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 第1章 [现代情感] 《望明月》作者:行迟【完结】 本书简介: 1./ 周阔总是对我说,我已经很好了。 可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好,好的是他才对,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闪光点,而我却什么都没有。 2./ 某天,周阔和友人去图书馆自习。 那时已经到了深夜,他们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离馆,还没踏出门,就看见那轮明月高悬天空。 一如几年前在西琅一中的皎洁。 周阔下意识的在玻璃前对着月亮驻足。 远去的友人发觉他没有跟上来,回过头来一脸疑惑: “走啊周阔,等什么呢” 周阔看着他的身影,又转过头去看那轮已经升起来的明月,而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一个极其柔和的笑,轻声答道: “众生各有明月,而我在等我的明月。” 那语气温柔缱绻,仿若对他一生珍爱。 他知道月亮一定会升起来的。 他只是在等月亮升起来。 3./ 我和周阔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无非就是我喜欢他。 而三生有幸,他也爱我。 ------- 明月x周阔 自卑内敛小美人明月x冷淡理科大佬周阔。 双向暗恋。 这是独属于周阔和小月亮的爱情。 //。注【慢热】【没文笔】【如果喜欢请熬过去前十章】【如果不喜欢请叉掉别为难自己】【嘿嘿】 1.此文he,但过程不保证he,不保证每个人都有圆满结局 2.前期校园群像,每个人着墨不同。后期明月vs周阔 3.女主不软弱,有成长的过程,但男主是真冷漠。 4.和《拂堤杨柳》为系列文,会涉及到《十里雾》中男女主一笔带过的高中时代,会和其他文章有联动。 5.番外很多,随缘更,…………… 内容标签: 阴差阳错 天之骄子 成长 校园 正剧 现实 主角视角 周阔 视角 明月 配角周知意 徐立言 荆棘 张弛 凌汛 其它:校园群像 一句话简介:众所周知,望明月是一本纪实文学 立意:人可以改变命运 第1章 浮云卷霭(一) 传言西琅一中自由开放…… 周阔转到西琅一中的那天,天空中灰蒙蒙的,有着数不清的雾色。 低沉着的云和空气中翻滚着新鲜的泥土味道都在提醒他,这里刚刚落下了一场雨。 他单肩挎着一个黑色书包,高大的身形伫立在校门口,上下打量着这所他即将在这而呆上一段时间的学校---- “西琅一中”四个大字赫然映入眼帘,几十年前建校的时候特意请中国最著名的书画大家题的字,洋洋洒洒的行楷与西琅一中所倡导的校风隐约呼应,引得无数西琅学子煞费苦心想要进入到这里来就读。 是了,人往高处走,这是西琅境内最好的普高。 除去那几个字,再往里看去,高大的松木挺立在学校的两侧,环形的道路两旁种着的高大树木,校园内设计的无比人性化,处处体现着学校的巧思。 周阔看着那条路,想起来许久之前自己在网上查找资料是偶然看见的那个视频,两鬓斑白的的校长在主席台上对着台下的同学脱稿讲话。 周阔回想起讲话的内容,眼里闪出来些许零星的笑意。 毕竟有这样的校长在这里,未来在西琅的日子应该不会太过无趣 。 还没等他仔细打量完校园,环行路的尽头就出现了一个身影。 年轻的教师面带笑意的向他迎来,虽然身形看起来不疾不徐,但是行走的速度却是出乎意料地快。 不一会儿,凌汛阳光俊朗的面容和如沐春风般的和煦声音就同一时刻出现周阔的身前: “请问你是周阔同学吗?” 见他冷淡的点了点头,面前的年轻教师笑意更胜,只见他对着周阔热情道:“你好周同学,欢迎来到西琅一中。”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凌汛。不出意外的话,文理分科之前呢,我都会是你的班主任。” 凌汛笑着凝视着面前这个新来的转校生。 冷淡的性格,清俊的容颜,周身收敛着的贵气,这些无一不昭示着面前男生来头不简单,此外,凌汛笑着想:徐立言的校草之位岌岌可危。 想到这里,他发出一声轻笑。 忽略所有的主观因素,凌汛依旧欢迎周阔的到来。 在他看来,帅不帅,家境如何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周阔有着非同常人的学习成绩。 学习好,长得帅,而且可以压制一班那群人——尤其是徐立言的傲气。 徐立言要跳脚咯,想想就开心。 凌汛的心情瞬间就更好了。 周阔看着凌汛嘴角的笑意越来愈来愈盛,逐渐有掩盖不住的意味,虽然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却还是出于礼貌地对着他道:“凌老师好。” 凌汛听着他淡淡的儿化音,想起来张主任刚刚的话。 彼时他刚给徐立言了一道物理竞赛题,还没来得及交代他需要注意的细节,张主任就火急火燎的赶来高二(1)班在门口叫他: “凌汛——” 凌汛闻言转过身去,就看见张主任面上有着细微的汗意,他站在(1)班门口冲他急切地摆手,示意他出去,看样子是有要紧事交代他。 凌汛对着徐立言简明地道,“你先试着做一下,我不给你提示,明天再给你答案。” 而后转身快步向张主任走去:“怎么了张主任?” “前两天和你在办公室里提到的北城的那个转学生,你还记得吗?”张主任边说边下楼,他此刻要赶紧把周阔的事情给凌汛交代好,然后赶去开会。 路过的学生纷纷朝张主任打招呼,他也一一点头微笑示意回去,还见缝插针的叮嘱几个班里的同学记得改完错题之后第二天拿给他看。 “当然,不过不是说还要有一段时间他才能过来吗?”凌汛跟着他的步伐向着二楼的主任办公室走去。 “提前了,他家里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以最快的速度帮他走完了转学流程,现在人就在学校大门外呢。” “现在?这么快?!” 凌汛的声音里也带着稍微的惊讶。 倒也不怪他吃惊,毕竟按照正常情况来讲,转学流程差不都要半月才能走完。 张主任看着眼前的事情都堆积到了一块儿,临时会议加上新高考教学研讨,各样的审批堆在他的眼前,张星光不由得有些许的头大:“是啊!” 张主任看了看墙上的表,看着那上面的时针即将走到5,马上要到放学时间,心里估计着周阔应该只是先来熟悉一下环境。 “原本我想着亲自去接,可没想到突然就有个临时会议要开,只能麻烦你这个班主任替我走一趟了。” “没问题。”凌汛笑,露出来排的整齐的八颗牙齿。 帅哥总是赏心悦目的,张主任觉得自己的心烦意乱都因为这小子的笑少了两分。 “我给你说一下他的基本情况啊!” 张主任拿着张a4纸对着凌汛念道,看样子他也是第一次拿到周阔的资料。 “周阔,00年出生,今年十六岁,身高188,原北城大学附属一中的学生。” “这些都不重要,不用记。”张主任话音一转道: “高一成绩等级评定是a+,每一科都达到了优秀。” “曾经代表北城大学附属一中参加过国家级数学、生物竞赛,成绩全都是一等奖。” 张主任的声音逐渐不平静起来,但他在西琅一中许久,带过许多届学生,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 此刻虽然有钟捡到宝一般的兴奋,但勉强还能控制住自己心里的小激动,他稍微平复了一下心情,接着念到: “今年六月份的时候,拿到了wmo的参赛资格----” “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 张主任瞬间高了一个声调,他脸上有着掩盖不住的惊讶,甚至整张脸都因为这巨大的兴奋都红了起来。 虽说北城附属是北城最好的学校,以往学生也有争气的,单项周阔这样争气的,他还真是头一次见。 他本以为周阔也就是个成绩好点的普通学生,着实没想到他能这么的出众,居然在北城附属都能拔得头筹,还入选了国家队。 凌汛在听到全国竞赛成绩的时候就下意识的挑了挑眉,心想这学生不错,没想到下一秒张主任的话更让他惊讶,心下对周阔的期待又多一分。 这毕竟是世界奥林匹克数学竞赛,能通过层层选拔最终入选进国家队,这水平在世界范围内都是佼佼者。 凌汛下意识的支起耳朵来听结果,可是张主任的目光却凝住了,一直放在那张a4纸上, 没有接着念下去。 凌汛等了一会,见他还是定在那里没有下文,他忍不住出声询问,“然后呢?” 第2章 然后他看着张主任脸上的兴奋随着自己的这句话如退潮一般逐渐消散,随之而来的是极大的不解: “然后,上面写着他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退赛了——” 一片沉默,张主任抬眸望向凌汛的眼睛: “再然后,他就转学来了西琅。” 他面上浮起来止不住的惋惜:“都入选国家队了,怎么突然退赛了呢……” “唉……这么好的苗子,北城附中居然舍得放人” 凌汛也没想到最后居然是这个结果。 他在张主任的话里收起面上的笑,也将所有的揣测都收回心里,对着不停惋惜的张星光轻叹道:“现在的小孩都很有主见的,这并不是一件坏事。” 张主任听他这话也跟着点头表示赞同,他看着那张成绩耀眼的a4纸,若有所思道: “是呢,既然这样,我们做老师的,就尊重孩子的选择。” 张星光又恢复了那副爽朗的样子,对着凌汛道: “比起来那些外界授予的光环,这一路的经历更加重要,我还是希望他能做自己想做的事。” 他把那张纸放进档案,再连着档案放进自己书桌的抽屉里: “此前那些,如果周阔不愿意提,那么我们还是当作不知道的好。” 说罢,张星光不知道想到什么趣事,又摇摇头,对着凌汛笑: “虽然西琅一中的排名暂时比不上北城附属,但是我相信周阔在这里能见识到人生中不同的风景。” 凌汛听着张主任的话,也笑:“我赞同。” “周阔同学现在已经在校门口了对么?那我得抓紧时间去接他,可不能让这个小天才等太久。” 张主任听他这话,出声调侃:“呦,人还没见到长什么样子就给起了爱称,看来你对周阔同学的期待很高啊?” “那是当然了!” 凌汛笑得更灿烂了:“我可太期待周阔同学能给(1)班那群小孩来个下马威了,最好是能他们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行行行,快去接人吧,估计人都在外等了好一会儿了。” “好嘞!” 凌汛一溜烟就没了人影,那步伐比他平日里走路快上接近一倍,充分暴露了他对新同学的期待程度。 凌汛用最快的速度抵达了北门,刚一走到校门前的环行路就远远望见一个男生站在校门口看着,像是在等人的样子。 身高符合,气质也符合,就是有点出乎意料的…帅气。 凌汛脸上的笑意更胜,和西琅阴沉的天气形成一股极大的反差。 他快步地朝周阔迎去,然后极其洋溢的和周阔进行了自我介绍。 凌汛望着眼前的周阔再次感叹,上天也真是太不公平了些。 智商高也就算了,长得还格外的好看,从头到脚哪哪儿都像是刻出来一般,一举一动皆是风姿绰约。 似君子兰一般空谷幽放,又似青竹一般清雅淡泊。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遭就灿然生辉,什么都不做,就让人移不开眼。 他是一个和周遭完全不同的存在。 周阔显然不知道凌汛想什么。 他看着即将落雨的天色,轻声询问凌汛是否有空闲时间。 得到确切的回答后又表明自己只是熟悉一下环境,征得他同意这才和司机确定好离校时间,然后对着司机礼貌告别。 周阔跟在凌汛身后往西琅一中走,听他在自己耳边介绍这个学校最基本的情况: “建校历史什么的我就不说了,相信你也对学校的基本情况一定的了解。” “嗯。”周阔没什么表情的应道。 确实,该了解的他在确定好学校之后就第一时间去了解了。 凌汛看着他这么如此冷淡的反应,居然有点不习惯。他当老师的这些年,很少碰到周阔这样的学生。 “好吧……”凌汛无奈的心想:“这是第一个。” 他想了想,接着开口道:“目前还没有进行文理分科,你应该也知道,西琅作为教育部试点,今年实行新高考政策。” “略有耳闻。” 周阔依旧毫无波澜,一点都没有西琅学子听到这个消息时的吃惊和振奋。 他太过于平静,搞得凌汛差一点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肯定是因为第一次见,他们二人还不熟的原因。 凌汛心想。 只见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颇有些愈挫愈勇的意味,对着面前冷淡的男生道: “你来的时间倒也巧合,十天之后,我们就要进行第一次小考了,届时,我们会根据这个成绩加上高一学年对于各科的表现,与学生自身兴趣相结合,让大家选出个人最适合的组合进行学习。” 周阔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清楚了这个分科流程:“是不错。” 最起码,他在这个年轻教师的话语里捕捉到了“与学生自身兴趣相结合”这样的字眼。 言语交谈之间,他们已经绕过了环形路,进入到了西琅一中里面,凌汛看着面前的教学楼笑着对周阔介绍:“喏!” 他指着面前的那栋七层高的楼道:“这就是咱们学校的行政楼,又叫做天枢楼。” 凌汛带着他朝前边走边说:“咱们学校啊,教学楼共有七栋,分别是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 “其中天枢楼是行政楼,天璇,天玑,天权分别是高一高二高三的主楼,玉衡是实验楼,咱们平常涉及到的理科实验课都会到玉衡楼去上。开阳是竞赛楼,物理化学等学科竞赛集训就在开阳楼。至于瑶光嘛……” 凌汛说到这,似乎是想起来了什么愉悦的事,声音都不由得轻快几分。 “瑶光是艺术楼,像是一些选择走艺考的同学,比如说音乐、美术、书法、舞蹈啊之类的,在他们正式去校外集训之前,都会来瑶光楼练习基本功。还有我们的各种活动,校庆啊,艺术节啊,都会在瑶光一楼的礼堂举行————是不是在想这么多人能不能坐开” 凌汛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笑着解释道:“大礼堂观众席上下两层,每一个学生都会有座位的。” 周阔顺着他的话点点头。 这些他其实早就知道了,连带着大礼堂的各种先进设备一起,提前了解过了,但是他此刻还是露出来些许细微的表情———— 第一次来校,老师如此热情,他不好冷脸相对。 此刻正值课间,周阔看着面前互相连通的教学楼上热闹的景象,高层走廊上人来人往,部分同学靠着栏杆深呼吸放松,偶尔有几个人追逐打闹,几个男生靠在三楼嘻嘻哈哈。 凌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了一班那几个调皮男生以徐立言为首,凑在一起对着他们的方向嘀嘀咕咕。 他笑着对着那几人点点头,但还是记得正事,对着周阔说:“这就是高二的主楼天玑楼。” 天玑星是北斗七星的中部,高二年纪承上启下,也是高中最重要的一年,星宿和学年有了对应,正如学校希望每一个小孩都能成为自己领域内发光的星星。 凌汛低头看了看表,预估了一下时间之后,对着周阔道:“现在时间还早,我先带你简单参观一下宿舍和食堂,之后我们去天枢楼领教材,做完这些,时间差不多就到了五点二十了,最后一节课。” “西琅一中最后一节课统一安排自习,我带你认识一下新同学,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周阔没什么反对意见,顺从地对这个安排点了点头。 反正他今天来这儿也是想要提前熟悉一下环境,并没有真的要留在这儿上晚自习打算。 “那行,跟我来吧!” 凌汛看他接受这个安排,笑着掉了个头,继续对着他介绍到:“宿舍距离教学主楼不算远,步行五分钟差不多就到了。” “男生宿舍楼和女生宿舍楼是对着的,说来也有意思,一个叫做琯朗楼,另一个叫做始影阁。” “北斗七星,始影琯朗,亭台楼阁。” 周阔心想,这个学校对于建筑的命名确实是有点意思。 “一中不强制住宿,如果你后期有想住校的想法的话,可以找生活委员提交申请表。宿舍内的配置还不 错,上床下桌,独立卫浴,空调衣柜也配备着,有四六人间可以选择。” “好。”他对着凌汛回应道。 周阔站在凌汛身边打量着琯朗楼,面前的建筑中规中矩,并未有多么出彩,只是名字给它添上了些许的韵味,让它多了几分出众罢了。 “一中一共有两个食堂,一个叫重光,一个叫昭阳。味道都挺不错的。”凌汛带着周阔往回走: “食堂一般早上五点就开门了,晚上十点半准时关。” “咱们平常早上八点上课,七点半之前要求到教室。下午六点放学,走读的学生可以回家,住校的学生需要在这上晚自习上到九点半。” 第3章 凌汛看着周阔点头示意着他在听自己的话,面上扬起一个弧度,虽然周阔性格冷淡,但是礼貌这一方面绝对挑不出任何毛病。 句句简短,但是句句都有回应。 凌汛对着他补充道: “当然,走读生也可以留下来上晚自习。” 周阔跟着凌汛参观完两个食堂后,朝天枢楼走去,路过瑶光楼的时候凌汛停下来,指着瑶光楼旁大门对着周阔道,“这是学校的操场,叫风雨操场,里面分为好多区域,运动会都会在这里办。今天是来不及带你仔细参观了,改天徐立言打篮球的时候让他带你来。” “好。” 虽然周阔并不清楚这个徐立言到底是谁,名字要怎么写,但他还是先应下来了凌汛的话。 他们继续往前走,几栋楼之间距离不算太远,他们很快行至天枢楼,凌汛和负责管理教材的老师沟通之后,抱着一摞书向周阔走来。 “由于即将分科,新教材都没有发放。现在带你领的是一中高一年级学过的书籍,你先拿回去看一下。” 周阔伸出手接过那一摞书,利落的把它们装进那个黑色书包里,“行。” 他又把那个黑色的书包给单肩背上了,仿佛里面的书轻飘飘的,感觉不到任何重量一般。 凌汛带着他离开天枢楼,往天玑三楼走去,边走边和他介绍楼内结构: “一到三楼呢,都是学生上课的班级,四楼是自习室,后期可能会改为合堂教室。五楼是各科老师的办公室 ,任课老师统一在各科教研室内办公。班主任都会有自己独立的办公室。”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张主任办公室在二楼最左侧。” 二人转眼间就来到了(1)班门口,西琅的天空依旧是阴沉一片,凌汛三两步上前“啪”的一声打开教室的灯,整个屋子里瞬间明亮起来。 他伸手招呼着周阔往里走,又转头对着众人说:“咋?天阴成这样都不舍得开灯?给学校省电啊?” 周阔刚一进门,就看见后排一个吊儿郎当但是极为帅气的男生接话道: “你看,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氛围感,你能有女朋友才见鬼了呢。” 他这话一出,整个班级哄堂大笑。氛围瞬间活跃起来,,开始叽叽喳喳的接话: “汛哥儿,我觉得我徐哥这话说的一点儿都没毛病!”坐在徐立言前边的张弛也说道。 青春的特有气息刹那间扑面而来。 周阔却没什么表情,他站在门口,像一个局外人一样,面色冷淡的看着他们师生熟稔斗嘴。 “嘿……你们这帮臭小子……” 凌汛气笑了,但是此刻周阔还在他旁边站着等,他不好过多发作,只好在心里记下等回头找他们秋后算账。 “咳咳……”他象征性的咳嗽两下,拍了拍手,说:“先不闹了哈,给大家介绍一下新同学。” 最后一排的徐立言听见他这句话,一脚向前踹去,而后双手环胸,慵懒的往身后的椅上一靠:“愿赌服输,一个月早饭!” “靠!!”张弛懊恼着爆了句粗口。 前面一个女生等不及接话道:“快说吧汛哥儿,课间就看见你带着一个超级大帅哥转学校了!大家都期待着是不是新同学呢。” 凌汛闻言也笑:“如你们所见,是新同学。” 而后他转头对着周阔调笑道:“新同学介绍一下自己?” 周阔在众人的目光下从容地点点头。 他不疾不徐的站上讲台,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快速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劲瘦但不失风骨的字体犹如他整个人一般沉稳内敛。 写完之后他将粉笔端正的放回到讲台上,身形挺拔,看着台下四十多张兴奋的面孔,冷淡地说道: “大家好,我是周阔,很荣幸能来到(1)班。” …… 周阔看着台下四十多双兴奋的面孔,极为淡定的放下了手中的粉笔。 等了许久,都没等到他接下来的话,凌汛一幅“我就知道”的样子,转头看向周阔问道: “……没了?” “嗯。” “哈哈…哈……,让我们欢迎新同学!” 徐立言在后方对着周阔率先鼓掌,“好——” 可不得鼓掌么,毕竟这个大帅哥刚来就给自己带来了一个月的免费早饭,换谁谁都得给面子。 台下逐渐掌声雷动,热烈的掌声之下还传来几个女生的窃窃私语—— “我就说他很帅吧,你还不相信!” “这能怪我?你平常看男人眼光那么烂,谁能想到这次你审美真的在线啊……” “嘿——你怎么还人身攻击呢?” 另一边也在小声讨论—— 张弛转过身去,一脸欠揍的看向徐立言:“大帅哥不仅长得帅,声音也好听,就是没想到有点冷淡,不过现在的女生更喜欢这样少言寡语的高冷帅哥,你地位不保喽……” 徐立言听见张弛这欠嗖的话直接从椅子上一个起身上前,伸出手臂做了一个想要抽他的假动作,“滚一边去,整天净关注这些有的没的,怪不得你成绩下降呢?再说了哥的帅气整个西琅都有目共睹,怎么可能动摇?” “噫噫噫——咦”张弛冲他阴阳怪气:“整个西琅都有目共睹~~~” 下一秒他翻了个白眼:“上次网上那些粉丝怎么不堵死你呢徐立言?” “什么粉丝,别胡说——” 凌汛在讲台上将他们这些反应尽收眼底,心下一阵好笑—— “咳咳——” 只见他单手握拳抵住唇角假装咳嗽两声,示意他们别太兴奋,以防吓到新同学。 (1)班的同学跟着他上了一年,立即就明白了他的意思,虽然此刻见到帅哥很兴奋,但还是非常给面子的象征性的压了压嘴角,即使没怎么压得住。 他在班级内看了一圈,周阔的眼神随着他看到了第三排荆棘身旁的空位。 时间停顿几秒,就在周阔以为他要让自己坐到第三排的时候,凌汛转头对着周阔道:“你去和徐立言坐一桌怎么样?” 说着,就对着坐在最后的徐立言招呼道:“来来,徐立言。” 那个略带散漫的声音又一次在后排响起:“来了。” 最后一排的男生起身向前走来,是最开始进班级里调侃凌汛的那个帅哥。 周阔看着他俊朗的面容心想,“原来他就是徐立言。” “周阔和你一样,太高了,坐前面的话可能会挡住别的同学的视线,你去找张主任拿钥匙,带他去天枢楼领一套新的桌椅和校服。” 徐立言食指和中指并在一起向他一甩,耍宝道:“没问题,保证完成任务!” 周阔将书包暂时放到荆棘身旁的空位上,刚一眨眼,就注意到了她耳朵上蓝色三角形的耳线。 他略微有些意外,但很快收回自己的眼神。 之前在北城附中的时候,学校是不允许女生佩戴任何首饰的。 徐立言靠在在门口等他出来,他也没停留,只不过走到门口的时候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一眼这个班级—— “果然。”他心想。 (1)班几乎每个女生身上都带了些不同的装饰,有些女生甚至还化了轻微的淡妆。 周阔跟在徐立言身后踏出教室的下一秒就听到凌汛的话: “荆棘今天的耳线很漂亮啊。” 另一个女生的话接着响起来:“我同意!!汛哥!你真的很有眼光。” 靠后门男生也随着这话赞同点头,两人的窃窃私语飘出门外:“荆棘本来就很漂亮啊,上次凌晨在风雨操场上大庭广众的表白还不够说明吗?” 前面的身影丝毫不动,另一个男生那手肘碰了碰说 话的人:“嘘——快别提了,荆棘好不容易才回来呢,要是再传这些,又要让旁人误会了!乱说话对人不好——” 那人也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事情,尴尬的抬眼看了看前面,见荆棘没有反应后松了一口气,对着望过来的凌汛嘿嘿一笑,很快闭上嘴。 周阔和徐立言并肩走在长廊上,他耳边的风里有着小小的回音。 天空忽然落下淅淅沥沥的小雨,周阔持续了一整天的糟糕心情忽然就有了一些好转。 传言西琅一中自由开放,平等博爱,如今看来,果真是名不虚传。 第2章 浮云卷霭(二) 在西琅一中,天台永远…… 那边徐立言和周阔并肩朝天枢楼的方向走去,还没出去天玑楼,外面就落了雨。 虽然不算大,但是配上此刻阴沉的天气,却也让人喜欢不起来。 徐立言看着潮湿的地面轻微地摇头“啧”了一声,而后对着周阔道:“外边下雨了,我带你走天桥吧。” 周阔看着两人都没带伞,要是走刚刚凌汛带他来的那条路的话,很容易将二人搞得非常狼狈,于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行。”依旧是那副略带冷淡的模样。 第4章 徐立言在前面又道,“先认识一下呗哥们,我叫徐立言。” 这次是对着周阔自我介绍。 天机楼到天枢楼的距离不算远,但也绝对不近,二人不可能沉默一路,看周阔的性格也不像是能先开口的样子,于是徐立言决定主动破冰,率先出击。 面对徐立言的自我介绍,周阔身上的冷淡稍退,却也没热情多少:“你好,周阔。” “嗐,我知道,你在黑板上写了,字挺好看啊!” 徐立言的声音里充满了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和周阔一点儿都不一样。 “…谢谢。”周阔沉默了一瞬,答道。 “你之前在哪儿上学啊?”徐立言好奇道。 他对着周阔笑着开口,明明说着最陌生的话,可那感觉,却好像是已经和周阔认识很久了一样。 “北城。” “你是北城人啊?老北城话你会吗?”徐立言一听他在北城上学就来劲了。 “会一点儿。” “那太好了,回头你教教我呗。”徐立言懒散的声音里还有着些许的不怀好意。 “行啊。”周阔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没问题。 他家扎根北城,皇城根下十六年,一个方言,他还是教的了的。 此刻在教室和凌汛贫嘴的张弛却不知为何突然打了个喷嚏,张弛看着后边不知道何时被打开的窗户嘟哝了一句,而后起身把窗户关上了。 二人交谈之间已经走到了天玑楼的中楼梯,徐立言带着继续周阔往上走:“天玑楼四楼右侧有一个直通天枢楼的天桥。” “但是(1)班教室在三楼最左侧,我们得从这个中楼梯上去之后再往右转。” 周阔跟着徐立言转了几个弯,走到四楼右侧尽头之后,果然出现了一个天桥的入口,但是再往里看去,好像是还有一个楼梯。 徐立言随着周阔的目光看去,看着他盯着四楼右侧楼梯看,笑着和他介绍:“这是右楼梯,往上是五楼,老师的办公室集中在五楼,如果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都可以去问,从右楼梯上去第一个办公就是汛哥儿的。” “汛哥儿?”周阔听着徐立言的称呼反问一句。 他回想起来刚刚跟随凌汛进去(1)班的时候大家好像也是这样叫的。 周阔有些好奇道:“凌老师?为什么大家都叫他汛哥儿?”” “唔…” 徐立言回想起对凌汛这个爱称的来源,不由地笑: “他叫凌汛,鲁迅先生不是有一个称呼叫迅哥儿吗?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一自我介绍,我们班就有个小机灵鬼想到了。” 他和周阔并排走,稍微偏过头去对着他笑: “当时还和他不太熟,以为他是那种非常严肃的老师,大家就都没好意思,但是后来发现他这个人根本不在意这些,平常也都会和我们一块儿玩,慢慢这个称呼就传开了,现在大家几乎都叫他汛哥儿。” “这样啊…”周阔了解了称呼的来源,应道。 “对,其实他和我们没差几岁,但是专业实力很强,据说是李校长亲自把他请来的。” “李校长亲自请来的?”周阔重复,一直平稳的声音此刻稍微上扬,恰到好处的彰显了那一丝的疑问。 听起来终于不是那么冷冰冰的了。 徐立言听着这点难以察觉的惊讶,觉得他也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冷漠,他为自己这一发现而骄傲,于是也不自觉的开始笑。 二人下了天桥往天枢一楼走去,徐立言的声音里带了一丝得意:“对!” 话里话外,对着凌汛的欣赏已经达到了一种近乎崇拜的地步。 “别看汛哥儿平常和我们闹来闹去,看上去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大学生,其实他很厉害的,物理博士学位,辅修心理哲学。” “是挺厉害。”周阔对着他的话赞同道。 “但是你知道大家觉得他身上最可贵的是什么吗?”徐立言又道。 “嗯?”周阔侧过耳,仔细听着徐立言继续往下说。 “你猜呢?” “汛哥儿身上最可贵的,不在于他的履历有多发光,相貌有多帅,而是他会尊重他的每一个学生。” 他们走到天枢一楼左侧的后勤处,徐立言笑着上前和负责老师打了个招呼,说自己是带新同学来领校服和课桌的,然后领了单子往右侧的教室走去。 “可能你也注意到了,班里的同学都很活泼,(1)班相处的也很和谐,西琅一中的校风虽说一向倡导如此,但是能有这么好的氛围和凝聚力,其实功劳全在汛哥儿。” “自由、平等,开放、博爱。这就是他所倡导的班风,他也身体力行。” 徐立言笑着帮他把课桌搬出来,转过头去问他:“咱俩身高差不多,你也187吗?” 周阔:“差不多,我188。” 徐立言:“……” 徐立言略微咬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 十七八岁的年纪,什么都争强好胜,就连身高也下意识地要比一比。 这一比显然以微弱的形式落败。 但没关系,他也不矮。 只见徐立言偏头露出一个友善的笑:“那校服型号跟我一个码数应该正好。” 说着他上前去帮周阔找了套码数合适的校服递给他:“今晚回家试一下,不合适的话下周一我再带着你来换。” “下周一?” 周阔伸手接过来校服,出声问道:“西琅的周末不上课吗?” “啊……” 徐立言解释道:“西琅一般是两个周休息一次,单周周末来学校上课,双周周末在家休息。不过上课的话也是要求大家在学校上自习,并且周天下午会分给社团活动,相对起来比较自由。这周是双周,该休息咯!” “这样啊。”周阔应道。 “对。” 外面刚好有学生代表前去会议室和后勤主任一起开会,偶然一瞥见到徐立言后,停下来对着他打招呼:“呦,徐主席,忙着呢?” 徐立言听见有人叫他,冲着门口的方向看去,就见林夏笑眯眯的站在门口冲他挥手。 “还行。”他对着门口的林夏道: “又去开会呀夏姐记得代表广大群众对张主任反应一下食堂最近克扣饭菜分量的问题啊!” “没问题!”林夏冲他笑得爽朗:“那你回头抓紧时间把我那无人机社团的新项目给批了,我好拿着去申请设备!” 徐立言也开怀:“好好好!等我带新同学领完课桌回去之后就给你签字,先签你们无人机社团的!” 林夏看着他这副爽快的样子,觉得还是这小子办事靠谱,想到自己的社团很快能申请新设她脸上的兴奋就抑制不住。 她收了收嘴角,但没收住,干脆把校服拉链拉到顶,冲锋衣唰的一声上去,林夏食指中指合在一起,对他比了个非常酷的手势:“行,您忙,姐为你们解决问题去了,下周保管你在食堂吃到撑。” “加油姐,拿下他们。”徐立言和她挥手告别,目送她离开。 下一秒徐立言冲着他道:“校服帅吧?” “前两年艺术班自己设计的冲锋衣,防风防雨,好看时尚, 这你就穿吧,一穿一个满意。 周阔看着那个年轻活力的声影,又摸了摸手里的衣服——面料舒适,剪裁得当,他翻过去又看了一下,上面的搭配巧思一一在他面前铺展开来。 是件好衣服。 周阔对着徐立言点点头表示认可他的话。 最起码不丑。 二人搬着东西往外走,徐立言继续和周阔说刚才没有讲完的话。 “举个例子吧,就比如说女生爱美这件事情。汛哥儿就不会阻止班里的女生,因为他觉得女生无论在什么年级都会有追求美的权力,不应该去抑制她们的天性,但是顾徐老师就不赞同。” “顾徐老师是一位非常严厉的中年传统女教师,她和汛哥儿完全不同。”徐立言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露出个无奈道笑: “顾徐老师觉得女生在这个阶段就应该全心全意的好好学习,其余的事情都先放一放。” 徐立言道:“当然,他们二人的观点都是出于对学生的关心,我觉得这个没有谁对谁错。” 周阔听他说到这,也表示同意:“确实是这样,各执一词,不分伯仲。” “对,不过现在马上要放学了,估计今天你见不到老古板老师了。但是也不用期待,下周一第一节 课就是她的,到时候你就懂了。” “老古板老师也是爱称么?”周阔问道。 “对,因为大家之前都觉得她特别的……”徐立言在脑海里想了一下适合顾徐的形容词: “迂腐…?” 他笑,但是不带任何的恶意,笑容中更多的反而是对于顾徐的尊重。 “做事情极其认真严肃,不留退路,不讲人情,就像是活在教条之下的刻板人物,因此得名老古板。” 第5章 “那这个称呼是挺符合的。”周阔道。 他们从天桥出来进入天机楼,顺着右侧楼梯下到三楼后左拐,徐立言道:“从这边上去就是天台了,西琅的天台不封,学生可以自由出入,不下雨的时候上去放放风还是挺不错的,晚霞也很好看。” “不封?”周阔转头看他,隐去了想说的话。 但徐立言清楚,他看着周阔那双眼睛,非常有底气的告诉他:“不封,且不会封。” “学校不会害怕吗?”周阔看着那楼梯又问。 旁边的徐立言也看过去:“不会,因为这里是西琅一中。” 他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先前说的话在这位转校生看来像是做梦一样的异想天开,但他还是笑: “以后你就知道了,在西琅一中,天台永远不会是断送学生前程的地方,那里只会是心灵的栖息处,晚霞的观赏台。” 下一秒,他话音一转,又恢复了那幅嘻嘻哈哈的模样:“当然是不是定情处我不知道哈,但应该也不少。” 周阔被他这一番话逗乐了:“嗯,等空闲时间上去看看。” 他们刚到教室门口,放学铃声就响了。 周阔看着原本空旷的主楼瞬间充满了大批的人,熙熙攘攘人群的往校外方向涌去,各式各样的雨伞在雨中逐一盛开,像是一朵朵极其富有生命力的野花,眨眼间就开满了校园。 有的同学归家心切,甚至丝毫不顾及外面越下越大的雨,拿着校服盖上自己的脑袋就冲了出去,反正校服防水,戴上帽子老子天下最大,什么也不怕! 他和徐立言在门外等着(1)班的同学大部分都已经出来之后,扛着桌子从后门进去。 张弛还在教室内等徐立言,此刻见他们回来,也上去帮忙。 徐立言对着周阔问道:“你喜欢靠窗一点还是靠走廊?” 周阔看着两边都挺方便进出的,把选择权交还给了徐立言:“都行,你怎么习惯怎么来。” “行,那我靠窗,我比较喜欢晒太阳。” “嗯。” 张弛听见他们对话之后,把徐立言独自坐了一年的宝座往里面拉去,给周阔的腾出座位来: “谢天谢地,你可终于走了。这下可没人在我睡觉的时候突然给我一脚说老师来了。” 徐立言听见张弛这话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哥们,我劝你别忘了,还有不到十天,咱们就say goodbye了。” 他伸出手拍了拍张弛的肩膀:“好好珍惜能和哥在一起的日子吧。” 张弛一把拍开他的手无比嫌弃道:“可拉倒吧你,还say goodbye ,我闭着眼都知道你选什么。” 他伸手帮忙把周阔的桌子接过来,对着周阔露出一个标准的笑:“哥们儿你好,我是你的前桌,我叫张弛。” 那八颗洁白闪亮的牙齿和他的健康黑皮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忍不住想问他用的什么牌子的牙膏。 周阔对着他那灿烂的笑点头,回应道:“你好,周阔。” 张弛看周阔如此冷淡,和徐立言一个反应,一点也不在意,继续热情道:“外边下雨了,你带伞了吗?” 周阔摇摇头:“没,有人来接。” 张弛:“那就行,最近西琅天气不怎么好,总是下雨。” 他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下,给人搞得猝不及防的,你看,我现在不就被困在这儿,只能蹭徐大帅哥的伞一起回家。” 徐立言在旁边冷笑一声:“我就知道你没那么好心等我。” 张弛对着徐立言笑得狗腿,但说出来的话却丝毫不是那个意思:“都喊你帅哥了,知足吧。” 周阔看着他们两人斗嘴,觉得这两人相处方式挺有趣,他就着两人相声一般的话,将自己的桌椅板凳摆好,而后去到第三排空着的座位那里去拿自己的书包。 张弛的视线跟着周阔移动,这才注意到荆棘也没有走。 他对着荆棘的方向出声关心道:“荆棘,放学好一会儿了还不回家?” 一个轻柔而又带着些许婉转的声音在周阔身旁响起:“时间还早,等雨下的小些再说吧。” 周阔听见这个声音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升起些许的落差感。 明明拥有着最尖锐的姓名,可无论是从长相还是从声音来说,都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荆棘,你不是今天也要去瑶光楼跳舞吧?”徐立言也出声道。 “去啊,当然去。”荆棘转过身去和他们说话。 “你真行!”徐立言对着她竖了一个大拇指:“比赛都过了还用功到这种程度,怪不得我妈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说我不努力。” 徐立言的母亲是全国知名的舞蹈家,而荆棘是她的学生,他们几个从小就一起长大。 “但凡我有这毅力,我早就打进nba了。”张弛也感叹。 “可拉倒吧你,就你,还nba cba你能进去就算烧高香了。”徐立言出声怼完他,转头对着荆棘关切道:“那你注意时间啊,别练的太晚了。” 说着,徐立言从自己的书包中掏出来自己的手机,而后把作业装进去,又在自己的桌面上找出来学生会各个项目的审批单,抽出来一个新的文件夹装好后塞到书包里拉上拉链,对着身边的周阔道: “哥们,你玩微信还是**啊,留个联系方式,这两天有什么问题随时问我。” 周阔承下他的这份心:“微信吧。你扫我?” 徐立言散漫的点点头:“行。” 他三两下打开手机解了锁,对着周阔调出来的二维码进行扫描—— ——滴—— 随着扫描成功,周阔的微信主页也出现在了徐立言的手机屏幕上,他看着那个微信名,又看了看周阔,然后略显不可思议的眨了眨眼睛。 “每天八杯水?” 徐立言一挑眉毛,慢慢的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向他,出声轻笑道。 “永远相信光?”周阔收到了他加好友的信息,随即不甘示弱地反问道。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弛听到这两人的网名爆发出一阵剧烈的笑声,他几乎都要笑抽过去,前排的荆棘看着他们这样也忍俊不禁。 “啧…”徐立言一脸无奈的转过身去对着张弛道:“你笑什么?” “嗯?顶级抠脚大汉?” 这话一出,徐立言自己都忍不住笑,拜托,谁家好人网名叫顶级抠脚大汉啊?听着就一股味儿。 周阔看着张弛的笑容随着他的网名被念出来的一瞬间就僵在了脸上,此刻也稍稍扬了扬 嘴角,露出了他来西琅之后第一个笑容。 待到他们二人走后,周阔将自己书包里的书拿出来放到桌面上,又抬头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随后拿起校服塞在书包里向外走去。 刚踏出(1)班的门,就见走廊外的雨又比之前大了一些,是出去三秒都能够被立刻淋成落汤鸡的程度,倾盆大雨也不过如此。 他站在天玑三楼的走廊上不欲回教室,打算在这里独自看一会儿雨,自己好好放松一下,顺便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即使这空气此刻有些沉闷。 他侧身靠在走廊上,看着下面逐渐变少的伞,偶尔伞下会有一个肩膀露出来。一会左一会右的,有的时候还会从一个伞下穿行到另一个伞那里去。 没一会儿,他就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事儿—— 一把绿色格子伞来回穿行,就周阔站在这儿接近20分钟的时间里,那把绿格子伞最起码已经出现了两次。 每一次都是左边的肩膀露出来一截,把伞偏向右边的人,几乎是替右边的人避开了每一滴本该落在她身上的雨。 周阔一直盯着那把绿格子伞,看着它送不同的人找到自己的亲人,而后再独自折返回来,替下一个人遮风挡雨。 深蓝校服上落满了雨滴,白色的运动鞋湿的一塌糊涂,可它的主人却像是毫不在意一般,依旧乐此不疲。 有意思。 周阔心想。 上衣口袋里的电话适时响起,周阔伸手接通电话,看着那把绿格子伞道:“容叔。” 司机应道:“哎,您现在在哪儿呢?我去接您。” “在学校天玑楼,从环行路左转直走第二栋,我现在从教室下去,在大厅等您。” “好的。我马上到。” 周阔看着司机容叔和门口保安出声交谈,没一会便和那把绿格子伞并肩而行,他看着二人不分前后的步伐,预估了一下绿格子伞返回天玑楼的时间之后,把视线从伞上面移开,转头下楼。 周阔在中楼大厅等了半分钟后,绿格子伞和容叔一同抵达天玑主楼。 容叔刚要张口叫他,就被一个声音略微沙哑的女声打断: “明月啊,可算回来了,我都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了。” “啊……抱歉啊,路上的积水有点多,不要生气啦狄雪。” 一个稍带着小心翼翼的声音怯生生的响起,先是道歉,而后紧接着连休息都没有,转身送另一个女生出校门。 第6章 周阔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在心里道:“第三遍往返了。” 容叔看着离开的二人也皱眉道:“小阔…你确定要在这里读下去吗?” 周阔接过他手里的伞,对着他冷淡的点头肯定道:“嗯…” “可是北城附属的校长已经…” “好了容叔。”周阔出声打断他,不欲听他继续说下去。 他心意已决,就绝不会再回头。 “雨太大了,我们先回家吧。” 容叔看他这幅样子,叹了口气,走上前去开路,避免他踩到大片的积水。 他们走出校门的时候,正巧和绿格子伞擦肩而过,周阔在心里想道:“第四次。” 还是仅仅只有他看见的。 周阔回到家洗漱完毕之后打开手机,就看到了新同学发来的好友申请。 他新建了分组,点了同意之后就退出了聊天界面,没有丝毫要交流感情的意思。 他打开手机里另一个群,看着里面一直不停的叽叽喳喳,眼里闪过些许的柔软,恰好此刻群里有人@他。 【盛】:@每天八杯水放学了吗?放学了吗?放学了吗? 这是他一同长大的好友盛津,这个群里面的都是他的发小,和盛津一样的八拜之交。 【每天八杯水】:嗯。 【盛】:可算放学了,我可是@你一天了。 【每天八杯水】:…… 【zy】:让他烦死了。 这是和他一个大院里的赵遥,他另一个好兄弟。和他一样,和盛津闹得不亦乐乎。 【=】:+10086 隔壁大院的沈鹤归也硬要来插一脚,凑个热闹。 【盛】:我在这里慰问周少爷呢,你们别捣乱啊,尤其是你,沈三!!! 【=】:行,你问,他能回你超过十个字算我输,新买的车你随便开。 【盛】:别瞧不起我和周少爷的爱,他怎么可能让我输。 【盛】:@每天八杯水今天在学校感觉怎么样?碰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儿吗? …… 【盛】:人也行。 【盛】:猫猫狗狗都行{流泪} 【盛】:不是吧你周阔,我们的爱都是假的吗? 【盛】:你随手拼几个hhhhhhh都超过十个字啊周阔!!!! 【盛】:你,故意的吧{玫瑰凋谢}{流泪}{大哭} 周阔看着群里盛津的问题,脑海里不由得想起来今天亲眼见到的人和事儿,而后看着盛津在群里耍宝发疯,露出来一个轻微的笑。 【每天八杯水】:嗯。 这话一出,群里的人不由得纷纷看热闹不嫌事儿大似的,在群里开始刷屏: 【zy】:不愧是周。 【=】:不愧是周。 【盛】:真不是人啊你们。 【sheng】:不愧是周。 就连盛津的龙凤胎妹妹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冒泡出来笑话他。 【盛】:盛婉!!!你搞清楚谁才是你亲哥!!! 周阔看着盛津在群里疯狂的把火力转移到了盛婉身上,笑了两下。 随后他放下手机,走到卧室的落地窗边盯着外面这场雨出神。 势如破竹的雨滴力道极大,撞得玻璃窗都作响,窗外的积水在亮起来的路灯下面颠倒了一整个世界。 确实,周阔心想。 有些东西确实是颠倒了的。 第3章 浮云卷霭(三) 她的哭声再度随着窗外…… 明月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和鞋子几乎已经湿了大半。 她看着家里依旧是空无一人,不由得叹了口气,又是这样,偌大一个家,空无一人。 她将雨伞放到玄关处,小声的对着空荡荡的家里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如果有人看到的话,肯定会觉得明月奇怪。 明明家里没有人,她却还是对着空气讲话。 只是事出有因,说起来这个奇怪的习惯还是因为明成蹊,明月的父亲。 之前明月回家的时候很少说话,他怪她太沉默,回家都不说一声,太没有礼貌。明月记着,后来见到她在家的时候都会先叫他。 可是明成蹊看她好像总是不满意的,某天他对明月提了要求,让她回家的时候一定要知会一声。 于是这样的情形在明月家无数次重演,她一个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家里,小声地说着自己归家。 然而明成蹊和许静大部分回家的时间比她要晚,养在阳台的兰花想欢迎她却有心无力,它只是一株植物罢了,没有语言,也说不出来话。 最终迎接她的只有一室寂静。 说与不说都相同。 换好鞋子之后,明月率先回到房间将湿了的衣服换下来丢进洗衣机,在启动洗衣程序的那一刻,她心里居然有些庆幸。 明月心想,幸好妈妈许静不在家,不然的话看到自己湿了的衣服又要心疼自己了,明明有伞,还是像个小孩子一样每次下雨都会淋湿自己。 “唉…”她叹了口气,复杂的情绪一瞬间在她的胸腔蔓延开来 。 明月看着滚筒中的衣服,脑海里逐渐浮现出今天下午校门口接到人离开的车,都是一刻不停。 她想起今天同学被家长接到的一瞬间脸上幸福的表情,突然就有些羡慕。 什么时候自己也可以有人来接,而不是自己一个人撑着雨伞独自乘车回来? 明月摇摇头,把这些想法努力的甩出去,她从阳台离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快速的洗了个澡,然后把头发吹干。 做完这些之后,她坐到书桌前拉开书包,拿出物理习题册,对着那些根本看不懂的公式冥思苦想。 本来淋雨就是一件难过的事情,更何况还要写物理。 一看到物理,明月的心情更加糟糕了。 原因无它,明成蹊回来之后会检查她的作业,最先检查的就是物理,她又不能不写。 如果不写的话,明成蹊会生气的。 可她不会啊,他生气自己也没办法。那总 不能为了他不生气,每天都对着习题册上的答案抄吧? 有什么意义啊,写上正确答案,就意味着这个物理她学的通了吗? 不过是敷衍自己,诓骗自己,蒙蔽自己罢了,骗人骗己,没有任何意义,只会有数不清的假象。 明月真的很不理解自己父亲的想法,她物理不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问题了,她对这些东西根本就不感兴趣。 比起来物理生物,明月更喜欢语文和历史之类的文科,可是明成蹊偏偏要她的理科成绩,甚至还想要她分科之后都选理科。 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小考的日期即将来临,心里不停的祈祷着自己父亲能在小考之前改变这个可怕的想法。 现在一周上两节物理课她都已经有些学不过来了,如果分科的时候还要她选物理,那不如让她直接去死好了。 那根本不是分科,那是折磨啊。 明月想到这里非常无奈,可是又改变不了执拗的父亲。 更何况现在还没分科,无论怎么样,这作业还是要写。 明月叹了口气,心道管他呢,会多少写多少吧。 一个小时后,她做完本章节的测验卷,看着试卷上大片的错误,用祖国江山一片红来形容也不为过。 明月叹息完之后趴在桌子上恹恹的,提不起任何的精神来。 她也不强迫自己调整状态了,反正都是要挨骂的,索性养好精神,到时候左耳进右耳出,不为难自己。 想到一会的责怪,她觉得这个世界都灰暗了许多,窗外的阴云甚至又压下来几分,颇有些要和她对峙到底的意味。 “****的物理”她无声的在心底骂了句脏话 周知意的信息就是这个时候发过来的。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小月亮,到家了么? 【明月】:已经到啦,在写物理…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大道给留的作业好难。 【明月】:张主任真的好狠的心……{玫瑰凋谢}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别张主任了,来跟我喊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大道。 【明月】:大道。 明月看着手机上对着张主任的爱称,觉得好笑。 回想起来这个爱称的来源,又想起它是如何迅速的一日之内传遍学校的,明月面上的阴云散去一些,有了些放晴的意味。 张主任原名叫张星光,明月他们还小的时候火过一档节目叫星光大道,那火爆程度到了全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地步。 入学第一天一中开年级大会,他一自我介绍台下就开始窃窃私语,但是没人敢把这个称呼舞到正主面前,他们私底下偷偷叫,倒也还好,无伤大雅。 张主任虽然略有耳闻,但是苦于没有证据,倒也不好发作,只能忍着,假装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就有那么一两个倒霉孩子,总是会在某些特定的时候踩雷。 第7章 比如(1)班的徐立言和张弛。 某天早上二人来上学迟到,张主任把他俩怼在大门口死活不让他们进来,非让让班主任前来领人,张弛这家伙睡得迷迷糊糊的,一听这话张口就说: “不是大道,你别这么狠心,才一分钟。” 徐立言见他张嘴的那一瞬间就直觉不好,下意识松开自行车想要去捂他的嘴,可还是迟了一步。 下一秒张主任的暴跳如雷伴随着自行车倒下的声音如约而至,张星光整个人脸色涨红地对着他们咆哮道: “张弛!!!”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张主任内心也无比的崩溃,这个称呼已经跟了他十来年,好不容易摆脱了,没想到又在这个小兔崽子嘴里听见了。 徐立言一边捂着他的嘴一边尴尬的笑:“不不” 徐立言连声否认,“张主任,张弛不是在叫您,他是昨晚背课文背的太晚了,今天还嘴瓢背课文呢!” 张弛此刻也清醒过来了,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蠢事,欲哭无泪的朝徐立言看去。 徐立言瞪他一眼,转过去对张主任接着道:“他可能想说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对吧张弛?” 徐立言一边说一边对他挤眉弄眼,张弛收到了他的暗示也疯狂点头: “对对对,大道……”徐立言的手对着他的腰毫不留情的掐下去,张弛一个激灵,意识到自己又说错话了: “不不不不不,张主任,张主任。” 他求饶:“我昨天真的熬夜背课文了,不是说给您擅自起外号,我平常这么遵守纪律尊敬老师的一个人,怎么能干出来给老师起外号这样的事儿呢?” 张主任看着他冷笑:“背课文是吧,行,我也不为难你。只要你现场给我背完这一篇,我二话不说就放你们走。” 张弛:“……” 他转过去眼神极其幽怨的看向徐立言,徐立言一脸完蛋了的表情看向他,二人四目相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要命。” 张主任看着二人面面相觑,生无可恋的表情,略微转头对着徐立言继续冷笑,“徐立言,说张弛熬夜背文言文,还不如说你不相信奥特曼的可信度来的大一些。” “你俩一人给我写一千字检讨,在天璇楼的广播室念给全体同学听!!!!” 后来张主任想起来这句话,悔的肠子都青了,他无论如何都没想到,那两个小兔崽子的检讨居然是那样写的。 时隔多日,明月想起来那个检讨内容还是笑得不行。 那天天气特别好,明月和周知意在课间结伴去天台晒太阳,刚走到天璇二楼就看见徐立言和张弛进了广播室,不一会天璇楼的广播就开始兹拉作响:“喂喂,喂喂喂,听得见吗?” 旁边的人冲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示意一切正常,可以念检讨了。 下一秒徐立言和张弛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他们二人说相声似的一唱一和: “大家好,我是高一(1)班的徐立言。” “唉,我是高一(1)班的张弛。” “今天我们犯了严重的错误,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徐立言道。 “是的,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我们两个人必须在这里对大家进行自我检讨。” 张弛继续说道:“我们不应该迟到一分钟,不应该如此的没有时间观念。” “我们深刻反省自己。”徐立言接话道。 张弛接着说:“我们更不应该叫张主任为大道。” “我们绝对没有给张主任起外号叫做大道,希望张主任不要误解我们!”张弛的声音无比诚恳,倒是徐立言在旁边憋不住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个笑伴随着张主任从一楼主任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的崩溃咆哮声一起传遍了天璇楼,徐立言和张弛起身就跑。 张主任在后边追着他们绕了一整个学校——从天璇到风雨操场,再从风雨操场到天枢,愣是死活没赶上他俩,最后气的张主任气喘吁吁的停下,指着他俩让他俩等处分。 虽是这样威胁,但是徐立言和张弛最后除了迟到扣了一分之外,没有拿到任何的处分。 从那天以后,大家对张主任的称呼就不约而同的变成了大道。 这外号多好啊,大道为公,不参杂自己的私人恩怨,还显得亲切,一听就是个好领导。 明月看着面前糟心的物理习题册,看着死活做不出来的物理题心想,如果能有什么能代表青春的话,那天一定会是浓墨重彩的一页。 她回过神来轻轻叹了口气,给周知意发信息: 【明月】:这个题这么难,大道真的不怕失去我们吗?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他是主任,换谁都不会换掉他的,可能就是这样才有恃无恐吧{哭泣} 【明月】:多多少少有些离谱…… 明月这句话刚发出去,就听见了客厅里传来的动响,她看着那个熟悉的时间,把手机放在一边迎出门去一看,果然是明成蹊和许静回来了。 许静还未将伞放好,就看见明月的卧室里探出来一个头,随后出现在自己面前,拿着毛巾帮自己擦拭着略微有些淋湿的肩膀。 她笑着对明月关切道:“明月,今天带伞了吗?没有淋到自己吧?” 明月看着阳台上的衣服心虚地移开眼:“没有。” “那就好,晚饭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 许静上前对着明月检查了一遍,确 定她没有被淋湿的痕迹后,笑着揉揉她的头说。 “你就会惯着她。”明成蹊在旁边接话道,那一双写满严厉的眸子盯紧了明月。 “都行。” 明月看着自己父亲在一旁投来的眼光,下意识地低下头去。 她直觉不好,果然下一秒钟明成蹊就出声问她:“作业写完了吗?” “还…还没。” 明成蹊听到明月的回答之后本就不高兴的声音顿时一沉:“还没有?” 明月此刻有些发抖,但还是出声回答道:“爸…我在写了,而且明天周末,我有一天的时间可以写的。” 明成蹊听到她解释之后也反应过来今天是周五,周末的作业总是会比往常多一些,一个晚上写不完也情有可原,明月说完之后他没在继续要求今天必须写完,可他声音依旧严肃: “嗯。分科考即将来了,你最近对物理多上些心,听到没?” “好……”明月垂着头答道。 忽然,她想起什么来似的抬起头来,眼睛里亮了几分,声音里也多了些欢欣:“爸爸,有一个好消息你要听吗?” “嗯?”明成蹊看着她一脸雀跃,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这次的历史测验,我考了95分唉,是全年级……” 明月的话还没讲完,就被明成蹊不耐烦地打断了:“知道了,别的课目呢?比如说物理呢?年级测验排名多少?” 他看着明月刚刚高兴的模样,还以为是她理化成绩有了进步,没想到她所谓的好消息又是历史考了第一。 明成蹊心下有些无奈,他觉得这个女儿可真是冥顽不化啊,一点都不把自己讲的话放在心上。 明月眼睛里亮起来的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她看着明成蹊脸上浮现出来的期待,慢慢的低下头去: “物理没有安排年级测验。” 明月物理很差是一个既定事实,她没有办法给明成蹊一个他想要的满意答案。 即便她真的很努力的在准备了,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依旧是徒劳,这一瞬间,她心底里涌上来无数的疲惫感。 “那就好好准备。” 明成蹊的声音又变的无比严肃,他还是老一套的说辞,明月甚至都能背下来了。 “将自己的心思多花点时间在物理上面,那个历史啊语文啊,先放一放,即使这几科你拿了满分又怎么样?排名不还是上不来吗?” 明月知道自己父亲没有任何的恶意,只是想让自己不要那么偏科而已,可他的话语在她看来真的没有任何的温度,就像一把利刃刺穿明月的身体,很痛。 很痛很痛。 她甚至痛到开始逐渐的看不清面前的地板,只觉得它变得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抽象,直行的木质花纹扭曲地不成样子。 明月看着眼前的花纹,觉得有些晕眩,但还是忍着不让明成蹊看出来自己的异常,轻声说道:“我知道了…我会努力的。” “…爸爸,我先回房间去写作业了。” 她赶在明成蹊对她进行更大的说教之前关上了房门。 明月倚在门上,听着明成蹊在外面对着许静抱怨:“现在连说她都说不得,还没说两句话就进屋关上门。” 许静也知道自家老公的脾气急躁,对着他轻声道:“小孩压力大嘛,再说了月儿也很努力了,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卧室里的灯天天亮到深夜。我看你也少说两句,别给她太大压力。” 第8章 明成蹊沉默了一下,反应过来许静的话之后更生气了:“她能有什么压力?又不需要还车贷房贷,也不需要家庭开支,更不需要应付领导,只是安安心心学习都学不好,我看她就是不想学。” 许静听他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毫不犹豫地反驳他:“你什么意思?我告诉你这样的话以后在孩子面前少说……” 明成蹊和许静二人似乎是回了房间,外面的声音渐小,逐渐听不到了。 二人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进行了新一轮的争吵。 明月倚在门上的身体慢慢的滑了下去,她半坐在地上,神色空洞,衣衫上渐渐出现水渍。 这样的情形不是第一次发生,按理来说她应该早已经习惯了才对。 可是实际情况和想象的总是大不相同,就像她以为自己能忽略明成蹊的话,就像她以为自己可以变得越来越好。 许久,久到她脸上的泪痕都风干了,才对着空气轻声为自己辩解道: “我没有不想学习,我已经很努力了。” “我这次的历史考了年级第一,张主任说我总排名进步好多呢。” “今天下午的随堂练习张主任夸我了,就连那么苛刻的老师也夸我物理有进步呢。” 她看着窗外越下越大的雨,泪珠随着雨幕成串的落下来:“所以,到底是为什么啊,为什么每一次,都不能听我把话说完呢……” 她的哭声再度随着窗外的大雨一起袭来,满堂只有滴答声,带起一室散不去的苦闷和压抑。 明月渐渐觉得眩晕,她的心力已经随着情绪的发泄耗尽了,甚至回想起来刚刚,觉得好像也没有那么的痛苦。 她缓慢地从地下起身,活动着因为长期保持一个姿势不动而发麻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到书桌旁边坐下,拿起被放在一旁的那张测验卷开始修改。 那一天的台灯亮到深夜,一个湿漉漉的纸条孤单的横在昏黄的灯光下面,上面娟秀的字迹写着: “什么时候我的话才不会被别人打断,而又什么时候,才能够拿到一个让爸爸满意的成绩呢?” 那行娟秀的字迹被黑色水笔划掉,几乎看不出她写了什么,取而代之的是下面一行小字,上面简单的内容看的人心里一酸。 “我不知道。” 明月不知道明成蹊什么时候会对自己满意,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有这么一天。 她觉得那一天距离她无比的遥远,好像是这辈子都不会到来一样。 第4章 浮云卷霭(四) 在那个什么都还懵懂的…… 周阔只用了一天就适应了西琅一中的生活。 比起来北城附属里一刻都不能喘息的高压状态,周阔觉得现在这样松弛有度的生活也不错。 今天是个晴天,明媚的阳光衬得一切都美好,连带着人心情也好很多。 现在正值傍晚黄昏时刻,夕阳晚照,与周五那天落下的雨相比起来有种不一样的美感。 他看着窗外风不断缠绕枝桠带起一片涟漪,这一个角落的美景凸现出来的全是静好,他突然就想上天台看一下西琅一中的全景是什么样的了。 周阔伸出手来看了一下腕表预估了一下时间,五点十分,还有一节自习课,下了自习去应该也来得及。 太阳应该不会那么早落山。 正想着呢,旁边的两颗脑袋就凑过来了,二人像是商量好了似的把他怼在中间,一人一句: “大帅哥,打球去不?”徐立言叫他。 “现在?” 周阔看着他俩写满期待的面容,疑惑道,“下节课不是自习吗?” “嗐,这你就有所不知。” 张弛一脸不用在意的表情,对着他解释道,“一中呢,虽然说最后一节课是自习,但是可以自由活动。” “这个自由活动指的是,你可以去风雨操场、瑶光楼、开阳楼、玉衡楼、五楼办公室、自习室、包括天台。” “除了始影琯朗和重光昭阳不能去,其他地方都可以去,毕竟咱们一中倡导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 周阔随着他的话抬起头来,此刻的空荡的教室印证了他的话,人都将近走完了。 他心里讶异未收,虽然没有说话,但是面上浮现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 周阔还是有些不能相信亲眼所见的事实,他没想到一中的自习居然是这样上的,和北城附属相比下来,着实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了。 “那周五是……” “那不是下雨了吗?再加上你转学过来我们老早就瞅到了,就留在教室等你呢。” 张弛一边笑一边抱怨似的对他开玩笑,“都怪你啊,长那么帅干什么,害我输了一个月的早饭。” “……” 周阔道:“这有什么好赌的?” “好奇嘛这不是。”徐立言往他身旁凑了凑,光速转移话题: “所以打球去吗大帅哥?” 周阔看着二人热情的邀约仔细想了想,出声拒绝道:“你们先去,我今天就不去了。” “啊?你有安排了啊,还想着今天打完球一起吃个饭呢。” “改天吧,”周阔看着他略微失落的表情道:“之前打排球的时候抻着了,等过两天好了再一起。” “没什么大事吧?”徐立言问。 周阔摇摇头:“好的差不多了。” “行,没事了就行。”徐立言松了口气。 张弛一脸惋惜:“那好吧…” 下一秒他反应过来:“啊?排球??” 周阔看着他点点头,出声印证他没听错:“是啊,排球。” “完了,本来还想和你道篮球场上大杀四方呢,没想到你是打排球的,。” 张弛站起来举起手哀嚎:“完啦,全完啦——哈哈,全完啦——” 徐立言看着他这副发癫的样子嫌弃道,“你至于吗,打球输给我又不丢。” “滚你的我现在这么伤心你他妈的还来火上浇油,存心的吧你狗——” 张弛对着徐立言一顿输出,刚起了个头准备继续开大的时候,就听周阔在旁边道:“没完。” “——东西” “啊?”张弛愣了,转过头来看着周阔那双含笑的眼睛,迟钝道:“什么没完?” “蠢死了张弛。”徐立言看着周阔脸上出现的笑意,也跟着笑着吐槽。 “打球的事,没完。”周阔对着他解释道:“篮球也会,就是打得不好。” 张弛原本站起来的身子瞬间坐下了,他把头伸到周阔面前:“好不好的,主要是一起玩啊,开心就行呗。” 周阔看着张弛脸上的开心,暗地里活动了一下自己放在桌面下的那只手,隐隐约约的痛感,应该很快能好。 他仿佛也受到张弛的感染,眼里带着写柔和,对着他温声应了个嗯当作自己的回答。 “行”,徐立言在这个间隙里带好了他那略显帅气的蓝白发带。 他抱起自己座位旁边的篮球对着周阔道:“那等你好了咱们再约,我们俩就先走了?” 周阔点头:“嗯。” 想了想,犹豫了一下还是对着他们两个说:“做好防护。” 徐立言笑嘻嘻的点点头,对着他甩了个wink:“哥帅吗?” 周阔:“……” 周阔转头看向张弛,想要看看他此时是一种什么样的反应,张弛一脸嫌弃但是习以为常的表情对他道:“别理他,他就这样。” “啧……说什么呢顶级抠脚大汉?”徐立言抱着球往外走,“但凡你少说两句大帅哥一定会说出来那个帅字你信不信?” 张弛和他一前一后,对着他吐槽:“你现在是一点脸都不要了…” “滚蛋!”说着,徐立言转过身来对着张弛的方向踹了一脚。 “走了啊周阔,明天见。”他对着周阔挥手道。 “好。” 周阔看着他们二人离开以后开始收拾自己的书包,将那本物理塞进去自己包里之后,拿起桌上的那本数学书开始看目录,看完大概之后,他开始跳着翻页了。 只见他拿着一只铅笔,一边翻页,一边圈点,一本书不到十分钟就翻完了。难于登天的数学在他看来也就稀疏平常。 这些该学的不该学的,他在初中甚至更早的时候就都学过了。 此刻也不过是为了找回一些印象而已,以他接受的教育和自身的实力,他并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 同样的步骤,他又开始翻化学,只是刚打开目录,一个熟悉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只见离开的张弛突然去而复返,出现在教室:“干嘛呢大帅哥?” 周阔手里动作没停,继续翻页:“随便看看。” 说罢他抬起头来看向张弛:“怎么回来了?” “嗐,忘带护膝了。” 说着张弛三两步走到他面前,从桌洞里掏出来一幅护膝: “上次打球的时候膝盖有些不舒服,这次特地把护膝带来了,没想到刚刚走的时候忘拿了,快到操场了才想起来。” 第9章 说着,他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看向第三排,看着那个身影还坐在座位上没走,冲着她喊道:“荆棘。” 前排的女生听见声音回头看他,一双翦水秋瞳里闪着不解:“怎么了?” “我刚刚来的路上碰到汛哥儿了,他说让你拿着试卷去五楼找他。” 荆棘看着张弛的身影怔愣了几秒,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说什么一般。 她轻声应了一下,而后垂下眼帘转过身去。 他们青梅竹马,张弛和荆棘之间也多些亲近。 张弛从自己的座位那里走到她身边拿起她的卷子,清秀的字上面缠着鲜红的圆圈,像是阴差索命一样可怖。 一张再平常不过的卷子她却错了一大半。 张弛叹了口气,“怪不得汛哥儿找你,怎么回事啊荆棘,这不像是你的水平,你之前在物理上可是吊打徐立言呢。” 荆棘对着他的询问犹豫了一瞬,“我……” “最近光想着跳舞了吧?”张弛看着她的眼睛猜测道。 荆棘看着张弛一幅关切的模样,在心里叹了口气,将想说的话生生咽下去,硬着头皮承认似的点点头。 “快去吧,汛哥儿不会怪你的。”张弛看着荆棘一脸僵硬,以为她是害怕,他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出声缓解着她的情绪。 “现在就要去吗?”荆棘看着他道。 “去吧,早晚得去。” 荆棘听见这话,也明白确实是这样,她沉默了两秒,拿起来自己的卷子向外边走去,张弛和她一起离开。 走到三楼中走廊的时候张弛对着荆棘打气:“加油!” 落日的光影打在她脸上,她整个人看起来无比的轻盈,熠熠生辉,脸上交杂着的明暗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张弛有一瞬间被她的美所吸引,移不开眼球,但他很快的回过神来。 荆棘看着张弛露出的八颗牙齿和健康黑皮形成的鲜明对比,加上他有意的逗弄,心下清楚张弛是在缓解自己的情绪。 荆棘调整了一下自己压抑的状态,也对着他露出个微笑,轻声答应道,“好。” 说着,她向三楼走去,似乎不想辜负张弛的期望,哪怕在上楼梯的过程中给湿了眼眶,她也还是咬着牙没有回头。 眼泪落下来的那一瞬间,荆棘脑海中闪过张弛小时候的样子,他屁颠屁颠朝自己跑来,脸上带着灿烂的笑,声音稚嫩的对她讲:“不要害怕荆棘,我们要做勇敢的人。” 做个勇敢的人,不要害怕前方。 她想。 而张弛等她离开之后才在中楼梯下去,独自向风雨操场走去。 一边走,一边叹气。 他和荆棘都认识将近十年了,偶尔还是会抵抗不住她的美貌。 张弛觉得这着实不能怪他。因为荆棘生的实在是太过漂亮,眼眸流转之间像是蕴含了一整个湖泊,烟波浩渺,眉目间又如远山般悠长。 最要命的是,她还是学古典舞的,身上那股婉约的气质,任别人如何模仿都学不来,那是荆棘身上所独有的,此间独一无二。 荆棘此刻却没向张弛一样胡思乱想,她手里拿着那张错了一半的卷子,步伐迈的极小,步履之间似有千斤重。 她知道一切发生了的错误都不能回去了,害怕没有用,要想办法解决。 可是该怎么解决? 逃避总不是办法,恐惧却时时侵袭。 要怎么办? 谁能来带她走出这个怪圈? 她一步一停,足足磨蹭了一分钟才从三楼走到四楼。 明月刚从四楼的自习室写完试卷,打算上天台去背东西,没想到刚一出门就遇见了步伐缓慢的荆棘。 她看着荆棘拿着一张卷子红了眼眶,愁眉不展,不由得上前叫她: “荆棘?” 荆棘此刻正在出神,听到有人叫她之后吓得一抖。 她转头去看,明月拿着本笔记冲着她笑的开心,她三两步跑过来:“抱歉抱歉,看到你太高兴了,没有吓到你吧?” 荆棘连忙摇头否认,她烦躁的心情稍微好转,声音里带了些许的欣喜:“明月。” 明月点点头:“是我嘿嘿,你要去哪里呀?” 荆棘听见明月这话,叹了口气,把自己的卷子递给明月 看:“去凌老师办公室。” 明月看着那张和自己有的一拼的物理试卷,眼角下意识的抽了抽:“啊…” “该死的物理啊……”她低声道。 荆棘被她这个反应逗的低下头去笑,意识到旁边明月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出声附和:“你也觉得蛮折磨人的对吧。” 明月在旁边疯狂点头:“我都要疯了。” “其实我也是。”荆棘挽上她的手臂道,“一点都不喜欢。” 二人看着那张物理试卷一同叹了口气,荆棘好像真的厌恶,她皱着眉头转移了话题。 “你呢?你要去哪里呀?”荆棘柔声问她。 “我去天台背点东西。” 明月和她一起踏上去五楼的中楼梯,看荆棘此刻一幅将要赴死的表情,忍不住出声劝她: “没事的荆棘,一咬牙就过去了。” 荆棘一直在暗中咬着自己的下唇,此刻听她这话,也重重的吐出了一口气:“嗯。” 她们二人朝右边转去,右边走廊的尽头是凌汛的办公室,再往前的右楼梯直通天台。 短短的一段路,明月一直在给荆棘打气,让她不要害怕,明明她自己也对物理排斥的要死,但是看到自己的朋友对此畏惧,她还是出言疏导。 虽然明月心里清楚安慰的话起不到任何的作用。 走到凌汛办公室的门前,荆棘愣了两秒,而后下定什么决心一般上前去敲门。 仔细看看,她的手都在发抖。 明月看着这种情况就好像看见了自己一样,自己恐怕是比荆棘更加害怕物理吧。 凌汛刚回到办公室没多久,他在五楼的洗手间里洗去了满手的灰尘,此刻正站在门口的垃圾桶那儿,拿着抽纸擦手。 是以此刻一听见荆棘的敲门,他就伸出手拉开了门让她进来。 他对着荆棘笑的和善:“来了?卷子带了吗?” “带了。”荆棘的声音依旧婉转动听,但是细听之下确有一些排斥。 凌汛看着荆棘摇头:“你啊,喊你来个办公室改错题这么难,这以后要怎么进步?” 荆棘笔挺的站在那里不说话,凌汛倒也不觉得她态度不端。 反正他一向和善,懂得活络学生们的心思,都是小孩子,他们也就差个七八岁,没那么多代沟。 加上他阳光开朗,出去站一块,别人指定以为他们是同龄人。 同龄人之间哪来那么多冒犯?心情不好凌汛是能理解的。 谁考了倒数还能心情好? 凌汛也不多说,看着外面的明月也笑,对着她挥了挥手:“行,那准备准备开始吧?” 那是个过来的意思。 荆棘点点头,踏进办公室里。 她回过头,看见漫天的光影打在明月的身上,照的她整个人无比的柔和,明月站在光下对着她加油打气,用口型道:“你一定行的。” 荆棘看着明月的话,也在心里对着自己默念:“不要害怕。” 荆棘,不要害怕。 荆棘站在原地深呼吸,做了好久的心理准备后终于跟着凌汛上前。 明月看着荆棘进去办公室之后也不再停留,走到右侧楼梯快步上了天台。 几天没来这里,天台依旧是让人放松无比。 她将自己的笔记放到天台的墙上,转过身倚在上面一边看着楼下的风景一边吹风,夕阳和晚风,归鸟和倒影,自由而又惬意。 明月一头长发垂在空中随风飘扬,双臂搭在高度正好的墙上舒展着,像是一只沐浴着自由光辉的鸟儿一样,仿佛下一秒就能展翅翱翔天际。 这是独属于她的秘密基地,在这里,她不用在做那些枯燥晦涩的习题,也不用掩藏自己真正的喜好。 她能做她自己。 她能做不优秀不完美不夺目但是快乐的自己,做最真实的明月,而不是别人期待的明月。 周阔刚踏上天台,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幅景象,年轻的女孩闭着眼睛享受黄昏的日光,嘴里却念念有词,从《陈情表》背到《长恨歌》,再从《长恨歌》背到《琵琶行》,那么长的古诗词,她却熟练无比,平均三分钟背完一篇。 周阔以为她背完考纲内要求的古诗词就会停下来,没想到她转过身去拿起来自己的笔记本开始背别的。如果周阔没有听错的话,那应该是张衡的《西京赋》。 周阔少时跟着某个著名国学大师学过一段时间,她恰巧讲过这篇赋文,当时周阔学习兴致不高,却也记住了这篇赋文。。 这下周阔真的开始有些惊讶了。 东汉张衡的《二京赋》为东汉辞赋精品,其结构的严谨精密,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语汇华丽,在汉赋之中极为少见。 第10章 如果不是真心热爱文学,周阔觉得是没有人会去耗费巨大的时间精力去背《二京赋》的。即便是他学过,也背不下来整篇文章。 那天周阔站在天台的入口,看着她一字一句背完了《西京赋》,和手机网页上显示的一样,一字不错。 她睁眼的那一瞬间,说不清为何,周阔躲到了另一扇门之后。 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也愣了一下。 这一躲,好像自己在偷窥他人一般,显得几分心虚。 他摇着头无奈的扯了扯嘴角,不准备打扰她的独处时光,想要悄声离开。 步伐还没踏出去一步,就听见那个轻柔的声音低声道:“什么时候物理也能像语文一样简单就好了!” 这个声音里带着的无尽懊恼,压抑失落,和刚刚完全不是一个人,听的周阔都能感受到她到底受了多大的折磨。 那声音叹了口气,自言自语:“明月啊明月,怎么办呢你。” 他不由得觉得面前的女生身上有些许反差性的可爱—— 几千字的辞赋倒背如流,几个简单的公式却死活记不下来,好像是生生被夺走了半条命一样。 “算了不想了。”外面又传来她的声音:“天生我材必有用,大不了破罐破摔,反正马上要分科了,这物理谁爱学谁学吧。” 她又开始背起来了别的书。 包里揣着物理课本的周阔:“……” 他无奈的偏过头一笑,刚想要走,却鬼使神差的停在那里。 周阔从书包里掏出来那本高中物理,就着外面的夕阳翻看,和着明月背书的声音,倒也形成了一幅极美的景象。 如果此刻有人上天台来撞见这幅景象的话,恐怕也会发自内心的出声感叹一句岁月静好莫不过如此。 周阔背对着明月,一停就是将二十分钟。 霞光交汇之下,天色将晚,明月背书的时间也到了尾声。 周阔听着她即将走过来的脚步,边走边将书本塞进书包里,悄无声息地退场,仿佛从未来过一样,生怕惊扰了她。 没有人愿意让别人知道自己心烦失落时的无意抱怨。 周阔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他也不愿意看到别人尴尬无奈,此刻消失才是最好的选择。 明月刚踏出天台,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一晃而过,她下意识的疑惑,刚才在天台那么长时间,也没见有人上来啊。 她摇摇头,心想自己可能在阳光下呆的时间太久,出现幻觉了。 她慢慢的下了楼梯,走到五楼的时候向左走去,想着走中楼梯的话或许可能会碰见荆棘。 但是下一秒她就发现到遇见荆棘的可能性为0—— 凌汛的办公室此刻关的严严实实的。 唉,果然。 明月心想,荆棘那么的聪明,不过就那几道错题,估计一会就弄懂离开了。 明月拿着自己的笔记本,步履轻盈的回到了(5)班教室,将笔记本偷偷放在桌洞里,而后装起自己今天的物理作业朝家里走去。 刚出门 ,就遇见了在自习室里出来的周知意——她高中最好的朋友之一。 周知意看见明月之后一个飞扑上来:“明月!” 明月伸出手臂接住她:“慢点儿,别摔倒了。” 周知意在旁边嘿嘿的笑:“不会,不会。” 她看着明月的书包问道:“你要回家吗?” 明月对着她点点头:“对呀,你走吗?” 周知意沉吟两秒,也跟着点点头:“走!你等我一下,我去收拾个书包,很快出来。” 明月看着周知意一溜烟儿的跑进去(6)班,在后面对她说:“你慢慢收拾,我不心急。” “好!”周知意应她,但是动作却丝毫不 见她缓下来。 明月看着她风风火火的样子,眼里盛满了柔软,冲着她一脸无奈的摇头笑。 周知意很快的出来,二人挽着手走:“明月,你想好选什么了吗?” “我不知道呢,想选历史,估计我爸爸不让,你呢?知意,你想选什么?” 她们从三楼左侧的楼梯下去,正好碰到回来的徐立言,他此刻额头的发全湿了,刚把刘海拨开,就看见迎面走来两个女生,其中一个笑得无比灿烂: “我当然选全文啊,周知意永远喜欢文科。” 这话明月赞同:“文科综合第一,不选全文真的很可惜的。” 此刻最后黄昏的一缕光落在了周知意脸上,映的她的笑容无比璀璨:“我就选文科啦!” 周知意和徐立言擦肩而过,仅仅只是一个瞬间而已,可是这一秒却在徐立言的脑海中定格了好多好多年。 即使后来时光过去了许多年,久到他已经忘了许多事情之后,他还是依旧清晰的记得这一幕—— 年轻的女孩身上散发出来无数的朝气,在光的照射下笑得璀璨无比,声音清脆道:“我就选文科啦。” 在那个什么都还懵懂的年纪里,她却找到了她人生的正确方向,极其坚定,毫不退缩,只想一心投身热爱不断向前。 第5章 浮云卷霭(五) 哪怕再不济,上天不肯…… 明月刚回到家就发现今天和往常有些许的不一样。 有人在家。 客厅里的灯光亮着,开放式的厨房中冒着热气,明母许静听见玄关处传来的动静,在里面扬声问道:“是明月吗?” “是我,妈妈。我回来了。” 许静听到回答后盖上手中的锅盖,又将刚刚做好的饭菜端到餐桌上放好,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女儿,朝她柔声道:“饭已经做好了,快去洗手,你爸马上也要回来了。” “好。”明月盯着桌上那盘油闷大虾应她。 “饿了?”许静看着明月悄悄咽口水的动作打趣,她伸手想要去拿虾给她剥,“妈妈先给你剥一个你先吃,你爸很快也回来了。” “不用不用不用,”明月看着许静的动作出声拒绝道:“还是等爸爸回来再一起吃吧--” 我怕他发火,等会又要数落我。 她后半句话自动消音,看了看许静期待的样子摇摇头,露出来一个公式化笑容,抓起书包一溜烟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明月将自己的书包放回房间之后,在卧室内的卫生间洗手。 她对着镜子洗的认真,可还是脑海里却浮现出来自己小的时候—— 那时候明成蹊还很年轻,在公司也很有潜力,正是晋升的好时候,可是某一天他回来之后吧明月举到自己肩上,走到许静身旁一脸郑重的对她说自己要创业,许静笑笑说,好啊。 第二天明成蹊就递交了离职申请,开始了他的创业路。 之后他遇到了很多困难,融资出现变故,上市遇阻,资金链断开,短短几年,生活让他变了一个模样。 不知何时开始,他变得暴躁易怒,控制欲极强。 彼时明月正值活泼好动的年纪,他脑袋里却紧绷着一根弦,心里迈着地雷,一点就炸。 甚至到了明月先吃一口东西都会被他数落的程度,衣食住行到朋友学业,他每一样都会盯着,一个不如意就会否定明月。 明月看着镜子回神,意识到原来自卑就是从那时候开始埋下了种子,此后他的每次否定,都只不过是加剧了它的生长罢了。 明月抽出来一张纸开始擦手,她盯着自己细长的手心想,好在后来他的公司被合并,他拿了股份做股东,又有公司开高价聘请他做事,不然自己的苦日子还要很久才能熬过去。 她没什么表情的把手里湿掉的纸连同那些糟糕回忆一起团在一起扔进垃圾桶后拉开门出去。 明月准备换个心情,她选择去客厅给许静帮忙。 自己的母亲在外也辛苦工作了一天,回来还要做饭,凭什么家务活全丢给她做,自己和爸爸就理所应当的享受她的劳动成果? 在一个家庭里,家务活并不是母亲这个角色应该承受的重担,而是父母这个角色要身体力行演示给子女看的责任和担当,理解和尊重。 它们应该是冰冷名词的具象化。 只是她刚一出去,就看见了回来的明成蹊,明月脸上的表情瞬间有了几分黯淡,她沉默一下,还是出声叫道:“爸。” 明成蹊刚刚结束工作回来。 他可能是在外面刚刚应酬完,一身的酒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看见自己的女儿,下意识的问道: “明月,作业写完了吗?” 明月看着他醉的一塌糊涂却依旧在问自己的作业,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他和自己之间的交流好像总是那么几句话: “明月,作业写完了吗?” “明月,物理考了多少分?” “明月,你什么时候能对你的理科上上心?” “明月,钱够花么?” 来来回回就这么几句话,每句话都重复了成千上百遍,仿佛除此之外他们再也无话可说了。 第11章 为什么她永远也听不见来自父亲的关心? 为什么她永远都要面对这些令人厌恶的问题? “为什么她的父亲,永远看重外界的东西胜过她本身?” 明月看着明成蹊望向自己的眼睛,那锐利的光让她无处可逃。 她再一次,缓慢而又毫无生气地垂下头去,轻声说道:“没有。” 那语气里有的不仅仅是害怕和厌恶了,还有无奈,还多厌烦,可是明成蹊听不出来。 这句话仿佛打开了明成蹊情绪的开关,他的声音一瞬间变得骇人: “没有?” 许静见状赶忙上前拉住明成蹊,生怕他会在醉酒之下失控,再次无意识地对明月动手。 明成蹊感受到许静拉着他的手,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但也仅仅只是一瞬,他恨铁不成钢,而酒精放大了他深埋在心里的情绪。 他还是有些压不住突然冒上来的火气: “哪一科没写完?” 明月抿着唇不说话,也不看他。 又是这样。 问什么都不说,只会埋下头去逃避。 永远不肯直面自己的弱点,那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明成蹊越想越气,终于失去理智伸手把许静递给自己的杯子砸在她的脚边:“说话啊——” 温水溅到她的裤脚,爬上她的鞋面,衣服,继而渗进她的皮肤,可这些明成蹊都注意不到,他只是被醉意操控着,像个失去理智的野兽一般对他的女儿发火: “我问你,” 他指着明月一字一句道: “你,哪,一,科,没,有,写,完。” 明月吓到颤抖,眼泪不自觉的砸了下来,可她不敢动。 因为她不确定明成蹊的巴掌下一秒是不是会转移到她的脸上,那巨大的力气是不是会又一次把她扇到耳朵轰鸣。 她害怕,害怕这种场面出现,害怕这种情况下自己躲不开,害怕自己躲开之后,自己的母亲会承受失去理智的父亲对自己积攒已久的怒气。 所以此刻她没有躲,她只是低着头站着,指尖在身后缠绕在一起,带出无数细密的颤抖,又被她掐着,死死压回去。 巨大的僵持氛围围绕在二人中间,只要一个导火索,风暴就会一触即发。 许静在杯子碎的那一秒下意识上前拉开了站在明月身边的明成蹊,她瘦弱的身躯这一秒里突然爆发出来巨大的力量,许静猛地一下把他摁在沙发上,看着他的眼睛道:“明成蹊——” 她压抑着自己的怒气,对着丈夫警告道:“我再和你说一次——” 明成蹊醉酒回来,她没有生气,男人在外面应酬被灌酒这种事情自己可以理解,也愿意给他最贴心的照顾,在他晕头转向时候及时递上一杯醒酒茶,这是一个爱人一个妻子应该做的,婚姻里这种情况她可以理解,也愿意接受。 他出声问询明月的成绩,这种情况下,许静也可以告诉自己说是因为关心孩子成绩,用错了方式,也准备去出声缓和场面。 直到那杯解酒茶被摔在明月的脚下,不算凉的水泼到了明月的身上,明成蹊带着力道的指尖要杵上明月脑门的那一刻许静才终于忍不住爆 发—— 她那么好,那么懂事听话的一个女儿,做错了什么? 凭什么要承受这些他失去理智的行为? 哪怕恨铁不成钢,可是明成蹊又怎么知道,明月是不是想成为那个所谓的“钢”呢? 他连问都不问一句就直接把自己认为好的全部强加给明月,忽略了她的不喜欢,忽略了她的痛苦,只是想给予自己认为的对的东西。 他从没想过明月想要什么。 许静不允许有人这样对明月。 她的亲生父亲也不行。 是以此刻她把自己的丈夫摁在沙发上,以一种从未有过的姿态对着他一字一句的警告,“如果你再敢这样对明月的话,那我一定和你离婚。” 明成蹊停住,他似乎反应不过来一样,转过头去看她:“你说什么?” “听不清吗?”许静起来看着他那副醉的不轻的样子,气笑了。 她拿出来一个新的杯子倒上晾在一边的水,哗一下泼到明成蹊脸上:“我说,你再敢这样对明月,我们就离婚。” 她看着明成蹊被浇的从沙发上弹起来,出声道:“怎么?热吗?” 许静厉声质问他:“你把我给你的茶杯砸在自己女儿脚边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明月会不会被烫到?” 明成蹊被她这阵仗弄醒了几分,看着明月脚边的狼藉,又看着自己一向温柔的妻子脸上出现的愤怒,他有些理亏道:“你——” “我——” 明成蹊红着的脸更红了一些,明月看着他愠怒的脸色未消,以为他是恼羞成怒,明月想也不想的上前,三两步挡在许静面前,适时对着他开口打断道: “爸爸。” 她努力的压下自己声音的恐惧,对着明成蹊开口协商道:“我们之前说好了的,只要我物理在小考的时候考到及格,我就可以在分科的时候选择我喜欢的科目。” 明成蹊红着脸,在妻子的喘气声中抬眼看着明月嗤笑: “对,但是你能吗?” 他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哪怕许静和他翻脸,他依旧在否定明月。 无论是无心,还是下意识。 他总是在否定明月。 “我……” 明月刚要说出那个能字的时候,明成蹊再一次开口打断她: “不能就不要废话,现在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抓紧时间去补你的物理。” 他对着明月挥了挥手,示意自己现在不想看到她,让她抓紧时间回到房间里去学习。 明月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许静在后面推她离开。 明月转过身去,看着妈妈一个劲朝她使眼色让她回去。 许静把她拉进怀里亲亲她的额头,又把她搂进怀里拍她的背,轻声安抚她:“别害怕。” 许静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湿意叹了口气,她捧起来她的脸,望进明月的眼睛,对着她柔声道:“别害怕,妈妈在。” “好吗?”她看着眼里含泪的明月,又恢复了温柔的模样,声音柔情似水,似乎要化作 一缕清泉流进她的心里,为她洗去所有恐惧。 许静看着明月的惊惶渐平,轻轻拍着明月的背,示意明月回房间。 一向安静的高档小区楼下爆发出一阵剧烈的争吵,嘈杂无序的怒骂声跟着风一起涌进来。 保安拉起来的警报和吵吵嚷嚷的声音震的明月头疼,一场闹剧好像永远也走不到结束。 明月走了两步,又转身停了下来,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妈妈。 许静站在那里沉默许久,久到菜都凉了,久到腿都有些发麻。 她就在那里沉默的看着自己醉醺醺的丈夫,想要等他清醒过来,可是钟表滴滴答答,他始终不肯看向许静的眼睛。 一片寂静中,许静放弃了。 她发出一声嗤笑,不知道是笑明成蹊,还是笑她自己。 她对着明成蹊道,“你好好反思一下自己今天的行为,没有对明月道歉之前,别回房间睡了。” 许静撂下这句话后看也不看他一眼,头也不回地离开。 她很平静,推开门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明明哪里都是一样的,可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切都变了,这个家里处处透露着陌生。 她在打开房门的那一瞬间停下来,面对着漆黑的房间对着明成蹊道:“是和明月道歉,还是我找泽屿拿离婚协议书,你自己选,我不逼你。” 明成蹊不出声。 他其实醒了。 可他不敢承认,他怕看到许静失望的眼神,所以当那杯水泼到自己头上的时候,他闭上了眼睛,永远都不想睁开。 只能装醉。 他看着许静关上的门良久,终于体力不支地在沙发上坐下,因为没有力气,手里重新拿起的水杯没拿稳摔倒地上,上好瓷器发出破碎声反而给目睹一切的明月脑海里带来一阵清明。 她看了看醉醺醺的父亲丝毫没有对自己道歉的意思,于是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头也不回的走进房间。 喝醉酒的人没有道理可讲,对于一直否定自己的父亲,明月也无话可说。 原本无比期待的一顿晚饭再一次因为明月的成绩闹得不欢而散。 明月关上自己房门的那一瞬间无比期待着小考的到来。 她只希望这一切都结束。 即便她现在依旧没有准备好,很害怕小考,可是比起来对于小考的彷徨,她现在所遭受的痛苦更胜。 每一天都会被明成蹊过问的物理成绩、稍有差错就遭受否定的整个人、总是被打断的话语、永远不被在意而又无处发泄的情绪。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明月变得自卑、胆怯,让她觉得绝望,甚至想打开窗户,从这高高的楼一跃而下。 第12章 她厌烦了这样的生活,厌烦了这个家,她甚至开始恶心,怀疑自己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个世界上。 做支花做根草,做个漫天乱飞的蒲公英多好。 哪怕再不济,上天不肯垂怜她,让她做了条野狗,那明月也知足。 做个野狗也不错,有的吃,有的活,有的是地方去。 不是明月最好。 可是做明月也很好。 因为妈妈爱她。 因为许静是那样的爱她。 因为许静为她不顾一切。 她倚着门框吐出一口气,拿着袖子擦掉自己的眼泪。 这样令人窒息的生活抓紧时间结束吧。 她一天都忍受不了了。 第6章 浮云卷霭(五/下) 她在这场惨绝人寰…… 在无数的家长和学子的翘首以盼中,小考终于来了。 明月一大早就被明成蹊叫起来吃早饭。 她看着面前丰盛的早餐和明成蹊期待的眼神,再一次的垂下眼帘躲开他的期望。 明成蹊今天看起来似乎心情极好,他笑着给明月剥了个鸡蛋递到她的手边:“考试要加油啊明月。” 他似乎将前几天的不愉快抛掷脑后,当作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又或许他这几天连续早起给她做饭送她上学就是在表达他的歉意,而那句明月需要的道歉,碍着父亲的身份,被他理所当然的省略掉了。 做长辈的承认错误真的很艰难,他们往往宁愿一条路走到黑,也不愿意道歉。 有的时候哪怕当事人想要开口,身旁的人也会说,哎呀你这个孩子可真是没有良心呢,你不知道你小时候你爸多疼你,那可真真儿是掌上明珠,别人说一句都不行的,你现在这样对他,这么伤他的心,真的对不以前他对你的付出啊。 明月想起来之前被化解的恨,奶奶在她耳边说,明月,可不要做这样的白眼狼啊。 每次明月想恨他怨他的时候,就总会有人告诉她以前明成蹊究竟是多么爱她,在她成长过程中为她做了什么,明月不能恨他。 于是爱成了可以被抵消掉的东西。 像是流通在家庭里的特有商品。 而爱和恨的天平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加上了名为道德的砝码,于是本来不多的爱可以源源不断的抵消日益增长的怨恨,让生活一切归零,再次变成平静的模样,而她也要忽略心里的伤痕配合演戏,装作一切都无事发生。 明月无奈笑了。 她看着明成蹊的眼睛,伸手接过来那个鸡蛋,顶着明成蹊无数的期待,硬着头皮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回他的话: “嗯。” 还能怎么办呢?也不是第一次了, 算了。 她咬了一口鸡蛋,嚼了两下,又看着明成蹊递来的粥。 算了。 先吃饭吧,填饱肚子比什么都强,心里已经那么难过了,不能身体也跟不上。 人不能和自己过不去。 明月笑了笑,这套逻辑这么多年,居然已经这么完善了,身体都为她做了选择,不知不觉她都已经喝完了那碗粥。 她心下夸夸自己,好样的明月,熟能生巧,一会物理自然也是可以的。 * 西琅一中的考场依旧是打乱分的,每场考试的座位都不一样,毫无任何规律可言。 明月还没进考场之前就开始紧张,她尝试着深呼吸试图放松自己,但是深呼吸对她丝毫不起作用,她甚至感觉到了一丝呼吸困难。 她在不自觉的轻微发抖。 为了缓解情绪,明月转身靠在天玑四楼往下看去,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教学楼下来来往往的学生面上的神情比她好不了多少,明月这才意识到原来大家真的都很重视这场考试,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挣扎和视死如归,除了—— 除了徐立言那几个人。 明月刚放松一些就看见徐立言和张弛还有一个她不认识的男生走到一起,估计是传言中那个新来的转校生。 只见他们三个人脸上的神色一个比一个放松,张弛还好,还能看出来些许的紧张,可是徐立言和另一个高个子男生的脸上,一个写满了不在乎,另一个写足了没意思。 他们一边说话一边往天玑楼的方向来。 路旁树木成荫,阳光透过树叶打在他们身上,像极了上帝给的特写镜头。 徐立言不知道在对着那个男生说些什么,他没什么反应,只是冷淡的点头,偶尔会张口说句话。 明月看见他的第一感觉就是这人心态真好。 徐立言不在意分科考试是因为徐立言是全年级第一,他和荆棘两人轮着坐第一把交椅,光荣榜上接连霸榜的人,当然不会在意这场小考试。 可那个男生也一幅不在意的样子就很奇怪。 明月心想,要么他是装的,表面淡定内心慌的一批,要么他也是个学霸,不把分科考试放在眼里。 无论是哪一种,都跟自己没有关系。 明月看着他们悠闲的身影,心里又叹了一口气。 还有二十分钟考试就要开始了,谁能来救救她啊。 啊—— 明月猛地转过身去不看他们,她发现自己受外界影响太深了,这种紧张气氛下居然开始祈求佛祖保佑。 靠天靠地求神拜佛,佛祖能保佑她物理满分吗? 当然不能。 明月翻书背公式的动作又快了一些—— 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问神哪有身体力行来的快。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考场内也逐渐坐满了人,明月坐在桌前紧张的扣手指,一个劲的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 教室内忽然一阵躁动,随之而来的就是窃窃私语充斥满堂。 明月一脸茫然的抬起头,就看见刚刚和徐立言并肩的那个高高帅帅的男生和自己眼神相接。 对视的那一秒,他眼里闪过了一点明晰—— 原来是她。 对面的明月可不知道那次未曾转身的相遇,自然也不知道周阔在想什么。 擦肩而过,她被周阔迷住了眼,视线一直跟在他身上。 只见周阔收了视线径直往自己后面走去,接连路过了三张桌椅之后停在这一列的最后面,拉开椅子入座。 细白又充满力量的手指和原木色的椅背交叠重合,用力之间血管青筋在劲瘦的手上浮现,形成一个温暖但又兼具着极大视觉冲击力的画面。 窃窃私语声随着他的动作变得更大,明月甚至都能听清楚那话的内容—— “卧槽卧槽卧槽,西琅什么时候来了这样一个大帅哥?” “刚转来一个星期多一点,你不知道吗?都已经传疯了,天璇和天玑之间的通道因为他和徐立言一度堵死。” “这么受高一学妹欢迎?” “何止高一,天权的也来。” “wordma,要我我也得疯,这也太帅了…” “小点声小点声,他看你了。” 周阔刚走进考场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眼熟的面孔,她虽然坐的非常端正,但是头颅却是低下去的,一直盯着自己的双手,嘴里还念念有词。 周阔看着明月心想,又遇见了。 上次他在天台也是这样看着她记公式的,只不过那个时候她手上拿着的是a4纸,现在却什么也没有,一边扣指尖一边默默复述。 他撇了一眼黑板上的字,在看清楚内容之后,嘴角扯出了一个极小的幅度—— 那上面赫然写着几个大字: 【本次考试科目:物理】 【时间:8:00-9:30共计90分钟】 【诚信考试,杜绝作弊。】 周阔回想起来她在天台上的反应,在心里摇了摇头,居然开始想着希望这次考试不要太难。 虽然对他来说这点难度根本就不够看,可是他觉得如果这次她考不好的话,或许会哭鼻子也说不定。 这世间啊,好的求不来,坏的却准时到,从未缺席。 一语成谶。 周阔从拿到卷子的那一秒,眼睛瞥到几个题,心里就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他看完整张卷子后在心里默默的为明月叹了口气。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张卷子的难度丝毫不输高考,且综合性极强,就是平常物理满分的人在这张卷子上稍不注意都要栽一个大跟头,陷阱太多了。 她自求多福吧。 他抬起眼看着前面的明月,看着她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在心里默念着祝她好运,之后就拿起自己的笔开始在答题卡上写答案。 动作流畅至极,仿佛不需要思考,也不需要计算,看看就往答题卡上面涂答案,速度快的像是提前打了小抄一样。 就连监考老师也觉得新奇,十分钟往他这边来了三次,眼睛一直盯着他。 那眼神太过直白,周阔躲不过,只好抬眼和他对视,堂堂正正的看向他的眼睛。 老师心下赞叹他着不卑不亢的态度,看着周阔合规合距也说不出来什么,又不好意思继续打扰他做题,只好转回去。 第13章 监考老师在周阔和自己对视的那一秒就知道,这小孩不会作弊的。 这个年纪的人都有着自己的骄傲,而周阔的底气,写在了他望向自己的眼睛里。 选择题对他来说是小菜一碟,而计算题更是快到飞起。 三两步画出受力分析图,几个公式下来直接解决加速度,更不用说电磁,他就像一台已经写好程序的计算机一样,落笔之前的每一步都像是在他脑海里演练过千万遍。 行云流水,自然生辉。 看着赏心悦目极了。 仅仅四十分钟,他就完成了一整张试卷,检查确定无误之后将笔帽一合,而后气定神闲的双手环胸倚在后面的靠背上,看着同考场的人手忙脚乱。 这个动作还是昨天徐立言教给他的,美其名曰北城徐公同款坐姿,保证舒服。 有句话他没说,保证装——咳咳。 周阔此刻缓了一下腰背,环视考场的时候心下忽然知道了那半句没说的话。 他笑着摇摇头,感叹道确实是有一点了。 太过张扬的东西不是他的风格,简单试一下就好。 他听着考场沙沙的摩擦声,不欲在这里呆下去,于是放下环着的手,向老师举手示意交卷。 那个监考老师眼里写着一些讶异。他冲周阔友善的笑笑,耐心的向他再三确认是否已经完成试卷并且检查无误。 等得到他肯定的答案之后才将他的试卷收起来。 周阔出考场的时候路过明月,低头的那一瞬间快速地瞥了一下她的答题卡。 周阔看着她拿着写满了一整张的草稿纸往答题卡上誊抄的第一大题,在心里为她惋惜了一下。 密密麻麻的,全是错误答案。 原来她说自己物理不好真的不是在自谦。 十个选择题错了四个,第一道大题全军覆没,连最基本的步骤分都没有。 上来就被题目给骗到坑里了,确实是挺让人惋惜的。 周阔刚路过明月身旁她就感应到了,抬眸的一瞬他低头看过来,再次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有一 阵风吹了进来。 清风拂面,可明月没心思去注意这些偶像剧一般的巧合,她心里爆发出一句脏话。 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表,时间才仅仅过去了四十分钟,这个人居然已经交卷了? 这怎么可能? 她看着周阔那张帅气的脸不由得揣测,果然长的帅的人学习都不太好,怎么可能人人都是徐立言? 只是他看自己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啊? 明月居然在那里面看到了些许的遗憾和担忧?????? 她在心里升起了几个巨大的问号,有什么好担忧的,她还有三道大题就能逃离苦海了,如果不是现在在考试,她都想跳起来欢呼庆祝。 逃离苦海哎,逃离苦海哎,拜托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明月不解的收回来自己的视线,强迫自己忽视周阔的眼神,继续将心力投入题目,再次埋头奋战。 十分钟后,明月隐隐有些理解周阔那个眼神的意思了,这个题确实不是一般的难。 二十分钟后,明月已经笑不出来了,仰天大笑已经是过去式了,她现在满心疲惫,只想尽快结束这场考试仰天长啸。 三十分钟后,考场里已经有隐隐的哭声传来了,题目出的太过变态,写到最后根本不知道自己在算什么,无论换几个思路,每次得出来的答案都不一样,大部分同学已经放弃作答,直接交卷了。 最后的二十分钟里,明月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煎熬,她一边觉得自己能在最后的时间解出来正确的答案,另一边又觉得,她真的做不到,她这辈子真的不适合学物理。 提示铃响的那一瞬间她开始发抖,恐惧侵袭,她甚至拿不稳笔。 可她的试卷还没有写完,她不能交白卷。 怎么办? 到底要怎么办? 明月急得要哭出来。 崩溃的前一秒,她突然想到自己之前在课上犯困脑袋不清醒的时候悄悄掐过大腿,当时的困意一下被痛感所驱逐—— ——等等,痛感? 明月眼神一亮,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拿起来自己的左手放到嘴边咬了下去,巨大的疼痛令她头脑再次清醒,她一边咬着虎口一边奋笔疾书。 别说咬虎口,只要能让她冷静,再疯狂的事情她也做得出来。 这一刻,无论对错,她只想写完这张试卷,写完就好。 可是没有,哪怕做到这种程度,她依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 那张试卷,她空着最后一道大题。 倒数第二个压轴题她算不出正确的数字,连带着惊慌背错了压轴题的公式,好在检查出来及时推翻重写。 可是来不及了,没有时间了。 铃声响了,她要交卷了。 哪怕她带着一手的伤痕,哪怕及时掉头重新有了思路,却依旧是落了一个满盘皆输的结局。 交卷的那一瞬间她就哭了出来,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实在是太难了,她根本做不到。 她不敢想象这个卷子被明成蹊拿到会是一幅怎样鸡飞狗跳的场景,自己可能再次挨上那么一巴掌也说不定。 明月一想到这个场面就不由得牙齿打颤,整个人哭的更厉害了。 旁边陌生同学频频侧目,更有甚者和她一起哭。 她不想让自己的情绪打扰到在准备下一科考试的同学,于是捂住眼睛匆匆跑上了天台找到自己最熟悉的角落,蹲在那里放声大哭。 她太过伤心,丝毫没有注意到另一个角落里的周阔。 周阔提前出来了将近一个小时,此时在这里晒了一个小时的太阳,整个人身上都充满了慵懒松弛感,像极了晒完太阳的猫。 他刚想要起身离开,去准备下一科考试,就看见明月捂着眼睛冲了过来,蹲在自己最常背书的那个角落失声痛哭。 那声音听的人伤心欲绝,心碎无比,仿佛下一秒她就能从这个天台上跳下去。 按常理来说,他一定是头也不回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至于这个人是死是活,跟他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时间过去了好久,周阔依旧呆在原地不动,静静地听着她发泄似的哭声,丝毫不觉得厌烦,他没有选择离开。 那一瞬间,他动了恻隐之心。 她没有不努力。 周阔知道,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了,比起来外界的一切,她才是那个最渴望好结果的人。 所以此刻,她才这么伤心。 如果是糊弄自己,她万万不可能会有这种反应的。 周阔叹了口气。 你说西琅一中天台来来往往这么多人,为什么他每一次都能遇见她呢? 只见他慢慢的起身,一步一步的走向明月所在的角落,听着她不停的抽泣,而后从自己的蓝白校服中拿出来一包纸巾,缓缓地打开那包装抽出一张递给她: “不要哭了。” 他走到明月身旁出声劝慰,那声音依旧冷冷的,可说出来的话却像是久违了的春天,带给人无数的希望: “一次没考好没关系的,继续努力就是了。” 明月泪眼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短短的一天之内,他们见了三次,第三次还是如此狼狈的景象。 他看起来像是从来没有安慰过人一样,脸上写满了别扭,但还是耐下性子来和自己说不要难过。 明月伸手接过那张纸巾,看着他认真的在开导自己,心里的难过略微有了些缓和,努力控制着声音里带着哽咽,小声地对着他道谢。 周阔看着明月逐渐平息下来的情绪,此时也骤然松了一口气,这样的事情他从来都没有做过,不像盛津一样从小哄盛婉到大,经验老道。 他对此一片空白,下意识想离开,可是却不知为何走到她身边停了下来。 那一秒钟,周阔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希望她不要再哭了。 好在她很快地就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 周阔看着明月一双通红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大概也能明白这一次的考试真的对她带来了很大的打击,不然的话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把眼睛都给哭红了。 但是已经考完试了,事成定局,木已成舟,周阔也没有任何的办法去改变这个结局。 他只能将手里剩余的纸巾塞到她手里,而后看着她哭红的眼睛轻声说道:“别难过。” “马上要进行下一场考试了,调整好状态,你一定可以的。” “加油!”周阔看着明月哭肿的眼睛说道。 这是明月第一次见到周阔。这一天她经历了一场令人崩溃的考试,被打击到一蹶不振以至于失声痛哭,甚至到了怀疑人生的地步。她以为未来会就此改变走向破败,可是并没有。 她在这场惨绝人寰的考试中,误打误撞的找到了人生的正确答案。 第14章 第7章 浮云卷霭(六) 离别之际,没什么好…… 如火如荼的考试很快结束,除了物理化学难哭了大多数人之外,其他试卷虽然难,但也不至于到离谱的地步。 总体来说,还是能被大家所接受的。 西琅一中的老师一向以高效率出名,不过一天,成绩和年级排名就已经下发到各班班主任和任课老师手中。 各科目的教研组聚在一起开会,每个人面上的神情都不尽相同,几家欢喜几家愁。 光荣榜前已经有人在忙忙碌碌,看样子,很快就要揭晓到底谁是这一场考试中最终的获胜者。 教职工忙的一塌糊涂,而刚刚考完试的学生们却是放松的很。 终于逃离苦海了,管它成绩如何,先开心再说。 张弛他们几个靠在走廊上放风,嘻嘻哈哈的在计划着什么时候再去打篮球,一抬头看见光荣榜张贴,他嗖的一下跳起来,“哎哎哎,哥几个,成绩出来了。” 他的好哥们李子豪在旁边笑他不淡定:“出呗,不就是成绩吗,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这次第一肯定又是徐立言的。” 张弛撇撇嘴,出声对着他反驳道:“不信,我赌荆棘。” “我也觉得是荆棘。” 徐立言对这次考试心下有底,但还是故作谦虚。 他看着那俩如炬的目光,耸着肩膀一摊手道:“这次没发挥好。” 张弛和李子豪对视一眼,这下心里更好奇到底谁能坐上榜首的宝座了。 这两人行动派,一个比一个快。 只见他俩 动作出奇的一致,转身快步下楼向天玑楼下的光荣榜走去,迫不及待的揭晓答案满足自己那该死的好奇心。 徐立言一转眼的功夫身旁的人就走没了,他对着他们远去的身影叫道: “哎哎…走那么快干什么?” 没人理他,张弛和李子豪早就拐弯了,他的话哪怕被风声传去好远,也没进到他们的耳朵里。 他站在走廊上,看着没一会就出现在天玑楼下面的人,二人使出吃奶的劲儿冲破人流向前面挤去。 真是的,两个大男人,好奇心怎么那么重,一点都不淡定。 徐立言一边腹诽一边向教室走去,刚进门就看到了在自己座位上看书的周阔,窗外斜进来的阳光恰好打在他身上。 一阵清风拂过,眼前的画面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他在原地看的有些许的怔住,下意识拿张弛他们和周阔做了个对比,秒得出来还是周阔这样稳定的成熟男人更加吸引人。 那一瞬间他好像有些顿悟为什么女生都喜欢高冷这一挂的了。 或许她们喜欢的不是高冷,而是这样的人更加实际,给人一种安心的归属感。 就像是你站在那里,天塌下来他都会和你讲不要怕。 这样的人,没有人会不喜欢。 徐立言笑笑,感觉自己对这个新朋友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 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和周阔讲话:“干嘛呢大帅哥?” “看书。”周阔道。 “你可真能坐的住啊,课间也不出去放放风?”他接着问。 “还行。” 言语间周阔又翻了一页,原本厚厚的书籍也早已经见了底。 “光荣榜都挂出来了,你真的一点也不好奇自己的成绩吗?”徐立言拿出成绩来勾他。 周阔听见成绩二字,抬头看了看徐立言,看着那张帅气的脸上写满了不羁,眼里闪着这个年纪特有的蔫儿坏的光。 他耳朵上那颗小痣在他笑起来的那一瞬间极为打眼,看起来赏心悦目的。 周阔回想起来每次和徐立言走在一起时身上都会多出来很多的目光,他当然知道徐立言是帅的,但是这一刻,他眼里带着的活力显得他生动无比,那种感觉,是每一个人都会感叹的程度。 是年少,是那种特有的蓬勃生命力合着他的面容,为他整个人散发出来一种特有的魅力。 很帅。 周阔心想,此刻的徐立言比起来电影明星都不输的,要是去演电影,肯定红遍大江南北。 而他句话不知道哪一个字戳到了周阔的笑点,他眼里露出来些许的愉悦,还跟着一个不甚明显的笑,冷淡的声音有着些许的融化,他对着徐立言道: “不是很好奇。” 话音刚落,就见张弛和李子豪一脸见鬼了似的冲进来,三两步跑到他面前,双手扶着膝盖,弯下腰弓着身喘气。 “卧槽……”张弛看着他们的眼神像是见鬼了一样。 “卧槽……”李子豪的感叹紧随其后。 一时间教室内的鸟语花香不绝于耳,徐立言转头看着他二人这幅模样觉得新奇,他对着二人自信道: “啧……,不就是哥拿了第一名吗,有什么好激动的,你还没习惯啊。” 周阔看着张弛和李子豪脸上的震动,闻言脸上笑意更胜。 他俩还没有缓过来,此刻看着徐立言这幅臭屁的模样对着他疯狂摆手,让他闭嘴,省得他接下来更丢人。 “哎呀,轻轻松松啦…” 徐立言此刻以为他俩在开玩笑闹他,此刻更不谦虚了。 开玩笑,有实力干嘛要谦虚,更何况他借此机会再大帅哥面前刷一波好感,立个不爱学习但脑子聪明轻轻松松拿第一的人设,何愁看不到大帅哥欣赏的目光? 被同龄人发自内心认可的感觉酷毙了好吗?! 他一边想一边摆手:“哎也就是稀松平常,习惯就好啦——” 张弛一边喘气一边道:“不不……不是你……” “?” “!!!!!!” 徐立言臭屁的表情僵在了脸上,一脸不可置信的转过头来看他俩,花蝴蝶还没开始展开翅膀就让张弛给折断了,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寻找荆棘的身影: “?荆棘这次居然发挥的这么好?” 他说着就看见了刚刚从光荣榜前面回来的荆棘,冲着刚从门外进来的荆棘扬声道: “荆棘,你居然还谦虚说自己考的一塌糊涂?太过分了吧你。” 荆棘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又看了看旁边面带笑意的周阔,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复杂: “你说成绩吗?” 荆棘对着他无奈的摆摆手,“我真没骗你,我这次掉到了五十名开外。” 徐立言听到荆棘的话也一脸疑惑,他不是第一,荆棘的排名也一落千丈,难道这次年级老二真的完成了逆袭? 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好奇心达到最盛的时候,张弛终于歇过来了,他转过身对徐立言一脸郑重道:“这次的第一还是(1)班的。” “啊?” 徐立言也懵了。 一班除了他和荆棘特别拔尖之外,也没有立刻就能拿第一的人啊,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了一匹黑马他居然不知道。 他一边在脑海里过名单,一边排除,等到视线转到周阔的时候,整个人愣了一下,随即如遭雷击一般定住了。 几秒之后,徐立言颤颤巍巍的的伸出手指向周阔,声音里的不可置信听起来如梦似幻: “张驰……你说的年级第一……不会是大帅哥吧?” 张弛握住他颤抖的手举在自己面前,二人一起发颤,张弛努力的平稳下来自己的情绪,用力的点了点头,无比肯定道: “嗯!” “……” “!!!!!!!!” 徐立言还没从大帅哥是年级第一这个消息中回过神来,抬眼看着张弛和李子豪脸上写满了“我就知道你得是这个反应”,他恍惚之中再次开口问道:“他考多少啊?” 张弛一脸“你不要自取其辱”的表情看他,身为徐立言的好兄弟,他下意识怕徐立言受到打击。 倒是荆棘毫不在意,在一旁淡然开口揭晓答案: “理科全部满分,文科主科均分140,其余均分85+。” 他们几个本就年少张扬,今天考出来的场面很大。 荆棘这话一说完,空气中爆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卧槽”,男生女生纷纷侧目向最后一排看来。 徐立言捂着自己因为回想起来自己的自信发言而红透了的脸,也在指缝中偷偷的看向周阔。 他还是那样一幅冷淡的模样,仿佛得第一对他来说只是稀松平常,家常便饭,他早已习惯一样。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周阔刚刚那句话,应该还是有后半句—— “不是很好奇,我知道第一是我的。” 救命! 空降第一。 这一天,周阔用这种强硬无比的方式席卷了天玑楼内的每一个人,实力在此,无人不服。 这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力太大,以至于那段时间,只要提起周阔,后边必跟着几个字:“(1)班那个空降年级第一的大帅哥。” 一战封神也不过如此。 凌汛拿着成绩走到(1)班门口的时候,班里依旧是一片热闹无比的景象,徐立言依旧震惊的合不拢嘴,在周阔旁边上蹿下跳的,他双手抱头高声哀嚎,说出来全班人的心声—— 第15章 “140?” 徐立言在旁边对着周阔道:“你理科全部满分也就算了,我承认你在这方面有点小天赋,但是你语文英语全考140?” 他凑上去趴在周阔桌子旁道:“你知道西琅一中上一个语文考140分是谁么?” “是(5)班那个天天作文拿满分的文科大佬明月啊!!!” 徐立言咆哮:“我为了能追上她的文科成绩天天背那个晦涩的古诗词啊,我天天看那些作文素材答题模板啊——” 他欲哭无泪道:“你知道我多痛苦吗?” “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一百四意味着什么啊!!”他崩溃的对着周阔道。 他面上虽然表现伤心,一脸受到了打击的崩溃模样,但是细看他的眼睛就会发现里面根本没有多少难过,更多的反而是和周阔之间乍然生出 的惺惺相惜之情。 有的时候,没有对手实在是太过孤单的一件事情,鹤立鸡群不是一件好事,因为环境单一,你不会知道在别的地方的人,究竟是鹰是鹤。 长此以往,心境会变的。 好在有鹰飞来西琅。 徐立言演起来没完,他甚至攀上了周阔的胳膊:“别的话我一句不说,” 下一秒,他脸上写满郑重:“我,徐立言,在此郑重宣布,周阔,你以后就是我大哥,我当你小弟。” “周阔是不是你的大哥这个咱待会再说,” 凌汛从外面刚进来就听见他这话,顿时笑得乐不可支的:“大家先回自己的座位坐好,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大家说一下。” 台下依旧热闹,但是每一个人都很快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 因为喜爱,所以他们很听凌汛的话。 “是分科吗汛哥儿??”一个女生率先问道。 “我们要很快分开了么汛哥儿?”张弛也跟着说道。 “可是我们不想和你分开怎么办?” “(1)班不能没有凌汛,就像是西方不能失去耶路撒冷。” “可是我们不想分开啊汛哥儿…” 凌汛站在讲台上,再等待他们安静的这个空隙,他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风景,思衬着自己接下来的话。 有风轻抚过远处河边的杨柳。 发黄的树叶簌簌的落下来,随着风一起飘扬着去更远的远方,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悄然落下,阳光照着空气里细小的浮尘,台下面带不舍的少年仿佛在此刻定格成了一幅永久的画。 他在喧闹中回过神来,看着一张张稚嫩的面孔,露出一个略显复杂的笑容: “大家先听我说,” 他此刻似乎也有些难过,垂下眼帘,把手中拿着的成绩单卷成一个圆筒,攥着一端轻轻拍打在另一只手上,思衬好久,最终还是开了口: “其实这件事情呢,大家也都知道。” “对,如你们所言,我们将要分科了。” 他站在讲台上故作轻松,抬眸掠过台下每一个人的面容,看着他们眼睛里闪着的那些情绪,不舍,难过,期待都一一浮现。 凌汛忍着略微发酸的眼眶,深呼吸后说:“一会儿我会给大家下发两张分科志愿书,事关个人未来前途,万望大家慎重。” “有几点还是想和大家再嘱咐一下,”凌汛看着台下有人已经开始偷偷地抹泪,自己心里的酸楚也被牵了出来,他们一同来到西琅一中,共同来到一班,每个人有什么挫折,心里多少压力,收了多少苦,他都清楚。 因为清楚的知道,所以很难过要和他们分开。 即使他是个大人,也还是不习惯离别。 但他还是理智道: “第一呢,是文理和自由组合选科。” 他看着台下那么多双眼睛,对着他们郑重道,“无论是选择文科、理科或是其他组合,这都不丢人。” “选择自己擅长的,选择自己热爱的,这不丢人,这是一件非常让人骄傲的事情,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他说到这里,眼睛有一些湿润,但碍于市长的身份扽还是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 凌汛看着台下的学生,一字一句道:“无论你们选择什么,我都会发自内心的,为你们骄傲。” “在命运的岔路口做出选择,无论前方的路是否好走,这选择本身就是值得令人骄傲的事情。”他说。 “所以,”他抬眼看着下面流泪的眼睛,努力露出来一个笑:“要在自己的人生路上选择自己想要的,而不是别人期待的。” “没有哪一条法律上面明文规定说你必须要选什么,没有。所以大家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来选,问问自己的梦想是什么,问问自己想学什么,你的人生由你决定。” 有人听到这话低下了头,有人开始拿起笔来把这话写道便利贴上,有人悄悄打开了录音机,但是他们不约而同的拿起来卫生纸擦泪。 这些年来,无论哪一个阶段,他们都受到了太多的打压式教育。 有人被父母支配人生,有人被期待逼得沉默,有人被压力压得透不过气来。 一座座大山压在他们身上,一片片大海埋在她们心底,这么多年来无人问津,而他今天告诉他们,并不是这样的。 他是那个人生中的愚公,是不肯放弃的精卫,一直在为了移开这些大山,填平这些深海而努力着。 这么多年,很少有人告诉他们的是,原来他们可以被人发自内心的爱着,尊重者,无论怎么样,都会为他们骄傲着。 要和这样的师长别离,不可谓不痛,不能说不舍。 凌汛听着哭声也竭力在忍,他深呼吸了几下,继续说道,“第二,无论大家选择了哪一科,都要和往常一样在学习上下苦功夫,可能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难题,但是有一句话我始终希望大家记住——” “你学到的知识是你自己的,它在现阶段是有用的。” “还有就是,有些话可能留不到高三了,所以想要提前嘱咐一下大家, ” 台下有同学彻底憋不住了,小声地哭,那声音很快聚点成线,而后扩大到全班,甚至连刚刚嘻嘻哈哈的徐立言在此刻都有些红了眼眶。 凌汛说到这的时候看着台下大家的反应,心里也不好受,他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眼眶也隐隐泛红,看着台下一个个认真听他叮嘱的人,费尽全力才能控制住自己不要失态。 “埋头苦读、无休无尽,背不完的课本、写不完的习题……这一切当然都很苦,但是我希望大家都能咬咬牙坚持下去,不为别人,只为了你自己。” “成绩会起起伏伏,努力暂时也可能看不到结果,在黑屋子里洗衣服是常有的事,它会平等的出现在每一个学科,但是这一次,我希望大家都能咬紧牙关走下去。” “无所顾忌,全力以赴、毫无保留地走下去。” 他在讲台上对着台下无数的啜泣声耐心叮嘱:“最后,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不要被高考这件事情限定了人生的范畴,我希望你们每一个人都能考出好成绩,但是万一,我说的是万一,大家可能发挥的未必尽如人意的话,无所谓。” 他的手从扶着的讲台上向后划去,一如船桨搅动清江水,在学生们心底留下极为深刻的波痕。 周阔看着台上年轻的老师一字一句的说道: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博弈论的核心不是让每一个人都赢钱,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独木桥,别害怕,你们的人生还有很多条宽广的路,无论此刻多么艰难,那条道路等你将来回头看的时候,一定是花团锦簇的。” 纵使时光过去许多年,凌汛依旧记得当时的场景,人人眼中写满了复杂,他给学生们上了最后一课。 那是人生中非常重要的一课,叫做离别。 他没有和其他的老师一样说你们将会是我永远的学生,他只是默默叮嘱完所有之后,对着自己的学生鞠躬道歉,说着过去的时间里如果有什么地方不对,请多多包涵,未来如果有什么事情他能够帮得上忙的话,也请一定要来找他。 他至始至终都没说出那句常联系,因为他知道,这就是他和大多数学生的终点站,他们每个人都要开启自己新的人生了。 离别之际,没什么好祝福的,只是人生还长,总要有些吉祥话求个好寓意。那我就祝你们早日学会大人之间的冷漠,然后,赤诚不失,热心永驻。 第8章 浮云卷霭(七) 他弯下腰来和她平视,…… 周阔拿到西琅一中那张志愿书的时候,并没有太在意。 他只是看了两眼,了解那上面的内容之后随意的将它折起来,放到了自己的书包夹层中。 旁边的徐立言反应和他一模一样,仿佛二人心有灵犀,不点都通。 张弛看着徐立言和周阔同步的动作略微吃惊的张了张嘴。 此刻他眼眶因为刚刚情绪强烈波动哭出的红痕未消,整个人看起来略显狼狈,再配上这幅吃惊的表情,他的一举一动充满了喜剧效果: 第16章 “这才几天,你们俩就默契成这个样子了?” “你懂个屁,”徐立言的声音中也透出一丝哑。 他也掉了几滴眼泪。 或者说,除了周阔没哭之外,其他人多多少少湿了眼眶。 正常,他刚转来,跟凌汛没感情。而他们相处 那么久,不可能跟凌汛没感情,一时之间难以割舍,可以理解。。 徐立言此刻哑着嗓子对着张弛道: “没听过那句名言么?长得帅的人在一起相处的时间超过三天,他们的行为会变得比之前默契90%。” 张弛脸上写满了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而后好奇心被他勾起来了,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真的假的?什么实验得出的结论?” “想知道?”徐立言瞥他。 “嗯嗯,”张弛点点头,“告诉我,明天请你吃早饭。” “想知道自己去查”。徐立言不受诱惑,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 “嘿我——”张弛无语,低声吐槽他一句不厚道。 他铁了心要知道这话出自哪里,徐立言这狗东西又卖关子,此刻他只能打起包里手机的主意。 他悄悄朝门口的方向张望,看着大道没来巡逻,转过身去背对着门开始拿出来包里的手机点开搜索引擎,势必要找到这到底是哪位专家说的话。 只是他抱着手机来来回回换了几个引擎之后都一无所获。 张弛低声道:“不应该啊?” 他一脸疑惑的抬头看向徐立言:“你小子耍我呢吧?我都找了一圈了,” 张弛拿着自己的手机对着徐立言向下滑,让他看真的死活都找不到这句话到底是出自哪里。 “到底是谁说的啊?”他心里刺挠的七上八下的,哪哪都不得劲。 周阔隐隐猜到了什么,转过头看着徐立言蔫儿坏的表情。 徐立言看着周阔转过来的脸,对他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他一幅使坏的样儿,再加上那个手势,周阔立马就确定了自己猜中了原委,于是脸上也多了几分笑意。 徐立言和他对视一眼,露出八颗大牙,笑得灿烂,双手环胸向后倚去,高声揭晓答案,“徐立言说的。” “?” 周阔看着面前低头划手机屏幕的张弛闻言定在原地,而后缓缓抬起头来,脑袋上冒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不由得单手攥拳,抵在唇角笑。 张弛咬牙切齿,整个人像是一堆干柴火垛,都不需要风吹过来零星的火,自己就着了:“徐立言!!!!” “欸,爷爷在此。” 徐立言此刻脸上的笑意更胜,接连的吃瘪让张弛实在气恼不过,整个人朝他扑过去,二人闹做一团,最后还是李子豪上前来叫他们去上体育课才把他们分开。 李子豪是(1)班的体育委员,高高壮壮的,性格也好,和他们很能玩到一块去。 本来哥几个都是坐一起的,可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总是说话,于是被调到了教室后门的地方去看大门。 他们几个男生抱着球一起下去,边走边说刚刚选科的事,大家凑在一起沸沸扬扬的讨论着,突然张弛对着沉默的周阔出声问道: “哎周阔,你准备选什么啊?” 张弛看着周阔那个成绩,和别人还略有些不同,别人是选自己的优势科目,可是周阔不是。 周阔选文科选理科都行,随便组合他都玩的来,他手里握着最大的选择权,所以他们此刻都对他特别好奇。 “理科吧。” 周阔想了想道:“理科会比较擅长一些。” “你就说你哪一科不擅长啊?” 李子豪在旁边一边调侃一边哀嚎: “周哥,但凡你那个成绩分我一半,我爸也不会想天天打断我的腿。” “我要是你爸我也想打断你的腿。” 张弛也丝毫不给面子的吐槽道,“谁家好人物理考八分?” “八分。你就是选择题全蒙c,都不止八分啊。”张弛一边说一边拿着自己的手指比出来了一个“八”。 “你怎么知道我全蒙c?”李子豪愣了,张口反问道。 “????”张弛蒙了。 和他们一起的人全都哈哈大笑,停不下来。 李子豪恼羞成怒道:“笑屁啊?还不是因为汛哥上次出题选择题答案全都选b?哪这次不得轮到c ” “牛。”旁边一个男生出声道:“比逻辑谁也玩不过你。” 李子豪摆摆手,一脸愁容,“那我就物理瘸腿能怎么办啊?偏科偏到西天去都拉不回来,我为了这个物理,上了多少补习班…” 他回想起来自己往日的心酸,此刻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一伸胳膊撸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你等着吧,马上分科了,哥这就去文科班大杀四方。” “行行行行,”徐立言看他这幅样子也笑:“那我提前恭喜我李哥脱离苦海?” “同喜同喜同喜。”李子豪对着他双手作揖,逗得几人捧腹大笑。 话音未落,有一架无人机从他们头顶上空飞过,周阔看着那无人机拐了个弯之后继续向前。 旁边的徐立言对站在远方操控的俊朗男生喊到:“林源,一会记得录下来哥几个打球的英姿啊。” 林源看着他们几个整装待发的样子也笑:“没问题徐主席,小林包您满意。” 徐立言被人喊学生会主席显然也是习惯了,他非但没有害羞,反而还笑嘻嘻的调侃回去: “好宝儿,下次在夏姐面前多替你美颜两句。” 话音一落,周阔看着远方的男生红了耳朵,周围一片大笑。 林源恼羞成怒的声音和张弛的话一起响彻在周阔耳畔:“徐立言!!!!!!” 张弛在一片大笑中指着林源道:“这小子暗恋3班的林夏,林夏酷爱无人机,他也为爱加入无人机社团,但就是扭捏,磨磨唧唧半天不好意思表白,怕耽误人高考。” 李子豪在旁边也道:“啧,这傻炮还不知道夏姐的心意,我都看不下去了,两个人都不长嘴。” 其他人也接话:“是呢,再等两天我都怕他俩拜把子了。” “谁当大哥?”旁边的人又问。 “夏姐。”张弛转过头来肯定道。 “我也觉得——” 远处的林源变身番茄精,面上逐渐充血。 徐立言笑的极其张扬,对他抛了个飞吻,也不再闹他,和张弛一行人走远了。 嘻嘻哈哈之间已然行至风雨操场,这节课是和(5)班一起上合堂,两个班的男生凑在一起组出来一个球队。 他们去风雨操场的更衣室内换好各自的球衣,从更衣室出来的时候简直像是男模走秀一样,一个赛一个的帅。 高冷的周阔,幽默的徐立言,活泼的李子豪,还有憨厚的张弛,后边跟着的也都有鼻子有眼,一个都不差劲。 在场的惊呼一声高过一声,听的周阔下意识想走。 他很少打篮球,之前打球也是被赵遥盛津拉去凑数,都是和赵遥他们去自家开的体育场,一群好友一起,那里是现在这样的? 徐立言看他一脸不习惯,凑到他身旁对着他道:“我记得我第一次来球场的时候也是这样,不用在意,她们没有恶意的,我们玩我们的。” 周阔皱起的眉毛略微舒展,冲着他点了点头,说了声嗯。 话音未落,李子豪就凑过来对着他们道: “哥几个,今天5班有两个身体不舒服,校队的于流和董永年过来打的,大家都注意点。” 张弛本来在旁边和人说笑,此刻听见这话不知为何,在旁边突然就炸了: “操,董永年还有脸来找我们打球?他怎么配?” 5班的人纷纷拉住他,生怕他一个冲动就上前去找董永年干架,此刻几人拦住他,将他围起来,防范于未然。 徐立言脸色也不好的站在周围,上面写满了周阔从未见过的生气。 周阔不明所以的看向李子豪,不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让性格这么好的张弛都暴跳如雷,连带着徐立言也不冷静。 李子豪此刻也很气愤,但还是冲着周阔解释道: “之前和校队组队打球的时候,因为董永年在追的女生给徐哥送水,徐哥拒绝了,他看不过,就在徐哥投篮的时候故意垫脚,造成徐哥踝关节韧带损伤,幸好上天眷顾,否则他差一点就再也不能打篮球了。” “子豪,” 徐立言叫住他,冲着他摇摇头,示意他不要说了:“都过去了,我这不是还能上场么。” “你他妈能上场个p啊你能,你就庆幸上天眷顾你,不是让你半月板当场撕裂,不然你这一辈子别想再碰到篮球。” 张弛听见徐立言的话瞬间更火了,他对着徐立言就是一顿开炮: “你别把自己不当人我给你讲,那两个月你上厕所都是老子扶你去的,怎么滴,好了伤疤忘了疼是吧徐立言?” 周阔看着他们这样,再加上刚才李子豪阐明的事情的原委,此刻看向悠哉悠哉过来的那两个人,眼里闪过一丝情绪。 第17章 只见他对着董永年的方向沉沉的笑了:“董永年是么?玩这么脏?” “哼…”他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极其不屑的笑。 如果盛津他们那一伙人在这,肯定双手插兜站在一旁看戏,周哥动真格咯,又有人要倒大霉了。 “呦,徐哥?身体好啦?” 董永年人未到声先至,只是那声音让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就是了。 “托您的福,没瘫痪。”徐立言双手手环胸,靠在篮球架上斜眼看他,声音里写满了厌恶。 “唉,别这样,上次真的是个意外,我不可能故意垫你不是?” 他说着上前想要去揽徐立言的肩膀,张弛在旁边看他要揽徐立言的肩膀,气的挣脱拉着他的那几只手,走到徐立言旁边对着董永年就推了过去: “在这装什么无辜?成天绿茶那一套恶心谁呢?你是不是你心里不清楚吗?” 董永年没有防备,此刻被张弛推的一个踉跄。 众目睽睽之下,他面子有些许的挂不住,此刻对着张弛也要推回去。 “永年——” 校队队长于流在旁边声音严肃地叫他:“教练叫你来,是和徐立言同学来道歉的,不是让你来和他们起冲突的。” 董永年听到这,也意识到自己这次如果不能取得徐立言的原谅,教练是真的会踢他出校队。 他是个体育生,文化课也不好,踢出校队的话,再要凭借着体考上大学可就难了。 是以此刻董永年痛着对账单话,在心里咽了口气,只是白了张弛一眼。 但这么多人,他又拉不下面子来当众和徐立言道歉,此刻看到周阔双手环胸靠在一旁眸光沉沉的盯着自己,想以他为突破口化解现场的尴尬。 只见他伸手向周阔的肩膀揽去:“哥们,你就是传说中那个空降第一的周阔吧——” ——嘭—— 话没说完,一声重物落地的声音就传到众人的耳朵里,在场的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周阔上来就给了董永年一个过肩摔。 “卧槽——” “卧槽——” “卧槽——” 董永年懵在原地缓不过神来,周阔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卧槽中走到徐立言身边,拽起他的球衣擦了擦手,而后极为嫌弃的看着自己的手甩了两下,对着董永年开口道: “没有人告诉过你,上来就揽别人的肩这个行为真的很没有礼貌吗?” 他冷淡的声音里写满了边界感和数不清的厌恶,仿佛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一般无比的嫌弃。 徐立言也在原地愣了两秒,随即眼眸里的笑意越来越大,最后竟忍不住的笑出声来。 谁说自己这个新同桌冷的?他徐立言第一个不同意。 直到此刻,徐立言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周阔这个人虽然表面慢热冷淡,看起来不近人情,但是你对他所有的好,他都会一一的记在心里。 他得承认,这一刻他发自内心的接纳周阔成为自己的朋友,从此对他心服口服。 董永年在于流的搀扶下起身指着他说不出话,他也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连多看一眼都嫌烦,一点面子都不给,表面功夫都懒得做。 周阔看着他指着自己的那根手指,也笑,只不过那笑容带着凉意和狠戾,看的人直起鸡皮疙瘩。 似乎董永年如果不在三秒钟内收回去,他就会让那根手指永远抬不起来一样。 董永年被这个眼神给骇到了,一时间愣在原地,于流看他这个样子,在一旁上前打圆场道:“之前的事情确实是永年不对,他会道歉,永年——” 说着他就叫住一脸不服的董永年:“过来给徐立言道歉。” 董永年一步步的走到徐立言旁边,看着他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恨意,此刻并不像是在道歉,反而更像是挑衅一般:“对不起,徐立言同学,之前是我不对,请你原谅我。” 徐立言也盯着他不发一言。 他不原谅。 他不原谅这种行为,一句对不起远远看不到他的诚意,也不能抵消掉他对自己带来的任何伤害。 于流看着此刻气氛又一次焦灼起来,在旁边继续打圆场:“那咱们先打球,打完球再说?” 徐立言看着于流两边不是人,此刻也不想让他太过难做,于是拉了拉周阔的衣角,示意着先打球,其他的下了课再说。 周阔看着徐立言这样,也无所谓的点点头表示同意。 董永年此刻在心底憋了口恶气,将球对着地下狠狠一掷,那球受力弹跳出篮球架的范围,滚到风雨操场别的区域范围内,最后在两个女生身边停了下来。 明月看着自己脚边突然滚过来的篮球,她刚想起身把篮球还回去,就听见一个声音冲着她叫:“喂~牙套妹,把球踢回来!” 周阔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眼就看见了僵在原地的明月,他原本慵懒的靠在篮球架上的脊背一瞬间就挺直了。 明月拿着球的手愣在了原地,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地无影无踪,仿佛世间最开心的事情都不能再让她展露分毫的笑容。 自从半年前她带了牙套后学校里就会有人偷偷给她起外号。 她当然知道自己带了牙套很不好看,大家虽然都在背后这样偷偷叫她,但都是避开她的。 董永年是第一个当面这样叫她的人,一时间操场内投来的注视让明月恨不得挖个坑将自己埋进去。 她本身就低垂的头颅此刻越来越低了。 董永年正在这边吐槽明月,身后一个篮球直接砸到了他的脚边,一个冷淡到结冰的声音随之响起: “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给别人起外号吗?” 董永年转过身来,不明白哪里又惹到了这位:“嗯?” “我说,”周阔不耐的重复道:“她难道没有自己的姓名么?” “不是,”董永年此刻依旧丝毫的不在意,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哪里做错了:“哥们儿,就一个称呼…” “和她道歉。”周阔不想听这个人在这里讲废话,整个人极为不耐烦的打断他: “现在、立刻、马上和她道歉。”他沉声对着董永年强调。 徐立言侧目看着旁边的周阔,认识这么久,他这个同桌一直都是情绪稳定的一个人,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周阔这副样子。 “不是哥们,你有病吧……”董永年不可置信地看着周阔道:“我做什么了我就和她道歉?” “董永年,怎么和我周哥说话呢?”徐立言听到他说周阔,此刻也为了自己的好兄弟支楞了起来。 “谁给你的底气这么和我周哥说话?” 张弛也在旁边帮腔道:“年级第一有病那你是什么?池塘里的臭鱼烂虾吗?” “董永年,别的不说,今天这件事情,你必须向明月道歉。”五班的班长陈明安也说道:“在五班老爷们儿的眼皮子底下给我们班小姑娘起外号,你把我们当什么?” “给明月道歉。” “对,给明月道歉。” “必须给明月道歉,否则你别想离开。” 五班的男生本来就多,他们对外又是前所未有的团结,这下喊得整个风雨操场都侧目看来。 “明月!”陈明安冲她摆摆手,示意她过来:“你来。” 这么大的动静明月显然也听的一清二楚,但是由于整个人都很想藏起来,所以呆在原地一动不动,不想更丢人。 此刻陈明安一叫她,她才抱着那个篮球向那边慢慢地走去。 明月踏进蓝球场内,就看见周阔目光如炬的盯着自己。 她听见了,刚刚也是他第一个把球扔到董永年脚边,无比生气的对着他让他给自己道歉。 那一瞬间说不清楚为什么,明月的眼眶突然就有点湿。 周阔看着明月慢慢的进来之后,对着董永年道:“人来了,道歉。” 董永年此刻也被这么多人激的脸色通红,张嘴骂道:“叫她牙套妹关你屁事……” 话音未落周阔 就上前给了他一拳,那速度都快到旁边的人根本都没反应过来,紧接着五班的男生反应过来之后也看不过,上去拉偏架,有的甚至趁乱给了董永年两下。 周阔被徐立言拉着,此刻听他这话说的丝毫没有悔过之意,被他给气笑了:“关我什么事?” “倒也不关我什么事,只是看不惯你这样没有素质,拿着你那张奇臭无比的嘴侮辱人罢了。” 徐立言在身旁拉住周阔对着于流喊道:“于流,你来。” 陈明安也生气至极地叫道:“于流。” 于流看着董永年露出一个厌烦的表情,他是真的恶心这个不入流的队友、 手段下作也就罢了,还对着女生随意起外号,整个人不要脸的彻底。 陈明安转头看向明月,一脸歉意的上前,对着明月露出一个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啊明月同学……” 第18章 而后他转过身去看着面前的一众人,叹了口气,上前拉着董永年。 陈明安道:“于流,今天这场球估计打不成了,你也看到了董永年对明月到底多过分,我就把话放这里了,只要董永年一天不对明月道歉,5班就绝对不会和校队一起打球。” 这话一出,引起了五班男生的纷纷附和: “对!” “没错!” “谁都不能欺负五班的女生,我们自己也不行。” “对!” 徐立言在旁边看着这个场面也附和,他转头看向了一班那几个男生:“哥几个,我说一班也附和,大家都没意见吧?” “没有。” “对,和明月道歉。” “道歉。” 一班的人也出奇一致的团结,一时间操场上的人举着手对董永年嘘声。 动静大到引来了整个风雨操场的侧目,一时间休息的老师连忙往这边赶、 他们早就看不过董永年上次对徐立言下黑手,这次周阔替他们出了一口恶气,再加上这件事情董永年做的确实是错了,所以此刻大家一致同意。 “于流,球呢,我们就先不打了,我们觉得比起来打球,更重要的是学会如何去尊重别人。也麻烦你和教练说一声,我徐立言这辈子都不会原谅垫脚的行为,更瞧不起随意给女生起外号的人。” 于流还有什么不懂得,此刻也让董永年给闹了一个大红脸,他狠狠瞪了董永年一眼,对着众人说了句对不起之后拉着不服气的董永年灰溜溜的走了。 以陈明安为首的5班的一众男生都上去安慰明月,说她很漂亮的,不要听董永年的鬼话,他们先去玩,有什么事情随时去找他们,给足了明月安全感。 周阔也和徐立言他们一起向外走去,他一身蓝白球衣衬得整个人格外青春,愈发出尘。路过明月的时候,眼睛向她这边看来,那里面带了数不清的笑意,似乎在夸奖她这次没有哭鼻子。 明月看着周阔的背影在原地犹豫许久,最终还是一咬牙上前,叫住即将走出球场的周阔: “周阔。” 她的声音依旧是小小的,小到几乎可以让人忽略不计,可是周阔还是第一时间听到了自己的姓名。 他让徐立言几个先走,自己随后就来,随即在他们调侃的目光下转身向明月走来,直到停到明月面前站定。 他的声音依旧是冷冷淡淡的,可是里面却像是住了无数生机的春天: “你叫我?” 明月看着那张熟悉的面孔,认真的点点头,极为真挚的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说道:“我都听到了,谢谢你。” 周阔此刻眼里含着无尽的笑意:“嗯。” 明月看着他的眼睛,里面似琉璃瓦一样的透明澄澈,仿佛含进了一整个世界,她沉溺于此,却不忘再次开口感谢:“还有上次,在天台的时候。” 回想起上次丢人的行为,明月的脸已经红透了:“谢谢你的纸巾,和安慰。” 周阔终于憋不住的露出一丝轻笑,他的喉结随着这声笑一起滚动,引人遐想无限:“不客气。” 明月再次被美色晃了眼,意识到自己在注意什么的时候一瞬间的就在心里飘过了大悲咒进行忏悔,她对着周阔那张脸,无比认真道:“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明月。周阔,很高兴能认识你。” “明月……”周阔念出来她的名字。 简简单单再普通不过的两个字从他嘴里念出,就好像似十五的圆月进行了升华,整个都泛着淡淡的银辉,显得极为有意境。 周阔声音里含笑道:“海底有明月,圆于天上轮,得之一寸光,可买千里春。” 他弯下腰来和她平视,声音里所带着的是前所未有的柔和,那里面蕴含着的春意消融了他嗓音带来的冰雪:“明月,你的名字很好听。 第9章 浮云卷霭(八) 什么是命运呢?你怎…… 直到下了体育课,明月都还沉浸在周阔的那句话中没缓过神来。 脑海里一直在回想着那句“你的名字很好听”,分开的时候居然连再见都忘了和他说,明月略显懊恼的拍了拍自己的头,暗声说着美色误人。 她回到自己的班级里拿出来那张志愿书去隔壁班找周知意,想要问一下她到底是如何想,如果有幸的话,她们能够分到一个班也说不定。 只是她刚刚出门朝着(6)班的方向还未走两步,就看见周知意倚在墙上面含笑意的看着自己晃了晃她手里那张和她相同的志愿书。 先她一步。 明月望着这个场景低头笑,她心里生出一股淡淡的幸福感,不为别的,只为她们二人总是想法一致,无需多言。 明月快步走向她开口问:“天台?” 周知意伸手挽住她的手臂,听见这个提议同意道:“走。” 二人一同向天玑楼的天台走去,她们逆着人流穿过人潮一路向上,熙熙攘攘之中,彼此都没有松开那只紧握着的手,这场面和当初相识的时候太过相似,明月忽然就想起来她们相识的场景了。 那其实是一场意外,崴了脚的周知意偶然遇见了同样逆流而上的明月,人潮之中,明月紧紧的拉住周知意,将她护在身后避免二次伤害,把她安全的送回教室,后来二人发现彼此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相似性,这让她们的距离迅速拉近,而后成为彼此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存在。 周知意看着这个人潮显然也回想起来她们相识的过程,在抵达天台的第一瞬间,她拉着明月的手举起来晃了晃:“这一次人流没有把我们冲散,终于是我在前面保护你。” 此时已是黄昏时,日落的光晕开在西琅,霞光渲染了漫天鎏金,人影相对,两只手紧紧相牵,谁也没有先放开。 明月看着她也笑,她看着和周知意相握的手,脸上神色无比肯定道:“冲不散。” 明月对着周知意笑得开心:“以后一个班全靠你保护我!” 她们二人一起向前走到那个熟悉的角落里席地而坐,对着那个志愿书开始研究。 周知意看着脸上略显犹豫的明月,率先开了口:“明月,你想好要选什么了吗?” “我当然是想选文科啦。” 明月的声音里带着些许的欢欣雀跃,她一提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好像整个人都散发出来了不一样的光。 只不过那光也仅仅只有一瞬,随即就暗淡了下去,脸上的犹豫尽显:“只是…还要听一下爸妈的意见吧。” 周知意显然也知道明月的家庭情况,她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希望这次明叔不要那么固执,她的小月亮能够得偿所愿。 她看着明月脸上浮现出的不安,出声劝道: “别担心,回家和叔叔好好谈谈,这件事情这么重要,我相信叔叔不会这么固执的。” 明月听见这话,在旁边苦笑着摇了摇头:“知意,你不知道我爸爸,他是个极其执拗的人,就是中国传统的古板家长,容不得别人忤逆他……” 周知意听她这样说,也想起来了自己的父亲,在旁边也一脸愁容:“我爸也是……” 明月捏了捏她的手,而后看向那张志愿书道:“但是好在情况也没有太糟糕,如果我想学文科的话,我妈妈一定会支持我的。” 明月低下头笑笑,心说许泽屿也会支持我的。 周知意 听她这话眼神也亮了几分,有希望就算是好事,但她还是疑惑:“阿姨会同意你选全文吗?” “她可能会不赞同,但是她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明月提起来自己的母亲,脸上的再度焕发出神采,那一瞬间就像是春回大地,万物都开始复苏。 “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任何事情能做成,都是我妈给了我勇气的来源与信心,我印象最深的一句话是什么你知道吗?” 周知意本来就知道明母是个开明的人,和明父完全不同,但是听明月说到这,也被勾起来了好奇心:“什么?” “因为你坚持,所以我坚持。” 明月看着天空飘来的绚丽晚霞道:“妈妈会因为我心里想要的东西,去尽全力说服爸爸,即便说服爸爸失败,爸爸依旧不同意,她还是会站在我身后支持我去做任何我想要做的事情。” “真好。”周知意听到这里,声音里多了几分羡慕之意,但也仅仅只有一瞬。 明月想起来她的家庭情况,心里五味杂陈的,但还是拉着她的手笑:“姑姑也很好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志愿书已经填好了,就等姑姑签字了,对吧?” 周知意听到明月提起来自己的姑姑,也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容,冲着她点头肯定道:“当然。” 周知意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离婚,母亲去了别的城市,父亲也很快再次成家,她还白得到一个便宜哥哥。 然而一家四口人生活在一起生活总是艰难,于是周父选择带着小周母和继兄去北城讨生活,她年纪太小,一时难以安置,后来索性被父亲托付给姑姑一家照看。 第19章 这一照看,就是十二年。 直到现在。 这十二年,她早已成为姑姑家庭中的一份子,姑姑对她视如己出,事无巨细,甚至过于两个亲生女儿,情深至此,就是称一句母女,也不为过。 这次西琅一中分科的事情她告诉了姑姑,并且表达了自己想学全文的意愿之后,姑姑第一时间就表示了支持,再三确定了她的想法,帮她分析利弊,但是周知意心意已决。 明月和周知意相视一笑,一同打开了彼此的志愿书,那上面赫然写着:历史,地理,政治。 完完全全相同的六个字像是她们笑容的催化剂,让这个笑容愈发的璀璨起来。 心意相通,灵魂相抵。 这就是明月和周知意,是这世间的无可替代。 她们迎着炫目的夕阳站立起来,追着风的来向,任风扬起她们的头发,也吹起她们此刻最美好的祈愿,希望这次的志愿填报能够顺利,二人都能得偿所愿。 明月背着身靠在栏杆上,任手里那张志愿书被风吹的东倒西歪的,她看着那张志愿书笑:“我爸不可能那么快同意的,他一向如此,只是这一次,我也不会轻易妥协。” “实在不行的话——”明月停了一下。 她侧目看向周知意,看着那眼里写着同样的坚定,不由得更有信心。 “先斩后奏。”下一秒,二人齐声说道。 话音一落,她俩对视的那一秒,二人都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周知意学着她的模样扬起来那张志愿书,看着纸上出现的不同的褶皱,像是命运赐给这张纸的裂痕,但这张纸依然完整无比。 她伸出手挡住夕阳道:“我该庆幸我爸远在北城,山长水远,他想干预我也有心无力。” 明月听她这样说,淡笑着摇头:“叔叔不像是那样的人。” 周知意从墙上起身,转过身去看着广阔的景色。 天玑楼下往来的人群如蝼蚁一般渺小,像是一阵风刮来都能改变他们的人生。 周知意她莫名有些惆怅,右眼皮此刻也开始跳个不停:“明叔看着温文尔雅,也不像是那种控制欲极强的家长。” “可事实就是这样,他们古板固执,故步自封,却不肯承认自己的错,每次都说是为我们好,” 周知意脸上表情淡淡的,看起来像是有些麻木,又像是无所谓一般:“可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想法。” 明月回想起来过往十几年人生,脸上浮现的神情也极为复杂,比起周知意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他们每次要说服我们接受他们的想法的时候,总是打着为我们好的名义。” “算啦,明月。” 周知意对着吹过来的风吐出了一口气,不知道这声算了是她想通了呢,还是更麻木了。 “我们想不通大人的想法的。” 她转过头去看着明月,面上扯出一个苦笑: “我都是为了你好,这句话困住的,不仅仅只有我们两个人。有些人终其一生都逃不开这句话带来的牢笼,身陷囹圄无法自拔。” 周知意说到这里沉默一瞬,紧接着觉得荒唐似的,短促地笑了一声: “可能这就是命。” 她转过头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的灵魂发问道:“你信命吗?” 明月看着这个沉重的话题之下周知意眼睛里露出来的悲伤沉默了一瞬,那一瞬间她也陷入了迷茫:“不知道。” 什么是命运呢?你怎么知道,自己费劲全力得到的东西,是不是被命运早已写好了的呢? 命运就像是一个永远自圆其说的谬论。 无论你怎么做,无论你做什么,最后回首人生的时候,都可以称得上是命运。 明月思衬良久后对着周知意说道:“我不知道,你呢?” “我也不知道。”周知意阖上眼眶,她的听觉被无限放大。 远处风雨操场热闹的呼喊,楼下人来人往的杂乱,瑶光楼内传来动听的钢琴曲,还有风的声音,这些声音让周知意认识到了自己在这个世界中无比的渺小。 “什么是信,什么又是不信呢?”她轻声呢喃道。 信如何? 不信又能如何呢? 命运的指针从不会为任何人改写,也不会为任何人停转。 就像是之前她对着爸爸妈妈说不要走,没有人愿意为她留下。就像她寄人篱下,得到的只有白眼。 没有人能阻止这些事情的发生,也没有人能回到过去。 没有人拦得住一个心意已决的人。 大约是因为原生家庭的缘故吧,周知意很早就知道这一点。 霞光在她们的交谈之中逐渐消散,天空很快就暗了下来,天枢楼上钟表的指针不声不响的指向了六,西琅已经漆黑一片了。 明月和周知意都没有选择住校,偶尔会留在这里上晚自习。 但今天的自习估计是上不成了。 今天是周五,周六周天是这个月的第二次轮休。 一些住校的同学要回家和自己的父母短暂的团聚一下,商议如何填写选科志愿书,好在周天晚上提交到学校,保证周一开学之后按时分班。所以此刻西琅的校园比往常要热闹很多。 她们二人回了教室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之后,明月抬起头看着空了的教室,也不由得生出些许的感慨。 或许下次再来,这里就不再是自己的班级了,它们可能会被冠上理化,也可能是文史,但绝对不会再是(5)班了。 她也不是高一的学妹,而是变成高二的学姐了。 明月在一阵不舍之中为(5)班落了锁,也郑重其事的和自己的过去道了别。 以后就有新生活啦,一切都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明月到家之后,家里依旧是漆黑一片,她垂着眸对着空气小声地说了一句我回来了。 换好鞋子之后,明月率先将怀里的书拿进卧室放到书架上,一本一本按照顺序整整齐齐的放好。 即使以后有些书再也不会被翻开查阅,但是它们陪着明月走了那么长的一段时光,无论那段时光怎么样,回想起来,也是一段特别的,独一无二的记忆,它们是值得被好好保存的。 明月书架上摆放的赏心悦目的书,尤其是那本以后不用被翻开的物理,不由得心情都更好了一些。 她坐在书桌前,从书包里拿出来那张志愿书,看着上面填写的科目,一想到自己从今往后再也不用遭受物理的折磨,她整个人看起来都多了几分明媚。 但是在走向明媚之前,还需要跨过明成蹊这道难关。 思衬及此,她眉眼之间暗淡下去了几分。 随着天色越来越暗,越来越接近明成蹊到家的时间,明月就越显焦虑。 她不断地深呼吸,反复的在心里练习措辞: “爸,志愿书发下来了,我选的文科,希望您能同意……” 不行不行,这 样说肯定不行,明成蹊一定会生气的。 明月在卧室之中来回踱步,纠结到底要怎么说。 “爸…,志愿书根据老师的建议选了文科,您签个字…” 唉不行不行,万一明成蹊给张星光打电话怎么办,这两人的话可不是自己能够控制的,万一张星光说了点别的什么,到时候想后悔都来不及。 不知不觉间,月亮淡淡的银辉已经洒满了她整个卧室,可她依旧在思衬着怎么样才能得到父亲的同意。 “爸,我这次物理考了及格,我们之前约定好的……” 哎呀不行不行,这样的话如果再说选文科,爸爸万一再觉得我理科有进步空间强制我选理科,这不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吗… 明月愁眉不展的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大,到最后几乎充斥了她整个胸腔,汹涌着发酵爆炸,炸的她在原地无所遁形。 这是个不太好的预兆。 玄关处的开门声适时响起,明月的眉心狠狠地跳了几下,她伸出手来摁住跳动着的眉心,试图掩饰住自己内心的慌乱。 她站在原地深呼吸了两下,还是决定出去。 反正这件事情早晚都要说,只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如果当下自己父亲不同意的的话,那最起码还有两天时间能让明月去尝试说服他改变自己的主意。 明月想到这,彻底不再犹豫了,打开自己的房门向外走去,看到明父明母在玄关处换好鞋向她的方向走来,明月决定先发制人: “爸妈,你们回来啦?我们学校今天发了分科志愿书……” 话音未落,就被明成蹊打断:“明月,我看了你的物理成绩,这次考的不错。” 和以往沉着的声音不同,此刻明成蹊的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不用说也知道,他对于明月这一次的发挥很满意。 “爸……”明月看他这幅样子,在心里也松了口气,她想起来之前的约定,脸上也浮现出淡淡的笑容。 第20章 “今天我和你妈下班后特意去商超买了你最喜欢吃的菜,你先回房间想一下到底要选什么,等一会我们吃过饭后再好好讨论志愿书该怎么填。” “…” “好。” 这顿饭吃的其乐融融的,平常饭桌上充斥着的压抑在今晚荡然无存,明父一个劲给她夹菜让她多吃一点,还好心情的叮嘱许静让她改天带着明月去医院看一下脸上冒出的几颗青春痘。 许静没应声,上次的事情她还放在心里,今天肯同他一起买菜,也不过是因为明月考了一个很好的成绩,她想着要给自己的宝贝一个奖励。 再说明月这几天,也总是会被明成蹊撺掇着说让她不要生气了1。 许静夹了一个虾到明月碗里,也不理他,也不说话。 明成蹊见她这样,也不好热脸贴冷屁股,只好又转过头去看着明月。 他像个慈父一般对明月事无巨细,这让明月下意识的觉得不太对劲。 很快明月就知道这个不对劲到底来自于何方。 饭后,明月将那张用铅笔填写好的志愿书拿出来的时候,明成蹊脸上的笑容就开始逐渐变小,等他看清楚明月具体填了什么内容的时候,那笑容便逐渐的消失殆尽。 可他依旧是保持着温和的样子开口询问明月:“为什么这上面没有写物理和生物?” 明月沉默,不知道该如何对明成蹊去讲自己根本不喜欢,只是过去他一直在逼迫自己,她不得已而为之。 许静转手接过去那张志愿书,看了许久之后抬头温声问她:“明月,你想学文科吗?” 明月看着许静的眼睛,重重的点了点头,对着她肯定地说道:“我想。” 许静看了看明成蹊逐渐发青的脸色,又看着明月坚定的眼神,沉默了一瞬,却还是再次出声问道: “能告诉妈妈你为什么想要选文科吗?” “因为……”明月在心里想了很多很多,她想说因为文史的魅力足以穿梭千年,因为每个时代都有极为炫丽的思想,因为地球之上奇特的现象无时不刻都在吸引她,因为她就像是为文史而生,她沉迷于文字不可自拔,因为有一颗赤诚而不失热血的心,因为会被世间真情打动。 她在心里想了很多,可是最后说出口的只有简简单单的四个字: “因为热爱。” 这话一出,许静笑了。 母女连心,她当然明白自己的女儿。 此刻她问明月,只不过在提点自己的丈夫,想让他知道女儿已经选好了要走的路。 这是她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选择,他们做父母的,应该全力支持才对。 可是旁边明成蹊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根本没有听出来许静想要告诉他的弦外之音。 或者是说,他不在意。 他不关心明月究竟想学什么,反正最后分课表都要他签字,明月的意愿无所谓,他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人生。 只见他一拍桌子,目光沉沉的看向明月,声音里有着数不清的反对和愠怒: “热爱……” 他重复着,却是笑了,只不过那笑容里带着些许的讽刺,好像是在嘲笑她的天真: “明月,我问你,热爱能当饭吃吗?” “爸……?” 明月没想到明成蹊一瞬间变了脸,明明之前在饭桌上还是一幅温和的面容,此刻却又恢复成之前那个无比强势而又极其固执的明成蹊。 “热爱能让你在这个竞争如此激烈的社会上安身立命吗?” “明成蹊!”许静恼了,她出声叫他,让他闭嘴。 明成蹊不理,再度对明月进行质询:“你只有一次选择的机会,这不仅仅代表着你现在,还有未来。” “明月,你现在对这个复杂的社会还不了解,你要清楚,做父母的,永远都是为了孩子好。” 明月看着明成蹊在盛怒之下对她下了最后的通牒: “你马上把这些给我改成理科,这些话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她呆在原地,脑海里起了巨大轰鸣。 她看着许静蹭的站起来反驳,拿着她过去的文史成绩对着明成蹊据理力争,看着她和明成蹊吵得天昏地暗。 许静过去几乎事事都会听明成蹊的,可是只要涉及到了明月的意愿,她都会变成世间最勇敢的人。 为母则刚,不外如是。 他们争吵的内容是什么,明月早已经听不到了,这一切在她看来就像是无声的默剧,充满了讽刺和嘲弄。 他们争吵的厉害,原来温馨无比的家里早已经变得一片狼藉。 明月看着这幅景象,不觉间抬手,她早已经是泪流满面。 而那句“为了你好”在此前困住了她许多年,此后的人生中,她也挣脱不了这句话了。 她所做的最勇敢的事情,也不过是上前拉住明成蹊对明母半扬起来的那只手,没有感情的对他说,我会听你的。 不然能怎么办呢? 重复一年前的悲剧吗? 寒冷的冬夜之中被赶出家门无处可去,第二天鼻青脸肿的去上学? 明月擦掉自己的泪,极其冷淡的对着即将失去理智的明成蹊道:“我会选物理和生物,我也会如你所愿,好好学习,争取让自己在未来有安身立命之本。” “只是爸爸,我真的很想知道,究竟要成长到什么程度,才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人生呢?” 她这句话无比的冷静,可是却让明成蹊心口一滞。 他回头看着满室的狼藉,看着许静看自己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在失去理智之下对许静再一次扬起的手,看着明月脸上的泪水,看着因为自己变得越来越自卑的明月…… 离婚协议书被许静甩到了自己的脸上,而她看向自己的目光里,只有失望。 恍然间,他回想起了自己被父亲的阴影下笼罩的人生,当时他咬牙切齿的发誓自己一定不会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可是直到这一刻明成蹊才发现,原来潜移默化之中,自己早已经成为曾经最讨厌的模样。 耳边响起一阵轰鸣,他什么都听不见了。 他在一片巨大的茫然之中捂住自己的脸,低声回答女儿的问题,只是那依旧冷硬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明月,这件事情没得商量,爸爸真的是为你好……” 明成蹊听着明月和妻子的抽泣,不由得也觉得难过,他曾经被自己的父亲以为自己好的 名义所束缚,时隔多年,他成了父亲之后,却以同样的名义给自己的女儿上了不同的枷锁。 他那时无比痛恨,可此刻却是懂了。 这恰恰最为可悲。 他不想明月走自己的老路,不想明月在日后的生活中受尽委屈之后还要对别人低头哈腰卑躬屈膝,求人办事难于登天,他想要告诉明月自己的用心良苦,可是他此刻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是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可他也是这么多年来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步一步走来的人。 他没有办法对自己的妻女说这么多年来自己受过的苦。 这场堪称闹剧的商议最终以明月的妥协画上了一个句号。 明成蹊在妻子和女儿不理解的眼神之下出门,在高档小区楼下抽完了一整包烟,他抽的又急又快,被呛得几乎要咳出肺来。 只要明月有一个光明的未来,被误解被痛恨又能怎么样? 十几年之后,她总会明白的。 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无数的人为生活疲于奔命彻夜不眠,狠狠地抬手抹去自己的眼泪。 只是这命运啊,究竟是饶过了谁? 第10章 浮云卷霭(九) 多讽刺,她的命运与她…… 周知意回到家之后就看见姑姑在家忙忙碌碌的。 她刚一踏进玄关, 姑姑就发觉了她的动响,在厨房内扬声问道: “是知意吗?” “是我,妈妈。”周知意一边换鞋一边回答着。 她在姑姑家居住了十二年, 早已经改口称呼姑姑为母亲了,周家上下对此也一致同意, 没什么意见。 周瑶岑拿着铲子出来看着她在灯光下安静的换鞋,而后看着她像个小孩一样面带笑意朝自己跑来, 让自己附身,神神秘秘的趴到自己耳边说道: “妈妈, 今天志愿书发下来了哦~” 周知意脸上带着无数的欣喜, 还有一丝的彷徨,但是那一丝彷徨很快的消失,转化成了隐隐的期待。 周瑶岑看着周知意脸上出现的彷徨,心下了然这丝彷徨为何而起, 但是她也不好相劝。 这些年即使她把周知意当成骨肉至亲一般相待,可她亲生父母尚在, 这种选科的人生大事,终究还是需要征求一下他们的意见。 她温柔的笑道:“在做饭了,如凡去西琅车站接你大姐了, 估计也很快到家,她们二人一个学文史一个学理化,我们再听一下她们的意见, 之后再和你爸妈打一个电话征求一下他们的同意。” 第21章 她说到这, 伸手揉了揉周知意的头, 示意她不要太担心:“你也再考虑考虑,如果你依旧坚持的话,那妈妈一定会支持你, 好不好?” 周知意看着她柔和的面容,也觉得这件事情十拿九稳,于是放心的点了点头:“嗯!” 大姐和二姐都在上大学,二姐宁如凡在西琅本地学法,大姐宁访烟远在江城学医,她们一家只有节假日才能相聚在一起,没想到这次选科倒是成为了一个团聚的契机。 一想起来大姐和二姐周知意就不由得唏嘘,二人在学习成绩上谁也不相让,倒也分不出高下,只是最终命运弄人,高考失利让高傲的二姐低下了头。 但是她们两个的关系好的倒是没话说,三人经常凑在一起打打闹闹的,妈妈总说刚到楼下就能听见她们凑在一起的声音。 这不,她俩刚走到楼下,周知意就已经听见二人的打闹声了。 宁访烟勉强稳的住,但是宁如凡活泼的厉害,人未到家声以先行一步: “我赌三毛钱,知意那丫头一定在家等我们回来呢。” 宁访烟看着暗下来的天,冷淡又不失端庄的脸上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这个时间估计窝在卧室里看书呢。” 宁如凡一听这话,脸上带了些痞气的笑意,看着就坏坏的:“她那些课外书真是……多到爆炸啦——” 说到这她起了坏心思,偷偷凑到宁访烟耳边小声谋划:“咱们一会回去的时候轻一点,给她个惊喜,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宁访烟无奈的看她拉着行李箱一溜烟跑上前去,笑着摇头:“还惊喜呢,惊吓还差不多。” 说罢,她一抬头,就看见三楼的周知意从窗户里探出来半边身子,笑着对她招手,而后在嘴边比了一个禁言的手势之后,轻手轻脚的关上窗户,不让宁如凡发现。 没过两分钟,周知意就听见宁如凡轻声上楼梯的动静,她躲在玄关处的暗影里,露出一个计谋即将得逞的坏笑。 在玄关处的大门被钥匙打开的那一霎那,周知意冲上前去对着门外的人“当”的一声,宁如凡直接吓得大声尖叫起来,周知意看她的反应哈哈大笑,在她没缓过神来的时候转身一溜烟跑到了周瑶岑后边。 宁如凡被她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惊肉跳,反应过来之后气的脸都红了朝她追过去: “周——知——意——” 周知意躲在姑姑身后,一边告状一边对着宁如凡吐舌头:“妈妈妈妈,二姐欺负人,她在楼下就和大姐商量吓我。” 宁访烟也在此刻踏进家门,看着二人闹得不分彼此,也摇头笑,她早都习惯了。 一顿饭就这样过去了,宁访烟学理化,宁如凡学文史,二人都觉得各有各的好,仔细分析一番后,还是决定尊重周知意的选择,毕竟人生是她的,选择权也在她。 她们凑在一起商量该如何打电话给周父说,如何劝周父尊重周知意的选择。 三个头凑在一起冥思苦想,看的姑姑一阵辛酸,她脑海里不停在想,如果周知意真的是自己的女儿就好了。 这个视频电话拖延了许久,最终还是打了出去。 周知意听见周父声音的时候,竟然会有眼泪想要留下来,一晃三年,他们已经许久未见过了。 周父的声音依旧是含着些许的匆忙,他看着女儿脸上努力压抑着的想念,却也只能叹一口气,北城距离西琅路途遥远,而他又忙于生计疲于奔命,这样的分离,注定含着些许的无奈。 周父在心底收好自己的情绪,再次出口问道:“怎么了知意?” 周知意知道自己父亲对于理科的执念,即使他此刻对自己心有亏欠,但这份亏欠丝毫中和不了他的强硬,她在心底沉吟再三,还是对着屏幕那头的父亲开了口: “爸爸,分科志愿书发下来了。” 周父听见这话反倒是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件事情啊,他以为周知意闯了什么祸。 分科这件事情他早就知道,也对周知意早有叮嘱,她就老老实实听自己的话选理科就对了。 周父脸上神色一松,露出一个笑,他下意识的觉得女儿会听话:“这样啊,那你填完了吗?” 周知意垂下眼眸,不去看周父脸上的表情:“嗯……” 周父看着周知意在屏幕那头垂下的眼眸,觉得不太对劲,从小到大周知意一旦不知道怎么办的时候,就会下意识的垂眸逃避。 他再看周围两个外甥女的表情也隐含着揣测不安,意识到事情出现了不对,声音开始逐渐发沉:“知意,把你的志愿书拿给我看。” “妈妈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的。”周知意抬眼看着他,企图糊弄过去,旁边的宁访烟见周父这幅样子也帮忙掩护道: “舅舅,我和如凡都检查过了,没有问题的。” 宁如凡在旁边也对着屏幕里的周父一个劲点头:“没错的舅舅,我和大姐我们都确定过好多遍了。” 可是怀疑的种子已经在周父心里种下,他坚持要看周知意的分科志愿书,还要看自己的妹妹亲自在那张选了理科的志愿书上签字。 周知意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看着气氛无比焦灼,万分无奈,只好对自己的父亲坦白:“我选了文科。” 她声音冷静,可是细听之下却有一丝的发抖,这是周知意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反抗周父,没有听从他的决定,按部就班的按照他规划的人生走。 她已经长大了,有自己喜欢的东西,有自己的坚持和 追求了,她想要自己选择自己的人生。 周父的脸色已经阴沉的不像样子,他千叮咛万嘱咐,可是她依旧是违背自己的话选择了文科,将他的一片苦心弃之不顾。 他沉声,那声音中含着无数的压迫意味:“改回来。” “…不改。”周知意转过头去不看他,小声坚持着。 周父显然听清楚了她这句话,原本就出于盛怒之中的他一下压不住自己的脾气:“你说什么?” “有本事你再说一遍?”隔着手机屏幕都能感受到周父那铺天盖地的怒火。 周知意想起来这些年被抛弃被掌控的人生,想起来自己最开始的寄人篱下,他的只生不养,如果不是姑姑的话,自己现在不知道在那个角落里仰人鼻息。 她的逆反心理蹭的一下也上来了: “我说,我不改。”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一字一句道。 “真是反了你了周知意……”周父看着周知意一脸的倔强,指着屏幕无比的生气道:“我再说一遍,你改不改?” “不改。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偏要我学理科,明明当年高考失利的是你——” 而这是我的人生啊,我的人生里没有这样的遗憾,我不需要去选一个我不擅长的东西—— 她眼里莫名其妙的涌出来无数的眼泪,出声点出来周父的心结。‘ 即便此刻再害怕,她依旧坚持着自己的想法,坚定着自己的选择,不论如何都没有让步。 姑姑看着眼前即将失控的局面叹了口气,大约也明白自己哥哥的想法,她上前劝道:“知意,你先回屋,妈和他说,啊?” 说完她抬头示意着自己的两个女儿,让她们先带着周知意回房间,剩下的,由她来和自己的哥哥谈。 “哥,知意已经不是小孩了,你不要再向以前一样对她那种态度了。” 周瑶岑望着被两个姐姐带回房间的周知意,不由得替她出声道。 “你看看她现在像什么样子,居然一点都不听话了……”周父在那边依旧生气,仿佛周知意就应该是那个永远没有情绪,任他摆布,由他安排的芭比娃娃一样。 周瑶岑对着周父摇头否认:“她很听话,特别懂事,甚至有的时候懂事到我都会心疼的地步。” “就她?就按照她刚刚那个反应?”周父嗤笑着,话里话外都对姑姑的话表示质疑。 “你想让她有什么反应?强迫孩子去学她不喜欢的东西之后还想让她有什么反应?” 周瑶岑看着周父这样,脾气也上来了,张嘴对着周父就怼了回去。 她是个温柔的女人不假,可是温柔不代表她没有底线。 “这些年来,你回来过几次?又见过她几次?” “每一次都是当着家庭所有人的面挑她的刺,大人之间所有的不堪你都让她看了个全,你从来都没和她一起生活过,现在她好不容易需要你支持她的时候,你却想要去控制她的人生按照你的意愿去走?” 周父被她怼的脸色铁青,却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去反驳她的这一番话。 因为她说的都是事实。 姑姑在这边看着周父的脸色,叹了口气,也明白自己哥哥这个性格,于是又开始说起来软话: “哥哥,大家都是第一次当父母这话不假,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知意自己的想法?” “她这么小,做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懂什么自己的想法。” 第22章 周父在这边掏出来支烟点燃之后猛吸一口,大片的烟雾随即淹没了他。 相对无言许久,周父说:“别的事情都可以让步,唯独这件事情不行。” “瑶岑,知意是我女儿,我不会害她。”他叫着妹妹的名字,声音里含着无限的惆怅,听的人心里发涩。 “我知道你为知意好,但是哥哥,知意不喜欢。”周瑶岑再次对着周父强调道。 “瑶岑,喜欢不能当饭吃……”周父沉默了许久,还是坚持自己要周知意选理科的想法。 周瑶岑在镜头这边看着周父冥顽不灵,也知道他这个人认死理,即使说再多的话也没有用,那些行为在周父身上都是浪费时间,他不可能回心转意。 周瑶岑深吸一口气,对着手机屏幕道: “哥哥,分科志愿书上我已经签好字了,我同意知意选文史,有些事情我不愿意提,但是你当年高考失利的遗憾并不一定要知意来帮你弥补,她养在我身边十二年,我想我有这个权力去拍这个板下决定。” 周瑶岑即使红了眼眶,可依旧是温温柔柔的。 只是她说出来的话就不像她这个人一样显得那么温柔,有种事事好商量的感觉了。 在涉及到自己儿女的问题上,她一向强硬。 她一锤定音:“这件事情就这样,等有时间我们再联系。” 说完周瑶岑就挂了视频,起身去到周知意的房间里找她确认签字。 周父看着被自己妹妹挂断的视频,想起来妹妹对自己不赞同的话,那些反驳他显然也听进去了,以后的生活里也会或多或少的对周知意做出补偿,只是在选科这件事情上,没得商量。 周父看着手机屏幕,狠狠的抽完了那支烟,开始订最快一班赶回西琅的车票。 这件事情上真的没得商量,周知意必须选理科。 **** 第二天下午,西琅一中再次恢复成往日的热闹景象。 三两成群的学生凑在一起讨论彼此到底选了什么,分在一个班级里的几率有多大。 很快天玑楼上人潮如织,他们最后一次回到自己的班级去递交自己的选科志愿书,再然后,一切都听从命运的安排。 徐立言和张弛并肩走在去天玑楼的路上,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 张弛看着徐立言一幅无精打采的样子,转了转眼珠开始对自己的好朋友犯贱:“昨晚上没睡好吧……” 徐立言看他这一副心怀不轨的模样,对着他翻了个白眼。 他昨晚熬夜看了场球赛,又被好友拉去打游戏过了整个通宵,此刻已经困到了极点,没有任何心情和张弛玩闹。 他一边打了个呵欠一边随手一指,对着张弛漫不经心道:“荆棘。” 张弛:“可拉倒吧我才不信荆棘……” 他转头朝徐立言指的地方看过去,只见荆棘的身影赫然出现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哎哟卧槽,真是荆棘……” 说罢他丢下徐立言转身就走:“哥们你自己回教室吧,我要去找荆棘了。” 徐立言看着张弛三两步追上荆棘,二人并肩走在一起,摇着头笑。 这个张弛啊,平日里别的女生和他说句话他都避之不及,可是只要一看到荆棘他的形象就荡然无存,眼巴巴的跟着荆棘走。 他慢悠悠的吹了声口哨,心想有个青梅竹马就是好,日久生情,爱情这不就来了吗? 不像他,孤家寡人十几年,到现在连个恋爱都没谈过,活像是造了孽一样。 想到这里,徐立言觉得自己的气更不顺了,他换了个方向背自己的书包,向天玑楼快步走去。 另一边的张弛可不像他一样无聊,他和荆棘二人像是散步一样慢慢悠悠的走在校园里。 张弛看着荆棘憔悴的侧脸出声询问:“荆棘,你昨天又熬夜跳舞了吗?” 荆棘听到他提起昨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随即摇头否定: “昨天没有跳舞,一直在想该如何填写分科志愿表。” 张弛闻言露出一个了然的表情:“这样啊……” 荆棘点了点头,转过去看向张弛好奇道:“你还是选的理科吗?” 张弛笑着挠了挠头,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对呀,文史东西太多,我背不下来。” 荆棘想起来他之前在文史课上的那些窘迫的表现也笑:“其实也还好。” 张弛听她安慰自己,不由得脸色更红,自己几斤 几两他心里清楚,明白荆棘是在给他台阶下。 他不欲继续谈论自己,转过身去看着荆棘问道:“你选的什么啊?全理吗?” 荆棘听见全理这两个字的时候,仿佛看见了昨天和父母争论的自己,一瞬间脸上的笑意暗淡了几分:“嗯……” 张弛认识她这么久,一眼就看出来她不高兴,下意识的关切道:“怎么啦,你不喜欢吗?还是叔叔阿姨逼你选的……” “没有,”荆棘沉默了一瞬,摇摇头否认道:“他们没有逼我,只是我不想继续学物理了。” “为什么?”张弛的脸上充满疑问,荆棘的理科成绩一向都是强项,即使最近有些许的下滑,但是单科拎出来依旧是吊打西琅许多人。 “……” 荆棘犹豫了很久,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张弛说,她本想闭口不谈,可是看着张弛关切的眼神不似作假,最终还是解释道:“不太适合…” 张弛看着她的说辞和自己的猜测果然差不多少,以为是成绩下滑导致的,于是出口劝慰道:“上次分科考试汛哥儿也说了,比高考题都难,所以做不出来无所谓的。”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眼刺痛到了荆棘,她在原地有一瞬间的晃神,而后看着张弛絮絮叨叨的安慰自己,心里又稍微好过了一点。 她抬头望着西琅天玑楼内人来人往,又看着自己周围人流不息,动与静造成的巨大虚幻环绕着她。 她在这片虚幻中沉默许久,而后出声问张弛:“张弛…你说,未来会好吗?” 她这话说的太过模糊,张弛不知道她到底指的是什么,又想起刚刚的对话,觉得她是对未来的恐慌,于是下意识的肯定道: “一定会的。” 他相信荆棘一定会有更美好的未来,这一点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确信。她本就非笼中鸟池中鱼,绝对不会被困在西琅这一方小小的天地之中。 荆棘看着张弛这幅开朗乐观的模样也笑:“嗯。” 张弛突然想起来了什么,眼睛亮了亮,一脸兴奋的对她说:“那这样的话,我们就又有可能分到一个班里去了!” 荆棘看着张弛高兴的神色,也被传染了一般,眉眼含笑,对着他点头肯定道:“是这样。” “芜湖……”张弛直接跳了起来,在前面蹦着转圈,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十多年下来,荆棘早已经习惯了他如此大大咧咧的性格。 她短促的笑了一下之后扬声叮嘱他:“张弛,注意安全…” 张弛听见之后又一溜烟的蹿回她身边和她一起慢慢的走上天玑楼,中途偶然碰见凌汛,张弛对着他傻笑,活像是地主家的傻儿子。 凌汛看看他,又看看荆棘,发出“啧”的一声,随后露出来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年轻啊,年轻。 西琅的风此刻忽起,掠过天机楼前四季常青的松柏和逐渐枯萎的藤蔓,影随风动,斑驳摇曳,带起阵阵涟漪。 等到二人进教室之后,班里的同学大多数已经到齐了,张弛快步上前对着周阔好奇道: “嘘……,你别说话,让我掐指一算……” 他装模做样的伸出来自己的手,闭上眼睛,拇指在上面胡乱按了几下,而后一脸装神弄鬼: “周哥,我掐指一算,你选理化。” 他又对周阔露出了那标志性的八颗大牙,看的旁边的徐立言一脸好笑。 周阔看着他在这耍宝,脸上虽然依旧冷淡,但是心中却是感觉他极其有趣,他在徐立言的期待下对着张弛开口道: “你算算我想说什么。” 他的视线移到了张弛手里拿出来的分课表,张弛随着他的动作也出声道: “那我算理化…不用看了,我当然选理化。” 张弛看着自己的分科志愿书小声嘟哝:“我这个成绩选文史不是自寻死路吗我。” 周阔:“……” 他转过头和徐立言交换了一个眼神:他还挺有自知之明? 徐立言忍俊不禁的点点头,连困意都消散了几分。 说着张弛头又凑上来,眼睛止不住的往那张志愿书上瞟:“所以你到底选什么?” “理化。” 周阔言简意赅道。 “那感情好,”徐立言在旁边打呵欠道:“球队不用担心了。” “你别打呵欠了徐立言,”张弛看他打呵欠,自己也忍不住打了一个:“这玩意儿传染你不知道啊。” 第23章 “知道啊,”徐立言又恢复成那副散漫的样子,他毫不在意的讲:“我故意的。” “你他妈的你能不能做个人啊……” 他们二人又闹了起来,周阔早已经习惯二人的相处模式,此刻也不多说,在书包里掏出来一本物理竞赛习题开始做。 他早已经把该学的内容都给学完了,那些普通的习题对他来说没什么难度,他看着家里摆放着的竞赛奖杯,觉得还差一个物理,三科理化都能拿到大满贯才算是圆满一些。 反正准备竞赛也不用花太多的心思,脑子他有,只需要刷题就是了,这对别的人来讲可能有些不习惯,但是对于周阔来说这些都是小儿科。 等到他们把志愿书都交上去的时候,天早已经黑好了,周阔和张弛背着书包走在前面,转过头看向徐立言,一脸疑惑的问他:“还不走?” 徐立言看着手机面含无奈的摆摆手,示意他们先离开:“我妈说要来接我,结果临时加班,让我在学校等她一会儿。” “你们先走,不用等我。” 周阔和张弛点点头,也不在等他。 下到二楼的时候,周阔突然就顿了顿,他在一片昏暗中转身,看着楼外淡淡拂过的风,突然就想上天台看一下。 他对着走在前面的张弛说了声,而后随即转身回头,上了天台。 看着天台上洒下素月的银辉与楼下昏黄的灯光相交织,而这其中没有那个躲在角落哭泣的人。 他在心里松了一口气,旋即放下心来,站在天台上吹着风,看着楼底下往来的人群。 等到他吹了足够的凉风,意识到自己在为什么而忧心的时候,沉默在原地的身影突然就笑了一下。 皓月千里,光照在了他身上,他也即将沉溺其中。 * 他们的志愿书递交的极其顺利,可是周知意这边就不同了。 志愿书收上来之后,班主任叮嘱再三,宣布解散,可是独独点名让她留了下来。 周知意的眼皮早在今天早上就开始跳,直到班主任叫她的这一刻跳的更加严重,她的心里已经在打鼓了。 她跟着班主任回到了她的办公室,班主任打开门的一瞬间,看见周父的那一霎那,周知意就明白,她选不了文史了。 她沉默的看着周父,那个本应该远在千里之外的人,此刻出现在她班主任的办公室里和班主任商量着如何给她改志愿的事情。 她看着周父脸上无比和善的表情,不知为何,脑海里突然就浮现出他在过去的那些暴怒的瞬间,瞬时的回忆显得此刻和善的周父像是一个虚幻的假人。 班主任听完周父的话,在一旁询问她的意见,问她究竟同不同意改科。 周知意一脸沉静地面向周父试图再次抗争,她垂下眼眸轻声说道:“妈妈同意了的。” 周父的手紧了紧,但是瞬间又松开,他没有像周知意想象中的那般发怒,依旧是那副温和的样子:“这个我和瑶岑已经商量好了,你可以选你最喜欢的历史,然后再选两个理科。” 他对着周知意沉声:“知意,别闹。” 她垂下眸,努力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眼泪,咬着牙站了许久,久到班主任都看不下去了,要出声缓和的时候,她才终于有了反应。 周知意低着头,双手背在自己的身后,那两只手上已经遍布指痕,一片青紫,她在一阵细密的疼痛之中轻声道: “哦……” 她轻声回应,表示自己知道了。 随即响起来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的嘲弄,但更多的是麻木:“这两个理科,我可以自己选么?” 周父看她此刻终于妥协,不由得也松了一口气,声音里不自觉地就带了些许的欣喜: “当然可以。” 她反问:“原来我有选择的权力吗?” 她点了点头,努力控制自己眼眶里的泪水道:“那我选物理和生物。” 班主任闻言却是吃了一惊,手里的资料都散了满桌。 她不顾周父诧异的眼神,起身走到周知意旁边拉住她的手道:“知意,你再想想,老师和你父亲都不着急的,再想想。” 周知意怎么能选物理和生物呢? 班主任站在她面前看着那双已然红了的眼睛无比心痛,周父或许不清楚,可是她身为周知意的班主任却对她的成绩了如指掌。 周知意所有科目之中成绩最差的就是物理和生物,三十分的物理二十分的生物,加起来都没有她历史的一半高。 本来选文科她全国重点随便选,可现在逼她选理科,就相当于整体成绩减去二百分。 天壤之别啊,周知意的父亲究竟明不明白他自己在做什么? 她此刻选这些不是意味着妥协,而是她要自暴自弃,彻底的放弃自己的前途啊。 她分明就是想拿自己的人生去报复周父逼她选理科。 可是怎么行呢?她的人生都要毁了的。 班主任急得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家长固执,连带着孩子的前途也弃之不顾,可是她不能看着一个前途大好的学生自毁长城。 在此之前,她已经劝了周父一个小时,可周父依旧没能回心转意,固执的要周知意学理科。 别说是十六岁的周知意,就是她,身处在这样的环境也会觉得迟早有一天会崩溃。 周知意看着班主任如此的着急,再看着周父脸上的欣喜,只觉得一阵荒唐。 她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力,甚至灵魂出鞘,她脑海中一直在叫嚣着要为自己抗争,可张嘴却说不出一个字。 抗争啊,忤逆啊,去为自己争取啊? 就这样算了吧…… 能怎么样呢? 她不想再听那些话了。 他的苦难不是她的错。 如果有得选择,她也不想来到这个世界上。 周知意的力气随着那颗砸下来的泪消散殆尽,整个人都变得机械化。 她不是没努力过,只是原生家庭就在这里,她再怎么样去抗争,都该写不了那个既定的结局,无论是谁,无论多么努力,都改变不了父亲的固执。 养育了她十二年的姑姑周瑶岑不能,博学多识的姐姐宁访烟宁如凡不能,最了解成绩的班主任不能,她周知意也不能。 她看着面前的父亲,对着班主任心痛的目光再次点头肯定:“老师……” 她声音里充满了无数的哽咽和颤抖,却强忍着: “我想好了,我选物理和生物。” 她已经很难过了,不想让班主任也为她红了眼。 她看着得偿所愿的父亲喜笑颜开,亲手在那张更改的志愿书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一笔一划在她脑海里反复放映。 此番落笔,就再无任何更改的可能性了。 周知意终于再也忍不住一般,泣不成声,她对着面前的大人们出声询问道: “我可以先回家了吗?” 周知意看着他们二人点点头,知道自己终于能离开了,此刻她再也顾不上礼数是否周全,只想用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牢笼。 她转过身去拉开门就走,听着父亲在身后对着她最喜欢的老师谴责她没有礼貌,老师却不在意这些细节,只想着为她争取,又一次劝父亲改变想法。 门一关,什么也听不见了。 多讽刺,她的命运与她本人无关。 她要按照别人的意愿去活着。 窗前的月光洒向大地,外面一片皎洁。 她不知道该去到哪里,明明是仲秋,可是她却觉得西琅下了满地的大雪。 她浑身都发冷,牙关不自觉的打着颤,布满指痕的手止不住的发抖。 她把手机关机,而后在西琅一中的校园里绕了很久,从天枢绕到瑶光,再从瑶光绕到昭阳,又到了始影琯朗,看着漆黑一片的楼宇,回想起来被强制改志愿的事情,觉得真的很痛。 比她过去的苦涩经历加在一起还要痛苦几倍之多。 她坐在风雨操场里的篮球馆里,看着往日充满人的地方如今一片空旷,连带着她的心有一块地方也空了起来,痛着痛着,好像就没有那么痛了。 她好像有些感觉不到了。 她突然就想去天权楼看一下,看一下文史班究竟是一幅什么样的景象,她从风雨操场去到天权楼,上到二楼的文史班,看着文史班陈列出的历史政治答卷,文笔工整,条理清晰。 只差一点,自己也能成为被仰望的人。 周知意倚在天权二楼的墙上,看着答卷止不住的笑。 那句“为你好”最终还是困住了她。 今天太过于玄幻,以至于她整个人都呼吸不过来,大脑缺氧,头都发懵。 周知意此刻再也没有多余的情绪了,她脑袋里变得空空的,之前的一切都消失掉了,她这一路好像是想了很多,又好像是什么也没想。 她就这样离开了天权楼,西琅一中路上的路灯极其温暖,昏黄的灯光照的人都温柔了几分,可就是这般柔和的光,却无论如何都照不亮周知意。 第24章 她磨磨蹭蹭的往家里走去,刚出校门,就看见了意料之外的人,肆意张扬的背影极其有辨识度,她在过去看了整整一年,所以此刻一眼就能认出来。 那是徐立言和他的母亲。 他极其散漫的站在徐母身边,嘀嘀咕咕地谴责徐母来的太晚。 徐母笑他没个正形,伸出手去拍他的背,他依旧是单手插兜,脸上带着痞气的笑意。 听见动响的他们回过头来看向周知意,四目相对,昏黄的灯光之下,这一幕的美好镌刻进了周知意的心里。 她在徐立言和徐母诧异的目光之下回神,顺着他们的目光抬手抚摸自己的脸颊,却摸到了满手的泪水,恍然间才明白这份诧异从何而来。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早已经泪流满面。 她再次低头避开他们的目光朝路旁走去,速度极慢,旁边三岁的小孩走的都比她要快很多。 她看着徐立言和徐母从自己身边路过,一路有说有笑,家庭和睦,幸福至极,不由得也红了眼。 真好啊。 她心想,原来幸福是这样的。 她走了许久都没走出这条路,到最后一个路灯那里,走到这条路的尽头,还没回到家就已经觉得身心俱疲,丧失掉所有的力气了。 她也顾不得任何形象地席地而坐,只想在原地停下来歇一会儿,不需要太久,一会儿就好。 周知意靠在路灯旁,看着万家灯火,小声掉泪。 她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将头埋在膝盖中丝毫不顾形象地失声痛哭。 她埋头失声痛哭,所以当然看不见那个已经走远了的身影突然停在原地,转身和自己母亲要了纸巾之后一路小跑着折返回来。 或许他也说不清楚刚刚为何停下,此刻又为何折返回去。 或许是因为今晚的夕阳不够漂亮。 西琅一中沿途的路灯依旧亮着,周知意身在其中,被路灯的光晕渲染出了几分暖意,可是在徐立言看来却不及那天晚霞之下的千分之一。 周知意在路灯下休息了没一会儿,突然有脚步声出现,只是那声音由远及近,一开始的急促也变得缓慢,却像是停在了离她不远处。 她以为是周父,下意识的不想抬头面对,可是抽泣的声音依旧是止不住。 就这样过了许久,分针不知道转了几个圈,在她终于愿意抬头的时候,她一眼就望见了那个按理来说早已走远的人。 她在一片迷蒙之中抬眼,哭红的双眼中映出那个折返回来的人,此刻他站在自己的面前,一向 单手插兜的手里攥着一包绿色纸巾,举手投足之间显得有些无措,仿佛是他第一次碰见女孩子哭。 徐立言看见面前伤心无比的女生突然抬眸,泪眼婆娑的看向自己,眼里的情绪是柔和的灯光都修补不起来的破碎,他看着周知意叹了口气。 可那俊朗的面容却是极其温柔,那双望向周知意的眼眸里带着无与伦比的耐心。 只见他上前一步蹲在周知意面前,将自己手里紧攥着的那包绿色纸巾抽出一张递给她,让她拭去面上的狼狈。 耐心的等她擦完眼泪之后,不等她反应过来拒绝,就将一整包纸巾都塞到她手里。 他在一片柔和的灯光之下看着伤心至极的周知意开口,神色认真,声音里全无往日的散漫和痞气,反而带着淡淡的劝慰:“别哭啦,太晚了。” 他说:“快回家吧。” 旁边坏掉的灯在此刻忽闪,几下之后,彻底的亮了起来,焕发出之前从未有过的温馨和明亮,照出了长长的身影和各自氤氲着的心事 第11章 浮云卷霭(十) 一切尘埃落定,往后的…… 周六下午递交了志愿书, 周天上午分班情况紧接着就出来了。 明月坐在书桌前垂着头,拿着手机对着那个分班表的图片出神。 一切尘埃落定,往后的日子也没有什么好期待的, 有的只是一眼看的到头的折磨罢了。 她已经维持着这个状态好久了,从分班表发到(5)班的家长群的时候, 明月就第一时间接收到了明成蹊转发过来的图片,盯着上面的字开始出神。 她看着【物理、生物、历史】这六个字, 又看着【理化2班】,只觉得命运弄人。 明明前天晚上告别的时候还是文史, 可是却因为明成蹊的坚持而不得不改为的理化。 窗外淡淡拂过的风带起一阵低鸣, 明月抬手擦了擦自己脸上溢出的泪,起身将自己的政治和地理课本放进去书架,复又拿出来那本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翻开的物理。 本以为已经逃离了的噩梦再一次如藤蔓一般缠绕着她,只不过这一次却是再也没有挣脱的机会了。 明月看着这本书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 她放在一旁的手机接收到提示音开始震动, 五彩的光绕着手机边框旋转一圈之后逐渐黯淡下去。 明月将手里的书放在书桌前,然后按开指纹锁,看着周知意发来的信息。 在打开那条微信之前她心里有一丝庆幸, 她们二人,有一个得偿所愿也好。 只是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周知意发来的信息亲手打碎,而且是碎的彻底。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明月, 以后在文史班要天天开心哦~姐去学理化了。” 她看着那条信息不可置信的睁大了自己的双眼, 怀疑是自己看错了。 明明姑姑同意了她学文史, 那张签好字的意愿书也交上去了,为何又突然去学理化? 明月飞快地给周知意回信: 【明月】:“理化??” 【明月】:“怎么回事?为什么突然学理化?是不是周叔不同意?”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哈哈,不愧是你, 一猜就中。” 周知意在卧室里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眼睛肿得不成样子,看完起来狼狈极了。 她看着好友的沉默,极其认真的回复道: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你以后要在文史班发光发热哦~连带着我的梦想一起。” 可是下一秒,她看着好友的回复,已经麻木的心又开始隐隐作痛。 【明月】:“知意……” 明月停住了,手机屏幕上开始溢出泪珠,一滴又一滴,像一个新焕发生机的泉眼一般。 她的话停住了,心里却默默补充,你知道的,这不可能。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 周知意倚在墙上,伸手擦了擦眼泪,回她: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不是吧明月?” 二人显然都已经知道了对方的结局,上天不要他们分开,开心一起痛苦一起,哪怕掉眼泪也要一起。 【明月】:“显然,要一起面对艰难人生了。” 周知意看见她这句话,一时不知道是该有什么样的反应,只觉得哭笑不得。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两个倒霉蛋。” 【明月】:“两个运气不好的人凑在一起,本以为能负负得正,没想到更倒霉了。” 【明月】:“数学骗人!” 周知意看着明月在另一边缓和气氛,失笑: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你被分到了哪个班级啊?” 【明月】:“理化2班,你呢?”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理化2班。” 她们二人一同在屏幕前笑了出来,不能同甘,但能共苦。 明月和周知意没能选择自己喜欢的志愿,这是一天前她们身上最大的不幸。 但是上天也许看不过去,不舍得对她们这么残忍,于是悄悄地给他们开后门放个水,让她们二人分在了同一个班级。 这或许是不幸中最大的幸运,是今天最好的消息了。 【早起的虫儿有鸟吃】:“那咱们下午见” 【明月】:“好!”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周阔显得就没有这么难过,比其他们身上的不如意,他要顺利很多。 此刻的周阔刚运动完,洗完澡的他在拿着毛巾擦拭着自己的头发,身上的家居服中透露出来些许薄荷香气,仿佛刚刚度过了一整个盛夏。 周阔看着桌上响个不停的手机,摸着自己半干的发,将毛巾放回浴室之后,走到桌前坐下。 他将自己的竞赛习题往旁边一收,捞起手机开始回信。 入目就是张弛拉的那个三人的讨论组,上面的消息已经有99+,不用猜就知道是张弛和徐立言这俩人搞出来的,当然主要功劳还是在张弛。 继续往下划,就看见了(1)班的群里发布了群待办。 他点进去一看,原来是凌汛发的分班表,怪不得一向热闹的群里此刻这么安静,是因为这个原因啊。 点开那张分班表,入目就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名: 姓名:周阔;所选组合:物理、化学、生物 ;所属班级:【理化1班】 第25章 姓名:徐立言;所选组合:物理、化学、生物 ;所属班级:【理化1班】 姓名:张弛;所选组合:物理、化学、生物 ;所属班级:【理化1班】 姓名:荆棘;所选组合:物理、化学、生物 ;所属班级:【理化1班】 姓名:李子豪;所选组合:历史、政治、地理 ;所属班级:【文史1班】 …… 而后跟着的一长串人名,后面跟着各种各样的选课,随着个人的选择被划分到了不同的班级。 周阔看了两眼,就合上了,意料之中的事情。 他接着往下滑,打开北城的群,翻看着上面的聊天记录,偶尔回上那么一条,刚刚沉寂的群此刻又活跃起来。 【盛】:“呦呦呦,让我看看谁来了?” 【每天八杯水】:“……” 盛津说了几句,随后也不再调侃他,转头对着他开始吐槽竞赛难题。 【盛】:今年竞赛难度直接升级,别管了,这破题爱谁做谁做吧,我要去打拳放松一下。 【sheng】:“别找借口,不行就认输,输给我们不丢人。” 【每天八杯水】:@盛,你说的是什么? 【盛】:“都不太简单,我发你你看一下。” 【每天八杯水】:“好。” 【zy】:“西琅一中今天不上课吗?” 【每天八杯水】:“嗯,刚分科,下午去。” 【盛】:“选的全理?” 【每天八杯水】:“嗯。” 【zy】:“可以。” 周阔没再回,将手机界面滑到一边去看排球比赛。 只是他刚打开赵遥那边就来了信息,聊天框闪个不停: 【zy】:“去年的时候许教授留了几套题给我,感觉不错,你看看?” 【每天八杯水】:可以,发我。 周阔看了看时间,差不多是要到北城附属上课的时间了,他看着赵遥发过来的习题,走到书房里的打印机旁边给印出来,随手回了赵遥一句就接着关掉了和他的对话框。 他拿起那几张试题随手翻了一下,粗略的看下来之后觉得确实是有些难度,不愧是让他保存了这么久的题目。 周阔拿着那几套题回到自己的房间之后将它们和自己的竞赛题夹在了一起,而后把他们一起塞进书包里,等后面找个时间再做。 他做完这些接着直起身来靠在椅子上 ,继续翻看自己的手机,打开了张弛拉的他们三个人的小群,看着他俩在里边讨论理化,又讨论老师,最后居然讨论起来座位。 【顶级抠脚大汉】:“@永远相信光,那就这样说定了,你还和周哥坐一起,我去找荆棘坐。” 【永远相信光】:“问过荆棘吗?” 【顶级抠脚大汉】:“我们荆棘肯定同意啊。” 【顶级抠脚大汉】:“周哥同意吗?” 周阔没什么表情的看他们聊天,见他突然提起自己,也在群里回他: 【每天八杯水】:“嗯。” 下一秒徐立言的语音随即发了过来,那声音里带着往日的吊儿郎当,没个正形: 【永远相信光】:“你周哥说他同意。” 【顶级抠脚大汉】: “手动再见 jpg.” 周阔摇头失笑,抛出自己的疑问作为一个新话题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每天八杯水】:“有个疑问。” 【永远相信光】:“尖子班吗?” 【顶级抠脚大汉】:“???” 【每天八杯水】:“嗯。” 张弛在屏幕那边看这俩人如此默契的样子,眼都直了,单身十六年的手速此刻发挥到了极致,在屏幕上敲得劈里啪啦的,一连串的疑问接踵而至: 【顶级抠脚大汉】:“卧槽?你们两个搞什么啊?” 他先是针对徐立言: 【顶级抠脚大汉】:“@永远相信光,你怎么知道周阔要说什么??” 紧接着也不放过周阔: 【顶级抠脚大汉】:“合着就孤立我呗?” 徐立言看着他一连串的疑问,被他的反应逗笑,在屏幕那边也乐不可支,转头摁住手机开始进行长达二十秒的输出: 【永远相信光】:“不是张弛,要不怎么说你蠢呢?他一个空降第一在分科的时候说有个疑问,除了问尖子班还能问什么?问你今年多大?问你晚上想吃什么?” 周阔听着徐立言的话,看着张弛被怼得哑口无言半天没反应过来,不由得觉得好笑。 得,西琅相声组再一次上线。 下一秒,徐立言的语音又发过来了,周阔的眼里含着星星点点的笑意,伸手点开那条语音,听他解释事情原委。 【永远相信光】:“黎康宁校长知道吗?” “他成为西琅一中的校长之后,西琅就再也没有尖子班了。他说过一句很著名的话,来西琅一中求学的学子应当被一视同仁,不必被分作三六九等,西琅一中会尽全力去培养每一个人。” 周阔的神色随着徐立言的话也开始变得郑重起来。 他想起了转学之前自己父亲的话,西琅新上任的市长坐在他对面,眼里含着纵容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儿子道: “阔儿,爸爸为你选择西琅一中,是想让你知道,有些坚持是对的,即使被诟病,即使不被人理解,但是这些坚持是有意义的。我希望你能通过自己在西琅的经历,给自己的人生增长一些阅历。” 他想起来自己父亲说的话,看着徐立言的解释,心里开始沉思,又收到张弛新发来的一条长语音: 【顶级抠脚大汉】:“西琅一中的老师从来都不会给学生设限,他们发自内心的觉得每个人都会有无限的可能,自由开放平等博学的校风远扬全国,应试教育之下的伊甸园的美誉,归根到底,是因为李校长。” “只要黎校长在西琅一天,西琅就会是仅存的伊甸园。” 徐立言在群里发了一个赞同的表情包,紧接着抛出来一句话: “周哥,就像是西琅天台,就像是我们和汛哥的相处,再多一些时间,你一定会懂。” 张弛在这一刻也想说什么,憋了好久,最终发了一句“爱人者人恒爱之。” 一向被古文难得哭天撼地的张弛引用名言,而这更是印证了周阔心里的猜想。 老师发自内心为学生着想,学生不是铁人,当然能感受得到,他们将他放心里。 原来如此。周阔心想。 应试教育之下的伊甸园? 光说怎么能信? 且让他来试。 周阔看着群里再次恢复的嬉闹,不由得开始期待分科之后的新生活是否会像他想象的一样精彩。 ……… 理化1班在三楼最左侧,隔壁是理化2班。 周阔看着那个命名觉得有些意思,全理,二理一文统称为理化;全文,二文一理统称文史。 他看着理化2班上边写着的历史,想起了天台上背书的某个身影,虽然脸色依旧是冷淡,但是细看就能发现他眼眸里逐渐渗出了些笑意。 徐立言背着个挎包从后面走过来,看他停在理化2班门前若有所思,大步上前径直伸出手攀上他的肩:“干什么呢?” 周阔转头看着他左耳上的那颗黑色小痣,又看了看他轮廓清晰的侧脸上遍布着疑惑,对着他扬扬头,示意他看理化二班:“看这个命名方式,有些意思。” 徐立言随着他的动作也朝他示意的方向看去,看到那个理化2班,心里知道他指的大概是什么了。 他摇头晃脑地笑:“西琅命名向来是有些东西在里面的。” 说罢,他揽着周阔的肩膀往前走,只是刚走到后门门口,二人不经意间抬眼,而后不约而同地停在了那里。 下一秒,眼眶泛红的周知意揽着垂着眼睛的明月从三楼右侧上来,二人的面色都说不上好,一看就是刚刚哭过的。 周知意和明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没有注意到他们,径直的路过他们二人,进去了理化2班。 徐立言和周阔在原地神色不明的站了半分钟。 半分钟后,周阔率先开口问道: “我记得隔壁是理化2班。” 徐立言看着那个消失的身影略微有些失神道:“对。” 周阔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对着心不在焉的徐立言道:“走吧。” 徐立言听见他的话,也收回自己的目光,看着他点头,二人对着刚刚的发呆闭口不谈,一起踏进去理化1班走到最后一排那个熟悉的位置径直落座。 周阔将书包塞进桌洞中,眼前却不由自主的浮现出刚刚那个低垂着的脑袋,想起来之前在天台上的身影,她分明是不擅长物理的。 周阔猜到了什么,眼眸暗了暗,逐渐坐直身体。他转头看着窗外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景色,轻叹了口气。 他看着远方的辽阔心想,以后可能要成为天台的常驻嘉宾了。 第26章 不过……至少天台景色不错。 徐立言也看向窗外,他盯着远方那盏在日落下亮起来的台灯,回想起来夕阳余辉下少女美好的愿景,眼前掠过昨天晚上偶然相遇之后的泪眼婆娑。 他们在同一时刻猜到了事情的始末,在日落之下恍然大悟,继而心绪低迷。 原来是这样啊。 第12章 浮云卷霭(十一) 在这不算美好的一…… **************** 明月和周 知意见面之后什么话都没有, 率先找了个地方,抱着彼此痛哭了一场,哭到头昏眼花, 再也流不出来眼泪,二人抬着头看着对方红着的眼眶, 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还在一起,还能在一起度过接下来两年的求学时光, 对她们来说就是万幸。 常青树下落下几片树叶被风携着吹向远方,逐渐下山的落日余晖映出她们相拥的倒影, 远方飞翔着的鸟儿盘旋在空中, 看样子即将回巢。 周知意抱着明月,脸上痛苦的神态有了些许的缓和,她把头埋在明月的怀里,低声道:“幸好有你在。” 明月有一搭没一搭的拍着她的背安抚她, 也安抚自己:“我会一直在的。” 等到二人情绪都缓和的差不多之后,周知意揽着明月回了天玑楼, 她们来之前看过了新班级所在的位置图,此刻要从侧楼梯上去。 这一路二人都在为自己做心理建设,周遭一片嘈杂, 谁也没有关心周围的环境是什么样子的。 她们进到理化2班之后,看着周围完全陌生的面孔,有些许的不习惯。 明月知道周知意喜欢看风景, 特意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二人坐在一起, 静静的等着新班级的班主任来。 只是班主任还没来,一个略带着惊喜声音就从后面响起来: “明月?” 明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也回过头去,转头就看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将书包放在座位上。 明月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容也出声应道: “班长。” 周知意随着明月的动作一起转头, 她在一片嘈杂的环境中,一眼就看见陈明安那象征性的内双,笑了。 着实不怪她笑,陈明安个子生的高,面容也不错,有鼻子有眼的,也算是西琅一中数得上的帅哥,本人性格非常豪爽,做事情也靠谱,干脆利落,可就这样的一个帅哥,因为他的内双,让他看起来多了些稚气,和他最想成为的成熟男人风格恰恰相反。 陈明安和周知意也认识,因为之前去5班找明月的时候,她在门口徘徊着不前,还是陈明安瞥见她,出来问怎么回事,帮她叫了明月出来。 后面一来二去,倒也就这样熟了起来。 陈明安一见周知意扬起来的嘴角就知道她在笑自己的双眼皮,他也不在意,看着她和明月略微发红的眼眶,随着她的心思转了转,随即出声调侃道:“呦,周姐?” “别,陈学长。”周知意被他这话逗笑了,带着鼻音回他。 “周姐快别谦虚了,”陈明安也笑,他佯装不经意的对着她们道:“以后抽背古诗词的时候给小弟放个水哈~” 说完他慢慢悠悠的在明月身后落座,看着前方的人露出一个笑。 他有想到会在新的班级里面遇见旧朋友,但是着实没想到会遇见明月和周知意,毕竟他早就知道她们二人都一心想选择文史。 或许是天意吧,他看前方明月和周知意小声地交谈,对新班级的不适应略微被冲淡了些。 没过多久,理化2班的新班主任就来了。 明月看着讲台上化了淡妆,脸上带着几许冷漠的中年女教师,转头看向周知意,二人视线相对,一同露出一个略显无奈的笑容。 后方已经有原来一班的同学在轻声惊呼:“卧槽,怎么又是老古板老师?合着我这三年逃不出顾老师的五指山了是吧???” “你小点声,老古板老师抬头看你了哥……” 来人正是顾徐,那个由于做事情极其认真,对待学生一丝不苟,被徐立言形容成严厉的像一个老学究一般的顾徐。 顾徐听见那个一班的男生小声惊呼,面上露出了一丝笑意,但那点笑意很快被她压了下去,只见她抬头环视了一下教室,看着教室的座位已经坐满之后,开始出声介绍。 下一秒,柔和的声音在讲台上响起:“各位同学好,首先欢迎大家来到理化2班,成为我们大家庭中的一员。自我介绍一下,我是顾徐,教授英语,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会担任你们的班主任,大家有任何的问题,都可以随时去5楼的独立办公室找我。” 她的声音不算严厉,甚至还带有令人沉醉的温柔,和她整个人的行事风格完全不搭,很容易给人带来好感。 顾徐看着台下陌生的面孔,露出来一个淡笑:“咱们接下来的流程是要和大家介绍一下走班制的规则,以及选举一下班委。” “先来说一下走班制的规则。”顾徐看着台下好奇的面孔说道。 “和之前在一个固定教室内上课有些许的不同,我们现在有些科目需要上合堂。” 话音一落,台下的同学就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 “合堂?走班?” “和大学一样吗老师?” “这个意思是我们要去别的班上课吗?” 周知意看着班内讨论的同学,也凑到明月身前道:“我有种感觉我们会和理化1班一起上。” “我觉得也是。”明月对着她小声回答道。 她的话音刚落,顾徐就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示意她们安静下来听她说: “合堂的意思就是,我们需要在上物理和生物的时候去四楼的自习室和理化1班的同学一起上课。至于其他的课程都会在理化2班由老师单独上课。” “啊?那我们以后都要这样吗老师?”一个女生出声问道。 顾徐看着她脸上的疑惑点点头道:“暂时是这样,和1班合堂之后,老师会节省出来很多的精力,也会节省出来很多的时间,把这些时间成本用作给你们进行基础强化,从而达到最好的效果。” 台下的学生听见顾徐的解释恍然大悟,纷纷松了一口气,高兴的接受了这个安排。 在讲台上顾徐看着他们的反应也稍微放松了挺直的脊背,这个决定还是西琅内部开了一次又一次的会议共同选择出来的。 没办法,新高考教育改革率先在西琅实行,西琅市作为试点,面对这种情况任谁都没有经验,只能一步步的摸索着来。 这是一场艰难无比的战役,他们面临的是前所未有的变局,可是为了学生的未来,西琅一中在这场战役中只能成功,绝不能失败。 他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顾徐给了他们几分钟的适应时间后,接着开始走流程: “看来合堂的事情大家都已经接受了,那我们接下来进行班委和课代表的选举。” 顾徐对着台下的学生们说道:“有毛遂自荐的吗?” 台下鸦雀无声,顾徐的目光环视着讲台下的同学,看着他们神色各异的表情,对着他们开口道:“有就说,有想要的东西说出口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她这句话仿佛鼓舞了许多的人,有些低垂着的头颅抬起头来看向她,眼里闪烁着零星的光。 一个女生犹豫许久之后,一咬牙站了起来: “老师,我想当团支书。”她看着顾徐一字一句道。 顾徐看着她坚定的眼神,眼里面含着些许的赞赏,冲着她点点头,露出一个带有鼓励意味的笑:“很好,上来和同学们介绍一下你自己。” 那个女生紧了紧略微发抖的手,深呼吸了一下,然后快步走上讲台,转过身去面向台下的人道: “大家好,我叫裴澜,很荣幸能来到理化2班……” 裴澜看着讲台下面的同学望向自己的眼眸,努力地控制自己,在大脑里组织语言快速的描绘了自己的优势。 “……希望大家可以投我一票,谢谢!”话毕,她对着讲台下的同学鞠了个躬,然后红着脸快步走下台去。 顾徐率先开始鼓掌,淅淅沥沥的掌声逐渐响彻理化2 班, 毫无疑问,裴澜的自荐很成功。 不评判内容,不说她个人逻辑,除去所有的外在因素,最起码她敢站起来,她敢率先踏出第一步,就已经比正在犹豫的同学好上太多太多了。 “她好勇敢啊……”明月在下面一边鼓掌一边对着周知意道。 “确实不错,裴澜……”周知意悄声沉吟着这个名字,看着明月露出了一个笑。 “还有同学想要竞选团支书吗?”顾徐在讲台上,看着台下蠢蠢欲动的人群问道。 …… 她等了许久,却没有下一个人站起来。 顾徐在讲台上看着这个情形,在心里叹了口气,觉得这个班级还要很长时间才能进入正轨。 但是她面上丝毫不显,对着同学们拍板定音道: 第27章 “那团支书就暂且交由裴澜担任了。” 很快其余班委也选了出来,陈明安虽然没出声竞选,但架不住同班男生力荐,再加他本身就非常有经验,于是班长这个职务就当仁不让地落到了他的头上。 学习委员是周知意,体育委员是陈明安的同桌,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叫凌晨,笑起来脸上有两个酒窝。 虽然明月没有竞选,可中途还是发生一个小插曲。 顾徐根据各科成绩选择课代表的时候,叫到了明月,询问她想不想当语文课代表。 明月红着脸站起来,看着顾徐期待的面容,又看着周知意和陈明安鼓励的目光,想了许久,最后还是摇摇头,对着顾徐说了抱歉。 她觉得自己做不好这件事情,没有那个金刚钻,怎么敢揽瓷器活儿呢。 顾徐看着她红透了的脸和那双垂下去不敢和她对视的眼睛,也没再为难她,只是对着她露出一个柔和的笑,轻声让她坐下。 小姑娘内敛害羞,怕耽误事,可以理解。 顾徐看着明月那双灵动的眼睛心想,时间还长,慢慢来,她总会成长的。 理化2班的选举进行的如火如荼,1班当然也不例外。 凌汛走进1班的时候,后排的几个男生就开始起哄,等到他在讲台上站好,宣布自己是1班班主任这件事情之后,更是将气氛推向一个新高潮。 凌汛站在黑板前面看着台下一小半眼熟的面孔笑着调侃道:“荆棘,今天居然没有带耳环吗?” 这话一出,原来1班的人纷纷笑了,开始和身边的新同学说起以前在1班的事情,而其他同学对这位帅哥物理老师早有耳闻,听见这话不由得觉得未来都美好了。 张弛闻言转过头去看向旁边的荆棘,看她白皙小巧的耳垂上空空如也,再看她冷淡的表情,轻声问道: “今天心情不好吗?” 荆棘看着讲台上笑意盈盈看着她的凌汛,没做声,转过头去回答张弛的关心: “没有。”她摇着头道。 张弛再三看了她的表情,确定她真的没有不高兴之后才转过头去继续听凌汛讲话,看的后排的徐立言一阵无语,对着他直翻白眼。 下一秒,他的白眼就停下了。 只听凌汛在讲台上继续说道; “对,我们以后物理和生物要和理化2班一起上合堂。” 周阔手里转着的笔掉了下来,他看着那支掉下来的黑笔若有所思,凌汛依旧在讲台上继续: “不出以外的话最起码会一起上一年吧?” 凌汛说到这里笑了笑,整了整手里拿着的课本:“以后的话也不好说。” “我们明天就要正式上课了,在此之前呢……”他卖关子一般,看着台下的学生好奇的眼睛停顿了一下,给出充分的时间勾起他们的好奇心,让他们迫不及待,从而开口和自己互动。 “得先选个班委,再找人去领书,放学之后认一下以后合堂需要的教室。”徐立言在后边懒洋洋地出声接话。 “汛哥儿,”张弛的声音紧跟着响了起来:“我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你想说什么。” 凌汛看着后面活跃的男生失笑:“行行行,你聪明你说了算。” 在一片活跃之中,徐立言以超高的人气再次坐稳了班长这一职位,而张弛顺利斩获体育委员。 荆棘舞蹈拿遍国内大奖,高一校庆以一曲自创舞蹈《兰亭序》一跳封神,折下无数人心魂,而她至今还会被许多人追着送情书。 豪不谦虚的讲,别说理化1班,就算她分到艺术班内,文艺委员的位置也非她莫属。 至于周阔,凌汛想让他担任团支书或者是学习委员,而他在凌汛说完这句话之后,拿着那双淡漠的眼睛盯着凌汛,在众目睽睽之下丢下两个字:“不当。” 语气冷的要命,整个人也没什么表情,像个干枯了的木头一样冷硬。 这两个字成功让那些原本对他抱有无数幻想的男生女生望而却步,他也自此多了个高冷学神的称号。 在这不算美好的一天,一切都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第13章 浮云卷霭(十二) 千里春,他俯下身…… 周天晚上将所有该走的流程都走完之后, 第二天就开始正常上课。 原以为这个正常上课指的是字面意义上的上课,没想到西琅一中上来就对他们进行了一个摸底测验——由各个学科的教研组结合上学期的内容随机出题,检验学生的基础。 别的科目都还好, 像是英语历史之类的文科,明月答得还算顺利, 甚至都能提前交卷。可是等到了下午那两场理科,她着实是应付不了, 考完之后甚至感觉整个世界都要崩塌了。 一把尖刀慢慢割开喉咙,时间每走一秒都是凌迟。 考完后周遭的同学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对答案, 明月皱着眉头翻开之前的物理书, 想要寻找出来今天的考试范围。 她在这里恹恹的提不起来一点兴致,身旁的周知意的反应比她还生不如死,她甚至直接把书合上,看一眼都觉得心烦。 看见物理就觉得是上辈子造孽了。 明月对着那本物理叹了口气, 实在不敢想象今天晚上她把这份测验试卷带回家之后明成蹊的反应,估计会直生气吧? 直接发火也说不定。 哪能怎么办呢?他不就是想自己学理科吗? 她这个情况, 生气不是必然的结果吗? 正当他们在讨论答案的时候,顾徐从门外进来,2班同学见她来到教室快速噤了声, 一时间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顾徐看着台下迅速回到自己座位上的学生,等他们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对着他们道: “大家的随堂测验已经改完了,答案已经让各科课代表去领了, 成绩呢正在统计中, 估计明天大家就会看到具体的排名。” 她说完这句话, 看着台下不同的反应,有心虚的避开她的眼睛的,有自信自己考的不会太差的, 但是更多的是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沉默的。 顾徐看着他们沉默了一会,轻声道: “这场考试大家发挥成什么样子自己心里都是有数的,我希望以此为基础,大家的成绩在日后能更上一层楼。” 经验极其丰富的中年女教师并未说任何打击人的话,她只是对着台下稚嫩的学生们说出了自己对她们内心的期望。 以前是什么样子和她无关,那些都是过去式了,以后才是重要到,人都要向前看不是吗? 她对未来没有太大的野心,她只是希望他们每个人都能变得比之前更好。 “四楼的合堂教室已经开了,大家可以提前去看一下。”顾徐的声音在一片沉寂中再次响起,下一秒接着抛出一个对他们来说不亚于深水炸弹的要求: “还有就是,在以后正式上课的日子里,我要求大家七点之前坐在教室里背书,我不限制大家背书的内容,但是七点之前你必须坐在教室里。” 这话 一出,教室里瞬间像是炸了锅一般——往常要早到半小时。 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要了他们半条命的概念。 夏天还好,教室里有空调,睡觉差别不大,但是眼下即将迎来冬天,天寒地冻的,谁都留恋温暖的被窝。 他们对于顾徐的冷漠此刻全都抛掷脑后,只想着和她讨价还价,用尽各种办法想要她取消这个决定: “老师,七点是不是太早了?”后排的一个男生说道:“本来睡眠时间就不足,这下子又少了半小时……” “对啊对啊老师,七点是不是过于早了……”另一个女生帮腔。 “老师太早的话连饭都来不及吃吧……”坐在前排一个小个子的男生说道。 还有住校的同学在小声庆幸着:“幸好我住校,始影阁距离天玑楼不算远,还来得及吃个早饭。” 明月和周知意对视一眼,看着眼前这个景象,没有出声说话。 她们两个都是能起得来的,在此之前对顾徐也早有耳闻,听说过她对自己的学生特别严格,早就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所以此刻并未有什么很大的波澜。 顾徐在讲台上敲了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 “我知道大家可能会觉得早,但是我话就说到这里,这个决定不可能会改。” 她的声音依旧温柔,可是话里的语气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你们身处高中,这意味着,每一秒对你们来说都是格外的宝贵,千金难买。” 她看着台下将近四十双眼睛,一字一句道:“在你们能拼搏的年纪,我希望你们全力以赴,拼命的汲取知识并将它转化成个人能力以此在未来能收到一个好的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去到一个更好的环境遇见更优秀的人,而不是说等你们到了我这个年纪的时候还一事无成,回首过去,只剩下数不清的遗憾。” 她说:“我不希望你们成为那样的人,很丢脸。” 第28章 台下鸦雀无声,几乎每个人都被她这番话所震慑住,从而开始想象她描绘的那种落魄失意的人生,久久回不过神来。 而顾徐接下来的一番话让所有人都没有了怨言,她说, “在接下来的时光中,无论风霜雨雪,我都会陪着你们度过每一个艰难时光,直到高考结束的那一刻。” 如果有哪一刻能一直停留在回忆中不被遗忘的话,明月觉得,一定会是现在。 就算是过去五年,十年,二十年,就算是遗忘了生命中的大多事,她都会记得现在这一刻。 不是说这一幕对她来说有多震撼,也不是说仅凭这番话让她变得不再自卑,而是她此刻坐在讲台下,真切的体会到了顾徐的心情——那种寄予他们无限希望,发自内心的想让他们都有一个好的未来的心情。 也正是这番话让明月感受到了她不是一个冷漠的老师,甚至她比大多数的老师还深爱自己的学生,只是不知为何,她选择以冷漠示人罢了。 可能大家都有苦衷,都有自己的秘密,也会在生活中因为这些秘密戴上面具,会选择伪装。 有些伤疤不是那么容易揭过去,有些疼痛甚至持续二十年。 不要深究,不要好奇。 因为该知道的,以后总会知道的。 虽然这样备受鼓舞,可是在拿到自己成绩的那一刻,明月依旧是想找一块豆腐撞上去。 她其实考的不算太差,比起来周知意还多上那么几分,可是这个分数和明成蹊的期望相差甚远,甚至到了望尘莫及的地步。 明月看着那个分数,不由得心口发颤,太差了。 实在是太差了,她没有办法回家去面对明成蹊,她会被全盘否定的。 明月看着那个成绩,想到了晚上会面临的情景就害怕的想要流泪,这实在不能怪她懦弱,不能怪她胆小,也不能怪她抗压能力差。 如果此刻一定要怪什么造成她形成这种软弱的性格的话,那只能怪在过去的人生中那些明成蹊对她的恶语相向摧毁了她所有的勇气与信心。 地基都没有,再华丽的高楼也会崩塌。 顾徐说完之后没有停留地就离开了。 此刻正值最后一节自习,大家不由得一哄而散,纷纷去做自己的事情。 明月再原地出神十分钟,而后将那张物理试卷连带着答案一起攥紧自己的手里,拿着物理课本向四楼合堂教室走去。 她要去提前给自己和周知意占一个位置,省的明天上课的时候匆忙。 她一只脚刚踏出理化2班,紧接着就听见有人在叫她。 明月冲着声音的来源看过去,就看见荆棘站在理化1班的前门那里冲她招手,眼神里挂着了然,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夕阳漫天,扬起细微的粉尘,丁达尔效应适时出现,给青春带来了具体的画面。 明月看着美的不可方物的荆棘,连带着被物理坏掉的心情也好了几分,她朝着荆棘快步走去,口中还轻声叫着她的名字。 明月的身影自后门一闪而过,随即消失不见,理化1班的某个身影却在那里定住了许久,而后将自己之前打印出来的竞赛习题塞进桌洞,从桌面上找出来今天那张难倒不少人的测验试卷开始翻看。 那上面醒目的100似乎在昭示着今天的这套卷子于他而言就是小菜一碟。 雕虫小技,不值一提。 明月很快走到荆棘面前,荆棘笑着拉住她的手询问着:“你要去哪里呀?” 明月看着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在她的动作之下悄然的红了脸,略微害羞道: “我们明天上合堂,我要提前去四楼帮我和知意占一个座位,你要一起去吗?” 荆棘听见她的邀约,此刻显然也想起来物理和生物要上合堂这件事情,她垂下眼眸犹豫一瞬,而后对着她笑道:“好啊!那你在这稍微等我一下,我去拿课本?” “好。”明月拿着课本冲她点头。 荆棘放开她的手转身折返回自己的座位前拿书,周阔听见她的动静,没什么表情的抬起了眼看了看她。 他的目光向前门移去,却只能望见一个影子。 周阔盯着那个影子一瞬,似乎不在意一般把目光收回来,接着放回了那张测验卷上。 倒是他身旁一直在睡大觉的徐立言听见荆棘的动静,迷迷糊糊地问了一句她又要跳舞吗? 荆棘看着徐立言脸上的书本印痕,无奈的笑着摇头,她对着徐立言说道:“明天物生合堂,我现在要和明月一起去占座位了。” 徐立言听到明月的名字之后,先是没什么反应的哦了一声,把头换了个方向,想要转过身去继续睡,却在转身的那一瞬间电光火石一般想起来了什么。 他睁开眼睛缓慢起身望向前面找课本的荆棘,嗓音里带着一股刚睡醒的慵懒:“你说谁?” 周阔听到他这话之后也转过头去看他,一时刀光剑影在他眼中一闪而过。 他看着徐立言眸光沉沉,不知道在想什么。 “明月。” 荆棘很快的找到了自己的书,拿着课本转头对着他道:“之前5班的明月,给我撑伞送我的那个善良的小姑娘。” 荆棘看着徐立言垂下的眼眸,怀疑他根本不记得人,于是又道:“就是5班的文科大佬,吊打你的那个。” “我知道。” 徐立言此刻回过神来,丝毫不在意的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又拍了拍自己的脸,让自己快速回神。 他胡乱地拿起桌上的一本书对着荆棘道:“我和你一起去吧。” 而后对着审视他的周阔伸手道:“别看了,课本拿来,哥去给你们占位置。” 周阔看着徐立言朝自己伸出的手,又看着他眼眸中尽是坦荡,收回了自己的目 光,在桌洞里随手拿出来一本竞赛书递给他。 徐立言看着他哼笑着摇头,三两步上前去拿了张弛的书,跟在荆棘身后往外走。 周阔坐在教室里听着教室外的交谈声渐行渐远,回过神来看着那张测验卷,可是他看了好久,却怎么也看不进去。 这是他上学这么多年,为数不多的出现这种情况。 他将那张测验卷放在一边,在自己的书包内拿出来那个最新款的手机,打开某个群聊发问: 【每天八杯水】:“你们会因为什么注意力凝聚不起来?” 那头很快有了回复: 【盛】:“看见美女!” 盛津18g在线冲浪,第一个冒出头来。 【sheng】:“看见帅哥,比如祁连。” 他妹盛婉紧随其后,只不过他好像觉得她哥的死对头很帅并且隐隐有些春心萌动的迹象,看到盛津一阵火大。 【盛】:“?? 盛婉你再说一遍谁???” 【=】:美女加一。 沈鹤归不理他们,一心回应周阔的话。 【zy】:“目前没有过,不清楚。” 【盛】:“想知道你媳妇什么时候出现……” 【sheng】:“想知道+1” 【=】:“想知道+10086” 周阔看着群里因此掀起一场血雨腥风,却没有任何要回复的心情了。 他若有所思的抬起头看向窗外的夕阳,再过不久,月亮就要升起来了。 另一边的荆棘和徐立言一踏出门就看见了等待在原地的明月。 荆棘上前挽住明月的手,另一只手指着徐立言道:“他你应该认识。” 徐立言看着明月怯怯的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很快移开眼睛对着荆棘小声道:“嗯。” 他笑,但还是上前正式的自我介绍了一下:“你好啊,我是徐立言。” 你闺蜜周知意未来的男朋友。他看着明月心想。 明月显然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看他这么正式,不由得更加不自在,但她还是介绍了一下自己: “明月。” 明月看着徐立言面带笑意的点了点头,眼前却突然浮现出另一双眼睛,还有……还有含着能消融冰雪春意的嗓音。 得之一寸光,可买千里春。 千里春,他俯下身来的那一瞬间,眼眸里好像蕴含着的,就是绵延千里,生机无限的春天。 她一瞬间的出神随即被荆棘唤了回来,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到了四楼。 明月拿着本书问道:“你要和我们坐一起吗?还是坐在哪里?” 荆棘对着合堂教室沉思,刚想说什么,徐立言就出声,那声音里含着许多的疑惑,似乎他真的不懂一般。 他轻挑了下眉毛,对着明月道:“我们?” “啊……” 明月显然也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声,有一瞬间的傻眼,回过神来之后看着徐立言满脸的疑惑解释道: “对,还有我最好的朋友,周知意。” 徐立言听到了自己心中想要听的那个名字,装作恍然大悟一般地冲着明月点了点头,站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选位置。 第29章 徐立言从校服口袋中拿出自己的手机,他眼角眉梢都含笑,看样子在和朋友聊什么有趣的话题。 明月还在和荆棘说话,只是荆棘校服内的手机一直在响,她却毫不在意一般的和明月一起选座位。 明月听着那震动,出声提醒她:“荆棘……你手机…” 她指了指荆棘的校服,“…好像是响了。” 荆棘好像是才注意到一般,对着她露出一个笑:“好像是的。” 说完她就把手伸进兜里掏出来手机开始回信息。 打开界面之后下意识忽略掉置顶去看向下面的信息,紧接着转过头去看近在咫尺还给她发微信的徐立言,眼里带着许多的无语。 徐立言笑得一脸灿烂看向她,随即埋头开始给她继续发信息: 【永远相信光】:“荆棘,你和明月坐一起呗?” 【荆棘】:“?” 【永远相信光】:“荆棘姐,我余生的幸福拜托你了!” 【荆棘】:“????” 【荆棘】:“你不要告诉我你对明月一见钟情……” 【永远相信光】:“?” 【永远相信光】:“这可不能乱说哈,周哥知道非得弄死我……” 【荆棘】:“周阔?和他有什么关系?” 【永远相信光】:“这一时半会说不清楚,我回头找机会和你解释,但是姐,真的,事关我余生幸福!!!!!!!!!!!!” 荆棘看着那一排感叹号摇头,她从手机屏幕上抬头看向徐立言请求的眼神,又看向他暗里那个拜托的手势,无奈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同意。 徐立言的眼眸随着这个点头迅速的亮了起来,他低下头劈里啪啦继续敲手机: 【永远相信光】:“荆棘姐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我会和张弛一样做你一辈子的脑残粉的!” 荆棘看着屏幕上这条信息,摇头失笑,她刚想要回的时候,目光不经意间瞥见了什么。有那么一个瞬间,荆棘的手忽然就轻微的抖了一下。 她快速将手机熄屏放回校服外套中,下一秒,她笑着对明月道:“月月,我和新班级的人都不太熟,我能和你们坐一起吗?” 明月闻言也点点头,对她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徐立言看着她的眼睛在余辉下闪闪发亮的,像钻石一样,可爱极了。 他在心里暗戳戳地想,原来周阔喜欢软妹啊。 就这样,荆棘和明月最终选定了合堂教室的第三排,而徐立言得偿所愿,和周阔张弛一起坐在了第四排。 这是一个很近的距离,近到徐立言觉得,如果再靠近一步的话,周知意会听见自己的心跳也说不定。 这一刻,荆棘坐在第三排出神,明月看向自己手中的试卷,而徐立言眺望着窗外的余晖,看着澄澈的光如同海水一般漫进合堂,像是透明胶一般,将时光定格在此刻。 第14章 浮云卷霭(十三) 她从小到大读过了太…… 明月占好座位之后, 就坐在里面看着自己手里的那张物理试卷出神,一想起来明天要面对新老师,整个人都愁眉不展的。 荆棘的手机一直在响, 她这次注意到了,落座之后就一直在不停的回信息, 没过多久,她就一脸抱歉的转过去对着明月道:“月月, 我现在有些事情,要先走了。” 明月看着她脸上的神态, 也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些着急, 于是对着她不停的点头:“好,那你快忙。” 荆棘匆匆起身和她道别,又转过身去问徐立言:“你走不走?” 徐立言这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刻听她这样说, 闻言转了转眼珠,不知道想到什么, 露出一个痞气的笑:“走!” 说罢他也和明月告别,跟在荆棘后面快步离开。 明月看着徐立言踏出教室前嘴角下意识的露出来的那一个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可她也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地方不对, 干脆不在细想。 明月双手托腮看着自己的试卷叹了口气,明明都是同一张卷子,怎么他们就能发挥的那么好? 越想越乱, 明月觉得自己脑袋里此刻都是一团浆糊。 她摇摇头, 拿起来那张试卷起身去了天台。 天台好啊, 登高望远,风声呼啸,总不至于更加苦闷。 徐立言跟着荆棘一同离开, 回到班级之后荆棘拿着自己的舞蹈服对着徐立言道:“记得让张弛晚上等我回来。” “你俩今天一起回家啊?”徐立言看着她漫不经心的问。 荆棘垂下眼眸应了一声,“嗯。” “行,知道了姐。” 他看着荆棘的背影,总觉得她今天有些不对劲,但是再一看,却又一切如常。 徐立言摇摇头,把这个想法抛掷脑后,只以为是自己多心了。 他目 送荆棘离开之后,三两步回到自己的座位,看着周阔桌面上随意放着那张测验卷,拿出来自己错了一道题的卷子开始啧啧摇头,边摇头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对着周阔感叹: “今天这张卷子果真是难哈,我居然错了一道题,怪不得刚刚有小姑娘被打击哭了呢。” 徐立言暗自瞥着周阔的反应,看着他顿住的笔,在心里放肆大笑,他悄悄忍住自己扬起来的嘴角,对着沉思的周阔再下一剂猛料: “哭的那么伤心,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失恋了呢。” “唉…”他仰天长叹一声,把卷子放起来,趴到桌上想要继续睡:“汛哥儿出题真是越来越变态了。” 他转过头去在心里默数:“十、九、八、” 旁边传来细微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听不真切。 “七、六、五、四、” “啪”的一声,周阔的笔帽被他合上收了起来,耳边开始有纸张的声音响动。 “三、二、” 周阔拉开自己的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来什么放进校服外套里,徐立言盲猜是手帕纸巾。 “一、” 徐立言嘴角勾起一个不自觉的笑,下一秒,椅子径直被拉开,旁边的人起身径直地向外走去。 徐立言装作不经意的转身,嗓音里带了许多演出来的低哑和迷茫,他半睁着眼睛,出声叫住他: “周阔?去干什么?” 周阔听见他的声音在原地站定,回头看着他那副将睡未睡的模样,随口胡说道:“厕所。” 他停了一下,似乎是猜到了什么,揣在校服外套里的手动了一下,抬眸看向徐立言发出邀约:“一起?” 徐立言看他面部流畅的线条,说话间轻微滚动的喉结,又将目光移到他那双明亮的眼睛上,四目相对,他立马知道自己的小把戏被看穿了。 他索性也不演了,直起身子来伸了个懒腰,随即慵懒的靠在椅子上对着周阔笑:“那还是不了。” 当电灯泡确实是不太好,他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周阔看着他一脸坏笑,对着他轻声哼了一下,摇摇头走远了。 徐立言快步走向后门,做贼似的弯腰悄悄探出一个头,看着周阔径直往天台方向走去,路过厕所的时候看都没看一眼,更别提拐弯了。 他心情极好的直起身来吹了个口哨。 月姐,不白算计你,哥给你找补习的,保你物理成绩一路飞升。 一个好兄弟换自己终身幸福,这波着实不亏。 徐立言吹了个口哨慢慢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准备继续补觉。 周阔三两步就踏上了去天台的路,他在上楼梯的时候预想了各种可能,甚至紧了紧手中的纸巾。 没办法,这次的题确实不简单,她哭,也是理所当然。 可是直到他走到天台门口,都没有听见想象中啜泣的声音传来,他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反应过来之后,被徐立言气笑了。 很好,周阔冷笑着咬牙在心里叫着徐立言的名字。 周阔踏上了最后两阶楼梯上了天台,漫天霞光之下,他第一眼就看见了那个背影。 周阔看着她背对着天台的身影有些出神,恍然间,风吹过来了她那轻微的念念有词: “明月,这题都能错,你怎么想的?” 她的声音里含着些许的鼻音,还有数不清的懊恼和自责,似乎在怪自己为什么没有再细心一点。 周阔不再收敛自己的脚步声,继续上前走,明月听见身后来人的动响下意识地转过身来,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周阔看着她略微红了的眼睛心想,徐立言似乎也没有骗人,她确实是哭过。 周阔装出一幅偶然碰到的样子——他依旧是那副冷淡的面色,只不过是声音里含着些许的惊讶,似乎真的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她一样: “明月?” 这也是个影帝。 明月看着一刻之前突然想到的人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也有些呆愣的出声询问:“周阔?”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能在这里遇见周阔,只见下一秒,她转过身去快速的抹了下自己的眼睛,想尽力掩饰掉自己刚刚哭过的痕迹。 第30章 她再次回过头的时候,周阔已经走到她面前蹲下了。 他的眸光看着明月的眼睛一瞬,伸手从自己的外套中拿出来一包手帕纸,轻车熟路地抽出来一张递给她:“哭过了?” 他直接的开门见山,让明月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一想到自己之前哭的那么狼狈他都见过了,此刻比起之前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倒也不再掩饰自己哭过了的事实。 明月接过那张纸巾对着他点头:“就只一会儿。” 周阔在她身旁席地而坐,此刻天色将晚,地面上有些许的凉意,周阔坐下之后皱了皱眉,倒也没说什么。 他看着明月轻声问道:“又是因为物理吗?” 如果盛津和赵遥在这的话恐怕会大跌眼镜,一向冷硬的周阔居然也会对一个女生如此温和的说话。 明月看着自己手里那张卷子点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说什么好。 她拿着那张卷子,看着上面少的可怜的分数道:“我就是个小废物,难题错,简单的题也错,脑袋本来就不聪明,偏偏还不自量力。” 明月说到这里,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带上了轻微的哽咽。 周阔看着她低落的情绪和不自觉垂下去的头,沉默了一下,却没接话,开始和她说起来别的: “舞幽壑之潜蛟下一句是什么?” 明月正伤心呢,听见周阔在旁边出声疑问,下意识的接道:“泣孤舟之嫠妇啊。” 周阔点点头,转过头来眼里带着疑惑问她:“嫠妇的嫠怎么写?” 明月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以为他真的不会,也忘记了伤心,拿出来笔翻到那张卷子背面开始一笔一划的写给他看。 周阔看着她认真的面庞,脸上不自觉的就带了些许的笑意,那一秒,云销雨霁,彩彻区明,整个天空仿佛都因为这轻微的笑意而亮了起来。 明月写完之后把卷子递到他面前指给他看:“这样写。” 周阔拿过那张卷子点点头,却并未还给她,而是继续问道:“这个是什么来着?我好像记不太清了。” “苏轼的《赤壁赋》。”她轻声道。 周阔嘴角露出一个更为清晰地笑,看着她垂下的眼眸,接着问她:“前太守臣逵察臣孝廉?” “后刺史臣荣举臣秀才。”她看着周阔眼睛,出声道:“西晋李密的《陈情表》。” 周阔恍然大悟一般点头称是,他把那张物理试卷翻过来看着上面的分数,又看了两眼错题,抬眸望向明月轻笑道:“我能问最后一句吗?问完就真的没有了。” 明月看着他柔和的面容点点头轻声说道:“好啊。” “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 “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明月看着他面上带着星星点点的笑意,有一瞬间的出神,但还是下意识答道。 周阔对着她点点头,脸上的笑愈发扩大,他看着明月身后逐渐升起来的月亮笑道:“可是明月,我们这些都没有学过。” 明月愣住了,开始反应过来这些古文确实都是这个学期要学的内容,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周阔就继续道: “你刚刚说,自己没有做对测验题目,是个小废物,可是我却不这样认为。” 明月听着他清泉一般的嗓音在刚升起的月色之下流动,声音里揣着无比的温柔,他说: “那么晦涩的古文,你都能记得住,你才不是个小废物呢,你也没有自不量力,你刚刚真的很厉害,我都很羡慕。”: 远方携带来轻柔的风,将她的心也吹的一片摇晃,平静的湖面上泛起了点点涟漪,可是随着他的下一句话,她心里骤然泛起了轩然大波。 他说:“明月,不要因为物理就否定自己,你只是暂时对物理不擅长,不代表你其他方面不好,也不代表你以后学不好。” 明月愣愣的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周阔,只见他拿着自己的张物理测验卷对着她摇了摇,笑着道: “需要帮忙吗?” 明月看着周阔含笑的眼眸,他柔和的面庞带着很多的笑意,眼眸里好似蕴含着一整汪湖泊,里面倒映出来的暖意驱散了她周遭所有的寒冬。 不知不觉间,她的眼眶竟然有些许的湿润。 她一点头,眼里的泪水就掉了下来,周阔看着她的反应,在旁边失笑,无比自然的抽出来纸巾递给她擦眼泪: “慢慢来,物理成绩会好的。” 明月看着他含笑的眼睛里面写满了耐心和鼓励,心跳的厉害。 她从来没有遇到过周阔这般温柔的人,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回应他,她觉得语言在这一刻太过苍白,于是就也跟着他一起笑。 他看着明月泪中含笑的面容再次出声道:“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办的话,就来理化1班找我。” 明月点头,轻声说好。 除此之外,她好像说不出来任何话了。 她从小到大读过了太多的诗词歌赋,世界名著,可是在这一刻,她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语言,只能流着泪说,好。 他们二人在这个温柔的夜色下四目相对。 明月心想,或许温柔的不是夜色,而是周阔本身。 是什么时候开始爱上他的呢?明月在心里问自己。 如果一定要说她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周阔,她可能会犹豫,因为她也分不清楚自己对于周阔到底是不是一见钟情。 初见时她无比狼狈,可他丝毫不嫌弃自己。再次相见时无比的戏剧化,那首诗在她心中刻有很深的印痕,她无法忘记周阔当时为她出头,无法忘记他的一举一动。 但是如果问她是什么时候意识到自己爱上周阔的,那她的答案一定会是现在。 她无比肯定是现在。 是在这个温柔的夜晚,月亮洒在他眼中幽蓝的湖,清风拂过,周围树林在湖边的倒影里摇曳,在她的心里起了一片波澜。 在他说出那句“以后不知道要怎么办的话,就来理化1班找我”的时候,明月就已经深陷其中了。 第15章 浮云卷霭(十四)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 直到明月回家之后, 她都觉得今天的事情像一场梦一样。 她看着自己手机里最新的联系人,揉了揉自己的脸,再定睛一看, 手机屏幕上的那个派大星的头像依旧还在。 她终于肯承认刚刚发生的事情不是她自己在脑海内的凭空幻想,白日做梦。 这不是梦。 周阔真的给她讲了半张测验试卷。 他轻言细语, 无比细致地讲解标注出来了每一个考点,深入浅出。 平日里那些隐晦曲折的知识点经由他手之后变得浅显易懂, 而他在过程中偶尔举出的例子甚至能称得上有趣。 如果说讲题还能接受的话,那周阔主动提出来添加联系方式就是让明月怀疑自己在做梦的最根本原因。 她何德何能? 她到底有什么好, 能让周阔在讲完题之后还主动提出和她交换联系方式。 明月的心绪被这接二连三的发生的事情带进了云雾中, 偶尔分不清这是在天上还是人间。 她的心依旧是止不住的在跳动。 明月此刻看着那张试卷,回忆起他讲题的过程,那些晦涩难懂的加速度和滚来滚去的小球在他的解释之下,竟然也变得生动起来。 她的心里生出来无数隐秘的欣喜, 这份欣喜在胸腔发酵,却无人可以共享亿万分之一。 明月不知道这份隐秘的欣喜是因为周阔还是因为听懂了那些物理题, 因为她此刻确实非常不平静。 她的心乱到明成蹊回家了她都没有发现,直到明成蹊进来敲门,要求看她今天测验的试卷。 明月的脸上的欣喜一滞, 随即如潮水般褪去,下一秒,似有一瞬间的畏惧浮现。 她对明成蹊的恐惧程度已经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哪怕明成蹊情绪稳定, 笑着和她说话, 明月都觉得下一秒他就会跳起来把自己的巴掌甩到她的脸上。 况且明月现在不想和他多说一句话。 可是无论怎么样逃避,明成蹊始终是自己的父亲,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不想理他, 却不能不理他。 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个道理生活已经教给明月许多次。 明月看着试卷在原地踌躇不前,她害怕明成蹊追问周阔的字迹,也害怕明成蹊发现自己那份刚刚生出的隐秘心思。 明成蹊看她不动,以为她没有听清楚自己的话,于是对着她提高声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明月在他连声的催促下心一横,拿着那张成绩并不是太好的测验卷走到明成蹊面前,将试卷递给他之后紧接着垂下头去等着他的责怪到来。 可是等了许久,明成蹊也没有像往常一样出声谴责她。 明月不由得小心翼翼的用余光去看他的脸色。 一片明亮的灯光之下,他表情稳定,没有太大的变化,一幅看起来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第31章 明成蹊站在明月的书桌旁,认真的打量明月试卷上出现的两种笔记。黑色的娟秀笔记显然是明月的,她的字迹他熟悉,这不用说。 红色的笔记显然是别人帮她讲题时标注出来的。明成蹊看着那个字在心里暗暗点头,虽然不知道它是出自谁手,可是明成蹊下意识的对这字进行肯定。 年轻人大多心气浮躁,能写出来这手沉稳的字,确实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 明成蹊看着这张满满当当的试卷,没想责怪明月。 他觉得明月也是用了心的,她的进步从这张试卷上能看出来。黑色模糊的字迹也在昭示着她并非不在意,那上面的凹凸不平告诉明成蹊,她偷偷哭过了。 明成蹊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心酸。 他当然知道自己强制女儿选物理是一件很过分的事情,但是他为了明月能有一个好的将来,又不得不这样做。 好在明月一如既往的听话,没有再做一些叛逆的事情,他那颗悬了一整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只见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出声问道:“已经订正过了?” “嗯,对着答案改过了,不会的同学也帮忙讲过了。”明月答道。 明成蹊的眼神中透露出来了一丝欣慰,但是那丝欣慰隐藏的很好,只一瞬间又收了回去,他再次变回了那幅不苟言笑的模样。 “嗯,这次成绩我不评判,你自己心里要有数。” 脸上的冷淡神色和往常并未有什么差异。 明成蹊说完这句话后沉默了一瞬,接着略微有些不自然的说道:“继续努力。” 明月觉得自己可能出了幻觉,她觉得明成蹊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可是仔细听他说的话,又好像确实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他依旧是那个严格的、无论自己怎样做都得不到他的认同的明成蹊。 “好。”明月不再继续看他,垂下自己的眼睛低声回应。 这些年下来,明成蹊疏于对明月的关心,而他表达自己愧疚的方式也极其匮乏。 他不知道该怎样去做,思来想去许久,最终也只是在饭桌上给明月夹了两筷子菜。 但是明月却极其不适应,她晚饭甚至吃的比之前还要少,那两筷子菜更是一动没动。 没有办法,这么多年下来,她对明成蹊的恐惧早已根深蒂固,是他和平常有稍微不一样的地方她都会心神不宁的程度,这种心神不宁来源于过去的生活中明成蹊每一个不可反抗的瞬间,已经成为了明月心里难以消散的一根刺。 是以此刻她根本意识不到明成蹊此刻不是想要发怒,而是想对过去的行为做出的弥补。 换言之,在明月心里,明成蹊根本不会做出弥补这样的事情。 明月以最快的程度吃完饭,逃也似的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手机,看着微信里十分钟前收到的信息,想了想开始回复—— 【每天八杯水】:“准备休息了吗?” 【明月】:“还没有,刚吃完晚饭,想整理一下今天的测验卷。” 明月 犹豫了一瞬,垂下眼睛继续打字道: 【明月】:“你要休息吗?” 那边似乎在忙,明月等了许久都没有再收到回复。 她看着暗下去的屏幕,也放下手机,拿起今天的卷子开始进行整理复盘。 她看着那张测验卷上每个题号之前都有周阔写上的考点,那字横竖撇捺之间自成风骨,沉稳内敛,却极有韵味,让明月不由得想起来他握笔时的细白骨节,青筋盘踞在暖玉似的手背,形成一幅极其抢眼的画卷。 她莫名的就想起来了那句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明月的心绪回到了周阔给她讲题的瞬间,当时她是怎么想的呢? 她当时想着,不愧是空降第一,这些在她看来难于登天的题目对他却易如反掌,信手拈来,轻松的不像话。 周阔似乎能读懂她在想什么一般,看着她扯了扯嘴角道:“很快你也能做到的。” 明月看着眼前的这张卷子,想起来周阔的话,下意识的坐直身体,甩了甩脑袋,把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丢出脑海,不再乱想,开始投入到学习之中去。 要不说是认真的时候时间过的最快呢,不知不觉间,窗外的月色渐浓,她给自己定的闹钟已经响了,棱镜乐队的那首《总有一天你会出现在我身边》悄然响起的时候,周阔的回复也一同抵达。 明月关掉闹钟,却打开了网易云继续放,她没有急着回信息,只是坐在椅子上,听着歌词像是抒情诗一般在这深夜缓慢回响在这一方小天地之中。 就安安静静地听着他唱: “从前我的另一边” “通往凌晨的街” “空无一人的世界” “形影匆匆这些年” “期望从未破灭” “默不作响的时间”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 “孤注一掷的执念” “我终将看到你身影逆光 出现” “等这一切 都被你了解,十指错落相牵” “跨越时间再没有分别 携手走过明天” …… “雨后路人化鱼鲔” “欢愉游跃摇曳” “灿烂一抱的世界” “光芒捧起你的脸” “我飞在云层间” “狂奔向你不停歇” “你说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此刻我也这样想” “你终将看到我最美模样 出现” “等这一切都被你了解十指错落相牵” “跨越时间 再没有分别 携手走过明天” “总会有些 幸运会出现 我等待这一天” “总有艰险 哪怕是谎言 我等待你出现 ” “等这一切都被你了解 十指错落相牵” “跨越时间 再没有分别 携手走过明天 ” “等这一切 都被你了解 十指错落相牵 ” “跨越时间 总会有一天 你出现我身边 ” 太过巧合了。 恰巧这首歌响起的时候他的讯息也出现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而这首歌她也听过无数次,却头一次觉得一字一句诉说的都是她的心声。 明月突然就笑了,这个笑容映出她最明媚鲜妍的样子,和之前所有的笑都不相同,因为她想起来了周阔。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此刻我也这样想。 她回想起初见时他逆着光给自己递纸巾的身影,这一刻她无比的确定,自己一直在等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悄然而至。 明月脸上带着还未消散的笑意,打开手机,看着那个派大星头像: 【每天八杯水】:“还要一会儿,刚刚做了套题。” 明月看见那句话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涌上来些复杂的意味,但是这句话,既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她这样成绩差的在努力的同时,他也不可能偷懒。 这让明月恍然大悟,好像没有谁的成绩是轻轻松松得来的,大家都在背后付出了许多不为人知的艰辛。 所以能摘得第一的桂冠,能有一个很好的成绩,能坐稳那个铁王座,是周阔应得的。 他本身就该坐在那里,直到有下一个挑战者的出现。 【明月】:“嗯…” 周阔看着她的回应,也很快回道: 【每天八杯水】:“现在要去休息吗?” 【明月】:“想要收拾一下,马上准备休息了。” 明月老老实实的回答完之后,又问他: 【明月】:“你呢,准备什么时候休息啊?” 【每天八杯水】:“很快,我们明天会一起上物理合堂?” 明月看着他这句话,在手机里调出来了自己的课程表,看着物理和生物后面标注的合堂,眼眸里流转着些许期待的光,唇边也露出一丝抑制不住的笑容。 她返回微信,快速的回复道: 【明月】:“对呀,理化1班和2班一起上课。” 周阔坐在卧室的书桌前,他只留了一盏昏黄的灯,灯光覆盖之处摆满了试卷,而刚刚做完的那张卷子上勾了一个极其流畅的对号,手机屏幕的光映着他冷淡白皙的面容,眼里隐隐透露出来些许流光。 他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每天八杯水】:“{笑}那早些休息?” 【明月】:“好,明天见。” 【每天八杯水】:“明天见” 周阔回完这句话,莫名的就想起来之前在北城附属的时候。 那段时间沈三在追一个高年级的学姐,某天他大半夜的给他们挨个发信息,整个人都兴奋极了。问他为什么,他扭扭捏捏了大半天,才不好意思的说道,因为喜欢的学姐主动给他发了晚安。 结果当然免不了被他们一群胖揍,大半夜像个神经病一样发疯的原因是因为一句晚安,平白扰人清梦。 第32章 可是现在,周阔回过神来,看着屏幕上的那句明天见,忽然就有些能理解沈三当时的心情。 爱是想要和她明天见。 爱是想要和她每天见。 寂静的夜晚中风声作响,忽有一声清泉似的笑声流过,周阔那双盛有月光的眼眸盯着屏幕,细长的骨节在上面跳跃,缓慢而又郑重的打出来两个字: 【每天八杯水】:“晚安” 可能是昏黄的灯光带来的氤氲,亦或是正在播放着棱镜的歌为此刻带来的些许朦胧,或者是被窗前的月亮窥见了此刻的少女心事,亦或是三者相辅相成,导致明月在一瞬间红了脸。 明月仿佛听见了周阔清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淡淡的响起,轻声对着她说晚安。 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啊,即使冷冰冰的文字,在他的笼罩之下都会转化成一幅生动而又具体的画面,带给人无限的遐想。 明月也笑,指尖无比轻快的在屏幕上回旋: 【明月】:“晚安。” 然后她点开那个头像,找到备注,指尖滑动轻敲界面,在自己的键盘上第一次打下来他的名字: 周阔。 单曲循环之下,温暖的嗓音似羽毛一般不住的撩拨明月的心弦。 “最好的人注定会到身边 孤注一掷的执念” …… “等这一切 都被你了解 十指错落相牵 ” 她坐在窗前抬起头看向窗外的月亮,一片漆黑之下,合着歌的月亮美的不像话,清冷的银辉泛着说不出的流光溢彩。 明月不由得开怀。 明明是和从前一样的月光,可是今天照在二人身上,却平添了一些旖旎氛围,是照无眠吗? 不,是美梦即将成真。 第16章 浮云卷霭(十五) 所以这一天来临的时…… 次日早上, 明月早早的就起床了,昨天晚上她已经和许静说过了自己以后要早去学校的事情,让她不要为自己准备早饭了。 许静当时满脸疲惫, 为公司的事情忙的昏天黑地,听到这话转过身去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递给她, 又起身亲亲她的额头,轻声对她说好。 这段时间公司太忙, 她也准备和明成蹊离婚,带着明月去北城发展, 现在已经让自己的弟弟许泽屿 在北城为明月找学校, 他还来信,说可以让明月借读北城附属。 只是这些都没有告诉明月,事情没有办成之前,许静永远都不会多说一个字。 她之前已经警告过明成蹊, 可他固执己见,一意孤行, 那就别怪许静不念这么多年的夫妻情分。 她是可以陪他吃苦打拼,伴他一路青云,可是她不能让明月的人生毁在她的固执里。 比起来功成名就, 许静想要的只有明月开心。 许静拍拍明月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道:“记得吃早饭。” 明月眼睛亮晶晶的,看着正在发光的妈妈, 笑嘻嘻的回了一句好。 可是当明月拉开自己卧室的房门的时候, 还是一眼就望见餐桌上如常的早饭, 明成蹊在旁边听见她开门的声音后转头冲着她招手,示意她过来吃饭。 明月看到明成蹊的那一瞬间有些愣神,她没想过自已和许静说不吃饭的情况下, 桌上还是会一如既往的准备好了早点。 但是更让她吃惊的是,这份早点好像是明成蹊准备的。 明月在原地犹豫了一下,还是移步过去,把书包放在椅子上,坐到了餐桌前。 明成蹊给她盛了一小碗粥,接着把桌上的小笼包推到她面前,而后对着她轻声询问: “你妈妈说你以后都要早去?” 明月端起来那碗粥用小勺轻轻的搅了两下,闻言之后看了一眼明成蹊,而后低声应道:“嗯…” 明成蹊坐到她的对面,拿起一个咸鸭蛋在桌子上碰了碰,又滚了滚,一边剥皮一边对着她道: “嗯…时间还早,你先吃饭。” 明月正在喝粥,听他这样说,从校服外套中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看时间。 早上六点二十五分,而她需要乘坐的公交车是六点三十分,再加路上停靠站需要近二十分钟的车程,时间已经来不及。 明月看到这,快速的将手机塞回外套中,匆匆夹了一个小笼包吃掉,站起来拎起书包就走。 只是她刚站起来,明成蹊就让她坐下把饭吃完。 他一边说一边把那个咸蛋黄递给她:“你慢慢吃,不着急,我开车送你去学校。” 明月听到这话有些不可置信,她嘴里含着那半个没嚼完的包子,又怔怔地看着自己父亲递过来的咸蛋黄,怀疑他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 早起准备早饭已经很稀奇了,现在居然还说要开车送她? 明月一边吃一边心想,上一次明成蹊送她去上学还是在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自从她小学三年级之后,除了极端天气会有母亲来接,其余时间她都是自己走了。 但是时间紧迫,也容不得明月多想,她匆匆吃完明成蹊递过来的东西,而后略显着急的赶去学校。 毕竟是第一天,她不想给顾徐留下一个不守时的印象。 明月家距离西琅一中并不算太远,再加上明成蹊开车相送,她很快顺利抵达。 只是一路上明成蹊显得略有些奇怪,他好像有什么话要对明月说,但是等红灯那极其漫长的60秒里,他却一直都在犹豫。 抵达学校门口之后,他也只是轻声叫住明月,让她晚上回家注意安全。 明月虽然觉得明成蹊自她选科之后就变得反常,但她还是没有多问。 多说多错,这是她过去十几年亲身经历之后总结出来的经验。 她对着明成蹊点点头,出声告别之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倒不是说她心如磐石般冷硬,也不是她在赌气,只是她习惯了不回头。 她很小的时候就清楚的知道自己身后没有人目送她离开,那些别人都有的父女情深于她而言真的是奢望。 无数次的失望之后,她就不会再自找难堪了。 所以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丝毫没有意识到,她等了十年的目送已经悄然降临,只是她没有发觉罢了。 这些年所有的失望都已经积水成渊,她已经变成了一个不肯回头的人。 明月此刻不知道明成蹊复杂的心绪,她一心赶路,生怕迟到。 她走得太急,没有注意到脚下,被石子绊了一下,整个人都有些踉跄。 明成蹊坐在车里遥遥看着她的背影,她突如其来的踉跄让明成蹊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看她很快站稳后又变回那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明成蹊恍然间仿佛回到了明月蹒跚学步的时候。 那时她跌跌撞撞的奔向妻子怀中,转过头来脸上带着纯真的笑意,口齿不清的对他叫着爸爸,要他抱,而他也是满心幸福,哈哈大笑的接过来明月抱着她转圈,那时候想的单纯,只想要她以后幸福罢了。 可是一晃十几年,这份最简单的愿望,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他们父女二人这十几年充满荒谬的相处究竟开始于什么时候?而又得等到什么时候,女儿才能够再一次原谅他? 这些时日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告诉明成蹊,他好像已经失去明月的爱了。 明成蹊伸手挡住自己眼睛里缓慢溢出的潮气,他在这里停了有一段时间了,身后的车辆开始鸣笛。 他在一阵鸣笛之下急速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又变成了那个不苟言笑的父亲,带着只有自己知道的复杂心情驱车离开校门。 明月快步朝天玑楼走去,早上六点四十五分,她准时从侧楼梯进入三楼,路过一班的时候偶然一瞥,发现周阔已经在自己的座位上开始努力了。 理化1班里空空荡荡的,朝阳初生,晨光不经意间路过他的面容,光影交叠之下他认真的模样骤然盛辉,霎那间似兰生幽谷,竹立劲风,比起朝阳也丝毫不逊。 一眼惊鸿。 明月行走的步调都慢了一拍,心跳也随之加速,昨晚随着夜色隐去的悸动再次出现在她心里,明月心里暗笑着,在朝阳之下一并坦然接受。 走进理化2班后,明月看着讲台上顾徐的身影有些许的意外,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之后对着身旁的周知意悄声询问: “你来好早,顾老师什么时候到的?” 周知意举起来书盖住她俩的面容,掩耳盗铃一般凑过来,附在她耳边悄声道: “我六点二十到的,那个时候顾老师就已经在了。” 说完这句话,明月和周知意都看了看对方的眼眸,眼里浮现出佩服两个大字,而后不约而同地对着顾徐竖了一个大拇指。 扪心自问,如果她们自己做老师教学生的话,是万万做不到顾徐这种程度的。 分针在表盘上缓慢旋转,白日初出照屋梁。 理化2班的学生陆陆续续的接连到来,七点之前,全员到齐。 第33章 顾徐看着他们的身影,脸上呈现出些许的满意,她轻微的扬了扬嘴角,幅度很小,但是还是被明月瞧见了。 明月看着她敛下去的笑,愈发觉得顾徐本身其实是一个很温柔的人。 她没在多想,开始自己早已经规划好的早读,接下来的时间走的极快,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早读就已经结束了。 顾徐站在讲台上敲桌子示意大家安静的时候,明月一脸懵懂地抬起头,看着顾徐即使是在表扬他们也依旧是很冷淡的面容: “今天大家做的不错,没有迟到的同学,但是,” 她停顿一下,随即话音一转,犀利的目光在教室内几个不同的方位打转,言有所指:“我希望明天也不要再出现卡点进教室的同学了。” “有些事情你做了,就要把它做好,早到半小时都能做到,那就不要在规定的时间内踩点进教室。” 她在逐步培养他们的时间观念,也在告诉他们人生道理,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到最好, 台下的同学窃窃私语,但没有一个人说出的话是抱怨。 一是不敢,二是不会。 神色各异的面庞上浮现的最多的情态反而是羞愧。 明明他们才是学生,老师到的却比他们还早。 顾徐选择以身作则,以行传道,这让她们说不出来任何反驳的话语。 他们明白顾徐的良苦用心。 上午的时光过的总是特别快,一个瞌睡,偶尔打个盹,还没清醒的时候时间就已经在大地上快步溜走,连些痕迹都不留。第四节 课是语文课,语文老师姓陈,叫做陈夏,是个面容温婉的女老师。 她也是明月之前的班主任,在分 班之后能再次相遇,是缘分使然。 明月看看陈夏身着薄针织外套,配上浅色牛仔裤,显得整个人都青春靓丽,一点儿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她太激动,忍不住伸手拍旁边睡得天昏地暗的周知意,想让她看讲台上的陈夏: “别睡啦知意,是陈老师教我们语文!!” 周知意早上起的太早,而上一节课又是惨绝人寰的数学,她强撑着精神去听,可是时间在这一刻又分外难熬,好不容易等到了下课,她再也忍不住一头倒在桌上趁这个小班空睡个天昏地暗。 只是她还没倒下去几分钟,她们的新任语文老师老师陈夏就提前来了教室。 身处睡梦中的周知意迷迷糊糊地听见明月提及自己喜欢的老师,一瞬间来了精神,睁开眼睛缓了一下神,而后咻的一下抬起头来看向讲台,确定是陈夏之后呆楞了两秒,随即转头对着明月一顿输出: “陈老师不是说怀孕了?怎么还来上课,累到怎么办?” 明月把桌上的语文书拿出来:“陈老师说五个多月了吧?应该是快休产假了。” 周知意:“当妈妈好辛苦……” 明月在一旁疯狂点头,表示赞同。 陈夏在教室的讲台上环视了一圈,看见自己曾经最得意的两个学生学生凑在一起,一边嘀嘀咕咕,一边抬头看她,对视的那一霎那,她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对着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一点都没变,脸上干净纯粹的笑容还是那么的讨人喜欢。 陈夏在心里笑,而后简单自我介绍之后就开始上课。 她身在孕期,最多也就是再教他们三个月,三个月之后她就要回家待产,做好充分成为母亲的准备了。 他们相处的时间本来就会缩短,所以此刻她不想耽误时间来言其他。 她确实是会缺席理化1、2班的部分青春,但是这没有办法,人生中总是有些事情难以两全。 她已经和副校长尚文商量过了,她不在的这段时间,尚副校长会代她上课,他教书三十年,虽然近期调任行政岗位,但是曾经的教学经验却是丰富至极,上课质量无需担心。 如此这般,便也没什么放心不下的了。 陈夏转头看着窗外的天气,原本一片艳阳不知为何逐渐挤压上来层层乌云,虽然难掩秋日晴空,但还是看的人心头乱颤,像是会出什么乱子一样。 她看着眼前突变的天,心里不免忐忑,但是紧接着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的时候,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她暗道自己是因为孕期想的太多,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天气变换,却硬生生地被她脑补出一场阴谋诡谲,风云莫测。 女性独有的婉约心思在陈夏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是这样安慰自己,可是直到上午放学之后陈夏的心依旧在乱跳着,像是某种事情的先兆,又像是上天提前给她的预警。 中午下课铃一响,三大主楼内的人群瞬间鱼贯而出,从楼上一眼望去,熙熙攘攘,乌泱一片。 明月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气叹了口气,而后从书包之中拿出来那把绿格子伞。 这伞还是她高一刚来西琅的时候买的,记得那天西琅下了好大的雨,她的伞遗忘在了家里没有带来,而父母忙于工作,她被淋成了个落汤鸡。 从那以后,无论晴雨,她的书包里都会揣上一把伞以防不时之需。 往事浮上心头,明月惆怅之后,却在此刻有些庆幸—— 幸好有这个习惯,否则现在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她牵着周知意的手踏出了理化2班的门,路过理化1班后门的时候,明月下意识朝里看去,那个身影果然还坐在那里认真的写着什么东西。 巨大的嘈杂被他忽略,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周阔果然还在用功。 明月对着这幅景象露出一个笑,却也没有出声惊扰他,只是默默的拉着垂下眼眸的周知意离开。 可是周阔还是知道她来过了。 这还要多归功于周阔旁边等着他吃饭的徐立言。 他正百无聊赖的站在窗前看雨,不经意间回头就看见明月和周知意站在后门,明月目光柔和,嘴角含笑的看向周阔,眼神中的暖意消散了窗前整片阴云。 而周知意显然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忽然停留,随着她的目光一同看过去时,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边看雨的那个人。 四目相对,周知意觉得四周景象突变,路灯骤然拔地而起,周遭阴沉的天气此刻也变成了暖黄色的灯光,他的眼睛里蕴含着一如既往的散漫,可是整个人看起来却又无比的周正。 那一瞬间周知意就知道了,他记得。 她不敢多看,只能垂下眼眸向前一步避开后门,等着明月一起离开。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望过来的那一瞬间其实是有些楞住的。 那是一种,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才会出现的胆怯。 听起来很不可思议,即使肆意张扬,如此热烈的徐立言,在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也会是率先胆怯。 可是这就是徐立言最真实的反应。 他下意识的怔在原地,看着她含有水光的眼神望过来,然后再装作不经意一般移开眼眸,如果徐立言没有发现她同自己一样有些颤抖的手的话,那他真的会以为,周知意已经释怀了那个无比压抑的夜晚。 可是她没有,他也还记得。 周阔写完最后一步放下笔时不经意间抬头,就看见徐立言对着门外望眼欲穿。 脸上的神情和他之前所有浮现出来的都不同。 周阔见他随着笔触碰桌面的轻响望向自己,只不过是一瞬,他又恢复成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欠欠儿的开口说:“刚刚昨天在天台哭的那个小姑娘好像过去了。” 周阔此刻正在收拾东西的手轻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般点头,说自己知道了。 他把自己最新做的那套竞赛题发给赵遥之后,从桌子里面拿出来自己的伞起身和徐立言一起去往重光。 刚出班级没两步,徐立言就看见隔壁班的体育委员凌晨站在楼梯口向上张望,面上神情复杂,不知道在想什么。 此刻凌晨听见他们两个的脚步声转过头来,看着周阔和徐立言打了个招呼: “吃饭去啊?” 周阔只是在日常和他打过球,对他这个人倒是不如徐立言熟悉,他在旁边看着徐立言熟稔的对他开口:“嗯,你这是等谁呢?再不走连昭阳都没有饭了。” 凌晨脸上的表情更复杂了,但是很快又装作不经意的笑:“嗐,没谁。你们先去。” 徐立言此刻心思也不在这,听到他的话之后也没多问,点点头和周阔一起离开。 他和徐立言在天玑楼前撑伞,和徐立言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向着重光的方向径直而去。 外面落着淅淅沥沥的雨,他在雨中和路人擦肩而过后却停在原地。 面前水墨一般的天空予人最直观的辽阔悠远,雨滴亲吻伞面发出清澈的折竹声,周阔看着自己前面的那把绿格子伞,在一片阴沉之下,回想起他第一天转来西琅的情形。 他记得,那也是一个雨天。 他面上露出一个不慎明晰的笑意,原来当时所有的恻隐之心都有迹可循。 第34章 第17章 浮云卷霭(十六) 反正他平常吊儿郎当…… 物理合堂是在下午第一节 课。 窗外的大雨下了一个中午都未曾停歇, 甚至还有愈演愈烈的趋势。 明月和周知意吃完饭之后没有选择去始影阁休息,而是直接回到了理化2班,在桌面上垫了两本书, 趴在上面简单的睡了一会儿。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就像是天然的催眠曲,配上教室的昏暗, 此情此景令人沉醉,忍不住产生下雨天和睡觉真的就是绝配的念头。 如果教室的人说话声音小一些那就更好了, 明月心想。 一开始的时候是很好的,大家都选择趴在桌上睡觉, 没有困意的同学在自己座位上默默地学习, 连落笔的声音都轻了许多,生怕打扰正在 午休的同学的好眠。 室内寂静无声,形成一幅岁月静好的画面。 可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的人,会在不知不觉中打破一些什么。 比如说步馡, 再比如她身旁的裴澜。 她们二人回到教室之后,步馡一直在对着裴澜叽叽喳喳, 声音吵得连隔壁班都能听见。 裴澜偶尔小声接话,更多的时候只是默默听她讲,面上配合着她笑, 而步馡恍若受到鼓舞一般更加兴奋,丝毫不顾及还有正在休息的人。 好在陈明安及时赶回来,才及时结束这样的行为。 陈明安同明月一样选择返回教室, 由于他刚吃完饭, 此刻没有任何的困意, 就打算复习一下上午的知识点顺便再预习一下物理,以防下午老师讲课的时候自己云里雾里不知道什么情况。 只是陈明安翻开书刚要投入进去的时候步馡就在自己座位上哈哈大笑,裴澜在旁边看着她, 也跟着小声笑。 这不合时宜的笑声惹得清醒的同学烦躁不堪,纷纷侧目,前面睡觉的明月和周知意接连翻身。 如此反复几次,陈明安终于忍不住上前敲桌子提醒。 步馡用眼睛上下打量他,随后撇撇嘴,表示自己知道了。 她看着陈明安离开的身影对着裴澜无奈的摊了摊手,而后在桌子上面撕了张纸,飞快地写了两句话丢给裴澜之后倒头就睡。 裴澜看着她传过来的纸条上写着:“你下午就问他题,他还能拒绝你?时间久了一来二去,迟早能和他熟起来的。” 裴澜笑着摇头,却也没在说什么,只是把之前那张物理试卷拿出来,看着提前标注好的题号出神。 不用步馡说,她下午也会去问周阔问题的。 一是因为这题她确实真的不会,她必须要弄明白。 二是她也真的想认识周阔。 她回想起来自己第一次遇见周阔,蓝白色的校服合着清晨的阳光一起,他从自己身旁路过,偶然带起一阵薄薄的风。 裴澜垂着眼睛心想,其实也不是非要去问周阔,这个题会的人有很多,再不济去问老师也可以。 只是分科考试那天他们分在一个考场,他在走进考场的那一瞬间碰巧也走进了她的心里。 情窦初开,少女心事最是恼人。 可她现在不想那么多,只是想弄明白这个题目,然后简单认识一下他。 说起来裴澜也是可惜,她无疑是聪慧的,从小到大成绩都不错,也算得上是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人又漂亮,家庭和睦,还是独生女,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仿若集齐上天偏爱。 可好景不长,她高一入学那年,父亲在单位昏迷入院查出来急性疾病,他在icu住了许久才勉强捡回一条命,又靠着天价药活下来。不到一年的时间,裴家支离破碎,像是一面四处漏风的墙,靠着裴澜母亲一人苦苦支撑。 幸好裴澜争气,这是裴澜母亲在苦难生活中的唯一安慰。 裴澜坐在座位上回想起来那天,又看着那个纸条叹了口气。 哪怕是想和周阔有进一步发展,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现下这个情况也只能安心学习。 安心学习才能拿到西琅的贫困补助,那钱不多,却能让父亲少受一些折磨。 这个中午裴澜没有睡觉,她趴在桌上看向窗外的雨,默默的看着它究竟什么时候才停。有风低泣,细雨和鸣。 明月醒来的时候雨依旧在下。 她迷迷糊糊的,抬头就看着比她早些清醒的周知意站在玻璃旁研究窗外积水的深度。 周知意听见她起身的动响转过头来,看着她睡眼朦胧,面上通红一片,侧脸上还有一道轻微的书本印痕,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看着后座还没有庆幸的陈明安和凌晨,轻手轻脚的回到座位凑到明月耳边悄声道:“今天雨好大,窗外的积水都要淹没脚踝了。” 明月懵懂的对着她点头,眼里的水汽将要溢出来一般小声道:“没事,估计很快就会停了。” 她拿起自己桌上的保温杯,拧开喝了两口水之后彻底清醒,转头看着身边的周知意道:“没睡好吗?怎么醒这么早。” 周知意拿出来自己那张物理试卷看着上面惨淡的分数,又想起来刚刚在梦里她对着徐立言嚎啕大哭,面上的情绪低落几分,但还是不想让明月担心,开口否定着说没有。 她转过头去问明月:“我们一会要去四楼的阶梯自习室合堂?” 明月咽下去口中的水:“对。” “哦……” 周知意点点头,在内心疯狂祈祷不要和徐立言坐在一起,她不敢面对他,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不想让他知道自己物理成绩糟的一塌糊涂。 谁不想要在暗恋对象面前在做一个完美的人呢? 明月不知道她此刻的心思,将刚刚喝完水的杯子拧紧放在桌面上,拿出自己的课本和试卷,转头询问她:“走吗?” 周知意也随着她拿起自己的东西,冲着她点头:“走。” 她们抱着自己的书,轻手轻脚的向门外走去,明月看着狄雪和裴澜的座位已经空了,估计是去提前去了阶梯教室。 路过理化1班上到楼梯之后周知意才放开声音说话,她一边迈着步子一边说道:“我们的座位在哪里呀?” “第三排,我们和荆棘一起坐。” 明月说到这里愣了一下,之前的时候她和周阔相处的那么愉快,以至于忘记把和荆棘一起坐的这件事告诉周知意。 明月心生几分忐忑,一双眼睛不安的看向周知意小声询问道:“可以吗?” 周知意却没觉得这有什么,开开心心的回答她: “好欸,又能见到我女神了,我可太高兴了。” 明月看着她一迈就是三阶,甚至听完后还蹦蹦跳跳的,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想起来她之前崴到脚的那次,忍不住出声提醒她:“你慢点…” 周知意听见她这话,显然也是想起来之前的惨痛经历,不敢继续造次,于是老老实实的开始走。 毕竟之前那段行动不便的时光她也不想再来一次。 她们很快去到四楼,阶梯1教前门未关,教室里灯火通明的亮着,前面已经零零散散的坐着等待上课的人了。 明月和周知意刚刚踏进去1教就听见荆棘轻声的叫她们,明月和周知意一抬头就一同愣在了那儿。 她靠在原木色的椅子上,灯光垂直打在她的身上,原本婉约的容颜此刻在灯光的照耀之下多了一丝明媚,她冲着她们笑得开心,纤长的手臂还在空中轻柔的挥着,极其灵动鲜活。 可她们愣在那儿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荆棘的美貌,让她们共同停步的,还有荆棘身后坐着的人。 明月看着周阔逐渐抬起的目光,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像是慢动作一般,从望向明月开始,他眼神中就缓缓溢出些许的笑意,整个人在灯光下失去了原有的冷硬,看起来柔和无比。 秋去春来,万物复苏,连带着明月的心一起。 明月距他三尺之遥,却觉得和他心灵相近,她看着周阔眼神里的笑意,不由得也笑。 窗外暴雨像是奏起了乐曲一般泠泠作响,在此刻增加了无数的浪漫氛围,氤氲着的对视之下升腾起一阵只有双方才知道的朦胧月色。 同样处于阶梯教室,一样的明亮灯光,相同的年纪,所有的条件都相同,可浪漫氛围不是会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上帝不会偏心每一个人。 最起码现在这样看来,明月旁边脸色蓦然苍白的周知意就不是这样。 非但不是,她还觉得此刻暴雨下的着实有些荒唐,几乎要媲美她这难以言颂的前半生了。 她看着荆棘身后的徐立言,脸上原本所有的欢欣一瞬间消逝,下一秒,眼泪毫无征兆的落了下来,如同窗外的暴雨决堤。 周知意在灯火通明的光下看着那个肆意的身影,不知不觉中再次泪流满面。 她此刻暴雨倾盆下终于意识到,她周知意看见徐立言,会觉得委屈。 在看到徐立言的那一秒,就那一秒,仅仅只需要一秒。 第35章 所有假装出来的快乐与不快乐都会统统消散,只留下一个最真实的周知意,一个只会将所有情绪都深埋在心底,永远不快乐的周知意。 应该怎么去 形容那种感觉呢? 那种感觉就像是,就像是受了不公对待的小孩碰见了可以为她撑腰的人,于是再也不用假装开心,可以肆无忌惮的放声大哭,对着他尽情的宣泄出来自己所遭遇的一切。 周知意看着徐立言不经意间抬头,那双望向她的眼眸中蕴含着无数的笑意,像是今天未出现的太阳常驻在他的眼睛里。 可是怎么会呢? 她在一片朦胧之中心想,怎么会呢?他也仅仅是为自己递了一张纸而已。 如果是因为一张纸巾从而依靠一个人,这对于一向理智的周知意来说,未免有些太过荒谬了。 可是她得承认,无论喜不喜欢,是不是爱,徐立言从那天晚上折返回来的那一刻,昏黄的灯光下对她递出的那张纸巾开始,就已经在她的青春中独一无二,变得和这世界上所有人都不同了。 他无可替代。 她若无其事的转过头去擦掉自己的泪,然后握住明月对她伸出的那只手向前走去,几步之遥,却像是走了三万五千里的长征,春夏秋冬都在她心里轮转了个遍,最后停留在这一个秋。 目睹了一切的荆棘看着明月拉着周知意过来的身影,下意识的去校服外套口袋里拿纸巾,她摸着空荡荡口袋愣了一下,想起来纸巾和手机一起被自己放在了理化1班的桌洞中。 她转头看向后面的三个人出声询问:“你们谁带纸巾了?” 张弛看着她一脸焦急,不知道发生何事,以为她有急用,想要回去楼上帮她拿。 旁边目睹一切的徐立言却垂下眼眸,声音也比平常低了两分,之前的欣喜消逝大半,默默的从自己校服兜里掏出来一包绿色纸巾递给她道:“我有。” 张弛起身离开的动作顿住,一脸不可思议的转身看向他: “你他妈什么时候随身携带纸巾?之前不是还说我娇气吗?” 徐立言向右转头斜他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周知意低声道:“关你屁事。” 张弛在旁边直呼卧槽,气的想要给他两拳,可碍于这么多双眼睛,大家都在安静的做事,又紧了紧拳头,想着下课再找这个狗东西算账。 徐立言垂下的眼眸里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可注意力全在耳朵上面,他恨不得像兔子一样竖起来去分辨她的每一个动响。 耳边响起荆棘和明月在询问周知意为何哭了的声音,他在周知意假装的欢声里,合着窗外的暴雨,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周知意红肿的眼眶。 好像就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外套里总会放上那么一包和当天晚上相同款式的纸巾。 就像是他冥冥之中总有预感会遇见她再一次掉眼泪,而他不想再看到那种能溺死人的无助和心碎了。 不知为何,在那一刻,他的心也要随着一起碎掉了。 徐立言看着明月和荆棘带着她起身去洗手间,临出门前她转过身来朝自己的方向回望,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徐立言看着她强忍着泪的眼睛,决定假装不记得。 他选择装作不记得那个对她来说狼狈难堪的夜晚,也假装遗忘掉那些昏黄的灯光。 反正他平常吊儿郎当没个正形,看起来就很花心的样子,路上碰见一个女生哭随手递张纸巾过去,也不奇怪。 看上去真的像是他徐立言能做出来的事情。 只要假装不记得的话,她应该就会少哭一次吧,少哭一次也很好,她平常已经那么不开心了,就别为这件事情徒增烦恼了。 