着。 凌长云看得好笑:“我还有事,待会儿来接你,快去吧,好好走路。” “噢。”适愿应了一声,转过头就飞快地跑了过去。 “啧。”凌长云抬眸看了眼,见萨岱霍斯对他点了点头后才笑着挥了挥手,转身往旁边走去。 “萨岱霍斯哥哥——” 第122章 记忆 早在适愿跑过来的那一刻,萨岱霍斯就下了台阶,迎着适愿走了过去。 “殿下。”萨岱霍斯在适愿面前站定,右手扶肩,俯身行礼。 适愿停下脚步,喘了几口气,仰头看着萨岱霍斯应了一声,耳尖还有些红红的。 “?” 凌洲在半空中差点怀疑成一个问号。 他转头看了看院子大门,又看了看适愿,这么点儿路都能喘成这样?? 凌·年年体测满分·洲感到非常费解,实在不敢相信小时候的自己能废柴成这样。 而且,他往下飘了飘,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又不信邪地再飘了飘,再再看了看。 凌洲看着两人何止一个头的身高差木了脸:“……” 着实不能理解,明明他和上将现在差不多高,为什么小时候差别那么大???不就差了三岁吗? 他看了眼萨岱霍斯,又看了眼小萝卜头,几番纠结之后带着一股渗透全身的麻木感慢慢地飘了回去。 算了,就这样吧,毕竟上将大了他三岁嘛,不就矮了一个多头嘛,也是正常的。 他瘫着脸,飘着往下看—— 萨岱霍斯习以为常地从口袋里抽出一张手帕递过去:“殿下,擦擦吧。” “喔。”适愿接过来,认认真真地擦了擦。 擦完后,他无意识地绞了绞帕子:“萨岱霍斯哥哥,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凌洲没忍住挑了挑眉。 没话找话?小屁孩一个啥都不懂紧张什么?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适愿:“昨天。” “喔。”适愿顺着点点头,眼神飘忽不定,显然还在纠结刚刚的事。 萨岱霍斯等了一会儿,有些迟疑地问道:“殿下,那边新种了一些花草,您想去看看吗?” “嗯?”适愿慢半拍才反应过来,笑着点点头,“想。” 萨岱霍斯侧身:“那我带您去,请跟我来吧。” “好。”适愿迈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往另一边走去。 “?” 凌洲已经在半空中疑惑成了一个问号。 小时候走的是这个调调? 他恍惚着跟了上去。 院子里整整齐齐地罗列了一排排的笔直绿树,就像被人用尺子比着修剪过,看起来十分规整,却总感觉少了几分生气。 凌洲一边飘着一边看。 跟着两人走到东南角落里,凌洲颇感新奇地绕着转了转。 各色形状奇异的小花缀在柔软翠绿的新草上,层层落落,三三两两,倒是与其他地方不太一样。 适愿显然很喜欢,一见到就跑过去蹲在了旁边,满眼好奇地伸手轻轻戳了戳,转头笑道:“萨岱霍斯哥哥,这些是什么花儿啊?怎么以前没有见过。” 萨岱霍斯走到旁边站定,低头看着他:“边境带回来的,不知道名字。” “噢。”适愿点点头,又忍不住伸手戳了戳。 萨岱霍斯站了一会儿,慢慢地蹲下去:“喜欢吗?” 适愿转过头,笑眯眯道:“喜欢,喜欢的。” 萨岱霍斯顿了顿,还是抬手捻下了沾到他衣服上的碎草:“还剩一些,待会儿派人给殿下送过去吧。” 适愿耳尖更红了,不好意思地转回了头:“好。” 凌洲:“……” 他捂住了有些发红的脸,默默地转过了身。 好有一种喝醉酒醒来后别人全力帮你回忆的羞耻感啊。 啊,他仰头望天,救大命啊。 …… 南境。 一架飞行器稳稳地落在了营地外面。 纳恒和阿拜尔一齐自里面走出。 “元帅。”早就等在那的阿弗列走上前,俯身行礼。 “嗯,”纳恒颔首,笑了笑,“好久不见啊,阿弗列中将。” 阿弗列也跟着笑:“是啊,都好几天了呢。” 纳恒:“……啧,越长大越不可爱了,跟萨岱霍斯一模一样。” 阿弗列挑眉。 阿拜尔越过他走过去:“你确定?” 纳恒瞪了他一眼,匆匆跟上:“也是,他小时候也不可爱,冷冷冰冰的,真不知道小殿下是怎么黏上他的。” 阿拜尔:“别嘀咕了,快走吧。” “啧。”纳恒几步走上去杵了他一下。 “……”阿弗列叹了口气,默默跟上。 …… 第三医院外。 一架飞行器自停机场飞出,径直向东驶去。 巴格理坐在里面的沙发上,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旁边站着的雄虫放下手里的光脑:“族长,已经通知好了。” 巴格理:“嗯。” 雄虫看了眼窗外:“族长,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 巴格理不耐道:“怕什么?都没事了走了怎么了?” 雄虫忙点头:“是,是。” 他接着又踌躇了片刻,犹犹豫豫道:“族长,凯谢森大人……” 巴格理睁开眼,似笑非笑都看着他:“怎么?你同情他?” 雄虫吓得一抖,“咚”地就跪了下来:“属,属下不敢。” 巴格理嗤笑,端起旁边桌上的水喝了一口:“谅你也不敢替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说话。” 雄虫头几乎低到了地上,根本不敢说话。 巴格理:“把人叫去等着,让——” 他倏地卡了壳,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科米加的大小事务大都由凯谢森负责,自己被人摆了一道。 “砰——” 玻璃杯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飞溅的碎片划了一地。 地下的雄虫被划得一颤,又硬生生忍了下来。 半晌,巴格理阴沉着脸:“叫道班鲁过去等着。” 雄虫:“是。” …… 曼斯勒安今年的雪下得异常猛烈,仅是初冬就接连下了几天,在地上积起了厚厚的足有半人高的一层,原本热闹的大街也变得空荡荡的,全然一片雪白。 “嗒。” 雄虫主任推开监控室的门,拿着记录单走了进去:“今天怎么样?” 萨岱霍斯起身调低了些仪器亮度:“早上动了一会儿。” “动了一会儿?”雄虫主任俯身看了看,“也有几天了,应该就快醒了。” “嗯。”萨岱霍斯低头看着小白蛋,眉眼几不可察地弯了弯。 雄虫主任站起身,对着仪器在单上记着:“拟态的时候蛋可能会裂开,不用慌张,搭一缕精神力在上面就可以了。” 第132章 萨岱霍斯抬头:“只用搭着?” “嗯哼,”雄虫主任点头,眼神莫名有些微妙,“只是告诉大殿下他的雌君在这里守着。” 萨岱霍斯:“……好,知道了。” 雄虫主任又四处看了看,无意间瞥到他微微发红的耳尖。 “……”雄虫主任蓦地转过了头,手下动作蓦然加快,几乎甩出了残影。 唰唰记完后,他转身径直走出了监控室:“一小时后我再来看。” 萨岱霍斯:“嗯。” “啪嗒。” 门无比迅速地关上了,活像后面有异兽。 萨岱霍斯没有注意,只是伸手轻轻地戳了戳小白蛋。 小白蛋又动了动,一点点挪向萨岱霍斯这边。 萨岱霍斯抬手挡了挡:“好了好了,再动就要滚下去了,那就真的变成——” 他想了想凌洲以前说过的话,不确定道:“黄花蛋?” 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恰巧,小白蛋果然没有再动了,安安分分地躺在原地。 萨岱霍斯忍不住笑了,坐回椅子上继续守着。 …… 外面不过几天,凌洲却是已经跟着适愿走过了几个凛冬。 和萨岱霍斯一起看书。 跟着雄父到处走走逛逛。 军部上了前线。 跑到院子里看栽了几年的小花。 雄父和雌父第不知道几次吵架。 坐在门口等着萨岱霍斯。 罗普艾瑟进来。 …… 他看着自己一点一点地长大,看着旧日往事一点一点地浮现,恍然间才反应过来,哦,原来这就是,前十二年的记忆。 “萨岱霍斯哥哥。” 凌洲往前飘了飘。 长高了一些的适愿一个人站在大门口。 凌洲食指敲了敲。 这是……军部在返程途中突然遭到堤摩异兽袭击,始料未及又还没从先前的消耗战中恢复过来……战败,损失惨重。 虫皇震怒,议阁力谏,担任主帅的易哲维希被撤销职务押入审讯室等待审判,战将世家斯林洛亚一时间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被禁足家中,严密看守,并下了严令禁止任何人与之接触。 凌洲眸色暗沉。 适愿顺着缝隙进去,这些年来虽然长高了一些,但还是比之同龄人要瘦弱得多,借着灌木的遮挡就悄悄溜到了独自站在院子里的萨岱霍斯旁边,小声地叫着他:“萨岱霍斯哥哥。” 萨岱霍斯一愣,随即立马不动声色地将他拉到了灌丛后面,身形一转严严实实地挡住了他。 侧目瞥了一眼外面,低声道:“殿下,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他瞟了眼院门:“我带您出去。” 适愿摇摇头,伸手拉住了他的衣摆:“没事的,是雄父带我进来的。” 萨岱霍斯一怔:“亲王殿下?他……” 他余光扫了眼,并没有什么人。 适愿:“雄父没有进来。” 萨岱霍斯皱眉:“不行,您快回去,陛下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萨岱霍斯哥哥。”适愿抬手抱住了他。 这些年过去,萨岱霍斯又长高了不少,此刻整个人都靠过去也只能堪堪够到他的胸膛。 萨岱霍斯的话登时停住了。 第123章 兔子 他抱着萨岱霍斯的腰,安慰道:“没事的,雄父已经在联系了,晚点议阁就会召开会议。” “这次的事根本就不是军部的错,易哲维希叔叔不会有事的,”适愿抱紧了萨岱霍斯,“我,雄父,还有军部的叔叔们都会陪着你们的,你别怕。” “……” 半晌,萨岱霍斯抬手摸了摸适愿的脑袋:“谢谢您。” 适愿摇摇头,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放下手往后退了一点点,仰头看着萨岱霍斯:“萨岱霍斯哥哥,你的伤好点儿了吗?” 萨岱霍斯蹲下身,抬头看着他:“已经好了。” “噢,”适愿点点头,手指不自觉地绕在一起。 萨岱霍斯看着他一脸纠结的样子,温声道:“怎么了?” 适愿抿了抿唇,还是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了一沓贴片递过去,声音小得不行:“给你。” 萨岱霍斯一愣,随即伸手接过:“这是什么?” 他翻过来一看,一只勾了黑边的小兔子印在边角:“治疗贴片?” “嗯,”适愿不自然地眨了眨眼睛,“我从家里带过来的,挺,挺管用的。” 那时常用药物喷剂,价格虽然便宜但体积较大,不方便携带,医疗研究机构便尝试造出了治疗贴片。因为技术还处在保密阶段再加上造价昂贵,只特供皇室使用,且每位成员都有其相应的配额,多一张也是没有的。 萨岱霍斯光是拿着这么一沓,就知道适愿应该是把所有的都给了他。 他手指紧了紧,指着上面的兔子图案笑道:“这是殿下自己画的吗?” 适愿红了耳尖:“嗯,我看它都是白的太单调了,就画了一个,是雄父帮我印上去的。” “噢,”萨岱霍斯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逗着人,“难怪这么可爱。” “?”适愿眼睛噌地一下就亮了,“真的吗?” 萨岱霍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真的。” 他看着今天穿了一身白面黑边制服的适愿,眸中笑意洇晕:“很可爱的小兔子。” 适愿开心地整个蹲下去,仰头拉着萨岱霍斯的衣角:“前几天我画的时候,亚维还说我画得一点儿也不可爱,而且很傻,一看就不是正经兔子,根本不是那样,对不对?” 凌洲:“……” 呵。 他就知道。 傻和不正经有什么关系? 而且,他飘过去,认认真真地盯着那只兔子看了看,这哪里傻?哪里不可爱?明明就很可爱。 果然是黑心虫,难怪当初一见到他就觉得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还装作不认识。 凌洲在半空中无声冷笑。 显然萨岱霍斯也没明白傻和不正经有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立刻点头:“嗯,不对,一点儿都不傻。” 凌洲在一旁疯狂点头。 就是就是,还是上将最客观。 适愿高兴了:“那我回去再画几个传过来,我还会其他样子的兔子。” 萨岱霍斯失笑:“好。” 凌洲默默地抬手捂住了脸,他算是知道那毯子杯子,家里的那么多兔子是怎么来的了。 感情都是他硬塞给人家的。 过了一会儿,萨岱霍斯抬腕看了眼时间,又瞥了眼门外:“殿下,回去吧。” 适愿的表情一秒落寞下去:“恩……” 萨岱霍斯起身,伸手拉起他:“回去吧,亲王殿下还在外面等着。” 适愿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萨岱霍斯笑了笑,从手里的贴片中抽了一张出来,剩下的都轻轻放进了适愿的上衣口袋里。 适愿倏地抬头,脸上满是不解:“萨岱霍斯哥哥?” 萨岱霍斯轻轻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贴片数量有限,殿下自己留着以备不时之需,我拿一片就好了。” 适愿:“可是——” 萨岱霍斯弯下腰,温温地看着他:“别担心,没事的。” 适愿看着萨岱霍斯的眼睛,耳尖微红愈发扩散,一时说不出话来。 萨岱霍斯没有注意,继续道:“最近主都动荡,殿下一定要跟在亲王殿下身边,保护好自己,不要乱跑,啊。” 适愿讷讷地点着头:“好。” “走吧,”萨岱霍斯笑着直起身来,对着适愿伸出手,“我带您出去。” 适愿看着他,轻轻地把手放上去:“好。” 萨岱霍斯微微侧身,牵着他沿着灌丛走到院门,借着宽长的衣摆挡住他的身形。 “去吧,殿下,”萨岱霍斯站在门边,把适愿带了出去,“最近这里不安全,您乖乖地待在家里。” 适愿站在门外没有动,只是低着头拽了拽他的衣摆。 萨岱霍斯一怔,余光瞥见外面黑影,抬手按在了门上:“别担心,一切结束后我会去找您的。” 适愿蓦地抬头:“真的吗?” 萨岱霍斯点头:“真的。” 适愿定定地看着他,也知道自己不能多待,只能收回了手,语气认真非常:“萨岱霍斯哥哥,我等你。” 萨岱霍斯眸光微闪:“好。” “嗒。” 等适愿走远后,大门才缓缓合上。 一片黑影自旁边过来,彻底包围了整栋房子。 “雄父。” 第124章 愿望 远处生着一棵笔直乔树,叶子早已枯黄破败,半光的枝干横插上去,透出几分萧瑟。 凌长云抱臂斜倚在树干上,低头看着下方。 适愿走过去,仰头叫了叫他。 凌长云蓦地回神,嘴角勾出笑容:“见到了?” 第133章 适愿点点头:“嗯,见到了。” 凌长云假意抬手看了眼时间:“哇,这么久,这回高兴了吧?” 适愿耳尖刚消下去的晕红又染了上去:“……嗯,高兴的。”声音小的几乎要听不见。 凌长云看了个正着,轻哼一声:“果然是长大了,胆子都肥了哈,自己一个人就敢偷偷往里面跑,也不怕被逮着丢去喂兔子。” 适愿自知理亏,只是弱弱地反驳了一句:“我又不是胡萝卜。” 凌长云弯下腰,伸手轻轻掐住了他的脸:“哟,还知道兔子是吃胡萝卜呢。” 适愿眼神顿时微妙起来:“我又不傻。” 凌长云异常敷衍:“是是是,你不傻,还知道偷摸着进去呢。” “……”适愿又不敢说话了。 凌长云见状,掐住了他的另一边脸:“下次要去哪告诉我一声,我带你去,别又一溜烟就不见了,我还以为被狼叼走了呢。” 适愿被掐着脸,说话都有点说不清楚:“这里没有狼。” 凌长云:“啧,别歪曲重点。” 适愿:“我知道了,嘛。” 凌长云真诚建议道:“下次撒娇可以连贯一点儿,听着比较真。” 适愿:“……” 他睁着一双被风吹得水漉漉的浅眸,幽怨地看着凌长云。 “……”凌长云一秒放弃,抱着他直起身,“走吧,回去了。” 适愿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我可以自己走的。” 凌长云:“别了,待会儿议阁还要开会呢,就你那小短腿,走回去会早开完了。” 适愿:“……” 他面无表情地伸手圈住凌长云的脖子,缩着躲避萧萧冷风。 凌长云抱着他匆匆往飞行器那走。 “雄父。” 半晌,适愿闷闷出声。 凌长云:“嗯?” 适愿:“易哲维希叔叔和萨岱霍斯哥哥他们会没事的吧?” 凌长云抬手给他挡了点风:“会的,很快就没事了。” 适愿:“真的吗?” 凌长云:“嗯,真的,雄父什么时候骗过你?” 适愿认真想了想:“好像是?” 凌长云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 适愿立马点头:“嗯。” 凌长云笑着偏头暼了一眼旁边。 “雄父。” 凌长云:“嗯?” 适愿:“为什么我就是不长呢?” 凌长云脚步一顿,随即面色如常地继续向前走:“谁说的?每年的体检数据不都在咔咔往上长的吗?” 适愿:“哪有咔咔,明明只是一点点。” 凌长云:“一点点怎么了?还没到发育期呢,到时候肯定哐哐往上长。” 适愿:“真的吗?” 凌长云半秒都没有犹豫:“真的。” 适愿希冀地抬起头:“会长到一八三吗?” “……”凌长云嘴角抽了抽,“这都过去几年了,还没放弃呢。” 适愿盯着他:“会吗?” 凌长云:“会会会,肯定超过一八三。” 适愿高兴了,重新把头埋进去,尾音都上扬八个度:“好吧。” 凌长云失笑,抬步踏上了飞行器。 …… 监控室。 萨岱霍斯在光脑上快速点着,末了又看了眼新发过来的军报,抬手勾了几笔后就传了回去。 余光瞥见小白蛋往这边动了动,他一边继续点着光脑,一边伸手拦了拦。 温声安抚道:“就快好了殿下。” 小白蛋在他手指上蹭了蹭,倒是安静了下来。 萨岱霍斯飞速处理完了文件,抬手戴上耳麦,将光脑放到一边,起身摸了摸微微有了些温度的蛋壳,轻笑道:“今天怎么那么开心。” 小白蛋左右动了动。 萨岱霍斯:“想玩一会儿吗?” 小白蛋还是在动。 萨岱霍斯:“好吧。” 他的手指就顺着小白蛋的移动轨迹动着,移左挡左,移右挡右。 小小的白蛋玩的不亦乐乎。 萨岱霍斯看着看着就笑出了声,眸子里溢满暖意。 “真是……” …… 把适愿送回家后,凌长云拜托纳恒过来帮忙看顾几天,随后就匆匆赶往议阁。 议阁召开会议,内庭成员悉数被召到皇宫,宫门禁闭,不得出入。 …… 两天后。 适愿趴在三楼窗户边,低头看着下面枯叶满落的院子。 “小殿下?”纳恒端着一盘水果走上来。 适愿回头:“纳恒叔叔。” 纳恒放下手里的盘子:“怎么趴在那,过来吃点儿水果。” “噢。”适愿走过来。 “纳恒叔叔,”他坐在椅子上,仰头看着纳恒,“雄父怎么还不回来?” 纳恒摸了摸他的脑袋:“快了,亲王殿下有些事要处理。” 适愿:“那雌父呢?都好几天了,怎么也不回来?” 纳恒动作微顿:“他突然有点儿急事,过几天就回来了。” “喔。”适愿低下了头,闷闷不乐地用叉子戳了戳盘子上的苹果块。 纳恒见状,刚想说什么—— “啪嗒。” 门被人推开。 纳恒转头,神情瞬间冷下来:“阁下怎么来了?” 来人红发红眸,穿着一身居家睡衣,赫然是艾瑟。 他闻言脸色不变,依然是笑吟吟的:“这几天四殿下和亲王殿下都不在,我来看看小殿下。” 纳恒侧身挡住适愿:“不必劳烦,我会在这儿看着。” 艾瑟笑意略微僵了僵,但还是走了进来:“小殿下毕竟是雄虫,自然是我来更方便一点,再者说,中将住在这里已是不合规矩,又怎么好再让您到处忙呢?万一被有心人看到,传出些流言蜚语可怎么办?” 纳恒拦住适愿,冷笑道:“原来阁下也会怕这些啊?我还以为您早就免疫了。” 艾瑟闻言笑容彻底僵在了脸上,他暗自握紧了指骨,转身往外走:“那就不打扰了。” “等等。”纳恒叫住他,几步走了上去。 艾瑟停下脚步,转过头:“有什么事吗?” 纳恒走到他面前站定,低声道:“这几天我都会在这,不管你有什么心思,最好全都给我收回去。” 艾瑟脸色一沉,眯了眯眼:“中将对亲王殿下倒是情深义重啊。” 纳恒:“跟你有什么关系呢?” 他抬手比了个手势:“慢走。” 艾瑟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大步跨了出去。 凌洲飘在半空,食指无意识地敲了敲。 “嗒。”纳恒重新把门关上。 适愿走过去:“纳恒叔叔,你们在说什么?” 纳恒转身:“没什么,一点儿公事。” “哦。”适愿点点头,不再多问。 “快吃吧,小殿下,”纳恒带着他走回桌子边,“吃完了带你去斯林洛亚逛逛。” 适愿一懵:“啊?” 不是说不能进去吗? 纳恒看穿了他的想法,笑得像只狐狸:“只是说不能进去,又没说不可以在旁边逛逛。” 适愿眨了眨眼,眸子登时亮了起来:“好!” 凌洲:“……” 哇哦。 …… 三天后。 “砰——” “砰——” “砰——” 适愿一惊,推开门跑下楼梯,客厅里空空荡荡的,只有大门敞着。 他顺着走出去—— 纳恒着一身军装站在空旷的院子里,静静地抬头望天,一动也不动,光是看着背影就觉满身哀伤。 适愿不由地放缓脚步,慢慢地走过去:“纳恒叔叔。” 纳恒低下头,看着面前的适愿:“小殿下?怎么出来了?” 适愿仰头看着他:“你怎么了?” 纳恒摸了摸他的脑袋:“没怎么,叔叔只是出来看看。” 适愿:“是枪声吗?是……军部?” 纳恒一怔,随即半蹲下身:“小殿下真是长大了啊。” 适愿抬起头,望着被阴霾笼罩的天空:“纳恒叔叔,他们真的会去到虫神那里吗?” 纳恒也顺着他的视线往上看:“不知道,也许吧。” 两人静默地站在那。 半晌,适愿开口:“纳恒叔叔,我能提前许个愿望吗?” 纳恒一愣:“生日愿望?” 适愿点头:“嗯。” 纳恒有些茫然,但还是笑了笑:“当然,小殿下想许什么?” 适愿双手合拢,举至胸前,虔诚至极:“我希望,曼斯勒安有一天,可以不再经历任何战争。” 虫族没有“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的说法,相反,愿望都要说出来,他们相信只有说得越清楚越真挚,虫神才越能听到。 自记事开始,曼斯勒安一直在经历各种各样的战争,总有异兽侵扰边境,雌父,萨岱霍斯哥哥,纳恒叔叔,易哲维希元帅……还有许许多多的军雌,总是待不了多久就要赶赴前线,每一次回来都有伤亡,每一次离开都有可能是永久的告别。 第134章 只希望,有那么一天,可以不再有战争,山河安定,举目皆清。 他睁开眼:“纳恒叔叔,虫神会听到吗?” 纳恒垂下眸子:“……会的。” “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 是夜,三楼的灯悄悄地亮了一盏。 适愿坐在桌边,拿着笔抽出一张画纸,借着微弱的灯光静静在上面画着。 凌洲从半空中落下来,眼神直勾勾地定在他腕间的光脑上。 怎么、回事? 第125章 皇令 他往前走了几步,站到了适愿旁边。 这段时间他都在跟着适愿走,往昔记忆也一点一点地收归脑海。 但是,凌洲向后斜靠在桌子上,为什么,这些记忆总是一断一断的? 他低下头。 总是一件事之后就瞬间跳到了下一件,不太像记忆,倒像是,在看电视剧…… 凌洲食指敲了敲桌面。 本以为是太过平常没有记忆点,只是随意地记了下时间,却没想到基本上每次一跳的时间跨度都非常大。 以前是短则十来天,多则个把月。 最近倒是稍短了些,最多也只有几天。 他敲击的速度不自觉地加快。 到底是没有发生什么大事不记得了,还是说…… 凌洲动作一顿。 他根本,就没有醒来,一直在……昏迷? 凌洲猛地站起身来。 他往后退了两步,低头仔细打量着面前的适愿。 这个时候应该是十二岁。 不仅身高明显比同龄人矮上许多不说,就连智力……咳咳,凌洲被自己吓得呛咳了起来。 他嘴角抽搐地捂住头,想什么呢?哪有这么骂自己的??? 凌洲暗自缓了一会儿才放下手。 就连说话也是感觉非常……稚嫩。 他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整个看起来就是个不过几岁的小孩。 他想着想着就狐疑了起来,兀自低头看了看自己,自觉哪哪都没有问题。 所以,凌洲将视线重新转回去,倘若不是自己本身的问题,那就是…… 他眸色一闪,被人暗中下了手? 联想到先前的精神海状况,凌洲神情蓦地沉了下去。 如果是真的,这么早就动手,他们到底,谋划了多少年…… “啧。”凌洲扯了扯嘴角,又飘回了半空中。 如幕黑夜中,一只只形态各异的小兔子成了型,被人放到光脑传输上,按下定时器,安安静静地排队等着明天发送过去。 …… 温森2875年秋,堤摩异兽突袭曼斯勒安边境,重创军部。 同年冬,堤摩联合边部异兽再次入侵,一举捣毁边境防线。边部围扰边境,虎视眈眈;堤摩长驱直入,直冲主都而来。 大雪侵袭,掩不住满都的惊惶。 虫皇下令亲自召开会议,议阁军部纷纷赶往大殿。 大会结束,三道皇令下达,通过光脑一瞬传遍整个曼斯勒安。 一,暂时恢复易哲维希·斯林洛亚上将一职,撤销对斯林洛亚的一切禁令。 二,由易哲维希和凌长云担任主帅,第三军赶往边境,第二军阻击堤摩异兽,第一军围守主都。 三,南境支脉即刻动身,全部撤回主都。 …… 家里。 凌长云着一身银白议服匆匆走出大门,肩上的内庭徽章随着动作折出几道光亮。 “雄父——” 适愿追着跑过去。 凌长云顿住脚步,回头转身。 适愿跑到他面前,仰头看着他。 “……”凌长云叹了一口气,蹲下身,“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你跟雌父待在家里等着纳恒派人来接你吗?” 适愿眼眶有些红:“你都没有跟我说一声就要走。” 凌长云抬手摸了摸他的脸:“哎呀,怎么还哭了?” 适愿:“我才没有。” “好好好,没有没有,”凌长云笑了笑,“是雄父错了,应该跟你说一声的,原谅雄父吧,好不好?” 适愿的眼角登时就湿了,倏地扑进了凌长云怀里。 凌长云下意识地抬手接住他,眸子也隐隐有些泛红:“乖啊,不要离开纳恒叔叔身边,知道吗?” 适愿点头:“嗯……” 凌长云抱了他一会儿,摸了摸他的头:“好了,雄父该走了。” “……”适愿慢慢放开他,眼睛定定地看着他,“我在这里等你。” 凌长云几不可察地一顿,随即点点头:“好。” 他擦了擦适愿的眼角,站起身:“去吧,我看着你。” 适愿点点头,转身往回走,走了几步就忍不住回头。 凌长云笑道:“还一步三回头啊?当心摔了,快去吧。” “喔……”适愿低下头,终是走进了屋。 …… 适愿刚走进屋子就飞快地跑上了楼,整个人都贴在了窗户上,看着凌长云走出院门,看着他和等在外面的军雌一起踏上了飞行器,看着飞行器极速驶向远方,直至消失不见。 凌洲看着飞行器消失的地方,整只手都不自觉地发着颤。 温森2875年,温森2875……2875…… 曼斯勒安于堤摩一战战败,先亲王……战死。 巨大的恐慌和足以淹没人的哀痛霎时冲向胸腔,堵得人发闷生疼。 凌洲一时喘不上来气,抬手死死按住胸口,青筋暴起,整个人都不自觉地弯了下去。 “咚咚咚。” 急促的敲门声突然自传声器里响起。 凌洲蓦然回神,老同志还在……相亲大会呢…… 他手上松了些劲儿,后知后觉后背上的涔涔冷汗,如溺水之人浮上水面,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如其来的沉沉窒息感渐渐消失无踪。 “谁?”适愿关上窗户,走过去点开光屏—— 几名军雌站在大门外,举起手中的令牌:“适愿殿下,纳恒中将派我们来接您。” 适愿:“好,我马上下来。” 他随便收拾了点儿东西,就推开门下了楼。 y.u.x.i一 凌洲缓了缓神,也跟着飘了过去。 “嗒。” 适愿推开门。 军雌俯身:“适愿殿下,请跟我们走。” 适愿点点头,抬步跟了上去。 一架军用飞行器停在院门外,适愿楼梯踏了一半,忽有所感地转过了头—— 许久未见的约格泽昂穿着一身黑衣站在二楼窗户处,抱臂看着这边。 适愿伸手挥了挥。 约格泽昂没有任何反应。 适愿落寞地放下了手。 “适愿殿下,最近不安全,快走吧。”军雌看着他的动作有些不明所以,看了看时间还是催了一句。 “……”适愿转过了头,踏着楼梯进了飞行器。 “再见,雌父。” …… 因为是过往记忆的关系,哪怕现在可以以魂体状态飘在一边,凌洲也只能看到适愿所看到的东西,诸多疑问都得不到解答。 他飘在飞行器里,眉头却是一刻也没有松过。 老同志在曼斯勒安是雄虫,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怎么会让他担任主帅,还是和重创军部的堤摩异兽打? 而且军部有三军,第一军为常征军,实力最强作战经验最丰富;第三军长年镇守主都,外敌大都被拦在界外,鲜有作战。怎么会派第三军去边境?第二军虽说实力也强,但到底不如第一军,更何况其在先前的突袭中伤亡最大,又怎么对抗堤摩? 再者,之前那么震怒,险些将斯林洛亚全部押入审判狱,这会儿却是尽数撤销禁令。如果说是因为堤摩入侵需要全力退敌,却又将第一军留在主都,怎么都说不通啊。 凌洲飘到窗外。 三道皇令,两道诡异。 最后一道……看着像是没什么问题…… 凌洲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知道的还是太少…… 如果能…… 他试探性地穿过飞行器,往远处飘去—— “啧。” 才飘了几步,面前就像无形中竖起了一道高屏,生生将他拦在里面,不得踏出一步。 凌洲四处瞥着大致记了下位置,又迅速飘回了适愿身边。 果然,从适愿的角度望过去,最远的就是那。 凌洲食指敲了敲大腿,力道之重可窥其中烦躁。 还有,明明约格泽昂就在家里,为什么还要把适愿送过去,是担心艾瑟,还是…… 凌洲蓦地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下意识割裂了适愿和他自己。 “……”他低下头,手指动作越来越快。 要命。 …… 南境。 “元帅。”布伦塞匆匆走进大帐。 纳恒转身:“怎么了?” 布伦塞:“河南有动静,探测仪探到了异兽踪迹。” 第135章 阿拜尔抬头:“多少?” 布伦塞:“现在有九头。” 纳恒:“现在?” 布伦塞:“嗯,探到的都在探测仪可探范围边线处,不排除后面还有的可能。” 纳恒和阿拜尔对视一眼。 阿拜尔转向光屏:“之前都没有什么动静,怎么现在一下来了这么多……” 纳恒放下手中的文件:“我去看看,你留在这儿。” 阿拜尔点头:“好,万事小心。” “知道,”纳恒大步跨了出去,“走吧。” 布伦塞:“是。” …… 监控室。 小白蛋似是玩累了,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 萨岱霍斯戴着耳麦坐在椅子上,腿上桌子上各放着一台光脑。 他左手划着光屏,右手在光脑上不停地点着。 “上将。”耳麦里传来声音。 萨岱霍斯:“把摄像架高。” “是。” 光屏里很快就出现了南境长河景象—— 密林一片红绿白交织连绵,不时有枝桠乱晃,扰得上面的落雪也纷纷滑落。 萨岱霍斯食指轻轻敲了敲扶手,按开耳麦接通另一端。 “萨岱霍斯?”纳恒那边风声阵阵,似是在疾行。 萨岱霍斯:“元帅。” 纳恒:“我正带人过去,怎么了?” 萨岱霍斯:“异兽踪迹诡秘,我担心密林里的情况,请不要进到里面。” 纳恒一顿:“你的意思是……” 第126章 急报 萨岱霍斯:“是的。” “……”纳恒沉默了一瞬,“好,我知道了。” 萨岱霍斯:“嗯。” 纳恒:“小殿下怎么样了?” 萨岱霍斯视线稍稍偏转,眼里溢出笑意:“挺好的,马上就能醒过来了。” 纳恒舒了一口气,猎猎风声渐渐停止:“那就好,我过去了。” 萨岱霍斯:“一切小心。” 纳恒大笑,无边战意顺着轨线蔓延过来,透出几分当年的战神风姿:“知道。” …… 凌长云在去之前就将适愿的光脑权限开了上去,除了直达虫皇外的所有急讯都能显示在上面。 短短两月,封封前线战报如风般伴着飞雪疾速传回主都—— 南境支脉已全部撤回主都。 第三军抵达边境。 第二军成功在中道拦截堤摩。 边境已重新拉起防线。 第二军正与堤摩对峙。 …… 半月后。 “咔。” 适愿刚走出大门,就被几名守在门口的军雌拦了下来。 军雌:“适愿殿下,最近形势动荡,请不要出去。” 适愿一愣,连忙摆手:“不是,是陛下召我。” 他举起手中的光脑,将页面拉过去。 凌洲斜倚在门框上,眯了眯眼。 平时几月几年都不一定召一次,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 想起前两天看到的消息,他手指不自觉地敲了敲。 堤摩异兽突然大举进攻,第二军全力迎战,请求支援…… 他皱起眉,现在只能从第一军调派人手过去支援,可这都两天了,还没什么消息。 军雌看完,眸色瞬间凝重起来。 他俯身:“请稍等,我请示中将。” 适愿点头:“好。” 凌洲动作一顿,蓦地站直了身体,心头隐隐约约划过什么,却又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抓住。 在这一代的军部,最为出名的将领就是有着战神之名的第一军中将——纳恒,他的作战实力毫无疑问是军部最强,但为什么先前不派他过去,现在打成这个样子,那边怎么还一点儿动静都没有? 凌洲往上飘了飘。 就是因为知道结局,所以才想要改变,结果发现还是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他神情有些焦躁,透着连日来莫名积累的不安。 军雌关了光脑,对着适愿俯身:“适愿殿下,请稍等,中将说现在派人过来。” 适愿有些茫然:“派人?” 军雌:“是的。” 适愿不解道:“可是——” 他想起来些什么,蓦地顿住,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军雌转过了身,继续守在这里。 凌洲飘着飘着就觉得有点儿累,干脆落下来坐在草地上。 虽然没有什么实感,但看着面前的一根根还绿着的草就忍不住上了手,靠意念想象拨着动了动。 一边拨,一边心不在焉。 莫名有了当年军训休息拔草玩的感觉。 “呜呜呜呜呜呜呜——” 警报骤然轰响主都。 适愿和军雌一愣,下意识朝皇宫最高台望去。 凌洲倏地站起来,这是…… “嘀嘀嘀嘀,军部急报——” 适愿手腕间的光脑疯狂响起来,几乎要压过了警鸣。 他心头一跳,迅速低头点开。 毫无起伏的冰冷电子音一声接一声地自里面传出—— “第二军在与堤摩一战中全线溃败,伤亡惨重。” “亲王凌长云战死,上将易哲维希重伤。” “请立即启动紧急机制,请立即启动紧急机制。” “请第一军……” 适愿的脸一瞬煞白。 第127章 探测仪 毫无情绪的电子音在这一刻却尖锐异常,顺着轨线硬生生刺进了适愿的大脑,所有神经都被剥离出去,挤挤囔囔乱作一团,搅得头生疼发昏。 什么战死……雄父? 凌洲站得太急,眼前一黑脚下就是一个踉跄。 28、75年…… “呜呜呜呜——” 警报声持续不断地响彻主都,巨大的恐慌和惊惧瞬间蔓延开来,笼着罩着扑向天空,嘶喊拉扯着破开大口,漫天飞雪自高空倏地砸下,浸润赤目的猩红。 “砰——” 闷响过后,凌洲眼前一黑。 “适愿殿下!!!” 如溺水入海,彻底失去知觉。 …… 监控室。 “嘀嘀嘀嘀——” 监测仪突然响了起来,顶上的红灯也在不停闪烁。 萨岱霍斯蓦地起身,眼神死死盯着躺在正中央一动不动的小白蛋,抬手按下呼叫铃。 “铃铃铃——” “怎么了?” 不过几秒,雄虫主任就冲了进来。 他看了眼监测仪,又拉出另一台仪器过来,点开按钮,将浅蓝色微光完全笼罩在白蛋上面。 萨岱霍斯侧身让开,手指微微蜷曲,心下止不住地发慌。 雄虫主任关了监测仪,戴上插线仔细听着。 “嘟、嘟嘟、嘟——” 他的手慢慢转着,光束由弱变强。 “嗞嗞——” 再渐渐变弱。 萨岱霍斯搭在护栏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 “嘀——” 雄虫主任拔下插线,关了仪器,重新走过去将监测仪打开—— “嘀嘀嘀——嘀——叮。” 监测仪恢复了正常,数据波动渐趋平稳。 雄虫主任又盯了会儿,见没什么情况后才转过身:“没事,正常的,应该是大殿下要拟态了。” 萨岱霍斯手蓦地一松,后知后觉手心有些潮湿,他看着躺得安安稳稳的小白蛋,抽了张纸巾随意擦了擦:“拟态?” “嗯,”雄虫主任瞥了眼他的动作,挑了挑眉,“不过不是现在,一般来说这种波动还得再来几次后才会拟态。” 萨岱霍斯将纸巾扔进了废物处理器,点头道:“好。” 雄虫主任:“还是按我之前说的那样就行。” 他顿了顿:“不用太紧张。” 说完就转身往外走:“我先走了,有事按呼叫铃。” 萨岱霍斯视线没动:“好,我知道了。” 等雄虫主任走后,萨岱霍斯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就这么站在一边没有再动过。 …… 南境。 大账里,阿拜尔站在光屏前盯着。 “元帅。”布伦塞走进来。 “嗯,”阿拜尔示意他过来,“瞭望台那边怎么样?” 布伦塞看着光屏:“一样,没有动过。” 阿拜尔皱眉:“都没有动过?” “嗯,”布伦塞点头眸子里满是疑惑,“很奇怪,探测仪都是直接连通光网的,按理说不会有延迟。” 阿拜尔眉头皱得更紧了:“阿弗列那边呢?” 布伦塞:“一切正常,传过来的录像里看不到异兽踪迹,多半躲在林子里。” 阿拜尔:“再发一遍,让他一定不要进去。” 布伦塞:“是。” 他低头在光脑上点了几下。 点完后,布伦塞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元帅,会不会是纳恒元帅那边的探测仪出问题了?!” 第136章 “!”阿拜尔霍然转身。 第128章 白袍 阿拜尔:“你是说——” 他瞳孔一缩,顾不得其他就点开光脑,手指点着通讯打过去—— “嘀、嘀、嘀……” 一阵忙音。 阿拜尔脸色一沉,挂断重新拨过去—— “嘀、嘀、嘀……” 布伦塞站在一旁,看着一个接一个的通讯打过去都没有接通,隐隐感到不安。 “嘀、嘀嘀……嘟——” “该死的,”阿拜尔一掌拍在了桌子上,震得桌腿发颤。 布伦塞:“元帅,我们……” 阿拜尔从旁边抽了一把光能枪:“我去看看。” 说完就大步跨了出去。 布伦塞一惊:“等等,元帅——” “你留在这儿看着。”阿拜尔转瞬间就没了影。 布伦塞不得不停下脚步,眉峰皱起,转身盯着光屏,一手按开耳麦:“瞭望台那边怎么样?” …… 凌洲睁开眼,目之所及尽是昏暗,偶有弱光点点,不似星空,更肖狱笼。 他撑着要站起身,却发现身上异常沉重,好似骨骼都被拴上了铁链,拽着他往下坠。 “砰——” 腿一软就跌坐在了地上,混沌的脑子被震得生疼,连着震醒了一串的休眠神经。 这是……哪里? “咚、咚、咚。” 沉闷的响声自远而近,听着却隐约感到熟悉。 “陛下。” 凌洲倏地抬头,眼前黑雾霎时成丝散去,强光顺着缝隙刺进来,他下意识抬手闭上眼,等适应了一会儿后,才慢慢地撩开眼皮—— 琉璃砌墙,明灯满布。 是皇宫主殿。 凌洲放下手,眯眼四处看了看,倒是与后来的大差不差,就是…… 他慢慢地飘在半空中,俯视着下面的一切。 大殿后面是乌泱泱的一片,银白议服,黑金军装,中间分站两边,阿拜尔,奥列伦希,布利华佩,巴格理……还有几名从未见过的雄虫。 凌洲一一扫过去,红发红眸,绿发黄眸,是……顿特莱格和兰兹的上一任族长吗……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名金发紫眸雄虫,眼角划有细纹,神情冷漠,光是坐在那就透着久居上位不容置喙的威严。 凌洲眸色微动,前代,虫皇…… 他扫了一圈后就将视线定格在大殿正中央—— 适愿一个人静静地站在那,低着头看不清神情,身上是一袭白袍,袍边长至脚踝,身后拖出了一点儿衣摆,偌大的兜帽垂在颈后,许是衣袍宽大,衬得人愈发瘦削。 袍上用银线绣着繁复花纹,在灯下不时闪动流光,不仅没有半丝矜贵雅丽,反而透着一股无端的冰冷孤寂。 与右边雄虫的眸底畅意迥然不同。 凌洲眸色暗沉,这又是……过了多久? 巴格理将手里杵着的拐杖递给后面雄虫,转向虫皇,俯身行礼:“陛下,既然堤摩异兽的事已经了结了,那我们——” “了结?”阿拜尔径直打断了他的话,冷笑道。 巴格理面色一冷,转身看着阿拜尔:“怎么?中将还有什么高见吗?” 阿拜尔盯着他:“高见不敢当,但如果阁下认为全线战败,用满部尸体去垒起防线阻断堤摩是了结的话,我自然无话可说。” 巴格理脸色彻底冷了下来:“中将何必这么激动,如今这个局面,说到底就是因为军部无能罢了。” “你说什么?!”奥列伦希登时火了,身形一动就要冲上去,又被阿拜尔死死拦下。 巴格理看向他:“怎么,难道不是吗?” “你放屁!!!” 第129章 祈魂 奥列伦希目眦欲裂,失控般地大吼道:“事情到底是什么样!你们自己心里有数!!前线为什么败得那么惨,还不是——” “奥列伦希!”阿拜尔厉声喝道,“你闭嘴!” 奥列伦希眼睛通红,粗喘着气怒瞪向他。 阿拜尔看向巴格理:“你想说什……” “……” 后面的话越来越小,逐渐地再也听不清楚。 凌洲整个人都落到了地上,凑上去,只能看到几人的嘴一刻也不停地在动着,声音却是半点儿也进不到耳朵里。 他疑惑皱眉,随即反应过来,一瞬飘到适愿身边。 宽大的白袍掩住了他的身形,似也掩住了所有的生气。 凌洲一瞬沉默,半晌,抬起手试探地伸过去,却只是毫无凝滞地就穿过袍子。 “……”手登时就僵在了半空。 他垂下眸子,手指不自觉地蜷曲,时间好似就停在了这一刻,仿若十二年的光阴只是大梦一场,随着飞雪飘扬,一并掩于雪底,消散于凛寒苦冬之中。 没有复生,不见来生。 恰如梦幻泡影,虚无缥缈。 良久,凌洲才放下了手。 断断续续的对峙责骂渐入耳道—— “易哲维希上将和纳恒中将还在前线,你们怎么敢……” “四皇子还在边……” “怎么?堤摩都退出去了,还怕……” “……你们简直欺人太甚!!!” “什么叫……祈魂……先祖……” “……才十二……你们想让他死在那吗?!” “放肆!!极北之地乃是虫神所在……” “你……” “……” 凌洲掀起眼皮看了一眼,随即又收回了视线。 抬步走到适愿面前,哪怕知道无济于事,却还是将他整个人都牢牢挡在身后。 原来十二年前,是这样的场景。 不知道是因为适愿心绪破碎,还是因为这一段长达十二年的记忆已经快走到了尾声,凌洲愈发感到眼前情景的割裂,画面是不断跳转的,声音是断续不连的,迷离惝恍,惶惑不安。 在一声声的模糊微音中,最清晰的是虫皇加持了精神力的威重谕令—— “四皇子雄主,曼斯勒安亲王凌长云于堤摩一战战死,现遵祖令,命其虫崽适愿·温森特纳即刻前往北地,祈魂十二年。” “?!” 底下顿时翻起了滔天巨浪,一个个的再也按捺不住,纷纷冲到了殿前。 “陛下,不可……” “请收回……” “你们在质疑陛下……” “你闭嘴……” “……放肆……” “十二年……三年……” “……” 凌洲彻底听不清了,眼里只看到适愿抬起头,和面无表情对下面的一切充耳不闻的虫皇对视。 不过一瞬后,适愿便收回了目光,低下头,右手扶肩,慢慢地行了个标准的皇室礼。 白袍被带着小幅度地摆了摆,上面的银纹却没有折射出应有的流光,只见阴影混杂,黯淡无光。 “是。” …… 南境。 阿拜尔带着一队军雌匆匆赶往河南,一路所过都平静异常。 一名军雌感到有些不对劲:“中将,这……” 阿拜尔脸色阴沉:“他们应该还在前面,冲过去。” 军雌:“是。” 一双双翅翼霎时猛振,径直沿着光脑轨迹直冲过去。 阿拜尔手上一刻不停地按动着急讯钮,内心没来由的一阵心慌,仿佛回到了十二年前,他…… “阿拜尔!” 第130章 冬末 光脑里突然传来一声惊呼。 阿拜尔登时停在了原地,翅翼在巨大的惯性下猛地往后掀了掀。 军雌见状也赶忙停下,转身飞回去:“元帅?” 阿拜尔低头看向光脑,页面上显示的名字清清楚楚。 阿拜尔不确定道:“纳恒?” “昂,是我,”纳恒道,“你怎么给我打那么多通讯?那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阿拜尔声音有些凝滞:“你,你没事吧?” 纳恒有些疑惑:“没事啊,都解决了,怎么了?” “……”阿拜尔蓦地吐出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身体也彻底放松了下来,“没事,之前一直打不通你的光脑,光屏上的探测点也不动,我还以为……”他渐渐消了音。 纳恒:“喔,刚刚没有注意光脑,探测仪应该是坏了,待会儿我过去看一看。” 阿拜尔:“嗯。” “还有,”纳恒顿了顿,隐约听到那边与他这儿一样轰响的风声,有些不确定,“你在哪儿?” 阿拜尔:“快到长河了。” “……”纳恒乐了,“哟,看来我们之间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嘛。” 阿拜尔:“我和你没感情,你那边收拾好了吗?要不要我过去?” “啧,”纳恒撇了撇嘴,随即正色起来,“你过来吧,我发现了点儿东西。” …… 温森2875年冬末,适愿·温森特纳奉命前往北地为亲王凌长云祈魂十二年。 第137章 虫皇特命,为彰显曼斯勒安对虫神的敬重,只能适愿一人前往,不允许任何人护送相陪。 军部哗然,与议阁争论不休。 祭司布利华佩手持神谕登上高台,曰,已禀虫神,神自相护。 虫皇以此压下一众异议,命适愿即刻从皇宫出发,不得延误。 …… 监控室。 “嘀嘀嘀嘀嘀——” 监测仪蓦然连续不断地响了起来,顶上的红灯发出刺眼的闪光,映得整间房子通红诡秘。 雄虫主任恰好来到门口,闻声立刻冲了进来。 见到监测仪前所未有的震动,他大声问:“几次了?” 萨岱霍斯早就站到了台边:“第七次。” 雄虫主任点开光屏,一行行极速扫着:“数据波动很大,已经快到临界值了,要拟态了,准备!” 他猛按呼叫铃,急促铃声与匆忙脚步交织混杂,溢满整条走廊。 “主任——”“主任!”“主任。” 几名亚雌雄虫匆匆赶过来。 雄虫主任:“要拟态了,按之前说的,立刻准备。” “是。” 监控室顿时变得拥挤不堪,一道道白装身影到处奔走,噼里啪啦的声响不绝于耳。 萨岱霍斯手撑在台边,眼睛一直紧紧盯着上面的小白蛋。 白蛋依然安安稳稳地躺在那,上面的金纹却一刻不停地闪着微光,无声昭示着里面即将轰然掀起的波澜。 萨岱霍斯的手指不自觉地攥得死紧,几欲陷进肉里。 他不动声色地闭了闭眼,迅速缓了缓脑中骤袭的眩晕感。 殿下…… …… 曼斯勒安的气候偏冷,大雪连成一片,伴着暴风翻着滚着,席卷了整个主都,仿若一幕巨大白布,严严实实地罩了个彻底。 除了白,还是白,浓稠的漆黑与粘黏的腥红一起被强压进了地底,在暗处沿着幕布游走,隐忍蛰伏,伺机而动。 适愿披着一袭单薄的白袍,一个人走出了城北大门,听着身后沉重石门慢慢关起的闷响,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出了城北就是一莽荒原,高山暗影,松雪沟地,稍有不慎,就是永坠地渊。 “适愿殿下——” 第131章 送 适愿脚步一顿,转身向后看去—— 阿拜尔一个人匆匆往这里跑,堪堪赶在大门关上的前一秒从门缝里闪身出去。 “请等一等。”阿拜尔几步跑到适愿面前。 “阿拜尔元帅?”适愿惊诧,“您怎么来了?” 阿拜尔随手拽了把掉下肩头的披风,对着适愿笑了笑:“来送送您。” 适愿一愣:“可是,虫皇不是说……” 纳恒摆摆手,眸底划过一抹讥诮:“没事,拦了那么多人,一时半会也顾及不到我。” “那么多人……”适愿神情复杂,心底涌上了些莫名的情绪。 阿拜尔看着他,叹了口气:“大家都想……很抱歉,还是只有我一个人来了。” 适愿笑了,摇摇头,右手扶肩:“谢谢您。” 阿拜尔刚想说什么,就猛地被打断了—— “阿拜尔元帅,请回来。” 石门检测到有人冲了出去,系统立马向上汇报,几名巡查雄虫收到消息就赶了过来,此时正持枪站在城门上。 精神力加持过的声音穿过暴雪灌入两人耳中。 阿拜尔眸色一寒,转身望过去。 雄虫:“阿拜尔元帅,陛下有令,任何人都不得踏出城北,请立刻回来。” 阿拜尔眯了眯眼,右手扶上腰间配枪。 “元帅。”适愿开口。 阿拜尔动作一顿,回头看向他:“适愿殿下?” 适愿:“主都动荡,军部大半在外,元帅还是尽快回去吧。” “……”阿拜尔握着光能枪的手渐渐收紧。 雄虫的声音接连不断地传来:“再不回来,就别怪我们采取非常手段。” 适愿:“劳您回去代我说一声,多年照拂,适愿感激不尽。” 阿拜尔指尖压出深痕,喉间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最后数三个数,再不回来我们就开枪了!” 适愿俯身行礼:“保重。” “三!” “……”阿拜尔的手倏地松开,右手扶肩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保重,殿下。” “二!!” 适愿直起身,转身径直走向了茫茫大雪。 “一!!!开——” 阿拜尔翅翼一瞬张开,剧烈的振动带着他转瞬间就飞离地面,逆着狂风在扳机扣动的那一刹那闪身来到城门之上,劈手夺过了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雄虫手上的光能枪,“砰”地砸到了地上,金属碎片飞溅满地,又落入毫无遮挡的裸地中,被污雪掩埋进底。 雄虫反应过来,暴怒道:“你——” “怎么了?”阿拜尔眸色冰冷。 再后面的话就听不清了,画面也逐渐模糊不清,凌洲后知后觉适愿收回了精神力。 他垂下眸子,飘着跟了上去。 “咚——” 石门彻底关闭,刚刚踩出的脚印也很快就被新雪覆盖,一瞬了无痕迹。 …… 那天的雪格外的大,即便是魂体状态,凌洲也感受到了自脚底涌上头顶的彻寒。 他落到了地上,跟着适愿一步一步地顺着小道往前走,幸而小道旁装上了阻雪器,生生在厚实雪地里开辟出了一条行道。 抬头是一眼望不见头的曲道,侧目是几欲没过胸膛的冰雪,适愿伸手拽了拽肩上滑下的宽大白袍,整个人几乎都要隐没在白茫之中。 “咚——” 第132章 飞行器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巨响,适愿吓了一跳,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身往后看去—— 只见一架飞行器倏地落到了地上,砸得旁边雪墙呼啦啦地全部倒了下去,生生淹没了半边雪道。 凌洲跟着看过去,眸子微微眯了眯。 “刺啦——” 明明是自动化的舱门,里面的人却偏要自己按上去,慢悠悠地拉开。 开关系统受到阻力,连带着门也发出了刺耳的推拉声,在满天呼呼的寒风中显得尖锐异常。 适愿伸手拽了拽兜帽,帽檐阴影滑下,眸中情绪全部藏了进去。 “嗒、嗒、嗒。” 一名灰发绿眸雄虫一步一步地自梯子上走下来,厚重的靴底被刻意跺出了沉闷的声响。 “!” 凯谢森? 凌洲眼中惊诧之色一闪而过,随即便沉了脸,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科米加派他来干什么? “停下。”等凯谢森走到适愿和飞行器中间时,适愿开了口。 凯谢森脚步一顿,倒是也配合地停了下来。 他双手抱臂,仗着身高优势懒洋洋地俯视着适愿,笑得假模假样:“殿下何必对我这么防备?您可是曼斯勒安最最尊贵的皇室成员之一,我又不会做什么。” 适愿神情冷淡:“你来做什么?” 凯谢森:“我?那当然是有要事了,毕竟陛下可是下令不允许任何人踏出城北呢。” 凌洲看着他,哪怕已经跟着几乎快要走完了前十二年的历程,也丝毫没有想起自己以前跟他接触过的任何记忆。 他食指敲了敲。 适愿神情不变,只是语气颇为嘲讽:“哦,你倒是挺有自知之明。” 凌洲:“……” 不,他确实不是人。 但转念一想,曼斯勒安虽为虫族,但还是习惯于以“人”作为代称,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见到此刻凯谢森发绿的脸色后,他还是嗤地笑出了声。 凯谢森铁青着脸,慢慢收起了嘴角的弧度:“看来适愿殿下精神气还是挺足的,就是不知道一会儿能不能让你撑到北地了。” 适愿抬起光脑:“五分钟了,你确定你还要继续待在这里?” 凯谢森一愣:“什么意思?” 适愿抬手点了点:“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好奇你公然违抗命令的下场而已。” 凯谢森猛地意识到他刚刚干了什么,瞳孔蓦地放大:“你——” 适愿扯了扯嘴角,眸中没有一丝笑意:“你猜,他们还有多久到?” 凯谢森的脸一瞬煞白。 凌洲站在一边,迷茫地眨了眨眼,他记得这个时候虫皇早就派人把光脑芯片拔了,连时间都看不了的空壳子还能发简讯??? 他蓦然放下一切情绪,发自内心地开始怀疑自己。 秉持着“眼见虽然不一定为实,但怎么说也要见一见”的凌氏原则,他挪着步子凑到适愿旁边,用九分怀疑一分相信的视线定在了腕间光脑上。 漆黑的屏幕里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显示着八个白色大字——无信号,请插入芯片。 凌洲:“……” 九分怀疑霎时散得不见踪影。 呵。 他就知道。 第138章 …… 监控室。 “嗡嗡嗡嗡——” 数台仪器同时运作,挤满了人的监控室里一片机械的嗡鸣声。 顶上的红光直直射下,完全笼罩了整个台子。 雄虫主任抬手指了个位置,对萨岱霍斯说:“你站那里,我说引导的时候再引导。” “嗯。”萨岱霍斯抬步走过去,眼睛紧紧盯着不断闪着微光的小白蛋。 “咔、咔咔、咔——” 雄虫主任按下按钮,台子边上登时裂开了一条缝,一块块透明特制板自缝隙中缓慢升起,升到灯下就停了下来,再一点一点向里弯曲,合拢,连接。 几块板子严丝合缝并起,组成了一个偌大的透明罩,严严实实地将台上的白蛋笼在里面,创造出了一个绝佳的拟态环境。 萨岱霍斯拉下顶上垂下来的透明管,仔仔细细地顺着透明罩上的小孔插了进去,恰好停在白蛋上方一指处。 他看着隐隐有些躁动不安的小白蛋,隔着罩子笑了笑,无声地安抚着。 “嘀嗒、嗒——” 雄虫主任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光屏上无限接近临界值的数据,手心都冒出了一层汗。 “嘀、嘀嘀——” …… 凯谢森没有见到拔出芯片的那一幕,听了适愿的话后,下意识地以为他已经把消息传回了主都,心下登时惊惧起来。 他强作镇定地冷笑道:“适愿殿下,议阁原本想让您坐飞行器过去,但一来您不会开,别在路上出什么事;二来您刚刚也看到了,这飞行器刚好就坏在了半路,我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您还是自己过去吧。”他眼睛一直在往后瞥,越想越慌,也顾不得再嘲讽讥笑一番,丢了句话就急急跑上了飞行器。 “哐——” 完好无损的飞行器在舱门关上的那一刻就瞬间启动,卷起一地飞雪,径直冲回了城北。 凌洲:“……” 他无言地抬头,望着转瞬间就消失不见的飞行器留下的白线,表情颇为复杂。 飞行器不是有自动驾驶吗? 它不是还飞得好好的吗? 这个时候的他这么落魄的吗?找理由都找的那么随便。 凌洲啧啧感叹了几句,抬脚踢了踢刚刚滚到脚边的小雪球,却又毫不凝滞地就穿了过去。 “……”他的靴子僵了一瞬,随即又若无其事地收了回来。 哦,忘了。 凌洲蜷了蜷手指,半晌,又松开了手。 回去就拉着上将出去打雪仗。 适愿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溅过来的几粒污雪。 嘴角勾了一道讥诮的弧度,转身继续往前走。 “刺啦刺啦——” 还没走几步,刚刚被飞行器撞毁一截的阻雪器发出了一阵阵的刺响,里面的光路连通不上,在强撑了几分钟后彻底耗尽了残余的能量。指示灯一里里地熄灭,升起的温度一点点地往下降,无形的阻板一分分地消融,两侧挡起的厚雪高墙开始一粒粒地往下滑。 顷刻间,小道上就铺上了一层薄薄的雪毯。 凌洲:“……” 算是切身体会到什么叫“屋漏更遭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1】”了。 “啧,”他第一百八十次感叹,想了想又觉不够,再补了第一百八十一次,“啧。” 好了,他知道他是怎么穿过去的了,大概就是在这儿冻晕的。 嘶…… 老同志说他当时还发了烧,怕不是冻烧的吧? 凌洲越想越觉得有道理,看着适愿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慈爱……吧。 毕竟马上就看不到了。 这么一仔仔细细地打量,凌洲忽然真切地感受到十二岁的他看起来是这么小,无论是身高还是别的,看起来都只有五六岁……七八岁吧,的样子。 本来就怎么看都只有一点点儿了,雪一落一堆的,站远点根本就看不到人。 凌洲看着看着就垂下了眸子。 一些莫名的情绪缓缓晕染开来,交织混杂,相错成片,一时也分不清究竟来自哪里。 眼见着前面的雪越积越多,适愿不得不停下脚步,站在已经淹没脚踝的小道上,蓦地有些茫然。 暴雪重重砸下,掀翻了厚墙,淹没了小道,在宽大的白袍上落了一层又一层,压得衣料直往下坠。 雪里的人没有动静,任由厚雪没上小腿,膝盖,腰腹…… 浅眸里透不出一线光亮,有的只是满世白茫。 凌洲站在旁边,有心想要说些什么,张开嘴,听不到;伸出手,摸不到。死寂自里蔓延,所有的话都一齐消弭在了风雪中。 “呼——” 一道微响顺着轨线爬进耳朵,凌洲倏然一顿,霎时抬起了眸子—— 一面淡金色的屏障兀自挡在了适愿面前,薄薄的屏面堪堪挡住了些暴雪,勉强留出了一点儿喘息之地。 “?!”凌洲眸子一瞬睁大,随即转头看向适愿。 适愿面上依然没有什么表情,右手抬至半空,一缕缕的精神力自指间泻出,缠绕着织 成了一面薄屏。 哑然过后,看着适愿开始发颤的手指,越来越白的脸色以及……愈发削薄的精神屏障,凌洲的眸色全然沉了下去。 他的精神海,一定有问题。 …… 南境。 “纳恒!” 阿拜尔带着人匆匆飞到长河边,一眼就看到地上的异兽尸体和淌了满地的黑血,正感到奇怪怎么只有一头,而且—— “这里!”纳恒站在林子前,转身看向他。 阿拜尔顿时振翅越过去,落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松了口气后奇道:“你是去逛了个街么,身上怎么一点儿血都没有?” 纳恒翻了个白眼:“全是黑的你能看出什么?” 阿拜尔顿悟:“原来如此。” 纳恒:“……” 阿拜尔:“没受伤吧?” 纳恒木着脸:“没有。” 阿拜尔:“那你还说!” 纳恒盯着他,目光锐利异常。 阿拜尔:“……” “咳,”他轻咳一声,终于正经起来,转身看向其他人,“你们呢?受伤了吗?” 旁边军雌:“没有!”“轻伤!”“没有!” “嗯,”阿拜尔点头,眉头皱了起来,“地上那么多血,怎么只有一头?” 第133章 怼怼机 纳恒转过身:“是啊,怎么就只剩下了一头?” 阿拜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意思,蓦地扭头看向那头异兽。 “赤红,鳞少,这是成长体?”阿拜尔喃喃自语,“但摄像不是——” 他瞳孔骤缩:“是仪器坏了,还是……” “还是有人动了手脚。”纳恒接过了他的话。 阿拜尔猛地转头:“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纳恒:“我们顺着导图赶过来,发现只有五头异兽,流弹才打过去,其他四头就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光屏上的那些红点依然在那。” 阿拜尔听得一懵:“突然消失?什么意思?跑了吗?” 纳恒摇头:“不是跑了,是消失了。” 阿拜尔惊骇:“怎么可能?!” 纳恒神情凝重:“那些血都是流弹打出来的,来的五头都是成长体。” 两道消息如光能炸弹一般直直地冲着头砸过来,阿拜尔一时都不知道该先挡哪一个。 他张了张嘴,勉强定了定神:“仪器传回来的东西有问题。” 纳恒:“嗯,必须拿回去全面检测。” 阿拜尔皱眉:“我之前问过阿弗列,他那里的一切正常,怎么……” “不行,”他正色,“必须全部重新检测,一旦出事就完了。” 纳恒眉头皱得死紧:“检测需要时间,如果不是仪器的问题就更麻烦了。” 阿拜尔明白他的意思:“之前带过来的那批检测仪呢?” 纳恒:“这些都在那一批里,全部都要重新检测。” “啧,”阿拜尔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算了,我带人过来盯着。” 说完抬手止住了纳恒刚要说出的话:“不用说了,萨岱霍斯还在主都,你去坐镇大营,这里我盯着,万一异兽突袭还能有个缓冲时间,不至于让他们直接冲过去。” 纳恒攥紧了手指,终是点了点头:“……好,随时保持联系,万事小心。” 阿拜尔:“知道。” 他抬手转了转脖子,发出几声轻响,眸底隐隐有血色划过:“突然消失是怎么回事?右达符的能力?” 纳恒眸色暗沉:“不知道,先辈笔记中没有提到。” 两人对视,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浓烈嗜血的杀意和暗藏其中的不安。 哪怕右达符异兽实力强悍,数量众多,可只要它们出现,就总有办法能够剿灭,但现在…… 瞬间消失,就算是速度最快的光弹也不能精准命中。而如果它们可以瞬移,一旦右达符出动大半,都将会对军部造成毁灭性的打击。 第139章 阿拜尔咬了咬腮帮:“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纳恒:“要命的东西。” “……”阿拜尔表情一滞,瞪向纳恒,“说正事呢。” 纳恒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股名为不理解的气息:“我说的有什么问题?” “……”阿拜尔一噎,好像确实没什么问题。 想到这儿,他更气了,只能无声地向上翻了个白眼。 这么一打诨,凝滞僵硬的气氛霎时松活下来。 阿拜尔杵了纳恒一下:“欸,我怎么发现你一来南境整个人都变了不少。” 纳恒撩起眼皮:“哪变了?” 阿拜尔毫不迟疑:“变得像个怼怼机。” 纳恒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什么东西?” 阿拜尔重复了一遍:“怼怼机。” 见纳恒还是没听懂,他难得贴心地给出了解释:“萨岱霍斯从大殿下那听来的,就是怼天怼地怼空气的意思。” 纳恒脸上顿时没了表情。 阿拜尔兀自笑了半天,肚子都笑疼了才想起来问纳恒:“你刚刚说发现了东西,什么东西?” 说到这个,纳恒正了神色,转身走了几步,伸脚拨开一丛枯草:“你过来。” 阿拜尔跟过去,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过去—— 枯黄发黑的稀疏杂草被拨开,露出了里面被血染得黑红的干土,土上摆着的是五块幽绿色的不规则晶石。 阿拜尔一惊:“这不是科米加拿过来的那些吗?” 纳恒:“嗯,异兽突然消失,我们后来找的时候发现的。” 阿拜尔蹲下身,眼睛盯着这些晶石:“怎么会在这里?科米加来人了?” 转念一想:“不对啊,就算他们来了,拿着晶石干什么?” 纳恒冷笑:“迫不及待想死了吧。” “……”阿拜尔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表情微妙地挑了挑眉。 纳恒没注意到:“先带回去,等萨岱霍斯来了再说。” 阿拜尔起身:“嗯,我去通知四队过来,你先派人把检测仪和摄像收回来。” “嗯,等会儿。”纳恒拦住了他。 阿拜尔疑惑:“怎么?” 纳恒抬起下颌点了一下草丛:“东西都不捡你就要走了?” 阿拜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又不回去,你就不能捡一下带走吗?” 纳恒脚一收,枯草登时摆了回去,发出一阵摩擦声响,晶石又被掩在了底下:“不能。” 说完就转身走过去交代军雌。 “……”阿拜尔被气了个仰倒,忍气吞声地重新蹲回去捡起地上的晶石。 边用纸擦着上面的脏污边小声嘀咕:“阿弗列说得没错,更年期的雌虫果然脾气很大。” 交代完的纳恒转身:“你在那嘀咕什么呢?快点,别磨蹭。” 阿拜尔第一百八十次翻了个白眼:“来了来了。” 他将擦好的晶石递过去:“我去通知,有事光脑联系。” “嗯,知道。”纳恒接过。 阿拜尔点开光脑:“我去了。” “等等。” 阿拜尔木着眼转头,里面盈满了想不顾多年同僚情谊直接打虫的情绪:“说。” 纳恒无视了他的表情:“萨岱霍斯怎么会跟你说这些?” 阿拜尔:“蛤?” 纳恒:“……怼怼机。” 阿拜尔嘴角一抽:“哦,他们说的时候被阿弗列听到了,开会的时候阿弗列顺嘴就告诉我了。” 纳恒:“……” …… “砰——” 一团雪块猛地冲来,径直砸碎了本就摇摇欲裂的精神屏障。 先前被挡在外面的风雪蓦地就朝适愿直扑过来。 凌洲瞳孔一缩。 “呼——” 在适愿被雪扑上的那一瞬间,一抹银白径直俯冲下来,一把带走了适愿。 “咚咚——哗——” 雪墙轰然倾倒,小道彻底被淹没,半人高的厚雪积了满地,压垮了勉力支撑着的一切。 凌洲毫无防备地就被暴风吹得散了步子,不得不跌跌撞撞地稳住身形飘上半空。 还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会被风吹到,视线就定格在了前方—— 风雪席卷而来,适愿下意识闭上了眼,下一秒却感到腰间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旋转间带着他就飞到了上空。 等适愿好不容易缓过了神,睁眼却是整个人都愣住了。 银白流光的翅翼在空中猛振,带出一股又一股的强劲气流,生生盖过了暴风,眼前是黑金流边的军装,硬挺的衣料挡在面前,掩住了大半飞雪。 恍惚间,适愿闻到了熟悉的凛冽松香,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正正对上一双清浅的蓝眸。 适愿张了张嘴,声音在呼啸狂风中几不可闻,裹着满腔的不可置信:“……萨岱霍斯哥哥?” “嗯,”萨岱霍斯的声音穿破狂风,清晰入耳,“是我。” “……”适愿怔怔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的视线定在一处,揽着适愿的手紧了紧:“殿下,抓紧。” 适愿有些发懵,但还是下意识地伸手,轻轻碰到了衣摆上,再慢慢地用力,抓住了一角。 料子冰凉,但在冻久了的手里却显得格外温暖。 触感是……真实的。 “呼——” 下一秒,萨岱霍斯揽着适愿就径直冲向了雪山旁,绕过凸出来的道道冰锥,极速落到了山脚背风处。 “嗒。” 振动的翅翼勾下了几块雪团,直直地掉了下去,落到雪里又炸开了些。 萨岱霍斯侧身挡住不时飘过来的冰雪,将适愿安置在角落。 适愿站在已经压实了的雪地里,手还紧紧抓着萨岱霍斯的衣摆,仿佛一松手,他就立刻消失不见了。 萨岱霍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低头看了看,温声安抚道:“殿下,是我,我真的来了。” 适愿一直仰头看着他,闻言抿了抿嘴角,没有说话,只是依然固执地抓着衣摆,力道不大,却也轻易抽不出来。 半晌,萨岱霍斯轻叹一声。 第134章 小蝴蝶 他缓缓半蹲下身,微微仰头看着适愿:“殿下,我来找您了。” “……”适愿怔怔地看着他,面上是冰寒大雪也掩不住的温柔笑意,眸里清晰倒映着的尽是他的身影。 真实而又温暖。 积压已久的情绪彻底决堤,撕扯咆哮着一瞬涌了出来。 适愿猛地扑进萨岱霍斯的怀里,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不再压抑地埋头呜咽,泪水一串串地打湿了他的衣服:“萨岱霍斯哥哥……萨岱霍斯哥哥……” 萨岱霍斯伸手抱住适愿,轻拍着他的背,一声声地应着:“嗯,我在……” 凌洲站在一旁,神色怔然。 半晌,他仰起头,雪似乎一下就小了不少,漫天飞雪纷纷扬扬落下,一枚六瓣雪花飘着转着,一毫不差地坠进了凌洲的眼睛,再顺着往下径直穿过,慢悠悠地躺在了地上,与厚雪大地融为一体,再不分离。 “呼啦——” 风势一转,凌洲眼前的场景登时模糊不清,似水似雾游转覆盖,裹着挟着陷入昏暗。 他似有所觉地闭上眼睛,缓缓向后倒去,在意识消失之前,两句低语从扭曲缝隙中钻出,拼着最后一丝气力在耳边溃散—— “对不起,我来晚了……” “殿下,别怕……” 凌洲睫毛轻颤,一滴雾珠随着倒下去的动作滑落,无声无息地落进了黑暗之中。 “嘀嗒。” 落下地渊的那一刻,渊面波澜四起,深水不断翻搅上涌,勾着底下埋藏多年的记忆就倏地往上冲出,顷刻间就掀起滔天巨浪,缠着绕着裹上凌洲,在两方时空架起一座坚桥,所有的屏障阻膜霎时碎了个彻底,噼里啪啦地砸在空荡荡的渊底,一并掩埋在乌暗硕坑,不复再现。 漫天大雪纷扬,银翼熠熠,心头滚烫,一心相倾…… “砰——” 凌洲彻底失去了意识。 …… 监控室。 “嘀嘀,嘀嘀嘀,嘀嘀——” 光屏上的数据突然开始疯狂跳动,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一路攀升。 “嘀嘀嘀嘀——” 数据倏地全部变红,两边仪器也发出了急促的警示声。 雄虫主任见状立刻大喊:“开始了!其他人马上出去!” 旁边人连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跑着出了监控室。 雄虫主任也在一步步地往后退:“上将,拟态环境必须纯净,我们都不能在这儿,你按我之前说的做,有什么问题用光脑叫我。” 萨岱霍斯掌心都沁出了一层汗:“好。” “嗒。” 雄虫主任转身跑了出去,彻底关闭了监控室大门。 “呜呜呜——” 透明罩感受到了自内而来的巨大冲力,渐渐开始晃动起来。 第140章 萨岱霍斯抬手关了顶灯,房间里登时暗了下来。 躺在台子正中央的白蛋似是察觉到了,周身淡金色纹路的闪动愈发剧烈,时间间隔越来越短,不过短短几秒,就蓦地迸发出了一道异常强烈的白光,越过透明罩径直射向了昏暗墙壁。 萨岱霍斯被刺得险些睁不开眼,正要拿起雄虫主任先前准备的挡光仪戴上,眼前的刺光忽然弱了下去。 他一怔,下意识抬眸看去—— 白光依然强劲,照得角落玻璃仪器折射出一道道的刺目流光,但萨岱霍斯面前的这一道却是硬生生在蛋壳上拐了个弯儿,强行挤进了附近光束,为他留出了一线空道。 “……”萨岱霍斯心头忽然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浓烈情绪,刺激得他心口发酸发软。 他抿了抿唇,抬手按上透明管,一股精神力自空旷的精神海里探出,被硬拉着拽进了管子,推着扯着斩断了最后一丝联系,堪堪带着里面的最后一缕属于凌洲的精神力钻进透明罩,滑出透明管,轻柔地覆盖在小白蛋身上,细密地包裹住蛋壳上的每一处,再缓缓用力,一点一点地渗入进去,引导里面懒洋洋待了几天的小虫崽拟态。 “嘀、嘀、嘀,叮。” 所有仪器全部自动关闭,偌大的监控室里一瞬安静,只有依然强烈的白光在昭示着这里的不平静。 萨岱霍斯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上剧烈颤抖着的透明罩,声音低沉温柔,却隐隐透着一分罕见的强势:“殿下,快出来吧,出来之后和我一起去南境,好不好?” 他笑了笑,微微发颤的手泄出了这几日来的无尽后怕:“不好,也不行……” “刺啦——” 话音刚落,透明罩倏然就裂了开来,白光也在一瞬间强到极点,呼啸着将透明板子融了个干干净净,连一粒齑粉都没有留下。 “嚓——” 蛋壳碎裂的声音轰然席入萨岱霍斯的耳朵,他的手指猛地收紧,攥得台边护栏咔咔作响。 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台上已然布满细碎裂痕的小白蛋,呼吸不自觉地一滞。 “咚——” 蛋壳内部蓦然迸射出一阵巨大的冲击波,一瞬就扑断了前方的仪器支架。 萨岱霍斯猝不及防被震得后退几步,才稳住身形就被迎面照来的紫光刺得闭了眼。 “呼——” 微风和缓拂来,裹挟着一点儿暖意落到了他的身上。 萨岱霍斯猛地一僵,所有动作都停了下来,所有声音都在这一刻消失不见,唯一的感知只有轻轻落到肩上缓慢抱住脖颈的双手和鼻尖浮动着的久违而又熟悉到神经里的气息。 他张了张嘴,声音都有些发抖:“……殿下?” 强光刺得萨岱霍斯根本睁不开眼,手抖得一时不敢抬起,生怕一碰就碎,最后发觉不过是幻梦一场。 几番辗转纠结间,脖颈上环着的力道已是在渐渐消减。 萨岱霍斯霎时一慌,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面前的人就率先有了动作。 温热的呼吸缓缓来到他的耳边,似是知道他的心中所想,安慰地再凑近了一些,一字一顿的,温软的,仿佛连上了十二年前的那一份的:“萨岱霍斯哥哥……” “!”萨岱霍斯呼吸一凝,声带瞬间丧失了原有功能,半点儿声音也发不出。 说完这一句后,脖颈上的力道随着紫光一起彻底消失,监控室霍地平静下来。 萨岱霍斯立刻睁开眼,强光反反复复的折腾激得眼角湿润发红,还伴随着细微的刺痛感,他丝毫没有在意,近乎惊慌地四处寻找着凌洲的身影:“殿下?殿下!” “哗啦。” 台上碎成一堆的蛋壳里发出了几声轻响,萨岱霍斯猛地转头,几步跨了过去,蓝眸紧紧盯着那一小堆蛋壳,全然忘了呼吸:“殿下?” “哒。” 蛋壳又动了一下,这一次清晰地进入了萨岱霍斯的眸子里,他抬起微微发颤的左手,小心翼翼地拨开上面盖着的蛋壳。 等蛋壳全都被拨到一边,里面的一切都尽数显现在了萨岱霍斯面前—— 巴掌大小,一对翅膀蓝紫交融,流光溢彩,边缘缀着一点儿银粉,随着翅膀的振动一闪一闪的,好看极了。 萨岱霍斯越看眼里笑意越浓。 虽然与拟态图不太一样,却很像凌洲先前陪他在书房待着处理文件时随手画的图,他记得当时殿下说这是蝴蝶。 虫族形态虽然多样,但没有人会去专门为各个样态取个名字,当时萨岱霍斯听着只是笑了笑,还是把它归称为虫族,但现在—— 他看着虽然抖着翅膀但明显还不怎么熟练,只能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凌洲,掌心翻转向上,递到了凌洲面前,笑吟吟道:“上来吧,小蝴蝶。” …… 监控室外。 几名白装亚雌听到里面堪称拆房的动静消失,不由地面面相觑,一时不敢出声。 半晌,一名亚雌硬着头皮走到雄虫主任面前,小声道:“主任,要进去看看吗?” 雄虫主任眸光闪了闪,不知想到了什么,眼神颇有些意味深长:“不用,再等等。” 亚雌:“……是。” 他重新退回到了原位,憋不住地在心里嘀咕:真的不用进去看看吗?万一房子塌了怎么办?拟态动静怎么那么大?会不会—— 一想到后面,他登时一个激灵,强摁着面色镇定地站在原地,再也不敢细想。 雌父,救命—— …… 监控室。 凌洲刚刚重现自由……光明,才试着一抖翅膀就是一个趔趄,好不容易稳住了没一整个地趴在地上,刚松了口气没在上将面前丢脸,迎面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凌洲:“???” 什么小蝴蝶? 谁小蝴蝶? 哪来的小蝴蝶? 这么快就有了新的小蝴蝶??? 哦,他不是小蝴蝶。 凌洲面无表情地想,随即又继续不可置信—— 这才分开几天…… 凌洲还没从无可复加的震惊与幽怨中缓过神儿来,刚刚苏醒过来的神经就猛地一跳,操着键盘咔咔咔一顿操作,几秒就将正确信息传回了主脑—— 他是小蝴蝶。 凌洲表情……意识表情立马凝滞。 他是小蝴蝶?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周围一切事物的异常高大,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身后超乎寻常……比头大比身体长的巨大的翅膀,后知后觉地扭头……转身,对着右边高得吓人的仪器镜面照了照。 “?!” 第135章 生气 擦得干干净净亮亮堂堂的镜面上清晰地倒映着一只小小的蓝紫色蝴蝶,偌大的翅膀还在扑闪扑闪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蝶里蝶气。 凌洲:“……” 他难以置信地试着动了动,眼睁睁地看着镜子里的蝴蝶做出了跟他一模一样的动作—— 他抬起一边翅膀,镜子里的也抬起一边翅膀。 他抬起两只翅膀,镜子里的也抬起两只翅膀。 他在原地扑棱了两下,镜子里的也在原地扑棱了两下。 “……”凌洲放弃了。 他低头沉吟了一秒,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现实。 算了,变成蝴蝶就变成蝴蝶吧。 虽然长得跟那边的蝴蝶有点儿不太一样。 但总比变成阿飘好。 还挺好看的。 他渐渐适应了现在的蝴蝶身体,想通后惊奇地发现,自己的翅膀异常柔软。 他试着动了动折了折,发现一丁点儿的拉伸感都没有。 凌洲瞬间就精神了。 一时玩乐之心飞起,对着镜子胡乱比画。 这边凌洲一个人……一只蝴蝶玩得正开心,那边萨岱霍斯伸出的手却是久久没有蝴蝶上去。 他眨了眨眼,看着面前的小蝴蝶先是一副大为震惊的蔫巴样,随即就是对着仪器左动动右摆摆,还没等他看明白这是在干什么,小蝴蝶突然就高兴起来,张着一双小翅膀在那忘我地扑腾。 “……”萨岱霍斯抿了抿嘴角,还是没忍住泄出了一声轻笑。 这一笑,霎时就唤醒了某只正沉迷于现实版化形的小蝴蝶。 凌洲登时就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刚在做什么三岁小虫崽都不会干的事后,整只蝴蝶倏地就烧红了。 