那就假装不记得吧,只要周知意能开心,刀山油锅他也为她下,现在比刀山火海可简单多了,不就是藏一份心事,他能藏。 暗恋嘛,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们这一生还长,以后表白的机会有的是。 不就是,再忍它个两年吗? 旁边的周阔看着徐立言陡然间发白的脸色,又想起来刚刚周知意的泪流满面,再加上之前一系列的反常举动。 所有的一切加在一起之后又,周阔眼里多了些深意。 他没有多问,伸手轻拍了一下徐立言的肩膀以示安慰,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说。 徐立言抬头看他,面色苍白的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又伸手对着周阔的肩膀轻轻锤了一下:“我去上个厕所。” 张弛的心思一直都放在荆棘走远的身上,此刻突然回神,听见徐立言说要去厕所也在旁边道:“等我,我也去。” 徐立言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对着张弛欠欠儿扬头的道:“那你特么倒是走啊。” 接下来又是一段不能播出的相声,周阔坐在座位上看着他俩渐行渐远的身影摇头。 周阔看着徐立言和往常一样的背影,却觉得有些许的不同,往日的潇洒好像是换了些滋味,像是被从心底爬上的藤蔓围出了一堵墙,有什么东西被强制的上了时间锁。 他好像比离开之前更难过了,可是那背影还不认输,却偏要装的漫不经心。 那些难过的心事只有自己知道的感觉,他懂,他不会去问,但是如果有一天他愿意主动和人谈论的话,那他周阔做一回听众也无妨。 周阔看着那个背影彻底消失之后,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自己的心绪,垂下头继续对着测验卷整理题型,在原地默默的等着明月回来。 只是还没等到明月回来,周阔身旁就先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第18章 浮云卷霭(十七) 她在这个不合…… 周阔沉下心来将注意力投入到这次测验卷的题型上, 想要给明月出一张同类型的试卷。 旁边传来一阵脚步声,先是二人重叠,然后紧接着是一个人前进, 那脚步好像是有些踟蹰不前,总在原地绕一个弯。 他皱了皱眉, 却也没说什么。 抬头张望了一下前门,没有捕捉到自己期待着就见到的那个身影, 便毫不留恋的低下头去专注自己的事情。 直到那脚步停在自己的面前,大片的阴影爬上他的身子, 想要取代头顶上投下来的明亮灯光, 久久不散。 周阔一抬眼,就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站在他面前,手里拿着张测验卷,脸上表情犹豫, 好像是想要对自己说些什么。 她好像有点紧张,那张试卷的边缘被她攥出来一道道褶皱。 周阔没什么情绪的收回眼神, 继续将目光放到自己面前的习题上。 可那哥人影迟迟不离开,周阔的视线都被此影响到了,他伸手看了看腕上的表, 又抬眸看了一下教室里陆续看过来的人,心里起了一些烦躁的情绪。 她再这样站下去,明月回来之前给她准备的基础习题就整理不完了。 周阔压下心里的烦躁, 再次抬头盯着她, 礼貌道:“你好同学, 你挡住光了。” 裴澜看着他伸手指着的灯如梦初醒,手忙脚乱的让道一边,然后揣揣不安的开口道: “你好……同学, 听说你物理特别好,我能请教你一个问题吗?” 周阔心下不耐,可偏偏她期待的紧,为了不浪费更多的时间,无奈之下只好接话:“嗯。” 裴澜却是没有感到周阔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距离感,她欣喜的拿着卷子翻出来那个提前圈好的题,指向那个题道:“就是这个。” “这个题好难啊,我根本想不到该怎么解。”裴澜看他接过卷子之后出声补充。 她的声音有些热切,有些活跃,有些隐秘心思。 原本应该有的求知若渴却隐匿无踪。 那一瞬间周阔能听出来,她心不在此。 周阔是冷淡,但他不是感受不到情意,他只是懒得理。 是以此刻他一眼就看出来裴澜那些暗藏着的小心思。 此刻又听她话里话外有意的将自己放在弱势地位,愈发的忍受不了。 尤其是裴澜距离他还那么近,这更让周阔难以接受。 上次在操场摔董永年的重要原因就是他不喜欢陌生人离他太近。 可偏偏裴 澜不觉得这个距离有些逾距。 他看着旁边同学移过来的眼神,想着她毕竟是个女孩儿,当众被人拂了面子的话,以后传出来的闲话估计也不会好听。 思及此处,即便他再是起身想走,也还是硬忍住了。 只是他耐心并不好,即使强忍着未离开,可却忍无可忍向旁边的座位移过去,心下想速战速决,在明月回来之前解决这个麻烦。 一旁的裴澜却是会错了意,以为周阔在礼貌的和她让位置,让她坐下。 想到这,裴澜面上下意识红了几分,犹豫之后,还是坐到了周阔的旁边,下一秒转身对着周阔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一切都没有什么很逾距的行为,可偏偏就是引起了别人的注意。 教室里的人越来越多,纷纷侧目向他们这边看来,还附有一阵议论。 第36章 周阔在闲言碎语之中轻微的皱了皱眉,看向面前的卷子。飞快地画了几个条件,又说了个课本页码,而后对着裴澜道: “刚刚那页,基本的推导公式加上画出来的条件,你自己去试试。” 裴澜没想到他讲题这么迅速,眼里冒泡的星星还在亮着,下一秒他就把这个泡泡戳破了,她整个人都有些蒙圈,此刻对着周阔还想说些什么。 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下一秒徐立言戏谑的声音就在教室前面响了起来:“哟,忙着呢周哥?” 周阔一抬头,就看见徐立言双手环胸靠在前门那里,而荆棘拉着周知意已经走到第二排了。 明月跟在她们身后,听着此刻周遭讨论的声音,低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阔看到这个局面,又看向面前的裴澜对着徐立言戏谑的眼神浮上来的神色,他的戾气一下就窜了上来。 他干脆连忍都不忍了,也不再顾及裴澜的面子,直接对着裴澜冷下了脸。 所以在裴澜满心欢喜的当着明月的面问出那句“我以后有问题的话还能来找你吗”的时候,周阔看着她的身影直接冷笑了一下,沉默着没说话。 这个反应把包括明月在内的所有人都搞愣了,明月看着周阔无比冷淡的模样,看着那张及其斯文的面容上的冰冷,心下震动。 周阔看着明月脸上掩盖不住的震惊心想,自己没有她想的那般耐心,恐怕要让她失望了。 原来他还是那个很冷漠的周阔。 这些天身处在西琅一中的时光并未消磨掉他的棱角,他依旧尖锐,冷漠,不近人情,只是身上所有的刺对明月和徐立言他们有所收敛罢了。 他依旧是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礼貌面子他都会给,但是一旦对方不识趣,跨过一步他规划好的楚河汉界,他也毫不介意撕毁掉伪装起来的皮。 他本身就是一个怕麻烦的人,所以才养成了这样一副样子,回望人生,说的最多的几句话就是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关我什么事?关你什么事? 这才是他周阔,一个披着礼貌外衣的绝情者。 四周全部因他的冷淡而停滞,就连向来喜欢插科打诨的徐立言都能感受到他心情非常糟糕,他看着面色充血的裴澜,忍不住出声为她缓解尴尬,给她一个适当的台阶下: “嗐,周哥的意思是他比较忙,你以后有什么不会的可以来问……” 徐立言看着前面的周知意,嘴里的话转了个弯:“……荆棘。” 他走到周阔面前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安抚他的情绪一般,却是在下一秒转头看向裴澜:“我们荆棘物理超牛,比起来周哥都不差的。” 荆棘拉着周知意的手一僵,不可思议的抬头看向面前的徐立言,眼神里写着为什么你安慰人却要给我找麻烦? 徐立言对着她挤眉弄眼,下意识示弱。 二人眼神交战八百个来回之后,荆棘无奈地对着裴澜尬笑道: “……”对……哈哈,你有什么不会的都可以来问我哦。” 裴澜面上也僵硬无比,生拉硬扯着对荆棘露出来一个笑:“……好。” 说完,她拿起自己的试卷快步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她一边咬着自己的唇一边往后排走,心道自己活该。 她早就知道周阔冷漠,可却还是飞蛾扑火,羝羊触藩一般向他扑过去,不惜粉身碎骨。 她不是没感觉到周阔身上的疏离,只是她觉得一切都要有个开始,这开头会艰难一点罢了。 所以明知道最后会失败,还是选择鼓起勇气坐到了他的身旁,他那么聪明,那么玲珑剔透的一个人,怎么可能看不出自己的心意呢? 这下好了,他那么冷淡的反应,两个班级几乎全都看见了,以后所有的人想起来她的时候,都会为她打上被周阔拒绝的标签,成为人们口中自不量力的例子,茶余饭后的谈资。 明月看着裴澜忍着哭着离开,心里千般滋味无法言说。 她一直以为,温柔的是周阔本身,可是上一秒钟的冲击还历历在目,她甚至觉得周阔之前的温柔都是自己幻想出来的错觉。 翻开习题,上面属于他的字迹又在昭示着他真实的存在着,那些温柔和耐心都是周阔。 他是一个,特别温柔的人。 即使他刚刚有些冷漠,可并不能否认他的好。 想完了周阔,也还有她自己,她又开始想自己。 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和周阔之间,差着那么多。 明月说不清楚看见周阔在和裴澜讲题时那一瞬间自己内心的感受,酸酸涨涨的,可更多的是自卑和无措。 是的,自卑和无措。 裴澜比她优秀了太多太多,如果是他们一起玩的话,那周阔会轻松很多吧? 不用连最基础的习题都给她讲,不用耐心的安慰她的坏情绪,更不用耗费力气在她身上,反正裴澜各方面都比自己优秀,早晚有一天周阔会发现,自己真的不是值得的那个人。 明月此刻有些难过,她望着窗外的暴雨心想,这雨可真他妈应景啊,一直下个没完,就像她的自卑,早已在体内奔涌成河,肆无忌惮的冲刷心房之内的每一个角落。 她的眼泪也快要抑制不住想窗外的暴雨一样落下来了。 她心里跟明镜儿似的。 就算是没有裴澜,以后还会有千千万万个人出现在他身边,他那么优秀,优秀到自己这样的废物都能掰着手指头数出来他的好,那些比她聪明的漂亮女孩儿们又怎么可能看不到? 明明和周阔没有相处多久,可是一想到自己以后可能和他没有交集,明月的心就止不住的痛。 她的自卑改不掉,她对于周阔的感情同样戒不掉。 如果她能有荆棘裴澜一样优秀该多好。 如果她学习再好一点,性格再开朗一点,能继续努力一点,让自己变得更好一点,是不是就能够光明正大的站在周阔身边,对他说出那句喜欢。 是不是就能明目张胆的告诉他,喂,周阔,我喜欢你,从天台递出的那张纸巾开始,你就已经在我的心里了。 她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机里彻底的意识到,原来自己心底埋藏着这么多数不清的悲哀。 无论是原生家庭也好,还是情窦初开也罢,她在情感之上,在生活之中,总是处于弱势地位,她的自信好像从来都没有出现过,回望过去的人生,总是充满了失败。 这些阴霾构成了她自卑的底色,无法诉诸言语,无法抛掷脑后,就这样如影随形时刻跟着她。 明月的眼泪终于忍不住了,开始趴在桌子上无声的哭,泪水溜进她的校服外套的袖子上玩起了消失,氤氲出一大片的苦涩心事。 周阔坐在她身后,看着明月垮下去的肩膀,心里更加的复杂。 他从未经历过什么是情,所以意识不到,此刻酸胀的心里滔天巨浪一般叫嚣着的感情,是心软。 其实他才是最早动心的那一个。 第19章 浮云卷霭(十八) 带着学生亲手打破自…… 凌汛踏进合堂教室的那一刻就觉得气氛好像有那么一丝的不对劲。 几十个学生坐在一起, 却是满堂的寂静。室内声响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窗外暴雨泠 泠,笔在纸间划过, 说不清为何,平添了一丝冷清。 台下的学生看到他来, 纷纷收起自己手里的东西,将桌面收拾好准备上课。 凌汛将手中的教案和课本放到台上, 调试了一下扩音设备之后,和大家进行了一个简短的自我介绍。 刚开学没多久, 自我介绍已经说了许多遍。 没办法, 两个班级上合堂,有很多凌汛不认识的陌生面孔。 他温暖的声音响彻在合堂教室明亮的灯光之下,给这一室沉静驱散了些许阴霾。 台下有些学生早就期待着这一刻的到来,此刻看他温和至此, 不由得也讨论起来。凌汛看着终于有些活络的气氛,笑了一下继续说: “我办公室在五楼, 右楼梯上去第一个独立办公室。有什么问题大家可以去问我。” 台下纷纷响起应和,声音比刚才大了不少。 凌汛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话说到这, 也该上课了。 他对大家说拿出来试卷讲评,看着阶梯教室里的同学对着自己的测验卷愁眉苦脸,不由得笑。 当老师最大的快乐莫过于此。 但是第一堂课还是要给大家留一个好印象, 凌汛象征性清了清嗓子, 出声询问道, “感觉这套卷子怎么样?” 话音未落,此起彼伏的“难”就响彻教室,整齐划一的程度令人啧啧称奇。 凌汛看着一个女生疯狂点头, 笑道,“真的很难吗?” 这话得到了徐立言一个白眼,他懒洋洋的靠在座椅上,停下来手里转着的笔,看着凌汛的笑容出声道:“你们出的题,难不难你不知道啊?” 第37章 “难说明你们的基础没打好啊。” 他今天带了眼镜,伸手扶了一下自己的镜框,对着台下几十双盯着他的眼睛丝毫不慌,出声继续道,“我承认这里面是有一部分拔高题,但是大多数的都是基础和中等题,这些题,只要你们肯下功夫,是完全可以拿下的。” 凌汛抬头看着他们出声问道:“在座的各位,有谁是想参加物理竞赛的,举起手来我看看。” 台下的同学面面相觑,眼眸里既写着对于这个比赛的向往,又充斥着对于自己的怀疑和不自信。 周阔和徐立言一同举起了自己的手,接着是身旁的张弛。 后排的陈明安,再往后的裴澜,以及坐在最右边的凌晨。 “想就举手,我的课上没有那么多的限制,不用考虑这那的,只要你想,你就可以举手。”凌汛对着那些犹豫的人补充道。 这话似乎给了很多人鼓舞,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原本台下稀稀拉拉的举起的手,瞬间多了将近一半。 “很好。” 凌汛看着大家这个反应,满意的点点头,他眼含笑意,道:“我对大家的要求不多 ,刚才没举手的同学,我对你们的要求是弄懂基础题和中等题目,拿到物理最该拿到的基本分,不给总成绩拖后腿,这就可以了。” “举手的同学我知道肯定也有基础不牢固的,这没关系,还有时间,接下来的时间完全够大家弥补自己过去的漏洞。但是你们既然举起了手,就意味着有这个心,那么也要做好吃苦的准备,和物理竞赛死磕到底。” 凌汛看着教室里不同程度的点头,也笑,“我觉得无论举手还是不举手都是个人的选择,这个没有什么高人一等,只是大家的追求不同罢了。但是无论举手的还是没举手的同学,我都需要你们努力。” 凌晨坐在最右边靠窗的位置,阶梯教室的第五排,身旁的陈明安听着凌汛的话不住点头,旁边的风雨却侵袭着透明色的玻璃,发出沉重的响声。 其实那声音并没有那么重,只是在凌晨心里却有千斤。 他在凌汛的话语里转过头去看向讲台上的年轻教师,灯光衬得他晴朗儒雅,温润如玉。 他在一片阴沉中予以学生最真诚的教诲。 而凌晨也仿佛被他身上所散发出来的光照亮,在这教诲里垂下头去,暗下决心。 明月觉得凌汛是有点本领在身上的。 她看着自己的卷子,听他将那些题,顺着他的思路听的无比认真。旁边的周知意也是一幅豁然开朗的表情,手里的笔在不停的写。 周阔和徐立言他们又是另一幅样子了。 凌汛刚刚在讲台上说,如果觉得基础题太过简单的同学,可以自行写题,只要在他强调重点的时候回神听就可以了,是以他们在做着和明月完全不同的事情。 凌汛讲到最后一个大题的时候,周阔刚好写完赵遥发来的那几套试卷,他打开答案对了对,发现其中有几道题的思路出了轻微偏差。 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在桌子下面打开和赵遥的对话框,圈了题目发了过去。 下午三点,按理说赵遥应该是在的,可那边却迟迟没有回信。 周阔皱了皱眉,转而给盛津发信息。 【每天八杯水:在?】 【每天八杯水:“赵二在干什么?”】 …… 盛津也没回,这倒显得极其怪异,盛津这个手机不离身的人都不在,周阔不由得怀疑出了什么事情。 就这样过了一会儿,沈三突然发过来的视频打消了这个疑虑。 周阔垂下头,在凌汛的眼皮子地下点开了静音播放,下一秒赵遥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和西琅不同,北城是个晴天,看视频背影,赵遥应该是在球场和盛津他们一起打球,沈三则是累了下场休息。 视频里的赵遥依旧是一张臭脸,只不过面前站了个女生。 那人拿了一瓶水递给他,他不收,转身要走,接着那人拦在他面前把水塞到他手里。 赵遥直接皱眉躲开了,连带着水也掉在了地上,转身欲走。 陌生女生冲他说了什么,他停在原地,看着像是有些窝火,转过身去捡起来那瓶水,拧开盖子,走到她面前倒了一地。 不得不说沈三的像素真好,隔得老远都能看见赵遥说了什么。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生冷脸,极其冷淡的说:“以后最好别出现在我面前。” 下一秒赵遥意识到了沈三在拍,侧眼看了过来,眼神里写满冷漠和桀骜,而和眼神一起指向镜头的那只手充斥着情绪。 视频播放完毕,沈三那一大段吃瓜文字也发了过来,“妈的你怎么就转学了呢?你是没看到刚刚有多么修罗场啊,那姐姐对着赵二喊,不接受她的水,以后赵二谈一个她搅黄一个,绝对不会让对方好过。赵二直接就毛了,让她滚蛋。” 与此同时,赵遥的回复一同抵达。 【zy:图片jpg.】 【zy:这,有坑。】 【zy:“感觉怎么样?”】 周阔点开他发来的那个图片看了看,恍然大悟,提笔写完正确答案之后回他,“还行。” 【zy:嗯,这个确实不难,就是需要耐心。】 二人一番交流最终以赵遥发来的另一套竞赛习题做终,赵遥去上私教课,而他接着上他的物理。 放下手机抬起头的瞬间,他看向明月认真听讲的背影,想起来上课之前发生的事情,心里觉得闷。 他看着习题,却投入不进去,不由得也觉得烦躁,拿起手机来给沈三发信息: 【每天八杯水:你那个高年级学姐追到了?和她在一起是什么感觉?】 对面不知道在想什么,聊天框里打了又删,删了又打,最终发过来一个没。 周阔无语,下一秒,沈三的信息接踵而至: “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这一颗心只为她跳动,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是周阔,那一瞬间,我不是我。” 周阔看着沈三发来的这句话陷入沉思。 我不是我…… 这一点都不像是沈三这个纨绔作风能说出来的话,可这话偏偏出自他口。 周阔心里隐隐能明白了,但他又不是那么的懂。 他承认自己对明月有些特殊,有在意,但这些额外的照顾也不代表着什么,顶多是恻隐之心。 可是现在,明月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周阔的心,这让他开始觉得惊讶。 过去十六年前所未有。 他不确定这是不是情,它来的太莫名其妙,以至于周阔还没有准备好。 此时距离上课已经两个小时,台上的凌汛早已讲完了那张测验卷。 他带着和煦笑意的声音再次通过扩音器响彻教室,将周阔的思绪拉回到现在,“大家看完了吗?” 在台下的应和声中,他一句话掀起来了轩然大波,滔天巨浪。 他看着身旁的徐立言极其自然的拿起桌上的卷子,三下五除二利落的撕掉。 那一瞬间周阔以为自己出了错觉。 凌汛说:“看完了,记住了,那就撕掉吧。” 他在无数的震惊之下淡淡的出声解释,仿佛自己只是说了很平常的一句话,根本意识不到这在当下的社会究竟是有多么的离经叛道。 “我知道大家觉得不能接受,但是我还是要大家撕掉。” “为什么?”他盯着几十双眼睛问出来这个问题。 “因为我知道,这对于大家来说,是枷锁一般的存在,你们看到自己手里的卷子的时候,想的不是自己的错误,想的是自己的不行。你们被困在了那个红色的分数之下,忽略了试卷本身的意义。” 他笑着拿起自己手中的试卷一分为二,看着荆棘面上震动的神色,道: “既然已经没有了本身存在的意义,这样的话,不如撕掉它,给自己一次新生。” 在四周纸张碎掉的声音之下,周阔回想起来了他转来西琅一中那天徐立言对他说的那番话。 那天和今天太过相似,也是个阴雨天,冥冥之中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从天枢主楼回来的路上,徐立言说,他特别的可贵,以至于人人都爱他。 确实如此。 周阔看着窗外的阴雨承认这个事实。 带着学生亲手打破自己的樊笼,三言两语给予他们无限的可能,自由平等,博爱开放。 他有着一套自己的教育理念,他敢在应试教育之中,说出别人都不敢说的真相,他对于西琅的校风身体力行,他将自己的学生放在心里,在时代的背景之下逆流而上。 所以他接受学生的爱戴,当之无愧。 第20章 浮云卷霭(十九) 蒙娜丽莎一直笑着,…… 直到下了课之后, 明月看着自己桌上的碎片,依旧是回不过神来。 周知意和她一样,恍惚着问坐在她身旁的荆棘, “凌老师之前在高一的时候也带着你们一起撕卷子吗?” 第38章 荆棘面色复杂的摇了摇头,“没有…, 这是第一次。” 她确实惊诧于凌汛的大胆,着实没想到他能在开学第一课做出来如此不同凡响的事情。 下一秒, 她垂下眼眸心想,这确实是凌汛能干出来的事情, 是他的风格。 反正他做下的离经叛道的荒谬事, 也不止这一件。 受到震惊的不止是他们三人,从在场同学的反应就能看出来,带了手机的低头悄摸摸的给自己的朋友发信息,在聊天框里说的那叫一个惊天地泣鬼神, 简直把凌汛夸上了天。 没带手机的也不甘示弱,拉着自己的同桌一起兴奋讨论, 对于凌汛的称呼迅速从凌老师、物理老师,转变成了汛哥儿,男神。 夸张极了, 徐立言在一旁都没眼看。 他转过头去对旁边看书的周阔道:“当初汛哥来一班的时候,我们反应比这还要夸张。” 周阔闻言环视了一下四周,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自己面前的那个背影上, 轻声的回应了一句。 徐立言认识他这么久, 一眼就看出来他心不在焉, 脑海里转了几个弯之后,开口道,“那个时候我们班的情侣都因为汛哥闹别扭。” “嗯?”周阔转过脸来看他, 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嗐,就是因为一点小事,说清楚就好了。”他避而不答,话里话外却意有所指。 周阔这么聪明,也很快反映了过来,掀了眼皮看他,过了一会儿,伸出手给了他一拳。 徐立言受下这一拳,面上的笑意却更胜,他知道自己的话周阔听懂了。 周阔和明月不同,他们两个有了什么误会,说开来就好了,可是他和周知意却不能这样简单。 饶是他徐立言情商再高,再会哄人,基于他们的情况,他也不能贸然上前。 他每次看到她流泪都会和她一起难过,他不想周知意因为自己难过。 徐立言放下了自己翘起的腿,手里的笔也不转了,就靠在自己的椅背上盯着面前的背影出神。 这时的徐立言也不会想到,滚滚红尘之中,他年少看的最多的东西,就是她的背影。 雨是在下了生物课之后停下的,穿堂风吹进来一室的泥泞,新鲜的味道覆盖了大半的疲惫。 明月再次抬起头的时候,教室里的人已经走的差不多了,看样子大家都有属于自己的课外活动。 她将卷子拿透明胶带按照凌汛的要求从新粘好,把错题抄下来之后保存起来。 撕卷子只是第一步,凌汛还有后招。 他在大家撕完卷子之后笑着对大家说,记得把卷子重新粘起来,因为把所有卷子都留着,看着自己的蜕变,看着自己一步步的成长,是一件特别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还说就算不粘也没关系,只要把错题给记住就可以了,反正他那里会有备份,只是撕卷子这件事情一次就够了。 一张卷子,得到了两个人生经验之后,又成了一个完整的卷子,这张卷子撕得也不亏。 别人怎样想明月不知道,反正自己是对他心服口服,五体投地的。 是以此刻她将卷子连同课本一起收起来,准备离开这个地方,去天台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今天的人生经历太过奇妙,太多伤心和震惊夹杂在一起,让她一时反应不过来,她需要自己一个人好好的消化消化。 明月看着身旁周知意和荆棘投入的身影,没好意思打扰她们二人,只是拿了自己的便签写了张便条粘在桌上之后起身离开。 明月起身的第一瞬间,周阔就发觉到了,他下意识的停下了手中的笔。 他听着她抱着自己的课本逐步离开的脚步声,抬眼就见明月扎起的头发在空中轻晃。 明月的脚步其实特别的轻,生怕打扰到教室里学习的人,如果不是周阔这两节课的注意力一直都在她身上的话,此刻也不会发现她的离开。 他静静地看着明月头也不回地走出教室,没有丝毫留恋,而后面无表情的垂下眼眸看着自己刚刚整理好的那本崭新的习题集。 那里面都是明月在这张卷子上体现出来的基础薄弱的地方。 他看着那本习题集,思来想去许久,最终还是把东西收进自己黑色的书包里,起身追出去。 这一刻周阔心里十分明晰,他们二人之间怎么发展都可以,无论怎么样,他都接受最后的结果,只是他们之间为什么要因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生出嫌隙? 周阔不喜欢这样,他要去和明月说清楚。 他犹豫的时间有些久,追出来走廊的时候,外面早已空空荡荡。周阔顺着右侧楼梯下去三楼,没想到理化2班依旧没有她的身影。 明月在周阔下楼梯的那一刻恰好踏上了五楼,她和周阔身处同一空间,却背道而驰。 她先是从右楼梯上了五楼,拿着自己的作文去了语文教研组找了陈夏。 陈夏之前布置给她的一道古文写作,因为太有难度,所以她耗费了许久才完成。本以为分科之后没有机会拿给陈夏看,没想到缘分使然,她再一次成为了自己的老师。 窗外惊风乍起,沉闷的风中夹杂着丝丝凉意,明月看着凌汛的办公室敞着门,里面站了个问题的小姑娘,而他极其有耐心的给她讲题。 真受欢迎啊。 明月快步略过的时候心想,和周阔一样受欢迎。 那种五味杂陈的感觉再度浮上来,明月看着自己手里的文章沉默,摇摇头努力将它甩开。 她走 到语文教研组的时候陈夏不在,估计是已经下班了,旁边的老师说陈夏的丈夫今天来接她回家,言语间的艳羡之意几乎都要溢出来。 明月听到这话之后,也在心里由衷的为她感到幸福。 她以为自己也找到了那个人,可是下午发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所有的一切都提醒明月那只是一个如梦幻影。 不是真的。 她在一片失落之中从自己的校服外套里拿出来笔和便利贴,在桌上写了几个字之后将便贴同自己的作文粘在一起,放到陈夏的工位上之后和旁边老师道别转身离开。 生怕再晚一秒都能泪洒当场。 她是打算上天台的,只是刚走到凌汛办公室门口就碰到了荆棘。 荆棘拿着卷子面色发白,她当时没有和明月一起撕掉自己的卷子,而是把它团成了一团之后又逐渐取开,看着上面的褶皱出神。 她说,无论再怎么完好,皱了的卷子也不能恢复原样。那一刻荆棘面上浮现出来无限的怅惘,像是一个伤春悲秋的游吟诗人。 荆棘一抬眼就看见明月的身影,对着她笑得有些勉强。 明月已经见识过一次荆棘对于物理的恐惧,这时倒也没有最初的的惊异,她走到荆棘面前拍拍她的肩膀,小声道,“加油。” 荆棘也笑,“嗯。” 明月看着荆棘走进凌汛办公室的背影,不知为何,她莫名觉得那背影有一丝孤绝。 明月转头望望天色,再看回来的时候一切如常,荆棘的背影依旧直挺,心里暗道果然坏天气让人多想,自己疑神疑鬼的。 她对着那个背影顿了顿,努力把那种奇怪的感觉抛之脑后,抱着自己的笔记本上了天台。 在室内只感觉到了天空阴沉,一个灰蒙蒙的词汇带给她的感觉远不如亲眼所见来的震撼。 抬头望去,大片的乌云笼罩在西琅的上方,云层密不透风,内里似乎酝酿着一场更加凶猛的雷霆风暴,令人望而生畏,仿佛高声一语,那风暴便会顷刻破裂,径直地对着自己压下来。 要不怎么说人是情绪的奴隶呢? 这样的天气放到平常,只需要一眼明月就为因为心里的恐惧仓皇的躲到室内,可是由于今天受到的刺激,万般情绪压不住的同时,居然生出来一股前所未有的胆量对着风暴径直而去。 只是没想到,雷霆万钧的暴风雨没能拦住她,和煦的春天却令她止步不前。 明月一只脚刚踏进去便愣在了原地。 随着她的目光向前望去,周阔正单肩背着书包站在明月最常驻的地方,一双眼睛紧盯着她。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明月上课之前的自卑又窜了上来,沉重的情绪压在心底喘不过气来,她转身欲走,可身体却不受控制的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还是他先开了口,周阔看着明月通红的眼眶,轻声叫她:“明月。” 明月垂着头慢慢的走到他身前,却不看他,只是看楼下新翻起的泥土和被雨水打掉的枯枝败叶,闻着风里它们所能留下的最后悲鸣。 她的自卑在周阔开口叫出来自己的名字那一刹那达到了顶峰。 明月觉得自己此刻和地下的污泥一样狼狈,一样的灰败,一样的渺小,甚至更胜一筹,差到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的地步。 周阔看着她垂下的眼眸微颤,却没有任何的反应,当下有些手足无措。 第39章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家里最亲近的小妹许陈也从未和自己闹过脾气,他不知道要怎样做明月才能开心起来。 周阔等了许久,看着她没有拒绝交谈的意思,才鼓起勇气对着她继续道: “你今天…不开心吗?” 不开心吗? 明月随着他的发问心想。 她确实是不开心,她太差了,距离他太过遥远,无论什么方面都望尘莫及,这让她怎么开心的起来呢? 周阔看着她点点头,却不说话,只是沉默,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得知了结果,却想知道更详细的原因,看着她低下的头又问:“是因为物理不开心,还是因为别的不开心呢?” 周阔清凉的声音夹杂着新鲜的风一同向明月袭来,仿佛是想要吹走她身上所有的不愉快。 他说,“如果是因为物理不开心的话,我可以给你讲题。如果是因为别的事情不开心的话,你也可以告诉我,我帮你一起想办法。” 天空中有隐隐雷鸣作响,闪电随着他的话音一同劈进明月的心脏。 明月感觉自己都快要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她想,周阔怎么能对自己这么好呢? 她十六年的人生中,从未遇到过周阔这么好的人,好到让明月怀疑人生,好到她想要放声大哭,想要一直和他一起走下去。 明月抬起头来看向周阔那双真诚而又温柔的眼眸,她看着那里面贮藏了一片神秘的海,她在浪潮之中对着海面摇头。 周阔的声音里有一丝难以察觉到的慌乱,他俯下身盯着她发红的眼眶,声音里带有些许的迫切: “明月,如果是因为裴澜的话,那我道歉。” 他说:“你不要因为这个哭,好不好?” 这个疑问句出现的太恰到好处,明月的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不明白周阔为什么要道歉,明明他什么错也没有,裴澜也没有错。 她难过是因为觉得自己还不够好,可是他却以为自己是因为他的缘故生气。 明月对自己落了泪的原因难以启齿,她怕周阔觉得太过荒谬。 因为自己觉得,也很荒谬。 明明也没怎么有交集,不过就是他在自己失意的时候安慰鼓励了自己,可是她却贪恋这些温暖,甚至被卑劣地想将这温暖占为己有。 风声愈来愈烈,她心里的自卑再也掩盖不住,在他出声问询的那一刻随着泪水一起倾泻而出: “周阔,”她声音里写满了无数的哽咽,“和你没有关系,是我太笨了。” “是我太笨了,没有裴澜那么聪明,也不如荆棘漂亮耀眼,更没有知意的努力,我觉得这样的自己辜负了你对我的付出,我觉得自己这么差,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周阔看着她沾满泪水的面容,下意识的出声否认:“没有。” “不是这样的。” 他从兜里拿出来一包绿色纸巾打开,“你一点都不笨,不要这样说自己。在我看来,你一点都不比她们差。” “所以,”他将纸巾递给明月:“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因此自卑,你在我心里已经很棒了。” “可是周阔,”明月拿着那张纸巾捂住自己的眼睛道:“我觉得自己不够好。” 我觉得自己还不够好,远远没有你生的耀眼,遥遥望不到能与你相配的那天。 “明月,你觉得怎么样才算是好呢?”周阔看着明月眼里闪着的朦胧泪光,换了种问法探寻她的内心,“或者说,你想成为什么样子呢?” 他耐心发问,面色上写满了温和,轻声细语地引导明月说出来自己内心最深处的渴望。 “什么样都好,就是不想成为现在这个样子了,愚蠢又笨拙,一点也不漂亮,学习不好,才艺也没有。总是被父亲否定,永远达不到他的要求,面对优秀的人总是会下意识的自卑,在学校偶尔也会因为各种原因被嘲笑。” 明月越说越伤心,语气里的崩溃几乎要掩盖不住,手帕纸上的水渍越来越多,她的声音也开始低下去。 周阔上前一步,站到她身旁,轻声否定她的话: “可是我觉得你很漂亮,一点都不笨。学习不出众是因为之前没有找到对的学习方法,而你父亲只是望子成龙心切。至于别人的嘲笑……” “不必在意。”他说。 他说“明月,你自卑只是因为你内心有特别想要追求的东西,却不知道如何去做。至于漂亮——” “如果是漂亮的话,这完全没有必要。” 他看着明月脸上的黑眼圈和未消散下去的痘印道:“一千个人心里有一千个哈姆雷特, 漂亮是一个很主观的定义,即便别人再怎么样否定你,可是你在我眼里就是特别特别好看的。” 他看着明月双眸垂泪,脑海里却浮起了那个在塞纳河北岸的夏天。 而这滴眼泪,落进了周阔心里那片荒原。 周阔少时,父母曾聘请知名画家给他讲授油画。耳顺之年的老院长说起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达芬奇所画的蒙娜丽莎,他说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由于宁静祥和、温婉柔情而被世人所追捧。 那幅画周阔看过许多次,甚至在那年亲自飞去了巴黎塞纳河北岸的卢浮宫前去观赏,他在这幅享誉世界的名画面前驻足许久,却始终体会不到老师所形容的那种感觉。 他只觉得假,觉得公式化,觉得被追捧的神秘微笑是和这世界上所有的人一样的假面。 周阔不能理解那些感情。 所以从此之后他再也不学人物肖像,只看那些风景,看山岳江河,繁星闪烁。 而他心里也一如无风无浪的海面一样平静,他始终都不能体会得到情绪翻涌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这样的人生持续了十六年。 直到这一刻,她的眼泪落进他心里的荒原,刹那成海,掀起阵阵浪潮,带来了扑面而来的潮汐与生机。 也是这一刻,周阔在一片阴沉之下看着面前的明月,她脸上有着黑眼圈和痘印,有着写满了的疲惫,和蒙娜丽莎比起来天差地别,可是周阔看着她略显憔悴的面容却隐隐约约的懂了,心里面涌着无数的触动。 他在这片阴云之下豁然开朗。 周阔人生中第一次被卷入名为情绪的起伏中。 家人离世他没有任何反应,离开北附他面无表情。 甚至在自己父亲都察觉到愤怒的时候,他看着所有的一切,只觉得像是无声的默剧。 他的人生中从未有过波澜,像是没有起伏的死水,像是戈壁滩涂的大漠,孤单漂浮的冰川。 岑寂。 空荡。 荒芜一片,毫无生机。 直到他在西琅遇到了明月,世界的真实面貌从那一刻开始在周阔的眼前逐一浮现。 周阔一直没有办法给自己和明月之间都关系下一个定义,可是此刻的明月却给了自己答案。 蒙娜丽莎对于中世纪的欧洲来说意味着什么呢? 意味着文艺复兴的开始,意味着人们对于宗教的反叛,意味着人性的解放,意味着人开始重拾生命的意义与价值。 是了,是了。 她是他的蒙娜丽莎一般的存在。 明月是周阔蒙娜丽莎一般的存在,是他对于这个世界上所有存在情感的真实来源与感知。 十年的不解在此刻顿悟。 风刮得凌厉,可是周阔却觉得截然相反。 因为明月在这儿,他在凌厉的风里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缱绻。 没有任何感情的风也在这一刻有了生命。 那一秒钟他内心深处冰山崩塌,游鱼陷落。磷虾潜游,细雪翩跹。极寒之地焕发生机一片。, 可他面上依旧表现得一片泰然。 周阔看着明月手里拿着的笔记,眼里不觉中含了泪光,他道,“明月啊…” 极轻的话语里写满了无数的感叹,仿佛在感激命运的垂怜。 他看着明月眼里的泪,却是觉得庆幸自己能站在她的身边,能陪在她的身旁。 他并没有在鼓励明月,他从来都不会说假话,也从来不屑说违心词,所有的一切都是周阔内心的真实所想。 她其实特别特别好。 所有的一切在周阔脑海里走了一遭,一切都变得明朗清晰起来。 他以为过了一整个世纪,可是却只是一顿。 他从心绪中回神,看着明月的眼睛,对着她极其耐心地继续道,“如果是因为成绩,你觉得不满意,觉得辜负了我的话,那么你完全可以从现在开始改变,努力加上时光,久而久之,总会有答案的。” 明月看着周阔打开自己的黑色书包,从里面拿出来一本崭新的笔记递给她,“送你的。” 他神色淡淡的,却像是拂过三月正午的春风,和煦骄阳遮挡不住,温柔的令人沉醉,“没关系的明月,你的人生还很长,我相信你以后会变得越来越好。” 第40章 他直视明月红肿的眼眸,看着她因为流了太多眼泪而浮肿起来的眼周,丝毫不觉得她狼狈,只觉得有些心疼。 蒙娜丽莎一直笑着,那明月也不应该这样伤心才对。 “明月,不要哭。” 周阔对着她轻声道:“命运打击你,你也要学着站起来反抗命运才对。” “千锤万凿也好,烈火焚烧也罢,人生不过短短几十载。只要不甘心,无论何时都可以和苦难斗个你死我活,地覆天翻。破釜沉舟,背水一战之后,你终归会将命运踩在脚下,攥在手心。” 他说,“明月,你要记住,这是你的人生,你想,就会抓住一切的可。” 他看着明月逐渐扬起来的头颅,马尾被风吹的发丝分明,散落在风中,却永远不会被吹散。 “这个过程可能会很艰难,但是你不要怕,”少年清润的声音落在她耳边,也响彻她的心扉。 他说,“明月,我会陪你一起,变成你想成为的人。” 头顶堆积已久的乌云仿佛也意识到了什么,在此刻突然散去一片,透出来一部分应有的晴空。 这方晴空在漫天的阴沉中凭借着一己之力杀出重围,照亮了他们彼此的面容,成为他们映在心底永恒的存在。 在这片晴空里,明月看着周阔带着淡淡笑意的面容,生出了一定要变好的决心。 也是在这方晴空之中,明月彻底沉溺于这片名为周阔的海。 海底有明月,圆于天上轮,得之一寸光,可买千里春。 许久之后当明月回望起人生的时候发现,如果没有周阔的话,她是不会有一个辉煌灿烂的人生的。 周阔在年少的时光里,自出现在她身边的那一天的时候就总是说,明月已经很好了。 可是明月心里特别清楚,她其实一点都不好,她只是万千人海里最为普通的一个,和优秀耀眼一点都不沾边。 十六岁的明月成绩差的彻底,因为带牙套矫正牙齿被同学偷偷起外号,因为偶尔冒出的两颗青春痘自卑,也因为自己的性格在相处之中总是处于弱势,甚至得不到自己家长的认同。 她有着最普通的女孩能拥有的所有烦恼。 这一切都听起来都特别难熬,可是她却不觉得痛苦,甚至想回到这一年。 这一年里,她遇见了周阔。 这个看起来极其冷漠的男生给了明月前所未有的温柔。 他会通过各种方式鼓励她,一遍遍肯定她,在旁边一直陪着她,不停地说,明月,你已经很棒了。 他总是说,明月,你已经很好了。 可是明月觉得自己一点都不好,她根本没有周阔说的那么优秀。好的是他才对,他身上有太多太多的闪光点,可是明月除了一颗想要改变的心之外,什么都没有。 其实明月知道自己并没有在发光,只是被他吸引,不自觉追随他的脚步前进。 这些年一步一个脚印踏实的走下来,逐步有了自己的信仰和积累,有了自己的弥补,知道了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在枯燥的时间里负重前行,积土成山,积水成渊。 直到成为那轮高悬于天的明月。 第21章 浮云卷霭(二十) 她松了一口气往回走…… 自那天之后, 西琅很少再有过阴雨天了。 秋季在忙碌的学习中正式来临,起初大家都没有意识到,只是从偶尔刮过一阵风中不经意间察觉。 不过现在却是带起一阵优美的中国话, 让人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明月在极度不稳定的温差之中成功的感冒了。 说起来这份感 冒还有些许周知意的功劳。 周知意从小身体就不好,简直就像是一个药罐子一般的存在。 有多夸张呢? 明月想了一下, 觉得她们认识两年,她生病得有好几十次。 每次一换季周知意必感冒, 这次也不例外。 明月的身体素质倒不是说多么的好,只是比起来周知意, 她觉得自己还是有些抵抗力在身上的。 这次也是, 周知意率先倒下,发热到神志不清还坚持来上学,她倒是想听,可是她控制不住自己, 一点都听不进去老师在讲什么,只觉得头痛欲裂。 明月看她如此难受, 给她接了热水,又带她去医务室陪她打针,替她去食堂买饭。 在明月如此精心照顾之下, 周知意很快就好了起来,可是明月却倒下了。 此刻在物理合堂上,周知意坐在明月身边, 看着她的面颊一片通红, 极其担忧道:“要不和汛哥儿请个假去医务室挂水吧?” “不用。”明月拍开周知意伸过来的手, 带着口罩想要远离她,“你离我远点,别再传染给你了。” “哎呀这怎么会呢, 我好了已经。”周知意毫不在意,对着她再度上前。 “不行,”明月伸手把她按回去,“你坐好。” 明月觉得脑海里有无数个小人在跳舞,还对着她不停的做鬼脸,她整个人都昏昏沉沉的,提不起来一点精神。 坐在后排的周阔看着明月极其难受的趴在桌上,将手机揣兜里之后,起身走到明月面前,拿起她的杯子就往外走。 明月听见动响抬头看见是他之后紧接着放心的趴回去,她看起来丝毫不关心自己的杯子。 周知意在旁边看的眼睛直抽,抬起来指着她的手都在颤抖。 周知意觉得真的见鬼了,第二次上物理课,她有一个搞不懂的中等题。 她在旁边算了半天,可就是死活都算不出来,气的她把笔一扔,双手环胸打算和这道题死磕到底。 明月在旁边注意到了她的反应,笑着说让她别着急,她看一下自己会不会。 周知意看着笑颜如花的明月觉得简直就是天降救星,那一瞬间都准备好了以身相许,想着等她算出来了她就现场画一个结婚证,紧接着改口叫老婆。 她等啊等,等啊等,等的花都谢了那声老婆都没叫出来。 只见明月在她期待的目光之下抬起头,对着她傻笑,“嘿嘿,写到一半忘了该怎么做了……” 周知意仰天长啸 ,刚想说话的时候就听见她又说,“没事,你等着,我有外挂。” 说着明月就转过头去,对着年级第一的冷面学神道,“周阔,我这个不太会,你能教我一下吗?” 周知意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上次他拒绝裴澜的那副冷酷无情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一次她一眼没看住,自家白菜就一股脑上前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周知意心想,一会明月哭了该怎么办啊? 她也不知道怎么哄啊? 啊对了,她是喜欢刘德华还是郭富城来着?上次提的那个男明星叫什么…贺…贺知衡? 啊对,就是贺知衡。 周知意心一横,心想大不了一会哭了就给他买贺知衡新出的周边,她就不信了还哄不好她。 周知意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明月一下。 下一秒,她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只见高冷学神接过自家白菜手里的卷子看了一眼,而后对着自家白菜极其温柔道,“哪里不明白?要从头开始讲吗?” 那一瞬间惊掉的不止是周知意一个人的下巴,周遭围着看好戏的人也震碎了自己的认知。 不是哥们儿?说好的高冷呢?说好的冷漠呢?说好的不近人情呢? 周知意心想,我怎么在你脸上一丁点都看不出来呢? 直到明月对着周阔恍然大悟,直到她转回身来将给自己听,周知意都没反应过来。 那天她以为周阔只是看起来冷漠而已,其实他是一个面冷心热的人。 没想到隔天一个女生效仿明月跑来问他问题,他看都不看人一眼就直接拒绝。 那话周知意在梦里都能背出来。 周阔冷着一张脸对那个女生说,“不好意思,你可以问老师,或者是别的同学,他们有更好的解题方法。” 周知意在心里说完后半句话,我说的,你可能听不懂。 听听,听听,多能打击人。 干脆利落,一击毙命,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周知意一开始也以为是偶然,只是她看着自家白菜一次又一次转身,而每一次,她都能得到一个极其耐心的回答。 那一瞬间,周知意恍然大悟。 他不是不会讲题。 稳坐西琅第一的理科大佬怎么可能不会讲题呢? 只是他只给明月一个人讲题罢了。 无论多么基础多么简单的题,只要明月问他,他都会极其耐心的一字一句地讲给明月听。 周知意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心里只觉得造孽啊。 她不知道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了。 自己家的白菜好像被别家的猪拱了,虽然目前还不知道有没有成功。 但是对方是周阔,这就不好说了,谁拱谁更说不清了。 第41章 周知意觉得哭笑不得,有些怅惘,有些欣慰,但是更多的反而是牙痒痒。 那段时间里周知意写完作业之后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看着他们两个人说话,明明是在正常不过的交谈,可周知意就是觉得四周都在冒着粉红气泡。 他们二人一举一动都带上了一些难以言明的默契。 虽然她的作业没怎么写完过吧,但是周知意心想,这和她看护自家白菜一点都不冲突! 是以周知意看着周阔出去的时候顺走了明月的水杯,一方面忍不住自己扬起来的嘴角,另一方面又害怕自家白菜彻底沦陷。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什么什么女孩生病的时候最容易喜欢上陪在她身边的人? 大意好像就是这样,再具体的周知意记不清了,反正就是这么个意思。 笑话,那周阔学习这么好,那么耀眼的成绩北城都需要抢人,可自家白菜偏科的那么厉害,如果盲目的坠入爱河的话,有结果当然是好的,但是就怕没有结果,自家白菜还成为他以后婚礼上的谈资。 周知意一想到这一点就打了个寒。 不行不行,她心里疯狂摇头,她得盯紧他们两个人。 高考之后爱怎么发展怎么发展,但是现在这个时候,明月作业都写不完还想谈恋爱? 想得美!! 她周知意第一个不允许! 徐立言刚一进门就看见周知意在那里握着自己的拳头盯着明月不知道在想什么,一边想还一边极其认真的冲着明月点点头,额前垂下的碎发一晃一晃的,漂亮极了。 他看着周知意重新充满活力的样子,也跟着一起开心,对着她不由自主地笑。 在下一秒周知意的目光转向阶梯教室门口的时候成功移开视线,装作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阔步走向后排。 好险。 他看着周知意垂下去的眼睛心想,差一点就被发现了。 徐立言拿着自己的英语作文走到第四排之后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落座,他看着自己卷子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对号,不由得高兴。 徐立言不是因为这对号而高兴。 这次的小作业是英语写作,顾徐给他们布置了三个主题,作文在题目里任选,要求不低于200个单词。 他在这三个大主题里选中了和周知意一样的题目,写了相同的话题,拿到了一样的分数。 这才是他高兴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两个选了同一个主题,又都拿了满分,而他们的文章会被当成范文钉在一起发给高一年级传阅。 只要有人提起来这个主题,就会有人想起周知意,就会有人想起来徐立言,他们就会一起出现在别人口中。 徐立言想到这,眼里的笑意遮盖不住,笑着笑着,突 然想起来顾徐要他叫周知意去办公室。 只见他把唇角一收,卷子一放,又摆出那副散漫的样子来,“周知意。” 徐立言出声叫她,看着她有些疑惑的转过来望向自己的眼神继续道,“顾徐老师叫你去她办公室呢。” 徐立言突出的喉结上下滚动,一向吊儿郎当的声音里写着些许的紧绷。 真奇怪,每次一和她说话都会心跳加速,不由自主地紧张,一点都不像自己。 “现在么?”他看着周知意垂下眼睛,又很快抬起头来发问。 “嗯……” 周知意看着徐立言面上的漫不经心,答道,“好的……” 话音一落,又想起什么似的,紧接着补充道,“谢谢。” 周知意看着徐立言无所谓的点点头,很快拿起来自己的英语作文开始看顾徐给他说的需要改正的地方,转过头去起身离开。 她下意识的想和他多说句话,只是那句谢谢却在不经意之间拉开了他们二人的距离。 周知意离开的很快,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身后的男生在她离开阶梯教室的那一刹那停下了手中的笔,抬头望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然后默默的拿了自己的作文离开。 他们都想和对方多说句话,可他们都没能和对方说很多话。 与此同时,后排的裴澜也不堪其忧。 西琅一中秋季运动会即将举行,学校对于学生身体素质发展这一方面尤其重视,每年都会着重举办,这不刚一入秋,运动会的报名表紧接着就来了。 本来这报名表是凌晨在负责,可好巧不巧,凌晨被凌汛叫去了办公室,刚刚出门之前对着她苦苦哀求,各种耍宝,让她一定要在这节课上课之前替他找到合适的同学去跑三千。 他对着裴澜着重强调了合适两个字,“裴澜姐,你可千万得帮帮我,上课之前一定要找好人然后将名单给到顾徐老师,不然我会吃不了兜着走的。” 那声音里的悲惨听的裴澜都忍不住皱眉,还没等她答应,凌晨就一溜烟的跑没了,“裴澜姐,下周大休请你吃饭,别忘了上课前交给顾徐老师啊——” “哎——”裴澜对着他的方向看过去,哪还有什么人? 她叹了口气,拿着报名表揽下了这个苦差事。 只是裴澜问遍了阶梯教室里所有的女生,得到的都是同一个答案——“不去。” 她看了看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上课了,可是教室里的人都问了一遍,根本没有人愿意参加。 ——不对,不是所有人! 裴澜的眼睛在看到明月的那一瞬间突然就亮了起来,她忽略掉了明月。 只见她抓起笔就往明月旁边跑去,随后停在她的身旁,出声叫她:“明月,明月?” 明月烧的迷迷糊糊的,天昏地暗的时候听见隐约的有人在叫她,在她耳边说些什么。 只不过她太难受了,想要抬头都没力气。 裴澜看着她的反应,搞不清楚什么情况,以为她只是在睡觉,于是问道,“明月,秋季运动会马上开始了,你愿意参加女子三千米吗?” 明月只觉得有什么在自己耳边嗡嗡作响,根本不知道来人是谁,也听不清她在说什么,神志不清的应道,“嗯。” “你愿意啊,那太好了,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裴澜本来对明月一点都不报期望,没想到她居然这么爽快,一口就答应下来,解决了自己的燃眉之急。 “那我填了啊,幸好你答应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办。” 明月难受极了,此刻只想着让这个声音抓紧时间赶快消失,对着她的话下意识的顺从。 “时间快到了,我先去办公室交表格,就不打扰你继续休息啦。” 她的声音里带了些被命运眷顾之后才会出现的雀跃。 裴澜三下五除二的在运动会报名表的女子三千米那一栏里写上了明月,而后拿着那张纸和周阔在阶梯教室门口擦肩而过,把它按照凌晨的嘱托交到顾徐的办公室里。 她松了一口气往回走,像是卸下来万斤重担。 可是她却没想过,古往今来,命运哪里会拯救一个人于危难之中呢? 第22章 浮云卷霭(二十一) 她看着阶梯上的阳…… 周阔拿着明月的杯子从教室外面折返回来, 他停在明月座位旁边,把盛着八分满温水的杯子放到她的桌面上之后轻声叫她,“明月?” 明月此刻晕的厉害, 加上教室嘈杂,根本毫无反应。 周阔看着明月依旧趴在桌上一动不动, 对着她再次出声,“明月?起来喝点水。” 明月轻微的动了动, 除此之外,便没有更多的反应了。 正当周阔内心天人交战在思考要不要伸手量她额头温度的时候, 荆棘和张弛从外面回来了。 “周哥, 你在这站着干嘛?” 他们很快走到第三排,张弛对着他率先发问道。 “明月不太舒服,”周阔面上隐约有着轻微的担忧,“荆棘, ”他转过身去叫了荆棘,看着荆棘疑惑的眼神继续道, “你能帮忙看一下她有没有发烧吗?我……不太方便。” 荆棘看着周阔转学过来这么久了第一次叫自己,再加上他说不太方便的时候面上浮现出来些许不自然,不觉有些好笑。 “好。”荆棘对着周阔答道。 她一只手探上明月的额头, 另一只手覆上了自己的,纤细柔美的手掌粗略丈量二人的体温,再经过一阵仔细的对比, 荆棘脸上的担忧浮现出方寸, 转过身去对着周阔盯着自己的眼眸肯定的回答道, “发热了,疑似高烧。” “不能继续拖下去了,”周阔当机立断:“需要立刻带她去医院。” 凌汛和凌晨一前一后的进了教室, 凌汛一眼看到明月身旁围了好些人,不由得问道:“你们在这干什么呢?” “汛哥儿,”张弛看着他走过来的身影对着他解释道,“明月发烧了,我们想带她去医院。” 荆棘在一旁看着凌汛望过来的眼睛,也垂着眼睛点头表明他们真的没有在说谎。 “好。” 凌汛拿出来自己的手机给顾徐发了个信息请她看到后第一时间联系明月的家长,又让周阔和荆棘先带她去校医室。 第42章 虽然他心里清楚校医室的水平不怎么样,但是好歹是个医生,况且西琅一中比起来其他学校来说,校医室也好很多。 凌汛送他们几个除了班级,却也只能到这里了。 他倒是想亲力亲为,但是大多数的学生还在这里等这他上课,凌汛也不能抛下他们 。 他看着周阔和荆棘走远的身影,心里升起来一丝疑惑,荆棘和明月是好朋友这一点他在平常的互动中能看得出来,只是周阔,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热心了? 这边周阔他们的身影刚消失在走廊的尽头,那边周知意和徐立言就在走廊那头一前一后的冒了出来。 凌汛看着徐立言跟在周知意的身后状似漫不经心的走着,实际整个人的注意力全放在周知意身上,不由得笑。 他看着长廊外乍起的秋风,却在这里面嗅出来了一丝春天的讯息。 好像是有人春心萌动了? 凌汛笑着摇摇头,对着她们喊,“走快点,即将要打上课铃了。” 周知意面对凌汛善意的提醒刚想要加快脚步,后面就传来了一个自己熟悉的声音,那声音对着极其温和的年轻教师反驳道:“急什么?这不是还有时间?” 周知意猛然转身,脸上的意外撞进他的眼睛里,二人面面相觑,她率先转回了头,甚至加快了自己的脚步。 卧槽????? 周知意心里跑过了无数头羊驼,徐立言是什么时候跑到自己后边去的? 她刚刚没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吧?没有吧?没有吧? 完蛋了!!!! 周知意步伐越来越快,一眨眼就走到了凌汛身边,她太过于沉浸自己的内心活动,甚至都忽略了看见凌汛时的紧张,连老师都没叫下意识的就溜进了教室。 徐立言看着她越走越快,心里生出了一丝的惆怅。 秋风好像真的懂他的心情,此刻卷起的叶子那叫一个萧瑟,他甚至觉得如果 再来一首悲伤的曲子自己就是那个偶像剧里遭到女主拒绝的悲情男二。 他面上有一瞬间的沉静划过,接着又变成了那个没心没肺吊儿郎当的样子,迈着不疾不徐的步伐走到教室门口对着凌汛贫嘴道:“你看,我就说有时间。” 话音刚落,西琅一中的上课名曲《献给爱丽丝》那优美的旋律紧接着响起。 徐立言听着这曲子,心中冒出来无数的吐槽。 什么时候想不行非得在他挑衅完凌汛的下一秒响? 有病吧? 合着上天今天就和他过不去是吧? 可能贝多芬也没想道当初创作出来的钢琴曲会在几百年后被西琅一中当成上课铃来用,以至于他一听到这首曲子就下意识的想对着来人喊起立吧? 幸好不知道哈。 徐立言看着一片柔和中凌汛对着他摊手,眼里星点笑意,心情极好地宣判他迟到。 徐立言:“……” 他看着凌汛脸上的小得意无语笑了,在凌汛的注释之下,看着他吐出来幼稚两个字之后转身进了教室。 凌汛看着徐立言明明也没有多少小动作,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句话,可偏偏他的一举一动都写满了少年人特有的张扬。 凌汛心里感叹,年轻啊,年轻真好啊。 当他感叹完之后再次抬头看着徐立言背影的时候,突然就品出来那么一丝奇怪,觉得他和往常有几许的不同。 凌汛仔细地回想了一下刚刚的情形,隐约的反应过来了。 是爱情来了没错,但是看着刚刚那个情况还有现在这个略微落寞的背影…… 好像是徐立言单相思? 秋风在一旁回应他的答案,带着落叶一起飞走,凌汛看着那旋转的叶子觉得,秋天啊,还得是秋天啊。 茫茫人海,遇见一个知心爱人,哪里是那么容易的呢? 这世界上的人这么多,春天哪里是那么容易来的呢? 他想到了什么,无奈的甩了甩头,转身回教室准备上课。 周知意快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一会之后才反应过来,她的小闺蜜连带着她的女神荆棘一起不翼而飞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冷面阎王周阔。???? 这是什么情况?她就去了一趟办公室,回来就集体失踪?不能出什么岔子吧? “张弛,” 周知意转过头去小声问道,“你见到明月了吗?她们去哪了?” “明月高烧,荆棘和周阔带她去医务室了。” 张弛看着凌汛进教室,拿起书来挡住自己在那里欲盖弥彰道。 张弛说完,又开始和周知意唠别的事,两个人一前一后的,一个说一个听,徐立言怎么看怎么觉得不爽。 徐立言回到座位上撇了自己同桌一眼,张弛觉得他莫名有些冷淡,果然下一秒徐立言在周知意转回去之后对着他径直开炮道,“小点声,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声音很轻啊?” 张弛一头雾水,“我声音很大吗?” 徐立言拿出自己的课本对着他轻哼了一声,“整个教室都听见了好吧哥们儿。” 张弛一脸不相信,拿起自己的书戳了戳周知意,看着她转过身来一脸茫然,诚心发问,“周姐,我声音大吗?” 徐立言在一旁看着张弛极其正常但是又极其不合常理的行为,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 很好,他真的是好样的,自己和周知意前后桌那么久了今天才说上两句话,他倒好,上来直接一个周姐拉近彼此的距离。 妈的,徐立言越想越窝火,看张弛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尤其是他还一脸无辜的转过身来和自己抬杠说声音一点都不大。 活该他追不到荆棘,就凭他这被狗啃了的情商追西琅全校心中公认的女神? 女神给他开八百个后门他都追不上!! 徐立言看着他,对着他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在心里给他狠狠的记了一笔,准备下次在荆棘面前给张弛穿小鞋。 他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任何的反常,吃醋吃的理所应当。 凌汛在讲台上把他们的小动作看的一清二楚的,看到周知意害羞,徐立言吃醋,张弛一脸迷茫身在状况之外,心里乐开了花。 要不怎么说是小孩儿呢?直来直去的,所思所想都写在脸上了,单纯的要命。 但是也挺好,最起码能留下一段张扬的回忆。 凌汛的嘴角刚刚上扬起来就被后门突然趴上来的半张人脸强行打断,只见他笑容未消,嘴里却疯狂改词:“所以题我给大家讲清楚了吗——” “啊??” 下面同学一脸蒙圈,部分人飞快地反动自己的书页企图想要搞清楚刚刚凌汛在说什么。 “什么题??”张弛还没从徐立言的反常中缓过神来,就又遭到凌汛的会心一击。 徐立言看着凌汛这个样子心中有个猜测,他转过头去朝后门一看,果然张星光半个身子趴在后门向里边张望呢。 凌汛看着台下的学生和他一点都没有之前和1班同学的默契,不由得有些欲哭无泪。 从高二文理分科以来他每次都兢兢业业的上课,好不容易今天碰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打算放飞一下天性,就碰到了张星光趴在后门抓违规—— 西琅一中的违规是学生老师一块抓,特别是针对那种不认真教学的老师。 怎么滴他平常那么认真上课都不来视察,偏偏今天还没准备好上课的时候来?? “——啊不清楚啊—”凌汛继续出声道,“那大家看好课本第十六页的最后一道大题,我再给你们讲一遍变形,” 凌汛拿了粉笔在黑板上凭空开始讲,虽然他平常没有什么老师的样子,但是这个人是真的有两把刷子在身上的,三下五除二就写了两黑板,他还会举各种生动有趣的例子,不止是在物理学方面,很快学生的思路都被他全调动起来了。 凌汛看着张主任那半张脸缓慢的从后门撤下去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 下边原来一班的学生早就习惯了他这样,看着他现在这个反应就知道张主任已经撤离了安全区,去往下一个战场了。 他们不由得打趣凌汛:“大道走了啊?缓过来了没?” 凌汛气笑了,拿手指着他们几个,“还说呢,刚刚没人给我反应,差一点我就要被请进主任办公室喝茶了,多吓人啊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班原来的同学开始疯狂地笑,看的新同学都怀疑他们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凌汛看着部分疑惑道眼神解释道:“之前在一班的时候我们的进度比较快的,反复复习也就那么点知识,一班就会要求我讲点有意思的东西,” 凌汛笑,“但是咱们张主任不是经常趴在后门窥探吗,于是就想了个招,我在讲台上突然改口的时候就是张主任在后门模仿壁虎的时候,大家就会心知肚明的打配合。” “哝,就像刚刚。” 第43章 凌汛话音刚落,台下的同学就恍然大悟,“哦~” 他在一阵此起彼伏的哦声中拿起自己的水杯喝了口水。 只是这个哦的长音还没拖完,后面的同学就疯狂对他使眼色,并且不住的发问,“然后呢老师,这个题然后怎么解……” 凌汛放下水杯,刚想说我不是给你们讲完了么,下一秒就看见张主任的脸贴在门口,一双眼睛紧盯着他笑。 只是这笑容并没有那么的慈祥和蔼罢了,凌汛一口水差点没呛死自己,在讲台上止不住的咳,一边咳一遍心想,完了,要去办公室喝茶了。 不是????? 凌汛此时真的是没想到,怎么就过了一个小假期,张星光张大刀他,他还学会杀回马枪了???? 就和该自己今天倒霉啊??? 逃不 过去办公室喝茶的命运???? 周阔和荆棘第二节 课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凌汛脸上写满了生无可恋,一幅强撑着精神站在讲台上继续讲课的样子。 “明月怎么样,还好吗?”周知意迫不及待地问荆棘。 “39.8c,高烧。她爸爸从单位赶来接她去医院了。” “哦,那就行。” 周知意在自己的座位上点点头。 过了一会她反应过来了,手里的动作逐渐停下,转过头去一双眼睛里写着怀疑,“明叔??” “荆棘你确定是明叔不是许姨吗?” 荆棘不清楚明月家里的具体情况,那些混乱明月不是对谁都会如实讲,是以此刻荆棘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对着周知意自然道:“对啊,是她爸爸,不信你问周阔。” 周知意转过头去,就见周阔就着荆棘的话点点头,“是她父亲。” “哦……”周知意转过头去,表示自己相信了。 “哦。”她看着阶梯上的阳光心想,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第23章 浮云卷霭(二十二) 他曾和她一起在这…… 谁也没想到明月因为一个高烧在家里呆了半个多月。 前三天里, 明月的高热反复不退,各种药物都无济于事。 他们带明月去了西琅最好的医院也依旧束手无策,明成蹊和许静的担忧达到了极点, 他们连夜带明月去了北城。 北城医院的专家极难预约,还是明成蹊找到了自己当年的旧友, 托关系才为明月挂上了号。 期间明月烧的糊涂失去了意识,总是在低声的哭。 浑身泄力的晕过去, 再被噩梦惊醒,如此反复。 对明成蹊和许静来说简直是天大的折磨。 明成蹊以为这样的折磨已经让他心疼到不断颤抖, 可他万万没想到, 这仅仅是一个开头。 明月住进北城医院的第一天晚上惊叫着醒来,她高烧到失去意识,抱着许静一直在哭,一边哭, 一边祈求。 许静跟着惊慌,轻声问她怎么了, 究竟哪里痛? 明月抱着头在床上打滚,一边滚一边尖叫:“妈妈——” 她头痛的厉害,以至于下意识说出来了埋在心里从未对任何人说过的真心话:“救救我——” 她在床上哀嚎着崩溃:“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每一天——” 许静抱着她发抖的身子听着她从不知道的事情:“每一天——我都在做噩梦——” 明月浑身冒着冷汗打哆嗦, 嘴里无意识的说道:“我根本喘不过气来——” 她一直在流泪,尖声哀嚎回荡在整个病房:“我总是梦见有剑悬在我的头上,有人拿着尖刀一下一下割开我的喉咙, 他总是追着我跑, 还问我———为什么跑这么慢, 为什么不努力跑快一点——” “我好疼——”明月蜷着身子发抖,尖叫声逐渐低了下去:“我害怕——” 她不停在哭:“为什么没人来救我——妈妈——” ——“啊————让我去死,让我跳下去——” “我不想再每天做噩梦了—我不想继续过这样的生活——谁来救救我——” 明月的声音渐渐弱下去, 她好像累了,又好像要彻底离开这个令她心碎的世界。 许静吓得失了魂,带着哭腔的声音一个劲叫她的名字:“明月——明月?” “你回答妈妈一下好不好?”许静哭着去亲她的脸。 “明月?” 此时的明月已经完全失去意识,连呼吸都开始微弱。 “医生——医生——”明成蹊狼狈的向外跑去,穿了两天的衣服已经松松垮垮,他日夜不离的陪在明月身边,从未睡过一个好觉。 此时他突然冲出去,慌乱之间狠狠的摔了一跤,腿上磕的皮一块肉一块,可他根本不觉得痛,爬起来直奔医生办公室。 而后一大群人冲进来拉开许静,推着明月去抢救室和死神抢人。 红灯亮了。 被拦在外面的许静脱了力直直坐在旁边痛哭。 那些话把许静的心碾压成一滩烂泥,又把明成蹊扔下万丈悬崖,甚至对匆匆赶来的许泽屿的心口开了精准一枪。 许泽屿刚从法院赶来,听见的第一句话就如此诛心。 他最心爱的小孩说,日日噩梦,每晚都有人拿着尖刀一下一下割开她的喉咙。 那一瞬间他甚至站不稳,膝盖一软险些跪下,到了要扶墙的地步。 旁边的助理赶忙上前搀住他,急声叫他回神。 许泽屿脑海中有巨大的轰鸣充斥着神经,他看着床上那个奄奄一息的明月,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这是他那个鲜妍明媚的小孩。 明明两年前她还是自信开朗,落落大方,怎么一眨眼,她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许泽屿深吸一口气扶着助理的肩膀上前,他听见明月哀嚎的那一霎那,原本站直了的身子又要软下去。 这真真的是把明月放在了心坎上。 助理此刻站在抢救室前,觉得自己被许泽屿抓着的那一侧肩膀肯定青紫了。 他知道,自家老板平时有多沉稳,此时就有多生气。 对方花天价请的律师他毫不畏惧,自如泰山岿然不动,轻而易举地化解那些为难,连手都不抖一下,只当是小孩子过家家一般易如反掌。 而此刻他站在抢救室前看着姐姐的小孩躺在里面生死未卜命悬一线,骤然得知她平日里有那么大的压力受了那么多的苦,许泽屿心疼的红了眼睛,就连拉起许静的那只手都在颤抖。 他转过头去抹掉眼泪后低声安抚着许静的情绪,把许静交给另一个助理扶着她坐到一旁和她说话。 原来活动肩膀的助理心道不好,下意识的想要上前拦他。 下一秒,许泽屿一把推开助理气势汹汹的走到明成蹊面前毫不犹豫的扇了他一个响亮的耳光。 所有人都愣在了那里,许泽屿指着明成蹊的手在颤抖:“但凡月儿有什么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明成蹊被打的偏过头去,却一句辩解的话都为自己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有听到明月的哀嚎。 他也知道许泽屿为何如此生气。 他早就错了,只是他不肯承认—— 许泽屿的话再次响了起来:“月儿八岁那年,你说自己要给她好的生活,于是你辞职去创业,有什么事情,都是我看着她,那是我悉心呵护,一句重话都不舍得说的宝贝,明成蹊,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许泽屿想到明月小时候欢乐的模样,再也忍不住湿了的眼眶,但他还是对着明成蹊道:“这些年,你越来越富有是不假,可你越来越专断,越来越狭隘,固执己见丝毫不考虑明月的想法——” 许泽屿握紧拳头揪起来他的领子,满脸愤怒的直视明成蹊的眼睛:“看她学不喜欢的东西,你满意了吗?” 许泽屿的拳头再次砸到他脸上,“看她此刻在抢救室里命悬一线,你满意了吗?” 旁边的人冲过来拉架,明成蹊脸上鼻青脸肿,腿上也因叫医生绊倒摔得血肉模糊,此刻血迹干在衣服上,跌倒后又带出来新的血液,一片狼藉。 比起来他痛哭的模样,一时间不知道哪个更惨一些。 许泽屿挣开了他的助理,拍拍身上不存在的灰,在他面前蹲下。 他的眼睛冷冷的,犀利的视线望进明成蹊的灵魂,开口审判道:“明成蹊,你忘了自己作为一个父亲的初心。” 许静的离婚协议被他再次扔在明成蹊的脸上,这一次,明成蹊没有抬起头。 他不想离婚。 他不想和许静分开。 他不能离开他们的家。 可是他做错了事。 因为他如此粗暴的对待明月,导致她不再开朗明媚。 因为自己的不断打击,导致她丧失自信自卑绝望,夜夜噩梦从不肯讲。 因为他不断忽视,导致这些年,明月对家庭丧失信心甚至想从高楼一跃而下,如果不是这次生病她说了出来,那么早晚有一天他见到的都是她冰冷的尸体。 第44章 因为他做父亲失职,只差一点,就毁了明月的一生。 明成蹊抱头蜷缩在角落痛哭,大口喘息的那一秒钟,一些遗忘掉的 旧事来到他的眼前。 那是明月十二岁那一年,她的奥数拿了奖,开心的小孩捧着奖杯蹦蹦跳跳的来到他面前,和他分享自己的喜悦。 明成蹊笑着夸奖她,而后低头感叹,要是明月语文历史也精通的话,那就好了。 那一年他做生意需要融资,对方什么都不要,只是看眼缘。 明成蹊打听到对方极其喜欢历史诗词,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 他有门路,却苦于没有借口,看见明月的那一秒钟脑海里冒出来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只是明月擅长奥数,对于文科方面一点都不来电,整日研究她那些数独,许泽屿也不厌其烦给她买,嘻嘻哈哈说我们明月将来要成为数学家。 每次这个时候,明月就在一旁狂点头。 是以明成蹊也就是单纯感叹一下,绞尽脑汁另想他法。 可明月却把这话听进去了脑子,那段时间不知道在干什么,总是找不见她的身影。 后来明成蹊还是顺利拿到那笔钱。 再过一段时间,明月出现在他面前,笑嘻嘻的抱着他的脖子告诉他说:“爸爸,我有一个秘密要告诉你——” 明月扯出来那张接近满分的历史试卷对着他笑:“我是全年级最高分——我是整个西琅市的最高分。” 明成蹊高兴的把那张卷子举起来,笑着夸她真棒。 那张试卷后来被明成蹊装裱起来,和他办公室内那些名画挂在一起,挂在最中央。 那是明月的荣耀,也是他的荣耀,陪他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关,伴他前行许多年。 这段回忆渐行渐远,明成蹊看着抢救室的红灯掉泪。 她的赤诚一直都在。 是他忘了。 竟然是他忘了。 抢救室的灯亮了五个小时,许静和许泽屿在外焦急等待了五个小时。 明成蹊也反思了自己五个小时。 这些年来,一点一滴,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错的多么离谱,把一个小孩毁成什么样子。 他跪在许静面前请她原谅。 许静看着他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又看着他腿上的伤口,终于忍不住眼泪:“可你当初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她没有打他,只是伸手捂住自己的脸字字泣血:“这可是我们唯一的女儿啊——” 明成蹊拉住她的手向她认错,向她保证,甚至拉着许泽屿,说要把自己名下全部财产都转移到明月的名下,只求她能够原谅他。 许泽屿甩开他的手,红着眼睛指向抢救室:“你最好祈求菩萨保佑明月平安。” 话音刚落,抢救室的灯就灭了。 许静和许泽屿快步上前,明成蹊刚站起来的身子甚至站不稳。 年逾半百的主任出来看着他们叹了口气,许静眼见着要倒下。 他摘下来自己的眼镜感叹着说幸好来的及时,如若再晚一些,就是大罗金仙来了也无力回天。 许泽屿和许静听到这个消息喜极而泣,他们丝毫不顾自己的失态,在抢救室外相继流泪,对着医生鞠躬道谢。 感谢医生,感谢每一个医护人员。 谢谢菩萨保佑。 明成蹊红着眼睛心想,谢谢上苍愿意给他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明月转到了重症监护住了一周,又转到普通病房住了将近十天。 这些时日里,明成蹊看着明月烧的神志不清可嘴里却依旧在断断续续地说着那些晦涩难懂的物理公式,偶尔冒出来一两句爸爸我会考好的。 他人生中第一次对着明月掉了眼泪。 这个倔强的父亲在明月生死关头终于意识到,原来他想要的一直都是明月平安健康。 他对着明月哽咽,对着上天发誓,只要明月能再次活蹦乱跳,他绝对不会再逼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情。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上天垂怜,饶她一命,没有将明月从他们身边带走,明成蹊心想,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他们在北城停留了三个星期之后,医生宣布明月已经平安无事。 明成蹊和许静对着医生百般道谢,明月第无数次地对着和蔼的中年男人道,“谢谢周主任。” 周主任一脸慈祥,看着她笑道,“不用谢小姑娘,是咱们有缘。” “快回去上学吧,这么长时间了,你的小伙伴肯定都想你了。” 明月看着那双慈祥的眼睛,也跟着点头笑,“嗯。” 她已经许久都没有见到周知意和周阔了。 这些天里明月每次打开手机都能收到他们发来的信息,从一开始的一天三条到现在的一天将近三十条,周知意在得知她清醒过来后的第一瞬间有一个电话直接打过来对着她嚎啕大哭,说都怪自己,如果不是她的话明月也不会发烧。 明月看着她惊魂未定地对着自己泣不成声,出声安慰她说没有,让她放心,她已经康复,很快就要回去了。 周知意每天实时播报学校里发生了什么,谁和谁打架被处分了,谁又表白失败了,谁被堵在球场出不来了,还有周阔这几天越来越冷漠,越来越没耐心了。 明月看着周知意说他最近连和徐立言说话都有些烦躁,不由得想起来了那天的月光海,她对此付之一笑,表示他只是面冷心热,不会表达罢了。 明成蹊和许静在她出院后带着明月去了北城博物馆 ,那是明月一直想却没有机会去的地方,明成蹊在陈列印章的地方看着明月手舞足蹈,极其兴奋的对自己解说,不由得热泪盈眶。 “明月啊,”明成蹊里声音里写了无数的感叹,轻声的叫她,他看着明月有些茫然和惶恐的眼睛,心里悔恨交加,“回去把志愿改了吧。” 他对着明月笑,“爸爸同意你学文科了。回去之后我就会和顾徐老师说让你转去文科班,现在才刚开始,一切也都来得及。” 许静在一旁看着自己丈夫终于做出的改变,看着明月不可置信的眼神,也笑,只是笑着笑着,眼泪却不由自主的掉了下来。 上帝保佑,让她们明月活蹦乱跳,喜乐平安。 那天她没有回应明成蹊,以后她也不会回应明成蹊,她要这件事情变成达摩克里斯之剑,日日夜夜悬在明成蹊头上,让他战战兢兢,从此不敢对明月做出任何过分的事情。 明月看着自己的父母,感觉自己之身一团梦境之中,她不明白为什么父亲突然会这样说,自从她醒来的这些日子里,她感觉明成蹊这些年的固执仿佛在一瞬间消失殆尽。 “爸……”她叫明成蹊,“你在说什么呀……” 明成蹊却笑,对着她,声音里难免带上哽咽,“过去是爸爸太过固执,你能……” 他回想起来过去对待明月种种,那句要求明月原谅他的话却始终说不出来,他是一个特别特别糟糕的父亲。 明成蹊接过来许静递的纸巾,擦了擦自己的眼泪,“你能原谅爸爸吗?” 明月看着明成蹊老泪纵横,也跟着掉眼泪。 她这些年里虽是有过不解,可是却从未憎恨过明成蹊。 明月看着他这些年为了家庭在外奔波,每天特别劳累还强撑着,看他面上日渐增长的皱纹,看他逐渐苍老的面容和弯下去的腰,看他满头华发逐一生长,看他每次应酬即使醉醺醺的回来,却还是会去她房间看看,偶尔碰见她醒着就拿手机转账给她,嘴里还念念有词:明月……你……嗝……你千万不要委屈自己。 也看着明成蹊拿着她的成绩去问,问这个分数能不能考上好的大学。 明月怎么会恨他呢? 这些年来他为这个家,为自己忍下的所有委屈明月都历历在目,她虽然不说,可是却看在了眼里。 是以明月从未怪过明成蹊,她理解他所有的不易和苦楚,她只觉得是自己还不够好。 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上前给了明成蹊一个拥抱,“爸,我不恨你。” 这是自明月有了记忆以来和明成蹊的第一个拥抱,但是明月知道这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拥抱。 许静在一旁看着二人相拥,也伸出手臂和他们抱在一团,一家人紧紧的连在了一起。 “但是重回文科班就不必了。” 明月在拥抱过后一口否决了明成蹊的想法,她对着明成蹊和许静莞尔,“我很喜欢现在的班级,在新班级里有了很好的朋友。逐渐适应了物理和生物,成绩也稳步提高,我相信我可以继续进步。” 她对着明成蹊一脸郑重道:“爸爸,我不想离开理化2班。 ” “我喜欢凌汛老师的讲课风格,喜欢顾徐老师的严格,喜欢和荆棘他们在一起的感觉,更喜欢大家一起上课的氛围,喜欢和知意时时刻刻都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我不想和周阔分开。明月在心里补充道,我想要一直都能见到他。 第45章 明成蹊看着明月反驳自己,却感到了极其欣慰。 当初自己逼她学她不擅长的科目,她虽然很不擅长,可还是在逐渐适应,慢慢成长。 她在逆境中学会站起来,并且迎头朝着困难走下去。 明成蹊看着面前笑颜如花的明月心想,他这些年,究竟是因为自己的固执错过了什么呢? 许静在一旁也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收一下过度发散出来的情绪,以后的人生还很长,他们可以慢慢弥补这些年来对于明月的疏忽。 明月回到西琅一中的那一天是个好晴,朝霞初生,晴空当照,连风都是和气的。 她背着自己的书包从明成蹊车上跳下来之后急忙地向前奔去,许静在后面对她嘱咐,“慢点,时间来得及。” “知道了知道了,”她转过头去对着车里的明成蹊和许静挥手道,“爸妈你们回去吧,我走了啊。” “好,中午饭记得让食堂的阿姨帮你热一下啊……哎这孩子,跑什么。” 许静看着明月一溜烟的跑远,扎起来的头发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晃的,转过头去对着明成蹊失笑着摇头。 明成蹊看着车窗外的明月也笑,他看着女儿跑远的身影,妻子笑着摇头,晨间清新空气灌入车内,路旁人声嘈杂,就在这么一瞬间,他突然体会到了久违的幸福。 原来生活早就给出了他一个最优解,只是一直以来他被世俗框住,看不到真切的幸福。 “走吧,咱们也回家,准备一下去上班。”明成蹊回过神来,笑着对身旁的许静说道。 明月一路小跑至环行路,看着巨大的路灯周围的高大树木,回想起来傍晚是的橙色灯光,下意识觉得安心。 回来了,阔别已久的校园,她终于回来了。 明月站在原地平复了一下心情,随即往天玑楼走去,今天突然来上学她没有告诉周知意,打算给她一个惊喜。 明月已经能想到她看见自己的反应了,先是捂嘴,再是跳起来抱她,最后嚎啕大哭。 一边哭一边自责,自责完之后还要连带着她再数落两句。 唔,走到教学楼还有些距离,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哄她才行。 哦对了,还有周阔。 周知意说他最近特别冷淡,不能连自己回去了也遭受牵连吧,不能吧,她离开也没多久,如果周阔对她冷淡的话,明月真的会伤心的。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整个人的眉头都随着心中所想的情况皱了起来,不能吧,她一路小声嘟囔着向前走,越走心里越是没底。 她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天玑楼下,上到二楼的时候还碰到了巡查的张星光。 张主任今天带上了一幅金框眼睛,看她被自己吓一跳,对着她笑,“明月啊,终于回来了?” 明月缓过神来冲着他点头,“回来啦。” 张星光也乐呵呵的,他显然知道明月命悬一线,吃了很多很多苦,是以此刻他对待她极其珍重,“回来就好,快回教室去吧,这么多天落下不少课吧?” 他毕竟是明月之前的班主任,心里对明月的成绩了如指掌,看着她此刻因为自己的话苦起来的眉头不由得笑,“哎呀,没事。你有不会的随时去问凌汛,要是实在不好意思的话,过来问我也行。” 明月被他爽朗的笑感染道,也跟着他的话感动,“真的啊,谢谢张老师……哦不,张主任!” “快回去吧,” “唉那个学生,几班的?给我站住!!!”旁边快速窜过去一个没穿校服的同学,张星光一眼瞅到反应极快的指着那边大喊。 没吃饭的话记得早读结束去重光楼吃啊。” 他快速交代完明月,朝着那个没穿校服的学生追去。 “还跑?以为没监控抓不到你是吧??” “明月随着他指向前方的动作,看到了那个加速的同学,她转过头去看着张主任亮起来的眼睛,也跟着笑。 “好。”她对着张主任挥手告别,然后快步走向三楼。 明月路过理化1班的时候向里望去,却出乎意料的没有看到周阔的身影。 她回到教室走到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看着那个指向六点四十的钟表心想,不应该啊,周阔今天居然没有到学校。 明月周围开始稀稀拉拉的坐满了人,旁边看到她的人都眼前一亮,随即放下书包和她寒暄,一个两个还好,三个四个也还行,当明月第七次重复那句话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厌倦了。 她当然知道她们是好意,但是大早上的来这么一出,她还真有点受不了。 周知意还没有来,她干脆拿了自己要背的东西躲上了天台。 天台好啊,空气清新,视野也好,是个背书的好去处。 明月走到天台门口的时候看着那门已经半开了,居然是有人来的比她还要早,果然西琅从来不缺优秀的人,更不缺努力的人。 明月一边想着一边踏进去,只是刚上去眼前的一幕就让她有些怔住。 因为那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他曾和她一起在这里经历了诸多变换的天气,晴空,阴翳,他们在这里一同看过晚霞,见过月出,现在也一同见证朝云,共同闻着西琅新鲜的风。 周阔。 明月看着他站在昭阳下的身影,光给他多上了一层不可多得的灿烂,她看着他沉溺在这美好的景象里,笑着叫他。 她看着周阔突然僵住的脊背,看着他缓慢转过来的身体,看着他写满惊诧又不可置信的面庞,突然就有了委屈害怕的感觉。 那是一种最为真切的后怕,幸好明成蹊和许静及时察觉带她去了北城就医,她此刻才能够完好的站在他面前,时隔大半个月再次与他相见。 周阔看着明月笑着看他,眼里却有泪花闪烁,不由得也跟着她笑。 他看着明月被风吹起的头发和眼里的湿润,只觉得时间过去了好久。 此刻她像是一个美梦突然降临。 上天听见了他内心所想,放她回来与自己相见,真是这些天以来发生的最好的事情了。 他再也不对自己的情绪加以掩饰,笑着看她,他逐步上前去到明月的身边,轻微弯下腰和她平视,声音里夹杂着无数细小的思念,逐渐汇集成湍湍溪流,“明月。” 他笑,只是声音却有些晦涩,“你 终于回来了。” 这是明月第一次见到周阔笑得如此灿烂的样子,真好看啊,明月心想,比周遭的一切都要生动具体,她想要周阔一直这样开心下去。 阳光为他们二人披上了一层薄纱,摇晃的树叶也在庆贺着这久违的相见,他想她回来,她想他如常。 美梦成真,一切如愿。 第24章 浮云卷霭(二十三) 明月不愿意看到这…… “他又出来了, ”周知意看着门口那个身影转过头去对着坐在座位上疯狂补笔记的明月无奈道,“第三次了,不是, 你没回来之前我也没见周哥能出来那么多次啊。” 周知意看着周阔站在走廊上的身影对着明月吐槽。 这些天在周遭的潜移默化之下,她对周阔的称呼也逐渐转变, 从最开始的高冷学神变成现在和徐立言他们一样的周哥。 虽然周阔很少回应。 “他出来你还有意见,”明月抬头看着周阔笑笑, 接着低下头继续自己手里的动作,“你还好意思说人家, 谁哭了两节课?” 一张纸写到末端, 明月把自己手里的笔记翻了个面接着写,“幸亏得是我自己啊,不然按照你那么哭,还真以为我挂了呢。” “说什么呢你, ”周知意伸手打了她一下,那力度着实不轻, 明月轻声抽气抬眼看她。 周知意嫌她说晦气话,故意瞪她一眼,“刚回来就说这些有的没的, 写你笔记吧。” 她一边说一边起身朝周阔的方向走去,“姐去看看啥情况。” 明月对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一个学政治的还迷信上了。明月哼笑着继续去补课, 课下一秒她就笑不出来了, 愁眉苦脸的看着自己手里的那本物理叹气。 这哪里是物理啊? 这分明就是天书, 上面写的字拆开来看每一个她都认识,可是合起来却不知所云,真是要了命了。 这边明月正苦恼呢, 那边周阔一行人却聊得开心。 周阔身边的张弛看到周知意出来的身影就眼前一亮,张嘴叫她,“周姐。” 周知意下意识回他:“hi张弛。” 她一抬头,就看见周阔旁边的张弛,还有张弛旁边的……徐立言。 和徐立言对视的那一霎那,周知意对着张弛伸出来打招呼的手僵在了班空,那迈的六亲不认的步伐瞬间就打了个结,大脑直接宕机,她差点一个踉跄栽在地上。 不是?? 周知意心想,她刚才怎么就没看见他也在? 早知道徐立言也在这里,她死活都不会因为想要磕这个cp而冒险出来。 第46章 周知意看着张弛和徐立言一同伸出的手对着他们尴尬笑笑,可劲儿摆手,“没事,哈哈,没事。” 说完她在徐立言殷切的注视之下硬着头皮和周阔搭讪,“周哥,在这干啥呢?在教室里见你在这里站着好一会儿了。” “没干什么。”周阔看着理化2班内那个疯狂皱眉的身影只觉得久违。 她不在的这些天里,原来自己是这么想念她。 “哦~” 周知意见周阔嘴上否认,可是那一双眼睛全盯着明月看,也跟着笑。 谁懂啊,表面高冷学神实际上只要一看见自己喜欢的人就走不动路,这种反差,她能磕一辈子好么! 正当她沉浸在磕cp之中无法自拔的时候,张弛在旁边对着她开口问道,“周姐,一周后就是运动会了,你们班女子八百和女子三千都是谁啊?”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周知意看着张弛道,“之前的时候凌晨来问过我要不要报三千,但是你周姐这个身体情况你也知道,西琅林黛玉——着实是有心无力,后来我就没再关注过这件事。” “这样啊,”张弛在旁边听她讲完之后叹气,“我们班女生也是,都不是很擅长,唯一擅长的孟然还直接去集训了,你是不知道前两天报名的时候我是求爷爷告奶奶啊。” “这么夸张啊?” 周知意看他眉飞色舞的表情也笑,“所以最终定下来的是谁?” “女子八百是安和,三千是荆棘。”徐立言在旁边接话道。 “啊,安和是合堂教室坐在第一排那个整日戴口罩的文静女生。”徐立言看着周知意面上一闪而过的茫然及时补充道。 “哦哦,有印象了。”周知意顺着徐立言的话在脑海里反应过来之后小鸡啄米般点头。 “不是周姐你不知道安和吗?”张弛看着她疑惑。 “我……应该知道?”周知意被他这话问住了,迟疑着回答他。 “你肯定知道她——咱们升入高中那一年她全校第二,和徐立言就差0.5分,而且高中每次考试都是稳居前三的啊。” 周知意回想起来她之前去光荣榜前看徐立言的时侯有听见旁人讨论。 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个人,可是周知意记不起来她的样子。 周知意只当是自己的心思全都放在徐立言身上,没有过多注意她。 “啊这么一说确实有一些印象了——”她答道。 “哎哎凌晨……” 周知意只觉得自己面前窜过去一个影子,随后张弛就对着那个影子叫道,“你们班三千是谁啊?” 凌晨听见张弛的话,放缓自己的速度回到他们面前道,“陈明安啊。” “不是,我说女子三千。” 凌晨看着面前三人好奇的眼神挠了挠头,“我不清楚啊,那天是裴澜姐帮我报上去的,当时凌老师找我,我就拜托裴澜姐帮忙,后来就忘记问了。” “你这体育委员当的,过几天就秋运会了,你连选手都不清楚。”张弛笑着调侃他。 徐立言也笑,“快快,去问问你裴澜姐,满足一下哥们的好奇心。” “行,那你们稍等我一下,我去问问。” 凌晨对着他们二人的调侃倒也不恼,好脾气的应下来之后回到教室去问裴澜。 “你还别说,”张弛道,“我真挺好奇2班是哪个姐姐能抗下这个重任。” “怎么,到时候你为她加油啊?” “我,一班谁不知道我是荆棘主义啊。” “我真去你*的……”徐立言一幅倒牙的模样,旁边的周阔也转过身去不欲看他,看的周知意想笑极了。 “干嘛啊干嘛,你们一个两个这是什么表情?” 徐立言对着他掀了个白眼,想要继续怼他,可是还没来得及张口凌晨就面色不好的从2班出来,走到他们面前几次欲言又止。 周阔看他的脸色也在心里有个不好的猜测,面上开始逐渐凝重。 周知意转过去笑着问他,“所以我们班到底是谁啊?” 凌晨抬眼看了看她,一咬牙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对着她小声嗫嚅道,“周姐,是明月。” 阳台上的四个人瞬间表演了变脸,一个都笑不出来了。 周阔眼瞅着自己的担忧成真,一个眼神看向凌晨,出声确认道,“明月?” 凌晨显然也刚刚得知这个消息,虽然此刻一脸状况之外,但还是对着他的话点点头肯定道:“对,裴澜姐说是明月。” 话音未落就被瞬间黑了脸的周知意打断了,“她刚回来,怎么跑?” 徐立言第一次见周知意如此的火大,整个人根本不似平常温婉活泼,倒是让他开了眼界。 但是情有可原,如果被说出来的名字是周知意的话,那徐立言估计自己会比她现在这样暴躁百十倍也说不定。 “你告诉我她怎么跑?拿命去跑吗?” “周姐,你冷静一点……”凌晨看着她道。 “凌晨,”周阔也在此刻出声,“明月这个身体情况跑不了,她刚大病初愈,身体 承受不了这个运动量。” “去找顾徐老师,趁现在还有时间,抓紧换人。”周阔不容置疑的声音里写满了强硬。 三个人站在一起形成一幅对峙模样,只不过是周阔和周知意面上的决绝让人心悸。 涉及到明月,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步。 争吵的声音惊动了走廊外的风,自然也惊动了教室内的明月。 “怎么了?”明月出来看着他们沉肃的面容,轻声询问道,“一个个这么严肃,像是生气一样”。 可不生气吗?张弛看着明月心想,这何止是生气啊,月姐你不知道这俩人为了你都能把西琅炸了。 “没事,回教室写你的笔记去。”周知意下意识的对她道。 自家白菜心地善良,集体荣誉感和责任感也强,三千这件事情一看就知道是裴澜在自家白菜烧的神志不清的时候问的。 这件事情她要是知道了,为了集体荣誉和顾徐,她一定会跑的,是以此刻周知意下意识的瞒着她。 明月一脸不相信,眼神看向周阔问道,“到底怎么了?” 周阔定睛看她,在周知意对着他不停的摇头的情况下,内心一番激烈挣扎之后还是选择将事情对着她全盘托出:“明月,我问你……” 周阔话语里写着沉吟,他害怕自己说出来之后明月会硬撑到底,旧病复发。 但是这终究是明月的事情,无论如何选择权都在她手上。 明月对着他点点头,眼睛盯着周阔轻声道,“嗯……你说。” “你要在秋运会上跑三千吗?” 明月看着周阔的面容极其严肃,旁边的周知意也一脸紧绷,根本不像是在和她开玩笑的样子,她有一瞬间的迷茫,“我不啊……” “我这体格跑什么三千——” 她看着自己话音一落,周围的面庞都隐约的松了口气,可是唯独凌晨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明月在电光火石之间明白了事情产生争执的根源。 原来是因为她啊。 因为跑三千的那个人是她,因为她大病初愈,因为她,所以周阔和周知意一同黑了脸,宁愿抛下荣誉抛下集体,也寸步不让。 那是什么时候自己报上名的呢? 如果明月没有推断错的话,大约是那个秋风萧瑟的午后吧。 她高烧不退的那一天,周阔和荆棘送她去医务室那天,明成蹊和许静带她去西琅医院的那一天。 裴澜由于心急误打误撞的问到了自己,自己因为高烧迷迷糊糊答应了裴澜。 于是事情弄巧成拙。 怪谁呢?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件事情谁也不怪。 双方都没有错,这才最让人苦闷的地方。 原本说这是一个很平常的小事,可偏偏由于自己因为一场高烧命悬一线,大病初愈之后让这件事情极其富有戏剧化,为此增添了一种荒谬色彩。 可是谁能说得清,这究竟是不是宿命呢? 明月心想,假设自己当初看见裴澜无助的样子,也是会于心不忍,选择和现在弄巧成拙的同一种结局吧? 明月此刻的内心极其平静,那里面盈满了感动,还有义不容辞。 感动于周阔他们的情谊,义不容辞于理化2班的荣誉。 周知意足够了解明月,她看着自家白菜平淡的反应就知道,劝不了了。 此刻说什么都不管用,她已经下定决心要跑了,每次明月碰到两难的境地的时候,总是会牺牲自己来换取大家口中的那个所谓圆满的结局。 可是真的圆满么? 周知意觉得不,她只觉得遗憾。 她觉得难过。 她只是看着明月站在那里低头沉思的身影觉得难过。 果然没一会儿,明月抬起头来看着凌晨,又将目光移向了紧盯着她的周阔,开口道,“嗯。” 她对着周阔点头道,“我跑啊。好不容易有机会呢……” 第47章 她看着远去的风道。 西琅一中的运动会在整个省内都极其的有名,每次运动会都会举办的格外盛大,洛水,文城,甚至齐城都会借此机会将各自的体育生聚集在西琅进行一场暗中比拼,运动会早已经不仅仅代表西琅一中,还代表着整个西琅。 是以西琅一中会提前很久下发通知督促学生们锻炼身体,以防出现什么意外。 只是大家好像忘了,意外之所以能被称之为意外,是因为所有人都不会想到那个情况的发生。 周阔看着明月坚定的眼神,也点点头,“好。” 这是明月的抉择,无论她做出来什么样的选择,周阔都会支持她,她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她有权利去选择自己的人生。 旁边的凌晨见状也道,“周哥周姐,你们别着急。我一会在班里问一下有没有愿意替明月姐上场的,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就去向张主任说明情况,不跑了。” “我觉得一个运动会的荣誉远没有明月姐重要得多。” “凌晨,”明月笑着叫他,“谢谢你的好意。” “只是这件事情我能,就不要再去麻烦大家了吧。” 明月心里清楚,如果大家真的愿意的话,裴澜当初就不会问到自己,现如今同样的觉自放到大家面前,难道就会有人去选择它了吗? 明月觉得不是的 ,凌晨只会在这个选择前面再给别人加上一层名为大病初愈的道德枷锁。 枷锁会让人重新选择吗? 也不会。 相反,会博人同情,会让人苦闷,会让人憎恶,连带着裴澜也会陷入不义之地,搞不好以后有什么失误还会群起而伐之。 明月不愿意看到这种局面的出现,她不想占据那个所谓的理由堂而皇之的当弱者,也不想让裴澜平白落人口舌。 大家都不是有心的,一个错误,有能力截止就没必要让它一味的放大。 无论以后怎么样,至少明月在这一刻是这么想。 第25章 浮云卷霭(二十四) 她的父亲已经学会…… 明月觉得自从自己答应了跑三千之后周遭就陷入了沉默, 周阔还好,他本身就不怎么说话,只是荆棘和周知意那想说却又说不出口的样子看的她难受极了。 终于在第八百次之后明月转过身去看着二人道:“你们两个究竟想说什么啊?” 荆棘叹了口气, 对着明月欲言又止。 周知意沉默一下,忽然一拍桌子, 嘴里冒出来一句脏话,“他妈的, ”她说完一幅豁出去的模样拉着明月就要向外走,“走, 我们去找大道, 去找他改名单,我替你跑。” “不行!”明月和徐立言的声音一同响起,话音一落,二人同时愣住。 明月看着徐立言垂下的眼神, 才刚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还没等她细想, 下一秒就听他道,“西琅有规定不能临时换人,只能参赛人员互换。” “这怎么换啊?”周知意此刻太过心急, 显然也忘了避着他这件事情了,转过头去看着徐立言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她有明确医嘱不能剧烈运动, 这也不行吗?” “你也有, 你之前上体育课从来就没跑过。”徐立言看着她的眼睛在心里补充道。 明明是一片紧张,站在旁边的荆棘却不知为何,看着自己手机刚刚收到的信息松了一口气。 明月还在执拗, “哎呀知意,冷静点,没事的。到时候我跑慢点不就是了?” “是什么是?”一道不客气的声音插进来径直反驳她,“西琅一中四百米的操场,三千米跑下来要七圈半,明月,我看你真是不想要命了。” 狄雪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机放进校服外套里,从后排径直向前走到她的座位停住。 周知意看着和她不怎么对付的狄雪,难得没有反驳她的话,二人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对着明月一起开炮:“我觉得她说的对。” 这话一出换来了狄雪一个轻微白眼,她在周知意即将按耐不住攥起的拳头的时候及时出声道出自己的来意: “和我换,你去跑女子八百,我来跑三千。” “不用了吧……” “你话怎么那么多?我不是看你的原因,换做是谁我都要和她换,”狄雪俯下身来,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紧盯着她道,“孟然要回来了。” “卧槽???” 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张弛和徐立言此刻同时爆发出来一阵国粹。 周阔显然在状况之外,转头看向他们两个,徐立言附到他耳边道:“周哥,我然姐履历太过牛逼,一时半会我也讲不清楚,你就记住在她和申教练面前千万不能那么拽。” 他像是想起什么来了一样顿了顿,随即晃晃脑袋道,“否则她分分钟让你怀疑人生。” 张弛在旁边凑过来补刀:“只要她想,她能拉爆西琅,哦不,整个省内随便一个体育生。” “有意思。”周阔转着笔,看着前面的明月想了许久之后,对着狄雪点头,和狄雪成功的互换项目,心中暗自也松了一口气。 他怎么可能不担心呢? 周阔的担心不少于任何一个人,甚至要比他们加起来的综合还要多,他只是习惯自己担着,不说罢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生和明月交待好八百的事情之后转而对着荆棘道,“第一我就提前预定了,到时候那你可不要哭。” 荆棘显然不把她的挑衅放心上,依旧温温柔柔的对着她笑,“拭目以待。” 时间未到,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四目相对,火花一触即发的时候,荆棘却是在明月和周知意不注意的时候对着她来了一个wink,一闪即逝。 狄雪也像是达到了什么目的一般嘴角扬起一抹轻微的笑,心情极好的对着她们道,“走了,汛哥儿布置的作业还没写完呢。” 明月和周知意点点头,荆棘在旁边和她说拜拜。 狄雪就像是一阵风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处事极其干脆果断,丝毫不拖泥带水。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自己从三千到了八百,凌汛就开始上课了,进来之后还调侃了她一下,说她这几天不在,周某人每天都对着学校大门望眼欲穿的。 话音一落周阔就抬起眼睛看着凌汛在讲台上呲着八颗大牙冲着他笑,生怕他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 旁边的徐立言和张弛已经被凌汛这一出搞得要笑疯了,要不怎么说他是凭借一己之力和整个高中达到同频的人呢? 徐立言和张弛忽略自己身旁投来的冰冷眼神,极其不怕死的冲着他狂竖大拇指表达自己的敬佩。 这个男人是懂一语双关的。 前排的周知意和荆棘也听出来了弦外之音,疯狂想笑,但她们俩不能向身后那两个人笑得那么张狂,再加上明月脸逐渐红了起来,周知意正笑得开心呢荆棘在旁边一戳她,她咳嗽两下之后赶忙出声打圆场: “凌老师,课下没少看监控吧,这都被你发现了?” 凌汛:“嘿嘿,嘿” 凌汛笑得有所收敛的样子更令人捧腹了。 周阔看着他那一脸的阳光极其不爽,放下笔在桌洞里抽出来了这几年的物理奥赛题,他拿着那个赵遥发过来的据说难道堪称变态的习题合集翻了翻,然后将那本合集的答案抽走放到桌上,身体向后一倚,十指相交放到习题上面,抬起头面带微笑的看向凌汛。 这是一个极其放松的姿势,看起来略微有些张扬,他的骨节和下午溜进教室的阳光向应和,凌汛自讲台上向下望去,只觉得周阔整个人都像是嵌上了淡淡的鎏金。 凌汛的右眼角莫名的跳了。 果然那一节课周阔都没有干别的事情,就那样神色淡淡的听自己讲课,一双眼睛盯得凌汛颇有些如履薄冰的意味,生怕自己哪里出错。 好在一切都好,只是过程并没有那么愉快就是了。 凌汛好不容易挨到下课,刚响起下课铃,他还没来得及放下自己的水杯就听见周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凌老师,可以请教您几个问题吗?” 凌汛看着他手里的题,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却还是笑着咬牙道,“可以啊……” 如果时光能够重来的话,凌汛发誓,他绝对不会再去说那句调侃他的玩笑话!! 这一个硬撑下来的可以直接让他熬了两三个星期,睡眠严重不足,连开早会都险些睡过去的程度,被张星光追着问晚上到底干什么去了。 当然,这都是后话。 西琅一中对于运动会特别重视,光是一个简单的开幕式就举行了将近两个小时,无论是在高中哪个年级都要来参加,当然,高三在开幕式后有自由选择去留的权力。 明月虽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运动会,但她确实是第一次作为选手出席运动会,她跟着女子八百的方队在台下走过的时候,理化2班在周知意和凌晨的带领之下齐声脱口而出她的名字,引得四周纷纷侧目。 第48章 顾徐最近一直在忙着英语演讲比赛的事情,她是英语教研组的组长,总想着通过各种方式去激发学生们学习英语的兴趣,这不,她刚刚联系到北城大学的人,想要请他们作为评委前来出席。 还未敲定这个事宜,她就听见了自己班的学生高呼明月的名字,紧接着就看见明月半捂着通红的脸从自己面前过去,顾徐扶了一下自己的无框眼镜,看着方队前面举着的牌子上写的女子八百四个大字面容一瞬间变得极其严肃。 “班长?陈明安在哪?” 顾徐转过去对着自己身后的班级喊道:“还有体委,一块过来。” “来了老师,”陈明安拨开身后的人群向前边走边应,他到顾徐身边和凌晨一同站定,二人心里揣着些许不安对视,陈明安率先开口道,“您找我们?” 顾徐压着心里的火气问:“我们班的女子八百是明月?” 陈明安看向凌晨,凌晨对着她点点头,“是的老师。” “简直胡闹!!!”顾徐对着他们低声斥道:“她刚刚出院没多久你让她去跑八百?你报名单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凌晨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最终一句话都没说,垂下去了自己的头。 “老师,不怪凌晨,是我问的明月。” 裴澜从最开始顾徐叫他们的时候注意力就全在这边,看到此刻顾徐的反应还有凌晨想要替她承担下来的责任,她再也忍不住,起身向前道,“当时我不知道明月在发烧,也没想到会是这个情况……” 裴澜咬着自己的下唇,对着顾徐解释:“都怪我……” 顾徐深深的看了裴澜两眼,重重的叹了口气,咬牙道:“现在说责任在谁都没有意义,我要的是以后都不许再发生这种情况,你们这些班委给我记住,我要的荣誉,是建立在你们每一个人都平安健康的基础之上,没有这个基础,所有的一切对于我来说都毫无意义。你们把这一点给我钉死在脑子里。” 说罢,她转身就走,踩着高跟鞋咚咚咚的走向主席台,三两步上去找了张星光要求他和校领导申请撤销明月跑八百的资格。 这个荣誉顾徐不要了。 她不需要逼着学生参加比赛来证明自己的班级多么优秀。 那些荣誉在学生健康面前,轻如鸿毛。 她要明月健康,不出分毫的闪失。 张星光和顾徐在主席台上面色沉重的说了一番之后,又转过身去和黎康宁校长说明情况,最终决定由黎康宁校长亲自去找明月和她解释撤销资格的缘由。 明月刚走完方队就被体育老师叫到了办公室,她一推门进去就看见张星光和顾徐坐在办公室内的茶几旁边,而他们旁边坐着的赫然就是黎康宁—— 因着对西琅一中进行到种种革新而饱受外界诟病谩骂的校长。 可明月看到 他却是眼睛一亮,整个人的喜悦都多了两分。 虽是这样,但她还是极力克制自己不失态,有礼貌的向他们依次问好。 “明月啊,”黎康宁看着她笑,“你可是好久都没给我发邮件了,我等你的新作文都等得花谢了。” 明月对着他不好意思道,“我看您平常工作那么忙,怕打扰您。” 这还是个巧合,当年黎康宁邀请著名作家来给她们文学社开讲座讲文学创作,讲座结束后语文教研组的组长给她们布置一篇作文,要求写完之后发到他的邮箱。 明月早早写完,但教研组长却没收到这封邮件,他极其爱重明月这颗好苗子,心里对她抱有很多的期待,可他三等两等,直到日期截止他都没收到明月的邮件。 他非常可惜,叫明月去问原因,课明月却说她已经交了,讲座结束当天那封邮件就发了出去。 就在教研组长叹气的时候,黎康宁出现在了他的办公室门外,一脸儒雅的敲敲门,对他们笑着道:“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那封邮件明月是发了的,只不过她记错了最后一个数字,把7看走眼记成了1,因此这封信发到了黎康宁的邮箱里。 那天一早黎康宁工作的时候看着这篇文章忍不住惊叹西琅有如此灵气出众的学生,他非常高兴的打电话给自己的好友询问该如何做才能继续发扬明月的天赋,好友笑着说这就要把你们西琅一中的图书馆修一修了。 在好友的建议下,黎康宁反手把那篇文章投了国内的主流期刊,现如今他拿着这篇被刊登的文章前来教研组,是要和教研组组长解释清楚来龙去脉,也是亲自前来告诉明月,她的文章登上了国内文学最神圣的殿堂。 那天的黎康宁和现在一样和煦,令人如沐春风,他一双眼睛带着赏识,看着明月就像是看茅奖得主。 春去秋来,他看着明月的眼神依旧欣慰。 “那不会,”黎康宁笑着回答她,“我巴不得你多写一些发表,然后把你的作品收进咱们校内新建好的图书馆呢。” 明月被调侃的不好意思,看着顾徐嘿嘿笑。 顾徐也拍拍她的脑袋,眼里带着的骄傲遮盖不住,她笑着对着黎康宁点点头。 黎康宁随即正了脸色,对着明月开口,“不过这次可不是因为这个事情叫你过来,你也看到了,张主任和顾老师都在这,我们三个商量了许久,还是决定取消你的参赛资格,现在征求一下你的意见,你觉得呢?” “为什么?”明月先是愣住,再是不解,她对着黎康宁发问道,“我是做错了什么事情吗?” “不是的明月,是老师出于对你身体状况的考量商量许久之后做出的决定。”张星光在一旁对着她和颜悦色道,“我们觉得比起来这个资格,你的安危更重要。” “可是老师,我不是逞强,做决定之前我已经打电话问过医生了,医生说三千米不行,但是八百米是可以的。” “明月啊,我们不能拿你的安危来冒险,你懂吗?” “可是顾老师,我想跑。” 明月在心里补充道,“你的班级什么都是最好,我也不允许自己成为不好的先例,哪怕是最后一名都会比弃跑要光荣的多。” 黎康宁看着明月对这件事情极其坚持,也听进去了明月为自己争取的话。 只见他笑呵呵的对着她道,“这样吧,明月啊,咱们打电话征求一下你父母的意见如果他们同意,医生也说没问题,那咱们就跑,好不好?” 明月知道给自己父母打电话取得他们的同意是一件很难成功的事情,可是她一向有她自己的坚持,有些时候即使知道事情会失败,她也还是会选择去尝试。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没有尽全力争取怎么就知道一定会不行? 有的时候连争取都不敢去为自己争取,别人想要帮你也有心无力。 明月不喜欢这样。 哪怕再渺小的概率,也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 她要试一试。 明月打出的电话很快被接通,接通的那一秒,明成蹊问她,“怎么了明月?” 她看着室内三双望着她的眼睛,对着开了扩音的手机,硬着头皮道,“爸爸,我们学校举办秋运会,我之前的时候报了八百米,但是顾徐老师、张主任李校长他们挂念着我的安慰想要取消我的参赛资格,可是我想要跑完,不想半途而废。老师说,我要征求一下你和妈妈的意见。” 她听着明成蹊那边的自她说完之后就陷入的沉默,不由得心也跟着沉了下去,一秒,两秒……明月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的折磨人,甚至比起来准备小考那段时间有过之无不及。 正当她以为明成蹊会义正言辞的拒绝的时候,那边却传来和之前同样温和的声音:“爸爸刚才和你妈妈在微信上商量过了,如果周医生说你可以跑的话,你就跑吧。” 他说,“明月,爸爸妈妈尊重你的选择,支持你所有的决定。至于老师那边,他们也是为你的安危着想,都是好意,没有要阻拦你的意思。爸爸一会儿给顾老师打电话,你不要担心。” 三言两语,却让明月恍惚了许久。 她觉得有的时候,她的坚持和固执是对的。 明成蹊的话让她看到了坚持的意义,对于前路豁然开朗。 如果她没有坚持跑三千的话,就不会知道原来自己在周阔和周知意心里那么重要。 如果她没有坚持跑八百的话,就不会切实的体会到西琅会关心每一位学生,将每一位学生都放在心尖上的准则。 如果她没有坚持跑八百的话,就不会知道,原来明成蹊为了她变化这么大。 她的父亲已经学会了尊重她的想法,成了她坚实的依靠,鼓励她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切。 而那些自己之前曾经梦寐以求的东西,例如爱,例如尊重,其实已经牢牢地攥在她的手里了。 第26章 浮云卷霭(二十五) 她在风雨操场上对…… 明月刚回到场上, 远处就过来了一队人。 第49章 为首的教练和穿着不同地区的体育生浩浩荡荡的往运动场这里走着,引得风雨操场里的人纷纷侧目向他们那边望去,而那些体育生感受到了操场内投来的眼神, 面上没有表示,可是步伐却明显的不羁起来, 有的甚至不停拨弄自己帅气的刘海,好不夸张。 明月看着这个情况, 快步回到自己班级的区域拽着周知意道,“体育生进场了, 孟然也和他们一起吗?” 周知意听到这话起身向那边望去, 却没见到自己期盼的那个面孔,她转过身来对着明月摇头,“我没看到,要不我们去问问张弛?” “好。” 她们一起向操场内侧走去, 刚下楼台就看见张弛和周阔他们在一起,徐立言身上别了个选手牌, 昭示着他将要在接下来的男子100米上出场。 明月没发觉周知意顿了一下的脚步,牵着她的手走到了他们身边,荆棘看她来, 极其自然的挽上了她的手臂,却是对着她们道,“来来, 快和咱们徐哥说声加油。” 明月看着徐立言想起来他在去年第一的战绩, 对着他闭眼夸道, “徐哥加油冲!!” “嗯。”徐立言一边漫不经心的应一边蹲下去系鞋带。 这边周知意还没反应过来明月就已经说完了,见张弛和荆棘她们都盯着自己,以为自己能说出来什么吉祥话, 可是周知意脸红了半天,也只说出来一句附和似的加油。 徐立言系好自己的鞋带起身,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徐立言的心情看起来极好,那双眼睛好似含着隐约的笑意。 “好。”他对着周知意道。 周知意让这声好蛊惑的脸红心跳的,直到他从跑道上下来都没反应过来。 不知道是因为男子100米比赛的时间太短还是她的心跳太长。 周知意觉得应该是前者。 她在明月和张弛的感叹声中被拉着向前,一眼就撞进那双明亮的眼睛,四目相对,慌忙移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明月在一阵雀跃之中问张弛孟然今天大约什么时候到。 张弛撸起来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表,又向前张望两下,面上也有些疑惑,“她和我说十点半,这也差不多了啊。” 话音未落,他们就看到风雨操场就进来一群人。 一个极有气质的女教练带着一队体育生向这边走来,“这边是西琅的风雨操场,你们这几天晚上可以在这里训练,设施什么的都 是比较全的。” 张弛眼睛一亮,“来了。”他冲明月她们道,而后三两下跑到她身边,“申教练——” 申教练闻言转头,看见张弛逐渐停下步伐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也对着他调侃,“呦,张弛,好久不见啊。” “嘿嘿,好久不见,队里可是经常念叨您呢。” “哦?看来是王教练对你们这帮小崽子手下留情了啊,居然还有空念叨我?” 张弛不好意思的笑随着她这句话差点将在脸上,听她这话紧急转移话题,“孟然姐呢?” 笑话,一言不合就跑速耐,西琅校队的灭绝师太可不是随便乱叫的,再不转移话题才是自找苦吃。 申教练看着他的表情被逗笑了,“那丫头找地方拉伸去了,一进校门就没影了。” “这样啊……”张弛对着她的话点点头,“估计她一会就回来了。” “现在在跑女子100对吧?我记得下一个项目就是男子3000?” “对,马上就是男子3000了。”张弛对着申教练答道。 “马上男子三千就开始了,她不回来可不行。” 申教练笑着转过身去看着自己后面的人,对着张弛扬头示意道,“呐,都为这个而来的。” 这是西琅一中的传统了,体育生通常都会跟着男子3000一起跑以此来测试一下自己日常的成绩,如果有人连普通生都跑不过,那是会被当作笑料来取笑一整年的。 张弛看着那一队摩拳擦掌、早有准备的体育生,不由得替周阔感到了一些压力,这么多专业的在,他一个业余的,能坚持下来就万岁。 张弛跟着申教练安排好那一队体育生之后向前走去。 路过跑道的时候,一个女生气喘吁吁的停在她们旁边,申教练见她这个样子,笑着对张弛说:“怎么西琅的跑操取消了吗?100米都开始喘气?” 她是西琅一中的特聘体育教师,国家级的教练,常年在外带着比赛,对校内情况了解的就没有那么及时。 张弛笑着回答她:“您还真别说,这跑操还真取消了。李校长从洛水学习回来之后,看着我们那种半死不活状态,立马就拍板决定咱们还是要走自己的教育模式。这不,领导商量之后决定最后一节课都改成了自习,主要就是让学生们去进行兴趣爱好培养和体育锻炼了。” 申教练笑:“那感情好啊。” 刚走没两步,一个略带嫌弃的声音在场边毫不收敛地响起,“你看,我就说女生不适合搞体育,看她跑的这样我都替她费劲。” 虽然他刻意压低声音,但是申教练和张弛还是听到了,前面的申教练停下来迈出的脚步,面色不愉地站在那里打开手机录音,张弛看着申教练的行为一脸疑惑。 “你行?”同队的一个男生笑着接话。 “别的我不说,最起码我比这些女的行,女体育生有一个拉一个,笑话,拉爆一个女体育生还不简单?” 张弛忍不住了,转过身去反驳,“唉我说——” 下一秒一个灰粉色的训练包从天而降,径直的砸到那一队人的中心,一个声音截住了他的话:“哥几个说什么呢?别藏着掖着啊,大声说出来让我也听听。” 张弛看见那个灰粉色训练包的时候就眼前一亮,又听到那个甜美却不腻人的声音,彻底确定了来人。 他抬头望去,一个半扎着头发的女生单手撑着从护栏上翻身跳下来,在一阵卧槽这女的谁啊的声音之中淡定的走到队伍之中捡起自己的包甩到肩上,看着申教练和张弛望过来的眼神,对着她们的方向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这声口哨震惊了在场的一众外来体育生,也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 一个漂亮甜妹吹口哨,确实有些颠覆三观了。 孟然在他们的注视之下嚼着嘴里的口香糖淡然开口,“刚才说的什么?谁说的?重复一遍呗?” 刚刚开口的潘俊对女生练体育这件事情本来就不屑,再加上对孟然刚才猖狂的动作极其不爽,此刻他看着自己面前这个娃娃脸的女生毫不客气的冲声开口道,“我,我说的。女的练体育就是不行,在场的有一个我拉爆一个。” 孟然看着他那不屑的眼神,非但没有生气,还笑意盈盈地对着他道,“哦~你说的啊。” 她笑了,对着潘俊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潘俊看着孟然态度突然的转变,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还是对着她硬气道,“潘俊。” “好的潘俊,”孟然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对着他点点头,目光看到了他身后的张弛,不知道想到什么,脸上的笑容再次出现。 潘俊眼看着这个女生在万众瞩目之下再次对着他露出一个笑。 可惜他不了解孟然,如果再多注意一些就会发现,那笑容实在不怀好意。 她抬头看着自己面前这几个人高马大的体育生,问道,“你们也这样觉得吗?” 在场的人因为身处西琅却因为说西琅校内女生的坏话被当场抓到逼问,尴尬的面面相觑。 你看看我,我往往你,谁都没有出声,但那眼神里分明就写着是。 孟然笑了,娃娃脸上显现出来两个酒窝,看着甜甜的,她对着一行人道,“行。” 又特意转向潘俊,一双眼睛紧盯着他,道:“潘俊,一会见。” 说完,她背起自己的训练包朝前走去,只是刚走两步,又停下来转过身,对着那一众注释着自己的眼神道,“还有你们,一会见。” 说完她背起自己的包,走到张弛面前冲他露出一个刚才同款笑容,吓得张弛连忙后退。 开玩笑,他们不了解这个祖宗的实力敢在她面前猖獗放大话,他还不了解吗? 他可不想被孟然按在地上摩擦。 孟然看张弛这个样子也被逗笑,丢给他一个嫌弃的眼神 ,走到申教练面前挽起她的手臂道,“教练~” 声音里满是撒娇的意味。 申教练不理她,拿着自己的手机按下那个暂停键,对着她道,“听见了?” “嗯。”孟然靠在她身上道。 “挺好,省得我再给你放一遍了。” 申教练转过身来看着她道,“自从你跟我训练以来,我都是放养你,没对你有过什么要求。” “但是今天——”申教练话音一转,握着自己的拳头指向潘俊那一行人,对着孟然面色严肃道, “我要求你拉爆这群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第50章 孟然看着申教练第一次如此严肃的面容,顺势放下了挽着她的手,回过头去睨了那群人一眼,而后不屑的嘘声,转过身去对着申教练爽朗笑道: “没问题申姐,今天就让我来教他们做人,誓要让他们明白,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周阔和徐立言领完男子3000的号码牌刚走到主席团旁边,就亲眼目睹了这个场面,徐立言再旁边双手环胸,看着那几个陌生的体育生露出了一股同情的眼神。 周阔对着那个半扎头发的娃娃脸女生扬扬头,“那就是孟然?” 徐立言点头,“不像吧?看起来就像个甜妹对不对?” 周阔听着徐立言的话表示同意,“是看不出来。” “假象,可别被她这幅皮囊给骗了,还甜妹?” 他摇头嗤笑, “在体育竞技场上,这个所谓的甜妹差点逼得张弛跪下叫爹。” “哦?”周阔的尾音扬了扬,对他的话来了兴趣。 “张弛体育生这个你知道,高一刚开学的时候他不信邪,跑去找孟然打赌,谁输了谁叫爹,并且以后都给对方当小弟,那个时候张弛在一中体育拔尖,依旧被她按在地上摩擦……” 徐立言说着说着起了个鸡皮疙瘩,整个人都抖了一下。 他发自内心的为那几个体育生祷告了一秒,转过头去对周阔道:“周哥,咱不和她比,全力以赴就行。” 周阔听他这明显安慰的话对着他轻微的笑了一下,“嗯。” 不得不说,他更好奇了。 谈笑风生间已然轮到他们上场,林源和林夏站在最高点俯瞰整个风雨操场,刚审批下来的最新的设备停在旁边,西朗一中的无人机社团准备就绪。 在跑前五分钟的准备时间里他看着明月她们几个对着孟然那叫一个热情,那些女生的眼睛恨不得都贴在孟然身上。 明月的注意力甚至都不在自己身上,周阔觉得,这是他第一次看一个女生那么不顺眼。 但是与此同时他也发现,不仅仅是明月和周知意的目光在孟然身上,高二一班,二班,甚至整个操场大部分的目光都投向了这个女生,轮到她上场以后,在她脱外套的那一瞬间场上空前吵杂,甚至操场的人都比之前多了起来。 一片感叹之中,不知道是谁先叫的她的名字,“孟然——” 一声声孟然此起彼伏,到最后竟然达到了空前的统一,一声声叠加在一起,像是应援一般的浪潮袭来。 周知意看着这个场面转身对明月大声道,“我孟姐的排面依旧不减啊——” “对——”明月也大声答道,却是突然转身向跑道那边跑去,周知意朝那边望去,只见周阔此刻在那里候场。 她看着明月飞奔过去的身影,意识到了她是想要亲口对周阔说加油。 明月所在的站台距离周阔本来就不远,此刻一下就到了他的身边,一片喧闹之中,明月站在周阔的身边,示意他弯下腰来,对着他道,“周阔,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周阔看着那双认真的眼眸,对着她笑,“好。” 在场几乎所有人都在为另一个人欢呼的时候,她跨越人海走到他身边,为他献上自己最诚挚的祝愿。 明月为周阔而来。 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天都更加明媚了一些,像是春分。 不得不说,西琅一中是懂得配乐的,如果说上课铃是《献给爱丽丝》这一点证明不够充分的话,那么从男子3000鸣枪起跑的那一刻放的《wake》就是最好的证明。 前奏响起,近十架无人机随着音乐升空,四方分散开来,一场盛大的青春在这振奋的音乐声中拉开了序幕。 “at break of day in hope with rise” 周阔和在场的所有人同时起跑,他在第二跑道上,和第四跑道上的孟然一起发力,夺得先机。 “we speak your name we lift our eyes ” 一班的同学疯狂呼喊着周阔的名字,在满场的孟然之中占有一席之地。 “tune our hurts into your beats” “where we walk there you'll be ” 后面不断有人开始超越,想要在第一圈赶超他们,周阔和孟然毫不在意,任由他们赶超,场上的欢呼依旧热烈,骄阳之下,逐渐有汗意萌生。 “with fire in our eyes our lives a-light ” “you love untamed its blazing out” 潘俊和他的队友在第二圈的时候略微超过孟然,对着她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孟然看着他们的身影丝毫没有动怒,只是依旧保持步伐,紧咬在他们后面不放,在场的欢呼声一阵比一阵大。 “the streets will ow forever bright” “you glory's breaking through the night” 站在至高点操控无人机的林夏看见自己好友的节奏变了,转过头去对着其他人道:“3号4号机左看台,6号着重外市体育生,78910认准之前分配好的比赛号码牌,务必拍下来清晰影像留给大家做纪念。” 林夏的任务只有一个,跟着孟然,拍下来西琅一中今年的年度纪录片素材。 孟然看着紧跟在自己旁边的周阔,感觉出来了这人也是极有耐力的一把好手,她看着前面潘俊的身影沉了眼眸,戏耍人的手段她已经玩够了,接下来就要开始动真格的了。 “you will never fade away your love is here to stay ” “by my side in my life shining through me everyday” 她勾了勾唇角,一言不发地开始加速,超过了潘俊却并没有向他一样对着他吹口哨,反而是继续向前跑,很快就拉了他们一圈。 可甩开了他们,却没有甩开周阔。 他好像是懂体育的,速度节奏都和自己保持一致,咬紧步伐不肯放松。 此刻孟然看着第二跑道上的周阔,觉得有些出乎意料,事情变得更有意思了起来。 这个人居然能跟得上她的速度。 这么久了,西琅终于出现一个能打的了? “you will never fade away your love is here to stay ” “by my side in my life shining through me everyday” 场下的人看着周阔第三圈依旧是咬紧孟然和步伐,二人之间的速度不分伯仲,甚至周阔隐隐有想要超越孟然的势头不由自主的起立。 超越孟然这四个字在西琅一中,直到今天都是不可能的事情。 毫无疑问周阔给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都掀起了轩然大波,老铁,热闹谁不爱看,更何况是王不见王? 这可谓是在众人的爽点上蹦迪,一时间场面更为热闹,场下呼叫周阔的名字甚至能和孟然平分秋色,张弛和徐立言站在一班面前手里拿着不知道哪里搞来的大喇叭轮流叫着周阔的名字。 张弛在一阵热烈的呼声激动的脖颈上的青筋爆出,他对着那个极速的身影声嘶力竭地喊道,“周哥 ——,跟紧她。” 孟然的迷妹们也不甘落后,一时间场面极为壮观。 “you wake within me wake within me ” “you're in my heart forever” 明月看着周阔在场上飞奔的身影,扬起的风带过了他的衣衫,后背上的汗水痕迹逐渐扩大,眼眸里神采熠熠,她站在场边为他欢呼,他飞奔过去的时候甚至能给自己留下一个一闪即逝的笑容。 “you wake within me wake within me ” “you're in my heart forever” 第四圈,孟然和周阔显然已经把他们在场的大半人都给套了一圈,包括潘俊和那些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体育生,但是孟然依旧没有任何表示,甚至眼神都没有分给他们一个,超过他们之后,她只是在热风里转头看向自己身旁的周阔,四目相对,场下爆发出了更大的呼声。 “forever forever forever in your love ” “跟好了,别掉队。” 她在第五圈开始的时候认可了周阔的实力,转头对着周阔道,“老娘今天心情好,带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运动员。” 说完之后,她看也不看周阔,径直加速。 看台 上操控无人机的林夏见状对着旁边的林源道:“孟姐发力了,今年的招生宣传片又有素材了,周阔居然不逊色,源哥,你跟紧他。” 林源动作不停,笑着应下她的要求:“没问题夏姐,包在我身上。” “where we walk there you'll be ” 场下没有上场的外市体育生纷纷爆发出来了一阵卧槽,她一个女生体能强过在场的男生也就算了,套圈将近两圈也就算了,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她仿佛不知道什么叫做疲惫一般,到了最后阶段依旧在加速,不停的冲刺,哪怕之前和她并列的周阔也追不上她。 这意味着,无论别人怎样努力,和她的距离都是天壤之别,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望尘莫及。 这太恐怖。这不可能。 “with fire in our eyes our lives a-light ” “you love untamed its blazing out” 可这真实发生,他们亲眼所见。 无人机接连在天空盘旋,林夏看着孟然再次套圈,在看台上的一阵欢呼声中不由自主的发出来一声喝彩:“漂亮!” 第51章 第六圈,她和周阔一前一后绕过还在四圈半的潘俊,这一次,孟然学着他最开始的样子,对着他们那一群人吹了一声长长的口哨。 这声口哨让原本有些地沉下去的欢呼再度燃起来,有些和她相熟的女孩子冲着场上叫道: “孟然——” “我c,孟姐牛波一—” “老婆——” “甜酷拽姐——” 一声口哨撩动了无数的少女心,她对着场下挥挥手示意,而后接着进行最后的冲刺。 “you will never fade away your love is here to stay ” “by my side in my life shining through me everyday” 第七圈,孟然成功套圈潘俊,这一次她同样是一声长长的口哨,不过下一个动作却令人哗然————场上几乎所有人都疯狂了,有的甚至直接站起来拿着校服外套甩到了天上,那些个男生鬼哭狼嚎,兴奋的声音凑在一起,嘹亮震天。 只见孟然距离终点还有五十米的时候速度放缓,转过身来看着潘俊,一声口哨结束之后,双手抬起来对他比着中指,而后转身倒回去冲刺之后大气都不喘一下,对着潘俊神色冷淡说: “就你?” “垃圾。” 意料之中的结局,但依旧让人热血沸腾,热火朝天。 三个年级的人聚在风雨操场上齐呼孟然的名字,其中的热烈兴奋像是为女王进行加冕。 西琅女神,甜酷拽姐,孟然当之无愧。 她冲着台上挥手示意,手臂线条优越至极,运动背心下的肌肉若隐若现,看的台上的女生阵阵羡慕—— ———身高腿长身材好笑的甜就算了,实力还逆天,性格还好,这谁能受的住啊? 而周阔紧咬着孟然的步伐,在她身后撞线,下一秒人们旋即反应过来,这次的冠军是周阔。 而且这个冠军,具有和孟然相差无几的可怕的实力。 同样的欢呼声再次降临,却是更激烈一些。 无他,他们就是单纯的喜欢强者,尤其是这个强者险些超越孟然,还是个大帅哥的情况下,他身上充满了少年意气,试问谁能不疯狂? 他不发一言,不讲大话,用实力来证明了自己,这样的温和谦逊,试问谁能不沉溺? 明月在漫天的欢呼声中看着周阔望过来的眼神----那里面的张扬丝毫没有掩饰。 周阔跑完之后就开始向明月这边走来,他在明月面前停下的那一刻,明月心跳如鼓。 怎么能不心动呢? 明月心想,冷淡疏离是他,文雅有礼是他,张扬热烈也是他,无论怎样的他,都是最鲜活的他。 在体育场上,他这个第一是堂堂正正一步步跑出来的,他当之无愧。 她在风雨操场上对他动心,也在风雨操场上的漫天呼声之中彻底爱上了周阔,无可自拔,从此心甘情愿的沉溺于那片爱情海。 第27章 浮云卷霭(二十六) 我没什么好报答她…… 周阔刚刚来到明月的身边, 由于剧烈运动,他整个人都泛着红,还没等他把气捋顺呢这边徐立言拽着张弛就跑来了。 他们二人冲到周阔面前一个急刹车停下, “周哥——” 张弛激动的脸色泛红,一双手臂上青筋暴起, 直到他停到周阔面前还一脸不可置信,双手滑上自己的寸头, 极其兴奋地感叹,“卧槽你居然差点跑赢孟然?” 徐立言显然也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他罕见的没有反驳张弛, 而是顺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只听他如梦似幻道,“周哥,是我小瞧你……” 周阔看着他们二人的反应, 再联想刚刚的场景,只觉得他们对于孟然的追捧吹嘘一点也不夸张。 她是真的有这个实力的。 周阔根本不记得自己上次这么拼命是因为什么了。 刚刚在体育场上第五圈的时候他的体力就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他刚想按照自己的节奏跑完接下来的两圈半的时候, 孟然突然转头让他跟紧。 那个时候他以为这也已经是她的极限了,所以后来孟然径直加速的时候,冲击的不仅仅只是场下的观众, 更多的是和她并排的周阔。 周阔是根本没想到孟然还能加速。他对自己的水平心中有数,不谦虚的讲,他甚至可以和体育生比肩, 但是他从来没有见过孟然这样的, 仿佛完全不知道疲惫一般, 仿佛她的体力永远充沛,刚刚那些对她来说只是个简单的热身。 周阔承认,他的好胜心那一刻被孟然成功的挑起来了——他从小和赵遥他们一起在军区大院长大, 小时候没少跟着自家老爷子去训练,虽然这些年来有所松懈,但也还是每天坚持锻炼,体能也不是盖的。 可他被孟然逼到了这个份上,脑海里空白一片,只想着赢。 是以他咬着牙跑完之后的第一个念头是,孟然真的很强。 术业有专攻这话一点都不假。 这是他一生中为数不多的被逼到这个份上,所有的游刃有余都荡然无存,一心只想要赢。 周阔此时歇了过来,面色渐缓,他对着徐立言他们摇头谦虚道,“没有,侥幸罢了。” “可不是侥幸啊,”周阔话音刚落,荆棘挽着孟然就从旁边过来了,孟然拉着荆棘那双细嫩修长的手道,“这么谦虚干什么?” 孟然声音甜甜的,却是带着一些爽朗意味,“近三年来,你是唯一一个跟上我的人。” 荆棘看着这话一出旁边的张弛面如土色,和孟然对视一下径直笑开了,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当初体育场上张弛被孟然按在地下摩擦的场面。 徐立言在旁边道对着孟然道,“来来孟姐,介绍一下这位实力和你旗鼓相当的大帅哥,周阔,海阔凭鱼跃的阔。” 说罢,他转头又看向周阔,对着他道,“孟然,看着甜妹实则拽姐一个,一言不合纷纷体育场上拉爆你,名字也好记,孟浩然记得吧?孟浩然没有中间那个浩字。” “不是徐立言,哪有你这样介绍人的?神他妈孟浩然没有浩。” 孟然一边吐槽一边对着周阔转身挥手,热情道,“你好,空降第一,久仰大名。” 周阔对着她点点头,回应道,“你好。” 孟然听着周阔礼貌的回应,觉得这人有点意思,下意识想要逗逗他,只见她对着周阔身旁站着的明月径直开口道,“明儿宝贝,眼光不错,你男朋友很强。” 明月在她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看着孟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她下意识张口道,“不是……孟然你别乱说,我们没有……” 旁边张弛和徐立言看着孟然勇猛的表现,垂着的手偷偷的给她竖起来了大拇指,不愧是第一拽姐,真的什么都敢说,但他俩碍于明面上周阔丢来的眼神,努力的向下压着不自觉翘起来的嘴角。 谁懂啊,这种大家都知道对方双向暗恋还不能说破的感觉真的让人欲罢不能。 周阔看着明月红起来 的脸,也跟着她的话看向孟然解释道,“暂时还不是。” 孟然看看明月,再看看周阔,又转头看了看憋笑的徐立言和张弛,一脸的恍然大悟道,“哦~” 有情人之间的小把戏罢了,别以为她听不出来弦外之音,暂时还不是,那就是有一天迟早都要是,啧啧啧,陷入爱情的人真的无法无天。 孟然在心里吐槽道。 “荆棘和明儿宝贝下午的项目准备好了吗?我记得你们都是女子3000?”孟然看着她们两个问道。 “我是3000,月儿刚刚出院,原定的3000来着,后来狄雪和她换成了800米。”荆棘道。 孟然原本散漫的身形不知为何突然一怔,而后迅速恢复正常,旁人看不出来,牵着她的手的荆棘可是一清二楚。 “这样啊,那我到时候看看,如果教练没有别的安排的情况下,我就来陪你们一起跑。” “行。”明月看着孟然刚刚半扎上的头发点头,她的目光盯着孟然,看着她继续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帅气的发型和甜美的面容二者毫不相冲,反而极其扎眼,让人从她身上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这边热火朝天的聊着,周知意那边也没闲着。 由于她体育课上很多的体育活动因为身体缘故都做不了,要经常和体育老师请假,一来二去,体育组的人对这个小姑娘都熟络起来。 这不,她刚刚和荆棘凑一块还没说两句话,刚为孟然欢呼了没两下,就让站在一旁的体育老师看见了,下一秒直接把她拉到体育组来核对下午出场的名单。 当然,倒霉蛋不止她一个人,一同前来的还有班里的狄雪。 周知意和狄雪这二人天生就有些气场不和,你看我不顺眼,我看你也不像是什么好人,偏生还都是要强的那种,谁都不可能让步,谁也不服谁,只是明着面上从未戳破罢了。 周知意拿着下午要参加女子3000的名单,从头到尾极其认真的核对着,从一班的荆棘到十二班的简芳雅,挨个不落。 第52章 只是核对着核对着,周知意就发觉出来了有些不对劲—— 当初狄雪信誓旦旦的要和明月换项目的理由周知意记得一清二楚,她说是因为孟然回来了。 孟然和狄雪之间的恩怨纠葛由来已久这个大家都知道,无非就是女体育生之间的爱恨情仇,将对方视为自己的对手谁也不肯让步,这一点大家津津乐道。 但是周知意翻遍了那个名单都没有看到孟然的名字出现在那上面,她甚至出去问了老师是否有任何的遗漏,得到了一个斩钉截铁的回答,今年的女子3000就这么多人参加,之前的时候狄雪已经核对过一遍了,没有错。 他说狄雪已经核对过一遍了,没有错,不会有错。 这一句话让周知意陷入了恍惚。 她在原地怔了一下,而后拿着那张名单风风火火的转身去了狄雪面前,将那张名单一把拍在她身前的桌上,附身和她对望,“你看过选手表,你分明知道孟然不会参加女子三千。” “那又怎么样?”狄雪看着周知意的眼眸,整个人毫不在意。 “那你还和明月换?” “我乐意,关你屁事。”狄雪看着周知意张嘴回怼,她看着周知意无言凝住的面庞在心里解释道: “许久之前我有一段低谷期,那段时间西琅总是下暴雨。 有一天我训练的结果特别糟糕,教练发了很大的火,让我滚蛋。 那天特别背,大雨来的毫无征兆,而她出现在那场暴雨里为我撑伞。我当时特别想哭,只是为了不让眼泪掉下来,故意装的特别凶,仿佛这样就能阻止自己情绪的发酵,可是她当时一点都不在意,依旧温温柔柔的对我说,狄雪,你别生气。 她生性纯良,那种情况下还能温柔待我,我从未见过这样好的人。 我没什么好报答她的,就当是还她那一次撑伞的情义了吧。” 周知意看着狄雪浑不在意的面容,长久以来对她的敌意和不爽都有了缓冲。 她不是那种自己讨厌的人,她很善良,甚至是和自己一样不会表达,她只是不善于说这些关心安慰人的话罢了。 周知意盯着她心想,狄雪是个内心很柔软的人。 狄雪抬眸就看见周知意盯着自己的眼光,她浑身不自在,语气硬硬的,对着周知意道,“看什么?” 依旧和之前一样的欠揍语气,可是在自己的小心思被人抓包之后却多出来了几分的别扭。 周知意看她这样子也懒得拆穿她,刚想向平时回她一个白眼,又想到她不声不响的举动,一时间也别扭起来,但还是张嘴怼回去,“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看你啊。” 二人依旧你来我往,谁也不饶谁,只是对方之间再也不是剑拔弩张的硝烟感,而是双方都怀揣着共同的小秘密但不戳破努力的保持原来的关系的微妙感。 这人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啊? 但是谁又能说看起来不像好人,就一定是坏呢? 谁又能保证看起来像是好人的,一定是好呢? 周知意甩甩自己脑袋里的想法,收拾好自己手中的资料逃也似的离开这个地方。也不怪她这个反应,毕竟自己觉得不爽的人做了益坚自己想做却不能的事情,她应该心怀感激才对,但偏偏这个对象是狄雪,就让这个场面变得格外奇怪起来。 第28章 浮云卷霭(二十七) 着实不怪她,竞技…… 西琅运动会第一天上午的项目到这基本上就已经结束了, 还有一个跳高,但是周阔他们一群人都不擅长这个,于是大家都没报名, 接下来的时间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他们几个等周知意从体育组回来之后一群人熙熙攘攘的去了昭阳餐厅三楼,几个人凑在一起吃饭, 叽叽喳喳好不热闹。 周阔打完饭回来就见明月面前的餐盘里的食物少得可怜,他在明月对面坐下, 看着她低声问,“怎么买这么少, 饭卡没钱了吗?” 说着他伸出手去将自己的饭卡极其自然的递给她。 明月看着周阔的举动, 又感动又好笑的,她对着周阔出声解释道,“不是啊,是我饭量比较小, 买多了吃不完也是浪费。” “这样啊。”周阔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旁边的周知意看着他俩面色复杂, 拜托,你们俩就一起简单的吃个饭,干嘛不停的冒粉红泡泡啊。 徐立言看着她复杂的面色想笑, 但是又怕自己笑出声了她会不好意思,于是就硬装出来一幅冷脸,看的张弛一阵白眼。 演技真差, 谁家好人冷脸的时候那双眼睛里全是笑意?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盘子里也是清一色的素菜, 偷偷拿出自己的手机给正在买饭的荆棘发信息, 窗口排队的荆棘看着徐立言发来的短信,又看着他转过身来看着自己,那口型一看就是拜托。 别拜托了, 荆棘心想,我拜托你们,下次放我一马。 她笑着对阿姨说再多加一份鸡腿和红烧狮子头,路过徐立言的时候看了他一下,而后端着盘子在周知意身边落座。 “知意,”荆棘面色为难的看着周知意,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对着她道,“刚刚老师给我发来信息让我保持体重,这周要上称了。可是我刚刚买了这些……” 美人蹙眉,我见犹怜,周知意就是一个颜控, 哪里能抵抗的了这些? 于是被荆棘连忽悠带拐骗,稀里糊涂就让把她盘子里的东西转移到了自己的餐盘里。 荆棘看着周知意乖乖吃饭,丝毫没注意自己,这才敢松了口气,她摸出来自己的手机,打开徐立言的对话框干脆利落的打下来“下次自己来!!!”这几个大字毫不犹豫的点击发送。 徐立言不看自己的手机也知道她说的什么,对着她笑嘻嘻的,顾左右而言他。 孟然看着这个场面也明白了到底怎么回事,好家伙,合着这个桌上都是成双成对的,就她自己可怜呗? 但是她也只是这样想想,没别的意思。 他们几个旧友分别已久,再加上新朋在侧,免不得有好多的话要讲。 这个小插曲很快过去,几个人凑在一起过了一个中午,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的起来,看似平凡的一天,在这个好晴的午后 ,却也是闪着特别的光辉的。 次日下午也是个晴天,四点的时候日光终于没有那么强盛,女子三千米也正式拉开了帷幕。 荆棘和狄雪的号码牌是连在一起的,二人之前一起换衣服的时候方才显现端倪。 和明月换项目从来就不是心血来潮随便胡乱说了一个借口,是因为狄雪感恩在心,而她的好朋友荆棘也对她开了口,孟然也是真的要来。 荆棘看着狄雪神色自若的换衣服,对着她道,“一会孟然可能要来。” “嗯,我知道。”狄雪垂下眼眸,看着自己松了的鞋带,蹲下身去打了一个死结。 细看看,那双手在隐秘颤抖。 她面上云淡风轻的,可是手中系鞋带的力度却不是这么一回事,她在假装不在意,可是明眼人都知道她在紧张。 紧张什么呢? 狄雪心想,有什么好紧张的呢? 不过就是昔日队友重见,又不是同台竞技一决高下,就只是队友,又不是爱人,自己在紧张什么呢? 狄雪在原地停留了两秒,随即笑着摇摇头。 荆棘看着狄雪这个样子,也不好说什么,只是也叹了口气,对着她说道,“走吧,一会不要让我。” “嗯,不会让你的。”狄雪看着荆棘道,“这几年哪次让着你了?” 荆棘也笑,“那确实没有。” 荆棘和狄雪的相识已久,二人是从一场马拉松上认识的,当时她和狄雪报名了同一场半马,跑完之后就成了朋友,然后在狄雪的介绍之下认识了孟然,再然后,眼见着她们二人渐行渐远。 啧,谁看了不说一句该死的命运呢? 在准备之前,张弛和徐立言跑过来给荆棘加油,周知意却是拉着明月径直走向了狄雪,只见她一脸别扭的对狄雪说,“加油。” 说完又觉得不够郑重一样的继续补充道,“我相信你行的。” 狄雪看着周知意因为被两句话憋得通红的面容,觉得她也没有之前那样令人不爽,相反,这样别别扭扭的样子还怪可爱,她点头接住周知意的话,“好。” 今天西琅的配乐组没有放《wake》了,场下的观众刚以为今天不会放音乐,《unstoppable》紧接着响了起来,下一秒西琅一中风雨操场内呼声响起,只不过大部分都在喊着荆棘。 “i'll smile i know what it takes to fool this town ” “i'll do it'll the sun goes down and all through the night time.” 鸣枪之后,十二人同时起跑。 她们并没有男子3000那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呢,场上甚至极其平和,荆棘和狄雪还有另一个女体育生率先夺得了先机。 “oh yeah oh yeah i'll tell you what you wanna hear” 第53章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54章 每次训练的时候教练总会拿着狄雪举反例,他说她少年天才,说她因伤退出,那些狄雪对外精心准备的欺瞒说辞,他们都知道并且深信不疑。 每个体育生都会受伤,他们都终究会是狄雪。 他们再也忍受不了自己汹涌的情绪,在狄雪跑道到第五圈的时候纷纷拽下来自己的外套跟在孟然后面一遍嘶吼着一遍跑。 而知道狄雪过去的教练在旁边笑的眼角都有些湿润。 什么新神诞生,明明是旧神再临。 unstoppable today unstoppable today unstoppable today i'm unstoppable today 场上的欢呼声随着狄雪的速度逐渐强烈,周阔看着狄雪通红的面庞和加速的脚步只觉得狄雪是真的在拼命的,旁边的徐立言对着狄雪扬扬头,“据说她当年是因为伤病退出了青训队,没想到吧,西琅卧虎藏龙。” 周阔看着狄雪道,“确实。” 谁能知道呢?谁能想到当年的天才如今在西琅岌岌无名,除了按时训练之外,就连运动会都是凌晨卖惨求她参加的。 伤病已好,心结永存。 unstoppable today unstoppabl e today 周阔看着狄雪在呼声震天中跑到了最后一圈,她真的像歌里放的那样,就像是一辆没有刹车,也不知疲惫的保时捷一样,每一个动作之间都闪着永不停歇,好像在昭示着她会赢下来这场比赛,一如她过往的人生里赢下来的任何一场比赛一样轻松。 unstoppable today i'm unstoppable today 狄雪冲刺夺魁,场上一片欢呼。 他在欢呼声之后的响起来的痛哭中看向狂奔去狄雪身边的明月,又看着向狄雪走过去的教练组心想,命运真的是一个很奇妙的东西。 如果不是因为明月身体原因,她绝不会主动参加女子三千米,明珠将继续蒙尘下去。 是啊,命运真的是一件很玄妙的东西,不知不觉中,有些东西就会悄然而至。 如果没有狄雪在周阔转来西琅那天假装抱怨明月,那么周阔就不会注意到明月,那把绿格子伞也只是会在周阔眼里停留一瞬而后置之脑后。 如果没有明月,狄雪依旧是会跑八百米,而国家队从来不缺天才,即使她八百米夺魁申教练依旧不会考虑让她重新归队。 如果不是这一次三千米上她极强的爆发力,如果不是再一次超越孟然,一切的一切对于狄雪来说都只是遗憾。 少年登顶,伤病退出 ,一切都是一场唏嘘。 可是命运厚爱,给了狄雪改变自己人生的机会,而狄雪成功的抓住了这个机会,于是诸神再临 第29章 浮云卷霭(二十八) 天光云影倒映在她…… 明月直到拿到自己号码牌的时候还没缓过来自己的激动。 她看着狄雪越跑越快, 最后超越陪跑的孟然夺冠之后在赛道之上躬下身来失声痛哭,旁边的体育生一拥而上,将她拥在中间, 而孟然看着这个场景,在旁边一边缓气一边笑。 在比赛结束之后的第一时间教练组就赶到了这边, 情绪激动的众人看到这个场景纷纷队狄雪说了恭喜之后自动让路,而孟然跟在申教练旁边笑, “我说什么来着?” 申教练转过身去看着她,想起来她缠了自己将近两年的时间, 指着她无奈摇头, “你啊你…” 她在漫天的呼声之中走到狄雪身边,环视了自己身后的教练组后看着她的眼睛道,“狄雪,愿意和我们谈谈吗?” 狄雪在这一瞬间却是看向申教练身后的孟然, 再往后,是一脸兴奋的明月和周知意, 刚刚竞技场上的声嘶力竭依然存留耳旁,她看着周围人期待的目光,缓缓的收起来眼中的泪, 对着申教练道,“好。” 狄雪可能也意识到了这会是一场非常严肃的谈话,并且不会轻易结束, 于是她在离开之前走到明月身边, 对着一脸兴奋的明月道:“一会加油。” 明月对着她点头, 笑道:“我会的。” 狄雪伸出手来抱了抱她,她比明月高上那么一点,下巴恰巧抵在她的肩膀上。 在拥抱结束的时候, 她在明月耳边轻声道,“明月,谢谢你。” 明月感到了自己肩膀上有泪。 她不说话,却伸手抚摸狄雪的背安抚似的轻拍了两下,那后边的蝴蝶骨呼之欲出。 狄雪起身之后看着旁边别扭的周知意,回想起来她刚刚在看台上为自己加油的疯狂举动也不由得笑,她走到旁边西琅提供物资的地方拿了瓶矿泉水回来,走到周知意面前递给她,“诺,” 她道:“喊那么大声,真不怕嗓子哑啊。” 周知意看着她出声调侃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去接那瓶水,“我乐意。”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一笑泯恩仇。 狄雪道:“那一会明月上场的时候,把我的那一份也喊出来。” “好。” 此刻在场上的明月想起来刚刚的画面,看着场边的周知意拿着大喇叭蓄势待发,想起来周知意刚刚说的话只觉得哭笑不得。 “不能上场那我应援总行了吧?” 明月看着周知意心想,她居然真的这么认真,连小红旗都准备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去参加那个明星的见面会呢。 “明月,”刚刚从女子3000米赛场上下来的荆棘站在旁边叫她,她脸色通红,却还是一脸认真的对着她说,“尽力就好。” “嗯!”明月认真的点头。 一直站在明月旁边的周阔也随着荆棘的话对着她道:“一会不要逞强,如果有不舒服一定要停下来,好吗?” 明月看着周阔面上略微有些严肃的神情,对着他道,“好。” 她看着周阔笑,“你不要担心啦周阔。” 旁边响起来选手集合的声音,主席台上的同学也已经调试好了音响,一切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只等女子800米比赛鸣枪。 徐立言看着周阔眼里写着忧心伸出手排排他的肩膀,“不行你就陪她一起跑。” 周阔转头看了看他,却没说话。 远处的云霞成片的飘了过来,一片澄澈的蓝天逐渐的变得绚烂,预热般的呼声已经开始,各班为了场上的同学已经逐渐高呼,加油打气声不绝于耳。 他看着徐立言回到一班组织人高呼安和的名字,而周知意也遑不多让,理化二班的人达到了空前的团结,呼声震天之中,比赛正式拉开帷幕。 西琅配乐组在枪响之后播放起了rachel platten的《lone ranger》,场下的同学听到这个歌转过身去笑侃,说跑步的时候放这个能直接跑出去亚洲。 而来西琅参观的体育生在见识到西琅的运动会之后已经不想说话了,早上的男子3000放《wake》,下午的女子3000米放《unstoppable》,到了傍晚的女子八百他们以为没有别的能开外挂的歌了,没想到他们放了《lone ranger》。 好的,谢谢,更难过自己为什么不是在西琅上学了呢。 maybe i'm selfish call me see-through but i'm debating if i really need to 明月的号码牌是一号,她在跑道的最内侧,也是在一众选手的最后面。裁判挥下旗帜,枪响的那一刻她起身奔出去,只见有人的速度比她更快,一股脑的冲到前面去,场下一片呼声,明月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名字。 tie down to someone forever sure i get lonely sometimes 此时的光已经不再那么刺眼,明月看着自己面前疾驰而去的身影也奋力向前,周知意在站台上指挥着理化2班的人群,在全场逐渐振奋的呼声之中杀出重围。 fill me up with fireworks and tell me i'm skinny i could soak up the fire and the buzz that it gives me 云霞漫天,明月很清晰的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直到大家此刻都在看着她,她想要超越其他选手去到前面,可是却觉得空气越来越稀薄。 她本身就是大病初愈,再加上其他人都是已经提前好多天准备的基础之下,很快就被其他同学拉开差距,落到了最后一名, long nights stay up late drink the sky meditate 明月看着越来越大的差距抬步想追,可是双腿却像是灌了水泥一般,似有千斤重。 明月觉得身体逐渐开始不受控制,速度越来越缓慢,甚至难以呼吸,整个大脑意识也开始逐渐昏沉,她甚至很清晰的感觉到了血液的流动,自己身体的每一处变化都让她陌生无比。 她脑海里一直回响着一个声音要她停下来,但是现在看台上的人都在看着这场比赛,而她代表的是理化2班,她不能停下来。 sometimes i get high sometimes i get low but i'm calm as can be 她看着远处的人群挥舞着双臂,烟粉色 云霞大片的弥漫在群青的天空,在天边占有一席之地,振奋的鼓点依旧在放,广播音响中放的歌也依旧振奋人心,她看着前方的跑道,努力的调整着自己的呼吸。 周知意看着明月落后半圈在跑道上跌跌撞撞的跑着,仿佛下一秒就要晕过去,她将自己手中的喇叭一把塞给旁边的陈明安,不顾他在身后的呼声,径直的脱下自己的校服外套丢在座位上,从看台上向赛道跑去。 第55章 旁边原本吊儿郎当坐着喝水的徐立言看见这一幕旋即捏紧了自己手中的瓶子,塑料瓶身迅速的瘪下去之后又重新膨胀,他将瓶盖拧死丢给张弛,“好好带着人给咱班姑娘打气。” 一旁欢呼的张弛闻言转身看他,“你干嘛去?” 徐立言伸手拽下来自己的校服外套丢给一脸疑惑的张弛,“打气。” 说罢,三两步走到看台旁边翻身下去,引起一阵侧目。 陈明安看着那两个转身向赛道旁跑去的身影,却被在跑道上的安和吸引了目光。 他盯着安和奔跑的身影有一会儿,似乎是想不明白,为什么她连上课都要带着口罩刻意沉默,而西琅校运会人山人海,她却愿意在这种场合之下出面。 这不像是安和的风格。 冥思苦想好久没有答案,陈明安索性起身走到张弛面前坐下:“张弛。” 张弛看着身边突然坐过来一个人也不惊诧,一边给安和加油一边问他:“呦,不在2班带着人给我们月姐加油,来找我玩?” 陈明安笑笑:“有个疑问来请您解答,好奇心驱使,非来不可。” 张弛哈哈大笑:“说吧,让我听听怎么回事。” 陈明安对着他真的忍不住疑惑了:“你是怎么说动安和的?她平常那么安静的一个人,居然也会主动去报名运动会?” 说到这张弛面上也很纳闷,他转过身来在一阵嘈杂声中对着陈明安的眼睛道:“其实我也不知道。” “我没有说服她,我当时抓耳挠腮,刚准备求爷爷告奶奶的时候,她主动来说自己可以。” 陈明安听到这里,眼里闪过一丝了然,果然是这样。 他笑了一声,又看向跑道那个疾驰的身影,声音里有几分自嘲,又含着无数心酸:“是啊,她为什么总是这样?” 有水汽轻轻漫上陈明安的眼睛,张弛听见他低声呢喃:“为什么别人不愿做的事情她总是第一个冲在前面?可为什么就算是这样,旁人也总是对她恶语相向,说她搞特权来的西琅,质疑凭什么只有她中考加了二十分。” 是啊,为什么呢安和? 为什么就算是这样,你还是能保持初心? 张弛皱眉疑惑:“啊?她中考加了二十分?” 陈明安仰头望天,声音苦涩道:“是啊,二十分——你不知道吗?” “你不知道吗?她父亲是英烈,母亲因公殉职死后追授一等功,唯一的舅舅也在云城边境失联,至今杳无音讯,生死未卜,而她隐姓埋名前来西琅求学——” 如果不是陈明安偶然在家里听到了这些话,那他就会和这个学校的每一个人一样在安和的刻意努力下忽视她,永远,永远不会注意到,有这么一个名叫安和的人。 张弛没能听见后半段话,陈明安也觉得太苦,没说出来。 又或是有其他隐情。 张弛沉默一会,看着陈明安那双流泪的眼睛陈述道:“可是,那些人心里应该清楚,就算她没有那二十分,她依旧是西琅的第二名——” “是啊——”陈明安附和他的话:“这才是最让人难过的地方。” 那加分对她来说根本不是荣誉,而是一辈子都抹不去的伤疤。 陈明安不再说话了,他跟着张弛的目光将视线再次回归到跑道上,看着安和的背影沉默。 她什么都不肯说,他也不能说。 他只能沉默。 有鹰飞过西琅上空。 场上的气氛依旧焦灼,音乐里的鼓点也越来越密集,张弛的注意力完全被他的好朋友们吸引住了。 in a room full of strangers but oh my don't try to get close 明月遥遥就听见有人在呼唤她的名字,是周知意。 她缓慢的跑过一班看台的时候,周知意也脱了自己的衣服跟了过来,看样子是要和她一起跑完这一场比赛。 她看着周知意出现在自己身边,没过两步就脸色通红,一看就是岔了气,却还是不停的在给她加油,坚持要陪着她跑,远处好像是有人要即将撞线,新的胜利者也即将诞生,这一切都没有过去三分钟,可这一切也要结束了。 明月听着rachel platten的那首《lone ranger》,脑海里自动划过了歌词的意思。 i'm a lone ranger 我就是个独行侠 i'm a lion i'm a tiger 我是狮子,我是猛虎 i'm a caged bird i'm on fire 我是笼中鸟,是熊熊烈火 got these paper wings but they don't hold the air 拥有一对纸扎的翅膀,但是无法翱翔 get so close to somebody but i don't stay there 曾于某人十分亲近,但是我没有为他留下 much less brave then i admit 我没有我说的那么勇敢 明月伸手拂去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她在这一刻听着这首歌不得不承认,她其实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勇敢无畏。 她一开始就没有想过要报项目,阴差阳错,她不想让顾徐丢人,也不想让裴澜受到谴责,走投无路,她不得不上。 其实是不敢的。 much more scared then they all think 我比他们说的还要恐惧 就像是歌词里说的那样,明月其实比自己自己想象中的还要恐惧,虽然说最后一名比弃跑要光荣,可是她也很难接受大家看她的目光,更何况在她之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这么多人瞩目的时候,她已经习惯了默默无闻,她害怕失败之后大家失望的反应。 but i'm protecting this organ in my chest 但我仍保护我胸膛里那颗心 但是明月知道自己的选择没有错,无论是明成蹊的支持还是周知意跑下看台来陪跑,此刻陈明安返回场上组织人热切的呼喊她的名字给她加油打气,亦或者是顾徐在旁边投来的目光,她都知道她的坚持没有错,所以她也认了,即使是最后一名也认。 'cause the blood sweat and tears 因为四溅的血泪和汗水 因为这个在世俗看起来最差的成绩是她拼了命才能跑出来的,因为在这一刻她在剧烈的窒息感下看着朦胧的一切,突然也觉得这是热烈的人生,这样的勇敢坚持,这样的挑战自己,是她之前的人生之中从未有过的。 是意外之喜。 they can make quite a mess 让我勇猛无比,势不可挡 明月彻底放下了自己心中的忧虑,这一刻她在场上恍若新生,整个人仿若褪去了所有的枷锁,那一瞬间涅槃重生。 她脑海中一直在叫嚣的声音被突生的意志击溃瞬间烟消云散,明月抬起头看向前面的跑道,前途一片坦荡,只等她来。 她努 力抬起自己沉重的脚步向前奔去。 周知意本身体力不支,再加上明月的步伐突然就快了一些,她逐渐有些跟不上,只能在原地看着她的马尾一晃一晃的离自己远去。 她在原地喘着粗气,拼劲全力对着她喊道,“明月,加油——” “你是最棒的——” 周知意看着明月逐渐跑远的身影不停地喘着粗气,刚一转过身去,就看见徐立言在她身后不远处,他没有看她,若无其事一般的走到她身边,对着她道,“陈明安让你回去组织人给明月加油呢。” 周知意脸色涨红,对着他愣了一下很快回神应道,“好。” open eyes open roof give me miles give me truth 明月听见了她的话,却来不及转身回应,赛程已然过半,部分人都已经跑到了终点,明月的体力在一个爆发之后再一次又耗尽的趋势,甚至因为刚刚跑的太猛,呼吸没有跟上步伐,出现了些许岔气的情况,正当她心想一切又要完蛋了的时候,一个声音横插了进来: “不要着急,调整呼吸——” sometimes i get high sometimes i get low 明月一抬头,就见周阔在跑道下面的草坪上看着她道,“明月,跟着我的话调整呼吸——” but i'm calm as can be “呼气--” 周阔跟着明月步伐一起跑着,额前的发随着他的步伐颠簸,他转过身来眼神紧盯着她,眸子里映着她的倒影,一片清亮。 台下一片哗然,呼声弱了下去,窃窃私语却扬然而起,有些好事者甚至直接吹起了口哨,整齐划一的看台上显得有些混乱。 but oh my don't try to get close “吸气——” 明月偶然听见的声音不由得让她的心乱了起来,可周阔却不为所动,一心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明月身上,他看着明月越来越乱的呼吸和不稳的步伐,再次出声对着她道: “跟着我的步伐来,和我保持一个频率——” 'cause baby i'm a lone ranger “调整呼吸,明月,跟着我的节奏来。” 他清润的声音再次传入明月的耳朵,明月甩甩头,将外界的干扰因素都抛掷脑后,专心跟着周阔的步伐跑。 左,右,左,右。 第56章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远方有人撞线,响起的欢呼声和经久不息的掌声昭示着胜利者的出现,这场角逐显然有了胜者,但是她的路还有很远。 她的注意力被外界吸引,没有注意脚下有块凹凸不平的地方,她一脚踏上去踩了个踉跄,整个人前倾,险些倒下。 周阔在她踩上去的那一霎那就想要伸出手去拉住她,但还是只够到了她一个衣角,她站稳的那一刻,周阔恍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周阔抬头看着远方的热闹,又将目光转向温层停步的明月,他感受着她再度乱了的呼吸,出声安抚道,“明月,别着急。你要走好自己脚下的路。” 这一瞬间,这一句话,将明月全部的思绪拉了回来,他说,走好自己的路。 不要去羡慕别人得到的掌声和欢呼,只要安心走好自己的路。 一步一个累积,一点一滴,哪怕时间再长,过程再艰辛,只要你不放弃,只要你坚持下去,早晚有一刻,你也将会抵达终点的。 这一瞬间明月好像是悟到了人生,但又好像没有,但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现在再跑道上,她要跑完这场属于自己的比赛。 明月满身疲惫,可是那双眼睛却变得透彻无比。 她跟着周阔的指挥一点点的跑,此刻跑道上只剩她一人,只剩下她自己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周阔在旁边陪着她,向来写满冷漠的脸上此刻却没分毫的不耐烦。 满场的目光聚集在明月身上,原本的呼声瞬间消散,只剩下一片寂静,沉闷的呼吸声萦绕在每一个人的耳畔,汗水仿若流淌在每一个人的额头。 就在明月以为会出现一片喝倒彩的声音的时候,主席台上的音乐响了起来,伴随着极其熟悉的鼓点和歌词,三架无人机破空而来,径直落在了她们上方。 前奏响起来的那一瞬间,孟然拉爆体育生的场面再一次出现在他们的眼前。 希望再次降临。 是男子3000米比赛里放的《wake》。 在场的人也随着这个鼓点开始躁动了起来,一片私语声中,有人大声呼喊着她的名字: “明月——” “加油——你是最棒的!!” 是周知意和荆棘。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一般,迅速的燃遍了整个风雨操场的看台。 无论是理化还是文史,高二的每个班里几乎都有明月之前的同学,周知意环视着看台不同的区域上陆续站起来高呼的身影,不由得觉得热泪盈眶。 她看着女生成群奋力高呼,看着男生扎堆声嘶力竭,看着陌生人叫着明月的名字为她打气,望着漫天的彩云之下明月晃动的马尾,听着极其振奋的鼓点音乐,感受着在场热烈的风。 她只觉得热泪盈眶。 the streets will glow forever bright (街道布满火光,永远明亮) your glory's breaking through the night (你的荣耀之光划破那夜空) 明月看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那个终点,不由得加快了速度。 看台上呼唤她的姓名更加嘹亮,一声一声,仿若高起的焰火,要燃烧掉这世间沉闷的一切。 凌晨站在理化2班的看台上甩着班级旗帜,陈明安拿着喇叭带头给她加油,而周知意和荆棘早已经按耐不住提前跑去了终点等待明月,一同等在前面的,还有十一个竞争对手和顾徐。 她们都没走。 场上挥动的旗帜和欢呼声,等在终点的竞争对手和师长,喧闹的气氛,这一切都在昭示着西琅一中不仅仅只为胜者加冕,他们会为每一个怀揣坚持,全力拼搏的人进行欢呼。 明月跑过终点线的那一刻,紧密的鼓点之下的呼声震天—— “明月、明月、明月、” “——呜呼——明月——” you will never fade away your love is here to stay (你永远不会黯淡消逝,你的爱永存) by my side in my life shining through me everyday (在我身边,在我生命里闪耀每天) “芜湖——明月——” 她越过了终点,可广播里的音乐依旧没有停止。 在场的人依旧为她欢呼,无论认识与否,他们的热情都到达了一个鼎盛。 you wake within me wake within me (你在我心底苏醒,在我心底醒来) you're in my heart forever (永远占据我的心) 全场都在高喊她的名字。 周知意和荆棘冲上去抱住有些脱力的她,旁白十个对手相继涌来,你一言我一语,不停的夸她特别棒,而安和在旁边看着这一切,她在新带上的口罩下露出来一抹笑容后转身离开。 明月看着顾徐和张主任站在旁边笑望着她,不约而同的为她鼓掌,周围的人为她让出一条路,她缓慢的走到顾徐面前,看着她不再故作严肃的笑容,对着她道,“老师……” 那一瞬间,她的眼里氤氲一片,恍然有泪水。 明月抬眸看着顾徐柔和的表情,周围的欢呼声和鼓掌无一不在提醒她,她做到了。 她跑完了全程,她没有放弃,没有半途而废,没有胆怯,更没有退缩。 顾徐看着明月不可置信的面容,伸手抱了抱她,抚着她的头,笑着对她说恭喜。 明月在一片眩晕之中点头,她下意识地寻找周阔的身影,她迫切的想和他分享自己的这份喜悦。。 刚从顾徐的怀抱中离开,她转身就望进周阔的 眼眸。 视线相接的那一秒,明月对着他扬起了一个极其明媚的笑,她冲着他说:“周阔,我做到了。” 下一秒钟,有泪花砸了下来,她看着周阔朦胧的身影不自觉的落泪。 明明是高兴的事情,可是她却下意识的想哭。 明月心里太清楚了,这一切都是因为周阔,是因为周阔对她的陪伴和鼓励,是因为周阔带给她的力量,是因为周阔一直在她身边,所以她才会有这么大的改变,令人刮目相看,宛若新生。 you wake within me wake within me (你在我心底苏醒,在我心底醒来) you're in my heart forever (你永远在我心中) 周阔抬眸想要看她,眼里却先映进大片烟粉色云霞,夺目绚烂,他看见月出西方。 他的目光从初升的新月移向明月,看着她因为剧烈运动通红脸颊,汗珠在上面滴落下来的一瞬间,周阔只觉得世上所有的一切比起来她此刻的明媚都不如。 似海棠着露,菡萏经风。 此时此刻,不用燃起高烛也能窥见她面上红妆。 而下一秒钟,那双眼睛里含满了他此生见过的所有潋滟。 forever forever forever in your love (永远永远沉浸在你的爱里。) 周阔笑了。 风声过月,钻入竹林之中,乱人心魂。 台上放着的歌无比的应景。 他看着明月眼里的水光,却第一次没有出声劝慰,因为他也想要落泪。 他知道明月暗中咽下的苦,知道她这一路改变的艰辛,所以明白,此刻的欢呼究竟有多么的来之不易。 此刻眼眸潮湿的,不只有明月一人。 周阔觉得自己永远忘不了这天。 周阔看着明月笑着叫他,天光云影倒映在她的眼中,却徘徊在了周阔的心里。 他在扬起的风中彻底的爱上了明月。 他们在同一天内、同一个地点,同一首歌里爱上彻底对方。 不能自已,深陷其中,自甘沉溺。 像是命运的循环。 第30章 浮云卷霭(二十九) 几个人在周阔能杀…… 西琅一中要求开运动会的时候各班的班主任全程在场。 顾徐特意询问了陈明安, 在得知今天上午没有理化2班的项目之后她对着陈明安交代了两句,随即起身离开。 她走之前去了理化3班,和好不容易抽空歇下来的张主任打了个招呼, 让他帮忙照看一下。 张主任也知道顾徐最近忙着举办英语演讲比赛的事,看她最近为了丰富学生课余生活忙昏了头, 也就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默许。 顾徐踩着自己的高跟鞋头也不回的就走向了天玑主楼,一边走一边回邮件, 她在北城大学任教的朋友档期有点对不上,顾徐正在积极和她沟通, 力求寻找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 北城大学英语系在国内闻名, 这帮孩子需要她这个朋友来帮忙拓宽一下眼界,是以此刻虽然艰难,但是顾徐依旧是不愿意退而求其次的。 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原本就空荡的天玑主楼此刻更加显得有些寂寥。 走到三楼的时候, 顾徐鬼使神差的绕了个弯去了一趟理化2班,她从右边楼梯上来, 到理化2 班几乎横亘了大半个长廊,窗外的风里带了些许的寒意,顾徐走到2班后门探头一瞧, 果然不出她所料,还真有在室内学习的。 第57章 那身影瞧着像是裴澜,顾徐看着心里生出了点欣慰。 裴澜毕竟是第一个站出来要竞选班委的学生, 再加上她的情况, 顾徐心里清楚, 她对于裴澜,多多少少是有些不一样的。 顾徐没有出声打断她,放轻脚步, 慢慢离开。 路过理化1班的时候,她看见1班的教室依旧有同学在场,顾徐路过前门的时候往里稍微探了一下头,看见那里边坐着凌汛。 他面前似乎摆着一张卷子,传出来的声音满是叹息,似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 顾徐拿出来自己放到西装外套里的手机打算继续回那封写到一半的邮件,她不经意间抬眸偶然一瞥,看到那里面坐着低头听讲的学生像是荆棘。 恰巧她此刻抬眼看了过来,顾徐看着荆棘如远山一般的眉目,只觉得那里面夹杂着淡淡的愁。 浩渺烟波遮不住。 顾徐收回自己的目光继续向前走,离开了三楼,她步伐开始逐渐增大,像是没有了顾虑一般。 只是她走到四楼却莫名的停住了,手机上的打着的邮件不小心退了出来,再次点回去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之前写好的内容了,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在原地停了两秒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下楼。 只见她走到理化1班门口,站在前门那儿敲了敲门,对着里面露出一个笑:“凌老师?” 顾徐看着凌汛抬眼望过来,笑着道,“原来你在这里啊,我说刚刚在风雨操场怎么没看见你。” 凌汛面上仿佛有一丝的惊讶,不知道她为什么出现在这,但还是接住她抛来的话,笑道,“顾老师?” 他指着卷子,对着顾徐状若头痛道,“嗐,这不,趁大家都在放松,抓紧时间给荆棘开个小灶,她最近物理掉队特严重,她爸妈很生气,一直给我打电话呢……” 顾徐看着他也笑,“巧了不是,我也特意来找这丫头呢。” “啊……”凌汛听见她这话,在原地迟疑了一下,顾徐看着他的反应道,“那等你们结束之后让荆棘来我办公室吧。” 凌汛看着她笑着点头,同意道,“好,我这边很快就结束了。” “那行,我先去忙别的事。” 说罢,她转头看着荆棘面色严肃道:“荆棘,好好跟着凌老师学,我在办公室等你。” 荆棘看着顾徐的眼睛,对她点点头,她似乎很少经历这样的场面,一时间眼眶都有些红。 “老师再见。”荆棘对着转身离开的顾徐道。 她收回目光看向自己面前的试卷,却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注意力,旁边的凌汛笑着敲敲桌子,给她指了指题目,对着她道,“听见了?认真听。” 荆棘敛下眉目,在心里闷了口气。 她不知该如何应声,索性保持沉默。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的时候顾徐刚刚重新写完那封邮件。 她在里面写,如果可以,还是希望她亲自到场,但是实在忙不开的话顾徐也不会强人所难,只是希望她能找到实力相当的朋友来帮忙救场。 荆棘推门进来,身姿笔直的站在门口对着顾徐道,“老师,您找我?” 顾徐伸手揉了揉自己的脖颈,她最近在电脑前坐的有点久,颈椎难免有些不舒服。 她对着荆棘道,“来这边。” 荆棘刚走过去,就见她放下了自己脖颈上的那只手,从自己桌前的试卷里抽出来一张递过来,一双眼睛紧盯着她道,“来,自己看一下。” 荆棘拿着自己那张试卷在原地翻看,她刚刚看完,顾徐的声音就接踵而至:“考了多少?” 荆棘垂下眼睛,低声道:“127。” 顾徐看着她,轻声的应了一声,继续问,“你觉得怎么样?” 荆棘抬眸看向她,又低下头去,沉默一下,缓慢的摇了摇头。 顾徐看着她垂下的头颅,继续发问:“上次考了多少还记得吗?” 荆棘低垂下去的脸颊通红一片,小声地说道,“141。” 顾徐看着她头顶的发旋道,“抬起头来。” 她和荆棘那双发红的眼眸相接,下一秒,顾徐对着她叹了口气。 “荆棘啊,我说实话,这次题难,127分考得也不算差,“顾徐看着荆棘的眼眸道:“但是你之前可是考过140分的人,我不觉得你这次考得好。” “顾老师……” 顾徐盯着她的眼睛,给她为自己辨别的时间,可是她没有。 时间在她们中间停滞了将近半分钟,顾徐安静而耐心的等,可是荆棘说,“抱歉,是我最近不够努力。” 顾徐看着她对着自己坦然承认自己的不足,一时间也说不好别的话,但她也知道话说道这里就够了,荆棘向来拔尖,有些话点到即止。 顾徐心里很清楚,荆棘这种孩子,最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们的目标一直清晰。有的时候,根本就不用顾徐说,他们对自己的要求就已经很高了。 她看着荆棘欣慰的点点头,转而说起另一件事:“过两天我会下发演讲比赛的通知,这次演讲的模式和外研社的相同,这次叫你来也是想问一下你,你是想当选手还是主持人” 她道,“这个机会还算是蛮不错的,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你想要参加的话,那么我就从高三找主持人了。” 荆棘在原地低头思考了一会,对着顾徐道:“老师,我想参赛。” 顾徐看着她点点头,眼里渗出些笑意,似是有欣慰在,她对着荆棘又恢复了之前的柔和:“好。” 她对着荆棘再一次强调这次叫她过来的原因,她道:“荆棘,你确实还没有达到我的目标,我也知道,你是能进步的,否则我不会叫你过来。” “直起腰来。”顾徐看着荆棘,微微提高一点声音。 “你是个优秀且上进的小孩,这点谁也无法否认,以后碰到任何问题,都要直起腰来面对。” 她看着荆棘认真道:“无论是什么方面,都可以来找我。” 荆棘看着顾徐犀利的眼神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细微的涩意应了句好。 她离开办公室以前,顾徐叫住她,荆棘回过头来看着窗外的好晴,而顾徐在一片好晴之中对她耐心叮嘱道:“好好准备比赛,有问题随时来找我,记住了吗?” 这个回头望见的平常画面,荆棘记了好多好多年。 运动会结束的那天也是个好晴,傍晚云霞弥漫,外市的体育生扭扭捏捏的过来找孟然和她道歉,说自己不应该搞性别对立,更不应该否认所有为体育付出的女生的努力,孟然在一旁哼笑,却不置一词。 不说好,但也不说不好,搞得那几个人心里非常不安。 但就是这样不安的情况下都忘不掉男人本色,临走前还要和荆棘搭讪要联系方式,被坐在旁边的荆棘一口回绝。 他们几个看完闭幕式之后,一块溜去校外吃了顿饭。 徐立言极其娴熟的拿出来一堆假条自己签完之后光明正大的交给门卫,而后带着他们大摇大摆的出去,看的明月和周知意目瞪口呆。 旁边的周阔却好像已经习惯了一样,他看着明月的反应,眼里含了笑,拿起自己的手机摆弄着。 下一秒,明月就收到了条信息。 【周阔:“不用担心,这假条是学生会的社团活动假条,不是我们伪造老师签名。”】 伪造签名性质恶劣,涉及到的事不可原谅的原则问题。 那假条何来? 这就是徐立言的聪明之处了。 西琅一中学生会并非虚设,除了正常部门之外,下面还陈列着社团联盟,什么计算机摄影绘画音乐舞蹈社,一应俱全,你想到的都有。 各社团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需要审批,社团活动也需要拿学生会的假条给老师请假,为了方便管理,学生会主席有直批社团假条的特权。 你说这假条是真的吗?当然是。 但是你说这假条,能充当学校的假条吗?也不尽然。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看的就是一个敢不敢。 明月看着周阔的信息,想明白了其中的弯弯绕绕,一颗悬着的心放到了肚子里。 明月仰着头对着他笑,眼里亮晶晶的,看的旁边的周知意想原地消失。 她第无数次对着这俩人有翻白眼的冲动。 不是我说哥们,要不这个手你俩牵呢?中间非得隔着一个我? 怎么是看我还不够发光发亮非要我在这个傍晚做电灯泡吗? 旁边的狄雪看着她这幅无语的样子笑得想死,但是又碍于前边那两个人暧昧的氛围不好意思笑出声,她皮肤也白,看上去就像是憋了个大红脸。 恰好孟然单肩背着自己的书包从后面走来,看着狄雪满脸通红,不明所以地对着她径直开口道:“你脸红什么?” 这话一出,走在前面的周知意和明月一同转过脸来看她,目光灼灼,周阔审视的目光也转向她,七双眼睛盯在自己身上,狄雪原本没那么红的脸此刻更加的艳,比起来天边的云霞都不输分毫。 第58章 目睹全程的荆棘率先忍不住笑出声,旁边的周知意看着荆棘望向自己,也紧接着反应过来跟着荆棘冲狄雪哈哈大笑,剩下孟然和明月面面相觑,一脸茫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狄雪一脸恼羞成怒对着孟然道,“我乐意。” 紧接着三步并作两部上前揽住周知意的脖子往下压:“笑p啊,不都是因为你…” 周知意一边笑一边挣扎:“不是你怎么不讲道理,又不是我问的你,怪我干什么。” 狄雪收紧了自己的手臂和她闹:“就怪你……” 明月看着这两个人又闹在了一起,失笑着摇头,这俩人从狄雪跑完三千之后就是这个状态,一言不合就直接干仗,谁也不让谁,这几天下来,她们一行人都习惯了。 狄雪和周知意在前面闹,剩下她们六个人在后面慢慢悠悠的走,此刻街边吹起轻柔的晚风,云霞将散不散,群青色的天边卷着金粉色的云,他们面前的不远处的闹市里传过来不同的叫卖声。 温馨人间气,炊烟袅袅起。 明月在周阔旁边和他说着自己高一休息时出来常去的地方,周阔仔细的听,偶尔还会给出回应,这个时候明月总会跃跃欲试,他在旁边温和的看着她,眼中含着细碎的星河。 孟然挽着荆棘的手随着她的步伐一起向前走着,徐立言挎着自己的包走在最外侧,看着前面打闹的人影不自觉笑,他身边的张弛转过头去问孟然,狄雪是否决定跟她们一起走。 孟然半扎的头发晃了晃,脸上浮现出来两个酒窝,看着自己面前的身影轻声道,“她当然要随我们走。” 她因伤病在西琅已经浪费两年,如今情况有所好转,申教练怎么可能放任狄雪这样一个好苗子蜗居一隅? “那你和她……”荆棘转头看着孟然,欲言又止。 “不重要……”孟然沉默一瞬,随即笑着道:“不重要。 只要她能再次回到自己应该在的地方,孟然就已经别无所求了,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如这个重要。 “今天这么高兴的日子,这么沉重干什么?”旁边的徐立言吊儿郎当道:“倒不如想想咱们去吃什么?” “烧烤,必须烧烤。”张弛在一旁飞速接话。 “烧烤什么,夏天都过去了,秋天适合吃米线。”孟然在旁边出声反驳。 “吃烤肉!!!”前面的狄雪结束了和周知意的打闹,飞奔回来道。 “周哥想吃什么?”徐立言看着站在旁边的周阔,笑着问道。 周阔看着旁边那几双期待的目光,淡淡的说了句都行,随即转过身去问她身旁的明月。 明月看着那几双望过来的眼睛,也笑,跟着周阔说了都行。 她转头看向前面的周知意,扬声问她,有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周知意站在霓虹交接的地方,笑着伸手指了指自己头顶的牌匾,那上面赫然写着程姐火锅四个大字。 徐立言远远望着,看着她身旁烟火流动,霓虹闪烁,只觉得那是一整个人间。 他沉溺许久,回过神来笑着举手:“火锅加一。” 周阔看着他,又转头看向周知意缓步过来的身影,嘴角也扬起一抹笑,他看着徐立言的眼睛里写满了调侃,附和着举手道:“火锅加一。” 自己心爱的人已经心意相通,而好朋友却苦苦暗恋,那他为自己的好兄弟当一次爱情保安也无妨。 明月心里没那么多弯弯绕绕,她看着周阔举手,再加上周知意也想吃火锅,于是毫不犹豫的道:“那我也投火锅。” 旁边的荆棘笑:“八个人四个选火锅了,走吧。” 徐立言率先转身,道:“走吧,程姐火锅店里烧烤米线一应俱全,包您满意。” 一行人迎着周知意走去,行动上毫不犹豫,嘴里却叽叽喳喳的: “那不行,米线还是得校门口的小摊上最正宗,我离开西琅这么久就想吃这个。” “哎哎,狄雪,别过来了啊,我累死了……” “孟姐,我叫你姐,成么,放我一马,我不想和你比。” “哎都喝奶茶是吧。什么?荆棘不喝?不行,必须得喝。” 这闹哄哄的景象一直到点完单,鸳鸯锅上来的那一刻声音才逐渐消停,八个人在包间里围着桌坐,看着中间源源不断的热气冒上来,只觉得这样的生活极其惬意。 周阔拿开明月面前的啤酒,给她换成了橙汁,轻声对着她道:“下次再喝,这次先喝饮料。” 明月环视了一下桌上,看着其他几人面前都摆满易拉罐,犹豫道:“啊……” 周阔的视线随着明月的目光移到自己面前,看着自己面前的啤酒,毫不犹豫的把它拿开,换成和她一样的橙汁。 她看着周阔的举动,声音低低,问道:“这样不合群是不是不太好?” 周阔拿起刚刚烤好送上来的一串鸡翅递给她,一脸坦然道:“我觉得挺好的。” 旁边的周知意憋了坏,存心要调侃他们。 只见下一秒她打开易拉罐转过身去递给旁边的狄雪,冲她眨眨眼,憋着笑意有所指:“咱俩这样好么?” 狄雪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不怕死地接过来她的易拉罐,一本正经道:“我觉得挺好的。” “咳…咳咳……” 狄雪听着明月呛到的声音,避开周阔甩过来的目光,把话题抛给了旁边看戏的孟然,她转向孟然,脸上也带着即将憋不住的笑:“你觉得呢?” 孟然这次看懂了,嘿嘿笑了两声,眼神毫不避讳的看向明月和周阔,拿起来易拉罐对着他俩的方向举杯:“我觉得也还不错,” 她不怀好意,笑着拉徐立言下水:“是吧徐哥?” 徐立言看着全场目光焦距在自己身上,丝毫不觉得尴尬,打开自己面前的易拉罐对着张弛道:“我觉得也挺好,张弛,你呢?” 张弛正笑得灿烂呢,锅就紧接着从徐立言那里丢来了,他脑子灵光,看着面前的这局面,誓要拉所有人下水:“我和荆棘一样,来来荆棘?展开说说。” 荆棘失笑着看着他耍宝,但还是顺着他的话拿起来易拉罐,望向明月的脸上带着调侃戏谑,转头冲着徐立言举杯。 一切尽在不言中。 明月的脸更红了。 徐立言乐了,笑着对周阔再添一把火,道:“大家既然都觉得挺好,那肯定错不了啊~” 话音未落,几个人在周阔能杀人的目光下大笑着举杯相碰,清脆的响声带起阵阵心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来来吃饭吃饭,今天都快饿死了。” 明月和荆棘吃清汤锅,没人和她俩抢,二人极其和睦。 可辣锅这边的情况就不一样了,一个徐立言一个张弛,再加上毫不客气的孟然狄雪,抢不上,根本抢不上。 一群人在一块为了吃也不拘束了,你一言我一语,好不热闹—— “徐立言那他妈是我涮的毛肚—” “写你名字了啊?你叫它一声看看它答应吗?旁边吃你的烧烤去。” “啊啊啊啊张弓也你他妈抢我的肉做什么?” “嘻,孟姐,被逼无奈这不是??嘿嘿吃饭得积极,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嘿你二大爷你个黑蛋!!!你他妈积极到我碗里?????” “咱们多年兄弟,见什么外——” 场子直接热起来了。 周知意吃到一半抬头的时候,座位直接乱套了,在场的人大约都是吃嗨了,一个个根本都不见外,孟然和狄雪跑到张弛和徐立言面前,四个人一起划拳,张弛运气极差,面前堆了好几个易拉罐。 他不甘心一直输,就现场开外挂,把坐在一旁玩手机的荆棘拉来帮忙。 荆棘也毫不推辞,把手上的短信发出去之后熄灭了手机屏幕,随便拿了根干净筷子挽了起来原本散着的头发,三两下加入其中,细白手指飞速变化着刀光剑影,他们几个巅峰对决,一时分不清高下。 周知意回过神来接着吃,没留神吃到了个辣椒,一瞬间的感觉就像是亲身经历了海水倒灌,火山喷发,天崩地裂。 简而言之,一句话概括,她辣懵了。 周知意觉得自己整个大脑都缺氧,分不清楚此刻天上人间,今夕何年。 眼角有泪在不自觉的流,周知意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就被塞进来了一张纸巾,附带着一罐橙汁。 周知意拿着纸巾擦泪,她觉得明月可真是她的小宝贝啊。 自己刚刚那么调侃她,她现在还像个小天使一样送温暖给自己,一对比之下自己可真不是人,她在心里暗暗想着以后绝对改邪归正重新做人,一片氤氲之下,周知意下意识伸手想要去抱来人。 只是手刚伸出去,就听见明月在自己身后叫她:“知意,干嘛呢?我和周阔要出去买甜品,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 周知意听着那个明月的声音从自己身后传来,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第59章 明月在自己身后,那自己面前的人又是谁? 周知意一瞬间就清醒了,她愣愣的看着面前的徐立言扶额憋笑,一身的散漫荡然无存,整个人散发着升腾雾气都蒙不住的张扬耀眼。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游戏中退了下来,坐到了自己身边。 周知意被那个笑晃了神,但她很快回过神来,下意识的去看明月。 她看着那二人相视一笑,明月面上果然出现了调侃的神情,只觉得五雷轰顶。 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周知意哀嚎一声,将自己面前的碗碟一推,整个人低头埋进手臂里掩住通红的脸颊。她发誓,她以后绝对不干调侃别人的缺德事。 徐立言看着她悄悄望向自己的脸上一片蔷薇色,不知是辣的还是因为害羞,显得她整个人都很特别。 这是他今天第无数次觉得她特别。 他看着周知意笑着摆手,知道她脸皮薄,找台阶给她下:“荆棘让我来的。” 徐立言指着正在划拳的荆棘,再一次拿她做了自己接近她的借口:“你快吃吧,凉了不好吃。” 说着,他起身离开,只是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望向她的眼睛道:“多吃点,不用不好意思,我买单。” 周知意隔着源源不断升起的雾气望进他的眼睛,看着那里面的笑意无论如何也遮挡不住。 她看着徐立言回去继续和他们一起游戏,时而举杯,时而大笑,偶尔装作不经意地转过头来看看自己,眼神接触的那一霎那冲她笑一下,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去。 她看着他耳边的痣随着脖子一起变红。 许久,她也跟着笑了。 她停下筷子看着如此平常的一天,却又好似极其的浓墨重彩,重要到,甚至在整个人生中都能占有一席之地。 第31章 浮云卷霭(三十) 这一秒钟,就在这一…… 他们吃完饭后, 天早已经黑好了。 周阔随着众人从火锅店出来,不经意间抬头,看见一轮弯月挂在夜空中, 旁边闪烁着细碎的星河。 徐立言想起刚才情况,对着周阔开口:“周哥你怎么这样, 不是说好我买单吗?哪有你偷偷跑下来结账的道理?” 他是真没想到周阔陪着明月出来买甜品连带着把单也买了,刚刚他去结账的时候前台服务员看着他笑, 说可是您后面这位帅哥已经买单了呀。 徐立言一转头就见他云淡风轻的站在那里,眼睛盯着明月看。 注意到他在看 自己之后, 抬起脸来淡淡对他说:买好了?那走吧。 说着就随着大部队转身, 一点也不带回头的。 嘿,徐立言心想,做好事还不留名。 他三两步上前跟上他叨叨着要把钱转给他,周阔没什么反应的摇摇头, 说不用。 这些快乐的时光,无法用钱来衡量, 这个单他买的心甘情愿。 比起来傍晚风中荡漾着不疾不徐的轻柔,周阔觉得此刻的风略微有些重。 他看着此刻正在和周知意说话的明月在一阵凉风中缩了缩身子,不着痕迹的走到她身侧为她挡住来风, 旁边的徐立言也随之而来,和他并肩,二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走在前面的荆棘迎着拂过来晚风绕了个圈, 风撩起来她的头发, 张弛看着她在灯下旋转, 于是下意识的拿出来手机给她拍照。 手机屏幕里宽大的校服也掩不住身姿窈窕,反倒是增添了许多的轻快意味, 徐立言不经意间抬眼就看见这个场面, 侧过头去对着周阔调笑道:“你看张弛,每次看见荆棘跳舞都移不开眼。” 他和周阔一同望过去,看着荆棘很快停下来,徐立言扬声对着她道:“哎我说荆棘,好久没见你去瑶光楼跳舞了啊。” 荆棘低着头看着张弛给她拍的那段视频,听见徐立言的疑问转过头来,对着他解释道:“最近都是早起在家跳。” 说着,她叹了口气,垂下的眼眸透露出些许无奈:“我妈说我物理成绩下降的厉害,最后一节课要我去找凌老师补习物理。” “嗐,”张弛看她情绪低落下去,在一旁出声缓和似的笑:“咱们汛哥儿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吃人,别害怕。” 荆棘抬眼看着张弛,一脸的欲言又止。 旁边的沉默的周阔突然出声,看着她耳朵上晶亮的耳环问道:“你要走艺考吗?” 明月和周知意听见了周阔的疑问也停下交谈,转过头来一脸好奇的盯着荆棘,静静的听她给出来一个答案。 荆棘面上的神情沉默了一瞬,面容上写满了紧绷。 不知为何,明月觉得她整个人比起来之前的状态,好像更空泛了。 她还没出声,旁边的徐立言就道:“她走艺考?” 张弛也一脸无奈的摇头,对着周阔哼笑:“荆主任想要让她考北城呢,她走艺考?除非山崩地裂,河水倒流,否则以荆叔叔的性格来说,是绝对不可能会同意的。” 明月和周知意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可惜。 她们是见过荆棘在校庆上跳舞的,一曲兰亭折下来数千人心魂。 她们虽然是没有系统的学习过舞蹈,不明白内行人对于舞蹈功底的评判标准,但是却都对于美拥有最直观的感受。 荆棘舞动的时候,似羽化登仙,人间强留不住,多看一眼都觉得亵渎。 她是天生的舞者,可是在这一刻她们却被告知,荆棘以后很很可能不会出现在舞台上。 明月看着此刻的荆棘,好像明白了她的眼眸之中为什么含了如此多的哀愁。 就像是凤凰被人折断羽翼,画地为牢。 周遭一片沉默,只有风过境时掀起的小声呼啸。 周阔看着周围的沉默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再没有说别的话。 可是他心里有种预感,他觉得荆棘最后还是会走上这条路。 虽然张弛这样说,但是谁能说得清楚命运会在下一秒将你推向何方?也许最后会有什么转机也说不定,反正距离高考时间还很长,一切都有发生的可能。 但是这话他没有说,有的时候,语言太过苍白无力,况且也不是所有的话都能说出口的。 他们走到西琅一中附近的时候,灯已经亮好了,徐立言在这一片澄澈中回头望着周知意对着明月手舞足蹈,她脸上的蔷薇色还没有褪去,整个人都显得极其的鲜活。 他回想起来之前的相遇,又看着她现在的开心,不由得也跟着她一起笑。 周阔落后了两步,在手机上问明月想不想去操场散步,明月拉着周知意回过头来望他,笑着点了点头。 后面的孟然悄无声息地牵上了狄雪的手,看着她颤了颤睫毛,却没挣开,面上浮现出来好心情的笑,两个酒窝甚至能陷下去。 走在最前面的张弛偶然转身看到了这一幕,不顾孟然警告的眼神,飞速的转过身去拍了拍荆棘和徐立言,示意他们看着孟然和狄雪牵手。 他们转过身之后眼里先是闪过惊讶,接着不约而同的开始笑,张弛甚至在旁边吹了声口哨。 孟然笑得甜,一双眼睛扑闪扑闪的看着张弛,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头一颤:“张弛,你完蛋了。” 明月和周知意不明所以,只当这是和之前一样的宿敌泯恩仇,世纪大和解。 在场的人也揣着明白装糊涂,嘻嘻哈哈的岔开这个话题,笑着回到校门口前准备销假。 只是张弛刚想要大摇大摆的进去的时候就看见张主任正骑着他的小电驴从环行路往校门口这边来,他面上甚至还带了一抹笑,看起来心情极好的样子。 “完大蛋了卧槽”他一个转身回头对着身后道:“快跑快跑,张大道骑着他的小电驴出来了。” 这话一出,几人先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之后紧接着往不同的方向分散开来。 “我他妈????”孟然反应最快,拽起来狄雪就跑,一边跑一边吐槽道: “他什么时候值班不行就非得今天值班吗?老娘好不容易回学校逃个自习都能被抓到?” “你他妈闭嘴,别这么多废话,快跑,我不想当着全年级念检讨。”狄雪冲着她道。 另一边的徐立言也好不到哪里去,张弛说跑的一瞬间他就窜了出去,那速度和兔子都有的一拼。 可下一秒他回过神来,回头望去,就看见周知意在原地一脸无措和慌张,那神情一看就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场面,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和他这种经常逃课早已经形成应激反应的人不同。 徐立言顿时心下一软。 他叹了口气,对着张弛和荆棘说了句你们先走之后,又决然回去。 能怎么办呢?他就是看不得周知意面上出现一切不好的东西。 他回去拽了周知意的手腕,那一秒钟,坏掉的路灯再次亮起,西琅华灯初上,周知意看着已经离开的徐立言跑回她面前低声问道:“跟我走?” 第60章 那一秒钟,她眼神坚定,毫不犹豫地冲他点点头。 有风声涌入她的心脏,连带着他的体温他的心跳一起,随着血液流动到身体的每一个地方,她看着世界在她眼中晃动。 在这个称不上是温柔的夜里,他们一起狂奔,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停下来。 明月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周阔拉着跑向另一个方向,情况也不尽相同,只是稍微要比他们好些。 周阔拽着她跑到一个不知道在售卖什么东西的小店推门而入,门口摆满鲜花,迎客的风铃挂在门口零零作响,店里放着温柔而轻缓的音乐,仔细听,有人在唱道: “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 ” “it is where we are” “it's enough for this wide-eyes wanderer” “that we got this far” 店铺内的老板娘年龄不大,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站在柜台面前,循着声音望向喘着粗气的明月,又将目光移到她身旁的清润少年身上,她看着来人身上散发出的少年气,笑着问道:“今天的晚风真好,对吧?” 明月看着她温柔的面庞,对着她点点头回应,她在一片风铃声中望向窗外,看着外面车水马龙,张主任的身影渐行渐远,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周阔看着她由于突然运动而通红的面颊,看着她转过头来笑着望向自己的眼睛,觉得她整个人比旁边沾满水滴的鲜花都明媚上许多许多。 老板娘看着面前的少年一双眼睛从始至终都放在明艳少女身上,不由得笑着摇头,她见多了成年热的爱情,看惯了那些小心思和算计,选择将店铺开在学校附近,为的就是想要看少年人真诚和炙热。 而现在如愿以偿,他们只是站在自己面前,所有的话都没说,但所有的东西都掩盖不住。 她把音乐略微调大了一些,拿起来自己修剪花枝的剪刀,去到了门口剪了两只辛西娅,又抽出来几只洋桔梗包在一起,用灰色蕾丝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她拿着那束花走到他们面前,将花送给明月,看着明月欣喜的面庞对着他们笑道,“给。” 周阔看着明月欣喜的和老板娘交谈,不自觉地跟着她的话在心里暗声附和着,今天的确是非常非常好的一天。 即使他们刚刚在街头狂奔,仿佛世界末日即将来临,可是跳动的世界还有身旁的人的笑容都在昭示着今天的独一无二。 今天当然独一无二,周阔看着明月心想,他们今天,拥有了太多共同的回忆,占据了对方无数时间。 一起逃课去吃火锅,一起在街边散步。 她会转过头来笑着和他说话,周身环绕着的拘谨胆怯也逐渐变少,整个人比之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他们在华灯初上的时候一起携手出逃,而后,走进这家店听了同一首歌,他听见了上天对他的发问。 今天晚上,你是否感受到了爱? 当然。 周阔看着明月,面上冷淡逐渐消散,垂首露出来一个轻笑,他心中逐渐有海棠和菡萏盛开,心底一片寒冬之地,已经能窥见许许多多春天的迹象了。 周阔趁她们不注意的时候,在咖啡杯下垫了钱。 他能看出来明月非常喜欢生活中突如其来的善意和浪漫,他看着明月弯弯的眉眼,也开心极了。 浪漫永远都不是一件亏本的事情。 他们离开那家店的时候,老板娘对着他们笑,招呼他们常来玩,明月转过身去应了好。 周阔推开那扇玻璃门的时候,明月和一个男人擦肩而过,风铃作响。 她转过头看着老板娘温柔的面上因为来人出现了暖色,而那个男人伸手去揽她的腰,也不由得笑。 店内的音乐依然是那首温柔的歌。 can you feel the love tonight ? 明月捧着那束花,和周阔一起慢悠悠的往学校的方向走,路灯将他们的影子变得极其缱绻,仿若二人亲密无间。 辛西娅和洋桔梗在路灯下别有一种朦胧,她在这份朦胧里转过头来看他,眼里再也容不下别的分毫。 与此同时,徐立言拉着周知意跑到了繁华闹市,她蹲下来喘息的时候,听到了他同样粗壮的呼吸声,有心跳的声音逐渐重合。 那声还好吗在她耳边久久不散。 孟然和狄雪虽然很久没见,但也是老手,她们偷偷躲起来等到张大道路过之后迅速去了后墙,上一秒包丢进去,下一秒人也一起跳进去,狄雪下来之后还没找到包,就一把被按到了墙上 。 有人在黑暗之中凑着酒气上来,声音苦涩,低声问她:785天,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最刺激的还要数荆棘和张弛,刚躲过去大道松了一口气,下一秒他就杀了个回马枪,对着他俩的背影打电话给顾徐,斩首行动即将开始。 而她们两个,是第一批落网之鱼。 这一秒钟,就在这一秒钟。 爱情平等的降临在每一个人身上。 等他们顺利回到西琅一中的时候,长月当空,时间已经不早了,早已分散的几个人约定在教室汇合。 明月和周阔是最先到的,看着教室里灯火通明,住宿的同学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低头认真的做着老师留下来的功课,有的下笔如有神,还有一些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最终放弃挣扎,轻微的戳一下旁边的同学,递过去一张提前写好的纸条,再然后那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开始小声的交谈。 多半是一方在说,而另一方重复,重复的内容也简单: “啊?啊????” 眉头紧皱,犹如山川连绵起伏。 还有的是这样—— ——“哦~~~,哦哦哦哦哦!!!!!!” 这个时候另一个人就会在周围人转过来注视他们的目光里渐渐的红了脸,拿着书挡着自己,转过头去对着那个人道:“别激动别激动,小点声小点声。” 而对方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头之后赫然红了脸,随即收声敛言,再度低下头去。 没有什么美好的,可却什么都很美好。 第32章 浮云卷霭(三十一) 他把一个错误,变…… 明月看着这幅景象, 转过身去悄悄问周阔:“我们平常也是这样吗?” 周阔看着她点点头,对着她肯定道:“嗯。” 明月若有所思的转了转眼眸,好吧, 她收回刚才那句话,她现在觉得一切都很美好, 每一天都很特别。 正当她要去写周阔递给她的那本练习的时候,徐立言和周知意从前门悄悄进来了。 周知意面色依旧是红着的, 而跟在她身后的徐立言就显得极其老练,大气都不喘一下, 极其的淡定。 明月看着这两个人之前的气氛, 莫名的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再一眼望去,好像又和之前没什么不同。 还是和之前一样的不讲话,没有任何互动, 完全就是陌生人的状态。 大概是刚刚火锅店的乌龙场景在作怪的原因,这两个人看起来也还是不熟, 明月看了一眼自己的cp,轻轻叹了一口气。 她在周知意进来的时候俯下身子在心里感叹道,路漫漫而修远兮啊。 他们在教室内等了许久, 左等右等,怎么都没等来荆棘和张弛,反倒是顾徐进来教室转了一圈, 她看着阶梯教室里上自习的学生满意的点了点头。 她好像是进门之后就直奔明月这边而来。 就在明月略显心虚的低下头去的时候, 顾徐停在了他们面前。 旁边的同学偶然侧目, 只见面容严厉的中年女教师一只手扶了扶眼镜,而另一只手食指轻微蜷起,对着明月的桌面轻敲两下, 在明月她们抬头的时候把食指抬起来,冲他们四人画了一个圆圈,比了一个跟她来的手势,示意她们跟着她去办公室。 她的高跟鞋走路发出阵阵声响,听的明月脸色发白,逃课的事情这么快就败露了吗? 也不怪她紧张,明月上了这么多年学,同样中规中矩了这么多年。 今天是她人生中第一次逃课,刚刚回到教室里座位还没坐热呢就有老师来叫她去办公室,还是和她一起逃学的伙伴一起,是个人都会往这个方面去想。 她当然慌了神。 正当她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时候,一只手伸过来牵住了她的。 她一抬头,就看见周知意面含担忧的注释自己,又将目光移向站在她旁边的周阔,也看见他瞳孔中的自己面色发白。 “别害怕。”周阔看着明月出声缓解她的情绪道。 “不会有事的,嗯?”周阔看着她不安的眼睛,再度出声道。 徐立言站在周阔旁边听他出声安慰着明月,下意识转头去看周知意。刚刚目睹了她虽然自己也很不安,但还是先去安慰明月,只觉得有一阵的异样划过心头。 他当下来不及去深究,只是随着周阔的话转头望向她,紧随其后的走到她身边小声附和:“别担心。” 他看着周知意 第61章 颤抖的睫毛,和她的目光交叠在一起,略微在她耳边俯身:“如果老师问你为什么逃课,你就说是我撺掇的,记住了吗?” 周知意那双自他俯身就一直敛起来的眸不由得抬眼看他,看着他神情认真,毫无玩笑迹象,久久无言。 她始终没有点头,旁边的明月在周阔的安抚之下也没有说话。 走廊上只余顾徐高跟鞋的哒哒声。 所幸自习室和顾徐的办公室相隔并不遥远,这看似漫长的煎熬路途转瞬即逝,他们随着顾徐进到她的办公室,她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荆棘和张弛站在桌前的身影映在他们的眼帘。 果然是这样。 周阔和徐立言对视一眼,心里暗骂一声糟糕。 逃得过一时却不代表着逃得过一世,即使躲过了张大道的视线,安然无恙的回到了学校,可是谁能想到他们最终也还是倒在了顾徐的火焰山。 顾徐走到自己的座位落座,看着几人对望,神色复杂,心里不由得失笑,果然还是年轻啊,年轻真好,什么事情都写在脸上。 她将椅子往前移了一下,双手相交放在桌面上,抬头微笑着看着几人站在一起,那几双眼里写满了心虚。 顾徐看上去极其随意的轻声道:“说说吧?” 明月站在荆棘旁边,看着顾徐如炬的目光,率先垂下了头。 张弛和徐立言目光相交,二人一直在使眼色,倒是周阔面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看起来冷淡而又不在意。 他好像一点都不心虚,也不害怕被发现,从始至终一直都是淡淡的,不置一词。 顾徐看着他们久久不出声,对着他们笑了。 只见她伸出手拉开自己的抽屉,从里面拿出来八张假条摔在桌面上,语气已然轻轻的,却听的人胆寒:“不知道怎么说?那听我来说说吧。” “今天晚上我下班的时候路过门卫室照常和保安寒暄了一下,这一点头打招呼不要紧,没想到他叫住我说,您班里今天请假的学生还真不少呢。” 顾徐抬起眼来看着明月和周知意,湖广在她二人面上来回穿梭,笑道:“我顺着他道,是啊,没错。” “话虽是这样说,可是我心里却清楚,今天我没有收到任何的请假通知,也没签发过任何假条。” “八张已签发的假条,到场六个人,所以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嗯?” 那句尾声上扬的嗯带起来一阵寒气,几乎是瞬间,周知意牵着的那双手就开始轻微的抖。 正当她心里一阵慌乱的时候,站在最前面的人出了声音:“责任在我。假条是我仿了徐立言的笔迹签的,逃课是我提议的。” 是周阔。 明月一瞬间就抬起了头,看着他淡淡的站在自己的身前,把责任全部揽到了自己的身上。 站在旁边的徐立言愣了。 他转过脸去看着腰板挺直的周阔,面上一阵不可思议。 他刚刚准备出声承认,没想到下一秒周阔就快他一步主动出来替他挡锅。 他当然不能让周阔揽下这个责任,于是对着顾徐道:“不是,是我,是我看着今天运动会结束之后大家都在,于是心血来潮,假条是我拿的,也是我签的,和他没关系。” 张弛在旁边紧随其后:“是我,是我强拉着荆棘她们的,办法什么的都是我想的。也是我和徐立言周阔一起,您要处罚的话,就罚我好了,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带其他人为我的错付出代价。” “不是这样的顾老师……” “老师,不是他们撺掇……” “不是………” “行了,我不想在这里听你们同学情深,互相袒护。” 荆棘她们刚刚出声就被顾徐严声打断,她一双锐利的眼眸在他们每个人面上环视:“这样下去非但浪费时间不说,而且没有任何意义。” 她对着他们道:“我要你们说,只是想看一下,在座的各位究竟有多少担当在身上。” 敢不敢承认自己自己做过的事情,能不能去面对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在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勇气去回望。 她对着面前的学生语重心长:“我知道这件事情的大致情况,不就是你们几个人聚在一起逃了个晚自习去吃饭,然后回学校被我抓个正着。” 顾徐伸出手来拿起那八张假条冲着他们甩了甩,在他们的目光下,淡淡微笑着出声:“别那么惊讶,没有人告密,只是你们不要忘了,我也年轻过。” 她看着面前这群身上映着朝气的少年人,收起来了脸上的笑,对着他们语气严肃: “在西琅一中规定的时自习间内逃课去校外聚餐,这件事情,你们犯了错,这是无可反驳的事实。按照西琅的校规来讲,你们八个人,每人都要记过处分。” 明月和周知意听到处分的时候整个人都僵硬在原地。 这并不是在意自己拿了处分之后会面对家里的惩罚,而是西琅一中校内有规定,凡是拿到处分的人一律不能参加任何保送生的评选。 是这样的,她们没记错。 西琅一中每年都会有保送名额,而他们这一届,按照如今的势头来说,周阔,徐立言,荆棘他们几人保送这是铁板钉钉的事情,可如今意外横生。 这个处分她们二人背上没有任何问题,只是周阔、徐立言和荆棘自此之后就会失去唾手可得的保送资格,连带着狄雪张弛孟然这些体育生也会失去各种机会。 那一瞬间二人脸色瞬间开始发白,对着顾徐出声认错的声音里甚至有了隐隐哭腔。 顾徐抽了两张纸巾递过去,看着她们的眼泪,突然话锋一转,道: “话虽然是这样讲,但这并不意味着这件事情没有挽回的余地。” “一个月之后我会举办一场英语演讲比赛,”顾徐将自己的目光移向荆棘,对着她道: “和大家之前听到的消息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的比赛不再是我们一个学校举行,而是和西琅市内的学校外加洛水一中一起举行,先是学校初赛,再是几个学校内互相角逐冠军。” 顾徐看着她们笑:“高一的联考你们也还记得,不要忘记洛水一中的实力究竟是怎样的。” 周阔不清楚为什么顾徐提到洛水一中的时候徐立言和荆棘的互相对视,但是看他们这个反应也隐隐明白,应当是他们之前遇到过的对手,他看着顾徐敲打他们的话,就知道这次的事情已经快要过去了。 “只是,我希望冠军出现在西琅一中。只要你们六个人之中有人能拿下这次比赛的桂冠,并且有三个人能够拿下来奖项,那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从今以后我们既往不咎,你们不会收到任何的处罚。” 果然下一秒,顾徐说了她网开一面的条件。她要第一出现在西琅,而那个第一是谁,无所谓。 “但是丑话我也说在前面,万一没有,这几张假条会在颁奖典礼结束的第二天准时出现在张主任的桌面上,而你们几个,做好被记过的准备。” 顾徐淡淡的对着他们道,选择权交到你们自己手上,是直接接受处分,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在比赛中力挽澜弥补自己犯下的错? 顾徐给他们时间,也给他们选择。 她看着明月和周知意成为那个率先点头的人,脑海里闪过的居然是些许的不可思议。 自己平日里不肯出头拔尖,可是却会为了朋友首当其冲。 顾徐看着明月和周知意的眼神深了许多。 周阔和徐立言见此,也对视一眼,旁边的荆棘点头附和,表示自己 同意。张弛虽然对这方面不擅长,但他也清楚背上处分的后果,他是不在意,可是他不能连累徐立言和周阔,于是不得不选择背水一战。 “怎么样,想好了吗?参加比赛拿奖,从此以后既往不咎。” 六个人达成了惯性的一致,周阔在这份肯定之中抬起头来淡淡的望进顾徐的眼睛,出声道:“一言为定。” “当然。”顾徐对着他们点头。 “哦还有,”顾徐突然想道什么一般,抬眼看着面前的几个人道:“你们黎锦学姐在准备牛津的申请,正在关键时刻,荆棘,你这次可能需要兼任一下主持人了。” “好,我没问题顾老师。” “那就这样吧,”顾徐端起来自己的茶杯,对着面前的几人做了一个举杯的动作: “你们的未来掌握在自己的手里,期待能听到你们的好消息。” 明月和周知意对望一眼,看着对方眼睛里写着的劫后余生,暂时松了一口气。 几个人接连的对着顾徐道谢,顾徐只是不在意的摆手,让他们回去继续上自习。 让周阔没想到的是几个人出了办公室之后,居然不约而同的开始哀嚎,看的他一脸莫名其妙。 他对着徐立言扬了扬眉:“嗯?” 徐立言叹了口气,对着他道:“周哥,拿第一只能靠你了。” 第62章 “嗯?” 周阔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说这话,面上写着疑惑。 荆棘叹了口气,在旁边开口解释:“因为这次是和洛水一中角逐冠军,洛水一中,你知道这多可怕吗?” 周阔对着她摇了摇头,还是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哀嚎,明月在旁边对着他补充道:“洛水一中有一个叫季镜的女生,这么说吧,西琅和洛水举行过好多次联合考试,她永远坐在第一的王座上。” “她是我的噩梦。”徐立言在一旁生无可恋的对着周阔说道。 “也是我的。”荆棘低着眉补充。 “也是我的。”明月也小声附和:“我就没见过语文比我考的高的,结果每次联考,她永远都比我高。” 听明月说道这里徐立言来了劲头,开始对着周阔细数这么多次以来的辛酸往事: “不是,真不是我在抱怨啊周哥,你说同样的卷子,我当第二第三都没问题,但关键是这姐比我多考十几二十分,她拉我这么多,我写不出来做错的地方她永远都能写对,每次都显得我像是一个废物草包。不是她究竟是怎么考出来的,真以为在校园小说里呢,女主角动不动就拉无名男配几十分,这也太离谱了吧??” 旁边的张弛听到这里和荆棘对视一眼想起来了分科小考,于是开始拽徐立言的袖子示意他别说了,徐立言不耐烦的回头:“张弛你他妈有话就说啊,一直拽我干什么。” 张弛这次真的一脸无奈,索性也不给他留面子,对着他翻白眼道:“你是不是忘了周哥在小考的时候也拉你十几分啊。” “你他妈??????”徐立言看着一旁的荆棘和明月笑,余光瞥见那个身影也跟着晃,面上逐渐开始通红,他一把上前去捂住张弛的嘴,长臂勒住他的脖子不断收紧,对着张弛咬牙切齿道:“你他妈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不知道啊???” “卧槽你这人怎么回事,这他妈不是你说让我有话就说,我真*了徐立言,什么话也别说了,来来打一架吧。” 周阔看着二人又打闹到一块,不由得失笑,他对着旁边的明月出声求证道:“那个……有这么夸张吗?” 明月从面前嬉闹的场面回过神来对着他道:“你是说季镜吗?” 她看着周阔那双温润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他一点也没有夸张,都是真的,季镜这个名字在我们心中,就是不可超越一般的恐怖存在。” “你刚转来,可能不太清楚,季镜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拔尖,品行优良,关键是她真的,非常非常耀眼。只要你见过她,你一定会忘不掉,她是人群中不可忽视的存在,是一个实力极强的对手,她会凭实力让每一个不服的人闭嘴。” 她曾经远远望见过季镜,一眼惊鸿,到现在明月还忘不掉季镜带给她的感觉,她惊诧那样柔软的身体里居然有着那么坚毅的灵魂。 “但是周阔,”周阔看着面前的人话音一转,眼眸含着笑意看向他,对着他道:“我相信你可以的。” 她道:“你是我们之中最独特的存在,我相信你。” 你比起她来,也是不差的。 是我心里的无冕之王,我相信你可以的。 周阔看着明月晶亮的眼神,面上也露出来一个笑。 他得到了一个指令。 他的蒙娜丽莎发了话,那这个桂冠,他无论如何也要拿下来才是。 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回报这份相信。 却说另一边,顾徐等他们几个人出去之后给自己的茶杯里蓄满了水,看着那几张假条笑了。 “自己给自己签假条出去玩,这个损招真是……亏他们能想得出来。” 她又仔细看了看,嘿,小聪明还真不少。 她捞起来自己的手机找出来最近通话的号码,一个电话打了出去:“喂?张主任?” “都回来了,来办公室认错道歉了。” “说了,按你的要求恐吓了一番,几个人都如你所料,选的参赛。” “我没说二等奖,我说的要第一。” “什么叫我真敢说啊,这几个小孩哪个拿出去都是拔尖的,你不逼他们一把,永远不知道他们的潜力在哪。” “行行,我知道,没给很大压力。” “嗯,跟安保也交代过了,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知道,假条我也拿着了,不会给他们处分的。但你别说,这个处分还真不一定下得了,人没伪造任何人签名,他签自己的名字。” “要不说他们机灵呢,这帮小鬼这个心用到学习上就好了。” “一个北城的保送名额?这不太好说,我觉得顺利的话最起码会有三个,更多也说不定。” “行,都交代了,你放心吧,没别的事情了吧??没有我就下班回家了啊。” “行我知道了,那挂了,明天见。” 顾徐挂了电话之后,看着那几张假条失笑着摇头,心里想着这个张星光,可真是的。 明明是他发现了外出逃课的周阔一伙,可是一转眼想到这几天的情况,于是也觉得情有可原,交代保安把假条送给了顾徐避免别人看到,又给顾徐打电话说明情况,串通好说辞,让这几个孩子信以为真,以为顾徐真的要上报给他们处分。 等把他们推到绝路的时候,紧接着再来一个转机,告诉他们其实还有弥补的机会,让他们全力以赴。 无论他们拿不拿奖,这个处分都落不到他们的头上,该保送的人也依旧不会因为年少的冲动丧失资格。 顾徐在一片明亮之中听到这句话: 他说,顾老师,你我谁没有年少过呢?谁没有过这样真挚热烈不顾一切的时候呢? 顾徐在听到这句话的那一刻,是真的想要为张星光鼓掌的。 不是他平常开会是那种附和的掌声,而是发自内心的去给他掌声,就是在那个瞬间她好像明白了为什么西琅一中人才如云,而他能当上高二的年级主任。 因为他处千帆而不变,历万难而持初心。 他不死板,他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发自内心的去爱自己的学生,能设身处地的去想问题。 他知道教育的本质和真谛,他愿意发自内心去触碰每一个灵魂。 顾徐心想,如果是自己呢?自己发现这件事情之后会怎么做? 给处分,当然会给他们处分,以防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逃课这样的事情说大也大,万一遇到无可挽回的事情了怎么办?这个处分他们当然会背,这一点没得商量。 但是之后呢? 她好像从未考虑过背上处分后的人会失去什么。 她不会想到,周阔他们可能会因为自己的强硬失去人生中重大的转机,而明月和周知意这种内向小孩就更没有办法向前。 所有人的未来都可能因为一个规矩毁于一旦。 她可能会因为一个小错误,搞砸了好多人的人生。 但张星光不是。 他是怎么做的呢? 他发现了这件事情之后,亲自确定了这几个孩子的安全,在确保他们全部回到了学校之后打电话给顾徐,让顾徐把他们叫来办公室按照他的办法处理。 顾徐当然同意,于是她亲眼看见今 天的结果—— ——周阔徐立言和荆棘在未来会为了这个过错下尽苦心全力弥补,而明月和周知意也会在他们的影响下继续向前。 就算最后什么都没有,一个奖项都没有拿到,这几个学生也因为自己的努力打下了一个良好的学习基础,将来一定会再有机会,前途一片光明。 一切都没有那么的罪无可恕,他们甚至能得到一个很好的未来。 他把一个错误,变成了鲜花盛开的基石,为他们的人生里造出来一片花团锦簇。 和自己完全处于两个极端。 顾徐想到这,站在原地不动了,她心里极其震撼甚至四肢都开始发麻。 难得。 顾徐当了这么多年的教师,那些奖项流水一般往家里拿,她早已身经百战,可是如今却仿若一个初出茅庐的学生一样被震撼住了。 太难得了。 她想到这里不由得开始反思这些年来自己的所作所为,中规中矩死板认真,始终没出现过什么差错。 过去这么多年,她好像在极其认真的教学,努力的当好一个老师,但是也仅此而已了。 她是会在学碰到问题的时候去给他们答疑解惑,也会在人生面临选择发时候给予她们最诚恳的建议,但好像也仅此而已了,她给的也只有这么多了。 她不会考虑的和张星光一样,不会去担忧他们的人生,更不会去舍身处地的站在对方的角度想问题,不会把错误变成一个垫脚石,不会让废墟生花。 而今天的事情却让她久久无言。 她开始反思这么多年来,自己的冷硬是不是真的错了。 怎么能不被震撼呢? 怎么能不反思呢? 第63章 她偶然窥到了教育的本质,触及到了教育的真谛之后,怎么能不去进一步思考人生,想着如何改变呢? 就像她刚刚告诉学生的那样:敢不敢承认自己自己做过的事情,能不能去面对这样做带来的后果,在面对自己做过的事情的时候,有没有勇气去回望。 她敢。 她顾徐敢。 即使这个事情无比的艰难,可是她依旧是要去做,是为自己,更是为他人的人生负责。 窗外月光偶然翻进她的办公室,照着窗边一角,就那么无言的亮着,默默的和顾徐一起在原地沉思,却让人不能忽视它的存在。 夜深风重,长月当空。 第33章 浮云卷霭(三十二) 陷入两难,不得进…… 明成蹊和许静一起来接明月放学, 他看着自家闺女在学校门口张望,看见自己和妻子的时候眼前一亮,转身和周围的人告别之后欢快的往这边跑来, 眼里的惊喜怎么也掩饰不住。 明成蹊看着那个身影,再次的感受到了真切的幸福。 他看着明月跳上后座之后笑着叫他, 声音里洋溢着的都是愉悦,自己心里的愁好像也消散一些, 跟着她的笑开心起来。 许静在一旁回过头叮嘱明月系好安全带,, 面上写了无数的温和, 笑着问她,今天在学校里有没有发生什么有意思的开心事。 他一改往日执拗,慢慢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明月心里知道他的想法,自然也愿意给明成蹊改正机会——他知道错了, 他也需要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没有人是天生就能扮演好父母这个角色的,明月都知道。 家庭就是, 互相包容彼此的错误,然后依偎在一起取暖。 只见她眼珠滴溜溜的转了几下,笑着回应说有。 然后接下来的时光, 明成蹊和许静听她从早上初生的朝阳说到了傍晚的落日,说到有趣的的地方手舞足蹈的,而说到要参加比赛而下意识皱起眉头的时候, 看起来更加的真实生动。 前面开车的明成蹊从反光镜中看着她认真的分享自己的生活, 不由得随着她的话一起笑。 这是明成蹊第一次听明月说自己的生活, 她的语言功底极其强大,一点小事她都能说的绘声绘色的,仿若人在现场亲眼见到一般, 身临其境。 许静随着她的话安慰她:“没关系,能够锻炼自己就已经很棒了。” 明成蹊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也笑着附和许静,出声鼓励她。 只是他好像是藏了心事一般,情绪始终高不起来。 旁边的许静在和明月交谈的空隙之中转过头来看着他,对他露出了一个安抚似的轻笑。 明成蹊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红灯的时候,看着明月出声,状似漫不经心地问道:“明月,你喜欢西琅吗?” 后排的明月刚刚打开的手机响了,此刻她在回信息,听到明成蹊发问,不明所以的抬头看他:“当然喜欢啦。” “很喜欢吗?”明成蹊看着她毫不犹豫的回答自己,点了点头后,又接着追问。 明月觉得更加奇怪了,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问她喜不喜欢西琅? 她看着反光镜里明成蹊的眼神,莫名的顿了顿。 窗外的晚风拉着树叶在街边游荡,她摸着自己的书包,想起那里边的辛西娅和洋桔梗,对着明成蹊的眼睛,认真的点点头,道:“很喜欢。” 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再度亮起,明月低头看着来人的信息,心里盈满了柔润,她按灭屏幕对着明成蹊补充道:“非常、非常喜欢。” 她看着红灯转绿,明成蹊应了一声之后回过身去开车,自己身旁的树影逐渐后退,夜色已深。 她在这深夜里心想,当然喜欢了。 她当然喜欢西琅。 她很小的时候就随着明成蹊和许静来了西琅,她在这里上了小学,初中,高中,在这里度过了人生中的大多数时间。她在这里遇到了周知意,遇到了荆棘,遇到了许许多多的人,有太多快乐的回忆。 最重要的是,她在这里遇见了周阔,遇见了她的海。 也是在这里,她见证了明成蹊的转变,看着他从一个传统的固执的家长,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发自内心的尊重她,爱她,并且学着做一个好父亲。 当然喜欢这里,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想一直呆在西琅。 她对现在的时光感到知足,她知道,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光。 坐在明成蹊身旁的许静听到明月的话之后沉默,偶尔转头,对上明成蹊的眼睛,看着他忧心的眼神,对他轻微的摇了摇头,示意着等到回家之后再说接下来的事情。 接收到自己妻子信号的明成蹊在反光镜中看着明月低下头回信息,轻叹一口气,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在明月投来疑惑的眼神之中,笑着回了句没事,而后专心致志的开车,在路上成功地压下了自己之前和妻子商定好的,想要给她办理转学的想法。 车子驶进小区,停在自家楼下,明成蹊看着明月背着书包去文具店里买学习用品,那背影充满了轻快,而明成蹊转过去看着许静,眼里写满的却是沉重和忧心:“她喜欢呆在西琅。” 许静也叹了口气,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看起来面容也有些为难。 至于为难的原因,其实也简单,他们二人在近几天一前一后地接到了公司的调任通知。 明成蹊的公司要前往洛水开拓市场,而他作为公司骨干,首当其冲,义不容辞。 许静则是由于工作能力突出被调往洛水担任要职。 夫妻二人同时升迁,明明是好事,可是这二人却愁眉不展,为难至极,甚至连晚饭都没吃。 事情的发展太过出人意料。 本来几天前明成蹊接到通知的时候还有些欣喜,想着最起码许静还在西琅,自己去洛水工作,节假日休息日的时候赶回来陪他们母女二人,也是团圆。 可是谁曾想,现在许静也有了工作调动。 夫妻二人都要去洛水,归期不定,甚至以后极有可能会在洛水发展,这对他们来说当然是好,可是明月呢? 他们的女儿明月要怎么办? 给她办理转学让她离开西琅随着他们一起去洛水?还是说二人之中有一人放弃升迁? 他们的家庭刚刚迎来一次新生,平心而论,明成蹊真的舍不得。 无论怎样,他是不打算放任明月自己呆在西琅的。 许静显然也不放心明月,明月从小到大一直长在她身边,分别最长的时间也就是寒暑假去外婆家,可那是闲暇时光,况且总有人照顾她,而现在不同,她还有一年半就要高考了。 这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考试,不是校考,不是市考,更不是省考。 这是全国考生都要经历的高考,几百万人之间的竞争,一分之差可能就是千人。 这是明月命运中最为重要的转折之一,许静不可能放心离开。 是以,明成蹊下了班就赶去了许静的工作单位。 他接到许静之后的第一瞬间,就在和许静商量到底要怎么办,是明月跟他们离开,还是让她留在这里念完高中。 说实话,西琅中学的教育水平远高于洛水,可是他们二人不在明月身边,山长水远,万一有什么意外的话,他们鞭长莫及。 这让他们夫妻二人怎么可能放心的下? 从黄昏到傍晚,二人商量许久,都没能拿出来一个万全之策,现在有两个比较好的选择摆在他们面前: 第一,给明月转学,去洛水,他们会为明月找最好的学校,每一天都陪在她的身边,陪她度过最重要的年少时光。 第二,明月继续留在西琅,他们二人拒绝调任,等明月念完高中之后再说其他。 至于选第一个还是第二个,完全需要看明月的意见,他们二人虽然知道自己的工作机会极其难得,甚至能称得上可遇不可求,错过了,以后可能都不会有了。 可是比起来他们的前途,他们二人心里更清楚,明月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且不说明月的意愿,单说洛水的教育一向严苛,她走到洛水,能否适应? 西琅的教育全国都独一无二,她在西琅这么久了,早已习惯一中的教学模式,如果去到洛水适应不过来,成绩一落千丈,谁也承担不起这个后果,他们会抱憾终生。 陷入两难,不得进退。 选自己,还是选择明月的未来? 许静和明成蹊对视一眼,重重的叹了口气,明成蹊的手机响了起来,他侧身去接。 许静在旁边沉默,刚刚明成蹊试探的询问的时候,他们就已经有了答案了。 她不愿意离开西琅。 她不愿意离开西琅,而他们也不能轻易地拿她的未来去冒险。 明成蹊结束了交谈之后,脸色并不好看 他从车上下来和许静一起往外走:“公司那边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手续交接了。” 第64章 许静伸手扶了扶自己肩上的包,缓慢的开口:“嗯。” 她道:“我今天刚接到的调令通知,应该还没有开始走程序,但是估计也快了。” 明成蹊放缓了脚步等她:“刚刚,我在洛水的朋友来信了,” 他叹了口气,对着许静摇头:“他说明月是可以去洛水借读的,只是…” 明成蹊说到这里停顿了许久,在许静不明所以的眼神中继续道:“只是洛水一中去年刚发生了一起大型的校园欺凌,据说那女孩从学校大礼堂的高台坠下重伤,还进了重症监护室抢救,隔了许久才去上学,而这件事如今在洛水依旧是沸沸扬扬的,被成为十七万事件。” “十七万?什么十七万?”许静先是疑惑的开口,她重复完这个数字之后旋即愣在了原地。 还能是什么十七万,这个数字,是施暴者的赔偿金额。 “你知道为什么吗?”明成蹊在她愣住的时间里紧接着开口,他的声音里夹了一些愤怒,他看着许静心痛道:“因为十七万就可以换来对方家长的一个谅解,十七万,就把那个女孩所有的伤痛抹掉了。” 许静听着明成蹊的话也开始气愤,她的身体甚至在发抖。她看着明月从超市出来的身影,那双眼眸依旧温和,可是里面的坚定却不容置疑,她对着身旁的丈夫斩钉截铁道:“我不放心。” 她看着女儿蹦蹦跳跳的身影,只觉得刚刚的事情胆寒: “明月不能去那里,这种潜在的隐患,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万一发生了,我们后悔余生。我们以后会赚到许多个十七万,可是我许静这一生,就只有——也只会有明月这么一个女儿。我不会在月儿的生活中埋下这么一颗地雷,” 她看着明成蹊,一字一句郑重道:“如果有什么差错,到时候死无全尸的,会是我们。” 明月和她们的距离越来越近,许静努力的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让明月在得知转学的事情之前看见自己的失控。 她看着明月坠下去的书包,对明成蹊再度出声:“咱们月儿本就不是那种活泼外向的小孩,从小到大有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她性子这么软,我放心不下。” “去洛水国际,让她继续学语言,将来国内国外她随便选,无论如何,她不能去洛水一中。”许静拍板定音道。 明成蹊看着她因为刚刚的震惊略微泛红的眼眶,也跟着点点头,表示自己同意这个选项。 还能怎么办呢?明成蹊不可能把自己的女儿往火坑里推,他过去那么多年对她亏欠良多,如今有机会挽回父女情谊,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可能会让她去洛水一中那种火坑? 旁边的风听见了,刮得愈加厉害,它仿佛在反驳明成蹊的话,可惜啊,它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风声贯耳,传来远方的哀嚎,像是有人的哭泣声。 明月从超市出来之后就看见自家父母站在树下等她。 萧瑟的风在橙黄色的灯下溜走,父亲面对着母亲,和她低声交谈,偶尔皱起眉头,而自家母亲面容严肃,一言不发,同样眉头紧皱。 她看着明成蹊望见自己的身影之后噤了声,而许静却抬起一双泛红的眼睛紧盯着她,眼里写着些许她看不懂的情绪。 “妈妈?你怎么啦?” “没事啊,怎么突然这么问?” “哦……我看你眼眶都红了…” 她刚刚走过去,明成蹊就伸手把她的书包接了过来,他掂了掂,觉得有些分量:“今天作业很多么?怎么书包这么沉。” “今天是运动会的最后一天,没作业。”她牵住许静伸向她的那只手,对着自家父亲解释道:“只是运动会来了这么几天,再加上之前好久没上学,我想复习复习之前学过的功课。” 她低声嘟哝:“好不容易物理多考了几分,我可不想被打回原形。” 许静没有回答她刚刚的话,静静的看着她这幅模样,看着她和明成蹊交谈,面上不由得溢出来一个笑。 她一路的想法和所有的犹豫,在看到明月向她走来的这一刻终于变成了决心。可许静面上却没有表示,只是紧了紧她的手道:“冷不冷?手怎么这么凉?”。 “不冷啊。”明月道:“还好吧,手也不是很凉。” “很凉了宝贝,明天多穿一点,否则小心变成寒号鸟。” “哎呀,怎么就寒号鸟了?现在也还没冬天呢。” “冬天说到就到,到时候你就来不及啦。” 许静和明月聊了一路,一直到回家,在玄关换好鞋之后,明月从明成蹊手 里接过来书包,转头就要往卧室走,可是明成蹊却在身后叫住了她。 明月回头,白炽灯下,明成蹊一脸郑重:“明月,爸爸妈妈有事情要和你说。” 明月右眼不自觉的跳了两下,这是一个极其不好的预兆,她想起来车上明成蹊问她的问题,不由得更加的心慌,她仿佛听见客厅钟表嘀嗒声,像是命运旋转的齿轮,永不停息不说,还不肯放过任何人。 手里的书包莫名脱力,从明月的手中落了下去,她随着那声闷响回过神来,面上一片慌张。 “想什么呢,紧张成这样。”许静看她一脸紧绷,笑着调侃她。 她拿起杯子走到饮水机旁接了杯温度稍高的水塞到明月手中让她暖着,又向明成蹊使眼色,试图缓和室内的气氛。 明月把书包放在一旁,在沙发上落座,一双眼睛盯着他,脸上写满疑问。 明成蹊她看着静静坐在那里等他开口。 他伸手接过来许静递给他的热水,低头再三沉吟,对着明月道: “刚刚在车上我问你喜不喜欢西琅,你非常坚定,点头称是。由于我当时在开车,于是也没有多说。” 明月看着明成蹊认真的在组织语言,思考措辞,心里不好的预感更甚。 果然,明成蹊下一句话,让她呆愣在原地。 白炽灯照的她面色瞬间惨淡,像是忽然褪去了所有的血色。 明月听见他缓缓开口,对着自己语重心长。 他说,明月啊,爸爸妈妈都接到了去洛水升迁通知。今天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爸爸妈妈一起离开西琅,去洛水读书。 明月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她看着明成蹊殷切的眼神,回给他的只有无尽沉默。 第34章 浮云卷霭(三十三) 都说为母则刚不外…… 明成蹊看着明月沉默的面容, 她这个样子,明成蹊心里也知道答案。 她不想走,明月不愿意离开这个承载她所有青春的地方。 只见他和许静对视一眼之后, 接着又轻声道:“如果你不愿意和我们离开的话,也没关系。” 许静坐在她身旁, 接过来明成蹊的话,对着她柔声道:“你不想去, 妈妈就陪你留在西琅,好不好?” 她对着明月伸手, 那只手上带着专属于许静的味道, 极大程度的抚慰了明月内心的慌乱。 只见许静伸出手来温柔的抚摸着明月鬓角的头发,将那发丝归拢在她耳后,对着她轻声细语,一如之前的每一天: “你要是想去, 那爸爸妈妈就找人给你办转学,转去洛水最好的国际学校, 你可以从现在就开始学语言,将来无论是选择在国内和国外上大学,爸爸妈妈都支持你。” 她一双眼睛看着明月, 温声中弯下来那双明亮的双眸: “爸爸妈妈完全尊重你的决定。” “你要是不想,妈妈就留在洛水陪你,爸爸会经常回家, 我们直到你高考之后再去洛水。” 明成蹊看着明月在沙发上乖巧地坐着, 眼睛一眨不眨的听自己妻子讲话, 不由得也对着她道:“明月,爸爸妈妈尊重你的意见,你选一个吧。” 他们和明月说说笑笑一路, 同样也思考了一路。 一步一步走过,他们两个看着明月鲜活的面容心想,在这个世界上,机会永远都没有他们明月来得重要。 一切都没有明月重要。 为人父母,自然全心爱着自己的小孩,更何况她刚刚大病一场,世事无常,无论什么差错他们都承受不起了。 所以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又或者说放弃什么,他们都不在乎。 他们选择陪在明月身边。 只想陪在明月身边,看她开心度过人生中的每一天。 明月努力的在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里回神。 明明几个小时之前,她还和周阔他们一起玩闹,他们一起吃了火锅,一起约定好了要参加西琅最新的演讲比赛来弥补自己逃课的过错,他们还约好了明天见。 他们还期待着明天见。 可是就这短短的一会儿,还没几个小时,他们居然要天各一方? 天各一方,此生再也不见,和周阔,和周知意,和荆棘,和狄雪孟然徐立言,和她所有的好朋友,和西琅。 和这个,她深爱着的地方。 第65章 她看着明成蹊和许静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凝结,一片沉寂。 她说不出话来。 她接受不了。 她不知道要怎么办。 她太贪心,既不想要离开西琅,又想要爸爸妈妈能够去追求自己的事业,可是世界上哪有这么多事情是两全其美。 有的时候你觉得,自己身处的环境如此轻松,其实是那些爱你的人,暗地里为你扛下来命运给你的磨难。 明月看着时针分秒过去,时钟滴滴哒,一秒又一秒,她感受着手中杯里温度流失,逐渐发冷。 她心想,妈妈说的对,冬天果然说到就到。 明成蹊和许静给了她很多时间,他们看着他始终没有说话,两双眼睛含带着世间所有的包容,他们给了她前所未有的耐心和时间,给了她充分的选择。 明月沉默许久,抬起头来看着她们,顶着二人期盼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艰难道:“我都不选——” 她看着自己父母一同皱起来的眉头,出声坚持: “这两个选择,我都不选。” “明月?”明成蹊对着她疑惑道。 “我既不想离开西琅去洛水读国际学校,也不想妈妈为了我放弃升迁机会,留下来陪我高考。” 这一刻,明月抬头看着自己的父母,看着他们惊诧的眼神。 没有合适的选项,人生没有合适的路,这要怎么办? 跟随命运的安排离开西琅? 不可能。她拒绝离开这里。 那让妈妈放弃升迁机会留下来? 当然可以。 只是,凭什么? 她凭什么这么做? 就凭她明月是许静的女儿,就可以借着爱的名义,光明正大的把许静圈在这里吗? “明月…? 她听着妈妈的疑问,眼里逐渐含了泪,但还是忍住哽咽开口: “爸,妈。” 明月放在身边的手默默的握成拳,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一样,她在一阵深呼吸之后抬起眼来看他们,声音含着细微的颤抖,但是那语气里却有着无数的坚定: “十岁那年我随着你们来西琅,我在西琅度过了许多年,早已适应这里。我对这里有着太多的回忆,这里有我喜欢的学校,我的老师,还有我最好的朋友。 我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的我更好,哪怕只有一点点,我都是在努力进步着,爸妈,这一点你们最清楚。” “可能洛水很好,可能未来的学校很好,可能将来的同学老师,亲人朋友都很好,可能一切都很好,但是那都不是西琅,都不是这里。” 她转过身去,看着许静在她的话里沉吟思衬,回想起她刚刚的话—— ——她轻描淡写的,说着放弃自己的前途只为了留在西琅陪她高考。 她说的太轻松了,有那么一瞬间明月都心想,她是不是真的不在意呢? 她的这次升迁听起来好像也没有那么重要吧? 以后也不是没有机会吧? 可是下一秒明月就回想起来了这几年她的生活——她好像是永远忙于工作,有的时候就连周末晚上都会加班到很晚才回来,一身风霜,满是疲惫。 紧接着明月就反应过来,她怎么会不在意呢,她当然在意。 那是她在这个充满歧视的职场上,拼命工作才换来的升迁机会,多么难得只有她自己才知道。 只是比起来这份工作,她选了自己的女儿。 她选择了自己的初心——在生下来明月之前许静就发过誓,要对明月负责到底,要给她爱,给她陪伴,给她尊重,给她一个完整且美好的人生。 无数的苦楚心酸被她咽进了肚里,一笑了之。 好不容易有结果的时候,却为了自己不得不放弃。 做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一定很艰难吧? 是不是很难过呢? 是不是也在想着,如果有两全之策就好了呢? 一定有许多许多的不甘心吧? 可是她却说的这么淡然,说不去了,要陪自己高考。 明月的眼里再度含了泪。 她有那么爱自己的妈妈,自己怎么可以那么自私呢? 怎么可以凭借着爱的名义,借着女儿的身份,就那么理所应当的,让她放弃这些年来所奋斗的一切呢? 怎么能在她人生重要的转折点里,当了拖后腿的那个人? 或许有人会这样选,但做出这个选择的人永远都不会是许静的女儿,永远都不会是明月。 她脑海 里百转千回,对着许静的声音里不自觉有了哽咽:“妈妈…” “你刚刚说,如果我不愿意离开西琅,你就留在这陪我,我知道你不舍得我,你是为了我好。可是妈妈——” 成串的眼泪砸了下来,许静的掌心一片滚烫,她听见明月哭着说,“我不想这样。” “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自己原来灿烂而又精彩的人生,” 她的眼泪落了下来,转身将头埋进许静的怀里抽泣,“你是我妈妈,可是你也是你自己,你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是我这一生最爱的人。” 许静面上出现了许多的恍惚,明月眼角的泪溜进她的脖颈带起一阵颤栗,她像是听到什么人生至理名言一样,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呆愣在原地。 “你有自己的人生,我不想你因为我放弃之前努力的成果。我不想自己成为束缚住你的理由,我不希望听到那句心甘情愿。” 许静的一双眼睛明明灭灭,再无平日里的温润。 她像是极其无措地小孩一般,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好。 告别年少二十年,无措这个词,已经二十年没有出现过,可这一次,她面对自己的女儿的时候,是如此的……慌乱。 挂在玄关处的壁画逐渐变得模糊,圆形方形三角形,甚至连色彩也开始混乱,她觉得眼皮有些沉。 她在恍惚之中审视了这个生活了十几年的家,看着每一处都极其熟悉的地方却在今晚变得陌生,她看着地毯,看着壁画,最后将目光看向了自己的枕边人,看着他同样因为明月的这一番话怔愣在原地,脸上一片空白。 她忽然间,只觉得灯光晃眼。 有泪落了下来。 明月依然在哭,她没有办法接受第二个选择,她没有办法接受许静为她放弃原本应该发光的一生。 她被许静给她的爱所震撼到,脑海里的语言系统宕机,那些她应该陈列出来的道理统统消散不见,只剩下心里最想说的那一句话来来回回的重复着,强调给许静听: “妈妈,我知道你爱我,可是爱不是束缚你的理由,你有自己的人生。 我知道你愿意为我放弃,可是这样,我于心有愧。” “我会觉得自己是你的负累,我会怀疑自己人生存在的意义。”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许静看着明月含泪的眼眸,那些哽咽如同拳头一般攥紧了她的心房,她对着明月摇头,急声否认她的话:“没有……明月…” 她伸手抹去明月的眼泪,双手捧着她的脸,极其认真的对着她道:“妈妈从来没有觉得你是负累,从来没有过。” 明月依旧是在哭,“可是我觉得是。可是事实就是。” “这些年,你为我放弃过什么,其实……其实我都知道,你总是为了我牺牲自己,就连留学机会你都为了我放弃了…你…?” 许静听到她说出来留学这几个字的时候愣在了原地,年少的往事瞬间回溯。 她看着自己女儿的面孔,她眼里一片水光盈盈欲坠,明月在她面前哽咽,可是许静却看着她含泪的面庞,缓缓的笑了。 她双手在明月背上轻抚,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转过头去面含无奈地看着明成蹊,她实在是不知道明成蹊为什么要对明月说一些大人之间的陈年往事。 明成蹊看着许静投来的责怪目光摇摇头,表示这些都不是他说的,他之前忙于工作,从未有时间把事情说给明月听。 明月看着自己父亲的动作,更加的止不住眼泪。 她怎么知道的?她怎么能不知道呢? 她知道什么呢? 小的时候每次寒暑假去姥姥家,都能看到姥姥家的书柜里放的都是妈妈的奖状,那些奖杯奖状加起来甚至能有一本书那么厚。 只不过现如今那个古朴的书柜的最下层放了许多的儿童画册,成了荫蔽她整个童年的乐园。 她小时候就喜欢看书,总是躲在那个书柜下面,抱着一本儿童画册看的认真。 她的小舅许泽屿偶然路过,看着明月安安静静的坐在书柜旁捧着本书看的入迷,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在旁边极其感慨,说不愧是许静的女儿,和许静少时一模一样。 他说明月啊,你妈妈小时候也喜欢看书,你看看那些奖状,我都羡慕的很。要不是后来有了你,她现在早就去美国了。 每次这个时候,姥姥听见了,就会从屋里出来,对着他挥手示意他住嘴:“去去去,许泽屿,你学习整天还不够忙是吧,总在小孩面前胡说什么呢?” 第66章 “嘿,您还不让讲,我说的都是实话啊。当年普大的通知书都到家里了,姐临行前发现怀孕,不舍得明月,不还是没去吗?那通知书都在柜子里放着呢,这也是我胡说啊?还有之前的时候——” “你这小兔崽子还得寸进尺是不是?” 明月看着姥姥一巴掌落到小舅的肩上,眼里含着责怪:“小孩面前什么都说,还有理了?” “好吧好吧。” 许泽屿吃痛的撇撇嘴,也意识到了这样确实不太好,于是对这个话题闭口不言。 他顶着姥姥的目光走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露出一个宠溺的笑:“别看书啦明月宝贝,刚才是小舅舅胡说的,你不要听。小舅舅带你出去玩,去买零食好不好?” 说罢不等明月反应,扛起来她就往外走。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年幼的明月在舅舅许泽屿的肩膀上窥见了姥姥眼眸里一闪而过的愁。 她看着姥姥对他们挥手笑,可转过身去却看着那个书柜出神,明月听见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气。 那是明月第一次意识到,妈妈不仅是自己的妈妈,她也是姥姥的女儿。 后来明月偶然间找东西的时候在柜子里见到过那份通知书,它被珍而重之的放了起来,上面大写的英文字母看的她眼花缭乱,她看不懂,但是却记了下来。许多年后,明月上了高中,才明白这份通知书的重量。 她的妈妈,为了她,放弃了去世界上最好的学府深造的机会,安心留在了西琅的单位拿着普通的工资,看着自己一日三餐。 过去的遗憾没有办法挽回,可是姥姥背对着她叹气的模样,却一直留在了明月的心里。 自己的女儿本应大展宏图,可如今却屈居一隅,她一定很遗憾吧? 姥姥看见自己的女儿这样,其实也会难过的吧? 她也一定像现在的许静一样,希望自己女儿有一个更好的人生吧? 这些年来,明月总是能从生活点滴里窥见当年的影子,她看着许静总是会被自己绊住人生的脚步,明明她应该有着极其精彩的一生,可是却习惯了妈妈这个身份,总是不自觉的为了明月牺牲。 就像是今天这样,她和明成蹊同时接到了去洛水的调任,明成蹊去洛水的行程依旧,可是许静却想要为她拒绝升迁,留在西琅。 好像是不知不觉,留下的就变成她了。 而这么多年来,她好像也已经习惯了。 她习惯了是女儿,是妻子,是母亲。 她习惯了这些身份,习惯了做出有利于家人的妥协。 可是她忘记了,可是也没人记得,她有自己的名字,她叫许静,她应该先是她自己。 明月看着许静眼里含着的泪水心想,她不应该为了自己放弃原本极其精彩的一生,更不应该为了自己停下人生的脚步。 许静就这样看着明月流泪,她看着明月语无伦次,听着明月对她的控诉————那是这些年来,一个女儿看在眼里的,她最爱的母亲默默咽下去的人生苦楚。 她说:“这些年来,你从来都只是把你觉得好的给我,小到衣食住行,大到关乎未来的每一件事情,有的时候甚至牺牲自己也无所谓。可是妈妈……” 明月早已泣不成声,她的难过从未停止,这些爱她永远都无以为报: “我不 喜欢这样,我不想看你回首人生的时候拥有数不清的遗憾。” 她说:“我很多时候都在想,是不是没有我的话,你就会去普林,然后有一个不一样的人生,不会被这样糟糕的我绊住人生的脚步,你会拥有一个非常非常美好的一生。” 许静看着明月不停的流泪,也跟着眼眶泛红,心里涌出来莫大的酸涩。 她说妈妈,你为什么不愿意问一问我愿不愿意呢? 她说妈妈,为什么人生没有如果呢? 为什么世界上不能有两全之策?凭什么总是爱的多的那个人牺牲? 许静把她揽在怀里,她在明月的哭诉之中回想起来了这么多年那些被她淡忘掉的细枝末节,回想起来在缓慢的时间流逝中所感悟到的生活真谛,回想起来自己感到幸福的每一个微小瞬间。 她在明月不停的哭诉之中不停的轻抚她的背,俯身在她耳边道:“明月,妈妈懂。可是妈妈想告诉你——” 她扶起来明月靠在自己身上的肩膀,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许静看着她哭红的双眼,露出来一个极其幸福的笑容: “——我不后悔。” 她声音温柔,似乎包含了这世间所有的流水潺潺: “我这一生之中,有过非常多的选择。 人站在岔路口的时候,难免会犹豫,等到活的不如意的时候总喜欢回望,想要重新来过,拥有一个和糟糕的现实世界完全不同的人生。 明月,说实话,这样的念头,我没有过是假的。” 她说:“明月,人生这么多的岔路,有的节点我后悔过许多次,就连和你爸结婚,我都产生过后悔的念头。” 旁边的明成蹊对着她投来一个无奈的眼神,而许静报以一笑,转过头去看着明月,声音坚定而不容置疑: “可是明月,选择放弃去普林继续科研生涯,选择生下你,是我此生唯一没有后悔过、并且将来也永远都不会后悔的的事情。” 她笑着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同样盛满一片清波。 那声音哽咽却不动摇,还隐隐含笑。 她说:“明月,我此生最大的成就不是学生时代发表过的sci,更不是外界赋予的那些成功头衔,而是这一生里,你能来做我的女儿。” 她说:“明月,你要牢记,你对于我来说是比诺贝尔奖还要重要千百倍的存在。” 许静在一片泪水中依旧笑着肯定了自己的选择,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人生走到这一步,她有过许多的后悔事,可是唯独在生下明月这件事情上,她不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 她明明有着世界上最懂事的女儿,有着最爱她的人。 她如此安静又随和的女儿,却在听见她的选择之后露出自己坚硬的一面。 她用行动来告诉许静,因为爱她,所以明月绝不会在事关许静前途的问题上低头,她从一汪柔和的水,化成坚硬的金石,她不肯离开,更不可能让许静留下来。 是呀,这是她的明月啊,是她有着一颗爱人之心的女儿。 当初许泽屿把那张离婚协议砸在明成蹊脸上,自己也生了决心——哪怕她仍旧和明成蹊相爱,可是她忍不了明成蹊对明月的所作所为。 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明成蹊也怀着愧疚签了字,一切都已经成定局的时候,是刚刚清醒的明月听着明成蹊的嚎啕决然的撕掉了那张离婚协议。 她知道自己的父母是相爱的,她知道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都是出于爱她——只是明成蹊望子成龙心切用错了方式。 可他现在已经知道错了,更何况没有人生来就会做父亲,明成蹊已经意识到了自己成了年少时最讨厌的人,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巨大的折磨,明月九死一生,心里更能体会到他究竟有多么痛苦。 明成蹊有错,可她不想让事情发展到无可挽回的地步,看着父亲和曾经的自己一样的绝望,这不是明月想要的。 于是她撕掉了那份协议书,也撕掉了过往所有的不幸福。 面对犯了错的明成蹊明月都能生出怜悯之心,更何况是一直深爱她的许静? 因此许静知道,明月绝对不会在这件事情上妥协。 果不其然,她在情绪稳定下来之后看着许静和明成蹊的面容,给出了第三个选择: “你们可以一起去洛水,而我留在西琅。” 许静看着自己的女儿的手在发抖,可依旧是紧攥着拳昂起头来,眼眸里闪着无数的坚定,对着自己和丈夫道: “爸爸妈妈,我今年17岁了,我马上就成年,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了。” 她说,“我不想你们为我放弃什么,我可以住校,我能很好的照顾自己。” 许静看着明月,看着她眼里焕发出来的神采,看着她极其冷静的提出来一个被他们否定掉的方案,一点一滴的尝试说服他们,证明这个选择的可行性。 她看着明月为了自己逐渐尝试克服胆怯,咬着牙打颤在和丈夫谈判。 她看着明月的眼睛,看着她面对着明成蹊和自己不停的说,回想起来她的话,由衷的想要落泪。 从之前的柔弱安静,到现在哪怕畏惧也要为了妈妈咬牙坚持,这种力量,这份沉重的爱,每一秒都给许静无数冲击。 都说为母则刚不外如是,可是她的女儿也愿意为她身披铠甲勇往直前。 原来她的女儿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许静一直都想为成为一个更好的母亲,能够为明月遮风挡雨,给她更好的生活。可是明月却告诉她,她不畏惧这些风雨,比起这些风雨,她更想让她拥有一个原本的、属于许静的人生。 第67章 她想让许静做自己。 许静擦掉自己眼里的泪,抬头看着明月,在明成蹊的沉默里,笑着拍板定音,说了好。 她同意明月说的,她留在西琅,而自己和丈夫一起去洛水,每个周末都会回来看她。 她爱明月,明月是她此生最珍贵的宝贝,为了明月,许静愿意放弃一切,只要她能平安健康,开心快乐。 所以此刻,她尊重明月的选择。 她也要听从自己女儿的劝诫,去寻找应该属于许静的灿烂人生。 明月看着自己母亲松口同意,不由得转头,眼里含着无数的期待盯着明成蹊。 四目相对,明成蹊也对着她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这个选择。 刚刚明月的话,让明成蹊回想起来很多很多的事。 结婚那年许静怀孕,为了明月,放弃了深造。 结婚之后,为了这个家,她放弃了北城稳定的工作,放弃了龙头企业的聘请,放弃了自己闲暇的生活,放弃了自己精彩的人生。 明成蹊将自己手里的水杯放回桌面,杯子和桌面接触的那一瞬间发出了清脆的声响,像是什么东西碎掉了一般。 明成蹊停住,没来的及收回的手臂上起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 他回想起来刚刚进门之后,许静下意识的动作,她给明月和自己一人递了一杯温热的水,可是明成蹊现在抬头望去,只见到她面前是一场空。 什么都没有,她没有为自己倒水。 一语惊醒梦中人。 明月的话在明成蹊心里来回攒动。 什么碎掉了呢? 是杯子吗? 当然不是。 是许静啊。 碎掉的是许静。 这些年来,她把自己变成了无数片,这一片是妻子,另一片是女儿,那一片是母亲,这一片又一片的碎片之中,唯独没有一片是她自己。 明成蹊眼里,突然就有了许多的泪。 为什么自己没有给她倒一杯水? 为什么自己这些年来忽略了这么多? 为什么自己这些年来心安理得的享受她的付出? 明月从书包里拿出来一束开的很好的玫瑰,明成蹊看着女儿把那束玫瑰送给许静之后,自己妻子脸上写满了许多的惊喜。 那束辛西娅看着明月和许静笑得开 心,可是明成蹊却笑不出来。 他看着坐在对面手牵着手的二人,看着妻子脸上的幸福,却只想流泪。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早已经把她的牺牲看的稀疏平常,甚至都不在意了呢?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忘了给她送一束花呢? 他们明明还相爱,又为什么在相爱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呢? 他和许静隔着那个玻璃杯对视,相顾无言,唯有泪千行。 第35章 浮云卷霭(三十四) 如果说明月是一汪…… 明月早上一拉开房门, 就听见有人在厨房忙碌,下一秒,玉米排骨汤的香气钻入她的鼻子里, 勾的她忍不住上前。 许静从房间里换好衣服出来就看见自己女儿这副可爱模样——她今天画了淡妆,一身藕色西装显得气色格外的好, 身上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整个人一副全新面貌。 明月肿着一双眼睛愣愣的看着许静, 那副一时半会缓不过神来的样子,可爱极了。 许静笑着叫她:明月? 她上前拉住明月的手轻轻晃了晃:“不认识妈妈了?” 明月闻着许静身上舒缓的气味逐渐回神, 她紧了紧拉着妈妈的那只手道:“不是……” 话音一落, 她抬起眼来看着许静笑了:“是妈妈今天看着真的很开心。” “是呀,”许静笑着看她:“妈妈非常开心。” 她和明月一起坐到了餐桌前,看着在厨房忙碌的明成蹊,淡淡的晨光笼罩在他身上。 明成蹊在一片光辉之中转过身来看着她们母女二人笑, 许静也笑,她看看明成蹊, 又看看明月:“这样的时光,真的,非常非常幸福。” 谈笑间明成蹊的汤已经炖好了, 他端着新鲜的玉米排骨汤放在餐桌上,热气伴着香气直往上飘,明成蹊看着她们道:“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有呀, 在和明月说你起了个大早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玉米和排骨炖汤给她呢。”许静笑着道。 “你啊, 就这一点小事还要和她讲。” “当然啦, 有些爱就是要让她看见呀,不然我们明月怎么知道你爱不爱她呢。” “说的对。”明成蹊点点头,盛了一碗汤放在许静面前:“那你以后要多替我说两句, 我在明月心里的形象就靠你树立了。” 许静把那碗有着很多排骨的汤放到明月面前,眼睛弯弯道:“那是当然。” 明成蹊看着那碗汤欲言又止,终归还是没说什么。 在十几二十年的习惯中脱离出来,哪里能是那么容易的呢? 爱自己要一点点开始,好在她意识到了,哪怕路漫漫,也长路也会有抵达的那一天。 明成蹊摇了摇头,笑着去新盛一碗放到她面前。 明月见状也明白了父亲在想什么,下意识的想要把这碗汤还给许静,可许静却对她眨了眨眼,笑着说: “快喝吧宝贝,喝完爸爸妈妈送你去上学,学校的朋友都还等着你呢。” 对视良久,许静的眼神始终没变。 “好。”明月终于没再推辞,接过来明成蹊递的小笼包开始吃。 一顿早饭吃的极其欢乐,给明月美好的一天拉开了序幕。 上学路上许静说这两天可能会有惊喜,但明月问她,她又神神秘秘的不肯说,只是笑着看着她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许静把明月的好奇心彻底勾起来,又什么都不肯对她透露,看着明月着急的样子笑得开怀。 明月又气又笑:“妈你怎么突然吊人胃口!!!” 许静的口风也是真的紧,说不告诉她就真的不告诉她,任凭她怎么撒泼搞怪说好话都没有用,最后学校到了,明月冲她哼了一声,背起书包下了车。 许静听着那车门感到好笑,往后一看,嘿这丫头手机扔在后座都没来得及带。 明成蹊在旁边摇头: “你说你,气她干嘛?这昨天还说中午要买小蛋糕吃,这下手机都没带,怎么付钱?” “没事,我在她包里放了现金。” 许静哈哈笑,又觉得不妥:“你说我们宝贝不会不知道,中午买不了饭了吧?” 明成蹊早在开学的时候就给明月卡里充了一千块,此刻他也起了坏心,笑着附和许静:“不知道啊,我没听明月说过包里有钱啊,快叫住她快叫住她。” 许静知道自己丈夫多多少少有些夸大成分在,可也是不想让明月闹个红脸尴尬的情况,于是笑容不变,降下车窗对着还没走远的明月喊道:“明月————” 明月刚把这件事情抛掷脑后,想着一会见了周阔一定要好好安排一下时间,她的口语虽然不太差,但是拔得头筹也还差的远,还有半月,可要想办法好好突击一下。 计划还没想完,明月就听见妈妈在叫她。 她转过身去,看着妈妈在阳光下笑着冲她招手,在叫自己回去。 可自己还生气呢。 自己求了她一路,她都不肯告诉自己究竟何事,现在她叫自己回去,回心转意了? 不太可能。 但是妈妈在阳光下冲她招手哎,何况她还笑得那么温柔。 算了算了,原谅她吧,反正之前自己做错事的时候,她也原谅自己了。 明月犹豫一秒之后,毫无原则的转身,屁颠屁颠往回跑,一百米的距离一会就到了。 她在许静车前停下脚步:“怎么了妈妈?” 许静对她招招手,示意她弯腰。 明月俯身听她讲话,她声音柔和,含笑的嗓音在明月耳边道:“宝贝,你手机忘在车上啦,中午怎么买好吃的小蛋糕呀?” 明月随着她的声音往后座看去,上面果然有自己的手机,她在明成蹊和许静的调笑中打开后座三下五除二把手机塞进包里,又一溜烟下去站到车窗前对着许静笑:“嘿嘿,忘了忘了。” “没事,妈妈就是想告诉你,以后出门带着包,你的每个包里妈妈都塞钱了,一定够我们宝贝买小蛋糕和回家的路费。” “还有你的饭卡。”明成蹊在旁边补充:“开学第一天爸爸给充了一千块,在学校记得带着。” 明月看着明成蹊和许静温声嘱咐,心里一阵温暖:“好,我记住啦。” “嗯嗯,快去上课吧,中午买小蛋糕记得给知意也买一个。” “好。” 明月冲他们摆手,许静道:“快走吧,下晚自习爸爸妈妈再来接你,有事及时给爸爸妈妈打电话啊。” “好。” 明月对着他们道:“真走啦,拜拜~” 许静冲她挥手。 第68章 等明月进了学校,许静才关上窗户:“走吧,我们也走。” “行。” “真期待过两天明月的反应呢。”许静又笑。 “你和许泽屿还真是姐弟,这个风格真是的。” “那当然啦,哎你还真别说,幸好阿泽要来西琅发展,不然我还真不放心明月住校呢。” “我也不放心,但事情就还真的赶上了,昨天明月刚说要住校,晚上阿泽就打电话来说律所准备开来西琅,这个阿泽还真像及时雨啊,解忧。” “是呀” 许静道:“明月和他一起生活一定很开心” “这能不开心么?她的靠山可算来了。” 许静哈哈笑了,车拐过一个红绿灯,继续往许静单位走:“你还记不记得上次你强迫明月报理科,阿泽知道后气的他连夜给你发律师函。” “别说了”明成蹊哭笑不得:“咱家金牌律师一封律师函十几万,这些年因为明月,我都收了一书柜,最厉害的就是每一封的理由都不一样。” “那还用说?他这 些年怎么对明月你不是最清楚啊?差着十二岁,哪是小舅啊,都快赶上明月半个爹了。” 所以之前打你也是活该。 许静默默吐槽,尤其是某人之前还那么不负责。 “你还真别说,别人十八岁都是和朋友满世界疯玩,阿泽十八岁是带着明月满世界玩,从最东边玩到最南边,家里的相册都有满满两册。” “是呀,阿泽真的很爱明月。” 许静想起来和自己差着一个轮回的许泽屿,不由得笑。 这个弟弟任劳任怨的给她看了这么多年小孩,非但毫无怨言,反而乐此不疲,昨天晚上打电话告诉她说律所有从北城向外开分所的想法,西琅也在考虑范围内,笑着打趣说自己回来帮她看青春期叛逆小孩。 许静也笑着回他说好啊好啊,正巧自己和丈夫都要去洛水赴职,她正愁明月没人照料呢。 许泽屿一听这话音量瞬间上升一个度,想也没想直接反问她说放明月一个人在西琅? 许静叹气,说是呀,阿月不肯让自己留下陪她。 许泽屿的眼睛转了几圈,也明白了明月究竟怎么想,叹了口气复又笑说让许静放心吧,这律所他一定开到西琅来。 而后便是连夜开会协商,马不停蹄忙活地一整夜没睡,硬是在今天早上五点前给了自己一个确切结果————他一周后来西琅,让许静先对明月保密。 许静摇摇头,感叹他也真的上了心。 而后又想起来这些年许泽屿的带娃日常,忍不住笑。 自己生明月的时候难产,在产房呆了一天一夜,门外的许泽屿哭了又哭,等到她被推出来的时候,许泽屿的眼睛都哭红了,一个劲对着许静叫姐姐。 许静笑着说不要哭,以后他就不是孤单一人了,有人可以陪他了,精疲力竭的许静实在撑不住,对着年幼的许泽屿说让他好好保护明月,自己先睡一会,等她醒了再陪他玩。 年幼的许泽屿极其郑重的点点头,说姐姐你睡吧,我会保护好小月的。 然后他就守在明月身边,寸步不离,一直等到许静醒来。 这一承诺,就是十六年。 从明月牙牙学语,到蹒跚学步,再到明月健步如飞,许泽屿不厌其烦,陪了他一整个青春。 明月小时候许静给她报了一个乐器班让她学琵琶古筝,明月哭着不肯去,许泽屿就哄她,整日陪她去上课,最后在隔壁也报了一个班学架子鼓和吉他,大的牵着小的,背影越走越远。 这样的付出数不胜数。 许泽屿高中学业繁忙,于是选择高三那年住校,压力那么大,也要每星期请假回来看明月,陪她吃饭给她拍好看的照片,陪她玩耍后连夜赶回学校上课。 他成绩优异,人也争气,高考考进北城拿了学校一等奖学金,思来想去决定带着明月和自己的好友一起去看世界。 大学赚了第一笔钱,除了给许静和许母买了礼物,剩下的钱全部给了明月买漂亮衣服和她喜欢的零食。 到现在开了自己的律所,每月都会给明月打钱,隔三岔五给明月寄东西,什么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层出不穷。 明月喜欢数独公式,许泽屿就陪她演算纠错。 明月喜欢看书,许泽屿就每月都买,一人一份,读完了互相交流读后感。 尤其是看书,这是从明月小时候开始,许泽屿给她培养的习惯。 从他给明月讲故事,到他们一起看绘本,再到一起读童话,读四大名著,读诗读史,许泽屿都陪她。 如果说明月是一汪清泉,那么许泽屿,就是那个源源不断注水的人。 他非常年轻,他能理解明月所有的想法,懂得尊重她的一切选择,他愿意成为一座梯子供明月攀登,助她去见识更加广阔的世界。 因为这是姐姐的小孩,是姐姐拼了命生下来的小孩,他曾经允诺过会照顾好,那他就一定会说到做到。 永远爱她,保护她,努力变强大,然后成为她的靠山。 这是许泽屿和许静共同的心愿。 第36章 浮云卷霭(三十五) “默然忍受命运暴…… 明月一来一回耽误了点时间, 距离顾徐规定的早读时间只剩五分钟不到了,走是完全来不及的,况且她昨天和周阔他们刚收了顾徐的警告, 现在再次迟到的话,也太说不过去了啊。 思虑及此, 明月背着书包跑了起来,书包里的书上下摇晃, 而她在经过一段路之后也逐渐开始喘,几百米的路程加上爬楼梯, 明月终于在顾徐规定的时间内踏进了教室, 气喘吁吁的顶着顾徐严厉的目光,局促的走到教室座位上坐下。 周知意提前给她拉开板凳,低头躲在书后悄声道:“怎么今天还敢卡点来?” 明月边喘边小声解释:“哪里啊……” “路上堵车,加上我下车之前把手机落在车后座了, 妈妈叫我回去耽误了一点时间。” “哦哦,我说也不可能是睡过了呢。” 周知意打开水杯递给明月, 那里面盛着她早上来到后给明月提前接好的热水:“喝口水缓缓。” 明月接过来喝了两口之后扣上盖子放在旁边:“所以你想好演讲的主题了吗?” 周围书声四起,周知意叹了口气道:“就我这个破烂口语你又不是不知道,完全哑巴英语, 还演讲比赛呢,我就是对着念都不好听。” “没事的,慢慢来呀, 这就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 咱们一步步把口语水平提上去不就好了, 到时候姐你听说读写每一个拿出来都能大杀四方。” “别大杀四方了,”周知意声音瞬间低了下去,那书本盖住脸, 欲要遮住自己说话的行为:“顾老师看着咱俩呢,咱俩先逃过一截再说劫后余生的事情呢姐?” 周知意话音刚落,明月就速度极快的打开自己的英语摘抄本:“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周知意:“……?” 绝地求生她是懂的,周知意一瞬间气笑了,又觉得好玩,也打开书本准备读书。 她在明月悦耳的朗诵之中翻开自己的本子听明月念出那一段话:“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 “----to die ,to sleep--no more.” 周知意脑海里自动划过翻译:“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结束一切。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死了,睡着了。什么都完了。” 下一秒,她忍不住出声附和明月:“and by sleep to say we end ” “the heartache , and the thousand natural shocks” “that flesh is heir to. tis a consummation” “devoutly to be wish‘d. to die ——to sleep.” “to sleep——perchance to dream.” “要是在这一种睡眠之中,我们心头的创痛,以及其他血肉之躯所不能避免的打击,都可以从此消失,那正是我们求之不得的结局。” “死了,睡着了。睡着了也许还会做梦。” 这二人的默契行为听的后面陈明安 嘴角一阵抽搐,一个大佬对着另一个大佬吐槽自己英语不好,话没说完被班主任的眼神强行制止,然后二人为了躲避班主任的死亡眼神开始了早读。 没啥问题是吧,多正常呢,人不说话了读书呢。 但是这才是陈明安要吐槽的地方,不是他说,就算是通篇背课文或者是直接背试卷,他肯定一句话都不带说的还要给她二人鼓掌。 背课文背拓展文章这都很正常,但是哥们你见谁早读背哈姆雷特的经典台词? 还to be or not to be ,他直接选择to die. 第69章 还不断超越呢?这咋超越?这根本都不是一个水平上的,谈何超越? 陈明安叹了一口气,人比人真的气死人,这不比不比,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听不见听不见,他安心背自己的课文去了,人还是要和自己去比。 陈明安点点头,果断掏出耳机带上。 坐他俩前面的明月和周知意根本没意识到自己究竟给陈明安带来多大的心里困扰,二人下了早读之后动作整齐划一,把书一放,掏出来下节课用的数学课本,然后齐齐趴在桌上开始睡觉。 这不睡能行么? 被语文英语摧残一早上,第一节 课还上数学,天王老子来了都得先睡一觉再走。 再说了牺牲一个班空换两节课精神,这谁能不睡啊? 除非神仙。 她俩想着想着就进入梦乡,而他们口中那个神仙———————— ——在隔壁吐槽呢。 此时张弛一脸郁闷的看向周阔和徐立言:“不是我就这么容易让人忽视么?” 他照照镜子对着镜子呲了呲牙,又转过头去看后面的两个晒太阳的人:“昨天早上我在校门口遇见周姐和她打招呼,她头也不回拎着书包就往前冲,那架势就像是要女子800米即将夺冠一样——跑的飞快。” “今天早上碰见月姐,她也和周姐一样拎着书包往前冲,同样眼神都没给我一个——不是要不说这俩人是闺蜜呢?一模一样的。” 徐立言手里转着笔,靠在椅背上抬头问他:“几点看见的你周姐?” “六点五十五快要七点了吧?这么早去教室补作业?” 张弛疑惑:“不应该啊,周姐不能和我是一个水平啊?” 周阔在旁边道:“明月呢?” 张弛挠挠头:“也差不多这个时间,难不成她俩约好一起去重光一楼吃早饭?” 徐立言看着他嫌弃:“吃吃吃就知道吃,有没有可能是你周姐他们班规定七点上早读呢?” “我去??” 张弛无语:“八点多才上课他们七点上早读?卷谁呢?” “有可能。” 周阔道:“像是顾老师的行事风格。” 他说:“第三节 课合堂的时候问问就知道了。” “哦对,又要合堂了,中午一块吃饭呢?” “不是张弛你怎么八句话离不开一个吃呢?”徐立言无语:“以前也没见你这么饿啊?” “快别说了,” 张弛摆摆手:“我爸妈最近双双出差也就算了,校队居然还增加训练量,这给我饿的,昨天晚上咱们刚吃完饭没多久,回家我就又饿了,翻遍冰箱愣是没找到一个吃的,大半夜外卖还打烊,鬼知道我昨天晚上怎么过来的哦。” “看给我宝贝饿的,” 徐立言和他开玩笑是开玩笑,心里还是死极其珍视张弛这个朋友的,此刻听见他这话放下手里的笔就要起来:“走去重光,哥请你吃早饭。” “要不怎么说你靠得住呢兄弟,走走,真饿死了。” 张弛说着就站起来往外走,徐立言侧头叫周阔:“走啊周哥,我请客,吃早饭去?” “不去了。” 周阔摆好桌面的书,拿起来一本翻开:“早上吃过了。” “我去,你每天来那么早还有时间吃早饭?你都几点起床啊?” “五点。”周阔答道。 五点起床,运动半小时,早饭十五分钟,来学校十分钟,六点半雷打不动坐在座位上开始早读,这样的日子,从初一到现在,已经持续了整整五年。 “五点?”张弛听见这话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我苍天呢你弄死我五点我都起不来。” 徐立言也不嫌他大惊小怪了,转过身冲他竖了个大拇指:“要不你牛呢,我七点半我都起不来,更别提早饭了。” “那我俩去吃了啊,一会见。”徐立言冲他摆摆手,一溜烟走了。 周阔看着他俩冲向食堂的背影不由得感叹,这俩人是真饿了。 下一秒他收回自己的目光,移动到面前的a4纸上——那上面写着他昨天晚上给明月找的两道物理题,略有难度,但是知识点他都给明月梳理过,现在只不过是将知识串联起来考察一下明月的基本功牢固与否。 小姑娘最近学习物理的积极性与日俱增,也是时候带她见识一下物理的奇妙世界了。 周阔想到这里几乎有些压不住嘴角的笑意,原来,陪伴一个人,看着她越来越好,是这种感觉。 他想起来昨夜风声掩盖不住的心跳,还有明月抱着辛西娅是的面庞,只觉得一阵美好。 他第一次对未来有了期待,希望第三节 物理课快快到来,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她身处在同一空间之中,哪怕不和她说话,只是盯着她认真的背影都能让人感到开心。 就在这一秒钟,周阔忽然意识到,原来青春和爱情都是时间最富有生命力的东西。 第37章 浮云卷霭(三十六) 眼泪难忘,心动难…… 好不容易挨过上午两节数学, 明月的心此刻已经死了大半,又想到接下来两节课是物理,那半截心也拔凉拔凉的——真不是她说, 虽然美色当前,但是物理, 她还真喜欢不起来。 对明月来说,喜不喜欢物理和能不能学好这门课程, 是两件独立的事情。 虽然也不讨厌就是了。 与她相比,旁边的周知意此刻才难熬——昨天对着徐立言伸手要拥抱的尴尬场景还历历在目, 那奔跑在夜空中的澎湃心声还如雷贯耳, 她现在也还没想好怎样去面对徐立言。 眼泪难忘,心动难掩。 苍天呢,要不是她这个脑子不灵光不允许她请病假,她早就逃之夭夭, 先躲他个十天八天的了。 二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长叹一口气, 咬牙赴刑场去了。 要不怎么说怕什么来什么,二人刚抱着书本出门就看见从后门出来的一班三人组—— ——张弛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走在前面,徐立言敞着冲锋衣从他后面出来, 最后是周阔,单肩挎包,手里拿着两张白纸, 不经意的朝明月这边看过来。 四目相对, 他冲明月举起手臂挥了挥, 对着她微笑道:“正好,快来。” 初生的朝阳在他身上镀了层金,一切在晨光之中都变成了慢动作, 一切都在说着四个字——美色误人。 前面的张弛和徐立言听见后转过身来,看着周阔和明月之间的反应,对视一眼之后齐齐摇头,啧。 徐立言的目光笑着移向周知意,刚要伸手和她打招呼,下一秒不识趣的张弛径直朝她走过去:“周姐——” 徐立言咬牙,伸出去的手硬是给憋了回去。 妈的早餐喂到狗肚子里了,这个张弛,怎么总是打断他和周知意!!!!! 而张弛本人毫无反应,继续嘿嘿地笑:“——周姐?” “嗯,怎么啦?”周知意听到有人叫她,收回她那磕cp的眼神,转过去看向面前叫她的张弛。 “你们七点上早自习吗?”张弛对着她终于问出来了自己两天的疑惑,心里多少有点忐忑。 虽然他平常也没少调侃她和徐立言,但那都是大家一起嘻嘻哈哈的时候,可万一周姐不喜欢把那些口不择言 的玩笑话放在了心里,那张弛真的有嘴也说不清。 这还真的不能怪他多想,事实就是这样的。 人在玩的好的时候怎么说都行,但是万一不知道什么时候生了嫌隙,那些欢声笑语在不知道的情况下就会变成一根暗刺——拔不掉,也忘不了。 他如此小心翼翼,是怕自己在不经意间伤害到周知意。 “是啊,七点整,顾老师在班里看着呢。”周知意不知道心里的弯弯绕绕,对着他落落大方笑道:“这几天真的很困,起床晚了些,差点迟到。” “我说为什么昨天早上我叫你你连理都不理我,原来真是你要迟到了啊,刚刚阿言说我还觉得不太可能。”他听见这话松了口气,把心放了回去,又开始活蹦乱跳。 “啊?”周知意走到他们旁边,与他们并肩同行:“昨天?抱歉哎,我真没看到你。” “嗐,没事。我相信周姐你不是徐立言这种下意识忽略我的人。”张弛笑嘻嘻的。 徐立言刚上楼梯就听见那狗东西在周知意面前抹黑自己的形象,想起来今天早上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没眼色,徐立言气笑了,转过身来俯视他,等他和自己同一个台阶的时候一伸手勒住了他的脖子:“我怎么忽略你了,嗯?” “你说给我听听,我来看看你心里究竟多少怨气。” “咳咳咳——不是徐立言,”张弛被他带的往后一靠:“你这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好歹给你爷爷我一点准备时间呢?” 徐立言锁着他的脖子往上走:“《孙子兵法》有言:出其不意方能制胜,多读点书呢你?” “别他妈孙子兵法了,八成是你这孙子胡编出来的鬼话,爷爷我可不信你第二次。” 第70章 “啧,这么善变呢张小驰,早上吃饭感动的差点跪下给我当儿子,现在又想当我爷爷?” 周知意看着他俩又闹开了,笑着摇摇头,快步上前去教室了。 幸好刚刚有张弛在,不然真的会尴尬死。 后面的明月和周阔跟在后面见了全程,明月好笑,转过头去对着周阔道:“你说张弛是不是还没反应过来?” 周阔略微侧身认真听她讲完,又看着徐立言拖着张弛那一幅苦大仇深的样子,轻声道:“我觉得不是。” 他看着她的眼睛道:“别看张弛一幅嘻嘻哈哈的样子,其实他,什么都清楚。” “他心思细腻。”周阔轻声感叹。 是啊,他都怕自己不经意间的玩笑话会冒犯到周知意,又怎么能不清楚周知意的别扭性格? 他们已经是好朋友了,很久了,所以他知道这两个人是互相喜欢的。 他知道他们的性格,也知道自己在这种情况下应该做什么。 周知意和徐立言这么别扭的两个人,要是没有张弛这一打岔,估计弯路又要走上好一程,他这嘻嘻哈哈来这么一下,一切又变成了和昨天一样,大家一起相互玩笑,相互陪伴,一起度过高中时光。 明月笑着摇摇头:“哎,我磕cp好艰难。” 周阔伸手接过去她的书,又把那两张纸递给她:“总会成真的。” 明月笑笑,转眼去看周阔给自己的纸张。 “这是什么啊?”明月看着清隽的字一愣,没等周阔说话就反应过来那是他精心给她找的物理题,那一瞬间她觉得纸上那好看的字都有几分失色—— 这话能说么? 哎算了她撤回吧。 还是不要让周阔知道了,毕竟他辛辛苦苦整理出来的,花了好多时间呢,都是心意。 这样一看,那纸上的字又顺眼起来。 她摇头晃脑的笑:“看来我今天任务没那么容易完成啊?” 周阔道:“是有一点,但是你一定可以的。等你写完物理作业,一起去天台商量演讲比赛的主题,好不好?” 明月点点头,回想起来演讲比赛这个挑战,站在原地叹了口气叫他:“周阔……” “嗯?”周阔回过身来看着她,对着她轻声道:“怎么了?” 明月深呼吸,犹豫了一下,还是看着他无奈道:“我……还是有点不敢。” 周阔看着她担忧的面庞,也意识到她可能是因为害怕自己没发挥好会害他们失去各种推免资格,压力太大了。 他回过身来走到她身旁,对着她温和道:“没事的,只是一个比赛,我陪着你呢。” 下一秒,他对着明月笑:“况且,徐立言荆棘他们实力都不差的,你也很厉害,我们能达到顾老师的要求——” “更何况,还有我在这里给大家兜底,你就放宽心,大胆一点,好不好?” “嗯。” 明月应他,心里却想着自己一定要把稿子背的滚瓜烂熟,就算最后不能拿奖,但也一定要闯过初赛,站在复赛的台上。 正当他们要进去教室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物理课前还对英语念念不忘,我可真难过啊。” 明月一抬头就看见凌汛抱着教案站在他们二人面前,一脸伤心状,只是这表情哪哪都不像是一幅真的伤心的样子,反而那里面含了无数玩笑的意味。 “别难过凌老师,”明月把她手里那两张白纸摇了摇,展示给凌汛看:“先学的物理。” “嘿明月啊,要不说这两个班属你进步幅度最大呢,要是这个觉悟哥就得给你竖个大拇指了啊。” 凌汛一边比划一边笑:“再加把劲。回头拿下西琅进步奖学金之后,请我和周阔吃雪糕。” “没问题汛哥儿,给你买两个,”她比划一个手势对着凌汛道:“感谢您没放弃我。” 凌汛一边说一边往合堂教室里面走: “给我买俩呀?”凌汛笑:“那给咱们周大帅哥买几个?” “翻倍?” 明月对着他伸出食指摇了摇:“当然是两个啦——汛哥儿你看我像是那种差别对待的人么?” 给你买两个小布丁,给他买两个哈根达斯,都是两个,多平等。 “我就说咱们明月不能干这样区别对待的事情,汛哥欣慰,” 凌汛假装一抹眼睛,揩去那并不存在的泪水之后收了演技冲他俩道:“快进去吧,准备准备上课了,今天要讲新章节。” 明月一边乐一边往里走,到她座位前接过来周阔手里的书,忽略旁边周知意疯狂戳荆棘拉着她吃瓜的小动作,开始本次课前准备。 后边的周阔也和她一样,忽略了徐立言和张弛带有深意的眼神,戴上耳机接着做自己的事情。 他和徐立言都属于不用听课的那波人,课上时间自然自己支配,于是张弛羡慕的看着自己旁边两个大神一个在写物理竞赛题,一个在研究近年来外研社获奖视频。 张弛叹了口气,打起精神来好好听课,自学什么的,他显然不是那块料子,自己还是先突破九十分的大关再说吧。 是的,九十分。 这里面,就连体育生张弛,理科都强的要命——他是唯一一个在年级榜前十的体育生。 此刻青青禾苗张弛看着那一黑板的讲解呲牙咧嘴,和平常开朗的黑皮体育生形成一个强烈反差,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句话:妈的这题怎么这么变态? 不行他一定要搞懂这些天杀的物理题,要是排名掉下来了,他肯定会被校队那帮牲口给笑话。 那还不如杀了他啊。 于是就能够看到这样一副泾渭分明的画面——凌汛在讲台上对着阶梯教室的人循序渐进的讲题,台下的人表情各不相同,有和徐立言周阔一样悠哉悠哉的,有和张弛明月一样跟着凌汛思路不断点头的,还有周知意和荆棘这样走神的。 同一个教室同一堂课能有这么不同的效果,看的凌汛也是一阵好笑。 可他却没多说, 因为属于他们的青春,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是没错的。 最后一节课上课之前,他带好话筒后敲敲桌子,对着周知意 那个方向提醒道:“上节课走神的同学——上节课走神的同学,如果这节课再走神的话,我保证以后的课,你们就真的听不懂啦。快快回神,不然我真的会把你们拎到办公室看着你们学习的,” 虽然是一定程度上给他们自由,但是凌汛也不会忘记自己的教师职责。 他含笑的声音收了几分,带上了几分严肃,听起来唬人:“听到没有?” 旁边的荆棘翻开课本没有任何反应,反倒是周知意心虚的往上瞅了瞅,小幅度的点头。 凌汛又环视了一圈,看着上节课走神的人都听进去了自己的话,于是也恢复了那份笑眯眯的模样,开始上课。 收了心思,时间便也过的格外的快,一节课很快收尾,凌汛说出那句下课的时候明月还愣了一下——她手里的笔恰好写出来那个正确答案的时候,也是本节课结束的时候。 铃声响起的那一霎那让她觉得,这本就是凌汛想要的课堂效果。 后边的张弛把笔一丢,再一阵离场声中咋咋呼呼:“终于下课了,可饿死我了。” “是啊,”徐立言摘下带了一节课的耳机:“你肚子叫了一节课,我带着耳机看外研社的视频我都听见了,嘎嘎响。” 他一边把耳机收起来一边对着周阔道:“走啊,上昭阳吃饭去,咱们弛儿饿了。” 又看向前面:“走啊荆棘明月……” “……知意”。他悄然间红了耳朵,却还是继续道:“一起去吧。” 他们几个还没反应,周阔却看着他红透达到耳朵先低声笑了,这笑声引来徐立言一个轻微白眼,周阔也好脾气的不在意,还给了徐立言一个小台阶。 只见他转过身来看着明月她们道:“走吧,一起。今天我请大家吃饭。” 明月顺着他之前的方向看过去,也看到了徐立言来不及掩藏的通红耳垂,心下看好戏的心情也起来了:“好啊,那我请大家吃校内新开的那家小蛋糕吧。” 说完这句话,似乎还怕周知意会拒绝,下一秒道:“正好咱们几个吃完饭后商量一下演讲比赛的事情。” 荆棘也注意到了,她看着周知意也红起来的耳朵,又看向徐立言左右躲闪的眼神,在旁边也忍不住助攻:“好啊,走吧知意?” 话音一落,张弛就对着她伸手:“来,包给我,我给你背。” 荆棘也毫不客气,把包递给张弛后走到明月身边一左一右挽着她向前走:“你不饿呀?” 明月:“就是啊,你都不饿?我要饿扁了。” 周知意:“还行……不是你俩干嘛拉着我越走越快?” “怕你反悔呀。” 二人齐齐道:“怕你中午不和我们一起吃饭。” 第71章 “啊?真不至于,去去去。” 周知意好笑:“课都一起逃过了,不就是吃个饭呀,去就是啦。” 说到这里,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回头对着徐立言他们笑道:“走吧各位大哥,今天靠你们填饱肚子了。” 周阔看着徐立言刚消下去的耳朵再次红了起来,又忍不住低头笑,旁边的张弛就没有周阔这么内敛:“呦,又害羞了徐立言,耳朵又红了徐立言,春心又懵动了啊徐立言。” 徐立言也笑,笑完之后对着张弛道:“你不萌动你上赶着替人家拎包。” 说完紧接着无差别攻击周阔:“你不萌动你又是给人家出题又是看一上午外研社视频研究怎么拿第一。” 说完徐立言伸手拉上身上冲锋衣的拉链对着他俩放大招绝杀:“两个什么实质性进展都没有的人还在这里笑,好意思笑啊?” “周哥,他急了。”张弛指着徐立言哈哈大笑。 “嗯。”周阔也忍不住笑。 一行人朝着食堂走去,你一言我一语来回反驳,经过的人忍不住惊叹,他们身上所具有的活力与生机,令枯萎的花朵都鲜活几分。 一言一语,一分一秒,一点一滴。都不能让人忽视。 第38章 浮云卷霭(三十七) 不说出来的幸福,…… 周阔刷完校园卡回到桌前的时候, 其他几人已经坐在那里等他了。 他们热烈地讨论过去几年外研社所喜欢的主题和风格,客观剖析着获奖人的所有优点,想要将他们转化成自己成功路上的部分因素。 桌上的饭菜冒着腾腾热气, 偶尔能听见肚子发出的叫声——一上午下来脑力加体力共同消耗,他们确实饿的不行了。 可就算是这样, 也谁也没有动筷,就这样专心聊天, 一心等周阔回来。 明月听见张弛的肚子又叫了,转过头去看周阔到了哪里, 一回头就看见周阔面上含笑, 信步向这里走来。 那张冷淡的面孔上写满了柔和,看的人心暖暖,也想要跟着他笑。 明月想起来之前周阔刚刚转来西琅一中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总是一幅生人勿近的冷淡模样, 明明那么好看的一张脸,偏生没什么表情, 一双眼睛看的人心寒,让人不敢再看他第二眼,哪里会是像现在, 信步含笑,周身自带春光缓步而来。 明月之前看校园剧的时候总是会羡慕,她羡慕的是男女主角的怦然心动, 也是校园剧里面, 有很多的人可以一起消磨时间。 可是阳光照在明月身上的这一秒, 她觉得自己现下的时光才让人羡慕—— 她的目光随着周阔落座而转向桌上的其他人,徐立言拿了一次性筷子一一递给桌上的其他人,荆棘和周知意笑着用热水烫着手里的碗, 张弛撇撇嘴,趁大家不注意,悄悄的把她们几个喜欢吃的菜品挪到她们跟前——昨天他看出来周知意不能吃辣椒。 原本她面前的那道辣子鸡被替换成了鱼香肉丝,而荆棘和明月要吃的蒜蓉西兰花,也已经被移到了二人眼前。 明月不知道为何,眼睛热热的,她抬头望望天,又看着面前注视自己的周阔,缓缓笑了。 周阔看着她微红的眼睛知道她所想,也跟着感叹。 原来校园剧里写的这些年少时光,真的都非常非常幸福。 “咳咳——”徐立言看着这俩人这副模样,又看着其他几人饿得要死的期待眼神,他一咬牙,迫不得已当了这个电灯泡。 只见他率先将筷子递给明月道:“先吃饭吧。” “谢谢徐哥。” 明月也不客气地接过来筷子,反正一起吃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她早都习惯了徐哥的贴心——都懒得拆穿他,不就是想给周知意递筷子还怕她不好意思,然后拿这一群人当作遮掩。 哎,要不还说朋友最难做。 算啦算啦,天大地大,吃饭最大,磕cp什么的靠边站。 几个人都饿狠了,顾不得什么形象,一个个都不客气的狼吞虎咽。 七聊八聊之后,明月给周知意夹了个鸡腿,又夹了筷子西兰花到自己碗里,然后抬头对着周阔他们道:“你们下午上什么课呀?”。 “英语和化学。” 张弛一边扒拉米饭一边道:“咋办啊姐,能不能教教我下午咋面对顾老师啊,她本来就喜欢提问我,更何况昨天逃课还被她抓个现行。” 他说到这里夹了块辣子鸡,又可劲儿扒拉两口饭,一边吃一边愁。 “你问我?我今天早上刚差点迟到,这话你不如问问你周姐。”明月咽下去那口饭对着张弛向周知意扬头。 “我?”旁边啃鸡腿的周知意愣了一下,好笑道:“我和你明月姐半斤八两,我昨天差点迟到。” 她把话引到了荆棘身上:“阿棘有什么心得吗?” 荆棘想了想:“我觉得顾老师就是嘴硬心软,张弛你好好完成她布置的作业,不要偷懒,她不会为难你的。” “是这样。” 徐立言道:“我之前英语没跟上她就一直盯着我,那段时间我真的很郁闷。” “然后呢?”周阔道。 “然后高一那段时间的晚自习我每天都在恶补英语,然后抽空去考了个雅思,之后英语赶上来了她就不管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还说呢,一提到这件事情我就很想笑。”张弛道:“他英语确实提上来了,但是那段时间他一直在准备的noi结果却不太好,金牌是拿了,但是和ioi的资格失之交臂。” “别说了。”徐立言痛心疾首:“这是我一生之痛。” 他伸手比划了个手势:“就差一点点啊,差一点点就赢过北城那个大帅哥了。” 说着他转过头来看向周阔:“哎淡你别说啊,周哥我觉得那人和你一样,又帅实力还强,虽然输了,但我心服口服。” “去年冬令营?”周阔若有所思。 徐立言夹了一个鸡腿道:“对,在南城,那个大帅哥也很有个性,名字也好听,叫什么来着……” 他皱眉:“盛……皖?” “哎好像不是,”他摇摇头,又绞尽脑汁地想:“名字很好听,也挺特别的,都是我有点想不起来了。” “盛津?”周阔看着他道。 “对对对,就是盛津。”徐立言猛地朝这边一看:“周哥你认识呀?” 周阔咽下那口饭点点头道:“发小。” “我去??”张弛目瞪口呆:“这也行?” “也太巧了吧……” 明月看着他俩道:“世间的联系绕不过六个人居然是真的。” 周阔笑:“去年冬天他经常消失,原来是被你绊住了脚步。” “不是周哥,盛大帅哥之前提过我?” “嗯。”周阔吃完了,放下筷子道:“他说你很强” 周阔回想起来去年冬天盛津动不动不见人影,一消失就是三五天,每次上线第一句话就是说西琅那个帅哥真的是个变态吧,长得帅也就算了,性格还开朗大方,实力还强,他这个慕强批被吸引的死死的,但还是傲娇的不肯开口,惹得赵遥笑他扭捏笑了好一阵子。 周阔拿起来张弛买的瓶装水一一拧开放到他们面前:“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好啊。”徐立言道。 明月接过来周阔递的水喝了一口,旁边的周知意好奇道:“很帅吗?” “咳咳咳咳……咳咳”明月被呛住了,不停的咳,周阔刚想要伸手去顺她的后背,周知意就已经替她顺上了气,而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妥,伸出去的手攥成拳,沉默的收了回来。 “很帅,”他笑,转过头去看了看徐立言垂下去的眼睛,继续把话说完:“但是我觉得比起徐哥来,还是略逊一筹。” 远在北城的盛津打了个喷嚏,对面的盛婉和赵遥齐齐往后一退,沈三看着他俩的动作啧啧感叹,又看着盛津警告:“你要是感冒的话就离我们远点,别传染给我们。” “没感冒啊。”盛津拿出纸来擦擦鼻子:“是不是我们阔儿想我了?” 他放下纸:“不对,一定是你们几个狗东西心里偷偷骂我。” “就我们骂你,阿阔不骂你?”盛婉刺他。 “阿阔当然不会啦。”盛津信誓旦旦对着前面几个人笑:“就我们俩着交情----啊湫。” 远在西琅的周阔还在给徐立言增光添彩:“虽然是完全不同的风格,但是我们徐哥确实……” “剩下的话他不肯说了,有些夸人的话点到即止,留白比具象更加具有想象空间。 明月这时候也完全好了,她缓过来呼吸接过来周阔递给自己的纸擦擦被呛出来的眼泪,对着周知意道:“你真是……” 周知意也笑:“我就好奇怎么啦,谁让徐立言一口一个大帅哥啊?我就是想看看盛大帅哥有没有周哥好看。” “整天沉浸在男人好看的皮囊里面,被迷得不知东南西北啊。”荆棘笑:“一个城北徐公的风姿还拿不下你?” 第72章 周知意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但还是嘴硬逞强道:“徐哥是帅啊,但是帅哥谁会嫌多?” 于是桌上的人一个接一个放下筷子开始讨论帅哥,整个的话题完全跑偏,明月看着周知意笑着吐槽她: “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她说完就伸手,想要开始收拾桌面,只是刚一伸出来手,手里就被周阔塞了个糖。 他看着明月笑:“坐着吃糖,我来收。” “吃饭有徐哥递筷子,有周姐和荆棘擦碗,有张弛把喜欢吃的菜端到面前,好不容易吃完饭想表现表现,结果还被你递了糖,让坐在这里吃。” 她笑:“也不能真的什么都不做呀。” “哪有呀月姐,”徐立言和他们俩一边收盘子一边道:“你坐在那里笑,我们就很开心呀,眉眼弯弯,看着就心情好。” “是啊,”张弛拿出来一张湿巾擦桌子道:“况且这些事情我们都可以做,你们几个坐着吃糖就好啦。” “听见了?”周阔笑:“安心坐着就好啦。” “而且你一会不是还要请大家吃小蛋糕吗?哪里是什么都没做?”他擦桌子的时候又笑着补充。 “可是……”明月还是很不好意思,张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张弛一句话止住了动作。 “放心啦月姐周姐,咱们还要客气吗?以后我们一起吃饭,你们只在旁边吃糖,其他都是我们来!”张弛话音随着他们端着的盘子一同远去。 顶好的阳光照了进来,伴着他们远行,也陪着她们等着远行人回来。 那一瞬间,明月的脑海里浮现出来那部《山楂树之恋》,阳光的男主抱着小孩分糖给女主,青涩的女主笑,说给小孩吃吧。 男主笑着反问说:“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怀里的小孩也笑着和男主对视:“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不是小孩就不能吃糖了? 明明眼前这一幕和电影哪里都不一样,电影里是个阴天,而这里却是顶好的艳阳,而和电影里面不一样的是,这番炙热的青春,是他们所共有的,这段时光极为有幸,也将会一直有幸下去。? 明月看着他们洗完手往这边来的高大身影,转过头去和荆棘知意拿起来他们的包朝那边走去,欢快的声音在空中飘过来: “走啦,去新开的那家店,我请大家吃饭后甜点,荆棘,有你爱吃的半熟芝士——今天就放纵一下不会胖的。” 不说出来的幸福,就不是幸福了吗?不是的,不说出来的,才是当下真切的感受,是留在心里的独家记忆。 第39章 浮云卷霭(三十八) 歌还在唱,她眼里…… 几人吃完饭想就之前的事情商量出来一个基本对策, 但是教室有人休息,天台太阳太大,教学楼内大厅人来人往, 他们贸然前去太过招摇,此刻一看, 偌大个西琅,竟然无处可去。 徐立言大手一挥, 几个人去了他在瑶光的办公室——一中学生会在瑶光楼有一整层的教室作为活动基地,而徐立言这个主席, 也有自己一间自己单独的办公室用来处理各种事物。 中午时间匆匆而过, 而后又趁着午休拿出来了半小时写上午留下来的作业——之所以把时间排的这么满,是因为最后一节自习课他们约好了一起去瑶光楼看荆棘跳舞。 当时张弛还不乐意:“为什么是去看她跳舞而不是看我跑步。” “你自己说呢?”徐立言怼他:“一个看起来赏心悦目,另一个呲牙咧嘴,要你你怎么选?” “要我我肯定选……”话到这里, 张弛的声音弱了下去:“荆棘啊。” 荆棘放下手里的作业也笑:“这话说的好像在你训练的时候,少去给你加油了一样。” 话题就这么嘻嘻哈哈的揭过去, 几个人凑在一起午休了一下,之后又匆匆赶去天玑主楼上课。 且不说张弛他们英化上的如何,就明月和周知意这历史上的就非常艰难。 各种朝代进行对比分析兴衰原因, 对比完之后还要进行中外对比,各种先贤齐出,讲台上历史老师的唾沫星子想要绘出来一整个世界文明, 手舞足蹈之间, 历史演变的魅力到达了极致。 三节课后, 二人齐齐趴在桌上,明月深呼吸一口:“好累。” “我也觉得,叶老师的唾沫星子都要喷到我脸上来。”周知意答道。 “唉?!”明月笑着急忙要去捂她的嘴:“姐你小点声, 叶老师还没走呢。” “卧槽?!”周知意悄悄抬起头来向前一看,叶玉书果然站在教室前面在回答一个同学的问题。 “我去,” 周知意撇撇嘴慢慢低下探出的头:“他又没走?” “没呐,他你还不知道呀?天天被大家追着问问题,被问倒之后回去查史料、请教老教师之后再回来解决学生的问题,一趟一趟乐此不疲,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出现在你身边了。” 话落明月想起来这个月周知意吐槽八次,被撞见八次,笑得肚子疼:“姐,要不,咱溜吧?” “走走快走——”周知意拿了英文朗诵本对着明月道:“反正下课了,这个时候不溜等他一会给我穿小鞋啊?” “走走,”明月说:“让你再胡说八道,你看,落荒而逃了吧。” “快走吧,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被抓到我真无言面对叶老师。” 二人一边说一边从后面悄悄溜出去,往三楼大厅那里走,一班那几个已经站在那里等了——他们几个就靠在栏杆上聊天,你一言我一语,平常说话,不至于热闹,但是非常的赏心悦目。 看见明月他们往这边来,适时收了话题,对她们俩笑着招手。 狄雪在旁边开始怼周知意:“周姐,舍得出来了啊?这么多人等你一个,面儿大啊。” “滚啊阴阳鬼,”周知意上前揽住她的脖子,欲要仗着身高锁脖:“让你等了?” “谁等你,”狄雪一个侧身躲过她伸来的手,紧接着对她进行一个反锁:“等我们明儿宝贝呢。” “哎呦呦呦还明儿宝贝,”周知意一边物理攻击一边对着她翻白眼:“你叫她一声我看她答应吗?” 明月看这两个幼稚鬼又闹开了,也不劝架,走到他们几个看好戏的身边道:“走吧?荆棘还在瑶光三楼等我们呢。” 他们几个点点头,徐立言说:“是呀,出来好一会了,她估计都开始热身了。” “我还真没去过她的练功房呢,平常也没往瑶光三楼去过,只听说过凌老师帮她申请了一间小屋。” 明月道,“上次有幸见她跳舞还是去年校庆上的《兰亭序》,真的惊艳到我了。” 说到这,明月看了周阔一眼,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他说:“等下进了练功房我找找视频发你呀?之前官网发的时候我保存了,一会找出来你看看我们荆棘现场究竟有多厉害。” 旁边静静听他们说话的周阔听见这句话眼睛移到明月身上,看着她低声轻笑:“好。” 徐立言看见这一幕笑着摇头,但他电灯泡做的也很开心,笑道:“我们也不怎么去,张弛去的多,平常他结束训练后就去等荆棘一起回去,偶尔我晚回去也会和他们一起。” “看不出来呀张弛,”明月笑:“你居然可以和我女神朝夕相处啊。” 张弛从下课就一直在想课上反应的方程式,此刻听到明月叫他,还有点懵懵的,对着她的脸上写满了大大的疑惑:“啊?” 他们几个都被逗笑了,周阔在旁边适时补充道:“明月是说,你居然可以和她女神朝夕相处。” “哦哦哦哦哦哦哦,”张弛这次听清楚了,冲着明月嘿嘿一笑:“我们从小就认识啦,这么多年都是我送她回家的。” 说完,他还幽默的补了一句:“是的,我就是那个西琅人人羡慕的护花使者——” “去你的——”徐立言笑着捶他一下:“刚想什么呢?月姐和你说话你也不听。” “别说了——”张弛面带懊悔地摆手:“课上那方程式,我就走神了一下,结果就有点跟不上了。” 徐立言笑:“让你,让你,上课前都说了这节课难,你没看着大帅哥都放下自己手里的事情带上眼镜听老师讲课啊,就这样你还走神,活该你——” “好了好了,别骂了徐哥。” 明月出来打圆场,作为一个经常在物理课上走神的人,她此刻也面色通红,明月内心一阵无语,别人挨骂她代入,这视角也是清奇。 “化学很难吗?”明月转过去问走在后面的周阔。 “还好。”他点点头,看着明月犹豫的劲儿,也明白她想让他帮忙点拨一下张弛,但是怕太麻烦他,不好说出口。 可是这有什么? 他身为张弛的朋友,在他遇见困难的时候伸出援手不是自己应该的吗? 周阔转过头去主动对张弛道:“需要我帮忙吗?” 第73章 随着张弛鬼哭狼嚎一个劲嚷着周阔是他救星的声音中,他们踏上了瑶光楼。 徐立言转过身去看着后面打打闹闹的两人道:“知意,狄雪——” “——嘘——”他伸出食指放在嘴边,又指指大厅内的提示标语,冲她二人温和道:“瑶光楼内不得吵闹。” 见她俩收了声响,面色含笑的挽手跟在后面之后,徐立言才安心的转过身去。 刚刚周哥瞥过来的一个眼神,又看看明月,徐立言就知道说张弛的话她可能自动代入了,为了缓解明月刚刚的尴尬,他也是煞费苦心。 只见他极为自然的对着明月转移话题道:“我记得你是声乐社的副社长呀月姐。” 明月本来刚要内耗怪自己为什么想这么多的时候,被他适时一打岔,思路不由得跟着他的走:“是呀,淼淼是社长,我是她的副社长。” 明月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一丝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雀跃:“之前高一的时候经常来瑶光楼,和淼淼一起,经常待到很晚。后来淼淼去参加节目,我也高二了,就退掉了。” 徐立言却不太清楚这么一段事情,回忆起来宋淼,在叹息中摇了摇头:“也好,安心学习了。” “是呀。”明月回他。 他们上来三楼后,穿过了一整个长廊,此刻已经到了荆棘的门前。 他虽是觉得惋惜,却也没再多说,只是指着屋子:“到了。” 徐立言三两步上前敲了几下门:“荆棘,我们来啦。” “进来吧,门没锁。” 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他们进去的时候,荆棘正好跳到兰亭序的最后一个动作。 阳光从半闭的窗帘缝隙中钻进来,地面被割成了两半,大片暗影铺在地上,她站在中间罅隙,回眸向他们看过来。 那一瞬间落下的纱配上她的眼神,明月脑海里面八个字循环播放:“遗世独立,羽化登仙。” 下一秒,荆棘收了纱迈进光里,对着门口周知意和狄雪鬼鬼祟祟探出的头招手笑道:“别偷偷看啦,快进来。” “嘿嘿——” 这两声笑让他们感觉到地主家有的不止是傻儿子。 荆棘从旁边拎出来那个音箱,面上带着无奈:“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要听哪一个呀?” “坏的呗,让我们听听能坏到哪里去?”张弛道。 “坏消息是:”荆棘一向平和的面容上带了些许的无奈:“音箱罢工啦。” “嗐。”明月他们收了眼神,齐声发出了一声感慨,张弛笑:“我们还以为你脚崴了,刚准备扛你去医院。” “倒也不会,只是这个音箱坏的好不是时候,偏偏要在今天。” 她看着那个坏掉的音响没有觉得难过,她只是觉得很遗憾。 为什么偏要是今天?是在这个昏暗房间即将要迎来美好回忆的今天呢? 明月在他们打趣的时候就已经拿出来手机,她先把收藏的视频发给周阔,而后打开音乐软件,把声音放到最大,对着她们道:“这样效果也不错。” 周知意也附和:“是可以的,你先试一下,不行我们继续想办法。” “那好消息是什么?”狄雪对着她道。 “好消息是:我改进了《兰亭序》,刚刚你们来之前,我已经跳过一遍啦,” 十分的效果硬生生被她折去一半:“感觉还不错。” “芜湖——”徐立言和张弛他们共同起哄:“荆棘、荆棘、”二人找了块地方坐下,一边鬼叫一边拍手,而后对着他们示意性的扬扬手,让大家一起:“荆棘——” 还没开始气氛就已经到位了,荆棘笑着制止他们:“哎哎——好啦” 她转过身去:“放音乐吧,我准备好了。” 兰亭序随着她们的青春一起在阳 光下起舞,歌放到一半的时候,明月悄声探头对着他们道:“兰亭序都会唱吧?” 得到肯定的点头后,明月悄声对着徐立言发问:“我们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影响到别人吧?” 徐立言也配合她低声:“放心月姐,不会的。” 徐立言看着荆棘舒展腰肢笑道:“这里隔音效果特别好,再大的声音都传不出去。” 周知意他们闻言松了口气。 张弛在交谈间隙偷偷起身去拿他上次放在角落的那把吉他,明月看着周阔对他扬扬手机,而他低头看到信息的那一瞬间勾起了嘴角,抬头回给了她一个ok。 下一秒周阔拿出来书包里的相机——这是他带来打算记录明月演讲比赛的过程的,没想到阴差阳错,现在派上了用场。 他架好相机,而后点了录像,回到原位坐好,下一秒,张弛的吉他声接入原本不甚明晰的音乐,几个人在荆棘转过头来的那一秒,齐声唱出那高潮最后一句: “若花怨蝶你会怨着谁——”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这一秒钟,荆棘觉得窗外照进来的光亮真的刺眼,已经灼伤到了她的心田以至于自己控制不住眼泪的地步。 “而我独缺,你一生的了解——” 这么多观众为她欢呼,可她依然沉默的选择了继续舞步。 “无关风月,我题序等你回——” 歌还在唱,她眼里有泪,舞却没停,似乎要把这一首歌记在脑海里,一直到地老天荒。 第40章 浮云卷霭(三十九) 可能,可能人…… 周阔和明月一起从瑶光楼出来的时候, 眼里还带着笑,他摆弄着手里的相机,看着片刻前的画面。 明月和张弛在旁边说笑, 嘻嘻哈哈的开心极了。 他落后半步,看着那两个和谐的身影, 偷偷举起来自己手里的相机,不由自主的定格这一刻。 明月和张弛没注意到他的动作, 依旧聊的开心。 张弛边往体育场走边对她说:“月姐,我真的说实话, 刚刚唱歌的那一瞬间我想, 要是淼淼在这里,那该多好。” 明月顺着他的话继续感叹:“是呀,要是淼淼在,一切就更加完美了。” 这个空挡, 周阔已经收了手里的相机跟了上来,此刻闻言, 虽然疑惑,但也知道这是自己未曾经历过的青春。 那是他们共有的青春,不是他的。 他只是失落了一秒, 可是就是这一秒的失落,也被察觉到了。 明月递个眼神给张弛,张弛心领神会的冲她点点头, 转过头去对周阔道:“周哥, 最近网上大火的那个音综看了吗?” 明月在旁边补充:“竞技性的, 小麦台热播的《余音绕梁》。” 周阔看着这俩人一左一右,一人一句,接龙似的发问, 心下觉得这俩人可爱,自己也不由得缓了声音,冲他俩摇头道:“没啊。” “我就知道……啊?” 张弛说了一半的话被人堵死,那句淼淼火遍全国也被他咽进了肚子里。 他转过头去看周阔:“真没看过?” 周阔看着他疑惑的眼神摇摇头,肯定道:“真没有看过。” 旁边的明月反应过来了,眼珠提溜提溜转,她扭过头来看着周阔的眼睛问:“周阔,你带手机来了吗?” 周阔点头:“带了,在书包里,你要用吗?” 明月扬着的脸上露出来一个笑:“那能借给我投个票吗?” “行。” 周阔在她刚刚发问的时候就稍微动了肩上背着的包,此刻听到她的请求,二话不说的直接拉开拉链将自己的手机开锁后拿给她。 旁边的张弛对这行云流水的动作目瞪口呆:“不是,哥?你都不问问什么投票吗?” 周阔拉上拉链:“大概知道。” 他转过头冲着张弛道:“今年夏天你们搞出来的事情,可是霸占了互联网一个暑假。” 旁边的明月一边投票一边说:“欸?周阔你居然知道?” 周阔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失笑:“那么大的阵仗只求一个公平,我确实忘不掉。” 他们口中的主人公是声乐社的宋淼——明月最好的朋友之一,也和徐立言这帮人玩的很好。 她天生一副好嗓子,高一下学期的时候宋淼过生日,恰好小麦卫视举办新的音乐综艺,在全国各地招募素人海选,其中一站就是西琅。 彼时他们没想那么多,只是开玩笑,徐立言他们几个伙同着社团成员,一群人嘻嘻哈哈的给宋淼报了名,说送了她这么久的生日礼物,今年的生日礼物送她一个改变命运的机会。 彼时宋淼安静的笑,说都随他们,只要参赛的时候他们在台下给自己当观众,哪怕是和天后对唱,她也毫不怯场。 一句玩笑话博得满堂彩,彼时谁能想到,也是这一句玩笑话,就偏偏成了真? 一句玩笑话成了真,而宋淼过五关斩六将,pk掉了全国各个赛区的天骄,以绝对实力站在小麦卫视的舞台,走上了为期一年的竞技路——距离现在,也不过刚刚过去了四个月,节目也才进行到第三期。 第74章 可就在节目海选后,正式开始的第一期,宋淼遭遇了黑幕。 全方位的防爆加上对方买的通稿,各类恶性谣言满天飞,泼天的脏水一股脑的倒在她的身上,彼时节目完全封闭,她有口难言,情况万分危险。 她那么一个实力派,却被黑幕淘汰,甚至沦落到突围赛的地步。 那个时候,明月当上了声乐社的社长,徐立言以绝对的优势当上了高一年级的学生会主席,而宋淼暗恋的张子昭获得了计算机竞赛的特等奖,西大递来了少年班的橄榄枝,每个人的人生都极其顺利,只有宋淼,承受着无妄之灾。 好像她成为天后的路平白断在了这里。 她疲惫到极点,人生万念俱灰,霸凌和谣言让她身心俱疲,几近放弃逐梦。 可是她的好朋友却不允许任何人阻断她的青云路。 也是那个时候,张子昭拒绝了那个一步登天的橄榄枝。 他叫了自己之前认识的朋友,借着他在北城的背景做荫蔽,二人合力黑进去节目组的电脑,看见了被颠倒的黑白——那是宋淼在队内被霸凌的所有证据。 明月放弃了声乐社,着手整理她被黑的全部,联系了她开律所的舅舅许泽屿,在律师的帮助下率先保存证据,而后一一反击,将那些造谣的营销号逐一告上法庭。 而徐立言拿着一封倡议书,打开了天璇楼的广播室,连接了全校的公共频道,发出了他当选以后的第一篇演讲。 千字激励人心的演讲稿,数句真切的恳求,声声掷地,说的只有一件事——绝对不能让宋淼在这场比赛中淘汰,哪怕拼尽一切,也要还她一个公平。 盛夏炎热,热的不仅仅只是天气,还有人心。 彼时无人机在天上盘旋,西琅校门徐徐打开,数辆大巴车相继驶入,平常天璇楼端坐的领导此刻也一一站起来开门,拍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一步一步,缓慢却极其鉴定的向外走去,去到他们的岗位尽责。 徐立言在广播室里言辞恳切,而他身后架着的相机记录下来少年笔挺的身影。 当他说完最后一句话朝下鞠躬的时候,西琅各个教室开始有人出来—— 一个接一个,一批又一批,他们坚定的去到自己应该去的地方—- 他们要去给宋淼拉票,要去替她澄清一切的谣言,他们要去贡献出自己的光热,好还她一个公平,给她一个正义,让她原本被阻碍的青云路再次变得畅通无比。 而当这些人出来看 见早已经站在车前的领导笑着看着他们,时刻准备为他们保驾护航的那一刻,西琅一中教育的灵魂在此刻完成闭环。 浩浩荡荡的队伍前往西琅市区,西琅一中在校生加上教师,领导,知情的家长,学校招聘的西大志愿者,所有的人加起来,一共3357个人。 正如他们心中燎原的烈火,生生不息。 而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心甘情愿。 共同经历的这些吉光片羽被西琅一中的摄影社记录了下来,经由学校的剪辑社精心剪辑后,在突围赛截止前一个小时发布到网络上。 徐立言的演讲成了背景音,而每个人的行动都在诠释着一个真理——西琅一中的学生永远都是一个集体,他们绝不允许外界在谣言四起的情况下随意抹黑他们的同窗。 他们要为宋淼做些什么。 正如徐立言所说:“我们要为她做些什么。” “哪怕这些举动渺小,哪怕以卵击石,哪怕蜉蝣撼树,哪怕螳臂当车,哪怕被外界冠以不自量力的名头——” “我们也应该为她做些什么。” “我们要让大家看到真相,明珠蒙尘是对每一个有才华的人最大的侮辱。” 而这个声势浩大的活动博得了西琅人的喝彩,宋淼得到了西琅人民的支持。 那个激励人心的视频迅速传遍了全国,各大高校为他们到底团结所震撼,原来一个学校为了自己的学生还能做到这样,而后一边感动一边骂自己的学校不作为,之后纷纷施以援手,宋淼的人气空前高涨,而她的票数直线飙升,甚至到了断层的地步。 再之后,各路网友涌入西琅一中知名校友的博客下留言,各个成功人士得知自己的学妹如此受欺负,也气不过,径直下场转发视频来替自家孩子撑场子,一来二去,热度到达巅峰。 几天后,节目组换了赞助商,原本的导师也进行了大换血,能留下来的都是真正的实力派。 那些真相散布在网络上 ,最终被节目组以缓和的方式剪出来,还了宋淼一个清白。 风波渐平。 也正式这一行径,让西琅成为无数学子蒙昧以求的高校,过往大大小小的活动都被扒了出来,羡慕连天。 就连一心只读圣贤书的周阔都对此事有了解,在闲暇之余看了被央视转发的数个演讲,试图从中体会西琅教育所带来的健全人格。 由此可见几月前那场拉票的余威。 张弛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到那个视频举到周阔眼前问:“那这个视频看过没?” 周阔把那个快伸到自己眼睛上的手机推开——“没呢,现在看。” 明月投完票,刚抬头要把手机还给周阔,一抬眼边看见张弛那个缺心眼的行为,她无语笑了: “张弛,你别往周阔脸上杵啊。” 她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给周阔:“谁家好人看视频要把手机放到脸上?” “哎哎月姐,”张弛反应过来后,笑着挠挠头:“我这不是离周哥太近了吗?” “真不是故意的!”张弛揽上了周阔的肩膀,抱歉似的拍了两下,又赶忙把手伸回来。 周阔不在意这点事,把明月递来的手机随手塞进兜里,然后跟着他们往体育场走。 他再一次跟在他们后面看视频,前面俩人继续聊天: “一会周阔把包给你,你带去校队的休息室,等他陪我跑完步之后我们一起去找你拿。”明月对着张弛道。 “行啊。”张弛应,而后小声笑着说:“月姐,你真跑啊?” 明月也悄悄和他咬耳朵:“对啊,你周哥说我体质太差了。本来运动会后就要带着我跑步呢,现在都拖了两天了。” 张弛向后瞥了一眼,见周阔面无异色,而后飞快转过头去低声对着明月道:“借口都找完了?” 明月:“啊,对啊,找完了。” 她一脚踢开脚下的石头,低声嘟哝:“我今天再想找理由的时候,周阔就一脸笑意的看着我,面上写着几个大字——‘编,你就编,我看你今天编出个什么花来’” 张弛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姐,你巧舌如簧,就这么认输了?” 明月嘴硬:“认输?才没有。” 她说到这里,也转过头去看了后面的周阔,然后对着张弛认真道:“后来我一想啊,他在校运会上得了第一,还有健身的习惯,他完全可以做自己的事情,没有那个必要浪费时间和我一起跑步啊。” 明月回想起来上次她在天台上哭诉自己不够漂亮,在运动会上累的喘气,突然就明白了周阔三番两次提起来要陪自己跑步是为了什么,也一瞬间就湿了眼眶。 可能,可能人在感到被爱,被在意,被关切,被珍惜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的掉眼泪。 她忍着自己湿润的眼眶,对着张弛低声道:“他是想陪我一起变好,引着我变成自己喜欢的样子。” 张弛也明白了其中弯弯绕绕,笑着摇了摇头,对着她认真道:“月姐,你已经很棒了,真的。” “但,如果你对自己不满意,想要变得更好的话,那我就和大家一样期待着一个和以往完全不同的明月。” 张弛笑着给她打气:“加油,一定可以的月姐。” 明月也笑,伸手擦了要掉下来的眼泪,又恢复成以往的样子,扯着他聊到别的话题。 只有明月清风和天边的云注意到,在明月和张弛小声嘀咕的一霎那,周阔看着明月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勾起来一个温和的笑 第41章 浮云卷霭(四十) “走?” “…… 最近周知意发现自己在放学那个时间段根本找不到明月的人影。 明明上一秒钟还在一起上课, 一起讨论问题,下一秒等周知意算完题目往她那边一转头,刚要告诉明月自己总算写出来这个该死的题目的时候才发现, 不知道何时,人没影了。 最开始的时候她还转过身去问后边的陈明安:“班长, 明月干嘛去了你知道吗?” 陈明安脸上的茫然比她还多:“不到啊周姐,可能是去厕所了?” 周知意一脸纳闷的转过头去:“不能啊, 上厕所不叫我?” 然后她越想越不对,干脆从书包里拿出来手机轰炸明月。 她发一句, 旁边的书包就轻微震动一下, 发一句震动一下,这家伙没带手机。 周知意沉默许久,干脆把手机塞进书包里不管她,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第75章 后来明月一脸要断气的样子回来周知意才知道这家伙是被周阔拽着跑步去了, 说大病初愈,要锻炼一下身体素质。 就这, 她都在中午吃饭的时候吐槽周阔好几次,但每次周阔都一脸淡然的说运动有助于身体健康,要不她也来跟着跑两圈。 旁边的徐立言一脸赞同, 张弛的话也即将说出口,荆棘一向不发表任何意见,周知意见状赶忙闭了嘴, 给明月使了个眼神:“救你于水火这件事, 可不能靠我了。” 笑话, 姐你不知道周阔的厉害么?差一点我也成了陪跑了,救人没就成还搭进去一个,多不划算啊。 周知意心有余悸, 抓紧时间吃了两口饭堵住自己的嘴然后装听不见。 后来也就见怪不怪,一扭头看见自己旁边空了位置也不惊讶,还是照常做自己的事情,碰见不会的题就转过身去问陈明安,他要是不会那周知意就去阶梯教室溜一圈,看看张弛或者徐立言他们谁在,谁在拉着谁给自己讲。 虽然大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到了阶梯教室,拿着题目问了一圈然后发现大家都不怎么会,他们几个凑在一起打电话给徐立言让他回来讲。 你问为什么不打给周阔? 因为他和明月出去的时候根本不带手机。 联系不上,根本联系不上。 就说有一次徐立言打电话叫他去学生会给自己帮忙,然后发现根本打不通 周阔回来之后一点反应没有,看着徐立言问他: “怎么了?我和明月去跑步了,没带手机。” 徐立言把东西给他后他,周阔,面上依旧云淡风轻:“行,放那吧。以后这个时间段都不要找我,没时间。” 气的徐立言扑上去锁他脖颈,而后回到学生会后转着圈的说这个恋爱脑生怕别人打扰他们两个人相处的时光。 再后来周知意的根据地就转移到了阶梯教室,一转身就有现成的答案,省的跑来跑去的。 原本明月去跑步这事对自己没啥影响,狄雪和荆棘都在阶梯教室,她们做完作业了之后一起出去玩,可是这几天不知为何,这俩人也见不到身影。 张弛说荆棘最近又泡在了练功房里,通常都是呆上一个晚上,也不让人去打扰她。 “那狄雪呢?”,周知意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张弛叹了口气,伸手指了指操场:“疯狂训练呢。” “申教练——就是咱们的特聘老师,国家队的教练说,给她半个月的时间调整状态,半个月后回来接她。” 周知意掰着手指数了数,而后抬起头来一脸惊讶:“我去,这不没几天了。” “是啊,”张弛叹气:“运动会过去了小半个月,她最多也就在这里再呆上四天。” “啊?”周知意的声音里有些许的失落:“可是我才刚和她玩没多久。” “没事,还有几天。”一个声音横插进来,周知意看着那个身影越来越近,面容也越来越清晰。 高高帅帅,阳光松弛,是徐立言回来了。 他三两步在张弛面前落座:“她一个运动健将,不可能长久的呆在西琅这个小地方。” 周知意对于这种运动员的等级一无所知:“啊?” 张弛温和地笑:“姐你可能对健将级别的运动员不是很了解,我给你说明一下,女性运动员1500米项目授予运动健将的标准是4分18秒,参与国家大型赛事,而那个和你嘻嘻哈哈玩闹看起来就没个正形的狄雪,在她15岁的时候参加全国青少锦标赛夺得的成绩是---” 他卖了个关子,看着周知意期待的眼神沉默了两秒,然后揭晓答案一般的对着她道:“3分40秒。” “卧槽——”周知意下意识吐出来两个字,反应过来之后双手迅速捂住嘴巴,稍显局促。 “牛吧?”徐立言在旁边看着她问。 周知意点点头,迟钝的转过头去对着他道:“我上次跑800,用了6分半。” “没事,”徐立言出声安慰她:“我上次跑1500用了八分钟,咱俩彼此彼此。” 旁边的张弛闻言转过头去在周知意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还八分钟,还1500,张弛心里一个小人跳到徐立言头上踩着他的头发大骂: 那你他妈不是活该吗? 不让你和董永年打球不让你和董永年打球,你非他妈不听,趁老子训练非要充好人被人拉去在凑数,你不崴脚谁崴脚?还他妈八分钟,你脚丫子能保住就不错了。 下一秒他转过头来道:“牛吧?我哥1500跑8分钟,不像我,3分钟跑完了。” 徐立言被阴这件事一直是张弛的心结,几乎每次提起来他都会生气,此刻也不例外,周知意看着他一瞬间黑了脸。 他火力全开,当着徐立言的面继续阴阳怪气:“唉没办法,谁让某个不听话的非得去和阴沟里的臭老鼠打球呢?” 周知意看他情绪不太对,不知道张弛为什么突然这样,徐立言对她笑着摇摇头,悄声说:“没事,一会就好了。” 然后看着张弛制止道:“张哥,张哥——行了行了,都过去了,昂~” 他笑着对张弛道:“过去的事咱不提了,收收你那一幅阴阳怪气的嘴脸,别吓到你周姐。” 张弛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下不敢出声的周知意,绷着脸转过去,拿起水杯喝口水冷静一下。 没有办法,他和徐立言玩了这么多年,这家伙到哪里都是嘻嘻哈哈的,和谁都玩的来,上次被董永年背后阴那么一下子,差点这个人都废了。 这让张弛没有办法释怀,每次提到这件事都会生气,说阴阳怪气真不至于,但他心里其实是清楚的,归根结底是后怕,怕他再也站不起来,怕他那么阳光的一个人,会被阴招毁了。 而徐立言心里其实也清楚,虽然张弛不说,但自己知道那是他对自己的心疼,难受他因为这件事情吃了那么多的苦。 是以此刻他在张弛转过身去喝水的时候立刻转移话题,笑着对周知意说:“狄雪那么厉害,那你猜一下你弛哥什么水平?” 周知意没见过张弛训练,分班之前对他们也没太了解,直挺班里有人感叹过张弛在体育场上很帅,但是帅和实力完全不沾边啊。 周知意此刻还真是一点头绪都没有,只能硬着头皮猜:“三级?” 徐立言摇摇头,冲着张弛的背影故意大声道:“你张弛哥那么厉害又那么能吃,一个三级多少有点配不上了。” “哼。”张弛依旧背着身,听见这话对着徐立言冷哼一声,这狗东西又拿这一招来对付他。 徐立言对着周知意使了个眼色,周知意会心的点点头,提高音量道:“国际健将?下一个苏炳添?我去张哥你厉害啊——————” 胡说八道张口就来,也算是周知意的本事。 四周说笑的人停了动作向她们这边看来,话没说完张弛立马跳起来想要捂住她的嘴:“小姑奶奶我求求你——猜不是这么个猜法啊!” 而后张弛那张不算白皙的脸渐渐红了起来,他来回扫视这两个人,咬牙切齿道:“故意的!你们两个就是故意让我社死的!回头传出去又该说我吹牛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知意笑着凑上去,眨巴眨巴眼冲他道:“传不出去,我和徐立言都会保密的,是吧徐哥” 徐立言笑着点点头:“当然。” 下一秒徐立言冲张弛道:“ 所以到底是什么啊?快亲口告诉你周姐,她好奇心要炸了。” 他俩一唱一和的,那默契的样,看的张弛牙酸,只见他认命一般对着二人道:“一级。” 周知意一个大拇指竖出来:“不是张弛,我真的小瞧你。” 徐立言也学着她的样子对着张弛竖大拇指:“一级。” 而后嘴贱的补充:“活的一级。” 周知意没出声,却附和的点了点头。 张弛见状转过头去把做完的作业收好,拿起来自己的背包要去操场训练。 说真的,他一点都不想搭理这俩神经病。 “哎哎张弛?去哪??”周知意对他突然离开的动作搞蒙了,不由得问他。 张弛转过去看着她道:“训练。” 徐立言见状,对着他道:“别走啊一级哥,我话还没和你说完呢!” 已经走了两步的张弛听见这话原地停了一秒,而后健步如飞,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个教室。 每天和他们在一起都得丢人丢到世界各地,服了,惹不起躲得起。 “唉跑的真快啊,我还想看看他的一级证呢。”周知意笑着道。 徐立言眼珠转了两圈,问她:“你想不想看活的运动健将?” 周知意闻言对着他道:“狄雪?” 徐立言点点头:“她在风雨操场训练呢,咱们弛儿也刚走,估计还有个三四天她就走了,” 说到这,徐立言怂恿似的对着她道:“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第76章 没等周知意回答,徐立言漫不经心的又提了一句:“说不定周哥和月姐也在。” 周知意原本听到狄雪要走了就决定要去,一听到徐立言说自己的cp也有可能在,原本期待的眼神更亮了。 下一秒,她看向徐立言,往外一点头,轻声道:“走?” 徐立言双手撑桌站起来走到她座位前:“走。” 周知意没写完的作业摊在桌上看着那两个人往外走,一个解孤单的躺在习题册上面,听着二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可是我物理作业还没写完呢,好多我都不会。” “没事,回来我教你,这节课不是很难,我一说你就会了。” “真的吗?徐老师包教包会?” “那必须的,徐老师十项全能。” “可是我有点饿了……” “那咱们去重光先吃饭?反正时间还早,吃完再去看他们 也不迟。” “我有一个非常不成熟的想法——” “说来听听?” “我想去操场上吃泡面——金汤肥牛的!” “走!” 夕阳之下,他们的身影越来越长,声音里面也是写不尽的年少,哪怕拐了弯,下楼梯走了好久,教学楼前的竹子也依旧能听见一些回音。 那好像是,日落也掩盖不了的青春。 第42章 浮云卷霭你(四十一) 明明灯光和月亮…… 狄雪走的那天, 周知意的眼睛都哭红了。 刚下过雨的天空起来了大片的晚霞,积水倒映着漫天色彩,随着天色逐渐变暗。 她看着狄雪越来越远的背影, 心里止不住的难过。 旁边的明月和荆棘一个劲安抚她,说又不是生离死别此生不见, 她这么一哭,倒是显得离别伤感。 周知意伸手抹去眼泪 , 轻声反驳:“我知道她会再回来的,我只是觉得, 以后的时间里没有她在, 就好像少了一些什么一样,青春都变得不完整。” 徐立言站在周知意身后看着她垂下去的头,用只有他们几个才能听见的声音轻声答道: “可是知意,不一定非要携手度过的时光才叫做青春, 那些互相思念却不能相见的时光,也是青春中的特别章节。” “等到日后想起来才会明白, 正是因为这些思念在,所以显得陪在对方身边的每一秒,都是格外的珍贵。” 徐立言话音刚落, 那边的狄雪似乎也心有灵犀一样。 她在大巴启动的轰鸣声中匆匆跑下来,隔着数千米,拼尽全力地对着他们大声喊:“周知意——” 她用力太猛, 以至于额头上起了青筋, 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好像要在离别之前把自己的心里话彻底宣泄出来:“你不要哭——等我拿个金牌回来给你看——” “一言为定——”周知意的哽咽终于忍不住,她带着哭腔对着这个新晋挚友大声道:“你不能骗人——” “我狄雪说话算话——” 她看着好友们不舍的表情故作豪爽道:“等拿了奖金,我请大家吃饭。” 脚边的积水倒映着暗蓝天空, 天地之间,幽兰互相呼应。运动会后聚餐的情形仍旧历历在目,就天边飘来的云甚至都和当时的相同,他们却分别各奔前程,清风明月仍在,可是却不知道是否还会有再次把酒言欢的那一天。 狄雪顶着身后孟然的注视,看着面前的好友心想,他们一定会有再次相见的那一天。旁边的车已经数次鸣笛催促,而狄雪却不想走。 明明这个机会是过去几年的求而不得的,可是此刻真的到了这一天她才发现,原来这些和他们共同度过的时光,这么让人难以割舍,以至于生了离别之痛。 她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仰起脸来对着他们道:“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利落转身上车的那一霎那,有一声憋不住的呜咽从喉咙里溢出来,然后很快的被她咽进肚子里。 没关系,分别只是暂时的,她们总会再次相见的。 旁边的孟然在她湿着眼睛坐下之后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巾递给她:“擦一下吧。” 狄雪的抽噎被她逐渐咽下去,此时看见孟然的纸巾也准备去接。 可在狄雪伸出手的那一霎那,孟然却改了主意。 只见她往旁边偏了一下,原本要递给狄雪的纸巾也径直的朝她脸上去,在那纸巾和肌肤相接触的那一秒,狄雪听见她轻声道: “不要哭,以后都有我陪着你。” 孟然看着她依旧红着的眼睛心想,是我陪你长大,看着你吃了那么多的苦终于拿到了健将,看着你意气风发,又看着你低沉消磨,直到你再次昂扬向上,出现在我的身旁。 以前都是我陪着你,以后的路,无论是赢是输,我也一定会陪着你。 孟然把那张纸巾塞到她的手里冲她温柔笑笑,而后紧紧的握上了她的手,这一刻,她在心里对着狄雪低声。 “永远,永远的陪在你身边。” 明月看着那车渐行渐远,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收了自己一直挥着的手。 旁边的周阔虽然没有说话,但他周身也是低压缠绕,明明不舍得自己的朋友,却还是表现出来一幅无动于衷的样子。 他和狄雪相处时间不长,没有那么难过也情有可原,但旁边的张弛看着却很开心。 明月对他道:“你明明也不舍得,都要哭了,怎么人走了你看着这么开心?” 她看着张弛纳闷,变脸大师? 不能啊,张弛这性格不是那种虚情假意的人啊? 但他变脸变得也太快了吧,变脸大师也不能这个速度啊? 何况那是他好朋友唉? 就连明月跟狄雪认识的时间不长都对她很有感情,张弛和她共度风雨,就更不应该啊。 这话一出,徐立言也忍不住她的直言直语,被逗得直乐,但他看着周阔扫过来的眼风,还是给面子的没有直接的笑出来。 荆棘在旁边拉着周知意的手,出声替他解释道:“因为拿冠军一直都是狄雪的梦想啊!” 张弛也笑:“是啊,因为那是她的梦想,她以后天地广阔,很快可以梦想成真,我当然为她开心。” 张弛转过身来对她道:“等月姐你实现了你的梦想,我也会这么开心的,” 他上前两步走到大部队前面转过身,倒着走了几步,看着他们道: “我觉得,看你们实现梦想,甚至会比我实现自己的梦想都开心。” 说完这话,他自己都笑了,感觉肉麻的不得了,可下一秒他还是说: “我希望大家都能过的很好,无论是将来还是现在,无论我们这些人在一起还是分开,我都希望你们可以很好。” “好!” 徐立言第一个捧场,三两步上前和他并肩:“鼓掌!” 下一秒几个人给面子的拍起来巴掌,稀稀拉拉零零碎碎的,整段垮掉。 但徐立言不在乎啊,他攀上张弛的肩膀:“还是我好宝儿觉悟高,这么会说话,下次张主任罚我的时候你替我写检讨啊。” “我去你……”张弛看他这欠样张口就来,可一想到后面四个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脏话也不好意思说,称呼拐了好几个弯:“三姨姥姥的。” “哈哈哈哈哈哈哈。”徐立言道:“害羞啦?骂人都温柔了。” 张弛装模做样的要踹他,被他一闪身躲了过去。 徐立言看着他最近脸皮变薄,也不再戏弄他,转过身去道:“大哥大姐们,吃饭去呗,真饿了。” “去!”明月第一个响应他。 此刻天色已晚,她放学先是和周阔一起去跑步,然后又马不停蹄地去取了送给狄雪的离别礼物,再匆匆赶到,去给狄雪送别。 绕了好大一个圈再加上刚刚哭了一通,此刻早已经饿的不行了,就连她自己都害怕自己饿晕过去。 周阔在旁边也点点头,虽然刚才的运动量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但是一会还要和大家一起准备演讲比赛,那可是个重要项目,所以此刻哪怕自己不饿,也还是要吃一点东西垫一下。 前面俩人径 直往前走,可是后面的荆棘却慢下来脚步,放开了牵着周知意的那只手。 “怎么了?”周知意看着荆棘逐渐慢下来的动作,一脸疑惑的看着她。 明月看着她们慢下来的脚步,也停下来等她。 荆棘停住了,看着她们道: “我就不去了。” 秋风吹乱了她那一头柔顺的头发,暗下去的校园里突然亮起来了路灯,荆棘停在最后,温柔的笑着对他们说: “前两天刚买的霜花耳钉掉了一只在练功房里,正巧今天也该跳舞了,我去找一下,就不和你们一起去吃饭了。” “啊?”前面的那两个愣头青发现后面的伙伴没有跟上来,也折返回来。 张弛看着她眼睛还红红的,秋风吹过,那身形单薄的,让人替她觉得冷。 第77章 他对着荆棘提议道:“那我们先去吃饭呢?吃完饭我们帮你一起找,这样也快一些。” “不用啦。”荆棘一口回绝:“你们去吃饭就好啦,我本来也在控制体重,不吃晚饭的。” 这是明月第一次听她话说的这么坚决。 明月和周知意看着她,路灯之下,那双翦水秋瞳里面有着盈盈泪光,可她下一秒又变成了那个柔软的小孩儿,那脸上是温柔笑着的。 荆棘对他们挥手轻声道:“快去吃饭吧。” 他们几个饿得狠了,此刻听她的话,也不再勉强。 明月对着她道:“那好吧荆棘。我们去吃饭啦,那一会的比赛演练还要等你吗?” 荆棘摇摇头,几缕长发被风吹走: “不用等我,晚上跳完舞之后可能要和另一个主持人商量一下流程,还不知道待到什么时间呢。” “那好吧。” 周知意道:“那我们去吃饭了啊,有事给我们打电话。” “好,去吧。”荆棘对着他们几个点头。 张弛指指食堂,对着她使眼色:“那我们走啦?” 她站在原地,冲他们几个挥挥手,温柔的注视他们离开的背影。 张弛和徐立言的拌嘴,明月和周知意的嘻嘻哈哈,几个人轮番找周阔说闲话,虽然很少得到回应但是依旧乐此不疲。 盈盈水光与初升的月亮相得益彰,分不清楚是谁在秋风中湿了眼眶。 秋风渐重,旁边的路灯闪了两下,荆棘看着他们渐行渐远的身影突然出声叫道:“张弛——” 而那边早已经要拐弯的张弛却恰好的转过头来,身处热闹,却依旧听见这么一声真切呼唤。 就好像无论什么时候,只要荆棘叫他的名字,他永远都能听见荆棘的声音。 “唉——”他立刻回应,而后毫不犹豫的向她跑来。 走出的路不远,他很快的到了荆棘面前:“我来啦。” 他看着荆棘不知为何越来越红的眼眶道:“这是怎么了?还在哭?” 他开玩笑哄她:“你等着啊我这就打电话给狄雪叫她回来哄你啊,这么伤心,看的我都想和你一起哭了。” 他从兜里掏出来手机作势要给狄雪打过去,一边摆弄手机,一边悄悄瞟她什么反应。 “去你的。” 荆棘被他逗得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毫不在意,拿袖子擦掉脸上的泪道:“晚上等我一起回家。” 张弛看她终于笑了,收起来手机,从兜里左翻右翻,最后掏出来半张皱皱巴巴的卫生纸。 荆棘看着那半截卫生纸停了抽泣,他看看那卫生纸,又看看荆棘,嘿嘿两声,又把那半截卫生纸塞回去了。 没了卫生纸,张弛干脆拿袖子给她擦:“好,一定等你。” 刚洗干净的校服还带着淡淡洗衣液的清香,他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念叨:“当初超长发挥考到这里,就是想着这几年都和你一起回家的。说好给你当保镖,这话可从未食言。” 他低下头来仔细看看她的脸:“好了,擦干净了。” “会等你的,不许再哭了,不然真的给狄雪打电话了啊。” 荆棘听话的点点头,看着伙伴们停在前面,除了周阔,那三位个个脸上写着调侃。 远处的徐立言和她视线相交,冲着他们那边道:“张弛,赶紧啊,别让我周姐饿肚子!” 旁边的周知意刚要点头就反应过来这狗东西说了什么,她一巴掌拍上去:“不是你饿了干嘛拿我当挡箭牌啊?这么多人呢徐立言——” “不是你听我解释,”徐立言笑嘻嘻的凑上去:“那不是你比较有面子吗,我说我饿了他根本不搭理我啊!” 这俩人气氛渐好,明月忍住上扬的嘴角扯了扯周阔的袖子。 周阔看看他俩,又看看一脸欢乐的明月,稍微低下头去和她说话。 三言两语,那边的荆棘和张弛已经再次分别,此刻她正看着张弛大步向他们跑来。 “舍得回来啦?荆棘和你说什么了这么高兴?” “去你的。” 张弛现学现用,对着徐立言道:“她让我等她一起回家。” “我还以为是什么悄悄话。”徐立言道:“原来还是老一套,你看你那个便宜样子——” “唉什么老一套,也就是最近才等她呀,之前她总是要练舞,参加比赛,忙的很。” 说到这里张弛还有了几分失落:“我这个保镖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哎呀会有的会有的。实在不行你给我当保镖,来保护我!”徐立言说到这里声音带了几分笑意:“快走吧,真的饿死了。” “我也饿了。”周知意接道。 “嘿我说你们——”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往餐厅那边走去。 即将拐弯的时候,周阔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却发现荆棘依旧在原地目送他们的背影,此刻见他回过头来,点头冲他笑了笑,又挥手和他告别。 明明灯光和月亮的光辉也照在了她身上,周阔看过去的时候,却总觉的她一直站在暗处。 就好像是那次他们去练功房看她跳舞,推开门的那一霎那,光影劈开地面,而她就站在中间回头朝外看来。 哪怕绝色,却是黯淡几分。 和现在一样。 前面几个嘻嘻哈哈越走越远,明月一回头发现周阔落后,笑着出声叫他:“周阔,想什么呢?走啊!” 周阔闻言回过神来,一闪而过的思绪被人打断,索性不再细想,气质这东西最是玄妙。 他对着明月道:“来了。” 而后冲挥手的荆棘点了点头,转身拐过去了那一道弯,一行人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 荆棘低头笑笑,看着亮起来的路灯,也转过身朝瑶光楼的练功房慢慢走去,一点都没有了刚刚回绝他们时的心急。 远远瞧着,那瑶光楼的练功房里早已经亮了灯,而她这个本应该努力的人却迟迟没到场。 什么平白无故水平下降,内里都是事出有因。 第43章 浮云卷霭(四十二) 当生存摆在首位的…… 演讲比赛马上要到了, 明月用功程度更甚,课间都不休息了,站在教室内发窗边低声背稿, 生怕自己到时候因为紧张出差错。 如果说明月的努力成了常态,那么就连一向松弛的张弛都早起来教室就能看出来大家心里那根弦绷得究竟多么紧。 这看的周知意压力山大, 在原地也焦虑的不行,一刻钟也坐不住, 索性出门换个地方试讲。 她们两个很少参加这种活动,自然也比其他人来的紧张, 眼瞅着比赛日期越来越近, 心下更是煎熬。 就连顾徐都能看出来她们两个神经紧绷,暗自感叹着这俩孩子对这个比赛也是真的上了心。 这不今天一群人去找她过稿,张弛第一个改完,站在旁边玩笑似的说中午睡午觉的时候, 他们几个连梦话说的都是英语,做梦都不安生。 这话惹得顾徐忍俊不禁, 笑着摇头。 张主任暗地里对顾徐竖起来一个大拇指,这施压能力真不是一般的强,看看给咱们孩子逼成什么样子了。 他悄悄做完小动作, 想了一下,觉得也要激励一下这几个家伙,转过头去对着张弛笑着开口道: “加油啊张弛, 这次比赛可是顾老师亲自拉的赞助, 奖励丰厚呢, 可要努力给我争光了。” “那自然的张主任!奖励肯定没有给您争光重要啊!” 张弛这个小机灵鬼眼睛转都不转,上来就说道:“张主任,您放心, 我必然不会叫您丢面子。” 张星光被这话哄得开心,笑着伸手点了点他:“你啊你啊。” 张弛也跟着他嘿嘿笑,只不过张主任咧着的嘴还没收回去,张弛又道:“所以特等奖金是多少啊?” 他挠挠头,红了耳朵:“这钱也不重要,只是要是我知道的话,那说不定动力更足呢?” 张主任看着他这个没出息的样子更开心了,指着他对着顾徐哈哈大笑:“你看这小子,话没说两句就露馅了吧?” 顾徐也收了面上的严厉,看着张弛一脸傻样笑得温和:“这孩子,还是没长大。” “哎呀张主任,别卖关子啦。快告诉我吧,真的很好奇。”张弛被调侃道不好意思,看着张星光道。 张星光摇摇头,一脸宠溺的看着这个阳光小孩,对着他伸手比了一个数,然后对着他眨眨眼:“怎么样,是不是够多了?” 张弛看着他那个三:“……” 无语了一瞬间,他伸脖子上前对着张主任道: “不是这不像是咱们西琅的风格啊?哪个赞助商这么抠门,奖金才给三百块?” 他低声吐槽:“西琅的进步奖金都有五百块呢,这怎么还倒退了呢?” 这下顾徐是真真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张弛,原来在你心里我的面子才值三百块?” 第78章 “啊?” 张弛被这话问的愣在原地:“不是三百块啊?” 旁边的徐立言听了全程笑着怼他,暗地里给他台阶下:“最起码也要加一个零啊,你也太小瞧咱们老师了。” “就是。”张主任在旁边帮腔道。 顾徐笑着看他,也没接话,她把目光移到了坐在自己旁边改稿的周阔,出声询问:“你觉得呢周阔?” 周阔听见顾徐问他,抬头环视了一圈,看着张主任和顾徐期待的表情,云淡风轻道:“三万吧。” 他低下头继续按照顾徐的意见修改稿件:“刚刚张主任说这次活动是顾老师拉的赞助,那一定不会低。” 你瞅瞅人家这说话水平。 徐立言给张弛抛了一个眼神,挤眉弄眼的嘲笑他:“要不周哥招人喜欢呢?” “真敢猜啊周哥,什么活动的奖金是三万啊,”张弛白了徐立言一眼,转过去看着周阔,伸出三个手指:“三万啊?” 他看着徐立言道:“我七大姑八大姨加起来给的压岁钱都没这么多。” 徐立言看看他,又看看顾徐脸上缓缓扩大的笑意,心里有了答案。 这么大手笔确实难得一见,但也不是没有过。 他迈着长腿起身:“算算时间,洛水的参赛选手要到了,我和张弛的稿子都改完了,我们去接一下?” 他话音刚落,那边顾徐的手机就亮了起来,与此同时,周阔改完了他的演讲稿,在一旁停下笔来,等这她接完电话后将稿子给她过目。 顾徐拿起来手机毫不避讳的接通,那头声音嘈杂,她轻声应着。 余光瞥见他停下来笔,顾徐捂着电话,转过头来低声问他:“写完了?” 周阔点点头,顾徐直接伸手把他的纸张拿到面前,看那一手好字写出来的整篇佳作。 她满意的笑笑,继续应着电话和人交谈。 顾徐的工作效率一向高,三言两语中提炼出重要信息,顺带安排好了一切。 “去吧。” 她挂断电话后对着那俩人挥手:“带队的老师说大巴已经停在风雨操场旁边了,你带着几个人跟着张主任去帮着安顿下,顺便认识一下人。” 说完后顾徐有转过来看周阔,把手里的纸递给他:“可以了,很不错。” 她难得满意,看周阔哪哪都好,声音也缓了一些,带着似有若无的骄傲:“跟着他们一起去见见你的对手吧,尤其是那个叫季镜的聪明孩子。” “好。”周阔接过来稿子应道。 “快去吧,别让人老师等的不耐烦,倒是显得咱们没有礼貌。” “放心。”徐立言冲着顾徐笑:“一级运动员带着,不行让他先跑到。” 张弛:“……” 没完了,真没完了,每次说完自己是一级,都要被徐立言这个狗东西调侃好久。 周阔看着张弛那个咬牙切齿的表情,又看看徐立言笑得一脸灿烂,对着这俩人无奈摇头。 他从顾徐旁边起身和他们一起出去:“走了,还有人等着呢。” 周阔走在最后,离开的时候,他转过头去看着阴沉的天气,又看着顾徐被突然灌进来的冷风吹的一个哆嗦,下意识的替她关紧了门。 刚出门,张主任就笑着看他们:“我去找后勤老师拿宿舍钥匙,你们几个带着人来始影琯朗,剩下的就都交给志愿者了。” “哎好,您去。”徐立言道。 张主任点点头,看着这三个孩子人高马大的,周阔和徐立言行事沉稳,也逐渐放下了自己的心,朝着后勤处走了。 前面的徐立言见张主任身影消失后,转过身去和张弛说话:“月姐他们一直好奇呢,你把咱们的稿子送回去再叫他们一起来呗,也顺带给咱们帮忙,天冷,别让远道而来的朋友冻着了。” “行啊,那你们先去,我叫上他们一起去风雨操场找你们。” “嗯。” 徐立言说完转过身来看他:“周哥,” 天空沉沉,窗外秋风阵阵,好像是要下雨。 他对着周阔弯了两下手掌:“稿给我,咱先去,让张弛把稿放回去再叫月姐他们一起来。” 周阔把手里的稿子递给他:“嗯。” 他对着张弛道:“天不好,一会你们走慢一点,不要摔到。” 张弛嘿嘿笑:“还是我周哥,面冷心热,放心吧。” 他接过徐立言手里的两份稿子转身下楼,和旁边的两人背道而驰。 这边的周阔和徐立言也转身大步流星地向风雨操场走去,心里生怕怠慢了对方选手。 除了这个原因之外,他俩都想见见那个八校联考的传说,比起来徐立言,周阔的期待更甚。 因为他不相信。 外界对她的吹捧犹如造神,她的名气甚至到达了一种接近荒唐的程度,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没有任何神的存在,他只相信大家各有所长,那里会有什么完美存在,所有的一切恐惧只不过来源于未知。 未知即完美,这种认知本就荒唐。 徐立言适时开口:“紧张吗?” 周阔摇摇头:“一点也不。” 他侧过头去看徐立言,反问道:“你紧张?” “我当然紧张啊周哥。” 徐立言长出一口气:“连着两年的败绩,怎么可能不紧张?” 他自嘲的笑:“要不是我天生心态好,现在心里肯定七上八下乱跳,坐立难安都说不定。” “没事。”周阔拍拍他的肩膀,出言安慰道:“只是一个比赛,经验比得失重要。” 他看着徐立言温声调侃:“而且和这么强的对手比赛,本身就是一种荣誉。” 他眼里含笑,对着他道:“因为你本身就很厉害,所以才会把她看作对手,而实际上,无论输赢,你都是赢了的。” 这话有些安抚,又有些郑重,说的徐立言些许不好意思,又无限感慨。 怪不得明月喜欢呢,这谁不喜欢,要不是他俩好兄弟自己又对周知意坚定不移,他都想去追。 而后风一吹,徐立言一个哆嗦:“妈的美男计。” 他没出息的暗自呸了自己两口:真没出息啊徐立言,什么帅哥你没见过啊?明星朋友你也不是没有啊?怎么还为别人着迷? 可是这一秒,徐立言站在原地看着周阔的背影,心突然就安定了下来。 所有的紧绷渐渐消散,随着秋风一起飘向远方。 那宽 厚的背影变作一张网,而他的好朋友用实际行动说,不要怕,尽情高飞。 这边还愣着,那边的周阔已经走到前面去了,见他呆愣在原地没有跟上来,转过身来不明所以:“愣着干嘛,走啊?” 徐立言看着他转身,时光在这一刻拉了长镜头,而他跨越荧幕站在他面前对着他疑惑。 像一阵清风,吹去所有的害怕,吹走落叶,也吹来所有的希望,伴随着他一路前行。 下一秒,他回过身来对着他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今天格外的帅。” 周阔看他不正经的扯皮,淡笑着摇头,明明已经听他惯了胡说八道,可今天他兴致却格外的高,竟也有兴趣和他一起胡扯: “比得上城北徐公吗?” “比不上。” 徐立言毫不犹豫的答道,仿佛犹豫一秒,都会错失一个亿一样。 “什么时候比得上?”周阔不恼,温声反问着。 徐立言的声音被走廊的风吹到她的耳边,那声音里带着笑意,也带着对他道期待:“拿下三万块奖金请我们吃饭结账的那一刻。” 话毕,他也意识到自己在无形中给了周阔一些压力,只见徐立言紧接着耍贫嘴开玩笑缓和: “其他时候,都差一点。” 周阔看他一眼,大步迈下楼梯哼笑一声向前走去。 下一秒,秋风传来两个字:“等着。” 信誓旦旦,好像冠军本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自信却不张扬,从容又不狂傲。 真像是一阵清风啊,山水不惧,只是向前走,却无意抚平山海。 徐立言低头笑了,看着前方笔挺的身影,快步赶上他:“你说的啊,那我要去最贵的地方去吃。” “嗯。”他走到了天权楼的出口,站在了门口的台阶上。 从他这里望去,恰好看见停在风雨操场旁边的那辆大巴。 几十个人站在一起乌泱乌泱一大团,互相挤压,看起来比天上的云还要躁动不安。 乍一眼看过去数不清的朝气和生机,秋风也遮掩不住。 除了最后那个从车上下来的女生。 前面的人跨越人群来找他说话,而她毫无动容,只是淡淡点头,此后再无任何反应。 她单肩背着个包,学生证也板正的戴在胸前没有任何逾距,校服合身,马尾高昂,明明是和周围一样的打扮,甚至比起来那些刻意装饰还少了些许首饰,可是看起来却简单大方,比其他那些刻意打扮更加夺目。 第79章 这一刻,无论是周阔还是徐立言,对着眼前的人都有些移不开眼。 当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吸引过去,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连风吹乱她的头发的时候,也会觉得是恰到好处。 举手投足皆是浑然天成,可那一双明亮的眼睛看着却让人感觉冷,如同在冰川罅隙驻足千年。 那里面的情绪令周阔震惊。 比刚刚吹过的秋风还要更冷几分。 秋冬交错的风已经带了些刺骨,不仅仅是凉那么简单。 此刻就连穿了毛衣,拉紧拉链的徐立言和周阔对着那阵寒风都有些许的缩瑟,可是那个漂亮女生却分毫不动,面不改色,那单薄的脊背依旧挺拔。 仔细看,她身上只有一层单薄校服。 直到她扫视过来的那一秒,这两个人才回过神来,发觉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是因为无心,是以此刻反应过来之后才会觉得有些震惊,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美丽不能用言语来衡量。 无关定力,无关其它,天生夺目。 周阔细细打量她,脑海里的直觉告诉他,这就是季镜—— 那个让明月和徐立言心生畏惧的人。 季镜从车上下来的那一瞬间就感觉到冷。 明明洛水和西琅相距不远,没想到温差却那么大,还起了风,以至于她一下车就被吹了一个寒颤。 想来是之前在icu的时间住的太长,身体还没恢复好,要不然怎么一点寒风就觉得冷? 之前冬天的时候可是两件毛衣就能过冬,哪里会像现在一样发抖。 谈念跨过人群来找她,轻声问她冷不冷,晕车的症状有没有缓解一些,现在还想不想吐? 季镜看着那双热情的眼睛摇摇头,说好很多,让她不用挂心。 想是她那便宜哥哥又拿她做借口去接近谈念,拜托她多照顾自己一些。 胆小鬼,季镜心下笑他,喜欢一个人却这么大费周章,兜兜转转这么久,依旧不肯说出口,明明两情相悦,却迟迟不肯靠近。 季镜不明白他。 但她非常感谢谈念,这个善良女孩与她,是患难之交,她是季镜苦难的年少中最鲜丽的一抹颜色。 知恩图报,这个道理季镜是懂得,是以她拉着谈念一同来了西琅。 是想锻炼她的心性,也是想保护她,帮助她飞到更广阔的天空。 毕竟以谈念这个性子,留她自己在洛水,季镜放心不下。 此刻她在人群最后,和老师同学一起等待西琅接应的人员对此次的选手进行一个安置。 前面带队的老师点完名之后特意向她走来: “季镜?” “闵老师。”季镜对着年轻的女教师点点头,轻声回应。 “哎,冷不冷?你身体刚好,要不先去车上躲躲风?”闵晏然看着她有些苍白的脸色心疼道。 她心下叹息,这孩子也是遭了罪,明明学习长相哪里都好,却被学校那群不学无术的小孩欺负,把好好一个孩子从大礼堂推下来,以至于她险些丧命,在icu住了好久。 那么高的礼堂,就算掉下来一个苹果都会摔成两半,更何况是一个人呢? 闵晏然打了个寒颤,她是在想不明白那些对季镜动手的人,明明也是一个孩子,怎么会心狠手辣到这种程度? 简直是夺人性命,恶毒至极。 现下闵晏然望着季镜苍白的连止不住的心疼,好好的一个孩子,样样拔尖,怎么命这么苦呢? 非得摊上一个和校园暴力和解的妈,只要钱,完全不顾孩子性命。 明明差一点,她的女儿就要永远躺在icu里沉睡,再也不会醒来了啊。 闵晏然想到这里就止不住的揪心,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想上去抱抱她,哪怕这个拥抱很轻,但是能为她当一些寒风也是好的。 “没关系闵老师,”季镜抬起脸来对着她笑笑:“我不冷,您别担心。” 闵晏然不知道那话有几分真,寒风吹在她脸上,告诉她这话全是假的。 可她说不冷,那假的也能装几分真。 “那好,你冷的话一定和老师说啊—— 闵晏然还想和季镜说些什么,可下一秒前面一个男生出声叫她,打断了闵晏然想要对季镜说的话—— “老师,接应的同学来了。”。 “好,我记住了。您先去忙。”季镜不卑不亢对着她道。 年轻的女教师想在多嘱咐她两句,可众目睽睽,她始终没有说出口。 闵晏然忍下眼里的湿意,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冲着她温柔的笑笑,在男生再三呼喊下离开。 季镜目送她走到前面之后,站在原地,在一片秋风中四处打量西琅的校园。 和之前见到过的一样,丹楹刻桷,恢宏大气,处处透露出来巧思。 哪怕此刻天气如此阴沉,风雨操场上也有着运动的人,旁边的教学楼上探出来数个人头,无数好奇的目光在她环视周遭环境的时候,也落在了她身上。 季镜不在意的收回来自己的视线,伸手拉紧了身上那件单薄校服的拉链。 旁边同行的人在积极地和带路的那几个人说话,想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打听好西琅一中的一切,以便自己生活。 叽叽喳喳,问什么的都有。 季镜被他们吵的头疼,索性落后几步,独自一人跟在大部队后面慢慢地走。 管那么多人干什么? 什么队友是否会拖后腿,什么校园漂亮,什么校风开朗人和善,什么住宿条件,学校几个超市几个食堂又有几个教学楼,她全都不在意。 什么奖杯什么荣誉,她全不在意。 当生存摆在首位的时候,她只在乎自己的生命。 而这场比赛,她除了赢,别无选择。 她跨越数重山来到西琅,此行只有一个目的---拿下那三万块的奖金。 然后,活下去。 第44章 浮云卷霭(四十三) 可阳光雨露……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 到底谁能来救救我啊——” 明月一边背稿一边手抖,此时夕阳西下,一片静好, 距离演讲比赛正式开始还有14个小时。 按理来说他们准备了这么久,一切都是没问题的才对。 可是今天明月跑完步来到操场上和大家一起对着周阔背演讲稿的时候才发现, 那些她倒背如流的内容,此刻因为紧张, 已经忘记的七七八八,只剩下一个题目了。 周阔远远望见明月手里的那张纸晃的厉害, 人也一直在发抖, 还时不时拿着胳膊擦眼泪,那样子慌乱又可怜,可她偏偏倔强,哪怕哭, 也要再次背稿,不断尝试着在明天之前把稿子再次背熟。 有一瞬间, 他好像回到了刚刚转来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明月也是这个样子的,一边慌乱,一边写物理, 明明不会,可是偏要把一条路走完,哪怕哭着也不愿意放弃, 还特意跑到天台去哭, 生怕自己会影响别人考试。 倒是没有影响到别人, 只是碰见他了。 善良而坚定,温柔却不肯屈服。 这是周阔对她的第一印象。 也是此刻周阔看着她的背影脑海里浮现出来的话。 周阔回过神后笑笑,原来那个时候, 自己就已经记住了明月。 下一秒他把相机递给张弛让他帮忙拍徐立言他们,自己去到操场观众席角落里找明月。 三步并作两步上前,他听见了她的哭声: “玉皇大帝如来佛祖观世音菩萨,到底谁能来救救我啊——” “……” 周阔刚在距离她两个台阶的地方停住脚步就听到这话,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明月的哭声一下停住,下一秒,她转过身来,隔着台阶和他平视,那眼神里写着无数震惊,脑门上刻着“你怎么来了?”五个大字。 周阔看着她的眼睛道:“你求神拜佛不管用,所以我来了” 他三两步上前站到她身旁,伸手拿过她手里的纸:“别信他们,信我。” 那纸张随着那只好看的手一起晃动:“他们没见过你的努力,可我见过。” 明月伸手要去拿那张纸,眼里的泪痕不去,声音的沙哑犹存:“可那又有什么用,我现在全忘了。” 说到这里,她又要憋不住:“自从上次运动会回来之后,我就没日没夜的背稿,早上也背,晚上也背,甚至做梦都在背,有的时候半夜惊醒都是梦见自己在第一轮被淘汰了。连带着你们几个也被取消各种保送资格,我拼命的去求顾老师再给我一次机会,可她就是不答应,就是不答应——” 说到这里,她已经开始嚎啕大哭了。 那哭声引得前面录像的徐立言都转过头去看他们,张弛这个背稿的背到一半转过头去对着周阔大声道:“哎我说周哥,你怎么还把月姐说哭了啊?” 徐立言看着明月埋头痛哭,也对着他们道:“限你在张弛演讲完之前把月姐哄好啊——不然我带着他们三个过去揍你。” 第80章 “就是的——”一旁坐着的周知意出声帮腔道。 周阔看着下面的四个损友,又看着旁边崩溃的明月,心下明白郁结所在。 他对着那几个挥挥手,示意他们继续,“放心吧。” 周阔说完坐到了她的身边,对着她道,“先饶了我?明天比完赛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他起身蹲在他面前,看着明月湿漉漉的眼睛,顺着他们几个的话开玩笑:“不然那几个真的过来收拾我了。” 明月看着那张帅脸出现在自己面前,轻声细语的开着玩笑试图缓解她的紧张情绪,那眼睛里的笑意胜过万千朵繁花常住的春。 她抹了抹眼泪,抽泣道:“那我会保护你的。” 周知意看着周阔拿着自家好姐妹的稿子起身走到她面前蹲下低声说话,也转过头去看徐立言,“我觉得明月压力太大了,周哥莫名背了个锅呢。” 徐立言把相机给荆棘后也坐到她身边,垂着手看她,“谁说不是呢?” 他抬起手看看自己手上的茧子,把手伸到周知意面前对着她道,“这么厚的老茧,周哥手上也有一个。” 周知意在幽兰的天空下看着徐立言手上的茧子道:“我也有。” 徐立言却摇摇头,他转过头去看着上面那两个人道,“不一样。” 周知意跟着他的视线移动,也望向明月那边,“那里不一样?” 徐立言笑:“不一样在,你没有意识到这些茧子到底意味着什么。” “之前的时候,周哥给月姐讲题,月姐问,这么多的茧子才换来今天的成绩,周哥是不是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吃了很多的苦?” “嗯哼?”周知意随着徐立言一起靠在阶梯上,听着他继续讲。 “周哥说,是也不是,因为没有人逼他做这些,只是他自己想做,因为想做,所以就做了。” “不明白。”周知意对着他道。 徐立言笑笑,对着周知意转移了话题:“你现在,也紧张吧?” “一点也不。”周知意笑着摇头,可是那手却不自觉的攥在一起,大拇指不停摩挲中指。 徐立言看转他的小动作,却也不拆穿她,“真棒,和我一样。” 他看向她的眼睛对着她道:“我也不紧张。” “真的吗?”周知意看向他的眼睛,问道。 “真的。”徐立言看着周知意被风吹起来的头发笑了。 她今天没有梳马尾,头发就那么放下来,乌黑发亮,一阵风吹过,发丝飞扬,衬得她格外出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徐立言说:“你在想,如果你没有发挥好惨遭淘汰,那我们该怎么办,是吗?” 周知意不说话了。 “你看,你就是这样想的。” 徐立言看着她无奈道:“可是,这只是一个比赛而已呀周知意。” “一个小小的比赛决定不了我们的一生,不是吗?”他把那只长满老茧的手伸到周知意面前晃了晃,对着她笑: “这些茧子还不足以说明吗?” 风雨操场的灯光下,徐立言看着她的眼睛认真道: “从我小时候起我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并且为之奋斗,手上这些厚厚的茧子就是我努力的证明,这是实力的象征,也是面对未知的底气。” “这次失败又怎么样?哪怕没有这次机会,我们依旧会拿到那些应该拿到的荣誉。” “就像是顾徐老师说的,被取消保送资格,被记过。可那又怎么样呢?一个小小的错误,就能毁掉我们一生吗” “我不信。” 他笑了:“人生没有太多可以肆意的时候,什么都循规蹈矩,听起来就索然无味的一生,该是多么无聊啊。所以哪怕会为当初的选择背上一些遗憾,我也没什么后悔的。” 他看着周知意的眼睛,认真的告诉周知意自己的心里话:“因为我知道,我心里清楚,只要我们想去,无数的努力堆积成茧,我们依旧会梦想成真的。” 他笑:“更何况,不保送更好啊。” 后半句话,他却没有说。 不保送就能和你多呆的时间久一些。 因为,我真的,非常非常珍惜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分每一秒。 周知意在无尽的沉默之中转头看向他,面前这个人转个七八个弯,说了那么多无用的花,只是想要告诉她,他不后悔之前和大家度过的那些难忘时光。 他同样觉得那是人生最宝贵的回忆。 他想告诉她,人生没有那么多的限制。 他让她不要害怕。 他不怕失去那些在世俗看来很重要的东西,他不后悔之前的选择,比起来那些,徐立言只害怕她有负担。 他害怕周知意因为这些虚无的东西,畏惧了前方的路。 那怎么行? 他们还要一起走下去。 他还想要和她,一直走下去。 远方有烟火盛开,他拉着她站起来看。 夜幕之下他在一边璀璨之中笑着看向 她的眼睛。 “你看,烟花都提前庆祝胜利,明天我们一定能赢的。” 徐立言轻声叫她的名字:“周知意——” 下一秒,他对着她笑道:“别害怕,向前走吧,就做你自己——” 就做你自己,就做周知意。 可以不开心,可以难过,可以流泪,可以痛哭。 也可以开朗,可以明媚,可以举杯大笑,可以畅然开怀。 就做最真实的周知意。 不要害怕,因为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在你身后。 因为无论什么样的你,我都会为你骄傲。 那双眼睛里蕴含着无数的爱意,眼里闪亮的光和所有未说出口的话被演讲完的张弛拿着相机拍了下来。 荆棘看着那两个对视的人低头笑,盛大的烟花,同样盛大且沉默的爱。 后来这张照片被周阔洗出来后跟着徐立言远走南城,在无数辗转难眠的日子里,成为他所有爱意的存放地。 这边浪漫无边,同一时间的北城却是另一番景象。 盛津坐在沙发上举着电话一脸烦躁,电话里总是响着忙音。 旁边的盛婉悠哉悠哉坐那看电影,看到这场面给他一个白眼:“是不是让你提前告诉赵遥,提醒过你吧?” “你说八百遍我也是忘了啊,那谁知道他这手机是干嘛的,连个电话也打不通。” “你以为人谁都我一样的愿意配合你这说走就走啊?再说这个点他在忙也是正常啊。” “……” 盛津气的站起来指着盛婉那张挑衅的面容,又发觉她一点也没说错,气的转头又坐回到沙发上。 他拿起手机又开始拨号,电话嘟嘟两声,那边倒是接的快:“什么事?” 沈三在那头毫不客气的问他。 “走,阿阔西琅有比赛,咱们去看啊?” “你神经病吧这大晚上你打电话直接说走?还有事呢。” “你有什么事你有事,你那不就是你那学姐找你一起玩吗?约会有咱们阿阔重要吗?” “你那不是废话,当然有。”沈鹤归笑了,把手机换了个边继续逗他玩,“你知道我约了她多久吗?你知道个p啊——” “别搞这么多,晚了。”盛津在旁边哼哼:“机票都给你们几个买好了,小婉你阿遥你们一个也跑不掉。” “哦,那走吧。” “我告诉你明天天大的事你也得给我推了——啊?” 盛津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之后被他搞了一个措手不及:“你说什么?” “傻*,我说走。” “还学姐学什么姐啊,早八百年前的事了,自己脑补的挺像样呢?嗯?” 盛津反应过来沈三从一开始就在逗他,炸了,“沈鹤归,你完了,你给我等着吧。” 他刚要发作,那边的沈鹤归慢慢悠悠的逗他:“嗯,等你宝贝。” 电话中好像有人在叫他,那声音听起来不算和善。 他收了逗弄盛津的心思:“啧,烦人的东西来了,”沈鹤归皱着眉转过身去看着他那个大哥向他走来,那副生气的样子不知道的以为沈鹤归撬了他媳妇呢。 “又是你那个大哥?他怎么三天两头出来刷存在感?”盛津听这话对着沈鹤归问道。 “因为他惯是个会恶心人的东西。”沈鹤归不屑的对着盛津答道:“挂了,拉上遥儿明天晚上机场见。” “哎需不需要过去找你啊——”盛津话还没说完,沈三那边就挂了电话。 他一脸无奈的转头看着悠闲的盛婉道:“你说这几个挂人电话这么快跟谁学的?” 盛婉往嘴里塞了块糕点:“问我干嘛啊?我又不知道。” 她眼睛滴溜溜的,话音一转对着盛津道:“那人又去找鹤归岔子了?” “可不是。”盛津低头给赵遥发信息告知他明天的活动,“沈鹤归也是倒霉,摊上那么一个家——” 第81章 盛婉把那块糕塞进嘴里摇摇头,对着盛津含糊不清道:“他倒霉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先上去收拾衣服了,周阔说西琅冷的厉害。” “就是啊,西琅和北城温差很大——” 盛津的注意力还在他的屏幕上:“你记得带件毛衣。” 他说到这这,突然发现有什么地方不对,在原地愣了一秒,猛地抬头对着上楼梯的盛婉大声道:“你和阿阔说了???” “说好的给个惊喜,那你说了还给什么啊?” “说说说,说你个头啊。”盛婉暴躁的声音从楼上传来:“群里的信息你是一点也不看啊。” 盛津挨了骂,闭上了嘴。 他悻悻的坐回沙发滑到群里的聊天记录回看。 着实不怪他,这不是整日都在想着怎么给阿阔一个惊喜比较好,对这方面与所忽略也是正常嘛。 窗外的风低低呼啸,趴在窗外往前冲,似乎要当面嘲笑他,只是他家窗户关的严实,三两遍无果之后低声唾骂中向着西琅去了。 风吹到季镜的窗户的时候已经深夜了。 她收了桌面上七零八落的纸,将它们整齐放在书包里之后关上了那盏昏黄的灯。 所有的一切,能做的她已经做了。 而现在要做的,只有闭上眼睛睡觉,养好精神,为明天的比赛做好准备。 三万块钱足够她度过这个难挨的冬天,只要正常发挥,她绝对不会输。 季镜在床上翻了个身。 紧张吗? 真的没有。 可是她的眼皮一直在跳,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翻来覆去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的时候,她成功的抽到了开场并且极其顺利的讲完了自己的题目。 西琅瑶光楼大礼堂内,无数的镜头对准她美丽的面孔,而那地道的英式发音让她整个人冷淡的气质更上一层楼。 顾徐看着季镜的眼睛心想,无论后面的选手如何发挥,都很难超越她一二。 无可置疑,只要她站在讲台上,第一就是她的。 永远都是。 她和季镜在转音的间隙四目相对,季镜毫不慌张,看着顾徐眼里的打量,大大方方的回了一个笑。 聚光灯下霎那生辉,数千人窃窃私语,选手区一片哀嚎,大多都是倒吸一口凉气。 美貌横生,实力过人,无法超越。 演讲结束的那一刻,掌声雷动。 徐立言坐在选手席上对着旁边的周阔紧张道:“卧槽这咋超越,一个烛光让她说的比肩曜日,这谁打得过?” “放松”周阔拍拍他的肩膀摇着头笑:“到你上场了。” 徐立言在荆棘的声音中起身向前走,临回头的那一眼,他听到周阔对他那句小声祝福:“可以的阿言。” 前面主持的荆棘退场,徐立言跟着灯光指引站在以顾徐为首的评委团面前,季镜已经从侧面退了下去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后面的摄像机发出的光芒提示着他,一言一行都在被记录。 他的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名为紧张的感觉,那是对于季镜统治区之下的真实反映。 手下败将可以反败为胜吗? 万年老二可以完成逆袭吗? “真的会赢么?” 他说不准。 手上的茧子在话筒上转了数圈,他突然想起来昨天那场盛大的烟花和周知意在路灯下那双潋滟的眼睛。 他想起来和周阔他们一起演练过的情景,想起来明月的哭声,甚至再远一点,他想起来那天偷溜出去吃火锅时酒杯碰撞在一起带出的阵阵心动。 他想起来这段时间几个人凑在一起没日没夜的练习。 这是他数个好朋友陪他共度的青春。 是他的人生痕迹,也是命运给予他反败为胜的底气。 这一瞬间,他生出了许多许多的信心。 侧面的周阔见他在舞台上走神第一时间鼓起了掌,台下有和他交好的朋友突然出声大叫他的名字,他向那边望去,却偶然瞥见站在最后方的周知意—— 今天她运气不好,抽到了最后一名。 她本应该老老实实的坐在选手去等着比赛,可是此刻却站在后面空隙处举着手机对准他的眼睛。 她在默默记录他每一个发光的瞬间。 徐立言意识到这一点之后看着那部正在录像的手机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 没什么好害怕的。 没什么好失去的。 他已经有了最好的经历,他已经做到了他能做的全部。 徐立言举起话筒,对着礼堂,缓缓的讲述属于自己过去的时光。 那是他在漫长时光中完成的自洽,也是他想要告诉大家的如何适应当下困境并且从中完成自我救赎。 他十六年的人生经验不多,但一定有用,如果能帮到一些人,如果能拯救一些人,那就是有意义的。 他收了一身散漫模样,打着领带周正上前对着大众侃侃而谈。 就在这一秒钟,他所有畏惧消失的这一秒钟。 徐立言用挺直的腰板和散发出来的自信告诉大家,,他已经身体力行证实了自己的课题,完成了人生自洽。 万年老二又如何? 失败了又怎么样? 人生一定要拿冠军吗? 非要像一个商品一样,急着对于大众去证明自我价值吗? 可阳光雨露都在诉说着生命美好人生幸福,明明活在这个世界上本身就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情。 更何况他有那么多的人站在他的身后陪伴他前行。 这一秒钟,他在聚光灯下看向了自己的朋友——明月脸上写着认同,周阔眼里含着笑意,张弛看见了他的眼神对他比了一个大拇指,一班的人悄悄拉起来横幅,那上面写着徐哥比起奥特曼的光辉更胜一筹。 那一瞬间他脸上的笑意如繁花盛开,他在一片感动中看向最后方的周知意。 她依旧是站在那里,认真的记录着他发光的每一秒,隔着屏幕和她四目相对,她看见徐立言望向她的温柔双眸。 鬼使神差,周知意放下手机看向他的眼睛。 徐立言在那一秒看见她的脸上带着无数的骄傲——她好像在说,你看,就像你为我感到自豪一样,我也永远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无论什么时间,无论在哪里,我都会,为你感到骄傲。 非常、非常骄傲。 因为你是那样的闪耀,因为你无论遇见什么令人望而生畏的场景,都不会退缩。 因为你是如此的勇敢,因为你一次再一次的突破。 所以无论最终是一个什么样的结局,我都不会失望。 我始终,坚定的,为你感到骄傲。 周知意看着他结束演讲后放下话筒,三两步走到季镜身后坐下。 她收起手机来要走,就见他转过头来精准的看向自己,耳朵边上的小痣依旧夺目,他好像说了一些什么。 徐立言知道声音不会传到她的耳朵里,但还是对着她轻声道:“周知意。” 季镜的耳边传来一句温柔缱绻的声音。 那声音张扬中夹杂着一丝期待,又隐隐含着骄傲,还有几分潮湿意味。 后面的帅哥只说了两个字,可季镜却体会到了太多的隐秘情感。 或许那句加油,会在某年某月某晚替换成我爱你也说不定。 季镜摇摇头,勾着嘴角轻声笑了一下。 又或许是她的错觉,因为生命缺失,所以看什么都感觉是爱。 可她还是觉得真好啊。 这样浓烈而又炙热的感情,她从来都没有在别人身上感受过。 是以此刻遇见她才会觉得,原来自己也是羡慕的。 她也会像个小孩一样,渴望拥有来自别人真挚而又坚定的爱,想要成为别人鉴定的选择。 她是渴望的,可是这不现实,于是倔强这说没有这回事。 季镜想到什么,面上的笑容却又转化成了讽刺,她垂下眼睛嗤笑一声,老老实实收回来自己的注意力,将心思放在比赛上。 初赛之后还有决赛,她不能放松,也没有时间放松。 第45章 浮云卷霭(四十四) 她以前是明月,现…… 台上陆续上来选手, 两个小时匆匆而过。 就在季镜准备提前退场的时候,讲台上站上来一个女生。 她的手好像在抖,腿也是, 那神色看的评委都有几分皱眉。 聚光灯下,她的紧张无可藏匿, 被摄像机看的一清二楚。 她没怎么上过演讲台,甚至可能是第一次站在这么多人面前。 季镜看着她只想起来了自己当初也是这样的——那时她还是一个小孩, 却已经知道了自己不被爱着,当别人的家长陪着他们参加活动的时候, 她却只能孤单一人坐在选手区, 为了赚那不算高昂的奖金颤抖着咬牙上前。 那个时候,她应该和讲台上的这个小姑娘是一样的——第一次面对未知,一样的无措,只想着逃离, 可是已经站在了聚光灯下,她没有退路。 第82章 季镜看着讲台上的明月, 在选手区率先鼓起了掌,个人的声音并不算大,可是集体力量无限, 她的掌声犹如一个信号,随之而来的鼓励如星火燎原。 一片浩荡。 季镜看着明月逐渐放松下来的面容笑了。 事实上,她年少的那次比赛因为太过紧张并没有得到一个好名次, 那种孤立无援的感觉到现在季镜还依旧记得。 后来她鼓起勇气站上舞台好多次, 吃了很多的苦, 才成了现在不怯场的季镜,而那种年少的遗憾,她并不想让台上的这个陌生女孩再感受一下。 季镜安静的坐在讲台下看着明月, 她实力真的不差,缓过去那阵紧张之后,无论内容还是节奏,包括发音各种细节,全部都是可圈可点的。 她不完美,但季镜知道,她下过功夫,背地里吃过很多很多的苦。 她已经做到了她能做的最好。 而这已经够了,她在季镜心里已经足以被看作一个优秀的人。 明月并不知道季镜的心里百转千回,她只是下意识的被季镜吸引住了。 四目相对的那一刹那,明月对着季镜扬起来一个灿烂的笑。 她从比赛刚开始的时候就和周阔他们坐在一起看着她开场。 明月知道她的名字——她叫季镜,来自洛水一中,在过去的高中生涯中凭实力一骑绝尘,可她没想过季镜生的这样耀眼。 明月知道自己没参加过这种大场面,但是她对自己文字把控的方面有着绝对的信心,甚至周阔都会拿着自己的稿子来过问她的修改意见,有的时候顾徐翻译书籍的过程中看见一些有意思的片段也会拿来让明月尝试着翻出来,而结果都是赞誉有加—— 可是就在刚刚季镜开场的那一瞬间,她说完第一句话的那一秒,明月心里就有一个直觉——季镜在文字把控运用方面和她势均力敌——甚至有要超过她的那种感觉。 果不其然,她的一切都堪称完美。 她演讲完的那一秒,明月在台下佩服的五体投地,瑶光楼内掌声如潮,而她对季镜的掌声,一定是最响亮的那一个。 她号码牌靠后,在台下等待的漫长过程中,每一个人上来后,明月都忍不住去看季镜的面庞—— 有的时候人们是会不自觉的将别人做一个对比,明月看着季镜漂亮的侧脸心想,截止目前,无论是谁,季镜都是胜出的那一个。 她一直在走神。 周阔看出来明月的心不在焉,以为她是紧张的不想说话,悄悄拿了座位旁边的笔给他谢小纸条。 明月看着周阔和煦的面孔心想,她没有紧张,她只是被震撼到了。 原来自己一直仰慕的人,是这副模样。 时间偷偷转,号码牌指向她,明月站在聚光灯下看着台下人山人海的那一刻才彻底明白了季镜表现的含金量。 此时钦佩更上一层楼,可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却令她心颤,就在她脑海一片轰鸣的时候季镜和周阔在两侧率先鼓起了掌。 她下意识看向周阔的眼睛,那里面写着无数的鼓励,他一直为她加油。 下一秒她转向季镜,没想到那一秒明 月望见她脸上积雪消融,恍若梅里雪山迎来花团锦簇的春天。 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微笑着为自己鼓掌。 可她们分明不认识。 在这一刻明月好像顿悟,为什么她能够是如今这副强大的模样。 明月的眼睛转向台下的顾徐,又看着她的好朋友们一同高声为她加油,她突然就少了许多畏惧。 反正这一局,她不输的不是吗? 她从中收获很多,见识很多,经历很多,成长蜕变许多,在她望向台下的那一刻,之前所有努力的时光也回望了她。 那些时光告诉她,有的时候,过程比结果重要的多。 明月笑了。 人生是一个不断经历感受的过程,至少这一秒钟,她感受到了属于青春的炙热与鲜活。 顾徐站在台下看着明月,无论是运动会还是此次的演讲比赛,亦或是平常相处,她都见证着这个小姑娘一点一点的蜕变。 顾徐每天都能在明月身上看到她的进步。 她身上的自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逐渐消失,原本极其内向的性格也越来越活泼,学习成绩直线上升。 对于顾徐来说,她像是逐渐绽放的牡丹花,也是逐渐升起来的明月,越来越来越明媚,越来越生辉。 就像她的名字,就像月亮有一个升起来的过程。 明月。 她现在站在讲台上,顾徐的脑海里只有两个字,明月。 她以前是明月,现在是明月。 顾徐站在台下望着明月,心下只有骄傲。 明月初升,淡舒其光。 而这个小孩,在她自己还没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逐渐长成了她心里的模样。 这样的骄傲在周阔上台的时候更胜一筹。 顾徐的得意门生,西琅一中的无冕之王发挥一如往常的稳定,比起来季镜丝毫不输,甚至比起来季镜更胜一筹。 当他从容不迫的站上讲台开口的那一刻,当历史长河成为他的诉说,当古今中外的学识作为他的一部分的时候,此次比赛的特等奖杯上就已经暗暗镌刻上了周阔的姓名。 季镜在他演讲结束的时候看着自己单薄的衣袖暗暗攥紧了手,毫无疑问周阔实力太过强劲,当欢呼声掀开大礼堂的天花板的那一霎那,季镜承认自己慌了一瞬。 旗鼓相当,不分伯仲。 二选一往往是个令人揪心的过程,即使她很久没有输过,可依然不敢放松,有剑悬在头上。 没关系,季镜在心里暗自安慰自己,还有复赛,她一定会有逆风翻盘,反败为胜的可能。 洛水的冬天真的很冷,输了的话,她没办法度过十六岁的寒冬。 后续选手陆续上台,可季镜却已经没了继续听下去的心情,索性偷偷溜出大礼堂,去操场吹风等结果。 明月在徐立言身边坐下之后徐立言久一个劲的冲她输大拇指,他拿着拜托朋友递过来的相机,一边给站在台上的周阔一边对着她道:“月姐,你刚刚真的太牛了,真的——” 徐立言找好角度给周阔拍了几张帅照,他刚要继续夸奖明月,一转过头就看见明月那不信的眼神。 “……” 徐立言笑了:“不是你怎么连我都不信了?” 他低下头去找刚刚给明月拍的照片:“喏,你自己看是不是特别好看?” 明月看着照片,那里面的女生笑得明媚,舒展的面庞上写着恬淡,扎起来的头发显得她有几分利落干脆,她拿着话筒看向镜头的那一刻,所有的月光都出现在她的眼睛里。 “?” 明月看着相机里的自己愣了一瞬,她不可置信的看着徐立言:“你着相机的参数到底怎么调的啊徐哥?” 明月捂着脑袋崩溃:“我脸都看着小了两圈,不是徐立言你长这样你还把参数调成这样,你有天理吗?” 徐立言:“?” 他被冤枉的不知如何是好,干脆笑了一下,“不是,”徐立言看着明月和相机里别无二致的脸对着她道:“月姐你最近没照镜子么?” “啊?什么?” 徐立言看她一幅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样子,对着她道,“这就是你,最真实的你。” “月姐,不是我调参数,是你瘦了。” “真的假的?” 明月一脸不信的看向他手里的相机,讲台上的周阔恰巧进行到高潮,瑶光楼内一片掌声,徐立言对着她道:“真的,你不相信我,还不相信自己这些天的努力吗?不信我给你和周哥合张影,你自己看。” 说着,他指挥明月半转身子,她坐在台下不甚明亮的地方,而周阔站在舞台最中央。 聚光灯下的周阔把他们的一举一动收紧眼底,就在明月转过身子伸出手比耶的那一秒,他换了那话筒的手,而那只空出来的右手自然下垂半攥成拳,拇指搭在食指上比了一个小小的心。 转瞬即逝。 却没想到这一瞬间被徐立言在取景框里定格。 这张照片后来也被周阔洗出来放到那本和她有关的相册之中随着他远走北城,随着他在日复一日中对着明月会出现的方向永恒守望。 第46章 浮云卷霭(四十五) 一个是一年四季循…… 荆棘从大礼堂出来的时候, 心里终于松了口气。 这场演讲准备的太久,以至于出结果的时候,她都有些恍惚。 180个选手选出来三十个, 这真的不简单,大批的人淘汰看的荆棘触目惊心, 可当她真正的拿到入围复赛的名单之后却又松开一口气——六个人参赛,每个人都入围复赛。 那些排练的时光没有辜负她们, 也没有辜负青春。 荆棘浑身脱力的坐在瑶光楼心想。 她回到练功室换下礼服,拿出来手机看信息。 第83章 张弛他们已经先去食堂占座位, 此刻几个人的群里已经发了一张就绪的图片, 周知意在群里@她说只等她来。 荆棘放下手机毫无形象的瘫在了练功室的木地板上看着天花板出神。 窗外天气沉沉,窗帘半遮,昏沉飘进室内,她看着熟悉的天花板闭上了眼。 太累了, 她没有任何力气了。 可是徐立言他们还在等着她。 荆棘侧过去拿来了电话给张弛拨了过去,他们一直在等她吃饭, 可她现在看着这块熟悉的天花板只觉得疲惫,提不起来任何欲望。 她就像躺在风里随着海漂浮,浑身都被海浪撞得疼。 那边张弛秒接:“荆棘?忙完了吗?去瑶光楼那边接你来吃饭?” 荆棘翻了个身:“结束了张弛, 但是我很累,你们先吃。” 张弛背过身去隔开她们几个好奇的眼神:“你在练功室吗?” 荆棘看着墙边张弛的那把吉他低声回答到:“嗯。” 她想起来之前那次几个人吵吵嚷嚷要来看她跳舞,美其名曰想要看一下什么是羽化登仙,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 荆棘笑着看着她们, 根本不反驳。 那天的情景仍旧历历在目,每次她跳起来这首舞蹈都会回想起来那天的场景,那是她为数不多湿了眼眶的时候。 旁边的风依旧在吹, 荆棘翻了个身躺在地板上对着他道:“不要等我了。” 那边的张弛说了什么,荆棘垂眸应了两声然后挂了电话。 手机的信息一条接一条,荆棘也不厌其烦,一条条划走,看都不看。 精疲力尽的时候,她根本不想搭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 她在一众信息中准确的找到张弛的回了过去,内容简单,只是让他晚上等自己一起回家。 稀疏平常的话语在这信息中不见得有多么的特别。 可如果翻开聊天记录的话就会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荆棘对张弛的话,就只有等着她一起回家了。 窗外阴沉更甚,甚至好像落下一些小雨,荆棘 看着透明的玻璃上沾着的雨滴,在窗外剧烈的风声中渐渐睡过去。 有风在往屋内吹,天花板开始剧烈晃动,窗外阴沉一片,世界摇摇欲坠 。 她在梦里也是不安稳的,不停的翻来覆去。 她觉得是谁在哭,有人心里在下雨。 可是这练功房里只有她一个人。 这是给她申请的房间,是她自己的练功室。 没有人会来这里哭。 窗外的风一直在注意她的动响,看着她翻来覆去睡不好觉似乎也觉得自己太吵,于是渐渐收了声息,温柔的跑到她的身边吹吹她的头发,又轻轻亲了她的眼睛。 浩渺烟波风也喜欢,每每都吹皱春水。 她似乎做了什么噩梦,眼皮轻颤,抗拒着转身不愿意面对。 又好像是醒了,却久久不愿睁开眼睛。 还是有人在哭,可她却疲惫到意识不清。 于是又昏昏沉沉的睡去。 下午时光过的格外的快,等荆棘再次醒来的时候,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她看着停止晃动的天花板回神,窗外昏黄一片,站在玻璃旁边往下看,能注意到大片积水,看来雨刚停了没多久。 一天没吃东西,肚子一直在咕咕叫,可是荆棘却没有任何进食的欲望。 不止是进食,她觉得各种欲望在她身上都已经烟消云散了,她只觉得很烦。 厌烦这样的时光,厌烦当下的一切。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荆棘对现在的生活没什么期盼了,她唯一能感到不舍的事情就是和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 她从地板上缓慢的坐起来,一阵熟悉的痛感袭来。 头痛,腰酸背痛,连蜷缩起来的脚趾也泛着疼,她感觉整个人都很疼。 这疼痛难忍到她生出来一种绝望的感觉。 可这不是她第一次睡在练功房,也不是她第一次对这种痛感到绝望。 张弛的那把吉他依然靠在墙角,像是他对荆棘永恒的陪伴。 荆棘对着那吉他发呆了好一会才拿起手机起身出去——天色渐晚,她也该去找张弛,和他一起回家了。 她关上练功室的门的时候,手有些抖,腿也一阵脱力,险些要跪下去。 仓促扶门的时候,不算尖锐的门锁边缘划破了她的手,鲜血滴在地上晕开,在黑暗之中开了花。 门外闪着红光的摄像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坏掉,原本此刻该明亮的楼层在天色的作用下暗下去,乍一看这一层只有应急灯在亮着。 绿光令荆棘的心发慌,刚刚划破的手掌也突生尖锐痛意,无边的黑暗开始蔓延,似乎下一秒楼层内就会出现什么人将她拉进无间地狱带她万劫不复。 荆棘匆匆掩上门把手机揣进兜里快步向外走去,慌乱间竟然没注意那是通往风雨操场的路——和平常相反的一个方向。 又或许她注意到了,在当下这个令人绝望生畏的环境里,她只想离开,无论去哪。 去哪都好。 等到她站上风雨操场的那一刻荆棘才反应过来自己走到了哪里。 她转过身去看着大片灰暗许久,露出一个苦笑——原来这样的生活对她来说已经是折磨了。 荆棘想到这里垂眸,她不想再回去了,可是前面风雨操场要绕路很久,看这个阴沉天气,等和张弛会和之后,估计天都要黑下去,再次下雨了。 她皱了皱眉头——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西琅总是下雨,一天一天,一阵一阵,总也不停。 荆棘叹了口气,选择向前。 她不想再走回头路,瑶光楼内的情况她实在害怕的紧,是以她选择向前走,绕路也比迷失要好很多。 风雨操场上积水阵阵,荆棘也不在乎鞋会不会脏,对着水洼径直踩下去,雨水四溅的那一刻,仿若她的心情也得到极大的缓解。 只是走着走着,积水迸开的声音就和一阵悦耳的低颂声相结合。 荆棘在大片昏沉之下抬头,一眼看见季镜耳朵里塞着耳机,似乎是在跟着什么练习一样。 美貌骤然映进她的眼睛,荆棘直直定住移不开眼,漫长的时间一分一秒划过,有一瞬间荆棘甚至生出了这天是好晴的错觉。 直接而又热烈的注视让季镜不能忽视,她在看台上和荆棘四目相对,看着荆棘眼眸生辉的那一秒,二人露出来一个共同的笑—— 是明眸皓齿的开场选手和顾盼生辉的主持人在赛前生怕对方紧张互相说出的那句加油达成的桥梁,是两个优秀夺目,灿烂耀眼的人对彼此发出的致命吸引。 在季镜对着她摘下耳机的那一刻,荆棘也抬脚向看台上走去,旁边作为的积水被季镜小心拭去生怕脏了荆棘的衣服,而荆棘绕了个弯才落座她身边也是怕鞋子沾湿她的裙摆。 两个人身处在同一天空之下,荆棘看着那片昏沉率先开口道:“恭喜你——” “初赛你拿了第一名,成功晋级。” 季镜莞尔:“谢谢——” 她从单薄校服中伸出手来收了一只耳机,在吹来的寒风中轻轻打了个冷战:“这是我最近听到的最好消息了——” 荆棘见状笑笑:“明天也会有好消息的。” 她侧了侧身,暗暗替季镜挡住来风。 季镜转头看着她轻言细语也不自觉开心,回答的声音里多了两分热气:“希望会——” 最好是又好消息的来临,不然,她真的没有办法度过洛水漫长的冬季。 荆棘看着她问道:“你之前,是在英国生活过一段时间吗?” 她看着季镜疑惑的面容笑着解释道:“是刚刚听见你低声呢喃时突然产生的想法,毕竟上一个这么标准的牛津腔还是黎锦学姐——她是黎校长的女儿,小时候去英国呆过几年,最近也在新申请牛津的offer。” 季镜听着荆棘的发问笑了。 她看着逐渐散去的阴云轻声回答荆棘的问题,那声音里并没有不悦,还带着数不清的柔和:“我没有去过英国,这是我第一次离开洛水,感觉还不错。” 说完,她对着荆棘递过去那只收起来的耳机:“bbc,你要听么?” 荆棘毫不犹豫的伸手接过她的耳机带上:“那你一定听了很多遍。” 季镜回想起来被枯燥英语填满的少年时光,却并不觉得苦,她对着荆棘轻声说道:“人生的基本功,只是和着枯燥的日子一样重复——” 荆棘接过来她的话:“重复着重复着,也就不觉得有多么苦了。” 或许也是苦的,可是这样的苦日子过习惯了,于是也可以成为平常。 二人相视一笑,明白双方的心有灵犀。 季镜看着她未散的笑意,对着她落落大方道:“季镜——季节的季,镜花水月的镜。” 荆棘听见她自我介绍,于是也不再羞怯:“荆棘。” 第84章 “我有看过考琳麦卡洛的《荆棘鸟》,是那个荆棘吗?” 荆棘笑着点头:“是那个荆棘,是尖锐的刺。” 人间艰险,不怪荆棘有刺。 季镜道:“不尖锐的话,如何才能在残酷的社会生存呢?” 她笑着转身看向荆棘的眼睛:“荆棘,我们两个人,名字好像是相反的。” 荆棘在旁边也笑:“是啊,在还不认识的时候,我就已经惊叹于这个巧合。” 季镜,荆棘。 荆棘,季镜。 一个是一年四季循环往复的镜花水月,另一个是险恶丛生中自我保护的山间荆棘,说不清楚那一个生存环境更加艰难,又或许二人不分伯仲,于是命运安排着相遇,要她们互相搀扶挨过这段艰难的少年时光。 季镜闻言也笑:“现在惊叹的人,又多了一个。” 荆棘 听着耳机里的音频和她的声音交叠,那潺潺流水的清脆声在她耳边环绕,她听着季镜的话肯定点头,转而又和他聊起来其他话题。 一见如故并不是说说而已,在荆棘抬脚走上看台的那一刻,季镜就有一种预感——她和荆棘,一定会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 荆棘紧绷的背逐渐松弛,二人无所不谈,她笑着调侃新朋友:“你知道自己对于西琅一中的威慑力吗?” “嗯?” 季镜听着她轻声细语,对她的话表示出来疑惑:“什么?” “你的……”荆棘对着她犹豫,似乎在斟酌用词:“成绩?” 她笑:“各方面都有吧,其实我也说不准,只是经过这么多次联考,大家每一次提起来你,都觉得你很厉害。” “其实没有。”季镜想到什么,面上的笑容下去两分,看着天边飘来的云道:“我只是,运气好了一点。” “运气吗?”荆棘也随着她的眼睛向前望去:“可是我却觉得是实力。” 荆棘笑笑:“虽然我知道事情不是这样,但是季镜,有的时候你看起来,真的非常非常强大,好像任何事情都能够轻而易举的完成。” 季镜沉默一会,开口否定掉这话:“不是的。” 她摇摇头,说:“学习其实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我所有的一切,也不如看起来那样轻松。” 她声音里多了些自嘲:“看起来我每次都能拿第一,外表上光鲜亮丽,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夜晚的时候灯亮到几点,草稿纸怎样反复,而为了练好口语,又吃了多少苦。” 季镜转过头去看向荆棘心想,她的优秀,只不过是因为没有退路罢了。 真正爱她能为她兜底的人早已与世长辞深埋地下化成一捧灰,而活着的那些人非但不爱,反而是她苦难的来源。 可她没办法和任何人说出这些话。 诉苦永远都不会是她的选择,就像是无论怎么样的苦难生活都不会成为阻挡她前进一样。 哪怕有时候真的很累。 如果她有任何退路,她何尝不想放纵呢? 欢声笑语的平静生活是她最大的愿望,可她却在这条通往幸福的道路上耗费一生。 “但你坚持下来了。” 荆棘依旧肯定她,她轻轻拉上季镜那只冰冷的手摩挲:“你都做到了。” 季镜的眼睛再度转向了那片云,看着它慢慢飘走,听着自己的话也随着风一起远去: “因为我不想再过这样的生活了。” “学习是一件非常非常辛苦的事情,可这却是我能够改变命运最好的方式。” 荆棘也笑,却没在说话了,那双柔软的手在寒风下逐渐传递温度给她。 她知道季镜也是厌恶当下的生活却和她一样难得挣脱樊笼,她知道季镜的心。 二人面上的难过都写在了那双明亮的眼睛里,伤心无解的话,那让陪伴试试吧。 第47章 浮云卷霭(四十六) “无非是有违花时…… 周阔回到家就发现事情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先是司机容叔闪烁其词一个劲的追问他明天的行程, 再是家里做饭的阿姨突然煲了很多汤。 周阔打开自己父亲的对话框没发觉出来什么特别的,他这个时候正忙,应该是在乡下考察才是。 紧接着他又打开自己母亲的, 那上面的聊天也停在了两天前,只是简单的提醒他天冷穿衣。 他看新闻推送, 她好像被派到外省巡检,那边日子不太平。 周阔想起来之前出事的叔叔阿姨心下一紧, 紧接着叹了口气。 他的母亲慎思有鸿鹄之志,他又怎么可以做那只以担忧为借口困住她的燕雀呢? 那不是周阔, 那不是慎思的儿子。 周阔只会是她人生的底气, 是她动力的来源,而不是那个阻碍她的绊脚石。 他走到旁边沙发上坐下后,捞起手机来给慎思发信息——虽是主动关心,可周阔不会表达, 万千忧虑也之变成了一句好好吃饭,注意身体。 知道爱是一方面, 感受并且表达爱又是另一回事了。 周阔寡言,他都是直接用行动来回答这些事情。 就像是小时候他很喜欢和赵遥盛津一起玩,可他不说, 只等着别人来找他,眼巴巴坐在家门口一等就是一天。 不来的时候他失落,可等他们来了周阔也别扭。 玩具一个劲往他们手里送, 可就是一句话都不说, 脸憋的通红一片, 看的慎思哈哈大笑,吧唧一口亲在他脸上说还真是他爹的儿子,父子俩全都闷葫芦。 啧。 周阔想到这些糟心事就一阵上头。 有点烦。 也不是因为别的, 就因为当时慎思把他的行为录了下来,等后来他们几个都长大一点之后在周阔的生日宴上放了出来。 那天周阔耳朵脖子一起红了很久,赵遥那几个人都乐不可支,一个劲叫他可爱宝贝。 去他妈的可爱宝贝。 但不得不说从那之后他们的关系更上一层楼,有什么事情都会一起,甚至好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就连他转学他们的群里也是每天都畅聊,虽然大部分时间周阔都在潜水——不对—— 最近这两天怎么这么消停? 周阔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捞起手机来查看群里的聊天记录——最后一个发信息的人是赵遥,昨天他在群里发了一个问号,然后就无疾而终了。 直到现在都没有回音。 不对吧? 那几个家伙从小跟在自己家老人身边耳濡目染的,就算是见了只狗对他们叫两声都会对着调侃回去,现在赵遥在群里发信息这么久了,那几个人居然会让他把话落在地上吗? 不太可能吧? 周阔眼珠提溜转,三两下就想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来西琅给惊喜? 几岁了还玩这一套? 准备掐着点明天决赛突然出现? 周阔笑笑,心下有底了。 他先是叫来阿姨说了几个他们爱吃的菜让她加上,然后有意无意的告诉容叔明天几点比赛完,最后抱怨似的给赵遥发信息说明天就要决赛了,他该怎么在赛后第一时间内给明月买一束辛西娅呢? 点到即止,剩下的就交给赵遥。 他办事,周阔放心。 做完这一切之后的周阔拿起书包上了二楼,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心情好像很不错,嘴角含笑,还轻声哼着歌。 书包被放在了书桌前,浴室里很快氤氲出来水汽。 当薄荷香气落座在椅子上,此次明月参加比赛的照片出现在电脑屏幕上的那一霎那,周阔感受到了爱的具象化------家庭幸福,朋友相伴,喜欢的人在身旁。 周阔知道,再也没有比此刻更好的时光了。 可是还不够。 这样的时光还不够。他想要的还有更多,甚至到了期望永恒的地步。 这一瞬间周阔明白了为什么人总是贪心,他就好像木头第一次打通了任督二脉,懂得了感情究竟是怎样奔涌的河流。 他摇头笑笑,转身看向窗外,这时天色渐晚,有月亮逐渐升起来。 在云边,在风的耳边,在窗内人的身边,这月亮挂在半空中越来越明亮。 或许是多年默契,周阔看着月亮笑,已经身处西琅的盛婉也在看着月亮。 北城和西琅的温差相差很大,哪怕她提前准备,但也没能避免刚下飞机就打喷嚏的命运。 盛津听着自家妹妹这个动静出声道:“冷啊?” 盛婉背对着他翻个白眼表示无语,又觉得还不够,转过身去对着拉了两个行李箱的盛津臭脸:“热的。今天西琅38°,你没感觉到吗?” 盛津傻傻的:“啊?哪里38°?零下八度都有吧妹妹?” 盛婉:“你这不是能感受到?” 西琅和北城的距离不近,因着盛津临时起意,几人只能坐经济舱,长时的舟车 劳顿加上路上没睡好,还被冷风吹的一个激灵,盛婉心情很差:“那你问冷不冷?肯定是冷啊!” 第85章 盛津也看出来了她烦,干脆笑笑不说话,安安静静做个受气包。 沈鹤归拿着行李箱从后面跟上来笑着道:“下次记得提前订票,别让咱妹跟着受累啊!” 因着前两天沈三在一点小事上得罪了盛婉,她是个快意恩仇又明艳骄纵的性子,哪怕见沈三给了台阶也不愿意下。 “啧!”盛婉烦的要死,又听见这沈三又叫她妹妹,瞬间更烦了,她转过头去看着盛津说:“哥,让他闭嘴!” 到现在盛婉也不搭理他。 沈三见状想说什么,盛津没给他这个机会,松开行李箱一把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盛津伸头过去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别惹我妹,不然我们都得挨收拾。” 赵遥听见这动静望向这边,原来订花的手收了起来。 他把手机一手塞进兜里,上前伸手拉了盛津刚刚松手的行李,对着那边低声说话的两人翘了一下嘴角,轻声道:“走吧,这儿冷。” 盛津见他拉着箱子也没有要接过来的意思,心安理得的让他出力:“接机的也到了,先回酒店再说。” 几个人跟在背了个包的盛婉后边,手边拉着的行李箱轻微摩擦地面,面上含笑,默默的看着她大步流星。 小孩子嘛,起床气难免的,那能咋办啊? 闭嘴跟她走呀,话什么时候不能说了?但她生气可不行,憋着气对身体不好。 沈三看着那个高挑背影心想,都是这几个人惯的! 但是这也有他自己一份力,之前别人惹她生气的时候,他可是第一个动手的,比他亲哥反应还快。 毕竟她比沈三小五天,算个小孩。 沈鹤归看着那个背影撇嘴笑了一下,对着她摇摇头。 就是个骄纵的小屁孩! 算了,他大人有大量,不和她一般见识。 自家小孩,随她去呗,她开心就行。 反正将来还要靠她撮合自己和心上人。 一想到自己魂牵梦萦的那个人,沈三眼里都带了笑,他压了压养起来的嘴角偷偷撇了前面的赵遥一眼又快速收回来。 反正目前没有什么马脚露出来,他有这个耐心去等她回应。 赵遥倒不知道自己好兄弟心里想的什么,他带着没完成的任务匆匆被拉来西琅,还要帮周阔给他心上人订花,忙的很。 话说西琅哪家花店的辛西娅开的更好一些? 刚刚他在网站上看到的那些图片都不够漂亮,买花这件事情,还是本人亲自到店去比较好。 赵遥打定主意去店里买最新鲜的,恰好也看看西琅的玫瑰绽放的是否和北城一样热烈。 只是现在到了冬季,玫瑰不好好养护的话,枯萎的速度是很快的。 赵遥想到这里皱了皱眉,花落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但他很快松了一口气,因为这根本不用他担心。 他不送花,只是一个代为买花的人,还有幸见证玫瑰绽放,怎么说都是值得的。 想到这里赵遥心情都好了两分。 只是预想是这么预想,第二天早上赵遥起床跑遍西琅数个花店,见到的都只有玫瑰枝桠。 他气笑了,就好像是说好了一样,这一天玫瑰不开,谁来花都不绽放,只有一个花苞傲立枝头。 他顶着冷风回到酒店等着盛津和盛婉回来——这是他们兄妹两个的习惯了,每到一处地方都要去当地的烈士陵园瞧瞧,去替他们爷爷给逝去的战友说说话,去替忙于生活地方人献束花。 沈鹤归在旁边看着赵遥扶额不由得好笑:“红玫瑰不开,你就买阿阔要的辛西娅啊,反正都能完成他给的任务,总比空手去的好。” 赵遥听着这话转过头来:“没有不买,只是我在疑惑,为什么西琅开遍辛西娅,却没有一束开的好的红玫瑰。” 他摇摇头:“我觉得奇怪。” 沈鹤归没有他这么心思细腻,他在冷风中往上拉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他看着赵遥道:“无非是有违花时。” 这天寒地冻的,不是玫瑰绽放的时候。 沈三看着赵遥调笑:“说明今天不是你和玫瑰相遇的时候,不凑巧。” 赵遥对着他笑笑,云淡风轻道:“它一个花,还论什么时候相遇吗?” “当然”,沈鹤归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他:“万事万物都讲求一个缘分,缘分不到,你非再多功夫,也是徒劳。” 他故作玄虚的伸出来食指对着他左右摇摆:“这是天命。” 天命吗? 赵遥笑了。 他看着窗外的寒风心想,他才不信什么天命,他只知道事在人为。 买不到新鲜的花除了有违花时,归根结底是他走到花店还不够,你说这西琅——偌大的一个直辖市找不出一朵开的好的红玫瑰? 赵遥是不信的。 只是他囿于时间困于行程走不到玫瑰跟前,并不是玫瑰开不好。 听人扯什么天命,只不过是给失败找个理由让自己过的心安理得一点罢了。 都是借口。 他把手里的咖啡放在桌上,冷眼看着窗外寒风吹。 第48章 浮云卷霭(四十七) 爱是心怀悲悯,爱…… 这边他们悠哉游哉, 那边明月紧张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复赛啊! 复赛啊! 这可是复赛啊! 淘汰率惊人的复赛,居然让她给闯了进来,这日子果然是好起来了。 和初赛个人演讲不同, 复赛的情况是现场发挥,随机抽取题目不说, 还要回答评委的问题——回答问题啊!! 台下坐着的那些复赛评委早就换了一批,那可全都是行业og啊, 明月想都不敢想自己能见到他们——整个行业的领头人在这里看他们打打闹闹小孩子过家家,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他们在台上心惊胆战, 可评委们却是开心, 这帮小孩潜力巨大,将来个个都是栋梁之才,能不开心吗? 是以出现了这样一副画面,慈眉善目的评委们笑得和蔼可亲, 可嘴里的话却比西琅今天的气温还要更加的低,那话都带刺, 嘴都淬毒。 不信? 那你听听他怎么问周阔这个倒霉蛋的。 今天复赛开场抽数,他抽到了第一个,明月人还没清醒呢, 他就已经根据题目开始现场回答了。 他很迅速,在遗忘的这个主题里面,周阔把流言, 死亡, 和遗忘结合起来。 先不提他那一长段的具体内容, 就说这个提问,坐在中间鹤发松姿的老人上来就打了明月一个措手不及。 他没有说很多废话,只是笑着举起来话筒, 问明明每一个城市都在焕发这新的生机,但是为什么周阔却能联想到每一个城市的血泪都在被遗忘。 他根据周阔的发言迅速抓了重点,一阵见血的提出来疑问。 他说不对啊,明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啊,可为什么你周阔对着这花团锦簇说遗忘呢? 周阔的话似乎说到了这老人的心坎,那双堆着松弛皮肤的手有略微的发颤。 这问题好像也触及到了周阔内心,他站在聚光灯下看着老人问出这句话时的期待眼神,也笑了。 他在八个评委期待的眼神之下丝毫不慌,面对着他们,声如清泉的说出来自己的答案: “today's society is peaceful and prosperous, but then rumors cover death, oblivion and shame hide the traces of the original heroic city.” (当今社会和平安定,万事欣欣向荣,可是随之而来的却是流言覆盖了死亡,遗忘住在了人们心上,污名掩盖了英雄城市本来的痕迹。) “few recall the profound tragedy of the nanchang massacre, appreciate the historical significance of the nanchang revolution, or remember the long march that originated here, nor the heroic sacrifices this city made for peace. instead, they often mock the people of jiangxi province by obsessively discussing the betrothal gifts within the region..” (很少有人记得南昌大屠杀这件深刻的事情,他们不在意南昌起义,遗忘了在这里开启的红军长征,忽略这座英雄城市为了和平悲怆的牺牲,取而代之的,是把江西的彩礼放在嘴边时刻对江西人民进行调侃。) “if the example of nanchang doesn't sufficiently resonate, henan's narrative is equally compelling. people ignore zhang xunning's unwavering perseverance in suiyang city during the tang dynasty, disregard the valor and loyalty yang jingyu exhibited in our country, and fail to recall yue fei's loyalty to the throne and patriotism. what's more, the sense of national righteousness during times of adversity is overlooked, and even the pivotal role henan's farmland plays in sustaining countless lives in this era of peace is also neglected..” “despite their heroic efforts to safeguard the city, they have unjustly borne a flood of unfounded accusations and malicious attacks. this city, which deserves recognition, should not carry such a burden of blame..” 第86章 (如果说南昌这座城市的例子不够深刻,那么我想河南也是一个非常好的证明。人们忽略了唐代睢阳城里张巡宁死不降的刚烈气节,遗忘杨靖宇的忠肝义胆,不记得忠君报国的岳飞,也想不起来国家危亡时期的民族大义,更是漠视这个和平年代里河南的农田究竟供养了多少生命。 他们做了一切兜底的事情的同时,承担了数不清的脏水和滔天恶意,这座英雄城市担上了不应该的罪名。) 台下的参赛选手听着周阔的发言纷纷拿起手机开始百度,南昌大屠杀是什么情况? 张巡守睢阳又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杨靖宇为什么忠肝义胆,而他们人人都知晓的岳飞——这位民族英雄,他的故乡,究竟在什么地方? 为什么河南和江西,要承受这么多无妄之灾,他们究竟做错了什么? 听到这个回答的人开始循着周阔给出的例子去找答案,可是只有这些吗?只有个例吗? 就在这一刻台下的人才发现,无论是晋冀鲁豫还是云贵川渝,各个省市都背负着很多莫须有的谣言,提起来这些城市,人们首先想起来的,是这个城市的污名,那些英雄事迹被人们遗忘,这些污名逼得人灭亡。 不对啊,苦难明明已经过去了啊,明明一切都在越来越好啊,为什么还会这样? 也是心底冒出来疑问的这一刻,他们隐隐明白,为什么周阔对着这花团锦簇说遗忘。 这边争相上百度,而经历过那些苦难的评委听着他的话却陷入了沉思。 他的家乡在中国的最北方,那片辽阔的黑土地里埋葬了数不清的血泪和尸骨、历经过这些所有的磨难,他太能体会到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酸涩随着周阔的话语涌上了他的心头,他开始对周阔改观。 在一切都没开始之前,他以为周阔是个借着历史侃侃而谈的假把式。 他愿意相信当代青年有这些思考,可他不敢奢望现在的人会有这样的认知,因为这非常非常难得——至少过去十几年,他没有机会能见到这样的青年。 可现如今他见到了,他知道历史是有人铭记的,他明白周阔只是一个代表,以后这样的青年会越来越多,这个社会,这个国家,会越来越好。 光明的未来不体现在人们的口号里,光明未来出现在人们的行动和精神里。 这位老人忍住心中酸涩,看向周阔的眼里带着欣慰。 还有人能记得,还有人愿意为了这去发出自己的光热,哪怕污名犹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在时间场合里,总会见到光明的。 他笑着看向周阔,对着他点头道:“i agree with what you said, and i don't have a problem with that.” (我认同你说的这番话,我没有什么问题了。) 其他评委听了这番话也陷入了沉思,此刻见主考官放下了手中的话筒,心下也给这个小孩打了分。 后面陆续有人拿起话筒,场上得到回答的评委大多眉开眼笑,周阔知道,那个放在最高处的奖杯上已经镌刻上了他的名字。 毫无疑问周阔退场的时候掌声雷动,随后的同学也不服输,对着随机的话题侃侃而谈。 他们喜爱科幻,是以对着星际思维发散。 他们热爱地理,因此对着评委的尖锐问题轻柔化解,如长风将他们吹到喜马拉雅山,带他们感受人间至高不胜寒。 他们痴迷自己心中的桃花源,所以站在台上追寻梦想的时候,敢对着评委说要成为国家栋梁,为天地立心。 年少的青春总是肆意张扬,借用张弛一句狂放的话那就是手握当下现实,蔑视一切理想。 管他那么多? 人生就是要活的肆意畅快,这一刻,话筒在我手里,世界只能听我说。 一个个刁钻的主题被选手们轻松化解,或许是这些评委还有些慈悲心,给出来的随机主题里面也不尽是难题。 比如明月抽到了爱,比如季镜抽到了家。 你问明月什么是爱? 爱对明月来说是什么? 爱是许泽屿在少时陪她学古筝学琵琶,是许静为了她甘心放弃个人前途,是明成蹊意识到了自己对明月的伤害从此洗心革面,是周知意的鼓励,周阔的耐心陪伴,徐立言的张扬搞怪,狄雪的挺身而出,荆棘的温声细语,是顾徐和张星光对她的恨铁不成钢。 爱也是她在许泽屿创办律师事务所初期心甘情愿拿出来所有压岁钱给他当作启动资金,是她为了自己母亲的锦绣前程咬牙坚持住校,是她知道明成蹊有着中式父母的不会表达所以选择原谅,是她拉着周知意的手向前,看着周阔的笑容逐渐舒心,是明白徐立言所有的言不由衷,义无反顾的为狄雪撑伞,是告诉荆棘,人生笑对所有的荆棘,更是她日夜不眠的弯道超车想要给顾徐和张星光一个答案。 爱是心怀悲悯,爱是双向奔 赴,是在这个给人人都说爱是常怀亏欠的世界里,她站出来补充说爱是心有包容。 爱是心有恩慈。 可这些明月都没有拿出来举例,她只是在评委提问的时候,含笑回答她说,爱是为陌生人鼓掌的那双手。 她看向季镜那双含笑的眼睛轻声肯定自己的答案。 爱是孤立无援的时候,她给出来的善意。 这是明月回答的最后一个问题,她在浮世万千中选择的答案,是与她而言最贴切的答案。 听了这么多选手的回答,明月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她的人生在霎那间柳暗花明。 在这一刻,拿不拿奖对明月来说已经不再重要了,走到复赛的最大收获明月已经得到了。 比起来奖项,她选择遵从自己的内心。 而她的回答精彩与否,台下观众的掌声说明了一切。 这热切的氛围直到季镜站在台上还没有消散,她被明月的回答所感染,此刻眼眸含笑,顾盼生辉,在舞台上明艳不可方物。 可下一秒这笑容就僵在了脸上,所有兴奋如流星雨一般褪去,响亮的掌声在这一瞬间化作尖锐的悲鸣—— 随机停下的屏幕上,主题赫然是一个“家”。 第49章 浮云卷霭(四十八) 可是生老病死,没…… 世界在季镜的眼前变得黑暗, 她的手开始颤抖,可是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开始回忆起来这些年的点点滴滴—— 家。 该说什么呢? 该从何说起呢? 是季明方酗酒家暴,还是自己母亲苦苦哀求他不要走? 是说离婚前那些年的折磨?还是说他们离后她成了烫手山芋, 像一块破布一样被弃之如履? 是说小时候生日得到的耳光,还是说长大后的漠视? 是说自己遭受校园霸凌自己的母亲拿了十七万私自和解, 还是说突然出现的父亲看似要送她去北城读书实则准备将她偷偷卖掉? 或者是外公外婆与世长辞后,她成了一个没人爱的小孩? 是要说这些吗? 家是这些吗? 评委想听的, 是这些吗? 不是。 这次的主题明明是家啊,不是苦难吧? 可是没错啊, 这就是她季镜过去的家。 她过的就是这样的生活, 是这样日复一日的苦日子,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会来西琅?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西琅这么冷的天,她只穿着单薄校服? 是她不想吗?还是她不冷? 是她没有啊。 因为她没有钱,也买不起厚衣服来抵御寒冬, 更无法生活,所以她不得不来西琅赢下这三万块的奖金。 是她在外公外婆死后, 没有了家,也没有了选择啊。 这一刻世界停在了她的眼前,她心里有了许多许多的泪水, 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过的有多么心酸,可是到了这一刻她却忽然发现,她其实是非常想回到外公外婆身边的。 她愿意和他们住在乡下, 她可以帮他们多做一些活, 她情愿和自己母亲此生不再相见, 她甘心付出一切代价只要能让她回到外公外婆的身边,她放弃什么都认。 她只想再见外公外婆一眼,只想再感受一下他们身上熟悉的温度。 她只想听外公外婆含笑唤她一声镜镜, 然后招手叫她过去吃饭。 她真的不贪心。 她还记得那些时光,她不想再从回忆里见到他们。 那一年他们把她从父母身边接了回来养着,虽然没有给她锦衣玉食,但是他们给了季镜很多很多的爱。 那个和蔼的小老头会拿着季镜的奖状夸她厉害,外婆刚开始的时候对她虽然有偏见,可是每天送她上学前都会耐心叮嘱她好好好学习,在学校受了委屈要告诉她。 夏天的时候外婆会给她摇蒲扇,冬天的时候外公会给她在火炉里烤地瓜。 回春的时候他们总是会给季镜加衣服,说春捂秋冻,生怕倒春寒。 等到如现在一般深秋,他们就会拿出来早早备好的棉衣笑着看她,说可不能感冒呀,落下功课是小事,不停生病他们才心疼呢。 第87章 这些年相处的时光在季镜心里过了个遍,她的心千疮百孔,思念汇聚成河,可是天人永隔,此刻只有她一个人面对人生的风雨。 她和外公外婆,此生再没有机会相见了。 他们变成了一块冷硬石碑,下雨天温度更低,让人心凉的彻底。 季镜的心不停在流泪,可那双眼睛还是干涸的。 她站在讲台上对着台下的人,说不出来一句话。 坐在最侧的顾徐看到这个情况叹了口气摘下来眼镜,侧过身去隐藏进黑暗里擦了擦泪。 你当她为什么会亲自邀请西琅前来比赛,又为什么拉赞助呢? 三万块真的是个小数目吗? 当然不是。 可是她不能看一个好孩子受苦,不能让她因为没有学费而念不起这书。 拉个赞助算什么?邀请评委的艰辛算什么? 都不作数的,比起来这场比赛的能得到的结局,这些艰辛根本不值一提。 顾徐之前担任过季镜的指导老师,她知道这些情况,她顾徐心甘情愿的,她有这个能力,身为她的老师,顾徐自认为也有这个责任。 可这所有的轰鸣也只有一瞬,屏幕上的数已经开始倒数,季镜不能失去这个机会,路到尽头,她不得不上。 季镜看着那数值流动直到末端,在那数值归零的那一刻卡拍开口。 可她脑海里依旧空白一片。 这一瞬间,有叹息自天堂来。 外公外婆的身影再次出现在她的眼前,逆光的面容逐渐清晰,外婆在一阵虚无之中伸手想要触摸她消瘦的脸庞,她流了泪,枯槁的手不停的发颤,好像是在埋怨自己为什么走的这么早,让她如今吃了这么多的苦。 季镜依旧没哭,她看着出现在身边的外公外婆开心的笑,她格外珍惜和他们重逢的时光,她不停的在说自己过的多么好,好像是怕他们走后在天堂偷偷哭泣而自己不能前去为他们擦眼泪。 人感到幸福的那一瞬间是遮掩不住的,台下的评委都不明白,为什么她瞬间变了个状态,而这个漂亮的小姑娘家里有的只有外公和外婆两个人。 她在笑,周身流露出来的幸福让人看的心尖柔软,而她分享的那些真情实感带着每个人去到了这世界最温柔的云里,那是每个人心里的乌托邦,是灵魂的栖息地。 他们知道这个漂亮女孩有着全世界最幸福的家庭,有这世界上最爱她的外公外婆,他们会给她唱歌,听她说话,夜晚起来给她盖被子,下雨撑伞接她回家。 有他们在,她从来不害怕刮风下雨,也不畏惧任何一年的寒冬,因为无论起雾还是大雪,都有人等她。 他们把她看作自己的一切,是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贝,金玉不换,千金难买。 他们会出现在每一个季镜需要他们的时候,就像现在,他们会自天堂来陪她度过人生所有的难关,看着她走完所有的磨难。 他们爱她,他们永远都会陪在季镜身边。 因为这样好的季镜,值得拥有他们的爱。 演讲时间进入倒计时的时候,季镜终于忍不住哽咽,原本流利的英语带上了鼻音,而她红了的眼眶,也终于被大众看见。 来自天堂的身影逐渐消散,可外公外婆面上的泪却越来越多,季镜伸出手想要感受他们的温度,却有一阵风吹来她的身旁。 谁都不想告别,可却不得不说再见。 季镜知道一切都要结束,她不舍得他们离开,她想和他们多呆一些,可是也知道天堂制度森严,人生多艰,早晚有能再次会面的时候,如果自己此刻不调整状态的话,他们离开也要担心的。 季镜不愿意在梦里看见他们哭泣。 于是舞台上的玻璃美人强挤出来一个笑,外公外婆看着她心里流泪面上强撑止不住的心酸,自己的孩子心里的想法却都清楚。 放心不下,可是他们已经死了,人生的路上,没有人给这孩子做荫蔽了,他们只能含着刀子看她受苦,心扎烂了千百回也没地方哭。 为什么离开的这么早呢?为什么不能陪她再多走一段路? 哪怕多一秒也好。 这个想法同时出现在了他们的心底,可是生老病死,没有人能给出回答。 人生再难,她也只能像现在这样,咬着牙含着笑目送她最爱的人离开,心里流 着血走下去。 时间归零的那一秒,她笑着看了天上最后一眼,然后绷着还在笑的嘴角,维持最后的弧度给在场的所有观众鞠躬。 垂下头去的那一刻,眼泪砸到了地上,她在心里失声痛哭。 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那是她的全部,是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 即便目送他们离开千百次,拼了命的强忍着,又怎么能忍住呢? 自从外公外婆走后她就不断的在送别,有时候甚至怀疑自己生了病,不然为什么,她总是觉得他们还在这个世界上,她也还是有个家呢? 今天的这场复赛让她彻底认清了自己的处境。 她其实不是生了病。 她也不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她是有家的,只不过爱她的人暂且去了天上。 可是家依然存在。 他们从来没有离开过她,这些爱也从未随着他们的离去消散在风里,它们只是怕她偷偷哭,于是藏了起来,等到她想见外公外婆的时候,变成感召和他们相见。 她是有人爱的小孩。 她是有家的。 她从此以后,再也不会惧怕前路艰险了,因为她知道,有人永远爱她,陪着她,看着她变强大。 顾徐听完了一整个演讲的内容眼眶湿了很久,旁边的评委见她双眸含泪的样子,举起来话筒率先道: “during the presentation, you kept mentioning your maternal grandparents, and i could tell you loved them very much. can you explain why you chose these things for your presentation?” (在演讲的过程中,你一直提到你的外祖父母,看的出来你很爱他们。)  ) (能讲一下为什么你选择这些事情来当作你的演讲内容吗?) 季镜沉吟了一下,缓缓笑了,她周身冷淡疏离在提起挚爱的那一瞬间化作缠绵春风,原本的脊骨在这一刻更加挺直,爱的力量让她变得无畏: “yes, i love them a lot. even though they passed away, the love they gave me was enough for me to get through all the difficulties of my life.” (是的,我很爱他们。哪怕他们与世长辞,可他们给我的爱足够我度过人生所有的难关。) “i always feel that my home is happy, and i also feel that my grandparents have never left. they have always been in my heart, accompanying me to all parts of the world, and as long as they are there, i will feel happy, even the memories are happy.” (我始终觉得家是幸福的,也觉得外公外婆从未走远,他们一直在我的心里,陪伴我去到世间各地,只要他们在,我就会感到幸福,连回忆都很幸福。) 在这个回答里面,季镜偷换了概念,评委问家,可她选择解释幸福。 她没有办法告诉一个陌生人真实情况,而那些难堪她不屑于说出口,外公外婆还在天上看着,她还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主评接过来问题继续提问,可季镜已经调整好了心态,对着他那些堪称刁难的问题从善如流,丝毫不慌,和刚刚的手足无措判若两人。 主评委心下满意。 他是顾徐的老师,这次肯来,自然是给她面子的,主要原因之一,也是想亲眼见见这帮小孩。 一个季镜,一个明月。 这天赋都是过人的,他是听说过的,不放任好苗子埋没是他一贯的风格。 亲眼来见见,就算不收作弟子一样指导,当个小辈交流一下也是好的。 他在季镜的那一栏成绩上写了最高分,比之前的最高分周阔还高了0.5分。 难以取舍是他心头最真是的想法,一个国,一个家。 有家有国,还是有国有家? 场上的所有人面临着相同的困境。 所有选手的演讲告一段落,紧张的揭晓环节后台却一阵轻松。 荆棘他们在后台等季镜下场,她刚掀开帘幕,等候的人就发出来巨大的欢呼—— 以荆棘为首,之前眼熟的那些劲敌全都站在旁边面上含笑的看着她为她鼓掌,荆棘在一阵掌声中上前紧紧抱住她,在她的耳边轻声道:“你看,我就说你复赛能赢。” 季镜愣住了。 她看着荆棘欢快的眼神不似作假,而其他人眼里的那些善意就像是世间的温柔河流一样缓缓拂过她的心田,将刚刚七零八碎的心仔细修补好,告诉她爱是有人对你细心呵护。 季镜笑了,她看着荆棘一个个和她介绍。 轮到明月的时候,季镜看着她温柔的眼神和跃跃欲试的双手,也配合的伸出手来和她拥抱。 两个互相有好感的人终于有了认识的机会,而一群热烈的人,也足够融化任何一块寒冰。 第88章 等到季镜和他们一起回到选手区的时候,她出声对着周阔说出来那句真心实意的恭喜。 她是自信,可她不自大,在场的表现她心里都有数的,周阔一定会是毫无疑问的第一。 不认识的时候可以一笑而过,可是现在季镜身为他们的朋友,当然要真心实意的去祝贺每一个人。 拿了奖是一件高兴的事情,纵然自己差一步,可是也为他发自内心开心,这两者不是互斥的事情。 周阔闻言笑笑:“是要对你说恭喜。” 他看着眼前这个对手肯定道:“输给你的话,我不觉得丢人。” 季镜刚要说什么,就被张弛出声打断了:“别谦让了。要不你俩一起恭喜我吧——” “恭喜你?” 荆棘在旁边笑:“恭喜你什么?恭喜你蔑视一切理想?” “对啊,”张弛一脸理所当然:“你不觉得这句话很酷吗?” “酷的酷的,简直very good。”徐立言坚决不让自己的好哥们把话落在地上,但也没那么好心,干脆来了个贯口,对着张弛一阵硬吹。 这个档口,评委已经打出来所有的分数,那张算好了名次的卡片被递到了荆棘手里。 明月和季镜帮她整理礼服,她站好之后伸手接过来看到那个结果之后就笑了。 温 柔的眼光环视了她的每一个好朋友,柔和的灯光打在她身上,这一秒钟的荆棘平等的爱着她所有的好朋友。 “真棒。”她和她们相拥庆祝后,提起来裙摆转身走上舞台。 音乐声已经开始响起来,后边的摄像机也在闪闪发亮,旁边礼仪部的人已经带着奖杯候场,礼花也准备为冠军绽放。 台下的一众人屏住呼吸,紧张的攥起双手。 荆棘在一阵期待中快速念完前面的内容,宣布最终的结果:“本次的特等奖得主是——1号选手周阔” 季镜听到答案揭晓的时候非常镇定,她转过身去看着周阔沉稳的面容率先鼓掌,“恭喜你——” 荆棘笑了再台上看到她鼓掌的动作笑了,下一秒,她稍微抬高音量继续: “和30号选手季镜——恭喜二位” 双冠! 场下一片哗然,原本一个的特等奖因着实力,生生变成两位! 牛!!!!台下欢呼更甚,而徐立言他们拍手让周阔请客吃饭的声音险些掀翻顶楼。 明月直接拉着他窜了起来,高兴的不知如何是好。 台下的顾徐悄悄扬起嘴角,拿起手机悄悄录像——特等奖金不是一个小数目,当然要拿一些珍贵影像回去贿赂她家先生,让他意识到这么大的欢呼,这钱其实花的值! 季镜听到自己名字的时候愣住了,猛烈的心跳提醒她,自己暗中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不可置信。 可后面的西琅众人却接下来她的掌声对着她欢呼,周阔眼里含笑望向明月,二人极其有默契,一同转过身来为她鼓掌,说了她刚刚没来得及说的后半句话:“恭喜你季镜——” 这些喊着她名字的欢呼声要将她淹没,周阔和季镜的名字此起彼伏,这一瞬间,她仿佛成了西琅的一部分。 可明明他们才认识没多久。 季镜捂着脸看着这一切,在一阵欢呼声中蹲到地下将头埋进自己的膝盖里,企图忍住涌上来的眼泪—— 这是第一次,季镜依靠家这个主题拿下第一名。 外公外婆好像用尽了他们最后的余热来告诉她不要害怕,前方都是花团锦簇的春天。 季镜看着眼前所有的欢呼,眼里潮湿,她在前方的光亮中好像看到了外婆在对她伸手,熟悉的温度覆上她的鬓角,声音和蔼的对她道:“囡囡不要怕,外公外婆一直都在你身边。” “外婆”,季镜在一片虚无中投入了她温暖的怀抱,“镜镜想你了。” 她忍着眼泪对她们笑,季镜知道,这些爱,这些思念,他们在天上一定会听得到。 季镜修长的手拂去面上的泪。她红着眼眶站起来走到一边,听着大礼堂里那委婉动听的声音继续宣布答案。 明月和周知意发挥稳定拿了第三,张弛荆棘毫无疑问拿下了第二,倒是之前站在讲台上心生畏惧的徐立言突破自我,拿下来第一名。 这一瞬间,周知意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跳起来为他欢呼。 二人隔着满世界的喧嚣对望。 这不是第一次两个人的心跳重合。 明月坐在周阔旁边埋头哇哇大哭,现如今她终于意识到周阔所说的那句话是由多么的正确——努力是会有回报的。 于是这些拼命的日子、心里咽下去的这些苦楚,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漫天盛开的花,聚光灯下飘扬的彩带,变成了她的自信她的明媚,变成她生命中不能缺席的一部分。 周阔笑了,他从来不愿意看见明月流泪的眼睛,可现在他听着明月的哭声,脑海里却回想起来运动会结束的那个时候的月亮。 那一天在漫天彩霞之中他看见月出西方,如今在这大礼堂内,他看见月光越发夺目。 这是他看着慢慢升起来的月亮,也是照亮他人生长夜的月亮。 他望着明月心想,这汪月亮,是他此生最爱的月亮。 颁奖仪式已经准备好,周阔上台前俯下身来望向明月的眼睛,绵延千里的生机再次浮现,他含笑对着明月道:“恭喜。” 恭喜你,完成了自己的目标。 恭喜你,拿到了你想要的一切。 恭喜你,在人生艰难的道路上凭一己之力完成了对自己的救赎。 他随着呼唤与季镜一起上前去。 黎校长眼里满含骄傲,看着他们开怀,他将最新鲜的花束连同水晶奖杯一同送到他们手里之后潇洒退场,将舞台留给新一代的年轻人。 漫天的金银彩纸如同大雪一般在天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光照下来的那一刻,全世界只能看见他们二人闪闪发光的身影。 这是西琅一中的特意设计,也是他们这些做老师的送给他们的小小礼物——他们想要告诉这些学生,在这个舞台上,无论怎么样的成绩,只要你敢站上来,你就是主角。 人生亦是。 时间在这一刻缓慢拉长,有镜头往前推进。 在纷扬彩纸落下来之前,一片喧闹中,季镜看着周阔含笑的脸轻声恭喜。 她看着那双眼睛声音低低:“说实话,在这场比赛中,我依旧觉得是你赢。” 下一秒,台前拍照的小伙伴提醒这二位冠军看镜头。 季镜随着那声音的指示照做,“但是周阔——” 金银彩纸雨“嘭”一下随着她的声音炸开,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台上,季镜在一片欢呼中绽放了一个最为明媚的笑—— “你赢,我也未必输。” 第50章 浮云卷霭(四十九) 那束玫瑰,开的真…… 赵遥他们进入西琅一中的时候, 演讲比赛结束已经好久了。 他们几个容貌过人,赵遥怀里又抱着一束花,很难不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一看就是为了本次比赛的选手来庆祝的。 “瑶光……”盛津一边念叨一边看一中的楼宇编号。 他有点着急, 怕赶不上周阔的颁奖典礼,“哎瑶光究竟是哪个啊?怎么他们学校取名还这么讲究?” “每个学校不一样啊。”盛婉今天心情好一点, 此刻也愿意搭理她哥的废话,“你觉得叫1栋2栋3栋4栋好听吗?” 盛津念叨的嘴瞬间闭上了。 他妹说的有道理。难找比难听好, 况且人家不是真的难找,是因为他们完全不熟悉西琅的布局。 明月和周知意在礼堂得知季镜马上就要返回洛水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失望, 刚认识没多久就要分开, 饭都不能一起吃一个。 拜托,这可是季镜哎,学习好就算了,她人品还那么好。 就冲她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之前第一个给明月鼓掌这一点, 周知意就能喜欢她一辈子,更何况她那张脸秒杀一切啊! 她是一个看脸的肤浅人, 看她平常多粘着荆棘和明月就知道她看见季镜之后能有多开心。 是以当荆棘询问大家想不想认识季镜的时候,她和明月第一个跳出来说了好。 拜托,真的有人能懂吗?那种感觉就像是你的好朋友有一天认识刘亦菲, 并且询问你说想不想认识她? 没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刘亦菲走下神坛并且对你笑了一下,说你也是个超级优秀的人。 幸福的直接昏厥,她甚至可以拉着季镜和她说话。 反正周知意到现在也很开心。 或者是说, 她的感情很复杂, 刚认识的漂亮学神朋友马上就要走了, 她真的舍不得。 明月的想法和她一样,那遗憾都写在脸上,拉着季镜的手都不愿意放开。 但是离别之前聚在一起说话的时候明月突然意识到她要饿着肚子回洛水。 第89章 那么远的路程加上舟车劳顿, 听起来就遭老罪了。 明月原本亮亮的眼睛暗下来那么一下,她偷偷扯了周知意的衣角和她咬耳朵,周知意听见这话也觉得要为她准备点什么,二人一拍即合把怀里的花和奖杯塞给旁人手拉手往外走。 周阔and徐立言:“?” 徐立言笑了,冲着周知意 的背影毫不犹豫地开口:“这是要干什么去?带我一个!” 周知意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然后一个转弯直接消失:“没时间啦,回来说。” 周阔看着明月跑在前面的身影失笑,这小孩儿健步如飞,看来最近半月的运动是真的有用。 只是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去买东西,也不告诉自己一声,周阔瞥了一眼在旁边莞尔的季镜,又低头看向自己怀里明月的花束,心道,还真是有点羡慕呢。 哎呀算了算了。 周阔把自己的花放在一旁,盯着抱在怀里的那束属于明月的花看,反正她开心就好了,自己也没那么小心眼,去和一个要离开的朋友计较。 这边明月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她拉着周知意快步向学校超市的方向跑过去,二人走到一般一拍脑袋,嘿万一季镜晕车怎么办? 这是真真放在心上了,一点细枝末节都没放过,于是二人快速兵分两路——周知意去校医室买晕车贴,明月则是保持原来的路线不变。 只是越心急越出岔子的这个道理总是没错,她刚拐过弯去没两步,就被一群人叫住了—— 明月看着眼前的这个大美女问路说不出来任何拒绝的话,她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她可真好看啊。 至于盛婉说了什么?明月全然没听清楚,呜呜,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个女生真的好温柔。 赵遥看着盛婉上前就拉了一个明艳大美女问路,直接把人姑娘那个给问懵在当场,也笑着补充道:“我们想要给朋友一个惊喜的,可是迷了路,这位同学,能问一下,瑶光楼是往哪个方向走吗?” 明月这下听清了,她看着眼前的这个大帅哥-----对是这样的,这个也很帅,丝毫不输给周阔和徐立言的帅气—— 明月摇摇脑袋想起来自己的任务,又心下懊恼刚刚没有回答盛婉的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但非常迅速的为他们指路:“是往那边——只是现在比赛结束了,但选手还没有走完,或许你们可以去看看——” 话音落下,她对着盛婉回了一个明媚的笑:“抱歉刚刚没反应过来。” 盛婉也笑:“没关系,是我突然出现吓到你了。” 她看着明月眼里的焦急道:“还耽误了你的时间。” “没有没有。”明月连连摆手,而后不好意思:“是有点赶路,但是回答问题的时间还是有的。” 她开心:“嘿嘿,能帮到你们我也很开心。那边就是大礼堂啦,如果没什么别的问题我也走啦,我的朋友还在等我——” 盛婉笑:“好——谢谢你——” 明月冲她摆手,笑着跑开:“不客气,欢迎来西琅一中——有缘再见——” 那身影像是一阵风,盛婉看她飞快地消失在视线之内,转过身去感叹,“她人真好。” “我也觉得。”盛津在旁边看了全程,回应道:“人美心善的。” 沈鹤归看着那个离开的背影,又环视一下四周道:“怪不得阿阔看起来这么喜欢这个学校,要我我也喜欢。” 赵遥却没说话,他看着身旁的同伴笑笑,率先对着瑶光楼的方向走去,“快走吧,不然真的见不到阿阔了。” 沈鹤归和盛津相继跟上,盛婉一步三回头,想要看看明月是否会回来—— 她真的很喜欢明月,明明那么漂亮的一个人,害羞起来让人觉得,全世界她最可爱,这反差太厉害了,勾的人心痒痒的,盛婉有点后悔刚刚为什么没有和留个联系方式。 三转两转不见人,盛婉叹了口气,暂时放下来这个想法——还是先去找周阔吧,他们四个从北城大老远的飞来西琅,如果在没能给他一个惊喜,那真是得不偿失。 这边他们匆匆赶往瑶光楼,那边的周阔一行人却是往风雨操场旁边的停车处赶去——洛水的选手依然到了回程集合的时间,可是他们却不舍得季镜这个新朋友。 没有认识她之前,这只是一个冰冷的名字,没什么好在意的。 认识了她之后,他们一群人成了惺惺相惜的朋友,知道了她人美心善,大家都被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每个人都觉得相处的时间太短,根本不舍得她离开。 是以此刻哪怕是送别也不介意,一群人非要看着她上车,和她一起度过最后一秒。 荆棘和季镜走在中间,其他几个就跟在她们身边,周阔和徐立言分别低头发信息,几个人慢慢悠悠地朝那边走去。 赵遥他们刚刚拐个弯就看见周阔熟悉的身影往操场那边走去,盛津眼尖,跳起来就要喊她,被在旁边的沈鹤归一手拽下来捂住他的嘴:“别说话,给惊喜——” 这话还没说完,说时迟那时快,操场左前方和右前方同时窜来两个人—— 明月和周知意拿出来此生最快的速度向前冲去,这俩人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天地良心,可不能让我们镜镜没有饭吃/晕上一路啊。” 周阔看着明月往前冲的身影心都悬起来了,“明月慢点——别跑——” 那声音里的担忧就连离他们老远的赵遥都听到了。 赵遥看着那两个人的互动,又看向自己怀里这花,笑了——怪不得此刻这捧辛西娅开的这么好,原来是早就提前见到了它的主人。 沈鹤归:“卧槽——” 盛津:“卧槽——” 盛婉:“卧槽——” 三人齐齐感叹,盛婉紧接着道:“周阔这家伙何德何能——” 说罢她还怕眼前的情况是假的,紧接着补充了一句:“这门亲事我不反对。” 这边感叹,那边的主人公对此却一无所知,周阔刚想上前,可季镜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一把接住飞奔来的明月,顺手把人揽进怀里,明月听见她一阵低笑,“别急,在等你们呢。” 周阔:“?” 不是我说姐? 和我分冠军还不够,现在还想和我分女朋友???? 不能这样啊! 不是他说,就周阔现在看见眼冒爱心的明月就知道都不用做选择的。 季镜勾勾手在场的女生肯定全跟她走。 明月也不会是例外,她一定会选季镜。 如果说让明月对着他和季镜二选一的话,那明月肯定眼都不眨的选季镜。 这边的徐立言也碰见了相同的困境,周知意话都没和他说一句就直接投入了季镜的怀抱—— 要不怎么说她俩好姐妹? 要不他和周哥的关系怎么能发展的这么迅速?? 同是天涯沦落人啊——这俩人对视一眼,笑的无奈。 那能怎么办? 就暂时让她一下,反正她也要走了。 人齐了之后果然是没有顾虑,他们几个在一起说说笑笑,头也不回,那背影肆意张扬,走起路来都带风,一时让人羡慕—— 只是盛津在这边急眼了:“哎哎——她东西掉了。” 盛津指着季镜的背影道:“可能是刚刚那两个人过去的时候劲儿太大了给碰掉的,咱们快去提醒他们一下。” 这边他们往前赶,那边闵晏然点完名的时候季镜刚好抵达—— 她冲着闵晏然笑笑,又转过身去和西琅的朋友拥抱告别。 她抱着荆棘消瘦的脊背,将额头埋进她的肩膀,与此同时,她的后颈也逐渐湿润。 好一会儿,季镜在她耳边低声轻柔道:“很高兴遇见你。” “我也是。”荆棘笑着柔声回她。 二人看向彼此的眼睛,相视一笑。 旁边的明月眼眶已经红了,季镜转过身去对她伸开双手拥她入怀:“明月不哭——” 她笑着为明月擦去眼泪:“我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周知意没忍住别过去脸,深呼吸后转头就看见季镜站在自己的面前,看着自己的眼睛道: “他们都说,你的名字来源于西洲曲——,吹梦到西周。” “可我却不这样想——” 季镜看着她笑了,她对着周知意一字一句道:“你的 努力让我觉得,你的名字应该来源于《史记。五帝本纪》——好学深思,心知其意。” 她说:“知意,你让我第一次觉得,名字的典故只能形容人的一半品格。” 周知意原本忍住的眼泪更加汹涌——她说的其实没错。 “好学深思,心知其意。” 这是周知意读了许多许多书之后,自己赋予名字的含义,而如今这个被她当作秘密一般的事情被另一个人说了出来,作为听众的她,在此刻和她灵魂共鸣。 季镜拥有极其强大的共情能力,她懂周知意无所谓的外表下掩盖着怎样刻苦的灵魂。 第90章 季镜看着周知意成串的泪珠,笑着为她擦眼泪,不知不觉中,她也红了眼眶。 她从未想过在西琅能收获这么多的好友,这些劲敌变成挚友后带给她的爱和温暖,足够支撑她度过今年的寒冬。 赵遥走到操场上捡起来季镜遗落的物品的时候,恰好她站在大巴车的台阶上转身回望。 他脖子上的挂玉的绳子有一瞬间的松动,脚边掉下来碎掉的镜子碎片散布在四周反光,一片光亮里,赵遥只捡起来一个支离破碎的壳子和一个银色铭牌——那应该是他们学校的校牌。 他们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对视,阳光正好,季镜看着台下挥手的朋友笑得开怀,远方有人抱着花驻足—— 那束玫瑰,开的真好啊。 赵遥逆着光,只看见一个清瘦的背影上车,很快,周阔他们站在路旁对着逐渐远去的车挥手告别。 他收回视线,低下头看着那个银色铭牌上的六个大字——洛水理一,季镜。 “季镜?”赵遥低声道:“很特别的名字。” 下一秒,他带了十六年的玉从脖子里滑下来掉在地上碎了,赵遥在玉落下的那一瞬间就想要去接,可还是慢了半拍,他只抓住了断掉的绳子。 “卧槽——” 他没什么反应,旁边的盛津他们三个都炸了,原因无他—— 小的时候盛津顽皮,和赵遥玩闹间摘下来了赵遥脖子上佩戴的玉,他以为只是一个小玩意儿,就像是他的玉也能摘下来随便玩一样,可没想到赵遥一病就是好多天,期间跑了大大小小的医院都没能治好。 后来还是赵老爷子想的办法,请人上门看,还按照指示亲自去求的新玉——据说在南岚那边求了好久才求来的,还特意交代这玉万万不能碎,不然在劫难逃。 知道情况的这几个人瞬间慌了神,盛婉急得都要哭出来,形象都不要了,蹲在地上抖着手想要帮他把那块玉拼回去,可当事人却毫不在意,甚至笑着出言安抚:“没事,断了就断了——” 他把盛婉从地上拉起来安抚似的拍了拍她的后背,从口袋里拿起来手机对着他们几人晃晃,屏幕上赫然有电话打进来——是当年那个算命先生于礼。 赵遥笑:“放心吧,景小姐不会让我命丧黄泉的。” 电话挂断,他冲着几人笑,脸上尽是无奈:“这次从玉,换成佛珠了。” 这几人都知道他虽有眼力,却不好古玩,平日有多远躲多远,按他话来讲,那玩意儿是有意思,但麻烦,他啊,懒得费那心。 赵遥对着转过身来的周阔招手,一边对着自己的好兄弟笑一边说道:“真不喜欢带呢,还是和玉比较有感情。” “陪你带!陪你带行了吧!景小姐的话你不听我第一个打你!”沈鹤归看着他咬牙道。 “加我一个!”盛津也收了那玩笑的样子,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天大地大,赵遥的命最大。 赵遥看着他们摇头笑了,可心情却有些好转。 有他们陪着的话,也不算太排斥。 他看向远方,一片晴朗中,脑海里回想起来那个清瘦的身影。 赵遥知道地下镜子的碎片和那个银色铭牌在心里不断放映。 季镜? 很特别的名字。 第51章 浮云卷霭(五十) 在这最好的时光里,…… 明月刚刚擦干眼泪随着周阔一起转身就看到了赵遥。 她看到赵遥的那一刻有些不可置信——一中校园也不小吧? 那为什么短短十分钟内他们遇见了两次? 她没注意周阔有些轻微发怔, 下意识的扯他衣袖和他分享他们问路:“前面的同学我刚刚见过啦——” 她拿出来张纸巾准备擦眼泪:“刚刚去帮镜镜买汉堡的时候被叫住了,应该是某个参赛选手的朋友,想要给他惊喜的, 可是他们迷路了——” 身边的人不知为何,没给出任何回应, 她在周阔身边钝感力逐渐增强,也没反应出来什么不对, 明月缓了口气继续说:“他们的朋友好幸福啊——” 周阔把眼神从赵遥扬起来的笑容上收回来。 他低头看着明月,专心回她的话, 那声音里带了很多很多的笑意:“是啊, 我也这么觉得。” 他的目光转向疾步而来的几个人,笑意更甚:“和他们做朋友,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明月点点头表示同意,她在心里想, 就像是和你们做朋友也是意见非常幸福的事情一样—— 不过这话明月还没来得及讲,身边的周阔就快步上前抱住了那个抱着花的大帅哥。 “?” 明月愣住了。 疑问出现在了除徐立言外的每一个人头上。?????!!!!!!! 不是吧!周哥的朋友, 都这么的出众吗? 盛婉在旁边看着几个人的表情乐了,她也不扭捏,伸出手来笑着和他们一行人打招呼: “大家好呀, 我是盛婉——周阔的发小,很高兴见到你们。” …… 沉寂一瞬,这几人纷纷暴露本性, 热情上前, 根本不像是刚刚见面的样子, 纷纷伸出手来如同老友,和她打招呼。 除了那俩。 明月为这惊奇际遇惊掉了下巴,旁边的徐立言看着盛津熟悉的面庞, 眼里全是不可置信。 他心里飘过一百零八条弹幕————家人们谁懂啊,前脚刚说完想认识人家发小没多久,后脚当事人直接闪现在我面前,你问这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期待,又觉得不是时候。 想认识,不想通过这种方式认识。 徐立言心里弯弯绕绕成了线,这边明月也不例外。 她就说呢,这么些帅哥靓女是来找谁的,现在一细看,那不妥妥都是周阔朋友么,都一个口音一个思维的,原来单看的时候不觉得,现在他们几个一起的时候觉得那周阔就是人家团体的一员,也就她眼瞎分不出来。 这边明月可劲懊恼的时候,盛婉和几个人打完招呼,凑上来了。 她直接挽住了明月的手对着她笑嘻嘻道:“大美女!!太好啦!!!我又见到你了!” 盛婉非常开心,她对着明月毫不犹豫道:“这次我们可不可以先留一个联系方式呀?” 明月被她的温声细语米的七荤八素的,下意识想掏出来手机,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空空如也。 她一拍额头,看着盛婉不好意思,“我把手机放在教室里了——”这一秒钟,明月内心里有个小人在跑来跑去,她仍旧处于震惊的状态。 刚刚的路人美女是周阔的好朋友,而且主动提出要和她交换联系方式——呜呜呜,她说出来了自己的心声。 是的,哪怕只有一面之缘,明月也非常喜欢她。从盛婉和明月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明月非常想认识她。 但她是个内敛的性子,很少会主动去要别人的联系方式,就连周阔,都是周阔提的。 是以此刻她内心非常激动,整个人开心的不得了—— 盛婉在旁边补全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刚刚你走后我就有点后悔,一直在等你出来,但是你很久都没出来,我也就来找阿阔了,幸好你们是朋友!!!” 明月害羞于她的直白,脸上犯了一层红:“我走了小路,朋友要离开了,有点赶时间。” 盛婉一挥手:“嗐,没事儿,你看又遇到了,还真是缘分呀——” 下一秒,她毫不见外的趴到了明月耳边笑嘻嘻的问她:“所以你们是不是——” 明月在即将她说出来那个词的时候及时制止了她:“啊————” 她一整个耳尖都红了。 是被盛婉轻声说话撩的,也是被盛婉直白的话羞的。 盛婉见状非常开心,笑得像个臭流氓:“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阔刚和盛津聊完,从赵遥手里接过来那束花的时候就听见了明月的大叫和盛婉毫不留情的笑声。 他快步上前拎起来盛婉的后衣领把她扔给盛津,看着她无奈道,“刚刚见面,盛婉你别太过分——” 话没说完就被盛婉打断了,她对着周阔撇撇嘴,“我也没说什么啊,你看你急的。” “得了,”周阔丝毫不信她的鬼话,对她撇嘴,“我还不知道你?” 话音刚落盛婉还想反驳,赵遥却拉了她的衣角示意她向前看——前方周阔低头望进明月的眼睛,那双原本冷漠的眼里此刻含着无数笑意,他对着明月晃了晃自己刚刚接过来的话,问她,好看吗? 这一秒钟,无论是盛婉,还是周知意,无论徐立言还是盛津,在场的人全都呲牙咧嘴——不是我说,你俩要不避着点人呢? 这个想法出现在了每一个人的心里。 明月通红脸色还没有消下去就见到了一大束开的热烈的辛西娅,和藏在辛西娅后边周阔的温柔眼神。 她笑着点点头:“好看。” 周阔把那束花送到了她的手边,轻声道:“送你。恭喜你,拿下来三等奖。” 第91章 明月还没反应过来,盛津和徐立言不约而同的拍手兴奋道:“答应他——” 二人隔着这故事的主角对望,认出彼此后互相点头致意,缓缓笑了。 下一秒,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越来越多,这几个人齐齐拍起来巴掌,起哄明月接下来那束花,就连一向沉稳的赵遥和荆棘也加入其中,巴掌拍的不亦乐乎。 知道的是周阔看着明月比赛成功送花庆祝,不知道的,以为周阔在风雨操场上当众对着明月求婚—— 这阵仗真的很像。 明月捂着脸看着周阔丝毫不怯场,他依旧风雨不动,就像他义无反顾陪在自己身边的这么多天,他好像是在用行动告诉明月,他的心似山川坚牢。 明月也收了怯,刚刚擦去泪痕的晶亮眼睛看向他,伸手接过那束如她一般热烈绽放的辛西娅,明月面上露出来一个明媚的笑,“可是,我没来的及为你准备礼物。” 周阔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笑:“有啊。” 下一秒明月听见他道:“你开心,就是送我最好的礼物。” 怀里的玫瑰听见有人在隐晦告白,那声音如高山积雪融化汇入河流的泠泠水声,在晴朗中泛光:“除此之外,没有比这更好的礼物了。” 明月忍不住又想哭,周阔笑着拍拍她的头,凑到她身边和她低声说话。 旁边的徐立言一直在和周知意讲小话,沈鹤归他们站在旁边冲着周阔悄悄咬耳朵: 盛津:mad以前怎么不知道他谈恋爱这么——嗯—— 沈鹤归:嗯—— 赵遥:是有点—— 盛婉看着他们三个人翻白眼:这还有点孔雀开屏也太显眼了吧? 赵遥乐道:“你不能和一个心有所属的单身汉计较不是,更何况咱们阿阔洁身自好十七年——” 沈鹤归点头,接过来他的话继续道:“铁树开花——” 盛津还想接什么,可他点头了半天,也憋出来一个就是。 这边还在吐槽他,那边西琅众人就已经识趣的散开了——已经认识了,他们很久没见,自然是要有很多话要说,他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周哥,也要适当的去做一下阿阔。 都是他人生中非常重要的朋友,自然是知道什么情况下做什么事的。 是以此刻大家伙笑着和他说了拜拜——除了明月。 一是盛婉拉着她不让她走,再者就是,周阔还有话要和明月说。 他看着盛婉紧紧拉着明月的手,脸上又一次浮现无奈,“盛婉”,周阔看着她淡淡道,“你们要不先去逛一下校园,在知还池旁边等我。” 知还池是校内的人工湖,蜗居在西琅一角,旁边修了古色古香的亭子,栽种了高大的杨柳,风一吹过的时候,站在池边的人看着被吹皱的清澈湖水,总是会生出面前是一片辽阔大海的感觉。 那里是明月和他除了天台之外,最爱去的地方。 他生怕盛婉不肯走,还追加了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知还池旁的杨柳很好看。” 盛婉险些对他翻白眼,她算是听出来了他话里的意思,无非就是嫌弃自己打扰他和明月的相处,想要和她说悄悄话。 拜托,盛婉还是没憋住,对他翻了个白眼,要不是明月没带手机出来,她拿了联系方式早就走人了——西琅这个温差她很不适应,况且她昨天晚上熬了个大夜,早上是被盛津八百个电话硬薅起来的,起床气还没怎么消。 “哎行行行好好好,”她对周阔不耐烦摆手道:“马上去,行了吧!” 看你这个样子!盛婉心下无语。 她想起来明月还在,眨眼间消了气,又变回来那个温婉大美人,转头看着明月无奈笑道:“那,明月,等一会让周阔把你的联系方式给我?” 她指了指走到旁边和赵遥他们说话的主人公,也没了脾气:“他赶我们几个走呢,不听他的又要生气的—” 明月听着盛婉小声念叨:“摆着一幅冷脸几天不理人,我可不敢得罪他。” 她形容的周阔有点任性,又有点可爱,是明月从未见过的模样。 明月想象一下,笑了——她发现她心里的周阔,从来都没有冷漠过,他是一个很温柔,很善良的人。 她对盛婉道:“好。那这样,我们一会手机上聊。” 周阔适时走到了她的身边,明月笑着对盛婉说拜拜,二人原路返回——他们的奖杯和花还放在瑶光楼的大礼堂内,刚刚徐立言发信息说是否要帮他们捎带回去,周阔私信回他说不用。 徐立言的心思全放在给周知意订的花为什么还没到上,因此也没多问,抱着自己的奖杯和花回去了——他还要想借口怎么拖着周知意不那么快离开,这可堪比世界难题啊。 明月捧着那束开的好的花收到了无数艳羡的眼神,一路上的目光让她有些害羞,她试着和周阔聊天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赵遥送你的花,你直接当他的面转头送给了我,他不会伤心吧?。” “不会,”周阔摇头看着明月道,“这花本就是我托他买的,不是他送我的。” “啊?”明月疑惑:“你早知道他要来?” 周阔笑笑:“是啊,蛛丝马迹太多,就猜到了。” “但你刚刚一点都看不出来。”明月道。 “因为,”周阔话说到这里,停了一瞬,拿下来演讲冠军的他在这一刻,有点不知道该怎样去表达自己的感情。 他嘴角扬起来一抹开心的笑,周阔对着明月坦白自己的内心:“在看到他们的那一秒钟,我真的,真的,非常开心。” 他说:“知道他们要来,有期待是一回事,但是看到他们站在风雨操场,笑着对我扬手,那一瞬间,又是另一种感受。” 他今天的话格外多,看着明月认真聆听的样子道:“也是在那一刻,我隐隐约约体会到,友谊是多么伟大的事情。” 说到这里,他转头回望,看着赵遥他们远去的背影笑的开心。 如果不是真正的朋友,谁会这么精心准备,宁愿坐这么久的飞机前来这里给他一个这么大的惊喜呢? 但是因为周阔,他们来了,并且毫不犹豫,哪怕现在要等,嘴上说着抱怨,但也是开开心心的去知还池旁边。 或许他们不会知道,周阔的心里,其实是非常非常开心的。 因为他说了很多很多话,他告诉明月过去生活的浮光掠影,也告诉明月自己内心的感受,这已经是一个了不起的跨越,最起码,他学会诉说这段伟大的友谊,哪怕现场只有明月一个听众。 这对于周阔这种沉默的性格,已 经很好了。 风雨操场和瑶光楼的距离不是特别远,所以两人说说笑笑,一会儿就到了。 人群早已散去,舞台上还残存着金银彩纸,他们两个的花和奖杯还安放在自己的座位。 明月上前拿着奖杯笑得开心,这不是她拿到的最高奖项,但这却是她遇见周阔之后拿的第一个奖,哪怕是三等奖,也是明月改变的证明,是她那些眼泪化成果实的证据。 她在变好,也在努力向他靠近,现在他们站上了同一个领奖台。 周阔站在明月身边看着她笑的开心,也觉得很骄傲。 她终于走上了自己的轨道,开始迎接属于明月的春天。 周阔拿着自己的特等奖杯转身悄悄走上礼堂中央,那里还剩一盏灯,地下的金银彩纸泛着光,他把奖杯放在身后,站在唯一的亮处出声呼唤她:“明月。” 明月转身看到周阔在礼堂上,对着自己招手。 她没有犹豫,放下奖杯笑着跑过去:“怎么啦——” 她一步一步的走过那些座位,三两步跨上阶梯,去到周阔身边,笑着站在周阔的眼前,抬头望着他:“怎么啦?” 周阔和她对视,在灯光下望进那片繁星闪烁的宇宙:“我有话和你说。” 下一秒,有血色爬上周阔的耳朵,他心里似乎想了什么,整个人的神情变得非常柔软,像是雨后初晴,泛着金光的海面: “之前你说,非常感谢我在这些日子里陪在你身边,帮助你变得越来越好,因为有我在,所以你变成了一个特别好的明月——” 他神色认真,看着明月一字一句道:“可我想说的是,你能拿到奖,是因为你自己的努力,和我没有任何关系——是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很优秀的人,那些磨难都不能打倒你。” “坚韧底色,善良品格,强大的爱人能力,”周阔看着明月一字一句道: “可以停滞不前的时候,你却决然站出来,一次又一次的选择挑战命运。这些都足以证明,就算没有我,你的人生经历各种各样的挫折之后,你也会在某一天忽然发现自己早已经到达了终点。” 明月听周阔说到这的时候,脸上有着许多的愕然。 他在这个舞台的聚光灯下抹去了自己所有的功劳,告诉她,她之所以拿奖,是因为她本身强大。 第92章 她是一个优秀的存在,只不过过去生活的磨难让明珠蒙尘,现在他看着明月自己努力散发出来属于自己的光热,其实是他也是特别开心的—— 明月的眼里有了许多的泪水。 在这一刻她恍然发觉,原来在他眼里,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是被放在心上的。 他的诉说告诉了明月那些她从来不曾放在心上的瞬间,全都被他放进了眼睛里。 在这样不算平等的社会规则之下,周阔没有和其他人一样在行动上漠视自己,在言语上矮化自己,在日常中忽视自己。 他不会和其他人一样下意识的逼自己跪下接受命运。 恰恰相反,他尊重她,理解她,帮助她,站在平等的地位去爱她 他会伸出手来,在这艰难的时光里扶她站起来,还要夸一句真厉害。 他不会觉得自己蠢笨,不会嫌弃自己无聊,他也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在平淡日子里淡淡笑着,陪着她鼓励她越变越好。 可是等到她真正变好的时候他却一转身说,这和我没关系呀,是因为你自己优秀,你本是自己的明月,自然是可以照亮前方的路的。。 在这一刻,明月知道,周阔用心爱她,是以他在此刻选择用心告诉她,说她自己本身优秀 因为爱她,所以无论她遭遇怎么样的狼狈,他从来都没有看轻过明月分毫。 他始终用行动来告诉她,她值得被爱,她配得上。 她在周阔心里就是最好。 没有更好。 明月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好像自从遇见周阔,她就再也不是一个坚强的小孩,总是爱哭。遭遇挫折哭,运动会比赛结束哭,日常相处哭,焦虑紧张哭,甚至现在拿了奖也会哭。 可是周阔却从未嫌弃这些眼泪,他永远都站在她身旁,笑着为她拂去所有的不开心。 明月的心里盘踞着鲜花终于彻底绽放,她知道,面对这份感情,自己无处可逃。 你说,这世界上,怎么能有周阔这样好的人呢? 她感觉脚下发飘,像是在做梦,可是周阔真实的站在自己眼前,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里写了很多很多的爱。 周阔看着她流下来的眼泪笑了,他上前一步对着明月继续道:“这些日子,很有幸扮演了一个见证者的角色,看着我们明月一点一点驱散生活带来的乌云,散发自己的光辉——我为你,感到非常非常骄傲。” 温和手掌轻轻抚上明月那双潋滟的眼睛,周阔带着潮湿热气的声音响在明月的耳边,他说:“三等奖是学校给你的,可是明月——” 周阔把放在身后的特等奖杯递到明月的眼前,笑着看着她: “特等奖是你在我心里应得的。” 你在我心里,永远都是最好的。 你的勇敢,你的善良,你的一举一动,配得上这世界所有的奖章。 明月眼含热泪着接过来那个奖杯,她看着周阔此刻柔和的面容,再也忍不住自己对他的感情。 她低头看着这个闪闪发光的奖杯,在灯光下,在这一刻,这个奖杯是她和周阔的共有,是周阔对她最有力的告白,也是她对周阔无言的回应。 炙热而又浓烈的情感遮掩不住,一片静默中,有心跳逐渐重合。 明月擦干眼泪,仰起头来认真问他:“那周阔,拿了你心里的特等奖,有什么奖励吗?” 周阔含笑反问:“自然,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 那句我都可以实现没能说完。 明月在他话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张开手臂向前,周阔极其自然的拥她入怀,轻轻拍着她的背,仿若这样的情形已经演练了千百次。 “一个拥抱。” 明月的脸埋在他的胸膛,泪水浸湿了周阔的衣襟。 在这最好的时光里,她不想说任何的话。 她只想要周阔一个温暖的拥抱。 第52章 浮云卷霭(五十一) 原来养花的人从来…… 周阔拿着明月的奖杯走到知还池旁边的时候, 盛婉已经在池边玩了好一会儿水了。 赵遥几人出声叫他,起身等着他过来,看见他手里拿的奖杯窃窃私语。 几人隔着老远的距离在打赌, 赌那奖项,输了的人承担回程的机票以及此行西琅的花销。 盛津信誓旦旦的开口道:特等奖。 他胸有成竹笑得开心:“我都不用动脑子的, 这些年他从来都没拿过不好的名次。” “是么?”赵遥看着周阔手里拿着的那个奖杯也笑了。 他道:“那我让你赢一次,我猜三等奖。” 沈鹤归也在旁边附和, “那这样的话,盛津我也让你一下, 我猜二等。” “不是?”盛津看着这个局面有点为自己的好兄弟打抱不平:“你们怎么都开始看不起人?咱们阿阔什么时候拿过二等奖?” 盛婉收了手走到他们身边, 沈鹤归出声和她解释刚刚的插曲,她兴致不高,指着盛津问:“他 猜特等?” 赵遥在一旁点头,盛婉脸上的神情淡淡:“哦, 那我猜三等。” 她毫不犹豫的选了和自己亲哥相反的方向,原因无他, 从小到大但凡涉及到打赌,这倒霉蛋就没赢过几次。 之前她小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站子啊她哥这边,结果当然是可想而知——她这些年的压岁钱都快输没了。 盛婉才没那么蠢, 到现在还选他。 盛津听了想要跳脚的心情更甚——旁人质疑他不相信他也就算了,怎么自己妹妹也这个样子? 更气人的是,她甚至一秒钟的犹豫都没有!! 一秒!都!没有!!! 周阔拿着学校给的花束走到他们身边就见到盛津双手环胸看着他们三个, 那姿势颇有些对峙的意味。 “怎么了?”他笑着出声问道。 盛津看见自家发小这副眉开眼笑的舒展神情就知道自己稳了。 他甚至好心情的摩挲了两下自己手里的奖杯, 而同样被他抱在怀里的那束花却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沈鹤归开门见山道:“阿阔你这个奖杯看着好特别, 给我瞅瞅。” 周阔:“?” 他收了笑,后退一步,果断拒绝道:“不行。” 变脸变得迅速干脆, 看的盛婉都连声感叹自己还要跟着周阔多学习。 沈鹤归在旁边有点无语:“不是,一个奖杯,又不是钻石,有什么不能让人看的?” 周阔不想理他,但却下意识的解释道:“这比钻石还珍贵。” 他抬眼看了看沈三满脑子的问号,懒得多说:“说了你也不懂。” 沈鹤归气的笑了一下,他就像是没拿过奖一样,一个破奖杯还让他宝贝上了。 盛婉看着情形在旁边了然:“明月的吧?” 周阔听这话大大方方的点头承认:“对。” 他面色丝毫不变,非常自然,甚至还很开心,耳朵都有一点红了。 盛婉心里摇头笑他没出息,知还池旁边的杨柳也在风吹拂下摇身附和,她看着那片湖上的清波,只觉得一阵开阔。 不知不觉她陷入进去,想在这个地方呆到地老天荒。 “那你的呢?”旁边的盛津不知道他妹的想法,他现在已经被那奖杯迷住了眼。 盛津看着周阔迫不及待的问道,他眼里渴求胜利的火已经压制不住了。 “颁给明月了。”周阔转身带着他们几个离开学校。 “拿了什么名次?”赵遥问道。 “我吗?”周阔沉默,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温馨画面,嘴角掀起一股柔和的笑,“三等。” 他补充道:“我心里的三等奖。” 周阔看着盛津气鼓鼓的眼神笑了,他知道,自己这个倒霉朋友,大概因为他的不诚实而输了赌局。 但是周阔心里一点愧疚也没有,在他心里,他今天的特等奖就是明月的。 而他为她颁奖,也是奖励她有勇气站起来改变当下的一切。 也就是他手里只有这个奖杯,不然的话,他是想要摘星为她做贺礼的。 盛婉看着周阔这个样子连连摇头,她出声感叹:“也是感谢明月啊,不然谁知道你谈起来恋爱是这个样子。” 周阔转过头去认真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盛婉你不要乱说。” 盛婉刚想反驳,就听见他继续道:“这话对明月不好。” 盛婉一下就不说话了,聪慧如她,也明白了自己说的话确实是不合适。 身为一名女性,她这样惹眼的人,在学校里自然也有过被污名的时刻,虽是身边有人为她遮风挡雨,可是流言难听,她曾无数次的想过为什么这个社会会随意的中伤调侃女性,可是没有答案,知道这一刻她才意识到,原来是潜移默化—— 就连她也在自己不注意的时候,会说出这样的话,更何况别人? 盛婉沉默了。 一个亘古冗长的沉重答案出现的时候,盛婉只能回以沉默。 第93章 她并不觉得周阔是小题大做经不起玩闹,她只会为了周阔感到欣慰——哪怕是关系如此亲密的人对明月说出来了略微带有冒犯性的话,哪怕是在明月听不见的地方,哪怕他知道盛婉没有任何恶意,周阔也还是选择站出来告诉盛婉,这是不好的行为。 他冷淡严肃,但盛婉却觉得他此刻的高达身影更甚往昔,有一瞬间她会想,或许这样的人才配拥有爱情。 对爱情认真的话,那这份爱一定会有所回应。 盛津上前揽住她的肩膀轻轻拍着,沈鹤归在旁边也给了盛婉台阶下。 可盛婉却没有逃避这个话题,她只是抬眼看着周阔的眼睛说对不起。 是为话里的无心之失,也是她对于自己过去的一个道歉。 她不会逃避任何事情,因为直面问题,才是解决问题的最好方式。 周阔看着她笑了,他说,“家里阿姨炖了你喜欢的汤,现在冷,我们先回家吧,容叔在门口等着呢。” “好。”盛婉点点头,面上还是没有很开心。 从她来到这个湖泊这里,就一直是这样的状态。 这湖泊让她想起谁,显然,这个人让盛婉瞬间失落。 周阔看出来不对,可感情的事也不好仔细问。 他沉默两秒,忍痛割爱似的,伸出手把那个宝贝一样的奖杯递给她:“给你看一下,别碰到了。” 沈鹤归:“?” 赵遥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摇摇头,看着沈鹤归一脸天塌了的模样,乐得不行。 沈鹤归怒了:“不是?我给你要说要看,你死活都不给我,现在她都说错话了,你还给她看?” 周阔点点头,故意气他似的:“对啊,我提醒的她啊,她千里迢迢来西琅,我不能只给她一顿数落吧?” “打个巴掌给个甜枣,阿阔你这一招用的好。”盛津在旁边冲他比大拇指,满脸佩服。 这家伙从小就治他妹,现在长大了也一样。 周阔看着他一脸不赞同:“说什么呢?” 赵遥也上前揽着盛津的肩膀道:“你这就不懂了吧?咱们阔儿最赞同知错就改的,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回头还要问阿婉想要什么给她补偿呢。” 旁边把玩奖杯的盛婉听见这句话果断答道:“我要明月的联系方式。” 周阔:“不行。” 盛婉:“?为什么?” 周阔:“你们俩性格不合适,我怕你作弄她。” 盛婉:“?????” 她笑了。 旁边的几人也乐,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替她说话。 倒不是说盛婉爱作弄人,她没那么不堪,只是平时对盛津他们几个也没有一个好脸色,现在他们几个好不容易看着她在周阔这里吃瘪,可不得多笑几下? 盛婉气的扭头直走,拿着周阔的奖杯头也不回。 她出了校门径直上了容叔的车,周阔斜挎着包,几人在她身后一边说话,一边慢慢悠悠向前走。 赵遥:“你说你惹她干嘛?” 周阔笑:“我没有啊。” 沈鹤归:“给我们大小姐都气走了,也不怕她把你奖杯摔了。” 盛津听着这话不乐意了,跳出来维护她:“我妹才不会!她只爱摔你的。” 沈鹤归:“你还好意思提!!!!” 周阔在旁边也笑。 他很久没感受过现在这样的时光了,这样熟悉又毫无负担的相处,这样的亲密无间,是和西琅众人完全不相同的感受。 他们少时相识,彼此之间早已和兄弟姐妹一样互相牵念,没有什么话是不可说的,没有什么是值得生气的,因为重逢的喜悦,抵得上一切的无心之失和不开心。 * 明月没走。 她在礼堂门口和周阔分别之后,拿着奖杯,抱着两束花回了教室—— 倒也不是她不着急回家,只是长时间的努力有了结果,她要去谢谢顾徐——那个除了周阔之外,给她帮助最大的人。 这些日子里,她对明月的要求极其严苛,稍有一点不好,就让明月推翻重来。 这也是为什么明月压力这么大的原因。 在这个过程中明月是有过不理解的,但顾徐告诉她,不理解的时候,只需要跟着她的话去做,一定会有答案的。 明月听劝,在这条路上咬牙坚持了下来。 现在顾徐的话成了真,明月如她所言看到了答案。 当她站上领奖台,顾徐上前为她颁奖,伸手拥抱她的时侯,明月听见了她发自内心的那句夸奖。 一向严厉的女教师在这一刻露出来温柔的笑容,她眼含骄傲的看向自己的学生,在聚光灯下笑着肯定她:“明月,你真棒。” 就像是运动会那天她看向明月的慈爱眼神,现在那双眼睛里面,也写满了无数的欣慰。 看着她一步一步成长起来,看着她越变越好,顾徐是非常开心的,做教师最大的成就莫过于此。 明月不是那种独享荣耀的人,她会记得每一个人对她的付出,也会牢记每一个人的好。 是以此刻,她没有选择和周阔一起离开学校,而是想去办公室感谢顾徐——谢谢她一直相信自己,谢谢她没有放弃明月这块朽木。 只不过现在回去的过程有点艰难。 明月叹了口气,她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收到的花太多也不是一件好事。 正 当她思考要怎么回去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让我看看是谁在这里唉声叹气的呀?” 明月听见这个柔和婉转的声音愣了一下,她不可思议的转头,看见散着头发的黎锦站在自己的身后,笑容满面的望着她。 “学姐?!” 明月声音里的惊喜压不住,她面上的愁容在黎锦快步上前的一瞬间被喜悦取代,兴奋如何都遮掩不住。 也不怪她,毕竟这是黎锦——是西琅一中独一无二的存在。 她是黎校长的女儿,和黎校长一样为人和善,再加上性格大方,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智商也很高,十七岁就拿到了常青藤的录取通知,黎锦理所当然的成了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本以为她拿到通知书后会赴美求学,可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出现在了校园内,照常和大家说笑。 她不想去,再好的备选,黎锦也不会犹豫。 因为牛津才是她的梦想,所以哪怕一切都要重来,她也毫不畏惧。 明月上前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她没想到今天能遇见黎锦。 一直以来,明月和别人的相处之中,她总是付出多的那一个,可在黎锦这里,她不用背负一切,可以做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孩。 黎锦起身轻轻抚摸她的头:“好久不见。” 她看向明月,美丽的面容上写满了心疼:“明月,怎么瘦了这么多?是不是压力太大了?” 明月嘿嘿笑:“没有,是我最近一直在运动。” 黎锦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虽然说西琅一中的课业没有那么繁重,但高中的学习压力毕竟还在的,她可不想看见明月因为压力丧失了原本的快乐和健康的体魄。 她的注意力转向那花儿:“看来今天很开心,” 又转向那奖杯,看着那晶亮的光出现在明月眼睛里:“脸上的笑都藏不住。” 明月不知道想起来什么,耳尖悄悄红了。 她躲开黎锦的眼光,支支吾吾道:“确…确实。” 黎锦也没有继续调侃她的意思,看着她了然开口:“拿不了吧?” 明月立刻转头望向她,可怜兮兮的点头:“嗯!” 在黎锦面前,她一点都不想逞强。 她只想做个小孩儿。 当然,明月知道黎锦也不愿意看她嘴硬。 黎锦对着她笑:“没事儿。” 明月听见她云淡风轻道:“姐姐来了,姐姐帮你。” 简简单单的八个字,却让明月的心软的一塌糊涂,她看着黎锦接过花的手感动道:“学姐……” 黎锦知道这个小朋友又开始感性,也出声调侃她:“怎么?要哭呀?” 下一秒她笑道:“可不能哭啊,不然咱们黎校看见,又以为我欺负你呢。” 黎锦指的是上一次明月过生日,黎锦悄悄给她准备了生日礼物,约她去知还池旁边的亭子里给她惊喜那事儿。 当时明月月考成绩不好得了明成蹊一顿数落,又中途被老师叫住说退步这件事情,导致她看到黎锦捧着点着蜡烛的小蛋糕的那一瞬间没有憋住自己的眼泪,对着黎锦嚎啕大哭。 黎锦连忙把蛋糕放到一边,刚想出声安慰她,自己亲爹就来了。 好巧不巧,她的手刚刚放在明月的头上,在黎康宁的角度看过去,就是黎锦薅着明月的头发对她实施校园霸凌。 这还了得?! 黎康宁看见这一幕心都不跳了,三两步跑上前扯住黎锦把她拽到一边,指着她恨铁不成刚道:“我怎么有你这个混账东西——” 第94章 话音未落,赶忙去查看明月的情况,恰巧明月听着这话一抬头,和黎康宁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明月心想:完了,这误会闹大了。 她赶忙站起来指着那个小蛋糕向黎康宁解释事情的始末,黎锦也在旁边再三保证自己真的没有欺负同学,黎康宁狐疑的看着她,满脸的不相信,最后还是黎康宁去监控室里看了监控,发现事情确实是她们两个说的那样,这才作罢。 黎康宁给黎锦再三道歉的场面还历历在目,黎锦委屈落泪的模样也犹在眼前,明月想起来之前的乌龙也笑:“哎呀,上次怪我。” “当时也没想到会有那样的情况出现,还害的姐你挨一顿痛骂——” 黎锦并不在意,她抱着那束花和明月并肩:“没事儿,我爸后来不是给我道歉了吗?又不是白挨骂,我那个月的零花钱都涨了好多呢,而且后来还答应我一请求。” “补偿你呀?” “可不是。”黎锦撇撇嘴,说出来的话不知道是真的抱怨还是装的:“从小到大,他也只会这样了。” “我都习惯了。” 明月听见黎锦云淡风轻的说出来这句话。 “小的时候开家长会,全班就他没到,他说爸爸忙着开会,哥哥姐姐们要高考了,实在是顾不上你。然后给我买了糖补偿我。” “后来我上中学,老师要我报名竞赛试试水。他很高兴,说要送我,可那天不凑巧,学校有学生打篮球时摔断了腿他不放心,匆匆忙忙赶去医院,只留下二百块钱让我自己打车去。那次竞赛我拿了一等奖,他给我买了我一直想要的相机做补偿。” “到了高中,我以为会好一点,最起码我在他眼前,他不能那么忽视我了。可是并没有,这样的事情依旧是数不胜数,他的学生每一个都比我重要,我想要的东西,从来不是以礼物的形式收到的,而是补偿。” 她和明月一起慢慢悠悠的走,嘴里说出来的话也并非控诉:“我都习惯了。” 明月觉得,还不如控诉来的好,最起码,不会这样让人心痛。 黎锦并不难过,她很平静的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去年,我拒绝赴美的时候,拿上次那个乌龙做借口,让他再给我一次机会,好让我完成我的梦想。” 黎锦笑着转过身去看这明月:“他沉默很久,最终还是答应了。我知道他心里是愧疚的,可是我没有办法。” 明月知道黎康宁是爱她的,就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出来。 黎锦,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锦。 黎锦也知道,正因为知道,才会以这么多年的忽视为借口,逼他不得不妥协。 最亲近的人,往往知道刀子捅在哪里最痛。 明月原本缓慢的步伐忽然停了下来。 她在黎锦诧异的目光下,在周阔送自己的那束辛西娅里挑了最好的一支拔出来递给她:“你看这玫瑰,是不是非常漂亮,很招人喜欢?” 黎锦接过来点点头:“确实。” 视线向上移到明月的眼睛,黎锦问道:“想说什么?” “我只是看到花,都觉得非常漂亮,想让花期更长一些,开的再好一些。我一个看客都是如此,更何况是那个养花的人?” “或许那沉默不是妥协,而是骄傲呢?”明月在她愣住的神情中笑了,她说: “如果我养的玫瑰有一天长出来刺,那我一定不会去拿剪刀一一剪掉,让她徒有表面的美丽而丧失自我的本能,它有选择的权力。我希望它接受阳光雨露,也希望它直面人生的狂风暴雨。” 黎锦在明月的话里,回想起来那天的具体场景。 一开始他是不同意的,说太过冒险,后来黎锦据理力争,还拿出来这些年的亏欠做筹码。 那时的黎康宁只是看着她同意了她的要求。 仔细想想,他当时并没有多少诧异,也没有很强烈的反对,甚至在黎锦说出这些年的亏欠的时候,他眼里有一点点的欣慰,好似知道,黎锦一定会这样做的。 他好像只是想看看,黎锦究竟有多少野心。 他好像从来都没有阻拦、强迫过黎锦去走任何一条她不喜欢的路。 作为一个父亲,在黎锦坚定向前的时候,他很高兴黎锦能有自己的选择,他当然不会反对。 黎锦脑海里千回百转,所有沉默的爱在一束玫瑰下顿悟,原来养花的人从来都为那朵花骄傲,而花却执拗,以为自己的刺太过尖锐伤到了他,殊不知那个养花的人在很久之前就在盼着这一日的到来。 黎锦深思,明月也不 去打扰她,二人继续向前走。 刚从楼梯转上来要继续上前的时候,明月就听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角落里偷偷说着什么话: “……这次的奖金很快到账,你不要再想退学这件事…生病的事…办法…” 那话断断续续听不真切,直到顾徐的背影出现在眼前,明月才意识到她们不小心撞到了别人的私事。 在和她谈话的那个人出现的前一秒,明月一把拉住黎锦停在原地。 黎锦回过神来一脸疑惑,面上写了一个大大的问号,看着她的眼神满是不解:“怎么了?” 明月极其自然的扯出来一个笑:“我突然想起来,之前知意送我的笔好像落在阶梯教室了。” 明月挽上黎锦的手带她往另一个楼梯走去:“找不到我就完蛋啦,快帮帮我姐姐!!” 黎锦失笑,满脸纵容的看着她:“好好好,帮你,要是找不到,你发我型号,我帮你再买一盒~!” 那两个身影渐渐走远,一路欢声笑语,踏上楼梯去往目的地,而这边顾徐离开后,她的谈话对象脸上却并没有出现任何高兴的神色。 恰恰相反,她靠在墙上身体逐渐滑落,捂着脸坐在地上崩溃流泪。 不知何时,远方飘来了成片的乌云,原本晴朗的天气彻底阴了下来,风一直在吹,只差一点就要落雨。 第53章 明月流光(一) 九月早已没了鸟鸣,可…… 返回北城的那架飞机离开西琅上空时, 周阔站在原地看了很久。 明月看着他沉默的样子,难得站在一旁没说话。 她最是讨厌分别,自然知道这样的滋味不好受——背井离乡前来西琅求学, 这难受或许要更甚一分。 就在她犹豫要不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周阔率先回神, 垂眸看向身旁的明月道:“走吧。” 明月点点头,和他一起向外走去:“刚刚听盛婉说寒假见, 你回北城过年吗?” 周阔点点头:“对。” 他替明月挡住人流道:“要回。” “哦……”明月有些失落,可下一秒她就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北城的冬天, 也会向西琅一样下大雪吗?” “会的。” 他看向明月的眼睛:“北城的雪, 深到能覆盖一切。” 明月笑他夸张,但看着他嘴角也出现了些笑意,好歹是松了口气。 她感觉博人开心真的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没想到周阔平时为了让她不哭居然废了这么大的力气, 就连她刚刚问的话,明月都觉得驴头不对马嘴的, 自己都有些许嫌弃自己嘴笨的意味。 她还想说什么,可脑袋里转了八百个弯,也没想好一句合适的话。 明月索性破罐破摔:“还有九十天左右, 你就会和大家重逢啦——” 她笑:“在此之前,我们先去感受一下当下的快乐时光。” 明月说的是原本约定好的庆功宴——毕竟徐立言之前没信心的时候,周阔给他画了张大饼, 信誓旦旦让他等着。 你看, 多少女儿家没能等来的时刻, 让徐立言先给等到了—— 他知道周阔不是那小气的人,大手一挥直接定了西琅市内的一家私人餐馆,也凑巧赶到今天, 下午的时间还没过半,他们居然已经准备好了吃晚饭。 那迫不及待的样子看的周阔直摇头,果真是吃饭最积极。 此刻群里的人异常活跃,比赛结束,紧绷着的神经也已经消退,她们终于能再次松口气。 明月还没来得及回消息,肚子就叫了两声—— 她有些尴尬的转过身去看周阔,见他面色如常,好似没有听见这令人尴尬的声音一般,这才松了口气。 实在是不怪她!!! 昨天她磨蹭了好久才去顾徐办公室,回来之后又被许静和明成蹊夸了一通,果断地带她出去吃饭。 在她狼吞虎咽的期间,许静还给许泽屿打了个电话,那熟悉的声音措不及防出现在明月的耳边,许泽屿笑她:“月啊,你是几天没吃东西了?” 明月抬起脸来看向自家小舅,吃饭的动作根本不停,快速的给许泽屿比了个一后,再次埋头。 她真的很饿,还很累。 这一天天情绪波动太大,多吃点怎么啦? 明月想着,又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肉,根本没听见许泽屿在和自家母亲说什么。 第95章 吃饱喝足后明月回家洗完澡倒头就睡——直到刚刚,她被周阔打电话叫醒,问她愿不愿意陪他来机场送盛婉她们离开。 明月害怕周阔难过,于是毫不犹豫的说了好,匆匆起床收拾一番,赶来这里看着她们离开,挥手告别新朋友。 果不其然,让她猜对了。 周阔面上不显,可那双眼睛里却写着很多的失落。 明月还在感叹自己幸好来了的时候,她肚子叫了—— 这一觉睡那么久,她不饿才怪呢。 周阔拍拍她的脑袋,非常善解人意道:“走吧,阿言已经迫不及待了。” 刚刚接到周知意的徐立言打了声喷嚏,他揉揉鼻子疑惑,今天出门,衣服穿的也不少啊? 周知意的手紧了紧斜挎在身上的包,她心下有些着急,可面上却平淡如云:“感冒了吗?” 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徐立言,看的他率先红了耳朵,不好意思的移开眼:“没有。” 下一秒,他就想夺回主动权:“我可是听你的话,穿了很多衣服才出门的。” 徐立言此刻也不管什么美男计了,笑嘻嘻的对着周知意倾身,拉下来自己的衣领:“呐,你看。” 周知意瞬间移开了眼,面上一片通红,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徐立言哈哈大笑,对她道:“还有毛衣呢你怕什么啊?我像是会对你耍流氓的人吗?” 周知意气的不想理他,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走。 徐立言没脸没皮的跟上去,嘴上还不饶人:“哎哎,你等等我啊?” 他一边大步流星的追着周知意,一边继续调侃她,那话还喋喋不休的,大有周知意不回应他就一直说下去的架势。 “真不肯理我啦?” “一句话都不肯和我说?”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越来越红的耳朵,试探一样的讲出来自己的真心话:“周知意你这样的话,我都要怀疑你暗恋我了。” 那原本走的飞快的身影忽然停了。 徐立言听不到她的心跳,但他听得到自己的。 一声一声高过擂鼓,声声不息。 他也跟着停在原地。 他不禁开始想,这份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遮掩不住的呢? 是从她的名字吗? 从那个人,到具体的周知意,再到扭扭捏捏喊出的知意,最后又完整的变成了她的名字。 周知意。。 那她呢? 她是否知道呢? 徐立言天不怕地不怕,在此刻却不敢想,甚至开始懊恼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万一,她生气呢? 她觉得自己浪荡呢? 万一她恼羞成怒,从此都不再搭理自己呢? 那要去哪说理去?谁能控制住一个情字? 就在他心里七上八下的时候,周知意转过身来对他说了一个滚。 那样子和平日玩闹并无二致。 徐立言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有一股失落窜了上来,搞得他鼻子发酸。 真可恶啊。 为什么,好或不好的结果,自己都那么难过。 周知意转过身去继续走,一步两步,她始终没有回头。 远方成片的流云飘过,周知意 的心也跟着去了。 原来说谎也需要有东西来做寄托。 在这个不能出现回应的时候,只有云知道那些心里话。 徐立言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的时候被一阵风唤醒,他将那些失落尽数藏在风声里,自己一转身又成了那副没心肝的样子,嘻嘻哈哈追了上去。 一边追,一边说她不厚道。 自己这么帅,她怎么都不吃亏。 那声滚再次出现,他却不介意,一步一步走到了她的身旁。 一如往后许多许多年,无论她说什么,他都陪在她身旁。 * 明月放下筷子的时候,整个人都心满意足的。 身旁的周阔低头问她:“吃好了?” 她点点头,还没出声就被徐立言截了话:“那走,咱们去玩——” 啊??! 明月还没反应,旁边的周知意道:“还去哪?吃完饭不就要回家了吗?” “no no no no no——”张弛冲她摇摇手指道:“今天又没课,可不得放松一下?” 荆棘听到这的时候想到了什么,一向温柔的脸上居然有些绷不住,她抬眼,隐隐有些崩溃的问道:“不会吧?” 旁边的徐立言冲她竖个大拇指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 连着周阔,面上也有一闪而逝的抽搐。 荆棘一声哀嚎,叹了口气,起来悠悠对着那两个懵懂的人解释道:“西琅的金曲歌王要重出江湖了,准备好鼓掌吧。” 明月和周知意开始还不明白,为什么出来唱歌,荆棘脸上会是那幅天塌了的表情,直到张弛自信开嗓,她俩才明白,原来那个表情,还是有收敛和美化的成分在的。 这一刻她们甚至感受到了友谊的伟大。 要不是感情坚牢,明月和周知意绝对掉头就走,一秒钟都不肯多待在这里。 她俩崩溃的坐在角落捂耳朵,荆棘一脸冷漠的坐在中间当看客。 这一刻她想着要不算了吧。 能活活,不能活也没关系。 她第一次对这样的时光没有了任何的留念。 徐立言在一旁看着场面嘎嘎直乐,他悄悄和周阔密谋——不,是大声密谋。 反正他们此刻一个正唱的陶醉,一个正想着怎么了结自己,另外两个捂着耳朵崩溃——没有人注意到他俩在说什么。 三两下比划完成,周阔去切歌,徐立言起来拿着那个话筒大步流星的走到中央:“喂喂喂——” 张弛被打断也不恼,接着接上了自己好哥们的话:“欸欸欸——” 徐立言笑着从身后拿出来一副扑克牌划过身前:“只唱没意思,我们来玩国王游戏——————” 张弛一向捧场,当下被转移了注意力,放下手中的话筒巴巴的坐到桌子面前,等着开始。 其他人见能结束这酷刑,自然是没什么意见,甚至还隐约有些感谢徐立言救他们出苦海。 背景音乐被周阔换成了一首柔和的歌,他在一片低吟中缓缓而来,迷了明月的眼。 其他人见状皆是捂嘴咳嗽,看的周知意一阵好笑。 他们俩早就习惯这些调侃,是以一点也不在意。 徐立言选出来几张牌放在桌上任选,趁几人在拿牌的时候说规则——很简单,听joker的。 周阔随机抽了一张。 他也不着急,悠哉游哉的看着几人在那里心惊肉跳。 陪着玩玩,没什么输不起,左右徐立言不能做过分的事情——再说他也不是那样过分的人。 徐立言掀了牌,脸上露出来一个不怀好意的笑。 牌桌上抽出来的牌是有数的,红桃26,方片85,黑桃9,还有一张鬼牌。 徐立言把那张鬼牌甩在桌上,看着他们几个道: 红桃2和红桃6,徐立言笑,“重复一下你们两个昨天分别时最后一个动作。” 徐立言心想,这第一局,他明显放水已经放到太平洋了吧? 昨天周哥的好朋友来北城,大家全都和他拜拜,连着明月也挥了手,这怎么也不能出现意外情况。 他想,自己可真是个游戏天才。 周知意面含笑意的露出自己那张黑桃9,明月掀起来一张红桃6放在桌上寻找自己的伙伴。 荆棘的牌被张弛一把接过,方片85被甩到桌上庆幸自己逃过一劫,明月的心却被丢下一个炸弹。 她拿着那张红桃6的手抖了两下。 如果不是张弛也不是荆棘,那么这个红桃2,只有一个人。 徐立言似乎没想到,他这时还以为一切都和他想的那么简单,笑嘻嘻的调侃周阔:“别犹豫呀周哥,来和你的红桃6打个招呼——” 周阔掀起来眼皮看他,眼神无声放话:“你等着。” 他偏过头去问明月:“愿赌服输吗?” 明月唰一下红了脸,众目睽睽之下,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他在徐立言不明所以的目光里站起来,和明月一起走在前面,背过身去。 就在徐立言疑惑他们两个搞什么幺蛾子的时候,明月一下撞进周阔的怀里。 周阔极为自然的伸出手来抱住她,替她挡住一众震惊的眼神。??????!!!!!!!!!!!! 徐立言手里的话筒砸了下去:“卧槽——” 周知意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又伸手掐了徐立言一把,还是有些不可置信:“抱上了——” “怎么没有人通知我啊?!!!!”她后知后觉的咆哮。 荆棘面上一幅果真如此的模样笑得开心,张弛指着周阔的手颤颤巍巍,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明月听见这声惊呼很快的从他怀里出来,灯光一照,显然是红了整张脸。 第96章 周阔倒是自然,只是那耳尖也有些红。 那双盯着徐立言的眼睛也染了火,他一挑嘴角,隔着桌子俯下身来抽出徐立言手里的鬼牌重新洗牌。 六张牌摆在桌上,周阔挥手请人上前。 几人在震惊中开启新的一局。 徐立言率先绷不住,看着自己那张方片8愁眉苦脸。 周知意看自己这张方片5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转身想要去看明月的牌,就见她把红桃2放在自己旁边,嘿嘿一笑。 得,国王也不能指望她。 这家伙,一向点背。 但是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抱上的??? 周知意一点都没了玩游戏的心思,她的cp即将天长地久,而她这个粉头却没第一时间吃上饭! 这合理吗?!显然不啊。 周知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不关心外面风云诡谲。 几人神经紧绷,倒是周阔依旧是那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啪的把自己的牌一晾,双手环胸倚在沙发上,看着徐立言道: “方片8对着方片5说一件自己关于ta的秘密——” 他好像早就料到了是谁一样,还在这上面加了筹码:“真心的——” 周知意回过神来,刚庆幸自己是方片5的时候,就见徐立言咬牙切齿的把那张方片8甩到桌上,他扑到周阔身上掐他的脖子:“你故意的?!你出老千!!” 周阔好笑:“一个国王游戏,我出老千?” 他拉开徐立言有些逃避的手,看着他道:“不是说了?愿赌服输。” 他笑得有些狡黠,冲着周知意的方向一抬头:“去,拿话筒说。” 徐立言一步三回头瞪他,周阔也不怯,满脸写着一句话:“你应得的——” 那话筒在徐立言手里呆了好久,久到歌都换了两三首他才开口道:“其实——” 周知意听见他说:“我第一次见你根本 不是在分班后,而是在更早以前。”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惊诧的眼睛心想,是在刚入学的那一天。 有人叫我,我转过身去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你。 那时你背着书包,面上含笑,安安静静的向我走来。 高大的树荫投下光影在你的身上,你的眼睛,比起来山间的清泉更加的清澈。九月早已没了鸟鸣,可是你出现的那一刻我却觉得,百灵婉转,万花齐放。 这和我在乡下度过的悠闲时光别无二致,那段时光是我心里认为,最好的时光。 直到我站在你面前看着你的眼睛,轻声对着你坦白。 我才恍然惊觉,原来最好的光阴,是你出现在我眼前的这一秒。 第54章 明月流光(二) 这话如同一场海啸一般…… 次日一早, 明月打着哈欠无精打采的从车上下来。 许静摇下来车窗看着她笑:“哎哟,今天怎么困成这样子?” 明月捂着嘴,没来得及答。 许静好笑:“好啦, 快醒一下。” 她说:“再不去教室的话,宝贝, 你就要迟到了。” 许静按开手机屏幕,那上面的时间赫然比平常晚了五分钟。 明月一个激灵就醒了, 哀嚎一声拎起来书包转身就跑,许静含笑的话都没听见。 她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来不及了——” 就在她八百米冲刺刚跑到校门的时候, 身边跑过来一个人, 看见她就笑,接着不怀好意再大庭广众之下大声道:“呦——” 明月瞥见张弛就见他憋不出来什么好话,可她来不及跑了,只能眼睁睁见他把昨天逼着他们换的微信名公之于众:“等爱的玫瑰——你跑那么快干嘛?” 他特地强调了等爱的玫瑰这几个字, 似乎觉得明月不够丢人一样。 明月停了脚步,一书包砸他身上:“你闭嘴——” 她看着身上聚集来的大片注视, 此刻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思在,对着张弛破罐破摔:“滚烫的泪水——不都因为你?你还好意思说?” 说起来他们这些人的网名为什么会变得这么不正常,其实是这样的—— 昨天晚上国王游戏玩到尽兴, 让张弛这个鬼畜大王不小心拿到了鬼牌。 由于徐立言他们一直拿顶级抠脚大汉这个网名来调侃他,是以他生出来让大家一起丢人的心思,趁着徐立言对着周知意说真心话的时候悄悄点了歌, 等他顺利拿到鬼牌的时候, 正巧播到了他的那首《等爱的玫瑰》。 他笑得一脸张狂, 对着他们几个道:“换换换,都给我换。” 张弛一脸兴奋拿着鬼牌指点江山:“来来来,众将士听我指挥——” “方片5, 你——就你,换成荒凉的沙漠” 徐立言欲要一把将牌砸到他脸上:“不是你有病?!” 张弛摇摇那张鬼牌忍不住得意:“愿赌服输哦~~你~别~输~不~起~” 徐立言连吃两个哑巴亏,咬牙掏出来手机,恶狠狠的点开微信开始改id。 张弛乐的不行,他尝到甜头,继续对着大家道:“黑桃9,到你,你换无人的角落。” 周知意:“换换换,换你个头,八百年没动的网名被你祸害了——” 张弛哈哈大笑,毫不犹豫的继续道:“红桃2,枯萎的花朵” 荆棘不情不愿的摸起来手机,看着张弛欲言又止。 “红桃6,飘渺的传说” 周阔相对来说倒是淡定一点,只是换好后看着那个称呼,嘴角还是忍不住抽了抽。 太抽象了,太抽象了。 他不敢想象盛婉他们一行人在群里@自己的时候,会笑成什么鬼样子。 “方片8,我大发慈悲放你一马,你换歌名吧,对对,别这个表情,等爱的玫瑰不好听吗?” 明月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掉,她此刻额角青筋直跳:“你觉得好听吗?!” “多好听啊?月姐你这样我要说你没品位了!” 那你呢?!明月还没反驳徐立言就忍无可忍的问道:“你换什么?” 张弛撅起来嘴把食指放在那上面比了一个嘘,下一秒,他指着屏幕,跟着凤凰传奇一起唱出来了他的网名:“眼中深埋着滚烫的泪水——” 五个人齐声回应他了一片嘘声:“咦——” 面上嫌弃是一回事,但几个人也都觉得挺有意思,还暗自庆幸没有放到最炫民族风,不然队形都没有了。 说是这样,但是这并不代表着她想在这大庭广众下丢人——是以此刻明月觉得自己的血压已经达到了历史新高,没什么能再让她情绪崩溃的事儿了。 “哎哎——别跑啊。” 张弛大早上使坏,一边追明月一边叫道:“等爱的玫瑰——等等我——等爱的玫瑰。” “啊啊啊啊啊——” 周知意一回头就见明月崩溃的向前跑来,张弛在后面笑得喘不上气。 “快跑——”明月嗖一声从她身旁路过,第一次连眼神都没分给她一个。 就在她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张弛赶了上来,对她挥手道:“早上好啊——” “无人的角落。” 周知意伸出来要和张弛打招呼的手僵在了半空,脸上的表情一寸一寸裂开,再裂开。 徐立言老早就在校门口看见了这俩人,他一边幸灾乐祸一边慢慢悠悠看戏,心里感叹张弛功力了得,明月那么温柔的人都能一书包砸他身上,说出来闭嘴这俩字。 此刻他看着周知意一脸崩溃,再也忍不住笑,嘻嘻哈哈上去揽住他的脖子:“好了滚烫的泪水。” 周知意听见那个好听的声音笑着说:“在这样下去,你真的没有朋友了。” 她刚要附和点头,就听他话题一转:“你说是吧?无人的角落。” 周知意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把书包砸他身上:“有病!!!” 紧接着头也不回,丝毫不顾后面二人的哀嚎和挽留。 “哎哎——错了错了——” 周知意越走越快,直到坐在明月身旁读了好一会书才缓下来自己的心情。 大早上来这么一通,还真不是谁都能受得了的。 下了早自习明月第一次生了不想睡觉的心思,她转过头去对着周知意道:“你看张弛!!!多过分!” 周知意想起来那个称呼,眼里燃起来一簇火花:“还有那个徐立言——我本来以为他是出来阻止让张小驰不要那么荒唐的,没想到他也一样过分!!” 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隔壁班的张弛打了个喷嚏,他揉揉鼻子感叹着也没穿少啊?不能是感冒了吧? 他转过身去看着周阔单薄的冲锋衣道:“哎我说飘渺的传说——” 话一出来旁边的徐立言就开始鹅叫,笑个不停。 还真别说,这名儿和周阔居然莫名适配。 周阔递给了他一个要杀人的眼刀,张弛摸了摸鼻子半路改口道:“周哥——” 第97章 “嘿嘿,”他道:“你今天怎么只穿校服?” 周阔见他不再作妖,收回眼神道:“里面加了绒衣。” 沉默两秒,他又补充道:“不冷。” 外面的风打了个旋儿,顾徐在铃声中准时踏进一般教室,张弛放心转过身去,拿出来自己昨天写道呲牙咧嘴的那张英文试卷放在桌面等着顾徐来讲。 这边张弛过的痛不欲生,隔壁班的明月和周知意却一脸兴奋,随着人群感叹:“两万块的奖金?!” 讲台上代课的副校长点点头,笑得儒雅:“对——” 他说:“春风杯征文是全国性质的比赛,主办方出手大方,而且得奖含量相当于各大竞赛了,大家可要把握机会啊——” 台下窃窃私语的声音逐渐增大,明月和周知意兴奋的神色几乎拦不住了—— 和被顾徐逼迫着参加英语演讲比赛不同,她们二人平日里本身就喜欢参加这种比赛磨练笔力锻炼自己,哪怕没有奖金明月和周知意都跃跃欲试的,更何况此刻奖金高昂? “参加吗?!”周知意问道。 “嗯!”明月用力的点点头。 只不过这一次明月还有别的理由。 她听着窗外的风声,侧身对着周知意道:“我妈很快要离开西琅了,我想告诉她,哪怕是我自己一个人生活,也能和之前一样,甚至比之前更好。” 还有一个理由,明月看着周知意点头的动作没有说。 她也没有办法说。 之前的时候许静说过自己隔壁单位的一个同事得了病,家底很快挥霍一空,现在为了维持那个同事的生命,已经是家徒四壁了。 许静匿名捐了钱,和明成蹊谈起来这事儿的时候一脸揪心。 也是从那个时候,明月开始关心慈善和医疗筹款。 她和许静聊过这些事情,也跟着她去探病过,知道这样的家庭有多么无力,有多么易碎。 是以从那以后,明月会把自己比赛得来奖金的一半捐出去,哪怕她知道这些只是杯水车薪,可是每到这个时候许静的话总会萦绕在她耳边,她说明月啊,这样的绝境下,少,比没有好。 这不,她捐款的对象最近要开始新一次的手术了,她把上次演讲比赛的钱——1w块钱全部捐了出去,看起来也还是不够。 她想往里面多添一些零花钱,可许静制止她说,不可无度。 拥有同情心,怜悯心是一件好事,可是明月还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变成一个救世主。 尤其是在她现在还没有任何立足社会的生存能力的时候,这怜悯之心出现的格外不合时宜。 明月知道这个道理,所有的一切,许泽屿在发现她偷偷挪用那张卡里的零花钱的时候,其实也告诫过她。 但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做到冷眼旁观,又是另一回事了。 正当她一筹莫展的时候,新的比赛消息来了。 两万块钱的奖金,足够抬起明月被压在心里的那块石头了。 窗外下起来淅淅沥沥的雨,她对着周知意没有多说。 她心怀慈悲,但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和她一样。 即使她知道周知意回理解她,可她此刻还是选择缄默。 这本身就是她自己的选择,她不觉的自己是怜悯心太过,只是单纯想着,意外面前,有一分光,便发一分热吧。 毕竟那些家庭不睦,为生计所迫的样子,她看着实在是太心酸了。 她很厌恶这种感觉,比起来厌恶下雨天更甚。 这份迟来的低落如同阴雨持续了一整天,期间周阔来班里找她说话都没能挽救她糟糕的心情。 几人围在走廊上,周知意在旁边添油加醋说明月一定是因为早上张弛太过分才郁郁寡欢。 张弛:“?” 果不其然下一秒他就收到了周阔那凌厉的眼神,他有苦没处说,只能大喊冤枉啊! 徐立言掐着他腰让他别吵,省的搞得自己心情也不好。 他这下眼里真有滚烫的泪水了,装的眼泪汪汪的指着他们作黛玉状,一脸伤心的扭头奔向一班。 明月被他这样逗笑,张弛从一班探出头来问:“到底怎么了?” 明月的眼神移到窗外,思绪飞走道:“没有,只是在想,西琅为什么一直下雨呢?” 或许是上天也看不过去一些人生的坎坷吧,但是人各有命,又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在天上哀哀的哭。 所以西琅才总是下雨吧。 周阔对她安抚似的笑了笑,站在她的身后替她挡住来风,也替她遮住风吹来的雨。 如果她愿意,他会和她一起面对人生每一个出现风雨的时刻。 只要她愿意,周阔会像现在这样,一直站在她身后。 周阔本以为明月这样的坏心情会持续一整天,可是放学的时候,这坏心情消失了。 准确的来说,是转移到他身上了。 下完雨的西琅出现了橙黄霞光,他们几个并肩出校门。 张弛依旧在旁边耍宝,徐立言和周知意拌嘴,他和明月走在一旁,捧场似的笑笑。 他拉着明月避开积水,一片温暖之下,明月一抬眼就愣住在原地。 周阔不明所以的顺着她的方向看去,一个黑色风衣的帅气男人倚在那辆帅气的路虎上,摘下来墨镜,对着明月笑得开怀。 下一秒,周阔看见身边的人飞奔上前扑进他的怀里,惊喜道:“许泽屿——” 许泽屿伸手接住兴奋疯了的明月,张嘴调侃道:“哎呦宝贝——” 他伸手揉了揉明月的脸:“这几天没少吃吧?” 明月瞬间黑了脸打开他的手,一脸不高兴的看着许泽屿。 许泽屿:“好好好——是我眼拙失言,我们宝贝瘦了——” 周阔:???????? 不是?怎么回事? 张弛和徐立言一同呆住,二人齐刷刷的看着黑了脸的周阔,仿佛他头上出现了一片青青草原。 周知意在旁边一人给他们俩一巴掌:“看看看,看个屁看!” 下一秒周知意转过身去对着周阔道:“你也收收你的脸色——那是她亲小舅,都快是她半个爹了。” 周知意凑过去对着他强调:“不是你情敌,快收回你那满脑袋问号给咱小舅留个好印象——来321笑——” 周阔:…… 能怎么办? 这乌龙闹的,笑一下算了。 于是明月将书包扔给许泽屿,转过身刚想对自己的好朋友们介绍一下自己这个完美小舅,就见周阔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旁边的那俩人也好不到哪去,抱着脑袋眼神滴溜溜转,只有周知意在旁边对着许泽屿伸手打招呼。 许泽屿:“闺女——你朋友们是调色盘呢?” 明月对着他肩膀给了他一巴掌:“别胡说——你快给大家留个好印象。” “好好好,听你的行了吧。” 许泽屿好脾气的拉开车门把她书包放好,然后转过身去对着她的朋友们认真自我介绍:“hi你们好,我是许泽屿——明月的小舅舅。” 明月看着许泽屿和他们挨个握手,眼里的神色极其满意。 周知意趴在她旁边和她咬耳朵:“我怎么感觉舅舅又帅了?” “没有吧?” “有!真的,你肯定是选择性眼瞎——” “?……” “你说帅就帅了吧。” 这边二人低声说话,另一边却有些刀光剑影—— 许泽屿和他们挨个握手,轮到周阔的时候,他看着周阔的眼睛轻声道:“是你——” 周阔嘴角也勾起一抹笑,他不答反问:“哦?舅舅之前见过我?” 许泽屿却不再多说,放开他的手,拉了明月转身就走。 头也不回,变脸极快。 和之前温润的许泽屿天差地别,这一刻他身上的威压看的明月都心寒。 那辆路虎疾驰而去,瞬间消失在几人面前。。 她还没来的及问什么情况的时候,许泽屿先开了口。 原本一片澄澈的天空突生异变,又乌云翻滚着涌了上来,还顺带在西琅上空炸了个响雷。 他说:“以后离那个男生远一点。” 大雨落下的那一刻,许泽屿在红灯前停下,转过头来看向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警告她道:“越远越好。” 这话如同一场海啸一般来的猝不及防,瞬间冲垮了明月心里的一切明媚春光。 第55章 明月流光(三) 或许让明月不能接受的…… “为什么?!”明月反应过来之后偏头盯着许泽屿的眼睛质问他。 那目光不解, 疑问,还有数不清的尖锐,仿若大地荆棘丛生。 “没有为什么!”许泽屿见她这副样子抬高音量, 用气势把她的情绪压了回去。 这是明月长到这么大,许泽屿第一次这样对她。 他不由分说、没有缘由的要求她和周阔保持距离, 越远越好。 第98章 态度强硬几近蛮横。 可这不像他。 明月不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明月依旧盯着他不说一句话, 许泽屿知道,她想要一个理由。 可是许泽屿不能说。 这是个秘密。 于是他只能沉默, 许泽屿看着前面的红灯转绿, 转过头去继续开车,巨大的僵持萦绕在二人周围。 路虎疾驰在雨天,许泽屿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身旁气压更低, 他在诡异氛围之下对着明月再次警告道:“越远越好。” 他没有回头,可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如利剑一般直中明月胸腔。 他说明月, 那个男生根本不像表面一样光风霁月,你知道的,舅舅从来不会骗你—— “不可能。” 明月开口打断他的话, 像一只被冒犯领地的兽类,整个人死死盯着他道:“周阔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泽屿听她这话沉默了两秒,而后嗤笑, 那样子仿若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他吗?” “他这样的——, 也配担的上一个好字?” 许泽屿说到一些过分的字眼停住了, 他似乎不想在明月面前说出一些脏话。 在他心里,明月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 “许泽屿——” 明月真的生气了,她额角的青筋一直跳, 一双桃花眼死死的瞪着他,原本柔和的面孔上尽是尖锐:“你不要对我的朋友这么过分。” 他丝毫不见害怕,也没有分毫收敛,对着明月不客气道,“我还什么都没有说,在你心里,就已经是过分了吗?” 车子一个拐弯,明月被那速度甩出去,又让安全带拽了回来,整个人撞在副驾的椅背上,眼前天旋地转。 眼冒金星的一瞬间,明月甚至觉得现在是一场没有缘由的闹剧。 可她还是毫不犹豫的对着许泽屿道:“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你凭什么这样说他?” 一股巨大的恼怒出现在了明月心里,这股愤怒甚至冲淡了他们二人重逢的喜悦。 大雨砸在许泽屿的车上,也随着明月尖锐的态度一起扎在了许泽屿的心里。 他依旧冷着脸,但在这一秒钟他无意偏过头去看见了明月的表情,那是她当下最真实的反应。 她眼里的火焰燃烧不息,而那眼神告诉他,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明月一个字都不会照做。 许泽屿瞬间就明白过来,周阔在明月心里的地位已经重要到了一定程度,她会毫不犹豫的在任何情况之下站出来维护他,甚至不惜对旁人露出从未展现的尖锐,哪怕身旁的人是她的至亲。 许泽屿深吸一口气企图让自己冷静,也试图让明月冷静下来听进去自己的话:“明月,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我不想听——” 明月打断他道。 这是她第一次打断许泽屿。 她以前从来都会温和耐心的听着许泽屿把话讲完,哪怕是一些无聊废话,明月也会笑着听他讲,可是现在,在这场大雨里,这个突发的意外中,明月一句话都不想听许泽屿说。 因为她下意识的,对许泽屿的话感到排斥。 每一句话,都有可能成为隔开她和周阔的天堑。 她对着许泽屿道:“或许你知道什么,又或许你看出来什么,但是许泽屿——” 明月无惧窗外暴雨,直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无条件相信周阔。” “不需要听任何理由,也不会听任何人的劝告,我永远都无条件相信他——” 许泽屿看着明月倔强而尖锐的模样沉默。 他从来没见过明月这样袒护一个人。 这让他生出一种错觉。 自己的宝贝如此珍视另外一个人,这种笃定甚至让他开始对过去那件事情的真相有了动摇。 可下一秒他就在心里否定了这个念头。 不可能。 卷宗上写的明明白白,白字黑字一清二楚,有什么委屈什么冤情,不能当面说? 许泽屿冷笑,他看着明月倔强的脸,对着那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的样子也动了怒。 他所有的耐心几近告罄,许泽屿也彻底生气,人生第一次,他对着明月冷脸道: “你最好不会后悔。” 明月看着他想说什么,可心里清楚此刻多说无益,最终还是闭上了嘴,转过脸去把头靠在了车窗上不去看他。 明月知道,事情可能会有些蹊跷,许泽屿不会是那种干涉她交友的人,这是他的原则。 他曾和明月深入探讨过这件事情,也是他告诉明月,交朋友不要去看那些浮于表面的东西,有些人看起来并不是想象的那么不堪,刻板印象是对每一个人的不尊重。 因为他独特的教育,所以明月从小到大有很多的朋友,大家都非常地喜欢她,被她所吸引,为她的人格魅力所折服,可现在面前对峙的局面正在提醒她,教她这个道理的那个人,正在做着与他教导的所相悖的事情。 他哪怕违背自己对明月的教导,触碰自己的底线也要来警告明月里周阔远一点。 那话甚至更重,他说越远越好。 这不像他,事出反常。 许泽屿从来不会干涉她的自由,也不会做任何对她不好的事情,明月可以笃定。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展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所以许泽屿才会这副模样,明月其实猜得到。 但是她相信周阔。 正如她所说,她无条件相信周阔。 从她遇见周阔的第一面开始,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假的,那些都是真实存在,不可能是自己的臆想,更不是黄粱一梦。 因此无论许泽屿说出来什么话,明月都是不信的。 别人的话不一定是假的,但是自己的感受一定是真的。 明月不觉得这些相处时光感到的温暖都是错觉,比起来这份毫不犹豫的信任,她其实更愿意相信事情另有隐情。 哪怕在许泽屿极其坚决的态度之下,明月依旧选择相信他。 周阔的人品不必多说,每一个细节她都放在了心里。 她都记得。 今天周阔替她遮挡风雨的时候或许也没想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明月也坚决维护他的一切。 无论对方是谁,她都不能忍受一句不好的话落在周阔的身上。 满车寂静,只有大雨一直在下。 许泽屿对那件事情闭口不谈,他没有任何要告诉明月的意思,但他对要明月远离周阔这件事情态度坚决,一点都不肯退步。 温馨的相遇因着意外变得剑拔弩张,两个倔强的人沉默对峙了一路,谁也不肯低头。 车开到明月所在的小区,等许泽屿停好车后,明月不顾窗外暴雨,下了车伞都不拿直直冲进雨中。 这番举动气的许泽屿猛的一按喇叭,砸在方向盘上的手生疼,可他面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 这小丫头长本事了,一生气下大雨也往里冲。 许泽屿脸都绿了,真感冒了陪着在医院跑上跑下尽心伺候的不还是他?! 许泽屿拎上他扔在后座的书包锁了车,大踏步的向家里走去。 上辈子欠了这个祖宗的吧。 他边气边想。 推开家门的时候,许静正拿着毛巾给明月擦头发,她听见动静转过身来看着同样浑身湿透的许泽屿惊呼:“怎么你也挨淋?” 许静把毛巾塞到明月手里,匆匆去给他拿新的衣服:“车上不是有伞吗?怎么还是淋成这样?” 许静拿着新的毛巾和衣服上前来,许泽屿把那个毫发无伤的书包放在一旁,伸手接过来姐姐递来的毛巾,冷哼一声道:“因为雨不够大,所以才敢毫不犹豫的冲进去。” 他抬眼看看别开眼睛的明月,忽略她那红红的眼,继续道:“你是没见到那身影多潇洒,跑起来什么也不顾。” 许静看着许泽屿一脸冷淡,又看看站在一旁的明月,倏然笑了:“怎么了这是?” 她拍拍弟弟的肩膀示意他收敛一下自己的脾气,然后回到明月身边,看着她的眼睛道:“和舅舅生气啦?” 明月垂下眼睛不说话,也不看许静,也不看许泽屿,就站在那里沉默。 许静继续给她擦头发:“不是吧?之前还一直说想舅舅呢,怎么刚 见面就吵架呀?” 明月听到这里,抬起头来猛然望向他,看着许泽屿脸上的不悦逐渐散去,委屈也渐渐浮上来。 她瞬间红了眼,别过身去不看他:“我才没有想他。” 话音一落,明月伸手接过来许静手里的毛巾转身就走,她好像在赌气:“我一点都不想他!!” 许静被明月红了的眼睛搞得无措,这么多年了,这好像是这两个家伙第一次吵架。事情来的太突然,导致她想劝都不知道如何开口。 许静茫然的看向许泽屿,后者露出来一个无奈的表情,他对着明月道:“站住!” 第99章 话音一落,明月的哭声紧接着传来。 委屈冲上心头,她终于憋不住一样,停在原地开始哭。 许泽屿赶忙放下手里的东西三两步向前拉着她:“你哭什么?我对你又没说什么重话——” “你——你——”明月哭的厉害,控诉他的话语都说不完整,可是许泽屿却知道她想说什么,极其自然的接过来她的话,对着她道:“我就说了两句,那也过分吗?” 明月听见这话眼泪掉的更凶了,她刚想要挣开他的怀抱,许泽屿就在一旁求饶:“好好好。我道歉,我道歉行了吧。” 那声音里满是不情不愿,就连明月都知道这是缓兵之计,可她还是在许泽屿怀里哭。 或许让明月不能接受的,是在还没来得及对他表示长久不见的思念之前,他先发出的强硬警告。 第56章 明月流光(四) 无论狂风暴雨,在你需…… 那天的晚饭吃的不太愉快, 一大一小都绷着脸,二人之间的气氛虽是有所缓和,但也还是和之前不一样了。 许静没说什么。她是不爱插手这些事情的, 这俩人闹个小别扭,不出一星期肯定又会和原来一样再次统一战线, 她才不想两头劝。 明成蹊倒是想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被许静一个眼神憋了回去。 也是, 他想说的无非就是要让明月尊重许泽屿,但这种情况下说这话显然是有点道德绑架, 未免也太站在了道德的高地, 他好不容易在明月心里挽回形象,此刻要是因为这么一句话就一落千丈,那可真实得不偿失。 直到明成蹊和许静一起离开西琅的时候他还在感叹幸好自己当时没说话,不然现在受到明月冷脸的就是自己了。 许静在车上看着那两个人逐渐变成一个点, 也摇上车窗,她有点失落。 “不知道这俩人能不能照顾好自己。” 也不怪她此刻情绪低落, 明月从出生到现在一直是长在她身边,分别最长的时间也不过是暑假送她去姥姥家暂住,那也是在她隔三岔五回去的情况下。 这下可好, 她跟着调令去了西琅,不一定什么时候得空呢,哪怕是和预计的情况一样两周回来一次, 对许静来说也还是太过漫长——她不想错过明月成长的每一个瞬间。 明成蹊瞧着她红了的眼眶也叹了口气——为人父母, 常是不舍得与子女分别。 可是这一生, 或早或晚,总要分别的。 “可以的。”明成蹊伸出一只手牵住她,出声答道。 许泽屿的生活能力许静是知道的, 虽然之前忙起来工作的时候颠三倒四不注意身体,常常是整个通宵,那疲惫看的许静都心疼,但许静清楚,独立生活的能力她这个弟弟是具备的。 她只是担心。 许泽屿在西琅的事业刚刚起步,她很难说会不会再次回到之前在北城的那个状态。何况她们还把明月交给他照顾,更是让他原本就不充裕的时间变得更加紧迫。 许静想到这叹了口气。 明成蹊在这一瞬间和她心有灵犀,他轻轻摩挲了一下许静的手,安慰道:“我知道你担心阿泽,怕他繁忙,也怕月儿生活不好——” 他笑笑,转过身去给许静打了定心针:“但是阿泽你一定清楚的,或许他自己生活的时候不会在意很多细节,但是和明月一起的时候,他不会忘记每一个细节。” “放宽心,他们能行的。” 许静听着丈夫宽慰的话语点了点头回应。 车子开到岔路口,她和明成蹊顺利的转了弯,踏上了属于洛水的路途,走上了属于他们的人生路。 明月看着车子消失在视线之后在原地看了很久。 她有些不舍,但更多的是开心。 并不是说她喜欢离别,而是她看着父母没有因为自己牵绊住人生的脚步,选择踏上自己的人生轨道而开心。 事情的发展就应该是这样的。 不需要牺牲什么,不需要舍弃什么,更不要牵挂什么,只要看向前方光明的路,只要跟着自己的心选择前方的路。 这才是顺其自然。 明月擦擦眼泪笑了。 终于,她也为许静做了点什么。 旁边的许泽屿见状罕见沉默,他三两步上前拍怕她的头:“走了,回家。” 明月没说话,却转身跟着他一起走。 不理他,但听话。 她生气就是这样的,想要装成一个木头疙瘩,却按不住自己跳动的心,生怕自己冷脸过多伤到了自己在乎的人。 许泽屿看看自家小孩绷着的脸,也没说话。 有的时候冲突是需要时间冷静的,他也需要时间,去梳理清楚事情的脉络,搞清楚事情的真相。 他确实是坚定不移的,可是他相信明月的判断,这么强烈的反应出现在明月身上本身就能说明周阔的品行。 是真的,还是伪装? 许泽屿需要弄清楚。 他需要时间。 电梯叮的一声到达楼层,明月率先踏出门去,动作干脆头也不回,丝毫不拖泥带水,看也不看许泽屿。 回房间收拾好书包背起来就出门。 “站住——” 停在落地窗边打电话的许泽屿听着动响回过头来,他将手机稍微移开,转过身去叫住她:“干什么去?” 明月看他一脸头疼的样子,知道他又是来了案子,她对着许泽屿长话短说:“图书馆。” 许泽屿对那边低声说了句稍等,按了静音转过身看她轻声询问道:“和谁?” 远处流云来到了他的身后,窗外一片风声,明月看着他那双写满探究的眼睛,对着他平静道:“周知意,徐立言,我。” 她看着许泽屿逐渐缓和的嘴角,继续道:“还有周阔。” 一瞬间硝烟四起,明月看着许泽屿杀过来的眼神丝毫不惧,她就站在那里,情绪平和的看着他。 “一定要去吗?”许泽屿出声问她。 “是。”明月对着许泽屿说,“我们约好了。” 她说:“舅舅,我不能说话不算数。” 时间缓慢走过,沉默十几秒后,许泽屿对着她道:“那好。” “能等我打完这个电话吗?” 他压下去心里的情绪,对着明月尽量平静道:“我送你去。” 多年的相处告诉明月,这是许泽屿的退让,他有话想说,自己要给他一个台阶,让他把话说完。 明月也不着急,对着许泽屿点点头,三两步走到沙发把书包放下,安静的坐在那里等。 这电话来的急,又凑巧这事只能许泽屿来办,三言两语说不清楚,许泽屿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暂告一个段落。 可哪怕他以最快速度挂断电话,这通电话也打了近十分钟,这期间明月没有玩手机,没有拿遥控器打开电视,更没有像平常一样溜去厨房,在冰箱里拿自己给她带的零食。 这个小孩只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认真看着舅舅工作,等他打完电话送自己去图书馆。 许泽屿对上那双明亮清晰的眼睛,他有些愧疚。 许泽屿将手机揣进兜里,三两步上前蹲在明月面前,看着她道:“对不起,让你等这么久。” 明月笑着摇摇头,她对许泽屿的行为并没有任何埋怨,她只觉得寻常,过去明成蹊也不是没有这么干过。 明月习惯性的轻声回答道:“工作重要,更何况,有人需要你。” 但是明成蹊和许泽屿始终不一样。 明成蹊会满意她的善解人意,许泽屿却不会,他向来不喜欢明月委屈自己。 只见许泽屿拍拍她的头,对她温和的给出来另一个答案:“有人需要我是真的,但是明月,你得清楚,工作没有你重要。” 工作是重要,但许泽屿不认为工作最重要,他认为明月最重要。 在这一刻,他也想让明月知道,自己最重要。 他看着眼前这个小孩笑:“世界上这么多人,并不是只有我能做这件事情,只是恰好我在负责,可世界 上这么多人,只有你是我的外甥女。” 工作是谁都能做,并且永远做不完的,明月却只有一个明月。 许泽屿站起身来,拎起来她的包,对着她道:“走了,送你去图书馆。” 明月听了这话愣在沙发上没有缓过神,许泽屿已经推开了家里的大门,站在玄关处转过身来对着她微笑:“走啊,愣着干什么?” 直到坐上许泽屿的豪车,明月依旧呆愣,是为他刚刚说出来的话,也是因为他现在送自己去图书馆的行为。 他明明那么反对自己和周阔一起玩,可现在却变了一幅模样。 明月想不明白缘由,小心翼翼的看着他,轻声问道:“舅舅,你不反对了吗?” 许泽屿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过身去看了明月一眼:“啧。” 他很不喜欢明月这副小心的样子,不对,他讨厌明月这副谨小慎微的模样——明明就应该是明确的询问,可是她却显得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生怕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第100章 有什么好怕的?有什么好忐忑的?那么害怕干什么?自己又不会揍她,更不会打骂她——想到这里许泽屿意识到什么,嘴角瞬间绷起来,咬紧了下颌。 他妈的。 比起来明月和周阔一起去图书馆,这一秒许泽屿想刀了明成蹊的心情更甚——妈的好好一个小孩给养成这副样子。 许泽屿对着她道:“把你那战战兢兢的心情收一下。” 前方一路平坦,许泽屿转过几个弯对着她道:“明月,在我面前,你永远都不用小心翼翼的。” 他说:“你可以明确的表达一切情绪——无论是开心,难过,悲伤,抑或是愤怒,都可以。” 明月在他说出来第一句话的时候,准确的知道了许泽屿接下来想说的话。 她垂下眼睛,对着他道:“舅舅,我只是——” 我只是下意识就这样做了,过去那么多年的生活已经成了习惯,明确的情绪表达得到的只是负向反馈,我也从未奢望人生能有你说的这么一天的到来。 许泽屿叹了口气,对着她轻声道:“没关系。” 他说:“陶渊明也说了,悟已往之不谏——” “知来者之可追。”明月眼角湿润,接了他抛来的话。 她感知到了许泽屿的爱,在他给的底气下,收了所有的忐忑,挺直腰板,坐在许泽屿的副驾昂起头来再次问他道:“舅舅,你不反对了吗?” 许泽屿笑笑,“无论我赞成与否,这都不能阻止你去赴约的决心,那我为什么要拦你?” 他没有看明月,目光平视路况,在红灯面前踩了刹车:“这两天我一直在想,究竟要怎么才能让你相信我说的话,一直去警告你?用长辈的身份来压你?毫无理由的就让你远离你的朋友,并且永远不再来往?” 许泽屿摇头,毫不犹豫地否定了过去两天的自己:“站在你的角度的话,每次想到这的时候,我都觉得很绝望,这种强盗似的要求让我感到压抑,这并不是我的初心。” 许泽屿伸手摸摸她的头,对她温柔道:“我只是想让你快乐成长,在这个过程中好好保护你,让你感受到很多的爱。” “舅舅……”明月听到这,心下触动,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仿佛下一秒就有水珠落下。 许泽屿笑她:“出息,哭什么?” 明月看着许泽屿俊朗的面上浮现的温柔神色,那眼神里的爱发自内心,看着她的时候,眼底灿若星河。 他的手和许静一样有温度。 许泽屿道:“我依旧反对你和周阔交朋友,可是我不会阻止你了,明月,你拥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 你拥有自己人生的选择权,无论好与坏,你都可以自己选,我可能不会每一个选项都支持你,但我一定会尊重你。 当你走在正确的路上的时候,我会为你鼓掌欢呼,可人生难免有深陷泥潭的时候,你也不用怕,因为我始终站在你身旁为你遮风挡雨。 就像我承诺过的那样,永远爱你,保护你,努力变强大庇佑你,让你可以体会这完整的一生。 所以我不再阻拦你。 “我能做的,就是24小时为你开放我的电话。无论狂风暴雨,在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会第一时间赶来你身旁。” 这是许泽屿的承诺,也是他的退让。 以退为进换得她开怀,这并不是输,而是他对明月爱的证明。 第57章 明月流光(五) 高大的书架在她的身边…… “哗啦。” 有纸张被那双纤细的手团了起来, 略带着脾气的揉搓几下,而后瞬间走向了它的归宿。 垃圾桶里发出来细微动响,明月紧皱的额头未消, 她一眼都懒得分给那些废稿,一双眼睛盯着自己列出来的框架, 脑海里的思绪疯狂涌动。 旁边的周知意全身心的沉浸在自己的文章里,对这一小插曲没什么反应, 但斜对面的徐立言却抬起眼皮来看着明月的神情。 他在手边拽来一张纸,在那上面行云流水道:“月姐这状态是不是有点奇怪。” 那张洁白的纸被徐立言细长的手悄悄推到周阔的眼皮底下。周阔回神将那纸条拿到面前看着那上面的内容, 沉思了一下, 攥着笔在上面回复道: “没事,不要打扰她。” 那纸条被周阔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再次推了回去,徐立言盯着那上面的字也不在说话,收了心专心写自己的习题。 他还是学数学比较好, 参加什么征文比赛,平常保持语文成绩已经很吃力了, 他才懒得给自己找不痛快。 徐立言对这方面一向是没什么天赋在,他也不喜欢勉强自己。 想到这里,他抬眼看了一眼周知意, 那下笔如有神的滔滔不绝让他叹为观止。 瞧瞧,瞧瞧,什么叫术业有专攻, 什么叫偏科大王, 这就是啊! 对着数学物理哀嚎两小时, 对着语文历史简直是鲁迅在世。 他看着周知意的模样下意识露出来一个轻柔的笑,旁边目睹一切的周阔摇摇头,心下感叹他没出息。 这就被迷住了, 一点也移不开眼的样子看的人嘴角不自觉上扬。 周阔活动了一下嘴角,又恢复成平日那种平直角度。 他抬起眼来看着愁眉苦脸的明月,心下觉得可爱。 他的手莫名其妙有一些痒,像是被一阵羽毛拂过,却又不是,是心里有什么地方淌过河流。 他又想去伸手拿书包里放着的那个相机,这样认真的明月光是记在自己心里不够,他也想让这副样子,出现在她自己的眼睛里。 笔在指尖转了几个来回,周阔暂时放弃了这个想法。 动静太大,吵到她就不好了。 天知道写作的时候一个灵感是由多么的宝贵,又是怎样的独一无二。 灵光一闪,抓住了,就是下笔如有神。抓不住,就是奔流的黄河水,永不复回。 他不舍得去打断她。 周阔的视线在她身上饶了几个圈,最后把那目光投向垃圾桶。 那里面有着数不清的废稿和她在上面不断发散的思维,但是现在这些都孤零零的躺在垃圾桶里,蜷着身子挤在一起,好不可怜。 周阔盯着那垃圾桶看了许久,在周知意放下笔的声音中收回目光,专注到面前的题上。 周知意抬眼就看见徐立言在那安安静静的写数学,阳光透过玻璃走到了他的身边,长睫为他的面上添了些许阴影,一片沉静中,周知意只能听见他笔下的沙沙声。 还有她的心跳声。 她看了看自己刚刚完成的文章,翻动纸张后,又抬眸看向他—— 倏然望进那双明亮的眼睛,周知意还没来得及愣住,那里面的碧波就已经散开,他笑着推来一个很早就写好了,一直放在手边的那个纸条—— “写完了?” 那一手好字也如他这个人一般飘逸隽永,行云流水之间隐约透露着肆意狂放。 周知意低头笑笑,她伸出手来把那张纸条划到自己面前,拿起笔来神色专注,一笔一划回他:“写完了。” 那张纸条像是小舟来回河岸,徐立言看着那写满回答的纸垂眸一笑,四目相对,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格外透明。 低下头去的大片阴影覆盖在那张纸条上,他回:“真棒,那现在能不能和我出去透透风?” 他看着周知意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徐立言仿佛怕她拒绝一般,把那张递出去的纸条又拿回来,在上面故意夸大其词:“好闷。” 周知 意在看到那两个字时就知道他说的时假的。 之前他们不认识的时候,他们也曾在图书馆相遇,那时他一坐一天,动也不动一下,一点都看不出来闷的样子,临行闭馆的时候,他还嫌弃时间太短,根本不够用。 但是现在,周知意却没说话,只是望进那双眼睛里,看着自己的倒影。 几秒钟后,她率先收了书。 徐立言下一秒紧接着合上了笔,他把书往前一推,人也站了起来。 高大的身影瞬间遮住了周知意的光,徐立言含笑望向她的时候,却看见了另一个熟悉身影。 周知意起身走到徐立言身边的时候,徐立言附身到她耳边对她轻声低语道:“你看三点钟方向,那个身影好熟悉。” 似有若无的气息弄得周知意的耳朵瞬间涨红,她下意识推开他,捂着耳朵后退一步:“什么?” 徐立言看着她红透的耳朵也意识到了这是多么亲密的距离,他局促的不行,伸出手来下意识的摸了一下耳朵上的那颗小痣,又极其刻意的对她扬扬头道:“诺,就是那儿。” 周知意顺着他的示意看去,一转眼就看到了裴澜。 沉默了三秒,她转过头来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那步伐又急又快,一点都没有要等徐立言的意思。 “?” 这下徐立言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不清楚她为何突然变脸,只能匆匆跟上去。 第101章 和她一前一后出门之后,徐立言快步上前和她并肩:“怎么啦?突然生气。” 周知意似乎是不想说,可她好像也憋不住心里这气,看着徐立言关心的样子,下意识对着他道:“我很不喜欢她。” 徐立言脑瓜好使,一下就了解了事情的缘由,他对着她询问道:“因为之前那件事对不对?” 周知意默认。 徐立言心下叹了口气,对着她又道:“我知道了。那我以后也避免和她来往。” 他说:“别生气了,嗯?” 周知意摇摇头:“不用。” 她对着徐立言认真道:“我不喜欢裴澜,是我自己的事情,但是我不能要求你也毫无理由的去疏远她,这很不像话。” 徐立言看她这样子也笑:“可是我本身和她不熟,根本谈不上疏远。” 他觉得周知意很可爱。 明明自己讨厌一个人讨厌的要死,却不会把自己的想法强加给别人,还会把这件事请认认真真和他讲清楚。 周知意又说:“其实我知道运动会那件事情并不全是她的错,我只是后怕。” 徐立言瞬间就明白她的想法。 周知意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有的时候她的退步和忍让比明月还多,可为什么她偏偏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当成一个心结? 因为生命脆弱,因为人世无常。 失而复得有时候是痴人说梦。 “那就记着吧,不喜欢她就不喜欢了。这样也没什么不好。”徐立言对着她道。 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忘掉,也不是一切失误都能原谅,有些事情可以,而有些事情变成心结之后,始终不能。 可是人应该有拒绝原谅的权力。 拒绝原谅也没什么不行的。 在这两人坐在图书馆外的长椅上轻声交谈的时候,明月放下了手中的稿子拿着找来的借阅资料向书架走去。 周阔在一瞬间放下了笔,看着那个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他低头笑了笑。 下一秒,他毫不犹豫的起身走到垃圾桶旁,伸手捡起来她丢在那里面的废稿。 一团又一团,一张再一张。 周阔耐心的坐在桌旁把它们捋好,平正纸张后,他把这些废稿珍而重之的放进自己的笔记本里收好。 那些精心找来的习题被他放在桌上,而明月弃之如履的废纸却如华彩一般被他珍重的放在书包里。 这一刻,就连他自己都有些沉迷。 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经这样做了。在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之后,他也没有任何特殊的表示,好像那本就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就算是时间重来,深思熟虑之后,他依旧会捡起来明月的废稿。 这是她越来越好的证明,而周阔要在她拥有一切之后,告诉她来时的路究竟多么艰辛。 他愿意耗费无数时间经历去准备一个惊喜。 悄悄地。 悄悄地。 不要告诉任何人,也千万不要被别人察觉 这份惊喜,这一生,他只想送给明月。 在不能重来的少年时代,他想为明月留住这份独一无二。 他并不觉得这辛苦,相反,他感到很值得。 你有什么心爱的东西吗? 这是许久之前盛婉问过他的一句话。 那时候盛婉沉迷养花,据她说,她要养出全北城最好的玫瑰来做自己的生日礼物。 当时周阔不理解,明明钱可以买到的东西,她为什么非要费这功夫呢? 可现在他却懂了。 不一样的。 那种心情,那种看着她越来越好,越来越优秀的心情,始终是和旁人不同,只有他能够体会的到。 远处的身影拿了新的资料出来,周阔看着她低头翻阅,步伐缓慢地朝自己走来。 周阔隔着这么长的距离,拿起来相机定格了这一秒。 高大的书架在她的身边,灯影悬在她脚下,她却全然不觉,一心只在黄金屋中。 明月始终挺直脊背。 周阔看着那双素手握着的书,却觉得她此刻抓住的,是她自己的命运。 第58章 明月流光(六) 这个傍晚,裴澜对着窗…… 裴澜不知道那些插曲, 明天就是交稿的截止日期了,她看着大家的邮件接二连三的发到自己的邮箱,只觉得一阵急躁。 原本就卡壳的思绪经她这番胡思乱想后更加的堵塞, 她甚至有些后悔,甚至在想当初尚校长要求她帮忙收稿件的时候, 她出声拒绝就好了。 可是不行。 之前的贫困补助那件事还是尚校长注意到后出面帮她申请的补助金,他在学校里他对自己也有诸多照顾, 在他当了理化(2)班的代课老师之后,甚至还对自己有意照拂。 虽然裴澜知道那是看她可怜, 可是自从裴休生病之后她看遍了世态炎凉, 很少能看见这样的真心了。 裴澜不想辜负他的任何期望,她也想回报尚校长一些什么,这些关心能让裴澜去做任何事,更何况是这样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 裴澜看着面前的草稿纸低下头去,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父亲裴休。 太阳正烈,可裴澜觉得图书馆是真冷啊。 冷的就像是大雪纷飞的冬日, 也像是父亲冰冷的手。 这一刻心酸窜进了她的脑海,眼泪控制不住落下,裴澜在艳阳下无声哭泣, 而她躺在重症病房的父亲,在黑暗里不愿意睁开眼睛。 为什么人间疾苦总是发生在平凡人身上呢? 她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笑过了,这段日子里, 她不停的在忙, 疲惫早在她脸上扎了根。 在学校里准备演讲比赛期望赢下来高额奖金, 在课下瞬间没了人影,第一时间跑去兼职单位为了赚那一小时十几块钱。 早上五点钟起床去早餐店帮忙打下手,六点四十的时候在老板娘不情愿的眼神下拿个包子边跑边吃, 赶在七点 之前匆匆到教室。 每天下午五点就不知所踪,回到家的时候,往往都是凌晨。 很辛苦吗? 可是她凌晨回到那间出租屋的时候,自己的母亲江娉还没有回来。 不算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有的时候,睡在书桌前也浑然不觉。 为什么不回家呢? 因为她的家成了别人的居所,为了支付父亲的高昂的医药费,她们母子二人倾家荡产,早已一无所有。 此刻她坐在图书馆心想,自己上一次来图书馆还是很久很久之前,那时候父亲没有生病,自己也有时间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哪里会是像现在,把时间排的很满,如同立在万丈深渊旁边一刻都不敢放松,一点都不敢停下。 就连来图书馆也是因为贪心征文比赛那两万块钱的奖金,才按下性子来不得不学,妄图给自己求的一线获奖的可能。 可现在这情况非但没让她冷静,还让她隐隐有些崩溃的势头。 慢下来的时光让她有时间喘息,也让她心里布满了无数的绝望。 为什么人生难关来临的时候,她还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 哪怕她拼尽全力做到最好,可依旧如同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这种悲哀不亚于凌迟。 可她在这痛苦之中却觉得这样的生活依旧是有一些期盼。 万幸的是裴休还活着,哪怕原本稳定的情况更加恶化,他陷入昏迷,可好歹还是活着的。 裴澜趴在桌上挡住了那双流泪的眼睛,只要是活着,就有痊愈的可能。 连片的湿润出现在她的衣襟,这泪水在过去出现在父亲身边的时候,他总是会笑着替她拭去,温和的告诉她说,这算是什么难关呀? 裴澜一阵颤抖,在昏沉中要紧牙关对着自己说道:“是呀裴澜,这算是什么难关呢?” 她起来拽了纸巾擦了自己眼里的泪,之后毫不犹豫的撕掉了自己的草稿纸。 她知道这次获奖无望,那在这比赛的答卷上,也请允许她再次回到父亲的身旁。 挥笔疾书,泪落如雨,短短千字却让她觉得大梦浮生。 裴澜收笔的那一刻恍然惊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 自从他转去了重症监护室,江娉就再也不允许自己去看他。 裴澜依旧记得她那时的神色,无尽的冷漠下隐藏着的是数不清的崩溃,可她依旧在裴澜面前强撑着,说爸爸最近情况不太好,但是你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时裴澜第一次意识到,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是一句屁用都没有的空话。 而她的母亲,想凭借一己之力用那瘦弱的身躯为她撑起来一片天。 裴澜只是听话的点点头,伸手抱住了她。 交颈相拥的那一刻,她发现江娉头上有数不清的白发。 巨大的痛苦涌现在她眼前,裴澜面色不变,红着眼眶强撑着对江娉说好。 第102章 也是那天,她开始逃课,想方设法拼了命的去赚钱。 想到这里,她快速的收了自己的东西,想赶去医院偷偷见裴休一面。 背起书包回身的时候,明月和周阔的身影进入了她的眼睛。 他们相对而坐,她在座位上做的挺直,一笔一划,认认真真的在写演讲稿,对面俊朗的男生看似在写习题,实则一颗心全在她身上,偶然抬起来望向对面的眼睛里写着无数的温柔,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春风依旧长留在她身上。 她在这二人身上停留的视线有些久,周阔察觉到什么,朝着她的方向看过来。 所有温柔瞬间消散,那双眼睛里面再次飘起来风雪,周阔偏过头去看了她一眼,然后毫无表情的转了回去。 一秒都不曾停留。 他根本就不记得裴澜是谁。 前面的女生注意到她的动作,抬起头来懵懂的询问,裴澜见他笑着摇头,温柔耐心的面容仿若人间三月芳菲艳阳。 她低下头一笑,忽略这个小插曲,背着书包转身就走。 西琅地铁不算拥堵,可医院附近人员密集,饶是她下地铁后选择步行,也还是走的很慢。 等好不容易感到医院,她却没进去,而是在门口看着墙上的棋局走神。 她有些害怕,踏进医院的瞬间,消毒水的气味充斥了她的感官,急救车在她身边匆匆过去,抱着孩子的年轻母亲沉重的走出医院,在角落里嚎啕大哭。 这一秒,有医生在手术室里长松一口气,也是这一秒,却有人被白布蒙住了头,手术室外传来站不住的惊呼。 她好像理解了江娉为什么明令禁止她来医院。 见识过生死之后,所有的童心都会荡然无存。 太阳光照在棋局上,裴澜抬起头来仰望那光的来处,抓着书包袋子的手紧了紧后,毅然转身。 护士站与她相熟的年轻护士看着裴澜对着她熟悉的招手。 她告诉裴澜说裴休依旧在病房里沉睡,万幸的是,他已经从重症转到了普通病房。 她带着裴澜去了新的病房。 相熟的护士摸摸她的头,犹记得上一次见面她还如花一般待放,可现在那双眼睛里只剩下来疲惫,人也急剧消瘦,看的年轻的小护士一阵心酸。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这一层的病房里,不独独只有这一个悲剧。 是生是死,都是天命,却也看个人求生。 她能做的就是在他们不在的时候,把裴休照顾好。 裴澜拿着护士姐姐递来的那个苹果对她远走的身影说感谢。 她在阳光下转过身来冲裴澜笑着摆摆手,那双眼睛含着的笑意让她整个人都发出来特别的光。 还没来得及回应,旁边就有低语传来,两个生面孔的护士一边往这来一边叹息道: “也不知道86床病人还能不能醒来,他的住院费用都催了好多次了,家属不会放弃治疗了吧?” 另一个小护士叹了口气:“应该不会,你见过他的妻子吗?我看着那情况,是不眠不休好几天了。” “倒是有过一面之缘。估计是在筹钱吧?这么大一笔费用——” “哎。”她们叹着气从裴澜身前路过,没注意她僵住的脸色。 那话其实算是悄悄话,可裴澜偏生听的一清二楚。 86床。 裴澜侧过身,看着面前的病房沉默,口袋里的卡被她紧紧攥着,那里面有她刚拿下不久的演讲比赛的奖金。 她在门口站了许久,看来来往往的人群看到她总是要瞧上那么一眼,又在她回以视线的时候慌忙移开。 她最终还是在日落前推开了那扇门,看见了自己许久不见的父亲躺在病床上沉睡。 裴澜的影子被日光拉的很长很长,她向前走了两步之后,转身关上了门。 裴休的面容消瘦的不成样子,比起来以往,竟像是变了一个人。 裴澜擦去眼角留下来的泪水,安静的坐在他的身旁拉着他的手。 这个傍晚,裴澜对着窗户看了一场日落。 那原本挺直的脊背不知道什么时候塌了下去,有影子在光里无声的哭。 夕阳消失的时候,她放在兜里的手机收到了最后一封电子邮件,所有人的稿件都已经收齐了。 她没去管那信息,只是在黑暗里,拿起来刚刚护士姐姐给她的那颗红苹果,一边吃,一边哭。 她觉得真的很奇怪,那么红的一颗苹果,又大又圆,没想到确是个苦的。 苦到她觉得过去十六年的人生有什么东西开始崩塌,却又被她一下一下的拼凑好。 就像这颗苹果。 哪怕是苦的,也在面上看来,依旧是一颗又大又红,品行上好的苹果。 只有金玉在外。 第59章 明月流光(七) 她好像说了什么,可是…… 明月第二天早上去学校的时候都是笑着下车的。 许泽屿看着她从副驾上窜出去, 和上个星期她沉浸在写文情绪的时候完全不同,也跟着扬了一下嘴角。 终于不再是终日蹙眉沉思的样子了,许泽屿心想, 还是这样快乐一点好。 反正他高中过的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的, 他自然也是希望明月这样。 明月转过身来笑着和他再见,许泽屿看着她那双透着光的眼睛, 笑着对她道:“去吧,晚上来接你去吃大餐。” 明月开心:“啊?真的吗!” 许泽屿笑:“这还能有假?看你文章写的好, 奖励你一顿, 怎么样?” 明月对着他点头肯定:“我就知道舅舅你最好了,那晚上你早点来,咱们避开晚高峰。” 许泽屿:“那四点的时候我给你班主任请个假吧?也不差这一时半会了。” 许泽屿本来以为明月会很高兴,毕竟他之前出差来西琅的时候, 也替她请假带她出去吃饭过,那个时候她蹦蹦跳跳别提多开心了。 最近她紧张许久, 也是时候该放松一下。 明月刚要答应,就想起来什么似的,一脸心痛的拒绝他:“不行。” 许泽屿:“啊?” 明月:“最后一节课物理。” 她冲许泽屿摇摇手指头, 一脸义正言辞,坚定地对着他道:“可不能请假。” 许泽屿听见她小声嘟哝:“毕竟是我好不容易才补回来的呢。” 花了我和周阔好大的功夫。 这句话她没说,明月悄悄移开眼, 在心里想。 许泽屿低下头失笑:“那好吧。” 他说:“你上完课打电话给我, 我来接你。” 明月也笑:“好! 她冲许泽屿挥手拜拜, 看着那辆路虎消失在街头,转过身去哼着歌往西琅一中走。 毕竟时间充足。 拜托,明月想起来自家小舅舅的生物钟都觉得恐怖——十二点睡觉, 五点起床起来晨练,六点前带着路上买的早餐回家叫明月起床,六点二十五准时出发送她上学。 许泽屿在家,明月只需要收拾好她自己,吃饱喝足在路上补觉就够了。 是以刚刚,哪怕明月和许泽屿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还是有充分的时间赶到教室。 回到教室后明月看着旁边的周知意第一时间八卦,她对着自己的好闺蜜严刑逼供:“说——昨天和徐立言干什么去了?怎么上午背着我们偷偷跑了。” 周知意尴尬的连声咳嗽,她眼神闪躲,不肯直视明月,对着她支支吾吾道:“什么叫背着你们偷偷跑了?话不能这样说啊。” 她有些心虚,但此刻还是嘴硬道:“他饿了,我看你还在埋头写呢,就和周哥说了先去吃饭。” 明月点头:“哦~两个人抛下我们一起去吃饭。” 周知意明显耳朵红了,她此刻有些破罐破摔,恼羞成怒的意味:“什么叫抛下你们,你这话说的好像我多没有良心一样。” 她指了指明月的脑袋瓜,对着她道:“你自己说说你昨天几点出来的——” “也就下午四点——”明月的声音逐渐变小了。 轮到她心虚了。 “哼,是。那之后呢?咖啡厅呆到几点?” “七点吧。”明月彻底不说话了。 周知意在旁边哼哼:“那要等你,他今天得变成个盒儿。” 明月咕哝:“也没这么夸张吧。” 周知意笑,心想不夸张一点怎么躲开你的追问啊。 她乘胜追击,对着明月发问,企图彻底扯开这个话题:“那昨晚周阔送你回家的?” 明月拿出来自己的课本,边翻边道:“什么啊,没有。” 她想起来什么,对着周知意情绪有些低落:“我小舅舅来接的。” “啊?”周知意有些震惊:“不是姐?咱小舅一天上万块,这来西琅真专心给你当司机了?” 明月想起来许静走之前的那一个星期,许泽屿也是天天这样接送她,没有丝毫怨言,好像还很开心。 第103章 她对着周知意无奈道:“或许吧。” 面上这样说,明月心里却知道,是因为许泽屿不放心她和周阔一起,非但天天接送她,就连手机快捷键都给设置成1了。 明月想起来他对周阔的偏见就不开心。 虽然他已经为之前的行为道歉,也为这件事情做出了妥协,可明月就是觉得许泽屿对周阔不公平。 他对着周阔充满了偏见,无论她怎么解释,怎么去证明,许泽屿始终保持戒心。 偏生她还什么都不能做。 哎。 明月觉得早上的心情都不美丽了。 这还不是这一天最悲惨最难过的事情。 西琅今天是个难得的晴天,可这晴天在周阔问她要不要试着挑战自己,参加物理竞赛的时候,骤然转阴。 明月看着面前的周阔下意识后退两步,看的周阔下意识发笑。 徐立言在旁边打圆场:“周哥你别为难我月姐了,快让她歇一下吧。” 周知意也帮腔,对着周阔点头,附和徐立言的话:“对啊对啊。” 她掰着自己的手指开始算时间:“准备演讲比赛半个月,紧接着开始准备征文比赛,这又进去了小两个星期。” 张弛也点头:“对对。” 他对着周阔道:“你忘了月姐那废寝忘食的劲头了?” 他一个颤抖摸摸肩膀:“我的天,那几天我话都不敢和她多说一句,生怕打扰她。” 荆棘在旁边笑着点头:“这话我赞同。” 她眼含无奈的看了明月一眼,笑道:“其实我也是。” “真的啊?” 明月在一旁惊讶,她对着自己的好朋友们道:“你看你们一个两个说的,有那么夸张么?” 周阔听见这话,环视了一圈望向她的眼睛,看着明月,假装轻声咳嗽道:“有。” “哎,都是我们月太认真了——” 周知意笑着为她解释,只是她这话刚说完,还没开始继续找补就被徐立言出声截断:“你也一样。” “???” 周知意额头上跳出来几个问号,徐立言却好像是说出来什么心结一样,对着她叭叭一顿输出:“你是不知道啊,就前几天,你没写出来文章之前,我跟你说话大气都不敢喘一个。” “?你别太夸张。” 周知意看他,眼里含着几分威胁。 “我作证!!” 张弛不要命一般跳出来大喊:“我是证人!!!” “那几天我都夹着尾巴做人,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周知意无语的冲他翻个白眼。 荆棘在旁边当和事佬:“嗯……怎么不算胆战心惊呢?” 话音说完她自己都笑了,周知意一把搂过来荆棘的细腰抱着她威胁道:“好现在你在我手里了,我劝你重新说。” 荆棘立马改口:“但是这很正常呀,就像是张弛练田径,徐立言你和周阔一起写数学物理心无旁骛一样。” 她没有挣脱周知意的禁锢,反而一脸笑的回抱住她,对着大家继续道:“我们知意和明月也有自己极其擅长的科目呀,这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应该开心才对。” 这话说的极有水平,就连周阔这老狐狸都挑不出来什么毛病,被她三言两语一打岔,紧张的氛围瞬间消散,几个人居然开始聊起来擅长的学科。 张弛在这方面极其具有发言权:“擅长不擅长这个不好说,但英语这个是确定以及肯定不擅长的。” 周知意不太了解,旁边的徐立言却笑开了花,他毫不避讳,指着张弛曝光他的黑历史:“诺,咱们小驰可是英语课上的罚站大王,他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的。” 张弛也不反驳,认命一般朝他叹了口气,摇摇头表示自己究竟多么的无奈。 明月见他这副可怜模样,瞬间想起来自己物理不好的那段昏暗时光,她同情心大爆发,对着张弛道:“没关系的,我物理也不擅长,但是自从我不讨厌它之后,事情都在慢慢变好了。” 几个人在走廊聊天,裴澜刚过来就听见明月这么一句话。 原本快速的步伐骤然停住,她身上的烟火气随着秋风飘到明月 周边。 一切都会变好吗? 裴澜垂下眼睛心想。 那双自然垂下的手不知道为何,隐隐有些颤抖。 会好么? 她正沉浸在自己思绪之中,旁边同学的低语声却突然传来:“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另一个女生朝着裴澜的方向瞥了一眼了,却没说话,转过身去问明月一行人:“哎月月知意,你们有没有闻到什么……” 话说到一半,这个女生不肯再说,留明月意会。 周知意显然是早就发觉,就在刚刚她还小声趴在荆棘耳边询问荆棘,此刻听见班里同学问她,当下就要回应她的话。 明月敏锐的看着站在原地的裴澜,下一秒她突然上前扯了周知意的袖子,使给她一个眼色。 明月转过头去笑得疏离:“什么?你说风么?” 她又转过头去对着周阔,求证一般道:“有吗?我感冒了,鼻塞呢。” 周阔心下明白她的小心思,忍下那股油烟味,对着她摇摇头道:“什么都没有,是你的错觉。” 明月笑着点点头,在大家七嘴八舌的附和中,转过身去不肯说话了。 裴澜在那个女生问出第一句话来就匆匆想走,却在她叫出来明月的名字的时候,鬼使神差的停住。 于是她目睹了明月的善意。 明月一脸冷漠的转过身来,四目相对,她对着裴澜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 裴澜下意识后退两步,垂下眼睛不肯看她,手里的指甲狠狠掐进掌心,迅速跑开。 仿若身后有猛兽夺她性命,慢下一秒就要下到十八层地狱。 荆棘看着裴澜的背影若有所思,就在她刚要抓住什么的时候,张弛的玩笑话来到了她身上: “周哥和阿言六边形战士,月姐和知意是不擅长物理,我不擅长语文英语,那你呢?” 张弛笑着问她:“荆棘,你不擅长什么?” 这话可把荆棘问住了。 她一阵沉默,在心里想着,她不擅长什么呢? 语文英语都是名列前茅,数学生物化学也有着一定的实力,跳舞一般,但还说得过去。她不擅长什么呢? 荆棘在心里有了答案。 可她却不知道怎么去说,因为这不擅长,是她咎由自取。 呼吸沉重两秒之后,她看向张弛的眼睛,对着他一字一句的回答道:“物理。” 她环视了周围每一个人的眼睛,忍住心里的颤抖,对着他们道:“我最不擅长物理。” 献给爱丽丝在此刻响起,走廊的学生匆匆回到班级准备上课,顾徐的身影从走廊尽头出现,带来了一阵风。 荆棘那蕴含着浩渺烟波的双眼不知为何有些发红,明月在一阵嘈杂中看着荆棘的声音被震耳欲聋的音乐掩盖。 她好像说了什么,可是这一秒世界陷入混乱,没有人听清。 第60章 明月流光(八) 【二合一】“丢掉,撕…… 下午四点的时候, 许泽屿的闹钟准时响了起来。 他按掉后,伸手揉了揉额头。 因着工作带上的眼镜被他伸手摘下来,拨出去的电话在旁边嘟嘟响着, 很快接通。 他的助理闵祁很快回应,淡淡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许律?” 许泽屿闭着眼睛缓神, 声音里含着些许的疲惫应道:“嗯。” “来我办公室,聊一下案子。” “好。” 闵祁挂了电话后, 很快推开了许泽屿办公室的门。 自家老板正在准备收工,见他推门进来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 对着面前的椅子轻微扬头, 低声道:“坐。” 闵祁没有推脱,走到他面前径直坐下。 许泽屿额前掉落一缕头发,闵祁在这一秒钟突然发觉,自家老板是真硬帅啊。 许泽屿察觉到那不加掩饰的视线, 抬起眼来看了他一下,对着他道:“今天有事要先走, 你剩下的工作怎么样了?” 闵祁崩着的心松了口气,他看着许泽屿,和他讲案件的最新情况。 许泽屿没什么表情的关上了电脑, 手里转着刚刚摸起来的笔,那双严肃的眼睛凌厉的盯着他,饶是闵祁这样沉稳自如的人, 都被他看的有几分紧张, 不知不觉开始心惊肉跳。 汇报完后, 闵祁的嘴角显然紧绷了起来。 他生怕自己做不好,被许泽屿踢出局。 这个位置可是他好不容易熬过来的,天知道闵祁吃了多少苦才能来到他身边跟着学习工作, 万一因为自己的表现许泽屿不满意,熬过了漫长的晋升期后被外派,那可真是——天大的损失。 许泽屿倒是没他想这么多,他表面上笔转的飞快看着一幅生气的样子,实则心里是满意的。 第104章 这个闵祁是他在北城法学院亲自招来的人,之前也有过许多红圈所实习的经历,履历非常的漂亮。但让许泽屿下定决心要他的不是这些所谓的经历,而是他的本事。 为人处世周到,学识渊博基础扎实,重要的是许泽屿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野心。 于是闵祁来到了许泽屿身边,成了他的得力助手,跟着他在北城叱咤风云。 如果说有什么没想到,那应该是许泽屿选择来西琅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说愿意跟着许泽屿来西琅开疆拓土。 那笔被许泽屿放下来,他抬眼看向闵祁的眼睛,将十分的满意说成七分,在天空飘过的云旁,对着这块璞玉仔细雕琢。 湛蓝的天空逐渐霞光纷纭,许泽屿看着面前沉思的闵祁对着他道:“回去再琢磨一下。” 闵祁看着他起身拿起来外套,合上自己的电脑对着他道:“那我先回工位了许律。” 许泽屿点点头:“拿不住的随时打电话给我,不要自己瞎琢磨。” “好的。”闵祁认真回他。 拿上钥匙推开办公室的门的时候,许泽屿鬼使神差的往自己口袋里放了几张名片。 他回过神来后低笑着摇头,感叹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真的莫名其妙,可却也没有任何要拿出来的意思。 反正口袋空空,放了就放了。 他一抬眼,恰好碰见了陶修德和祁好——事务所的另外两位合伙人。 因着方向不同,也不怎么熟,仅仅只是点头之交。 祁好的高跟鞋嗒嗒作响,陶修德笑得一脸开怀,那双眼睛闪着精光望向他打趣:“呦?许律?第一次见你这么早下班啊。” 许泽屿淡淡笑了一下:“陶律。” 他又看向祁好,点头示意:“祁律。” 招呼完后,他对着二人寒暄:“您二位这是?” 陶修德爽朗应道:“这不祁律来西琅出差,抽时间小聚一下。” 他和旁边的祁好对视一眼,瞬间get到了祁好炙热的眼神,陶修德笑着对他发出邀请:“一起?” 许泽屿伸手看了看手表,又看了看面前这两位同事,淡笑着拒绝:“恐怕我今天是没这个荣幸了。” 他笑着解释:“今天和我闺女约好接她放学,小孩儿最近表现好,带她出去吃个饭放松一下。” 几人边走边聊,旁边的祁好听见这话目光闪了闪,脸上的笑容淡了两分,略有些失落,陶修德一脸惊讶:“你都有孩子了?” 许泽屿笑而不答,扯开话题道,“不像么?” 电梯叮一声响起,从二十六楼下到负一层也只不过一瞬,许泽屿颔首和二人道 别。 直到他的路虎消失在视线内,陶修德还在震惊,他对着祁好喃喃道:“不像啊……总部那边不都说这许律是个黄金单身汉吗?” 祁好勉强笑笑:“或许工作狂也有自己心爱的人。” 许泽屿全然不知自己这些话给二人带来了多大的震撼,又让律所的芳心碎了几许,他在红灯中打开手机,看着明月的对话框一片空白。 “还没下课?”许泽屿弹过去一条消息。 直到他慢慢悠悠的开到西琅一中,那信息都没回来。 看了看时间,许泽屿把车停在一边,慢慢悠悠开始等,一边等,一边看今天晚上要带她去吃那家餐厅。 上次吃的那家茶餐厅不错,她吃了好几块叉烧肉。 但是火锅,明月最近也有提。 许泽屿还想带她去尝一下他们之前在西琅聚餐时吃的那家餐厅,也很不错,她一定会喜欢。 对了,先在店里给她定个蛋糕,学一天了先放松一下,万一今天学习不顺利,还能顺道安慰一下,一举两得。 他没有任何不耐烦,一点一点的去花心思准备。 霞光到达最盛,天空渐渐暗了下去,校内放学的铃声已经敲响,着急回家的人早已经上了车,许泽屿推开车门站到车子旁边,把手机放到西装口袋里,目不转睛的盯着校门等着明月出来。 校内学生对他投来大片注视,窃窃私语声充斥四周,他浑然不觉,专心寻找自家小孩的身影。 可是直到人潮散去他也没看见明月的身影。 许泽屿看着校门,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给她打了个电话。 彩铃悠扬回荡在他的耳边,半分钟后,熟悉的机械女声提醒他这部手机的主人暂且不在。 许泽屿今天第一次皱了皱眉头,他打开那个置顶聊天框,看着自己那条信息孤零零躺在那里,没得到任何的回应。 “还没下课吗?” 他看看屏幕,又皱着眉头看了看校园。 周知意刚和徐立言一起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副场景,她被许泽屿那身高定黑西装帅了一脸。 徐立言看着她流口水的表情一脸难言。 周知意:“你那是什么表情?不帅吗?” 徐立言看着许泽屿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悄悄吃醋,可偏生他还说不出来一句否定的话——因为许泽屿真的是硬帅,这颜值放到娱乐圈去当明星都能因为这脸隔三岔五上热搜。 而且徐立言知道他不靠脸吃饭。 徐立言扯开话题,周知意拉着他上前:“月在阶梯教室呢,说要和荆棘一起去汛哥办公室问题,她手机放教室了。” 她看向徐立言的眼睛,在亮起来的暖黄灯光中看着他笑:“咱们去和他说一声吧?联系不到人还挺焦急的。” “好啊。”徐立言看着她清丽的面容应,跟着她的步伐往那边走。 许泽屿拨到第三个电话的时候,旁边传来一声含笑的声音:“hi舅舅好。” 许泽屿回神,看着周知意和她身后的徐立言在自己面前站定,对着自己笑道:“我是周知意,明月的好朋友。” 许泽屿想起来了,这个漂亮小姑娘之前还在他和明月的通话视频里对他打过招呼,前几天他来接明月放学的时候也是他们几个一起。 许泽屿的眼神从徐立言的身上移开,看向周知意温和道:“知意,我记得你的。” 周知意有些不好意思,看着许泽屿笑:“嘿嘿。” 她说:“舅舅,明月的手机放在教室里了,没有带去阶梯教室。我刚刚和阿言看到您在这,怕您联系不到她担心,特意来和您说一声。” 许泽屿一直紧着的眉头稍微松下一点,他看向周知意的眼神带了很多柔和:“好,我知道了,谢谢你。” 周知意笑着和徐立言对视,她摇摇头,对着许泽屿落落大方道:“不用谢。” 她说:“最后一节课上的物理,我和阿言出来前她还说要去办公室问几道题的,可能出来的时间还要久一点。” 许泽屿笑了,他彻底放下了心,摇摇头,对着周知意道:“没关系的,我不心急。” 周知意也点头:“嗯嗯。” “她和周阔他们在一起呢,舅舅不用担心。” 她这话是想告诉许泽屿,校内有人陪着她,不至于让她独自走夜路,想让许泽屿放心。 可她却不知道这话起到了相反的作用,在整个西琅一中,许泽屿最不放心的就是周阔。 可明月没把许泽屿对周阔的偏见告诉任何人。 这话不亚于在许泽屿心里丢了一个炸弹,许泽屿将目光投向一中,那眼神里含了无数的凌厉,下一秒他垂下眼盖住那些刀光剑影。 许泽屿轻声反问周知意:“和周阔在一起吗?” 心惊肉跳,有些不好的想象在许泽屿脑海里产生,可他却顾忌什么,没有在周知意面前表露出来。 那些只是他自己的偏见。他不愿意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把这偏见带给他身边的朋友。 这不是他许泽屿的行事作风。 周知意不明所以,依旧开心,对着他笑:“对。” 许泽屿握着手机的手紧了紧,又很快松开,他对着周知意笑了笑,说:“好。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家吧。” 说罢他拿出来手机,对着他们二人道:“我给你们俩叫个车吧。” 周知意和徐立言对视一眼,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摆手拒绝道:“不用不用舅舅。” 这两个人瞬间后退:“我们两个一起回家的,先走了舅舅,拜拜~” 话音未落,人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许泽屿追也追不上。 他无奈的笑了下:“好吧,注意安全。” 霞光在天空又暗淡几分,那两人在灯下转身,对着他挥手告别。 许泽屿笑着点点头,对着二人扬手。 这边告别还没完,他就已经拿起来手机一个电话给顾徐打了过去,那边似乎不忙,很快就接了起来。 顾徐那柔和的嗓音隔着电流传到许泽屿的耳朵里,简单交谈后,许泽屿顺利的进入了一中的校门,沿着中楼梯上了四楼,去阶梯教室找明月。 如果这一秒出现一个横截面的话,就会发现,许泽屿和明月二人一上一下,完美错过。 第105章 周阔和明月在下课后的第一时间就准备跑路。 许泽屿要带明月去吃饭,周阔的父亲也在今天回家和他一起吃晚饭,是以他俩今天一点都没有要在学校多呆的意思。 明月戳戳周阔的肩膀对着他悄声道:“我先和荆棘去办公室问题,你帮我把课本带回去塞到我书包,然后先走就可以了,不用等我。” 周阔点点头,对着她道:“好。” 犹豫一下,他抬起眼睛,看着明月道:“那晚上记得回我信息。” 明月笑:“好。” 她拿起来桌上那张卷子,拉起来荆棘对着他道:“明天见。” 周阔看着她的背影,道:“明天见。” 那个拉着荆棘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阶梯教室中,周阔收了书包,抱起来明月的书从右楼梯向三楼走去。 明月没有察觉到周阔这隐晦的不舍,她只是好奇荆棘今天为何这么沉默。 那双拉着荆棘的手感觉到了一片寒冷,她看着沉默的荆棘出声问道:“今天生病了吗?” 荆棘的手被她拉紧捂着,试图摩挲生热。 荆棘看向明月那双澄澈的眼睛,在这片暗下去的霞光之中,她有一种想要把一切都全盘托出的感觉。 她太累了。 她没有办法继续忍受下去了。 可是不行。 没有人会相信她,大家会觉得她疯了。 进退不得,荆棘生生逼自己憋回去了眼里的泪水。 她努力装成一个正常人,却忍不住自己声音里的颤抖,对着她道:“没事啊……” 她像是给自己下了什么命令,忍下心里的那口血,对着她道:“没事的。” 明月想起来开学那天,她在办公室门口偶遇荆棘的时候她也是这样一幅反应,下意识的认为是荆棘依旧不喜欢物理,明月笑着出声调侃:“这学期都过了大半了,你还没克服对物理的恐惧呀?” 荆棘忍下了一切,此刻听见这话却忍不住露出来尖锐的刺,她带着自己最真实的情绪对明月下意识道:“不是恐惧。” 她看着那落日,对着明月斩钉截铁道:“是厌恶。” 是厌恶,是恶心,是看见这门学科,就恨不得点燃一切发生大爆炸,让这个该死的世界毁灭。 明月没听出来她声音里的颤抖,荆棘也不肯再说,跟在明月身后进了凌汛的办公室。 凌汛见她们来了,笑着出声调侃:“下课这么久,终于到了。” 明月嘿嘿笑了两声,拍拍她的肩膀,拿着那张卷子上前询问。 凌汛三言两语解了她的疑惑后对着她道:“还有吗?剩下的微信问我也行。” 他看着明月道:“刚刚顾老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你舅舅在门外等你,让你先走呢。” 明月嗷一声,有些开心:“嗯嗯,正好我也问完啦。” 她笑:“那我就先走啦汛 哥儿,我真的很饿了。” 凌汛冲她摆摆手,也笑得开心:“去吧去吧,我也饿了,等会也去吃饭。” 她嘿嘿一笑,临走的时候拍了一下荆棘,一如他们初见那天,对她笑着说了加油。 她从五楼的右楼梯下去的时候,许泽屿正好在中楼梯上到五楼,向凌汛的办公室走来。 那扇开着的门被秋风一吹,嘭的一声关上,巨大的震动吓得荆棘一抖。 凌汛缓慢的收了笑,转过头来盯着她,又逐渐笑开。 像个疯子。 是个变态。 四下无人的时候,他终于露出来那副令人作呕的真实面貌。 凌汛在暗影里,对着她声音低沉道:“不过来吗?荆棘。” 荆棘没动。 她就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似的,冷冷的看着他。 凌汛也不恼,反而好像更兴奋了,他对着荆棘道:“你说,我今天给你发了多少信息让你去舞蹈教室,你怎么就是不去?” 荆棘不说话,凌汛倒是笑开了,他看着荆棘那双眼里写满对他的厌恶,毫不在意道:“非要我在两个班级面前点你的名字,你才肯听话,是吗?” 他说:“以为张弛在等你,你就能躲过一劫?” “你闭嘴——” 许泽屿的黑色皮鞋踩在教学楼的大理石上,他盯着门牌,一步一步往前走,在昏暗天光下逐渐辨认各个教室。 荆棘额头暴起来青筋,一双眼睛恶狠狠盯着他道:“你怎么不去死——” “哈哈——”凌汛听见这话心里一痛,可他面上却丝毫看不出来,一双眼睛盯着荆棘不肯移开:“我怎么能死呢?” 许泽屿的皮鞋声渐进,凌汛盯着荆棘的眼睛,脸上写满偏执:“我还要和你天长地久——” 话音未落,荆棘快步上前给了他一个耳光。 荆棘气的浑身发抖。 这办公室她来了近百遍,室内陈列熟悉到她闭着眼睛都撞不到自己。 凌汛被打的偏过头去,转过头来咬着牙,看着她不说话。 荆棘看着他的眼睛对他道:“天长地久?” 她被恶心的笑了,盯着凌汛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去他妈的天长地久,凌汛,我恨不得你去死——” 许泽屿终于走到自己的目的地,他看着面前的物理办公室站定。 最后一丝夺目霞光挂在天空即将消散,办公室里一片黑暗,不像是有人的样子。 他犹豫两秒。 凌汛的脸色在她说出来这句话的时候迅速苍白,垂下眼睛自嘲的笑了。 既然此生再也得不到浓烈的爱,那铺天盖地的恨也没关系。 他扯着荆棘的手把她往身上拉,对着她毫不犹豫的亲下去。 荆棘发出一声尖叫,而后就是剧烈的挣扎,那双手腕被凌汛熟悉的攥住勒出红痕,如同抓住了凤凰羽翼,强捆着不让她高飞。 荆棘的眼里溢出来大片的泪。 她多次挣扎都被凌汛一一按回去。挣扎无果,她逐渐不动了。 熟悉的事再一次发生在她身上,荆棘知道,没有人能来救她。 一如过去上百次,没有人出现在这间昏暗的教室。 只有她把眼泪往肚子咽。 和着血,和着痛,和着那些绝望的尖叫。 许泽屿刚踏出去的步伐停住了。 他在黑暗里就着霞光回头,看向那扇紧闭的门。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哭。 一片寂静中,许泽屿再次清晰的捕捉道那微弱的抽泣,耳边的风声提醒他,这不是他的错觉。 “咚咚咚。” 许泽屿转过身去,毫不犹豫的敲响了那扇门。 荆棘闻声骤然转过身去望向那扇门,眼里闪着无数的不可置信。 凌汛看着没有上锁的门,咬着牙抱她起来,伸手抽了一张抽纸替她擦干眼里的泪。 “咚咚咚。” 那声音逐渐大了起来,许泽屿逐渐没了耐心,在门外问道:“有人吗?” 凌汛在黑暗里把卷子铺好,拉着荆棘站起来,对着她低声威胁:“别被人发现。” 荆棘红着眼睛,心如死灰的看着他:“你也会害怕吗?” 许泽屿敲门声更甚,凌汛却在这种情况下笑了出来,他说:“我不怕,可是你怕,你不敢赌。” 他说:“没人肯相信你,荆棘。” 凌汛抚摸着她脊背的那双手退了下去,下一秒,许泽屿推门闯了进来。 荆棘惊惶的转过身去,最后一丝血红霞光出现在他的身后,那高大的身影映在了荆棘的眼睛里。 许泽屿在她怔楞中拍开了凌汛办公室的灯,带来了满堂的光亮。 不是明月。许泽屿下意识的松了口气,可下一秒待他看清面前的一切,那心就又揪了起来。 比之更甚。 四目相对,许泽屿一眼就看见了荆棘红着的眼睛和下意识藏起来的手腕。 他的眼神瞬间暗了下去,盯着荆棘不肯移开,似乎想在她的眼睛里寻求一个确切的答案。 凌汛笑着出声询问:“您好,请问您是?” 许泽屿的目光随着凌汛的声音移到了他的脸上,他对着凌汛那张红了一些的脸,确认了他的罪行。 可他没有证据,暂时不能和他硬碰硬。 许泽屿以退为进,看着凌汛,咬着牙露出来一个微笑:“您好,我是她父亲的朋友,受她父亲所托,来接她回家。” 荆棘愣住了,她难以置信的看向许泽屿的眼睛。 许泽屿对着她露出来一个极其温柔的笑,气定神闲道:“不记得我了?” 他道:“荆棘,你初中的时候,还不舍得我走呢。” 许泽屿当着凌汛的面信口开河,眼睛都不眨一下。 那张看向荆棘的面孔上写着久别重逢,仿若他们真的认识好多年。 许泽屿认出来了这是谁。 一年前明月去北城找他玩,许泽屿说要带她去博物院的时候,明月非不去。 她拿着手机举着两张票,对着许泽屿说道:“舅舅,我们去看这个吧?这个舞蹈是我朋友原创的,拿了国内芳菲杯大奖呢,可牛了,我们去看看吧好不好?” 第106章 许泽屿笑着调侃她:“真的假的,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么厉害的朋友?” 明月似乎为他这话感到愤怒,她像个小猫一样在那里撩出爪子:“你瞧不起谁呢许泽屿?!” 明月把那屏幕怼在他脸上,对着他一脸自豪道:“看好了!她叫荆棘,十五岁拿了国内最高规格的芳菲杯金奖,她以后一定会是国家首席的,你不要看不起人。” 音容笑貌响彻耳边,许泽屿把在这个荒唐的夜晚把名字和人对了起来。 许泽屿回过神来,看着她的校牌,对着她笑得温柔。 凌汛也转过头去看着荆棘问道:“这是你父亲的朋友?” 荆棘看了看许泽屿的眼睛,那里面有着一片湖泊,处处平和。 没有暗流,没有漩涡,没有扎死人的冰块,有的只是一片平和。 荆棘看着那笑,莫名的掉下来成串的眼泪。 她对着凌汛毅然决然道:“是。” 荆棘没了办法,此刻除了孤注一掷相信面前这个陌生男人,她别无选择。 她当机立断地望向许泽屿的眼睛,对着凌汛坚定的说:“这是我小叔叔,我爸的忘年交,很多年没见了。” 许泽屿听见这 话眼睛闪了闪,面上噙着笑,望向凌汛的眼睛,对着他道:“需要我给荆远政打电话确认吗?” 凌汛看着许泽屿的眼睛沉默几秒后,挤出来一个勉强的笑:“不用了。” 他伸手把那张卷子合起来,连着笔一同塞到荆棘的手里:“你的卷子,收好了。” 他又披上了那层温和的皮,对着荆棘笑着关心道:“回家之后,别忘了把我和你说的那些仔细想想。” “好好悟一下。” 荆棘接过来后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许泽屿站在门口,对着荆棘笑着招手。 在她缓步向前的过程中,许泽屿的目光转向凌汛,眼神凌厉,好像要望进他的灵魂里。 许泽屿伸手接过来荆棘那张卷子,对着她笑道: “没关系。” 许泽屿看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 他弯下腰来,对着她一字一句极其认真道:“不明白也没关系。” “丢掉,撕掉,烧掉,都没关系。” 他说:“我会给你请最好的,最专业的老师,我相信那些问题,他们一定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61章 明月流光(九) 许泽屿在这片光亮中再…… 许泽屿说完后轻微侧过头, 他看着凌汛那双眼睛紧紧攥住了拳头。 如果视线能化作实质性的利刃,那凌汛死了千百回都不为过。 凌汛对着他扬起来了唇角,露出来了一个极其包容的笑。 假面狐狸装着听不懂许泽屿的话, 还一脸谅解的看向他。 许泽屿绷着的弦又紧了两分。 情绪即将失控的时候,荆棘的抽泣让他回神。 他看着那一片通红的眼睛, 转身沉默的陪着她向外走。 在最后一丝霞光消失之前,荆棘跨出来了这间黑暗的屋子。 她跟着许泽屿, 一步一步走出来了那个让她日日梦魇,不得解脱的牢笼。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 可许泽屿却带她走进了满堂的光亮里。 荆棘在他旁边依旧在发抖, 小声的抽泣忍不住,眼泪默默在流。 许泽屿悄然缓了脚步,配合她的步伐。 侧身望去,那原来挺直的脊背, 早已不知道弯下去多久,只是她强装着无事发生, 才让人觉得,她依旧是一切都好。 如果没有风送来那阵抽泣。 如果没有霞光在那一刻暗下去。 许泽屿不敢想象,她要忍受怎样的折磨。 原本松了的拳头再次紧了起来, 有血液回流,许泽屿从来没有一刻觉得人生会这样残忍过。 她身上遭受的痛苦,在这一刻仿若有了自己的思想, 一股脑的全堆在了她的身上。 却还嫌不够, 也叫嚣着让许泽屿也尝尝这滋味, 转头跑到他的身上来,让他这个一向能忍痛的人都感到了疼。 他深呼吸许久,对着旁边的荆棘开口道:“我没开玩笑。” 荆棘不明所以的抬起头望进那双温和的眼睛, 一片萧瑟中,她听见许泽屿的声音出现在耳畔:“我可以为你找最权威的律师。” 这话一出,荆棘的眼泪一同落下,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痛苦,崩溃着问他:“你都看出来了,是吗?” 许泽屿没有回答。 太残忍了。 他说不出口。 他怎么说? 许泽屿十二岁的时候就开始和明月一起长大,这些年风里雨里,吃过的苦咽下的累,他什么没体会过。 凭借自身实力走到行业顶尖,这其中风云诡谲,又有什么没见过? 可是他现在面对荆棘,却给不出一个回答。 他不是明月,却也比明月更痛。 明月的话回响在许泽屿的耳边,那时候她信誓旦旦,说荆棘一定能成为国家首席,到时候她的舞台一票难求,他肯定连票也买不上。 可是现在,在她本应该明媚鲜艳,闪闪发光的十六岁,在她应该轻扬水袖,粉墨登场的十六岁,她却只能红着眼睛,捂着脸崩溃哭泣。 是谁折断了她的翅膀? 又是谁不肯听她讲话? 嚎啕大哭充斥在自己耳边,许泽屿却只能垂下眼睛去看她。 他不能雪上加霜,更不能回答。 他只能蹲下身去,轻声细语的告诉她,有人听她讲话。 原本沉寂下去的对话框有了回响,许泽屿看着那一条条弹出来的消息却怎么也扬不起来之前放下去的嘴角。 人生好像就是这么变化无常,许泽屿在暂时安顿好明月后想要把手机放回到西装口袋里,在那张名片划过他手背留下来不慎明晰的痛感之后他恍然发觉,原来一切自有天意。 从他自北城来到西琅开始,从他见到周阔开始,从他鬼使神差把自己的名片塞进外套口袋开始,从他在办公室外见到祁好和陶修德开始,甚至从他遇见周知意得知明月留在校内开始—— 或许是从天空逐渐暗下来的时候开始,一切自有天意。 带着许泽屿温度的外套披在了荆棘的身上,昏黄的路灯下,她缩成了一个小小的影子,试图想让着一幅变成隐身衣,全世界都看不到她才好。 许泽屿晦涩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像是一把粗粒的沙磨过了她的嗓子,又像是千年玄铁无端生锈。 他垂下眼睛,看着荆棘缓慢说道:“回家吧。” 原本已经麻木的的眼泪听见着三个字又开始流,荆棘无惧灯的刺痛,在一阵炫目中直视许泽屿高大的身影:“回家?” 她笑了,那声音比之前更加的绝望,听的许泽屿的心近乎颤抖。 她说:“可这个时间,是他们约的补课时间,我怎么回呢?” 穿了一身高定的人毫不在意的坐在地上,许泽屿的声音来到她的耳边,他在她身旁沉默很久,对着她轻声道:“为什么不说呢?” 荆棘沉默了很久,就在许泽屿认为她拒绝回答的时候,那绝望的声音再次传来:“没有人会相信我。” 不是我不想说。 是在这个学校里,在他苦心经营的形象之下,没有人会相信我。 大家只会觉得我疯了。 我得了神经病。 