萨岱霍斯注意到小蝴蝶停下了动作,顺势将手递了过去,笑道:“现在可以上来了吗?殿下。” 嗯…… 凌洲不好意思地应道,忽然发现没有声音。 他又应了几声,还是没有声音。 凌洲:“……” 行吧,彻底变成蝴蝶了,以后难道真的要靠意念交流吗? 光是想想就觉得泪流满面。 这么一会儿,凌洲也明白过来自己应该是拟态了。 想着几年前在老同志写的书上看到的,知道现在他是半点儿精神力也没有了,可能连意念交流都做不到。 第141章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动着翅膀爬上了萨岱霍斯的手心。 小蝴蝶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但在接触到的那一刻,萨岱霍斯的手指不自觉地一颤,一股酥酥麻麻的痒意顺着手指一路流连到掌心。 他下意识绷紧了唇线,勉力维持着刚刚的镇定,只有呼吸几不可闻地急促了些。 凌洲没有注意到,满心满眼只有眼下新奇的触感,掌心软软的,几处皮肤上覆有一层常年握枪留下的薄茧,他弯折翅膀下去摸了摸,有一种细微的粗粝感,蹭起来舒服极了。 小蝴蝶忍不住在上面蹭蹭又摸摸,柔软的翅尖一下又一下地轻柔划过,直扰得人呼吸都有些乱。 萨岱霍斯的喉结上下动了动,他伸出右手拦住了小蝴蝶的动作。 凌洲抬头,眼里满是疑惑,想开口又发不出声音,灵机一动就控着翅膀动起来,右边向内翻折,左边蜷曲,比了个大大的蓝紫色问号:“?” “……”萨岱霍斯看着眼前可可爱爱堪称呆萌的小蝴蝶,所有的情绪都在一瞬间消弭殆尽,他勾起嘴角轻笑出声,食指动着轻轻刮了刮小蝴蝶的翅膀,“现在还说不了话吗?” 凌洲被摸得舒服极了,翅膀舒展开上下动着作点头状。 “好吧,”萨岱霍斯摸了摸他的头,“这下真成小蝴蝶了。” 小蝴蝶翅膀一歪,静静地看着他。 不喜欢吗? 虽然凌洲现在没了精神力,魂灯构建的联系隐隐有断裂的态势,但还是留有一线,萨岱霍斯也能稍微感知到一些。 他拖长尾音,逗虫崽似的:“喜欢——这下到哪儿都可以带着了。” 凌洲以为他在逗自己,却还是有些臊,视线也下意识地胡乱扫着,不敢再看他。 “?”这么一扫,视线就定在了萨岱霍斯的右臂上。 拟态太小了,先前被手掌挡着没有看见,这会儿萨岱霍斯抬起右手,手臂动作的略微凝滞霎时就暴露出来。 凌洲眸色一沉,振动翅膀就跌跌撞撞地飞到了右手衣袖上。 萨岱霍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以为他是想换个地方,面不改色地抬了抬手,让他站得更稳了些,笑眯眯道:“翅膀才那么点儿就爬这么高?不怕摔了啊?” 右手被衣服挡着,凌洲看不清里面的情况,只能从他的动作中推断出伤在了小臂。 见他还在往上抬手,凌洲急了,翅膀急急推着袖子往上,想要看看,但奈何力气实在太小,翅膀都被硬挺布料磨疼了也没有推动多少。 萨岱霍斯见状蓦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一僵,旋即不动声色地抬起左手想要将凌洲接过去。 凌洲见他一副试图蒙混遮掩的样子,心底越来越沉,甚至带上了一点儿子的生气。 他没有理萨岱霍斯,只是更加用力地用翅膀推着袖子,眼见翅膀都快弯折叠并,袖子还是没有推上去多少,凌洲气得头上的两根细得几乎要看不见的小触角都蔫了。 萨岱霍斯一见就心疼了,生怕他弄疼了翅膀,再也顾不得其他,一边连忙伸手顺着他的力道将袖子捋上去,一边温声哄着:“好好好,我拉上去我拉上去,别硬推。” 凌洲充耳不闻,还是使劲儿地推着,直到衣袖被捋到了肘关节上方才停下动作。 他也不敢再站在上面,抖着翅膀飞上去了一点儿,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地盯着检查。 但军雌恢复力实在太过强大,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找到哪怕一厘米的伤口,就连红肿也不曾有。 萨岱霍斯来的时候太匆忙,根本没有注意到手上的血坑,此刻看到上面没有留下半分痕迹,不由得在心里舒了一口气。 他若无其事地笑着,语气堪称调侃:“殿下,怎么了?想我了吗?” 想你个大头鬼,凌洲恶狠狠地想。 翅膀扑棱着上下翻腾,他的情绪越来越焦躁,面上没有,那就是伤到了里面,是骨头还是筋脉? 联想到萨岱霍斯刚刚的凝滞,凌洲倏地飞到了手腕上,想要顺着摸上去,但翅膀太轻,找也找不到。 他蓦地就恼了,怒气冲冲地转身,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敏锐地察觉到了小蝴蝶身上越来越浓重的怒气,二十七年来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真真切切的心虚。 他被看得无声咽了咽口水,在继续糊弄和立马坦白之间来回游移,眼见着那边翅膀扇得愈发飞快,他蓦然叹了一口气。 妥协般地抬起左手托住小蝴蝶,将他放到右手手背上,温声哄着:“殿下,别生气。” 小蝴蝶固执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食指轻轻摸了摸他的翅膀,不再隐瞒:“之前在南境被异兽抓到了手,伤了筋脉,过几天就好了。” 凌洲根本不相信他的话,什么过几天就好了,分明是伤得太重短时间内恢复不了。 他眼眶一瞬泛红,小心翼翼地绕着手臂转了转,连翅膀都只敢微微碰一碰。 萨岱霍斯看着小蝴蝶一整只的情绪都低落下去了,心疼地拨了拨徒然颓下去的翅膀,柔声安慰着:“殿下,很快就好了,别不开心,嗯?” 小蝴蝶还是没有动静。 萨岱霍斯抿了抿唇,干脆直接把凌洲捧到手里,抬起来亲昵地蹭了蹭,倾吐着多日来的无限思念:“殿下,我很想你。” 凌洲闻言,勉强打起精神,张开翅膀抱住了萨岱霍斯的手指,眷恋地靠了上去。 我也很想你,上将。 萨岱霍斯眼里笑意满溢,正想说些什么,身体就不受控制地一晃。 “啪。” 他一把抓住了旁边的护栏,堪堪撑住了没栽下去。 凌洲吓了一跳,呼吸骤然一紧,着急忙慌地飞起来,想扶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急得翅膀上的银色细粉都抖落了不少。 怎么了怎么了? 他振着翅膀上下察看,又抬头望向空荡荡的监控室。 “没事,”萨岱霍斯撑着缓了缓,直起身勾住焦躁不安的小蝴蝶,“可能站得有点儿久了。” 凌洲现在完全不相信他的话,尤其是看到萨岱霍斯额上泌出的一层薄汗后,他逼着自己迅速冷静下来,转着视线看到了台边的红色呼叫铃,翅膀一振就绕过了萨岱霍斯的手,径直冲了过去,借着冲力将按钮压了下去。 “嘀嘀嘀嘀嘀——” 呼叫铃登时急促地响彻整个监控室。 “砰——” 下一秒,等在门外的几人就推开门跑了进来。 “怎么了怎么了?” “出什么事了?” “是不是……” 嘈杂的声音顿时盈满了房间。 “都安静!”雄虫主任皱眉呵斥。 几名亚雌立刻住了嘴。 “怎么了?”雄虫主任走过来关上呼叫铃,“是——” 在看到飞在旁边的小蝴蝶后,他刹那卡了壳。 “……这是?” 第136章 检查 凌洲的拟态本来就和拟态图上的不尽相同,更别说雄虫院长给出的拟态图是他当年毕业后自己到处跑着搜集的,一直放在柜子里收藏着,就连雄虫主任也没有见过。 所以雄虫主任一见到眼前虽然漂漂亮亮但十分奇奇怪怪的不明生物出现在必须保持绝对纯净的监控室里,下意识就要脱口而出“这是什么东西”,好悬在开口前的那一秒瞟了一眼萨岱霍斯的神色,理智神经猛地跳起一颤,突然反应过来这八成是大殿下的拟态,险险将跑到喉咙的话咽了回去。 他带着八分迟疑两分确定地问:“这是……大殿下的拟态?” 萨岱霍斯看着小蝴蝶点了点头。 雄虫主任还想要问些什么,凌洲却是已经急得不行了,振着翅膀就飞到了萨岱霍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让雄虫主任给他检查一下。 对面几人满脸疑惑地看着小蝴蝶的动作,越看越迷茫。 萨岱霍斯被小蝴蝶催着,抬眸看向雄虫主任:“阁下,劳您为殿下检查一下。” “?!”凌洲震惊地看着萨岱霍斯,一时气得里翅膀都要不动了。 雄虫主任点头:“才拟态是要检查,刚刚按了呼叫铃,是有什么不对劲吗?” 他走过来,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不由地一问。 小蝴蝶翅膀猛扇,拍着萨岱霍斯的肩膀。 有啊,这儿不对劲,看这儿啊! 萨岱霍斯神情自若:“没有,只是殿下刚刚拟态,我有些担心。” “喔。”雄虫主任瞬间明白了。 小蝴蝶快被气晕了,用翅膀狠狠地拍了下面前睁眼说瞎话的人的衣服。 他点开光脑:“先把大殿下送去治疗室扫描一下。” “嗯。”萨岱霍斯面不改色地伸手接住翅膀都快振出残影的小蝴蝶,就要带着他过去。 不承想小蝴蝶刚刚落到他手心,就非常不配合地拍了下他的手指,借着这股力飞到刚准备转身的雄虫主任面前。 第142章 雄虫主任茫然地看着突然飞过来的小蝴蝶:“?” 小蝴蝶先是动着翅膀交叉,比了个大大的……小小的“叉”,随即跑到……飞到呼叫铃旁边,用翅膀大幅度地拍了拍,拍完后再迅速飞到萨岱霍斯右手上方,一边翅膀指了指他的小臂,最后飞到两人中间,翅膀垂下,身体缓缓倾倒,作晕倒状。 完事后,他急急摆正身体,迫切又期待地看着雄虫主任。 “……”雄虫主任罕见地陷入了昏迷一般的沉默。 “……”萨岱霍斯看着小蝴蝶跑来跑去生动形象地表演,控制不住地勾了勾嘴角,清浅蓝眸里满是盈盈笑意。 半晌,在看到小蝴蝶依然头也不回地看着雄虫主任,而对面几名亚雌都直直地盯着漂亮的小蝴蝶,眼里挂满了蠢蠢欲动想上手撸一把后,心里莫名冒出了些微妙情绪。 他往前走了几步,抬手挡住了小蝴蝶和对面几人的视线,手指一动就整个地捞了回来。 凌洲还没来得及看清雄虫主任到底有没有明白眼前就倏地一黑,刚刚恢复光明就发现自己已经被放到了手心里。 他蓦地一愣,茫然地回头,在看清是萨岱霍斯后整只蝴蝶都要气炸了。 他不满地拍了一下萨岱霍斯的食指,翅膀一振就要重新飞过去。 萨岱霍斯眼疾手快地一拦,轻声哄着:“好了殿下,我们先去检查,待会儿再玩儿。” “……”小蝴蝶不可置信地转身看着他,只觉要气晕了。 好在雄虫主任有个每天都要看八点虫星泡泡剧,第二天还要绘声绘色给他讲里面故事情节的院长老师,这会儿他一看萨岱霍斯和小蝴蝶,被迫装了大半狗血剧情的脑子里倏然就跳出了“雌虫得了重病,为了不拖累雄虫费尽心思隐瞒病情,说狠话离婚后独自跑到异星消磨生命”的淋头狗血。 联想到之前大批量的精神力输送和小蝴蝶的一系列动作,他神色立马凝重起来,伸手拦住了正准备带小蝴蝶去治疗室的萨岱霍斯:“等一等。” 萨岱霍斯一顿:“怎么了?” 凌洲闻言瞬间激动起来,也顾不得其他,扒拉着萨岱霍斯的手指就从指缝里探出半边身子,眼巴巴地看着雄虫主任。 雄虫主任见状,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他低头在光脑上点了几下:“安奇力。” 安奇力连忙扭头:“主任。” 雄虫主任:“带上将去治疗二室检查。” 安奇力一愣,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应道:“是。” 他看向萨岱霍斯,那天的恐怖场景还挥之不散,让他根本不敢上前,只敢站在原地小心翼翼道:“上将?” 小蝴蝶登时一个激灵,翅膀“啪”地拍在了萨岱霍斯的食指上。 此刻他看着雄虫主任的眼神已然全是终于找到了知音的惊喜。 他忙扒着萨岱霍斯的手指转身,眼睛晶亮亮地看着萨岱霍斯,翅膀指着大门处上下扇飞。 上将,快过去快过去。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手心里固执的小蝴蝶,静默了几秒,终是妥协地点了点头:“走吧。” 安奇力顿时松了一口气:“请跟我来。” 雄虫主任伸出手想要接过小蝴蝶:“我先带大殿下过去——” 话还没说完,萨岱霍斯手一抬,他就接了个空。 雄虫主任:“?” 他抬头看着萨岱霍斯:“怎么了?” 凌洲也是一脸的懵,抱着萨岱霍斯身体就是一歪,用翅膀比了个大大的问号出来:“?” 是啊,怎么了? 萨岱霍斯托着小蝴蝶收回来:“先送殿下过去检查。” 凌洲:“?” 雄虫主任一愣,下意识道:“为什么?两个一起不是更快——” 他蓦地一顿,似乎明白了什么,试探性地问:“你是担心大殿下吗?” 萨岱霍斯不置可否,只是将险险攀在手边的小蝴蝶往中间挪了挪。 雄虫主任:“不用担心,这是医——” 他说着说着就闭了嘴,一想到之前的事,他觉得他也不怎么放心。 雄虫主任看了眼手足无措的安奇力,抬手按了按眉心:“那就先看大殿下吧,安奇力,带去治疗一室。” 安奇力:“是。” 他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请跟我来。” 凌洲原本还想拽着萨岱霍斯先去,一听这话,沉睡的……刻意忘记的记忆一下子就全部复苏,登时整只蝴蝶都缩成了一团,再也不敢吱声。 就这么安安静静乖乖巧巧地被萨岱霍斯带去了治疗室。 …… “嘀嘀——” 随着最后几声轻响,所有检查都结束了。 雄虫主任打开舱门,让凌洲从检测舱里面飞出来。 小蝴蝶扑棱着翅膀爬上萨岱霍斯的肩头,有些紧张地看着萨岱霍斯面无表情的侧脸。 内心颇为惶惶不安。 应该,大概,也许,没什么事儿吧? 他低头沉思了几秒。 但很快就将报告抛之脑后,满心满眼都是拽着萨岱霍斯进去检查。 他刚刚伸出翅膀,就听见雄虫主任充满迷惑的一声“嗯?”,霎时吓得一缩。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小蝴蝶的翅膀。 小蝴蝶本能地靠上去,堪称惊恐地扭头—— 只见雄虫主任拿着刚刚打出来的报告,一页一页地快速翻着,眉头时而紧时而松,看得凌洲胆战心惊。 萨岱霍斯见状,手指不自觉地蜷曲起来,耐着性子等雄虫主任翻完后才开口:“怎么样了?” 面上仍然平静,但凌洲还是感受了来自指间的一丝颤抖。 他张开翅膀,努力地包裹住萨岱霍斯的手,轻抚着安慰。 萨岱霍斯察觉到了小蝴蝶的动作,偏头看着他笑了笑,低声道:“没事。” 小蝴蝶又缩了缩翅膀,抱得更紧了些。 雄虫主任将报告合上:“没什么大问题,精神力消失,不能说话,这些都是拟态的正常现象,之后会慢慢恢复过来的。” 萨岱霍斯一直紧绷着的身体略微一松。 “不过,”雄虫主任话锋一转,小蝴蝶的翅尖都要竖起来了,“还是之前说的那个问题,大殿下的精神海受了重创,恢复期会比其他人的更长,所以我还是建议你不要跟大殿下分开太长时间。” 小蝴蝶一怔,仰头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面上神情不变,颔首示意:“好,多谢。” “报告之后我会让人发给你。”雄虫主任交代完这一句后就没有再说,转身过去重新调试仪器。 凌洲一直看着萨岱霍斯,隐隐从他的神情中猜出了点儿什么,他用翅膀戳了戳萨岱霍斯,等萨岱霍斯偏头过来后打了个问号出来:“?” 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萨岱霍斯眉梢微挑,并不打算告诉他,只是笑着逗蝴蝶:“殿下猜猜?” 凌洲:“……?” 他震惊地望着萨岱霍斯,可惜现在是只蝴蝶,做不出任何表情,不然他的表情一定是茫然幽怨加惊呆了。 萨岱霍斯揉了揉他僵硬在半路的翅膀,蓦然低笑出声。 凌洲:“……” 呵,雌虫。 雄虫主任没有注意到那边正在上演的大戏,一调试好仪器后就走到光屏前站定:“上将,该你了。” 第137章 出院 凌洲回神,也顾不得再跟某位上将大人扯皮,翅膀拍着就催他赶紧过去。 萨岱霍斯见小蝴蝶瞬间正经起来,颇感遗憾地叹了口气,勾着他放到检测舱前面的桌子上,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脑袋:“在这儿等我,不要乱跑。” 凌洲:“……” 他木着脸点了点翅膀。 行行行,好好好。 又指向检测舱。 快去。 萨岱霍斯蓦地轻笑,抬步走了进去。 “咔嗒。” 舱门关上,单面薄屏渐渐升起,挡住了外面人的视线。 凌洲抬着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还能感受到一飞丝的手指余温,他臊得翅膀尖尖都有点儿红。 他又不是小虫崽。 …… “嘀嘀、嘀嘀、嘀——” 检测舱外亮起红光,舱门缓缓打开。 凌洲忙振着翅膀飞过去,停在门边往里看。 萨岱霍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缓了缓强光照射后的不适后站起身,刚迈出检测舱就看到停在半空中的小蝴蝶,冷冽的眉眼登时柔和下来。 他抬手托住小蝴蝶,笑道:“怎么跑这儿来了?” 小蝴蝶歪了歪脑袋,仔细地观察着他的面色。 萨岱霍斯手指点了点小蝴蝶的脑袋,带着他走到了光屏前。 “主任。”亚雌将刚刚打出来的报告递给雄虫主任。 雄虫主任伸手接过报告,对照着光屏上的大图翻看起来。 凌洲趴在萨岱霍斯的手心里,隔着几米的距离往那边一瞅一瞅的,神情专注得好似真的看得懂一样。 第143章 萨岱霍斯一直注意着小蝴蝶,见状挑了挑眉,悄无声息地往后移了几步。 本就因为被人挡了大半看得艰难,现在彻底看不见的凌洲:“……” 他转身看向面无异色的萨岱霍斯,翅膀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干嘛? 萨岱霍斯没有说话,只是把小蝴蝶放到肩上靠着。 小蝴蝶:“???” 他手忙脚乱……翅膀忙触角乱地连忙扒住有些滑的衣料,因为实在猝不及防险些滑下去,又被萨岱霍斯一直放在那的手托了一下,稳稳当当地安置在上面。 凌·小蝴蝶·洲:“……” 他瞪着一双大眼睛……自认为很大的蝴蝶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萨岱霍斯,里面的幽怨满得溢到了全身,翅膀一动一动的,故意对着他的肩头闪了些银粉下来。 干嘛? 营养剂贵了,感情淡了? 才几天没见?看都…… 翅膀振动的速度倏然慢了下来。 凌洲的大脑神经蓦然开始高速运转起来,往日趁着假期熬大夜看的各式小说一本接一本地往里面挤,各种情节一个接一个地往里面跳。 啪嗒。 神经效率极高地展示出了结果。 凌洲登时恍然大悟,眼里情绪霎时变得微妙起来。 萨岱霍斯好笑地看着一直在往他身上抖银粉的小蝴蝶,正想说别一会儿把粉都抖没了自己一个人躲角落里难过,就看见翅膀抖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完全停止。 “?”萨岱霍斯眨了眨眼,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怎么了? 手才抬起来,就见小蝴蝶兴高采烈地动着翅膀把衣服上的银粉仔细地拍下去,拍完后又抬起翅膀,正正地对着他。 萨岱霍斯神情尽是不解。 小蝴蝶停了一秒后就用翅膀指了指萨岱霍斯抬到半路的手,示意他把自己接过去。 萨岱霍斯迷茫地接过小蝴蝶,放到正前方。 站稳后,小蝴蝶转了转方向调整调整了角度,将翅膀舒展到最大,再一点点地向上弯起,弯到顶上后压了压翅尖,对着萨岱霍斯比了个端端正正闪着银光的蓝紫色爱心。 “!” 萨岱霍斯眸子蓦然睁大,一抹薄红飞速漫上耳尖。 小蝴蝶一眼瞥见,乐滋滋地将身体一歪,笑眯眯地看着他。 神经记录官飞速在本子上记下—— 比心.jpg 发送成功。 “好了。”恰好这时雄虫主任也翻完了报告。 小蝴蝶听到声音,等不及萨岱霍斯反应,立马舒展了翅膀,转身就飞了过去。 手上的细微触感瞬间就消失不见,萨岱霍斯却是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耳边的声音渐渐远去,只有擂鼓般的心跳渐趋渐响。 凌洲急着萨岱霍斯的报告,刚飞过去翅膀就扑棱扑棱地扇着,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看不懂,忙比了个问号出来:“?” 怎么样了? 雄虫主任看了看眼前的小蝴蝶,又看了眼还站在那边的萨岱霍斯,表情有些迟疑。 凌洲见状急得不行,飞过去就勾着萨岱霍斯的小拇指往前指,翅膀振得飞快。 上将,快过去。 萨岱霍斯霎时回神,勉强正了正神色,捞起小蝴蝶走了过去:“阁下。” 雄虫主任侧身让开,指着光屏上的大图,开口便道:“现在有两个问题。” 凌洲的心顿时一沉。 “一是右手上的伤,”雄虫主任翻着手上的报告,“报告显示前不久断了筋脉,已经做过治疗了是吗?” “?!”凌洲倏地抬头,翅膀登时折成了问号。 萨岱霍斯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没有多说:“嗯。” 雄虫主任点点头:“那医生应该已经跟你说过了,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案,就是不要妄动,好好休养。” 他顿了顿:“如果实在要动的话,就是恢复时间长一点,最后倒是也能恢复。” “但是,”雄虫主任补充道,“我还是建议尽量少动,动的时候幅度不要太大,不要太用力,你的筋脉情况自己应该也清楚,它现在承受不住。” 萨岱霍斯点头。 凌洲转身看向萨岱霍斯,两根触角都有些蔫。 萨岱霍斯是三军上将,南境情况复杂,纳恒和阿拜尔毕竟已经退到二线,只能是暂代几天统帅之位,又怎么可能不动…… 小蝴蝶的翅膀不自觉地缠上了萨岱霍斯的手指,心疼地摸摸碰碰。 有心想问话又还没说完,只能耐着性子按捺住。 到底是,怎么伤的…… 萨岱霍斯见小蝴蝶整只的都蔫巴了,不禁摸了摸他的翅膀,无声地安慰着。 雄虫主任翻了一页报告:“二是精神海。” “!”凌洲蓦然转身,心一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精神海怎么了? 雄虫主任问道:“最近时常感到头晕,身体发软?” 凌洲翅膀一紧。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到底没有隐瞒:“……嗯。” 凌洲的翅膀焦躁不安地扇动起来。 “你的精神海太空了,”雄虫主任点开光屏大图,“雌虫的精神海本就羸弱,这段时间你精神力用得太多太急,里面没有充足的精神力支撑保护,免不了会震荡。” 雄虫主任拉开另一幅图:“本来应该进行精神力安抚,但一是大殿下现在没有精神力,二是军雌的精神海只能接受同一个人的安抚,所以……” 未尽之言不言而喻。 凌洲的翅膀无意识地蜷紧,边上的银粉顿时黯淡下去,各种情绪一瞬蔓至心头,交叠错合,压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萨岱霍斯察觉到了凌洲的情绪,手指一抬将他捧回来,轻轻揉着绞紧的翅尾。 “不过也还好,”雄虫主任话锋一转,扫了扫沉闷压抑的气氛,“要紧处的精神力都还附在上面,轻易不会出什么大问题,还是那句话,能不用就不用,慢慢养着等大殿下精神力恢复也行。” 小蝴蝶翅膀忽地一抬,呆呆地仰头看着萨岱霍斯,身上的郁气霎时消散了不少。 萨岱霍斯点头,看到此刻呆头呆脑的小蝴蝶翅膀重新闪出银光,不由地舒了一口气,手指摸了摸他张开的翅膀,轻柔地在小蝴蝶脑袋上点了点。 雄虫主任合上手里的报告:“好了,办完手续后大殿下就可以出院了。” 萨岱霍斯抬手将小蝴蝶放到肩头,俯身行礼:“多谢。” 雄虫主任摆摆手:“安奇力,带他们过去。”说完就径直走出了治疗室。 “是,”安奇力转向萨岱霍斯,“请跟我来。” 萨岱霍斯颔首,抬步跟上。 …… 一路办完手续,小蝴蝶都乖乖地趴在萨岱霍斯肩上,一动也不动。 等出了医院,才发现雪已是小了一些。 雪花纷纷扬扬落下,不一会儿就在不久前才清理过的台阶上又盖了薄薄的一层。 凌洲仰头看着漫天的飞雪,眼前忽然浮现出当年的城北门外光景。 他挪着步子往旁边凑了凑,贴着萨岱霍斯的脖颈蹭了蹭。 “嗯?”萨岱霍斯偏头,碰了碰突然撒起娇来的小蝴蝶,眼里笑意盈盈,“怎么了?” 小蝴蝶蹭了好一会儿,才顺着爬到手上。 萨岱霍斯托着小蝴蝶,想了想,侧身从旁边树上捻了一点儿雪下来,揉成个只有丁点儿大小的迷你小雪球,递到小蝴蝶面前:“玩吧。” 凌洲:“……” 不,他是来蹭蹭的,不是来踢雪球的。 想是这么想的,但视线却是不由自主地黏在了面前还没翅膀尖尖大的小雪球上。 突然想到之前没踢成的雪球,小蝴蝶弯了弯翅膀,试探地推了推。 咕噜咕噜。 小雪球一推就沿着掌心纹路滚了出去。 小蝴蝶眼睛登时一亮,欢欣雀跃地就挪着翅膀就在萨岱霍斯手心里玩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 玩着玩着就上头了,一个不小心劲儿没收住,圆滚滚的小雪球嗖地就冲向了掌边。 “?!” 他的球!!! 第138章 带队(倒v结束) 小蝴蝶惊呆了,一时有些手忙脚乱……翅膀忙触角乱,伸翅膀过去却没截住,眼看着小雪球就要滚出去—— 萨岱霍斯手掌一倾,手指一抬,稳稳地接住了已经滚到边缘的小雪球和猝不及防滑到指缝的小蝴蝶。 “?”小蝴蝶懵了一瞬,愣愣地抬头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食指轻敲了一下他的脑袋,语气里满是真挚的疑惑:“怎么呆头呆脑的?” “???”小蝴蝶的翅膀立马弯成了一个问号。 萨岱霍斯轻笑出声,正想说什么—— “嘀嘀。” 腕间的光脑响起。 萨岱霍斯暼了一眼,转身走到角落处,伸手点开投屏。 第144章 凌洲用翅膀拍了一下萨岱霍斯,侧身望过去—— 议阁:萨岱霍斯上将,请即刻带着大殿下前往议阁。 凌洲扫完,眸色微动。 才出院就发了简讯,议阁……不,应该说科米加速度够快的啊。 他转过身,用翅膀比了个问号。 萨岱霍斯关了光脑,神情不见丝毫变化,只是抬手把刚刚救回来的小雪球拨到了小蝴蝶面前,逗虫崽似的:“小蝴蝶抱得住吗?” 凌洲:“……” 邘-嶍- 他面无表情……本来也作不出什么表情地轻轻松松抱起滚得圆溜溜的小雪球,身体力行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真厉害。”萨岱霍斯笑着将小蝴蝶放到锁骨上方,竖起领子挡住飘来的飞雪,翅翼展开一振,径直朝着议阁大楼飞去。 凌洲:“……” 算了,就这样吧,谁叫他现在说不了话呢。 小蝴蝶牢牢抱住怀里的小雪球,仔细看着转了转身体,没有让冰雪贴上萨岱霍斯的皮肤,随即便安安稳稳地趴在那里。 银白翅翼流光溢彩,与肩上不时闪动银光的翅膀相映,在白雪中勾出流弧,熠熠生辉。 …… 议阁大楼。 “咚、咚、咚——” 悠远的钟声敲响,震得屋顶上的积雪都落了几分。 “吱呀——” 守在门边的侍卫拉开大门,萨岱霍斯不急不缓地迈进去。 凌洲抱着小雪球站在他肩膀上,一一扫视过去。 议阁座椅被人重新布置,左边坐着内庭,右边坐着军部,约格泽昂坐在上首,百无聊赖地转着拇指上的扳指,下方则是空空荡荡,半只虫也看不见。 凌洲看着这似曾相识的一幕,眸间神情登时微妙起来。 小蝴蝶趁着萨岱霍斯还没走过去,不动声色地将抱着的小雪球藏进黑金衣领下。 “陛下。”刚藏好,萨岱霍斯正好走到台子正中央站定,俯身对着约格泽昂行了个礼。 “嗯,”约格泽昂撩起眼皮,视线移向他肩上的小蝴蝶,转着扳指的手蓦地一顿,半晌又重新开始转动,“拟态了?” “是,今天刚出院。”萨岱霍斯点头。 凌洲都准备爬起来了,但萨岱霍斯并没有要移动小蝴蝶的意思。 小蝴蝶探了探触角,又默默地缩了回去。 约格泽昂看了小蝴蝶几秒,垂下眸子不再说话。 伯恩见状,向前走了几步:“既然大殿下没事了,诸位有什么话就尽快说吧,南境那边还在等着上将。” 埃度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闻言掀起眼皮,似笑非笑地看着巴格理:“是啊巴格理族长,有什么话就说吧,那边还在等着呢。” 基塔迪淡淡地瞥了他一眼。 巴格理面不改色:“也没什么大事,主要就是两件事。” 凌洲静静抬头望天……天花板。 巴格理:“一是我们收到消息,南境情况复杂,战况胶着,想必军部应付得极为吃力。” 小蝴蝶突然感觉到一股极其火热……灼热的视线,狐疑地缩回脑袋看过去—— 正正对上亚维染满戏谑的灰眸。 凌洲:“……” 瞬间就想起了当年的不正经兔子。 呵,黑心虫。 基塔迪挑眉:“所以呢?您打算自掏腰包补贴军费吗?” 埃度嗤笑,立马附和着:“哦?科米加这么有钱,想必出得不少吧?” 凌洲:“……” 他无声地抖了抖翅膀。 翅膀抖动间轻扑了几下萨岱霍斯的脖颈,萨岱霍斯察觉到一丝痒意,几不可察地偏过头,就见小蝴蝶在那抖个不停。 “……”他默默地微向右侧身,挡了挡有些显眼的小蝴蝶。 巴格理一噎,绿眸中划过狠意:“我倒是有心,只可惜科米加今年来入不敷出,现下只能勉强维持生计罢了。” 对面人都面有异色,就差把“你在说什么鬼话”写在脸上了。 巴格理视若无睹,接着道:“军雌虽然强悍,但精神海却是天生羸弱,对上实力更为强悍的右达符异兽难免吃亏,所——” 奥列伦希径直打断了他的话:“所以,你是觉得那些光枪流弹都是摆设是吗?” 埃度接了一句:“说不定当它们是玩具呢——嘶——” 他面色一僵,转头狠狠地瞪了一眼踩他一脚的基塔迪。 基塔迪收回脚,目光转到站在巴格理旁边的道班鲁身上。 巴格理神情阴沉,攥着扶手的手指一个用力,就听见木制椅子一声脆响。 片刻后,他松了手,冷眼扫向奥列伦希:“如果光枪流弹那么有用的话,前几代军部也不会输得那么丢脸了吧?” “你说什么?!”奥列伦希劈手就震裂了扶手。 “奥列伦希!”易哲维希厉声喝道。 凌洲眸色一闪,冷意渐渐缠绕蔓延。 “哦?是吗?”亚维翘起一条腿,姿态闲适地靠坐在椅子上,“如果先代军部真的输得那么惨的话,想必阁下也活不到现在,哦,不好意思,应该是想必阁下都不能出声吧?” “噗嗤——” 这句话一出,埃度率先笑出了声,又在基塔迪的警告下不情不愿地收了回去。 “放肆!”巴格理身边的雄虫顿时对亚维怒目而视。 巴格理盯着亚维看了许久,在后面雄虫忍不住瑟缩一抖的时候才收回视线,他淡声道:“道班鲁。” “族长。”道班鲁上前一步。 巴格理:“站到前面去。” “是。”道班鲁依言走到萨岱霍斯前面。 伯恩眉峰微挑:“科米加族长,这是做什么?” 巴格理向后一靠:“道班鲁是我的助理,精神力虽说比不上内庭,却也差不到哪去,由他带一队雄虫到南境战场,定能有所助力。” 凌洲倏地转头,若有所思地看着道班鲁的背影。 亚维一愣,没想到他是这种想法,本想立刻起身反对,神经蓦然一跳,下意识扭头看向基塔迪。 基塔迪察觉到他的视线,转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微勾起,眸中神色不言而喻。 亚维看明白后,神情依然不见放松。 会不会,太过冒险…… 他稍许烦躁地扯开了领子最上一颗的纽扣,借以透透气。 伯恩略有吃惊,不禁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神情淡淡:“阁下有心了。” 巴格理神情自若:“上将言重,科米加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曼斯勒安罢了。” 凌洲:“……” 亚维:“……” 两人……一人一蝴蝶对视一眼,皆颇感无言。 埃度扯了扯嘴角,偏过头不再看他。 基塔迪抬手扶了扶架在鼻梁上的眼镜:“巴格理族长所提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埃度霎时扭头:“你疯……你说什么?!” 基塔迪不动声色地伸脚踩住他的靴子,缓缓用力,等埃度疼得快要龇牙咧嘴时才开口:“顿特莱格族长,请别太过激动。” 虽然隔着一排桌子,但凌洲还是从埃度的表情和以往的经验中知道了底下正在发生什么,不由地蜷了蜷翅膀。 看着都疼。 基塔迪踩着埃度,状似无意地瞥向凌洲,正正对上忍不住转过来看戏的小蝴蝶。 他定定地看了小蝴蝶几秒,随即便偏转了视线。 凌洲一顿,翅膀无意识地轻微振动起来。 易哲维希听到基塔迪说的话,眉头登时就皱紧:“兰兹族长?” 基塔迪收回脚:“元帅,南境情况您比我更清楚,可以依靠精神力进行战斗的雄虫显然是一大助力。” 巴格理眉峰高高挑起,皮笑肉不笑道:“基塔迪族长高见。” 奥列伦希忍了又忍,终是按捺不住:“他们根本就没有上过战场,过去也只会添乱,更何况还是——”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奥列伦希又勉强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道班鲁忽然侧身:“更何况什么?何况我们是科米加的吗?” 奥列伦希嗤笑。 道班鲁还没说话,巴格理已是不耐至极:“奥列伦希元帅,我说过了,科米加的一切所为都是为了曼斯勒安,你现在是在当着所有人的面质疑我们吗?” 他说着表情就有些意味深长,看了眼道班鲁又看了眼基塔迪:“连兰兹族长都支持我们呢。” 基塔迪置若罔闻,面色仍然没有变化。 道班鲁被这么一看,身体顿时僵硬,却又状似摸不着头脑地呆站在原地。 亚维蓦地眉心一跳,思绪几番辗转后倏然看向凌洲。 凌洲翅膀微微一抬。 亚维喉咙刹那一堵,一咬牙高声道:“族长!不可以!” 第139章 大戏 这一声实在太响,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科米加雄虫满眼鄙夷:“吼什么?兰兹家怎么这么没规矩,果然是从犄角旮旯里出来的旁系,就是——” 第145章 基塔迪抬眸,声音冷沉,如箭矢般径直射出:“兰兹家的人,还轮不到外人来教训。” 科米加雄虫蓦地被打断,恼怒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却是一僵,面色讪然地闭了嘴。 “滚下去!”巴格理面色阴冷。 “是,是。”科米加雄虫吓得一抖,腿一软就跪坐了下去,一秒都不敢耽误地连滚带爬退了出去。 巴格理视线偏转回去:“不过是底下人的几句拌嘴而已,兰兹族长何必如此激动。” 凌洲:“……” 熟悉的强烈的穿到古代的感觉又来了。 基塔迪:“哦?我看激动的是阁下吧?” 埃度将椅子挪得离基塔迪远了点儿:“可不是吗?谁叫那雄虫一骂就连带着把自己族长都给骂进去了。” 话音刚落,巴格理手下的扶手就彻底碎了个干净。 凌洲一愣,把自己族长都……巴格理是南境旁系的?! 他满眼惊骇。 四大家族中,当属科米加最注重血统,主家血脉一向看不起旁系,科米加族人倘若生在南境,多半是一辈子都不能踏入主都的,而现在…… 小蝴蝶偷偷躲着戳了戳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偏头看过来,就见一对比着问号的翅膀。 他摇摇头,示意自己也不知道。 凌洲放下翅膀,思绪在脑中飞速翻转。 主都与南境距离遥远,虽然有飞行器,但除却必要的事务安排和汇报外,很少会有其他交流,旁系内部大小事务基本是由各系长掌管。 换言之,南境虽是家族支脉,但近些年各系内也逐渐有分离的迹象,旁支本就因为精神海不强从不被主家重视,而今更是担心保不齐哪天就真的剥离出来,其他家族没了顾忌会对自己出手。也因此,即便主家再三明确无论是嫡系还是旁系,都是各家的人,他们不会容许那一天的出现,各支脉也都不愿意掺和进主都的事。 他翅膀无意识地振动着。 先前的那些绿色晶石是出自南境,而巴格理又是旁系的,在来主都之前一直待在南境,能以旁支身份坐上一族之长的位置,这样的能力和手段,再加上…… 凌洲眸色一闪,他怎么可能放任支脉置身事外? 小蝴蝶又抬起翅膀尖尖戳了戳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一切意味不言自明。 之前派去南境调查的人并没有什么发现,担心动作太大引起注意,萨岱霍斯就先把他们叫了回来。 而现如今,军部就在南境驻扎,倒是可以趁此机会探一探。 小蝴蝶勾住萨岱霍斯的手指,顺着往前挪了挪,又贴着人蹭了蹭。 要不就他去…… 才蹭了两下,萨岱霍斯的手登时就收了回去,偏过来的头也重新转了过去。 全身上下都写满了两个字——休想。 凌洲:“……” 这边小蝴蝶缩着脑袋默默看着萨岱霍斯,那边堪称一片死寂。 在场众人除了基塔迪和埃度,都是第一次知道巴格理出身旁系,一个个的顿时都惊诧不已。 眼看着巴格理神情越来越狰狞,凌洲忙看着亚维使劲儿扇翅膀。 奈何亚维正满心满眼都是震惊,根本看都没有朝这边看一眼。 小蝴蝶翅膀银粉都快扇秃噜了,亚维还是没有连眼珠子都没有转一下。 凌洲:“……” 他暼了眼巴格理攥得死紧的拳头,又看了看窗外不知何时在楼下乌泱泱站了一片的科米加人,翅膀才一动就被萨岱霍斯挡了回去。 小蝴蝶:“?” 萨岱霍斯放下手,垂眸看着道班鲁:“带多少?” 其他人闻声转头,巴格理也瞥过来。 道班鲁一怔,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萨岱霍斯:“带多少雄虫过去?” 道班鲁下意识看了眼巴格理,见他没有任何动作后一咬牙:“十个。” “噗嗤——”“噗——” 众人也顾不得巴格理旁系不旁系的问题了,纷纷忍不住地嗤笑出声。 紧张沉闷的气氛霎时松活了一些。 埃度率先开口:“十个,科米加可真是大方啊。” 易哲维希思绪几转,也明白了萨岱霍斯的意思,偏头对着奥列伦希使了个眼色。 奥列伦希眉头微皱,片刻后又松开来:“科米加族长,恕我直言,哪怕一百个都是去送给异兽塞牙缝,更何况是十个,还是留着你们自己用吧。” 基塔迪淡笑:“巴格理族长,我理解你想要帮助军部对抗异兽的心,但十个,未免也太……” 他端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没再说后面的话。 凌洲视线一直紧紧定在巴格理身上,只见他丝毫没有被讥诮讽刺后的暴怒,反而连之前被埃度捅破身世的怨毒阴狠都消弭殆尽,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脸上还挂上了放松的笑容,细看之下,甚至还带着一抹愉悦和享受。 小蝴蝶趴在萨岱霍斯肩上,两根触角微微卷了卷。 道班鲁顶着满室的嘲弄开口道:“诸位误会了,并非科米加有意如此,而是精神力强悍的雄虫数量本就稀少,能具化精神力进行战斗的更是少之又少。” 他看向巴格理,见其点头后又继续道:“十个,已经是科米加能拿出的全部了。再者,这于南境来说也是一大助力,诸位难道不想尽快结束与右达符的战争,恢复南境和平吗?” 小蝴蝶第一百八十次默默抬头望天……天花板。 “……”埃度靠回椅背上,随意地把玩着衣服上的袖扣,没有说话。 易哲维希伸手按下还想起身的奥列伦希,比以往更大一些幅度地摇了摇头。 奥列伦希沉默良久,低下头不再言语。 巴格理一一扫过众人神情,调整了个更加舒服的姿势:“各位还有什么问题吗?” 亚维转头:“族长……” 基塔迪抬手止住了他的话,随手把垂下来的眼镜链子拨到一边,看着萨岱霍斯问道:“上将?” 巴格理也转头。 萨岱霍斯:“可以。” 巴格理倏地大笑出声:“还是三军上将最爽快!” 小蝴蝶悄悄地往里面挪了挪。 “既然军部都同意了,想必你们也没有什么意见了吧?”这么问着,巴格理却是没有半点儿要听回答的意思,接过旁边雄虫递过来的拐杖,杵着站起身,转向上首,“陛下,还请下令。” 约格泽昂置若罔闻,头也没抬。 巴格理见状表情顿时僵硬起来,眸中厉色划过。 等了好一会儿,眼见着巴格理脸上的笑容都消下去了,伯恩才往前走了几步:“既然萨岱霍斯上将同意了,那就不需要调令了,待会儿直接跟着走就是了。” 巴格理这才冷笑着坐回去。 埃度一个没注意就将袖扣扯了下来,皱眉随手扔给了后面雄虫,站起身:“族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等等。”“埃度。”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埃度刚迈出去的步子就停在了半路,他看也没看对面,转身面对基塔迪:“干嘛?” 基塔迪下颌点了下他的椅子:“还有第二件事呢,”他偏头,“是吧?巴格理族长。” 巴格理绿眸里铺满戏谑:“兰兹族长倒是好记性。” 基塔迪淡声道:“过奖。” “啧,”埃度一把把椅子拖过来,划拉出了一串刺响,烦躁地坐上去,“什么事?” 巴格理斜眼瞟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 基塔迪赶在埃度怒目开口之前坐到了他旁边,在桌子下不轻不重地踹了他一脚,示意可以了:“巴格理族长,有什么话就说吧,南境那边还等着呢。” 小蝴蝶挪到萨岱霍斯脖颈边,温柔地蹭了蹭。 萨岱霍斯眼里极快地晕过一抹笑意。 巴格理又看了几眼埃度,才不急不缓地张嘴:“第二件事,如今南境遭袭,边境不稳,主都军力不足,人心惶惶,难保不会再现当年之景。大殿下虽然已经醒了,但现在还是拟态状态,并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我建议,由科米加派人陪同保护。” “???”小蝴蝶僵着脖子……翅膀转身,不可思议地看向面上全然一派大义凛然的巴格理,整只都是一副已经裂开的样子。 派什么? 想杀他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亚维一愣,眸中瞬间杀意毕现。 奥列伦希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 “奥列伦希!”易哲维希象征性地低声斥了一句,面上也是一派冷寒。 基塔迪和埃度对视,眸中皆是诧异。 约格泽昂转着扳指的速度减慢,掀起眼皮瞥了一眼巴格理。 巴格理似是感到非常不解,奇怪地看着他们:“你们那么激动干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我说的是派人暗杀大殿下呢。” 凌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您那是暗杀吗?就差搞个牌牌挂家门口昭告天下了。 第146章 亚维冷笑:“暗不暗杀不知道,但大殿下是曼斯勒安的皇子,还不至于让一个家族派人保护吧?” 埃度:“巴格理族长这话说得让人还以为皇室无人呢。” “埃度!”基塔迪斥了他一句,“慎言。” 埃度堪堪闭上了嘴,起身对着约格泽昂行礼:“是我失言,请陛下恕罪。” 约格泽昂漫不经心地摆了摆手。 埃度重新坐回去,无声踢了基塔迪一脚。 基塔迪没理,眉峰紧蹙。 巴格理坐在旁边看戏,啧啧感叹道:“埃度阁下,都当了十二年的族长,说话做事怎么还这么没有分寸,老族长要是知道了该有多么痛心啊。” 埃度眸底溢满不屑,皮笑肉不笑道:“科米加族长还是先管好自己家的事吧,别又出了第二个布利华佩。” “你说什么?”巴格理眯起眼睛。 凌洲心不在焉地听着那边一句接一句的讥讽,眼睛却是定定地看着一直没有动静的萨岱霍斯,心里隐约察觉到几分的不对劲。 他用翅膀碰了几碰,还是没有半点儿反应。 怎么了? 小蝴蝶担忧地再往前挪了挪,借着衣领的遮挡轻轻贴上萨岱霍斯,翅膀放软,柔柔地抚了抚。 上将? 就在凌洲忍不住要飞起来看看情况时,萨岱霍斯终于动了动。 他抬手将小蝴蝶从肩膀上托下来,稳稳地放到手心安置着。 小蝴蝶抬头,因着顶灯光线的原因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只能张开翅膀抱住他的手指,安抚地拍了拍。 萨岱霍斯垂眸,拇指刮了刮小蝴蝶的翅膀,感受到指尖传来的一点儿温热后才停下动作。 “好了,”基塔迪出声止住了埃度,抬手扶了扶镜架,“埃度说的不错,大殿下是皇子,就算现在处于拟态状态,也应送至皇宫,由皇室保护,恕我直言,兰兹和顿特莱格都不明白科米加此举有什么意义?” 巴格理阴毒地盯了眼埃度,到底顾忌着场合,还是将视线转到了基塔迪身上:“兰兹族长在跟我说笑吗?你怕不是忘了君后,哦,不对,应该说前君后是怎么死的。” 基塔迪眸色一沉。 巴格理没等他说话,兀自抬起右手,随意地靠了下左肩:“当然,我并没有说皇室不是的意思。” 他将手中的拐杖拿给身后站着的雄虫:“只不过,由此可见,大殿下待在皇宫并不安全。” 基塔迪没有说话。 埃度呛过去:“你可别忘了皇宫里还有陛下在。” 巴格理丝毫不见停滞:“陛下掌管整个曼斯勒安,事务繁忙,难道还能二十四小时看顾着大殿下吗?” 埃度一噎,又想不到什么可以反驳的话,气得整只虫嗞嗞冒着火。 亚维接道,语气讥诮:“就算如此,兰兹和顿特莱格都可以保护殿下,何须劳烦科米加出手?” 巴格理惊讶:“保护大殿下自然是理所应当的事,难道你认为这是劳烦吗?” “……”亚维瞪大眼睛,一时哑然。 凌洲:“……” 小蝴蝶无声地用翅膀抵了下脑袋。 基塔迪:“阁下何必故意偏移重点。” 巴格理收回惊讶,翘起一条腿搭在膝盖上,耸了耸肩:“好吧,那我们就来说正事。” “兰兹是吧?大殿下是因为什么才拟态的,想必也不用我多说了吧?盖德克可是现在还关在军部监狱里。” “?”凌洲讶异。 盖德克?军部监狱? 他转过身,茫然地看着萨岱霍斯,翅膀折成了问号。 盖德克怎么了? 萨岱霍斯拇指拨了拨小蝴蝶的翅膀,没有说话。 凌洲见状,刻满了八卦之心的dna久违地又开始蠢蠢欲动。 盖德克到底干了什么?怎么被关进监狱里了?还是军部监狱。 他不是已经…… 他昏迷的时候都发生了什么? 难道…… 凌洲越想越离谱,起飞的思绪七拐八拐钻进了死胡同里彻底出不来了。 不知道想去了哪里,小蝴蝶翅膀蓦地一抖。 萨岱霍斯手指微微蜷曲,视线一动不动地落在小蝴蝶身上。 片刻后,他轻轻点了几下小蝴蝶的脑袋。 小蝴蝶勉强从跑马的思绪中将将撤了回来,懵懵地抬头:“?” 萨岱霍斯嘴唇动了动,无声地比了个口型——没事。 噢。 凌洲并不相信,但还是乖乖地点了点翅膀,暂时将其抛之脑后,趴在萨岱霍斯指缝里继续看着前面。 萨岱霍斯暼了眼腕间的光脑,右手食指规律地敲了敲。 基塔迪眸色一紧,面不改色地端起桌上的水杯呷了一口。 巴格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动作,转而又对着埃度道:“至于顿特莱格?我记得军部那个少将死前留下的牌子现在还摆在你们那吧?艾瑟对先亲王做了什么,我想也不用我再重复一遍了吧?啊?亲爱的埃度·顿特莱格族长。” “……”埃度拳头在腿上捏得咔咔响,偏生喉咙间又堵得发不出声音,恨不得咬碎一口牙。 凌洲:“……” 三杀。 内庭一边登时陷入一片死寂。 “既然那边不行,那就由军部来保护吧。” 一道声音横空插入,巴格理笑容一僵,扭头看过去。 易哲维希抬眼,淡声道:“于公,大殿下是曼斯勒安的皇子,保护他本就是军部的职责;于私,大殿下是军部上将的雄主,也是军部的一员,军部理应保护到底。” 亚维神情怔然,随即稍稍放松了些。 军部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基塔迪垂下眸子,不知道为什么,本该定下来一些的心却莫名地感到稍许的不安。 他不自在地动了动,调整了下姿势。 巴格理闻言,僵硬的脸色蓦然松了下来,隐隐挂上了一丝不怀好意,他抬起双臂,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不愧是军部元帅,前代上将,说话就是有水平。瞧瞧,说得我都有些感动了。” 小蝴蝶第一百八十一次抬头望天花板。 易哲维希皱眉,没有作声。 巴格理放下手,故作遗憾道:“哎,军部职责,说得真好,就是可惜了。” 奥列伦希眉头皱得死紧,强忍着他的阴阳怪气:“可惜什么?” 巴格理满眼戏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往外吐字:“可惜,你们现在的首要职责是,保护,曼斯勒安啊。” “!”易哲维希倏然意识到了什么,神情骤变。 亚维只觉莫名其妙,下意识道:“保护曼斯勒安和保护大殿下又不冲突。” 巴格理撇嘴,状似赞同地点点头:“嗯,是不冲突。” 亚维:“那你——” “但是,”巴格理兀自打断他,“现在右达符异兽入侵南境,第一二军奔赴前线,第三军镇守主都,随时准备支援,留在这儿的军部高层只剩下了三个。” 他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你觉得,他们有精力时时刻刻保护大殿下吗?” “……”亚维不自觉地攥紧了手掌,眸光刹那黯了下去。 凌洲:“……” 哦吼,四杀。 巴格理见他不再说话,挑眉笑着双手一摊:“所以,科米加就是最好的选择。” “我看不见得吧。” “……”巴格理不耐至极,压着嘴角看过去,“怎么?基塔迪族长又有什么指教?” “指教不敢当,”几番辗转间,基塔迪神色已是恢复如常,“刚刚阁下义正辞严地顺着将我们都点了个遍,怎么就没有点点自己呢?” 巴格理:“点什么?” 基塔迪:“这才几天,阁下就忘了?那布利华佩可真是要感到伤心了。” “……”巴格理收了笑容,眯眼看过去。 埃度随手将另一枚刚扯下来的袖扣往后面一抛:“照你的说法,布利华佩也是科米加的,且不说他做的那些腌臜事,光凭他对大殿下出手这一点,科米加早就应该被排除在外了吧?” 奥列伦希嗤笑,眼里鄙薄之意毕露。 “……哈哈哈哈——”巴格理突然大笑,神情动作满是嘲弄。 埃度声音冰寒:“你笑什么?” “哈哈哈哈——”等巴格理笑够了,他才直起身来,话里满是怜悯,“布利华佩是科米加的没错,可他早就没有什么直属亲眷了,其他人跟他只不过是有那么一小点点儿的血脉联系而已,你看他死了都没有人在意,更别说什么害不害的了。” 他悠悠地喝了口水:“而我刚刚说的其他人,盖德克,艾瑟,哪一个不是雌雄父健在?哪一个不是直属亲眷众多?你们把这些拿出来说事,怎么也不想想,能比吗?” “……”大厅内再次陷入一场更加漫长的死寂。 台上椅子围成一个残缺的圈,巴格理借着坐在两边靠中的位置优势肆意欣赏着两边人阴沉滴水的脸色,只觉心中堆积已久的郁气转瞬间一扫而空,畅快至极。 第147章 “哎,”等欣赏够了后,巴格理站起身,拖长声音大声感叹,“既然大家都没有什么意见,那我们就这么定了吧。” 他转身面对着约格泽昂:“陛下,请下令吧。” 亚维险些一把捏碎扶手,无边愤怒几欲淹没理智。 忽然,他动作猛地一顿,似有所觉地抬头看向站在大厅正中央的萨岱霍斯。 半晌,亚维慢慢地放松了身体,疲惫地靠在椅背上,支起头按了按几天来阵阵刺痛的太阳穴。 真是…… 约格泽昂斜靠在椅子上转了转扳指,闻言终于支起身来,似笑非笑地看着巴格理。 巴格理动作未变,面上已全然一派志在必得,即便对上约格泽昂的眼睛也丝毫不闪避,继续大声地向上施压:“陛下,在场所有人都已经达成一致了,还不下令吗?” 约格泽昂眯了眯眼,不疾不徐地顺着扫过下面人的神色,最终停在巴格理身上:“你的意思是,要将适愿留在主都‘保护’?” 他慢条斯理地细细品味着这两个字,神情莫测。 巴格理听出了他话里的深意,脸上原本高扬的弧度肉眼可见地往下压了压:“当然,陛下,这么多年了,您也了解我的性格,向来有话就直说了,今天依然如此。” 小蝴蝶瞥了眼恰好看过来的亚维,默契地同时抬头看天花板。 哇哦。 伯恩嘴角抽了抽,无言地看过去。 约格泽昂表情淡淡,下颌一点示意他继续说。 巴格理:“右达符异兽时隔这么多年突然袭击南境,其中必有蹊跷。虽然主都现在还比较平静,但保不齐哪天就再度动乱,大殿下如今是拟态状态,话说不了不说,连精神力都没有,根本没有任何的自保能力,一旦外敌潜入,一定会成为第一个目标,到那时,一切都晚了。” 巴格理说着说着,面色就染上沉痛,满身满心都是担忧。 凌洲:“……” 他轻转了转翅膀,拍了拍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低头,手指碰了碰蝴蝶翅膀。 小蝴蝶转身,翅膀捂住脑袋,向后一靠作晕倒状。 萨岱霍斯勾了勾嘴角,轻拍了下他的脑袋。 小蝴蝶表演结束,又重新趴回去静静看着。 基塔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借着热水的雾气挡了挡刚刚没控制住的表情,心绪几番飞转,却是屡屡撞上硬壁,拿着杯子的手无意识地愈发用力,震得里面水波荡了一圈又一圈。 埃度忍了又忍,狠狠咬了咬腮帮,直到尝到一股子的血腥味才勉强忍住没有出声。 巴格理没有注意到周围的动态,接着情真意切道:“所以,必须派人时刻陪同保护在大殿下左右啊,陛下。思来想去,也只有我科米加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约格泽昂等他说完后便转过了眸子:“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陛下。” 约格泽昂盯视着他:“你是适愿的雌君,怎么一直不说话?” 巴格理这才恍觉,下意识转身看向萨岱霍斯,明明胜券在握,却莫名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他皱了皱眉,猛地将其扇飞出去,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 萨岱霍斯将小蝴蝶放到肩上,微微俯身,却没有回答:“陛下,我有几个疑问想请科米加族长解答。” 约格泽昂看着他,没有说话。 萨岱霍斯说完这一句后就直起身来,静静地站那等着。 少顷,约格泽昂支起头,又斜靠了回去:“问吧。” 萨岱霍斯:“谢陛下。” 巴格理见他态度堪称温和有礼,情绪丝毫不见激动恼怒,不免又放松了些,在心底暗斥自己草木皆兵,越活越回去了。 他懒散地靠坐在另一边完好的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从口袋里抽出来的笔:“萨岱霍斯上将有什么问题?” 萨岱霍斯站得笔挺,哪怕隔着些距离目光也是下沉的:“阁下刚刚说了那么多,想必也认为军部是最安全的,是吗?” 巴格理眉头登时皱了起来,奇怪地看着萨岱霍斯:“上将,您刚刚是去神游了吗?我不是说了,是,军部是最安全的,但你看看现在的主都,大批军力都被抽调去了南境,哪有余力再时刻保护大殿下?” 小蝴蝶一愣,翅膀微微抬起。 巴格理说完才反应过来自己被套了进去,脸色顿时阴沉下来,赶在萨岱霍斯开口之前抢道:“等等。” 萨岱霍斯毫不意外,伸手比了个“请”的手势。 巴格理深吸了一口气,暗骂自己脑子犯蠢:“不好意思,刚刚是我说错了。” 亚维冷笑:“阁下以为说出口的话是发出去的简讯吗?想撤就撤。” “哦,不对,”他又补充了一句,“有些简讯可是想撤都撤不回来。” 巴格理眼含阴毒,这会儿却是没功夫收拾他,而是盯着萨岱霍斯:“萨岱霍斯上将,我记得我之前说的是,科米加才是最合适最安全的吧?” 萨岱霍斯:“最安全?阁下真的确定吗?” 巴格理手中的笔倏地被折断:“你什么意思?” 萨岱霍斯直视他:“科米加被誉为祭司世家,族中虫崽,雄虫留在主家,雌虫送至他处,一直靠着精神力强悍的雄虫守卫。而现在,科米加连保护自己都倍感吃力,阁下,你凭什么认为你们能保护好殿下?” 巴格理只觉可笑至极,下意识嗤笑反驳:“那你凭什么说我们没有自保能力?” 基塔迪在他话音刚落下的那一秒就讶然道:“巴格理族长,不是你刚刚说派出去的那十个人已经是你们能拿出来的全部了吗?雄虫进行战斗能依靠的无非就是精神力,你把能具象化的雄虫都调过去了,你拿什么保护大殿下?” 埃度早在萨岱霍斯开口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此时也顾不得拉扯其他的,紧跟着基塔迪就阴阳怪气道:“啧,兰兹族长,说什么呢?科米加不是还有其他雄虫吗?他们又不是摆设。” “……”基塔迪抬手扶了扶眼镜架,“其他雄虫?没听巴格理阁下说吗?能用精神力进行战斗的都派出去了,你觉得如果真的出事了,剩下的能怎么挡?” 埃度怪声怪气:“用光能枪啊,用流弹啊,科米加这么大一个家族,难道还会少了这些?” 基塔迪撩了下眼镜链子:“他们又不是军雌,从出生到现在摸过几回枪?到时候光弹射穿自己也就算了,要是误伤了大殿下怎么办?” 埃度表情微妙地瞥了他一眼,随即继续道:“那不是还有巴格理族长吗?族长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难道还保护不了大殿下吗?” 基塔迪看着埃度的表情仿若在看傻子:“巴格理族长身为一族之长,事务繁忙,你觉得他有精力时时刻刻保护大殿下吗?” 埃度:“……” 他不动声色地在底下踹了旁边气人虫一脚,又被对方早有预料地挡了回来。 埃度:“……” 虫要气炸了。 两人一唱一和,一句接着一句,根本不给巴格理任何插话的机会。 基塔迪收回脚,第一百八十次抬手扶了扶眼镜架,状似才反应过来似的,歉然道:“抱歉,巴格理族长,这么多年了,您也了解我的,我一遇上埃度,这火啊就蹭蹭蹭地往上冒,刚刚是一时上头了,您别见怪。” 凌洲:“……” 他万分匪夷所思地看着他们两个,以前怎么没发现这俩阴阳怪气唱起大戏来这么精彩呢? 小蝴蝶惊呆了,一点一点地挪着步子靠在萨岱霍斯脖颈旁,不停地在心里啧啧感叹。 萨岱霍斯感受到脖颈间传来的细微痒意,眉目柔和一瞬,下一秒又被更冰冷的森寒覆盖。 “……”巴格理气得整个人都在控制不住地发抖,偏偏又无法反驳。 说不是,岂不是坐实了科米加此举根本就是随意糊弄,那些人抓住了筏子还不得咬下他一块肉。 说是,岂不是直接承认了科米加没有能力保护适愿…… 巴格理心里恨得不行,却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连带着绿眸也掩藏不在怨毒阴桀。 他牙齿一用力,就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味。 半晌,巴格理闭了闭眼,堪堪咽下嘴里的血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你要让大殿下独自一个人待在主都吗?” 他说到这儿,嘴角勉强扯出了一丝几近扭曲的嗤笑:“看来大殿下的安危,萨岱霍斯上将也不是很在意么。” 凌洲:“……” 最大的危险就是你好吗? 小蝴蝶使劲儿蹭了蹭萨岱霍斯。 上将,别理他。 萨岱霍斯微微动了动,让小蝴蝶靠得更舒服一些:“阁下说笑了,殿下是我的雄主,出了那么大的事,我怎么可能留他一个人在主都。” “!!!” 凌洲愣住了,眨了眨眼睛,又揉了揉……靠意念揉了揉耳朵,几乎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第148章 脑中神经一跳,忽然想起萨岱霍斯先前说的“这下到哪儿都可以带着了”。 他翅膀不自觉地扇了扇,原来,是这个意思吗? 不过片刻,小蝴蝶整只的都烧红了,害羞似的趴在萨岱霍斯脖颈上,头埋进去再也不动了。 “?!”场上众人纷纷一惊。 亚维霎时扭头看向基塔迪和埃度,却见两人也是满眼震惊。 亚维转过头,看着萨岱霍斯。 这……怎么可能? 适愿是曼斯勒安这一代皇室唯一的皇子,现在又是这种状态,不说其他,就是一向淡漠鲜管世事的陛下,也不可能同意将他带去前线。 这么想着,亚维的视线却是不自觉地偏转下去,定在了乖乖趴在肩头……贴着人脖颈的小蝴蝶身上。 这么一转,亚维恰好看到小蝴蝶瞬间烧红的全过程。 “……”他突然觉得,好像也不是没可能。 “你疯了?”巴格理失声叫道,“那可是南境,是右达符异兽,你要把他带过去?!” 埃度被他的尖声这么一吼,登时感到脑子里划拉过一道刺痛,整个人都不好了,他迅速收敛脸上的表情,立刻回过去:“巴格理族长,你吼什么?科米加就这么没规矩吗?” “你闭嘴!”巴格理完全顾及不了其他,满心满眼只有阻止萨岱霍斯将凌洲带过去,“陛下,萨岱霍斯根本不管大殿下的死活啊!南境右达符异兽虎视眈眈,大殿下是曼斯勒安唯一的皇子,他怎么能过去?!一定不能同意啊陛下!!” 埃度劈手一拍,霎时震碎了扶手,刚要站起来就被基塔迪按了回去。 埃度怒目转头。 基塔迪死死压着他不放手,低声道:“等等。” 埃度更恼了:“你——” 基塔迪猛踩了他一脚,低斥道:“先别闹!先解决正事!” 埃度痛得龇牙咧嘴,愤愤地瞪了他好几眼,堪堪忍了下去。 约格泽昂抬眸,声音挺不听不出任何情绪:“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俯身:“陛下,先前科米加族长也说了,主都哪哪儿都不合适不安全,而军部大半军力都在南——” “那是因为南境有异兽!”巴格理暴怒打断了他的话,“主都再怎么样也比南境安全!!!” 凌洲眸色一沉,翅膀缓慢地拍了几下。 奥列伦希见状,拧眉怒视:“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巴格理吼回去:“我是担心大殿下的安危!!!” 埃度见他那么失控,趁着基塔迪没有注意这边,犹嫌不够地大声嘲弄道:“我看现在最危险的就是你吧。” “你说什么?!”巴格理面目狰狞,仿佛下一秒就要冲上来似的。 眼见着巴格理越来越失控,道班鲁再也按捺不住,高声道:“族长!” 这么一喊,巴格理瞬间清醒过来。 等反应过来自己刚刚的一系列怒吼失控,脸色刹那难看起来。 基塔迪瞅准时机,一字一顿道:“巴格理族长,你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儿啊。” 巴格理身体倏地一僵,后背隐隐冒出冷汗,强作镇定地看过去:“兰兹族长,你在说笑吗?我不过是太过担心大殿下的安危罢了。” 基塔迪听着他句句的安危,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是吗?” “当然。”巴格理险些把衣角攥出了洞。 他无意识地转头,正正对上了约格则昂意味不明的眼神,心头猛地一颤,目光蓦地偏转开来。 他把掌心掐出了血,借着痛意定了定神,重新看向萨岱霍斯,胸膛心跳如鼓:“不好意思,刚刚是我太过着急了,上将不会介意吧?” 第140章 特报组 萨岱霍斯抬眸看着他,等到巴格理几乎快要维持不住脸上的镇定时才慢慢开口:“阁下多虑了。” “……那就好,”巴格理紧攥着的拳头稍稍松了些,勉强扯着嘴角挂了个笑容出来,“上将刚刚要说什么,继续……请继续说吧。” 小蝴蝶顿了顿,重新趴了回去。 基塔迪几人见状也没有再多言语,视线全然从巴格理身上挪开,端的是一副刺够了就不怎么在意的样子。 巴格理暗中飞快地扫了一眼,看到他们的神情态度后彻底松了一口气,勉力强撑着一瞬惊得发软的腿重新坐回椅子上,背上冷汗将衣服湿答答地黏在一起,难受极了,他却丝毫不敢伸手动一下,唯恐被他们发现端倪。 萨岱霍斯转向约格泽昂:“陛下。” 约格泽昂:“你确定要把适愿带去南境?” 萨岱霍斯颔首:“是。” 约格泽昂转了转扳指:“理由,继续说。” “是,”萨岱霍斯声音不疾不徐,“异兽虽在南境,但军部大部分军力都在那里,哪怕双方交锋,也能最大限度地保证殿下的安全。” 基塔迪冷不丁出声:“如果战败了呢?” 埃度一愣,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低声道:“基塔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基塔迪没有理他,视线一动不动地定在萨岱霍斯身上。 埃度急了,声音不受控制地加大:“你怎么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他猛地扭头:“陛下,基塔迪绝不是那个意思!” 约格泽昂还没说话,基塔迪就率先站起来:“我就是那个意思,陛下,请恕罪,但右达符异兽实力强到可怕,先代军部是付出了惨烈百倍的代价才把他们赶出境外,大殿下是曼斯勒安唯一的皇子,这件事实在需要慎之又慎。” “……”亚维转头看了基塔迪几秒,随即低下了头,手不自觉地扣紧了扶手。 小蝴蝶微微振动着的翅膀也有几分凝滞。 埃度彻底愣住了,瞪大了眼睛:“基塔迪,你难道想让大殿下留在主都吗?” “未尝不可,”基塔迪低下头和他对视,“至少主都现在是安全的,只要保护严密,就不会出意外。” “你!”埃度皱紧眉头,红眸里满是百思不得其解。 巴格理终于缓了缓先前紧张到痉挛的肢体,虽还带着一丝残存的慌张,但到底是基本冷静下来,他听到基塔迪的话后不免嗤笑:“兰兹族长,可真是矛盾善变啊。” 基塔迪闻言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转头看着萨岱霍斯,语气却并不强硬:“抱歉,萨岱霍斯上将,我只是还需要一个强有力的理由说服自己。” 萨岱霍斯颔首,表示明白,接了他的话回道:“如果战败,特报组会不惜一切代价将殿下和情报资料全部安全送回主都。” “!”凌洲倏地抬头。 每一场战争的结果都是未知,军部每一次到前线,都做好了战败牺牲的准备。因此,为了保证能够将战时资料情报完整地保存下来交到后方手中,自古早时期,军部就设置了由飞行精锐组成的特报组,用来在军部战败大面积伤亡之后,带着所有情报资料极速撤回后方。 早年间,在一次大败后,军部因为这个备受质疑责难,尤以当时被科米加牢牢把持的议阁为首,指责军部不把精锐派到战场,而是让他们龟缩营地,这才导致了那么惨烈的战败。 那一场声势浩大集合了近乎整个曼斯勒安的声讨,给了刚刚元气大伤拼上了大半军雌性命才勉强守下主都的军部一个沉重的打击。削权,降罪,惩处……于军部来说,那一年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动乱。 但哪怕当时被施以如此巨大的威压,军部也没有解散特报组,相反,他们训练了更多的飞行精锐加入进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所有让军部惨败的敌情资料完完整整地传送回去;才不会让那么多的军雌白白牺牲;才能让后方在第一时间掌握敌方状况,在最后一道防线被攻破之前制定出最有效的反攻战策,保卫住曼斯勒安。 而后来的一场几要毁灭整个虫族的战争证明,军部,是对的。 萨岱霍斯缓慢而郑重地抬起右手,扶上左肩,直视着基塔迪:“以曼斯勒安三军上将的名义起誓。” “……” 在场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就连巴格理都罕见的没有出声。 如果说早些年还有质疑,但在经历了那一场浩劫之后,再没有人会去怀疑特报组的能力,他们是一定会将曼斯勒安唯一的皇位继承人安全送回主都的。 而萨岱霍斯的话更是让一些想以“那情报资料怎么办”为借口反对的人找不到任何反对的理由。 更何况…… 内庭沉默得有些可怕,更何况,当年的那一战,全然证明了先代议阁错得离谱,他们险些,毁了整个虫族。 深藏心底的一丝名为愧疚的情绪隐隐约约被勾出来,无声地蔓延在大厅一侧,也没有人能再开得了口。 基塔迪抬手扶了扶眼镜架,垂眸不语。 满室的寂静中,唯有小蝴蝶的翅膀扇出了残影。 凌洲快要气炸了。 什么特报组会不惜一切代价全部安全送回主都? 第149章 什么以三军上将的名义起誓? 分明都是萨岱霍斯为了稳住他们骗人的鬼话! 凌洲一听他开口就觉得不对劲,再一听后面那万分熟悉的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萨岱霍斯真正所想的,明明是,明明是…… 凌洲的眼眶一瞬泛起了红。 明明是,以生命起誓,将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安全送回主都啊…… 小蝴蝶倏地一路沿着手臂飞下去,落到萨岱霍斯的左手上,狠狠地用翅膀拍了他一下。 萨岱霍斯自他开始有所动作后就一直紧紧盯着,手掌顺着向上翻转,看着他抬起翅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等感受到手心轻微的触感后蓦地一怔,清浅蓝眸里尽是茫然。 小蝴蝶触角都蔫了,见他没有反应,又用翅膀使劲儿拍了他一下。 不可以。 小蝴蝶越想触角越蔫,翅膀拍了一下又一下。 不可以。 不可以。 不可以。 还要再拍时,萨岱霍斯终于动了,他抬起食指轻轻按在小蝴蝶的翅膀上,止住了他的动作。 小蝴蝶不再动了,翅膀蔫蔫地塌了下去,低着头不去看他。 萨岱霍斯轻柔地抚过刚刚拍在手上的那一翅面,心疼地摸了摸拍得有些发红的翅尾。 精神海里薄薄的一层精神力被抽出来了几缕,绕着魂灯的微弱联系缠上去,勉强传上了音。 萨岱霍斯:殿下,怎么了? 凌洲一愣,随即意识到魂灯联系突然强了许多,登时更恼了:不要用精神力,收回去! 萨岱霍斯拇指曲着垫在翅膀底下。 凌洲见他没有半点儿要收回精神力的意思,整只蝴蝶都要炸了,才要说话,萨岱霍斯的声音就先一步传了过来—— 殿下,别生气。 呼—— 所有的火气都在这一句下丢盔弃甲,不战而溃。 小蝴蝶倏然整只的都蔫巴了下去,翅膀也柔柔地垂在了手心,除了细微的抖动外再无一丝动静。 萨岱霍斯手指一蜷,下意识地摸了摸他的脑袋,触手却是几乎要感受不到的濡湿。 萨岱霍斯登时有些慌了,急急地就传音过去:殿下?殿下? 小蝴蝶没有任何反应。 萨岱霍斯隐约明白了什么,不断地抚着小蝴蝶的翅膀,温声唤着:殿下?殿下?我错了。 小蝴蝶的翅膀终于动了两下,传过来的声音带着哑意,细听之下还有些发颤:不可以。 萨岱霍斯呼吸一滞,唇线渐渐绷紧:殿下…… 不可以,凌洲接着道,声音越来越颤,我不要去南境了…… 萨岱霍斯:殿下? 凌洲自顾自地说着,我不要去了,我不要…… 萨岱霍斯不得不放大了些声音:殿下! 凌洲忽地住了嘴。 小蝴蝶的翅膀微微颤了两下。 对不起,萨岱霍斯攥了攥右手,声音低柔。 小蝴蝶摇了摇头,摇完后怕他看不见,又动着翅膀摇了摇。 萨岱霍斯心头一软,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心疼得不行:殿下,别怕。 小蝴蝶缓了缓,骤然失控的情绪尽数回拢,抬起头看着他:上将,对不起,我…… 殿下,萨岱霍斯打断他,伸出手指替他把颓下去的翅膀捞起来,别怕,别担心。 凌洲的眼眶的红晕又深了些,上将…… 萨岱霍斯:嗯,我在。 这次没有等凌洲开口,萨岱霍斯眸子里溢满柔色,堪堪遮住了眼底的所有情绪:殿下,跟我去南境吧,跟我待在一起。 他捞起另一边翅膀,少有的絮絮叨叨:一二军在那里,阿弗列、霍勒、纳恒元帅和阿拜尔元帅都在那里,医生也说让我们不要分开……分开太长时间。这边有亚维阁下他们看着,还有雌父和奥列伦希元帅,不会有事的,跟我去吧,好不好? 凌洲一怔,也顾不上其他,急急抱住萨岱霍斯的手指,轻柔地蹭着安抚着:上将? 萨岱霍斯顿了顿,颤着摸上他的翅膀:我真的怕了。 第141章 报告 凌洲瞳孔骤然一缩,整个的都愣在了那里,他呆呆地看着萨岱霍斯,下一瞬,眼眶倏地酸痛起来。 这个人,说着让他别怕,自己却…… 凌洲的胸口突然开始一抽一抽地泛着疼,心疼,自责,难过……还有后悔,各种情绪交织混杂,撕着扯着侵蚀着心脏,细细密密的疼痛浸入到了骨头缝里,一动就钻了心。 他张开翅膀,努力地把萨岱霍斯的整个手掌都包裹进去,翅尾轻轻拍着:对不起。 萨岱霍斯一怔:殿下? 凌洲把头埋进萨岱霍斯的手心里蹭了蹭,又抬起头来往四周看了看,没有多说:上将,把我也带去南境吧。 他把翅膀展开,顺势一振就飞上了萨岱霍斯的肩头:我想跟你待在一起,好不好? “!”萨岱霍斯的眼睛微微睁大。 不等他说话,小蝴蝶就轻拍了一下他的衣服:上将,快把精神力收回去。 恍惚间,萨岱霍斯下意识地听他的收回精神力。 几缕缠在魂灯联系上的精神力慢慢松开,拧成一股跑回了精神海,又自发地变扁成网,严丝合缝地贴上了原来的位置,除了有些许的薄外,与之前一般无二。 凌洲感受到魂灯联系突然变弱,这才安安稳稳地趴在了萨岱霍斯肩上。 小蝴蝶的翅膀才放下去,巴格理就率先打破了满厅的寂静:“萨岱霍斯上将,即便如此,你也不是非把大殿下带去南境不可吧?” 埃度冷冷道:“这还不是?那你觉得要什么才是?” 巴格理看过去:“我说的不对吗?南境军力强盛,有特报组为保障,就一定要去吗?” 埃度:“你——” 巴格理在他开口的那一刻就径直接上:“基塔迪族长刚刚不是也说了,什么来着,哦,是‘至少主都现在是安全的,只要保护严密,就不会出意外’,我没记错吧?兰兹族长?” 巴格理眼里露出浓稠的恶意。 埃度拳头一紧,狠劲儿咬了咬牙。 基塔迪抬眸,少顷又垂了下去:“巴格理族长倒是好记性。” 巴格理:“过奖。” 基塔迪盯着衣服上的扣子,声音听着却有稍许的虚:“不过是我一人之言罢了,何必当真。” 巴格理嗤笑不已。 埃度坐在那,想开口,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儿又觉得怎么说都不对,气得整个人都有些郁结。 “萨岱霍斯。”辗转间,约格泽昂忽然出声。 萨岱霍斯蓦地回神:“陛下。” 约格泽昂转了转扳指:“这些就是你要把适愿带过去的全部理由吗?” 萨岱霍斯:“不是。” 巴格理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基塔迪几人也纷纷转过了头。 萨岱霍斯点开光脑,将刚刚发过来的一份文件投到了旁边的大屏上:“这是医院的检查报告,”他手指一划,在一行字下画了一条线,“殿下的精神海受了重创,恢复期比之其他更长,因此,医生建议我和殿下不要分开太长时间。” 萨岱霍斯按下光脑上的定格钮,回身正对着约格泽昂:“这些,就是我要把殿下带去南境的全部理由。” “?!”巴格理在看清报告上的文字和底下印着的第三医院公章后,脸色一瞬铁青,扭头看向身后雄虫的眼睛阴桀狠辣。 雄虫吓得顿时腿就一软,直接就跪在了地上,疯狂地摇着头。 他不知道啊,他真的不知道! 巴格理死死地盯着他,好一会儿才瞥向旁边雄虫。 雄虫浑身一颤,连忙低着头捂住地上雄虫的嘴,和旁边人合力迅速把他拖了出去。 巴格理面色青得发黑,尖锐戾气藏也藏不住,却偏偏咬碎了一口牙也只能和着满嘴的血腥味一起生生咽下去,喉咙扯得绞疼夜说不出一句话。 他还能说什么?说既然如此,就让萨岱霍斯留在主都,转派其他人过去南境吗?说如果这样的话,那就让萨岱霍斯隔一段时间就奔回主都?还是说,只不过是医生的建议而已,而且是不要分开太长时间,根本没有一定要把适愿带去南境的必要? 如果没有先前的那一串,萨岱霍斯一上来就提这件事的话,尚且还有反驳的余地,但现在,无疑是诸多加持下的最后一击。 巴格理越想手掌攥得越紧,不怎么规整的指甲轻而易举地就刺破了皮,深深地陷进了肉里,流出来的血顺着往下淌,染红了整个手掌。 萨岱霍斯,萨岱霍斯!!! 小蝴蝶闻言倏然反应过来,翅膀一抬就整个的站了起来,挪着步子朝着萨岱霍斯的脖颈处靠过去,翅尾一振一振地轻轻蹭着,两只眼睛晶亮亮的。 约格泽昂扫了一眼大屏上的报告,指间动作微顿,他转眸,定定地看向同样在看着他的萨岱霍斯。 第150章 目光交汇间,各式意味轮番转过。 半晌,约格泽昂垂下眸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重新转起了扳指:“诸位觉得呢?” 话音刚落,埃度就第一个出了声:“陛下,顿特莱格没有意见。” 易哲维希瞥了几眼萨岱霍斯:“斯林洛亚没有意见。” 奥列伦希紧随其后:“主都军部没有意见。” “没有意见。” “……” 亚维见基塔迪迟迟没有动静,心不免提了提,他侧头看过去,低声道:“族长?” “……”基塔迪听着周围一声接一声的赞同,沉默良久,视线偏转游移间,最终落到了紧紧挨着萨岱霍斯的小蝴蝶身上。 “欸,基塔迪,”埃度毫无顾忌地直接伸腿踢了他一脚,面上尽是调侃,“干什么呐?这是在想哪个雌虫呢?” 基塔迪低头看了眼银白议服上刚印上去的异常显眼的灰黑脚印,脸色登时就黑了,抬脚就狠踹了过去:“陛下,兰兹没有意见。” 埃度被踹得差点儿连人带椅子的一起翻下去,火气刚冒上去就听见了这么一句,霎时自己动手直接把火灭了,大方地表示不予计较:“这还差不多。” 基塔迪侧对着上首的约格泽昂,无声地翻了个白眼给他。 埃度正暗自乐着,根本没有注意到。 很快,满厅只剩科米加没有动静。 约格泽昂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着扳指,漫不经心地撩起眼皮:“科米加呢?” “……”科米加雄虫面面相觑,没有一个人敢说话。 片刻后,巴格理手上松了劲儿,一一将陷进去的指甲从肉里拔出来,没了阻碍,血流得更快了,淅淅沥沥地就浸红了一片衣料,看着却莫名让人觉得怪异。 他随手在衣服干净处擦了擦手:“刚刚萨岱霍斯上将问了我几个问题,现在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一下?” 约格泽昂撇下眼,对着萨岱霍斯下颌一点。 萨岱霍斯会意,转向巴格理,举止斯文有礼:“阁下请。” 巴格理:“我也不多问,只问一个。” 他向后靠在椅背上:“萨岱霍斯上将,你确定要把大殿下带去南境吗?” 萨岱霍斯神情淡淡:“确定。” 巴格理:“那好,我问你,大殿下是雄虫,军部都是军雌,你觉得大殿下待在那会方便吗?” 凌洲:“……” 他满眼难言地看着巴格理。 刚是谁说的只问一个? 显然有这个想法的不只他一个,埃度早就被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弄烦了,皱眉嘲道:“科米加族长,您不是说只问一个吗?这都第二个了吧。” 巴格理面不改色:“我在问萨岱霍斯上将。” 埃度红眸一瞪,刚灭下去的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你——” “埃度。”基塔迪止住了他的话,眼睛直直地盯着巴格理,隐隐察觉到了一些不对劲。 埃度见他这样,也收了声,顺着他的视线盯过去。 萨岱霍斯眸色一闪:“抱歉,军部也有雄虫任职。” 亚维听着巴格理的话,不自觉地坐直了身体。 巴格理仿佛就在等着他这句话一样,立马接道:“你也说了,他们有任职不是吗?上将大人,你虽然是大殿下的雌君,但同样也是曼斯勒安的三军上将,是这场南境战争的统帅,你——” 凌洲蓦然意识到了什么,翅膀一动就要拍上萨岱霍斯—— “很抱歉,”萨岱霍斯径直打断了巴格理的话,清浅的蓝眸里没有半丝温度,森寒至极,冷得慑人,“殿下是我的雄主,一切之事我自会照顾妥当,无需他人置喙。” “——!”小蝴蝶骤然惊呆了,翅膀堪堪停在半路,两只眼睛登时睁得圆溜溜的,妥妥摆了两个“o”出来。 扭头看向萨岱霍斯的眸子里俨然已经装满了亮晶晶的小星星。 星星眼.jpg 发动成功。 “!”巴格理没想到萨岱霍斯会公然下他面子,脸色唰地就变了,厉声道,“萨岱霍斯!” 凌洲眼睛倏地一眯,身体一动就站了起来,一对翅膀绷得紧直。 萨岱霍斯察觉到小蝴蝶的动作,抬手安抚地摸了摸他的翅膀。 小蝴蝶翅膀一顿,终是不情不愿地软了下去,只是冷寒的视线依然定在巴格理身上。 萨岱霍斯上前一步,右手扶肩:“陛下,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第142章 通道 约格泽昂头也未抬:“什么?” 萨岱霍斯声音冷沉,话语一字一字地敲在在场众人的心头:“请陛下下令,封禁主都与南境的所有非战时通道。” “?!” 大厅内的所有目光登时都汇聚到了萨岱霍斯身上。 亚维一愣。 早年间,曼斯勒安动荡混乱,主都外壁垒薄弱,为了防止外敌毫无障碍地全面侵袭,先辈们耗费数月时间在主都外设置了重重壁障,而主都与南境间也只留下了两条通道。 一条用于日常来往;一条用于军队行进,非战时不会开启。 而随着局势的渐渐稳定,南境与主都之间的来往也慢慢多了起来,尤其在南境发现了第一座晶矿后,开采队大批次地赶赴南境,原有的通道也就不够用。在多次的会议商议后,又新修了一条又一条的通道,以方便两边来往。 虽说后来南境支脉隐隐有剥离趋势,联系渐弱,但所有通道依然没有关闭。不仅如此,当时为了提高事务处理效率,由几大家族共同提出并新建了几条家族专用光脑通道,用于两方简通讯,其内容绝对保密,就是虫皇也不能得知。 而现在,萨岱霍斯提出的一旦实行,则人出不去,消息也送不出去,无疑是要彻底断了各家族主家与支脉的联系。 “你说什么?!”巴格理霎时暴怒,“你要断了主都和南境的联系?你怎么敢!” 小蝴蝶翅膀一拍,整只的已经是站直了。 亚维听见巴格理异乎寻常的激动暴怒,联想到他之前的一系列诡秘行径,瞬间反应过来,目光倏地就直直地射了过去。 他想借着照顾大殿下的名义往南境送人!而放到现在才提,这些人…… 不,不只!亚维脑中神经转得几乎要擦出了火花,整个大脑工厂都在嗡嗡作响地计算着,烫得惊人,科米加旁系在南境,他一定有什么要告知南境,或者说,他们在南境搞的东西,已经快到时机了! 千回百转间,神经蓦地停在了一面出了结果的大屏上。 一定要赶在那之前断了主都与南境的联系!!! 他猛地转头看向基塔迪。 基塔迪眉头一直紧紧蹙着,手指不停地拨动着垂下来的眼镜链,若有所思,在察觉到亚维强烈的视线后稍有停滞地转过了头。 视线刚一对上,所有思绪就都连接了起来。 基塔迪对着亚维微微点头,随即不动声色地在底下踹了埃度一脚。 埃度正垂眸沉思,身体不自觉地带着椅子往后翘了翘,猝不及防被这么一踹,整个人差点儿直接砸下去,好不容易拽了把桌子堪堪稳住,火气噌地就冒上头顶。 他抬脚就踹,无声道:你干什么?! 基塔迪看着他刚想说话,一个不留神就被踹得连人带椅子往旁边一滑,好在椅脚静音,这边的动静才没有引人注意。 他一把扶住桌子,这会儿却是没工夫跟他瞎扯淡,对着他眸子微微一睁,使了几个眼色。 埃度一愣,顺着他的视线偏扫过去,正正瞥见了巴格理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 他眸色一凝,几转间蓦然睁大了眼睛。 亚维摩挲了下手指,抬眸直视着巴格理,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够传到大厅边上:“巴格理族长,你那么激动干什么?” 巴格理转头,绿眸里满是不屑:“怎么?看来兰兹旁系对切断联系一事赞同得很嘛,怕不是想趁此机会脱离主家吧?” 基塔迪:“科米加族长说笑了,亚维所说的不过是兰兹的想法罢了。” 巴格理声音霎时沉了下去:“你什么意思?” 埃度嗤笑道:“巴格理族长,你怎么总是喜欢问这个问题?还能是什么意思,兰兹和顿特莱格对这件事都没有什么异议啊。” “你说什么?!”巴格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疯了!你不怕旁系趁机脱离自成一家吗?!” 埃度听着巴格理一整天都是“你疯你疯”的,只觉得他才是疯了:“巴格理族长,现在最重要的也最危急的事,应该是右达符异兽入侵吧,你怎么还在这儿讨论什么脱不脱离的问题?” 巴格理被呛得一噎,整张脸都黑得不行,冷笑道:“我不过是就事论事而已,顿特莱格没必要一来就给我扣上那么大一顶脏帽子吧?” “既然是就事论事,”基塔迪端起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那还是先听听上将怎么说吧。” 第151章 巴格理脸色扭曲一瞬,随即猛地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环抱盯着萨岱霍斯,全然一副“倒要看看能说出什么东西来”的样子。 约格泽昂低头转着扳指看:“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放下安抚小蝴蝶的手:“是,陛下。” 他神情平静,面上不见半分波动:“其一,边境状况未明,封禁通道能有效避免外敌潜入突袭,最大限度地确保主都安全;其二——” 巴格理想也不想就直接打断他的话:“是,你是避免了,可主都的也出不去了,如果要支援呢?还要大费周章地重新开启吗?” 小蝴蝶兀自咬了咬牙……靠意念狠狠咬了咬牙。 萨岱霍斯看向他:“抱歉,我说的是封禁非战时通道,军部支援自从战时通道走。” 巴格理紧掐着不放:“战时通道只能军雌走,那雄虫呢?他们走哪里?” 埃度满脸看神经虫的表情看着他:“科米加族长,您是在跟我们说笑吗?你要把普遍没什么战斗力的雄虫送上去干什么?给异兽填牙缝?” 巴格理:“我说的雄虫当然不是那些连精神力都无法具化的废物。” 他身后的几名雄虫闻言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但下一秒又都收了回去,低着头战战兢兢。 基塔迪戴着眼镜,眼尖地瞥见那边的情况,镜片在灯下微微一闪:“不好意思,科米加族长,整个曼斯勒安,能精神力具象化的雄虫不过寥寥几数,照您这样的说法,岂不是基本都是废物?” 巴格理眼睛一眯,到底还是没有顺着他的话说:“就算数量稀少,可也实力强悍,难道不能前去对抗异兽吗?” 亚维:“所以,您是在说您自己吗?您想,去前线?” 巴格理:“你是在说我科米加无人?” 亚维:“不敢,不过,仅剩的十个科米加刚刚不是已经全部派出去了吗?” 巴格理一顿,猛然惊醒过来,但极快的反应还是让他迅速作出回击:“科米加是派不出来,难道兰兹和顿特莱格都派不出来吗?天天嚷着要事要事,你们不会想置身事外吧?” 基塔迪和埃度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摇头叹息:“哎呀,我们倒是想派,可兰兹家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处理处理政事还行,可上战场实在是没有那个实力啊,完全就是累赘嘛。” “对啊,巴格理阁下,顿特莱格的情况你也是知道的,他们连日常训练都不乐意去,上战场不是添乱吗?” “可不是嘛,白白长了他人志气,灭了自己威风……” “……” 两人这会儿都在不遗余力地贬低起自家的人,尤其是埃度,丝毫不见往日的嚣张狂傲,一唱一和的,巴格理的脸生生绿了。 凌洲:“……” 他一脸难以言喻地看着旁边脸不红心不跳戏瘾上身收都收不住的两个人,只觉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这一个二个的,都打哪儿学来的??? 巴格理被两人的无耻气得胸膛剧烈起伏,转身就喊:“陛下,兰兹和顿特莱格未免太过恬不——”他说着说着一下就堵住了气,上不来下不去地大喘气。 恬不知耻,凌洲在心里默默地给他补上了。 萨岱霍斯扫了他一眼:“陛下,两位族长说得不无道理,主都雄虫能具象化的都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不能的……”他顿了顿,没有继续说,“与其派过去,不如留在主都稳住局势,以免人心惶惶。” 亚维嘴角抽了抽,没用就没用吧,说得真委婉。 巴格理闻言,气一下强压下去:“陛下,不——” 约格泽昂抬手止住了他的话,抬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那么反对,不如你去上?” “……”巴格理一噎,半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是族长他怎么上? 巴格理眼底溢满怨毒,但视线瞥到约格泽昂身上的虫皇服制后还是暗自忍耐了下去。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好,就算如此,那关了地上通道不就行了,何必还要关了光脑通道,彻底断了主都和南境的联系?” 基塔迪一脸的莫名其妙:“科米加族长,通道不过是主家和支脉的,怎么会扯到主都和南境?” 埃度和着:“是啊科米加族长,只不过是关了家族内部通道而已,你想联系支脉完全可以走公共通道啊,照您这么说,难不成专用道没建起来之前都是跑着来往的吗?” 基塔迪淡声道:“飞着。” “……”埃度一脚踩过去,“哦,不好意思,是飞着。” “噗——” 两家雄虫忍不住笑出了声。 巴格理指甲霍地刺进去:“你们——” “陛下。”萨岱霍斯倏地出声打断他。 第143章 拐跑 约格泽昂掀起眼皮。 萨岱霍斯扫了一眼巴格理:“家族专用光脑通道保密性太高,从先前的几次作战来看,并不适合在战时开启。” 巴格理被这么一扫,登时就阴了脸。 他直直地盯着萨岱霍斯,目光阴狠:“萨岱霍斯上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萨岱霍斯声音淡淡:“没什么意思,不过是确保后方安全而已。” 这句话的指向性太强,巴格理立时拍案而起,震得桌子闷响:“我看你分明是暗指我们几大家族勾结外敌,背叛虫族!!” “诶,科米加族长,你这话说的我就不爱听了,”巴格理话音刚落,埃度就朗声接了上去,“什么叫‘勾结外敌,背叛虫族’,上将所言明明是为了后方安全,怎么到你这就上升到这种可以立马判死刑的高度了?你让我们着实感到瘆得慌啊。” 他说着说着还抱手使劲儿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身体力行展示着自己的害怕。 巴格理只觉他这一天都在里面搅浑水:“什么为了后方安全?那不过是光脑通道,异兽连光脑都没有,难不成还能顺着爬进来吗?!” 埃度立马接道:“那可不一定,指不定里面就有会这个的高手,到时候摸进去随便发布个什么暗害军部的指令给南境支脉,那还得了。” 他伸手戳了戳基塔迪:“对吧?兰兹族长。” 基塔迪抬手打落他的手:“右达符异兽形迹诡秘、记载颇少,又曾重创了先代军部,顿特莱格族长说得不无道理。” 巴格理看着对面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两人,气得手直抖:“你们,你们简直信口雌黄!” 易哲维希忽然开口:“巴格理族长如此笃定两位阁下信口雌黄,难不成是对右达符异兽颇为了解吗?” 亚维紧随其后,戏谑道:“是啊,巴格理族长,如今军部对右达符异兽知之甚少,倘若科米加有什么详细资料,不妨拿出来一观,毕竟也是为了虫族嘛。” 此话一出,其他人看科米加的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 连一直奔走战场与异兽作战的军部都不太了解的右达符,深居主都远离前线的科米加却对异兽资料了如指掌…… 巴格理无声地咬紧了牙,阴恻恻地瞪着亚维,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兰兹未免也太抬举我科米加了,连军部都不知道的,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如此,”基塔迪抬手扶了扶眼镜架,“那先前所说的一切就都有可能,事关虫族,阁下还是不要太过武断为好。” 不等巴格理回击,他径直站起身,右手扶肩:“陛下,兰兹赞同关闭通道。” 埃度也随之站起:“顿特莱格也赞同关闭通道。” 亚维几人纷纷起身相附。 巴格理见状愤恨不已,看着他们的眼里尽是怨毒暴怒。 约格泽昂随意地瞥了一圈,指尖转动扳指的速度依然不紧不慢:“科米加觉得呢?” “……”巴格理垂下眼皮,借着落下的阴影挡住了眸间情绪。 半晌,他陡然笑了出来,再抬眼已是恢复了往日的镇定,细看之下还带着一丝玩味儿与算计:“其他人都同意了,科米加自然无话可说。” 基塔迪皱起了眉,这样突如其来的转变莫名地让人感到不安。 小蝴蝶的翅膀一扇一扇的,心底隐约有些发沉。 “……”约格泽昂看了他几秒,随即收回视线,“伯恩。” 伯恩:“是,陛下。” 他走上前:“陛下有令。” 众人纷纷转身面对虫皇站立,右手扶肩。 伯恩:“一,由萨岱霍斯·斯林洛亚上将将大皇子适愿·温森特纳带去南境,务必护其周全,不得有失;二,科米加十名雄虫立即动身前往南境战场,一切听从上将指挥,不得擅自行动;三,自即日起封禁主都与南境的所有非战时通道,各家全力配合,不得有误。” 众人俯身行礼:“是。” 萨岱霍斯微蜷的手指几不可察地一松,肩上的小蝴蝶凑过去蹭了蹭,感受到脖颈上的细微痒意后,冷寒蓝眸里划过一抹柔色。 “嗡嗡。”一片“是”声中,埃度的光脑微微振了振。 第152章 他不动声色地点开一看,脸色霎时大变。 基塔迪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借着前面人的遮挡偏头看过去,压低声音:“埃度?” 埃度猛地回神,摇头表示没事,后背却是沁出了一身冷汗。 竟然是…… …… 出了议阁,外面已是日落将近,点点飘雪覆盖,朦朦胧胧地罩上了一层暗毯。 基塔迪和埃度站在台阶上,冷眼看着巴格理带着几名雄虫匆匆上了飞行器,原先站在大楼外面的科米加雄虫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等飞行器飞远后,埃度才忍不住地伸手戳了戳基塔迪:“欸。” 基塔迪往旁边站了站,端的是无比的嫌弃:“干什么?” 埃度眼睛一瞪,念及正事没有当场发作,而是转头四处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人后才低声道:“你今天怎么回事?” 基塔迪眼睛盯着阴沉沉的天也不知道在看什么,心不在焉道:“什么怎么回事?” “啧,”埃度撇嘴,“别装傻,你今天为什么不同意萨岱霍斯上将将大殿下带去南境?” 基塔迪:“我后来不是同意了吗?” 埃度恼了:“基塔迪!” “……”基塔迪终于收回不聚集的视线,侧头看向他,“埃度,大殿下是曼斯勒安唯一的皇子。” 埃度:“嗯哼,我知道啊,所以呢?” 基塔迪:“他只有二十四岁,而萨岱霍斯上将是军雌。” 两句话说的前言不搭后语,但与他相识多年的埃度还是听懂了,他眉头皱起:“你是担心大殿下被影响太过,偏向雌虫……” 他压低了声音:“以后登上……之后,激进改革?” 基塔迪不置可否,只是抬头看着远处的高楼大厦,悠悠道:“几百年了,曼斯勒安短期内经不起任何折腾了。” 埃度倍感费解:“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我们跟大殿下接触了那么多,你应该也了解了。况且这么长时间以来,大殿下的所作所为也根本和那些沾不上边啊。” 基塔迪勉强扯了扯嘴角:“你确定?” 埃度一愣:“什么意思?” 基塔迪转过身看着他:“大殿下这次为什么会差点没了命?” 埃度:“不就是因为盖德克吗?可这跟——” “为什么是盖德克,不就是因为先前大殿下为萨岱霍斯出头所以被他怀恨在心吗?”基塔迪打断他,“埃度,你自己想想,自大殿下回到主都以来,他的情绪、行事,被萨岱霍斯影响了多少?他是曼斯勒安皇位的唯一继承者,本该平衡各方,而不是为了雌君冲动行事。” 埃度闻言面色却有些古怪:“但——” “我知道,”基塔迪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我知道盖德克是自作自受,主都雄虫作孽太多,怎么处置都不为过,我也知道萨岱霍斯上将行事坦荡,对大殿下一片真心,不会撺掇大殿下强行……” 他顿了顿:“但是,这次的事你也看到了,大殿下一时冲动下差点就丢了性命——” 埃度开口:“不——”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你先听我说完,”基塔迪只觉太阳穴刺啦啦地疼,“你放心吧,我刚说的那些只不过是之前冒出的想法罢了,在大厅里我就想清楚了,不然我也不会同意,你就当我是一时犯蠢吧。” 埃度两次被打断,险些直接上手捂住基塔迪的嘴,但在瞥到他眼底的乌青后还是忍了又忍,强耐着性子听他说完后才张嘴,出声前又顿了顿,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基塔迪:“?” 埃度难得的宽慰了他一句:“行了,别这了那了的了,我知道你是因为担心大殿下。” “……”基塔迪神情蓦地一僵,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若无其事地看向他拍在自己肩上的手,眼里嘴里尽是嫌弃,“你干嘛?” “……”埃度只觉自己一腔真心喂了狗,蓦地收回手,面无表情道,“不过你有一点说错了。” 基塔迪疑惑道:“什么?” 埃度:“大殿下出事后我去查了查。” 基塔迪不明所以:“昂,我也查了,是盖德克记恨大殿下,但他们唯一的交集不就是那天的庆功宴吗?” 埃度:“不,我原先也是那么以为的,但盖德克虽然蠢,好歹还有点脑子,不至于因为被下了面子踩了一脚就死也要把大殿下拖下去。” 基塔迪眸色一凝:“你的意思是……” 埃度眸光微沉:“你还记得我们先前派了人去断了他的手脚吗?” 基塔迪神情一变,声音蓦然提高:“你是说——” 埃度看着他:“刚刚收到消息,我派出去的人问了当时动手的人和在场的亚雌,也四处调查了一番,最后确定。” 他的手指微微蜷曲:“是他们提到了大殿下,而盖德克刚好只听到这么一句,他以为是大殿下派人废了他的手脚,所以才那么恨,才死也要杀了大殿下。” 埃度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地重重砸在基塔迪的心上,砸得他四肢冰凉:“你说,什么?” 埃度抿了抿嘴角,长长地叹息一声:“基塔迪,这件事说到底,是我们对不住大殿下啊。” 第144章 等等 “呼——” 冷风卷着飞雪呼了过来,不偏不倚地砸在基塔迪的眼皮上,逼得他猛地闭了眼。 埃度:“你——欸,你去哪?!” 这一下像是把基塔迪给砸醒了,他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沾在睫毛上的雪絮,睁开眼就转身张开翅翼,倏地飞了出去。 埃度猝不及防被展开的翅翼扇得一仰,边上的雪全都扑到了脸上,堪堪躲开后就见基塔迪早已飞出了大楼台梯,他想骂虫的心都有了,伸手抹了把雪后就振动翅翼追了上去。 簌簌冰雪再度落下,很快就盖住了地上的几许脚印,和旁边厚毯融为一体,了无痕迹。 …… 上将府外。 这次来得太过匆忙,萨岱霍斯身边连一个亲卫都没有带,易哲维希只得从第三军抽了几名军雌出来先行带着十名雄虫去南境。 易哲维希的声音自光脑里传来:“你还带着大殿下,一个人看不过来,先让军雌看着把他们送过去。” 萨岱霍斯把小蝴蝶勾到手心里:“听雌父的。” “……” 易哲维希生平第一次想抬头无语望天,念及面前的一群军雌才硬生生忍住了。 之前一言不发直接关了权限的人是谁? 他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一切小心,照顾好大殿下。” 萨岱霍斯:“雌父放心。” “嘀。” 通讯关闭。 萨岱霍斯看着一秒就关闭的通讯页面,神情微微一顿。 凌洲趴在他的手心里,一抬头就看到他眼里的几许迷茫。 凌洲:“……?” 他撑着直起身,戳了戳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垂眸,声音带着几丝还没有从茫然中回神的懵:“嗯?” “……”小蝴蝶听得翅尾一红,触角不自觉地蜷了蜷,一时忘了要干什么。 萨岱霍斯终于回神,轻轻晃了晃小蝴蝶:“殿下,怎么了?” 咳。 凌洲在心里低咳一声,勉强正经了些。 小蝴蝶看着萨岱霍斯,曲起翅膀比了个问号:“?” 怎么了?看到什么了? 萨岱霍斯一顿,抿了抿嘴角,少见的有些犹豫,片刻后,还是将手腕上的光脑转了一下,正对着凌洲。 凌洲疑惑地凑过去一看—— 通讯已被对方挂断,系统检测到您一秒前仍在说话,是否回拨? 凌洲:“……” 他无言地看着页面上的那一行特意标了红的小字。 真贴心。 又看了看那还加了粗的“一秒前”。 真扎心。 小蝴蝶静默了一会儿,抬起翅膀拍了拍萨岱霍斯的掌心,动作里满是同情……安慰的意味。 萨岱霍斯重新转回了光脑,食指伸着轻敲了一下小蝴蝶的脑袋。 小蝴蝶:“……” 呵,雌虫。 “上将,等等——” 萨岱霍斯刚要转身,就被叫住了,抬头一看,赫然是刚刚才甩了其他揪着他问这问那的雄虫一路急飞过来的亚维。 萨岱霍斯:“亚维阁下?” 亚维飞到萨岱霍斯面前,喘了两口气收回了翅翼:“上将,请让我跟大殿下说两句话。” 凌洲现在一看到他就想起当年的那句“一看就不是正经兔子”,他动着翅膀比了个大大的叉。 我拒绝。 萨岱霍斯一眼就看见他那蠢蠢欲动的触角,只当没看到小蝴蝶的翅膀,伸手把他往前托了托:“阁下。” 凌洲:“……” 他不可置信地转头看向萨岱霍斯,整只蝴蝶都麻了。 呵,营养剂贵了,感情淡了。 亚维也当没看到那被比得异常显眼的叉,伸手就接过小蝴蝶:“大殿下。” 第153章 萨岱霍斯见小蝴蝶安安稳稳地站在了亚维手心,转身走到了一边,靠在飞行器上静静地看着凌洲。 凌洲回头,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触角都快要够上去了,折起翅膀:“?” 亚维神情认真:“你放心,主都这边我和族长他们都会仔细盯着,不会出什么大乱子的。” 凌洲正色起来,翅膀点了点,随即又指了下他腕间的光脑。 亚维顺着看过去,明白了他的意思:“好,我会和萨岱霍斯上将保持联系的。” 凌洲翅膀点了点,指了下议阁大楼的方向。 亚维暼了一眼:“放心。” 小蝴蝶翅膀重重地点了点,两只翅膀大张开,做了个拥抱的姿势。 从没觉得爱情虫这么正经靠谱过,一朝醒来就变成蝴蝶话不能说精神力不能用心里苦涩得不行的凌洲几乎要流下两行热泪。 亚维抬手拍了拍小蝴蝶的翅膀,神色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郑重:“大殿下,还有一件事。” 凌洲见他那么慎重,忙收了翅膀严肃地看着他。 你说。 亚维谨慎地左右望了望,确定没有人后才俯下身来凑近。 凌洲见状神情愈发肃穆,连呼吸都下意识地放缓了些。 亚维在一片凝重得堪比什么大型虫星会议……间谍暗中接头一样的氛围中缓缓开口:“据说没有感情基础的新婚雄雌虫之间有七日之痒,你和萨岱霍斯上将分开了那么长时间,一定要趁这个机会挽回感情——哈哈哈哈哈——” 亚维彻底憋不住了,笑得整只虫就差在地上打滚。 凌洲表情登时一片空白:“……” 随即整只蝴蝶都裂开了。 神特么的没有感情基础! 神特么的七日之痒! 他张了张嘴,平生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特享版的如鲠在喉。 他僵着身体转过头看着亚维,眼里明明是一片想杀虫的意味,偏偏某只一天天正事不干一件满心满眼都在关心他人新婚生活的雄虫笑得手剧烈地抖个不停,掌心里的小蝴蝶几次都险些被抖下去,连平衡都困难更别说用眼神杀虫了。 凌洲:“……” 小蝴蝶气得头脑发昏,几度缺氧……也可能是被颠的,完全忘了自己可以飞。 一直盯着这边的萨岱霍斯见小蝴蝶被晃得翅膀尖尖都蔫了,顾不得其他就几步跨上去将他接回来平平稳稳地托着:“殿下?” 小蝴蝶终于能完完整整地喘一口气出来,他颤颤巍巍地伸出一只翅膀攀上萨岱霍斯的手指,整只蝴蝶都气若游丝。 萨岱霍斯一慌,小心翼翼地抬起手里捧着的小蝴蝶:“殿下?” 一旁看见萨岱霍斯过来就强按着自己止住笑的亚维:“……” 他僵着一脸的狂笑,瞠目结舌地看着一秒就变得虚虚弱弱一派弱柳扶风地靠在萨岱霍斯手上的小蝴蝶,整只虫都要在风雪中凌乱了。 看着眼前一脸担心着急的萨岱霍斯,联想到不久前自己倾心倾力传授给凌洲的兰兹爱情宝典,亚维只觉得一腔真心喂了狗。 神特么传授爱情宝典! 这还需要爱情宝典?! 曼斯勒安影帝都不够他拿的! 亚维顾及着面前的萨岱霍斯,极力克制着自己只往天上翻了三个白眼,扯着一脸假笑道:“不好意思,我雌父叫我回家吃饭了,就先不打扰二位了。” 话音刚落就转身径直飞了出去,俨然一副半秒都不想在这里多待的样子。 “……”凌洲一边演得上头,一边在心里默默无言望天。 这话怎么在虫族都这么盛行——哎呀。 小蝴蝶演得正欢,猝不及防被拍了头。 凌洲:“???” 他抬头看着连手指都没有收回去的萨岱霍斯,满眼迷茫震惊与幽怨,活脱脱在看正在七日之痒的新婚对象。 萨岱霍斯:“……殿下,过了,亚维阁下已经走了。” 凌洲:“……” 哦。 小蝴蝶半秒收回所有戏,乖乖巧巧地站在他手心。 “……”萨岱霍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万分的头疼。 他无奈又好笑地晃了两下小蝴蝶,带着就转过了身。 “萨岱霍斯上将,等等——” 才迈出一步,就再一次被人叫住了。 “……”凌洲眨了眨眼。 啊哦? 萨岱霍斯淡定自若地收回步子,转身看过去—— 赫然是刚刚从议阁大楼奔过来的基塔迪和追了个够呛才堪堪追上来的埃度。 萨岱霍斯一一看过去:“两位阁下。” 基塔迪赶得太急,气息都有些不稳,喘了口气,视线一直瞄向小蝴蝶:“抱歉,上将,请给我一点儿时间。” 萨岱霍斯眉梢几不可察地挑了挑,却没什么动作:“阁下请。” 埃度缓了缓,看向基塔迪。 凌洲抬头看着基塔迪,却见他眸色沉沉,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基塔迪握了握手掌,深吸了一口气,右手扶肩,郑重地对着凌洲行了个礼,沉声道,“大殿下,很抱歉。” 小蝴蝶整只的都快成了“o”形,他一脸茫然地看着基塔迪:“???” 怎么了? 萨岱霍斯见状眸色微闪,唇线微微绷直。 良久,基塔迪起身,却没有接着说什么,而是面向了萨岱霍斯:“上将,今天的事,我很抱歉。” 萨岱霍斯声音淡淡:“阁下言重了。” 埃度见此手指一曲,走上前想说些什么,又被基塔迪拦住了。 基塔迪将埃度按回去,从外套口袋里拿出了一个圆牌递过去。 凌洲低头一看—— 掌心大小的淡黄色圆牌,上面刻着一些繁复花纹,花纹中间是线条柔和状似花体的“兰兹”二字,牌子边缘有些掉色,看着年代已久。 凌洲一愣,这是? 基塔迪:“这是兰兹族牌。” “?!” 第145章 抱抱 埃度眸子里满是惊骇,话到嘴边又生生咽了下去。 萨岱霍斯低头扫了眼基塔迪手里的圆牌:“阁下?” 基塔迪维持着手上的动作,淡声道:“上将是斯林洛亚家的,可能不太了解。” “兰兹支脉在南境,早年间虫族动荡,连带着族中也出了不少事,”基塔迪没有多说,“族牌是先辈制作的,用来号令旁系,见其如见族长。如今南境动荡,通道即将关闭,我虽传了消息过去,但那边也不一定能收到,还是带着族牌更为保险。” 他将族牌又往前递了递,眼睛直视着萨岱霍斯:“上将,请收下吧,南境形势不明,他们可以帮助你。” “在南境战争彻底结束之前,兰兹支脉将听您指挥。” “这些年,多谢军部一直护着南境旁系。” “……” 凌洲眸色微闪,明白了他的意思。 南境支脉近些年来本就与主家趋离,哪怕下了命令他们也可能会借着通道不稳的由头无视。而族牌则不一样,有了它,支脉那边是无论如何都会听从的。 不过……小蝴蝶的翅膀无意识地振了振。 “……”埃度站在后面定定地看着基塔迪,沉默半晌,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与兰兹族牌相似的赤红色圆牌走上前递了过去:“这是顿特莱格的族牌。” “!” 凌洲猛地抬头。 他转眸看过去—— 寥寥几许花纹上刻着一排潦草狂放的字,估摸着应该是“顿特莱格”。 基塔迪讶然,扭头看过去:“埃度?” 埃度没有理他,只是把牌子往前伸了伸,态度随意地仿佛只是在给一张纸:“上将,你拿去吧,有了这个,他们都会听你的。” “……”凌洲的翅膀慢慢垂了下来,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两枚圆牌,神情颇为复杂。 萨岱霍斯垂眸看着递到面前的族牌,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绪。 少顷,他将小蝴蝶放上肩头,伸手一起接过了族牌,微微颔首。 “多谢。” …… 不知不觉间,雪又大了不少,伴着冷风横刮,顷刻间就淹没了基塔迪和埃度飞到远处的身影。 “啪嗒。” 一颗凝成了一团的小雪块正正坠到了小蝴蝶的头上。 小蝴蝶被砸得一歪:“!” 萨岱霍斯瞥见,抬手替他把掉到一边的雪块拨下去,再轻轻擦了擦小蝴蝶头上沾着的雪粒。 小蝴蝶察觉到萨岱霍斯的动作,立马委屈巴巴地转身,张着翅膀要抱抱。 “……”萨岱霍斯忍不住笑了笑,翻手上去挡在小蝴蝶的头上:“殿下,雪大了,我们先上去。” 小蝴蝶瞪大眼睛:“?” 他看着无视他的抱抱转身就往飞行器走连根手指都没有碰碰他的翅膀的萨岱霍斯,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营养剂还没涨价呢,感情就淡了? 第154章 小蝴蝶越想越委屈,嘴巴……翅膀一扁就要哭给某只雌虫看—— 萨岱霍斯踏上飞行器垂下来的台梯,遮着小蝴蝶的手落下来摸了摸他的脑袋:“乖,上去再抱。” “……”小蝴蝶的翅膀噌地就烧红了个彻底。 噢。 他将自己的翅膀团吧团吧,缩成一团后挡住脑袋后就不动了。 一秒后,又嗖地探出头来,谨慎又紧张地从萨岱霍斯的指缝里望了望后面,看着萨岱霍斯后面一片白茫茫没有半点儿要来人的迹象后才收回脑袋,安安稳稳地蜷在了萨岱霍斯手心里。 “嗒。” 舱门关闭。 小蝴蝶眼见着萨岱霍斯走到了沙发上坐下,欢天喜地地就扑棱着翅膀要抱上去—— “?” 一只手伸过来,挡在了小蝴蝶面前。 第146章 兰兹爱情宝典 “吧嗒。” 小蝴蝶猝不及防刹车不及,正正的就撞上了萨岱霍斯的手背。 小蝴蝶被撞得晕晕叨叨,迷迷糊糊地就要顺着身体惯性往下坠,又被萨岱霍斯翻手稳稳托住。 小蝴蝶半真半假地原地转悠了几圈后直挺挺地倒在了萨岱霍斯掌心,活脱脱表演了一个蔫了吧唧。 “……”萨岱霍斯无奈又好笑地晃了他两下,强行按下暂停键,“殿下?” 唔? 凌洲眼睛半阖,垂着翅膀看着他。 萨岱霍斯拨了下他此刻软塌塌的翅膀,托着将小蝴蝶放到了一边印着几只小白兔子的毯子上,眸中情绪意味不明:“自己玩吧。” “?”小蝴蝶没明白他的意思,懵懵地站在毯子上看着他。 直到眼睁睁地看着某位上将大人收回手,向后靠坐在沙发上,抬起手腕点着光脑,整整的漫长的五分钟过去后依然没有别的动静,别说抱抱了,就是看都没有朝他这边看一眼后,小蝴蝶彻底傻了。 凌洲:“???” 他震惊地望着萨岱霍斯,翅膀缓缓曲起,摆了个方方正正规规整整……歪七扭八的“o”形出来。 一直忙上忙下跳来跳去的神经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赶着跑着蹿到了正确位置,催着拉着将讯号传回了主脑。 凌洲眨眨眼,又眨了眨眼,终是从乱糟糟的毛线团一般乱麻麻的思绪中顺出了一根线——上将生气了。 这条线一出来,先前干的那些事就争先恐后推推攮攮地往外跑,凌洲倏地就反射条件地抖了一下。 哦吼,完了。 凌洲麻木着脸偷偷地瞄了一眼萨岱霍斯状似平静的神色,越看心越凉。 他说怎么先前那么容易就糊弄过去了,感情是在这儿等着收拾他呢。 凌洲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仗着翅膀的遮挡四处瞅着,本着先躲为妙的生存法则偷偷地往后挪了挪—— “殿下,去哪儿?”萨岱霍斯头也没抬,精准地止住了凌洲后退的步子。 凌洲:“……” 他堪堪收回刚退了半步的翅膀,面上一派视死如归地看着萨岱霍斯。 小蝴蝶翅膀缓缓升起,随即疯狂左右摆动,带起了一股股杂乱的风。 不去不去,哪儿也不去。 萨岱霍斯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 凌洲从他似笑非笑的眼神里会出了些许意味。 他懂了。 联想到亚维当初连夜整理发过来的“兰兹爱情宝典”,凌洲脑中神经飞速在里面旋转着,将里面的可用知识一个一个地搜刮出来,再一点一点地罗列排布。 他悟了。 小蝴蝶收回翅膀,垂下拍了拍萨岱霍斯的手。 没有反应。 他也不泄气,而是挪到手掌边缘,曲着翅尾顺着掌心纹路轻轻慢慢地刮过去。 萨岱霍斯本在点着光脑发简讯,猝不及防间一阵细微挠人的痒意就在手心蔓延,神经勾带间手掌无意识地一抖。 他蓦地抬眸。 凌洲原本只想引起萨岱霍斯的注意,不承想刮着刮着心思就跑到了别处,满心满眼都是萨岱霍斯掌心里或浅或深的掌纹,以前……小蝴蝶翅膀一红,无声地咳了两声,这会儿变成丁大点儿的蝴蝶了,倒是可以仔仔细细地看一看——欸? 才看到一半,凌洲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好不容易缓过来了,睁眼就是一片雪白。 “?” 第147章 反省 凌洲茫然地转了转眸子,盯着面前平整光滑几乎要可以直接踩上去溜冰的……白色板子吧,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他整只的都面朝桌板趴在了桌子上。 凌洲:“……?” 他竖起触角扑腾着爬起来,控诉般地转过身看着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的萨岱霍斯。 翅膀狠狠比了个巨大的问号:“?” 小蝴蝶见他没有抬头,又用翅膀拍了拍桌子。 萨岱霍斯听到声音,抬眸看过去。 凌洲见他终于抬头,赶紧抖着翅膀继续比问号。 舱内顶灯微暗,透过半抬的眸子在萨岱霍斯的眼睑下打出了一小片阴影,完完全全将眸间情绪掩盖下来,一向低沉的嗓音此刻含着几分喑哑:“殿下,怎么了?” 凌洲:“……” 好听是好听,就是都是些虫言虫语。 他定定地盯着萨岱霍斯看了几秒,果断抛弃摆了几次都没发挥正确作用的问号,翅膀一张就扑过去抱住了萨岱霍斯放在一边敲着桌子的手指,乖巧地蹭了蹭。 我错了。 “……”萨岱霍斯手上动作一顿,随即放平任由小蝴蝶抱着,垂眸继续看着手腕上的光脑,并没有什么别的反应。 小蝴蝶翅膀一扁,抱着萨岱霍斯的手指轻轻晃了晃。 我真的错了。 萨岱霍斯撩起眼皮,对着小蝴蝶笑了笑。 凌洲眼睛倏地亮了。 有戏?! 还没乐弯完,就见萨岱霍斯抽出一直被小蝴蝶紧紧抱着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脑袋:“离到达南境还有段时间,小光屏在驾驶室,殿下如果无聊的话就去找它玩吧。” 说完就收回了手,继续低头看着光脑。 凌洲感受到头顶的温暖一瞬消失,整个人……整只蝴蝶登时就站了起来。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出大问题了。 凌洲的神情霎时严肃起来,没再像之前那样摸摸蹭蹭企图蒙混过去,而是开始认认真真地思考……和自我反省。 偌大的飞行器里一时陷入了寂静。 小光屏终于见到许久不见的主人和雄主人,激动得在光屏上打出了一串的乱码,原本想直接冲上去给两位主……雄主人一个大大的拥抱,不想刚冲到一半就被视野中突然出现在飞行器内还和主人亲昵蹭蹭的小蝴蝶惊住了,硬生生转着机轮急刹车停在了半路。 小光屏:“???”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里,先前更新过后台的小光屏屏幕上唰唰唰地就打出了一系列的狗血悬疑大片,整个人……整个光屏顿时义愤填膺。 就在它刚想硬着头皮摘掉墙头草的帽子,义正辞严地—— 就听到一声“殿下”。 小光屏顿时犹如五雷轰顶,第一百八十次庆幸自己没有直接杀出去,第一千八百次感叹自己的机智,感叹完就轻车熟路地悄悄躲在墙后面,偷偷冒出半个脑袋来,做贼似的左瞧瞧右瞅瞅。 眼见着舱内越来越沉默,光屏上也紧张地忍不住一闪一闪的,多年的见风使舵生涯让它在这一刻充分发挥顶级墙头草的眼力见儿,悄无声息地就半米半米地退回了驾驶室。 嘤,吓人。 寂静半晌,萨岱霍斯终是按捺不住抬头看过去—— 只见小蝴蝶将自己团吧团吧蜷成一团,寂静无声地缩在桌角,瞧着莫名透出几分落寞与委屈。 萨岱霍斯心头一跳,下意识地放下光脑就要起身—— “啪。” 第148章 打字 一声轻响,顶灯的亮度倏地调高,照得桌面愈发的白,不小心沾上的零星银粉也不时闪动着。 萨岱霍斯被光照得晃了下眼,定睛看过去的时候小蝴蝶早已不在原地。 萨岱霍斯心口一慌,下意识扭头:“殿——” 才转到一半,就看到小蝴蝶扑棱着翅膀飞在左边。 他的呼吸不自觉地颤了一下,是骤失骤得的巨大起伏。 萨岱霍斯几不可察地抿了抿嘴角,抬手戳了戳突然跑到他左手腕边的小蝴蝶,半是叹息道:“殿下,怎么跑得这么快?” 凌洲没有注意到,察觉到他的动作后就势仰起了头,用翅膀尖尖戳了戳手腕上的光脑。 萨岱霍斯一愣,试探性地问道:“要光脑?” 小蝴蝶点了点翅膀。 萨岱霍斯虽然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很快就解下了链扣,展开屏幕平放到了桌面上:“怎么了?” 小蝴蝶挪着翅膀凑上去,轻轻地贴了一下萨岱霍斯的脸。 萨岱霍斯一怔,还没来得及说话小蝴蝶就飞回了桌子上。 第155章 凌洲动着翅膀点开光脑,按下按钮投出了大屏,弯折翅尾开始打字。 打了两个字后又看向萨岱霍斯,见他一脸怔然,不禁举高翅膀晃了晃,晃完后才意识到他现在太小了,又碰了碰萨岱霍斯放到桌上的手。 “嗯?”萨岱霍斯陡然回神,眸子偏向小蝴蝶,温声道,“怎么了?” 小蝴蝶抬起翅膀,指了指光屏。 萨岱霍斯顺着看过去—— 上将。 他蓦地明白了凌洲的意思,抬手摸了摸蝴蝶脑袋,开口应道:“嗯,在呢。” 小蝴蝶不太习惯地动着翅膀打着字,一路磕磕绊绊,不时还删除重打。 萨岱霍斯也没出声,只是坐下来静静地看着他,俨然一副认真交谈的模样。 打打删删后,凌洲也渐渐适应了,字出来的速度飞快—— 上将,我错了。 我就是想尽快找到那些证据,就直接拉着亚维去祭司殿了。 后来,后来一系列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担心布利华佩他们反应过来,就…… 他趁着间隙偷偷地瞄了一眼萨岱霍斯,见萨岱霍斯看得认真,又继续点着翅膀打字。 就稍微急了那么一点儿。 凌洲边打边仔细斟酌着用词,尽量不让自己往火上再倒油,但奈何实时光屏太给力,即使他删得飞快也没什么大用,小蝴蝶翅膀一摊,也不挣扎了,噼里啪啦地就把所有事情交代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就感觉头有点昏,眼前一花就倒了。 他交代完后,僵着身体看都不敢往后看一眼,按着翅膀就继续打字。 上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 认错才堪堪打了一半,翅膀就被人拦住了。 凌洲蓦然一抖,余光瞥着修长的手指,硬着头皮转过身:“?” 揄系正利 却见萨岱霍斯神情淡淡,眸色暗沉看不清任何情绪:“……知道什么了?” 这题他会! 小蝴蝶噌地就侧过身,翅膀动得飞快。 我不该不和你说一声……商量就跑去祭司殿。 不该在精神海震荡的情况下还逞强不去医院。 不该—— 还不该什么? 凌洲自认已经非常流畅的思路倏然卡了壳。 没了吧? 他悄悄地瞥了一眼萨岱霍斯,被他冷淡的眼神激得一抖,堵在半路的壳瞬间就下去了。 不该在发简讯的时候瞒着你。 不该让纳恒元帅他们拦下消息。 不该…… 凌洲越打心越凉,反思完后又重新反思了一遍,想着萨岱霍斯当时的神情,心里愈发难受。 等凌洲彻头彻尾地自我剖析和深刻反省完后,他停下了动作,转过身仰头看向萨岱霍斯,翅膀一点传上了最后三个字,翅膀向上一曲,拢起的心将后面的字框在了里面。 对不起。 “……” 第149章 情话 萨岱霍斯彻底怔住了,愣愣地看着一动不动保持着比心的小蝴蝶。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间塌陷,空了一块后又重新被别的填满,热流蜿蜒淌过,暖意融融。 凌洲清凌凌地看着萨岱霍斯,见他一直没有什么反应,不免有些不安,他眨了眨眼睛,歪了歪脑袋,又把翅膀尖尖往下压了压,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半晌,在凌洲眨了第一百八十次眼睛险些眨成闪蝶后,萨岱霍斯终于伸出手碰上小蝴蝶,帮他把弯折的翅膀放下来。 小蝴蝶乖乖地顺着他的力道垂下翅膀。 萨岱霍斯轻轻地揉了揉,又拨了拨小蝴蝶的触角:“真的吗?” 凌洲被拨得有些痒,下意识缩了缩脑袋,缩完后又凑了上去,翅膀狠狠地点了点。 真的真的。 萨岱霍斯的手松了松:“那以后呢?” 凌洲立马转过身咔咔打字:以后都和你商量,一定不会再瞒着你。 萨岱霍斯俯身凑近了些,眼里划过一抹逗弄,声音听着却有些喑哑,好似刻意带了分诱哄的味道:“殿下,如果我说,想让你以后一直乖乖待在我身边呢?” 低沉温柔的嗓音丝丝绕绕地钻进凌洲的耳朵,一路激起痒意,酥酥麻麻地缠进大脑神经,凌洲顿时一个激灵,一时不察就把所有理智都扔了出去:待待待,你去哪儿我去哪儿。 “……”萨岱霍斯蓦地笑出了声,察觉到笑得太放肆又抬手挡了挡,闷闷地笑,免得气着蝴蝶。 凌洲:“……?” 他迷茫地眨了眨眼,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 怎么了? 萨岱霍斯笑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忍下了笑意,看向凌洲的蓝眸里满是暖意珍惜,他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笑道:“殿下,怎么这么傻,当心哪天就被我拐跑了。” 凌洲更茫然了,怎么又扯到拐不拐跑了? 但被萨岱霍斯这么一笑,刚丢到一边的理智又自己慢慢爬回来,绕到里面堵住了漏风的大脑,蝴蝶翅膀悄无声息地烧红了。 想到自己刚刚说……写了什么,他一边在心里默默唾弃着自己的色令智昏,一边又忍不住昏昏地想,拐跑就拐跑吧,反正,反正…… 蝴蝶翅膀一瞬红了个透彻。 萨岱霍斯瞥见上面不正常的薄红,眉梢微挑,不再逗蝴蝶,把他托着捧在手心:“好了,逗你的,”他稍稍凑近了些,含着笑,将凌洲以前讲给他听的那些什么情话必背一百句学了个十成十,“我可舍不得。” 凌洲:“?!” 他的眼睛一瞬睁大,自底下冒出的特意霎时翻涌而上,震得心脏都剧烈跳动个不停,一对翅膀连带着上面的银粉仿若都红了个彻底,整只蝴蝶都滚烫滚烫的,烫得萨岱霍斯手指不自觉地一蜷。 他眸底笑意更浓,抿了抿嘴角轻咳一声,神情认真起来:“殿下,以后不这样了,好不好?” 嗯? 小蝴蝶慢慢仰起脑袋。 萨岱霍斯低低地叹了口气,捧起小蝴蝶贴了贴:“真的吓到我了。” 凌洲一怔,愧疚与自责再次蔓延溢出,他心疼地凑上去抱住了萨岱霍斯,翅膀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脸,非常认真地点了点。 不会了,再也不会了。 萨岱霍斯感受到小蝴蝶的触碰,笑了笑:“殿下一文。” 凌洲闻言笑开了,动着翅膀飞下去,嗒嗒点着打出了字:马不能追。 一人一蝴蝶含笑相望,眼中暖意融了满窗冰雪。 驾驶室内,小光屏轻轻按下按钮,关了舱内的摄像,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家花还是最香的……嗯??? 他光屏上的代码一瞬扭曲,完全不理解自己刚刚为什么会冒出这样的想法。 嘶…… 中邪……中病毒了? …… 军部监狱。 四楼走廊最里面,粗长的发锈铁栏严密地立了一排,辟出了一间昏暗牢房。 盖德克一动不动地侧趴在冰冷的黑瓷地面,半边的假肢本就因为没有好好医治而有些不稳,再加上先前剧烈的挣扎拖拽,已经脱落了大半,只是堪堪吊着几缕,以一种极度扭曲的姿势摆在地上。 他身上都是自己这几天嘶喊狂砸弄出来的划口,一道一道的血淅淅沥沥地从里面淌出来,在漆黑的瓷砖上染了一次又一次,一层又一层的血泥沾染覆盖,整间牢房里都充斥着几近腐化的血腥味。 站在栏杆外守着的军雌早已习惯扑面而来的腐味儿,只是对他今天没有任何发疯怒吼砸假肢撞栏杆的行为而只是安静地在那趴着感到一丝狐疑,但见他一身是血连呼吸都是有一气没一气的,也就没有多想,只是抬手按在了腰间配枪上,以防万一。 “嗒嗒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自廊道另一边传来。 军雌神色一紧,双目锐利如鹰般盯视着那边。 等见到来人后,军雌惊讶道:“少将?!” 第150章 撒娇 来人一身黑金军装,肩上星章熠熠生辉,赫然是第三军少将。 他走到铁栏前站定,俯视着趴在地上的盖德克:“这几天情况怎么样?” 军雌立马俯身行礼:“前几天都是大喊大叫砸墙的,今天倒是没有什么动静。” 第三军少将闻言挑了挑眉:“哦?” 他屈起手指敲了敲铁栏,沉闷的响声登时回荡在狭窄的牢房。 盖德克此前一直没有任何反应,身体内巨大的虚脱感让他听不到也看不到,直到铁栏敲响带动着特制地砖的振动才终于意识到有人过来了。 他身体动了动,手杵着想站起来,但几天的怒吼横撞和没吃东西所带来的无力感让他根本撑不起来,只能扯着脖子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转过了头,也看不清面前人的样貌,唯一清晰入目的就是那一双擦得乌黑锃亮与这间脏污腐臭牢房格格不入的军靴。 盖德克下意识地以为这是萨岱霍斯,抖着身体狞笑了几声:“哟,上将大人来了,怎么?不去陪我们亲爱的大殿下了?” 第156章 “还是说,”他的笑容愈发恐怖,带着股大仇得报的快意与疯狂,“大殿下他,死了——哈哈哈哈哈哈——看来第三医院的水平也不怎么样嘛——你是不是恨毒了我了?啊!来呀!来杀我啊!杀了我你的殿下也回不来了!!!哈哈哈哈哈哈——” 旁边的军雌皱起眉,眼里满是嫌恶,手一按就要上前,又被第三军少将抬手拦住了。 第三军少将冷眼睨着他,等他笑得差不多了才淡声开口:“让阁下失望了,上将和大殿下已经前往南境了。” 盖德克的笑声戛然而止,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这句话里面的深意,他顾不得问眼前的人是谁,不可置信地叫道:“你说什么?!” 第三军少将俯下身,堪称贴心地扩大了声音放慢语速,好让他听得更清楚一些:“我说,大殿下,早就已经,没事了。” 盖德克顿时如遭雷劈,扭着骨头也要把头抬起来,彻底看清了说话军雌的样子,他失声尖叫:“不可能!不可能!那可是圻珞厓果!!他不可能还活着!!!” 他目眦欲裂:“一定是你们在骗我!一定是!!!我——啊——” “啧,”第三军少将被吼得皱紧了眉,不耐地一脚踩在他的胸口上,强行止住了他的尖叫,“阿拜尔元帅说的没错,你果然很吵。” 盖德克眼睛充血,双目突起,被踩得说不出话,只能怨毒愤恨地瞪着他。 第三军少将直视着他:“上将得陪着大殿下,南境情况又不明,如今也腾不出手来收拾你,倒是便宜你了。” 盖德克没听他说什么,一心只想弄死他。 第三军少将对他的眼神视若无睹:“把严讯器拿过来。” 军雌讶然:“少将?” 严讯器是审讯密器,非上将令不得动用。 哪怕说话的是少将,军雌也不敢去拿:“这——” 第三军少将抬起光脑,点开展过去:“上将令。” 军雌顺着一看,俨然是萨岱霍斯的命令,他立时不敢多话,俯身行礼:“是。” 少顷,一阵推拉刺响后,盖德克就感觉到胸前淤积的气一瞬就通畅了些许,他立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又被生冷的空气激得胸腔生疼。 还没缓过来,就感觉自己的身体蓦地腾空。 他瞪大眼睛,哑着嗓子吼道:“你们要干什么?!” “严讯器,”第三军少将的声音自后面悠悠传来,“阁下听过吗?” “!”盖德克瞳孔骤缩,幼时见过的恐怖画面一下全都涌入眼前,莫大的恐惧惊惶从耳鼻间灌入,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你们要干什么?!我是雄虫!!!是兰兹雄虫!!!你们要干什么——” “哐当。” 所有的嘶吼都被关进了黑箱里。 “啊啊啊啊啊——” 监狱顶上的积雪被震下来了几许,第三军少将缓步走出大门,一路留下泛着黑红之色的血脚印,细看之下还落着几点残渣。 “呼——” 飞雪覆盖而上,霎时了无痕迹。 …… 飞行器上。 小蝴蝶和萨岱霍斯贴了好一会儿,才万分不舍地将自己撕下来。 萨岱霍斯看着重新飞到光脑旁的小蝴蝶,有些疑惑:“嗯?怎么了?” 小蝴蝶翅膀狠狠往旁边一抖,点点银粉纷纷扬扬,整个人……整只蝴蝶瞬间支棱起来了,他踱着步子点着翅膀,嗒嗒打下了两个字:算账。 萨岱霍斯:“……?” 他不解地看着凌洲:“算账?” 小蝴蝶大力地点了点头……翅膀。 萨岱霍斯彻底懵了,但瞥见他的动作,还是谨慎地开口:“算什么账?” 小蝴蝶抬起翅膀指了指萨岱霍斯,意思很明显——算你的账。 萨岱霍斯一愣,不禁抬手指了指自己,纳闷道:“我?” 小蝴蝶点了点翅膀。 嗯哼。 萨岱霍斯眨了眨眼,有些不明所以,抬手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失笑道:“殿下,怎么了?说给我听听,让我明白明白?” 小蝴蝶抬起翅膀拍了拍他的手,随即就侧过身在光脑上打起字:上将,你右手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心头蓦然一跳。 他眨了眨眼睛,蓝眸里满是茫然:“嗯?什么伤?” 凌洲:“……” 他瞪了下眼睛,直勾勾地注视着眼前不知道从哪儿学来的装傻充愣试图蒙混过关的上将大人,撑起翅膀比了个大大的问号:“???” 萨岱霍斯只觉得射出去的光弹拐了个弯儿全都反弹到自己身上了,他抬手揉了揉额角,拉长尾音:“殿下——” 小蝴蝶根本不听,支棱起翅膀扑腾着拍了拍他的手,拍完犹嫌不够,又在光脑上飞快地打下了一行字:快说快说,撒娇没用。 “……”曼斯勒安军部战神,斯林洛亚未来的族长,年仅二十七岁的三军上将——萨岱霍斯·斯林洛亚,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人像教育小虫崽一样拍着脑袋……拍着手说不要撒娇。 萨岱霍斯脸都木了,只感反弹过来的光弹威力太大,偏偏某位已经拟态成蝴蝶的殿下还在一刻不停地蹦跶……打字。 凌洲打完那一行字后就陷入了沉默,认认真真思索了一秒后立马又在下面加了一行字:也不是没用,但现在没用。 嘶…… 凌洲只觉得这句话越看越奇怪,怎么读都读不通顺……或者说,没有完整表达出他的……嗯,想法。 这么想着,他干脆整只的转过身,嗒嗒补充了一句:上将,虽然现在撒娇没用,但以—— 欸?! 他字还没打完就发现自己整只的都腾空而起了,迷茫地往下一看,发现是萨岱霍斯把他托起来了,他就势转过身,趴在萨岱霍斯的手心里看着他:“?” 萨岱霍斯提撸起小蝴蝶,满脸的一言难尽:“……殿下,以后少看点儿小说吧。” 凌洲:“???” 他睁大眼睛,虽然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这儿来了,但翅膀还是下意识地摇得快出残影,全身都写着拒绝。 不要。 “……”萨岱霍斯无奈又好笑地看着他,实在没忍住抬手敲了他一下,哄小虫崽似的,“好吧好吧,看吧看吧。” “……”凌洲总感觉哪里不对劲,瞅了萨岱霍斯好几眼。 萨岱霍斯叹了一口气,妥协地向后靠在椅子上,将小蝴蝶稳稳地放在交叠的腿上:“先前和异兽打了几次,被勾了一下。” 凌洲一愣,旋即意识到是在说手上的伤,他倏然直起了身,振动翅膀飞到了萨岱霍斯的右臂旁,轻轻地用翅膀碰了碰,心疼极了。 萨岱霍斯抬手垫了下他蔫下去的翅尾,声音和缓温柔:“殿下,没事的,很快就可以恢复了。” 小蝴蝶蹭了蹭他的手指,还是蔫嗒嗒的。 萨岱霍斯想了想,温声道:“殿下,以后你来监督我吧。” 小蝴蝶一怔,仰起头:“?” 监督什么? 萨岱霍斯:“监督我,不要动右手,好不好?” 小蝴蝶翅膀一顿,立即大力地点着翅膀,原本垂下去的翅尾也立时挺直起来,整个的都欢实了不少。 萨岱霍斯眼底笑意洇晕,摸了摸他的脑袋。 “啪。”小蝴蝶蓦然起身,翅膀一拍。 萨岱霍斯眨了眨眼:“怎么了?” 小蝴蝶伸出翅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还有这个。 萨岱霍斯愣了一下,随后明白过来,低低地笑了两声:“好,还有精神力也要监督。” 嗯。 小蝴蝶缓慢而又用力地点着翅膀,摇头晃脑的,满意至极。 萨岱霍斯眸子里是装也装不下的笑意,手指勾勾触角拨拨翅尾,一刻也不停歇。 少顷,凌洲蹭了蹭他的手指,用翅膀卷了卷他的手腕。 萨岱霍斯手指一蜷:“嗯?要光脑吗?” 嗯。 小蝴蝶点点翅膀。 萨岱霍斯伸手将光脑拿下来,放到小蝴蝶前面:“打字累吗?还是用精——” 他敏锐地察觉到凌洲倏然射过来的视线,登时将未尽之言全数咽了回去,轻轻推了推光脑:“打吧,殿下。” 打什么?打虫吗? 凌洲用充满谴责的眼神看了他几秒,才低下头开始打字。 第151章 正经 萨岱霍斯略显心虚地摸了摸鼻尖,悄摸个声儿的不敢再动。 凌洲很快就打了一行字出来:上将,南境情况怎么样了? 萨岱霍斯扫过去,正色起来:“我来的时候还好,但后来纳恒元帅传了消息过来,有些不太对劲。” 凌洲:? 萨岱霍斯眉头微蹙:“说是,有几头异兽莫名其妙地突然消失了。” 凌洲一顿,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消失? “嗯,”萨岱霍斯也感到不解,“纳恒元帅他们猜测可能是异兽的一种……能力。” 第157章 凌洲的翅膀无意识地卷成了两个圈圈:还点了这技能呢?! “……”萨岱霍斯微微偏头,轻笑了一声。 凌洲见状歪了歪脑袋:上将,你是觉得这不是异兽的能力吗? 萨岱霍斯点了一下小蝴蝶的脑袋:“嗯……不好说,只能说这个确实太过玄幻了些。” 凌洲点点头……翅膀:噢。 萨岱霍斯摸了摸他的翅膀:“别担心,等过去后再看看。” 凌洲动着翅膀卷了卷他的手指:嗯。 萨岱霍斯摸了一会儿他的翅膀,想起什么似的:“殿下。” 小蝴蝶抬头:“?” “那个……”萨岱霍斯一时想不起来,停了几停后道,“道班鲁是?” 喔,小蝴蝶松开萨岱霍斯的手指,点着光脑将道班鲁先前找基塔迪和埃度的事打了出来。 萨岱霍斯看完眸光微凝:“盖德克?” 嗯,凌洲点点翅膀,感叹了一句:这么大点儿地方,怪复杂的。 那边小蝴蝶正摇着翅膀叹息,这边萨岱霍斯盯着光屏上的字却是眸色沉沉,想到先前基塔迪说的话,不由地敲了敲手指。 凌洲忽然感到周身有点冷,不禁仰起头,敏锐地察觉到萨岱霍斯身上隐隐散发出来的寒气,小蝴蝶脑袋一歪:“?” 他戳了戳萨岱霍斯的手。 怎么了? 萨岱霍斯瞬间回神,迅速收敛情绪,对着小蝴蝶笑了笑:“没事。” 小蝴蝶还是有些不明就里,但见他没有多说也就暂时将其抛至一边,翅膀勾着萨岱霍斯的食指安抚地晃了晃。 萨岱霍斯讶异道:“力气这么大啊?” “……”小蝴蝶气结。 他“啪”地拍在萨岱霍斯手上,气鼓鼓地用意念哼了一声。 萨岱霍斯失笑,手指顺势一落,逗着蝴蝶:“哎呀,脾气也大。” 凌洲:“……”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萨岱霍斯,眨了眨眼,随即猛地跃起,径直扑上萨岱霍斯的脖颈,抖着翅膀四处挠他痒痒,扑腾个不停。 “欸,别……”萨岱霍斯被弄得下意识后仰,又担心压着小蝴蝶不敢乱动,脖颈处的皮肤丝丝麻麻地泛着痒意,逼得他手指不自觉地蜷曲攥紧衣服,“殿下……好了……” 他呼吸无意识地急促了几分,后颈仰出了一道弧度,突起的喉结彻底暴露在小蝴蝶的翅膀下,被扑腾来扑腾去地扫了好几下。 萨岱霍斯急喘了一口气,受不住地抬手勉强挡住小蝴蝶乱动的翅膀,声音都有些断断续续:“殿下,好……好了,我错了……别……” 小蝴蝶终于停下动作,美滋滋地宛如刚刚得胜的大将军,潇洒地一甩翅膀,终是往后退了退。 他在心里乐得不行,这么长时间了,终于赢了那么一次,真是太—— 欢欣鼓舞振个不停的翅膀倏地停在了半空。 凌洲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却见他靠在椅背上,呼吸急促,眼尾泛着微红,蓝眸里似是盈上了一层浅淡水光,顶灯一照就折出些许波光,神情是罕见的茫然。 凌洲僵着身体往下一看,原本一丝不苟全部扣上的扣子散了一颗,光洁的脖颈上是一道一道被揉捻出来的细微红痕,细看之下还带着星星几点银粉,恰好勾在了末梢处,更衬得愈发…… 啪。 凌洲一巴掌按死了思绪神经开关。 一瞬空白的大脑里登时争先恐后地冒出了几个想法。 过敏了? 我的翅膀有毒? 还是……??? 凌洲整只蝴蝶腾地就烧红了,翅膀啪唧一下把自己严严实实地盖了进去。 天,他都干了什么?! 小蝴蝶越想越红,恨不能将时间倒流,死死按住几分钟前中了邪的自己,最后干脆扁成了一张薄纸,悄无声息地直直垂落,躲在黑金衣摆后面不敢冒头,全力假装自己只是一只纸蝴蝶。 救命,救命…… 半晌,衣摆被人轻轻拉开。 小蝴蝶感受到周围骤进的光线,吓得头也不回地就往里面钻,不承想刚钻了一半就被人捏住了翅尾。 “!”小蝴蝶登时僵在了原地,一动不动地被捉出来,烧得通红的蝴蝶翅膀被迫袒露在灯下。 小蝴蝶:“……” 救命。 萨岱霍斯的声音自前面传来,稍许喑哑,又似含着几分笑意:“殿下,今天可不是元宵节,别团着了。” “……”小蝴蝶用0.05的倍速慢慢打开红透了的翅膀,悄悄抬起头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的眼尾还泛着一点儿红,但眸子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清浅,先前散开的扣子也被重新扣上,稍微遮挡了一下上面的红痕。 凌洲默了几秒,又想拿翅膀挡住脸了。 不料翅膀刚抬起来,就被萨岱霍斯伸手挡住了,他看着小蝴蝶笑得罕见地有些不正经,慢条斯理道:“殿下,被非礼,哦,不对,被占便宜的可是我,怎么躲起来的反倒是你呢?嗯?” 萨岱霍斯往前凑了凑,眉眼含笑。 凌洲:“……” 他不是,他没有,他没有那个想法。 啊—— 凌洲的内心世界几度崩裂。 一是他真的不是那个意思。 二是他好像真的干了那种事。 三是萨岱霍斯居然,居然…… 凌洲看着他眼里明晃晃的戏谑,偏生又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能抖着翅膀拍了拍空气。 萨岱霍斯见状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小蝴蝶的脑袋:“想占就占吧,没事。” 凌洲:“……” 他真的不想……嘶……真的没有。 凌洲的思绪绕着脑子崩溃地跑了几圈马,终于想起来了差点落灰的众多小说和兰兹爱情宝典里面的各式撩人技巧。 他的表情一下就变了,眼睛微微眯了眯,似笑非笑地看了眼萨岱霍斯,抖着翅膀悠哉哉地落到他腿上,在萨岱霍斯疑惑的目光下轻描淡写地打下了几个字:上将,不喜欢吗? 萨岱霍斯一愣,随即耳尖霎时通红,张了张嘴硬是没说出来半个字。 凌洲将一切尽收眼底,曲了曲触角,继续打着:好吧,我还以为—— 小蝴蝶翅膀嗖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了回来,整只的都打了个寒战。 哎呀,打不下去了。 他边抖边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应该把亚维拉进通讯小黑屋里关着了。 “没有。”萨岱霍斯蓦然开口。 凌洲一愣,嗯? 他仰起头,一时没反应过来,没有什么? 萨岱霍斯抚了抚小蝴蝶的翅膀,声音微微发颤:“没有不喜欢。” “!”小蝴蝶刚刚恢复正常颜色的翅膀再次烧了起来。 “不过,”不等他有所反应,萨岱霍斯就勾了勾他的翅尾,“到时候,殿下可得,礼尚往来。” 凌洲:“……?” 他整个人……整只蝴蝶又惊又喜又怕。 礼尚往来…… 救命—— “叮咚——” 一声脆响自顶上传来,堪堪将正经气氛带进来。 “飞行器即将到达南境,请做好准备哦~哦~哦~” 上扬的尾音立时回荡在整个舱内。 “……”凌洲这么一听登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他一脸难以言喻地仰头看了眼天花板,翅膀点着打字:小光屏??? 萨岱霍斯嘴角几不可察地抽了抽:“八成是。” 凌洲默了,委婉了,是十成是吧。 寂静几秒钟后,凌洲正了正神色,有些惊讶:怎么这么快? 萨岱霍斯笑了笑:“不快了,南境范围很大,到驻扎地那还得要一段时间。” 噢,小蝴蝶点了点翅膀。 对了,凌洲终于想起来自己之前想问什么了:上将,盖德克那是怎么回事啊?他怎么就去监狱了? 萨岱霍斯一顿,眸色暗沉一瞬,片刻后又勾了勾嘴角:“军部查到他先前参与了祭司殿的事。” 他没再说没什么事之类的,只是这么一句话,凌洲反而相信了,他点点翅膀:那要怎么? 萨岱霍斯有一搭没一搭地拨着小蝴蝶的触角:“没事,军部会按流程走的。” 噢,小蝴蝶点点翅膀,不再问了。 几天来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神经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如今骤然放松下来,凌洲蓦然感到几丝困倦,翅膀一垂就趴到了萨岱霍斯的腿上,全然一副信赖眷恋的模样。 萨岱霍斯眸子里晕开了融融笑意,担心他一个迷糊就掉下来,托着将他放在了掌心靠着:“殿下,睡一会儿吧,到了我叫你。” 好,小蝴蝶挪了挪身体,拍了拍萨岱霍斯,翅膀合拢比了个睡觉的姿势,示意他也休息一会儿。 萨岱霍斯眉眼含笑,温声应着:“好。” 小蝴蝶高兴了,蹭了蹭萨岱霍斯,自己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暖暖靠着就睡过去了。 第158章 萨岱霍斯轻柔地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也闭上眼休息了。 外面暴雪席卷,舱内恒温系统缓缓运行着,漾起一阵又一阵的温馨暖意。 驾驶室内,小光屏按下按钮——全速前进! 第152章 准备 南境。 大帐内,纳恒靠在桌边,眼睛一直盯着面前落着一串红点的光屏。 “嘀嘀。” 光脑响起,他低头点开:“阿拜尔?” 阿拜尔的声音自光脑里传出,听着有些严肃:“纳恒。” 纳恒一顿,倏地直起身:“怎么了?异兽有动静?” 阿拜尔:“异兽倒是没有动静,不过——” 他刻意拉长了尾音,偏偏就是不接着说。 纳恒敲了敲桌子,多年相识深知他旁人越问越要卖关子的德行,只能耐着性子等着,隔着光网无声地朝他翻了个白眼。 事实证明,纳恒的确了解阿拜尔,在说完话就不见纳恒问后,阿拜尔等了半分钟就按捺不住了,噼里啪啦如竹筒倒豆子一般地就全说了出来:“我这边刚刚收到了智能光屏的消息,萨岱霍斯和大殿下已经进到南境好长一段时间了,估计马上就要到了。” 纳恒一愣,随即猛地一震:“他们要到了?!” 阿拜尔听上去心情非常好:“嗯哼。” 纳恒长舒了一口气,片刻后又倏地反应过来,眉头微皱:“怎么说得那么笼统?它芯片出问题了?” 阿拜尔:“……” “而且怎么我没有收到?”纳恒接着道,神情更加不解。 阿拜尔:“哦,可能智能光屏没有通知你吧。” 纳恒:“……你在说什么废——” 阿拜尔就等着他开口赶在最后一秒抢先道:“谁叫你上次说人家是个球呢。” 纳恒:“……它本来就是个球。” 阿拜尔啧啧感叹了两声:“语言的妙用啊,纳恒元帅。” 纳恒:“……” “啪。” 通讯蓦地就被挂断了。 纳恒慢条斯理地关了光脑,重新靠回了桌边。 呵。 …… 飞行器。 “叮咚,飞行器已行至营地前方,即将降落哦~哦~哦~哦~” 凌洲生是在这堪称魔音贯耳的尾音中硬醒了过来。 他懵了几秒,稍微清醒了点儿后便无言地仰头望天……花板。 啊。 萨岱霍斯也是刚刚醒来,抬手揉了揉额角,半阖着眼睛缓了缓听到声音后的头疼。 少顷,他放下手,点了点小蝴蝶,帮他把还在仰着的脑袋点回来:“殿下。” 凌洲收回脑袋,卷了卷萨岱霍斯的手指。 昂。 萨岱霍斯笑了笑:“要到了,准备准备该下去了。” 噢,小蝴蝶点了点翅膀,点完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就是只蝴蝶,准备什么? 他迷茫地看着萨岱霍斯,动着翅膀在光脑上打出字。 萨岱霍斯眸子里意味不明,托起小蝴蝶来到衣领处,微微向后仰起脖颈,声音里是藏也藏不住的戏谑:“殿下,这些,你准备怎么办呢?” 凌洲显然睡懵了,完全忘了自己先前干了什么,此刻顺着萨岱霍斯的话抬头一看—— 修长的脖颈上是外套领子竖起也挡不住的凌乱红痕,虽然相比之前浅淡了一点儿,但……还是非常明显。 “!”死去……暂时沉睡的记忆登时就醒了个彻底,凌洲整只蝴蝶当场就傻在了半空。 嘶—— 他狠狠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完了。 第153章 抵达 “叮咚,飞行器已经行至营地上空,即将降落哦~请做好准备哦~哦~哦~” 小光屏愈发魔性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舱内,凌洲却是越听身体越僵。 眼看着就要彻底僵成一座石膏了,萨岱霍斯稍微收敛了一下,也不再逗他:“好了,用治疗仪照一下就没了。” 小蝴蝶登时如蒙大赦,恭恭敬敬……乖乖巧巧地立马飞到桌子底下,把摆在那的医疗箱拉出……没拉动。 “……”他用意念咳了一声,不尴不尬地甩了下翅膀,若无其事地飘到一边立正站好。 萨岱霍斯再也忍不住地笑出声,抬手轻拍了一下他的脑袋,拉出医疗箱,取出治疗仪,自己覆上去照了照。 顺着转了一圈,萨岱霍斯就关了仪器。 小蝴蝶见状立时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瞅了瞅,见真的什么痕迹都没有后才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上将的威名保住了,真是吓死个蝴蝶了。 他煞有介事地拍了拍自己,又红着翅膀贴到萨岱霍斯手背上,轻轻蹭了蹭,老老实实地认错。 我错了,我下次不这样了。 萨岱霍斯闻言眉梢一跳,似笑非笑地看着凌洲,轻声道:“那可不行。” 凌洲刚想点头,随即反应过来萨岱霍斯说的是什么,登时就傻了:“?!” “叮咚,飞行器已成功降落,两位主人一定要注意安全哦~小光屏在这里等你们~” “咔嗒。” 舱门缓缓打开。 “嗯,”萨岱霍斯应了一声,闷笑着捞起红透了的小蝴蝶,稳稳地放到肩上,“殿下,走吧。” 嗯…… 小蝴蝶强忍着脸上的臊意,展开翅膀拍了拍自己,强打起精神……强正经起来,定定地趴在萨岱霍斯的肩头。 临出舱门,他撑着转过身,举起翅膀摇了摇,跟小光屏道别。 驾驶室内,自飞行器降落后就一直盯着那边的小光屏透过摄像清晰地看到了小蝴蝶歪头歪脑的动作,整个人……整颗球顿时激动得上蹿下跳,险些撞裂了外壳。 啊啊啊啊啊——好可爱啊啊啊啊—— “咔。” 舱门蓦地关闭。 …… “呼——” 刚塌下台梯,迎面就是一阵寒风伴着飞雪扑来,兜头盖脸地就浇了小蝴蝶一身。 小蝴蝶:“……” 妈呀,怎么南境也这么冷。 他默默地抖了抖翅膀,抖掉上面的落雪,才抖完,整只蝴蝶就被接过去了。 小蝴蝶:“?”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萨岱霍斯托着将小蝴蝶捧在手心,轻轻替他扫了扫身上的雪,笑道:“都快成雪蝴蝶了,还是抱着吧。” 噢。 小蝴蝶卷了卷翅膀尖尖,安安静静地趴在他掌心里了。 萨岱霍斯眸子里划过一抹笑意,侧曲起手指将他拢在了腹前,挡住了簌簌飘落的雪花。 “上将!”“上将!” 阿弗列带着几名军雌远远跑来。 他跑到萨岱霍斯面前站定,红眸里满是欢喜,雪光一照亮得发光:“上将,你终于回来了。” 凌洲眨眨眼。 “上将。”身后的军雌纷纷俯身行礼。 “嗯,”萨岱霍斯点点头,见阿弗列双手猛搓,大有一副要就着雪地促膝长谈一表思念之情的样子,赶在他开口前先接道,“别在这儿挡着了,回帐再说。” “哦,对对对,”阿弗列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寒风,忙侧身让开道,“先进去先进去。” 萨岱霍斯护着小蝴蝶,大步流星地往大帐走去:“现在情况怎么样?” 阿弗列几人跟在后面:“纳恒元帅在帐里,阿拜尔元帅还在长河那守着……” 几人越走越远,说话声也渐渐隐没在漫天风雪之中,小光屏操纵着飞行器缓缓停至后排,补上了那空缺多日的位置。 …… “嗒嗒嗒。” “进。” 纳恒早已等候多时,闻声抬头望过去。 萨岱霍斯大步走进来:“元帅。” 纳恒站起身,挑眉道:“哟,上将大人,好久不见啊。” 萨岱霍斯习以为常地走过去,并不打算像以往一样当复读仪,倒是跟在后面的阿弗列兴致勃勃,俨然一派没当够的样子:“可不是嘛,都快一年了。” 凌洲:“……” 感情四舍五入就是这么入的是吧? 纳恒罕见的有些卡壳:“……” 倒也不必如此配合。 布伦塞收到消息就匆匆赶来,刚踏进来就正正好听到这么一句,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嘲道:“那你是该好好修修光脑了。” 阿弗列无声地望过去,一切意味尽在不言中。 纳恒偏头泄出了一声笑,又在阿弗列转过来的幽怨目光中堪堪憋了回去,轻咳几声强行正经起来:“小殿下呢?” 小蝴蝶探出了半个脑袋。 这里。 萨岱霍斯抬起手,让凌洲扑棱着翅膀飞到半空中:“在这。” 其余三人眼睛倏地睁大,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丁点儿大的蓝紫色小蝴蝶。 阿弗列脑子都没转就脱口而出:“这是什么东——”又在萨岱霍斯撩起眼皮的那一刹那被布伦塞杵了杵,堪堪清醒过来,嘴动着叭叭捧,“好别具一格精妙绝伦精致非凡的拟态,不愧是大殿下,拟出来的就是和别人不一样。” 第159章 凌洲:“……” 大可不必。 他受不起。 “……”布伦塞抬手捂住脸,默默地往旁边移了移。 纳恒却像是根本没有听到一般,全身心地都定在了小蝴蝶身上,眸光微微闪动,一丝情绪自银眸里划过,快得让人看不清,转瞬间便消失无踪。 萨岱霍斯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元帅?” “啊?”纳恒猛地回神,迅速收敛了纷乱的心绪,讶然道,“怎么这么小?” 凌洲:“……” 不算小了,真的。 他蓦然飞回了萨岱霍斯肩头,抬起翅膀戳了戳他的脖颈。 萨岱霍斯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嗯,正好可以带着。” 凌洲:“……” 他不自然地动了动翅膀,堪堪遮住泛红的翅尾。 他又不是电话手表。 “……”纳恒失笑,戏谑地看着萨岱霍斯,“行吧行吧,以后小殿下可就交给你了,好好带着啊。” 萨岱霍斯颔首。 凌洲:“……” 算了,就这样吧。 纳恒又闷闷地笑了一会儿,终是彻底正经起来,抬步走到光屏处:“好了,这几天你不在,简讯传过去的终究是有些笼统,还是让我来说吧。” 萨岱霍斯颔首,转头看向前面的光屏。 纳恒手划着点开大图:“这几天异兽出现了几次,来的频率比较高,但数量却很奇怪。” 萨岱霍斯:“奇怪?” “嗯”纳恒点头,将每一次的战报图都罗列在上面,“你看,除却第一次,其他的都是只来了一头,流弹处理掉后都拉去了后面。” 凌洲动了动翅膀,也跟着凑上去看着,虽然他对军事战争这方面基本上可以说是完全不懂,但也觉得无比奇怪,怎么会每次都只来一头? 萨岱霍斯看着上面的战报图,眉头微皱:“一头?” “是啊,”纳恒双手抱臂,“各种资料显示右达符智商显然不低,而能把先代军部打成那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明明已经死了好几头还要这样白白给我们送兽头的,还都是成长体,真的是,非常奇怪。” 布伦塞若有所思:“难道说,它们有什么计划?” 阿弗列“嘶”了一声:“什么计划需要这么送兽头?这加起来都六七——” 他蓦地停住了:“成长体,成熟体是不是还没有出现过?!” “你的意思是——”布伦塞眸色一紧,“可成长体数量虽说较少,这样下去也够耗个几个月的。” 纳恒眼睛一一扫过大图:“拖延时间?” 阿弗列一惊:“什么?!” 纳恒看向萨岱霍斯:“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先辈记载,右达符一贯用幼年体探路,成长体做先锋,消耗战斗力……” 纳恒懂了他的意思:“你是说,右达符可能不是为了,或者说,不只是为了损耗我们的战力?” “什么意思?”阿弗列听着有些懵,“不是说做先锋——” 他蓦地一拍桌子:“对啊,探路的是幼年体,成长体应该是一群涌上做挡啊,怎么会只派一头出密林。” 布伦塞眉头皱得死紧:“怎么看怎么诡异。” 萨岱霍斯眸色微沉:“元帅,先前说的探测仪怎么样了?” 一说起这个,纳恒脸色就有些青:“检测部传来消息,那一批探测仪和摄像有几个确实有问题,传过来的讯息或是不全或是完全错误,但直到现在也查不出原因。” 萨岱霍斯蓦地转身:“什么?” 纳恒看着萨岱霍斯,一字一顿道:“检测结果显示,那些仪器一切正常,内部没有损坏,也没有任何被人为干预的痕迹。” 凌洲瞳孔一缩。 仪器检测没有任何问题,但传出来的讯息就是错的? 他眨了眨眼,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冷,忍不住往萨岱霍斯脖颈处缩了缩。 这都什么灵异事件。 萨岱霍斯抬手安抚地摸了摸小蝴蝶。 阿弗列补充道:“还有之前也是,异兽莫名其妙地就消失了,只留下几块看不出什么东西来的晶石。” 凌洲顿时觉得自己更冷了。 第154章 感情牌 纳恒神情凝重:“那些晶石我也查过了,里面并没有精神力的迹象。” 布伦塞抬眸:“先前在主都拍下的那一批晶石也都检查过了,里面也没有精神力,但却会吞噬接触者的。” 阿弗列点点头:“嗯,那些晶石现在还封存在密库里呢。” 纳恒:“这就是比较奇怪的一点了。” 阿弗列一愣:“啊?” 纳恒转过身:“南境的这几块晶石,并不会吞噬精神力。” “什么?!”