他支持每一个人的梦想,鼓励大家追求自己想要的自由,不厌其烦的回答学生的问题,为了满足大家的心愿甚至会话很多很多的心思,想方设法也要满足他们。 明明他是那么好的一个老师,不是吗? 不是吗?荆棘流着眼泪心想。 就连她拿到那件舞蹈室的使用权的时候,也是这样认为的,他明明就是全世界最好的老师,碰上他,是自己三生有幸。 不是吗? 可是时间扇了她一个恶毒的耳光,打了她一个又一个响亮的巴掌。 怎么能是呢? 他这样的人,怎么能是呢? 许泽屿看见她闭上眼睛不肯看自己。 脑海里所有的话语最终被他咽了下去,他坐在荆棘身边,看着天空中那轮升起来的明月回答道:“会有的。” 他抬起眼来,微红的眼睛看向那月亮,对着她轻声道:“一定会有的。” 荆棘在一片朦胧中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的湖泊似乎起来些许的波澜,可是平和依旧,他的温和依旧。 许泽屿看着她的眼睛,递过去自己出门前塞到口袋里的那张名片。 这名片在他手里握了太久,荆棘接过来的时候,隔着名片感受到了他的体温。 这温度一如之前明月握住她的手企图摩挲生热,竟也想让她更加暖和一些。 荆棘顶着他的名片久久不能回神。 直到那名片上出现大片水渍,她才狼狈的拿着袖子去擦。 许泽屿在旁边心酸笑笑,又觉得这情景太不和时宜,干脆转过身去不去看她,为她留下更多的体面。 第107章 只是他刚转过头去,荆棘就出声叫他:“许律师。” 她问:“你怎么认识我的父亲,又是如何得知 我的名字?” 许泽屿回过身去望向那双眼睛,那里面盈盈秋波,心碎欲绝。 许泽屿隐去个中缘由,对着她四两拨千斤道:“我并不知道你的父亲姓甚名谁,在我认识的所有人之中,只有荆远政与你同姓。” “至于你的名字,”许泽屿垂下的眼睛抬起来,在一片昏黄的灯光之下回望她,对着她轻微的抬头。 荆棘看着他缓慢的摇头,而后随着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校服前面,那上面赫然有一个银白色校牌,上边写着她的名字。 西琅一中。 理化(1)班,荆棘。 他说:“校铭牌上有写。” 他隐去了所有关于明月的一切。 在荆棘面前,他只是许泽屿。 这一刻,他的身份不是明月的舅舅,只是一个从未相识的陌生人。 是为了保护她,也是为了保护荆棘。 如果荆棘不愿意说,那就让这一切都成为一个秘密。 许泽屿坐在她身边心想,如果她愿意,那他许泽屿也愿意用尽一切人脉,为她找全中国最权威的律师,可是如果荆棘不愿意,那他会守口如瓶,只字不提。 让这件事变成他和消散的晚霞心照不宣的秘密。 荆棘笑了,那笑容含着无数的心酸,她声音里的颤抖好像她整个人都从悬崖上坠落下来:“为什么帮我。” “没有为什么。” 他说:“想帮就帮了。” “不可能。”荆棘矢口反驳,不含分毫犹豫。 她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许泽屿的脸,眼都不眨,似乎怕错过什么关键证明。 许泽屿看着她沉默一下,道:“那好吧。” 他说:“如果你一定要一个答案,那我只能说,我有一个很爱的小孩——” 荆棘看着许泽屿眼里那片平和的湖终于变成了一片波光,寒冷的秋风之下,他的表情却似春风一般柔和,轻声细语的对着她道:“我希望她一切都好。” 那双眼睛望向荆棘,她听见许泽屿说:“虽然我是一名律师,但我并没有那么大的宏愿,天真幼稚的发誓说想要保护好这世界上每一个人。” 他说:“这不现实。” 许泽屿对着荆棘道:“我只希望我在乎的人,一切都好。” 下一秒他耸耸肩:“当然,如果在保护她的过程中碰上一些棘手的事情,我也不会袖手旁观,我很乐意为那些被困的人们提供法律援助,这是我的能力,也是我作为律师的责任、作为一个公民在道德上应尽的义务。” 他和煦的嗓音再次响起,平和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和她短暂相接。 许泽屿对着荆棘略微沉声,说道:“所以,荆棘。” 许泽屿在这片光亮中再次叫了她的名字,荆棘随着许泽屿的声音望向他那双永远不肯妥协的眼睛。 “我和你说过的话,永远作数。” * 许泽屿开车带着明月走到那家餐厅的时候,时针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小姑娘没来得及出校门就被他的信息拦了回去,转过身去回到灯火通明的阶梯教室安安静静写作业,等着舅舅下班来接她吃饭。 她看着那个临时加班只有一阵心疼,看来许泽屿这次碰上的事情真的非常难搞,不然他不可能放自己鸽子的。 天真的小朋友有自己独特的小世界。明月没有一句怨言,满怀期待的坐下,开开心心的打开作业开始写。 嘿嘿,早点写完作业,回家就能和周阔聊很久啦。 这几天他们总是各有各的事情忙,两个人都没有好好说过话。 哎,为什么她刚刚忙完比赛,他的比赛就又来了啊? 而且他们今天开始,还要去开阳楼单独上课。 物理正课都不上了,合堂教室上午都不见他们的影子,吃饭也是匆匆忙忙的,话还没说两句,人就走了。 虽然比起来徐立言和张弛,周阔总会晚走一会,但也在一起根本呆不住几分钟啊。 明月垂着头有些不高兴。 写完作业的人总是爱胡思乱想。 但是她很快就收到了许泽屿的来信,匆匆收拾书包往下跑,再次恢复成那副开心模样。 嗐。 反正开阳楼和天玑楼里的不远,他们中午也还是会一起吃饭,晚上放学虽然不能见面了,但是回家可以聊天呀。 又不是天塌下来,又不是什么人生难关。 愁眉苦脸的,不如开开心心跟着舅舅去吃饭。 他有钱,去吃好的,好好犒劳一下自己。 明月瞬间活了,她蹦蹦跳跳往外走,一边走一边期待今天晚上究竟吃什么。 等到她拉开许泽屿的车门的时候,才发现今天的他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许泽屿拿着哑了的嗓子,转过脸来看她:“等很久吗?” 明月爬上副驾,“没有啊。” 她看见许泽屿的时候一怔,把书包熟练的往后一扔就要去掰他的脸:“怎么了舅舅,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许泽屿没躲,看着她活泼的样子想起来另一个身影,他鼻子发酸,酸涩袭击大脑:“嗯。” 下一秒他深呼吸道:“这案子太难了。” 有眼泪被他憋回去,许泽屿对着明月说道:“对不起宝贝,让你久等了。” 明月见他逐渐正常,以为他是没有按时来接自己吃饭心怀歉疚,对着他安慰道:“没有啊,还要多谢你呢舅舅。” 她耍宝,两个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道:“我第一次在学校写完作业哎,创造记录啦舅舅。” 明月嘻嘻哈哈对着他道:“你必须奖励我!我要吃市北那家私房菜,要玉米排骨汤!!” 许泽屿对着她笑:“好。想吃什么都点,舅舅有钱。” “耶!!!”明月开心的扬起手来挥了一下,她降下副驾的车窗看着窗外的霓虹闪烁,对着那景色轻声感叹这生活真好啊。 许泽屿看她想把手伸出去,拿着方向盘的手按到了车窗按钮,替她升上一半,另一半留给她透气:“注意安全。” 明月嘿嘿的转过头去看他。 她看着许泽屿紧绷着的脸想了几秒,双手一拍,对着他道:“舅舅!你别不高兴了,我给你说在学校里的事吧。” 许泽屿听见这话垂下来眼睛,紧接着他对明月笑了笑:“好啊” 明月想了想,对着他道:“物理竞赛最近开始了哎,我的好朋友都去了,但我就不为难自己了,我还是老老实实学习吧。” 许泽屿道:“没事儿,大家都有自己擅长的,你只是不突出,并不是差劲呀。” 明月非常赞同他的话,不停的点头:“对!荆棘也是这么说的,她说我很厉害的嘿嘿。” 许泽屿的眼光闪了闪,看着她道:“嗯。” 明月却像是来了兴趣:“舅舅你还记得荆棘吗?之前我去北城还拉你去看她的舞蹈呢,但你最后也没去……” 明月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许泽屿却觉得不够,对着她道:“记得。” 他转过头来看着明月的眼睛,对着她问道:“你们关系很好吗?” 明月见他回应,也开心,对着他热情介绍自己的好朋友:“很好!非常非常好。” 明月看着他认真道:“她是我最好的朋友。” 她一个一个的掰着手指:“还有周阔,周知意,徐立言,张弛,狄雪和孟然。” 明月想到这两个名字有些短暂的失落,太久没见面了,她其实非常的想念她们。 但是她们两个前两天发了信息的,说很快就能见面的。 想到见面,她又开心起来:“这些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许泽屿笑了:“你好朋友不少啊小孩儿。” “你懂什么?我才不像你们这些冷漠孤独的大人,我朋友很多的,她们都可爱我了。”明月对着他傲娇。 “哦?”许泽屿道:“比如说?” “比如说 ——“乍一举例子,明月脑袋完全一片空白,一件事情都想不起来。 “比如说——比如说荆棘从来不会让我自己去办公室问物理题!” 明月一拍手从副驾驶弹起来,笑眯眯的看着许泽屿道:“嘿嘿,对!” 她面上带了无数得意,仿佛有了这份爱的证明就有了全世界:“无论阴天下雨还是艳阳高照,她说无论什么时候,都不会让我自己去办公室问物理题,她会永远陪着我的。” 红灯在前,许泽屿因着这一句话心口窒息,痛的趴了下去。 明月还在继续说:“哪怕她要去练功房跳舞哎舅舅。” 许泽屿听见她说:“每一次我和知意去问题的时候都有她作陪,她甚至把我们排在了舞蹈前面,每次都会在陪我们问完题之后才去练功。” 第108章 许泽屿觉得这已经是他不能承受之重了,可他却飘在天上,看着自己还在假装漫不经心的疑问:“练功?” “对呀舅舅。”明月转过身来看他,对着他笑着说出来真相:“你忘记她十五岁就拿了芳菲杯金奖啦?荆棘她上了高中也是要练舞的,而且还有自己的练功房,每天都要去呢。” 话音落下,明月转过头去看见了绿灯:“哎绿灯,走了舅舅。” 车子缓慢发动,明月对着许泽屿继续道:“不过我们想陪她练功都不行,她明令禁止我们偷偷去看她的。有一次我们看她下课之后心情不好想去给她个惊喜,可是她却没让我们进去,收拾东西和我们一起离开了。后来她发了好大的火,哭了好久,还是张弛费了好大力气哄好的呢,那以后我们就再也不敢偷偷去了。” 明月感叹:“但她跳舞真的好漂亮,绚烂夺目到我移不开眼。” 明月说话的时候,有另一道声音响在许泽屿的耳边:“在练功房。” “删不完的信息。” “那里隔音特别好,没有人会听见我的哭声。” 明月依旧叽叽喳喳,可许泽屿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一句话,风声穿梭在他的耳边,他在黑暗里看着有人独自前行。 没有人知道。 只有他。只有许泽屿知道。 车子停好,明月光速拿了蛋糕去和他一起吃饭。 玉米排骨上桌的过程有点久,明月看着许泽屿始终盯着他的手机。 “舅舅,”明月叫他,脸上写着不解:“你很忙吗?” 许泽屿摇摇头,面上扯出来一个笑:“不忙。” 他把手机放在一边,伸手拿过来那个蛋糕,打开精致的蕾丝带,插上勺子推给她:“吃点蛋糕吧。” 明月撇撇嘴:“不要。” 她把那个蛋糕推回许泽屿面前:“都过了晚上六点了,多吃会胖。” 她笑嘻嘻的,对着许泽屿道:“你吃吧,我们不能浪费的。” 许泽屿无奈,接过来她的勺,低头开始吃。 一勺,两勺。 三勺,四勺。 原本买给明月的蛋糕被他狼吞虎咽的吞了下去,许泽屿在明亮的灯光下不肯抬头。 一片混沌中,他听见明月夹杂着疑惑的问句: 舅舅,你怎么哭了? 第62章 明月流光(十) 北城的航班已经开始飞…… 裴澜赶到兼职的便利店的时候, 已经是晚上七点了。 她迟到了一个点钟。 秋季作息改成五点半放学后,她有了更多的时间来兼职,当然, 是在背着顾徐和江娉的情况下。 本来裴澜一放学就要往这边赶,可是凌汛留下来的竞赛题确实有些难度。 她冥思苦想好久都没有答案, 她不打算继续在那里耗费时间,可当她把笔放下背起书包欲走的那一刻, 裴澜想起来了入围初赛后西琅一中会下发的奖金。 不多,但对于现在的她来说, 不是一个小数目。 背上书包的裴澜带着如山压力老老实实回到了座位。 是因为贪恋这奖金, 可除了钱的原因之外,她还不敢赌。 今天放弃一点,明天少写两个题,嘴上说着没事, 可是实际上时间会给出答案,学习成绩也会一退千里。 父亲危在旦夕, 母亲自顾不暇,一旦裴澜的成绩一落千丈,她的人生就全完了。 她不敢赌, 也不能赌。 现在裴休的家已经支离破碎,裴澜不能让他引以为傲的女儿也随之消失。 开阳楼的崭新书桌见证了她的全部心路,也容纳了她所有的眼泪, 为她提供了一个暂时的栖息地。 等她完成一切赶到兼职的便利店的时候, 老板已经在哪里顶了她一个小时的班了。 他今天心情好像不太好, 上来就把裴澜骂了个狗血淋头,一份一小时十几块的兼职被他说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而他本人发了天大的善心才将这份工作施舍给了裴澜。 便利店里客人回头注目, 旁边一起工作的小哥拉住老板一个劲的说好话让他消气,便利店里众人投来的目光让她难堪至极,牙关紧紧咬住嘴里的软肉,铁锈味道肆意蔓延,裴澜强撑着让眼泪不肯落下来。 有脚步从斜侧方冲过来,看不惯的年轻顾客开始出声为她打抱不平,老板的酒气未消,脾气反而更加暴躁,想要冲上前去和出声的顾客理论。 巨大的嘈杂萦绕在裴澜的耳边,本应该颤抖哭泣的人在此刻却脑海清明。 裴澜垂下眼睛忍住眼泪,上前去拉住那个看起来和她同龄的那个男高中生,她在他转过身来之后对他笑笑,说没事的。 那男生气不过拉了她转身就走,裴澜在老板的叫骂声中跟在他身后不肯回头,可出了便利店后裴澜却第一时间挣开了他的手。 那个年轻男生不解,说都这样了,为什么不肯走? 裴澜抬眼看了看他干净的衣服,那上面有着干净的洗衣粉的味道,她下意识退后两步,仰头望着他的眼睛道:“我需要这份工作。” 裴澜摇头苦笑。 她没得选。 裴澜看着那个男生,又轻轻笑了笑,和之前的苦笑不同,这个笑容充满妥协。 仔细看看就会发现,那双眼睛里的自尊随着泪水一同消失,连同她所有的骄傲一起消失在这个平平无奇的夜里。 她在这个夜里明白了些什么。 没有人会在意你的苦难,也没有人关心你是否优秀,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是没有任何自尊和骄傲可言的。 她对着这个热心的男生挥手再见,在他一步三回头的情况下,垂下眼睛重新回到便利店。 老板骂骂咧咧好一会才离开,裴澜忍下来所有的侮辱,充耳不闻的回到了工位上,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她需要这份工作。 她需要赚钱来救她父亲的性命,这种情况下,上天入地,刀山火海,只要能赚到钱,她愿意舍弃那些自尊。 那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比起来裴休的性命无足轻重。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现在是她走投无路,不是他没得选。 裴澜在一瞬间认清楚了这个现实。 她那双焕发光彩的眼睛终于平静下来,没有悲伤,在这一刻仿佛也不觉得任何屈辱,她站在台前,扬起来微笑看着每一个出现在深夜的人。 人间疾苦,从不只是发生在她身上,她要往前走。 几个小时的时间一晃而过,耳机里的英语听力循环播放几十遍之后,她终于在晚上十一点半准时下班。 便利店的最后一串关东煮打了折扣被她买了下来,成桶的泡面她看了一眼之后放了回去,拿起来将要过期的促销袋装泡面结账。 钱包里的余额又少了几块,裴澜看着那少的可怜的钱面无表情。 她背了书包转身回家,在路上回想起来今天发生的一切的时候,却怎么也想不清楚。 高大的路灯下映出来了长长的影子,萧瑟秋风中,那孤寂的身影塌下的肩膀无数次的试着直起来。 走到出租屋门口的时候,月亮已经悬在天空了,裴澜开锁推门进去,打开灯想要去狭小的书房煮包泡面。 她已经快一天 没吃东西了,此刻胃里逐渐开始痉挛,裴澜的脸色有些发白。 刚打开灯,裴澜看清楚眼前的画面后,她手里的书包径直掉在地上。 向前望去,江娉躺在地上,水杯四分五裂碎了满地,浸透了她的衣衫。 裴澜瞬间腿软跪在地上,抖着手拼命向前爬:“妈——” 她不停的摇晃江娉,伸出手去探她的呼吸,声音带着无数的哭腔:“妈你醒醒——不要吓我。” “妈妈,妈妈——” 江娉在她的哭喊中悠悠转醒,她看着崩溃的裴澜露出来一个虚弱的笑,带着体温的手抚上了裴澜哭湿的鬓角,另一只手却按下来裴澜颤抖着拨打120的手机———— 她们没有钱再去医院了。 江娉看着裴澜流泪,她忍着难受,努力的起身揽住裴澜的肩膀,把她的头靠在自己身上亲亲她的额头。 裴澜听见那句江娉重复过无数次的话。 她说:“妈妈没事。” 相依为命环绕在母女二人身上,在意外面前,她们只能紧紧相拥来确认彼此安好。 这一晚,她们早早睡下,裴澜躺在江娉的身边,流着泪看了一整晚的月亮。 * 明月早上起来的时候,许泽屿已经换好衣服坐在餐桌旁了。 他眼底有一片乌青,脸上也有了青色胡茬。 和昨天相比,哪哪都透露着心不在焉。 明月走上前拿起一个剥好的鸡蛋塞到嘴里坐下含糊的问他:“舅舅,你昨天没睡好吗?” 许泽屿听见这话没出声,他把那杯豆浆推到明月面前之后又伸手给明月夹了个小笼包。 做完这些,他才抬眼看着明月答道:“嗯。” 第109章 许泽屿看着她吃完那个鸡蛋对着她道:“今天晚上,我约了事务所另一位律师谈事情,让闵祁去带你吃饭好不好?” 明月点点头,对着他道:“好啊,但是这是不是太麻烦闵祁哥?” 许泽屿笑笑:“是有点,但是我觉得他拿着三倍工资去接你吃饭,也不是很亏。”!!! 明月震惊:“舅舅!你要不把这钱给我吧?我让知意和阿言送我回来,保证安全到家的。” 许泽屿点点头:“好啊,但这样的话,闵祁今天就要继续加班了。” 许泽屿拿起来手机装着要给闵祁打电话:“还想着他加了半月的班,让他今天晚上好好吃饭休息一下呢,看来是不用了。” 明月:“哎哎哎舅舅——别别别” 明月一听闵祁这么惨,也不和他继续闹了,生怕闵祁因为自己去加班。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 明月塞下去那个小笼包,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不过我真的好久没见闵祁哥了哎。” 许泽屿:“嗯,昨天回来的时候不是说还想吃市北那家的饭吗?今天让他带你去。” “真的呀?!那太好啦,谢谢舅舅——” 明月因着这个小惊喜非常开心,吃饭的速度都快了两分,一杯豆浆下肚,明月才想起来许泽屿的行程。 她转过头去看他:“那你会很晚回来吗?” 许泽屿看着明月那期待的目光,率先移开眼神:“或许吧。” “哦……”明月看着他缓慢答道。 许泽屿起身拿起来她的书包,走到她身边拍拍她的脑袋:“忙完第一时间回来,可以吗?” “嗯!!” 她换完鞋跟在许泽屿后边出了家门:“反正我晚上还要复习功课,会到很晚,你晚回来一会儿也没事。” 明月站在电梯前看着他映在那上面的眼睛道:“我会等你的舅舅。” 许泽屿和她对视,对着她扬起来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好。” 他看着明月无忧无虑的面容,心下只觉得堵塞,往常这个时候,他应该感到幸福才对,可偏偏今天心情阴沉,半点也晴朗不起来。 许泽屿有一瞬间甚至在想,如果明月知道了这一切,她还会像现在一般天真开怀吗? 还是会对着真相和他一样掉下来眼泪,最终陷入自责,怪自己没有尽到做朋友的职责多去关心荆棘的一切以至于让这变成此生的遗憾? 许泽屿浑身生了鸡皮疙瘩,身体里迸发出来细密的颤抖。 他不愿意见到那样的明月,更不愿见到荆棘深陷泥潭窒息而亡,是以在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他选择插手,旨在第一时间解决这件事。 那辆路虎照旧停在了西琅一中门口,明月笑着和他说了再见。 他笑着对着明月挥手,旁边的手机适时传来祁好的回音,那条新添加的好友提示下赫然有了回答。 今天晚上八点,她会和另外两位刑辨律师一同前往约定好的地方,那二人经验丰富,胜诉此类案件无数,有她牵线搭桥,这事情自然是水到渠成。 十拿九稳。 许泽屿垂下眼睛关掉手机,晴朗的天空下,巨大的轰鸣一闪而逝。 他抬头望着那飞机远去,回过神来发动车子离开。 北城的航班已经开始飞往西琅,所有的荒唐罪孽也该到此为止。 第63章 明月流光(十一) 两情相悦是一件难于…… 明月走到三楼拐角的时候, 刚好看见周阔把书收起来—— 旁边的徐立言和张弛座位上的书已经空了,深秋阳光照在上面,带来几分暖意, 冲淡了深秋刺骨寒凉。 他收拾完后把书包放到一旁,坐在那里没有走, 拿了相关竞赛书籍看起来,明月知道他在等自己来。 昨天晚上二人连了视频一起温习功课, 她少言寡语,周阔一眼就看出来她情绪不对。原来和许泽屿一起出去吃饭的喜悦不知道什么时候消散, 她垂眸坐在那里不说话, 周身萦绕低压,眼里好像含了泪。 周阔叫出她的名字的时候,明月颤了颤眼皮,慢慢抬起来眼睛看向他, 隔着屏幕与他对望。 向来的笑颜和酒窝统统消失不见,那双会说话的眼睛不知何时红了, 此刻写满了不舍,“周阔——”,明月非常低落, 可是那话却没有继续往下说。 可周阔都懂。 他没有任何不耐烦,只是放下手中的笔,笑着伸手拿了手机, 那张脸占据屏幕, 明月听见他道:“这不会是分别的, 我们也不会因此疏远。” 他温和笑笑,出声对着明月道:“不要焦虑,开阳楼和天玑楼很近, 我每天都会来找你的。” 明明是让人心安的回答,可明月却摇摇头:“不行。” 她脑海中百转千回,最终只是仰头深呼吸,冲着镜头笑了一下说:“我不要做阻碍你青云路的绊脚石。” 明月看着周阔眼睛里含了些许的惊讶在心里想,她才不要做那个会托周阔后腿的人。 从他转来西琅一中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他在明月身边陪着明月度过难关,线下轮到他去追寻自己美好前程,可他却顾虑明月的情绪想要放下脚步来陪她。 不行啊。 她不能那样做,那对周阔太过不公平,虽然感情并没有任何公平可言,一切都是周阔心甘情愿,可明月不需要。 她不愿意任何人为她牺牲,就连许静明月都拒绝,更何谈周阔? 窗外的月亮渐圆,明月的面容也愈加坚韧,她看着周阔面上含笑,霎那生辉。 比起来让周阔放慢脚步,现在的明月,想的是和他共赴青云。 她不要做那个阻碍他前程的绊脚石,她要做和他一样翱翔在西琅上空的鹰,与他共同展翅,盘旋高飞。 明月想到这里,低头吐出一口气,连带着拔出心中杂草一般的郁结。 好像事到如今,经历种种之后,她也只能接受这么一个结果。 虽然明月知道自己资质平庸,或许努力也达不到有些人随随便便的成就,可现在她不在乎了,因为她一直在前进,从不肯后退。 她想,已经很好了。 她已经变成一只不肯停留的飞鸟,为这世界上所有炙热的情感,情愿奔赴甘心跨越所有的海。 她既然能够展翅,那就能翱翔。 明月轻声叫他,在他含笑的眼神下对着他道:“总会有那么一天的。” 哪怕前方艰难险阻,我也不害怕,只要我肯走,总会有一天,我会站在你的身边和你并肩。 前言不搭后语,中间省略的是什么,只有明月知道。 她不想再做影子,也不想再被人安慰庇护,她过了很多那样的生活,听了很多鼓励的话了。 她不想继续这样下去了,重复的生活无趣,况且身旁的一切都在向前走,那她也该向前走才是。 天上的月亮清高孤绝,可是不伸手去触碰,又怎么可知是否能摘到呢? 或许摘到月亮不是她想要的,变成月亮才是。 周 阔看着明月的眼睛,恍若坠入一片清光。 周阔笑了。他知道,那个答案,终于出现在了她的心里。 自己一直和她说的最好,她终于肯承认,并且骄傲的仰起头,直面自己的欲望,直起身来追求更好。 周阔不言,可心里对她的骄傲达到顶峰。 同样的目光跨越了昼夜,也从那块电子屏幕里来到她的身边。 周阔在凌厉的风声中抬头看着明月背着书包站在后门那里,面上含笑,安安静静的看向自己。 没有喧嚣,没有呼喊,她就站在那里,在晨光之中看向周阔,仿若要留下周阔最鲜活的模样。 周阔面上扬起来笑,伸手拿上那个书包向她走来。 一步,两步,跨越秋风,路过晨光,他带着和煦的春天站在他面前,俯身轻声问道:“冷吗?” 明月轻轻笑了,她对着他摇头:“不冷。” 那双柔软纤细的手指了指明亮的天空,对着周阔道:“今天是个好晴。” 她对着周阔逐渐笑开,在这笑容里,周阔和她一起转身去往开阳楼,他听见明月说:“难得一见的好天气。” 周阔点头,看着她道:“以后都会是好晴的。” 明月点头,在这段路上出声对着他道:“周阔。” 开阳楼内因着物理竞赛恢复的生机,隔了大老远就能看得见,周阔在一阵热闹中准确捕捉到了明月的轻言细语,他在巨大的嘈杂中低下头,附耳倾听她的字字句句。 明月道:“物理竞赛后,西琅一中的推免考试就要开始了吧?” 周阔回想起来那个逃课的夜晚,那天从办公室出来之后,徐立言拉着他强行和他科普了一整条时间线。 物理竞赛为期两个月的特训,特训之后,就是校内推免资格的选拔。 往年只要过了选拔赛,北城清大,南城多和,这些名校就已经是临门一脚了。 第110章 周阔点点头,出声回应她:“嗯。” “你有特别想去的学校吗?”明月问他。 旁边人来人往,周阔却在这一刻想起来他的母亲慎思,那双温柔的双手抚摸在自己的头上,周阔想起来了久违的温度。 带着口罩的安和从他身边经过,周阔抬头看见她的背影,恍然感觉那身影和慎思有些重叠,可下一秒在看,却又完全不同。 周阔把所有的思绪收了回来,那双手却紧了紧,他转过头去看着明月的眼睛,声音坚定道:“北城。” 他看着明月的眼睛,对着她回答道:“我要去北城。” 明月一点也不意外,她好像早就直到了这个结果,抬眼看着那双温柔眼眸,缓声笑了:“和你相配。” 人潮如织,明月停在了开阳楼前,仰头望着那四通八达的建筑。 她轻声对着周阔说:“最近一段时间舅舅让我确立一个目标院校当成自己的动力。我看了很多的学校,天南海北,各有所长,可是我却没有什么感觉,那些对我来说,总是少了一些什么,感觉空空荡荡的。” 明月说这话的时候,面上带了很多迷茫,前路漫长,可她没有自己的方向,天地宽广任她选择,她却在这一刻觉得无处可去,她心里没有任何目标。 她看着高大的楼宇沉寂良久,周阔也不催,就站在她身旁陪她,等她顺清自己的思绪。 周阔平稳的呼吸闯进她的耳朵,沉默的这段时间内,她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那张明媚的面孔转过来淡淡看向周阔,时光荏苒,她褪去了自卑和胆怯,身上散发着明媚耀眼的光芒,和先前的明月已经大不相同。 明月对着周阔开口道:“直到昨天晚上,你说我们不会因此分别。分别二字在我脑海里反复回想,那一刻我意识到,原来这样的时光总有结束。” 也是在那时候,明月脑海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崩塌,大学这个概念再次出现在明月的脑海里,可这一次,明月看着面前周阔的容颜,心里有了选择。 在这个秋天,她看向周阔那双眼睛,一字一句对着他道:“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下一秒,明月灿然一笑,对着他温和道:“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北城。” 北城,这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城市,对她来说却有着太多太多的转折点。 那是她舅舅奋斗过的地方,她和父母关系的转折点,她心爱之人的故乡,更是她自小向往的天堂。 她想去那个城市,她也要去那个城市。 见证过去,也和心爱的人携手奔赴未来。 周阔的瞳孔紧缩之后骤然放大,他听见自己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明月对着他道:“明天的时候,征文比赛就会出来结果,如果能拿到一等奖的话,我就有资格参加校内推免笔试。” 她的声音如流水潺潺,平缓却极其坚定,温柔强大到瞬间抚平他心间波纹:“不是北城大学,也有其他学校。没有资格参加推免,那我就去考,” 周阔听着她如同诺言一般的话砸在自己的耳边,心跳再次带起阵阵潮汐,如同冰川再次融化,时光穿梭千年:“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去北城。” 明月想和他一直在一起。 周阔也是,尽管他把这份贪念藏在了自己的眼睛里,不肯让任何人看见,可她还是在无尽的爱里发现端倪。 他不接受任何没有结果的事情,是以从明月走进他心里的第一天,他就一直在慢慢的搭桥铺路,暗自修筑通往永远的通天塔。 哪怕是女娲补天,哪怕是精卫填海,哪怕付出他的所有。 他都要去做。 两情相悦是一件难于登天的事情,可他们走进了彼此的心里。 天光云影再次浮现在他的眼前,这一次,他们规划着未来的时光,谁也没有掉眼泪。 * 闵祁把车停在了西琅一中校门口,掏出手机来给许泽屿去了短信,紧接着他就打来了电话。 “许律。”闵祁看着校门口放学的人叫他。 “嗯。”许泽屿站在高楼上,垂眸看着脚下这座城市逐渐泛起霓虹。 他眼里不辨喜怒,对着闵祁道:“一会明月出来的时候,身后可能会跟着一个老师。” 握着手机的手不断收紧,许泽屿耐下性子交代他:“到时候你带好口罩站车子旁边,不要去和他攀谈。” 闵祁点点头,对着他道:“好。” 许泽屿揉揉额头,快速交代闵祁几句话之后,挂断了电话。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凌汛一定想方设法的调取了校门口的监控,那他也就一定会看到许泽屿停在学校附近的车。 昨天他带着荆棘上车后把她送到了她老师的舞蹈室,折返回来接明月的时候停在了学校道路尽头,让她步行好久。 顾徐昨天给凌汛打了电话说了他的到来,哪怕昨天许泽屿慎之又慎,也有被凌汛发现的可能。 他只要一看明月教室便知道那人是他。 这样一想,许泽屿头皮都要竖起来——长时间和明月接触,他有这个机会去做任何伤心病狂的事情——许泽屿心脏发麻,被这个设想震慑到不能呼吸。 是以当天晚上接到明月之前他率先打给了闵祁,请求他最近帮忙接送明月混淆凌汛的视听,保证明月和荆棘的安全——毕竟之前明月把凌汛跨到天上地下绝无仅有,天知道他会干出来什么事。 他的手机传来一则简讯,祁好的名 字在上面一闪而过。 许泽屿点燃一根香烟,猛地抽了一口,在暗里吐出来一个巨大的烟圈。 闵祁在校门口等了好久才看见明月的身影。 她和身旁的男生走在一起,旁边还跟了一个面容清秀的成年男性,几人说说笑笑,步伐轻快的向校门这边来。 果然。 闵祁心中轻叹,许律果然洞察人心。 明月看见他之后眼睛亮了亮,踮起脚尖朝他挥手示意自己的存在。 闵祁也伸手挥了挥,放下手臂的那一瞬间,凌汛和他遥遥相望,四目相对,闵祁冲他轻轻点了点头。 凌汛笑着看了他一眼,状似无心的转过头去对着明月轻声问道:“来接你的吗?” 明月毫无防备,对着凌汛开心道:“是呀汛哥儿,这是我——” 舅舅的助理还没有说出口,明月猛然想起来今天早上在车上许泽屿对着她说让她叫闵祁舅舅的事。 那熟悉的眼神投向明月,明月听着他阴阳怪气:“闵祁和我相差无几,你喊哥哥的话,那他也喊我舅舅?” 明月:“?” 许泽屿点点头,继续发力:“挺好,平白无故多个大外甥,回去我就叫他改口——” 明月哭笑不得,不知道他大早上发什么神经,对着他翻个白眼。 但她最终还是对闵祁改了称呼。 “——舅舅” 明月的笑僵硬了一下,对着凌汛道。 具体身份没必要和凌汛多说,她看向凌汛肯定自己的话:“这是我舅舅——” 凌汛恍然大悟,“哦哦,”,下一秒他对着明月继续下套,“好年轻。” 旁边的周阔不知为何侧过头去看了凌汛一眼,视线再次回到车前站着的闵祁身上,他眯起眼睛,来接明月的,显然和之前的不是一个人。 可是很奇怪,明月父母远去洛水,舅舅前来照顾她生活,无论什么时候,从来都是亲自接送。 昨天他出校门的时候还在听见许泽屿打电话,久久不挂,仿若发生了天大的事情。 就算他忙成这样了,也依旧顾着明月,在校门口接她回家,可是今天他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人—— 但这个陌生人明月显然认识,而且熟识,不然不会毫不犹豫的踮起脚尖来打招呼——这只是会出现在亲近的人身上的特定动作。 那他是谁? 周阔眉头一拧,突然想起来今天一起吃饭的路上她和周知意的一句无心吐槽——来上学的路上许泽屿突然发疯让她对着自己的助理该称呼,从哥哥叫舅舅。 “你不知道我多无语啊,这声哥哥还是当初我去他律所的时候,他让我叫的呢。” 旁边的荆棘走神撞到了玻璃门,几人大呼小叫的扑上去要带她去医务室,一阵喧闹以荆棘抗议,张弛去给她买冰水冰敷而告终。 “这小舔狗昨天没有和荆棘一起回家,这又找到机会让他表现上了。”徐立言在一旁玩闹。 周阔回过头去看他,却无意瞥见了荆棘脖子后面一道有淡淡的淤青,那淤青随着她抬眸看过来,又被掩盖在了高领毛衣下—— 不对——不对—— 缺席的许泽屿,买水的张弛,荆棘脖子后被高领毛衣掩盖的淤青,徐立言不经意的调侃,放学突然遇见的凌汛,冥冥之中好像有一根线把这些看起来毫不相干的事情穿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在周阔脑海里一闪而过,可他却抓不住头绪,只觉得这感觉熟悉至极。 第111章 周阔眉心狠狠一跳。 在他还没捋清楚一切的时候,身体却率先反应过来,他对着凌汛道:“是吧,看着像大学生。” 这话一出,周阔自己都有些心惊-——他下意识帮许泽屿压了年纪。 明月在旁边看着闵祁今天的打扮调侃:“就是男大学生!” 她知道闵祁的真实年龄,可是此刻看他脱离那身精英装扮穿起来私服的样子毫不逊色大学生,明月趁着他听不见对着闵祁出声调侃。 一番调侃误打误撞让凌汛信以为真,放下来戒心。 凌汛的嘴角渐渐放松了下去,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旁边的周阔觉得愈发诡异,可明月却率先说了拜拜,抱着书包蹦蹦跳跳往那边奔去——也没有很开心,她只是单纯的饿了,那笑是给玉米排骨汤的。 凌汛在闵祁发动车子之后收回来视线崩了唇角,他站在原地再次回想昨天那个男人的身份,抽丝剥茧刚刚开始的时候,他赫然发现周阔没有离开。 他落后半步,看见了凌汛变脸的全过程。 虚伪的笑再次挂上他的面容,凌汛收了眼底的阴霾转过身去一脸和煦的对着他道:“明月被接走了,你要怎么走呢?” 周阔在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就收了所有探究的眼神,垂下去的眼眸移向车子消失的路口。 不知为何,他在这一刻对着凌汛有些排斥。 周阔和他拉开距离,对着他礼貌的往前指了指。 凌汛随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骤然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那边。 那路对面赫然停下来一辆车,a6的车型并不震惊,让凌汛瞪大双眼的是它的牌照,西琅没有几个人能有这个车牌。 容叔双手交叉垂在身前,站在车旁边笑着对凌汛点头,他周身气度不凡,温和之中带有雷霆之势。 仔细望去,副驾驶和后座都有人影。 周阔在容叔的招手中抬脚向他走去,路过凌汛的时候,他对着凌汛轻声说了再见。 思绪万千无从下手,那不如索性等线索更加清晰一点。 究竟是他疑神疑鬼,还是冥冥之中自有上天注定? 周阔不知道。 他在身后的注视之中走到车前,容叔为他拉开车门,他上车的那一霎那,西琅市长的面容一闪而过,快到他觉得自己生了错觉。 那辆a6很快启动,几辆车迅速消失在西琅一中的校门。 车内,周阔闭上眼睛,对着身旁的人低声唤道:“爸。” 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掌抚上他的脑袋,那温和儒雅的声音在后座环绕:“嗯,阿阔。” “累了吧?”这个慈祥的父亲带着毫不掩饰的爱对着自己的儿子询问着。 周阔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他也没有继续再问,轻轻笑了一声,之后就在车上看起来公文。 时间紧迫,明明这一趟不该来,可是周父却执意如此。 不为别的。 只因为他的儿子也还是个孩子,需要有人来接他放学。 第64章 明月流光(十二) 转身轻扬水袖掩面一…… 在周阔搬去开阳楼的第二天, 西琅下起来一场暴雨。 明月流着眼泪俯下身去装睡。 站在门口的周知意看着手里那张通知单,那上面印了自己得了一等奖的通知,可她却并不高兴。 “不可能!” 周知意的视线从那张纸上转移到身旁的陈明安身上, 对着他斩钉截铁的回答道。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周知意下意识地回过头向亮着灯的室内望去, 秋风携着雨滴吹进窗内,恰好落了两三滴在明月的身上。 那一秒钟的时间像是进入了低速时空, 她看见明月抽泣的肩膀。 “一定有什么搞错了。” 周知意深呼吸,转过头去对着陈明安道, “这比赛去年我们也参加过, 按照明月今年的发挥,不可能不拿奖的。” 旁边的荆棘开口问道:“是不是漏印了?” 周知意连忙点头,满怀期待的看向他,希望陈明安能再去办公室内好好询问一番, 看看是否有什么差错。 陈明安被这两道眼含期待的视线搞得头大,他叹了口气对着荆棘无奈地摇摇头, 转过头去对着周知意道:“周姐,这就是全部了。” 他拿过来那张纸把背面翻转过来,指着二等奖那一栏上安和的名字对她说:“高二年级组, 确实只有五个人获奖——” “一班的安和,二班的你和裴澜,还有文史班的另外两个同学我就不一一念名字了。” 他说:“这就是组委会发来的结果, 不会有错——这上面确实没有月姐的名字。” 他身旁的荆棘闻言拧眉, 周知意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 暴雨下的越发的大,沉默而又僵持的气氛出现在他们每个人的周围。 “可是怎么会呢?” 周知意的疑问出现在他们耳边,也出现在明月的心里。 她在温热的眼泪中心想, 怎么会没发挥好呢? 这次的文章,本该是十拿九稳才是,怎么会落到连三等奖都拿不到的地步? 明明昨天她才和周阔说好了要考北城的大学,今天就被现实抽了一个耳光,鲜血淋漓的告诉她,还去北城? 你连最基 本的校内推免资格都得不到,凭什么和他一起去北城? 这残酷现实如同一道长鞭,打的明月皮开肉绽,血肉开花。 她在一瞬间弯下来一直挺着的脊背,无声的趴在座子上听着脑海轰鸣回响—— 为什么会是现在? 为什么非要是这次? 窗外电闪雷鸣,耳边却传来欢欣的庆贺声:“恭喜你裴澜,你真的好棒。” 明明这是她最擅长的科目不是吗? 明明这些征文比赛,她都做得很好,不是吗?不是说她非要那个冠军,固执的不肯接受现在这个结果,而是她想不通,为什么这件事情出现在这个时候? 她咬牙忍住所有的哭声,不去打扰裴澜的回答:“碰巧罢了。” 为什么偏偏在临门一脚的时候失利? “太谦虚了吧,全国大赛拿奖,这也碰巧?” 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失利? “或许是上天垂怜。” 为什么失利的,偏偏是她引以为傲的东西? “太谦虚啦澜姐,明明都是实力,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有闪电再次落下,裴澜看着阴雨天苦笑着沉默,在周遭的羡慕嫉妒恨中不肯多说一句话。 这一霎那,全世界的声音都涌进明月的耳朵里,她只感觉到了狂风骤雨,上天笑她痴人说梦。 为什么世间艰险总是在人将要美梦成真的时候悄然而至? 明月泪如泉涌,在一室光亮里哭红了眼睛。 失去校内推免资格就意味着她将来要付出更为严苛的努力,要在西琅20万考生中杀出一条去北城的血路来。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更不是一句简单的话,说说而已。 她要去做。 前路难走,她再也没有时光是和之前一样了,那些所有的平淡温暖瞬间化了吉光片羽,消失在未来的生活中。 明月在风吹进来的雨中哭红了眼,也在这暴雨中迅速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直起来腰—— 她停止了哭泣,慢慢的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 通红的眼眶里闪着无数坚毅的光芒。 她确实是对这个结果心有不甘,可是然后呢? 抱着别人发牢骚,对着别人的冠军进行染指指摘吗? 且不说那一等奖得主是周知意和裴澜,就算是西琅境内的任何一个学生,明月都做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她的失败,不是阻碍别人欢欣的理由,更不是质疑别人的借口,况且技不如人,她没有颜面那么去做。 输了就是输了。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个道理明月懂得。 自怨自艾也不是、并且永远不会是她的风格。 周阔和徐立言在开阳楼冒雨赶来,雨伞疾驰在天玑楼梯内变成了阵阵水流,他们二人喘着粗气站在理化(2)班门前的那一秒,恰巧见到她抬起头来。 那柔软纤细的双手拭去泪水,沉默的拿起来笔,开始埋头去做原本的习题集。 抽泣很快止住,她又变成往常那副刻苦模样。 周阔仿若看见昨天那句出现在晨光中誓言一般的话再次浮现在暴雨中————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 ——我要和你一起去北城。 ——不是北城大学,也有其他学校。没有资格参加推免,那我就去考。 ——无论如何,我都要和你一起去北城。 徐立言着急的眼神在荆棘和周知意身上回荡,刚要出声问询,周阔却率先转过身来比了个手势让大家嘘声。 徐立言随着他的目光向室内看去,一片光亮之下,她昂起头来直面前方的挫折,以笔作刃,一下一下试图划开命运的牢笼,拼尽全力在西朗20万考生大军之中杀出来一条血路。 第112章 在暴雨中,周阔看着那个身影,对着他们轻声说道:“她没有输。” 从她擦干眼泪拿起笔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赢了。 只是命运暂时还没有给出任何奖章来嘉奖她。 没关系,时间还长,总有一天这亏欠会补回来,所有的荣誉也会如约而至。 周知意听见这话叹了口气,徐立言抬脚走到她的身前接过来那张通知。 荆棘转身看着周阔道:“不进去么?” 周阔站在后门看着那个身影摇摇头,侧过身来对着她道:“她现在不需要我的出现了。” 她自己就已经做到了很好,已经不需要依靠任何人来度过当下的难关了。 她已经可以直面人生的所有风雨了,纵使前路难走,周阔也不会放心不下了,因为他知道,无论什么样的困境,明月始终都会坚持自己的选择,永远不会低头,永远不可能放弃。 见到她能够独自翱翔在风雨之中,周阔非常的开心,可这一刻,开心却并没有占据他的全部情绪。 周阔感到一丝失落,但这失落很快消失不见,所有的情绪再次沉寂到心中的那片海。 他转过身去看着窗外暴雨,想起来第一次和她遇见。 那也是在一个雨天。 那个雨天自己转来西琅,遇见了徐立言,见到了张弛,认识了凌汛,还听见他对荆棘的低声调侃,说那耳线真的好看—— 电光火石间,周阔忽然想起来狄雪走的那个夜晚,他们一行人在蓝调时分赶去食堂吃饭,荆棘却让大家先走,说自己的耳钉掉在了舞蹈室,要先去寻—— 在黑暗里,周阔看不清楚她的表情。 周阔在雨声中转身骤然盯上她的耳朵,那上面赫然换了和昨天不一样的配饰,依旧是蓝色,依旧是花—— “你很喜欢带耳钉吗?”周阔下意识的问道。 “什么?”荆棘被这话问的措不及防,手指抚摸上耳朵,脸色却在那问句中苍白,身躯忽然僵硬,脚底踉跄,她有一瞬间几乎站不稳。 他发现了什么? 荆棘掐着自己下意识颤抖的手心想,周阔是不是猜出来什么? “你很喜欢带耳钉吗?”周阔以为是雨太大了,荆棘没听清楚自己的话,于是再次问道。 那双眼睛盯着自己的耳朵,荆棘用尽全力守住自己的表情,装作若无其事一般,抬起手摸上那朵蓝色的花。 她不想点头,也不想回答,可周阔这么聪明的人,很容易发觉什么。 可是不行。 她不能把这件事情告诉任何人。 她已经和许泽屿说了当下困境,在没有一个确切答案的时候,她不会把这件事情告诉身边的任何人。 她不能连累任何人。 荆棘脑海中百转千回,最终只能装作喜欢,强忍着恶心摸上那朵花对着他笑着转移话题,问道:“好看吗?” 周阔听见这问句,以为是她的默认,也点点头:“嗯。” 所有的头绪在这一刻又断了线,那种奇怪的感觉再次浮上来,周阔再次看向荆棘的耳朵,可那朵花不会说话,他注定得不到任何答案。 这奇怪的对话落在了徐立言的耳中,他已经说完了对周知意所有的祝贺,此刻见着他们展开了这么清奇的一个对话,也拉着周知意凑了上来。 徐立言看着那副耳饰对着荆棘道:“再过一个半月,就是你的生日了” 荆棘的生日差不多是在西琅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往年都是他们一起庆祝。 纷纷扬扬的白雪在室外下,她穿着舞蹈服,在室内跳的热烈。 转身轻扬水袖掩面一笑,她以白雪做背景跳出来古往今来的悲欢离合,那是在大雪中,最为耀眼的画面。 徐立言看着她问道:“去年你的生日在校庆后,本来要送你一套蒙古服,可你却不想要,只是收了我们一副耳钉,请问我亲爱的荆棘姐姐,今年的蒙古服,能够送出去吗?” “什么蒙古服?”明月拿着那卷物理题出来,就看见他们几个聚在这里聊天。 “啊,我们说荆棘今年的生日礼物呢。”周知意见她出来,善解人意的帮她补清楚始末,好让她也参与进来。 “哦哦。”明月答道。 紧接着她问题就来了:“为什么是蒙古服?” 她手里的习题不放,想要往办公室那边走,当下已经转了个身。 “因为我母亲是蒙古族人,之前的时候我们一起聊天的时候顺势提过一嘴,他们放在心上了。”荆棘回她。 视线移到明月纤细的手,那上面熟悉的字让她脸色发白。 荆棘看着明月手里的题出声问道:“你去问物理吗?” 明月点点头:“对,这个知识点想请汛哥儿帮我梳理一下,我不太明白呢。” 荆棘的脚再次软了一下,脖子后面被高龄毛衣掩盖住的淤青隐隐作痛,掌心掐进肉里,她再次平稳站好,恢复那副无事发生的模样,对着明月温柔笑道:“我陪你去。” 不是问句,而是一个肯定句。 明知山有虎,可她此刻却不得不向虎山行。 周阔若有所思的看着她们二人。 “去什么办公室啊,”明月刚要点头答应的时候,周知意在旁边出声了。 她指着周阔对着明月道:“诺,你的外援不是在这吗?” 明月一巴掌拍上自己刚刚哭过现在尚且发懵的脑子:“……对哦。” 荆棘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一转头,周阔的眼睛紧盯着她,仿若要在她身上找出来什么答案。 可他还没来得及想其他的,就听见明月那响亮的巴掌声。 周阔:“……” 注意力一瞬间被明月的动作转移,他摇摇头,走到明月的身边伸手接过来她的课本,对着她无奈道:“这么用力干什么?脑袋都红了。” 明月嘿嘿的笑了两声,只是那声音闷闷的,听的周阔一阵心疼。 荆棘终于逃过一劫,那手抚摸道脖颈上那个刺痛的地方,垂眸不言。 周知意无心的话在此刻再次解围,她对着荆棘补全了刚刚的疑问:“那你也是蒙古族吗?” 荆棘听着那好奇的声音,淡淡的笑了:“不,我是苗族。”!! “我去。”周知意发出一声感叹:“苗族,圣女。” 明月在旁边接话:“我也是想到了这个!” 下一秒她看向周知意,对着他们几个道:“知意是彝族人。” “我去?”徐立言惊了,他对着周知意道:“你藏挺深呢?” 周知意对他这话翻了个白眼:“你也没问呢。” 徐立言:“??这咋问呢。” 周知意对着他撇撇嘴,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荆棘和明月看着她俩斗嘴也乐,对着徐立言问道:“那你呢,你什么族的?” 徐立言对着她们二人信誓旦旦:“我必须是蒙古族啊。” 他在几人瞪大的双眼中笑了:怎么,我身上没有草原汉子的气息吗? 周阔听见这话,手里的笔听了下来,看着他淡淡道:“有草的气息。” “嘿!说什么呢?!”徐立言不乐意了,转过身去对着他笑嘻嘻的威胁道:“不能这样嗷,回头摔跤给你摔个跟头。” “专业摔跤二十年,徐哥不是吹的好吧?” 周阔哼笑一声,摇摇头回过去继续写。 徐立言不放过他,对着他出声问道:“那你呢周哥,你哪个民族啊?” 周阔勾勾嘴角,对着他云淡风轻道:“满族。” “我去……”徐立言转过头来指着明月问道:“汉族?” 明月点点头,对着他比了一个肯定的手势。 “这样的概率也能被我们碰到——” 他掰着手指开始数:“满族,汉族,彝族,苗族,蒙古族——” 数着数着他就乐了:“咱们几个为民族团结贡献良多啊我说。” “可不是吗,”周知意接了他的话,指着他道:“以后你又多了一个免死金牌。” “那感情好。”徐立言道。 他转过身去看着荆棘问:“今年真不想要蒙古服啊?不是之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荆棘原本明亮的容颜不知道想到什么暗下去几分,她看着窗外的暴雨,对着他道:“不用了。” “那你有什么特别想要的吗?”周知意在旁边问道。 “还是耳饰吧。”荆棘看着前方拐角低声道:“不要蓝色,不要花,不要耳线,简简单单就好。” 她说。 看不见最好。 她在心里说。 周知意笑着点头说没问题,明月被周阔拉去顺知识点,旁边的学生会主席一拍手想起来今年校庆将要到了,每个班里都要出一个节目。 周知意和徐立言对视一眼,二人对着她不约而同道:“今年校庆跳舞吗?” 话音落下的一霎那,荆棘的瞳孔瞬间放大,沉闷的空气让她感到窒息。 第113章 这一秒钟,她浑身剧痛,仿若置身风暴中心,孤木漂浮在深海,滔天巨浪打碎了她所有的骨头。 天空突然电闪雷鸣,有雨渗进荆棘的眼睛里。 第65章 明月流光(十三) 她垂下眼睛来,不肯…… 荆棘这一生只有两件后悔的事情。 第一件事是她总是随身带伞, 第二件事情是,她参加了高一那年的校庆。 前者让她遇见凌汛,后者让她错信凌汛。 这两件事情, 无论哪一件,对她来说都是万劫不复。 初升高那一年的秋天来的很晚, 荆棘的父母送她去北城学习。 那一年她的舞蹈拿了芳菲杯的金奖,荆远政里子面子全挣了个足, 出门在外遇见同事闲聊起来,大家都夸都说他有一个好女儿。 这西琅谁不知道他荆远政教子有方? 他开心的不像话, 连带着对着荆棘的态度也急转弯。 原本千方百计的阻碍她学舞蹈, 骂她不务正业,可等她拿到奖后又表现出自己像是一个忍辱负重的父亲。 好人坏人他都做了个底,红脸白脸全都唱了,一点都不给别人留余地。 那变脸速度之快足以让荆棘咋舌。 那段时间也是他回家最频繁的时候, 每次看到荆棘的时候他就满眼开花,连带着和母亲那些争吵也消失不见。 住在一个屋檐下的人心早就不和, 却因为她再度坐到了一个饭桌。 荆母应听神色淡淡,看见荆远政那张脸几欲作呕,荆远政却浑然不觉, 只是看着面前许久不见的女儿淡笑点头。 一顿饭吃的荆棘毫无胃口,她很快放下来筷子看着各自演戏的父母,垂下眼睛沉思。 这样的生活不应该存在, 他们之间的矛盾也不可调和, 虽然从未离婚, 可他们各自有家。 这座房子在今天充满人气,温馨平常,好像上天把一切缺失的爱都弥补给她, 可荆棘知道这片刻温暖是虚假的。 她不喜欢这样,也不想要任何人把她当作借口去指责对方。 应听看着荆棘的沉默也知道她的心思,她放下筷子对着荆棘出声道:“今天你老师打电话给我,说北城有个很好的进修机会,她觉得你应该去看看。” 荆远政闻言抬起眼来看向应听,四目相对,暗流涌动在两个人之间。应听对着他莞尔一笑,转过头去看向荆棘,把这个烫手山芋抛给当事人:“你觉得呢?” 荆棘走神的思绪回笼,她看看应听,又看看荆远政,没有说话。 是真的因为爱她,想让她在这条路上变得更好所以支持她送她去北城,还是说因为不想看见荆远政而解决她这个源头祸患,荆棘分不清应听的意思。 她笑笑, 那笑刚刚扯开,又缓缓的收了回去。 很讽刺。 她垂下眼睛来,不肯看向任何人。 荆远政在一旁把筷子放下,也看向荆棘,等着她的回答。 这目光也不是尊重,而是威压,他不想成为与应听博弈中输的那一方,也不肯开口明示荆棘他的想法,只是让荆棘自己猜。 他把大人之间的哑谜打到了荆棘面前。 说到底,他根本就没有关心过荆棘分毫,丝毫不了解这些关于舞蹈的事宜,现在只不过是看着她拿了奖让自己脸上有个光,所以才施舍一样的回来看看。 他还是不喜欢她跳舞的。 荆棘在这目光中笑了,她向来果敢坚毅,平日里没有人关心过她,那现在,也没有人能阻碍她的想法。 她丝毫不惧荆远政的威压,淡淡的抬起眼睛来看着应听:“好啊。” 她又把目光转向荆远政:“那去看看。” 她疲倦了应听的小心思,此刻只想离开西琅,哪管她是否真心呢? 爱得不到,那她手里握着自己喜欢的东西当作补偿,应该也没有任何错误。 荆远政没有了继续吃饭的打算,他一脸不悦的看着荆棘:“很快西琅一中就要开学了,高中这么重要的时期,跳什么舞?有个芳菲杯就够了。” 应听放下筷子和他针锋相对,语气平静道:“可以考舞蹈学院,今天我和她老师商量了一下,也是这么打算的。” “胡闹。” 荆远政眉头一横,恶狠狠的眼神向她看去:“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和我商量?谁同意了吗?” 应听见他这副模样,对着他道:“我生下来的女儿,为什么需要别人的同意?” “你说什么?”荆远政暴怒,对着她砸了面前的筷子。 应听不怯,那双眼眸依然平静的看着荆远政:“你可以随便主宰自己其他的孩子,但是荆棘,从来都不是你说的算。” 听听,听听。 听听这话。 其他的孩子。 荆棘讽刺一笑,谁还会记得她荆棘是独生女呢? 这话已经到了堂而皇之当着荆棘面说的程度,可想而知这二人究竟是有多么厌恶对方。 荆棘冷眼看着眼前的默剧,转过身去上楼,没有说一句话。 沉浸在争吵的二人发现主角离场,不约而同的出声叫住她。 荆棘在二人的不悦中回眸,一片灯光下,她的表情温和平静,那样子是早已经习惯却没办法摆脱的无可奈何。 “没有必要吵,因为你们谁说了都不算。” 荆棘在他们二人惊讶的眼神中回过头去。 她看着面前漆黑的楼梯道:“芳菲杯只会是一个起点,谁也没有资格替我说结束。” 她丢下一句话转身上楼,无视荆远政和应听的反应。 他们到底想让荆棘说什么呢? 荆棘不想去理会,那些尖锐争吵的刺伤不到他们任何人,吵过之后各自回家疗伤,真正的利刃穿透的却是荆棘的心脏。 她的心已经千疮百孔,再也没有一处地方是好的了。 次日一大早她就拎着行李箱去了机场,徐立言跟在他母亲身后带着个墨镜吊儿郎当。 他个子窜的快,此刻已经隐约能窥见日后的模样了。 一见她来,徐立言就原形毕露,一张帅脸净说那些找茬的话:“怎么才来,都等你好一会儿了,飞机都要起飞了。” “老师。”荆棘对着徐母笑笑,转过身去对着徐立言道:“不爱等滚,没人让你来。” “???”徐立言面上冒出来八个问号:“不是你真以为我想来啊?要不是因为答应我妈陪她去北城,就是天塌下来我都不出来。” 荆棘满脸疲惫,对着他道:“别吵,我头疼。” 徐立言从她说第一句话起就知道昨天晚上她过的应该不太顺利,毕竟她一向温柔,认识十年,这是她第二次对徐立言说滚。 上次也是相同的情况。 他闭上嘴,看着荆棘的黑眼圈叹了口气,也不说话了。 登机的前十五分钟她转过身看着西琅,心想,如果能快点离开这个地方就好了。 旁边的徐立言背起来她的包,拍了拍她的脑袋。 从盛夏到深秋,荆棘在北城待了很久很久。 等到她回来西琅的时候,已经开学月余了。 荆远政助理的电话打了一个又一个,她同样挂了无数次,一次也没有接。 她拉着行李箱从机场出来的时候,张秘书站在门口对着她挥手,他举了一个红色的牌子,白底红字,夺目耀眼,第一时间吸引人的注意力。 荆棘看到那个牌子眉心一跳,刺眼的红晃的她心惊。 朱笔夺命,现在想来,那就是她人生荆棘载途的开端了。 张秘书接过来她的行李箱,笑着和她聊天说这一趟走的可够久的。 荆棘笑笑,却不回答,这些逃离西琅的日子就像是她的一场梦,而已经离开的北城变成了她心里的乌托邦。 如果可以的话,她希望能够久一点。 荆远政掐着点给她打电话,不顾她舟车劳顿,强行要求她立刻去西琅一中报道。 车窗外风雨大作,雷电交加,车内云迷雾锁,寒风侵肌。 荆远政的命令让她一瞬间回到了现实。 她伸手挂断了电话,在张秘书担忧的眼神下回给他一个淡淡的笑容,对着他道:“走吧,去西琅一中。” 那语气温柔平和,仿若对荆远政没有任何一点埋怨。 那张美的动魄惊心的面容转过身来面喊微笑的看着他:“辛苦张秘书送我。” 张秘书被这直观的微笑迷了眼,他愣了一瞬后缓过来摇摇头,对着她道:“应该的。” “那这行李……?”张秘书问她。 “丢了——”荆棘说到一半,恍然想起来那里面被她妥帖放好的袖扣,她在一瞬间抬眼看向张秘书,紧急改口道:“放回家吧。” 她和张秘书对视一眼,转过头去看向窗外淡淡道:“辛苦张秘书再跑一趟。” 她没再说话,车子再雨天疾驰,很快停在西琅一中。 张秘书从车上下来替她撑伞,车门打开的时候她却摇摇头,拿起来自己的包从那里面自己拿出来一把伞。 第114章 一只脚毫不在意的踩到地上的污泥,荆棘再雨中撑开伞和男人拉开距离:“我自己带了伞,就不劳烦您了。” 披在肩膀上的头发被风扬起,她对着张秘书道:“注意安全。” 张秘书没再坚持,站在雨中撑伞看她,直到她进去西琅一中的时候才转身离开。 荆棘顶着暴雨往里走,雨水和泥土沾湿了她的裙角,她却全不在意,始终保持自己的速度向天璇楼走去。 旁边冲来一个身影,张弛浑身湿透的钻进她的伞下:“荆棘!” 他一脸惊喜的看向她:“你可终于回来了,你再不回来,我都怀疑之前你说填一中是骗我的了。” 荆棘看清楚来人之后好笑,她伸出手拉开包拿出来一张纸巾递给他:“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嘿嘿。”张弛伸手接过来她的伞,两人一起回高一主楼,张弛对着她道:“你这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联系我也不联系阿言,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我们都担心死了。” 荆棘笑笑,对着他道:“徐立言没告诉你吗?” 张弛闻言脑袋上冒出几个问号,他看着荆棘疑惑:“嗯?他告诉我什么?” “我们一起去的北城,只不过他和老师在那里呆的时间非常短,很快就回来了。” 张弛闻言咬牙,他想起来徐立言这段时间一口一个不知道,动不动对着他说荆棘不回来的行为,在荆棘看不见的地方默默攥起来拳头。 余光一瞥,荆棘的肩膀已经被雨打湿了一半。 张弛看着自己占了她的伞,毫不犹豫的把伞柄塞回去,跑进雨中转过身来对着她笑:“我去找他算账。” 暴雨倾盆,张弛在荆棘面前笑的开心,对着她道:“你别淋湿了,西琅最近天气不稳定,回头感冒就不好了。” 话音刚落,他转身就跑。 跑到一半,张弛转身看向她对着她道:“对了荆棘,我和阿言都在一班,回头来找我们玩啊。” 荆棘点点头,看着那个身影在大雨里奔跑。 侧过身去,她对着肩膀上淋湿的痕迹若有所思。 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拿着尖锐的语言对着她的痛点狂戳,而有的人只是看她淋湿肩膀,就舍身奔去整片雨幕? “你想去哪个班?” 垂下的眼眸直到在办公室里张星光问出的那句话之后再次抬起来。 “一班吧。” 她对着张星光的问题回答道。 去一班吧,去和徐立言张弛一起度过最后的几年,之后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了。 漫长的时光做道别,应该是可以消磨余生的伤心的。 张星光笑,对着她道:“可以啊,正好原来的班主任退休,一班来了新老师,估计和你一样下个周一报道呢。” 荆棘点点头,也笑。 她对着张星光提起来了舞蹈室的事情。 张星光双手一拍,对着她如梦初醒道:“对对,一直聊开学来的各种事宜,也忘了跟你说了。” 他看着荆棘叹口气,对着她道:“咱们一中向来是支持学生追求自己的梦想的,瑶光楼呢,也都投入使用了,可是荆棘啊,最近没有空闲的舞蹈室,唯一的一间有了损坏,那门口的监控也坏掉了。” 他说:“按照校规,是无法批给你使用的。” 荆棘沉默了一会,再次低声问道:“那什么时候可以呢?” 张星光叹了口气:“最快也要来年春天了。” 来年春天,到现在还有很长的时间,她不可能这么长时间不用舞蹈室的。 但是此刻张星光愁眉不展的样子也在告诉她,并非是他刻意为难。 荆棘点点头,在商议完别的事情之后转身走了出去。 那些桌子板凳书什么的学习用品在两个好友的带领下一一领全放好,她和他们告别后起身拿起伞来向外走。 天璇楼前水流如注,她撑了伞向校门口走去。 旁边的年轻男人浑身湿透,和她一同往外走。 荆棘看了看那雨,又看了看天,荆远政突然打来的电话让压抑在心底的一切突然爆发,更让她喘不过气来。 长时间不能跳舞只是一个引子,很多东西其实早就冲垮了她的内心,她只是强撑着不肯掉眼泪。 其实心里是苦的。 其实是想哭的。 这么大的雨,那就让她快快淋一场,反正泪水混着雨水,也不会有人发现她心里的苦。 况且这伞还能为旁边的人暂时遮风挡雨,何乐而不为? 想到这,她快步上前把那伞塞到年轻男人的手里,在暴雨中对着他淡淡一笑,然后朝校门跑去。 凌汛看着那个纤细的身影惊讶,说是一笑夺魂也不为过。 他加快速度想要追上前说句感谢,可是身后来人却叫住了他。 凌汛充满惋惜的看着那个身影,悄悄握紧手中的伞,在一片呼叫声中转身回去。 这边的荆棘不知道他所想,只是想暂时逃离一切,当成一个胆小鬼躲起来,不去面对那么多的烦心事。 她在门口等待开门的时候短暂停留,门开的那一瞬间刚要飞奔出去,一双温暖的手就牵上她的。 明媚女生笑眼弯弯,轻声细语道:“我也要出门,我们一起走吧?” 她身上的善意柔和为荆棘撑开了一把伞,挡住了人间来风。 荆棘最后流着眼泪和她说了拜拜,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得知这个陌生人的名字。 明月。 一个温柔却极其有力量的名字。 再次遇见时,那天的暴雨迅速出现在她的眼前,她第一次上前去拉了一个人的手。 索性那掌心一直柔和,明月笑眼弯弯,对着她叫荆棘。 她恍然想起来,她们之前其实是认识的,只是那天的暴雨下的太大,又或是心事压得她太沉,恍然间她把明月当成了一个陌生人。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在逐渐丢失记忆了。 后来她在班级里沉默好久,她不爱说话,也不爱和不熟悉的人玩耍。 整日迟到早退去跳舞,这让凌汛头疼不已,凌汛打电话给她父母发现仍旧没有任何办法之后,亲自找到她。 荆棘依旧记得那一天,她第一次注意到这个物理老师,觉得这个年轻男人有点眼熟。 凌汛对着她和善一笑,说谢谢那天的伞。 三言两语的攀谈让荆棘对他放下戒心,她说没有什么能阻止她跳舞。 凌汛一脸头疼,但还是说自己尽力争取。 那个时候的荆棘眼里终于迎来了几分光亮,连带着也对他和善很多,终于不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了。 那个时候,她没注意到凌汛眼里闪着的光。 时间匆匆过去,她和凌汛也因为这件事情越来越熟悉,荆棘对着他逐渐放下来戒心。 有一天晚上,她受不了应听和荆远政的控制欲躲在天台上抽烟,他恰好找她有事,找了一圈没找到,最后看了监控发现她在天台。 那天晚上有风,荆棘靠在天台上抽烟,风扬起来她的头发,一闪一闪的猩红混在黑暗里,在晚风下衬得她美的不可方物。 荆棘没什么情绪的抬眼朝他望过来。 那一瞬间他心如擂鼓,就此疯魔。 这一晚上她对着凌汛闭口不言,她从来不对别人说任何烦心事,除了张弛。 西琅多雨,冬天来的也快。 落下第一场的大雪的时候,校庆也如约而至。 原本说好表演小提琴的同学手肘受了严重的伤,几乎威胁到了个人艺术生涯,家里果断替他转去国外治疗,飞机飞过西琅上空的时候,荆棘听见巨大轰鸣。 就像是命运逐渐旋转的沉重声响,一切都失去了原有轨迹。 徐立言因为表演节目的事情急的转圈,可他再怎么焦急,求爷爷告奶奶也没强求荆棘。 他和张弛都知道荆棘不喜欢校庆这样的场合,在学校里,她只想低调,没人注意她才好。 到最后他逼急了,打算拉着张弛表演二人转。 节目单报到凌汛那里,他摘下眼睛来摇头说,这可不行啊,咱们一班有头有脸的。必须惊艳全场。 他把荆棘叫到办公室,软磨硬泡,终于得到了她的同意,在校庆的时候跳支舞。 如果说为什么她会同意的话,大抵是因为,她不想看徐立言和张弛被逼无奈,出丑不是她想看到的,赶鸭子上架也不应该是他们。 她答应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来暴雨。 那个时候她看着窗外雨水沉默,现在想起来却全是眼泪。 那估计是上天的哀鸣。 快跑啊,傻子。 快离开这,快离开他,不要答应他的请求,不要回答任何的话。 快走。 荆棘隔着雨幕对着一年前的自己在心里怒吼,可是时光永远没有重叠,过去的自己,从来听不到她此刻绝望的哭声。 荆棘还是参加了那一年的校庆,她排在倒数第二个,等节目轮到她的时候,场下大都疲倦。 第115章 《兰亭序》的音乐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她在华美的灯光下出场,绫罗绸缎漫天,她再次回到舞台,宛若羽化登仙。 台下鬼哭狼 嚎一阵,离场多时的凌汛突然返回,他隔着人海仰望她。 四目相对,这一瞬间所有飘扬起来的绫罗绸缎都静止在空中,她淡然微笑,只有他自作多情。 那天的凌汛似乎格外的忙,看完她的节目后和她说让她晚点去办公室,他有些东西要给她。 荆棘拿到那间舞蹈室的钥匙的时候,他说:“不能让你白白跳舞。” 和善的目光在她身上,凌汛冲她粲然一笑对着她道:“你想要的舞蹈室,我替你争取来了,这下,你可以好好完成作业了。” 他说:“房间换了新的地板,我找后勤老师申请添置了一个卫生间,门口的监控也修好了,有什么你觉得需要改的,随时联系我。” 那把钥匙被递到她的手上,天空逐渐暗下去,荆棘看着他垂眸。 丢掉。 快点丢掉。 不要拿着这把钥匙。 这间你梦寐以求的舞蹈室,会成为毁掉你一生的牢笼。 快走。 快走。 时空这端的荆棘在暴雨里哭湿眼睛,她无可奈何的看着曾经是自己颤抖的着手接过来钥匙,从这一刻逐渐对着他敞开心扉。 别相信他,别信他说的任何话。 监控没有修好,卫生间只是为了他事后处理痕迹。 就连这间办公室,最后都成为你的恶梦。 快跑。 快跑。 荆棘蹲下身去无声痛哭,暴雨在窗外下个不停,电闪雷鸣,她的眼前迷雾一片。 后来发生的事情在她的梦里面重复无数次,她一次又一次从深夜里惊醒。 那些所有的推心置腹都成为了他掌控自己的把柄,而为了不让人发现,她每日每夜都如履薄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了。 个人如同惊弓之鸟,稍有风吹草动,就怕落得人尽皆知。 那个时候满盘皆属,她的人生再也不会是她自己掌控。 她被迫在情潮欲海里沉浮,非但欢愉全无,还觉得人间至苦。 一玉千碎,苦不堪言。 有的时候,她甚至想到去死。 可是这样的时光有时候却也会让她留念。 一起撑过运动会,一起逃课去吃饭,被迫参加演讲比赛,认识她的好朋友季镜,和所有人一起去ktv,甚至是和他们呆在一起,那温馨平淡的每一秒钟。 巨大的痛苦让她矮下身去,她的好朋友们一溜烟的围上来问她究竟是如何。 荆棘看着那一双双关怀的眼睛讲不出任何的话,她连嚎啕大哭都做不到。 太痛了,太苦了,这些是在是太痛苦了。 她看向每一双眼睛流着泪呜咽,她甚至连哭都要强忍着。 明月焦急的声音响在耳边:“荆棘,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周知意蹲在她的身边替她擦去眼泪:“怎么突然蹲下一会就变成这个样子?” 她焦急的喊徐立言,扯着他的衣服对着他道:“我们快带她去医务室吧,别是有什么急性炎症。” 荆棘苦哭的脑袋发懵,她咬牙将自己的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对着她们道:“不——” 满头冷汗,荆棘却笑了:“我没事——” 她在周遭的搀扶之中站起来,擦干眼泪道:“很快就没事了。” 明月依旧不放心:“你别自己逞强啊,有任何事就告诉我们——” 周知意在旁边一个劲点头,那双温暖的手拉上荆棘的,在手里来回摩挲。 徐立言对着她道:“你不会又是胃痛了吧?呆着别动,我去给你买点药。” 明月三两步上前对着周阔耳语,周阔点点头,二人跟着他一起转身:“我去昭阳看看有没有粥。” 荆棘看着他们冷静的转身要去买东西,出声叫住他们:“不用了——” 几人回头,荆棘对着她们笑:“我只是刚刚没站稳别了一下脚,现在已经没那么痛了——” 她看向每个人的眼睛,最终那目光停在了明月的身上:“谢谢大家——” 那笑眼弯弯,像极了那枚袖扣的主人。 他赶在最后一丝天光消散前出现在那间办公室里,带她走出黑暗,走进去满堂的光亮里。 他带着她走向希望里,她终于知道了他的名字。 荆棘看着众人表情逐渐恢复如常,对着他们回绝刚刚那二人的提议道:“校庆我就不参加了,崴了脚,参加不了。” 她此生都不会参加校庆,永远不会。 一个噩梦还未醒来,荆棘不想再做另一个逃脱不了的梦。 她掐着自己的手心,努力的不让自己露出任何破绽,对着她们回绝道。 如果时间能倒流多好,如果能回到过去,又该多好? 回到一切都没有开始的时候,回到她拉着行李箱毫不犹豫离开西琅的时候。 她愿意永远都不回来,永远都做那个穷困潦倒,但是开心幸福的荆棘。 上课铃在此刻响起,明月和周知意陆续回班,周阔和徐立言结伴返回开阳楼。 荆棘站在原地最后一个走。 原本逐渐微弱的雨又开始倾盆如注,荆棘转过身想要回班。 不经意间回头,她看着不知何时站在拐角的凌汛僵在原地,荆棘好不容易逃脱的噩梦再次袭来,她的脸色迅速苍白下去。 人间来风,万物落雨。 凌汛看着荆棘这个反应,脸上露出来一抹笑容。 旁边隔着的风雨再次袭来,他们二人遥遥对望的这一秒,有信息进来荆棘的手机。 第66章 明月流光(十四) 因为爱从不是依附,…… 当闵祁第五次来接明月放学的时候, 她终于忍不住了。 明月拉好安全带之后把书包放在膝盖上,转过头去对着他问道:“闵祁哥,舅舅很忙吗?” 闵祁听到这个问题一怔,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紧,又随即松开, 他垂下眼睛去好好沉思小姑娘的问题。 确实很忙。 闵祁再脑海中仔细回想一番之后,得出来了这个结论。 他转过身去对着明月露出来一个柔和的笑:“是啊。” 他说:“许律这几天很忙, 看着压力很大的样子,已经连轴转了好几天了。” 明月听着这个回答, 眼睛里写着一些失落:“哦……” 那双明亮的眼睛多了些许暗淡, 明月对着闵祁小声说:“现在只有早上才能见到舅舅,我已经很久没和他一起吃过晚饭了。” 后面的车狂按喇叭,闵祁发动车子对着她道:“哎……” 他转过头去和明月说了一些什么,可是明月却心不在焉, 看着窗外的云霞明灭。 距离接到征文比赛的信息已经过了一个星期,可是她还是觉得那件事情恍如昨日, 天边的霞光暗下去后,飘着的云和当日的乌云没有任何区别。 这件事情,她到现在都没来得及告诉许泽屿。 明月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 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人悄然拨通了打给某人的电话。 许泽屿很快接通,那双眼睛紧紧盯着电脑上祁好发来的案例,对着旁边放着的手机开口道:“接到人了?” 闵祁:“嗯, 在旁边呢。” 许泽屿仿若和明月心有灵犀, 不用问也知道她的反应。 此刻他收了视线, 深呼吸一下,拿起来手机对着他问道:“闹情绪了?” “有点失落,不太开心。” 明月听见这话转过头来看他, 闵祁对着她淡淡笑了一下,装作无事,仿若自己说的并非明月,而是另有其人。 许泽屿摇摇头,放在桌上成拳的双手却不自觉攥紧。 他在责怪自己的不是。 这几天因着那事忙的天昏地暗,居然忽略了明月。 他对着闵祁道:“没事,把手机给她吧,我来和她说。” “好。”闵祁应着,接着把手机递给明月对着她,温柔的笑道:“阿月,许律有话和你讲。” 明月眼睛亮了亮,面上迸发出欣喜,她蹭的一下爬起来接过闵祁的手机,对着电话那头道:“舅舅——” 许泽屿带着笑意的声音从电话里 传来:“嗯。” 他笑着问:“饿不饿?” 明月在这句温馨平常的关怀话语中突然掉了眼泪,这些天心里压着的所有委屈和着永远也没有答案的问题一股脑的爆发,那些佯装的坚强无事通通都被风吹去。 在许泽屿面前,她可以做一个随时大哭的小孩。 她在这一刻清楚的认识到,她就是心情不好。 哪怕千方百计的劝自己,她也依旧难以释怀。 爬起来直面人生是一件事,失败变成心结埋在心底又是另一回事,这二者互不冲突。 许泽屿听着那沉默皱了眉头,风声传来她紧紧压抑着的呜咽,好像这些天所有的担心变成了现实,想到凌汛那双虚假的眼睛,一瞬间,许泽屿冷汗直冒。 第116章 他急声问:“怎么了宝贝?发生了什么?” 他从座位上弹起来,抓了车钥匙拿上西装推开门转身往外走,旁边出来休息的实习生看着许泽屿长腿一跨而过,那俊朗的面上写着无数焦急,她打招呼的声音也停在了一半:“许律——好。” 话音刚落,对方却消失不见。 小实习生一脸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能让一向沉稳冷静的许律急成这样? 她收回来视线摇摇头,转过身去磨了杯咖啡,准备继续回去认真工作。 明月不清楚他的心思,拿着手机对着他道:“没事——我就是很难过。” 许泽屿闻言猛地松了口气,手里钥匙带来的刺痛感孟然传来。 电梯的数字不断减小,镜子里的高大男人冒出来满头冷汗。 他脑袋有一瞬间的充血,紧绷的状态让他眼前发昏,可是这个时候,他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还好她没事。 许泽屿逐渐冷静下来,深呼吸两秒后,对着明月道:“发生什么事了?” 明月抬起眼来看看旁边认真开车的闵祁,缓慢的摇摇头。 车子驶向黑暗,路上眨眼间亮起霓虹,她在五光十色中对着电话垂着眼睛低声道:“我不想说。” 她不想让旁人见证她的失败,这并不是什么值得让旁人知道的事情。 坏情绪没有必要带给陌生人。 许泽屿也不责怪她,只是轻声对着她道:“那舅舅带你去吃饭好不好?” 他在明月最难过的时候选择什么都不过问,安心做一个共她停靠的避风港。 他说:“不开心也不能饿肚子啊。” 明月又要被他的迁就搞哭了,但她为了不在闵祁面前丢人,只好憋住自己的眼泪,对着许泽屿道:“嗯。” 许泽屿笑笑,他对着明月耐心道:“八点的时候,我还有些事。可能没有办法特意带你去吃好吃的了,只能委屈你一下——”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声音里带上了许许多多的亏欠。 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明月就是值得最好的,可他此刻却抽不出时间,只能委屈她吃一些粗茶淡饭,许泽屿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非常的心疼。 明月浑然不觉,对着他道:“这有什么委屈啊舅舅。” 她低下头去,拽着自己的头发对着许泽屿道:“我还觉得自己不懂事,明明你这么忙,我还因为心情不好在你面前哭——” 闵祁听到这里,心里有了无数的羡慕。 许泽屿会因为自己工作繁忙不能陪明月吃饭而自责,明月会因为自己的情绪打扰到许泽屿的工作而感到内疚。 他们每一句话里都没有提到爱,却处处体现自己究竟有多么在乎对方。 闵祁心想,原来家庭,是可以幸福成这样的吗? 所以当二十分钟后许泽屿和她们二人会合的时候,闵祁下意识的想要离开。 许泽屿怕他不自在也没有挽留他,只是拿手机给他转了钱,对着他道:“辛苦了。” 闵祁笑着摇摇头:“许律这就客气了,这点小事——” 许泽屿不觉,对着他笑:“幸好你在。” 他一只手揉上太阳穴心想,不然,他都不知道明月心里藏了这么多的事。 明月拿着手机站在一旁对着闵祁乖乖挥手再见,许泽屿见车子离开之后,拎着她的书包向包间里面走。 落座点菜,许泽屿看着明月道:“所以,究竟怎么了?” 明月刚刚合上菜单就听见这么一句话,她撇撇嘴,忍住自己的眼泪,声音里带了些许水汽,对着他道:“舅舅——我春风杯没有拿到奖。” 许泽屿听见这话一愣,随机反应过来这是明月之前起早贪黑,不眠不休准备的那个征文比赛。 夜夜读书到天明,耗费无数心神,改废了无数稿件的那个比赛。 许泽屿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她面前坐下,看着明月的眼睛对着她认真道:“可你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了。” “是不是我太笨了?”明月含着泪疑惑。 许泽屿拍拍她的脑袋,对着她摇头否定:“并不是。” 他对着明月道:“人们参加比赛总会得到各种各样的经验,或许这次比赛是上天想要告诉你,人生有一个难关叫做失败,可能是它觉得比起来成功,这次的失败对你来说,也许更加重要。” “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丢人?——准备了这么久,最后却什么也没有。” 明月依旧难过,她看着许泽屿努力保持平静,却依然忍不住自己声音里的哽咽。 许泽屿看着面前的明月心疼,他对着明月温柔耐心的回答说:“永远不会。” 他直视明月的眼睛,对着她道:“每个人对成功的定义不同,我觉得比起来拿奖,坦然接受失败,才是你现在最大的成功。” 他说:“明月,人生不是一番风顺的,你得允许一切发生,万事皆有可能。” 明月道:“包括不好的事情吗?” 许泽屿想起来一双哭红的眼睛,他有一瞬间的恍惚,可随即回神,看着明月道:“包括不好的事情。” 他的目光转向了窗外明亮的灯光,往上看去,那路灯上面飘着几朵云,许泽屿目送它们远去,对着明月道:“因为这些事情,总会过去的。” 明月跟着他的视线向外看去,却只有一片夜晚,什么也看不见。 她干脆转过身来擦擦眼泪,对着许泽屿道:“舅舅。” 紧接着,明月给他丢了个雷:“我想周阔了。” 许泽屿听见这个名字转过身来,看着明月不赞同道:“你想他干什么?” 明月靠在椅子上看着他道:“因为我们已经好久没有见面了。” 明明中午吃饭的时候刚刚见过,可明月就是觉得他们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见面了。 不见面的时间里,都分外难熬。 她说:“我也不知道你看着那片云在想谁,但是刚刚那片夜空,让我想起来了周阔。” 许泽屿不言,坐在她身边默默听她讲。 从一阵风,讲到一片云,再到狂风暴雨,最后迎来日落。 明月说到最后,看着许泽屿道:“如果没有遇见周阔的话,那么我,也许永远不可能是你面前的我。” 许泽屿轻轻点头,回想起来他见到周阔的第一眼和这些天来他的所作所为,对着周阔有了些许的改观。 他夹了刚刚服务生新上的排骨道明月碗里:“所以,你那么努力的考北城,就是因为你喜欢他?” 明月毫不客气的拿起来筷子抱起来那块排骨开始啃:“那只是一部分浅显原因。” 她又回复了那副笑眼弯弯的模样:“是因为我想让自己变得更好,只有我变得更好了,才不用依附任何人。” 只有我变得更好了,才可以堂而皇之的站在他身边,任谁看了,都得说一句相配。 我不想只做他的爱人,我想要做明月,想要做那个发光的自己。 因为爱从不是依附,更不是迎合,爱是势均力敌,是并驾齐驱,是让人发自内心的想要变得更好,不为别人,而是为了自己。 许泽屿笑笑,没有出声反驳,教会别人去爱不是一件难事,教会别人发自内心的去爱自己,这才是一件难事。 周阔做到了。 用了无数温柔,无数耐心,无数鼓励,还有无数的爱做到了这件事情。 许泽屿对他开始有了真正的改观,在他尝试着抛下偏见去真正了解他的时候,明月却将话题突然一转,扯到了他的身上:“舅舅,你最近的案子很难办吗?” 她对着许泽屿心疼道:“你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一下了。” 许泽屿闻言沉默,他抬起头看了看明月,欲言又止。 荆棘的眼泪再次烫到他的灵魂,他想起来那个绝望的声音对着他痛哭。 不能说。 不能让明月知道。 哪怕她是明月最好的朋友。 许泽屿的目光又转向了那个路灯,他对 着明月轻声应答:“嗯。” “很重要吗?”明月问道。 “比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还重要吗?” 许泽屿听见她略有责备的话感到心间苦涩。 是啊,很重要。 对你,对我,对她,都非常非常重要。 他深呼吸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没想到露出的却还是苦笑。 许泽屿看着那片离开很久的云,对着她慢慢道:“非常、非常重要。” 他说,比我的健康还要重要。 * 周知意去北城领奖的那一天,明月在西琅收到了宋淼的来信。 当时他们几个人凑在一起收看颁奖典礼的直播,宋淼的电话掐着点径直打了进来。 视频里的她满脸通宵后的疲惫,那双眼睛却是亮晶晶的,那张美丽而又娴静的面孔对着她道:“阿月,好久不见。” 第117章 张弛嗷的一声上前,对着她道:“淼淼,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是节目组不让你吃饭吗?” 荆棘看见宋淼身边的导师——新晋影帝沈铮一脸好笑的看着宋淼,赶忙伸手拍了下张弛,示意他不要在有录像的地方乱说话。 张弛反应过来之后暗自懊恼,但宋淼却没觉得有什么,对着他温和笑道:“对啊。” 她看了沈铮一眼,笑意加深,对着他们道:“这样上镜好看。” “你一个歌手,要求也这么严格啊?”旁边的孟然接了话,她远在外地,两个人隔着屏幕聊上了。 “是啊。”宋淼笑:“这也不让吃,那也不让吃,整日只让喝水。” “真可怜。”孟然道。 “谁说不是呢?”宋淼对着自己的好友也笑,比原来那副沉默样子,她现在不知道开朗多少。 张弛看着颁奖典礼的嘉宾都上了台,慌忙出来控场。 只见他对着三个人两部手机道:“都来齐了哈?来气了咱就开始准备了——不是孟然——” 张弛话都没说两句,就看见孟然一个劲抢狄雪的镜头,二人在框里挤着,看着别扭的要命,偏偏当事人还不觉得,笑得一脸开心。 “——你自己是没有手机吗?非要去蹭狄雪的手机干什么?” “我乐意管得着么你——”西琅一中网络信号超好,以至于张弛刚刚说完这句话之后孟然紧接着对着他进行回怼。 “好好好我管不着,你看徐哥回来生不生气就完事儿了——” 张弛一边拿徐立言当作挡箭牌一边偷偷骂他。 死恋爱脑,自己陪着周知意去北城领奖还不够,还非要他把人凑齐了一起看直播,还要周知意登上领奖台的那一刻几个人拍照留念,美其名曰说是给她的礼物,纪念她认识她们之后第一次拿冠军。 说的简单,结果自己一溜烟买了去北城的机票,这些全交给张弛来做了。 妈的。 张弛按下相机的那一刻心想,结婚不让他当伴郎,他一定捶死徐立言这个狗东西。 于是四个人举着两部手机笑得开心,七个人出现在了那张相片之中,也算是他们各奔东西之后的短暂相聚。 明月和狄雪在教练的催促下很快挂掉电话去训练,宋淼却依然含笑望着她们。 旁边的沈铮笑着看她:“怎么,不好意思开口?” 宋淼看他一眼,不说话,专心盯着屏幕里的人,一个身影一闪而逝,她和周阔有一瞬间的视线相接。 明月对着她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淼淼忘记给你介绍了——这是周阔,我们的新朋友。” “你好,周阔。”周阔在明月的招手下对着镜头和善的点头。 宋淼笑笑,对着他道:“宋淼。” 张弛在一旁窜出来:“他知道!我们拿着他的手机给你投了票的!” 荆棘看着宋淼也笑:“对啊,西琅小天后,最近怎么样?” 沈铮听见这个称呼眼神轻轻动了几下,宋淼不觉,在镜头里好脾气的接受她们的调侃,认真道:“嗯,换导师之后还不错。” “那就好。”明月对着她道:“虽然别人的导师都是歌手而你的是演员,可我们相信你能夺冠的。” 沈铮:“……” 不是他人还在这儿呢啊,蛐蛐人能不能去背后啊? 故意说给他听吗? 宋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看着明月温柔道:“夺冠吗?” 明月点头:“对呀对呀对呀!” 宋淼轻笑:“那需要你来帮忙。” 张弛:“哈?” 他窜到镜头前,问出来明月心里的疑问:“开玩笑吧淼淼,月姐能帮你什么呀?” 宋淼收了笑,一脸正经道:“能……帮我夺冠呀。” 她买了一个关子之后,毫不犹豫道。 张弛惊掉了下巴,明月一瞬间怔愣住。 宋淼坐在数个摄像机之前,举着手机对着自己的好朋友发出来邀请:“明月,决赛即将到了,你愿意来这里,作为我的帮唱嘉宾吗?” 明月被这个正式的邀请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她愣愣的指着自己问:“我吗?” 宋淼闻言笑笑,温和的看着自己的好友,对着她耐心道:“你呀。” 明月犹豫了很久,旁边张弛反应过来之后开始鬼哭狼嚎,荆棘和周阔站在一旁等着她做决断,她目光环视一圈,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带着鼓励。 明月收回眼光看向镜头,认真的想了想,然后问她:“你需要我吗?” 宋淼点点头,对着她绽开了笑,声音如同三月春风:“我需要你。” 她已经在沈铮的耐心鼓励下学会直面自己的欲望,哪怕此刻面对着无数的摄像机,她也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我需要你来帮我拿下来这个冠军。” 她温柔的声音带着无数坚毅:“明月,非你不可。” 明月听见这话,点了点头,对着她毫不犹豫道:“好。” 宋淼却没想到她答应的这么轻易,一时间说不出来话。 她看着明月的眼睛,发自内心的感叹:“看来,我们都变成了和之前不一样的人。” 旁边的沈铮提示她到了时间,宋淼不舍的和她告别:“回见。” 明月点点头,开心的和她说了拜拜。 挂断电话的那一秒,她反手把手机扣在了桌子上,一脸惊恐的抬头看着面前的三人:“淼淼邀请我当决赛的帮唱嘉宾——” 什么冷静什么自持什么成长,统统都是装的。 她还是那个在朋友面前的可爱小孩。 几人哈哈大笑着回她。 张弛:“听见了。” 周阔:“挺好。” 荆棘:“你也要变的和徐立言一样有粉丝啦——” 张弛在旁边转过身来默默补刀:“是也把月姐堵厕所不让她出来的那种粉丝吗?” 周阔憋不住笑,转过身去望天。 明月:“……” 她下一秒,对着几人云里雾里道:“我答应了。” 明月抱头惊叹:“我居然答应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一众歌王歌后我上去就是找死啊——” 周阔看她这样也笑出来,拿着的相机偷偷调成录像模式,记录下来这一可爱的瞬间。 明月的脑袋被她揉乱的像个鸡窝,她抬起头来一双晶亮的眼睛看着周阔欲哭无泪道:“怎么办,谁来救救我——” 荆棘坐到她的身边拍拍她的肩膀:“没关系月,你要相信淼淼有自己的考量,再说了输给她们任何一个人你都不丢人,人和自己比就最好了——要不还是先想想失败后和淼淼道歉的措辞吧——” 说着说着她就笑了,肩膀一抖一抖的,面上的开心怎么都忍不住。 “荆棘——怎么你也来调侃我——” 她从桌上爬起来,看着他们道:“哎呀我不是说不想,我答应了淼淼的,我只是怕自己到时候紧张——” 周阔笑笑:“不怕,到时候我们全都去台下陪着你——” 张弛在旁边狂点头,对着她道:“给你拉横幅,你就是最棒的明月,你看整个西琅除了你还有几人能和天后对唱啊——” 明月受 不了了,指着他道:“你疯了吗张弛——这个时候还在刺激我——我本来就紧张!!” 周阔看着他们笑开,对着明月道:“没关系,不要怕。” 他说:“一个半月后不是校庆吗?我们参加校庆涨涨经验,到时候就不紧张了。” 张弛点头:“对啊对啊对啊,正好我和徐立言今年还想上去唱歌——唱什么我都想好了,就那个《新鸳鸯蝴蝶梦》。” 说着说着他就开始唱:“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 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嘿嘿~~好辛苦~~~~ 他三倍速唱完这个歌后一拍巴掌,对着几人兴奋道:“到时候在校庆上一唱,放几个咱们的照片,周哥在台下给我们拍帅照,哎呀我都不敢想那画面能有多幸福。” 不仅仅是明月和荆棘,这次就连周阔脸上都写着一言难尽的表情,张弛对着她们几个不断耍宝,带起来阵阵欢笑。 这一秒钟,阳光照进室内带来阵阵温暖,每个人这阳光下都畅然开怀。 可是,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再给周阔一次机会的话,周阔绝对不会说出这句话。 * 裴澜没有去北城,她不觉得那张合照比机票值钱。 没什么好庆祝的,她心里也清楚,这个情况,不配任何庆祝。 拿到奖金的那一个晚上,江娉抱着她失声痛哭一个劲的说她争气,缴费站里的工作人员看着她长舒一口气,说终于来了。 裴澜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看着他刷卡。 第118章 滴滴一声,红灯一亮,裴休的性命又有了着落,死神又远离他一些。 这一刻,她不知道自己是该哭还是该笑。 裴澜收了卡,转过身去慢慢的往裴休的病房走。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着急去兼职,天黑下去的那一秒,裴澜坐在裴休的床头闭上眼睛短暂放空。 楼下救护车的声音不断响起,裴澜拉着裴休枯槁的手来回摩挲。 从裴休倒下去的那一秒,她就在不停的流泪,此刻也没有任何例外。 裴澜忍着心里的那些痛苦对着裴休紧闭的双眼心想:“爸爸,究竟要怎样做,你才能醒过来?” 是因为你在怪我吗? 还是在怨我? 亦或是气恼我做错了事,所以紧闭双眼不肯醒来吗? 滚烫的泪水落在他的手上继而打湿床单,可是裴休就像是一个不会说话的木头人,没有办法给出任何回答。 就像是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第67章 明月流光(十五) 荆棘的目光在这一…… 周知意回到学校后一周, 春风杯的文章终于印发下来。 她本人对这个奖项不甚在意,可在开阳楼的徐立言坐不住了,对着那本原来死活都看不下去的期刊心痒难耐, 迫不及待想要拿到印本。 苦于他们现在整天都呆在开阳——除了物理就是物理,他根本见不到别的学科的影子——于是徐立言这个鬼灵精, 脑袋一转,电话就打到了荆棘那里。 早上五点半, 荆棘看着那个电话沉默。 虽然她早上通常练舞是早起,但是这个电话, 打的也没必要这么心急吧。 荆棘撇撇嘴, 还是接了。 万一有什么急事呢? 荆棘对着电话道:“喂?” 电话那边听起来心情甚好,连日的高压之下,他甚至有心情当个夹子:“荆棘姐姐~” …… 荆棘冷漠:“你说。” 她收了脚背,倚在栏杆上站好, 想要知道他究竟有什么事。 徐立言:“啊……哈哈。” 他没想到荆棘不接他的套路,明晃晃甩出来两个字让他报出来意。 原本准备好的话在临出口的时候却开始有些不好意思, 徐立言犹豫两秒,还是硬着头皮道:“那个……” 他在椅子上站起来,从卧室的窗户向外看去, 远方的天还未亮,只有高楼大厦有着零星的两三点灯。 他对着荆棘道:“春风杯的文章今天要发下来了,开阳楼没有。” 荆棘了然, 果然, 就像是她猜的那样。 他什么急事也没有。 荆棘无奈, 却也没推辞。 谁让他是个恋爱脑呢?这一点从分班选座那个时候就知道了不是吗? 那还能怎么办呐?反正自己也起来了,迁就一点吧。 毕竟也只有他一个人倒追了。征途漫漫,可不能让他丧失了信心才是。 她对着徐立言道:“知道了, 会拿给你的。” 那边嘿嘿笑,一个劲说着美言,荆棘却不为所动,对着他道:“没别的事情我挂了。” 徐立言:“你太无情了吧,我感谢的话都没说出来呢。” 荆棘看着镜子里面色苍白的自己,对着电话轻声道:“嗯。” 连日的噩梦让她心力憔悴,她对着徐立言疲惫道:“练功。” 徐立言一下收回了自己的话,对着她火速道:“好,那下早读一起去吃早饭啊?” 荆棘反问:“是想和大家一起吃饭,还是想和知意一起?” 徐立言心事杯拆穿,对着她笑:“嘿嘿,都有都有,主要还是和大家。” 荆棘懒得听他鬼话,对着他毫不留情的说:“挂了。” 徐立言那边刚刚讲出去的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只剩下忙音,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手机,心想自己才走几天这感情就已经脆弱到这个程度了。 旁边的《新鸳鸯蝴蝶梦》还在放,欢快的音乐听的徐立言一阵头疼,他伸手按下暂停,心想今天还好没让他妈听见,不然又该说自己要去跳广场舞了。 这个死张弛,最近都在听什么啊?? 自己想去校庆上丢人还要拉上他!!过分!! 他撇撇嘴,收起来桌上昨天晚上做的卷子,拿上换洗衣服扯了浴巾开始去洗澡。 没过多久,浴室里和着水汽一同爬上来的歌声回荡在室内:“爱情两个字好辛苦~是要问一个明白,还是要装作糊涂~~,知多知少难知足~~” 房子那头的徐母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对着身边的人道:“老公,我怎么又听见有人在唱《新鸳鸯蝴蝶梦》啊。” 旁边的人同样迷糊,闻言下意识转过身来将她搂紧怀里,伸手捂上她的耳朵,对着她温声道:“可能是有人晨练,没事儿老婆,继续睡吧。” 徐母往他怀里蹭了蹭,二人继续进入梦乡,如同过去每个平凡的早上一样。 七点五十一到,徐立言拉着周阔和张弛在开阳楼里准时窜了出来。 他们是没有早自习的,但是无奈荆棘他们都有,是以他们几个提前十分钟去昭阳抢饭吃。 张弛哈欠连天,困得不成样子,他看着身旁情形的周阔,对着他问道:“你不困啊周哥?” 周阔低头给明月发信息的手一顿,抬起头来对着他摇摇头:“不困。” “昨晚你几点睡的啊?”张弛伸手擦了擦刚刚因为打哈欠而流出来的眼泪。 周阔想了想,对着他道:“应该是一点。” 张弛:“那差不多,你几点起的啊?” 周阔此刻打完了字,对着屏幕上发送那两个按钮一点,然后抬起头来看着张弛道:“五点。” 张弛点点头:“哦五点——?” 他猛地转过头来看着周阔道:“五点????” 没等周阔回答,他就低下头去掰手指:“1.2.3.4——” 他惊了:“不是我说哥?你着一天,就睡四个小时?” 周阔看着他这反应有些好笑:“也不是,就是今天睡了四个小时。” 他说:“备赛的时候,我有一套自己的作息——三天为一周期,最多睡七个小时,最少也是四个小时,这样均衡一点,不会拖垮身体。” 话音落下,他在阳光下看见等在路口的明月露出来一个笑,对着她挥手示意。 周阔边走边说:“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分享给你?” “yes!”张弛一攥拳,手肘向下一收,做出来一个胜利动作。 白嫖到大佬的作息方式了,他离第一又近了一步。 他对着周阔狂点头:“好啊好啊好啊好啊——” 紧接着回想起来自己这两天的生活欲哭无泪:“周哥你不知道啊,我这几天每天只睡几个小时都困成什么样子了——” 明月刚刚和周阔会合就听见他对着张弛说:“那你可以和阿言交流一下心得,毕竟他昨天只睡了三个半小时。” 明月和他一起向前走,对着他的话疑问:“什么三个半小时?” 周阔还没说话,张弛就对着明月他们几个道:“是徐哥昨天睡了三个半小时。” 他撇撇嘴:“两点睡的,五点半就起了,还那么有精神——” “啊?睡这么少?那能行吗?”旁边的周知意担忧道。 了解全部的荆棘:“……” 她干脆笑了一下。 一进食堂就看见徐立言坐在那里对着他们招手,桌上已经摆好早饭了,几人一一落座,徐立言把一份麻糍推到周知意面前。 周知意抬起眼来望进他的眼睛,阳光下四目相对,她冲徐立言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谢谢。” 徐立言听着这声谢谢有点别扭,他欠欠儿的,对着周知意回答道:“呦?今天这么有礼貌?” 周知意的拳头紧了紧,但看在咸蛋黄麻糍的份上忍了下去:“每天都有。” “嗯,”徐立言看见她这个反应才收回来忐忑的心,笑着对她回道:“你是全世界最有礼貌的小孩,快吃饭吧。” 周知意给他个白眼,也不客气,拿起来麻糍低头狠狠咬一口。 这狗东西,一见面就这一幅欠欠的样子! 再也不想他了!!! 旁边的明月看着这个互动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看的周阔心软软的。 荆棘简直没眼看他们,干脆转了眼睛看自己对面的张弛吃饭。 他是真的饿的厉害,面前的麻糍吃完后还吃了一个鸡蛋两根油条,说话的功夫又下去一杯豆浆。 荆棘把自己的那个水煮蛋吃完后感叹,他是真能吃啊。 还没看他吃完,旁边就传来周阔的声音,他坐在桌前对着吃早饭的明月温声细语:“今天中午你们先吃饭,不用等我们了。” 明月啃着麻糍的动作停了一瞬:“啊?” 她对着周阔疑问:“为什么呀?” 周阔看着明月一脸认真的表情笑了,他对着明月耐心解释:“第二次筛选考试。” 第119章 他把豆浆推到明月面前,对着她道:“物理竞赛有两次筛选考试,两次成绩均分达到80分的学生才可以继续参加正式考试。” 明月听的一愣一愣的,看着他道:“这样吗?那那些没有达到80分的同学呢?” 周阔点点头,对着明月平静道:“就只能回来学习了。” “啊……”周知意在旁边感叹:“这也太残酷了吧,校内竞争都这么激烈?” 徐立言摇摇头,对着她道:“因为学校要为每一个人的前程负责呀,两次成绩的均分都达不到八十,去参加比赛也是什么奖都拿不到的,那这样的话学习这么晦涩难懂的知识就毫无意义,还浪费时间,打击自信,损失太大了。” 他说:“不如快刀斩乱麻。” 明月和周知意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旁边的荆棘看着这顿早饭若有所思。 她说怎么一大早徐立言就在群里说今天谁也别吃早饭,等到了学校一起吃呢。 原来中午饭不能一起吃,所以就改成一起吃早饭。 早饭午饭都不重要,反正就是要一起。 荆棘摇头笑了。 她此刻非常善解人意的表示自己理解。 毕竟这一天这么漫长,怎么说也得见一面吧? * 上午十点,徐立言百般期待的期刊终于发了下来,尚副校长一脸开心,对着他们道:“大家都看看获奖文章啊,咱们一中加起来有十三个呢,多学学,多积累一下。” 大多数同学困意未消趴在桌上睡觉,只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说好。 “年轻人一点朝气都没有——”尚副校长摇摇头,叹了口气,转头又去了二班。 他以为能得到一个不一样的反应,可没想到2班比1班还要沉默,偌大的教室,只有三五个人看着他的眼睛。 ……他懒得说了。 旁边的周知意却出声问道:“尚老师?” 尚副校长转过头去看向周知意,她笑:“一个班,只有两本吗?” 尚副校长想起来什么似的,对着她恍然大悟的点点头,三两步又上了讲台,对着台下的学生道:“啊,对。” 他清清嗓子,“咱们一中是会发的,但是现在这个期刊刚刚出来,咱们订不到这么多,所以一个班就先发两本大家传阅一下,等过两天咱们再统一发下去,一人一本。” 明月看着尚副校长点点头,她看着那期刊要好久才能传到自己的手上,此刻也不浪费时间等,干脆低下头去继续研究她的数学作业。 好难。 一点都没有思绪。 要是周阔在就好了。 她刚一叹了口气,一抬头就见尚副校长出现在她的头顶上,吓了明月一个激灵。 他却不觉,笑呵呵的对着旁边的周知意道:“知意啊,你们得奖的样刊在我办公室呢,等下午上课的时候,我给你带来啊” 周知意点点头:“好,谢谢老师。” 她面上不显,心里却已经想好要把这样刊送给谁。 开阳楼一目十行的徐立言打了个喷嚏,伸手把自己桌洞里放着的校服外套拿出来穿上了。 周阔见了,停下笔来侧头问他:“冷?” 徐立言点点头:“突然有点。” 桌洞里的手机亮了起来,徐立言打开看着荆棘来信,脸上露出来一个笑容。 “怎么?” “嘿嘿,荆棘说春风杯的样刊到了,但是一个班只有两本,她争取下午拿来给我。” 徐立言的语气里带了无数雀跃,周阔第一次近距离感受到了什么叫怀春。 他点点头不做评价:“挺好。” “那是自然。”徐立言回他。 周阔扬扬嘴角,没再说话,把注意力放到面前的书本上。 这边气氛和谐,可在一班的荆棘却有些笑不出来。 她面前摊开春风杯的文章,裴澜的那篇显然放在周知意的前面,荆棘看着裴澜的文章觉得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间,她拿起来手机对着相册开始翻。 指尖下滑无数次,荆棘终于在一张照片前按住了指尖。 她把那文章看了又看,眼神移到了眼前这篇,两两对比,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 荆棘面色难看,她先是把春风杯的期刊合集收到桌洞里,而后从门口出去,站在理化二班的门口,对着站在讲台上擦黑板的陈明安招手。 他恰好放下那枚黑板擦,见状快步出来,高大的身影站到她身前俯身询问:“怎么了?” 荆棘也没有任何心情和他卖关子,她单刀直入,看着陈明安问道:“小明,你们班的春风杯征文怎么收的呀,交电子版还是纸质版?” 陈明安道:“哦,这个不是统一交电子版吗?” 他看着荆棘答道:“尚老师在我们班说要电子版。” 荆棘的手攥紧一些,长指甲轻微掐到肉里,她沉下来一口气又问:“交给语文课代表吗?” 陈明安点点头,又摇摇头:“原本是要交给语文课代表的,但是呢课代表住校,学校的机房被用来准备计算机竞赛了,征文就交给了裴澜姐。” 果然如她所想,这征文就是裴澜收的!! 荆棘压下来心头的情绪,对着陈明安若无其事的回答道:“好,我知道了。” 陈明安对着她好奇道:“怎么啦?” 荆棘摇摇头,果断的拉了安和出来挡枪:“哦,没事。” 她说:“之前安和不在,问我交电子版还是纸质版来着,我和她说的交电子版,今天想起来有些不确定,就来问问你究竟交的什么。” 陈明安听见这个名字也笑了:“你没记错,就是交电子版。” 他说:“安和不是还拿奖了吗?” 荆棘也笑:“对呀,幸好是这个接过呀,要是我和她说错了,那罪过可就大了。” 陈明安哈哈大笑,荆棘松了一口气,这一关算是糊弄过去了。 不是她不想告诉陈明安自己的揣测,只是没有证据的事情,她不能乱说。 荆棘的目光在这一刻看向开阳楼,物理竞赛第二次选拔即将开始,事情的真相究竟是不是她想的那样,只等一切结束,裴澜出来的那一刻。 第68章 明月流光(十六) “因为她是我在西琅…… 周知意从荆棘和陈明安攀谈的那一刻就 注意到了站在门外的她。 她没有打扰正在解数学题的明月, 自己悄悄从空里出去向外走。 她三两步来到荆棘面前站好,出声问她:“怎么了?” 荆棘和陈明安对视一眼,冲她笑笑:“没事。” 晴天里吹来一阵冷风, 荆棘随着这风缩瑟一下,接着她像是想起来什么一样, 对着周知意说:“哎知意你出来的刚好,我恰好有些事情要找你呢。” 周知意不明所以, 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和陈明安打了招呼之后被她拽向另一个方向。 她感觉到荆棘的手劲和平常有些许的不一样,侧过身去对着她轻声问道:“究竟怎么啦?什么事找我?” 荆棘对着她摇摇头:“嘘。” 她悄悄回过身来看着陈明安进去之后, 对着她轻声道:“你们班的春风杯的期刊发了吗?” 周知意不明白她为什么是这样一种状态, 但还是非常配合的贴到她耳边小声说道:“发了呀。” “你看了吗?” “没有。” 周知意摇摇头,“还没传到我这里呢,我的样刊得下午才能拿到了。” 这回答正中荆棘下怀,她面色沉重的点点头, 对着她道:“那正好,你稍微等我一会儿, 我们去知还池边。” 周知意点点头:“好。” 她站在门口看着荆棘进门拿了手机,又抽出来什么,对着那东西拍了几张图片, 最后将那些东西一起装进书包里,背着书包出来。 荆棘出来后快步挽了她的手,拉着她向学校的人工湖走去。 周知意轻声问:“发生了什么呀, 怎么你这么着急呢?” 荆棘面上写了几分严肃, 对着她轻声道:“一会你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 她面上就露出来一些疑惑:“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多想,所以知意,我需要你的帮助。” 周知意伸手拍拍她的背:“好。让我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把我们荆棘搞成这副样子。” 两人迅速下了天玑楼, 直奔校内的知还池。 秋天的柳树全是发黄的枯枝,但那屹立的身影依旧高大。 荆棘拉着周知意走到亭子里找了一个不容易被人发现的角落坐下,那本期刊在她的书包里,她却率先拿出来手机,打开相册点开一张图片对着周知意道:“来看看这篇文章。” 那赫然是裴澜发表在春风杯上的那一篇。 周知意不明所以,接过来低下头认认真真去看。 深秋的风已经很冷了,可她此刻却恍若不觉,一目十行看完之后抬起头来对着荆棘道:“看完了。” 第120章 荆棘眼含期待盯着她:“怎么样?” 周知意摇摇头,对着她道:“不怎么样啊,挺普通的一文章。” 荆棘闻言瞪大双眼,面上写了很多疑惑:“你不觉得很熟悉吗?” 周知意:“是有一点,但是这文章确实不好,这明月怎么还越写越烂,最近看什么书了这么邪门歪道——” 荆棘原本沉下去的心此刻又突然提了起来:“等等——” 她站起来看着周知意的眼睛问道:“你说这是谁写的?” 周知意没觉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对着荆棘理所当然的回答道:“明月啊。” 她说:“就这个熟悉的文章脉络,文风用词,甚至遣词造句的方式,除了明月之外还能有谁?” 荆棘的眼神亮了亮,答案已经逐渐清晰,她却还嫌不够,一把拿过来手机飞快往下翻,找到今天早上自己看的那一篇放在周知意的眼前,对着她道:“看看这个。” 周知意乖乖接过去又开始看,还没看第2章 她就率先出声:“还是这篇流畅自然——” 她抬起头来看了一眼荆棘,对着她说:“不过这已经是两三年前的了吧?你怎么还有?” 荆棘一挥手:“这个不重要,你先看完——” 周知意点点头,继续一目十行。 她看东西很快,没多久她就抬起头来对着荆棘道:“我觉得明月这次没拿到奖都是有原因的,她退步的太厉害了——” 周知意的话没说完就被荆棘打断了,荆棘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对着她道:“不是明月——”? 周知意被她搞得一怔,脑袋没反应过来,傻傻问道:“什么不是明月 咱们孩子表现不好就是得说啊,这时候你不能替她开脱嗷—— ” 荆棘一时间用语言表达不清楚,她心下焦急,干脆把那期刊拿出来快速的翻到那一页举在周知意面前,荆棘沉声对着她道:“第一篇文章的作者不是明月——” “不可能。” 周知意下意识否认:“怎么可能不是明月的文章?我俩认识那么长时间了她什么没有看过啊?别说征文了就是她写的同人文我都看过,绝对不可能认错的,那就是明月的——” 荆棘指着那薄薄的期刊,对着周知意头疼道:“你看这上面写的谁的名字。” 周知意一把接过来之后开始看那上面的字,她的目光从题目上划过后看向作者,紧接着接着瞪大了眼睛:“裴澜——” 周知意蹭的一下抬起头,她的声音比之前大了数十倍:“裴澜?!” 荆棘眸色沉重的看着她点点头:“对。” 她说:“我刚刚给你看的第一篇文章其实就是裴澜的,第二篇才是明月自己的。” 荆棘坐在周知意的身边对着她道:“从头到尾,我没有给过你任何提示。” 荆棘的声音紧绷的厉害:“知意,你知道我究竟想说什么。” 周知意迅速回想起来了这些天的所有事情——出现在图书馆的身影、突然提前的截至时间、北城缺席的颁奖典礼—— “搞什么啊———裴澜?” 周知意脑海飞速思考,耳边呼啸的风送来了她所有疑问的回答。 周知意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与此同时,她的拳头已经紧了。 “妈的——她——” 周知意不可置信的看了那篇文章数十遍,得到的永远都只有一个结论——这篇文章,裴澜一定是抄袭的。 “我生怕自己多心冤枉他人,于是在找到你之前特地去问了陈明安你们班收征文比赛的方式,如我所想,是电子版。” 荆棘在旁边揉了揉额头,她压下去脸上的疲倦,对着周知意适时说道。 “一个人觉得是巧合,那么可能真的是巧合。两个人觉得像的话,也可能是两个人出了错。但是大家都觉得呢?”荆棘看着知还池旁边的枯枝,对着周知意冷静道。 她说:“你我 是挚友,我们和月儿也是。正因为是这样,所以才会格外熟悉对方,小到生活习惯,大到说话方式和思维逻辑。” 她从那波光粼粼的湖水看向周知意的眼睛,湖里的冷冽也转移到那双温柔眼眸里,荆棘对着周知意一锤定音:“我不觉得这是巧合。” 这已经超出了巧合的范围,平常的解释根本没有办法去为裴澜开脱。 什么事情能巧到这种程度,让对方多位挚友齐齐认错? “可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周知意抬起头来气愤的问道。 “之前运动会的时候,明月一个劲拉着我说这是巧合,那这次呢?” 周知意面色涨红,想起来裴澜,她那张漂亮脸蛋上写的全是脏话:“这次也是巧合吗?” 荆棘摇摇头,对着她回答道:“我不知道。” “但是无论什么理由,都不是她抄袭别人文章的借口。” 荆棘说完这句话干脆利落的起身,对着她道:“走。” 周知意和她一起站起来:“干嘛去?” 荆棘伸手接过来她的期刊,对着周知意道:“我们去和明月要她这次参加春风杯的终稿。” 湖面上的波光绚烂耀眼,让人不能直视,荆棘在一片寒风中对着周知意道: “如果是冤枉了裴澜,我自然会去和她诚心道歉,哪怕是当着全校同学作检讨我也愿意,但是如果没有——” 周知意对着荆棘一字一句道:“那么谁也不能染指属于明月的成绩。” 周知意没见过这样强硬的荆棘,荆棘也没见过这样愤怒的周知意。 二人出奇的达成一致,大步流星的返回天玑楼。 一阵风中,湖边的杨柳听见周知意问:“丝毫不能忍受这样的行为,是因为这样的行为本身可耻,还是因为牵扯到的人是明月?” 远走的人道:“因为这样的行为本身可耻。” 但是如果不是牵扯到明月,那荆棘只会掀起来眼皮当一个笑话去看,安心做一个看客。 不会像这样大动肝火,更不会花心思去探寻任何蛛丝马迹。毕竟荆棘人生最重要的信条就是做好她自己,其他任何事情都和她无关。 荆棘恨不得麻烦离她越远越好。 可是碰见这样不公平的事情的人是明月,那这件事情就另当别论。 她沉默了一会,天边的云听见了那句低声的话:“因为她是我在西琅一中最好的朋友。” 我愿意为她做任何事。 这话她不肯说,只肯埋在自己的心里。 沉默了一会,那个远走的人再次转过头去,耳边浮上来一抹红,对着身旁的人道:“你也是。” 旁边的人点点头,转过身去认真的对着她道:“我也是。” 周知意笑了,她抬起头来放慢脚步看向阳光,盯着那刺眼的光芒直视晴天道:“我也同样愿意为了你们做任何事。” 时间放慢,她们的脚步显得干脆而又孤绝,像是去进行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为的是那文人风骨,为的是原创不死,更是为了她们最好的朋友。 为了你——明月。 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只要能追回你被偷走的荣耀,归还你应得的一切,我愿意挺身而出去做任何事。 刀山火海,在所不惜。 因为友谊万岁。 第69章 明月流光(十七) 她要裴澜为这抄袭付…… 不可能啊……” 周知意拿着明月的稿子, 满脸不可置信地对着那手机连连摇头。 她猛地抬头问明月道:“这是你的终稿吗?” 明月靠在天台上不明所以,看着她点点头温和笑道:“对呀。” 寒风吹的她一阵激灵,可她依旧闭上眼睛去享受这久违的晴天——天知道西琅的天气最近恶劣成什么鬼样子, 而她又因为忙于学业多久没有上过天台。 荆棘站在旁边无言——她是先接过去看的那一个,心里的震惊已经逐渐平息, 此刻她看着明月这副模样,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 她好像在失败中飞速成长, 迅速接受了失败带来的阵痛,以所有的失败为养分, 更为努力的向下扎根, 如今她站在那里,已经能窥见她那屹立的身影了。 荆棘有些欣慰,又有些难过,还有些庆幸。 百感交集, 她长出一口气,对着明月说道:“不是我们两个要无理取闹。” 她说:“阿月, 事出有因。” 旁边的周知意回过神来把事情的始末告诉明月,没有丝毫的添油加醋。 话音落下,她在明月惊讶的眼眸里转向荆棘, 看着她道:“平白无故怀疑人家,这属于空口鉴抄了,咱俩得去找裴澜道个歉。” 荆棘点点头, 对着周知意道:“应该的, 确实是我们不对。” 明月叹了口气:“终稿在这里了, 至于抄袭,这真是没有的事儿。” 她转过头去看着远方的天空道:“我知道你们两个担心我,觉得我不可能失败, 这其中可能会有什么隐情——” 第121章 她说:“我都理解的。事情发生的第一天,我也不是没有这样揣测过——” 她垂眸诉说,面上写了许多温和,也在反思自己曾经的错,“可这样对别人不公平——因为自己没有得到满意的结果,就去怀疑过程的公正性,拿着隐情和无端的揣测做借口去伤害他人,甚至践踏自己向往的东西——” 明月的声音停住,她好像有些说不出口,但一番纠结之后,又选择站在阳光下直面自己的不堪:“这样的想法,我也不是没有过。” “可是这世界上本身就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上有这么多人,爱天马行空的人比比皆是,有的时候想法重合,但是不同的人下笔的时候,通常带有自己的灵魂,这是无法否定的。” 她笑着转过身来:“我见过许多相似的作品,甚至有的时候我也会想,这是真的吗?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这么巧合呢?这两个人心有灵犀吗?” “虽然很多的时候得到的都是否定的答案并且以不堪收尾,但是我们依旧不能凭借自己的想法就将一个人轻易定为抄袭——” 她目光看向她们身后,仿若时间开了轮转门,她看见了古往今来发生在无数个人身上的悲剧: “污蔑别人抄袭是毁掉一个人最好的方式——依照现在的人对抄袭的厌恶,无论她有没有,在从她被打上这样的标签的一刻,她就已经是了。” 明月道:“再没有任何确切证据的前提之下,我们不能那样去做——被泼脏水是对每一个原创者最为致命的打击。” 荆棘和周知意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对着明月的话沉默。 是这样的。 人人都爱看那些不堪的事情,你不得不承认,没有几个人在乎真相。 反正事不关己不是吗? 做个正义的审判者可比一个事不关己的看客来的痛快。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着别人指指点点可比在日常生活中当一个渺小的人来的要有满足感。 很少有人能拎得清,人们只认个人心中的正义却不关心真相如何,因此流言才显得格外可畏,甚至能变成杀人不见血的利器。 她们基本属于空口鉴抄,拿出来的证据根本不成立——一篇年久的文章,能算得了什么呢?。 幸而她们二人理智,先是找了明月验证终稿而非把这件事情告到教务处,否则的话,裴澜有口也说不清楚。 明月看着二人沉重的面色展颜一笑,她扑上上前去抱住她们:“好啦,我并非在指责你们,也不是想进行任何说教,你们知道的,我只是在说这个现实。而且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我都懂的。” 她说:“我只是想起来了这么多年的悲剧所以才有些没忍住——或许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最喜欢的一个写同人的太太就是这样被逼退圈的。” 她说到这里,心里的难受扩大两分:“三年了,她还是不肯回来,哪怕当初那些人还她一个清白。” 不过明月紧接着就收了情绪,起身拉着她们两个的手笑着摇了摇:“虽然比赛没有得奖,但是我得到了失败的经验和你们的爱啊——” 她对着二人贫嘴:“这不比那什么春风杯的一等奖好得多吗?” 周知意:“去你的——” 荆棘没有回答,却在旁边笑了。 这样最好。 比那些不堪和鸡飞狗跳好的多。 明月又说了许多安慰她们两个的话,还提出来如果要去道歉的话,那她们一起去——毕竟这件事如果不是因为她的话,她们两个也不能反应这么强烈。 荆棘和周知意被她搞得没有办法了,连声笑着说好。 明月松了一口气,和她们一起靠在天台上:“不过我还是很好奇,究竟多像,才能让你们认成是我的,还两个人都认错了。” 她双手环胸靠在墙上表示自己的不满:“两个!!没有一个人真心爱我!!!” “胡说八道!!明明所有人都最爱你。”周知意想要去明月的脸,明月嘻嘻哈哈躲开跑到荆棘身边。 “很好奇吗?”荆棘一边拉开书包一边问她。 明月抓着她的袖子点点头:“非常好奇——” 她们两个荆轲刺秦王一样,把荆棘当个柱子来回玩闹。 被绕的晕头转向的荆棘在一阵摇晃中把那本书拿出来给她:“第二页, 你自己看——” 明月眼睛一亮,伸手接过来后迅速靠在栏杆上翻到第一页,那上面赫然写着周知意的名字。 她嘿嘿笑了两声,飞速把那期刊塞到赶过来的周知意手里并给她摆了一个pose,拿出手机来咔擦合影留念紧接着把照片移到一个名为知意的相册内。 这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过两三秒钟,然后她接着嘿嘿两声把期刊从周知意手里拿回来自己靠在栏杆上开始看。 工具人周知意:……? 她被明月搞得没脾气,干脆转身朝旁边的荆棘发疯:“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清汤大老爷,她怎么对我的你看见了吗?她甚至趁我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掰起我的手指给我比了个耶!!!” 荆棘憋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边的周知意还在假哭,旁边的明月已经翻到了第二页开始仔细看裴澜的文章。 从第一句话开始,她就有些手抖。 字里行间熟悉的像是出自她的灵魂,明月赫然想起来和周阔在图书馆的那天。 最好的朋友在身边吵闹依旧,周知意和荆棘转过身来就发现明月的脸色惨白的不像话。 那双眼睛早已经失去了刚才的亮色,她停在那一页久久不能回神。 这可把她们二人吓了一跳,以为她又是突发疾病,抓紧时间跑到她的身边叫她的名字,“明月?” “明月?明月?” “怎么了?” 这两个人视线相接,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统统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 明月已经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了,她的眼睛一边又一边的扫视这这篇文章,看着那字里行间属于她而又被改的面目全非的东西目眦欲裂。 她颤抖着手掏出来刚刚塞进去兜里的手机想要调出来什么来印证自己的猜想,却一个没拿稳让手机掉到了地下。 三年前许泽屿买给她的最新款的手机在此刻屏幕开花,被明月擦拭过无数遍的液晶屏裂开一片又片,这裂纹比起来汝窑的冰裂纹更甚。 明月几乎是下意识的跪在了地上去捡。 周知意和荆棘被这种情况吓住,她们二人看了看落在了地下的期刊,又看着面前血色尽失的明月,心里爆发出来同一个想法:“去他妈的道歉——” 谁给谁道歉,还说不定呢。 荆棘上前俯身把明月搀扶起来,周知意配合的拾起来她的手机和落在地上的期刊。 二人出奇的默契,明月靠在墙边上对着周知意伸手。 欲语泪先流,她被这巨大的噩耗搞得措不及防,此刻语言系统宕机,说不出来任何话。 果然痛的事情不发生在自己的身上,都不知道什么叫做痛。 明月此刻心想,如果时间能够重来,她一定不会怀疑荆棘和周知意,更不会抱着俯瞰众生的心态说出那番话—— 没有一个母亲会认错自己的小孩,也没有一片云不会飘在天空。 明月流着眼泪心想,她高估了人性的善良,更高估了人类具有的恶劣本性。 荆棘手劲极大,她强硬的掰过来明月的脸,眼睛里含着无数的尖锐,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厉声道:“她抄袭你,是吗?” 明月点点头,绝望的闭上眼睛,两行泪顺着她的脸颊滑了下来。 周知意的声音响彻天台,她的脸已经气的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去到开阳楼和她理论。 荆棘冷着脸拉住周知意的手,让她在明月面前站好听着明月先说。 明月接过来周知意递过来的手机想要开机,却发现这手机被摔得四分五裂,此刻早已死机了。 她试了无数次都没有成功,那证据咫尺天涯,她就是拿不出来。 荆棘看她即将失去理智,劈手抢过来放在一边,屏幕上的玻璃碎片扎进她的手里,她却不嫌痛一样,对着明月道:“你说。” 荆棘看着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仿若承诺一般:“只要你说,我就相信你。” 周知意在旁边猛地点头,对着明月道:“无论你说什么,都相信你。” 明月泪眼朦胧,看着面前的两人崩溃道:“她抄袭的并非是我的终稿——” “这个文章,我写了两篇——第一篇是在图书馆和你们一起写的,第二篇是从图书馆出来之后和周阔一起在咖啡馆写的。” “因为时间原因,我两篇都给她发了过去,最终确定最后一篇为终稿——她抄的是我第一篇文章。” 那天图书馆匆匆一瞥,裴澜背起来书包走后不久明月就完成了第一篇稿子,她左看右看满意的不得了,对着周阔开怀,笑嘻嘻的说自己终于完成了。 第122章 周阔递给她张纸条夸她真棒,当即提出来要带她去吃饭——为了这一篇文章,她在图书馆泡了一整天,也冷落周阔两个星期了。 明月摇摇头,对着周阔写:“让我先转成电子版。” 周阔无奈,但也随她去。 他伸手拿出来电脑接过明月的稿子开始输入,明月没了事情做,就在一旁收拾书包。 周阔效率很高,二人没多久就离开了。 周阔在饭桌上和她聊天,聊着聊着突然收到了稿件截至时间提前的通知,饭吃到一半,明月放下筷子就要给裴澜发邮件。 周阔摇摇头让她继续吃,他自己则是拿出电脑开始发邮件给裴澜。 他把那个发送成功的界面展现在明月的眼前,明亮笑意映在他的眼底,又给明月带来了全新的灵感。 明月匆匆塞了两口就拉着周阔去了咖啡馆,抱起来自己的电脑就开始输入,她看着对面的人文思泉涌,有如神助,第二篇稿件也随之完成,随即拿着自己的邮箱把文章给裴澜发了过去并告诉她这是终稿———— 明月含着泪对着面前的二人说完了这一切的来龙去脉,面前的二人面色铁青,可她自己却觉得可笑。 明明刚刚她还在说不能凭借自己的想法就将一个人轻易定为抄袭,可是当这些所有的不堪摆在她眼前的时候,明月却无法冷静—— 哪怕那文章被改得面目全非的,乌烟瘴气,可明月依旧认出来了那是她笔下的产物——只因是她寄托了无数的期望,付出了了无数心血,投进去无尽感情,放入了无数爱的东西。 那是她灵魂的缩影。 明月含泪望向了开阳楼——第二次筛选考试已经开始,周阔和徐立言在里面奋笔疾书,写下属于他们的未来。 明月拿了那期刊转身毫不犹豫的走向教务处—— 她拿的出来所有证据,她愿意为自己一切言行负责。 这奖项本身就不属于裴澜。 哪怕木已成舟,哪怕到最后什么都没有,明月也依旧要去教务处—— 她要裴澜把不属于她的荣誉、那些鲜花掌声、那些明月原本打算用于慈善的奖金、选拔赛的资格,统统还回来。 她要裴澜为这抄袭付出应有的代价。 第70章 明月流光(十八) 原本温和的人此刻不…… 明月疾步走到张星光办公室门口, 伸手推门而入的时候,她犹豫了一瞬。 一个声音在她脑海里蹦了出来,她听见心里的一个小人问: “真的要走到这一步吗?这样的话, 裴澜的人生,不就要走向衰败吗?” 紧接着明月低头望去, 那期刊在自己的手里稳稳拿着,而她的手抖得不成样子。 期刊上的泪痕还未消散, 那皱皱巴巴的痕迹侵染了原本属于周知意的意气风发。 明月闭上眼睛绝望,在这一刻发自内心的厌弃那些善良。 都这样了, 自己居然还在想裴澜之后的人生要怎样过? 可是她又做错了什么呢? 她明月又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裴澜? 她活该被抄袭吗? 她做过任何对不起裴澜的事情吗? 明月自嘲一笑, 用尽全力推开那扇紧闭的大门,黎校长正在给张星光和顾徐开会,明月迎着他们讶异的目光毫不畏惧的上前。 跟在后面的周知意侧头对着荆棘道:“你说,裴澜怎么能把明月逼到这种份上?” 荆棘不知道, 她也不关心裴澜什么想法,从头到尾, 她只是想让明月拿回来属于自己的东西。 此刻她摇摇头,默不作声的上前站在了明月的身后。 黎校长的话已经交代到了尾声,他看见明月, 面上也溢出来一个和善的笑:“明月?怎么了?” 随着明月的走进,顾徐率先注意到了那两行泪,她原本舒展的眉头骤然一紧, 站起来快步走到她身边关切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怎么哭了?” 张星光也起身上前抽了两张纸递给顾徐:“慢慢说, 老师都在呢。” 他话音一落,抬眼看向明月身后的周知意和荆棘,对着他们无声问道:“怎么了?” 二人齐齐摇头, 示意让张星光听明月说。 张星光点点头,也没强求,只是站在那里的等明月擦干眼泪。 “老师——” 明月一张嘴眼泪就掉下来,她抬起手臂来用力擦干,掐着自己的手心让自己恢复平静,努力对着他们讲清楚事情的始末:“春风杯的期刊今天发了下来——” 她的声音不停在颤抖,明月抬起眼睛直视顾徐,又转头看着张星光,黎康宁,对着他们一字一句道:“我确定,裴澜抄袭我的文章——” 天边炸开一道惊雷,顾徐被这话冲击的几乎站不稳,她下意识的退后一步,低声呢喃道:“什么?” 张星光的反应也大差不差,他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此刻变成铜铃一般,他没有看黎校长,也没有和顾徐接触目光,第一时间走到明月面前俯下身平视她,轻声问:“你清醒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对吗?” 明月点点头,红着眼眶对着他道:“对!” 她又重复一遍:“我确定裴澜抄袭我的文章,我拿的出来所有的证据,我愿意为自己的一切言行负责——” 张星光点点头,他直起腰来,深深的看了她一眼,对着她道:“好。” 他转过身去看向黎校长,而那一向温和的人此刻早已经沉下来脸色。 黎康宁冲着张星光点点头,张星光第一时间打了尚副校长的电话请他来办公室。 西琅忽然暴雨倾盆,明月此刻站在那里,对着所有人再次重复事情的来龙去脉。 尚副校长匆匆赶来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幅画面,原本温和的人此刻不肯退让一步,她的身后风雨交加,而她无畏这阴霾,一字一句的说出被掩盖的真相。 尚副校长倒吸一口冷气,被眼前的情况震慑住。 黎康宁却是注意到了他的到来,对着明月点点头后,转过身去冲着他招手:“尚校长来了?快请进。” 尚副校长心下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进去。 “黎校长。”他挂着笑,又转过身去冲着张星光和顾徐点点头打了招呼,最后才看向了明月。 随即尚副校长说了来教务处的第一句话。 他说:“明月啊,你是不是搞错了,裴澜不可能抄袭你的。再说了,我是你们的指导老师,我不觉得你们的文章相像啊——” 明月抬起头来震惊的望着他,被这太极拳打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旁边的周知意和荆棘也被这无耻的话搞得瞪大了双眼,下意识跳出来想要辩驳,只是还没等他们说话,旁边的黎康宁率先开了口:“尚校长。” 他满脸低压,也写满了对刚刚那番话的不赞同:“我知道你是他们的指导老师,叫你过来是要证实明月说的话,而不是要捂住学生的嘴。” 他为人和善,却第一次摆了校长的架子,对着尚副校长出声问道:“所以是真的吗?他们班的文章,是裴澜统一收的?” 尚副校长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对着黎康宁找补道:“黎校,看您这话说的。” 他说:“这不是捂嘴不让她们说话,就是我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嘛——” 周知意转过身去低低嗤笑一声,心想你是因为这几个奖项拿了奖金赚了盆满钵满,你才不关心这奖项本该属于谁,比起来这间教室里的其他三人,你根本算不上一个合格的老师。 尚副校长那边仍旧在回答黎康宁的话:“是,是裴澜收的,这孩子是团支书,课代表住校,我就想着让她帮忙,也是辛苦她——但她是个好孩子,是不可能抄袭,也做不出来抄袭这种事情的呀。” 黎康宁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他对着尚副校长和善一笑道:“做老师的,肯定是知道学生的人品如何,我相信她是个好孩子。” 他肯定尚副校长的辩解,但紧接着话音一转,对着他放松下来的神情来了一个会心一击:“但我也相信,明月并非是那种随意污蔑他人的人。” 他说:“尚校长啊,咱们要平等对待每一个人的诉求,这是身为西琅一中教师最基本的要求,不是吗?” 尚校长点点头,笑着应和了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下,明月听见张星光的话平稳的落在了地上—— 他挂了电话,从室外进来,对着黎康宁说:“裴澜正在进行物理竞赛的选拔考试,预计还要一小时才能结束。” 黎康宁点点头:“去把她叫来吧。” 他叹息:“做人的原则问题,可比考试重要的多。” 张星光沉默,犹豫一下,他对着黎康宁出声问道:“那事后补考?” 黎康宁笑笑,对着他点点头,算是默许。 只要她还有机会的话,那多给她加一次补考,也没什么。 考场上的裴澜却不知道这些情况,她对着面前的题目出来一头冷汗。 第123章 手冷,脚也冷,寒风吹的她不停在颤抖。 裴澜努力止住颤抖想要集中注意力,天边却突然劈下来一道惊雷,那雷声仿若在她耳边炸开,让她整个人都呼吸不畅。 还没等她调整好状态继续考试,窗户旁边就飘进来几滴雨,那雨落在她的卷子上印出来点点痕迹,裴澜恍然想到她得知自己拿到春风杯一等奖的那天明月俯身趴在桌子上哭泣的场景。 当时也是有雨飘了进来。 一向温和的人身上有了无数的水汽,仿若一张纸被这个暴雨天浸湿。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有一只手就敲了敲她的桌子,裴澜随着那只手望进张星光的眼睛,眸光深邃,可裴澜却在对视后第一时间看回那张试卷。 她低下头看着这张试卷,心里从来没有这么遗憾过。 原来电闪雷鸣是因为这张试卷她注定写不完。 张星光没有在所有人面前大肆宣扬,他只是示意裴澜跟着他出去,从开阳到天玑的距离不远,张星光却一句话都没和她说过。 他只是走在裴澜身边安稳的在暴风雨中举着那把伞。 雨水进入天玑楼,收了伞的张星光在上到二楼后第一次叫了她的名字,那声音里含着无数的叹息。 他说:“裴澜啊——” 千言万语在喉,张星光只是伸出手来在裴澜疑惑的目光中摸了摸她的头,看着办公室的那扇门对着她道:“进去吧。” 这声音里含着无尽的沧桑,似乎又有很多话想说,可是裴澜最后只听到了一句进去吧。 张星光看着她的身影心想,希望能有为你举行补考的那一天。 裴澜在推开门看到明月的那一瞬间她就知道了张星光的叹息来自何处。 冬天好像提前出现在她身上,可她因为种种原因,不得不装着现在还是一个秋。 她僵硬着手上前,看着面前几位老师,茫然问道:“顾老师?”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 顾徐眼里含着很多的希望,她迫不及待的出声问她:“裴澜,你能拿出来春风杯获奖文章是你原创的全部证明吗?” 裴澜的手僵住了,心也是,她觉得自己的表情甚至都僵硬住了。 暴雨未停,无数的锐利目光下,裴澜听见自己含笑的声音说:“这是自然。” 她觉得 不可思议,这一秒钟,仿若灵魂出窍,裴澜变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真实的裴澜被困在自己的内心受着火烤,而那个笑着的裴澜却依旧侃侃而谈,她对着面前的人道:“那是我的文章,当然可以拿出来。” 她看着明月含恨的眼神故作不解:“怎么了?” 明月咬牙切齿,对着她道:“你敢说那是你的文章吗?你敢发誓吗?” 心里的小人再次蜷缩,裴澜看着她的恨意心里难过,可她的面上还是依旧冷静。 她故作惊讶的打量了在场的所有人,然后转过身去避开了这个可能会应验的毒誓:“怎么了?为什么说我的文章不是我的?” 周知意忍不住跳出来对着她道:“怎么了你心里应该最清楚吧?那文章是你抄的明月的稿子,你怎么能不知道呢?” “嗯?裴澜?!” 周知意轻声叫出她的名字,却让人感觉到森森寒意,有鸡皮疙瘩爬上裴澜的肌肤。 裴澜的掌心掐进肉里,她强迫着自己冷静。 周知意看着她一瞬间变了脸,裴澜抬起头来,那双眼睛尖锐盯着明月道:“你怀疑我抄袭你?” 紧接着裴澜嗤笑一声:“因为我拿了一等奖而你没有,然后你就怀疑我抄袭你?” “这从来不是一等奖不一等奖的事,也没有抄袭,有没有抄袭,你自己心里清楚。”旁边的荆棘对着她冷哼道。 “哈” 裴澜也笑了,她抬起眼来看着明月,对着明月问道:“证据呢?” “说我抄袭,证据又在哪里?” 仔细看看,裴澜的脖子里已经有了许多的冷汗,那副冷静的样子,也是因着她咬破了嘴里的肉强装出的。 她不能露怯,更不能被压住气势。 那奖金早就被她拿去给裴休交医药费了,她没有钱填补那个窟窿,更不能被发现这件事,西琅一中的德育分甚至和学业一样重要,而这关乎日后所有的奖助学金。 她在赌,赌明月拿不出来任何的证据,只能抓住她收作业的把柄。 她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去赌。 明月攥着那个摔坏的手机不说话,裴澜一步步逼到她的眼前对着她道:“没有证据。” 她盯着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这本身是我的文章,而你们因为嫉妒,选择空口鉴抄——” 裴澜转过身去不看明月,看着尚副校长,企图获得他的支持:“这才是答案,才是那个所谓的真相。” 明月被她逼得后退的时候带翻了一个陶瓷杯,那杯子砸在地上发出来清脆的响声,明月被她的无耻震惊,指着她说不出话来。 她就那样看着裴澜满口谎言的妄下结论企图掩盖事实,在副校长即将出声附和裴澜的那一秒,明月猛地反驳道:“不是——” 可是一个声音截住她的,有一双手骤然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带进来一阵风声。 有人站在办公室的门口,一双眼睛不带任何感情的盯着她,周阔对着她冷冷道:“你想要什么证据?” 第71章 明月流光(十九) “因为我和周阔的聊…… 周阔在天气突变的那一刻好像得知了什么感召一般忽然抬起头来。 那场暴雨落下的时候, 他第一个念头是明月应该带了伞。 旁边的人笔走龙蛇,周阔却在这一瞬间笑了起来,秋风中霎那生春。 他伸手抵住唇角, 另一只手依旧在稿纸上演算,原本薄薄的纸张上布满了苍劲的字体, 周阔扬着唇角继续写那张没完成的试卷。 嗯,他觉得难度不是很高, 很快就能写完了。 脑海里在走神,可他下笔依旧平稳, 似乎他有两个脑子, 而这两个大脑都能独立工作。 旁边的同学眉头紧锁,他却轻松,轻飘飘的翻了页开始继续往下写,仿佛手里拿的不是竞赛题而是最简单的小学数学。 周阔在一阵羡慕嫉妒恨中的窥视中很快写到最后。 原本这考试时间很快就会过去, 可他却不知为何,在天边劈下第一道惊雷的时候开始频频走神。 暴雨如注, 他仿佛回到了春风杯出成绩的那天,他拎着雨伞站在后门,看见明月在哭。 周阔皱眉暗道自己多心, 只是西琅最近怎么总是暴雨? 这想法还没完,又是一道雷在耳边炸开,开阳楼的电压因着这雷电的影响变得不稳定, 头顶的灯闪了闪, 有几个灯泡刹那间失灵, 整间教室明暗纵横,好似身处时空的多个维度。 周阔看着风卷起雨水进来屋檐,秋风带来一阵缩瑟。旁边的徐立言下意识的拉紧冲锋衣拉链, 周阔在他那双手上收回视线,再次放到自己的卷子上。 他一直心神不宁,好像真的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周阔深呼吸几下,刚要继续埋头做题,张星光就携带着满身的风雨悄悄的进来。 他走到裴澜面前,轻轻的敲了敲她的桌子。 变故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周阔霎那间意识到一定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张星光不可能来打扰这次的选拔考试——要知道就算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考,张星光都放在心上,如果不是天大的事,那他怎么可能会来亲自叫人? 周阔的目光放在了裴澜身上,他看着裴澜那副平静样子眉心一跳——那表情不太对劲。 那不是假装出来的平静,那是人到绝路时的心如死灰。 只是,有什么事情能让她这副模样,仿佛在说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周阔不解,可他也不关心,他连裴澜的名字是哪几个字都不在乎,更何况分神去想其它? 就在周阔刚要准备转头回去的时候,窗边的雨又被吹进来了几滴,落到了她的卷子上。 周阔的笔顿住了。 他想起来之前明月电子邮件的收件人正是面前的裴澜。 他的目光没有移开,理所当然的看见了裴澜看着卷子惋惜的那副表情,电闪雷鸣,一阵清明映入周阔的脑海—— 明月确实出事了。 周阔看看自己那张完成80%的试卷,在他们二人离开后,毫不犹豫的举手交卷。 监考老师看着那上面的空白意外:“现在交吗?把剩下的题写完再交吧?” 周阔听着监考老师温声和自己打着商量,他极为坚定的摇摇头,对着她道:“就这样吧,辛苦老师了。” “这次考试很关键的……”那名女考官似乎依旧想要劝他写完。 周阔礼貌笑笑,对她道谢后收起笔起身出去。 诚然如她所言,这考试非常重要,是他近期心血,可是在他心里,明月的地位更甚。 第124章 他有一种强烈且直白的预感,明月在哭。 她需要他。 周阔站在开阳楼上看着张星光为裴澜撑伞往天玑楼走去,一阵风雨中,张主任稳稳的举着那伞,似乎一颗高大的树尽力为小树遮风挡雨,用尽全力不让这幼苗受到摧残。 可这树全然不知道,这幼苗的根,不知何时长歪了。 周阔收回视线打开手机,果不其然看到了周知意发来的信息。 白底黑字赢在他的眼底,周阔心下起来一阵海啸,开阳楼前的誓言犹在,只不过许诺的人被别人凭空夺走了属于自己的参赛资格。 周阔拎起来自己的伞转身走向天玑楼,手里的电话却是打回了家,三两声后,周阔低声叫道:“容叔。” 那边说了什么,周阔三步并作两步下楼:“二楼卧室小书房内,右手边第一个抽屉有一个笔记本,还有一本相册,这两样东西,还有我的笔记本电脑和相机,劳烦容叔帮我送到学校。” 他撑开伞往天玑楼疾步走去:“对,现在就要。” 周阔在一阵应答之中挂掉了电话,珍珠大小的雨滴打在伞上,又滴滴答答的落在地下,跳起来又落下,乐此不疲,最终融入水中消失不见。 他在雨中慢了一拍,挂下的电话反手打去了北城。 那边好像在忙,周阔一连打了两个才有人接。 一阵活泼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 周阔紧绷的面容缓和两分:“喂,阿阔~” 周阔没心情和他贫,对着他声音低低道:“嗯。” 他收了伞进入天玑楼,将那伞靠在墙边,自己抬脚走向二楼:“盛津。” 周阔伸手揉了揉眉心:“速来西琅。” 盛津被他的严肃搞得一愣,他只听过一次周阔这样说话,随即他就转学离开了北城。 盛津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收了笑也跟着严肃起来:“出事了吗?” 周阔低低应声,紧接着盛津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阵风呼啸而过,他听见周阔沉声说道:“你想要什么证据——” 电流稀释了那声音里包含着的无尽冷意,可即使这样,跑马场的盛津依旧打了一个哆嗦。 这通电话戛然而至,盛津看着恢复如初的屏幕毫不犹豫的转身向外走去。 旁边载他前来的管家上前询问,盛津对着他道:“许伯,麻烦帮我定直飞西琅的机票。” 许伯被他搞得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去西琅,对着他疑问:“现在?” 盛津收了手机接着要去换衣服:“对,最近一班。” 他大步流星,声音被抛在了后面:“越快越好。” 许伯点点头,看着他离开,对着工作人员道:“马先牵回去吧。” 话音落下,许伯又上前去摸了摸马鬃,对着这匹高大的黑马轻声道:“阿津有事,等他回来再陪你玩。” 周阔推开门在明月讶异的眼神中向前走去,面前的人鼻尖泛红,她哭红的眼睛此刻已经肿了。 受了天大的委屈,还被反咬一口,让人逼到说不出话来。 她果然在哭。 周阔缓步走到她的身边,高大的身影默默的成为她的依仗,周阔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轻声道:“别哭。” 他顾忌着在场的师长,强忍着想要伸手拍拍她的肩膀的念头,转过身去看着裴澜戾气横生。 他又沉声问了一遍:“你想要什么证据?嗯?” 周阔说到这里仿佛也被这无耻气笑了,他说:“两方稿件相似度80%,怎么?” 他锐利,也被明月的眼泪刺激到,哪怕裴澜是个女生,周阔此刻说话也毫不留情,“你和明月两个人,心有灵犀?” 旁边的张星光为这尖锐皱眉,顾徐下意识出声阻止道:“周阔。” 周阔不为所动,依旧盯着裴澜,那眼神冷漠,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 裴澜下意识后退两步,周阔不屑的收回来自己的眼神,环绕一圈,最后看向了黎校长。 黎校长看着他冷静道:“现在还没有出结果,裴澜也并非被判定为抄袭,我知道你们几人最为要好,周阔,你先冷静一些。” 周阔闻言低低笑了,他抬起眼睛看向裴澜,对着黎康宁道:“很快就会出来了。” 周阔再度看向裴澜,他好像从未说过那么多的话: “你以为明月的手机坏掉了,你就可以逃过一劫,然后理所当然的享受这些原本属于她的一切,对外还要说冤屈,是吗?” 周阔嗤笑一声:“痴人说梦。” 他一双眼睛看向裴澜,继续出言讽刺道:“剽窃他人创意、盗取他人文章、染指别人心血、丝毫不反悔自己的过错甚至还恶毒的倒打一耙,想要将抄袭者的污名扣到明月身上?” 他再度笑出声来:“异想天开。” 周知意适时做了推手,看着裴澜道:“你不是要证据吗?证据来了。” 裴澜白着脸色硬撑,可周知意的话一出,她好像又恢复到那种平静: “他能拿出来什么证据?这证据又为什么在他手中?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明月的文章根本并非自己原创?” 她对着周阔道:“真是好笑,原来泼脏水你最在行。” 明月身后的荆棘咬牙,这裴澜也太狡猾了一点,三言两语将人的注意力从抄袭的证据这件事情上转移成了二人有什么私人关系,再四两拨千斤说明月并非原创。 心机深沉而又恶毒,看样子她并不是没有想过这一天被揭穿的场景,甚至还提前做过演练。 窗外暴雨更甚,周阔当即就要反驳,可明月却拽住了他的衣袖。 周阔侧身温和看她,明月看着那双眼睛对他坚定道:“让我来说。” 这是我的冤情我的委屈。 我不应该躲在任何人身后,我应该站出来捍卫自己的权益。 为我自己,至死方休。 她深呼吸几下压下去眼里的泪水,看着裴澜道:“你刚刚的问题我会最后回答,现在我来告诉你,为什么我一口咬定你是抄袭我——” “之前重复的话我不想过多赘述,但是裴澜,你是如何拿到那篇文章的初稿,你心里最清楚——” 她的手一直在抖,声音也是,明月在委屈中努力站好,用尽全力把每一句话说的清楚。 她向前一步,走到几人交界处,跳出来了对峙的那个圈,明月对着裴澜轻轻一笑:“可那并不是我的初稿,如果我没记错,那应该是我第十一版,或者是十二版稿,而我的手机里,有着完整的改稿记录,每一个成语我都再三斟酌,每一个典故我也细细思量,或许你想不到,就是你眼里这么一篇可以随意抄袭的文章,我写了十三遍——笔锋锐利的,语言婉转的,用词典雅隽永的,写意泼墨留白的——” 她看着裴澜一点点白下去的脸色,对着她沉静道:“每一种语言风格的,我几乎都写了——而这些稿子,每一篇都被我精修过,你所拿到的这篇,只不过是我创作出来的十三分之一。” 裴澜看着明月手里摔得七零八碎的手机不言,事到如今,她除了咬死不承认,再没有别的选择:“好啊——” 她的眼眶也红了,声音里也带了些颤抖,似乎也被逼上了绝路:“那你拿出来啊,给大家看看你所谓的原创过程,看看究竟是我抄袭,还是你造谣诬蔑——” 裴澜话音未落,明月就打断了她:“你真以为我拿不出来?” 室外风雨更甚室内也是一片阴沉,明月看着裴澜这副样子怒极反笑,她举起来自己的手机,“又或者是,我已经蠢到连证据都保存不好,失手摔下去的地步?” 明月把那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来嘭的一声,这声音震住了裴澜的思绪,也骤然打破了室内所有人对她的看法,她说:“从我能够拿笔写字的那一年起,我写过的所有文字就都有稿纸,而这些稿纸在我家里堆积成山——” 她声音依旧轻柔,可这柔和却又和以往不一样,似春风缠刀,流水作刃,轻而易举割开这世间最为坚硬的谎言骗局。 明月低低笑了:“而这篇文章这么重要,又怎么可能是个例外?” 她笑出声的这一瞬间,周阔也无声的勾了唇角,站在旁边的尚副校长心里却突然有种错觉,明明现在说话的是这个小姑娘,可她身上却有刚刚那个锐利少年的身影,甚至比他戾气更甚。 明月不清楚外人心里如何,她只是对着裴澜回答道:“手机里有证据吗?当然。所有的原稿照片都在手机里加密存档,哪怕原稿有一部分丢失,哪怕手机像现在一样四分五裂,依旧没有任何影响——” 她对着裴澜向前走去,不停的压缩二人 之间的空间,把后退的裴澜逼停到椅子上,明月毫不留情的下了最后判决:“因为我所有的文档资料都与电脑实时同步——” 说完之后她直起腰来,对着裴澜笑的柔和,窗外闪电再次炸开,她在瞬间的刺目光亮里对着裴澜再次补充:“就算没有实时同步,也没有任何关系——” 第125章 她在众人的视线里回望周阔。 周阔露出来一个笑,对她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于是在场的人听见明月轻轻道:“因为我和周阔的聊天里,覆盖了这篇文章创作过程的全部底稿。” 荆棘和周知意对视一眼,倒抽一口凉气。 我的老天爷,这么多学校领导都在这里呢,这是能说的吗? 黎康宁见状,心下了然。 他对着裴澜道:“裴澜,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裴澜被明月的话打乱了阵脚,在一阵暴雨之中仓皇的看向他,但她很快稳住,对着黎康宁低声嘴硬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别啊。” 周知意在旁边开口,对着她道:“别这副样子,这里没有人捂住你的嘴,你大可以说你的原创过程,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都愿闻其详。” 裴澜那双眼眸里写着心如死灰,她看向窗外暴雨,在一阵淅沥中轻声道:“我不自证。” 那双眼睛盯着不停落下的水珠,也不停落下水珠:“在你们出声质疑我的那一霎那,无论我拿出来怎样的证据,在你们眼中都是无效的——哪怕我没有,你们也不肯相信,所以我不自证,也不和你们在这里浪费任何口舌,我会把所有的证据交给相关人员,至于其他的话,我不想多说——” 旁边的老师齐齐叹了一口气,周阔却不愿意就此算了,对着她道:“是不愿意多说,还是你一个字也多说不出来?” 旁边的张星光出声叫他:“周阔——” 周阔有一瞬间的止住话题,但是他紧接着转过身去道:“张主任。” 下一秒,周阔对着他开口道:“这样的情况您和黎校也看到了,各执一词,身为老师,自然是谁也不能偏信——” 他在黎康宁的目光中坦然道:“那我们不如就拿出证据来——我有个朋友对计算机方面很有研究,他师从国内大拿,个人热爱钻研,不如我们让他来现场写程序还原二人对自己电脑的操作,到时候孰是孰非,一目了然——” “不行——”裴澜站起来下意识否认,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力。 她在这些审视的目光中后背发麻,但还是硬着头皮解释道:“这过于涉及个人隐私,我不同意——” 黎康宁没理,他转身盯着周阔问道:“确定吗?” 周阔点点头:“是。北附那场沸沸扬扬的抄袭事件您应该有所耳闻,当日也是我朋友出手,事情才得以水落石出。” 黎康宁想起来去年北附的相同情况,他对着周阔点点头表示同意,有解决方法这是最好。 只是他没有轻易收回视线,而是看向周阔的眼睛,问道:“你进来的第一句话说的是,裴澜想要什么证据,是吗?” 周阔毫不畏惧,与他平视道:“对。” 黎康宁又问:“你有?” 周阔肯定:“自然是有的。” 黎康宁的探究目光依旧没有消散:“除了那个聊天记录,还有其他的吗?” 周阔点头:“有。” 他的视线转向明月,四目相对,周阔在众多的目光之中对着她温和一笑:“还有她所有的文字底稿以及创作过程中的录像证明。” 他说:“辅以无数带着原始时间的照片为证。” 这话他说的坦荡,却震惊了包括明月在内的一众人,黎康宁在一片风声中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因为冥冥之中,预见了这一天的到来吗?” 周阔摇摇头,对着他平和道:“并不是。” 视线再次投向明月,对着她眼眸里湿润的水汽,周阔声音柔和的坦白全部:“因为她在努力变好,在用尽全力反抗这既定命运,我为她高兴,更想拍手喝彩。” 周阔笑了,他抬起头来直视黎康宁道,“我父亲曾说,人在碰到艰难遇见困境的时侯,总会想起之前经历的磨难并从中获取力量,我想是这样的。所以当时,我选择偷偷记录下来此刻,想着等日后她彻底蜕变,将这视频作为一份礼物送给她来庆贺她飞跃苦海,却没想到这份礼物会提前暴露,还是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周阔眼里含着很多的无奈,他对着黎康宁一字一句道:“非我初衷,可我却很庆幸——” 他的目光看向明月,却也像是透过明月看向了许多人:“——如果一个人——一个才华横溢的作者因被抄袭还被倒打一耙封笔,而抄袭者却站在聚光灯下享受众人欢呼拥簇,那么我会感到悲哀,这不仅仅是对于原创的折磨,也是对于文学,甚至人类文明的摧残。当一切的创造力因抄袭而被迫中止、所有的智慧遭受毁灭性的打击、最终只有工商业制品泛滥到整个市场的时候才去后悔,为时晚矣。” 周阔字字铿锵:“我拒绝这样的现象。” 他说:“我不承认任何抄袭的作品称之为作品。” “我不愿意看到陈词滥调泛滥成灾,更难以接受原创作者的苦心构思被人堂而皇之的拿来署上自己的名字。” 周阔道:“我拒绝。” 他说到这里的时候早已失去了往昔的平和,身上露出来许多掩盖不住的尖锐,他问:“凭什么?” 这声音不大,却震撼住了每个人的内心。 是啊,凭什么? 周阔盯着裴澜一字一句的问道:“那是她不眠不休是两月心血,是她的经历学识集合,是她灵魂的体现,是你的吗?” “所以裴澜——” 周阔对着她话语里满是平静,却蕴含着巨大的风暴:“我拿得出关于这篇文章的一切过程,录像、草稿、她翻阅过的参考文献、丢弃的框架结构、甚至是润色的文辞对比,错字改正——” 他似乎气急,失了惯有的语言逻辑,他对着裴澜再次重复道:“裴澜——” “你最好也拿的出来——” 周阔似乎意识到自己外放的情绪惊到了面前的明月,是以此刻他又回到往常那副内敛的模样,表面云淡风轻,可说出来的话却告诉在场的所有人,他依旧是不会轻易揭过这件事情。 明月听见周阔轻声道:“不然,我一定会告到你倾家荡产,让你做梦都会后悔你抄来的每一个字。” “我说到做到。” 第72章 明月流光(二十) 属于裴澜的花,或许…… 江娉赶到学校的时候, 物理竞赛已经结束了好久,天也黑好了。 她满脸疲惫的拎着裴澜的电脑敲响教务处的门,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 她看见了站在窗边的裴澜。 旁边的窗户开了一个小缝透气,湿润的气息萦绕在她的周围, 那双眼睛随着声响望了过来,江娉看清楚了那里面写着的无数惊惶。 她知道, 最坏的猜想成了真。 江娉僵在原地一瞬,可下一秒, 她还是朝裴澜走去, 江娉拉起她来离开那个风口,对着她轻声道:“冷吗?” 裴澜的平静随着她手掌传来的温度寸寸龟裂,那双眼睛里写满心碎,她对着江娉点点头, 又摇摇头。 裴澜的声音里有了颤抖,那双同样发颤的手缩在江娉的手里, 轻轻叫了一句:“妈妈。” 江娉忍住心酸没有回答,她深呼吸一口气,在灯光下转向在座的黎康宁。 她看着黎康宁温润和善的对她点头致意, 江娉对着他:“黎校长。” 她说:“您在电话中提到的电脑,我拿来了。” 这个面容温和的女性在这一刻挺直脊梁对着黎康宁郑重道:“我同意您在电话中的所有提议——我愿意让相关技术人员对电脑操作进行还原。” 黎康宁点点头说:“真的非常感谢您的理解,我们无意侵犯裴澜同学的个人隐私, 只是这样的情况下, 我们不得不这样做——” “应该的—— “江娉也笑。 哪怕生活的重担已经到了不可承受的地步, 可面前这个女人依旧是拿出来了自己最得体的样子去面对一切未知,即使生活对她没有一丝仁慈,她也只是淡然一笑, 笑完之后继续咬牙面对生活。 顾徐请她到旁边落座,张星光走到周阔面前出声问道:“还没来吗?” 周阔看着手机里徐立言刚刚发来的信息,抬起头来对着张星光回答道:“已经下飞机了。” 同一时间的机场,徐立言冲着拉着行李箱的盛津出声招手:“这儿——” 盛津一眼就望见了他,拉着行李快步冲他走去:“来了。” 二人会合后丝毫不客气,徐立言冲他伸手,盛津紧接着递包,身上的默契就像相识多年一样:“谢了哥们。” 徐立言一笑:“客气,快走——” 盛津跟着他急急忙忙出去:“不是究竟发生了什么?阿阔为什么突然挂我电话?” 他们俩越过人流大步流星的走出机场,看见了容叔停在外面的车辆:“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明月的文章被人抄袭——明月还记得吧?就是笑起来特别明媚,性格特好的那个大美女。” 第126章 盛津:“当然记得——一个特别有才的女生——也是周阔的心上人嘛,她和我妹可好了,二人隔三岔五发信息。” 徐立言笑了:“呦,这么会抓重点?” 笑着笑着,徐立言觉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拉开车门的手顿了一下,转过头去看向盛津:“不对,你怎么知道月姐有才的?” 盛津面上呈现出来一种无奈,亏他刚刚还认真看着徐立言,以为他有什么大事儿要讲。 此刻听他这话,盛津回想起来自己究竟为什么会知道的原因,笑出声来。 他对徐立言挥挥手让他先上车,紧接着自己也坐上去关好车门,车子即刻启动驶向西琅一中,盛津在一阵嘈杂中笑着道出来原因:“上次演讲比赛的时候我们几个飞来西琅找阿阔玩,发现他拿的是明月的奖杯,回他家后去他卧室悄悄放礼物,无意间发现了他的秘密基地——” 盛津贱兮兮的,看着徐立言毫不犹豫的对着他爆出来周阔的老底:“想不到吧?咱们阿阔,收藏了他能找到明月的所有文章。” “嚯啊——”徐立言闻声感叹。 盛津点点头,对着他撇嘴。 他揭起老底来连自己也不放过:“我当时想啊,这作文有什么好收藏的?然后我就打开看,卧槽这一看可不得了——” 盛津转过眼来对着他道:“我觉得她直接变成了仙女——我的天呢我就没怎么见过这么有才的人,要是我的老师有明月做徒弟,我估计她能高兴死——” 前面的容叔听见了这八卦也勾了勾唇角,从后视镜里看向这两个小家伙,露出来和蔼的笑。 徐立言:“哦哦哦原来是这样——” 盛津点头:“对,是这样。” 车子转过一个弯,他紧接着问道:“以为明月被抄袭,所以阿阔才那么生气吗?” 徐立言应道:“对啊,别说周哥,我都要气死了,关键是人家俩人刚约好要去考北城大学呢,紧接着月姐就被抄袭了——” “什么???!!!” 盛津忍不了了:“这个时候她想干什么啊?” 徐立言愤慨:“就是啊——本来月姐拿到这个一等奖就能参加一中的保送资格笔试,按照月姐的这个上升势头到时候去北城十拿九稳,这下好了,被抄袭导致资格不够,直接丧失了参加笔试的希望,如果她想再去北城,就得硬考——” 徐立言一口气说到底:“硬考啊,你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概念吗??西琅20万考生——这真是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盛津:“不是****我**那个抄袭的她有病吧?” 徐立言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今天对峙的时候周哥在参加第二次筛选考试,卷子写到一半,他直接交卷走人,一点都不留恋的,我当时都懵了——” 盛津听见周阔交卷的时候脸色变了,他原本愤慨的面色直接阴沉了下来,声音也低了几个音调:“什么?” 山雨欲来,他反问徐立言:“阿阔直接交了半张卷子?” 前排的容叔也皱眉看来,徐立言叹了口气点点头:“对!” 这下盛津是真的生气了,他怒极反笑:“好好好——” “他妈的,阿阔因着这竞赛夜夜鏖战到凌晨,结果考试被这个事儿打断——” 盛津气的攥紧拳头,那阴沉目光移到车窗上的雨滴,脱口而出的平静声音中带着无数狠劲:“我要让那个抄袭的人,这辈子都被钉在耻辱柱上——” 容叔若有所思的收回来目光,原本放置在口袋中的手机被他拿出来。后面的二人进入正题,就一会要用的技术展开了激烈的讨论,容叔车子平稳的移动之中,关上了那个和周市长的对话框。 这边的氛围趋于平和,可是办公室里的气氛却随着明月家长的到来乱成了一锅粥。 明成蹊和许静推门而入,许泽屿提着电脑跟在他们夫妻二人的后面。 说来也巧,这夫妻二人远去洛水,本来说好是两星期一回,可是他们昨天和明月视频的时候意外得知明月前两天比赛失败崩溃痛哭的事儿,许静心疼的当即就要驱车回来,还是许泽屿好说歹说才劝住这俩人,说等到周末。 谁曾想这俩人睡了一觉后非但没有清醒,反而觉得对明月多了许多的歉疚,于是这夫妻俩一拍即合,偷偷开车返回西琅,打算给明月一个惊喜,谁曾想半路接到了黎校长的电话说明月声称被抄袭,此刻在办公室中,想要请他们带着明月的电脑和她所有的稿件前往一中教务处。 许静当即说好,挂断电话后反手一个电话给许泽屿打回去让他回家去取证据,明成蹊默不作声,在高速上把速度开到了最大。 原本的时常硬生生被压缩到一半,可明成蹊此刻看着明月含泪的眼眸,觉得一切都值得。 他之前在明月病危的时候发过誓,要做一个供她依靠的父亲为她遮风挡雨,他得说到做到。 许静快步上前拥住明月,听她忍不住所有的委屈在自己怀里失声痛哭,许静的心碎的七零八落。 她摸摸明月的头,柔声道:“宝贝不要哭,妈妈回来了。” 夫妻二人分工明确,明成蹊上前和黎校长打招呼,出声寒暄。 “舅舅好。”周知意对着后面的那个高大身影打招呼。 许泽屿跟在身后也是心疼,他全神注视明月,直到站在旁边的周知意出声,许泽屿才回过头去看向室内的其他人。 明亮的灯光中,他骤然和荆棘四目相对。 旁边的周知意还在微笑,荆棘却忍不住震惊站了起来。 她看看明月,又转过身来看着面前的许泽屿,两双相似的眼睛逐渐重合,荆棘的心中逐渐有了头绪。 此刻,她压下来所有的眼泪,忍住声音里所有的湿气,跟在周阔后面,极其艰难的出声叫道:“舅舅好。” 许泽屿定定的看着荆棘的眼睛,她轻微的,极其不易察觉的,冲他摇摇头。 不要说,不要表现出来任何他们两个认识的痕迹。 不要让任何人知道那件 事。 不要再让那不堪恶心我之后,再去侵扰我的朋友。 许泽屿被灯光晃了眼,又或许是被泪水晃了眼,此刻他也说不清楚,只是对着他们几个点头笑笑后决然回过头去,不肯往这边再看一眼。 心中剧痛无可奈何,许泽屿颤抖着呼吸,看着面前的几人细细商谈。 许静早已放开明月走向江娉,许泽屿走到明月的身边递上那个电脑的手提包,对着她道:“给。” 明月撇撇嘴,红着眼睛对着许泽屿委屈道:“舅舅——” 两行清泪再度落下,她对着许泽屿说:“你买给我的手机被我不小心摔坏了——” 许泽屿弯下腰来给她擦眼泪,眼里含笑看她:“这有什么好哭的?” 他说:“你回家查查自己的卡,我哪个月打给你的钱不能买三个高配同款啊?” 明月倔强看他,说话之前又要掉泪:“不一样——那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个手机,意义不同的。” 许泽屿道:“那我们去修,舅舅给你找最厉害的技术人员,无论怎么样,我们一定把它修好!” 明月满意了,她点点头抹了眼泪:“好。” 许泽屿笑了:“然后再给你买一个最新款。” 明月眼睛亮了亮,低落的情绪也回温几分:“啊?” 许泽屿大手拍上她的脑袋:“奖励你的。” 他说:“奖励你有勇气跳出来勇敢的捍卫自己的权益,也奖励你勇敢的迈出来这一步。” 明月被感动的要哭,旁边的周知意也侧头和荆棘小声耳语:“卧槽就咱舅这样耐心,怪不得能养出来阿月这样的完美小孩。” 荆棘看着那个高大身影沉默,她对着明月那双亮晶晶的眼睛心想,自己早就应该想到的。 她难得没有回应周知意。 旁边的江娉却不如他们这群小孩的氛围轻松。 从许静进来的那一瞬间,江娉一直挺着的背就僵住了——原因无他,许静曾经捐给裴休一笔救命钱,她对他们夫妇有恩。 如果不是许静那笔钱的话,裴休根本熬不到现在。 可是如今,江娉看着现在这个场面羞愤欲绝,她只想感叹命运弄人。 许静和江娉四目相对的那一秒没有说任何话。 她很体面的没有借着之前的事情指责江娉,而是选择了给江娉留些面子,许静对着她淡淡点头,却一句话都不肯和江娉攀谈。 许静的目光紧紧盯着她的女儿,她把所有的注意全都放在明月的身上,此外就是和顾徐事无巨细的聊起来明月的学校生活,仿佛要把那些错过的细节通过这三言两语补回来。 周阔在这个时候上前对着室内众人出声,许泽屿听见他不卑不亢道:“他们到学校门口了,我下去接。” 黎校长点点头,张星光欲起身和周阔同去,周知意在旁边道:“张主任我去吧,您坐。” 第127章 荆棘也起身同他们一起离开,她忽略背后那道视线移开步子往外走。 室内对她来说是一阵混沌,她心中太闷,现在只想出去喘口气。 三个人向外走去,盛津和徐立言很快出现在他们眼前。 盛津看见周阔冲过来扑向他,周阔此刻也没了嫌弃他的心情,伸手接住他,二人来了一个大大的拥抱。 紧接着盛津就听见了周阔的话落在了自己的耳边,他声音低低,对着自己道:“辛苦了。” 盛津反手给了他一拳,“说什么狗屁话?这不是应该的吗?” 周阔笑了,从徐立言手里接过来那个行李箱,几人一起往天玑楼教务处走去。 推开那扇门前,盛津听见了周阔的低声请求,一向骄傲的人此刻紧张的看着他的眼睛,对着他极其郑重道:“拜托了。” 盛津脚步停滞一瞬,他真的疑惑,于是侧过头去轻声问道:“阿阔,这对你很重要吗?” 周阔看着他下意识回答:“是。” 他说:“非常、非常重要。” 盛津沉默的点点头,拉着行李箱进门。 进去之后盛津和黎校长握手,黎校长对他全然相信,一点都不因为他年轻而对他的技术有所质疑,他冲着盛津淡淡的笑着说:“年轻人,拜托你了。” 盛津回以一笑,紧接着拉开自己的行李箱摆放需要的设备。 他好像不是个省油的灯,又看着有两分真功夫,不知道是调节气氛还是其它,盛津在调试设备的空隙里当着所有人的面问明月: “如果这次复原不出操作流程,成功不了的话,你是会放弃,还是会坚持自己的答案,对裴澜追责到底?” 明月想也不想,毫不犹豫的回答他道:“追责到底,至死方休。” 她一字一句,看着在场的所有人坚定道:“别的事情我都可以退步,唯独这件事情不能。” “这是我的原则,更是我的底线。” 她环视的目光最后留在了周阔身上。 她看着周阔双眸含笑的面容心想,因为这是周阔和她一起奋斗过的时光,因为这是她的心血,因为她要靠这个奖项来向父母证明。 一等奖上写着的应该是明月的名字。 盛津满意了,调试设备的速度加快,随着行李箱里的设备亮灯,准备工作大功告成。 盛津和徐立言对视一眼,二人心有灵犀的点点头,一人拿着一个电脑开始写程序。 修长的手指纷飞在电脑键盘上,电脑屏幕上很快出现各式各样的代码,两个人坐在一起心无旁骛的专心做事,手里敲击的键盘一刻不停。 一个比一个认真,一个比一个锐气,一个比一个张扬。 这一秒,他们是掌控在场所有人命运的主角。 旁边的周知意震惊掉了下巴,她转过头去对着荆棘耳语:“不是?徐立言怎么会这个的??” 旁边的荆棘出声解释道:“你忘了?他们两个一起参加过大赛啊。” 周知意:“……想起来了,但他也没告诉过我自己厉害到这种程度啊?” 旁边的荆棘补刀:“没事,你也没见他帅成这样过。” 周知意:“……” 二人很快停止了说话,因为徐立言和盛津开始说一些他们听不懂的专业术语,这个过程看的人心惊,又极其焦灼。 半个小时一晃而过,旁边的周阔看到那个代码写到结尾心下有底,他松了口气,开始拿起来之前放在一旁的证据。 只见他拉开书包,把笔记本电脑,相机,夹着明月稿纸的笔记本和那本相册全部摊开在桌面上。 随着二人爆发出一声胜利的欢呼,电脑屏幕上很快开始复原当时的情况—— 他们把时间调回到宣布春风杯比赛的前一个星期,让一切都呈现出来未开始的样子。 两台电脑同步放映,明月的电脑上不断切换界面,从各式的学习视频转换成聊天框,又从聊天框转换成那个名为明月流光的文件夹,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见明月在那个时间段做了什么—— 她一直在和周阔切磋讨论学习问题,两个人打视频的画面就这样赤裸裸的浮现在所有人面前,许静和明成蹊骤然瞪大了双眼,许泽屿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旁边周知意和荆棘对视一眼笑开,完蛋了,这还没开始的感情即将要被掐灭了。 旁边裴澜的电脑则是一片死寂,她很少用电脑,唯一打开电脑的那一次,还是登上医院的网站查看医院相关的医生,又在官网上登录自己的账号查看余额。 那余额显然不超三位数了。 旁边的江娉伸手捂住嘴巴,不让自己的惊讶出声侵扰他人。 明月的电脑还在变化,随着时间流逝,她的文档还在不断增多,并且和周阔的视频聊天也越来越频繁。二人从物理的探讨转化为全科,此时春风杯的竞赛已经开始,视频的更多内容都是二人各做各的事,每次都是周阔率先做完,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收了笔,轻扬唇角,静静的看着明月,也不说话,也不出声惊扰她,只是等她抬眸看过来的时候对着明月淡淡一笑,温声问道:“累了吗?” 这个时候明月总是会摇摇头,说没有,然后笑得开心说还差一点自己就写完了,她有预感,一定会比上次好。 周阔就看着她出声鼓励,说非常期待。每到这个时候,明月就会更开心一点。 旁边的盛津看到这和周阔对视一眼,他忍不住要笑,周阔却红了耳朵率先移开视线。 盛津伸手抵住唇角,憋着笑的视线又对上了徐立言的。 调侃视线在半空相遇,二人心有灵犀的低下头,肩膀一抖一抖的。 裴澜的电脑依旧没有任何反应,直到稿件截止的前几天,她打开电脑,在那上面发布了提前截至的时间,而后她的邮箱开始叮叮当当收到邮件。 她一个也没看。 截至目前,一切都是正常的。 可下一秒,情况就像是西琅今天的天气一样急转直下。 裴澜把那些邮件附件全部都拖在桌面上后,再一次打开了医院的网站。 熟悉的登上账号查询余额,这次却见那里面多了两万八千块。 这一次,那个界面停留了很久很久。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裴澜终于打开文档开始写她文章,那文章写的毫不犹豫,而她打字速度也非常快,不到半小时她就完成了。 她看也不看,也不检查,转头又切换到了浏览器开始反反复复的搜索一个病症,从各个医院的官网切换,再看到各大病例,最终停在知乎的一个帖子上。 那个最高赞的回答赫然写着这病症最后的结局。 只有两个字——死亡。 页面停留很久很久,久到明月的电脑上已经创作完第二篇稿子,并且显示发送成功的时候,电脑这头的裴澜仿佛才回过神来。 她点开邮件,把那两封属于明月的邮件拖了出来放到桌面上。 屏幕再次僵住不动。 旁边的电脑上,明月已经和周阔挂上了视频,二人又开始各做各事——明月给电脑存档,周阔伸手,不知道在整理什么东西,动作小心谨慎,生怕出现丝毫差错。 又过了许久,裴澜的屏幕再次动了。 她删掉了自己写的稿件和明月第二篇稿子,开始拿着她第一篇稿不断修改。 所有的东西全部打碎重组,明月的脊骨加上裴澜的困苦,倒也不至于组成一个怪物。 只是见过原稿的人都知道这是天差地别。 明月这个时候欢欣鼓舞的对着周阔道:“我存完了底稿!” 她看向周阔撇撇嘴道:“希望幸运之神能够一直眷顾我——让我这次也拿到奖吧!!!” 周阔笑着问她为什么这次对于比赛奖项这么渴望,这反应真的很不像明月。 屏幕里边的人犹豫许久,还是选择告诉周阔,明月悄悄凑上前去,对着摄像头轻声说:“其实奖项无所谓啦,是想要拿到那笔奖金。” 她想起来什么,情绪在这一刻忽然低落下去:“我之前捐过款的那个叔叔,他的病好像又严重了,我看着已经在重症监护住了很久了。” 明月不开心,她不看周阔,趴在屏幕面前低声道:“我想他的家人应该非常辛苦,据说他的女儿要辍学——” 周阔轻声问她:“因为这个才不开心吗?” 明月说:“因为她学习很好,却遭遇了这样的困境,不得不想要辍学来挽救父亲的生命——” 明月卡住,但她很快看着周阔道:“因为这样,我觉得很惋惜。” 周阔接了她的话:“所以你想拿奖,把这些钱捐出去,好让她身上的负担轻一点,能够继续完成学业——” 明月默认,周阔了然,停了一瞬,他又问:“你英语比赛的奖金呢?那一万块,去了哪里?” 明月不答,周阔却知道,他看着明月的眼睛问道:“你已经捐给他们了,是不是?” 第128章 明月犹豫两秒,点点头,似乎也怕周阔和别人一样不赞同,她急忙道:“这是我自己赚来的——我给你们都买了礼物才捐出去剩余的八千块钱——”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没有乱花。” 周阔看着她温柔笑笑,他说:“这怎么算是乱花呢?你明明在做一件很伟大的事情。” 明月眼睛亮了亮:“你真的这么觉得吗?” 周阔点点头:“当然了,这事情没几个人能做到的,明月,你很棒。” 他说:“他的家属一定会感谢你的——” 明月的电脑里又传来什么,可裴澜却完全听不到了,她在巨大的愧疚中矮下去身子痛不欲生—— 她的奖金只有两万,哪里来的八千块钱? 她做了什么—— 哪里来的八千块钱?!一个声音不停的诘问裴澜。 她裴澜,究竟做了什么啊———— 裴澜在一阵头疼之中想起来了自己的操作——改完文章后,她把所有的文件打包,然后未经尚副校长的同意直接发到了春风杯的邮箱,又重新把明月的第二篇文章找回来,打包了另一个压缩包发给尚副校长,然后告诉他这些是所有的底稿,她已经发了一份一模一样的上去—— 旁边的许静怒道:“够了——” 她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指着裴澜,眼眶严重泛红,她颤抖着手说不出来一句话。 旁边的明成蹊黑着脸看向裴澜,又转向江娉,最终这些怒气转化为威压,全都到了黎校长的身上。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三个小时的过程,所有的前因后果呈现的清清楚楚,这些足以证明裴澜抄袭。 许泽屿的电话第一时间打了出去,他沉声对着那边道:“闵祁,协调陈律师的时间,请他第一时间前来西琅。” 他道:“不惜任何代价。” 这话他一生中只说过三次,可这一月之内就占了两次。 盛津和徐立言上前点了暂停,之后二人进行了一番全新操作,将一份全新的录像发到了黎校长的邮箱里。 周阔拿着所有的证据适时上前,对着他们道:“如果刚刚的证据还不够确切,那么这些,一定能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回答。” 话音落下,他却转头看向明月,对着她道:“对不起。” 他说:“明月,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偷偷拍了你的照片,是我不对。” 明月对着周阔摇摇头,含泪露出来一个笑。 她怎么会怪罪周阔呢? 如果没有周阔的帮助,没有盛津毫不犹豫的来西琅,没有徐立言在这里待到凌晨,仅凭她自己一个人,那么她何时才能得到一个真相呢? 如果没有他们,她又怎么得知,原来自己两篇文章,从头到尾,没有一篇是被交上去的? 明月笑着,可眼里的泪却流的更凶,满堂寂静,她的崩溃清晰可闻。 许泽屿把她揽进怀里不停的拍着她的背,可明月却越来月难过。 为什么呢? 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一生为善,究竟是有什么地方对不起裴澜? 为什么要这样对她? 黎校长在深夜里叹了口气,旁边的顾徐别过脸去不肯出声,张星光满脸的失望,所有人看向裴澜的目光只剩谴责,连带着望向尚副校长的神色也带着难言的摒弃,即便这样的行为常有,而他遭受了无妄之灾。 黎康宁在一片寂静中出声道:“裴澜?你是不是应该站起来,给明月道歉?” 江娉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拉着裴澜起来,对着她道:“给明月道歉啊——” 裴澜却像是怔住了,她愣愣的看向自己的母亲,又看向所有人的目光,在万众瞩目中继续保持沉默。 她依旧回不过神来,在得知真相后,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肯面对现实。 你要她怎么面对自己剽窃了别人的作品之后,赫然发现那个人是自己父亲的救命恩人,而她裴澜恩将仇报? 你要她怎么处置那些为数不多的良知? 黎康宁叹气,他看向明月及她的家人,对着她们郑重道:“这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会上报春风杯的编辑部申请撤销裴澜的奖项,同时,今天下午针对这件事情成立的特别小组已经在隔壁,我和在场的老师会带着所有的证据前去,按照校规严格执行对裴澜的处罚,以及对明月的补偿措施——希望你们,再相信一中一次,半个小时后,我们一定会给出来一个结果。” 黎康宁带着张星光一众人浩浩荡荡走进隔壁会议室,原本应该回家的领导现如今都端正的坐在自己的座位上,黎康宁落座后直奔主题。 旁边的尚副校长第一时间出声反驳:“上报春风杯后,会被这比赛拉黑十年,校内所有学生都不能参赛———” 他出言恳求:“黎校——千万慎重啊。” 黎康宁眼里刀锋一片,他侧头望过去:“那依照你的意思,是瞒下来?” 他气笑了,转过身去对着他道:“这话你怎么好意思说的出口?” “明明如此严重的后果你早就知道,可你呢?你做了什么?” 黎校长对着尚副校长道:“因为你的失职导致了现在这样的情况发生,你居然还想拿着严重后果为由掩盖下来?那你怎么没想过这样的情况为什么会发生!!!” 旁边的张星光叹了口气,他原本精神抖擞的面容上,已经有了很多的疲惫,在场的领导因为这事讨论不休,可张星光放下水杯,开口对着众人道:“可能有些人看来这件事情的处理方式太过极端,可是在场的所有人,又有谁带进去过明月的感受?” 张星光看着他们道:“如果她没有发现呢?这件事情就没有发生过么?” 他语气沉痛,企图唤醒在场的人:“怎么可能呢!!!纸是包不住火的啊各位!!” “如果这件事情不这样处理的话,那西 琅一中,谁还会把别人的心血看在眼里?谁还有最基本的是非观念?” 顾徐出声附和道:“是选择一个惨痛的教训,还是选择一个晦暗的未来,孰是孰非,诸君个人斟酌。” 黎康宁在一阵低压中出声道:“这里是西琅一中,在座的各位都在这里奉献了自己的大半生,我相信各位心里都很清楚,比起来教书,西琅一中更在意的是学生的品行。” “教书育人,育人为本。比起来那些知识,基本的善恶是非观念才会跟着每个学生走过一生。” 他说:“做人做事都要堂堂正正,这是一中的底线。一中的底线不可践踏,一旦涉及原则问题,我们绝不姑息。” 黎康宁在一片沉默之中下了最后的决定:“裴澜,德行有亏,按照校规,应作开除处理。” 他鹰隼般的视线望向会议桌上的张星光:“明天上报春风杯结果的同时,也把明月的两篇文章报上去,但凡这文章有资格拿奖,校内推免的笔试就让她破格参加——” “不用破格——”顾徐揉着额头出声道:“加上这个奖项,她本来就是够的,她的资格不是从任何人手里抢来的,是她自己,一场一场比赛,堂堂正正的赢回来的。” 黎康宁点点头:“这是最好。” 他说:“哪怕雷霆手段,这样的结果说到底,依旧无法弥补对明月的伤害,我想各位执教这么多年应该懂得这种挫折对于学生来说究竟是多么大的打击,而对于一个学校,又会有怎么样不利的影响。” 他说:“我们一直在教学生勇敢地面对错误,可我们却忘了问自己,当我们面对难以挽回的错误的时候,有勇气不去逃避吗?” 他说:“西琅一中历史近百年,它的灵核教育为社会贡献良多,我们的学生证明我们的教育没有错。我不希望它衰败在我手里,最起码,不应该是在这件事情上走下坡路——” “我希望这个学校越来越好,这是我此生最大的愿望——” 黎康宁的话就说到这里,他看着在场沉默的所有人,对着他们道:“现在举手表决,同意刚刚的处理方案的人举手——” 张星光率先举起手来,随后顾徐叹了口气,咬牙举手,旁边的人思忖再三也跟着举手,一番沉默的话讲了出去,千只附和的手举了起来。 有勇气面对吗? 有。 错了就是错了,苦海无涯,人永远都不能逃避。 十年禁止参赛的结果惨重,可是如果能唤醒西琅一中学子对于原创的敬畏,那这件事就是值得的。 做错了事情他们得认呐。 回头是岸,即便会有很多非议和曲折,可那又怎么样? 最坏的结果已经摊开在学生面前,他们此后的人生中再遇到这种事情,就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努力承担比逃避来的好。 他们有勇气去承担,这已经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了。 黎康宁在全票通过后悄然湿了眼眶,长路漫漫,可所有人都能拎得清,这太难得了。 第129章 黎康宁握着那个决定返回教务处,一片期待中,张星光出声宣读处罚结果。 江娉的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旁边的顾徐一把掺住她扶她到椅子上坐下,江娉慌乱之中推开她的手对着黎康宁道:“这件事情,是裴澜不对。我们向明月同学道歉。是我教子无方。” 她大踏步走到裴澜旁边按着她的头给明月鞠躬,裴澜弯下腰去哭叫:“妈——” 裴澜崩溃道:“是我鬼迷心窍做错了事,和你无关——” “你闭嘴!!!” 江娉狠狠瞪她一眼,她转过身去对着黎康宁恳求道:“无论是记过还是留校察看,我们都认。只是黎校长,出于一个母亲的私心,我恳求您,不要让裴澜退学,她会改的。” 她忍不住哽咽,对着黎康宁卑微鞠躬道:“她的人生还长,请您再给她一次机会吧。” 黎康宁叹了口气,冲着她摇摇头。 他看着不停哭泣的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裴澜,这个道理,你应该懂啊。” 江娉承受不住,后退一步,裴澜伸手扶住她,站了起来。 她终于肯面对事实,此刻当着黎校长的面一抹眼泪,对着明月道:“对不起——是我鬼迷心窍才走到这一步,你能不能原谅我?” 明月刚被许泽屿哄住,此刻听见这话,讽刺一笑。 她看着裴澜,第一次对一个人毫不留情道:“裴澜,我并非圣母,不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 “之前运动会的事情愿意原谅你,是我不愿让你因为一个无心的错误被众人嘲笑孤立,造成校园欺凌的隐患,但这并不代表我软弱可欺,没有自己的底线,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 她字字坚决,带着此生从未有过的强硬,对着她道:“裴澜,我这辈子都不会原谅抄袭。” 她说:“人生的这场暴雪,是你自己的选择,自作自受,没人能救得了你。” 裴澜咬牙不肯让眼泪掉下来,她知道,明月没有说错什么,是她做错了事。 她依旧想要说些什么,可是旁人却不肯再听一个骗子讲话。 周知意上前去擦掉明月的眼泪,对着裴澜道:“裴澜,你还不明白吗?没有人逼你,是你自己走到了这一步——” 这一刻,站在旁边的顾徐心下叹息,她看着裴澜面上泪如雨下,心里也跟着难受。 裴休的事情,顾徐最清楚不过,裴澜为什么会走上歧途,她看着那录像,也略微感知到一二。 一边是道德禁区,一边是能够挽救自己父亲生命的希望,要怎么选? 要不要吃下去那颗由蛇递来的果子? 道德和希望,究竟丢掉哪一个才是对的? 这道出现在裴澜面前的选择题,顾徐做不出来。 西琅的暴雨已经停了,地上落满无数枯枝,那些花早就不肯开了。 顾徐在一阵秋风中心想,属于裴澜的花,或许早在她家庭变故的那一刻,就已经开始逐渐凋谢了。 第73章 明月流光(二十一) 立冬快乐。…… 这天晚上, 天玑楼的灯亮了一整夜。 校门外等待周阔和徐立言的车一直停到凌晨才终于等到他们要等的人。 明月几人围在一起,长久的压抑终于过去,沉冤昭雪, 他们每一个人脸上都有着显而易见的开心。 夜色寒凉,和明成蹊一起走在前面的许静突然意识到什么, 在西琅校门那高大而又温暖的路灯下出声道:“今天是立冬了。” 说话的空隙里嘴里呼出来许多热气,许静含笑转过身去看向面前的几个小朋友, 对着他们盛情相邀:“今天下午放学,都来家里吃饭吧?” 她鼻尖被冻的红红, 可心却感觉到无比的温暖, 许静看着这几个人发自内心道:“就当成我们的特别节日,来庆祝大家今天的胜利。” 旁边的荆棘刚要拒绝,周知意率先应了好,明明是深夜, 可她现在却极有精神,对着温柔的许静笑得两眼弯弯, 拉着明月的手甩来甩去的。 她笑着和荆棘咬耳朵道:“得到咱们女朋友家长的认可了,宝贝,你可一定不能缺席。” 荆棘心下感叹她没个正形, 伸手笑着拍了她一下让她小点声,许静在前面憋笑辛苦,周知意嘿嘿两声, 对着她道, “我说真的。” 她说:“许静阿姨的手艺很好, 荆棘你一定不能缺席。” 荆棘拒绝的话再次卡在了喉咙里,前面的许泽屿转过身来看见这幅情况,似乎是怕她尴尬, 转眼对着周阔道:“来吧,大家都来。” 他笑,说:“家里很久没有这么热闹了。” 明月挽着荆棘的手在旁边小声吐槽道:“是你很久都没回家了吧。” 她今天一反常态,丝毫不给许泽屿留面子,对着自己的好友大吐苦水。 只见她撇撇嘴继续道:“也不知道都在忙些什么,总是开会开会开会,工作 狂,整日不见人影。” 周知意笑:“咱舅刚刚质疑你谈恋爱,转身你就在许静阿姨面前告状,宝贝,有仇报仇真是一刻也不能等啊?” 明月想起来刚刚就生气,办公室那么多人,他非要在各个老师面前问自己和周阔什么关系! 还能是什么关系啊?非得摆到明面上说啊? 明月气的脸通红,还是旁边的各个好友跳出来力证他们二人清白这事才就此作罢的。 明月此刻生气的瞪了许泽屿一眼,对着周知意道,“别说给我妈告状了,我回家就打电话去和我姥姥告状!!!我有冤情!!!!” 周知意乐的不行,她看着明月气鼓鼓的小脸心想,宝贝你要是知道徐立言和盛津这两个家伙在替你们解释之前就在心里偷偷的说了新婚快乐,这你不得气死啊? 这两人的频道聊得开心,可荆棘的频道却相差甚远。 她的心被那声工作狂揪住,又迅速松开,心跳骤停的刹那,荆棘忍不住望向他的眼睛。 许泽屿此刻正在和周阔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刚刚的那些证据让他对周阔有了进一步的改观,或许明月说的没错,周阔本性不坏。 他甚至,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泽屿和周阔聊了没两句就感觉到有目光朝自己看来,他回望过去,在和初见那天相同色调的路灯下,再次看到了荆棘那双透彻的眼睛。 不同的是,这次她没有哭,而是好好的站在那里,和朋友一起,露出来一个属于这个年纪的开心笑容。 许泽屿笑笑,很快回过头去。 他不想打扰她们的欢乐时光,可是这个开怀的笑容一直浮现在自己眼前,似乎在告诉他这就是荆棘没有出现任何意外的人生。 这样干净纯粹美好,想笑就笑,没有任何顾虑。 忽然之间,身边的一切声音许泽屿都听不清了。 直到许静叫她,他才回过神来,看着许静疑惑:“嗯?” 许静无奈,她说:“这么晚了,荆棘和知意都无人来接,你帮忙送一下小孩呀----” 许泽屿点点头,移开眼神没有看向任何人,轻声说好。 按了钥匙,旁边的路虎随即响应,许泽屿三两步坐上去自己的车,没一会儿,一双纤细的手拉开车门。 在冬天的第一个凌晨,荆棘第二次坐上了他的副驾。 冬日的凌晨难免冷清,街道上空无一人,静的好像连一根针落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这不奇怪,冬天就是这样子的,奇怪的是,他们二人身处同一空间,却一句交谈也没有。 许泽屿的手紧紧的握住方向盘,荆棘的目光望向车窗外,他们两个,甚至连一个对视都不曾有。 明明有了那么深的交集,可是此刻,谁也不知道应该要和对方说些什么,相顾无言,只有路口的红绿灯孤单亮着。 荆棘在这片小小的空间里心想,如果去年冬天西琅没有落下那场雪该多好,如果西琅没有那么多的雨天,日日都是好晴,又该多好。 可是没有如果,她只能为得不到的答案苦笑。 车子在她的胡思乱想中很快抵达终点,荆棘伸手想要拉开车门。 就在她的手指接触门把手的那一霎那,她听见那人温声说了话。 立冬快乐。 他说。 空气停滞,荆棘忍着不去看他的眼睛。 时间过了许久后,一个声音轻轻回道:“立冬快乐。” 她推开车门下去,站在路边朝那车挥手告别。 等熟悉的车辆彻底消失在自己视线之后,荆棘站在原地的轻轻的垂下眼眸,一片潮湿中,她终于说出来那句吉祥话。 “健康平安。” 她说。 许泽屿踩着那离合把车停在路边点了根烟,修长手指间火星明灭,他打开窗户任冷风吹进车内。 半支烟很快下去,明月拿着许静的手机给他发来信息告诉他自己已经到家了,让他回家路上不要心急注意安全。 第130章 许泽屿笑笑,夹着烟的手回了一个好。 缭绕烟雾被冷风吹的变形,他伸手握住方向盘启动汽车。 风吹走烟雾的同时,也带走了那句无人知晓的“生活顺利。” 同一时刻的裴澜跟着江娉往那间出租屋走,走到家门口那条路的时候,沉默一路的江娉突然对着裴澜开了口,“你爸刚刚生病的那一年,我们花光了所有积蓄,甚至连房产也抵压了出去。” 江娉在那个高大的路灯下停住看着裴澜轻声问道:“你还记得吗?” 裴澜点点头,望向江娉的眼睛,对着她道:“记得。” 她心想,怎么会不记得呢? 那是她们人生中,最绝望、走的最艰难的一段路。 那个时候医生说手术很成功,裴休很快就能醒来。 原本冷静的江娉哭红了眼,就连裴澜那段时间也明显的开心起来,满心欢喜的等着他康复。 可她们太天真,料不到上天不愿意轻易放过他们。 就在他们以为一切都有希望的时候,裴休病情恶化,隔三岔五在急诊室中抢救,江娉再次求遍了所有亲戚,很少有人肯施以援手。 他们甚至,连电话都不肯接。 江娉含着泪回忆那段晦涩而又艰难的时光,她对着裴澜道: “那个时候我低三下四的求人,不停的借钱,人人视我为瘟神,甚至有劝我丢下你们父女改嫁的,好的时候人人都想上门求你父亲办事,可你父亲生病后,落井下石的比比皆是。” 有眼泪在江娉的面上出现,她对着裴澜红着眼眶道: “我不肯,也不在乎那些难听的话,一切都没有你父亲的性命重要,我只想要凑齐你父亲的手术费。” 江娉此刻绝望。 明明这段时光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可她想起来,依然觉得绝望。 寒冬在一瞬间降临在她的身上,江娉颤抖地说,“无论我怎么努力去凑,借钱,筹款,甚至买血,那钱始终缺一个口子。就在我走投无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许静出现了——” 亲口对着裴澜道出那段对她来说最为晦暗的时刻,这种痛苦,不亚于把那段天崩地裂的时光重新走一遍,江娉道:“她误以为我想不开,一个 劲劝我,拉着我走下天台后去了缴费处,帮我补齐剩下的所有钱。” “我不明白,那个时候我不相信世界上会有好人,我一直在问她为什么肯施以援手,她的回答我现在都还记得——” 许静对着江娉笑得柔和,她说自己和裴休隔壁单位,之前有些许交集,她知道裴休是个好人,人人都有遇见难处的时候,这点事情无足挂齿。 那时的许静生怕她想不开轻生,对着她道:“裴哥说你们有个很优秀的女儿,巧的是,我也有一个女儿。” 提起来明月,许静的整个神态都不一样,她对着江娉交心道:“我想让她健康平安的长大,不求她多么优秀,只求她做一个人格健全的小孩。” 许静笑着对她温声道:“为母则刚,现在这种困境,你的女儿更需要你言传身教,你们一起度过当下的难关。” 她感叹:“如果连你也离她而去的话,那么她会受到多么大的打击啊。” 因为许静也是一个母亲,同为母亲,她知道身为一个母亲最大的软肋是什么,所以她对着江娉说了这番话,煞费苦心的借着裴澜燃起来江娉求生的意志。 那一天的江娉崩溃痛哭,这场痛哭后,她因为裴澜拾起来了对生活的意志,在此后的生活里拼命扎根,努力学着做一颗高大的树,用尽全力面对各种困难。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裴澜从未见过自己母亲当下崩溃的模样。 江娉对着裴澜道:“你知道这个人是谁吗?” 裴澜猜到了,她看着江娉想要回答,可嗓子里却像是塞了一堆棉花,这棉花不断膨胀,堵得她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江娉看着她哽咽道:“是明月的母亲——” 她在这个寒冷的夜崩溃,痛苦、无奈愤怒交加成哭号,江娉声声泣血道出来她内心绝望: “她和她的母亲,都拯救我们于危难,一万的奖学金她捐给你爸八千,甚至之前她拿出来了自己所有的压岁钱——可是你— 江娉指着裴澜的手不停颤抖:“——你却对她做了这样的事——”” 裴澜看着自己母亲的眼泪也崩溃道:“对不起妈妈——” 她慌乱的去给江娉擦泪,对着江娉不停辩解:“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是她——” “如果我知道是她的话我不会的——我不会——” 江娉一巴掌扇到裴澜的脸上打断了她没说完的话,江娉后退一步,一字一句对着裴澜纠正道:“不是你不知道是她——这件事情的根本是,你做错了事。” 她哭着对裴澜道:“你为什么就是不明白——人陷于困境的时候,首先要守好的就是自己的心,有些事情能做,有些事情死也不能做啊——” 裴澜捂着脸侧过头去,她被江娉扇的眼冒金星却不觉得痛,眼泪不停的掉,裴澜侧过头去对着她道: “妈妈,我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裴澜抬起头来苦笑,鼻尖堵塞,眼泪流的越发厉害,她说,“我从未为这件事情有过半分高兴,我每次看到明月都是愧疚,我甚至不敢望向她的眼睛——每一天,我都很痛苦——” 江娉泪眼婆娑,“那你为什么这样做?你明明知道这是错的。” 她希望听到裴澜的悔过,却不曾想,迎接她的,会是一个让自己痛不欲生的答案。 裴澜看着那个熟悉的路灯照到地下投出来她的影子。 那身影长长,仿佛可以延伸到她兼职的便利店和包子铺,也可以在黑暗里,一遍又一遍的帮她复习那些被侮辱的时光。 那影子也盖住江娉的身影,试图把站在光亮里的江娉也扯进黑暗。 可裴澜后退一步,让那些影子远离江娉,自己彻底站进黑暗里。 江娉在一阵压抑的呼吸声中听见了裴澜那句令人窒息的话。 她说,“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爸去死。” 裴澜在这条路上再一次平静的崩溃,她看着许静道:“我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我做好了付出一切代价的准备——” 下一秒,裴澜的眼泪落下:“我真的不知道她是那个给我爸捐款的人,我不知道她的奖金,原来想要救爸爸的命——” 后悔吗? 裴澜不能说。 哪怕内心日日煎熬,她也不敢说出来后悔。 因为不知道何时开始,这句后悔在她心里和裴休的死亡挂上了勾。 她说不出来。 她在这个路灯下像个日夜遭受折磨的幽灵,抱着自己残存的良心,对着江娉无措的问道,“妈妈,我该怎么才能挽回?我要怎样去做才能弥补?” 她揪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大哭,对着江娉撕心裂肺:“我做错了事——” 这个暗淡无光的夜里,江娉和裴澜一起体会到了那个成语。 痛彻心扉,苦不堪言。 *** 有人深夜驱车回家,有人夜里崩溃大哭,有人却是坐在办公室里抽了一整夜的烟,愁的头发都白了几根。 黎康宁在黎明前夕,伸出袖子来用力抹了眼睛。 早上八点,张星光和顾徐踏进校长办公室的时候,被呛得咳嗽了好几下。 顾徐直接拉开门通风,张星光开窗后走到黎康宁面前拿起来他的杯子问道:“黎校,又是整夜不回家啊?” 黎康宁疲惫的闭上眼睛,伸手点了点面前的全校通报。 顾徐道:“木已成舟,这是我们共同商量好的——” 黎康宁道:“我知道。” 嘶哑的声音吓了在场的人一跳,黎康宁接过来张星光递来的水润润嗓子,对着她道:“我没有后悔。” 他的眼睛落在那张通报上,又像是通过这张通报,看向别的什么东西。 他说:“我只是很遗憾这样的事情发生。” 顾徐也跟着苦笑:“谁说不是呢?” 黎康宁道:“我在想,我们是不是应该就这件事情分析一下深层原因? ” 顾徐叹气:“我觉得有必要。” 她抬眼看着黎康宁道:“我不为裴澜辩解,她的确做错了事情,可是我们也需要分析一下事情的所有隐情——比如” 张星光接话:“比如她父亲的病——” 张星光深呼吸一下,对着黎康宁道:“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如果我们的助学金设置的更完善一些,那么裴澜是不是就有可能,不会走上这条不归路——” 这话说到了另外两个人的心里,顾徐道:“哪怕是没有那么多,可总能解一些燃眉之急。” 黎康宁点点头,对着她们道:“好,那么我们把这件事情提上日程,争取早日完善这件事情——” 顾徐和张星光的面上带了些许的笑意,黎康宁端起茶杯来对着二人道:“不过今天叫你们来可不是为了这件事情的——” 第131章 顾徐和张星光相继露出来疑惑,可黎校长却端起茶杯来喝茶,卖了一个关子。 张星光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要别人猜,有话您讲啊?” 黎康宁笑笑,也不嫌弃张星光这直性子,他对着她们二人道:“大早上找你们来,是想要和你们了解一下裴澜的具体情况——” 这二人被这话砸的云里雾里,刚要出口问他何意的时候,黎康宁看着那份通报道:“开除这件事情无可挽回,可我准备为她联络一个新学校。” 张星光的瞳孔紧缩:“黎校——” 他还是听进去了昨天晚上裴澜母亲的恳求。 黎康宁叹息道:“她做错了事,可她的人生还有这么长。” 他说:“应该有一个改过的机会的。” 顾徐惊讶的捂住自己的嘴,她在黎康宁的这番话里,好像体会到了一些非常特别的东西。 如果学生误入歧途的话,要怎么办? 放弃吗? 可那是一个人,不是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物体。 十六七岁的年纪,往后余生还有那么长,都要背负着罪孽去赎罪吗? 裴澜付出的代价惨重,可这代价是否,也太重了些? 人生就这样走向衰败了吗? 那如果她知道错了呢? 如果她真心悔过呢? 能不能有一个机会? 能不能让她改过自新? 黎康宁给了顾徐答案。 她在此刻感受到了西琅教育来自灵魂的震撼。 张星光拍拍她的肩膀,顾徐回过神来生怕他后悔,一溜烟的把她平日的表现全都说了出来,张星光在一旁适时补充,时间飞逝,可几人谁也没有不耐烦。 可是他们不知道的是,拯救一个人,哪里是这么简单的几句话呢? 这是黎康宁付出了极其惨重的的代价换来的机会。 此后无论是谁,都再也没有重获新生的机会了。 这交谈是被黎康宁的电话打断的。 黎康宁看着那个手机久久没接。 二人极有眼色的起身,顾徐对着他道:“那黎校,我回去后就着手整理裴澜的档案,今天中午放学前给您送来。” 张星光也笑:“那我就去和各位领导交涉助学金和防抄袭的事情了,本周末向您汇报成果。” 黎康宁对着她们二人笑着点点头。 无人注意他红了眼眶。 门关了许久后,电话再次打了进来,他深呼吸几下散去声音里的晦涩,伸手拿起来手机接听: “喂?” 对面那头情绪极其不稳定,他一向温柔的妻子云依柔直奔主题,对着他问道:“钱呢?” 她好像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此刻显得格外熟悉流程,上来就直中要害,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 她罕见的叫了自己丈夫的名字,一字一句问道:“黎康宁,我们的存款,去了哪里?” 黎康宁深呼吸两下,对着她道:“依柔,你先听我说——” 云依柔似乎经历了很多次这样的时光,她此刻丝毫听不进去黎康宁的话:“我不听!” 25岁还是一个小姑娘的云依柔猜到他把存款捐了后会笑着说,没事,我还能赚,我们两个也能过的很好。 可48岁身为一个母亲的云依柔不能接受那个答案。 她的女儿黎锦即将去牛津读书,她也不能接受这个答案。 云依柔知道,事情如她所想的一样,没有任何寰转的余地了。 她略微有些歇斯底里的意味,云依柔的声音里隐含了这些年所有的眼泪,问他,“钱呢?我问你钱去了哪里?那张卡里二十万的存款去哪里了?” 黎康宁不答,他在这诘问中点燃一根烟,猛地抽了一口后,黎康宁对着她坦白道:“捐了。” 他说:“有个学生家长病危,我把这钱,捐去给他做手术了。” 云依柔听见了这个她早已猜到的答案,可她依旧没有恢复平静,电话那头的崩溃清晰可闻:“黎康宁,你别给我搞这一套,你答应过我不会再有第二次的。” 她似乎接受不了,声音悲切:“这是我们二人近十年的存款,你别告诉我你又要拿去做慈善——” 黎康宁因着这语气心酸,他觉得对不起妻子,可是裴休在医院里不省人事,裴澜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她需要有人帮她改过来。 他的脊背弯了一些,对着云依柔道:“不是慈善,只是人命关天——” “你只想着人命关天——可你有没有想过黎锦?” 云依柔对着他道:“黎康宁,你是疯了吗?姑娘马上要去牛津读书了,你这样不是断送她的前程吗?她这些年因为你吃了多少苦,你不知道吗?” 黎康宁的眼睛湿了,他想起来黎锦收到录取通知那欢欣的样子,下意识的喜极而泣看的他也老泪纵横,黎康宁看着办公桌上黎锦的照片,对着云依柔道:“大学哪里不能上,按照咱们姑娘的能力,清北任她挑选,也不差的。” “黎康宁——”云依柔打断他,她似乎不在崩溃了,又像是心死,她对着电话落下泪来,“你是不是没有心啊?” 飞机飞过西琅上空,极大的轰鸣中,黎康宁听见云依柔对他的控诉:“十年前你已经毁掉过一次她的梦想了——因为你十年前的决定,她已经在国内耗费了十年,你现在说,这次也是空欢喜——” 云依柔崩溃:“这世界上怎么能有你这样的父亲?” 黎康宁回忆起事情始末,忍住眼泪,对着云依柔想要解释:“事急从权——” “我不想听了。” 云依柔打断了他的话。 他的解释云依柔一句话也不想听,云依柔的心已经死了,死在黎康宁每一次为了学生抛弃家庭的时候。 死在这些年中的每一份每一秒。 只不过现在,云依柔死去多年的心因着二十万的存款寸寸裂开。 她其实,早就心灰意冷很多年了。 云依柔伸手擦了眼泪,又恢复那种平静。 在这绝望的平静中,云依柔清数他这数十年的失职,“黎康宁。” 云依柔说,“为什么你对待自己的学生那么上心,却不能把这份心用到自己女儿身上?” “牛津是黎锦的梦想,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 “你要她,以后怎么面对你这个父亲?” 她说完这句话讽刺的笑了,黎康宁在话筒这头沉默的抽烟。 泪如雨下,可是黎康宁心想,这已经是他能做出来最有利于黎锦的选择了。 清北比起来被开除,黎锦的人生,已经是好的不能再好了。 他注定不可能放弃裴澜的,她的人生还那么长,需要这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 良久之后,云依柔对着电话道:“我们离婚吧,我不想和你过了。” 她说:“女儿我也带走,无论是借钱还是卖房子,亦或者乞讨要饭,我都会供她读完,我一定要让她实现她的梦想——” “你就呆在这个你奉献一生的学校里,守着你的学生过一辈子吧。” 电话被云依柔挂断,黎康宁看着那破旧的手机沉默再三。 有水打湿手上的香烟,黎康宁的肩膀开始不停颤抖。 他没有别的选择,妻离子散的局面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可他不能罔顾云依柔的意愿耗着她一辈子。 这么多年,黎康宁无数次对不起这个家,而现在这个家不要他,也是他罪有应得。 黎康宁苦笑,是他罪有应得。 明明昨天晚上已经做好了准备,可是当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黎康宁依旧痛到不能呼吸。 要怎么割舍呢?那是他的家啊。 黎康宁在这个冬天无声崩溃,可他不能倒下去。 没过多久,那香烟又继续燃了起来,一通电话打了出去: “喂?陈校?是我,康宁啊。” “嗐,这不有些不情之请吗?” …… “哎呀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为难。” “哎,好,那咱们就这样说定了。” “多谢陈校啊——” 电话半小时后扣下的时候,黎康宁的手依然颤抖。 他似乎想要留住一些什么,伸手去触碰那张一家三口的合照,却不曾想碰到了它,发出嘭的一阵响声。 相框上的玻璃倒在桌上四分五裂,模糊了照片的身影面容。 第74章 明月流光(二十二) “裴澜,做人做事…… 立冬的第三天, 春风杯有了回信,明月拿回来了原本属于她的荣耀。 特等奖的结果让她湿了眼眶,可却不仅仅只有这件事情让她湿了眼眶。 西琅一中在这三天里发生了很多的事情。 比如说裴澜的离开, 比如说黎锦的返校,再比如说整日见不到荆棘的人影。 明月带着这个喜讯奔向开阳楼, 路上许多人,他们脸上都带着笑, 好像这一天有着很多的好事发生。 第132章 明月第一次摸上去开阳楼,各个教室排列, 里面的人大都在奋笔疾书, 光影照在他们的身上,仿若诸位神灵,带了许多的神圣。 各耀其光,不可亵渎。 明月的步子都轻了许多, 生怕惊扰别人。 不出意料,走到周阔所在的班级的时候, 他已经在后门等了。 冬天的空气很冷,他站在一片蔚蓝之中,以白云做映衬, 对着她露出来一个和煦的笑。明月站在原地对着他摇摇手机,周阔看着她低下头 去,忍不住扬起唇角露出来一个开心的笑。 两个人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对视, 时间在此刻停滞, 仿若一眼万年。 明月笑着笑着红了眼眶, 她捂住脸,又别开头,生怕自己忍不住掉眼泪。 一阵热气消散在空中, 她最终忍住了,转过身来再次看向周阔。 这一次,她明媚的笑容里面加了许多的泪水的成分,但更多的是欣喜。 明月坚定的望向周阔的眼睛,和他再次对视。 周阔忍不住快步上前,长长走廊对他构不成任何的阻碍,就像是日后,哪怕千山万水,他也会走到明月的身前。 明月抬起眼来对着前方来人。 她声音低低,里面还含了隐约晦涩,明月道:“我拿到属于我的选拔资格了。” 声音颤抖,可周阔却听出来了许多的艰难,这一条路,她走了太久。 十分艰辛,千分坚韧,万分不易。 千难万险,明月最终还是做到了。 此后属于她的夜里,再也不是无边的黑暗了,她有了自己的月亮。 风声为她做庆贺,明月对着周阔轻声道:“我们可以一起去北城了。” 一片晴光中,她神色认真,此刻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比这晴光更甚。 周阔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声音里含了湿意,周阔深呼吸,看着她重重点头道:“嗯。” 他好像没想过要控制自己汹涌的情绪,或者是说,他在明月面前,不用、也不想控制任何情绪。 面对他的心上人的时候,他就是最真实的周阔,是一个有着喜怒哀乐的正常人。 周阔看着她笑,肯定道:“我们一起去北城。” 明月觉得此刻有些许不真实,当梦寐以求的事情来临的时候,她却不敢相信,生怕这一切如幻影消散。 她带着迟来的梦幻,对着周阔道:“这一天居然真的来了?” 周阔笑,对着她毫不犹豫的肯定道:“真的。” 他说:“你这样好,这样努力,这一天不会不来的。” 明月说:“可是这个好的结果,让别人付出了很多的代价。” 周阔笑笑,出声对着她道:“是非对错常有,可你没有错。” 明月又哭又笑:“可我最近都找不到荆棘的人,还有盛津,他帮了那么大的忙,我都没有送他上飞机——” 周阔看她因为这个落泪,忍不住笑,可还是出声安慰道:“没事,我们一会打电话给她。至于盛津,也没关系。” 周阔笑,却任何的没有不好意思,他说:“我也没有,但是阿言送了——他这次收获了阿言这个好朋友,怎么样都不亏的。” 他看着明月一脸沉思的模样,对着明月继续:“如果你觉得愧疚的话,那我们去北城后让他送我们上飞机,正好你不是还相见盛婉,和她一起玩吗?” 明月:“啊???” 两个人在开阳楼的长廊上亲密交谈,冷风看着周阔挡在明月身前撇撇嘴朝上飞去,白云之下,裴澜坐在天枢楼的天台边上,自上而下的看着那两张熟悉的面容。 她上来很久,在这里几乎看尽了二人会面后的全过程。 裴澜看着面前的周阔弯下腰去和明月说话,他不知道说了什么,引得原本泪眼婆娑的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捂住自己的脸蹲下,整张脸埋在臂弯里,只露出来一个马尾。 男生笑,也跟着蹲下,在她旁边等着她抬头。 裴澜看着他们互动许久,满心麻木,她觉得近视好像不是一件坏事。 那样的话,就可以不用看见这么多了,心里的那些暴雪,也不会下的那么大。 有风扬起来裴澜的头发,她想要转身离开,悄无声息的离开这个她埋葬了良知的地方。 可是她自黎康宁办公室出来后就坐在这里了,三个小时,神仙来了起身也得踉跄。 黎锦登上天枢楼的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场面。 裴澜面色苍白,站起来的时候摇摇欲坠,回眸的一眼里含了许多复杂的感情,紧接着她就回过头去,伸出双手—— 黎锦的心都不跳了,她扔下书包就往前跑,在裴澜的手彻底伸开的那一秒,黎锦死死拽着她,惊惶的问道:“你要做什么?裴澜——” 那声音里含了很多的后怕,裴澜整个人被她从栏杆上扯下来,安稳的落到地面后,她依旧紧紧抓着裴澜的手不肯放开。 裴澜感觉到她在颤抖,黎锦气愤的看她:“你要寻死?你——” “没有。” 裴澜挣开她的手,后退一步,和她拉开距离道:“我没有任何想要轻生的想法。” 对黎锦的巨大愧疚让裴澜不敢直视她。 黎锦被吹来的冷风冻了一个激灵,可她此刻却是长舒一口气,那颗剧跳动的心逐渐平稳下来,又恢复了正常心跳。 黎锦看着站在她面前的裴澜,沉默良多。 正当黎锦犹豫的时候,裴澜却率先开了口,她看向黎锦的眼睛,假装平静道:“学姐,你是有什么话想要和我说吗?” 黎锦被这问句打的措不及防,裴澜却做好了接受一切的准备。 接受好的,不好的,接受一切的准备。 黎锦垂下了眼睛沉思。 毫不夸张的说,她黎锦的人生中从来没有任何紧张的时刻,可在她来寻裴澜的路上她的脑海中却演练了千遍该怎么和裴澜开口,此刻脑海里预演的情况全部作废,太阳炙热,黎锦看向裴澜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 黎锦心一横,三两步走向天台边缘,她伸手抚上栏杆,也不看裴澜,“是,我有话要和你说。” 天边的云似乎也想听她要对面前的这个人说什么,悄悄飘下来两朵,化成忧郁薄雾缠绕到黎锦的周边。 她看着那云,轻声道:“你知道吧?我拿到了牛津的offer。” 黎锦说到这里的时候苦笑一下,裴澜听着这话低下头去,她的指甲深深的陷进自己的肉里,裴澜做好了挨骂的准备。 黎锦沉默一下,对着她继续道:“本来已经不需要来学校了,但现在却每天都要学习,重拾文化课,然后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和西琅二十万人同时竞争。” 黎锦心想,不止西琅,不止二十万,而是省内所有人。 她甚至一点准备都没有就迎来了这么一个噩耗。 黎锦无奈,却选择继续往下说,把那根原本就存在的,极其尖利的刺,往裴澜心里推的更深一点,拿起来了她仅存的良知不停揉捏。 黎锦毫不避讳的说出来自己飞来横祸的原因:“因为我父亲把我读书的钱捐了——这钱替你家缴纳了医药费。” 她忍下眼泪,对着远方飘来的那片云道:“他已经无法送我去英国了。” “说实话,我很痛苦。” 裴澜听见这句话垂下去眼睛,她身处太阳下,却觉得一片昏沉,好像哪哪都是错的。 因为她的一个错误,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甚至有人被迫放弃了自己的梦想。 裴澜不知道这种情况下她应该说什么,可是黎锦也没有给她说话的机会。 从头到尾,黎锦只是在平淡的叙述,好像事不关己,那个无辜殃及的池鱼并不是她。 她并不关心裴澜的回答。 黎锦对着那片云继续道:“这种痛苦来源于我已经实现了我的梦想,可是却有人告诉我说,那些从今往后都不是你的了,你要重新出发。” 黎锦的声音里有了很多隐藏不住的痛苦,三天的时间并不能消散掉这些伤痛的万分之一,还给这难过加上了很多时间的砝码。她拿着世俗,硬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说不恨他其实是假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明明我才是他亲女儿,可是却不如他的学生万分之一重要。” 黎锦转过身来看着裴澜,一步一步走到她身边:“ 然后我哭了两天,两天之后,我还是背着我的书包来了学校,在众人不解的眼光下开始学习。” 她并不关心裴澜的回答,因为她找到裴澜,并不是想要刺痛她。 她想的是,要把裴澜心里的那根刺拔出来,好让她不要心有愧疚,开启一个全新的生活。 哪怕黎锦知道自己可能做不到,可她还是想试试。 她伸手,把裴澜垂下去的头用力的抬了起来,黎锦看着她的眼睛对着她一字一句道:“生活将我推到这一步,我没有任何选择,但是我也不会放弃,因为无论怎么样的困难,都不会打倒我。” 第133章 裴澜定住了。 她看着黎锦通红的眼眶,听见了接下来改变她一生的话:“ 我希望你也是这样。” 黎锦笑笑,在裴澜的震惊中松开 她,越过她的肩膀转身向后走去:“我父亲————” 黎锦停了一下,可她很快继续道:“他牺牲了我的梦想去挽救你的人生,我希望你不要浪费他对你的一番苦心,也不要浪费你人生重新开始的机会,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捡起刚刚扔下的包,背了包向外走,也不看裴澜。 刚刚远在天边的云飘了过来,想要继续跟着黎锦,裴澜隐约看见云上开的万千繁花。 裴澜的视线模糊,她看向前方的黎锦,却发现她好像停在了天台的门口,一片风声中,裴澜听见她低声道:“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她说:“裴澜,我只是希望,你将来能够好好生活,创造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黎锦说完这话后掉下来很多的眼泪,事到如今,她还是痛的。 可是她知道自己父亲心里的衡量。 依照裴澜的家庭,如果她被开除了,就只能放弃学业去工作,她的家里负担不起任何私立高中的高额费用,更何况还有裴休的医药费相逼,裴澜早就不想继续了。 可是自己不一样。 黎锦心想,她是能够理解父亲的想法的——他觉得黎锦的能力在这里,去牛津,不过是迟早的事情,他很了解黎锦,知道黎锦的信念不会消失,也知道哪怕前方艰难,但是黎锦不会害怕。 可是黎锦还是有点难过。 因为黎康宁,没有和自己商量这件事情。 他不知道,自己其实是能接受这个结果的。 黎锦在意的从来不是能不能去牛津读书,而是自己的父亲不相信自己能够理解他的处境。 言传身教十七年,就算是块木头,就算是个石头,也该开窍了。 更何况这个人是聪慧至极的黎锦。 她知道自己父亲的选择意味着什么,一个家庭和一个人的新生,并不输于黎锦梦想的重量。 甚至让黎锦选择的话,她也会选择和黎康宁走上同样的路。 因为牛津就在那里,黎锦知道自己迟早会到达的,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可如果晚一点的话能够让一个人拾得新生,让一个家庭重聚希望,那么晚一点也没关系。 她的父亲黎康宁心怀大爱,可她同样有着不输于黎康宁的格局。 耳濡目染十七年,她懂得父亲的所有苦心。 所以此刻,黎锦不想怨他。 黎锦只是在怪他不懂自己。 云中万千繁花在这一刻开到极致,黎锦却不觉,挺起来肩膀去面对属于她的难关。 裴澜在一阵泪花中恍然想起来和她的初见。 那个时候,黎锦身为学生代表在台上演讲,枯燥的话在她口中显得妙趣横生,她成功的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等到演讲结束,迟到的那些调皮男生起哄,追问她叫什么名字。 大礼堂前的屏幕上开着万千繁花,她在一片喧闹中回过身来笑得灿烂,对着他们道:“我吗?” 她笑:“我是黎锦。黎明的黎,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锦。” 裴澜蹲在地下痛哭,黎康宁的话和着黎锦的背影一起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一片冷风中,裴澜感受到了来自这个学校最后的温暖。 三个小时前,那个和蔼的校长请她去办公室,黎康宁在她进门的时候藏起来了那个带颜色的小本。 他笑着对着她道:“裴澜,你来。” 黎康宁拿出来之前被她删掉的文章,递到了她的手上。 那上面赫然写着特等奖。 随着明月的文章一起递上去的,还有许久之前被她在电脑里删掉的那份稿件。 黎康宁知道裴澜的表现,这篇文稿情真意切,其中的言语像是苦难里开出的花,他不觉得这份稿子写的差。 所以他让负责老师一起发了过去,结果显而易见,她和明月不分伯仲。 可是她却动摇了自己的本心,亲手把这花丢进去回收站,像是一文不值的垃圾,就连留恋,都没有一眼。 黎康宁看着在身旁落座的裴澜叹息道:“裴澜啊,你其实不输的啊!” 他说:“为什么不肯相信自己?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裴澜看着那个特等奖恍惚,这段时间命运不停的和她开玩笑,每时每刻都让她痛的不能呼吸,所以此刻悲剧到来的时候,裴澜觉得自己好像也习惯了。 命运弄人,说白了是她的恶念将一切都搞得不堪。 黎康宁看着她的眼泪,也不再多说。 他声音里的惋惜褪去,变为了很多的和蔼,黎康宁坐在那里,对着裴澜道:“你犯了西琅的校规这一点无可原谅,我们依照校规,对你进行开除处理。” “——但是基于你的出发点,经你母亲同意,我给你办理了转学,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 黎康宁话音一转,对她说出来了人生的转机,命运的宽恕。 他说:“裴澜,你父亲的医药费我已经替他交了,后续的钱也不用担心,安心把书念完,以后,不要再有任何辍学的念头了。” 裴澜怔愣很久才接过来黎康宁递来的转接档案,她知道那薄薄的几张纸,黎康宁费了无数的心血。 没有学校肯接受一个德行有亏的学生,更没有一个人,愿意听别人辩解。 裴澜手里的材料在此刻变得千斤重,她不可置信的抬起眼来看着黎康宁道:“黎校——” 可是黎康宁选择给她一个新生。 哪怕她犯了滔天大错,黎康宁还是想再给她一次机会。 她会改的。 黎康宁相信这一点。 裴澜泪如雨下,黎康宁却笑了。 他说:“人要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这句话我之前对你说过,现在也依旧想要和你重申。” “可是我想,你本性不坏。你的人生还长,虽是犯了错,可总还是有改正的机会。” 黎康宁在一阵晨光中站起来,看向她道:“ “裴澜啊——” 他伸手摸了摸裴澜的头发,那掌心温度就像是许久许久之前的裴休。 黎康宁含笑和她告别,对她极为诚挚的说出来那殷切祝福:“希望你在新的学校能够好好生活,不要辜负大家对你的期望。” 站在天台无声痛哭的裴澜看着那天边的云,脑海里不停的回想起来黎康宁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裴澜,做人做事,都要堂堂正正啊。” 第75章 明月流光(二十三) “我可以当证人。…… 黎锦背着书包离开天枢楼后并没有第一时间回教学楼, 而是去了知还池旁边。 她知道自己的情绪和状态都不对劲,此刻回教室去学习的话,大部分做的都是无用功, 况且她这个情况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忍不住心里的哭声,本来回去上课就受到了很多的关注, 现在再不知不觉掉泪的话只会引起无端的猜测,流言喧嚣尘世太不划算, 所以她打算找一个没有人的地方来调整一下自己的心情。 黎锦带着些许委屈朝知还池旁的亭子走去,她希望湖内潺潺流水能带走她心中的委屈和所有的不甘心, 也还给她所有的平静和勇气。 只是她刚刚路过天玑楼, 就和站在楼下挥手与周阔告别的明月四目相对。 明月挥着的手停在了半空,很快放了下去,周阔看见黎锦,原本离开的脚步去而复返, 甚至带着点着急,快速的来到了明月身边。 黎锦停在原地看见周阔这个反应, 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指着周阔对着明月道:“你的朋友是不是认为我们关系很差?” 黎锦道:“他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明月也被这个去而复返的脚步搞蒙了,她对着周阔温声解释道:“这是我学姐,是咱们黎校的女儿, 人很好的——” 明月拍拍他示意让他放心,对着他笑:“我们关系非常好的,不要担心呀。” 周阔点点头, 看着她耐心道, “那我回开阳了”, 他对着明月比了个手势,似乎又怕多生事端一样仔细叮嘱“有什么事给我发信息。” 明月点点头,“好, 快回吧。” 她站在原地看了黎锦一眼,笑着道,“我们很快也回。” 黎锦看着周阔一步三回头心下好笑,她对着明月道:“这是你的特等奖吗?” 明月知道黎锦指的是自己上次的奖杯,对着她点点头肯定道:“是呀。” 她也随着黎锦的目光看着周阔那宽阔而又挺拔的背影道:“他是我的特等奖。” 他是我生命中的头彩,而有他陪伴的这些时光更是青春中最值得拿出来的奖章。 黎锦上前走到她的身边轻声感叹:“真好。” 话音刚落,黎锦对着明月毫不客气道:“只是明月,你这两天,为什么躲着我走?” 第134章 明月被黎锦问的猝不及防,果然今天黎锦看见了她转身就跑的样子。 明月叹了口气。 自从她知道自己举报裴澜之后黎校长的所作所为,她就没有办法去面对黎锦。 那可是牛津啊,那是世界上最顶尖的大学,是黎锦的梦想。 可却因为这件事情阴差阳错让黎锦和牛津失之交臂。 明月怎么能接受呢? 这是她最好的学姐,在她最黑暗的时候,黎锦曾伴她前行,拉她一把让他走出阴霾,可自己的所作所为却间接害了黎锦,让她成了那个被殃及的池鱼,让她遭受了无妄之灾。 明月没有脸面去见她,更有愧于朋友这个身份。 她自觉对不起黎锦,是以今天早上她看见黎锦背着书包来学校的时候,落荒而逃。 她有想过以后和黎锦遇到的时候该如何相处,只是还没等她想出来一个答案,黎锦就先杀到了她的身边,追问自己为何疏远她。 原来她都看见了。 黎锦看着明月垂下的头颅,心中明白了她的想法。 她叹了一口气,拉着明月的手渡给她自己的体温,明月感觉到有一只手温柔的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阵自责中,她听见黎锦温声问她:“因为你觉得自己维权态度坚决,导致了现在这个结果,自己也是害我放弃梦想的因素之一,觉得不知道该怎么样来面对我,是吗?” 明月依旧沉默,可她流下的眼泪告诉了黎锦的答案。 是的。 因为她的行为让裴澜得到了惩罚的同时,也让黎锦付出了代价。 可是黎锦什么都没有做错,她只是一如平常的坐在那里,就有噩耗自远方传来。 这不公平,可是没有人能给黎锦一个公平,就连黎锦自己都得把这不公平强行咽下去,不得不接受这飞来横祸。 知道内情的人称颂她的同时也都忘了,她什么也没有做错,她也不欠任何人。 可是明月知道,明月心里清楚。 所以明月没有办法去面对她,她无法想象黎锦失声痛哭的样子,天之骄子一样的人突然被强行拽下来云端。 明月觉得这太残忍了,她不能接受黎锦的眼泪。 黎锦看这明月通红的眼眶叹了口气:“笨蛋妹妹。” 她温柔的抬起来明月的脸,轻轻的为她拭去面上的泪水。 冷风无情的吹,可黎锦却在此刻望向她的眼睛,温柔而又极其坚定的告诉她:“才不是这样。” 黎锦拉着她进了天玑楼后,为她挡住风口,她身后有西琅冬天的所有苦寒,可是她却像一座高大山脉,为明月遮风的同时,还要让她留住原本的温暖。 黎锦对着她轻声道:“你并没有做错事情,该后悔的人也并不是你。” 黎锦认真的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道:“不要因为这件事情自责,你只是做了你自己该做的,如果是我发现了这件事情,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 明月震惊的抬起来头,一片晴朗中,黎锦的眼里有了许多的波光。 黎锦对着她温和道:“我们是朋友。” 窗边的云开的更加繁盛,黎锦对着她说:“恰恰是因为你的坚定,你的原则,我才认定你是我的朋友。” 明月原本就有的眼泪因着这话愈发汹涌,她的手紧紧抓着黎锦的,像一个做错事情的的小孩一样,对着黎锦无措道:“可是,你不会怪我吗?” 黎锦摇摇头,反问道:“这本来就不是你的错,我为什么要怪你呢?” 她伸手抚摸明月的脸,对着她说:“ 我知道你觉得自己间接害我不能去牛津,可是明月,这和你没有任何关系。你也是无辜的,你也受了很大的委屈。” 她说:“我得知自己不能去牛津的时候,我也曾经以为这是我的命运,可是我妈妈站出来说不是的。” 黎锦依然记得那天清晨,电话那头的父亲说:“依柔,这是小锦的命运。” 那个时候,就连一心绝望的黎锦都以为这是她的命运,她这辈子注定和牛津失之交臂。 可是下一秒云依柔就对着电话道:“黎康宁,这不是她的命运,这是你的选择。” 黎锦在霎那间醍醐灌顶,她的脑海迅速清明。 她在那一刻觉醒,许许多多的不甘心也在那一刻出现。 黎锦看着明月对着她道:“这只是我父亲的选择,可这并不是我的命运。” 她说:“可能这条梦想的路会难走很多,比起来之前,这条路会让我见识很多荆棘,学到很多东西,会失败,也会碰到很多的困难,可是明月,我不害怕,只要我的信念在这里,这些磨难永远不会是我的损失。” 她说:“如果因为这些,我失去一个很好的朋友,那这才是我人生中真正的损失。” 明月在这一刻说不出来任何话。 她的心好疼。 她想,如果黎锦不这么好就好了。 如果她能够抱怨,不要隐忍,任性一点娇蛮一点,是不是一切都和现在不同? 如果她没有这么坚韧,是不是一切也不一样? 可上述所有的如果,都不是黎锦。 面前人才是。 明月被这以德报怨震撼到,她甚至在此刻共情了黎锦心里所有的苦。 可她更多的是骄傲,比起来松了一口气,她更多的是放下来那颗心。 不是因为黎锦说不怪她,而是因为黎锦的信念。 明月知道她没有放弃她的梦想,知道黎锦也觉得眼前的困境,只是暂时的困境。 她有勇气去面对,她敢重新开始。 哪怕天崩开局,这手烂牌,也一定会因为黎锦而逆转结局。 明月下意识上前抱住她,眼泪流在了黎锦的颈侧,沾湿了她的衣襟,黎锦笑着问她,“现在,能不躲着我了吗?” 明月点点头,对着她道:“嗯。” 明月放开抱着黎锦的手,对着她道:“我只是太害怕了。” 她说:“我害怕因为自己的坚决毁掉你的一生。” 黎锦笑,看着她的眼里带着无数的包容,也含了很多的自信,她对着明月道:“怎么可能呢?” 她说:“我可是黎锦。” 下一秒,她把话 题抛给明月问她,“哪个锦呀?” 这逗小孩的语气太过明显,明月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对着她配合道:“花团锦簇,繁花似锦的锦。” “对喽。” 黎锦拍拍明月的头,拉着她看天上的云。 一片风声中,黎锦含着眼里的波光,对着她轻声道:“所以啊,不要害怕,这条路最后,一定会是繁花似锦的。” 同样的云下,有人对着好友解开心结,有人却因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被堵楼上,看着面前的人糟心。 安和看着面前的告白,对着男生拒绝道:“我不接受。” 那男生也不气馁,对着她道:“为什么?明明之前我们相谈甚欢,我能感觉出来你也是心动的。” 安和把戴着的口罩往上一拉,对着他道:“你感觉错了。” 她转身想走,可男生却不让,把她强硬的堵在那里,甚至在安和转身换方向的时候拽了她的衣服,将她手里的试卷扯散了一地。 卷子散成一张一张的落在地上,往来的人有的甚至踩了几脚。 安和额角上的青筋不停在跳,她的拳头已经硬了,但是此刻看着面前的人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直强忍着。 她无声的扯回来自己的袖子蹲下来,一张张的去捡,那男生见状也蹲下帮忙,一直在安和旁边出声说话。 十几张纸很快再次回到安和手中,她伸手接过来那男生的卷子转身欲走,那男生却纠缠不清,试图再次和她说些什么。 陈明安刚上来天玑三楼的拐角,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面,带着口罩的女生周身萦绕了很多的不耐烦,那双眼睛凌厉的看向对方,说出来的话也毫不留情:“想说什么?” 她伸手,轻而易举的把那高大的男生推到墙上,对着他反问:“觉得我会因为一点小事对你倾心?” “还是觉得我因为做人本分回了你几句话,就因此爱上了你?” “又或者是说你觉得我安和,像是那种会喜欢你现在这样死缠烂打的人,会很容易被你追上?” 她嗤笑一声,明明带着口罩遮住半张脸,可你就是能感觉的到,她现在面上写着多少不屑。 安和的眼里有些被逼急了的狠戾,她盯着那个男生道:“白日做梦。” 她说:“我没有谈恋爱的打算,更没有任何没时间和你玩这些幼稚的把戏。” 安和毫不留情指着他警告道:“别来烦我。” 那男生被她刚刚的绝对力量压制,又被她身上霎那间出现的狠戾震惊住,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 陈明安跟着她的背影向前,路过那个男生的时候,连眼神也没有分给他一个。 第135章 追安和吗? 可是安和从来不会因为自己的私情而停下脚步,她从来不是养在温室里的花,也不会依附任何人。 就凭他?痴人说梦。 她有那么伟大的父母做信仰,又怎会屈居于小小西琅? 安和推开凌汛办公室的门的时候,发现荆棘正在站在他的身边。 她对自己这个同班同学没有什么印象,也没有什么私交,只是知道她长得漂亮,行事低调。 校园风云人物里面,就属她最低调。 面前的荆棘穿的很多,可她好像很冷,身子都抖了一下。 听见声响转过头来看她的时候,安和看见她眼眶红红的。 被骂哭了?安和一边垂下头一边想。 不能吧汛哥不是那样的人,他连重话都没对他们说过。 倒是凌汛率先对着她道:“安和?” 他声音里含了很多的诧异:“你怎么来了?” 安和听见他的话,抬起头来对着他答道:“有个地方不确定,组里的老师说您回了天玑楼,让我回这边来问。” 凌汛心里紧了紧,他看了一眼荆棘,对着她道:“好,那我先和你讲,讲完你回去上课。” 他又转过头去,笑着问站在旁边的人:“荆棘,可以让安和先来吗?她们很快要上课了。” 安和上前的时候,就看见了荆棘点头。 她在凌汛身边站定,却发现原来的桌面上并没有卷子,而她向荆棘望去的时候,就见她垂下眼睛避开自己的目光。 她因为跳舞留下来的长长的指甲不知道为什么断了一半,荆棘好像很疼,捂住手走到旁边,给她让开一个位置。 凌汛很快开始和她讲解,安和看他四两拨千斤,晦涩难懂的东西经他一点就通。 安和松了一口气,又想,来都来了,干脆多问几个,于是拿着其他卷子开始问。 那些脚印被凌汛抽纸出来温柔拭去,他笑着调侃安和,说看来真的很生气了。 安和没接上他这个调笑的话。 她感觉到了旁边荆棘不停投来的目光。 她好像很紧张,又好像很想逃避,整个人都处在一种极大的纠结之中。 安和不太明白,但她向来不愿意花心思在旁人身上,于是沉下心来安心听讲。 她聪慧,脑子也灵活,很快完成自己的任务。 安和拿着笔写下来最后的那个结果后,满眼自信的去看凌汛,可她笑着的面容却僵住了。 这个角度看过去,凌汛的脖子上,有一节月牙印记。 凌汛不觉,笑着为她鼓掌,开始从电脑里调出来相关试卷打印给她。 安和在一片轰鸣之中转过身去看着荆棘的指甲,那双手倏然握紧,安和上抬视线望进她的眼睛,看见无数隐秘的水光。 荆棘对着她无声道:“快走。” 旁边的凌汛站起来去拿打印机的卷子,安和迅速的转过身来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她笑:“那就谢谢汛哥儿啦。” 凌汛也笑:“这搞懂之后果然状态就是不一样啊,人都开心了。” 安和道:“当然。” 她对着凌汛话音一转,指着荆棘道:“除了这个,还因为荆棘也在呢。” 凌汛有一瞬间怔愣,他道:“嗯?和荆棘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啦,”安和笑笑,对着他扯谎道:“来之前班长让我帮忙,说找荆棘拿点东西,这正巧碰见,省得我去找她了。” 她问:“汛哥儿,你要多久和她讲完呀?” 凌汛沉默一下,脑海里似乎在迅速思量,他的脸色有了几分猜疑,可安和的神色极其自然,没有任何发现的迹象。 她毫无慌张,就像真的只是凑巧一样。 他笑笑,心里有了权衡,对着安和道:“啊,这样啊?” 凌汛摆摆手:“那没事,你们先去吧,回头让荆棘再来找我。” 此刻达到自己目的的安和也不贪心,她见好就收,对着凌汛笑:“真的啊?那太感谢你了汛哥儿。” 推断出一切的她开始说违心话:“还是你善解人意,那我们就先走啦。” 凌汛看着那两个身影笑着点头,办公室门关上的那一霎那,门里门外的人同时变了脸色。 凌汛第一时间调出来班里和走廊的监控,死死盯着画里的那两个人。 安和拉住荆棘那双颤抖的手对着她道:“别怕。” 她拉着荆棘离开。 二人转身下楼,一阵寒风中,安和对着荆棘说:“我会为你守住秘密。” 她说:“只是荆棘,你不能一直这么忍耐下去。” 荆棘沉默,没有回答。 她说:“我知道这条路上有监控,我戴着口罩,让我来说。如果我想的是真的,你就扯扯我的衣角,我在女厕留下联系方式,我们回头联系——” 她说:“如果不是,你不用有任何回答,回去随便拿一本书给我,然后和徐立言串一下口供。” 安和思虑周全,说出来了所有可能供她选择。 她希望自己是多疑,是多想,一切没有那么不堪。 她希望荆棘不要遭受这些,希望她有一个很 好的结局。 荆棘依旧沉默,只不过这一次,她抬起那双含泪的眼睛来看着安和。 安和见状也不再多说。 她一向不是话多的人。 二人走到理化一班之后,安和跟着她回到了座位上。 荆棘对着室内监控垂下眼睛拿出来一本书给她,那是徐立言许久之前遗落在自己这里的东西。 就在安和转身要走的时候,荆棘闭上眼睛,心一横,在桌子下面悄悄扯了她的衣角。 安和一顿,明了似的起身出去,带着所有的书去了女厕,可她很快出来,头也不回的离开天玑楼。 凌汛在她出去的那一刻若有所思的关掉了一班的摄像头,他摇摇头笑自己多疑。 此刻他好像很开心,拿起来手机摆弄些什么。 下一秒,荆棘包里有什么在响,似催命符。 她僵在原地,掐着手指逼自己冷静,沉默许久后,收拾东西离开。 十分钟后,荆棘躲在舞蹈室里,抖着手加上了安和的联系方式。 那边似乎一直在等,在接收到好友申请后第一时间通过。 紧接着,荆棘看着那个平日里默不作声的柔弱女生发来了两句话: “报警。” 她说:“我可以当证人。” 第76章 明月流光(二十四) 此后许多年他才…… 荆棘看着那个信息迅速回神, 旁边许泽屿的短信还挂在上方,她抬头看见窗外的晴朗,巨大的嘈杂之中, 她只能听见阵阵风声。 她在这个寒冬,看见了远方的一片晴。 寒风之中, 有人推门而来,带来无边苦寒。 荆棘没有回头, 更没有上前去拉上帘子,遮住这美好阳光。 她无数次想要在这间舞蹈室里看见这么美好艳阳, 却是第一次付出实践。 她不想继续拉上帘子, 迎接黑暗了。 她过够了那些痛苦的生活。 天花板晃动的让她恶心,墙角立起来的吉他也让她心碎。 有人愿意相信她,她不想继续这样了。 旁边的笑环绕上来,荆棘反手推开, 一双眼睛冷冷看着来人。 对面笑了,看着荆棘这副尖锐模样轻声问道:“怎么?刚刚吓到了?” 凌汛依旧是刚刚那副好脾气的样子, 他心情极好的对着她道:“没事的。” 他说:“她没有发现。” 荆棘心下好笑,可是眼眶却忍不住渐渐变红,她心里有了很多很多的恨意。 窗外的风为她鸣不平, 一直拍打在玻璃上,荆棘却毫不关心,她看着凌汛一步步上前想要抓住自己, 被他的脚步逼得不停后退。 凌汛对着她道:“现在没有别人了。” 荆棘被逼到墙上, 后背和墙体相接的那一秒钟, 荆棘飞速的伸手抵住他前进的胸膛。 第一次,她无惧他的眼睛,对着他道:“不要靠近我。” 凌汛一怔, 继而好笑,他就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对着她笑得肩膀都在颤抖,一下一下总也不停。 凌汛看她这副试图反抗的样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他说:“现在这个时候你说不要靠近你,是不是有点晚了?” 他说:“珍珠落得满地都是,每一块砖都听见了你的哭声——” “啪——” 话音未落,荆棘再也忍不住,反手朝他脸上扇了过去,打出来一记重重的耳光,他的脸被荆棘打偏过去,连带着笑容也一并给扇去了千里之外。 回过身来的凌汛眼里带了无数的阴沉。 他伸手掐住荆棘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趁她呼吸困难,凌汛上前凑到她耳边问道:“你还记得吗?今年春天,阳春三月的时候,你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系了珍珠腰链——” 第136章 “闭嘴——”荆棘脸色憋得涨红,一片窒息中,他的声音犹如来自地狱,再次拉她回到了这场噩梦的开始。 “你不记得了吗,那天珍珠落在里面的地板,雨水落在外面的地上,那场暴雨像极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天——” 荆棘想起来那天浑身血液倒流,她突然生出一股巨力,猛地推开他的手,荆棘的耳光再次落在他的脸上,她对着他恨声尖叫道:“我让你闭嘴——” 珍珠落地的声音不停的响在荆棘的耳边,窗外好像也开始下起来雨,一切逐渐变得昏暗不堪,时间在她的眩晕中仿若倒流回了那个对她来说苦不堪言的三月。 荆棘有一瞬间带上了过去的影子,她恶狠狠的盯着他问:“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凌汛看着她身上的无数恨意重合,三月尚存良知的凌汛会沉默,可是十二月蜕变成恶龙畅游甘霖的凌汛会看向她的眼睛,对着她的疯狂和痛苦平静道:“没有为什么。” 她痛苦的别过眼睛去不肯哭泣,可是凌汛欺身上前去想要再度攥住她。 荆棘对着他再次扇去,可这一次,她的手却被截在空中。 男女力量悬殊,更何况是身板瘦弱的荆棘,是以此刻她无论怎么使劲都放不下来手不说,还被他固定成一个束手就擒,方便索取的姿势。 在他即将接触到荆棘的这一秒,她偏过头去,荆棘流下泪来,对着他心如死灰道: “不要在阳光下。” 她说:“不要让我以后都没有办法面对太阳。” 荆棘心想,不要这么残忍,她现在已经整夜不得安睡了,不要让她的世界,就连唯一的光都变成噩梦。 旁边好好立着的吉他看见荆棘的眼泪,在那一秒它仿若受到感召一般轰然倒塌,巨大的声响在此刻让整个世界震动,远处和朋友打球的张弛突然抬眼朝瑶光楼的方向看去,在他愣神的这一霎那,对手抓住机会投了三分球结束了这场比赛。 徐立言看着气的咬牙骂他:“你他妈干什么呢?朝远方看什么啊?陨石砸你脑袋上了啊?” 张弛没有在意,他看着风雨操场上成群跳华尔兹的学长学姐道:“冬天又来了——” 他没了打球的兴致,三两步跨到徐立言身边对着他说:“你看,高三的华尔兹都排练上了,也就意味着校庆不远了,咱们俩的歌还没有练呢——” 徐立言被他这个跳脱的思维搞得没脾气,他叹了口气对着张弛道:“咱们好不容易趁汛哥不在出来打一次球——” 张弛嘻嘻哈哈的攀上他的肩膀对着他道:“球什么时候不能打啊?但是咱们校庆可不能丢人嗷,现在都十一月中旬了,马上就要下旬,没多少排练机会了——” 徐立言皱眉:“我真不想唱《新鸳鸯蝴蝶梦》——” “你就爱唱这个宝贝。” 张弛对着他点头,紧接着去找手机,“我的琴落在荆棘舞蹈房里了,我给她打个电话咱们去取啊?” 他点开按键干脆利落的输上了荆棘的号码。 张弛动作行云流水,这期间还对着他道,“你给周哥周姐打电话呗,咱们一块儿去——” 电话那头响起来忙音,张弛想一出是一出,直接找了替补上场自己走到旁边收拾东西。 徐立言的电话率先打通:“周哥?” 那边似乎有点失落,但还是给了反应,“嗯?” 徐立言嘿嘿笑:“走啊,瑶光楼看我们排练啊?” 周阔平静问道:“现在?” 徐立言:“yes!我马上给月姐打电话,她不是过几天要去给淼淼帮唱吗?我们一起练。” 徐立言怕他不来,动了小心思升级话术,果不其然对方想也不想,直接说了好。 挂电话的时候徐立言嘴角翘的老高,对着电话心想,小样,还拿捏不了你? 比起来徐立言,旁边的张弛脸色就没有那么愉快了,他看着两个未接电话疑惑,紧接着反手拨了第三个。 荆棘很少开静音,这是她的习惯了,除非她睡的沉,否则不可能听不到。 现在这个时间她不可能会睡觉的。 旁边的徐立言见状也疑惑:“还没接?” 张弛摇摇头,语气里有些忧心:“没有。” 徐立言的眉头皱了起来,看着他询问道,“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张弛的心也放不下,此刻他有一种非常非常慌乱的感觉,心脏开始七上八下的跳,慌的连手都在颤抖。 他看向瑶光楼,对着徐立言当机立断:“走,去看看。” 千米外的荆棘在第一个电话打来的时候就猛地回神。 悠扬的铃声不停回荡,她对着上前拉窗帘的凌汛道:“不用拉了。” 她此刻笑了,那笑容里有很多的心酸,很多的痛苦,和数不清的无奈。 她并没有感到解脱,但是此刻,却是无声的松了口气。 荆棘在光下垂眸,看向那把倒下的吉他轻声道:“张弛马上来了。” 她语气里有着很多的肯定,对着他说:“你知道的,三个电话不接的话,无论什么时候,他都会来找我。” 凌汛想到过去他强留荆棘在舞蹈室的每一个晚自习,都是那小子坏他的好事。 他转过身来看着荆棘道:“你故意和他约好的?” 荆棘懒得回答他,她只是看着那个铃声悠扬的手机,回想起来了张弛对她的承诺。 那句永恒的陪伴至今都是真的,可是真相出现的那一刻,它还能是真的吗? 张弛能接受吗? 他能接受自己最在意的朋友被人侵犯长达一年,夜夜无眠,翻来覆去想到的,都是怎么样结束自己的生命吗? 他能接受施暴者是他最尊敬的老师这件事情吗? 他肯相信荆棘,还是一口咬定凌汛的恶行,说凌汛有错呢? 他要怎么才能接受,这把吉他见证了所有的恶行,此后在他手里奏响的,全都是荆棘的血泪之音呢? 凌汛在荆棘的痛哭声中走出房间,他知道这把吉他是张弛的,他也知道荆棘为何痛哭,他更知道张弛此刻到来对于荆棘来说的刺痛,可是他不在乎。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恶魔,为了一己私欲毁掉荆棘,是出于报复他同父异母的弟弟凌晨,可更多的是出于他对荆棘的恶念——第一次见面的那纯洁姿态,让凌汛下意识的想要摧毁。 他厌恶和凌晨有关的所有人,更厌恶那些高高在上,心怀悲悯的人。 他们的一切都衬得凌汛格外不堪,而凌汛毫无任何悔过之心,让这份不堪更加的彻底。 他本来就是个没人教养的疯子,不是吗? 凌汛快速出来瑶光楼的时候,恰巧见到了来人——张弛和徐立言步伐飞快的走在前面,明月拉着周知意跟着跑,只剩周阔慢慢悠悠的跟在他们身后。 凌汛毫不畏惧,伸手对着他们打招呼:“干嘛去?” 张弛一个急刹车停在他眼前,张嘴就问:“汛哥荆棘今天请假去舞蹈室了吗?” 凌汛双眼里写了茫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话题会转到荆棘,“啊?” 他似乎毫不知情,对着几人说:“我没注意呢,今天只忙着竞赛的事了,但她刚刚还在我办公室问题呢——” “哦哦哦谢谢汛哥儿——”张弛听见这话转身就朝楼上跑,凌汛似乎一脸状况外,转过身去对着他道:“哎哎——张弛——” 那双眼里写了无数的忌惮和恶意,他转过身来对着其他人又恢复了那副不明所以的样子:“怎么了这是??” 徐立言也跟着上去:“没事嗷汛哥,我们找她玩——” 明月和周知意嘿嘿笑,也跑远了,只剩周阔站在原地和他四目相对。 二人对视的那一秒,周阔看着凌汛突然戴上的口罩,不对劲的念头再一次窜上周阔的脑海。 他皱了皱眉,问道:“凌老师感冒了?” 可他早上出现在开阳的时候明明是好好的。 凌汛不慌不忙对着他扯谎:“有点咳嗽,怕传染你们,就戴上口罩了。” 他摆摆手:“一些小病,不耽误。” 周阔点点头,对着他道:“三个主楼来回跑,生病了也要注意身体啊。” 凌汛笑:“这不是校庆开始了,来盯一下咱们班的项目吗?谁想到你们几个都没来,我还白跑一趟。” 周阔看着他那双坦荡的眼睛收起来了试探,对着他道:“嗯。” 他不参加节目,也不想接凌汛的话茬。 他说:“那我就先走了,凌老师好好休养吧。” 凌汛也点头,挥手和他说再见。 周阔没什么表情的往前走,擦肩向前的那一秒,他注意到凌汛脖子上有个红痕。 一步,两步,三步。 周阔上楼梯的步伐停住了,他在原地沉思几秒迅速回想了所有他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电光火石间他回头,却没想到和凌汛四目相对,凌汛笑着,温和问他:“怎么了?” 第137章 周阔也笑了,对着他说:“凌老师有女朋友了吗?” 凌汛对这问题早有准备,他一幅过来人的样子,对着周阔道:“你看像么?” 周阔还没有回答,凌汛就道:“好好学习,不要打听老师的私事。” 风声传来凌汛的不悦,周阔意识到了,他点点头,看着凌汛转身离开。 之前凌汛对张弛的恶意被他捕捉到,那情绪他看的一清二楚,就算他对情绪不敏锐也能感知到那绝对不是他平日里惯有的温和。 他并不像平常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刚刚的试探都说明,凌汛不是一个温和的人。 他很有城府。 周阔收回目光向上走去,他觉得自己始终忽略掉了什么关键地方。 身后快速来人,周阔看着安和急速越过他上前。 他似乎没想到来人是安和,这个强劲对手一向沉稳,原来她还能有这么着急的时候。 只不过今天怎么一个两个,全都出现在了瑶光楼? 这个疑问骤然出现在他脑海中,可下一秒,周阔就暗自感叹自己多想。 去哪里都是别人的自由,他无权过问。 周阔摇摇头甩开这些没有用的,迈着大步赶往荆棘的舞蹈室,只是刚刚靠近就听见里面的喧闹—— 门口大开,而这间屋子的主人却不在房间里。 张弛不停的在给她打电话,可电话始终没有接,他急得团团转,周阔看着皱起来的窗帘若有所思。 明月和周知意说着她可能去的地方,徐立言毫不客气的拿起来张弛的琴开始弹唱——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他唱的正是那《新鸳鸯蝴蝶梦》。 第一个音节出来的时候,周阔却顺着着吉他声,想起来了一阵钢琴音。 那是贯穿他童年的乐章,也是他小妹许陈给他的余音绕梁。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明月要去帮唱的那个比赛,前几天,他的表妹许陈才刚刚受邀完成录制,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她考完柯蒂斯后的第一场活动。 流畅的琴音突然卡壳,半截带血的指甲掉在地上,室内的人齐齐噤声——周阔的右眼不停的跳,不好的预感突然降临。 下一秒,周阔和张弛的手机先后响起。 “张弛,我指甲断了,去了医院,你不用担心——” 张弛听见这话松了一口气。 可周阔却因为几个字目眦欲裂,电话那头传来许陈的尖叫,“哥,救我——”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听见一阵撞击声,像是两个坚硬的物体相撞,却有什么东西做了缓冲。 电话在许陈的尖锐哀嚎中被掐断,周阔的脑海一片轰鸣,直到他飞往北城之后才发现,刚刚那声钝响,是许陈被打断了手骨的声音。 他的手瞬间攥紧了手机,手肘上的青筋暴起,面色阴沉到极致:“喂?妹妹?” 反拨过去的电话被人挂断,再拨的时候成了忙音,周阔抖着手往外拨许陈父母的电话,可是全部是忙音,没有人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被逼急了,眼眸都是一阵通红。 他自己的 手机查定位报警,又拿来明月的手机开始拨盛婉的电话,那边很快接起,明媚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尾音和盛津一样带起来无数的波浪线:“喂,月月宝贝~” 周阔深呼吸对着她道:“阿婉,许陈出事了,立刻去找赵遥他们——快——” 说到最后,一向平静的周阔甚至在吼。 盛婉听见这话瞬间变了脸色,抛下家里的花艺师往外冲,坐在旁边的盛津下意识跟着冲出去,第一时间着手给周阔订机票。 他抢来盛婉的手机对着周阔安抚道:“我们去找妹妹,你放心阿阔,我们一定给你找到人。” 周阔很快挂了电话,几个人被他刚刚的怒吼震住,此刻也知道出了大事。 明月拉他的手想让他平静,却发现周阔的手在不停的发抖,她被这场面吓到,也心慌的厉害。 徐立言上前拍拍周阔对着他道:“去机场?” 周阔点点头,对着他道:“去机场。” 他废了好大的劲才站稳脚步,周阔对着明月解释道:“还记得吗?我和你说过,我有个妹妹,她叫许陈,是一个很优秀的钢琴家——” 明月点点头,看着他道:“记得,我们还说要去看她的演奏会——” 明月拉住他的手,想起来他之前说的许陈苦练钢琴十六年,又回想起周阔刚刚发定位给盛津让他报警的行为,明月看向他的眼睛问道:“许陈出事了,是吗?” 周阔点点头,他把手机还给她,几个人跟着周阔往外走,情急之下,周阔再次让徐立言帮忙签了假条。 可这一次,他却没有让别人跟着出来。 容叔的车来的很快,打开车门前,他似乎有种不详的预感,仿佛此去一别,回来之后一切都会分崩离析。 周阔的眼睛跳了好多下,他回过头看向自己的好友,几个人都挂着担忧的神色。 明月站在那里冲他挥手再见。 周阔咬牙,快步跑过去伸手抱住她,眼泪落在她的颈侧,周阔对着明月轻声道,“等我回来——” 明月伸手拍拍他安抚:“好。” 她说:“会没事的。” 几人纷纷上前,周阔对着他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快步上车前往机场。 这时的周阔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他和明月在西琅一中的最后一面。 此后许多年他才发现,这长达几年的分别,竟是命运为了让他们维持最后的体面,以许陈的前途做的一场调虎离山。 偏偏这命运的调虎离山周阔别无选择,他不得不走。 第77章 明月流光(二十五) “昨日像那东流水…… 明月看着周阔离开的身影久久不肯回神。 旁边的周知意拍拍她, 轻声安慰道:“会没事的。” 张弛也跟着叹了口气,徐立言说:“好突然。” 虽然他刚刚迅速镇定,可是回过神来等一切结束之后还是忍不住感慨:“一点预兆都没有, 打的人措手不及的。” 周知意叹了口气,她摸着明月的头对着徐立言道:“噩耗从来都是这样突然降临的, 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看起来平静的生活是否在下一秒就会分崩离析,一切幸福都戛然而止。” 张弛撇撇嘴:“这也太残忍了。” 明月想起来许陈, 情绪低落道:“命运就是残忍的,没有任何公平可言。” 他们一行人往回走, 徐立言站在外面挡住来风, 对着她道:“月姐,你之前知道周哥的妹妹吗?” 明月点点头,“知道。” 她抬起头来看着天上的一片云,在寒风中对着众人解释道:“她叫许陈, 是一个很优秀的钢琴家,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拿了国内外很多的奖了, 阿阔说,她两岁多,就开始接触钢琴了。” “两岁?”张弛在旁边震惊, 徐立言的声音里也写满了很多很多的讶异,他说,“两岁的时候我连说话都不利索, 她就开始接触钢琴了?” 明月点点头, 想起来刚刚的尖叫心里莫名难过, “阿阔说过,她没有任何童年,在那个所有人都贪玩的年纪, 只有许陈日日坐在琴房内,给他们的童年加上了背景音。” “他们感情看起来很好。”张弛在旁边感叹。 明月说是,徐立言出声就怼,“你这不是废话?出事的时候第一个打电话的求救的人,紧急联络人,感情能不好吗?” 张弛听见这个电话一拍脑袋,他转过头看着众人道:“还没来得及问荆棘在哪家医院呢。” 周知意也顿了一下,她终于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是啊,光跟着周哥着急了,忘了我们宝贝了。” 她想到那半截带血的指甲浑身起来鸡皮疙瘩,周知意抬眼看着他们,那声音里面带了很多的心疼:“今天究竟是经历了什么危险才能把她素日里那么爱护的指甲弄成这样啊——” “不知道哎,看来我们的医药箱又要升级了。”徐立言道。 “什么?”明月没跟的上节奏,对着他疑惑道:“升级?” “啊,对。”张弛在旁边接着说:“今年开学的时候荆棘好像一直在练什么高难度的动作,身上总会出现很多的伤,劝她放弃吧,她就眼眶通红的看着你,也不说话,那模样可怜的要命——” “所以后来咱们的张大帅哥就想了一个折中的办法吗,买了医药箱带来学校。”徐立言适时补充,几个人回到了瑶光楼,周知意对着张弛举起来大拇指,“贴心宝贝!” 徐立言被这句宝贝刺激的不轻,转过头来咬牙,可他又不敢真生气,只能平着嘴角装嫌弃,“你怎么叫谁都是宝贝??” 周知意想也不想的直接怼回去:“叫你了?” 徐立言笑笑:“那倒没有。” 第138章 紧接着他说:“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啊?喊张弛明月荆棘都喊宝贝,就喊我徐立言??” 周知意:“??” 她惊了,她没想到徐立言现在已经是这样了,“我敢喊你敢听吗?” 徐立言看着她脸红乐了,他继续逗她:“那我怎么不敢听啊,我洗耳恭听,要是你觉得不够,我拿个录音机录下来反复听都行!” 周知意被这一点也不遮掩的话弄的整张脸迅速通红,她毫不犹豫的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周知意瞪他:“你是不是有病?” 张弛哈哈大笑,对着徐立言鹦鹉学舌一般:“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 周知意不承他这个情,转过身去看着他道:“你也有病!” 张弛:“嘿!” 他说:“我没惹你啊周姐,现在可不兴搞连坐那一套嗷!” 周知意:“那行吧。” 她慌忙扯开话题,迅速回到正轨对着他道:“现在我们也出不去,中午的时候再给荆棘打电话去医院找她吧?” 张弛:“我看行,刚刚荆棘发信息也是让我们先排练。” 二人走在前面你一言我一语迅速走远了,徐立言停在身后看着那个身影垂下来眼睛。 旁边的明月也没着急走,就停在他的身旁,转过身去看风雨操场的方向。 徐立言刚要苦笑就听见明月的声音。 “你看。” 他抬起头来,看见明月指着那边对着他重复道:“你看。” 徐立言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恰巧看到了转动的裙摆。 那是高三的学长学姐在排练华尔兹。 冬日里跳华尔兹是西琅一中的习惯了,每一个学生从高一开学起都在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悠扬的乐声从风雨操场传来,男生的手搭在女生的腰上,双方配合着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圈圈。 明月对着他道:“西琅的校庆一到,华尔兹又开始排练了。” 她今天好像并不开心,那张向来温和的脸上没有多少笑容,好像她此刻选择指给徐立言看,也只是为了缓解他的失意。 徐立言道:“是啊,毕竟是校庆上的成人礼,很重要的。” 徐立言转过身去对着明月道:“校庆过后,我们也要开始排练华尔兹了。”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心情好了些,对着明月问道:“月姐,找好舞伴了吗?” 明月想起来周阔,嘴角露出来一个笑,可是她却不回答,学着什么人把问题原模原样的甩给徐立言:“你呢。你找好了么?” 徐立言听见她的问题眼角眉梢都带了笑,他又恢复成那个肆意张扬的样子,对着明月道:“除了周知意还能有谁?” 他说:“你不也是吗?除了周哥,谁也不行。” 明月看着远方转圈的人笑,声音轻轻的:“是啊,只能是周阔。” 他们早就认定了的,不是对方,宁愿不跳。 徐立言起了坏心眼,想要吓一吓她:“月姐,你不怕周哥赶不回来吗?” 明月摇摇头。 她今天没有扎高马尾,而是把头发 低低的挽了起来,风吹过她耳边落下的发,明月的眉眼上写着些许清冷的模样。 她的低语传到徐立言的耳朵里:“不怕。” 徐立言看着她认真的侧脸,听见她说:“我们定好了这支舞。”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这时的徐立言不会想到这句话最终成了空,而此后他看到最多的等待,反而是来自那个此刻离开西琅的人。 楼上的张弛已经拿了吉他下来了一楼,他站在门口对着这两个吹冷风的傻子道:“走啊?花都谢了——” 明月转过身去一笑,对着他道:“走吧?听听你的《新鸳鸯蝴蝶梦》?” 徐立言贫嘴:“那指定是比不上您的《青春的颜色》。” 他笑,对着明月道:“真的,月姐,你一开嗓,我真觉得是天籁之音。” 明月原本低落的情绪此刻看着徐立言的贫嘴涨起来几分,她笑:“这么夸张?可我觉得你和张弛两个人唱得也很好。” “是吗?” 徐立言听着这话,也不谦虚,就着大礼堂传来的乐声紧接着开始唱:“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 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明朝清风四飘流 张弛和徐立言收了吉他,周知意和明月在旁边站起来鼓掌:“好——” 周知意走进对着他俩道:“今天这一遍好多了,你看你们两个昨天唱得那是什么玩意儿——” 抱着吉他的徐立言不乐意了,他把吉他放在旁边,撑着手从台上跳下来:“你昨天可不是这么说的啊。” 张弛没跳下来,他坐在台上对着周知意也谴责道:“就是啊周姐,你昨天可是说我俩的歌声是仙乐呢——那原句咋说来着阿言?” “如听仙乐耳暂明——”徐立言飞快接话。 周知意脑门上冒过几个黑点,她迅速扯开话题:“荆棘宝贝回了没?今天能去她家里看她吗?” 张弛摸出来手机,看着新界面叹了口气:“回了,说她爸妈在家,不让我们去。” 周知意失落:“啊——” 徐立言拍拍她的头:“没事儿,明天周一,到时候她就回来上课了。” 明月也道:“你也不知道荆棘会在练舞过程中断指甲,昨天没能去医院看她也不是你的错——” 明月对着她道:“别多想啊知意。” 周知意刚想点头,旁边传来一阵琴音,她顺着那声音转过去,发现对方是杨堰——年级里有名的人,前女友一大堆,追人出了名的死缠烂打。 周知意纳闷,对着他们小声道:“他怎么在这?他也有节目啊?” 张弛凑过来和她一起小声:“什么啊——他要追人——” “昨天我和阿言走的时候听见了他说要把人给骗过来唱情歌呢,估计女主角也很快到场了。” 徐立言缺德道,“谁啊,这么倒霉。 ”张弛扬扬头,对着门口那个冲进来的人影道:“呐,人来了。” 明月顺着他的方向转身,看见安和的时候她的瞳孔都因为震惊放大了些许,“安和啊?”她和周知意转过身来无声震惊道。 张弛点头:“可不是吗?安和都快让他这家伙烦死了。” 安和飞奔到大礼堂,她看见明月一行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被耍了。 可她还是走到几人面前确认:“荆棘今天请假了是吗?” 张弛点点头:“对。” 他不知道荆棘和安和什么时候有的私交,但是他还是对着安和热情道:“有什么事情吗?我可以帮你给她打电话。” 安和摇摇头,把口罩往上拉了一下,对着他道:“不是什么要紧事,我等她回来和她亲自说吧。” “也行。” 安和笑笑,转身想走,杨堰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话筒,“喂喂——安和——你听得到吗” 旁边的朋友在他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开始起哄,杨堰笑,对着她道: “昨天回去之后我想了很久,确定我对你的喜欢不是空穴来风,看见你的第一眼,正如歌里所写一样,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让我把这首歌,唱给你听。” 安和翻了个白眼,心道有病。 四个人齐齐被她这个态度镇住,不约而同竖起来大拇指,安和一秒也不准备在这里多呆,转身就走。 心里想的却是杨堰拿荆棘做借口骗她前来真是无聊。 可偏偏在别人告诉她说“你朋友在大礼堂等你,她看起来好像很急。”的时候,她还信了。 这个时候,她更多的是在恼自己为什么上当。 杨堰知道她的性格,此刻也没有出声挽留,而是径直开始唱。 大礼堂的舞台和出口隔着很远的距离,杨堰相信她能够听到自己想要表达的。 前奏很快过去,杨堰开始唱第一句。 让我再看你一遍从南到北 像是被五环路蒙住的双眼 请你再讲一遍关于那天 抱着盒子的姑娘和擦汗的男人 果不其然,杨堰看着那个停在原地的身影心想,她还是为自己停下来了。 周知意往旁边侧身对着明月道:“不能吧?安和喜欢这歌?” 陈明安匆匆赶来一进门就听见那句,“我知道那些夏天 就像青春一样回不来 代替梦想的也只能是勉为其难” 完了。 他看着安和额头暴起的青筋和攥紧的拳头心想,杨堰完了。 她口罩都摘下来了,全完了。 下一秒,安和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转过身冲了上去。 “安和——”陈明安快步上前阻止,可还是晚了一步。 第139章 杨堰的笑容还没扬起来,他的脸就被安和扇了几巴掌。 插着电的吉他被安和直接拽断,尖锐电音响彻在大礼堂中,一阵混乱中,安和揪起来他的领口把他逼在墙上,她手臂上青筋暴起。 原来拿在手里的口罩被她毫不犹豫的丢在地上,安和目眦欲裂,对着他暴怒道:“你怎么敢在我面前唱这首歌??” “安和——”陈明安叫她的名字。 徐立言和张弛被这局面惊了一霎,反应过来后也跟着陈明安上前。 旁边杨堰的朋友反应过来想去拉开他们,可是都被安和的反应给吓到。 谁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女生会这么可怕。 陈明安上前想要拉开她的手,却发现那力气大到自己也无可奈何。 不怪杨堰挣脱不开。 陈明安灭了办法,把她往自己怀里抱,一边拉开她一边柔声安抚:“安和——安和,他不知道——” 陈明安看着安和那双痛苦的眼睛心中一窒,他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对着她道:“他不知道——” 安和的眼泪断了线一般的往下流,“他怎么敢在我面前唱这首歌?” 旁边杨堰的朋友扶起来那把歪掉的吉他看着她怒道:“你家长教你的是上来就打人吗?” “闭嘴——”陈明安听到这话第一时间就是吼回去,可他还是完了一步,这些话,一字不落的传进了安和的耳朵里。 原本平静下来的情绪在次翻涌,这一次,就连陈 明安也拉不住她。 她想起来了自己因公殉职的母亲,尸骨无存的父亲,卧底在云城边陲自今下落不明的舅舅—— 她想起来了自己家里因为禁毒死去的每一个人。 安和眼里有了很多的眼泪,她一步一个脚印,走到那人的面前推开他,扬起手来砸了那把琴。 陈明安起身跟着安和,在杨堰的朋友反应过来破口大骂,侮辱她父母的时候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 陈明安的好脾气烟消云散,徐立言第一次见他发火。 他阴沉着脸揪着那个人道:“你们怎么敢在她面前堂而皇之的唱了这首歌之后,还敢肆意侮辱她的家长?” 巨响震在每个人心里,可是在场所有人,安和最痛。 陈明安也跟着痛。 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无辜的人最痛? 第78章 明月流光(二十六) 回忆起来,只恨往…… 周一上学前, 明月在门口发现了那双高跟鞋。 许泽屿在饭桌上看着她满脸惊喜的向自己走来,摇摇头笑。 明月开心的不得了,她抱着鞋盒跑到许泽屿面前问:“你怎么知道我最近需要一双高跟鞋?” 许泽屿伸出来手指对她摇了摇, 神神秘秘道:“天机不可泄露!” 明月没在意他卖关子,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那双纯净的裸色高跟鞋吸引了, 明月眼泪汪汪,抬起头来对着许泽屿感动道:“舅舅——” 许泽屿一笑:“怎么?要哭啊?” 他把准备好的早餐推到明月面前, 嘴里的话却毫不客气:“出息。” 明月撇撇嘴,当着他的面换上鞋, 站在他面前高兴问道:“好看吗?” “当然!”许泽屿看着她如今明媚的样子满眼骄傲, 这一瞬间,许泽屿感觉到了时光重叠,六岁的明月和十六岁的明月一同在他的面前转圈圈,面上同样写着无尽开怀。 他说:“现在买个淡雅的先穿着, 等你大一点,舅舅给你买红底的。” 明月蹭的抬头:“哪个贵?” 许泽屿看她这个样子忍不住笑出来:“都不贵, 都买。” 明月放心了,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新鞋傻乐。 许泽屿逗她,“花高价赞助你出场, 那校庆的歌是不是也得唱给舅舅听一下?” 明月点点头坐下来开始吃早饭,“那当然啦!” 她夹起来许泽屿剥好的溏心蛋对着他道:“一会路上就给你唱歌,校庆也找阿言给你拿邀请函。” 许泽屿放下来自己的杯子笑着看她:“那感情好。” 可下一秒他却不知道想到什么, 垂下眼睛对着明月拒绝道:“但是邀请函就不用了。” 许泽屿道:“我最近很忙, 不一定有空的。” 明月摆摆手:“嗐, 我就给你嘛,你有空就来。” 她说:“万一到时候你突然有了时间,到时候没有票, 就进不去了。” 明月拍拍自己,毫不谦虚的看着他道:“毕竟咱们的实力这么强,一票难求的好吧——” 许泽屿被明月逗得不停的笑,笑着笑着,他突然想起来,这好像是她高中第一次登台演出,虽然是说为了去《余音绕梁》做准备,可是她也付出了很多的心血去选曲,排练,尝试克服很多恐惧。 这好像是她生命的华章,也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章。 许泽屿意识到,明月是非常非常想要他出现在现场的,无论是做定心针还是其它,明月都很想在校庆上见到自己的出现。 许泽屿想起来昨天的人心口一阵停滞,可远方的天已经晴了。 许泽屿在脑海里急速的推演了时间,与此同时,他抬起眼来问道:“你想让我去吗?” 明月点点头,努力咽下自己嘴里的包子:“当然啦——” 她说:“舅舅你都不知道,之前每一次的文艺汇演我都会想,要是舅舅你在就好了,嘿嘿现在终于有机会——” 许泽屿听见这话心里软的不能再软,他对着明月点点头承诺道:“那好,我一定不缺席——” 明月欢呼着起身,拎了书包向外走。 许泽屿跟在明月身后抬手接过来她的书包,看见明月纤细修长的手的时候,许泽屿的眼前突然闪过那只残破不堪,指甲尽断的手。 他的眉头在瞬间成结,又很快的被他隐了去。 许泽屿看着明月欢快的背影心想,这一切,瞒着明月做的这些,终于要在今天结束了。 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晚上凌汛就会伏法。 人证物证俱在,他没有任何狡辩的余地,凌汛就在监狱里度过他的余生好了。 副驾驶的歌响了一路,许泽屿在明月推开车门前问她:“今天这么开心?” 明月笑,她转过头来看着许泽屿答道:“当然啦。” 明月伸手指了指天,冬日的风吹在她的脸上,许泽屿随着她的视线望去,根本见不到任何东西,可明月却在这片昏暗中回过神来对着他笃定道:“因为今天是个好晴。” 她拍拍手里的鞋盒,对着他笑道:“走了。” 推开车门的姿势利落潇洒,许泽屿看着她挥手,对着她告别。 明月的背影越走越远,许泽屿看着她轻声重复她的话:“是个好晴吗?” 事实证明,明月的话是对的。 在这一天,她用尽全力让她所有的朋友都迎来了好晴。 哪怕她知道迎接自己的将是长久的分别,可是在那个时候,在那个危急关头,她始终没有退后一步。 最后一节课的时候,明月拿出来手机,她看着空空如也的信箱,面上写着很多的失落。 下课铃在此刻响起,教室的人逐渐离开,周知意看着她失神的样子问道,“周哥还没有消息吗?” 明月摇摇头,对着手机叹了口气道,“没有。” 她把手机关上放在自己的口袋里和周知意一起起身向外走去,“两天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她不再说话,周知意也拍拍她的肩膀——谁都知道,周阔此刻一定是碰上了无比棘手的事。 二人停在一班后门,周知意伸头趴在墙上向内看去,却发现荆棘的座位上空空如也。 她嗖的转头问明月:“荆棘今天来了吧?” 阳光照在大地上,明月在一阵温暖中对着她道:“来了,我碰见她来着。” 她说:“她还带着我送她的耳钉呢——” 周知意愣了,她站直身体转过去看着明月,眼里写的全是不可置信:“你什么时候背着我送的?” 明月提前送礼物露馅被抓包,此刻面上有了很多的不好意思:“嘿嘿——” 她眼神一个劲往上移,试图躲开周知意那犀利的目光,:“就上个周六——” “嗯?!” 明月飞快闭眼坦白:“上周六早上!之前的时候咱们聊起来她生日,之后回到家就准备了,当时画了设计稿给舅舅让他帮忙找人做,没想到这么快就做好了,然后又碰到抄袭的那件事,舅舅说就先送她当个礼物,生日礼物另外再送——” 她似乎怕周知意吃醋,解释完之后还飞快的补了一嘴:“你也有的——别问我是什么,我不说。我要给你一个惊喜的!” 周知意却不在乎这些,她刚刚只是以为明月率先送了礼物不按套路出牌所以有点懊恼,但此刻听完她的解释之后才发现是自己误解她,此刻也对着她光速变脸:“嗐——宝贝看你客气的!” 第140章 她嘿嘿乐,揽着明月就往一班走:“荆棘可能又去跳舞喽,咱们两个先给她留个字条,去排练完之后再去她舞蹈室找她。” 明月点点头,紧接着她反应过来,轻微转头盯着周知意:“既然大礼堂和舞蹈室都在瑶光楼,那么这个字条的意义在什么地方呢?” 交谈间她们二人已经在荆棘座位上落座了,周知意非常熟练的把她桌洞里的书搬出来找她的本子,她一边找一边道,“万一她在排练的时候回来找不到我们怎么办啦?” 周知意终于找到那个熟悉的本子,她极其自然的打开,拿了笔熟练的开始写。 如果往前翻翻就会发现这上面全是她给荆棘的个人行程报备。 明月呼出一阵热气,十二月已经很冷了。 她伸手拿起来荆棘的课外书,,明月一边翻一边赞同,对着周知意肯定道:“嗯!你果然聪明。” 周知意写字很快,她三下五除二写好扣上笔,然后伸手拿过来明月手里那本粉色的书随意翻了下,几处描写尖锐的地方都被她折了角,这本书好像被她反复阅读,封皮都有了松动的痕迹。 明月这时并未发觉什么异常,她笑着看周知意:“写完了?” 周知意点头,看着那书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对着她道:“写完了。” “那走吧。”明月笑着对着她道:“徐哥他们估计已经在大礼堂里唱上了。” 周知意脸抽了抽,满脸写着无奈。 也确实,这几天总是听他们唱同一首歌,前奏也就罢了,就是那一句歌词周知意觉得要命,偏偏那俩人唱得最嗨。 “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的旧人哭,爱情两个字好辛苦~~” 周知意看着刚刚吐槽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对着前面蹦蹦跳跳的张弛翻了个白眼,她在一阵喧天的音乐中对着明月大声道:“我怀疑他们两个就是想唱这一句的!!!” 明月嘿嘿笑,却并不回答。 这热闹她也爱看,而且她觉得这个唱得并没有错,爱情两个字真的非常辛苦。 想到这里,明月的眼睛垂了下去,她想起来离开几天音信全无的周阔,只希望这个时候他一切都好。 她低着头沉思,旁边的音乐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下来,张弛和徐立言摘了吉他跳下来和他俩说话,节目彩排轮到了另一个人。 “月姐怎么这么失落?周哥还没有消息吗?”徐立言看着明月一挑眉。 旁边的周知意瞪大眼晴跳起来就要去捂他的嘴,张弛在旁边也极其无奈的看向徐立言,那脸上写着几个大字:不是哥们你缺心眼啊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 明月抬起眼来,看着他们各自的反应觉得好笑,“是啊。” 张弛坐到她身边轻声安慰:“安啦月姐,现在没有消息可能是最好的消息。” 明月那句怎么说还没有问出来,自己原本沉默的手机赫然亮了,上面的来电提示显示的显然是刚刚讨论的主人公。 明月猛地站起来就要跑出去接,可她忘了自己刚刚在大礼堂内换了高跟鞋,此刻跑起来险些一个踉跄栽倒地上。 三个人见着那个将要倒下的身影齐齐去扶,可还没等他们把手伸过去,明月自己先站稳了。 哒哒哒的声音跑远,徐立言转过身去看着周知意道:“月姐啥时候换的鞋——这要摔了那还了的?” 周阔回来了看见明月满手伤不得弄死他啊? 张弛在旁边狂点头。 周知意道:“也没多久,过两个不就是她的节目了?这次她准备挺久的,也是豁出去了。” 徐立言点点头坐在她身边:“不都是为了淼淼的比赛吗?” 他说:“为了自己的朋友,月姐向来豁得出去。” 周知意笑笑,点头认同。 身边有他们这样全心全意的朋友,谁豁不出去呢? 明月全然不知道他们几个在聊什么,她只知道,失联近两天的人在此刻终于有了回音,无论是好还是坏,周阔现在都需要她。 她快步跑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接通了那个电话,“喂?阿阔?” 那边回过来的却是长久沉默,明月没有执着的问是不是信号不好,因为她听见了周阔的呼吸。 两道呼吸缠绵再一起,许久后,明月出声问道:“怎么了?” 电话那头的电流声弱化了他的呼吸,可明月却在他出声的那一刻愣住。 周阔坐在北城医院的角落里对着明月低声道:“许陈以后再也不能弹钢琴了。” 他在这无边黑暗里看着那个屏幕流泪,那上面赫然是柯蒂斯刚刚发过来的录取通知,可是周阔知道,许陈期待了十六年的夏天,在刚刚的宣判中瞬间烟消云散。 她以后都不能弹钢琴了。 这一刻周阔恨极痛极,可他更多的却是不愿意相信。 他陪着许陈练了十六年的钢琴,那是她一生都在等待的夏天,明明已经来了,可是许陈却再也体会不到了。 究竟是怎么样的宽广胸怀才能做到接受她过去的努力全部白费,这些血泪汗水付诸东流? 周阔做不到,面对这个结果的时候,他只想逃避。 明月听着他流泪,也跟着痛苦,她在这一刻和周阔感同身受,原来张弛刚刚说的是真的,没有消息,恰恰才是最好的消息。 “周阔——” 明月叫他的名字,认识这么久,她从来没有见过周阔失态到这种程度。 在这一刻,明月也只能叫他的名字。 原来痛苦真的忍不住,原来看到自己在意的人痛的时候,自己也会跟着一起流眼泪。 周阔咬着牙擦干眼泪,对着她道:“明月,许陈现在没有任何的求生意识,或许,我要在北城呆上一阵子。” 明月点点头,对着他急声道:“好,没关系的。” 她说:“我会在这里等你回来的。” 周阔对着她道:“嗯。” 想起来他们的约定,周阔眼里的泪水再度集合,他在此刻非常想念离别时那个充满温度的拥抱,更想念那个拥抱的人。 他低声说,“我都记得的,我们还要一起跳那支舞。” 这一秒钟,明月和周阔共同盼望着这生活早些好起来,事情快点迎来转机,他还要回去和他完成那支舞蹈,她也在西琅等着和周阔见面。 可是盼望越大,失望越多。 没有人知道这是他们两人通的最后一个电话,离别的时候来的太过突然,竟然连一个正式的告别也没能有。 回忆起来,只恨往日匆匆。 只恨时光匆匆。 第79章 明月流光(二十七) 蝴蝶知道,见死处…… 那天上午凌汛离开后, 荆棘从舞蹈室内落荒而逃。 她捂住脖子上的痕迹颤抖着手给安和发信息,张弛的电话一个接一个的打来,可是荆棘一个也不能接。 指甲上的血沾到了脖子上, 比起来脖子上的紫红痕迹,哪怕这血痕迹太少, 可它的夺目依旧丝毫不输。 手机屏幕上也沾了血迹,眼泪和这血液重合晕开诡异的花, 荆棘试图去擦,可是颤抖着的手却始终擦不干净。 她抱着自己蹲在原地无声痛哭, 明明她最好的朋友和她不过几米之遥, 每个人都在找她到底去了哪里,可是她如今困在这个方寸之地,不敢告诉任何人她在这里。 她甚至不敢看向他人的眼睛。 她不能接受自己此刻的狼狈,也不敢想象当这些事情出现在太阳底下的时候, 他们会遭受的痛苦。 早就已经不是没人肯相信她的问题了。 这个时候,就连与她交情深浅的安和都能为了自己义无反顾, 更何况是她的好朋友? 荆棘知道他们会迅速接受,然后带着她一起反抗。 可最后才是崩溃的。 一旦事实揭开,所有人都会陷入自责, 没有人会原谅自己,之前那些时光有多么的幸福,扎在他们心里的刀子就有多尖锐。 夜不成眠的痛苦荆棘太懂了, 她不想让所有人都跟着她下地狱。 她不舍得。 她永远爱他们在人间的样子, 那些欢快的, 鲜活的,明媚的,让荆棘记忆深刻的每一个瞬间, 她都不想去摧毁。 那是支撑她在这些艰难时光前行的动力,也是她心里最珍贵的东西。 荆棘在这一刻再次抱怨上天不公。 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偏偏是她呢? 安和从开阳楼飞奔过来打开门,看见荆棘抱着自己无声痛哭的模样震惊的瞪大了眼睛——眼泪铺满了那张美丽的面孔,上面的血色晕染开,连带着到了衣襟上,脖子上红痕已经逐渐开始转为触目惊心的淤青,她尽断的指甲也显示着刚刚她遭受了怎么样非人的折磨。 安和的心有一秒停跳,继而爆发出来铺天盖地的愤怒,可在此刻,安和心里越愤怒,她面上就表现的越冷静,她合上门,缓慢上前蹲在她的对面捧起来她的脸,轻声问道:“是他吗?” 第141章 荆棘的眼泪依旧在流,她看着安和,苦笑着点头,对着她轻声恳求道,“不要告诉他们。” 不要告诉我的朋友。 不要告诉张弛,不要告诉徐立言,不要告诉周知意,不要告诉明月,更不要告诉周阔。 不要 告诉他们每一个人,安和,不要让他们也和你一样难过。 不要让他们明亮的眼睛和你一样流泪。 有水滴落在荆棘的头上,安和把她拥进怀里,对着她轻声承诺道:“好。” 安和轻轻的摸摸荆棘柔顺的头发,对着她低声道:“报警吧,好吗?” 她说:“我想你不要再经历这样的痛苦,亲手结束这一切。” 荆棘的眼泪已经停了,断掉的指甲开始恢复痛觉,十指连心,她在此刻痛到不能呼吸,寒风吹进瑶光楼,一阵沉默中,安和听见她问道,“别人也会听我说话吗?” 荆棘想起来之前她试图把这件事情告诉应听,她试探着说了句自己不想要去学物理了,结果那天应听满脸的不耐烦,说她叛逆厌学,不让人省心,只想偷懒。 她沉默的听了一阵数落之后去找荆远政,可这次荆棘连他的面都没见到——据说是他的小女儿生了病,他陪着去了医院。 细雨连天,张秘书眼里的同情看的她难过,她自嘲的笑笑,在越下越大的雨中出声问他说,如果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意外,那会不会成为一个弃子? 张秘书叹了口气没说话,可是荆棘却看懂了。 她会。 因为荆远政不仅仅有她一个孩子,她是可以给荆远政带来很多的荣誉,旁人都没有荆棘优秀耀眼,可是别的小孩,都有荆远政的爱。 那天西琅下了很大的雨,全世界只有张秘书肯听她讲话,可是张秘书却给不出任何回答。 他和她非亲非故,也没理由要回答。 原本的晴天突然有了很多的云,安和在这片云里对着她道:“会的。” 她在这件狭小无光的厕所给出来了和许泽屿相同的回答,她轻轻抚摸着荆棘的头对着她道:“只要你肯说,总会有人听你讲的。” 荆棘笑了,她在这一刻想起来了许泽屿那双平和的眼睛。 她想起来了那片处处平和的湖泊,那里面没有暗流,没有漩涡,也没有扎死人的冰块。 那片湖泊只有一片平和。 祁好律师最近几天总是和她发短信,他们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要她肯说。 只等她肯去警察局。 荆棘擦了擦眼泪,她在彻底阴下去的天里站了起来。 安和守在她的旁边,对着她无声鼓励。 这一瞬间,荆棘看向窗外的阴天,心里有了很多很多的眼泪。 她想,不被父母爱着,不是她的错。 想要逃避是人之常情,不是她的错。 没有底气去挣扎反抗,不是她的错。 不想要被父母剥夺自己人生的掌控权,也不是她的错。 遭受到如今这些痛苦,想要摆脱,更没有任何错。 她的人生本来就不应该承受任何不输于她的重量,如今想要把这些恶心的东西摆脱,本就应该,本就理所当然。 荆棘的人生本来就应该是堂堂正正,哪里称得上是错呢? 安和在这个阴天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而她拿着这些温暖做砝码,成了决心反抗最后的重量。 暴雨突然而至,可是这一刻荆棘情愿出去淋一场雨,洗净这一切的污秽,让身上的这些痕迹和心里的这些痛苦随着雨水统统散去,再也不能污染她分毫。 这一天中午,她在暴雨里拨通了祁好的电话。 放学时分,荆棘和安和一起上了许泽屿的车。 雨一直在下,事务所的灯亮到了深夜,祁好的心也和落在地上的雨一起,碎成了很多片。 许泽屿的烟在天刚刚暗下去的时候就已经抽光了 ,他的眼睛里在这个深夜中爬上来很多的血丝。 荆棘临走之前似乎想到什么,脸上出现了一个温和的笑容,她对着许泽屿道:“阿月需要一双高跟鞋。” 许泽屿看着她点点头,对着她道:“好。” 荆棘道:“不要说是我说的。” 许泽屿点头应:“好。” 荆棘又道:“永远也不要告诉她这件事情。” 许泽屿深呼吸,侧过头去应道:“好。” 荆棘笑了。 她说:“许律师,谢谢你。” 这一次,许泽屿对她摇了摇头,事务所的灯光刺眼,直到荆棘离开,许泽屿都没能扯出来一个笑容。 荆棘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应听坐在桌子前看着她,问她为什么逃课。 劈头盖脸的质问砸来,荆棘看着她的面容,回给她的只有沉默。 她没有注意到荆棘的指甲断了,也没看见她脖子上引人注目的淤青,更不关心为什么她浑身湿透。 这个时候,她心里只有愤怒,可她却偏要保持所谓的风度,于是此刻坐在桌前,装着冷静的问她为什么逃课。 荆棘知道,凌汛给她加上了很多的罪名,而她的母亲信以为真,照单全收。这一秒钟,逃课已经不仅仅是她愤怒的理由了,让她真正愤怒的事情其实是,荆棘开始脱离她的掌控。 她自嘲的笑了笑,心想,如果应听愿意的话,她应该早就知道凌汛做的那些荒唐事。 可是她不知道,而荆棘想要告诉她的时候,她也不肯去听荆棘说。 所以她不知道,事情早就和她预想的背道而驰了。 她那个听话的女儿,早就死在了今年的春三月,埋在了满地的珍珠中。 心里的眼泪已经流干,荆棘再也不想说一句话。 她转身离开,应听在后面看着她的身影,突然就有一瞬间的心慌,明明荆棘离她咫尺之遥,可是应听却觉得这一刻荆棘远在天涯。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和荆棘的距离有这么远,远到好像只要给她一个机会,她就会立马选择离开,天涯海角,此生再也不见。 母女连心,而她的心在这一刻告诉她,自己好像要永远失去这个女儿了。 应听端着茶杯的手突然脱力,滚烫的茶洒在地上迸发出一阵热气,她在四溅的瓷器碎片中起身,对着她惊惶道:“荆棘——” 楼梯上的荆棘停住,水晶灯日夜悬挂,这一次,她没有转身。 房间里没有任何灯光,浴室的光却昏暗的亮着,荆棘带着很多的伤疤坐在浴缸里,一切都要结束的那一秒,手机开始疯狂叫嚣,周知意的名字出现在荧幕上,自动挂断后,聊天界面开始弹出来很多条消息。 荆棘看着那个她的照片不舍,纤细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手上的水渍却不小心滴到上面,周知意自责的声音响彻在这间氤氲着雾气的屋子里。 “荆棘,你的手还疼不疼啊?今天看见你的断甲,我心都要碎了,你也不让我去医院找你,我都不知道你现在好不好。” 周知意温柔的声音里写了无数的心疼,她在这一刻仍然觉得,哪怕仅仅是断了一个指甲,对于她来说,荆棘都是受了天大的伤。 “张弛说明天你也请假了,那我们能去家里看你吗?这次肯定不让徐立言签假条,我们和顾徐老师请假,很快就回来。” “荆棘宝贝,你就答应好不好~。” “今天 徐立言和张弛彩排了,他们两个唱得《新鸳鸯蝴蝶梦》很好听,但是你不在,周哥也不在,于是我给这歌打了八分,这两个讨厌鬼有点不自信,我只能对着说如听弦乐耳暂明。是真的,我就是这样觉得的,可是你们不在,这歌最高分的也就八分了。” 她的声音在荆棘面前反复循环,一条接一条的总也不停,荆棘无声中湿了眼眶。 她想,周知意这个爱哭鬼,如果知道自己就这么死了,那估计会自责一辈子吧? 毕竟周知意那么爱她。爱到连她断个指甲都心疼。 毕竟她也那么爱周知意。爱到不舍得让她自责。 算了,再在这个糟糕的世界上留两天吧,最起码要看那个人进监狱才是。 她躺在浴缸里闭上眼睛,在周知意反复播放的语音里渐渐睡去,做了一个好梦。 次日早上她没有起床。 应听推门进去的时候,她躺在床上没有任何反应。 满室的黑暗,应听不停的叫着她的名字,可是始终听不见荆棘的回答。 她像是已经心灰意冷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应听当即腿软,险些要跪在地上。 她在冷水里泡了一夜,发了高烧,等到应听发现送去医院的时候,荆棘的体温已经到39°了,急诊医生满脸责怪,应听脸色通红的低下头去。 荆棘醒来没和应听说一句话。 漫天眩晕中,祁好来了信息,她说一切都可以在今天结束,荆棘笑笑,说想要一个时间和她的朋友告别。 第142章 她不准备在西琅上下去了。 这个学校,每一个地方都让她痛苦,每一颗树,每一阵风都知道她的难堪。 她想要换一个新的生活环境了。 应听看着刚刚退烧的荆棘面色苍白,她想要起身回家,可是费劲全身力气,她也刚刚才站起来。 旁边的阿姨上前扶她,荆棘推开她的手,对着她低声道:“不要碰我。” 应听以为她是不好意思,准备自己上前去扶她,可是应听刚刚起身,荆棘就垂下眼睛对着她道:“别过来。” 她说:“我不想看见你。” 应听愣在原地,如遭雷击,荆棘踉跄着起身,自己扶着墙,一步一步的走出去医院。 她想,今天是个很好的晴天,适合和所有人告别。 荆棘没有第一时间回学校,她先回了家,拿出来了明月新送她的耳钉带上。 蓝色的蝴蝶展翅飞翔,仿若要费劲此生的力气,跨越面前的海。 她细细的描了眉,又涂了口红想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么苍白,可是镜子里的人一笑却像是个艳鬼,一举一动透露着死气,举手投足毫无生机。 荆棘又把那些全都擦掉了。 她还是做了平常那副打扮,低挽起来头发,套一个宽大能遮住身形的冲锋衣,争取在学校里当个隐形人。 荆棘出门打车的时候,应听跟在她的身后,那语气里写着小心翼翼,应听轻声问她:“妈妈送你吧?” 荆棘眼睛很酸,可她依旧没有回答,计程车很快停在她的身边,荆棘上前去,打开车门的那一刻她对着应听道:“别跟来了。” 应听的身子晃了晃,可她依旧固执,让司机开了车跟在那辆计程车后。 那车在一中停下后很快消失在街头,可是应听却没走,旁边的司机问她是否要去公司,应听摇摇头。 她要在这里等荆棘放学。 这时的她也不会想到,荆棘的那句别跟来,原来别有深意。 荆棘回到学校后还没有下课,偌大的校园空无一人,她走在校园里,有一瞬间,像是回到了第一次来西琅一中的时候。 那时她刚刚从北城回来,西琅境内下了很大的雨。 她在这个雨里看见了满眼含笑的张弛。 荆棘走到风雨操场上,这一瞬间,她看见明月在跑道上跑了最后一名。 原来的自己高兴上去抱着她欢呼,可是没人注意到她很快就低落下来,那是有人给她发来信息,让她次日一早去舞蹈室。 她伸手想要去抚摸过去的人,让她不要哭,可是时光飞逝,早已经没有人留在这里了。 荆棘苦笑,无奈起身顺着风雨操场回了天玑楼,五楼的噩梦她不愿意想起,天台的晚风她不想再提,就连四楼的合堂教室,她也不想去。 荆棘站在一楼垂眸,想起来正在上课的明月和周知意,最终决定去理化(2)班看一眼。 这节课她们在上历史,周知意手里的笔转动飞快,偶尔抬眼接个话,明月听的漫不经心,桌上偷偷摆了数学,荆棘站在前门不显眼的地方看着她们两个悄悄湿了眼眶。 原本在写数学的那个人仿若注意到了这长久的注视,明月在一瞬间抬眼望出去,和荆棘四目相对的那一秒,她嘴角勾起来一个大大的笑容。 写到一半的演算停了,她把纸张反过来伸手抽了只红色的笔开始写写画画,不一会,她的手上扯了一个爱心,明月在历史老师转身板书的时候冲她眨眨眼睛,无声的笑。 荆棘也笑,历史老师转过身来看着明月笑得开怀对着她道:“哦?明月看起来很有自信,那来和大家讲讲。” 明月的笑容半僵在脸上,可是她看见题目之后很快的恢复了之前的从容,对着黑板上的内容侃侃而谈。 荆棘看的眼眶发热,她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想,真好啊。 她去瑶光楼的大礼堂坐了很久,久到她觉得一个世纪都已经过去了。 荆棘脑海里有回忆不停的放。 原来的金银彩纸雨隔着时光落下,她看见季镜和周阔清晰的面容。 是谁在演讲比赛的时候赢了冠军? 又是谁在这场比赛中突破了自己的极限? 是谁对着爱这个题目侃侃而谈? 又是谁,会把他们所有人都写进文章里告诉全世界? 是谁呢? 荆棘心里流着眼泪想,这些人,究竟是谁呢? 放学铃声响彻礼堂之前,荆棘起身离开西琅一中,走到开阳楼的时候她的脚步突然就停住了。 她想起来,她还没有和张弛告别。 昏暗的路灯下张弛跑上前来给她擦眼泪,阴沉的舞蹈教室里他打电话来喊她吃饭,平日里等她放学,闲暇时处处关心。 张弛。 她最好的朋友,张弛。 西琅一中最爱她,最在意她的朋友,是张弛。 如果说这些人她只能选一个对她最好的人的话,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张弛。 可是她没有勇气去和张弛告别。 她不敢让张弛知道这件事情。 青梅竹马十七年,他从小的时候就守护在荆棘身边,你让他怎么才能接受荆棘最需要他的时候,他忽略了她的求救声? 荆棘不敢想象张弛日后心里的苦楚,可是在在苦楚来之前,荆棘想要再见他一面。 原本停住的脚步朝开阳楼走去,放学的铃声响起,教室内瞬间冲出来大批的人。 荆棘站在四楼拐角,看着三楼的张弛和徐立言勾肩搭背的出去,他身后背着的,赫然是放在舞蹈室的那把吉他。 张弛用它弹过兰亭序,徐立言拿它弹《新鸳鸯蝴蝶梦》,而它自己,也曾用尽全力响起血泪之音。 荆棘的眼泪终于无声的流下来,她在这一刻发现,自己对于和他们相处的时光,依旧有着很多的不舍。 那已经是她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亮色,是她难以割舍的一部分了。 张弛。 徐立言。 周知意。 明月。 周阔。 狄雪。 孟然。 安和。 他们每一个人,荆棘都不想说离别。 