布伦塞和阿弗列对视。 晶石自拿回来后就直接送去了研究地,两人一直忙于应对异兽突袭,对此并不是十分了解,如今骤然听闻,不免万分诧异。 凌洲听着这接二连三的堪称诡异的奇妙事件,只觉得脑壳嗡嗡发疼,乱成一团的毛线脑子是转也转不过来理也理不清爽,绕着绕着还险些把自己给锁里面去了。 他低眸沉思了几秒钟,发自内心地觉得自己还是老老实实安安静静地当一枚小蝴蝶挂件吧。 这么想着,又往萨岱霍斯脖颈处挪了挪,要不是顾及着还有人在,整只蝴蝶就全都贴上去了。 萨岱霍斯动了动脖颈,让他靠得更舒服些,手上点着打了一张表出来:“异兽还在密林,阿拜尔元帅他们不可能一直在那盯着,阿弗列。” 阿弗列:“上将。” 萨岱霍斯将打好的表传给他:“那边先按这个轮流值守。” 阿弗列迅速接收文件:“是。” 萨岱霍斯走上前,点开光屏大图:“现在还不知道异兽的目的是什么,先……” 几人站在大帐里,低声商量着接下来的安排。 等到大雪终于停了,里面的声音才渐渐弱下去。 “嗯,”萨岱霍斯关了光脑,“那就先这样,一切等接过出来再说。” “是。” 萨岱霍斯颔首,对着阿弗列和布伦塞道:“你们先去吧。” 两人俯身:“是。” 等他们出去后,萨岱霍斯才转过身:“元帅,您有话想说?” 纳恒一愣,随即哑然失笑:“啧,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萨岱霍斯神情不变,只是伸臂倒了杯水递过去。 纳恒笑着接过,随意地喝了一口:“行吧,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问问咱们的上将大人现在打算把我和阿拜尔两个非一线战斗人士丢去哪儿啊?” 凌洲:“……” 只能说还好这儿没有记者,不然过不了几分钟,什么‘军部内部不和,将领内讧厉害,萨岱霍斯借职务之便欺压前辈’的新型花边新闻就要满虫星地飞了。 萨岱霍斯微微挑眉,听出了他的意思,也不答话,就只是悠悠地另倒了一杯水,拿起旁边柜子里放着的备用棉签蘸了蘸,喂给肩上的小蝴蝶喝。 “……?”小蝴蝶很迷茫,但还是下意识地顺着萨岱霍斯的动作喝了点儿,喝完后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儿的渴。 “……”纳恒见状也明白萨岱霍斯不同意,只能抬步走到他面前,挤出一个完美和蔼的笑容,试图打打温情牌:“萨岱霍斯,不要那么绝情嘛,你小时候我都不知道抱过你多少次了,看在这份上,我们也可以再商量商量嘛。” 咳咳咳咳。 小蝴蝶只庆幸还好自己喝完了水,不然这会儿就得当场表演一个蝴蝶喷水了。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笑得一脸灿烂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别有所图……有事相商的纳恒。 这一个个的,都打哪儿学的这么……嗯。 萨岱霍斯喂完蝴蝶,随手将棉签扔进了处理器内,端起杯子自己喝了一口:“别商量了元帅,雌父和奥列伦希元帅还在主都等你们。” 纳恒笑容不变,立马接道:“可我实在放心不下你。” 萨岱霍斯手里杯子放了一半,特别明显地停了一下,随后才放到了桌子上。 凌洲一个激灵,看着纳恒隐隐要翻上去的白眼着实想不明白什么事要这么为难自己。 萨岱霍斯低头暼了眼光脑:“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吧元帅,我先去看看检测仪。” 说着就要抬步往外走。 “等等!”纳恒见状赶紧叫住了他。 萨岱霍斯迫不得已停下脚步,转身:“元帅。” 纳恒也不打牌了……主要是打了也没用,干脆开门见山道:“萨岱霍斯,让我留下来吧。” 萨岱霍斯:“阿拜尔元帅呢?” 纳恒毫不犹豫:“再说吧。” 凌洲:“……” 纳恒神情严肃,接着道:“我们虽然来得匆忙,但在路上也已经交接好了一切事务,还有易哲维希元帅他们在,主都不用担心。” 第160章 他叹了口气:“说实在的,之前我最担心的就是南境,而现在很显然,南境的情况不容乐观,科米加雄虫也马上就要来了,我担心你们分身乏术。” 纳恒赶在萨岱霍斯开口前道:“布伦塞已经告诉我了,你的右手伤得很重是吗?” 萨岱霍斯一顿,没有说话。 纳恒看了眼门外:“还有精神海,萨岱霍斯,军雌的精神海有多脆弱,想必不用我多说,你现在的身体状况可以说比以往任何一场战役都要差。” 凌洲眸色一紧,翅尾不自觉地蜷了蜷。 纳恒看了眼凌洲:“更何况现在还有小殿下在。” 一提到凌洲,萨岱霍斯的手指就无意识地攥紧了,他偏头看了眼肩上趴得端端正正的小蝴蝶,眸中情绪晦暗不明。 “萨岱霍斯,这场战争,未知变数太多,要顾忌的也太多,”纳恒顿了顿,余光扫过小蝴蝶,没有直说,只是直视着萨岱霍斯,两人目光交汇,其中意味不言而喻,纳恒轻声道,“两位元帅都在主都,还有几位阁下和……陛下,你不用担心。” 他说着还开了个玩笑:“欸,别忘了,我可是上一代军部的战神啊,再年轻个二十来岁,现在的军部上将还指不定是谁呢。” “哦,”才说完,又察觉不对赶紧补充了一句,“我不是说对当年的易哲维希上将不服气啊,也没有想篡他位的意思,我没有,没录音吧?”说着还四处瞅了瞅。 凌洲:“……” 不愧是上一代军部战神,反侦察意识真强。 “……”萨岱霍斯沉默半晌,终是抬起右手扶上肩,“多谢元帅。” “欸欸欸,别动了别动了,”纳恒见他终于答应,笑眯眯就开始赶人,唯恐他反悔,“好了好了,快去忙吧,晶石的事就交给我吧。” 萨岱霍斯还没说话,就被他催着就差直接上手地赶出了大帐。 “……”萨岱霍斯看着帐外的阴沉暗天,静默了片刻。 凌洲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在心里默默地啧啧感叹了两声,又挪过去用翅膀拍了拍萨岱霍斯的肩头,暖心安慰了一下估计是头一次被人从自己帐里赶出来的上将大人。 萨岱霍斯偏过头,抬手逗弄了一下小蝴蝶:“走吧,殿下。” 小蝴蝶被摸得舒服地仰了仰脑袋,点点翅膀。 嗯。 萨岱霍斯轻笑,转身朝检测地走去。 走到一半,凌洲突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扭头:“嗯?怎么了?” 凌洲张开翅膀飞到他手腕上,点开光脑打着字:上将,那十个人还没来吗? 萨岱霍斯看过去:“嗯,还没有,估计快了吧。” 凌洲听着他的语气却不像是快了的样子,不禁有些不解:他们不是比我们先出发吗? 萨岱霍斯一顿,神情颇有些意味深长:“哦,从主都到这儿距离比较远,他们可能不太适应吧。” 这话说得十分模糊,凌洲却是瞬间就懂了,大脑神经自动翻译还稍微加工……夸张了一下就是:两边距离太远,‘尊贵娇弱’的雄虫受不了长时间的颠沛流离……颠簸,飞行器只能以龟速前进不说,还得时不时地停下来让他们缓一缓透个气,估摸着明后天应该就可以到了吧。 凌洲眨了眨眼,默默地关了光脑页面,重新爬回来了萨岱霍斯肩上。 萨岱霍斯笑了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转身走进了检测地。 凌洲好奇地抬头四处望了望,说是检测地,其实也是一个营帐,只不过里面更大更挤一些,各式仪器摆得满满当当,几乎要没有能下脚的地。 “上将。” 守在门口的人见到他立刻俯身行礼。 “嗯。”萨岱霍斯径直走到了最中央的半透明胶状罩子面前,“怎么样了?” “上将,”旁边身着一袭黑袍的军雌摇了摇头:“还是检测不出来。”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报告在哪儿?” “这里。”军雌拿过放在旁边的报告递过去。 萨岱霍斯接过报告,低头一行行扫过去。 凌洲也伸了伸脑袋,凑过去看了看。 芯片,传感,光路……一项项后面都是正常,整份报告上显示的,都是一个没有丝毫问题的性能出色的探测仪。 嘶…… 凌洲用意念揉了揉额角。 萨岱霍斯手指微微捻了捻报告:“探测仪呢?” “在那里。”军雌侧身走过去。 凌洲跟着萨岱霍斯走过去一看,几个纯白色的探测仪正正摆在台上。 才走过去,萨岱霍斯的脚步就蓦地一停。 凌洲:“?” 第155章 白壳 他眨了眨眼,不解地扭头看向萨岱霍斯。 怎么了? 军雌见萨岱霍斯蓦地停下,不由地开口问道:“上将?” 萨岱霍斯眼睛微眯:“探测仪有做过处理吗?” 军雌一愣,瞧着萨岱霍斯的脸色讷讷道:“没,没有。” 凌洲有些懵,抬起翅膀轻轻碰了碰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察觉到小蝴蝶的动作,偏过头解释道:“这一批探测仪刚安进去的时候都是黑色的。” “?!”凌洲倏地明白了萨岱霍斯的意思。 既然原本是黑色的,又没有被处理过,怎么会变成白色?哪怕是被摩擦破坏褪色,也不可能直接褪成了纯白色,就好像,拿油漆刷过一样。 凌洲眸色骤沉,眼睛紧紧盯着那几个探测仪。 “什么?!”军雌惊骇,不可置信道,“黑色?” 几人面面相觑,褪色褪成这样,怎么可能?!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摄像呢?” 军雌侧身,打开另一边盖子,几个与探测仪同样白的摄像仪整整齐齐地码在台上。 凌洲一见到,下意识地抬起翅膀碰了碰萨岱霍斯。 原先也是黑色的? “嗯,也是黑的。”萨岱霍斯沉沉应了一声。 凌洲神情彻底沉了下来。 军雌惊骇:“都是黑的?!这——” 旁边军雌登时不镇定了:“怎么会变成白色?!” “难道是异兽动了什么?!” “可外壳我们也检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啊。” “是啊,这样看起来,好像也只是颜色改变了。” “颜色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改变,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 军雌听着旁边人一句接一句的讨论,转身看向萨岱霍斯:“上将?” 萨岱霍斯走上前,伸手擦了一下摄像仪的外壳,再抬手捻了捻,眼里眸光微闪,片刻后,他放下手:“卸一块外壳下来。” “啊?”军雌一愣,随即立马俯身:“是。” 他带着三个人将摄像仪拿到了解析台,小心翼翼地切割了一块外壳下来,再用特制袋子装好,递给萨岱霍斯:“上将。” “嗯,”萨岱霍斯接过,“先继续。” 军雌:“是。” 等萨岱霍斯走后,旁边军雌才凑上来:“组长,上将拿那块壳去干什么啊?” “是啊,壳应该没有问题吧?” “那谁知道,指不定就是壳有问题呢。” “啊?” “……” “好了,”军雌组长开口,止住了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重新走回检测台,“别叨叨叨了,赶紧继续。” “是。” …… 出了研究地,凌洲忍不住蹿到萨岱霍斯手上,嗒嗒点着光脑:上将,你怀疑是壳有问题? 萨岱霍斯看过去,摇摇头:“不清楚,只能先试试。” 凌洲眨眨眼:试什么?我们自己检测吗? 发完后又觉得不对,什么都没有怎么检测—— “?”他倏地抬头,眼睛眨巴眨巴地望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被他逗笑了,手掌翻转摸了摸他的脑袋:“等人来了用精神力试试。” 凌洲被摸得眯了眯眼睛。 精神力?他可以——哦,他不可以。 凌洲一想到自己现在空空如也的精神海就木了脸。 得了,真成摆设了。 萨岱霍斯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笑道:“谁家摆设这么活泼?” 小蝴蝶蓦地翘起一边翅膀。 萨岱霍斯顺势揉了揉翅膀尾巴:“军雌精神海羸弱,研究地那边没有发现,只能等着雄虫来试了。” 小蝴蝶的翅膀都被揉软了,他无意识地动了动,明白了萨岱霍斯的意思:等科米加的那几个过来? “嗯。”萨岱霍斯拨了几下他蜷曲起来的翅膀,不再动了。 凌洲:可是他们不见得就…… 凌洲没有和道班鲁接触过,只是听基塔迪和埃度提过一些,议阁上也是看出他们的暗示才没有极力阻止科米加派雄虫过来。 他想了想,接着打字:我待会儿问问两位元帅族长。 第161章 萨岱霍斯笑了笑:“没事,会让他们试上的。” 凌洲:“???” 他第一百八十次眨了眨眼,只觉眼睛湿润得不行。 上将这意思是……要开始忽悠人……虫了? 他仰起头,用翅膀比了个大大的“o”,以显示自己的震惊和堪比发现新世界的惊奇。 啊哦? 萨岱霍斯眼里划过一抹笑意,抬手轻轻弹了弹他的翅膀:“说不定也用不上呢。” 凌洲:“……” 嘶。 有点好奇。 不不不,正事要紧。 咳咳咳咳。 他用意念咳了几声,勉强将思绪拉拽回了正轨上。 “嘀嘀嘀嘀。” 光脑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报——” 与此同时,一名军雌飞速地朝这边飞来。 “上将,”军雌飞到萨岱霍斯面前站定,“阿拜尔元帅传来消息,长河边有异兽出没,目前已经发现了七头。” 萨岱霍斯眸色一凝,大步朝大帐赶去:“去大帐。” “是!”军雌连忙跟上。 第156章 徘徊 “咔嗒。” 大门推开,萨岱霍斯急走进来:“元帅。” “萨岱霍斯,”纳恒起身让出身后的光屏,“阿拜尔传来消息,长河边发现至少七头异兽。” 萨岱霍斯几步迈到光屏前,看着光脑传过来的画面。 宽阔的长河南面赫然是分散开来站着的七头异兽,他们只在密林前徘徊,眼神凶恶獠牙滴水,但并没有趟过长河冲过来,只是时不时地发出一声嘶吼。 因为是用光脑实时传输,画面不免会随着军雌的走动而移动,不时有些模糊不清。 凌洲飞上萨岱霍斯的肩头,一抬头正好看见异兽张开大嘴,有鲜红色的类血液体混合着淡黄粘稠物自獠牙下方流出,滴下去就是一片黑雾升起,生生将雪地腐蚀出了一个黑坑。 他翅膀微微蜷了蜷。 第一次看见右达符异兽,只觉得以往动漫和电视剧里看到的的那些恐怖怪兽一瞬间都变得可爱了不少。 下一秒,许是军雌将光脑抬高了些,光屏里的画面视野顿时宽阔了不少,异兽狰狞的样貌霎时放大直现在光屏里,凌洲彻底看清了他赤红肿大的样子以及……嘴里被嚼得稀碎的肉沫。 他心头登时一跳,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视线就骤然黑了下来。 凌洲:“?” 他茫然地眨了眨眼。 萨岱霍斯一手挡在了他面前,食指安抚地摸了摸他的翅膀,偏头低声道:“不怕。” 凌洲一怔,随即眸色一暖,抬起翅膀轻轻地碰了碰萨岱霍斯的手,示意自己没事。 萨岱霍斯托着将小蝴蝶放到了另一边肩头,微微侧身挡住了大半光屏,随即便放下手继续盯着上面的异兽。 “元帅,上将!”阿弗列大步走进来。 纳恒回头看了他一眼:“布伦塞呢?” 阿弗列:“在瞭望台看着。” “嗯。”纳恒颔首,又转过去继续盯着光屏。 阿弗列望过去,眉头皱紧:“都是成长期,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 光脑摄头精密,哪怕隔着一条河宽还远的距离也能清晰拍到异兽身上的每一块鳞片,更遑论它们身后密林里的偌大动静。 纳恒看着林子里不断摇晃的高树,神情凝重:“林子里估计还有不少,但探测仪和摄像都有问题,根本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萨岱霍斯手指微动:“联通那边的通讯。” “是。”阿弗列上前点开光屏下的军用光脑,找到阿拜尔的通讯拨了过去。 “嘀。” 通讯很快就被接通了,阿拜尔的声音自里面传出:“我是阿拜尔。” 纳恒看着又有些糊的画面:“阿拜尔,那边情况怎么样?” 阿拜尔的声音有些低:“我们现在在河北灌丛后面藏着,异兽已经在那徘徊了一段时间了,目前没有其他动静。” 他顿了顿,又道:“密林里一直有动静,我怀疑里面还有异兽。” 萨岱霍斯手指敲了敲:“阿拜尔元帅,你们人太少,对面情况不明,先别动。” 阿拜尔应道:“是,上将。” 萨岱霍斯:“阿弗列。” 阿弗列:“上将。” 萨岱霍斯:“换岗的人过去了吗?” 阿弗列:“才走不久,估计还得一会儿才到。” 萨岱霍斯看着光屏往后退了两步:“带的装备呢?” 阿弗列:“比常规高出一成。” 萨岱霍斯颔首:“让他们加快速度赶过去,务必谨慎,不要打草惊蛇。” 阿弗列俯身:“是。” 他迅速点开光脑,联系那一队军雌。 纳恒侧过身:“上将,要我过去支援吗?” 萨岱霍斯抬手:“不用。” 纳恒右手扶了下肩,但还是有些担心:“他们那边……万一林子里埋伏了大量异兽……”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元帅,你看那些异兽。” 纳恒一愣,下意识转头看过去。 凌洲也往前挪了挪望过去。 纳恒盯了一会儿,没看出什么来:“怎么了?它们——” 他蓦地停了下来,倾身凑过去:“它们是不是往后退了一点儿?” “啊?”阿弗列交代完,刚好听见这么一句,他也凑上去仔仔细细地瞅了瞅,眼睛倏地睁大:“还真是!” 凌洲眨巴眨巴眼睛,愣是没看出来哪里退了,二十四年来头一次怀疑起了自己的视力,翅膀不由自主地就卷了起来。 “嗯,”萨岱霍斯点头,“它们状似一直在原地徘徊,实则在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阿弗列懵了:“为什么?这不像右达符先前的风格啊,不是应该直接攻过来吗?” 他顿了顿:“还是说,它们没有发现阿拜尔元帅他们?” 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不会,它们的目的是南境主都,怎么会刻意等着和军部打——” “?!”阿弗列猛地一震。 第157章 屏蔽 他倏地转过头,正正对上纳恒的眼睛:“他们,是不是太奇怪了些?” 纳恒沉默,直直地盯着光屏上又往后退了一点儿的异兽。 凌洲瞪大眼睛,使劲儿地眨巴眨巴,怎么个意思? 半晌,纳恒开口:“先辈记载,右达符异兽擅间行战,长时间的零星突袭之后必有大规模的进攻,前期成长体数量从不下百。” 阿弗列喃喃道:“自入南境以来,一次所现异兽至多十几头。” 萨岱霍斯接道:“但所耗流弹却远超异兽数量。” 流弹最早便是为了应对大规模的异兽进攻而制的,比起单个的精准打击,它更大的威力是投射到兽群之中,凭借爆炸后的猛烈冲击力一举杀伤四周异兽,是群战的莫大杀器。 也因此,军部平时训练并没有着重于提高军雌使用它的精准打击力,这让军部在这几次异兽零星突袭中很吃亏,异兽分布太散,躲避太灵活,军雌又不得不进到范围带钳制异兽,往往要费掉好几颗甚至上十颗才能彻底击中异兽要害。 “!”纳恒和阿弗列猛地抬头。 是啊,来南境不过几天,已经耗了不少的流弹。 “嘶……”阿弗列眉头皱得死紧,“虽说这次军费增加军备充足,但按它们这种袭击方式,也禁不住这么耗啊。” 凌洲趴在萨岱霍斯肩上,看着光屏另一边的战报图,翅膀无意识地一振一振的。 每次只出现几头,还都是成长体……难道是为了消耗军备? 他歪了歪脑袋,不解地眨了眨眼。 阿拜尔蓦地出声:“它们快退到林子里了。” 众人转眸看过去—— 只见异兽已经齐齐站到林子外,仿若只是出来溜达了一圈,又慢慢地往后,往后,最后一头接一头地隐匿进密林。 林子里树枝猛地剧烈摇晃,落了不少雪下去。 “……”阿弗列头顶缓缓升起一个偌大的问号。 就走了? 阿拜尔:“上将,它们进去了,要派人过去看看吗?” 萨岱霍斯食指有节奏地敲了敲:“先别动。” 阿拜尔:“是。” 萨岱霍斯转身看着阿弗列:“那一队倒哪儿了?” 阿弗列低头点开光脑:“快到长河边了。” “嗯,”萨岱霍斯转过头,”你派人带两队到灌丛后方,随时准备支援。” 阿弗列俯身:“是。” 说完就大步跨了出去。 纳恒若有所思:“你是担心它们会大举进攻?” 萨岱霍斯划着光屏点开南境地图:“不可不防。” 纳恒点点头,站过去跟他一起看着满是点点色块的地图。 …… 等阿拜尔交接清楚值守任务,带着已经在那守了几天的军雌回到营地修整时,南境早已落下沉沉夜幕,整个营地灯火通明,深黑光能枪在灯下闪出乌亮光泽。 第162章 “阿拜尔。”纳恒自大帐里走出。 阿拜尔回身:“纳恒。” 纳恒走进,借着明明灯光看到了他脸上的些许疲惫,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了。” 阿拜尔斜眼睨着他,直觉还有下一句,并且绝不是什么好话。 果不其然,纳恒接着道:“一把年纪了还要熬几个通宵。” “……” 他就知道。 “麻烦您圆润地从这里跑出去好吗?”阿拜尔无声地翻了个白眼,转身就撇下他径直走向自己营帐,“我走了,别来干扰我。” 纳恒立马亦步亦趋地跟上去,一副哥俩好地非要把手搭上阿拜尔的肩:“啧,什么叫干扰,我这是跟你交流作战经验好吗?” 阿拜尔冷笑:“呵。” “呵什么?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 两人拉拉扯扯……一拉一扯地走进了营帐里。 凌洲趴在萨岱霍斯手心,一齐靠在大帐门边,完完整整地观看了那一幕。 凌洲点着翅膀打着字:纳恒元帅说这话的时候是不是忘了他和阿拜尔元帅一般大? 萨岱霍斯笑得有些意味不明:“好像是。” 凌洲:嘶……我们这算不算偷听别人交流作战经验? 他满眼戏谑地看着萨岱霍斯,丝毫没有是他把人家拉站在这里的自觉。 萨岱霍斯轻笑:“不算。” 他捞起蝴蝶往自己营帐里走:“我们是听力太好。” 凌洲:“……” 这两有什么区别吗? 他仰起头看着萨岱霍斯没在嘴角的笑意,翅膀微微一蜷。 好吧,不算。 …… 南境战时通道里,一架纯黑色飞行器正以堪比拎着大包小包东西走路的速度龟速……步速行驶着,因为速度实在太慢,机控器不得不转一轮又停下以缓解惯性冲力,导致整架飞行器行驶得不仅速度无比缓慢,还时不时上下颠簸一下,远远望去宛若大型摇摇仪。 “停下停下停下!!!” 飞行器内,一名雄虫的尖叫几乎要穿破特制舱板,刺得老早就躲得远远几欲跑到舱外的军雌忍不住一致往外偏了偏头。 几名军雌互看一眼,默契地一致往后又挤着退了退,又默契地一起伸手把被挤到边上根本无处可退的军雌队长推了出去。 军雌队长一时不察就是一个踉跄:“……” 他木着脸转头狠瞪了几眼低头闭眼装摆设的几名下属。 几名军雌只当没感受到头顶的骇人视线。 军雌队长:“……” 他暗中很掐了自己一把,抬步走了出去:“阁下。” 刚刚发出惊人尖叫的雄虫蓦地转过头:“你快停——啊啊啊——” 恰好飞行器又是一个颠簸,雄虫一个不稳就栽到了桌子边,生生把手肘磕了个脆响。 “快停下!!!”另一名雄虫脸色也很是不好,勉强扶着柜子把手怒吼道。 军雌队长只得抬起光脑叫停了飞行器。 “啊——”雄虫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等稍微缓过来一些后就开始发难,“你们在干什么?!一个飞行器都开不好吗?!这都几次了?!我都要吐了!我要吐了你知道吗!!!” 军雌队长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避开他喷过来的口水沫子,声调毫无起伏:“很抱歉,阁下,飞行器速度太慢就是会这样,我们也没有任何办法。” “什么叫没有任何办法?!”雄虫怒了,“你们开慢点不就行了吗?开那么快干什么?!” 军雌队长:“……” 他第一百八十次怀疑自己刚刚说的不是虫话。 军雌队长深吸了一口气:“抱歉,我们无能为力。” 雄虫还要再说:“你——” “行了!”另一名雄虫满脸烦躁,“你要不想颠就给他们开快点儿啊!叫了一路了!照这个速度下去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你吼什么?!开快点我晕啊!你说的倒是轻松!!” “你是没坐过飞行器吗?开快点怎么就晕了?” “你骂谁呢?!你——” “够了!”眼见着几人越来越失控,一直闭目养神的道班鲁忍不住出声呵斥,“吵什么?!” 几名雄虫登时闭上了嘴,只是神情还是愤愤不平。 道班鲁没再管他们,转而看向军雌队长:“不用管他们,加速开过去。” 军雌队长微微挑眉,俯身示意,随即便走到一边令飞行器全速前进。 雄虫顿时不干了:“大人?!” “闭嘴!”道班鲁不耐至极,“明明早就可以到了,偏生被你们耽搁成这个样子。” 他顺着一一扫过去:“要是谁再闹耽误了事,我马上就上报族长。” 几名雄虫一听脸霎时就白了,再也不敢出声。 道班鲁:“听到了吗?!” 雄虫一颤:“是。” 道班鲁这才重新闭上眼,手装作不经意间地扫过腕间光脑。 “轰——” 得了指令,飞行器一扫之前的萎靡,一派势要洗刷自己步速之名的样子,开足马力全速飞速朝着目的地飞去。 …… 萨岱霍斯营帐里。 萨岱霍斯坐在椅子上,低头摆弄着手上的白壳。 凌洲站在他前面的桌子上,在取下来放到桌上的光脑上点个不停。 凌洲:族长,可信吗? 基塔迪:不可信。 凌洲:“……” 埃度:那你之前吧啦吧啦讲了一大堆让大殿下信你?! 基塔迪:我说的是信我,又不是信道班鲁,你眼前又是一片黑了吗? 埃度:#%?&@* 凌洲看着面前的一堆被系统屏蔽后显示出来的乱码,只觉得脑壳发疼。 基塔迪:屏蔽三次会被禁言十五分钟,你还有两次机会。 埃度:@*^%#?& 基塔迪:一次。 埃度:?*%#@^ “嘀嘀,系统提醒,用户‘埃度’因特殊原因已被屏蔽三次,将禁言十五分钟。” “系统温馨提示,同在一个星球上,光网文明靠大家。” 凌洲:“……” 他算是知道什么叫以身试法……试禁言了。 小蝴蝶无声地摇了摇翅膀。 不明白呀不理解。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小蝴蝶在那摇头晃脑的,不禁伸手勾了他一下:“殿下,怎么了?” 小蝴蝶顺势让开,让他清晰地看见光脑页面。 萨岱霍斯抬眸扫过去,一眼就看到那两行红彤彤鲜艳艳的打字:“……” 他的表情一瞬变得有些难以言喻。 片刻后又收回了视线,专心致志地看起了手上的白壳。 “……“凌洲蜷了蜷触角,堪堪忍住了笑意。 基塔迪:没事大殿下,不用管他,我们继续说我们的。 凌洲:嗯。 基塔迪:道班鲁可以管住剩下的九名雄虫。 “?” 第158章 严肃 凌洲:什么? 亚维:族长,你怎么知道? 凌洲看着潜水窥屏已久终于探出个头像来冒了个泡儿的亚维,用意念挑了下眉。 基塔迪:道班鲁刚刚跟我证明了。 亚维:? 凌洲:? 基塔迪:说来话长,总之去南境的那几个雄虫都听道班鲁的 基塔迪:。 基塔迪:在这打句号好奇怪,不打了,凑合看吧 凌洲这才发现自己被某位写文件批复写习惯了的族长带着打了一串的句号:“……” 凌洲:支持 亚维:支持 亚维:没想到那些个雄虫平日里个个眼高于界的,倒是听道班鲁的 凌洲:毕竟是族长助理嘛 他打完思考了一秒钟,又摸着自己的良心迅速撤回了。 亚维:…… 基塔迪:总之只要道班鲁开口,剩下的人基本上都不会有别的动作了 凌洲:明白 几人就着聊了会儿,不多不少地掐着时间赶在十五分钟到了的时候齐齐下线。 “嘀嘀,系统提示,通讯群里只剩一人在线。” 刚刚解除禁言的埃度:??? 埃度:@#%^*? “嘀嘀,系统提醒,二次禁言半小时,同在一个星球上,光网文明靠大家,请注意光网文明哦。” 刚刚下线还没来得及退出完整目睹了一切的凌洲:“……” 他抬起翅膀“啪”地关了光脑页面。 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凌洲顺势往后一靠,倒在了萨岱霍斯手心里。 萨岱霍斯笑了笑,托着将他放到面前,又把光脑摆在了旁边:“怎么了?” 凌洲抱着萨岱霍斯蹭了蹭,才抬起翅膀打字:累了,倦了,疲惫了。 萨岱霍斯失笑,轻轻揉了揉他的翅膀:“辛苦我们小蝴蝶了。” 凌洲被揉得浑身舒坦,刚想回应,猛地反应过来什么,翅膀一振就立了起来。 第163章 萨岱霍斯一愣:“嗯?怎么了?” 凌洲神情凝重,一派严肃地嗒嗒打着字:上将,我今年二十四岁了。 萨岱霍斯有些不明所以:“嗯……二十四怎么了?” 凌洲:那我怎么感觉你像是在逗四岁的小虫崽呢? 小蝴蝶适时举着翅膀比了个大大的问号。 “……”萨岱霍斯顿了顿,随即没忍住轻笑出声。 凌洲:“?” 他不满地用翅膀拍了拍某位一点儿都不严肃的上将的手。 说正事呢,很正经! 萨岱霍斯轻咳了几声,勉强把嘴角的笑意隐了下去,手指勾了勾他的翅膀:“哪是四岁啊,分明只有三岁。” 凌洲:“???” 蝴蝶要生气了。 “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萨岱霍斯敏锐地察觉到小蝴蝶陡然攀升的疑似怒气,忙摸摸脑袋勾勾翅膀哄一哄,“有吗?” 小蝴蝶重重地点了点翅膀。 有! 萨岱霍斯终究还是没忍住,连眉眼都染上了笑意,声音温温沉沉:“知道的,殿下已经是二十四岁的议长大人了。” 小蝴蝶翅膀蹭地一下就烧红了。 禁止作弊。 凌洲用意念咳了好几声,勉力把早就跑马的思绪强行扯了回来:上将,我问过两位族长了。 萨岱霍斯:“嗯。” 凌洲极力装作没有听见他尾音里残存的笑意:里面领头的是巴格理的助理,道班鲁。 萨岱霍斯若有所思。 凌洲:他态度很暧昧,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他对巴格理,或者说是科米加,绝没有那么忠心。 萨岱霍斯一顿,眸光倏地一闪。 凌洲:我们可以先试试,不行就忽悠。 萨岱霍斯看着转过来翘起翅膀尾巴的小蝴蝶,认真地点了点头:“听殿下的。” “……”凌洲一边加深了翅膀红色,一边默默地在心底唾弃自己心猿意马。 他掩耳盗铃般地捂住翅膀,转过去继续打着字:上将,白壳有什么发现吗? 萨岱霍斯摇了摇头:“没有。” 凌洲眸色一凝,彻底认真起来:雄虫的话,一定要科米加的那几个吗?南境支脉的不行吗?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南境的精神海太弱了,今年的数据统计显示,都没有超过检测组军雌的,”他补充了句,“军部雄虫就更弱了。” 凌洲蓦地转过身,满眼惊讶。 没有超过检测组军雌?检测组军雌的精神海虽然是军雌里最强的,但也远远比不过雄虫,而现在……南境支脉的精神海已经差到这个地步了吗? 军部雄虫……也是,倘若精神海强也不会进来,多半都奔着议阁去了。 而探测仪外壳,检测组检测不出来……也只能等科米加雄虫过来了。 想到南境,凌洲一时有些怅然。 萨岱霍斯捞了捞小蝴蝶垂下去的翅膀,开了个玩笑逗他:“等以后,亚维阁下说不定会被当作南境珍稀物种拉去研究。” 凌洲霎时笑了:那我要做绑他过去的那个人。 萨岱霍斯笑道:“好。” 小蝴蝶登时乐了,扑上去就抱住了萨岱霍斯。 …… 第二天一早,开足马力全速前进的飞行器便踏着晨雪“砰”地降落在了营地里。 “报告!”一名军雌赶到大帐外。 “进。” “是,”军雌大步走进去,对着萨岱霍斯几人俯身行礼,“上将,元帅,科米加来了。” “哦?”纳恒挑眉,“这么快?” 趴在萨岱霍斯肩上昏昏欲睡的凌洲:“……” 整只蝴蝶都清醒了。 萨岱霍斯一页一页地翻着报告:“带过来。” 军雌:“是。” 纳恒摇头叹息:“这下可热闹了。” 萨岱霍斯手上动作不停:“元帅刚才不还嫌这儿太冷清了吗?” 纳恒:“啧。” 他转过头:“果然还是小时候可爱。” 说完又自己反驳了自己:“不对,小时候也不可爱,冷冷冰冰的,也不知道小殿下是怎么黏上你的。” 正黏在人身上的凌洲:“……” 他默默地转过了翅膀,企图挡住自己。 萨岱霍斯神情不变,只是眸底隐隐划过一抹笑意。 纳恒正好捕捉了个正着,正打算说什么—— “报告,雄虫阁下已带到。” 第159章 不至于 纳恒眉梢高高挑起,转身往旁边一站,一派站等看戏的模样。 萨岱霍斯将肩上的小蝴蝶捞下来放到身后桌子上,侧身挡住:“进来。” “是。” “啪嗒。” 几名军雌推开门,道班鲁带着一众雄虫大步跨入。 道班鲁走到萨岱霍斯面前站定,姿态随意地一扶肩:“萨岱霍斯上将。” 萨岱霍斯颔首:“科米加阁下。” 道班鲁眼睛斜斜地望旁边一瞟,手一抬连肩都没有扶到:“纳恒元帅。” 纳恒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下。 道班鲁伸手理了理丝毫没有散乱的袖子:“上将,南境情况紧急,我们就不说那些废话了,把战报图拿出来看看吧。” 萨岱霍斯瞥了一眼他的身后:“不急。” “什么?”道班鲁皱眉。 纳恒抬眸:“阁下何必着急,一路奔波过来想必你们也累了,不如由军部安排几个营帐以做修整。” 道班鲁放下手:“这就不必了,这次来的都是科米加的精英,这点路,我们还不至于——” “呕——” 随着一阵剧烈的呕吐声响起,一股难言的味道登时弥漫在大帐之中。 凌洲呼吸一滞,默默地探出了个脑袋,只见跟在道班鲁身后进来的雄虫中有一名正扶着门板吐了个昏天黑地,旁边白的黄的成片成点地溅了旁边人一身。 军雌面上看不出分毫变化,只是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站,而另一边的雄虫则是脸彻底黑成了锅底,一边恶心地直干呕,一边破口大骂:“你干什么?!有病啊!!要吐不会出去吐!!!” “都溅到我了!!” “呕——我要吐了——呕——” “离我远点————” “……” 整个大帐顷刻间一片混乱,怒骂声、作呕声、尖叫声合成一片,四散的难言气味中还混杂着一股时有时无的疑似香水的沁鼻味道,直直地冲上每个人的天灵盖,差点儿全都掀翻了出去。 凌洲:“……” 就是说多少有点儿窒息。 “咔——” 萨岱霍斯捞起蝴蝶转身推开了后门,疾步走了出去。 才刚出来,身后就是一阵隆隆巨响,一群人你推我我挤你的全都一窝蜂地往外涌,萨岱霍斯脚步一让,堪堪在他们把支得匆忙本就不怎么结实的小门挤变形之前站到了大帐外围。 凌洲趴在萨岱霍斯手心里,和刚刚眼疾手快紧跟着抢先出来的纳恒一齐瞪着眼看着那边一个人冒出五只手六只脚的堪称惊悚的壮观画面。 嘶…… 害怕。 …… 城南皇宫。 南部栽着几株树,已至寒冬,早已掉得只剩几根光秃秃的枝干,上面压满了积雪,看不出本来的样子。 树后面是一座宫殿,虽有些板板旮旯盖了层雪,却也依稀可见富丽堂皇之态。 里面门窗紧闭,透光处都被人拉上了一层帘子,仅是在外看着,便觉其中的昏黑。 “吱呀——” 赫诺推开大门,白亮明光登时直直冲入殿内,划出了一片光影。 “砰——” 第160章 滚出去 刚推开门,一个黑影就直直地朝着赫诺飞来,擦着他的脸砸到了半开的门上,杯子碎裂的声音响在身后,尖锐的碎片飞溅一地。 “滚出去!!!” 赫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震在了原地,又被这声怒吼惊得一颤。 他下意识往后退了退,一时没注意便踩上了竖起的尖块,硬生生扎破了鞋底刺进了肉里,疼得他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殿内寂静了一瞬,随即便又是一个杯子砸上墙壁:“让你滚出去!听不见吗?!” 赫诺咬了咬牙,竭力忽视脚下的疼痛,试探地朝着前面坐着的黑影走上去:“罗普阁下。” 这么一走,先前挡在身后的光便径直透了过来,照过去,坐着的赫然是罗普。 只是光影昏昏,看不太清楚。 罗普低着头,似是累了,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我让你滚,你聋了吗?” 赫诺脚步一顿,不再往前走:“抱歉。” 罗普嗤笑,拿起一个杯子:“怎么?在南境待几天,连话都不会说了?” 赫诺闻言,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道:“雄主。” “哐当。” 罗普手一松,琉璃杯子就坠到了桌面上,倒是没有碎,只是滚了几圈,便停在了桌边:“雄主?” 第164章 他嗤了一声,随手一挥,桌上的最后一个杯子也碎裂在地:“消失那么久,你来干什么?赶着来看我的笑话?” 赫诺没有动,任由碎片扎进脚踝:“前几天事务繁多,族长派人把我接回主家待了几天,今天才出来。” 罗普阴阳怪气道:“啊,也是,毕竟你现在是什么,天命祭司?祭司大人嘛,自然是要好好保护的。” 赫诺脸上表情不变:“雄主,您不必这样。” 罗普登时怒了:“不必这样?我什么样?!你告诉我我什么样?!” 他蹭地站起身,大步跨到赫诺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紫眸里满是熊熊怒火:“我怎么样,还轮不到你说话!别忘了,你现在还不是祭司!” 赫诺手指猛地攥紧,多年来的深刻记忆让他忍不住往后退了退:“您误会了,我今天过来并不是想——” “够了!”罗普打断他,转身踏着坐回了座位,片刻后,仿若先前的暴怒都是假象,他的语气又冷静下来,“你来干什么?” 赫诺没有反应过来:“什——” 他倏地住了口,终于发现了罗普的奇怪,他皱着眉,不确定地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罗普劈手一拍桌子:“你聋了吗?滚出去!” 仅仅一瞬,罗普身上的暴怒又再次回拢:“谁让你进来的?!怎么?见我不是皇子了,觉得就可以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了是吗?!就可以无视了是吗?!啊?!” 赫诺一懵,半晌说不出话来。 下一秒,罗普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也对,祭司大人现在哪有这么闲,想必是有什么关乎虫族兴亡的大事,才会来找我吧?” 他说完,还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接着又像忍不住似的,继续笑,越笑越大声,越笑越癫狂,整个宫殿里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赫诺站在一旁,听着满殿的惊悚狂笑,只觉毛骨悚然,后背倏地晕湿一片,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滞了又滞。 罗普,疯了? 第161章 偏厅 怎么可能? 赫诺满脸惊愕地看着罗普,眼见他越笑越不对劲,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 不想刚一动,罗普的笑声就戛然而止。 “!”赫诺心头猛地一跳。 “砰——” …… 科米加主家。 “你说什么?” 巴格理侧身躺在偏厅躺椅上,听到来人说话倏地睁开了眼。 面前半跪在地上的雄虫又重复了一遍:“赫诺去南宫了。” 巴格理眼睛一眯,声音听不出情绪:“他去那干什么?顿特莱格把他放出来了?” 旁边坐着的戴着一副银边眼镜的年迈雄虫开口:“赫诺是罗普阁下的雌君,回去也正常。” 另一边坐着的白发雄虫冷笑:“雌君?恐怕很快就不是了吧。” 巴格理皱眉看过去:“二雄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发雄虫端起旁边小几上的茶杯抿了一口:“赫诺现在是天命祭司,顿特莱格怎么可能还会让他继续当一个毫无权势的先皇子遗孤的雌君。” “天命祭司,”巴格理嗤笑:“不过一个亚雌而已,有什么资格当祭司。” 年迈雄虫抬手推了推眼镜:“谁知道呢。” 巴格理脸色一瞬沉了下来:“三雄伯。” “好了好了,”白发雄虫赶紧挥手,一边暗中对年迈雄虫使了个眼色,“族长说的没错,且不说所谓的天命祭司是不是真的,他一个连精神力都没有的亚雌要真当了祭司,说出去岂不是遭人耻笑。” 巴格理听了,面色这才有所缓和。 年迈雄虫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扯了扯嘴角笑了一下,悄无声息地揭过了这点儿。 “不过,”白发雄虫放下杯子,“他这么一见,罗普那边岂不是……” 巴格理翻了个身,躺椅被压得咯吱响,上面的竹条也忍不住颤了几下:“二雄伯不必担心,我派去的人做事很仔细,他们发现了也只会以为是罗普自己经受不住打击,盖不到我们头上。” 白发雄虫这才松了一口气:“那就好,现在他们都去了南境,还得趁着这个机会铲除祸患。” 年迈雄虫也跟了句:“是啊,族长,还是让他们抓紧点儿吧,再拖下去,别到时候被人发现了。” 巴格理被他们说得只觉心烦,抬手不耐地止住了他们的说教:“我知道该怎么做,时间也不早了,两位回去歇着吧。” 两名雄虫对视一眼,尽览对方眼里的暗沉情绪,一同撑着扶手起身:“族长,我们回去了。” 巴格理闭上眼,用鼻子出气:“嗯。” 等两名雄虫走后,巴格理才半睁开眼,对着还跪在地上的雄虫道:“通知那几个人,把时间提前,越快越好,不要被人发现。” 雄虫:“是。” …… 南境。 凌洲趴在萨岱霍斯手里,看着面前的几只被军雌半扶半押送去刚刚匆匆收拾出来的营帐里的雄虫,忍不住抬手戳了戳萨岱霍斯,翅膀点着打字:还要吗? 萨岱霍斯低头看过去,默了一秒,转头对身后军雌道:“重新换一个。” 军雌立马俯身:“是。” 说完就迅速转身大步跑过去了。 “……”凌洲看着他跑得一个不稳差点就地表演劈叉,又默默地收回了目光。 理解理解。 “上将。”道班鲁径直走过来,面沉如水。 第162章 老实 萨岱霍斯扫过去,手指一翻把小蝴蝶捞到了身侧挡着:“阁下。” 道班鲁走到萨岱霍斯面前站定,刚刚硬从里面挤出来,不免沾上了一点儿,一走近就有气味隐隐约约飘过来。 萨岱霍斯神情不变,只是把小蝴蝶往后挡了挡。 道班鲁也闻到了一点儿,嫌恶之情溢于言表:“他们没出过主都,见笑了。” 萨岱霍斯表情淡淡:“阁下多虑了。” 这会儿恰好没有风,气味儿一直散不开,道班鲁本想再提提战报图的事,这下也有些忍受不了自己身上的味道,再瞟一眼被送过去的几名雄虫,也没什么心思提了,但都直接过来了,又觉得不说点什么有点儿过不去,眼睛一瞥就瞄到了半掩在萨岱霍斯身后的小蝴蝶,他身形一顿,微微侧身看过去:“这是……大殿下吗?” 萨岱霍斯眸色一闪,撩起眼皮横扫过去:“阁下,军部已经准备好营帐了。” 道班鲁感受到周身的瞬寒,眼皮一颤就倏地收回视线,对上萨岱霍斯的眼睛,略显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啊,那我就先去修整一下,晚点儿再过来。” 萨岱霍斯:“阁下请。” 道班鲁眼睛飞快地瞟了一眼凌洲,随即便转身走了过去。 等道班鲁走远后,凌洲从后面探出脑袋:“?” 萨岱霍斯将他捞上来,看着有些打结的翅膀:“殿下,怎么了?” 凌洲用翅膀戳了戳光脑:感觉他像是有话要跟我说的样子。 萨岱霍斯语气淡淡:“哦。” 凌洲还在想着道班鲁最后的那一眼,没注意到,继续打字:要不,找个机会,我去探探? 凌洲打完就不自觉地点了点触角,怎么探呢…… “殿下。”萨岱霍斯道。 欸。 凌洲抬起头。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他,食指轻轻拍了下他的脑袋:“老实待着。” 凌洲:“……” 哦。 他往前一倒趴下去,老实得不行。 嘶……忘了自己现在是只还没巴掌大一踩就踩扁了的蝴蝶了。 …… 主都,中将府。 峪s穸x “谁疯了?” 亚维蹭地就站起来。 面前的雄虫又重复了一次:“罗普阁下。” 亚维整只虫都傻在了原地,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 但见雄虫神色不似说笑,还是皱着眉勉强消化了一下:“怎么回事?怎么突然……” 雄虫摇摇头:“族长也是今早刚得到的消息,赫诺……阁下现在还在医院。” 罗普现在已经不是皇子,身为他雌君的赫诺自然也不再是亲王,虽说有什么天命祭司,但到底太过虚幻,又是亚雌,雄虫这会儿怎么称都觉得有些别扭。 亚维没有注意到,注意力全然集中到了他的话里有些不解怎么突然跳到赫诺身上,更不解怎么就进了医院:“赫诺?” “是的,”雄虫点头,“今早赫诺阁下去南宫,守卫听到里面动静太大就进去看了一眼,没想到就看见罗普阁下……有些疯癫之状,大殿被毁了个彻底,赫诺阁下也被误伤到。” 亚维眉头皱得死紧,手上握着的笔不住地点着桌子。 半晌,他扔下笔,起身大步往外走:“在哪儿?” 第163章 第五医院 “等等阁下,”雄虫连忙跟上拦住他,“族长让您先回去一趟。” 第165章 亚维蓦地顿住了脚步,手指微微蜷了蜷:“好,知道了。” 两人大步跨出了中将府,坐着飞行器朝兰兹主家疾驰而去。 …… 兰兹书房。 基塔迪拿着一张报告坐在椅子上,神情有些凝重。 “族长。”亚维匆匆走进来。 基塔迪抬头:“来了?” “是,”亚维走进,“族长,罗普阁下那边……” 基塔迪将报告递给他:“第三医院出的报告。” 亚维接过,低头一看:“……精神系统紊乱……精神海躁动不安……” 他皱着眉看完了报告:“这怎么突然……” 基塔迪抬手揉了揉额角:“是啊,怎么突然就……要不是赫诺过去了,只怕现在都还没有人发现。” 罗普先前残暴太甚,又不喜旁人在殿内进出,如今骤然失了皇子身份,只怕更加暴戾,其他人自然不愿意去触这个霉头,也就能不去就不去,就算听见什么,也只当他在发泄,不成想…… 亚维抬起头:“是啊,先前出了那些事,本想着先让他自己冷静一下,再找机会——” 他倏地停住了。 基塔迪见他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地抬头:“怎么?” 亚维神情一瞬变得有些不对劲:“族长。” “嗯?”基塔迪莫名。 亚维手指倏然攥紧:“罗普知道布利华佩当年做过的事,难保有确凿证据。” 基塔迪动作一顿:“什么?” 亚维:“说不定还有科米加的。” 基塔迪眼神蓦然凌厉:“你是说——” 亚维眼睛忽地与他对上。 “科米加?!” …… 城东近郊有一座孤零零的建筑物,上面的红白砖瓦有些许的泛黑,虽然看上去有些老旧,但所占面积却是很大,前大门上方用深红的特制笔写上了“第五医院”四个大字。 虫族主都有三大医院最为出名,第三医院,军区医院以及第五医院。 而相比于时刻满满当当人来人往的前二者来说,第五医院门前便是常年冷冷清清。 第三医院不必说,雄虫专院,一天二十四小时没有一刻是闲着的,只不过很少有大病大伤。而军部医院则不一样,它是专门为军雌设立的,以军雌强大的恢复力,进去的多半都是危及到了生命,能不能出来还要另说。 第五医院便是早年为亚雌设立的,但这些年来走进来的却是寥寥几数,倒不是少有人生病受伤,而是要看雄主心情,心情好了就允许,心情不好了就熬着,还有一些,根本撑不到要去医院的时候。雄虫多半性情不定,难以揣测,亚雌前脚才去了,后脚就因为家里什么东西没有准备好之类的被雄虫叫回来一顿打的也不在少数,久而久之,也就很少有亚雌过来了。 虽然近些年来,亚雌地位有稍许的改善,过来的人也比以往多了不少,但对比起来,依然很是空荡。 亚维踏下飞行器,一步步踩着地上的积雪走进医院,顺着护士的指引来到四楼拐角病房前。 “扣扣扣。” “请进。” 亚维伸手推开门,刚走进去就是一震:“亲……赫诺阁下?!” 第164章 短刀 空荡荡的病房里只有一张病床和两个铁制柜子,色调几乎都是是寡生生的冷白,看起来冰冷又没有活气。 赫诺半靠在床头,身上还沾染着几点暗沉的血迹,脸色惨白,他低着头,定定地看着手上的锋利短刀,垂下来的半长发丝挡住了大半张脸,让人看不清面上的神情。 亚维看着短刀上不时折射出来的银光,被凌洲扒拉着浸染了各式狗血小说情节的脑子登时咔嚓咔嚓掠过一场场大戏。 他悄无声息地捏紧手指,探出精神力勾在其上,随时准备出手截下:“赫诺阁下,你这是?” 赫诺听清楚了来人的声音,不由地一愣,抬头看过去,讶然道:“亚维阁下?您怎么来了?” 亚维站在原地,内心不断跑马。 亏得我来了,不然…… 他扯了扯嘴角:“听说南宫出了事,我过来看看。” “哦,”赫诺了然,“您进来吧,这只有我一个人。” 亚维面不改色地走进,余光一直瞄着那把刀。 就是只有一个人才恐怖啊。 他走到病床前站定,手指微动:“这刀是……” 赫诺一愣,随即面上染上凝重:“啊,这个是……” …… 南境。 天色渐晚,营地里开始一盏盏地亮起灯。 萨岱霍斯坐在新换的营帐里,翻看着手上的文件。 凌洲趴在旁边,仔细研究者桌上的白壳。 “嘀嘀。” 光脑响起,萨岱霍斯拿起一看,赫然是亚维。 他放下文件,抬手戳了戳小蝴蝶:“殿下。” 唔? 凌洲转身。 萨岱霍斯将光脑放到他面前:“亚维阁下的,应该是找您的。” 哦,真的吗?挂了吧。 这么想着,凌洲还是点了点翅膀跑过来。 “嘀。” 萨岱霍斯按下接听键。 亚维的声音自里面传出:“上将?” 萨岱霍斯:“阁下。” 亚维的声音听着有些急:“大殿下在吗?” 凌洲一惊,还真是找他的。 听出他的声音有些不对劲,凌洲又往前凑了凑。 “就在这儿,您说就是。”萨岱霍斯按开光屏,让凌洲打字。 亚维开口就是一个惊雷,炸得凌洲险些一个趔趄:“罗普疯了。” “?!” 凌洲瞪大眼睛。 谁疯了?罗普怎么了? 萨岱霍斯本欲拿起文件继续看的手也生生停在了原地,眸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 凌洲用意念张着嘴嗒嗒打字:什么? 亚维:“罗普疯了,今早刚得到的消息说,赫诺去南宫,不成想被疯了的罗普重伤进了医院。” 凌洲神情一紧:赫诺怎么样了? 亚维:“我去见过赫诺了,没什么大事,都是皮外伤。” 凌洲松了一口气,随即又重新提起来:怎么回事? 亚维语气有些焦灼:“不知道,据赫诺说,罗普时而清醒时而狂躁,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精神力,他就是被罗普失控下甩出的精神力抽到一边才伤到的。” 凌洲被这个雷砸得脑子都有些嗡嗡,下意识转身看向了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眸色有些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见凌洲转过来,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声道:“没事。” 说完转向了光脑:“阁下,赫诺阁下还说了什么吗?” 亚维立马道:“有!短刀!” 第165章 丢 萨岱霍斯:“短刀?” 凌洲转过去:“?” “嗯,”亚维道,“我去的时候看到赫诺手上拿了把短刀,还以为是……那什么,问了后才知道,那是罗普在被守卫制住后丢给赫诺的。” 凌洲的注意力全然集中在了后面,没有留意他前面的凝滞:罗普丢给赫诺的? 亚维:“嗯。” 丢给,而不是刺去。 萨岱霍斯眸色一凝:“阁下,什么样子的短刀?” 亚维:“我拍了照片,现在发过去。” 凌洲侧身让了让,完全显露出光屏上短刀的模样—— 刀身约五寸长,微弯,柄黑刃银,刃口锋利,没有什么特别的花纹,看上去就是一把普通短刀。 凌洲点着翅膀打字:检查过了吗? 亚维声音有些沉:“检查过了,里面也撬不开,什么都没有发现。” 萨岱霍斯蓦地出声:“用精神力试试呢?” “什,”亚维倏地一顿,通讯里随即传来几道噼里啪啦的椅子拖拽声,“没有试过,我现在去试试。” 说完就是一阵呼啦风声,通讯登时嗡嗡响个不停。 凌洲切了光屏:上将,罗普他…… 他打完就停了下来,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殿下。“萨岱霍斯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嗯? 凌洲转身。 萨岱霍斯把他从桌上捞起来放到腿上,轻轻揉了揉他的翅膀:“我待会儿派人去打探一下。” 凌洲点了点翅膀,顺着萨岱霍斯的力道软了翅膀尖尖,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嘀嘀。” 半晌,光脑再次响起。 凌洲下意识抬头一望—— 一片乌漆麻黑。 凌洲:“……” 好长的桌檐。 亚维:“我试了!没用!” 第166章 说笑 亚维的声音听着有些烦躁:“精神力盖上去没有任何反应,渗进去也是扑了个空。” 凌洲振动翅膀飞上去:都探过了吗? 亚维:“嗯,都探过了,什么都没有。” 第166章 凌洲的翅膀倏地停住了。 萨岱霍斯眸色一沉,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桌面。 大帐里登时陷入了一片沉默。 “啧,”半晌,亚维忍不住使劲儿咬了咬牙,“这一天天的,都什么事儿啊。” 凌洲紧跟着大力点了点头……翅膀。 亚维:“算了,我先收着再看看吧。” 凌洲:嗯。 亚维说着有些犹豫:“那,罗普那边……”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我派人过去看看。” 亚维似是叹了口气:“也好,赫诺这边顿特莱格已经派人守着了,暂时不会出什么问题。” 凌洲翅膀微动。 几人又谈了几句才挂断了通讯。 关了光脑页面后,凌洲慢腾腾地转过身,仰头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拿过光脑按了几下:“没事,先等主都那边传来消息。” 凌洲点了点翅膀。 “叩叩叩。”“上将。” 萨岱霍斯收了光脑:“进。” “是,”军雌走进来,俯身行礼,“上将,科米加来人了。” 萨岱霍斯掀起眼皮,伸手接过小蝴蝶:“带他们进来。” 军雌:“是。” 凌洲顺着跳到萨岱霍斯手上,被他托着放到了肩上。 “啪嗒。” 道班鲁一个人走进了大帐,顺手关上了门。 萨岱霍斯随意地抬手指了下面前的椅子:“阁下,坐吧。” 道班鲁大步走近,一撩后摆大喇喇地坐了下去:“萨岱霍斯上将,好久不见啊。” 凌洲:“……” 他无言地看着一副没话找话样子的道班鲁。 萨岱霍斯面色冷淡:“阁下有什么事吗?” 道班鲁嗤笑:“上将的记性可真好,早上才说的话现在就能忘了。” 凌洲:“……” 他翅膀无意识地拍了下。 萨岱霍斯往后一靠,腿随意地交叠着,语气颇有些漫不经心:“这么晚了,阁下还要看战报图吗?” 道班鲁不接话,视线往四下一扫,语气奇异:“上将这里看着倒是不像住的。” 凌洲:“……” 废话,这是大帐。 萨岱霍斯撩起眼皮,又重复了一次:“阁下有什么事吗?” 道班鲁终于收回视线:“好歹我们以前也见过几次,关系也算不错吧?上将何必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凌洲闻言眸子一眯,慢慢地直起身来。 萨岱霍斯面色不变:“阁下说笑了。” “说笑?”道班鲁勾了勾嘴角,“萨岱霍斯上将,我接下来要说的,可不是讲着玩儿的。” 凌洲:“……” 嘶…… 第167章 警告 他静静地看着前言不搭后语全然一派吃错了蘑菇样子的道班鲁,翅膀不自觉地拍了拍。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小蝴蝶的动作,几不可察地眨了眨眼,随即垂下眸子:“阁下想说什么?” 道班鲁抬手扯了扯有些发紧的领子,突然提到了另一件事:“你们很不欢迎我们的到来吧?” 萨岱霍斯语气淡淡:“阁下说笑了。” “萨岱霍斯上将,”道班鲁皱起了眉,“我现在一个人过来,想必也已经表达了我的一些诚意,你何必跟我打腔。” 凌洲翅膀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 萨岱霍斯抬眸,眸色冷沉,眉宇间隐隐有不耐之状:“阁下,你到底,想说什么?” 道班鲁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心头猛地一跳,脊背不由自主地僵直起来,暗暗升起戒备。 他不再拐着圈儿地绕弯子,直接明了道:“上将,我今天来,是想谈谈合作的事。” 凌洲蓦地一顿,合作? 萨岱霍斯微微挑眉:“合作?” …… 主都,科米加主家偏厅。 巴格理和几名雄虫坐在椅子上,地上散落着几枚陶瓷碎片,整个大厅一片寂静无声。 “族长。”一名雄虫疾步走上来。 巴格理斜靠在椅子上,懒洋洋地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道班鲁他们到了吗?” 雄虫:“早上就到了。” “哦?”巴格理放下手,面色似有不悦,“他怎么没传消息过来?” 雄虫头更低了些:“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哼,”巴格理冷笑,倏地把杯子往桌上一扔,砸出了一阵噼啪响,“什么事耽误到了现在?我看他是到了南境见了旁系心野了吧。” 旁边一名鹤发雄虫听了面色一阵憋屈,知道巴格理是在借着由头警告他,却也只能讪笑道:“族长这话说的,就是给道班鲁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啊,南境有萨岱霍斯他们盯着,一定是被耽误了。” 巴格理斜眼扫过去,似笑非笑道:“是吗?” 鹤发雄虫强作笑脸:“是啊是啊,族长,我们对您和科米加可是一片忠心啊,族长说什么我们就做什么,谁敢阳奉阴违。” 巴格理看了他几眼,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向后一靠:“既然雄叔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了,来人。” 几名守在门口的雄虫走进来:“族长。” 巴格理用下巴点了点地上:“把地上收拾了,瞧瞧,像什么样子。” “是。”雄虫立马蹲下去迅速捡起碎片。 这么一动,其他几名雄虫也登时舒了口气,懈了身体下来靠在椅背上。 鹤发雄虫后背湿了一片,强作镇定地坐在那里不敢出声。 半晌,坐在最外侧的一名雄虫试探地开了口:“族长,那南境那边……” “嗒。” 第168章 合作 巴格理慢条斯理地拿起茶壶重新倒了一杯,低头抿了一口后才撩起眼皮,神色晦暗不明地看着半敞的大门。 “且等着吧。” …… 南境大帐内。 “对,合作,”道班鲁勾起嘴角,一派笃定地向后靠在椅背上,“怎么样?上将现在有兴趣跟我聊一聊了吗?” 凌洲:“……” 没有。 他木着脸,又往萨岱霍斯脖颈处靠了靠。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小蝴蝶的动作,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笑意,随即食指敲了敲扶手:“阁下想聊什么?” 道班鲁笑了,转头看了眼门口。 萨岱霍斯视线扫过去:“门外都是我的亲卫,阁下想说什么就说吧。” 道班鲁闻言,这才放下了些许戒备:“既然如此,我也就不掩着了。” 他直视着萨岱霍斯:“上将,如今主都是个什么情况你我都再清楚不过,南境又有异兽虎视眈眈,纵然军部实力再强悍,也难抵挡,”他顿了顿,有意无意地理了理肩上印着的科米加族纹,“后方暗刺吧?” “……”萨岱霍斯眯了眯眼睛,似笑非笑,“阁下此言,倒不像是科米加族长助理应该说出来的。” 道班鲁面色一僵,眸中闪过一抹暗沉,旋即嗤笑道:“不过是讨碗饭吃而已,上将何必在意。” 凌洲翅膀微微一动,抬头看了眼道班鲁。 萨岱霍斯眉峰微挑。 道班鲁说完就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接着道:“这次科米加连我在内统共派了十名雄虫过来,都是能够精神力具象化的精英,如果他们真的要做点什么,想必军部也难以完全防范吧?” “做点什么……”萨岱霍斯笑了笑,“阁下不是最清楚不过了吗?” “……”道班鲁一噎,绿眸直直地盯着萨岱霍斯。 半晌,突然大笑了起来。 萨岱霍斯垂下眸子,手指不急不缓地敲击着扶手。 等笑完后,道班鲁彻底放松了下来,他抬手抹去了眼角笑出来的眼泪,肩膀一耸,两手一摊:“好吧好吧,都在军部的地盘上了,我也就不拿以前的那一套了。” “……”凌洲俯下身,懒洋洋地趴在了萨岱霍斯的肩膀上。 这都拉七拽八地扯了几小时了,终于到正题了。 他边想边啧啧感叹。 虫生不易啊。 ——突然懂了当年大一教授监考转着看全班写论文时越看表情越愁苦的心情。 萨岱霍斯随意地抬了下手:“阁下请。” 道班鲁双臂环抱:“是,科米加派我们来,的确是下了点儿命令,不过为了防止军部无所顾忌后对我下杀手,我当然要有所保留,这一点,相信上将也能理解吧?” 萨岱霍斯不置可否,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道班鲁动了动脖子:“具体是什么我当然不会说,不过有一点倒是可以肯定。” 萨岱霍斯抬眸。 道班鲁笑了笑,状似轻描淡写道:“一旦我们真的按照他的命令行事并且,完成了的话。” 他往前倾了倾,声音幽幽,一字一顿道:“到时候,不只军部,整个曼斯勒安,都将被颠覆。” “!” 第167章 凌洲倏地直起身。 “……” 半晌,萨岱霍斯放下手,直直地看向道班鲁,蓝眸里一片森然:“你说什么?” 道班鲁对上他冰冷的眸子,下一秒,像是被刺骨的寒刃划到一般下意识地偏转视线:“……上将,我并没有什么必要欺骗你,而且,兰兹族长他们也应该和你们聊过了不是吗?” “……” 这么一会儿,凌洲心里骤然掀起的滔天巨浪也渐渐地平息下来,他一动不动地盯着道班鲁,翅膀轻轻碰了碰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会意,稍稍收敛了眸中情绪,声音冷沉:“阁下,既是这么大的事,依科米加族长的性子,想来也不会这么直白地告诉你吧?” “……”道班鲁一怔,转回了视线,“……是,他当然不会告诉我,我猜,整个科米加,知道这件事的人也没有几个。” 凌洲眸子微微一眯。 “不过,”道班鲁话锋一转,“我自幼时就待在主家,这么多年来也为他办了不少事,结合种种,要猜出来,也并不难。” 萨岱霍斯:“所以,这些仅仅只是你的猜测?” “是,”道班鲁坦然点头,“我所说的这些可以向虫神起誓,至于信或不信,全在你。” “……” 凌洲翅膀不自觉地拍了拍。 已至寒冬,冷夜漫长,不过几许,厚重的幕布就自天边悄然盖下,暖灯一盏盏亮起,畅直的细长光线穿透暗色的朦雾,打在大帐上露出的一条小缝,顺着勾出了几稍声流。 “阁下请。” …… 等道班鲁悠哉哉地晃着步子走进自己的营帐,外面已是不闻什么声响,只有点点飞雪飘扬,三三两两落在高高搭起的防线壁垒。 上将营帐内。 萨岱霍斯接了杯水,抽了根棉签蘸了蘸,一点点地喂给蔫巴巴蹲在桌子上的小蝴蝶。 喂完后,萨岱霍斯默了默小蝴蝶的脑袋,温声道:“殿下,怎么了?怎么就蔫了呢?” 凌洲抬起翅膀,嗒嗒地在光脑上打着字:信息量太过巨大,cpu有点烧。 萨岱霍斯轻笑,勾了勾他的翅膀:“哎呀,那怎么办?只能换一个了。” 凌洲下意识地要点点翅膀,点了一半才反应过来,猛地抬起脑袋:“???” 他是不可替换的!换了就没了! 眼见着小蝴蝶被气得翅尾都翘起来了,萨岱霍斯才笑着哄蝴蝶:“好好好,不换不换,开玩笑的。” 凌洲用充满谴责的眼神看了某位乐此不疲逗弄他的上将一眼,打了几个字:上将,你舍得吗? “……咳,”萨岱霍斯在小蝴蝶身体力行的谴责下稍微收敛了一点儿,笑着勾勾蝴蝶翅膀,悠悠地拖长尾音,“哪儿舍得啊……” “……”低沉的声音丝丝绕绕地紧紧裹住小蝴蝶,凌洲倏地红了翅膀。 禁、禁止作弊。 咳咳,他故作正经地拍了一下不知道在哪儿熏陶的越来越不着调(凌洲表示自己亲自认证)的萨岱霍斯:上将,你相信道班鲁说的吗? 萨岱霍斯被不轻不重地拍了下,终于正了正神色:“一半一半吧。” “?”凌洲歪了歪脑袋。 萨岱霍斯端起桌上的水喝了一口:“他说的倒是符合之前的种种迹象,但到底不全然可信,还是等查证了再说吧。” 噢,小蝴蝶点了点翅膀:那纳恒元帅他们那边…… 萨岱霍斯放下杯子:“明天找机会吧,现在军部有人盯着,动静……不好太大。” 凌洲莫名懂了他的未尽之言,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脑补出了隔隔隔壁两营帐收到讯息后鸡飞狗跳……动静颇大的场面。 尽管凌洲在脑子里回放了一秒有关二位元帅成熟稳重……面不改色……波澜不惊……沉稳异常的记忆,但是…… 他瞄了一眼萨岱霍斯的神色,直觉还是听上将的。 嗯,小蝴蝶狠狠地点了点翅膀。 萨岱霍斯见状,笑着逗弄了一下小蝴蝶:“饿了吗?” 小蝴蝶战术性地点点翅膀。 萨岱霍斯:“啊……小蝴蝶要吃点什么呢……我想想——” 凌洲木着脸飞上去用翅膀堵住了某位明明已经喂了好几天蝴蝶了还逗人逗上瘾的上将大人的嘴。 营养剂谢谢。 …… 第二天。 “什么?!” 两声饱含着震惊震怒震荡,呃,等等一系列情绪的吼声一齐穿透大帐,裹挟着要拆了整个营地的架势直挺挺地朝着阴沉天空齐刷刷地冲去。 嘶…… 大帐内,凌洲蜷着触角地抬起翅膀捂住自己险些被偌大声浪震破的耳朵。 哎呀妈呀。 不愧是军部元帅,这嗓子,都不用扩音器了。 亏得没昨晚说。 他一边用意念抬起手捂住自己差点跳出去的小蝴蝶心脏,一边又往萨岱霍斯脖颈处靠了靠。 上将威武!上将霸气!上将最睿智! 萨岱霍斯显然早已习惯,早在说完的那一秒就面不改色地往后退了几步,等那气势磅礴的尾音彻底消下去后,他才慢悠悠地重新站过去。 阿拜尔这么一吼完,也渐渐平静下来,抽空杵了一下还陷在巨大震惊漩涡之中久久不能回神的纳恒。 纳恒被杵得一歪,也慢慢冷静了下来。 凌洲晃当当地放下翅膀,面色冷静地嗒嗒在大脑中央系统中修改着自己以前浅薄的认知。 他算是知道阿弗列的性子是随了谁了。 萨岱霍斯抬手点了几下光屏,显示出完整的南境地图,继续道:“虽说他的话不可全信,但探查也是当下紧要。” 纳恒点了点头:“嗯,探查是……” 他顿了顿,蓦地看向萨岱霍斯:“你的意思是,巴格理让他们做的,很可能和右达符有关?” 萨岱霍斯点头:“嗯。” 阿拜尔一愣:“是道班鲁说的吗?”说完又自己否定了,“不对,他没有透露任何一点儿。” 萨岱霍斯:“是我的猜测。” 纳恒:“什么?” 萨岱霍斯抬头看着南境地图:“是我的猜测,南境,颠覆,精神力……异兽的种种诡异之状,元帅,如若是真的,必然与异兽有关。” “……”纳恒与阿拜尔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眸中看到了暗沉凝重。 “他要合作?”纳恒走到萨岱霍斯身边,一齐看着南境地图。 萨岱霍斯:“嗯,他会提供科米加的讯息,也会尽力拖延时间。” 阿拜尔也走了过去:“条件呢?” 萨岱霍斯神色莫测:“绝对,保证,他的安全。” “?” 纳恒与阿拜尔齐齐转头。 凌洲左瞅瞅右看看,满面沧桑……吧。 震惊吧?我昨晚也这么震惊。 纳恒眼里满是不解:“什么?” 阿拜尔更加不解:“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冒着被巴格理知道的风险背叛科米加,平白无故把自己悬在刀尖上就是为了让我们保证他的安全?” “自己从安全区跳出来到刀尖上找安全???” 这么一句总结出来,生生吓了凌洲一跳。 他震惊地转过头,看着一直没有出声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大帐最后面的布伦赛……和躲在……站在布伦赛后面的阿弗列。 凌洲:“???” 他们怎么在这儿……哦,对哦,四个人一起来的。 凌洲木着脸第一百八十次感叹两位元帅嗓门的威力之大——足以让人失忆。 不料下一秒,纳恒发出了比凌洲还震惊的疑问:“你们怎么在这儿?” 布伦赛、阿弗列:“???” 好在阿拜尔没有受影响,他没好气地杵了纳恒一下:“废话,一起来的不在这儿在哪儿?” 纳恒不太相信:“是吗?” 布伦赛、阿弗列:“……” 没关系,我们不在意。 咳,凌洲眼见着两人的脸色越来越绿,略微心虚地戳了戳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眨了下眼睛,将视线全然放在光屏上:“是,这也是个让人困惑的点。” 跟随萨岱霍斯多年凭借本能神经瞬间get到其意图的阿弗列热泪盈眶地赶紧踩着上将大人二十多年来头一次给出的台阶跳了下去:“是,是是,特别奇怪。” 布伦赛也慢半秒get到了:“是的是的,非常奇怪。” 纳恒紧接着后知后觉自己离师生战友甚至可以说义父子关系破裂就差那么一丢丢(阿拜尔表示这一丢丢也不差),忙紧赶慢赶地找补……转移话题:“啊,是是是,真的非常特别奇怪。” 阿拜尔、萨岱霍斯、凌洲:“……” 啊—— 凌洲闭眼仰倒。 咱真的打得过异兽吗? …… 临近中午,飘了一夜的飞雪终于堪堪停了下来,大帐的门始终没有开过。 第168章 大帐内,阿拜尔点点头:“那就先这样吧,我派亲卫过去探查。” 萨岱霍斯:“嗯。” 阿弗列摇摇头:“科米加到底想干什么,让自己家的人都怕成那个样子,再这么搞下去他就不怕日后灭族了吗?” 布伦赛嗤笑了一声:“说不定是找到了什么长生不老的仙丹,想要整个曼斯勒安都只有他一个。” 阿弗列顺嘴接了句:“一人之皇?” “噗——” 此话一出,其他人都纷纷笑出了声。 “指不定,连自家的人都觉得自己性命不保,真是……”纳恒摇了摇头。 阿拜尔一耸肩:“没救了。” 萨岱霍斯关了缩略图:“长河那边怎么样了?” 阿弗列:“都安排好了,任何异动都能在第一时间知道。” “嗯。”萨岱霍斯颔首。 “上将,”布伦赛道,“你刚刚说的南境支脉那边……” 萨岱霍斯:“不急,等探查结果出来再说。” 布伦赛点头:“是。” “行吧,”纳恒转了转有些僵硬的脖子,“那我们就先去了,这儿就交给你了,上将大人。” 萨岱霍斯神情不变,朝着门口一抬手:“元帅请。” “啧。”纳恒对着小蝴蝶挥了挥手,拉上阿拜尔就笑着走了。 小蝴蝶抬起翅膀摇了摇。 阿弗列憋笑:“上将,我们也去了。” 萨岱霍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嗯。” 阿弗列忍着笑,拽着布伦赛就跑了。 凌洲站在原地:“……” 嘶…… 他是不是应该紧跟队列? 这么想着,他也举起翅膀戳了戳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转头:“嗯?” 凌洲蓦地飞到光脑旁:上将大人,那我也走了? 凌洲打完就猛振翅膀,朝着门口就飞——欸欸欸?! 萨岱霍斯轻而易举地就将意图逃跑的小蝴蝶捞了个正着,清浅的蓝眸微微眯起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手里一秒就乖巧异常的凌洲:“殿下,跑什么?” 凌洲乖乖巧巧温温柔柔安安静静地看着他:嗯?什么?谁跑?反正不是我。 萨岱霍斯显然没打算让他糊弄过去,眉梢一挑,一字一顿道:“上将,大人?” 凌洲:“……” 哦吼,失策了。 第169章 睡着 南境军部驻地宽广,几部各据一边,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整齐排列着,黑金绸布翻飞,俨然一派整肃。 自科米加几人到来后,又在东面辟了一块营地出来以供其用。一眼望去,几个白布营帐孤零零地放在满地黑帐中,颇为瞩目。 最中间的白色大帐内,九名雄虫三三两两地坐在帐后,姿势迥异而目光皆一齐汇聚在前方靠坐在桌前的道班鲁身上。 道班鲁依然穿着一身科米加族服,懒懒地支着头扫视着面前的九人。 “怎么?”道班鲁道,“大早上的不睡觉,一个二个的全跑我这儿来当雕像呢?” 众人:“……” 坐在最左侧的雄虫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小窗外高挂的冷阳,又默默地瞥了一眼旁边没有出半点儿声音的同行,极其识时务的没有开口。 道班鲁等了一会儿,见还是没有人说话,本就不多的耐心瞬间就消耗殆尽:“说话!” 九名雄虫一震,纷纷转头看向旁边人。 片刻后,眼见着道班鲁的脸色越来越沉,中间雄虫硬着头皮坐直,率先开了口:“……大人,听说您昨晚去找萨岱霍斯了,我们,我们就想来问问情况。” 道班鲁眼睛一眯:“是吗?” 其他几名雄虫见状忙跟着道:“是,是的。” “我们,我们想问问接,接下来要怎么办。” “毕竟,毕竟,族长那边……”雄虫瞅着道班鲁,小心翼翼道。 “行了,”道班鲁不耐地抬手,“现在知道急了?早干什么去了?!那么短的路还拖成了这个样子!” 其他雄虫自昨天到达南境缓过来后就一直惴惴不安,就连和道班鲁说句话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事情捅到主都那边,这会儿也皆是不敢出声。 道班鲁一一扫过他们的神情,抬手端了杯茶喝了一口,袅袅热气堪堪掩盖了绿眸中闪过的一丝慌乱。 他放下杯子:“先等着,我昨天和萨岱霍斯磨了一晚上,他都没有给我看战报图,估计是在防备我们。” 雄虫一听就有些急:“什么?连战报图都不给看!” “他们未免有些太嚣张了!真把我们当手下了!” “那有什么办法,陛下说了,让我们一切听从他的指挥。” “你说什么呢?!” “难道不是吗?” “……” 几人一句接着一句地吵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全然不顾可能就守在外面的军雌。 道班鲁本就担心昨晚的事被巴格理知晓,这会儿听着大帐里嗡嗡地吵个不停,只觉得脑子都要炸了:“够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强行压住了满帐的喧闹:“吵什么?!还嫌声音不够大是不是?!你们——” “嘀嘀嘀嘀嘀。” 突然,一阵通讯声急切地响起,生生打断了道班鲁的话。 他低骂一声,拿起放在桌上的光脑—— 赫然是巴格理。 “!” 道班鲁心头蓦地一跳,冷汗倏地就沾湿了后背,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计划暴露了。 正吵着的雄虫见通讯响了这么久道班鲁都没有接听,不免停下来,不明所以道:“怎么——” “闭嘴!!!”道班鲁怒斥过去,死咬着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点开了通讯:“族长。” “?!” 这两个字一出,九名雄虫登时噤若寒蝉,一动也不敢动地看向道班鲁手中的光脑。 巴格理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道班鲁。” 道班鲁背上的冷汗一滴一滴地往下淌:“是,族长。” 巴格理:“你到南境了?” 道班鲁:“是的,昨天就到了。” “哦,昨天就到了啊,”巴格理似是笑了一下,“真不错,还得我今天打给你。” 道班鲁整个人顿时僵在了原地,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在一点一点地往外冒:“不是。族长。昨天,昨天军部一直有人在盯着我们,现在应该也有,不敢打草惊蛇。” 巴格理:“哦?打草惊蛇?那你昨天晚上怎么那么晚才回来?” “!” 道班鲁瞳孔一缩,蓦然明白了什么,阴狠的眼神霎时射向了前面。 几名雄虫对上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又纷纷低下了头。 巴格理:“道班鲁?” “是,”道班鲁握紧手中的光脑,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昨天本来想趁着纳恒他们不在去试探一下萨岱霍斯,不承想……他连战报图都不给我看。” “什么?”巴格理道,“他连战报图都不拿出来?” 道班鲁:“嗯,我跟他磨了一晚上,他半点儿都不肯透露。” “……”巴格理嗤笑,“当真是,戒备万分啊。” 道班鲁见瞒过去了,不禁无声地松了一口气:“族长,他对我们防备如此之深,现在我们怎么办?” 巴格理:“你们先缓几天,不要轻举妄动,一切听我命令。” 道班鲁:“是。” “记住,”巴格理道,“不要让他们察觉到任何一点儿的异样。” 道班鲁:“是!族长。” “嘀。” 巴格理挂断了通讯。 “……”道班鲁在心里狠狠地泄了一口气,面上却看不出丝毫不妥,他放下光脑,掀起眼皮:“都听到了吗?族长说了,最近不要轻举妄动。” 雄虫见道班鲁没有把他们之前的耽误说出来,心下也是松了一口气,再看向道班鲁的眼神中皆或多或少地带上了感激,自然是无话不从:“是,大人。” …… 大帐内。 凌洲看着近在咫尺的萨岱霍斯,翅膀不自觉地扑闪扑闪个不停,他用意念挤了个笑脸出来,挥舞着翅膀抱上萨岱霍斯的手指,企图蒙混过关。 上将…… 萨岱霍斯看着他不太走心的动作:“嗯?” 凌洲听出了他语气中刻意显露出来的不满意,动作一顿,随即一咬牙一闭眼,更加卖力……走心地蹭了蹭。 上将—— “报告!” 一道声音倏然横插了进来。 凌洲一个激灵,登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回自己的翅膀,安安静静地继续趴在萨岱霍斯手心里充当空气……摆设。 萨岱霍斯好笑地看着他,配合地放下手,顺手轻轻地摸了一把蝴蝶脑袋:“进。” “是。” “上将,这是,呃……”军雌走进来,说到一半正正对上萨岱霍斯洇晕笑意未散的眸子,一时直觉自己此刻应该在门外。 第169章 “怎么了?”