西琅在此刻下起来小雪,而荆棘在西琅落下第一场冬雪的时候,终于忍受不住痛苦的重量,成了一根断掉的枯枝。 开阳楼的人很快走光,就在荆棘擦干眼泪准备离开的时候,旁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荆棘? “站在三楼的凌晨笑得开心,仰着头对着她道,“真的是你?” 他三两步跨上楼梯走到荆棘的身边站定,“你怎么突然来开阳楼了?找人吗?” 眼眸弯弯,凌晨的眼里有了很多的笑意,可是荆棘的脸色却依旧苍白。 她抬手擦去眼泪站起身来,看着他淡淡道:“嗯。” 荆棘起身走到三楼的窗户前,那里有很多光,来人也很少,是个说话的好地方。 “找谁呀我去帮你——”凌晨跟着她也往下走,一幅热心的模样,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就被荆棘截住了。 她说:“凌晨——” “是你吧?” 荆棘红着眼睛看他,问道:“这一切,是你算好的吧?” 凌晨的笑意僵在嘴角,他一幅不明白的样子看着荆棘,对着荆棘道:“什么?” 荆棘笑:“你不用装傻,也不用把我当傻子。” 她说:“在凌汛千方百计告诫我远离你的时候,你不停的纠缠我,激怒这个疯子,又在我答应他远离你之后当着众人的面和我表白,你知道他对我的阴暗心思,你也知道他恨你,于是你恶意散布我要和你在一起的传言——” 荆棘走到他面前直视他,丝毫不肯后退:“最终他如你所愿的犯了罪,而他每一次有悔过之心的时候你都会跳出来从中作梗,让他疯的更彻底一点,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很快你就要举报他了——” 凌晨收了笑,眼里的那些阴暗无处遁形,可他还是挣扎一番,对着荆棘问道:“不是我,我没有理由这样做——” 荆棘嗤笑一声,看着他道:“你当然有了——” 她说:“作为他的同父异母的弟弟,私生子这三个字,就是你所有的理由了。” 凌晨的嘴角逐渐绷直了,他看着荆棘的脸上带着很多的戒备。 荆棘对着他问道:“你报复他的同时,为什么要毁了我呢?” 荆棘看着西琅上空的飘雪,一阵寂静中,荆棘轻声道:“我做错了什么呢?” 凌晨没有回答,荆棘也不想听他的回答。 她站在窗前看着大雪覆盖西琅的屋檐,回想起来所有的一切,眼角落下来滚烫的泪。 脚步往来,荆棘听到凌汛熟悉的声音回答道:“因为你足够耀眼。” 荆棘此刻听见他说话并没有任何震惊,她早就知道他在这里,凌晨永远不会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她身边。 或许是最后一面,荆棘身上充满了平静。 第143章 她看着窗外洁白的雪,出声问道:“足够耀眼是我的错吗?” 外面玩雪的人越来越多,原本洁白的大地很快被踩得一片污浊,一阵沉默里,荆棘听见他道:“是我的错。” 荆棘笑了,绑着的头发散了几缕到耳边,荆棘呼出来一阵热气。 她红着眼睛看着他道:“你明明清楚的知道那些事情都不是真的,可是你还是没有放过我,是吗?” 凌汛刚刚听见了他们谈话的全部,此刻自然知道荆棘指的是什么,他看着荆棘苍白的脸上点点头,对着她承认道:“是。” 荆棘的脸上落下泪来,“我之前,明明那么信任你——” 有人的手熟悉的抚摸上了她的脸,荆棘推开他用尽全力的扇了他一巴掌:“可你呢——你对我做了什么?你甚至敢在我所有朋友的眼皮子底下对我做那样的事——” 荆棘说的是明月和徐立言他们突袭舞蹈室想要搞惊喜的那一次,之后人人都说她不喜欢突然袭击,可事情的真相是她不能开门。 有苦难言,一玉千碎。 凌汛没有回答,他所有的愧疚早就消散在了时间的长河里,这些眼泪永远不会再刺痛他的心了。 反正都是要死的。 那地狱里有她作伴应该也不算孤单吧? 他不说话,沉默的把荆棘往旁边的女厕所里带,荆棘不停的挣扎,来回的推移中,她耳朵上那只蝴蝶在此刻掉在了地上。 它似乎变成了一只真正的蝴蝶,想要逃离面前的苦难,哪怕是面对大雪,哪怕被冻死,它也要展翅飞翔。 后来的荆棘心想,或许这蝴蝶不是掉在了地上,而是它张开了翅膀用尽全力飞去了地上,哪怕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也要为荆棘换来所有的生机。 蝴蝶知道,见死处应生。 第80章 明月流光(二十八) 明月光着脚,在这…… 周知意见明月匆匆回来有些惊讶, 明月拿起来自己的包转身想走,周知意一把拉住她:“彩排马上到你了,你要去干什么?” 明月眼眶红红, 她对着周知意低声解释道:“阿阔暂时回不来了,他说在开阳楼为我留了东西, 我要去拿。” 徐立言和张弛站在旁边,还没来得及说要替她去, 远处的人就对着他们二人喊——有人遇到了麻烦,想要他们二人帮着解决。 徐立言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回道:“来了——” 然后转过身来看看表, 对着她们道:“恰好舞台出了点故障,这样的话应该来得及赶回来。” 他想到什么,转过头去对着周知意道:“你陪她一起吧?我写完的题册忘在了教室里,你帮我拿回来, 我带回家。” 周知意正有此意,她对着徐立言点点头:“好啊。” 她拉了明月的手, 对着她道:“那我们走吧,快去快回。” 明月也点头,连鞋也来不及换, 踩着高跟鞋就往外跑。 慌忙之间,她的手机落在了座位上,屏幕在这一瞬间亮起来, 有人发来一条信息。 他们在室内的时间不长, 可是出来的时候, 天色却阴了个全,西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飘雪了。 周知意和明月走在冷风里,大雪拂面, 顷刻白头。 周知意对着她道:“这是西琅的第一场雪。” 她抬手接了拿纷扬落下的雪花,对着她在一阵热气中笑:“明月,冬天来了。” 明月看她鼻尖红红,眼睛里写着很多的期待,也想要跟着笑,可是发生在周阔身上的苦难却让她笑不出来。 她惆怅的看向天空,轻声道:“冬天来了。” 雪不回答她的难过,只是越下越大,明月和周知意走到开阳楼的时候,身上已经盖了薄薄的一层。 二人也不在意,赶着时间快步上了三楼,明月熟门熟路的摸去了他们的竞赛教室,走到最后一排属于周阔的位子上,明月看见他的书好好的铺在桌上。 原本的竞赛用书被他收起放在桌子的右上方,而他面前摊开的,正是高中物理的重难点。 明月看着自己那些曾经不会的知识点被他列了个全,后又被他一一展开,详细的写下来每一个细节,明月的鼻子酸了又酸。 她努力的咬着唇想要维持自己的情绪,可是却忽略了人在感受到被在意的时的下意识的反应。 她几乎一瞬间红了眼眶。 明月慢慢的走上前坐下,伸手抚摸着周阔说的要给她的东西,一下一下,她的心在这一瞬间似有溪水流淌。 她忍不住拿起来笔,在旁边 废弃的草稿本上面写下来他的名字。 周阔。 原本的竞赛用书被明月收好,她把这些珍而重之的放在自己的书包里,拿起来周阔写给她的笔记看了又看。 旁边的周知意三两下摸到徐立言的位置拿起来书,她抱起来那叠重的要死的东西,对着明月道:“走啊?” 明月点点头,拉上书包的拉链起身。 周知意却忽然变了脸色,走到她面前,把书放在周阔桌上对着她道:“我想去厕所。” 她对着明月认真控诉道:“你知道的,因为你,我一个下午喝了三杯水。” 明月辩解:“不是我想逼你喝,是医生说你感冒刚好要多喝热水。” 周知意撇撇嘴不说话,明月看着那一叠厚厚的书,又看向早已暗下去的开阳楼,转过头对着她道:“那我陪你先去,我们一会回来再拿这些。” 周知意嘿嘿笑,拉了她的手就走。 她的书包叠着徐立言的书一起放在了桌子上,周知意拉开门的时候,明月鬼使神差的向后看了一眼——昏暗的教室,窗外不断纷飞的大雪,开阳楼旁高大而又沉默的树似乎想要遮挡一切。 一切都失去了颜色。 这时的她也不会想到,在此后那些难熬时光,这幅昏暗的画面,会频繁地出现在她的眼前。 高跟鞋在开阳楼的走廊里发出来哒哒的声响,昏暗的楼道里只有他们二人,即将走进到那扇明亮的窗前的时候,明月听见一声短促的尖叫。 她被这尖锐声叫起来了浑身的鸡皮疙瘩,明月骤然抓紧了周知意的手,声音里带着些许的害怕,转头问她:“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周知意此刻特想去厕所,她的注意力全被感官占住,听见明月的问句,她一脸疑惑的看了过来:“什么声音?” 她不爱看恐怖片,也不胆小,周知意此刻神经大条的看着她道:“错觉吧?” 她走到厕所门前快步上前,明月在她的话语里开始怀疑自己神经紧张。 真好笑。 她摇摇头,又怀疑自己多想。 这青天白日的,虽然天色昏暗了一点,可是绝对不至于闹鬼吧? 况且这世界上也没有恶鬼的存在啊。 明月在门口犹豫一秒就进去女厕了,这里没有人经过,又那么昏沉,独自在这里等,还怪吓人的。 明月走到水龙头面前想要洗手,水流流出来的那一秒,恍惚有什么东西发生碰撞,明月听见了一个痛苦的压抑声。 这声音极小,又稍纵即逝,如果不是她弯下腰去洗手,绝对以为是卫生工具的倒塌声。 明月狐疑的望了过去,可一切都没有任何异常,她回过头来心想是不是自己这几天神经绷得太厉害,以至于现在出了错觉。 周知意开门出来走到她身边伸手接水,弯下腰的时候,明月问她,“你刚刚,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周知意想了一下,随口道:“不就是卫生工具倒了?” 说完她转过头来看着明月:“你今天怎么总是幻听?” 周知意甩甩手上的水和她一起起身出门:“是马上要上台排练,压力太大了吗?” 明月摇摇头,刚要回答她的时候,脚下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不适,她移开脚低头望下去,试图看清楚什么东西硌脚。 探究目光和那个细小的东西相接的那一秒钟,明月的大脑里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她又听见了一些小声的抽泣。 仔细听听,那声音极其熟悉,似乎曾伴在明月周围日日夜夜。 她的指甲一瞬间掐进肉里,手指又活动几下,明月在突如其来的疼痛中意识到,刚刚的哭声真实发生。 这是现实,不是她的错觉。 明月垂着头站在原地,死死的盯着那个蝴蝶问道:“你有给荆棘打电话吗?” 周知意在前面没发现什么异常,随口道:“打了,但是她没接,可能在舞蹈室,也可能去找汛哥儿问题去了吧。” 说着无心,听者却有意,无心的话总是引起一片柳成荫。 这句话像一阵闪电劈进明月的脑海里,周阔刚刚说过的话出现在明月的耳边。 他说,不要总是让荆棘一个人,也别让她自己去办公室。 为什么? 明月当时只顾应好,可是天暗下去的时候,她却反映过来,为什么? 第144章 周阔为什么会突然说这句话? 明月试图去探究,记忆里,忽略了许久的蛛丝马迹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为什么她们去找荆棘的时候,凌汛会突然出现在瑶光楼?为什么荆棘周六周末请假?为什么她的电话无论如何都打不通? 为什么她的选课表上无论如何都不肯写物理,但是依旧选上了物理? 为什么她之前的时候莫名其妙的流泪,说讨厌学习物理?而她的用词,为什么是厌恶?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太多的为什么为什么出现的时候,明月根本不敢去想。 真相逐渐出现在明月的眼前,她根本不敢相信。 明月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矮下身去,她试图给自己一个回答,可更多的事情却接二连三的跑到她的眼前,所有被忽略的细节全部一一展现。 为什么她会被频繁的叫去凌汛的办公室,而当自己去的时候,荆棘无论在做什么,都会放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情选择陪她? 周知意对着突然蹲下去的明月不知所措,她对着明月轻轻叫道:“明月?” “怎么了宝贝儿?” 明月没有听见她的呼唤,她脑海里依旧在不停回想。 她的生日礼物为什么要求大家全送耳钉,而周阔的疑问,她当时真的回答了吗? 暴雨出现在明月的眼睛里,可是在这一刻,她突然想起来很早之前举办运动会。 当时莫名其妙的消失真的是去练舞吗? 那如果是真的练舞,当所有人都去舞蹈室找她的时候,又为什么不开门? 她偏过脸去说没听见,可是那么大的阵仗,隔壁的人都出来观看,是真的没听见,还是她当时不想开? 是不想?还是不能? 明月想到这里,软了腿跪坐在了地下,周知意在旁边吓傻了,之前她命悬一线的阴影还没过去,别是淋了雪,又出什么意外,她着急上前抬起来明月的脸,周知意声音慌乱的问她:“怎么了宝贝——你怎么了?” 那声音里的担忧化成了颤抖,周知意的嗓音里带了许多哭腔。 明月在她的眼睛里逐渐回神,她拉着周知意的手,对着她剧烈喘气,明月问道:“我们——那本书——” 眼泪掉了下来,明月却顾不得,她含着泪仰头,小心问周知意:“今天来之前——那本书———荆棘桌上的那本书,是什么名字来着?” 周知意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扯到这里,此刻她看着明月瘫坐在地上已然是心惊,周知意对着她道:“你先别管是什么,你怎么了——” “告诉我!!”明月看着她一字一句抬高声音道。 她含着眼泪,又对着周知意低声祈求:“告诉我那本书的名字。” 这一秒,周知意觉得她要低入尘埃里把自己埋起来。 周知意急得要哭,她不明白明月此刻发什么疯,万般无奈,她对着明月急声道:“《房思琪的初恋乐园》——” 明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可她却没想过自己究竟能不能承受这个答案。 是那本她读过很多很多遍的书。 是每一个细节都曾让明月痛彻心扉的房思琪。 是谁的腐烂乐园不停游移,如今居然悄停摆在她的身边。 明月在绝望中闭上眼睛,泪如雨下。 窗外大雪纷飞,地上一片寒凉里,她突然想起来高二开学刚刚见到荆棘的第一眼。 那时她拿着物理走在四楼,阳光漫在她的身上,她的眼睛里含着无数的烟波。 她身上的害怕明月似曾相识,现今一想,那害怕,仅仅是对物理的恐惧吗? 明月在巨大的痛苦中弯下腰去,地板冰凉,可是她的心却更冷。 更多的回旋镖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当日她在天台下来发现办公室关了门,于是理所当然的认为凌汛下班,荆棘也早已离开。 可是,门关上了,就代表人已经离开了吗? 明月站在回忆里看着那扇紧闭的门…… ————门 等等——门!!! 脑海里在她的不断的回忆中浮现出来更多的细节————去问物理的女生若干,单独相处的时候,他总是会敞着门,可是,为什么每次荆棘去的时候,门是关着的?! 周知意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被这个场面吓哭,对着目眦欲裂的明月道:“你究竟怎么了?” 明月死死的掐住自己,随着周知意的声音缓慢的抬头,看向她的眼睛。 入目一片眼泪,无数担忧,明月就在周知意的眼泪里,想起来那次在程姐火锅的时候—— 当时荆棘在一片热闹中默默流泪,是因为她真的被那热气蒙了眼睛,还是她想起来了自己痛苦的遭遇? 明月看着周知意的眼睛对着她道:“我好疼。” 她在这片大雪里遭受到突如其来的雪崩,明月捂着心口,对着周知意崩溃流泪道:“我好疼——” 她伸出手来想要拿自己的手机,可是翻遍全身也没有找到手机的影子,明月惊慌失措,慌忙之间,她拉着周知意的手对着她道:“知意,去天玑楼找顾老师来这里,我可能得了急性炎症,快——” 周知意试图背着她走,可是明月此刻没有任何站起来的力气。 明月苍白着脸,牙关不停打颤,她推着周知意向外,对着周知意用尽全力道:“快去找顾老师,快去拿我的手机给舅舅打电话——” 她似乎忍不住这巨大的折磨,在这片痛苦中留下来最后的遗言,明月哭着道: “知意,为什么周阔还不回来啊?” 窗外的寒风吹的凌厉,明月捂住自己的眼睛,推着周知意离开——她原生家庭复杂,万万不能参与进来这件事,况且她与荆棘那么要好,又怎么能让她知道事情的真相? 荆棘不想,明月也不舍得毁掉她的天真纯粹。 周知意流着眼泪匆匆往外跑,大雪在西琅下的纷扬,她一个没留神摔在了雪地里。 天旋地转。 周知意手掌上刮出来无数的伤口,她在这血色伤口里回想起来明月的话,脑袋里突然反应过来了明月所有的弦外之音。 她不是一个粗心的人。 她还是想明白了。 铺天盖地的雪花往她身上飞来,周知意咬着牙站起来,抹掉眼泪奔去天玑楼。 她好疼。 原来刚刚明月这么痛苦。 她怎么这么蠢,她为什么没有反应过来明月的话? 她为什么没有注意到荆棘的反常? 比起来这些,更让周知意痛苦的事情是,为什么她们现在才反应过来。 周知意奔走在荒原,在这风雪交加的长路中艰难呼吸。 徐立言在漫天的风雪中来接,他看见周知意再次摔倒在路上的那一瞬间,不顾这大雪,丢了伞去扶她。 周知意在徐立言怀里失声痛哭。 明月在周知意离开后第一时间扶着墙站了起来。 她伸手捡起那只蝴蝶,把它珍而重之的放在洗手台上。 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这间女厕,明月在这寂静中,流着泪上前去推开女厕的门。 眼泪如珠下坠,明月脑海里回荡着巨大的声音。 她知道,明成蹊和许静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不会允许她继续留在西琅,如果她此刻插手,她就要离开这里。 明月心想,如果她做了,她就要离开周阔。 她注定要对这件事情守口如瓶,不会对任何人提起,前因后果,哪怕是死,她都不能告诉别人一句话。 她也不会说的。 这件事情一定是她此生最大的秘密,然后,随着她进去坟墓里,消散在时间的长河中。 她要沉默的离开西琅,此后的人生中,她和周阔可能再也没有交集,这一辈子都碰不到他,而周阔毫不知情,或许还会怪她,怨她。 他遭受到了巨大的痛苦,可明月非但不能陪着他,还要在这个时候不告而别。 这无疑是往周阔心口上继续插刀,她一定会失去周阔的。 她不能接受自己的人生中失去周阔。 她的人生中也不能失去周阔。 周阔现在需要她,她不能这样做,她不能对周阔这么残忍。 如果她做了,她就要和西琅的所有人告别。 可是如果她不做—— 明月的手僵在原地,她听见了隔壁传来的压抑哭声,荆棘在这件狭小无光的厕所里不断绝望。 可是她如果不这样做,荆棘的人生就毁了。 荆棘会一辈子处在阴影之中,午夜梦回辗转难眠,她不应该遭受这样的痛苦。 荆棘绝对不能成为下一个房思琪。 她现在有机会被人拯救,她现在有机会去逃离。 明月的眼泪汹涌的流,她直起腰来,看着面前的空荡,毫不犹豫的去推下一个门。 她再次听见荆棘无助的哭声,那声音离她越来越近。 第145章 明月随着声音,来到了最后一扇门。 前面的所有门,她都已经推开了,唯独最后的这扇门上落了锁。 明月站在这扇门前心想,她不能失去周阔。 可这一次,面前的人是荆棘。 要怎么选 她要怎么做 这一瞬间,她仿若灵魂出鞘,有人在半空中对着她道:“明月,你不能不做。” “可是那样,我此生可能就再也见不到周阔了,我答应要在这里等他回来。” “我不想和他分开。” 这一瞬间,有人问她:“荆棘和周阔,哪一个更重要?” 那个声音叹了一口气,对着她道:“明月啊,你不能不做。她是你在西琅一中最好的朋友。” 那个声音对着她重复道:“因为她是你在西琅一中最好的朋友。” 就在这一瞬间,明月突然想起来那个平平无奇的清晨,那是演讲比赛之前的早读,她和周知意在一起背诵《哈姆雷特》。 那话,是怎么说来着? “to be or not to be ,that is the question.” (“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个问题。”) 这一秒钟,她的声音跨越时空而来,出现在这个狭小的地方,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周阔。 “whether tis nobler in the mind to suffer” “the slings and arrows of outrageous fortune or to take arms against a sea of troubles ,and by opposing end them.” ( “默然忍受命运暴虐的毒箭,或是挺身反抗人世无涯的苦难,在奋斗中结束一切。这两种行为,哪一种更高贵?”) 周阔。 明月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她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个名字,不断的同他告别,在这一秒钟,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眼泪,时间在这片朦胧中上前,她没有任何犹豫,顷刻间做出来了选择。 明月伸出手脱下来自己的高跟鞋对着女厕所门狠狠的砸了下去。 那是今天早上许泽屿刚刚送她的礼物,可在这危机关头,竟也可以化为她拯救朋友的利器。 荆棘啊。 里面绝望的声音,是荆棘的。 明月想,那是她最好的荆棘啊。 巨响回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荆棘绝望的声音再次溢出。 明月一边砸一边掉眼泪。 那是被所有人爱着的荆棘啊。 是在西琅付出了此生所有赤诚的荆棘啊。 是同他们一起欢笑,陪她们一起度过难关的荆棘啊。 是世界上最好的荆棘啊。 她对得起她认识的每一个人,她应该被拯救,她值得明月这样做。 她不能有一个如此荒谬的结局。 明月不能接受有人这样对她。 她的力气越来越大,泪珠成串,手被旁边的门划伤,渗出点点血迹。 明月却恍然不觉,她知道,她此刻再痛,都不会有荆棘痛苦。 明月面色苍白,整个人都喘不过起来,脚底冰凉一片,她像是置身海底两万里,仿若此后再也看不见太阳。 她在这片大雪里嚎啕大哭,明月对着厕所门哽咽道:“开门——” 荆棘温暖的声音回当在明月的脑海里,在她的哭声中,明月痛苦至极,她对着紧缩的门歇斯底里:“开门啊——我他妈叫你开门——” 明月光着脚,在这一阵大雪里拼了命的想要砸开这扇门。 门里门外的人都在哭。 第81章 明月流光(二十九) 大雪没有压垮她的…… 荆棘发出第一声尖叫的时候, 凌汛一把捂住了她的嘴,他在这一刻鬼使神差的抬起头来——通过这厕所的木板,恰好可以看见昏暗的窗外。 开阳三楼的窗前, 可以看见远方的知还池。 漫天大雪落在冰封的湖面上,也压住了池边的柳树, 凌汛被门板挡着看不见这个景象,却听见有人推门进来, 水龙头被人打开,一阵水声让他回神。 这一瞬间似乎平平无奇, 可对于凌汛来说却不知为何, 显得格外漫长,长到他好像已经走过了完整的一生。 在事情走向无可挽回的衰败的时候,人总是会莫名其妙的恍惚一下,后来凌汛回想起来才发现, 原来这一刻突然的恍惚,就是命中注定的那个结束一切的转折。 交谈声出现在室内, 两个熟悉的声音萦绕在附近,凌汛从这雪里回神看向荆棘流泪的眼睛,他沉默而又缓慢的开始帮荆棘穿衣服。 荆棘被困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不得挣扎, 高跟鞋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她在明月说话的第一时间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想要让一切都结束,可是她的嗓音却似被一把粗糙的沙噎住, 拼了命的尝试也发不出任何的声音来。 弯下腰去, 只有一阵尖锐的苦痛横亘在此, 这一刻,没有人捂住她的嘴,可是她却永久失声。 要怎么告诉明月和周知意, 说此刻你的好朋友正在一墙之隔,受到旁人的侵犯? 凌汛的动作不停,可是荆棘却失了力气,这一瞬间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她的人生里,从来没有感到如此苦涩过。 比眼泪还苦,比那个乍暖还寒的三月还苦,比每一个不能成眠的夜来的都要苦。 外面的声音有一瞬间的停住,有什么东西坠落在地碎掉,周知意的惊惶的声音传来,隔得太远她听不真切,可是明月的样子却浮现在她的眼前。 她的高跟鞋走起路来那么清脆,可是为何在此刻寂静无声? 为什么停住? 凌汛在外面的交谈声中亲了亲她的耳朵,带着凉意的吻触碰到了她的耳垂,荆棘颤抖着发现,那上面做阻隔的蝴蝶不知道什么时候飞走,似乎是此生再也不想回来。 她的蝴蝶飞走了。 那是明月在深夜里亲手画的蝴蝶,找了许泽屿帮忙做的,是这世界上,独属于荆棘的蝴蝶。 她说荆棘起舞的时候总让她想到蝴蝶,这种生物具有顽强的生命力,看着娇弱,却可以飞过此生所有的苦海。 她那时笑眼弯弯,祝荆棘早日如同这蝴蝶一样,飞过此生一切苦海。 可是现在这蝴蝶却不翼而飞,似乎想要逃离现在的困境。 荆棘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她所有的生机似乎也随这蝴蝶一起走掉了,门外的人似乎也在哭,这一刻,分不清楚谁的心更疼。 凌汛沉默的伸手拂去她面上的泪,荆棘红着眼睛,失声问他:“你满意了吗?” 现在所有人——我在乎的所有的人都将要发现这件事情了,你终于把我拉下了十八层地狱和你一起赴死,看见我的痛苦,看见我的难堪,看见我,如此破败的出现在我最在意的人面前,你终于折碎我的脊梁毁掉我了,你满意了吗? 她的眼泪不肯掉下来,面前的人无声的扬起脸来质问他,满脸心死只有一句话,她在问他,凌汛,你满意了吗? 凌汛不回答,只是沉默的看着她。 他说不出来任何的话。 周知意哭着离开,门外那个人好像强撑着站了起来,她走的很慢,一步一步的,声音总也听不真切。 她好像再次回到了洗手池旁打开了水龙头,沉默的洗着什么东西,那水声很快的停下,她再次走到厕所门口,开始沉默的推门。 此刻每一个厕所都是空的,木制门板被她轻而易举的推开,她似乎用了很大的力气,门板和墙板相撞发出“嘭”的响声,如雷一般的响声不停的劈在荆棘的心上,面前的空荡却不停的出现在明月的眼中。 哪一个?究竟是哪一个?能不能让她快点找到荆棘? 凌汛在此刻突然抱住了她,荆棘的哭声被那个用力的胸膛埋住,她的身体在此刻僵住,也被凌汛抱住,想要动一动也不行。 高跟鞋很快移动到荆棘附近,剧烈的响声急速来到她的身旁,隔壁连着的门板已经震了起来,荆棘的身体也随着那门板而颤抖。 她惊恐的转过身去望着面前黑暗而又高大的门,这扇门此刻留住了她最后的体面和尊严,可下一秒,面前的门开始剧烈震动,有人拼劲全力想要把它推开。 忍不住的抽泣声出现在门外的那一霎那,荆棘终于站立不住,双腿一软想要向下滑去。 门外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声,她的好朋友,在这个暴雪天里拼尽一切想要救她逃离面前的噩梦。 上天对她这么仁慈,看她蒙难派人前来搭救,可偏偏又对她这么残忍,让最爱她的人来面对这一切。 是在惩罚谁呢? 明明面前的人才是罪魁祸首,她们谁也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受到这样的折磨? 为什么无辜者最痛? 荆棘心想,上天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呢? 她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流,凌汛伸手捧住她的脸,对着她哭红的眼睛轻声道:“被发现了。” 毒蛇轻吐信子凑近她的耳朵:“你认出是谁的声音了,是吗?” 他似乎也认出来明月,对着她微笑着摇头,他好像没有想到这件事情的发生,更没想到明月是率先发现并且站出来的那一个人,凌汛的声音里也有很多的惊诧,“你的朋友,每一个都毫不犹豫的相信你,义无反顾的愿意站到你身边。” 第146章 “安和是,现在明月也是。” 凌汛没想到,看起来一向懦弱的人,遇见在自己的好朋友蒙难的时候,会爆发出来巨大的勇气出现在她的面前,不惜一切代价也要为她遮风挡雨,将她庇佑在自己的身后。 在他这句阴冷的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荆棘投去了含恨的目光,原本脱力的身躯再次挣扎,凌汛轻而易举的制住她,他熟练的为她平了衣服,泪水落在他的手上,原本心如死灰的人再次哭出声。 她好像终于忍不住痛,身体的每一处都在发抖,连眼泪也忍不住了,替她先行一步。 凌汛忽视了剧烈摇晃的门,两道哭声和砸门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凌汛在这巨大的嘈杂中轻声对着荆棘道:“这么久了,你的噩梦终于要结束了。” 他问:“你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他强行望进荆棘那双含泪的眼睛,一阵恍惚中,他得到了一个和以往相同的答 案,荆棘闭上眼睛恨声道:“我希望你去死。” 凌汛笑了,这答案他毫不意外,他想,如果能得到其他的话,那才是奇迹,才是上天垂怜。 那扇坚固的门开始剧烈的松动,他听见有很多脚步声开始出现,撕心裂肺的哭声依旧在耳边萦绕不去,荆棘望着外面,不停的落下泪来。 一阵绝望里,凌汛低头亲亲她的眼睛,对着她道:“别哭了。” 凌汛抱住她贪恋最后的时光,他在她耳边轻声道:“我去伏法。” 松动的门终于被砸开,锋利的门框带着血迹拍在了凌汛的身上,凌汛在一瞬间放开了她。 这条不归路走到尽头,他给她留了最后的一点尊严,保全她的体面。 终归是他对不起她,原本就是他起来了贪念。 明月光着脚,满手鲜血的出现在二人面前。 原本漂亮的高跟鞋已经被她砸的稀碎扔在地上,她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工具,到最后走到绝境,只能用手绝望砸门。 骨头比起来钢铁,不知道哪一个的硬度更加高一些,但是明月用了千百下给出来了答案。 心里巨大的折磨让荆棘垂下了头,她不敢看向明月的眼睛,那双漂亮眼睛不应该见到如此肮脏的画面。 可她没想到就是这一念之差,阴差阳错,她看见了一双被冻得青紫的脚。 荆棘的脖子好像被人凭空扼住。 天这么冷,她的鞋子去哪了? 地上不停的出现血迹,鲜红刺痛了荆棘的双目,是哪里来的血? 心里有了猜测,模糊的视线几度失明,她忍着颤抖一直向上望,荆棘终于看见明月此刻血肉模糊的手,这一瞬间她的心脏停跳,脑海出现强烈的痛楚,原本粗哑发不出声音的嗓子开始爆发出尖锐的哀鸣:“啊——” 荆棘看着那些血迹,心里有了比之前更多的绝望。 她在瞬间被这绝望击倒,逐渐的弯下腰去。 大雪没有压垮她的脊梁,可她最好的朋友的血扎透了她麻木的心。 这个世界上,怎么能有人愿意为她做到这种程度? 明月哭红的双眼和她痛苦至极的目光相接,这一秒钟,她试图对着荆棘露出来一个笑去安慰她,可嘴角还没扬起来,眼泪先至,她对着面前的人哽咽道:“荆棘,不要害怕——” 她毫不犹豫的伸手想要推开在她身旁的凌汛,他也不避,顺着明月的力度侧身,给她们二人留个空间。 原本出现在附近的声音终于赶到,顾徐和张星光接连冲进这个狭小无光的地方,凌汛看着他们震惊的目光不发一言,事到如今,他做的事情,他全都认。 他早就预想过这一天的到来,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顾徐在看到荆棘和明月的一瞬间明白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运动会上的猜想最终还是成了真。 “啪——” 顾徐白着脸,忍无可忍的上前拼尽全力抽了凌汛一个响亮的耳光。 凌汛被打的侧过头去,他顺着那个方向看见跪坐在地上的荆棘,她颤抖着手想要触碰明月鲜血淋漓的伤口,可是当自己的目光和她缠在一起的时候,那心疼全部化为怨恨,下一秒,明月起身挡在她的面前隔开凌汛的视线。 温柔怀抱将荆棘拥住,明月自责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对不起——” 她轻轻的捧住荆棘的脸,望进那双痛苦的眼睛,明月对着她流泪:“对不起——都怪我这么粗心——让你受了——受了这么多苦——” 荆棘咬着牙别过脸去不让自己哭出声,可是她的体温传到自己身上的一瞬间,荆棘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在明月温暖的怀抱中嚎啕大哭,似乎要说尽这些时间以来所有的委屈。 赶来的黎康宁在见到这个场面的时候有一瞬间的站不稳,旁边怒火中烧的顾徐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她将阻拦的张星光推上一旁,听不进去张星光说的任何话。 在这件事情上,顾徐死死的护在荆棘和明月身前,绝不可能退后一步。 她是一个教师,可她更是一个女性,是一个母亲,她无法接受自己的学生遭遇这种事情,她也有自己的想要保护的人。 雪越下越大,西琅的路灯迟迟没有亮起来。 “喂——”电话终于有了回应,顾徐拿着手机侧过身去。 黎康宁沉默,他在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上前走到了顾徐的身边,黎康宁对着她道:“挂了吧——” 顾徐震惊的望着他的脸,在西琅一中工作十多年,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难以置信过。 顾徐感觉,她好像从来都没有看清楚眼前的人,所有的自由平等博爱开放,在这一瞬间似乎全部变成了谎言化成灰烬,统统消散在顾徐的眼前。 “不可能——”顾徐死死的盯着黎康宁道。 黎康宁面上写了很多的沉痛,那双眼睛落下泪来,他没有看向荆棘,却是看向看了凌汛,黎康宁在这片暴雪里对着他一字一句道:“顾老师,流言蜚语杀人——” 他的话一瞬间砸在了顾徐的心上,将顾徐的沉稳的身躯砸的一阵踉跄,电话里的人焦急询问,可是顾徐却全然分不清声音的来源。 她在一瞬间开始惊恐的思考,如果警察冲进来学校,那荆棘此后该要如何? 谣言满天飞,谁会在意事情究竟是什么样子,二次伤害又会不会加剧荆棘的灭亡? 她这样决绝带来的后果对于荆棘来说,到底是拯救,还是会让她进入更加黑暗的地狱? 张星光上前扯住凌汛把他制服在角落里,一阵哭声中,黎康宁看着凌汛道:“我知道凌汛做错,我不是要为他开脱,也不是想要第一时间保住西琅一中的名誉——” “——这些都是虚名,都不重要的” 他别过头去看向顾徐的眼睛,一向温和的声音里有了很多的晦涩,他说:“我只是想让她有一个正常的生活,不要日日生活在流言和噩梦里——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要走” 顾徐红着眼眶看向旁边哭泣的荆棘,窗外再度吹来冷风,顾徐的眼睛更红。 原本拨通的电话被她亲手掐断——是啊,她还有很长很长的一生要走,她没有做错任何事情,顾徐也不能让这件事情变成日后压垮她的大雪,她不能让荆棘日后的人生留下来数不清的隐患。 黎康宁深呼吸走到凌汛身边对着顾徐道:“顾老师,如果你不相信,那我们亲自送他去警局——” 对学生做了这样的事情,他必须付出代价。 这是黎康宁的决心,也是黎康宁的底线。 他也是一个父亲,他也有自己心爱的小孩,他知道这也是别人爱着的人。 黎康宁看向凌汛的眼神里,有很多很多的失望,可他现在更多的是悔恨,当初是他请凌汛来西琅一中工作的,事情的根源都在于他的一念之差。 他恨自己的失职,也恨自己识人不清以至于让学生受到这样的无妄之灾。 顾徐的眼泪落了下来,一阵心痛中,她对着黎康宁闭眼道:“——我不想让任何人对她造成二次伤害。” 这个暴雪天他们来的太晚没能及时挡在荆棘的身前,可是哪怕晚了些,他们最终也还是赶来了,有他们在,之后的风雪再盛也不会落到她的身上了。 第82章 明月流光(三十) 可是风雪已至,时光…… 许泽屿得知这件事情的时候, 他的心都不跳了。 周知意的哭声萦绕在他的耳边,而她话里的深意,许泽屿一听就明白了。 前因后果他都了解, 一切本来也应该在今天终结,可是怎么会是以这种形式? 许泽屿没想到上天把他们的计划全盘掀翻, 给了最为直接但也对她们最残忍的一种方式。 匆忙的起身带翻了桌上的咖啡,纷扬的大雪似乎飞进来了温暖的办公室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许泽屿身上的沉稳终于失衡,他在脚步踉跄的那一瞬间心想, 为什么这件事情, 还是走到了这个地步? 第147章 祁好因为这件事情在这里准备了已经很长时间,此刻见他脚步虚浮的冲出办公室,当即明白出了什么事情,她匆匆忙忙拿了外套跟着许泽屿往外走, 直到上了副驾,她才发现那上面有一双鞋。 许泽屿伸手把那精致的包装移到后座,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迅速转动,车子疾驰的那一秒,他眼里的焦急再也掩盖不住。 祁好觉得, 如果现在不是暴雪的话,他们很有可能会开到这车 的最高速。 昏暗的街道此刻亮起来了路灯,许泽屿和祁好一刻不停, 可是等在西琅一中校门外的应听却浑身血液都凝固了。 她看见了自己满脸泪痕的女儿, 也在这漫天的大雪之中, 从顾徐的口中得知了那些所有被她打断的话。 应听僵硬着步伐想要上前问她是不是真的,可是荆棘在看见她的那一瞬间就别过了头去,她退后一步, 对着她道:“我不想看见你。” 风雪纷飞,荆棘的眼泪终于化成了寒冰,将原来应听对她所有的恶劣原路送回到了她的身上,满身决绝扎到了她的心口,荆棘在这一刻让应听感受到了相同的绝望——为什么她不肯听自己讲话?为什么连一句话的时间,她都不肯留给自己?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决绝? 应听在这一瞬间捂着心口看着自己的女儿在大雪中越来越透明,寒风刺骨,吹醒了应听过往所有的记忆,她看见了自己所有的不耐烦,过去的自己千百次打断了荆棘的欲言又止,为她安上了无数的罪名。 最终那双眼睛失去了神采,她原本耀眼的女儿,逐渐开始暗淡无光。 温热的眼泪落在身上,应听在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对荆棘都做了些什么——她亲手碾灭了荆棘求救的希望,把她推进了更深的牢笼—— 事情原本可以挽回,可是她——她没有静下心来听自己女儿的呼救。 她冷漠的行径,甚至加剧了荆棘深夜的哭声—— 应听承受不住真相跪坐在雪地上,顾徐和司机被她吓到,相继来扶,可是荆棘却没有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事到如今,荆棘没有任何话可以和应听讲了,过去没有人愿意听的话,将来也不会有人想继续说下去了。 应听朝着荆棘伸手,她看着荆棘越走越远,拼尽全力却讲不出来一句挽留的话。 作为她的母亲,在荆棘最需要的时候,应听没有站在她身旁为她遮风挡雨,别说站出来,应听甚至都不想听荆棘说话。 所以此刻,她当初的所作所为让应听哽咽到叫不出来荆棘的名字。 她愧对这个女儿,更无颜面对她那双绝望的眼睛。 可是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她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呢? 明明是爱她的,明明希望她能走过一路的荆棘最终开出绚烂的花,可是为什么却在她最需要的时候,自己却忘掉了这份爱,也忘掉了身为母亲最基本的关心? 为什么当初非不信邪,非不满意那些和美寄托,执意要给她取一个如此尖锐的名字? 为什么之前不能好好的对她,为什么让她把那些温情,全部变为了保护自己的刺? 应听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可是风雪已至,时光不回,她们母女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回头路可走了。 荆棘在明月温暖的怀抱中沉默一路,她反反复复的看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流泪,明月也不说话,似乎感觉不到疼一般紧紧的搂着她的肩膀,车窗外的雪依旧在下,走到警局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在等了。 凌汛很快被拷上,警察想要带着荆棘去询问情况,冰冷的灯光下,荆棘含泪的眼睛却第一时间看向明月。 明月穿着一双不合脚的鞋站在那里看着她,她似乎和荆棘心有灵犀,在荆棘朝她望过来的那一秒,明月哑着嗓音对着她同时开口道:“我不走。” 她眼睛里也有了无数的烟波,明月看着她承诺道:“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荆棘的泪落了下来,她摇摇头,看着明月心疼道:“手——” 明月笑了,脊背的汗沾湿了她的衣服,可是此刻她却忍着钻心的痛感,对着荆棘装着无事道:“我不疼——快去吧。” 她站在光底下看着荆棘满目温柔,对着她轻声道:“我就在这里陪着你,等你出来。” 旁边的女警上前打开门,荆棘在这条不长的路上一步三回头,直到关上门的那一秒,她才松开了掐着自己掌心的手,那血肉模糊的手瞬间开始颤抖。 她整个人都被风雪吹的发寒。 好冷。 浑身都好疼。 张星光起身离开风口拉她去旁边坐,民警也第一时间调高了空调拿来取暖器,可是明月仍然在不自觉的发抖。 黎康宁脱下来自己身上的棉衣给她捂住脚,匆匆赶到的顾徐从包里拿出来了大块的纱布和消毒液,她想要给明月包扎,可是她的手却稳不下来,一直在抖。 张星光叹了口气,起身接过来她手上的消毒用具对着她道:“我来吧。” 消毒水倒在明月手上的那一秒钟,明月疼的浑身发颤,旁边抱着她一点顾徐心疼的掉眼泪,可是明月却不知为何,咬紧牙关,愣是没有发出一声痛呼。 “不疼吗?”黎康宁忍不住问她。 明月满头冷汗,她苍白着脸对着黎康宁虚弱道,“疼啊。” 她的视线移到那个紧闭的门,不知道这门是否隔音。 如果不隔音的话,荆棘听到了她的痛呼,心里一定会有很多的自责。 她本来就已经够痛了,那颗千疮百孔的心,不能再痛了。 明月笑笑,闭上嘴巴,把脸埋进顾徐的怀里,无论如何都不解答他们心里的疑问。 疼的话,为什么不喊出来呢? 不能喊出来。 这会让荆棘自责。 况且喊叫从来都不是明月发泄的方式。 泪水浸湿了顾徐的衣衫,福至心灵,女性共有的细腻让顾徐在这一刻,终于理解了面前人的全部。 顾徐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摸着明月柔顺的头发,这一刻,她只想让明月少受一点皮肉之苦。 可是顾徐不知道,对于明月来说,这看起来触目惊心的皮肉之苦,恰恰是最轻的。 马上到来的离别才痛。 她看着满身落雪的许泽屿推门而来冲到自己的面前,明月轻声叫他:“舅舅——对不起。” 她的眼睛垂下去,看向自己那双冻得青紫的脚,她说,“你今天上午送我的高跟鞋被我砸坏了。” 许泽屿鼻子一酸掉下泪来,他心疼的蹲在明月眼前,对着她道:“可是你拿它做了最值得的事情——它已经实现了它最大的价值。” “你不会怪我冲动吗?”明月红着眼眶问他。 许泽屿摇摇头,声音晦涩,“不怪你。” 他摸摸明月的头,对着她安抚道:“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最好了。” 那双眼睛里写满了骄傲,许泽屿对着明月道:“你很勇敢,剩下的交给舅舅来,好不好?” 明月流着泪着点头。 窗外风雪更甚,明月将目光从满地的大雪中移回,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明月心下平静的问他,“舅舅,你从头到尾都没有震惊,是因为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许泽屿被这话问住,他抬起眼来望进去明月的通红的眼睛,对着她沉默的点点头。 “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泽屿道:“因为她会难过,你会伤心。” “可是我现在也很难过。”明月泪如雨下,对着许泽屿哽咽道。 “非常,非常难过。” 她说:“舅舅,我没有尽到一个做朋友的责任——我没发现她的求救——我忽略了无数次她的弦外之音——” 明月终于忍不住内心对于荆棘的愧疚,她趴在许泽屿宽厚的怀抱里失声痛哭,人生的这场暴风雪还是下到了她的心里,淹没了所有的晴天,也冲垮了每一个被她忽略的阴天。 所有的一切都让她抬不起头。 为什么不能多想一些?为什么不能多陪她一下?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出现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非要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后才追悔莫及? 许泽屿抱着快要哭断气的明月轻声安慰道:“不 是你的错——” 他试图压下去明月身上所有的惊惶,抚平她心里的每一处伤痛,许泽屿拍着她的背对着明月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她会好起来的,会过去的——” 他捧起来明月的脸,看着她的眼睛对她询问道:“你相信舅舅吗?” 明月脑海里有着一片回声,她在此刻遭受了巨大的煎熬,许泽屿见她哭湿了头发,再次对着她耐心询问道:“——你相信舅舅吗?” 明月咬着牙点点头,许泽屿看着她的眼睛对她承诺道:“我向你保证,凌汛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第148章 他说:“我保证,荆棘不会受到任何伤害了,好吗?” 明月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许泽屿感受到了一片潮湿,时间过了许久,许泽屿听见明月闷闷道:“爸爸妈妈已经知道了是吗?” 许泽屿没说话,叹了口气,他不断的摸着明月的头发。 “他们没有生气,但我还是要离开了,因为他们放心不下,是吗?”明月抬起眼睛又问。 许泽屿点点头,他看着明月血肉模糊的手无比自责道:“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明月擦去他的眼泪,她看着许泽屿摇头:“可是我觉得和你在一起生活的时候,我非常非常幸福。” 她说:“舅舅,如果我不得不离开,那么将来,你能不能别来看我——” 许泽屿的心口窒息,对她的巨大愧疚让他垂下眼睛,许泽屿低声问道:“你不想见我吗?” 明月摇摇头,看着窗外的暴雪道:“不是。” 她的心终于彻底平静下来,寒风呼啸,大雪逐渐埋下这段时光。 明月抬起来胳膊擦干眼泪道:“是西琅的日子太好了,我舍不得回想,你一来,我怕我撑不住——” 一个人的日子太难熬了,更何况是她背负着一个无论如何都不能对任何人开口的秘密。 她苦笑着看向许泽屿的眼睛,出声恳求道:“舅舅,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 许泽屿沉默很久,回道:“好。” 他说:“那你要开心——” 明月点点头,可是她心里却有了很多很多的苦。 还会开心吗?明月不知道。 可是她知道,自己永远不会像过去那么开心了。 这一刻明月望着西琅的雪沉默,她突然就想起来了之前和周阔去机场送盛婉她们离开的时候,那个时候周阔满脸落寞,自己找了个拙劣的话题,说起来了北城的雪,他当时说,北城的雪深到可以覆盖一切—— 真的能覆盖一切吗? 感情也可以吗? 没来得及说出口的爱也可以吗? 明月看着面前的暴雪心想,北城的雪,会比西琅的雪更盛吗? 那这大雪,也会覆盖掉周阔所有的回忆吗? 会忘记她吗? 还是恨她? 恨她不守诺言?恨她没有等他回来吗? 明月垂下眼睛去心想,可她不能留下任何关于荆棘的话。 转学的理由,她一个字也不能说。 明月也不会说任何伤害周阔的话,况且等待,是一件极其艰难的事情,她不舍得周阔一直留在原地。 周阔是从北城飞来西琅的鹰,自然也是要飞回北城去的,他不能被自己困在原地,周阔应该一直往前走。 明月在这个风雪纷飞的夜晚抬起头来看着外面的路灯心想,她什么话也不能留下,她只能沉默的离开这里。 她落在瑶光楼的电话在大礼堂里不停的响着,满室黑暗,只有那个屏幕一次又一次的重复亮着。 远在北城的人感到疑惑,可是他却不会想到,这个电话,以后再也没有人会接听了。 周知意站在理化一班的门口很久都没敢推开那扇门。 徐立言跟在她身后,寒风越来越凌厉,她终于一咬牙推开门,直奔到荆棘座位上坐下。 徐立言看见她拿起来了什么书反复观看。 月光照进这方小小天地,徐立言没有开灯,而是选择蹲在她的身前拉过来她那双破皮的手。 有温热的风吹在手上,许久,周知意温热的眼泪也落在上面,徐立言问她:“荆棘出事了,是吗?” 周知意不肯回答,徐立言抬起眼来,那双一向肆意的眼睛里有了很多的血丝,他低声问道:“是谁?” 周知意含泪对着他摇摇头,咬着牙不肯说。 徐立言最是喜爱凌汛,而他和荆棘青梅竹马这么多年,这件事情对他来说,是灭顶的打击。 可是徐立言已经猜到了,他对着周知意轻声求证道:“是凌汛,对吗?” 周知意闭上眼睛没有回答,徐立言却知道自己猜对了。 天旋地转,世界崩塌。 他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向前抬头望去,这里明明那么清晰,可是徐立言却觉得此刻模糊不堪,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活在一个巨大的骗局之中。 周知意的眼泪落在他的手上,他就着月光看向那浑浊的泪珠,只见它毫不犹豫的滑向周知意的伤口,带的她一阵颤抖。 徐立言哽咽,轻声问她:“疼吗?” 周知意摇摇头,可当她的视线转向那本被拿开的粉皮书的时候却泪如雨下。 疼啊。 怎么不疼呢? 这漫天风雪,为什么偏偏落在她一个人身上? 徐立言站起身来把她强硬的按进自己的怀里,他的腰间很快湿了一片,周知意在他的怀里无声流泪。 徐立言的眼泪落在了她的头顶,他在这明亮的月光里看向窗外的纷扬大雪,窗外的竹子被雪压得低下头去,一阵清脆中,徐立言对着她道:“不要告诉张弛。” 她说:“我知道。” 时光一分一秒过去,周知意抬起头来看向徐立言的眼睛问道:“张弛会恨我们瞒着他吗?” 徐立言露出来一个苦笑,他对着周知意回答道:“一定会的。” 他在这场大雪里,告诉了周知意一件前尘往事,“十二年前张弛在幼儿园受到幼师侮辱,是我和荆棘站出来指认那个幼师,后来那个男人被开除,想要报复我和荆棘,当时的我贪玩没去上学躲过一劫,可荆棘却被他带走,她的父母大吵一架,就此不睦,好在荆棘最后平安无事——” 他说:“从那个时候,保护荆棘,就是我和张弛共同的目标——这件事情,我们做了很多很多年——” 他的眼泪落在了周知意的脖子里,烫的周知意心里发疼:“张弛一定会恨我们瞒着他的,可是他会更恨他自己为什么没有保护好荆棘——” 周知意的心再次出现了一个洞,她觉得,身边所有的人都已经是千疮百孔了。 徐立言拿起袖子擦干眼泪,拉着她朝医务室的方向走。 大雪盖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徐立言掀起外套来罩在她的头上:“去上药,然后我们一起去警察局。” 周知意的步伐停住了。 她问:“你想去看看她吗?” 徐立言一瞬间哑住。 他想,可他不敢。 那么骄傲的荆棘,愿意被最亲近的朋友发现自己的狼狈吗? 周知意在这个路灯里看向徐立言的眼睛,给了他答案。 她对着他摇头:“我不去。” 周知意的目光移向那盏昏黄的灯,许久,她对着徐立言重复道:“我不会去的。” 她身上的眼泪已经全部消失,此刻站在雪里,有了些不畏严寒的意味。 大雪很快的覆盖了她的头发,一阵冷风中,徐立言听见她道:“荆棘需要有人知道。” 她伸手接住雪花,心里的悲伤却比这暴雪更甚,“荆棘也需要有人不知道。” 那雪花很快的融化在周知意的手里,她的坚决也和这水融合在一起,四目相对,徐立言听见她道: “既然明月做了那个勇敢的人,那么我就来做这个装傻的人。” 第83章 明月流光 (三十/下) “冬至快乐。以…… 黎康宁接手西琅一中多年, 从来都是讲究多方平衡,可这一次,他却决绝的用了雷霆手段。 西琅一中的灯开到深夜, 教育局和市政府的灯,也同样亮着。 次日一早开除的公告就发在了西琅一中的官网上, 竞赛班无数的家长前来学校要一个说法,雪花似的投诉飞往西琅教育局, 就连学生,提起来也是说黎康宁老糊涂了, 在备赛期间搞这么一出, 还是早早退休回家养老吧。 万千指责纷至沓来,黎康宁一句话也没有辩解。 他从来都不害怕人生的风雪,更不畏惧那些威压严寒,事到如今, 他只要求护住荆棘,让凌汛付出代价。 风雨流言在校内总也不消, 周知意坐在理化(2)班的教室里,一句话也不过问。 不听,不说, 不看,做个透明木头人。 她的水平就是那样的,文理本就极不平衡, 自己的情况心里有数, 根本懒得像有些人一样把自己不用功导致的成绩倒退一股脑怪在换老师的身上。 旁边的人叽叽喳喳, 她垂下眼睛看向侧边,想着明月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一个星期过去了,她手上的结痂都已经逐渐脱落, 可是那个该回来的人却总也不见影子。 周阔的电话打来了徐立言的手机上,他在电话那头问,明月这几天很忙吗? 徐立言回想起来这些天的雪崩垂下眼睛去,一阵沉默里,还是周知意接了电话说她最近有事请假在家。 瞒着。 这两个字已经成了压在徐立言和周知意心口的石头了,下意识的隐瞒让他们二人筋疲力尽,在张弛面前演戏已经很累了,他们在周阔面前的遮掩程度反而更高。 第149章 但这话确实不是在骗他,因为明月已经很久没来学校了。 他们也不知道明月去了哪里。 那天的暴雪里,明成蹊和许静还是赶来了。 二人在警察局里没有对着明月说任何一句谴责的话,明成蹊把明月的脚塞进怀里,许静看着荆棘苍白的脸色,心疼的想哭。 她轻轻的摸摸荆棘的头,对着她说不要害怕了。 许泽屿在她出来之后就一直在看她,眼泪被她尽数拭去,那张面容上终于写满坚韧,她来到明月面前坐下,窗外的雪从未停歇,可是她却在人生的风雪里,被明月拉着站了起来。 旁边的取暖器源源不断的散发光热,明月的脚终于不再青紫,许泽屿在一阵温暖侧身看向荆棘,橙黄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他在这方明亮的天地里看向荆棘含泪的眼眸。 许泽屿看着她,又看向窗外的暴雪,轻声道:“风雪马上过去了。” 他起身望向荆棘的眼睛对着她道:“冬至快乐。” “以后,迎接你的,都是暖冬和春天了。” 荆棘看着许泽屿那温和的笑,眼里的泪终于落下泪来。 旁边的许静摸摸她的头,看着她也笑道:“今天去阿姨家吧?我们一起包饺子——明月不会,你帮阿姨教她,好不好?” 旁边明月眼含期待,荆棘最终在这目光里点点头。 冬天很快就要离开了。 明月也很快就要走了,她们已经没有多少能在一起的时光了。 过去平淡的幸福,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 两天后,明月被明成蹊和许静带去了洛水,并不是匆忙带她离开,他们请了很长时间的假,有足够的时间来陪她。 现在去洛水,只不过是要带她去选一个自己喜欢的学校,无论是洛水一中还是洛水国际,这洛水,她非去不可。 许静没有觉得明月做错事情,明成蹊也没有。 相反,他们非常骄傲,因为自己的女儿长大了,成为了一个很好的人。 可在骄傲的同时,心底更多的情绪其实是后怕。 夫妻二人在今年秋天险些失去她,如果不是上天仁慈,那么他们早就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自然是要用尽全力去爱护她的。 本来留她在西琅就有很多的不放心,可是她有自己的坚持,许泽屿恰好也回来,那么也就随她去,只要她开心就好。 可这并不包括现在这种情况的发生。 他们知道明月不想离开,可这次不行,谁知道会有什么隐患?谁能保证人心?这样的事情,发生的还少吗? 明成蹊和许静放心不下。 他们只有明月一个女儿,以后也不会再有别的孩子了,万一有什么闪失,这代价他们承受不起。 况且,人生一点一点过去了,明月马上就要成年,以前的时光中有那么多对明月的亏欠,他们不想错过日后和她相处的每一分钟。 这是明成蹊和许静唯一的小孩,世间的所有,都没有明月来的重要。 爱在此刻变成了他们要带明月走的决心。 明月在洛水一中再次见到了季镜,冬日严寒,可相见时分,她脸上却有了许多的春光。 上课铃响起,季镜转身离开的时候,看见了她眼里有泪。 温暖的手抚摸上明月的头发,一阵寒风中,她对着明月柔声说:“不要哭。” 山长水远,时光迢迢,可人生这么长,总会再见的。 明月最终选了洛水国际。 许静和明成蹊思忖再三,还是想送她去英国,明月问:“一定要出去吗?不能留在国内吗?” 许静看着她憔悴的面容,牵住她的手道:“过几天我们先出去看看,不喜欢就回来,好不好?” 明月沉默的点点头。 她从口袋里拿出来了新手机,那是许静和明成蹊买给她的最新款,原本的手机被他们放在了家里,许静说,既然要有一个新的开始,那么原本的也没必要留恋了。 那个新的号码空无一人,就连娱乐推送也没有,明月垂下眼睛,她不用想也知道,另一个关机的手机上面,一定堆满了很多的信息。 那信息会来自很多的人,但是最上方的那个联系人,一定会是他。 明月没敢想起来周阔的名字。 洛水国际里也没有任何周阔的影子,过去没有,现在没有,将来更不会有。 她好像早就在那个多风的晴天里面和周阔分别了。 冬日的洛水很冷,她看向远方晴朗的天空,试图通过天边看到遥远的北城,身旁的明成蹊出声叫她,明月收回视线前心想,这一生,还会有重逢的时候吗? 离开西琅的第七天,明月终于再次回到这个她熟悉的地方。 许泽屿来给她办转学手续,临行前,明月要求同去。 “我要去收拾东西。”她说 许泽屿拍拍她的头,看着那张平静的面容道:“那你回来不许伤心。” 明月看着他想扯出来一个笑,可是嘴角扬了半天,她也笑不出来。明月破罐破摔,抬起眼睛来看许泽屿说:“好。” 明月是骗他的,许泽屿也知道明月是骗他的,可他还是带着明月去了西琅一中。 他在天枢楼前问她:“需要我陪你去教室吗?” 明月摇摇头拒绝,说:“我想自己去。” 明月离开后,许泽屿 站在原地看着她迅速消瘦的身影,在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前,许泽屿叹了口气,还是选择跟上去。 他们走到的时候,西琅一中正处课间,高二的学生正在天玑楼外闲聊打闹,和平日里的每一天相同。 明月站在天玑三楼的拐角很久,看着那个熟悉的地方无声的湿了眼眶。 荆棘从厕所出来后直接回了教室,走到后门的时候,理化二班传来熟悉的奚落声,步馥故意对着一群人大声道:“我又没说错?都是因为她凌老师才离开的。” 没有人说出来事情的真相,但是那天离开学校前,却有人目睹荆棘和凌汛一起出校门。 流言蜚语虽迟但到,对凌汛离开所有的不满,绕了一个弯之后最终还是扎到了荆棘身上。 荆棘的步伐顿了一下,她握紧拳头想要上前争辩,可是这想法仅仅也只有一秒钟,她松开手心想,算了。 爱说就说吧。 反正没有人知道真相,她也很快要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荆棘酸着眼眶摇摇头,算了。 她抬脚回到了理化(1)班。 明月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站在旁边不发一言,看着荆棘的手握住又松开,最后苦涩一笑,抬脚回到班级,步馥那群人仍旧不依不饶,有看不过去的人把她拽回了班。 明月在旁边站着,觉得时间过去了很久,可飘来的枯叶带来时钟的声音,其实也只不过就是一瞬。 她面无表情,抬脚走到理化(1)班,站到了荆棘面前。 荆棘看着明月沉默的面容吃惊,她那双眼睛里瞬间含了泪,荆棘对着她声音颤抖道:“明月?” 明月不言,拉了她的手:“走。” 荆棘走到理化(2)班的时候才后知后觉,明月拉着她走到步馥面前,盯着步馥一字一句道:“给她道歉。” 若是以前,明月的眼泪会先掉下来,可是现在,明月看着她只有数不清的强硬和无尽的冷漠。 步馥似乎没反应过来,对着她道:“什么?” 明月对着她一字一句的重复道:“给荆棘道歉。” 旁边的人投来无数的目光,陈明安拉着她和步馥往外走,带上门隔开了那些探究的神色,步馥走到走廊旁边好笑道:“我说了什么我需要和她道歉?” 荆棘不想多生事端,在涉及到她自身的事情之中,荆棘一向得过且过。 此刻也是如此,她扯了扯明月的衣袖对着她道:“算了,明月——不和她一般见识——” 话没说完,明月就红着眼睛打断她,对着她强硬道:“不行——” 她眼里含泪,对着荆棘道:“不能算了。” 如果你这么轻易就因为这些人算了,如果到现在,你依然这么不爱护你自己,不敢为你自己站出来,那么我选择离开西琅,和周阔分开,究竟是对是错? 荆棘再次愣住了,她的鼻尖很快变红,那双明眸里迅速浮现出来了眼泪。 从她父母不再爱她开始,从凌汛强迫她那一刻开始,从悲剧开始不停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一刻开始,她说了无数句算了。 此刻面临和过去相同的情况,她依旧和以前一样,下意识的说,算了。 可是她的好朋友明月——那么安静的一个人,拉着她冲到别人班里,直接把人拽出来让她给自己道歉。 她气的满脸通红,眼里含泪倔强的看着荆棘说,不行,不能算了。 明明她也害怕,明明她也胆小,但是在流言蜚语重伤你的时候,她还是坚定的挡在了你的面前。 第150章 不行,不能算了。 荆棘哭了。 她付出了那么大的代价,就是不要你再说算了的。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算了。 荆棘在这一刻捂住眼睛流泪,她在明月的爱里挺起来被折弯下去的脊梁。 明月转过身去看着步馥强硬道:“我手里有录音——如果你不道歉,我会直接举报到校长办公室,西琅一中不会容忍一个言行有亏的人,我会向你的班主任,你的好朋友,你在乎的每一个人转述我今天看到听到的一切,我会告诉她们,你这副美丽的皮囊之下,究竟是怎样一幅蛇蝎心肠才能以此恶意揣度重伤他人,来满足自己的好奇心——” 陈明安被她的强硬震惊的后退两步,旁边的风吹到步馥脸上带乱了她的头发,步馥看着面前这个满脸倔强的人依然不想低头:“录音?就那么随便说她一两句话,我不信西琅也能开除我——” “她不是你随意揣度的对象,她是我最好的朋友,步馥,你应该为你的言行道歉。” “如果我不呢?”步馥依然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事到如今,她还是相信那些风言风语更多。 “如果你不道歉——” “啊——” 一个突如其来的书包重重的砸在她的脚边掀起来一阵尖叫打断了明月的话,荆棘看着那个熟悉的书包瞬间转头向后看。 孟然和狄雪站在三楼拐角凶狠的看着她,孟然冲着她不客气道:“如果你不道歉,那么我就让你见识一下,到底是你的嘴硬,还是我的巴掌硬——” “你威胁我?” 狄雪沉下眼睛看她,“是不是威胁,你大可以试试,比起来明月轻声细语和你讲道理,我更喜欢以暴制暴——” 三两步站到明月身边,狄雪拍拍她的头,对明月轻轻一笑。 “回来啦。”她说,“替你讨回公道啊。” 孟然在旁边道:“撑腰。咱们帮亲也帮理——” 狄雪无奈,荆棘被她逗笑,明月点头,步馥恨恨的瞪着她们几个,可她最终还是对荆棘道了歉:“对不起——” 荆棘刚想回答,旁边的孟然不耐烦:“大点声听不见,没吃早饭吗?” 步馥被她一噎,脸迅速红了,她看着荆棘提高音量道:“对不起——” “啧——”狄雪也皱了眉头,她也烦了,面前的人道歉都不诚心,“道歉连人家名字都不喊,你给我道歉呢?” 步馥心口再中一枪,这次,她抬起眼睛来看着荆棘,对着她大声道:“对不起荆棘,我不该随意编排你——” 陈明安看这场面上前来打圆场:“那,明月荆棘你看,她道歉了,要不咱就原谅她这一次?” “道歉了的结果,一定要是原谅吗?”荆棘看着他疑惑道:“我不原谅的话,是不是还显得我得理不饶人” 步馥瞪大了眼睛,她没想到一向和善的荆棘说出来这样的话。 荆棘也不在意,事到如今,从前那个柔弱的人早就烟消云散了。 荆棘对着她道:“我不会原谅你的,错误不是道歉可以抵消掉的。” 孟然吹了声口哨,她眨眨眼,对着她来了个wink,手指冲她比个大拇指道:“酷~” 跟在后面的许泽屿见状扬了扬嘴角,安心下楼返回天枢楼办手续。 他担心的人已经全部站起来了,他相信她们能够做的很好。 步馥垂头丧气的回了教室,荆棘和她们在门外说话,明月回教室收拾书包的时候,看见了旁边空空如也的座位。 她转过头去看着陈明安问:“班长,知意没来吗?” 陈明安摇摇头,答道:“周姐感冒请假了。” “好吧。” 桌面很快一空,明月看着面前熟悉的座位极其不舍,她伸手抚摸自己的桌面,想起来在这上面度过的每一分钟。 旁边的便利贴被她扯下一张,明月的字迹出现在那上面。 她在上面一笔一画的写:“我走了。照顾好自己。” 犹豫许久,久到便利贴上出现点点泪痕,明月才在上面写道:“我永远爱你。” 这便利贴被她贴在周知意的摘抄本中间,那上面经典的一段,显然是《哈姆雷特》的台词。 明月走出门的时候,狄雪和孟然已经回了教室,荆棘站在门外泪眼朦胧的看着她。 明月笑笑,伸手擦干她的眼 泪。 她扯扯荆棘的脸,对着她道:“多笑笑。” 荆棘点头,泪珠随着她的动作成串落下:“嗯。” 明月道:“我走了。” 旁边的风带起来明月的鬓发,她在冷风里站定,给了荆棘最后一个温暖的拥抱。 明月扳着她的脸,看着她一字一句道:“我不觉得站出来后悔,你也不许自责。” 荆棘不停的点头,眼泪被她拿胳膊擦干,她终于恢复成之前那副明媚的模样。 明月露出来一个笑,转身离去。 长路漫漫,她背着自己的行囊远走他乡,走的极其坚决,一步也没有回头。 许泽屿在天枢前面等她,他伸手接过来明月的书包对着她道:“好了?” 明月点点头,“走吧。” 高大的树木向后褪去,许泽屿看着她面无表情的脸问道:“你妈妈刚刚给我打电话,说在西琅的最后一顿饭了,她问你想要吃什么。” 原本行走的身影突然在校门口停了下来,明月看看前面的保安室,又抬头看看天,对着许泽屿道:“火锅。” 她说:“学校门口那家程姐火锅。” 许泽屿疑惑:“有这么好吃吗?” 明月的视线看向远方,她好像又回到了秋天的那个傍晚,一片湛蓝中,她对着许泽屿道:“嗯。” 天空骤然变成烟粉色,明月在一阵秋风中看见无数的人间炊烟,她望向那群勾肩搭背的身影,对着许泽屿低声道:“非常好吃。” 巧合的是,服务员带他们去的还是上一次运动会之后的那个包厢,许静点了很多她爱吃的菜,锅底升起蒸雾气的时候,明成蹊从外面进来。 他将一个小蛋糕放在明月的面前,对着她笑着说:“这附近有卖你喜欢的蛋糕。” 明月看着那款熟悉的蛋糕垂下来眼睛,紧紧盯着锅底,雾气不知何时转了风向,径直的向她眼睛里吹。 明月的眼睛逐渐红了。 锅里的菜很快煮好,明月埋头苦吃,泪水和着菜一起咽进肚里,许泽屿递过来一瓶橙汁,她接过来那熟悉的瓶子,恍然间,好像有杯子碰在一起的清脆,这清脆夹杂着欢笑声一同涌进她的脑海。 明月转过身,试图看见那个不存在的人。 旁边的许静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她拿起纸巾来给明月擦泪。 许泽屿在雾气里看不清明月的眼睛,他的声音隔着热气传来:“明月,你后悔吗?” 许静在旁边也看着她,想要知道她的答案。 明月听清楚了他们的疑问,没有丝毫犹豫的对着许静摇头。 她说:“妈妈,她是我在西琅一中最好的朋友。” “我们有无数珍惜的回忆,我不能接受她受到这样的对待,她值得我这样做。” 许静笑了,她看着明月的眼神里有了很多的骄傲。 她摸摸明月的头,对着她道:“不要哭,明月。” “坚强一点。”许泽屿道。 他看着明月说:“你们一定会再见面的。” 明月擦干眼泪端起碗来继续吃饭,熟悉的味道带她回到今年秋天,而面前的小蛋糕,好像带她回到周阔的身边。 天空中的云愈发的高远,明月坐在车后座离开西琅。 许泽屿开车送她们,顺便也去洛水玩两天,车子离开西琅一中的时候,和一辆奥迪a6擦肩而过。 那车里的人似乎心急如焚,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到学校去。 他好像试图联系上什么人。 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许泽屿问她:“今年校庆准备的歌,是什么来着?” 明月的视线从那个蛋糕上收回来,转到窗外:“《青春的颜色》” 许泽屿:“有点耳熟,好像在哪里听过……” 明月看着天边的云轻声道:“央视的《普法栏目》中的一个歌曲。” 许泽屿恍然大悟,“想起来了,之前我带你看的那个《普法栏目》” “嗯。”明月点头。 许泽屿笑:“你给你妈妈唱两句听听呗,好歹练了那么久呢——” 明月点点头,“好啊。”那云逐渐飘回这一年的夏天,她在一阵风中开口轻声唱道: 花儿流着泪会枯萎虽然美 时光飞逝悄然抹去了香味 我们不再追追着谁拖着谁 只是年少轻狂留下的疲惫 消失在校庆上的歌响彻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内,她空灵而又飘渺的声音随着云飘回到小时候那个炎热的夏天,也飘到路旁的楼里,有人正在守在饭桌前,那电视里传来一阵声音,“看普法栏目,品百味人生——” 第151章 风儿伴着月冷的夜白的雪 饮着曾经沧海岁月酿的醉 你的那个谁我的谁靠着谁 如今天涯海角成了谁的谁 一睁眼一眨眼转身过了多少年 车子开过这片土地,她飘渺的声音依然在唱,云和风带着这声音,也去了远方。 此去数重山,一走好多年。 第84章 犹春于绿(一) 何时望明月? …… 北城的秋天有些冷, 可是夕阳却很好看。 公交车上人不算少,明月坐在窗边向外看去,自然画卷徐徐展现在她眼前——天空不知何时逐渐进入蓝调时分, 透明玻璃外有着大片的彩云,旁边星星点点的灯浮在玻璃上, 远处电缆线划开云层,仿若安静而无声的分割线。 公交车摇摇晃晃的靠边停, 许多年轻面孔下车,自然也有很多人上来, 原本静谧的空间里起了嘈杂, 明月在这声音中回过神来,看见了来到自己身边的老人。 花白头发,但好在精神不错。 耳机里的歌到了尾声,空当之中, 她手动切了下一个,没有人让座。 又一阵音乐席卷而来之前, 她伸出手轻轻拍拍那个老人的肩,“您来这坐。” “哎哟喂,谢谢姑娘您了——” 明月摇摇头, 直到那老人坐好后,她才站到车厢空处。 旁边有人注意到这动静转头望过来,见是大学生让座, 又觉得没什么稀奇的转回头去, 手指在自己屏幕上不停的滑, 他刷到什么,面上一愣,眉头一皱, 紧接着抬眸朝明月的方向看来,又朝自己手机上看去,不停比对。 如此反复两三次,他终于确认什么一样,整个人兴奋的脸都通红,飞速打开摄像头就对准明月的方向拍视频。 四面八方的视线随着他不算隐蔽的动作汇聚到这方狭小空间,明月听着语音播报,伸手拉了扶手,她带上帽子隔开众多的视线,在一众劈里啪啦的打字声中,再次向远方望去。 她格外贪恋今天的天空。 车子又过一站,有人恋恋不舍的下车。 明月的手机不停震动,有电话不停打来,她看着来电人思考两秒后,果断拒接。 林攻玉的信息下一秒紧接着出现在她的手机上:“又在忙吗?” 对方正在输入中显示了好一会,那边似乎斟酌好了语言,屏幕上再次弹出来一条消息:“今天的排练也不来了?” 原本正常行驶的车逐渐减速,最终停下来等红灯,四周的目光仍然聚集,有人没关闪光灯,明月站稳后又拉了拉帽檐,回道:“没。” 她说:“二十分钟后到。” 天边的夕阳逐渐落下,晚霞最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天晚了,月亮已经出来了。 屏幕的那边的林攻玉看着这条信息无奈,旁边的女主持康洁雅问道:“怎么样,这次明月来不来?” 林攻玉点点头:“来。” 他心里小声嘀咕:“校歌赛三次排练翘了两次,这最后一次排练了,能不来吗?” “yes!”康洁雅做了一个握拳的动作,那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上写满开心,“这一次我一定得要到合照!” 林攻玉闻言抬眼看过来,转过身去和策划讨论流程的动作停在一半,那双桃花眼含笑问康洁雅:“这么喜欢她?” 康洁雅点点头,对着林攻玉毫不掩饰的兴奋道:“我女神!!高中看《余音绕梁》一眼就喜欢上她了!我现在都记得她和宋淼拿冠军的样子——太帅了!” 康洁雅掰着手指,放下去的拇指和食指昭示着她喜欢明月已经两年了,康洁雅拿出来手机打开明月的社交平台,点开主页伸到林攻玉面前,“诺,我是她二百万粉丝中的其中一个,她发的每一个vlog我都看!” “巧了。”林攻玉看着她道:“我也是二百万分之一呢——” “去你的——”康洁雅笑,“你怎么不说你和她高中同班呢?天大的好事让你小子遇见了——” 林攻玉随着她的话回想起来也笑:“我也不知道她突然转学来洛水国际啊,就是某天打开门,老师领着她上前,我当时写题呢,旁边一阵喧闹,我抬眼一看,呦——是个大美女——” 林攻玉八面玲珑,和谁交情都好,康洁雅一阵羡慕嫉妒,此刻她对着林攻玉也不客气,“我可去你的——” 话音 刚落,她又想到了校园里的传言,康洁雅眼睛转了一圈,对着林攻玉问:“决赛帮唱的时候,宋淼真来啊?” 林攻玉眼底精光一闪,和她打哈哈:“我不知道啊——你期待她来吗?” “我去林攻玉你这话问的”康洁雅脸上写着很多对这问句的无语,她原地转了个圈,两年的迷妹真的不是和林攻玉闹着玩,“那可是宋淼啊,演唱会一票难求的宋淼——新晋小天后——谁不想看到她??” 林攻玉见她这副样子摇摇头笑,“也是。” 校内灯光准备就绪,他们俩和另外两个人会合,准备上台走流程。 康洁雅在上台前低声对着他道:“那,明天晚上结束后你攒个局一起庆祝一下呗?” 林攻玉在暗处悄悄回:“这你都想好了?” 康洁雅道:“对啊,要不然那么多法律条文没背,谁来巴巴当这个主持人啊。” 林攻玉被这鹤城姑娘的直爽逗笑了,他想了想,对着康洁雅道:“不保证大家都想参加,但是我尽量吧。” “要不还是说你这人能处呢。”荧幕亮起,康洁雅上台前撂给他最后一句话。 同一时刻的北城大学,赵遥跑完步后大汗淋漓的朝旁边的周阔走去。 他三两步上前拿起来瓶装水拧开咕咚咕咚往下灌,喘两口气往旁边一瞥,就看见周阔捧着个手机看落日。 透明玻璃上盖着大片晚霞,一看就是刚拍不久,看样子拍照的人还在车上,赵遥抬眼看了那个熟悉的id,心下有数。 “又看?” 周阔闻言抬眼,却是先看看天上的月亮,摇头一笑,又转过身来瞥了赵遥一眼:“嗯?” 赵遥心想,哥们,不说你,我都能认出来这条路是302线了。 见他不答,赵遥也不想多提,感情的事,旁人多说无益。 他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开始对着他说正事,赵遥道:“z大学生会主席邀请我们去校歌赛当评委,去不去?” 周阔听到z大,那双没什么情绪的眼睛闪了闪,“我们?” “嗯哼。”赵遥也学着他靠在栏杆上看着天。 “今年突然喊我们当评委?”周阔伸手锁屏,把手机揣在兜里。 “可能是,把周围所有高校的校学生会主席都邀请一个遍,看谁有空吧。”赵遥笑,晚风吹来他的身边,操场上有情侣在卖玫瑰花,小小星光缠在花上,多了几分耀眼,赵遥好心情的转过身看周阔:“去不去?” 天色更暗,月色更明,周阔沉默许久都没回答,赵遥在旁边道:“不去,那我就去了啊———” 他看了周阔一眼,故意道:“—据说今年z大憋了大招——请了——” “去。” “宋淼——” 话没说完就被周阔打断了,那双如墨的眼睛撇过来看他,赵遥看着这座冰山丝毫不怯:“我还以为你不敢去。” “我为什么不敢?”周阔沉默一笑,低声反问他。 赵遥见他这样也笑,“嗯,你敢。我们阿阔是个勇敢的小孩。” 周阔被他这语气一调侃,显然想起来什么。他轻哼一声,原本搭在栏杆上的手收了回来,往赵遥身上一拍,周阔对着他扬头:“走?” 赵遥被他这声走搞蒙了,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干什么去?” 周阔:“打排球。” 赵遥满脸无奈,“我不和你打。” 他也不顾这多年情谊,对着周阔就是一阵拒绝:“鬼知道你在西琅都学了什么,上次和你打完,我疼了两天——” 赵遥摆摆手:“不爱和你打,你找阿津去。” 周阔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拉着他扬长而去。 垃圾桶在原地看着远行的赵遥试图挣扎:“不是我就说你一句你就公报私仇??哥们??” 周阔此时已经放开他了,闻言瞥了赵遥一眼:“我有必要?” 赵遥气笑了,“你没有?” 周阔不答,开始拿手机打给另一个倒霉蛋。 和周念开心约会的盛津打了个喷嚏,看着自己好兄弟的来电果断按了拒接。 周念看出来什么,善解人意道:“要不你先忙?” 盛津嘻嘻哈哈:“不忙,卖保险的,骚扰电话。” 这边,被自己好兄弟拒绝的周阔把电话铺在赵遥眼前,赵遥看着那忙音疑问:“没接啊?不应该吧——” 他不信邪:“我试试——” 盛津的电话又响了,周念看着他再次毫不犹豫的挂断。 盛津:“啊——哈哈。” 他说:“卖电话卡的,骚扰电话——” 第152章 周念看着盛津逐渐红了的耳朵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人真有意思。 谁家好人给卖保险和卖电话卡的备注? 明月走到的时候彩排还没有轮到她,她也没有换衣服的意思,坐在那里开始等,期间还回了一个许泽屿的信息—— 他问她法考准备的怎么样,又说近期来北城出差,可以带着她和祁好一起吃个饭——既然她想学祁好那个方向的,那让她跟着祁好多学一点。 林攻玉上前坐到她身边:“终于肯来了?” 明月抬眼,看见了这个昔日的同桌,现在的学长——面前的人神色热络,可明月没有一丝想叙旧的意思,但她还是礼貌的放下手机,对着林攻玉的话回答道:“什么?” 林攻玉也意识到自己的话里有些亲密,又带着些许迫切的意味,他下意识对着明月摇摇头道:“没什么。” “伴奏老师说你紧急换歌?怎么了吗?” 明月对着他的疑问摇摇头:“没事啊。” 她说:“个人原因。” 康洁雅适时进来,打断了这场干巴巴的对话。 她三两步窜到明月身旁,对着她紧张道:“你好?” 小心翼翼的声音出现在自己的耳边,明月一抬眼,就见一个妆容精致的女生对着自己羞怯询问道:“能合张照么——” 见明月呆愣在原地,康洁雅又局促的解释的道:“那个——我是你粉丝,喜欢你真的好久了,各个平台我都关注了——真的——” “好啊。” 明月见她的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她站起身来走到康洁雅身边,配合她的要求完成各种动作。 舞台灯光衬得明月格外漂亮,站在原地的林攻玉有一瞬间移不开眼。 他暗叹自己没出息,但转念一想,自己又不是第一天被她折服,原本就是心心念念了两年。 这一瞬的感叹被他抛掷脑后,林攻玉又恢复成那一幅温润模样。 直到明月上台排练,悠扬的歌声回荡在z大的礼堂,康洁雅才如梦初醒,兴奋的跑到舞台旁边去听她唱歌。 冷淡气氛萦绕在她周围,简单的服饰掩盖不住她的光华,明月拿着话筒站在原地看着台下三三两两的观众淡然开口,垂着眼睛歌唱。 康洁雅心想,她真人和视频里没有任何差别,都是淡淡的。 非常温和,也非常疏离,整个人就像是月亮一样,明媚夺目却丝毫不张扬。 明月不知道康洁雅在想什么,她现在,想起来了摇晃的公交车上,亲眼见到的晚霞。 明月在此刻垂下眼去。 她想,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外面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 千米之外的排球馆迎来了中场休息,剧烈运动让他们呼吸急促,有人拿起手机来打开软件想要放松,有人在和女朋友报备行程。 周阔走到旁边接过来赵遥递来的水,赵遥对着周阔竖起来一个大拇指:“和你打球真是九死一生——” 旁边一阵喧闹,有人传来惊呼:“卧槽明月又被那些偶遇的偷拍了,但这次也太好看了吧——” 赵遥见周阔精准的朝那个方向转过身去,那边的讨论不停:“哎果然,她发了日落的照片哎——不愧是我老婆,真会拍照啊——” 赵遥眼见着周阔的眼睛越来越沉,他的手指骨不断作响,周身戾气压不住的时候,“哎哎哎——阿阔——” 赵遥一闭眼,突然出声打断这声音。 他笑:“明天就去当评委了,今天控制一点啊。” 周阔攥着瓶子的手又松开,三两口喝完水后,他突然起身往外走。 “干嘛去?”赵遥喊他。 那个身影没有回答。 但是赵遥看着那沉默的背影摇头笑笑,不说他也知道,这家伙又是出去看月亮。 何时望明月? 在月亮出现的每一天。 第85章 犹春于绿(二) “只要月亮还在,我就…… 宋淼的保姆车紧赶慢赶, 在天空暗下来之前终于走到z大,她刚录制完新综艺,脸上的妆都没来得及卸就直接赶来了。 宋淼心急, 生怕晚点,火急火燎的带上口罩就要下车。 经纪人在前面转过头来问她:“真不用跟着你去啊?” 宋淼拉开车门:“不用, 她又不让我上场。”? 经纪人面上浮现出来一个大大的问号:“ 那你这么心急来z大干什么?你都连轴转了一天一夜了。” 宋淼对着她的疑问摆摆手,“这不是终于有机会见面了吗, ”那双眼睛里的疲惫被即将到来的喜悦掩盖,她迈开步子就要往前走, “走了啊, 你带着大家去附近放松一下,等会活动结束给你发信息。” “哎哎——”经纪人看着她快步走入人流,连叫都叫不住。 她回过头来对着旁边的助理无奈的摇摇头,声音里一阵羡慕, “都两年了,这感情怎么还这么好。” 话音还没落下, 原本走远的人突然窜回来唰的拉开车门,旁边的小助理和她四目相对,宋淼一个大喘气, 对着他们解释道,“忘拿礼物了。” 她伸手拎过去自己准备好久的礼袋,紧接着啪的关上门, 再次走远。 车上的人对她这速度一阵目瞪口呆, 可宋淼却没心思管这些——她第一次来z大, 自然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拿出手机找到明月提前告诉她的线路,宋淼匆匆忙忙就往那边赶。 好在今年的舞台依然在室内, 这个时间,人流也都往校歌赛那里去,人声鼎沸,倒也好找。 宋淼三两步就走到了台前,主持人和观众各有各地忙,没人注意到她。 宋淼松了一口气,可小心为上,她还是拉了拉帽檐。跨过人群熟门熟路的混进后台,宋淼在一堆参赛选手里左看右看都没找到明月的痕迹。 心下有数,宋淼拎着东西转身就朝旁边的卫生间走去。 果不其然,有人站在卫生间昏暗的窗口前看着幽蓝天空,纤细手里夹着的烟不停明灭。 宋淼双手环胸倚在门口清清嗓子,“呦?紧张了?” 两年,她又在娱乐圈,文静性格早就活泼不少,是以此刻对着许久未见的好友下意识调皮。 黑色礼服衬得明月侧过去的背更加白皙,她闻言抬眼看过来,面上没什么表情,那张夺目的面容上写了很多的不在乎,可是在她认出来是谁的那一秒,明月伸手掐灭了烟。 “你指什么?” 抽烟被宋淼抓包这个事实让她有些别扭,可紧接着明月就掩盖了心里的慌乱,起身向宋淼走来,路过垃圾桶的时候明月下意识的看看手里的烟是否全熄,确认后毫不犹豫的抬手扔进去。 干净利落,丝毫不拖泥带水。 很飒,但是做出来这个动作的人是明月。如果是孟然狄雪,那宋淼大概会吹一声新学的口哨,是周知意,宋淼也会夸她终于解放天性,可是做出来这个动作的是明月,宋淼第一反应是无言。 这和她的印象完全不符合。 好陌生。也好自然。 矛盾充斥在她身上,可她又和过去融合的非常完美,好像两年时间里完成一场蜕变,让人找不出分毫差错。 旁边的洗手池水开始响起,宋淼不再继续往下想,干脆把视线移到明月身上,盯着她消瘦的背影笑,“比赛?” 说完她好像也觉得这两个字有些好笑,紧接着摇摇头,“不应该吧?当初那么多摄像机台下那么多观众,别说紧张了,你深呼吸都没有,拿起来话筒就上去了,现在因为一个小小的校歌赛躲在厕所抽烟?” 水流声停止,明月笑,她在镜子里抬眼看着自己精致的妆容和精心的发型,又看向身后带着口罩遮掩容貌的宋淼,外面传来主持人的报幕声,一片喧闹中,她转过身去看向宋淼的眼睛:“或许吧。” 那双手接过来宋淼的纸巾,宋淼即将收回手的那一秒,明月伸手把面前的人拉进怀里低声道,“不是说不让你来?” 她的声音里有很多的疲惫,这样的明月让宋淼感到非常陌生。 熟悉气味出现在宋淼的周围,宋淼搂着她的背叹了口气,“是这样,但是现在有个小朋友不开心。” “没有。”明月松开她,伸手接过来她手里的礼物和她一起向外走。 宋淼看她嘴硬心下好笑,但她也不反驳,相遇时间短暂,她懒得浪费精力在拌嘴上,比起来这些,她更想要一个答案。 “行吧,那你告诉我,为什么不让我当你搭档?你新搭档什么地方比我好?” 明月看宋淼喋喋不休的追问,面上终于有点笑意,她对着宋淼开玩笑,“你出场费那么贵,我根本付不起啊淼淼。” “我什么时候说要你付出场费了?”宋淼转过眼睛来看她,后台人见明月回来,视线三三两两打量过来,明月伸手拉了拉她的帽子,不说话只笑。 “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觉得我来帮唱对其他选手不公平——”宋淼对着她小声控诉,眼底写满情绪。 第153章 明月拍拍她的头,“是怕你遇到私生——” 她说,“这年头,狂热粉丝还少吗?” 宋淼心下一阵赞同,她躲开了z大的摄像头,看着明月的眼睛,刚刚的画面在脑海里一闪而过,宋淼后知后觉的盯着她问:“什么时候学会的抽烟?” 那熟练姿势,绝对不是三五个月能够练出来的。 明月听见她这话一怔,本以为一个拥抱已经能够蒙混过关,没想到她还是和之前一样后知后觉,哪怕反应的慢,也能在反应过来后迅速抓住重点。 那双清澈眼睛迫切寻求一个答案,明月避无可避,对着她温声道:“没多久。” 她垂下眼睛去心想,也就是两年前。 她声音里明显的躲避写着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宋淼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心下的秘密谁都有,她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 宋淼只是觉得刚刚站在窗前看着天空抽烟的明月,心里难过。 那个背影好像有着很多的秘密,身上写满了无数的哀伤。 就像宋淼今天执意要来这的原因,因为明月她不开心。 她好像很久没有开心过了,上次见她露出来纯粹笑容是在什么时候,宋淼已经忘了。 好像过了很久,久到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康洁雅上前拍拍明月对她小声提示,下一个马上就要到她了,去年z大的亚军得主,也是林攻玉帮明月联系的搭档秦与岑也上前来,笑着和她聊天。 康洁雅笑容还没收回去就看见面前站 着的人,她呆愣几秒,下意识的对着她情绪失控道:“宋——” 刚刚赶来的林攻玉一把捂住她的嘴,宋淼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悄悄比了一个嘘声手势,康洁雅反应过来之后捂住嘴点点头,宋淼对她笑,“你好。” 两个人低头私语,林攻玉看着她道:“马上到你啦,加油。” 明月回他一个淡淡的微笑,“谢谢。” 她和自己的搭档一起往上走,拿着话筒提着裙子走上舞台的那一秒,明月下意识的回头望向宋淼,却率先撞进林攻玉的眼睛。 温润的笑容上面挂满了鼓励,好像多年前的另一个人。 明月的回忆骤然回到两年前的寒冷冬夜,洛水国际的小溪出现在她的眼前,她垂下眼睛无声的转过身去,在一众欢呼声中走上舞台。 镁光灯骤然落下,明月提着裙子和搭档秦与岑一起站到前方,熟悉的伴奏响起,秦与岑侧过脸去看向明月,一双眼睛里临时带进很多的情绪: “给你一张过去的cd 听听那时我们的爱情 有时会突然忘了我还在爱着你” 明月在这声音里忍了眼泪和心里的酸涩,看着台下的众人开口。 评委席空了正中间一个位置,她试图看清楚那个缺席评委的名字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旁边的赵遥看着面前夺目的人疑惑,手里的电话悄悄打了出去,可这通电话却没有人接,赵遥心里急得不行。 搞什么啊周阔,这怎么还说不见就不见了? 赵遥挂了电话拍张照片发过去,心想,再不来你老婆活该被人抢走。 哼,都情歌对唱了,你丫等着吧。 周阔并没有离开,他只是站在舞台最后,看着那个熟悉的面容沉默很久。 他听见了她的曲目,是陈奕迅的经典歌曲《因为爱情》,秦与岑唱完之后她很顺利的进拍,歌声回荡在室内,她的声音一如两年前的空灵,没有任何改变。 “再唱不出那样的歌曲 听到都会红着脸躲避” 周阔眼也不眨的看着舞台上歌唱的人,生怕错过一秒。 “虽然会经常忘了我依然爱着你” 周阔看着明月心想,她还是和过去一样。她的声音没变,她的样子也没变。 可她又好像整个人都变了。 她好像更加消瘦了,原本笑起来无比明媚,可现在却不见她笑,两年的时间,她越来越好,却也越来越不像当年的明月了。 分开的那些时光,她过的都不开心吗? 她还依然爱着什么人吗? 周阔在她的歌声中红了眼眶。 他站在最后一排听着明月垂眸歌唱,她的声音里,好像带了很多的哽咽。 “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周阔原本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好像在她的歌声里回到了两年前的西琅,那个时候欢声笑语,而周阔有明月在身旁。 周阔重重的呼出来一口气,他在这舒缓的音乐里确认本心,在她的声音里一步一步逐渐上前。 “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 周遭人声鼎沸,可周阔却浑然不觉。 “ 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眼睛里所有的湿意逐渐消散,他在这一刻,非常想望进明月的眼睛。 “因为爱情在那个地方  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 从人群末尾走到她面前用了多少步,周阔已经不记得了。 他只是跨越人海,缓慢而又坚定的上前,一步一步来到明月的面前,去到那个空着的评委席,他原本应该有的位置。 “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 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 明月的声音开始颤抖,她那双明亮的眼睛里突然就含了泪。 “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 依然随时可以为你疯狂” 秦与岑不明所以依旧在唱,可是明月却在他的声音里感觉到一阵颤抖。 她终于看清楚了这个穿越人海不断上前的人是谁,日思夜想了两年的人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与她四目相对,明月的心脏有一瞬间的停跳。 看清楚他通红的眼眶之后,明月的脸颊上一阵温热,台下闪光灯不断闪现,她在这突然起来的灯光里,看清楚那个空着的评委的立牌——周阔。 “因为爱情怎么会有沧桑 所以我们还是年轻的模样 因为爱情在那个地方 依然还有人在那里游荡” 在她最明媚张扬的时候,周阔再次出现在她的身旁,却没想到比起来喜悦,率先出场的是竟然是眼泪。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只有眼泪几行。 宋淼看着旁边固执卸妆,不发一言的明月疑惑道:“不是还有单人唱,不比了吗?” 明月摇摇头,卸妆巾已经接触了她的脸颊,原本的妆容被她擦掉了一半,她的声音里含着很多的哽咽,“比。” 她轻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只不过下一首歌,我想唱给一个人。” “那卸妆干什么呢?” 宋淼更不明白了。 她不认识周阔,更不知道那些因为远走洛水随风而散的爱恨,所以此刻她看着明月,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就要卸掉精心化好的妆容,丝毫犹豫也没有,连带着头发也全拆了。 天边的幽蓝早就消散,一片黑暗里,后台昏黄的灯光显得时间格外悠远,沉默许久,明月垂下眼睛轻声道:“我怕他不记得我了。” 眼泪混合在水里,明月心里日夜攒起来的悲伤终于聚集,这悲伤好像化成了洛水国际那条源源不断的小溪,在每一个下雨天都会水满到溢出来,浸湿岸边的枯草。 宋淼没说话。 因为明月现在好像很难过。 她浑身都写满了忐忑和焦虑,整个人充斥着不安。 宋淼知道,忐忑心情是不能靠别人的安慰来平静的。 那既然这样做能让她好一点,那这样做也无妨,这本来就是她的舞台,什么样的呈现方式,当然也随着她的心。 外面的赵遥也不消停,他看着自己身边的周阔问道:“干嘛去了?” 周阔不应,垂下眼睛去想事情,可赵遥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放过他,眼珠子转了几转,他对着前面的周阔道:“哎阿阔,你觉不觉得刚刚唱歌的人非常眼熟——” 他装的很像,面上显露出来恰到好处的疑惑,赵遥说:“我好像在哪见过呢?那个短视频博主是不是她——叫什么月?” “明月。” 周阔轻而易举的想到了赵遥究竟想说什么,他在一阵歌声中抬起眼睛来看着赵遥,对着他重复道:“她叫明月。” 赵遥笑,“呦,两年了,你还记得人家的名字?” 按照平常,周阔会说你不也记得吗,别装了,你演技拙劣。可是现在他受了赵遥的调侃后的第一反应却是沉默。 周阔眼里的酸涩依旧没有消散,赵遥听见他轻声回答:“是啊。” 他承认一般:“两年了,我什么也没忘记。” 周阔自嘲一笑,“怎么会忘呢?” 赵遥听见他低声道:“只要月亮还在,我就永远,都会记得她的名字。” 周阔看见台上有人唱歌,可是他脑海里却不停回想起来见到明月,正式和她说话的那一天。 第154章 那是他们见面之后的第三次,她上前叫了他的名字。 周阔依旧记得她当时明亮的眼睛和温暖的笑容,舒缓的声音出现在自己耳边,她说她叫明月。 明月,明月。 海底有明月,圆于天上轮。得之一寸光,可买千里春。 他原本无趣的人生中,曾经坐拥过千里绵延不绝的春天,现在的他回想起来,或许也是不敢置信的。 久远到好像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可这场景却又真实的出现在周阔每一个梦里。 酸涩情绪充斥在他的胸膛,周阔在这一瞬间心想,刚刚她唱得也没有错。 因为爱情简单的生长,所以他依然可以随时为明月疯狂。 周阔笑了。 他的眼睛很湿,却又觉得今天就应该是这样的,重逢的瞬间往往不是欢欣,无言分别的最后,眼泪的确率先而至。 在今天和她重逢。 重逢他想过,却没想过这一天突然到来。 台上第一轮的比赛已经结束,主持人上前统计票数,比赛按部就班很快来到第二轮,个人独唱。 还没等周阔反应过来,旁边的赵遥就一阵惊呼。 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些幸灾乐祸外加数不清的调侃:“阔啊。” 他说:“咱们明月的这个运气不太好啊,抽到了第二轮第一个出场。” 周阔没觉得。 他觉得,明月的运气一向很好,率先出场的人,一定会有非常惊艳的表现。 周阔也知道,无论她是第几个出场,自己都会这样说。 因为她在自己心里就是最好的,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好的。 林攻玉在台上报幕,不知为何,她这一轮选了一首非常舒缓的歌。 《get you the moon》 她依旧穿着那黑色的礼服,可脸上的妆和造型却全都卸掉,明月素面朝天的上了舞台,坐在面前准备好的椅子上,背后的灯尽灭了,只留一盏冷光灯照亮她消瘦的身形。 后面的屏幕上只有一行字,get you the moon,她在这简单的背景里,一眼望进去周阔的眼睛。 一阵舒缓的声音响起,周阔看见明月红着眼睛唱: you gave me a shoulder when i needed it (你在我需要依靠的时候 给了我一个肩膀) 她和台下的周阔再次四目相对,四周再也没有其他人。 时光仿若带着他们不断穿梭,十六 岁的初见出现在明月的眼前,他们回到了相见的那一天。 you showed me love when i wasn't feeling it (你在我感受不到爱的时候,向我诠释爱的意义) 天台的阴云依旧在那里,可明月却在重重阴云里,看到远处一方晴朗。 她窥见了塞纳河畔的春天。 you helped me fight when i was giving in (你在我快要放弃时,帮助我一起抗争) 被丢掉的物理习题被一双温暖的手捡了起来,秋风萧瑟,他放弃竞赛选拔,坚定站在明月身边。 and you made me laugh when i was losing it (你在我不开心时让我大笑) 过去的欢笑出现在明月的眼前,她声音里含着哽咽,红着眼睛看向面前的周阔,用歌声向他低声解释所有沉默的爱。 'cause you are you are (因为你是) 因为你是周阔。 因为是你。 the reason why i'm still hanging on (我坚持下去的理由) 所以她愿意吃很多的苦,愿意放弃南大和所有看得见的前途,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决复读。 'cause you are you are (因为你是) 因为是你。 the reason why my head is still above water (我努力求生的缘由) 所以哪怕重走一遍高三,哪怕重新高考,也要在80万考生里杀出来一条血路,来北城相见。 and if i could i'd get you the moon (如果可以我要把月亮摘下) 他们有过约定。 and give it to you (将它送给你) 来北城相见。 and if death was coming for you (如果死神向你走来) i'd give my life for you (我愿意为你献出我的生命) 'cause you are you are oh you are oh you are you are 台下传来稀稀落落的哭声,许多人被明月唱得心里压抑。 周阔却红着眼睛笑了。 歌声渐渐暗下去,可是周阔知道,他一直在等的月亮来了。 月亮终于升了起来。 第86章 犹春于绿(三) 爱上他就像是苦寻一个…… 如果你要问赵遥, 在过去两年里对周阔有什么特别的印象的话,他会告诉你,他记得的事情太多了, 你指哪一件? 但是如果你要问赵遥,让他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情是什么的话, 那么赵遥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是周阔刚刚上大学的那段时间发生的事, 严格来说,其实有两件。 南城的雨天和北城的图书馆。 周阔高考成绩非常好。 他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来了北城——虽然他早就已经通过夏令营拿到了清大和北城的保送资格, 但是临门一脚的时候他偏偏犯倔, 在大家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拒绝了这两所学校的邀约,剩下的那些学校,他也一个都没有接受,固执的选择自己考。 就像是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一样, 突然发疯,别人拦也拦不住。 盛津在电话里骂他有病, 赵遥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大费周章,就连盛婉这次都不站在他这一边,回北城过年的时候, 几个人没少当面蛐蛐他。 周阔也不反驳,就和他们坐在一起安静的听,那神态认真, 仿若不是在听他们讲他的小话, 而是听一些世间真理。 等后来开学后周阔莫名其妙总是不见人影, 那个时候的赵遥才隐隐约约反应过来,或许他当时不是想让他们消气,只是想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罢了。 哪怕当时几个人说去爬雪山, 去珠穆朗玛峰挑战生命极限,周阔也是会毫不犹豫的应和的。 他好像需要有事情来帮他切断自己的注意力。 真正反应过来周阔是因为什么事情心不在焉,还是盛婉来北城大学玩。 那天的周阔依旧没来上学。 她和盛津坐一块儿,两人抢食堂新上的菜品,盛津暗里让她,盛婉吃到一半拿着筷子对着他们抬头,疑惑道,“阿阔怎么不在,他去哪了?” 和周阔一个宿舍的赵遥无奈摊手,“不知道。” 他们确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周阔了,他连续翘了几节课后,赵遥才知道他请了一个月的假期。 盛婉一阵纳闷,她拿着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电话也打不通,人也找不着,你说这人好不容易回来北城,没想到这还没当初在西琅上学的时候好呢。” 话音刚落,旁边过来几个高中同学和她打招呼,“哟盛婉,又来我们学校蹭饭啊?” 盛婉嘿嘿一笑,对着几人指着盛津道:“那当然了,有人付钱,不吃多亏啊,是吧?” 她看见高中同学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回过神来对着他们道,“哦对——” 盛婉认真的看向面前的俩人,“前几天有朋友给我发信息来着,说在他们学校看见阿阔了——” “不能吧?”盛津对这话的真假表示质疑,他满脸写着不相信。 赵遥抬起眼来对着她问道:“什么朋友啊,哪个学校的?” “高中同学么,好几个学校呢——” 盛婉戳戳碗里的饭,她饭量少,刚刚吃的急,现在有点吃不下,懒洋洋的语气回荡在赵遥耳边,她说,“一个两个都给我发信息问阿阔是不是在他们学校,还有照片,要不是我亲眼看着阿阔拆的录取通知书,我都要信了。” 赵遥听 到这里大概懂了,他无声的垂下眼睛,对着盛婉道:“或许他只是想去看看。” 盛婉撇撇嘴,不明白周阔到底在搞什么,但是她还是歪打正着提起来了明月,控诉着说这明月上了南大也不回她信息,早晚有一天要杀去南城去问问她。 盛津忙着回周念的信息没跟得上接话,食堂熙熙攘攘,赵遥问,你怎么知道她去了南大的。 盛婉回她一个白眼,她说:“哥,她现在小有名气,刚到学校报道就被别人偷拍了,你不知道吗?” 赵遥真的不知道,他素来不关心这些。 他只知道,周阔的期待又要落空了。 眼睛一转,赵遥放下筷子看着她道:“去南城吗?” 盛婉愣了:“啊?” 赵遥一脸正经,神色认真的看着她道:“你不是说要杀去南城?你自己不安全,我这两天没课了,可以陪你一起去。” 盛婉眼睛一亮:“那,走?” 赵遥点点头,两个人紧接着买了下午的车票杀去南城。 第155章 南城多雨,他们到的时候恰巧赶上阴天,二人马不停蹄的往南大赶,天空似乎也已经阴沉很久,在他们赶到南大的时候落下来雨滴。 就像是故意和他们做对一样。 他们问了一圈才发现,她已经退学了。 窗外一阵惊雷,那个陌生同学脸上写了很多的疑惑,在他们转身后低声和自己的朋友道:“怎么这么不赶巧,今天一个两个都来找她,但凡早来一天都能见到啊。” 那语气里写满可惜,赵遥听见这话在原地停住,盛婉不明所以,赵遥却像寻求答案一般转身回去问道:“今天还有其他人来这吗?” 那个人似乎没想到他会折返回来,犹豫了一下,对着赵遥点点头道:“有的,大概一个小时前有人来问过。和你一样,是个高高帅帅的男生。” 旁边的人被她的精准用词震惊,在底下悄悄比了一个大拇指,可赵遥却没有心思在意这些,他想,自己已经知道是谁了。 等在前边的盛婉见他回来,满脸疑惑,问他:“怎么了?” 暴雨如注,赵遥看着这雨摇摇头,窗外有个消瘦的身影冒着雨出门,大风差点吹翻了她的伞,把她吹的一阵踉跄。 赵遥看着那个身影站稳后收回视线,他对着盛婉道:“没什么。” 他的声音仿佛被这雨天染上几分低落,盛婉听见他道:“这雨下的好不是时候。” 阴雨天居然衬得这声音有几分难过。 盛婉听了没说话,她随着叹了口气表示赞同。 那双漂亮眼睛无聊的左看右看,旁边有些许嘈杂,盛婉撇过去却一眼停住,她似乎不可置信,对着那个身影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之后,盛婉伸手拉了赵遥的衣服,对着他道:“阿遥——你看。” 于是那天,赵遥和盛婉见周阔在南城淋了一场雨。 风雨不停,他站在雨里一步一步向外走去,周阔走的很慢,似乎想要借着雨洗掉什么东西一样。 那一刻盛婉才明白,真正难过的,其实不是赵遥,也不是她。 是周阔。 真正想来南城见她的,也是周阔。 除了难过,更多的是难捱。 回北城后没有人提起来这场遇见,而周阔也停止了他的反常行为。 他在第三天早上出现在北城大学的课堂上,对着站在门口的赵遥一脸冷漠,他说:“看什么?” 又恢复到了那副没有朋友的欠揍样子,高冷冰山再次浮现出海面,赵遥甚至有一瞬间回到了他高中离开北城前的那一段时光。 回过神的赵遥在这一刻对他有着无限的包容,他摇摇头坐到周阔旁边,盛津也匆匆赶来,开学月余,几人第一次坐在一起上课。 就像是他们曾经共有的高中时代一样。 北城的天空近来越发澄澈,每次出图书馆的时候都有人感叹月亮,而周阔每次听到有人说月亮的时候都会停下来驻足。 有一次赵遥急着赶作业,他在前面急急忙忙,周阔却停在了那个玻璃前。 赵遥沉迷脑海里的数据,没想到一转身发现周阔不见了,赵遥叹了口气折返回来问他在等什么,可周阔听见这问句却笑了。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温柔神色浮在他的面容上,赵遥听见他缱绻道:“众生各有明月,而我在等我的明月。” 也是那一瞬间,赵遥明白了他那句众生各有明月。 他避无可避的爱上了什么人,所以哪怕是等,他也心甘情愿。 众生各有明月,而我在等我的明月。 周阔好像一直在等月亮升起来,他坚信这月亮一定会升起来的。 只是这个过程中,他难免思念着什么人,就像是现在一样。 那是赵遥在过去两年里,对周阔印象最深的时刻。 可现在不是了。 现在他看着林攻玉上前给夺冠的明月送花,而周阔在台下咬牙切齿的笑,心里直拍手。 太精彩了,这么抓马的事情都能让他遇见,赵遥觉得自己今天应该去买彩票,千万大奖马上花落他家,虽然他不差那三瓜俩枣的,但是有比没有好。 赵遥看见周阔黑脸,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周阔自然是注意到了自己好兄弟看戏的状态,他也毫不客气,转过身来对着赵遥放冷箭,声音里写满无数的威胁:“你笑什么?” 赵遥不怯,他指着台上的二人说:“我笑他们郎才女貌,佳偶天成。” 周阔的声音更冷了,他干脆笑了出来,转眼看着台上的林攻玉,声音里写满危险,对着赵遥反问道:“就他?佳偶天成?” 他冷笑一声,“眼神不好就去校医院,脑子不好就去精神病院,别在这里胡言乱语。” 赵遥脸上的笑意更甚,“你这是恼羞成怒,从而对我进行人身攻击了?” 周阔瞥他:“就一个花,我有什么好恼羞成怒的?” 赵遥在暗下去的镁光灯里收起来笔,对着他道:“那你刚刚黑什么脸?不就是看我们明月收了别人的花?” 周阔冷道:“和花有什么关系,她本来就够好,配得上那花。” 提起来明月,周阔冷硬的神色有些许软化,他想,哪怕明月再收十捧,也是应得的。 至于黑脸,当然是因为赵遥那句佳偶天成。 成什么成!不成! 他周阔在,别的男人想都别想。 校歌赛在主持的声音里宣布圆满结束,和他一起往外走的赵遥收了笑,面容上竟然含了几分正经,他转过头来看着周阔好奇道:“阿阔,我说真的,两年,你就不怕明月爱上其他人吗?” 这话像是一阵钟磬敲击了周阔的心里,几乎在赵遥问出来的那一瞬间,周阔就停下了脚步。 恰逢散场,所有的人群一起往外走去,周阔在这人流里停住脚步随着他的话低下头去沉思。 过去两年分别的日夜出现在他的眼前,周阔心里难免起来一阵慌乱,这心慌随着这喧嚣人流一起越来越盛,可下一秒,他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原本慌乱的心突然就沉稳下来。 人山人海,他在月亮下抬起头来对着赵遥回答道:“不怕。” 刚刚夺目的明月出现在他的眼前,那首《get you the moon 》再次回响在耳边,周阔仿若受到莫名指引一般看向身后,看着明月离开的方向,对着赵遥,重复两年前他曾经说过的话。 那声音沉静,含了很多的自信,周阔在此刻认定这个事实:“她爱过我周阔,又怎么会爱上其他人?” 赵遥点点头:“也是。” 他似乎非常认同周阔的这句话,对着周阔上下打量后重复道:“确实。” 赵遥拍拍他的肩膀 ,对着他道:“加油啊,马上要苦尽甘来了。” 周阔闻言低头笑笑,他对着赵遥道:“不急。” 秋风吹过,掀起来明月的头发,她急急忙忙出来却找不见周阔的影子,在原地迷茫的不知如何是好,她急得红了眼眶,宋淼上前拉了她的手安慰她,数百米外的夜色里,周阔对着赵遥道:“爱自有天意。” 你信吗?爱自有天意。 周阔看着赵遥问道。 赵遥摇摇头,可他却笑了。 感情的事情,是最难说清楚的,可是他却不能否认这句话,这一瞬间,他甚至非常赞同。 爱自有天意。 盛津打电话过来叫两人去吃饭,说是大半夜饿了,找了一家很热闹的馆子,新开的,装修不错,味道也好,很受在校学生的喜欢,他费老鼻子劲才让服务员留了一个包厢呢。 赵遥眼神问他去不去,周阔含笑点头,他今天心情好,见到了想见的人,也有心情去吃夜宵,遂点头同意。 盛津也乐,接着打电话给盛婉,几人浩浩荡荡往那边走。 席上盛婉还说今天枯木逢春,好久没见他那么开心,赵遥在旁边添油加醋,说不止开心,还黑脸了呢,精彩至极,转账2k,视频录像都发到盛婉手机上。 盛婉黑着脸呸了他一声痛骂他黑心,这钱他也赚。 俩人你来我往逗得盛津哈哈大笑,连带着周阔也笑着摇头。 这边气氛活络,隔壁包厢的气氛自然也不差。 林攻玉和康洁雅对视一眼,笑着起身恭喜明月夺冠。 明月有些心不在焉,回过神来发现整个包厢的人全都盯着自己看。 虽然心下有些不自在,但她还是露出来一个笑,对着他们谦虚的说都是秦与岑的功劳,自己只不过是沾光罢了。 旁人都举了酒杯,可她的手却握上了那罐橙汁,熟悉的包装让她心底一颤, 易拉罐开启的那一瞬间,她又想起来那年秋天。 明月笑着压下去心里的情绪对着他们表示感谢,今天尽兴,她来埋单。 一片热闹中她以橙汁代酒,众人欢笑举杯。 时隔两年,她也成为全场最夺目耀眼的人,可是身边的人她却不认识几个,觥筹交错,她觉得自己都有些陌生。 第156章 酒过三巡,桌上有人开始说胡话,逐渐调侃林攻玉给她送花,有些好事的一直把两人往一起凑。 林攻玉望过来的眼神不算清白,可在他的眼睛里,明月却想起来了周阔。 久别重逢,可是却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再次走散。 人海茫茫,明月甚至不知道该往哪里转弯才能找到他。 此刻巨大的茫然侵袭,周遭一阵玩闹,明月只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干脆拿了包里的烟躲了出去。 他们的包厢在二楼里侧,对门还有一间,那里面似乎也很热闹,欢笑声从来都没有停过。 走廊旁边有一扇小窗户,这窗户此刻开着,透进来无数的夜色,带来新鲜的晚风,也把走廊的昏暗透出去。 她转过身去投入无边的黑暗,火星跳跃,明月熟练点燃那支黑色的烟。 她脊背挺直,那双细长的手夹着烟,站在暗夜里明明灭灭。 她想借着烟雾回到今天那个舞台上,重回他的眼睛里。 细支抽到一半,隔壁包厢有人出来,明月没在意,可那声音却消失不见了。 走廊上没有应该有的脚步声。 喝晕了或者睡死了,明月抱着事不关己的心态转过身去,只瞥一眼她就僵在原地。 刚刚苦寻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这一刻明月才意识到,爱上他就像是苦寻一个没有归宿的春天。 她怕自己并非春归处。 周阔一步步向明月走来,短短一段距离,可他却觉得自己走了长长的一生。 他走了很久才到明月的面前。 沉默萦绕在二人周围,谁也没有先说话。 想说的话太多了,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谁也不敢打破现在这个场景,二人谁都觉得这是自己的虚幻梦境。 烟雾缠绕在他们周身,这一刻,他们只感觉到余韵的苦。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明月剩下的半截香烟都已经燃尽。 眼泪终于落下,明月抬手擦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手里夹着烟,她一瞬间惊慌失措,懊恼着想要上前把这烟扔进垃圾桶里。 旁边的周阔见她转身误以为明月想要离开,在明月转身的那一秒,周阔瞬间伸手拉上她的手腕,一下将她拽回来。 明月在一阵黑暗中听见他低声晦涩道:“这一次,又要不告而别吗?” 第87章 犹春于绿(四) 明明是她的选择,可是…… 在周阔晦涩的语言里, 明月终于知道什么叫窒息。 他的手腕攥的非常紧,可明月却没感到痛,晚风袭来, 明月觉得那痛不是不存在,而是已经从手腕上转到自己的心里了。 短短几个字让明月溃不成军, 她一瞬间就湿了眼眶。 原本夹在指尖的烟脱力掉在了地上,四周热闹, 可明月却觉得周遭寂静无声,常常出现在梦中的周阔就站在她的旁边, 可在这一刻, 明月不敢抬头看向他的眼睛。 那里面的情绪是责怪还是其他? 明月根本不敢想象。 这样折磨的场景甚至比之前两年的分别还要痛苦,迫不及待想要解释自己没有,可她却在这一刻失声,心里万千情绪难以忍受, 比起两年前刚刚去到洛水国际的那种不适更甚。 明月近距离感受到他的温度,手掌很热, 他拉的也非常紧,他好像觉得不真实,大拇指轻轻在她腕骨上摩梭, 不断确定自己没喝醉一样。 他在这一瞬间给明月的感觉,就好像是他生怕明月消失在这个虚幻梦境之中。 滚烫眼泪落在他的手上,明月抬起眼来看着他低声道:“没有。” 这一次, 又要不告而别吗? 没有。 明月站在窗边, 暗夜笼罩了她的身影, 她站在周阔面前终于鼓足勇气抬起眼来直视面前的这个人。 她想,她从来都没有想过不告而别。 如果可以,她想要告诉周阔当初在西琅发生的一切, 她根本不想离开周阔,她不愿意去到那个遥远而又陌生的地方。 那里没有开放的天台,没有岸边有着拂堤杨柳的知还池,没有风雨操场,没有自由,那里甚至没有她熟悉的人。 那里没有周阔,也不会有她的青春。 那里只有压抑的明月,只有写不完的草稿纸和上不完的早操,只有无数明月不认识并且看不清面容的人。 还有一条小溪。 那条小溪清澈,潺潺流水围绕在洛水国际,雨季的时候,溪水总是会漫出来淹掉岸边的枯草,就像是眼泪在此刻充满了明月的脸颊一样。 站在周阔面前的明月就像是一颗在暗夜里被扒开的青皮橘,黑暗里旁人只能看见橘子生的饱满,闻得见橘皮的芬芳,可在果肉入口之前,只有橘子知道自己又酸又苦。 她现在只有酸涩充满内心。 这感觉太难受了,以至与明月不停的掉眼泪,她想,她从来都没有想要伤害过周阔,如果可以,她从来都不想伤害到任何人。 她不能在两年前说出来的前因后果,现在也一样守口如瓶,当初的不告而别伤害到他,明月不想现在的沉默也伤害到他。 她会觉得残忍。 对周阔来说,这样未免太残忍了。 她面前的人是周阔啊,是陪着自己站起来,陪着自己走过人生至暗时光的周阔啊。 是给了自己勇气,也给了自己爱情的周阔啊。 两年前,自己怎么能对他那么残忍呢? 没说出口的话泣不成声,在话语来临之前,巨大的崩溃让明月承受不住。 她的眼泪成串的往下掉,周阔想要伸手去擦,却不知道从何下手。 周阔看着她心想,明明是她的选择,可是她好像才是最痛的那一方。 攥着明月手腕的那只手周阔没有放开,可另一只手却放在了明月的头上,两年前的那个拥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可现在周阔却近乡情怯,无论如何,都不敢对着她张开手臂。 周阔红着眼眶叹了口气。 原来思念到了顶峰,哪怕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也是不敢触碰的。 他想对明月说不要哭,可是话还没有开口,意外却率先而至。 明月的包厢里摇摇晃晃出来两个人,是喝到脸红的秦与岑和林攻玉,这两个人一个是根红苗正长得帅多才多艺深受校内同学欢迎的温柔学长,另一个是温润儒雅风度翩翩八面玲珑左右逢源的学生会主席,两个风云人物凑在一起,难免被人多敬两杯。 不说来者不拒,但拒绝掉的也是少数,喝到一半秦与岑冲自己的好哥们林攻玉使了个眼色,老狐狸一下就懂秦与岑的意思,拿着杯子紧接着就开始装醉拉着秦与岑一起去厕所企图躲过众人的热情。 二人打着哈哈刚一出包厢门就见旁边的窗台上有两个人相 对而立,秦与岑还在心里感叹现在的小情侣随时随地都能吵架,旁边的林攻玉一瞥瞬间醒了酒,他的眼神里就只剩下清明,林攻玉对着那个极其熟悉的背影叫道:“明月?” 原本有些晕眩的秦与岑也一阵激灵,他想刚刚明月不是拿着东西出去了,怎么现在和旁人在一起?包厢里也没有人出来啊?况且看着那个背影,她好像是在哭。 哽咽的声音压不住,秦与岑和林攻玉清楚的听见她的抽泣声。 她好像非常非常难过,难过到连平常惯用的疏离面具在此刻都维持不住,面上露出的只有脆弱和哀伤。 二人对视一眼,一起往那边走,明月听见动静急忙背过身去擦泪,她旁边的那个高大男生却在这声疑惑里转过身来审视他们。 林攻玉看着周阔问道:“你好?——” “——周阔?” 他的话还没说完,刚刚愣在原地的秦与岑就看着明月身旁的人不可置信惊叫,率先发出来疑问。 林攻玉转过身去问道:“与岑,你认识他吗?” 周阔已经忘记了旁边的人是谁,可是他在林攻玉的轻声疑问中迅速对应上了一个人,回想起秦与岑,周阔脑海里率先出现的,是他那双含恨的眼睛。 阴暗,淬毒,含着无数恨意的眼睛。 就像是现在凝视着自己的秦与岑一样,时隔三年,他依然对周阔恨得刻骨铭心,就连最基本的风度都维持不住。 四目相对,明月的哭声成了最好的催化剂,秦与岑的怒气压制不住,他上去一把拽住周阔的领子把他压在窗上问:“你这样的垃圾,为什么又出现在明月的身边?” 秦如梦那双含泪的眼睛跨越时光出现在周阔和秦与岑的眼前,周阔想起来自己对她的承诺,难得没有反抗。 他在明月的尖叫里深呼吸对着秦与岑冷静警告:“放手——” “没事——”周阔转过身去看明月,想要在第一时间安抚她的情绪告诉她不要害怕,可话还没说完秦与岑就扬起拳头揍上了周阔的脸颊,他被秦与岑打的偏过头去,嘴角都要渗出血。 下手这么重,可见秦与岑对当年那件事情究竟多么耿耿于怀,天知道午夜梦回他有多恨不得将周阔千刀万剐。 第157章 他恨不得周阔去死。 赵遥和盛津见周阔出来这么长时间都没回来一同起身去找,一拉开包厢门恰好看见自己的心肝宝贝被人找着帅脸狠狠揍了一拳,盛津和赵遥的肺都要气炸了。 盛津毫不犹豫的冲上前去:“我草泥马的——” 他在背后拉开秦与岑对着他的肚子就是一拳,甚至还不解气,在秦与岑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对着他的左脸也狠狠的来了一拳。 盛津从小在大院里就被各种训练,各种格斗拳击他手到擒来,别看他平常笑呵呵的,谁骂他两句他都油嘴滑舌满不在意,可是和别人打架他从来没输过,说他是几人之中战斗力最强的人也不为过。 他这次看见周阔被打是真的恼了,和秦与岑之间用了十成十的狠劲,秦与岑的脑瓜子瞬间嗡嗡作响,两眼冒金星。 林攻玉上前拉架,可两人混战,蛮力如牛的两个血气方刚的大小伙,他一时间还真拉不住。 与此同时赵遥上前摸摸周阔的脸对着他心疼道:“没事吧宝贝?” 他一点也不担心盛津会输,现在这个局面,他好像只关心周阔疼不疼。 周阔摇摇头,对着他道:“无妨。” 刚刚对着明月伸出的手再次贴近,周阔捂上了她的耳朵,明月的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一阵虚幻里,她什么也听不真切。 旁边的盛婉听到打闹声出来看见自己哥哥和秦与岑两个人互殴,赵遥和周阔站在窗边,周阔还伸手捂住谁的耳朵。 太暗了,周阔整个人又挡在那人的身前护着,她看不真切,根本分不清是谁。 她心里一瞬间只有一个想法,妈的才两年就抛弃明月,这死渣男。 但这想法一瞬间被眼前的混乱冲散,盛婉心里只有美好时光被破坏的恼怒,她上前问道:“怎么了?” 周阔嘴角青紫,把明月挡在身后对着她道:“没事——” 赵遥却在旁边道:“那个男的——秦与岑——秦如梦的哥哥,还记得吗?他又打了阿阔——” 盛婉在一阵茫然中看向秦与岑的脸,她迅速回应起来当年那件事情的始末,盛婉指着他,对着周阔一阵恨铁不成钢,“你啊你啊——” 话音刚落,盛婉转过头去对着盛津道:“哥,弄死他——唔唔——” 赵遥伸手捂住了盛婉的嘴,周阔在旁边叹气摇头,眼见事情越闹越大,他对着赵遥道:“差不多行了——” 赵遥满脸不赞同的瞪他,但见他大步上前想要分开两人,也还是松开盛婉跟了上去帮忙。 秦与岑在他们两个进来拉架的时候还趁乱给了周阔一巴掌,周阔被打的偏过头去,原本逐渐安静下来的盛津又火了,盛婉和赵遥两个人都拉不住,盛津向外挣道:“你他妈真的想死在这是不是?” 秦与岑也不怯,对着他冷笑:“我看是他今天想死在这儿吧,禽兽不如的畜生,怎么好意思再回北城来——” 赵遥不拉了,听见秦与岑辱骂周阔的那一瞬间,他松了手。 他也被这一句话惹恼,松开盛津自己上前冲着秦与岑扇了一个响亮的嘴巴,他揪起来秦与岑的衣领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撺在墙上,赵遥看着他轻声道:“再骂一句?” 周阔看着面前的混乱垂下眼睛去。 这个夜晚和三年前极其相似,相像到他失去所有辩解的力气。 秦与岑满脸通红,林攻玉被盛津制住,在局面失控的前一秒,周阔伸手拍了拍赵遥的肩膀,然后堪称温柔的移开了他那双因为愤怒而布满青筋的手。 “好了。”他说。 赵遥和盛津一同转过身来怒斥他:“好个屁——” 周阔却在此刻笑了,他哄小孩一样拍拍他的两个好友安抚道:“不是什么大事——” 被赵遥松开的秦与岑满脸通红的蹲在地上大口喘气,他那双眼睛依然恶毒,是个人就能看出来,等他恢复力气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置周阔于死地。 “什么事叫大事,等他下次拿把刀来把你捅个对穿,这就叫大事了,是吗?” 原本站在一旁拉着盛津的盛婉突然张口怼他。 她的高跟鞋哒哒作响,一阵昏暗里,盛婉走到秦与岑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那双漂亮眼眸里写着的都是失望。 她对着秦与岑冷冷道:“到现在了你依旧不肯了解事情真相只把一切都推到阿阔身上——” 声音里含着坚冰,盛婉对着他冷声道:“可是秦与岑,阿阔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对得起你们 。 秦家任何一个人——” “好了阿婉!”周阔决绝的出声打断她。 他也不看秦与岑,也不转身看愣在原地的明月,一片静寂中,远方的热闹再次传来,周阔垂着眼睛冷漠道:“算了。” 他似乎非常疲惫,对着赵遥他们道:“没必要和无关的人解释这么多。” 话音落下,他自嘲一笑,转身就走。 赵遥狠狠地瞪了秦与岑一眼之后快步跟上去,盛婉满眼不甘,她指着秦与岑警告道:“再让我看到你找阿阔麻烦,我弄死你——” 人多嘈杂,她根本没注意到站在窗边的明月。 盛津双手环胸站在盛婉旁边冷笑,在盛婉转身离开后,也跟在她后面向前走了两步,林攻玉在身后询问他和明月的声音传来,盛津在原地停住后转身,终于发现了一个明月。 她满眼震惊的呆愣在原地,似乎没想到刚刚发生的事情一般。 盛津看着周阔已经上了车的身影嘴角一掀,摇摇头笑了,他妈的说完狠话就走,你媳妇还在这呢。 活该你单身呢。 原本已经离开的身影再次折返,明月看着盛津一步步来到自己面前。 他面上挂彩,可眼神里却是亮晶晶的,明月觉得盛津看着自己的目光非常温和,其中包容甚至比肩周阔。 夜色更甚,盛婉站在二楼冲着他道:“盛津,走不走啊?!” 盛津没理,他现在还不能走,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做呢。 嘿嘿。 明月听见那个温和的声音问自己道:“喂明月,你是不是换微信了?” 明月冲着他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盛津就笑。 他说:“新微信给我,我帮你给阿阔——” 盛津嫌弃的撇了秦与岑和林攻玉一眼,转过头来对着她笑道:“这金玉良缘,可不能因为一个垃圾坏了好事。” 直到拿着二维码加上了微信,明月依旧感觉今天不真实,旁边的盛津刚要说什么,盛婉在楼下已经急了。 她冲着盛津的背影道:“盛津,狗东西你聋了啊?走不走啊?!” 她依然在因为刚刚的事情生气,这火甚至马上要发到盛津身上。 “来了——”盛津此刻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甚至有着很多的笑意,对着盛婉的回应里含着无限包容。 盛津转过头来看着明月道:“我先走了啊,我妹急了——回去记得通过阿阔的好友申请——包及时的。” 大步向前走了两步,盛津又转过身来对着她道:“加油啊明月,他还爱你呢。” 帮人帮到底这个原则贯彻盛津一生,他笑着摇摇头,带着满身伤,深藏功与名,在这晚风中走远了,只剩下明月在原地垂着眼沉默。 盛津的话不断的回响在明月的耳边。 他说,他还爱你呢。 明月抿抿唇,想哭,可是却不自觉的笑了出来。 她想,我也依旧爱着他呢。 第88章 犹春于绿(五) 可能你会觉得人心叵测…… 秦与岑粗重的呼吸在这一方小小天地显得格外惹眼, 林攻玉第一时间上去扶他,对着他询问道:“还好吧哥们?” 秦与岑摇摇头对着他勉强道:“没事。” 他几乎是被盛津单方面殴打,之后还被发怒的赵遥一把掐住脖子掼在墙上, 差点一命呜呼,说没事才怪了。 可是男人的嘴比什么都硬, 为了面子也得强撑,哪怕被揍得半死, 秦与岑也依旧摇摇头扛着。 林攻玉知道自己这个好友的脾性,对着他下意识的急道:“你看看这脸, 这脖子的, 没事什么没事啊?” 他到现在还没搞清楚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林攻玉对着秦与岑绷着的脸问道:“到底什么情况啊,好好的怎么突然动起手来了?难不成你和刚刚那群人有过节?” 还没等秦与岑回答,林攻玉想起来刚刚秦与岑的第一句话脸色骤然沉了下去, 他紧接着转过头去对着明月问道:“是刚刚那人对你动手动脚做什么了吗?” 可是刚刚周阔的所作所为却出现在林攻玉的脑海里面——打起来的那一瞬间,那个高大的陌生男生甚至轻柔的捂上了明月的耳朵, 还把她挡在身后好像生怕她吓到,而明月对这突如其来的身体接触好像并不意外,二人怎么看都怎么像是之前认识。 明月没有回答, 她把手机放到衣服口袋之后慢慢的来到站起来的秦与岑面前。 第158章 明月看着他呼吸不畅的模样没有急着追问,反倒是林攻玉越想越不对,对着秦与岑追问道:“刚刚那群是什么人?” “—咳咳—什么人?” 秦与岑说话前咳嗽几下, 赵遥那手劲真的不是说说而已, 刚刚有那么一个瞬间, 秦与岑觉得自己真的有可能会死在这。 他在这个沉默的空档里迅速的回想起来了三年前,此刻抬起头来的眼里依旧写满了怨恨,他对着明月和林攻玉道: “一群仗势欺人, 无恶不作的纨绔子弟——” 明月原本平静的面容随着他这话皱起来了眉头。 纨绔子弟? 谁? 周阔? 还是赵遥?盛津盛婉? 他说什么??? 仗势欺人?无恶不作? 纨绔? 明月对他的形容简直是目瞪口呆,原来话还能够这样说?嘴巴一张一合,谈笑风生间,别人的名誉就已经被败坏掉了。 流言就是这样起来的。 “不是吧?”明月冷下眼对着秦与岑反驳道:“我怎么不知道我的朋友,在什么时候变成了你口中的纨绔子弟?” “无恶不作?秦与岑,这话形容他们几个,恐怕不妥吧?” 明月甚至连学长都不喊了,直接叫了秦与岑的大名。 秦与岑听见明月这话似乎反应不过来一样,他看着明月愣愣的问:“你刚刚说,那群特权阶级,他们是你的朋友?” 明月搞不明白他这个特权阶级从何而来,但她依旧对着秦与岑肯定道:“是,他们都是我的朋友。” 秦与岑原本消下去红的脸此刻又涨了起来,他好像一个愤怒的番茄,站在林攻玉旁边对着明月激动道:“你怎么会和那么一群人渣当朋友——” 话音未落就被明月厉声打断了。 “——秦与岑!!” 明月原本的耐心终于消散,她对着面前的人警告道:“你最好不要在我面前辱骂我的朋友——” 秦与岑后退一声冷笑,他好像是被这件事情冲击到,巨大的愤怒和震惊中,他只能双手插进头发里不停的往后顺,揪着头发拼命的想让自己冷静。 旁边的林攻玉认识明月两年,还是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强硬的样子,二人之间的气氛马上要到剑拔弩张的程度,林攻玉跳出来打圆场对着他们两个人道: “哎哎——有话慢慢说——” 明月丝毫不畏惧的盯着秦与岑的眼睛,秦与岑在她极其具有压迫性的目光下深呼吸,对着明月道: “说来话长,但是明月,你相信我,离他们那群人远一点。三年前我妹妹因为周阔的恶行从北附跳楼——她摔断了一条腿没了半条命,结果最后这事情居然不了了之——” “所以,你今天是因为这个才对周阔动手吗?”明月打断了他的长篇大论,也不想听秦与岑说出来任何的话。 并非是因为她畏惧知道事实真相选择逃避,而是因为明月知道这不是真的。 在他说出来因为周阔的恶行的时候,明月就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是真的。 可能你会觉得人心叵测,无条件相信一个人非常荒谬,可是明月对于周阔,就是这样的。 她无条件相信周阔。 相信周阔的为人,相信周阔的品行,相信周阔的一切。 在这个世界上她不敢说了解任何人,她甚至不敢说了解自己,但是她敢说自己了解周阔。 周阔不会做出来伤害别人的事情的。 永远都不会。 既然这样的话,那听秦与岑继续说下去,根本没有任何必要。 不是她没有耐心听秦与岑说完,而是一段充满偏见和个人主观臆断的长篇大论,实在没有展开的必要。 因为都不是真的。 被打断的秦与岑脸上浮现出来很多意外,之前明月从来都会听别人把话讲完。 明月对着那张写满茫然的脸道:“首先,学长——” 她深吸一口气,在脑海里迅速组织语言:“我听见了事情发生之前你说的第一句话——你问周阔,是又想对我做些什么——” 她那双平静眼眸看向秦与岑的心里,明月对着他道: “站在你的朋友这个角度,依照你的观点来说,我应该是要对你表示感谢的——因为你认为周阔是不好的人,在对我进行保护,想让我不受他的侵扰——” 明月皱了皱眉,她对侵扰这个用词有很多的排斥,但是这个情况下,她很想和秦与岑快速讲清楚。 秋风渐重,吹的明月一个缩瑟,她的后背起来一身的鸡皮疙瘩,明月忍下去不适对着他继续道: “但是这声感谢,我实在是说不出来,因为你打了周阔,甚至对周阔进行了言语上的侮辱——在 我面前——” 明月哽住了,她想起来刚刚周阔被打的偏过头去的样子,这一瞬间,她五脏六腑都痛到移位。 她的心好疼,明月甚至听见了心碎的声音。 明月拼命的忍住眼泪。她深呼吸许久,冷静下来之后,明月对着秦与岑语重心长的说:“我不觉得盛婉说的那句话是随口一说,他们几个的品行,我也比你清楚。” 林攻玉在一瞬间瞪大了双眼,秦与岑也满脸不可置信,他们似乎想不到,为什么一向冷淡的明月会和一群在他们眼里看来堪比纨绔的特权子弟私交甚笃。 这关系甚至已经到了她愿意出言袒护他们的地步了。 在不可置信的同时,这两人心里还有着很多的嫉妒,好像是什么东西被别人抢占先机一样。 明月不在乎二人此刻震惊的情绪,她对着秦与岑道:“两年前我舅舅也不赞同我和周阔来往,他满脸反对,我想,你们说的事情应该是同一件。 我当时对他说,我无条件相信周阔,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无条件相信周阔——那些事情一定是另有隐情。” 她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仿若一颗种子落地生根,十级狂风都吹不断地下的根系,明月一字一句强调: “现在,我也要把这话告诉你——我无条件相信周阔,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无条件相信周阔——那些事情一定是另有隐情。” 明月的话说完后周遭陷入沉默,秦与岑似乎被她的话震惊到,他好像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的情况发生——哪怕周阔身旁被流言蜚语缠绕,也总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相信他的清白。 和当初在北城附中的情况完全不同,这一次,不再是骂声一片,有人肯站在他面前为他挡住风雪。 明月心里挂念周阔,她并不打算在这里和秦与岑因为一个真相耗下去,旁边的林攻玉呼吸时牵动了伤口,疼的抽气——刚刚的混乱之中,盛津也给了他两拳。 要不是他们不认识,林攻玉都怀疑他是故意的了。 明月叹了口气对着他们两个道:“先去医院看看吧,至于其他的——” 明月摇摇头,轻声道:“提起来对你是伤痛,对我,却是伤害朋友的利刃——何必呢?” 秦与岑好似不服,这一秒钟,他有很多话想说,可是千言万语在此刻全都化作了对明月袒护周阔的愤怒和嫉妒,情绪让他失去所有的理智。 他下意识抬起眼睛来质问明月:“你就这么相信他吗?哪怕违背公义天理,违背道德底线,也要站在他那一方吗?” 那声音里充满很多的怒气,可是明月也在这声音里听出来很多不甘。 他好像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月能为了周阔做到这个地步,明明都是朋友,这个时候她随波逐流,随便糊弄自己一下跟着自己一起说两句周阔的坏话也就过去了。 可她偏偏不肯说。 非但不肯,还跳出来站在秦与岑的面前坚定的维护周阔,连带着维护赵遥盛津这一群人——他眼里的纨绔子弟,特权阶级。 明月转过身的背影愣住了。 违背公义天理,违背道德底线,这两个罪名加在明月的身上,让她背上了沉重的枷锁。 可她第一时间感觉到底却不是愤怒,不是生气,而是好笑。 原来在他心里,事实真相如何,其实是不重要的。 只是相信周阔,就已经站在了正义的另一侧。她知道楚河汉界分明,事实真相分明,这一点明月没有任何疑问。 可是,秦与岑又怎么能够保证自己知道的,一定是完整的真相呢? 他秦与岑认为的正义,就一定是正义吗?一定是事实吗? 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就差拿着一切保证,表明她相信周阔的人品了,可这个行为并没有让他对当年的事情产生分毫的怀疑,反而是一口气的把自己划进对立阵营,丝毫没有犹豫的谴责自己。 身为一个法学生,他在此刻失去了所有为人的理智,没有任何的判断力,也根本听不进去任何劝告的话语。 明月觉得好笑,她也确实笑了出来。 这一次她没有对秦与岑留任何的情面:“我不认为我相信周阔就是违背公义天理,违背道德底线,比起来谴责我,我想你应该好好揣摩盛婉的话,把自己的精力放在寻找当年的真相上——” 第159章 明月转过头去冷冷的看着他,对着他毫不留情的警告道: “没有人可以在我面前伤害周阔,这一次盛津还手,我不和你计较,但是下次,如果你再对周阔动手,那么我一定告你故意伤人,要你付出代价——” 俩人被明月这副冷漠尖锐的模样镇住,谁也没有出声,明月返回包厢里拿了包快速出来,她看也不看他们一眼转身向外走,林攻玉对着她挺直的背影想说什么,可是还没来得及叫住她,明月却停了下来。 几米之遥,明月没有回头。她看着前面的楼梯对着他们道: “秦与岑,我其实非常感谢你能来帮忙,因为你确实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还给我提供了很多的帮助——”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一下,一楼传来吵闹人生,新的一桌开始举杯敬酒,阵阵欢笑里,明月对着他道: “但是我不能容忍有人在我面前这么对待周阔——我欠你一个人情,以后你有任何需要提供帮助的地方可以尽情开口—————之后,我们没必要再联系了。” 她说:“再见,希望你能够早日跳出来面前的困局,明白法学真正的意义。” 明月没有任何犹豫的转身就走,只留二人在原地沉默的看着她的背影,步伐从容淡定,一刻也不肯为他们二人停留。 明月埋单后直接打车回家了。 许泽屿之前在北城买了几套房子,虽然地理位置很好,但那些房子离学校有点远,他担心明月大学宿舍会有矛盾,提前给她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 本来是要买来着,但是被许静和明成蹊给拦下来了,两个人说他这个舅舅给的太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明月是他许泽屿亲生的,倒显得他们俩虐待明月一样。 许泽屿无奈妥协,只好在学校旁边租了一套,但他也没闲着,把自己在北城那几套房子的钥匙给她了,说明月闲来无事去看看,看中哪套他过户给她,云淡风轻的让明月害怕,好像他说的不是房子,而是什么不值钱的小玩意一样。 但你别说,她真看中了一套,许泽屿直接送她当居所了,最近刚刚装修好,明月还没来得及去住。 至于明月现在回的,当然是许泽屿为她在学校附近租的房子——新房子甲醛太大,她打算过段时间再搬进去。 原本阴沉一路的脸色在周阔的好友信息发来的那一刻烟消云散,明月盯着那个提示不自觉的撇了撇嘴,眼眶发热。 周阔。 她看着那个界面许久,迟迟没敢按下去同意。 出租车司机在后视镜里看着她面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想要开口但是忍住了。 年轻小孩自尊心强,司机生怕自己的安慰多余。 车子就这么沉默的开了许久,一直到家她的情绪都没缓过来。 明月干脆利落的付了前后转身往家里走,刚走到一半,盛津的电话就弹了过来。 看这样子,他甚至比他们两个还要心急。 明月站在高档小区楼底,一阵月光下,她轻轻接通那个来电,对着那边道:“喂——” 这声音里有着很多的小心翼翼,她怕周阔也在现场。 事实上也是在的,几人直接回了盛婉的娱乐场所,等了那么久没有回信,眼见周阔的情绪又要起来,盛津坐在沙发上接到赵遥的眼色一个弹跳起来当即给明月打了语音。 当事人在旁边侧耳倾听,脸上满不在乎,心里却写了很多的在意。 盛津道:“喂——明月啊——” 坐在旁边玩手机的盛婉听见这话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旁边的赵遥对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她狐疑的靠近自家哥哥,对着赵遥疑惑道:“什么明月?” 赵遥悄悄对着她解释:“你哥要来了你好姐妹明月的联系方式并且拿着阿阔的手机加了好友,但明月到现在都没通过,你哥问人家为什么呢——” 盛婉懵了,“不是我怎么没见到明月啊?”,事情好像不太对劲。 赵遥一脸无奈的看她:“大小姐,当时在阿阔身边的啊,你是不是只顾生气了——” “卧槽那是明月啊——?” 赵遥点点头,一脸肯定道:“是啊,你没认出来?” “我根本就没注意———况且变化太大了———我还骂周阔渣男来着——” 赵 遥被她逗得无声大笑,他指着盛婉道:“哎哟喂,姐——您这眼神——” 眼见着盛婉又要生气,赵遥赶忙闭了嘴,旁边的盛津还在和明月寒暄:“你回去了吗?” 盛婉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抓着自己的头发崩溃:“完蛋了,我的形象——” 她猛地深呼吸一口转过头去看着赵遥后知后觉道:“我甚至对秦与岑说,我弄死他——啊啊啊啊啊——我那么一个温柔娴静大美女的形象——全完了——” 赵遥拍拍她的头,对着她露出来一个狡黠的笑:“没事——” 他那笑容里有着很多的深意,赵遥极其笃定的看着盛婉道:“你猜明月今天有没有对着秦与岑放狠话?” “欸嘿——” 盛婉眼珠子转了转,和赵遥四目相对,二人一同咧开嘴角,她叽里咕噜爬起来就去抢盛津的手机:“喂明月~~~~” 盛津那句“怎么还没——” ——同意阿阔的好友申请。 话说到一半,盛婉就窜出来拿着话筒满脸兴奋的走远了。 盛津:?? 周阔闭眼扶额,三个人表情各有各的精彩,只有赵遥在一旁乐不可支。 明月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盛婉的声音,心里的紧张也消散几分,她松了一口气,明月的声音里含了几分笑意:“嗯,盛婉——” 盛婉直接进了小厢,她对着明月不客气谴责道:“舍得出来了啊——两年消息也不回,人也找不到,不知道的以为你人间蒸发了呢。” 明月听她这个语气也知道盛婉没有真的生气,她低头莞尔:“是啊,现在来到北城了。” 盛婉撇嘴:“哼,那你先把我的联系方式加回来,再把他们几个的联系方式加回来——” 明月走到路灯旁边的长椅上坐下:“好啊——把你加回来。” 盛婉被这话哄得开心,“那你先加我再加周阔——” 这一次明月却没有附和,她在电话这头抬起来看北城很好的月亮,不知道该回什么。 该说什么呢? 说她不敢吗? 沉默的当下盛婉仿佛和她心有灵犀一般,疑问句顺着电流飘到自己的耳边,明月听见盛婉的声音惊讶而又不可置信:“怎么,难道你不敢吗?” 周阔悄无声息的推开了小厢的门进来,赵遥和盛津俩人蹑手蹑脚紧随其后,盛婉见状开了免提把电话放在桌子上,明月的声音出现在小厢内每一个人的耳旁。 她声音很轻的对着月亮道:“嗯,不敢。” 她说:“我怕周阔怪我。” 明月垂下眼去,比起来怪她,明月更害怕的,其实是周阔难过。 就像他们重逢的今晚,周阔身上出现的无可抑制的难过。 盛津在旁边急得脸色发红,刚刚想要出声的时候,赵遥捂住了他的嘴,周阔随着这句话在旁边垂下去眼睛,盛婉叹了口气,对着明月道:“阿月啊——” 她看着周阔的身影,对着明月极其肯定的说:“周阔怪不怪你,这个我不知道,我不能和你说假话,但是我知道,周阔爱你——” 周阔原本垂下去的头随着这句话一句就抬了起来,他无奈的看着盛婉,可是神色却没有分毫谴责,只是在怪她先行说出来自己的心里话。 旁边的赵遥乐了,他冲着盛婉比了一个大拇指,无声赞扬她的功绩,盛津在旁边脸都要笑烂了,如果不是顾念着自己笑出声音来明月会尴尬,那他一定当场给自己妹妹鼓掌。 要不还是得他妹来呢!!一下子就抓到重点了。 明月的心依旧忐忑,她在盛婉说出来那句话的时候,已经通过了周阔的好友申请。 非常明显的提示音出现在外厢,周阔当即就要起身出去。 他推开小厢的门的时候,话筒里传来了明月的轻声疑问:“盛婉,你说,周阔他会原谅我不告而别吗?” 盛婉在这一刻甚至知道明月非常难过,这声音里的愧疚和无助几乎能够淹死人。 周阔毫无疑问也听见了,他在灯光中向这边看来,一片光亮里,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盛婉对着他无声问道:“会吗?” 周阔红了眼眶,他对着盛婉毫不犹豫的点点头。 盛婉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满意的笑了,她拿起来话筒对着明月轻声安慰道:“会的。” 她声音里含着无数的肯定,说:“阿阔一定会原谅你的。” 明月又问:“真的吗?” 盛婉用力的点点头,“真的。” 她说:“真的,如果我骗你我哥单身一辈子———” 第160章 盛津:???? 盛津一个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捂住她的嘴用眼神不停警告她。 明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一笑解千愁。 明月挂了电话后在原地坐了很久,她一直在看天上的月亮。 她想,原来独自看月亮是这种感觉。 明月看着盛婉发来的鼓励笑了笑,她终于鼓起勇气,拿着手机切到了属于周阔的界面。 和两年前的卡通头像不同,周阔的头像早就换掉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变成了一张写满字的纸。 明月纤细手指在屏幕上犹豫许久,终于发出了两年以来的第一句话。 如她所料,那边没有回音。 明月看着那个界面手指来回摩挲,不小心误触到了他的头像。 图片放大的那一瞬间,明月不甚在意,可下一秒她却瞪大了眼睛,和那张头像面面相觑。 那张写满的草稿纸角落里,有属于她的两个小小字迹,不点开根本看不到。 那显然是她离开前,在开阳楼的物竞教室内,他的座位上的那张草稿纸。 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她在这张草稿纸上,满含开心的写下他的名字。 周阔。 眼泪一滴一滴的砸在屏幕上,原本的对话框被泪水晕染,无限模糊了那句问候的同时,也意外为这问候加上了放大特效。 ——————“周阔,你还好吗?” 第89章 犹春于绿(六) 他想,周阔当时一定是…… 月光长长, 明月的眼泪也长。 这泪水如珠串一样不绝下坠,映在地下的影子不停的发抖,秋风不停, 那影子到最后竟然弯了腰。 她在洛水国际两年没掉过一滴眼泪,可这短短几天, 明月却湿了很多次眼眶。 时间仿若把过去的那些痛苦杂糅在一起,放大, 再放大,大到将一颗心撑爆, 要看看她这心里究竟有多少苦楚, 想要对她一探究竟。 其实在旁人看来是没有那么痛的,甚至无关紧要,至于吗?这毕竟只是周阔生活中的一个很小的细枝末节罢了。 这样的事情数不胜数。 可就是这一个小小的细枝末节,就已经让明月心里有非常多的崩溃了, 更遑论所有的一切。 分别的这两年自己过的如履薄冰,而周阔的日子也未必如她想的一般好过, 那些美好希望,所有希望他经历的花团锦簇,很可能都只存在于明月的梦里。 现在她的猜测在这一刻成真, 明月反而难以接受。 明明她一早就知道的,只是不敢面对。 其实他过的和她一样,一点儿也不好。 旁边的手机再次振动, 原本寂静无声的界面有了回音, 同一片广阔天空下, 周阔一句假话也不愿意说。 ————周阔,你还好吗? ————不好。 明月不敢想象这句不好的含义,两个字让她泪如雨下。 st内纸醉金迷, 可属于盛婉的这间包厢里却是两个气氛。 周阔坐在那张柔软的沙发看着这个问候沉默再三,终于回信。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才阻止自己对明月发出下句——他知道现在无论说什么,对于明月忐忑了两年 的心来说,都是伤害。 周阔心里想,他其实一点也不好。 没有她的西琅仿若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秩序,世界好像突然变得陌生,他根本不认识这个地方。 像是陷入黑暗泥沼,像是盲人跌跌撞撞想要伸手触碰这个世界,原本的听力一瞬间失灵,他在找不到明月的那一刻坠落深渊,失明,失聪,失去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感知。 随着明月恢复的情感再度从周阔体内溜走,他看着那个空空如也的座位,冷静的面孔上第一次出现了茫然。 他不能接受。 事情为什么突然变得无可挽回?怎么就走向了绝路?明明离开之前还好好的,回来后怎么面目全非? 他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个星期,她就失去了踪迹,仿若从来没有出现过,而之前的那些时光好像都是周阔大梦一场,是他的错觉一样。 周阔疯了一样的去找她存在过的证明,可是事实真相都在提醒周阔,明月选择不告而别。 人海茫茫,可是她一句话都没有留给他。 天地广阔,周阔不知道要去哪里才能和她重逢。 他甚至不知道,明月是否想见到他。 如果想的话,那为什么一句话都没给他留下,突然选择转学,就此蒸发。 如果不想的话—— 那能不能给他一个理由? 最起码让周阔知道,这些日子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做错了什么—— 如果明月真的对这段感情感到厌倦,那他不会强求,他一定尊重她的意愿选择放手。 她应该给自己一个理由而不是选择不告而别,匆忙到连一个正式的见面也没有—— 周阔坐在st里回想起来明月刚刚转学离开西琅的那段时间,眼里的水光从未断过。 他横了胳膊在眼睛上往后倒去,回想起来那段时间自己的疯狂。 说来好笑,那时候他总是夜不能寐,晚上会翻来覆去的想,自己是做了什么有违天理的事情导致爱神不再眷顾他。 周阔重重的吐出来一口气息,他坐起来想要回信,可是看着屏幕上没有了下文,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没猜错的话,明月应该是在哭的。 想到这里,周阔心里又有了很多的懊悔。盛津盛婉和赵遥坐在一边看着周阔的脸色一会青一会紫,现在又浮上来了后悔,几人心里乐开了花,恨不得拍手大笑,这恋爱啊,还是看别人谈才有意思。 你说这爱情的苦,也是让周阔先经历上了。 周阔叹了口气,刚要准备场外求助问他们有什么方法重新开启话题,能让她和明月恢复聊天,可他一抬头就见几人齐刷刷的别过脸去不看他,装出各有各的事在忙的样子。 可能吗?脸都笑烂了嘴角还没收回去,这拙劣演技拿出来糊弄他周阔? 糊弄鬼去吧。 周阔无奈,“——别装了——” 话音刚落,手机上就收到了一条新信息,赵遥拿着他的手机笑着转过脸来:“收到了吗?” 周阔看着那张去往南城的票一阵沉默。 “……” 周阔抬起眼来看着赵遥,不明白他在干什么:“什么意思?” 赵遥非常有自知之明,他指了指自己:“我,马上奔二了到现在母胎单身一个,连个心动的人选都没——” 这话说到一半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一样突然卡壳,紧接着又恢复镇定,周阔见他若无其事的稍稍侧过身去,那根手指转向盛津:“他——瞎猫碰上死耗子遇见周念眼瞎——” 又移向盛婉精准点评:“咱们大小姐——16岁谈的恋爱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赵遥收回来手看着周阔的眼睛,他精准总结:“你确定要我们三个给你出主意挽回你那岌岌可危的爱情??” 毒舌起来连自己也不放过的赵遥笑了,他说:“你也别说咱们不关心你——沈三在南城呢,给你定了票,去找他喝两杯取经吧。” 盛津和盛婉站起来就要反驳他,周阔看着几个人又闹成一团,无奈的摇摇头。 他垂下眼睛看了看那张车票,心想,去南城取取经也不错,机会都是自己把握的,他和明月分别那么久,明月好不容易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而他总不能什么也不做吧。 时逢周末,周阔在一大早踏上了去往南城的列车,几人早早通过气,沈三准点到达,在南城站耐心的等他出来。 人潮如织,周阔高大的身影夺目,沈鹤归站在出站口冲他摆摆手,脸上的笑显得他愈发开心。 “来的巧啊宝贝——走走走——”沈鹤归拉了周阔把他按到自己的副驾驶,紧接着上了车就走。 周阔不明白这巧从何而来,他转过头看着沈鹤归道:“怎么?” 沈鹤归嘿嘿笑了两声,原本开车的双手拿出来一只捋了捋头发,他对着周阔心虚道,“——那什么我之前不是开了一个排球俱乐部吗——” 周阔听见这话眸光沉沉,沈鹤归心虚的闭了闭眼,破罐破摔对着周阔道:“我那个主攻脚崴了——这一时半会找不到人,明天就要比赛了,你来替补一下呗——” 周阔听见这话一愣,紧接着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去看着他冷笑,“你故意的?票是你买的——?” 南城适时劈下来一个响雷,周阔情绪突变,惊得沈鹤归一个激灵。 沈鹤归连忙辩解,往事历历在目,他可不敢惹这个阎王爷:“当然不是我买的——” 他连珠炮一般对着周阔解释:“昨天是阿遥先给我发的信息问我有没有时间,帮你解决感情问题。我说有你来就行我包满意的,哪成想他刚给你买完票我就看见我的主力水灵灵的把脚崴了——” 第161章 他似乎感到冤枉,对着周阔叭叭叭就是一顿输出:“要真是他先崴的脚我肯定先给你打电话啊,咱们几个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我也不是那腻腻歪歪不好意思开口的人啊,再说了这两年你什么b样我不是不清楚,我至于为了一个破比赛的金牌拿感情给你开玩笑?我疯了吗我?” 周阔听着这解释原本冷下来的目光也稍有缓和。 他是相信沈三的,此刻听了他这番解释心里着急的火也下去了,周阔没怎么思考就对着他点点头,好兄弟面前,他毫不犹豫放宽自己的原则:“那行,我同意。” 但他也不是没有条件,周阔时刻牢记自己来南城的目的,他对着沈鹤归道:“但是我得先说明白,这一趟我不可能白来——” 沈鹤归听见他这话,脸上的着急和阴霾顿时一扫而空,那表情要多狗腿就有多狗腿,他对着周阔拍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哥们只要你肯上场,所有的奖金我都给你——” 周阔皱眉,毫不犹豫道:“我不要钱——” 大雨落下,周阔的目光移向窗外,他想,千金难换明月开心。 久别重逢,他只要和明月和好如初。 沈鹤归后知后觉:“嗐——你放心———你想要的我都帮你——” 沈鹤归笑得张扬,他对着周阔道:“别说恋爱经验,和好如初,就是死缠烂打我也得让明月回心转意的—” 他激动到不行,周阔肯出面,那这次他们队稳了——他的俱乐部赚大发啦。 “你最好是——”周阔听他这话有被哄到,他嘴角扬起来一个微小的弧度,沈鹤归也非常开心,对着他打包票道:“我一定是——必须的——” 沈鹤归甚至好心情的哼起来歌,完全想象不到两个小时后自己会是怎么样震惊的一个情况。 “——卧槽——”沈鹤归目瞪口呆的坐在场馆里看着周阔跳起来一个强攻把那个球暴扣回去,台下的队伍再次得分,几人围在周阔身边不停夸他牛逼。 “哥 们,你这技术,怎么不去打职业?“周阔喝水的时候旁边传来一道声音,他转过身去看见刚刚的二传对着他道。 “只是爱好,”周阔淡淡道,“我对职业不感兴趣。” 周阔拧上那个矿泉水瓶,看着他道:“刚刚配合的很好,你实力很强。” 二传笑了,周围萦绕着开心:“谢谢你的夸奖——” 周阔摇摇头没有多说,他朝看台上的沈鹤归走去,沈鹤归全然不觉,还在对着聊天界面劈里啪啦的和赵遥感叹: “不是阿阔为什么突然这么牛——” “你都不知道他刚刚那个暴扣根本不是扣在地上,那他妈直接扣我心里了——” “哥们,你没来真的很可惜——” 周阔看着他对着手机一阵输出,自己来了也全然没有发觉,周阔皱了皱眉头,对着他道:“忙什么呢??” 沈鹤归听见这个声音猛地抬起头来,他对着周阔上来就是一阵感叹:“阔啊——” 那双眼睛里写满赞叹,沈鹤归简直想给他鼓掌:“你小子怎么这么牛——你在西琅没少逃课打球吧” 周阔想起来什么一样,原本扬起来的嘴角硬生生的压了下去,他看了沈鹤归一眼,没说话,转头就走了。????? 沈鹤归懵了,他万万没想到自己一句话又把周阔搞得不开心了。 不是,他夸周阔,拍马屁也能给拍生气了吗? 沈鹤归满脸纳闷,手机叮铃一声,赵遥的信息适时进来:“上次西琅你没见啊?” “哦忘了,高三那次你被禁足了没去。” 赵遥在北城对着手机,百忙之中和他耐心解释:“你可能不知道,那次是我和盛津去的。” “之前明月转学走了之后阿阔状态一直不对,心理医生建议他多运动发泄出来,之后阿阔就去打排球,情绪抑制不住就去,隔三岔五的,这日子维持了大概有个一年半载吧,一直到高三下学期,周叔明令禁止之后他才不去了。” 赵遥说到这里心里其实有点唏嘘,他暗自感叹。 说真的,谁也没有想到明月在他心里会那么重要,甚至占据了他感情的大多数。 赵遥对着手机劈里啪啦打字道:“那段时间他总是逃课,老师看他成绩没掉,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技术应该是那个时候练出来的。” 我的老天爷。 沈鹤归见这信息心里是想死的,他绝望的抬起眼来拍了拍自己的嘴——呸呸呸——他刚刚都说了什么啊—— 一句话带着周阔重回人生最灰暗的日子,怪不得周阔冷脸呢,沈鹤归觉得他不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自己心里都过不去。 看台上沈鹤归愧疚的要命,场上的周阔却没什么表情,他又和那个二传打起来了配合,再次得分后场馆内一阵沸腾,在场好多人不约而同的偷偷举起来摄像头对着周阔就拍。 而周阔和那个二传似乎格外的默契,传球之后周阔再一个暴扣掀翻现场。 暴力主攻,沈鹤归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形容周阔,他想,现在的场面还真就应了那八个字——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能不厉害吗? 他当时有失恋buff加持,别说打球牛了,他高考都全省第一。 ——你就想吧! 场下的暴力美学看的沈鹤归一阵胆寒,他想,得几条命啊自己闲的没事去惹他。 但没一会,他看着周阔冷淡的表情,回想起来赵遥那些话后,又有些后知后觉的心酸。 每次打排球其实都非常疼,那么,他心里的痛苦是不是更多呢? 沈鹤归这辈子都没想过原来暴扣攻球还能和心痛程度挂上关系,而且还是正比。 周阔啊,他感叹着摇摇头,眼睛却有些不自觉的酸涩。 沈鹤归看着那个跳起来的身影心想,周阔当时一定是特别特别难过吧? 不然的话,从来都不逃课且有运动习惯的人,怎么隔三岔五去打球呢? 沈鹤归叹了口气再次返回观众席坐下,周阔不知道他的心思,在场上抓住旁边传来的球再次一个暴扣掀翻全场,对面被打的有些破防,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沈鹤归摇摇头,旁边有人小声惊呼,他没理。 沈鹤归一点想赢的心思都没有了,周阔表现的越好,他就越心疼,沈鹤归觉得他受了很多的苦。 事实上也是这样的,沈鹤归现在就是安安心心看着周阔打完比赛,然后绞尽脑汁的帮他出主意。 管他前面千难万险呢,他一定得帮周阔把人给追回来。! 沈鹤归看着场上的周阔下定决心。 这场比赛因着周阔他们的突出表现,最终以3:1拿了下来,沈鹤归在台上开心的跳了起来,而周阔却没什么表情。 他擦擦汗来到沈鹤归面前,喘着气对着他道:“走?” 沈鹤归点点头,刚要和他一起离开的时候,后排坐到两个人突然走了上来。 是两个漂亮女生,其中一个对着周阔询问说能不能加他的联系方式。 沈鹤归站在原地挠挠头,他往旁边一看,场上的女生大多都没走,有的目光甚至还聚集在他们这个方向。 完蛋了,这家伙又要被围堵了。 从小到大,每次周阔这家伙上场打球都这个样,沈鹤归甚至已经习惯了。 周阔看着那个女生亮晶晶的眼神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好意思。” 他没有多说什么。可那个女生却问是不是他有了女朋友。 一句话把周阔转身的动作钉在了原地,周阔随着她的话非常认真的想了想,然后对着她道:“暂时还不是,但是我很爱她。” 想起来明月,他总是温柔的,连带着和女生说话的声音都和煦两分,他笑:“早晚会在一起的。” 那个女生也在他突然软下来的神色中意识到面前这个人确实是发自内心的爱着别人的。 她没有 过多纠缠,可她的同伴却在此刻出声道:“那能一起合张照吗?” 她看着周阔解释道:“刚刚的时候我拍下来你扣球的视频发到了网上——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火了——” 周阔和沈鹤归听见这话紧接着变了脸色,那个女生好像也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对着他们赶忙解释:“我不是故意偷拍的——” 她说:“我只是比较喜欢记录我自己的生活,自拍的时候翻转了镜头,然后不小心录下来你暴扣的场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本来是我们自己看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作品突然就火了。” 沈鹤归和周阔对视一眼,沈鹤归先叹了口气,他上前对着那个女生道:“能让我看看吗?” 三个小时的时间,这个视频已经火出圈了,无论周阔的技术,还是跳起来暴扣的瞬间,包括他那张帅到惨绝人寰的脸,每一项拿出来都津津乐道—— 刚刚要联系方式的女生道:“有好多人都夸你呢——甚至很多知名博主夸你帅——像jl啊,知不道啊,不是我的牙线棒,这几个博主都夸你帅呢——” 第162章 话音刚落另一个女生点头补充道:“对啊,我女神明月还问这个地方在哪——我关注她那么久第一次见她给人评论,还找我私聊——” 她们两个好像生怕被面前的人责怪,语速非常的快。 毕竟是她们拍摄在先,并且没有经过别人的同意就发了出去,属于侵犯别人的隐私。 “——麻烦删了。” “——能不能把这个视频删了。” 周阔和沈鹤归一同愣在原地,那句删了,他们刚刚说出口。 四个人面面相觑,在通往南城高铁上的明月却不知道这个修罗场。 今天一大早她就起来收拾行李,一周前她接了一个拍摄活动,总部在南城,拍摄日期约在这个周六,也就是今天。 所以,她本来就是要出差的。 虽然大学生,但是兼职。 都是为了赚钱——虽然她并不缺钱,但是闲暇时光她总是多想,明月不得不为自己找点事情做。 比如发展一下自媒体副业,没想到一不小心成了个有名的大博主,全网坐拥千万粉丝。 但明月今天起的很早,然后第一时间改了她的车票,把上午的行程挪到下午。 因为她要去那个熟悉的体育场馆里找周阔——每周六上午他都会去打排球,明月一早就掌握清楚了,昨天他们刚刚重逢,今天明月想去和他见一面。 她昨天晚上失眠到半夜,终于想明白了自己得主动出击。 本来就是她做错事,而且她也不能总是让周阔主动。 所以明月大早上起来就给自己画了个全妆,然后拉着自己的行李马不停蹄的去了体育馆,可这一上午她三等两等也没见到周阔。 说不失落都是骗人的,但是明月想到了这个情况的发生。 她从一开始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所以失落也没有那么多,难过倒是后来居上。 时间一分一秒迫近,眼见着要来不及去南城,她最终无奈的离开。 走到门口在安保室拿行李的时候,保安大叔对着她道:“姑娘,怎么今儿个看着情绪不好呢?” 明月苦笑,又觉得自己笑得太难看,干脆垂下眼睛去。 她努力调整自己,对着他道:“没事——” 明月似乎安慰自己一样,低声重复道:“没事的。” 她忍下去即将冒出来的眼泪,对着保安大叔匆匆忙忙告别道:“我先走了啊叔叔,来不及了——” 那保安纳闷的和她挥手再见,直到明月走远很久后,保安才一拍桌子,他恍然大悟道:“嘿,我说呢——之前那小伙子没来——” 万幸的是北城没有堵车,她赶在最后一分钟上了高铁。 她对出行没有太多要求,合作方买的商务座被她改成了二等,人群嘈杂,但大部分出行的人素质都不错。 大家上了车厢后都忙着找自己的座位,明月也随着往前走,旁边高大的男人在往上放自己的行李箱,她也不催,耐心的停在原地等,坐在旁边的年轻女生不停的刷短视频,突然,她爆发出一声惊叹,“卧槽——”那女生侧过去对着自己的同伴道,“这个好帅——” 明月倒是不好奇,只是她被那声音吸引下意识朝她的方向看去,那女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点大,抬起头来看着明月害羞笑:“不好意思啊,我有点激动——” 明月友善的笑笑,表示理解。 原本的视频重复播放,下一秒钟,明月就看见自己苦等的人出现在屏幕上,温柔神色有一瞬间的僵住。 而那个女生看着面前没有带口罩的明月,似乎也反应了过来,认出来她是谁。 她眨眨眼睛,对着明月轻声问道:“是明月吗?” 明月随着她的声音回过神来,她点点头,对着她比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那女生的惊喜一瞬间盈满,她好像非常开心,对着明月语无伦次道:“请问能和你合张照吗——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很久了——”。 明月笑笑,“当然可以呀。” 旁边的男人已经放完行李在自己的位置上落座,明月不想妨碍交通,只得冲着这个可爱粉丝快速道:“我先把行李放到前面去,一会车稳了之后,来行李架找我,可以吗?” 那个女生点点头,明月笑着离开。 他们很快见面,明月配合的合照,又等她打开她的微信,对着她的朋友说了两句祝福的话,这才算结束。 期间有开朗男粉路过车厢,那男生调侃:“呦明月,出门啊?” 明月笑:“对啊。” 男粉看见她们合照也要上来凑热闹,明月笑着同意。 几个人朋友一样的聊天,明月似随口提起一样问那个女生:“刚刚你看那个视频,是哪个博主啊?排球打的真好——” 可爱粉丝非常热心,找到那个视频放在明月面前害羞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这个博主说是在南城一个排球俱乐部遇见的——突然出现的,之前都没有见过。” 明月面色不变,笑着和她们又聊了两句后各自回了座位。 可爱粉丝不停的发信息和朋友感慨,可是明月的笑容却全然隐了下去。 她看着呼啸而过的列车带起一阵虚幻景色,窗外群青翠绿,可是她的心确是一片黑色。 远走南城是为了避开她吗? 连见她一面也不想吗? 真的讨厌她吗? 玻璃窗上映出来明月沉默的面容,如果这是镜子,能够反映出来对镜人真实的想法的话,那么明月觉得自己一定会是泪流满面的。 可是镜子不会,她现在的苦果也是自作自受。 有什么落泪的理由呢? 这不是她咎由自取吗? 明月无声的笑了,她看着窗外连绵的山脉心想,南城是不是下雨了。 不然的话,空气为什么这么湿呢? 第90章 犹春于绿(七) 过去所有没能相见的日…… 那个爆火的视频最终还是被删掉了。 沈鹤归和周阔态度强硬, 而两个女生见无可挽回,虽然可惜,但好歹也算配合。 转身离开的时候沈鹤归听见其中一个人道:“在网上火了有什么不好吗?为什么非得删掉啊?” 她的同伴出言附和, 站在旁边的沈鹤归心想,当然不好了, 你见哪一个要进组织的人提前曝光?现在的网上什么能人都有,搞不好家底都能给周阔扒出来。 这风险可不是一星半点, 真不是他们小题大做啊姑娘。 旁边的周阔已经快步出去给自己父亲打电话了,沈鹤归看着他那个沉稳的身影心想, 他立什么志向不好非要和慎思阿姨一样, 整日里九死一生的。 但沈鹤归叹了口气后,又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好似上天要他走上这条路。 周阔本来就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所以他有鸿鹄之志, 是理所应当。 沈鹤归在外面等他,周阔打完电话后, 俩人径直回了沈鹤归在南城的居所。 南城的雨已经停了,可天还是阴着的,地面湿润, 路有积水,沈鹤归路过行人的时候缓慢减速,后视镜里的人嘴角忍不住的扬, 这笑容无形中成了对他的夸耀。 周阔坐在副驾看着人行道上来往的行人出神, 沈鹤归在红灯前轻声道:“我觉得, 你和明月在一起只是时间早晚的事情。” 高大的树木林立在道路旁,他间周阔不言,对着他继续道:“你刚刚不是也听 见了吗?她问了你的地址——” 周阔在沈鹤归的声音里回神, 汽车声轰鸣,旁边的行人加快了速度,周阔转过身来看着红灯变绿,对着沈鹤归回答道:“我知道。” 他似乎想起来什么一样,透过跑车玻璃看向远方阴沉的天空,湿润空气里,沈鹤归听见周阔轻声道:“她很想和我和好,我也是。” “但是鹤归,我想让她主动来到我面前。” “不要逃避,没有任何内疚的站在我的身边。” 沈鹤归被这话搞得云里雾里,身在故事之外,他并不明白周阔这话的具体含义,沈鹤归对着他下意识疑问道:“怎么说?” 周阔淡淡一笑,他对着沈鹤归摇摇头拒绝回答:“没有怎么说,有些事情只能言尽于此——” 周阔转过头来看向沈鹤归锋利的侧脸,对着他平地丢下一个惊雷:“就像你和云舒姐——有些事情注定是无可言说的秘密。” 沈鹤归的心听见那个名字的时候空了一秒,前方高架,他毫不犹豫的踩了油门超车疾驰上去,周阔被突然加速的带着向前,又在惯性的作用下被安全带拉回身后,身子和靠背狠狠相撞。 沈鹤归那张含笑的面容瞬息骤变,提起来赵云舒,他在这一秒钟应激,变成了一个疯子。 沈鹤归死死的攥着方向盘,额头上的青筋暴起,哪怕努力的保持平静,可他依然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沈鹤归干脆放弃,他对着周阔质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第163章 周阔见他这样哼笑一声:“胡说的。感谢你印证我的猜测——”? 理智慢慢回归大脑,沈鹤归心跳如鼓,他对着周阔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顽劣脾性:“滚蛋——” 周阔也不恼,他只是对着沈鹤归轻声道:“你看,有的人就是连提也不能提,有些事也是。” 周阔利落的降下来车窗,高速行驶,风吹回来他所有的感情,周阔对着沈鹤归轻声道:“但是,不能提,不代表着是错的。” 远方密布的阴云来到了他们眼前,窗外再度落雨,车窗上沾上了水珠,周阔对着咬牙忍耐的沈鹤归不客气道:“我突然觉得赵遥给我出了个蠢主意,而我当局者迷,义无反顾就来了——明明你感情比我还不顺” 沈鹤归满身无力,他觉得这走了无数次的高架桥突然变得陌生,和他的人生一样前路晦暗难行。 沈鹤归自嘲笑笑,那张脸上写满了不甘的同时,又隐隐约约浮现出来难过:“那怎么办呢?我也不想。可北城百花齐放,我就是只能看见赵云舒——” 他脸上写了很多的疯狂:“凭什么都姓沈,她就必须是我那个废物大哥的未婚妻?我才不甘心——” 天边劈下来一道惊雷,周阔看着沈鹤归满脸恨意,无奈的叹了口气。 因为爱,所以决口不提后悔,也从不肯甘心—— 高三那一年,沈鹤归被打到半死之后被扔去南城,赵云舒突然出国,在赵遥的叙述里,周阔其实都猜到了。 周阔猜到了他们相爱,也猜到了赵遥早早知道,更知道赵遥之所以熟视无睹,是因为他想让赵云舒随心所欲做她自己想做的事情,赵家有他来担着。 高一那一年,他就曾经撞见过沈鹤归跟在赵云舒后面,那个时候,周阔就已经猜到,也预见了现在这样不被允许的的结局。 可是怎么办呢? 爱上什么人,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住的。 哪怕分别,哪怕长久不见,心里依然是存在的。 爱是不会无缘无故的消失的,分开的那些时光,只会让这份感情变得刻骨铭心。 周阔心下明了,他也不想多说,爱情里面,都有各自的秘密,但周阔在这一刻非常清楚的知道,他和沈鹤归,谁都不会后悔。 晚上的时候,周阔没让沈鹤归作陪,选择独自去了南大。 沈鹤归自己的感情都理不清楚,他就不去添堵了。 换个人喝顿酒,也和自己的好友叙旧。 周阔站在南城大学的门口看着那个熟悉的校门,他曾经想自己再也不要踏足南城这个伤心地,没想到却在今天故地重游。 同样湿润的地板,却是情绪不同的周阔,徐立言下课后远远望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大老远对着他叫道:“周哥——” 两年未见,哪怕他的身形和穿搭都和过去不同,但徐立言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周阔。 他的挚友。 高考结束后,周阔再也没有回过西琅,他本身就是北城的人,当初转学来西琅也只是跟着父亲的工作变动,后来周市长平步青云离开了西琅,而周阔也没有了重回西琅的理由。 高考之后,好像故事走到了终结,他们所有人都走散了。 周阔听见这呼唤转过身去看见笑容满面的徐立言—— 往来行人的目光都随着这声呼唤放在了他的身上,两年未见,他好像更耀眼一点。 也确实,当年他拿下来北城的保送资格后又决然放弃,顾徐和张星光再三好言相劝他也不听,转头孤身来到南城单枪匹马参加保送考试。 事情也如他所愿,他顺利的拿到了入学资格,提前保送南大,后期都没怎么出现在学校了。 这是他想要的生活,徐立言当然会过得好。 分别很久却没有丝毫疏离,两个人依旧非常默契,徐立言对着他兴奋道:“怎么今天来了突然南城——难不成是想我了??” 周阔笑笑,对着他道:“是啊。” 他没否定,站在徐立言旁边好心情的和他贫嘴道:“想你了好宝儿——” “啧——”徐立言乐的不行,难得见他这副模样,对着他道:“这是我的台词!” 周阔双手插兜和他一起往外走,二人在附近随便找了一个摊位坐下,露天下的人群熙熙攘攘,旁边传来炭灰烟气,偶尔还伴有烧烤上菜的声音,像极了之前学校门口那条街。 徐立言擦干净杯子对着他道:“我今天当一次神棍——掐指一算,你来找我是因为明月吧?” 周阔好笑,“什么时候改行的?” 旁边的服务生很快上来了啤酒,徐立言接过来打开,递了一瓶给周阔:“上一秒——你就说我算的准不准吧——” 周阔拿着酒扬头往下灌,姿态娴熟,看的徐立言一阵咋舌,他拿起来自己的瓶子也喝了两口,却不贪杯,很快就和周阔一起放下了。 周阔对着他道:“准。” 那声音里有了很多的辛辣,徐立言却觉得周阔此刻非常开心,他心知肚明的问道,“重逢了?” “是啊。” 旁边亮着五颜六色的霓虹,周阔的眼睛从那上面一一划过,最终看向徐立言对着他点点头承认道:“重逢了。昨天。” 他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似乎对于明月,连回想起来都格外的珍贵。 徐立言问:“那你今天突然来南城干什么,和好了?” 周阔摇摇头,对着他道:“没有。” 他看向面前冒着苦涩气泡的酒对着徐立言毫不隐瞒:“本来是来取经的,没想到——” 话说到一半,周阔停住,拿起来杯子苦笑。 徐立言无奈的叹了口气,那双眼睛看向周阔,对着他道:“为什么还要折磨自己呢?事情的真相,你不早就清楚了吗——” 周阔摇摇头,他和徐立言对视,二人一起回到那一年的冬天。 周阔是在明月离开的当天回来的。 那天他搭乘了最早一班飞机第一时间赶回来西琅,可是走到教室门口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 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只有明月消失了。 她的人,连带着她的东西,全部消失的干干净净,那张桌子上什么也没有。 周阔站在原地愣了两秒后转身狂奔到开阳楼,三步变作一步,这一路上少不了站不稳的时候,他难免踉跄。 那是徐立言唯一一次见周阔如此失态,他几乎是冲进来物竞教室把自己拽了出去,手劲大到徐立言觉得自己的腕骨都要碎掉了——他后知后觉的想,还好没惹过这个可怕的家伙。 “明月呢?”他眼眶通红,对着徐立言着急道。 三个字让徐立言沉默,他不知道。 是真的不知道。 他已经和明月失去联系很长时间了,这段时间,西琅没有任何人能联系上她。 徐立言沉默的摇摇头,对着他坦白:“我不知道。” 周阔似乎从没想过这个答案,他看着徐立言目眦欲裂:“那为什么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回,一切都好?” 这声音压抑到了极点,徐立言觉得周阔下一秒会精神失常上来痛扁他一顿也说不定,他垂下眼睛来拿了自己的手机,当着周阔的面翻到了那条简讯,那上面一问一答: “阿言,告诉周阔,一切都好。” “好。” 她没有解释为什么,他也默契的没有追问下去。 剩下的,全都闭口不言,一切都在他们的心 里流动。 周阔的眼睛酸涩到爆炸,他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抬起头来问他:“为什么?” 他说:“你们在说什么?我为什么看不懂?” 徐立言上前一步道:“周哥——” 可下一秒徐立言就哑口无言,他发现,这样的情况,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哑口无言,他只能看着周阔逐渐崩溃。 接二连三的打击落在周阔的身上,他好像承受不住了,整个人都暗淡下去。 周阔后退两步,转过身去就走,他要去顾徐的办公室问个明白。 ——周哥—— 徐立言在后面叫不住他,张弛在旁边瞅了半晌终于探出头来:“咋啦?发生啥了?” 事到如今,只有张弛还一无所知,乐呵呵的以为是他们哥俩闹了矛盾,热心的想要出来劝架。 徐立言看他这副模样没来由的眼睛酸,他对着张弛露出来一个心酸的笑,下意识欺瞒道:“没什么,快回去吧。” 张弛撇撇嘴:“切——不说就不说,反正周哥不生我的气——” 徐立言重重的吐出一口气,看着他耐心道:“嗯。” 他说:“你快回去吧。” 周阔只在顾徐那里得到了一句退学。 至于去哪儿,她也不知道。 巨大的茫然侵袭,周阔脑海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去了她的家里,可没想到敲了很久都没人开门,旁边的邻居看不下去,对着他道:“小伙子?你找明月呀?他们昨天搬家了——” 第164章 “昨天,搬家了?”周阔听见自己哑着嗓子问道。 那和蔼婆婆对着他耐心道:“是啊,刚搬走——” “那去哪里了您知道吗?” 隔壁婆婆看着他的焦急却一脸遗憾:“这个还真没透露呢——不好意思啊。” “谢谢——” 周阔在门口沉默的站了一会儿之后转身下楼,容叔站在车旁边问他:“回学校吗?” 周阔摇摇头,对着他道:“回家。” 车子很快行驶到他的居所,周阔几乎是第一时间下车往卧室走去,他抖着手打开房门坐在自己的书桌前看着那本相册安然无恙的躺在里面,心里百感交集。 所有她存在的证明都被周阔翻了出来,他看着那些纸张照片出神,明明一切都好,怎么会突然不告而别呢? 发生了什么,能让明月这样决绝? 自己对于她来说不是可以随意丢下的人,现在一句话都没有,一定是有什么东西阻止她说出口。 是什么呢? 周阔拿起来面前的合照,几个人笑得无比开怀,唯有一人在热闹中游离,这一瞬间,周阔直直的望向荆棘的眼睛。 所有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周阔的心口一阵窒息,他摸出来手机翻到那个号码,可通话按键却迟迟没有按下去。 这答案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可他却犹豫了。 窗外的阴云不停翻滚,到最后居然劈下来一阵雷声,闪电破开天空,有雨淅淅沥沥下了起来。 就像是谁在哭。 几个小时眨眼过去,那张合照始终被他攥在手里,就在他下定决心放弃追问的前一秒,那个号码却率先打来。 周阔沉默,铃声回响在这个寝室里,一切都要水落石出了,可是他却不想接。 他知道答案了。 他不想听。 漫长的三十秒终于过去,就在周阔松了一口气的时候,那号码再度打了过来,一声一声,锲而不舍,好似她的决心。 周阔咬着牙接听,荆棘的声音传来:“周阔——” 室外的风呼啸,她好像身处一个空旷空间,对着他平静道:“我是荆棘。” 周阔低低应了一声,他问:“怎么了?” 天台的风扬起来荆棘的头发,她站在黑暗里,看着远方一阵灯火,对着周阔轻声道:“我在天玑楼的天台。” 灯光照不亮她的身影,荆棘对着周阔道:“你来吧,我告诉你所有的事情。” 周阔单刀直入,对着荆棘问道:“所有人都想隐瞒下去,为什么你选择告诉我?” 荆棘好像笑了,风把她的声音吹的不真切,她说:“你来了,我再回答你。” 她干脆利落的挂掉了电话,没有任何犹豫,与此同时,周阔起身向外走去。 他已经猜到了所有,此行,不是为了让她自揭伤疤。 半个小时匆匆而过,周阔上到天玑楼天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跟在身后的张弛。 他等着荆棘一起回家,可是找遍了所有地方都没找到,正当他纳闷的时候,看见了从外面来的周阔。 鬼使神差下,张弛跟了上去。 周阔推开天台门的那一秒,荆棘转过身来。 她好像在这里站了很久,整个人苍白的不像样子,眼神和周阔相接的那一秒,周阔看见了她面上苦涩的笑。 “你来了?” 周阔点点头,没有说话。 风愈发凌冽,一阵沉默中,荆棘道:“你都猜到了,是吗?” 旁边的周阔仍旧不肯出声,荆棘看着他毫不犹豫道:“从一开始,就只有你注意到了我的反常——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还是你提醒明月,说让我不要独自去办公室,是吗?” 刚要上前去打招呼的张弛愣在原地,秋风一阵,他躲进了黑暗里。 周阔问道:“所以,她站在了你身前,是吗?” 荆棘点点头,通红的眼眶里湿润无数,张弛听见她道:“是啊,凌汛侵犯我的时候,她站在了我的身前——” 门里门外的两个人同时愣住,荆棘还在继续:“去年冬天开始,这样的日子持续了无数个日夜——” 藏在暗处的张弛在听见她这一句话的时候有一瞬间心脏停跳,世界在这一秒逐渐崩塌,噩耗袭来,他的腿不自觉的软了下去。 “别说了——” 周阔出声打断她,对着她轻声阻止道:“荆棘,别说了。” 风传来他晦涩的声音:“荆棘,不要自揭伤疤。” 他说:“别对自己那么残忍,没有必要。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荆棘的眼泪在这一瞬间落下来,可是那腰背却依然傲立,她深呼吸,对着周阔道:“是啊,我知道。所有人都这样告诉我,就连你都说没有必要——” 她转头来笑了,那双眼睛里有着无数的泪水:“可是周阔,明月因为保护我,转学走了,她为我做到这种地步,我不可能让你怨恨她。” 周阔在这一瞬间红了眼眶,他甚至觉得空气被荆棘哭湿了。 也是她不顾一切坦白的这一秒钟,周阔终于明白为什么明月肯为荆棘豁出一切,哪怕背着自己会怨恨她的风险也要坚定的站在她面前。 因为荆棘值得。 周阔的内心在这一瞬间泪流满面,路到尽头,该怪谁呢? 怪他吧。 怪他不够细心,如果那一天她去舞蹈室的时候自己多追问一句就好了,如果在舞蹈室的时候自己多留意一些就好了,如果自己早点回来就好了,如果他没有离开就好了—— 周阔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他对着荆棘道:“对不起——” 他说:“我明明,早该想到的。” 荆棘摇摇头,事到如今,她身上多了很多的释怀,“这件事情,不怪任何人,是我的不幸。” 她笑了:“我呢,运气差劲,这样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却只会痛哭,但我呢,又好像很幸运。” 她别过脸去:“黑暗中,我得到了无数人的拯救,每一个人都发自内心,也包括你。” 荆棘转过身来平静的看着他道:“周阔,我要离开西琅了,临走之前,我希望你能知道她从来没有放弃过你,只是善良让她哑口无言,可能你不相信,她脱下高跟鞋砸门的最后一秒还在问,你究竟什么时候回来。” 周阔摇摇头,对着荆棘道:“我信。” 他看向天上逐渐升起来的月亮,对着它道:“我们有约定。” 周阔想起来什么一样,慢慢的垂下眼睛来问她:“她离开的时候,哭了吗?” “没有。” 回想起诀别,荆棘那双眼里落下泪来,她看着周阔转述道:“她走的很坚决,一步也没有回头。” 周阔闻言笑了,他红着眼睛道:“那就好。” 他说:“如果这是她的选择,那么我接受她的不告而别。” 周阔转过身去对着荆棘道:“放心吧。我不会怪她。” 周阔心想,她变得这么勇敢,自己高兴都来不及,怎么舍得去怪她呢。 荆棘听了他这保证一样的话,对着他沉默笑笑,她全身的力气都已经花光了,到现在,荆棘只想沉默。 周阔在旁边适时开口道:“离开西琅,是去学舞蹈吗?” “是啊。” 她看着万家灯火道:“毕竟,我也只会跳舞了。” 周阔道:“择一行从一生,没什么不好的。” “嗯。” 荆棘转过头来看着面前的这个人,他面无表情,可是荆棘就是知道,周阔的内心和明月一样柔软。 他其实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好到就连自己这个害他和明月分离的人,他都能做到好言相待,真心祝福。 荆棘不敢继续和他多说下去了,她的心里有着很多很多的难过,她现在只想离开西琅一中。 荆棘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转过身去,对着周阔道:“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没有的话,我要走了。” 周阔看出来了她的想法,也不想为难她,他对着荆棘摇摇头:“没有了。” 一阵风遥远的吹过,荆棘对着周阔垂下眼睛道:“再见。” 周阔点点头,“嗯。” 这一秒钟,他心里有了很多的犹豫,他好像是要说些什么。。 荆棘转过身去往外走,趴在门口的张弛掐着自己颤抖的手臂直起来身子,试图悄然离去。 步履清晰,就在荆棘即将推开门离开的时候,周阔终于下定决心。 荆棘听见周阔突然出声:“我有一个朋友——” 她停住了,周阔也没有上前的意思,他只是站在原地对着荆棘轻声开口:“她是一个特别好的人。” “我们一起组队参加了wmo,可没想到中途出现了意外,我选择转学离开了北城,那个时候我告诉她说——不要在意过去,过好自己的生活。” 晚风呼啸,周阔站在她身后看着她的背影对着她温声道:“荆棘——” 第165章 他说:“你也是我的朋友,甚至可以称得上挚友,我给你比她还要殷切的祝愿——” “我希望你可以过好以后的生活,我相信明月一定也这样想。” 荆棘的眼泪再次落了下来,她听见周阔道:“因为大家都很爱你,换成我们任何一个人,都会和明月一样,坚定的站在你身旁。” 周阔耐心道:“不要自责,你没有做错任何事情,明月也没有,她只是做了一个不能说的选择,对我而言,我永远都会尊重她的选择。” 提起来明月,周阔也笑,他好像和明月心灵相通,离别之前,都想让荆棘消除自己心里的内疚。 周阔对着她道:“我很欣慰明月的选择,因为她一直在成长,我也不害怕这短暂的分别。你知道的,地球存在的每一天,月亮都会升起来。” “我等着那一天的到来。” 周阔笑:“所以,荆首席,第一场巡演的时候,记得给我们留票啊——” 这番话让荆棘泣不成声,她没想到临别时得到的不是怨恨,而是殷切而又诚挚的祝福。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一个让她直起腰来不要自责不能妥协,另一个让她过好自己的生活。 荆棘觉得,对于周阔和明月,她此生都无以为报。 她只能用灿烂的一生去给他们一个答案了。 荆棘擦干眼泪看着面前的黑暗,对着周阔回道:“好。” 她说:“一言为定。” 周阔放心的看着她的背影道:“一言为定。” 他说:“再见。” 荆棘点头,逐步下了天枢,她泪流满面,瑶光楼里同样有人崩溃痛哭,张弛跌跌撞撞的奔去舞蹈室推开门,他站在那里,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 手机的页面被他翻到了去年冬天,那个时候荆棘一反常态的要求和他一起走。 此后的信息绵延不绝,她的求救从未断过。 是自己没有发现—— 是自己忽略了那些反常。 张弛看着那个吉他终于明白了那半截指甲从何而来,原来当初校庆上弹的,句句都是她的血泪之音。 徐立言在天色暗下去的时候就开始给张弛发信息,原本的回音渐渐消失,他觉得奇怪往这边来找,刚走出门就看见张弛疯了一般跑去瑶光楼。 在他随着张弛步伐跑起来的那一瞬间,徐立言有了强烈的预感,张弛已经知道那件事情了。 等他冲进瑶光楼舞蹈室的时候,恰巧看见张弛举起来那把吉他往地上砸—— “张弛—— ——嘭———嘭-——嘭———” 徐立言冲上去抱住近乎疯魔的张弛,锋利琴弦割破了徐立言的手,血液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哭声充斥在这间昏暗教室里。 千米之外,荆棘头也不回的离开西琅,天玑楼的天台上,周阔看着月亮不停的流泪。 是谁的青春在寒冷冬天匆忙落幕? 2016年冬天,明月荆棘相继转学离开,西琅下了数场大雪,万物凋零。 2017年春,张弛放弃体育,改学全文,从此三更灯火奋笔疾书,书桌上再也见不到物理的影子。 同年秋天,周知意休学半年,临走前她没有见徐立言,拒绝任何人相送。 次年春天,张弛放弃推免资格,周阔,徐立言放弃北城大学保送名额,一向和蔼的顾徐指着他们几人痛心疾首。 同时,徐立言参加南大笔试,成功保送。 三月,周知意复学,万物复苏,可她却成日泪流满面。 四月,周阔频繁旷课被记过,全校通报。 六月如期高考,周知意缺席三门考试。 盛夏高考放榜,周阔不 负众望拿到了西琅市状元,全省高考第一名。 徐立言保送南大,狄雪孟然特招进入北城体育大学。 荆棘以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北舞。 张弛高考超长发挥,可他却瞒着所有人把志愿填了中国的极北地区,远上没有夏日的鹤城。 安和以全省第三,西琅第二的成绩考入中国人民公安大学。 而周知意,由于种种原因,榜上无名。 至于明月,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他们彻底走散在了人海,山长水远,不知道此生会不会有再次相见的那天。 一切在2018年的夏天彻底结束,却又在2019年秋天被他们二人共同回想。 徐立言看着周阔的眼睛道:“所有的事情你都知道了,你理解她的不告而别,那现在,你又为什么逃避呢?” 月亮淡淡的挂在天上,周阔抬起头来看着那个月亮道:“我没有逃避。” 他说:“我只是想让她自己意识到,她从来都没有做错事情。” 周阔端起酒杯,对着徐立言道:“只有她走出来了自己的心魔,我们才能有以后。” 只有明月自己亲手打破现实加在她身上的桎梏,她才能完全获得新生。 周阔心想,这短暂的分别不是因为他不贪心,而是因为他太贪心。 他接受暂时的不告而别是因为,他想要的,只有以后的不离不弃。 徐立言反应过来笑了,酒杯相撞,他对着周阔道:“敬你心想事成——” 周阔一掀唇角,对着他道,“你也很快迎来这一天——” 二人笑着举杯,秋风仿佛带他们回到了十六岁那一年,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周阔咽下去那杯酒,感受到那阵风吹在自己的身上。 他想,过去所有没能相见的日子里,他都想变作一阵清风去到明月的身旁。 第91章 犹春于绿(八) 能见他一面,哪怕是跋…… 南城有人接站, 熙熙攘攘,明月一眼就看见了来接她的人——是个非常有气质的女生,说话轻言细语, 带着南方人特有的柔软。 路上她笑着调侃,说明月突然改行程, 还以为她要爽约呢。 爽约是不会的,明月心想, 哪怕她非常非常想要见到周阔,可是为人基本契约精神明月还是有的。 爱情很重要, 但是有些东西比爱情更重要。 这是很早很早之前, 许静就告诉过她的,明月也一直牢记并且付诸实践。 她们回到酒店放下行李之后很快去到拍摄地点,马不停蹄的开始了工作,哪怕进程可以称得上是顺利, 可是明月依旧很晚才收工。 她双手合十一一感谢合作伙伴,旁边的摄影师心里乐开了花, 人美心善,业务能力强,还有礼貌, 他几乎是叹了口气,心想,要是人人都能和明月一样省心就好了。 晚上的南城依旧繁华, 高楼林立, 明月在路边拦了车, 对着司机说了一个地点之后就安静的靠在后座向外看去。 明亮的灯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地上有着细碎的影子,绿意之中偶尔泛着黄。 车子按着规定的路径行走, 匀速前进,在行驶中,相机拍下的静谧景色都被速度模糊成了不同颜色的河流。 鸣笛声逐渐稀少,安静缓慢覆盖上来,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很走出很远。 明月透过玻璃抬眸朝前方望去,空旷的街道上偶尔路过几辆车,井然有序,极其和谐。 明月要去的地方不算偏僻,但是很远,哪怕打车也要很久,最快也要一个小时。 车子上了高架桥,年轻司机开始发问:“姑娘,这大半夜的,你一个人去那边,不太安全吧?” 明月被这善意的询问感动,心里有个地方,也因为某个字眼开始逐渐泛酸,长夜漫漫,晚风轻拂,她好像又变成了一只青皮橘。 外表泛酸,心里泛苦的橘子。 她像是回答,又像是和自己强调一样对着司机道:“我不是一个人。” 她说:“有人在等我。” 等等——是善意吗? 橘子突然回过神来,从自己的情绪之中快速剥离。 明月从小到大受到的告诫让她在这一刻起了警惕之心。 她的眼睛骤然转过去在镜子里和他对视,但她却只见了一片和蔼,那司机听见她的回答也松了一口气,对着明月下意识笑道: “那就好,我还在担心你这么晚出去不安全呢。” 他确实是善意的。 明月暂时松了口气,随着他的话也笑笑,说:“谢谢。” 司机摇摇头,安心开车了。 后来明月心想,大约是旅游城市的原因吧。 南城的司机大多热情,总是会对外地游客多些照拂,好似身上的一种责任一样,在他们开口询问的时候热情推荐,又在他们沉默寡言的时候,给人一片安静空间。 进退有度,相得益彰。 这样的安静维持一路,明月在排球俱乐部下车之后,看着面前的建筑有些恍惚。 她站在门口想要进去,可是腿脚却不听使唤,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伐。 哪怕已经跨越数百公里站在了他出现的地方,可明月心里仍然在纠结周阔是不是不想见到她。 第166章 明月心想,如果周阔躲她,那她何苦步步紧逼呢? 强人所难并不是明月的本心。 明月站在外面高大的树木下沉默很久很久,沈鹤归和他的球队一起出来的时候,一眼就望见了她。 三年不见,她简直变了一个人,如果当初她是含苞待放的清丽菡萏,那现在就是夺人心魂的明艳牡丹 ,光是站在那里,就没有人能够忽视她。 要不说她短短三个月粉丝千万,如果她愿意,就是当今娱乐圈,她都能有一席之地。 但她却选了个吃力不讨好的专业,非在z大读法学。 沈鹤归眼睛转了转,迅速想明白她出现在这儿的前因后果,笑了。 旁边的人还在瞅着明月叽叽喳喳的讨论,其中一个非常惊喜,当即就要去要联系方式,沈鹤归转过头去瞥他,“别想了。” 帅气二传一脸调侃的看着自己老板,笑着问道:“怎么?等你的吗?新女朋友?” 沈鹤归随着二传的视线看向明月:“别胡说。” 沈鹤归向来玩世不恭的声音里有很多的警告。 他快速道:“阿阔——就是今天的主攻——他的心上人。” 沈鹤归对着他们道:“谁要是敢抢他的心肝宝贝,那真就是等死——” 他转向二传,皮笑肉不笑道:“你可别害我。” 旁边的人见自家老板这幅反应,也迅速收了那些调侃——笑话,他花花公子成日里花天酒地的权贵都不敢招惹的人,就他们几个球员?随意调侃?是嫌命太长还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 沈鹤归没心情理他们,他看着明月转身欲走的身影快步上前去。 明月思来想去,最后依旧是想要离开的。 太晚了,她太累了。 这是她给自己找到的借口,非常的合情合理,也非常容易自我欺骗。 拍摄了一天,她的状态和妆容都不适合和周阔见面,两两相对无言,也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结果,明月在心里不停的打退堂鼓,可是转过身去的身影却久久没动。 明月叹了一口气承认,自己是不甘心这样离开的。 但她又克服不了自己的心魔,说服不了自己进去。 说到底,她还是被自己的多想困住了——她始终觉得周阔不想见她。 后方急切的脚步传来,明月下意识的靠边让路,没想到原本匆匆的步伐更加快速。 “——明月——” 空旷街道上,明月甚至听见了有人叫她的名字。 不是吧?她又幻听? 今天吃药了啊!! 正当明月纳闷这病情怎么又复发的时候,那个声音再度传来:“明月——” 好了。 明月掐着自己手心的指甲松开了。 确定了,不是幻听,就是有人在叫她。 明月随着声音转过身去看向排球俱乐部,一个高大的身影快步朝自己而来,身形端方,那张俊朗帅气的脸还隐隐带着一丝熟悉。 那年深秋的记忆一闪而过,沈鹤归在她面前站定,对着她笑:“好久不见,还记得我吗?” 明月看着那个笑容也微微扬起来了嘴角,毫不犹豫的叫出来了他的名字: “沈鹤归——是吗?” 听她叫出来自己名字的时候,沈鹤归心里有些惊讶的,一面之缘,当初也没说几句话,沈鹤归没指望她能记住,甚至做好了她不认识自己的准备,毕竟他是周阔的朋友。 可没想到她准确的叫出来了自己的名字,还一脸惊讶,似乎没想过来人会是他。 沈鹤归千想万想也不会想到,正因为他是周阔的朋友。、 分别的日子里,她回想过每一个细枝末节,点点滴滴明月都如数家珍,更何况是周阔珍视的朋友? 所以明月对他的记忆格外深刻。 明月看着面前的人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话音 刚落,又觉得自己这话多余,他是周阔的朋友,周阔会出现在这里,他们几人关系那么好,出现在这儿也理所应当。 沈鹤归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他指着身后的俱乐部,笑着对着明月解释道:“明天就要比赛了,来我俱乐部看看。” 明月来之前就已经知道明天比赛了,但她听见这话,依然有些震惊。 她对着沈鹤归迟疑道:“你的,俱乐部?” 沈鹤归点点头,对着她面色如常,似乎没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对啊,是我的,随便开了一个,打发时间。” 他笑:“怎么样,明天有没有时间?赏个脸来看比赛啊?我给你留最好的座位——” ——保证让你第一眼看见周阔。 明月听见他那云淡风轻的回答默默的消化了一下,她是知道沈鹤归他们有钱的,平日里衣食用度全是最好的,但她没想到会这么有钱,有钱到可以随便开个俱乐部打发时间。 完了,原本还想着给周阔花钱让他消气来着,现在沈鹤归一句话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她怕周阔对她那三瓜俩枣不屑一顾。 明月尽量让自己露出来一个正常的笑:“不用了,我买了票——” “这样啊——”沈鹤归听见自己想要的答案,开心都藏不住。 周阔还嫌弃自己说自己搞不定,看看,看看,这世界上有什么是他沈鹤归搞不定的! 沈鹤归心里臭屁,连带着对明月的喜爱都上了一个度,越看越觉得周阔有眼光,自己果然天生月老有本事,他对着明月道:“这么晚了,你自己一个人吗?” 明月对着他没什么好隐瞒的,点点头:“嗯。” 沈鹤归心里有了一丝惊讶:“你一个人来的南城?” 明月被他这个反应逗笑:“嗯。” 我了个爱神丘比特。 周阔,都这样了,人都已经跨越几百公里跟着你来南城了,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在那里屁颠屁颠取经呢,你别取经了,你直接出家吧。 这恋爱让你谈的直接山路十八弯了。 不能长个嘴吗? 说句我爱你,咱们两个和好吧,很难吗? 当哑巴很好玩吗? 沈鹤归心里的小人咆哮一阵。 他就不明白了,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情为什么让周阔搞得好像是要去西天取经必须得历经九九八十一难一样。 他更加不服气,怎么各个爱情都这么顺利,唯独他沈鹤归情路坎坷。 明月看他脸色精彩,不停沉默,她想了一下,补充道:“来出差的。” 这样好像好一点。 沈鹤归的心里这才平衡一点,他对着明月意有所指道:“这一路跋涉,不觉得辛苦吗?” 哪怕是工作,合作方也不会凌晨结束之后还让她一个女孩子独自回酒店。 所以,一定是她自己要来的。 想方设法知道周阔在哪里,然后不顾一切的来了。 不顾一天劳累,不想昼夜时差。 沈鹤归甚至在看见她那一瞬间甚至都能理解周阔相思成灾的两年。 但他又被明月感动,所以在这一刻,下意识的问出来了这个含义颇深的问题。 跋山涉水来见一个人,不觉得辛苦吗? 明月听懂了,她在高大的树木下,借着细碎的灯光看向沈鹤归的眼睛,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 秋风吹起来了她的头发,那张精致的脸上有着无限的缱绻,昏黄灯光里,明月对着沈鹤归摇摇头,时间在这一秒缓慢前进,沈鹤归听见她道:“万分值得。” 能见他一面,哪怕是跋山涉水,也三生有幸,万分值得。 沈鹤归在那双眼睛里看到了同样的执着,他几乎一瞬间就知道,明月的心里同样藏了很多的感情。 周阔啊,你小子,真是命好。 好到沈鹤归这个爱情看客不停的羡慕,要是把这顺利分一半给他,该有多好。 他抬头看了看这夜色,落叶下坠,沈鹤归想,大洋彼岸是否天明了呢? 沈鹤归没有得到任何回答,他心里也不敢想,一片沉寂中,他对着明月开口道:“是啊,确实值得。” 他又恢复成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对着明月扬头道:“走啊,现在俱乐部没有人,我带你进去参观一下?” 还是来晚了一步。 明月听见这话眸光暗了下去,心里浮上来几分失落,她摇摇头:“不了。” 她说:“太晚了,我该回去了。” 沈鹤归刚刚也就是个客套话,要真想她进去,也不会说场馆内没有人了。 他随着明月的话低头看了看他那块限量表,“十二点了。” 沈鹤归没想到这么晚,有些震惊,抬起头来下意识对着明月道:“我送你回去吧?” 明月不想麻烦他:“不用,我有点远。” 沈鹤归已经把她划到了自己人的阵营里,对着她语气自然道:“就是因为远,所以我才更得送你回去啊——” 他道:“毕竟你一个人大老远来了南城,也没几个认识的朋友,自己大晚上多不安全啊?” 第167章 絮絮叨叨解释到一半,沈鹤归突然转过眼去看她,扬声问道:“还是你根本不把我当朋友——?” 明月根本没想到话还能这样转折,她百口莫辩:“没有,这么晚,我只是怕麻烦——” 沈鹤归见她妥协,乐道:“不麻烦!走吧,乐意至极——” 明月见他这副样子,索性也不再推辞,他说的确实没错,这么晚了,自己一个人,的确不是很安全。 与其在这里和他推三阻四,还不如接受他的好意。 反正明天她也是要来看比赛的,日后再想想怎么还他这个人情就是了。 车子停在酒店门口的时候沈鹤归心里有一丝庆幸,幸好自己送她回来了,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她要是自己回来,那周阔知道了保不齐是要杀了自己的。 明月不知道沈鹤归的心里活动这么丰富,在副驾上对着他道:“那我就先走了,今天谢谢你啊,比赛结束后,我找时间请你吃饭吧?” 明月不知道周阔会不会跟着来,但是事到如今,她不得不赌一把。 问出这句话的时候,明月的心里非常忐忑,但她没想到这话正中沈鹤归下怀,他刚要绞尽脑汁想借口来约明月出来,安排她和周阔见面呢,没想到她先说出来了。 沈鹤归几乎是秒应:“好啊好啊。” 话落他又害怕自己答应的太殷勤明月会误会自己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沈鹤归连忙咳嗽两声装腔作势道:“那个,结束再看吧。” 心里的小人开始蹦蹦跳跳,拉横幅说自己必须坐主桌,但他面上依旧一片镇静。 灯火通明的连锁酒店前,沈鹤归装着沉稳道说:“到时候我们再安排,可以吗?” 明月没有任何异议,附和着点点头,笑着和他挥手告别。 车开过去两条街,沈鹤归一个电话打了出去,但随即又挂断了。 算了,不影响他打比赛,比赛结束后给他个惊喜。 这南城,他周阔不可能白来。 走 着走着,沈鹤归突然意识到不对劲,一脚刹车停在了路边。 前边的凯迪拉克车主被他吓得差点尖叫,不是,这法拉利车主突然来这么一出干什么啊?玩他呢?撞了谁赔得起啊?? 出来吃个夜宵险些倒赔一百万?上天这是要干啥啊? 沈鹤归倒没有意识到自己给别人带来了多么大的心理阴影。 他觉得自己有点操心命。 不是,这又当司机又当月老的,自己是不是得给周阔要点辛苦费? 周阔不得给他点? 次日明月早早起了床。 比赛在下午,可从太阳升起的那一刻,明月的焦虑就随之而来。 她拿着杯子吃了药,可症状没有丝毫的减轻。 随身携带的安眠药放在床头,明月却迟迟没动,时间确实还很长,可以睡很久,可万一没控制好计量的话,明月就错过了和周阔的见面了。 她不敢赌,况且现在也没有任何底气去赌。 明月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去浴室开始打扮,水汽弥漫了整个房间,连带着也模糊了她那张疲惫的脸。 她是在比赛开始的前十五分钟进去的。 人多,嘈杂,明月坐在最后一排看着爆火的场馆,默默的盯着一个身影。 旁边突然凑近一个人,高大的身影覆盖住她的视线,一只手搭在铁质栏杆上,徐立言懒洋洋的开口,“为什么不到他的身边去?” 分别两年,他的声音里没有丝毫疏离,明月抬头撞见他熟悉的笑,那个肆意张扬的面孔从记忆里跳出来,强势的拉开时间帷幕站在了自己的眼前。 徐立言对着她这副愣住的样子一挑眉,伸出手来在她眼前晃了晃:“怎么?不认识了?” 明月满脸的不可置信,对着他失声道:“徐立言?!” 徐立言收回来手,笑着坐到了她的身边:“记起来了?算你还有点良心。” 明月依旧震惊,她问:“你怎么在这儿??” 徐立言一脸深受打击的模样,指着她痛心疾首道:“你还真是一点也不关心我——你徐哥我在南大念书!!” 明月被他这句话戳心窝子了,瞬间眼眶红红的,她也不甘示弱,反手给他一个伤害,“我就知道你考不上北城!!”????!!!! 徐立言气笑了,他指着她的手都开始颤抖:“哥早保送了,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不要那个保送名额一走了之啊——南大是我的选择!” 明月才不信,她想,南大是周知意的选择,才不是你的选择。 想起来周知意,明月的眼泪就要掉下来。 徐立言及时住嘴,对着她道:“好啦,没有怪你,哥也大度,不和你计较——” 他从自己的运动挎包里拿出来一包熟悉的手帕纸——之前身边有个爱哭鬼,随身带纸这一点这些年来早已经成为习惯了,哪怕很久没有见过,这习惯也还是改不掉。 万一呢? 万一有一天,就像他和明月一样,再次遇见呢? 时光长长,他的身影又和十六岁那一年重合,再次变回那个肆意张扬的徐立言。 徐立言看着她叹了口气,对着她再次重复道:“明明那么在意,那为什么不到他的身边去?” 场上爆发了巨大的欢呼,一阵喧嚣里,明月对着徐立言苦笑道:“他不想见到我。” 明月心想,他都为了躲自己来到南城了,也算是想见到她吗? 人不能自以为是到这个地步,要有一点应该有的自知之明。 徐立言见她眼泪不停的掉,也觉得心疼。 被命运分开的这几年,谁又过的开心呢? 那双手拍拍明月的头,徐立言对着她轻声道:“谁说的?这么会胡说八道?” 他的视线转向场上的周阔,看着那高大的身影,对着明月认真道:“他最想见到的就是你。” 他想见到的只有你。 只有你啊,明月。离别的数年里,他甚至想化作风去到你的身边。 只有你,才能困住16岁的周阔,才能让他魂牵梦萦好多年。 在所有和周阔年少相识的人中,他最想见到的,始终都只有你一个人。 第92章 犹春于绿(九) “胆小鬼没有好下场,…… 这场比赛鏖战了三个小时, 双方几度持平,场上无数焦灼,周阔他们力挽狂澜连扳两局, 最终以3-2取胜。 明月不懂排球规则,徐立言倒是在一旁呲牙咧嘴的, 每次周阔暴力攻球的时候徐立言的眼神就很复杂。 嗯,怎么说呢, 他为周阔打出来那么精彩的球而兴奋,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但是对方那个自由人在地板上摩擦无数次了, 鱼跃的次数过多, 甚至让徐立言生出来一种他如果是鲤鱼的话那么现在应该早就成功越过龙门的错觉。 周阔又一次暴起的时候,徐立言默默的为对方的自由人点了个蜡烛。 对不起了哥们,周阔势不可挡,那你牺牲一下吧。 但好在双方都非常的尽兴, 比赛也非常的精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高光时刻, 场内欢呼一阵接着一阵,声浪不停。 沈鹤归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兴奋的跳了起来——就按照这个赔率来说,他今天赚的的确不少。 行啊, 沈鹤归心想,这失恋buff果然无敌,都持续两年了, 威力还这么大。 他默默的为昨天晚上——哦不, 是今天凌晨自己吐槽周阔的行为道歉。 千算万算沈鹤归也没想到周阔失恋最大的受益人是他啊。 赚钱谁不开心啊, 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都赚钱了还在乎那些琐事吗? 当然不啦!! 沈鹤归心里开心的冒泡泡,周阔在这一刻简直就是天神下凡! 沈鹤归恨不得把他捧在手心里。 他三两步狗腿的跑上前去, 笑嘻嘻的凑近周阔,“阿阔!!!!我亲爱的财神爷——” 沈鹤归打算给他一个惊喜:“走啊哥请你吃大餐!保证你满意——” 嘿嘿,不白来,都不白来。 沈鹤归掏出手机来就要给他订南城最好的餐厅,紧接着打算反手联系明月让他们去过二人世界,自己和团队开开心心去庆功,皆大欢喜—— 周阔擦完汗把毛巾放在一边,看他这副神经兮兮的样子,淡淡的朝他一瞥;“不去——” 沈鹤归还没畅想完就被泼了一盆冷水,他下意识的对着周阔道:“不行——” 他神色着急,几乎都要跳起来,那张帅脸都显得有几分扭曲,仔细看看,那是在纳闷周阔他丫的为什么不按套路出牌,“我都订好了,你不能不去——” 嘴上强调这死活不能白来,哭着闹着要给你出主意找人家复合,现在人明月都上门了,甚至怕他不来,就连橄榄枝都主动递过来了,结果他倒好,面色带着嫌弃的说不去?? 不去?不去什么啊你不去? 第168章 错过这村可就没这个店了,下次和明月单独吃饭,要靠你,得等到猴年马月呢?明月那么漂亮你小子就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吗? 你丫脑袋被驴踢了是不是? 沈鹤归心里的小人再度出现,小人当着周阔的面在心里光明正大的吐槽,周阔那句冷冰冰的不去噎得沈鹤归不行,原本想要揽住他肩膀的手都颤颤巍巍指着他。 沈鹤归心想,你一句冷冰冰的不去,浪费了我所有悉心准备的惊喜。 周阔习惯性的无视这个戏精,打开手机查看未读消息。 就在沈鹤归叹了一口气准备破罐破摔告诉他一切的时候,周阔看手机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有电话适时打了进来,沈鹤归眼睁睁的看着周阔变了脸,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露出来一个笑,沈鹤归见他神色温柔的对着电话道:“喂?”? 沈鹤归震惊了,他看着两个字在周阔头上慢慢的升了起来——“渣男。” 卧槽? 哥们? 不是你? 周阔看着沈鹤归五颜六色的脸,瞥了他一眼,对着电话那头继续道:“现在吗?就在体育馆外面?” 那头回了什么,周阔捞起衣服来转身就走:“那我马上出来,你等我。” 沈鹤归见他走的毫不犹豫,心里降下数道惊雷。 ——完啦——真老渣男啦——合着他昨天白忙活了? 沈鹤归一阵绝望浮上心间的同时,心里还隐隐约约的气愤——变心这么快?那还对明月那样?装深情? 毫无疑问,昨天晚上俱乐部的偶遇已经彻底让沈鹤归认准了明月,真心实意的把她当自己朋友了,现在见周阔急急忙忙的往外走,他也毫不犹豫,大步流星的就跟了上去。 哼——他沈鹤归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魅力,能在明月手里抢人—— 南城今天下了雨,此刻俱乐部外充斥着淅淅沥沥的声音,旁边的风吹的高大的树木纷纷落叶,细雨如丝,阴云之下,一个纤细身影撑着伞站在了俱乐部的门口。 白裙如画,干净的鞋子上此刻沾染了一些污泥,金雨细细的吹到她的裙子上,周阔急急忙忙跑过去接了伞,又拿着自己的干净衣服递给她穿。 老渣男就算了,还是个老舔狗? 跟在后面目睹全程的沈鹤归要炸了,他想这大庭广众之下到底是什么人能让周阔这么倒贴一点形象都不顾了。 好在两个人没说两句周阔就带着人往体育馆这边来,高大的身影为她遮风挡雨,缓步向前进,沈鹤归如愿的看见了他极为好奇的人—— 明眸皓齿,盛颜仙姿,她随着周阔的步伐上前,抬眼看见站在台阶上的沈鹤归,仰起头来看着他笑:“鹤归哥。” ——是许陈啊。 那没事了。 什么老渣男老舔狗的,多难听啊,那是好哥哥—— 刚才沈鹤归还在嫌周阔对这女生太过殷勤体贴,在看清楚来人是许陈之后沈鹤归恨不得上前去给周阔两个脑瓜蹦——怎么照顾的他神仙妹妹? 居然都不知道她来了南城,还在外面让她吹风淋雨? 周阔是疯了吧? 许陈刚刚病愈,他不好好捧着就算了,居然这么不细心?他真的疯了吧?? 沈鹤归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定在了一个温和上,他对着许陈亲切道:“哎,怎么也不让我去接你?” 周阔站在他身边收了伞,许陈看着沈鹤归笑了,客气道:“不用那么麻烦你。” 沈鹤归听见这话不乐意了:“什么叫麻烦啊?拿你哥我当外人?” 他对着许陈道:“你这样哥可就不开心了啊,来了南城居然也不告诉我,还偷偷跑来俱乐部在门外吹风——” 许陈听见他这熟悉的数落也笑了,“不是故意瞒着你们的,就是这边有个活动,临时派给我的——” “又做同传?”沈鹤归在旁边问。 “是啊。” 她今天心情很好,连带着话也愿意说,短短几分钟,赶得上她在学校一周和别人的交流了。 沈鹤归冲她比了个大拇指真心钦佩道:“真棒啊妹妹,你大学毕业就能去跟着兰姨当国翻了。” 旁边的周阔把自己的衣服给她披上,生怕她感冒了。 许陈配合着他穿上那个宽大外套,对着沈鹤归的吹捧谦虚道:“我天资愚钝,距离那一天,还差的很远。” 但是进去外交部当国翻也是她的目标,她也没有否认自己的野心,对着沈鹤归回答道:“只能多努力啦。” 周阔见她这样妄自菲薄的模样,满脸不赞同的拍拍她的头,他对着她微微附身平视那双眼睛,问道:“谁说你天资愚钝的?” 沈鹤归也道:“就是啊,你见过谁家导师会让一块朽木来担国际会议的重任啊?” 许陈被他俩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她没想到自己随口一句谦虚这二人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徐立言站在门口看向那边亲密的三人,又转头看看旁边躲在门口垂下眼睛的明月,心里一阵咆哮。 exo的咆哮得让他来唱吧?! 他觉得自己还不如死了算了。 好好的没事不在南大上课非他妈的要跑来看比赛,这下好了,比赛是看了,修罗场也来了。 自己刚刚和明月说完周阔最想见她,紧接着打完比赛周阔就出去接了什么人。 哥们? 是,我知道你没谈,但是明月不知道啊!!! 完了。 徐立言心想,我这下该怎么解释吧。 眼泪已经哗啦哗啦往下掉了,看样子是一句都听不进去了。 哈哈。 全完了。 现在徐立言的心情甚至和明月一样绝望。 上天啊,一定要这么对他吗? 同一时刻,明月也在想,上天一定要这么对她吗? 原来不想见她,是因为早就有了心上人。 看他那副熟练样子,应该很久了吧? 也是,明月看见自己眼前的灯光缓缓流动心想,两年了。 分别两年,他怎么可能没有人追呢?北城比她漂亮比她优秀的人大有人在。 自己也是,偏偏一厢情愿,仗着曾经那点感情,自大的认为周阔非自己不可。 现在看来,全都是自作多情。 连她当初的约定都显得好笑,来北城。 她确实是来了,可来晚了,可是时间已经为他安排了更合适的人了,她再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胡思乱想充满了明月的脑袋,巨大的痛苦让她低下头去,那些回忆让她在一瞬间遍体鳞伤。 原来她真的晚了一步。 没有人会一直停在原地的,许泽屿当初已经警告她了,是她不听执意退学,现在这个局面,又怪得了谁呢? 明明谁都没有错。 他有女朋友不是错,那个漂亮女生没有做错,她明月遵循约定,自然也没错。 明明谁都没有错。 可她为什么,就是没来由的想哭呢? 明明之前做过打算,想着只要周阔幸福开心就好了,可是现在一切都和自己预想的没差,他确实非常幸福开心,自己怎么又觉得撕心裂肺,甚至心里很空呢? 不是说过,不贪心的吗? 不是已经想好了吗? 明月心里情绪如同台风过境,一切原有秩序全部被毁,只留痛苦在风暴中心安然无恙。 不想放手,却不能不放手。 在南城,在这方明亮天地里,明月终于意识到什么叫过情关。 感情和道德的砝码在她心里相继持平,一片热闹中,她终于流干了眼泪,逼着自己平静下来接受现实。 南城的风吹的她周身发寒,这里空气潮湿,整日阴云密布,高大的梧桐树木让她见不到明亮的光,突如其来的雨季淋湿了她的青春。 明月看着旁边的欲言又止的徐立言,露出来一个苦笑。 她收到过南城大学的录取通知书,可是这里的梅花糕和桂花汤圆太过甜腻,衬得她心里发苦,本地的大排档做菜总会放很多辣椒,她吃不惯,故友虽在,可是青春已经不在了,许多人都留在了西琅的那场大雪,她也不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她想,自己以后应该不会再来南城了。 明月在徐立言的目光里擦干眼泪,她对着徐立言露出来一个格式化的笑容,云淡风轻道:“我买了晚上八点回北城的机票。” 她说:“比赛结束了,我也该走了。” 徐立言看着明月下意识道:“今天晚上就走吗?” “是啊。”明月看着门外逐渐变大的雨,对着徐立言轻声道:“结束了。” 她想,一切都结束了,她得到了自己一直追寻的答案,哪怕这答案不尽人意,可是这问题也有了回答,一切都结束了。 那她还留在南城做什么呢? 不如回北城去,回去安心等着北城落雪,等着时间覆盖一切。 明月转过头来看着徐立言熟悉的面容对着他道:“徐立言,很高兴在南城和你重逢。” 第169章 她眼里泪痕未干,声音里有着很多的哽咽,明月对着他道:“这大概,是我唯一一个不想忘记今天的理由了。” 徐立言被一股柔软而又哀伤的云雾围住,她声音里的难过听的徐立言也跟着心碎,徐立言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是还没出声就被明月打断。 那双纤细的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明月看着他认真道:“如果你还爱着什么人的话,那你一定不要做胆小鬼了。” 明月对着徐立言说出来16岁那一年的心里话。 她笑,声音里却有很多自嘲:“胆小鬼没有好下场,世界上也没有后悔药。” 徐立言的话哽住,他想起来什么人,原本清晰的思绪变成一团乱麻,想说的话被他抛掷脑后,情绪作用,他对着明月下意识道:“如果这世间有后悔药的话,那你,会不会选择回到西琅下雪的那一天?” 明月的目光随着他的话从热闹场馆中转了回来,她摇摇头。 徐立言就知道她要说不会,正当他要说自己,也不会因为当初隐瞒心迹后悔的时候,明月却笑了。 她对着徐立言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她说:“但是,如果这世界上有后悔药的话,我选择回到昨天晚上。” 徐立言跟着明月朝外走去,她淡淡的看着雨,声音携着风声传来徐立言的耳边: “我会告诉自己,不要焦虑了明月,早点躺下睡个好觉吧,明天,就是彻底崭新的一天了。” 话落,那双昂贵的鞋毫不犹豫的踩入积水,明月撑着伞离开:“走了,不要送。” 她总是这样,一旦决定离开,就很坚决。 决绝的甚至离别的时候,一步也不肯回头。 明月渐行渐远,徐立言看着南城罕见的下起来暴雨,想起来今天的曲折暗骂一声,他咬牙冲了上去。 几乎是霎那徐立言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他对着明月的身影大声道:“——明月——” 随机拦的空车已经停下了,明月打开车门刚要收伞,就见徐立言快速朝自己冲过来,他速度很快,好像有什么话一定要和自己说。 明月停住了,转过身去问他:“怎么了?” 徐立言急道:“我请你吃饭吧——” 他说:“这次分开,下次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见了,这顿饭要是不吃,周知意知道了非得骂我不行——” 暴雨如注,狂风也来作乱,车子打着双闪,司机在前面急声催促:“姑娘,走不走呀——” 徐立言眼里写满了很多的期待,细细望去,还有些恳求。 疾风骤雨不停。 明月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模样,叹了口气,她伸出来手把伞递给他:“好。” 明月坐上了车子:“回见。” 徐立言跟着逐渐离开的车子一起前行两步道:“那说定了啊,我把定位发你,你一定要来啊————骗我你等着我江湖追杀你——” 原本的发型淅淅沥沥往下滴水,徐立言在这暴雨里伸出手来抹了把脸。 他站在原地心想,他妈的明明是周阔和别人说话,怎么在大暴雨里求人这种狗血剧情要自己来? 他这么帅一张脸就注定是个炮灰吗? 徐立言越想越纳闷,但让他更无语的事情又发生了。 徐立言转过身去就看见周阔和那个不知名的大美女从场馆里出来,故事的男主人公还站在台上,一脸理所当然的看着自己疑惑道:“阿言?” 周阔看着雨里那个狼狈的落汤鸡,不解:“你站在大暴雨里干什么?” 他说:“我刚要给你发信息呢,刚刚进去找你都没找到。” 徐立言气笑了。 他很久都没这么无语过了。 徐立言干脆把伞一扔,三两步冲上前去掐住周阔的脖子:“他妈的我杀了你————” 周阔也不躲,伸手接住他。 他被徐立言的力度冲的后退两步,对着他道:“我妹在这呢,别吓到她。” 徐立言忙着把自己身上的水胡乱蹭到他的身上,闻言抬起头来,许陈在旁边笑着举起来手,对着他礼貌道:“你好——” 徐立言下意识笑笑:“你好。” 紧接着他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你妹妹啊。” 他对着周阔云淡风轻的丢下来两颗地雷:“你知不知道明月来看你比赛?” 周阔听到这里,他的心骤然停跳一拍,“什么?” 徐立言翻了个白眼,心想你他妈这就惊讶了,那一会的时候不得心脏停跳啊。 徐立言没放过他,他小心眼,觉得自己一点也不能白挨淋,最起码得往周阔心上开两枪。 他继续对着周阔道:“那你知不知道刚刚你去接你妹的时候明月看见了全过程?” 他说:“你比赛完匆匆往外跑,明月也跟着出来,哎你说好巧不巧明月跟着目睹了你们仨谈天说地,哦,还有你给妹妹穿衣服。” “误会了。”徐立言总结。 徐立言见他被雷劈了一样,还嫌不够,对着他再捅一刀:“哭着走的。” 话音刚落周阔就冲进雨里,徐立言拉也拉不住,当然,他也没想拉。 许陈惊讶的瞪大眼睛看周阔在雨里焦急张望。 徐立言开心了,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对着他喊道:“回来吧,人都走出开发区了——” 周阔听见他这声音转头看他一眼,“你为什么不帮我拦一下?我能解释——” 徐立言耸耸肩:“我也不认识你妹啊。” 他笑:“要不是你昨天找我喝酒,我今天看见你的一瞬间都得冲上去给你两拳——渣男。” 周阔从来没觉得徐立言这么烦人过,但他此刻心里更多的是懊恼。 完蛋了。 全完了。 明月都哭了,他的心又成了千千万万片。 徐立言看周阔在暴雨里失魂落魄,也收了戏弄他的心思。 该淋的雨他都淋了,也够了,毕竟他知道明月来南城,沈鹤归知道明月来南城,只有周阔不知道。 他的好朋友没有一个告诉他这件事儿的。 还怪惨的。 一个个都弄巧成拙。 真挺惨的啊。 “喂——阿阔。” 徐立言笑得蔫儿坏,他指指雨里刚刚被他丢在一边的伞:“你猜这伞是谁的?” 周阔闻言看向那把小巧的伞,风雨太大,伞翻过来在地上,已经存了很多的积水了。 之前心急忽略了,现在他跟着徐立言回神注意到这把伞,看那熟悉的花纹审美,不用说也是明月的。 周阔放弃张望,快步走到了伞的身边,如获至宝一般把它捡起来收好。 徐立言和许陈看的啧啧称奇——一把被丢弃的伞在他眼里,比金玉宝石,传国玉玺来的还要值钱。 这就是陷入爱情的人啊。 周阔仔细的抚上那把伞,试图透过伞骨感受明月早已消散的温度。 旁边带笑的声音再次传来:“你猜我为什么会淋雨?” 周阔拾阶而上,浑身湿透的站在徐立言的面前。 那双眼睛里,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雨水。 徐立言笑着道:“因为她上车之前,我说,请她吃饭啊。” 他问:“周阔,两年没见,你愿意和我们一起吃顿饭吗?” 戏谑的眼神扫到了周阔的反应,一阵急促的呼吸声中,徐立言更爽了。 紧接着他收了调戏,一脸温和看着许陈道:“妹妹也来吧?” 他说:“我之前在季镜的朋友圈见过你们的合照,你们应该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把她也叫来。” “不会。” 许陈听见自己好友的名字一阵惊讶:“你也认识镜镜吗?” 徐立言点头笑了:“是啊,我们高中就是很好的朋友了。” 他转过头去看向周阔,又问许陈:“你哥没告诉你吗?” 许陈摇摇头,还在震惊:“没有……” 徐立言转过头去看着他数落道:“怎么回事周阔——” 话音未落,周阔砸了他一拳。 啊哦,他反应过来自己故意骗他淋雨了。 徐立言笑得更开心了。 晚上六点的时候,南城的天已经黑了。 明月把自己的行李寄存在餐厅前台,按照指引推门上前。 回到酒店的第一时间她就洗了澡换了衣服,此刻素颜憔悴,但是明月不在乎了。 她的生命里还有很多重要的事情,她没有心力在乎这些细枝末节了,离开之前,她只想做回她自己。 走廊很长,路的尽头依旧有一扇窗子,外面立着高大的路灯,面对着窗子的那个,是没有亮起来的。 服务员耐心的想要为她开门,明月却摇摇头拒绝了,对她礼貌的说了声谢谢。 明月心想,南城的最后一餐来吃海鲜粥,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徐立言这家伙一如既往的贴心,可是她此刻实在是吃不下。 第170章 粗茶淡饭,山珍海味,她都不想吃。 好累,她只想睡觉。 明月叹了口气,推开门的一瞬间,她楞在了原地。 周阔坐在正对门的地方,一眼朝她望了过来,下午见到的女生坐在他的身边,也对着自己露出来一个善意的笑。 明月推开门的手紧了紧。 沈鹤归在旁边对着自己招了招手,徐立言笑着站起来:“月姐?终于来了?” 他上前来给明月开门,又快一步上前拉开椅子让她就坐,生怕明月转头就走。 许陈看着面前沉默的人移不开眼,徐立言咳嗽两声对着她使眼色,许陈骤然回神,看着她笑:“你好——” 明月也不自然的扯了一个笑:“你好。” 事实上,明月觉得,自己今天真不应该答应徐立言。 他好像,是嫌自己还不够狼狈一样。 非要自己当面流眼泪才能看出来她痛吗? 对面来的灼热视线要把明月盯个对穿,徐立言在旁边把菜单递给明月,自然道:“点菜吧月姐,看想吃什么?” 明月看也不看,摇摇头把它推回去:“你点吧。” 她说:“我不挑食。” 徐立言见她反应淡淡,也不多说,仔细快速的点好了菜。 服务员再次退下去,沈鹤归看着明月苍白的脸色问道:“生病了吗?” 明月摇摇头:“没有。” 她说:“只是不太舒服。” 杯子有一瞬间的不稳,热水洒到了周阔身上,旁边的徐立言直呼卧槽,许陈终于把视线从明月身上移开,对着周阔急声问道:“没事吧哥哥?” 周阔摇摇头,温声道:“没事。” 他看着明月垂下眼睛心想,那双眼睛,再也不肯望向自己。 真难过啊。 明月不知道周阔在想什么,她只是觉得,原来情侣之间还能这样叫,网上见得多,第一次见到现实里这样的。 挺好。 来南城也算是长见识了。 以后她再遇上心动的,也要这样叫。 徐立言和沈鹤归见明月这个反应,心道完蛋了。 完啦—— 哈哈,周阔。 surprise!!! 你媳妇没了。 大家一起单身吧。 徐立言和沈鹤归迅速熟络,三言两语之间,海鲜粥很快上来。 明月吃了一口就想吐,但她一放下筷子,几道视线随着就来了,她不得已硬着头皮多吃了两口。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的下雨,明月在一阵雨声里看看表,才刚刚六点二十五。 最起码还要十分钟才能借口自己赶飞机。 可她实在在这里呆不下去了,明月放下筷子,喝了两口水迅速思考。 没过一会,她在自己包里拿了烟盒塞到口袋里,抬起头来对着那几道视线笑:“我去个卫生间。” 明月淡定的拉开门,对着包厢轻轻一笑后,很快带上门。 隔开热闹,也隔开那道视线。 她站在门口停了两秒,很快的走向和卫生间相反的方向——那个窗户。 她想安静的看雨,也想安静的抽烟。 她需要在湿润中抽支烟让自己冷静一下。 明月三两步上前,熟练的摸出来一支烟点燃,橙黄焰火爬上她的侧脸,那双眼里的水汽却怎么也烧不干。 明月熟练的吞云吐雾,掐着点算时间。 永别了,南城———这个她再也不会踏足的伤心地。 这片安静很快迎来不速之客,轻柔脚步落在自己的身后,明月不想回头见到那盛颜仙姿。 她想要一个清净之地自己呆着。 身边很快站过来一个人,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响起:“你不开心吗?” 许陈看着她面上的无数哀伤问道:“你看起来,好像很难过。” “——咳咳——” 她被这浓烈的烟味呛得咳嗽起来。 明月把那支烟拿远一点,看着窗外的雨否认道:“没有。” 她说:“我今天很开心。” 她笑:“谁迎来新生活的时候,是不开心的呢?” 许陈点点头,赞同道:“确实。我哥哥也开心。” 她说:“虽然他没说,但是我知道他今天非常开心,之前过年的时候,他才会这样。” 烟气淡淡的升起,明月不愿意多想,她又把烟拿远一些,回过头对着她淡淡笑了:“是吗?” 许陈认真道:“嗯。” 她也随着明月的视线看向窗外的雨:“其实我也很开心。” 明月不解,许陈看着窗外的雨继续道: “那年出事的时候,我给所有人打电话都打不通,最后只能打通我哥的,然后,他飞回来了西琅,后来又陪我去大洋彼岸治疗——那段灰暗日子里,我在哥哥口中,第一次认识你。” 明月随着她的话思考,紧接着怔愣在原地。 许陈的手有一瞬间轻微发颤,她很快的止住,对着明月继续道: “后来我再也不能弹钢琴了,那段时间我有很多轻生的念头,我哥的状态好像也很差,我们两个都不喜欢说话,于是呢,我们就一起看电影,各种书。我最喜欢贺知衡,他没有喜欢的,只喜欢一个合唱视频。我们一起看了很多很多遍——那是我随着外界再度认识你。” 烟雾不断,雨声缠绵,许陈转过头来看着她:“但是就在刚刚,你推门而入的那一瞬间,我终于彻底认识你——” “你就像是我哥描述的一样,善良,美好,纯净—— 现在你站在我面前,真实的模样毫不掩饰,野性,难训,但依旧纯净———” 她眼睛弯弯,仿若盛满银河:“我们终于不用隔着别人的话,隔着外界的传媒相见——我也终于见到了完整的你。 所以,我很开心。” 明月的语言系统宕机,她对着这个曾经中国最优秀的钢琴家想说些什么,可是嗓子里却有一把粗粝的沙—— 原来她是许陈,原来那声哥哥,真的是在叫周阔。 许陈看着面前的人轻轻说道:“很高兴认识你啊,明月。” 她说:“我是许陈。” 明月几乎是一瞬间红了眼眶,她能看出来许陈的真心,也能感受到她身上同样的纯净。 不是言语表达透出的喜爱,而是她天生对于明月感到亲近,发自内心的感情。 明月在这一刻终于意识到自己之前错的离谱,在一瞬间,她对自己内心的揣测有了许多的歉疚。 那视线不停的在许陈身上来回,最终定格在许陈藏起来的手,明月抿了抿唇,憋着眼泪道:“嗯,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下一秒,她忍不住问出来16岁那年埋在心里的问题:“你的手还疼吗?” 许陈摇摇头,安慰她一般轻声道:“不疼啦。” 她说:“不要哭,已经不疼了。” 旁边的包厢有人推门出来,许陈也极其有眼力见,她一把抱住明月,在她耳边低声道:“我哥来啦,他心里真的有很多话想对你讲。我先走啦。” 明月点点头,看着她松开自己,又温柔的给自己擦干眼泪。 许陈神色认真,眼眸带着柔和的笑:“我很想再次见到你。” 她说:“我就在隔壁外交学院,你要是有时间,可以来找我玩。” 明月用力点点头:“好。” 许陈匆匆忙忙跑开:“一言为定。” 明月含着泪笑了:“一言为定。” 路过周阔的时候,许陈嘿嘿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周阔面含无奈,让她回去好好吃饭。 明月在小声交谈里回过身去擦眼泪,一阵雨声里,旁边的香烟燃到最后一截。 天色彻底暗下去,只有那点点火星在窗边亮着。 周阔来到她的身边站着,明月想抽一口壮胆,鼓起勇气和他说两句话。 随便说什么,随便什么都好,只要不再继续沉默就好。 两人挤在狭小的窗口,明月手里的烟一闪再闪,有雾气袅袅升起。 就在明月行动的前一秒钟,周阔伸出手来接过明月手里的烟猛地抽了一口。 在黑暗里,那火星终于彻底暗了下去。 他娴熟的吐出来一个烟圈,周阔伸出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在辛辣气味中亲上她的唇,给了她一个苦涩的吻。 有泪落在了她的眼睛里,随着她的眼眶落了下去。 窗外坏掉的路灯闪了闪,在大雨中彻底亮了起来。 第93章 犹春于绿(十) 他很贪心,他不想要昙…… 明月落下去的眼泪承载着太多的感情, 那些水珠作为两年思念和痛苦的具象,无论如何也不肯散去。 点点水滴顺着惊讶面容下落到她的颈部,一路往下, 最终积聚在锁骨,形成一汪小小的清亮湖泊。 周阔炽热的呼吸打在明月的侧脸, 明月几乎感觉到一阵灼伤,她一直都知道眼泪是咸的, 可却从来没想过原来吻是苦的。 第171章 人生中第一次接触到的吻,是辛辣又苦不堪言的。 烟草刺激她的感官 , 涩意袭击她的眼睛, 明月的嘴唇传来一阵温热,昏暗视线里,周阔的手不停移动。 他轻轻摩挲她的脸颊,略微抬起来一点她的下巴, 动作里带着无数的珍重。 距离亲密,嘴唇似有若无的碰着, 周阔又贴上她的鼻尖。 耳鬓厮磨,明月感受到无数热气。 亲密一点,他心里叫嚣, 再亲密一点。 可是当她温度真实的传来之后,周阔反而不敢更近一步。 举止轻浮,行为失控。周阔不希望明月此后回想起来他们的初吻, 脑海里出现的是这八个字。 在她看来可能会唐突的行为, 却是周阔再次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在心里深思熟虑过的。 太快了。 但是他忍不住了。 周阔心想, 他等的,实在是太久了。 久到北城已经落下数场大雪,久到西琅迎来许多个带着生机的春天。 但是不能吓到她。 这一瞬间, 不能成为昙花一现。 理智终于战胜心中汹涌的情感,周阔怕极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惊扰了她。 他很贪心,他不想要昙花一现,他只要长长久久。 这个带有无数侵略意味的吻暂时停住,周阔慢慢抬起身子,时隔数年,梦中相见无数,周阔终于再次望进她那双水光潋滟的眼眸。 秋风打着旋进来,风吹起明月的头发,周阔微微侧身挡住来风。他对着明月看了很久,想说的有数万句,所有的话在心底重重翻滚。可是千言万语最终化成一个疑问。 周阔声音低低,对着她轻声道:“冷不冷?” 这熟悉而又平常的关怀响在明月的耳边,这一瞬间犹如一把钉锤凿开她的内心坚硬的壳。 十六岁的明月听见召唤应声而来,内心的情感霎那苏醒,明月的泪光再次浮现,一片雨声中,她站在周阔面前摇摇头,看着那双眼睛很久很久。 久到周阔觉得夜晚都要过去的时候,她终于有了回音,明月对着他摇摇头,轻声道:“不冷。” 周阔因为短短两个字红了眼眶,他不信。 周阔轻轻低下头,他伸手去蹭了蹭明月湿润的眼角,哽咽的低声再次响起,明月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又问: “累不累?” 明月停住了。 这一秒钟,她没有回答。 她看着和周阔近在咫尺的距离,感受到脸颊传来一阵温暖,明月对上周阔那双心疼的眼睛。 雨依旧在淅淅沥沥的下,风也在不停的吹,天空一片黑暗,可旁边年久失修的路灯却忽然亮了起来。 人生至暗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他们站在光亮里再度重逢。 明月想要露出一个笑来安抚他,可是偏偏自己无论用尽何种力气都掀不起嘴角。 笑得比哭的还难看,明月最终决定放弃。 就在周阔以为自己等不到这个回答的时候,明月却突然出声,“不累。” 周阔听见这个意料之中的回答之后眼泪不由自主的落下来,一阵朦胧里,他看着明月,面上有了很多很多的心疼。 那个身影踮起脚尖来亲了亲他的侧脸,地上剪影浮现,她上前的那一瞬间,赫然被时光定成相拥的模样。 明月摇摇头,对着他轻声抚慰道:“不累。” 周阔没说话。 他只是放下了那摸着她侧脸的手。 四目相对,周阔张开了手臂,赫然是一个等待拥抱的模样。 明月毫不犹豫的扑进去他的怀里,微微踮起脚尖来,紧紧的搂住他的脖子。 周阔第一时间弯下腰,伸出双臂来牢牢扣住她的腰。 这个迟了数年的亲密相拥终于到来,明月的眼泪一滴一滴落到他的颈侧,很快浸湿他的衣衫。 周阔闻着她身上温暖而又熟悉的气味闭上了眼睛。 这一刻,终于不是在梦里了。 雨依然在下,周阔却觉得天都亮了。 明月的哽咽掩藏不住,周阔伸出一只手来抚摸上她柔软的头发,对着她无声的安抚。 明月的眼泪更盛,旁边的人却笑的开心。 三个脑袋齐齐从门框上悄悄撤下去,几人暗戳戳的关上了门。 合上门的那一瞬间,沈鹤归率先爆发:“卧槽——” 徐立言兴奋的紧随其后:“卧槽———” 许陈:“我——” 话没说完,沈鹤归伸出手来一把将她的嘴捂住了。 他满脸不赞同:“小孩不能说脏话——” 许陈:“……” 她抬眼对着沈鹤归无奈:“我没想说脏话啊。” 她说:“我只是想感叹一下我哥哥这么主动。” 许陈轻轻笑了,她说:“真好啊,以后,哥哥不会不开心了。” 垂下去的眼睛盖上了无数的心酸,她的愧疚在此刻终于开始消散——近三年来,周阔的失魂落魄就像是一块大石压在她的心里,尽管他时时刻刻否认,数十次强调,可许陈依然散不去自己的心魔。 那双不断寻找的眼睛始终在提醒许陈,她是害他们爱人分离的元凶。 但是现在,许陈眼眶温热的看着前面叽叽喳喳的两个人心想,她终于不用再愧疚了,因为周阔的爱人失而复得,他一直寻求的人如他而言跨越数万重山,再次出现了他的身边。 各种羡慕嫉妒的声音充斥在许陈的耳边,但是那声音里的情感每一个都在告诉许陈,他们其实非常非常开心。 看到别人幸福的时候,自己也会下意识流眼泪,更何况周阔是他们生命中最好的朋友。 长久的等待他们有目共睹,没有人比他们更加期待他幸福了。 这边许陈感动的要抹眼泪,那边徐立言和沈鹤归的相声搭档就已经组起来了。 徐立言摇摇头:“还得是我们周阔——” 沈鹤归:“这速度这么快——中国航天得让他来——” 徐立言:“见面第二次——” 沈鹤归:“就这么水灵灵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门把手不停向下,许陈在旁边适时的咳嗽:“咳咳——” 周阔打开门,站在门口一脸冷漠的看向自己的好兄弟们—— 收敛一点,都收敛一点。 刚刚室内发生的情况他虽然不知道,但是这俩碎嘴他心知肚明,一个比一个爱玩,一个比一个能胡闹,一个比一个不正经。 徐立言和沈鹤归面面相觑,俩人不约而同的看向手机。 沈鹤归:“他咋啦?” 徐立言:“不知道啊,刚刚还好好的。” 沈鹤归:“不能是刚刚亲明月人姑娘不乐意,被抽了个大嘴巴子吧?” 徐立言:“……” 他转过头去顶着死亡视线直视周阔,发现那上面并没有明显的巴掌印之后,徐立言抱着手机一顿输出: “不可能!!!” 他按键的手极其用力,仿佛一定要为明月追回这清白名声: “我们月姐!!不是!那样的人!!!” “他们两个!绝对是两情相悦!” 沈鹤归看着进来的明月摇摇脑袋:“嗯哼?” 徐立言的手在键盘上噼里啪啦的按出火星:“西琅第一温柔美女——” 输入法已经记下来了他的习惯,这些字一个个的往外蹦出来。 点完之后,徐立言忽然停住,盯着屏幕愣住很久,他不知道想起来谁,手指顿在屏幕上,回过神来垂下眼睛删掉了。 有回忆在他脑海里浮现: “——那个女生好漂亮!” “——你也漂亮啊!” “——真的假的?徐立言你又拍马屁!” “——什么叫拍马屁!!这就是事实好吧?你能不能对自己有点认知啊?你可是西琅第一温柔美女——” 旁边一阵雨声让他回神,徐立言抬头看看面前的陌生场景,眼神从沈鹤归的脸上掠过。 陌生空间让他的状态一瞬间回归,短暂回来的年少肆意不停的走远,他无奈笑笑,却也无可奈何。 徐立言在那些回忆彻底离开之前再一次感受了他的年少时光,这一次,眼泪出现在了他的心底。 徐立言看着那些脑海里不停翻涌的年少,又抬起眼来看向面前低声交谈的两个人, 在这一刻,他几乎控制不住,徐立言的心里不断的想,如果是周知意在这的话,那么现在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 她肯定会站起来反驳沈鹤归道:“我们明月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勇敢的人!” 徐立言闭眼睛都能猜到她怎么说。 作为明月最好的朋友,她一定会说,这都是污蔑,因为明月不会这样对别人,而且,没有人会不喜欢明月的。 徐立言笑着摇头驱散脑海里的那个身影,他低下头去,眼泛泪光对着沈鹤归认真道:“我拿人格和你担保,我们明月,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勇敢的人。” 第172章 无论是十六岁还是现在,她都是一个非常温柔,非常勇敢的人。 和现在的冷静,睿智,果敢坚毅的明月不同,十六岁的明月纯粹,温柔,善良美好。 她真心爱她的每一个朋友,愿意为她们付出一切。 从十六岁到现在,每个人都很喜欢她,徐立言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相比起来现在的话,他更喜欢十六岁那一年的明月。 更准确的来说,他在这一刻怀念的,其实是他的十六岁。 那一年,他们共同度过了青春中最灿烂的篇章。 徐立言的眸光暗淡了下去。 时间匆匆,他只恨时间匆匆。 明月落座后很快起身离开,周阔毫不犹豫的起身相送,临走之前他看向许陈,沈鹤归冲他摆摆手,示意自己在,许陈的安全一定不成问题。 一个又一个的逐渐告别,到最后,这间原本热闹的包厢里只剩下徐立言一个人。 满堂光亮,他坐在那里,周身萦绕着无边孤寂。 饭早就冷了,粥也没有人来温一下。 他起身想走,可刚站起来转过身去,耳朵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喂,徐立言,你怎么浪费?” 徐立言猛地回过头去看向坐在那里说话的人,下意识道:“什么?” 周知意不知何时突然出现,此刻听见他的疑问,对他声音里的茫然表示不耐烦,周知意指指面前的饭菜对着他道:“我说,你怎么不多吃一点啊。” “浪费食物很不好的,你吃这么少,回头又要胃疼——你有没有在听我讲话?” 徐立言看着那个不真实的幻象因为自己落泪而生气,她气的脸颊通红,徐立言甚至能猜得到她的动作,下一秒就是放下筷子,撇过头去不看他。 再过一会,她就会觉得委屈,撇撇嘴,红着眼眶离开。 徐立言别过头去笑,眼泪却越发汹涌,周知意真的和他想到一样放下筷子别过头去生气,徐立言转过身来快步走向她的方向,伸手附身拥抱她。 然后幻象刹那消散,他和以往无数次一样,有了数场空。 徐立言的眼泪落到了地上。 他痛苦而又缓慢的弯下腰去,回想着那个幻象片刻之前的鲜活。 周知意啊。 好久不见了。 他想,为什么明月和周阔都能和好如初,到现在,自己却见不到她一面呢? 明明说好一起来南城的,可是为什么最后只有他一个人在这座陌生的城市过没有她的生活? 徐立言缓缓打开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头像,她的背景依旧是西琅那片熟悉的天空,而属于她的空间里,依旧是空白一片。 春去秋又来,徐立言都觉得自己已经忘了她的样子。 她现在,过的开心吗? 有没有按时吃饭? 和室友相处愉快吗? 大学生活是否顺利,而她在大学里,有没有碰到让她心动到不顾一切的人? 徐立言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心想,杳无音讯的这些时光,她是不是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经常掉眼泪呢? 眼泪一滴一滴落在屏幕上,而那双手已经熟练的买好了去溪州的高铁。 再去看她一眼,徐立言心想,再去看她最后一次。 就看一眼,确认她好就行。 就看一眼。 徐立言在心里不断强调。 同一时刻的出租车上,周阔和明月坐在一起。 明月回想起来离开之前徐立言脸上掩盖的失落,说真的,那一瞬间,她是不舍的。 但是明月心里更多的情绪其实是惊讶,她在徐立言身上,看见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明月通过那个眼神,想起来什么人。 她打开手机购买机票的动作犹豫了——是的,她没有买飞机票。 八点要赶飞机,也只是找一个离开的理由。 她当时只是想要逃避,事实上,当年从英国回来之后,明月就不坐飞机了——万米高空上,她会下意识回想起来之前在英国度过的难言时光。 周阔看见她垂下眼睛沉默,对着她轻声问道:“怎么了?” 明月在车子后座对上他的眼睛,窗外灯火通明,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周阔她在这片狭小的空间里,回想起来了周知意。 她此生最好的朋友。 可是现在她却不知道周知意的联系方式,不知道她在哪里上学,甚至不知道她生活是否顺利。 她对周知意一无所知,她也杳无音讯,提起来周知意,明月沉默的不知如何开口。 这一瞬间,明月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能第一时间认出来周知意。 巨大的愧疚让她一瞬间沉默下去。 周阔却懂她的这些想法,分别两年,她心里的无言时刻,其实周阔都想过。 刚刚那个眼神他也看见了,他甚至比明月更早发觉。自己的日子过的艰难,可徐立言的也未必好过。 那么突然分离,徐立言的心里,一定是时时刻刻都挂念着周知意吧? 宽厚手掌抚摸上她的头发,周阔叹息一声,对着她道:“你想不想去溪州?” “我想知意了——” 二人同时开口,周阔低声笑了一下,把话说全: 他看着明月的眼睛轻轻道:“嗯。” 他说:“周知意在溪州念书,分开这么久,你想不想去看看她?” 明月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一瞬间湿了眼眶。 今天,她真的流下来很多眼泪。 但这一次,她真的控制不住。 她实在是没有想到周阔居然会猜到自己的想法,而且提出来要陪她去溪州探访故人。 两年的时间好像只有一瞬间,他们谁都变了,又好像谁也没变。 周阔笑着看她惊讶的面容,耐心的为她擦去眼泪,在她耳边低声道: 他说:“我们去替某个胆小鬼看看,他的心上人在溪州过的好不好。” 明月几乎一瞬间就明白了,她对着周阔问道:“这些年,他们失去联系了吗?” 周阔点点头,看着她道:“是啊。” 窗外的风吹起来了落叶,周阔想起来了各自不同的结局。 一阵冷风中,他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道:“这些年,大家好像都不开心。” 但下一秒周阔就笑了,他看着明月的眼睛对着她道:“但是没关系,总会迎来开心的那一天的。” 明月忍住酸涩的眼眶笑了,周阔拍拍她的头,在她眼泪消失后拿出来手机快速的买了两张去溪州的高铁票。 片刻后的高铁车厢,徐立言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的位置,落座抬头,后边跟上来的两个人站在了他的座位前。 周阔拉着明月的行李箱站在那里,明月在他的面前盯着他。 此刻本应该各自回校的人不约而同的踏上了开往溪州的列车,而他们的手机上还显示着一分钟之前的聊天。 徐立言:“到机场了吗?” 周阔:“嗯。” “你到学校了吗?” 徐立言:“已经躺下了。” 三个人尴尬的面面相觑。 …… 徐立言试图先发制人:“高铁站什么时候改成了机场?” 周阔也不甘示弱:“我也不知道高铁站何时划分给了南城大学的宿舍。” 他看着徐立言扬声疑问:“躺下了?嗯?” 徐立言:“……” 他耳朵通红的别过脸去,又意识到他也没去机场,遂转过头来直直看着周阔,“这是机场?” 周阔也别过脸去。 明月在旁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在这一秒钟,她突然就感觉到好幸福。 他们的青春,好像又要回来了。 第94章 犹春于绿(十一) 她的人生彻底暗淡下…… 周知意觉得, 她的人生就是在16岁那一年的末尾急转直下的。 2016年冬天,西琅落下来一场暴雪作他们青春的谢幕,她最好的朋友相继转学离开。 张弛因为心理疾病住进了精神卫生中心, 徐立言成日的跑来她的身边,和周知意不停的说很多的话。 一无所知的狄雪和孟然很快返回国家队争夺奥运资格, 只有周阔不受影响,整日在西琅的校园内用功到深夜。 但是周知意知道, 看起来最正常的周阔,实则是最反常的那个。 他封闭了自己好不容易打开的内心, 不肯再和任何人交谈。 西琅校内, 他再也听不进去任何人讲话。 原本形影不离的几个人变得支离破碎,西琅一中校内,只有徐立言还依旧陪在她的身边。 明月离开的那天她发了高热请假在家,姑姑周瑶岑也生了病, 今年冬天,她们两个生病格外的多, 去医院的次数都能赶上回家了。 挂水的护士每次看到她们都要无奈笑笑,说怎么回事呀,免疫力这么弱, 这才好没两天呢,怎么又生病了? 第173章 周知意尴尬的顺顺头发,周瑶岑就和护士无奈的笑, 这样的日子, 填满了每一个褪色冬天。 所以当她返回学校后不经意间看见明月告别的那张纸条后心里还满是恍惚, 她以为自己还是烧昏了头,连带着梦境也没醒,要不然明月的字迹怎么会如此真实, 真实到她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短暂的诀别。 眼泪一滴滴落下,徐立言悄悄溜进来,他又一次逃了傍晚的课,就好像早就预知到周知意会哭一样。 宽厚手掌抚摸上周知意的头顶,一片寒冷黄昏中,徐立言什么也没有说。 生命中的某些褶皱需要时间来抚平,况且徐立言知道,会见面的。 山长水远,此去遥遥无期,但徐立言知道,他们总会有相见的那一天。 周知意自然也只知道。 她对明月太过熟悉,熟悉到在那场大雪中,周知意就已经料想到了这分别。 明亮的便利贴被她拿在手里,周知意坐在窗边,抬眼看着徐立言对着他轻声道:“这是她留给周阔最后的话了。” “为什么觉得是周阔而不是你呢?”徐立言问。 “因为,我们理解对方所有的感情。这么多年,从来都不需要把爱说出口。” 周知意垂下眼睛心想,就算是离别她都料想过,更何况是明月的想法? 蕙心纨质,周知意其实都是知道的,是以她笑笑,拿了那纸条,在徐立言的陪伴下去找周阔,看着他对着那张纸条久久不能回神。 两个人顶着寒风回了天玑楼,路过知还池的时候,看着满池湖水结冰,周知意再次有了恍惚,原本欢笑打闹的时光在她脑海里突然窜了出来,她好像是怕这情景消失一样,站在知还池的旁边久久不动。 回忆填满了她空空荡荡的心底。 徐立言站在她身边,侧过头来问她:“怎么了?” 西琅一中的校园内积雪化冰,可在这个寒冷黄昏,她心里的雪花再次飘落。 鬼使神差下,周知意看向徐立言的眼睛,对着他道: “如果有一天,发生了不可预知的意外,那么你一定不要和周阔一样等着什么人回来。” 说完这句话后,周知意自己也愣了,率先垂下眼睛无奈笑笑。 徐立言眸色复杂的看着她沉默很久,风吹起她的鬓发无数次,徐立言终于低声问她:“为什么?” 周知意深深吐出来一口气,她在黄昏下抬起头来看向知还池的尽头,光落在她的身上,徐立言听见她闷闷道:“因为等不到吧。” 她略微低头,无奈的笑了一下:“这个过程太苦了,一想到你会过这样的生活,我心里就会很难过。” 她这心里话说的艰难,而那双眼睛远远没有弯到平日里的弧度。 这一瞬间如同一颗子弹击中了徐立言的心底,他几乎是一瞬间侧过头去看向她的眼睛,仿若下一秒,他就能听见周知意真挚告白。 周知意整个人从来内敛,这样直白到近乎暧昧的话语,她从来都不肯说。 她没有看徐立言,依旧是扬着头看向冰冻池水,试图看到春天到来时那副池水融化的景象。 可是徐立言知道,在这一刻,那话其实不是什么告白,而是告别。 在这个黄昏,她就已经准备好了告别的。 不要等,这就是她最后要告诉徐立言的话了。 是她的诀别词。 离别太匆忙,她怕没有机会,所以在不经意之间,提前对着徐立言说。 在这一刻,她的泪没有流下来,可那双眼睛已经哭了。 徐立言心里很酸,他觉得这一瞬间很苦很闷,也很痛。 这一秒钟难熬到徐立言弯下腰去。 他毫不犹豫的对着周知意:“不。” 徐立言直起腰来近乎倔强,他汇集了此生所有的执着对着周知意道:“你已经知道了不是吗?我会等的。” “永远。”他说。 周知意没有说话。她在认识徐立言,知道那些心意的第一天,其实就已经知道这个答案了。 徐立言见她不回答,又看着她问道:“不能不分开吗?一直这样下去不好吗?” 周知意转过头来看向那双温柔眼眸,一片哀伤中,周知意对着徐立言道:“但是总要分开的,我们会去到不同的大学,遇见不同的人,以后按部就班的谈恋爱,结婚——人生这么长,我们不可能总是同路。” “为什么不可能?” 徐立言上前一步,对着她逐一反驳道:“我们可以去同一个大学,你可以和我在一起,谈恋爱,结婚,一起走一辈子——” “我不去北城。” 周知意打断他,后退一步和他拉开距离,一字一句道:“我不可能去北城念大学,我讨厌那里。我也不可能让你为了我放弃北城的梦想——” 她鼻尖红红的,看着徐立言道:“徐立言,所有人之中,我最在乎你,你不能那样做——” 你不能为了我,放弃你的大好前途。 话没说完,徐立言一把将周知意拉进怀里,夜晚的路灯亮起,知还池边落叶被风吹动不停打圈,徐立言下巴靠在她的肩膀上,对她低声道: “我的追求不是北城——” 他在这个温暖怀抱里闭上眼睛,苦涩的说:“从来都不是。” 周知意没有问是什么,徐立言也没有说。 他们其实都知道,只是谁也没有挑明罢了。 徐立言率先在这僵持中败下阵来,他低声说: “我知道你喜欢南城,我们一起去那里念书好不好?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未来难测,最起码,我们两个有一个共同的奋斗目标,好吗?” 周知意张了张嘴,想要拒绝,但是无论如何都发不出声音来。 她试了无数次之后最终放弃。 周知意眼睛红红,她终于妥协一样伸手拥上了徐立言的背,在他怀里低声强调: “不是约定,只是我的奋斗目标。” 徐立言轻声回应:“嗯。” 他拍拍周知意的头让她安心,耐心的说:“不是约定。” 周知意的眼泪落在了徐立言的心口,徐立言在这一刻看向黄昏,感受着心口的灼烧。 还好,幸好。 他们在这一刻不约而同的想,还有以后。 或许命运就是从这一刻开始生出来戏弄他们的心思,它好像觉得,告别过的人,还说什么以后呢? 2016年的寒冬,他们定下来一个心知肚明的约 定。 可是纵观人生时间横轴,他们已经没有以后了。 2017年的春天,张弛终于从精神卫生中心出来,他放弃了过往种种,在西琅文科班重新开始,他回到学校的那一天,周知意,徐立言和周阔远远观望。 张弛瘦的不成样子,他白了很多,脸上没有了嘻嘻哈哈的笑容,整个人都沉稳了下来,周知意看着那个身影,莫名其妙的想到了一个成语。 死气沉沉。 她心酸的转过身去不再看他。 没关系,枯木会逢春。 他总会开心起来的。 这一年春天,一切都好像有了一个新的开始。 周阔重回第一的铁王座上,此后从未动摇。 周知意的成绩突飞猛进,已经够上了南大的最低录取线。 徐立言的竞赛拿了奖,成绩也不断突破。 一切都要再度步入正轨。 欣欣向荣的时候,偏偏噩耗从天而降。 周瑶岑频繁生病,晕倒在家中,救护车的声音响彻整个小区,医院的急诊室前,她确诊癌症晚期,生命只剩不到一年。 周知意接受不住,当场腿软跪在了地下。 宁如凡办了休学贴身照顾她,宁访烟在美国飞回来为她联系最好的医生,周父毫不犹豫的拿出来所有的积蓄。 只有周知意,什么都做不了。 她的成绩直线下降,每一天都生活在巨大的惶恐之中,周瑶岑拉着她的手给她擦眼泪,说早知道这样,自己当初就再坚持一下,不晕那么早了。 家里来探访的亲戚也数落周瑶岑,说周知意要高考了,这个时间节点,瞒着她其实挺好的。 那一天周知意发了脾气,她对着周瑶岑哭了很久。 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社会如此病态,自己的母亲命不久矣,即将离开人世,可是旁人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应该隐瞒,因为要高考。 好像这个考试可以覆盖过去所有的亲情,覆盖掉过去十几年中所有的一切。 周知意在茶盏破碎中放声大哭,他们怎么就是不明白——高考只是人生中的一条路,它不是必经的,错过了以后人生也还有很多条路,可是周瑶岑的生命,她的时间,真的不会再有了。 不告诉她,是要她一生都走不出来这个梦魇么? 这年夏天一片冰冷,周瑶岑的病情没有传来任何的好消息。 周知意在这片绝望迅速消瘦下去。 第174章 在第一片叶子落下的时候,所有人终于接受了周瑶岑即将离开的事实,周父前来西琅一中,为周知意办了休学。 临走之前周知意站在知还池边看了很久很久,那双眼底映出湖泊,她的心里在下雨,可她的眼睛却没有一滴泪流。 幸好不是约定。 幸好她当初在池边,装听不懂,也忍住了所有的告白。 离开之前她一步也没有回望,失约的人,没有任何资格回头。 她陪着周瑶岑度过了半年母慈子孝的时光,直到来年三月,周瑶岑和宁访烟在厨房说悄悄话,周知意听见周瑶岑说,如果到见周知意也考上大学就好了。 经过化疗的身躯瘦骨嶙峋,那期望语气让周知意痛不欲生。 她捂着嘴悄悄离开,躲到家门口的凉亭失声痛哭。 为什么,生命要这么短暂,这么脆弱呢? 明明当年她拯救自己于水深火热,结束自己寄人篱下的生活时那身影高大无比,但是现在,为什么变成这样一副枯骨了呢? 徐立言躲在凉亭的柱子里听着她撕心裂肺红了眼眶,人世无常,时光易逝,只是,上天能不能对周瑶岑和周知意好一点? 那是周知意此生最爱的人,能不能让周瑶岑少受苦一点,也让周知意少哭两次呢? 周知意在凉亭坐到了天黑,徐立言也看着她的身影不肯离开,月明星稀,最终周知意在一片眼泪中决定复学。 三月已经到了尾声,周知意复学之后,从来没在凌晨两点前睡过觉。 她时常想起来周瑶岑痛苦的模样,每当这个时候,她总是会掉眼泪。 每次哭完之后,她心里的信念就更强一些。 这个时候,她往往是擦干眼泪咬牙继续写,堆积成山的错题集逐渐减少,书被她翻得越来越破,短短一个月,她的成绩从中等冲入了前一百名。 顾徐特地为她打印出来了成绩单,周知意拿着那个成绩回到家的时候,周瑶岑高兴的哭了。 她终于没有耽误孩子的人生。 六月最后一次考试的时候,她已经超出南大分数线许多了。 顾徐仍旧放心不下,拉她到旁边仔细交代,周知意胸有成竹,说一定没问题。 周知意在这片湛蓝天空之中最后一次回望自己的高中生活。 点点滴滴,走到最后,她只有一个信念。 她得给周瑶岑一个答案。 她得让周瑶岑完成自己的心愿。 周知意期待已久的高考终于来临,前三门考试异常顺利,语文作文一气呵成,数学下笔如有神助,就连次日的物理,她都发挥超长。 顺利到周知意都觉得,这人生终于肯放她一马了。 但是命运,哪里会有仁慈的时候? 大难临头的时候人心是会不停慌乱的,周瑶岑和宁访烟开车送周知意考试的时候,她的眼皮一直不停的跳。 周知意不对劲的感觉达到顶峰,所以当那辆醉驾的车撞上来的第一瞬间她就感觉到了,坐在左侧的周瑶岑护住了自己的头,人生尽头,她选择用瘦弱脊背为周知意撑起来一片天。 这是她最后能为这个女儿做的了,以后漫漫人生路 ,要她自己走了。 周瑶岑带着很多的不甘闭上眼睛,她想,为什么不能再多一点时间呢? 一分一秒也好,她还想再看看周知意的脸,摸摸宁访烟的头,问问宁如凡疼不疼。 为什么就不能,再多一点时间呢? 剧烈响声充斥着周知意的耳膜,可在这一霎那,周知意只能听见一句,妈妈爱你。 撞碎的玻璃扎在她的大腿,而她除了骨折并无大碍。 车内的另外两人不知何时没了声音,任凭周知意如何呼唤,她们始终没有回答。 事故发生的突然,交警和救护车来的也快,多年后的网站上依旧能够检索到这条新闻——高考期间,西琅一中附近发生醉驾,三人直接当场死亡! 周知意看着那些盖上的白布头晕眼花,世界在这一刻天旋地转,她只听得到一阵轰鸣,有人发出尖利哀嚎,却又被什么人拦住—— 她的妈妈,她的姐姐,死在了送她高考的路上。 她的家破在这个六月。 她从此憎恶夏天。 高考出成绩那天,顾徐打开了她的成绩单。 上面写着: 姓名:周知意 语文:141 数学:138 英语:0 物理:90 生物:0 历史:0 总分:369 这一年,南城大学的录取线是660分。 所有的强项,她都没考。 顾徐哭了,张星光也不停的叹息。 原本的成绩铺在桌上,那上面的总分,每一个都超过660. 如果不出意外,她是能考到680分的,可是一场车祸断送了她的家庭,断送她的前程的同时,也带来她挥散不去的梦魇。 但是顾徐和张星光不知道要不要劝她复读。 他们觉得可惜,但是他们知道,周知意非常非常痛苦。 她因为一场意外,丧失自己人生挚爱。 纠结到最后,还是周知意主动前来。 这一年夏秋之交,悲痛万分的宁访烟想要送她去复读,西琅一中所有的一切都那么熟悉,可她就像掉进了一个魔窟,每一个地方都让她看见高考的影子。 夜夜噩梦不能睡,她甚至不能看见任何一张试卷。 她坐在顾徐的办公室心如死灰的告诉他们说,她没有办法继续复读了,两条人命横亘余生,她不可能平静的面对高考的。 在得知成绩的那一刻她恍惚觉得,这就是她的命,到现在为止,无论她再怎么样的努力,无论如何反抗,她都翻不过这五指山。 最后还落得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周知意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了下来,她在那一刻,几乎是笑得低下头去。 反抗命运的下场,就是这样吗? 宁访烟抱着她安抚,事到如今,她只希望周知意平安健康。 周知意最后平静的去了溪州念一个专科,安安静静的呆在学校里按部就班。 她的人生彻底暗淡下去。 前尘对她来说,已经是大梦一场了。 第95章 犹春于绿(十二) 没有相关法律明文规…… 明月在高铁上听完这些话后, 沉默了一路。 人生难关在前,可是她却在周知意最需要的时候缺席了那些时光。 自己在洛水国际那条小溪旁边以泪洗面的时候,周知意也隔着万重山在西琅崩 溃痛哭。 爱恨情仇, 生老病死。 她们的人生经历着不同的劫难,人人都在度过属于自己的课题, 想要奋力游过苦海。 可是当时,谁也没有如愿。 周阔感觉到他牵住的那只手越来越凉, 自己体温那么高,可温度传递过去, 却始终捂不热她分毫。 周阔索性把她揽在怀里, 给她一个可以哭泣的肩膀。 语言不能做到的东西,就让陪伴试试吧。 明月没有哭,她靠在周阔肩膀上沉默的看着窗外起伏的高山,想象着周知意这些年心里的苦。 旁人可能不会感受到周瑶岑对周知意的影响究竟有多大, 但是知晓一切的明月理解周知意所有的痛苦。 四岁,在所有小孩都没有一个明确记忆的年纪, 周知意已经学会看别人眼色了。 周父带着她的继母和继兄去北城谋生,周知意呢,就被他托付给自己母亲。无奈老人身体不好, 他只能拜托各路亲戚帮忙照看,往往是大姨家住两星期,小叔家住几天, 等奶奶身体好了, 就回家住几天, 直到她再次被什么人想起来,接过去再住几天。 车遥遥,路程远, 摇摇晃晃又是一个陌生的家。 有人牵着她的手告诉她,知意啊,最近你就住在这里,等奶奶身体好了,再接你回去。 她就在不停的等待中四处颠簸,寄人篱下的生活让她早早失去了对爱的感知,她没有任何的安全感,只有恐惧和抵触,在这种环境里,不停的想要逃离。 每次哭的时候,旁人只会告诉她说要懂事。 要懂事啊,周知意。 要懂事啊,不然的话就把你送回去了, 不然的话就不要你了。 不然的话,就把你关进小黑屋了。 所以那个时候,四岁的周知意,就已经被迫的懂事了。即便她不清楚这两个字怎么写,即便她不明白这两个字究竟有什么含义,但在那个时候,她已经学会懂事了。 这样的日子过了很久,直到周瑶岑来到她的身边。 这个温柔的女人笑着轻轻的抚摸周知意的脸,看见她不哭不闹的时候,脸上闪过一丝心疼,她说:“怎么这么听话啊宝贝。” 周知意听见她这话撇撇嘴要哭,但她又想起来了之前亲戚的告诫,于是周瑶岑看着面前这个粉妆玉琢的小女孩收了自己的眼泪,原来的撇嘴改成了一个小心翼翼的笑。 第175章 这样的表情出现在一个四岁孩子的脸上,周瑶岑的心一下酸涩起来 她看着周知意心想,我讨厌这个表情,我要带她走,结束她这寄人篱下的生活。 宁访烟和宁如凡很喜欢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看着这个妹妹笑,周知意不明所以也跟着笑,小小一个,面上写着的都是茫然。 周瑶岑抱起她来亲亲她的脸,对着她轻声道:“这样的日子结束了宝贝。” 她看向周知意的眼睛笑,脸上写满温柔:“以后,你就跟着姑姑一起生活啦。” 那一年,周知意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周瑶岑用了十二年让她接受家的存在,宁如凡宁访烟耐心陪伴十二年,让她再度接受并且相信亲情。 可是一夕之间灰飞烟灭,她因为别人的错误家破人亡。 明月知道,周知意这些年一定不停的想,如果四岁那年姑姑没有起怜悯心就好了。 如果她不复学就好了。 如果在那车祸现场,死的是她而不是周瑶岑和宁如凡就好了。 尽管宁访烟从未怪她,可是周知意还是不停心想,如果死的是她就好了。 是她害宁访烟家破人亡。 可她偏偏活着,几乎毫发无伤。 死里逃生之后,留下来的人最痛。 尤其是周知意之前,有一个堪称幸福的家庭。哪怕她的原生家庭不爱她,可是她还有周瑶岑。 现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 这个家里,只有她和宁访烟相依为命了。 相依为命说的好听,但只有周知意知道,她没有办法面对宁访烟的眼睛。 明月在高速行驶的列车上无声流泪,心里苦痛,可是周知意比她痛万倍。 明月不停的在想,为什么呢? 她明明应该有着璀璨的一生,可却因为一场事故留下来心魔,如今屈居溪州一隅独自暗淡度过余生。 周阔亲亲她的额头,轻轻的为她擦去眼泪,他低头对着明月道:“她还有你呢。” 急速行驶的列车破开空气带起来巨大风声,车厢柔和的光照在他们身上,一片湍急中,明月听见周阔低声道:“她也还有徐立言。” 周阔认真道:“如果她需要,友情也可以变成亲情。” 明月抬起手来牵住他给自己擦泪的手,细长骨节上沾满水渍,她看着周阔手上的湿润映出来的光亮,对着他轻声道:“早就是了。” 明月垂着头心酸笑笑:“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明月愿意为她做任何事情。 周阔叹了口气,随着她的视线看向了窗外,以前的溪州对于明月来讲只是有着万重山,此后的溪州和其他的地方再也不同,这里有了明月的家人。 下了高铁后已经是深夜了,徐立言熟门熟路的向外走,周阔跟在后面无奈摇头,这人无论如何都掩饰不住他对溪州站的熟悉。 走在前面的徐立言转过身来看着停在原地的二人不明所以:“走啊?” 明月面色复杂:“你怎么轻车熟路?” 徐立言愣住了,这一瞬间他哑口无言,下意识就要瞒着。 这是他最深的秘密,是他不为人知的爱情。 就在他绞尽脑汁想借口的时候,旁边的周阔为他找好了一个借口,给他一个台阶。 徐立言见周阔指着头顶上的牌匾对着明月道:“他可能是眼神好一点。” “是吗?”明月抬头看见了出口俩字,在她抬头的这一瞬间,周阔也看着徐立言无奈。 平日里不是挺能说的么?脑袋这么灵活,怎么这个时候短路了呢? 徐立言对周阔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心想好哥们,今天为你俩淋的雨不亏。 明月不傻。 没有深究,不是她不明白,是她不想。 爱情两个字很辛苦的,她不想强加自己的意愿到周知意的身上。 徐立言似乎怕明月再问出什么话来,对着她匆匆点头,打岔道:“开玩笑,哥们视力5.0,看见这俩大字轻而易举。” 明月看他这副不自然的模样笑:“那好吧。” 随着人流离开溪州高铁站之后三个人打车去酒店,溪州很冷,夜也很黑,周知意的学校不算偏僻,但是距离高铁站也还要很久。 走过市区的时候,旁边的蛋糕店还没有关门,周阔注意到她的视线,轻声问她饿不饿。 明月摇摇头,可心里却想,明天去周知意学校找她之前,一定要给她买一个小蛋糕。 之前的记忆再度出现,年少的缩影笑着回到她的眼前: “——你这次去那么久,也不告诉我,我生气了。” “——不要生气啦,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听。” “——真不是,我还给你带了小蛋糕回来呢。” 明月看着周知意惊讶的神色笑:“早就想到你会不开心,所以我提前给你带了小蛋糕。” “——那看在蛋糕的面子上原谅你。”周知意别扭的转过身去。 “以后也会吗?”明月问她。 周知意顺着她的问题认真的想了想,对着她道:“如果是迫不得已的,那也会的。但是得有小蛋糕,最起码给我个台阶让我下。” “——那说好了,不许耍赖皮。” 一言为定,可是这个约定过去了许多年,明月不知道是否还在保质期内。 她在溪州的酒店中带着忐忑入睡。 次日一大早明月就敲开了周阔和徐立言的房门,周阔心情甚好,徐立言却顶着两个黑眼圈,看样子他昨天失眠到深夜。 明月看着他的熊猫眼好笑,但她还是很给面子的没有表现出来。 她若无其事 的对着俩人说:“走啊,咱们去给知意买礼物。” 周阔想也不想的就应道:“好。” 徐立言打了个哈欠,满脸无奈的反驳她:“月姐,你要不看看时间呢?早上八点哪个商场开门??” 明月经他这么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有点太过激动,但是她也不觉得自己急切,毕竟隔了两年时间,明月觉得如果可以的话,自己现在就想飞到周知意的身边。 她撇撇嘴,看着徐立言问道:“八点很早吗?你们南大都不上早八啊?” 周阔听见明月这话笑了出来,转头看向徐立言想要看看他能说出来什么金句,没想到这家伙破罐子破摔干脆已读不回。 他满脸幽怨的回望周阔,似乎在说,我昨天牺牲这么大,结果你们一个两个都这样对我??! 合着就你们两个开心了是吧? 周阔对着他无奈的耸耸肩膀,给了他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之后转过身去对着明月柔声道:“饿不饿?先去吃早饭吧?” 明月就这样被岔开了话题,和周阔一起向外走去。 徐立言看着那两个和谐身影又爱又恨,高兴的是,这一次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在周知意面前了。 时光匆匆而过,明月悉心准备了很多东西,她甚至找了一个烘焙店亲手给周知意做了一个小蛋糕。 等到花和礼物都准备齐全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徐立言捏着那张课表对着他们确认:“溜去她们教室?” 明月疑问:“会不会扰乱课堂秩序?” 周阔在旁边理智道:“可能。” 徐立言妥协:“那我们在教学楼外等她下课好了。” 明月一拍手:“这个可以。” 徐立言看看表:“现在是下午三点半,她们四点二十下课,现在出发正好赶上放学。” “走!”明月背起来包后下意识的就要去拎那一大堆礼物,但周阔快她一步,拿着东西看着她说:“我来。” 她愣着点点头:“哦——” 反应过来鼻子一酸,又匆匆转身抹泪,说:“好。” 过去在西琅的时候,只要周阔在,她从来都是两手空空,没拿过任何重物,可两年的时间已经习惯独立,此刻再度重演当年,她居然有些不适应。 周阔看着她下意识伸手心里也不习惯。 两年,她真的和之前大不相同。 分开的时间,她一定吃了很多的苦吧? 周阔不敢细想,拎着礼物匆匆出去,留着徐立言抱着花站在屋内垂眸犹豫。 迫切的想要见到她,却又不敢迈开脚步,明明梦里的自己都知道路了,可是每一次踏上去见她的路途的时候,徐立言的心里总是苦涩。 遗憾的是,他不敢告诉周知意自己来过溪州,也不敢出现在她的面前。 或许自己真的是一个胆小鬼吧。 徐立言无奈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大步流星的跟上了面前的这两个人。 溪州的天非常漂亮,明月的心情也非常好,路途漫长,她甚至有心思拍视频素材。 坐在她身边的周阔看着明月举着手机拍天空中不断翻腾的白云,风声涌动,他也不断心动。 徐立言听见明月的轻言细语,后视镜里,他看得见周阔眼里所有未能言明的深情。 第176章 闭上眼睛感受风的那一霎那,徐立言心想,时光停在这里也不错,最起码现在每个人都是开开心心的。 到学校后已经是四点半了,适逢放学,校内熙熙攘攘。 明月反转镜头对着自己记录下来当下的心情,又想要拍一个全景,她垂下头犹豫的两秒,周阔走到她的身边对她笑笑:“我来吧。” 他非常自然的接过去明月的手机调成视频模式,熟悉的感觉就好像是这样的场景在梦里演练过很多次,而这一次终于梦想成真。 明月不自然一秒后很快接受,明明是同样的镜头,但是在周阔的手里,镜头里的人明媚大方,格外的有生命力。 就像是一只刚刚苏醒的蝴蝶,又像是迁徙回归的候鸟。 周阔被她迷住,久久的移不开眼。 许久,他看着明月的身影终于笑了。 这一天,他终于美梦成真。 徐立言无奈的跟在这俩人身后,溪州职业校园非常大,很快他们就迷失了方向。 远处建筑迎面走来几个人,明月想了想,拉着周阔上前问询,徐立言跟在后面,那句我知道路始终没敢说出口。 说了的话,明月就会问他:“溪州校园这么大,你又是怎么知道路的呢?” 他承受的住这诘问,可是那双眼睛承受不住。 面前的几人徐立言也觉得眼熟,某天他前来溪州的时候,曾经在周知意身旁远远见过,是她的新朋友。 大学生在遇见陌生人问路的时候往往是热情的,更何况面前的俊男美女如此养眼,几人非常耐心的对着明月指路,徐立言站在后面看着这个场面心想,周知意在这里,一定会过的很开心吧? 明月礼貌道谢,周阔也跟着点头示意,那几人腼腆笑笑后转身离开,继续他们的话题。 明月刚刚在周阔手里拿回来自己的手机打开录像,其中一个男生的声音传来:“她就是和别人睡了才拿到的国奖,不然咱们系学习好的这么多,为什么好事都落到她周知意的头上?” 徐立言的笑僵在了脸上。 擦肩而过的那一秒,徐立言抱着花的手死死攥着自己的拳头。 明月的镜头里,她愣在原地,满脸写着荒谬不可置信。 周阔锐利的视线迅速锁定他们,明月迅速翻转手机摄像头跟在她们的后面。 那几人不明所以,还在继续说,其中一个女生出言附和:“因为好看啊,随便说两句什么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吗?” 她身边的男生也笑了:“你还别说,开学的时候她也加过我,美其名曰有什么事情——” “咦——”另一个男生不怀好意:“男女之间,能有什么事情,无非就是看上你找你睡觉吧,不过她爬床应该也不少——” 徐立言听见这话莫名的冷静下来了,他低下头亲亲那束花,又把花珍重的放在了周阔的手里,周阔接过那束花后伸手想要拽住他,但是无果。 徐立言快步跟上去:“喂——” 明月意识到他想做什么,关了录像急声叫他:“阿言———” 徐立言没理,他叫住那几个人,满眼通红的问道:“你们说的,是西琅的周知意吗?” 那些人似乎没想到他们会认识,面上的惊讶怎么都掩盖不住,最先说话的男生下意识出声:“怎么,你们认识她?” 他一双眼睛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徐立言,那声音里满是惋惜:“别告诉我你也是她的男人之一——” 徐立言笑了,原来当初那些和睦都是假象,出言诬蔑乱泼脏水才是真的。 “就凭你这样的垃圾,也敢提周知意的名字吗?” 那男人懵了,指着徐立言骂道:“草泥马说什么?垃圾骂谁?” “当然是你,说你是垃圾都侮辱垃圾,别说垃圾,厕所——” 那男人果真迅速应激,照着徐立言的脸就是一拳。 徐立言等的就是这一刻,他被打的偏过头去,眼神却恶狠狠的盯上那个男生。 徐立言呸出来一口血后笑了,他上前揪住那男人的衣领照着他的脸就是一拳,那男人直接被打偏过头去,二人很快纠缠在一起,这一次,徐立言下了死手。 旁边的女生开始疯狂尖叫,另一个男生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周阔一脚踹出一米远——他早早就把那些礼物放到了旁边,此刻空出来两只手正好可以有用武之地。 那男生捂着肚子在地下打滚哀嚎,周阔垂着手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蹲下,对着他冷眼警告:“不想死就闭嘴。” 周阔指指旁边怒火中烧的徐立言对着他冷笑道:“再敢说一句侮辱周知意的话,他一定弄死你。” “我也会弄死你。” 徐立言和那个男生缠斗在一起,那人瘦弱,几乎是被徐立言压着打,徐立言掐着他的脖子发狠道: “妈的我长成这样死皮赖脸的追在她身后她看都不看我一眼,你他妈长的这个死出你说她倒追你?” 那双眼睛红的吓人,徐立言心如刀绞,他气极恨极,“我说一句话心里要打数十个草稿,而你,你怎么敢说出这样侮辱她的话?” 周阔起身,叹了口气上前拉架。 其实他心底也是非常愤怒的,这一刻,他终于理解了前几天盛津和赵遥的心情。 盛婉说的没错,如果可以,周阔甚至想弄死他们。 他此生最不屑的就是有人造谣,更何况是关于旁人清白,造黄谣是这个社会对女性最大的恶意之一,没有人肯听受害者讲话。 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能这么恶毒? 周阔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化成愤怒,自己都气成这个样子,更遑论明月和徐立言。 旁边的女生颤抖着想要打电话求助,明月一把打掉她的手机,看着她冷漠道:“不用挣扎了,我替你报警了。” 原本柔和的眼线突然变得凌厉,侧脸的流畅弧度衬得她傲雪凌霜。 溪州校内往来人群众多,看热闹的群众在这个时候开始录像,有的人甚至认出来她,明月听见有人窃窃私语:“好像明月啊——” “就是她——真是疯了——” 明月全然不在乎,这一刻,日光照在她的身上,太阳底下,她美艳至极,尖锐至极。 那双眼睛里面含了所有的寒冬,明月指着那个女生冷声道:“你,” 她又转过脸去指着躺在地下的男生道:“你们——” 她的声音铿锵有力,字正腔圆,似乎要通过这些摄像头传播出去,震慑千千万万造谣的人: “故意编造散布虚假色情信息,扰乱社会秩序,损害他人合法权益,符合诽谤罪定罪标准——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四十六条,以暴力或其他方法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情节严重者,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剥夺政治权利。” 那个女生后退一步,另一个人却不屑的笑笑,轻蔑的看着明月,似乎在说,然后呢? 明月冷冷的看着她:“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说现在造谣的人这么多,法律从来都没有哪一条可以写明,你报以侥幸心想,我也不会是例外,你们最后都会平安无事。” 明月冷笑:“痴人说梦。” 她说:“中国法律不断迭代,为的就是防止发生这种情况。” 她挺直脊背站在那里,毫不畏惧的看着她们两个人,话语如同金声掷地:“没有相关法律明文规定,那就由我来当这个先行者。” 明月在万众面前隐去了周知意的姓名:“既然敢恶意造谣重伤他人,那我一定也会让你们为自己的言行付出代价。在场的人有一个算一个,谁也别想逃脱法律的制裁。” 在场的人倒吸一口冷气,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被明月身上的强硬震慑住。 周阔看着明月不肯妥协的眼睛心想,她身上已经有了许泽屿的锋芒。 她以后,一定会是一个很好的律师的,她会为自己的追求奋斗一生。 溪州警察出警迅速,几人很快坐上警车前去警局,留下吃瓜群众在原地凌乱。 刚刚的录像迅速传开,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徐立言打架的那一段并没有被录进去,所有的录像中,只有明月的那番话迅速流传,也算是上天的庇佑。 不过半小时,半个中国的学生都刷到了明月刚刚那番掷地有声的话,微博的热搜爆了一个又一个,而当事人在警察局里一无所知。 或许是有预感的,毕竟她没有制止录像。 没有制止录像是因为明月要告诉她们,被造谣,被重伤,不是她们的错。 她要周知意的清白,更要千千万万的女性站起来。 不要为此伤心,不要为此羞愧,法律的缺失不是旁人重伤你的理由,更不是任何人掩盖自己恶意的借口。 她学法的决心,就是要中国的女性拿起来法律的武器来捍卫自己的权益。 这是明月一生奋斗的目标,也是她此生恒久的追寻。 第177章 她从不后悔。 第96章 犹春于绿(十三) “溪州和南城很远,…… 周知意是在被传唤的路上看到那个视频的。 接到警局电话的时候, 她正在图书馆里看书,《被讨厌的勇气》翻到了第221页,书中出现那句著名的言论, ‘自由就是被别人讨厌。’ 明亮的窗户透进来阳光,周知意被这光线照的眯起眼睛。她忍不住向外看去, 远处一片金黄,落叶落在校园主干道上, 天空高远,湛蓝色甚至不像是在秋天, 翻窗进来的风把她的书翻了一页又一页。 周知意被这个小插曲搞得无奈, 她低头温柔笑笑,想要往回翻,可是视线和书本内容相接的那一秒,有些话便自己跳了出来, 站在了她的眼前。 她看见不久前自己刚刚标下来的话:【关于自己的人生你能够做的就只有“选择自己认为最好的道路”。另一方面,别人如何评价你的选择, 那是别人的课题,你根本无法左右。】 出神思考的这一秒,警局的电话打了进来, 周知意得知事情大概经过的那一秒心脏停跳,窗外风声不断涌动,她血液回流, 所有的情绪顺入心脏, 扑通, 扑通,扑通。 这一秒钟,她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声。 电话脱手落在了地上, 年轻警察的声音顺着地板传了上来,周知意看着面前时光静止,莫名其妙的想到了高中物理的开篇——— ———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介质可以是固体,液体,气体,在固液气三种介质当中,固体的传播速度最快,其次是液体,最后是气体。 这一瞬间,她突然产生一种错觉,这话其实是骗人的,不然的话,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快听见电话里面清晰的话呢? 一瞬间恍惚之后,周知意捡起手机冲了出去,那些课本被她匆匆塞进背包里,一向平缓没有任何情绪波动的人在此刻像是上了发条,脑海里的急迫钟声不断敲响,在校门口拦车的时候,她甚至急得落泪。 接单的司机以为她出了什么事不停的在安慰她,周知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颤抖着手打开手机,一向熟悉的软件给她发来推送,那个特别关注的账号被推到风口浪尖,热搜爆了一个又一个,周知意看着屏幕里的明月站在面前指向那些所有中伤她的人。 那张向来含笑的明媚面孔上寒冰一片,她站在那里不畏任何流言。 没有哭。 没有颤抖。 没有畏惧。 没有退缩。 她小小一个,站在那里为自己坚定发声,和记忆里那个明月一模一样。 两年的时间,她没有任何的改变,甚至比之前更加勇敢,苦难时光里,她的志向更为广博。 为不公发声,为生民立命。 她像是一把利刃经历时间的雕琢,一步步的打磨出来了所有的尖锐,两年的磨难让她更为强大,在这一刻,她锋芒毕露。 周知意的眼泪不断的滴落在屏幕上,所有人都觉得明月的这番话振聋发聩的时候,只有周知意第一时间感到了心疼。 她心里不停的在想,这两年,明月一定吃了很多很多的苦。 周知意隔着屏幕抚摸她的脸颊,两年的牵挂在此刻落地,她非常欣慰明月如今成了她想成为的人。 司机师傅把车速开到了最快,在警局门口下车的时候,周知意反而停住了。 近乡情更怯,她不敢去想明月那双会说话的眼睛。 原本短暂的路途被周知意走的格外漫长,就连路过打电话的警员都停下来问这个漂亮姑娘,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处。 周知意摇摇头后,那警员给她指路,又耐心安慰她让她不要哭。 周知意在他的温柔话语中抚摸上了自己脸颊,干燥的手上沾满一片水渍,从来不会出现的 委屈突然爆发,她的泪水越来越多,似乎要下完心里所有的雨,周知意的眼泪怎么也不肯停歇。 因为明月来了。 她最好的朋友来了溪州,她在这里,有了可以依靠的人。 周知意伸出胳膊来抹掉眼泪,一片秋风中,她背起来书包向大厅内走去。 明月看见周知意红着眼睛推开那扇玻璃门的时候,终于没忍住眼泪。 两年不见,她比原来消瘦的不只是一星半点,头发扎了一个低马尾随意的放在身后,秋季的衣服在她身上空空荡荡的,一阵来风,明月都怕她被风吹走。 她过的不好,这一点让明月鼻尖发酸。 四目相对,周知意朝明月快步走来,张开手臂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明月靠在她的肩膀上流泪,她突出的骨头硌的明月生疼。 平日里喝口凉水都能胖的人,怎么就瘦成这个地步了? 明月不停的哽咽,周知意伸出手来不停的抚摸她的后背,温声道:“不要哭。” 她笑笑,忍住眼泪,抱着明月道:“明月,重逢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不要哭。” 明月起身,泪眼朦胧的看向她的眼睛哽咽道:“我给你带了小蛋糕。” 周知意听见她小心翼翼的问道:“两年前的不告而别,你能原谅我吗?” 周知意伸手为她擦去眼泪,捧着她的脸认真道:“我从来都没有怪过你。” 周知意含着眼泪笑话她:“再哭妆就花掉了——” 明月的哭声反而更大了,“我没带补妆的东西出来——” 周知意破涕为笑,看着她轻声道:“骗你的。妆没花。” 周知意拍拍她的脑袋:“你在我心里永远最漂亮。” 明月抬起眼来看她,撇撇嘴又要哭,周知意赶忙扯开话题:“蛋糕是抹茶奶冻夹心的吗?” 明月点点头:“当然!!” 她转过身去指着周阔手里的蛋糕给周知意看:“我亲手做的,做了一个上午呢。” 遥遥和周阔的眼神对上,二人笑笑,周知意叫他:“周哥。” 周阔也对她微笑道:“好久不见。” 周知意点点头,目光移到了他的身后。 额前碎发盖住了他的眼睛,徐立言坐在那里垂着头不发一言。 周知意牵着明月的手慢慢松开,缓步上前。 周阔见状主动上前去到明月给她擦眼泪,主要还是想给他们两个人留下来充足的发展空间。 周知意走到那个身影旁边蹲下,徐立言的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沉默许久后,周知意捧着他垂下去的头抬了起来,第一次明晃晃的望进他的眼睛。 四目相对,周知意看着他嘴角的伤湿了眼眶,她声音很轻,忍着眼泪问他:“怎么和别人打架。” 徐立言沉默,下颌动了又动,还是忍住了所有的话,倔强的闭上嘴巴不肯回答。 他不肯说,那些污言秽语,令人发抖的每一个字,都是对她的亵渎。 周知意看着他红了的眼眶,也觉得眼睛酸涩,周知意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委屈,于是匆匆忙忙扯出来一个笑掩饰:“疼吗?” 徐立言盯着她摇摇头。 “可是我觉得很不值得。”周知意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哽咽,眼泪随着这话一起掉了下来。 徐立言看见她蹲在自己面前落泪心碎欲绝,他终于克制不住,抓住她捧着自己脸颊的那只手将周知意拉进怀中紧紧抱住。 “值得。” 他把头埋进周知意的颈侧,对着她强调。 为你值得。 全世界,只要与你有关,哪怕微尘都值得。 周知意在他的怀抱中闭上眼睛,所有的流言蜚语她心中清楚,可是在这一刻,她试图在徐立言怀里忘记所有重伤。 徐立言的眼泪越来越多,反观周知意的眼泪被她一点一点收进心底。 连带着徐立言的痛苦,他的愧疚,他的眼泪,一起收进心底。 前方来问话的警察给了周知意当头一棒,她在此刻终于被痛苦唤醒,不愿意继续麻木下去。 一步步的妥协退让换不回旁人的尊重,友好交流也始终等不来道歉。流言蜚语只会让他们更加猖獗,欺软怕硬是每一个恶人的底色,周知意在这一刻拍拍徐立言的肩膀,她站起来平静的望向对面哑口无言的眼睛。 此前她不在意,可以容忍子弹乱飞,可如今这枚子弹伤害到了她最爱的人,那周知意绝不可能继续容忍这样的情况。 睚眦必报是被每一个人逼出来的。 她的清白,从来只掌握在她自己手中。 周阔在警察来之前打给他大伯的那通电话生效,迅速爆发的网络舆情逼得溪州警察不得不第一时间发布警情通报。 溪州警方顶着万众瞩目侦办案件,片刻后,溪州市局的电话响起,省厅的人不断敲打,明里暗里提点他说这是中央的意思,要严查严办,迅速遏制不良风气,保证每一个妇女儿童的权益。 