萨岱霍斯收敛了笑意,淡淡道。 “这,这是今天上午的侦察报告。”军雌迅速落下刚刚停在半空中的脚步,垂眸将手上的文件递给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伸手接过:“知道了,下去吧。” “是。”军雌忙不迭地一溜烟儿……勉强维持住军容军貌地跑……走了。 凌洲听着脚步声渐渐远去,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悄悄地直起身。 蝴蝶探头.jpg “殿下。” 萨岱霍斯话音刚落,凌洲猛地一个激灵,抖着翅膀飞到刚递来的报告上,堪比研究历史文献般严肃正经地往下戳了戳。 要紧事来了,其他的什么不重要的逗逗抱抱……咳咳咳,都赶紧丢到一边。 他想了想,犹嫌不够,又郑重其事堪比加冕仪式般地拍了拍萨岱霍斯的手。 正事要紧,我相信你。 刚想说让某只小蝴蝶自己先玩一会儿的萨岱霍斯:“……” 半晌,他屈指轻轻点了一下小蝴蝶的脑袋,轻笑出声:“遵命,皇子殿下。” “!” 小蝴蝶的翅膀“蹭”的一下就彻底烧着了。 干、干什么呢! 能、能不能,正、正经点儿! …… 元帅营帐。 一名军雌站在桌前,面容冷峻,肩上的金色徽章熠熠生辉。 坐在桌后的阿拜尔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方牌递给他:“带一队过去探查,务必小心,不要让任何人察觉。” 军雌双手接过方牌:“是。” 等军雌走后,阿拜尔双手合拳放于桌上,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南境地图。 “科米加……” …… 南境的雪将将停了一个中午,又簌簌沥沥地下了起来,刺骨寒风一吹,连着半个多月都是厚重大雪,隐有成暴之势。 “嘶……” 阿弗列裹着一身冻人寒气走进大帐,整个人……只虫都被冻得冷僵僵的。 布伦赛嫌弃地往旁边躲了躲:“抖抖雪,抖抖雪。” “啧,”阿弗列堪堪刹住脚步,转身往外走去抖雪,“能不能有点儿战友情呢,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关心关心我冷不冷吗?” 布伦赛往上翻了个白眼:“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 阿·昨天刚嫌弃完布伦赛一身雪·弗列飞速抖了抖雪,又赶着步子冲进来,怀疑得非常真实:“是吗?” “……”布伦赛第一百八十次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嘶……你俩半斤八两,谁也别说谁。”纳恒放下文件,转头看向萨岱霍斯,“这几天太冷了,小殿下没事吧?” 说着习惯性地往萨岱霍斯肩上看了看,没见着熟悉的小蝴蝶影子:“欸,小殿下呢?” “这儿。”萨岱霍斯走到桌子边。 纳恒顺着望过去—— 被各种文件堆得满满当当的长桌一角被清了出来,一块厚实的印着几只迷你兔子的迷你毯子稳稳当当地铺在上面,小蝴蝶蜷着翅膀趴在上面,一动不动似是睡着了,旁边放着一台迷你型暖机,无声地运作着,丝丝暖意顺着拂过小蝴蝶的翅膀,全然将所有严寒挡在了毯子外面。 纳恒走过去:“这是……又睡着了?” “嗯。”萨岱霍斯伸手试了试温度,按着暖机将温度往上稍微调了调。 纳恒皱紧了眉头:“最近怎么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军医那边怎么说?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第170章 祭区 凌洲自前几日起就一直昏昏沉沉没有什么精神,起初还以为是天气太冷,拟态不免受些影响,但眼见着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萨岱霍斯察觉到了不对,唤了军医又联系了主都第三医院,几番检查下来才知道是拟态的正常进程。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小蝴蝶,眉目柔和:“没什么问题,是殿下的拟态合度够了,这几天要扩充兼量,难免有些疲惫。” 纳·每个字都听懂了但连起来也组不了几个词·恒:“……哦。” 旁边跟着凑过来的三人:“……啊。” 萨岱霍斯身形一顿,换了个说法:“等过几天,殿下就能说话了。” 四人恍然大悟:“噢。” 阿弗列面色一喜:“那太好了,照这样下去,大殿下应该很快就能恢复了!” 纳恒眉头一松:“终于是没什么事了。” 萨岱霍斯抬手轻轻碰了碰小蝴蝶柔软的翅膀,眸子里满是清浅笑意:“嗯。” 阿拜尔走回大帐中央,伸了伸胳膊:“行吧,这么多天了,总算有件喜事了。” “是啊,最近异兽的动作可不小。”说到这个,布伦赛走到光屏前,看着上面的近日战报图—— 战报图上绘制的,皆是半个多月来异兽的行踪轨迹,七头、五头、十四头……比之之前,出现的数量明显增多了不少。 阿弗列站到他旁边:“之前一头一头的像是在杂耍,现在倒是……啧,它们不用冬眠吗?” 阿拜尔笑了一下:“何止是不用冬眠啊,这是要集体苏醒的节奏啊。” 纳恒顺嘴接了句:“苏醒什么?奥特曼打小怪兽?” 才说完,他就愣在了原地。 “啊?”其他人满面茫然。 阿拜尔半个字都……只听懂了一个字:“什么打什么?小怪兽?” 阿弗列:“什么小怪兽?怪异的异兽???” 布伦赛:“还有这称呼呢?我怎么没听过?”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一眼纳恒,神情却是有些许的微妙。 “……”纳恒垂下眸子,扯着嘴角笑了笑,“嗯,对,怪异的异兽。” 阿拜尔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眉头微皱:“你——” “好了好了,”纳恒走过去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随口瞎扯的,怎么一个个的还研究起来了,要不要给你们辟块地写研究报告啊?” 阿弗列和布伦赛一听就想起了当年上学时被各种报告支配的恐惧,登时什么心思都没有了,连连摇头:“不了不了,我们还是继续看看异兽吧,现在异兽最要紧。” 纳恒恨铁不成钢地瞥了他俩一眼:“啧,真没点儿学习精神。” “是是是,你最有,”阿拜尔看了他几眼,终是顺着他的话往下接,“就当我当年辛苦熬夜替人写的报告都喂了异兽。” “滚蛋。”纳恒笑着杵了他一下,“说得好像我没帮你写过一样。” “嚯。”阿拜尔一派不欲与他争辩的样子,转而收敛了几许嬉闹,“说起来,我派去的亲卫都探查了大半个月了,还是一点儿发现都没有。” 纳恒闻言正了神色:“一点儿都没有吗?” 阿拜尔神情渐渐凝重:“嗯。” 萨岱霍斯走过来:“南境都探查了吗?” 阿拜尔:“荒地、驻地、防区……长河北基本探查了一遍,就剩长河南密林和支脉祭区了。”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支脉祭区……” 阿拜尔:“嗯。” 曼斯勒安信仰虫神,主都城北有专门的安区祭祀,而南境支脉因为家族壁垒分明、地势复杂,并没有统一设定祭坛,是由各族自行开辟祭区,为南境神圣之地。别说外人,就是本家族人都不得轻易进入。 阿拜尔道:“毕竟意义重大,又把守森严,他们也不敢贸然进入。” 纳恒轻点了两下头:“确实是不好弄……” 布伦赛:“长河南那边就更难办了,根本没有办法深入探查。” “是啊,”阿弗列抬手挠了挠头发,“但真的会在那边吗?不说右达符了,就是早些年来也不时有异兽徘徊逗留,科米加胆子不至于那么大吧?” “……” 四人面面相觑。 连着阿弗列在内异口同声道:“也不好说!” “嘶……”阿拜尔表情略微有些扭曲,“这,怎么,办,呢?” 纳恒:“凉拌炒鸡蛋。” “……”阿拜尔第一百八十一次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几转间,萨岱霍斯眸色微沉:“密林那边暂时放着,先去探一下祭区。” “是,”阿拜尔正了神色,“那就让他们先归来,我带几个人暗中过去吧,万一……也有我顶着。” “不用,”萨岱霍斯转身,“让他们留在那里,我去和支脉谈。” “什么?”几人纷纷看向萨岱霍斯。 纳恒皱眉:“你要直接去和他们谈?” “不行,”阿拜尔道,“且不说兰兹和顿特莱格会不会同意,要是让科米加得到了风声,保不齐他们狗急跳墙赶在你去祭区前直接动了手,到时候军部就是赶过去也来不及了。” 阿弗列也是满眼的不赞同:“上将,他们在南境根深蒂固,你过去太冒险了。” 布伦赛:“实在不行就我过去,就算被发现了也——” 萨岱霍斯抬手止住了他的话:“祭区在南境的地位非同小可,暗中探查的风险很大,一个弄不好,难保不会引起几家的极大不满,到时候局面更加不利。” 第170章 阿拜尔闻言默了默,手指不自觉地攥紧:“可是——” “元帅,”萨岱霍斯看着他,“倘若科米加真的有所动作,除了密林,祭区就是绝佳的隐藏地,我去和两家系长谈,由祭区深入,被科米加察觉到的几率更小。” 阿拜尔垂下眸子。 南境三家虽说各据一边,但因为地形地势关系,北面三大祭区之间错综复杂,不免有互通之地,倘若真的谈妥了,即便行路崎岖,但从祭区进入自是更隐蔽些。 但若谈不妥…… 阿拜尔咬了咬牙:“那就我去谈,你是上将,未免冒险。” 萨岱霍斯摇了摇头,伸手从口袋里拿出两枚圆牌:“来之前两族族长将这个交给了我。” 几人顺着下移视线。 “这是……族牌?!” 纳恒讶异道:“兰兹和顿特莱格给了族牌?” “嗯,”萨岱霍斯将圆牌放了回去,“有了这个,想必几率更大。” 阿弗列:“若是请各系长过来……” 说着就停下了话语,自己也知道不切实际。 阿拜尔还欲再说:“可……” “好了,”纳恒拍了拍他的肩膀,看向萨岱霍斯,“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们也就不再多说,这里有我们看顾周旋,一切小心。” 萨岱霍斯颔首:“多谢元帅。” “纳恒……”阿拜尔皱眉看过去,在见到纳恒摇头后才收了话音。 “……”他抬手揉了揉额角,叹了一口气,妥协了,“好吧,就按你说的做吧,我现在联系那边的亲卫。” 纳恒:“什么时候动身?” 萨岱霍斯眼睛微眯,透过小窗看着外面的皑皑大雪:“今晚。” …… 等出了大帐,阿拜尔忍不住杵了一下纳恒:“你今天怎么回事?他说你就跟着对,哪有让军部上将去的?那要我俩干什么?” 纳恒眼疾手快……眼疾腿快地往后一躲:“站干饭呗。” 阿拜尔眼睛一瞪:“你——” “哎呀,”纳恒重新走上来,“有什么办法,谁让咱现在是退休……二线人员,在人家眼里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好不好。” 说着说着就跑了马:“到时候去了指不定以为我们是想谋权篡位呢。” 阿拜尔嫌弃地躲开了他的手。 “而且,”纳恒抬头望向远天,“两家族牌给的,是萨岱霍斯啊。” 阿拜尔一怔。 半晌,他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往前走去:“哎,年纪大了哟。” “可不是,”纳恒收回视线,“你去哪儿?” “瞭望台,”阿拜尔摆摆手,“发挥老年虫的余热。” “去你的,”纳恒笑骂一句,“我还年轻着呢好吗!” “等等我。” 黑金衣袍翻飞,勾得大雪渐趋渐弱,暮色愈落愈暗,宽广的营地燃起一簇簇灯花,片片晦影交错叠累。 “大人,这都大半个月了,怎么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白帐内声影错错。 道班鲁披了件厚氅坐在桌前,面上看不出分毫情绪:“急什么,等着就是了。” 雄虫眉眼都染上了急色:“可是,我打探到最近异兽的动作越来越大,再等下去,会不会来不及?” 道班鲁闻言一顿,抬眼瞟了他一眼:“我都没得到的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 雄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登时紧张起来:“我……呃……大人,我不是——” “好了,”道班鲁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又没说什么,你紧张什么。” 他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只不过是确认一下罢了,如今军部看我看得死紧,这些事也只能靠你们了。” 雄虫讪笑:“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我们都是被派过来的,虽说现在族长那边没什么消息,但总归是要多上点儿心。” 说着,他面上露出了些许的自傲:“这几天我都借着到处逛逛的名义基本走完了整个营地,那些军雌也不敢拦我。” 他谨慎地四处瞄了一眼,放低了声音:“大人,我用精神力探听到,这段时间的异兽出现频率极其高,数量也是远超以往。而且,我还看到了军帐那边时有伤员,瞧着,伤得不轻。” 道班鲁眸色一闪:“是吗……” “可不是吗,”雄虫看着颇有些幸灾乐祸,“右达符异兽本就棘手,如今更是突然猛攻起来,看来军部这次,是要倒大霉了。” 说着说着声音就无意识地放大,道班鲁眼神带上警告:“慎言。” “是。”雄虫连忙收了神情。 “大人,”坐在旁边的一名雄虫开了口,“族长那边想来还不知道,需要禀告吗?” 第171章 夜 道班鲁垂下头,右手摩挲着微温的茶杯。 “自然。” “是,我稍后就上报。”雄虫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有心情想端杯茶来喝,左看右看,除了道班鲁面前就只有左边桌子上摆了茶水,他站起身,走了两步就躬着身够了个杯子过来。 “啪嗒。” 刚拿到杯子,袖间忽然掉了个东西出来,砸到地上发出了一声轻响。 道班鲁耳朵一动,立时抬头看过去:“那是什么?” 雄虫一愣,随即放下杯子,弯腰捡了起来,掌心向上展示给道班鲁看:“哦,这是那什么,许愿石?南境产的,也不稀奇。” 道班鲁看着他手上的一块拇指大小的心形白壳,瞧着没有什么特别的,闻言也就收回了视线,随口道:“别瞎捡东西,当心有毒。” 雄虫不以为然地笑了笑:“不会,我用精神力探过了。” 道班鲁本就是随便一说,也就没有再管,倒是其他几名雄虫纷纷来了兴趣。 “许愿石?这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害,我也没有,这不就是前段时间看到一群军雌围在那叽里咕噜地说话,恰巧被我听到了。” “不过是骗骗那些军雌的玩意儿,这你也信。” “随便咯,只不过是看他们一个二个兴奋得不行,我们就去凑了个热闹。” “我们?” “对啊,除了你们,其他人都捡了几块,我也就捡一块玩玩喽。” “啊?还有吗?我也想要。” “不知道,估计没了吧。” “啊,那你许了什么愿?” “切,还用问吗?肯定是早日攒够耀点,和他雌父雄父——” “闭嘴!” “……” 道班鲁听着,悠悠地又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眸底尽是讽刺。 …… 上将营帐内。 “?!” 凌洲瞪着眼睛看着萨岱霍斯,满面都是不可置信。 不带我?! 为什么不带我??? 我这么好带! 小蝴蝶越想越想不通,一对翅膀“啪啪”地拍在桌子上。 声音之响让萨岱霍斯都忍不住伸手拦了下。 “殿下,”他闷笑着,“当心拍坏了。” 拍坏什么拍坏。 凌洲倏地拍了下拦在面前的手指。 我不管,我要去! 眼见着某只刚刚醒来的小蝴蝶真的要郁闷坏了,萨岱霍斯终于轻笑出声,蓝眸里渐渐显出深藏其中的逗弄之意。 “好好好,”他话音里尽是笑意,“去去去。” 这还差不多。 小蝴蝶用意念轻哼一声,放缓了翅膀动作。 几瞬间,睡懵了的神经也慢慢清醒过来,揪着尾巴就窥到了萨岱霍斯漫不经心掩饰着的逗蝴蝶心思。 “……”小蝴蝶一脸的懵,歪着脑袋直勾勾地盯着他,翅膀上抬比划了个偌大的问号—— “?” 这一天天的,干什么呢? 在家的时候也不见得这么频繁吧?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小蝴蝶一系列熟练快速的动作,忍了又忍,还是偏过了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凌洲:“……???” 好半晌,某位看着小蝴蝶睡了一天终于在临出发前逮着机会餍足一番的上将大人才转了回来,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温声哄着逗着:“殿下,都快成睡美蝶了,不好好带着被人偷了怎么办?” “……” 凌洲一边控制不住地在他开了十级滤镜的温声软语中烧了翅膀,一边实在忍不住给滤镜开条缝默默在心里吐槽。 睡美蝶是个什么玩意儿? 早知道就不讲睡美人的故事了。 活学活用就是这么用的? 这么想着,他凑上去蹭了蹭萨岱霍斯的手指,翅膀尖尖一抬一指—— 出发。 萨岱霍斯心情颇好地勾了勾唇角,穿着刚刚换上的夜行衣,捞起蝴蝶妥帖地安置在手心,大步自后门走了出去:“走吧,殿下。” 小蝴蝶安安稳稳地趴了下去,掌心的温热刹那层层密密地将他包裹了起来,不时透过翅面钻了进去,顺着孔隙燃起一路热意,勾得他整个人……整只蝴蝶都莫名地有些燥。 第171章 凌洲下意识地蜷了蜷触角,掩饰般地埋下了头。 噢。 出了大帐,夜风蓦地径直吹来,即便萨岱霍斯抬手挡着,还是有那么一两缕悄咪个声地摸进来,掠过平坦的翅面,无意地散去了些许的燥热。 凌洲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真是……要命呐。 他借着风声的遮挡用意念长舒了一口气,确定自己完全缓下来……正常后,才在脑中小说神经的指挥下晃晃悠悠地支起身体,从指缝中探出了个脑袋来。 以他这么多年纵览无数小说的阅读经验来看,这会儿上将应该是身轻如燕穿梭于各个营帐之间,射探灯,躲暗哨,旋身,翻滚,如入无人之境——嗯? 凌洲带着满心刚刚酝酿出来的无限崇拜看着萨岱霍斯一路如行走的透明人一般目不斜视……光明正大地径直从一队队身正眼不斜的巡逻军雌面前穿过,一路长驱直入……直达后方大门——展翅飞了出去。 凌洲:“???” 他震惊地转过头看着萨岱霍斯,将将平息了大半个多月的惊涛骇浪再次掀起,还顺便撞翻了一艘名为星星眼的小船。 军部秘术——隐身咒? 大概是凌洲的眼神实在太过震诧……炽热,萨岱霍斯似有所觉地低下头:“殿下,怎么了?” 凌洲:“……” 瞳孔地震.jpg 萨岱霍斯没太看懂,只能试探地猜道:“是……困了吗?睡一会儿吧,才出了营地,路上还要费点儿时间。” “……”凌洲登时木了脸。 是哦,那是军部营地,又不是敌方大营,躲什么? 凌洲默默地闭了闭眼。 被自己蠢到了.jpg 这是拟了个态就降智了吗? 他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把。 小蝴蝶摇了摇翅膀,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再看着萨岱霍斯,眼神尴尬地四处飘移。 虽已至深夜,四周昏暗非常,但好在雪下得极小,只是细细地飘飞着,说话间,片片星白落到了萨岱霍斯身上,恰巧附着在了衣线上,生生在暗色中勾勒出了些许线条。 凌洲的眼神正正撞了上去,入目便是紧贴身上的深色劲装。 萨岱霍斯将他护于腹前,这么一看,恰好对上紧实的—— “!!!” 凌洲眸子倏然睁大,翅膀想也不想地就抬了上来,以堪比光波扫视的速度将自己团了个彻底,除了翅尾不正常的滚烫潮红外,再也看不见一丁点的色彩。 “?”萨岱霍斯茫然地看着兀地就将自己团成个小红球的小蝴蝶,一时连翅翼振动的速度都缓了下来。 “……殿下?”他试探地轻唤了唤凌洲,岂料面前的小蝴蝶球像是烧着了似的安全红了个透彻。 萨岱霍斯:“怎么了这是——” 他陡然收了话音,莫名觉得这一幕有些似曾相识。 半晌,萨岱霍斯似是明白了什么,眼神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轻笑着碰了碰手心的小球,笑意洇洇的蓝眸里晕出几分戏谑,语调悠悠长长:“殿下,想什么呢……” 球里的凌洲早就崩了个大溃。 我没有。 萨岱霍斯笑着加快了飞行,急速划过的流光极好地掩盖住了不慎被挑出了一抹暗色。 “别着急殿下,就快了……” 满面惆然欲哭无泪的凌洲耳朵里只扔进了前三个字,伴着冷风“嘭”地炸了开来。 我不急,我真的不急。 啊—— …… 主都中将府。 “阿嚏!”“阿嚏!”“阿嚏!” “啊。” 亚维连打了三个喷嚏,方才觉得呼吸顺畅了些,他抽了张纸擤了擤,随手扔进垃圾箱后继续坐在桌前处理他那批了一天一夜还差两大摞的该死的常务文件。 一想到这里三分之二都是俩德高望重……以权压人族长第一百八十次借口要找什么什么要命的资料全丢给他还美其名曰信任他的能力来批复的,亚维就第一百八十次真心觉得一腔真心……也不是很真心喂了异兽。 半晌,看着面前的厚厚白纸密密黑字,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没关系,不就是还有七百二十八份文件吗?不就是一天一夜没睡觉吗?不就是今晚再通一个宵吗?前半个月都挺过来了,这算什么?眼睛一睁一闭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亚维如是给自己洗脑成……疑似洗脑成功,带着险些扯烂了嘴角都没扯出来的笑容,继续批复起文件来。 一份、两份、三份……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去他大爷的文件!这破班是一秒都上不下去了!!!” “砰——” 亚维一个暴躁,呼啦就把手边的废弃文件夹甩了出来,不想正正砸上了挂在书房墙壁中央的五寸短刀。 “咔嚓。” 在文件夹贴着刀刃掉下去的那一刹那,先前钢片撬不开光锤砸不断精神力渗进去也扑了个空的短刀顷刻间就自刃柄接口处裂了开来,与银刃一同坠下的是一颗小指甲盖大小的光珠。 亚维:“……”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远处地下的一片狼藉,视线几经虚转间钉在了圆溜溜滚到墙角一闪一闪眨着紫光的小圆珠,三个莫大的疑问拖着长长的象征巨大震撼的省略号长幅自呆滞的灰眸前缓慢飘过—— 这是怎么挤进去的? 这他妈也可以?? 演喜剧呢??? 第172章 做贼 皇宫。 与前方鳞次的宫殿不同,东北角处只矗立着一座约三十丈高的阁楼,雕梁画栋,碧瓦飞甍,顶上嵌有四颗如月明珠,好不气派。 阁楼底下围了一圈军雌守卫,手持长枪,列队巡逻,森严非常。 今夜无月,层层暗云累叠于天,就着飘雪挡住了大半夜光,整座阁楼更显昏暗。 晦色中,两道身影融入夜色,无声无息地自南面靠近,借着灌丛挡住身形。 “这怎么办?根本进不去啊。”其中一人蹲在灌丛下,探头探脑地朝楼下张望,发出的气音却堪比喇叭。 “嘘,”另一个人食指伸到嘴边,“你小声点儿行不行。” “啧,”旁边人转过头来看着他,赫然是一身黑衣黑裤还鬼鬼祟祟在半边脸上蒙了块黑布的埃度,“这么远怎么听得到?我已经很小声了。” 基塔迪一看到他脸上的装扮就觉得快瞎了眼:“你蒙块布干什么?抢劫啊?” “废话!”埃度一脸看白痴的表情,“我们都要进去偷东西了,不蒙着点儿被认出来了怎么办?堂堂顿特莱格族长大半夜不睡觉偷闯录事阁还被逮了个正着,我脸还要不要了。” 基塔迪:“……” 他完全不能理解:“你不蒙被抓住了还能说是抓贼抓到了这里,你蒙了不明摆着告诉人你就是那个贼吗?” 埃度:“……什么贼要族长亲自抓?” 基塔迪:“偷了族长令牌的贼。” “……”埃度恍然大悟,“有道理!” 说着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罩,发自内心地赞叹道:“你是真的异兽。” 基塔迪没好气道:“滚蛋。” 埃度不满地杵了他一下,堪堪转回正题:“现在怎么办?总不至于飞过去吧。” 基塔迪:“废话,你想当筛子。” 埃度眼睛一瞪:“你——” “嘘,”基塔迪望着前面,“看那。” 埃度半张着嘴看过去—— 守卫站在三号门口,远远地就看到一道身影径直走过来,登时眉眼一凛,举枪喝道:“什么人?” 其他守卫顿时警惕起来,齐刷刷地盯着前方。 “是我。”来人提着一盏灯,走进后面容清晰起来。 守卫一惊:“伯恩大人?!这么晚了您怎么来了?” 伯恩抬手亮出一枚令牌:“陛下说了,近日主都雪大异常,各处守卫都辛苦了多日,且撤一半回去休息,明日再来轮换。” 自前几日接到命令起就一直守在这儿的军雌们都已经疲惫不堪,闻言自是心生欢喜,领头队长也有几分动摇:“可是……录事阁这么大,撤一半的话恐怕防守不似现在这般严密。” 伯恩笑了笑:“诸位如此疲惫,身体素质再强悍只怕也吃不消,至于录事阁倒也不必担心,有警报系统在,哪怕不能捉到贼人,也能确保资料不丢失。” 守卫队长闻言也放下了心,俯身行礼:“谢陛下。” “谢陛下。” 几人说话声音都不小,隔着老远也能清晰传入灌丛边上。 埃度摸着下巴啧啧感叹:“不愧是陛下身边的第一人,知道我们在做什么,不仅暗中提醒来录事阁,就连忽悠人也忽悠得如此得心应手,啧啧啧。” 基塔迪面色冷淡:“谁跟你说是忽悠的。” “难道不——”埃度猛地一顿,随即不可置信地转过头,“这是陛下的意思?!怎么会,陛下从来都不——” 第172章 基塔迪淡淡地打断他:“是啊,怎么这次就,连令牌都给了呢……” 埃度面上一滞,喃喃道:“难怪……” 他无声地笑了笑:“基塔迪,看来曼斯勒安的一切,陛下都了如指掌啊……” 基塔迪没有搭话,只是看着前方整齐撤下的半边军雌。 埃度摇了摇头:“得了,看来科米加是全民公敌的事已经板上钉钉了,就是不知道现在这动静,他们会不会察觉到什么。” 基塔迪:“不会,不然也不会借口撤守卫,而是让我们直接进去了。” 埃度一顿,语气颇有些生无可恋……吧:“行吧,还是得当贼。” “不过,”他有些怀疑,“这警报系统怎么办?关掉是肯定不行的,万一东西在顶上呢?我们权限不够啊。” 基塔迪真是不能理解:“你来之前有心思琢磨着要戴面罩就没时间考虑考虑这些问题的吗?” 埃度一脸的理所当然:“这不是有你吗?” 基塔迪服气了:“伯恩给了,跟着我就行。” 埃·第一次当贼无比兴奋·度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好嘞。” 基塔迪:“……” 多看一眼都糟心。 伯恩看着半边守卫都撤了下去,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南面成片灌丛,对着剩下的守卫微微颔首:“辛苦。” 众人俯身行礼:“大人言重,职责所在。” 伯恩笑了笑,提着灯转身悠悠地踱步而去。 等伯恩走后,基塔迪抬手拍了埃度一下:“走,绕到西面去。” 埃度:“嗯。” 两人隐在灌丛后,悄无声息地顺着丛线绕到西面。 基塔迪看着近在咫尺的军雌,抬手指了指左侧约四丈高的大树,枯枝虽少但胜在干宽,堆了不小的雪。他对着埃度比划了几下。 埃度顺着看过去,会意,将精神力汇聚在脚底,无声无息地纵了上去。 基塔迪回头扫视了一圈,随手捡了块石粒,精神力运转间瞄准东面的眠鸟就射了出去。 “扑棱棱棱——” 眠鸟受了惊吓,张着翅膀就自树间弹了出去,滴滴落落地扬了一地的雪。 “谁?!” 几名军雌迅速朝那边奔去。 趁着守卫圈空缝扩大的间隙,两人踩着高枝纵身一瞬跃入阁中。 “嗒嗒。” 两声轻响,两人已顺利溜入二楼。 “什么情况?” “报告,是鸟。” “确……” 外面的声音渐趋渐近,基塔迪朝里侧比了个手势,埃度一点头,两人几步跨到了二楼中央楼梯处。 录事阁是先代皇室所建,用于存放各收录员整理记录的各家资料及先代皇室暗探所探知到的各种消息,因其涉及各家隐秘,轻易不得进入。 埃度压低声音:“这一代皇室没有设立暗探组织,收录员所记录的会不会……” 基塔迪:“放心吧,沿袭了上千年的收录机构了,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 埃度还是有些怀疑:“科米加会这么傻吗?光白的证据就这么大剌剌地摆进来?虽然咱们陛下也不会看,但万一呢……” “……”基塔迪有些无奈,抬手揉了揉太阳穴,“收录员又不是监视器,能找到科米加和南境的资料就不错了,你还真当他蠢啊。” 埃度:“……哦。” 基塔迪摇了摇头:“册子不早就给你了吗?前几年混乱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总有时间好好翻翻了吧。” 埃度有些心虚:“害,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半路出家的,那什么,万事开头难嘛。” 基塔迪冷笑:“你开了吗?” “哎呀你这人真是,”埃度眨着眼睛就向旁边架子走去,“快找快找,南境那边还等着呢。” 基塔迪头也不回地径直踏上楼梯:“这里放着的都是前前前前不知道几代哪家的,科米加的在十几楼。” “这你都知道?!”埃度赶忙放下手里刚刚拿起的本子,匆匆忙忙地追上去。 “你说先辈们都想什么呢,放着光网不用非要拿纸记。” “这都上千年了,是怎么放得下的?” “等等,我得一个一个翻,科米加的那么多,得找到明年去吧?” “喂!喂!等等我!你跑什么……” “小声点儿,别吵了。” …… 南境。 “嗒。” 萨岱霍斯稳稳地落到了地上。 凌洲探头望去,成片的楼房不规则地排列着,房子虽多但楼层很少,多是三四层,看着与主都不大相同。 萨岱霍斯看着探头探脑的小蝴蝶,温声道:“支脉人少,这里是兰兹所在区。” 小蝴蝶点了点翅膀,噢。 萨岱霍斯笑了笑,将他放到肩上,伸手点开光脑简况图,看了几眼后便振动翅膀擦着墙体侧面而过:“走吧,殿下。” 小蝴蝶牢牢地趴在他肩膀上,好奇地向四周看去。 南境,居民区么…… 借着随意排布的建筑遮掩,萨岱霍斯很快就来到了聚落中心处的一座独栋房子前,他抬手按了几下光脑。 “咔。” 大门几乎是在简讯发出去的那一瞬间就被人拉开,雄虫的发色非常浅淡,只能依稀看出些许的绿来,眸色就更加黯淡,他显然早已准备,见到萨岱霍斯也未见丝毫惊讶,只是侧身让了让:“上将,请,兰兹连我在内的八个系长都在这里了。” 萨岱霍斯微微颔首,抬步走了进去。 “嚓。” 大门再次合上,掩去了满屋的暖光,整个居民区都如往常一般寂静无声。 “上将。”“上将。” 刚走进去,几人纷纷起身行礼。 萨岱霍斯扶肩还礼:“各位阁下,深夜前来,多有叨扰。” “上将这说的什么话,南境旁系全仰赖军部才得以保存,此番本该是我们前去大营,怎奈科米加看得实在是紧,还要劳烦上将亲自跑一趟,着实是惭愧,惭愧啊。”安鲁希摇头苦笑道。 “阁下言重了,”萨岱霍斯放下手,“这次前来,确有要事相商。” 安鲁希面色一正,抬手示意旁边雄虫搬了个凳子过来,“上将请说。” 第173章 十一支脉 “……” 商谈没有持续多长时间,萨岱霍斯说明来意后,八位系长思虑了片刻后便纷纷表示同意。 安鲁希环视了一圈,最后问了一句:“都没有异议吧?” 众人皆摇头。 “好,”安鲁希看向萨岱霍斯,“上将,等您那边确定了时间后通知我,我派人带军部从暗道进去,绝不会让任何人发现。” 萨岱霍斯起身,俯身行礼:“多谢。” “上将不必如此,”安鲁希摇摇头,拄着拐杖站起身,“事关虫族,我等必当全力配合,只是,顿特莱格那边支脉较多,此行恐怕要费一番功夫,上将只管将兰兹同意之事说出去就是,想来他们也会多一层考量。” 萨岱霍斯看着他,轻声道:“多谢。” 八人右手扶肩,郑重道:“向虫神起誓。” …… 兰兹与顿特莱格之间相距不远,只有一小片缀满了雪的林子隔着,林高不易飞行,萨岱霍斯便带着凌洲疾步走过。 凌洲趴在萨岱霍斯肩上,只觉得身体里自刚刚起就有些发冷,这会儿冷意更甚,连带着头也昏昏沉沉的,想着待会儿还要去顿特莱格,担心被萨岱霍斯察觉,只能勉力不让自己露出异样,一直没有太动弹,只有翅膀无意识地一振一振的。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他一如这几天般懒懒洋洋的,眸子里划过一抹柔色,温声解释道:“南境三家中,当属顿特莱格支脉最多,早先为十支,前些年因着赫诺阁下与皇室之人结婚的关系,族中乱了段时间,分出了第十一支。” 他侧身避过划到肩膀处的枝丫:“这些年来,相比兰兹,顿特莱格的族内情况要更复杂些,南境旁系与军部联系也不似前者多。” 说着,他抬手轻轻地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但总归……应该不会太过困难,至于泄露一事……别担心,虫神之誓随精神力烙入虫体,不容有违。” 凌洲撑着精神静静地听着他的话,等他说完后心下蓦地一软再软,不禁支起身体往上蹭了蹭他的手指,就着顺势飞下去,缓缓落到腕上光脑处,点着翅膀打着字:上将,我现在就是个蝴蝶摆设,不用跟我解释那么多的。 他打完,笑眯眯地抬起头看着萨岱霍斯,心里高兴得就差长根尾巴到处摇了。 萨岱霍斯失笑,眉眼笑意盈盈,神色却是万分认真,他揉了揉小蝴蝶的翅膀,声音低沉温柔:“殿下可不是摆设。” 凌洲一顿,一秒都没有的就卷起翅膀将修长的手指整个的包了进去,喜滋滋地摇一摇蹭一蹭。 噢。 不过片刻,两人……一人一蝴蝶就站到了顿特莱格的居民区,也不知道是不是同一个设计师,两区建筑大差不差,只不过顿特莱格像是在西南角处另辟了一块地似的,几栋房子与周围相隔甚远。 第173章 凌洲脑袋刚转过去,就听萨岱霍斯压低了声音道:“那里就是第十一支脉。” 凌洲登时明白了。 萨岱霍斯向后方扫了一眼,展翅擦着墙侧飞了进去。 …… 主都录事阁。 宽敞的阁层里围了一圈的三米高架子,上面整整齐齐分门别类地摆满了各式资料,瞧着便觉眼花脑壳疼。 “族长巴格理晚上九点自议阁回来……” “族长巴格理晚上八点自议阁回来……” “族长巴格理自上午七点起在书房批阅公文,晚上十点出来……” 埃度一页一页地翻着,边翻边喃喃自语,越翻动作越大,薄薄的纸张以险些被人活生生肢解的痛苦大声痛哭着。 一连几本都是如此,埃度彻底炸了:“这都他大爷的是什么?!科米加一天到晚就没其他事做了吗?!天天批公文!工作狂啊!怎么不来帮我批?!难怪一把年纪了还没结个婚——嗷——你干什么???” 埃度一把拎起直往他脑袋上砸的厚实资料,对着坐在遥远天边的基塔迪怒目而视。 基塔迪手下不停地快速翻着,不咸不淡道:“别在那嚎了,有这儿功夫你都翻完三本了。” 埃度气得眼珠直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就认命地继续翻。 一本、两本、三本…… 一摞、两摞、三摞…… “去他大——” “找到了!” 埃度生生停住了话音,甩了手上差点儿就此粉身碎骨的文件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哪?!什么?!” 基塔迪摊开手里的厚本资料——科米加近百年南境来往录。 “我滴个亲雌欸,”埃度视线牢牢黏在第二页的十一个大字上,“哪个收录员整理的,这都被整理记下了。” 基塔迪:“嗯。” “……”埃度听出了不对,眼睛一眯,看着面前这个脸不红心不跳让他一条条找与南境有关记录的黑肝虫,“你早就知道有这么一本?” 基塔迪慢条斯理地合上本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颇有些怜悯:“早就告诉你看册子了,偏不信呗。” 埃度:“那你还让我一页一页看?!” 基塔迪一脸无辜:“这不是怕漏了吗?” 说完眼疾手快地护着手里的资料闪到一边。 “你大爷的!你根本就是在打击报复!!!” “欸,你干嘛——欸——” “我干——” “嗡嗡嗡嗡嗡嗡……” 基塔迪手上调了振动的光脑突然震个不停,他只得一边拦着某只彻底炸了的虫,一边见缝插针道:“等会儿等会儿,有急事。” “欸,等一下。” 埃度一把将他手里的资料抢了过来,冷笑几声站到了旁边。 基塔迪抬手抹去了额上的汗,接通通讯:“喂,亚维,怎么了?” 亚维的声音听着有些凝重:“族长,我得去一趟南境。” “?” …… 南境。 “不行!” 坐在最右侧的一名雄虫开了口,眸色是浓重到近乎发黑的红。 中间雄虫皱眉看过去,眼神冷厉:“十一支脉,其他几脉可都同意了,你这是什么意思?” 十一支脉系长丝毫不惧地对上他的视线:“其他几脉怎么样我不管,十一支脉就是不同意,那可是祭区,岂能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猜测就随随便便进去?” “你!” “什么叫莫须有?!倘若到时候真的出了岔子,这个责任你来担吗?!” “倘若没有任何问题,你们就是对虫神的极大不敬!” “你说什么?!” “你不要忘了这些年是谁竭力护着南境旁系!忘恩负义。” “你说话注意点儿!什么叫忘恩负义?!那可是虫神!!!” “……” 十一个人唇枪舌剑、势如水火,来来回回吵得整间屋子满斥着的都是火药味儿,凌洲在里面更觉头疼不已,蜷紧触角暗自强忍着。 吵到最后,十一支脉系长满面不欲再与他们浪费口舌,而是看向萨岱霍斯:“总之,我不同意。” 旁系没有统一的首领,大小事宜都是由几位系长商讨决定,只有一致通过方可施行,眼下其态度如此坚决,纵使其他十人都同意也是没有办法。 凌洲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翅膀轻轻动了动。 萨岱霍斯闻言神情不变,伸手拿出了埃度先前给的族牌,抬手举至眼旁:“抱歉,本不想以此行事,但南境情况不容乐观,还请诸位见谅。” 明晃晃的圆牌一出,几人登时瞪大了眼睛。 “这是……族牌?!” “什么……” “……” 十一支脉系长神魂剧震,喃喃道:“怎么会……族牌怎么会……是族长给的?!” “不,不可能,”他猛地站起身,“族牌怎么会给了外人?!还是个害了顿特莱格的军雌?!不!是假的!一定是假的!!”说着就要冲上来确认族牌真假。 凌洲脑中神经疼得几欲颤裂,像是被活生生拉直了开来,听到这句话绷紧的线“蹭”的一声就断了个彻底,眸子一眯,立时振翅飞到萨岱霍斯前面:“你说什么?” 十一支脉系长见状来不及多思考,不管不顾地就要一把扯下挡在面前的凌洲。 萨岱霍斯眸色一凛,一手护住小蝴蝶,一手抽出腰间配枪,将冲上来的雄虫生生逼停在了半路,声音沉得发寒:“你想干什么?” 其他人都被十一支脉系长堪称疯魔的举动惊到了,一时半会儿缓不过神儿来,这会儿看到灯下乌亮冰冷的光能枪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忙趔趄着冲上来将其拽了回去:“你刚刚在干什么?!你他妈疯了!那是大皇子!!!” 凌洲先前在大庭广众之下重伤,拟态的消息自然也瞒不住,很快就飞一般传遍了整个曼斯勒安。早在萨岱霍斯进来时,他们便一眼注意到肩上的凌洲,但看萨岱霍斯没有说话,也就没有一个人提及这件事,这会儿见十一支脉系长竟想伸手扯下凌洲,一个个的顿时吓了个半死,只恨不能几拳打醒这个发神经险些连累整个旁系的人。 这么一拉拽一吼,十一支脉系长这才猛地清醒,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差点做了什么后,脸色“唰”地就白了个彻底,整个人都控制不住地发起抖来。 “不是,不,我,我不是……” 萨岱霍斯动作不变,眸底满是森厉杀气,正要一动,突然意识到什么,瞳孔蓦地一缩:“殿下?” 第174章 生气 凌洲被萨岱霍斯护在手里,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会儿后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说话了,恍惚间听到萨岱霍斯的话,也暂时顾不得其他,忙用翅膀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 他从后面绕出来,落到萨岱霍斯的手背上,冷眼看着被一众雄虫拖到位子前的十一支脉系长:“我能理解祭区对南境的重要性,但阁下刚刚,未免太过信口雌黄了吧?如今南境情况危急,正是需要诸位与军部齐心协力的时候,你张口就是上将害了顿特莱格,恕我冒昧揣测,莫非你,私下与寇敌,相交甚密。” “!” 此话一出,不仅十一支脉系长脸色几近惨白如纸,就是其他十人也是冷汗涔涔。 萨岱霍斯一怔,勉力压了压心底翻涌不息的情绪,手指轻轻地摸了摸凌洲因莫大恼怒而有些绷紧的翅膀,无声地宽慰着。 凌洲一顿,随即下移了视线,暗自缓了缓心绪。 十一支脉系长张了张嘴:“我——” “闭嘴!”中间雄虫低声怒斥了一句,旋即看向萨岱霍斯和凌洲,满面无奈:“大皇子、上将,南境偏远,族内管束不严,让你们见笑了。” 凌洲没有说话,萨岱霍斯垂眸收回了枪。 雄虫抬手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咬着牙解释道:“他,他绝没有不该有的心思,只是……早前赫诺,阁下嫁入了皇室,十一支脉想借此向族长借族牌以分支而无果,再加上后来……罗普阁下一事,才一时失了心智将一切都怪到了上将身上,这才……口不择言。” 他仔细斟酌着话语,生生又激出了一身冷汗。 凌洲闻言也明白了,盯着十一支脉系长冷笑道:“我看是挺失智的,十一支脉分出去也没有多久,许多事也拎不大清,往后还劳阁下多加教导。” 南境各支脉虽说实力有强有弱,但各系长的地位却是平等的,让人教导便是大失面子,往后再在族中商议时也不大抬得起脸面。 雄虫视线扫向面色灰败瘫坐在地的十一支脉系长:“请大殿下放心,往后绝不会再出现这种事。” “多谢,”凌洲缓和了语调,“那,祭区一事?” 几名雄虫互相看了几眼,异口同声道:“顿特莱格十一条支脉都无任何异议。” 中间雄虫右手扶肩:“上将确定好时间后便告知我们,随时恭候。” 第174章 萨岱霍斯颔首:“多谢。” 众雄虫强拽上十一支脉系长。 “向虫神起誓。” …… 外围林子里,萨岱霍斯带着小蝴蝶悠悠地走着,一人一蝴蝶一时静默无言。 半晌,凌洲忍不住抬起翅膀轻轻戳了戳萨岱霍斯的脖颈,小声小气道:“上将……” 萨岱霍斯老神在在地目视前方,声音虽然一如既往的温柔,却并没有转头:“嗯?” 凌洲见状触角微微弯了弯,声音弱弱的:“你是不是生气了?” 萨岱霍斯:“怎么这样说?” 凌洲一听就知道他绝对是生气了,登时整只蝴蝶都蔫巴了:“我知道我今天是冲动了。” 萨岱霍斯“嗯”了一声。 凌洲这会儿也不敢再顾左右而言他,老老实实地认错:“我,我不该贸然插手旁系的事,也不该给他扣那么大一顶帽子,我就是,就是太生气了……你为了曼斯勒安,为了南境旁系受了那么多的伤……他们还……”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只剩下了些许的气音。 萨岱霍斯脚步彻底停下来。 凌洲顿时紧张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喘一下。 “殿下。”萨岱霍斯开口了,听着有些莫测难辨。 “欸。”凌洲提心吊胆地应了一声。 萨岱霍斯放轻声音:“我确实是生气了。” 凌洲讷讷地缩了缩:“我错了……” 萨岱霍斯看着眼前斜插过来的雪枝:“你是议阁的议长,曼斯勒安的皇子,三军上将的雄主,莫说南境旁系,就是主都主家也该听命于你。今日之事,要说贸然的,也是他们而不是你。” 凌洲怔怔地看着他。 萨岱霍斯:“你现在是拟态状态,又没有精神力,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可以说话已是令我欣喜不已,百时带着就是因为不放心。” 凌洲听着听着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翅尾也无意识地绞紧。 萨岱霍斯抬手捻了一小团雪花下来,慢慢撒落在地:“南境支脉精神还羸弱,但就是这样,他随随便便一挥手就能将你重创。到时候,你要我怎么办呢殿下?难道杀了他就能让你痊愈吗?上次能够以拟态来救你,这次呢?下次呢?我该怎么办?” 凌洲听着他因后怕而喑哑的声音,看着他指尖一直没有停下的微微发颤,眼眶倏地红了:“对不起,对不起……” 他慌张地扑上去抱住萨岱霍斯,翅膀剧烈地抖动着:“我不这样了,我再也不这样了,我以后都听你的,都不和你分开,再也不自己冲出去了……” 他哑着嗓子,一遍一遍道:“对不起,对不起……上将,对不起……” 萨岱霍斯听着凌洲近乎哭哑的嗓音,感受到颈间止不住地颤抖,心也疼得发紧,他闭了闭眼,敛去眸间的湿意,抬手抱住小蝴蝶,温柔地揉着翅膀安抚着。 “不哭了殿下,不哭了……” …… 好半会儿,凌洲才断断续续地抽着气,红着眼睛看着萨岱霍斯眼尾的一抹薄红,只觉心口又涩又疼,胀胀地堵着气儿,他翅膀一动不动地抱着萨岱霍斯的手指,小心翼翼道:“那,那你原谅我了吗?” 萨岱霍斯看着掌心蔫巴巴的小蝴蝶,指尖上还残留着几许湿意,叹了口气,摸了摸他有些耷拉的脑袋:“原谅了,不生气了不生气了。” 凌洲蹭了蹭他的手指:“嗯……” 萨岱霍斯勾着唇角笑了笑,轻轻刮着他的翅膀逗着:“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这委屈的。” 凌洲蹭了蹭,摇了摇翅膀:“不委屈,是我错了。” 萨岱霍斯一瞬哑然,合拢手心珍之重之地将他裹住,挡下了又连连成线砸下来的飞雪,抬步重新向外大步走去。 “怎么突然就能说话了?”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翅膀也嫌打字太累了吧。” “噢,这样啊。” “那这次黏着一定要跟过来是……” “……我,我担心他们会为难你,想着再怎么说也能稍微震慑一下。” “……”萨岱霍斯轻笑。 “怎,怎么了?” “殿下真坦诚。” “……” “谢谢殿下。” “……噢。” 茫茫雪色中,一抹烧透了的红格外显眼。 “那什么,亲卫什么时候进祭区,啊?” “……天亮,刚刚已经安排好了。” “……噢。”不要再笑了。 …… 营地大帐。 “哟,小殿下会说话了,”纳恒一脸惊喜,随即冲着萨岱霍斯挑了挑眉,话语里满是促狭,“怎么回事啊,上将大人,你们去干什么了?” 凌洲:“……” 他默默地抬起翅膀挡着脸……脑袋,继续假装是一个不会说话的蝴蝶摆设。 萨岱霍斯头也未抬:“去商谈祭区一事,这么晚了,元帅有什么事吗?” “啧,这都早上了好吗?”纳恒摇了摇头,看着出去一趟后更加黏着萨岱霍斯的小蝴蝶,又嫌不够地“啧”了好几声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声,“行吧,有正事。” 他正了神色:“那一块白壳半个月前就已经按你说的送到了那几个雄虫手上,虽说还有四个人没有碰,但这么些天来,拿到的都已经用精神力在里面流转一圈了。” 萨岱霍斯抬头:“怎么样?” 纳恒摇摇头:“没什么动静。” 萨岱霍斯闻言眸色一凝。 纳恒皱着眉:“奇了怪了,按说同族之人精神力相触多少都会有些反应,但这五个人接触下来,却是半分动静都没有,嘶……难道说,这事真的跟科米加没有关系?” 凌洲在旁边听着,思绪不知不觉地就往回飘了过去,先前只以为许是被动了什么手脚,现在看来,倒有点像是…… 凌洲一顿,虽说有些荒谬,但心里总感觉有些不对劲,他撤下翅膀:“上将。” 萨岱霍斯回神:“嗯?” 凌洲:“摄像和探测仪是靠什么维持运行的?” 萨岱霍斯一愣,但还是立时答道:“光能,早先的话是在里面嵌一颗晶石以储存,但随着晶矿的开采,晶石越来越少有,成本太高,后面新造的就换成了集合器。” 萨岱霍斯说着骤然抬眸。 下一秒,凌洲便开口:“那一批仪器里有用晶石的吗?” 纳恒也反应过来:“小殿下的意思是……” 凌洲有些迟疑:“我以前在……话本子上看到过‘吸大地之精华’,吸取了晶石里的光能,替换成了别的东西……或是不替换,是不是有些像?” 虽然在非玄时代听着有些匪夷所思,但三人逻辑在一瞬间合力对了上去。 纳恒赞同地点点头:“有道理。” 萨岱霍斯若有所思:“先前军备还没完全运送过来,这一批仪器里确实有不少老式的。” 他看向纳恒:“元帅,我现在去研究地,你派人清点一下现下的所有仪器,如有问题,也便立即去掉。” 纳恒点头:“好,我现在就去。” 第175章 晶石 主都中将府。 偌大的庭院里站着几名军雌,手上的消音光能枪还在隐隐冒着烫气,身上或多或少留下了几道擦伤。亚维站在房门前,面上冷寒,左手上随意地缠着几道绷带,还在暗暗渗着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有些七零八落,满是打斗枪弹的痕迹。 基塔迪和埃度带着一众雄虫赶到时,就是这么一幅景象。 基塔迪面色一冷,大步跨过去:“怎么回事?” 亚维俯身行礼,被基塔迪抬手拦了回去。 亚维简要地说了下—— 刚刚他才捡起地上的光珠,还没来得及仔细查看,一柄飞刀就径直擦过窗户射了进来,堪堪躲过后便蓦地冲进来几个人,打斗间被割伤了手臂。 “幸而中将临行前留了一队亲卫在这儿,不然……”亚维瞥了一眼顷刻间便一片狼藉的院子,脸色愈发阴沉。 埃度眸子一眯:“他们人呢?” 亚维:“跑了,已经追过去了。” 基塔迪:“有备而来,只怕追不到。” “他妈的,”埃度啐了一口,“在中将府都敢这么明目张胆地动手。” 基塔迪冷笑:“来得那么及时,又绕过了亲卫,还不敢拿枪……准备得倒是齐全。” 亚维闻言也明白了他的意思:“族长是说,他们早有埋伏。” 迃d飁二 埃度眉头登时皱紧:“你的意思是,别处都暗中藏了人?” 基塔迪卷了卷手中刚刚拿出来的来往录:“看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全身上下都武装得很好,不过……”亚维顿了顿,“精神力很强,全是雄虫,看起来,似是科米加的。” 虽然早有所料,基塔迪还是问了一句:“确定吗?” 亚维点头:“确定,去年交过手。” 第175章 埃度冷笑,看了眼亚维手上的伤:“科米加这是不打算继续装下去了吗?先前还说什么都派去了南境,现在看来,他藏得挺深啊。” 基塔迪眸间划过一抹冷意:“最近事情败露得太多,终于是狗急跳墙了……” 他看向亚维:“那珠子里是什么东西?” 亚维平摊开手,小小的珠子上覆着一层淡淡的紫光:“刚刚试过了弄不开,皇室留影珠,也只有皇族中人才可以打开,我得尽快去一趟南境。” 埃度:“陛下不就在这儿吗?何必还要跑去南境,眼下他们已经盯上了你,万一在路上——” 基塔迪径直打断他:“说了多少遍的册子了,留影珠只在同辈之间有效,精神力或是血液都可以开启。” 他说着眸色泛沉:“显然这是罗普阁下留给大殿下的。” 埃度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啧,烦死了这些人,有病吧!要给什么东西就不能早早地当面直接给,非得搞这么一出,星际间谍片看多了吧。” 亚维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刺痛,深以为然地狠狠点了点头。 可不是有病吗。 基塔迪不欲搭理前不久才刷完了三遍星际大战之绝杀间谍片子的埃度:“也好,一来可以让大殿下尽快打开里面的东西;二来现在这个局势,主都显然已经不安全了,科米加既然已经动了手,便不怕再有第二次第三次,你去南境避避也好,军部大军在那,想来他们不敢太肆无忌惮;三来——” 他把手上的资料递过去:“你也可以借此把东西带过去。” 亚维一愣,抬手接过:“这是——” …… 南境。 “上将,”军雌双手捧着一块实验板,上面整整齐齐放着十数个白色晶石,“那一批仪器里的所有晶石都在这里,旧式仪器也都排序放在那边了。” “嗯。”萨岱霍斯接过实验板,抬步走到了另一边。 凌洲站在萨岱霍斯肩上,低头往下看去:“白色?” “嗯,”萨岱霍斯放下实验板,“晶矿中,当属白色最为常见,其他颜色的都被雄虫疯抢,旧式仪器里用的都是这种。” 凌洲点点头。 萨岱霍斯刚要用精神力进去查探,就被小蝴蝶一翅膀挡了下去。 凌洲:“?” 萨岱霍斯一顿,后知后觉地轻眨了下眼睛,挥手唤了一名领头的研究员过来。 凌洲眼神幽深地看了他一眼。 研究员走过来:“上将?” “咳,”萨岱霍斯收回将将伸出去的手,“用精神力探探里面。” 研究员有些不明所以:“是。” 精神力一瞬钻进去,绕了一圈后才出来。 研究员面上惊疑不定:“这……” 萨岱霍斯:“怎么了?” “有些奇怪,”研究员如实道,“上将,正常来说,晶石里面都储存了大量光能,出发之前更是早就全部蓄满。按说这一批才用了不久,但里面却都是空空如也。” 凌洲一顿。 全都没了? 萨岱霍斯食指敲了敲:“之前检测的时候没发现吗?” 研究员也意识到了严重性,慌忙俯身:“抱歉,上将,之前是用仪器检测,光能……不在仪器可测范围内。而且,按理说倘若没有光能,仪器是不能运行的,所以……” 他头更低:“是我们的疏忽,请上将责罚。” 萨岱霍斯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回去后自己带人去后营领罚,这种情况,不要再有第二次。” 研究员额上冒出一层冷汗,满是自责与懊恼:“是。” 凌洲动了动翅膀,着实有些想不通:“没有光能,那它们之前是怎么运行的?” 萨岱霍斯:“起来吧。” “是,”研究员直起身,咽了咽口水,“这就是非常令人不解的一点,而且……” 萨岱霍斯:“怎么?” 研究员看着晶石,又探出精神力转了一圈:“刚刚精神力运转间,好似察觉到另外一股,本以为是属下的错觉——” 凌洲眸子一冷,倏地抬头与萨岱霍斯对视。 研究员抽出精神力,若有所思地喃喃道:“奇怪,怎么又不见了?” 凌洲死死盯着下面的白色晶石,脑中不时冒出先前突然出现在长河边的墨绿晶石。 白色……怎么会是白色…… 萨岱霍斯似有所觉:“主都雄虫对有些东西的颜色十分执着,甚至可以说到了疯魔的地步。” 凌洲一愣,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了这里:“嗯?” 萨岱霍斯接着道:“发色、眸色,绝不会更改已是众知……而晶石更是如此。” 凌洲霎时抬头。 萨岱霍斯:“晶石中除白色外,其他颜色都受到哄抢。而其实,顿特莱格只收红晶;兰兹和科米加虽有重叠,但在这一批绿晶矿被发现前,并没有绿晶石这个东西。所以兰兹收黄晶,科米加收灰晶。” 凌洲瞬时明白了萨岱霍斯的意思,主都雄虫对这些是超乎寻常的执着,除非虫神有令否则绝不会更改。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拍卖场能够轻而易举骗过凯谢森他们,而现在……倘若真是科米加,族中本就有大量灰晶,现在又有了本就诡异可疑的绿晶石,又怎么可能还用白晶。 更何况科米加到现在都以为那些绿晶早已经散在主都各处,又怎会为了掩人耳目去…… 凌洲无声地“嘶”了一下,那些绿晶石到底是…… 萨岱霍斯拿起一块晶石,指尖翻转着看了看,摩挲间猛地一顿。 凌洲也在一瞬间脑中神经一颤。 精神力,白色,绿色,难道说—— “表面盖了精神力。” “看一下表面。” 两人同时出声,说完皆是一愣。 研究员:“……好,是。” 他默默地拿起另一块晶石,探出精神力仔仔细细地检查起来,声也不出地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两人:“……” 凌洲悄悄藏起瞬间泛红的翅尾,勉力压了压止不住往上冒的笑意。 萨岱霍斯偏移了下目光,手指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 “上将、大殿下,快看!”研究员蓦然拔高的声音一下就横插了进来,勉强带了些正经进来。 两人齐刷刷地扭头看去—— 只见研究员的精神力丝丝绕绕地包裹住了晶石,其间却还是像有一层壳似的空了出来,他动着精神力将其牢牢包裹在内,手下猛地一用力,倏然像是一张巨大的捕捞网般团团将那层东西围在里面,也不知道是不是放了太久有些乏力,里面的东西刚离开晶石不过几秒就显现出了颜色。与此同时,原本白亮的晶石也像是在一刹那被灌上了颜料一般,两抹幽绿相映相衬。 果然! 凌洲下意识转头,正正对上萨岱霍斯的视线。 …… “萨岱霍斯,我这边已经全部筛出来了,你那怎么样了?”纳恒的声音自光脑里传来。 萨岱霍斯站在研究地门口:“查出来了,晶石被人替换了,用的就是先前发现的绿晶石。” 纳恒一愣:“什么意思?不是被吸取了灵气?” 凌洲:“……” 我觉得是。 萨岱霍斯:“意思是科米加把精神力绕在只储存了一点儿光能的晶石上面,干扰了仪器,才会出现之前的情况。” “哦,”纳恒听懂了这里,“那变白呢?也是精神力弄的?什么精神力这么神奇?” 萨岱霍斯将刚刚晶石变绿的情况简要地告知:“……具体情况不清楚,但研究地发现那些晶石和附着在上面的精神力结构很是松散,也并不稳定,的确很像是被强行吸走了一般。” 纳恒:“……” 光脑里传来了他倒吸一口冷气的声音:“所以……意思是科米加换了附有他精神力的晶石,然后不知道用了什么见鬼的东西吸走了一些自己的精神力,导致原本适应了精神力缠绕的晶石结构紊乱、光能散布外泄。所以才有了探测仪出问题、先前查不出问题、晶石里面没有光能,以及类似于变绿晶石一般的不知道什么成分的精神力游走导致的仪器壳变白等等一系列奇妙的、奇特的、诡异的现象?” “上将,您觉得我信吗?” 凌·看了数部玄幻小说·洲:“……” 本来就不太稳定的猜想瞬间变得摇摇欲坠。 他静静地默默地悄悄地抬起头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面不改色:“猜测是这样的。” 凌洲:“……” 得了,对面真的要揭竿而起谋权篡位了。 不料下一秒,纳恒的声音坚定得仿若刚加入军部时向虫神起誓一般。 “太有道理了,我信了。” 凌洲:“……” 好。 第176章 有时间 两人就着后续仪器清理检查和保留证据等事宜聊了会儿,都安排好后便挂断了通讯。 第176章 凌洲等光脑页面退出后,动着翅膀沉默了一秒:“上将。” 萨岱霍斯关了光脑:“嗯?” 凌洲还是觉得有些梦幻:“这……元帅就这么,相信了?” 他的尾音上挑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 萨岱霍斯愣是听笑了,抬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其他人或许不大相信,但纳恒元帅不仅相信,还能自己补出一个更合理的逻辑。” “?”凌洲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萨岱霍斯单手逗弄着小蝴蝶:“一来,在旧代留下的资料里,其实是有吸取精神力的记载的,嗯……不仅有吸取,还有凝形召唤之类的,可能类似于玄幻小说的灵力这些。” 凌洲虽然恢复了记忆,却也是第一次听说,眸子都好奇地睁大了些:“这么奇幻?” “嗯,”萨岱霍斯点点头,“不过都记载于野史之中,现在的精神力至多也只能具象化,所以信的人很少也没有广为流传。” 凌洲明白了,若有所思道:“倒也不定就毫无依据,按这样看来,今天的事也可以说通……” 他说着说着就背后一凉,下意识猛地一甩头看了个空后才后知后觉地放下提到嗓子边边儿上的心。 哎呀妈呀,吓死个虫了。 萨岱霍斯有些不明所以地跟着转头看了看:“怎么了?” 凌洲用意念抬手虚摸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没事,差点儿以为我导师在后面呢。” 萨岱霍斯以前就听了不少凌洲那关于“热爱悄无声息站在学生后面偷听肺腑之言”的导师的事情,闻言忍不住一乐。 凌洲用翅膀不轻不重地拍了他一下,轻咳了一声:“那,二来呢?” “二来,”萨岱霍斯拨了拨小蝴蝶的翅膀,“从前凌亲王殿下也喜欢看小说,拉着纳恒元帅他们……讲了不少。” 凌洲:“……” 委婉了,是叭叭灌了不少吧。 他翅膀刚抬起—— “嘀嘀。” 凌洲动作一顿,下意识低头看去——基塔迪。 …… 另一边,纳恒看着手腕上的光脑沉默良久,常含笑意的桃花眼里凝满了冰冷寒意。 片刻后,他放下手,转头看向旁边桌子上放着的几块墨绿晶石。 精神力,吸取…… “元帅。” 纳恒回神,转身看过去:“怎么了?” 军雌俯身:“所有旧式仪器都一一检查过了,上面全都盖了精神力。” 纳恒眸色一闪,拿起晶石放进口袋,大步走了过去。 …… 主都皇宫。 约格则昂背对着殿门站在高椅前,双手交叠掩在宽大的袖袍里,晨曦透过雕花窗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斜斜打在暗色长袍上,晕出了一层淡淡的暖光,光里星星点点飘着几许沉絮,悠悠扬扬地上下摆着。 “吱呀——” 大门被人推开又合上,微重的脚步声极速靠近。 “陛下。”来人右手扶肩,赫然是托伯茨。 约格则昂没有转身:“托伯茨老师来了?” 托伯茨放下手,面上冷然:“陛下这一称呼,恕我担不起。” 约格则昂闻言没有半分反应:“听闻托伯茨老师这段时间没有参与任何研讨会,是有什么事在忙吗?” 托伯茨双手抱臂:“我不过是一介普通老师,研讨会有我没我,又有什么区别吗?还不如回家好好休息,以准备下个月的新课。” 约格则昂似是笑了一声:“在家休息?倒是不像老师平日的做派。” 托伯茨眉头一皱:“陛下到底——” 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蓦地停了下来,片刻后,惊疑不定地抬头看着约格则昂,试探道:“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约格则昂右手动了动:“没什么意思,只是近来雪大,倒让我想起了当年初次送雄主进撒伊的时候,所以想请老师留在宫中住几日。” 听到他提起凌长云,托伯茨虽然火气一瞬就直往上冲,但多年来在科米加明里暗里的打压下养出来的极致理智还是让他迅速冷静了下来,拳头握紧又松开,明白了他的意思:“倘若他们已经盯上了我,现在突然不回去,不是更会令人起疑吗?” 约格则昂语调淡淡:“老师多虑了,我一向不管这些。” 托伯茨终是忍不住嗤笑出声:“也是,陛下十二年不理政事,如今不过是指个人进宫住几天而已,自是不会引人怀疑。” 约格则昂垂头:“住所已经收拾好了,东西也派人带过来了,伯恩就在门口,老师跟着去就是了。” 托伯茨巴之不得,放下手,一甩袖子转身往外走。 临到门口,又停下脚步:“陛下,恕我一问。” 约格则昂:“老师请。” 托伯茨转过头看向他:“十二年了,你后悔过吗?” “……” 约格则昂的袖子恰时自腕间滑落,露出里面交合的双手和捧在手心的蓝色水晶。 “吱呀——”半晌,大门被人重新推开。 “算了,是我多嘴。” “咔嗒。” 殿门重重拉上,敞开的天光再次被堵在了外面,殿内无声无息,唯余一缕幽光。 …… 南境祭区。 “队长,顿特莱格没有任何发现。” “队长,兰兹也没有任何发现。” 两边军雌一前一后来到三区交界处,低声回禀。 军雌队长颔首,眸色逐渐沉了下来:“那就只剩科米加了,先前探路的那几个呢?里面情况怎么样?” 其中一名军雌站了出来:“队长,东南面有一条小道可以进入,不过……” 军雌队长:“怎么?” 军雌:“小道建在高处,里面的路很是崎岖,右侧就是一个小崖,视野很宽,属下等刚刚出来的时候,发现崖下多了几名雄虫。” 军雌队长眉目一凝:“突然多出来的?” 军雌:“是,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有些散漫,想来只是例行巡查。” 军雌队长垂眸:“倘若祭区真的有什么不对劲,里面看守的人只多不少……先在这儿等着,天黑再行动。” “是。” …… 长河边。 “沙沙沙。” 巡查的军雌脚步倏地一顿。 “怎么了?”旁边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军雌眯眼看着密林那边:“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声音。” 旁边军雌闻言登时警惕起来,屏住呼吸侧耳听去。 过了好一会儿,什么动静都没听到。又拿瞭望镜观察了许久,还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 “奇怪,”军雌道,“怎么突然又没有了?” “听错了吧?” “是啊,什么都没有啊。” “是吗?”军雌也有些怀疑。 “瞭望镜也没看到,是不是最近太累了?” “都忘了上将说过的吗?不要妄自揣测,”领头的军雌道,“现下新的仪器还没有送过来,所有人都要保持十二万分的警惕。” “是。”一众军雌顿时不再放松。 他看向刚刚的那名军雌:“不要怀疑,你留在这儿看着,一有动静立刻上报。” 军雌神色一凛:“是!” …… 研究地。 萨岱霍斯挂断通讯。 凌洲听得模模糊糊:“上将,主都出什么事了?亚维怎么突然要来南境?” 萨岱霍斯眸底晦暗,简要地将中将府发生的事悉数告之:“……看来科米加已经按捺不住了。” 凌洲眸色一沉:“怎么突然……是留影珠,还是来往录……” “抑或是,”萨岱霍斯迅速在光脑上点着,“南境即将成事,万分把握不必再过多伪装。” “!”凌洲倏然抬头,脑中神经飞速交织运转着,“这么看来,道班鲁所说八九不离十……” 萨岱霍斯:“嗯,眼下容不得他不说了。” 凌洲点点头。 不过几天,科米加的动作突然这么大,颇有些毫无顾忌的意思……南境……异兽……颠覆…… 他忽然想到当初在大殿上伯恩传过来的话——才有时间。 才有时间,才有什么时间?脑中杂线纷乱,颠覆……仪器……晶石! 他猛地站起来。 萨岱霍斯一愣:“殿下,怎么了?” 凌洲看向萨岱霍斯:“上将,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赫诺和罗普他们在大殿上争执时有个人用精神力传音拦下了我吗?”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记得,是伯恩,怎么了?” 凌洲:“他当时跟我说‘只有让布利华佩恢复祭司之位,才有时间。’我一直以为他说的是才能稳住布利华佩,才有时间找到证据扳倒他。但现在看来,他说的,应该是科米加!” “晶石,科米加在南境制造了东西。”萨岱霍斯蓦地抬眸:“布利华佩一向与科米加不和,倘若当时在没有诸般证据的情况下强行削了祭司殿,布利华佩一定会心有不甘直接动手强拖科米加下水,到时候事情败露,科米加一旦动手便是令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第177章 凌洲点点翅膀:“后来找到证据,所有的火力都集中在了布利华佩身上,科米加才继续伪装。” 萨岱霍斯:“而现在,当年先亲王一事疑点重重,主都雄虫大多倒向了科米加的对立面,军部大军驻扎南境,又有了留影珠和来往录……” “再加上上将你受伤,我这个所谓唯一的皇子拟态,强敌右达符异兽虎视眈眈,”凌洲冷笑,“千载难逢的好机会,我要是科米加族长,我也选在这时候动手。” “对了,”凌洲看着萨岱霍斯,眨了眨眼睛“上将,你刚刚说科米加在南境,制造了东西?” 萨岱霍斯摸了摸他的脑袋:“突然出现又随处可见的墨绿晶石,实在太过奇怪了不是吗?” 凌洲无比赞同地大力点了点翅膀:“上将,我真心觉得你刚刚说的那些野史是真的。” 萨岱霍斯笑了,勾了勾他的翅膀,逗道:“这话可不能在导师面前说。” “那肯定,”凌洲心有戚戚焉,“这啥实证都没有的,说出来我估计得被打死,或者是抄死。” 萨岱霍斯看着凌洲一副经验丰富的样子,忍俊不禁。 凌洲轻咳了一声,迅速掩盖住了自己过往的惨痛经历:“那现在,我们?” 萨岱霍斯捞起小蝴蝶放到肩膀上,抬步往前走:“亚维阁下那边我已经通知了第三军,走战时通道的话估计晚点儿就到了。现在我们去找道班鲁,等不及他藏着掖着了。” 凌洲听着这异常熟悉仿佛是他前不久才对亚维说的土匪一般的最后一句,默默地抬起翅膀包住脑袋反省了一秒。 完了,上将也这样了。 第177章 怪物 白帐。 “叩叩叩。” 里面低声交谈着的雄虫登时神色一紧,纷纷停住了话头。 道班鲁抬手倒了一杯茶:“进来。” 一名军雌走进来,右手扶肩:“道班鲁阁下,最近几天的战报已经出来了,上将有请。” 道班鲁动作一顿:“知道了。” 军雌转身走了出去。 等门一关,雄虫皆是惊疑不定:“这,这怎么突然就……” “难道他们发现了?” “之前不是不让看吗?” “……” “好了,”道班鲁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站起身,“我们毕竟是主都派来的,这都大半个月了,哪怕他是上将也不敢再晾着我们。” 雄虫瞬间了然:“哼,谅他也不敢。” “到时候还不是要求着我们。” “……” 道班鲁听着这些低语,眼底满是嘲意。 他理了理衣袍,往门外走去:“都在这儿待着,不要闹出动静。” “是。” 出了门,军雌面无表情地抬手比了个手势:“阁下请。” …… 大帐。 “报告。” “进。” “是,”军雌走进来,“上将,道班鲁阁下已带到。” 萨岱霍斯抬手:“下去吧。” “是。” “咔——” 道班鲁眯了眯眼,毫无顾忌地走到椅子边坐下,右腿懒洋洋地翘起,语气漫不经心:“上将,这么急地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萨岱霍斯往后靠在椅背上:“阁下这半个多月来倒是过得悠闲。” 道班鲁扯了扯嘴角:“可不是吗?主家没命令我也不敢擅自行动啊。” 萨岱霍斯似笑非笑:“是吗?主都都快乱成一锅粥了,科米加族长怕不是把南境忘了吧?” “……”道班鲁神情一滞,“什么意思?主都怎么了?” 萨岱霍斯打开光屏,赫然是中将府遇袭的军报。 “!”道班鲁瞳孔一缩,“怎么会?!” 萨岱霍斯:“怎么不会?这代表什么想必你我都心知肚明。阁下,你想藏着以自保,但他们可没有时间留给你。” 道班鲁手指一蜷,看向萨岱霍斯,眸子冷然:“萨岱霍斯上将,这和我们当初说得不一样。” “是不一样,”萨岱霍斯关了光屏,“当初我们谈的是你提供消息,我们保你平安,但这么些日子来,除了那个模糊的计划,阁下你似乎并没有提供什么重要讯息。” “当然,”他话锋一转,“原本这样也是可以,但现在,阁下,你那么惧怕科米加在南境的部署,如今他们就要不管不顾提前动手,倘若军部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何谈其他?” 道班鲁面上划过一丝慌乱:“这些,不过是猜测——” 萨岱霍斯:“猜测?那为什么都这么久了,动静也这么大了,巴格理还是没有通知你们动手?” 他撩起眼皮:“而今眼看就要成事,道班鲁阁下,你就那么自信,你们还对他有用?” …… 长河边。 一队军雌略有些许狼狈地自长河南跨河飞过来。 巡查的军雌队长早已等在那,见到他们的身影立马跑上前去:“怎么样?” 军雌抖了抖身上的枯枝残雪,还有些气喘:“放心吧,摄像和探测仪都重新弄进去了,虽然现在新式仪器数量不够,但该插的也都插进去了,没问题。” 军雌队长闻言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辛苦了辛苦了。” 军雌笑了,调侃道:“最近忙得不行了吧?” 军雌队长:“可不是,仪器也没有,全靠我们在这儿看着,压力大的呀。” 军雌乐了:“没想到一队队长还有压力大的时候?我看你每天那个气定神闲的嘞。” “滚蛋,”军雌队长笑骂了一句,“同是队长,你不在下属面前装一装?” 军雌不走心地琢磨了下:“那倒是,不过我装起来比你真多了。” 军雌队长:“快滚。” 军雌:“那你们呢?还不歇一歇?” 军雌队长摇了摇头:“不说上将还没下令,就是从现在到确定仪器运行完全正常之前,我们都不能松懈。” 军雌闻言正了神色:“确实,最近异兽动作越来越频繁了。” “行吧,”军雌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先带队回去禀报,注意安全。” 军雌队长:“知道。” …… 大帐内。 “!”道班鲁呼吸一瞬屏住。 自信?他当然不自信,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巴格理…… 他眼睛死死地盯着萨岱霍斯,不自觉地咽下刺痛喉咙的口水:“你……知道了?” 萨岱霍斯勾起唇角,笑意却不尽眸子,一字一顿道:“阁下,是你说的,他要颠覆的,是整个,曼斯勒安。” “嘀嘀嘀。” 一阵通讯声突兀地自帐内响起。 道班鲁脑子嗡嗡嗡地作响,一时没有任何反应。 萨岱霍斯瞥了眼他手上的光脑,看清显示后眸色一沉:“阁下,不接吗?” “?!”道班鲁这才如梦初醒,看清名字后额上倏地冒出了冷汗,这会儿也顾不得出去,手忙脚乱地戴上耳麦点开通讯,他竭力稳住声音:“族长?” 凌洲触角一蜷,担忧地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察觉到他的视线,转过头笑了笑,安抚地揉了揉翅膀:没事。 凌洲点了点头,转而盯着那边—— 只见道班鲁听了片刻后,忽然看向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注意到他的视线,眉梢微微挑起。 犹豫了几瞬,道班鲁还是伸手摘下了耳麦,调高了音量。 一时间,巴格理的声音清晰地传遍整个大帐—— “你那边怎么样?” 道班鲁紧了紧拳头:“一切正常,军部没有发现任何异样,今天也让我接触到军报了。” 巴格理:“哦?他们这么快就妥协了?” 道班鲁:“是的,族长。” 巴格理嗤笑了一声:“都是干了那么多年的人了,别太愚蠢,萨岱霍斯的阴险程度可不输凌长云,给你看的必然是假的,不必当真。” 凌洲:“……” 他颇为无语地向上翻了个白眼。 怎么还好意思说别人阴险,虫壳真厚。 萨岱霍斯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只是轻轻地摸摸小蝴蝶的脑袋。 道班鲁表情霎时变得有些木,不尴不尬地垂下了眸子:“……是。” 巴格理:“好了,今天找你是有要事。” 道班鲁:“是。” 巴格理:“这几天主都出了点儿小意外,估计他们已经察觉到了不对劲,你趁着这会儿注意力都在主家,抓紧与南境旁系取得联系,按我之前说的。” 萨岱霍斯和凌洲眸底蓦地一冷。 道班鲁:“是,族长。” 巴格理声音阴桀,暗含警告:“抓紧,不要被发现。” 道班鲁额上滑下一滴汗:“……是。” “嘀。”通讯挂断。 …… 主都科米加主家。 偏厅里,鹤发雄虫跪在砸满玻璃碎片的地上,整个人抖若筛糠,旁边几名雄虫各个噤若寒蝉,头恨不得低到地上去,生怕自己被波及。 第178章 巴格理坐在上首,手上还残留着一丝淡绿色的精神力,他食指一捻,本就被径直捏碎的精神力彻底灰飞烟灭。 他盯着地上的鹤发雄虫,嘴角扯出了一道狰狞的弧度:“南境,旁系,当真是,好得很呢。” 鹤发雄虫顿时大力地朝地磕着头,一下又一下,砸得碎片飞溅:“族长,族长,这不关南境的事啊,这都是道班鲁一人所为,我们完全不知情啊族长,族长……” 巴格理放轻声音:“不知情?” 鹤发雄虫带着泣音:“不知情,我们真的不知情啊族长,族长,你相信我们,族长……南境旁系一向唯您马首是瞻,我们不可能做这种事啊,族长……” 巴格理眼里满是狠辣与阴毒:“养了这么多年的狗转头就跑去别处摇尾巴,你们南境,是都想死吗?啊!!!” 他抬手招来门口守卫:“拖下去,丢进暗牢,以叛族罪处置。” 鹤发雄虫神魂剧震,磕得满头是血,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辩解道:“真的不是我们,是道班鲁,族长,族长——” 凄厉的喊声渐渐被拖行带走,地上印了一道杂乱的血痕,无声地刺激着旁边人,只觉触目惊心。 “怎么?”巴格理不耐地抬头扫视了一圈,“都哑巴了吗?!” 众人一抖,一名雄虫连忙哆嗦着道:“没想到,没想到道班鲁居然,居然胆敢背叛族长。” “是,是啊,幸好族长英明,提前给他下了股精神丝,不然,不然……” “不,不过,族长,现在掐断了精神丝,万一,万一道班鲁将南境的事全盘托出,我,我们……” “行了,闭嘴,”巴格理伸手又砸了个杯子,“现在马上就能成事了,他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 “是,是,可,可是,他这样,没有那十个人献祭,南境那边……” 巴格理:“谁说没有?” 雄虫一愣:“……族长?” 巴格理狞笑:“祭区那边不是还关着人吗?” 雄虫呼吸一滞。 巴格理面露不屑:“虽然都是些废物,但想来也够用了。” 雄虫手抖个不停,梗着嗓子道:“族,族长,是要全部都——” 他在巴格理看过来的视线中噤了声。 巴格理笑得温和:“族叔,你这是,在为你的族人不满?” 