年过五旬的局长电话接的战战兢兢,挂断电话后简直雷厉风行。 事急从权,这件事情办不好,谁的乌纱帽都保不住。 第178章 溪州职业相关人员迅速被传唤,从校长到辅导员,再到班内的同学,短短一个下午,溪州职业的领导迅速脱了一层皮。 谁也没想到这件事情影响范围会这么广大,他们眼中的小打小闹迅速化为山洪,灾难简直来的猝不及防。 前因后果迅速厘清,那男生率先动手,最终被处以刑拘。 徐立言咬紧他们寻衅滋事,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打定主意要他们坐牢。明月站在警察局里打电话给许泽屿,她要借他的团队,不惜一切代价让这几个造谣的人伏法。 就如她所言,没有相关先例,那就让她来当这个先行者,这件事情上,无论如何她都不肯后退一步。 对方眼见大事 不能化小,来人堵住他们几个威胁,周阔挡在他们面前轻轻一笑,温润皮囊,眼含罗刹。 威胁? 威胁谁? 他周阔吗? 那太好了。 他正愁没有地方下手,家里老爷子不停絮叨他没有魄力呢,这下就有人送上门来供他肃清,简直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周阔笑着亲亲明月的头发,他看着对方气急败坏,心想,第一次借刀杀人,有点兴奋呢。 黑暗里,他终于不再掩饰自己眼里的野心。 合纵连横,刀尖舔血,这是他父母、他家族里每一个人的生活,自然也是他的必经之路。 他生下来就带有无数的野心,罗马尽头,才是他的起点。 明月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他,周阔迅速隐下去自己的神色,回以一个温柔的笑。 嘘—— 不要吓到他的爱人,这是他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与此同时,坐在闻讯室的周知意看着面前询问的年轻警察笑了出来。 她和他有一面之缘,刚刚那温柔耐心很大程度上抚慰了她的焦虑,但是当她听见对方说自己的大学成绩是否有作假的时候,周知意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进入溪州职业的成绩是369分,是你们这个专业的最后一名,但是你却力压他人凭借满绩拿到了国家奖学金,请问,这些成绩是否是你自己得来的?” 她好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对面的警察被这笑容笑得一怔,旁边的人紧接着拍桌子要求她严肃。 周知意擦擦眼泪,补全他的后半句话:“你是想问,我究竟有没有进行权色交易弄虚作假,是吗?” 她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没有。” “你大可以去查我的高考成绩,这369分的构成。” 周知意一字一句的报出来了她的高考准考证,旁边的人登入溪州职业的系统后良久沉默,年轻警察不明所以的转过头去看着他,对方把屏幕微微转向他后,上面的数字映入他的眼睛: 姓名:周知意 语文:141 数学:138 英语:0 物理:90 生物:0 历史:0 总分:369 年轻警官看向周知意的眼睛五味杂陈,纵然他心有疑惑,此刻心里也门清,拿满绩,对她来说轻而易举。 周知意适时开口:“我拿满绩,是因为这是分数的上限。超出第二名无数,因为这是我的本事。” “警官,还不清楚吗?我能拿到这些奖项,是因为学历限制我的机遇,我只能拿到这么多。” 对面哑口无言,那个年轻的实习警察心想,原来她收起眼泪之后,是这么一副张扬的模样,牙尖嘴利,条理清晰,一点也不软弱。 但是真好啊。 他想,舆论风波很快过去,他们会还给她一个清白的,而她,也会很快走出阴霾。 以后她的天地广阔,不用再困在这小小溪州了。 当天晚上九点,溪州职业顶不住舆论压力,对造谣一众人进行开除处理。 十二点的时候,四人终于从警局离开。 他们走在溪州的路上,捧着那个蛋糕,在警局门口留下来一张合照,来纪念他们的19岁。 回到酒店后明月搜集固定好所有的证据,她熬了一整个通宵,独立写完起诉状,在祁好的帮助之下,次日一大早向法院递交材料立案。 或许是天意,次日上午十点,西琅二级分院接到通知,周知意在互联网大赛上拿到了国奖。 建校多年,各个大赛上,他们往往止步省级,这是他们为数不多拿到国奖的时候,前往北城领奖的通知传到了警察局,那些造谣污蔑不攻自破。 正午十二点,明月和周知意录好的视频问世。 长长的vlog里面,详细的记录了昨天的一切经过。 天空的云,蛋糕里diy的用心,去到溪州职业的期待,还有,听到那些恶毒话语的猝不及防。 明月气的指尖发抖,可周知意在旁边温柔攥住她的手指,笑着抚摸她的脊背。 周知意在镜头里笑着看着大家说,之所以选择公布,是希望每个女生都能够站起来勇敢保护自己。 如果你选择得过且过,那么爱你的人,一定会非常非常伤心。 这一年是2019年,在女性的困境没有被法律重视的时候,明月和周知意凭借着她们个人的力量,让大众关注到中国女性当下的困境。 不是她们想要推动立法,改写中国法律,而是上天让她们走上了这条路。 想要从根源解决造谣的问题,就必须要这样做。 流言蜚语杀人,可现如今,明月和周知意选择站出来以身搏命。 她们用行动告诉别人,清白不是体现在他人的话语里,而是紧紧掌握在自己手中。 明月请了假暂留溪州,以后她也会在溪州和北城之间不断往返,这一次,她要亲眼看着周知意胜诉。 留在溪州的这段时间,她们选择陪周知意游历溪州大好河山。 红叶下面,徐立言在她身后笑得开心,溪水旁边,周阔拉住明月的手让她走的安稳,四个人一起去看电影,夜里在酒店房间开一瓶酒聊聊这两年。 明月的日常vlog里,聚齐了分别这些年她们的笑容。 溪州始终都是一片晴天。 但是总有分别的那一刻,各个学校安排不同,明月和周阔率先离开,徐立言是最后一个走的。 他陪着周知意在警察局里出来,年轻的实习警察看着他满脸担忧,对着他笑着保证,一定不会让周知意出任何意外。 徐立言也勉强笑笑,室外下起来小雨,周知意出来后和他一起往外走。 徐立言撑着的伞斜到了她的那一边,自己却湿了半边肩膀,走出警局后周知意突然停在原地,看着他说,我们去吃小馄饨吧? 徐立言同意,和她一起转过去向溪州职业旁边的馄饨店走。 那老板娘早已和周知意混熟,此刻见她熟悉,下意识招呼道:“小周啊,今天带男朋友来吃饭?” 徐立言收了伞转过身来,老板娘看清他的脸后一愣,手里包馄饨的动作停了下来。 徐立言对着她轻轻的摇了摇头,率先找了个角落坐下。 周知意没注意到这个细节,她被那句调笑话说的红了眼睛,抬起头来擦泪,可是当周知意再回头看老板娘的时候,却没否认。 她只是对着老板娘轻轻道:“阿姨,我要两碗鲜肉馄饨,都不放辣,其中一个不要葱花。” 徐立言不喜欢吃葱花,她们两个人都不吃辣。 鲜亮的馄饨很快的端了上来,不带葱花的那一碗被推到了徐立言面前,周知意往自己碗里放了很多的辣椒,她抬起头来,对着徐立言疑惑的眼睛笑:“最近很喜欢辣。” 徐立言点点头,没说什么,他拿起勺子盛起一口汤喝。 热的,正好缓解周身的寒气。 周知意拿着勺子埋头苦吃,半碗馄饨很快下肚,她额头冒汗,徐立言递过来一张纸巾。 他始终心不在焉。 周知意接过纸巾的时候,看着那碗红油馄饨轻轻开口:“我很小的时候爱吃馄饨,但是家里没有人在乎,后来我被我妈接回家后,她常常包给我吃,我姐还经常抱怨,说凭什么整天就吃馄饨,都不能换换口味吗?” 她低头笑笑,眼泪落在汤里,“徐立言,你尝尝这个馄饨,像是我妈包的。” 徐立言心口抽痛,伸手给她擦掉眼泪,说:“好。” 皮薄馅大,汤底鲜美,徐立言很快吃完。 周知意低声问他:“好吃吗?” 徐立言点点头:“好吃。” 他想要起身去结账,可周知意却叫住了他。 那双眼睛红红的看着他,仰天对着他道:“徐立言。” 徐立言的眼泪掉了下来,忍了很久,他终于忍不住。 他站在原地看向周知意,轻声道:“能不说吗?” 周知意红着鼻尖,看着他绝决摇头。 徐立言点点头,露出来一个苦笑:“那能不能让我送你回学校。” 他说:“外面下雨了,我不放心。” 第179章 那句拒绝的话始终没有说出口,周知意站起来和他一起向外走去。 那把伞依然撑的斜斜的,周知意落后一步,看他湿透了的肩膀失声痛哭。 这条熟悉的路,为什么突然开始变得难走呢? 能不能永远也没有尽头? 徐立言沉默着把她揽进怀里,带着她走完最后一程。 如果这是她想要的,那么徐立言也会不顾一切的帮她完成。 哪怕诀别。 宿舍楼下,徐立言看向周知意哭红的眼睛笑了。 他低下头去贴上她的额头,轻声问:“周知意,离开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周知意的眼泪不停,可她的话却掷地有声,十月落雨,不及她带来的千分之一冷意。 周知意看向徐立言的眼睛,露出来一个勉强的笑:“溪州和南城很远,你以后,不要再来了。” 徐立言看着周知意心想,她真的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可是现在她不停在哭,徐立言生不出分毫怨她的心思。 怎么办呢? 爱到最后,他只想周知意的眼泪和雨一样早点停下来。 徐立言叹了一口气,伸手给她擦眼泪。 温热指腹触摸到周知意的脸颊,她听见徐立言无奈妥协:“你不要哭。” 他说:“我以后不会来了。” 那双手拥抱住她,徐立言对着她低声道:“周知意。” 久久没有下文,就在她以为徐立言哭了的时候,徐立言抬起身来望进他的眼睛。 “健康平安,天天开心。” 临别赠言,他祝周知意健康平安,天天开心。 溪州的雨越下越大,徐立言把她送回宿舍后,撑着伞向外走。 一步,两步,雨滴钻进来伞里进去他的眼眶,有水珠出现在徐立言的面颊。 一切都结束了。 他对周知意许下了诺言,只要她健康平安,天天开心,那 溪州这个伤心地,他此生都不会踏足了。 溪州和南城相隔很远,他的爱情,结束在这场大雨中。 第97章 犹春于绿(十四) 爱对于他们来说,是…… 明月和周阔是在前一天晚上一起离开的, 周知意和徐立言两个人送他们去溪州高铁站。 临别时期难舍难分,明月擦擦周知意的眼泪对着她笑,说不久就会回来的。 周知意的案子已经向法院递交了申请, 明月自然是要全程跟进的,她以后会常来溪州, 直到这件事情彻底结束。 她言出法随,既然站了出来, 那就一定会为周知意撑腰到底。 周知意看向身后聊天和徐立言的周阔,对着她悄悄咬耳朵:“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明月随着她的视线也望向站在灯光下的周阔, 她的面上有了很多温柔, 可更多的还是平和,周知意见她摇摇头,脑海里冒出来一阵疑问。 明月轻声道:“没在一起。” 她看着周知意惊讶的面容说:“重逢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星期的时间。” 太快了, 他们中间毕竟分开了两年,这两年对方变成了什么样子, 目前谁都说不清。 她喜欢16岁的周阔,那一定会喜欢19岁的周阔吗?不见得。 周阔对16岁的明月耿耿于怀,那现在她变的不再需要他的庇护了, 他依旧会全心爱她珍视她吗?明月也不能保证。 一件你不得不承认的事情就是,时间是一个非常神奇的东西。 如果选择不顾一切的开始的话,那么也会以满地鸡毛收尾的。 这并不是他们两个想要看到的结果。 因为极其珍视这段感情, 所以谁也不肯妄自行动。 周知意脸上的惊讶依旧在, 她心想, 要不是都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她甚至都怀疑他们两个领证了,结果明月现在告诉她, 他们两个根本就没在一起。 好好好,他们天选夫妻,相处方式是这样的。 明月拍拍周知意的头阻止她胡思乱想,她往周阔的方向看过去,旁边的徐立言对上明月的目光笑笑,可当周知意看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的别过眼睛去,又意识到什么不妥,生硬的回过头来露出来一个僵硬的笑。 嘴角淤青还剩最后一点阴影,闪躲的动作让明月看的都心疼。 她看着徐立言,对着周知意问道:“你真的,不想在溪州见到他吗?” 周知意也看着徐立言,回给他一个温和的笑,风吹起来她的头发,那双眼睛里,写着的全都是不舍,她声音很轻的问明月:“怎么看出来的?” 明月嗤笑:“我还不了解你?” 她说:“这几天,你的眼睛一直在哭,每一秒的视线都在他身上,别说我,就连周阔都知道你没说出来的话。” 连名带姓的叫法最是疏离,也最是亲密。 周知意闻言低头笑笑,那唇角有很多的难过,她在这一秒钟终于理解自己哪里没有隐藏好。 爱一个人,恨一个人,眼睛是藏不住的。 周知意声音闷闷道:“原来是这里露馅了。” 明月捂着她冰凉的手,对她温和道:“可不是吗。” 她不解,颇有点替徐立言打抱不平的意味,对着周知意问道:“为什么呢?怎么就一定要让他走?明明很爱他,却偏偏推他离开。错过余生是你想要的吗?” 周知意被这话问的脸色发白,她随着明月的话去设想,却发现她连最基本的都不敢想象。 别说娶妻生子,她连徐立言和别人牵手都不敢想。 周知意沉默很久,风听见她心里的哭声,痛到最后,她反而露出一个笑:“因为太爱了。” 她转过身去看向徐立言,那个身影正在和周阔交谈,注视到她的视线之后第一时间回望过来,看见她的笑容,徐立言也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这一秒钟,他眼底含着世间所有璀璨星河。 周知意就在这注释中低声对着明月剖白自己的内心: “这几天,我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说:“不是因为不开心,而是因为后怕——” “——我总是在想,如果那天是徐立言先动手,他的以后要怎么办。 如果那天那些人身上有管制刀具,那你们要怎么办。 如果警察没有及时到来,他因为那些污言秽语过失杀人怎么办——” 明月在她的叙述里感受到了周知意心中的悲伤河流,巨大的家庭变故让她没有了安全感,周知意看着明月逐渐红了的眼睛对着她一字一句道:“我的生命里已经失去很多人了,我不能再失去徐立言了。” 她眼眸含泪,笑着看向明月说:“有多少爱,就有多少后怕,这后怕甚至有成百上千倍,你能懂吗?” “明月,我不能再失去他了——” 周知意承受不起失去徐立言的后果。 不开玩笑,她会死的。 当一个人失去了自己全部的求生意志的时候,离不离开已经不是她说了算了。 徐立言是最后留住她的绳索,是世间和她最后的一个纽带。 她在这世间,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明月将她拉到怀里,把她的头按在自己的颈侧,泪意接触明月裸漏在外的皮肤,空气在刹那间变得潮湿无比。 是不爱吗? 明月不这样认为。 是太爱了。 爱到他受了一点伤,周知意都觉得天崩地裂的程度。 之前创伤犹在,你让她怎么去接受自己差点失去徐立言 周知意心里的苦痛,是内心强大如明月都承受不住的地步,她进退维谷,到最后,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和他在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都变成了煎熬。 她每时每刻都在想,这些时光能不 能快点结束?这些时光,能不能一辈子都不结束? 在这一秒钟,明月只有一个想法,爱对于他们来说,是无休无止的煎熬。 这么多年的互相倾心在这一刻变成了她斩断这段爱情的决心,她想,如果他可以万事顺利平安健康,那么她也能接受他杳无音讯。 只要徐立言平安无事就好了。 只要他天天开心,就好了。 列车呼啸着驶离万重山,明月坐在窗边,回想起来的全都是周知意的眼泪。 为什么他们之间,爱到最后,全都变成了痛呢? 周阔坐在她的旁边看着她沉默的侧脸,她垂下去的眼睛让周阔也说不出来一句话。 刚刚徐立言的回答仍在耳边,车站里当周阔问他是否后悔的时候,他坚定的摇摇头。 徐立言不后悔,他只恨自己没有早点来到周知意的身边。 他只恨自己不能化作溪州的一朵云,陪在周知意的身边。 周阔低头了然笑笑,说走了。 走到一半,又转过头来,那个高大的身影认真的看着徐立言说,明天溪州有雨,记得带伞。 如果不能阻止离别的发生,那最起码在雨天到来的时候,不要让自己那么狼狈。 第180章 注意身体,不要感冒。 这不是当初在西琅一中的时候了,南城和北城相隔千里,要是生病了,周阔没有办法来南城照顾他。 徐立言笑笑,漫不经心的冲他挥手告别,说知道了,不会感冒的。 身体是不会感冒的,心里却会永恒发烧,连带着五脏六腑一起痛彻心扉,但周阔知道,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天的到来。 过去的时光,他也是这样过来的。 列车摇摇晃晃走过一重又一重山,明月在这颠簸之中闭上了眼睛,未来难测,谁也不知道究竟会不会重逢。 成年之后,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 时光都是倒计时。 她就在这颠簸中做了一个又一个美梦。 再次醒来时,列车即将到站了,周阔柔声叫她,明月睁眼后,还觉得是梦境,皱了皱眉头想要继续做梦,直到周阔在她面前忍住嘴角笑意,轻轻挥了挥手。 神智逐渐回归,明月见面前的人越来越清晰,忍不住出声疑惑道:“周阔?” 明明重逢很多天,可是每一次明月见到他的时候,依旧觉得这是虚幻的梦境。 大抵是打心底里觉得不真实吧。 周阔声音低低,耐心的回应她说:“我在。” 周阔伸手拧开一瓶崭新的矿泉水,递给她说:“明月,我们马上要到北城了。” 原本低哑模糊的声音被水流浸润,明月攥着瓶子看着他回应道:“嗯。” 她依旧处于毫不设防的阶段,身上的柔软看的人心暖暖的,周阔不由自主的笑笑,看着她嘱咐道:“给知意和阿言发个信息吧,让他们不要挂念了。” 明月看着他那双含笑的眼睛,轻声道:“哦,好。” 无论什么地方的列车,去往北城方向往往都是满座,溪州自然也不例外。 抵达终点站北城的时候,所有人都一股脑的起身下车。 车厢一瞬间变得拥挤起来,原本早有准备的明月和周阔被大部队挤得一阵踉跄,旁边的一个中年大叔急急忙忙往外冲,路过明月的时候眼看就要狠狠的撞上去,周阔下意识护在她的身前抱住她,原本的行李直接撞在了他的腰上,周阔疼的闷哼一声,可那双眼睛却是去下意识的检查明月有没有事。 明月被这突然的突然的插曲弄懵掉了,她慌忙的看着周阔问道:“疼不疼?” 那语气心疼的要哭出来,周阔看着她着急的神色轻声安抚,“不疼,没事。” 明月下意识的要去看那个肇事者,可抬眼却见一个民工满脸愧疚的站在那里,操着一口明月听不懂的乡音着急比划什么,这一霎那,明月心里那些谴责的话一下子说不出口。 他不是故意的,甚至还很愧疚。 周阔摸摸她的头,对着那个中年大叔道:“没什么大事,您以后赶路的时候也小心一些。” 那位中年大叔再三道歉,周阔看着他摇摇头笑笑,示意他不需要赔偿。 直到走出高铁站后明月的眼眶还是红的,周阔见她一直也不说话,拉着她去了个安静角落,放下行李附身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 明月撇撇嘴就要去掀他的衣服:“你受伤了。” 那只手抓住周阔的卫衣就要往上,伤口马上出现在明月眼前的时候,周阔宽厚手掌覆上了她的,明月在一阵灯光里抬起来看向那双含笑的眼睛,周阔带着笑意的声音传来:“大庭广众之下,不太好吧?” 这个时候他还有心思开玩笑,明月看向周阔的眼里带了很多的谴责。 但是明月意志坚定,分毫没有被美色所迷惑,她看着自己又被周阔牵住的手,动了动,心里还是挂念他的伤没有挣开。 撞的那一下可是不轻呢,明月觉得要是自己,最起码腰得肿个一两天。 这要是挣开会不会牵扯到伤口啊? 一定很疼。 但是周阔的手很热,明月有点不习惯。 她心里挣扎着还要说什么,周阔却一把将她拉近怀里抱住安抚:“没事的,不疼。” 宽厚手掌顺着她的后背,轻言细语出现在明月的耳边,她听见周阔笑着说:“这点小磕碰,都没有一个排球威力大。” 周阔捧起来明月的脸,望向她那双明亮的眼睛笑:“别担心了,嗯?” 明月也不好继续说什么,只能看着他的眼睛点点头。 周阔牵着她的手向外走,一路人流他都紧紧护在明月身前,两只交握的手从来都没有放开。 周阔送她回市里的家——许泽屿近期来了北城,家里终于有人了,她也回家住两天。 从高铁站到她家的路程不算近,这一路他的手始终没有放开,明月感受着周阔的气息和温度,逐渐红了耳朵。 好像进展是太快了一点,不知不觉,这个手怎么就又牵上了? 和她想的有点不太一样。 明月悄悄动了动手指想要把手收回来,没想到周阔直接转过头来看向她的眼睛,轻声问道:“怎么了?热吗?” “……” 明月摇摇头,红着脸别过头去。 周阔看着她红着的脸忍不住嘴角的笑。 看来有人还不太习惯。 这不太好。 但周阔还是放轻了牵着明月的力度。 嗯,放手不行,但是放松可以。 他眼睁睁的看着明月的耳朵更红了,低笑环绕在狭小的空间内,明月红着脸心想,他就是故意的!!! 都是第一次谈恋爱,他怎么就会成这样。 等等—— 第一次谈恋爱? 想到这里,明月的眼神渐渐变了。 她一脸不可置信的抬头来看向周阔,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猜测合理。 动不动就牵手,拥抱,自然的简直不能在自然。 再者说了,谁第一次谈恋爱上来就把别人亲的喘不过来气? 明月想起来那天在南城的窗口前自己差点站不住的时候他一把伸手捞起来自己的腰,那种熟练程度,真不像是第一次。 未必吧? 她震惊的目光逐渐沉默下去,原本牵着的手也要收回来。 要不然说人总是贪心呢?没在一起的时候想着在一起就好了,马上要在一起的时候,又会想,要是只有自己一个就好了。 手机恰好进来一条短信,明月点开之后,原本不好的脸色更加暗淡。 她甚至垂下去眼睛沉默了。 周阔见她脸色变化的精彩,差不多也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车子恰好到了地方,明月推门下车就要走。 周阔匆匆走到她跟前解释:“没有别人。” 他脸上带着很多笑意,看着明月的眼睛耐心解释道:“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行李箱被他接了过去,周阔在她面前弯腰笑道:“从小到大,我只喜欢你一个。”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让明月措手不及,这一瞬间,她甚至觉得时间静止。 风在温柔的吹,月亮也挂在天空,自己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面前,温柔的和她告白。 一切都是那么的水到渠成,明月甚至找不出来一丝不合理的地方。 周阔看着明月的神色逐渐软化,明亮的灯光下,他轻轻问道:“明月,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明月眼眸含泪,对着他使劲点点头。 她说:“周阔,你能不能教我打排球——我体育选修课要挂了——” 明月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我不想挂科————” 周阔愣了一秒,然后看着她低低笑了。 原来刚刚要哭不是因为胡思乱想,是因为期中的体育选修课马上要挂了。 这一瞬间,周阔心里五味杂陈的,他的心上人专心自己的事业学业,自己居然都没有一个排球重要。 但是周阔很快 接受这个现实,没关系,反正明月在他心里最重要就可以了。 周阔把明月拽进怀里,叹了口气,对着她温柔道:“好。” 他说:“以后我陪你练习,绝对不会让我们明月挂科的,嗯?” 明月在他的怀里点点头,心想自己这下终于有救了,这天杀的排球,自己绝对和它势不两立—— 相拥而立的这一秒钟,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当初的西琅一中,天台上有人因为物理崩溃痛哭,那声音惨绝人寰。 有一双手递了一张纸巾过去,轻言细语,温声相劝。 他对上了一双含泪的眼睛。 好像他们故事的开篇,也是有人心软。 一阵风吹来了他们的回忆,也带来了他们人生的续集。 是谁的故事又有了下文? 第98章 犹春于绿(十五) 他想,他的好运气,…… 明月拉着行李打开家门的时候被一阵烟雾淹没, 她毫无准备,被呛得咳嗽两声,捂住嘴巴挥挥手开灯。 原本靠窗亮着的那盏昏黄灯光很快和客厅主灯合为一起, 甚至渐渐暗淡下去。 第181章 许泽屿转过身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 笑的温和:“舍得在溪州回来了?” 明月把箱子推进来,关上门后坐在门口的地毯上换鞋:“不舍得, 但是我的假条到期了。” 许泽屿吐出来一个烟圈,白色的烟雾模糊掉他的面容, 明月听见他哼笑一声:“那我再给你请两天?” “那倒是不用。” 她三两步走到落地窗前, 在他的手里抢过来那支烟朝烟灰缸里按下去,许泽屿怕她烫到,全程配合,他眼见着那火星被玻璃压着灭了下去。 明月直起身来看着他纵容的眼睛灿然一笑:“舅舅, 我刚下高铁,你熏到我了。” “再说了, 吸烟有害健康,对身体不好。”明月看着许泽屿义正言辞,给自己找了一个极其合理的理由。 许泽屿看着眼前的明月无奈, 尤其是这个借口让他非常不能接受,他向后仰了身子靠在躺椅上,直直对上她的眼睛平静反问:“抽烟对身体不好?” 明月刚要点头, 下一秒他紧接着嗤笑:“你平常少抽了?” 明月眼珠转了转, 在许泽屿面前的地毯上直直坐下, 看着他认真道:“我年轻啊。” 她平静的说出来这个事实:“我今年19岁,但你不一样,你今年——” 明月想了想, 煞有其事的对着他点点头:“——31了。” 她无心调侃,但没想到说出来后,自己居然真的对这个数字有点震惊,明月看着许泽屿道:“你都过而立之年了舅舅——” 许泽屿本人倒是对年龄无所谓,他又恢复那副温和模样,看着明月笑笑:“是啊。” 他的目光转向窗外,北城的夜晚一片繁华,窗外万家灯火,他不知道想到什么,面上带了一个无奈的笑。 窗外吹过一阵风,许泽屿在这沙哑风声中,看着那些高楼对着明月轻声道:“我已经不年轻了。” 但是这样的惆怅在许泽屿身上只出现了不到一秒钟,这个男人很快接受现实,又恢复到之前的坦然,他转而对明月进行新一轮的为难:“刚刚楼下,和谁腻歪呢?” 相爱相杀大抵如此,比起来明月有了男朋友这件事情,他更为震惊的是自己居然不知道这件事情。 天知道他刚刚靠在落地窗那里看见那一幕的时候究竟有多么震惊——震惊到手里的烟灰都落在手上烫到了他。 许泽屿垂下眼睛平静的伸手把灼热的烟灰抖掉。 真是长本事了啊,明月。 他连最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了,这丫头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他又不会干涉,怎么就被划到古板家长那一行列了? 许泽屿越想越觉得心寒,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付诸东流了,在这一瞬间,他居然罕见的体会了老父亲的心情。 许泽屿此刻对着她摇摇头无奈:“学法后首先剥夺你舅舅的知情权,怪不得祁好说你是有前途的。” 明月倒是对这件事没什么好隐瞒的,她看着许泽屿那心寒的样子好笑,坐在地毯上笑对着他道:“还能有谁啊?” 许泽屿觉得这话隐隐不对,刚要说什么,明月紧接着道:“周阔。” 许泽屿和她对视,他看着明月眉眼弯弯,熟悉的面容有了很多的开心,之前在洛水里面的孤寂已经散去大半,她又恢复了那副纯真美好的样子。 这样的快乐明媚再次出现在她身上的时候,许泽屿才猛然发觉,他真的好久没见明月这么开心了。 过去在洛水国际的时候他一度认为自己此生再也见不到她这副模样了,可是现在,明月就自然而又平常的盘腿坐在自己眼前,笑着和他说心里话,仿若过去的那些阴霾都是自己的错觉一样。 许泽屿的眼眶湿润,他想,真的久违了啊。 许泽屿也笑了。 原来他们对彼此来说真的非常重要,这一刻许泽屿才懂,原来他们真心相爱。 这样的话,他好像无话可说。 只要她开心就好了。 想要追寻什么的话,那就放心去吧。反正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为她兜底的能力,她永远都会有退路的,不怕她过的不幸福。 许泽屿点点头,轻轻起身,拍拍她的头:“和他在一起,你开心吗?” 明月感受到那只宽厚手掌,她抬起眼来看着许泽屿,那双眼里写满了温柔。 明月认真道:“开心。” 她笑笑:“美梦成真,谁会不开心呢?” 许泽屿也被她感染,笑着道,“那就好。” 明月知道许泽屿是不会反对她和周阔在一起的,但是此刻比起来自己的情感问题,她更想问问许泽屿的感情问题。 自己已经马上要尘埃落定了,但是他舅舅仍然是孤家寡人一个。 你就说多奇怪吧,桃花不断,但就是没有发展的。 哦不对,算有一个——祁好。 当初对荆棘施以援手的那个律师。 这两年来祁好对他紧追不舍,他居然也没有拒绝,看样子这两个人即将要步入新的感情阶段,或许某一天许泽屿就会宣布,他和祁好在一起了,再然后,他就结婚生子,安稳一生了。 但明月觉得不对。 不应该是这样的。 不是她不喜欢祁好,恰恰相反,她非常喜欢祁好,两个人也投缘到一定程度,好到祁好熬夜指导她,好到哪怕和别人结婚都得请她去喝喜酒的程度。 这两个人喜结连理明明是一件开心的事情,但是明月就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她觉得许泽屿对祁好的感情,不是爱情,反倒更像是此生不可多得的挚友。 这两个人一个是她的亲舅舅,另一个是她的导师兼挚友,按理说这话不应该由她一个小辈来问,但是明月觉得旁人都问的话,这两个人谁也不肯说真话,自己反而能仗着年龄小,从他们话里的蛛丝马迹种摸索出来什么。 犹豫在她脸上不断浮现,问题就像是一张悬而不决的网,许泽屿看着她那副纠结的表情好笑,对着她先发制人道:“怎么?又有什么无理要求?” 要不说许泽屿是她半个爹呢,单看她一个表情许泽屿就知道这丫头憋着坏呢,没安什么好心。 明月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对着许泽屿破罐破摔道:“舅舅,你真的接受祁律的追求,和祁律在一起啦?” 许泽屿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含笑面容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他没有回答,反而是看向明月的眼睛,沉声问道:“谁在你面前胡言乱语?” 明月就知道他不说,此刻看见他变脸也撇撇嘴,对着他伸出手指头来,大拇指在其他几个指节上胡乱比划一通道:“我猜的啊。” 许泽屿气笑了。 但转头见她那副刨根问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神色,又不好扫兴。 许泽屿只能对着她无奈的回答道:“没有。” 明月心想事情果然如她所料,不太对劲。 两年的时间,甚至更多,喜欢一个人,会忍住不在一起吗? 许泽屿身上的气势逐渐变了,他再提醒明月到此为止。 没想到明月丝毫不胆怯,装傻充愣的抬起头来对着许泽屿继续追问:“那你喜欢祁律吗?” 清亮的双眼直直的望进许泽屿的内心,在这一瞬间,所有的情绪全都消失,许泽屿突然就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他不停的想这个问题,试图从自己内心里找出来喜欢的蛛丝马迹。 许泽屿没有回答。 他躲开明月的眼睛,转过身去听窗外的风声,看向不断延伸的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久到明月都想要算了的时候,许泽屿叹了口气。 他垂着眼睛摇摇头,声音里带了很多明月不曾见过的茫然:“我不知道。” 做任何事情都胸有成竹的人,在感情上却进退维谷。 喜欢一个人,自己会不知道吗? 明月觉得不太可能。 再者,平日里许 泽屿从来不会说出来不知道,他在明月面前从来不加掩饰,之前也不是没说过不喜欢。 但是现在他说了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感情明月不能妄下定义,但是明月也清楚,那一定不是喜欢。 喜欢是这个世界上最容易感知的东西。 明月叫他:“舅舅。” 许泽屿随着她的呼唤转过头来看向明月,昏黄灯光下,她坐在地毯上,一双眼睛认真的看向自己说:“这个世界上,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自己不知道的。” “是吗?”许泽屿问她。 “是的。”明月对着他,肯定的点点头。 许泽屿笑了,他不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对着明月妥协道:“那就是吧。” 他伸出手来拍拍明月的头:“快去休息吧。” 他声音低低,对着明月道:“我今天很累,就不带你去吃宵夜了。” 明月点点头,也不再多说,在他的要求下替他熄灭了客厅的灯,自己去了二楼。 第182章 离开之前,她看见许泽屿又看向窗外,这一次,他在昏黄灯光里,就着风声闭上了眼睛。 许泽屿的脑海里不停的回想明月的话。 这个世界上,喜欢一个人,从来没有自己不知道的。 是吗? 他想,其实是的。 面对喜欢的人的时候,别人可能不清楚,但是自己,一定是最清楚的那一个。 很简单,他的心会跳。 聪慧如他,怎么可能意识不到呢? 无非是那个心知肚明的答案罢了。 次日早上明月早早到了学校,许泽屿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还感叹这时光真是久违了。 要不是她的衣着,许泽屿都以为自己穿越过去,回到了当初在西琅的时光。 他摇头笑笑,控制住自己不再多想,开着新换的车去了律所。 天下没有白听的道理,有些话,还是早早和旁人说清的好。 这边的明月却没有他这样的好心态,在溪州待了许久,哪怕她有意识的去借笔记,但多多少少还是有落下的地方。 一整天满课,她忙的天昏地暗,再加上学校里不断有人认出她来,有些活泼开朗的上来直接和她要合照,她应接不暇,连周阔的消息都没来得及回。 等到夕阳开始落山的时候,明月终于结束了这忙碌的一天,她松了口气,抱着课本出去的时候,就见门口站了一个不速之客。 秦与岑见她在落日之中一步一步的朝自己走来,风吹起来她的头发,她一向冷淡的面容上居然带了些许的笑意,他看的愣在那里,差点忘了自己前来的意图。 明月看清秦与岑的时候迅速回想起来了周阔挨打的事,原本扬起来的嘴角瞬间放了下去。 她快步上前想要离开,即将擦肩而过的那一秒钟明月心里只有一个疑问——重逢之后他怎么总是受伤? 刚见面就被秦与岑单方面殴打,去溪州又和人打架,好不容易回北城,还被撞了—— 话说周阔最近是不是有点倒霉? 就在她还没想完的时候,秦与岑出声叫住了她:“明月——” 他声音不算小,再加上他们两个人都是z大的风云人物,一时间吸引了很多往来的人视线。 大庭广众之下,明月不好驳他的面子,只好走到一边看着他淡淡道:“有什么事吗?” 秦与岑原来打了无数遍的草稿在看清楚她的眼睛后统统忘掉了,他手心布满了汗,下意识对着明月道:“一星期了,你能不能别生气了。” 不知道的,以为他们两个谈了恋爱,而明月对着秦与岑无理取闹一样。 秦与岑也意识到了不妥,原本宕机的语言系统更加的紊乱:“不是,我——” 明月看着秦与岑始终没什么表情,秦与岑愈发着急的解释道:“我承认我后来的话伤害到了你,我向你道歉,对不起。 但是我当时真的只是太担心你了——” 眼见着明月的表情越来越冷,秦与岑的声音也小了下去:“我真的怕他对你做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俊秀的面容沐浴在阳光下,面上写满的全是焦急,向来情绪稳定的人在她面前手足无措,像是一个犯错的小孩,这个情况,只要是不违反原则性的问题,换谁来说都会原谅的。 但是明月偏偏没有心软。 她抬起眼睛来看向秦与岑,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秦与岑——” 她说:“你根本没有听我讲话。” 明月看着他的眼睛道:“不说听进去,你甚至,都没有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夕阳西下,原本的朋友为了挽回你们的关系前来道歉,但是这一刻明月却并没有感到开心,相反,她心里有很多的无力。 她说:“上次一别,我说让你去查事情真相——现在看来你没有。” “我说让你不要在我面前做出任何伤害周阔的事情——你却依然在说那些话。” “到了现在,你来道歉,可是我却没有看到分毫的诚心,相反,你让我重回当年自己没有话语权的时候,你没有认真听我讲话——” 她看向秦与岑的眼睛:“真心珍视我这个朋友吗?我并没有感受到。你来道歉,大抵也是因为周阔爱我,而你——” 明月甚至觉得好笑,她在这一瞬间笑了出来:“你只是不甘心,不想让他好过罢了——” 在这一刻,在他说完道歉的话的那一刻,明月的期待都已经烟消云散了。 别说期待,秦与岑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给她。 那些苦口婆心,他当过眼云烟,听了就忘。 根本没有任何尊重。 他剥夺了明月的话语权之后,甚至还把她当成一件攀比的附属物品,打着爱她,对她好的名义做着不停伤害她的事情,被拒绝后,还要落个不近人情的名声。 明月在他身上久违的感受到了无力。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社会——无论你强调多少遍,别人是不会在意的,大家只爱听自己想听的,至于你说了什么? 重要吗? 你根本没有任何的发言权。 在他看来,你所有的苦口婆心,奋力强调,只不过是一句对不起可以抵消的东西罢了。 没有人听你讲话的。 你的话不重要,他的话才是至理名言。 你得接受啊。 这一秒钟,明月甚至笑了出来。 所以什么是爱呢? 爱是在所有人都要剥夺她的话语权的时候,只有周阔去问她心里的想法。 爱是只有周阔肯归还她缺失的话语权。 秦与岑没想到明月会如此的一针见血,他在明月的话语里意识到,这次的道歉让自己搞砸了。 他的道歉明月没有否认,但是那番话并没有获得明月的谅解,甚至她通过自己下意识的口不择言行,窥视到了自己内心的想法。 他确实是对周 阔存在非常非常多的偏见的。他此行的目的之一,甚至是想要挑拨明月和周阔的关系。 他确实不服。 凭什么? 明明他和明月先认识,为什么明月却要偏向周阔?他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秦如梦就是因为周阔出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可是所有人偏向周阔,甚至大家都来怪他不细致不认真? 秦与岑不明白。 但是面前的明月眼睛里的失望深深的刺痛着他,和明月的关系越来越远,并不是秦与岑的本意,他并不想和明月闹僵,不然的话,他也不会选择今天前来道歉的。 人好像都是这样的,越想要解释清楚的时候,却偏偏总是口不择言。 秦与岑还想要对着明月说些什么,明月却彻底失望,后退一步看着他道:“秦与岑——我今天很累。” 她说:“你没必要道歉了,关于我们,我还是那句话——我欠你一个人情,还清之后,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明月说完后抱着课本向外走去,远处站着一个高大人影,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他站在那里,温柔的看向明月的方向,眼睛里含着很多的笑意。 周阔三两步上前接过去她手里的书,垂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问道:“累不累?” 明月对着这话点点头,浑身无力:“我真的好饿。” 周阔笑,“辛苦我们明月了。” 他随着明月一起转身,对着她道:“去吃饭?不然一会打球的时候你晕过去,我罪过就大了。” “今天就训练啊?!”明月的脚步停住了,眼含幽怨的看向面前的周阔。 周阔抬头望望天:“嗯?你听见有人说不想挂科了吗?” 他四处张望,笑着道:“是谁来着?嗯?” 明月脸红着扑到他身上想要捂住他的嘴,周阔也不反抗,害怕她摔倒,甚至伸出手来想要护住她的腰。 那模样看的旁人一阵羡慕。 从始至终,周阔的眼里都没有秦与岑。 因为他说过了,往事随风,况且,有明月在。 他眼睛里,只能看得见明月,那视线里,再也容不下其他。 在路上吵吵闹闹中,明月提到那些好运气,周阔站在她旁边看着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光影照的她独一无二。 一阵风吹来,周阔低头笑了。 他想,他的好运气,大概全部用来和她重逢了。 第99章 犹春于绿(十六) 你有你的秘密,我也…… 林攻玉赶到那个小酒馆的时候, 秦与岑已经开了很多的酒了。 清吧内音乐躁动,往来人群脸上带着的几乎都是喜悦,放眼望去, 借酒消愁的寥寥无几,秦与岑算一个。 林攻玉看着他那个背影, 不用猜也知道他因为什么伤神—— 无非又是在明月那里吃瘪了。 这家伙一定是又当着明月的面说了她不愿意听的话,碰到了她的底线, 不然的话,是不会有这个反应的。 但是也说不定, 或许是因为其他的事情呢? 第183章 毕竟人的生活中也不只有感情, 或许秦与岑也碰到了自己也解决不了的难关,种种情况,反正林攻玉觉得秦与岑不可能因为明月的事情找他出来喝酒。 毕竟林攻玉喜欢明月这件事情从来没有过分毫的掩饰,秦与岑情商再低应该也能意识到他俩某种程度上是情敌—— 别以为他没看出来秦与岑也喜欢明月, 平常拽的二五八万的人,看见明月的时候眼神转都不转一下, 碰见事情了还主动上去帮忙,平时有意无意的发个信息联系一下,那行为比孔雀开屏的时候还要过分, 他林攻玉又不瞎,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林攻玉想到这里在原地低头笑,喜欢的人太有魅力了, 你说这要怎么办? 秦与岑被音乐震得脑海一阵摇晃, 他在夜晚离开z大后心里越想越苦闷, 干脆选择自己来喝酒,一瓶又一瓶,一杯再一杯, 企图用酒精让自己忘却今天的事情,可是他的脑子越喝越清明,越喝越意识到自己在干什么。 明月冷漠的样子不断浮现在他的眼前,那句不要在联系了始终环绕在他的脑海。 “秦与岑,不要再联系了。” “不要再联系了——” “没必要了-----” 这些话在他脑海里立体环绕,他一遍又一遍重演今天傍晚的经历,瓶盖被他挨个启开,各种高度数的酒他看也不看直接往里灌,一口气闷下整杯酒后,他掏出来手机给林攻玉打电话,询问他怎么还没到。 屏幕上的字在他眼里逐渐模糊,他随手拨出去一个后把电话放在耳边,抬眼向周围看去——场上的人无疑都非常开心,几乎每个桌的人脸上都洋溢了笑容,各种碰杯的声音交杂,他的视线就在玻璃碰在一起的清脆中,定到了门口那个熟悉的身影上。 手机打出去的电话被他按掉扔到旁边,他对上林攻玉抬起来的眼睛,嘴角扯出来一个笑对着他极为痞气的招了招手。 林攻玉看着秦与岑醉成这个样子还不忘耍帅,心里翻了个白眼的同时也有一丝的庆幸——幸好他之前的时候踩了明月的雷区,不然秦与岑还真的不好搞。 毕竟秦与岑条件不差的,学习好,有钱,有颜值,还耐心——就是人有点倔,认定什么的话,八百头牛都拉不回来。 林攻玉对自己的小心思没有丝毫的羞愧,毕竟人有阴暗面非常正常,可以理解,没有人会一直正直的。 这世界上本就没有绝对。 林攻玉非常坦然的坐在秦与岑的面前,伸出手接过来他递的酒:“怎么?出什么事了自己在这喝闷酒?” 秦与岑头昏脑胀的,听见这句话后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那些有关秦如梦的事情即将脱口而出,可他随即停住了。 他的内心下了禁令,这件事情他到死也要带进去坟墓里,不能说。 不要把这个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 秦与岑那张脸逐渐布满悲伤,眼泪在桌子上落了一滴又一滴,痛苦且具象化的表达在林攻玉面前呈现,他好像内心非常煎熬,到最后也是摇摇头,红着眼睛开了一瓶新的烈酒。 林攻玉不明所以,看着他调侃:“还掉眼泪?失恋了?” 秦与岑心里的难过更盛,他看着林攻玉心想,这家伙怎么总是歪打正着的? 他的视线从林攻玉的眼睛移到手里的酒杯,灯光下的烈酒泛出诡异色泽,液体摇晃中,他回想起来明月的话。 “秦与岑——不要再联系了——” 秦与岑苦笑:“是啊,如你所愿,失恋了。” 林攻玉咽下一口酒哼笑:“你会不会说话?什么叫如我所愿?” 秦与岑嗤笑一声也抬眼看他:“得了吧,林攻玉,旁人不说话,但我还不知道你?你怕是做梦都在想怎么才能和明月在一起——” 林攻玉没有否认,他看着秦与岑挑了挑眉:“有这么明显?” “当然。” 话音刚落,林攻玉就想到了什么一般被逗笑了:“那你现在喊你情敌出来喝酒?” 秦与岑不屑:“情敌?你?” 他笑着看着林攻玉的眼睛:“我倒是想啊,但是林攻玉——” 秦与岑苦涩的对着他道:“我们两个都没有机会啊。” 他心里难过又苦闷,此刻居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里带着恨意和不解:“我们两个,都比不过周阔一个人在她心里来的重要的多——” “那不一定,感情的事情,谁敢妄下定论?” 林攻玉冷下眼睛出口反驳,秦与岑笑他不清醒,此刻也不欲和他逞一时口舌之快,只是拉着他一起喝。 推杯换盏之间林攻玉看着秦与岑的眼睛问道:“你之前,为什么对周阔动手?” 秦与岑手里的玻璃杯啪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他那双血红的眼睛盯着林攻玉,一字一句道:“因为他是个人渣。” “血口喷人可不是一个好习惯,最起码你得拿出证据来啊。” “证据——”秦与岑刚要说话就立刻反应过来这话暗藏玄机,他瞬间警觉,一个眼刀朝着林攻玉斜过去: “你他妈套我话?” 林攻玉扬唇一笑,出口狡辩道:“我可没有啊,我就是随口一说,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心脏?” 秦与岑冷笑:“那你成日里和我混在一起,又能是什么好人?” 林攻玉摊手满脸无辜:“我没说自己是好人啊。” 他看向秦与岑,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我说了吗?” 此刻秦与岑彻底没了说话的心思,他想,叫林攻玉来这里简直是今天继说错话之后又一个愚蠢的行为,这人来了非但不能为自己解忧,还把自己搞得小心翼翼的,生怕喝多了说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到时候徒增麻烦。 冰冷烈酒从瓶身倾倒而出,秦与岑干脆闭了嘴猛喝,反正林攻玉在这里,他心里有数,俩人怎么都能回。 林攻玉见从他嘴里挖不出来有效信息, 也干脆放弃,来都来了,今夜不如喝个痛快,反正有秦与岑这个冤大头来买单。 两个人中间的古怪气氛引得旁人频频侧目,林攻玉对此不置可否,举起酒杯对着那些窥视一笑而过。 但他酒量也就一般,远远没有秦与岑来的要好,喝到最后,他大着舌头满脸不解的问秦与岑:“你什么时候喜欢明月的?” 秦与岑原本趴在桌子上,闻言撑着脑袋起来看他一眼,醉醺醺道:“我……不知……道” 他嘿嘿傻笑两声,想起什么来又撇撇嘴满脸委屈:“我不……” 眼见那泪又要掉下来,林攻玉一下转移话题:“我也不知道。” 他踉跄起身去扶秦与岑,两个人一起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深陷进去了。” 北城今天晚上下了雨,出门打车的时候,冷风一吹,竟也有几分醒酒效果。 小区楼下昏黄的灯光把他们二人照的格外狼狈,秦与岑高大的身躯把林攻玉累的半死,等把他甩在房间的时候,林攻玉自己也气喘嘘嘘的。 他喘着粗气坐到地下,脑海里一团浆糊,下意识对着秦与岑追问道:“你究竟为什么——周阔——” 他想问究竟是和周阔如何认识的,可是关键词被他脑海内的酒精模糊,最为重要的两个字却没说出来。 回答的人却记住了自己的答案,误打误撞,真相出现在林攻玉面前。 秦与岑真的醉了,他像是回到那个绝望的十五岁,红着脸和别人拼命,身上哪哪都痛,虚幻梦境让他筋疲力竭,昏迷过去的前一秒,他无意识的吐露出来自己深埋在心里的伤口: “他……侵犯……如梦……” 说出秦如梦名字的时候,秦与岑带了哭腔,躺在床上的身形开始蜷曲,近两米的人,因为痛苦,把自己蜷缩成了一个团。 窗外风声穿梭,林攻玉没有听见这句极小声的回答,在秦与岑的崩溃痛哭声中,他脑海里全部都是自己问秦与岑的那个问题。 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明月? 这个问题被他来询问秦与岑,现在夜深人静,他又醉了酒,到最后演变成为内心来追问他了。 林攻玉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明月的? 眼皮沉沉,他带着回忆倒在地板上,纯白的天花板让他回到看见明月的第一面。 那应该是2016年的冬天,洛水刚刚下完大雪之后。 洛水国际增设国际部,平日里的课程会比普通课程来的更加轻松一点,毕竟来国际部的都是打算出国留学的人,国内的课程对他们来说参考价值不大。 他们课少,课外活动很多,学生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平日里组织拍个电影排个话剧,各式各样的活动应有尽有,眼花缭乱到林攻玉都觉得厌烦的程度。 那天班里的同学聚在一起看宋淼夺冠,帮唱环节上来一个生面孔,备采环节她没说几句话,也没笑几次,班里同学纷纷吐槽宋淼是不是脑子不太好,拒绝那么多一线歌手选择一个素人。 第184章 没想到那素人一开口却吸引了在场的人的注意力——除了林攻玉。 他陷进去了那双沉寂的眼睛中,林攻玉在那双眼睛里看见了很多的眼泪,可是她的面上却是平淡如水,波澜不惊的。 最终宋淼拿下来冠军,镜头扫到她的同伴的时候,只能看见她后退一步,轻轻微笑着。 她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还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这是林攻玉对明月的第一印象,她远在天边不可触摸,他也只能从屏幕中窥见一二。 三天后班主任推开洛水国际的门为大家介绍新同学,她跟在班主任后面面无表情的进来站在讲台上做自我介绍。 只有两个字和一个微笑。 阳光照在她的脸上,她对着台下数十双眼睛淡淡道:“明月。” 她好像没有太多的兴趣,在老师的指引之下坐到了林攻玉身边,连打招呼的意思也没有,还是林攻玉率先出击,笑着挥手。 她点点头,很有礼貌的回他说,你好。 屏幕里的人走了出来,可是她表现得却和屏幕里没什么两样,冷淡疏离,像是一个玻璃娃娃缺少情绪,对什么都兴趣缺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她在洛水国际没有朋友。 那一年的冬天林攻玉没听见她说过几句话,大多数的时间她都是沉默,每次林攻玉叫她,她也只是点头外加一个疏离的微笑。 半年的时间她考完了所有的语言资格,学习之余,她永远抱着一本物理书出神。 她好像对物理,又好像对物理憎恶至极,那是林攻玉第一次具体的见到什么叫做又爱又恨。 有一天傍晚,林攻玉见她对着物理书掉眼泪,然后她看见天边怒放的云,突然憋不住一样在空荡教室里放声大哭,没过一会,她起身擦擦眼泪,收起来课本之后开始学习,一边默默掉泪一边学。从这一刻开始,明月的形象开始在林攻玉心里变得鲜活起来。 她有自己的喜怒哀乐,虽然大部分时间表现出来的都是沉默,但是总比悲伤掉眼泪要好很多。 从那天起,林攻玉对明月格外上心,他发现比起来那种疏离的笑,自己更喜欢看明月那副不服输的模样。 事情真正迎来转机是在这一年的寒假。 他和家人去伦敦旅游,英国街头,他看见明月一个人背着书包推门进了一家咖啡馆,拿了咖啡之后轻车熟路的坐在窗边打开自己的电脑。 伦敦街头多雨,但是明月的冰美式里永远多加两颗冰,这是后来店员告诉他的。 风铃作响,他推门而进坐到明月身边的时候,恰好看见那雨飘进明月的眼睛里。 他笑着问明月怎么来了伦敦? 街头行人匆匆,明月见他却丝毫不惊讶,说家里准备送她来英国留学,让她提前来适应一下。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的面上有了很多的苦笑,这一瞬间让林攻玉觉得她不想来英国,可是却身不由己。这个想法还没从他脑海里撤下去,一个高大的华人推门而进,明月看着那个身影一瞬间失了神。 但是那人离开很快,就像是烟火一样,几乎一霎那就不见了人影,消失在人群里。 明月回过神来之后从店里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追着他的方向跑,她追出门的那一瞬间,林攻玉几乎怔愣在原地,他从来都没见过明月这样情绪外露过。 店员似乎对她非常熟识,见状也觉得非常不可思议。 林攻玉跟着明月追了那个男人整整三条街,最后她用新学出来的英伦腔对他生涩的说,等一下。 她在那个疑惑的眼神下用中文小声的说了句你好。 他用中文给出回应的时候,伦敦的街头忽然开始下雨,林攻玉看见明月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她对着一个陌生人不停的哽咽。 后来他们礼貌的告别,她转过身来看着林攻玉说,她要回国。 她放弃一切也要回到周阔身边。 后来的林攻玉一直在想她的坚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可是当他真正回忆的时候才发现,原来在见到她的第一天就隐约浮现,而现在伦敦街头初现雏形。 她知道了自己想要什么。 前方刀山火海,但是这路她认。 这一年,洛水考生30万人,她放弃了世界顶尖名校,毅然决然的转回去升学部。 第一次大考很快出来成绩,她榜上无名,林攻玉看着她站在光荣榜前沉默很久之后,转身去了洛水国际的那条小溪旁边。 她坐在岸边伸手抚摸潺潺流水,一片静默中,她看着流水出神。 洛水下了雨,林攻玉撑伞上前的时候,她却退了一步,金雨细细,林攻玉见她露出一个笑,说这场雨带她回到西琅。 这一年林攻玉也不顾所有人的反对转回升学部。 他看着她从榜上无名慢慢进入到光荣榜,再从光荣榜不断前进,最终走到了前十那个位置。 一年时间转瞬即逝,这天昏地暗的高三,她像是一阵强光出现在每一个人的眼前。 每一次撑不住的时候,她都会去到洛水国际的那条小溪。 每一次,她都咬牙走了下来。 到最后,她已经不怎么哭了。 她在这三十万大军之中凭借一己之力杀出来了一条血路,而林攻玉,看着她一步步的走了过来。 林攻玉心想,或许就是从那个时候情根深种吧。 见她沉默着一点点擦干眼泪,见她为了自己的追寻不顾一切,见她顽强善良,见她冷漠坚韧。 哪怕从一开始她就在追寻另一个人。 旁观者是最容易动情的那一个,他林攻玉也无可自拔的心动,或许早在见她的第一眼,她还在屏幕里的时候,林攻玉就已经移不开眼睛了。 一见钟情也好,日久生情也罢,反正他爱上了。 林攻玉醉倒在这扇窗户前,他拿手肘挡上自己的眼睛认命的想,他爱上了,并且无可自拔的沉浸了这么多年。 窗外的风听了他的心事也还不停,嫌弃不够一般似的,又向更远方吹去。 明月在排球馆筋疲力竭的倒在地上的时候,球正巧是落在了她的旁边不断弹跳。 她也不躲,反正之前练习排球的时候也没少被砸脸,明月都已经习惯了。 她觉得自己被球砸其实是应该的,谁让当初她对排球没有敬畏之心,不自量力的选了它作为自己的体育选修课呢? 明月肢体不协调这件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破罐破摔的心想要是真挂了是不是得采取什么补救措施,补考肯定更加麻烦,她的学分修不够才是一个天大的问题。 就在球要砸到明月的脸上,她闭上眼睛的那一霎那,周阔从旁边三两步上前拍开那个球。 他蹲下来,看着仰躺在地上的明月笑道:“怎么不躲?” 明月看着那双温柔的眼睛轻声回答道:“嗯。” 周阔见状知道她累极了,眼珠转了转,下一秒也笑着躺在了她的身边。 温润呼吸和她的喘气声交缠,明月侧过头去看他,一片明亮里,她轻声叫他的名字:“周阔。” 周阔看着她消瘦的侧脸一阵心疼,他温声应道:“嗯。” “怎么了?”他问。 “当初不告而别,你真的不怪我吗?” 重逢之后,这个问题一直哽在明月的心间,周阔没有问她,可她心里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那时候他也处于人生至暗时刻,可她却选择抛下周阔一走了之,周阔真的能原谅她这么残忍的行为吗? 明月换位思考过很多次,可是每一次的答案都是不能。 她自己都不原谅自己的情况下,是不奢望周阔也原谅她的。 现在问出来这句疑问,是因为虚幻梦境要有个限度,有些事情不能当没发生过,不解决这个天堑,他们没办法谈以后。 与其到时候两败俱伤面目全非,不如一开始就说清楚的好。 痛也要面对。 明月的眼睛没有移开,她始终望向周阔的眼睛,想要通过那里看向他的灵魂深处。 周阔看着她眼里的复杂情绪更加的心疼,两年的时间,她学会了勇敢面对一切人生难关。 周阔嘴角的笑容变得自豪,他眼里温柔更甚,“不怪你。” 他说:“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我永远都不会要求你自揭伤疤。” 明月完全没想到周阔会是这样的一个回答,在这一瞬间,她的灵魂被彻底击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想要守护的东西,你永远不能肆意践踏别人的秘密。 明月转过身去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她声音闷闷的:“如果有一天你这样做了呢?” 周阔看着她独自流泪笑笑:“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这样做了——” 他拉起来明月挡在眼睛的那只手摩挲,体温交互的那一瞬间周阔望向她湿润的双眼,对着她强调:“如果有一天我对你这样做了,那么一定要坚定的离开我。” 第185章 因为那个时候的周阔一定会变得面目全非,而这样面目全非的周阔,配不上如此赤诚而又热烈的你。 明月的眼泪掉了下来,她问:“要多坚定?” 周阔笑着擦去她的眼泪回答道:“像你义无反顾放弃一切来到北城一样坚定。” 周阔看着明月心想,一定要像彼此相爱一样坚定。 第100章 犹春于绿(十七) “可是明月,爱一个…… 近日里明月愈发繁忙, 除了背法条背的天昏地暗,还有就是周知意的案子和律师事务所的实习。 她对自己的目标明确,不愿意浪费时间在那些活动身上。 一周七天, 有五天周阔都见不到她的人影,剩下的两天好不容易能约见一面, 她还背着电脑出来,一幅随时随地准备进入工作的样子。 周阔再一次出来接她的时候心下叹了口气, 你说俩人没重逢之前他天天抱着手机看她的日常也就算了,怎么重逢之后仍然是抱着手机看她的日常? 虽然从vlog转变成了平时的短信和视频, 但是周阔仍然觉得不太对劲。 相处的时间也太少了吧, 每天打视频的时候明月都是笑笑然后去忙别的事情,一直忙到深夜才去睡,第二天早上又早早起床,好像精力永远用不完一样。 周阔站在车前想, 之前在西琅的时候她偷偷和自己吐槽许泽屿是个工作狂,现在看来, 她比许泽屿的程度更甚,完全就是不要命的程度啊,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身体肯定撑不住的。 周阔还没来得及叹气, 明月就从楼上快步下来,她今天打扮休闲,穿了一件简单的运动外套, 身后背了一个包, 看起来松弛又漂亮, 脸上温暖的笑意让周阔嘴角也忍不住扬了起来。 明月出来的第一时间就见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大步上前走到他身边扬头问道:“刚刚怎么看起来不开心啊?” 旁边的风吹的满树的落叶纷纷落下,周阔在这阵风里看向她明亮的眼睛, 枯黄树叶落在了她的身上,周阔伸手轻轻捡起那片叶子,对着她笑道:“没有不开心。” 他说:“昨天电话挂断的时间太晚,今天又要出去玩,我怕你太累了。” 明月闻言恍然大悟,她伸手极其自然的接过来周阔手里的树叶转了两圈:“不会。” 她说:“好久之前就和许陈说好要去外交学院找她玩了,只不过今天才找到空闲时间,我期待还来不及呢。” 说话的时候周阔给她拉开车门,他听见这话心里也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一直在担心明月会觉得许陈的邀约冒昧,毕竟两人也没见几次,感情似乎也没有太多,心里怕两人玩不到一起去,但现在看明月的反应,周阔觉得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 有的时候,女生之间的友谊来的总是汹涌,倾盖如故也是常有的事情。 周阔坐上了驾驶座,那只骨节分明的手拉开安全带的时候,明月在旁边直直看着他,眼睛一眨也不眨,似乎终于有机会观赏什么世界名画一样。 周阔察觉到那灼热视线,他嘴角暗暗抑制住笑,扣上安全带后若无其事的抬头望着她,轻声问道: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明月心虚的转头移开目光,还有什么能比看帅哥被抓包更惨的事情?! 明月红着耳朵看向窗外,急急忙忙的为自己找借口掩盖刚刚的痴汉行为:“啊?!” 绞尽脑汁想了又想,明月的眼睛一亮,她转过头来看着他,面上装出担忧问:“你说许陈不会怪我去的太晚吧?”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险些没忍住,太茶了太茶了,这和问周阔‘哥哥许陈不会怪我吧’一样绿茶。 问出去这句话的时候明月面上险些绷不住,她心里暗自对许陈道歉了八百次,对不起啊陈,我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我不能当你哥的面说我刚刚对着他犯花痴了,那显得我像个痴汉一样,只能委屈一下你了,对不起对不起,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原谅她啊。 明月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花痴了!再犯花痴的话,她就—— ——拿不到律师资格证(划掉) ——掉二百万粉丝(划掉划掉) ——就一天不吃饭! 对!再犯花痴的话她就一天不吃饭!! 想到这里,明月转过头去看看周阔那张帅气逼人的脸,没好意思发任何毒誓。 太难了,她忍不住。 周阔的脸是在是太优越了,没有人能忍住不犯花痴的,明月到现在还记得自己在篮球场上第一次见他就念了清心咒,阿弥陀佛说了好多遍呢。 这么多年下来娱乐圈里的人她也见识的不少,但还是对周阔完全没有任何抵抗力,你就能知道他长得究竟多么亮眼了。 周阔见明月红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笑了,一逗她就是这个反应,饶是周阔也忍不住觉得心软,他一手抵住唇角清了清嗓子,“不会的。” 周阔明知道她是开玩笑,但还是对着她认真解释道:“她平时挺忙的——” 明月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下意识的疑问出声:“嗯?” 周阔把另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启动汽车,窗外的景色开始移动,“她要跟着参加各种国际会议学习,每天不是在翻译就是在去做翻译的路上,难得空闲。” 明月听着周阔的三言两语,却在里面感到了很多的艰辛,这些默默咽下的苦楚成了她顽强生命的底色。 明月看向车窗外心想,她的内心究竟要多么强大才能在巨大的人生挫折中迅速站起来,并且选择一个新的方向重新出发呢? 在一个专业做到顶尖已经是非常厉害的事情了,可是许陈在每一个从事的领域内都能做到拔尖,在一众的人才之中站到顶端,这样的人是最值得敬畏的。 这些小小震撼在明月亲眼见到许陈的那一刻无限扩大,她依旧是那副瘦弱身形,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人站在那里冲着他们笑着招手,她甚至和周阔有些相像,一向冷淡的容颜笑起来骤然生春,让人移不开眼。 沈鹤归的神仙妹妹果然没叫错。 她正想着,许陈那只冰凉的手非常自然的牵上明月的,在周阔一阵谴责的目光里,许陈冲着明月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容:“终于等到你了。” 明月看着她那张漂亮脸蛋下意识害羞,她心下非常想和她亲近,可是行为举止却有些不局促:“啊——” 但这也是人之常情,谁面对美女的时候不激动啊? 许陈第一时间感受到了她的紧张,那手由牵着改为十指相扣,青葱玉指搭上来的那一瞬间,明月听见她善解人意道: “不要紧张啊。” 她说:“我看到你那个视频啦——” 她眼睛亮晶晶的,对着明月笑道:“你背法条的样子真的很飒啊。” 明月的脸彻底红了起来,她想,怎么回事,他们兄妹俩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像,都是温温柔柔的语调,但是话说出来就是莫名撩人,要不是先遇到的周阔,明月觉得自己就要沦陷了。 “许陈,”周阔见状忍不住插话,他觉得这俩人之间的氛围有点暧昧了,要不是自己知道许陈取向正常,他简直是要怀疑她—— 不正经的想法迅速打住,他对着许陈不赞同道:“你好好说话,明月本来就紧张,你再这样,明月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和你相处了——” 许陈对周阔的话反应两秒后,迅速松开了和明月十指相扣的那只手,白皙脸色浮现出来嫣红,她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后退两步,手足无措的解释道:“没有没有——不是” 她一阵语塞,周阔这个罪魁祸首却无声扬起来嘴角,明月在吹来的风里终于消散掉了所有的紧张,她轻轻上前去蹲在许陈身边拍拍她的背,在许陈抬头红着脸看自己的时候,笑着拉住她的手:“他故意的——” 明月的手主动牵上许陈的,在周阔的注视下和她十指相扣:“别紧张,咱们牵咱们的。” 周阔跟在后边乐出声来,面前的人哪一个都不经逗,但是经他这么一打岔,二人的关系迅速拉近。 周阔看着她俩从一开始的局促迅速聊到一起,天南海北什么都能聊上两句,没一会自己就被抛掷脑后,变成一个透明人了。 周阔有些无奈,但也跟在俩人后面默默当保镖,前面的两个身影慢慢的走,他觉得这样的时光好像也不错。 中午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周阔暂时离席,中午的阳光温暖,光照到她身上的时候,明月不知不觉中犯了乏,她眼皮下垂,迷迷糊糊的就要去摸烟。 困顿中熟练拆盒,火机燃起,烟雾迸发的那一霎那她的脑海再度恢复清明,旁边咳嗽声传来,这声音像是打开什么开关一样,明月迅速回神看着许陈温和的笑,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她下意识的用手指碾灭那火星。 她的手指接触到烟头的时候,许陈的眼里一切都变成了慢动作,她扑过去的动作还是太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明月被火星灼伤。 第186章 许陈一瞬间拉过来她受伤的手,声音提高道:“你干嘛用手去灭火?” 向来温柔的声音里含了惊诧和心疼,还有一些责怪,许陈气恼她伤到自己。 明月反应过来心虚的垂下眼睛:“我记得你不能闻烟味的——” 疲惫的黑眼圈浮上她的面容,精致的妆容遮掩不住她的疲惫,明月对着许陈解释自己刚刚的无心行为:“我刚刚太困了,不是故意在你面前抽烟的,完全是习惯 ——” 话没说完,许陈心疼的拉起来她的手吹了吹,她抬眼望着明月的眼睛:“没关系的——” 下一秒钟,她叹了口气,对着明月道:“你失眠很久了,是吗?” 明月没想到自己被许陈一眼看穿,困意再次浮现在她的脑海里,她有些茫然的抬眼问道:“什么?” 许陈直视着她的眼睛:“随身带烟提神,日常聊天中下意识走神,面容止不住的疲惫,在事情来临止不住前的焦虑——不出意外的话,你已经失眠很久了,甚至有焦虑症,是吗?” 明月笑笑,装着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她下意识的逃避,掩饰自己生病的事实,不想让别人担心,“没有的事。” 许陈不想逼她太紧,也不欲为她施加压力,听见明月否认,她只是垂下眼睛掩盖住自己的心疼,努力让自己恢复平日的样子。 她给了明月一个台阶:“那可能只有我这样。” 许陈见明月诧异的眼神笑笑:“我到现在也还在失眠——当然,是偶尔。” 她避开明月的眼睛,轻轻吹了一下明月被灼伤的手道:“有的时候做噩梦,有的时候压力大——但是我去看了医生,现在已经改善很多了。” 明月反手攥住她的手,十指连心,灼烧的疼痛逐渐蔓延到她的心尖,明月轻声问许陈:“因为之前的事情吗?” 阳光漫上许陈的面容,她在光里看着明月,露出来一个纯净的笑,许陈第一次对着别人坦白道:“是啊。” 她在秋风里显露出来悲伤底色,对着明月淡淡道:“人生难关,哪里是那么好过的。” 明月无言,她看着许陈想要说些什么,到最后也没能组织出来一句安慰的话语,她近乎放弃,对着许陈不断重复一句话:“总会过去的。” 这句话她在过去每一次崩溃的时候都会告诉自己,现在她也要告诉许陈。 无论是怎么样的痛苦,折磨,煎熬,崩溃,总会过去的。 这事情只是暂时的,一切都会有过去的那一天。 许陈看着她的眼睛笑了,她话中深意,明月不会听不懂。 许陈相信她会去看医生的。 周阔回来的时候看到明月手上的伤口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不到十分钟的时间里,她就受伤了。 周阔又气又心疼,可是明月眨巴着眼睛看着他的时候,周阔又说不出来任何责怪的话,她转过头去和许陈亲密聊天,周阔看着那根燃到小半被强行掐灭的香烟若有所思。 他不发一言推门而出去买药,路上一直在想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东西。 重逢的第一面她坐在台上素颜弹唱,一切看不出异常,可是在南城的那场雨里,那个窗户旁边她的手里却燃着一根烟。 当时自己没觉得奇怪,那种情况下借烟消愁非常正常,而且烟酒这些东西并不能评判一个人的品行,是以他当时没有深想,但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这样的。 如果一个从来没有碰过烟的人,在心情受挫的情况下,会下意识选择抽烟吗? 比起来抽烟,借酒浇愁好像更能接受一点。 而且她当时拿烟的姿势娴熟,周阔细想一下,出门之前,她甚至是极其熟练的把什么东西揣进兜里的。 所以她绝对不会是第一次接触。 是因为习惯? 那是什么事情做的开端?压力太大吗? 上次目睹她抽烟的时候许陈也在场,当时她明显的把手里的烟拿远了,她是知道许陈不能抽烟的,明月绝对不会明知故犯,而且她和许陈的关系突飞猛进,新朋友面前,她绝对不会做出来冒犯别人的事情。 除非她当时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许陈的存在。 她是下意识的。 刚刚那根黑色的烟摆在了桌子上,她的手还受了伤,也就意味着她当时并不清醒,而在她反应过来之后迅速的想要熄灭那根烟,太过心急的情况下骤然伸了手。 所以才受伤了。 周阔买了药开始往回走,他回想起来这些时日的细枝末节,心里逐渐有了猜测。 她不清醒的情况下点烟,是因为有瘾,还是被习惯所操控用烟来提神? 素日里打视频久久不睡忙于工作,是真的忙,还是根本睡不着? 面上的疲惫真的只是因为缺少睡眠吗? 周阔越想越不对,他的步伐越来越快,走到最后,已经是在跑了。 显然,他的爱人出了问题,可是周阔和她朝夕相处却没有注意到她的反常,只当是她变得独立,放手给她自由。 深秋的北城,他却出来惊一身冷汗。 周阔气喘吁吁推开门对上明月惊讶的眼神,她隔着数米和他对视,阳光照在她的身上,明月冲他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 明月在许陈的目光中上前拉了周阔的手,两人来到桌前落座。 明月耐心问他:“怎么了?” 周阔欲言又止,看了看许陈,又转向她的眼睛,他看着那里面的担心,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周阔沉默的拉过明月的手给她上药,明月看他面色严肃,笑着逗他:“轻一点啊,我疼。” 周阔上药的手停住一瞬,他抿了抿唇,轻声应道,“嗯” 上药的动作更加小心翼翼,明月感受到他的动作更轻。 明月看着他冷淡的样子没再说话,她伸出手来牵住了周阔的手试图安抚他的情绪,没想到周阔却一个反手,强势的和她十指相扣,无论如何也不放开。 他的脸色有了一些缓和,这顿饭吃的也开心,当然,只有明月和许陈开心。 下午的时候明月非要和许陈去逛商场,一个说自己拍摄的衣服没有了,另一个说自己出席一个重要场合,必须得买一双合规的鞋。 两双眼睛含着期待看着他,周阔只能把心里的情绪憋回去,认命的给她们当司机。 下午的时间匆匆而过,晚上许陈拒绝了和他们共进晚餐,拎着战利品回外交学院。 周阔开车送她,临别之前,明月去了厕所。 许陈来到周阔身边,看着他那张冰山脸开口坦白道:“哥哥。” 周阔转头看向许陈同样恢复冷淡的面容,她抬起眼来看着周阔认真道:“明月失眠很久了。” 她的视线看着面前往来人群,把自己的好朋友出卖了一个底朝天:“可能还有焦虑幻听。” 许陈看着明月从厕所出来,面上露出来一个笑:“你记得陪她去医院,对她耐心一点。” 周阔看见明月,面上也露出几分柔软,他对着许陈道:“就这么把她出卖一个彻底,也不怕她怪你吗?” 许陈笑了:“她没承认,自然就只是我的猜测,算不上什么出卖。如果她真的承认了,无论你怎么求我,我都会守口如瓶的。” 周阔点点头,对着她夸奖道:“很棒,你这个朋友做的满分。” 许陈点点头,“当然。” 她想,她从来对交朋友不感兴趣,可是明月除外。 她是许陈在那段晦暗时光里可以接触到的为数不多的鲜活。 既然现在她认定了明月,自然也要对她们的友情负责。 许陈发自内心的希望明月可以过得好。 明月和周阔送她到宿舍门口,许陈冲着她摆手,说下次再见,她出国的时候会带礼物给她的,明月眼睛骤然发亮,她不断点头,和许陈说好。 依依不舍半天,直到出了外交学院明月还是一步三回头的。 周阔见她这副模样好笑,明明上午的时候还那么局促,结果到了晚上,两个人的感情就已经这么深了。 回到车上周阔为她扣好安全带,两人出发去填饱肚子,北城的天空彻底暗了下来,幽暗空间里,明月看着窗外的灯光晃神。 她在鸣笛中看向周阔的侧脸,周阔察觉到她的情绪后没有说话,默默的伸出来一只手牵她。 不是十指相扣,而是简单的牵住,周阔的手轻轻抚摸她的,掌心的温度传递到明月的心里,逐渐抚平她心下所有的焦灼。 周阔并没有对晚饭敷衍,相反,他带她去了一家很难约上的私人餐馆,这地方之前的时候许泽屿带她来了一次,没想到今天晚上她会和周阔来第二次。 周阔完全记得她的喜好,本来不怎么吃晚饭的明月看到菜色也饿了,她对着席间菜色伸了数次筷子,等到反应过来要控制食量的时候,明月已经吃饱了。 周阔没怎么动筷,他心里始终压着一块石头,到现在也是毫无胃口。 第187章 他看着明月低头吃饭的乖顺模样心想,焦虑幻听,夜不成眠为什么不和自己说呢? 想起来与她重逢的第一面自己因为秦与岑而没有好好和她说话,周阔的心里就满是后悔。 为什么当时不肯对她耐心一点? 她当时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情去了南城,又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态在那里听雨? 这里面究竟有多少爱,又是参杂了怎么样的痛? 他忍住眼里的泪抬起来看着面前的灯光,觉得自己真的是个混蛋。 什么让她打破自己的困境,什么让她不受内心的制约,回想起来之前,周阔觉得自己的想法真的可笑。 明明很爱她,可是却打着希望她变成自己想要成为的人这个名义,让她吃了很多的苦。 两年多的时间忍住不见,她确实是成长飞速,独当一面了。 她确实是如周阔希望的那样践行了自己的选择,有了发自内心的渴望并且彻底改变了。 她打破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自卑,突破了给自己设下的樊笼,也亲手打破了她这么多年来存在身上的枷锁。 但与此同时,那些病痛也随之而来。 焦虑,幻听,失眠,甚至更多。 每一个字都不亚于在周阔心口凌迟。 她自己一个人,从洛水花了两年走到北城,为了这一个约定,她究竟吃了多少苦,又咽下了多少药呢。 周阔根本就不敢想,他知道自己只是尊重了明月的选择,可是他想起来过去的时光,只能感觉到煎熬。 直到这一刻周阔才明白,爱一个人,到最后都会是痛苦的,因为很爱,所以看她受一点伤都会觉得是折磨。 他在昏暗的灯光之中泪如雨下,生平第一次,周阔不知道如何是好。 藏不住的哽咽声出现在明月的耳畔时,她刚刚喝完水,正在拿纸巾擦嘴。 明月抬眼撞进周阔湿润的眼眸后下意识的放下手里的纸巾,问他出了什么事情。 周阔看着明月焦急的神色沉默摇头,明月站起来走到他的身边,再次柔声问道:“为什么哭?” 他不回答,却抬手揽住了她的腰,温热眼泪沾湿她的腹部,明月伸出手来,一下又一下拍着他的背不停安抚。 他的眼泪始终没有停下来,一阵风在窗外吹过,周阔的声音混着风声传来,明月听见他闷声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月拍着他背的手一愣,茫然问道:“什么?” 周阔的手没有放开她的腰,他抬起眼来看着明月的眼睛,缓慢复述: “失眠。” “焦虑” “幻听” “抑郁” 他每说一个字,明月的身体就僵硬一分,周阔的手紧紧握住她的腰不让她逃避,他看着明月的眼睛,哽咽问道: “为什么,不告诉我?” 明月见他的眼泪,认命似的叹了口气,她的手臂停下来动作,搭在周阔的肩膀上,温声反问,“你说呢?” 周阔摇摇头不说话,他根本想不到明月对自己隐瞒的原因。 一向理智的人在此刻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周阔第一个念头甚至是,因为他们没有以后,所以她没必要告诉他这么隐私的事情。 明月轻轻的捧起来他的脸,伸出手来温柔的为他擦去眼泪。 昏暗空间里,她的眼里藏着对周阔的无限爱意,手指抚摸在他挺直的眉骨上,明月看着他轻声道: “因为你会难过。” 她声音轻轻,含着无数的安抚意味说: “那些都是我自己能克服的小挫折,何必让它再来侵扰你呢?” 周阔的眼泪更甚,他在明月的包容话语里彻底崩溃。 他咬牙沉声反驳道:“这根本不是什么小挫折——” 他不能接受明月的避重就轻,失而复得的爱人有了心理疾病,这对于周阔是天大的事情。 明月的手移到了他的后背轻柔的拍着,她试图缓解周阔崩溃的状态,“我好很多了,真的——马上就要痊愈了——” 周阔不相信明月的话,痊愈的人怎么可能精神恍惚? 他在明月的话里没有得到任何安慰,这番解释反而让周阔更加的惊惶,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永远失去明月了。 两年前猝不及防的分离始终让周阔介怀,血肉模糊的场景周阔想都不敢想,事到如今,周阔不能接受明月再有分毫的受伤。 “可是你受伤了——” “生病这么重要的事情我不知道——我之前,居然不肯主动去找你。” “明明命运再次给了我机会,可是在你最需要我的时候,我还是没有陪在你身边。” 这一瞬间,他好像回到了两年前,十六岁的周阔在西琅的天台崩溃痛苦,不停的后悔自己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 斗转星移,他和明月终于在命运的垂怜下再度重逢,可是这一次,他依旧不知道自己的爱人备受煎熬。 周阔不能原谅自己。 崩溃跨越时间不停的叠加,周阔的悲伤越来越多,他的情绪眼见就要失控的时候,明月的声音传来他的耳边,“我爱你。” 明月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说:“因为我爱你。” 她眼眸含泪,面上却有很多的笑意,一片昏暗里,她白皙手掌抚上周阔的脸,明月毫不犹豫的垂下头去,亲吻周阔湿润的眼睛。 这一刻她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在他耳边低声坦白道:“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永远都不想看见你难过。” “哪怕是想到你会失落,我都接受不了。” 明月在周阔耳边低声呢喃,一片眼泪中她哽咽着对周阔道: “失眠,焦虑,幻听,抑郁,这些我都能独自面对,可是看见你伤心难过却不行,你的不开心,会比那些病还要刺痛我千万倍。” “那对我来说,真的太煎熬了。” 选择隐瞒不是因为周阔不重要,而是因为他在明月的心里太重要了。 明月过去一直觉得爱一个人,是希望对方一直开心。 直到现在她也依旧这么认为。 她希望自己在周阔心里是明媚的,当他不开心的时候只要想起他们一起度过的时光,便能够重新生出来无限的力量。 这是她过去体会到的,也是她希望自己能够带给周阔的。 比起来自责,崩溃,明月更希望周阔能够一直开心。 她只是想让她们以后的时光都开心一点。 成串的泪珠落在周阔的脸上,她的眼眸含泪,“我想你开心。”明月看着他吻上去。 周阔的眼泪也落了下来,明月温热的手箍住了他的头颅,苦涩泪水滑到二人的唇角,他在亲吻里睁开眼睛,看着明月近在咫尺的容颜。 许久后,那双手温柔的为他擦去面上所有的眼泪,周阔拉住她抚摸自己脸颊的手轻声道: “可是明月,爱一个人,是愿意和对方共度一切苦厄。” 周阔看着她含泪的眼睛认真强调:“黄泉碧落,我愿意接受你带给我的一切,一直陪在你身边。” 没等明月回神,周阔紧接着追问:“如果有一天我生了很严重的病,你还会爱我吗?” 明月毫不犹豫的点点头,“会。” 眼泪随着她点头的动作,从她的面上落下滑到周阔的脖子里,这些水珠带起来周阔心里的波涛。 周阔红着眼睛继续问道:“如果只能说一句话,那你想要和我说什么?” 明月看着他的眼睛思考许久,最后郑重的说:“快点好起来吧。” 周阔笑了。 他抬头虔诚的亲了一下明月的脸颊,对着她轻声祈求道:“快点好起来吧宝贝。” 明月被那句虔诚的宝贝惹得忍不住掉泪,天旋地转,她被周阔带着坐进了他的怀里。 周阔抬手为她擦眼泪,下一秒,他吻着她的眼睛低声道:“不要哭,明月。” “不要害怕,有我在。” 这一秒钟,明月的眼泪里夹杂了数不清楚的委屈。 终于,终于。 这句熟悉的话终于再次出现在明月的面前,明月的眼泪断了线一般往下掉,两年了,自己终于再次听见这句贯穿她青春的话。 不要哭,明月。 命运打击你,你也要学着站起来反抗命运才对。 十六岁的周阔笑着出现在明月的面前为她擦干眼泪,现在十九岁的周阔伸手抚上她的脸颊,告诉她,不要哭,不要害怕。 因为周阔回到她的身边了。 一片抽泣声中,明月躲开他的吻,抬头问他:“你觉得我的病很严重吗?” 周阔学着她的动作轻轻安抚她:“嗯。” 他看着明月的眼睛认真道:“就连小小一个感冒发生在你身上,我都觉得天要塌了。” 明月红着眼睛问他:“为 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周阔温柔的看着明月笑道:“因为我爱你——” 第188章 话音未落,明月搭在他肩膀上的手一翻,勾着他的脖子直直亲了上去。 短暂的一吻落下后,明月红着眼睛离开,她的眼泪如珠落下,“我也爱你。” 周阔笑了,他抬起手仔细擦干明月的眼泪后伸出来一只手抚摸上她的脸颊,迅速的把她带回来亲住她的唇。 明月被这猛烈攻势偷袭,下意识想躲。 可是周阔却不让,他两只手一上一下,紧紧环住她的腰不肯松手,紧密的吻迅速落下,明月被他亲的措不及防,在他腿上坐不稳,两只手下意识的环住周阔的脖颈。 激烈亲吻里,她试图喘息,可是周阔却不允许她逃离,那只白皙宽厚的手掌强硬的按上她的后脑勺,明月被他带回来,在他激烈的吻里面短暂窒息。 一片水声中,周阔睁开眼睛垂眸注视明月沉沦的脸,轻轻笑了。 昏黄灯光平添暧昧气氛,明月害羞的闭着眼睛窝在他的肩膀里不停喘息,怀里的人不肯看他,周阔的手只好温柔的抚摸她柔顺的头发。 他胸膛沉沉颤动两下,屋内的音乐变得迷幻,他在这轻柔的歌声里贴着明月的耳朵低声道:“我永远爱你。” 耳鬓厮磨,明月闻言抬起头来,她刚想要回应,脸却被周阔再次捧住。 眩晕再度袭来,周阔撑着她不让她掉下去,呜咽声被他吞进肚里,昏黄灯光逐渐拉长,窗外的树影摇曳,再往远处,只有云散月明,清风颂歌。 第101章 犹春于绿(十八) 周阔看着明月担忧的…… 得知了明月生病之后, 周阔几乎把所有的时间精力全部都花在了明月的身上,不说盛婉他们几人的反应,就连远在外交学院的许陈, 隔着数万重山身在溪州的周知意都能够感受到这份用心,偏偏当事人毫无发觉, 一点都没感觉到自己做的太过了。 又一个周末早上九点,周阔出现在明月家楼下的时候, 许泽屿掀起落地窗的窗帘一角往下看,见到那个高大身影的一瞬间他恍然大悟。 怪不得之前说带着这丫头去医院复查她张口拒绝呢,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要不说许泽屿怎么是顶尖律师呢, 他只用了一秒就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且转过头去习以为常的问正在换鞋的明月:“这次去医院是周阔陪你啊?” 明月点点头,匆忙的回答他的问题:“是啊,我们约了今天去检查的。” 许泽屿看着她, 无声的在心里撇撇嘴:“咦~还我们约了今天去检查的~~” 听听,听听, 这和自己喜欢的人重逢之后就是不一样哈,你听这说话的语气都欢快的不行,哪里是和之前在洛水国际一样半死不活的, 一整个星期都憋不出一句话。 许泽屿虽然心里活动丰富,但是看见明月现在这个状态,心里是非常高兴的, 年轻人恢复了鲜活, 秋天的作物也都开始丰收, 一切都朝着好的轨迹发展。 明月不知道许泽屿极其丰富的心理活动,她只知道自己要是再不下去的话,周阔就要被风吹感冒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有了些懊悔, 早知道今天就不录什么妆教视频了,明明自己化的也不好,还打肿脸充胖子非要去教别人,到时候被骂也不一定,万一还在连累周阔感冒—— 情绪戛然而止,在这一秒钟,明月穿鞋的动作停在原地,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要犯病了。 明月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习惯性的掐了掐大腿,痛感让她回过神来继续穿鞋。 秋分刚过,九月下旬,风真的很冷,吹的书上的叶子都直直往下掉。 明月换好鞋后打开门就往下冲,许泽屿眼见着她消失,只能无奈的叹着气摇头,电光火石间他想起来什么,许泽屿快步走到门口对着明月的背影道:“记得好好吃饭啊——别再和医生撒谎啦——” 秋风吹过,他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人早就飞远了,甚至连电梯都等不及,直接从楼梯上叮叮当当下去的,如果现在这一刻许泽屿回到窗边的话,大概能看见他的宝贝外甥女非常自然的从楼道中冲出来扑到周阔怀里这郎才女貌你侬我侬的一幕。 原本故作深沉的叹气变成了彻底无奈,许泽屿带上门心想,有周阔在,自己的担心大概都不会发生了。 从几年前的离他远一点到现在的有周阔在,当事人许泽屿先生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思维发生了多么令人惊叹的转变。 明月扑进周阔张开手臂的怀抱,和过去每天的拥抱一样,这个怀抱充满了属于周阔的温度和安全感。 高大的身影覆盖住她的,明月环着他的腰笑嘻嘻问他:“等很久吗?” 周阔的头搭在她的肩膀上,他的手顺上明月的头发轻轻抚摸,“没有啊。” 周阔直起身来望进明月的眼睛,“刚到。”他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伸手想要去拉明月的手,试试那手的温度是否如同往常一样低。 明月向来都非常配合他,但是今天偏偏起来了逗他的心思,在周阔的手拉上来的一瞬间她躲开,眼见着那双写满期待的眼睛要失落下去的时候,明月的双手轻轻放在他的脸上捧住他,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今天化妆耽误很多时间,让你等很久。” 向来寒凉的手在今天终于有了些许的温热,周阔确认了那双捧着自己脸颊的手的主人并没有任何的异常,他心下有了些许安心,周阔把没牵到明月的那点失落按了回去之后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他说:“有吗?” 明月看他装傻迁就自己,反问道:“没有吗?” 周阔点点头,他心底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我觉得没有。” 明月的眼睛变得亮亮的,她看着周阔笑:“那好吧,我们快走。” 心里的道德标兵在此刻上线,明月看着他一本正经道:“医生还等着呢,我们不能迟到,这样会耽误别人的时间。” 周阔配合的看了看表,“确实”,他笑着为明月拉开车门,动作毫不含糊,“那我们快走。” 清晨晴朗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明月看着周阔扬起的笑容逐渐变成了慢动作,落叶飘下的那一秒,她真切的感受到了当下的幸福。 她的眼神一直追着周阔绕了半个车身,等到周阔坐上驾驶座系上安全带之后,明月伸手牵住他的一只手,旁边讶异带着惊喜的眼神传来,明月抬眼看向车窗外,红着脸小声道:“简单牵一下吧。” 她说完后转过去看着周阔含笑的眼睛,对着他故意道:“也不知道是哪个小朋友刚刚脸上写满失落,看着可怜兮兮的。” 明月说完后,周阔脸上的笑意更甚,他低下头去,扬起来的嘴角简直控制不住。 明月也笑,但是她的话还没说完,没等周阔有所反应,明月就看着他继续问道:“是你吗?刚刚因为没牵到不开心?” 明月心想,这调戏都这么直接了,按照他这么个冰山冷淡性格,怎么也得躲了问题悄悄红耳朵,没想到周阔出乎她的意料,在这狭小空间内,他拉起来明月的手放到嘴边珍重的亲了亲,极其温柔的回看明月的眼睛,对着她低声回应道:“嗯,是我。” 这个突如其来的吻让明月惊到了,哪怕只是亲了手背,但她的耳朵还是迅速的红了起来——她又想起来前几天在私人餐馆自己被周阔按着亲到腿软,整个人都喘不过来气的事。 白皙的手迅速抽回,明月红着脸心想,自己今天真就不该主动逗他,你说哪有这样的啊,调戏他不成反而被他一个动作惹得红了脸,从镜子里看,就连裸漏在外的脖子都泛红! 这还了得?! 明月迅速的转过头去降下车窗想要冷静冷静,顺便挥洒一下这密闭空间里的暧昧氛围,再附带逃避一下。 万一周阔心血来潮想要亲她,那她躲还是不躲啊?毕竟是她 先开始的,她理亏。 况且这光天化日的,人家医生还在医院等着呢,可不兴放人鸽子的。 不行不行,万一许泽屿还在楼上,那个千年狐狸,被他发现自己就惨了! 得躲!!! 周阔看着明月攥起来的小小拳头心里软的不像话,有那么一瞬间他觉得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人? 这一瞬间在周阔的眼里,无论明月做什么,她都会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人。 爱情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强的滤镜,没有之一。 冷风吹起来她精心打理出来的头发,周阔眼见着她打了个哆嗦,在第一个喷嚏到来之前周阔解开安全带,上前靠近副驾驶,伸手关了车窗。 呼吸打在明月的脸颊上,他看着明月屏住呼吸的紧张模样低声笑了:“现在不亲你。” 他起身回到驾驶座拉上安全带,对着她解释道:“医生在等呢,我们不能迟到。” 眼见着明月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要放松下来的时候,周阔启动了车子,一片轰鸣中,他说:“反正今天有的是时间。” 那口气喘了一半又憋住了,明月看着周阔嘴角的笑意心想,这家伙就是故意的。 第189章 她羞愤交加,干脆撇过头去不和周阔讲话。 周阔看着明月笑出声来,北城的车一堵再堵,可是他却好心情的哼出歌来,就连天边飘过的云看了都知道面前这人非常开心。 但这样的好心情明显没持续多久,周阔站在明月身边听她和医生交代病情的那一刻,刚刚的好心情就开始低落。 如果时间和心情成正比的话,那么周阔的个人曲线可能就是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断崖式下落。 幻听一年,焦虑两年,失眠两年半,抑郁也不是他随口瞎猜,而是真实存在的。 那个医生看着明月的病历疑惑,他好像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名医的医治明月的病情反而越来越重,周阔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模样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周阔查高考成绩的时候只是淡淡一瞥,人生分水岭揭晓答案的时候他毫不在意,但是这一瞬间医生只是对明月的病史有疑惑,可他却屏住呼吸,整个人十分紧张,后背的冷汗直冒。 周阔觉得他此生都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心如悬鼓,忐忑不安是他在这一刻的真实写照。 医生见状回过神来:“哦,没什么。” 他指着那个病历对着明月问道:“我刚刚在想啊,这几个医生在业内都非常权威,但是为什么当时她的情况反而更差了。” 医生的眼神移到明月的身上,周阔的目光也随之而至,明月试图赶周阔离开,但他整个人都非常坚持。 她只好无奈妥协,试图让自己忽视周阔的存在,一片好奇中,明月低下头去轻声道:“我当时对医生说谎了。” 她低声坦白:“那个时候高考在即,医生开的药物令我神志不清,整日浑浑噩噩仓皇度日,我擅自停药了。” 医生的问题得到了回答,他满意的进行下一步,可是周阔的脸色却开始苍白。 他觉得耳边开始出现轰鸣,面前的人在温和交谈,可是周阔的世界却开始天旋地转。 抑郁焦虑两年,幻听失眠数年,他不知道的那些时间里,明月究竟吃了怎么样的苦? 神志不清,浑浑噩噩,擅自停药。 心里已经差到了这种程度,甚至已经开始出现躯体化反应,可是她因为一个约定选择擅自停药,孤注一掷,凭借信念杀出重围。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她的脚步,什么都不能成为她的绊脚石,这一路走的艰辛,但是她绝不会畏惧。 那一刻她身患疾病,也是在那一刻,她飞速成长。 血性信念成型,脊梁不屈,眼泪不流。 不达目的不罢休。 脸上再度感受到那晚的湿意,周阔的耳边回响起来那句“因为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不能失去神智,千军万马过独木桥,我已经走错过一次了,我没有任何退路了。 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到你身边,哪怕前方有三十万人和我一同竞争,我也不会害怕,因为这一次,我一定会杀出来一条血路去北城见你。 我永远不会食言,因为我爱你。 原来这简单的五个字,概括了她所有的眼泪,也包含了她心酸的两年。 周阔感觉到一阵窒息,每一个字对他而言都如同凌迟。 这样的恍惚持续很久,直到他在精神卫生中心主楼大厅被人拦住才开始消散。 明月看着面前陌生的年轻女孩抬起头来看着周阔,轻声问道:“你的朋友吗?” 周阔疑惑,他看着明月的眼睛低声问:“什么?” 明月被那嘶哑的嗓音惊到,周阔见她担忧的样子显然也意识到了自己糟糕的状态,他清了清嗓子,手掌自然的抚上了明月的背安抚,他在明月逐渐放松下来的状态里轻声重复道:“什么?” 明月拉住他的手,指指面前的人,问道:“她是你的朋友吗?” 周阔顺着明月的动作抬头,面色苍白的秦如梦骤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三年前的玻璃杯在他眼前炸开,女孩的惊声尖叫响彻耳膜,世界陷入巨大的嘈杂,棍棒抽在他身上带出来阵阵响声,耳光抽在他的脸扇出来一片血雾,骂声中他面无表情的挺直脊梁,沉默的选择了转学,一片狼藉之中,他被迫躲去了西琅。 就在他陷入恍惚要站不住的时候,明月拉着他的手紧了紧,她的大拇指在周阔手背上轻轻摩挲,天旋地转,明月的小动作带他回到人间。 周阔看着明月担忧的眼神露出来一个安抚的笑,世界天旋地转,而我只在你的眼中。 一向淡然的周阔在这一刻沉默的垂下眼睛。 秦如梦站在一楼,看着周阔挥了挥手,嘴角扬起来一个无力的笑:“好久不见了,周阔。” 那只拉着明月的手一紧,周阔垂下去的眼睛再次抬起来,原本的复杂神色消失不见,一片混乱里,明月听见周阔对着面前的人声音晦涩道: “好久不见,秦如梦。” 第102章 犹春于绿(十九) “我在大赛前夕试图…… 明月听见秦如梦的名字的时候愣在了原地, 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无人知道,秦如梦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内曾经困扰过她。 重逢第一天, 周阔因为她挨了打,那个响亮的耳光无数次出现在明月的梦里, 让她对秦与岑的怨气越来越深。 如梦,秦如梦。 这段时间内明月始终是想不明白, 听着名字就觉得无比美好的一个人,怎么就会因为周阔跳楼? 又怎么能让秦与岑对周阔抱着这么大的恶意? 夜深时辗转反侧久久得不到答案, 明月几乎放弃的时候, 秦如梦却在此刻来到了明月的面前。 她的所有疑惑有机会可以得到回答,可是在这一刻,明月的心却不知为何紧了起来。 明月随着周阔的话抬起眼睛来看向来人——脸色苍白,温润气质, 不是美人,可是却让人沉浸在她带来的感觉里不能自拔。 毫无疑问, 秦如梦是个很有吸引力的人,但是此刻明月却觉得她身上的悲伤更甚。 比起来天然的温润气质,她身上的忧郁比散发出来的温润还要更甚一筹, 也因为秦如梦太过悲伤,以至于周阔和明月在这一瞬间同时哑口无言。 秦如梦不知道对面二人的想法,她沉默的看着周阔, 嘴角笑得无比勉强。 问候过后的短暂间隙, 秦如梦的眼眶迅速通红, 她看向周阔的眼睛,好像是有无数的话想要和他说,可是脑海里百转千回, 秦如梦和三年前一样,依旧什么话都没能说出口。 她还是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周阔在秦如梦含泪的目光中攥紧了明月的手,在秦如梦望过来的那一瞬间他似乎想从明月身上汲取很多的力量,又好像是想要借这个空隙短暂的逃离。 不约而同的沉默让 双方开启了共同回忆,混乱袭来,谁在这一刻也不能抽离。 毕竟真的好久不见,有些事情也尘封已久,骤然和故人重逢,谁也没有想好该怎么样去面对。 明月抬起头来看了看周阔,见他没有露出任何不对的神情之后放心的转过头去看着秦如梦——不怪明月对秦如梦有着过多的注意,刨去之前的缘由,她此刻看向秦如梦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她的脸色太过苍白,让明月觉得她下一秒钟就能晕过去。 明月看向秦如梦,完全是处于人道主义的本能。 但好在秦如梦虽然脸色苍白一些,人还是没有任何要晕倒的迹象的,明月见状放心的转过头去再次望向周阔——毕竟她和秦如梦也不认识,如果总是盯着别人看的话,怪异不说,还很冒犯。 所以哪怕不知道面前的人和周阔有什么渊源,明月还是收回了目光不过多的探究。 周阔察觉到明月的视线之后露出来一个安抚意味的笑容,在确定明月的情绪没有任何问题后,周阔深呼吸一口,从当下的怪异氛围之中率先抽离出来。 秦如梦听见他沉闷的喘息声也随后回神,她侧过身去擦了擦眼泪,对着二人露出来一个抱歉的笑容,只不过这笑没能维持住。 秦如梦看着周阔熟悉的轮廓,眼泪还是逐渐漫上来,她低声问道:“你……” 她的目光跳向周阔的肩膀,似乎想要通过秋装看到他的脊背,那声音暗含哽咽,只一个字明月就知道,秦如梦对于周阔的感情应该是非常复杂的。 这种感情她曾经体会过,就在不久前的南城雨夜中。 况且,没有一个人会在陌生同窗面前情绪外露的如此严重,甚至到了崩溃的地步,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一个受害者,会对着凶手心生怜惜。 仅仅就凭借这一个字,明月就能得知当年的事情一定是另有隐情。 她心里百转千回,另外两个人的谈话还在继续,秦如梦深吸一口气,看着周阔艰难的说:“你过的还好吗?” 这话犹如一句钟声敲进了周阔的心里,时光在这一刻生出鸿沟,直到再次见到秦如梦他才发现,原来那些往事,也是可以称作前尘了。 第190章 周阔在这一刻温润笑笑,他想,真的已经过去很久了。 混乱画面浮现在他的脑海,痛楚再次出现在他的脊背上,可是现实中的周阔却抬起眼睛来直视着面前的这个人。 她平安,健康——仅仅指身体健康,日子看起来过的还不错,比起来三年前的心如死灰,绝望的从窗口里跳下去,现在她的人生正在重新注入活力,一切都在缓慢的步入正轨。 窗外一阵秋风吹过,旁边的病人办理出院,家属喜极而泣,双手合十感恩上苍,再往远看,北城今天天气晴朗。 周阔在风声中轻轻扬起来一个微笑,将目光从晴朗天气缓慢的移向了秦如梦。 脑海里关于秦如梦的回忆和此刻重合,两相对比,那双湿润眼睛里,情绪早已大不相同了。 秦如梦三年前曾经这样看着他,当时的他垂下眼睛沉默一秒,当下做出来一个选择。 因为这个选择,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话砸在他的脊梁骨上,无数的期待落空,异样的眼刀扎在他身上,拳脚辱骂随之而来,父亲也因为他的选择跟着他降职,三年前的灰暗时光周阔此生都不想再回想起来。 同样的人在三年后意外重逢,秦如梦依然是含着无数的眼泪看着他,和三年前大不相同,在这一秒钟,周阔在她身上看见了无数的生命力。 她缓慢而又真实的恢复了年少时候的鲜活。 哪怕这份鲜活的生命力是他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换回来的,但是,如果要说实话的话,他其实不后悔。 周阔随着秦如梦的话想起来西琅的吉光片羽,天台上和明月的偶遇,风雨操场上月出西方,运动会结束后的举杯大笑,一起被发现的紧张,送别狄雪的难过,演讲台上的拥抱,太多了,过去的美好回忆,实在是太多了。 就连那些认为无聊的日子在现在看起来都是最好的时光。 那些他晦暗生命中的拯救,他的挚友和他最爱的人,能够和他们相遇,是因为他去了西琅。 此刻鲜活的秦如梦站在他的眼前,而他的爱人含笑站在他的身侧,秋风已经送来了答案,他没有做错任何事情。 他只是做了一个选择。 周阔在这一刻看向了秦如梦的眼睛,他缓缓的点了点头,笑了起来。 周阔的声音终于不再晦涩,在这短暂的相遇里,他终于能够对前尘所释怀。 一片坦然之中,周阔转头望向明月的眼睛,他轻声回答秦如梦的问题:“我过的很好。” 周阔看着明月茫然的面容,伸手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低声温柔道: “西琅很好,我在那里,度过了生命中最为珍贵的少年时光。” 他淡淡的笑,声音里夹杂着无数的释怀,曾经那些深夜难眠在这一刻随风而去,周阔的声音稳健的传到秦如梦的耳朵里,他的眼睛从明月身上移开,看着秦如梦说: “那里总是多雨,可是我心里却日日好晴—— 我在那里遇见了我此生不可多得的挚友,也在西琅,遇见了我的爱人。” 秦如梦怔在原地,明月讶异的看着他,周阔向来内敛,可他却在这一刻站在秦如梦面前,对她诉说着过去对于生命的感受。 周阔见明月惊讶的眼神没有过多解释,他只是温柔笑笑,拍拍她的脑袋后,示意她安心下来不要多想。 周阔转过身去看着秦如梦,他安静且沉默的等着她回神,准备着听她说完后续要说的话,然后,和她告别。 对周阔来说,刚刚那些坦白,只是在回答秦如梦的问题。 他并没有在安慰秦如梦。 周阔是一个不屑于说谎的人,他说的话,那些过去,就是他的生活。 同样,他也没有问秦如梦生活怎么样,因为那是秦如梦的生活,和他无关。 过去的事情周阔不想要带到现在,况且秦如梦的精神面貌都在无声说明,她在好好被爱着,她过的不差的。 现在已经很好了,身体健康,天气晴朗,精神面貌也终将晴朗。 过去的事情,无论是疾病还是痛苦,又或者是无数的污名,就让它过去吧。 当下是独一无二的一天,未来也是。 秦如梦天资聪颖,周阔的言外之意,她不会听不懂,但是如山的愧疚再度袭来,秦如梦捂着脸低下头去,但她很快又抬起头来和周阔对视。她随着周阔的身影看向他身边站着的明月,注意到自己的视线之后,明月对着她露出来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非常漂亮,鲜艳明媚,看向周阔的眼神里全是温柔和包容,两个人在她面前没有什么明显的互动,可是秦如梦能够看出来那种亲密无间。 爱一个人的神态是做不了假的,嘴巴会说出弥天大谎,可是眼睛却不会。 他们二人对视的那一瞬间秦如梦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天作之合,她跟着周阔的话为他高兴,可是那话中的具体含义又让她无比心酸。 她害周阔远走西琅,其中种种至今还是她的噩梦,可是周阔却在这一刻温和的站在自己的面前,坦然而又耐心的回答自己的问题,和当年备战wmo的时候一模一样。 “你过的还好吗?” “我过的很好。” 当年离别的话再次响彻自己的耳边,周阔在一阵流言中温和看向自己的眼睛,声音轻轻,可那话却是铿锵有力: “秦如梦,你很优秀的,你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别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也不要在意过去,要过好自己的人生。 不要哭。 以后昂起头来生活。” 秦如梦的眼泪不停流下来,她站在那里默默的哭泣,明月见状拿出来手帕纸递给周阔,示意他上前,可周阔却摇摇头没接。 明月只好自己把那包纸巾打开,抽出一张上前为秦如梦擦眼泪。 漂亮女孩身上的温和香气和她的动作一起出现,秦如梦在感受到她为自己擦眼泪的同时,也听见了那句温柔的话语,她说:“不要哭。” 这句话中含了无数的安抚意味,细细一听,其实和周阔惯用的语气一模一样。 秦如梦在这一瞬间有所发觉,她心下只有一个想法——他的爱人和他一样,是一个非常非常好的人。 那张纸巾被明月塞到秦如梦的手心,而她还没有回神的时刻,明月已经转身回到周阔的怀里。 她看起来并不是很关心周阔身上的秘密,前来为秦如梦擦眼泪,也只是因为女性天生的友善使然,但就是这样一个温柔动作,让秦如梦的内心更加的苦涩。 如果你问她这一刻在想什么,她会告诉你,她感觉到非常庆幸,同时,她也无比的后悔。 她庆幸周阔在西琅遇到了此生的挚友,和他的爱人,尽管秦如梦不知道她的名字,但是她非常确定,对方是一个很好的人——她那么好,身上的善良秦如梦能够感知的到。 她庆幸周阔能够度过了她为他带来的无妄 之灾,更庆幸周阔能在西琅过的开心。 秦如梦很感激他们能够带着周阔开启新的生活,在这家医院里偶遇极其戏剧,可是这一刻秦如梦心想,没有什么药能够比周阔的这番话更能让她安定下来。 三年前他站在北城附属,在秦如梦面前以身作盾,三年后他站在北城精神卫生中心,带着他的爱人和他的新生活,再次给秦如梦打了强心针。 他过的很好,你不用担心。 上天似乎在告诉她,周阔永远能够绝地逢生,而秦如梦,永远会为了这件喜事掉眼泪。 她欠周阔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多到这三年来她一直在后悔,日日夜夜不停愧疚。 现在周阔完好无损的站在秦如梦的面前,秦如梦却说不出任何的话来,因为她对周阔,报了此生所有的歉意。 她让周阔的完美人生背上了污点,而真正的刽子手却依然逍遥法外。 秦如梦无数次想要回到三年前阻止悲剧重演,她不想把周阔牵扯进来———— 他清白无辜,不该承受骂名。 他为人真诚勇敢,不该被流言蜚语缠绕。 他那么好,不该被打的皮开肉绽,最终以转学来作为结局。 秦如梦在这一刻流着眼泪心想,如果能重新回到那一天,她一定,一定不会再次软弱。 她会站出来。 泼天愧疚让她情绪失控,对着周阔歉疚道:“我在大赛前夕试图写过解,可是坐上牌桌却发现有五个2——” 秦如梦的血泪之音被她咽进肚子里,她真的非常非常想要告诉周阔,她找不出来重复的是哪一个。 就像是当年,她无论如何复盘都不知道是哪一步出现了差错。 这句话说的莫名其妙,可是周阔却懂。 “秦如梦——” 周阔听见这句话后,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的打断她,他轻轻笑:“都过去了——” 他看着秦如梦,那张疏离面容上出现了和当年离开北城附中之前一样的神情,他对着秦如梦温和而又决绝的说道:“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对你,对我,都过去了。” 第191章 周阔牵着明月的手,对着她道:“秦如梦,以后要过好自己的生活,不要再回头了。” 新生活还在等着你。 秦如梦听懂了周阔的弦外之音,他在这一刻告诉秦如梦,世界难题也好,五个2也好,都不重要了,那些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现在的他已经走出来了苦厄,秦如梦也要努力走出来那些噩梦迎接新的生活。 往来行人不歇,拿完药的秦与岑出现在拐角,秦如梦拿着病历的手不停的颤抖,可是在周阔饱含希冀的眼神里,秦如梦还是拿着明月给的纸巾擦干了眼泪。 她忍下来所有的话,看着周阔轻声告别:“好。” 眼泪落了下来,她对着周阔哽咽告别道:“再见,周阔。” 她心想,所有杳无音信的日子里,我祝你一切都好。 站在角落的秦与岑见到这副画面的时候愣在了拐角,他不敢相信,可是再三辨认,那就是自己认识的人。 秦如梦对着周阔挥手告别,而周阔对着秦如梦微笑着点头,他的面上含了无数的坦诚开阔,那双眼睛里有着的,是对旁人少见的温和,明月站在旁边牵住他的手站定,远远望去,一片和乐。 秦与岑的心跳在这一刻慢了半拍,他看着这副画面,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什么地方似乎出了差错。 过去的时光中他始终坚信自己所见所闻——周阔就是对秦如梦做了不可饶恕的事情,导致wmo前夕秦如梦退赛,抑郁跳楼,不顾一切也要自杀,可是现在他却对着当年的真相产生了怀疑。 按照秦如梦的性格,她真的会和侵犯自己的凶手站在一起,面对面的像多年不见的朋友一样叙旧吗? 为什么秦如梦那张熟悉的面孔上写着的不是恨,而是逃避和愧疚? 如果周阔当初真的做了什么,那这一刻,在秦如梦这个受害者的面前,明月还会像之前一样无动于衷,助纣为虐吗? 真相揭开之前,人们都会注意到之前所有的蛛丝马迹,就连秦与岑也不会例外。 明月和周阔和秦如梦告别之后往他的方向走来,秦与岑一个侧身躲进去旁边的科室,人群攒动,他被挤来挤去,最终随着大部队进去了人行通道,上去了楼梯。 所有人都在黑暗之中匆忙上楼,只有秦与岑看着那荧光绿的标志回想起来了一句警告—— 盛婉的眼神凌厉,她看着自己毫不留情的说道:“到现在了你依旧不肯了解事情真相只把一切都推到阿阔身上——” “可是秦与岑,阿阔对你们已经仁至义尽了,他对得起你们秦家任何一个人——” 秦与岑的脑海里不停的重播这句话,他试图抛开自己的个人情感,剥离灵魂,凭借着一个法学生的本能去抓案件的本质。 不肯了解事实真相——是什么事实,又是什么真相? 推到周阔身上——那就说明伤害秦如梦的根本不是周阔,而是另有其人。 仁至义尽——他做了什么?在汉语语境里,这句话不应该建立在他原来的认知基础之上,除非他有着非常大,大到难以想象的牺牲。 秦家的任何一个人,那就意味着,也包括他秦与岑。 事情开始变得扑朔迷离,秦与岑痛苦的双手抱头,他试图从这三言两语中分析出来什么,可是却始终缺少关键信息,他使劲地揪着头皮拼命的想让自己清醒一下,随着剧痛抬起头的那一瞬间,灯在行人的交谈之中亮了起来。 如同月亮出现在黑暗之中,带起来无数清莹的光辉,明月的话霎那间萦绕在秦与岑的耳畔: “两年前我舅舅也不赞同我和周阔来往,他满脸反对,我想,你们说的事情应该是同一件。 我当时对他说,我无条件相信周阔,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无条件相信周阔——那些事情一定是另有隐情。” 明月的舅舅许泽屿是中国最好的律师,秦与岑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情的关键—— ——事实的真相他认为的不算,明月盛婉说的也不算,旁人的流言蜚语更是做不得数。 要找当年负责这件案子的律师来探明——又或许律师的话,也不一定能够相信。 人性本恶,世人大抵会为了各种理由撒谎的。 但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人可以为别人做担保,可是明月却在那天的傍晚说出来了那句话,她选择无条件相信周阔。 今天的一瞥让秦与岑的脑海骤然清明,而明月当初的对于周阔的坚信让秦与岑生出来重寻真相的决心。 无论是处于什么角度,秦与岑在这一秒钟脑海里只有一个清晰的念头,那就是他一定要查清楚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周阔真的有错,侵犯了秦如梦,那么他秦与岑此生与他不共戴天,哪怕拼尽一生也要送他去警局坐牢,但是如果没有—— 如果没有,周阔如果白白背负骂名,甚至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来保护秦如梦的话,那么他秦与岑也愿意跪在周阔面前,三叩九拜的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认错。 非但如此,他会拼尽全力还周阔一个清白。 秦与岑是一个有错就改的人,现在,他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接下来关于当年的真相,无论是长久等待还是迷雾重重,他都不会畏惧。 他只要一个答案。 等到他收拾好自己的情绪的时候,秦如梦正坐在精神卫生中心的后花园里,高楼大厦在她面前挡住强烈的太阳,旁边的树荫带来似有若无的清凉,秦与岑缓步走到秦如梦的身前站定。 她坐在长椅上,像是一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一样手足无措,满脸茫然,只会垂首流泪。 秦与岑在她面前轻轻蹲下来,对着她耐心的轻声问道:“怎么了,妹妹?” 秦如梦沉默许久,最终还是选择隐去了和周阔相见的事情,她瞒着秦与岑的同时,又对他说出来一部分真相:“我遇见了一个朋友。” 秦与岑为她擦泪的手一顿,事情好像比他预想中的进展要顺利许多,秦与岑垂下眼睛去,很快又恢复了刚刚的模样,对着秦如梦温和询问:“是吗?那这么开心的事情,你为什么要哭?” 三言两语,他企图从秦如梦口中套出来一些真相。 秦如梦没有秦与岑那么多的城府,她泪眼朦胧,随着他的话点头,纠结在三,在内心巨大的煎熬和愧疚的冲击下,秦如梦终于对着秦与岑说道:“因为我做错了事。” 泪如雨下,可她对着秦与岑的面容依然平静,惊涛掩埋在她的声音里,连带着那些撕心裂肺一起袭来: “他是我在北城附中,最信任的朋友,可是我却对不起他——” 想知道的事情轻而易举的被他套了出来,秦与岑终于顿住了。 他发现在这一刻自己并不开心。 如果他不知道刚刚秦如梦和周阔的见面,那么他还能安慰自己,然后继续固执下去,但是他刚刚撞见了那场短暂相遇,而现在,秦如梦蒙太奇式的剖白出现在秦与岑的面前。 秦与岑回想起来周阔清隽的背影和始终没有弯下去的脊梁打了个冷颤。 秦与岑在这一刻突然发觉,那些他对周阔的恨,都是自己主观想象的,事实上,周阔可能什么都没做。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颤抖:“是吗?那你是故意的吗?” 秦如梦的头如同拨浪鼓一般来回摇晃,她如海一般的情绪在此刻崩溃。 秦与岑感受到自己怀里的人不停的颤抖,阳光终于穿过高楼照在了他们身上,可是这一秒钟,秦与岑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他想要抬起肩膀环抱住秦如梦给她一个依靠,但是他没有发现自己也在颤抖,灵魂飘在半空之中,秦与岑看着自己生硬的扶着秦如梦坐好后直视她的眼睛。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做,可鬼使神差下,他还是问了秦如梦这个问题: “你不恨周阔吗?” 秦如梦的哭声戛然而止,她眼神里盛满惊恐的看向秦与岑。 秦与岑在这一刻的演技出乎意料的精湛,他看着秦如梦当下反应也疑惑的抚摸上了她的头发,秦与岑轻轻的把她耳边的碎发温柔的别在耳后,一片秋风中,他温和的问: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那样子,和他之前没有任何差别,就仿佛他依然无比仇视周阔,恨他毁掉了秦如梦的一生。 秦如梦被风吹了一个哆嗦,匆匆低下眼睛不敢和他对视,生怕被秦与岑发现任何蛛丝马迹,她声音急促道:“没事——” 事到如今,当她有机会说出来事情真相的时候,她却下意识的选择逃避。 或许是不想的,但是生物本能的趋利避害让她这样做了。 有时候越想掩盖什么,就会越掩盖不住,秦与岑深刻的明白这个道理,他看着秦如梦反常的行为愈发确认自己的内心,可是还不够。 他还需要更多的话来佐证自己的想法。 第192章 秦与岑看着秦如梦的眼睛再次追问,“你不恨周阔吗?” 秦如梦避无可避,秋风吹的她眼睛酸涩,刚刚的否认让她的情绪再次跌倒谷底,周阔的温和声音浮现在她的耳边,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在这一瞬间,秦如梦突然不想再过这种遮遮掩掩的生活。 她厌恶了这样的晦暗生活,污秽,肮脏,令人难以忍受。 她厌恶了旁人因为她的事情背负骂名自毁前程。 她厌恶了这样的日子了,她不想继续下去,被侵犯并不是她的错。 秦如梦伸手感受照在她身上的阳光心想,她不要再被噩梦拉着继续做阴沟里的老鼠,她秦如梦要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之下。 “不恨。” 她看着那光亮对着秦与岑开口道。 所有的哽咽都在,可是秦与岑通过这两个字,感受到了她内心的平静。 这句话仿若通往光明的桥梁,脱口而出之后,她的内心风停浪止,秦如梦在噩梦中飘摇的日子在此刻结束。 可是秦与岑觉得远远不够,他在这一刻顾不得过去时光的残忍,对着秦如梦追问道: “为什么?他害你退出wmo,害你坠楼,害你变成如今这个模样,你居然忍得住不恨他?” 秦如梦鼻尖红红,她在血肉至亲的口中听见了自己过去受过的苦,她想,自己的命未免也太差一些,上帝也真的不关照她分毫。 可是下一秒秦如梦就推翻了这个想法,因为她知道,上帝是在庇佑她的。 如果不关照她的话,周阔怎么会背上骂名退出wmo,怎么会被打的遍体鳞伤,怎么会咬牙转学去了西琅,又怎么会在遭遇那样的冤屈之下,还轻声劝慰她,要她过好自己的新生活? 秦如梦又哭又笑,一片阳光之下她捂住眼睛向后,靠在长长的椅背上哽咽着回答道:“我不能。” 或许你可能不清楚,但是我却知道。 他什么都没有做,我不能恨他。 秦与岑了然,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够了。 他轻轻抚摸着秦梦的头,回想起来过去周阔所背下那些恶行,心里开始翻出来无数的苦涩,在尘埃还没有落定的时候,他就已经不敢去面对现实了。 同一家医院里的人情绪大不相同,周阔拉着明月和秦如梦告别之后,面上没有任何反应,刚刚的事情对他来说仿若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明月的脚步逐渐慢了下来,她的脑海里不断回想刚刚的那个场景,她知道有些话应该埋在心底,可是明月却觉得自己忍不住想问。 周阔察觉到她的不对后缓下来脚步,侧过头去轻声询问她:“怎么了?” 明月随着这话抬头望向他的眼睛,来往行人匆匆,他们停下脚步来轻声说话,动和静在这一刻划分出来了楚河汉界,明月在一阵嘈杂之中对着他轻声道:“刚刚,你为什么不亲手递给她纸巾?” 周阔没想到她会问这么无关紧要的话题,他知道秦如梦的出现会给明月心里带来很多的疑惑,他一直在等着她开口,她也确实问出来了自己心底的疑惑,可是这个问题却和周阔所有的设想都不一样—— ————比起来他们那些过去的尘封往事,他的心上人好像是更关心自己为什么不肯在对方流泪的时候递出纸巾。 这在她看来明明是一件顺手的事,可是他却没有,和他以往的行为大相径庭,甚至说是判若两人。 他看着明月善良底色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周阔的嘴角扬起来一个无奈的笑容,他伸出手来摸摸明月的头,反问道:“你就只想问这一句吗?” 明月点点头,眼底的情绪千变万化,她紧接着又摇摇头。 明月抬起眼睛来看着周阔坦诚道:“是也不是。” 她说:“如果可以,我想知道的不只有这些——— —— —但是这是你们之间的事情,本来就没有义务来说给我听,所以,无论你如何选择,我都尊重你。” 周阔被她这番话说的心下柔软,三年前的伤口逐渐闭合,可是他在这一刻冲着明月鬼使神差的问道:“哪怕我什么都不告诉你,你依旧是会选择相信我吗?” 周阔现在是难过的。 在这一瞬间,明月非常确定自己的感觉。 她在周阔身上捕捉到无数的悲伤,他的眼睛在这一刻不再温润,那里面的河流不再是溪水融化的春天,而是滔滔不绝的汪洋。 那只名为期待的小船此时已经半沉入海,马上就要被淹没了,也正因如此,周阔的声音低的不能再低。 他期待,但是过去的一切都让他不敢期待。 明月见状伸出双手环住他的腰,身体力行的告诉了他答案。 周阔也在相拥的一瞬间低下头去埋在她的颈侧,那双柔软的手抚摸上周阔的脊背,一下又一下,明月温柔的声音如同誓言一般响在他的耳边:“会的。” 她对着周阔说话的声音里含着无数的爱和包容,“我永远都会无条件的相信你的。” 周阔没有流眼泪。 他已经没有眼泪为这件事情而落了。 可是不哭是一件事,被相信是另外一件事。 周阔抱住她的力度逐渐收紧,迟到了多年的信任终于出现,哪怕如今他已经释怀,可是在得知这个世界上有人会无条件相信自己的时候还是会心下触动。 心脏中的酸涩和巨大的爱意一同迸发,周阔在这一瞬间心想,上天给了他最好的爱人作为当初他挺身而出的回报。 所以他永远也不会为自己的选择而后悔,无论是因为那件事本身,还是因为那件事带来的明月,无论那一个,他都不会后悔。 周阔没有抬起头来。 他趴在明月的颈侧想要收起来自己眼眶里的热意,明月听见周阔低声回答她刚刚的问题:“我没有接,是不想让过去的事情延续。” 他轻轻的问明月:“你还记得吗?之前在排球馆的时候你问,我为什么不会怪你,我当时说了一句听起来非常文艺的话——” 明月点点头,“我记得。”她轻声复述了出来,“你当时说,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 周阔的呼吸声有着很多的沉重,如果不是衣襟上没有眼泪,明月甚至怀疑他在哭,她伸出手来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轻声问道:“所以,这是你的难言之隐吗?” 周阔在这问句中直起身来看着她承认道:“是。” 他说:“秦如梦——是我过去人生中唯一的难言之隐,也是我余生中永远不会对你说的秘密。” 明月为这坦然笑了出来,她看着周阔问道:“就这样明确的告诉我说你会把这件事情隐瞒到底,也不怕我多想吗?” 她的声音含了无数的戏谑,可是周阔在这一秒钟却有了无数的笃定,他对着明月轻轻的摇摇头,“你不会的。” 周阔捧起来她的脸轻轻亲了一下,说:“你有你的秘密,我知道你能体会到我所有的心情。” 明月听着这话想起来了两年前的那场大雪,她终于收起来了所有的玩笑神色,看着周阔轻轻回应:“嗯。” 她承诺似的,对着周阔说:“我不会的。” 我有我的伤痛,也有我此生永远都不能说的隐情,我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也准备好了带这件事情进入坟墓,面对亲人三缄其口,面对爱人守口如瓶,这是我的承诺,也是我此生最大的修行。 想到这里,明月拉下来周阔放在自己脸上的宽大手掌,轻轻和他相牵,明月看着他手里的病历笑笑:“走啦,去拿药——” 她转头看看窗外,意味深长地说:“今天北城的天气难得晴朗,下午的时间还有很长——” 周阔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顺水推舟的点头,“嗯。” 他笑着说完了明月的心里话:“如果不出去约会的话,真的很可惜。” 晴朗日光透过顶层的玻璃照了进来,在前方投下来一阵温暖,明月和周阔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忍不住笑,心有灵犀不过如此。 周阔伸手把明月揽进怀里,拥着她一起上前走入三楼,进入那片光亮里。 窗外的秋风不知何时由呼啸转变成一阵轻柔,秦与岑带着秦如梦开车离开,高低之间遥遥擦身相错,但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一天,他们每一个人都迎来一个全新的生活。 第103章 明月雪时(一) “不会的。荆棘爱你。…… 那天之后, 明月和周阔的状态都有所改变。 周阔放下了心里的郁结之后整个人变得更加的开阔,那双眼睛看起来明明和之前一样温柔,可是你就是能在那里面发现无数的包容, 仿若是细雨无意间浸润百川。 与此同时,明月也积极配合医生治疗。她按时休息, 吃药,去医院, 过多的活动安排在保证了她能力的前提之下被周阔砍掉,每到中午, 他就会准时准点的过来提醒明月睡午觉。 第193章 北城大学的课不算少, 但是周阔每天都要赶来和她见面。有的时候实在是忙,真的抽不开身的时候,他就会给明月打视频耐心叮嘱,明月看着他忙的脚不沾地还挂心着自己的时候, 心里总会感受到很多的幸福。 周阔总是不舍得明月来回的奔波,但明月却觉得这并没有什么。毕竟重逢之前, 自己也是302公交车上的常客了。从z大通往北城大学的这条路上会经过几个站牌,时间间隔多久,每天傍晚大约会上多少个乘客, 就连堵车的时间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摇摇晃晃又颠簸,可是明月从来不觉得艰辛。 为爱奔波的人总是幸福。 所以明月经常瞒着他偷偷去北城大学,然后一本正经的捧着手机录下来他见到自己的惊讶面容——他每次都毫无例外, 惊喜之后夹杂了淡淡的心疼, 又有些愧疚难言。 这愧疚大抵是因为周阔觉得自己太忙了, 都抽不出时间陪她。 每到这个时候明月就笑着摇摇自己的包,那里面通常塞着电脑,她看着周阔含笑开口道:“我可不是来玩的, 我是来和你一起工作的——两个人总是更容易进入状态一些,不是吗?” 周阔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会开心一点。但他总是会生出一种错觉来,就好像是明月如此大费周折的奔波,除了想要见他之外,还想要弥补回来过去分别的那些珍贵时光。 他知道她的焦虑复发,自己说再多也无济于事,于是每当这个时候他总是会低下头亲亲明月的脸,然后牵着明月一起进入状态。 反正都要在一起,那不如遂了她的心愿。 时光在这两人的相处之中飞速的前进,明月和周阔的感情也急剧升温,他会陪着明月奔赴溪州去探望周知意,跟进案件的侦办,明月也会跟着他和赵遥一群人一起玩耍,骑马赛车,喝酒打球,她几乎要变成一个高手。 两个人距离正式在一起,其实只差一个告白,但是谁都觉得差点东西,于是就这样含糊着没有开口。 秋天的落叶见证了他们全部的幸福之后光荣下岗,腐败进土地做养分发挥它们生命中最后的作用。树上光秃秃的枝桠覆盖上了一层霜,不知不觉之中又盖上去一层雾,等到那上面终于染上雪的时候,他们终于慢热的意识到,北城的冬天来了。 某天,周阔在温热卧室里拿起来手机收到故人信息,他当下怔住,还没来得及回,木质的卧室门在门外被敲响,容叔站在门外温声问道:“阿阔?” 周阔依旧维持着刚刚的茫然状态,他上前拉开那扇门,容叔面上含着温和的笑意,伸出手把那封信件递给周阔,温声道:“有你的快递。” 屏幕上亮着的字映入容叔的眼里,是一个名为荆棘的人给周阔发的信息。 这界面空空荡荡,看起来是从未聊过天,可是那话语却不显陌生,反而透露着一股亲近意味。 “冬至那天会在北城巡演,我给你寄了票。” 时间隔了几分钟,那上面突然又传来一句话,说是话其实不太严谨,因为只有三个字。 “记得来。” 周阔的茫然在信件送达的这一刻终于消失,他接过这封快递后匆匆拆开,精美的票出现在他的手上,精心设计的过的字体出现在她的身影之下,周阔看着这几张票终于低下头,缓缓的笑了起来。 故人来信,一切都证明她过的很好。 没有什么话能够形容周阔现在的心情。 他几乎是维持不住自己的情绪,下意识的就要去找明月,一向冷淡的人突然情绪波动,容叔看着他这副神色近乎失笑。 原来今年还真的是个暖冬。 容叔打趣一般的低笑让他回神,周阔刚刚迈出去的步子停住了——他在这个笑声中突然想到了自己应该扮演一种什么样的角色—— 别的周阔不清楚,但是喜悦,一定不能有那么多。 因为他‘并不知道’当年的那件事情,而在明月的视角里面,他和荆 棘的私交也不多。 周阔收回自己的脚步转头往卧室走,他在容叔疑惑的眼神下回他一个淡然的笑,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室内的热气依旧还在继续吹,周阔倚在门框上,看着这张票,想起来了西琅那个混乱的夜晚—— 离别之际,自己确实是耍了一点点小聪明的。 “荆首席,第一场巡演的时候,记得给我们留票啊——” 那天深夜自己对荆棘说的话,其实并不是无心的,而是故意为之。 这个约定,是想她以后有一个可以努力生活下去的目标,只是想让她好好的活在这个世界上所寻的借口。 什么首席什么荣誉,周阔看的没有那么重要,他只是想让荆棘好好生活。 但是周阔没想到她真的争气,中国舞者千千万万,而荆棘成了其中最为璀璨的明珠。 当初她在西琅天台上含泪应下来了周阔的话,他们之间有了一个约定。她吃了无数的苦后终于走到了首席这个位置,开启了自己的巡演,荆棘践行自己的誓言,如约为周阔寄来了巡演的票。 周阔的眼眶发热,他心里发自内心的为她感到开心—— 荆棘啊,这荆棘一生幸好没有困住你,千难万险,你终于走到了自己的坦途人生中。 周阔靠在门上看着那张票笑出声来,他都如此的高兴,更遑论明月看到这张票的反应? 所以在明月拿到那张票之前,周阔早早的拿手机录下来了她的反应—— 明月原本期待的神情先是呆住,紧接着转成了不可置信,她捂住嘴巴和周阔对视,撞到他故作茫然的眼神后,突然就撇了撇嘴,那双眼睛毫无预兆的掉下来眼泪,而后泪水决堤,再也忍不住。 明月拿着票的那张手开始发抖,她对着周阔哽咽道:“你哪里来的票?” 周阔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她原委的,他伸手关了录像上前把她揽进怀里含糊道:“赵遥给的——” 他摸摸后颈,看着明月的眼睛眼也不眨的说谎:“别人赠给他的,说一票难求,他看着这个名字觉得眼熟拿来问我说是不是西琅的同窗,然后我就要来了——” 周阔一口气说完所有的善意谎言,低下头去为她擦去眼泪,轻声问道:“怎么,你不想去吗?” 话没说完,明月就拨浪鼓一般的摇摇头,她的眼泪依旧没有止住,但却第一时间哭着对周阔反驳道:“怎么可能?!” 明月那双手胡乱的擦泪,“我最近的所有精力都在抢这张票上——” 说道这里她的声音逐渐变了,周阔甚至听出来一些咬牙切齿的意味:“也不知道是谁手这么快,放了这么多次票,我一次都没抢到!!!!” 她的语气里带了无数的怨气:“我甚至开了四个设备,找了好多人帮忙,可是全都铩羽而归——” 周阔嘴角的笑意终于忍不住,他沉沉的笑了,伸出手去拍拍明月的头,看着她那双通红的眼睛轻声道:“没关系。” 他说:“我有票,我们可以去见我们一直想见的人。” 明月听见周阔的话,撇撇嘴又要哭,周阔低头亲亲她红起来的眼睛,对着她低声道:“不要哭宝贝,重逢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明月认同这句话,但是当这个重逢的人变成荆棘之后,这句话却全然作废。 他不知道自己对荆棘究竟报有什么样的感情,他不会明白自己究竟有多想要荆棘过的好。 那些思念,那种不敢靠近几乎要压弯了明月的腰。 没有抢到票的一瞬间她失落愤怒,可与此同时,她的心里隐隐约约也松了口气。 她内心深处,其实是害怕荆棘不愿意看见她的——谁愿意看见当初有关噩梦的人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呢? 但是如果明月拿起来之前的手机就会发现,自己的这些全部都是多想。那个弃用的手机号码上收到过无数条她的来信,生日健康,时深加衣,节日快乐,新年快乐。 而巡演的第一张票,就是属于明月的。 可惜的是那张属于她的票始终寻不到一个确切的地址,最终和张弛的一起寄出,搭乘各种交通工具,摇摇晃晃到了西琅一中。 明月的号码弃用,这些所有的精心准备,到头来也只是属于荆棘一个人的信息。 她只苦等着坚持,在繁忙中期待漫长生活能有一天,明月能给她一点回音。 可谁曾想这一等,北城就过了好几个冬夏。 她始终没有等到过任何回信。 哪怕就算是这样,那信息还在不停的发送,一个又一个对话框出现在屏幕上,就连荆棘自己也不知道这些短信什么时候会停下来,或许是明天,也或许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她不觉得没有回音是一件值得失落的事情,她只想知道明月的生活过的究竟好不好。 天冷有没有加衣?平日里有没有按时吃饭? 一个人远走他乡的时候,有没有不开心? 第194章 比起来她又拿了多少奖项,又对多少人伸出援手,为自己和他人创造了怎么样的价值,种种宏大的事迹,那些荆棘都不关心。 她只在乎这些细枝末节。 她只在乎明月的感受。 但是生命不可能永远没有回音,这个冬天,她们在命运的安排下,终于有了再次相遇的理由。 随着巡演日期的接近,明月的焦虑几乎再次复发,周阔心里出现一些波澜,他匆匆询问医生,可是医生却说这是正在变好的征兆。 或许经过此次巡演之后,她的心结就会完全消散掉了。 会吗? 周阔不确定,他期待中带着很多的惶恐,但是医生这样说,他也只能强行的安下心来和她一起期待这一天的到来。 今年的北城不算冷,可是入冬之后大雪却一阵接着一阵。 冬至那天一大早明月就拉开了房间里的窗帘,蓝调时分中,窗外纷扬大雪映入她的眼睛,摄像机不停的闪,她眼里的惊喜统统被捕捉到。 在那一瞬间明月心想,原来大雪和大雪之间,也是不一样的。 她看着窗外回想起来了那年的西琅,满地清白之中,她站在窗边许久,终于在晨光中红了眼睛。 明月看着北城的大雪露出来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想,荆棘以后关于大雪的记忆,最好是只剩下这一天。 她、她们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一天。 晚上七点的票,她在晨间五点钟就醒来了,巨大的时差让她觉得时间格外的难熬。 周阔陪在她身边看着她精心改了无数个妆之后,最终犹豫很久,卸掉了所有的妆发,选择一副素面朝天的样子。 她坐在梳妆台前沉默,周阔知道她的焦虑症再次出现,轻轻上前, 从后面拥住她。 他低头埋在她的脖颈,镜子里倒映出来两人的神情,周阔看着镜子里的明月轻声问道:“怎么卸掉了?” 明月原本平静的神色在听见这句话之后逐渐龟裂,一片平静的湖面中突然被投入一颗石子,带起来阵阵涟漪,她的委屈随着时间蔓延,不知不觉中,明月的声音里带了相似的潮湿: “我怕她认不出来我了。” 周阔刚要出声安慰她说不会的,可是却有一副画面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意识到那副画面之后,明月的这番话犹如当头一棒,砸的周阔眼冒金星。 他突然想起自己和明月的重逢——她坐在台上唱歌,礼服华美精致,可是那张漂亮脸蛋却素面朝天,妆发统统替换成了水渍,她的眼角鼻尖甚至都是红的。 所以,周阔看着镜子里垂下眼睛的明月心想,原来当初不是没有妆发,而是怕自己认不出来她,匆匆卸掉了。 她是带着什么样的心情卸掉自己精心准备的妆发,周阔不清楚,但是周阔非常清楚的一点是,她一定是和现在的难过程度不相上下的,甚至比现在还难过也说不定。 周阔的呼吸逐渐沉重,他眼眸潮湿,轻轻偏过头去虔诚的吻了吻明月的耳朵,轻声保证道:“不会的。” 他看着镜子里抬起眼睛来的明月,在一阵沉默里继续道:“荆棘爱你。 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她都一定会第一时间认出你来的。” 周阔说完这句话直起身来,把目光投向明月的梳妆台,看着上面的各种化妆用品细细回想她刚刚的操作步骤,明月随着他的动作一起抬头,那双眼睛紧紧的盯着他问:“会吗 ?” 周阔收回目光重新和她对视,“一定会的。” 他伸手拿起来一只笔细细辨认之后发现这是一只眉笔,他弯腰,学着明月的模样低下头来,细软的笔头轻轻触碰到她的眉骨,明月颤抖着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听见周阔声音含笑道:“她希望看见你过得好,那我们就漂漂亮亮的去见她。” 心间的酸涩随着眼泪化成实质,她睁开双眼的那一霎那,周阔突然凑上前亲了亲明月的眼睛,他转身在桌面上找了个手持镜举在明月的眼前,所有的安慰被他收了起来,化作一句轻松的自嘲:“虽然是第一次画眉,但是也不至于被我的技术丑哭吧?” 刚刚她认为最好看的那个形状被周阔轻松的用眉笔勾勒出来,三两笔下去,她的眉妩间就出现了层叠的远山,非但不丑,还格外和她相称,明月没说话,但是她的眼泪又掉了下来。 比起来刚刚的焦虑紧张,现在的眼泪纯属是被周阔打击出来的。 她苦练那么久的眉毛抵不过他随手一画,原本的那个形状似乎还被周阔按照她的样貌来做了调整改良,比起来那些专业的化妆师,她技不如人也就算了,毕竟在这个世界上术业有专攻,她不肯能拿自己的爱好去碰瓷人家专业的东西。 但是现在,这个人是周阔!! 她一个天天画眉毛的人,居然输给了这么一个刚刚连眉笔都拿不熟练的新手—— 明月现在的焦虑消失的无影无踪,她身上剩下的唯一情绪就是破防。 幽怨的眼神投向周阔,看的周阔心里一阵紧张,他忐忑不安的开口试探道:“真觉得不好看啊?” 明月一言不发,看着他红着眼睛摇摇头,周阔叹了口气,在桌上找到卸妆巾,三两下撕开包装就要帮她擦掉重画,明月在那卸妆巾接触到自己的脸颊之前及时侧开头,她转过头去不明所以,疑惑道:“你干嘛?” 周阔一脸理所当然:“帮你卸掉重画啊——你都被丑哭了,总不好因为安慰我,然后真顶着这个眉毛去看荆棘巡演。” 明月听到这的时候哭笑不得,她刚刚摇头的意思其实是告诉周阔非常好看,但是无奈理解过程出现偏差,她不小心打击了一下周阔的自信心,但好像对方并不觉得有什么,看样子还有些愈挫愈勇的意味。 明月拉住他的手拿过来卸妆巾放在一边,对着他解释道:“刚刚没有觉得不好看。” 她冲着周阔轻轻一笑,眼睛移向镜子,左看右看:“相反,我很喜欢。” 周阔再三确认她的脸色后终于肯相信她不是在说假话,心里那根弦逐渐松开,他笑着对明月说:“你喜欢的话,我经常给你画好不好?” “说话算话?” 周阔看着她重新开始上妆的手,笑着说:“当然。” 周阔看着明月已经忙碌起来的身影逐渐安静下去,他坐在旁边认真的看着明月,眼也不眨的耐心等待,生怕错过和她相处的每一个瞬间。 她总是会转过身来询问周阔的意见,每到这个时候,周阔就非常开心,温柔的发表自己的意见,鼓励她大胆尝试,他甚至在明月转过身去之后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 周阔心想,他的一生,无论何时,对明月说话从来算话。 第104章 明月雪时(二) 原来他们的青春里,没…… 北城这场大雪下的纷扬, 突然下起来的大雪惊扰的不只是明月一个人,还有安和——当初拿到全市第二却放弃北城清大转而选择公大的人。 这一天是周末,理应是休息日, 可安和对自己要求严苛,还是照常去训练了。 走在路上, 秦影看着她的背影撇撇嘴,格斗狂魔, 周日都不休息。 前几天安和疯狂抢票的样子还在她眼前没有散去,她现在的冷静和之前的模样形成强烈反差, 秦影觉得她这个时候还能安心训练, 可真是神人。 那票确实不好抢,还是秦影让秦形费劲才弄到的——秦行说他们大伯家的孩子,她的堂弟秦与岑手里正好有票,说是秦如梦不知为何想要去, 这是十六岁之后她为数不多的请求,整个家里自然是非常重视的。 她的双胞胎弟弟秦形忙着实验, 在电话里匆匆问她:“怎么,你也想去?” 夕阳的光洒在她的身上,秦影站在窗边稍微侧头, 安和垂下眼睛沉默的样子映入她的眼帘,她看着正在放空的安和轻轻应了一声,对着秦形道:“给我弄两张。” 秦形忙着也不忘嘴贱:“求求我——” 秦影对着电话里的人无奈, 这个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 她揉揉眉心:“你想好啊秦形——我可以低头, 但你回家一定是要挨揍的,我最近格斗确实不错——” “姐——说什么呐!” 秦形在恶势力面前迅速低头,他紧着找补:“就一张票, 你等着的,我马上去给你打电话——” “两张。” 秦影在电话里打断他,看着面前的夕阳轻声道:“我要两张。” “成,两张就两张。” 秦形在电话那头心想,别说两张票了,就是他姐想要天上的月亮,他都得想办法去摘,这是作为一个合格仆人的必修课。 “最近喜欢看这些吗?我再多给你弄几个专场的票?” “没——” 秦影出声拒绝:“不用,我没时间。” 秦形听到这个答案后居然还有点遗憾,刚感叹完自己姐姐终于对这些文雅东西感兴趣,紧接着就被否定了,但这个感觉是对的。秦影就是特立独行,不被世俗束缚的。 第195章 她只做自己想要的而不是世俗喜欢的事情。 就像是现在,冬日大雪里训练的人寥寥无几,但她就是选择坚持,一日也不肯放弃,和走在前面的安和一样,面上温和,内里实则犟种一个。 安和不知道秦影心里所想,她觉得虽是维持了自己的行动轨迹,但随着荆棘的演出越来越近,自己的心其实是逐渐乱掉了的。 一个不专心导致她再一次被秦影撂倒摔在地下,皮肉和地面接触爆发出猛烈疼痛,对方轻轻松松制住她,有些不满的女声随之传来:“安和你他妈在搞什么啊?” 她看着摔在地上的安和略微有些暴躁,别在耳后的短发随着她的起身触碰到她的脸颊,那锐利的视线贴上安和的脸无声诘问,安和抬起眼来平视着秦影,罕见的没有出声。 不怪秦影暴躁,她平日里和秦影打的有来有往的,俩人通常到了一种你死我活的地步,双方谁也不收着,一招一式真刀真枪的实干,但是今天安和轻而易举的就被她撂下了,一看就知道她没有专心。 这是大忌。 她们都是立志做一线的,在对峙过程中,一点点分心都是死亡的诱因,这太冒险了。 安和理亏,但她并不想解释自己。 哪怕当年那场大雪在她心里留下很深的痕迹,但是安和依旧没有拿着这当借口。 她也不想告诉秦影自己是在想念一个人,她迫切的想要知道这些年她究竟过的好不好。 安和只是咬紧牙关沉默,她爬起来看着秦影诘问的眼睛,对着她低声道:“再来。” 话音刚落,她三两步上前一个飞踢,凌厉的腿风携着万钧力量朝着秦影劈来,秦影双手交叉硬挡了下来,紧接着一记勾拳朝她袭去,安和侧身躲开,紧接着赤手空拳上前,秦影仰下腰 去险险躲过她的扫堂腿,顺带还了她一个抱摔,两个人又一次缠斗在一起,你来我往,不分伯仲。 外面路过的人见状停了下来——见过打的激烈的,没见过招招致命的,偏偏这不要命的还有俩人,恰好成双。 关杰正稀奇,他的同伴就出现在他身边,公大的领导推推眼镜对着他笑:“壮观吧?” 略微年长的人点头感叹:“确实——就点没见过这样的,倒是个好苗子。” 对方笑:“她们俩也算是赶上了,竟然入得了您的法眼,证明我们公大双煞不是浪得虚名。” 关杰听这个称呼回过头,威严的面上扬起来一抹笑:“哦?” 锐利的视线回到打的你死我活的两人身上,关杰扬起来声音,感兴趣道:“公大双煞?” “是啊——这一批学生里面最为拔尖的,原本还是双姝,可实力太过强悍,硬生生给传成双煞了——” 说话期间安和一个肘击捣向秦影的腹部,电光火石秦影飞快格挡反击,紧接着上前双腿一个绞杀和安和一起摔在地上,安和顺势滚到一边迅速爬起。她仿佛铁打的人,一点也感受不到疼痛,只想执行自己脑海里的反击任务,她的全部目标就是要击败眼前这个人。 秦影更不必说,爬起来之后一直在找机会出击,二人很快又打到了一起,这一次被安和抓住了机会,假动作引得秦影去挡,安和的右手顺利挥出,她的拳头打的秦影侧过脸去,没等秦影反应过来,下一秒天旋地转,她又顺带赠送一个过肩摔。 门外的人看的呲牙咧嘴,心想这下总是该停下了,没想到秦影也是个倔强的主,踉跄爬起来,怎么也不肯认输,于是她们又顺理成章的开启新一轮攻伐—— 关杰深深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率先向内里其他的训练室走去,校内领导知道他心里其实是满意的,此刻也不多说。 这场计划环环相扣,严密持久,每一环都至关重要,选人也不急这一时。 训练室的两人对自己的命运一无所知,二人再次双双倒下,秦影在一旁喘着粗气。 安和的脸颊就在她的旁边,她也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模样,温热气息化成烟雾出现在冬天寒凉的室内,秦影侧过眼去看她,她以为安和在这番搏斗之后会恢复往日那副沉稳模样。 可是并没有。 短发落在地上的那一霎那,秦影只看到了一副放空模样。 自从她知道了巡演开始,无事可做的时候,就一直是这副放空模样。 秦影盯着安和的眼神逐渐变成无奈,那里边还带了很多对安和的包容。 思来想去,她最终选择不去惊扰,或许安和的心里,也和她一样,有不能说的苦涩心事。 正当秦影以为这样的时候还要维持一会儿的时候,安和侧过头,顺着她的视线对上秦影的眼睛。 秦影的眼睛像是一汪会说话的湖泊,含着包容的涟漪泛到了安和晦暗的心底,她莫名想起来自己杳无音讯的舅舅,在他离开安和之前,他的身上,也出现了相同的眼神。 这些年积攒的委屈在一瞬间压制不住,叫嚣着想要冲出来,安和看着秦影的那双眼睛逐渐有了很多的泪水,“我——” 可是当这话真正开了一个口子的时候,安和却努力绷住颤抖着的嘴唇,亲手又把它们压了回去。 有些秘密,只能是秘密。 久久没能等来下文,反倒是安和的眼泪逐渐干枯,秦影看着她再次恢复沉稳心里一阵心疼,可是她没说任何安慰的话。 她只是在两个人爬起来之后拍拍安和的头,说:“演出快要开始了。” 演出快要开始了安和,快把你的眼泪收一收,拿出来一副明媚模样去见你一直想见的人。 秦影看着安和略微肿起来的眼眶心想,希望接下来的遇见,能够抚平你心里的伤痛。 哪怕是一点也好。 她们回去的路上一阵沉默,大雪也依旧在飘,时间还长,两个人脚步很慢在回宿舍路上走着,安和刚要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旁边男生宿舍匆匆忙忙冲下来一队人,为首的火急火燎,扣子都没扣好就往前冲。 她俩见状后退一步,仔细看看又觉得眼熟,隔壁系的熟人们,偏偏还都穿上了制服。 旁边一个男生低头扣衣服,一个没注意撞上秦影的侧肩,原本疼痛的地方再受重创,秦影疼的倒吸一口气。 葛天抬头刚要说对不起,秦影暴躁的声音就炸进他的耳朵里:“葛天你想死吗?” 葛天抬头看见秦影想要杀人的目光一阵心虚,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秦姐,回来我请你吃饭赔罪——” 话还没说完,人就跑远了,边跑边系他那刚刚因为撞上秦影没来的及系好的扣子,匆忙里写着无数的狼狈。 “怎么了出什么大事了这是,一群人都这么着急。”秦影活动了自己被撞的肩膀,转过头来低声嘟囔着。 话音刚落,安和的手机屏幕就横在她的眼前,刚刚看到他们的那一瞬间安和就打开了手机,果不其然,校内论坛里已经传疯了,她随机点进去一个,安和的瞳孔迅速扩大,反应过来后,那双原本冷静的眼睛一瞬间就沉了下来。 密密麻麻的聊天记录中,秦影迅速捕捉到关键词,她猛地抬起头来看着安和不可置信道:“恶性杀人?团伙作案?” 在她说完这八个字后,校外的警铃遥遥传来,似乎是上天对她这话的确认。 安和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点点头:“应该是的,现在校内都闹得这么大,网络上也有舆情,估计一会就会出警情通报。” 秦影跟上她的步伐,一起继续往宿舍走:“好多年都没看到恶性案件了——” 如果不是今天,秦影都要以为那是只存在课本上的古老实例了。 安和听见秦影的话之后压压嘴角,没有看到,或许只是因为这个社会更加安定了,潜在抑制了一些隐患,并不代表着这些反社会分子不存在。 你怎么知道定时炸弹什么时候就突然爆炸了呢? 歌舞升平是一瞬间被揭开面纱消失的。 生活的残酷真相以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出现在她们二人眼前。 脚步踩在大雪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四下寂寥,安和突然出声:“秦影。” 她说:“你会害怕吗?” 将来真正当了警察之后,你会遇见各式各样的案件,小到鸡毛蒜皮,大到恶性杀人,跨国犯罪。在这些违背人类道德,威胁个人生命的亡命之徒面前,你会感到畏惧吗? 话音落下,秦影顺着她的话想了很久。 风也吹,雪也下,树枝被踩得咔擦作响,天地一片安静的时候,秦影突然说道: “会啊。哪怕再强大,经历再多,我也只是一个人,而害怕,是身为人这一生都要去克服的情绪。” 她说:“但是一种 情绪并不能左右我的信仰,有的事情,也不能因为害怕就选择逃避。” 安和顺着她的话点了点头,又摇了摇,然后笑了。 为什么点头,又为什么摇头,当下心绪低迷,或许她也说不清,这一刻她只是庆幸秦影不是那种追问到底的人。 第196章 北城的冬天暗下来的很早,她们两个没怎么打扮天就黑了下来,站在镜子前,想要推门出去的那一霎那,二人看着对方的衣着笑了出来。 长风衣加黑色长靴,眉眼自然,但是短发让她们看起来无比凌厉。 之前也不是没有这样出去过,但是现在就是说不清楚是哪里不对,她们二人不约而同的换成了最为平常的装束,换好衣服后,又鬼使神差的蹬上了一双作训鞋。 后来的安和心想,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 她们很顺利的检票,在她们之前的应该是一对情侣,女方打扮的精致漂亮,男生低调简约,两个人站在一起引得无数人的侧目,偏偏他们不自觉。 安和在见到那个男生的时候脚步停在了原地,周阔熟悉的面孔让她回想起来了当年的西琅,再往旁边一转,站在他身边的赫然是当年转学离开的明月,那两只手紧紧相牵,周阔不停的安抚彰显了她心里究竟有多少不安。 察觉到她的视线,周阔顺着她的方向望来,四目相对的那一霎那他有些意外,但是又很快接受,周阔远远的对她点点头,怀里的人说了什么,周阔回过头去,扬起来温和的笑容侧耳倾听。 好久不见。 有周阔和明月在,那还会有其他人吗? 安和的脑袋里骤然冒出来这个想法,她在此刻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会的。 心底的回音还没完,检票门口突然开始悉悉索索,秦影看清楚情形,脸上也有些意外,她对安和说:“奥运冠军也喜欢看巡演啊。” “什么——” 安和的疑惑还没说完,话就卡在了喉咙里,狄雪和孟然赫然出现在入口。 狄雪冲着另外的方向挥了挥手,安和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回应她的周知意,她的身边还站着一个高大的身影,徐立言熟悉的笑容再次出现在眼前。 几个人很快会和占据前排,连排之中唯独空了一个。 安和的眼睛有些湿了。 青春里,还是有人选择缺席。 但是安和心里也明白,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坦然面对过去。 要允许故事里的人走出阴霾,也要尊重他们的选择,允许他们逃避过去。 巡演即将开始,最后到场的几个男人匆匆检票。 穿着普通,行为也仓促,来看演出,面上却没有任何喜悦,反而是有无尽彷徨,安检的警报拉响,一个男人笑嘻嘻上前说是自己的衣服带了太多扣子,安检员狐疑,他想要起身,后边却冒出来了无尽抱怨催促,这些声音逼得他不得不重新坐下。 安和的眉心跳了又跳,秦影也皱起来眉头,正当她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的时候,一个戴着连帽衫的消瘦身影吸引了安和的注意力。 他带了帽子口罩,耳朵里塞了耳机径直走向最角落里那个不起眼的位置,明明直起来了腰,可是身上就像是盖上了无数的大雪,眼睛里透出来的只有无边严寒。 安和心底无声的叫出来他的名字——张弛。 那是跨越数千公里,从中国极北地区而来的张弛。 秦影没注意这些,她从今天进场之后,就只关注安和的情绪了。 此刻她看着安和愣在原地的动作问道:“怎么了?遇见朋友了?” 安和的眼泪有点控制不住了,她只得仰天点头,重重的呼出来一口气,说:“是啊,遇见老朋友了。” 她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原来他们的青春里,没有人选择缺席。 第105章 明月雪时(三) 今天清醒了不过十二个…… 演出开始前明月和大家逐一会合, 在众人脸上写满期待,不停感叹这次重逢的时候,只有她侧过头去, 看着那个空着的座位出神。 那是一张中间的位置,属于他们此生最好的朋友之一——张弛。 可是他没来。 是没有收到票还是行程忙, 不敢来,亦或者是打心底里不想来, 明月不愿意去想。 她不愿意为难张弛,也不愿意对他的选择多加揣测。 周阔看着明月若有所思的眼睛想要说些什么, 可是他刚刚抬起头, 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另一个微乎其微的声音叫住:“周阔——” 客观的说,这声音其实很小,但偏偏由于距离太近, 让人不能忽视。 明月听着这个熟悉的声音快速的转过头去,秦如梦温润的面容再次出现在自己的眼睛里。 旁边的人她也熟悉, 是好久不曾见过的秦与岑,但他今天却和往日的精致模样不太相同——面上的黑眼圈遮盖不住,眼里的红血丝清晰可见, 周身携带着医院里熟悉的消毒水的味道。 他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整个人面上写了很多的憔悴,似乎是在为什么事情奔忙。 明月收回眼睛不过多关注, 她不关心秦与岑, 更不在乎秦如梦。 这不是与她有关的事情, 哪怕心下再多情绪,她也并不能对着他们两个说什么。 周阔看见秦如梦也没什么反应。他见她,如见这世上的任何一个陌生人。 这是他们之间最原始的关系, 也是历经百转千回之后,理应回到的关系。 明月对周阔温和笑笑,然后选择转过头去。 她迅速融入旁边,和狄雪周知意一起吵吵闹闹,徐立言和孟然有一搭没一搭的叙旧,手机里张弛传来讯息,台前幕后一阵有序的准备,他在这个空间里恍惚一秒钟之后迅速回神,轻轻的看了明月一眼,也选择转过头去。 世间因果,前尘种种。 都趁早散了吧。 他已经有了自己很好的生活。 秦与岑没什么反应的坐下,秦如梦站在原地发呆,只不过这状态很快被人打破,秦影拿着票循着指示上前看见她愣在那,本来她也不会多说什么,但是这个小堂妹恰恰挡住了自己的路,那她就有话要说了。 秦影上前拍拍她的脑袋:“干嘛呢如梦?” 秦如梦的票根被她抽走,看清楚她就站在自己座位前的之后,秦影毫不犹豫的按着她的肩膀坐下:“抓紧时间坐好,你挡姐路了。” 秦如梦没在那种状态里面回过神来,她呆呆的看着秦影那张熟悉的面容:“姐——” 旁边秦与岑的手机铃声响起,他原本放在秦如梦身上的注意力被打断,秦与岑低头想要挂断关机,可是在看清楚来电显示的人之后却霎那间变了脸色。他在秦影和秦如梦的视线到来之前一把将那手机翻转过去。 秦与岑对着那两张疑惑的脸掩饰一笑,他的眼神里面有着很多的复杂情绪,秦影刚想要问他怎么了,秦与岑却率先开口:“姐。” 他情绪波动太大,连嗓音也跟着心里的期待一起颤抖。秦与岑对着秦影道:“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重要的电话。” 他请求:“我必须离开一会——我们的票是连号,你能不能帮我照看一下如梦?” 那神情如果非要形容的话,那秦影的脑海里只能出现俩字——托孤。 就好像是要经历生离死别一样凝重。 秦影看他面色凝重还以为出现了什么大事,此刻听到这话后,一口气憋在心里,上不去也下不来。 几月不见他这么客气也就算了,还不知道跟谁学的小题大做,随手照看说的这么郑重,秦影想发火暴揍这臭小子一顿,但是如梦还在现场,秦影又生怕自己吓到她。 倒也不是说和秦与岑关系更近可以更加放肆,恰恰相反,在秦影心里,自家这个天才妹妹才是真正能够理解自己的人,此刻的选择也只是为了维持自己在她面前的形象。 仅此而已。 种种情绪到最后通篇化为叹息,她只得无奈对着秦与 岑道:“好好,你去。” 安和在她们旁边落座,她前面恰巧就是周阔。 此刻他眼眸含笑,正静静的看着明月和徐立言隔了一个空位聊天,但是徐立言的注意力却好像不在这里,聊天的时候,眼睛不是向下垂,就是往旁边瞟。 安和跟着明月不明所以,她刚要寻求答案,就见明月头微微往前一侧,看清楚场上情形之后,脸上露出来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 明月拳头紧了紧,但她还是笑笑,转过头去和周阔无声控诉徐立言的敷衍行径。 周阔在她耳边说了什么,前面的人一下就笑了出来,周阔起身,很快在明月的目光中走了出去。 徐立言注意到周阔的动作后对着他喊:“给明月买什么就要给我买什么!!!” 安和没能听清他们的对话,但是徐立言的话响彻耳边,一句话就能猜的七七八八,周阔离开的行为有了解释。 当她跟随着明月刚刚的目光向前望时,正巧看见了周知意和狄雪聊天的笑脸。 安和笑了。 她在那一瞬间明白了明月为什么恍然大悟,心想着怪不得这几个人都反常。 但明明和之前是一样的,哪里都没有任何变化,可是安和确实在这一霎那感觉到了久违。 第197章 她又想起来了西琅一中。 今天清醒了不过十二个小时,她却想起来西琅一中超过十二次。 安和心想,如果不是那个带着无数危险气息的陌生男人落座在前面的时候,她应该会回想起来更多关于西琅一中的事情。 飞鸟流云,夕阳晚风。 回忆被强行打断,安和这一瞬间心里出现了数不清的遗憾,冥冥之中,她预感到什么——那些过去的时光再也没有办法以回忆的形式回到她的心里了。 一阵陌生的粗糙气味突然插入了温馨氛围之中,明月正在和手机里的周阔说话,此刻听到旁边的动响讶异的转过身来,徐立言的目光也在周知意身上挪开,他看着面前的人心下有一瞬间的警觉。 安和在那个男人落座的一瞬间就反应过来了这是之前在安检那里出了问题的那群人之一。 他当时在最后,为首的人解释的时候,他就站在旁边不说话,别人脸上是陪笑,他的脸上写着的是不耐烦。 警铃声迅速在安和的脑海里拉响,她在一瞬间抬手抓紧了秦影的肩膀—— 这一秒钟,她想起来了下午出门之前撞上的葛天,校园论坛内掀起的惶恐让她警觉,作案嫌疑四个字毫不犹豫的出现在安和的脑海里面,“秦影——” 不会吧,安和心想,要不要这么巧? 怎么什么事情都让她们碰上了? 但是她心底咆哮的最厉害的,其实是想说,为什么偏偏是现在?为什么偏要是今天晚上。 为什么这个巨大的隐患出现在荆棘的演出前? 她轻声叫出这个名字的那一霎那秦影就对她的呼唤进行了回应,可是她没来的及转头的时候旁边属于秦与岑的空位上就坐上来一个陌生人—— 是那群人的其中之一。 秦影漫不经心抬眼,在看清楚那人之后,她的心脏有一瞬间停跳,头皮第一时间竖起来了——那个裤脚藏了管制刀具。 原本安检时的警报根本不是错觉,这群人十有八九就是亡命之徒。 她的疑惑尽消,通过一个简单的名字迅速捕捉到了安和的问句。 秦影当下给出来一个回答。 “是。” 她对着安和当机立断道。 他们是不是不太正常? 是。 他们非常不正常,极大可能,每个人身上都携带了管制刀具——或许还有更危险的致命性武器。 在得到秦影回答的第一瞬间安和就站了起来,她看着前面笑着喊:“徐立言——你怎么坐到了我的位置?” 前面五个人被那个陌生人隔开。 是让明月一个人离开,还是徐立言他们四个,安和不知道。 她好像被架在了那个铁轨难题上,万年难题,她在这一瞬间见到了太多的相似性了。 安和没得选。 但是在她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脑海里已经做出来了选择。 抛下所有的一切,她只能选择让徐立言他们离开,把损失降到最小。 至于明月,安和选择用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她平安。 哪怕付出生命。 徐立言从那个人坐下之后就一直在紧盯着他,刚要问出那句先生你是不是坐错地方的时候,他就听见一个陌生到那时又非常熟悉的声音叫了他的名字。 前排的人在她这句清晰含笑的话语声里回神,对峙的氛围一瞬间被冲淡,他们齐齐转头来看向安和那张温和的面容。 徐立言转过头来反应了一秒,他在脑海里迅速定位,然后捕捉到某个关键的信息,原本欢欣的情绪定住,他的脑海骤然间绷紧了一根弦。 他对着她不确定道:“安和?” 明月听见这个名字后,和周阔打电话的手停住了。 哪怕这个名字逐渐模糊,但是明月依旧敢保证,安和不会是抢别人位置的人。 西琅三年,她恨不得别人都忽视她才好,怎么会突然那么反常的要坐徐立言这里来? 除非是有什么她一定非来不可的理由。 所有不安定因素聚集在身边这个陌生的不速之客,明月沉默的抬眼环绕四周,发现已经有地方隐隐约约起来暴动。 如果徐立言当初没有说错的话,那么安和是就读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的。 公大的学生来这儿,是有任务在身,还是纯属巧合? 电话那边的人见她没有反应,周阔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着急:“明月??怎么了?” 明月想告诉周阔场上的不对劲,可是这一秒钟几人脑海里的弦全部紧绷,她一句明示的话也不能说出来打破棋局。 万一有什么,这代价她们都承受不起。 明月牙关开始打颤,她说:“baby,我的东西落在了车上,你替我去找找,好不好?” 这是一个从未出现在二人之间的称呼,她的声音太不正常,以至于周阔原本要应的声音瞬间停住了。 一阵疑惑出现在周阔的心里,他这一刻清晰的感受到,明月在想方设法的支开他—— 徐立言的脸色在明月的话语里愈发沉重,歹徒那双眼睛死死的盯住说话的明月,犹疑之中又冷笑一下,突然移向无声坚持的安和。 安和不愧是要做警察的人,她非但面色不变,还看着他的眼睛,笑着对徐立言点了点头:“嗯。你坐了我的位置。” 她语气加重,把自己手里那张普通的票根递给他,企图他能够配合自己的行为:“这是你的,之前我们聚会的时候,你拿错了。” 如果说刚刚徐立言还不能确认的话,那么这一秒他就能肯定身旁的陌生男人有问题 ——他们根本没有过任何聚会,所有的票都是周阔给的,何来坐错一说? 徐立言的眼珠一转,看见安和身旁的女生也正在和旁边的女孩交涉什么,脑海里百转千回,他罕见的没有回答安和的话。 如果是她作为警校学生正常前来出任务,那么他可以很痛快的起身离开,可现在她还没有毕业,哪怕她的面上没有任何畏惧,看起来和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但是徐立言就是挪动不了脚步。 万一不是的话,他把安和置于什么地步呢? 让她送死吗? 旁边人的眼神愈发狐疑,他逐渐开始变得不耐烦。歹徒凌厉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回的扫视,徐立言眸光沉沉,他对着安和轻微的摇了摇头,显然是一副拒绝的样子。 他不能让她一个女生来冒这个险。 安和见状心下一沉,此刻顾不得徐立言的想法,只想着争分夺秒,她冲着他毫不客气道:“怎么?抢姐的第一排?做梦去吧你——” 她从来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样的话,此刻脑海里会突然冒出来,也是想起来之前在西琅一中徐立言和周知意打闹的时候,两个人在路上,周知意拿这个书包追着徐立言跑,男生面上笑嘻嘻的,仔细看看,其实全是开怀。 话音落下,她就起身跑去过道急急前冲,看起来真的非常像是朋友之间的嬉笑打闹,而她只是扮演了一个恃宠而骄的角色。 抱歉啊徐立言,这么对你,非我本意。 剧院里的灯极其耀眼,安和在走出长长的过道的时候打开置顶快速发了一个位置过去,属于陈明安的界面上空空荡荡,只有一个地址和两个字。 云山路215号云山大剧院。 报警。 她没来得及说更多的话,唯一来的及的事情就是把和陈明安的对话框删掉。 走到第一排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恍惚,刚刚那句骄纵的话出现在她脑海里,纵使这话是她说出来的,但那是属于别人的青春。 她的青春只有一只口罩遮住面容,一只黑笔一张试卷供她俯首,她弯下腰,亲自修筑出那条通往理想的血路。 荆棘是闯进她生命中的唯数不多的一抹亮色。 回忆起来,除了陈明安,除了偶然窥见他们的青春之外,好像再也没有其它了。 每个人都会为青春做些什么来让它延长,就好像是周阔会拿相机录像,明月会写很多日记一样。 安和做的,是把她所有的相信,唯一的求生的机会交给陈明安。 是用尽毕生赤诚去换明月平安。 在她意识到这件事情之前,她就已经选择这么做了。 正如同当年荆棘在那件狭窄房间里对自己陈情。 她在歹徒的目光里一步步上前走到徐立言身边,伸出手来把票塞到他的口袋里,推了他一把,对着他道:“演出快开始了,抓紧时间回你的位置——” 她在四个字上留了重音,徐立言被她推的一个踉跄,他还没站稳,周知意已经第一时间跳起来扶。 “阿言,你别和她闹了,快回吧——” 明月在和安和对视的那一秒明白了她所有的意图,她看着徐立言踉跄的身影,掐着手心努力笑着配合安和。 她对着安和点点头,微微一笑,眼里有着无数的感谢。 第198章 明月知道安和没有选择自己,但她也知道安和的选择没有错。 看自己最好的朋友逃出生天,比自己能够得救来的还要庆幸。 她没有叫出安和的名字,万分谨慎,只怕日后的意外发生。 狄雪和孟然对安和记忆很浅,她们只当她是一个来找事的陌生人,刚要沉下脸冲她讲道理的那一瞬间徐立言和周知意一同抬手,一人抓了一个袖子,绷着嘴角,微不可察的摇摇头。 风平浪静就是在这一瞬间被突然击碎的。 周知意和徐立言还没收回手,后排突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喧嚣声,时间在这一刻开了慢速,徐立言觉得自己耳边风声暂停,有人自身后猛地推了他一把。 他被推着向前走的那一刻下意识的紧紧攥住了周知意的手把她护在身前,尖锐枪声出现在整个剧场,死寂一瞬过后,尖叫冲破房顶,所有人的惊慌失措的向外逃。 周知意和徐立言就是这个时候回头的,他们缓慢而又清晰的看见明月的脖子被一只粗粝的大手扼住,明月的脸迅速涨红,原本冷静的眼眸瞬间出现了生理性的眼泪—— 她的嘴张了又合,周知意湿着眼眶,废了好大的力气才能辨认出来她在说什么。 ————快走。 快离开这里,不要回头。 那只手一同制住的,还有刚刚推他们离开的安和。 枪管顶在安和的后脑勺,她瞬间僵住,与此同时,安和闻见无数的血腥味道,四方暴动之中,她听见一个嘶哑而又疯狂的声音说:“别动。” 安和小心翼翼的举起来双手,她看着尚未封锁的门,对着前面的四个人无声道:“快走——” 微弱声音让恶人恼怒的同时也多了兴奋,歹徒一个巴掌拍上了她的后脑勺,给了她一个下马威。 歹徒一只手稍微松了些对明月钳制的力道,可另一只手却毫不留情的扯住安和的头发把她拽的向后,他贴近安和的耳朵吹了口气,随即再次警告:“我说,别动——” 第106章 明月雪时(四) 风霜雨雪,刀剑满堂,…… 周阔听见手机里传来无数的躁动, 他站在那里刚要凝神细听,旁边的门突然打开来,有人带着惊惶冲了出来, 随即尖叫声枪声混乱生冲进他的耳膜。 拿着电话的那只手愣住了,他的瞳孔一瞬间放大, 周阔机械一般,缓慢而又惊恐的望向枪声的来源——那是明月在的地方。 周阔浑身僵硬, 但他非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这就是枪声。 自小在大院里面长大,跟着家里人见识过无数弹壳飞泻, 而他本人也曾对这方面感兴趣, 亲自上手学过一些。 因此,无论基于是爱好还是见闻,他都不会认错。 他一直都明白哪怕国家管控枪支弹药,还是会有人走上非法这条道路, 而当这些黑暗交易出现在明面上的时候,就是注定要流血的时候。 但他没想过会是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他的面前。 周阔在巨大的喧嚣中第一时间拨通了紧急求救的电话——但是无果。 北城公安早就被打爆, 此刻自然是一阵忙音。 周阔心下一凉,明月还在里面,延迟一秒, 她的安全就有一秒钟的风险。 电光火石之间,他闭上眼睛沉默一瞬,再睁开的时候, 他像是下了某种决心一般, 抄起来手机毫不犹豫的按下去—— 那是打给周老爷子的。 就在前两年, 周阔高考结束之后,他就已经为周阔规划好了此后的人生,但是周父不愿。 于是从军从政还是安稳一生, 他和周阔的父亲几乎是吵翻天,两个人僵持数年都没能得到一个答案,一个为了家族繁荣昌盛,另一个为了自己孩子自由一生,谁也不愿妥协。 这局面维持到现在,依然是一片寒冰,冰封千里,无处可以消融。 都说时间会给出答案,这样看来,周阔的这个电话,无疑是命运赐给周老爷子的转机。 周阔心里也是清楚的,一通电话并不代表什么,可是现在这个情况,尤其还是他有求于人的情况下,那一切就要另当别论了。 他知道这通拨出去的电话极大程度上决定了自己以后会度过怎样诡谲的一生,宦海浮沉,但是危机关头,他没得选。 刚刚开启的门冲出来大片的人之后有着缓慢的合上的迹象,剧院的安保全力想要保护观众无果,拿着防爆装置的人如同一粒沙沉入大海,随着人潮一起沉浮。 在所有人匆匆逃命的时候,只有周阔站在安全区的光亮里,毫不犹豫的一步一步的逆流而上。 电话没响多久,那边很快接了起来,没等对方说话,周阔先发制人:“爷爷,是我。” 嚎啕大哭的小孩撞在他的裤脚跌倒,别人只顾着惊恐,没人注意到喧嚣之中的哭声,踩踏事故发生的前一瞬间,周阔附身一把将她捞起来,电话没停,周阔抱着小孩重新走到安全区域里: “我在云山路215号云山大剧院,有暴徒持枪。” 那边原本祥和的神色霎那间僵住了,期待被冻住,和蔼的老人此刻面上寒冰一片,他声音里带了些探究:“你——在现场?” 周阔把那个小孩放下,又把自己刚刚给明月买的东向递到她手里,摸摸她的头发温柔安抚,他对着电话肯定道:“嗯。” 他神色平静,说:“如果今天没命回去的话——” “胡说什么!!!” 话没说完,他就迎来一阵斥责——周阔在这一刻走神心想,这是他这十九年里,受到的第二次责备了。 一次是因为他乱出头,一次是因为他乱说话。 周老爷子声音里带上了很多的威压,他在这一刻对着自己心爱的孙儿保证一般: “阎王爷不敢收你。今天你一定能安全回到爷爷身边。” 周阔在这一刻笑了,旁边的小女孩看着他起身再次逆着人流向前,一阵嘈杂中,周阔拨开人群朝那扇即将闭合的门走去。 一步一步,似慢速,步伐中却又透露出来奔忙。 推开门的那一秒,他听见场内的一片混乱,周阔对着手机道:“爷爷,求你,一定要保证人质的生命安全——不惜一切代价。” 周老爷子对自己这个孙子极为了解,平日里他有什么绝对是自己解决的,再不济就是打给管家,打给他父亲。 周阔是不轻易给他打电话的。 现在打电话给他,说明周阔已经被逼上了绝路。 他不是那种惜命的人,周阔被威胁也不会是这样一个反应,他会迅速冷静,头脑清晰的思考如何破局逃出生天,可刚刚在电话里他却要自己不惜一些代价来保证人质的安全。 在那一瞬间周老爷子就清楚,人质里,有他这一辈子认定的人。 周阔说完就挂了电话,推开门的那一瞬间他想,明月有没有被这枪声吓到呢? 他的爱人,现在是否平安呢? 生死攸关,阎王她见或是没见,他要亲眼去看。 或许平安后,明月 会责怪周阔莽撞,不珍惜求生的机会,但是这一秒钟周阔什么都顾不得。 风霜雨雪,刀剑满堂,他都不会退缩。 与其说他因爱无畏,不如说爱让人情愿涉险。 周阔只是想要在明月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在她身边。 北城警方在接到报警电话之后第一时间出警,可事实证明,他们还是低估了这件案子。 浪潮一般的电话奔涌进来,现场的情况几乎是到了恐慌的顶点,尖叫声充斥在无线电流中,还未来得及细细询问,电话那头就爆发出来更大的喧嚣。 哭声慌乱声尖叫声混杂组成了这个噩梦之夜。 警铃拉响,暗夜里蓝红色灯光不停旋转闪烁,疾驰在奔往云山路215号云山大剧院的路上。 交警接到电话后迅速指挥交通,数十辆警车呼啸而过引得路人频频侧目举起来手机拍照。 北城特警和救护车却无暇顾及,将车速踩到允许范围内的最大,争分夺秒,几乎是同一时间赶到现场。 在对现场进行有序撤离后,站在警车旁边的中年男人沉默的看着面前的情景,一阵冷风吹来,旁边的人忍不住缩瑟,他却岿然不动,张威侧过头去沉稳的对着旁边的人出声问讯:“里面情况如何?” 身旁的警员道:“据逃生人员描述,里面有数人持枪,意图不明,看样子……是今天恶性案件的嫌疑人流窜到此。” “人质呢?人质是什么情况——” “目前已知人质高达十八人,多为学生,普通上班族,值得一提的有两个是公大的学生,还有一个是北城——” 话没说完,有警员举着手机匆匆上前惊呼道:“张局——部长来电——” 张威面色一紧,他毫不犹豫的接过电话,匆匆背过身去,“喂——周部——” 那边应了,沉声对着他说了什么,三两句话指示出最核心的意图: 第199章 “不惜一切代价,务必保证人质的人身安全。” 张威硬着头皮:“是——” 挂断电话后张威锋利的视线直直看向面前的混乱,他沉声,“你刚刚说的北城——后面的话是什么?” 小警官在他迫人的气场里悬起来一口气:“——哦——是北城大学的的学生,叫周阔——” 说到这他低声嘟囔一句:“哎恰巧和部长同姓呢。” 周阔—— 张威听见这个名字后猛地回头,事到如今,他终于明白为何此前恶劣事件也曾出现,偏偏此次如此大动干戈甚至惊动了公安部长—— 自然是因为他家的公子被挟持做了人质。 但张威迅速反应过来,自己这话有失偏颇。 不说别的,之前无论是谁,他得到的也都是这一句话——务必保障人质生命安全。 他只是在尽职尽责的,确保每一个人的生命安全罢了。 想到这里,张威话里带了杀伐果断的意味:“让程队长过来,联系谈判专家来现场——” 云山路外人人提心吊胆,剧院内也惶不多让,明月与安和被枪一同挟持着向后台走去,秦影和秦如梦举起双手走在前面。 秦如梦在哀哀的哭,刚刚暴徒抽向她的巴掌落在了秦影的背上,除此之外,还落下来数计重击,秦如梦隔着皮肉感受到了无数震颤,她惊恐的抬起眼睛来看向秦影,却在那双熟悉的温柔眼眸里看见了一抹安抚。 秦影咬牙忍住身上的疼痛,一只手轻轻盖上她的眼睛,另一只手却环抱住她,对她轻声道:“如梦别怕。” 她咽下去痛呼声,在枪杆的胁迫之下,同安和一起向前走。 云山大剧院后台错综复杂,随即挟持人质的暴徒也搞不清该往哪走,原本热闹的后台经过刚刚的慌乱之后疯狂逃窜,现下只有一片死寂,暴徒听见外面的警铃声心下烦躁,随机推开一扇昏暗的房间来做据点。 这是一间宽敞的化妆室,门被踹开砸在墙上的时候,有人正拿着眉笔细细描摹。 荆棘那张清丽无双的容颜出现在镜子里,她看着镜子里的暴徒把枪抵在自己脑袋上的时候毫无反应,却在目光触及人质的时候定住身躯。 明月与安和在被推进来之后四处张望,猝不及防中,她们与面前同样被挟持的荆棘四目相对。 故人相见,可是这个画面却迟来了那么多年。 如今抬眼见着对方的样子,心里有的却是很多的恨。 悔恨当年分别,更愤恨现在命悬一线,不知道下一秒生命的河流要流向什么地方。 人间,地狱,又或者是,天堂? 可明明她们才刚刚重逢,不是吗? 眼泪含在眼眶里久久不肯下落,周遭失声,荆棘被枪的力度顶着走到明月的身边。 这一次,她在明月的身前不肯继续向前一步。 从前是明月与安和来保护她的,现在危机关头,也该自己站出来了。 她对明月笑笑,伸出手来擦去她的眼泪,她对明月说,不要哭。 因为这些年,她真的在努力的好好生活。 安和咬着牙拉着荆棘的手想要向后扯去,可是荆棘却在那只手发力前骤然上前给她一个拥抱。 荆棘站在安和身前,那双纤细柔荑抚摸上安和脊背,她声音轻轻问她,这么多年,你过得还好吗?安和。 或许是美丽让人不忍心破坏,相比起来明月等人遭受到的暴力,荆棘只是得到了一阵推搡—— 几个人双手抱头,蹲在这间化妆室的墙角,黑暗和恐惧在他们的心里无限蔓延,人质不断增多,暴徒的漫骂还在继续,有人在崩溃求救,小孩子嚎啕大哭,一片绝望的氛围里,秦如梦的哭声反而停了下来。 她在这一刻心里莫名的平静,不知不觉成了人质里最冷静的一个。 秦影紧皱的眉头一刻未松,她看着秦如梦苍白的面孔担忧:“怎么了如梦?哪里不舒服吗?” 秦如梦却没回答这关切,她只是随着声音抬起头来看着秦影的眼睛,轻声疑惑道:“姐,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秦影:“说什么胡话!姐在这里,你死不了。” 秦如梦听见这话笑了,遇上了这么大的阵仗,她其实并不相信今天能平安回去,可她也不相信自己会这么轻易的死去。 她还不能死。 还有事情没有被她揭露掉,还有人直到现在也背负骂名。 说出一切的秦如梦可以毫无罪孽的自裁,可是有着秘密的秦如梦确实是不能死的。 她还欠着旁人清白。 目光移向旁边的明月,秦如梦在这一刻无奈的笑了。 你说,怎么就能这么巧呢? 偏偏来看演出的时候遇见暴徒挟持剧院,又偏偏在自己成为人质想要坦白一切的时候,遇上她——这个曾经给了自己一些善意的人。 罢了,罢了。 如果自己的坦白能够大白于天下,让世人知道当年始末的话,那这些关于坦白的勇气,也算是还了当初她那些善意的恩情。 她侧过身去,看着明月的眼睛问道:“我有些话想说。” 在明月疑惑的眼神里,秦如梦苍白一笑,迟来的真相是否还算真相,自己这番话能不能还周阔清白,她其实不知道。 但是生死关头,她不得不说。 死了的话,万事皆空,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秦如梦不想让自己的人生尽是遗憾,人生这张空白的纸上写满的全是苦不堪言。 不行。 她秦如梦应该有堂堂正正的一生。 第107章 明月雪时(五) 少年天才,春风得意,…… 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秦如梦的话, 十个人里面有九个都会想到少年天才。 回顾她的前十几年,那真是旁人艳羡不来的。 轻轻松松拿下各类奖项,孩童时期轻而易举理解大学难题, 智商超群,那些难于登天的各类习题在她看来没有任何挑战, 少年天才其实这话一点都不夸张。 就连秦如梦自己当年都是这么觉得。 顺风顺水惯了,前半生都在得意, 所以显得后来遇见的挫折不可跨越,以至于她意志消沉, 苦海不渡, 试图结束一生。 秦如梦心想,一个词形容她的年少是少年天才,两个词的话,那就再加上春风得意。 旁边的医生笑问, 那如果再加一个呢? 秦如梦闻言抬头静静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在精神卫生中心握着笔, 在一阵消毒水的环绕中细细思量,旁边的秒针转了又转,久到时针都转圈, 她才肯落笔。 秦如梦犹如一个站在崖边的人,在海风的侵袭下,颤抖着写出来那个词。 ——戛然而止。 少年天才, 春风得意。 可如果要是再加一个, 变成三个形容词的话, 那么她会选择上述的答案——戛然而止。 心理医生看着那个变型的字迹久久无言,可是秦如梦却是和他的感受截然不同。 她通过这三个成语,短暂的回顾了她精彩而又荒唐的前半生。 说是和周阔是同学, 可是秦如梦实际上是要比他们那一届的学生小很多的。 她出生在2002年的春夏之交。 这一年,两岁的秦与岑满地乱爬,秦影和秦形蹒跚学步,两个人已经学会了争抢同一样东西,秦家的长辈抱着他们在病房门口等待秦如梦的降生,言语之间全是期待,秦父抱着秦与岑心想,一子一女,一家终于凑成一个好了。 婴幼儿时期的秦如梦和平常小孩没有什么不同,一样的折腾人,一样的爱哭,甚至她还更加娇气,有的时候成日不肯睡觉,非要旁人抱着才行。这样的后果往往是除了秦如梦外,家里人一整夜都睡不好。 秦父秦母本想事事亲力亲为,见状也吃不消,小两口无奈,只好找了保姆来。但这样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随着秦如梦越长越大,她的智商也逐渐显露出来。 就不说那些生活里鸡毛蒜皮,没有意义的小事了,事情要从大事落脚,人生也得挑转折点来叙述。 秦父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这个女儿天才,是在她四岁的时候。 那阵子秦母忙于事业,干脆把孩子丢给他带,秦父乐呵,毫无怨言的接过小孩。 当时他与在高校任教的好友约好相聚,他见时间还早,自己又许久没有感受到大学校园的气息,心下一动,干脆抱了孩子溜进去清大校园。 鬼鬼祟祟溜进后门之前,秦父抱着傻乐的秦如梦,认真的看着她的眼睛和她约法三章,说课堂上不捣乱的话,那一会吃饭的时候她就能得到草莓味的冰淇淋吃。 秦如梦正在换牙时期,家里禁止她吃任何甜食,别说草莓味的冰淇淋了,就是带点甜味的东西她平日里都吃不到两口。 这对秦如梦的诱惑简直是太大了——冰淇凌哎,还是她最喜欢的草莓味。 第200章 小朋友心智不坚定在秦如梦身上体现的尤为明显,她二话不说,当即点头,奶声奶气的伸出她那小小巴掌来要和秦父击掌,生怕他反悔。 秦父看着秦如梦的模样好笑,他觉得这个娃娃就差在词汇量上,如果她知道的话,那一定会和他说一言为定。 于是他对着秦如梦道:“一言为定。” 秦父抱着她偷偷溜进去教室后面,好友在台上讲,秦如梦在台下听,期间还一本正经的点头符合,跟着人均二十岁的大学生说对。 那复述的有模有样的,看的讲台上的好友忍俊不禁。 这个时候他们都认为秦如梦是牙牙学语,对此一笑了之。 直到随机摇学号,屏幕跳转到旁边男生,他一脸局促的站起来说了一个答案,明显的差错惹得整间教室哄堂大笑,青年学生瞬间涨红了脸,好友摇摇头温和调侃,说旁边小朋友都会了哦。 那青年知道老师是在逗他,心里虽然没当真,可面上却控制不住,整张脸红润起来,显得更加窘迫。 秦如梦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声的。 她煞有其事的点点头,拉住青年的手说,哥哥我会,正确答案是这样的。 紧接着奶声奶气的声音充满了整间教室。 在这个话都说不明白的年纪里,她根据这一个小时接触到的东西,迅速推断出来了正确答案。 原本以为自家女儿有点小聪明的秦父愣住了,这和他的答案完全相同,甚至解题思路都一模一样。 在那一天,秦父低下眼睛去重新审视自己这个心爱的小孩,对方不知道他的想法,只是仰起头来甜甜一笑,悄悄趴在他的耳边,小手捂住他的耳朵,小声说:“爸爸…听话…吃冰淇…凌。” 秦父不是食言的人,秦如梦后来得偿所愿,背着秦母吃到了那个草莓味的哈根达斯。 而秦父也在好友的办公室里久坐,两人根据她的话进行测试,秦父看着乐呵的秦如梦,判断出来了自己的女儿是个天才。 她那些小聪明,不是投机取巧,而是智商异于常人。 那就是她眼里的最优解。 秦父对待孩子毫无偏颇,同样的测试他也给了秦与岑做,六岁的秦与岑刚刚接触奥数,在同龄人里也是佼佼者,可现在这个被人夸赞的小孩愁眉苦脸的站在他面前,对着测试题一脸茫然,挠挠头,又苦着脸转过头来,五官皱在一起看向他说,爸,这是什么啊?我怎么一个都看不懂? 秦父懂了。 他收起来那些测试哈哈一笑,对秦与岑说,这是一个小游戏,做不出来也没关系的,他依旧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小孩。 长大后的秦与岑回想起来这一幕的时候,嘴角还是忍不住笑。因为这话不假,他真的是爸爸妈妈最爱的小孩。 秦与岑得到了秦父秦母的爱,秦如梦得到了整个家族的悉心栽培。 六岁,她拿奖如流水一般滔滔不绝。 十岁,她是整个北城如雷贯耳的神童。 十二岁,在别人都卷竞赛卷成绩卷奖项的时候,她拿着护照飞去大洋彼岸,去到世界顶尖的实验室学习,开始在国际上崭露头角。 到后来她都懒得去参加比赛,因为太无聊了,只要她参加的比赛,第一就永远都是她的,没有任何挑战,一点也不好玩。 秦如梦在国外待了两年,再回来的时候,一切都是新奇的。 她下了飞机之后迫不及待回家,想要和秦与岑相见,可却没想到扑了个空——北城附中周六组织出游,秦与岑出去游学去了,要两天后才能回来。 秦如梦心里说不清的失落,她撇撇嘴表示不开心,后来发现这样做心情并没有好,反而更差了。 秦如梦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她看着自己的父亲,仰起头来问,那秦影姐和秦形哥呢? 好久没见,他们是秦如梦除了秦与岑之外最想要见到的人。 秦父笑着拍了 拍自己这个天才女儿,他看着秦如梦窜起来的身高一阵恍惚,说,他们同样去游学了。 秦如梦心里更加的失落,她把自己的电脑放在桌上,坐在沙发上沉默了一秒后,抬起眼睛来看着秦父道:“我也要去北城附中上学。” 这些年来秦如梦被他们保护的太好,以至于秦父看她柔声说话的那一瞬间,像是感觉自己回到了好多年前,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娃在清大的课堂里说,哥哥,这题我会。 面上一样的认真,心里一样的倔强。 秦父笑,说你不是觉得浪费时间吗? 秦如梦撇撇嘴,在大洋彼岸长久的孤寂被她压在了心里,她只是抬起头来看着秦父说,她有自己的规划。 自然是有的。 她要拿到wmo的冠军,为国争光,然后申请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大学。 这是秦如梦回国的原因。 可秦如梦却不会知道,这也是她坠入深渊的开始。 她是在这一年的春夏之交入的学。 高一课程到了尾期,校长担心她跟不上课,不能很好的适应国内的教育体系,无论如何也不肯松口。 秦父带着秦如梦去了好几次,前几次他想保持低调,可没想到校长始终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为所动,到最后秦父不得不拿出来她的成绩,这次终于打动了他,给了秦如梦一次面试笔试的机会。 一场定结局,旁人可能会害怕,但是秦如梦不会。 目前为止,她这一生里从未有过畏惧的出现。 笔试时洋洋洒洒,挥毫泼墨。 面试时谈辞如云,口若悬河。 附中的校长言辞犀利,说这偌大的北城,公立学校比比皆是,比附中好的学校也不是没有,这么多的学校里,怎么就偏偏选了北城附中? 秦如梦没有丝毫犹豫,她眉眼弯弯,说附中要选拔学生来参加wmo,她只是来帮附中赢下来这个比赛。 双方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话语稚嫩,可是那内容却让人感受到她不服输的心气。 在她说出来这话的那一秒钟没有人觉得她是在开玩笑,这就已经证明她的实力了。 她用自己的笔杆和智力作为兵刃,打了极为精彩的一场战役,没有人会因为年龄不够而反对她了。 所以当秦与岑回来之后看见秦如梦出现在他隔壁班的时候,他震惊的愣在了原地。 他揉揉眼,之前哭着离开,和他挥手道别的那个小孩在此刻三两步跑上前来,她笑着拽住秦与岑的衣服,拉着抽条拔节的少年俯下身来,凑到他耳边开心笑道:“哥哥,好久不见!” 秦与岑下意识的抬手掐掐她的脸,恍惚道:“如梦?!” 十五六的年纪下手没轻没重,秦如梦被他掐的呲牙咧嘴,她躲开他的手,看向秦与岑的眼睛有些哀怨,许多控诉。 但这些情绪在接触到秦与岑的时候统统化作开心,她又恢复了单纯开朗的模样,对着他笑:“是呀。” 她扑向秦与岑怀里,说:“哥,我们以后可以一起上学了。” 秦与岑点点头,又觉得不对,刚想要说什么的时候,秦如梦可怜兮兮的抬头,“哥,我饿了,能不能先带我去附中食堂吃顿饭啊——” 久别重逢,还是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妹妹,这一刻别说是吃食堂了,秦与岑心想,哪怕秦如梦对着他要天上的星星,秦与岑也会想方设法的去卫星中心以她的名字命名。 秦如梦出现在北城附中的消息很快传到秦影和秦形的耳朵里,这两个人飞奔来食堂的时候,就见秦如梦捧着饭碗两眼泪汪汪的。 秦形好笑,他毫不犹豫的在秦如梦面前落座:“怎么,咱们家的小天才,饭都没吃就急着来学校了?” 秦如梦看见他后就知道这家伙憋不出来什么好话,但此刻久别重逢的buff还在,她对秦形的包容度也很高,秦如梦咽下嘴里的饭,对着他开心道:“小形哥!!” 秦如梦放下碗筷和他说话:“小形哥,你之前说出国留学,我建议你去我那里。” 她接过来秦影递来的旺仔牛奶,对着她开心道:“谢谢姐!” “这么生分?” 秦影笑着摸摸她的头,坐在秦形的对面,秦如梦嘿嘿一笑,对着秦形继续:“你在那里待上两年就知道你平日里吐槽的北附简直简直就是天堂一般的存在——” 秦形失笑:“这么夸张?” 秦如梦满脸正经的举起来纤长手指:“天地良心,我从不乱说的。” 说话期间旁边嗖一下窜过去一个帅气男生,他身形矫健,边笑边回头挑衅后边来人,这一瞬间时间仿若开了慢速,一帧一帧的在她脑海里播放,不知为何,秦如梦清晰的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秦如梦被这惊鸿一瞥弄得呆愣,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后边来人,一阵气急败坏的女声就传到她的耳边:“盛津——我他妈今天非弄死你——” 又是一阵风穿过,秦如梦愣愣的抬眼看过去,明媚大方的女生被气的满脸通红,秦如梦听见那个男生求饶:“盛婉你别怪我啊,要怪就怪阿阔——就是周阔指使我的!!我冤枉啊——” 第201章 这话并没有让那个名为盛婉的女生消气,不知为何,她反而看着更加生气了。 秦如梦听见她指着盛津,颤抖着手道:“你他——呼——” 她喘的厉害,缓了口气继续骂:“你自己缺德不帮我带作业也就算了,居然把锅推到阿阔头上?我看你疯了吧?” 秦如梦看的起兴,旁边秦形却不乐意她走神,秦形站起来弯腰,伸出手来在她面前挥了挥:“如梦?——如梦!” 远方传来隐约的争吵:“天地良心,你怎么一眼就发现了?” “你就是在说假话,你说阿遥我都相信,阿阔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秦形依旧在不停摆手,秦如梦被强行回神,“啊——” 她收回视线看着秦形道:“怎么了小形哥,你瞪我干什么?” 秦影好笑:“这家伙在气你专心看热闹,没听他讲话呢。” 秦如梦被戳穿了,她嘿嘿一笑,看着秦形问:“那你刚刚说什么呀——” 秦形脾气上来,死犟着不肯说,还是秦与岑在旁边补充:“哥问你为什么在国外待的好好的,现在突然入学北附。” “哦——” 秦如梦听着这个熟悉的问题想也不想,搬出来她的答案直接道:“因为北附在选人参加wmo,我只是来帮附中赢下来这个比赛。” 说话期间,旁边路过三个身形笔挺的男生,无意听见这话后,三人不约而同侧过眼睛来看了她一眼。 抬头望去的那一秒,几人难得没有出声附和自家妹妹。 秦影&秦形&秦与岑:“……” 秦如梦一抬头就见到了六双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她,她茫然:“怎么了?” 周阔温和笑笑,没什么表情的率先转过头去。 赵遥和沈鹤归也只当这句话是个玩笑,赵遥看着前面追逐打闹的盛津和盛婉笑侃:“阿阔啊——” 他乐:“宝贝你人品是真的好啊——” 沈鹤归也乐不可支,温声附和:“是呢,但凡盛津拿我当挡箭牌,我今天必定血溅当场——” 周阔扬起嘴角来一笑,没有说话。 三人越走越远,秦与岑指着他们的背影对着秦如梦道:“那什么——” 他说:“就你刚刚说的wmo——他们三个,是本次即将参加选拔的人,实力不容小觑。” 秦影不停点头,出声补充道:“尤其是刚刚那个没说话的,周阔——” 秦形心有灵犀一样接过来他姐没说完的话:“这人简直可怕。” 秦如梦看着三人的架势不像作假,她面色疑惑:“真的?” 三个人同时点头,证实这个消息的可靠性,秦如梦却回之一笑: “我不信。” 周阔在离开之前再一次侧过头来,秦如梦丝毫不避,直直的对上他的视 线,那双稚嫩浅瞳里面有着通天的野心。 嚣张气焰不屑遮掩,秦如梦在这一刻出奇的夺目:“无论什么样的天才聚集北附,我都无所谓。” 她柔和一笑,“——这其中必然会有我秦如梦的一席之地,或许我现在不会是第一,但是路到最后,第一只能是我秦如梦的。” 第108章 明月雪时(六) 她不想说,那他就不能…… 秦如梦没有吹牛。 年少的她推门走进那间明亮的教室, 站在台上的和蔼教授随着声音看过来。那双望向她的眼睛里,有很多很多的满意。 预选赛的教室里在她站定后喧嚣乍起,人人都在质疑她凭什么来这儿。风言风语不懂的收声, 几乎是扑着朝她身上去。 也不怪他们质疑,毕竟这个时候的秦如梦刚刚开始长个儿, 小姑娘那双眼睛干净明亮。整个人纤细白皙,唇红齿白的。任谁怎么看, 都是个小孩儿。 秦如梦站在那里不出声,但却是说不出来的温润恬静。众人见她, 她亦观众人。 探究不解的视线在教室内环视一圈后, 最终落到了周阔他们身上——无他,只因他们一直在看着她讲话。 原本百无聊赖的人凑过来周阔身边,他漫不经心的转着笔:“哎阿阔,你看——” 盛津朝着秦如梦的方向扬了扬头, “这就是咱们这一届最小的选手——据说是前两天刚转来附中的,你猜她几岁?” 周阔兴趣缺缺, 但他有一点好就是配合。 此刻听了盛津的话不忍心扫他的兴致,周阔顺着抬起来头望向门口——— ———讲台上站着的小孩虽然长个子了,但还是一眼看出来她年龄不大, 此刻流言没有收敛,什么离谱的话都开始向外飘。 周阔收回眼神来,不顺他的意, 故意捣乱, 说:“十二?” 碰上这么个毫无章法的猜测, 盛津反而噎住了,想要伸出的手指也停在原地,他对着周阔悻悻道:“倒也没有小到这种程度——十四, 小我们两岁。” 窗外树影摇曳,这个晴天里,他顺着周阔的回答揭开了神秘面纱,周阔跟着这话抬眼看了看他,又瞧了瞧站在门口的秦如梦。 十四 你别说,虽是亭亭玉立,但是确实是个没有长大的小孩。 流言蜚语越发嘈杂,话越来越难听。 周阔在这混乱中皱眉,刚要说些什么,却又在看见盛津之后轻轻一笑。 只见他对着盛津状似无意道:“某些人不是自诩最爱保护小孩吗?这么多窃窃私语,没听见啊?” 盛津随着周阔的话后知后觉,走后门没实力的声音清晰可闻。 他有些愣住,原来不是所有人都和他一样有好奇心,就在他们沉默的这一秒,对秦如梦的恶语已经飘进来了他的耳朵里。 明明一切都没有开始,他们居然就已经因为年龄开始随意揣测了。 人们向来排斥异端,这话一点也不假。 站在讲台上的秦如梦显然也听见了这话。她一向被保护的很好,此刻秦家的几个人都不在,她独自面对这样不堪的时候,竟然是那样的手足无措。 她撇撇嘴,向那个声音传来的地方看过去,打算出声反驳的时候,却意外的对上了几双熟悉的眼睛。 她记性好,此刻每个人都对得上号。 那个名为周阔的男生低声回应盛津的问题,他不知道说了什么,盛津显然愣了一下,抬起头来直直的看向她——他今日没有了前两日被追赶时的张扬肆意,此刻他端正的坐在那里,抬起头来看向秦如梦的时候,面上带了许多的温和。 盛津和她四目相对的那一秒,冲她友善一笑。 就在秦如梦以为他好相处,刚刚想回之一笑的时候,他却率先侧过头去。 下一秒钟,站在门口的秦如梦听见了他玩世不恭的声音:“要是闲的没事干就滚回去上课,别在这里乱说话吵得我耳朵疼——” 秦如梦的零星笑意瞬间消散,盛津说完之后若无其事的转过头来,好像刚刚骂人的不是他一样。 他又看向了秦如梦,可秦如梦却不知为何,在视线相接那一秒鬼使神差的偏过头去躲开他的目光。 心如擂鼓,秦如梦心想,一定是被他吓得。 至于为什么要躲,年少的她困惑很久都没有答案。 这一幕,居然在她心里环绕了许多年。 盛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不领情,但他出声也并不是想要邀功,他只是单纯听不惯。 仅此而已。 秦如梦移开的目光恰好对上了周阔的温和视线,她看见周阔轻微一笑。 怎么不乐呢?这个混世魔王难得做了一件好事情,可是对方却不领情。 一句话不过是顺口的事情,盛津没觉得有什么,他不在意的转过身去,继续和周阔说笑,而周阔也没有再抬起眼来看秦如梦,安心的回答盛津每一句废话。 这就是他们几个在组队之前唯一的交集了。 那个时候,秦如梦和周阔只有一个相交的眼神,他们甚至没说过一句话。 北城附中天才如云,但这其中,一定有周阔这几人的姓名。 他和赵遥是第一时间被选拔出来的,但是赵遥本人志不在此,而且个人有更重要的事情,名额顺利落空,延伸到了盛婉的头上。 后来的人谁也不肯放弃,于是一个月下来,一次又一次的比拼,到最后终于有了人选—— 周阔,秦如梦,盛婉,还有,谭和畅。 彼时的秦如梦不会得知日后的事情,她以为自己开启了一场刺激的游戏,她能凭借这个征战过五关斩六将直达天堂,其实这条路是通往地狱的开始。 这个结果出来的时候,秦如梦其实是非常高兴的。 她在比赛的过程中和谭和畅交好,这应该算是她在北城附中认识的第一个朋友。 秦如梦先一步接到了学校发出的通知,中间遇到,他还淡笑着安慰秦如梦说,没事儿,以后他们也还是能一起学习。 秦如梦说不上来难过还是失落,她对情绪感知一向迟缓,面对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情况,也只是点点头,说好吧。 第202章 直到谭和畅后来飞奔到秦如梦的教室。 初夏的气温逐渐升高,他身上有着未褪下的棉服,急速奔跑让他气喘吁吁,他在下课铃响的那一瞬间准时推开门,剧烈喘息夹杂着无数兴奋喜悦,谭和畅双手扶在膝盖上,扬起脸来对着她高声道:“秦如梦,我们又可以一起了——” 这一幕,秦如梦真的记了好多年。 也是这一刻她才发现,原来之前那次相遇,自己是不开心的——— ———或许用不开心也不恰当,但是,她一定没有那么的开心。 这样真诚热烈的人让她失去了所有的防备心,以至于在事情走向无可挽回的时候,她依然不肯相信。 她说不清楚谭和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后来的秦如梦心想,或许他也没变,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只是他当时太擅长伪装,而自己又是一无所知的年纪,所以事情才显得那么的顺理成章。 一开始的时候一切都非常正常,她甚至很爱几个人呆在一起——盛婉明艳开朗,但很会爱人,周阔不擅言辞,但是处处温和,她和谭和畅又是朋友,几个人想法激烈碰撞的时候,秦如梦觉得自己选择回国真是一点都没错。 他们常常到废寝忘食的地步。 校内的灯一亮就是亮到凌晨,这个时候盛津总是会大摇大摆的推开门,沈鹤归满脸无奈的提着东西说,各位,咱们先中场休息一下呢?饭要冷了。 一开始的时候盛婉还会不开心,盛津不怕他妹要杀人的目光,他嬉皮笑脸的凑上前去说,你看你自己体弱,最近胃又不舒服,要是再不按时吃饭,你病倒了的话,那你的比赛就得我来参加了—— 温和的话说了一半,他生怕分量不够。 盛津又拿旁人下手,他指指周阔,转过头去递给他一个眼神,周阔熟视无睹,盛津早料到他这个人不配合,但他依旧对着盛婉一番输出,可怜兮兮的说咱们阿阔也在长身体,你看万一这饭不吃将来没有我高,那—— 说到一半秦如梦在他身旁路过,她面上有很多困意,无意识的打了个哈欠,盛津说,你看,这还有个小孩儿,累成什么样了,你忍心吗? 秦如梦闻言愣愣的转过头来,盛津眼含笑意站在那里,少年的影子在地下斜斜的立着,他看着秦如梦突然的停顿,懵懵懂懂的望过来,温和的面容上露出来一个稍显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对于拿秦如梦做挡箭牌这事儿,并没有什么歉疚。因为他说的都是实话。 秦如梦沉浸在他的笑容里没有回过神来,可是盛婉却皱皱眉头,她看着秦如梦和周阔松了口,说好吧。 沈鹤归放下手里的东西嘻嘻哈哈上前缓和气氛,盛婉满脸疲惫,但看见他这样努力扮丑,逗自己开心,那努力半天但一无所获的坏心情刹那消散大半。 周阔早就无声的咽了半只肉串,一天没吃东西,他是真的饿了。 秦如梦不打算打扰他们之间的相处,转身想走的时候盛津却出声叫住她。 ——小孩儿。 她一开始是不确定的,毕竟有的时候他也会这么耍宝叫盛婉。 直到盛婉说让盛津叫秦如梦的名字,秦如梦才回过头去。 盛津站在灯光下轻轻笑着,眼含温和的叫她,小孩儿。 盛津见秦如梦面对自己总是一副呆愣模样忍俊不禁,他笑笑,晃了晃手里的粥说,要不要过来一起吃?他让家里阿姨多做了一份。 盛婉见状也留她,说小孩子可不能不按时吃饭,沈鹤归听见这话,就在旁边默默的点头笑,周阔在旁边不置一词,但位置已经给她留好了。 秦如梦眼见着他拍拍沈鹤归,示意他向旁边坐。 几个人盛情相邀,秦如梦不知道如何拒绝,等到她坐在几人之中喝上那碗温热的粥之后,才在剧烈的心跳之中反应过来,明明他们几个也没比自己大多少,归根到底,也是个小孩儿。 但是这一刻,她选择闭上嘴巴,和他们一起吃饭,安安心心的度过这来之不易的时光。 至于为什么鬼使神差的闭上嘴巴,秦如梦装作不知道。 显而易见,这样的时光是没有谭和畅的。 不知为何,盛津总是让盛婉和秦如梦离谭和畅远点,让周阔对谭和畅有点防备之心。 盛婉问为什么,盛津就沉默,说总归还是远点好,又在盛婉听不见的地方和沈鹤归吐槽,说如果不是因为谭和畅,自己也不会隔三岔五就来打扰他们。 沈鹤归也满脸无奈,秦如梦见他叹了口气拍拍盛津的肩膀说,没关系,有阿阔在,不会出什么岔子的。 不会出什么岔子的。这句话,秦如梦听不明白。 她甚至是怀疑自己在国外呆久了,理解能力出了问题,明明在她的认知里,谭和畅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秦如梦心想,应该是距离问题自己听岔了吧。 后来她忍不住的想,之所以会落到那种地步,除了潭和畅的恶毒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自己太蠢了。 哪怕到了这种程度,她也没有在心里种下任何怀疑的种子。 而谭和畅本人不知为何,每次面对盛婉和周阔的时候,反应都非常的大。 虽然面上依旧云淡风轻,但是秦如梦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不好。 有一次谭和畅分配到一个数据,他研究好久最终无果,周阔前来问他进度,他一言不发,问需不需要帮助,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不知道的,以为是要将沉默进行到底。 周阔没说什么,他看了一眼谭和畅之后转身离开,过了没多久,秦如梦就拿到了那个数据,而谭和畅在周阔把数据同步到群里的那一瞬间摔门离开。 秦如梦被这突如其来的响声吓的一抖,她讶异的回过头去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盛婉坐在位置上云淡风轻说,不要管,随他去。 后来她的座位上出现了一个易拉罐,秦如梦蹦蹦跳跳去找盛婉表示作为回礼她要请盛婉吃冰淇凌,而盛婉摇摇自己手里同样的易拉罐,面上略显遗憾说,真可惜。 这是周阔看她被吓到,给她买的,自己也跟着沾了光。 秦如梦在霎那间看向周阔,却只能看到一个认真的背影,盛婉笑嘻嘻凑过来,说,你看,我们阿阔是不是一个非常容易心软的人? 秦如梦点点头,再一次对他改观。 不善言辞确实不是一个人的错误,而是世人对他的误解偏见。 那天的谭和畅没有出现,无论如何,他们始终联系不上人,他负责的东西由周阔接手,后来秦如梦率先完成自己的部分后又接了过来。 第二天一早她顶着一个黑眼圈把自己一晚上的努力,连带着他卡壳的地方一起写出来详解交给谭和畅,他沉默很久,然后深深的看了秦如梦一眼。 彼时秦如梦以为是感恩,还笑着说如果自己什么地方没写详细,他随时来问。 日后的秦如梦回想起来才明白,那根本不是什么感恩,那是嘲讽。 是他心境的转变,也是一个人准备开始作恶的前兆。 自那天开始,他反常的开始和秦如梦说很多的话。 秦如梦天真以为自己的努力开解了朋友的心情,可她万万没想到,她的朋友早已经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开始面目全非。 他开始着手打压秦如梦。 从日常一些小细节入手,一开始还是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后来他见伤害不到秦如梦,也学聪明了,打一个巴掌给一个甜枣,情绪喜怒无常。 秦如梦单纯的以为他是心情不好,一味迁就。 可是她忽略了自己的感受,那些难听的话听多了,自己也会伤心。 有一次秦如梦偷偷在厕所流眼泪,出来的时候被匆忙路过的周阔撞见,他张了张嘴,却没说什么。 没过多久,盛津嘻嘻哈哈的出现在了秦如梦面前。 说来巧合,来人本该是盛婉,恰巧盛津回来看她一直忙碌,又见她饭没吃完就要出去,盛津心里一阵心疼。于是他一把将人按在座位上,让她安心吃饭。 是以此刻歪打正着,盛津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秦如梦有一阵子没有见到他了,听盛婉说,他最近好像很忙,此刻面上有着掩盖不住的疲惫。 但他本人却没有这个自觉,盛津揪住她的连帽衫弯下腰来,微笑看着她的眼睛问,小孩儿,你不开心啊?怎么自己躲在厕所偷偷的哭? 在这温柔的询问中,秦如梦的眼泪一下就掉了下来。 连日的被否定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泪眼朦胧的看着盛津出声,认真询问说,“我真的,很差劲吗?” 盛津一愣,他在着哽咽中嗅到了蛛丝马迹:“是谁对你说了什么吗?” 秦如梦知道盛津很讨厌谭和畅,她不想让这二人之间的矛盾升级,于是小姑娘憋住心里的委屈,对着盛津摇了摇头,说:“没有,是我看自己一直拖团队后腿,觉得自己太差了。” 第203章 盛津失笑,他在这个傍晚带着秦如梦去看了很好的夕阳,在一片光亮里认真告诉她说,她这样,真的已经很好了。自己在她这个年纪的时候,还只会惹盛婉哭,淘气到被盛老爷子追的满院子跑。 盛津说她是一个很棒的小孩,开朗明媚,一举一动都很可爱。 盛津没有说很多,但是秦如梦的眼泪忍不住,原因大抵是有两个的。 一是因为盛津的安慰。 他特别诚恳的肯定她,手段不算高明,举出来各种笨拙的例子想要让秦如梦解开心结, 逗她开心,但是有效。 二是秦如梦突然明白了初次见他,惊鸿一瞥时的心如擂鼓还有另一个名字,叫心动。 秦如梦噙着眼泪侧过头去看着盛津在蓝调时分喋喋不休,他注意到那些眼泪,嘴角的笑意愈发温和。 她在这个青涩的年纪情窦初开,可对方只把她当作一个小孩,对她好,也只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一个很好的人,以及对于盛婉的爱屋及乌。 他的手轻轻拍了拍秦如梦的头,而躲在角落的谭和畅见到这一幕,恨得咬牙切齿。 他讨厌盛津。 他们从小就不对付。 八岁时盛津抢走自己的冠军,十岁时他夺走家长的喜爱,十二岁时他引得旁人注目,十六岁时他碰见秦如梦,以为自己终于可以有一个朋友,却又在此刻,在秦如梦的眼中看见了许多的情意。 这么多年他碰见盛津,从来都是落花流水。 而对方的云淡风轻衬得他无比的失败,像是阴沟里终年不见天日的阴暗老鼠。 谭和畅又一次生出了邪恶心思。 他站在楼梯拐角的阴暗处心想,他得不到的东西,盛津也别想有。 毁掉也比让他拥有好。 夏天已经有了很多的蝉鸣,盛津打开车窗,傍晚的热风斜斜的吹进来,盛婉在旁边问秦如梦为什么躲到一旁偷偷哭。 盛津想了想说,大抵是因为她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好。 坐在旁边看风景的周阔听见了,面上没什么表示,心下却对她的年纪有了实感。 太小,太单纯,太容易生活在别人的话语里,惶惶不可终日的寻求一个没有意义的肯定。 她其实很厉害的,就像是她说的那句话一样,北城天才如云,这其中一定有她秦如梦一席之地。 或许当时他也没有想到后来的事情,更没有想到这句话,是他离开北城之前,和秦如梦说的最后的一句话。 他以为秦如梦是夭折在别人的流言蜚语里,殊不知她的软肋,从始至终都不是别人的话。 谭和畅依旧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对秦如梦进行言语暴力,秦如梦一点小错都会被成倍的放大,变成他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如梦,你这个是不是有问题——” “如梦,不对,你是走后门进来的吗?这都能错——” “秦如梦!你这么差劲怎么会进来我们组的——” “秦如梦……” “秦如梦——” “秦如梦!!” 太多了,秦如梦闭上眼睛都数不过来,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挑别人的错处还能挑出这么多花儿来。 她很难过。 但她也没有这么难过,她始终记得那天很好的夕阳,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这么差,而他只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没事找事。 真正把她推入深渊的,是他对秦如梦犯下的罪孽,以及谭和畅对秦与岑和秦形的暴行。 秦如梦还记得,那是盛夏时分。 是秦如梦后来最为厌恶的盛夏时分。 蝉鸣压住了她的惊声尖叫,写满字的白纸满天乱飞,锁住的门怎么也打不开,窗户也被锁住,她无处可逃。 秦如梦看着面前沉默的秦影,安和,以及明月。 暴徒持枪,生死一线,她拼命努力的说出来当年的真相: “他侵犯我——还录像,在我想要报警的时候,他——” 秦如梦颤抖着闭上眼睛,苍白的面容展现出来深深的无奈与绝望。 “他拿哥哥的性命威胁我,说只要我敢说,他就会和你们鱼死网破。” 秦影在她绝望的声音中想起来了那年秦如梦的反常—— 她在得知秦与岑出意外后,对着摔断腿的秦与岑嚎啕大哭,那段时间的她犹如惊弓之鸟,她的惊惶,到了需要秦影日日陪在身边的程度。 可是,菩萨表面,罗刹心肠。 谭和畅的恶毒不仅如此。 盛婉开始上吐下泻,周阔也身体出现异常,秦如梦精神恍惚,整个小组,只有他谭和畅能维持正常工作。 秦影的拳头死死的攥着,在这一刻,明月看着面前温润的人,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相似的绝望—— 流言蜚语从来不是能扎住她的利刃,亲朋好友的安危才是那支一箭穿心的箭矢。 第一次妥协,是谭和畅想方设法和秦形成为好朋友的那一次。 然后,无数次。 这个时候的秦如梦还没有那么痛苦,直到周阔发现了这件事情。 七月的风依旧是暖的,可是秦如梦的心很冷,她被谭和畅捂着嘴拖进杂物间的那一秒中,撞上了周阔的眼睛。 那里面有一种冷漠,又似乎是悲悯,秦如梦说不清楚。 不知道是不是秦如梦的错觉,她觉得这冷漠有一秒钟变成了一种错误式的悲伤。 一片沉寂中,秦如梦的尖叫清晰可闻,而近段时间她的反常也终于有了解释。 周阔终于意识到了什么。 原来连日的差错并不是她不用心。 她不是不用心,她只是太痛苦了,没有力气维持日常生活了。 是因为那些否定吗? 是那些沉重的打击,让她丧失了自信吗? 可是她明明很好,北城人才如云,而她是他们有目共睹的璀璨。 周阔踹开门的那一瞬间心想,连日相处的朋友变得反常,自己却毫无察觉,当初盛津的警告被他抛掷脑后,他怎么会疏忽到这种程度呢? 周阔的书包被他扔在一边,电脑的撞击声惊得秦如梦侧眼看去,里面的珍贵数据比起来秦如梦显得无关轻重,周阔拉开谭和畅的那一瞬间,眼含愤怒的向谭和畅挥拳,打的他侧过脸去,爬不起身来。 外套盖在了秦如梦的身上,他在秦如梦惊恐的眼泪中低声安抚,说没事了。 没事了秦如梦。 不会再有事的。 秦如梦拉住他那只报警的手,之前那双写满野心的明亮眼眸,现在有的,只是绝望。 周阔低声:“我不会让这件事情再伤害到你,相信我,可以吗?” 秦如梦看着他不肯说话,那双眼睛,看着手机背面的摄像头。 周阔在沉默中渐渐明白,他问:“有录像,是吗?” 秦如梦终于绝望的闭上眼睛,大片的眼泪倾泻而出。 旁边的谭和畅在剧痛之中摸到了口袋里的手机,他摇摇晃晃起身,先是在二人沉默的过程中把提早编辑好的信息发给老师,又一个电话拨出去,报警。 他举报周阔侵犯秦如梦,也把这件事情散布给了秦与岑。 从头到尾,全都是他故意嫁祸。 他早就计划好的。 猖獗笑意出现在他的脸上,周阔只是面色平静的看向他,然后伸出手来挡住了秦如梦的眼睛。 他感受 到了一阵温热的眼泪。 周阔在这温热之中突然想起来他第一次见到秦如梦,那天刚刚下了一场雨,春天特有的潮湿中,她坐在自己的朋友旁边,声音稚嫩的说要拿下wmo的冠军。 明明也没过多久,明明也是同一个人,但是这一刻周阔知道,她早已心如死灰。 是什么阻挡了她的绽放 又是什么,遮掩住了她的璀璨? 周阔陪着她一直等警察的到来,可是率先来的却是秦与岑和秦形二人,他们在愤怒中听信了谭和畅精心编制的谎言,揪着周阔要对他大打出手,谭和畅痛斥他权贵子弟为所欲为,秦如梦张嘴,可是她却在这一刻失声,巨大的混乱让她说不出任何话来。 警铃遥遥响起,旁边已经有了很多人声,一切都要被掩盖的那一刻,秦如梦突然有了很多的眼泪。 不行。 秦如梦看着谭和畅得意的眼睛心想,她绝对不能让谭和畅的谎言骗到所有人,更不能让周阔的完美人生背上污名。 因为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啊。 可是这一秒钟秦与岑失去理智听不进去任何的话,教导主任率先冲进来指责周阔,谭和畅在旁人看不见的地方露出来一个得意的笑容。 他好像在说,你看,真可惜。 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 没有人愿意相信周阔清白。 在他们眼里,谭和畅变成了勇敢无畏的好人,而周阔,秉性不堪,丧心病狂,恶劣的彻底。 第204章 他站在那里好像胜者一样,露出了一种可惜的姿态。 秦如梦发自内心的感到荒唐,她耳朵里起来了巨大的悲鸣,这声音引起来所有人的注目,她就在这注目里,看见二楼没有关紧的窗户。 秦如梦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在恍惚中冲到窗边,她看着谭和畅那双虚伪的眼睛轻轻一笑,果断而又决绝的从楼上跳了下去。 周阔在那一霎那挣开秦与岑的钳制冲到窗边试图拽住她,可是任凭他动作再快,也没能抓到秦如梦一个衣角。 室内尖叫声响彻整个教学楼。 这一霎那,她像是顺着银河流落人间的火焰,燃烧着自己的生命,最终只剩下一点微弱的光。 秦如梦破败的躺在地上,看着天空刺眼的阳光无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人人都说秦如梦聪慧夺目,天资过人,可是生死一线,危机关头,这居然是她唯一能想到的缓兵之计。 不求一击得胜,最起码,也要两败俱伤。 谭和畅得意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任他千算万算都不会算到,秦如梦居然可以对自己这么狠,哪怕豁出性命,也不肯让周阔背负污名。 秦如梦确实不肯。 她做到这种程度,只是想让在场所有人清醒。 她知道人们在这一刻已经先入为主,那么就让她押上自己的性命,来还自己和周阔一个公道。 万一情况真的不尽人意,真相没有大白,那么在流言蜚语里,逼人跳楼,最起码好过最初的结果。 只是无论如何,她都对不起周阔。 可她万万没有想到最后会是那样一个荒唐结局——周阔转学,谭和畅依旧留在北附,这件事情不了了之。 她在医院昏迷三天,醒来之后,学校里已经见不到周阔的人了。 因为她的态度,所以周阔什么都没有说,反而是谭和畅散播的流言充斥了整个校园,喧嚣尘上,甚至流到了周老爷子的耳朵里。 谭和畅甚至把这件事情捅给了当地媒体——幸好盛津及时察觉,告诉周老爷子,这才找人压了下来。 造谣生事的帖子被封,事态得以延缓,可是满城风雨从未停歇。 周阔被周家强制停学了。 周老爷子的巴掌扇出来了血雾,家法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他的大伯端坐在上座,看着他跪在地上,满脸的恨铁不成刚。 又一巴掌扇过去,周老爷子暴怒的问他,承不承认。 周阔在剧痛里想起来秦如梦那双绝望的眼睛。 她不想说,那他就不能说。 那双流泪的眼睛里不复纯真,她的遭遇让他感到悲痛。 自证清白不是不行,只是她已经受了那么多的伤害,现在这样轻而易举的坦白,无疑是在往她的伤口上再添一刀。 她本来就已经很艰难了,不是吗? 周阔在堂前又一次闭上眼睛。 凌厉的拐棍破风而来,就在周阔做好挨打的准备的时候,周父匆匆赶到。 这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弯下腰去抱住自己的孩子,用身体为他挡下来这一记重击。 周阔听见一声闷哼,下一秒他冰冷的身躯被温暖环绕,小心翼翼的睁开眼睛,周阔只看见了周父心疼的眼神。 周阔的声音里有了哽咽,他对着周父低声道:“爸爸——” 周父没有说话,他摸摸周阔的头,转过身去看着周老爷子,扬声质问: “爸,大哥,这是在干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的孩子?!!” 周老爷子怒急,对着周父痛斥道,“你问问你的好儿子——” 他的手不停的指着周阔,万钧力道似乎是要把他的脊梁骨戳出一个洞来,“你问问这个孽障都对别人家的孩子做了什么!!” 周父不出声,他转头看向自己的兄长,对方叹息:“谭家那孩子亲自作证,他——” 周父闻言沉默,他低下头去,捧起来周阔的脸,周父看向那双湿润的眼眸,认真的问道: “你做没做?” 周阔毫不畏惧的和他对视,他看见自己父亲的眼里,有着很多的心疼,但更多的,是探究。 周父是一个公正的人,他心里有着很多的正义。 周阔毫不怀疑如果自己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他一定会公事公办。 周阔沉默,周父也没作声,事到如今,周阔还是不肯说。 她的秘密,他不能告诉任何人。 周父看着他很久很久,久到周阔即将闭上眼睛的那一秒钟,周父突然出声道:“我相信周阔——” 他伸出手,拉着跪在地上的周阔站了起来。 久跪的身躯起来的时候根本站不稳,周父就那样一点点的撑着他,帮他立住脚步。 少年人的身形已经有了挺拔的姿态,周阔直起来脊背站在自己的父亲后面,听见他对在场的人一字一句,“我无条件相信我的孩子——” 他像是一座山,为周阔挡下来风雨。 周父深吸一口气,声声恳切为周阔辩白: “——他在我膝下养了十六年,我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只要他说自己没做过,那么排山倒海的污蔑,我一个字也不会相信。” 周阔突然就笑了。 他的眼泪在眼眶里不停打转,周阔看着自己父亲心疼的眼神久久无言。 他想,或许这就是他可以不顾一切也要信守承诺的底气。 哪怕流言蜚语如柳絮一般漫天纷飞,但在这个世界上,永远有人会相信他。 永远有人爱他。 盛津他们在周阔回家之后第一时间冲去了周阔家里。 盛婉看着他的样子嚎啕大哭,其他几个人被谭和畅颠倒黑白的行为气的咬牙切齿,周阔看着这个场面,突然就觉得命运也是有些眷顾他的。 不然的话,怎么会在给了他一颗勇敢的心之后,又给了他这么多的生死之交呢? 他在一阵风中伸出那只虚弱的手拉住盛津,对着他一字一句,让他务必黑进谭和畅的电脑,删掉他电子设备的一切视频。 哪怕误删关于wmo的一切数据,也要删掉那些东西。 最好是永远不要重见天日。 盛婉疑问的重复道:“什么?” 盛津也不理解,明明和秦如梦有关,为什么要扯到潭和畅身上。 直到他看见周阔那双悲伤的眼睛。 盛津明白了。 指骨嘎吱作响,盛津在一阵轰鸣中痛苦的弯下腰去,他抚摸着周阔的伤口,苦涩逐渐蔓延开来。 他想,如果那天夕阳下,自己和秦如梦多说一点就好了。 如果他当时警告秦如梦的话,或许悲剧就不会发生了。 如果他能够再细心一点,再细心一点点,就好了。 可是他们都知道,这件事情残酷痛苦的地方就是,人生是没有如果的。 明明他们每一个人都精心呵护秦如梦,可她依旧是没有健康成长。 苦涩,悲伤和绝望充满了她的年少。 流言蜚语在她身后苦苦相逼。 上天好像看她前半生顺风顺水,觉得她太过顺利,于是想方设法要磨灭她的春风得意,让她的人生,只能回过头看着那些得意时光一去不复返。 “后来周阔悄无声息退掉了wmo的比赛,在一阵沉默中咬紧牙关转学,而我的话没有人相信,大家觉得,我从二楼掉下来之后摔坏了脑子,而那些试图说出口的真相,成了他们眼中周阔伤害我的证据—— ——偌大的北城,除了盛津他们,没有人肯相信我的话,更没有人在意周阔的清白。” 窗外寒风不停的吹,秦如梦在混乱之中睁开眼睛。 她仰着头,双目纯粹的看着那盏昏黄的灯。 白皙脖颈暴露在空气中,尘埃粒子停留在她的身上,光晕让她的眼泪格外圣洁。 明明那纤细脖颈顺滑平整,可是听见她这番话的人,在这一秒钟不约而同的看见了那上边流血的伤口。 她的动脉上凭空出现一个大洞,这么多年的痛苦随着血液倾泻而出,止也止不住。 每一次回忆对她来说都是重蹈覆辙,而这些年来,这伤疤无数次结痂,无数次撕裂,总也不停。 直到她仰起头来说出真相的这一秒,秦如梦终于感到了一丝解脱。 昏暗中,秦如梦回想起来她见到周阔的最后一面。 记忆里,他离开的时候依旧闷热,校园里统一着装短袖,只有周阔身着长衣,他步伐缓慢的出现在夕阳下,背着所有的光亮,一步一步朝着她走来。 周阔面色苍白,步履踉跄,强撑着在走路。 秦如梦的眼泪在看到他的那一秒终于忍不住决堤,她恍然间想起来自己初初见他时,他那副温和有礼的模样,彼时在实验室里盛婉拉着她偷偷吐槽,说这家伙不苟言笑,和他一起,她压力大得很。 秦如梦闻言转过头去看那个沉稳的身影也附和着点头,说是啊是啊,确实有些害怕。 第205章 周阔听见了,转过头来无奈的看了她们二人一眼,却也没有说话。 那一年他十六岁,在学校里沉默寡言,被自己的朋友调侃说不够活泼,整日摆着一个臭脸吓人。 那时谁能想到就是她们口中这样一个内敛的人,在秦如梦遭遇危难时,毫不犹豫的冲了出来站在了她身边,为了她的名誉,扛下来所有的流言。 秦如梦在这一刻放声大哭。 她对他有此生还不完的恩德,更有来世也数不清的歉疚。 要对他说些什么呢? 对不起,都是因为她,才害得周阔名誉扫地,狼狈转学? 太苍白了,一句歉疚根本说不清的。 脚步声渐进,周阔终于停在了她的身前。 秦如梦听见他因为疼痛产生的沉重喘息,眼泪大颗大颗的落在地上,周阔却没有出声安慰她。 他在秦如梦的眼泪里转过身去对着夕阳,轻声道:“录像的事情,你不要担心,我会帮你解决的。” 他说:“关于我的流言蜚语,我离开后,应该会逐渐消退,你也不必内疚。” 秦如梦的眼泪成串,她站在那里,愧疚而又悲伤的看着周阔。 周阔在一阵风里转过头去看着秦如梦的眼睛,“不要哭了秦如梦。” 他说,“这不是你的错。” 那天傍晚盛津的话出现在周阔的心里,他天真的忽略了人性的复杂,以为秦如梦走到这一步,是因为别人的打击。 周阔看着秦如梦哭红的双眼一字一句道: “秦如梦,你很优秀的,你从来不需要别人的肯定。” 他说:“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别在意那些流言蜚语,人生这么长,你以后要昂起头来,过好自己的生活。” 秦如梦的眼泪落了下来,对于周阔身上所有的污名,她愧疚交加,又悔恨欲绝。 身处在这个世界上的每一秒钟都是痛。 这一刻秦如梦意识到,自己真的是一个无比虚伪的人,心里一直在流血,可是却因为秦与岑和谭和畅愈来愈深的交情,久久没有还周阔一个清白。 如果不是今天,那这件事情,或许最终的结果只有烟消云散。 秦如梦捂住脸,哽咽声再一次抑制不住。 为了家人安危,她久久没有让真相出现,让周阔独自背负流言远走北城———— ——在这一刻她终于意识到,秦如梦在时间的长河里丧失了初心,变成了一个虚伪并且懦弱的人。 第109章 明月雪时(七) 擦掉一个人的眼泪不是…… 秦如梦的话结束在一阵混乱里, 暴徒叫嚷的声音充斥耳膜,身边被挟持的幼童爆发出凄厉哭声,她的父母目眦欲裂, 想要上前却被逼退,只能看着自己的小孩绝望的哭泣。 扣心泣血, 悲痛欲绝。 秦影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情,应该也是这样的。 秦如梦脖子上的那个骇人伤口顺着空气转移到了秦影的心里, 沉默像一把利刃一刀一刀剖开她的心,而秦如梦的眼泪就是那只阻止伤口愈合的手, 那双手扯着她的心脏拉开, 再合上,还嫌不够残忍,要再转几个圈。 窗外警铃声模糊的传来,在暴徒的焦躁里, 秦影猛地扇了自己一个巴掌,是对自己过去疏忽的愧疚, 也是提醒自己咬紧牙关,把这些痛压下去。 她很痛,痛不欲生也不为过, 但是现在暴徒持枪在侧,没有时间让她悔恨。 秦影清楚的知道,她要确保自己活着, 她必须确保秦如梦和在场的人的平安。 只有活着走出去, 她才能为秦如梦讨回来一个公道。 安和在秦如梦的话里担忧的望向荆棘, 又在暴徒对旁边人质动手的时候,死死的攥着拳头急剧忍耐,秦影抽在自己脸上的巴掌含了万钧力道, 安和顺着声音侧眼望去,对着秦影脸上红肿的巴掌印盯了很久都没有说话。 那双向来平和的脸上写满阴沉,旁人或许不明白,但是秦影却懂,这是山雨欲来,更是她忍耐的极限。 坐在安和身边的明月在这一刻对着秦如梦久久无言,她在秦如梦期待的眼神中试图张嘴说些什么,可人在得知意外的那一瞬间脑海都是宕机的,明月清楚的意识到,她现在说不出来任何的话。 秦如梦虚弱一笑,面上含了很多的歉疚。 她不敢奢求旁人原谅。 事到如今,她不求任何人怜悯,也不想得到任何人的同情,她只是在临死之前,试图还周阔一个清白,不让他日后流言傍身。 秦如梦说不清楚此刻自己在想什么,但奇怪的是,她并不觉得好过。 隐瞒了这么多年的事情被她说了出来,可她却并没有任何解脱的感觉。 比起来之前,她反而感到更加的痛苦。 通过回忆见到的人,比这些年的隐忍来的都要苦。 秦如梦无颜面对在场的所有人,忍不住低下头去的这一秒钟,她身上写满了无数悲凉,又哭又笑,像极了一个失去理智的疯子,而这样的情绪寂静无声,旁人又觉得她是一个哑巴。 不像传闻中那个春风得意的天才,反而像一个失去心智的疯子。 恐惧夹杂着怪异的目光投射到秦如梦身上之前,有一双手轻轻的搭在了秦如梦的肩膀上。 荆棘纤细的手指放在她的背上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拍着,那双明亮眼眸里,含了无数温柔,而她的身上也散发出同样温和的气息。 荆棘看着秦如梦那双痛苦的眼睛心想,或许这么多年,她心里,也有无数的煎熬吧。 那些沉默的,晦暗的,孤立无援的时光,那颗温柔的,炙热的,不顾一切的勇敢的心,那双温暖的,坚定的,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开的手。 这些让人痛苦却又不敢遗忘的回忆。 午夜梦回的时候,一定也出现在秦如梦心里很多很多次,伴着彻夜难眠的她无声入眠。 荆棘的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下来,她向前倾身,努力抱了抱秦如梦,靠在她的耳边温柔的低声道,“辛苦了。” 这温柔里面含着无数隐秘的哽咽,荆棘看着面前这个温润的人,心里面一遍又一遍回响起来的,却是她的名字。 秦如梦。 这么多年,过了这么多年的难捱时光,真的辛苦了。 这些年自己一个人在冰天雪地,晦暗成形的灰暗人生里走了这么久的路,真的辛苦了。 在这个时候不顾自己的生命安危,在不知道是否是生命倒计时的时候放下遗言,选择说出真相,真的辛苦了。 秦如梦在这短短的三个字里崩溃痛哭。 她在荆棘的温柔注视之中,用哭声代替话语,说出来了所有的伤痛。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 她真的、真的感到非常痛苦。 不然的话,为什么写下遗书之后,几次三番想要寻求了断呢? 荆棘温柔而又耐心的环住她的身躯,秦影看着几乎哭到断气的人忍不住掉下泪来。 她想,秦如梦这些年,真的太难熬了。 背着那么多的秘密,带着那么多的愧疚活在这个世界上,一定也非常艰难吧? 所以在面对期盼的目光时总会背过身去,在旁人说起当年时总是喜怒无常,明明一切都有好转的迹象,她却隔三岔五旧病复发。 就像是枯木逢春之后再度丧失生机,却因着良心难安再度强撑起来心力,苦等着一个机会出现。 混乱交织的画面出现在明月的眼前,她却无暇顾及,得知所有真相的她,对着失声痛哭的秦如梦,脑海里面像是扎了一千根针。 这一瞬间,她的心里响起哀鸣,西琅的大雪跨越时光出现,她的双手再度变得鲜血淋漓。 在巨大的轰鸣声中,时光倏然倒退回前几日,周阔在北城精神卫生中心郑重的告诉她说,“秦如梦——是我过去人生中唯一的难言之隐,也是我余生中永远不会对你说的秘密。” 明月当时心有探究,却也因为有自己的秘密,选择闭口不谈。 但她从未想过这件事情会这么突然的浮现在她的眼前,就像一颗从太空坠落下来的陨石,砸的她眼冒金星,说不出来任何一句话。 她像是一个没有写入程序的机器,又像是机器高速运转最终爆炸的那一秒,安慰也好同情也罢,一切统统崩塌,明月的脑海剩下一片空白。 她的秘密和他的难言之隐跨越时光在此刻相拥。 明月在这一霎那忍不住眼泪。 她回忆起来初初见面时秦如梦身上那种止不住的苍凉忧伤,她看着周阔,面上有很多复杂的情绪。 当时她因为周阔的话从未探究,所以她不懂,她只是选择在秦如梦掉眼泪的时候,递给她一张面巾纸。 那是她对一个陌生人最大的善意了。 可现在得知一切的明月却忍不住后悔,为什么她的善良不能再多一些,而当时,为什么没有给她一个拥抱呢? 明明她看起来那么的悲伤,明明她的眼泪那么汹涌。 第206章 明明她看出来了秦如梦有那么多,那么多的话想说—— 在秦如梦断断续续的回忆里,明月得知她所有的苦痛,她得知那个三月春雨潮湿,那年四月如火如荼,五月的阳光正好,六月的少女心事,而那年七月,北城起雾落雪。 秦如梦在七月的蝉鸣盛夏里夭折。 真奇怪啊,人的情绪真的起来的莫名其妙的。 你看,她不是秦如梦的朋友,她不是秦如梦的亲人,她甚至和秦如梦没有任何关联,她们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是现在她却因为秦如梦的遭遇流泪。 明明没说多少话,明明那么平淡的叙述,明明她刚刚也没有哭,可是明月就是感到字字泣血,心碎欲绝。 为她的遭遇,为世人千千万万的遭遇。 人间苦厄犹如滚滚流水,发生在年少的钝痛永不停歇,也永远,永远都不可能灭绝。 流言蜚语,苦厄交加,她明月能做些什么呢? 她好像无能为力。 明月心想,除了擦掉秦如梦的眼泪,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明月想起来两年前的那场大雪,那个时候,她身上的茫然和现在相同,她看着荆棘在审讯室心想,她除了能擦掉荆棘的眼泪,还能做些什么呢? 那个时候,和许泽屿一起前来警局的祁好给了她答案。 她在那些话语里,决定成为一个律师。 擦掉一个人的眼泪不是她的梦想,用法律捍卫千千万万的人不流眼泪,才是明月的心之所向。 明月擦掉面上的眼泪,对着俯身痛哭的秦如梦发誓,她要还秦如梦公义天理。 她要蝉鸣停止,要盛夏复临,要秦如梦不惧威胁,堂堂正正的生活在阳光下。 明月发誓,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把谭和畅送进监狱。 她攥紧拳头,却没料到此前劫难未消。 其中一个暴徒被秦如梦的哭声扰的心烦意乱,他在人群中迅速瞄准哭声来源,那双眼睛在昏暗中四处寻觅试图找一个趁手的东西行凶。 残暴的目光在梳妆台前一扫而过,细细寻觅无果,干脆就地取材,抄起凳子气势汹汹的向秦如梦这边大步流星的走来。 荆棘背过身去抱着痛哭的秦如梦,安和专注于持枪的暴徒没有察觉,在实木凳子夹杂万钧力道砸上去秦如梦后脑勺的那一秒钟,明月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的上前用背挡住这一下—— 被暴徒挟持着推门而进的周阔恰巧目睹这一幕,他和扑上前的明月四目相对,时光停滞,周阔浑身血液逆流,这一秒钟的痛苦,对他来说不亚于魂飞魄散。 明月看着周阔目眦欲裂的眼睛,心里有了很多的眼泪。 周阔—— 她回想起来刚刚秦如梦的话,迟来的钝痛涌上心头。 为什么要转学来西琅,这个问题她曾经想过,但是她从来都没想过,居然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在十六岁这样一个年纪,他勇敢的站出来,站在秦如梦的身边保护她,选择闭口不言带着所有的秘密远走西琅。 经历那样的冤屈,受过那样的毒打之后他依旧不改初心,在天台碰上明月失声痛哭的那一霎那停住脚步,温声递给她一张纸巾,说,不要哭了。 世人的流言没有折断他的脊梁,反而让他愈发的坚韧。 而他有很多事情都不会说,他只是在你需要的第一时间去做。 沉默寡言并不是他的缺点,善良正义也从来都不是。 他是那么好,那么好的一个人。 哪怕事情过去许多年,哪怕他们亲密到这种程度,周阔依然会对秦如梦的秘密闭口不提,无论如何也要守口如瓶。 明月闷哼一声,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除了暴徒动手带来的身体剧痛,更多的,是她心里的痛楚。 因为被那样污蔑的人是周阔啊— 他是明月在这个世界上最爱,最珍视,最重要的人—— 事到如今,他在命运的每一个岔路口都做出来了正确的抉择,而事实也摆在这里证明,周阔从来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但是为什么没有人选择相信他呢? 明月在这一瞬间泪如雨下,她想,当初北城那么多人,怎么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还他清白? 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么多的骂名? 为什么他要平白遭受这么多的污蔑?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原来北城重逢后的初见,秦与岑打出去的那一拳还有回旋镖,那拳头跨过时光打在了她的身上,而那些辱骂,居然能让她感觉到这么痛—— 明月在这一霎那弯下腰去,秦如梦的字字句句犹如刀刃割在她的心底,她根本不敢想象周阔是抱着怎样一种心态前来西琅,又是鼓起来多大的勇气,才能接纳新生活的发生—— 那些痛,那些难捱,她在洛水一一尝过其中滋味,结局显然,她根本没有走出来。 但这居然就是他过去的生活。 原来这就是他无论如何也不肯对明月提起来的事。 原来这就是那句“你有你的秘密,我也有我的难言之隐”的真正含义—— 明月从未想过秘密和难言之隐,原来都会让人痛不欲生。 在周阔不顾暴徒的恐吓瞄准飞奔过来的这一秒她想,因为他是周阔,所以这些事情发生在他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得格外不能接受。 第110章 明月雪时(八) 你这一生,会不会有什…… 短短的距离, 周阔却觉得走到明月身边的时候,用了长长的一生。 在秦如梦的呆滞眼泪,安和伸出的手中, 明月以一种袒护的姿态,重重的跌在地上。 荆棘在那一霎那侧过头来, 秦影默默攥起来拳头,周阔三两步扑过去跪在 地上, 伸出去的手不停的颤抖。 所有的尖叫被明月隐藏进了喉咙里,可是那声闷哼对周阔来说也威力无穷, 千算万算, 他最终还是晚来一步。 之前种种他还没有原谅自己,现在明月又在他面前受伤。 周阔那颗悬而不决的心再度失去冷静,他下意识去扶,膝盖猛地撞击地面也感受不到痛, 他轻轻的把明月揽进怀里想减轻她万分之一的痛苦,可是还没等他说话, 明月却趁机攥住了周阔伸出的手。 周阔的体温从来偏高,可是在抓住他的那一霎那,明月却感受到一阵冰凉, 她顺着这双手看去,就见自己的手在颤抖。 准确的说,是两只手一起颤抖, 她是因为剧痛, 而周阔是因为胆寒。 她对两人相爱这件事情从来都很确定, 但是你要问他们,什么时候相爱的,怎么确定相爱的, 那他们二人大抵都会沉默,直到这一秒钟———— 明月对他们相爱这件事情真真切切的有了实感。 不然的话,为什么明明受伤的是她,而周阔却痛不欲生呢? 明月的眼泪从眼眶无声的滑落下来,那双温柔眼眸通红一片,她望向周阔,心里有许多许多的话想说。 周阔啊—— 过去的伤口还疼吗? 有没有留疤? 在西琅的时候,有没有睡好? 直到现在,会不会还把这件事情当成人生噩梦? 明月的眼泪一直在流,可是这些问句,她却一个字都没有说,在共同流泪的这一秒钟,明月只是伸手,轻柔的擦去周阔的眼泪。 她知道了那句难言之隐的重量,现在,那份难言之隐也变成她的了。 周阔伸手抚摸上她苍白的面容,认真而又细致的擦掉那上边因为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他的眼泪接连不断,明明是滴在明月的手上,却在她心里带起来无数的涟漪。 明月紧紧攥着他的手不肯放开,那双哭红的眼睛此刻温柔的看着周阔,十指相扣,她对着周阔虚弱一笑,轻声道:“你别哭——我不疼的。” 哽咽声里,她再度回想起来周阔那些未能言明的年少,巨大的酸涩冲击她的心脏,明月几乎是要拼尽全力,才能说出来这句不疼。 身体的痛远远没有心里的苦泪来的多,她的痛苦,因为周阔的眼泪愈发成倍。 “对不起——” 暴徒因为他的不可控持枪对准他,秦影安和高度戒备,荆棘牢牢把秦如梦挡在身后,周阔全然不畏死亡,却把明月从头到脚都护在怀里。 命悬一线,他在明月的哽咽中低下头去亲吻明月的鬓角,他抱着受伤的明月,反反复复的在说一句话—— “对不起——” 周阔的眼泪坠下,滑进明月的脖子里带起来一阵战栗,明月听见他不停自责:“都是因为我没在你身边——都是我没那么细致才让你受伤——” 明月摇摇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里的心疼在一霎那全部转化成恐惧,明月刹那冻住,浑身僵在原地。 顺着她的视线望去,有暴徒拿枪抵住了周阔的后脑勺。 周阔注意到这恐惧的同时,冰凉枪口触碰到他的头颅,明月在一瞬间打了一个寒颤,而他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转过头去之前一把将明月按在自己的怀里。 第207章 明月感受到他靠在了她的耳边,一片混乱中,他声音低低,显得格外温柔,“别害怕——我们会活着出去的。” 周阔给她打了一剂强心针之后,用一种顺从的姿态侧过身去,那双温和的眼睛此刻稍带泛红,沉静气质显得他文弱无害,乍一看去,就像是古代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暴徒头目手持np22带着杀意和他对视,安和顺着枪管望去,发现对方赫然就是挟持明月的那一个。 他在一众惊恐的目光中逼周阔拿出来所有通讯设备,反复检查之后,当着他的面摔成稀烂。 周阔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的示威,事实上,他的手机就是市面上的寻常手机,内里根本没有什么玄机,再普通不过了。 手机彻底暗下去的那一秒映出来暴徒头目心里的焦躁,阴冷的目光看的人胆寒,五个人一个比一个更加躁动,哪怕分工明确,可在挟持了这么多人质的情况之下,还是稍显混乱。 场上的手机全被收缴起来堆在角落,无数的屏幕亮里,暴徒头目却侧过头去看向了这间化妆室的墙上窗,外面的警铃响了又响,不出意外,要求谈判的声音也会很快抵达。 透过层层玻璃,他可以清晰的看见红蓝色交织的光晕。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张威的心里始终高悬着一口气,风吹草动,一触即发。 谁也说不清楚暴徒什么时候失去耐心,亡命之徒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随时可能爆发撕票——那可是十八个人。 整整十八个人啊!! 要是真的出事,别说他这局长,他八十个脑袋都担不住。 一向沉稳的人在心里起来了几分焦急,在程玚迅速摸清室内布局安排好突击之后,谈判专家终于姗姗来迟。 但没想到,任凭他们怎么交涉,对方就是不加回应。 气氛逐渐焦灼,可特警没有程玚的指令根本不敢轻举妄动,时间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个小时,张威在这个过程悬了无数口气,每一口吐出来的气息都写着坐立难安。 充分的时间让舆论迅速发酵,赶来支援的特警逐渐增多,张威丝毫不怀疑,如果室内再没有动静的话,上边会派反恐大队下来。 和平年代,国家是不允许发生任何暴动的,更何况在这全国首府,硕大的一个北城。 就在张威咬牙,即将让人破门而入的前一秒,里面传来一声尖叫—— 暴徒嚣张的声音充斥着在场人的耳膜,他要求明确,五张从荆城去往北美的机票,外加五百万现金。 两样东西换十八个人平安,而他只给他们半小时的准备时间,超过半小时,他就十分钟击毙一个人。 他亡命之徒一个,总归难逃一死,大不了他们鱼死网破。 谈判专家的话这堆亡命之徒全然听不进去,多说一句,室内的哭声就更大一分。 程玚死死盯着那间被包围的化妆室,在一片哀嚎声中接到张威的命令,低下头去吩咐狙击手就位。 外面久久没有动静,红外线似有若无的出现在了室内,暴徒发觉出不对劲的那一秒,一发子弹穿过黑暗破风而来,其中一个手持枪支的暴徒被打穿脑袋,高大的身躯失去重力倒在地上发出来沉重的响声。 几个人的怒火瞬间飙升,暴徒头目拿着枪支的手对着门口开了两发子弹,枪支刀刃紧接着挟持就近的人。 这一刻,对他们来说,唯一的幸事就是目前只有一人持枪,剩下的,全都是冷兵器了。 秦影安和早就分坐两端,二人见状,心里却更加紧绷。 此时其中一个暴徒攥着秦影的脖子死死掐着,尖刀抵在她的脖子上,另外两个也分别挟持一男一女。 至于那个头目,他是最聪明,也是最可恶的。 他在枪响的那一霎那挟持的是之前嚎啕大哭的小孩。 原本冷静的周阔这一秒钟身上有了许多的僵硬,明月平稳的呼吸紊乱,她看着那个小孩被掐的涨红的脸,下意识的出声道:“别——” “等等——” 千钧一发之际,二人不约而同的对着暴徒出声,恼羞成怒的暴徒在这重叠的声音里忽略了孩子父母的恳求,侧过头来看这对有情人。 “哈——” 他笑,面上狰狞丝毫不带遮掩,小命难保,这个情况下还想尊老爱幼,作为一个中国人还真是恪守骨子里那些所谓的传统美德。 他对周阔道,“怎么?小子——你想来替她?” 周阔没说话,但是他却在这一瞬间望向明月,温柔话语出现在她的耳边,明月听见他轻声道:“她太小了——” 这声音里有些无奈,又有悲悯,可更多的是对生命平白逝去的不忍心。 那毕竟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子。 她太小了, 就算是平白无故承受无妄之灾,也不应该是在这个年纪。 明月点头,她理解这话,但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之后紧接着又对着他不停的摇头。 她和周阔想法一样,但不同的是,明月可以接受自己去作人质,但是她不敢想象周阔有万分之一的危险,明月的手慌乱的抓住周阔,她的眼泪夺目而出。 周阔的温暖逐渐离开,在她即将抓不住周阔的那一秒钟,他却又再次重重的抱了上来。 周阔身上熟悉的清冷香气萦绕在明月的身侧,他在明月的眼泪里对着她道:“我爱你——” 他为明月擦干泪水后轻轻一笑,对着明月的眼睛许诺,“我会回来的——你要相信我。” 话音落下,周阔在明月的哭声里抽身,他举起手来,一步一步的向暴徒头目走去,但在周阔到达的前一秒,原本的枪口指向他的额头,暴徒头目笑得恶劣,对他道,“让你女朋友来——” 持枪的人不是傻子,假装平和的人也总会露出破绽,他老早就知道周阔一直在寻求一个机会,他人高马大,而自己唯一的优势就是枪支在手,万一一会儿真的出现特殊情况,他不一定会是周阔的对手,说不好还会被对方反杀。 但明月就不一样了,暴徒阴测测的目光投在她的身上不断评估,除却刚刚受了重伤没有反击的能力,更主要的,她还有周阔的爱。 挟持了明月就等于挟持住周阔的命脉,随随便便都能堵死他的生门。 别以为他看不出来对方身上那些一等一的好货,哪怕一会谈判失败,自己也能凭借这女生敲诈他一笔。 不给钱的话,那就给他的爱人收尸。 周阔看清了他所有的意图,几乎是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秒,周阔就对他下意识反驳道:“不行——” 原本温和的人此刻一步步后退,坚定的挡在明月的身前,他满身都写着拒绝,那张脸上更是写了四个大字——想都别想。 剑拔弩张之中,明月却笑了。 她踉跄起身,伸出手来轻轻拉住周阔的手,在他侧目过来的那一瞬间,明月对着周阔轻声道:“周阔——她太小了——” “不行——明月——你不能去——”哪怕周阔知道明月所有的感受,但是他在明月面前,却始终迈不开让开的步伐。 在这个世界上是没有一个人会心甘情愿让自己的爱人去涉险的,无论是为正义也好,为慈悲也罢。 周阔根本让不开,也不想让开。 明月看着那个坚定的身躯提起来声音,“周阔,听我说——你听我说——” 她试图让周阔冷静。 明月拉住周阔的手抚摸上她的脸颊,二人站在昏黄灯光里,雪松香气环绕在她们周围,明月缓缓地抬起来那双含泪的眼睛认真问他,“如果就这样死在这的话,那你这一生,会不会有什么遗憾?” 周阔顺着她的话点头。 有。 他双眸泛红,声音哽咽道:“我还没有见过你明天的样子呢。” 明月的泪水和笑容一同迸发,她在这一秒钟看向周阔的眼睛,心中无比的酸涩,明月对着他一字一句道:“我也有——” 我还没有,为你讨回公道呢。 我还没还给你一个清白。 我也没有为你遮风挡雨。 我们还欠了那么多时光没在一起呢。 我还没有把造谣知意的人送进监狱。 我甚至没来得及给荆棘一个拥抱。 所以,明月看着周阔不复平和的面容心想,她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她一定得活着回到周阔的身边。 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要一起走。 明月在眼泪里拉着周阔的手轻轻摩挲,这个小动作,她在西琅的时候拉着周知意做过无数次,无论她做出什么,周知意总会因为这个小动作轻而易举地就原谅她,那个时候周阔就在想,他会不会也经历这一天呢? 现在时光给了周阔答案,会的。 事实证明他经历的远比周知意要更加复杂。 生死存亡之际,他不仅感受到了她的爱氤氲缱绻,更多的,是她心里的善良赤诚—— 第208章 周阔的眼睛紧紧盯着明月不肯放开,良久后,他终于妥协,缓慢的挪开步子。 十指错落相牵,但爱让人选择放手。 暴徒看着他们两个分别露出来一个得意笑容,在他扼住明月咽喉的那一瞬间,周阔的心里生出来无数的隐痛,他在这一刻和明月一同呼吸不畅,死死的盯着暴徒那双因为用力从而布满青筋的手。 只是这笑还没维持一秒,化妆室的通风管道就被拆开,在暴徒挟持人质戒备的霎那,墙上的玻璃炸开,碎片七零八落的落在地上,特警大队破门而入。 荆棘携着秦如梦蹲在墙边,旁边的安和侧过头去对她道:“快走——” “一起——” 话音没说完,荆棘就看见安和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那里面含着很多的情感,骄傲的心疼的开心的悲伤的,但是下一秒,所有的情绪统统化为爱和包容。 安和冲着她摇摇头,深深的看了她一眼之后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冲过去。 明月还没有脱险,她不能离开。 荆棘伸出去的那只想要抓住安和的手落空,纤细手指连安和的衣角都没有触碰到,只有一阵空。 旁边的特警在程玚的指挥下第一时间撤离人质,一时间室内只剩下数十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和暴徒对峙。 当然,还有不肯离开的周阔与安和。 枪口抵在明月的脑门上,秦影看着程玚的目光,又对上安和的眼神,在暴徒不注意的悄悄的点了点头。 安和举起来手看着暴徒头目低声恳求:“她伤的太重了,换我来给你当人质可以吗——” 话音颤抖,腿也跟着颤抖,明月看着险些要跪下的安和拼命摇头拒绝。 那人眼珠转了两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安和就在这巨大的沉默间隙轻手轻脚的上前。 在安和即将到达的那一瞬间,暴徒突然反悔,他拿枪抵住明月的下颌,那是一个可以把脑袋打成对穿的姿势,他看着安和沉声威胁道:“后退——” 目前的情况对他极其不利,拿着冷兵器的人几乎全部折损,只有一个挟持秦影的暴徒还孤零零的站在他旁边,数十把枪口抵在他们身前,二人咬牙切齿的拿秦影和明月上前挡子弹。 安和的脚步后退一步,在两个暴徒靠近对视的那一刹那,她脸上的表情由温和变成了万分的凌厉,安和一声爆喝:“秦影——” 话音未落,秦影飞速踢向暴徒头目持枪的手,那只打开保险杠的手枪在她的力度下飞了出去。 秦影反手挣开身后的绳索,一个手刀向后劈上暴徒的天灵盖,特警大队抓住机会迅速瞄准目标精准狙击。 安和在秦影动作的第一瞬间冲了出去,她一个翻滚捡起来枪半跪在地上,秦影借力上前一脚踹开胁持明月的暴徒,在明月的身影和暴徒头目分开的那一霎那,安和瞄准他的脑袋毫不犹豫的开枪:“嘭——嘭——嘭-——” 子弹精准击入血肉的那一霎那,秦影拼命上前去抱住重伤的明月,她使力翻转,用自身为明月做了缓冲。 这一秒钟,秦影满脑子都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伤的更重。 救护车内的医护人员接到通知纷纷冲进去,明月在秦影的怀抱中,对着周阔遥遥的伸出手。、 室外安全区的秦如梦在无数警察的身影中低头擦干了自己的眼泪,北城时间二十一点二十一分,他们终于得救。 第111章 明月雪时(九) 那居然也是一片蓝。…… 秦与岑在云山大剧院内得知了当年部分内情, 对方似乎感到残忍,话说一句停一句,秦与岑就在这断断续续的的话语里, 窥见了秦如梦绝望的年少。 浑身血液逆流,谭和畅的面容交织着秦如梦的惊恐不停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他僵在原地不知道多久,手指颤颤巍巍的拨通了盛津的电话。 长久的拨号对于秦与岑来说无比的的煎熬, 这一秒钟,他期 待着对方接起来, 可心底又极其畏惧那个真相的出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电话里最终传来一阵忙音。 盛津没接。 秦与岑自嘲一笑,也是,他与谭和畅之前有多厌恶盛津,盛津就有多么不想见到他们。 当时的秦与岑没想过理由, 只当他们权贵子弟蛇鼠一窝,没想到现在反而会懂盛津的心情——他最好的朋友挺身而出保护秦如梦, 毫无怨言的为她挡下所有的风雨,而作为当事人的哥哥,却成了别人胁迫秦如梦的软肋。 非但不了解真相, 还愚蠢的不分黑白。 秦与岑心想,如果他是盛津的话,他未必会有盛津的涵养。 他这想法盛津确实有过, 但在这一瞬间还真不是因为这个缘由拒接他的电话, 做人留三分情面, 人情世故方面他也算是圆滑。 现在不是他不愿意接,而是他真的在忙,忙着抓紧时间搞完手里的事情然后去和他的小女朋友周念约会。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 但这小子初初坠入情海,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他恨不得掰成两半,四十八个小时全都陪在周念身边。 盛婉和赵遥直直摇头说他没出息,让他滚远点。 秦与岑看着刚刚发来的电话号码想了又想,最终一咬牙,快速按了几个号码,闭上眼睛给盛婉打过去。 你要问为什么给盛婉打电话的时候秦与岑他的反应会比给盛津打电话时强烈那么那么多,那么秦与岑只能告诉你,盛婉不好惹。 平日里她表现的比盛津有耐心有涵养,哪怕性格骄纵明媚,但旁人只会欣赏她的落落大方。 看起来哪哪儿都好说话,是吧? 不是!事实恰恰相反。 这一点秦与岑在刚刚入学的时候就知道,而这些年发生的事情也一直不断验证着他的认知——盛婉是比盛津不好惹千百倍的存在。 一个十几岁就能够在北城靠自己招揽人才开公司盈利的人,你觉得她会单纯到哪里去? 盛津是天之骄子,但是在盛婉面前,他只有仰望自己这个胞妹的程度。 秦与岑可以毫不犹豫的说,如果他们兄妹俩非要一个继承人出来的话,那么这个人只能是盛婉。 电话在他出神的瞬间被接通,那边带有涵养的温和声音透过电波传来:“你好——” 她的声音依旧熟悉,只不过比起来上次的怒气,这一次是带着笑的。 秦与岑看着前方,那上面张贴了荆棘的巨大海报,秦与岑望着那张微笑的脸,他听见自己回答道:“你好——我是秦与岑——”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盛婉很快反应过来,话语未落,嗤笑先行,秦与岑听见盛婉不复温和,语气里带了许多嘲讽道:“呦,稀客——不与谭和畅一起痛骂阿阔已经很稀奇了,现在反而给我打电话?” 有求于人,秦与岑咽了一口气,忍下这阴阳怪气,对着她低声道:“嗯——” 盛婉今天去公司巡查,本来就忙,是以此刻对着秦与岑毫不客气,她根本不想把自己有限的生命浪费在秦与岑身上。 但秦与岑的反应是在意料之外的,四肢发达的人没有被她的话激怒,反而有些低声下气,脑海在这一秒钟飞速旋转,没过多久,盛婉的眼睛一亮。 窥见事实真相后的基本反应,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察觉出来他异于寻常后,盛婉拿起桌前的温水润了润喉,玻璃杯子放在大理石上发出阵阵清脆,盛婉单刀直入: “有事就说,我很忙——” “周阔——是不是被谭和畅陷害的?” 盛婉的话音未落,秦与岑的话就一同出现在她的耳边,盛婉想也不想的回答他:“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 一切都是谭和畅做的,周阔这个傻子,只不过因为天性善良,平白遭人陷害。 她笑了,声音里有些悲愤,又参杂感叹,她对着那个被她扔在桌上的手机,情绪最终归于嘲讽,“你终于肯听秦如梦的话了吗?” “我——” 天旋地转,秦与岑的手暴起来阵阵青筋,可是盛婉却在这这一瞬间失去所有的耐心,秦与岑永远也不会知道当年周阔被他们害到怎样一个程度,他根本不明白,一个几乎能与日月同辉的人被拉入泥潭,单薄幽微的维持着自己的光热有多么艰难。 “我——” 秦与岑千万根针扎在喉咙里,喉头铁锈气息让他失声,世界在一阵尖锐痛楚后逐渐模糊,就在秦与岑支撑不住的前一秒,盛婉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什么?事情已经过去了三年,现在你说什么都为时已晚——” 秦与岑在这一秒钟血色尽失。 摧心折骨,哀痛欲绝。 盛婉几句话就让秦与岑遍体鳞伤,那是旁人看过去,会怀疑他奄奄一息的程度。 长久没有得到回应,她毫无耐心的声音出现在秦与岑的耳边,盛婉对着他冷笑质问:“秦与岑,你是真的想还秦如梦一个清白吗?” 第209章 秦与岑咬紧牙关,“我是。” 那双眼睛带了能够燃烧掉世间一切的愤怒与悔恨,秦与岑对着电话悲痛欲绝,他的声音铮铮,近乎发誓,“盛婉,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还周阔和如梦一个公道——” 周阔的名字从秦与岑的口中说出来,这是盛婉没有想到的,毕竟之前他对周阔的恨意有目共睹,但是就在他说出来这句话的这一秒钟,盛婉开始对他改观。 有则改之,盛婉敬他是条汉子。 这一秒钟她几乎是出现一种错觉,如果没有谭和畅作恶的话,他本该是个堂堂正正的人。 盛婉垂下眼睛看着亮起来的通话屏幕,高楼的风声回响在秦与岑的耳边,一片沉静中,盛婉突然出声道: “我很怀念三年前的秦如梦。” 其余的话,她并没有多说。 事实上,比起来三年前的秦如梦,她更加心疼的是三年前忍下来一切的周阔,堂前棍棒惨绝人寰,可是周阔的脊梁依旧没有被打散,他用破碎的身躯为秦如梦遮风挡雨。 盛婉理解周阔,所以在他恳求时,她不置一词,默默的忍下心里的情绪和眼泪,尊重他的选择。 但这并不代表她的认同。 周阔没有做错任何事情,他只是做了一个选择。 在她心里,在他们心里,周阔从来不应该是这样一个结局。 “我会帮你的。”盛婉干脆利落的掐断了电话。 这一秒钟她想,东窗事发三年,而她盛婉在秦与岑打来电话的时候选择不再沉默,是为了秦如梦,也是为了周阔。 无论为谁,她都忍不下这口气。 秦与岑在忙音里泪流满面,直到暴徒的枪声惊得他回过神来。 他木木看着剧场出来大批逃窜的人,男男女女面容各异,但上面的情绪高度统一,处处写着惊恐,女士的披肩外套落在地上,没过一会那华丽的绸缎就被踩踏成了一块抹布。 一片混乱中,他的脑海却无比清醒——秦如梦还在里面。 他想也不想的就要往里冲去,可是人潮汹涌,人人都想要逃命,他根本迈不开脚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人流裹挟着,离剧场门口渐行渐远。 秦与岑努力的侧过身不被人流影响,他渐渐的挤到旁边,在逃命的人逐渐分散的时候转过身去,拼了命要往剧场走。 一声声的如梦淹没在巨大的喧嚣中。 大脑缺氧,四肢难以活动,可是意志却不肯放弃,一直支撑着秦与岑向千人剧场走去,就在大门缓缓合上的前一秒,秦与岑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毫不犹豫的冲了进去。 这个身影和三年前他冲上窗台想要拽住秦如梦的身影那么相似,以至于让秦与岑愣在原地,下一秒,他的眼泪夺目而出。 那是周阔。 衔冤蒙枉,六月飞霜,可是他金石 不渝,初心不改。 秦与岑心想,那些阴暗心思从来都是自己强加给周阔的,危机关头逆流而上,他明明是,那么勇敢的一个人。 三个小时的僵持让秦与岑几乎丧失所有的耐心,他在剧场外面坐立难安,接到消息的盛婉和盛津匆匆赶来,他们在一个噩耗里,看着秦与岑说出来所有让他不能接受的真相。 北城时间二十一点十九分,秦与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世界崩塌。 旁边的张威宣布营救人质成功,秦与岑软着脚步,看见了双目通红的秦如梦。 她是第一批被撤离的人质,护着她的那人也分外眼熟,是挂在巨幅海报上的荆棘,身旁的一行人浩浩荡荡冲过去,几个陌生女孩围绕着她喜极而泣。 秦如梦就在这哭声里看见了站在警车前面的盛津。 红蓝色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时隔三年,他们再度望进对方的眼睛。 一阵风遥远的吹过,他站在盛婉旁边,眼里写着对周阔的担忧,可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反倒是旁边的盛婉见到秦如梦的时候眼睛一亮,侧过头去对站在她身边的秦与岑说了什么。 埋在树下的橙黄灯光映着叶子的绿,白雪无边,旁边的建筑五彩斑斓,可是这一秒钟,秦如梦只能看见那一线蓝光。 她的视线迅速凝结成线,继而模糊成无数光晕,那片蓝色遥遥映在她的眼睛里,熟悉的色块让她回想起来,许多年前,她也见过这样蓝色的天空。 那个时候属于傍晚的蓝调时分了,整片天空被渲染成蓝色,她看见记忆里面有人张扬笑笑,然后拍拍她的头说,小孩儿。 秦如梦苍白一笑,她的腿软了下去,身体在这一瞬间脱力,她几乎是毫无征兆的倒在了地上。 秦与岑迅速的奔来,连盛婉也跟着一同往这边赶,荆棘在第一时间让人散开,秦与岑冲过来揽住她。 秦如梦在剧痛中苍白了脸色,她含着眼泪看着秦与岑,“哥哥。” 那双纤细的手伸出来轻轻擦掉秦与岑眼角的泪,秦如梦对着他说:“不要哭。” 在盛津和盛婉站在秦与岑身边的那一刻她就应该明白,有些真相早已浮出水面,只不过是因为太过残忍,所以大家都不肯揭晓。 那怎么行? 九死一生,她终于又有了机会说出来这件事,千载难逢的机会摆在了她的面前,而她秦如梦,决心要为自己的错误赎罪。 她要真相大白天下,更要过堂堂正正的余生。 秦如梦在无数的注视下虚弱的站起来,瘦弱的身躯看起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可她偏偏推开秦与岑和盛婉的搀扶,跌跌撞撞的朝着盛津身后的张威走了过去。 她认识张威的,这是她的故人,三年前的案子就是他亲自督促侦办的,最后也是因为秦如梦精神失常,加上谭和畅从中作梗,最后不了了之。 但张威一直没有让人结案,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他在秦如梦的痛哭声中嗅到了无数的反常。 刚刚被暴徒挟持,遭受的创伤让秦如梦的身体承受不住,可是在她忍着痛苦朝着张威缓步前行的这一秒,她的脑海却非常清明。 无比清明。 就仿佛生命燃烧到尽头,她此生都不会再有这样义无反顾的时刻了。 走到盛津面前的时候,秦如梦和盛津四目相对,她眼泪忍得勉强,可是步伐却没有停留的继续向前,擦肩而过的这一秒,盛津听见风传来她的低声:“对不起——” 她说:“我不会再做一个虚伪而又胆小的人了。” 盛津意识到什么,轻轻侧过头去,他看见秦如梦拖着身子,一步又一步艰难的走到了张威的面前,而这个画面如此的熟悉,熟悉到她站在张威面前的那一瞬间,盛津就想起来了她的年少。 她不顾一切站在张威面前的这一秒,盛津仿若看到了多年前耀眼单纯的秦如梦。 周阔跟着明月的担架出来的时候就看到了秦如梦站在了张威面前。 凄风苦雨吹起来她的头发,那些被年岁打散的温和随之飘远。 秦如梦红着眼睛,和他隔着岁月遥遥相望的那一秒,她突然冲他笑了一下,比出来一个手势。 那是三年前在一起休息时,她在周阔学习手语的时候无意记下的。 对不起。 这个手势在角落里日日夜夜的比了三年,现在终于有机会展现给它的主人公看。 那是来自秦如梦跨越时光的道歉。 对不起。 周阔瞬间明了,他摇摇头想要阻止她,可是距离太远,无论怎样他都来不及,更何况明月还躺在担架上。 秦如梦释然一笑,而后决然的转过身去,对着张威哑着嗓子,试图说出来这么多年的苦不堪言。 第一遍和第二遍其实都是失声的,惯性让她逐渐畏惧,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秦如梦的决心那么强烈。 她在自己颤抖的时候毫不犹豫的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耳光,人类劣根在理智和暴力中烟消云散,巨大的力道让秦如梦偏过头去,她的脸颊肿起来的那一刻,秦如梦终于恢复自己的感知。 “我要……报警…” 眼泪成串的落在地上,“我要报警——” 秦如梦声泪俱下,她的话一声高过一声,那里边的悲凉似乎要说出来这么多年的心碎欲绝,盛津心头一酸,在那悲声叙述中偏过头去不忍看她。 但很快他就和三年前一样站到她的身边,帮她叙述所有的细枝末节。 张威第一时间吩咐警员重启案件后,去亲自跟进现场,人潮逐渐散去,盛津无言的站在秦如梦的身边。 秦如梦不肯再看向他的眼睛,直到盛津在离开前出声。 他看着红**光映在秦如梦纤细的身上,寒风声中,他问这个面目全非的故人,“刚刚为什么说对不起——” 秦如梦闻言,扯了扯嘴角,她声音里有着刚刚剩余的哽咽,盛津听见她声音低低,内含无数愧疚,“因为我是一个虚伪的人——当年你们真心待我,我却连一个真相都不敢说——” 第210章 盛津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秦如梦以为他对此无言的时候,他终于肯出声。 秦如梦听见他叹息着否定了自己的话。 他说:“秦如梦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秦如梦震惊的抬起头来望向盛津的眼睛,四目相对,她在那里面看见和周阔一样熟悉的温和,“秦如梦只是不勇敢。” 盛津看着秦如梦认真道:“但是那个时候你还太小,人生从来顺风顺水,也没有人教会你勇敢。” 盛津 看着愣在原地的秦如梦,有一瞬间回想起当初自己的心情。 那个时候无忧无虑,以至于事情发生的时候,他也会慌了神。 当然不能怪她。 毕竟这件事情,从头到尾都不是她的错。 就像盛津说的一样,她不是一个虚伪的人,她只是不勇敢。 “你用很多卑劣的词来形容自己,仿佛自己十恶不赦,但是不可否认的是,你才是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 况且你这三年过的也并不好,你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盛津看着泪流满面的秦如梦,一字一句道: “真正卑劣的人是不敢自己站出来的,可是你现在站了出来,非但如此,还有了面对一切的勇气——” “虽然这个场面和这句话都迟来了很多年,但我还是想说——— ———秦如梦,你已经很好了。” 话音落下,盛津也终于对当年的事情释怀。 那个小孩儿没有面目全非,而他的至交,也很快会踏出流言蜚语的泥潭。 这就已经是命运垂青了。 至于日后,就桥归桥,路归路。 有些事情不能强求。 有些人过去了命运里的交集后,注定是要渐行渐远的。 他真心祝愿秦如梦以后一切都好。 盛津对着她温和笑笑,毫不犹豫的转身走进一片大雪里,去往周阔的方向。 天空一片黑暗,秦如梦看着那个宽厚的背影恍恍惚惚回想起多年前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刚刚下了一场雨,天空幽蓝一片,盛婉追着他满校园的跑,他身形矫健,灵活的躲开之后挑衅似的转过身来,对着盛婉粲然一笑。 那居然也是一片蓝。 秦如梦清晰地意识到,她这一生都不会走出那天的幽兰了。 可让人悲痛的事情也正是如此。 属于她的蓝调时分结束了。 就在刚刚,和那些幽暗的过去,一起结束了。 第112章 明月雪时(十) 一恨北城落雪。二恨人…… 哪怕跌下去的那一瞬间有秦影做缓冲, 但明月的伤势还是变得更为严重,剧痛让明月失声,她连闷哼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影怀里的人满头冷汗, 就在她认为明月即将昏过去的那一秒,她却又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 强撑起来眼皮,冲着一个方向, 颤颤巍巍的想要抬起来手。 明明即将撑不住,但偏偏就是心有牵挂, 拼尽全力也要自己醒着。 秦影甚至能从她的反复挣扎中感受到这个简单的动作究竟废了她多少力气, 而她逐渐咬紧的牙关也显示出来,她在这一秒里又忍下来多少痛呼。 明月在那盏昏黄的灯下感受到四肢传来的剧痛,余光里有人奔来,明月在那阵熟悉的脚步声中湿了眼眶, 甚至不用看她也能知道周阔现在痛苦的眼睛。 明月的眼角逐渐溢出来一滴泪。 她真的很想问问周阔,当初被误解挨打的时候, 心里也和现在一样痛吗? 秦影下意识的顺着她指着的方向微微抬起头,周阔苍白心痛的神情就那么直直的映在了她的眼睛里,恍惚之间秦影想起来刚刚, 他也是无论如何都不同意明月以身涉险,甚至到了失去冷静的地步。 漫长的距离丝毫不能阻挠周阔,在秦影微微出神的这一秒钟, 他居然已经跪在了明月的身前。 周阔的后怕时时萦绕, 直到他颤抖的手指抚摸上明月满脸的冷汗, 直到他触碰到明月,再次感受到明月熟悉的体温,他心里恐惧才渐渐退潮。 无人能懂秦影暴起时周阔心里的感受。 惊惧交加, 他甚至觉得在那一秒钟自己心脏骤停,在明月重重的摔在地上的那一秒钟,周阔的心都要碎成千万片了。 他险些失去自己失而复得的稀世珍宝。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不应该退步的,去他妈的道德仁义,什么传统美德怜悯之心,周阔只觉得自己蠢得可怕。 旁人性命是命,可是她的安全才关乎自己的余生,不是吗? 第一次起来恶念,居然是因为爱人性命垂危。 好在明月活了下来,否则的话,他根本不能想象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周阔在这一秒钟思绪万千,说不清楚,是怕是悔。 明月那双温柔而又疲惫的眼睛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在周阔流泪的那一秒钟,秦影觉得明月甚至是想对他扬起来一个笑的。 只是明月的身体不允许她这么做,她才最终做罢。 周阔对着那双强撑着的眼睛呜咽出声。 面对着死里逃生的明月,周阔在她温柔的眼眸里,紧紧的握住了她的手。 奇怪的是,这么一个简单牵手,旁人却在里面察觉出来了无数情意,感受到了什么是心意相通。 没有语言,没有我爱你。 没有亲密接触,没有接吻没有拥抱。 甚至周阔都不曾亲吻她的额头,明月也未曾像是刚刚一样伸出手来为他擦去眼泪。 明明除了两只交握的手之外,什么都没有。 这手甚至没有十指相扣。 他只是轻轻的摩挲了一下她的手背。 可他们却在里面感受到了温柔缱绻,充满爱意,却又带着无数的珍惜。 直到明月被放在担架上,二人一同远走,在原地的秦影还沉浸在这感情里没有回神。 安和上前缴纳枪支的时候,程玚正在指挥人进行收尾工作,不远处,秦影站在原地出神,旁边的医护人员对着她那张充满攻击性的脸满是犹豫,最终还是秉着医德咬牙上前,指着她不停流血的手臂,怯生生的问是否需要前去医院包扎。 她在安和与程玚投来的目光中回神,垂下眼睛淡淡一瞥,看着那血流轻轻摇头拒绝,“不用了。” 这点小伤,她就不去占用紧急的医疗资源了。 话还没落下,她就转身想向外走,秦影没有忘记秦如梦刚刚的生死遗言,她要去确认秦如梦的平安,然后弄清楚当年事情的真相。 程玚刚要和安和说话,就见秦影往外走,目光瞥见她流血的伤口,他叹了口气心想,这死丫头怎么还是老样子。 程玚无奈,三两步上前扯住她,“秦影,你这么急干什么?” 安和在旁边对着医生礼貌笑笑,礼貌的要了消毒水和纱布,准备为她进行简单包扎。 那张带着戾气的脸转过来的时候,程玚甚至在那上边感受到了杀意,他一愣,然后笑了:“怎么脸这么臭?” 秦影看着程玚眼里的温和笑意忍下来自己的焦躁,心下煎熬,秦影张了张嘴却又闭上,这种情况,她甚至说不出来一句没事。 安和拿着药物从外面走来,四目相对,秦影随着那包容目光看向自己的伤。 旁边的程玚松开秦影,看着安和,想起来她刚刚的壮举,不停的来回指着她俩道,“你们两个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 安和对这话不发表任何意见,她将消毒水毫不留情的摁上秦影的伤口,秦影哆嗦着手臂,咬着牙一言不发。 安和在一片血色中抬眼看见秦影泛红的眼眶,旁边的程玚双手环胸帮她们回忆案发现场:“一个赤手夺刀,一个空手拿枪,不是你们两个小鬼怎么敢轻举妄动的——” “疼吗?”安和问她。 “仗着自己学了两招擒拿就有恃无恐是吧?哪来的胆子啊?” “疼。”秦影说。 两个人对喋喋不休的程玚置若罔闻。 秦影红着眼睛看着安和,低声道:“很疼。” 是心疼还是伤口疼,安和根本就不用问。 她都知道的。 安和轻轻的应了一下,她在程玚逐渐抬高的音调里低下头去轻轻吹了吹她的伤口,小心翼翼的为她叠上纱布,秦影听见她声音晦涩的对自己认真道:“会好起来的。” 安和眼底的阴郁逐渐褪去,她抬起头来看着秦影,那双向来坚定的眼睛不知何时开始氤氲,秦影听见她一字一句道:“都会好的。” 程玚见她们二人都没有在听自己讲话,气的笑了一下,一口气憋在心里,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他上前指着二人吼:“今天晚上都给我回警局——反了天了你们两个——” 完成任务回来的两个特警对视,俩人见这场面忍俊不禁,一个道:“眼熟吗?” 另一个点头,“太眼熟了,简直久违。” 第211章 又过来一个人,打眼瞅了瞅情况,了然,“这俩小魔头又把程队气着了?” 程玚没有真的生气,他只是心疼这两人身上受的伤。 他知道这样的配合,她们是一定会做的。 在程玚知道她们两个都在暴徒手里当人质的时候就心下有底,也正因她们全力护着人质,这次的营救才显得格外的顺利。 只是安和连开三枪当场击杀暴徒是他没想到的。 秦影在行动后失魂落魄,也是他从未预见的。 不知为何,二人的角色好像是颠倒了。向来温和的安和露出无数杀意,而那个从来凌厉的秦影,却显得格外脆弱。 格外不寻常,所以他才拦下她们说那么多话做缓冲,恼羞成怒只不过因为没人领情罢了。 走 出剧院时外面又下起来雪,秦影和安和二人走在前面,看着周阔握着明月的手上了救护车。 车子疾驰,急救声响,周知意一行人也马不停蹄去了北城急救中心。 秦如梦在原地站着,泪眼朦胧的看着盛津离去的背影。 秦与岑终于在事实真相中缓过来,他擦干眼泪离开盛婉,一步又一步,缓慢而又坚定的去到秦如梦的身旁。 各色灯光迷人眼,可是其中,蓝色最为突出,在漫天的大雪中加重了周围的冷清,秦影就在这冷清里看着遥远的秦如梦出声,“你从西琅来,你一定知道周阔。” 她侧过头去,看着安和道:“在你眼里,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安和也看着秦如梦,她在大雪里感受到迟来的心碎,安和从未想过自己能在这雪里感受到和当年相同的绝望。 良久沉默之后,她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我说你就信么?” 秦影侧眼看她,抿着嘴倔强道:“你说我就信。” “是一个很好的人。”安和毫不犹豫道。 她侧过头去对上秦影的眼睛,“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说谎话。” 这句话一出,秦影的眼眶迅速泛红,她颤抖的声音在安和耳边响起来:“是。” “你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选择相信谭和畅吗?” 秦影看着远方的秦如梦狼狈一笑:“因为他也从来不说谎,在所有人眼里,他品学兼优,十六年里的信誉让他得以逃脱。” 可是她忘了,周阔也从来不说谎,面对是非,他总是选择保持沉默。 往事浮现在秦影的心头,秦如梦跳楼后,醒来见到的第一批人里,就有谭和畅。 怪不得那时谭和畅先发制人,说她是不是记不清楚了。 怪不得谭和畅那一段时间对秦如梦那么关心。 怪不得他时时探望。 怪不得他明里暗里不让所有人旧事重提—— 怪不得怪不得怪不得,铺天盖地的细节朝她涌来,无数浪潮几乎要将她推入深海,可是她当时,怎么就没觉出来一丝怪异呢? 一口气憋在秦影的胸口,她看着远方痛哭的秦如梦,有那么一瞬间都要站不稳。 摇摇晃晃即将跌倒的那一霎那,安和眼疾手快,一手捞住她。 秦影在这不稳颠簸之中,耳边突然响起来一个声音。 “姐姐——” 时光飞速倒退,秦影在那一瞬间回到十三年前。 六岁的小秦影见到不满四岁的秦如梦,她眼里全是见到秦影的开心,在秦父的怀抱里下来,跌跌撞撞往她的方向跑。 秦影泪眼朦胧的向下望去,仿若见到秦如梦的小小身影,她的耳边传来那声稚嫩呼唤,“姐姐——” 石子路凹凸不平,秦如梦即将跑到秦影身边的时候被石子绊了一下,在她马上要跌倒的时候,秦如梦眼疾手快,上前一把捞住她,远处的秦父松了口气,怀里满脸惊慌的秦如梦也露出来一个大大的笑脸,小手紧紧的抱住她,笑嘻嘻的叫姐姐。 十九岁的秦影站在旁边看着这副画面流眼泪,她刚刚要对着秦如梦伸手,画面骤然一转,秦如梦躺在病房里奄奄一息。 她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直面秦与岑,眼泪在她眼眶里不停打转,目光掠到旁边的谭和畅,心跳骤然加速,仪器不停作响,秦家上下手忙脚乱叫着医生,秦如梦侧过头去,闭眼前看着秦影的眼睛无声呢喃。 那时候秦影对于秦如梦的苏醒欣喜若狂,她侧过头去拽住秦形兴高采烈的指给她看。 就在秦影偏过头去的那一秒,她听到了那声熟悉的呼唤。 “姐姐——” 秦如梦虚弱的叫她,她看看谭和畅,又在威胁中看向秦影的眼睛,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要信——” 秦如梦的眼泪落了下来,她拼命重复道:“不要信——” 长久的昏迷让秦如梦发不出声音,而秦影的脑海里,只识别出来了一句呼唤。 谭和畅见状上前,让她不要多说,多多休息。 可笑的是,那时她和秦与岑扬声附和,忽略了旁边秦形探究的目光,并在此后选择听信谭和畅的话。 眼看着他大摇大摆出入医院的每一个角落,甚至一度和秦如梦独处。 铺天盖地的愧疚冲垮了秦影的意志,她在这一瞬间几乎是后退两步,险些跪在地上,远方的秦如梦直起腰来上了警车,她安静而又沉默的敛下眼睛,没有说一句话。 可这正是诛心的地方。 面对如此沉默寡言的秦如梦,秦影的呜咽再也忍耐不住。 她清楚而又深刻的记得秦如梦年少的每一个瞬间,她从美国回来的那天身上带着的,是比整个北城附中加起来都多的活力。 那个时候秦影含笑看着她一边吃饭一边和秦形斗嘴,往事历历在目,秦影心里几乎要忍不住那些恨。 如果没有谭和畅,秦如梦一定是不输于盛婉的明媚存在。 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了下来,秦影在安和的搀扶下站稳,她紧紧的攥着拳头,指甲陷进肉里,心里有了无数的恨。 一恨北城落雪。 二恨人心叵测。 三恨命运弄人。 最恨阴差阳错,自己愚蠢,当年不肯细分。 秦影面色苍白的笑了一下,她似乎也觉得自己可笑,转过头去笑个没完。 怎么能这么蠢呢秦影? 怎么就被别人耍的团团转? 安和就站在一旁,沉默的看着秦影一边笑一边泪如雨下,程玚的呼唤在远处传来,安和应了一声后,仰起头来看天上纷扬落雪。 “眼泪不能让人回到过去,更不能模糊痛苦,站起来面对才行。” “好的,不好的,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这些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有一个结局。” “明天如何,后天如何,人人都爱说未来飘渺不定,可事实就是,全都看自己怎么做,想不想做。” 大雪天,平安夜。她的眼睛很冷,安和看向秦影的眼神,像是在大雪里凛冽的冬风。 她似乎在和自己说话,又似乎是把这话说给秦影听。 安和淡淡的侧过头,对着秦影平静道:“你能做的,就是收起来眼泪,拼尽一切让谭和畅伏法,毕竟这样的败类,在监狱里度过一生,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秦影的眼睛里有着和秦与岑一样的火焰,安和轻而易举的捕捉到她燃烧的决心,她短促的笑了一下,对着秦影再添一把火,她道:“秦影,收起你那脆弱而又柔软的姿态。 你不是那种脆弱的人,你的妹妹也不是。” 安和拽着秦影向前走去,警车交织的灯光映在她的脸上,她那张冷淡的面容上居然有些温和意味,秦影听见她轻声说: “她不懦弱,她甚至勇敢,保护家人是她的初衷和本能,你清楚的知道她这三年的生活,自然也能知道,流言蜚语并不是她的软肋,家人的安危才是她这三年缄默的原因。 现在她终于站出来,你身为她的姐姐,作为她的挚爱,应当成为她的后盾和底气,哪怕最后与潭和畅落到不死不休的程度,你也要勇敢的教会她反抗才是。” 秦影不言,她早就清楚安和说的话,但是当她真正面对的时候,还是无可避免的感受到痛苦。 那是她的亲人,是秦影在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在意的人。 过去,她几乎承担了秦影身上所有的柔软,因为对她爱护有加,所以事实真相才让秦影格外不能接受。 可是再痛再悔事情都已经发生,无论她愿不愿意,她只有面对这一条路。 或许这就是人们所谓的,关于生命的阵痛。 大雪里一步一个脚印,秦影逐渐落后,她抬起来通红的眼眶,对着安和的背影问道:“这是你今天,开枪杀掉暴徒头目的原因吗?” 安和也停住,她侧过身来一瞥,对着突如其来的问题,声音冷淡道:“什么?” 秦影嗤笑一声:“别装了。” 她看着安和那双映着冰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程玚看不出来,我还不知 道你?” 第212章 她说:“你刚刚,分明是从未想过给暴徒留活路。” 安和站在雪地里静静的看着她,两个人在呼啸风声中无声对峙,在触及到秦影那双不肯退缩的眼睛之后,安和无声的笑了一下。 她看着秦影,对着自己的好友无奈妥协:“是也不是。” 又或者说从一开始她就没打算对秦影隐瞒。 “说是呢,是因为他挟持的人是明月,作为她的校友,甚至朋友,出于私心,我不能让她命悬一线,有一丝一毫面对风险的可能。无论是基于什么,情谊也好,使命责任也罢,我都不可能将她置于险境。 说不是呢,是因为他本身违背法律,危害社会,甚至伤害人质,丧尽天良拿孩子的命作为逃生赌注——” 安和冷笑,眼底阴郁顿生:“他本身该死,那我反杀他也是理所应当。” 秦影又问,“你开枪的那一瞬间在想什么?” 安和说,“时间紧急,我来不及想,只是下意识这么做了。” “不怕追责吗?” “比起来追责,我更害怕人质死在我眼前,我却什么都不能做。” “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开枪?” “我没得选。” “所以今天,你为什么不开心?” 安和没想到一连串的尖锐追问会是以这个问题作为结尾,仓促的就像是她刚刚毫无征兆的开始询问。 安和看着秦影探究的眼神,一阵沉默。 秦影不肯让步,那双眼睛紧紧盯着她,安和对着她的坚持无可奈何,最终只是低头一笑。 安和看着不停飘雪的天空,伸出手来去接落雪,秦影听见她低声道: “我这一生期待的事情没有几件,刚刚被打断的巡演是一件。” 那片雪花在安和的手里逐渐化为水珠,这水珠晶莹,像极了多年前荆棘在她面前落下的眼泪。 安和不知道自己的生命还有几年,她早就做好了随时离开的准备。 也正是因为她的生命无法进行倒计时,所以安和格外珍惜当下。 此刻安和看着手里飘雪淡淡苦笑,她只是希望在她活着的时候,看到荆棘过的好。 仅此而已。 第113章 明月雪时(十一) 在这一瞬间,爱人的…… 周阔在救护车上接到了容叔的电话。 对于容叔能把电话打到随车警员身上这件事情, 他并不觉得稀奇。 容叔听起来心急如焚,可是周阔知道自己父亲才是致使他来电话的主要原因,尽管周父还是那副一言不发的沉稳样子, 可他微乱呼吸彰显一切———比起来心急如焚的容叔,他才是更挂心周阔安危的那一个。 现在明月伤势不明, 周阔实在没有心力回答容叔的任何问题,匆匆两句就挂了电话, 还顺带嘱咐了一句让他跟自己爷爷也报个平安。 虽然他知道一定会有人第一时间就去告诉周老爷子他平安这件事情,但是从容叔口中说出来的转述, 代表着他的态度, 毕竟是不一样的。 周阔看着明月冷汗频出的脸一言不发,他的脸上写满了阴郁,可是握住明月的那只手又显得那么的轻柔。 矛盾处处体现在他身上,周阔努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 试图恢复平时那样无波无澜,可惜事与愿违, 他的今天心情怎么也平复不下来。 非但如此,他的脑袋里还一团乱麻。 他觉得庆幸的同时,又觉得生命脆弱, 更恨上天不公,平白让他的爱人遭受无妄之灾。 善良没有错,可是挺身而出差点要了明月的性命, 这和周阔当年忍下流言沉默的情况又不相同, 性命攸关, 周阔绝对不可能容忍下去了。 可让他绝望的事情就是,在那一秒钟他惊恐的发现,自己居然做不了任何的事情。 如果暴徒受刺激开枪, 如果秦影反抗失败,那么等待明月的,只有命丧黄泉这一条路,而他隔着遥远的距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爱人失去生命,然后在短短的一刹那,两个相爱的人,变成生死之遥。 曾经周老爷子在他耳边念叨无数次他还太小,不懂自己的苦心,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处心积虑的也要为他铺好前路,他总是说他弱小,空有正义却毫无保护他人的能力,周阔当时觉得他的话太过虚无缥缈,只是沉默听着,安心吃饭,也不反驳。 直到几小时前他被逼的走投无路,选择向打电话周老爷子求助。 直到刚刚,他的爱人险些命丧黄泉。 时间的河流带着他飘向生命的未知处,他的人生经历让周老爷子的话一一应验,这是第一次周阔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说是无能为力也不为过。 而他痛恨这种不能保护明月的感觉。 周阔的神情变了又变,明明灭灭中,好似终于想通了什么一样,那双敛下去的复杂眼睛再度平静下去。 思想斗争甚至还没有开始就已经趋于结束,他几乎是在刹那间就做好了选择。 周阔心想,他这一生从来都不想追求什么,可是顺其自然并不能让他保护自己在意的人不受伤害。 人生拐点,只要他不做出改变,一旦有任何意外,他只有满盘皆输的份。 周阔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他拉着明月的手不停摩挲,爱人手心传来的温度让他走上人生命定的那条路。 如果这改变能让周阔有能力保护他爱的人,那他觉得走上一条自己从未设想过的路也无妨。 周阔看着明月沉睡的面容,低下头去,无比虔诚而又小心翼翼的,轻轻亲了亲她白皙光洁的手背。 难走也罢辛苦也罢,只要能保护到她,让她一直健康平安,那周阔都会觉得值得。 反正人生不过短短几十年,一眨眼的事情。 他只求和明月共渡。 或许是天上神明听见了众人的祷告,明月在天明时分终于有了意识。 呼吸的轻微动作引起来四肢百骸阵阵疼痛,还没来得及反应,手掌就传来一阵温度。 温暖的掌心含着微微汗意,周阔第一时间察觉到明月细微的动作。 明月猛然感受到了自己手心稍紧,她听见远方传来不切实际的声响,像是风声低低掠过旷野,天地间回应的低鸣,可是在这混乱风声,明月却捕捉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那是周阔在轻声叫她的名字。 “明月——” 明月闭上的眼球似乎是转了转,旁边瞌睡的徐立言听见动静睁开眼,看着明月有要醒来的迹象,心下一喜,但是感受到肩头传来的重量之后,那扬起来的嘴角很快就收了回去。 明明知道扬起嘴角这么轻微的动作根本吵不到周知意,可是他却不敢忽略那万分之一的可能,或许爱一个人就是这样,连万分之一的冒险都觉得是非常重的。 徐立言动作轻柔的侧过头去看着靠在自己肩头熟睡的周知意,那张恬静的睡颜上挂了大大的黑眼圈,平稳呼吸显示着昨天她究竟有多少劳累,肿着的眼眶上挂满了她未曾言明的担心。 徐立言垂下眼睛认真注视了周知意许久,这一个时刻他在想,如果可以,他甚至希望这样过一个世纪。 不切实际的荒唐想法连他自己都忍不住笑,反复纠结一阵,他还是选择轻轻叫醒刚刚沉睡的人。 从刚刚他侧过头来到现在,秒针也不过是转了半圈,而这些属于徐立言的漫长时间,说起来,仅仅五六秒罢了。 