雄虫浑身一抖,倏地就跪在了地上:“不,绝对不是,为科米加大业献祭,是,是他们的荣幸。” 巴格理转头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众人纷纷跪下:“为族长,万死不辞。” “哈哈哈哈哈哈——”巴格理仰头大笑,“那就好,想来有那么多前车之鉴,诸位应当清楚自己,该怎么做。” “是!” “哈哈哈哈哈哈——” 巴格理狂妄肆意的笑声回荡在整个偏厅,顺着轨线戳进每个人的心里,嗞啦划出一道狰狞口子,簌簌地往下淌着血,滚出满胸腔的无限惊惧。 好半晌,巴格理才渐渐恢复了平静,他动了动腮帮:“主都各处都安排好了吗?” 雄虫:“都,都安排好了,族长放心。” 巴格理张了张嘴:“这次不会再出什么岔子了吧?” 雄虫控制不住地发抖:“绝对不会,绝对不会,只等族长一声,一声令下。” 巴格理摸着自己的下巴,满意地点点头。 “嗯。” …… 南境大帐内。 道班鲁拿着耳麦的手还有些发抖,他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刹那如溺水上岸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似是胆寒恐惧,也似剧烈挣扎。 凌洲见状不由得紧了紧翅膀,呼吸莫名地有些凝滞。 南境旁系…… “祭区。”道班鲁倏地开口。 “什么?”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在光脑上点了点。 道班鲁抬头,眼神骇人:“南境科米加祭区,他们在里面豢养了一头怪物,百年。” “?!” …… 长河边。 一队军雌来回地巡视着,先前听见动静的那名军雌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屏息凝视侧耳倾听。 队长说了不要怀疑,之前一定有动静,一定…… “沙。” “!”军雌瞬间睁开眼睛,盯着密林看了会儿,随即又闭上眼,往前走了几步。 “沙沙沙。” 这一次,动静清晰入耳。 “队长!队长!”军雌急忙呼唤军雌队长。 军雌队长赶来:“怎么了?” 军雌神情激动:“我听到了!我听到了!绝对有动静!” 军雌队长神情凝重,唤来旁边军雌举起瞭望镜去看—— 偌大的密林里满是层层白雪,镜头自左往右转过去,皆是片片积雪抖落。 军雌心头一颤,忙按着按钮放大—— 与此同时,站在瞭望台上的布伦赛正紧盯着光屏查看新换上去的仪器的运行。 “中将。” “嗯?”布伦赛转头。 军雌指着另一面光屏:“密林里,好像不太对劲……” “怎么?”布伦赛皱眉正要走过去。 “嘀嘀嘀。” 光屏提示音突然剧烈地响起。 布伦赛心头一跳,猛地转头—— 偌大的光屏密林地图里,自左到右从前至后密密麻麻全是正在飞速向长河边移动的红点。 布伦赛瞳孔骤缩:“!!!” “是异兽!是异兽!”举着瞭望镜的军雌忽然失声尖叫。 “叫什——”军雌队长猛地意识到了不对劲,“多少?!” 军雌的手开始微微发抖,瞭望镜左右转个不停:“好多,好多,整个林子,全都是……” “?!” 军雌队长脸色唰地就变了,一把抢过瞭望镜看过去—— 入目之处,皆是连片红光,挡得雪色岌岌,几不可见。 “砰——” 瞭望镜重重地砸在了地上凸起的石块上,镜面噼里啪啦碎了个彻底。 “通知,通知……”军雌队长嘴皮子都在哆嗦着,根本呼吸不过来。 旁边军雌第一次见队长如此失态,吓得有些六神无主:“队,队长?” 军雌队长一口咬出了血,终于放出声音大喊—— “通知上将!通知瞭望台!通知所有人!!异兽倾巢而出!!!成熟体来了!!!快————” …… 大帐内。 凌洲忽地站起来:“你说什么?!” 道班鲁抬手按在桌边,五指死死扣着桌角:“先亲王死后,曼斯勒安雄虫以布利华佩为首,本来在十年前科米加内部应该有一场血战,但布利华佩自被巴格理骗去南境,回来后便莫名对巴格理行礼臣服,这么些年来都不敢太过造次。我一直深以为奇,直到后来成了巴格理的助理,才无意间……发现。” 凌洲翅膀无意识地振颤着,难怪……难怪那天在祭典上…… 怪物……什么怪物…… 偌大的营帐内静得可怕,死沉的气息悄无声息地蔓延开来。 萨岱霍斯身体微微前倾,缓慢地站了起来,蓝眸里溢满了森寒煞气,直直地射向道班鲁:“什么怪物?” 道班鲁被慑得一抖,声音艰难地自喉咙间挤出:“我不知道,但很可怕,科米加内部管制严苛……血腥,为了保证族人的战力和忠诚度,每一家都只能有实力最强的一代人效力,其余的亲族都会送到南境,美其名曰修养……其余人,则靠帮家族做事积累耀点,只有耀点够了,才能与家人相见。” 他说得有些断断续续,但两人震惊之余懂了他的未尽之言。 凌洲:“那些人……” “那些人,”道班鲁扣在桌边的手隐隐渗出血迹,“我也是,来南境之前才知道,那个怪物,需要用同一族的鲜血与大量混杂精神力间断供养,才能为其所用。” 凌洲嗓子陡然有些发哑:“你是说……” 道班鲁的手指一滴一滴地往下坠着血:“每人依照能力大小所要求的耀点数不同,本人……并不知道,他们隔一段时间便会抽几个人说耀点够了,安排相见。其余的,便是终其一生,直至新一代出生成长,被送往南境后都……一并留作供养之料。” 说着,便咬了一缕血出来。 凌洲听着只觉骇人听闻,倍感毛骨悚然。 依照能力大小,只怕还有人……不胜感激…… 他蓦地有些站不住,下意识用翅膀勾住萨岱霍斯的衣领,勉强支撑了下。 大量精神力,所以,南境普遍精神海孱弱……会吸附精神力的晶石…… 凌洲越想越心惊,百年…… 萨岱霍斯一时没有出声,只能依稀听见略微放沉的呼吸。 良久,他抬手拢住小蝴蝶,轻轻捞下来放到手心。 凌洲茫然地抬头,却也是看不清楚他的神色。 萨岱霍斯似是闭了下眼:“他叫你们过来,是干什么?” 第179章 道班鲁慢半拍地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与南境旁系取得联系,用精神力助……它一臂之力,发出……右达符异兽最大攻势,一举歼灭……军部主力。” “!!!” 凌洲一瞬瞪大眼睛,神经拉来先前谈笑之语,所有的诡异之处全都在这一刻串联了起来,声音霎时自喉咙间破出:“上将,巴格理想要毁了军部皇室杀了议阁与他相悖的人!他想的,是当虫皇!” 道班鲁听到“虫皇”二字登时大惊,失声尖叫:“你说什么?!” “呜呜呜呜——” 尖锐的最高警鸣声时隔十二年再次以眉睫之势贯穿南境军部大营。 第178章 不下九千 “上将!”“上将!”“上将!” 萨岱霍斯带着凌洲振翅赶到瞭望台:“多少?” 布伦赛脸色难看到了极致:“仪器数量不够,无法精准计算,但预估,不下九千。” “?!”凌洲蓦地转头看向光屏,目之所及皆是满林的红,在缩了那么多的地图上依然以肉眼可观的速度朝长河边涌来。 异兽多半身形庞大素质远胜于虫族,哪怕是数据库里记载的一头平均体型值的异兽,在没有强武器的情况下也能轻易重创五名军雌。所幸异兽文明远没有那么发达,靠的都是实打实的肉搏,虫族这才得以凭借一代又一代苦心钻研出来的强光能武器进行大规模的打击,一次又一次地保全曼斯勒安。 千年来,曼斯勒安常受异兽侵扰,历代所打之战不计其数,但或许是受生存环境制约,所遇异兽数量通常在十位到百位不等,少有的几次上千皆纳入了虫星记事录灾难页,深深镌刻进了每一个曼斯勒安居民的骨骼血脉里。 而现在,凌洲感觉到他的翅膀在不受控制地发抖,九千……不下,九千…… “!!!”紧随其后的众将领听到这句话,都倏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纳恒几步冲到光屏前:“九千……怎么会是九千……当年的大战记录中,明明只有四千。” 阿弗列后背倏然就滑下了几滴冷汗:“成熟体……之前明明……怎么这么突然……后面呢?后面会不会还藏着一些?!” 布伦赛呼吸都不由自主地放轻了些:“不知道,仪器测不到了,要是有……” “整甲,”萨岱霍斯转过身,面上一派冰寒,“前锋部队先跟我过去。” 阿弗列皱眉:“上将——” 萨岱霍斯抬手止住他的话,眸中不见一丝温度,冷得骇人:“阿弗列带着第一军运送装备。” 阿弗列对上萨岱霍斯的视线,狠劲儿咬牙:“是!” 他几步跨到边上,展开翅翼朝后冲去。 萨岱霍斯:“布伦赛、纳恒带第二半军押后。” 布伦赛:“是!” 纳恒抬眸,明白他的意思:“……是。” 萨岱霍斯:“阿拜尔坐镇大营,保持联系。” 阿拜尔:“是!” 萨岱霍斯:“不管后面还有没有、有多少,一道边防是死线。” 众人:“是,上将!” 一道道身影自瞭望台飞驰而下,黑金军装伴着震颤人心的低号裹挟着雷霆之势生生冲碎了漫天暴起的大雪。 萨岱霍斯将小蝴蝶捞起递给阿拜尔,右手扶肩:“元帅,拜托了。” 阿拜尔伸手接过小蝴蝶,郑重其事道:“放心。” 凌洲翅尾蜷得死紧,从头到尾都强忍着没有出声,只有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背后双翼张开:“殿下,主都那边就交给你了,权限与我同等,第三军听您调配。” 凌洲点了下头,顿了顿,又重重地点了点翅膀。 “报告,前锋部队已集结完毕!”军雌的声音如洪钟般自下传来。 萨岱霍斯抬手轻柔地摸了摸小蝴蝶的脑袋,唇角勾了勾。 “别怕,等我。” “呼——” 流光的强韧银翼在半空中划出一道锋利弧度,穿透厚重的雪块直冲长河。 “出发!” “是!” 凌洲站在阿拜尔的手心,望着南边眨眼间就彻底消失无踪的一片黑金浓雾,闭眼遮去了所有浓重担忧与无限眷恋,声音轻得托不起半片雪花—— “我等你……” 半晌,再睁眼,晕满晦暗沉色。 …… “喂?谁?”亚维坐在飞行器里,眉目间浓云沉沉。 “我。” 亚维一愣:“大殿下?怎么是你?” 凌洲:“是啊,就是我。” 亚维:“……” 他听着凌洲仿若了无生趣的声音,不由地坐正了身体:“……我这边,刚刚霍勒少将他们也收到消息了。” 凌洲一顿:“霍勒少将?” 亚维点头:“嗯,这次是他送我过来的。” 凌洲了然:“也是,都是第一军的,倒不引人注目。” “……” 说完这句话后,不大的舱内静悄悄的,谁也没有再说话。 良久,凌洲出了声,听着有些哑:“到哪儿了?” 亚维瞥了眼舱壁上的导航仪:“快到南境了。” “好,”凌洲似是才想起来似的,“我打过来是想说,现在科米加那几人在大营东部,你们从西北角绕过来,直接进,我打过招呼了。” 亚维点点头:“好,我告诉他们。” 凌洲:“嗯。” “……” 话已经说完了,但是两人还是没有挂断简讯,光脑里只能听见几点隐隐约约的嘈杂。 半晌,凌洲叹了口气:“一会儿见。” “嗯,”亚维闭了闭眼,“……一会儿见。” …… 主都兰兹主家。 基塔迪看着页面上的乱码显示,眉头微蹙,抬手示意埃度不要说话,按下光脑:“谁?” “阁下,是我。” 基塔迪讶然:“大殿下?” 懒洋洋四处瞎瞅的埃度猛地转头:“大殿下?你能说话了?什么时候的事?” 基塔迪瞥了他一眼,放下光脑调高音量。 凌洲:“这些稍后再说,阁下,曼斯勒安要出事了。” “什么?!”基塔迪和埃度乍然听闻,大惊,险些以为凌洲在说笑,但几转间,听着凌洲冷肃的音调,心下先神经一步猛地沉了下去。 “是科米加?” “……” 等凌洲说完所有事情,两人脸上已是惊愕交怒。 埃度喃喃道:“疯了,科米加疯了,巴格理真的是疯了……” 基塔迪架在鼻梁上的眼镜随着低头的动作微微下滑,镜片折出寒光:“只怕现在主都各处都布满了科米加的人,右达符九千头突袭……祭区那边现下是根本无力制止了。” 埃度神情一变:“第三军不是还在主都吗?我们两家和他们一起去南境祭区,不信还杀不了那个什么怪物!” 基塔迪神情也是罕见的烦躁:“不行,我们根本不知道那怪物是个什么,连当年的布利华佩都惧怕至此……要是杀得了还好,要是杀不了,兰兹和顿特莱格没了,主都就会彻底沦陷;还有第三军,现在南境战况如此凶险,他们如果出了事,那就没人能去支援了。” “啧”埃度发狠地抓了抓头发,生生薅了几根下来,“那就我们先在主都顶着,第三军全部去南境,先退了异兽,再灭了科米加!” “不行。”这次说话的,是凌洲。 埃度一愣,全然不能理解,脱口而出:“为什么?大殿下,九千头右达符异兽,万一后面还有几千,萨岱霍斯上将纵然是战神也——” “闭嘴。”基塔迪低斥了他一句,皱眉使了个眼色。 埃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登时闭上了嘴,面色讪讪:“大殿下,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凌洲的声音有些低,“……我知道,不下九千头,上万头。当年倾军部之力才勉强把四千头赶回去。” 埃度一怔,听着凌洲的声音有些慌:“大殿下……” “他让阿拜尔元帅坐镇,让纳恒元帅跟在第一军中,就是怕……”凌洲似是轻轻抽了口气。 “大殿下……”基塔迪听出了凌洲的未尽之言,萨岱霍斯担心自己出了事,军部无人统领。 凌洲:“我也想……但他把主都交给我了。阁下,科米加豢养怪物百年,筹谋了百年,只怕这次的异兽突袭也在他的掌控之下。” 基塔迪一顿:“什么?” 凌洲的声音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科米加根基在主都,能做出耀点的事,巴格理的心狠非常,难保他不会废了大半族中人处理主都。” “我知道两族实力强劲,但我们赌不起,主都不能乱,乱了上将那边腹背受敌,一旦军部主力……瓦解,曼斯勒安真的要出事。” “……”埃度胸膛上下起伏,没有说话。 第180章 基塔迪抬手推上眼镜:“我们知道了,您打算怎么做?” 凌洲:“烦劳两位族长将两族族人聚集在一起,最好都在皇宫。” 基塔迪:“你的意思是……” 凌洲:“他们刺杀亚维的时候还遮掩了下,说明祭区那边还差些时间,科米加还不想明目张胆地袒露。既然他们打算各个击破,那我们干脆就全都聚在一起。皇室、兰兹、顿特莱格,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在瞬息之间传遍主都。倘若还未成事,他自然有所顾忌不敢贸然下手;倘若已经成事,只要他动了手,我们在舆论上就占了上风,他要当的,自然不是只剩科米加区区几人的虫族皇。” 基塔迪与埃度闻言,对视,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隐隐朗色。 凌洲接着道:“战时通道未封,南境战报很快就会传回去,我会让第三军以更好守卫主都居民之名散到各处,如若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也有暂时喘息之机。” “好,”埃度道,“我们现在就去。” 基塔迪起身:“大殿下,请放心,主都这边有我们,同是四大家族,纵使他们真动了手,也未必讨得了多少便宜。” 凌洲郑重道:“多谢。” …… 主都军部大楼。 最高层走廊尽头房间里,一名军雌站在里面俯瞰着下方的训练场,肩上的徽章在光下熠熠生辉。 “嘀嘀。” 军雌低头,看到一串乱码时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下一瞬,在看到左上角显示的等级图示后,神情一肃,迅速接通简讯:“我是第三军中将,阁下是……大皇子殿下?” 凌洲:“是我。” …… “呜呜呜呜呜——” 第179章 白月光 急促的警鸣声在此刻宛如劈空之刃,尖锐异常地斩裂主都全部的面上风平浪静,呲啦啦地伴着大批闷重脚步声一路砍进所有人的耳朵里。 “这是怎么了?警鸣怎么又响起来了?” 疑惑。 “这都第三次了!怎么了?!到底怎么了?!” 仓惶。 “是异兽攻进来了吗?怎么可能!军部不是才去了没多久吗?萨岱霍斯上将不是在那吗?!” 不可置信。 “那是什么?” 紧张。 “是军部!是军雌!!” 稍作安心。 “军部怎么来了?异兽真的打进来了???” 惊恐。 “哇——雌父,我害怕——哇哇——” 哭惧。 “……” 各种情绪交织蔓延,原本人来人往的大街顷刻间便空无一人,惊慌失措的、随大流的,全都一窝蜂地涌回了居民区,奔着跑着踉跄着躲进了自己家中。一边探头往外望,一边抬手盯着光脑简讯页面。 隆隆的心跳声排山倒海般淹没了整个主都。 …… 科米加主家。 “族长,不好了。”一名雄虫趔趔趄趄地冲进大厅。 巴格理一把关上窗户:“外面到底怎么了?怎么突然来了那么多军雌?!” 雄虫抖得站不住,“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不知道怎么回事,第三军忽然出现在各个城区,现下主都各处估计都已经被他们围了!” “什么?!”巴格理大惊,“异兽不是刚刚才进攻,离得那么远他们怕什么?!” “不对,”他说完,发烫的脑子也逐渐冷却下来,“倘若是担心异兽,不是应该集中军力守住南边防线吗?他们进来干什么?” 他说着又伸臂掀开窗子,一群又一群的军雌已经有序地在下面列队站好,每个人手中都持着一把光能长枪,严丝合缝地围在科米加附近,不像保护,倒像是……看管。 巴格理眼皮一跳,才转身—— 雄虫又道:“族长,还有,还有……” 巴格理:“还有什么?!说!” 他面色阴沉,正思考着待会儿进宫找约格则昂参他们一本,借机制住第三军,断了萨岱霍斯的—— 雄虫:“在皇宫埋伏着的人刚刚来报,基塔迪和埃度带着兰兹和顿特莱格的所有人进了皇宫,说是有要事相商。” “……”巴格理难以置信,“你说什么?” 雄虫低下头:“这会儿,这会儿,他们估计已经,已经见到虫皇了。” 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巴格理脸色铁青,“砰”地掀了桌子:“为什么现在才来报?!不是早就派人过去蹲着了吗?!所有人,那么大的动静,你们是聋了还是瞎了?!啊!!!” 雄虫被吓得肝胆俱裂:“他们,他们动作太快,军部又在这个时候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所以,所以——” 巴格理彻底明白了。 “早就计划好的,早就准备好了,在这儿等着我呢?”他倏地笑出声。 “嘀嘀。” 两人的光脑卡着时间般同时响起,雄虫瞥了眼巴格理后,才抖着手点开光脑—— 曼斯勒安特报-------- 南境突遭右达符异兽特大规模袭击,为保主都居民安全,现已派第三军全方位无死角守在各处。请诸位不要恐慌,主都内出行一切正常,请相信军部和皇室。 雄虫身体直抖:“族长……” “闭嘴——”巴格理怒吼,自己撑着椅子扶手竭力平息。 雄虫恨不得就此埋进地板里,连呼吸都觉得声大如鼓。 半晌,巴格理慢慢地直起身体,声音嘶哑:“去,通知各处的人,没有我的命令,不准擅自行动,也不要让我知道谁不小心暴露了。” 最后一句又低又轻,雄虫控制不住地剧颤了一下:“是,是。” 说完就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大厅里顿时死寂无声。 “把人都叫来。” …… 南境,长河边。 天空阴暗无光,飘了几天的雪花渐渐大了起来,成团成块地直往下砸。数吨重的异兽群踏在地上,震得坑洼雪地轰轰作颤,两岸堆积的厚雪不时就势滑进早已结满了坚冰的长河。不多时便与旁地一般无二。 “吼——”“吼——” 不过几转,上千异兽的嘶吼声隔着积雪密林和宽阔长河都清晰入耳。 长河北面,一队军雌手持光能枪半跪在地上以减缓身体的歪斜度,黑色军靴早已被不断抖落的白雪掩埋。 军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的一片白林,一张嘴就吃了一捧的雪:“队长,异兽,快来了吗?” 军雌队长动了动手中的扳机:“快了,上将带着的前锋部队也快了。” 军雌声音有些发涩:“这么大雪,还要带着装备,赶得过来吗?异兽会不会在那之前冲破防线?” 军雌队长沉默了,他们这里谁都没有真正见过成熟体,眼下没有光屏投射,异兽的速度根本无从得知。 “冲过来了,就抵上,”他神情坚毅,“能拦一秒是一秒。” “……是!”众人重重点头,都抱好了必死的决心。 军雌眯眼看着密林:“队长,要不要,我们冲过去——” “呼——” 什么声音?! 众人齐齐转头—— 乌压压的一片残影轰然飞来,领头的银色翅翼流光溢彩,闪身躲过砸下来的巨大雪块,朝这边急速赶来。 “是上将!上将来了!”军雌队长一个猛子站起来,拿枪的手都激动得直发抖。 “上将?!上将来了!” “银翼!是上将!是上将!!!” 几人纷纷起身,腿麻倒下去又立马撑着爬起来,殷切地望着北面。 “嗖——” 前锋部队一瞬全部降落在地,一双双翅翼收回,露出了身上的黑金光甲,在满地白色中划出了一道道厉色。 “上将。”军雌队长带着人来到萨岱霍斯面前,俯身行礼。 “辛苦,”萨岱霍斯抬手,旁边军雌将手上的特制战服一一递过去,“先换上。” “是。” 几人忙伸手接过,走到一边扯下身上的外服,套上去。 “咔咔。”在衣服贴上去的那一刹那,数片或黑或金的光能片就自其上凝出,小臂、腰腹、双腿,转瞬间就化了一套坚韧光甲出来,严严实实地护住了身体。 “上将,”跟在萨岱霍斯旁边的军雌少将点开光脑,投出光屏,“它们快出密林了。” 萨岱霍斯扫了眼地图距离:“按我说的做,长河冰不厚,承受不了那么多的异兽。” 军雌少将点头:“是。” 他往后打了几个手势,一队军雌站了出来。 萨岱霍斯拔出腰间的配枪:“不要进到密林,翅翼伸不开。” “是。”军雌少将带着那一队人飞到长河边。 脚下的地面震动幅度越来越大,长河冰面上滚落了不少的碎石旧雪,堆得几乎与岸边齐平,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 “呼啦——” 又是一阵强风,吹得袍角猎猎作响,一朵细小的雪花正正落到萨岱霍斯的睫毛上,挡去了半抹视线。 第181章 他转了转手中的光能枪,抬手捻下飞雪,手指一动团成了个还没糯米大的小雪球。顿了顿,指尖一松,坠到了厚雪里。 “咚咚咚——嘭——” 萨岱霍斯掀起眼皮,食指扣在扳机上。 “吼吼——吼——嗷————” 一刹红光骤然撕裂了林面雪网,高高低低大大小小的赤红巨影陡然自林中冲出,扑断了满地的残枝败叶。 萨岱霍斯抬手:“动手。” “是!” 身后军雌瞬间散开,成线围住了成河一边。 军雌少将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刹那就带着人振翅飞了出去,疾速掠过长河,径直奔向铺面卷来的异兽群。 “打幼年体和成长体!” “砰砰——砰砰砰——砰——” 一排排光弹对准了混在其间的较小型异兽,照着没有鳞片覆盖的部位就射了下去;后面巡查时推来的几枚光弹也紧随其后重重砸在雪地异兽群里。 “嗷——嗷吼——” 光弹狠狠刺进肉里,划拉出了一条条的猩红血带,本就为数不多的幼年体和成长体霎时倒了大半。 这一动作令异兽愤怒不已,怒吼着朝军雌涌来,张着大嘴要把他们从头撕碎。 “往后退,继续打!”军雌少将带着人且战且退,翅翼极振间愣是没有让异兽碰到半片衣角。 异兽彻底暴怒了,不再像先前那样有所保留,嘶吼着跃起肿大的四肢疾奔而来,地上的厚雪被生生踩到了泥里。 萨岱霍斯按住耳麦:“撤退。” “是。” 一队军雌纷纷不再开枪,转身不管不顾地直接撞上雪块,冲着北面飞去。 尽管军雌速度反应都够快,但再轻薄的光甲都还是有一定的重量,几名军雌被接连的暴雪砸个正着,拖慢了几秒的脚步,被赶来的异兽扑了一爪,所幸有光甲挡着,只是身形趔趄了下,趁着异兽抬爪瞬间飞了出去。 “吼——吼——吼吼——” 异兽赤红着眼睛直追过来,看着军雌都飞到了河的另一边,想也不想地就踏上了河面坚冰,四肢并驱跑去。 “上将。”军雌少将飞过来。 “准备。”萨岱霍斯盯着长河,扫视着成片的异兽。 等异兽站满了大半的长河冰面,还在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时,他抬起手臂,对准冲在最前面已经到了三分之二的成熟体异兽的眼睛。 “砰——”“打。” 光弹不差毫厘地射碎了异兽的眼珠,异兽痛嚎一声不受控制地往后跌去,仅剩的几枚光弹也在同一时间狠狠打在被大批异兽踩得蛛网密布的冰河上。 “嘭——”“吼——” 满河的长冰在巨大的冲击下轰然碎了个彻底,其上的异兽始料未及全都掉了下去,砸在冰上沉入水底。 河上飞溅着异兽扑腾的水花,在岸边积雪上砸出了一道又一道深痕。水柱声势骇人,但并没有任何一头异兽勉强爬了上来,只能挣扎着,挣扎着,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没有丝毫反抗余地地沉进深河里,冒着泡儿,打着旋儿,再无半分生气。 还没来得及冲上河的异兽登时看傻了眼,纷纷一个急刹,运气好的堪堪停在河边边;运气不好的就直滑下去死命挣扎几瞬后被冰水掩埋进去;运气更不好的停住了也被后面异兽惯性撞下去与同伴地府做伴。 一时间,异兽群就生生空出去了一面,这样大的阵势倏然震慑住了整个兽群,低声吼着叫着就是不肯再往前挪动一步,更甚者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退,借着密林稍微挡了挡自己。 直到水花尽数消散,长河重新恢复平静,都没有一头异兽越过南面河岸线。 军雌少将看着面前河里淡淡的血色,喃喃道:“果然,虽说右达符数量多得诡异,但依然如先辈记载的那样,落深水则灭。” 旁边军雌也被眼前景象震到了,忍不住小声问道:“少将,早知道是这样,之前我们就可以把异兽引进河里,上将的手也就不会……” “之前河未结冰,”萨岱霍斯开口,“异兽轻易不会靠近河水。” 军雌一惊,呆呆地看着萨岱霍斯。 军雌少将却是立刻明白了萨岱霍斯的意思:“经此一役,只怕更难打了。” 萨岱霍斯望向那边:“保持警惕,先对峙着,等第一军过来。” 军雌少将右手扶肩:“是。” 见萨岱霍斯往先前被异兽拍了一爪的几名军雌那走去,刚刚说话的军雌偷偷凑到军雌少将面前:“少将,为什么这么说,既然异兽不会靠近水,现在长河一时难以结冰,就算结了冰我们也能打回去,怎么还说更难了呢?” 军雌少将静静地看着他,只看得他心里发毛:“少将——嗷——” 军雌少将在他脑壳上狠狠地拍了个板栗:“当年军部倾尽全力才把它们打回去,你以为它们是饭桌上的汤圆任你搓圆搓扁?” 军雌委屈地揉揉头:“少将……” 军雌少将瞧着他傻不溜秋的样子叹了口气:“当年那场大战可不是在冬季。” 军雌不明所以,不是冬季?不是冬季怎么了?不是冬季还不是有河—— 他蓦地停住了。 对啊,不是冬季,河又不结冰,长河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异兽群是怎么打过南境直逼主都的? “呼——” 冷风一吹,寒意直接蔓进了军雌心里。 …… 大帐。 “大殿下,前面来消息了。” 凌洲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迷迷糊糊间听到声音,强撑着掐了把神经逼着自己清醒过来:“什么?” 阿拜尔担忧地看着凌洲:“大殿下,要不让军医进来看看吧,怎么都能说话了还时不时昏着。” “没事,正常的,”凌洲支起身体,飞到阿拜尔身边,“什么消息?” 阿拜尔看着他欲言又止,但到底不了解拟态,还是将显示着战报的光脑转了过去:“首战告捷,异兽现在全都缩在了长河南。” 凌洲睁着眼睛一字不落地看完了战报,一直提着的心稍微放下去了一点儿:“那就好,那就好。” “是啊,”阿拜尔也放松了些,“先前还担心装备来不及运过去,现在好了,哪怕异兽再攻来,也够阿弗列过去了。” 凌洲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战报上的“萨岱霍斯上将”六个字,看得久了,就抬起翅膀隔空轻轻描摹着。 “报告。” 阿拜尔:“进。” “是,”军雌走进来,“元帅,亚维阁下和霍勒少将到了。” 凌洲翅膀一顿,转身看过去。 阿拜尔挑眉:“这么快?带进来。” 军雌:“是。” “咔嗒。” 一前一后走进来两个人。 亚维和霍勒俯身行礼:“元帅。” 阿拜尔回礼:“阁下。” 亚维直起身,下意识地平视着扫过去,扫了一圈儿也没发现人影,不由得出声:“元帅,大殿下呢?都拟态了还往外跑?” 刚想回答的阿拜尔:“……” “……”凌洲颇为无语,半死不活不情不愿道,“这儿。” 亚维一顿,顺着声音的来源低下头,正正对上凌洲的视线:“……” “嗨,”他不尴不尬地假笑了下,“大殿下。” 凌洲真想翻个白眼给他,奈何现在当事人看不见。 阿拜尔抿了抿嘴角:“咳,想必两位一定有话要说,”他指了指左边角落,“不介意的话,那怎么样?” 亚维正愁没台阶下,闻言一把捞起小蝴蝶就闪过去:“多谢元帅。” 凌洲:“……” 放开我。 闪到桌子边后,凌洲一脸嫌弃地从亚维手里跳下来,使劲儿抖了抖翅膀。 目睹了一切的亚维:“……” 他忍。 等凌洲拾掇好后,他才正了神色:“什么留影珠?” 亚维龇了龇牙,随即一秒收了笑容,从口袋里摸出一颗淡紫色圆珠子:“这个,皇室留影珠。” 凌洲凑上去瞅了瞅,看起来像老同志上次从街上薅……买来的淡水珍珠。 亚维看了看小蝴蝶,又看了看手里的珠子,有些迟疑道:“你……没见过?” 凌洲:“没有。” 以前没见过,书上也没写过。 “啧。”亚维放下珠子,抬手装模作样地理了理袖口。 凌洲看着他那一副马上要孔雀开屏的样子:“你干嘛?” 亚维理所当然:“当然是用我大学孜孜不倦、废寝忘食、焚膏继晷掌握的专业知识来向你显摆……呃,为您解答了呢。” 凌洲:“……” 他皮笑肉不笑:“谢谢你哦,可惜上将都告诉过我了呢。” 亚维:“……呵。” 凌洲:“呵。” “……” 一人一蝴蝶对视半晌后,亚维率先放弃了:“那你弄吧。” 第182章 凌洲:“怎么弄?” “……”亚维百思不得其解,“你不说上将都告诉过你了吗?” 凌洲有点心虚:“我忘了。” 亚维:“???” 他刚想怼回去,随即便意识到了不对劲:“你说什么?” 凌洲回头看了一眼,见阿拜尔正和霍勒交谈,暂时无暇顾及这里,便压低了声音道:“好像从拟态后我的记性就不太好。” 他说着就想起了“如入无人之境”的那一晚,脸都木了:“还有点蠢。” 亚维顺嘴接道:“难道不是一直都——嘶——你拍我干什么?”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揉了揉半点儿事都没有的手臂——还揉搓了位置。 凌洲收回翅膀:“讹诈啊?” “……”亚维收回手,正色起来,皱眉,也跟着放低了声音:“医生怎么说?” 凌洲:“只说嗜睡是正常的,没说这个,这段时间事那么多,我担心上将知道了……就没说。” 亚维眉头紧锁:“严重吗?” 凌洲一本正经道:“严重程度堪比上将有个白月光,而我现在忘了这件事一样。” 亚维:“……” 他思索了一秒,神情严肃:“那是挺严重的。” 凌洲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正经起来,摇摇头:“还好,过几天就想起来了,也不是什么大事。” 亚维:“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要不干脆我——怎么了?” 凌洲摇了摇翅膀:“算了,不是什么大事,现在那么乱,等一切结束后再说吧。” 亚维沉默了会儿,妥协地点点头:“行吧,反正我也在这儿,要还有什么不对劲的你就说。” 凌洲点点头。 “不过,”亚维眸子里满是好奇和藏也藏不住的八卦兴奋,“上将真的有白月光吗?谁啊?我认识吗?有多白?” 凌洲:“……” 他就多余胡扯这么一句。 “有,曼斯勒安第一军中将阿弗列,你认识,有多白不知道。” “……???”亚维神色瞬间惊恐万状。 凌洲不欲配合他的演出,用翅膀点了点桌上的珠子:“咋搞嘞?” 亚维一秒收了表演,拖了把凳子过来坐下,举起两根手指:“两种办法,一、用精神力撬开它;二、用血液溶掉它。” 凌洲若有所思:“我现在没有精神力。” “好说,”亚维不知道从哪儿抽了一把刀出来,“那就二,搞点儿血滴进去。” 凌洲看着他拿在手里比划的刀刃还在闪着寒光仿佛可以活活砍死……捅死一头牛的锋利匕首,真诚发问:“你知道,过失致人死亡罪要判多少年吗?” 第180章 留影珠 亚维:“……” 他万分不能理解:“之前你划手的时候不是划得挺利索的吗?” 凌洲:“废话,在手上划一下和直接拿刀捅能一样吗?” “……”亚维仔仔细细地瞅了瞅手上的砍刀……匕首,又认认真真地看了看还没一半刀柄长的小蝴蝶,似有所悟:“好像是大了点儿哈。” 凌洲第一百八十次仰头望天……花板。 亚维想了下正在长河边的萨岱霍斯,一个激灵放下了匕首:“那怎么办?我去找根针?” 凌洲觉得可行:“也行,军——” 他说着说着就卡了壳。 亚维都准备站起来了:“怎么了?” 凌洲翅膀拍了拍桌面:“蝴蝶有血吗?” “什么有血?”亚维一脸懵。 凌洲眨着眼睛看着他,换了个说法:“拟态有血吗?” 亚维:“……” 沉默半晌,他又慢慢地坐实了回去:“……你觉得,你有吗?” 凌洲:“……” 他该怎么觉得呢? 凌洲试图唤醒他的回忆:“你之前不是说雄虫大学课程里有那个什么吗?里面有提到拟态吗?” 亚维提了一口气上去:“好像……是有这么一节。” 凌洲用意念微笑着循循善诱:“那拟态有没有血呢?” 亚维静止了几秒钟:“……不知道,我没听那课。” 凌洲:“……” 他深吸了一口气:“您刚刚不是说您在大学孜孜不倦、废寝忘食、焚膏继晷掌握了大量的专业知识,还要向我显摆吗?” 亚维索性破罐子破摔:“那节课,是早八。” 凌洲:“……” 好,他懂了。 想了想,不,他不懂,跟雌君的你怎么就听进去了还记得那么深刻? “算了,”凌洲大翅膀一挥,“我在刀口上蹭一把吧。” 他说着就要往刀刃上轻划一下。 “欸欸欸,”亚维眼疾手快地将他拦了下来,“这是刀啊。” 凌洲:“我知道,我就轻轻地来那么一下。” 亚维:“别了吧别了吧,万一没血你不是白干。” 凌洲:“我不试试怎么知道没血?” 亚维:“这刀砍十个你都不在话下,万一就那么一不小心蹭深了呢?” 凌洲:“那就去搞根针。” 亚维:“万一针这么一戳拟态出问题了怎么办?” 凌洲瞬间停下脚步:“……不会吧?” 亚维:“难说,等上将回来了,我俩都得完,你完没关系,可别带上我。” 凌洲选择性地忽略了他后面的话,听到“萨岱霍斯”四个字登时不敢再动:“那怎么办?等我拟态结束?” 亚维:“理论上是这样的。” 凌洲有些担心:“这里面也不知道是什么,让科米加这么忌惮,这留影珠……应该不会坏吧?” 亚·这节课不是早八·维:“只要不用力摔就不会。” 他说着就有些心有余悸:“那位还把它藏匕首里,亏得我挂得低,掉下来的时候没碎。” 凌洲点点头:“这材质也不换一换。” 亚维赞同道:“就是,好歹换个摔不碎的,这多吓人。” 凌洲:“可不是嘛。” “嘭——” 两人正说着,外面一声惊响骤然炸起,震得桌上的珠子都滚了滚。 凌洲吓了一跳,眼疾手……翅膀快地连忙拦住。 亚维吓得手一抖,差点儿直接杵匕首上去了:“我天,怎么了这是?” 他说着脸色一变:“难道是异兽——” “不会,”凌洲转过身往门外看,“听着应该是营地。” 阿拜尔身形刚刚一动,一名军雌就冲了进来,身上还带着点儿尘灰:“元帅,不好了,科米加雄虫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了流火弹,炸了东面的几个医帐!” 阿拜尔眸色一沉:“不是派人看着了吗?!” 他拿起枪大步往外走:“在这儿护好大殿下。” “是。” 等人走后,霍勒抽出腰间的配枪,站到了凌洲身边。 亚维眉头蹙起:“他们哪来的流火弹?” 凌洲声音发沉:“毕竟是雄虫,还是科米加的,军部也不能太过搜查。” 亚维阴阳怪气道:“雄虫身份就是便利啊。” “……”凌洲静静地看了他一眼。 霍勒叹了口气:“在曼斯勒安,这也没办法。要是在主都,只怕是连搜查都不能搜查的。” 凌洲摸了摸珠子:“就是不知道医帐那边怎么样了?” 霍勒开口:“殿下放心,既是知道科米加的人在那,军部必然有所防备,那几个帐子里应当也没有什么,现在只怕他们炸到其他地方去。” 凌洲点点头,翅膀不自觉地点了点:“安分了那么久,偏偏挑在这个时候。” “可不是会挑么,”亚维冷笑,“这下都不用我们多言,直接坐实了科米加勾结异兽之事。” 凌洲想着道班鲁之前说的话,眸色微沉。 这是,在干什么…… “嗞嗞……” 凌洲动作一顿,霎时转头:“什么声音?” “什么?”几人顺着他的视线看向门口,没什么动静,只有几缕飞烟不时钻进来。 凌洲盯着那些看似是流火弹爆炸带起的烟,往常看的什么偷袭情节瞬间一股脑地涌进来,再看到那烟似有扩大之势,他倏地喊道:“屏住呼吸!” 霍勒也察觉不对:“是迷烟!捂住口鼻!!” 门边站着的几名军雌纵使反应极快,这会儿也已经吸入了不少的迷烟,强撑着发昏的神经勉强冲出去一脚将迷烟弹踹进了旁边的厚雪坑里,随即便再也支撑不住地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被厚重的积雪挡住了身形。 霍勒见状忙点开光脑,刚要按下呼叫—— “嗖——”“嗖——” 几柄精神力凝成的短刀蓦地自窗外门口朝这边射了进来。 亚维捞起凌洲和珠子侧身一躲,霍勒抬手挡开迎面飞来的短刀,枪体与刀刃碰撞,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就在这一秒,几道人影闪冲过来,四人瞬间与霍勒纠缠起来,另外三人则迅猛地扑向亚维和凌洲。 第183章 亚维一手护着凌洲,有些吃力地具化精神力与几人缠斗起来。 天旋地转间,凌洲看到来的七人都是前不久刚见过的科米加雄虫,再看到他们脸上戴着的光能罩,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用翅膀卷紧亚维的手指,无声地骂了一句。 这声东击西算是被你们玩得透透的…… 被迷倒的军雌,受过重创的霍勒,身体孱弱的亚维,一个处于拟态状态非但没什么用还成了一个巨大累赘的他,再加上迷烟环绕根本不能开口的悲剧限定环境。 凌洲憋了一口气。 真绝了。 “砰——”“锵——” 利器撞击的声音不绝于耳,凌洲定了定神四处观察着,抬起一边翅膀捂住:“往外面去!” 才说完就不慎又吸了点儿进去,神经登时发疼发胀起来。 现在外面一团乱,不时还有爆炸响起,大帐与其他营帐隔了段距离,根本听不见这里的动静。光脑也不知道被他们用了什么东西干扰了,现下半点儿反应也没有。 两人闻言,都边打边试图往较近的窗户和门那边去。 亚维很久都没有这么打过,精神力的频繁使用和一直的憋气让他的脸色也越来越白。 他不禁在心里低骂。 去他大爷的,以前怎么没发现科米加的这么能打!这么能打不去打异兽跑这儿来干什么,脑子抽了吧! 骂着他就想起科米加和异兽就是一伙的,更想骂人了。 随着憋气的时间越来越长,两人脸色越来越差,动作也渐渐有些迟滞,身上都或多或少被划了几道血痕,皆被围得不得不往里面去。 凌洲几次想朝外飞去叫人,都是刚一动就被对方察觉,险些划了翅膀。 他勾起翅尾硬翼狠戳了一下自己柔软的腹部,借助霎时席上的刺痛勉强保持住了清醒。 凌洲眸子暗沉,看向大帐——只见霍勒被几人逼得越来越靠近内里角落,近身缠斗也不便开枪,只能把枪当刀使;而和亚维打着的几人却没有明显的意图路线,只是…… 凌洲眯了眯眼,刀看似在往亚维身上砍,实则一直试图切在他手里。 手里,凌洲一顿。 “蹭——” 刀刃再次相接。 凌洲视线下移,看向刚刚劈过来的地方—— 留影珠。 凌洲冷笑,亚维才刚到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这里面的东西就这么让你们,忌惮么…… 他不动声色地用翅膀拍了拍亚维的小拇指,翅尾在上面画了个圈。 亚维抬手挡住横劈过来的砍刀,余光一扫。 留影珠么…… 心绪翻转间,他瞥了眼已然散去了大半的迷烟,用精神力在刀柄处凝了颗珠子,借着后压闪避的瞬间伸臂一扔:“中校,接住留影珠!” 另一边,阿拜尔路赶到一半就倏然停了下来。 旁边军雌上校见此也跟着停下,想着东面的几处医械帐有些焦急:“元帅,怎么了?” “才开始,炸什么医帐……”阿拜尔喃喃道。 军雌上校:“什么?” “不对,”阿拜尔蓦然转身往大帐方向冲,“你带东面的人过去把他们绑起来,可以击毙,其他人跟我回去!” 军雌上校还有些懵,但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作:“是!” “呼啦——” 一众军雌朝着大帐疾驰而去。 阿拜尔点开光脑:“大帐附近值守的军雌现在立刻赶过去!” 第181章 拟态解除 疾行的翅翼在暴雪中刮起了一阵阵的刺骨冷风,顺着长驱而行,吹散了大帐内的迷烟。 亚维话音刚落,科米加雄虫登时放弃了打斗,三人纵身一跃,直追着甩到窗外的珠子而去。 亚维见状抬手将刀朝着死死纠缠着霍勒的雄虫射出去:“快出去!” “啊——” 精神力具化的长刀正正插入雄虫的胸膛,借着惯性径直将人定在了墙上。 霍勒后方得了空,几个旋身逼退了前面的三人,脚下一蹬朝着门口冲去。 眼看着两人已经跑到了门口,凌洲忽然感到背后一阵发凉,才转身就看到刚刚追出去的雄虫一把利刃劈向了亚维:“躲开!!!” 亚维骤然一惊,下意识具化为刀回身格挡,不想雄虫半路右手一用力,狠狠砍在了他先前受伤的左手上,破开血肉几乎要砍断手筋的剧烈疼痛让亚维的手控制不住地一松—— 蝴蝶暴露在利刃眼前,珠子直往下坠。 雄虫将卡在手臂上的利刃一抽,向下横挥过去要彻底拍碎滚到半空中的圆珠子。 “!”凌洲瞳孔一缩,翅膀一振倏地俯冲下去,腹部险之又险地擦着泛绿刀刃而过。 “刺啦。” 蝴蝶腹部瞬间划出了一条血口,凌洲看见上面的血红后向下一翻,翅膀大幅振动着,堪堪赶在刀背撞上之前贴上了留影珠。 “砰砰砰——”“咚——” 几声枪响,急速射来的光弹将即将拍上来的利刃狠劲儿掀飞出去,指甲盖大小的孔洞刹那穿在了雄虫脖颈上。 雄虫连一声惊呼也无就整个地向后倒在了地上。 “元帅!”“大殿下!” 几声呐喊自耳边呼啸而来,凌洲只感觉腹部钝痛,热流自上流出,随即眼前便是一阵耀眼紫光,刺得眼睛根本睁不开。 “咔嚓。” 一股气流一样的冲力蓦然钻进了凌洲空荡荡的精神海,一段录像横空在脑中放映—— 布利华佩跷着腿,惬意地坐在长椅上:“巴格理……族长,你是觉得我有多大的能耐,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凌长云死在战场上?” 巴格理站在桌子前,垂眸俯视着布利华佩:“他都中了圻珞厓果了,精神海迟早会崩溃,你难道还不能弄死他吗?” 布利华佩嗤笑,挑眉看着巴格理:“我为什么要弄死他?他死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 巴格理冷笑:“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要再装了吧?他死了,你就是名正言顺的曼斯勒安精神力最强者,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曼斯勒安大祭司。难道,你不想他死吗?” 布利华佩懒洋洋地伸了伸腿:“哎呀,听起来真是让人心动呢,不过,你也说了,圻珞厓果,我为什么不坐等他精神海崩溃而死,还非要冒这个险呢?” 巴格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到窗边:“他不仅要死,还要以最快的速度死,最好……军部全军溃退。” 布利华佩陡然抬头:“你们和堤摩?” 巴格理似是笑了一下:“不过是,给了它们一点儿你好我好大家都好的,小方便,而已。” “……” 布利华佩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与外敌勾结,胆子真大啊,你就不怕堤摩打进来了,整个虫族都得遭殃。” 巴格理:“怕什么,反正军部能打的那几个都在主都,有他们在,一个堤摩算什么?” “一个堤摩算什么?”布利华佩只觉得可笑至极,“你就不怕到时候军部算总账吗?还有那些雄虫,闹起来可有你好受的。” 巴格理:“算总账?前线溃败的可是他们,至多不过是将功补过罢了。” “至于主都雄虫,要是死了就算了;要是没死,反正都是一群蠢货,到时候只会全都怪到军部头上,军部自顾不暇又哪来的余力去调查别的。” 巴格理不屑,“做不做?” 布利华佩:“怎么做?” 巴格理笑了,转过身,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黑盒子:“用你的精神力加持,把这个交给艾瑟,让他想办法滴到凌长云身上。” 布利华佩挑眉:“就这样?” “就这样?”巴格理大笑,“对,就这样,他只要一动精神力,就可以死了——哈哈哈哈哈——” 布利华佩见不得他那么得意,坐直身体,挑道:“他死了,那些东西你可就找不到了。” 巴格理浑不在意:“我找不到,你以为其他人就能找得到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画面模糊翻转—— “亲王殿下,”艾瑟手捧着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楚楚可怜,“您真的误会我了,我只是,只是想来送送您。” 凌长云坐在椅子上,脸色苍白,眼下晕有乌青,他抬手揉着太阳穴,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摆在面前的是一张铺满了各种文件的长形桌:“出去。” 艾瑟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往前走了几步:“亲王殿下,我——啊——” 他脚下一个不稳,手上滚烫的茶水蓦地泼了出去,正正浇在了凌长云身上,脖颈处登时通红一片。 艾瑟眼泪唰地就流了下来,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亲王殿下,我——” “雄主——” “嗒。”画面定格在了这一刻,录像渐渐模糊,模糊,模糊,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大殿下!” 第184章 …… 长河边。 “上将,阿弗列中将来了!”一名军雌自远处跑来,身后是一列列看不到尽头的光甲军雌和一排排早已组装好的光能装备,压得雪地厚实平坦,森然之气扑面而来。 萨岱霍斯转身,阿弗列大步走来:“上将。” 萨岱霍斯瞥了一眼前方:“都到了吗?” 阿弗列:“都到了,已经全都列队站好了,纳恒元帅和布伦赛带着第二军在后方防线处驻扎。” 萨岱霍斯颔首。 阿弗列隔着长河远眺过去,只见一头头异兽已经重新聚在河岸,后肢不安分地踩动着,满眼的杀气腾腾,不时发出几声低嚎,一副随时准备大举进攻的样子。 阿弗列满目肃然:“异兽调整的速度当真是快啊。” 萨岱霍斯仰头望了眼满空的弥天大雪,转了转手上的光能枪:“雪越来越大了。” 阿弗列也抬头:“是啊,可视范围也愈发窄了,但愿到时候——” “吼——嗷——吼吼——” 厉吼声再度响起,两人神色一凛。 军雌上校赶来,将手里的瞭望镜递过去:“上将,异兽又有动作了。” 萨岱霍斯接过瞭望镜,举起对准长河南边—— 先前的一战中,本就数量稀少的幼年体和成长体已经所剩无几,这会儿两体中所有余下的异兽都站到了异兽群最前面,站定后,又从后面走出了数头成熟体异兽,三三两两岔开来挤满了整片密林前的长河。 阿弗列神色发紧:“它们要跨过长河……怎么跨?记载中右达符异兽并不会飞啊。” 萨岱霍斯按下耳麦:“前排军雌保持队形不变,后排光能炮准备。” “是!” 长河北边,一排排军雌错落着围在了河岸,确保每一处都不留空隙,手上长枪齐齐对准了河对岸。后排一架架光能炮早已装满了流弹,军雌站在后面握紧手杆,随时准备调整发射角度。 “吼——吼——吼吼——” 随着一阵穿破深林的怒吼,所有异兽咆哮着向前冲去,震得大地不断发颤,最前面的异兽在临近长河处骤然一个蜷曲前滚,直立身体生生将自身海拔拔高一倍,粗壮的长尾如滑梯般向后拖去。 “!”萨岱霍斯倏地明白了它们的意图,“它们要跳过来,流弹对准前排异兽打过去,所有人伸开翅翼准备!” “是!” “砰——”“砰砰——”“砰——” 一颗颗流弹不间断地铺天盖地席卷而去。 阿弗列狠狠咬牙:“该死的,流弹命中率太低,不然可以等它们跳到半空的时候直接打落。” 萨岱霍斯展开翅翼:“拦不了多少,准备直接打。” 阿弗列翅翼张开腾空而起:“是!” 流弹飞过去的间隙,后面异兽已经冲着踩上拖下来的长尾,在被踩异兽的痛苦嘶吼与满尾鲜血中四肢蹬上它的身体跃上长河,再曲起近十米长的鳞片韧尾往地上狠狠一借力,整头异兽便如飞火流星般朝对岸扑来。 “嘭嘭嘭——”“嘭——”“嘭嘭——” 一颗又一颗光弹砸来,少许正好砸中半空中的异兽,轰然碰撞间,异兽高嚎一声便带着满身的黑灰笔直地坠入河中再无声息;没砸中的掠过异兽直直砸在对岸雪地,或炸起遍地凹坑,或爆断异兽躯体,或凭借其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异兽“垫脚石”。 死了再上,没了再补,誓要跳到对岸撕碎所有军雌的疯潮火一般蔓延至整个兽群,燃了一片的厚雪密林。 “咚——”“咚咚——” 哪怕是在如此密集的炮火下,周身覆满了坚硬鳞片根本不惧任何光枪流弹的成熟体异兽还是一头接一头的怒吼着毫发无伤地跳到了对岸。 “来了!它们来了!打!!!” “左边!!!” “还有!小心!!!” “砰砰砰——” “……” 无数道枪声接连响起,各色翅翼飞跃在漫天大雪之中,深色的光甲与赤红的鲜血伴着暴怒的嘶吼一并流转在白雪之上。 …… 大帐。 凌洲听见声音,倏地睁开了眼,不想刚打开眼皮就被迎面而来的强光刺得眼眶发疼。 晚上了?开这么亮的灯? 他下意识地抬手捂住眼睛,适应了好一会儿,刚想放下手,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他现在不是蝴蝶吗?哪来的手??? 凌洲顶着莫大的疑惑唰地睁开眼,首入眼帘的就是一只手,一只沾了几团血晕的手,他的手。 凌洲:“?!” 他蓦地抬起头,正正对上了近在咫尺瞪着一双大眼睛看着他的亚维……和灰眸里清晰可见的他的身影。 凌洲:“???” 他张了张嘴,要不是余光瞥见旁边站着的一大票人,就险些以为自己又穿了。 凌洲直愣愣地看着亚维:“这是……怎么了?” 亚维看着他一脸懵的样子,抬起一根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傻了?这是几?” “……”凌洲没好气地拍开他的手,“去。” 这么一闹,他彻底清醒过来,良好地接受了自己莫名其妙重新变成人的事实,转头看了看站在旁边的阿拜尔一行人,又低头瞄了瞄躺在血泊中的一干雄虫。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阿拜尔元帅——” “怎么了怎么了?大殿下出什么事了?” 话说到一半,军医就火急火燎地冲了进来。 刚进来就看到着一身议服的凌洲,人还傻着眼睛就瞬间看到了在他动作下微微撩开的外套里的暗色血迹。 “!”军医登时顾不上其他,拎着医药箱几步冲到凌洲面前,一把掀开他的外套:“大殿下,失礼了。” 这么一动作,所有人都看到了银白议服下的大片晕在腹部的血污。 亚维眼皮顿时一跳,赶紧侧身让开位置:“怎么那么多血?” 阿拜尔面色一沉,抬手一挥:“都带下去。” “是。”在场军雌立刻将地上或死或重创的雄虫拖了下去。 拥挤的大帐瞬间就空旷了不少。 凌洲后知后觉地感受到了腹部的剧烈疼痛,脸色一下就白了起来,身体不由自主地弯了弯。 军医眉头皱得死紧,抽出一柄止血仪按在了他身上:“血流的有点多,还有拟态的问题,得去医帐。” 话音刚落,亚维就扶起凌洲:“那就快去,元帅?” 阿拜尔点头:“我——” “报告!” 阿拜尔转头:“怎么了?” 军雌跑进来:“元帅,前方传来消息,大批异兽已经跨过了长河!” 阿拜尔:“什——” “嘀嘀。” 他低头点开光脑。 “元帅,瞭望台禀报,有几个探测仪和摄像似是被损毁了。”另一名军雌赶来。 阿拜尔手指咔嚓一响,转头看向凌洲:“大殿下,我——” 凌洲借着亚维的力抬起头:“元帅快去吧,我这儿没事。” 亚维扶着凌洲:“放心吧元帅,科米加全都被拿下了,这儿有我呢。” “可——”远方的炮火声隐隐传到了这边,阿拜尔几番纠结,还是抬手招来人,“你带一队军雌护在大殿下身边,不得有失。” “是!” 阿拜尔右手扶肩,转身匆匆走了出去。 凌洲腹部的疼痛愈发强烈,连带着头也开始有些发胀,他看向门外:“异兽……到底怎么了?” “我待会儿跟你说。”亚维和军医带着凌洲在军雌的护送下急急进了附近医帐。 …… 医帐。 “嘀、嘀、嘀。” 凌洲刚从治疗舱里出来,这会儿躺在台子上,头顶的检查仪顺着一点一点地扫遍全身。 凌洲:“你是说,留影珠刚碎,我就周身发出一阵白光,白光一灭就变成人了?” 亚维站在台子下,点点头:“可不是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变魔术呢。白光还亮了半天,差点儿把我……阿拜尔元帅吓死。” 凌洲挑挑眉,没有点出来:“真成变魔术了,什么情——算了,科米加那边怎么样?你们没事吧?” 亚维摇摇头:“你刚撞刀上一队军雌就冲进来了,科米加的死了几个,霍勒少将和我都只是划伤了点儿,刚刚都用过治疗仪了。” 凌洲:“霍勒少将呢?” 亚维:“门口守着呢。” 凌洲点点头:“东边怎么样了?” 一说到这个,亚维就冷笑:“声东击西,科米加真是越来越出息了。他们只有四枚光弹,还没炸完就都被击毙了。” 凌洲皱眉:“道班鲁也在里面?” “不在,”亚维低“嘶”了声,“说到这个,这次也是奇怪了。刚刚你亮着的时候,军雌过来禀报,都没有看到道班鲁,后来是搜查的时候才在科米加营帐里找到了他。” 第185章 凌洲选择性地忽略了什么“在他亮着的时候”:“科米加营帐?” 亚维:“嗯,他全身都被人用绳子绑了起来,找到的时候人还昏着呢。” 凌洲眸色一沉:“他被巴格理发现了?” 亚维一耸肩:“也说不定又是什么新的阴谋。” 凌洲:“他现在在哪儿?” 亚维:“在后营关着呢,还没工夫料理他。” 凌洲垂眸:“我待会儿过去。” 亚维调侃了他一句:“不去瞭望台看看?” “……”凌洲无奈地笑了笑,“我对这方面又什么都不懂,还是别去瞎掺和了。” 亚维赞同地点点头:“嗯,挺有自知之明。” “……”凌洲翻了个白眼给他,实在是没什么力气跟他扯皮。 “不过,还有件事,”亚维若有所思,“那些个雄虫好像,不太对劲。” 凌洲:“怎么?” 亚维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瞧着,像是被摄了魂一样。” 凌洲倏地抬眸:“摄魂?” 亚维“嗯”了一声:“除了碾碎留影珠和砍人之外,什么反应都没有,要不是之前见过,我都要以为这又是科米加弄出来的什么傀儡之类的了。” 听着亚维的话,凌洲突然想起之前在祭典上见到的祭司殿雄虫。 也是,看着,不像活人…… 他眸色发沉,还有刚刚的异兽跨过长河…… 想着萨岱霍斯的右手和精神海,这么多事加起来,凌洲不免泄了几分先前死死掩藏的焦躁:“我现在去——” 鹆膝蒸璃4 “现在什么现在,去什么去?!”检查仪刚刚检查完毕,军医就冲了上来,刚走进就听见这么一句,登时也顾不得什么皇子不皇子雄虫不雄虫的了,多年的行医生涯让他再也忍不住地劈头盖脸就数落了凌洲一顿,“适愿殿下,麻烦您自己好好看看光屏上的报告好吗?你差一点儿人就没了!不说腹部那么深的伤口了,你看看你的精神海!你看看你的拟态!!这才多久就非正常解除了?!会出事的你知道吗?!怎么这么不把自己身体当一回事!你和萨岱霍斯上将真是一个德行真是,气死我了!!!” 凌洲整个人……整只虫都被骂傻了,看着军医气得气都快喘不过来的样子愣是半点儿声都不敢出,老老实实地挨骂。 亚维在一旁看着他们两个,一直控制不住地在发抖,最后实在憋不住了,“扑哧”笑出了声。 “……”凌洲冷眼刚射过去,军医的大炮就霎时转了个方向—— “笑笑笑,笑什么笑?!我还没说你呢亚维阁下,你自己身体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啊?!哦手被砍了随随便便缠个绷带就可以了是吧?身上被划了那么多刀还要去请你才去治疗是吧?长者自己精神海强悍就啥都不管是吧?你精神力能治伤啊?你医学奇迹啊?跟阿弗列中将一个德行真是!还好意思笑?!气死我了!!!” 亚·无辜躺枪被骂得不敢吱声·维:“……” 凌洲:“……” 他费尽全身的力气勉强绷住了差点儿咧开的嘴角,短短几秒内想尽了一生中所有伤心难过悲伤忧伤的事才堪堪压住了不住颤抖的身体。 亚维余光瞅见凌洲严肃得堪称做作的神情,气得真想立刻马上就给萨岱霍斯打小报告。 好不容易骂完了,军医这才皱着眉收了神通……脾气,抬手让助手扶起凌洲。 凌洲白着脸,嘴唇毫无血色,一手撑着台面一手捂住腹部,费力地坐起来,额头上渗了些汗,整个人看上去虚弱至极。 军医见状也不禁放缓了声音:“现在这个情况也不能用麻醉和止疼剂,疼得厉害吗?” 凌洲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亚维:“……” 做作,真他大爷的做作。 凌洲似有所觉,不咸不淡地撩起眼皮瞥了他一眼,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抬起手,满是歉意道:“抱歉,亚维阁下,能稍微扶我一下吗?” 亚维炸了:“我为什么——” “亚维阁下?”军医皱眉盯着他,眸中意味不言而喻。 亚维:“……” 他扭头看向凌洲。 凌洲低咳了两声,惨白着脸:“有劳了。” 亚维:“……” 他大爷的。 亚维扭曲着脸,在军医的盯视下一步一步地踏过去,伸手扶起凌洲,从牙缝里撕出声音来:“大殿下客气了。” …… 瞭望台。 “元帅,转过摄像了,应该是被异兽踩坏的。”一名研究员走上来,将手里的文件递给阿拜尔。 阿拜尔接过,潦草地扫了扫:“还剩多少?” 研究员:“不到一半。” 阿拜尔低骂了一句,将文件扔回桌子上,大步跨到光屏前,盯着面前的地图:“密林里有没有什么动静?” 军雌:“没有,一直都没有。” 研究员走上来:“仪器根本进不到深处,现在又坏了大半,很难确保林子里没有异兽了。” 阿拜尔胸膛起伏了好几下:“前方战况怎么样?” 军雌:“还没有传回消息。” 阿拜尔转头看了眼南境大地图:“通知所有人,随时做好支援准备。” “是!” …… 医帐。 亚维走马观花地扫了扫没看懂几行字的报告:“医生,他怎么样了?” 军医看着报告,指着光片上的腹部道:“腹部伤口很长,几乎横贯了整个斜面,又很深。治疗舱也只能止住血和表面缝合,不能像其他伤口一样直接修复。” 亚维:“为什么?他是拟态时受的伤,止血缝合,那里面呢?” 军医一说到这个火气就上来了:“拟态时受的伤怎么了?拟态就不会影响虫体了吗?!里面,现在麻醉和止疼剂都不能用,其他的治疗敢用吗?疼死在里面你把他复活?!” 亚维兜头盖脸地被骂了个彻底,一想到早八的那节课就心虚得不敢吱声。 凌洲见状也默默地咽下了“他可以忍忍疼”这句话,低头做鸵鸟状,唯恐被波及。 不想军医一看就知道他想说什么:“大殿下,这不是能不能忍的问题,是虫体神经能不能承受的问题。你就是万箭穿心依然面不改色,虫体下一秒也已经去见虫神了。” 凌洲疯狂点头。 军医见他听进去了,面色这才稍有缓和:“拟态虽然只是虫体休眠时的一个暂居壳子,但它也更脆弱,也因着这层联系,拟态受到的伤害都会加倍返还在虫体身上。我刚都听亚维阁下说了,是拟态时轻微划了一刀是吧?” 凌洲默默点头。 军医敲了敲光屏:“也亏得只是轻划了一下,现在才只是腹部重伤。” 他叹了口气:“至于麻醉和止疼剂,就要说到拟态问题了。” 第182章 定情手链 亚维闻言和凌洲对视一眼,正了神色。 军医划着报告,指着最下面的一团乌影道:“拟态本就是为了给虫体一个修复期,所费时间自然是要长上一些,大殿下这几天才可以说话,按说解除拟态至少还得两三个月,可现在——” 他凉凉地看了一眼凌洲。 凌洲:“……” 他眨了眨眼,默默地移了移视线。 亚维皱眉:“是因为拟态受伤,所以提前解除了吗?” “是,不过准确来说,应该是被迫中止。”军医收回视线,“大殿下是因为精神海崩溃而拟态,现在突然提前了那么长时间,精神海显而易见恢复不过来。” 亚维一急:“什么意思?精神海还在崩溃吗?” 军医没好气地瞪了一眼亚维:“要是还在崩溃,我还能在这儿悠哉哉地跟你们扯皮?” 亚·再次无辜躺枪·维:“……” 凌·自始至终都没敢开口·洲:“……” 好在军医先前放了不少炮,这会儿火气也消下去了不少,他继续道:“好在不是一拟态就中止,这近一个月来精神海也有所修复,能说话就是一个证明。” 亚维听着军医十年如一日的慢性子,实在忍不住有些急:“所以现在是……” “精神海里填了不少,精神力恢复了大半,可以继续使用。但是,”两人一口气才松出去,就又重新拽了回来,“拟态提前中止影响太大,新填补进去的精神力还没有得到完整的调理和修养,现在并不适应精神海。” 他转过身:“换句话说就是,大殿下的精神海虽然恢复了不少,但内部紊乱,不能较好掌控,精神力可能时有时无。” 雄虫的精神力可以不强,但绝不能时有时无。倘若是和平时期也就算了,左右出不了什么大岔子,但在现在这样堪称四面楚歌的境况,无论是安抚军雌还是具化战斗,一旦中间精神力突然没了,带来的后果与打击都是不可估量的。 亚维手指一曲:“……没有其他办法吗?不能重新拟态吗?” 第186章 军医抬手关了报告:“重新拟态?亚维阁下,你以为是在家揉面团搓包子啊?做坏了还可以回炉重造。拟态过程风险本来就大,现在一是设备水平跟不上,二是战况紧急变数又大,再加上上将也不在的,这么拟?” 凌洲抬手揉了揉额角。 时有时无也好,拟态时是半点儿精神力都没有。 他看向军医:“医生,如果精神力突然没了,会持续多长时间?” 亚维一愣,侧身看着他。 军医摇了摇头:“不好说,我毕竟不是研究这方面的。不过从先前记载的文献看,通常只会持续片刻,当然,这说到底还是得看自身的精神海状况。” 凌洲点点头。 “行了,该说的就这么多,我去整理一份后续注意事项。”军医说完走了出去。 凌洲抬起手,试着探了缕精神力,出现速度倒是依旧,只是看着不仅颜色黯淡,也比之前细了不少。 亚维看着他手上孱弱的精神力,嘴角抿了抿:“干嘛?还欣赏一下啊?” 凌洲收回精神力,煞有介事地挑眉道:“可不是吗?这么久不见,还挺想念的。” 亚维一派没眼看的样子,走上去衣袍一撩坐在了他旁边:“行了,反正事情也这样了,别想了,来说说留影珠怎么回事?看到了吗?” 凌洲放下手,也跟着坐了下去,手随意地搭在了腹部:“看到了。” 亚维以为里面是罗普对他说的什么关于科米加之类的,顺嘴问道:“什么感觉?” 凌洲微微一笑,浅眸里寒意四溅:“想杀虫的感觉。” “???”亚维一顿,随即转头,小心翼翼地看着凌洲,“他就是上将的白月光?” 凌洲:“……” …… 长河边。 “吼——吼吼——吼——” 随着一声流弹的炸响,最后一头异兽也擦着流弹跳到了对岸。 南面雪地上满是异兽的尸体,被流弹炸死的,被同伴踩死的,送了诸多头异兽过去后血流尽而亡的……遍地残骸。 北面,全数异兽窜到军队之中,满地混战,流弹根本无法发射,后排军雌只得换上杀伤力较小的打击型光能导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战场,瞄准异兽进行单个打击。 “不行啊上将,”阿弗列飞到半空,甩了用空的弹夹,速度极快地重新装换上一支,“光能导弹不及流弹,根本打不穿异兽的鳞片。” 萨岱霍斯半身上都沾着黏稠的血液,翅翼在空中振动,他看着下方的一片猩红,按下耳麦:“前队用枪射碎眼睛,后队撕下脖子鳞片再用导弹打。” “是!” 阿弗列扣动扳机,俯冲下去,一排排光弹射向异兽的赤红双目。 混战中的军雌训练有素地借着攻势逐渐将异兽引诱到中圈,两队迅速交换位置。缠斗间,前队军雌翅翼猛冲,游飞于雪地之上,不断用枪扫射着异兽的瞳孔;后队军雌利爪张开,竭力撕扯着异兽脖子上的鳞片。 萨岱霍斯飞到上空,对准异兽的眼睛就射了下去。 “嗷——嗷嗷——吼——”“砰——砰砰——砰——” 一时间,不少异兽骤然失明,狂躁横扫间被军雌撕下了暴露在眼前的脖子鳞片,剧烈的疼痛让它们控制不住地原地打转,四肢胡乱挥舞,反倒给了光能导弹可乘之隙,一举贯穿粗壮长脖,五米异兽轰然倒地。 “吼——吼吼——” 异兽见状更加发狂,疯一般径直冲入军雌圈中,险些直接撞到后排,生生打乱了前队的飞行轨迹。 萨岱霍斯眉目一凛,翅翼划出一道锋利弧线,直直冲入兽群中。 “直接打!” …… 医帐。 亚维倏地站起来:“里面就是……帕尼迦少将所说的早已损毁无踪的证据?!” 凌洲眼疾手快地往右一收,将将避开了他还挂在腰间的匕首:“应该就是,完全对上了。” 亚维眼睛一眯,冷笑道:“谋害,通敌……难怪他那么怕,不惜明面暴露也要损毁。” 凌洲坐回来:“可不是得怕么。” “……”亚维晃悠悠地坐下来,“当时罗普也不大,这都打哪儿弄来的?总不至于是艾瑟吧?” 他说着自己都不信,前半段不必说,就是后半段,谁会特意留下这么确凿无疑的证据? 凌洲摇摇头:“不知道,现在罗普这状况,估计一时半会儿也问不出什么。” “也是,”亚维伸了伸手,“算了,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总归证据已经到——”他蓦地顿住,惊悚转头,速度之快险些把脖子都扭断,“录像呢?” 凌洲清凌凌地看着他,抬手晃了晃手上的光脑:“这儿呢,留影珠传进去了。” 亚维长舒了一口气,仰头靠在椅子上。 “大殿下。”军医拿着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走过来。 凌洲起身:“医生。” 军医将纸递给他:“注意事项都在上面了,您也别太着急,等事情结束后去主都第三医院看看,这也不是没有先例,他们会有办法的。” 凌洲伸手接过:“多谢。” …… 出了医帐,两人带着门口的人火急火燎地往后营赶。 赶到一半,凌洲陡然停下。 亚维跟着刹住车,一转头就看到他一瞬苍白如纸的脸色,登时吓了一跳,以为他是伤口崩裂了:“怎么了?裂了?” 说着,就要低头查看伤势。 凌洲抬手按住他:“不是,是我要完了。” 亚维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蛤?” 凌洲转过头看着他,神情恍惚:“完了,我想起来了。” 亚维一脸懵:“想起来什么了?” 凌洲心如死灰:“上将先前把用我精神力凝成的手链给了我,说到时候用这个开启留影珠。” 亚维:“……” 得了,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适愿拟态时没有精神力,又不能受伤,他就说上将怎么会让第三军送他来,还同意在这儿开启留影珠。 想想医帐大屏里那长得不见底的报告,亚维面色扭曲:“手链呢?” 凌洲:“在上将营帐里。” 亚维:“你连拟态有没有血的问题都想到了,就生是没想起来这么重要完全可以避免现在这惨淡拟态中止局面的定情手链???” 凌洲一脸麻木:“我真没记得有这事,而且那也不是定情手链……”他声音越说越小。 亚维炸了:“我管你定不定情!你不说不是什么大事吗?!不是说过段时间就想起来了吗?!” 凌洲有点想哭:“是啊,我这不是想起来了吗?” 亚维:“……” “???”霍勒跟在后面,满面懵地看着他们两个,愣是不知道怎么就忽然扯到什么定情手链了,动了动嘴也没敢说话。 亚维忍了又忍,手抚着胸口顺了又顺,然后顿时爆了:“我去你的不是什么大事!你这还不严重那中将有白月光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凌洲瞅了瞅他,小心翼翼道:“真的吗?” 亚维一个眼刀射过去。 凌洲登时心虚地闭上了嘴。 亚维闭了闭眼:“你完了,你真的完了,这回虫神也救不了你了。” 他气得七窍生烟,却也知道这也没办法,现在这情况不失忆就不错了,谁特么知道偏偏就忘了这事呢?! 亚维:“你也别跟我扯别的了,事情一了就立刻去医院,什么记性不好、失忆、犯蠢、嗜睡还有其他的都老老实实交代清楚。我也都会一字不落地告诉上将,瞒瞒瞒,命都快瞒没了还瞒。” 凌洲更想哭了:“这怎么办?” “凉拌,”亚维没好气地拉起凌洲继续往前走,“算了,别想了,当时那个情况,指不定我们手链里的精神力还没抽出来科米加的就打过来了。” 他越想气又上来了:“到时候根本来不及,你还得擦一道。” 亚维飞行速度越来越快,低骂了一句:“迟早要弄死巴格理。” 凌洲恍恍惚惚地被他拉着飞,死活也想不通怎么就忘了这事,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 好不容易赶到后营,在门口落地后才稍微镇定了些。 “亚维阁下、霍勒少将,你们怎么来——大殿下???” 第183章 后营 守在外面的军雌骤然看到拟态解除的凌洲,一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再看到他身上刚刚换上的黑金军装,不禁瞪大了眼睛。 凌洲点了点头:“道班鲁在里面吗?” 军雌瞬间回神:“在,在的。” 他连忙侧身让开,拉开大门。 霍勒对着后面比了个手势,几人匆匆踏了进去。 …… 主都,科米加主家。 “族长。”一名雄虫急急走进来。 巴格理转身:“南境怎么样了?” 第187章 雄虫俯身行礼:“南境传来消息,萨岱霍斯亲自带军赶往长河,首战告捷。” “什么?!”巴格理勃然大怒,“前代军部都打不下的右达符,他们怎么会打赢?!” 雄虫“扑通”一声跪了下去:“但现在异兽重新进攻,近两万头异兽,绝对能踏破军部大营!” 巴格理闻言,这才冷静了些,嗤笑道:“也是,毕竟是战神上将,零星几头也还是能打得过的。” 他拄着拐杖走到椅子边坐下:“祭区那边怎么样了?” 雄虫头更低了些:“旁系来报,情况……并不好。” 巴格理的声音骤然冷下来:“什么意思?” 雄虫:“有些……躁动,锁链已经断了大半,恐怕再过不久就……控制不住了。” 巴格理“砰”的一杵拐杖:“不是都献祭进去了吗?那么多人还不够吗?” 雄虫:“不是血不够,是精神力不够,那十个人……没有进去,所以……” “……”巴格理眼底阴桀,从齿缝里扯出声音,像是要把谁撕碎,“道班鲁……” 雄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族长,我们现在怎么办?” 巴格理握紧拐杖头,闭了闭眼,颊边发狠地耸动着。 窗外风雪阵阵,整个主厅里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惊的死寂,雄虫跪在地上不住地发抖,死死咬紧牙关,不敢发出一丁点的声音。 “把中央晶石投进去。” 半晌,巴格理开了口。 雄虫一愣,霎时抬头:“族长?” 巴格理:“我说的话,你听不见吗?” 雄虫胆寒,倏地低下头:“族长,主都雄虫拿到那些晶石也没有多长时间,精神力会不会不够?” 巴格理冷笑:“不够?不够就再抽,那么多雄虫,难道还凑不够吗?” 雄虫有些迟疑不定:“可是,可是……那么大动静,他们一定会察觉的。” “察觉?”巴格理拄着拐杖站起身,眸间杀气四溢,“察觉了,又能怎么样?” 雄虫一颤。 “通知下去,让各处的人都做好准备,听我命令。” …… 南境,长河边。 几番厮杀下来,军雌和异兽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创伤,隔几米便是倒下的军雌和异兽。 一时间,撞击嘶吼与枪击弹轰接连不断地响彻长河。 “砰——” 萨岱霍斯翅翼猛振,擦着突然甩过来的长尾而过,射出去的光弹撕破眼周红皮撞碎赤红珠子,在异兽愤怒的咆哮中就地滚了一圈,避开直冲过来的光能导弹。 “咔嚓。” 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突然一黑,蓦地踩上了旁边的碎肢,萨岱霍斯手持枪撑了一把才堪堪稳住身形。 “上将!”阿弗列刚刚躲开异兽利爪,抬眼就看到这一幕,振着翅膀疾飞过来,扶住萨岱霍斯,“没事吧?” 萨岱霍斯闭了闭眼:“没事,后排那边怎么说?” “后排——”阿弗列感受到手心的湿黏,蓦地顿住,低头一看,却见萨岱霍斯右手军装上似是被泼上了水一般的颜色深重,抬起刚刚轻搭在上面的手指,已然是满片的深红,“上将,你的手?!” 萨岱霍斯低喘了口气,收回手:“没事,刚划到了,后排怎么样?” 阿弗列见状登时急了:“上将,你——” “阿弗列。”萨岱霍斯沉了声音。 “……”阿弗列拳头攥紧,狠狠咬了咬牙,“异兽速度很快,但好在我们人多,缠得他动弹不了多少,也射中了大半。” “嗯,”萨岱霍斯颔首,“继续,尽量将它们引到一起,看着用流弹炸开。” “是。” 阿弗列按着耳麦,紧跟在萨岱霍斯身边再次进入战局。 “吼——吼吼——吼——” 虽然少了大半的异兽,但军雌数量同样骤减。长时间的缠斗,一直流血的伤口,身边不断倒下的战友,无不大量消耗着军雌的心神。 “这边!把那头引过来!” “这头过来了!” “小心!!!” “……” 大片的血污抛洒长空,混乱间,剩下的异兽不知不觉地踩着军雌的尸体被引到了旷地上,长尾一伸就抽到同伴。 “打!” “撤!” “嘭——” 数枚流弹自天而降,正正砸进了异兽群,剧烈的爆炸掀飞了异兽身上本就被抓得破烂的鳞片;巨大的冲击也掀飞了不少尚在外围的军雌,好在有强韧光甲护着,没有受到重创。 “上,打过去!!!” 流弹一炸,军雌便冒着余波冲进包围圈,光枪利爪导弹齐上,将异兽彻底按死在了坑里。 “吼——吼吼——吼吼——” …… 后营。 道班鲁整个人都被钉在特制墙板上,四肢被镣铐牢牢铐住,全身上下都缠上了光链,只要一有挣扎就会立刻被光能流击。前面围了一圈的持枪军雌。 凌洲几人一进去就看到被锁在墙上严防死守的道班鲁。 “亚维阁……大殿下?”领头军雌诧异,连忙俯身行礼。 凌洲右手扶肩:“我有些事要问问他,方便吗?” “方便方便,您请。”军雌侧身挥开旁边的人,抬手按下手中光脑,缠在道班鲁身上滋啦流光的光链登时弱了不少,“请小心。” 凌洲点点头,走了进去。 道班鲁虽然被缠得动弹不得,但许是情况特殊,并没有受到什么拷问,此时看见着一身黑金军装的凌洲过来,不免讶异:“大皇子?” 凌洲在他面前站定:“道班鲁阁下。” 道班鲁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拟态结束了?” 凌洲颔首:“是。” 道班鲁挑了挑眉,丝毫没有被关着的自觉,甚至还颇有闲情逸致地调侃道:“这一身,是萨岱霍斯上将的衣服吧?” 凌洲笑了笑:“议服脏了,怎么?阁下不习惯吗?” 道班鲁笑了,饶有其事:“确实是挺不习惯的,乍一看还以为是上将来了呢。” 凌洲双手抱臂,向后瞥了眼,找了根柱子靠上去:“阁下谬赞了。说起来,也不知道先前是谁说那些个雄虫都听你的,这怎么一转眼的工夫,您就被绑在自己营帐里了呢?” 一说到这个,道班鲁眼中划过一抹暗沉,他嘲道:“阴沟翻船被算计了把呗,倒是让大殿下见笑了。” 凌洲:“见不见笑不要紧,要紧的是,阁下到底是翻了船还是自己往下跳?” 道班鲁一顿,猛地抬头:“你怀疑我?” 凌洲笑了笑:“毕竟关系重大,还请阁下见谅。” “……”道班鲁不再似之前的从容淡定,微微直起身,“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正例行聊着,他们突然就对着我撒了一把粉,迷糊间看到自己被他们用精神力捆上,醒来后就被带到了这里。” “精神力?”亚维挑眉,“阁下确定不是绳子吗?” 道班鲁一愣,随即看向亚维:“确实是精神力具化的,不信你们可以自己查看。” 凌洲看了眼旁边军雌,军雌会意,抬手将取下的绳子拿了上来。 两人探出精神力绕进去,粗绳上刹那浮现出了几股精神丝。 亚维收回精神力:“真是精神力具化的,还深浅不一的。” 道班鲁冷笑:“不然怎么困住我?” 凌洲捻了捻手指:“一把粉……” 亚维:“想来就是迷烟了。” 道班鲁:“迷烟?” 亚维微微一笑:“可不是吗?一边丢光弹炸了东大帐,一边趁着人都过去了窜过来抢东西,声东击西这一套,你们玩得挺顺溜啊。” 道班鲁被关进来的时候听军雌说过一些,这下全然明白了:“大殿下,这并非我授意,我也毫不知情啊。” 凌洲勾了勾唇角:“阁下,现如今我们和科米加已经是明面上的了,他们这么做什么意思想必你也清楚,是合作还是彻底站到我们这边,您还是好好考虑吧。” 道班鲁面色一沉。 “他们这次没杀你只是不想闹出动静和耽搁时间,以后……”亚维笑得像只狐狸,“可就不好说了。” 道班鲁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好好想想吧阁下,”凌洲抬起光脑看着上面的时间,“你还有三分钟。” 道班鲁不可置信道:“什么?” 亚维:“……” 他瞥了眼凌洲。 黑心虫。 下一秒,他也抬起了光脑:“现在是两分五十六秒。” 凌洲:“……” 更绝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道班鲁脸色难看,手指攥了又松,迟迟没有出声。 整个营帐寂静无声,远处长河边的轰隆爆炸隐隐穿过风雪而来,轰然作响地炸在凌洲耳边。 他靠在柱子上一动不动,只觉腹部也在丝丝麻麻地作痛,伴着轰响一路火烧火燎地刺进心口,绞得胸腔生疼,几乎要喘不过气儿来。 第188章 半晌,他张了张嘴,声音却似黏在喉咙里一样,试了几次才勉强扯了下来:“三分钟到了,阁下,考虑得怎么样了?” 道班鲁抬眸,看着他没有出声。 亚维理了理袖口:“看来阁下对科米加感情颇深啊,就是不知道巴格理族长会怎么处置他所认为的,板上钉钉的,叛徒了。” “!”道班鲁手指猛地攥紧,连带着身上的光链也警告似的闪了闪。 “我跟你们一起。” 第184章 动手 凌洲直起身,微微一笑:“劳驾,向虫神起誓。” “你!”道班鲁横眉,略为恼怒地看着凌洲。 凌洲直视着他,平静的目光下是毫无商量的余地。 “……”半晌,道班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虫神起誓。” “咔嚓。” 凌洲抬手,身边军雌会意,走到一边按下按钮,道班鲁身上的镣铐应声而落。 他一时还有些恍然,腿一软险些跪在了地上。 凌洲嘴角弧度慢慢拉直:“阁下,我需要你告诉我,南境科米加祭区的情况。” “?”亚维转头,眸间闪过疑惑之色。 道班鲁手扶着墙,勉强站直:“什么?大殿下,我已经向虫神起誓了,之前所说全部为真。” 凌洲:“我知道你说的是真的,但我要的,是全部讯息。” “……”道班鲁骤然抬头,直直对上凌洲的视线。 片刻后,他似是自嘲般地笑了下,点了点头:“您想知道什么?” 凌洲:“祭区的设置,人数,怪物的情况……还有,与主都的联系。” …… 长河后方。 半个军的军雌身披光甲站在雪地之上,手上光能枪漆黑锃亮,背后翅翼跃跃欲展,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前方大雪,随时准备奔赴支援。 布伦赛站在队伍最前面,又低头看了看还是没传来什么消息的光脑:“元帅,怎么还是没有什么消息?” 纳恒举着手上的瞭望镜,奈何风雪实在太大,瞭望镜的可视范围越来越小,这会儿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倏地放下手:“应该还在打,等上将命令吧。” “是,”布伦赛心下有些不安,压低了声音道,“元帅,右达符异兽那么强,我们……” 纳恒瞥了眼身后的军雌距离,也放低了声音:“先代打的时候武器杀伤力远没有现在强,军费也一减再减,按说这次应该不会打得那么艰难,但是……” 布伦赛明白了他的意思,神情更加凝重:“不过几代时间,右达符异兽的数量竟然增长得那么快。” 纳恒抬手拍了拍身上刚又落了一层的积雪:“是啊,现在就已经不下九千了,保不齐密林里还有。异兽空前强悍又数量恐怖,流弹是群战型武器,导弹杀伤力不够,光能枪速度难以追上……这场仗,是真的难打啊……” …… 长河边。 “吼——嗷——嗷嗷——” “嘭——嘭嘭——砰——” 雪地上尽是腥红,成片蔓延至底,无数尸身层叠堆累,堪堪在不断砸下的暴雪中露出几分模糊样子。 “上将——咳咳咳——”阿弗列偏头吐出了刚刚迸在嘴里的雹块,只觉得整个腮帮都被冻得发麻,奋力扯了扯嘴才吐出较为清晰的字音,“异兽只剩下岸边的那一群了,倒是精明得很,怎么引也不窜到河里。” 萨岱霍斯从刚倒下的异兽身上飞下,抬手抹去了溅在脸上的血点:“伤了多少?” 阿弗列蓦然沉默下去,手上一个用力,“咔嚓”一声碎了枪壳,牙齿咬着尝到满嘴的血腥味儿,声音在隆隆轰炸中低得快要听不见:“光脑上的绿点,只剩不到三分之一了……” 萨岱霍斯手指倏地一紧,一股浓烈得刺心戳肺的腥味骤然自胸膛间涌上,卡在喉咙里死死堵着气管,一瞬便让人呼吸不过来。 每位军雌在上战场前,都会将光脑与虫体精神海绑定,以便各军中将实时察看其状态并向上汇报。光脑上的每一个绿点都代表了一位军雌,倘若虫体重创失去意识或是消亡,绿点,便会消失。 阿弗列抬手射向岸边一头异兽的眼睛:“好在,绿点消失也不代表就消亡……说不定,只是重伤呢。” 他看着远处破碎崩裂的赤红珠子,自己都不甚有底气地自我呢喃着,似宽慰,更似期盼。 萨岱霍斯喉结上下艰涩地滑动了几下,堪堪咽进溢上来的黏腻与隐痛:“流弹——” “咚咚——嘭————” 脚下的血地再次开始猛烈地颤抖,打出流弹的发射管也因突如其来的震动偏了方向,硕大的流弹“砰”地砸进河里,巨大的冲击炸出了千层高的寒冰巨浪,扑卷而来冲了岸边军雌异兽一头一身,刺骨血腥的浊水彻底浇醒了摇摇欲坠的神智。 阿弗列僵硬地转过头,眼前的白幕铺天盖地:“什么……声音?” 浸透了鲜血的厚雪被这么一泼,一股一股地凝成了潺潺血流,绕着徘着流向深河,勾来了深谙熟稔的震天巨吼。 “吼——吼吼——吼——” 萨岱霍斯转了转手上烫得烧人的光能枪,眸底浓色翻涌,隐约渗出血色。 “新的,异兽群。” …… 后营。 凌洲大步跨出大门,被失血过多和腹部暗痛搅得苍白的脸上一片沉色。 亚维紧跟在他后面:“你要去祭区?!” 凌洲踏在旷地上,停下脚步:“怪物已经躁动疯狂,只差最后一步,它要是出来了,前有异兽后有怪物,就完了。” 亚维一把冲上来死死扣住他:“它就只差最后一步了,你现在去除了送死什么也做不了,冷静点儿!” “我知道,”凌洲抬手拍了拍他的手臂,示意他放松点儿,“我没那么莽撞。” 亚维没有松手,满脸都写着不信:“你确定?” 凌洲无奈地看着他,点了点头:“我只是在想最后一步是什么。” “……”亚维盯了他好一会儿,见他神色没有异样,这才慢慢地放开了手,“勉强信你一回。” 凌洲夸张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攥得我手疼。” 亚维往上翻了个白眼:“活该,谁让你前车之鉴那么多。” “我哪有?”凌洲倍感冤枉,“明明每次都是逼不得已好吗?我这么冷静一人。” 亚维自动忽略了他后面的话,抓着神经想想前面的也没想出什么可以反驳的,只好心不甘情不愿地冷嗤一声。 凌洲瞅着他:“真不坦——谁?!” 凌洲倏地转头。 “怎么?”亚维和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戏丝声不出的霍勒皆是一愣。 下一秒,亚维也察觉到了空气中不正常的精神力波动:“雄虫?” 凌洲眯了眯眼,眸子紧紧盯着西南角:“左三空账后面。” “我去。”霍勒立即会意,展开翅翼带着人无声无息地迅速靠过去。 “哐当——” “右边!” “啊——” “少将,抓住了!” 凌洲和亚维对视一眼,疾步走过去。 两名军雌迅速抽出口袋里的便携光能绳,不过几瞬就利索地绑了个雄虫出来。 霍勒看着他颜色黯淡的灰发绿眸,熟练地从雄虫腰间摸出了一枚半个手掌大小的石牌,看了一眼后走到凌洲面前,手心翻转露出牌子:“大殿下,是科米加旁系的人。” 凌洲低头扫了一眼上面的“科米加”三字,挑了挑眉。 亚维扬眉:“科米加旁系的还有族牌?瞧着也不像啊。” 霍勒收回手:“不是族牌,是科米加先代族长为了彰显自己家族身份地位的不同,特意命人打造的身份牌,人人都有。只是主都的基本不带,南境的随身携带。” 亚维闻言,瞥了一眼雄虫黯淡的发色和浑浊的眸色,也明白了。 不想这平淡的一眼彻底激怒了雄虫,他愤怒地破口大骂:“你不也是一介旁系的!得意什么?!你——” 凌洲抬手,旁边军雌立刻卸了他的下巴,雄虫再也发不出任何话音。 本想着拿块布堵住嘴的凌洲见状眨了眨眼。 好,效率。 亚维面色分毫不变:“他来干什么?” 凌洲视线移到雄虫耳边尚未完全消散的精神力碎屑:“八成是来打听消息。” 亚维目光也扫过去,冷笑,故意刺激道:“也是难为他了,精神力那么羸弱还要费这么大力气来听,也不知道听得清吗?” “唔唔!唔唔唔!!!”雄虫听了神情更加悲愤,眼神凶恶得只差挣脱光绳扑上来咬人……虫了。 凌洲:“……” 他默默地往旁边挪了挪,以免到时候真的被误伤:“还知道哪里是空帐,偷听得这么熟练想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少将,可以点开他的光脑简讯吗?” 第189章 “可以,非战时通道已经全部关闭,不保密。”霍勒说着蹲下去取下雄虫手腕上的光脑,在自己光脑上点了几下,又在雄虫的挣扎绝望中进入了他的简讯系统,划了几划后,霍勒神情冷了下来。 凌洲:“怎么了?” 霍勒将光脑递给凌洲:“大殿下,这一战的明面消息已经传到主都那边去了。” 凌洲接过光脑—— “第一二军赶赴长河,首战告捷……” 凌洲食指敲了敲:“消息怪灵通的啊。” 亚维冷笑:“果然擅长偷鸡摸狗的事。” 凌·莫名想起上次两人一起钻祭司殿密室·洲:“……” 他磨了磨牙,假装没有听到:“还好,都是些明上消息。” 亚维嘲道:“其他的,他有这个能力探听到吗?” “唔唔!唔!!!唔唔——”雄虫嘴巴合不上,口水控制不住地往下淌,全身上下都被挣扎得光绳子深陷进去,射向亚维的目光几乎要杀人……虫。 凌洲看了眼亚维:“……” 黑心小气记仇虫果然惹不得。 “先带下去关着吧,”凌洲把光脑递给霍勒,“这个留着,指不定到时候还可以骗骗巴格理。” “是。” 等雄虫被押下去后,亚维凑上来,颇感兴趣的样子:“真的能骗到?” 凌洲耸了耸肩:“也许吧,他又不傻。” “……也是,那位可精着呢,”亚维兴趣骤失,“怪物那边……最后一步到底是什么?” 他“嘶”了一声,抬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 凌洲手指敲了敲:“血,精神力……精神力,献祭,那十个人?” 亚维:“什么——” “嘀嘀。” 他手上光脑忽然响起。 亚维愣了一下,低头点开—— 基塔迪的声音听着有些急,里面不时还传来些嘈杂:“亚维,大殿下在你旁边吗?” 亚维忙放大音量:“在,族长,怎么了?” 基塔迪:“科米加动手了。” “?!” 第185章 争吵 凌洲:“什么?” …… 主都。 四面都是疯涌嘈杂,一栋栋居民楼空了大半,还在家的勾着大半边身体往下看,不在的早已冲下了楼,死命挣扎着要冲出第三军紧急围成的外包圈。 “南境到底怎么回事啊?!怎么会有两万头异兽?!” “什么叫军部伤亡惨重?!这不是才过了一个月吗?!” “它们在哪?!它们是不是已经到主都了?!” “主都是不是要沦陷了?!怎么兰兹和顿特莱格都去皇宫了?!他们是不是要逃走?!” “你们说话啊!!!” “……” 质问,惊慌,恐惧……各种各样的情绪在整个主都以难当之势迅速蔓延开来,声声伴着巨大的推力挣扎疯一般朝着军雌临时拉成的戒线冲去,几次险些彻底压垮。 眼看着军雌几乎快要坚持不住,军雌少将不得不带着人满主都地飞,扩音器匆忙调到最大,满场地大声喊着,按着,摁着声潮压回去—— “大家先不要惊慌,军部并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南境伤亡惨重的消息,也没有得到任何关于异兽踏破南境直逼主都的消息。” “今天传来的战报,异兽仍然被我们死死拦在防线之外。” “兰兹和顿特莱格是去皇宫商议要事,如果要跑早跑了!还去皇宫干什么?!等着被以叛逃之名一锅端吗?!” “陛下就在皇宫!陛下与我们同在!!!” “……” 几声借着仪器传遍四边,原本躁动慌乱的人群也渐渐低了些声音,挣扎也不似之前那般剧烈。 “是真的吗?!” “对啊,是真的吗?!” “不会是骗我们的吧???” “……” 人群中,不知谁带头开始质疑。 军雌少将视线扫过去,手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当然!没有人比我们更清楚南境战况!!!” “各位请仔细看,这些都是科米加发出来的,不是皇室!!!不代表虫星!!!真的有可信度吗?!还请诸位仔细分——” “嘀嘀。” “嘀嘀。” “嘀嘀。” “……” 话还没说完,又是一阵简讯声响彻满场。 军雌少将不得不暂且放下手中的扩音器,低头查看,不想这么一看,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致—— “又有通报了!又有简讯了!!!” “异兽数量史无前例突增……是祭司被陷害,虫神降下惩罚,不再庇佑曼斯勒安!!!” “科米加派去雄虫皆被军部所杀,军部根本不想打赢这场战,目的是借右达符异兽之乱彻底铲除雄虫!!!” “什么?!” “科米加一直被军部和兰兹顿特莱格针对,只因他们私下达成协议……要雌虫为尊!!!” “科米加旁系来报,军部将领与异兽勾结,不想反被坑害,伤亡惨重,引狼入室!!!” “请大家放心,科米加绝对会倾尽全族之力奔赴南境,驱赶异兽!!!绝不会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还有!最后还有!!!” “现下第三军牢牢控制住科米加,意图**,科米加全族烦请各位支援,烦请各位支援!!!让我们去南境抵抗异兽!!!晚了就来不及了!!!” “……” “呼————” 凛冽寒风吹来了空前巨雪,刮得窗板轰然拍撞坠落,顷刻间又完全砸进了偌大雪层中,炸得地岩崩裂,激起千丈热浆。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难怪明明萨岱霍斯是战神,之前从未打过败仗,这次不过是区区右达符异兽,却短短时间内就败得如此惨烈——” “他早就跟异兽勾结!他们早就跟异兽有勾结!!!” “他们想灭了雄虫!!!雌虫要灭了雄虫!!!” “呸!平日里还装得那么隐忍高尚!什么荣耀?!什么战士!都是为了掩盖他们肮脏下作的计划!!!” “通敌,简直是曼斯勒安之耻!!!” “虫神降下惩罚!雌虫惹怒了虫神!!!兰兹和顿特莱格惹怒了虫神!!!虫神愤怒了!!!神在愤怒————” “祭司是适愿·温森特纳设计陷害的!他是萨岱霍斯的雄主,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他一定是想借此上位,自己当虫皇!!!灭了雄虫统治曼斯勒安!!!” “科米加才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只有科米加才会管我们的死活!!!只有科米加在维护虫族安宁!!!” “对对!科米加被他们**了!我们要去救出科米加!!!” “救出科米加!!!救出曼斯勒安!!!” “……” 人群读完科米加怀揣着一颗救族之心冒着全族尽灭的偌大风险发出来的掩藏至深的惊人真相和情真意切不得已而为之的为了全族奔赴战场牺牲自我以保全整个曼斯勒安的求救短讯,轰然一声,彻底掀翻了军雌本就摇摇欲坠堪堪维持的拦线。 “少将……”军雌飞在半空中,看着下面的一片混乱,听着满场的无边谩骂,只觉全身血液都一齐涌上头顶,又在拔然而起的冲天悲愤中一寸一寸全冻成了冰,只差一碰,就碎了彻底。 军雌少将冷眼看着下面或领头或被挑动的人群,听着那些根本毫无逻辑道理颠三倒四宛如疯虫一般的话,手上握得隐隐有些潮湿的扩音器一点一点仿若失力般将将顺着往下滑。 明明下面人的话漏洞百出;明明脑子里已经想出了强有力的反驳之语;明明被夹在里面的军雌已经找到了混在人群中搬弄是非的科米加雄虫,身体却像是骤然被流弹炸飞般的失重无力,嘴唇就像是被最牢固粘性最好的特制胶涂了一层又一层似的,怎么也分不开,长不了嘴,出不了声。 他攥紧的手掌里一滴一滴地往下渗着血,载满了多年艰辛苦守与责任荣誉的血滴此刻在足以淹没低房的狂雪中不堪一击,轻飘飘地就被吹散打落,随着被踩碎的拦板一起,湮灭于此。 就这样吧,就像,这样吧…… “难怪,他们早就怨恨至此!他妈的,这些雌虫——” 军雌少将听到自己早被冻僵的骨骼里发出一声脆响,染满冰凉鲜血的右手抬到了耳边:“撤回——” “我去你妈的——” 一声怒吼倏地刺破暴雪,以几乎要穿透耳膜之势爆在了先前喊得最大的雄虫头上。随即,是一个接一个的人影冲到了人群各处,是一声又一声的怒喊响彻整片城区—— “你脑子被异兽啃了?!科米加说什么就是什么!!!” “布利华佩做的那些事被你忘在异兽肚子里了?!明晃晃的证据清清楚楚地发在所有人的光脑里,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了,你当时赶着去找虫神啊没看见!!!” 第190章 “你——” “你什么你!还通敌,感情这些年来的异兽都是你打的啊?!啊?!没有军部你早就死得虫壳都找不到了!!!” “你说——” “还陷害,还肮脏,还什么雌虫要灭了雄虫,你们疯了吧?!当初庆功宴上到底是谁陷害谁啊?!那些个丢失的虫崽是谁杀的,又是谁找回来的?!是谁一边守着曼斯勒安不受外敌侵扰,一边还要默默忍受着你们的侮辱折磨?!是谁用精神网控制你们?!还救出科米加,还相信科米加?!怎么的,感情兰兹和顿特莱格都是雌虫是吧,要联合军部一起灭了自己是吧?!还扯到大殿下,人家就是曼斯勒安唯一的皇子,未来的虫皇只能是他,用得着你说的什么陷害夺位吗?!不是他,你们能知道布利华佩和科米加做了什么吗?怕是早就被他们害得变成傀儡任人肆意驱使了!!!” “就是啊,战神怎么了?哦,战神就不可以输,不可以流血,不可以受伤?况且人现在把异兽打得连防线都没有靠近一步。还区区右达符异兽,两万头,先代都差点儿砸它们手里了,你牛你去打啊!!!只会在这里叫叫叫!!!” “你放——” “还科米加科米加,这些简讯是皇室发的吗?!是军部发的吗?!那么绝密的战报他都知道,到底是谁通敌啊?是谁在和异兽勾结啊?!你们怕不是中了科米加的毒了!听风就是雨的,脑子呢?!” “你他——” “哟,这不就是科米加的雄虫吗?刚刚就是你叫得最大声吧?” “你放肆!!!” “喏,这也有一只。” “你大胆!滚开!!!” “这儿还不是,三只呢,还被囚禁了,你骗谁呢?!还奔赴南境打异兽,我看所有人都在守护曼斯勒安,就你们在这儿无所事事搅浑水。” “……” 不过几转,所有试图反驳的话连口都没有张开就被骂了回去,混迹在人群中的科米加也在众人的阴阳怪气中无所遁形。 “你们,你们简直是强词夺理!” “我怎么强词夺理了?!是你们黑白不分!” “哪来的那么多空穴来风,科米加是老牌家族,没证据他敢在公网上发吗?!你凭什么就说他是在故意陷害?!” “嘿,我……” “……” 争吵声依然不绝于耳,两边各执一词,声音越吵越高,但相比之前的一边倒情况已然是好了不少。不少人听着都觉得两边有理,不免举棋不定,纷纷默默观望,不再作声,也不再死命挣着要冲出去。 “少将,这……”几名军雌彻底愣在了原地,望着那些不知从哪儿冲出来替他们说话的人,一时也有些搞不清状况。 军雌少将一一扫视过去,半晌,攥紧的手蓦地松开,绷直的唇角也无意识地带上了些弧度:“先前看大殿下不厌其烦地跟他们一一讲述,还只觉得不过是浪费口舌徒劳无功,现在看来,是我狭隘了……” 军雌怔愣:“大殿下……少将……” 军雌少将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发出几声脆响,再抬手,眸中尽是傲然:“去,把所有混在里面搅事的科米加人都给我揪出来,死伤不论。” 军雌听到最后一句话登时一惊:“少将?” 军雌少将眯了眯眼,转了转手上的扩音器:“科米加都撕破脸皮了,就别怪军部把他彻底绞碎。” 军雌一凛,杀气毕现:“是!” …… 南境,后营。 凌洲垂着眸子,敲了敲手指,亚维挑了挑眉。 基塔迪:“……大致就是这样,现在主都简直就是一团乱,好在没有乱得那么彻底,不然真是要武力先镇压了。” 亚维转头,表情轻佻:“这嘴,还是有点儿用哈。” “……”凌洲翻了个白眼,不欲理他,“阁下,你们的意思是?” 基塔迪:“我和埃度还有第三军中将商量过了。我们的意思是,既然现在都撕破了脸,科米加又一心想去南境,不妨就借着这个机会,将他干的所有事情一并曝光,把他彻底压死在主都。” 凌洲点了点头:“他现在这么急着来南境,肯定不止一条路……” 他微微抬头:“那些人能做什么,多半又是,声东击西。” 亚维撩起眼皮:“他想趁着主都混乱偷偷摸进南境?” 基塔迪若有所思:“我这边倒是和军部一起都派了人过去看着,但现在这个情况,不能太过大肆看守,只怕防不胜防。” 亚维摸了摸下巴:“留影珠里的东西已经出来了,还有来往录,军部也有留下的一些证据,再加上之前的……就差那个怪物了。” 基塔迪:“有前面的就够了,至于怪物……现下没有证据,只能先说出去,信不信由他们吧。” 两人点点头。 亚维看向凌洲:“那就我去吧,你精神力……”他顿了顿,没有接着说。 基塔迪疑惑:“什么精神力?大殿下不是还在拟态吗?” 亚维张了张嘴:“拟态……” “结束了,”凌洲道,“只是现下精神力还不太稳定。” 基塔迪诧异:“这么快就结束了?” 凌洲笑了笑:“嗯,许是恢复得不错吧。” 亚维:“……” 他无声地“呵呵”两下。 凌洲假装没有看见。 基塔迪没有多虑:“这样么……那倒是好事,精神力恢复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不过,既是这样,那就按亚维说的让他来吧,万一到时候打起来,精神海只怕会更不稳。” 亚维点了点头,凌洲却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精神海本就先天羸弱的亚维动用了大量精神力后愈发惨白的脸色。 半晌,基塔迪见凌洲还是没有出声,有些疑惑:“大殿下,怎么了?” 亚维转头,整整对上凌洲的视线,刹那明白了他在想什么,眉梢一动,转头对基塔迪道:“没什么,族长,我到的时候给您发讯息。” 基塔迪不疑有他:“好。” “嘀。” 等通讯挂断后,亚维戏谑道:“大殿下,你再这么看着我,我可就要以为你看上我了呢。” 才说完,自己就恶寒地立刻打了一个寒战。 “……”凌洲抬手按了按胃,勉强压了压其间的翻涌,“你还是去喝点茶吧。” 亚维也有点儿恶心,随口道:“为什么?” 凌洲:“去去油。” 亚维还没反应过来:“去什么——我去你的。” 凌洲放下手:“真不知道阿弗列中将是怎么忍受你的。” 亚维冷笑:“真不知道萨岱霍斯上将回来会怎么收拾你。” 凌洲:“你一天天除了上将没别的话说了吗?” 亚维:“你一头头除了中将没别的话说了吗?” 凌洲:“不要学我说话。” 亚维:“我哪有学你说话,你不要无理取闹,赶紧说正事。” 凌洲:“你不要胡搅蛮缠,是谁不说正事?” 亚维:“哈,你又要开始了是吗?你那精神力就歇着吧,别到时候还要我去捞你。” 凌洲:“是谁先开始的?你那精神海才是歇着吧,我可捞不动你。” 亚维:“你也知道你捞不动我,自己在这儿待着吧。” 凌洲:“还是你——” 他蓦地停住了话音。 亚维关了光脑:“干嘛?心虚啊?” 凌洲没有说话,只是倏地转过身,看向北面远天。 亚维察觉到了不对,也跟着转身看过去。 “嚎——” 那边隐隐约约似乎传来了什么声响。 亚维神情一变:“什么声音?” 但那声音实在太小太模糊,一刹掠过,再听却是半分动静也没有,让人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下一秒,凌洲手上忽然钻出一股精神力,迅即如雷地射向远方。 …… 瞭望台。 “嘀嘀嘀嘀嘀嘀——” 原本平静显示着密林地图的光屏突然急促地响了起来。 阿拜尔倏然转头—— 却见光屏上蓦然出现了如之前般骇人的无数个红点,并以比先前还快的速度疾速朝长河那边涌来,眨眼间就已行至一半处。 “元帅!”军雌失声叫道,手上的文件一个不稳全砸在了地上。 “怎么可能还有这么多……”阿拜尔脑中的弦霎时拉到极致,“快,通知上将,拉响警报,仪器计算到底有多少!” “是!!!” …… 后营。 “!” 精神力化成的缎带将将飞到营地后,就像是受到了什么冲击一般骤然破裂扯碎,又像是碰到了什么熟悉之物,自己散去了纤维结构,星星点点地消散于飘雪中。 他眸子陡然一滞,再次甩出一条精神带过去,这次却是畅通无阻,直至可达范围都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 第191章 亚维站在旁边,看着凌洲手上的精神力渐渐回笼,缓缓钻进虫体:“怎么了?有精神力波动?” 他说着自己探了一股出去,却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到。 凌洲站在原地,面朝着飞雪北面,手指不自觉地微微发颤,眸底一片骇然之色。 不会错的,刚刚的感觉是……老同志的,精神力? “呜呜呜呜呜——” “?!”几人猛地抬头。 霍勒神情大变:“这声音,是异兽来袭!” 第186章 凝形召唤 “去瞭望台。”凌洲蓦地展开翅翼,径直朝着瞭望台疾行而去。 几人纷纷展翅,紧跟着飞过去。 …… 后营帐内。 道班鲁被解去了身上的枷锁,只在右手手腕间缠上了一根光绳。他没有急着走出去,而是就地靠着墙边坐下,神情怔然地看着手里的半个手掌大小的石牌,许是被人长久摩挲过,刻在上面的字边缘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但依然能看出“科米加”三个字。 看着看着,他的思绪就有些飘远—— “大殿下。”将走之际,霍勒忽然叫住了凌洲。 凌洲转身:“怎么了?” 霍勒右手扶肩:“我……有点事想跟他说。” 凌洲瞥了一眼闭眼靠在墙上的道班鲁,点了点头:“我们先走。” 霍勒:“多谢殿下。” 等凌洲几人走后,道班鲁才悠悠地睁开眼,目光随意地上下打量了下霍勒:“霍勒……少将?” 霍勒:“是我,从前在兰兹见过几次,不想阁下还记得。” “……”道班鲁嘴边挂起一抹讥笑,“见过几次,几次都是我弟弟被折磨得几乎没了命,印象很难不深刻吧。” “……”霍勒默了默,“抱歉。” 道班鲁垂下眼睛:“抱歉什么,说来我还没好好感谢你,救了我弟弟,还暗中通知了我。” 他说着支起身体,绑久了还有些僵硬的右手缓慢抬起,扶至肩上,郑重无比地俯下身:“科米加南境旁系第二支脉道班鲁·科米加,多谢霍勒少将。” 霍勒一怔,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道班鲁慢慢直起身:“现下情况特殊,如若以后……必将重谢。” “……”霍勒右手扶肩,还了一礼:“阁下不必如此,这事……我也很抱歉。” 道班鲁苦笑,抬手揉了把脸:“少将有什么事,请说吧。” 霍勒牙齿无意识地咬了咬,伸手从口袋里拿了块石牌出来,递过去:“阁下。” 道班鲁看清石牌的样子,整个人登时直了起来:“这是……我弟弟的……” 霍勒垂眸,点了点头:“……那个时候给我的……让我交给你。” 道班鲁眼睛死死盯着石牌,手抖着抬起来,接了几次才接过来。 霍勒顿了几息收回手:“原本在主都就想送过去的,但那时阁下一直在科米加,也就没有机会。想着这次来南境,就带回来了。” “……多谢。” 等到道班鲁回过神来,手指上已经深深烙下了几层纹路。 良久,他用力闭了闭眼,敛去了眼眶的酸涩刺痛,手撑着站起身,抻了下发麻抽筋的腿,踉跄了两步后握紧石牌朝站在外面的军雌走去。 “劳驾,我找大殿下。” …… 长河后方。 “嘀嘀。”“嘀嘀。” 纳恒和布伦赛的光脑同时响起,两人神色一紧,连忙低头看去—— 【上将令,密林出现新的异兽群,纳恒、布伦赛迅速带军前往长河支援。】 “吼吼——吼吼吼——吼——” 页面刚刚显示,数道不甚清晰的怒吼便紧随其后传遍整个第二半军。 “?!”布伦赛脸色大变,“新的异兽群?!” 纳恒沉着脸转身:“全军听令,火速赶往长河——” “是!!!” 一道道身影拔地而起,遮天蔽日般在雪地上落下了大片黑影,双双翅翼疾振,以雷霆之势迅猛扑向长河边。 …… 瞭望台。 “元帅。” 阿拜尔转身:“大殿下。” 凌洲踏上高台,收了翅翼:“长河怎么了?” 阿拜尔侧了侧身,露出一片烧红的光屏。 凌洲急步走上去,越看越心惊:“这些是,新出现的,异兽?” 他忽然感到喉咙干涩不已,吐字都几近凝滞。 “是,”阿拜尔脸上再不复先前的平静,“刚刚仪器统计,近一万头。” “?!”亚维没留神绊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翅翼擦着粗粝木柱子而过,刮了几许翼毛下来,“一万头?怎么会?” “是啊,怎么可能,”阿拜尔眼睛紧紧盯着光屏,“先代记载时,也只有四千头啊。” 亚维手指攥紧:“后面呢?它到底,有多少……” 阿拜尔闻言只有沉默,先前的九千多头已是恐怖至极,现在又加了一万,谁也不知道,密林后面到底还有没有…… “近两万头。” 可怕的沉寂中,一道声音蓦然传出。 “?”几人纷纷抬头,一齐看向出声的凌洲。 阿拜尔:“大殿下,你说什么?” “近两万头,”凌洲重复了一次,比先前放沉的话音中透着一丝笃定和不易察觉的慌乱,“先前不下九千头,现在的近一万头,异兽此番应是倾巢而出。密林里,应该,没有了。” 阿拜尔有些惊疑:“大殿下,你怎么知道?现如今是连仪器也无法全范围检测到的。” 亚维却是骤然明白:“你是说科米加?” 阿拜尔皱眉,看了他们两个一眼:“科米加?” “是,”凌洲直视着阿拜尔,简要说了主都的事,“……元帅,科米加发出的讯息说的是,近两万头异兽。” 阿拜尔瞳孔骤缩:“他们竟然与异兽勾结至此。” “不,”凌洲满脑子的乱线在莫大的震惊与一件件接踵而至的事中强迫着一点点理顺,怪物的最后一步,躁动,科米加制造混乱来南境,刚刚感应到的在那声自祭区所在北面传来的怪吼后的老同志的精神力,晶石,献祭,鲜血,精神力……明线暗线兀自串联起来,勾出的是鲜血淋漓的莫大深渊,“异兽数量远超常之所闻,先前一头头出现的怪异举动,如今的一天倾巢而出,科米加偏偏这时制造动乱意图直闯南境。” 在所有人的屏息声与已经镌刻出的雏形中,凌洲的眸底冷得发寒:“所谓异兽群,就是当年残存繁衍至今的右达符加上,怪物晶石凝形召唤的所谓,异兽。” …… 长河边。 “吼——吼吼——嚎——” 与密林隔了条宽河的北面大地在万钧之势的踩踏扑跑中抖动得愈来愈剧烈,震得积雪簌簌下滑,频频淹没河边残留异兽的肿大四肢。 异兽似是感应到了什么,不复之前不顾光枪流弹也要咬死几名军雌的濒死挣扎,而是不断挥舞着鳞片斑驳的长尾,生生将附近的军雌隔出了自己的包围圈。军雌在数条巨尾的横扫下无法靠近,只得振动翅翼跃上高空等流弹打过来后伺机而动,不想刚飞上去,就被异兽察觉意图,甩着长尾生生打下了几名军雌,被困着就要牢牢压在兽群之中。 “盯着那边。”萨岱霍斯将手里的瞭望镜扔给阿弗列,展翅俯冲过去,几个旋身躲开了甩来的长尾,赶在军雌坠地前扯着领子一把扔出了包围圈。 “上将——” “吼——” 萨岱霍斯一个躲闪不及,被异兽利爪狠狠抓穿了胸前光甲,他抬手朝着异兽头颅开了几枪,趁着异兽下意识后仰哀嚎的瞬间捞起了最后一名落地军雌:“往旁边撤,流弹打过来!” “砰——砰砰——砰——” 围在周边的军雌立刻转身,速度快的率先冲了出去,慢了一步的径直扯下被异兽勾住的光甲,趔趄着也冲了出去。 萨岱霍斯余光瞥见直射过来的流弹,撕下身上被异兽尖长爪子死死扎着的光甲,手杵着劈下来的长尾一翻,堪堪跃出了流弹圈。 “吼——吼吼——” 数枚流弹在异兽之中炸响,巨大的冲击力一层层掀翻了异兽身上的坚硬鳞片,也掀飞了最后面的军雌。 “上将——” 阿弗列振翅冲上来,险险接住没了光甲被余波轰出去的萨岱霍斯。 胸口处气血翻涌,这么一停,血腥味登时自上冲到喉咙间,萨岱霍斯一个晃神就倏地吐了出来。 “上将!”阿弗列瞳孔骤缩,扶着萨岱霍斯的手臂上也沾上了星星点点的腥红。 这么一吐,萨岱霍斯才感到胸前的郁气稍微散了些,他站直身体,抬手抹去了嘴边染上的血丝:“瞭望镜给我,你带人先把这边的异兽打了。” 阿弗列眉头紧蹙,闻言瞥了一眼河对岸大片大片往下掉的积雪,牙齿紧咬:“……是!” 第192章 他把瞭望镜递给萨岱霍斯,拔出腰间的备用弹夹,振翅飞过去。 “砰——砰砰——砰——” 一片枪林弹雨中,异兽散了又聚,长尾飞甩利爪急劈,大片血色蔓延流至河底。 萨岱霍斯放下一直在发着抖的右手,左手举着瞭望镜,调着数察看着密林里的情况。 “砰——”“吼——”“嚎——吼——” 震颤蓦然加大,南面枯枝上本就掉得差不多的积雪瞬间全部化为碎屑砸入地底,一批批异兽咆哮着冲出密林,甩着长尾朝长河奔涌而来。 “呼——” 大批着着光甲的军雌自后方疾速飞来,乌黑的军靴重重地踏在被血色浸透的平坦雪地上。 “上将!” …… 瞭望台。 “什么……”几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嘀嘀。” 亚维慢半拍地看向腕上光脑,看清显示后眉头微皱:“……后营?” 几人显然还没反应过来,一双双眼睛都直勾勾地盯着光屏上已经冲出密林的红点。 凌洲转头看过去,心底隐隐有了猜测:“……道班鲁?” 亚维抬眸,神情还有些许的恍惚,见状会意,按下接通:“喂?” “是我,道班鲁,大殿下在吗?” 凌洲走过去:“在,怎么了?” 道班鲁的声音听着有些飘远:“抱歉,大殿下,我想,这次出现的数量远超于前的异兽中,有大半可能是南境怪物所化。” 第187章 扳指 此话一出,周围登时寂静下来。 亚维神情有些微妙,抬眸看了眼凌洲。 凌洲调子里带上了些诧异:“什么?” 道班鲁毫不迟疑,语速略急地说完了自己这些年无意间看到和所猜测的。 末了,凌洲站到了光脑旁边:“你是说,你的精神力可以直接看出怪物的凝形召唤?” 道班鲁:“是的,怪物虽说是用不同精神力豢养,但其中也有大量的科米加族精神力。我可以从精神海里抽出一半的精神力,交由精神力强悍的雄虫带到战场四散,各族一脉相承,凝形召唤出来的‘异兽’感应到与自己体内同源的精神力,不说聚集,至少也可以稍作延缓。” “……” 阿拜尔喃喃道:“凝形召唤……原来不是无稽之谈么……” 凌洲和亚维对视一眼,几番思量后,凌洲看向霍勒。 霍勒察觉到凌洲的视线后抬起头,迟疑几瞬后右手扶肩,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凌洲开口,“多谢阁下。” 道班鲁那边传来几声轻响,听着像是石头碰撞的声音:“不必,我在瞭望台下等你。” 挂了通讯,凌洲转身看向阿拜尔:“元帅。” 阿拜尔尽管现在脑子因为这么多突如其来的堪称诡异和闻所未闻的事情而处于一团乱麻之中,但现下长河边形势危急刻不容缓,他还是暂且将其他的抛到一边,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联系上将,派人护送去战场。但是……”他面露犹豫,“谁去?” 道班鲁身为能具化精神力的雄虫,其精神力之强可以想见,而要把他凝结出来的精神力带上战场,还要引导着吸引异兽,非精神力比他强悍的无法做到。现下身处南境,军部虽也有雄虫,但精神海都孱弱,而剩下的科米加显然不可能,适合又有能力做到的……也只有凌洲和亚维。 凌洲刚要开口,脑中突然闪过一道尖锐得足以令人窒息的刺痛,随之而来的便是眸前的一片骤然昏暗,整个人就像是被无形的铁钉从头扎下钉到脚一般动弹不得,偏偏他刚刚中止拟态,腹部又受了伤,脸色本就白得有些吓人,一时也没有人发现他的不对劲。 亚维手还抬在半空中,想着凌洲那根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没有的精神力,只觉左右为难。 若是他去前线,主都虫皇一向鲜理政事,倘若当真不管,到时候一旦打起来,万一凌洲没了精神力,难保不会成为场上箭靶;可若是他去主都,凌洲上了战场,一旦没了精神力,不仅身陷囹圄,道班鲁的精神力也将失去作用。 几番权衡,相比万头凶残异兽横行军部抽不出多少余力的前线,主都起码还有族长他们和第三军在。 亚维想到这儿,狠狠咬了咬牙,就着咽下嘴里淡淡的血腥味看过去:“还是我去南境,大殿下精神海还不稳定,可能控制不住道班鲁的精神力,他去主都。” 他说着,却看到凌洲浑身僵硬地站在那,顿时眸色一变,以为他是精神海出了问题:“大殿下?!” “好。”身形刚要一动,凌洲就开了口。 他不动声色地软下了僵直的背脊,像是站久了身体发麻一般稍微动了动身体,抬起眸子看着亚维:“我去主都,一切小心。” 其他人没有察觉,闻言都点了点头,转身准备后续事宜。 唯有亚维直觉不对,走上去压低声音:“怎么了?精神力没了?” 凌洲扯着嘴角笑了笑,不过片刻整个人就一如既往地放松下来,抬手探了缕精神力出来:“在呢,刚刚只是腹部有点疼。” 亚维视线下移:“疼得厉害吗?” 凌洲摇摇头:“没事,可能刚刚飞的时候扯了一下。” 亚维听了不疑有他:“你坐我来时的飞行器回去,上面应该放了点儿护带,戴上去不易扯到。” 凌洲点点头:“多谢。” “别,”亚维道,“再谢也要付钱,情况特殊,收你十倍好了。” “……”凌洲只觉一腔真心喂了异兽,“你不经商真是可惜了。” 亚维奇道:“干嘛?觉得我颇有商业天赋?” 凌洲“呵呵”冷笑两声:“是让我少了亲手查处你的乐趣。” 亚维:“……” 呵呵,真特么一腔真心喂了异兽。 他理了理刚刚掀起来的领口,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你这次怎么答应得那么爽快?” 凌洲伸出手:“我哪次不爽快。” 亚维看着他的手“呵”了一声:“你说这话心不虚吗?干嘛?” 凌洲手心向上摊开,情真意切地叹了口气:“这不是没办法嘛,万一真那么背精神力没了,道班鲁的精神力不是白费了吗?来往录给我。” 亚维从口袋里摸出资料放到他手上:“我说呢。” 凌洲装好册子,翅翼一展:“走吧,他在下面。” …… 营地。 暴雪不仅未停,反倒愈发的大。 一架纯白飞行器卸了其他平衡装置,借着大雪的遮掩悄无声息地从营地后方飞出,以追风逐电般的速度朝着主都冲去。 不过几时,就来到了战时通道附近。 飞行器内,一名军雌走过来:“大殿下,前面就是通道口,飞行器只剩一个平衡装置,实在颠簸,要不要减慢点儿速度?” 凌洲放下手中翻了大半的来往录:“你们可以吗?” 军雌一愣,但还是下意识答道:“这些都是日常训练项目,我们都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大殿下您——” “不用,”凌洲抬手揉了揉额角,“加速飞过去。” “……是。”军雌只得应下,“呼叫铃就在椅子左扶手上,您有任何不适请随时告知我们。” 凌洲点点头:“好。” “嗖——” 又开了会儿后,整架飞行器忽然上下摆动左右翻转起来,舱内东西都用光能固定起来,倒是没有四处滑动跌落,但这么一刻不停的剧烈颠簸还是让凌洲不禁感到头晕恶心胃里翻腾。 他手死死按住胸口,暗自忍耐着,眩晕间他莫名感慨了一句——这可比过山车刺激多了。 倏尔,飞行器剧烈摇晃了一转,脑中绞紧的神经也忽然跟着抖了一下,带得高台资料轰然落地,凌洲的手指不自觉地攥紧。 那天,上将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振动间,凌洲不慎扯到了腹部的伤口,蓦地袭来的刺痛仿佛一瞬就剐上了心脉,激得眼前霎时一暗…… 也是这么一晃,恍惚中,刚刚瞭望台上脑海里一晃而过的几个画面又再次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来—— “雄父?” 凌长云难得的一身黑金军装,往下看着半蹲下身,身上不似现在轻便的光甲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他脸上一如既往地带着笑,抬手似是摸了摸适愿的脸:“雄父买了个扳指,是给雌父的生日礼物,之前走的太急就先放纳恒叔叔那了,你待会儿代雄父把他送给雌父好不好?” “好。” 凌长云笑了笑,还没来得及说话,一道尖酸刻薄的声音就自后面横插进来—— “哟,我们的亲王殿下和纳恒中将果然是情深意切啊,连买给四皇子的扳指都放他那了。” 凌长云顿了顿,没有再接着刚刚的话。 “雄父……” 凌长云笑了笑,似是揉了揉适愿的脑袋:“没事。” 第193章 他站起来,淡淡地往旁边一瞥:“我的事,还不容他人置喙。” 声音恼怒不已,冷笑道:“不愧是曼斯勒安的传奇,雌虫的救世主啊,都是戴罪之身了,亲王殿下还是这么嚣张。” “……” 声音渐行渐远,画面渐渐模糊,取而代之的是满面墙的放满了各种书的木制架子。 “所以……” 凌长云坐在架子前,懒洋洋地靠着椅背,手上还端着一个宽口的大胖金鱼玻璃杯,里面铺着满满一杯底的茶叶,泡得水绿色浓,闻着就是满屋的苦涩香气。 他低头悠悠地抿了一口,才道:“所以,扳指里放着的就是主角冒着生命危险千辛万苦上刀山下火海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才搜寻到的能够扳倒反派的重要证据之一。”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说呢?” 凌长云放下杯子,高深莫测……宛若看一个傻子似的翘起一条长腿:“你傻啊,旁边那么多人监视着他呢,一说不就全完了,就这个扳指都是七拐八拐拜托人看着的呢。” “……哦。” 凌长云哼笑:“怎么样?这可是我昨天看着那些糟心论文灵光一现想出来的新故事,不错吧?” “……哇哦,好棒棒哦。” 凌长云“啧”了一声,显然非常不满意:“你怎么那么敷衍呢,指不定哪天这就成了你爸我的旷世之作,你想要还不一定买得到呢。” “……您还是先把今年欠着的故事补上再说吧。” “……”凌长云不尴不尬地瞥了一眼面前人,“人还没一米八呢,怎么就一天到晚拆——欸欸欸,干什么?丢那么多进去干什么?!” 几道脚步声渐行渐远,凌长云一脸心痛宛若丢了亲生儿子一般地捧着他被新丢进去的茶叶填了大半个肚子的大胖金鱼杯。 “臭小子,这茶叶很贵的好不好。” 他秉持着不浪费的美好品德满眼苦涩心疼地闭眼灌了一大口—— “咳咳咳咳——都苦了!!!咳咳咳——” “……” 思绪重新飘回来,凌洲胸口的翻涌勉强压下去了一点儿,他手扶着额头,忍不住笑了出来。 还旷世之作,写都没写在纸上…… 笑着笑着,又轻“啧”了一声。 早知道就再多丢点儿茶叶了…… 半晌,许是快过了通道,飞行器渐渐平稳下来。 凌洲撑着坐直身体,闭目缓了缓满头满眼的眩晕,手也下意识地拍了拍胸口。 “?!”似是因着旧事的倏然想起,封存遗忘的记忆也蓦然回笼,他倏地睁开眼,抬手在脖颈处摸索了一圈,随即脸色骤然大变—— 拟态解除了,水晶呢? …… 主都,皇宫。 曼斯勒安的冬夜来得极快,漫天的大雪严严实实地遮住了西下的斜阳,只余一抹暗沉沉的黑幕在缓缓靠近。 “嗡嗡。” 偏殿里,光脑振了两下,基塔迪低头扫了几眼。 埃度转头:“怎么了?” “大殿下来了,”基塔迪关了光脑,站起身,“都动一动,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 皇宫大殿。 约格则昂坐在上首,不紧不慢地转着手上的纯黑扳指,神情姿态都像是在等什么人。 “吱呀——” 大门被人缓缓推开。 通令员走进来:“陛下,大殿下到了。” 约格则昂头也未抬:“进来。” “是。” “咔——” 大门再次关上,凌洲抬步走到大殿前方站定,右手扶肩,俯身行礼。 “雌父。” 第188章 鏖战 约格则昂稍抬起头,看清凌洲身上的黑金军装后便是一怔,手上的动作不由自主地停了下来,浅淡的紫眸微微睁大,静静地注视着站在下方的凌洲。 凌洲行完礼,直起身体,仰头看向约格则昂。 半晌,约格则昂垂下眸子,身体保持着刚刚坐直的样子没有动:“拟态提前结束了?” 凌洲:“是。” 如今恢复了记忆,他知道,凭他前十二年的了解,他的雌父,现任虫皇约格则昂,并不是如其他人所说的那般对曼斯勒安基本不管不问。相反,仅从他召托伯茨老师进宫一事,便可知其对整个曼斯勒安大小事的掌握。只是…… “……”约格则昂点了点头,重新靠回去,指了指摆在下首的椅子,“坐吧。” 凌洲没有动,似是低吐了一口气:“雌父近些年的精神海状况还好吗?” 约格则昂一愣,有些不明白怎么突然说到了这个,他转了转手上的扳指:“还好,怎么了?” 凌洲直视着他:“当年,托伯茨老师的安抚药剂,是有问题的。” 约格则昂骤然抬眸。 凌洲接着道:“被雄虫安抚过精神海的军雌服用安抚药剂,精神海状况至多只能维持三年,托伯茨老师现在卓有成效的安抚药剂也是前不久收到……雄父留下的资料才研制出来的。” “!”约格则昂倏地站起,手指无意识地轻轻发着颤儿。 令他大为失态的不是凌长云留下的资料,而是……而是,既然当年的药剂是有问题的,那他这十二年来,为什么,为什么精神海没有丝毫的暴动? 凌洲睫毛轻颤,缓声道:“雌父应当知道,暂时安抚与精神海安抚不同,前者雌虫不受任何影响,而后者,军雌一生只能接受一人的安抚。雌父,之所以这么多年精神海都没有出问题,不是因为安抚药剂,而是因为,雄父,把他的精神力抽了出来,放到扳指内,代替着他,安抚着,您的精神海。” “?!”约格则昂瞳孔骤缩,下意识低头看向左手大拇指上的扳指。 凌洲:“……您可以探一下,当年雄父精神力受损,能抽出来的不多,但满打满算十二年,里面应该还有些许残留。” 约格则昂闻言,才似终于回过神来似的,几番犹豫后抖着手探出一缕精神力,小心翼翼地移过去,半晌才下定决心,轻轻地,慢慢地,近乎虔诚又满是惶恐地碰上去—— “嗒。” 多年的契合早已深入骨血,一直藏匿在扳指里只在感受到主人精神海躁动时才会悄然无声出现的精神力猛地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侵入,试探地偷偷钻出来,观察良久,确定是深谙熟捻的精神力后,便不再有所顾忌,晃悠悠地拉着不剩多少的精神丝探出来,轻柔地搭在浅紫色的精神力上面。 “!”精神力相触的那一刹那,约格则昂便彻底僵在了原地,耳边只余凌洲的放轻低缓—— “想来雌父也知道,这十二年来,我并非待在北地,而是……雄父的家乡。” 想着在南境察觉到的精神力和那枚不知道去哪儿了的水晶,先前对老同志可能永远不能再次来到虫族所有希望转瞬即空化为痛彻心扉的绝望的担忧也在刹那消散。 “这十二年来,我也并非独自一人,而是……和雄父一起生活。当初记忆尽失,只以为自己是穿书,后来经此一遭,才恢复了些许记忆。雌父,雄父,并没有战死。” 或许不懂,但比起永生永世的虚无难捱,也许唯有一线希望才能令人振作……况且,这希望,许并不止一线。 “但自我回来,一直也未曾见到雄父,从前以为或许不说,便不会存在永世不能相见的绝望,但现在想来,应是我自大了。” 又或许,比起死别,生离更能稍许抚慰死寂如灰的痛扼。 “我先前戴着的那块水晶,便是雄父给我的,也是因为它,我才回到了曼斯勒安。雌父,今日在南境,我感受到了,与科米加所豢养的怪物吼声一同出现的雄父的精神力。” 此举是对是错难辨,真相悉皆告知,决断任凭。 凌洲右手扶上肩:“南境怪物靠科米加族人鲜血和虫族精神力所供养,雄父的精神力,也许就是其中之一;也许当年,就是被科米加所抽走。” “雄父告诉我,扳倒科米加的重要证据之一就在扳指中,扳指认主,唯有您才可以打开。我们这段时间以来也搜集到了不少证据,现下主都惶惶不安受人挑唆,南境异兽倾巢侵袭怪物即将出现,曼斯勒安大乱。我知道自当年之后,您虽时刻掌握着虫族的一举一动,但一直也只是,也只想旁观,”凌洲单膝跪地,行的是最重之礼,“无论是为报雄父当年之仇还是为护曼斯勒安平静安宁,雌父,我以一个虫崽的身份,请求您,助我们彻底击垮科米加,助曼斯勒安渡过此关。” 凌洲的声音始终不疾不徐,在这空旷大殿上却也似朝起晨曦,轻缓而又透着强韧地洒满四周的琉瓦璃墙。 余音回环,久不闻它声。 窗外风雪交叠,淋得满房茫。 “……好。” …… 长河边。 “吼——吼吼——嚎——” 一头头异兽以超乎寻常的速度冲向长河边,不用借力,不用踏脚,仅仅用身宽一半的粗壮长尾向下一卷一杵,数吨重的赤红异兽便腾空跃起,擦着打过来的流弹而过,“咚”地落到了河对岸。 第194章 这边的异兽还在死命挣扎,那边的就又涌来了一大批速度更快体积更大基本毫发无伤的异兽群,军部原本就拼了伤亡惨重的巨大代价才堪堪打下近八千头异兽,这会儿骤然冲来了这么多,哪怕纳恒和布伦赛带军前来支援,也再不复一星半点儿的优势。 “啊——” “砰砰——嘭——” “左边——小心——” “轰——砰砰——” “太快了!打不中!!根本打不中!!!” “嘭——嘭嘭嘭——砰砰——” “后面——” “……” 几番鏖战下,从未停止的猛烈风雪刮来了浓稠发黑的深幕,盖住的满地满河的碎尸残肢和腥红血海,盖不住的是满场满天的浓郁血腥和惨痛哀嚎。 “上将,”阿弗列身上的光甲也被异兽利爪撕得粉碎,军装上的金边早已被血色浸透,他甩了甩几乎要冒火的光能枪,“不行,它们速度太快了,光弹根本打不中!” 纳恒一个旋身堪堪躲开横扫过来的长尾:“导弹也是很难打中,现下四处混乱,天色又暗,流弹根本不敢打!” 布伦赛的声音自耳麦里传出:“新过来的速度怎么那么快,鳞片也硬,撕都撕不下来!” 萨岱霍斯侧身避开挥来的利爪,抬手对准异兽眼睛射过去,却又一次在将将要打中之际被异兽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险险躲过。 萨岱霍斯脸色阴沉,翅翼不断振动着穿梭其间:“小心躲避,试试能不能直接抓穿它们的眼珠。” “是!” 几人干脆直接把枪抽回腰间,手上利爪骤出,绕着飞着在异兽头顶盘旋,伺机直抓过去。 “嚎——嚎嚎——吼——” 萨岱霍斯绕了几圈,在异兽下肢深陷雪里,脖子一时扭转不过来之际尖甲斜半狠狠向下一抓,生生扯碎了赤红瞳孔。 异兽登时仰头哀嚎,萨岱霍斯急飞上去,扣动光脑,一枚导弹收到讯号径直打过来,重重砸在长颈上,堪堪炸开了一地碎鳞。 萨岱霍斯按下耳麦:“雪地深厚,异兽太过庞大不易扭转,围着它们多绕几圈再抓。” “是!” “吼——吼——吼吼——” “砰——砰砰砰——嘭——” 如此弄倒几十头异兽后,它们似是反应过来,几声高呼后,任凭军雌再怎么引着绕着,也不曾再跟着旋转。 “吼————” 北面再次陷入僵局。 “中将——” 阿弗列神色发狠,身形刚要一动,就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他蓦地停下,顺着声音来源转头,在看到北面那抹绝不会认错的身影后,瞳孔一缩,急振翅翼就冲了过去—— “雄主——” 阿弗列冲过兽群,裹挟着一身的浓烈血气在亚维前面几米处站定:“雄主——唔——” 刚一站定,亚维便翅翼一甩冲上去抱住了阿弗列:“中将……中将……” 阿弗列一怔,随即挣扎着想要走远点儿:“雄主,我身上都是血,腥味太浓,你身体受不了。” 亚维闻言一咬牙,双臂愈发收紧,不让他乱动,声音止不住地有些发哽:“中将……” 阿弗列听清后登时不敢再动,抬起手腕,稍稍搭在亚维身上。 耳边枪鸣兽嚎,不过几瞬,两人便松开了些。 亚维抬手随意一抹眼角,正色道:“中将,道班鲁的精神力已经抽出来了,上将呢?” 阿弗列忙打开光脑,拿出另一只耳麦递给亚维:“雄主,已经连上了,您直接说就是。” “好,”亚维接过耳麦,迅速戴上,“上将,我是亚维。” 萨岱霍斯的声音自耳麦里传出,听着有些远:“阁下。” 亚维:“上将,道班鲁的精神力我带来了,要我怎么做?” 萨岱霍斯:“让阿弗列带您先就近找一头凝形召唤出来的异兽试一试。” “是。” 亚维右手手心向上翻转,一个看上去没多少重量的浅色绿团浮于掌心。 阿弗列四下扫了几眼,视线定格在东南面:“雄主,我带您过去。” 亚维:“好。” 阿弗列抬手,跟着亚维一起过来的几名军雌立刻抽出腰间配枪冲过去。 “砰砰——” 几声枪响,几头异兽顿时被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阿弗列拉着亚维,从旁边绕飞过去。 “嚎——” 绿团刚刚靠近,五头异兽中就有四头开始躁动不安,攻击军雌的速度也减慢了下来,硕大的头颅四处转着,像是在寻找着什么。 亚维探了股精神力出来,从绿团中抽出了一根,试探性地飞到那几头异兽面前。 “吼——” 四头异兽霎时齐齐转身,长尾一甩扫开了刚要上来的军雌,四肢一抬就要往这边来。 阿弗列见状忙振动翅翼,拉着亚维迅速撤出了异兽圈:“撤回来!” “是!” 精神力倏地收回来,几人疾速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亚维将刚刚的情形告诉萨岱霍斯:“……上将,看来确实是有感应,但道班鲁说他是旁系的,至多只能稍微吸引异兽,其他的恐怕就做不了了,瞧着刚刚异兽的反应,应该如他所说。” 萨岱霍斯:“好,知道。” 布伦赛:“能把它们都聚集在一处吗?直接用流弹炸。” 亚维摇摇头:“异兽数量实在太多,我也不确定。” 萨岱霍斯:“元帅,先代记载的资料里,提到凝形召唤吗?” 虫族历经千年,所遭之难不计其数,如今的凝形召唤也只存在于野史当中。而军部资料库中虽也藏有大量历史记载,但早些年曾发生过一起动乱,里面资料虽抢救及时,但依然有所缺失,当时萨岱霍斯年纪尚小,也没有全然看过。凝形召唤属雄虫精神海一类,上一代军部将领中,也唯有纳恒对此甚感兴趣。 纳恒那边似是正在打斗,几声轰响后才出声:“我想想……” 他又开了一枪:“……有,不过只有零星几句,是说凝形召唤需要特殊媒介,就存在于其中,只要裸露出来一炸,便可彻底摧毁。” 此话一出,众人皆面面相……用意念面面相觑。 阿弗列惊呆了:“军部资料里还有这炸弹呢?!” 布伦赛更吃惊:“这野史上都没讲的都记里面了?” 阿弗列悔不当初:“早知道我以前就去好好翻翻了。” 亚维:“……” 他默默地看了阿弗列一眼,顾及着自家中将的面子才勉强没有出声。 纳恒才不管这些,没好气道:“少来,当年让你们看你们不看,一个二个宁愿去训练场上待个十天半个月的也不愿往资料库里走一走,让你们坐下来看本书比打异兽还难,现在知道嚎了?” 阿弗列和布伦赛用意念面面相觑,都不敢吭声,只是默默地隔空看了眼萨岱霍斯。 纳恒就是见不到人也知道他俩在想什么,抬手打了一枪,异兽登时转过了头,差点儿被压在底下的军雌趁机飞了出去:“还看,人家什么情况,你们什么情况,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 阿弗列、布伦赛:“……” 就是太有数了所以才看啊。 “……”亚维抿了抿嘴角,在阿弗列幽怨的眼神中偏头笑了一声。 阿弗列:“……” 他默默地抹了一把辛酸泪,嘴快脑地先一步转移话题:“那现在,就是想办法挖出它的特殊媒介……嘶……特殊媒介——” “晶石。”几人异口同声道。 纳恒:“按记载来看,晶石应该就在凝形召唤出来的异兽体内。” 布伦赛:“直接挖吗?” 纳恒:“不行,我们现在根本不知道具体在哪儿不说,异兽怎么可能乖乖站着给我们挖。” 萨岱霍斯打了两枪:“将异兽聚集在一起,用流弹炸出来,再用导弹和光弹炸了晶石。” “嗯,”纳恒应道,“流弹还够吗?” 阿弗列忙点开光脑询问,神情渐渐凝重:“糟了,流弹只剩九百枚了。” 几人脸色一变:“什么?” 阿弗列看着光脑,眉头皱得死紧:“流弹制造运输都不易,留了些在主都,先前又打空了不少……” “除了流弹别的都炸不开异兽鳞片,”萨岱霍斯那边怒吼阵阵,“用精神力,尽可能多地将异兽聚集在一起。” 他打开了另一方通讯:“元帅,那边能看到这里的异兽数量吗?” 阿拜尔的声音隐约传来:“能,大概还有八千五百头。” “好,”萨岱霍斯道,“营地那边随时准备。” 阿拜尔:“是。” “八千五百头……”阿弗列喃喃道,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还有这么多……” 布伦赛神情焦灼:“数量太多了,这么点儿流弹根本不够用啊。” 第195章 一枚流弹平均可以炸五头聚在一起的异兽,九百枚流弹,哪怕是在一枚也不放空全都发挥最大效力的情况下也堪堪只能炸一半。 萨岱霍斯的声音虽然依旧平静,细听之下却也有些发沉:“照之前来看,里面大都是凝形召唤出来的,但也有部分是右达符。右达符可以撕开用导弹,其他的不行……” 他顿了顿:“阁下,您尽可能多地将异兽聚集起来,能聚多少聚多少,看最后的堆数来投放。” 亚维实在担心:“可哪怕最后只剩两堆,也不够炸啊。” 纳恒却是一顿,隐隐有所猜测:“萨岱霍斯?” 萨岱霍斯抬手又是一枪:“单枚流弹虽然只能炸五头,但若同时投放,威力自然翻上一番。” 几人皆是一怔,静默不语。 少顷,布伦赛缓缓道:“上将,同时投放,强度实在太大,届时南境——” 纳恒打断他:“布伦赛,我们没有办法了,这些异兽……实在太强,更何况后面还有个不知底细让布利华佩他们惧怕至此,让科米加有恃无恐至此的怪物。军部伤亡实在惨重,这一战要是打不赢,届时腹背受敌,就真应了那句‘颠覆曼斯勒安’了。” 布伦赛顿时沉默了下去。 萨岱霍斯似是低叹了一口气:“……光脑上的绿点,已经不剩多少了……” 布伦赛蓦地一哽,转头望了望周围拼死缠斗的同伴和……掩埋于厚雪之下的……再也说不出别的话。 阿弗列抬手抹了把眼角沾染上去的血点,开了个玩笑活跃气氛:“害,没事,这片土地经历了那么多,顽强得很。这次炸完了,再过个几十上百年的,又是一片青青绿草任君吃。” “……” 几人再也忍不住,皆是满眼无言。 亚维实在忍不住了,抬手戳了戳阿弗列:“中将,我们是虫族,不是羊族。” “扑哧——” 不知是谁先带起了头,一个二个的都笑了出来。 阿弗列不尴不尬地挠了挠头:“……哦。” “咳咳,”纳恒笑咳了两声,“行吧,那就这样吧,两万头异兽呢,要真打不赢也没办法了,不是我们不拼命,而是对手太强悍。” 阿弗列和布伦赛闻言赞同地疯狂点头。 萨岱霍斯轻笑了声:“那就这样吧,阁下,我过来带您去中间。” 亚维一个“好”字还没说完,纳恒就先道:“不不不,我和阿弗列带亚维过去。” 萨岱霍斯一顿:“元帅……?” “别多想啊,”纳恒语调轻松,“只是要从聚集在一起的异兽中脱身实属不易,你伤得太重,稍有不慎就是两人一起葬身兽腹,我熟悉异兽,阿弗列与亚维行动更为默契,我俩过去最为合适也最安全。” “再说了,”他完全没有给萨岱霍斯说话的机会,“流弹同时投放这玩意儿可不容有半分闪失,我们几个都没试过,也只有你亲身参与过。由你来指挥投放是最有效安全的。” 三人听了都觉有理。 阿弗列:“是啊上将,我们都没弄过,万一到时候真出了岔子岂不是都凉了。” 他说着就心有余焉地搓了搓自己的手臂。 布伦赛也道:“对啊,上将,有元帅和阿弗列在,亚维阁下那边你就放心吧。” 亚维点了点头:“异兽聚集只在一瞬,迟了只怕它们有所察觉,由上将你指挥是最好不过的了。” “……”几人都如此说,萨岱霍斯看了眼自己一直在发抖的右手,精神海不时浮动间也想不出其他问题,只得点头同意,“好,一切小心,如有不对即刻撤回。” “是!” 第189章 元帅 萨岱霍斯按下耳麦:“尽力缠斗,注意躲避。” “是!” “吼——吼吼——砰砰——嚎——” 满场的乱斗中,萨岱霍斯且战且退,不多时便退到了后排流弹发射处。 “上将。” “嗯,”萨岱霍斯扫了眼剩下的流弹炮,“流弹都先别动,用导弹打过去。” “是!” 数枚导弹穿梭于北面雪地之中,不时从四面八方袭来的导弹一次又一次擦着异兽而过,周围的军雌又一改先前的拼死撕扯之风,抽出腰间光能枪左右扫射,翅翼振动灵活闪避着甩过来的长尾和利爪。几番下来,异兽虽然几无损伤,但其击落的军雌数量却也是减之又减。 眼看着利爪再一次落空,异兽不免大为恼火,吼声越来越强,行动也越来越快,不复之前的章法有序,颇有几分疯狂之势,军雌只得收回枪,全神贯注地闪避着。 战火纷飞中,亚维三人翅翼大张,如利剑流星般在暴怒的兽群中穿梭。 “唔!”阿弗列一个不察,被侧身劈过来的尖爪狠狠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液自手臂上洒下。 “中将!”亚维心神一颤,立刻就要回身查看。 “没事雄主,”阿弗列抬手制止了他,“小心,快到了。” 纳恒转头,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小心!”阿弗列一个旋身,带着亚维俯冲下去,堪堪避开了跳过来的异兽。 纳恒抬手打了一枪,余光瞥见左侧的厚实雪堆:“去左边!” “吼——吼吼——” 几人在周边军雌的掩护下,一举冲到了雪堆中间的甬坑,两对翅翼托起地上的厚雪挡在顶上,暂时脱离了异兽的视野。 “没事吧?”亚维抬手轻触了一下阿弗列还在簌簌流血的手臂。 “没事,别担心,”阿弗列摇摇头,“元帅,在这儿吗?” 纳恒眯眼往远处看了看:“再前面过不去了,就这儿吧,这个距离也足够流弹相撞了。” “什么?”阿弗列一愣,有些没明白,不是一起投放过来吗?怎么还要相撞? 纳恒转了转手里的枪,没有接话:“快,趁现在还没有被异兽注意到,将它们聚过来。” “好,”亚维连忙拿出绿团,精神力探进去勾出大半,“先聚一些过来,待会儿再换位置。” “不用,”纳恒抬手止住他,“全部勾出去。” “元帅?”阿弗列闻言也顾不得其他,不明所以地看过去。 亚维倏地顿住动作:“元帅,异兽恐怕并不能全部引过来。” “……我们现在在正中央,保不齐都可以引过来,”纳恒见他还有些犹豫,继续道,“没事,先放出去,实在不行再收回来换位置。” 收回来的效果自然不如之前,但见纳恒如此说,亚维看了看他们的位置,也还是点了头:“好,我试试。” “嗖————” 浅灰色的精神力勾着绿团拆出数根精神丝,无声无息地向周围探去。 亚维的精神力四处飘着,确保每一头异兽旁边都掠过了精神丝。 “嚎——嚎嚎——吼吼吼——” 不多时,场上的大多异兽动作忽然慢了下来,有几头靠近中间的已经基本停下脚步,只是警惕地盯着四周,不时发出几声与之前不大一样的吼声。 军雌见状不由得一愣,一时也不太敢有大动作。 萨岱霍斯在瞭望镜里看到面前的一切,按下耳麦:“不要停,继续打,别让它们起疑。” “是!” 军雌收到命令,翅翼一振继续先前的打斗,利爪撕扯,光弹横射,异兽不由得接着与之缠斗。军雌虽没有占到多少便宜,但也明显感觉到部分异兽的攻势比之前要弱了一些。 萨岱霍斯抬手示意导弹组准备:“所有人听令,着重攻击攻势不减的异兽。” “是!” “吼吼——砰砰——吼——” 混乱中,又有数十头异兽被扯去了鳞片,导弹一轰就断了脖颈。 “吼吼——嚎嚎嚎——” “啊——” “小心——” 后排的探照灯也挡不住浓重的黑夜,嘶吼与惨叫不绝于耳,鼻尖满是冲天的血腥,亚维身处其间,脸色愈发惨白。 他低头瞥了眼手上只剩一个半透明轮廓的精神团,又看了下旁边阿弗列早已被血色浸染的军装,眸色一寒,手上探出的精神力霎时浓郁不少,缠着向周围射出的绿线直冲而去。 “吼——吼吼——嚎——” 顷刻间,绿线没过了最后一头异兽,深灰色的精神力蓦然绷直停滞在半空中,亚维手上一个紧攥,分出太多而逐渐稀薄的绿线慢慢地、悠悠地、带着指引与驱使地往中间回拢。 “嗷——嗷嗷——嚎————” 最先动的是最外层的凝形召唤出来的异兽,它们像是被什么东西牵着一般,一边发狠地攻击打过来的军雌,一边四肢踏着雪地往中间移。 萨岱霍斯盯着场上情况,手指敲了敲:“看见往中间走的异兽不要多加阻拦,偶尔干扰一下。” “是!” 其次是稍靠里面的异兽,后面异兽刚刚移过来,它们就甩着长尾往里走。 第196章 纳恒和阿弗列分站两边观察着。 阿弗列:“左边的都往这边走了。” 纳恒:“右边的也是。” 阿弗列一惊,随即眸中划过暗色:“说不定,最后真的都能聚在一堆。” 纳恒神色平静:“……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亚维站在中间,闻言几不可察地咬了咬牙,手上精神力再度加大,死死拖着绿线不疾不徐地往回收。 “吼——嘭嘭——砰砰砰——嗷嗷嗷——” 半晌,雪地上只有一小部分异兽还留在原地,在猛然察觉到周围的空荡时,纷纷都不明就里,只能疯狂挥舞着长尾利爪,企图跳出军雌不知何时形成的包围圈。 “近了,只差一点儿就合在一起了。”阿弗列不禁紧张起来,往后想看看亚维的情况,不想这么一转头,就看到亚维嘴角溢出的血丝。 “雄主?!”阿弗列大震,忙转过身,撑在顶上的翅翼也跟着动了动,撒了几片雪下来。 “怎么了?”纳恒也转过来。 “没事,都别动,”亚维咽了咽嘴里再度漫上来的腥味儿,后背已是一片濡湿,“精神丝快没了,晚一步异兽就会有所察觉。” 他盯着手上哪怕是精神丝往回收拢都不大看得清的绿团,强忍着精神海内大量空缺引起的剧烈眩晕:“快,只要异兽……一合过来我们就走。” “……”阿弗列的手指攥出了血,死死咬着牙关,听着亚维倏然粗重的喘气声重新转了回去。 纳恒眸色紧了紧,手按在耳麦上转过去,一动不动地盯着前面渐趋合围的异兽:“上将,异兽要合了。” “好,其他人撤回来,”萨岱霍斯抬起手,“准备——” 早已调整好位置与角度的流弹炮扣下机关,拉下最后一道发射装置。 “吼——嚎嚎——嚎嚎嚎——嗷——” 异兽一步一步地往中间聚拢,发出的低吼一声接着一声。 所有人都在屏息以待,场上的军雌也渐渐加大了光弹的发射强度,边迅速地往后撤,边凭借密集的枪声与右达符异兽的吼声掩盖住了后排的动静。 成败在此一举,颗颗心提到了胸膛最高处,双双眼睛盯着中央,紧张到极致的气氛无声在军中蔓延。 数头异兽渐渐走到了雪堆周围,只差几步便可抬抓挥开。 纳恒和阿弗列顶着厚雪的翅翼早已展到最大,脚下都踏上了一块凸起,挺直的背脊在这一刻绷到了极点,只待—— “嚎嚎——嚎——” 异兽彻底合围,最里面的几头异兽走过来,咫尺之间高高举起肿大前肢,呼起了尖啸冷风,掀翻了上头白雪,露出一角暗蓝—— “走!”亚维手掌一握,所有凝结其上的精神力蓦然消失。 “吼——吼吼——” 异兽听见动静,利爪狠狠砍下。 “嘭——” 雪堆尽碎的那一瞬间,三人擦着尖爪直冲上半空。 “上将,打!!!” “放——” 前面异兽察觉到不对劲,嘶吼咆哮着往外奔,三人趁此径直往外冲。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一声令下,九百枚流弹以雷霆之势齐齐自后方扑来,几千头异兽组成的包围圈何其巨大,后面异兽根本还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无意中反而成了阻挡前面异兽突围的最大障碍。 踩踏、翻滚、撕扯……怒吼惊惶间,异兽群在圈内乱了个彻底。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山迂~息~督~迦t 九百枚流弹在冲到包围圈边缘的那一刹那成合趋之势,烈火流光中猝然相撞—— “躲开——” “小心余波——” “撤!再撤!!!” “退————” “……” 场上的军雌满身血灰地扑向后排。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轰然炸满了整个异兽群。 …… “呼——” 等爆炸声彻底平息之际,雪地中央尽是灰烟,凛风一吹便呼啸着向四周冲来。 纳恒三人狼狈之极地趴在远处凹坑下的草地上,皆吸了满嘴满鼻的漆黑尘土。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阿弗列手撑着地爬起来,脸上已是黢黑一片,丝毫看不清本来面貌。 “炸开了吗——咳咳咳——咳咳。”他甩了甩头,勉强甩去了眼上的尘灰,看清了眼前之景。 “元帅?!雄主?!” 萨岱霍斯的声音自耳麦里传来:“你们——咳咳——怎么样——咳咳咳——” “没事——咳咳——咳。”纳恒坐起身,回了一句。 “咳咳咳咳咳咳——”亚维手杵着地,一直咳个不停,不过几瞬就咳了不少血点出来。 “雄主!”阿弗列连滚带爬地扑过来,扶上亚维,“你怎么样?雄主!” 萨岱霍斯:“亚维阁下怎么了——咳咳——” 亚维手捂着嘴:“没——咳咳咳——咳咳——没事——咳。” 纳恒站起来,缓过了劲儿,疾走过去察看他的情况:“咳,我们在这儿没有受到冲击,应该是精神力耗费太多,又被尘灰冲到了,咳咳。” 他站起身,和阿弗列一起扶起亚维:“阿弗列,咳咳,你先带亚维回去。” 阿弗列红着眼,整个人都有些茫然无措,闻言抬头看向纳恒:“元帅,咳咳,咳,元帅你呢?咳。” 纳恒偏头咳了几声:“我留在这儿等烟散去看看情况,待会儿就过去。” “好,”阿弗列看着几乎直不起来不断咳血的亚维,慌乱地点点头,“一切小心,咳咳。” 纳恒指尖聚起两缕微弱的几乎要看不见的精神力,悄无声息地滑过去,缠绕到两人的耳麦上:“嗯,去吧,咳。” 阿弗列打横抱起亚维,展开翅翼朝后排飞了过去。 萨岱霍斯听着他们的谈话,原先被精神海波动搅得有些混沌的脑子也渐渐清明起来,联想到之前的所有,莫名地感到有些心慌:“元帅,瞭望镜可以看到,您不必留在那,请立即回来。” “萨岱霍斯,”纳恒笑了笑,展翅冲进了浓烟之中,“准备好导弹。” 萨岱霍斯听见耳麦里的猛烈风声,倏地一凛:“元帅?!” “别过来,”纳恒抽出一股精神力,勉强挡在脸上,隔去了扑面而来的飞灰,“异兽还活着,怪物也还在,你得留在那指挥。况且,你就是现在过来也来不及了。” 萨岱霍斯身形一动:“元——” 纳恒语气加重:“拦住他!” 旁边纳恒带来的亲卫队纵使不明所以,但身体已经先一步执行命令,齐齐冲了上去。 萨岱霍斯刚要避开,不料再次被重创的右手忽然向上钻出了蚀骨痛意,就这么瞬间的凝滞,就被冲上来的亲卫死死拦住。 萨岱霍斯挣脱不开,眉目间染上急色:“元帅,流弹已经炸过去了,你要干什么?!” 纳恒已经飞进了浓烟中心:“凝形召唤的媒介确实需要炸了,它们才会死,但它的媒介——晶石,里面都是精神力。” 萨岱霍斯倏地僵在原地:“什么?” 浓烟之中,依稀可见周围遍地的残肢败鳞,纳恒每走一步,靴底都沾满了黏稠血液:“无论是光弹流弹还是导弹,都对其无效。只要晶石不碎,它们就会像之前突然消失的异兽一般,不死不灭消失无踪,寻到机会就会再度降临。” 他停下脚步,背上翅翼倏地收回,周身萦绕起一抹淡淡的碎光,精神海里的精神力疯涌向打着旋儿的中心集聚:“这些年来我也查了不少,能彻底摧毁它的,只有,在晶石裸露在外异兽身躯尚未恢复的那一刻,引爆一个受强悍精神力安抚过的军雌精神海。精神力分子相吸,顷刻间,便可炸了全部。” 牢牢粘黏在最里内壁上的精神薄膜在中心的巨大吸力下被一根一根地剥离下来:“雄虫精神海一旦爆炸,其精神力便会在瞬间被吸收了众多雄虫精神力的晶石吸取,我曾受过……他的安抚,由我来去,最合适不过。” “元帅!停下!!!放开我!!!” “不准放,这是命令!”随着最后一点薄膜被彻底吸走,纳恒的眼前蓦然一片白茫,周身很轻,很疼,恍惚间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此生最悔,唯当年矣……” “嘭——————” 满地大烟消失殆尽,白光乍起,蓦然轰响,击碎漫天浓黑腥染,天光重露,迎一线晨曦朝晖。 “元帅————————” …… 主都。 “嘀嘀。” “嘀嘀。” “嘀嘀。” “……” 一连串的急讯骤雨般降在整个主都,携着闪电惊雷踏进每个人的光脑。 第197章 “皇室特令!是皇室特令!!!” “是虫皇令!是陛下!!!” “这是什么?视频?什么视频……” “下面是什么?科米加近百年南境来往录???” “晶石?探测仪?这是……异兽鳞片???” “还有!下面还有……” “……” 一张张图片,一份份文件,一个个视频,经由光网全部展示在众人面前。 “先亲王殿下,先亲王殿下当年是被科米加族长和祭司害死的?!” “当年堤摩一战是科米加通敌?!” “现在右达符,右达符异兽也是他们干的?!” “精神网控制……失踪……假传虫神神意……天命祭司……真的都是他们干的……” “晶石……近百年的,南境来往录……最后一份文件是什么……” “里面有视频!!!快看!!!科米加在南境干了什么???这到底是什么???” “献祭……精神力……血……它们豢养了怪物……什么?!什么怪物?!” “晶石有问题!!!晶石会吸取我们的精神力!!!” “……” 满都混乱惶惑中,皇室特命急急下达—— 【虫皇令,科米加谋害先亲王凌长云,勾结异兽通敌叛族,违逆虫神神意,暗中布下精神网意欲控制整个虫族,于南境豢养怪物危害曼斯勒安,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现令全都通缉,军部、议阁缉拿,不得有误。】 “族长——” “去——” “砰——” “拦住他!” “砰砰——砰砰砰——” “开枪射杀!!!” “嘭————嘭嘭————” “少将——” “啊————” “小心!躲开!!!” “轰————轰轰轰————轰轰————” “大殿下!陛下!!!” “埃度——” “咚——咚咚——嘭————”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 温森2887年冬末,虫皇约格则昂亲自出面,科米加所犯之罪一一揭露,遂下令缉拿。科米加罪无可辩,全族携带私藏武器于城南边线处被两大家族和第三军拦截,双方大战。科米加濒临惨败之际,所剩族人尽数捏爆精神海,连着余下流弹一起炸毁边线,两族军部受创,不及反应,科米加现任族长巴格理趁机逃往南境,不得其踪。 第190章 歼灭 战时通道内。 一架架各色飞行器疾飞在上空,拉出的一道道白线忽而相碰,又在转瞬间消散无烟。 “哐当。” 飞行器突然一个急振,随即一个猛拐便直冲而去。 凌洲猝不及防身体一歪,险些撞上右边的小几,他一手撑住:“怎么了?” 一名军雌自前面走过来:“大殿下,陛下下令先去长河战场。” 凌洲心头一紧,倏地起身:“长河那边怎么了?” “大殿下,”另一名军雌匆匆跑来,将手上的军用光脑递过去,“军部急报。” “嘀嘀。”与此同时,凌洲手腕上的光脑也骤然响起来。 凌洲心头莫名有些慌乱,呼吸也不由自主地顿了下来,他抬手接过光脑,手抖了两下才划开了页面—— 【南境战报,长河右达符异兽已全数歼灭,军部伤亡惨重,暂不得其数,元帅纳恒战死。】 “嘭——” 光脑轰然坠地,显示屏顷刻间摔得粉碎,溅起的碎片擦上了垂在身侧的手背,划出一条微浅的血痕。 …… 长河北面。 “嗖——”“嗖——”“嗖——” 架架飞行器盘旋在上空,匆忙寻找着降落地,但入目之处尽是残尸稠血,根本找不到一处可以容下双舱飞行器的落脚之地。 凌洲实在心焦,等不得飞行器降落便径直越过拦在面前的军雌,推开舱门,刚要直接飞下去,整个人便僵在了原地—— 下了一天一夜的暴雪终于在黎明之际将将平息,冬阳被残云挡去了大半,几抹晨辉擦着地平线直射而来。残破的红黑军装,散落一地堪堪被碎肉粘黏起来的赤红鳞片,高负荷运转到现在口子还在冒着淡淡白烟的光枪流炮,断裂成几段依然可见其恐怖长度的粗尾,倒在血泊中堆积成山被红雪盖了大半的毫无生气的躯体,深陷在砸出来的巨大凹坑里的流弹残片,根本凑不齐一副完整身躯的断体残肢,尚未完全消散的淡绿色薄雾……周身黑灰红血泼尽,单膝落下,跪了满地也不及原本三分之一的浴血军雌。 长河惨象尽数暴露在天光下,不近便觉寒栗,血液冻在风口,流不了,出不来,堵在管里,暗痛全身。 凌洲艰涩地动了动手指,勉强将皮肤从冷硬舱壁上撕下来,毫无知觉的翅翼晃晃悠悠地展开,踉踉跄跄地自高处飞下。 跃下便是冲天的血腥与深入骨髓的哀戚,凌洲望着遍地的暗红白稠,根本不敢稍有触碰,一路趔趄着,小心翼翼地飞到前面,轻轻落在萨岱霍斯旁边。 “嗒。” 尽管再小心,军靴落地还是发出了一声在满场死寂中异常清晰的轻响。 萨岱霍斯看着旁边倾斜过来的身影,往日刻入血脉神经的身体反应也在此刻骤然失灵,周身骨头尽数压下,不堪其重。 来的是谁,来干什么,不想知道,也没有力气抬头去看。 “沙沙。” 是挺硬军装落地的声音。 余光中,来人微微侧身蹲下,似是南境太冷,冻得骨头发硬,落在地上的暗影不住地颤抖着,动作缓慢,而又僵硬。 片刻后,一只苍白染着几点血晕的手试探地伸了过来,临靠近血团凝固处停了下来,再不近分毫。 恍惚间,萨岱霍斯眸光一滞,眼珠生硬地转过去,盯着那只手看了许久,是不敢置信,也是疑虑幻觉。 “上将……” 若不是近在咫尺,那声音是完全听不见的,又小,又轻,好似从远方飘来,辗转着飘至耳边。 “……”萨岱霍斯怔然着眸子,一点一点地扯着脊骨侧身看过去—— 入目的,是红得烧血的浅眸。 凌洲张了张嘴,咽住的嗓子却是再发不出半点儿声音,其他感觉顿失,唯有迟缓地抱上来的蚀骨冰冷和脖颈边的寒凉湿润。 凌洲用力地拽着不听使唤的身体,轻柔地抱住萨岱霍斯,掩去自后方袭来的微弱寒风。 …… “嗒、嗒、嗒。” 飞行器一直盘旋在半空,上面的人陆陆续续全都飞了下来。 场上的军雌都各自和前来的人做着战后交接;数名雄虫站在前面,默默用精神力探查着崩碎的晶石残骸;到处都站满了人,约格则昂一时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凌洲和萨岱霍斯站在后排,不时处理着发过来的简讯。 萨岱霍斯打完字发过去,抬眸看着凌洲,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还有呢?” “……”刚刚把所有事情从头到尾一件不落交代完了的凌洲无意识地咽了咽口水,谨慎道:“还有什么?” 萨岱霍斯平静地看着他:“殿下,怎么换了军装?” 凌洲:“……” 他低头快速地按完最后一个字发过去:“……好看?” 说完便是一抖,赶在萨岱霍斯说话前竹筒倒豆子般完完全全再没有一丝遗漏地交代了个清楚。 末了,他悄悄抬起眸子:“真的没有了,都说完了。” “……”萨岱霍斯没有说话,只是垂下眸子按着光脑。 凌洲手指微微发紧,捏着光脑无意识地摩挲,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少顷,萨岱霍斯叹了一口气,侧身站到凌洲前面,挡住了他:“我看看?” 