徐立言觉得这短短的时间,已经可以了。 哪怕徐立言迫切的期待和她一起度过这样毫无意义的时光,可是在她的心愿面前,他还是和过往的每一次一样,选择毫不犹豫的抑制住这份贪心。 他非常清楚,站在明月的床头看着她平安醒来,才是周知意想要的。 周知意不知道他的情绪已经转了几个圈,她醒来的第一秒就对上徐立言那双含笑的眼睛,那里面隐隐有着悲伤,但紧接着他就露出来一个笑。 周知意见徐立言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说,明月马上要醒了。 话音落下,周知意直起身来径直的蹿出去,三两步到了病床前,仿佛只要她速度够快,就能够无声的模糊掉她无意识的倚在徐立言肩膀上沉睡的这个事实。 是真的欣喜,也是真的迫切逃离。 怎么能察觉不到呢? 不过是周知意永远都不敢探究他的眼睛罢了。 所以此刻她站在病床前,顶着徐立言的注视,认真看着周阔紧紧的握住明月的手。 周知意带着逃避带着愧疚,带着期待带着欣喜,随着周阔一起轻声呼唤她的名字。 徐立言听着那声音也有所察觉,他无奈苦笑,又很快收回。 徐立言安静的收敛好情绪之后起身上前,没走两步,旁边的手机传来讯息——那是一夜没睡现下又怕他们挨饿,出去买饭的荆棘。 她的语音温柔简短,问他们想吃什么。 清晨的阳光照在明月苍白的面容上,周阔的温声呼唤散布在病房里,她的睫毛不停颤动,仿佛下一秒钟就要睁开眼睛。 第213章 明月在黑暗里对着那声音的来源不停寻觅。 她在巨大的空旷里不停的转身,世界漆黑一片,她的视线也不停的暗下去,就在她失去方向的那一秒钟,手掌传来的温度突然刺 痛了她的心。 她恍然间回忆起来自己昏厥之前周阔那双心痛流泪的眼睛,低低的风声再次席卷而来,在那阵风掠过的时候,明月又一次听见那个声音低低呼唤她的名字:“明月——” 那声音清晰熟悉,是属于周阔的温和:“醒一醒——” 周知意站在一旁看着周阔耐心的摩挲着明月的手,彻夜未眠的人强撑起来精神,他一遍遍低声呼唤,试图确认爱人平安。 周知意听见周阔声音低低道:“天亮了——” 声音里的泪意听的周知意心中酸涩,就在她要侧过身去擦眼泪的那一刻,徐立言从旁边凑上来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周知意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徐立言冲着病床上扬扬头,周知意下意识转过去,对上了明月那双逐渐睁开的眼睛。 世界终于不是一片漆黑,明月拼尽全力睁开双眼,对上周知意那双含泪的期待眼眸。 周知意几乎是喜极而泣,她想说什么,可是嗓子里却像是塞了团棉花,又像是有一把粗粝的沙,除了低声呜咽,什么话也说不上来。 明月没有力气说话,此刻只能看着她。 周知意在她温柔的目光里捂住自己的脸,企图掩盖住自己丢人的模样,可是那双纤细双手刚刚捂上自己眼睛的那一秒钟,她却不想错过任何与明月相处的时光,又毫不犹豫的放下自己的手,含泪回望她。 或许在这一刻只有天上的神明才能得知周知意的复杂心情。 她在一片眼泪中心想,幸好上天保佑,明月终于平安无事。 明月轻轻扬了扬嘴角,在周知意逐渐平复下来的情绪中,努力的侧过头去,看向自己那只被牵着的手。 手心手背传来熟悉温度,明月突然发觉,恢复视线其实真的非常重要,不然的话,她就不会得知那湿意除了周阔掌心的潮湿,还暗含眼泪的成分了。 明月听见他低低的叫自己的名字,声音里含着哽咽,一直不停重复着。 晨光在他的身后晕开,他不厌其烦的重复着她的名字。 明月,明月。 他说,天亮了,醒一醒。 明月其实听见了周阔说的那句天亮了。 今天的太阳确实非常好,天气晴朗,她的朋友面上也渐渐出现明媚,可是在目光转向周阔的这一秒钟,她却无法认同。 天没有亮。 明月清晰的意识到,属于周阔的天,是没有亮的。 那些流言蜚语如同阴云密布,到现在还遮住他周身的光。 秦如梦的每一句话都时刻环绕在她的脑海里,明月在晨光中有了无数的眼泪,说来好笑,在这一秒钟她甚至有种错觉,原来唐僧念紧箍咒的时候,孙悟空会痛到这种程度。 万箭穿心,肝肠寸断。 晨光里混含阴云,明月觉得自己甚至看不清周阔的眼睛。 心电图剧烈波动,她在眼泪中拼尽全力反握住周阔的手。 周阔愣住,随即握回去。 他在一片恍惚中不可置信的抬眼,望进明月那双潋滟的眼眸。 他的明月终于醒了过来。 病床上的人紧紧的抓住他的手,拼尽全力的露出来一个笑。 温柔的笑里带着无数的安抚意味,可是扬起来一半,她却忍不住自己的心疼。 明月的额头起来一片青筋,急促呼吸中,周阔见她的眼角坠下来大颗的眼泪。 周阔手忙脚乱的转过身去想叫医生,明月却牵住他的手不肯放开。 周阔听见明月低声哽咽,轻轻的叫他的名字:“周阔——” 他轻轻捧着明月的手,温和而又耐心的回应:“我在——” 周阔生怕她没有听到,一遍又一遍的轻声重复道:“明月,我在。” 可周阔没想到,他的回应并没有安抚下来明月的心情,恰好相反,明月只觉得心如刀绞。 昏厥之前的悲伤随着无力与绝望再度袭来,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骸的那一瞬间,明月仿佛坠落到终年不见天日的静谧深海。 晨光映出来周阔温和的面容,而明月在周阔充满爱意的回应里痛彻心扉。 她闭上眼睛无声叹息: “周阔啊——” 在这一瞬间,爱人的名字是让她不去怨恨的理由。 窗外寒风一片,温暖室内,明月的眼泪悄然决堤。 明明知道周阔这么做的原因,明明自己也做过这样的选择,可在这一瞬间她还是想问周阔,为什么要做一个好人呢? 她在周阔含泪的眼睛里恍惚回忆起来他们的初见,十六岁的少年沉默递出纸巾的那一霎那,明月终于抑制不住自己的哽咽。 周阔啊—— 周阔。 她在周阔不厌其烦的回应里不停心想,怎么在受了那么大的委屈之后,还是一个这么好的人呢? 第114章 明月雪时(十二) 千千万万遍重来都会…… 明月再次醒来的时候, 天已经彻底亮好了。 偌大的病房里只有许泽屿抱着电脑坐在她的床头无声工作,紧急工作一律改为线上,其余的等他回去处理, 轻微的键盘声不断,不知道的还会以为这是明月睡觉的背景音。 周阔不知道去了何方, 周知意和徐立言两个人也默契的消失不见,空荡荡的房间里传来规律声响, 阳光洒在病床上,刺得她眯了眯眼。 眼前的景色变了又变, 相比之下, 之前的熹微光景像是她在挣扎时分做出来的梦境。 一旁的许泽屿在她眨眼的第一时间就察觉到她有要苏醒的迹象,原本还绷着的那口气终于彻底松了下来。 知道她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之后,许泽屿立刻飙车赶来。北城十车道,他走了这么多年, 超车事迹几乎闻所未闻,收到罚单也是屈指可数, 说句中国好司机也不为过。 可这次他真的顾不得这么多,车码加到了城区最大,甚至有隐隐超速的迹象, 那不要命的行为引得旁人侧目。一个小时的路程,他硬生生的把时间缩短一半。 一路胆颤心惊,好不容易冷静下来找到了她所在的病房, 刚推开门, 就见她握着周阔的手垂了下去。 刚刚亮起来的天覆盖上了大批积云, 与此同时,许泽屿的手不知为何突然脱力。 他的手机掉在地上摔得稀碎,四分五裂, 屏幕保护膜飞溅出来的细碎玻璃在空中停留的那一霎那,居然捕捉到了微弱的太阳,在反射作用下闪耀出来了五彩斑斓的光。 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因为下一秒许泽屿再也没有心力去观察一片玻璃的命运了,他浑身发软,连腿都在打颤,不得已间狼狈的扶住门框,勉强不让自己摔下去。 病床前的人全部愣住,意外突发,偏偏心电监护仪也不正 常,疯狂的响声逐渐微弱。 周阔不可置信的叫她的名字,那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惶恐,仿若她真的与世长辞。 周知意当场哭了出来,险些一个腿软跪在地上。 徐立言算是他们之中最冷静的一个,只见他扶住周知意之后抬脚狂奔,出门叫医生,情况紧急,他甚至没注意到在门口撞到的人是许泽屿。 但你说他冷静吗? 怎么可能,整条走廊都是他扯着嗓子鬼哭狼嚎的声音。 许泽屿垂下眼睛合上电脑屏幕,他想着这场乌龙,气的直笑。 医生和护士几乎是冲进来的,短短几秒钟里,医生绞尽脑汁都没想出来一个轻微骨折是怎么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发展成身死魂销的,他甚至试图回想起来每一个细节,最终得到的结论都是,没错啊,病人没有生命危险。 手忙脚乱的一番检查之后,刚刚步入中年的男主任确认自己的诊断无误,黑着脸抬起头来。 旁边的护士长见多了这场面,绷着脸没有说话,但新来的小护士忍不住,她看见主任瞬间变脸,又想起来他们刚刚的狼狈模样,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年轻啊就是好,脱力昏过去了,也能想出来一场生离死别的戏码。 刚想出声谴责他们大惊小怪的主任反而在这笑声里渐渐缓和了脸色。算了,一惊一乍就一惊一乍吧,反正疾病么,本身就是反复无常的,现在病人平安无事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了。 面色略微疲惫的主任叹了口气,抬起眼来看着这群遭受无妄之灾的年轻人,风声呼啸过耳的这一瞬间他好似明白了徐立言刚刚的恐慌从何而来,他的心底突然心里生出无限的感慨。 或许是因为年轻,生命都没开始,所以才会格外畏惧死亡吧。 他的目光又移向站在门口心如死灰的许泽屿,面对那个心碎的眼神,就算是身经百战趋于麻木的他,都能感觉到痛。 这一瞬间他的责怪全部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庆幸。 第214章 还好只是睡着了啊,不然,今天又要有无数的眼泪结冰了。 主任微微咳嗽两下,清清嗓子,让他们该吃饭吃饭,该休息就好好休息,病人只是昏过去了,没有任何问题。 这粗糙的声音在这一瞬间如同天籁一般,给众人下了最终的定心针,作为一个合格自媒体人的朋友,徐立言抹完那滴莫须有的眼泪后,已经开始掏出手机替明月记录当下各人的反应了。 周知意背过身去偷偷抹泪,红着眼睛让他滚,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仿佛刚刚嚎啕大哭的不是她一样。 周阔沉着眼睛看过来,一言不发,伸手要去扣他的手机。 徐立言自己心跳如雷,缓了也有好一会,而当镜头转到突然出现的许泽屿的时候,徐立言愣了一下。 向来一丝不苟的人身上写了无数狼狈,此刻扶着门框的手紧了又松,额头上紧绷着的大片青筋逐渐消散,那双看过来的眼睛里面通红一片。 许泽屿的心在过山车上转了十八个弯后,终于平稳的落在了地上,在医生的话出来的那一瞬间,他简直是要喜极而泣。 显然,那都是过去。 电脑被他随意的放在一旁,许泽屿双手环胸,不发一言的看着她四处张望。 懵懂的眼神落在他身上的时候有些失落,明月看着他,长期缺水让她的声音变得喑哑,她费力道:“舅舅,你——咳咳” 明月的喉咙因为这短短两个字生锈,血腥气味流窜在她的咽喉,而她只是闭上嘴短短一瞬,又想把那话说完,“你怎么来了?” 许泽屿所有的冷淡伪装在那两声咳嗽面前全部破功,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拿起来桌边放好的温水想要给她递过去,不过他刚端起来就想到明月面前的处境,只得满脸无奈的把水放下去,先为她调整一下病床。 手忙脚乱从来都不是许泽屿的风格,但这一刻却突然而然的出现在他身上,明月在他手里接过来那杯温度适中的水,许泽屿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想,大概是心疼让他乱了自己的步调。 明月很渴,但那杯水她却没有急着喝。 许泽屿手心的温度还停留在她的手背,明月握着杯子抬起头来,许泽屿听见她小声询问道:“舅舅,你是不是吓坏了——” 不然的话,你的手心怎么一片冰凉呢? 许泽屿听到这话的时候心情复杂,他不想把自己的狼狈模样告诉明月,他不想让明月知道自己刚刚误以为她死亡险些崩溃。 但与此同时,许泽屿已经从周阔的叙述里完整的得知了当时的情况,比起来刚刚的狼狈,他更希望明月以后能够好好的爱护自己。 不要为无足轻重的陌生人付出太多,不要把自己的性命看的那么轻,更不要让生命像一朵蒲公英一样,稍有风吹就散掉了。 那样的话,无论是许静,明成蹊还是许泽屿,亦或着是她的每一个好朋友,他们都承受不了的。 长久的沉默回荡在病房内,明月得不到一个回应,以为他是拒绝回答。 她不再追问,打算安安静静的低下头喝水,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秒,许泽屿终于敛下眉目,他叹了口气,承认似的说,“是。” 明月随着这话抬起头,许泽屿坐在床边,对着明月郑重道:“我好像,很少有这么害怕的时候。” 那双比起来平常稍显低温的手轻轻抚摸上明月的头发,许泽屿弯下腰来,像是小时候那样,对着她认真道:“也不只是我,还有你的好朋友们——每一个人,都被吓坏了。” 明月回想起来今天早上的情况,眼睛又开始泛酸,鼻尖通红,明月刚刚要说什么,突然在他温柔的动作里回想起来许静和明成蹊,只见明月随着他的话猛地抬起头:“我爸妈——” 许泽屿拍拍她的脑袋:“他们还不知道。” 许泽屿看她明显的松了一口气,气的点点她的脑袋:“你啊——整天就逮着我给你收拾烂摊子是吧?!” 明月在窗外透进来的光中,小声嘟哝着反驳:“哪有啊,你怎么还污蔑人?受伤没打到我脑子,不要碰瓷,我都记得啊。” 许泽屿不理她这小小悄悄话,他在这熟悉的小声咕哝中确定明月安然无虞,原本渐渐消退的郑重此刻又漫上来,他认真的看着明月,轻声道: “这几年我一直都在想,是不是我们在教育你的时候,忘记了给你普及死亡,所以你平日做事的时候,才总是有一种不顾后果的孤勇在——” 明月听见这话,第一反应是好笑,她只是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可是在许泽屿的叙述里,她好像是一 个英雄一样。 她反驳:“我哪有孤勇?” 许泽屿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冷下来的脸色写满了无数的威严,就在明月以为他要生气的时候,许泽屿却温声说,“喝水,要凉了。” 十分钟一换,生怕她起来的时候没有水喝,天知道许泽屿废了多大的功夫。 明月的脑袋本来就顿顿的痛,现在又被他突然的出声打乱,下意识的跟着他的话走,仰起头来温水下肚,明月听见许泽屿道:“几年前在西琅一中的时候你是,数月前在溪州的时候你也是,我不想多说——” 他看着认真聆听的明月道:“我知道你是在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这些,我也从来都没有反对过,但是阿月——” 许泽屿回想起来刚刚的乌龙,还是忍不住心中酸涩,“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这些后果你根本就不能承受呢? 就像是今天,你有没有想过,如果那把椅子再偏离一点,你就有——” 许泽屿的眼眶红了,他深呼吸一口,努力调节情绪无果,许泽屿只得忍着弥漫心口的酸涩,一字一句的清晰道: “你就有离开这个世界的可能——” 明月在那哽咽声中怔住,然后在这话里面,久久不能回神。 她也终于在许泽屿的话里感到了后怕,人好像总是后知后觉,总是在大难之后才意识到有些事情的珍贵。 有些东西,比如生命,比如时间,都是单程,一去不复回的东西。 这一次她在死神手里逃生,是幸运的,上天眷顾,没有让她变成失去一切的那个人。 可下一次呢? 下下次呢?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为别人挺身而出千万次? 许泽屿从小看她长大,这是他自己养大的小孩,一举一动,点点滴滴,他简直太清楚了。 他太清楚明月是一个怎么样的人了,正是因为清楚她的为人,骄傲的同时,达摩克里斯之剑也时时悬在他的头顶。 这样的后果他其实早预见了,只不过没想到具体事件会以这样意外的形式发生,都说小概率事件此生难遇,可偏偏她昨天就是遇上了。 那能怎么办呢,意外是没处找地方说理去的。 可这事情也不能白白发生,总要从中得到些什么,经验也好教训也罢,反正悲剧总有些相似性。 哪怕也没有,那以小见大,让她意识到生命脆弱,就连她也曾接触死亡,这也是好的。 许泽屿的本意不是为难她,更不是说教,也从未想过限制她。 他只是露出了自己身为家长、作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爱她的人,万分之一的后怕。 可仅仅是这万分之一,都足以让明月胆颤心惊。 许泽屿看着默默流泪的明月一字一句道:“明月啊,我从来都不觉得你做的事情是错的,我甚至把你当成我此生最大的骄傲。 我呢,也不是要因为这件事情,去限制你。 和你说这么多,真正想说的话,也就只有一句。” 许泽屿拿了纸巾递给她,明月听见了许泽屿沉沉一声叹息。 “我只是想让你多考虑一下自己,只有你把自己放在首位,才能更好的去帮别人。” 明月喘了口气,看着许泽屿闷闷道:“我知道舅舅你是心疼我。” “我当时,没想那么多的。” 她边擦泪边道:“那个时候我刚刚得知周阔为什么转学,秦如梦鼓起勇气说出来一切,而荆棘抱着痛哭的她低声安抚,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情况下,暴徒就那么拿着椅子冲过来,如果我不去的话——” 她说:“舅舅,你知道我很怕疼的。” 许泽屿听到那个名字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惚,天边的高积云这一刻开始变换形状,寒风遥远的吹过,阳光打在许泽屿背上,他垂下眼睛,在这一刻,在心里,一点一滴的补全明月的话—— 你知道我很怕疼的,但是如果我不这样做的话,荆棘和秦如梦恐怕就要命丧当场了,那周阔的事情也永远都说不清楚,这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真相,两条人命面前,我没衡量,下意识就去做了。 但是现在,在我完全清醒的情况下,你问我要怎么选,那我会告诉你,我还是会去做的。 千千万万遍重来都会,这就是我,这就是我的选择。 第215章 许泽屿几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为她骄傲,又恼她不珍惜自己的安危健康,心疼她的伤口,又气她不改初衷。 合着自己那番话说来说去,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自己手把手教出来的孩子是这样,那他究竟是成功还是失败呢? 许泽屿眼眶的泪转了又转,还是没有散去,他到最后像是认命了一样,所有的情绪被他压下去,许泽屿对着明月最终的反应,只有妥协式的淡淡一笑。 他轻声应道:“嗯。” 认命吧,不然能怎么办呢? 这是她的人生啊。他总是要放手的,或早或晚,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不能否认的是,有些人天生就有强大的爱人能力,只是这个人,恰好是他的小孩。 明月见他回应,又想起来当年在西琅的时候许泽屿的反常。 刚刚许泽屿的真心话,她其实听进去了。秉承着刚刚树立起来的把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活的人生信条,她几乎毫无心理压力就跨过了自己心里的坎,对着许泽屿单刀直入道: “所以舅舅,你一开始就知道那些关于周阔的流言蜚语。” 这话说的极其肯定,而许泽屿也没有否认,对着她点点头,一脸理所应当道:“嗯。” 他说:“那不然的话我为什么要阻止你跟一个成绩好长得帅的人玩?我脑子有病?” 这太犀利了,尖锐的简直不像他。 明月有一瞬间接受不了。 她被这句话怼的哑口无言,试图张嘴好几次,每次都以无话可说告终。 那根控诉他的手指抬起来又放下,最终还是憋不住,明月深呼吸一口,对着他道:“不是,那你当初为什么不告诉我?” 许泽屿也对她的问题感到纳闷:“工作上的事情,我为什么告诉你?” 明月听见这话,震惊的看着他问:“你接的案子?” 许泽屿摇摇头:“不是,但当年北城人尽皆知,祁律好像接触过,但我记不清楚了。” 明月顺着他的话道:“对啊,不是你的案子,那这有什么不能说。我当年可是真的和你吵架,这种地步了,你都不拿这件事辩解?” 回想当年,许泽屿笑了,他说:“你也记得你当初那个反应啊?!” 明月难得因为羞愧撇过脸去,她想,基于谭和畅的谎言之下,许泽屿真的是一个字都没骗她。 但是她很快就和自己和解了,反正那不是真的,所以自己当初的反驳理所应当。 强烈的好奇心促使明月直视许泽屿,探究他当年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出口的原因。 许泽屿在她热切的目光下淡淡的解释:“先不说这是案件当事人的个人隐私,而你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单说他陷入流言蜚语然后转学这件事情,他才十六岁,人生都没有定型,是一个有错能改的年纪。转学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是非常艰难的,我没体会过,但是背井离乡,背负流言,成日遭受辱骂的日子,一定不好过。重新开始人生,需要难以想象的勇气。 你说为什么不告诉你,我告诉你了,然后呢? 万一你们心生嫌隙,你一怒之下,又或者在旁人的撺掇之中把这件事情说出去,万一真产生了什么,对你,对他,对旁人,都是伤害。 伤害一旦发生,就是无论怎样哭天抢地,后悔莫及都不能挽回的了。 与其这样,倒不如相信人性本善,给他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 明月被这番话折服,看向许泽屿的眼睛都带了几分崇拜,她对着许泽屿说:“那舅舅,你现在又为什么肯告诉我?” 许泽屿看着她认真道:“因为你现在已经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并且有了自己的坚持了。” 他想起过去发生的事情,笑笑:“我相信你会有自己的判断——” 他停顿了一秒,又补充:“也愿意相信周阔是一个很好的人。” 明月被突如其来的补充感动的险些掉下泪来,她红着眼睛看着他,叫道:“舅舅——” 许泽屿见她这副可怜样子,觉得好笑:“怎么了” 明月趁热打铁:“那你能不能帮我,我想让当年的真相大白——” 许泽屿拿走她手上的空杯,去角落接水:“这次又是为了什么?为了周阔不再让流言蜚语缠绕?” 水声淅淅沥沥的出现在这个密闭空间,阳光透过玻璃照在室内,明月久久无言,许泽屿背着她的面容笑笑,心想,果然还是小孩。 明月垂下眼睛去不知道在想什么,许泽屿拿着杯子转过身来的那一霎那,明月抬起眼来直视他,斩钉截铁道:“不。” 阳光打在她的浅瞳上,美丽的面容上镶嵌了这世间最亮的宝石,许泽屿看见她眼里写着的,是比爱情更为宏大的架构,风声遥遥吹过,她看着许泽屿一字一句道: “是为了秦如梦将来能够堂堂正正,毫无愧疚的站在阳光之下。” 她说:“还周阔清白,是我的私心,也是应该做的,但我想更重要的,是为了秦如梦。” 明月看着许泽屿笑了,她说:“她不应该承受这些,而除此之外,我也想赢下来这个案子,让更多人知道自己没有错,能够勇于反抗这些枷锁——” 许泽屿在她的回答里逐渐收起来面上的笑意,他抬起眼来,严肃而又认真的看着她。 这个答案,许泽屿始终都没有想到。 他知道明月心软,他知道周阔是她一生挚爱,所以他想左不过是为个人,再不过,也是因为她的怜悯心。 可是他没想到明月是完全为了秦如梦本人,是为了这个群体本身。 不知不觉,隐隐约约,她已经有了自己的本心。 许泽屿就这样看了她很久很久,他想,无论最终结果如何,最起码在这一秒钟,她已经有了自己想要奋力争取的事情了。 许泽屿缓慢的走到她的面前,皮鞋和大理石接触发出来特有响声,温热纸杯再一次回到明月的手里,许泽屿对着她道:“这个案子你很想做吗?” 明月点点头,面上异常坚决:“是。” 他说:“很难的,难于通天也不为过。” 明月不说话。 她只是倔强而沉默的望着许泽屿的眼睛。 许泽屿沉声问:“遭遇到很多困难,失败很多次都不怕?” “不怕。” 许泽屿点点头,然后毫不犹豫的说:“那你就去吧。” 不是我们,而是你。 明月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个字眼,然后迅速捕捉到了许泽屿想说的话。 她皱了皱眉头,看着许泽屿轻声问:“舅舅,你不想参与吗?” 许泽屿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他只是看着明月淡淡笑了一下。 但这已经是他的回答了。 他拒绝。 明月抬起眼来,声音里有了很多的疑惑:“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当初荆棘的事情你不是也做的很好吗,再做一次怎么了?” 许泽屿在某个字眼里垂下眼睛,果断拒绝道:“不做。” 他向来沉稳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些飘渺,明月听见了他的回答,说: “那个时候是你没能力,而我有私心……” 他有一瞬间的停顿,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的狼狈,好像真的回到了那些年,又想起来什么事情一样。 可这走神片刻可控,许泽屿很快回神,他似乎对当年不愿意多提,明月听他若无其事的继续道: “现在你有能力了,我也不愿意插手这件事情。 ” 这话迎来了满室沉默。 明月听见许泽屿轻声解释道:“明月,这是你的选择,我也有我的选择。” 明月失落。 但是她很快接受这个事实,许泽屿是她的家人,他可以支持明月,但他没有义务去帮别人。 明月也不能强求他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更不能在他拒绝之后,站在道德的高地谴责他,说他冷漠虚伪。 因为许泽屿本身是没有义务的,对她百依百顺,只不过是这些年爱的本能,可问题就是她已经长大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人生的风雨,而她要经历自己人生风雨的时候,许泽屿选择放手。 明月那双眼睛看着许泽屿,向他寻求情感上的认同,问:“那你是支持我的,对吗?” 许泽屿拍拍她的头,发自内心的露出来一个笑:“当然。” 他说:“你会是中国最优秀的律师之一,我相信你可以做的很好。” 明月笑了,那双眼睛里含着无数的野心,她对着许泽屿说:“你是全世界最好的舅舅——” 许泽屿失笑,他还没来得及回应这个马屁,病房的门就被护士从外面推开,她的声音飘了进来:“你们一个两个不进去,都站在这里干什么?” 明月和许泽屿随着声音的来源望去,之前离开的那几个人站在门口,每个人手里都拎了东西。 第216章 明月看见来人惊喜:“荆棘知意——张弛?!” 时光远逝,一去不回,但明月的声音回荡在这个密闭的空间内,让在场的人都生出一种过去有了回音的错觉。 已经被时光模糊了面容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谁也没有预料到这场遇见。 有人的回忆逐渐开始清晰,有人在阳光下抬头。 四目相对,荆棘一袭针织白裙站在那里,眉目含情,长发飘飘,面上挂着温柔的笑容,和当年在西琅的时候一模一样。 有人温和含笑,眼神不经意间瞥来,霎那恍惚之后,若无其事的笑着点头问候。 阳光照在许泽屿的脸上,那双出现在她梦里的眼睛,依旧是如湖泊一般平和。 荆棘的目光从许泽屿肩膀上的阳光移向玻璃。 窗外雪照云光,一片晴朗。 第115章 明月雪时(十三) 相见的时间太短了,…… 故人重逢, 许泽屿没有打扰他们来之不易的相处时光。 周阔和周知意一起送他离开,许泽屿简单叮嘱一番后就走了。 明月和徐立言留在病房里,乍一见到张弛和荆棘, 两个人都没控制好情绪,眼里泪汪汪的, 没说两句就要掉眼泪。 荆棘周遭散发出来似有若无的失落,垂下眼睛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什么, 而另两个人的氛围截然不同,徐立言揽着张弛的脖子, 一把把他拉到病床前, 扯着他的脸做怪逗明月笑,张弛那张冷硬的脸在徐立言的摆弄下写满无奈,可是他也没拒绝,默默忍受着这个旧友的摧残。 荆棘在这两人逐渐热络的话语里回神, 抬起脚步走到明月病床前坐下,那双温暖的掌心握住她的, 她的手心温热,可是却在不停颤抖。 明月听见荆棘一阵心疼的轻声问道:“——疼吗?” 明月在这相似的话里酸了眼睛,短短的两个字太过熟悉, 好像在过去的某个瞬间曾经听过一样。 她忍着心里的湿意看着荆棘摇摇头,温柔的说出来了和过去相同的答案:“不疼的。” 荆棘的眼泪在她这故作安慰话语里落了下来,那把实木椅子砸下来的时候她扑到了荆棘的身上, 亲密无间的距离, 皮肉隔着骨骼传来怎样的震颤, 荆棘心里不是不知道,那声闷哼和眼泪她都收进了心里。 在她受伤的那一刻荆棘脑袋里忍不住想,她对于明月来说, 是否不祥? 不然的话,为什么每次相遇,明月最终的后果结局,全都是遍体鳞伤,身心俱疲呢? 这样的想法盘旋在她的脑海里,但是明月倒下后的某一个瞬间,她扑过去扶的时候,明月拼尽全力的伸手拉住了她。 没有力气,几近丧失意识的时候,明月选择拼尽全力,试图牵住她的手。 荆棘在自己的眼泪里明白,她对于明月来说不是不祥,她是明月最好的朋友。 这辈子一直都是。 明月对着那张铺满眼泪的美丽面容伸手,她轻轻擦去荆棘流出来的伤心,那双温热的手和很久之前一样,轻轻拍在她身上,试图为她抚平所有的痛苦和创伤,明月在一片晴朗中侧过头去,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悄悄转移话题,坐在一旁的张弛正在和徐立言低声说话,明月看着那张他几乎认不出来的脸,对着荆棘问道:“张弛什么时候来的?” 荆棘的目光随着明月的话也转移到张弛的身上,原来在和徐立言轻声叙旧的人敏锐的察觉到这个目光,他侧头望过来,冲着荆棘和明月露出来一个淡淡的微笑。 荆棘见这个笑,眼底的沉重情绪也终于缓和,她看着明月轻声道:“刚刚。” 那双眼睛侧过去,看着明月无奈道:“我也是,刚刚才遇到他的。” 回想起来和张弛相遇的过程,荆棘自己都有些不敢置信。 明月在急诊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周阔沉着的脸终于有所缓和,他找了容叔帮忙给明月安排了病房,又让匆匆赶来的盛津盛婉照顾远道而来的周知意和徐立言,无奈几个人一个比一个倔强,而其中的翘楚荆棘在一旁无声掉泪,她无论如何都不肯去休息,一定要等明月醒来。 身兼重任的盛婉见状叹了口去,干脆上前拉着她轻轻安抚,让她安心。 两个人在医院的病房里一起等到了天亮。 这个过程中,秦如梦的话始终在她耳边萦绕不去,荆棘突然就想起来了周阔口中的那个朋友,她默默的抬起眼睛来向盛婉望去的同时,却见盛婉也在绷着嘴角,忍着什么问题一样,无声的看着她。 于是这个天明,荆棘知道了周阔为救秦如梦转学前来西琅,而盛婉了解了明月为了荆棘,孤身一人远走洛水的全部。 两个人靠在病房的沙发里沉默,只靠紧紧相牵的手传递震惊和心跳。 这个世界上这样赤诚的人有两个,并且他们还相爱了。 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但平静下来之后,又觉得这是命定。 相遇是命定,离别是命定,就连重逢,也都像是命中注定一样。 他们天定良缘,他们天生一对。 这样的气氛被进来病房的周阔 打破,他不知道去了那里,进来的那一刻钟就连头发丝都有着寒意,盛津跟在他身后沉着脸,一言不发,而周阔径直去了明月面前,站在病床前轻轻对着那双寒冷的手哈了口气,又轻轻的搓了两下。 直到那手热了,他才上前,轻手轻脚的给她掖掖被脚。 病床上的人没有恢复知觉,周知意靠在徐立言的肩膀上,二人也在这漫长的夜里渐渐昏睡,安静室内说话不方便,盛津悄悄比了一个出去的手势。 他们在熹微光景里起身离开,在门口一起等候周阔出来。 靠在墙上的盛津侧过头去,无意间瞥见了盛婉的黑眼圈,一直沉着的脸色稍微有了缓和,他对着盛婉轻声道:“困了吗?” 盛婉点头,想到什么,又摇摇头。 那双明亮的眼睛里写了疲惫,她就这样,带着毫不遮掩的疲惫,抬起头来直直望着盛津,低声问道:“秦如梦还好吗?” 盛津停住,原本缓和的脸色,又带了隐隐要结冰的趋势,盛婉听见她哥低声道:“我不清楚。” 周阔在室内打开门,盛津别过眼睛去,在他出来前飞快道:“应该不会太难过,不要担心。” “什么?”周阔听见了个尾巴,对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疑问。 “没什么。”盛婉接过来话,对着他轻声道:“遇见了过去一个朋友,顺便了解了一下她的近况。” 周阔兴趣缺缺,轻轻点了点头。 目光移到旁边的荆棘,他的心里忽然就有了感慨。 为什么这场暴乱要发生在北城落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呢? 荆棘在他写满遗憾的眼神里轻声笑笑,她对着周阔道:“为什么不告诉明月说你已经知道了当年的事?” 周阔听见这话,眼前浮现出来明月的样子,那双沉着眼睛里有了笑意,荆棘听见周阔轻声道,“因为这是她的坚持,她没有告诉我,我就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情的发生。” 况且,爱情不应该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荆棘的伤口,也从来不是他们和好的理由。 其余三人对视,在这一秒钟心里起来了一个不约而同的念头。 瞒着秦如梦的那场坦白。 因为他也有他的坚持。 周阔不想再提过去的事情,他看着荆棘的眼睛,轻声道:“不说这个。快去休息一下吧,最起码,也要去吃点东西。” 关心人的话他很少说,但是身边的每一个人都懂,荆棘还想说什么,可是盛婉扯着她的手臂拉着她就向外走,边走边说万一明月醒了看见她的狼狈模样指不定又要哭。 三个人这种情况下谁也不挑剔,就着医院旁边找了一个连锁餐厅。 荆棘没有胃口,吃了两口就放下了,她见盛津盛婉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识趣的起身,笑着和他们说自己出去转一下,带点早饭给其他人。 她坐里侧,站起来的时候,无意间看见透明的玻璃外立着一个身影,包子铺前飘起来白色热气,他挺直的脊背熟悉而又陌生。 荆棘回过身来一阵失落,她想,张弛远在鹤城杳无音讯,怎么会突然前来北城呢?还是这么巧出现在医院? 果然连日的劳累会让人产生错觉。 她一定是,见到的故人太多,太思念过去的时光了。 荆棘摇摇头心酸笑笑,她在盛婉盛津的叮嘱之下离开他们的目光。 医院附近人头攒动,早餐摊边也异常繁忙,她低下头去给徐立言发消息,问他们想要吃什么,旁边路人神色匆匆,不小心撞到她的肩膀,对方连声道歉,她笑着说没关系,再次抬起头来时,她就撞进了张弛的目光。 张弛看着她心想,明明没有打算相遇,来北城也只是远远的看一眼,可当她被劫持,性命垂危的时候,张弛才意识到,那些过去比起来她的鲜活,根本就是无足轻重。 第217章 生命的脆弱促使张弛跨过心里的坎,再度来到了荆棘的面前。 在见到荆棘的这一秒钟,张弛确定,他想要的,从始至终就是荆棘过得好。 张弛高大的身形站在那里,红着眼睛,眼也不眨的看着面前的荆棘。 他的手里面提了一份早饭,一杯豆浆,外加一个麻团,是荆棘过去在西琅,最喜欢吃的东西。 荆棘的眼泪在看到张弛的那一瞬间就掉了下来。 她愣愣的伸手摸摸脸颊,又看着手上的一片潮湿再次抬头,生怕面前和过去无数次一样,是她的虚幻梦境。 面前的人依旧是那么熟悉。 寒风里,张弛红着眼睛轻轻侧头,对她露出来一个笑。 他看着荆棘,无声的展开双臂。 荆棘几乎是哭着扑进他的怀里。 “张弛——” 这是张弛,不是她的错觉。 张弛的眼泪跨越时光落在她的脖颈里,寒风之中,他紧紧的抱住荆棘消瘦的肩膀。 在荆棘最需要他的时候,张弛没有站在她的身边,对此,他此生都有终天之恨。 两年。 他把自己放逐到极北之地,已经有两年了。 他已经在鹤城度过了两个寒冬,而她北上,在这繁华的北城扎根,度过了一个又一个夏。 分别的这些年里,谁也不肯回去西琅。 荆棘在他温暖的怀抱里忍不住嚎啕大哭,巡演的压力累计上昨日突发暴乱,面对突如其来的重逢,这些年的分别成了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荆棘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这些年来她总是觉得自己过的很好,可是直到张弛出现在她的面前,荆棘才恍然意识到,其实离开他们的这些时光,她过的根本就是匆匆。 日复一日的练舞,练舞,练舞。 等待着坐上首席的位置,然后和他们重逢。 可真正让她流下眼泪的,是张弛也过的不好。 他把自己困在牢笼,固执的认为当初都是他的错,张弛在这些年不断的惩罚自己,不肯和过去和解。 面前的人没有了当年的意气风发,如果不是刚刚的回想,荆棘根本就不敢认他。 荆棘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伸出手摸上他那张骨骼分明的脸,上面的笑意早已经被年岁在悔恨往事中消磨,能留下来的,是冷淡一片,相对无言。 张弛拍拍她的头,弯下腰来和她平视,荆棘听见他含泪哽咽道:“不要哭,荆棘。” 他说:“不要因为重逢流眼泪。” 相见的时间太短了,日后分别的时间也还很长,不要让眼泪占据这短暂相遇的全部。 第116章 明月雪时(十四) 鹤城每天都在下雪,…… 荆棘和张弛重逢是充满眼泪, 可是张弛和徐立言重逢的时候,事情就不是这样了。 三个人被惊魂未定的许泽屿赶下来吃早饭,见到张弛的第一面, 反应各不相同。 周 阔停在原地定住,那双眼睛直直盯着他, 默默的消化自己心中的情绪,周知意捂住嘴巴, 肿着的眼睛猝不及防的就掉下泪来,荆棘在旁边看着她这和自己相似的反应却笑, 张弛三两步上前, 他站在周知意面前,对着那双眼睛,羞愧道:“周姐——” 周知意看着张弛消瘦的面容没有说任何责怪的话,她是要比张弛大上两天的, 素日相处的时候,张弛也是一口一个周姐的喊, 但其实她是更不靠谱更为幼稚的那一个。 时隔多年她再次见到张弛的这一瞬间,周知意却像是一个真正的姐姐一样。 她以为再见的时候依旧是愧疚,可没想到见到张弛, 她只有心疼。 那些高考之前决然转文重新开始的日子,那些一个人远走鹤城苦苦挣扎日子,那些所有纠结痛苦, 最终决定毅然前来北城的日子, 面前的这个人, 究竟是怀着怎么样的心情度过的呢? 周知意擦掉自己的眼泪后,伸出手来给了张弛一个拥抱。 张弛在北城的寒风中听见周知意说:“张弛,不要难过。因为我们之间, 永远都没有谁对不起谁。” 她说:“你平安健康的出现,对我来说,这就已经是最好了。” 张弛的眼眶刹那通红。 那句平安健康如同利剑扎透了张弛的心。 当年,他清楚的记得周知意是怎样的绝望,可是在那样的时候,他却处在自己痛苦的漩涡之中,没有做出来任何能安慰她的事情。 他没有尽到做朋友的本分。 一点都没有。 尽管这样,周知意还是对他说,平安健康。 张弛看着她的身形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在周知意心疼张弛的这一瞬间,张弛何尝不是在为周知意的遭遇流眼泪呢? 失去亲人的痛苦,心里永久的悔恨。流放自己的日子日复一日,这又何尝不是周知意的人生呢? 听见周知意声音的那一秒张弛心下有了很多的眼泪,可更多的,是委屈,还是心疼。 为什么这么苦呢? 为什么偏要是他们呢? 几缕不甘,几缕疑惑,无数心疼。 这个反应根本不像是朋友,处处包容,温声耐心,倒像是家人之间才有的反应。 周知意伸出手拿出来纸巾让他擦泪,张弛看着周知意的面容,拼尽全力露出来一个笑容。 他想,如果周知意需要的话,自己也会做她的家人的。 但他下一秒钟就推倒了自己的想法。 张弛直起身来提着新买的豆浆塞到她手里,看到她面上露出笑意,张弛也跟着笑了。 他们已经是彼此的家人了。 徐立言一直在旁边没有说话。 他是怨的。 他理解张弛所有的痛苦,但并不代表着他不怨。 他怨张弛独自远走鹤城这些年杳无音讯。 他怨张弛突然转文,他怨张弛退队,他就是在怨张弛当年的选择。 徐立言怨恨他拿自己的前途来惩罚自己。 明明是别人的错误,明明与他无关,明明他只要道德感低一点,这些事情就都能过去。 可他偏偏背着所有人做出那样的抉择,一点寰转的余地都不给自己留。 这些年徐立言怨他已经几乎到了恨的程度,可是直到刚刚他见到张弛的那一秒他才恍然发觉,他其实不是在怪张弛。 谁会心疼一个自己一直以来都在怨恨的人呢? 徐立言只不过是觉得自己对于当年发生的事情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大厦倾倒,事情逐步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这些年过的很痛苦罢了。 那些怨恨也不是怨恨,是他对张弛的惋惜,更是他对自己的无可奈何。 那是他此生最好的朋友,徐立言对他的感情不比任何人少,他比张弛自己都期待他能走上那条顺畅的人生路,偏偏事与愿违,他在某天突然杳无音讯,再发现的时候,他已经踏上泥泞去往苦寒了。 康庄大道被他弃之如履,最爱的人放弃前途,任谁都是接受不了的。 可徐立言在这个人生岔路上,偏偏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是张弛,周知意,荆棘亦或者是明月周阔,每一个人,徐立言都无法改变他们的命运。 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命运将他们推向无数的岔路口,只有徐立言留在原地,站在岔路中心,看着他们慢慢走向命运的轨道。 他痛苦,他拒绝,可是无论他怎样做,无论试图怎么去打破僵局都是徒劳,他其实抓不住任何一个人的手。 呼吸受阻,可徐立言始终不肯掉下自己的眼泪,他在张弛上前拥抱的时候展现出来了此生未有的尖锐,一把拍开了他的手,抬起眼睛来,试图冷漠的看着他。 张弛看着一脸戾气的徐立言笑了,他就知道徐立言会是这个反应。 周阔已经靠在一边准备看戏了,天边云卷云舒,张弛在阳光下再次上前求和,徐立言红着眼睛让他滚,就和他当初一样,有多远就滚多远。 张弛的力气很大,几乎要一把将徐立言拉近自己的怀里,可徐立言的力气也不小,两人你来我往,好好的一个拥抱变成了打架。 徐立言的拳头招呼在张弛的脸上,张弛的肘击落到他的背上,这二人像是生死仇敌,对着彼此都埋了很多怨气,此刻终于逮到机会发泄,发誓要你死我活一样。 旁边路人上前想要劝架,可是周阔和周知意却上前挡下,笑着耐心解释,说是朋友之间的相处方式,不是打架。 两人安心看戏,到最后只有荆棘叹了一口气,站在原地妥协。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场搏斗有多激烈,他们内心的感情就有多么的复杂痛苦。 这么多年的感情埋在心底,此刻总得有个发泄情绪的理由。 当徐立言的拳头再次打上张弛的腹部的时候,他面色痛苦的弯下腰,捂着肚子一言不发。 徐立言当即面色一变,匆匆上前查看,张弛趁他不注意一把揽住他,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第218章 几人的笑声和张弛的哽咽声在他的耳边同时响起。 但那一瞬间笑声和路上的吵闹都成了背景音,徐立言只听见了张弛的呼唤。 他话很短,只有短短两个字,是在叫他的名字:“阿言。” 徐立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中了他的苦肉计,但他没有挣扎,也没有再次推开张弛,只是垂下眼睛,顺水推舟,任这个拥抱发生。 这其实是一件非常艰难的事情,对于不善表达感情的两个人都是,既然张弛给了台阶,那徐立言就不能视而不见了。 毕竟无止境的怨恨都不是真的。 他于张弛,张弛于他,有的从来都是源源不断的思念。 徐立言在一阵温热里湿了眼眶,他心想,这是他们之间为数不多的拥抱,更是一个迟来了很多年的拥抱。 漫长的时间跨度显得这个拥抱格外短暂,在张弛起身离开的前一秒,他听见徐立言的低声呢喃。 徐立言面上犹豫,心里的话思量再三终于还是说了出来,那声音闷闷的,好像含着无数的心疼。 那是一个简单问句。 他问:“鹤城冷吗?” 鹤城冷吗? 这么多年里,你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 无数的弦外之音被他隐藏,兜兜转转,心里的话最终都转换成一句,鹤城冷吗? 张弛没有回答。 他在这个问句里默默的转身看向荆棘眼睛里的大雪。 鹤城冷吗? 当然。 鹤城每天都在下雪,一年四季都下。 他的痛苦遗憾也随着雪越来越深。 这些年,他从来就没有过任何原谅。 他不肯原谅。 这个插曲最后由周阔终止,他上前拍了拍张弛的肩膀,看着他道:“好久不见。” 张弛对着周阔苍白的脸颊点点头,说:“好久不见了,周哥。” 昨天的事情在他脑海里盘旋,回忆起来救护车苍凉的警示声,张弛正了脸色,声音带了关切,对着他问:“月姐怎么样了,还好吗?” 周阔回想起来医生刚刚的话,眼里的担忧也消下去两分,他对张弛说:“二次昏迷,医生说很快苏醒。” 旁边的荆棘也松了口气,皱起的眉头都舒展两分。 “别担心。”周知意看着他们道,“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话是这样说,但是几人还是很匆忙,匆匆买了早饭,刚要去买别的东西的时候,盛津盛婉站在早餐店门口拦住了他们。 二人有事不能做陪,为表歉意,定了大大小小的东西,花束啊果篮啊,甚至连午饭都给提前订好了。 盛婉看着周阔一行人笑着说辛苦,向来活泼的盛津反倒是没怎么说话。 周阔急着去看明月,也不和他们推辞,点了点头,“谢了。” 说罢转身就要走。 几人不太熟悉他们是怎样的一个相处模式,但之前他们去西琅看周阔的情景还历历在目,关系应该不差的。 盛婉看着面面相觑的几个人一个没忍住笑出来声,她站在前面,在阳光下笑得明媚,对着他们摆摆手道:“没关系的,只是一点小心意。” 周阔在这个时候恰好回头,盛婉对上那双疑惑的眼睛,笑意更深,她说:“快去吧,我们阿阔快要等不及了。” 荆棘这才放心的走。 几个人离开后,盛婉脸上的笑意已经消失了。 盛津看着她轻声说:“当年的事闹得不小,证据都被抹杀的差不多了。” 她站在阳光下,看着盛津的那双眼睛布满寒冰。 盛津张口又说了什么,她脸上的冷漠更甚,隔着那么远的距离,路人都能看见她脸上的不屑。 盛婉气笑了:“权势?浑水?” 她缓慢的侧过头去看着盛津,轻声问道:“你怕?” 盛津听见这话当即嗤笑:“我怕?!” 他看向湛蓝的天空,回想起来多年前混乱的场景,那时有飞鸟从天掠过,他听见有人哭泣。 盛津的拳头不自觉的握紧,他鬼使神差的抬起头来,以一副仰望姿态看着天空道:“我才不怕。” 北城上空飞机路过,巨大的轰鸣响彻耳边,盛津侧过头来盯着盛婉:“周叔要调回北城了。” 盛婉看着盛津,四目相对,两人嘴角扬起来一个不约而同的笑。 当年周阔被整成那个样子,最恨的人,不是盛婉,不是他,不是赵遥,更不是周老爷子。 最恨的人是周阔的父亲。 从小的时候所有人就都在羡慕周阔,但是在羡慕他什么呢? 有钱吗?有权吗?有智商?还是有外貌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 都不是。 是他们羡慕周阔有来自父亲的爱。 或许你会疑惑,为什么双亲人人都有,但是周阔得到的这份爱会到了让人艳羡的程度呢? 如果说母爱是本能,那么父爱就是附加品,很遗憾,在盛津他们的人生里没有这个礼物。 但是周阔有。 非但有,还义无反顾的站在周阔的身边,悉心培养,时时关切。 所有人或多或少都经历过阴谋诡谲,现在还能够保持本心,但如果将来真有什么牵扯到利益家族的事情,只剩最后的人能保持本心,那么这个人,一定会是周阔。 所以周父内心的恨,几乎是可以想象的。 为了保下周阔,原本要升职、再进一步的他,选择了前往西琅任职。 他在人人都向往的权力和周阔之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周阔。 这意味着在他心里,周阔是原本就要比权力重要千万倍的东西。 现在他回来了,少不了要旧事重提。当年的事情哪怕被隐藏的只有一根线,周父都会掘地三尺挖出来这件衣服。 更何况,盛津盛婉从来都不想隐忍。 那这件事情,就别想轻而易举的糊弄过去。 盛婉眼里的笑意更甚,她甚至有了好心情,两人往停车场走,盛婉说,“你还记得那个女律师吗?” 她看着盛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三年前,被秦家换掉的那个女律师。” “记得。”盛津点点头。 三年前那个律师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犹在,她气秦如梦对她有所隐瞒,不肯说出事实真相。 盛婉步伐不停,对着盛津轻声道:“她前两年飞去西琅的时候无意间接了一个案子,案件胜诉,被告被判三十年,而她也在西琅——不,是全国范围内——声名鹊起——” 被换掉的正是祁好。 被秦如梦换掉的那个时候,她还太年轻,或许是女性特有的细腻使然,和冷漠的许泽屿不一样,哪怕祁好已经入行多年,她依旧是有着怜悯心。 这是那个时候的祁好接到过最恶劣的一个案件,那时候她不会想到,这将是她律师生涯中,始终都无法释怀的一个坎。 “你想找她来继续接手秦如梦的事?”盛津停在车前问。 “是。” 盛婉拉开车门坐进驾驶座,发动车辆调整位置,停车场的人和车都多,调整起来麻烦的很,但是盛婉却不觉得。 她喜欢自己开车,就像是这么多年习惯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里一样。 盛津站在原地看着她倒车,细白的骨节搭在黑色的方向盘上,她的眼睛里住进无数寒风,她瞥向外面的那一秒,冷风吹来漫天的野性。 很快那辆车子停在盛津面前,他拉开副驾驶的门坐进去:“为什么?” 他问盛婉:“北城律师这么多,权威律师比比皆是,为什么选她来为秦如梦翻案?因为她知名?” 盛婉在他的话里踩上油门,她笑了,可眼睛却很冷:“北城律师这么多,权威律师比比皆是,可这么多年,只有她在这个充满性别歧视的职场中杀了出来,并且凭着一己之力让全国的人民注意到了西琅的案件。” 盛津听见她轻描淡写道,“哥哥,名誉从来不重要,能力才重要。” 就在盛津以为这是盛婉的想法的时候,她却话音一转:“但这都不是我非她不可的理由。” 盛津侧过头去无声看她。 盛婉在他的疑惑注视里平视前方,她淡淡的问盛津:“你还记得她的愤怒吗?” “三年前,她离开时的神色,你还记得吗?” 没等他回答,盛婉又平静道,“我记得。我记得她被换掉的神色,也记得她离开时那种落魄。但我更记得她脸上的表情——那是一种愤怒,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服输。” “出色的能力,人性的悲悯,和不肯认输的心——这是我选择祁好的理由。” 盛津在跑车呼啸的风声中问:“三年前秦家给她无数难堪,甚至差点就在业界封杀她————” 盛津侧过头去试图看清盛婉的表情,“你怎么就能确定她一定愿意接这个案子——” 话没说完,盛婉猛然加速,车子低鸣着向前冲,盛津被安全带扯住,重重的撞向椅背,疼痛来袭的那一瞬间,他听见盛婉胜券在握的声音:“她会的。” 第219章 “不为秦如梦,她也会的。我盛婉看人从不走眼。” 祁好有一颗公正而又悲悯的心,这一点,盛婉从见她的第一面就知道。 她或许不为秦如梦,但她一定会为千千万万的女性站出来。 这种感觉让她觉得熟悉,这种不顾一切,她似乎也在旁人身上见到过,是谁呢? 跑车轰鸣,盛婉想到某个身影,眼睛里浮现了些许柔和的笑意。 她想,这个人,究竟是谁呢? 明月在病床上听完了荆棘讲述了全部的相遇过程,她侧着头去看张弛,那脸上果真是红着的。 她深吸一口气悄悄的撤回来,抬眼看着荆棘,小声道:“真打啊?” 荆棘的眼光也收回来,对着明月点点头:“真的!我都愣住了——” 明月脸上的表情更加复杂,她看着周知意问:“你怎么不拉住徐立言?” 周知意额头冒出来八百个问号,她指着自己把脸怼到明月面前:“我?” 周知意似乎是不可置信:“你说我?” 她感到荒谬,气笑了:“我敢么?两人打架万一误伤我怎么办?我上西天?” 荆棘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明月想笑,但是她头疼,此刻只能哀怨的盯着她。 周阔在旁边坐下,见状轻声问道:“还是不舒服吗?” 明月点点头,惹不起周知意,她决定欺负周阔:“你是不是也在?” 周阔拉住她的手:“嗯。” 周知意伸出来胳膊轻轻的蹭了蹭荆棘,荆棘转过头去对着周知意露出来会心一笑。明月一开始没有感觉到他这个直白动作有什么,直到不经意间抬眼看到病床旁两个人戏谑的表情。 她的耳朵霎那间浮现出来嫣红,可手却抽不出来,明月问出来那话的时候几乎是恼羞成怒:“那你怎么不拉住他们啊?” 周阔轻轻笑了,他声音低低,说:“还不是殉情的时候。” 明月:“……”? ? ? 不是他跟谁学的?? 明月扑上前去捂住周阔的嘴,可这正巧合周阔的意,四目相对,周阔那双眼睛含了世间细碎浮冰反射出来的清光。 周知意沉默,随即一脸骂骂咧咧的起身走了。 荆棘看见周知意用脸骂人,也觉得好笑,又知道笑出声来会让明月更加尴尬,于是也忍着笑意摆手离开。 这下满脸骂骂咧咧的人变成了明月,她看着周阔无声的控诉,一个字也不说。 周阔却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 终于能和明月单独相处了。 或许是十指连心吧,这一瞬间,明月真实的感受到了他的后怕,许泽屿的话浮现在她的心里,这一瞬间明月发现,自己对周阔,其实是非常残忍的。 她冒着生命安全去解救一个陌生人,却忽略了爱人会承受的痛苦。 明月甚至不敢想象周阔是有多么爱她,才会在生死面前,选择给明月她想要的自由和尊重。 明月拉着周阔的手,低头轻轻的吻了一下。 她埋在周阔的手里,眼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周阔听见她轻声哽咽道:“对不起。” 周阔宽厚的手掌抚上她的脊背,他对着明月轻声道:“没有什么对不起而言。” 对于周阔而言,他知道彼此全心全意的爱着对方,这就足够了。 明月泪眼朦胧的看着周阔心想,她这一生,无论如何都不会和周阔分开。 这个世界上,只有死亡能让他们分离。 明月正在恢复期,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再次力竭,临闭眼前明月才拿到手机,她在第一时间给谁打了电话,这通电话很快挂断,继而转为手机聊天。 周阔就这样看她强撑着精神回了一句又一句,她绷着脸,眼睛里的泪花随着情绪潮起潮落,到最后她呼出的气息里都带上很多的潮湿。 明月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就好似对方终于松口。 临闭眼前,她看着周阔担心的眼睛温柔一笑,周阔轻声道,“睡吧,我在。” 明月问:“一直都会在吗?” 周阔轻轻应:“会的。” 他看着明月沉沉的闭上眼睛心想,这一生都会在的。 光怪陆离的梦境不是明月第一次经历,可是有关周阔的年少,却是第一次出现在明月的梦里。 或许是秦如梦的描述太过真实,她居然根据那些话语,还原了当时的细节。 她站在年少沉默寡言的周阔身边,看着他意气风发,也看着他被迫收声,秦如梦在二楼决然跳下去的时候,她甚至感受到了周阔剧烈的心跳。 不要——明月和周阔一起探出窗口试图拽住秦如梦的衣角。 不要跳—— ——不要!!! 午后阳光打在室内,明月从病床上猛地坐起来,旁边打瞌睡的周阔在她发出声响的第一瞬间就已经惊醒坐到了明月的身边,此刻见她做了噩梦,周阔轻轻将她揽进怀里抱住,他轻轻拍着明月的肩膀,对着明月低声安抚道:“没事的——没事的——” 明月的眼泪落在他的衣服上,打湿了他的领口,周阔在一阵温热中起身看向她的眼睛,柔声询问道:“做噩梦了?” 明月紧紧的盯着他,也不说话,就只是哭。 周阔并不觉得厌烦,他一遍又一遍的安抚,对她说,梦都是假的。 可是这话越说,明月的情绪就越汹涌—— 梦不是假的。 他的经历,也都是真的。 明月仅仅靠着秦如梦的叙述就能做噩梦,她不敢想象当初亲眼见到的周阔,心里会有怎样的阴霾。 所以当初在西琅,在天台上,周阔是怕她跳楼才会递出的那张纸巾吗? 日后对她温柔耐心,是不是也在害怕她被打击到,像秦如梦一样发生各种各样不可预知的意外? 事情想到这里的时候,明月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可笑。 但是抛开去到西琅的日子,她还是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周阔那段时间究竟是怎么样熬过来的。 究竟是怎么样的心理,才能支撑他度过当年的那场噩梦,并且日后,还可以那么积极的去生活。 明月泪眼朦胧,她抬起头来,承认似的回答他的问题:“是噩梦。” 周阔笑了,他低下头亲亲她潮湿的眼睛,柔声道:“宝贝不怕。” 明月靠在他的肩膀上垂着眼睛,周阔为了哄她,哼起来似有若无的调子。许久后,明月开口问道:“周阔——” 明月抬起头来望向周阔的眼睛,她说:“你有过整日整日做噩梦的时候吗?” 又怕自己问的太过直白,明月思量着补充道:“就是那种,一个梦连续做很久,好像这辈子都走不出去的那种?” 周阔看着她认真的神色,疑惑:“怎么突然问这个?” 明月坦白:“因为刚刚被困在梦里的时候,非常害怕——” 我知道你的人生里,有过这种类似噩梦般的经历,我只是想知道,你那段时间究竟有多么的难熬。 周阔在她的话语里敛下去眼睛思考,很快他就检索到了明月想要的答案。 周阔是成日做过噩梦的,梦的内容也简单,反反复复一个场景在他脑海里循环播放。 那是西琅落下大雪的时候,满地的白雪,他见到一个又一个带血的脚印。 一双被冻得青紫的脚站在一扇门前,那双纤细的手已经血肉模糊,远远传来一阵琴音,许久之前她笑着说,等将来学到琵琶行,我弹琵琶给你听啊。 但是周阔的梦里只有一场大雪,一阵哭声,一双冻得青紫的脚,和一扇永远都敲不开的门。 那是来自荆棘的描述。 是他过去在西琅连日的噩梦,而真正的折磨是他醒来之后发现,这些事情,都是真实发生在明月身上的。 周阔的眼睛不知不觉的潮湿,他看着明月隐下自己的心里话,转而对她说起来另一段短暂往事:“有。” 歪打正着,他说出来了明月想要知道的过去。 “十六岁那年,有一段时间睡不着,梦里的事情好像是一个死局,无论如何都解不开一样,每次醒来,我都会发呆很久。” 明月忍着眼泪里的湿意,轻声问:“那后来你是怎么熬过去的?” 周阔却在这追问里沉默了。 他在明月的话语里回想起来了刚刚去到西琅的时候。 那个时候,有人在天台安静背诗,声音温柔。 她总会带着这世间所有的光亮进去他的梦里,在周阔黑暗的世界里,升起来一轮满月。 后来,他就在梦里,举头望明月。 眼里出现无数的酸涩,周阔看着明月反而笑了出来。 他上前亲亲明月的眼睛,对着她一字一句的虔诚道:“我望明月。” 这话太怪了,明月险些听不懂,所以明月疑惑,她不知道此明月非彼明月,只以为他热爱天文:“看月亮,就能够熬过来吗?” 第220章 周阔也不打算解释,她听懂的话最好,不懂得话,将错就错也很好。 明月见他眼含笑意的肯定道:“嗯。” 他声音温柔,仿若三月春风:“明月陪我熬过来的。” 这话一语双关,可事实也是如此。 那段昏暗的,孤 寂的,辗转难眠的日子,因为明月的出现,所以他安然度过。 众生各有明月,可是周阔因祸得福,遇见了他的明月。 此后,望明月是他周阔此生,恒久不变的事情,也是他坚如磐石的爱情。 第117章 明月雪时(十五) 命差一点,运也差一…… 徐立言几人在明月睡下后就提出来告别, 周阔没有留他们,毕竟从事发到现在,他们和周阔一样心急如焚, 几乎没怎么闭上眼睛。 明月在床上睡的沉,几人轻手轻脚的向外走, 周知意一步三回头:“那周哥我们先回酒店,有什么事的话及时打电话啊——” 她不放心, 旁边的荆棘更不放心,直接站在原地:“要不我留下, 周哥你回去, 晚上再来替我——” 张弛在旁边点头,刚要说话,周阔就截住他们:“没事。” 他声音轻轻,似乎怕吵到明月:“我在这就行了。” 周阔冲他们挥挥手:“快去休息吧, 我会照顾好她的。”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周阔那张素来写满冷漠的脸在光的渲染下, 带上了许多的温和,他抬眼面向眼前众人关切的神色,嘴角不自觉的扬起来一抹笑。 天各一方的人, 在此刻又一次团圆。 徐立言知道他不会放心别人照顾明月,也不和他推脱,他上前拍了拍周阔的肩膀, “那我们先走, 回头再来替你。” 周阔点点头, 站在门口看着几人一起离开医院。 他们确实牵挂,几乎是时时回头,周阔看着他们担忧的眼神和熟悉的背影, 有那么一瞬间会觉得自己回到了西琅,而现在也是他枯木逢春的十六岁。 这个错觉让他低下头扬起了嘴角,阳光下,他的眼睛里写满了对西琅的怀念。 他的青春啊,每个人都占据了一部分。 周阔就在这阳光里抬头,对着转过身来的人举起手臂,挥手暂别。 他就这样眼含笑意,耐心的站在原地,目送他们渐行渐远。 在所有人都消失在周阔的视线之后,他才安心的回到明月的身旁。 周阔坐在病床边看着明月苍白的面容,她好像做了噩梦,一直在轻声呢喃什么。 周阔俯下身去,却始终听不真切,他叹了口气,轻轻的伸手抚摸上她消瘦的脸颊,温柔动作带了很多的心疼。 心理疾病还没痊愈,身体却又遭受重创。 周阔握住明月的手,明月痛苦的反应让周阔心疼的直皱眉头,他的明月啊,人生路上,怎么一直都在受伤呢? 连日的经历让周阔身心俱疲,他握住明月的手,就在这温暖的阳光下闭眼睡去。 明月从床上惊起的时候,他立刻就醒了,周阔第一时间上去抱着她安慰,想散去噩梦为她带来的惊惶。 他想,重逢之后,他很少见到明月泪眼朦胧的样子了。 是什么事情让她难过至此呢? 这件事情,这个具体的噩梦,直到明月平静下来了,周阔也不知道。 她只是在周阔追问的时候眼含泪水轻轻拉住周阔的手,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周阔就不忍心继续问下去了。 他不想她经历二次痛苦,所以明月不肯告诉他也没关系,世界上这么多未知的事情呢,一个噩梦,不知道就不知道吧。 临近傍晚的时候,北城起来了大片的晚霞,周阔在这片橙黄落日里接到了周父的电话。 身处高位的人敛了威严,变成了一个担心孩子的家长,周父耐心追问明月伤势如何,又说如今慎思所在的督导组也从外省回来,如果他方便且明月愿意的话,他们夫妻二人想来探病。 话音未落慎思的声音就传到了周阔的耳边,周阔听见自己母亲的嫌弃声:“老周你会不会说话啊,什么叫小阔愿意——” 话没说完,电话那头说话的就变成了慎思,周阔听见她柔和的笑:“小阔——” 周父在旁边转过头去撇撇嘴,慎思白了他一眼,转而对着电话那头眉眼弯弯,“小月怎么样呀,我和你爸现在都有时间的,我们去看一下好不好?你大伯说了当时的情景了,爸爸妈妈都很担心她——” 周阔听见慎思温柔的声音,原本冷淡的神色有所缓和:“嗯。” 话还是简短的一个字,但心情却截然不同,周阔侧过头去看着旁边忙碌的明月,不久前溪州的案子有了进展,明月放心不下,此刻正在神色认真的看着手机屏幕,周阔笑笑,想起来了她一会还约了别人。 周阔悄悄起身,明月发觉这轻微动响侧眼看过来,周阔指指手机,比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在明月笑着的ok手势中稳步出门。 三两步踏出病房,周阔关上门走去窗边:“现在恐怕不行——” 慎思听见自己那个木头一般的儿子微微叹了口气,还没等她问怎么了,就听见周阔道:“她的案子有了进展,一会还约了人,在忙呢——” 慎思和周父对视一眼,满是惊讶:“不是才刚刚醒?” “嗯,没多久。” 周家大伯的描述说不上添油加醋,但是过程中的危险是一字不差的,慎思原本就担心明月的身体状况,此刻听见这话,瞬间急了:“什么样的工作这么重要,连身体都不顾了??” 周父伸手拍拍慎思,让她收收情绪,周阔隔着兹拉电流对着自己母亲说道:“是她自己的志向。” 这话宽泛,但是慎思明白了,这工作不是明月不得不做,而是明月主动想做。 周阔没有多说,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的落日,在漫天橙黄中对着慎思道:“妈,我会照顾好她的,你和爸不要担心。” 慎思点点头,又应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周阔照顾人,她和周父都是放心的。 慎思又问了周阔几句,话里话外都在问什么时候能有时间,周阔无奈,说近来应该都有,但是他不想让他们来打扰明月休息。 话里话外都是怕他们前来添乱的意思,气的慎思直接把电话扔给周父了,周父满脸无奈的接过电话来,两个沉默的人效率格外的高,一来一回就初步定下了时间。 挂断电话前慎思在那边说了什么,周父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当即对着电话道:“以后,要保护好明月啊——” 周阔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他似乎没想到这话会从自己父亲嘴里说出来,在沉默的这一秒,周阔突然问道:“不反对吗?” 周父听懂了,原本生气的慎思坐在旁边,听见免提传来的四个字后,一点一点的坐到周父旁边,等着接下来周阔的反应。 周父存心逗他,想让他多说两句,使劲装糊涂:“什么?” 周阔知道他装傻,无奈的揉揉眉头,对着自己父亲清晰道:“我和明月,你们不反对吗?” 周父和慎思对视一眼,在慎思的挤眉弄眼下,顺着她的意,装着严肃的沉声道:“反对有用吗?” “没用。” 慎思听见周阔斩钉截铁的回答后捂着嘴笑,周父见她开心,也好心情的跟着笑出来,剑拔弩张的氛围一散而去,周父说,“是啊,我反对也没有用,还会伤害我们父子之间的感情,再说明月那么好的一个孩子,我为什么要反对?” 慎思在旁边笑,接话道:“怎么?你以为爸爸妈妈会是不顾你的幸福,强行拆散有情人,然后送你去联姻的那种人?” 周阔沉默着不说话,不是他故意这样想,而是身边的人从来都是,没有一个双宿双飞的例子,让他有这样的底气去肯定,家族与他们,就像是人类无法翻越的喜马拉雅山脉,拼尽全力,却各种夭折,努力,却逃不过天命。 但周阔却没意识到,他的父母有多么的爱他,为了周阔,周父和慎思能付出一切,他们如今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给予周阔自由选择的底气。 周阔以为自己站在喜马拉雅山前,可事实是他面前有辽阔的平原一片。 慎思声音含笑,对着沉默的周阔 道:“别担心宝贝,放心去爱吧,爸爸妈妈不会插手你们的事情,” 周阔没应。 慎思和周父对视一眼,夫妻二人在此刻和周阔心照不宣,慎思笑着补充道,“也不会允许爷爷拆散你们的。” 周父听见这话,想起来顽固的周老爷子,冷哼一声,对着电话开口宽慰道,“如果家族的繁荣需要牺牲你的幸福来维持,那我宁可不要。” 在慎思和周父的心里,荣华富贵,家族延绵,他们都不放在眼里。如果家族要靠周阔的婚姻来维持,那这样的家族散了也罢,人生百年,没有什么能比周阔的幸福更重要。 第221章 周阔比一切都重要。 周父对着电话道:“你还记得三年前我们去西琅的时候,我对你说了什么吗?” 周阔呼出一片潮气,他抬起头来望向远方,在窗外的风声呼啸中,轻声道:“记得。” 那个时候周父刚刚调任西琅,安定下来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周阔接了过去,初到西琅是一个阴雨天,他坐在家里,目送容叔送他去新学校,离开之前周父叫住他,上前拍拍他的肩膀说,“小阔,无论遇到什么事情,爸爸永远都在你的身后。” 只要周父还在这个世界上一天,周阔就可以永远都做自己,这话永远作数。 挂断电话后周阔看着屏幕久久没有回神,同一片蓝天下的慎思心情也不平静,安抚下来自己儿子忐忑的心,可是她始终都不能忽略明月的伤势。 周父看她坐立难安的样子,试图出声缓和她的心情:“小阔说了没事的,现场的监控录像你也看了,别太担心——” “我就是因为看了监控才担心——那么重的凳子直接砸在那孩子身上,别说是她了,就是小阔,也不一定承受的住啊。” 慎思叹气:“现在刚醒又忙,哎呀——” 不看一眼慎思的心里确实挂念,她一拍桌子,转头去找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好姐妹打电话,“不行我还是得去悄悄看一眼——” 呼叫播出,慎思站在原地等待,周父看着她提醒道:“小阔说人姑娘在忙呢,不让去,你这不是给她额外压力啊……” 慎思瞪他:“压力什么啊,我约兰玉去医院底下喝咖啡,成了吧?天天怎么这么多话呢,就你能记住儿子在讲什么——” 这边吐槽还没结束,电话就通了,刚刚到家的兰玉拿起来手机:“慎思?” “兰玉啊——” 慎思转过头来,对着电话单刀直入,“在忙吗?不忙陪我去趟医院,我家小月受伤了,我去悄悄看看——” 兰玉笑:“好啊,不过小月是?” “周阔的心上人,叫明月。” “名字好听吧?人也漂亮!据说这小子还没追到,真是随他爸木头一个,一天天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哎呀反正早晚一家人——” 兰玉在她的吐槽中笑了,随即温声回她,“好。” 她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太阳马上落山了,现在让家里阿姨煲汤也来不及。这样,我们先去,明天让阿姨早早炖上,中午让阿遥送去。” “还是你想的周全。”慎思笑,她说:“那我们现在快走——哦对了,把你那西装换下来啊,穿好看点,万一被小月发现,咱们俩得给她留个好印象。” “你啊你——”话没说完,那头就传来阵阵忙音,兰玉无奈的放下电话,起身去换衣服。 还真是够了解她。 * 周阔出门接电话,没一会儿,明月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她正忙着,看也没看,拿起手机接通:“您好?” 对方久久无言,明月疑惑的看向屏幕,显示却是北城归属地的一个陌生号码,这一秒钟明月不停的回想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商务没有跟上导致品牌方的pr来催,但是脑海里转了一圈她也没想明白自己落下来什么事情——在去精神卫生中心接受治疗的时候,她就已经结束了自己所有的商务,并且发视频告知粉丝说自己要降低更新频率,安心养病了。 虽然最后一句话没有说,但也是把工作收尾了的,现在这个电话来的莫名其妙,以至于明月满头雾水。 “喂?”明月看看屏幕,又把电话移到耳边,对着电话再度出声。 她想,如果还是没有什么回答的话,那她就当是对方打错了挂掉。 一秒,两秒,没有回音。 明月看着屏幕,伸出手指想要按掉这通莫名其妙的电话。 就在明月的手指即将触碰到结束通话的按钮时,对方传来一声深呼吸:“明月。” 一个隐隐熟悉的声线隔着电流准确的叫出来她的名字,明月听见他自报家门:“是我,秦与岑。” 很久没有出现在她生活里的人骤然打来电话,这让明月有一瞬间的卡顿,她不清楚秦与岑这通电话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毕竟在自己当初对他说了那么一番话之后,他们也毫无联系,生活也没有任何交集——等等—— 有回忆一闪而过,黑暗中秦与岑眼眸含泪,对着她焦急道:“三年前我妹妹因为周阔的恶行从北附跳楼——她摔断了一条腿没了半条命——” 三年前,北附,跳楼——秦与岑—— 当时她的耳朵被周阔捂住,旁边隐约传来了一句听不真切的哥哥。 秦与岑—— 秦—— 明月的脑海在剧痛之中清明,她想起来一个人。 秦如梦。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应当是亲兄妹。 思绪没来得及展开,秦与岑就开口道出来意,他说:“如梦在云山大剧院里,说出来了全部的真相,是吗?” 明月没有出声,她到现在,还是不明白秦与岑这通电话的意图,他打给自己,是想要得到一些什么呢? 秦与岑此刻在自己的卧室里,他坐在床上,回想起来几年前秦如梦跳楼的决绝。 窗外一片蓝天,她的眼睛里满是绝望,当时的秦与岑被愤怒蒙蔽,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求助,只有一个孤绝的背影决然下坠,秦与岑无论如何都拉不住。 几年过去了,同一片天空不再湛蓝,残阳如血,秦与岑的心里也不断流血,他在明月沉默的间隙,低声哽咽道:“我已经知道了当初所有的真相——如梦——” 他的泪接连不断的落下,声音像是一把粗粝的沙,秦与岑绝望的看着外面的天空,无声流泪道:“昨天晚上,如梦——在云山大剧院外报警了。” 明月听见这句话之后微微一怔,得救的第一时间她没有诉苦,没有寻求家人的安慰,没有去医院,而是选择了立刻报警。 生死关头过后她想的不是庆幸,而是赎罪。 她要还周阔清白人生,更想让自己的余生也堂堂正正,毫无愧疚的活下去。 是谁说秦如梦不勇敢呢? 明月在这片沉默里转过头去看向窗外的夕阳,她在那片撕心裂肺的哭声里,轻轻叫着他的名字:“秦与岑——” 远处翻滚的云在落日的晕染下红的滴血,这片天,这片云,像是能够理解他们无处宣泄的心情一样,越来越红。 明月对着电话轻声道:“不要哭,哭没有用的———” 秦与岑的痛苦难抑,但是他在这一刻缓缓的抬起头来,盯着窗外的血色天空,一字一句,狠道:“我要让谭和畅付出代价。” 明月无言,秦与岑却继续道:“之前你说欠我一个人情——” 他深吸一口气,似乎是下来很大的决心:“等还完这个人情之后,我们就两清——” 话音未落,明月心下已经了然,她问道:“你想让我参与进来?” “是。” 秦与岑肯定道:“非你不可。” “为什么?你知道的,我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不是什么权威,更不知名,说句不好听的话,我甚至轻如微尘,按照秦如梦的描述,谭家权势滔天,动动手指就能捏死我——” 明月的话还没说完,秦与岑却突然出声道:“我欠周阔一个道歉,原来他对我,有着天大的恩情。” 秦与岑在明月的话里后知后觉,原来当年,周阔居然背上了那么多的压力,世家大族一旦参与进来,保不齐秦如梦被抹杀,但是周阔就那样站在了秦如梦的眼前,把所有的选择权都交给了秦如梦。 只要她敢说,周阔就是她最有力的证人,拼尽全力也要为她讨个公道。 不说,那周阔也能全身而退,而谭和畅也会有所收敛,最起码短时间内不敢再去招惹秦如梦,她的性命安然无虞。 但命运总是阴差阳错,让勇敢的人露出命脉,在恶人的胁迫下闭嘴。 命差一点,运也差一点。 命运总是差一点。 回想起过去种种,秦与岑直感荒唐,到最后他看着夕阳甚至笑出声来。 人啊,怎么能善良和愚蠢并存。 周阔心善正直,仁义到这种程度,而他和秦家上下却在秦如梦昏迷的时候被谭和畅耍的团团转,愚蠢的可笑。 人生为什么偏爱这种悲剧剧本。 明月听着他苍凉而又悲哀的笑,只觉得难受,她没有说话,秦与岑却缓过劲儿来,他看着窗外轻声开口道:“因为,你不会视而不见。” 他低下头去,看着自己无力下垂的双手,轻轻说道:“你知道我的第一反应是什么吗?” 秦与岑道:“是无力,是痛苦。但是明月,你是反抗。” “你敢反抗命运——在所有人都选择随波逐流得过且过的时候,只有你会选择站出来反抗,在铺天盖地的流言蜚语扑面而来的时候,也只有你,会守住自己的心,坚定自己的答案——” 第222章 明月沉默,她难得刻薄,对着秦与岑嘲讽说:“为了让我加入,你还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 秦与岑无力一笑:“最起码不是假话。” 他问明月:“你还记得吗?校歌赛后聚餐,我和周阔打架——” 明月咬着牙去纠正他:“是你单方面对周阔施暴——” 秦与岑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抓字眼,一愣,但随即应和:“我单方面对周阔施暴——” 没什么好辩驳,没什么好解释,秦与岑心中清楚,哪怕当初他被自己的主观所蒙蔽,周阔也没有还手。 他秦与岑不分青红皂白,这就是客观事实。 秦与岑认下自己的暴行,继续道:“无论我说什么,你说,你永远都会相信周阔——你是唯一一个在流言蜚语里无条件相信周阔的人。是,我承认,我想你参与进来,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因素,我知道你对周阔的爱,我也知道无论别人开出怎样的条件都诱惑不了你,我还知道你的坚定——” 秦与岑情绪激动,“是,这就是我想你参与进来的原因——” 他在这一瞬间极度坦诚,他需要明月的帮助,可他没有和明月过命的交情。 用一个所谓的人情,让明月付出巨大的时间精力,保不好还会付出代价,这个请求,就连他自己都觉得非常荒谬。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如果这一次不能为秦如梦顺利翻案,那这辈子都可能没有下一次了。 秦与岑赌不起。 想要打动明月,让她参与进来,就要有足够的筹码来做赌注。 可秦与岑什么也没有,这一秒钟,他只有一颗忏悔,且痛苦的心。 于是他把自己所思所想,毫无保留的全部都说给明月听。 他企图靠真心来打动她。 秦与岑大口的喘着粗气,明月的手机靠在耳边,这一瞬间,她隔着电流,隔着距离,清晰的感受到了秦与岑的痛苦。 这是一种非常非常相似的痛苦,因为体会过,所以明月心里清楚现在的秦与岑究竟是有多么的难熬。 明月在血色残阳中垂下眼睛,光影打在她的侧脸,睫毛映下来大片的阴影,美丽面孔上写满沉默,明月看着面前的卷宗一字一句的说:“你还真是了解我呢——” 秦与岑在这一刻却出声反驳:“因为自己最爱的人而参与,而奋不顾身——这或许是大多数人,但是这只是一部分你——” 他的哽咽在叙述里逐渐停住,秦与岑抬起眼睛来看着窗外,那片血色天空对他产生极大的吸引力,他站起身来,一步一步向前走:“我知道你会选择帮忙的,上面的原因,只是一部分附加的因素——” 秦与岑伸手打开窗户,风灌了进来,呼啸声从他耳边掠过,明月听见秦与岑说:“但你同意的原因,是因为如梦。” 他说:“因为你具有怜悯心,你想让如梦活得堂堂正正,你的志向也决定了你一定会迈出这一步。” “我知道如梦的事情极其艰难,我也不敢奢求你一口答应,但是明月,别人我真的不放心——” 他似乎觉得自己说的还不够,对着屏幕手忙脚乱的急道:“你放心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你要什么都可以的,钱,房子什么都可以——” “秦与岑——”明月见他情绪越来越激动,出声打断他:“我不缺钱。” 明月叹了口气,轻声叫他:“明明心思如此细腻,当年,怎么就看不出秦如梦想说的话呢?” “我——”秦与岑哽住,他的心迅速结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与岑心里的悔恨犹如河水汇聚成海。 身体在这一瞬间脱力,秦与岑的手机砸到了地上,玻璃飞溅,他的身躯靠着窗边的墙壁不断下滑:“我——” 秦与岑不知何时失声,他惊觉自己的手居然掐上了他的脖子,导致他在这一刻窒息。 头脑发昏,他松开手的那一秒明月的声音从手机里遥遥传来:“我不需要你任何的回报——” 秦与岑躺在地上,侧过脸去看着手机,眼泪顺着他的面颊坠下去,他问:“那你为什么同意?” 明月似乎是累了,她向后靠在病床上,抬起头看向电脑屏幕,那上面是自溪州传来的案件进展,她盯着那上面的字一字一句道:“我同意的原因,你不是全都说了么?” “你开口,我还你的人情,仅此而已。” “任何回报都不需要么?”秦与岑又问。 “是。” 秦与岑无言,风声一片,屏幕上倒映出来大片彩色的云,天空逐渐暗下去。 明月想了想,说:“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 秦与岑屏息,努力做好所有的心理准备,听她开出条件。 窗外有月亮透过云层,他侧过去望见那轮刚刚升起来的月亮的时候,明月声音也一同随之传来,秦与岑听见她声音温和道: “如果你真的想报答我,那么就记住你现在的心情,等日后有人这样求助你的时候,你也要拼尽全力去帮助他人渡过难关。” 秦与岑没想到明月会是这个回答,他的心里一时间有了许许多多的感触。 这一瞬间他好像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这么多的人,而她是独一无二的明月。 秦与岑的眼泪落在了地上,他忍住哽咽,郑重道:“好。” 漫漫人生路,等到秦与岑暮年回首时才发现,这一生身显名扬,是因为这一秒钟,明月在他心里种下了和她相同的志向。 第118章 明月雪时(十六) “无论是我们的交情…… 周阔在病房外站了有一会儿, 最后一缕夕阳照在他的身上,他身形挺拔,垂着眼睛, 不知道在想什么。 直到月亮逐渐升起来,他才回过神来, 推门而入。 坐在病床上的明月正在看着窗外漆黑的夜色,北城的冬天, 落日也只是一眨眼的事情,原本严丝合缝的窗户此刻稍稍打开, 寒风吹进, 她乌黑的头发被风吹的些许凌乱,一眼望去,冷淡气质遮掩不住。 周阔推开门的那一瞬间明月朝着声音的来源望去,门逐渐移开, 明月一帧一帧的,拼起来他全部的面容。 咫尺之遥, 四目相对,周阔看着她的眼睛,嘴角轻轻一动。 比起来现下这副美丽脆弱又 惹人怜爱的姿态, 周阔更想见到明月笑眼弯弯,活泼开朗的模样。 他上前坐在明月的床前,明月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他微红的眼睛, 周阔没想到她居然这么敏感, 下意识偏头去躲, 明月却伸出手来捧住他的脸颊,以一种强势的姿态俯下身来望着他的眼睛,和他四目相对。 窗外的风不停的在吹, 旁边的路灯却亮了起来,为这昏暗的房间里增添了些许的光亮,走廊外面人声嘈杂,明月的世界在这一瞬间息声,温热触感透过皮肤互相传递,明月看着他的眼睛问:“周阔,你——” 见过周阔落泪的样子,但是这副眼眶潮湿的模样,还是明月第一次见,她生怕自己无意间会戳中什么伤心事,犹豫着要不要问出口。 周阔在得知她的意图的时候,就已经心下有了答案,她想问自己为什么会红着眼睛,可是问问题的人却没想过,其实她就是答案的本身。 周阔在这句话问出来之前先一步截住她,脸颊被明月捧住,可是手却没有,这一瞬间,在明月犹豫要不要追问的当下,周阔率先伸出手来覆盖住她的手掌。 宽大骨节夹杂着温软一同停留在周阔的脸侧,他却意外的不留恋这缱绻,抬起眼睛来看着明月问:“手怎么这么凉?” 这带有无数关怀意味的问句一出,明月下意识的想要回答,只是周阔却没给她这机会。 明月的眼睛刚刚落在那双交叠的手上,眨眼之间,那两只手就已经顺着周阔的流畅侧脸滑落下来,周阔捂住她的手,抬眸对她笑笑,顺理成章的转移话题:“不是说今天约了人?” 明月感受到手心转来的温热,原本一团乱麻的心情也稍微好了几分,她轻轻反握住周阔的手,“嗯。” 那双明亮的眼眸垂了下去,周阔听见明月温声道:“荆城暴雨,祁律的飞机延误了,要凌晨才能到北城。她怕我身体吃不消,于是把见面时间改成了明天下午三点。” 明明这场暴雨打乱了许多人的计划,并不是一件好事情,但是周阔听见这话的时候心里却隐隐约约松了口气,原本略微紧绷的神情也逐渐放松。 真不是他不想让明月和祁好见面,只是明月刚醒就这样马不停蹄的工作,虽然说是她自己主动要求,但是这样高强度的工作频率,周阔着实担心她的身体。 万一真累着了,以后有什么后遗症,那周阔可真没地方后悔,连哭都没地方哭。 明月因为刚刚那通电话心情跌到谷底,又因为祁好飞机延误,心下有了许多的焦急,种种情绪夹杂在一起,她的心跳久久也不能平静下来,焦虑再度袭来,明月拉着周阔的手不断摩挲,而周阔好像非常能够理解她的心情一样,坐到病床上,揽住明月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一下一下轻轻拍着她。 第223章 窗外的风声渐重,天色彻底的暗了下去,明月想在黑暗里静一静,没有开灯的打算,周阔也随她,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温柔而又耐心十足。 许久,周阔突然轻声问道:“累不累?” 明月点点头,没有说话,她只是侧过头去,把自己的脸又往周阔的怀里埋深了一些,靠着温暖的怀抱,在一阵属于周阔的气味中闭上眼睛。 周阔伸出手来摸摸她的头发,对着她低声询问道:“我给你唱个歌吧?” 明月闷闷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周阔听见她问道:“什么歌?” 周阔的手动作不停,微微低头看向怀里的人,温柔道:“一首我偶然听到就非常喜欢的歌。” 也是重逢这么久,周阔一直想告诉她的心事。 明月强撑着眼皮,说:“好。” 周阔笑笑,病房里随即响起低沉的男声,风声伴着室外的嘈杂,可在这方寸空间里,明月只能听见他温柔的调子。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 今生的爱情故事 / 不会再改变——”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旁 / 从未走远——” 他的声音温柔动听,仿若三月暖阳,世间流水环绕身侧,明月在他展现出来的无数爱意中沉沉睡去。 慎思心急如焚,走到医院之后是健步如飞,一刻也不能等,几乎是眨眼间就没了影子,风风火火的,像个没成年的小姑娘一样。 兰玉失笑,手里有着赵遥发来的病房信息,也不怕找不到路,于是不急不缓的跟在她的后面。 只是兰玉刚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前,慎思满脸戏谑转过头来,看着兰玉的神色满是兴奋,兰玉纳闷:“怎么了?” 慎思抿着嘴笑两下,一把拉过兰玉上前,这个晚上,两人不仅隔着透明玻璃看见明月和周阔相拥,还听见了周阔这个闷葫芦给自己的女朋友唱情歌。 慎思的脸都要笑烂了,她拿出来手机接着就要录像:“这么宝贵的时候也算是让我遇上了,等回头哪天他再对老娘这么不客气,我就让他下不来台——” 兰玉看着慎思满脸宠溺:“你好意思呀?人家小情侣谈恋爱,这多正常——” “放你家赵遥身上是正常,但是我家这个榆木疙瘩好不容易开窍呢,我可得抓住机会——” 慎思嘟哝着:“不然的话不知道下次就是猴年马月了。” 周阔侧头瞥了一眼外面那个鬼鬼祟祟的熟悉身影,他低头去,确认怀里的人呼吸平稳之后才小心翼翼的起身,轻手轻脚的帮明月盖好被子。 病房的门推开的时候,慎思正在侧过头去和兰玉一起欣赏自己的杰作,面前突然一片阴影投下,再抬起头来时,屏幕的人就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面色冷淡的盯着她。 说时迟那时快,慎思下意识啪的一下想要按住电源键,却没想到由于自己儿子压迫性太强导致她一个手滑按上了音量键,原本逐渐应该消失的歌声响彻,似乎要传遍整个走廊,周阔的脸色沉沉,兰玉不想在这个时候幸灾乐祸,忍着笑转过头去,按掉视频的慎思想死的心情都有,她逃避似的闭上眼睛,可周阔的视线却仿若实质。 慎思她尴尬的抬起眼来,看着周阔心虚道:“儿子——” 周阔没回,旁边的兰玉却忍不住笑出声来,慎思满脸的心虚转为无奈,她看着低头莞尔的兰玉道:“笑什么——” 说到一半,慎思被刺激到,罕见的放了狠话:“你以为你将来就没这一天啊?!” 兰玉见她恼羞成怒也不奇怪,转过身去对着周阔无奈的摊了下手,周阔见这两个人又开启了熟悉的相处模式,想起来病房里熟睡的明月,只得妥协,对着慎思叫道:“妈。” 又侧过头去,看着满脸温和的兰玉道:“兰姨。” 慎思嬉笑的神色在这声呼唤里逐渐褪去,她在周阔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里,茫然的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的人——这一次他们的相见,终于不再是隔着屏幕,隔着电流,隔着人流了。 慎思伸出手来仔细的摸了摸周阔的脸,不知不觉中,他都已经长得这么高了。 眼角的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慎思在一片眼泪中想起他们母子二人上一次的相见——那是他转去西琅后的第五个月,是在一个冬天,中央督导组从边界回京,途径西琅的时候,有人给周父递去信儿。 于是周阔早早的等在路边,看着车水马龙,各式各样的扯车一辆辆的经过,他沉默的站在那里,等了很久才见到了慎思的车。 前后轿车开路,慎思坐在中间的大巴上。 他站在路边身形挺拔,和慎思隔着玻璃和人影相见。 只有短短几秒,在慎思望向窗外的那几秒里,她不再身兼高位,只是一个思念孩子的母亲罢了。 那场相遇到现在还是慎思心里的坎儿。 周阔看着眼含热泪的慎思,面色终于有所缓和,他伸出手来拍拍自家母亲,轻声问道:“哭什么?” 兰玉也不在和她闹,见状上前拉了她的手,在她耳边轻轻道:“怎么和路上说的不一样呀?不是说见面要先给小月一个大大的拥抱,再谴责小阔没有保护好她吗?” 兰玉给她擦眼泪,笑她:“怎么小月还没见到,倒是对着小阔哭起来了?” 慎思接过她的手帕低声嘟囔道:“要是你儿子被逼无奈离开北城,而你又因为工作三年五载不能回京试试……” 这话声音低低,兰玉和周阔都没听真切,但是依照自家母亲在兰玉面前口无遮拦的脾性,周阔也猜着了。 话音未落,周阔就无奈道:“妈——” 兰玉不在意,对着周阔打圆场:“小月呢?睡了吗?” 慎思的情绪来的快去的也快,此刻听见兰玉的话才想起来自己此行根本不是来和这个榆木疙瘩团圆,而是来看明月的,她眨眨眼,收起来自己的眼泪道:“明月呢?快让我看看——那么重的板凳砸在身上,疼都疼死了——” 周阔心想,不愧是自己亲妈啊,他愧疚什么地方,她就说什么地方,一阵见血又毫不留情。 周阔深呼吸一口,忍着情绪道:“看不了——” “怎么看不了啊?你害怕我欺负她?刚刚妈在电话里给你说的,你都当耳旁风啦?!-——” 慎思机关枪一般开口,对着周阔连珠炮一样狂轰乱炸,周阔觉得自己耳边出现了一百只鹦鹉乱叫,吵得他脑子疼。 周阔迫不得已打断她:“明月睡了——” 说到这他侧过头去,透着玻璃远远的望着病床上轻微的起伏,对着慎思道:“刚刚睡着没多久——” 一提到明月,那声音里面,有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柔。 慎思见他情绪缓和,问:“你怎么不怪妈不请自来?” “身为父母,担心孩子再正常不过了,我早猜到你要来的,就算我没事,你也担心明月。这没什么好怪罪的,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怪你呢?” 慎思原本放轻的声音此刻更加的和缓,她悄悄向里面看去:“那妈和兰姨悄悄去看一眼,成吗?” 成吗? 能不成么。 这一眼要是不看,慎思还不知道要担心到猴年马月呢,况且驱车那么长时间赶来,不看一眼就把人赶回去,回过头,周父指不定要怎么教训他呢,周阔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 周阔当即对着二人点点头:“行。” 慎思面上一喜,没想到周阔紧接着话题一转:“但是——” 两双眼睛紧紧盯在自己的身上,周阔丝毫不惧,稳到:“动作一定要轻啊。” 慎思和兰玉见他认真叮嘱道:“明月睡眠困难,好不容易睡着了,别吵到她——万一醒了,见到你们,她也不自在。” 周阔脚步轻轻的往门边走,兰玉和慎思对视一眼,满眼含笑的看向周阔。 得,这是真真的放在心坎上了。 明月这一觉睡了很久,等她睁眼的时候,太阳已经挂在正中间了。 周阔在遮光帘下坐着,电脑上开了几个界面,不知道在忙些什么。此刻见她醒来,周阔嘴角也浮现出一抹笑。 明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道:“周阔?” 她问:“我睡了多久,你吃早饭了吗?” 周阔点点头,轻声道:“十六个小时。” 顿了顿,又想起来后一个问句,周阔说,“吃了,舅舅带来的。” “舅舅?——嘶——” 一觉睡了太久,身上哪哪都在痛,明月坐起来之后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口,痛的她一个激灵,瞬间就清醒了,恢复了那副聪明模样,反倒是周阔听见这痛呼声失了冷静,神色焦急的问她哪里痛。 明月摇摇头,示意没什么大碍,她抬起眼来看着周阔问道:“舅舅什么时候来的?” 周阔见她神色不似作假,才逐渐的放下心来,“上午八点的时候吧——” 第224章 他说:“在这里等了两个小时左右,之后被电话叫走了。” 明月:“哦——” 她说:“那知意她们回去了吗?” 周阔摇摇头:“还没,都请了假,说等你好点再走。” “那怎么没见她们人影呀?”明月疑惑。 周阔见她这副被抛弃的样子失笑,解释道:“我让赵遥带他们吃饭去了——周姐已经饿的肚子咕咕叫了。” 目光瞥见明月迷茫的眼神,周阔笑:“上午舅舅走的时候他们正好刚来,在这里——嗯,也是待了一个上午。” 话音落下,周阔问:“饿了吧?” 明月点点头,周阔随即递来了一杯水:“先润润嗓子,阿遥带来了玉米排骨汤——他家的阿姨煲汤一绝,你一定喜欢。” 他坐在侧边,阳光全被遮光帘挡上,可还是有一丝光从帘子的缝隙钻进来,那光恰巧打在周阔的身上,他坐在那里,眼眸含笑,温柔的看着她,轻声的和她讲话,这个场景就像是梦一样的轻柔美好。 是她过去在洛水从来都不敢做的美梦。 眼睛浮出来大片的酸涩,明月几乎是狼狈的低下头去,不想让他看见,但这一瞬间她却又鬼使神差的望向他的眼睛,企图确认眼前的真实性。 于是她见到了一个眼含笑意的真心爱人。 周阔望着她,轻轻的侧头疑惑,明月看着光透过手里的水杯,终于笑出声来,于是她在那双满藏着爱与包容的眼睛里,对着周阔展颜一笑,说,好。 午后的阳光灿烂耀眼,许泽屿的车停在医院门口,祁好坐在副驾上看着他那凌厉的侧脸,问:“何必呢?” 她说:“这么担心明月,却又一口拒绝她的请求,许泽屿,你还真是矛盾。” 风声不大,阳光掀起来无数尘埃,沉默有一会儿后,许泽屿笑了,他说:“祁好,我有我的坚持。” 祁好在里面听出来些许地苦涩意味,她叹了口气,问:“那你认为,你的坚持是正确的吗?” 许泽屿想了一下,说:“不知道——” “——但我最起码不会后悔。” 祁好没再说什么。 人生路上,很少有事情能不悔,但这都是后话了。 爱上什么,坚持什么,错过什么,当下永远都是不后悔的。 他们在车上共渡了沉默的十分钟,推开车门前,祁好轻声说:“知道了。” 她懂了。 她这一生,也有坚持的事情。 哪怕过了很多年,她早已不是当初的那个祁好,却也愿意在旧事卷土重来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去奔赴。 就算不去,又能如何呢? 但她还是去赴约。 或许这份坚持,是她和许泽屿的共同答案。 祁好推开咖啡厅的门时带起来一阵风铃声,明月原本望向另一边的眼睛随着声音侧过来,她没化妆,脸色苍白的坐在窗边,光照在她的身上,为她加了柔光滤镜,衬得她一举一动都极为柔和。 祁好在那一瞬间感叹,有些人,就是上 帝的宠儿啊,明月对着她笑着招手的时候,简直漂亮的耀眼。 祁好看着她这副活泼模样也放下来一直牵挂的心,她拎着包在明月面前坐下,对着她道:“刚刚看什么呢这么入迷?” 明月笑了:“祁律——好久不见。” 话音落下,她指指不远处的收银台,那里有一个年轻人和一个小孩儿,年轻人看背影温润儒雅,侧面望去,脸上的笑容也和蔼,此刻蹲在那个小女孩身边,拿着冰淇凌轻声嘱咐些什么。 祁好隐隐觉得他有些眼熟,可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什么地方见过他。 明月看着那边笑:“刚刚跑进来一个小孩儿,估计是医院附近的商铺,家长让帮忙来买东西的,小姑娘先买了一杯咖啡,又要了一个冰淇淋,等结账的时候才发现她的零钱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 “然后那个温和的男生帮忙付钱了?”祁好问。 明月笑着点头:“是呀。” 她说:“我刚要起身上前,他就从我后面的座位出来,上前对老板说,我来吧。那一瞬间光照在他身上,我的心情突然就好一些,原来在这个世界上,还是好人比较多一点的。” 祁好笑:“这个世界上,永远都是好人多一点。” 一大一小在柜台前等待,那个年轻人也一直在逗小女孩玩,室内温暖明亮,温馨氛围达到顶峰,明月就在这片光亮里看着祁好,出声问道:“祁律——我有一个问题。” 她说:“你为什么肯帮我?” “这件事情难于登天,就连和我有血亲的舅舅都不愿意参与,但你一个陌生人却可以,明明你可以不用来淌这滩浑水的。” 祁好看着那双纯净,却又写满执着的眼睛,缓缓的笑了。 她看着明月道:“你知道吗?许久之前,在我还是一个岌岌无名的小律师的时候,我接了个案子——” “——当时我满腔热血,觉得这就是我的志向,这就是我苦读这么多年所追求的事情,什么外界因素我统统不怕,我一定要把这件事情做好,还我当事人一个清白——” 祁好回忆起来往事,没觉得心痛,也没有愤怒,她只是感觉到了一股久远,这种感觉遥远到,就连她和明月叙述这段往事的时候,都带了些许的尘埃。 祁好在回忆里缓缓的笑了,窗外寒风卷起枯黄的落叶,耳边环绕着小女孩被逗笑的声音,明月看着祁好,轻声道:“然后呢?” “然后——” 她笑,看着明月的眼睛,轻轻道:“然后我遇到了我职业生涯中最大的挫折,迄今为止,这对我来说,仍然像是天堑难以跨越——” 明月沉默一瞬,问:“是因为外界因素吗?” “是,却也不是。” “世家大族势力盘根错节,想要包庇一个人简直是易如反掌,但是那些根本威胁不到当时的我,大抵勇气才是年轻人第一无二的品质,我那个时候,根本无惧权势——” 祁好想起来当年,只觉得天空中下了一场昏暗的雨,她整个人像是蒙尘明珠一般,眼里盛满了暗淡::“可当事人不肯坦白,她一直在害怕什么,无论我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后来我就被换掉了,然后就是无止境的犯错,失业,失业——人生因为理想信念一落千丈——” 明月沉默,祁好却笑了,她在那段回忆里走出来,又变成了风光无限的知名权威:“但那都是过去了,现在我已经完成了自己的梦想,可以帮到很多人。” 祁好看着明月那双犹豫的眼睛,问:“你想问,我是如何熬过来的,又是如何释怀的吗?” 明月点点头,又摇摇头。 祁好却不在意的摆摆手:“明月,这对我来说,从来都不是伤口啊,你要清楚,人在自己的低谷里爬起来从来不是一件丢人的事情,相反,这非常令人骄傲。” 她的视线从窗外转回来,看向明月,一字一句的说:“答案很简单,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是错的。 当初的勇气没错,当初的选择没错,当初的坚持没错,每一个我能选的,我都做到了最好。后来我才明白,有些事情不是努力就能做到的。而我现在,依然不觉得自己当初是有错的。” 祁好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因为错不在我,所以我没有遗憾的理由。” “你说我为什么会选择帮你——” 她笑:“明月啊,你想听的答案是什么?” 明月低下头思考,却被旁边玩耍的两个人吸引注意力,她鬼使神差:“是出于让这个案件水落石出吗?” 她笑,但紧接着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我觉得是有这一部分的因素在,但最根本的,却远不是这些——” 风铃声响,有两位女士推门而入,明月接触到那和蔼的含笑目光,也礼貌的微笑一下,对面两人笑得眉眼弯弯,在明月的斜前方落座,可明月却没有在意,那双温和眼睛带上无数的尖锐,明月毫不留情道:“因为那个案子,和这个是同一件——这就是你当初的那个人生难关。” 祁好哼笑一声,没有否认,“三言两语,一点就通,你还真是天生学法的料子。” 她看着明月道:“无论是我们的交情还是基于这个案件,我都应该,并且有责任这样做,并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我们。” 明月迷失在“我们”之中,柜台旁的小孩买完自己的物品终于出门,那个年轻人似乎放心不下,想要送她出去,一大一小的步伐走的缓慢,明月在一阵热气中回神,她惊觉这句话里面,少了一个人最有力的反抗:“为什么没有”我“?” 祁好笑了,她看着明月的眼神非常柔和,柔和到让明月以为,她是在透过时光看向当年的祁好。 风铃作响,那个温润青年牵着小女孩走到了玻璃门前,大的撑着门,小的蹦蹦跳跳出去。 祁好看着他们的背影说:“只有有了我们之后,才有我——” 第225章 “我的存在才有意义——”祁好看着明月眉眼弯弯,举起来自己手中的咖啡敬她。 很快那个年轻人牵着小女孩走到玻璃窗前,小孩见到被光笼罩的明月,趴在玻璃上和她打招呼,青年弯下腰来抱她在怀里,也对着明月温和的笑。 明月没有缓过神来,但是看着这友爱和谐的一大一小,也下意识的回了一个微笑。 对面的祁好放下咖啡杯后,视线跟着明月往窗外看去,隔着玻璃,她对上了一个熟悉的微笑。 下午三点阳光正好,祁好在这个温润的眼神里起来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她唇角的笑意缓缓僵住,那双含笑的眼睛,霎那间布满寒光。 第119章 明月雪时(十七) “并不会,现在才会…… 明月不知道祁好的温和为什么会瞬间消失不见, 她只知道这个下午,与她而言,是人生道路上的一个里程碑。 各种意义上的里程碑。 在明月那个突兀问句的最后, 祁好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面色逐渐复杂, 一开始是盯着那个年轻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后来是看向她的眼睛。 敛下去的眼神变了又变, 祁好最终抬起头来,面色温和的看着她道:“因为, 你于我而言, 不是别人。” 她说:“是我最喜欢,最欣赏,且最有能力的后辈。明月,我真心待你。” 这天下午坐在咖啡厅的明月不懂, 只以为是被自己喜欢的律师出言夸赞,等日后她见过更多的案子, 有了更多的成长之后明月才发现,这话其实不单单是赞扬,还是祁好对她的盼望, 也是她害怕明月失去本心,于是未雨绸缪,在事情发生之前, 为明月做的防护。 为了让她成为一个合格的律师, 祁好用心良苦。 她们的谈话其实很快结束, 祁好拎着包,告诉她说今明两天秦如梦都会来律所,如果可以, 她希望明天上午,明月能和秦如梦见一面。 “虽然你们之前已经见过,但我还是希望你能来,明月,旁观者和律师得到的信息,其实是非常不一样的。” 祁好这样对她说。 明月点点头,说,“祁律,我明天一定准时到。” 工作结束后的祁好褪去那副成熟精英模样,她在明月面前,毫无遮掩的显露出来生活里的娇俏可爱,她为明月新点的甜品上桌,祁好看着她温柔的笑:“接下来我还有事情要忙,不能送你回医院了,你只能做一个坚强的小朋友了。” 明月听见这话心里软软的,对着祁好露出一个笑:“那你以后要最喜欢坚强的小朋友。” 祁好失笑,眼神宠溺的看着她,说,“我最喜欢健康的小朋友。” 她上前站在明月的身边,明月坐在座位上,自觉的抱住她的腰,祁好看着那饱满圆润的脑袋,轻轻伸手抚摸:“以后要保护好自己,听到没有?” 明月眼眶热热的,她真的非常感动,靠在祁好温暖的怀抱里点点头:“嗯!” 又觉得这个气氛太过煽情,明月下意识道:“嘿嘿。” 温馨气氛在这声嘿嘿之下荡然无存,祁好笑着拍拍她的头,说:“好了,我先走了,明天见。” 闻言坐着的明月就要起身,祁好见她把身上盖的毯子放到一边的动作,心下了然,在明月起身的那一瞬间,祁好伸手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乖乖坐着。 她拍拍明月的肩膀:“和我客气什么?” 祁好有意逗 她:“几日不见这么生分啊?” “没有没有——这不是下意识吗?”明月连忙辩解。 祁好拿起包向外走:“行了不逗你了,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起身相送就免了,我走了。” 雷厉风行的女律师推开门走入寒风,没走两步,她站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对着明月笑,拜拜。 明月坐在位置上,亮晶晶的抬起眼来,透着玻璃看她,笑着对她挥手告别:“祁律再见——” 明月坐在咖啡厅里目送祁好上车,她打开副驾驶的门之前,车内一个熟悉的身影一闪而过。 明月没有注意这些细节,祁好也没有摇下车窗和人告别的习惯,驾驶座的许泽屿目睹了祁好关上车门后瞬间变脸的瞬间,他觉得稀奇,加了油门向外走:“怎么?” 祁好没有说话。 医院附近惯是堵车,他们两个被堵在路中间,许泽屿借着这时间,侧过头去耐心的问:“很难办?” 祁好还是没有说话。 她看着这车流,想起来了很久很久之前,她刚刚被换掉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失业,有天下雨,她只好打车。人在越不顺的时候越倒霉的定律好像在她身上应验,那天祁好也是这样被堵在路上,出租车的计价器不停的走,眼见着那车费越来越多,这条路又迟迟没有通畅的迹象,祁好咬牙下了车,淋着雨向自己的目的地走。 神奇的是,那条路通着北城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她被淋成一个落汤鸡,在写字楼下躲雨的时候,恰巧遇见盛婉。 天之骄子体现在方方面面,世界的不公也是,她祁好在这偌大的北城打个出租都要考虑能不能负担得起这件事情,可是有些人却不用,非但不用考虑这些,还觉得坏了心情。 下雨天都有人撑伞的人,命运又能对他们差到哪里去呢。 他们生下来就有最好的,一世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思绪在祁好的脑海里不停的飘过,她定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那辆豪车。 恰巧,她见过这车的主人。 在祁好盯着盛婉的同时,盛婉也注意到了这炙热的眼神,侧头看去,她对上了祁好那双熟悉的眼睛。 她在这片大雨中认出来祁好,撑伞的人见盛婉停住,问她怎么了,盛婉摇摇头,直直的朝祁好走了过去。 盛婉停在祁好面前的时候,祁好不自觉的说了什么,等她反应过来之后,盛婉那张冷淡的面容上已经绽开了一个笑,笑声在雨里飘扬,她看着祁好的眼睛说:“祁律师,我并不需要整日呆在学校。” 她这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问的那句话有多么愚蠢,她居然会问盛婉为什么没有去学校。 也是在这问句里她彻底清楚,人和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认知摆在她面前的时候,祁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盛婉没有多说什么,她只是看着窘迫的祁好,非常自然的问道:“祁律师是有要事在身吗?” 八月,风雨交加。 无奈的是,这个词可以形容天气,也可以用来形容祁好当下的人生。 她在这冰凉的大雨中逐渐失去温度,寒风吹过的那一瞬间,她甚至能听清楚自己牙关发颤,祁好在这颤抖中努力正常的回应盛婉说:“嗯。” 盛婉点点头,侧过头去看着越下越大的雨说:“这雨没有停歇的迹象,看起来,还要下很久。” 盛婉看着那雨幕,对着她轻声开口道:“外面凉,祁律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公司坐坐。” 她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看祁好,只是淡淡的看着雨幕,这话也是随口一说一样,可这恰恰是祁好所需要的。 自然而然,像对待任何一个正常人一样,随意的对待祁好。 对于祁好来说,就是当下最大的善意了。 盛婉知道祁好全部的失意,她不想在盛婉的眼神里看到任何怜悯的神情,不只是盛婉,祁好心想,在北城落下暴雨她被淋成落汤鸡的这一秒钟,她不需要任何人的善意,更不想看到任何人眼里的怜悯。 但最后祁好还是跟着盛婉上楼了,北城寸土寸金,可她却在这中心有两层楼,明亮的玻璃透着人影,一切都是高不可攀的模样。 盛婉简单回应了几个问好后,带着祁好去了她的办公室。 那天下午,雨下了很久很久。 祁好在她的办公室内洗了一个热水澡,盛婉让人送来了一套合身的衣服。 她们并没有过多的攀谈,盛婉一直在处理工作,后来的祁好才得知,在她盛婉小时候,她的家里就会请人上门教这些,而她现在,不过是理论听多了觉得无聊,出来练手罢了。 祁好看着那件衣服手足无措,几万的一条连衣裙,对她来说,不过是顺手。 压在她心里的石头越来越多,就连雨停了,她也没有发现。 那是一个很昏暗的画面,偌大的办公室里没有开灯,坐在沙发上的女人面容失落,而在电脑后的年轻女孩脸上却是一片冷漠,时间落下灰尘,许久,盛婉抬起头来看着她低下头的样子。 盛婉按铃,叫了一杯热水,说完之后,她抬起头开看着祁好道:“祁律师,雨停了。” 数个小时过去,雨早就停了。 她只是淡淡的出声,祁好却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样,面色涨红,猛地一下站起来,尴尬而又无措的看着她。 盛婉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她却在祁好的反应里读出来了自己被误解,她没有解释什么,助理在这个时候开门,端着两杯温水进来。 第226章 放下杯子的助理转身就走,祁好看着她的步伐,也不自觉的上前两步,但她随即想起来自己身上穿的这件衣服,刹那间又停在原地。 按照她的工资,她还不起。 盛婉就是在这个时候出声的,她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在昏暗的天色中看着祁好的背影,轻声道:“祁律师——秦如梦的案子,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祁好没有想到盛婉会说这个,她先是僵住,然后猛然回头。 祁好对上了盛婉那双明亮的眼睛,一片晦暗之中,她看着不可置信的祁好,轻声道:“你永远都不会得到你想要的答案,但这并不是因为你能力不行,你努力不够——” 盛婉冷笑:“是因为有人命太好——不只是你,换做任何一个律师,都不可能会成功的。” 她以一种冷漠但又非常平静的话语,一阵见血的说出来了不堪真相,她似乎并不害怕这会打击到祁好,那种笃定的样子,就好像知道祁好一定能接受一样。 但她还是对祁好保留了一些善意。 年轻的女孩起身,从容不迫的走到祁好身前的桌子,从上面端起一杯温水来递给她:“但是祁律师,有一天雨会停的,而你,很快也要有新生活了,不是吗?” 祁好读懂了她的隐喻,眼眶温热,鼻腔涌起来阵阵酸涩。 她点点头,接过那杯温水,忍住眼泪,对着盛婉道:“谢谢。” 之前的那些窘迫神色盛婉都看在眼里,她看着祁好道:“律师出门在外,形象非常重要。这身衣服,就当我送你开启新生活的贺礼——” 盛婉终于笑了,她说:“祁大律师,加油啊。” 楼下的车鸣隐隐传来,祁好就在这阵车鸣里转身离开。 后车司机猛按喇叭,祁好也在一阵车鸣里回神,她看着前方堵塞的车,抬头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许泽屿道: “我刚刚——看见了谭和畅。” 谭和畅。 许泽屿好笑,他想不就是一个人,怎么能让祁好无言到这种程度,但等他脑海里把名字和真人对应起来的那一霎那,许泽屿也僵住了。 他的表情冻在脸上,然后在高低起伏的喇叭声里,缓慢的转过头看着祁好。 这一秒钟,他以一种缓慢的姿态理解了祁好的沉默,却没料到他第一时间回给祁好的也是沉默。 天生好命这四个字环绕在许泽屿的脑海里,如果说为什么会 是这四个字,大抵还是祁好当年的叙述里用了这四个字。 祁好面无表情的转过头去看着旁边的车流,语气淡淡的:“他帮一个小孩付账,我没有第一时间认出来,还在那里和明月谈笑风生,直到他站在玻璃窗前,笑着看向我们。” 祁好低头自嘲:“他在挑衅——可最讽刺的却不是他敢堂而皇之的出现在我面前——” 许泽屿淡淡的看着祁好等待下文,祁好也觉得荒唐一般,明明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可面上却笑的停不下来,“最讽刺的是明月透过他付账的行为说,这世界上,还是好人多一点,我偏出声附和说,这世界上永远都是好人多。” 许泽屿原本平静无波的面色在听见明月名字的时候骤然紧绷,肉眼可见的紧张神色让祁好觉得稀奇,她意外:“怎么,你不是已经做好心里准备了吗?” 许泽屿在这问句里意识到自己外露的情绪,这一瞬间祁好的自嘲转移到了他的脸上,他看着祁好低声道:“是啊,我都已经做好准备了。” “明明知道这案子牵扯到的不是一般人,明明知道事情凶险,可是为了维护她的心,为了她完整的成长,我还是同意她去做了——但是祁好——” 许泽屿话音一转,看着祁好恳切道:“知道是一回事,可是当她真正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我不会阻止她的成长,但是明月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爱有多深,担忧和恐惧就有多重,事情顺利结束之前,我不会心安的。” 祁好感叹:“所以你找我为她保驾护航——你还真是,用心良苦啊——” 许泽屿在她的话里笑了,他不否认:“她不也是你徒弟么——” 祁好扬扬唇角,车流缓慢移动,许泽屿在这晚霞里看着前方,平静的说:“就算不是明月,就算没有我和盛家小姐找你,祁好,你还是会接。” “何以见的?”祁好笑:“我在你心里,什么时候成了这样的好人?” 许泽屿没有回答她的调侃,他只是看着前方,平静叙述道:“无论是当初在北城还是后来在西琅,无论是秦如梦还是荆棘,你从来就没有犹豫过,在你心里,别的不重要,当事人才重要。” 车子疾驰在日落大道,他轻轻出声,降下来的车窗灌进来风声,这一瞬间,像是命运为她写了人生判词:“命运重来千万次,你都会坚持下去,不肯认输,不肯屈服,更不肯后退。” 祁好不在意别人是否刮目相看,比起来那些莫须有的言语,她只在意自己是否追求到了自己的本心。 许泽屿感受到了,所以第一时间他来找了祁好,不单单是因为明月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知道祁好过去的往事,也知道祁好的选择。 他敢笃定。 他敢笃定,祁好就是一个好人,还是那种,好的不能再好的人。 因为他想祁好的人生里不再有遗憾。 祁好没说话,她只是笑了笑,然后在风声里侧过头去。 镜子里面,有人擦了擦眼泪,看着自己通红的眼眶,缓慢的笑了出来。 车子一直向着落日开去,冬天夜长,祁好回到律师事务所的时候,天已经黑好了,等电梯的时候许泽屿问她:“一会就要见到秦如梦了,忐忑吗?” 祁好在他的问句里回忆起来秦如梦,她在试图回想的过程中发现,她已经记不清秦如梦的样子了,回想起来秦如梦,她更多的是感觉到愤怒和惋惜。 一种非常非常深刻的叹惋停留在祁好的心里,被换掉的这么多年她心境重建,有些事情,早早就遗忘了,有些感情并没有。 但那并不是许泽屿说的忐忑。 于是祁好看着电梯里的自己摇了摇头,说:“并没有。” 她笑:“盛小姐两天前就打给我预约了今天的见面,我想,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从接到盛婉电话,应下她的那一秒钟,祁好就已经准备好了。 许泽屿笑:“盛小姐先我一步。” 祁好说,“嗯哼,是先你们两个一步——明月也单独找我了。” “果然严谨专业啊祁律,怪不得大家第一时间想到你。” 祁好对着镜子理理自己的头发,“专业有点,但这个情况,显然是巧合更多一些——人和人的联系千丝万缕,我们恰好遵循罢了。” 许泽屿是明月的舅舅,也是祁好的同事,祁好又是明月的老师,而盛婉是当年事件的见证人,人际关系纵横交错,每一个点都恰巧连着祁好,兜兜转转,这件事情最终还是选择了她,谁又能说这世界不是一个巨大的圆呢? “叮——” 电梯到达事务所,祁好拎着包和许泽屿一起出去。 许泽屿没有打算参与,自然是和祁好告别,先一步回了自己的办公室,他的助理闵祁站在门口笑着和祁好打招呼,祁好点点头,朝前走去。 高跟鞋在光洁地板上发出哒哒响声,时间似乎变得很慢,那条去往会议室的路,她觉得格外漫长。 一步,两步,明亮的玻璃反映出来影子,盛婉和秦家兄妹一同听见了来人的声响。 白皙的手推开那扇门,祁好抬起眼来看着面前的人,露出来一个沉稳的微笑。 盛婉坐在旁边,原本的冷淡神色在看见祁好之后瞬间柔和不少,盛婉坐在座位上看着面前沉稳的权威律师,明亮灯光下,祁好的沉着冷静,是比宝石更加耀眼的存在。 祁好缓步走到秦如梦的身前和她对视,眼里的凌厉未消,她和多年前一样,直视秦如梦的眼睛,试图望进她的灵魂。 秦与岑上前弯腰打招呼,祁好微笑,礼貌和他握手。 然后她拎着包,一步步的走到盛婉的身前,看着她伸出手,“盛小姐——” 是尊称,也是祁好打心底对盛婉的称呼。哪怕所有人都叫盛婉本名,可祁好依然会叫她盛小姐。 盛婉当年那番话拉她出地狱,救她于水火,她对盛婉,永远尊敬,永远赴汤蹈火。 盛婉也从座位上起身,她看着祁好从未改变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祁律师——” 当年的称呼丝毫未变,那声祁律师,再次从她的口中唤出。 她们有一个极其短暂,却在本人看来格外漫长的对视。 相视而笑,可是只有对方才能明白,自己究竟在笑什么。 那场雨马上要停了。 盛婉在不同的场合,身份和状态都是不同的,在周阔他们面前她骄纵明艳,在明月荆棘面前她善解人意落落大方,而此刻她作为周阔的亲友,秦如梦当年的见证者,自然是冷淡一些的。 第227章 盛婉朝着上位,对着祁好伸手,“请——” 祁好没有推辞,她在坐下之后拿出来电脑放在一旁备用,看着秦如梦道: “秦如梦——” 她说:“好久不见。” 秦如梦在这个熟悉呼唤里回忆起来往事,在她对上祁好的眼睛的那一瞬间,秦如梦看见了谭和畅的威胁: “你告诉她真相,她只有死路一条,我看你还是早早换掉她——” 她看见自己三年前崩溃痛哭,对着自己父母说,我不想要看到这个律师。 她看见祁好失望的眼神,看见她离开时愤怒的背影,还有躲在一旁看着她离开而哭泣着道歉的秦如梦。 这片光亮里,秦如梦透过她的眼睛看到了许多的陈年往事。 她在祁好的呼唤里沉默,最终还是隐瞒掉所有,看着那双眼睛轻声道:“好久不见,祁律师。” 祁好一针见血:“三年前我是告诫过你的。” 秦与岑和盛婉的视线一同投向她,秦如梦红着眼低声道:“我知道,我都记得。” 祁好不在意旁人反应,继续直视她:“那个时候,你不肯说实话,平白让他人背负骂名。” 秦如梦在这犀利的话语里不停悔恨,她掉下眼泪来,哽咽道,“我太年轻了——”,她抬起头来看着刺眼的灯光,任凭眼泪下坠,“以为躲起来一切都会变好。” 祁好残酷道:“并不会。” 秦与岑的纸巾递到秦如梦的面前,盛婉双手相交放在桌上看着眼前的情景,秦如梦伸手接过纸巾带着愧疚的看向祁好,可祁好却对她露出来一个笑。 秦如梦在这个笑容里怔住,继而眼泪愈发汹涌。 那是一个非常温暖,非常柔和的笑容。 她读懂了祁好的原谅,也预知了祁好的后文。 这个雷厉风行的女人看着秦如梦,一字一句道:“现在才会。” 现在你勇敢,无畏的说出真相,并且拼尽一切反抗,一切才会变好。 第120章 明月雪时(十八) 各方博弈,正义从来…… 夕阳落山, 在光晕成一线天的时候,周阔推开咖啡馆的门,冒着严寒走了进来。 室内的明亮灯光照出来他身上的寒气, 周阔站在门前抬眼寻觅,一下就看到了他要找的人。 暖光在她后方斜斜落下, 舒适沙发上,她的身姿优美, 面部线条流畅,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看屏幕的动作轻晃, 她却恍然不觉, 只是扶了扶眼镜,一心盯着面前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在 她的玻璃镜片中反映出来,修长的手在触控板上轻轻操作, 那字也跟着滑动。 这是一幅安静而美好的画面,温馨明亮, 按理来说看的人应该心里柔润温暖才对,可是周阔偏偏在这幅画面里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涩。 敛下眼眸的那一瞬间他想,这个世界上这么多的人, 但明月,一定是他遇见的,最好的人。 没有之一。 或许是因为面前的人是明月, 又或许是爱的太深, 所以每一次见她的时候率先出现的总是心疼。 他总是觉得明月这么多年来受了太多的苦了。 情绪来的莫名其妙, 就连周阔都险些抑制不住,玻璃门被新的客人推开,室外又飞进一股寒气, 这寒气侵染了周阔的衣角,而新客人带来的欢笑也吸引了桌前伏案的明月。 周阔站在门口见她下意识的随着声音抬眼望来。 明明上一秒的表情严肃无比,可是在和周阔四目相对的时候,那双眼睛迅速浮现出笑意,嘴角不自觉挂起一个轻微弧度,手在反应过来的那一瞬间就已经轻轻举起,她看着周阔小声道:“在这儿。” 可当她瞥见自己电脑屏幕,反应过来自己正在做什么的时候,这动作很快僵在半空中,周阔看着她收起眼里的慌乱,对着自己轻轻一笑后低头,双手在操作些什么,很快,玻璃镜片上密密麻麻的小字消失,电脑重新恢复成桌面的样子。 小小一块玻璃,周阔却通过它得到了太多的信息。 他停在原地没有动,直到明月合上了她的电脑对着周阔招手,他才收回思绪,缓步过去。 “累了么?” 这句温和的话和周阔一起出现在了明月的面前,明月摇摇头,在他落座的那一瞬拉住他的手说,“不累。” 周阔那双宽厚的手是温热的,可是他刚刚从室外进来,难免带了一些寒凉,和一直呆在室内的明月相比,温度就有些低。 那双纤细的手覆盖在周阔手上,温热传来的时候,周阔见她轻微皱眉:“怎么这么凉?” 周阔低低应了一声,“嗯。” 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这上面,于他而言,世界在这一刻无声,他只是沉浸在明月的眼睛里。 明月在周阔含笑眼眸里伸手触摸上了他的脸,周阔在她触碰到自己脸颊的那一瞬间几乎是立刻侧过头去,他满眼不赞同,看着明月轻声说:“冷。” 不是故意躲避,是因为他整个人温度太低,而冷热交替的感觉不好受。 明月似乎没想到他会躲,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她没收回,只是眼里的笑变成了一点点失落,看着周阔沉默一下,然后轻轻的撇撇嘴。 那是一个有点委屈有些难过的小表情。 旁边喝咖啡的两位女士目睹全程,一个扑哧一下温声笑了出来,另一个啪的一声摔了勺子,拿起手机来劈里啪啦开始打字。 对面的手机亮了一下又一下,但很快停了,可是那位女士还在不停的点发送键。看样子,她似乎在和不同的人发消息。 兰玉看着自己被轰炸了的手机笑,她喝了一口咖啡,而后抬眼瞥了瞥自己的手机。 上面全是慎思的消息。 慎思:“不是他会不会谈恋爱啊?” 慎思:“怎么和他爸一个样子?” 慎思:“有没有情商?” 慎思:“到底哪里来的木头疙瘩?” 慎思:“我儿子为什么一点也不像我啊??” 周阔口袋里的手机无声震动,他也不打算看。 自家母亲在旁边坐着,兰姨都笑成一朵花了,不用看也知道是慎思发来吐槽他问他为什么要躲开明月。 下午祁好走了之后她就一直在,这中间时不时发来一个信息,字里行间都是对明月的喜爱。 不看别的,单看这一下午的聊天记录,旁人都会以为明月是她的女儿,而周阔是那个外来的便宜女婿。 事情发展成这样,也不知是喜是忧。 当然,这个忧纯粹指的是周阔害怕慎思侵占他和明月在一起的时间。 周阔看着明月略微有些受伤的眼神,在明月的手即将收回的那一霎那,他侧过脸来。 周阔还是妥协了。 只见他叹了口气,轻轻的伸出手拉着明月抚摸上了自己的脸。 明月听见他无奈道:“冷。” 手里的触感却是是微凉的,但明月的心却因为他的行动变得温热,明明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字,可是一个字地狱,一个字却是天堂。 撇下去的嘴角此刻上扬,明月看着他的眼睛道:“不冷。” 新上的咖啡带着悠扬热气,门口的风铃不停响动,冬日漆黑里,这一方咖啡馆的光显得格外明亮。 她在咖啡馆逐渐嘈杂的背景音中摸摸周阔的脸,确认一下似的,看着他笑嘻嘻的说,“不冷。” 周阔看着她笑眼弯弯,心情也跟着好起来,他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手掌,低声应道:“嗯。” 慎思在旁边眉开眼笑,要不是顾忌着明月,她甚至想站起来鼓掌大叫一声好! 兰玉在旁边笑着摇头,明月不经意间和她对上视线,在她含笑的眼眸里也不自觉的弯了唇角,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兰玉眼熟的很,她一定在什么地方见过,但是当下,明月的脑袋里一片浆糊,她什么也想不起来。 周阔见明月望向那个熟悉的方向礼貌的笑笑,他跟着侧过头去,就见到了兰玉那双温和的眼睛。 自己母亲在一旁笑着看他们,眼里带着的几乎全是调侃。 周阔的视线还没移开,就听见明月在他旁边小声道:“我觉得那位女士好眼熟啊。” “嗯?”周阔回过头去看向明月,垂下头看着她的眼睛耐心问道:“哪一位?” 明月说:“是刚刚笑着摇头的那位。” 他们打算回医院了,明月此刻正在收拾桌上的东西,此刻她一边收电脑,一边努力回想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兰玉。 她随口一问:“你认识吗?” 周阔听见明月的话后轻轻应了一声,明月似乎没想到这个答案。 她眼眸写满惊讶,侧过头来看向周阔的眼睛:“啊?你认识啊?” 周阔笑着回了一句,“嗯。” 明月小声追问:“是谁呀?” 周阔却没有立刻回答,他帮着明月把电脑收到包里,盯着她穿好衣服后,他才淡淡出声:“你记得赵遥吗?” 第228章 明月点点头,“记得,是当年来西琅,抱着束玫瑰花的那一个是不是?” 周阔眼里缓缓荡出笑意:“是他。” 他伸出手来仔细的帮明月围上围巾,整出来一个漂亮形状,明月在明亮的灯光下 努力回想:“高高帅帅的,性格很好——” 周阔笑:“是他,前两天他还来看你了,但你当时没醒——” “啊真的吗——”明月不知道这事,听周阔提起来,心里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是周阔的朋友,人家前来探望她睡大觉,说出去怎么都不好听。 周阔点点头:“嗯。” 明月撇撇嘴:“你也不叫我,这多不好意思啊?” 周阔拎着她的包,看着她道:“没人会打扰病人休息的,阿遥他不会多想的。” 明月心想最好是这样,不然的话,她脸面都要丢光了,周阔揽住她的肩膀示意她安心,明月在这阵安抚中抬起眼来,看着周阔,扯扯他的袖子示意他附耳。 周阔轻轻弯下腰去,就听见她小声问道:“为什么突然说起赵遥了?我们不是在聊这位女士吗?” 周阔被这个小动作俘获,面上不自觉的笑了出来,他点点头,也煞有其事的趴到明月耳边讲悄悄话:“是呀。” 他说:“你说的这位女士,是阿遥的妈妈。” 周阔说完直起身子来,明月恍然大悟:“哦——” 一个哦还没说完,明月反应过来这话的具体含义。 赵遥的妈妈。 周阔见她猛地变了脸色,震惊的抬起头来:“——?!” 他笑着肯定自己的答案:“嗯,是这样的。” 周阔感觉自己牵着的那只手一紧,明月抬起眼来瞅瞅兰玉,对着周阔小声说:“那你要不要去打个招呼呀?” 她说:“她们好像在这很久了——碰见长辈不打招呼,好像也不太好。” 周阔看看兰玉,又看看慎思,想了一下,侧过头去问明月:“我们一起去吗?” 他的声音里隐隐含笑:“兰姨对面的那位女士,看起来非常喜欢你。” 明月对这话有些意外:“啊,我去方便吗?我都不认识啊。” 周阔看着慎思和兰玉,温声道:“早晚都要认识的。” 兰玉和慎思见周阔牵着明月,两人有说有笑的向这边来的时候,眼都要笑弯了。 周阔在这短短的路程中对着明月道:“没事不要紧张,就是简单打个招呼,她们性格都很好的。” 明月点点头,问道:“那我一会都跟着你称呼吗?!” 周阔侧过头问:“我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吗?” 明月不明所以,她想自己都不认识,如果不跟着他喊的话,好像非常奇怪,于是看着他说:“对呀。” 周阔听见这话好心情的笑了一下,说:“可以啊。” 两个人很快走到旁边,明月站在周阔的身边,看着他对着兰玉道:“兰姨。” 兰玉点点头,笑着看他说:“小阔。” 视线转到她身上,明月在两人期待的眼神下,跟着周阔喊道:“兰姨——” 兰玉被这声兰姨叫的心软软的,她瞬间笑了出来,应道:“哎——” 对面的慎思眼眸含笑,此刻眼里的期待都快要溢出来了,周阔转过头去,看见她这副期待的模样,无奈的叫她:“妈——” 明月下意识张口跟着他道:“妈——” “——?!” 明月抬起头来震惊的看向周阔,对方一脸无辜的冲她眨眨眼睛,笑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刚刚那个短暂对话里,他有没说出来的话。 “我喊什么你就喊什么吗?” “可以啊。” 四目相对,明月的脸迅速通红,她尴尬的不行,想要立刻放开周阔的手。 周阔早就预料到了,此刻使坏,牵着她不肯松开。 明月又羞又恼,被他这个动作弄得红了脸。 慎思一眼看出来这个结果都是自己儿子故意的,为了不让明月更加尴尬,她站起来,笑着对明月道:“小月。” 明月的脸更红了,几乎是要滴血也不为过,她想要摆手,可是在慎思含笑的目光下,一切又显得那么不真切。 周阔见状也不再闹她,放开了牵着她的手。 慎思起身来到她面前,笑着道:“小月,你好。” 明亮灯光照在慎思的身上,明月听见她对着自己柔声道:“我是慎思,是周阔的母亲——” 她轻声细语的说着自己姓甚名谁,那么郑重,又显得那么得体。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明月在他人身上,从来都没有体会过。 她眼里含着笑,和明月握手,属于慎思的那双手始终温热,带着属于慎思的温度与慈悲。 直到触碰到慎思的那一秒钟,明月才反应过来她感受到的奇妙究竟来自何处。 是因为她作为一个长辈,却以一种同龄人之间的认识方式来自我介绍,她没有因为明月的年龄而把明月当作一个小辈,没有把自己放在高位,而在这个相遇的场合,在介绍自己是周阔的母亲之前,慎思也没有把周阔放在前面。 她先说的,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先介绍的,是她自己。 明月没有遇见过慎思这样的长辈。 她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明月的生命里,在给了明月很多尊重的同时,也给了她自己很多的尊重。 那双手轻轻的抚摸上明月的头发,慎思露出来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明月在这个含着无数包容的笑里褪去了自己的局促,她看着慎思,轻声的叫道:“阿姨。” 这一瞬间,她在慎思含笑的眼神里,突然就想起来了许静。 远在千里之外的许静,她的母亲,每次看向她的时候,眼里的爱意和面前的慎思都相同。 明月的眼泪措不及防的掉了下来,大颗的泪珠隐匿在围巾里,周阔见她眼泪汹涌,以为是她的伤口出现问题,他心下焦急,看着明月担忧道:“怎么了?” 面前的慎思见到明月的眼泪也以为是她旧病复发,明月看着面前几人严肃的神色,赶忙伸手擦了眼泪,解释道:“没事没事——” 慎思听见她小声解释道:“是我突然想起来我妈妈了——我好久没见过她了,刚刚那个眼神,和我妈妈好像。” 明月擦擦眼泪,对着慎思笑道:“阿姨,我妈妈看我,也是和你一样的眼神。” 这话让慎思的心里软了又软,看着明月,心里对她的疼惜更进一步。 慎思拍拍明月的手,笑着道:“那你妈妈,一定非常非常爱你。” 明月点点头,她想起来这么多年许静为她做的一切,笑了。 她想,等这些事情都告一段落之后,她要第一时间回到许静的身边。 这场遇见其实非常短暂,慎思和明月想说的话其实很多,但是明月这一下午的匆忙她都看在眼里,基于明月的身体状况,这些话统统都被慎思咽了回去,她只是简单说了几句之后,热络的 拉着明月加上了联系方式。 非但是她的,还有周父的,甚至兰玉的。 临别之前她看着明月说了一句话,这话让明月险些哭了出来。 慎思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的目光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明月听见她轻声说: “小月,你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你父母不在北城,但是我和周阔的父亲在,我们就是你在北城的底气。” 这种熟悉的感觉让明月忍不住自己的眼泪,她绷着自己的情绪,对着慎思笑,说:“好。” 临走的时候明月一步三回头,慎思却摆摆手,说:“去吧,过几天回家吃饭。” 这语气稀疏平常,可是明月却在这里面感受到了无数的温情。 周阔揽着她的肩膀离开,他低下头和明月说悄悄话:“慎思女士是不是很有魅力?” 明月使劲儿点点头,说:“特别,特别有魅力。” 周阔笑了,他又问:“那你有没有感觉到,她特别特别喜欢你?” 明月看着他的眼睛,说:“有。” 周阔见她撇撇嘴,心里一个劲觉得明月可爱,他刚要出声说些什么,就听见明月说:“她看我的眼神,让我很想哭,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我感觉,她给我一种熟悉的心安。” 周阔笑笑:“嗯,慎思女士爱一个人的时候是这样的。” 他说:“既然这样,那你以后碰见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人生难关,记得要向慎思女士求助。” 明月的眼眶湿润,她摇摇头:“不要,我不想麻烦她——” 周阔听见她这话也没有生气,他看着明月笑着叹了口气:“哎,那等慎思女士发现之后自己躲在一旁伤心吧——毕竟她喜欢的小孩把她当外人——” 话音未落明月就上前去捂他的嘴:“说什么啊,我明明没有——” 周阔笑:“我知道啊,你是怕麻烦,但是她不知道,她就伤心”,周阔耸肩,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那她伤心我也没有办法啊——” 第229章 明月气鼓鼓的:“那你不能替我解释一下吗?” 周阔哼笑一声:“你都不方便告诉我,那我当然不知情啊。” 他说:“宝贝儿,这你真不能怪我,我有心无力。” 明月被他这诡辩给绕进去,莫名觉得他很有道理,但又觉得什么地方始终不对。 医院附近灯光明亮,冷风呼啸,周阔为她挡住风道:“刚刚慎思女士都说她是你的底气了,那你也千万不要和她客气,不然她会生气的。” 明月说:“生我的气吗?” 周阔摇摇头说:“生我的气。” 繁华地带亮起来灯光,他似乎想用苦肉计,对着明月用一种稍显悲凉的语气问道:“你忍心看我被嫌弃吗?” 明月一眼识破这人不择手段,她心下好笑,点点头说:“嗯。” 俩人进到住院部,室内等电梯的人繁多,二人干脆走了楼梯。 刚刚明亮的视野再度昏暗,绿色的安全通道标识幽幽的亮着,明月打开手机里的手电筒,拉着周阔上楼。 周阔没想到她这个回答,下意识反问:“嗯?!” 明月在这个问句的尾韵中扑哧一声笑出来,她说:“嗯!” 话音刚落,周阔就扯住她都手腕往回拉。 走到三楼的明月被他一下堵在墙角,动也不能动,手电筒照着墙,明月感受到他的呼吸逐渐靠近。 小小墙角里有着片刻的意乱情迷,明月轻轻攀着他的肩膀,低声叫他的名字,她含混不清的艰难喘道:“站不住了。” 周阔闻言,趴在她耳边笑,又侧过头去亲了亲她的嘴角,说:“那你说好。” 明月眼角洇出些许潮湿,“我已经说了。” 周阔低低笑着说:“我知道。” 这一瞬间,明月意外迷恋他的气息,她想,面前的人,一举一动和自己都契合。 灼热呼吸再次传到她的耳边,一双手紧紧的箍住她的腰,明月听见他低声道:“我在呢,会让你站住的。” 这边的气氛缱绻温存,另一边却是截然不同。 司机在前面开车,兰玉坐在旁边看着慎思对着窗外夜色阴沉着脸。 那双眼睛冷冽低沉,瞥向外的那一瞬间,兰玉在里面看见了一片肃杀。 窗外冷风直吹,慎思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意成倍增长,兰玉透过玻璃窗看向她的眼睛,几乎能察觉到她的恨意:“下午的时候,谭和畅这么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我们眼前,简直是挑衅。” 兰玉叹了口气,摇头:“未必是挑衅我们,谭和畅还没有这个胆子。” 她说:“你别忘了,我们两个行程不定,出现在那里,是因为去看小月的。” 慎思道:“正因为是去看小月,所以我才格外生气。” 当初慎思没有保护好周阔,她的心里有着很多很多的自责,这一次,她不能再让明月身处险境。 兰玉道:“谭和畅心思阴毒,保不定会对小月下手——” 慎思眼里的情绪更盛:“他最好不要愚蠢到这种程度。” 兰玉叹气:“难说啊,穷途末路,难免会不择手段。” 慎思道:“穷途末路也是他自作自受,能怪得了谁?敢对我的孩子下手,就要意识到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兰玉笑了,她看着慎思,轻声问:“不忍了?” 慎思摇摇头,努力平复情绪说:“不想忍了。” 在一片风声中她看着窗外,轻声道:“或许之前还会想,现在一切都还不是时候,等到谭家倒台之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但是我今天见了小月。” 慎思的心里浮现出来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你也看见了,她带着伤,为了当年那件事情忙了整整一个下午——或许还有很多个这样的下午,她都会为这件事情忙碌奔波。” “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孩子,她心里一定知道无论怎样努力自己都不会得到一个很好的结果,可她还是选择这样做,甚至做到这种程度,而我和老周身为周阔的父母,却在一边等着事情水到渠成,盼一个正义,等一个天理昭昭——这世界上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现在想来,只觉得可笑,我们甚至没有一个孩子透彻。” 她说:“兰玉,你我都清楚,正义是自己挣来的。” 兰玉点点头,面色平静的说,“是啊,各方博弈,正义从来不由天理。” “我不需要天理。” 慎思笑了:“这么多年,我煞费苦心爬到这个位置,为的就是这一天出现的时候,不会受制于人。” 她说,“兰玉啊,我这一生可以忍下来很多的事情,可是唯独这件事情没有任何寰转的余地。” “没有任何人可以再伤害我的孩子——是周阔还是明月,都不行。我不允许。” 她侧过头去,轻描淡写为这件事情定了基调,“无论是谭和畅还是谭家,等着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第121章 明月雪时(十九) 冷水在她温热的心里…… 北城的冬天很冷, 寒风吹在人身上,像是无数把刀子划开人的肌肤,哪怕是出来太阳有了温热光线, 这样的情况也丝毫不见好转。 医生推门进来查房的时候,明月已经收拾好自己, 打算要出门去了。 周阔冷着脸看着她的行动,一句话也不说。 这是他们认识这么多年来, 他第一次这样情绪外露。 一个冷脸,一个红着眼睛, 一看就不对劲儿。 事出有因, 就在刚刚,明月与周阔在这间病房里进行了一场激烈的辩论。 大抵就是她要出去而周阔死活不肯放行,两人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僵持,寒风之中, 周阔的脸色是更加冷淡的存在。 往常都是周阔不久就会低头,站在明月的身边成为她最忠诚坚定的支持者, 罕见的是,这一次,他始终没有妥协, 选择站在明月的对立面,阻止明月出门。 明月拉着他讲了好久的道理他都不肯松口,他不笑的时候本来就很冷淡, 一张帅脸放在那里, 上面写满了拒绝沟通的模样。 任明月嘴皮说开花, 好哄歹说,可他偏偏不同意,明月咬着唇看着他, 到最后情绪也开始上来了。 她身上的伤口还没有恢复,偶然牵动的时候总会暗暗吸一口凉气,而她为秦如梦的事情又百般费心,脑袋时不时的针扎似的一样爆发出一阵尖锐的痛。 事实上,明月本来就很累,她现在按时出门,也仅仅是凭借这自己的意识强行撑着。 可他偏偏不同意,非要明月在病房里安心养病。 明月又不能把自己出去的具体理由告诉他,有苦难言,她越想越觉得委屈,到最后眼眶也逐渐开始泛红,那双纤细指甲始终掐住她的手心,留下无数的红印。 周阔看着那副倔强模样渐渐缓和了脸色。 他其实并不是要和明月作对,也不是企图插手她的事情,有一说一,周阔在支持明月这件事情上很少后悔。 他亲眼看着明月越来越好,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去做出阻拦她打击她的事情? 他只是看着明月连日奔波太心疼了。 他只是觉得明月太忙碌了,她太用心,下意识忽视自己的身体,这让周阔感到难过。 世界离了明月不能转吗?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在现在来找上她? 可她不是 什么救世主,她才19岁,现在而言,也只是一个病人。 重伤未愈就要四处奔波,无论是什么事情,无论这件事情涉及到谁,周阔都不能同意。 他得等医生来确定她平安无虞才肯有下文。 只是事情总是那么不凑巧,有些话就是欠缺说出口的时机。 周阔刚要开口向明月说些什么解释,医生就推门而入。 浩浩荡荡一行人,为首的主治医师站在门口推开门,他今天心情不错,从面上含着的微微笑容就能看出来。 此刻主任推开门见这间病房内不复往日的温馨,而本该躺在床上的病人此刻已经收拾得当坐在沙发上了,主任刚想调侃说哟今儿个看起来心情好,就看见了明月那红红的眼眶,到了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了下去,憋出来一声地道的“嘿——” 旁边目睹全程的小医生藏不住情绪,嘴角逐渐咧开,明月见门口站了一群人,各个脸上带了探究神色,倔强的别过脸去悄悄擦泪。 周阔站起来把原本半开的窗帘彻底拉开,晴朗阳光照进这间充满冷意的屋子,主任大踏步进来,开口打断了两人之间的别扭:“怎么了这是?不舒服?” 明月的声音带了湿意,一出口竟然是数不清的喑哑,“没有。” 话音刚落她就发现自己的声音哑的厉害,连忙咳嗽两声想要清清嗓子,周阔在拉开窗帘后就走到了她身边,此刻见状,下意识的拿起桌边的温水递给她,伸出手去温柔的拍她的背,一下一下,仿若无声求和。 明月的眼睛更红了。 第230章 要是现在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那这个主任也该让别人来做了。 中年医生心里笑着摇头,心想还是年轻好,但年轻人的事情他也不想插手,站在明月身前淡淡的询问了一下情况,看着她说:“恢复的还不错。” 话音未落,明月就抬起眼睛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出院呢?” 温暖的阳光映在她的面上,她神色认真的对着主任说:“我觉得自己好的差不多了。” 周阔面上也一片凝重,他严肃的盯着主治医师,等着他给出来一个回答。 医生摇摇头,看着她不赞同:“不行啊丫头——” 他说:“好转是有的,但是你啊,还需要再观察几天。” 这话带着周阔的目光一起压了过来,明月那双湿漉漉的眼睛又变成了宝石,她看看医生,又看看周阔,知道这番话变成了周阔反对她出门的有力证据,干脆别过眼睛去不说话。 周阔见她移开的委屈眼神心里一阵叹息,转过去和医生事无巨细的沟通,又确定各种注意事项之后,他恭恭敬敬的把他们送走,坐到了明月的身边。 桌上的玻璃杯里,满杯的水只剩一半,那半杯水就在阳光下反射出来清亮的光,一片透明里,风声扰动窗外的干枯树叶,室内寂静无声,明月就在这沉默里转过身来,直直望进周阔的眼睛。 周阔看着她含泪的眼眸,低声问:“你刚刚听到医生的话了?” 明月不答,玻璃杯里的清光映在她的手边,照亮了手心里一个又一个的伤痕,周阔下意识觉得不太正常,等他顺着光看过去,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微微怔住。 明月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失声,她顺着他的视线望向自己凌乱的掌心,对那些伤痕后知后觉。 她慌忙的想要将手攥成拳收在身侧,周阔却在这一瞬间拉住她,动作轻柔的缓慢摊开。 他眼也不眨的盯着那些伤口看了很久,久到明月有一丝心慌,手也开始逐渐颤抖的时候,明月听见他轻声问道:“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 他说:“刚刚你完全有很多选择来发泄情绪,但为什么要选择伤害你自己这种方式呢?” 吵架,或者摔东西,谴责他,再不够的话,出声骂他两句打他两下也无妨,这么多的选择,可明月偏偏选了伤害自己。 明月看着周阔心疼的眼睛,在这个眼神里,他让她觉得自己犯了滔天大错。 明月别过脸去,声音闷闷道:“我不想。” 光照在她滴下来的眼泪里,周阔在这一滴泪中明白了她所有的省略。 她知道周阔说的那些,她只是不想那样做,她不愿意把不好的带给周阔。 周阔冷淡的脸色终于松动,他看着明月的眼泪心想,这一生对上她,无论何时,都是妥协。 温热的风吹到明月的手上,明月的睫毛颤了颤,侧过去的眼睛又一瞬间浮上来眼泪,她缓缓的转过头来,看见周阔温柔而又耐心的盯着她的手,对着伤口轻轻吹起,似乎想要缓解她身上的疼痛。 眼泪一滴又一滴的落在明月的衣服上,周阔直起身来,认真的看着明月的眼睛:“我不是想要拦着你出去——” 他说:“因为你还在生病,我怕你身体吃不消。” 平平淡淡的两句话加剧了明月的眼泪,她看了他很久才收住眼泪,投入周阔的怀里。 环住周阔宽厚的肩膀的时候明月心想,她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她知道周阔的想法,可是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加坚定了明月出去的决心。 她必须,要去做这件事情的。 因为周阔在心疼明月的同时,明月也始终没有办法释怀当年那件事情对周阔带来的伤害。 毁掉的不仅仅是周阔一个人,是两个人的未来。 她觉得很痛,比现在遭受的一切痛苦都还要痛。 但是她不能表现出来。 事情在彻底立案前,她也不能讲给周阔听。 不是不想,是她没有立场来说这件事情。 她知道前因后果,她知道一切,但她不能说,因为这是周阔最大的秘密。 他不想旧事重提。 她不想这件事情没有结果的时候告诉他,扰他心神。 明月忍着眼泪在他耳边低声道:“可是我想去。” 温热的眼泪划进周阔的脖颈里带起一阵战栗,周阔沉默一下,而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头发,低声问道:“非去不可吗?” 明月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睛,温声说道:“非去不可。” 声音轻轻,却极其坚定,周阔知道,无论如何反对都不能动摇她的决心,哪怕前方刀山火海,她依旧不会改变自己的选择。 既然她说了,言出法随,她非去不可。 周阔在她的怀抱中妥协:“那我陪你去。” 明月想也不想的拒绝:“不。” 她在周阔的怀里起身,对着他认真拒绝:“我要自己去。” 眼见周阔的眉头越来越紧,在他不赞同的话即将脱口而出的前一 秒,明月截住他的话,“这是祁律郑重交代我的第一件事,我要自己去。” 玻璃杯被她拿起来,那里面的水不再温热,周阔想让她等一下自己去给她换一杯,可刚刚说了一个音节,明月就仰头灌了半杯冷水,侧脸清晰,颈部不停的涌动,有水声出现在他的耳朵里。 明月很快喝完那杯水,她拿着那个玻璃杯看向周阔,对着他一笑,说:“水是热的。” 水是热的,明月也是独立的。 她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也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或许周阔可以陪她去一次两次三次,但是他不可能永远都陪在明月的身边,早晚有一天,她会独自面临人生的风雨。 这一点周阔从见到明月的第一眼就知道,而这么多年来,他也始终把这件事放在第一。 所以他很少保护她。 他很少直接帮助明月。 他总是让明月自己去摔跤,去经历,去成长。 就像是过去他经历的那样。 去痛,去碰壁,去感受真实的世界之后,爬起来笑着嘲讽世界。 他这些年所作的,只是陪伴着明月爬起来,看着她通过自己的努力越变越好。 他也一直认为自己的抉择才是真正的爱。 但是这一点随着他们的分别而逐渐改变,在得知明月患上心理疾病的那一刻,他心里也出现了懊悔。 爱越深,后悔越深。 周阔突然对自己过去的行为有了怀疑,尤其是前两天云山大剧院明月命悬一线让他时时刻刻不停追问,这样做,真的是对的吗? 这个问题,直到现在,周阔也没有得到答案。 但是刚刚明月说水是热的。 可那水随着时间失温,明明是冷的才对,她却偏偏说是热的。 周阔怎么可能不清楚她的潜台词呢? 她自己的想法,她自己的感受,无论客观事实如何,她说了算。 冷水在她温热的心里流淌,也可以变成热的。 周阔在这句话里突然意识到,不管自己一直思考的问题是对是错,但是刚刚,自己限制她的行为,一定是不对的。 他猛然惊醒,这份爱为她加上了很多枷锁,让她变得不自由。 他不经意间想要月亮坠海。 大风刮过,哪怕周阔早就预见这个瞬间,可他还是深受冲击,在风中沉默的别过眼睛。 明月看他这副样子明白了他的妥协,她轻轻靠在了周阔的肩膀上没有说话,周阔盯着那个空白的玻璃杯出声问:“是不想让人陪,还是不想让我去?” 明月说:“不想让心疼的人去。” 周阔说:“那你怎么知道,不去就不心疼呢?” 明月说:“没有亲眼见到,就不会想了。” 但这话明月知道是假的,没有亲眼见到只会更加担心,可是周阔爱她,连带着愿意包容她所有的拙略谎言,他配合的点头说了好,垂下眼睛避开明月的视线,说: “那我不去。” 明月听他这低落的声音,凑近轻声安慰他:“嗯,你听话。” 她伸出手来捧住周阔的脸,轻轻抚摸他略带湿意的眼睛,说,“我很快回来的。” 周阔没说话,这一刻,他其实不想放手。 明月见他直直的盯着自己的眼睛看,天光晴朗,她笑着问自己的爱人:“怎么,你反悔?” 远处传来一声嗤笑,明月还没来的及放开周阔的脸,门就从外面被人推开,盛婉的声音带着寒气一起灌进来:“他才不反悔——” 盛津扶着门看见盛婉风风火火进去站在沙发前一脸谴责的看着周阔:“他只会让本小姐来跑腿。” 明月不习惯旁人见到二人亲密,不知不觉红了耳朵,烫手山芋似的放开了手,周阔在盛婉的谴责中低声哼笑,他轻轻瞥了盛婉一眼。 那眼神复杂,似乎夸赞她来的及时,又有些恼怒,气她坏了好事。 第231章 盛婉挑眉,盛津低下头去乐了。 周阔没有理会这对兄妹,他侧过头去,在阳光下看着明月,一字一句的补充完刚刚没有说完的话:“我不去,盛婉去——” 明月刚想拒绝,周阔就知道她想说什么,原本温和的面上带上了些许的强硬,他对着明月郑重道:“这是我能做出来的最大让步了。” 盛津站在一旁看热闹不嫌事大,他笑着上前,“明月你想好啊,我妹很忙的,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北城没几个人能让我妹当司机。” 明月还没说话,盛婉一个眼刀过去:“闭嘴。” 盛津撇撇嘴摊手,难得没说话。 盛婉的眼神和周阔对上,那一秒钟,居然有些许的心照不宣。 盛婉会意,转过头去对着明月道:“阿月,我今天有空。” 明月看看盛婉,又看看周阔,阳光之下,他的心跳清晰可闻,一下一下那么有力,扑通扑通写着的全是担忧。 明月心下有了抉择,她抬起头来无奈道:“那好吧。” 明月对周阔说:“如果这样能让你放心——那只好麻烦盛婉。” 盛婉在旁边双手环胸,漫不经心道:“你听我哥胡说,不麻烦。” 抬眼看见周阔和明月若无旁人的相望,脑海里突然闪过几帧画面,那是在夏天,有人玩味唤她,哟,盛婉。 声音懒洋洋的。 不成调子,但是格外好听。 窗外的风掠过,盛婉顿了顿,低头笑了,那话里居然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意味,“——我能有什么事?” 旁边的盛津白眼都要翻出来,你开公司上学还要跟着家里的叔叔伯伯出去打交道,你说你能有什么事? 明月在她的话语里起身,周阔送她离开前,注意力全都在明月的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重新恢复活力,周阔在心里对着她轻声道:“走吧。” 他想,我不会继续限制你了,你只管去做你想做的事。 无论什么。 盛津靠在墙边懒洋洋的看着二人挽手离开,一直沉默的周阔在盛婉打开门的那一霎那突然抬起头,对着前面道:“盛婉——” 明月在这句呼唤里回过头来,盛婉却是微微侧脸,周阔看着她冷淡的眼神,郑重道:“从小到大,我最信任你——” 视线相接,长久的沉默里,盛婉对着周阔那双虔诚的眼睛,在心里补齐周阔没说完的旁白,“照顾好明月,不要让她受伤。” 明月对这句话感到莫名其妙,盛婉却回过头,垂下眼睛感叹,还真是爱得深。 一大早就预料到了对峙局面,打电话把他们两人叫来,现在又百般托付,生怕明月二次受伤。 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去不了,早早托了盛婉帮忙。 能说的他都没说,能做的却都做了。 机关算尽只为让明月平平安安。 也真是用了心思。 盛婉没什么表情,回他:“知道了。” 她看着像是不高兴,最起码比起来刚出现的时候,心情有那么一些的低落。 她好像是被迫前来帮周阔的忙。 可事实上并没有,她很乐意跑这一趟的,盛婉护犊子,她觉得大家都是自己人,没什么好见外的,如果真的不叫她,她才会不高兴。 此刻的沉默并不是不开心。 盛婉只是通过周阔和明月的爱情想起来一个人。 一个只要提到,就能让眼前的一切都变成灰色的人。 一个已经离开她的生活很久很久的人。 盛婉在回忆里抽身,挽着明月的手下楼,盛婉在驾驶座上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明月听见了她的疑问:“秦如梦在警局等你?” 一个疑问句被她用肯定语序说了出来,明月侧脸望去,却并没有任何的惊讶,毕竟秦如梦的少年往事里,有着盛婉浓墨重彩的一笔。 她在寒风里反问盛婉,“你也同意做证人吗?” 盛婉没回这句话,她直视前方:“为什么瞒着阿阔?” 明月侧过脸去直视前方:“你不也没有告诉他” 风声掠过,红灯之前,两个人一起笑了出来。 盛婉说:“怎么办,秦如梦是十六岁的周阔想要保护的人。” 明月坐在副驾驶看向窗外说:“不止吧?” 她平静道:“秦如梦不仅是十六岁的周阔想要保护的人,还是十九岁的盛婉和明月想要保护的人。” 风声掠过,盛婉轻声说:“谁告诉你我想保护她?” 明月伸出纤细手指点点中控镜,盛婉在里面看见了自己的眼睛,她隔着镜子和明月对视,明月道:“你自己看。” 盛婉没有看见那个具体的人,她在镜子里看到了一簇明亮野火。 她低低的笑了,侧过头去暗骂一声,回过神来却郑重道:“秦如梦在北城警局,警方传唤。” 明月低低应了一声,垂下眼睛若有所思。 “情况不容乐观,在场听她陈情的证人,有一个叫安和,你还记得吗?” 明月点点头,冷风吵的她头疼,那双纤细的手搭上太阳穴,她闭上眼睛轻声问,“怎么了?” 可盛婉下一句话却让她霎那间睁开眼睛,“她在公大退学了——” 盛婉双手紧握方向盘,在红灯前,转过来看着明月的眼睛道:“换句话说,她凭空消失了,一夜之间,整个北城查无此人。” 明月震惊的看着她的眼睛,失声:“什么?” 第122章 明月雪时(二十) “菩萨表面,罗刹心…… “什么叫凭空消失?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可能一夕之间不见踪影?” 北城初晨,朝阳新生。 在医院接到明月的盛婉手握方向盘,疾驰在去警局的路上。 由于出发的时间不合适, 恰逢早高峰,两个人被堵在路上, 很久才能挪动一下,却也给了二人沟通交流的机会。 阳光透过玻璃照了进来, 刺得人睁不开眼,此起彼伏的鸣笛中, 明月侧过眼睛去, 满脸的不可置信。 盛婉那双眼睛里写满肃杀,她冷淡的看着窗外,低声:“是啊。” 无数的谜团写在两个人的心里,前方的朝阳里生出来一团迷雾, 她沉声重复:“凭空消失?” 那张美丽的面孔上散去疑问,复而冷笑:“我才不信。” 明月神色严肃道:“北城警方没有任何反应吗?” 盛婉垂下眼睛去, 轻声道:“这就是我要跟你说的最奇怪的地方——” 前方的交通信号灯变成绿色,大部队逐渐通行,盛婉盯着前方, 轻轻踩了一下一下油门:“按理来说涉及到秦如梦的案件,那么警方无论如何都要传唤这个人才是——就像他们传唤秦影,细细询问当年的事情一样——可是并没有。” 风吹来盛婉的回答, “他们只是搪塞了过去 , 无论如何询问, 都没有一个结果。” 一片橙黄中,明月的眉头紧紧皱起,她急切的问, “那学校呢?公大没有给出来任何解释吗?” “有啊,公大说她在云山大剧院时擅自行动,置人质的安危于不顾,要记大过——” 明月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她太惊讶,以至于下意识的出声反驳:“记大过?!那种情况下,能主动潜伏就应该奖赏了,可他们不奖反惩?” “你别激动。”盛婉敛下自己的情绪,平静的看着前方,继续放出接下来的消息,“然后安和选择退学——这是当天晚上校方给出的解释。” 说完这话,盛婉长久沉默,明月的眼皮无声的挑了跳,这个反应像是对于未来的预兆,好像在告诉她,这还不是最差的结果,有什么更让人震惊的消息还在等着她。 一种悬而未决的平静布满车内,盛婉就在这种平静里开上了高架桥,她开车有种美感,手握方向盘的那一瞬间,仿若天地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明月眼也不眨的盯着她等待着她没有说完的下文,盛婉却始终平静,她在这期待的目光之中打开了窗户,无数的冷风灌了进来。 等到车速达到限速,二人疾驰在新鲜的冷风中,险些被风割断喉咙的时候,盛婉才终于低声道:“可第二日,直到现在,再去问的时候,只能得到四个字——无可奉告。” 明月在她得知安和凭空消失的时候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个结果,可是当她亲耳听到之后,心里的震惊却没有任何消减,她直起来的背靠在椅子上,心里默默的咀嚼这四个字,无可奉告。 盛婉笑笑:“震惊?还是不能接受?” 明月沉默着没有回答。现在她满脑子都在循环播放她见到安和的最后一面。 暴徒持枪挟持她,冰凉的枪口抵在她的脑袋上,肾上腺素作用之下,当场的一举一动她都记得格外清楚。 秦影暴起的那一瞬间,还有安和翻滚着摸到枪毫不犹豫开枪的那一霎那。 尖刀利刃,子弹横飞扎进血肉的声音,明月倒地前在痛楚中遥遥望过去,对上了安和那鹰隼一般的狠戾眼神。 第232章 而后天旋地转,她再次见到安和的时候,只有一个背光的模糊背影。 就好像她站在黑暗里,面无表情的端详着一切。 明月不清楚脑海的这副景象是真的还是因为当时太痛了自己想出来的幻觉,她只记得那个冰冷而无惧的眼神—— 那个充满血性和杀戮的眼神。 盛婉不知道当场的具体情况,此刻也不知道明月在想什么,她见明月沉默的反应,单纯以为明月是因为安和的消失而震惊,她说:“比你不能接受的,大有人在——我只想问,安和消失,对秦如梦的影响,大不大?” 明月点头:“是有,但微不足道。” 盛婉表示了解,明月依然沉浸在这个消息中,她略微感觉到一种虚浮,但是这一刻她努力让自己的思绪站在地上,说:“毕竟安和不是当年事情的亲历者,她的话,也只能说明秦如梦在云山大剧院的坦白——” 盛婉点点头,放下心来:“那就好。” 安和对盛婉来说,其实只是一个名字,但对于明月来说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尤其是她来西琅,她们有过共同的时光。 这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事情,冲击太大,以至于那种虚浮感时时环绕在明月的周围,她飘在天空,听见坐在副驾的人对着盛婉开口问道:“什么叫比我不能接受的人,大有人在?” 盛婉一早知道她会问这个问题,此刻见她这种状态,也不卖关子,对着她开门见山的说道:“她的同窗秦影——也是秦如梦的姐姐——这两天就像是疯了一样。” 回想起来秦影,盛婉印象里这个强硬的女生,她淡淡的敛下眼去,不多评价。 同为校友,盛婉对她最大的印象就是冷静,尖锐,且强大。 她是不同于传统女生的存在,在别人面对困难都懵懵懂懂啼哭的时候,秦影早就平静的直视那些所谓的难关,不发一言,飒爽利落的闯了过去。 但是就这样飒爽而又平静的一个人,此刻在北城警局外对着电话咆哮道:“什么叫不知道?什么又是没有预兆?他妈的活生生一个人消失,连问一句都成了多嘴吗?” 寒风冷,秦影的心更冷,电话那头传来无奈的声音:“秦影,你冷静一下——” “我怎么冷静?我最好的朋友凭空消失,各方四处推诿,你告诉我我怎么冷静?” 系主任的声音里带了威压:“秦影!你应该相信警方——有些事情的结果不会变的——” 这话其实含了很多的隐喻,但是现在秦影的世界濒临崩溃,她无心察觉任何人的暗语,而这晦涩的话,在她听来也尤为讽刺,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却始终照不亮那颗心。 枯叶悠悠的飘落下来,盛婉的车开进警局,大厅内的警员奔波忙碌,喧哗声中,秦影的脑海里始终回想着安和的不告而别。 “眼泪不能让人回到过去,更不能模糊痛苦,站起来面对才行。” “好的,不好的,不知道好还是不好的,这些 所有的事情到最后都会有一个结局。” 安和最后的话回响在她的耳边,秦影抬起头来望着天空,在明媚的阳光之下,她心底的包袱却越埋越深,电话那头系主任依旧在喋喋不休,温热眼泪落了下来,秦影垂下眼睛,低声道:“去他妈的——” 她猛地扬手砸了手机,钢材触地弹出来一个弧度之后,啪的一声脆响摔在地上,玻璃屏幕四分五裂,出现阵阵花纹,通话屏幕仍旧亮着,对面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秦影没有反应,一个劲的道:“喂——喂?” “秦影?!” 寒风不停的吹,秦影盯着那个手机冷笑一下,转头进了警局。 盛婉和明月见状,在车里沉默。 明月突然想起来刚刚自己的问盛婉那话是什么意思,可盛婉却没有多说,只是对着她道:“去警局就知道了。” 然后明月就目睹了秦影怒砸手机的那个画面。 那种怒气下的平静,那样阴沉的脸色,明月很少见到。 她好像突然就理解了盛婉刚刚对于秦影的描述究竟是从何而来——明明已经那么失控,明明那么愤怒,可她还是第一时间选择恢复冷静,埋下情绪去警局里处理秦如梦的事情。 心有惊雷而面如平湖,只有那双越发冰冷的眼睛暴露出她的情绪。 明月垂下眼睛没有说话,盛婉却推开车门,对着她道:“走吧。”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盛婉精致的妆容在阳光下显得她整个人格外的靓丽,眼睛上的细闪仿若湖面,波光随着她的眼眸颤动,明月听见她道:“秦如梦还在里面等着呢。” 明月在她的话里推开了副驾驶的门,脚底的路平整,以至于她的高跟鞋落地的时候,发出来了清脆响声。 明月随手关了车门,她和盛婉两个人站在一起,看着前方的接警大厅,沉默一瞬,向前的声音先后响起。 盛婉看着她毫不犹豫的身影低头一笑,她抬手顺了一下自己被吹乱的头发,也敛下眼眸跟了上去。 不同节奏的声响错落响起,在这着实不短的一段路中很快变得有序,各有各的节奏,到最后两个人的节奏居然意外相合。 明月推开玻璃门就见到了坐在大厅的秦与岑。 他看起来好像不太好,满脸疲惫,精神状态高度紧张,此刻见到明月前来,下意识的站起身来:“明月——” 话音未落,目光又落在后来的盛婉身上,秦与岑张了张嘴,盛婉在这个时候抬起头来。 秦与岑对上她的眼睛,却发现自己叫不出来盛婉的名字。 那是一种经年累月的真相破土而出之后,他心里突如其来的愧疚。 相对无言,反倒是盛婉在这面面相觑之中占尽上风,她盯着秦与岑的眼睛,扬唇一笑,“秦与岑。” 盛婉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想,心有愧疚,就还不算太蠢。 明月没有说话。 她的视线落在了对面休息的椅子上,秦影阴沉着脸色坐在那里,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却有些眼熟。 程玚还在想这个不停打量的年轻女孩是否和秦影认识,旁边的陈明安满脸震惊,下意识的站起身来。 盛婉和秦与岑推门出去说话,秦影看着陈明安快步上前,她随着这个动作望向明月的脸,在看清楚她的那一霎那,有一个身影在她身前扑过去抱住了秦如梦,又在她眼前倒下。 秦影反应过来了明月是谁。 陈明安站到她的面前,犹豫着不敢开口,明月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率先笑着:“班长?” 她声音里似乎有些感慨:“好久不见。” 陈明安在这句寒暄里回到现实,他看着眼前陌生而又熟悉的明月,心里五味杂陈,陈明安慢慢的点头,恍惚着说:“好久不见了,明月。” 明月在他的话里看见了秦影投过来的目光,那视线冷冽,但是在和她相接之后,却出现了些许柔和,程玚看着秦影认真的眼神,出声问道:“怎么,认识?” 秦影没说话,明月在她的视线里淡淡的对着她点了点头,和陈明安聊了两句之后,明月坐到一旁空白的椅子上。 两个人端坐两端,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陈明安回来后程玚问:“小明,你朋友?” 秦影觉得他聒噪,无声的紧了紧眉头,陈明安耐心回他:“程队,这是我高中同学。” 出了特警队就会被秦影和安和嫌弃的程玚此刻恍然大悟:“哦——” 紧接着他话音一转,“那她来这干嘛?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陈明安点点头,又否认,他的眼神看了看秦影,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不是,她是负责秦如梦案件的律师助理——” 秦影在他的低声里面抬起头来看向明月,怪不得她在听见秦如梦的事情之后,会是那样的一个反应。 怪不得她当时是那样的一个眼神。 难怪她和盛婉一起前来警局,而她此刻又端坐在那里,一副等人的模样。 旁边审讯室里有人出来,秦影不经意见抬眼看去,却在触及道来人的时候定住,那原本平和的目光此刻翻滚着波涛汹涌的恨意,旁边和陈明安聊天的程玚都察觉到不对,回过身来被她脸上的神色震慑住了。 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恨意。 明月不知道这些。 她只是坐在那里等着秦如梦的出来。 对面突然发出一阵喧哗,秦影似乎做了什么,程玚和陈明安都低低的吸了一口凉气。 明月还没来得及抬眼,她的上方却覆盖上来一层阴影,温暖和煦的嗓音传入她的耳朵,寒冬腊月,可他温暖的问候却令人如沐春风。 “又见面了。” 明月听见一个声音笑着说。 她抬起眼来见到一个年轻的男人,那张面孔温润如玉,含笑的模样隐隐的熟悉,似乎不久前她也在什么地方见过这样温暖的笑容/ 见她不说话,对面又笑:“昨天下午,医院旁边的咖啡馆,我们打过招呼,你有印象吗?” 第233章 随着他轻声细语的话,一阵风铃声传到明月的耳边,年轻男人站在玻璃窗前,他弯下腰去,笑着看着旁边的小女孩和她挥手告别。 是他。 明月想起来了。 是昨天下午那个在咖啡馆为小女孩付账的那个人。 她们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昨日的好印象还留在明月的心里,她看着对面含笑有礼的男人,面上也浮现出来些许笑意。 男人见明月有所回应,笑着道:“你遇到麻烦了吗?” 明月摇摇头,她看着面前的人,眼里却写了很多的疑问,派出所不是什么好地方,他为什么突然出现在这里? 男人接触到这疑惑的目光,直起腰来笑着解释,他的面上似乎含了很多的无奈:“我被人诬陷——” 明月恍然大悟,心道原来如此,看来好人也会平白遭受冤屈,劝慰的话刚要说出口,下一秒秦影的话就如同当头一棒将她喝在原地。 事实上,她只说了三个字。 充满恨意的声音出现在明月耳边的时候,她甚至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谁。 那是一个名字。 “——谭和畅——” 明月脸上的微笑僵住了,谭和畅听见有人叫他,转过头去看见被程玚和陈明安拉住的秦影,两个大男人都险些控制不住她,可见秦影心里究竟有多么的恨。 谭和畅挑了挑眉,满脸无辜,惊讶的道:“秦影姐?” 话音未落,一个身影从外面冲进来,一拳径直的打到了谭和畅的脸上,巨大的力度揍得眼前温润的男人偏过头去。 秦与岑揪住他的衣领,眼里淬着一团火,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叫他的名字:“——谭——和——畅——” 谭和畅眼冒金星,回过头来看着秦与岑,疑惑:“与岑?” 事到如今,他依旧铁了心要颠倒黑白:“我们这么多年的朋友,连你也信那些谎话?” “谎话?” 盛婉冷哼一声,嘲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她踩着高跟鞋一步步上前,看着谭和畅的眼睛冷冷道:“在场除了你,还有谁乐此不疲的说谎?” 谭和畅看着盛婉笑了,那是一个温和的笑,可是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挑衅意味,明月看着他悄然抬眼,对着盛婉道:“呦,盛大小姐,好久不见了。” 春风变成了蛇信子,这一瞬间,明月只在他身上感受到了阴毒。 盛婉厌恶的看他:“你也配?” 谭和畅不在意,警员上前把秦与岑拉开,谭和畅站稳脚步之后在众多有如实质的眼光里悠然自处,他看着神色各异的人坦然一笑,而后转过身去,对着明月道:“一些小误会。” 话没说完,明月就打断他,“是你——” 这声音有些虚浮,连带着很多的不可置信,可是眼前的一切都在提醒她,这个看起来温润如玉的男人,就是那个犯下滔天大罪的男人。 他有一副温润表面,可是他十恶不赦—— 菩萨表面,罗刹心肠。 明月终于能懂秦如梦这么多年的绝望,这一瞬间,她感到十分荒谬,以至于她笑了出来。 原来不仅仅是秦如梦不肯说,更重要的是,他伪装的太好。 怪不得没人相信她。 是他伪装太好,以至于明月都险些着了他的道。 任凭旁人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在咖啡 店替人结账的温润男生,实际上却是侵犯别人,还视人命如草芥的魔鬼! 对于昨天下午玻璃窗前的祁好突然变脸,明月在此刻恍然大悟。 是他。 原来如此。 明月的眼睛里蒙上些许湿意,她的脸色终于沉了下来,看着谭和畅,一字一句道:“——谭和畅——” 她冷漠而又尖锐的眼神移到谭和畅那张温润的脸上。 寒冰游弋,明月低声说:“原来是你!” 第123章 明月雪时(二十一) 白墙铁栏杆,哭声…… 那双柔美的眼睛迸发出寒意, 微微低声让人神经一紧,谭和畅回过头来对上那双冷漠尖锐的眼睛的时候,眼眸微微一动。 对于明月的反应, 他似乎并不意外。 明明从来没有见过面,可是谭和畅却像是对她了如指掌, 就像是已经详细到她中午吃了什么饭,具体到她昨日见了什么人, 又和谁一起说了什么话,一举一动他都清清楚楚一样。 谭和畅对上明月的那一秒, 面上写满和煦温润, 民警的高声警告秦与岑不要在警察局寻衅滋事,程玚和陈明安死死拽住秦影慌忙权威,盛婉的高跟鞋是此刻唯一清脆的声音,她正一步一步的, 朝着明月的方向来—— “嗒——嗒——嗒——” 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传进明月耳朵,巨大的轰鸣在视听中来袭, 明月的神经骤然绷紧,天性本能驱使她向后退去,微微仰身即将追随意识后退的那一秒, 她却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手心,在突然生出来的眩晕之中站定, 缓慢的直起来身子, 勇敢而又无畏的, 直视他的眼睛。 这一秒钟她的脑海里骤然生出一种感觉,那是人在面临极度危险的时候大脑下意识里发出来的警告信号。 明月的视线从谭和畅身上移开,她缓慢而又仔细的, 凝视着眼前的一切——混乱,矛盾,冲突,面前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明月,站在她面前的谭和畅,绝对要比她想象的,还要危险千万倍。 盛婉带着温度的手掌轻轻的抚摸上了她的后背,先顺了顺,又安抚似的拍了拍,盛婉看着明月苍白的面容,附耳低声问,“头痛吗?” 明月知道刚刚那一瞬间被她收进眼底,看着盛婉面上浮现起的关切,明月不想她担心,下意识对着盛婉摇摇头:“并没有。” 盛婉纤长的手并没有收回来,反而一直搭在她的后腰,属于她的冷冽气息轻轻吐露,“嗯。” 盛婉低声,明月听见她的话带着一种异样的戒备:“不要和他过多纠缠。” 这一秒钟,明月的注意力被那温热气息和她侧过头来的冷冽神情夺去。 盛婉精心护理的发丝乌黑发亮,红唇衬得她眉眼愈发夺目,而这冰冷而又危险的气息似乎是被人侵犯了领地,下意识开展的驱逐,明月微微垂下眼眸去,想要看清楚她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视线短暂相接,危险的气息环绕住了明月,在两人眼眸里交融贯通,继而愈发盛大。 能把做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的盛婉逼到这种程度,甚至能逼她说出来这种话,可见谭和畅究竟是怎样的心机深沉。 而就是这么短短的一句话验证了明月刚刚内心的独白,谭和畅温润的声音在轻声说着什么,她却全然没有心情去理会。 不听,不看。 不去在意。 不掉进他的任何一个陷阱才是明月当下要做好的,最重要的事情。 她对自己认知清晰,在秦如梦的案件之中,她无关轻重。 她的能力远远达不到祁好的专业,而家世也比不过盛婉周阔甚至秦与岑这样的名门世家,说白了,她明月什么也不是。 她只是一个无名小卒,一个链接,一个见证。 可她又至关重要。 她是祁好的关门弟子,是当事人周阔的爱人,是秦与岑为数不多信任的人,是秦如梦的救命恩人,是这件案子里,决心最坚定的人。 非她不可。 她不能出任何的差错,也没有差错可言。 这次真的碰上了时机,万一错失,一切都下了定论。 命运轨道一去不复返。 明月垂了眼睛,在盛婉的手中直了脊背,点了点头,她侧过身去,看着秦如梦所在的地方。 白墙铁栏杆,哭声掺呼唤。 混乱之中,隔着高墙,明月似乎见到了秦如梦—— 她小小一个,身姿瘦弱,坐在灯光下面对审讯的时候,面上一定苍白,那双眼睛通红,佯作平静的面容下掩着痛苦,似乎一汪平静的湖。 可是眼泪却像是湖面上绵延的浮萍,而那一句句问询,是天上落下来的雨,骤然扬起来的风。 浮萍四散飘荡。 聚不完整。 所有沉在湖底的石头被一一打捞,她试图想让游鱼重见天日,让这死水恢复生机。 明月隔着墙,在一阵混乱里见到了最真实的秦如梦。 隔着雾雨,隔着涟漪的秦如梦。 “你不知道,烟雨三月,眉眼弯弯的少年天才究竟有多么的耀眼——” 或许是不听医嘱乱跑的事儿,她耳边出现一阵尖锐忙音,下意识弯腰扶额的时候这句话猛然出现在明月的脑海里。 这是在刚刚来的路上,盛婉无意间的随口感叹。 也是在这一秒,明月开始试图去想秦如梦原本的人生———— 假如没有这件事情的发生,她会在哪里呢? 按照她的人生轨迹而言,十四岁拿下wmo的冠军对她来说不是难事,而之后她或许会选择出国。 第234章 在出国深造的过程中,又可能遇见什么人,受人教诲后名扬天下。 她会打破性别偏见,掰弯刻板印象,或许还会冲着那些名利场的古板学术男高高扬起额头,在聚光灯下冷静而清晰的望向他们凝视的眼睛,之后淡淡的挑眉,一个得体微笑掩盖眼里的不屑,之后大摇大摆离开时,吹一阵奚落口哨。 也或许会在某一年得到了全球冠军后张扬笑着,说这奖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她实在惶恐,又在谦虚之后直起身来肯定的说,这是她应得的。 或许某年出门旅游,路过某地别人指着当地高考状元说前途无量,她也在这欢欣中鼓掌,低头淡淡一笑,由衷祝贺说,恭喜,前途无量。 就像是旁人总是对她说的那样,前途无量啊秦如梦。 恭喜。 恭喜你秦如梦人生抽到了绝佳的牌,恭喜你这一生总是顺风顺水,恭喜你永远美梦成真。 恭喜,恭喜你。 等到轰轰烈烈的青春过去后,她也迎来中年,留任名校,潜心研究。 或许这样的生活过腻了之后,某一年她就歇了在国外待下去的心思,血肉扎在中华大地上生出根系,她迫切的想回到祖国。 国外按住人不放,她就斡旋一年又一年,不惜一切也要回来。 回国路艰辛,她却不觉得遥远漫长,踏上国土的那一刻她或许会仰望天空,看着蓝天白云,在平淡阳光下笑出声来。 再然后,隐姓埋名推进国家前进十几年。 这个过程中,她可能会是谁的妻子,又成了谁的母亲,和谁建立了一个家庭。 又或许不会。 她不是会将就的人。 久久没有等到心爱的人,这一生不可能将就,于是日子也按自己的理想过了下去,投身祖国不肯浪费每一秒。 又是某天,感动中国年度人物评选上出现了秦如梦的名字。 再过几年,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里,中央发出讣告,世界各国,每一个角落都发出叹惋,哀悼秦如梦的离世,回顾她的传奇人生。 一阵风吹掉明月的眼泪,她在这片嘈杂中,抬起眼睛来回到现实 ——白墙铁栏杆,她等的人,还没有出来。 潭和畅被民警拉开,秦与岑也安定下来,他离开数次回头,最后一次,又对上了明月望过去的眼睛—— 他站在阳光下,冲着明月露出来一个温和的笑容。 阳光刺眼,照亮了明月眼底的泪痕。 这阵冷风里,她终于明白身旁所有人铺天盖地的恨。 她终于彻底清楚,为什么当年了解真相的人恨意滔天。 任明月怎么想,她都能想出来极其精彩的一生。 天才只是见秦如梦的门槛。 如果没有这些事情,现在的秦如梦,一定会是他们接触不到的人。 世界精英千千万万,她是顶端中的顶端。 她不会屈居北城,而他们和无数人一样,连见秦如梦的资格都没有。 她的时间宝贵,她的生命宝贵,每一分每一秒都标榜无价。 而现在,这些时光,本来应该出现的命运,那些奖章光环,都被潭和畅的恶念扼杀在摇篮里。 她的人生充斥着大片的灰暗和绝望。 她背上了无数因果,心里有了无数亏欠内疚。 平顺人生戛然而止,她的眼睛,三年来盛了一整个太平洋。 灼热呼吸化成袅袅升起的热气,明月冷脸侧过头去,死死掐住自己的掌心。 她看着盛婉轻声问:“他就这么走了吗?” 盛婉不言,压迫性的目光却给到了旁边的警员,秦与岑被那五官端正的警员按坐在椅子上,听见这话后没有回答。 可不是就这么走了吗? 上面打来电话,要求放人,要求证据不足。 警员的手也攥了起来,原本沉着的心还在一寸寸向下。 周遭始终没有人说话,这一方天地隔绝,警员的心里却响起来钟表声,老式钟表滴滴答答,一下一下都是对他内心的谴责。 情绪翻了几番后他还是维持住了,抬起头来,看着盛婉几人的眼睛,咬着牙挤出来了证据不足几个字。 室外的冷风吹得潭和畅一个激灵,他打开手机,看着上面的来电,缓慢的扬了扬嘴角。 他接起来,话里话外没有任何忏悔,直视阳光的眼睛也通篇平淡。 风吹得他的假面存存剥离,又在窥见他眼里的阴狠之后自觉甘拜下风,卷起一片叶子,狼狈溜走了。 周阔站在阳光下伸手接住那片即将落在他肩头的枯叶时,旁边的盛津终于忍不住自己的疑问,他看着周阔,满眼不解道:“你就这么放她去?” 钟表转了一圈又一圈,盛津也还是不明白周阔选择放手妥协的理由。 他总也理解不了那些成全。 周阔看着那片叶子轻轻一应:“嗯。” 冷风之中,他抬起头来看向盛津的眼睛,那双白皙修长的手缓缓的把那片枯叶展现在盛津的眼前。 风吹得叶子嘎吱嘎吱响,盛津看见周阔平淡和煦的眼神。 热气呼出,他听见周阔意有所指的轻声道:“我也放任你和盛婉有所为。” 第124章 明月雪时(二十二) 神佛对她秦如梦,…… 盛津看着他递来落叶的那只骨节分明的手, 汉白玉的肤色上浮着被深冬寒风带起的淡淡粉意,枯黄落叶被他捏在手里递过来,一举一动慢的像是电影特写。 可盛津的注意力却不在这些他平日里惯会注意的细节上, 他站在原地,目光由那片落叶慢慢的移向周阔的眼睛, 寒风里,周阔看着他沉默的面容, 无声的和他对视。 盛津站在原地看着周阔,风声过耳, 他见周阔放手, 又任由那片叶子随着寒风转了一圈又一圈,最终缓缓的落在了地上。 “你说什么?” 盛津在叶子落地的那一秒钟对着他低声道。 他试图保持沉默,他试图去掩盖自己和盛婉现在在做的事情,哪怕他们对这件事情付出了这么多只是想求他一个清白, 可是事情未成之前,盛津绝不打算让周阔知道。 他, 又不只是他,还有盛婉,赵遥, 沈鹤归,他在北城的每一个朋友,全部无条件相信他, 并且尊重他的难言之隐。 因此在事情即将被察觉之前, 盛津下意识的问他, 说,你说什么? 周阔回以一笑。 晴朗天空下,他的眼神格外清晰, 那里面含着这个世间一切的澄澈,周阔看着盛津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说,我也放任你和盛婉有所为。” 阳光照的盛津睁不开眼。 阳光也照的盛婉睁不开眼。 她看着谭和畅含笑大摇大摆出了警局,驱车扬长而去之前,还嚣张的降下车窗,对他们点头示意说先走一步。 秦与岑目眦欲裂,被警员按倒在深蓝色的公共座椅上。 被两个人拉着的秦影在这个时候却冷静下来,那双眼睛依旧在痛苦,眼泪却从面上倒灌进了她的心里。陈明安和程玚担忧的看着她,她却垂下眼睛站直,又很快的看向前面的明月。 光从透明玻璃中照进来落在她的身上,影子出现在她的脚下,那张美丽面容上没有写满悲戚。 不仅如此。 她面上不仅没有悲戚,也没有其他的表情。在这种场合下应该出现的愤怒啊,痛苦啊,难过啊,心碎欲绝啊,她脸上统统没有。 那双漂亮眼眸的泪在旁人没有注意到的时候流干了。 明月的心里放电影似的一遍一遍顺利这桩惨案,所有的细节她都已经倒背如流,与此同时,那颗心已经也碎成了千千万万片,那双眼睛也已经麻木疲惫到睁不开的程度。 现在看着谭和畅嚣张离去,明月不知道旁人是怎么一种感觉,她只知道她要费劲所有力气才能安稳站住。 冷静之外,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多余的情绪可表达的了。 或许这就是成为一个律师最痛苦的地方,事情出现在你的眼前,你明明拿起了法律的武器试图保护他人,可种种因素之下,你却什么都做不了,你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原来祁好,她的师父当年,是这种绝望。 明月垂下的眼睛里闪着无数的嘲讽,这一瞬间,她真正见识到不公的这一瞬间,她的心里只觉得讽刺。 她觉得可笑。 光天化日之下,怎么还能有人仗着权势仗着身家为所欲为,怎么还能这样罔顾法律颠倒黑白? 或许那个时候明月也想不到,颠倒黑白这件事情在这个世界上从来都不会停止,而她的一生都在试图让正义归位。 温暖的阳光在这一瞬间打乱明月的思绪,她顺着热源抬起眼来看向外面,蓝天白云,那天在病房里许泽屿的语重心长的话出现在她的耳边:“很难的,难于通天也不为过。” 当时他脸上表情郑重,明月也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可是直到谭和畅大摇大摆扬长而去的这一秒,她才切实体会到了许泽屿的担忧—— 第235章 太难了。 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全身而退,哪怕明月现在天真,她也知道对方身后的水究竟有多深。 与他们而言,难于登天也不为过。 可是,难于登天,她就要放弃吗? 她看着那束光,在这片混乱之中等待秦如梦出来,期间内心深处突然出现一个声音问她:“明月,现在这样的情况,你也看见了,舅舅的话成了真,替秦如梦翻案难于登天,现在掉头还有机会抽身,你要放弃么?” 明月站着的身子有那么一刻恍惚,她摇摇头,试图把那声音抛诸脑后,可是那声音却如同开了立体环绕,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的问道:“你要放弃吗?” 明月试图不去理会,脑海却反复回想,她看着阳光,细长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有人推门进来,开门那一瞬间窜来的风吹乱了明月的头发,乌黑夹杂着光出现在她的眼前,明月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旧疾复发,这样关键时刻又犯了病。 疲惫无力嚣张流窜,四处叫嚣,她闭了眼睛忍着痛,轻轻一偏头,对着内心反问道:“我为什么要放弃?” 她想,做错事情的不是她,更不是周阔和秦如梦,那这样的话,她们什么都没错,为什么要放弃? 从头到尾,她们只是想要一个迟来的正义罢了。 内心的那个声音说,“因为难。” 阳光逐渐漫到明月的眼睛上,光刺得她睁不开眼,明月轻轻摇摇头,反问:“难就要放弃吗?” 那声音似乎在恼怒她的固执:“难还不放弃吗?对方有权有势你又斗不过,非要最后输的一败涂地,你才能认清现实吗?” 光是遮不住的。 明月干脆放下了伸出来遮挡的手,她仰起头来任光铺了满面,闭上眼睛没有回答。 斗得过,斗不过,又能怎样呢? 她们豁出去,最差也不过是满盘皆输。 可那又能怎么样呢?满盘皆输总比临阵脱逃好,一败涂地,也比没有勇气去做好。 许泽屿说,很难的,难于登天,他问过,当时是怎么说来着? “遭遇到很多困难,失败很多次都不怕?” 明月的脑海里浮现出许泽屿那温和而又怜悯的声音,很快,她也想起来自己的回答—— 不怕。 因为我,有我自己想要做的事情,因为我有我自己的坚持。 况且舅舅当初也是这么 过来的,祁律也是这样过来的。 这个世界总是守恒的,想要得到什么,就要付出相应的东西去交换,眼泪啊,坚持啊,拼搏啊,这些所谓的苦楚比起来成功,比起来那个你想要的结果,简直不值一提。 前路难走,可这是通往理想的荆棘路。 未来难测,可这是成长的必经之路。 风声划过耳边,那个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这一刻彻底消失,阳光依旧温暖,明月闭着眼睛,嘴角扬起来一抹轻微的笑。 原来今天的指派不是无缘无故,原来这才是祁好让她前来的真正用意。 比起来言语,她选择让明月从走她当年的绝望,用亲身经历去锻造她的本心。 这行为就像是一个刀匠用尽毕生心血,费尽心机锻造一把好刀,无论中间过程有多么曲折,最终都会看见这刀锻成后乍现出来的寒光。 明月眼角微微湿润,祁好于她,可谓用心良苦。 秦如梦自审讯室出来后第一眼望见的就是这副画面——温暖阳光令明月的周身蒙上一层光晕,她闭上眼仰着头,朝着光的来向,高挺的鼻梁在侧面投下阴影,微微绷起的嘴角昭示着她内心的波澜。 她出门的声音不大,可对方却精准捕捉,明月顺着声音望过来的那一秒,比起泪光,秦如梦清晰的见到的是那眼眸中的平静。 那样的平静,不是因为顺其自然接受命运而产生的无能为力的静寂,而是凭借着强大的意志力压下惊涛骇浪,抗住千钧雷霆的镇定。 这画面如梦似幻,美到秦如梦有种荒谬的错觉,她看着阳光照耀下的明月,恍然以为她是上天派来救赎自己的神女。 神佛对她秦如梦,终于肯慈悲了吗? 秦影和秦与岑快速去到秦如梦的身边,面上的担忧遮掩不住,秦如梦看着秦与岑通红的眼角,那张本就苍白的面容上更添一分心碎,她看着秦与岑,低声叫道:“哥哥。” 话音落下,视线又移到仅仅攥着拳头忍耐的秦影。那双手青筋暴起,可是在秦如梦的视线看过去的那一刻,秦影却怕吓到她,下意识一般把手背到身后,面上露出来一个笑容。 秦如梦面上也露出来一个和秦影相同的苦笑,她看着秦影忍不住眼里的酸涩,声音哽咽道:“姐姐。” 秦影攥起的拳头越来越紧,但在看到秦如梦难过的时候,她却上前一步,伸出手来轻轻摸了摸秦如梦的头。秦如梦在这安抚中垂下眼角试图忍住眼泪,说:“对不起,我又让你们担心。” 下意识的道歉听的旁边的盛婉皱眉,她深吸一口气,然后偏过头去。 明明之前见过秦如梦现在的样子,明明那些憔悴面容她都是知道的,但每一次,每一次盛婉面对秦如梦的时候,都会或多或少的失控。 再多的准备见到秦如梦的时候都化为叹惋,所有的冷静都灰飞烟灭。 三年,短短三年,她面目全非,小心翼翼。 可明明初见的时候,秦如梦是那么张扬明媚,鲜活自如啊。 怎么接受呢? 她都接受不了,更遑论秦与岑和秦影呢? 但这失控只有一瞬,盛婉很快恢复她惯有的那副冷淡模样。 因为她了解秦如梦,她如此要强,不会想要看到昔日同窗的眼睛里出现怜悯。 可怜和怜悯,是秦如梦这辈子都不想看见的东西。 况且她也不把秦如梦视作娇花,她把秦如梦当对手,一直都是。 视线遥遥相对,秦如梦看着盛婉那双熟悉的眼睛,回给她一个温和的笑。 如果非要说这三年的煎熬时光带给了秦如梦什么,那么除了病痛之外,还有强大的感知力。 身旁人的情绪变化,一举一动她都能第一时间察觉,有的时候甚至到了草木皆兵的程度,过去秦如梦对这些感知感到痛苦,可是当下这一秒她却庆幸自己能够感觉到。 刚刚盛婉忍耐的叹息,她其实是知道的。 秦如梦看着那些尊重,在不知不觉间对着盛婉湿了眼睛,她承下来盛婉的情,在心里默默感谢她给自己所有的体面。 盛婉对着她淡淡一笑,当下这种情况,她也只能苦笑了。 秦如梦话少,刚刚在审讯室她已经耗费了大量的精力了,面色灰败的,是民警都害怕她昏厥,几次下意识伸手想要搀扶她的程度。 这么虚弱的情况下所有人都以为秦如梦接下来是要去休息,却没想到她推开秦与岑递过来的手,迈着缓慢的步伐,一步步的走到明月面前,看着她的眼睛,伸出手轻声道:“你好,秦如梦。” 她声音轻轻:“又见面了。” 明月看着她的手,毫不犹豫的握上去:“你好。” 那双手冰凉,明月在触摸到她的一瞬间,觉得她好似一件易碎瓷器,那冰冷的温度,也如秦如梦现在冰冷的心。 秦如梦感受到她的温热,怕自己的温度冰到明月,想要不着痕迹的撤回手,可明月却无知觉,还紧紧的拉住她,久久不放。 秦如梦看着那交握的手,听见她温柔道:“我是明月。” 明月的视线对上秦如梦的眼睛,她开口的那一瞬间像是有风在吹,她说,“我知道你。” 秦如梦淡淡一笑,说:“我见过你两次,一次是在北城精神卫生中心,你给我递了纸巾,另一次是在云山大剧院,你替我挡下了歹徒的伤害。” 秦如梦神色认真,她看着明月轻声问道:“这次呢?这次你为什么而来?” 你又要为此,付出什么代价? 明月不答,那双手却更紧一点,她伸出另一只手把秦如梦的手包裹在掌心,声音轻轻问:“你觉得我是为什么而来?” 秦如梦看着自己被捧起来暖着的手,温度蔓延到她的心底,刚刚缝合的酸涩再一次倾泻而出,她眨眨眼睛,努力道:“是为周阔吗?” 是为了你的爱人,所以选择此刻以身涉险,不顾一切吗? 明月看着她如玉的面庞缓缓的笑了,她轻轻叫她:“秦如梦——” 秦如梦抬起头来,明月道:“我是祁好律师的助理,我叫明月。” 秦如梦猜到了,她早知道明月是秦与岑的同窗,而她的正直善良,是与她有过几面之缘的秦如梦都能感受到的程度,她在警局见到明月的第一眼,就已经猜到了。 秦如梦张嘴,她想告诉明月让她不要来淌这滩浑水,可明月却好像知道她要说什么似的抢在她前面,温和而又耐心道:“我是谁不重要,因为什么来帮你,也不重要。” 第236章 接警大厅依旧嘈杂混乱,秦如梦在这片混乱里感受她的温度,她听见明月温和耐心的对自己说:“重要的是,你能不能自己站起来。你想不想自己反抗。” 那双眼睛温柔和煦,像极了她生命中亏欠良多的那个人,明月对着秦如梦轻轻的笑了:“在别人都为你全力以赴的时候,你绝对不能退缩,这才是重要的。” 第125章 明月雪时(二十三)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 秦如梦听到明月的一席话后没有任何的不耐烦, 她认真的凝视面前这个人——她善良,美好,坚韧, 她试图在这个泥潭里拯救她,不仅如此, 她还教她站起来。 秦如梦在明月的话里感受到了无数的恳切,那些看似无用的话里有着字字真情, 秦如梦在她温和耐心的注视中轻轻低头,垂下眼眸一笑。 她拼尽全力想要掩盖住眼睛里翻腾着的酸涩—— 神佛对她秦如梦, 到底还是留情的。 明月见她面上露出来一个带着湿气的朦胧微笑, 下意识的摩挲了两下她的手掌,她试图用自己的体温掩盖秦如梦酸涩的眼泪,她以为秦如梦会久久无言,可下一秒那双冰冷的双手反握上她的, 明月垂下眼睛看秦如梦那细长骨节,白皙瘦弱的手在握住她的时候, 莫名带了一些决绝意味,一举一动都像是画卷。 “好。” 秦如梦忍下眼泪,对着明月坚决道。 这话来的突然, 明月从那上面抬起头来看向秦如梦的时候,望进她那双澄澈的眼眸——那里面依旧澄澈,像是冰川之下万年静寂的湖泊, 现如今冰雪陷落, 她的眼中, 也有了不顾一切也要破冰的欲望。 四目相对,秦如梦看着她淡淡一笑,平下心来说。好。 四周人声嘈杂, 北城有风吹过,这轻飘飘看似任何不带重量的话语,应验在日后扳倒在谭和畅的每一天中。 这番对话随着闻讯秦如梦的警察出来宣布结果而告终,哪怕刚刚按下秦与岑的警察已经说过了抓捕谭和畅证据不足,可是在这个结果正式出现在他们耳边的时候,明月的指甲还是死死的掐进了手心里。 靠墙而立的秦影深深的看着那名警员,眼里对谭和畅的恨意几乎掩盖不住,粗重的呼吸忍了又忍,最后还是忍不住一拳砸上墙,白墙随着她的动作印上了数个血色印记,痛楚伴随着清醒一同而来,秦影忽略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只见她重重的吐出来一口气,猛地往后一撩头发起身就向外走:“操——” 她的步伐急促但却稳健,每一个拐弯都非常精确,她直直的往局长办公室的方向去,就好像是这件事情她已经预谋了很久很久,直到今天才有机会实行。 程玚随之起身向前,他太清楚秦影的脾气是怎样的了,从她和秦影见到第一面开始,程玚就知道这姑娘天生就是干刑警的料子——犟种一个! 她认定的理,只要不证明她错,死都不肯服输。 他快步上前拉住秦影:“你要干什么?执法程序公正,你这样在别人看来就是胡搅蛮缠——” 秦影挣开他,“放开我。” 警察局人多眼杂,两个人之间不小的动静引得别人不停的向他们看去,程玚侧身挡住那些窥伺的目光,对着她沉声道:“秦影,你能不能冷静一点,不要这么莽撞,等你将来办案的时候,也要因为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冲进领导办公室大闹,然后彻底搅浑局面吗?” 他训秦影的话声音不大,可是秦影却停下来自己的动作,她好像忽然之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 程玚见她回过身子,秦影指着自己说:“我冷静一点?” 她讽刺一笑:“我怎么冷静?这件事情三年前就应该水落石出,可是因为谭和畅的花言巧语一度拖到现在,而现在如梦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却告诉我证据不足——” 她没有大吵大闹,只是淡淡的站在那里看着程玚,一字一句的问他说:“我怎么冷静?程玚。” 她反问:“换作是你,你要怎么冷静?” 程玚对着她那张含恨的脸,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想,副市长的儿子仗着权势为所欲为伤天害理,本以为法律和警察能还给她一个公道正义,可等真正诉诸公堂的这天却发现对方只手遮天,如果他是秦影的话,也是冷静不下来的。 秦影深深看了他一眼,擦干眼泪继续向前,可那步伐才刚刚踏出一步,身后就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姐。” 是秦与岑。 刚刚的争执他看在眼里,他的不甘,其实比秦影还要多,可现在他们只能冷静。 秦影停下前进的步伐,却没转过身来,长廊里布满光亮,秦与岑看着她逆光的背影,轻声道:“先不要去。” 这扇门我们推的开,可这不是我们的路。 秦影不为所动,垂下的脑袋不知道想了什么,她讽刺的笑笑,起身再度朝前走。 一步,两步。 她很快在那扇门前站定,秦影回头,程玚和秦与岑站在远处,眼也不眨的看着她。 这一瞬间秦影的眼前掠过无数的画面,她十六岁那年秦如梦回国,十七岁那年阴差阳错协助程玚执行任务,十八岁那年考入公大遇见安和。 阳光打在她的脚下,秦影垂下头看见那束光的时候脑忍不下感官泛起来的酸涩,她想,从原来的天真到现在的绝望,一个人的心路,居然可以这么长。 她闭了闭眼,手搭在门把手上,就在她将要推门而进的那一秒,身后再度传来一个声音,秦如梦出现在走廊尽头,看着她轻轻出声道:“姐姐。” 秦影彻底顿住,秦如梦见她在光下侧过脸来,那张冷硬的面容上充斥着大片的灰暗,秦如梦对着她微微一笑,她噙着眼泪,对着秦影温声道:“没关系。” 她说:“一次不成,没关系,我们再来就是了。” 反正她秦如梦还有极其漫长的一生,一次不成那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四次,千千万万次。最惨烈的结果,也不过是这一生都和谭和畅死磕到底。 她不怕的。 秦如梦早在云山大剧院生死一线说出真相的时候,就做好了这个打算。 大不了她和这个烂人死磕一生,大不了她同这些权势同归于尽,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真相,她的软肋也彻底消失,那就没有什么豁不出去的了。 她没有什么好怕的。 秦影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双伸出去的手动了动,最终还是在一众注释之中收了回来。 程玚和秦与岑松了一口气,秦如梦轻轻的笑了起来。 她想,这 辈子能有秦影来做自己的姐姐,真的是她命好。 能遇见他们,都是她命好。 就在秦影转身要回来的那一瞬间,门从里面打开了。 张威站在门后,那双鹰隼一般的视线盯着秦影上下扫视,许久,他看着秦影朗声笑了。 中气十足的声音回荡在长廊里面。 那扇门终于大开,张威站在门里,对着秦影比了一个手势。 里面请。 * 秦影在张威的办公室久久没有出来,程玚和陈明安在警察局做陪同,秦与岑几人先回律所。 上车的时候秦如梦执意要和明月一起坐,盛婉看出来她有话要说,非常自觉的把钥匙丢给明月,自己上了秦与岑的副驾,秦与岑虽有异议,但他不敢吱声,于是也作罢,接受了这个自然的安排。 秦如梦还没拿到驾驶证,回程路上明月开车,秦如梦坐在副驾驶上沉默的望着前方。 北城总是堵车,此刻也不例外,明月看着她苍白的面容,担心她会晕车,于是微微降下来车窗,为车里注入新鲜空气。 外面来风,秦如梦的思绪被这凉意唤醒,她看着明月关切的眼神微微一笑,说:“我没事。” 明月顺着这话笑笑,“那就好。” 她心里想问秦如梦的话实在很多,但是眼下好像都不太合适,眼珠转了转,她很快就选好切入点:“上次,你怎么会在云山大剧院?” 秦如梦听到这个熟悉的地点笑笑,在大多数的时间里,她都是安静且沉默的。 北城落叶一片飘零,她顺着风声道:“说来话长。” 坐在副驾的身子动了动,秦如梦垂下眼睛开始回忆:“之前精神状态不好,在北城精神卫生中心就诊的时候,我前面排了一个很漂亮的姑娘。” “那天她在诊室很长时间,我在外面出神。后来我就诊完后趁哥哥不注意去了天台,风大,我站不稳,她以为我想不开拦下了我。” 明月听着她对于往事轻描淡写,跌宕起伏的场面被她三言两语概括,她现在回忆都能陷入当初死水无澜的状态里。 秦如梦见明月听的认真,微微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后来她告诉我说她练舞蹈,有机会的话,可以来看她巡演,我说好,于是我去了。” 明月的心揪住了。 第237章 谁? 谁去了北城精神卫生中心?谁在治疗重度抑郁?是谁? 秦如梦问:“她叫什么名字?” 明月的脖颈像是被命运的大手紧紧扼住,她重重的喘气,整张脸逐渐涨红,秦如梦看着她眼里突然含泪,对着自己一字一句艰难道:“荆……棘。” 眼里的泪水随着她抬起头的动作逐渐隐下去,明月佯装平静,可是秦如梦还是听见她重复声中的哽咽:“荆棘。” 秦如梦点点头:“美丽危险,带刺又让人忍不住靠近,这个名字着实配她。” 明月忍住鼻酸:“谁说不是呢?” 秦如梦察觉到明月此刻情绪低落,迅速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荆棘去北城精神卫生中心的事情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好像无意之中暴露了荆棘竭力隐瞒的秘密。 可是谁又能想到这两人的感情居然会有那么深? 谁能想到命运的河流,纵横交错间,居然有这么多的斡旋? 纵观全局,周阔救了秦如梦转学去了西琅,明月揭发凌汛被迫去了洛水,荆棘一路北上来到北城,在那阵风即将吹向秦如梦生命尽头的时候,站在十六楼紧紧拉住了秦如梦的手。 她对秦如梦淡淡一笑说,有机会来看我跳舞啊。 于是命运又给了周阔缓刑的机会,让当年真相,有机会大白于世。 冥冥之中,尽是天意。 秦如梦笑笑,她抬起眼睛看向明月扯开话题:“看哥哥姐姐的反应,你们一定见到谭和畅了吧?” 明月的手从脸上抚过,干脆利落的回答道:“对。” 她说:“今天见到了。” 秦如梦看向车窗外,她没回头,明月却在她的声音里感受到了无尽的悲伤:“我就知道。” 或许是坐的近的原因吗? 明月心想,这一瞬间,自己居然能够听见她眼睛里泪水涌动的声音。 秦如梦说:“云山大剧院后,谭和畅那副假面彻底被我撕掉了,随之而来的,是哥哥姐姐怎么也消散不掉的悔恨。” 她笑:“后悔没有保护好我,痛恨谭和畅太会伪装,但是明月你知道吗?这根本不怪她们。” 秦如梦转过头来,看着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就连我自己当年,都没能识破谭和畅。” 四目相对,明月回想起来了医院旁她和祁好度过的那个明亮午后,那时的谭和畅温润友善,轻而易举的赢下来所有人的好感。 红灯转绿,旁边的车流稳定向前,车后传来尖锐鸣笛一下将明月唤回现实,明月侧过头去开车,回她说:“是啊。” 是啊。 人有的时候其实不用那么怀疑自己,或许有的时候并不是你蠢,而是对方太会伪装,太会装出一副良善模样-蛊惑人心了。 秦如梦再度看向窗外:“或许盛婉已经告诫过你,让你离谭和畅远一点。” 明月向左打死方向盘,在高架桥上掉头:“是。” “她是对的。” 明月见这个一向淡淡的人露出来浑身的刺,在明知道盛婉已经警告过她的情况下,对着她二次告诫。 车子疾行在深冬的北城,寒风积雪,秦如梦琉璃般的眼眸泛出来淡淡清光,她说,“明月,我很喜欢你,所以不想看你受伤,谭和畅这人阴险狡诈,表面温润,背地里却仗着自己家庭的权势为所欲为,这个案子里,你最好不要和他有任何的联系。” 明月郑重点点头,温柔的说:“好。” 秦如梦笑了。 她不知道这告诫明月是否真的听的进去,但是她要说。 她对明月的好感不是作假,更不浮于表面。明月于她,就像是救赎一般。 从她在云山大剧院挡住那致命一击开始,从她在接警大厅外等待自己出来的那一刻开始,从她鼓励秦如梦站起来反抗的那一秒开始,她对于秦如梦来说,就已经是神女救赎一般的存在了。 没有人会希望自己心里的神女受伤,秦如梦凡夫俗子一个,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126章 明月雪时(二十四) “我用生命向你保…… 明月的车子平稳的停到了祁好律所的停车位, 秦与岑紧随其后,车子刚刚停稳盛婉就从车上下来,快步来到她们身边, 秦与岑推开车门,脚步平稳的踩在了地上。 秦如梦身形单薄的站在那里, 看着二人第一时间向她奔来,她若有所思, 回过头看看明月,那上面果然也出现了相同的担心。 旁边的常青树依然挂着绿, 那上面曾在春天攀附过的花却已然枯萎, 在这个寒冬迅速失去生命流干水分,变成了一抹蜡黄,一片焦褐色。 秦如梦在众多关心的视线中心想,为什么大家总是在关注她的情绪, 无时不刻在探究她有没有哭呢? 她看向那数颗常青树心想,她的生命还在延续, 从云山大剧院开始,她永远都不会哭。 冷风让秦如梦的单薄身形更加的挺拔,明月站在秦如梦的身侧, 她随着秦如梦的视线看过去,树木之后,温馨精致的咖啡馆里布满了阳光, 透明橱窗里布满各色甜点, 窗边坐着西装革履的白领精英, 玻璃外悬挂着风铃,这就像是咖啡馆的标配一样,在客人推门的时候准时响起风声。 阳光散布在高楼上, 此刻在她们看不见的地方,有人闭上眼睛摁了摁额头。 明月收回视线,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对着秦如梦微微一笑,冲着盛婉二人道:“去咖啡店买点东西上去吧。” 盛婉偏过头去看看,说:“好。” 是该买一点。 一是不知道祁好是否因为这件事情奔波没来得及吃东西,再者是不知道要在律所待多久,再加上秦如梦面色非常差劲,以至于盛婉生怕她下一秒就会昏过去。 最重要的是,盛婉现在非常烦躁。 整个上午一无所获,还见了谭和畅那个阴险小人,险些吃瘪,她心里积压了一股无名火。 她想,种种原因,还是去趟咖啡店来杯咖啡续命比较好。 临时起意并没有耽误她们多少时间,明月拎着数杯咖啡轻车熟路按下了通往他们律所的电梯,旁边的秦与岑轻车熟路的打开一杯饮料递给秦如梦,盛婉垂下眼睛,却没有低下头,明月站在最前面直面电梯,在银白冷光的镜面下,和她视线交错。 搭乘电梯的时间在漫长的对视中显得格外短暂,叮当到达声响起,明月对着即将打开的电梯微微一笑,盛婉也似心有灵犀,在后面微微轻哼,轻轻牵了牵嘴角。 闵祁连续加班已经有几天了,觉都没怎么睡好,更别提吃早饭这一茬。 他这一上午忙的脚不沾地,就连今天出外勤,站在门口等电梯的时间都在回复消息,屏幕那边的客户难缠,案子又急,闵祁心下焦灼,手指在液晶屏上不停翻飞,人在越着急的时候越会出岔子这话一点儿也不假,偏偏这个时候身体吃不消,肚子发出强烈的抗议声。 闵祁无奈,但他的时间根本不允许他去买食物来填饱肚子,他咬咬牙,打算忍下这饥饿感,等出完外勤回来再解决这些小问题。 他边想边恢复信息,看着即将到达的电 梯,随即将手机揣进兜里。 电梯声响,他刚一抬头,就对上了明月那双含有温和笑意的眼睛。 明月三两步出了电梯,她看着闵祁疲惫的面孔,一眼就判断出来他此刻的状态和压力已经到达了临界值。 闵祁缓过神来,看着她微微惊讶:“明月?” 明月微微笑着应他:“闵祁哥,出去?” 旁边的几人陆续出了电梯,明月听着他们的脚步声心想,她还是不习惯叫闵祁舅舅,明明闵祁和自己差不了几岁,许泽屿偏要她改口,即使后来对明月有所解释,也没提换称呼回来这个事。 但明月觉得还是叫闵祁哥哥顺口一点,叔叔也能接受,反正所有的称呼里,她不接受舅舅。 明月的心里只承认许泽屿一个舅舅,她不想把这个特别的称呼分给别别人。 闵祁没有多说,只是笑着对她点了点头,他的肚子又开始抗议,明月和他站的很近,听到后突然出声,“等等。” 闵祁见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漂亮姑娘非常自然从她手里拿出来刚刚买的咖啡和新鲜面包递给他,“给。” 那动作毫不生疏,就好像几年前许泽屿忙时自己带着她出去买东西填饱肚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只不过是他们俩的位置对调罢了。 旁边同事静静等候,闵祁迅速回神,他看着她那双明亮眼眸回以一笑,“谢了。” 闵祁利落干脆的接过她递来的东西向电梯走去,明月对着他挥手告别:“不客气闵祁哥,一路顺风——” 电梯徐徐合上,她看见闵祁疲惫的面容上露出来一个欣慰的笑。 明月低头笑笑,跟着几人往前走,只不过走着走着那步伐就慢了下来,她轻轻一拉盛婉,侧耳附身过去和她讲悄悄话:“你跟如梦他们先去,我有点事,稍后就到。” 第238章 盛婉点点头,轻声应允道:“好。” 从电梯口到某个熟悉的办公室,就连说话的时间都好似是明月精心算过一般。 她回给盛婉一笑后,反手推开旁边办公室的门—— 办公室里温暖明亮,阳光透过百叶窗照进来,温室里的植物苍翠欲滴,它的主人将它照顾的很好,一看平日里就是悉心呵护,只是现在他的案头堆积了大量的文档需要处理,才让这方天地多了些紧张氛围。 许泽屿在推门声中抬头,玻璃镜片遮挡不住他锐利的视线,明月对他工作中的严肃模样都习惯了,此刻三两步上前把那两杯咖啡摆到他的桌上:“吃点东西——” 许泽屿见到她,眉头更加紧皱:“你不好好在医院里待着,怎么乱跑——周阔呢?” 说到这里,他反应过来似的,抬高音量:“你今天去了警局?!” 明月撇撇嘴心想,还说不关心,这行踪他都一清二楚的,怎么不关心了? 他没少关心。 死鸭子嘴硬。 明月不理他黑脸,自顾自的拿了一杯饮料向外走:“祁律还在等我啊我赶时间——” 她风风火火,即将拉开门把手的时候想到什么,转过身来看向许泽屿,至亲之人面前,她之前眼里的温润和善全都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使不尽的小性子,明月笑着威胁:“我告诉你啊舅舅,你要是不领情,以后就别想我顺路看你了。” 许泽屿见她这副模样头痛,那还能怎么办?现在明月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都是他许泽屿自己逞出来的。 许泽屿无奈道:“知道了。” 明月满意一笑,拉开门转身要走:“那行,我走了——” “等等——” 许泽屿叫住她,“别喝咖啡,对伤口不好。” 明月嘿嘿一笑,她伸手摇摇杯子,对着许泽屿眨眨眼:“我早猜到你会这么说,放心吧舅舅,不是咖啡。” 她溜得快,门口传来的只有尾音,许泽屿听着那上扬的声调,原本差劲的心情也跟着好起来。 能不好么?这丫头百忙之中还能挂念着自己有没有吃早饭,许泽屿真真的被这细心感动了。 他低头看看明月买给他的咖啡,对着那熟悉的口味不自觉笑笑,过去那么多年,真的没白疼她。 许泽屿的视线透过她提来的纸袋移到了那精心呵护的绿植上,阳光下,他的心血开花结果,明月长成了一个有情有义的人。 事实证明她们根本没有多想,祁好听见消息之后沉默了很久很久,她的心里下起来一场沉闷的雨,窗外的阳光照进办公室,她却在光里回到了那个沉闷的八月。 祁好很不喜欢冬天,因为她觉得太冷了,连带着身体都舒展不开,寒风只要稍稍一吹,她就手脚僵硬,冰凉一片,所以她的办公室里都是早早的就开了空调,常年保持室温。 但是现在热风也吹不暖她的心,更吹不散那场沉闷的雨。 祁好觉得,她讨厌冬天又多了一个理由。 温热的室温让祁好头脑失灵,沉默之后,她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站起来推开办公室的窗户,任凭寒风倒灌。 她站在风口恢复最初的冷静,祁好在阳光下看着几人说:“再来。” 短短两个字里写了无数的决心。 她没有安慰,没有立誓,跌倒了也只是淡淡的,爬起来对着众人说,再来。 于是这一天,几个人从头到尾再次梳理这个充斥着晦暗的案子,试图复盘出每一个能带来命运转机的因素。 这一盘就盘到了晚上。 华灯初上的时候,祁好终于摘下眼镜。 明月上前对着红着眼睛的秦如梦递上一杯热水,她坐在秦如梦身边,手掌轻轻抚摸上她的后背,秦如梦听见她的温声说: “不要怕,没有拘留不代表我们输,无论前方是什么,这一次,我们一起面对,一定会把谭和畅送进监狱的。” 她转过头,笑着问秦如梦,“你相信这一天的到来吗?” 秦如梦抬起眼来看她,又环视四周—— 祁好的脸上写了决心,明月温和的表面下带了无数的坚持,秦与岑隐藏起来的恨,还有盛婉跟随对话看向她时眼里不自觉含的尊重鼓励,窗外华灯初上,室内的办公桌上,打印出来的资料早已堆积成山—— 秦如梦低头笑笑,她没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明月的眼睛。 明月见状,定心一般对着她说:“我相信。” 她说:“我用生命向你保证,这一天一定会来临。” 秦如梦笑笑,红痕早已消退的眼睛再次蒙上湿意,她在明月的注视之下举杯,将那热水一饮而尽。 盛婉的手机铃声随着喝水声一同传来,她很快接起,“喂?” 对面不知道说了什么。她蹙眉问道:“现在?” 盛婉看看明月,旋即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她试图找什么,可楼层太高,玻璃外面始终隔着一层云雾,自上而下看,一切都是朦胧幻象。 “好,知道了。” 盛婉干脆利落的挂掉电话,她转过身看明月,问:“你手机静音了吗?” 明月茫然:“什么?” 她伸手拿起来自己倒扣在桌上的手机,看着那上面数十个周阔的来电震惊不已,她道:“还真是……” 盛婉在她面前落座:“电话不接短信不会,你真要把阿阔吓死了。” 明月咬着下唇不说话,她垂下眼睛看着那些没有接通的电话,心下愧疚逐渐蔓延。 明月下意识的起身,想要出去打电话给周阔报平安,盛婉在一旁道:“不用,他已经在楼下了。” 明月刚刚侧过去的身子猛地一下回过来:“啊?” 盛婉在明亮灯光里耸肩:“他知道你会来律所,怕你身体吃不消,所以一直在楼下等你结束——现在也就等了——” 盛婉故意卖关子吊她,明月那副满脸期待的着急模样,看的祁好笑的直摇头,盛婉慢慢悠悠道:“三个钟。” 这话一出,明月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了,但祁好还没有说结束,是以此刻她再焦急,也不能下去。 明月对祁好道:“祁律,我出去打个电话——” 祁好直接打 断她:“不用——” 她对着满脸疲惫的明月笑:“咱们迅速收一下尾,今天先结束。” 这话比天籁之音来的都要动听,明月觉得此刻的祁好笑得莫名带了些慈祥意味,她在灯下甚至泛着淡淡光辉。 祁好看着明月,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她知道这个时候结束明月会认为她是有意放水,但实际上并不是。 她并不是因为这个插曲才选择结尾,是因为今天她们真的做了很多高效的工作,以前完成任务,所以才结尾。 公私分明是祁好的基本准则,而这个准则,她不会任何人打破。 明月和盛婉先行离开,两人拎着包走出会议室的时候,许多工位还在亮着,许泽屿的办公室里也亮着灯。 明月侧过头去对盛婉道:“我去和我舅舅说一声。” 盛婉忙着,听见这话头也没抬:“行,那我在电梯口等你。” 明月点点头说,“好。” 明月推开门正对上许泽屿的眼睛。 他好像早就结束工作了,此刻坐在办公室内的沙发上,悠闲的看着什么。 “忙完了?” 明月点点头,上前道:“对。” 她探过头去看许泽屿的电脑屏幕,笔记本上一片蓝,面容文雅的女外交官正在回答外国记者的问题,声音不疾不徐,谈笑风生间挡下那些恶意,顺带将对方杀的一片落花流水。 明月看着她觉得有些眼熟,但是也没多想,此刻对着许泽屿道:“舅舅你不用送我回医院了,周阔来接我了,你快回家吧。” 许泽屿看她满脸疲惫,有意逗她:“现在来接你了?我怎么那么不信?” 明月无奈,她提起力气来,“这有什么好不信的,大不了你跟我下去看嘛!” 许泽屿见她累成这样也歇了逗她的心思了,“我知道,周阔给我打过电话了,还是我告诉他你在律所——” 许泽屿点点她的脑袋:“别老是觉得你舅舅我要拆散你们行不行?” 明月撇撇嘴,小声嘀咕:“我这不是回答你啊?” 她现在又困又累,还有点头疼,对着许泽屿也不客气了:“那我先走了舅舅,你也快回家休息啊。” 许泽屿冲她无奈的摆摆手:“走吧走吧——” 他叹气:“小丫头片子,回去医院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话音刚落明月就已经推门而出了,他隔着玻璃,看着她小幅度的点点头。 撤退速度可见她有多么的迫不及待。 许泽屿叹了口气,回过神来继续看新闻,今天是外交部发言人兰玉上任的第一天,新人亮相,上来就给了那些外国记者一个下马威,还挺有意思的。 第239章 明月快步走到了电梯口,盛婉还在旁边不停的发信息,两人上了电梯,明月随口一问:“和谁聊天呢?怎么今天这么忙?” 她本意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盛婉却认真道:“赵遥。” 她说:“兰姨今天上任,他和云舒姐在电视机前幸灾乐祸呢。” 明月点点头:“哦——” 等到大脑真正开始接受到盛婉说了什么之后,明月点头的动作逐渐停了。 她脑海中缓缓的浮现出一张面容,而那面容,和前两分钟她在许泽屿屏幕上见到的人高度重合。 兰玉?! 明月逐渐瞪大眼睛,她抖着手摸出来自己的手机,颤颤巍巍的开始搜索,北城的网速很快,几乎是下一秒,百度百科上就出现了她搜索的词条: “兰玉,女,汉族,1971年6月出生……中**员……现任外交部新闻司副司长。” 盛婉没注意到这些,她在群里和赵遥贫的不亦乐乎,电梯缓慢下行,盛婉随口说道:“兰姨家的厨子特好,改天你好一点了,咱们组团一起去他家蹭顿饭。” 明月恍惚的点点头。 她想,北城初见时秦与岑说的权贵子弟,原来是这个意思。 明月的脑海里冒出来一个人,当初在咖啡馆坐在兰玉身边的,那个雷厉风行的慎思。 明月虚浮着脚步心想,兰玉是旁人无可企及的职位,那她呢? 她和兰玉私交甚笃,又是一个怎样的存在呢? 周阔又会是出生在一个什么样的家庭?他们二人,又是否门当户对呢? 迎面来的寒风吹的明月一阵恍惚,甫一抬头,就见周阔站在外面,眼含笑意的看着她。 四目相对的瞬间,明月望着他那双专注的眼睛,在笑意盈盈中,按下去了所有的好奇心。 明月回给周阔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 这一刻她想,刚刚那些问题,其实都不重要。 无论他是谁的儿子,无论对方拥有怎样的权势或者是财富,会牵扯到什么样的是非,她都不在乎。 只要周阔能恒久的出现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于她而言已是足够了。 因为周阔只是周阔,而他们的爱情,不以这世间任何的外力为转移。 明月眼含泪光站在原地,周阔见状,低头淡淡一笑,快步朝她走来。 明月伸手扑进他的怀里,周阔稳稳的接住她,轻轻笑了两下。 他把明月扣在怀里,环住她后周阔附身低声问道:“累不累?” 明月闭着眼睛摇摇头:“不累。” 她在周阔熟悉的气息中轻声问:“你怎么来了?” 周阔沉默了一下,似乎在思考,很快,明月听见他说:“想见你,所以来找你了。” 因为发觉,和你分开的这几个小时居然这么漫长,我难以忍受分别,心里又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你,所以出现在你面前。 然后,拥有了一个得偿所愿的拥抱。 第127章 明月雪时(二十五) 希望她一生有无数…… 明月觉得她这辈子走的最深的路, 就是许泽屿的套路。 她以为许泽屿已经放心到了让周阔陪护的程度,还暗暗欣喜,实际上人在办公室悠哉游哉看新闻, 是因为早就和周阔商量好了几点换班。 情有可原,毕竟是亲舅舅, 有近在咫尺,怎么可能放心的下呢? 明月晚上回到医院后很快睡下, 连续一整天高强度的活动,就是她平日里也吃不消, 更何况她现在还没有完全恢复。 刚刚一起吃饭的时候周阔就看出来她满脸疲惫。 他心疼的不行, 握着杯子的手紧了又紧,想说的话在嘴边绕了几圈之后最终还是咽了回去。 明月见他垂下眼睛喝水,还笑着调侃他,周阔闻言不语, 抬起眼睛来看她,灯光下那双眼里含了很多明月不懂的情绪。 明月和他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这一眼太奇怪,就好像如果她此刻不说点什么的话,周阔会这样一直看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她为这个想法好笑, 便也笑着摇摇头,伸出手来扯扯他的衣角,声音轻轻的问他怎么了, 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开心。 这时她没有多想, 只是觉得周阔或许是因为自己出门一整天感受到了冷落, 所以看起来有些不开心。 人从来都没有预知未来的能力,所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能有多么的天真,而周阔为了维护她的天真, 又付出了什么。 窗外风重,室内却温馨明亮,二人身坐橙黄灯光下的这一刻明月心想,日后一定要多给他一些陪伴,哪怕不在他身边,也不能让他感受到这样的失落。 因为周阔底下眉头掩盖情绪的这种表情,实在是太让她心碎了。 周阔听见她的话后当即放下水杯,他摇摇头,反手牵住明月的手轻轻摩挲,唇角微微绷起,心里想说的所有的话被他咽进肚里,转化成一下又一下的轻抚。 周阔看着她白皙的手,带着缓慢,带着珍重和认真的摩挲。 周阔觉得这个过程真的非常非常奇怪,明明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是那么的喜悦,现在自己拉着明月的手摩挲,明明是可以称作幸福的时光,可是他的心里却不知为何,一层一层,逐渐蔓延上来了悲伤。 私人餐馆的老式古董钟在角落滴滴答答的响着,一片静谧中,这声响莫 名的带上了一种倒计时的意味,让人不能忽视。 彼时二人沉浸在对方的眼睛里,无人注意到了命运悄然的宣告。 和明月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周阔心想,这种被称之为参杂着喜悦的悲伤,居然有一天也能出现在他周阔的身上。 这一刹那周阔想了很多很多,这感觉说不清楚,如果非要他形容的话,那就像是在生日宴会上对着蛋糕双手合十许愿望。 他莫名其妙的就想到了这个瞬间,人的思绪好像没有任何道理可讲,他也说不清楚眼下和许愿时有任何的相似性,但他就是想起来了很远很远的以后。 好像太远了,好像很多事情,都逐渐浮现在朦胧月色中,说不清楚了。 周阔在这种微妙的预感里紧紧皱起来眉头,他不知道那个带着月晕的未来自己还会不会在明月身边,未来不定因素太多了。 但他想应该会在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他都不会缺席的。 命运总是让人说不清,未来也总让人道不明。 也是因为这些不能确定的因素,他对这即将说出口的心愿,带上了许多的迫不及待。 周阔认真的看着坐在一旁乖乖吃饭的明月,他伸出手来为她夹菜,明月展颜一笑,周阔放下筷子,在她低头吃饭时心想: 希望她健康,希望她平安,希望她顺遂,希望她心想事成。 希望她顾惜自己的身体,希望她一生有无数的好天气和数不清的好运气。 最希望她永远都有现在这样不顾一切的勇气。 反正过去那么多的心愿他都没有许过,一年一个,攒下来也有好多,上天欠他的这些愿望,就都祝福明月好了。 明月察觉到他的视线,偏过头来对周阔淡淡一笑,周阔在这个温和的笑里,也忍不住弯了眼睛。 周阔心想,如果上天耍赖非说愿望过期,那也没关系,反正他未来还有几十年,向上天提前预支几个愿望好像也不算是过分。 反正周阔永远都会支持明月的,于他而言,只要明月能够心想事成,什么代价他都认。 周阔回想到这里,低头笑了笑。 他侧过头去看沉睡的明月,她睡的并不算安稳,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此刻眉头紧皱,手指微微蜷缩。 周阔看着明月皱起来的眉头,轻轻的叹了口气。 究竟是多么在意自己在做的事情,才能在睡觉的时候也魂牵梦萦。 周阔轻轻替她掖了掖被脚,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亮,许泽屿来信说已经到了住院部,周阔没有注意到,只是盯着明月的睡颜出神。 所有的事情在他心里一遍一遍的过,他垂下眼睛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泽屿推门进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清隽挺拔的背影坐在病床前低头沉思,修长的手和病床上的明月轻轻相牵,月光照在他冷淡的面容上,那双不时抬头注视着明月的眼睛里,带了无数的柔和。 许泽屿几乎都不忍出声打断,这满心满眼只能看得见对方的画面,还真称得上是情窦初开。 周阔在许泽屿推门进来的瞬间就有所察觉,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回头,而是等许泽屿来到病床前。 许泽屿轻手轻脚的关上门,慢慢走到他身边,轻声道:“明月睡了?” 周阔松开牵住明月的那只手,转而再一次替她往上掖掖被脚,“嗯,刚刚睡下。” “真是辛苦了。”许泽屿轻轻叹气。 周阔闻言笑笑,谁说不是呢? 第240章 他收回手,抬起眼睛来看着许泽屿,“但她开心,今天的状态比过去的每一天都要好。” 她开心的话,那么一切都值得。 周阔会支持明月做一切能让她开心的事情。 许泽屿说:“是啊,我看到了。” 今天上午明月去他办公室的那短暂空闲里,眼里面上都是带着生机的,哪怕高压状态心里有很多的事情装着,她的状态也称得上是一个好字。 许泽屿想起来自家小孩送来的补给心下软了又软,紧接着他想起来明月忙碌了一整天,好心情当即全部消散,原本缓和下来的脸色也沉了沉,许泽屿伸出头来看看明月的睡颜,心下叹了口气。 他不想和周阔多说这些事情,当下转了话题:“这里我来就好,你也快回去休息吧,明天学校不是还有课吗?” 周阔见他状态的转变,对许泽屿的想法了然于心,他在清亮的月光里点点头,声音轻轻的配合回答道:“有,但很轻松。” 许泽屿笑着点点头,他想,北城大学惯是如此的。 周阔对着许泽屿眼里淡淡的欣赏不明所以,也很正常,地球运行的日日夜夜,许多人的心事都从未启齿。 在明月转去洛水的那年,许泽屿时常恍惚,他没有退出班级群,因此群里的消息,他都能看得到。 有的时候会下意识的关注,但是等反应过来明月已经不在西琅一中的时候,心里又有很多的失落。 那应该是他们的高三时候了,某一次他在成绩单上没有找到明月名字,皱眉疑惑时他突然意识到明月已经转学了,这上面出现她的名字,才称得上是一句离奇,倒是周知意高居榜首,成绩拉开第二名许多许多。 许泽屿看着那成绩单很久很久,最后垂下眼睛笑笑,然后对消息开了免打扰,渐渐的他也就不看了。 虽说如此,但毕竟身处西琅,说是完全一点消息都听不到,也是不可能的。 再次听见周阔熟悉的名字是在高考结束后,那段时间他正忙,加上明月这丫头心理疾病越来越严重,他放心不下,三天两天的要往洛水去,几乎没有时间去关注外面的事情。 忘记具体是哪一天,同事家的小孩被北城某个政法大学录取,升学宴的帖子递到了他的手上,许泽屿二话不说包了红包恭祝他心想事成,又说小孩人中龙凤前途无量,同事笑着谦虚,说您是没见他们这一届的状元呢,那才真是别人家的孩子。 她似乎真的欣赏周阔,二话不说就提起来了他的名字,时隔两年许泽屿还能清晰的说出来同事的原话,她说:“模样周正,学习上进,北大和清大上门抢人啦,这要是我的孩子,我做梦都能笑醒。” 周阔的姓名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了许泽屿的耳边,这一瞬间许泽屿下意识的想法是,如果明月知道了这个消息的话,那她一定会非常非常开心。 笑着流出来眼泪也说不定。 当天晚上许泽屿驱车前往洛水,西琅距离洛水很远,等他到的时候,已然是深夜了。许静给她端来刚刚煮好的馄饨,明成蹊皱着眉头,望向明月紧闭的房门,眼里有的全是担忧。 许泽屿外套都来不及换,推开门就要去看明月,许静在旁边轻轻叫住他:“阿泽——” 她说:“先吃饭。” 许泽屿不明所以,疑惑道:“姐——” 许静温和的看着他,语气里却含着不容置喙的意味道:“先吃饭。” 许泽屿只得折返回来在许静身旁落座,许静亲手包的馄饨,馅大皮薄,汤底清亮,看起来就让人胃口大开,许泽屿盛起一个来咬下,玉米鲜肉馅还是那个熟悉的味道,坐在一起吃饭的温馨时光也让他觉得久违。 可下一秒这气氛在许静的话语里骤然消散,她说明月收到了南大法律系的录取通知书,这个结果对他们来说其实再好不过,可是对明月,却是无尽折磨。 她没有办法完成她的约定,她见不到她日思夜想的人。 明成蹊眼里有着数不清的红血丝,明月病危后他再次憔悴,他看着明月的房门,说她心理疾病的最新近况——原本稍有好转的病情因着七天前录取通知书的到来再度加重。 七天,整整一个星期,她没有睡过一个好觉,也没有主动说过一句话,只是坐在窗前发呆,不自觉地哭。 许泽屿拿着汤勺的手停了,他抬起头来看着明成蹊红着的眼睛,又看着许静欲言又止的神色,心里逐渐 有了决断。 许泽屿直起身来放下汤勺,看着二人缓慢的开口。那天晚上,客厅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次日早上明成蹊早早推开了明月的门,如他所想,明月没睡,她转过头来看着明成蹊,青着眼眶,对他露出来一个虚弱的笑,轻声说早。 许泽屿就在这对话里推开大门折返西琅—— 昨天夜里他已经和许静还有明成蹊谈过了,他们答应许泽屿说,他们可以接受明月复读,也愿意支持,只是他们想让明月先去南大看看,如果到时明月还是一心想要复读,那他们不会阻拦。 事到如今,三人只有一个共同的愿望,希望她健康平安,希望她长命百岁。 许泽屿开车回西琅的路上心想,怎么带来的消息又怎么带回去,而这件能够让她开心的事情,许泽屿甚至没找到一个说出口的机会。 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些遗憾,但又说不清。 说不清道不明的压在心里,就像是这世间太多人命运的纠缠一样错乱。 也好。 反正车到山前必有路,说不定命运自有安排。 许泽屿无奈皱眉,他压下去那些心绪想着,明月都不知道他曾经来过。 但没关系,很多事情,她都不需要知道。 许泽屿在刹那间回神,他完全知道他北城大学——又或是当代大学生惯有的上课模式,此刻也笑:“你啊。” 他伸手拍拍周阔的肩膀:“明天不用急着赶来,我有时间。” 周阔张嘴想要说什么,许泽屿却先他一步,他轻声笑:“最近辛苦你了,明天好好休息一下,不然等明月恢复好了,你却累病了,那可真的得不偿失啊——” 周阔对着许泽屿的关心,难得没有说话。 他看着许泽屿那双含笑的眼睛,回想起来了之前西琅一中的第一面。 那时许泽屿因为秦如梦的事情对他心有警惕戒备,明月和他多说一句话,许泽屿都会紧张。 可如今许泽屿对他却是完完全全的相信,并且对他如同明月一般温和耐心,周阔的心里,说不复杂,其实是假的。 周阔沉默了一瞬,鼻尖有些微微酸涩,他想,被许泽屿接纳认可的这一步,他真的走了好多年。 窗外的月光彻底覆盖到二人的身上,周阔在清澈月光下咽下去那些感情,对着许泽屿微微点头,低声应道:“好。” 许泽屿伸出手来拍拍他的肩膀,两个人相视一笑,在明月的病床前完全接纳对方的存在。 第128章 明月雪时(二十六) 都说是人造就环境…… 时间就是在这样无数件大大小小的事中消磨的。 日子很快来到明月出院那天, 深冬的北城晴朗天气居多,今天也是个好晴。 许泽屿今天看起来格外开心,走路的势头都不一样, 他和周阔两人拿着东西,并排走在前面, 两个人认真的交流刚刚的医嘱。 窗外的阳光漫上枝桠,明月跟着他们走出住院部大楼, 消毒水的气味逐渐变淡,住院部往来的人群却是一样多。 明月出门后站在楼前, 她在刺眼的阳光下转身, 冷风逐渐撩起来她的头发,明月被这光照的难受,微微眯起眼睛,她看着这栋楼心想, 以后她再也不要来这个冰冷的地方了。 周阔一侧身发现人没影了,心里刚刚提起来半口气, 再一侧头,发现她好端端的在住院部大楼前站着,不知道在抬头看什么东西。 整个人在楼前显得越发单薄, 好像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跑一样。 周阔他放下心来,只见他摇了摇头,走到明月身旁, 轻声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明月闻言转头见他眼含笑意, 满脸认真的样子, 也不自觉的弯了眼睛,她再次转过头去逆光看向那高大的楼宇,对着周阔轻轻开口道:“看这栋楼。” 风又一次扬起来她的头发, 她说:“这里面含了太多生死,这个地方,我以后都不想再回来了。” 明月敛下眼睛,收起来那些情绪,她觉得今天风大,晴天也冷。 周阔听到这话的后轻轻上前一步,伸出手来揽住她,他侧过身去为她挡住北城来风,明月靠在他的胸膛上,听见他心底深处传来的声音:“你日后都会健康平安,心想事成,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的。” 明月对这配合行为表示非常开心,她抬起头来看着周阔的眼睛问道:“真的吗?” 周阔淡淡一笑,轻轻俯身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温声道:“真的。” 第241章 周阔的下巴抵在明月的头发上,他紧紧扣住明月,生怕她受一点寒风,低温让他的头脑越发清明,明月轻轻靠在他身上闭上眼睛,周阔在明月的小动作中心想,她以后都不要出事,此生最好都不要回这个地方了。 如果上天非要让明月去经历什么灾难,渡什么劫的话,那他愿意替明月承担。 就让这些灾难劫数,应验在他周阔的身上吧。 反正他命硬,反正他不怕。 她开心,他就心满意足了。 只要让明月一直平安顺遂,周阔什么代价都认。 三个人,或许失踪一个不好察觉,但是两个人同时掉队的话,那是想不察觉都难。 许泽屿挂掉那个突如其来的电话后一侧身,发现周遭空空如也,他左看右看也没见着人,“嘿——” 许大律师格外纳闷,他想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能走丢不成? 许泽屿一转身就见后方一个熟悉的身影——不对,是两个,只不过是抱在一起了看着像一个罢了——俩人在那里相拥,一个不知道说了什么,另一个微微一笑,把头埋进对方肩膀呢。 许泽屿啪的一下又转回去了。 光天化日之下,瞅瞅那笑得样子,小情侣谈起恋爱来真的没眼看,许泽屿不打算等他俩,此刻一边摇头一边向前走,那脚步有着越走越快的趋势,背影充满了逃离的意味。 可不么,他忙的要死,对这俩人的恋爱过程一点都不感兴趣。 明月从周阔的怀抱里出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她看着许泽屿逃也似地背影,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 生活在这一天似乎按下来暂停键,她有了短暂而平顺的一天。 这天明月在阳光下看着许泽屿的背影心想,哪怕展现出来无数的积极,但不可否认的一点是,直到现在她的心里依旧有着悲观,对人对事,她都不敢抱有太多的期待,顺其自然对她来说也很难。 她要对很多事做斗争,还有很多理想要完成。 但也是这一天,周阔站在她身旁为她挡住北城来风,在一片嘈杂中低下头去轻声安抚她。明月在阳光下抬起头来看着许泽屿的背影,确定了未来一定会越来越好。 明月低头淡淡一笑,拉着周阔向前走。 你看,最爱她的亲人在前,而爱人在身侧,哪怕会陷入短暂的悲观,也很快能走出来,进入更好的处境,去到一个正向的循环。 都说是人造就环境,现在站在她身边的,就是对的人。 次日早八,在医院躺了小半个月的明月早早就起床到了学校。 许泽屿开车送她,路上叹气道:“我都毕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是逃不过早八?” 明月也学着他的样子叹气:“是啊,为什么呢?” 还没说完她就笑了,明月对着许泽屿道:“不是我故意折腾你啊舅舅,属实是这节公共课老师太严苛,不能逃课。” 她垂下头翻翻自己手里的二手书道:“喏你看,就这么水的课,上边学长学姐的笔记都密密麻麻的,你就知道老师是什么样子了——” 许泽屿闻言轻轻一瞥,在各色笔记中抬起头来看着明月,发问道:“那你觉得,老师认真是一件坏事还是好事呢” 前方红灯,明月还真就这这个空隙想了想,“应该是好事吧。” 她淡淡笑了,却没有过多解释自己的原因,许泽屿回她,“这样的话,那对你来说就是好事。” 他看着前面变绿的指示灯笑道:“明月啊,对待好事的时候,要积极一点。” 明月点点头,却反应过来什么一样,转头看着许泽屿说:“舅舅,我没有在抱怨。” 她说:“我从来都不觉得严苛认真是错的,如果换我的话,我可能会更加的较真——” 许泽屿在她的解释中短暂的开小差,他想,你现在就已经很较真了,这要是再变本加厉,那还了得么? 但他没说,只是转了转眼睛,对着认真解释的明月笑笑,许泽屿说:“我知道的,你不是会抱怨环境的人,我说这话,是因为周遭难免会有人这样想——” 车子疾行在北城宽广的车道上,晨光蔓延在保时捷内,许泽屿看着前路,对着明月认真道,“我不要求你去批判别人的思想,我只希望你坚持自己的想法不去附和。” 明月在他的话里顺了顺头发,她看向右侧的后视镜,里面的倒影张嘴道:“我什么时候附和过?” 许泽屿放下心,他想,也是。 明月的话从来不多,但是有一点好就是她只坚持她自己,从来不会听别人教唆。 许泽屿的处事秘籍传授的非常成功,明月下车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他的好心情。 明月挥手和他告别,许泽屿摇下车窗对着明月笑:“有事打给我啊——” 明月心下有一点点的无奈,她想,许泽屿有点小题大做了。 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能碰到 什么她解决不了的事情非要打给他呢? 但想是这么想,明月知道他的担心,还是乖乖的点点头,回应他道:“好。” 许泽屿再三叮嘱后那辆保时捷才消失在z大校门,明月转过身回学校的时候才发现校门口有很多不认识的人正在看她,面色各有各的奇怪。 她轻轻皱了皱眉,密集的目光让她感到不适。 明月垂下眼睛去拉上了羽绒服的帽子,又在包里翻出来一个口罩带上,还是怪异,她又带了一只耳机掩盖周遭的嘈杂。 进校的时候明月心想,最近忙着秦如梦的事,社交平台上也没发什么东西,怎么还是有这么多人注意她?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这人数比以前还增长了许多。 不应该啊,明月心想,难道是之前客串,录的那期综艺播出了?不是还没到时间么? 明月拿起手机看了看,发现自己没有记错,确实还不到时间,没有播出呢。 这就很奇怪,但她也没有多想,背着包直冲公共教室,坐到了第三排左侧。 之所以没去第一排,是因为前两节课她都在医院没来上课,对于这门课的知识一片空白,好巧不巧这个老师非常爱提问,如果被抽到,那真是得不偿失了。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落座的那一秒钟,后排的讨论声小了许多,隐隐有要停的趋势,随之而起的是美甲敲击屏幕的劈里啪啦声。 明月摘下来帽子,她听见侧边的男生小声的和朋友说悄悄话: “真的是她,就是她本人。” 对方好像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兴奋,但见他这副样子,也跟着小声反问道: “她咋啦,你之前不是见过么?还偷拍过人家呢。” 那人说:“不是,不是。” 他脸上的五官因为焦急皱在一起,卡壳半天,突然一拍脑袋,疑惑的看着好友说:“你没吃那个瓜?” 好友一愣,反问:“什么瓜?” 那人才明白他的反应为何,恍然大悟后匆匆翻找手机聊天记录:“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是她仗着自己是网红无缝衔接脚踩好几只船胡作非为的事儿——” “你不知道吗?”那人边找边问:“都传了好久了,两三天了吧?” 好友明显不信:“你说明月吗?就是那个被大家说正的发邪的明月?” 那人点点头:“对啊就是她——” 那个男生还想继续说什么,旁边的女生突然摔了课本,她面色不耐烦的转过头去对着两人道:“说话能不能小点声?!” 那人一蒙,紧接着反问:“没上课呢,说个话你也要管?” 闵舒冷笑:“是没上课,但你说话影响到别人了!” 喧哗的教室突然爆发出两声争吵,引得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往这边来,那男生不服,还要还嘴,闵舒面色臭的要死,大有一副你敢多说一句我就敢把你说的话公之于众的架势,那人的好友见状,也不想事态闹大,出声来道歉。 闵舒冷哼一声,拎了课本往明月这边走,她的视线和明月对上,却没有任何的改变,后排的人对着她淡定招手:“闵闵,来这里坐。” 闵舒拎着课本,跨上台阶后一屁股坐下开始玩手机,面色淡定的就像刚刚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明月垂下眼睛,缓缓的梳理刚刚那场闹剧。 她好像是,被一个陌生人维护了? 第129章 明月雪时(二十七) 清白自在人心。…… 没等明月多想, 老师就来到教室了。温和的女教授看着台下的人轻声调侃:“看来冬天的被窝果然有魅力,大家的兴致都不怎么高呢?” 偌大的教室鲜少有回音,女教授低下头笑笑, 习以为常的开始上课。 黑发不知勤学早,等她这样白首, 才会后悔现在的行径。 也很正常,他们都太年轻、太想要追寻窗外那看不见的自由了。太想要什么, 反而抓不住什么。 这堂课上的不长,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像是过了一生, 明月对着ppt梳理知识架构的时候, 闵舒背起包来转身就走,明月看着那个飒爽的背影刚要说话,肩膀就被后面的同学拍了拍。 第242章 她回过头,看见一张笑脸, 是刚刚淡定的叫闵舒坐过去的女生。 明月微微一笑,对方和善道:“你好, 我是云霭。” 云霭面上含了一点无奈,对着明月轻声说:“虽然很不想以这样的方式认识你,但是现在好像不得不了, 有些事情,我想你应该具有知情权——” 话音刚落,讲台上就传来一阵嘈杂—— 是之前那个男生又一次当了闵舒的路, 双方交谈不成, 吵了起来。 那男生气炸了, 对着闵舒道:“你是不是故意找茬?” 闵舒不耐,看着他上下打量:“就你?有什么地方值得我找你茬?” 那男生道:“你刚刚对我们交谈挑刺还不够,现在还挡路, 不是故意的谁信啊?” 闵舒看着他的身躯,又看看门,笑了。 她惯是冷脸,现 在笑起来却是很漂亮,云霭的认知里,漂亮的人一向不是善茬。 果不其然,被堵在讲台上的闵舒把包往台上一扔,三两步过去打开大教室的扬声器:“喂——” 麦克带着她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教室,出门的人不约而同的停下来步伐,有好事着甚至拿起来手机开始录像。 闵舒站在台上看着角落里举起来的几只手机,毫不在乎,她微微弯腰,那双修长的手扶住麦克,一字一句道:“大家先别走——” “既然有人往我身上泼脏水,那我就说出来,让大家评评理,看谁对谁错吧。” 中国人惯是爱看热闹的,更何况是大学生,原本撤离的人纷纷回来,这动静甚至还吸引了更多的人。 闵祁轻描淡写的打开手机播放录音,那男生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真的是她,就是她本人。” 那男生听见了之后脑袋发懵,这一瞬间他血液逆流,整张脸变得涨红,想要上去抢下闵舒的手机,可是经过刚刚的闹剧,闵舒的同班同学纷纷上前,男生此刻看见他的动作,也不可能让他靠近闵舒。 闵舒对他淡淡一笑,伸出右手食指来轻轻摇了摇:“别急,急什么?” 录音随之继续: “她咋啦,你之前不是见过么?还偷拍过人家呢。” “哎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就是她仗着自己是网红无缝衔接脚踩好几只船胡作非为的事儿——” “你不知道吗?” “都传了好久了,两三天了吧?” “你说**吗?就是那个被大家说正的发邪的**?” “对啊就是她——” “说话能不能小点声?!” 三两句话很快播完,闵舒按下暂停键,弯腰伸手扶住麦克,身姿纤细,可是她的行为却似钢铁:“各位同学,我不想把事情闹大,但这人不讲道理,我实在没有办法。” 她看着台下的人,在众多目光中丝毫不惧:“具体是什么事我不想多说,你们也听到了,首先这位同学自己的行为吵到了我,其次,他在用不实信息恶意重伤别人,造成二次伤害——” 明月看着台下的交头接耳,台上的闵舒丝毫不怯,她直视明月转过去看向她的眼睛:“说实话,我当时确实生气,是因为这件事情发生在我们z大。我不知道在场的各位有多少人会选择做律师,更不知道大家对于选择法律专业的初心是什么,但我知道的是这样不对,这件事情是不对的。 我现在可以容忍,也可以闭嘴,更可以当作无事发生,但是我退一步,这件事情就会多一份恶劣影响,将来的工作环境,就多一些潜在威胁,而对于这件事情的主人公,伤害就多一分——” 闵舒抬起眼睛来,那双眼里含着野心和坚定,看着台下神色逐渐郑重的人,一字一句道:“我不觉得这是一件小事,所以我站出来阻止了。我想,换做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会和我做出相同的选择,因为多一份放纵,就是对未来自己多一分围追绞杀——” 明月在她话音落下之后率先鼓掌,云霭随后,紧接着掌声越来越多,传遍了教室的每一个角落。 明月侧过头来看着云霭道:“是关于我的吧。” 闵舒看着明月侧过身去和云霭交谈,扶了麦继续道:“至于这位同学控诉我刚刚挡路——” 明月在闵舒的话里对云霭说:“刚刚被打码的名字,是我的吧?” 云霭还是那副淡定模样,她看着明月点头,说:“这就是我想和你说的事情。” 云霭拿起来手机,那份不实的聊天记录随即出现在了明月面前——点名道姓的指认,说她当初夺冠有内幕,说秦与岑和周阔因为她打架是她出轨,说她个人作风问题,脚踏好几条船,而那些所谓的证据全都是找人跟踪偷拍的明月。 闵舒在众人对那男生的声讨中等着他的道歉,但是传播者的道歉未至,明月却率先出现在了讲台上。 她起身太快了,云霭根本拉不住她,只是对着她的背影伸手。 闵舒转过身来看着云霭,二人眼神交汇:“你怎么不拉住她?” 云霭摊摊手表示无能为力:“太快了我没反应过来,我的手机还在她手里。” 明月的脚步说不上慢,但是在那一刻,时间就像是开了慢动作一般,她在光下,一步步走到人前。 明月站上讲台扶起麦克风,抬起头来看着台下不明所以的众人轻轻一笑:“大家好。” 她说:“很抱歉耽误大家的时间,但我想,这位勇敢的同学因为我的事情和别人发生冲突,站起来反抗这件事情,而我这个当事人要是在台下做缩头乌龟的话,实在是太过分了。” 明月温和的声音遍布在整个教室,在座的人鲜少有人不认识她的,是以此刻原本打算离开的人又重新落座,纷纷举起手机,想要看看事态究竟会怎么样发展下去。 明月看着明显多起来的镜头没有任何畏惧,她淡淡的把因为附身滑落下来的头发重新别回耳后,镇定开口道:“前一段时间我在互联网上发言,这段视频甚至被官方转载,内容我想大家可能有所耳闻——” 她说到这里,台下有看过这个视频的人纷纷出声接话道:“是造黄谣——” 明月一顿,她垂下眼睛去淡淡道:“对。” 原本打好的腹稿被她丢掉,明月顺着那人的话继续道:“之后和我的好朋友一起发布了一条视频,内容是,停止对女性的恶意造谣污蔑——” “我一开始就知道这件事情非常困难,但我着实没想到会困难至此,连我自己都不能避免中伤——” 她说:“很难想象数月前我还在呼吁国人抵制这件事情,数月后,我就站在了漩涡的中心,甚至对于这些谣言一无所知。” 明月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有人对她露出来一个非常熟悉的笑容。 温润和畅,如沐春风。 她瞳孔放大一瞬后,紧接着恍然大悟,这个过程漫长而短暂,但好在明月很快站在台上恢复平静道: “我非常感谢大家刚刚的声援,更感谢陌生人的坦诚相告,这位同学的挺身而出,对于这件事情,我想说,我没做过,我不认。” 她抬起眼来,一字一句道:“身为一个法学生来讲,这件事情最好的解决处理方式就是诉诸法律,我也会拿起法律武器来捍卫自己的声名,还给自己一个公道。这期间大家的看法我并不能左右,但我想,清白自在人心。” 清白自在人心。 明月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淡淡一笑,她轻轻上前,对着在场所有人弯腰,轻轻鞠躬。 闵舒在旁边站不住了,她大步走到话筒旁,弯下腰来认真道: “虽说清白自在人心。但路漫漫而修远兮,仅凭她一个人的力量,实在是太过渺小了。希望大家像我一样,身体力行的去抵抗这种行为。” 闵舒顿了顿,“实在没有勇气站出来也没有任何关系,勇敢的走开,也是一种有力的反抗。” 明月愣住了,闵舒说完这句话后毫不犹豫的上前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对着台下的同学一起鞠躬。 她并不认识闵舒,但现在她站在了明月身边,选择光明正大的和明月一起对抗这些空穴来风,流言蜚语。 角落里举着手机的女生对着这个画面不停的卧槽,她飞快暂停后转发给了自己的朋友,激动道:“卧槽卧槽卧槽这个氛围你懂对我杀伤了多大么——” 前边的男生疯狂和女朋友感叹:“宝贝你不在真的超级可惜今天z大女性大团结——” 站在那个传播谣言男生身边的男同学显然是个二次元,他和朋友一起兴奋道:“这是什么热血青春漫现场——同学这种情况下你不道歉有点不合适了吧。” 台下的人见事情平息逐渐开始散去,明月拉着闵 舒的手却没有放开,二人来到那个男生面前,看着他涨红尴尬的神色,明月轻轻开口道:“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这样的事情这么多,——” 她侧过头去看着闵舒,闵舒会意道:“闵舒。” 第243章 “——闵舒却要这么做?都怪她多此一举,害你此刻下不来台,在这么多人面前出丑丢人,是吗?” 那男生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样低下头去。 闵舒冷哼,明月轻轻一笑,没等他回答,明月就继续道:“不是。” 她的眼睛很冷很冷:“你其实应该感谢闵舒,因为我听见了你说的话,如果不是她的话,我会直接起诉你造谣,而不是像现在一样,对污蔑我的言论进行道歉。” 那男生被她的强硬吓到,嘴张了又张,实际内容却没有一个。 明月道:“如果你觉得我要求你道歉这个行为过分,觉得我咄咄逼人的话,那好,我会去找你们辅导员老师进行协助——” 话音刚落,那男生道:“对不起。” 非常干脆利落的道了歉,利落到旁边帮忙的男同学都懵了,那男生似乎真的害怕,连珠炮一般对着明月道:“我没想着要伤害你,我只是没有见过这样的事情,加上你是博主,见到你非常激动——” 他情绪不稳,此刻眼泪都要掉下来:“而且那些谣言也不是我说的,我说的那些只是对于聊天记录的一个复述,我不是有心的——” 明月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旁边的闵舒见状又恢复了那副不耐烦的模样,但她没走,坐到刚刚过来的云霭身旁,开始玩手机。 云霭抬起眼来看着他道:“你不是有心的,但是那内容,就连我听着也很难过,伤害已经造成了,甚至伤害到我了——拜托,捅你一刀后说句不是有心的,那伤口能好吗?” 闵舒扯扯嘴角一笑,好嘛,帮着说话是真的,火上浇油也是真的。 但她才不管,一笑而过后低下头去,自顾自的玩手机。 那男生此刻看着明月激动道:“对不起,我真的没想过——我只是看热闹——” 明月在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他,那男生愣住,阳光下,明月抬起眼来看着他淡声道:“你先别哭。” 她说:“我知道了,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原谅你——” 那男生接过纸巾擦了眼泪,又撸了一把鼻涕,那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被造谣了呢。 明月在他的忐忑中轻轻出声道:“只要你以后不造谣传谣就好了。” 男生没有想到这个条件这么简单,他一时间愣住:“只有这样么?” 明月点点头,微微一笑说:“这样就够了。” 那男生见明月在阳光下对自己展颜,她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是刚刚自己的行为差点毁了这样美丽的笑容。 他突然反应过来,这世界上并不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轻飘飘的一句话,没关系,旁人轻飘飘的一句话,也没有关系,但所有的人,所有的话加起来,那这个伤害就是无可挽回的。 他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摇了摇头。 明月疑惑,他却抬起眼睛来看着明月认真道:“不够。” 他红着眼睛说:“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情了,你放心。” 说完,他又转身看向闵舒,闵舒一愣,“干嘛?要打架?” 话音刚落对方就一个九十度的鞠躬,闵舒接下来的话僵在了嘴边。 那男生直起身来看着她认真道:“对不起,我不该那样说。” 突如其来的道歉让闵舒不适应,她伸出手来摸摸自己头发,样子局促极了。 那男生还在继续:“我知道错了,以后,我会和你一样站出来的。” 闵舒还在别扭,那视线左看右看,就是不肯看面前道歉的人:“嗯。” 她别扭道:“那你很棒。” 云霭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明月见他认真的道歉,也露出来一个发自内心的笑容。 人都是会犯错的,错了没关系,能改就行。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人群渐渐散去,明月走到云霭身边,把她的手机还给她后,伸出来一只手道:“明月。” 云霭又恢复了那淡定模样,伸出手来握住她的,淡淡一笑:“云霭。云朵的云,雾霭的霭。” 两人很快放开,明月转身,闵舒淡淡一笑:“门文闵,舍予舒,很高兴认识你。 明月点点头,对着她笑道:“我也很高兴能遇见你。” 云霭活泼,几人当即留下了联系方式,闵舒背上了她的包,又恢复成了那副潇洒模样,离开前她转身过来叮嘱明月:“走了,有事打给我——” 熟稔程度像是她们已经相识了许多年。 明月笑着点点头,说:“一定。” 偌大的教室很快寥寥无几,明月返回座位收拾东西,旁边响起来鼓掌声。 “啪——啪——啪” 谭和畅随着这掌声来到了明月的身前,他笑:“亲眼见到了你鼓动人心的样子,还真是精彩呢——明月。” 毒蛇悄悄吐出信子,明月不理,带上耳机就要往外走。 谭和畅怎么可能让她这么轻易逃脱呢? 阴阳怪气之后他又恢复那副无辜样子,拦在明月身前,对着她道:“你真的信秦与岑他们说的而不是自己亲眼见的吗?” 明月看着他不说话。 谭和畅见明月动作停住,对着她温和一笑,轻声道:“给我一个发言的机会,不需要太久,我把当年的事情,全部说给你听。” 他补充:“你对我有什么误解,也都可以告诉我。” 他说明月,你不能因为别人对我的偏见而剥夺我的发言权,这对我不公平。 明月在这句荒谬的话里笑出声来,呵——公平? 她摘下没来得及放歌的耳机,抬起眼来看着谭和畅。 明月心想,他怎么好意思说出来公平这两个字呢? 谁来还秦如梦一个公平? 谁又能来还周阔一个公平 公平 如果公平真的存在的话,那谭和畅早就死了千万遍了。 和之前对那个男生的冷淡不同,明月看着谭和畅的视线里,含了无数的利刃。 明月冷笑道:“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她转身离开,谭和畅听见她的声音越来越远: “我没有话要告诉你,而你说的话,无论什么,我都不想听。” 第130章 明月雪时(二十八) “众人口中的言语…… 流言的传播向来是比普通信息要迅速的多, 林攻玉看见那条视频,也仅仅只过去了一个小时。 旁边的人不断讨论,他就在这些四起的交谈声中狠狠的皱起眉头来, 视频里的两个人各自铮铮向上,面对流言的时候没有一点退缩, 林攻玉替她们感到开心的同时,却也由衷的感到荒唐。 都什么年代了, 面对这些事情的时候,还需要受害者跳出来在自证。 没等他多想, 身旁的好事者就拍拍他的肩膀, 满脸迫不及待的看着他,想要从他嘴里打听出来什么:“哎校歌赛她夺冠那天你也在场,还是主持人,是不是真的有内幕啊?” 林攻玉听到这话转过身来, 他看着询问的那个人的眼睛,难得的没有出声。 不是他不想维护明月, 而是在旁人发出来了明月亲自下场辟谣的视频之后,他居然还能把这个荒诞搞笑的问题问出口。 林攻玉看了看他的脑袋,带着悲悯的眼神又对上他的视线, 一阵无言。 更难听更过分的话他忍着没有说出口。 那人似乎察觉到不对,在这沉默中悻悻的闭上嘴,可他身边的同伴却不依不饶:“怎么啦林哥?你不说话是默认吗?” 他似乎要将看热闹进行到底, 就算逮到林攻玉这样和明月只是高中同学并且这么不甚亲近的关系的人, 也不肯放过。 “也是, 你们高中同学,你肯定向着她。” 酸言酸语还在继续,那张原本清秀的脸都有些微扭曲的趋势。 林攻玉深吸一口气, 忍了又忍,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打算散掉的时候,林攻玉突然出声道:“我默认你个头啊我默认——” 他从看到这件事情的时候就一肚子怒气,忍了很久本来打算忍下去不多说话为明月招黑,没想到真的有人脑残舞到他面前来,还这样追着不放。 林攻玉伸手扶了扶眼镜,反驳的话连珠炮一般的往外冒。 他先是转过头去看着最先发难的那个人:“你那话什么意思?” 晴朗阳光下,林攻玉哼笑一声,“质疑校歌赛结果不公正?还是说比赛过程中她表现拉跨靠恶意竞争赢得冠军?证据呢?” 他一步步上前拉近和那个人的距离:“校内所有的比赛相应的举办单位都有存档,我可以申请调查,你能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吗?” 那人似乎被他的情绪吓住,不自觉的跟着林攻玉的脚步向后逐步退去。 林攻玉把他逼停,而后抬起头来冷冷的直视对方:“你敢么?——” “只要你敢,我现在立刻带你去申请学校的协助,你不是想知道么?好啊,正好我也想知道这空穴来风出自何处,我们一起去看看!” 第244章 那人被林攻玉的连续反问逼得 满脸通红,唯唯诺诺的看着他,嘴唇颤颤巍巍,可却始终说不出来一个字。 甚至来连一个最简单的敢字,都没回答林攻玉。 另一个发问的同学见状也知道自己刚刚惹了不该惹的人,此刻想站出来和稀泥,他伸手拉住林攻玉的胳膊,一脸真心实意劝架的样子:“攻玉——哎哎攻玉——林哥!” 他装好人,想要全然掩饰掉自己的过错,林攻玉听见他说:“他没有这意思,他也就是好奇,差不多行了,那么较真干嘛?” 林攻玉的怒火本来已经平息的差不多了,听到这话,那原本熄灭的情绪蹭一下又上来了。 什么意思? 合着你把人逼疯之后,又在这里当好人做和事佬,劝起架来了? 这你还嫌不够,非要再给他林攻玉安一个情绪不稳定,不懂得分辨玩笑,还非常较真的帽子? 就真是好人坏人都让你做了,好话坏话全让你说尽了呗? 林攻玉嗤笑一声,一把挣开他拽住自己的那只手:“别碰我——” 嫌恶眼神在对方身上扫视一通,林攻玉毫不留情道: “还没来得及说你—— ——你刚刚又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我高中同学我肯定向着她?我什么人啊我多大权力啊——我z大校长说一不二吗就我向着她?” 对方原本和稀泥挤出来的微笑僵在了脸上,林攻玉丝毫不顾及他的脸面,这么多人的情况下继续输出道: “你上高中之前能预料到自己跟谁一个高中啊?你上大学报志愿的时候能预料到你们一起录取吗?你这话真挺有意思的,咋的我们俩高中同学,我俩犯法了啊?” “别说我没有,她堂堂正正取得这个冠军,就是真有黑幕,用你的脑子想想校方敢颁给她吗? ——凭实力得来的都能被你们嫉妒成这样,这要真的黑幕,那你们的酸言酸雨不得冲向外太空啊?” 温和的人被逼急了也不是吃素的,原本左右逢源的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一点面子都不给对方留,硬是把两个大男人说的面红耳赤的。 林攻玉一顿输出一点不带停下的,搞得周遭人的心情像是做过山车一样,又爽又刺激。 乖乖,这多少年没见过这么酣畅淋漓的碾压了,真有点看不够,意犹未尽是怎么一回事? 但想归想,该上前拉住劝架的也还是要去,毕竟都是同学,日后还要相处,真闹的太大,那么难看也不是那么一回事了啊,以后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尴尬局面对谁都不好。 是以上前拉林攻玉的拉林攻玉,拽那俩人离开现场的拽那俩人,这一瞬间,大家都非常有默契的分好工。 男生一拥上前拍拍林攻玉缓和气氛一般的替他顺气:“行了林哥,他们胡说八道,你和他们生什么气?” 数个女生扯着那俩人向外走,边走边骂骂咧咧:“你看让你们两个再嘴贱,挨骂了吧?你说你惹他干什么?他平常温和待人你就真当他好欺负啊?!” “姐你别给他俩找台阶,他俩挨骂的不亏,人都发辟谣视频了还可劲儿问,不骂他们骂谁?” 说话的女生瞥见旁边人想说不敢说的眼神,又一个巴掌拍过去,“再看?还冤枉你了?” 几人越走越远,林攻玉在原地冷静了好一会才平复下来心情,等旁边的男生见他平复下来情绪逐渐散去之后,林攻玉才犹豫着打开了明月的微信聊天界面,思来想去,想说的话反反复复,他最终咬牙发道:“还好吗?” 紧接着林攻玉又撤回,垂下眼睛认真的打了两个字,“在哪?” 明月对这场闹剧一无所知,那些暗处的维护都像是河流里的暗涌。 等她看见林攻玉的短信时,时间已经是上午了。 奔波了一上午的人好不容易在z大食堂吃上了一口热饭,再一抬头,林攻玉和秦与岑一起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秦与岑眼里写着很多担忧,他刚刚在林攻玉嘴里得知了上午的事情,迫不及待的就和他一起来找明月了。 “你还好吗?没事吧?” 明月被这话问的满头雾水,再看旁边的林攻玉,对方的表情也算不上太好,他也旋即开口道:“怎么没回我信息?” 旁边的人注意到了坐在一起的三个人,反应各不相同,明月抬起眼来扫视一下,又夹了筷子菜,这才慢慢悠悠的拿起手机来翻看消息列表,划到了消息界面。 她对着那个问题抬起头来看向林攻玉的眼睛,一本正经的解释道:“没看见。” 说完又对旁边的秦与岑回答道:“没事啊。” 她垂下眼睛笑笑,隐去和谭和畅的那段插曲,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 旁边的过路人认出来她抬手想要和同伴说,“瓜瓜——”,同伴反应过来之后一把扯下去了她的手,拉着她匆匆向前:“瓜什么啊瓜——” 两个人看起来是很好的朋友,对方毫不客气的吐槽道:“还瓜呢,你吃瓜能力这也不行啊——最新辟谣视频你没看吗?美女明显是被造谣了啊,还当人家面说瓜瓜,瓜你个头啦——”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那等你知道宇宙都要毁灭了——” 期间三人全程保持沉默,明月淡定吃饭,那声音越走越远,她咽下嘴里的饭,对着林攻玉和秦与岑道:“这下放心了?” 俩人没有反应,明月停下筷子,看着他们俩认真道:“现在的大学生都有自己的规划,实习的实习,卷绩点的卷绩点,赚钱的赚钱,他们哪有那么多时间关心那些流言蜚语啊——” 林攻玉看着明月放下筷子,一脸认真的对着他们二人道:“况且就算有,就像刚刚那样的情况,也有人为我说话啊,明辨是非的能力大家都是有的。” 她身处舆论漩涡中心,却难得乐观开朗,明月拿起筷子来对着他们二人道:“反正没人在我面前说,况且现在大家压力都大,如果这件事情能让大家感觉到轻松一点当成笑话看,也在某种程度上算是积德行善了。” 林攻玉对着她疑惑:“难道你一点都不在意吗?” 明月摇摇头,淡淡道:“不啊。” 她笑笑:“众人口中的言语本就是虚名,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她想,有些事情要较真到底,但有些事情不能太过认真,不然的话,日子会过的很艰难的。 事实上没有人会不在 意自己的名声,明月也是,她知道背后是谁在捣鬼,说这话的本意也只是想让林攻玉和秦与岑放心一点,却没想到这番自嘲引得着二人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都这样艰难的处境了,居然还有心想别人。 他们应该夸她宽宏大量,还是说她脑袋缺根筋呢? 这天中午,明月和他们二人吃了一顿饭后,又踏踏实实的去做自己的事情。 时间过的很快,她忙着补落下去的课,再一抬头,就已经到了晚上,天色茫茫,天空中落下来鹅毛大雪,地上已经覆盖了薄薄一层白。 周阔的特殊铃声响起,明月反手扣掉后,拿起手机来出去。 晚上八点,他来信息说已经到了z大门口,问她在哪栋教学楼。 明月捧着手机,低下头回,再一抬头,就看见远远走来的那个熟悉身影。 天地大雪,人迹稀疏,他身着挺阔的黑色大衣,眼含笑意的朝她走来。 隔着玻璃,隔着月色,明月看见他脸上朦胧的笑。 啪嗒一滴眼泪坠落下来,明月不自觉的抬起手来,发觉自己哭了。 她擦掉眼泪三两步冲出去,周阔加紧脚步,上前拥住她,他伸手轻轻抚摸明月的头,说:“没事了。” 明月埋在他的怀抱里不肯出声,周阔伸出手来,一下又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安抚:“他们胡言乱语,我都知道的。” 他亲亲她的头发,在她耳边低声道:“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明月终于忍不住眼泪。 她泪眼朦胧的看向周阔,对方满脸温和,轻轻一笑,俯身吻上她含泪的眼睛。 温热气息出现在明月的面上,一阵抽泣中,明月听见他说:“你已经很好了。” 话音刚过,漆黑的天空中炸开数朵烟花,周阔笑笑,两个人转过身去:“你看,上天都在为你喝彩。” 第131章 明月雪时(二十九) 我们以后还会看很…… 明月看着漫天绽放的烟花, 在周阔的肯定声中用手背蹭了蹭眼泪,她敛下去看到烟花的那些惊喜,小声的问周阔:“你怎么来了?” 明月住院的那几天一直都是周阔和许泽屿轮流在照顾她, 按理说周阔应该也落下来不少课,作业不说积攒数量, 但肯定也是有不少的,此刻应该和她一样在学校里埋头复习才对, 可是他却在今天出现在明月身边。 还是在她独自面对无数揣测目光的时候从天而降。 第245章 明月心想,就像是小孩子受委屈遇到了自己最为亲近的人, 不掉眼泪又怎么可能呢? 周阔听着她声音里压着的委屈一阵心疼, 那只扣在她肩膀上的手不断轻拍试图缓解她的情绪。 周阔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道:“嗯——” 他问:“你想听真话还是听假话?” 明月红着眼睛看他:“你这是有备而来。” 周阔说,“对。” 明月见他这样不加掩饰,也不客气,四起的烟花里, 她对上周阔温和的眼睛说:“假话是什么?” 周阔说:“假话是想你了,忍耐不了漫长的分别。” 明月很早就有这样一种感觉, 虽说这个社会越来越开放,但近几年的人,却越来越含蓄, 情侣也好,亲朋好友也罢,让对方明确而又直白的表达出来自己的感情, 是非常非常困难的一件事情。 大多数时候大家都会一笔带过, 取而代之的是举杯相敬, 又或相识一笑。 可周阔不。 明明平常的相处中他给人就是一种不善言辞的感觉,朋友相聚,他也总是淡淡的坐在那里不发一言, 可是在他和明月的相处中,哪怕是一丁点细微的感受,他也会告诉明月。 看到花盛开,会买下来告诉她说今天的花开的真好看。 看见云怒放,会拍个视频让明月看那些她错过的自然奇迹。 独自一人听见过耳风声,他也会给明月发一条空白语音,等明月问出来什么,他就会说,风都闻见周阔的思念了。 在所有人都说周阔冷漠i,是不是情感缺失的时候,只有明月清楚周阔心里有着无数的暗流。 就像现在,他会在烟花之下看着自己的眼睛,在她问出来为何而来的时候,他会逗她开心,故意问她说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假话是说,想你了,忍耐不了漫长的分别,所以来见你。 真话一定会是,刚刚的那句话,其实是真的。 明月原本忍住的泪水再次决堤,她伏在周阔宽阔而温暖的胸膛上静静的流泪。 原本她觉得上天对她怎么那么不好,总是会让她遇见各种各样的难题,需要她绞尽脑汁拼尽全力才能破局度过难关,可在周阔怀里的这一秒钟她想,上天对她其实也特别特别好。 因为上天让她遇见了周阔。 上天让她遇见了她人生中的正确答案。 周阔的心口上洇出一滩泪水,他轻轻拍拍明月的头问,“那我还要不要说真话?” 明月不肯抬头,她闷闷道:“如果真话是刚刚那句话是真话,那你就不要说了。” 周阔丝毫没有被揭穿后的失落,更没有说明月为什么不解风情,不配合他。 相反,周阔开心的笑了两声,他把头靠在明月的肩膀上,耐心而温柔的问她说:“那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明月听见这话后想了想,雪依旧在下,鹅毛大雪又一片落在了她的睫毛上,带起来明月一阵激灵,她就在这阵细密的颤抖中抬起头来,看着周阔的眼睛认真问道:“你怎么知道那些事的?” 怎么知道的? 当然是秦与岑告诉他的。 如今他对周阔怀有无尽愧疚,对明月又有无数感恩,什么风吹草动,他都心惊肉跳,生怕谁出了什么事,秦如梦再次坠入深渊。 如今他自然是那惊弓之鸟,周阔想不知道消息都难。 但这话不能对明月说。 周阔见明月非常认真的神色心想,但凡他今天说出来秦与岑,靠着明月如此敏锐的洞察力,紧接着就能想到所有的前因后果。 她太过聪慧了,有些事情,一旦说了,就瞒不住的。 周阔笑笑,看着明月好奇的眼睛,温声道:“进学校的时候,恰好听见有人为你说话。” 这不是周阔为了糊弄明月编出来的假话。 这是真的。 今天傍晚下雪,他想明月一定没带伞,天冷路滑,明月又刚刚出院,万一摔跤了就不好了。担忧乍现,手边的作业却成了拦路虎——ddl明天截止,他的数据还出了问题,解决的话最快也要晚上,实在没有时间来找明月。 周阔皱了皱眉,紧接着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于是他连晚饭也没吃,抱着电脑坐了三个小时,终于在大雪覆盖上北城的时候完成了手头的事情。 下雪天停车困难,打车也困难,但这些困难对周阔来讲都是小事,或许也是因为他一刻也没有耽搁吧,好巧不巧,他出现在z大门口的时候,恰巧碰见林攻玉一行人从外面回来。 几个人好像是去聚餐,有好几个脸上都显示着喝多了的通红,大着舌头你一言我一语,偏偏林攻玉不像是开心的样子。 周阔记得林攻玉,他出现在周阔和明月重逢的夜晚。 那天晚上,小到一杯酒一阵风,大到一个人说了什么话,周阔都记得一清二楚。 他没打算对林攻玉说什么,垂下眼睛去继续向前走,偏偏林攻玉嘴里下一秒就出现了明月的名字。 有人凑上前和他说话:“攻玉啊,你看,酒也喝了,赔礼道歉也有,你就原谅他们,不能因为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坏了咱们兄弟之间的感情啊。” 周阔亲眼看着林攻玉的表情变了,从敷衍变成不耐烦,再从不耐烦,变成愤怒,周阔清晰的听见他反驳道:“明月不是不相干的人。” 这话之后,没有任何的解释。 刚刚那个说话的人和周阔都愣住了。 周阔垂下眼睛心想,如果他们是好朋友,那么林攻玉说完这话后会在后边补充说,这是我好的朋友,所以我不能接受。 又或许是同学,也会解释道,这是我同窗,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自然要多维护一些。 再不济就是学妹,说这个人很好,自己真的把她当亲人看。 吧啦吧啦解释一通,谁也不觉得突兀,还能为自己的生硬语气解围,让气氛更活络些。 可他没有。 可他偏偏没有。 气氛就这么停在这儿,任凭尴尬在彼此之间流窜。 周阔低下头笑笑,他想,这暗恋心思,原来能这么明显。 但周阔也没有说什么,这是林攻玉的自由,他喜欢明月,是因为明月本身很好值得别人喜欢,只能说是林攻玉有眼光。 周阔没打算出声,双手插兜继续向前走。 他本身低调,可他的身高长相不允许他低调,路上的女生见到他之后频频回头,哪怕周阔没有回应,可引起的喧哗还是吸引了林攻玉的注意力。 路灯之下,他对上林攻玉那双恍然大悟的眼睛,紧接着林攻玉上前,冒着大雪来到他身边,给了周阔一个回答明月问题的答案。 你从何得知那些流言蜚语? 路上。 周阔隐去林攻玉的姓名,也隐去了那些未能诉诸于口的情谊,他温柔的回答说,恰好有人为你说话。 对此,明月深信不疑。 她很快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和周阔一起离开,风大,两个人的脸都被吹的通红,走到操场的时候,很多人都在追逐打闹,高台之上,有人亲密相拥,底下的影子忍不住,接了一个缱绻的吻。 明月突然停住了。 她抬头看着天上的大雪,又看着那些追逐打闹的人,声音闷闷地喊他的名字:“周阔。” 明月鼻尖通红,不知道是冷风还是泪意所导致,还没等周阔分析出来,就见明月在这片大雪里抬起头来哽咽道:“这是我们,第二次看北城落雪了。” 着实不能怪明月哽咽。 这份哽咽不是矫情,不是刻意,是下意识的反应。 只要看见这样盛大的雪,她就会想起来西琅。 那场周阔没有看见的雪。 那场下在他们生命里,下在他们十七岁,永远都不会融化的雪。 周阔在明月的眼睛里看见了眼泪,虽然明月竭力忍住自己的情绪,不肯多说,可是还是一眼就看出来明月想说什么。 她想说,周阔,你看,北城又下雪了,你是不是也在某一瞬间,通过这场大雪回到了西琅,想起来了属于我们的年少呢? 周阔的眼角泛起来湿意。 他太懂明月了,他太懂明月此刻是一种怎样的感受了。 他从来没有觉得和别人心灵相通是怎样一件开心的事情,可这一刻,周阔为他能和明月心灵相通而由衷的想要落下泪来。 能理解明月的眼泪,他感到庆幸。 是深冬腊月,下在西琅的那场鹅毛大雪。 那场雪后,是他们分别的两年,是当初西琅小分队的所有人各奔东西,散落天涯。 是心里万千情绪只余眼泪和苦涩。 是永远都融化不掉的积雪寒冰,此生都不会再来的春天。 更是他们回不去的年少,不敢期盼的重逢。 是每个人心里都苦不堪言。 是分别。 路灯之下,周阔大步上前,两个人的眼角不约而同的落下泪来,天地在这一刻彻底清净,他们之间有了一个亲密的吻。 第246章 带着痛苦的,一个失而复得的吻。 风雪交加,周阔捧着明月的脸为她擦去眼泪,他的眼睛在灯下格外明亮,明月听见周阔一字一句道:“我们以后还会一起看很多场雪。” 我们以后还会看很多次北城落雪,彼此之间,再也不会有当初像西琅那样的分别。 第132章 明月雪时(三十) 这是她一生都找不回…… 下了雪之后的日子似乎过得格外的快, 明月再次接到秦如梦的电话,时间已经过去一两个星期了,。 时间匆匆向前, 有些事情也按照他们预期一样不停的发展。 晴朗阳光下,明月在咖啡馆里侧身, 玻璃上映出来她的倒影,往来人群各有各的忙碌。 明月对着玻璃, 小声的接起来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打来的电话—— 三年前秦如梦的年纪太小,已经属于刑事案件的范围了, 哪怕当初谭和畅凭借着背后所谓的荫蔽大摇大摆的离开了警察局, 可是在所有人都咬死不放的情况下,他也还是逃脱不了被立案起诉的命运。 这些时日,公安机关侦查结束,案件移送检察院审查, 最终由北城检察院对谭和畅提起公诉。 根据刑事案件举证期限规定,一审普通程序案件, 人民法院确定的举证期限不得少于十五日,此期限从当事人收到案件受理通知书和应讼通知书的次日起计算。 算算日子,时间也差不了多少了。 明月对着电话那头平静道:“喂?如梦——” 秦如梦急剧的喘息通过电流声出现在明月的耳边, 明月原本放松的神色怔住,这一秒钟她的脑海里闪过无数种可能。 对面出了喘息没有任何回应,明月的大脑空白一瞬之后, 焦急覆盖上了她的思绪, 明月两只手扶住手机, 不停道:“喂?如梦?” 她从咖啡馆里起身,大步流星的向外走去:“如梦?” 明月刚刚拉开咖啡馆厚重的玻璃门,那头就传来了秦如梦的声音。 不知道秦如梦是不是在刚刚沉默的空隙里处理了自己的情绪, 那声音里的泪痕显然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这些天里最常出现在秦如梦身上的淡然。 她说:“明月,我在。” 这种淡然,不是一个人天生拥有的平淡,而是经历了命运种种磨难之后,对于未来的一种自处态度。 那是旁人模仿不来的历尽千帆,说是心境衰老也不为过。 现在秦如梦的状态常常会让人联想到一些荒诞画面。 就像是命运化成人形后站在她面前告诉她说,明天你又要失败了,她也会淡淡的看着命运,轻轻回答一句知道了,然后低下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哪怕注定要失败,她也会一直在路上寻求成功的可能,直到这件事情彻底结束为止。 秦如梦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活。 秦如梦在秦家的别墅里垂下眼睛,看着面前的东西,对着电话那头说:“不要着急,我没事。” 她轻声安慰明月,还未褪去稚嫩的声音说出来了大人才会说的话,明月随着这话放下心来,秦如梦在明月加重的喘气声里微微一笑,她的视线始终在前面的相机上,没有移动。 秦如梦看着那片蓝色红了眼睛,里面的眼泪不多,此刻薄薄一层,亮晶晶的,像是满月时盖上月光的琉璃。 她是有话要对明月说的,可是说出来这话并不简单,她会随着这话不停的回忆过去,她要下定此生从未有过的决心。 弧形指甲掐进掌心,秦如梦垂下眼睛去,任凭眼泪落了下来。 明月听见她轻声道:“举证期限开始了,除了之前已经提交过的证据,我这里,发现了之前疏忽遗漏的东西。” 她的声音晦涩,像是暗无天日的工厂里角落里生满的青苔,又像是一旁废弃钢铁被人强行启动程序,试图维持正常运行的钝响。 明月的动作停了停,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样去问出来是什么。 她还太年轻,对于直面当事人,还没有太多的经验,她还不知道该如何压下自己的私人情绪,客观公正的提起,更不知道面对这样的事情的时候,如何去面对当事人心里久久不散的创伤。 她还是会被当事人的情绪所左右,哪怕之前预想了无数次,可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她还是下意识的卡壳了。 秦如梦就在这短暂的空隙里笑笑,她伸出手背擦拭掉眼泪,对着明月努力平静的开口道:“是我的相机。” 明月听见她声音再度恢复温和,对着自己认真解释道: “十三岁那年我拿了国际大奖,我哥在台下替我拍照,有一说一,那个相机拍的我很漂亮,哥哥看我喜欢,干脆直接把相机送给我了——” 秦如梦对着那个熟悉的相机陷入回忆,光洁明亮的客厅里空无一人,二楼拐角处,有个倒影随着她轻飘飘的声音回到从前。 秦与岑记得那是2015年,彼时秦如梦已经去了国外,他们很久很久都没有见过了。 那阵子秦与岑迷上了摄影,各式各样的设备他都有,整天抱着相机不舍得松手,秦父见他这样也笑着调侃,说这心思啊,是全放在摄影上了,技术这么好,将来都可以去做摄影师了。 秦与岑当时被夸得开心,因为秦如梦在,秦父秦母对他本就已经平常心了,时常在他耳边念叨着说全面发展挺好的,恰好秦父又这样说,秦与岑当即说道:“爸,过两天妹妹的比赛也带上我行吗?我去给她拍照——” 秦母旁边笑他:“只是去拍照吗?” 少年人表达感情是很难的,让他承认自己想秦如梦了,无异于难于登天,年少的秦与岑嘴硬道:“只是去拍照啊。” 秦父见秦母的眼神,也跟着笑,他 维护着秦与岑的面子,也不拆穿他,点点头道:“好啊,多张机票的事,一起去吧。” 后来就有了旧金山的那张照片,面容稚嫩的女生笑得开心,她伸出手接过奖杯举起的时候,灵动的眼里写满了张扬。 秦如梦很喜欢这张照片,连续夸了他很久,秦与岑见她这么喜欢,就把那个新买的相机送给了秦如梦。 当时他边教秦如梦怎么调参数边说:“你看,这个除了可以拍照,还可以录视频,你将来有什么想说但是不好当面说的话,就可以录下来,在这边想家了,或者是想我和哥哥姐姐了不好意思说的话,也可以拍下来告诉我们。” 秦如梦在旁边眉眼弯弯,听到这里出声反驳道:“我才不会不好意思说。” 秦与岑开心笑道:“那最好不过了。” 他是一个很好的哥哥,从来都不会拆穿她的嘴硬,“万一那一天你心血来潮,就拍下来,我们知道了,就来看你。” 秦如梦见他眼里的神色认真,垂下眼睛来轻轻问道: “北城和la距离一万公里,飞行时长要十几个小时,那么远的距离,你们真的会来吗” 秦与岑不觉得这是问题,他看着秦如梦温和的笑,郑重道: “会啊,一定会的。” 他揉揉秦如梦的头说,“谁让我们只有你一个妹妹呢?” 秦如梦撇撇嘴,憋下去眼泪道:“那我相信了。” 之后秦如梦拿着那个相机拍了很多的东西,有她在美国的生活,有她离开美国前的期待,有她偷偷转学遇见秦与岑他们的惊喜,有那段间平淡如流水的日常,更有无数张属于她的蓝调时分的照片。 那个相机里,装着秦如梦急转直下的全过程。 秦如梦看着那个相机回忆到这的时候心想,那个时候她太天真,总是会感到很幸福,潜在的危险被她找了一个个理由去解释,她总是在想世界美好。 如今看来是自己愚蠢无救,人怎么会蠢到以为自己会获得幸福? 秦如梦垂下眼睛淡淡一笑,她说出来心里早就已经准备好的话:“明月,在此之前,我已经打电话给祁律了,她要你过来取。” 明月愣住了。 这一秒钟,她听见了自己缓慢而又清晰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明月点点头,又意识到秦如梦看不见她的动作,旋即停住。 明月垂下眼睛出声问:“现在吗?” 秦如梦的声音飘渺在天上,但语气却是非常坚决:“现在。” 旁边人流涌动,明月瞥见某个熟悉的身影,她不动声色的移开视线,微微加重声音道:“好。” “如梦你别急,我马上就来。” 话音未落,明月就挂掉电话,急急忙忙走向咖啡馆内,拔了电脑线塞进包里后径直向外冲。 外面停着的某个北a牌照的车在她的动作下滴滴响了两声,明月拉开车门,看了看后视镜后抬起眼来,她深呼吸一下,一脚油门扬长而去。 秦如梦坐在沙发上,直直的看着相机里的显示屏——那上面是一张照片,拍的是北城附中傍晚的蓝调时分,是她无数张类似照片中的其中一张。 第247章 秦如梦对着这些照片泪如雨下。 这是她一生都找不回来的蓝调十分,也是她此生都不会再有的喜悦心情。 秦如梦挂掉电话,又把自己的手机关机,紧接着拿下来电话卡。 秦与岑在二楼下来,看到那个相机的时候,他难得的怔了一下:“什么意思?” 秦如梦知道他看出来了异常,现在家里安装在暗处的所有窃听装置都被拆除,此刻她的手机关机,窃听软件发挥不了任何的作用,不用有任何的掩藏了。 秦如梦抬头,直直的看着他,不发一言。 秦与岑的脑海一片轰鸣,他看着那个相机,出声质问她说:“什么情况?如梦——” 桌上的相机明显不是秦与岑当初送她的那个。 秦如梦没什么情绪波动,她在这质问声中敛下眼睛,对着他淡淡回答道:“就是你看见的这样,哥哥。” 一阵风掠过,携着室内僵持的气氛越走越远,再往前看,有人在晴光之下看了看后视镜,而后毫不犹豫的踩下油门,留下一阵轰鸣。 第133章 明月雪时(三十一) 往事如梦而来。…… 从z大到秦如梦的家里, 不堵车的情况下,正常车速行驶怎么也要一个小时,可这一天, 明月仅用了半小时就赶到了。 期间周阔数个来电,她都没来得及接。 铃声回荡在这个密闭空间里, 明月听着那个熟悉的铃声,眼神逐渐坚定下来。 现在万分紧急, 不是接电话的时候,等一会, 等两小时, 等她拿到证据交给祁好之后,明月会亲自去找周阔。 她在周阔的电话铃声中咬紧牙关,踩了油门径直加速。 明月加急赶路,同一片天空下的周阔却是眉头紧锁。 从今天上午开始, 他的心就不停的慌乱,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即将错轨, 下意识的预兆是不会出错的。 毫无缘由的心慌让周阔失了平静,他打电话给盛津,得到的结果却是一切安好, 盛婉那边也没有任何的异常,周阔挂掉电话后松了口气。 他想,或许是自己多心。 半小时之前明月发来的照片还稳稳的停在聊天界面上, 自己发出去的那条信息, 她还没有回应。 周阔下意识的拨了个电话, 却在打出去的第一秒掐断,他想,半小时的话, 也不算太久,或许是明月开始学习逐渐进入状态了,没来得及回,此刻贸然打电话,万一打断她就不好了。 周阔看着屏幕犹豫了两秒,决定回到桌前去忙自己的事情。 在这一秒钟,他觉得比起来那些讲不清楚的预兆,或许就是自己单纯的没有休息好。 他带着这样的想法回到自己的电脑旁边,把手机放在桌上。 玻璃水杯立在一旁,周阔拿着杯子喝了两口水试图让自己恢复状态,秦与岑的电话适时打了进来,周阔放下杯子去拿手机。 他动作仔细,可那杯子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径直倒了下去,里面剩余的温水留了一桌面,而透明的玻璃杯也骨碌两下摔倒地下,“咔擦”一声,碎成数片。 周阔伸出去那手机的那只手停在原地,这碎掉的玻璃声像是什么开关,周阔那颗放下的心又开始紧绷起来,他的眉心直跳。 周阔无视那些玻璃,一把捞起来电话:“喂?” 电话那头的秦与岑不知道说了什么,周阔的脸色越来越沉,越来越沉。 到最后,那上面的表情已经不能用冷漠来形容了,应该要用冰山。 他压着自己的情绪,对着秦与岑沉声道:“好,我知道了。” 秦与岑还没说完,对面啪的一声挂掉电话,等他在回拨过去的时候,已经是忙音了。 他皱了皱眉头,给明月打,忙音。 秦与岑深吸一口气,给盛婉打,忙音。 “操。”他气的险些摔电话,今天怎么这么掉链子,这关键时刻他给谁带电话都打不通? 周阔挂掉电话后一个电话给明月打了过去,一声,两声,直到电话挂断也没有人接。 再打,也还是无人接听。 周阔深吸一口气,抄起来手机打给盛津,对方接的很快,声音里还带着很多的疑惑:“喂?阿阔?” 他不明所以,对着周阔问道:“怎么了?” 周阔没有闲心回答他的话,刚刚秦与岑来电,说秦如梦发现了新的证据,明月去取,可是现在却失联了,不知道是不是遇见了危险。 他这话其实说的非常委婉,而关于危险,他们心里清楚,说的其实是谭和畅。 命运确实是会给出预兆的,周阔终于知道自己的反常究竟是从何而来,此刻明月电话不接微信不回,整个人都联系不上,周阔都要急疯了,是以他对着盛津毫无寒暄的意识,开口就问他:“在哪?” 那声音冷的就像是千年寒冰,冻的盛津一个哆嗦,他心道是谁又惹到这个祖宗了。 还没等他嘀咕完,周阔就开门见山道:“明月失联了。” “什么?” 原本懒散的盛津闻言立马坐起来,他面色严肃,对着电话道:“阿阔你不要心急,保持冷静——你们最后一次联系是在什么时候?” 话没说完,周阔打断他道:“秦如梦发现了新的证据,她去取了——” 这是他为数不多打断盛津,以往再怎么紧急的情况,他都会安安静静的听盛津把话说完,可现在周阔却一秒都等不了。 在这个人祸横行的年代,他迫切的想要知道明月的安危。 听到他说了什么后,盛津瞬间哑口无言。 这一路漫长,风险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盛津不敢多耽误一秒,晚一秒查出来明月的定位,她就有多一分危险的可能。 明月并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样的焦急,她一个急刹车停在了别墅门口,秦如梦听见车声,拿着装好的相机匆忙出来。 