凌洲一怔,下意识地点了头:“好。” 不等他动作,萨岱霍斯便解开了他的外套扣子,轻柔地撩开了里面的暗色内衬,一道斜贯腹部的暗红刀口便显露在眼前。 萨岱霍斯呼吸一滞,手指微微发抖,却是没有碰上去:“现在还疼吗?” 凌洲本想说不疼,但思及前车,还是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还是有点疼。” “……”萨岱霍斯顿了许久,才轻轻拉上衣服,一颗一颗地帮他扣好扣子,倾身将他抱在怀里,“……是我的错,应该让亲卫寸步不离地跟着。” 凌洲回抱住他,摇了摇头:“这样也好,不然主都之局也难破。” 萨岱霍斯手掌上移摸了摸他的头:“回去后去医院好好看看。” “嗯,”凌洲偏过头,“上将也是,休息一段时间,好好去看看,好不好?” 萨岱霍斯笑了笑,温声应下:“好,都听殿下的。” 凌洲埋了埋头,闻着萨岱霍斯身上隐隐透来的血气,眸中尽是忧色。 两人抱着靠了一会儿,直到光脑再次响起,才轻轻松开。 第198章 凌洲低头一看,神情蓦地一变:“上将?” 萨岱霍斯关了页面,眸中情绪不明:“走吧殿下。” “嗯。”凌洲收了光脑,和萨岱霍斯一起振翅飞过去。 河岸边,约格则昂正和阿拜尔说着话。 “雌父。”两人匆匆落地。 约格则昂侧身,抬手示意他们过来。 凌洲和萨岱霍斯对视一眼,抬步走了上去。 凌洲:“雌父,您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约格则昂挑了挑眉,下颌微点示意他看向阿拜尔手心:“纳恒虽然自爆了精神海,但他曾被雄主的精神力安抚过,恰巧这一批凝形召唤出来的异兽晶石里存储了雄主大量的精神力,两相呼应,也留了点儿下来。” 萨岱霍斯闻言身形稍滞,凌洲顺着看过去,果不其然在阿拜尔手心看到了一小团碧色的精神力。 约格则昂抬手揉了揉额角:“军雌虽然精神海孱弱,暴动无法控制便会致死,但好在纳恒没有这个问题。虫体没有受到重创,还在强悍精神力的保护下得以保全部分精神因子,好好养个几百上千年的也就回来了。” 三人:“……” 凌洲眨了眨眼睛:“……雌父?” 约格则昂无甚感情道:“哦,说错了,是几年十几年。” 几人这才放松了些。 阿拜尔双手捧着手里的精神团,神情是掩也掩不住的激动:“此前从未听过,陛下是从何得知的?” 约格则昂垂眸瞥了一眼那个碧团:“军雌精神海自爆之例少之又少,纳恒运气好,先辈曾有几语记载。” 他说完一挥手:“行了,先拿回去养着吧,这几天都不平静。” “是!”阿拜尔连连点头,俯身郑重地行了一礼,“多谢陛下。” 约格则昂点点头,阿拜尔便小心翼翼地捧着碧团,展翅飞向后方大营。 约格则昂放下手,转身看向萨岱霍斯:“情况怎么样了?” 萨岱霍斯俯身行礼,将光脑上的文件传给约格则昂:“受伤军雌已于凌晨送往大营医治,战场刚刚也已全部清扫完毕,各项事务均已交接,全都列于文件上。” “嗯,”约格则昂颔首,点开光脑翻阅起来,“巴格理一定去了祭区,情况危急,现整顿大军,稍后出发。” 萨岱霍斯:“是。” 等约格则昂走后,凌洲偏头看向若有所思的萨岱霍斯:“上将,怎么了?” 萨岱霍斯回神,抬手摸了摸他的脸:“感觉……陛下似乎与之前不大一样。” 凌洲笑了:“是判若两人吧?” 萨岱霍斯勾了勾唇,认真地点了点头:“确是如此。” 凌洲眯了眯眼,耸了耸肩,调侃了句:“大概是老同志的魔力太大了吧,以前可比这还夸张。” 萨岱霍斯瞧着他,眉眼染上笑意。 “恩……现在纳恒叔叔也回来了,接下来就是去会会那个吓了不少人的怪物了,”凌洲眨了下眼睛,“是吧,萨岱霍斯哥哥?” “!”萨岱霍斯眸子蓦地睁大。 偏偏凌洲还往前凑,笑吟吟地牵住了萨岱霍斯的手,拉着他往前走:“第三军和议阁都来了,走吧,上将。” “……”萨岱霍斯愣愣地被他牵着走,半晌才回过神来,“殿下。” 凌洲:“欸。” 萨岱霍斯动了动手指:“……再叫一声。” 凌洲疑惑:“叫什么?” 萨岱霍斯:“……” 牵着的手再度收紧。 凌洲闷闷地笑了几声,才道:“萨岱霍斯哥哥。” “……嗯。” 两只手紧紧握着,一如当年后院。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终于松下稍许的神情,心下不免长舒了一口气。 想着刚刚的血腥惨象,闭了闭眼,掩去了眸间晦暗。 …… 科米加祭区。 “嚎——嚎嚎——” 盖满了层层白雪的旷地下是一道尚未合拢的地门,沿着其下的石板楼梯往下走,蒙蒙昏暗间不时传来几声骇人嚎叫,震得石墙簌簌往下滚落石粒。 穿过长长的甬道,便是一扇扇敞开的厚重石门。 踏进最后一道刻着繁复古老的石门,入目的便是一片猩红幽绿—— 第191章 终战(上) 巨大的,近十米高的怪物。 怪物呈椭圆形,周身皆是由幽绿晶石构成,质地本该坚硬,怪物却是躯体柔软,如一团汪水随着从身体里面传出来的呼吸声不住地晃动。各处不时鼓出一块,时而像没有关节的手脚;时而像拖出去的十几米长尾;时而又像跳出胸膛的荧绿心脏,乍出乍回。诡动间,自躯体内部渐渐涌出一股又一股的黏稠幽绿液体,短短几秒内便爬满了大半。肢体从里面捣出来时,总是勾起一片咕噜绿泡,倏地,就炸了周边一地。 “啪。” 四面灯光皆亮,洞内情形一览无余—— 满墙都是凝固腐烂又重新溅上去的暗血白稠,宽阔的平地上是一具又一具交叠合倒的雄虫身体,无一不是周身皮肤塌陷,似是从里到外都被吸了个彻底。 四方墙角下牢牢钉着几根泛着墨绿色的光链,自角落伸出,本该死死缠在怪物身上,却因怪物的不停蠕动翻涌而逐渐往下滑落。如今,也只是堪堪挂了一角上去。 “不,不不不。”一名雄虫从石门外被人丢进来,整个人身上都是污血残衣,狼狈不堪。 他手撑着往门外爬,抖若筛糠,不住地在尸地上磕头,苦苦哀求着:“族长,族长,求求你,不要,不要,我——啊————” 巴格理走进来,精神力覆盖抬脚狠狠一踹,雄虫便如断线风筝般直直落到怪物身上,幽绿黏液带着晶石下陷,一点,一点地,在雄虫被液体灌满堵住嘴喊也喊不出的惊惧闷咽中,将其,彻底吞没进去。 “咔嚓。”“嘎吱。” 满洞回荡着的,是咀嚼不明物体的声音,配上怪物肢体似是兴奋的出出进进地蠕动,阴森而又诡异。 巴格理一身银白议服,干净又整洁,丝毫看不出先前控制雄虫自爆后狼狈逃窜的样子。 他眼珠死死盯着面前的庞然大物,弥漫其间的是赤红的狂热,脸上松弛的皮肤被强行堆叠挤压到了一起,神情更比怪物兴奋,就连一贯嘶哑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尖啸:“跑?什么东西还想跑?!能有机会去献祭已是你此生莫大的荣耀!!!再说了,你跑得掉吗?!你们跑得掉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拄着拐杖往前走了几步:“可惜了,那几个军雌一听到异兽来袭就全都跑去送死了,不然,倒是还能再——” 他说着眉头就皱了起来,嫌恶不已:“算了,都是些没用的雌虫,死了也好,省得玷污了这里。” “是吧,我的神?”巴格理仰头笑得疯癫,手上拐杖对准怪物狠狠一掷—— “哗啦——” 拐杖在接触到怪物的那一刹那便轰然崩裂,其上与石门如出一辙的繁复花纹骤然闪出一道刺眼的红光,蓦然如咒迦般拉出数十米团团包裹住怪物,最后的一段光链应声而碎。赤红的软带深深烙进了怪物躯体,巴格理右手食指上随之出现了一枚红绿交混的戒指。 他抬起手,精神力顺着手指而上,缠着戒指发出远比顶灯还刺目的亮光。 “去吧,去给那些自命清高狂妄自大自以为能永远将我压在脚下的低劣虫族们一个最永生难忘的教训!让他们知道,谁,才是曼斯勒安真正的主人——哈哈哈哈哈哈————” …… “嘭嘭——轰——” 众人刚刚赶到祭区上空,便见下方雪地登时裂开几条横贯南境祭区的大缝,其上的枯树残雪顷刻间就尽数陷了进去。整个大地都在剧烈摇晃抖动,似是要翻上天吞没了长空。 凌洲看着下面的深沟厚缝,察觉到自里面源源不断往上涌出的数股精神力气息,不过一瞬,便骤然喷薄而出。 他神色一紧:“躲开!” “呼啦——” 在众人向四周散去的那一刹那,无数道不同颜色的精神力倏地迸发,裹挟着万军不可抵挡之势崩裂了祭区大地,一个红绿巨团咆哮着冲了出来,严严实实地砸在七零八落的碎土地上。 “嚎————” 猛烈的冲击波蓦地掀翻了周边虫族,原本整齐有序的队列霎时被冲得稀碎,零零散散地坠落在四边各处。 “唔!”凌洲被萨岱霍斯反应极快地揽着,堪堪冲到了东面碎石前,两对翅翼狠狠撞上巨块才借着缓冲停在原地。 凌洲手杵着地缓了会儿,眼前之景才没有再重影晃动。 “上将!”他急急转身,扶住了萨岱霍斯,“你没事吧?” “没事,”萨岱霍斯面色十分苍白,抬手盖住凌洲的手背,“殿下,你怎么样?” “我没事,”凌洲扶着萨岱霍斯起来,侧身看向他的右手,“撞到了吗?” 第199章 “没有,”萨岱霍斯不动声色地垂下手臂,眸色阴沉地看着前方,“殿下。” “嗯?”凌洲抬头,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尘埃散去了大半,眼前景象逐渐清晰起来,再看清面前的怪物后,凌洲的瞳孔蓦然一缩,“……这是,什么东西?” 近十米高的怪物占据了大半个祭区,身上的红绿黏液不停地蠕动着,偶尔滴落的稠液沾地便是一阵腐蚀之声,再看只剩漆黑白腐。 “什么东西?!” “那么大……” “快看地上!有毒!!!” “和异兽一样!!!” “他身上的……是,晶石吗?” “……” 烟尘尽散,怪物的真容完完整整地暴露在众人眼前,一时之间,惊呼恐慌不息。 埃度都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爬起来,就被怪物惊在了原地:“科米加,科米加居然在南境养了这么个东西……” 基塔迪拽了几次才拽起他,手指也是不时有些发抖:“百年,竟然都没有人发现……” 亚维重伤昏迷在大营;伤兵太多,营地混乱,阿弗列只得留下维持秩序安排事务;约格则昂几人都来了南境,第三军中将便留在主都和其他两位元帅一起镇守。此刻军部这边也只剩下了阿拜尔、萨岱霍斯和布伦赛。 布伦赛的手下意识扶在了腰间配枪上:“元帅,它在动……那是什么,它的……手吗?” 阿拜尔望过去,却见怪物身上不断鼓出大包,不时便从里面探出一根来,很快又缩了回去,诡状难当。 耳麦里传来约格则昂的声音:“都别动,有东西要出来了。” 什么东西? 众人眼睛紧紧盯着那边—— 巨大的椭圆形球状物在一刻不停地晃动中渐渐缩小,顶上的糊状晶石一寸一寸地往下陷。 不多时,怪物便缩减至了大约两头成熟体异兽的大小,其上的凹坑里也慢慢探出来一个被黏液严丝合缝包裹住的头顶,头颅,其次是脖子,最后是半边身体。 等黏液一丝一丝地褪去,赫然是下半边身体状若和怪物长在一起般的巴格理。 “他妈的,果然是他!”埃度低啐了一句。 萨岱霍斯拔出腰间的光能枪,在手里转了转。 “咕噜咕噜。”怪物里面的闷响一直未曾停过。 顶上的巴格理像是终于苏醒过来一般睁开眼,原本浓稠的绿眸不知何时染上了一层暗红,他抬起右手,转了转食指上的戒指,怪物便像是接收到了指令般转了一圈。 巴格理顺着扫了一遍,讥诮道:“哟,虫皇陛下,大皇子,三军上将,兰兹族长,顿特莱格族长,荣誉元帅,第二军中将,还有这么许许多多的雄虫军雌,当真是热闹啊。” 他讥笑道:“怎么?诸位都是来恭贺我即将登上虫皇之位的吗?啊?哈哈哈哈哈哈——” 凌洲:“……” 他下意识地要拍拍翅膀,动了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变成人了。 “虫皇之位,你?”埃度率先嗤道,“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壳这么大呢?” “……”巴格理笑声骤停,眯着眼睨着埃度,“顿特莱格族长,说话,可要注意分寸啊……” “嚎——” 他手上一个动作,怪物便瞬间变大数十倍,眨眼间,其上的晶石便倏地自体内剥离开来,呼啸着射向四面八方。 “躲开!”萨岱霍斯翅翼一展,揽着凌洲闪到旁边。 众人纷纷竭力避开射过来的黏腻晶石,场面登时混乱起来,有几人闪避不及,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防御就被晶石径直穿透了身体,悄无声息地倒在了地上。 萨岱霍斯瞥着不断射向地面的晶石,吼道:“往上飞!” “嗖——”“嗖嗖——”“嗖——” 众人慌忙地振动翅翼,一边躲着比光弹速度还快的晶石,一边往上飞到高空。 “嚎——” 怪物一声嘶吼,身上的晶石停止了扫射,地上,整片祭区都被插满了红绿晶石,晶石一头深深戳进碎石地里,凌凌散着寒光。 巴格理看着满空的人,扯出了一个狞笑:“跑得倒是快,不过,好像跑不掉了呢。” 阿拜尔闻言脸色一变,抬手抢在怪物有所动作前打出几枪:“打!” “砰砰砰——嘭嘭——嘭——” 一时间,自主都新运过来的光枪流弹齐齐对准怪物打了过去,漫天的飞火流星直冲而去,激得气流扭曲变形。 巴格理见此,嘴角笑意愈发的大,食指上的戒指在精神力的作用下发出一阵红绿色的刺目光芒,怪物身上的黏液倏然一层层飞起,冒着泡儿地结成了一张泛着淡淡绿色的可视薄膜,赶在最前面的那颗光弹打过来的一刻密不透风地将自己团团围住。 “沙——沙沙——咕噜噜——” 所有的光弹流弹在接触到薄膜的那一刹那便像是被什么可怖的绿洞吞吃进去了一般,连一丝声响也无的再没有半分影子。 “?!” 所有人的眼睛都在一瞬睁大,眸子里的流弹倒影一枚一枚地消失。不过几时,便眼睁睁地看着打过去的全部弹药尽数被吞没于眼前。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阿拜尔神情彻底慌了,“那到底是什么?!” “嚎嚎——” 戒指又是一个转动,随着怪物的一声怒吼,地上刚刚插进去的晶石顿时朝天射出一道道绿光,冲上顶空后便兀自向左右扩散,几秒内便织成了一张大网。 再一声怒吼,大网倾下,铺天盖地地打落所有飞在高空中的人,在一片惊叫中将他们死死按在了地上,可以站着,却不能离地。 “咔。”凌洲的翼骨在重压下断出一声脆响,脸色登时白得吓人。 “殿下!”萨岱霍斯半跪在地上,见状手一撑起身将他扶起,让翅翼不再被压在底下。 “没事,”凌洲喘了口气,“没断,只是被压了一下。” “唔!” 一声闷哼,伯恩也径直自高空坠落,砸在两人旁边。 凌洲:“阁下?!” “没事。”不等他动作,伯恩就已从地上爬了起来。 三人抬眼望去,这么一压,场上蓦然更加混乱,现下已是找不到其他几人的影子。 凌洲戴好耳麦:“都没事吧?” “没事。” “没事。” “没事,”埃度听起来是气到了极点,恨不得生啖巴格理和那怪物的肉,“他大爷的,老子要剁了他!!!” “它们剁了我们还差不多,”基塔迪音沉如水,“这种泡泡剧都没有出现过的东西,到底是怎么被科米加养出来的?!” “你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了怪物的加持,巴格理的听力好到恐怖,场上的动静但凡稍大一些就可以听清。 “他妈的,”埃度闻言直接炸了,“躲在怪物后面算什么本事,你科米加就只会像偷粮老鼠一般躲躲藏藏吗?!” 巴格理倏然大笑:“哈哈哈哈哈——怪物?果然是鼠目寸光的低劣虫子,这可是,我科米加举全族之力缔造出来的,新神!” 伯恩眸色一寒:“神?它也配!” “……”巴格理向下一瞟,“哟,这不是伯恩,大人吗?你那名能耐,怎么也在这压着啊?” 约格则昂:“你想干什么?” 巴格理瞬间将刚刚的话抛之脑后,转而看向约格则昂:“陛下就是不一样啊,嗯……我也不想干什么,只不过——现在我科米加也只剩我一个人了,当个虫皇不过分吧?我科米加的神那么厉害,取代虫神,作为曼斯勒安新一代的信仰,不过分吧?” “你放屁!”场上倏地炸开了锅,军雌雄虫再也顾不得刚刚的恐惧,怒骂出声。 “什么东西也敢取代虫神?!” “制造怪物危害曼斯勒安,就你还想当虫皇,你做梦!!!” “虫神岂是你可以亵渎的?!” “陛下是皇室正统血脉,战功赫赫,虫皇只有陛下一个!!!你算什么东西!!!” “……” 巴格理听着满场的谩骂,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地消失,他盯着下面的群情激愤,抬起手,眼神毒得要嗜血:“去,给他们一点儿教训。” “嚎——” 怪物身上忽然发出数道不同颜色的强光,或直冲或拐着弯儿地射向在场雄虫。 “啊——” “啊啊啊——” “……” “殿下!!!” 凌洲躲闪不及,被强光击中胸口,一股自精神海内传来的剧烈疼痛一瞬之间就袭遍全身骨骼血液,逼得人头脑一片空白,膝盖支撑不住的地狠狠砸在地上,磕出了一地染血的碎石。 萨岱霍斯眼看着凌洲猛地跪下,手死死掐在胸口处,嘴角的血一缕一缕地向外涌出,几欲呼吸不能,心脏便似被利刃直直穿过,刺得生疼。 第200章 他慌不择路地跪在地上,颤抖着手将凌洲抱进怀里:“殿下,殿下,怎么了?哪里疼?” 巴格理出声制住了奔出几步的约格则昂:“陛下,我劝你最好别动。” 约格则昂听出了他话音里的意思,顿时停下了脚步:“……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巴格理转了转脖子,“其他人也别动,不然,我可不知道会对诸位雄虫阁下做出什么来。” 此话一出,场上军雌全都不敢再动。 “殿下,殿下……”萨岱霍斯抱着凌洲,尽是茫然无措。 这么一会儿,凌洲勉强适应了钻心蚀骨的疼痛,视线也渐渐清晰起来,他抖着手放在萨岱霍斯手上,声音若游丝般低弱:“上将……” 萨岱霍斯低下头,将耳朵附在他唇边:“我在,我在的。” 凌洲粗喘了口气:“别担……心,应该……是精……神海,晶石,在……我……们手……上。” 说得断断续续,萨岱霍斯却是明白过来了:“是因为先前被晶石吸走的精神力吗?可你没有——” 他说着蓦然顿住了话音,想起之前问军医的,精神海震荡问题。 精神藤蔓、人造因子、禁药…… 萨岱霍斯眸底溢出杀气:“小时候下的……” 凌洲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应该是。 耳麦里传来基塔迪几人的闷哼,不过几时,场上雄虫的声气便弱了不少。 萨岱霍斯的手轻柔地搭在凌洲身上,刚想传精神力过去,就被凌洲按住了。 凌洲手上微微加了点儿力气,他就不敢再动:“殿下,让我输一点。” 凌洲脱力地将头靠过去,被疼痛激得冷汗涔涔:“别输……一会儿……就好。” 萨岱霍斯心脏抽得疼:“殿下……” 约格则昂生生捏碎了手上的枪壳,伯恩压低的声音自耳麦里传来:“都先别动,拖延点儿时间,等怪物里的精神力用完就没事了。” “?!”萨岱霍斯抬头,却见同是雄虫的伯恩虽然也跪在了地上,面上却是没有半分痛苦之色,“你?” 伯恩装作疼痛难耐地转了个身,对着萨岱霍斯摇了摇头。 “……”萨岱霍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随即垂下了眸子。 “哈哈哈哈哈哈——”见着场上终于冷静下来,巴格理仰头放声大笑,“好了,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天了吧?” “……”没有任何一个人说话。 巴格理故作疑惑:“嗯?怎么都不说话?不会都被神吓到了吧?” 阿拜尔攥紧了手指:“科米加真是厉害啊,半成品都这么恐怖。” 巴格理听了没有生气,反倒有些诧异:“哦?这都知道了?啊,我明白了,是道班鲁那个吃里扒外的叛徒告诉你们的吧?” 他笑了笑:“哎呀,原本呢,的确是打算等神完全成熟再放出来一举灭了你们所有人的,可没想到啊,你们的确有几分本事。先是斩了布利华佩,后又让我科米加沦为众矢之的,还全歼了右达符异兽,不过半刻钟的工夫又集结大军赶到南境,逼得我不得不中止法阵,提前把祂放出来。” “好在没有多大影响,还不是打得你们抱头鼠窜,”巴格理心情极好,“哎呀,这光弹流弹无法近身,精神力强悍能打的又全都站不起来,你们,可怎么办呢?倒是可惜了,你们来得太快,我还没有亲眼见到那些突然就站到你们这边的主都故作清高雄虫的痛苦呢。” 他想了想:“啧,不过也没事,等你们都死了,我再去主都,刚好在南境这儿,神不太高兴,也不太好发挥。” 巴格理认定在场之人毫无还手之力,想着先前的憋屈,丝毫不慌地自顾自地冷嘲热讽了不少。 半晌,他似终于说够了,不耐地抬手:“行了,我不跟你们废话了,反正你们也不会认我为皇,干脆就一起死在一处吧,也省事了。” “嚎——” 不想命令发出去,怪物却只是愈发暴躁,丝毫没有其他动作。 “???”巴格理眉头紧锁,继续往戒指上加大精神力,“动手啊,等什么呢?” “等着贯彻‘反派死于话多’啊。” 巴格理猛地抬头,看着被萨岱霍斯扶着站起身的凌洲。 他瞳孔一缩:“怎么可能?你!!!” “你什么?”基塔迪也在旁边军雌的搀扶下,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不可能!”巴格理四处转头,骤然发现几乎所有雄虫都没了之前的生不如死的痛苦,“不可能!不可能!!!你们的精神力明明——” “明明,都被晶石,吸走了,是吗?”凌洲靠在萨岱霍斯身上,疼痛虽已几乎消失殆尽,但身上没多少力气,说话还是万分费力。 巴格理猛地惊醒,阴狠地瞪着凌洲:“你们干了什么?!” 凌洲笑了笑:“此番来的,都是,主都雄虫,除了早前偷取的,一小部分精神力……你,最大的倚仗,无非是,在拍卖场,的,晶石吧?” 巴格理表情龟裂:“那些晶石——” 萨岱霍斯抬眸,寒光毕现:“都在军部放着。” “?!” 巴格理面上扭曲,大叫道:“不可能!!!不可能!!!我明明——啊——” “嚎嚎——” 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是,巴格理底下原本一直听命于他的怪物不知怎的,突然开始暴怒地嘶吼,身体仿若不受控制般强烈地扭动起来。红绿色的黏液骤然向上溢扑,顷刻间就在巴格理惊惧交加和不可置信的痛苦哀嚎中彻底将他吞没。 “咔嚓咔嚓。”“咕噜咕噜。” 满场回荡着的都是它兴奋难耐的咀嚼声,听着这股声音,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一个个的都连骨头带筋络地僵在了原地。 凌洲双目微睁,木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 “嚎——” “啊啊啊啊——————” 又是一阵怒吼,凌洲还没来得及看清,就被萨岱霍斯抬手挡住了视线。 凌洲:“上将?” 萨岱霍斯稍稍收紧揽着凌洲的手,温声道:“殿下,别看。” 凌洲手指紧了又紧,却是没什么力气。 眼前一片昏暗,只有耳边的惊惧叫声与可怖怪声清晰如斯。 不知过了多久,萨岱霍斯慢慢地放下了手,凌洲眯了眯眼,只看见身体膨胀数倍的怪物。 “怎么会?怎么可能?!” 两人齐齐转头,望向险些失声的伯恩—— 伯恩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全然不敢相信。 凌洲和萨岱霍斯对视一眼。 萨岱霍斯安抚地摸了摸凌洲的头,开口道:“伯恩阁下?” 伯恩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手掌攥了又松,松了又攥。 萨岱霍斯皱眉,刚想再出声,就听见一片尖叫—— “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 “那是什么?!” “啊啊啊啊啊啊——————” “……” 几人一惊,倏地抬头—— 原本站在地上的怪物不知何时如被一根无形的线吊起来了一般,直直地往上升,上升,上升,升至高空,升至天顶。 “咕噜噜——咕噜噜——” 怪物不停歇地发出怪声,本就庞大无比的身躯还在不断向四边膨胀,膨胀,膨胀。渐渐地,彻底遮盖住了曼斯勒安的天空,抬眼所见皆是浓绿稠红,透不进半丝光亮。 “咕嘟——咕嘟嘟——咕嘟咕嘟——” 它身上冒出了大量的气泡,没有破,只是扯着晶石黏液鼓出一块又一块,沿着边儿一根一根地往下伸。 粗壮的,黏稠的,恶心的冒泡儿长柱牢牢地钉死在了曼斯勒安周围,不露一点儿缝隙,彻底挡住了所有的天光,风透不进,雪落不进,只有以为到了黑夜自己亮起来的灯光系统。阴晦,死寂,诡异。 “这是……什么?”凌洲张了张口,发现在这样的笼罩下,周身都没有什么劲儿,骨头都像是被泡得酥软一般,再竭力也动不起来,鼻间气息沉沉,就连呼吸也会牵扯胸腔一般隐痛。 “殿下……”萨岱霍斯的情况似乎比凌洲好上一些,虽然也是感到阵阵的发闷窒息,但身上还有些许力气。 他稳稳地扶着凌洲,转头看向伯恩:“穆伊阁下。” “?!”此话一出,所有听到的人都当场傻了。 “谁?!”埃度险些以为是自己的耳麦出了问题。 伯恩,或者说穆伊闻言,眸中讶异之色一划而过,转身看向萨岱霍斯:“你?” 凌洲看看他,又看看萨岱霍斯,整个人惊疑不定,既相信萨岱霍斯,又觉得震惊非常。 疑似史莱姆n.0版本出现在非玄世界的虫族已经可以算是天方夜谭,怎么还真有虫神……伴侣……虫神啊??? 第201章 约格则昂的声音自耳麦里传来,直接钉死了伯恩就是传说中虫神扈迭的伴侣——穆伊:“穆伊阁下,你那边可以动了吗?” “?!”埃度恍恍惚惚,一个没注意歪到了基塔迪身上,基塔迪本就脱力,直接被他撞得险些摔下去。 穆伊脸色差到了极点:“不行,我动不了!” 约格则昂:“什么?” 穆伊拳头攥得死紧:“我动不了,为什么动不了?” 约格则昂那边传来两声轻响:“为什么?操纵怪物的巴格理已经死了,现在已经是这个怪物直接危害虫族!” “???”其他人听得一脸懵,脑子里的线打结都不知道打了几十个了,还是没听懂。 凌洲却是莫名想起了什么“小说主角受世界意识控制”“穿书者受系统制约”“达到要求等级才能开启宝箱”之类的当年熬大夜看的小说情节,他小声地凑到萨岱霍斯耳边道:“上将。” “嗯?”萨岱霍斯微微侧头。 凌洲:“是虫神有,什么限制吗?必须要,怪物直,接危害虫族,才能出手?” 萨岱霍斯轻轻地点了点头:“听起来,应该是这样。” 凌洲低低地“噢”了一声。 声音太小,埃度在那边根本听不清楚,急得想问,又不敢贸然开口打扰约格则昂和穆伊,整个人只觉抓心挠肝。 穆伊看着他的两只手,喃喃道:“是啊,为什么还是动不了?” 约格则昂:“……是因为自巴格理死后,怪物还没有造成实质性损伤吗?” “!”几人一惊。 “……”凌洲唇角紧抿。 倘若真是这样,真的来得及吗…… 穆伊摇了摇头:“不,你们抬头看。” 众人抬头—— 怪物笼罩住了整个曼斯勒安,却并没有就此罢手,而是仍在不断蠕动着,不时有些许的凸起,柱子上的气泡正在逐渐增大,不时破了一两个,流下的液体腐蚀了一片土地。 穆伊:“对曼斯勒安造成直接伤害,并不只是指居民,现下地面被腐蚀了那么多,其间生物也应如此。按理说,应该可以动一点儿了,但为什么,为什么还是动不了?” 众人皆是沉默。 现下任何武器都不能近其身,飞也飞不了,雄虫重创……即便能动用精神力现在也是于事无补,只有……虫神的力量。 穆伊看着怪物越来越鼓的躯体,面色铁青:“不应该啊,科米加提前放出了怪物,怪物实力严重受损……就是这样科米加也无法掌控它吗……它一心只想毁灭曼斯勒安……现在科米加都献祭了,雄虫基本倒向了这边啊,它也吞噬了巴格理了啊……全民激愤,举族对抗,直接损害,这还不够吗?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萨岱霍斯抬头看向一团红绿的空中,若有所思,斟酌道:“因为……巴格理还没有死?” “?!”几人纷纷转头。 凌洲眨了眨眼。 约格则昂立即道:“阁下,吞噬了并不代表死亡吗?” 穆伊狠掐了自己一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刺痛下,他竭力回想:“按理说是,但倘若怪物体内没有他的精神力的话,也许还有一线气息。” 他看着萨岱霍斯:“虽然概率微乎其微,但这么想来,也唯有这个可以解释。” 但到底不确定,再者,就算巴格理没死,他现在在怪物体内,也很难杀了他。 埃度:“那现在怎么办?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知道他到底死了没?没死能知道他具体位置吗?” 盖满了天的怪物,鬼知道巴格理到底在哪儿? 基塔迪蓦然出声:“精神力。” 几人一怔,是啊,精神力,同族精神力可以相吸,如若巴格理没有死,只要把科米加的精神力探过去,一定会有回应。 阿拜尔:“现在找一个科米加雄虫?” 基塔迪:“……巴格理刚刚说了,全族献祭……在这儿的都死了。” “……” “没有,”阿拜尔道,“还有一个,道班鲁。” “?” 他问道:“大殿下,他还有精神力吗?” 凌洲:“有,当初只抽了大半。” 穆伊:“在哪儿?!” 阿拜尔神情凝重:“在营地——” “嘭——” 突然,天空传来一声巨响,径直打断了阿拜尔的话。 众人一惊,齐齐抬头—— 只见怪物的身躯已经鼓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一声巨响后,是一声接一声的巨响。每响一声,就有一个鼓包炸开,里面露出的,赫然是几枚凝结在一起的流弹。 “?!” 凌洲瞳孔一缩:“流弹、光弹、导弹……那是刚刚被他吞没进去的?!” 萨岱霍斯声音冷沉:“还有先前打异兽的。” “!!!” 阿拜尔失声:“之前的那些不是都炸了吗?!难道都在它体内存着?!它现在要全部打还回来!” “什么?!” 天空之下,怪物之上,密密麻麻装着的全是一捆又一捆被黏液粘合在一起的弹药。先前打异兽的加上刚刚打出去的,数量何其恐怖。先前的九百枚流弹同时投放就几乎炸死了上千头坚实鳞片护身的异兽,现在的上千枚流弹,再加上数不胜数的光弹导弹——同时爆炸。 “那是什么?!”整个虫族都陷入了莫大的死亡恐慌之中。 “流弹!导弹!那么多,那么多……怎么那么多?!” “挡不了,根本挡不了!” “没有地方躲,会死的,我们都会死的,曼斯勒安要完了……” “哇哇哇哇————” “不,不要!!!” “……” 惊惧、惶恐、痛哭、绝望……一触即发,燎原之势蔓延各地,彻底烧毁了所有生机与希望。 穆伊手指攥出了血:“营地,太远了,现在行动缓慢,来不及……” 布伦赛挣扎着要飞出去:“我去找他——” “我来。”凌洲蓦地出声。 “殿下?!”萨岱霍斯倏地转头。 埃度焦躁不已:“现在都不怎么能动得了,那还不如我去呢,我还没什么伤——” “不是,”凌洲打断他,“我是说,我去探巴格理是不是还活着。” “什么?!” 穆伊猛地转头看向他。 “你怎么——” “我被科米加雄虫用,精神力伤过,”凌洲撑着气,“伤口还,在,应该可以提出科米加的,精神力。” “……” 可以提取出精神力的伤口,不用想都知道有多重,有多危及性命,一旦要抽出,势必要撕裂伤口加重伤势,届时谁也不能保证…… “殿下——”萨岱霍斯话还没说完,就被凌洲伸手止住了。 第192章 终战(下) 凌洲苍白着脸对着萨岱霍斯笑了笑,转而看向穆伊:“我上去,用提出的精神力,找到巴格理的,位置,怪物可以吸取精神力,把光弹裹进,精神力里,便可,一击致命。” “……”穆伊垂下眸子,“可行。” “嘭咚——” 又是一声巨响,萨岱霍斯看着凌洲,闭了闭眼。 约格则昂那边传来几声脆响:“你翅翼动不了,我过去。” “不,”萨岱霍斯背后翅翼缓缓展开,“来不及了,我带殿下上去。” “!” 凌洲蓦地转头,眉宇间尽是不赞同之色:“上将,我自己——” “殿下,”萨岱霍斯揽紧凌洲,翼骨在无形的高压下强行扯动,发出阵阵闷响,“我带你去。” “呼——” 不等凌洲说话,翅翼猛地一振,径直往天上直冲而去。 凌洲见状只能堪堪闭上嘴,咬着牙探出一股精神力,左手拽着触到腹部伤口处,摸索着位置手腕一拉—— “恩!”闷哼中,腹部的深色内衬再次被血浸了个透彻,残留在狰狞划口处的几缕精神力被一点一点地搜刮了个干净,扯着拉出了伤口,于掌心处团成一团。 萨岱霍斯手指控制不住地一紧,越往上压力越大,翅翼振动的幅度也愈发的小,他抽出腰间的备用弹夹递给凌洲。 凌洲接过,剥去了黑色外壳,将一粒粒满满一手掌的光弹用自己的精神力牢牢包裹住,缠了一圈又一圈,直至再也感受不到光弹的存在。 “嚎——” 在萨岱霍斯的翅翼几乎要被压得弯折的时候,两人终于来到了顶上怪物所在之下。 怪物似乎正忙于吐出流弹,没有发现两人。 凌洲忙操纵着精神力带着提出的淡绿色精神丝一处一处地探过去—— 没有。 没有。 没有。 …… 眼见着精神丝越来越淡,凌洲看着满天的红绿诡块,嘴角本来已经凝固的血痕上又新添了一道。 萨岱霍斯抬起右手,轻柔地帮他擦去嘴边的血迹,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柔:“别怕,殿下,尽力就好。” 第202章 下面几人看不清上面的光景,但也能从话语里听出情况。 基塔迪微微笑了笑:“大殿下,能找到就找,实在找不到也不要紧的。” 埃度满是无所谓:“是啊,大殿下,碰上这么个东西也是我们倒霉,流弹是流弹被返还,精神力是精神力被吸取,现在还连动都动不了多少了。” 他一耸肩:“反正我们已经拼尽全力了,现下是躲也躲不掉了,大不了大家一起地府相见,说不定到时候——嗷——” 阿拜尔:“怎么了?” 那边传来埃度嘶嘶抽着气的声音:“嘶……没事,被黏液淋了一下。” 说着,原本只是在柱子上滑落的黏液,不知何时已经扩散至了顶空之中,一滴一滴的红绿液体不时自高空坠落,滴到哪儿哪儿就是一片腐败。 穆伊探出一片精神力,将将掩在头顶:“用精神力挡一挡。” 场上众人还有精神力的用精神力挡了,精神力还剩余得多的三三两两配合,织出了稍大的一片,让没有精神力的进来躲了躲。 “哗啦啦——” 液体滴势逐渐加大,祭区之下已是一片黢黑。 凌洲被萨岱霍斯揽着,顺着还没探过的区域移动闪避。 晃动间,凌洲不停地加大精神力的强度。 “适愿,”约格则昂唤了凌洲,声音在此刻有了些许温度,不再似之前一般淡漠冰冷:“已经做得很好了,温森特纳,以你为荣。” “!”凌洲手指一颤。 “唔!”突然,萨岱霍斯牙关里忍不住泄出了一声闷哼。 凌洲慌张转头,入目之处是他手臂上被黏液腐蚀的一片腐黑:“上将!” “没事。”萨岱霍斯撑着笑了笑,翅翼再次一振。 “砰砰——嘭嘭嘭——” 一连串的巨响过后,整片天空都鼓出了成堆粘黏起来的各类弹药。耳边此前一直未曾停歇的轰响也在一瞬消失,无声地高呼宣告着——满天的弹药就要一齐炸下。 “叮——” 精神海里一阵跳动,凌洲眸色一闪:“找到了!” “呼——” 萨岱霍斯身形骤动,顶着翅翼几乎要不能承受的高压带着凌洲一举跃到西面一个炸开的鼓包附近。 下方穆伊从腰间抽出一柄银白匕首,一手持着抵在左手食指上,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嗖——” 凌洲在飞到位置的一瞬间,精神力便蓦然涌出,裹挟着手上的紫团对准绿线所在具化为刃直射而去。 “嚎嚎————” 精神力在接触到红绿晶石团的一刹那就被强行吸了进去,不想还没来得及射到巴格理所在,怪物便倏地仰天怒吼,似是察觉到了什么似的,鼓胀的身躯倏然开始剧烈扭动起来。 “!” 两人刚要往下回撤,凌洲便感受到射出去的精神力在怪物体内不断地被冲击,因为没了虫体的指引而渐趋涣散,眼看着里面的光弹还没靠近巴格理就要向四面飞去—— “上将你先下去!”凌洲不知哪来的力气,下意识猛地推开萨岱霍斯,展开翅翼强行将精神海内残存的精神力疯狂地往里面涌进。 “殿下!!!”萨岱霍斯瞳孔一缩,本就是勉力撑着的翅翼被这么一推骤然失了气力,整个人猝不及防直直地往下坠。 “元帅接一下上将!”凌洲瞥了眼下方挤挤攘攘站着的军雌,手上一个用力拉拽着精神力死死扣上将将松开的紫团,死命拖着将它们狠狠往巴格理身上一炸—— “嚎————嚎嚎————” 怪物愤怒的咆哮响彻天地,其上的所有弹药团齐齐向下冲去—— 穆伊在感受到体内拔然而起的汹涌的那一刹那就划开了手,鲜红的血液闪着残影在眉心处勾了个古老咒文。 他双目充血,大喊道:“五秒钟!!!就撑五秒钟!!!” “嚎嚎——嚎嚎嚎——” 凌洲的精神力几乎耗空,拟态强行中止带来的后遗症掐着点儿的在这一刻迸发出来,空荡的精神海霎时掏空,半丝精神力都不复存在。全身骤然失去了力气,金黄的翅翼蓦然垂下,整个人直坠而下。 “嘭——” 不过一秒,近在头顶的流弹团便轰然射下。 凌洲看着眼前速度远超于他转瞬即炸的流弹,心底生出莫大的庆幸。 五秒钟,够了。幸好,上将已经下去了…… “殿下——————” 银白翅翼在巨大的冲击下根根断裂,血染军装下的翼骨彻底分展,刻在其上的独属于曼斯勒安军雌的古老法阵在军雌全部寿命的献祭下爆发出强烈耀眼到刺目的银白流光。 “轰——” 恍惚间,凌洲看到了数枚流弹一起爆炸的滚烫红光,却还没等它烧过来,便被另一片刺激得眸子半阖的溢彩银光严丝合缝地笼在了身后。 几无知觉的身上盖了层淡淡的温暖,随之而来的,便是穿云裂石的巨震和几不可闻的溢血呢喃—— “抱歉,殿下,怎么跟我结婚后,总是让你哭呢……” “轰隆————” 一声惊响,穆伊眉心的血纹倏地腾空而起,赶在漫天弹药团砸至头顶的一瞬间以惊人之势飞速向四周延伸,穿过红绿天柱组成的铜墙铁壁织成一张更比怪物宽阔的大网,稳稳接住砸下来的灭世巨弹。 绷直,收紧,回缩,合拢。 数不清的弹药团被巨网密实地包裹住,穆伊周身倏然化为一道白光,腾飞顶着弹药团直冲上天。 “轰隆隆隆————” 被怪物死死罩住的长天上聚起一把可破山河的金紫利剑。 “嚎嚎嚎嚎————嚎嚎————” 利剑划光挥砍间,怪物一望无边的身躯就毫无反抗之力地被劈得稀碎。 “嘭隆——砰砰——嘭嘭嘭——隆——” 弹药团飞至顶空,径直撞上利剑剑尖,无数枚光流导弹同时爆炸,顷刻间便将惨叫着蠕动身体狼狈逃窜的怪物炸了个灰飞烟灭。 “啊——啊啊——” “小心————” “躲开————” “……” 在怪物最后的撕心裂肺的哀嚎中,残留的恶心黏液倾泻而下。 没了怪物的高压压制,约格则昂展开翅翼纵身跃至半空,带领着精神力尚且残余的虫族一起铺开精神网,竭力护住底下的所有人。 “噗——” 精神网要覆盖的面积实在太大,约格则昂本就因聚集纳恒精神力而耗空大半的精神海更加难以支撑,不过片刻,血就自喉咙间涌出。 “哗啦——” 黏液落在精神网上,里面仅剩的被怪物吸取还没有用完的精神力顺着精神网悄然无声地流向各自的雄虫虫体。 “呼——” 在约格则昂咬牙加大精神力以扩大精神网范围之际,一直小心装在上衣口袋里的蓝水晶突然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一样,兀自从口袋里飞出。 约格则昂身体有些控制不住地摇晃,余光瞥见那抹飘在半空中的蓝色,眸子登时睁大:“等等——” 说着就撤下一只手,勾着身体去捞—— “咔。” 指尖才刚刚碰到,一股不知道从哪儿来的淡蓝色的精神力就猛地探入水晶之中,蓝色的水晶瞬间散发出耀眼的白芒。 “!”约格则昂被刺得下意识闭上了眼,等他强撑着打开眼皮要去捞回水晶时,映入眼帘的,是渐渐消失的白光……和,站在面前的黑发黑眸青年。 “?!” 约格则昂在看清面前人后,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眸子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人。 “嚓。” 不想,网上的黏液越积越多,重压下,约格则昂手臂一抖,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 “呼——” 面前的人一把扶住他,右手代替着上抬撑住精神网,左手往他临近枯竭的精神海里源源不断地输送着精神力,如十二年前那般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精神海。 “……雄主……”在精神海渐渐恢复平息,面前人收回手,专心撑着精神网之际,约格则昂感受着手上骤失的温暖,终于忍不住开了口,急于求证,这不是……一场多年幻念痴心妄想的梦。 “……嗯。”凌长云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 他不再看约格则昂,不再分神那边,而是手上猛地用力,积攒了数十年终于收回了薄膜附丝的浩瀚精神海在这一刻自里面奔涌而出,领着精神网上的数道精神力向四周扑去,转瞬间便完完全全覆盖住了曼斯勒安的每一寸土地。 “?!” 其他雄虫倏地感受到那磅礴强悍的精神力,纷纷都当场愣在了原地。 这是……谁? 埃度几人却是在莫大的震惊与不敢相信中神魂猛震。 这感觉……这熟悉的感觉是……先亲王殿下?! “嘭——” 凌长云手掌收拢,其上的精神力恍恍惚惚地紧跟着他抬起大网四边,跑着跳着团成一团,牢牢系了个死结稳稳当当地安置在早已腐蚀得不成样子的中心黑地上。 第203章 “呼隆——” 利剑不知何时消失无踪,裂开的长空再度合拢,纯澄的白雪纷纷扬扬地落下,一点一点地盖在曼斯勒安上,无声地抚慰着这片伤痕累累的土地。 “灭了,怪物灭了!!!” “赢了!我们赢了!!!” “黏液也没有了!不会再被腐蚀了!!!” “胜利了!我们活下来了!!我们活下来了!!!曼斯勒安保住了!!!曼斯勒安保住了!!!” “曼斯勒安!!!曼斯勒安!!!” “……” 劫后余生,欢欣雀跃以疾风之势瞬间席卷了整个曼斯勒安。 满场欢呼声中,约格则昂不知何时离开,这会儿振着翅翼飞过来,眉头紧锁:“雄主,找不到适愿他们,你用精神力——” “西边。”凌长云精神力早已在翻转寻找,此刻察觉到动静后,转身展翅,径直朝着西面疾速飞去。 约格则昂一愣,随即振翅紧跟上去。 凌长云刚到西边空地处,翅翼便猛地一停。 约格则昂追上来:“怎么——” 再看清前面后,他倏地消了音—— 萨岱霍斯半躺在地上,浑身血污,一动不动,双眸阖上,不曾睁开。感受不到任何精神力的波动,感受不到任何的生气,已然是,没了气息。 凌洲着一身浸透了血的军装跪在地上,手足无措地抱着他,一声一声地喊着,却是都没有得到半分回应。 凌长云心头一窒,收了翅翼迟滞地走过去。 “上将,上将……萨岱霍斯哥哥,萨岱霍斯哥哥……”凌洲一遍又一遍地喊着,浑然不觉身边走进的影子,怀里的人却是连睫毛都不曾动一下。 凌长云在凌洲身旁站定,缓缓蹲下,声音轻了又轻:“……阿洲。” 凌洲后知后觉听到声音,抬起头看过去。 凌长云看着凌洲满脸的血污和被血色染得红透了的簌簌淌着眼泪的眸子,心间一痛,试探地唤了声:“阿洲,是我。” “……”凌洲看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声音是再也忍不住地哽咽:“雄父,雄父,你救救他,你救救他好不好——我没有精神力了你救救他……” 凌长云的眼眶也一瞬红了,抬起手,强悍的精神力涌进萨岱霍斯体内,在凌洲希冀绝望的目光下又尽数从炸得粉碎的精神海里漏出来。 凌洲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身下根本输不进去一点的淡蓝色精神力,整个人仓皇又无助:“上将,上将,你醒醒好不好……你醒醒……” 约格则昂蹲在另一边,看向凌长云,在看到他几不可察地摇头后,浅淡的紫眸不由得一暗。 凌洲眼间映入约格则昂的身影,他抽着气再度抬头:“雌父,雌父,之前纳恒元帅,纳恒元帅不是也炸了,炸了精神海吗,是不是,是不是我去找精神力他就可以回来——” 他说着仿若终于清醒过来一般,就要踉踉跄跄地起身:“我去找,我去——” “阿洲,”凌长云扶住他摇摇欲坠根本站不起来的身体,“纳恒是爆了精神海,萨岱霍斯……是动用了翅骨上的法阵,法阵,以全部生命……为祭。” 他看着就是因为清楚知道才这么崩溃的儿子,手指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全部的,生命……” “……”凌洲空洞地看着他,抖着身体不住地摇头,他转过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萨岱霍斯,“不,不是的,萨岱霍斯哥哥……” 他祈求地抱着萨岱霍斯,手指抖着给他嚓嘴角留下的大片腥红:“萨岱霍斯哥哥,上将,你,你再让我等你一次好不好?我这次哪儿也不去了——” 话还没说完,萨岱霍斯的身体便渐渐闪出淡淡的银光,凌洲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他便倏地化为数点银粉。 凌洲只觉怀里一空,面前的银粉便蓦然散去,眨眼间就消失无踪。 “不要——”凌洲往前扑了个空,全身骨骼狠狠地砸在地上,自里发出闷响。 “阿洲!”凌长云抖着手上前,想要扶他却又不敢触碰。 凌洲终是彻底崩溃,低头痛哭:“上将,上将,萨岱霍斯哥哥,你再让我等你一次……” 凌长云的手轻轻放在他身上:“阿洲。” “十年百年都可以,多久都可以……我哪儿也不去了,我什么都不做了……” “阿洲。” “我只等你……我只等你……再让我等你一次好不好,求求你,就一次……就一次——” “阿愿!”凌长云稍稍放大了声音。 “……”凌洲嘴唇颤抖着,不再出声,只是背脊深深地趴伏下去,哭声渐弱,哀恸满身。 凌长云倾身,轻轻地抱住他:“愿儿……” “……” “啊————————————————————————” 冬阳高斜,大雪扬了满天,遍地白茫,不见半分稠黑。 耳边喜笑不息,只觉肝肠寸断,痛不欲生。 第193章 三年 温森2887年冬末,科米加所造怪物现世,虫神伴侣降临,先亲王凌长云复活,举族相抗,终灭怪物。亲王回归,虫皇执政,科米加自四大家族除名,所犯罪行公诸于世,遭万人唾骂。此番之后,皇室、议阁、军部,三构并行,大刀阔斧改革沉疴宿疾,着重对雌雄虫问题下达了一系列政令,经此一遭,全族均无任何异议。曼斯勒安至此,真正迎来属于自己的太平盛世。 …… 温森2888年夏。 议阁大楼内,凌长云暂代议长一职,着一身银白议服坐在原先巴格理的位置上,拿着手上的近期各项事务报告淡声做着总结。 亚维心不在焉地听着,目光不时扫向左边的空椅,顿了顿又垂眸随意地在光脑上记下几点。 等会议结束,他一如既往地慢悠悠地收拾着也没什么的东西,晃悠悠地等人群散去后才走出议阁大楼。 “雄主。”阿弗列见他出来,快步走上来。 亚维一愣:“中将?你怎么来了?” 阿弗列伸手接过他手上的光脑和几本文件:“上星期最后一名受伤军雌已经痊愈,昨天举行了鸣枪礼,这几天军部都没什么事。” 亚维点点头,有些迟疑,“……上将……” “……”阿弗列笑了笑,和他一起往前走着,“没有,陛下和亲王殿下都说了,上将不在牺牲一列。” 亚维眸色微暗,抬头望着远方的灿烂晚霞:“中将。” 阿弗列:“嗯?” 亚维:“你说,魂灯真的能让上将……复活吗?” 阿弗列脚步一顿,没有转头:“亲王殿下不也是……吗,大殿下将皇室先祖们的祝福全都落于上将一人身上……我相信皇室,相信亲王殿下,相信大殿下,也相信……上将。” 亚维沉默良久,随即转头,唇角勾起:“嗯。” “我也相信。” 阿弗列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大殿下那边怎么样了,这都大半年了,北地那边也没传来什么消息。” 亚维抬步迈上飞行器降下的梯子:“北地是虫神居所,旁人不得随意进入,也没有什么办法,只能等着了。” 阿弗列紧跟着踏上去:“也是。” “元帅那边还好吗?” “都还好,纳恒元帅精神团稳定,易哲维希元帅最近也重新回到军部了,其他两位元帅一切照旧,都在忙着准备过几天的全族哀悼仪式。” “那就好。” 飞行器渐渐驶远,亚维低咳了一声,望着窗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希望北地那边一切顺利。” “会的。” …… 温森2889年秋。 埃度照例从暗门大摇大摆地走进兰兹主家书房。 基塔迪从眼镜后撩起眼皮看着他,第一百八十次感到无语:“你是不是有病?现下谁都不用躲了,还天天不走大门。” 埃度第一百八十次抬手拍了拍身上的灰:“你管我?我就喜欢刺激,欸不是我说你,这都多少年了,说了多少次了让你派人扫一扫,装个机关,现下都不用躲着谁了,你还这么——嗷——” 基塔迪被他扇过来的飞灰呛了一下,正烦得不行:“你干嘛?” 埃度拧着脸走到角落里:“人家好好的一瓶月季,你就非得跟它过不去,天天往花瓶里浇水?” 基塔迪:“你管我?这不活得好好的吗?” 埃度冷笑:“你都戴上眼镜了,还看不出来这已经是格克兰换的第一百八十万瓶花吗?” 基塔·刚刚才戴上眼镜·迪一脸怀疑:“……是吗?” “……”埃度对着他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欲再跟他讨论花到底是不是同一株的问题,抬步走过去,挥开桌上的文件坐了上去,“哎,这一天天的,真是够无聊的。” 基塔迪额头青筋暴跳:“无聊就去找亲王殿下商议政事。” 埃度一个冷战:“别,我看着他和陛下之间的气氛就觉得吓人。” 第204章 基塔迪无言:“哪里吓人?” “哪里都吓人,”埃度说着说着又开始八卦,“欸,你说,这俩怎么还不……那什么呢。” “怎么什么事到你嘴里都变得那么不可描述呢?”基塔迪摘下眼镜,抬手揉了揉眉心。 “啧,”埃度眉峰高高挑起,“你说不说?” 基塔迪:“我又没结过婚,我怎么知道,估计是因为大殿下吧。” “……”埃度闻言登时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这都快两年了,怎么还是什么消息都没有?” 基塔迪放下手,向后靠在椅背上:“萨岱霍斯上将是献祭了全部生命……哪儿那么容易。” 埃度伸手戳了戳他:“欸,你说……” 他顿了顿,还是没有说出口。 基塔迪弯腰捡起地上的一本文件:“亲王殿下不就是这样吗?再者说,就算真的……有个念想也是好的。” 埃度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也是,当时那场景,我想想都觉得后怕。” 基塔迪翻开文件:“虫族寿命三百年,有个盼头,总归是好的。” “三百年怎么了,就怕到时候……”他说着自己呸了三口,使劲儿晃了晃脑袋,转而看向了基塔迪手里的文件,“那是什么?” 基塔迪淡淡道:“托伯茨阁下递上来的药剂报告。” “报告?”埃度一愣,显然不觉得写报告是托伯茨能干出来的事。 基塔迪“嗯”了一声,快速翻完文件:“有了药剂,虽然雌虫还是需要雄虫的精神力安抚,但精神海暴动却可以往后拉上至少十五年。” 埃度险些惊掉了下巴,整个人“嗖”地从桌子上滑下来:“多少?十五年?!之前不才三年吗?这么快?” 基塔迪合上文件,转头看向窗外:“是啊,不管怎么说,总归是,越来越好了……” “呼——” 一缕凉风透过窗缝,轻柔地吹拂着墙角的鲜红月季,花儿朵朵摇曳,露珠颗颗轻晃,生机尽显。 …… 温森2890年春。 阿拜尔一身军装坐在皇宫西北一座宫殿里。 他抬手端了杯茶,低头喝了一口:“殿下,您还是想继续做亲王吗?” 凌长云端着个大胖金鱼杯,也喝了一口,调侃道:“怎么?军部想把我挖过去吗?” 阿拜尔笑了,揶揄道:“军部倒是想,可惜陛下不放人啊。” 凌长云挑眉:“元帅就不打算为了我争取一下?” 阿拜尔摇摇头,煞有介事道:“那是不敢和陛下抢人。” 凌长云笑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品起了茶。 阿拜尔犹豫了一下:“不过,殿下,您是真的不考虑正式成为君后吗?” 凌长云放下杯子:“不了,我觉得还是‘亲王’这个称呼更霸气一点。” 阿拜尔失笑,摇摇头不再提这件事。 凌长云懒洋洋地往后靠在椅背上:“罗普那边怎么样了?” 阿拜尔一愣。下意识道:“陛下没跟您说吗?” 凌长云耸了耸肩。 阿拜尔心下明了:“去前两天刚去看过,倒是比之前好了不少,只是毕竟被下了猛药,估计还需要段时间。” 凌长云点点头。 阿拜尔:“殿下,可以问问,纳恒那边……还需要多久吗?” 凌长云微微摇头:“说不好,医院那边没有给确切的答复,只说近两年来恢复得很好。” 阿拜尔闻言松了一口气:“恢复得好就好,反正才过了两年,倒是也不急。” 凌长云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这位隔三岔五来一趟就为了问纳恒情况的元帅大人。 阿拜尔摩挲了下手里的杯子,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大殿下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凌长云垂下眸子,久久没有说话。 半晌,就在阿拜尔暗自懊恼之际,凌长云的声音轻得几乎快要听不见,却是如惊雷般沉沉地砸进他的耳朵里:“虫神,取了阿愿的半数寿命,以此来填补萨岱霍斯的生命空缺。” “?!”阿拜尔骤然抬眸。 凌长云静静地望着敞开大门外的暮色天光和缓缓出现慢慢靠近的狭长暗影。 “阿拜尔,这两年多来,我无时无刻不在祈祷着,奇迹的出现啊……” …… 温森2890年冬。 北地。 北地常年严寒,自87年末,漫天的大雪飘了三年也未曾停歇,一望无际的广阔平地上铺满了一层又一层的深厚白雪。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虫神在这儿,无论春夏秋冬,每天的昼夜时间,太阳的初升暮落,星星的出现颗数……一切的一切都是一模一样的,分毫不差。 顺着旷地向北走,尽头处是一条长长的阶梯陡坡。每一层阶梯上都盖满了厚实冰雪,其上很滑,稍有不慎,就会自上摔下。 踏着阶梯而上,踩过漫长的冷天,顶部矗立着的是一柄长约五丈的冰雪巨剑。 剑身剔透锋利,倒立着插在阶梯顶上,模样与主都安区里的虫神像手里拿着的利剑一般无二,周身簌簌散发着逼人寒气,威严,而又神圣。 当第一缕晨曦斜照在剑身上,折射出冰蓝色的微光时,一抹身影三年如一日地准时出现在一层阶梯前。 虫族寿命三百年,三年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凌洲的模样与三年前大差不差,只是脸色更苍白些,身形更瘦削些,周身萦绕的满是孤寂之气。 他面上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冷静。 凌洲抬起右手扶至肩上,正对着长阶俯身,郑重地行了一礼。随即便放下手,平视着,熟稔地,仅靠身体反应就可以知道该踩在哪里才可以稳稳地踏过狭窄湿滑的阶梯。 一步,两步,三步…… 一层,两层,三层…… 再往后就数不清了,不想数,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数。 等到天光乍现,光耀北地,凌洲也踏上了最后一层台阶。 不急不缓,时间刚刚好。 走到巨剑面前,凌洲照例面朝剑身右手扶肩,单膝落地,跪在地上行最重之礼。 之后,便是一整天地纹丝不动了。 飞雪纷纷扬扬洒下,落在凌洲头上,肩上,腿上……落了一片又一片,盖了一层又一层。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过,任由冰冷白雪如往常一般将自己掩了满身,远远瞧着,倒像是与面前冰雕一般似的。 “呼——” 不知过了多久,冰风一吹,剑身上的最后一丝光亮也消失于前,暗色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北地,漫天的星星还没有到出来的时间,周围昏暗无光。 凌洲却是知道,时间到了,他该回去了。 他动了动身上彻底没有了知觉的骨骼,又过了半晌,才在一片咔咔声中撑着趔趄站起。 身上的落雪顺着起身的动作簌簌抖落,如若不是脸色更加惨白,从骨头缝里透出的寒气阵阵萦绕,倒真像是刚刚过来的一样。 凌洲转身,不疾不徐地准备一如往常般下去,不想刚走下三层台阶,身后就传来一阵似是靴子落在冰地上的声音。 “……” 他慢半拍地停下脚步,封冻的脑子迟钝地开始运转。 什么声音?哦,是靴子。 什么靴子,听着像是军靴。 军靴?这里荒无人烟的,哪有什么军靴。 荒无人烟……荒无人烟…… 他后知后觉地不敢置信地迟缓地就着一脚在上一脚在下的姿势转过身—— “!” 巨剑白雪下,凌凌站着的,分明是那日思夜想的人啊…… 他眸子微微睁大,几乎以为是自己待得太久产生了幻觉。可这三年来,无论他怎么祈祷,就连影子都没有见过一分一毫。 此刻,无论是什么,凌洲都下意识地要奔过去,不想冷硬到极致的骨头只能堪堪凭借本能下去,却是不能配合上虫体的思维反应,只是一动,踝骨便狠狠撞上了厚冰台阶,还没感受到台阶,凌洲整个人就直直地往前倒去—— “嗒嗒。” 没有预想之中的磕上颌骨,而是整个的跌入了一个,明明已经没有多少知觉,却还是能感受到暖得几乎要烫进心脏的热意。 “殿下……” 低沉温柔的声音划破呼啸风声冲入耳朵,凌洲脑子木木的,手臂先一步紧紧抱上了面前的人,紧,再紧,生怕下一秒便骤然惊醒。 “上将,是你吗……”滚烫的泪水早已夺眶而出,沿着皮肤透进面前的黑金衣料里。 “是我,”萨岱霍斯收紧怀抱,牢牢地将人抱在怀里,一寸一寸地替他捂去满身的冰寒冷气,“我回来了,殿下。” “……”凌洲蓦地笑出了声,大颗大颗的泪珠晕出浅眸,“太好了,太好了……” 他埋下头,从身体到声音都是止不住的颤抖:“太好了,半数寿命,就能把你,换回来……” 第205章 萨岱霍斯呼吸一窒。 凌洲紧紧抱着萨岱霍斯,语气里满是不安:“你还会……走吗?” “……”萨岱霍斯眼眶泛红,颤着手抬起,轻柔地摸了摸凌洲的头,温柔地安抚着,“不走了,再也不走了,”他闭了闭眼,湿润落下,“一直陪着你,陪在你身边。” 凌洲手指一颤,终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上将……” 第194章 番外(一)小尾巴 凌洲和萨岱霍斯是深夜回的主都,本想着夜已太深,明天一早再发简讯过去,不承想哪怕已经是漆黑一片寒风瑟瑟的冬夜了,还是有几只夜猫子裹着厚氅钻出来溜达溜达感受夜的寂静。 于是乎,当他们并排走着逛到上将府附近,乍一抬头就看到里面在茫茫夜色中堪称灯烛辉煌的壮观景象后,齐齐在满身满脑的莫大愤怒下先后拨通了军部、议阁的通讯,甚至还边痛斥着边发了简讯给皇室通令员,势要一举捉住这个胆敢夜闯上将府冒犯上将和大殿下的无耻小贼。 再于是乎,当凌洲才坐了没几分钟,耳边就传来一阵阵惊天动地的呼啸巨响,还没等反应过来,自家大门后门一楼窗户二楼窗户等等能够钻进……跳进来的洞口呼啦一下涌进了无数个人,定睛一看,个个义愤填膺怒不可遏,手上持着的乌黑光能枪把把枪口都对准了被包围在如此对比下显得异常狭窄的房间中间插翅也难飞的两人,其声势之浩大堪比当场全都通缉科米加。 凌洲:“???” 三年没回来,主都的欢迎仪式都变得这么特别了??? …… 萨岱霍斯再次回归,众人自是欣喜不已,除却某个莫大乌龙尴尬的夜晚,主都的气氛热烈得几乎要盖过冬末的余寒。 思于两人历经三年痛彻心扉的分别,虫皇特赦凌洲暂不用去议阁。 虽说是暂时,但并没有明确期限,换句话说就是,凌洲想什么时候去都行。 此令下后的大半个月来,众人便发现两人几乎形影不离,萨岱霍斯在家,凌洲也一步不出大门;萨岱霍斯去军部,凌洲也换了一身军装跟过去,为了避免太过招摇,还自己给自己挂了个上将秘书的职务;萨岱霍斯去皇宫述职,凌洲也跟着去述述他那不知道哪门子的职;萨岱霍斯……总之,萨岱霍斯去哪儿,凌洲就跟着去哪儿,绝对不会超过十步以外。 用凌长云的话来说就是,萨岱霍斯上将从北地带了个小尾巴回来。 如此过了大半年后,在亚·对此表示万分理解并二话不说毫不犹豫一把接过已经接了三年的凌洲在议阁的所有事务·维第一百八十次去军部并第一百八十次看到凌洲一身军装悠哉悠哉地坐在上将办公室旁边的空闲小会客厅里看着他半年来的第一百八十本虫星热门畅销小说时,他发出了半年多来不知道怎么忍下去的第一声疑问—— “你在干什么?”亚·神情疲惫双眼无神……主要是最近和中将相处的时间远远少于之前·维踏进会客厅看着凌洲。 凌洲不紧不慢地看完本页的最后一个字,抬起头,举了举手上的本子:“看小说啊。” 不明显吗? 亚维全然不能理解:“你在这儿看什么小说啊?” 凌洲茫然:“不然……我在这儿喝茶吗?” 亚维:“你不应该跟在上将身边,寸步不离以解思念之苦吗?” 凌洲眨着眼睛:“我也想啊,可这不是上将缺了三年,事务繁忙嘛,我总不能在这时候过去打扰他吧?” “……”亚维被说服了,赞同地点点头,“也是,那你继续看吧。” 说完转身就准备继续投奔议阁文件的怀抱。 凌洲身体都没动一下地道:“我送你。” 亚维头也不回地摆摆手:“别了,你坐着吧。” 凌洲万分勉强:“好吧。” …… 傍晚,在熬了大半天终于堪堪批完今日的一半文件后,亚维想着事神情恍惚地抱着剩下的一半,属于凌洲的那一半步履轻飘地游下楼梯,眼前一花就正正撞上了刚从一众议员里脱身而出的凌长云。 凌长云忙伸手扶住亚维直直要往下飘的身体:“这是怎么了?这儿可没安滑梯啊。” 亚维回神:“亲王殿下?没有,我只是觉得有点儿不对劲。” 凌长云:“什么不对劲?” 亚维凭借着超强的记忆……想了一天半秒都没忘地将会客厅的对话一字不落连语气带表情地复述了一遍。 “……”凌长云听完后,高高挑起了眉峰。 …… 嵛屭 当天晚上,一个通讯就炸进了上将府。 凌洲按下光脑:“喂——” 亚维:“适愿你大爷的,亲王殿下都跟我说了,你就是跟以前不想上学写作业装病找借口请假一样不想上班批文件!” 凌洲:“我——” 才说了一个字,亚维就径直打断他,继续暴怒输出:“什么都不用说了,你赶紧麻溜地给我滚过来拿你今天的文件!!!” 凌洲:“你——” 亚维丢出最后一颗流弹:“明天开始你就给我滚回去上班!不然我就把三年前上将去南境后你做的所有好事通通一字不落添油加芥末地全抖给上将!!!” 凌洲:“……” 他从牙缝里挤出声音:“好,我现在就去拿,明天就去上。” 亚维:“别磨蹭!快点儿!” “嘀!” 对面愤然挂了通讯。 凌洲:“……”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明天就把老同志多年来在各大相亲网站上的登记记录发去皇宫。 第195章 番外(二)个人生活 某不知名人士……虫士曾经说过,虫一旦吃饱了就容易闲着没事干,一旦闲着没事干就容易找点闲事干。 自从凌洲自愿(被迫)回来上班后,亚维不仅解放了原本属于凌洲的那一部分文件,还借着自己帮其批了三年文件为由,将自己的那一堆匀了至少三分之二过去。 就这样,每天悠哉悠哉打着鱼晒着网实在闲得发慌的亚维灵光一闪,开启了每天骚扰……友好关切凌洲的个人生活的日常。 对此,凌洲批着成山的文件忍了又忍,某天终于忍不住了—— “你一天天的这么关心我和上将的私人生活干嘛?”凌洲百思不得其解地看着亚维。 亚维背着夕阳站在议阁大楼前,旁敲侧击……旁若无人道:“我这不是见大家都挺苦恼的,代表众虫来关心一下你嘛。” 凌洲皮笑肉不笑:“呵呵,谢谢你哦。” 他说着就感觉到了不对:“什么大家?” 亚维一耸肩:“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喽。” 凌洲表情登时裂了:“不是,你,你们怎么知道……的?” 亚维眨了眨眼:“你没去重修吗?那什么后的雌雄虫精神海都会沾染上对方的精神力,你俩这一看就知道没有啊。” “……”凌洲窒息。 亚维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好奇道:“所以,为什么……呢?” 凌洲瞥了眼周围,拽着亚维躲到了墙角偏僻处:“那什么,那不是医生说我和上将精神海都还在恢复,半年内最好都不要……嘛。” 亚维更加不解了:“可现在不都八个多将近九个月了吗?” “……”凌洲瞪大眼睛,“是吗???” “……”亚维点开日历,抬起光脑给他看,“你过傻了吧,自己看。” 凌洲目不转睛地看了半晌,恍然大悟:“我去,还真是,难怪最近上将……” 亚维一脸嫌弃地放下手,闻言摇头晃脑兀自叹息了半天。 苦了上将了,带不动啊。 好不容易感叹完了,一抬头就看见凌洲连脸带耳朵的全烧了个透彻,咬着指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亚维:“……想啥呢?” 凌洲心绪飘转,浑然不觉地脱口而出:“我在想,我咋办呀?躺着就行了吗?” 亚维点点头:“你喜欢在下?不过虫族一般都是这样,你就——” 他说到一半就卡了壳,慢半拍地看向心思不知飞哪儿去了的凌洲,后知后觉道:“你,你就——就躺着了?不动了?” 凌洲神情茫然地抬头:“我要动吗?” “……”亚维喉间一梗。 得了,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前几天托伯茨老师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有着超强耳力的他无意间听见了亲王殿下小声嘀咕了一句‘要不是性别摆在那,还指不定谁上谁下呢’。 他眨着眼看着凌洲,扯着腮帮挤出微笑道:“对,没错,你躺着就行了。” 凌洲闻言终于清醒,一手往脸上扇风试图降下温度,一手战术性地理了理平整的袖口:“嘶,突然想起来我还有文件没有批完,我先走了。” 说完转身就溜没了影。 偌大……狭窄的角落里,徒留亚维一人神情由纠结到铁青再到挣扎……经历了一百八十次的变化后,终于说服自己正所谓“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一边暗骂自己闲得没事干非要来这儿瞎掺和,一边一咬牙一闭眼拨通了通讯—— 第206章 “喂,中将,你在军部吗……” …… 入夜,上将府外一片安静。 凌洲穿着一袭白色浴袍站在浴室里,纠结许久都没有踏出一步。 半晌,他低低地嘶了一声。 爱情虫看着不像是靠谱的样子,还是去光脑上查查吧。 这么想着,他匆匆忙忙随意换上睡衣就出了浴室,不想刚走出去,一抬眼就看到沙发上一身深色绸制睡衣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回来的萨岱霍斯。 “!”凌洲的大脑登时就宕了机。 这怎么就回来了??? 因为心里有点儿虚,他瞬间忘了自己是出来干什么的,下意识地就要转身逃回浴室。 “殿下,”看出他企图的萨岱霍斯骤然开口,拦住了他的去路,“去哪儿啊?” 凌洲僵硬地转身:“啊?没,没去哪儿啊。” 萨岱霍斯笑了笑,抬起手臂:“殿下,过来。” “噢。”凌洲很没有原则地就走了过去。 萨岱霍斯牵住凌洲的手,顺势一带,将他拉到了怀里。 “!”凌洲顿时不敢动了。 他眨巴了几下眼睛:“上将,怎,怎么了?” 萨岱霍斯单手抱着凌洲,手掌的温热透过轻薄的衣料烙在凌洲腰间,烫得他轻轻一颤。 凌洲的手无意识地环上萨岱霍斯的肩膀,只觉得整个人都有些烧得慌。 萨岱霍斯见状轻笑了几声仰头抚上凌洲潮湿的还在不时滴着水的头发,声音温温沉沉:“殿下,怎么不吹干头发?” 凌洲后知后觉地抬手拨开垂下来的发丝:“……忘了。” 这不是急着出来拿光脑么。 萨岱霍斯眉梢微挑:“我帮您吹吧。” 凌洲一听到这个久违的“您”字脑子就有点发懵,呆呆地看着将他放到一旁,起身拿了吹风机,站到他身后帮他吹起了头发。 耳边嗡嗡轻响,凌洲坐在沙发上却是满脑子的都是光脑。 他身体一动不动,眼睛却是不动声色地往左边桌子上放着的光脑上瞟。 这待会儿要怎么拿? 说看看时间? 不行,看时间一秒就够了,根本来不及查。 说回个简讯? 不行不行,什么简讯这时候发过来。 说还有个文件没看完? 凌洲眸光顿时清明,这理由好。 就在他打定主意待会儿去“批阅文件”后,吹风机也停止了工作,听着萨岱霍斯走过去放东西,凌洲刚要开口,整个人就腾空而起。 “?!”凌洲一惊,下意识伸手环住萨岱霍斯的脖颈。 眼看着两人逐渐往床那边走去,凌洲霎时有点懵:“上将?” “嗯?”萨岱霍斯抱着他走到床边,俯身将他放了上去,“怎么了?” 凌洲躺在上面,愣愣地看着萨岱霍斯,一时也不知道要说什么,耳边心跳如鼓,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来了似的。 萨岱霍斯在床沿边坐下,低头笑看着凌洲,一向清浅的蓝眸里晦暗不明,他抬手轻轻碰上凌洲的额头,指尖顺着一路向下勾勒,最后点在了半年来色泽一直有些浅淡的唇上:“殿下,我们三年前就结婚了。” 凌洲呼吸发紧:“嗯……是,怎,怎么了?” 萨岱霍斯稍微加了些力道揉按着他的唇瓣,俯身凑到他耳边:“但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 最后几个字说得又轻又缓,丝丝绕绕地顺着钻进凌洲的大脑,顷刻间就麻痹了所有神经。 凌洲耳尖瞬间红得发烫,看着萨岱霍斯讷讷地张了张嘴:“啊……是……” 萨岱霍斯放下手,偏头碰了上去,呢喃道:“就今晚,好不好?” “好——唔……” 话还没说完就被轻柔地堵了回去,恍惚间就被人带了稍许强势地探了一遍又一遍,等凌洲红透了的眸间泌出些许湿润后,萨岱霍斯才稍稍放开了他。 凌洲急促地喘着气,浅淡的唇瓣变得殷红无比,隐隐晕上了一层水光:“上将……” “嗯,”萨岱霍斯低低地应了一声。 温热的触感顺着往下一路流连,印上一抹又一抹的嫣红。 凌洲被激得被迫仰起了头,白皙脆弱的脖颈拉出了一道弧度。 半晌,一阵阵的窒息感渐渐萦绕上来,他忍不住张开了嘴,不住地喘着气儿:“上,上将……” 混沌间,他隐隐感到什么东西被一颗一颗地解开,一股微弱的凉风瞬间席卷上来,不禁瑟缩了一下,下一瞬,便感到身侧一沉,温暖微热刹那将他包裹在下,一只手被牵引着搭了上去。 耳边低语喑哑:“殿下,光脑上的不详细,我来告诉您……” 几转间,另一只手被一路带着向下,凌洲的脸染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薄红,到最后烫得灼人。 “这里,就是军雌的孕腔……” “?!”凌洲眸子猝然睁大,“上,上将……” “嗒。” 顶灯骤熄,飞雪星星点点地飘落在窗台上。 黑暗中,不时响起几声不刻意压抑的喘息。 “殿下……” 第196章 番外(三)小蛋糕,故事书 常有言道,欠下的债迟早是要还的,就像欠下的文件迟早是要一摞一摞地批回来的,而至于欠下的小蛋糕也迟早是要做出来的。 这天,正逢凌洲休息,他瞧着窗外一片蓝天白云,风和日丽,风轻云淡……萨岱霍斯刚刚踏上的飞行器将将没了影,忙不迭地自床上一跃而下,脚下生风地就冲去了楼下厨房。 凌洲看着里面被家务机器人悄悄咪咪摆得整整齐齐的一排排面粉鸡蛋打发器等等材料工具,神情淡定又笃定,自信满满地……点开光脑划出早已查好的各页资料和各种小蛋糕制作视频,坐在一旁凳子上唰唰地翻看起来。 半晌,他胸有成竹地放下光脑,起身走到台子前。 看起来也不难嘛。 …… 鸡蛋蛋清蛋液分离。 凌洲敲了两下,顺着鸡蛋裂缝掰开,来回倒腾两下就将蛋清弄了出来。 面粉,牛奶50克…… 他看着手上的牛奶,又看了看自家明显大着点儿的碗,犹豫了一瞬。 够吗?要不多倒点儿? 白糖分三次,每次45克…… 牛奶都多倒点儿了,白糖应该也要多倒点儿吧。 搅匀,烤箱…… 鉴于自家的碗比较大,凌洲每次都多放了一点儿到后来已经是看着视频全凭感觉各种放。 这碗大,多放点儿才合适。 嗯。 …… “嗒。” 今天军部没有什么事,萨岱霍斯看完了文件就回了家。 不想刚踏进家门,就看到凌洲笑眯眯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身上还穿着那一身睡衣。 萨岱霍斯眉眼染上笑意,走过去坐下抱了抱凌洲,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殿下,这是睡了一天吗?” 凌洲伸手回抱住萨岱霍斯,偏头碰了碰他的唇角,浅眸亮晶晶的:“上将,快看桌子。” “?”萨岱霍斯回头—— 长长的白桌上铺了一张浅蓝色桌布,桌布上印着几对银色小翅膀,最中间的翅膀上摆了一个陶瓷长盘,盘上放着一个个精致……不那么精致……不拘小节的小蛋糕。 萨岱霍斯一怔:“这是……” “我做的,”凌洲答得欢快,起身就拉着萨岱霍斯往那边走,“快来看看。” 两人走到桌子边,凌洲双手杵上桌子,满眼期待地看着萨岱霍斯:“怎么样?” 萨岱霍斯低头看着桌上五颜六色的小蛋糕,眸中晕出温温笑意:“殿下真厉害。” 他小心地拿起一个,抬到眼前仔仔细细地转着看:“这是小猫咪吗?” “……”凌洲沉默了一会儿,轻咳一声,含糊不清道,“这是,这是那什么,兔子。” “嗯?”萨岱霍斯没有听清。 “……兔子。”凌洲默默放下了手。 “……噢,”萨岱霍斯恍然大悟,看着手里的类猫兔子煞有介事道,“原来是只短耳兔。” “……”凌洲耳尖微红,“不是,是那,那奶油太稀了,它的耳朵掉下去了,立不起来。” 萨岱霍斯轻笑,伸手揉了揉旁边这只红耳兔子的脑袋:“很好看,长耳兔子家里有一只就够了。” “?”凌洲听懂了,他无甚诚意地微瞪着萨岱霍斯,步子挪着凑到萨岱霍斯身边,“上将,你尝尝味道怎么样?我跟着视频学的。” 萨岱霍斯唇角弯弯:“兔子殿下还没有尝过吗?” 凌洲:“……” 什么兔子殿下。 他摇了摇头:“没有,我怕破坏图案。” 声音越说越小,这儿还有什么图案,破不破坏都那样。 萨岱霍斯笑着点了点头,拿了把叉子叉了小猫咪……小兔子旁边的一块放进嘴里。 第207章 凌洲看着萨岱霍斯,莫名地有些紧张,睫毛忽闪忽闪的。 等萨岱霍斯咽下去了,凌洲喉结动了动:“怎么样?” 萨岱霍斯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放下了手里的蛋糕和叉子。 “?”凌洲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里。 怎么了?不好吃?烤焦了?没熟??太苦了??? 短短一秒时间,他的思绪转了一百八十个弯。 凌洲手指蜷了蜷:“上将——唔……” 凌洲才开了个口,就被萨岱霍斯倾身堵了回去。 萨岱霍斯抬手扣上凌洲的后脑勺,动作极尽温柔。 “很好吃,谢谢殿下……” 几转间,凌洲的大脑神经后知后觉地开始一根根地工作着—— 不焦。 熟了。 不苦。 就是好像牛奶放得有些多,有点湿。 好像糖放得有些多,齁甜。 好像……脆脆的,还有点儿蛋壳??? 哪来的???蛋打得不是非常完美吗??? …… 第二天。 昨天睡得太晚,朦朦胧胧间又接二连三地做了几个梦,等凌洲迷迷糊糊从梦中醒来的时候,旁边人早已没了踪影。 凌洲:“?” 他静默了一会儿,随即便下了楼。 刚走下最后一阶楼梯,便看到某位上将大人正匆匆从大门外走进来。 “上将……” 萨岱霍斯刚进门,就看到某只兔子蹦蹦跳跳……欢天喜地地朝这边跑来。 萨岱霍斯忙不迭地伸手接住他,唇角也跟着噙上笑:“怎么了殿下?” 凌洲埋头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想你了。” 萨岱霍斯哑然失笑,抬手轻柔地摸了摸怀里某只愈发黏人的兔子的脑袋:“殿下,我今天休息,想做什么吗?” 凌洲摇摇头:“上将,那你早上怎么出去了?” 萨岱霍斯动作一顿,随即偏头在他耳边笑道:“出去取了个东西,要看看吗?” “?”凌洲登时抬头,“要,什么东西啊?” 萨岱霍斯笑着晃了晃右手上的东西:“故事书。” 凌洲转头看过去—— 赫然是一本厚厚的书,封面是整个曼斯勒安的俯瞰图。 “?!”凌洲瞬间直起身来,抬手接过那本书,“主都,南境,北地……” 他的手指轻轻地一寸一寸地在上面描摹着,晨曦自天边斜斜地打过来,在曼斯勒安的大地上晕了一层暖黄色的光晕,彻底驱散了所有的阴霾,恶泥无处可藏,终将消失在疯长的新草之下。 翻开书页,里面一行一字记录的都是自他出生后在曼斯勒安的故事。 字字郑重,句句珍惜,温柔爱意悉数藏于其上。 萨岱霍斯看着他,笑意洇晕的蓝眸里满是爱意:“续上的故事,好看的封面,喜欢吗?” 凌洲转头,眸底漾开星星点点的光芒,认真地点了点头:“喜欢,很喜欢。” 他低头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勾勒着:“真好看。” 萨岱霍斯低头轻笑了两声。 凌洲说着眼角就有些泛红:“上将,这些是什么时候做的啊?” 萨岱霍斯抬手摸了摸他的眼尾,食指轻轻勾下睫毛上的一点湿润,温声道:“封面是前两天拍的,书是一直在写的,里面留了空页,在人类世界的那十二年我不是很清楚,只能交给殿下了。” 凌洲眨了下眼睛,敛去眸中的湿意,抬手抱住萨岱霍斯,偏头吻了上去:“上将……” “嗯。”萨岱霍斯笑着应了声,轻柔地回应着他。 “嘀嘀。”“嘀嘀。” 半晌,两人的光脑突然同时响起。 凌洲低头一看,倏地抬头,声音里满是欣喜与激动:“上将,纳恒叔叔回来了?!” 萨岱霍斯关了光脑,牵上凌洲的手,拉着他往门外走:“走吧殿下,我们去医院。” “嗯!” 银白飞行器蓦地冲向高空,径直朝着医院疾驰而去,在蔚蓝的天上划出一道耀眼的白线,曼斯勒安从此一片光明。 山河安定,举目皆清。 小贴士:找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