明月甚至连门都没有进,秦如梦看见明月被风扬起的头发,还有她急匆匆赶来的脚步,发丝飞扬的瞬间在她脑海里定格,没等她反应过来,明月就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 温暖的怀抱一触即离,秦如梦看着她的眼睛,轻声耳语道:“一定要这样吗?” 明月没有回答,她只是对秦如 梦温和的笑笑,又伸出手来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而后非常坚定的接过来那个盒子。 明月打开看了看,又觉得不够,现场放了一下之前秦如梦录过的视频,十四岁的秦如梦笑靥如花,骤然出现在她的视线里,生动扑面而来,明月就在这寒风中被吹红了眼睛。 往事如梦而来。 明月意识到自己失态后轻轻哈出一口热气,又忍着泪,认真的把这个相机装好,她抱着那个盒子看着秦如梦的眼睛,对着她一字一句道:“我走了。” 明明是很正常的一句话,可秦如梦却觉得此刻像是生死遗言,她在明月转身后下意识的追了她两步。 明月听见秦如梦的脚步声后非但没停,反而加快了步伐。 她想,不要追。 不要追,更不必追。 往事如梦,而你秦如梦要抛掉往事多向前看。 未来,会有更好的属于秦如梦的人生。 秦如梦在原地看着明月离开再度泪如雨下。 那些没有说出口的话,现在坚定不移驶向律所的车,之前偷偷做的所有的约定。 一切的一切,都是秦如梦晦暗生命里的拯救。 明月的车子很快驶离,后视镜的秦如梦逐渐消失。 她渐渐松了一口气。 别墅区车子不多,所以那辆车跟上来的时候,明月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谭和畅。 最近两个星期总是找时间出现在她面前,哪怕她冷脸,依旧会笑颜相迎,找各种理由和她搭话的潭和畅。 你以为这就是全部了吗? 怎么可能。 那些照片是怎么来的?流言又是如何传出?暗中跟踪她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少? 从她和周阔相遇的第一天起,从周阔带她和盛津盛婉等人相聚时起,谭和畅就盯上了她。 云山大剧院的闹剧只是坐实他的猜想,事实就是,从那次咖啡店开始,她身旁就有人24小时跟踪。 上次警局之后明月就知道了有人跟踪她,这件事情,在明月站上讲台澄清谣言时,得到了验证。 她在人群中看清楚了谭和畅那张含笑的脸。 而今天的她会遇到谭和畅,也不意外,咖啡厅的玻璃倒影上,她侧头过去,看见了谭和畅熟悉的眼神。 那辆车子跟了她一路,到现在还在紧追不舍。 明月在后视镜里看见那辆车加速,也随即踩了油门,两辆车子疾驰在北城宽阔的车道上,速度一个比一个更快,比的就是彼此的心跳。 谭和畅开着跑车,见明月又加速了,暗骂一声,打死方向盘后一脚把油门踩到底。 旁边的车子轰鸣不断,前面的车注意到不对,见这不要命的开法,纷纷让开。 第248章 明月快,谭和畅也快,明月减速,谭和畅也慢下来,他就像一块狗皮膏药一样死死的缠住明月,只等一个截停车子的时机。 上天不一定庇佑好人,但坏人大多数时候总是心想事成。 明月最终被红灯拦下。 换句话说,拦下她的应该是交警,黄灯转红的那一秒钟她完全有机会一脚踩下油门开过去,可站在旁边的交警见她想动,生生吹了口哨打着手势把她逼停。 明月懊恼,她狠狠的的捶了一下方向盘,降下车窗来换气。 她试图通过吹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旁边车道的跑车见状也降下车窗来,谭和畅心情很好的对着她笑了笑。 等红灯的漫长时间里,明月听见他出声寒暄:“真巧啊明月,又见面了。” 这一秒钟明月在谭和畅的寒暄里想起来了周知意,她想,如果周知意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坐在副驾驶上翻个白眼,紧接着对明月吐槽他说,真巧什么啊真巧,怎么见面的,你他妈心里没一点数么? 这一秒明月神游天外,她看着北城高升的太阳心想,溪州今天是否天晴呢? 谭和畅见明月不说话,也不觉得尴尬,他好脾气似的笑笑,对着明月继续开口道:“你驾照拿了多长时间?实习期没过吧?” 明月在他密集的话语中按下按钮升起车窗,她不打算接谭和畅的话。 她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就是律所。 谭和畅在她看过来的眼神里就知道明月要干什么,他当即对着明月道:“等等——” 车窗升到一半,谭和畅的声音随着风飘过来:“前方有一个咖啡店,你停车,我们谈一下。” 明月望向他的眼眸里满是嘲讽,谭和畅在这嘲讽的眼神里说完他的后半句话:“你如果不停,我也会采取一些特殊手段让你停下来——” 他笑笑,看着明月阴测测道:“比如说,紧急逼停?” 他说到这的时候无奈的耸耸肩,“到时候万一伤到什么地方也不用怕,你的医药费,我谭和畅全权负责。” 明月冷冷的看着他,不置一词,周阔的来电提示再次响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前方红灯变绿,交警吹了哨子打着指挥,是以她开车,谭和畅比了一个请的手势,开车先行。 明月收回视线,挂挡起步。 只身赴鸿门宴,她不去,谭和畅的大戏好像唱不成。 那明月就去看看,他到底想说什么。 第134章 明月雪时(三十二) 只有蠢货才会信这…… 明月停下车的时候, 天空恰好飘来一朵云,云层遮住太阳,投下来大片的阴影, 视线骤然灰暗,明月定定的坐在座位上, 反应过来什么一样,伸手在副驾上一捞。 旁边的谭和畅率先下车, 大手一挥,甩上超跑的门。 谭和畅伸手锁上车, 那车子也发出回应的响声, 他就在这响声里一步一步的往明月这边走来。 脚步声逐渐迫近,明月伸手拆相机储存卡的动作也逐渐加快,那双白皙修长的手欣慰心里作用而出现了些许的颤抖,明月不发一言, 下意识的停住了呼吸。 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指令——快一点。 动作再快一点。 北城的冬天很冷, 可谭和畅此刻却像是身处春天,脸上的笑容温和恰当,两辆车子里的很近, 他三两步就走到明月车旁。 谭和畅伸出手来轻轻敲了敲车窗,指骨隔着皮肉敲击玻璃,发出来清脆又夹杂沉闷的“咚咚”声, 明月刚刚把拆好的卡放到手机壳背后, 这声音就突然而来。 咚——咚——咚。 那声音骤然响起, 就像天边炸了一个响雷,明月原本平稳的手被这突然二人的声音吓了一个哆嗦,不知为何, 明月的心里,隐隐约约----- --------------出现了些许不安。 她在周身围绕的不安里下意识的抬头,看向窗外的那一秒她才发现,原来刚刚遮住太阳的那片云彩是乌云,而刚刚远在天边的阴雨,不知不觉中居然已经飘了过来。 说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阴天的,坏天气来势汹汹,等明月注意到的时候,已经来到她的眼前了。 这天说变就变。 明月深吸一口气,企图保持镇定。她稳稳的扣上相机后,又慢条斯理的把相机装好,塞到副驾的座位底下。 她刚把相机藏好直起身来,放在一旁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明月坐在车上,在手机铃声里平复好自己的心情。 她看着自己微微有些颤抖的手,不断的给自己加油鼓气。 来电铃声一直在响,吵得人心烦。 本以为是周阔的来电,可在她即将解开安全带拿起手机下车的那一秒才发现,来电人是许泽屿。 好像人总是在紧张的时候会想到很多不相关的事情,明月拿着震动的手机,满心就只有一个想法,她可真是昏了头,居然能搞混来电铃声。 又想到周阔,自己这么长时间没回短信也没接电话,估计他已经开始发觉不对劲了。 明月根本不敢想象周阔担忧的心情。 她就这样怀着对周阔满心的歉疚抬起眼来看向窗外,这一秒钟丰沛复杂的情绪让她有些恍惚。 明月在这恍惚中挂掉电话。 她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熟练的拔下钥匙下车。谭和畅温和的在旁边等候,面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他见明月下车,面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谭和畅朝咖啡厅的方向伸了伸手,他对明月说,走吧。 明月点点头。 两个人刚刚迈出没两步,许泽屿的电话再度打来,手机铃声在衣服口袋中不断震动,谭和畅笑着调侃:“你真的很忙啊。” 明月不接他的话,她拿出手机想要挂掉电话,可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手指居然不听指挥,上滑到了接听键。 明月愣了一秒,抬眼看了看谭和畅。 他也愣了一秒,随即表现的非常有礼貌,紧接着转过身去,轻声说先去咖啡馆等她。 一言一行温文儒雅,让人挑不出来什么错处。 明月见他在咖啡厅落座后才垂下眼睛,举起手机放到耳边,“喂?” 许泽屿的咆哮随之而来,明月听见他咬牙切齿道:“明月——你可真是胆大包天——” 十分钟前,周阔给他打了电话说明月失联,一开始许泽屿还安慰周阔让她不要心急,可等周阔说完接下来的话后,这些情绪全部等价转移到了许泽屿身上。 他险些冲进祁好办公室质问她是不是疯了。 许泽屿气的一脚踹上了他办公室里的桌子,原本悉心养在上面的植物因为这突然起来的动作滚到地下哗啦一声摔成几半,新鲜泥土散落的到处都是,天空骤然炸起一声惊雷,紫色蜿蜒的闪电照亮了许泽屿满是怒火的背影。 他对着明月道:“我不管你现在在哪里,立刻给我发定位——” 对面传来了阵阵风声。 明月在呼啸的风中直起来身子,手机里传来许泽屿暴怒的声音,明月在这强势的声音里抬头,精致的眉眼淡淡抬起,看向远方,她对着黑压压的天空轻声回答许泽屿:“舅舅,我只是来取证据,不会出什么事的。” 在她应答的这一秒,秦影的车在北城街道上疾驰,高楼大厦里的盛津在电脑前高呼:“有了有了” 连着通话的周阔闻言迅速反应,他猛地起身,急声追问:“在哪?” 办公室的许泽屿嗤笑一声:“你不用和我解释,明月,你心里最清楚我在说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压住自己的怒火,对着电话那头的明月苦口婆心:“明月,姐姐只有你一个孩子,你不能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 “舅舅——” 话音未落,明月打断他:“没有那么严重。” 她说:“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谭和畅坐在窗边冲她淡淡一笑,明月和他四目相对,而后转过身去。 她的视线移向了逐渐铺开的乌云,一朵又一朵密不透风,明月就在这紧密排列的云中看向天边,企图在那里面看到一丝光的缝隙。 她说:“我理解你的心情,也不觉得你小题大作,更不会说你夸大其词,但我想告诉你,我只是在做我应该做的。” 寒风过境,明月的发丝四处飞扬,她淡淡一笑,看着远方道:“我没有拿自己的生命来开玩笑,我向你保证,我会平安健康的回到你身边。” 许泽屿根本不想听她任何解释,此时此刻,他没有任何道理要和明月讲,他只想知道明月的具体位置。 电话那头明月的声音被风吹的断断续续,许泽屿听不真切,但他太了解明月了,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明月会给出一个怎么样的回答,许泽屿对着那边吼:“你不要向我说空话,你拿什么来保证你的生命安全?——” 话音未落,电话那头传来一阵忙音。 明月挂了他的电话。 第249章 通话自动保存,明月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停住了,按下电源键的前一秒,她顺手打开了录音。 许泽屿急的来回踱步,他越想越生气,可没等两秒,焦急不安就占据了他的内心。 他抄起来手机再打过去的时候,明月已经不接了。 胆大妄为,许泽屿的脑海中盘旋这四个字,现在的情况,已经不是能用放肆来形容的程度了。 她根本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她还是太高估人性了。 拉开凳子在谭和畅面前落座的时候,明月清楚的看见了他眼睛里的笑意。 兼职大学生拿着菜单上前温声的询问要点些什么,谭和畅点了一杯美式后抬起头来问明月:“要喝什么?” 咖啡厅里温暖的灯光照在明月身上,她对着谭和畅冷声拒绝道:“不用了。” 服务员见她态度不好,也不敢多问,只是小心翼翼的看了眼谭和畅,谭和畅对着她笑笑,说:“给这位女士来杯热拿铁。” 他们交谈的这个空隙,有人推门而进,两个女生坐到旁边,明月听见她们道:“怎么这么倒霉,一出门就碰上下雨。” 另一个答:“是有点,但还好是小雨,不耽误的。” 明月随着这话侧头向外看去,窗外的马路上果然湿了一层,远远望去像是地上大面积的长出来的苔藓。 坏天气再次出现在明月眼前。 她皱皱眉头,没有多说什么,倒是谭和畅适时出声:“你下雨的时候开过车吗?” 明月不答,她循着这个问题看向谭和畅,语气冷淡道:“你究竟有什么事?” 旁边的客人注意到了这个僵持的氛围,开始低下头去窃窃私语,谭和畅见她戒备的模样,反倒露出来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他像是遇见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笑弯了眼睛,他笑了很久,就在明月不耐烦的前一秒,谭和畅噙着淡笑对着她说: “明月,和我聊天之前,你是不是应该把录音先关一下?” 被发现了。 明月淡淡的抬眼朝他看去,白皙修长的骨节有微微发抖的痕迹,在动作的前一秒,明月伸手似有若无的轻敲桌子,问道:“什么?” 谭和畅见她这副镇定模样,笑容不变,他极其有耐心的对着明月道:“我说找你谈谈,是真的带了诚意来,你这样做,不太好吧。” 窗外响起来一声惊雷,照亮了明月平静的面庞,阴了半天的雨终于落下,世界霎那倾盆,窗外暴雨声在耳边响了很久,明月才伸出手来按掉手机。 她似乎是对谭和畅的敏锐表示赞扬,又好像在为他这轻车熟路的行为打心底感到不屑。 明月把手机“嘭”地一声扔到桌上,她抬起眼来看着谭和畅道:“现在可以说了?” 谭和畅点点头,刚刚的服务员端了咖啡过来仔细的放好,谭和畅轻声道:“麻烦了。” 服务员收了托盘露出来一个微笑,洋溢道:“不客气。您慢用~” 待那服务员走远,谭和畅端起他的加冰美式喝了一口,下雨天,冰块在温暖的室内碰撞的清脆声让明月的后背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或许是冰水让他一直异常兴奋的情绪冷静了下来,谭和畅放下杯子后,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他不笑的时候差别其实很大,那双眼里横亘着阴暗情绪,一眼看过去,再迟钝的人都知道这个人不好惹,那副表情怎么都不是个善茬。 温暖灯光下,他冷着脸,对明月开门见山道:“手里的证据,你开个价吧。” 明月装作不懂,反问:“什么证据?” 谭和畅看着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说:“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他掰着手指头对明月细数:“流言,跟踪,包括我能知道你准确的行径,按照你的聪慧程度,不是早就反应过来了?” 他阴测测的看着明月,“怎么,现在是要藏拙?和我玩装傻这一套?” 明月在他的话里淡淡的笑了,她说:“谭和畅,你终于肯承认了。” 谭和畅伸出手指,在明月的锐利视线里摇了摇,他说:“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 玻璃吸管搅动冰块,谭和畅看着那咖啡杯内的漩涡说:“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明月没出声,她只是淡淡的看向窗外。 谭和畅的视线也跟着她移向窗外,倾盆暴雨,玻璃窗掩盖下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翳。 他笑笑,说:“现在下雨,赶时间也不应该是现在,不然的话,路上出了什么事情,怪到我身上,我可是说不清楚。” 明月嗤笑一声,她毫不留情:“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想说服我,让我心甘情愿的把东西给你?” 谭和畅无所谓的笑笑,他说:“或许吧,比起来说服,我更喜欢交易这个词。” 他抬起眼来,在暴雨声里直视明月:“我只想和你达成一笔交易,至于故事讲不讲,其实并不重要。” 明月丝毫不惧,她看着谭和畅的眼睛:“如果真的不重要,你根本不会开口提。” 哪怕猜中了谭和畅的心思,明月脸上也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她就坐在明亮的灯光下,淡淡的看着谭和畅问道:“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说服我?” 她对着谭和畅笑了,“就凭你添油加醋描绘出来自己的经历吗?” 谭和畅这些年来不在意他人的言语,但明月的这话,确实在一定程度上刺痛了他,原本和煦的笑容逐渐消失,谭和畅死死的盯着她,不知道回想起来什么。 良久,他冷哼一声,唇角勾起来一个冷笑,“因为我不相信这世间正义——” 他低声道,“偏见处处存在,人人心里自有地狱,什么公理,什么正义,”谭和畅充满讽刺的看她,笑得泪都快下来了,“呵,所谓这些公理正义,不过是你们的心理安慰。” 谭和畅渐渐冷下脸,露出眼底最为真实的不屑,谭和畅看着明月那双平静的眼睛,对着她一字一句道:“只有蠢货才会信这命运一视同仁。” 第135章 明月雪时(三十三) “交易,或死,你…… 讲故事其实是看明月的戒备状态临时起意, 真要谭和畅说,他反倒是先停息了言语,脑海内思绪混杂, 这些年他做过的事情桩桩件件,走马灯似的拂过, 谭和畅反而不知道该从哪一件说起。 事情要从什么地方说,而这个故事, 又要是怎样的一个开头,才不会显得太过刻意呢? 谭和畅不知道。 他垂下眼沉默很久之后, 才决定从他记事那年开始说。 如果要谭和畅为自己的人生写自传的话, 那他的这本自传开头第一句话一定是,有些人并不是生来就是坏人,只是时间环境,耳濡目染之下, 他才变成了一个坏人。 这话的可信程度真的没有多少,但如果要匹配上谭和畅的人生, 旁人看了,只能说一句合适。 谭和畅生在千禧年伊始,和周阔他们同岁。 富家子弟的人生路径大都相同, 学了什么课程,有了什么样的见识,大家都是你有的我也有, 都没什么差别, 如果非要说什么差别的话, 那应该是日子是随着家里人的升迁过的。 和周阔盛津他们这样的天骄比起来,谭和畅的人生好像并没有那么的顺利。 他并不生在北城,这座人人都向往的城市对于谭和畅来说, 其实是非常虚幻的。 谭和畅生在西北,当年他父亲升到那里,与他新婚不久的母亲自然也随之前往。 那样辽阔的地方,漫天风沙,一望无际的景色是感情最好的催化剂,谭和畅就在那里降生。 变化莫测的极端天气下,他们为他取名为和畅。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记得小的时候他经常和风赛跑,天地徜徉无拘无束,母亲会温声呼唤,让他注意脚下。 后来潭和畅心想,他之所以从来都没有觉得西北是片荒漠,原因大抵是因为她的母亲温和如水,泽被万物。 直到父母婚变,直到家庭出现变故,直到他再也不被允许过这样的日子。 后来谭和畅对于西北唯一的回忆应该是哭声。 他记不清楚了,好像那一年什么人因为感情去世,什么人又重新住进他的家庭,什么人带回来了一个比他大好多岁的姐姐,而什么人又开始表面温和,背地里嫌弃他的存在。 他记不清楚了。 西北开始大面积出现沙尘暴。 他记不清楚是谁在暗地里和旁人讨论是怎样逼得原配离世,又是打算通过什么样的手段,养废什么人。 他只记得他离开西北的时候是六七岁,父亲和继母为姐姐办了葬礼,离开之前继母看他的眼睛淬毒,他看着那阴毒眼神,躲到了爷爷身后,又扯扯爷爷的衣角,示意他向前看。 爷爷顺利的望进那双眼睛后却没什么表示,只是拍了拍他的头,并没有说任何话,潭和畅也撇撇嘴,暗暗对继母比了一个手势。 第250章 然后谭和畅转过身去笑了。 因为他成功的看见了自己继母脸上的神色变为了惊恐。 对,是笑着的。 谭和畅在回 忆里确认道,他当时,确实是笑着的。 可是因为什么笑,又为什么笑得那么开心,他一点都不记得了。 很神奇,这一点回忆在他梦里反复回想,可他那个便宜姐姐是怎么死掉的,他却一点都想不起来。 小孩子好奇心重,追问起来问题总是喋喋不休,如果有什么疑惑埋在他们心里的话,不问出来个所以然,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但潭和畅离开西北了,北城的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他没有机会。在这遥远的北城,他只能等着在西北的人回来。 有一年年夜饭,父亲带继母回北城过年,酒过三巡后一片欢声,室内张灯结彩,明亮的灯光让他有些恍惚,他突然就想起来离开西北的那一年。 脑海里的回忆断断续续的怎么也拼凑不起来,他头痛欲裂,迷迷糊糊之间跑到继母面前试图追问原因,继母手里的玻璃杯摔在桌上,红酒流出,像是谁被从楼梯推下来流了满地的血色。 满堂亲友都在霎那噤声,好多知道内情的女眷变了脸色。 父亲揪住他打了一个巴掌,力度大到他的脸肿了好多天。 后来他捂着脸出门,同龄人三两步上前追,却被自家家长拦住,揪着耳朵警告说离他远一点,最好是有多远躲多远。 谭和畅停在原地,在那里站了好久好久才出门,他想,家里没有人肯喜欢他的话,那他就去外边看别人放烟花吧。 大院里孩子是很多的,但是这么多的人,人人都视他为蛇蝎,避之不及的态度让谭和畅非常郁闷,他看着漫天的烟花,想起来充斥着风沙的西北,他想,荒凉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那里让他谭和畅心安。 没有朋友,没有家人的关爱,但有了谭家老爷子对于长孙的认可,谭和畅依旧是在北城落地生根。 没有人会不尊重他的同时,也没有人是发自内心的尊重他。 他确实是和同龄人一样的,家里举足轻重的长辈进行饭局的时候总会带着他,可是他确实又是和旁人不一样的。 周阔会跟着周父在饭局上讨论国际局势,盛婉盛津会跟着盛家小叔看国内经济,商业如何发展,沈鹤归赵遥会跟着爷爷一起讨论军政,可轮到谭和畅,却是大不相同。 他被家里长辈拉出去看那些阴暗面,听他们天南海北,最后聊到如何站稳脚跟,如何借刀杀人还要让别人死的心甘情愿。 肮脏不堪浮现在他们的酒里,又见他们大笑举杯,心照不宣的交换人生秘籍。 不会有人爱护他,顾念他是个小孩。 后来的谭和畅心想,白沙在涅,与之俱黑,或许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走向地狱了。 他也确实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恶人,大人总会问他的主意,他也发表自己的看法,就这样,利用谭家的荫蔽,他间接的做了很多不光彩的坏事。 件件桩桩到最后眼也不眨,说不清楚是先天擅长还是后天培养,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谭和畅的人生基本上已经定型了,钱权成了他蔑视一切的底气,他可以心安理得的毁掉别人的人生。 就像他之前说给明月的那句话,只有蠢货才会相信这命运一视同仁。 那不是他随口说的,那是这十几年来,他实践的出来的经验。 这样的日子无聊,有的时候看着北城深蓝高远的天空,谭和畅会觉得有些束缚,他有些怀念之前在大西北的日子。 天地之间辽阔无边,无拘无束自在徜徉。 那样幸福,澄澈,却又一去不复返的的日子,他此生再也没有了。 他就是在这样极度失落的情况下遇见秦如梦的。 十几岁的女生,刚刚从国外回来,身上带着很多的开朗,选拔赛的时候她就坐在谭和畅的旁边,轻轻看着他笑,说,你好啊。 看向秦如梦的第一眼,谭和畅就在那双眼睛里见到自己的倒影。 彼时她的眼里有着西北的辽阔,有着无数的野心。 后来她的笑容也出现过很多次。 谭和畅心想,那样纯净美好的笑容,像极了西北的苦水玫瑰。 西北特有的铿锵玫瑰。 太像了,像到谭和畅看清楚的第一眼,眼眶里有种奇异的酸涩感,他在秦如梦的眼睛里再次想起来属于他回不去的故乡。 后来的谭和畅和秦梦成为了朋友。 好朋友,甚至可以说非常非常好的朋友,而那段时光,也是谭和畅现在偶然会梦见的时光。 太美好,太纯粹,太像是一场烟花半场梦了。 太短暂了。 时间又过去太久了,久到他又要记不清楚了。 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动了恶念了,盛津的亲近,又或许是她的天资,这些年心里从未发泄过的压抑,又或者是对于秦如梦独特的占有欲,都有吧,反正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秦如梦已经从二楼跳下去了。 大片的血铺了满地,像极了许久许久以前。 他在这片血中彻底清醒,然后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事情。 后来秦如梦昏迷的时候他站在急救室外,有个声音问他说,为什么会用那么残忍的方式对待秦如梦? 谭和畅还清晰的记得自己的回答,他说因为觉得秦如梦会和大多数人一样不敢反抗,这是他当初在那些饭桌上听来的,控制别人最有效的方法之一。 他想,凭借这个社会,最看重的贞洁。 那个声音笑他,说,可是秦如梦并不在乎贞洁,那你要怎么继续掩盖自己的恶行呢? 谭和畅却摇摇头,他说,这样的话,我只能拿她在乎的东西下手了,况且,她是善良的。 善良的人,往往容易受人钳制。 后来他便和秦与岑成了好朋友,再后来流言漫天,而秦与岑也听信谗言,变成了他手中攻击周阔的利刃。 你问谭和畅后悔吗? 说实话,一开始是不后悔的,因为他清醒的做下了那些事情,他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但当他这些年三番两次听闻秦如梦自杀,他却有点迷茫。 有些烦躁,又有些难过。 苦水玫瑰一心求死,好像宣告着说,他现在身处遥远的北城,此生都不可能再回到西北了。 其实从秦如梦醒来的那一天谭和畅就已经开始发觉了,但是路已经走到这里,他没有任何后悔的程度。 他知道周阔家里权势滔天,他知道盛婉那一群人不好惹,他知道秦如梦没有任何错,他知道,他都知道,可他还是那样做了。 潭和畅心底曾有声音问他为什么这样做,内心发问,他也随之思考,然后很快得到一个答案。 没有为什么。 他做了,就是做了。 想做就做了,没有为什么,他不需要为恶找理由,即使是有,他也不想说。 周阔回到北城后他就起来疑心,所以他找人查了他在西琅所有的事,又顺藤摸瓜的找到荆棘,发现她在云山大剧院有巡演。 还没等潭和畅安排部署如何对付他们,上天就送来一阵东风。 遇见暴徒确实出乎意料,可是买凶杀人他最擅长,本以为他们能全部死在那里,却没想到半路杀出来秦影和安和,还把当年的事情彻底曝光出来。 近些年自己父亲调回北城,所以方便第一时间操作,但这群人咬死不放,谭和畅其实也是有些恼怒,是以冲动下他去见了明月,又在警局吃瘪后,安排人爆出流言。 他真的有很强的报复心,这一点无可否认,可是怪谁呢? 他长成这个样子,藐视法律,无视正义的样子,是学了谁,又该怪谁呢? 谭和畅垂下眼睛心想,走到今天,他全都是罪有应得,可是他不觉得自己错。 没有人告诉过他什么是对的。 那就不要有人来告诉他什么是错的。 他只看结局,只要能达到目的,就没有什么对错可言。 就像现在,他非常坦然的装出来一副委屈的样子对着明月说谎,把自己描绘成一副被环境早就出来的受害者的样子,为的,也是和她做交易,顺利的拿到她手里的东西。 所以哪怕是被推下楼梯的姐姐,也可以被描绘成是因为欺凌他不成失手跌下楼梯而死,而他本人,也会是家族染缸里的受害者,因着环境长成了一朵黑心莲。 他不想,可是他不得不这样做,就像他被迫来到北城,就像他此生再也回不去西北。 都是命运在背后推波助澜,他啊,只是一粒小小的浮萍,从来都是身不由己的。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天地间一片昏暗。 明月就这样淡淡的听他讲了十几分钟,她想,颠倒黑白这件事情,谭和畅可真是张口就来。 明月知道,他其实从来都不后悔,但凡他内心有一丁点后悔的话,他现在都不会出现在明月的身边。 第251章 她掩盖下去眼睛里的嘲讽,谭和畅好像也说累了,很久没说一句话,服务员来收刚刚旁边的餐具,明月叫住她,轻声道:“给我一杯冷水。” 谭和畅杯子里的冰已经化掉部分,他伸出手来轻轻搅动,却发现玻璃吸管碰撞冰块的声音早已不再清脆,反而是阵阵沉闷。 他的眉头跳了两下,心里却突然出现一阵 不好的直觉,果然,明月突然笑了一下,那神情,就像是她刚刚说了一个冷笑话。 明月抬起眼睛来,直直的看着他:“谭和畅,” 她说:“这个掺杂着无数虚构因素的卖惨故事,你也给秦如梦讲过,是吗?” 谭和畅的眼神逐渐结冰,他看着明月,嘴角一点笑也扯不出来。 这一瞬间他的思绪神游天外,谭和畅突然想起来十六岁初次遇到秦如梦那年,一起攻克wmo的时候,那个时候秦如梦会起很早,年轻人总是格外有活力,谭和畅总能听到她用清脆的嗓音在说英文,好像是台词,也好像是诗句,他不知道具体是什么。 某一天他来得早,秦如梦又在说,这次他听清楚了内容结尾部分,具体内容是,“i am trying to bribe you with uncertainty, with danger, with defeat.” “我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你。” 当时她见谭和畅来了,笑着和他打招呼聊天,他也笑,说大早上念博尔赫斯吗? 秦如梦一脸理所当然的点点头,说,中文版翻译的太好了,她就去找了英文版来看,回头等忙完这段时间再去找原版。 话说到这,她清脆一笑,对着谭和畅说,我真喜欢这首诗啊,我用什么把你留住。 那个时候四目相对,她眼里有的,全是谭和畅渴望的。 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谭和畅也开始和她讲西北,他说,离家前西北下了好大的雨,寒风暴雨,一片荒凉。 也是那个时候谭和畅恍然惊觉,他好像成了诗文的主人公,试图用困惑、危险、失败来打动秦如梦,而现在,他故技重施,将这把戏用到了明月身上。 回忆在谭和畅眼前闪过,这个空隙,服务员已经把那杯冷水端到了明月面前,明月淡笑着道谢。 谭和畅在着交谈声中回神,看着她那温和的笑,问道:“所以,这个故事有没有说服你?” 暴雨不停,明月看着他的眼睛,给出来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或许吧。” 或许有,也或许没有,就看谭和畅怎么想。 谭和畅听了,也知道自己白费力气,面对明月,他一无所获。他还真是没想到看着这样美丽娇弱的人,内心却是坚定不移。 长久的回忆耗费心力,他此刻满心烦躁,是以对着明月也不复温和。 天空中炸起来一个惊雷,谭和畅侧过脸去,看着窗外电闪雷鸣,轻轻说了六个字:“交易,或死,你选。” 明月笑了。 这一刻,她终于明白刚刚秦如梦的心情,而之前的竭力反对,也是因为秦如梦早就摸透了谭和畅这个人。 许泽屿的担忧不无道理,现在明月不得不承认,她确实是,没有办法保证自己的安全。 与虎谋皮,随时都有葬身虎口的危险。 明月微微低头,喝了一口冷水,她放下杯子,毫不畏惧的抬头看向谭和畅道:“努力掩盖真相,收买不成就威胁我——” 天边又起闪电,明月在这狂风暴雨里微微一笑:“这是不是说明,你的内心非常害怕这一天的到来?” 从她开口的那一秒起,谭和畅的眼睛始终死死放在明月身上,闻言,他讽刺一笑,笃定道: “这一天不会来的。” 明月笑了,“是吗?” 她眼神坚定,手里握着新上来的玻璃杯,以冷水做酒,明月对着谭和畅微微举杯,给出来自己的回答: “拭目以待。” 第136章 明月雪时(三十四) (三合一)我愿意…… 北城暴雨如注, 室外的积水已经很深了,从咖啡馆到停车位短短几步,雨水已经沾湿了她的裤脚。 咖啡厅的店员撑伞送明月走去车前, 狂风作用,那伞险些被翻个个头, 店员微微抬伞看向远方,恶劣天气让人心惊胆战, 犹豫一下,她还是咬咬牙说:“这雨下的太大了, 要不您在咖啡厅再待一会, 晚些走没关系的。” 明月对着她担忧的目光摇了摇头,“谢谢,但不用了。” 她对着这位热心的店员果断拒绝道。 说话期间她没有侧过头去看留在原地的谭和畅,哪怕她知道对方随时都在等她回去, 但她不会那样做。 她不会回头踏出那一步。 一步错,步步错。 只要她被收买, 紧接着她就要违背自己的良心,变成一个像谭和畅这样的人,整日浑浑噩噩活着, 再也分不清楚世间的一切,或许还会为了一己私欲去威胁别人,彻底沦为谭和畅的同伙。 她不想, 也不屑。 明月垂下眼睛心想, 况且她也不怕这威胁, 比起来谭和畅刚刚发出的死亡威胁,明月更相信谭和畅下地狱。 两个人步伐缓慢却又坚定的走在路上,明月随着她的视线也抬起头来, 大片阴翳汇聚上空,明月对着漫天乌云,轻声开口道:“你这辈子,有没有什么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事情?” 你有没有遇见过无论如何,无论付出怎样的代价,你都要去做的事情? 那店员明显一愣,她觉得这一秒钟明月身上散发出来一种气质,那感觉说不清楚,好像是淡淡的悲伤,又好像是即将结束一切的喜悦,她明明身形挺直的站在这里,面上也含着礼貌的笑意,可是当店员随着这句话看向她的时候,却觉得她身上有太多的情绪。 她语言表达能力在同龄人里面算是很不错的,但是看向明月的这一秒,她却找不出来一个准确的形容词,只能笼统的概括为四个字——复杂情绪。 复杂情绪她说不清楚,但和明月同龄的那个小店员知道,这情绪一定不是开心。 “有的。” 她下意识的回答明月,又在明月那双温和清澈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下意识的微笑重复道:“有的。” 行走的脚步踩上积水,洁白的鞋子搅乱这一汪小小的湖,四溅的水珠里,明月伸出手解锁,她说:“那真的很好。” 话落,明月在她的伞下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店员躲到一旁,车子随即启动,雨刷左右摇摆,店员撑着伞,在车前窗的瀑布里,再次看见明月那双明亮的眼睛。 车子很快顺利的驶出停车位,车前的灯光亮起,店员等了很久,却没见明月启动车子,反倒是车窗降了下来。 明月隔着雨幕和她对望。 脚步踩上积水,小店员匆匆的撑伞跑过去,风吹的雨丝刮到了她的棉衣上,小店员看着明月脸上沾上的细雨,附身大声问道:“是忘记什么东西了吗?” 明月摇摇头,她认真的看着小店员,一字一句的问道:“你,后悔吗?” 小店员没听清,她撑着伞的身影又靠过来一点,伞面护住两个人,狂风暴雨里,她搭建出来一方小天地来听明月讲话,明月看着她那双干净的眼睛,重复道:“你有没有为那件不肯放弃的事情后悔过?” 她说:“哪怕一秒钟。” 小店员没想到她大费周折是想问一个这么简单的问题,或许漂亮的人脑回路都这么与众不同,但她还是耐心的回答了明月:“没有。” 小店员弯下腰来看向明月的那双眼睛含笑,寒冬冷雨里,她笑盈盈的回答说:“从来都没有。” 明月在这个回答里笑了,嘴角的笑意逐渐扩大,像是波纹涟漪一层层荡开,那笑意最后扩散道眼睛里,明月对着她大声道:“谢谢。” 她说:“等下次来的时候,我请你喝咖啡。” 小店员连忙摆手拒绝,明月却笑了,她说,“外面风雨大,快回去温暖明亮的咖啡厅吧。” 话音落下,她缓缓的升上了车窗,踩下离合,逐渐向外开去。 明月是有过在雨里开车的经历的,但那只是小雨,天气可见度也比现在好不知道多少倍,现在暴雨如注,每个人都打着车灯放慢速度,生怕出什么意外。 暴雨之下北城难免堵车,她打开手机的时候, 时间已经过去十二点,接近下午了。 关了静音的手机现在又出现来电,豆大的雨滴砸在车身上继而落下模糊车窗,前面的玻璃起雾,加上雨水作乱,自然只看得见一片光晕,世界在眼前逐渐模糊,明月打开来电铃声,在那声音里等车的时候,她莫名的觉得她喝周阔分别了已经有一万年。 这一上午恍若隔世,她真的,太想念周阔了。 铃声继续响彻在这个密闭空间里,车窗外鸣笛四起,此起彼伏惹人心乱,雨水,车鸣和周阔心急如焚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明月骤然回想起来刚刚她离开咖啡馆的时候。 第252章 谭和畅的阴郁遮掩不住,她放下那水杯,起身要走。 谭和畅冷声叫住她:“明月——” 他抬起头来,眼睛紧紧注视着她,两人呈一个非常错落的占位,谭和畅一字一句道:“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了么?” 明月没有回答。 她只是在谭和畅的目光下平静的拿起自己的手机,然后无视他的话,走了出去。 没走两步,明月听见他再次搅动冰块的声音。 店员为他呈上来新点的苹果派,他笑着拿起来叉子,狠狠的对着那派扎下去。 “真可惜。” 他笑着说。 精致铁叉和瓷器底盘摩擦发出来刺耳声响,明月的后背缓缓的爬上来一层鸡皮疙瘩,上完点心的小店员手拿托盘来到她的身边,小店员看看她若有所思的表情,又侧身看了看窗外的大雨,她以为明月受这暴雨所困,下意识的开口道:“我送您出去吧?” 而当明月惊讶的眼神看过来后,她害羞笑笑,解释道:“我看您没有拿伞。” 手边连个伞也没有,要真是淋了雨生病了,那就不好了。 明月没有拒绝,她侧过身去看外面的暴雨心想,这雨是在是太大了,虽说短短一程,但如果没有人送她的话,那她一定会淋成落汤鸡的。 她并不想在谭和畅面前那么狼狈,尤其还是现在这副情况,她不想落了下风。 今日风大雨大,两个人在伞下走的艰难,明月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谭和畅那句阴毒的话语,他说,真可惜。 背上的鸡皮疙瘩还没有完全消退,裤脚上就沾上了冷雨,布料沾水开始变得沉重,连鞋子也进水,冷风一吹,那感觉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攥住了脚踝,使劲往下拽一样。 湿哒哒的非常难受,就连她现在,也觉得脚底生寒。 明月顺着回忆看向自己的裤脚,铃声已经到了尾声,就在电话即将自动挂断的前一秒,明月的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三个字,真可惜。 阴测测的语气,瘆人的声音,加上阴魂不散的行为,谭和畅这人就像是一条毒蛇一样,一言一行死死缠绕在明月的周围。,车子在这里堵塞太久,内部温度逐渐升高,明月的脑海里开始缺氧,她想,不要再挂周阔的电话了。 万一真如谭和畅所说半路上出来什么意外的话,那么她,最起码有机会对周阔说出来自己的遗言。 明月闭上眼睛按下了接通。 电流刺啦声在她的耳边响起,明月还没做好心里准备的时候,就听见那声熟悉的呼唤:“明月?” 向来沉稳的声音里夹杂了很多的情绪,仔细听一听,那里面出了后怕担忧之外,还有一些似有若无的哽咽。 明月的心一下子落回原地,她听着周阔熟悉的声音,眼里不自觉的浮现出一层水雾,明月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的情绪发散出来,她忍住眼泪,佯装无事淡淡的应:“嗯。” 她知道这么久没回信息,周阔一定急死了,明月做好了周阔谴责她的准备,她想,自己确实是不让他省心,也确实是不听话乱跑,等会他万一真的为此激动从而情绪失控的话,那自己也不能没耐心,毕竟是她有错在先。 电话那头的周阔明显松了一口气,前方绿灯,泠泠雨声里,她听见周阔温声询问道:“你现在在哪?” 他说:“今天下暴雨,你一个人开车不安全,我去接你好不好?” 明月愣住了。 没有生气,没有谴责,没有情绪失控,在她被困在北城的暴雨,并且遭遇到谭和畅的死亡威胁之后,她的爱人,在接通电话的第一时间不是谴责她为什么失联,而是对着电话温声询问,说,我去接你好不好? 大颗眼泪如珠坠落,比起外面的暴雨也惶不多让,她捂着嘴,在车里静静的哭。 离开之前她问小店员说会不会后悔,小店员说不会。 现在明月也认同她的答案,不会,并且永远不会后悔。 怎么会后悔呢? 是这么好的周阔啊,她是为了这么好的周阔啊,又怎么会后悔,怎么会害怕,怎么去退缩呢? 明月想,这个暴雨天让她再次见到了周阔沉默的爱,为她的信仰再次注入强心针,这雨来的太过及时了。 明月在这边默默流泪,久久没有应声,她只沉浸在自己的情感里却忘了回答,周阔见她沉默,以为她心有顾虑,于是他在那边毫不犹豫的,对着电话轻声道: “去哪里我都送你。” 明月在他这句纵容的话里伸出手来擦掉眼泪,刚要回答,手机却收到秦影发来的短信,那是一个简单却又清晰明了的手势,祁好的信息接踵而来,问她什么时候能到。 成了。 明月的嘴角扬起来笑容,她想,北城的暴雨很快就要停了。 明月划掉短信,她在电话里轻轻开口道:“周阔。” 她说:“我现在在去律所的路上,如果你想接我回去的话,就在律所等我吧。” 周阔一直紧绷的面上终于有了笑意,他说:“明月,我已经在去找你的路上了——” 盛津定位到明月的第一瞬间,周阔伸手摸了辆车钥匙就急急忙忙的冲了出来,半道上许泽屿打电话给他同步信息,周阔的码数加到了最快,与此同时,他一直在给明月打电话。 盛津在高楼里实时操控信息,北城路线错综复杂,为了防止意外,除了盛婉,周阔几乎把人都叫了出来。 几辆车子疾驰在北城的宽阔车道上,在没有得到平安的信息前争分夺秒,生怕这个暴雨天出现什么无可挽回的意外。 周阔笑笑,心里终于安稳一些,他对着明月说:“还好——” 话音未落,那边传来一阵刺耳的车鸣,巨大的碰撞声袭击周阔的耳膜,刹车声混合着尖叫一起,周阔的瞳孔瞬间放大,周阔的声音下意识的喊道:“明月?明月?” 明月的回应很快回来,她说:“我在,周阔,我在。” 明月听着 那声音里的惊恐,又看着前方的惨状,深呼吸一口,对着周阔安慰道:“别害怕周阔,我没事,是前面撞了车——” 话音未落,有人上前来敲了敲窗户,明月把手机稍稍撤下,她降下车窗向外看去,穿着橙黄马褂的交警伸手摸了一把雨水,对着她道:“您好,前方出事了,道路也出了点问题,大面积的积水造成些许沉降,不能过车——” 前方的车打着灯转了弯,向别处驶去,那交警指了指那车,对着她建议道:“要不是必经之路的话,您绕道吧,这里不能过了。” 明月伸出头开一看,撞车情况确实严重,她点点头应:“好,谢谢您——” “哎不客气,应该的。” 话音落下,那人又淌着水去敲后面的车,他短暂的和司机说了什么,很快司机开始鸣笛,明月在后视镜看着交警继续向后没有要停的意思,她的戒备心微微放下,后车鸣笛不断,明月看了看前路,咬牙在地图导航上切了别的路线。 雨天拥堵事故多发,明月选了一条微微有点绕路的线,但好在车道宽敞,往来车辆也不多。 确定好导航之后明月打了转向灯,她在鸣笛声里捡起来手机,对着周阔道:“喂?阿阔?” 明月在红绿灯的指挥下打了油门,驶向新路线,雨刷来回摆动,她看着前路,对着周阔轻声道:“刚刚前面出了车祸,交警同志说路段上些许沉降,不能过车。” 她开着那辆奥迪转向右方,她一动,后面的车辆反而不着急了,那交警的余光瞥见车子离开后,微微抬起身,直直的看过去。 那理想车主正听的起劲儿,刚刚打算切换导航,就听见一声愉悦的笑,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抬起头来一脸纳闷的看向交警,眼里闪着不解,交警一抹脸上的雨水,对着他笑了两声。 察觉到他的视线,交警低眼过来,不同于刚刚的腼腆,现在他给人一种阴翳的感觉,理想车主心里一紧,那交警道:“不好意思兄弟,局里的人搞错了,前方只是车祸,路没什么问题。” 理想车主懵了,他问:“那我这是换还是不换啊?” “都随你。”那交警直起身来大步向前,边走边脱他的衣服,三两下团在一起,打开前车车门扔了进去,紧接着人上了副驾,车门一关,前车扬长而去。 “卧槽,冒充交警啊?” 明月和周阔说完后,往后视镜淡淡的看了一眼,刚刚后面的车辆居然也跟着她转了,还能顺路吗? 她想,偌大个北城,还真是有缘分。 她说:“哎你别说,我后面的那辆车也一转弯了,看来我们两个,又暂时顺路了。” 周阔轻轻笑了一声,秦如梦的电话恰好打来,明月看了一眼,对周阔道:“有人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一会打给你。” “好。” 挂断电话后,周阔狠狠的松了口气,前方红灯,他的迈巴赫在刹车的作用下逐渐慢了下来,周阔降下车窗,反手给盛津拨了一个电话:“嘟——嘟——” 第253章 那头很快接起:“喂阿阔?你找到明月了吗?” 周阔揉揉眉心,沉声道:“还没,电话通了。” 盛津在他的声音里感受到了劫后余生,他也跟着松了口气说:“好,上频道吧,和大家同步一下信息。” “好。” 周阔果断的按掉了电话,拿起来旁边的军用对讲机——这是赵遥和沈鹤归之前在他们家老爷子手里弄来的,这几个人人手一个,平日里有什么急事不方便用手机说了,都会在频道里喊人。 话音刚落,频道里就响起来沈鹤归的声音:“喂喂——阿阔?” 赵遥那边的车声嘈杂,他单手开车,巡视周边的环境:“找着了?” 前方车祸,红绿灯在这里暂时失去了作用,数辆车子鸣笛,有人撑伞站在雨里,看着前方一脸疑惑。 “到底有没有沉降啊,这也不敢走啊?” 旁边的车纷纷掉头,赵遥逐渐踩了刹车,皱起来眉头。 周阔对于远方的人声听不真切,他眉心紧了紧,对着赵遥道:“嗯,刚刚电话通了。” 赵遥点了点头,他顺手打了转向灯,打算原路返回,这里堵车可不是一时半会,他才不打算在这里耗下去。 周阔还在继续说:“现在在往律所去,说是前方出了车祸,交警说前方路段沉降,她换了条路——旁人正给她打电话呢。” 赵遥刚刚打了方向盘的手停住了,他的视线骤然看向前方:“什么?” 赵遥盯着前面相撞的车问:“车祸?” 刚刚雨里那声沉降虽然周阔听不真切,可赵遥却真真儿的捕捉到了,他随着周阔的话反问:“沉降?” 赵遥一脚踩了刹车,直觉告诉他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他问周阔,你确定么? 与此同时,周阔的心骤然一跳,电光火石之间,他终于察觉出来什么地方不对——太巧合了。 赵遥抓起来副驾的伞匆匆向外冲,他三两步走到那个打伞的男人身边,沉声问道:“您好大哥,您刚刚说的沉降是?” 交警! 周阔的心急剧的颤抖两下,事故发生的时候,交警不第一时间处理车祸,怎么想着去疏通车流,还要求路人更换路线? 北城的路面向来无事,怎么偏偏今天出了大问题? 还有那顺路的车—— “嗐,爷们儿您不知道,刚刚有个交警跟我说路面沉降,让我换路线,话没说完呢,人一脱衣服走了——嘿您猜怎么着? 假冒的!” 理想车主正苦闷呢,赵遥就从天而降,他真是好大的苦水,对着赵遥开始喋喋不休:“那咱们也不知道前方路况,也不敢走啊—— ” 完了! “盛津——”周阔和赵遥同时对着频道高声呼唤盛津的名字。 周阔道:“立刻查明月的定位——” 盛津不明所以,但听这几人的语气都知道,情况一定不容乐观,好在刚刚他没有立刻退出,只是自己歪倒在旁边偷懒,两声爆喝下,他立刻正了脸色,手指在键盘上飞速移动。 窗外炸起一个惊雷,那雨声越来越大。 盛津带上了所有人的定位,他的脸色越来越差,“喂,我查到了——” 周阔和沈鹤归同时掉头,赵遥扔下伞上车一脚油门急速右转,三辆车子瞬间起来轰鸣,盛津拿着对讲机道: “明月现在在321路前往北城市区方向移动,阿遥离她最近五公里,阿阔距离明月五直线距离公里,鹤归最远,十公里,算法得出,阿阔在前方右拐汇入交叉路线并沿高架直行三公里后左转,左转后直一两公里可直接在道路右侧汇入321路——” 周阔第一时间给明月打电话,可那边却迟迟无人接听,正当他心急如焚的时候,秦如梦的电话打到了周阔的手机上来—— 这一秒钟,周阔隐隐约约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喂?” 秦如梦惊恐的哭喊声在霎那传入周阔的耳膜:“周阔,你快去找明月——有人开车在追踪她——” 远方的阴云坠落的更加厉害,上天在周阔耳边再次劈了一个雷。 明月接起来秦如梦电话的时候,脸上是带着笑容的,她在这条路上顺利的上了高架桥,顺着导航的指挥左拐,“怎么了?” 她在雨里温声问秦如梦。 秦如梦笑笑,声音轻轻道:“明月,窗外暴雨,我和哥哥都不放心你的安全,所以哥哥开车去追你了,你现在在哪里呢?” 明月闻言失笑:“怎么今天一个两个的,都在担心我的安全问题?” 她说:“放心啦,我正在往祁律的律所走,之前的路有些小问题,现在已经上来高架桥了——” 暴雨砸在车窗上,明月跟着高架小心翼翼的转弯:“让你哥回去吧,就这一小段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这条路较为偏僻,可能是刚修好没有多久的缘故,前方几乎没有车辆,明月说完,跟着这话看向了后视镜,她后面远远的跟着一辆车,看那个熟悉颜色,还是刚刚跟在她身后的那一辆。 明月骤然皱起眉 头,她的心脏在这一刻扑通扑通猛跳两下,一股巨大的不安围绕着她,正当她以为自己多想的时候,后车那一闪而过的荧光黄晃了明月的眼睛一下。 秦如梦不肯:“雨太大了,我怕你心急——” 明月完全没有听进去秦如梦在说什么,驶入主路前,她顺着后视镜利用角度差向后看去,雨幕模糊玻璃,可面容还依稀可见,驾驶座的人她不认识,可副驾的人,她却非常熟悉—— 那是刚刚对她说前方路面沉降,让她换道路的交警! 上当了。 明月垂下眼睛,死死的掐住自己的掌心。 什么顺路,什么缘分。 都是假的。 他们想要自己的命才是真的。 光天化日之下,无法无天,他们究竟怎么敢? 一股巨大的愤怒在明月心间爆发,这股气让明月霎那间抬起头来,她看着前方宽阔平坦的路面心想,她倒是要看看是谭和畅找人弄死她,还是她先让谭和畅这一行人进地狱。 “如梦——” 明月看了看后视镜,伸手把速度挂高两档,她一一踩油门,车子瞬间疾驰:“我被跟踪了——报警,321路市区方向,有人买凶杀人——” 秦如梦的呼吸骤然停住,她下意识大声道:“车牌,车牌是什么?!” “北a11……07s” 明月继续道:“我知道你父母在政府工作,我要求你实名向**举报谭和畅的父亲贪污受贿——” 后车两人见那辆奥迪在瓢泼大雨中不要命一般径直加速:“操——她发现了——” “明月——”秦如梦骤然扑到家里的座机旁,拿起电话来毫不犹豫的按下去110报警,明月听她准确的报出来地点之后第一时间要求特警介入,她非常聪明,把那群人宣布成为恐怖分子,以此来提高警方重视。 明月在这边居然有种非常欣慰的感觉,限速60公里每小时,可她却一脚踩上了油门,开到了八十迈,风声被她抛掷脑后,她对着秦如梦道:“今天谭和畅找我买证据,我全程录音了,我的手机自动同步,账号在我舅舅那里——如果今天我出了任何意外,你去找他帮你完成后面的事情。” “告诉他,这是我的遗愿。” “明月!!” 秦如梦哭着打断她:“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明月听见这话笑了,她说:“我很开心自己能认识你,秦如梦。” 那辆车子加速,想要撞向明月的车尾,明月向左猛打方向盘,汽车轮胎和地面产生高速摩擦,她在巨大的惯性中稳住身子继续踩进油门,“往后的日子,要大胆一些——” “我会,我会——我都听你的!——你不要说这样的话,你不要乱说——” 秦如梦在这一刻握着电话跪在地上,虔诚的回应道:“我都会做到的明月,你再坚持一下,我,我给警察打电话,他们马上去了——” 前方无意开来一辆车,明月一时没察觉,就这样直直的向前开去,对面司机猛打方向盘,两辆车子相距太近,再近五厘米就要撞在一起,电话顺着惯性砸到她身上误触挂断,秦如梦的声音骤然消失—— 明月此刻肾上腺素飙升,她手腕上的电子表一亮再亮,那上面显示的心率已经到达每分钟142次,她在这剧烈的心跳里移动方向盘紧急变道—— 真是疯了,她此刻完全没想暴雨天刹不住车是什么后果。 是真的被逼到极限了,明月别无他法,从接到秦如梦的电话到现在,短短几分钟,她开出好几公里,超了数辆车。 她不知道这样的生死时分什么时候结束,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说遗言,在这危急关头,明月的第一个想法居然是,她不甘心自己就这么死在这里。 凭什么? 凭什么谭和畅操纵权势自己却要下地狱 第254章 明月不服。 那双眼睛里含了一簇野火,她伸手打开了雾灯,又开了挡风玻璃除雾,而后不顾暴雨,强行挂了最高档。 一道闪电劈下来照亮她坚毅的面庞,明月咬着牙,死死盯着前方——她要在危险中求得一线生机——她要活着见到周阔。 “他妈的——” 后座司机见明月这不要命的开法也一阵恼火:“这娘们完全不要命,照这样下去,没等咱俩,她自己就撞死在路上了——” 副驾的假交警冷哼:“那可不行。” 他看着前方模糊不清的车道:“她要是自己死了,咱们两个一分钱也拿不到——二公子说了,他要这个小丫头片子,变成植物人——” 又是一道闪电撞在了周阔的眼里,明月的电话如何都打不通,盛津在频道里实时分享定位。 他们几个距离明月越来越近,尤其是赵遥和周阔,如果盛津的算法准确的话,不需五分钟就能顺利见到明月的车。 这五分钟,在周阔的心里,像是过了一辈子那么久。 他突然就不给明月打电话了,耳边暴雨哗啦啦的下,他想起来小时候慎思陪他在家里看画,那个时候看画弹琴周阔都不喜欢,但他想让慎思陪他,于是也耐下心来看慎思一言一行。 “嘟——嘟——嘟” 周阔给慎思打了一个电话,大雨依旧下不停,周阔的电话,也没有人接,他过了很漫长的十几秒后果断挂掉,转到语音邮箱: “妈,我是阿阔——” 他在暴雨里看着模糊不清的前路逐渐开口道:“刚刚打您电话您没接,那儿子只好用这样的方式来和您说了——” 他沉声道:“我现在在321开往市区方向的高架桥上,明月遭人追杀,我在去找她的路上,或许再过一会儿,我就会命丧黄泉。” “三年前谭和畅对秦如梦下手,那件事情您和爸爸都知道,如今明月为了我们两个翻案却遭此劫难,无论是身为她的爱人还是案件当事人,我都不能袖手旁观。” 频道里的人听到这里,纷纷暗中加速,几辆车不要命似的向前开,“阿阔——” 三个人纷纷叫他,周阔看着对讲机淡淡一笑,他继续道:“妈妈,我从来都没有为了我的选择后悔过,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三年前的事情我没有完成,我选择了隐瞒,所以这件事情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我身边,让我们再次付出代价。” 他说;:“这一次,我不能逃避了。” “妈妈,我会拼尽全力回来和你们团圆,但如果我真的回不来,请您代替我照顾好明月,要用心去爱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更不能让她掉眼泪。你们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我愿意为你们付出一切,包括我的性命。” 周阔悄无声息的红了眼眶,他想对慎思说的最后一句话没有说,但他明白,慎思一定会知道的。 妈妈,谭和畅一而再再而三的践踏我的底线,我要让谭和畅下地狱。 远方遥遥响起警铃,周阔就在这雨里从右侧驶入321路,盛津在对讲机里高呼:“阿阔,右拐后直走,三分钟后,明月会和你对立相会——” “阿遥继续向前,很近了——” “鹤归左拐追上阿遥,保持这个速度——我来联系明月——” “不。” 周阔拿起对讲机轻声道:“我来。” 在放下对讲机之前,他把那对讲机贴近胸口轻轻道:“如果我出什么事的话,不要去怪任何人,一切都是我的选择——” “你闭嘴。”赵遥怒斥他:“三个人截不住一辆车吗?少他妈在这里废话——” 沈鹤归气急:“但凡你出什么事,老子第一个把你媳妇介绍给别人,你不信你就试试,看看我是不是说到做到?!” “你他妈今天没话了啊?——”盛津拍桌,对着他想要好好训斥一通,可还没来得及张嘴,周阔紧接着道: “我也很爱你们。” 话音落下,明月的电话打来,她声音含泪,听着却像是笑着的:“周阔——” 周阔笑了,他透过窗外,隐隐看见了明月的车,她开的很快,可后面的人还是马上要追上她,那车甚至已经要别停她,制造一场人为车祸了。 “谭和畅买凶杀人,我好像要死了。” 她笑笑,面上流下泪来:“我很害怕——万一下辈子遇不见你,那怎么办啊?” 周阔的脚下紧紧踩下油门,迈巴赫在一瞬间轰鸣加速,明月在这一秒抬起头来对着前方道:“如果有来生,我还要成为明月和你相爱——” 她说:“替秦如梦翻案,这是我最后的遗言。” 周阔也笑:“不要害怕明月,我向你保证,你会平安无事的。” 电话那头传来明月微弱的笑声,她似乎并不相信,却还是非常配合的说了一句,好。 周阔温柔的叫她的名字:“明月——” 他说:“来生会相爱,今生也会相守。” 前方的车逐渐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而来,明月觉得自己离死亡最近的那一刻,她突然降下车窗。 如果要死,那她不要死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让她死在这场暴雨里,给她的人生增加一些悲壮的结局。 而后她降下车窗,看见了周阔含笑的眼睛。 明月听见周阔看着自己,一字一句的嘱托道:“明月,明天要开心。不要等待。” 他红着眼眶流下泪来,看着她笑。 要勇敢的离开,不要无谓的等待。用这些时间,去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变成更好的明月。 眼前的一切都成了慢动作,明月眼睛里的笑意凝注,一点一滴的变成惊恐—— 不要—— 她眼睁睁的看着周阔开着那辆迈巴赫撞向她身后的车——不要—— 周阔—— “嘭——” 明月发出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号,猛地向左打方向盘靠边急刹车,赵遥和沈鹤归刚刚赶到,就见到这震撼人心的一幕,迈巴赫打了方向盘,等那奥迪完全过去之后加速冲向了桑塔纳,他只想截停车辆,无意伤人,因此车头撞进了后座,撞得车子转了几个弯。、 “——阿阔” 而那迈巴赫也因为巨大的冲击力掉了一个弯,视线刚刚好可以看得见前方的奥迪,周阔满头是血的挣开眼睛,天地暴雨,他看着前方的人影推开车门不顾一些的向他跑来。 “不要……急,慢……一点……明……月” 警察眼见到了跟前,假交警和司机缓过劲来,一踩油门,就要发动着报废的车辆逃之夭夭,明月眼睁睁的见他们大摇大摆的离开,但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跌跌撞撞的跑向周阔。 她的眼泪和雨水一起滴下,这一瞬间明月绝望的想,谁能帮帮她和周阔,谁能来救救他们。 她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膝盖和手掌全部磨破,下一秒奔驰大g和rs7在她身边叫嚣而过,大g一脚开出去二里后猛地向左打方向盘死死的踩下刹车,rs7在那车撞向大g前侧边加速,再次向那车撞过去。 赵遥和沈鹤归红着眼睛咬牙死踩着车门把那辆车逼停。 他们八拜之交,所以赵遥和沈鹤归不顾一切也要逼停那肇事逃逸的人。 周阔意识残存,听着不远处传来车辆撞击的声音淡淡的笑了,他眼角有泪,却又很快消失。 明月强撑着一口气爬起来,在暴雨里跌跌撞撞的朝他奔来,周阔看着她淋雨的样子,心都要碎了,他对着明月遥遥伸手,想要替他遮挡风雨,可意识却逐渐模糊,旁边一直在响的电话因着长时间无人接听,自动转成了对面的流言,他听见许泽屿亲切的问候:“你小子怎么学那丫头一样不接电话啊,算了下暴雨,你注意安全,不要让舅舅也担心你啊周阔。” 周阔听着这关心的话,淡淡的笑了,他的意识逐渐模糊,却恍然想起来之前初遇明月的时候,许泽屿那凶悍的眼神,着实不怪他,都怪他周阔有那么一个坏名声,如果自己是明月的家长,拿自己一定会做出和许泽屿相同的选择。 久远记忆浮上心头,周阔都有点怀念,但他突然想起来了被许泽屿接纳之前。 那个时候许泽屿还是一脸冷漠,他问周阔,凭什么来给明月一个好的生活呢? 凭他的花言巧语么?还是三两句没有用的安慰?又或者是持续不了多久的爱情? 数十辆警车围绕事故现场展开救援,周阔被医生抬上救护车抢救,赵遥和沈鹤归拉开崩溃痛哭的明月,周阔躺在车里,在合上的门中,最后望向他们—— 那个时候,那时候他怎么回答的来着? 十九岁的少年满脸郑重,他认真的看着面前的人,对着那诘难无比诚挚的回答道:“用我的品格。” 他说,“我的一切。” 秋天落叶缓缓落下,他就站在深蓝高远的天空下,看着刚刚升起来的那轮明月一字一句道:“我愿意用生命换她喜乐平安。” 第255章 救护车的门彻底合上,周阔看着明月痛哭的样子,艰难的抬起手。 “我愿意用我的一切供她绽放。” 第137章 明月雪时(三十五) 【三合一】原来很…… 盛婉接到盛津的电话时刚刚和秦影分别, 她坐在车里拉好安全带,暴雨如注,她伸手按下除雾灯, 准备启动车子的时候,天边一道落下一道惊雷, 盛婉猝不及防,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得她一个哆嗦, 还没等她缓过劲来,手机铃声突然响了起来。 屏幕在这方小小的空间里亮了起来, 盛婉的心开始突突的跳。 第六感告诉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不然的话,她现在不会有这种非常不好的感觉—— 盛婉缓慢的转过头去看向她放在副驾的手机,铃声催命一般响个不停,盛婉在这一秒钟心跳失衡, 她骤然呼出一口气,拿起手机来, “喂?怎么了哥?” 下一秒,天边的闪电照亮了雨幕后放大的瞳孔,盛婉脸上淡定的表情僵住, 她握着电话的手寸寸收紧,呼吸停住,仔细看, 那手背上的青筋突突的跳。 得知噩耗的不仅只有她一人, 偌大的北城, 数只手同时脱力,手机掉在地上无暇顾及,脑海还未完全接受这个事实, 发动机就已经起来轰鸣,车轮溅起三尺积水冲了出去。 与此同时,救护车和大g一前一后抵达医院,赵遥车来不及停,一脚急刹直直的停在急救中心门口,明月和沈鹤归不等车停稳拉开车门直直往外冲。 救护车停稳后打开车门,医院早早准备好了急救,医生把周阔从救护车上转移下来,大片的血色在他脑袋里,身上不断的流出。 急诊科护士见周阔伤势如此严重,对着小跑过来的医生大喊:“宋医生—宋医生—” 宋知放快步冲过来扒开周阔的眼皮,见状心下一紧,又看脑袋和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心道完了,他着急的对着后面堵塞的人群大叫:“让开——都让开——” 宋知放探了探周阔的呼吸,紧接着他翻身上了急诊平车,二话不说开始给周阔做心肺复苏。 数个医护人员推着转运车迅速奔往急救室,明月的手搭在平车上,她和沈鹤归一起拼劲全力推着周阔往急救室的方向走,周阔苍白的躺在床上,随着宋知放按下去的手掌微微弹起,又在失去力的时候重重落下。 前边举着水的小护士跑的一个踉跄,赵遥三两步上前接过她手里的药瓶高举,“让开——”他失态的冲着前面高喊道。 短短的路程,明月却觉得过了一个世纪,她的眼泪随着奔跑不断落下,看着周阔生死未卜,她崩溃到整个人近乎缺氧,几人奋力朝着抢救室冲去,转运车很快被推进抢救室,护士抢救室的门关上之前,明月对着医生哭着大喊道:“他是o型血——抗——” 剧烈呼吸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明月额头青筋暴起,对着即将合上的大门拼劲全力道:“抗生素——” 沈鹤归和赵遥听见这话也猛然意识到什么,两个人不约而同道: “病人抗生素过敏——” “他对抗生素过敏——” 急危重抢救室的大门嘭一声合上,红色的灯霎那亮起,把明月,赵遥还有沈鹤归拦在门外。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可是对于他们来说,从大门匆忙合上的那一刻起,每一秒都是提心吊胆,趋近折磨。 几人的手机不断的接受来电,可当下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心情接,窗外的暴雨还在继续,时间在这一刻停滞不前。 明月从周阔开始抢救那一刻就死死的盯着抢救室的门,那全神贯注的样子,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说不清楚是三分钟还是五分钟后,医院突然传来广播,赵遥的心狠狠一跳,稍微离得近的沈鹤归循着声音抬头,努力的辨别那广播内容: “多发伤会诊,请脑外科,胸外科,骨外科,医务部,骨科至急诊抢救室会诊——” 广播播完的第一遍,各科室迅速涌入。 原本在科室正在问诊的医生瞬间沉了脸色,他下意识的站起来向外冲去,后边的病人不明所以,对着他伸手:“医生?医生——” 赵遥听到某个词的时候愣住了,他不可置信的抬起头望向广播,又猛地看向抢救室内,那声音还在他耳边不停重复: “多发伤会诊,请脑外科,胸外科,骨外科,医务部,骨科至急诊抢救室会诊——” 再往上一个楼层,一个医生奔出来的时候速度太快,地板太滑,今日暴雨,地面潮湿,他一下没刹住车,直直的摔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没等护士反应过来,又匆匆起身,一瘸一拐的向下奔去。 “多发伤会诊,请脑外科,胸外科,骨外科,医务部,骨科至急诊抢救室会诊——” 赵遥终于确定那广播的内容,来不及平稳情绪,赵遥紧接着起身出去打电话—— 明月一开始心存侥幸,她想数个科室联合会诊,那一定是到了非常危急的情况了,周阔车祸,应该不会这么严重的。 直到数位医生陆陆续续的朝着他们面前的急救室奔来,明月终于忍不住瘫坐在地上。 眼泪混着雨水晕开她手上已经干涸了的属于周阔的血迹,朵朵血花绽放,明月终于发觉事情已经到了最坏的一步——周阔现在,命悬一线。 他随时都有撒手人寰的可能。 这个认知让明月感受到了巨大的冲击,世界在她面前突然静音,一切开始变得虚幻,甚至连抢救室三个字都在不断变虚幻,明月的呼吸逐渐停住,她在一片眩晕中看向那片洁白,却突然听见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叫她:“明月——” 下一秒,含笑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周阔在远方朝她走来,轻轻问道:“怎么了?在看什么呢?” 明月的声音哽住。 下一秒,她听见自己说:“看这栋楼。” 她说:“这里面含了太多生死,这个地方,我以后都不想再回来了。” 这个对话太过熟悉,熟悉到明月一瞬间就反应过来,是在她之前出院的时候,她站在阳光下,逆光看向这座大楼的时候。 脑海的回忆不停播放,明月听见周阔淡淡的笑了,他说:“你日后都会健康平安,心想事成,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的。” 当时明月靠在她的怀里没有发觉,现在急救室面前回想,明月才意识到他这声音里含着非常非常多的笃定。 就好像是有很多的决心,无论发生什么,他都会让明月平安无事。 他愿意去替明月历灾渡劫,他愿意让这些灾难应验到自己的身上,他愿意为了明月面对人祸,他肯付出一切代价只为明月平安。 明月在霎那间泪如雨下。 那声音还在继续问:“真的吗?” 周阔没有任何不耐烦,他非常郑重的的回答她,说,“真的。” 明月的手紧紧撑在地上,额头青筋暴起。 她流着眼泪,一字一句回答着过去的自己,“真的。” 她小声说:“是真的。” 她真的如周阔所言,平安健康,心想事成,周阔也真的如他所想,替明月挡了所有的灾祸,哪怕如今重回这个生死场,也是因为周阔命悬一线。 她被人追杀,他却命悬一线。多么荒唐。 明月终于忍不住咳出一口血来,在这一秒钟她怨恨命运的不公,为什么是她明月的鬼门关,可这生死劫却应验在周阔的身上? 他说要替自己渡劫,那就真的让他去吗? 可她此刻更恨自己愚蠢,为什么当时明明有那么一刻起来了疑心,却在旁人的催促下,在那无端的道德束缚感里切换了路线,为什么那么蠢的轻信他人,为什么不能在开快一点—— 比起这些,她更恨的是,为什么没有早点和后面追踪的车辆鱼死网破。 为什么她没有抛下这烂命一条的决心? 血液自明月苍白的唇角缓缓溢出,窗外的阴沉天气愈发严重,白炽灯下,明月的眼球通红,她像是刚刚从地府爬上来的失心厉鬼,身上的血迹像是历尽十方炼狱。 沈鹤归焦急的踱步,他刚挂下盛津打来的电话,转过身来就看见明月惨烈的样子—— 明月跪坐在地下,靠着手掌强撑着身体,她的裤腿全湿了,膝盖上和手上布满了擦伤,周阔的血迹散落的布在她身上,脸色苍白的像是下一秒能昏过去,嘴角又渗出一股血流—— 沈鹤归的心又停了,“明月——”他一下从刚刚的噩耗里挣出,接着跃进去另一个噩耗,沈鹤归三两步冲过去半跪在她面前:“你怎么了?别吓我明月——” 屋漏偏逢连夜雨,周阔已经在抢救室里生死未卜了,她真的不能再出事了。 盛婉和盛津先后在这个昏暗混乱的午后开车冲进医院,两个人嘭的一声甩下车门,不顾路面积水,直直的朝抢救室跑去,暴雨淋湿了这二人的衣服,按照平时这两个人无论是去做什么,一定是第一时间掉头去换一身行头,可这一秒,他们的至交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和死神赛跑,周阔需要他们,天塌下来都没有这件事情重要。 第256章 去往抢救室的路途短暂,可奔向那的过程却格外漫长,盛婉就在满心煎熬里见到前方一个身影跑的踉跄,隐隐有要摔倒的趋势,可奇怪的是,就算这样,那个奔跑的身影看着也并没有任何要减速的意味。 盛婉咬牙上前拉住了她的手一扯,秦如梦在即将重重摔下去的前一刻被盛婉牢牢抱住,两个人身形剧烈的摇晃两下,盛津自后赶来扶住盛婉的背,他看清楚秦如梦的脸后眉心一跳,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来了?” 秦如梦和他四目相对,却没有回答他的话,她在盛婉松开她的第一时间再次抬脚向急救室跑去,盛婉跟着她追问:“为什么乱跑?你知不知道自己现在很危险?” 秦如梦边跑边擦眼泪,她看着前方的光亮,一字一句道:“明月命悬一线,不亲眼来医院看看,我不放心。” 紧紧跟在她后面的盛津急了:“谁和你说明月命悬一线?她平安无事,现在正好好的,你快回你家去——” 秦如梦愣了,她在那一秒钟微微侧头看向盛婉的眼睛,企图在她眼里得到一个确切的回答,可盛婉这一次却沉默了,她看着盛津喊道: “哥!” 抢救室几个大字出现在道路尽头,盛婉逐渐停下来奔跑的脚步,看着前方喘息道:“让她去看看吧。” 让秦如梦看看吧。 看看他们这一行人为之付出的这些惨烈代价,看看这个世界真正的样子,看看人心究竟会有多难测,而追求正义的路上,又有多少牺牲。 让她看清楚老天究竟有多么的不开眼,而他们一行人,又如何与这命运抗争到底。 盛婉哽咽的声音明显,盛津也随着这哽咽憋不住眼泪,秦如梦的步伐也慢了下来,每离抢救室进一寸,她的呼吸就急促一分,秦如梦的心脏剧烈跳动,在看清楚明月现下情形的那一秒钟,她脚下一软,险些跪下。 盛婉时刻关注秦如梦的反应,见状当即伸手去扶,她随着秦如梦放大的瞳孔朝前看去,沈鹤归急促的呼唤也终于随着距离缩短而传进她们的脑海里: “明月——明月—你怎么了?医生——” 看清楚面前的情形后,盛婉扶着秦如梦的手一个脱力,二人一个踉跄,险些跪在地上。 赵遥在一旁不停的打电话,盛津停在他的面前望向他那双通红的眼睛,面前投下一片阴影,原本盯着抢救室的门的那双眼睛转了过来,看见盛津后,赵遥竭力维持平稳的声音终于忍不住哽咽,“多发伤会诊,阿阔性命危重——” 他攥着电话争分夺秒,盛津听见他死死哀求:“爷爷,阿阔的性命不是儿戏,他需要立刻转移到军区医院——” 盛津脑海里紧绷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事情还是朝着最坏的方向发展,命运即将走向至暗时刻。 他眼前一黑,却猛然转过身去看向抢救室,秦如梦和盛婉相互搀扶一步一步走到了在明月的面前,明月喉头一动,咽下去口水,红着眼睛缓缓的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 秦如梦人未到声音先行,她看着明月唇角溢出的血迹,当即惊叫:“明月——?” 她扑上前去,毫不犹豫的学着沈鹤归的样子半跪下,秦如梦看着她的眼睛忍不住哭道:“幸好你没事——” 话音未落,秦如梦的声音卡在了喉咙里。 彼时她恍然惊觉刚刚盛津真的没有在骗她,明月平安的逃过了那场追杀,现在正安稳的在她面前,可让人不敢细想的事情也正在这里,她平安无事,而他们却一起齐聚在抢救室前,明月泪如雨下,赵遥在角落红着眼睛打电话,而沈鹤归焦急的跪坐在明月面前,不停的喊着她的名字企图让她回神,众人皆是狼狈不堪。 问题来了,躺在抢救室里的人,是谁? 刚刚放下一半的心再度被高高吊起,然后狠狠坠下,劈里啪啦碎成无数半。 秦如梦僵住了,她缓缓的转过头去,透过身后盛婉投下来的阴影,看向那扇紧闭的生死门。 明月就在沈鹤归的急声呼唤和秦如梦戛然而止的话里拼劲全力抬起头来看向盛婉那双带有慈悲的眼睛。 赵遥和盛津一前一后回来:“明月——” “明月!” 几个人在这一霎那似乎心有灵犀一般,不约而同的要伸手前来扶她,明月费劲的抬起一个手来:“别——” 她狠狠的喘了两口气,然后缓缓的靠到了墙上,白炽灯清晰的照亮她眼里的绝望,急雨惊雷里,明月抬起头来问:“周阔是不是一早就知道我在做什么?” 她率先看向沈鹤归,可沈鹤归避开了她的视线。 她看向盛津,可盛津的眼睛垂下去看着半跪的秦如梦咬紧牙关。 明月不解,又看向赵遥,如她所想赵遥没有逃避她的视线,可是他也没有回答,赵遥只给了明月一个复杂的眼神,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写满了他对周阔的承诺。 明月苍白的笑了,她微微侧过眼睛看向盛婉。 对方的眼神仍旧悲悯,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盛婉看向其它几人,见他们闭口不言后笑了一声,然后对着明月点点头,无声的给出来了她答案。 是。 明月的 掌心死死的掐住手心,她忍住反上来的那口血,强撑着追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她是从什么时候露馅的? 在这个医院的住院部,她和许泽屿单独聊天寻求帮助的时候? 还是争着要出院去律所?在那个他来律所接自己回医院的那个深夜? 亦或者是z大流言传播,他出现在自己的身边那个时候? 再不济,是她平日打电话处理文件不小心露出来蛛丝马迹令他有所察觉? 明月的脑海里放电影一般回映,这一秒她脑海产出来巨大的风暴,头痛欲裂,可她却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从什么时候开始,周阔发现了这件事情,他的难言之隐不再是她的秘密的? 明月的额头刹那间布满冷汗,她想不出来。 几人看着明月如此痛苦的模样于心不忍,赵遥叹了口气,轻轻伸手拍了拍盛津的肩膀,盛津随着这个动作转过头去看他,眼里写满了无数的犹疑。 赵遥点点头说:“事到如今,她有权知道全部的事情。” 盛津会意,他转过头来看向明月,一字一句道:“是在云山大剧院,他不顾暴徒持枪,冲进去看见你的第一眼。” 窗边炸响一个惊雷,明月的指甲掐进肉里,她不可置信的抬起眼睛来。 盛婉深呼吸一口,接着补充道:“那天你昏迷急救的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了。” 盛婉脸色苍白,声音也不复往日那般张扬,她此刻声音低低,窗外的雨声在她这一刻奇妙的为她的话做应和,“阿月,我之前也曾想过是什么地方让他察觉,直到那天晚上我们赶过去,他失魂落魄的坐在手术室外——就像你现在这样,当时阿阔的神情和你一模一样。” 如果现在不是在抢救室前剖开真相,如果周阔没有生死一线,那么盛婉低声说话的这一个瞬间,一定是一个非常让人着迷的电影片段。 最可惜的就是没有如果。 回忆起当时,盛婉恍惚一笑,她说:“我到现在还记得他的原话——那句话是这样说的——” “明月是一个非常坚韧的人,可她看我的视线,让我觉得那一刻她痛不欲生,这个世界上如果有什么心意相通的话,那我想一定就是这一秒,一定是因为知道了那些陈年真相。” 明月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来在最开始,周阔就已经猜到了一切。 在她还没有醒来的时候,周阔就凭借自己当时的反应猜到了。 从相遇那一天起他就对明月倾心,三年的时间里他始终挚爱深爱钟爱,分别的那些时候她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脑海里放映过无数遍,她日益成长,人生路上已经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轻而易举的击溃她,恰好他自己就算一件,周阔又怎么可能猜不到? 时光在这一刻发生回溯,过去所有的一切,逐渐变得有迹可循。 是醒来的第一天,她和许泽屿谈话,而周阔和荆棘他们站在病房门口,推开门时他装作若无其事的眼神。 是她和祁律打电话相约时,他在外看夕阳,而后转身回来停在门前的高大身影。 是他在推演到自己可能会有今天时,怕她日后孤立无援,费劲心机的介绍她和慎思兰玉相识。 “既然这样,那你以后碰见什么不方便告诉我的人生难关,记得要向慎思女士求助。” 是她执拗出门时他无奈放行,只好叫盛婉前来陪同,临行前那句句恳切的嘱托。 “盛婉——” “从小到大,我最信任你——” “照顾好明月,不要让她受伤。” 是她在去为他和秦如梦奔忙的那些时光,他也和盛津赵遥他们一起,在暗处布局为她做后盾。 第257章 是他在接到自己后带她去私人餐馆,在听见古老时钟后,眼里那掺杂着喜悦的悲伤。 是她在住院部大楼前说她此生都不想回来这个地方时,他毫无敷衍的应允。 “这里面含了太多生死,这个地方,我以后都不想再回来了。” “你日后都会健康平安,心想事成,不会再回来这个地方的。” “真的吗?” “真的。” 是她在z大遭受流言攻击的时候,他第一时间赶来她的面前。 “没事了。” “他们胡言乱语,我都知道的。” “交给我来解决,好吗?” “你已经很好了。” “你看,上天都在为你喝彩。” 是她今天上午接到秦如梦的电话毫不犹豫的去取证据时,他不停打来的电话。 更是他接通后的温和妥协,两行清泪在她的压抑痛哭声中急速落下,周阔温和含笑的声音跨越时光再次出现在了明月的耳边: “你现在在哪?” 他说:“今天下暴雨,你一个人开车不安全,我去接你好不好?” “去哪里我都送你。” 无论你想去警局,律所,还是想要去提交证据,都可以。去哪里,我都送你。 回忆浮现,周阔的音容又在耳畔,字字句句的深意当时不懂,现在回想才知,原来这些,全都是对自己的爱和支持。 他的心里有一片深海,里面装着海水和漂浮冰川,海水是对明月的明目张胆的偏爱,而漂浮冰川,是爱化成的无言支持深埋海下。 那些爱没有说出口,那些爱全都化成了行动。 他一言不发的,在她不知道的地方做了很多很多的事,在她孤立无援命悬一线的时候,身体力行的给出来自己的支持。 明月看看他们,又看看抢救室里亮起来的灯,下一秒她再也忍不住,猛地喷出来一口血。 “明月——” “明月!!!” “医生,快去叫医生——”秦如梦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惊叫着要起身,可明月却一把拽住她的衣服,秦如梦回过头来,看向她心如死灰的眼神。 “所以——” 明月看着面前数个焦急伸出手来搀扶手心想,所以盛婉这些天来寸步不离,所以盛津关键时刻伸出援手不停相助,所以赵遥和沈鹤归终日不见人影,所以周阔这些天,永远沉默寡言。 所以数辆车子不顾一切也要逼停那肇事逃逸的人。 明月崩溃的笑了出来,她红着眼睛努力的抬起头来,拼劲全力从喉咙里挤出来几个字:“那些……秘密……还有什么没告诉我?” 她强撑着不肯就医,只想 要一个真相,面前的几人面面相觑,盛婉看着她,轻轻道:“阿月,涉及到我们和阿阔的,我们已经全部告知你了——” 这话说的非常有水平,明月跟在许泽屿身边见识的多了,自然而然的得知了后半段,涉及到我们的,我们已经全部告知你了,但是周阔和旁人的秘密,我们却无权转告。 明月朝左上方仰头,费劲的看着窗外阴沉的天气不断降雨,数道闪电划进她的眼睛,她想,周阔还会和谁有着共同的,不能言说的,和她相关的秘密呢? 水流声在室外不断汇聚,渐渐的,有脚步声自远方而来。 那声音匆忙,似乎急不可耐的想要见到什么人。 盛婉随着声音转过身去,对着狂奔而来的荆棘不断的招手,赵遥见状伸手扯起来沈鹤归让她让开明月面前的位置。 荆棘穿过众人,见到明月的第一瞬间,她直直的半跪在明月跟前,骨头和地板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听的盛津一阵呲牙咧嘴,可荆棘却面色不变,对着虚弱的明月出声唤道:“明月?” 她出来的匆忙,接到盛婉的电话后连伞也没来得及拿,拿起手机就向医院赶了过来。 明月呆呆的看着突然出现的荆棘,眼里有很多的不解,她看着荆棘张张嘴,试图叫她的名字:“荆棘……?” 她的眼里落下泪来:“荆棘?” 荆棘点点头,她伸手去擦明月的眼泪,对着她露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别哭明月,我来了,我陪着你一起。” 盛婉在旁边开口道:“既然荆棘来了,那她和周阔的秘密,就让她亲口告诉你吧。” 赵遥在旁边轻声呵斥:“盛婉——明月都这样了,你怎么还要继续?她接受的了吗?” 盛婉转过身去,仰头看着赵遥道:“她接受的了。” 周阔做得了,她就接受的了。 因为她是明月,因为她是周阔的爱人。 因为她为周阔,周阔为她,从来都不肯对命运认输。 盛婉的话不亚于一道闪电再次劈到明月的身上,“什么秘密?” 明月看着荆棘,苍白的面上浮现出来巨大的疑惑,又看看和赵遥低声交谈的盛婉,而后对着荆棘轻声问道:“你和周阔,你们两个瞒了我什么?” 那声音里有着无数的颤抖,明月的心急剧波动,这一秒,她埋在灵魂深处,装着她此生最大秘密的瓶子隐隐有了松动的迹象。 荆棘看着明月的眼神里含了世间所有的温柔,她伸出手来轻轻擦干明月的眼泪,又把她耳边的碎发向后别去,做完这些,荆棘轻轻的拉住她的手,一下又一下的温柔抚摸,有泪珠落在了明月被冻的红肿的骨节上。 暴雨如注,寒风直吹,一道闪电劈进了明月的心里。 她听见荆棘轻声说:“当年你转学后,我第一时间和周阔解释了你的迫不得已。” 明月摇摇头,她不可置信的问道:“什么?” 荆棘笑,她对着明月温柔重复道:“我在天台,告知了周阔关于西琅的那场暴雪,讲清楚了你救下来我的全过程。” 明月的心不跳了。 她看着眼前温柔笑着的荆棘,失声问道:“为什么?” 她问:“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自揭伤疤?——” 为什么要把这件事情说出来?为什么不对你自己好一点? 荆棘看着她情绪失控,明月眼见着又要喷出一口血来,荆棘伸出双手轻轻捧住了明月的脸,那双温柔的眼睛,对上了明月眼里悲伤的河流。 流水倒映出来荆棘温柔的倒影,她听见那个倒影一字一句道:“因为你是我在西琅一中最好的朋友。” “因为你,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 荆棘流着眼泪笑道:“因为你值得我这样做。” 荆棘为明月擦去面上的眼泪,她一边擦,一边对着明月哭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周阔从来都没有怪过你,一天都没有。” 旁边的盛婉出声道:“他所有和你分别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在期待着与你重逢。” 赵遥和盛津点了点头,赵遥说:“你站上舞台,为宋淼帮唱,他就拉着我们所有人反复观看。” 盛津继续:“你选自媒体发视频,他就当你的忠实粉丝,每一天都把你的视频看一遍。” 沈鹤归也道:“z大举办校歌赛,他和你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欢而散,他来南城不是躲你,是赵遥他们出馊主意,说我恋爱经验多,他来请教我要怎么做才能和你和好如初。” 沈鹤归说道这里停了,他抬起头来看向窗外的雨,回忆道:“排球俱乐部前你哭着离开,他知道后不顾一切冲进雨里——这行为或许常常出现,但是阿阔一生循规蹈矩——” 明月在窗外暴雨的感召里回到南城那个阴雨天,再次相见,她抽着烟,周阔循着她的身影上前,两个人站在那个狭小的窗口,坏掉的路灯前,他接过明月手里的烟抽了一口,而后给了她一个辛辣混合着苦涩的吻。 路灯挣扎着亮起来,金雨细细,风吹着雨丝到他们身边,周阔捧着她的脸,问了两个问题。 他低声问明月冷不冷,累不累,当时明月以为是他指风吹的冷不冷,从北城到南城的这一路累不累,于是摇摇头说不冷不累。 如今骤然得知当年隐情,才发现他话里究竟有多少深意。 冷不冷? 那年西琅下了那么大的雪,你脱了鞋子,赤手空拳的砸门,当时冷不冷? 累不累? 为了一个秘密守口如瓶远走他乡,坚持复读来北城的这一年,生活累不累? 明月在沈鹤归的尾音里闭上眼睛。 数行清泪再次砸了下来。 原来。 原来。 原来很久之前,他们之间所有的秘密,都不是秘密了。 明月喉头一阵腥甜,她深呼吸一下,对着面前的众人开口道:“所以,那些秘密——” 盛婉应下来了她的话:“所以那些秘密,从来都不是秘密,只不过因为你的坚持,他选择守护罢了。” 明月在抢救室前对着亮起的急救灯沉默不言,她的心在这一刻奇异的平静了下来。 泪水和血迹侵占了她的视线,明月在众人担忧的目光里想,如果周阔有任何意外,那她永远都会活在今天。 第258章 赵遥看着她变化的眼神,察觉到了什么,手机里传来简讯,赵遥匆匆抬起头来叫她:“明月!” 明月死寂的眼神朝他看过去,赵遥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你还记得16岁那年秋天,在西琅天台上,周阔和你说了什么吗?” 16岁那年秋天,西琅天台,阴雨放晴。 周阔站在天台上,含笑道:“不要哭明月,命运打击你,你也要学着站起来反抗命运才对。” 站起来。 反抗。 明月的眼神逐渐在面前的人脸上划过。 赵遥,盛津,盛婉,沈鹤归。 秦如梦,荆棘。 她的视线看向远方,抢救室的等还在亮着。 赵遥的车尾部被撞烂,沈鹤归的车副驾驶凹陷。 几个人都险些因为谭和畅的恶行付出生命。 他们被逼到绝路,可现在谭和畅指不定开怀大笑,看他们重伤得意洋洋。 这怎么行? 她不允许。 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谭和畅伤了她最爱的人,她要让谭和畅付出代价。 qj幼女,买凶杀人,这桩桩件件,她要让谭和畅把牢底坐穿! 明月在眼泪里回神,她在众人的视线里,咬紧牙关,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雨天地滑,她有一瞬间的踉跄,秦如梦和荆棘第一时间伸手去扶,盛津和沈鹤归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明月一手撑着墙面,慢慢的稳下来身去。 赵遥和盛婉从始至终都那样淡淡的看着,二人在她站定之后相视一笑,这才是明月。 这才是真正的她。 二人心下松了口气,盛婉默默的对着赵遥比了个大拇指。 她的心气不能灭。 盛婉对着明月轻声开口,那双眼睛依旧盛满慈悲,她说:“阿阔用他的生命支持你,赵遥和鹤归也为你理想的正义而赌上了性命,我和盛津自然也会——我们所有人,都是你的后盾——” 她淡淡的笑了,看着明月道:“所以明月,你现在应该干什么?” 明月缓缓的拿出手机,她不顾满手擦伤带来的疼痛,轻轻打开手机壳,拿出来那张储存卡,看着面前人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做我应该去做的事情,而非伤神痛哭——” 盛婉的笑容越发明媚,盛津点点头,沈鹤归一巴掌拍到他的后背,拉着他走向一边:“你妹和赵二真残忍,咱们阿阔还在抢救,他们两个就一唱一和的,逼着明月继续,完全没有考虑过明月的心情——” 说到这,沈鹤归转过身去看向明月的眼睛,他小声道:“我觉得,明月在阿阔醒来之前,都不会再开心了。” 盛津摇摇头,他的脸色瞬间正经,对着沈鹤归不赞同道:“我不觉得我妹和阿遥有什么错——她今天接二连三的打击太大了,得让她先有个精神支撑——” 话说到这,盛津看向抢救室:“谁也不知道阿阔能不能活着出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赵遥的电话径直响了起来,他一瞬间正了脸色,匆匆接起后说了两三句后,很快挂断。 盛津和沈鹤归三两步冲回去:“怎么样?” 赵遥抬头看着的一众面孔,而后对着明月缓缓开口道:“都安排好了,军部 派人对阿阔进行转接。” 十分钟后,抢救室大门打开,周阔在一众医生和亲友的护送下上了军部的直升机,明月看着紧急转移车上周阔苍白的面容泪如雨下。 为首的人对他们敬了一个军礼后径直上了飞机。 狂风暴雨里,明月看着那辆飞机带着周阔驶向远方,直至再也不见。 风吹散了她的眼泪和脆弱,她直起腰来,随着众人再度走向命运赠与他们的这场暴雨里。 此刻的她不会想到,往后的许多日子里,她都是在失去周阔音讯的煎熬中度过的。 不知道伤势如何,不知道恢复的如何,所有人都是一问三不知,就连慎思也是这样。 他似乎在一夕之间成了最高的机密,半点消息都透露不出来。 她甚至都不知道,周阔有没有顺利的活下来。 第138章 明月雪时(三十六) “我希望她求仁得…… 北城的这场暴雨下了整整一个下午, 闪电数次乍破天空,积水打着旋向低处流,疾风似孩哭, 扰的人心慌慌,直到晚上都未停歇。 谭和畅开着车回家, 风雨正盛,玻璃起雾, 路遇堵车,无数鸣笛搅的他心烦, 等他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三点了。 他停了车后没有立即下车, 反而在那上面静坐了一会,平视前方,满脸平静,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那眼神却让人心慌,原本的阴天随着时间一点点暗下去, 谭和畅的脸色也逐渐暗下去。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刚刚回到自己的卧室,挂衣服的手一顿, 而后若无其事的继续,甚至动作愈发的温吞,像是世家公子闲来无聊的意趣。 他对那铃声置若罔闻。 只见他慢悠悠的坐到卧室的落地窗前, 慢条斯理的喝茶, 而后放下茶盏听雨, 玻璃反射出来他的影子,那上面温和的面容难掩阴郁,眼底的情绪如墨,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期间来电数次,他一个也没有接,窗外的敲门声被暴雨掩盖,谭和畅就这样在窗前,看了一整个下午的暴雨。 直到晚上有人拿着钥匙开门,这样的悠闲时光才算结束。 家里的管家拿着钥匙打开谭和畅的房门,房间里漆黑一片,只有窗前亮了一盏落地灯,管家看了看谭书峰,刚想上前开灯,谭书峰就摆摆手,说不用了。 那管家也极有眼力见,见状颔首,然后悄无声息的退出房门,把独处的空间留给这父子二人。 门轻轻的关上,微弱的动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谭书峰就这样静静的站在黑暗里,远远的看着谭和畅的背影。 那是一个清瘦,孤寂,又落寞的背影。 他坏事做尽,可皮相身形,依旧是芝兰玉树。 一明一暗,雨声流淌在这静谧天地里,谁也没有率先讲话,父子二人,就这样听了十几分钟的雨,直到天边劈下一道惊雷,谭和畅终于沉不住气一般,率先笑了起来。 玻璃倒影里的人唇角微勾,他对着身后的一片黑暗轻声开口道:“谭市长,您还要在这里站多久?” 谭书峰抬起脚步走了出来,却没有回答他的话。 身居高位的人走路沉稳,谭书峰不疾不徐的走到他的身边站定,他非常有耐心的开口问:“和畅,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谭和畅先是垂下眼睛,复又抬眼看向玻璃中那个严厉的人,暴雨声里,他对着镜子淡淡一笑,“没有。” “没有?”反问的声音沉了不止一个度,谭书峰闭了眼睛,“那我再问一遍,谭和畅,你有没有事情,要对我坦白?” 谭和畅侧过脸去,直直的看着谭书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没有。” “——啪——” 话音未落,谭书峰反手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谭书峰下手毫不留情,打的谭和畅一下偏过头去,脸上迅速浮起一片通红。 原本的冷静逐渐褪去,谭书峰指着他道:“你如今真是胆大包天,光天化日之下,你买凶杀人——” 他的手在颤抖:“谭和畅,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谭和畅不说话,窗边的树枝被风吹的挂上玻璃,两相接触,树枝划过玻璃的奇异声响听的人心里一阵毛骨悚然,后背直起鸡皮疙瘩。 谭和畅抬起头来,见到谭书峰这副愤怒的神色,非但毫无惧怕和悔意,反而低低的笑了。 谭书峰的怒火在他冥顽不灵的笑声里达到了顶峰,他又反手一记耳光抽了过去。 谭和畅再次被打的偏过头去。 气氛剑拔弩张,但实际上,只有谭书峰一人在生气,因为谭和畅此时表现出来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浑身上下写满了不在乎。 谭书峰被这反应气到,他上前揪起来谭和畅的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让他直视自己的眼睛,谭书峰咬牙切齿的问:“你知不知道今天在抢救室里的人是谁?” 谭和畅看着他满眼怒火平静道:“知道。” 他轻描淡写的说:“不就是周阔吗?” 谭书峰怒极反笑:“你说的轻巧!!那可是周家独孙——三年前也就算了——” 他揪着谭和畅的衣领不放,气到失声:“但是现在,你看看他位高权重的父母,再观望一下他周遭的人,哪一个你惹得起?” 谭书峰暴怒:“哪一个你我惹得起!!!!” “你怎么敢对他下手的?还置人于死地?” 谭和畅说:“不止。” 他好像还嫌谭书峰不够生气一样,看着谭书峰的眼睛,对着谭书峰一字一句道:“还有赵家独子和沈家独子,今天也差点死在我手里。” “你!!” 谭和畅见状终于笑了,他说:“怎么?后悔当年没有在我生下来的第一时间就掐死我?” 第259章 谭书峰又一巴掌扇了过去,把那笑容打的烟消云散:“孽障——” 他指着谭和畅急声问:“你究竟要干什么?” “现在好了,赵家,盛家,沈家,本来全都坐山观虎斗,可你凭一己之力拉他们入局参与对我谭家的围剿,谭和畅,你还嫌我如今处境不够艰难吗?” 谭和畅缓慢的转过身去,微弱灯光照亮了这小小一方角落,也让他们父子看见对方眼里的阴郁,谭和畅看着谭书峰声音轻轻道:“赵沈从军,盛家主商,周家政坛如日中天,你宦海沉浮多年,还不明白吗,父亲?” 谭书峰看着他不可置信的摇摇头,踉跄着后退两步。 窗外 风雨更盛,好似世界即将走到尽头。 秦如梦坐在窗前,对着窗外下个不停的暴雨发呆,秦与岑站在她旁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无声的安抚她。 秦如梦垂下眼睛,对着旁边的秦与岑轻声开口道:“哥哥——” 她说:“我是不是,当初就不应该回国?” 今天的录像视频让她想起来自己当初在la的时光,而下午那场惨绝人寰的车祸却让她再度跌入地狱,情绪大起大落,秦如梦在这变换无常的世界里再次惊醒。 她看着窗前说:“如果我没有回国,就不会遇见谭和畅,更不用害大家到这般地步——” 如果没有回国的话,一切都不会发生,她还是那个天才少女秦如梦,而明月不会被追杀,周阔也不会命悬一线。 秦与岑的眼泪在这悲凉的语气不自觉的溢出,他抬头看了看天,又低头看了看不断自责的秦如梦,最后收起来眼泪,看向窗外漫天风雨。 他对着秦如梦揭开事实道:“不是你,也会有其他人——” 秦如梦的眼泪逐渐干涸,让她难过的事情也正是如此。 就算不是她秦如梦,这样的事情,也会发生在其他人身上,这样本该可以避免的恶劣行为因着社会纵容,变成了一个无可避免的事情。 只要有人呼救,周阔就会做出来那个正义的选择,只要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明月永远都会义无反顾,世界好像变成了一个永动机,而善意,是他们心底永远也不会破开的棋局。 她等正义,他们维护正义,不死不休。 秦如梦看着落雨道:“我知道你今天在想什么——” 说到这里,秦如梦低头笑笑:“那个相机不是你送我的那一个,你以为我背叛明月,临时反悔退缩。” 秦与岑也不辩白:“毕竟当时我也被蒙在鼓里,而她和周阔为你付出那么多——” “不把所有人蒙在鼓里的话,怎么顺利的调虎离山呢?” 秦如梦缓缓的转过头来,看向秦与岑的眼睛:“毕竟,我恨了谭和畅这么多年,而他又毁了我为之骄傲的一切,一而再,再而三的伤害我身边的人。” 秦与岑见她在暴雨下又哭又笑。 哭的,是他们为之付出的代价。 笑的,是调虎离山的顺利,那证据早早的被秦影送到了祁好的手中成功提交。 从头到尾,明月手里的储存卡都是假的。 她只是一个诱饵,早在他们从警察局出来的第一天,祁好就背着他们暗暗商量好了对策。 谭和畅阴毒,这些年他们几个无人不知,祁好早早料到了他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于是早早交代秦如梦发现关键证据的第一时间不要声张,让秦影去取。 而后秦如梦交代家里被安装了窃听装置,而明月也适时跳出来,说有人跟踪。 祁好眉头深皱,明月之后看了看几人,忽然灵机一动。 她对她们轻轻的招了招手,几人附耳去听,而后纷纷摇头,祁好一拍桌子怒斥她荒唐,可明月却笑意盈盈,凭一己之力说服众人。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于是有了这场演了十几天的大戏,为的,就是让明月顺利吸引住谭和畅的注意力而后拖延时间,让秦影把关键证据送到祁好手中一并提交。 一真一假,混淆视听以达到顺利调虎离山的目的。 事实确实也如他们所愿,如果不计伤亡的话,这计划非常非常的成功—— 千算百算,唯独忘记人性本恶。 谁也没有想过谭和畅会当下动手,毫无遮掩的意图。 秦与岑没有说话。 他随着秦如梦的话看向窗外的恶劣天气,心想,军部的直升机已经降落在某个地方了,周阔他,如今平安无事吗? 他是否得救?又是否逃离了鬼门关呢? 愧疚和担忧一同而来,压得秦与岑霎那间低下头去,眼泪落在秦如梦的肩膀上,他伸手覆盖住,而后对着秦如梦轻声问道:“得知明月出事之后第一时间赶去医院,如梦,为什么今天这么勇敢?” “勇敢么?” 秦如梦抬起来那双哭红的眼睛看向秦与岑道:“可是我觉得并没有。” 她说:“我既没有明月孤身赴宴的勇气,更没有周阔毫不犹豫撞上匪徒的那种决心,甚至就连荆棘说出真相的勇气我都没有——” 秦与岑不愿意看到她这么悲观,出言肯定她道:“但你今天在得知明月可能命悬一线的时候,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 秦如梦笑了。 她说:“哥哥,明月遭人追杀的时候,我刚好打电话给她,你知道她对我说了什么吗?” “秦与岑非常配合的轻声问道:“什么?” 秦如梦红着眼睛转过去看窗外的暴雨,她佯装平静的声音掩不住下意识的哽咽。 “往后的日子,要大胆一些——” 秦如梦满心苦涩的笑了,“如果真的有意外,那这就是她的遗言,而她留在世界上最后的话,是想要我大胆一些。” 秦如梦的眼泪决堤,随着窗外的暴雨一同落下,“我希望她求仁得仁,更想找回从前的那个秦如梦。” 秦与岑含着泪笑了。 他知道,秦如梦在众人的拯救里得以重生。 第139章 明月雪时(三十七) “我赌你这辈子,…… 暴雨雷霆, 周阔上飞机转移后,明月终于支撑不住,被众人押去看医生。 赵遥和沈鹤归被勒令全身检查, 明月并无大碍,在医院挂水。 许泽屿得知消息后匆匆向医院赶, 律所距离医院路途不算遥远,可是恶劣天气加上晚高峰, 生生把这个时间延长了三五倍。 原本昏暗的天气逐渐转为漆黑,窗外模糊一片, 乍一看去仿若视觉失灵, 刺鼻的消毒水沁润着每一个感官,风雨如晦,明月就在这个时间里,等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高跟鞋的声音规律的响起, 两个人影自远方缓步而来,有双极具力量的手掌拉开门, 来人微微弯下腰,对着前方比出来一个请的手势。 那是一个,非常恭敬的姿态。 慎思却毫无任何表示, 自若上前,携着满身风雨带来的寒气走入病房里。 高跟鞋依旧发出来沉稳的声响,可是却和之前有很大的不同, 站在门口的人垂下眼去, 随着距离的缩短, 她的步伐逐渐加快,就连刚刚的背影,也透露出来一股焦急忧心。 慎思进来的第一时间, 明月正在对着窗外出神,所有的事情在她脑海里重复播放,像是一个无法结束的清晰梦魇,是以她其实并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慎思。 还是盛婉,以为是检查结束的沈鹤归和赵遥回来了,听见声音后第一时间转过头去,然后对上了慎思那双雷厉风行的眼睛。 “慎姨?” 慎思点点头,明月随着这声呼唤抬起头来,见到了一身西装的慎思。 盛婉满脸意外的在病床前站起来,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言语未至,眼泪先行。 慎思看着盛婉迅速红了眼睛,心下对她的年龄再次有了实感,哪怕平日里再怎么镇定自若,再怎么沉稳,可毕竟还是个小孩。 面对人性,面对意外和生死,她还是经历的太少了。 慎思对着盛婉温和笑笑,上前拍拍她的肩膀低声安抚:“哭什么?” 温柔语气里带有无限的力量,仿若一切事情在她眼里都是小事一桩。 盛婉摇摇头,又看看明月,也知道这次的主角不是自己,她在慎思的安抚中平静下来,然后极有眼力见的说:“阿遥和鹤归出去了,我去看看。” 慎思略微点头,温声道:“去吧。” 目送盛婉出了病房后,慎思才收回自己的眼神,灯光下,她看向面色苍白的明月微微一笑:“明月——还好吗?” 明月怔怔的看着她,轻声道:“阿姨。” 她眼睛里写了很多的不可置信:“你怎么来了?” 北城下了这么大的暴雨,周阔现在命悬一线,她怎么,这个时间会来自己这里呢? 慎思听见明月声音里隐秘的哽咽上前两步,把公文包放在地上,而后坐在她身边,轻声道:“周阔父亲去看他了,我来看看你。” 第260章 明月被这个回答惊到,原本被压下去的眼泪再次浮上来,电闪雷鸣,慎思伸出手来轻轻抚摸她的额头,又看着她满是受伤的手掌,心里有着无数的心疼,她抬起眼睛来,对着明月道:“疼吗?” 明月摇摇头,看着她道:“不疼。” 疼痛被愧疚压了下去,明月在这一刻失语,周阔因为她命悬一线,面对慎思,她实在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湿润浮现在这片空间里,湿润浮现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慎思见她欲言又止,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又把人拉进怀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明月在她的怀里感受到了属于母亲的爱,她听见慎思一字一句道:“阿月,你不要心怀愧疚。” 明月的情绪终于绷不住,可是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此时此刻,再也没有任何眼泪落下来,明月从她的怀抱里微微抬头看向慎思,轻声问道:“阿姨,我害周阔命悬一线,你不怪我吗?” 慎思看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淡淡的笑了。 窗外雨声泠泠,慎思就在这凄风苦雨里看向明月的眼睛,对着她认真道:“不。” 她反而笑了。 慎思直视明月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让我看到了周阔的铁血本色,你让我更加清晰的认识到,我的儿子是一个怎样正直勇敢的人,你让我见识到了他的底线不容践踏,你让我知道,他此生除了有情有义,更有爱和追寻。” 明月的手一片冰凉,慎思擦去她落下来的眼泪后,伸手握住她的,“我不怪你,更不会迁怒你,我要感谢你。” 她说:“ 明月,生死一线,是你给周阔的爱,让他做出来这么勇敢的选择。” 慎思说到这里,伸手摩挲明月的指尖,如今她的手残破的不成样子,上边的纱布渗出来隐隐血迹,颇有些触目惊心的意味,慎思就在这一阵心疼里抬眼,她看着明月道:“我为他骄傲,也为你的勇敢,感到骄傲。” 明月哭了,她倾身上前,抱住慎思无声流泪。 她想,为什么一切的惨案悲剧都是因她而起,可事到如今,却始终没有一个人来责怪她。 她以为周阔的好友会责怪她,可是没有,赵遥和盛婉一唱一和刺激她的求生本能,盛津和沈鹤归担忧她的状态,出言淡淡安慰。 她以为慎思会恨她责怪她,却也没有。她温柔的倾身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她说自己让她看见了周阔身上无数的闪光点,她说她为周阔和自己骄傲。 什么是爱屋及乌,明月此前从来都没有概念,可是这一刻她懂了。 无论是周阔的朋友还是他的家人,因为周阔爱她,所以他们也倾尽一切的爱她包容她,无条件的支持她。 明月在慎思的怀里泣不成声,泪水打湿了慎思漆黑挺阔的西装,在肩头晕开一片眼泪,慎思就在肩膀上传来的温度中伸手,轻轻的抚摸明月的头发,就像许久之前,她抚摸周阔一样。 窗外的天依旧漆黑,可雨却小了起来,慎思在这细雨里对着明月说:“好孩子,不要哭。” 她轻轻捧起来明月的脸,对着她哭红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从今以后,就去做你喜欢的事情——” 灯光之下,慎思擦去明月的眼泪,对着她承诺道:“周阔命悬一线,那就由我来保护你。” 明月对着慎思重重的点头,而后和她一起转头,看向窗外晦暗的暴雨。 她想,既然命运已经走到了这样令人绝望时刻,那么未来再坏,也坏不到哪里去了。 她已经没有什么好失去的了。 人生路上,她得到了她在乎的所有人的爱和支持,她没有什么好害怕的了。 那就和谭和畅不死不休的走下去吧,哪怕拼个鱼死网破,哪怕倾其所有,她也一定送谭和畅下地狱。 她此生都与谭和畅不共戴天。 当天晚上,明月出院。 雨已经逐渐停了。 寒冬腊月,她在黑暗里再次回首看着眼前这栋高楼,周阔的声音出现在她耳边,荆棘见她路走到一半停住,轻声问她怎么了?明月摇摇头,忍住眼泪,看着之前的回忆,轻声说没事。 她打着伞走在这条昏暗的路上,许泽屿的车灯远远过来,细雨如幕,明月微微举起伞面,灯光下,她掩盖下去眼里的高涨的恨意,毫不犹豫的向许泽屿走来。 次日一早,明月带着行车记录仪,在赵遥和沈鹤归的陪同下去了北城警察局。 那办案警察是上次拉开秦与岑的那个,他似乎对明月有着很深的记忆,见到她的时候一愣,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怎么又是你?” 他翻翻报警记录,又看看明月,原本平静的声音高了一度:“是你遭到了追杀?” 明月抬眼却没说话,她坐在这里,事实也已经摆在了这里,那警察在她冷漠的回应里沉默下来,而后回想起来什么一般,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明月看着他那愤怒而又灰败的脸色心想,此刻,他是不是也在后悔当初因为证据不足而放谭和畅出去,让他一手促成了这么惨重的伤亡。他心里,是否也有对正义的愧疚,是否也觉得自己愧对身上的这身衣服? 明月在问询结束后淡淡的移开了眼睛。 当日,对她进行追杀的两个人立案拘留,警察依法继续审理,明月以谋杀未遂的罪名对二人进行起诉。 审讯结束后她推门出去,暴雨后迎来了久违的晴天,明月站在警察局前,在阳光下抬起头来,天空湛蓝一片,偶尔点缀着两片云。 一阵冷风吹向明月,扬起来了她的头发,她就在飞舞的发丝中回忆从前,以往这样的好天气,她总是会和周阔在一起。 赵遥和沈鹤归见状也不催她,就在她后面淡淡的等,本来以为她要看很长时间,没想到她只是看了两眼就收回了视线,她在光下微微回头,出声询问周阔是否安好。 赵遥和沈鹤归面面相觑,而后纷纷沉默。 明月心下一沉,她的呼吸重了几分,对着二人又问是否还活着。 问题降到了最低底线,可是依旧没有回答。 赵遥和沈鹤归垂下眼睛,前面冒出来源源不断的热气,粗重的呼吸里有着细微的滴水声。 良久,前方的人淡淡说:“知道了。” 她想,这一生,大概是不会再有重逢的时候了。 明月擦干眼泪,头也不回的走向风里。 十二月中旬,北城警方大换血,数人因舞弊徇私开除公安系统,谭和畅再次被刑拘。 同年十二月底,北城人民法院开庭,依法对谭和畅进行审理,开庭当天,法官在庭上问了秦如梦无数的问题,可对于谭和畅,却寥寥数言。 祁好的心不断下坠,明月坐在观众席,谭和畅对她投来微微一笑。 他无声道:“你不可能赢。” 盛婉在旁边微微侧头,轻声附耳道:“他的父亲提前打点好了,这次不会判的,祁律要准备继续上诉。” 明月点点头,转过头去,看见秦如梦心如死灰。 今年的寒冬格外严寒,吹的人心里发苦。 走出法庭时,谭和畅就在外面,他看见明月后眼神一动,对着她遥遥道:“你看,就算周阔因为秦如梦付出生命,她也绝对不可能赢得。” 谭和畅看着面如死灰的秦如梦笑得猖狂,明月抬起眼睛来冷冷的看他,这一瞬间,她脑海内一片轰鸣。 明月反手抽了他一巴掌,谭和畅被打的侧过脸去,他阴狠着脸,直直的看着她。 冷风再次扬起来她的头发,美丽的面容一片冷漠,明月那双眼睛更甚寒冰。 明月对着他微微一笑:“那加上我呢?” 天边炸起来一个惊雷,明月看着他一字一句道:“谭和畅,我和你赌上我的性命——” 她说:“我赌你这辈子,一定下地狱。” 第140章 明月雪时(三十八) “今天天气很差劲…… 明月的巴掌落得太过突然, 以至于周遭的人全部愣住了,谭和畅在她说完那句话的时候死死的看着她,她却不惧, 背影依旧挺直,落后的盛津和沈鹤归见状快步上前站在她的身后, 赵遥距离更近,见这方昏暗的走廊起来喧闹, 想也没想的上前:“没事吧?” 明月摇摇头,收了言语, 直接转身离开。 这行为非常熟悉, 熟悉到几人不约而同地愣了一秒。 昏暗光线里,沈鹤归和她擦肩而过的那一秒,忍不住转过头去看她,她像极了一个人。 也是这一秒, 沈鹤归注意到了她当下的状态。 明月的眼睛里没有波澜。 她既不为这个结果生气,更不为秦如梦感到愤怒, 沈鹤归低头的那一秒,他只清晰的看见了一种笃定。 那是一种非常执着的信念,现在没有情绪, 就好像是因为她早早的预料到了这件事情发展过程的曲折,但同时她也知道,无论怎样的曲折都没有关系, 无论中间走了多少的弯路, 最后, 她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的。 第261章 因而面对这个难言的结果,她忍住了失落,压下情绪恢复了镇定。 旁人因 着她的状态失言, 只是沉默而又无可奈何的看向她的背影,透过背影,窥见她愈发强大的内核,可当事人对他们的想法一无所知。 明月转过身去的时候心里没有那么复杂,她情绪最复杂的时候已经过去了,现下的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 她和谭和畅已经说完了此生全部的话,面对现状,她已经没有什么要说的了。 她只等着谭和畅伏法的那一天到来。 秦如梦苍白着面容出来,明月拉过她的手去,轻轻摩挲,这个过程中她没有说一句话。 为秦如梦暖手,也不过是因为秦如梦的手冷的发颤——或许是被这个结果气的,但明月不想在这个时候为难自己,让自己陷入无边的内耗情绪里,因此她姑且认为秦如梦的手抖,是被冻的的。 明月觉得北城太冷了,冷到失去所有的希望,但是自己身上还有一点热,还有一点信念,所以她想秦如梦不要那么冷就好了。 这个过程其实非常沉默,明月的脸上仍旧没有表情———她最近总是这样面无表情。 原来的笑意和温暖在周阔出事的那一秒钟就已经消失了,悲伤眼泪在中间过度,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她就已经是这副淡漠沉稳的样子了。 不多说任何一句话,不多见任何一个人。 心还是热的,但与此同时,心已经没有那么热了。 明月就这样淡淡的摩挲着秦如梦的手,她没出声,可秦如梦却率先抬起眼睛来,看着明月道:“我不服。” 原本温润的人此刻尽显执拗,秦如梦对着明月那双冷淡的眼睛,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来那句话:“我要上诉。” 明月对着她道:“可是他已经打点好了一切,强权面前,我们的努力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是明月第一次,对着秦如梦说了丧气话。 以往都是明月安慰她鼓励她,在她耳边三令五申,说她绝对不能认输,秦如梦被她逐渐激起来了希望和血气,如今令人意外的是,原来执拗的人,却先说出了这样一番话。 秦如梦抬起眼来静静的看着她,四目相对,秦如梦抿了抿唇,随即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明月见她面含倔强道: “那怎么了?就算是两败俱伤,我也认。大不了就学李白铁杵磨针,我和他耗一辈子——” 十四岁的倔强隔了山海再度浮现,秦如梦咬牙看着明月,眼里有了泪光,尽管声音哽咽,可是秦如梦对着明月,始终不肯后退一步。 秦如梦知道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正因为知道,所以她才不能退。 她不要无谓的牺牲,她讨厌这样。 她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她就绝对不可能退。 良久,明月嘴角扬起来一抹苦涩的笑,她伸手拍拍秦如梦的头发,轻轻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丧气话是假的,犹豫也是假的,想让秦如梦面对现实才是真的。 有些话在她嘴里重复千次,不如秦如梦自己说一次。 祁好出来后,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出去,明月在法庭的高台上,见到了一个意外的人。 来人一袭黑色笔挺西装,,面色严肃,站的很直,仿佛在等什么人。 天空阴沉下来,云仿佛也即将坠落,眼前的场景莫名的让人联想到了世界尽头。 跟在明月身后的盛氏兄妹见到那人后眼眸闪现一丝惊讶,盛津侧过头去对着盛婉小声道:“他怎么来了?” 盛婉看了看台下等待的人,轻声说:“大概是慎姨提前听到了风声,怕明月受不了打击吧。” 来人正是慎思的助理。 说话的间隙,对方已经注意到了自己的目标,他走路快,可步伐却很稳,只见他三两步停在明月面前,对着她简洁道:“明月小姐,慎书记有请——” 语气温和但又不容拒绝,脸上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办事利落干脆,明月一瞬间就意识到了这人的职位绝对不低。 她知道请她过去的人绝对是慎思,毕竟这个姓氏少见而她近期又非常挂念自己的安危,时常来讯,可当下,在她刚刚亲身经历了以权谋私的事情之后,她对这个身份,产生了一定的好奇—— 是。 明月承认,那是此生从未有过的探究。 她知道周阔家庭特殊,但那只是她猜测的冰山一角。 具体是怎样一种职位,又有多大的权势,她真的一无所知。 可现在,她想知道。 万不得已,更需要知道。 蜉蚍撼树,她们无法抗衡潭和畅及其背后的势力,她需要有更多的人来入局助她稳住局面,扳倒潭和畅身后的大山。 所以当下,她对着来人抬眼,轻声反问道:“慎书记?” 对方点点头,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她的疑惑,可却没有说话。 ——反常。 明月心道确实难搞,这个时候她想,是不是自己好奇的时间出了差错呢? 紧接着她就否定了,取而代之的,是对慎思的一种敬畏——这个时间绝对没错。 可要是时间没错的话,那就代表对方的身份不能提,是敏感到一定程度了,生怕会出任何意外。 什么情况下,连提都不行? 要么犯了错,要么对方位置极高。 二选一的话,是哪一种? 明月心下有了判断——种种迹象昭示着,对方已经到达了某种权力的巅峰。 明月敛下了眼睛,就在她准备点头的时候,盛婉三两步上前,附身在她耳边说了几个字: “中/纪委副书记、国家监/委会主任——慎思。” 明月骤然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转过头去看向盛婉。 这一瞬间,明月脑海里闪过了她和慎思的初见,她当时和善伸手,满面柔和的说,“我是慎思,是周阔的母亲——” 盛婉点点头,肯定了她的惊讶。 位高权重,但也是周阔的母亲。 盛婉抬起头来对上了慎思助理的眼睛,对方微微一笑,“盛小姐。” 盛婉淡定的点了点头,非常客气的道了句辛苦。 “请吧。”对方寒暄完后,再次转过身来对着明月道:“慎书记已经等您很久了。” 明月见到慎思的时候,她正在工作,请她过来的那个人敲敲慎思的门,对她恭敬道:“慎书记,明月小姐到了——” 慎思 随即放下手头的事情,抬起头来,“进——” 她的办公室养了几株植物,但明月一眼注意到了那支横在玻璃前的梅花,那人在慎思的示意下出去,明月的眼睛环视了一下办公室,最终把视线停留在了含笑看着她的慎思身上。 明月对着她开口道:“阿姨——” 慎思点点头,起身走到明月面前,拉着她在沙发上坐下。 她看着明月的眼睛,轻声关切道:“今天累不累?” 明月摇摇头,想说什么,但这一秒钟慎思的语气太过温柔,温柔到让明月眼睛里冒出来一股酸涩,无数的委屈争着冲上前来。 她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慎思今天失败了这件事情,眼泪流出的前一刻钟,明月咬着唇忍住喉头呜咽,无奈的侧过头去。 她不想在慎思面前流眼泪,一滴也不想。 明月不想当一个脆弱的人。 慎思见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 明月就在这温柔的抚摸下忍住眼泪,她转过头来重新看向慎思的眼睛,慢慢道:“阿姨——” 她说:“我们失败了。” 话语佯装平静,可是慎思却知道这里面藏了多少的伤心,又有多少的痛苦和眼泪。 窗外的冷风不停在吹,慎思心里早就知道,可她还是对着明月问道:“对于这个结果,你怎么想?” 明月沉默。 她似乎想起来什么人。 指甲掐进手心留下些许血痕,许久,她在风声中垂下眼睛,咬牙道:“我不服。” 明月说:“当事人提出上诉。” 窗外一片静默,风声似乎在这一瞬间暂停。 慎思点点头。 她带着答案,直视明月的眼睛,问出来她心中的问题:“你知道自己失败的原因是什么,对吗?” 明月咬唇,说:“是。” 昏暗的走廊再度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谭和畅那近乎张狂的笑在她脑海里不断循环,明月的脊背紧绷,心下的恨几乎达到顶峰。 她不输于人心,输于强权。 慎思显然也知道这些博弈,根本没打算卖关子。 她接着又说:“强权之下,你依然不改初心吗?” 明月对着她摇摇头,说:“不改。” “并且永远都不会改。” 她说:“阿姨,我知道这条路难走,但是总要有人来把这条路走完。” 第262章 “我愿意走上这条未知的路,我愿意付出我的一切。我不怕……也不悔。” 那语气低低,听的慎思为之动容。 千帆磨难不改初心,是明月。 人生晦暗,好在月光会照亮黑暗的路。 慎思看了她许久,笑了:“好孩子。” 她说:“勇敢的去做你想做的一切。” 这语气太过骄傲自豪,里面的纵容让明月有些不太确定。 明月抬起眼睛来,问:“什么都可以吗?” 慎思摸摸她的头,说:“只要你想,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明月愿意做那个照亮别人的人,那慎思自然不能阻碍她的青云志,非但不会,她反而愿意去博弈。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会做一阵风供明月借力,好让明月早登青云。 这场对话其实短暂,慎思工作非常繁忙,就连对话的节奏,都是很快。 明月被助理送离的时候突然反应过来,不知为何,慎思最近总是很忙。 是为什么呢? 明月回头看看慎思办公室紧紧闭上的门,心里逐渐有了一个猜测。 北城又要落雨,今年是个天灾人祸不断的年份。 临下车前接她的那位助理看向后视镜,他出声叫住她:“明月小姐——” 明月停了,她应声转过头去,疑惑的看他。 他意有所指:“不知道您是否看新闻联播,但我想这是一个好习惯,您觉得呢?” 明月不明所以的点点头,又抬起眼睛来朝他看去。 他在明月探究防备的眼神里笑了:“今天天气很差劲,但明天,天气预报显示是个晴天。” 他说:“再见。” 云里雾里的话让明月觉得莫名其妙,可直觉告诉她,以对方的身份,不会说任何一句没有用的话,唯一的一种可能是他的话有隐喻,但她没懂。 新闻联播,还有那含有暗示的好天气,对方究竟想说什么呢? 当天晚上七点,明月得到了她的答案。 【据北城市纪委监委消息:北城市政府原党组成员、副市长谭书峰涉嫌严重违法危机,现正接受北城市纪委监委纪律审查和监督调查】 明月对着那条新闻良久无言。” 端坐失神许久,她对着电视扯出来一个难看的笑。 对方真的没有骗她,明天对她来说,真的是一个晴天。 与此同时,旁边的电话急促的响了起来,在室内荡漾出来层层波纹。 第141章 明月雪时(三十九) 最盼有情人早日重…… 秦如梦没有打通明月的电话。 她在巨大的喜讯中连续回拨几次, 却没有一次是被接通的,电话那头的人始终是失联状态。 秦如梦忧心忡忡,对着电话失神, 灯火浮动,她的心又开始隐隐慌乱, 秦与岑见她情绪转变,眉眼间的担心几乎溢出来, 他第一时间起身,秦与岑站在秦如梦的身后, 适时轻声道:“或许她在忙。” 暗夜里风声呼啸, 秦如梦转过身,抬头看着秦与岑的眼睛,又透过他的眼睛望向他的身后,明亮灯光刺眼, 秦如梦被这光芒照的一阵不适,眼角泛出来些许红色, 外部刺激导致眼睛分泌出来些许泪水,泪光在灯光下晶亮的浮动,秦如梦感到不适, 却不肯移开视线,她对着那光晕说:“是在忙,还是在哭?” 秦与岑一愣。 他低下头去, 看着秦如梦平静的含着泪光的模样, 下意识问道:“什么?” 秦如梦没有继续重复她的答案。 不是怕秦与岑听到后会感受到荒谬, 会嘲笑她多想,而是秦如梦太过了解明月,她不会想把自己完全的剖开给别人看。 所以秦如梦也不肯多说。 她能懂, 她也尊重。 这么多天明月的努力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她全权接手秦如梦的案子,负责每一个细枝末节,积极联络祁好和秦如梦,电话24小时开机随时待命,生怕出现任何意外;去了无数次警局试图撬开二人的嘴,让对方供出幕后真凶,指认谭和畅买凶杀人;她在周阔的嘱托下没有流泪,没有等待,一心一意的过好自己的生活。 但这都不是最关键的。 最关键的,是她车祸前授意秦如梦做的事。 最核心也是最一击致命的,是她送走性命垂危的周阔后,第一时间擦去唇边的血,抬起头来找盛婉赵遥做说客。 是以秦如梦才能顺利的拿到这些天周阔暗中的心血,并且借着父母进行实名举报,数颗信拧做一根绳,她们拼尽全力把谭和畅背后保护伞打掉。 尽管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样顺利——如果真的很简单的话,那秦如梦不可能度过如此艰难的三年,更不会苦苦挣扎求生,她只需要一纸诉状再加点时间精力,就可以看到谭和畅伏法。 但事实并非如此。 秦如梦真实的度过了这晦暗绝望的三年,周阔也因此远走他乡,盛津赵遥愤怒却也无力,足以看到当初谭和畅究竟有多么的得意,而背后的势力又有多么的猖獗。 就连他们这样的世家都避了风头,选择暂时的缄默。 但现今,明月做到了。 借着周阔的暗中筹谋,借着盛津一行人的鼎力相助,借着慎思的全力托举,借着秦如梦的决心,更借着秦家对秦如梦铺天盖地的愧疚。 那落马新闻出现在各大平台上不断增加点击量,人民群众的凝视接踵而来,保护伞正在一点一滴的坍塌,继而在时光的作用下被连根拔除。 她们还是做到了。 又或者说,周阔一行人走了九十九步,关键时分,明月接过来这个接力棒,替他们完成了最后一步。 三年的时间很长,长到每个人心中的正义都燃烧成了一簇烈火,周阔做了引子把火种聚集在一起,明月燃烧自身,做了那捧助长火焰的燃油。 刀山火海,她只恨这火不够大,只能燃掉一颗树,不能烧掉世间所有的深林。 秦如梦在秦与岑的疑惑视线里垂下眼睛,这一秒,她眼眶冲出来一种奇异的酸涩。前因后果种种浮现在她的眼前,她看着那未接通的电话长久的沉默。 正如她猜测的那样,事情的发展正如她们期待的那样迎来新的转机。 否极泰来,对面的明月,是在忙,还是喜极而泣呢?秦如梦不知道。 她只知道这些天她痛苦万分,心里的煎熬万分,全凭一口气撑着才能继续走下去。 这痛苦难捱,可秦如梦却没出声,每次忍不住了,都要抬起眼睛来看看明月那双平静的眼睛,夺目、又沉稳万分的面容。 悄悄一眼,秦如梦就会收回视线。 不是不敢多看,也不是害怕被明月发现,更不是对明月的愧疚。 是不忍。 不忍心。 因为面前的明月相较于之前来说,面目全非。 秦如梦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你说这样沉稳这样从容不迫的人是周阔, 那她秦如梦信的,说是盛婉赵遥,她也信七分,是沈鹤归或者盛津,那秦如梦也半信半疑。 但现在这样的人是明月,秦如梦就只能感受到痛苦。 因为她知道明月真实的样子。 她见过那些鲜活,她知道所有的明媚,更目睹过她身上的风采,所以此刻秦如梦才格外不能接受这样的明月。 就像是时时刻刻都在扮演另一个人,日日夜夜都身处痛苦。 这让秦如梦意识到,身处煎熬的不只有她一个人,但明月比她还要痛上许多许多。 可令人难过的地方就在于这里,明月在这伤痛里飞速成长,但秦如梦不知道这成长对她来说,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不敢多说,更不便多问。 秦如梦只好暗暗关心,跟着明月一起向前。 秦与岑在身旁传来似有若无的叹息,秦如梦也适时敛下眼眸,默默的看着那些未接通的电话,巨大的喜讯之中,秦与岑的面上都有所缓和,可她却显得没有那么开心。 手机叮咚一声弹出简讯,秦如梦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而是把手机翻了过去,淡淡的转头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风。 悠远平静的追寻出现在秦如梦身上,而她静静的站在那里,心有祈愿。 秦如梦不求自己能有一个多么好的结局。 她只期盼明月早日度过这劫难。 一盼她早日度过这劫难,二盼他平安健康早日归来,最盼有情人早日重逢,再不生离。 窗外风声更盛,仿佛是上天给了回应,又好像是,永远都不会有回应。 许泽屿就在这风声中自楼上下来,伸手打开了客厅的灯。 温馨明亮的灯光照亮了沙发上坐着的人,他看了看微微眯起眼睛来的明月,又看向早已经开始播报其他内容的电视,眼睛里闪过了些许的复杂情绪。 这事早有风声,可今天终于有了定论,一时间许多人都狠狠的吐出一口气,许泽屿自然也不会例外的。 第263章 所有的一切,他都是看在眼里的。 许泽屿伸出手来拿起遥控器调小了电视的音量后,又去厨房倒了两杯温水。 明月淡淡的看着许泽屿一系列的动作,在他递过来那杯温水的时候伸手接住。 她没喝,只是在手里握着。 许泽屿也不催她,站在那里拿着水抿了两口后,在低到足以忽略不计的新闻背景音中轻声问她:“为什么不接电话?” 他站在明月的身前,转眼瞥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又回头看看明月:“至少四个电话,你在,却不接,也不怕你当事人出出什么事情吗?” 那双纤细的手蜷缩了一下,明月把手掩到腿侧后,抬起头来深深的看了他一眼,嘴唇微微一动,却没有回答。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许泽屿就那么静静的看着她,见她这副沉默样子,估计她不会给出任何回答之后,他心下微微摇头。 说不清楚此刻是什么样的一种感受,估计现在,明月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忘记了自己是谁。 刚刚的情绪太过,听起来不像是舅舅的关心,反倒是向上级的一种责怪,许泽屿意识到这件事情后皱了皱眉头,他喝了口水,想让自己冷静一点。 杯水下肚,许泽屿深呼吸一口,缓和了声线问道:“在想什么?” 昏黄灯光下,明月把他的变化看的清清楚楚,她知道许泽屿的误解,此刻却也没心力去纠正他说自己并非那样想,明月把那只原本藏起来的手搭在了玻璃杯身上,她看着许泽屿,轻轻的摇了摇头。 没想什么。 没有想谁是否平安,也没想谁会什么时候回来,更没在想这件事情什么时候才能彻底结束。 她只是在放空。 新闻播报完毕后,有那么一瞬间,她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了。 许泽屿也没逼她说话,这种感觉,他其实也曾经体会过,就在他入行的前两年,时时刻刻都有。 回忆起来过去,许泽屿忍不住想要抽烟,行云流水的拿出烟来,火机接触到烟的前一秒,许泽屿瞥见了明月望过来的视线———许泽屿后知后觉,当即熄灭了火。 现在明月身体状况真的很差,为了她的健康,许泽屿又强忍下去抽烟的欲望。 明月在他扔开火机的那一瞬间出声,“抽吧。” 她笑笑,说:“给我也来一根。” 许泽屿皱眉,却并未斥责她,他把水杯放下,转身去旁边的零食柜里翻出来两颗糖,囫囵剥了一个塞进自己嘴里,又拿一个仔细剥好递给明月,说:“烟没有,难受吃糖。” 高大身影覆盖住明月头顶的光,明月在这阴影里真切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她伸手抓过糖一把塞到嘴里。 许泽屿见这 动作急切,莫名顿了顿。 许久,他出声道:“怎么,先是不接电话,又想借烟来麻痹自己,你这是,后悔自己做的事情了?” 这话其实不该说。 事情结束之前——又或者说,在周阔没有消息的时候,最好是一句也不要提才对。 许泽屿在上流圈层摸爬滚打十几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能说,他心里其实都有数的,不可能悟不透这个简单的小道理,但他现在看着明月还是说了。 不是因为忍不住想要嘲讽,是因为明月现在,真的不太对劲。 就算是他知道了谭书峰接受调查即将落马的信息,心下都有些激动,可现在明月却如此的无波无澜,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这件事后,发出来一句本应如此的话。 太过平静了,平静到有什么地方不对,不只是今天,是自从出事后的每一天,她都不对劲。 许泽屿知道她是强行打起来精神在撑着,整个人全凭意志,正因如此,许泽屿才格外担忧,不得不抛出一些话来试探她的想法。 无论出于什么角度,他得确定明月的状态——当一个人精神开始承受巨大的压力的时候,身体也会出现各种反常。 可明月却表现的和事情没发生之前没有什么两样。 这么多天,这么大的变故,林林总总,事情终于迎来转机,骤然松了一口气,许泽屿怕明月撑不住。 他怕那口气一散,她整个人也要倒下了。 果然,这话一出,明月的状态立刻变了。 她还是沉默的,可那双眼睛里开始掀起来波澜。 明月随着许泽屿的问题开始思考,后悔吗? 先不说这问题本身,仅仅把目光聚焦到许泽屿的行为上。 她觉得这个世界上一个很奇怪的事情就是,总有人会在你前行的时候,问你会不会后悔自己过去做的决定,无论是谁,无论在哪里,这个话题好像是避无可避。 哪怕明月清楚的知道这是关心。 她看向许泽屿的脸,意料之中的,没看到幸灾乐祸抑或是其他的嘲讽,那双眼睛如漆如墨,翻涌的情绪也只有关心。 明月压下去自己心里浮上来的些许叛逆,对着他的话开始思考。 说是一个平平无奇的问题,可认真思考起来,却像是上天借着许泽屿对于她发出的诘问。 你后悔吗? 这条路上,你有没有后悔过? 有没有过憎恶?痛恨 哪怕只有一秒钟。 明月淡淡的垂下眼睛,她的视线移到了那杯水。 车祸那天,车轮溅起三尺水花,她刹不住自己的车,周阔为了她的安全,却猛踩油门加速前进直直撞上去。 明月微微一笑,眼睛湿润起来,她的呼吸逐渐加重。 雨声夹杂着撞击声出现在她的耳边。 风太大了,雨也太急了。 说不后悔太假了。 她想。 这一秒钟,另一个她急不可待,明月看着她仿若在虚空浮现,对着许泽屿一字一句道: 我有爱人。 他现在杳无音讯,在军区医院生死未卜。 或许他明天就会出现,又或许,他永远也不会醒过来。 所以坐在你面前的,根本不是完整的我。 平静掩盖了滔天的恨,可更恨的是自己无能为力,眼睁睁的看着他在我面前出事。 说不后悔太假了。 没人能不后悔,更没有人,能坦然接受和爱人因为事故生离死别。 爱人垂危,我却义无反顾的说自己不悔,然后坚持理想,也很恶心。 但我又在这条路上前行到现在—— 事实的真相就是,我曾动摇过。 在他杳无音讯的每一份每一秒,我都怀疑过自己的选择。 但现在我出现在这,我想,我已经给了你答案。 比起沉溺在怀疑憎恶痛恨这些情绪里,我更想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可这些话,明月一个字都没有说,长篇大论被她放在了心里,她只是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抬起头来,看着许泽屿微微一笑:“舅舅,你想听见一个什么样的回答?” 许泽屿刚要说话,明月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拿起那个水杯喝了口水。 许泽屿的眼皮在这一刻跳了跳,他看着明月,心里开始不住的发慌。 正当他笑自己疑神疑鬼多想的时候,明月放下水杯。 她抬起头来对着许泽屿的眼睛,张口回答了许泽屿最初的那个问题。 明月平静的抛出一个惊雷:“舅舅,我站不起来了。” 背后一瞬间惊起冷汗,许泽屿脑海里出现一阵尖锐的轰鸣。 这一秒对于他来说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颗心扑通,扑通的跳,许泽屿双腿发软,一个踉跄,险些站不稳。 他在血液逆流的轰鸣里,转过头去看向明月那双平静的眼睛。 噩梦成真。 第142章 明月雪时(四十) “生死有命,我见过…… 明月站不起来的消息很快传播到旁人耳中, 彼时许泽屿推着轮椅带她到律所,电梯叮一声停在高楼,打开门, 就看到了祁好那忙碌的身影。 祁好在电梯具有金属质感的提示音中抬起头来,明月坐在轮椅上, 对她露出来一个礼貌的微笑。 和平常的反应没有任何两样,祁好不知道是该夸她心理素质好, 还是说她没心没肺,就连生病也不肯耽误手中的事情。 祁好心下无奈的叹了口气, 透明玻璃外的冷风推着云向前, 祁好见她这样拼命并未说什么,她只是满眼不赞同的看向许泽屿,似乎在责怪他说为什么不让她入院。 眼神交汇,祁好无声示意:“她年纪小任性也就罢了, 难道你也年纪小吗?” 许泽屿无奈的耸肩,低头看看明月又抬起头来:“她固执, 我能逼着她住下然后见她想方设法跑出来吗?你又不是不了解她,都是白费力气。” 许泽屿几不可察的叹了口气:“还不如我直接带她来。” 祁好见状闭上了嘴,没说话了。 倒是和祁好一起等在电梯外面的闵祁看了明月一眼又一眼, 许泽屿推着明月出了电梯,明月和大家打完招呼后注意到了这股视线。 第264章 在他又一次朝自己身上投来目光的时候,明月微微一笑, 抬起头来看过去。 闵祁没想到自己的小动作会被发现, 一时有些尴尬, 想要闪躲,她却对着身后的许泽屿淡淡开口:“舅舅——” 许泽屿注意力全都在她身上,是以此刻第一时间低头应声:“嗯?” 明月声音轻轻, 如湖水一般柔和平静道:“你去忙吧,让闵祁哥送我去祁律办公室好了。” 许泽屿不明所以,瞥了闵祁一眼,又转过头来对着明月温声道:“我送你就好了,工作的事,不急于一时。” 明月脖颈向后转,侧着头对着他微微一笑,面对许泽屿的执意相送,她并未有任何的心急,依旧是淡淡的。 闵祁在旁边站着,不知道此刻该走还是该留下来。 明月再次重复道:“没关系,闵祁哥送我吧。” 她开玩笑一般缓和气氛道:“你快去赚我的医药费,万一真的站不起来了,你用多赚到的钱给我换一个更好的轮椅也行。” 话音未落,许泽屿就拍了一下明月的肩膀,不让她说这样的丧气话。 温和的声音变得紧绷,许泽屿冷了脸:“胡说八道什么——医生都说了很快能好。” 旁边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祁好听见动静抬起头来,她看看冷脸的许泽屿,又看看微微含笑的明月,叹了口气后伸出手指来点点明月的头。 祁好无奈:“你啊,恃宠而骄,小丫头片子一个,整天就知道吓唬你舅舅——” 明月被点破了也笑,许泽屿冷哼一声,却也顺她的意,对着旁边的闵祁轻轻招手:“这小丫头想让你送她——” 他叹了口气,似乎也是对自己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无奈:“麻烦你走一趟。” 闵祁摇摇头,上前握住轮椅,对着许泽屿温和一笑,说:“不麻烦的许律。” 许泽屿点点头,也没说别的客气话,说一百句感谢的话,不如工资多加一百块钱,他还是喜欢给人实打实看得见的好处。 仔细交代两句后许泽屿就去了自己办公室,祁好也忙,看这俩人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伸手揉了揉明月的头发,说她先行一步。 高楼大厦里的工作从来都没有轻松二字可言,明月看了看旁边忙到飞起的律师,侧身对着闵祁轻声道:“闵祁哥,你推我到窗边休息一下吧。” 闵祁点点头,应道:“好。” 两个人就这样路过高楼大厦里日复一日的繁忙,闵祁轮椅推的平稳,明月看着越来越近的云,轻声开口道:“刚刚我没看错的话,你眼里好多探究。” 行走的轮椅有一瞬间慢了下来,闵祁推着轮椅的手指动了一动,明月在这极其细微的变化里继续道:“闵祁哥,你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吗?” 她坐在轮椅上看向透明玻璃,外面有风有云,高楼大厦下有着芸芸众生,明月抬起眼来,看向玻璃上闵祁的倒影。 倒影上的人沉默,看他的表情,他想说的话好像似乎有些冒昧,此刻在犹豫该不该说。 明月就坐在轮椅上静静的看着闵祁的反应,他也如明月所想的一般坦诚,很快就对着明月淡然开口道: “问题说不上,只是有件事情我想不通。” 明月闻言,抬了抬眼睛,问:“什么?” 她太过自然了,自然流露出的不自觉的压迫气势反倒让闵祁愣了一下。 这一瞬间的反应太过沉稳了,稳到她不像是这个年纪的人,举手投足间不再是稚嫩,取而代之的,是历尽千帆后的云淡风轻。 她逐渐成型,身上有了祁好和许泽屿的影子。 闵祁在明月平淡的目光下收回自己的胡思乱想,他也看向玻璃,对着明月那双明亮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觉得,你对自己坐上轮椅这件事情,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反应。” 他笑笑,似乎也在为自己的好奇心而触碰到明月的现状而感到抱歉,于是对着明月的语气愈发温和:“我只是在好奇,为什么你现在这么平静,平静到,就好像你一点也不害怕一样。” 明月听见了他的话,与此同时,她也听见了风声。 很难想象在一楼将要吹飞一切的大风在着高层却显得如此和煦,和煦到如果明月不是亲身体会到的话,她会真切的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一个非常明媚的晴天。 想到这里,明月淡淡的笑了。 闵祁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人,但他却是第一个问出口的人。 所有人都见到了她平淡如水的模样,或心疼,或愧疚,或同情怜爱,或冷眼旁观,众生相太多了。 善意掺杂着恶,恶意里又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同情,许许多多的情绪里,闵祁却拉开帷幕,直起腰来平视她,带着一些疑问,礼貌的说,为什么她身上没有害怕。 是啊。 明月心想,明明站不起来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万一什么地方没有做好,她在轮椅上度过余生也是完全有可能的,但她从头到尾都是毫无波澜。 她在那条新闻下第一时间就接受了自己站不起来这件事情,又在医院里对着许泽屿的焦灼出言安慰,平淡的连医生都侧目,惊讶的看了她一眼确定她的病情,而明月在对得知自己的情况之后依旧没什么反应,就好像出事的人不是她一样。 太平淡,又太古怪,许泽屿到现在还提心吊胆,生怕中途再出什么幺蛾子。 着实不怪旁人,也不能怪旁人。 更不能怪闵祁问出来这个问题,事实上,就连许泽屿也想知道答案。 为什么?为什么她从头到尾都表现的那么淡然? 自然而然到这件事情一点都不能搅乱她的心绪,像是一只蝴蝶在春日里出现在她生命中那般平平无奇。 明月见他那双疑惑的眼睛,嘴角微微一笑。 她的视线放在玻璃窗外的那朵云上,随着它一起飘去了天边。 远方有飞机划过云层,距离太远,远到明月只能看见手掌那么大的形状。 她就在那无声轰鸣中微微湿了眼眶,闵祁听见她低声道:“生死有命,我见过了。” 见过了,也勉强不了。 面对死亡,无论是谁,无论怎么挣扎用力求生,都只有接受的份。 不接受没有办法,因为事情已经发生了。 无论你怎样痛哭流涕摧心肝,撕心裂肺也无法挽回。 生命在时间长河中一去不复返,没有人能重新回到命运转动的齿轮前,预知命运的回头处。 也是因为如此,所以才不畏惧了。 事情无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出现都没关系,该发生的时候总会发生的。 最坏的结果,明月其实已经见过了。 无非就是--- 无非就是死路一条。 往日恐惧,可现在她也不怕了。 没什么好怕的。 死都不怕的人,会怕站不起来吗? 不会的。 她已经在鬼门关走过一遭了,人生该失去的,几乎都已经失去了,生命里的王牌已经被上天强行掠夺走了,她的底牌,没有什么了。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只有命一条,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死了。 也是在这一刻明月才发现,她很神奇的接受了死亡。以前怎么样也不肯去面对的东西,不知道何时开始,竟然也开始慢慢学着接受了。 生离死别在她看来不再是一个严肃到需要流眼泪的话题,取而代之的,是重逢。 或许另一个世界里,有她朝思暮想的人,或许有人也盼着和她重逢。 反正这个世界,生死有命。 她根本改变不了。 不接受又能怎么办呢? 闵祁看着明月红了的眼圈,伸出手来在自己的口袋里拿出来一包未拆封的手帕纸,塑料膜撕开的声音在这寂静空间里格外的惹人注目,那张带有雪松香味的纸巾随着闵祁的动作递了过来,她忽然就想起来过去。 人生中好像也有这么一年,她没考好坐在天台偷偷哭泣,云在头顶悄悄溜走,旁边有人自口袋里掏出来未拆封的手帕纸递给她,而后轻声道:“别难过。” 别难过,明月。 周阔的声音跨越时光出现在她耳边,明月的眼泪连珠落下,滴滴晶莹,带着无尽的苦涩。闵祁见状手忙脚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看着闵祁一副焦急的样子,却淡淡一笑。 明月摇头拒绝道:“谢谢闵祁哥的好意,但不用了。” 这个世界上替她擦眼泪的人已经不在了,她以后,也不会再哭了。 明月含着眼泪抬起头来看向天边的云,一片洁白中,她执着的望向天边,企图看向另一个世界。 冷风吹的白云北飘,明月就在这里看了天边的云卷云舒,路过的人见状直直摇头,感叹他们忙里偷闲,岁月静好。 同一片天空下,另一处高层却是乱成一锅粥。 三分钟前仪器疯了一般乱响,护士推门进来,急匆匆的查看后,又飞奔出去:“主任——院长——” 第265章 她边跑边喊,“45床的病人动了——” 第143章 明月雪时(四十一) 命运的捉弄扑面而…… 北城的冬天很冷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 但明月没有想到,这冬季居然可以这么漫长。 白日还好,有人声有风声, 熙熙攘攘掩盖了失神落寞,明确的指令可以让她成为一个正常人, 可是一到晚上世界却骤然失控,从天空暗下来的那一刻开始, 明月身体里的时钟也开始失衡。 明月说不清这样的情况是从什么时候出现的,她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反常过, 直到年底某天许泽屿加班到半夜, 去客厅接水喝的时候,无意间发现明月卧室里的灯一直亮着。 许泽屿推开门的声音不大,但明月还是听见了。 她随着许泽屿的动作转过头来露出憔悴的面容,看清楚来人后, 一些失望被她压下去,明月的眼神渐渐黯淡, 她对着许泽屿努力笑笑,说:“舅舅,怎么是你?” 说完这话, 明月反而先愣了一下,她心下觉得自己好笑。 高档小区的安保不是闲职,家里只有她和许泽屿两个人, 绝对不可能是小偷, 不是许泽屿又能是谁呢? 总不能是鬼。 许泽屿见状, 叹了口气,他轻轻走上前去拍拍明月的头,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落地窗外。 月光照亮了一片枯荣, 明月抿了抿唇,垂下眼睛去。 晚来风急,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就在许泽屿认为明月会一直沉默下去的时候,她却想起来什么似的,明月抬起眼来看着窗外的月亮突然低声道:“舅舅,周阔是不是不会回来了。” 明月声音里的哽咽清晰可闻,前些日子被夜晚隐藏起来的崩溃和委屈在今夜的月光下如同潮汐铺面而来,许泽屿心口一窒,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明月远没有她自己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许泽屿是一个能言善辩的人,这是整个业内都公认的事实,无论问题多么的刁钻难搞,他永远都能根据对方的话进行滴水不漏的回答。 但是现在,许泽屿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因为他被明月的话问到了,一个字也回答不上来。 他不知道这个问题是不是有答案。 事情过 去了这么多天,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只等时间给出来一个明确的回答,但这些,不包括周阔。 许泽屿的人脉广泛,涵盖三教九流,他的信息网也极其强大,但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打听到周阔任何的消息。 分毫消息都没有流传出来。 不知道是否平安,不知道现状如何,甚至不知道是生是死。 一颗心整日悬在半空,期待一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的回信。 不怪明月崩溃,也不能说她脆弱,没有人能够忍受的了漫长的时光里无尽的失联。 无论是谁都忍不了,就连许泽屿都会感到焦灼,况且是心中蕴藏了那么多爱的明月呢? 许泽屿心疼的揽住明月,她坐在椅子上,顺势靠在了许泽屿的身上。 许泽屿以为她会哭,伸出手来抽出纸巾,但等他低下头去看明月的时候才发现,她没有眼泪。 眼眶泛红,眼里也有很多的红血丝,没有眼泪,可她看上去却非常难过,比起来落泪还要更加痛苦。 这一刻的许泽屿终于意识到,原来人在伤心到极点的时候真的哭不出来。 心疼交织着酸涩,许泽屿的情绪难抑,他仰起头来对着皎洁月光重重的吐出来一口气,忍下眼里的湿意。 许久后,许泽屿拍了拍明月的肩膀,对着她轻声答到:“会的。” 说不清楚是宽慰还是笃定,又或许是不忍明月失落给出来的回答。 许泽屿知道世事无常,人生易逝,但他也知道,周阔心里对于明月究竟有多少爱。 许泽屿这辈子从来都不相信人性,但他相信周阔的品格。 依照周阔的性格,无论怎么样的情况,只要他有机会,哪怕万分之一,他也会拼尽全力回到明月的身边。 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这一年的年末,北城依旧是处处繁忙,寒冬让无数人带上围巾口罩,可却冻不掉路人脸上的笑意。 十二月底晴朗天气居多,许泽屿就在这片晴朗中,驱车带着明月前往北城精神卫生中心复查。 - 下车的时候明月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她看着面前光秃秃的枝桠,却觉得哪里不对,想了很久她才反应过来,这里应该是满树橙黄才对。 许泽屿停好车后见她坐在轮椅上,呆呆的仰头看着枯木,没等许泽屿出声问询,明月就失魂落魄的垂下头去。 那缓慢的动作在寒风里给予人一种近乎苦涩的悲伤,许泽屿的心里一下子就跟着难受起来,这个时候他想得简单,只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三两步匆匆上前,对着她急声道:“怎么了宝贝?” 明月被这声音唤回思绪,她垂眸忍下心中酸涩,抬起头来看着许泽屿努力笑笑,想说什么,可是这一秒却骤然失声,明月只得摇摇头。 许泽屿见她那个勉强的笑容自然是不肯放心的,明月却率先移开眼,许泽屿的视线紧紧跟随,他还想说什么,脑海里却骤然浮现出来今年秋天,周阔去楼下接她,明月蹦蹦跳跳出门的样子。 那个时候,两人也是前来北城精神卫生中心问诊。 许泽屿霎那间明白了明月为何现下如此失落。 故地重游,物是人非。 时光一去不复回。 原来不是身体不舒服,是灵魂深处再也掩盖不住的悲伤被投放出来千分之一,也仅仅只是她承受的千分之一。 但就是这样一点点的部分,许泽屿都能感受到抑制不住的难过。 这一路明月的话都不多,许泽屿知道她没有说话的力气,于是也安静陪她。 原来正在好转的失眠焦虑再次加重,雪上加霜的是,抑郁也前来凑热闹,明月坐在轮椅上看着那个诊断结果微微一笑,许泽屿的心下却是不断结冰。 许泽屿不能见事情愈来愈坏,他当机立断的为明月约了精神卫生中心的心理咨询,亲自把明月送过去后,又在她接受治疗的空隙里前去拿药。 走到半路,许泽屿越想越觉得不放心,一个电话打给了自己学心理的朋友,请他给明月找一个靠谱的医生。 钱无所谓,多么贵的诊金他都付得起,许泽屿不在乎那些身外之物,他只要明月健康。 对面见他这副样子,也知道他极其重视这件事情,拍着胸脯打包票说这事情一定给他办好。 许泽屿露出来今天第一个发自内心的笑,他边走边说,谢了。 许泽屿随着指示牌拐了一个弯,药房就在一楼大厅,他微微抬眼,见到了前面排队的人群。 对面的人还在说些什么话,许泽屿低低应了一声,无意间转头瞥见一个背影,他的脚步下意识的停了。 许泽屿脸上的笑容僵住,紧紧盯住侧前方拿药的纤细背影。 寒冬腊月,她穿了保暖的羽绒服,白色羽绒服到脚踝,鸦黑的头发低低挽了起来,侧脸弧度流畅,入目一片白皙。 明明是低调的打扮,却也如此耀眼,以至于一楼大厅人山人海,许泽屿第一眼就注意到了她。 荆棘的病情有所好转,最近已经到了不太需要吃药也能维持稳定生活的程度了。 长远来看,她没有擅自停药,只是之前医生开的药已经要吃完,自己的情况也有所改变,于是她挑了一个风没有那么大的晴天前来北城精神卫生中心复诊。 她没想过会在这里见到许泽屿。 荆棘拿完药后顺手放在包里,她转过身去,一抬眼就见到了那个举着电话的人。 他褪去了平日里惯有的西装革履,穿了一件黑色的羊绒大衣,那高大的身材是天生的模特,哪怕他没有任何打扮,也是一副极为赏心悦目的画卷。 只不过举起的手机破坏了他身上的松弛,给人一种看着非常繁忙的样子。 四目相对,往来行人匆匆,时光在这一刻静止。 电话里的人见许泽屿没有回应,疑惑的拿起来手机看了看通话界面,一直疑惑的出声,“喂——阿泽——喂” 许泽屿被这声音唤回现实,他侧过头去匆匆道:“我回头打给你。” 说完毫不留情的挂了,只留电话那头的人独自疑惑。 有人从两人中间穿过,打断了这长久的对视,荆棘的指甲掐了掐掌心,硬着头皮上前,“许律师。” 她在离许泽屿一步之遥的地方站定,那双潋滟的眼眸认真的看向许泽屿,对着他点头示意。 许泽屿想要叫出她的名字,喉头动了又动,却偏偏发不出声音。 明明之前叫过她很多次,熟练到已经不需要犹豫,偏偏就是现在卡了壳。 数次尝试无果,许泽屿最终还是放弃。 他低低的应了一声,又反应过什么来似的,抬起眼来问她:“你怎么在这儿?” 第266章 语速很快,语气也称不上是温柔。 他面无表情的时候身上总是会透露出来些许淡漠的意味,乍一眼望去云遮雾绕,他像是远远的隔在云端。 荆棘被这直白的问题问的一愣,抬起眼睛来就见到许泽屿那副刚刚化冰的样子。 他在问她。 事实就摆在这里,可是荆棘却下意识的不想回答。 荆棘不想让许泽屿知道自己内心的困境,哪怕他见过她最窘迫最难堪的样子,哪怕他知道她所有的秘密,可荆棘还是不想。 她不想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对荆棘而言,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换做谁问出来这个问题,荆棘都会毫不犹豫的把自己生病的事情说出口坦诚,可唯独许泽屿不行。 只有许泽屿不行。 荆棘做不到和他坦诚相待。 这一秒荆棘心下晦涩,她终于意识到,原来自己在许泽屿跟前,是迫切的需要保留一些尊严的。 她讨厌那些同情的出现——她把许泽屿身上出现波动的异样情感,统统归结为同情。 她只敢,也只能归结为同情。 “陪朋友来的。” 荆棘笑笑,压下去心里的勉强,努力维持面部表情,她说话依旧轻言细语,让人不自觉的沉溺:“我恰好无事,她也需要我的陪伴,所以就来了。” 许泽屿淡淡的点了点头,面上不显,心下却松了一口气,没等他继续追问,荆棘就温柔的把问题原样抛了回去:“许律怎么会来这儿?” 荆棘嘴角的笑容刚刚打起精神来扬起,想到什么后却有一瞬间愣住,那原本温和的面容逐渐凝重,左右闪躲的也眼睛定定的看着许泽屿。 她声音带了些许焦急,对着许泽屿询问自己的猜测道:“明月有什么事情吗?是她怎么了吗?——” “荆棘——” 原本怎么也叫不出来的名字在看到她焦灼的这一瞬间脱口而出,许泽屿认真的看着她,对着她一字一句道:“不要着急。” 下意识脱口而出的四个字本意是为了缓和她的情绪,可当下的环境里,却带了些许温柔的意味。 荆棘的眼皮随着他的呼唤颤了颤。 一楼大厅有风吹过,这一瞬间,两个人不约而同想起来当年初见的那个傍晚。 那也是一阵风送来了数阵哭泣,然后,他们相识。 回忆扑面而来,荆棘刚刚回温的心再度结冰,她垂下眼睛去不肯看他。 许泽屿见状也随之沉默,片刻后,他嘴角扯出来一个无奈的笑。 他望向窗外,一片湛蓝里,他轻轻说:“是明月,但事情不是无可挽回,一切都来得及。” 明明他很讨厌向别人说出来明月生病的情况,可当下为了让面前的这个人安心,许泽屿居然也这么做了。 非但妥协,还在头脑清醒的情况下,毫不犹豫的背离自己的原则。 说是反常也不为过。 荆棘松了一口气,她对着许泽屿点点头,然后再也说不出任何话了。 许泽屿也是。 所有的寒暄本能统统消失不见,他在荆棘面前,只剩下沉默。 人奇怪的地方就在这里,明明也是希望遇见的,明明心里也有很多话想要和对方讲,可当那人真正站在自己面前的时候,却和想象中的截然不同,心下的草稿全部作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样默默相对,谁也没有出声/ 可许泽屿毕竟年长,人心看的透彻,是以当下他看着荆棘咬唇,知她心下无措,顺势出声道:“你先去忙吧。” 许泽屿说出来这话的时候心下叹了口气,但神奇的是,自己心里好像也落下一块石头。 他扯出来一个无奈的笑,不然的话,能怎么办呢? 他总是见不得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为难。 哪成想荆棘却在此刻摇摇头:“我跟许律一起去看看吧。” “不用。” 许泽屿温和的拒绝了。 荆棘本以为是不方便,没想到他紧接着说:“她还要很久,你有朋友在,不好让人久等的。” 胸腔里再度传来清晰的心跳声,荆棘就在他的话里轻轻的抬起头来,以一种此生从未有过的认真看向许泽屿—— 他还是和过去一样,认真细致,温和耐心,思虑周全滴水不漏,十分让人安心。 安心到有些心里话是只能自己知道,不可以向任何人去讲的。 眼眶再度浮现出来酸涩,许泽屿见她一阵沉默后,以为她是放心不下,于是再次出声宽慰道:“没关系的,去吧。” 他淡淡的,声音里含着的笑意如同十二月的暖阳:“反正时间还有很长呢,不急于这一时。” 这话不知道戳中了荆棘的那根弦,她原本温柔的神色愣住,巨大的惆怅在她身边蔓延开来,她别开眼睛不再看许泽屿,慢慢的应了一声:“嗯。” 似乎又觉得自己回答的不够正式,荆棘又在情绪里抬起眼睛来,对着他轻轻的说:“好。” 荆棘眼里的波光闪烁,阳光下格外的晶莹,她看着许泽屿,慢慢的弯下眉眼,对着他温柔告别,“许律再见。” 她这语气温柔,但话里却含着郑重,那一瞬间许泽屿觉得,她是在非常用力的告别的。 最起码他能听出来那声音里的恰到好处的、再不肯多表现一分的遗憾。 许泽屿就那样淡淡的看着她,良久后,他垂下眼点点头,又恢复了那副沉稳模样。 他对着荆棘回道:“再见。” 温和笑意蔓延在每一个人的脸上,可是放眼望去,全是数不尽的惆怅。 时间不对吧。 许泽屿转过身去拿着纸张上前递给药房的工作人员,对方接过去后三下五除二的开始抓药,许泽屿就在他熟练的动作里走神,他想,或许是他们相遇的时间不对吧。 无论是在西琅还是在北城,他们相遇的时间总是不对。 荆棘转过弯去进了昏暗的楼梯间,消毒水的气味充斥在这个不甚明亮的地方,她的笑容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眼睛里无限的湿意,她拖着双腿不断回忆过去,疲惫而又麻木的向上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记得上了几层楼,走到尽头的时候,只有一扇熟悉的门。 那是通往天台的门,荆棘曾经打开过那上面可以看见北城的高楼大厦,远远望去一片晴朗,运气好的话,还能见到无限春光。 地点不对吧。 荆棘在门前站了许久,心想,应该是地点不对吧。 无论什么时候,他们相遇的地点总是不对。 荆棘就在门口站了很久,直到她眼里的泪水全部耗尽。 包里的手机不断震动,她也不看,深呼吸一口气后,伸出来一只手拉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她和过去一样,总爱执着的去到有光亮的地方。 站在天台吹着冷风的秦如梦听见声音回过头来,原本拨打的电话在见到来人之后被她按掉,手机顺势的塞进兜里。 “来了?”秦如梦问她。 荆棘努力的扬起来一个笑,却发现无论自己做了再多的准备也笑不出来,她干脆收了笑容,对着秦如梦点点头。 她对许泽屿隐瞒了自己的病情,却没有对许泽屿说谎,她确实是有朋友在这的。 两人在谭书峰被查的那天就互发信息约着出来,可计划赶不上变化,原本的出行三番五次的被打断,不是荆棘来任务,就是秦如梦在忙,直到今天,两人才有空。 来复查,也来叙旧。 秦如梦见荆棘脸色不好,上前给了她一个拥抱,她站在侧方为荆棘挡住来风,对着她询问道:“怎么样,医生说什么了?” 荆棘摇摇头,轻声安慰她说:“没事的。” 她顺着秦如梦被吹起来的头发看向风的来处:“医生说很快就能停药了。” 秦如梦笑:“真的啊?那太好了。” 她对着荆棘开心道:“恭喜你荆棘!” 她向,荆棘终于要脱离苦海,再也不用来这个折磨人的鬼地方了。 荆棘就在这笑容里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秦如梦见她嘴角下意识流露出来的苦涩,心下一顿,也慢慢的停住了嘴角的笑意。 她看着荆棘疑惑道:“怎么了?今天怎么这么不开心。” 荆棘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日光,温柔的神色尽显落寞,秦如梦听见她低声唤自己的名字:“如梦。” “嗯?” 秦如梦转头去看她,荆棘却站的笔直望向远方,她声音轻轻,听起来像是天上虚无飘渺的云: “我和你讲一下,我的过去吧?” 秦如梦眼皮跳了跳,远处来风像是一阵悲鸣,天边的云铺了一层又一层,湛蓝交织的高远天空下,秦如梦站在天台,看着荆棘怀有温柔而又悲伤的眼神,说不清楚为什么,秦如梦觉得或许是生物趋利避害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想要摇头。 第267章 只是还没来得及动作,秦如梦就对上了荆棘那双眼睛,于是她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般,违背自己的本能,对着荆棘点了点头。 “好。” 这一天,西琅的风霜雨雪,他们所有人最好,却又最痛恨的年少,在秦如梦面前一一展开。 命运的捉弄扑面而来。 第144章 明月雪时(四十二) “新年快乐明月,…… 这一年新年来的很突然, 就像是昨天大街小巷还冷冷清清的,一夜之间就挂上灯笼贴了对联,处处张灯结彩了。 烟花自年底就开始绽放, 刚开始还是东一处西一处的,后来随着年关将近, 欢笑和色彩开始大片大片的出现在夜空。 明月反应过来的时候,正好是一年除夕, 爆竹声中一岁除,她在落地窗前被窗外的大片烟花唤醒, 手机铃声悠扬的回荡在客厅, 穿戴整齐的许静自楼上下来,看着窗边发呆的她,轻轻叫道:“宝贝?” 明月懵懵懂懂的转过身来看着她,下意识叫道:“妈妈……” 许静温柔一笑, 伸出手来指了一下手机,对着明月轻声道:“在想什么呢?” 她微微一笑, 对着明月说,“电话响了。” 明月点点头,看了手机一眼后没急着接, 反而是抬起眼来望着许静,她满脸疑惑:“要出门吗?” 许静神色一愣。 她快步来到明月身前伸手摸了摸明月的额头,确定她体温正常之后才放下手来, 许静看着明月喃喃道:“这也没发烧啊。” 许泽屿自楼上下来就见自家姐姐捧着明月的脸, 满脸担忧的模样。 许泽屿不用想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他看着许静,下意识的笑着出声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悄悄话?再不走包厢里的人都要等急了。” 话说到这,明月才后知后觉的记起来, 今天是除夕,他们今年在北城过年,许泽屿早早订好了包厢,等着要出去吃年夜饭呢。 许静听见声音回头笑着叫他,说话间隙里,许泽屿对明月使了个眼色。 明月迅速理解他的意思,拿起来手机对着许静轻声道:“妈妈,你先去楼下等我好吗?我要回个电话。” 许泽屿见状也迅速应声,替她打掩护道:“对啊姐,你先下去吧,再不下去姐夫真该急了。” 话是这么说,但许泽屿的内心活动其实是,她要再不下去,发现明月不对劲的话,那他就死翘翘了。 病情加重的事情许泽屿和明月都非常默契的没有告诉许静。 许静来北城过年这件事是早就定下的,明确的日期下,明月每天都配合复健,摔了无数个跟头后,她向命运发起的挑战初步宣告成功。 现在明月基本的行走已经不需要人再搀扶了,是以许静也没看出来什么异样,只当是自己女儿长大了行动不再冒失匆忙。 再加上这两人平日里都是报喜不报忧,许静认为明月早都好了。 她从来都不知道明月曾经生死一线,更没有想过自己女儿会有一天坐轮椅这件事情。 许泽屿心虚的转过身去不敢看她。 按照他姐心疼明月的秉性,这件事但凡露出一点苗头,他许泽屿不出第二天就会被逐出家门。 想想都让人脊背发凉。 二人配合的天衣无缝,默契极了,却没想到许静不配合:“没关系啊。” 她温柔的看着明月笑笑,说:“正巧平日里都没时间陪明月呢,现在好不容易有机会,等这一会怎么了?” 话音落下,许泽屿熄了言语,他看着满脸幸福的许静,想说的话留在了心里。 他没有想到这一层。 她们母女,确实有着长时间的分别,中间的思念成千上百倍的增长,是以此刻的时光才显得格外珍贵,珍贵到就连明月不在状态发呆,许静都想拿着相机记录下来每一分每一秒。 到最后还是明月开了口,她看着许泽屿的无奈,在许静含笑的注视中低下头去打开手机,来电人显示盛婉,见她没接,紧接着又发了短信进来。 简讯很短,说是几人打算一起过年,问她要不要过来。 话里话外,全都是得知她今年在北城过年后,怕她自己孤寂。 明月垂下去的眼睛颤了颤,她看着那条短信,心中酸涩。她抿了抿唇,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明月缓缓的抬起头来看着许静轻声道:“妈妈……” 许静应声,温柔认真的看着明月,仔细倾听她的下文。 明月慢慢道:“你先下去吧,我师父找我有事呢,涉及到当事人的隐私——” 许泽屿在旁边适时出声:“是这样的,姐——” 他转头看向许静,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许静知道他们职业的特殊性,此刻倒也非常配合,她微微一笑,点头妥协:“好~” 许静拿着包走到玄关开门,“那我现在下面等你们。” 纤细的手指打开大门,许静起身要走,又想起什么似的,回来半个身子小声交代他们:“不着急,你们慢慢来。” 话音落下,许静弯了弯眼睛,彻底出了家门。 许泽屿轻轻的松了一口气,他转过头来看着明月,轻声道:“要不是我,刚刚就露馅了!” 明月的情绪依旧不高,她垂着头,看了看手机,嘴角扯出来一个勉强的笑容:“嗯…谢谢舅舅。” “什么谢不谢的……” 许泽屿出声嘟囔道。 他坐在沙发上对着明月道:“说吧,今天是不是又没吃药?” 明月看着窗外的烟花点点头,在许泽屿恨铁不成钢的眼神里轻声道:“我忘了。” “……” 许泽屿看着明月的状态,在心里狠狠的叹了口气。 他耐下性子来,对着明月说:“一会吃完年夜饭回家后,第一时间吃药听见没有?” 明月非常顺从的点点头,就好像真心愧疚一样。 实际上,她的世界在此刻短暂失声,许泽屿坐在沙发上轻言细语,她却只看到了那张嘴一张一合。 发病的时候,她根本没听进去许泽屿在说什么。 这一天是除夕,人人因团圆欢笑,她却坐在金碧辉煌的包厢里惆怅举杯,看着玻璃在灯光下折射出来奇异的光。 酒过三巡,许多人脸上浮现出来醉意,室内温暖,明月脑胀的很,索性出去透口气。 她对坐在一旁的许静低头耳语,许静温柔的点点头,轻声嘱咐两句后,看着她推门离开。 明月畏寒,冬天总是穿的很厚,此刻也不例外,但现在酒店的灯光下她转身离开,明明也还是那副保暖装扮,可许静却莫名感觉她身形单薄,走起路的身形打着颤,一副冷的要命的模样。 许静欲言又止。 就在这犹豫的一秒钟,明月动作干脆利落的拉开门出去了。 出来包厢后明月有一瞬间的迷茫,在室内的时候她觉得闷总是想出来透口气,可现在真正出来后,她却不知道要往哪走。 酒店蜿蜒曲折,亮堂的路左右延伸,明月站在包厢门口犹疑,旁边的灯恰好换了颜色,引得明月向右看去。 她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窄小的窗户。 木制古朴的窗户上糊了一层薄薄的纸,从内向外推开,外面正起来风,吹的旁边的树一阵摇晃,数条枝桠跃进窗内又离开。 冷白的灯照在外面,和室内走廊显然是截然不同的风格。 在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明月就已经跟着身体朝那边走去了。 她走的很慢,甚至称得上是龟速,但这个地方私密性极好,一路上竟也没有人前来打扰。 那扇窗前不知何时站了两个人,天空不知不觉暗了下去,还吹来一阵风,有人在夜里趁着黑暗抽烟,旁边高大的身影就站在一旁,也不说话。 她一步一步靠近,小心翼翼,生怕惊扰到面前的人。 眼前的景象像是一阵风,又恍惚是一阵云,更觉得像一只鸟。 一点风吹草动就足以荡然无存。 前方的人回过头来,就在明月即将看到那二人的脸的时候,旁边的包厢突然打开了门。 黄粱一梦骤然消散,明月眼睁睁的见眼前的人化作一阵风。 前方顿时空空如也。 窗外只有那盏冷白的路灯亮着,风吹的枝桠偶尔探进头来晃动。 明月停在拐角的昏暗里,看着前方身影骤散,她笑了笑,低下头去无声的红了眼眶。 她想,为什么人会这么容易的从回忆来到现实呢? 美梦为何不得长久? 她明明,马上就要看到周阔了。 热气携带着酸涩蜿蜒而上,明月的指甲掐进自己的手里,狠狠的咬住了自己的唇不让眼泪掉下来。 赵遥一行人给周阔家里拜完年后向外走,还没出门,前方原本嬉笑的人声骤然停住。 沈鹤归和赵遥两人拉开门后第一时间怔在门口,盛津和盛婉在后面,盛津见二人忽然收了声,不解道:“怎么了这是?” 第268章 他走到二人中间,在未收起来的嬉笑中直直望见了明月失魂落魄的身影。 原本的笑容有那么一瞬由于身体下意识的反应僵在脸上,但他紧接着就反应过来,对着明月疑惑: “明月?怎么哭了?” 赵遥和沈鹤归同时闭了闭眼睛,二人在这一刻非常有默契,一左一右的伸手,同时掐了盛津一把。 “!!” 盛津的面上浮现出来痛苦面具。 明月这才注意到包厢里的人是谁,她在看清盛津后迅速转过身去背对着他们。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她心里闷了口气,捂住眼睛,这一秒脑海里闪过数条念头。 新年不能扰了阖家欢乐。 新年更不能让别人背负她的坏情绪。 赵遥和沈鹤归不知她心中所想,见状全归因到盛津身上。 两人伸出手来皱着眉指了指盛津。 盛津欲哭无泪的摊摊手,天地良心,他今儿个可真是倒霉。 问 也不让问? 盛婉随后前来,呲牙咧嘴的对着盛津扬起手来做出来一个要抽他的假动作。 盛津这些年来挨打不少,此时对着盛婉下意识的条件反射躲向一旁,为她让出一条路来。 盛婉的本意也是如此。 她拿着手里的红包对着几人甩了甩,暗中示意,赵遥接收信号比盛津还快,第一时间对她比了个ok的手势。 盛婉在一阵小声的悉悉索索中稳稳的走到明月身边,她先是伸手揽上明月的腰,紧接着站到她身边不让后边的人见到她这副狼狈的模样。 明月没化妆,但她含泪抬起头来的样子我见犹怜,是另一种不同寻常的美。 盛婉的心一下子皱了起来,她放在明月腰上的手向上两寸,盛婉伸手拍拍她的背,温柔的安抚。 明月抬起头望过来的同时,盛婉另一只手悄悄的伸进口袋里,四目相对,她欻的一下拿出来一个红包亮在明月面前。 那红包精致艳丽,一瞥就知道价值不菲,但更引人注目的,是红包后盛婉含笑的明媚模样。 暖黄灯光下,她美的惊心动魄,让人看着移不开眼。 明月微微怔住。 盛婉眉眼弯弯,对着她温柔道:“新年快乐明月,新的一年,心想事成。” 盛婉没有问明月为什么眼含泪水,也没有问明月为什么失魂落魄,她没有提起那些伤心往事,更没有怪她。她只是在这个举国欢庆的日子里看着她笑眼弯弯,抽出来一个红包举到她面前说,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新的一年,祝你心想事成。 明月的情绪决堤,她眼里的惊讶化作热气蒸腾而上。 不知道哪个包厢里碰了杯,玻璃的清脆声在明月耳畔隐隐响起,盛婉见那眸中的水光被惊讶取代之后,悄悄点了点地。 赵遥会意,温和的声音在明月身后响起,他的新年祝福紧随其后: “新年快乐明月,来岁吉祥,一帆风顺。” 明月随着声音转过身去,赵遥扬了扬唇角,伸手递出一个厚厚的红包,见明月愣在原地没有反应后,他轻轻扬了扬手。 这个动作好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一样。 盛津见状,生怕被落下了,在赵遥说完后也不甘示弱,拿出来一个和盛婉相似风格的奢华红包: “新年快乐明月,灾并岁去,来日长青。” 沈鹤归无奈的笑笑,他也不争抢,等盛津递出红包说完吉祥话后,才慢慢悠悠的开口。 那声音同样含笑: “新年快乐啊明月——” 他笑着看了看身边的好友,温声调侃道: “吉祥话都让这几个人说了,那我就借一下他们的光,在此基础上祝你平安健康,天天开心。” 他伸手把自己的红包递了出去,眼睛却在几人身上转了一个圈,对盛婉悄咪咪的使了个眼神。 盛婉笑笑,把她的红包塞到明月手里后,对着怔住的明月轻轻笑道:“四个红包在眼前,现在,有没有比之前开心一点?” 左手上被塞了一个大红包,右手却第一时间捂上自己的唇不让声音里的哽咽溢出,明月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的人—— 他们究竟是多么的爱周阔,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仍对自己爱屋及乌。 明月不敢想,感动却率先一步冲出来。 盛婉见她眼里盈了泪光后轻轻拍了拍她,然后缓解氛围一般的把明月没收的红包全部敛起来放到明月手上。 厚厚的一沓沉的压了手腕,里面装满了世间难以形容的爱。 四双眼睛的注视下,明月终于放下手来。 她垂下眼睛看了看手上沉甸甸的红包,又抬起头来看向面前的人,含泪的平静面容终于露出来些许笑意。 她小声说,“新年快乐。” 佯装平静的声音里是遮掩不住的哽咽。 窗外炸开数朵烟花,小窗里绽放出来五彩斑斓,几人的目光被烟花声吸引过去。 明月就在这盛大的烟花里,看见了周阔出现在窗边。 窗外飘起来雪,他在五彩斑斓的烟花下回头,看着她一字一句道: “新年快乐明月,六时吉祥,长命百岁。” 明月内心泪流满面,可眼睛却干涩哭不出来,她看着窗边的幻影,就像小孩牙牙学语一般,跟着低声艰难的呢喃道:“六时吉祥——” “长命……百岁。” 彩色霞光照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明月在突然降下的雪里扬起脸来。 花晨月夕,云程发轫,她闭上眼睛,衷心祈祷来日喜乐如椿龄一般永无尽头。 慎思在烟花尽头同周父一起出门,恰好瞥见明月一闪而逝的泪光。 几人听见声音回过头来,纷纷和慎思和周父打招呼,而后在周父的示意下趁机开溜,留明月和他们独处。 明月反应过来,犹豫着上前抬眼叫道:“叔叔,阿姨。” 犹豫是因为愧疚,直起身来面对,是不得不的礼貌。 第一次见周阔父母一起出现,她有些语塞,与此同时,铺天盖地的思念和难过扑面而来。 她让别人不能阖家团圆。 数种情绪让她一下红了眼眶,明月停了停,强忍着眼泪对他们贺喜:“新年快乐。” 这眼泪将落未落的模样看的慎思心揪,她无奈的看了周父一眼,心下埋怨再添一分。 周父接收到这视线,和她无声对视后默默的瞥开眼睛,慎思则是上前把人抱进怀里,声音温柔道: “新年快乐阿月。” 慎思在怀抱中起身,看着她手里的红包,和蔼一笑:“巧了,阿姨也给你包了红包。” 她边说边把那红包拿出来,“钱也不多,是叔叔阿姨的一点心意,这长长的一年里啊,希望我们明月可以天天开心。” 那红包如慎思所言并没有很厚,但明月拿在手里却很沉很沉,新年伊始,这是周阔的家人,对她最衷心的希冀和祝愿。 明月下意识推脱,慎思却满脸不赞同的看着她,她一把扯过来明月的手,把那个红包塞到她手里:“安心收着。” 先礼后兵再礼,慎思满脸笑意的拍拍她的手:“以后也要大胆的做自己坚持的事情,前路漫漫,只要有一线生机,就一定会绝处逢生的,记住了吗?” 明月努力的忍住眼泪,使劲的点点头,咽下去心里的委屈。 慎思 被这回应可爱到了,开心的转过头去看周父。 周父也笑笑,声音爽朗浑厚。 夫妻二人相携而立,琴瑟和鸣,岁月一片静好。 明月似乎也被感染到,眉宇间的忧郁散去几分,染上些许新年的喜气。 只是她越看越觉得周父眼熟,等他收了笑恢复那副不苟言笑的模样后明月才后知后觉——是他,是周执钧。 西琅上一任高升北城,离任时市民百里相送的市长周执钧。 这样为人爱戴的父母官,居然是周阔的父亲?! 明月心下的震惊更甚。 但这就是事实,蛛丝马迹又在她面前徐徐展开,按照时间线来说,周阔转来西琅,恰好是周市长上任不久,一切都对的上。 只不过那时没人关心政事,而周阔为人素来低调,加上周氏大姓,没人能联想到他们身上罢了。 想到这里,明月对着面前的慎思,惊天的情绪又有所缓和。 也是,也只有周执钧这样有能力的人,才配得上这么好的慎思,也只有这样的一对父母,才能生的出周阔这么好的人。 两人也不急,就这样含笑看着明月情绪变化,等她反应的差不多了之后,慎思轻轻拍了拍周父的手臂,周执钧会意,看着明月开口道:“阿月啊,” 明月闻言抬起头来,眼眸里有些下意识的紧张。 “……” 周执钧的话停了停,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严肃,而对面又是个女孩儿,可能会吓到。 第269章 周执钧咳了咳,声音紧接着放轻两度,威严变成宽厚温和,眼眸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今天呢,是叔叔第一次和你见面,按照北城的惯例啊,叔叔给你备了一份礼物。” 但话说到这,周执钧却卖了个关子:“但还得过段时间才能和你见面,你介意吗?” 明月拨浪鼓似的摇了摇头。 “周市长——叔叔——” 意识到叫错了之后,明月迅速改口,她悄悄抬起眼睛来看,慎思怕她尴尬,在旁边笑着解围: “可以啊老周,这么长时间了,我们宝贝还记得你在西琅的政绩呢。” 明月脸红了一下,眼里对着慎思的喜爱又加一分,她低声解释道:“在西琅的时候叫习惯了,一时间没转换过来。” 说完后明月又抬头看着周父道:“真不用准备礼物的叔叔,这太费心了——” 慎思和周执钧对视一眼笑了,就像是他们早知道她会推辞一样,周执钧在旁边笑,慎思拉住她开口道:“应该的。” 她悄悄对着明月眨眨眼,“阿姨向你保证,你一定会非常喜欢这份你礼物的。” 夫妻二人对视一笑,明月的好奇心在这一刻达到顶峰。 她看着两人面上温润和蔼的笑容,心跳声逐渐的放大,一声高过一声,明月猜到什么一般,心有惊雷。 正月的烟花未歇,除夕后的元宵节同样是一片祥和。 周执钧的礼物是在元宵当天送来的,西装革履的助理敲响高档小区的门,明月打开门恭敬的请人进来。 羊脂玉的一双手镯摆在客厅,在灯下溢出温润流光,助理看着她微微一笑,请她接电话。 周执钧好像不忙,此刻没有着急开口,他那边非常安静,只有新闻联播的声音。 明月面上闪了一丝疑惑,助理在心里无声的倒计时,“三、二、一——” 许泽屿像是反应过来什么一样,立刻打开电视。 周执钧在那边调大声音,两方设备同一时刻进行最新的新闻播报: “经中共中央批准,中央纪委国家监委对北城市政府原党组成员、副市长谭书峰严重违纪违法问题进行了立案审查调查。” 明月霎那间转过头去。 她满脸震惊,一双眼睛直直的盯在电视上,一下也不肯挪开。 “经查,谭书峰理想信念崩塌,背离初心使命,在重大风险考验面前退缩不前,逃避责任,在政治上造成不良影响,无视中央八项规定精神,接受可能影响公正职务的宴请,安排管理和服务对象为其家庭提供保姆式服务……搞权色交易……搞权钱交易……非法收受巨额财物……受贿,玩忽职守犯罪……” 明月的手开始颤抖,她几乎要握不住电话了。 新闻联播还在继续,主持人面色严肃道: “谭书峰严重违反党的政治纪律、组织纪律、廉洁纪律和生活纪律,构成严重职务违法并涉嫌受贿、玩忽职守犯罪,且在党的十八大后不收敛、不收手,性质严重,影响恶劣,应予严肃处理。依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监察法》《中华人民共和国公职人员政务处分法》等有关规定,经中央纪委常委会会议研究并报中共中央批准,决定给予谭书峰开除党籍处分;由国家监委给予其开除公职处分;收缴其违纪违法所得;将其涉嫌犯罪问题移送检察机关依法审查起诉,所涉财物一并移送。” 满室沉默,久久无言,许泽屿下意识的看向明月,许静和明成蹊看看周执钧的助理,又看了看许泽屿和明月,二人意识到什么,面容逐渐严肃起来。 明月站在最前面,灯光下的羊脂玉美的触目惊心,她的手机举在耳畔,电话里传来周执钧含笑的声音:“新年快乐明月,叔叔的见面礼送的迟了,希望你喜欢。” 明月在这宽厚的声音里笑了,她抬起头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对着电话那头道:“谢谢叔叔的礼物,我非常、非常喜欢。” 她想,周父送她一片清净路,用心程度比之慎思,天上地下绝无仅有。 这是她明月十九年来,收到的最好的新年礼物了。 第145章 明月雪时(四十三) 她一直在命运的海…… 谭和畅的保护伞倒塌之后, 一切都出乎寻常的顺利,顺利到明月有些不可置信觉得她现在仍然是在梦中一样。 时间像是开了倍速一般有效。 同年二月,继那份大礼后, 周执均安排人接手明月的案子。 原本追杀明月的两人不知道是何处听到了风声,情绪异常, 当初怎么审问都不肯说的硬骨头,现下却是满脸的绝望。 似乎是觉得挣扎无望, 这二人很快认下罪来,交代清楚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警方系统 似乎是进行了某种程度上的优化, 今年的办事效率极高, 局长张威坐在那里巍峨如山,他签署自己名字的时候眼也不眨,整个人雷厉风行,和往日截然不同。 与此同时, 盛津和赵遥提交了当初关于谭和畅恶意散播明月流言的证据,证据确凿, 数十个证人乐意作证出席,闵舒云霭,林攻玉也赫然在列。 事情涉及到了多方, 二月下旬,警方针对谭和畅的恶劣行径重新立案。 彼时许泽屿带明月去医院检查,许静和明成蹊陪同在侧。 元宵节后, 所有的隐瞒还是浮上了水面, 许静和明成蹊沉默后, 悄悄转过身去抹眼泪。 没有指责,没有怪罪。 有的是隔着时差的心如刀绞。 有的是后知后觉的庆幸。 感恩上天垂怜这句话,他们已经在心里说过无数遍了。 到最后, 他们还是选择放手,天高海阔,任明月朝她向往的地方去飞。 但明月情况尚未痊愈,是以节后复工,二人谁也不肯走,于是明成蹊线上办公,许静请了长假,夫妻二人双双留在了北城,选择照顾明月,直至她康复为止。 收到消息的时候,明月刚刚摔了一跤,准备在地上爬起来。 手指骨抵着大地,青筋浮现在手面上试图支撑整个身体,四肢百骸隐隐作痛,可她却咬牙一声不吭。 这段时间她在药物的作用下总是心不在焉的,膝盖上的青紫印记显示着这段时间她摔过的次数,而更加消瘦的身形表明了她最近过的确实不怎么样。 不能说糟糕,但绝对称不上好。 医生看看具体情况后满意的点点头,刚要说什么,秦影就打过电话来,明成蹊在旁边递上手机,明月侧过身去,就听见她在电话那头高声道:“明月——” 原本淡漠的人情绪外露,可她本身却不觉,秦影的声音里有很多的颤抖:“警方对谭和畅重新立案了——” 话说到一半,她声音里的哽咽遮掩不住,电话那头的人别过头去流下泪来,午后的阳光越过云层照到她的身上,映出来长长的影子喜极而泣的样子。 阳光刺眼,终于也肯照到这小小天地。 谁也不曾想过这一路居然走的这么艰难。 谁也不曾想这一路会走这么久。 也正是因为艰难至此,所以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就连秦影都忍不住哽咽。 明月举着电话的手愣住,她轻轻的眨了眨眼,然后缓慢的转过身看向窗外蔚蓝的天空。 旁边的许泽屿拉着明成蹊和医生小声交谈,许静温和的看着她,明月被这话占据了全部的思绪,此刻脑海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她却有些恍惚。 拿着电话的左手滑落下来,她垂下眼睛缓了一会后,又转过头来看向周围。 许静冲她温柔笑笑,许泽屿和明成蹊的脸上写满开怀,医生对着她道:“明月啊,恭喜你彻底康复,以后也不会再跌倒了。” 同一片天底下的阳光也穿过玻璃照在了她的身上,这一秒,医生宣布她终于彻底摆脱轮椅了。 屋内的人面上洋溢着开心的笑容,可当事人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开心。 许静和医生说完话转过头来,见到她这副淡淡的表情,心下也有一丝疑惑,许静不明白彻底康复这么好的事情,明月反而看上去不开心。 放在桌子上的玻璃水杯折射出来流光,晶彩出现在许静脚下,她三两步走到明月身边低下头,先是摸了摸明月的脸,确认她体温正常后心下松了口气。 许静微微附身,轻声问她:“怎么了宝贝?为什么不高兴?” 明月在许静温柔的动作里收回来望向外面的眼神,那双琥珀色的眼眸晶亮,像是蒙上一层雾霭,明月抬起的眼睛里蒙上一层水光,她看着许静关切的眼神,露出来一个淡淡的笑。 “妈妈。” 明月轻声开口,许静轻轻应,一双眼睛紧紧盯着她等待下文。 窗外一阵风吹过,许静听见她平静的说:“谭和畅被警局重新立案了。” 许静点点头,眼也不眨的等待下文。 明月看着许静宽容的眼睛心想,潭和畅被警局重新立案了。 第270章 许泽屿和医生聊完,见这母女二人靠在窗边说话,于是向这边走来。 明月看着许静期待的眼睛忍住情绪。 她想,许静不懂这句话的含金量,是因为自己从头到尾的隐瞒,她不怪她。 可她却在这一刻觉得很孤单。 特别,特别孤单。 那个应该懂她的人没有任何下文,她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分享当下的情绪。 有好多话都化作了心里的眼泪,在这个晴朗的午后,她根本就说不出来。 明月有点难过,可她却在意识到这份难过后奇异的平静下来。 她在许静的注视下闭了闭眼睛,转头重新看向那片蓝,若隐若现的风声中,她低声呢喃道:“如果周阔还在的话该多好。” 许泽屿一过来就听见了这句话,许静还在轻声安慰明月,可许泽屿脑海里的酸涩却直冲天灵盖。 这句以再平常不过的情绪讲出来的话里,蕴藏了无数的相思和眼泪。 是啊,如果周阔还在的话该有多好? 那这样的话明月的病情也不会越来越严重,她就能光明正大的跑去他的身边,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对他说,喂周阔,谭和畅被重新立案了,秦如梦和你,都很快就迎来苦等的正义了。 你开心吗? 事情终于等到水落石出的这一天,人生终于也迎来了一丝光明。 你应该也会感到开心的吧? 再怎么样,我们都没有放弃。 这话一定还伴随一些灿烂笑容,说不定还会有些蹦蹦跳跳,毕竟人高兴的时候是会失去稳重的,任谁也不会例外,只是外露程度不同罢了。 但令人难过的就是,上述的那些情景全都是许泽屿的假设,蹦蹦跳跳的人也不是明月,面前这个失去了情绪的人才是。 他看着明月这副样子觉得非常非常眼熟,像谁呢? 许泽屿背过身去不肯细想。 这一刻,他宁愿明月流下泪来。 可明月没有。 她看着窗外的枯枝隐隐有要冒出来绿芽的迹象,阳光正好,风在这一刻也温柔了下来,她垂下眼睛忍住眼泪后微微一笑。 春天终于要到了。 盼了那么久的春天,终于肯到了。 一切都将要迎来一个崭新的篇章了。 新一年的冬春之交,谭和畅的案件被准时审理。 开庭当天,明月再次见到了谭和畅,比起来以往意气风发的模样,现在的他多了几分潦草。 谭书峰倒台后,谭家为了自保很快和他划清界限,他最终还是如他所想的那般成了一个弃子,过去的呼风唤雨春风得意随着时间一去不复返,但秦如梦见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却并不感到高兴。 她甚至觉得有些难过。 谭和畅见秦如梦避开他的视线后笑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还是和过去一样害怕他,没有任何的改变。 但秦如梦的视线很快又转了回来,那双眼睛恢复了平静,也建立起来了防线,就好像她早已提前预支了今天的结局。 可是怎么可能呢? 狡兔三窟,哪怕他成了弃子,谭和畅也还是有后路的,是以他也微笑回望,眼眸中有着许多的镇定。 事情还没到最后一步,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秦如梦就在他的注视中走向原告席,祁好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她看着秦如梦眼里微小的忐忑轻声道:“别怕。” 秦如梦摇摇头,却没有说任何话。 开庭在即,旁听席上大众的注视落在了她的身上,秦如梦就在原告席上转头向旁听席看去—— 原本不大的地方坐满了人,秦与岑和秦影在秦家父母身旁早早入座,就连平日里不常露面的秦形都赫然在列,他们似乎等这一天很久,此刻察觉到秦如梦的眼神,他们对着秦如梦微微点头。 秦与岑低下头去心想,其实是想给秦如梦一个微笑的,可是现在这个情况,谁也笑不出来,无论怎么勉强自己都做不到。 再往右边看去,一群老朋友端坐身旁。 盛婉在明月的周围,此刻似乎低声在和明月说些什么,明月随着这话抬起头来淡淡的望着她,赵遥和沈鹤归坐在一起,原本就不露声色的样子,现在更是看不出来任何情绪。 今天似乎有很多的人预约了旁听席,后面坐满了秦如梦不认识的人,最后排靠门的位置上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和秦如梦对上视线后,白皙的手掌轻轻攥住了手里的包。 许泽屿在开庭前一秒和一个男生先后进来,对方带了帽子口罩,捂的严严实实的,坐在了最后一排。 荆棘紧张的满手是汗,可台上的秦如梦却对她笑笑,似乎在为她加油打气。 法庭的门缓缓合上,明月听着法官朗声陈述案件,谭和畅遮挡在眼前,他们坐在这里抬眼望去,只能看到一片黑暗。 那背影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座永远也翻不过的高山,真高啊,高的让人只能沉浸在阴影之下,心里只剩下绝望。 这一秒钟明月清晰的听见了旁听席传来些许粗重的呼吸声,低声交谈混合着眼泪划过皮肤的微小声音,明月就在这一秒奇异的理解了秦如梦过去的苦难。 她想,原来秦如梦一直在过的,居然是这种生活。 法官出现的第一秒谭和畅的心就隐隐沉了下去,他看着面前的陌生人,感受到了祁好灼热的视线。 抬头望去,祁好对他微微一笑。 那里面有很多复杂的情绪,有恨,有怨有解脱,有胜券在握,种种情绪排列交织,可是这么多的情绪里唯独没有得意。 是她申请了重组合议庭,也是她,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谭和畅留有后路。 于是有了当下的审判长,她们打了谭和畅一个措手不及。 命运最终还是走到这一步,只不过这一次所偏向的,是正义这一边。 谭和畅的律师似乎早有准备。 也是,这毕竟是谭家为他做的最后的事情了,哪怕一个弃子,可最终也是谭家的血脉,希望他逃出生天,也是情有可原。 所有的证据提交完之后,谭和畅的律师一一为其辩护,就在场上一片火热的时候,坐在荆棘身边的许泽屿微微侧过去头。 他看着荆棘的面容逐渐出神。 千钧一发之际,秦如梦忽然侧头看了看台下的荆棘,荆棘似乎一早就在等,她在秦如梦侧过头来飞那一刹那对着她微微一笑,秦如梦就在这笑里,对着祁好点了点头。 祁好会意,随即申请补充新的证据,对方律师一愣,谭和畅看着秦如梦带着悲伤的神色,胸腔里传来剧烈的心跳。 “咚——咚——咚——”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荆棘拿着一本日记上前,作为新的证据提交。 对方律师骤然起来冷汗,任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祁好她们冒着被处罚的危险进行证据突袭。 关键时刻谁也考虑不了那么多,明月也愣住了, 现下唯一的一个念头就是,置死地而后生。 新提交的内容是一本日记。 秦如梦苍白的手握住话筒对着法官轻声解释说,这是她从美国回来后的全部日记。 谭和畅的辩护律师松了一口气出来,他想,左不过一本日记,难道还能当庭定罪不能? 可知道那本日记内容的谭和畅冷汗却已经在背后流了下来。 百密一疏。 这一次,一切都走向了死局。 秦如梦看着台下各异的反应,眼睛却落在了后排那个戴口罩的神秘人身上,眼里的热气冒出,她回过神来对着荆棘淡淡一笑。 这个笑容里是毫不遮掩的悲伤。 自揭伤疤从来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她没有流泪。 秦如梦没有哭。 或者说,拿出来这本日记的时候,她已经做好全部的准备了。 荆棘在秦如梦的笑容里别过脸去,向来平静的眼眸里流下一连串的泪来。 时间退回到新年之前。 站在北城精神卫生中心的荆棘对秦如梦叙述了当年全部的风霜雨雪,秦如梦站在原地如遭雷击,她不可置信的看着荆棘那双充满苦涩而又悲伤的眼睛,对着她下意识的喃喃道:“所以当初那些话根本不是你心怀悲悯——是因为——” 剩下的话秦如梦没能说出来,她失了力气,此刻全凭惯性站着,那副苍白的样子,让人怀疑只要一阵风就能吹倒她。 秦如梦对着荆棘哑口无言。 原来云山大剧院生死一线时她心有余悸说的那句辛苦了,根本不是她具有强大的共情能力能够设身处地的体会到秦如梦的感情。 能够真正设身处地的站在秦如梦的角度说出来这句辛苦的根源,是因为她经历过。 因为她深刻知道所有的眼泪和痛,所以在秦如梦说出来的第一刻,她毫不犹豫的对着秦如梦说,这一路走来,真的辛苦了。 第271章 “是啊。” 风吹起来荆棘的头发,她就在这阳光里转过身,看着秦如梦轻声道:“可是能怎么办呢?这又不是我们的错。” 痛苦被蕴藏在波澜不惊的语气里,她平静的话语下,有着拼了命才能压下去的哽咽。 那段回忆对她来说就像是溺水,每一次想起来,都像是被人掐住脖子把头不停的按进水里,她不断的缺氧,再缺氧,直到从回忆里出来,她才能够大口大口的呼吸。 事情过去数年,可她始终没有得到一个解脱。 在西琅的时候,房思琪的初恋乐园荆棘读了成千上万遍,可她始终都没有找到解法,书中的话语大多成真,每一次她想要向外求助的时候,却发现始终都没有听她讲话。 亲人对她的漠视,社会上意识形态无形的束缚,人人心中的偏见才是根源,凌汛之所以能够站在阳光下,是因为全社会都是不自觉的帮凶。 或许是社会的默许放纵,人们才会把这事当成丑闻踩着女孩们的尖叫哭声进行遮掩。 死又觉得不甘心,活着却时时刻刻都痛,要她怎么办呢? 明明从始至终她就只是做了自己,天大的祸患就找上了她,命运躲在暗处悄悄敲门,引着她不断下坠。 她一直在命运的海里下坠,可她不想看见秦如梦和她一样溺亡。 荆棘在冷风里深呼吸,吐出的热气如云如雾,她的鼻尖逐渐红了起来,不知道这红是被风吹的,还是因着痛苦所导致的。 “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心里最为陈旧的伤疤,但现在我愿意把它全盘托出。” 她说话依旧是和过去一样温柔,站在前面的背影单薄消瘦,风卷来天边的云,也吹来她的声音:“我一直在想今天是不是一个好时机,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正是因为我,我们这样的犹豫,才让有需要的人错失了呼救的机会。” 低低的声音散在风里,秦如梦见她回过身来淡淡一笑,声音里充满感叹:“如梦啊——” 她眼里的泪花明显,豆大的泪珠即将决堤,秦如梦忍不住伸出手来,可她的手还没为荆棘擦去那颗泪珠,自己眼眶的泪水却先一步掉了出来。 秦如梦举着的手愣在那里,她伸出去的手掌缓缓后退,手背触摸上自己的眼睛,抚下来大片的水渍。 荆棘眼里的眼泪也随之落了下来,她上前一步伸出手轻轻捧住秦如梦的面庞:“不要害怕。” 她说:“这条路上,你不是一个人在走,我能理解你全部的感情,而你身边的很多人,也愿意听你讲话。” 荆棘捧住她的手张开,改为一个拥抱的姿势,她环上秦如梦的肩膀,在她耳边轻轻道:“再坚持一下,冬天马上就要过去了。” 秦如梦在她温柔的怀抱里闭上眼睛流泪。 她紧紧环住荆棘,风再大也不肯放手,天台之上,两个破碎的灵魂相拥,无声痛哭。 许久后秦如梦出声问她,那段晦暗的时光是否痛苦。 荆棘点点头,但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却又摇摇头。 她看着秦如梦的眼睛,在她温柔的关切里回想起来西琅。 张弛的无微不至,徐立言的漫不经心,明月的天真善良,周阔的面冷心热,还有,周知意的默不作声。 她终于露出来一个发自内心的笑,荆棘看着秦如梦,非常认真的说:“我很痛苦,但是你知道吗?我无比的,怀念当初和大家一起度过的时光。” 秦如梦面含不解,荆棘眼睛里含泪,她的声音不自觉的哽咽:“我有一个朋友,她非常聪明,仅凭一本书,就能读懂我当初所有的隐喻。” 荆棘就在这风里回忆起来了那个从始至终都在装傻的人。 她想,外面的流言蜚语,周知意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但她表现出来的就像是一问三不知,真正做到了恰到好处的茫然。 因为荆棘需要有人不知道。 荆棘的眼泪再度落了下来,她想,她在西琅能遇到他们,实在是自己三生有幸。 秦如梦就在这淡声的叙述里感受了她的年少。 她顺着时间回想,自己的青春,好像也有这样浓墨重彩的时刻。 当时是什么情况呢? 秦如梦看着逐渐黯淡的天空,脑海里突然想起来一个画面。 “你在 写什么?” 年少的盛婉算完数据后累倒在一旁,可刚刚从国外回来的那个小家伙却精力旺盛,拿起笔来抱着一个本子不停的写写画画,盛婉生怕她是在赶工,思考三秒后还是问了出口。 她当时年轻,看向秦如梦的时候,脸上有着很多的好奇。 秦如梦头在夕阳下微微抬头,她轻轻侧过脸来看着盛婉轻声说道:“日记。” 放下心来的盛婉接着松了一口气,她对着秦如梦调侃道:“你还有这习惯呢?” 秦如梦摇摇头,却在盛婉不知道的地方悄悄的红了脸。 是日记没错,可里面写的,全都是她的少女心事。 那是她的日记,是她的少女心事,更是青春里的暗恋证明。 如果日后美梦成真,秦如梦想把这些心事讲给那个人听。 她想把这些时光连同那些蓝调的天空,一起讲给那个人听。 风吹的秦如梦一个激灵,她在原地突然站了起来。 “有了!” 秦如梦转过身去看着荆棘,又在风里侧过头去看着阴沉的天空,荆棘听见她低下声音重复道:“有了……” 荆棘不明所以:“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荆棘的错觉,秦如梦的脸色好像逐渐苍白,她看上去非常非常的难过。 风扬起来秦如梦的头发,她背着光,对着荆棘声音低低道:“我想起来了新的……证据。” 最后这两个字说的艰难,仿若一把粗粝的沙堵在了喉咙,秦如梦疼的眼里溢出来了泪花。 她深呼吸一口气,对着荆棘缓慢而又认真道:“我有一个书房,靠窗的地方,偷偷的凿了一个洞,后来里面放了一封又一封的遗书——” 荆棘的瞳孔骤然放大,秦如梦紧接着道:“但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里面还有一本日记。” “那本日记写满了我的少女心事…… 秦如梦说到这里停了一下,掌心掐进肉里,她似乎非常非常难过,连话也说的艰难。 坦白心事其实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她宁愿所有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情才好,可事实摆在这里,没有新的证据的话,她们很快就要输了,她现在别无选择。 秦如梦眨眨眼睛,忍住即将崩溃的情绪,努力道:“——也不经意间记录下来谭和畅的变化,后来我跳楼入院,他来看我,还带上了这本日记,里面有他字迹的批注,还有他的坦白。” 短短的一句话,她却说了很久很久,到最后几乎是颤抖着说出来的。 荆棘轻轻的握住了秦如梦发抖的手,“已经过去了,如梦,那些噩梦都过去了。” 秦如梦就在她温柔的安抚里抬起头来,那双通红的眼睛里带了倔强,她看着荆棘,低声道:“荆棘,我不愿意直视它。” 荆棘看着秦如梦的眼睛,第一次见到心碎欲绝的具象化,可还没等她说出来任何安慰秦如梦的话,她却对着荆棘继续道:“可现在所有人命悬一线,是需要我勇敢的危急关头——” 天空在不知不觉间寸寸暗了下去,远方来了一片乌云,山雨欲来,耳边隐隐出现些许雷声。 秦如梦就在这晦暗的天空下对着荆棘一字一句道:“我不要当逃兵。” 第146章 明月雪时(四十四) 正义总是在春天里…… 在场的人见这突发情况大多愣住, 后排前来旁听案件的学生窃窃私语,盛婉见那个日记本皱了皱眉头,她脑海里有回忆一闪而过, 等她仔细回想的时候,却发现那些时光带上了青铜锈迹, 一片模糊。 谭和畅的面色变得煞白,秦如梦红着眼睛朝他看去。 很久之前秦如梦就幻想过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她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憎恨厌恶在她脑海里统统想象过,可真到了这一天, 实际情况却和想象的大相径庭。 她除了红了眼眶之外, 脸上没有任何其它的表情了。 或许是那些痛苦她已经刻入骨髓,习惯了,所以此刻,再激动的场面也撼动不了她的情绪。 冷白的灯光照亮法庭, 国徽之下,秦如梦平静的看向谭和畅的眼睛, 她就在那毫无忏悔的眼睛里见到了自己的倒影,身后一众人做背景,秦如梦移开视线前不经意往旁边一瞥, 明月盛婉端坐台下,面含担忧的看着她。 或许这一刻赵遥和沈鹤归的感觉是振奋,逃了三年, 逍遥了三年, 这一次终于能够将谭和畅绳之以法, 但明月和盛婉的脑海里却是下意识的心疼。 因为秦如梦说,那里面所记载的是她的少女心事。 一旦法院宣判这份证据生效,那就意味着这份少女心事成了定罪证明。 第272章 这对于秦如梦来说, 未免也太过残忍了一些。 秦如梦见二人的表情,下意识的想要笑一下来告诉她们自己很好,可还没等她扬起来嘴角,余光却注意到一个人。 有人穿了一身黑色,带着鸭舌帽和口罩坐在了最后排,极其认真的盯着眼前的情况,在秦如梦不经意间朝后望去的时候,正对上他那双眼睛。 他们隔着人海有了一个短暂的对视,秦如梦的笑僵在了脸上,原本的安抚意味彻底散去,继而浮现出来了许多的苦涩。 大颗大颗的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秦如梦在这一刻心痛到无法呼吸。 明月和盛婉在前面一愣,她们两个看着秦如梦的眼泪,不明所以的随着她的视线转过身去,赵遥那两人见到这动作,也随之向后看。 沈鹤归刚一转过头去,还没来得及看清面前的人,就听见赵遥问道:“阿津在哪?” “不是说盛家小叔找他有事?” “……” 赵遥喉头一动,像是想说什么话又忍了下去,沈鹤归纳闷的看他一眼,他也没打算深究,现下他只是好奇为什么大家齐齐转身,又为什么转身后是铺天盖地的沉默。 沈鹤归无奈抬眼,在他看清楚后排那个捂得严严实实的人后,他明白了之前所有的问题。 说实话,沈鹤归不觉得自己是那种感情特别细腻的一类人,他远远做不到明月和盛婉那样富有善良,具备同情心,说句不是那么好听的,家里的那个所谓的大哥甚至评价他是一个冷情的人。 但就是他这样一个在外界看来情感匮乏的人,在 看清楚盛津的身影后,心里却突然涌起来一股奇异的悲伤。 他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可以坐在第一排光明正大的等着宣判,盛津却偏要说谎拒绝和众人同行,而后又偷偷摸摸的坐在角落里等着这个案子水落石出。 在条条大路中,他却选择了一条晦涩难行的小路走下去。 沈鹤归不理解,他也并不打算探究。 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行事准则,盛津那样做,也一定有他的理由。 沈鹤归和赵遥对视一眼,默默的转过头来,明月没看出来什么,也跟着转过头去,只有盛婉始终保持着那个回头的姿势。 她看着盛津,有回过头去看看不停掉泪的秦如梦,有些事情终于后知后觉。 之前生了锈的回忆在情绪的波动下随之松动,她突然想起来一件不相关的事情——秦如梦喜欢傍晚的蓝调时分。 但是明明她刚来的时候并没有表现出来对那片刻的在意,甚至不以为然,还因为有一次盛婉叫她去看而直接拒绝,开玩笑一般说天空什么时候都能看,可竞赛迫在眉睫,时间不等人啊。 但后来她却变得彻底,总是站在高楼栏杆前抬眼望向远方。 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的那片天空? 盛婉的心里隐约的有了答案。 此刻她的心里传来阵阵难过,她在这个不合时宜的场合里明白了盛津的谎言,也在这一刹那开悟,参透了秦如梦的眼泪。 盛婉捂上眼睛回忆过去,她想,那真是,非常非常绚烂的一片蓝。 坐在后面的盛津对上了秦如梦的眼泪不由得露出来一个苦笑。 明明他今天选择瞒着所有人坐在后面,就是因为不想看她因为过去流眼泪,可现在她却哭的特别特别伤心,涉及感情的一切都事与愿违。 盛津忍住心下的难过,他隔着人海看向原告席上的秦如梦,良久后终于伸手压了压帽子。 无论此刻他是出于什么样的感情来到这里,都不重要了,春风吹走一片云,昨日下了雨的地面未干,窗外依旧满地潮湿。 有些事情已经是过去式了。 谭和畅在秦如梦的眼泪里彻底回神。 他不明白秦如梦之前的倔强为什么在刹那间消失,但他看着秦如梦眼神里突然多出来的绝望,心下逐渐有了猜测。 谭和畅记得这本日记。 他记得秦如梦那些生动的爱慕,她是一个开朗活泼的人,但爱上一个人的时候却总是会顾左右而言他,如果谭和畅没有撞见她和盛津的那场相遇的话,他大抵会被秦如梦的日记欺骗过去,天真的认为她在写每一个好天气。 但偏偏他撞见了,非但撞见了,还生了嫉妒心。 那字里行间的每一分感情都让谭和畅羡慕万分,也让他憎恶万分。 他能够接受秦如梦的心动,却不能接受这份心动是在别人身上,因此谭和畅在犯下恶行后第一时间窃取了那笔记,并且模仿秦如梦在上面留痕。 先是批注,再是坦白陈述事实,最后还附带着无数恶意。 这份日记本来是要当作她屈服的贺礼,却没想到礼物还没送出去周阔就冲了进来,谭和畅当时看着他的眼神里全是笑意。 不可笑吗? 周阔自认为能保护秦如梦,却没想到该做的不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非但拯救不了秦如梦,就连他都自身难保——出现在这里都是谭和畅的刻意算计。 但这份笑意随着秦如梦在二楼跳下去后彻底消失在了风里。 大片的血迹和一个绝望的眼神让他歇下去了继续逼迫秦如梦的心思,可他依然留着这本日记。 以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把它留了下来,直到秦如梦第一次在家中自杀未遂。 救护车的声音响彻那片别墅区,谭和畅在一片混乱中抬眼看向秦如梦逐渐失去生命体征的身影,他突然就想起来了秦如梦日记的内容: “我希望以后都能遇见好天气。” 那天是个晴天,傍晚时出现了美丽的黄昏,是世俗意义上的好天气,但那一刻谭和畅心想,或许这样的好天气对于秦如梦来说是一种折磨。 秦如梦在一阵消毒水的刺鼻气味中醒来,所有的人都围在她身边,可她第一眼就看到了谭和畅,秦家上下喜极而泣,可秦如梦却流下来眼泪,她闭上眼睛别过头去,直到病房内再次恢复安静。 谭和畅在黑夜里出声说今天是个晴天,秦如梦没有说话,他就也沉默下来,秦如梦的眼泪在这片安静的空间里荡起来涟漪,谭和畅看着她的眼泪不语。 离开病房前他对秦如梦说,日记本会还给你的。 这或许是谭和畅为数不多履行承诺的时候,那本日记真的被他送了回来,北城向来天晴,却在秦如梦的日记回到她手里的那一天下来一场雨,像是淅淅沥沥的哭泣。 秦如梦只看了一眼就把那本被批注过的日记扔回了她藏东西的地方再没打开过,除了日后自杀朝里面扔遗书的时候。 说来旁人或许不信,这本日记每一次都给她结束生命的勇气,让她的坚决由七分变为十分。 但在谭和畅眼里,这本日记就这样销声匿迹,以至于他都忘了这件事情。 是忘了还是不敢再提,就连谭和畅自己都说不清。 他就在等待的期间开启了漫长的回忆,直到法官宣布证据生效。 审判继续,秦如梦的眼泪也随着日记本的翻阅无声继续,台下人的沉默继续,明月在这宣判里握拳,荆棘在秦如梦的眼泪里回到最后一排,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谭和畅的背影闭上眼睛。 不知道想到什么,她的手开始不自觉的颤抖,荆棘控制不住这反应,下意识的把手放到嘴边狠狠的咬下去。 突如其来的疼痛为她的脑海里带来一阵清明,荆棘随即在有条不紊的审判中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开。 在她身边落座的许泽屿见状,犹豫了一下,随即跟了上去。 荆棘出来后快步的奔向天台,站上电梯的那一刻她忍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刚刚的一切都太过熟悉,熟悉到荆棘不自觉的回想起来了数年前凌汛被审判的时候。 楼层并没有很高,电梯在她即将沉入回忆的苦海的时候到达,荆棘匆忙走出,她迫切的想要呼吸一些新鲜空气。 因着是在天台,还是法院的天台,这个特殊的地方平日都是锁着门的,但今天却神奇的开着去往天台的通道。 荆棘见那旁边没有任何禁止入内的牌子,于是再也忍不住匆匆向前走,她想要新鲜空气,想要开阔视野,更想要吹一吹冷风缓解一下自己的情绪。 她想要自己呆一会,短暂的逃离这个现实的世界。 今天天气多云,偶尔会有太阳,但更多的时候,太阳都躲在厚厚的云层里不肯露面。 天台风大,荆棘就在这冷风里一步步走向前面的栏杆,身在高处,望下去自然是广阔无边,荆棘在天台向远处望去,密密麻麻的的建筑下拥着行人,无数的车辆穿梭其中,众生渺小,所以烦恼也显得无足轻重。 法庭内对于谭和畅的审判还在继续,祁好坐在秦如梦的旁边逻辑清晰,杀的对方落花流水,片甲不流。 荆棘都能想象到那是一副怎样的场景,毕竟是之前坐在她身边的人,当时她在祁好的眼里,也见到了和今天一模一样的情绪。 第273章 凌汛—— 想到这里荆棘停住了,这个太久没有出现在她世界的名字,如今还是会给人带来无尽的噩梦。 荆棘抬眼看了看眼前的昏沉的天空,忍下眼里的酸涩,身后有脚步声传来,那声音渐进,荆棘却没回头。 许泽屿站在她身边也没有说话,察觉到风口后他试图用身体为她挡下些许来风,但他却不说任何安慰的话,只是任她的眼泪横流。 风穿梭在周围,云沉的要坠下来。 荆棘就在这糟糕天气里突然开口:“许律师,你说当初凌汛没有负隅顽抗,是一件好事吗?” 许泽屿听见了荆棘的话,可他没有随 着这话转过身去看她,更没有回答。 他想,这件事情性质如此恶劣,哪怕凌汛最后坦白接受了法律的审判,也不应该用一件好事来形容。 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可善恶是分明的,不能因为恶行里带了些微放纵的灰色,就判定这不是恶。 他的眸色逐渐沉了下去,这一刻,二人不约而同的想起来了西琅那场闻名全国的审判,祁好以一己之力让原本最多判三年的案子,判了十二年。 那是荆棘的案子,也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 一阵风吹掉了荆棘没能忍住的眼泪,也吹来了许泽屿的叹息。 许泽屿转过身来看着荆棘那双含泪的眼睛,他微微的俯身,温和而又认真的对她道: “荆棘,那些都是往事了,人生得向前看。” 荆棘的眼泪就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汹涌。 许泽屿一顿,对着她继续道:“你和秦如梦,都有很好很好的未来。” 荆棘终于泣不成声。 那场审判过去了两年,可那场审判,也困住了荆棘两年。 世俗意义上的宣判并没有让她解脱,所有的噩梦也从未停止,即使明月许泽屿祁好出现在她的生命里给予那些晦暗时光无数的拯救,可尘埃落定后的每一天依旧是触目惊心。 她像是被困在了那一天,她根本走不出来。 无论她做出来怎么样的努力都摆脱不了凌汛的影子,噩梦如影随形,她时时刻刻都不得解脱。 荆棘痛苦的矮下身子去,许泽屿听见那嚎啕大哭的声音,几乎忍不住眼里的酸涩。 许泽屿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拍拍她,可那手刚一伸出就停在了半空,随即攥成拳收了回来。 手背上青筋直跳,许泽屿垂下眼睛,在她的哭声里脱下来外套,轻轻的盖在她的肩膀上。 他在风里侧过头去望向远方。 哭吧。许泽屿心想。 这些年来,她心里的苦真的太多了。 哭出来就好了。 许泽屿的思绪随着一阵风飘回当年春。 “经审理查明,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凿、充分。被告人凌汛明知被害人未满十六周岁,扔对其实施强/奸行为,其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应依法从重处罚。” 北城法庭里终于理清所有的罪证,法官在这一刻对着面如死灰的谭和畅宣判: “经审理查明,公诉机关指控的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被告人谭和畅明知被害人未满十四周岁,仍对其实施强/奸行为,其行为已构成强/奸罪,应依法从重处罚。” 祁好那双眼睛冷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宣判结果和另一桩案子跨越时间不谋而合。 法官冷静的声音出现在北城法庭上,传进每个人的脑海里: “本院认为,被告人谭和畅的行为构成强/奸罪和故意杀人罪,依法应予数罪并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相关规定,判决如下: 1.被告人谭和畅的行为构成强/奸罪,且奸/淫不满十四周岁的幼女,致使对方多次自杀,依法应从重处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及相关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谭和畅犯强/奸罪,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2. 被告人谭和畅犯故意杀人罪,造成重大伤亡,依法应从重处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二条及相关规定,判决如下:判处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3. 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秦如梦在听到这个消息后没有任何的反应,她只是转过头去,试图通过厚重的墙壁看清窗外的春天,秦与岑和秦影喜极而泣,明月坐在那里淡淡的看着眼前,许久后,终于露出来一个笑容。 天台之上,许泽屿在荆棘逐渐弱下去的哭声里回忆起来当年的判决: “本院认为,被告人凌汛的行为构成强/奸罪,依法应从重处罚。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及相关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凌汛犯强/奸罪,判处有期徒刑12年,剥夺政治权力终身。” 手机里传来秦如梦胜诉的简讯,长久的拉锯战在背后各方势力的博弈下结束,许泽屿的面色终于有所缓和。 他看向逐渐止住哭泣的荆棘心想,她胜诉的时候,也是在一个晴朗春天。 正义总是在春天里姗姗来迟。 第147章 明月雪时(四十五) 机关算尽,挣得一…… 回想起来结案那一天, 每个人都觉得像是梦一样的不真实。天台上的人觉得度日如年,而身处法庭的人自然也不例外。 当庭宣判后,法官继续告知上诉权力, 祁好转过身去看着秦如梦恍惚的模样,眼里的冷静在情绪作用下变成一片红, 她看着秦如梦,听着秦家上下在观众席上传来喜极而泣的哭声, 回忆起来了这一路的坎坷。 没有哪一个案子会和秦如梦一样让人心碎,也没有哪一个当事人, 会像秦如梦如野草一样顽强。 过去的种种努力在此刻终于有了回音, 祁好职业生涯最大的遗憾在此刻被她亲手终结。 她还给了秦如梦一片正义的同时,也再度开了先例——死刑。 谭和畅被判死刑,这意味着此后法院宣判的时候,可以以这个案子为参考来量刑, 为后续事件来树立一个规范。 最重要的是,这案子会向社会公众明确法律后果, 给那些心怀不轨的人震慑和警示的同时,也会推动法律的修订和完善,促使立法机关和司法机关反思法律规定的合理性和适用性。 祁好看向秦如梦, 在她的眼泪里,红着眼眶给出来一个温柔的笑容。 秦如梦或许不会想到,她的不肯放弃在某种程度上变成了一把伞。这伞不大, 但有用。 它为日后遭遇到不测的人遮风, 也尽它所能的去挡雨。 宣判结束后秦如梦起身上前, 她踮起脚尖来伸手环住祁好,祁好揽住她瘦弱的肩膀后才发现秦如梦的身形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单薄。 秦如梦把头埋在她的颈侧,滚烫的眼泪落在祁好的皮肤上, 她什么也没说,可祁好却在这眼泪里感受到了这些年的委屈。 祁好鼻尖一酸,刚刚秦如梦伸手时手腕上一闪而过的疤痕出现在她的眼前,祁好意识到那是什么之后,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泪。 她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秦如梦的背。 “辛苦了。”她说对秦如梦含泪说。 这么多年,秦如梦真的、真的受苦了。 秦如梦听见这话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这段不能言说的时光里,辛苦的另有其人。 她在祁好的话里想起来了许多许多往事,秦如梦在祁好温暖的怀抱里起身朝下看去,隔着远远的距离,她想要看清楚明月的表情。 秦如梦突然想,如果周阔还在的话,那现在明月一定是激动的拽着他喜极而泣的。 明月注视到秦如梦的眼神后微微一笑,秦如梦却在她的笑里低下头去,落下数滴晶莹的眼泪。 她想这一刻明月的内心一定是非常非常痛苦的,但是胜利的喜悦让她的眼泪在此刻干涸。 秦如梦数年来对谭和畅的恨意再次达到顶峰——他怎么就是不肯放过自己每一个想要守护的人? 参杂着恨的眼神在这一刻望向谭和畅,而他似乎早就知道秦如梦会回头,早早的就盯着她,在秦如梦的视线和他相对的那一刻,谭和畅露出来了一个微笑。 谭和畅知道,旁人此刻见他一定会说他死不悔改,死到临头居然还能笑得出来,但事实就是,他真的对这个结果没有什么太大的感受。 充足的证据加上整个国家最好的律师,死刑这个结果是在谭和畅意料之中的。 在见到今天的法官后他就已经明白了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是什么样的走向。 他是一个很聪慧的人,也非常清楚的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就像事情的最初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是有违法律的,但他还是选择那样做。 归根到底他是咎由自取,仗着自己背后的权势为所欲为。 但只有谭和畅知道,这个结果,他其实在最初就预料到了。 他逃脱不了法律的制裁,就算没有祁好,没有明月,也总归还是会有别人。他做错了事,就有相应的惩罚在等着他,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罢了。 第274章 只不过是等着谭书峰落马,等着谭家倒台,等着树倒猢狲散。 而他真正想要的,也正是这些从来没有展现在人前的东西。 事以密成,因此他从未对任何人开过口。 谭和畅对上秦如梦含恨的视线心里一颤,他的笑容渐渐消失,直到此刻谭和畅才恍然惊觉,自己心里出现了类似悲伤的情绪。 不为自己的命运感到难过,而为秦如梦遇见自己而感到悲伤。 她曾经是谭和畅最好的朋友,可谭和畅却因为自己的恶念送她下地狱。 过去很多很多时候她一定会想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才让谭和畅这样对她,或许她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从头到尾,谭和畅作恶只是因为他天性本恶。 是因为他对谭书峰有着报复心。 但谭书峰和秦如梦又有什么直接必然的联系吗?这二者又有什么关联呢? 没有。 但冥冥之中又有。 是因为他需要惹出来足够大的祸事才能够让谭家遮掩不住,从而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而秦如梦当年,就是他人为制造出来的祸事。 哪怕从头到尾,秦如梦都是很好很好的。 但她再好,也只是谭和畅计划中的一颗棋子,谭和畅不可能因为秦如梦放弃自己布下的整盘棋局。 先是拉周阔下水,再隔着时间让盛婉一群人生恨,最后在云山大剧院买凶杀人,没想到却以失败告终。 二次买凶的时候谭和畅其实有一瞬间的犹豫,可咖啡馆里明月说的证据让谭和畅下定决心。 不是害怕明月不交易自己入狱,而是害怕这证据不足,不能够让明月背后的势力参与进来。 他知道明月身后站着谁,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毫不犹豫的打了那电话。 因为周阔会来的。 非但他会来,赵遥,沈鹤归也会。 盛津盛婉早早的得罪下了,剩下的三家,此刻也一举得罪下来最好。 你问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很简单,这四家在北城均是世家,把控着各界,他要谭书峰在博弈中遭到周赵盛沈四家的联合围剿,他要谭家百年大族彻底伤到根基,最好是再也起不来。 就像现在这样,谭书峰落马,他被判死刑,现在谭家树倒猢狲散。 旁人以为他输了,殊不知这就是他最终想要的结局。 机关算尽,拉那么多人下水,让许多人付出了代价,才换来谭和畅的如愿以偿。 明明是应该开心的。 但他现在看着秦如梦却笑不出来了,看向她的那双眼睛里不自觉的浮现出来些许不可抑制的悲伤。 他知道秦如梦的无辜,可无辜的,又何止秦如梦一人? 她只是谭和畅在报复谭书峰的过程中偶然飘下来的一片雪,可这片雪让他生出来极其恶劣的嫉妒心,又借着这嫉妒心摆了一整盘棋,拉了无数人下水。 你以为盛津这些年睡得着吗?你以为周阔这些年好过? 你以为秦如梦三番两次的自杀,怎么就那么容易的救回来? 谭和畅清晰的知道他们的心里有多少痛,可再次相遇在北城,他还是没有停下来自己的计划。 被仇恨和嫉妒蒙蔽的心让这片名为秦如梦的雪在他的掌心融化,再也回不到当初的晶莹。 但他不后悔。 他就是这样一个未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这点他早就知道,也因此他对现在的结局,没有任何的反应。 死刑就是他的结局,他犯下的罪孽滔天,自己心里也清楚,没什么好上诉的。 机关算尽,挣得一个如愿以偿,他不后悔。 只是现在秦如梦的眼泪一直在掉,他看着那些晶莹的眼泪,脑海里突然就产生了一个念头——如果能重来一次,他还是会选择报复谭书峰,但他不会再选择伤害秦如梦了。 他不会再因为自己需要朋友而接近秦如梦了,那样就不会因为贪恋那些温暖而生出嫉妒心,也不会因为这嫉妒心,毁掉秦如梦灿烂的一生。 他会另寻他法,不会再靠近秦如梦了。 身后的警察在众目睽睽下押解谭和畅离开法庭,他看着秦如梦的眼神也随着这强硬的动作而被迫离开。 有那么一霎那谭和畅想要回头,可秦如梦刚刚的眼泪让他歇下来这些心思。 别回头。 他想,现在回头,对秦如梦除了二次伤害没有任何意义,此生他已经亏欠她那么多了,他对不起秦如梦,不能在死前再带给她噩梦了。 他的人生即将走向尽头,可她的人生还长,未来还要走向新生。 反正她的模样早已经映在了自己的心里,也不差这么一眼,就不要再次因为自己的贪念对秦如梦造成伤害了。 谭和畅拖着僵硬的身体一步步走向法院外,踏出门去的时候他停住脚步,原本昏暗的天空放了小小一片晴,谭和畅在春风中抬头望天,有那么一霎那像是回到了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 秦如梦自国外回来参加选拔赛,她在万众期待中推开选拔赛的门,满脸自信的走进来落座,注意到谭和畅好奇的目光后侧过头去,在光下对着谭和畅大方一笑。 时光再向前推进,谭和畅在这片阳光下回想起来他此生再也回不去西北。 温暖阳光下,他的母亲坐在沙发上看着谭和畅笑得温柔,她说:“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因此,我们为你取名谭和畅。” 日思夜想的人再度出现在眼前,谭和畅终于笑了出来,他的眼角泛起些许泪花。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可是他谭和畅却在那天温热的阳光下,做了推自己入地狱的事情。 第148章 明月雪时(四十六) 她没有眼泪,她的…… 暮春时节的北城毫无征兆的落下来一场雨。 这雨来的突然, 豆大的雨滴打在路上没有准备的人身上,过路人开始的不可置信在抬头望见那阴沉天气后无奈的变为接受现实,低声暗骂两句, 而后纷纷加快自己的脚步匆忙找地方躲起来。 路旁的高大树木上新长出的枝桠被无情的雨水打掉,积水汇集, 携带着新叶打着旋儿向低处流去。 原本密集的车流碰上突变的天气,也理所当然的堵了车, 鸣笛不断钻进行人的耳膜,扰的人心烦意乱。一对情侣忍受不了漫长的堵车, 索性在停滞的车流前穿了过去, 高大的男生打着伞走在前面注意情况,女生则是被牵着走在后面,不大的手紧紧抓住前面的人。 车灯照射下的雨滴变成即时的水晶,而傍晚的灯光被雨水模糊成大大小小的光圈, 雨滴停在各处,折射出来熟悉而又略显奇幻的光芒。 明月在z大出来见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三月风冷, 雨下的也急,旁人见状早就躲起来避雨,等到雨小一些或者是彻底停下之后再赶路, 免得淋湿自己,不小心惹了感冒。 大多数人都是这样想,也是这样做的, 可明月偏不。 她没带伞, 却并不着急, 也不忧心。 外面的雨下的多大,她也不在意,明月站在校门口抬起眼睛来淡淡一瞥后伸手拉上帽子, 毫不犹豫的走进大雨里。 旁人看起来就像是她有什么急事,所以此刻才一秒钟也等不了,冒着雨都要离开,但实际上并没有。 她并不赶时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非得现在去做,淋雨赶路也没有任何缘由,单纯的只是因为她现在想要离开z大。 因为想离开,所以就走了。 哪怕淋雨也没关系。 秦与岑刚出校门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景象,那个熟悉的身影在人流中逆行,天地间行人因躲雨而奔忙,只有她不紧不慢的走在雨中,像是一个异类。 他叹了口气,身上出现了名为无奈的情绪。 秦与岑看着那个背影,在她彻底淋湿之前,举着伞急急忙奔过去,他在雨里高声呼喊:“明月——” 旁边的车恰好在此刻鸣笛,刺耳响声盖住了他的呼唤,明月显然没有听到,依旧朝前走。 路过的行人见状露出来或羡慕或好奇的目光,秦与岑来不及去在意,他打着伞,只一心朝前方那个淋雨的身影跑去。 “明月——” 秦与岑又喊了一声。 洁白的鞋子踏过积水,湿意逐渐由裤脚漫入脚踝,雨水的寒意让明月打了一个寒颤,耳边的淅沥未停,明月在世界不停的喧嚣中走神。 就在她再次踩进水坑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微弱的呼唤。 “明月——” 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明月缓慢的脚步逐渐停住了,她似乎觉得是自己的幻听,在原地愣了一下,雨水依旧落在她的身上,可那声音再度消失。 明月垂下眼睛掩盖住心里的失望,就在她抬脚要走的时候,身后突然有人急忙赶来。 “明月。” 一把伞撑在了明月的头顶上方,刚刚的呼唤再次出现在她的耳边,明月的心跳有一瞬间停住,雨水打在伞面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明月缓慢的抬头,撞进秦与岑那双关切的眼睛。 第275章 四目相对,秦与岑清晰的见到她眼里的希冀暗淡下去,浮现出来大片的失望。 明月看着他沉默片刻,出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事到如今,一切都结束了,秦与岑原本所有的隐瞒都对明月全盘托出,而当初所有的误解也烟消云散。 得益于秦如梦和周阔,明月和秦与岑,再次成为了朋友。 当然,这是秦与岑单方面这么宣布,明月的态度还是和原来一样,没有任何的转变。 秦与岑见雨下的愈发的大,微微的把伞朝她那边倾了倾后,认真的回答她的问题:“刚下课,一出校门就撞见你在路上了。” 话说到这,他想起什么似的伸出手来摆了两下:“不是我跟踪你啊,我没有那爱好。” 明月在他这紧张的状态下微微一笑,她看着秦与岑那张无措又紧张的脸,没有说话。 秦与岑见她没有要开口的意思,也歇下去了要说话的心思,他侧过头去看了看外面的雨,下意识出声道:“这雨又大了,我送你回去吧?” 这话刚一出口秦与岑就意识到不对,好心是真的,但容易被误解也是真的,尤其是现在明月的状态很差,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惹她厌烦。 他心下懊恼,微微抬眼看她,见明月没有任何反应之后,心跳的七上八下的。 苍天啊,苍天明鉴啊,秦与岑在心里祈祷,他说这话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啊,他根本不是要挖周阔的墙角。 他承认自己之前确实喜欢明月,但日后和明月相处的时候,也是真的歇了这个心思,无论出于什么角度他都要承认,周阔才是最合适她的人。 而现在秦与岑之所以想和她做朋友,完全就是对她心怀感激,觉得她是一个非常好非常优秀的人,同时也心有愧疚,毕竟她和周阔二人付出的代价一个比一个惨痛,现在周阔不在她身边,遇见这样的突发事件,他只是想帮一下忙, 好让明月不那么狼狈,仅此而已。 他什么歪心思都没有啊。 就在秦与岑忐忑不安的时候,明月适时出声:“不用了。” 果然,被拒绝了。 哪怕直线心里有所准备,但秦与岑面上不自觉的浮现出来一股失落。 他想,有些事情他还是想的太好了,就照之前自己那样的恶劣行径,明月会原谅自己才叫奇怪。 秦与岑耷拉着眼,心下有些难过,就在他打定主意将伞塞到明月手里而后跑开的时候,旁边的人继续出声道:“你送我去旁边的公交站吧,我舅舅来接。” 哎? 秦与岑猛地抬眼看向明月,那双眼睛里一下泛出来晶亮的光,和雨滴之间有着一股奇妙的映衬。 明月见他不停点头,心下好笑,她面上也散去些许忧郁,对着秦与岑淡淡一笑。 两个人转身朝公交站走去。 说起来,他们两个并没有那么的熟悉,因此话题依旧是从秦如梦切入,明月的鞋子踩进积水,飞扬起来的水滴溅到旁边的泥土中,她的声音融入周遭的雨帘:“如梦最近怎么样?” “……” 秦与岑侧过头看了明月一眼,抿了抿嘴,真不知从何说起。 其实他很想要回答,但话到了嘴边才发现这个问题很难用三言两语说清楚。 旁边鸣笛不断,明月也因着昌就的沉默抬起眼来看他,秦与岑心下叹了口气,一阵雨声里,他还是试着描述秦如梦的状态给明月听: “她还是睡不着,几乎日日睁眼到天明。” 冷风也来凑热闹,明月在秦与岑的话里垂下眼睛,雨滴接触伞面的声音清晰可闻。 这个结果,其实和她预想的差不了多少。 良久后,明月终于出声,她看着前方积水的路面轻声说: “秦与岑,你要给秦如梦一点时间。” 人生沉疴,哪里是那么好痊愈的呢? 不说三年五载的漫长恢复,但你要给她一点时间,她需要耐心,而你要引导她慢慢进入光明。 秦与岑点点头,他的视线随着她到了那片湿透了的地面,随后又从那片积水里,再度看向明月的侧脸。 想说的话被他咽进喉咙里,他需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压制住自己心里的问题。 他真的很想问问明月,你说如梦需要时间恢复,那你呢? 你也要在时间的作用下来放下过去吗? 你是不是,也需要一点时间? 还要多久? 还要多久才能不像现在这样反常? 一个月?两个月? 半年? 还是三年五载? 还要多久,你才能放下心里的痛苦和愧疚? 又要多久,你才能恢复到之前那种正常的生活中? 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初见那种耀眼?又是什么时候,才能再度变为那弯皎洁高悬的明月? 秦与岑眼也不眨的看着明月咬紧牙关,这些话,这些迫切想要知道的问题,在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止住,不停盘旋后,还是被他藏在了心里。 明月听见了秦与岑压抑的呼吸,她很快的感受到秦与岑的灼热视线,与此同时,她心里也非常清楚的知道秦与岑究竟在想什么。 秦与岑是个善良的人,他不会伤害别人,也很难有复杂心事。 他的心思格外好猜。 她知道秦与岑的话没说出来是怕冒犯到她。 她知道秦与岑无论是想要送她回家的提议还是现在忍在心里的问题,都是出于关心。 她其实都知道。 不只是他一个人这样想,也不只有他一个人这样问,比他直白犀利的人大有人在,这些话不用说她也知道。 可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到,又是另一回事。 明月没有办法。 她看着面前的雨,心里一片潮湿。 她想,周阔之前的嘱咐她每一个字都记得,她其实是非常非常想要向前看的,但是她没有办法。 努力睡觉,用力生活,试图感受生命中每一个奇遇,接纳每一个微小的幸福瞬间。 过去的那么多天她都是那样做的,可无一不以失败告终。 她已经很努力的在尝试了,可还是不行。 她无论怎么样努力,都做不到。 周阔的离开对她来说不是一阵风,更不是一场雪,不是她躲到房间里把自己关起来就能够逃避的东西。 心下悲哀的洪流如同空气,无论如何都不能避免。她在过去,不是没有试过忘记,可问题就是她根本忘不掉。 越想要忘记,回忆就越是清晰。 何况她也根本不想忘。 她做不到向前看,时光也不允许她回头,于是她就卡在时间的缝隙里,日复一日的重复过去的生活,直到命运在她面前给出来新的转机。 通往公交站的路不远,二人在下意识的沉默里很快走到目的地,躲雨的人明显变多,明月在秦与岑的伞下努力的忍下那汪温热的眼泪,她转过身去,留给秦与岑一个背影。 擦肩而过的那一秒,秦与岑听见她低声呢喃:“或许我也需要一点时间。” 秦与岑的鼻尖一酸,檐下有了很多很多的雨水,明月在公交站下躲雨,她隔着灯光远远的看着秦与岑,对着轻轻点了点头,轻声的说了什么。 可这一秒钟世界嘈杂,秦与岑听不真切,于是他依着熟悉的口型,在雨幕中试图通过唇语,缓慢的接收她的那句话。 “谢了——秦与岑。” 这句感谢让秦与岑下意识的偏过头去。 他想,自己心里的没有说出来的话,她其实从来都清楚。 她是清醒的,只不过是因为过去的经历让她太疲惫了,没有力气来应对生活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她需要一点时间。 秦与岑不知道明月是不是在撒谎,但此刻他想,无论这句需要时间是不是谎言,秦与岑都选择相信。 他也只能相信。 前方列车到站,大片的人下来后,又有数不清的人从前门上去,明月站在公交站的檐下,静静的看着北城下雨。 她身上出现了无边的孤寂,这种孤寂是旁人一眼望过去,就能联想到南北极的万里荒原的程度。 她没有眼泪,她的眼泪化成了天地之间一直下不停的雨。 秦与岑握着伞的手紧了紧,冰冷温度传到他的掌心,他收了伞,三两步上前把伞 塞到明月手里。 明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搞得一愣,她下意识的起身想要把伞还给他,可秦与岑却像是知道她内心所想,快步转身离开。 直到走出一个相对较远的距离后,秦与岑才在雨里站定,转过身来看着她。 四目相对,雨水打湿了秦与岑的衣衫,他却毫不在意,对着她认真的说:“明月,比起来开心,我更希望你健康不生病。” 人在逆境的时候开心并没有那么重要。 他想,健康才重要。 第276章 不然生病的话,本来难熬的日子就会更难过了,说是雪上加霜也不为过。 明月没想到他会把伞给自己,心下讶异,她对着秦与岑难得愣住,这一秒雨下不停,她看着秦与岑那双清澈的眼睛,说不出来任何话。 秦与岑也不要她的感谢和回答,他冲明月笑笑,转过身去快步走远了。 那把黑色的伞留在明月的手里,仿若有了千斤重,她看看伞,又看看雨,最后把目光汇聚到紧密的车流中。 秦与岑的善意为她带来了内心短暂的平静。 很短,只有一瞬。 平静之后,生活再度混乱且无序。 第149章 明月雪时(四十七) “新年快乐明月,…… 或许是那把伞的作用, 又或许是天地间下不停的雨沁润了明月的内心,当天回去后,她就恢复了自己社交媒体的更新。 更新的内容也非常简单, 十几秒的视频,拍的是窗外下不停的暴雨, 水流冲击出来无数的白色水花,微弱的呼吸融入在这片雨声里成为了背景音, 没有音乐,没有话语, 给人的感觉却并不突兀, 反倒是有种祥和。 她粉丝体量很大,加上断更这么长时间,很多人都在等她回来。人人都说等待的过程最是消磨人,但当人真正等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后, 事情就变会成另一番景象。 粉丝铺天盖地的热情席卷而来,哪怕是一条内容重复的视频, 也得到了不计其数的回应。 这条视频一经发出迅速走红,甚至上了同城热搜,旁人见那词条点开看, 却发现只不过是最平常不过的记录生活,于是也纳闷的嘟囔两句,满头雾水的退出去。 视频发出后手机不断响起来提示音, 明月就坐在窗前看着如潮的评论涌进来, 有开心她回来的, 【我不是做梦吧?刚刚点赞完其它视频紧接着就看到更新了??!!!】,有和她分享天气的,【宝贝晚上好, 溪州也下了暴雨,积水很深,将近到了脚踝呢】,有关心她近况的,【好久不见!!最近生活还开心吗?】。 当然,也有一如既往的吐槽她的,【这么久了没有消息,没想到现在还随便拍拍糊弄粉丝,喜欢你真的倒了八辈子霉。】 当然,这条恶评很快就被不同的人接连反驳,到最后明月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自己就觉得理亏删评了。 屏幕的手机光打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里的晶莹,窗外的雨依旧在下,她想,世界还是一如既往的鲜活,从未改变。 变得是她,是她的心境。 连日的痛苦如同阴雨缠绕,她的心里面已经没有那么多的热情了。 尽管不想,但她目前也只能像机器一般维持勉强的运作,还要花费无数经历才能保证运行不出错。 她放下手机侧过头去听雨,近日愈发消瘦的身影映在落地窗上,玻璃外有雨滴,在温馨明亮的灯光下,影子和雨合二为一,偶然瞥去那雨更像满身晶亮的伤痕,暴雨的声响中,她想,原来做一个普通人、好好生活也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 很久之前就有过的想法再次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一次明月清晰的知道当下的原因。 身旁的朋友可以理解她的感受,但若是旁人得知她消沉的原因,恐怕又要无尽批判她,说她为一个男人寻死觅活。 周阔的姓名再度出现在明月的脑海里的时候,她不自觉的湿了眼眶。 分别太久了,时光为过去蒙上了一层面纱,但明月还是清楚的周阔的眼睛,她记得他的样子,也记得当初发生的一切。 从相遇走到分别,这段感情中,她其实没有为周阔做过任何事情。 是周阔一直在付出。 高中时期她物理不好,周阔就给她讲习题,出卷子,写纸条,直到她在物理上逐渐开窍;她带了牙套焦虑容貌,周阔就告诉她说,美是非常主观的一个定义,一千个人心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无论她认为自己是什么样子,但在他的心里,她就是最好的。她体力不好,可运动会上偏要逞强,他也不责怪,默默的跟在她身边陪她跑完八百米,四分半,他耐心陪着,在她撑不住的时候小声喊着口号;她没有勇气,周阔就鼓励她参加演讲,晦涩的稿件一遍一遍的背,直到她烂熟于心脱口而出;她缺乏自信,周阔就在演讲比赛上拿到特等奖后,捧着奖杯递到她面前。 太多了。 这样的例子,真的太多太多了。 他陪明月逐步走向明月想要成为的人。 从始至终,一直都是周阔在鼓励她,引导她,肯定她。 从溪州的坦然相护到北城的性命相托,周阔为她付出了他能给的全部,包括自己的生命。 可回望过去,明月却没有为他做过任何的事情,甚至因为自己不肯听劝,间接的引他走向死亡。 她一直在自责,她从来都没有停下对周阔的愧疚。 再也抑制不住的情感化作眼里晶莹的泪光,她的眼泪在眼眶里硬生生的打转,生死遗言,他最后对明月说的话居然是,明天要开心。 时间短暂,他也只来得及说这一句。 明月,要开心,不要等待。 不要在无尽的时光中消磨掉自己的人生,也不要在漫长的期盼里,丧失对生命的希望。 无论周阔是否活着,他都希望明月能够过好生命中的每一天。 他希望明月的人生一如往常的精彩。 室内暖风吹的明月眼泪落了下来,滚烫的泪水落在皮肤上,唤回明月的神志。 这一刻她突然惊醒一般,匆匆忙忙起身去翻找出来自己原来录视频的设备,明月把之前用到的东西挨个搬到落地窗前,这个过程中不知道是什么锋利的东西划到了她的手背,上面带出来一串血珠,注意力集中在手头的事情上,她也没感到疼痛,还是后来许泽屿问起她才发现的。 明月架好相机后坐到了落地窗前,灯光在侧,她眼里的水光未消,红肿的眼睛看向镜头努力的露出来一个微笑。 相机里小小的人影忍住哭腔,对着镜头艰难道:“今天是——2020年3月5日,北城下了暴雨,也是周阔没有消息的第98天——” 院外积水更甚,镜头前的人还在哽咽说话,灯光却在水中移动拉长,直至水里的波纹映出深夜的痕迹。 这天之后,明月好像找到了什么武林秘籍一样,她的精神状态逐渐好了起来,效率也一天比一天要高,有的时候许泽屿和许静打电话的时候也会感叹,说她终于肯打起精神来生活,每到这个时候,许静就别开头偷偷抹泪,从来都不肯相信神的人在此刻却成了最虔诚的信徒,许静心下感恩上苍,他们的祷告终于成真了。 明月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形成了一套属于明月的生活法则。 重复的上课,重复的工作,给人们想要的回应,还他们期待的热情,然后等夜深人静的时候坐在相机前,默数着过去的时光,再度成为真实的明月。 顺利度过第九十九天,又迎来第一百天。 等过了一百一十三天,又一百二十天。 她不知道这个数字会在什么时候停止增长,但她已经做好了永远也不会停的准备。 在周阔离开的第一百二十五天的时候,明月迎来了人生中又一个转机。 周执钧的助理出现在她晚课之后,学校门前停着那辆低调的车,容叔站在车门口冲她微微一笑,隔着遥远的距离对她点头示意。 明月那沉寂了许久的心在这一秒扑通、扑通的跳了起来。 世界的静默如潮水褪去,尘世久违的恢复嘈杂,她在这一秒钟眼含希冀的转过头去,助理看着她眼里的热泪却微笑不言,只是伸手有请。 明月几乎是踩在云端,上车后容叔坐在前面透过后视镜看她,隔着这么近的距离,她的消瘦一览无余,容叔皱了皱眉,下意识关心的话几乎是脱口而出:“这怎么瘦了这么多?” 说完后又明白过来什么原因,沉默的闭上嘴。 明月没被这硬核的关心吓到,却也没过多解释,她只是对着容叔笑笑,继续纠结自己想问出口的问题。 明月满眼的期待向前方的容叔投去,她想,这个时间来学校找她,是因为周阔终于有了消息吗? 含有期待的炙热目光让容叔下意识的偏过头去,他看着缓慢行驶的车子心下叹气,他是理解明月的忐忑心情的,但问题就是有些话不是自己能说的。 无论好的音讯还是坏的结果,都有人会告诉她的。 车子行驶了一路,也沉默了一路,明月原本激动的心情在时光的作用下已经变成了煎熬,对比之下,有那么一瞬间她终于明白了那句话,没有消息,其实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恐慌逐渐占据她的内心,明月甚至起了逃离的念头,高楼处处亮起灯光,她却在这个城市迷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北极。 车子抵达目的地的时候,容叔下车绅士的为她开门,明月犹豫着看向他的眼睛,容叔就在那担忧中露出来一个笑,事到如今,他面对明月的期盼,依旧是不置一词。 第277章 他是一个非常合格的管家,也是一个非常合格的助手。 但他也是一个有感情的人,周身迫人的气势被他收起来,原本的雷霆气势在此刻化雨一般柔和下来,容叔伸出手来轻轻抚了一下明月的后脑勺,对她温柔的说:“去吧。” 明月垂下眼睛点点头,另一位助理站在明月身前,比出一个手势:“这边请。” 通往包厢的路格外漫长,但神奇的是,明月一步一步上前的时候,难得的没有胡思乱想。 助理打开包厢门后止步,明月看着门口透出来的温馨灯光眨眨眼,脑海里发出来拒绝的指令,可身体却违背意志,一步步的上前。 她走进了那扇门,见到了满脸威严的周执钧,但明月却没感到害怕,除却慎思在旁边露出来盈盈笑意之外,最大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周阔和他相似七分。 慎思也是一副严肃的面庞,和周执钧说话的时候虽然也在笑,可那笑意不达眼底,反而让人心生畏惧,但当她看见明月之后,所有的严肃都如冰雪一般消融,她的喜悦溢于言表。 “明月来啦?”她笑得温柔,冲着她招手道:“快来阿姨这儿。” 而周执钧那双摄人的眼眸也下意识的染上些许的慈祥,他看着明月犹豫的步伐,也对着她笑着点点头。 他没有女儿,对女孩子总是不善言辞,周执钧见明月身上露出几分拘谨,也怕自己说多了吓到她,惹得孩子平白多想。 索性就点点头,让明月自在一些。 明月站在门口,见状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放下心来,试图微笑问好:“叔叔,阿姨,晚上好。” 她想,慎思和周父这副淡定的模样,应该不是什么坏消息。 慎思见她有些拘谨,也知道她心下作何想法,周执钧看了她一眼,她点点头,然后上前拉了明月的手回来落座。 “晚上好漂亮宝贝。” 慎思一边回应,一边伸出手去牵明月。 只是刚一攥着那手,冰凉温度就让慎思心惊,她下意识皱了皱眉,转过身去对着明月低声说:“手怎么这么凉?” 嘴上说凉,可另一只手却下意识的捂住她,想要借自己的体温暂时渡给她一些热意,明月受宠若惊:“阿姨——” 服务员适时上来热菜,周父就在这间隙里盛了一碗汤递给慎思,慎思含笑看了周执钧一眼后满意接过,她把那碗汤递到明月手里,对着她轻言细语道:“快暖暖手。” 明月被这热情搞得一阵羞赫,她有些不好意思,但当抬起头来看见慎思和周执钧期待的目光的时候,却又没法拒绝,于是夫妇二人就见她慢慢的点点头,轻轻说了声好。 明月有话说,更有问题想问,这件事情,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夫妻二人就已经知道了,那眼里的紧张和期待,任谁都看得出来。 但他们二人还是不约而同的选了沉默。 不是出于别的原因,而是因为她看上去实在是太难过了,忧郁的气质席卷而来,有那么一瞬间这二人都要认不出来她了,明明此前,她是那么开朗明媚的一个人,不是吗? 这一瞬间慎思和周执钧心有灵犀,他们想要陪明月好好吃一顿饭。 如果不能阻碍悲伤的到来,那最起码不要让她饿着肚子去迎接噩耗。 明月面前的盘子很快堆成一个小山,慎思生怕她拘束,什么菜都要夹给她尝一下,就连周执钧给慎思亲手夹的菜她都没来得及吃,明月握着筷子略显局促的出声叫她,周执钧也投来不赞同的目光,慎思这才作罢。 周执钧给她一个眼神:“她心情本来就忐忑,你这样容易吓到孩子。” 慎思撇撇嘴,也无奈的看回去。 她没有什么明显的示意,但这么多年的夫妻,周执钧一下就懂。 她只是想让明月多吃点东西,她只是想让那消息晚一些出现在明月的世界里。 让她多快乐一秒钟,也是好的。 周执钧克制的撇过头去,他很快平复下来自己的情绪,而后伸出手来轻轻抚摸着慎思的背,试图舒缓她的难过。 慎思就在这无声的安慰里淡淡的红了眼眶。 周执钧拍了拍她的肩膀后随即拿起筷子给她夹菜,数道她喜欢的时蔬菜肴落在她的面前,慎思含泪的面容终于露出来一个轻笑。 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看开一点。 这顿饭吃了很长时间,周执钧和慎思放下筷子的第一时间,明月就满是期待的抬头。 服务员上前来撤掉席面,又上来了几道饭后甜点,助理适时敲门,拎来一个精致的玫瑰蛋糕。 绯红的奶油点缀着珍珠,花瓣栩栩如生,看的人连连赞叹。 明月在看见那个蛋糕的第一眼就觉得眼熟,慎思笑着把这个蛋糕推到她面前说:“这是在周阔的房间里收拾出来的照片,应该是你们十六岁那年去吃火锅的时候,你在合照里捧得那个。” 慎思看着她低声道:“阿姨找人给做出来的,只不过照片有点褪色,蛋糕花纹看不真切,你看,和记忆里那个像不像?” 玻璃杯相碰的清脆声响回荡在她的脑海,明月的眼睛霎那湿润,她看看那个蛋糕,又看看慎思期待的眼神,用力的点了点头。 明月哽咽说:“非常……非常像。” 慎思笑着为她擦去眼泪,说:“那就好。”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停了一下,似乎在为接下来要说的话感到抱歉,但很快这犹豫被她消化掉,慎思看着明月的眼神,夹了世间所有的耐心与柔和:“整理周阔房间的时候,叔叔阿姨发现了很多与你有关的东西——我们想,或许这是周阔留给你的。” 话音刚落,明月的眼泪就掉了下来,那是一个缓慢而又复杂的表情,上面充满了迷茫和不可置信。 周执钧默默的从旁边拿出来一个精美的大号信封放在慎思的手边,慎思看着明月,伸手拿过来那信封塞到她的手里:“打开看看吧。” 明月下意识的摇摇头,灯光下,她泪眼朦胧的看向慎思,想要说话,可巨大的冲击让她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慎思握住她颤抖的手,对着她温声道:“别怕,明月,别怕。” 巨大的恐慌让明月呼吸困难,她就在慎思的带领下,闭着眼睛撕开了那信封。 纸张撕碎的声响让她起来满身 的鸡皮疙瘩,这短短几秒对明月来说就像是巨大的折磨,她心痛到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幻觉,就好像是,就像是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随着这张纸一起死掉了。 崩溃的哭泣声出现在慎思耳边,她轻轻站起来把明月拦在自己的怀里安抚:“不要哭明月——” 慎思的情绪也有些克制不住,但她还是对着明月轻声说:“不要哭——睁开眼睛看看手里的东西是什么——” 眼泪充斥在明月周围,她在慎思耐心的话里,狠心睁开眼睛看向面前。 数十张手写明信片代替了遗书出现在明月的眼前,看得出来那明信片被保存的极好,上面的字迹,每一个都遒劲清晰。 明月握着这些明信片,不可置信的望向慎思,对方看着她的眼睛笑道:“这是他在西琅上高中的时候自己做的,看落款时间,应当是你们分别之后。” 明月闻言迫不及待的看向明信片的内容,果然如慎思所言,那上面的落款是2016年到2018年,时间跨越两年,而内容也有长有短,各不相同。 第一张明信片是2016年底,他站在天台拍的空空荡荡的校园,背面只有一句话: 【2016年很快就要过去了,2017年会重逢吗? 2016年12月31日/周阔】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看字迹,应该是后来增添上去的。 很短,只有两个字。 【不会。】 第二张明信片是夜空中灿烂盛大的烟花,雪人堆在旁边,他带了红围巾,坐在一旁仰头望天。 【“新年快乐明月,这是我们遇见之后的第一个新年,也是我对你说的第一声新年快乐。】 他似乎犹豫很久,水笔在纸上晕开一片墨迹,心里的话想说的又被压了下去,那张明信片上最终留下一朵黑色烟花和一个简短的问题: 【洛水冷吗? 2017年1月28日/周阔。】 看到这里,明月的眼泪忍不住落下来晕开他的字迹,那黑色的烟花彻底绽放在水中,慎思就在此刻适时开口: “明月啊,按理来说,这明信片是周阔的秘密,我们两个人呢,是无权把它交给你的。” 慎思说到这里微微弯腰,在灯光下看向明月的眼睛,“可是你的视频,我和你叔叔我们两个人看到了,我们觉得你非常非常的难过,日子过的一点儿也不开心。” 明月的眼泪夺眶而出,她看着慎思,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慎思也在她的哭声中红了眼睛,她伸出手来把明月揽进怀里轻轻安抚:“我们不想看到你这样自责,周阔一定也不想看你不开心,于是我们决定替他把东西转交给你,只希望能让你开心一点。” 第278章 周执钧听到这里也有所触动,他走到明月身边伸手拿起来那几张明信片,看看后面的图片,又看着明月轻声叹了口气。 毕竟才二十岁,还是一个小孩,生离死别在她们眼里,就是天大的事。 周执钧把早就准备好的机票放在桌上推到明月面前。 他眼里带了心疼,周身也散发阵阵包容,周执钧对着明月和蔼道:“出去看看吧,去散散心,等你回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好的。” 明月愣愣的看向那张机票,她看了看周父,又看向慎思,下意识的摇摇头,刚想出声拒绝,慎思就对着她开口道:“我知道你一直都非常非常想知道周阔的情况——” 她说:“我知道你的担忧并不比我们任何人少半分——” 明月的话卡在喉咙里,她看着慎思温柔而又流畅的脸庞,春风化雨一般的声音再度出现在自己的耳畔,“但是明月,”慎思捧着她的脸望进那双哭红的眼睛,“有的时候,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了。” 泪水如串珠一般落了下来,慎思伸出手来为她抹掉眼泪,对着她轻轻问道:“你相信阿姨吗?” 明月努力的点点头:“非常、非常相信。” 慎思笑了,她看着明月又问:“那你相不相信周阔爱你?” 明月毫不犹豫:“我信。” 慎思说:“那就好。” 昏黄灯光下,她看着明月一字一句道:“阿姨向你保证,未来一切都会好的。” 她笑着摸了摸明月的头,轻声反问道:“你也知道周阔绝对不会放弃回到你身边的,对吗?” 对吗? 对的。 明月心里清楚的知道,只要周阔活着,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的。 眼泪在数道欣慰的眼神里渐渐止住,明月就在夫妻二人的笑容里抬起头来,近乎直白的问道:“阿姨,你和叔叔,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大到愿意在背后帮助她与谭书峰博弈,小到注意她的反常让她出门散心,面面俱到,好到明月愧疚流泪的程度。 这夫妻二人平日里面对的各种牛鬼蛇神都是笑里藏刀,像明月这样坦诚到近乎直白的,还真是少见,慎思和周执钧愣了一下,对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周执钧乐的摆了摆手,心道还是有个女儿好,不过他抬眼看了看明月近乎虔诚的眼神,又转了心思,此刻也不错。 此刻才是最好。 慎思哎呦一下,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摸摸面前这个小姑娘的脸蛋,对着她也乐:“带你简单吃顿饭说两句话,这就算好啦?” 明月不知道他们两个在笑什么,但还是认真的点点头,说:“就是很好啊。” 慎思拍拍明月的脑袋,笑得开怀道:“傻丫头。” 明月攥着明信片的手紧了紧,慎思也愈发喜欢她,选择坐下来认真的回答她那个真诚却幼稚的问题,她坐在明月对面,视线和明月齐平后对着她认真道:“嗯……” 慎思仔细想了想开口道:“我们之间的羁绊起源于周阔,这一点无可否认,但你要说是因为周阔所以对你爱屋及乌,这还真没有。” 慎思微微一笑,伸出手来轻轻一捏:“他的存在也就占了百分之一吧,或许更少。” 明月心里主要的原因上来就被慎思否掉,原本的答案沉没,明月也彻底升上来好奇心,她停住眼泪,认真的看向慎思,等她揭晓自己的答案。 慎思看着明月盈盈的目光笑了:“嗯,主要原因其实是你心怀悲悯。” 慎思摸摸她的头,“善良,谦逊,有原则,有勇气,有格局,有谋略。” 明月 被这突如其来的夸赞冲昏了头,一时愣住,她没想到自己在慎思这里会有这么高的评价。 可慎思是真喜欢她,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的优点却还嫌不够,对她微笑着继续道: “为了朋友肯付出一切,面对亲友知道感恩,就算人生遇到了挫折,也咬紧牙关试图去面对——明月,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喜欢你的。” 话音刚落明月就扑进她的怀里,慎思开心的张开手臂抱住她,温热眼泪落在慎思的脖颈上,沾湿了慎思为见明月而新定做的手工旗袍,她在眼泪中对着慎思哽咽道:“阿姨,我也非常、非常喜欢你,从第一面就很喜欢你。” 慎思伸出手来轻轻抚摸明月的背,一下又一下,温和而又耐心的笑着回答,“我知道的宝贝儿,我知道。” 周执钧就在旁边笑着摇头,他肉眼可见的松了一口气,眼里有的,全是对当下的欢欣。 能不高兴吗?孩子终于哄好了。 这画面极具温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一家三口。 夜晚漫长,可明月这一天和他们分别后,没有再流眼泪。 第150章 明月雪时(四十八) “好奇怪,他好像…… 明月是在一个平常的午后带着那些明信片登上去往西琅的飞机的, 许泽屿送她到登机口,一直陪着她直到她上飞机。 临行前许泽屿问了她好几次,说要不要多给她请几天假? 每一次明月都微微摇头拒绝, 直到登机的前十分钟,在许泽屿又一次问出来这句话后, 明月抿了抿唇,转过头来看他, 认真开口道:“舅舅——” 她说:“我很快就回来的。” 明月没有不耐烦,她知道许泽屿再三询问是因为自己近日状态太差, 他想让她放松一下心情, 毕竟这么多年来他奉行的原则从来都是明月优先,其它一切都不如明月重要。 也正是因为清楚许泽屿的担忧,明月此刻看他,才觉得有点心酸。 她想, 自己真的很不懂事,给许泽屿填了很多的麻烦。 许泽屿见她红了眼眶认为是自己的问题, 对着她连忙道:“不问了不问了,你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明天回来也行——” 明月见状扑哧一声笑出来, 她上前扑进许泽屿的怀里,闷闷道:“舅舅,我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 我只是觉得自己很麻烦, 最起码, 我给你填了很多麻烦——” 许泽屿万万没想到明月是因为这个原因流泪,情绪三转两转,到最后松了一口气:“嗐, 这有什么麻烦的。” 他笑着摸摸明月的头:“我是你亲舅舅,又不是别人。” 眼泪打湿了许泽屿的高定西装,但许泽屿却笑:“我还怕你遇见事不找我呢。” 明月也被他这话安慰到,感动的拿许泽屿的西装擦眼泪,边擦边问许泽屿,你这西装好多钱?她能不能赔得起? 许泽屿无奈的拍拍她的脑袋配合说,送你送你,要什么都送你。 明月这才开心一点。 她的航班在傍晚落地西琅,夕阳汇聚一线天的时候,她回到了阔别已久的故土,这个承载了她大半个人生的地方。 许静和明成蹊早早的等在机场,见她出来,兴高采烈的朝她招手,脸上带了不自觉的笑。 明月在黄昏的光晕中笑着给了夫妻二人一个大大的拥抱。 她的心情在此刻非常平静,平静到不起一丝波澜。 明成蹊拉着行李箱,明月在许静的要求下带上她为明月新买的围巾后,挽着许静的手向外走,航站楼前车辆来来往往,明成蹊侧头问她们晚上想吃什么? 最后一丝阳光照在他们的身上,明月沉思许久后没有说话,许静看了看明月,顺着她清澈的眼睛看着天边的夕阳后出声说,火锅吧。 她说,一中门口的那家程姐火锅。 明月的心思就这样被人说了出来,她瞬间转过头去,不可置信的看向许静。 四目相对,许静看着她眼里晶莹的泪,温柔的笑了。 计划是这样计划,但她第一个去的地方,还是西琅一中。 许静和明成蹊坐在车里朝她挥手,对着她说,二人在火锅店等她,她出学校后也不着急,两人点上菜之后来接她。 这样耐心的嘱咐让明月恍惚,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像是回到了十六岁。 西琅一中的门禁早已过了,此刻留校的学生大都在上晚自习,明月走到门前停住,保安厅的门卫见到了,出来问她说,小姑娘,你是哪个班的? 明月笑笑,想说自己说毕业生,可在这话即将脱口而出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不是。 她在高二那年转学了,严格意义上来讲,她毕业的学校是洛水国际。 满脸的失望浮现在明月的脸上,她刚要摆摆手,保安紧接着说,一看你这孩子就贪玩错过了晚自习,还不好意思,他摆摆手,罢了罢了,来刷个脸进去吧,天晚了,你自己在外面也不安全。 明月愣了一下,那保安见她没动,对她招手,愣着干嘛?快来啊! 他笑,不然一会顾校长来了,就真的要受罚了。 这语气太过和蔼,和蔼到明月有那么一点眼酸,她低头笑笑,刚准备坦白,保安就伸手一拽她,将她拉到机器识别范围内。 第279章 就在明月以为机器即将警示的时候,门却滴滴一声,自动打开了。 “高二理化(2)班,明月——验证通过。” 明月惊讶的捂住脸不可置信,保安见她这样,轻声催促说,快进来啊,不然一会你又要重新人脸识别一次了。 明月三两步进来了校园,她转过头去看看新增设备,又回过身去看着面前熟悉的环行路,忍不住湿了眼眶。 校园里有人影朝这边来,那保安瞥了一眼,不知发现了什么,随即转过身来对着她道,快走快走,不然真的被抓住了。 明月听见这话不明所以,他却还在继续,我说小姑娘你是真倒霉啊,这一下就碰见两个校长,张校长和顾校长一起下班,你再不跑的话,就要上通报啦。 远方说话的身影渐渐清晰,明月看着面前的人,终于忍不住眼泪。 张星光和顾徐两人在环行路出来,远远就见保安厅站了个人,顾徐笑着调侃张星光说,张校,这不,通报批评的人有着落了?门口就站着一个现成的呢。 张星光摆摆手乐道,哎,这么严格,咱们走慢点,本身他们学习压力就大,要是再背上通报,心情就更沉重了。不好不好。 顾徐无奈的笑笑,也妥协放慢脚步。 没想到这学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他们两个人都快走到面前了,还不知道跑,顾徐转过头去说,你看着了啊,真不是我死板不放水。 张星光叹了口气,无奈上前:“哎前面那个女生,哪个班的?叫什么名字?” 保安叹气,看着明月微微摇头。都说了让她跑,这丫头死活就不,非站在原地看着人慢慢过来。这下好了,不抓她抓谁啊。 话音刚落,张星光就看清楚了面前的背影,他觉得隐隐约约的有点眼熟,好像之前在哪见过,旁边的顾徐推了推眼镜,刚要说什么,却在对方转过身后突然愣住。 明月看着张星光和顾徐,含泪轻声道:“理化2班,明月。” 她在张星光和顾徐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走上前,对着二人一字一句道:“张主任,顾老师,好久不见。” 被时间尘封的一切扑面而来。 顾徐在她说完这句话忍不住掉眼泪,她径直伸出手来给了明月一个大大的拥抱。 拥抱结束后,顾徐捧着她的低声问道:“离开西琅后过的好不好?” 明月点点头,又摇摇头,委屈的直掉泪。 张星光见到这个反应后也忍不住,在旁边摘下眼镜抹泪,他侧过身去哎呦两声,低声叙旧的两人见状注意到他的存在,一同笑了出来。 张星光擦擦眼泪说:“在哪里念书呢?读什么专业?这么多年,也没有音讯。” 明月抹去眼泪嘿嘿一笑,回他道:“z大。” 她对着张星光说:“张主任,我在中国最好的政法大学里学法律。” 张星光和顾徐原本停住的眼泪又掉了下来,直到明月回到北城很久后这二人提起来还不停心酸,说她真的吃了好多的苦。 原本要回家的二人见状也不回家了,兴奋又心疼的拉着明月去办公室坐,西琅一中的学生依旧自由,在网络上发展的也不再少数,有不少人目睹明月的到来。 因此明月在办公室和顾徐说话的时候,进来问题的格外多,张星光无奈的笑,指着一众人说,你们这哪是来问题啊,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来看你们漂亮聪明的学姐的啊! 那群小鬼被揭穿也不恼,纷纷笑说,都有都有,一半一半。 还是顾徐有魄力,会利用人才资源,见状当即开了校园广播,启用瑶光楼大礼堂,让明月给在校的学生开个讲座,分享一下自己逆袭的经验。 明月本来想拒绝,但在西琅这个地方,在这个她被别人引导着越来越好的地方,她说不出来任何拒绝的话,于是笑着点头说好。 这里有太多太多的可能性了,她年少时在这里靠近光,当下,也在众人的期待中发散光。 于是这一天晚上,她二登瑶光楼的大礼堂,在这个熟悉的地方,在这个曾经拿下奖杯,见证金银彩纸雨的地方,对着台下一众稚嫩的面孔侃侃而谈。 她在这里想起来了属于他们炙热又纯粹的过去,那段为之奋斗的时光已经走远了,但却又发生在讲台 下每一个人的身上。 她也在这里想起来裴澜,想起来黎锦,想起来过去所有称之为往事的记忆。 往事过去很久,但说来好笑,西琅一中到现在还被春风杯拉黑,这是他们敢作敢当的代价。 因此和张星光商量的内容也被呈了上来,她拿出来了自己自媒体收入的50%投入到西琅的奖助学金体系,几十万块钱或许拯救不了一个家庭,但这些钱,可以尽微薄之力,让这些家庭不用为学费而担忧。 她拯救不了一个家庭,但最起码能花点钱,保他们一个前途。 她随性说了很多笨拙而又真诚的话,而这些话也被录下来放到了学校的官网上,又有学生的转发,产生的热度竟然比之前还高,每每提起来,旁人都要竖一个大拇指,先夸她格局大,又说她和一中相互成就。 当然,这是后话了。 那一天明月见到了很多的学弟学妹,她在学校里的粉丝很多,好多人都要签名合照,明月很有耐心,来者不拒,几乎是满足他们所有的请求。 张星光见人太多,大礼堂里一片混乱,索性就打开了瑶光顶楼的荣誉室,巨大的空间内排起来长队,明月变成了这其中最为耀眼的一页。 巧合的是,那里面有着周阔高中的照片。 那是明月错过的绝版时光,她看见后一愣,张星光也后知后觉。 其实是没想到这一层的,但等到两个人反应过来后,事情已经顺理成章的发生了。 张星光站在明月面前略微忐忑的问她说,要不要换个地方? 明月看了那张照片许久,笑着摇摇头说,不用了。 就这里吧,她正巧是,求之不得。 于是她就站在周阔一整面的荣誉下,在他凌厉而具有侵略性的目光下和众人微笑合影,他们的合照以另一种方式出现在世界上。 让明月记忆深刻的是一个女生,很多人都是通过她的自媒体事业或者是觉得她优秀才来找她合照,但她不是。 因为那个女生见到明月后就哭了出来,她声音颤抖,一直在叫她的名字,整个人的兴奋溢于言表。 明月笑着和她说话试图缓解她的紧张,可她一开口明月就愣住了。 她说明月,这是我喜欢你的第三年,我没有想到你是我的学姐,更没想过能在这里再次见到你。 明月纳闷,反问说,再次? 她就用力点点头,然后翻出来当初余音绕梁的舞台给明月看。 那个时候明月和宋淼一起站在台上,年纪相仿的她就在最后一排呼叫两个人的名字,然后悄悄传到自己的社交媒体上。 似乎是感到兴奋,她的手机转了好几个圈,从最后一排默默坐在角落,满眼只有明月的男生,再到舞台上闪闪发光的宋淼和明月,似乎每一个瞬间她都想要记住。 明月看着那个几秒钟的视频愣住了。 那个女生抹泪一笑,一个手抖,明月看见了上面的配文:“好奇怪,他好像在哭。” 只有一个模糊影像,但明月还是一眼认出来了自己的爱人。 那是周阔。 明月的眼泪终于止不住,她看着屏幕里的那个人心想,那是十七岁的周阔。 是她未曾见过的周阔。 这一瞬间明月心想,如果自己当初没有选择自媒体,没有选择回到西琅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这张照片永远也不会被发现,而这个角落,也会成为周阔一生的秘密? 面前的女生也在流泪,明月微微倾身,附身环抱她说:“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于是这一天,明月得到了一个视频和一个秘密,还有一张照片——她站在十八岁的周阔面前,和他十七岁的模糊影像,有了一张亲密合照。 也是这一天,明月在西琅的人群散去之后独自登上了天台,拿着刚刚印出的明信片,在月光下写下了第一篇回音。 【二十岁这一年,我终于回来了西琅,这个我们最初相遇的地方。 阴差阳错下,我见到了那些错失的岁月,不同时光的你。 十六岁沉稳内敛,十七岁黯然神伤,十八岁金榜题名。 我们重逢在十九岁,在我春风得意时相逢。 我们也分别在十九岁,在你生死未卜时暂别。 今年我们二十岁,迄今为止,我们都还没有见过彼此二十岁的模样。 但我相信这一天很快会来的。 我们相爱至深,我相信你会回来我身边。 我也相信,命运一定会让我们很快再相逢。 2020年3月20日/明月】 第151章 明月雪时(四十九) 这一次等待的尽头…… 第280章 明月在周五, 也就是春分那一天落地西琅,本以为她会待上那么一个星期,最起码也要回忆过去叙叙旧, 但她却没有贪恋逃避,而是选择坐了周日的末班机, 连夜赶回来上早八。 她拒绝了许泽屿接机的提议,选择独自一人回北城, 究其原因,大抵是这两日所里事务繁忙, 许泽屿跟着连轴转, 几天没有合眼休息的缘故。别说他的得力助手闵祁,就连团队里的新来的实习生也忙的脚不沾地。 明月实在是不忍心让许泽屿因为她的事而过多操劳。 漫长的航行里明月还在万米高空思考过,好像人在成长到一定程度的时候,总会后知后觉的理解到当初大人的不易。 次日一早她抱着课本出现在z大, 在朝阳中稳步前行。 三月份的春寒渐消,原本凌厉的风隐约有了些刚柔并济的意味, 一阵春风迎面吹来,扬起她的乌黑柔顺的头发。 似一双手,轻轻的把明月散下来的发别到耳后。 她的皮肤在阳光下发出来一种近乎温莹的光泽, 为了低调,她戴了一副黑框眼镜,却没想到无心插柳, 这黑框眼镜恰好掩盖下去了她五官的凌厉, 为她增添了数点青春气息。 旁人为这景象频频侧目, 明月对此却恍然不觉,只顾埋头匆匆赶路。 别说没注意到这件情,就算是她身处众人目光中央, 她都会选择熟视无睹,因为比起来这些,她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这年春末,在路上成了她身上的标签。 她会在周日晚上赶末班机回来上次日一早的专业课,在课堂上聚精会神的听老师侃侃而谈,举出来一个又一个鲜活的例子,也会在周三下午专业课结束后翘掉那些所谓的水课,搭乘各式各样的交通工具出行,有时是坐高铁去溪州看望周知意,也会乘飞机去看徐立言,但更多的时候,明月选择自己一个人开车去奔赴周阔的明信片。 她选择以自己的方式等待,也想用自己的方式,给出来一个稍显圆满的结果,好让过去显得没那么遗憾,未来也没有那么的难熬。 周阔在那个雨夜出了车祸后,明月就再也没有办法坐上驾驶位,但在某天坐在盛婉的副驾上的时候她却说,自己最喜欢开车,手握方向盘的时候,山川河流都会在她的脚下,世界只在她的意志里前行。 明月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了盛婉话里的深意,她想告诉明月的或许不是让她抓住某辆车的方向盘,而是抓住命运戏弄下对自我绝对的主导权。 于是回到北城后的第四天下午,她坐上那辆白色的奥迪,启动车子,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奔赴。 是的,奔赴。 奔向旁人对周阔一无所知的过去,也奔向明月对明天无尽期待的未来。 她第一个去的地方是西山,周阔拍下新年明信片的那个大院。 慎思和周执钧罕见的早早回家,低调的客厅里放着电视,周老爷子听着信儿不请自来,但夫妻俩生怕明月不喜欢他身上偶然出现的古板,于是临时叫来许陈陪周老爷子说话,二人甚至亲自下厨,忙上忙下,处处用心。 明月礼数周全,提前备好了礼物,可刚拎到却见到周老爷子不赞同的目光,他面色严肃的来到明月面前,慎思却觉得他太过严肃是不喜欢明月,生怕他说什么难听的话,于是伸手杵了一下周执钧。 周执钧会意,刚要开口缓和气氛,明月就对着周老爷子露出来一个落落大方的笑,说爷爷下午好,我是明月。 周老爷子没说话,那面色却倏的缓和下来,他看看明月说,我知道你,给母校捐款上了央视新闻的那个小丫头。 说完后看了看她手中置备的礼品,出声道,这一套下来不便宜吧?小小年纪怎么那么多礼数,就来吃个便饭还这么客气。 说着就拿出来了早就备好的见面礼,纯金打造的长命锁,祖母绿的缠枝玉镯——那是他提前很久很久准备的心意,是他想送这个姑娘的金玉满堂。 嘴上说的话没有那么中听,可手里拿出来的确是价值连城的珍宝,慎思见状放下心来,悄悄松了一口气。 周执钧也笑,幸好自家父亲重视,不然等周阔回来得知他怠慢明月,指不定要怎么冷脸呢。 也是这一天,西山久违的放了烟花,几人出来和明月一起玩,盛婉和沈鹤归吵吵闹闹,明月就和剩下的几人边聊边走,走着走着她渐渐放慢步伐,烟花之下,那并行的身影始终少了一个人。 漫天繁星闪烁,可世界却在灿烂的烟花下显得愈发的荒芜。 明月呼出一口热气,抬眼望天,沈鹤归突然从后面叫她:“明月——” 明月回过头去,眼里的热泪未消,闪光灯在面前一闪而过。 盛 婉和沈鹤归就在这个时候从身后快步跑上前,不知道是有什么话想要告诉她,一向爽朗大方的两人此刻却一个比一个犹豫,盛婉瞪了沈鹤归一眼,对方咬牙上前,拿着手机划出来一张相片,对着她道:“怎么样,我拍照技术好吧?” 真心话大冒险,赌注是输了的人,给赢的人说一个秘密。 沈鹤归选了大冒险。 没想到盛婉给出的指令是,拍一张明月此刻的照片,并且逗她开心——最起码露出来一个笑。 沈鹤归下意识的伸手指着她,“你——” 盛婉笑得狡黠,满脸明媚,她抬手放在耳边做出来一个动作:“洗耳恭听。” 沈鹤归白了她一眼,咬牙上前。 盛婉在旁边幸灾乐祸,他却继续道:“什么时候你累了不想学法了,你就告诉我,咱们来合作,我送你去娱乐圈当明星,我给你当经纪人,我们一起在圈里混出点名堂来,好不好?” 不怪沈鹤归说出来这翻看似荒唐的话,是因为那张照片让人产生了类似的错觉:前方身影成群,漫天烟花,繁星闪烁,风吹起她柔顺莹润的发丝,也吹掉她眼里晶莹的泪,她在热闹中忍住孤寂和悲伤,回过头来微微一笑。 明月听到这话笑了,她看着那张照片沉默一下,一阵风远远的吹过,她就在风里抬起来湿润的眼眶,轻轻点点头,温声说,好。 漫天的烟火下,周阔没有寄出的明信片,再度等来了回音。 【西山的繁星很漂亮,烟花也盛大。 但不知为何,我觉得西山很冷,比洛水冬天还要冷很多。 周阔,你当时,心里也是这样冷吗? 2020年3月26日/明月】 这一年春末即将结束时,明月决定去梅里雪山,盛婉和荆棘舍命陪君子,徐立言和盛津得知后也随之同行。 北城距离迪庆藏族自治州2741公里,他们就在平凡的一天上路,启程时盛津叽叽喳喳,说自己就是在梅里雪山下对周念一见钟情,雪山见证了许多的爱情开花结果,明月和周阔的爱情,自然也不会例外。 盛津嘻嘻哈哈,说上天保佑,有情人终成眷属。 三个受情伤的人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盛婉忍住心里的脏话黑着脸撇过头去,荆棘也闭眼装睡,徐立言无奈的看他,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只有明月闻言淡淡一笑,她说,好啊,借你吉言。 前来送行的赵遥和沈鹤归见那车子越走越远,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 沈鹤归站在原地不知道在想什么,赵遥却干脆利落的转身, “我们也走吧。” 沈鹤归点点头,两个人转身上了车,赵遥没开导航,但沈鹤归认出来,那是前往军区医院的路。 这条路,这么多天,他们走了许多次。 时间回到去年冬天,周阔命悬一线被紧急转移那天。 巨大的撞击携带着万钧力道,车身碎片在二次撞击时自后插进周阔的左胸,距离心脏仅仅只有五厘米。 腿骨断裂,身上多处骨折,脑部受到重创,送到医院时,只剩下微弱的一口气。 多发伤会诊不是在开玩笑,周阔在手术台上的时候,几度心脏骤停。 有那么一瞬间心跳都已经出现直线了,年长的医生见他活下来的概率微乎其微,几乎是要放弃挣扎,还是宋知放要咬紧牙关,倔强的对他进行心肺复苏。 两分钟的苦苦挣扎,宋知放心下渐渐绝望,他低声道“拜托,醒过来。” 手里动作不停,他对着周阔虔诚低声道,“醒过来——你的女朋友和亲人还在外面等你,你不能就这么死掉——” 宋知放一遍遍的重复:“拜托你,再坚持一下——” 旁边的医生不忍直视,护士也忍着眼泪低下头,就在宋知放逐渐感到绝望的时候,旁边的监护仪响了。 宋知放猛然侧过头去,高声道:“有了——” 不知道是哪一个字眼感染到他,也或许是上天见宋知放不肯放弃送他的神迹,旁边的监护仪出现了滴的一声。 紧接着,周阔的心跳逐渐恢复正常。 但周阔的情况非常非常棘手,他们几乎是拼尽全力才能和死神抢人,成功的几率不到三成,宋知放在周阔逐渐强劲的心跳声中对上了同事的视线,数个人咬紧牙关,交换了一个不约而同的眼神。 第281章 救。 他们要挽救这条年轻的生命,哪怕活下来的概率只又一成,他们也要和死神搏到底。 也正是他们无论如何都不肯放弃的原因,周阔才能留一口气撑到军区医院。 那天他们召集了整个中国最为权威的医生来挽救周阔的性命。 周家上下齐聚抢救室前,周老爷子身上的威压比之雷霆,慎思和周执钧直直的站在门口,脸色一个比一个沉,周家大伯接到信后马不停蹄的赶来,他到医院已经四十分钟后了,周阔依旧生死未卜。 一片暴雨里,慎思的手机里反复播放周阔的留言:““妈,我是阿阔—— …… 我从来都没有为了我的选择后悔过,无论是三年前,还是现在。三年前的事情我没有完成,我选择了隐瞒,所以这件事情再次以这样的方式回到了我身边,让我们再次付出代价。” “这一次,我不能逃避了。” 周老爷子身上一片杀意,慎思眼里的狠戾无论如何都遮掩不住,周执钧伸手拦住慎思的肩膀,而后沉沉的朝他看了过来。 周阔的语音留言还在继续播放: “妈,我是阿阔——” 没有一个人说话,但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一句话。 潭和畅,谭家。 一个也跑不掉。 这场手术进行了一天一夜,周家上下就在门口陪着站了一天一夜,也是这一天,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天边炸起来的惊雷。 手术结束了,可周阔却没有在术后醒来。 好消息是,他的性命保住了。 坏消息是,他丧失自主意识,生命体征微弱,随时可能死亡。 也就是说,是生是死,全都看周阔的造化。 他的命运并不掌握自己手中,更不在任何人手里,只能 等时间,等上天给出一个奇迹。 慎思和周执钧站在重症监护室门前遥遥看着病床上的人,这一瞬间,他们彻底感受到了生命的寒冬。 冬天是周阔失去意识的一月,是明月失魂落魄的二月,是所有人都在等待奇迹发生的三月。 二月底的时候,周阔的生命体征趋于平稳,终于脱离长达数月的危险期,转出重症监护室。 周阔的主治医生抬起头,看着面前位高权重的一众期待面庞,长长松了一口气,放下来心里的一块大石。 封锁素日的消息终于稍稍透了一点风,当天晚上,赵遥带着盛津一行人火速前来探望。 临行前盛婉犹豫要不要带上明月,可还没开口,慎思的电话就打到了她的手机上,恳切叮嘱她先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明月。 脱离生命危险并不代表周阔能醒过来,慎思在电话那边强调,说一生一世很长,明月的生命有限,她不想明月在消磨中过完余生。 说出来在这话的时候慎思其实非常难过,因为后者意味着,周阔可能再也醒不过来,她向来雷厉风行的声音里带了蜿蜒的潮湿,但与此同时,她也清楚自己的决定是对的。 周阔昏迷前的流言在慎思脑海里不停播放。 要用心去爱她,不能让任何人欺负她,更不能让她掉眼泪。 要代替暂时离开的周阔来照顾她。 要成为她的靠山,也要成为她的依靠。 慎思挂掉电话后,平静的伸出手去抹掉眼泪,她想,这些叮嘱,这些爱,她都会让明月感受到的。 那天晚上几人站在周阔的病床前,没过多久,护士就小声说请他们离开,不要吵到病人休息。盛津盛婉一步三回头,沈鹤归和赵遥的步伐却一个比一个缓慢。 威胁型选手在盛婉离开后再度上线,沈鹤归缓缓弯下腰,凑到病床前对着周阔说道:“你再不醒,我就要给你女朋友介绍新的男朋友了——” 话音刚落赵遥就在背后伸手抽了他一下,沈鹤归吃痛回过头来,皱眉看他,赵遥满脸不赞同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你懂什么!”沈鹤归刚想高声反驳就意识到这是在病房里,于是刚刚升起来的音调骤然降下去,他对着赵遥道:“我这叫策略!策略懂不懂?!” 赵遥满眼无奈的看着他,沈鹤归也只好收了话,先一步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赵遥一个人,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监护仪上的波动,目光随着那波动一起跳跃。 又过了一会,赵遥在病床前坐下,他看着昏迷不醒的周阔,轻轻叫他的名字。 “周阔——” 赵遥低声说:“快醒来吧。” 赵遥看看他沉睡的苍白面容,又看了看窗外阴沉的天气,低声重复道:“快些醒来吧。” 他就在这重复的滴答声中垂下眼,对着周阔轻声道:“你不在的每一天,明月她都不开心。” 你不在的每一天,我们都不开心。 不只是她,也不止有我们。 所有人都在等你回来,快醒来吧,不要再当个植物人了。 自那之后的每个周,他们都会去看望周阔,几个人都会告诉他近日里发生的精彩的事情,每一次,赵遥都是最后一个走。 他很少会抒发自己的情绪,也不是话多的人,现在更是变成了一个传话筒。 那段时间赵遥说的最多的就是,明月不开心。 到后来赵遥似乎也觉得这样的重复无效,于是乎换了一种方法,他给周阔放歌——就是明月在余音绕梁上唱的那一部分。 没有单人part,赵遥就找人做,做好了让护士每日都放给周阔听,一天三遍,一遍也不能少。 某天慎思发现之后还好笑,她摇摇头,却也放任。 再后来,赵遥又开始给他讲明月,但这次不是讲她有多伤心,而是讲她在洛水的艰难往事。 每次讲都只说一两句,点到为止,紧接着就会说,想要知道后面的事情,就抓紧时间醒来。 赵遥看着周阔紧闭的双眼心想,当初是你鼓励明月站起来反抗命运,现在到你遇到命运给出的难题,你要做的比明月好才对。 时间转眼来到三月,明月在暴雨下开始录视频的时候,赵遥几人正巧在医院,盛婉无意间点开,轻声惊呼说明月终于恢复更新,那声音不大,可整个病房都能听到,周阔的手指就在这句话里,轻微的动了一下。 原本被声音引起的赵遥被这动作吸引的低下头来,他看着周阔的手,突然出声问道:“谁?” 盛婉以为他没听清,于是又重复一遍:“是明月!她视频恢复更新了。” 沉寂数秒后,那手指又微微的动了一下。 赵遥立刻道:“快打开那个视频——” 盛津和沈鹤归此时意识到赵遥不对劲,来不及思考,盛津和沈鹤归凭着多年的默契不约而同的跑出去,大喊:“医生,医生——” 盛婉隐隐约约意识到什么,抖着手把声音调到最大,暴雨声携带着明月微弱而又压抑的呼吸一起传来,盛婉在旁边道:“她好像哭了……” 赵遥当机立断,就着盛婉的话低下头去对着周阔说:“周阔,明月现在非常非常难过,她需要你醒过来——” 话音未落,周阔的眼角落下一滴泪来。 心电图发出异常波动,医护人员从外面匆匆忙忙的冲进来,同心协力的推着周阔去检查。 高大的门再度将他们几人挡在门外,只不过这一次等待的尽头,是喜悦发生。 沈鹤归反应过来后难受到流泪,赵遥同样激动,但他第一时间稳下情绪来给慎思打电话报喜。 盛婉扑进盛津怀里,兄妹俩一起哇哇大哭。 远处一阵春风吹过,在所有人都等待奇迹的三月,命运终于给出来他们所期盼的回音。 第152章 明月雪时(五十) 当时明月在…… 【抵达迪庆藏族自治州这天, 天空落下来一场春雨。 我没有看见属于梅里的日照金山。 你也没有。 或许是天意,又或许是命运不想让我们分开。 还记得你之前唱过那首《传奇》,有句词是这样的: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 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而现在我站在雪山前,想告诉你的却是后文——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 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2020年5月2日/明月】 从迪庆藏族自治州往返北城将近五千五百公里, 明月就一个人踩着越野去,又一个人踩着越野回来, 她在雪山下只留下来一个虔诚的愿望, 此外,什么都没有了。 从三月到五月,两个月的时间里,她给周阔回了数封明信片, 奔赴山海的经历也让她意识到了慎思和周执钧的苦心。 她见了天地,又在山川河流的倒影里, 看见了自己的影子。 也正因此,明月才终于理解周阔的那句不要等待的具体含义。 也是这一年五月,她终于能够平静的回到北城, 平静而又自然的审视这里曾经发生过的一切。 第282章 她的人生继在北城搁浅之后,又再度启航。 离开的时候赵遥和沈鹤归相送,回来的时候, 秦如梦和秦与岑来接。 他们兄妹二人早早的订好了吃饭的地方, 提前几个小时就期待着明月他们的到来。 秦如梦一早捧了一束花站在路口。等待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但秦如梦却不觉得煎熬,因为怀着与明月重逢的期待,所有路过的嘈杂车流在她眼里也是温暖闪光的。 就在她出神的这一秒, 身旁停下来一辆黑色的越野,奔驰大g一脚刹车停在原地,急停逼得秦如梦后退两步。 就在秦如梦心生防备充满审视的看过去,抬脚要离开的时候, 车窗副驾驶落了下来,盛婉冲她吹了声口哨,眨眨眼睛笑道: “小朋友,好久不见了。” 后座车门啪的一声打开,盛津满脸无奈道:“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女流氓?” 话音刚落,有人自后面推开门,一袭天蓝色的连衣裙率先映入眼帘,荆棘站定后转过身来冲她微微一笑,满眼温柔道:“如梦——” 还没来得及应答,盛津的身边又出来一个人,那人同样是个五官立体流畅的大帅哥,他见到秦如梦捧着花,微微一愣后调侃:“哟,还有个迎接仪式?” 话落他隔着一段距离,冲着秦如梦高高扬手招呼道:“晚上好——” 话说一般,徐立言发现自己不认识她,紧接着侧身像旁边的盛津眼神求助。 盛津心道,妈的智障,不认识你他妈这么热情干什么? 灼热的视线还在盛津身上,他看了看秦如梦,对着徐立言无奈道:“你叫她……小朋友。” 话兜了一个圈,盛津还是没说出来秦如梦的名字,他生硬的别过眼去,说出来了那个下意识的称呼。 “……?” 徐立言奇怪的视线在他身上兜了一圈,但还是决定入乡随俗叫爱称:“——小朋友。” 秦如梦见了全过程,心里苦笑一下,而后假装淡定的对着徐立言点点头,犹豫着要不要把花分他一朵,以表示对新朋友的欢迎。 后座的人已经全部出来了,但明月还没出现在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秦如梦抱着花不自觉朝前两步,驾驶座的门很快打开,明月迈着长腿英姿飒爽的下来。 这一秒秦如梦脑海里闪过无数弹幕——明明人和之前一样,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黑长直,还是穿裙子,还是明媚的五官,可现在看上去她给人的感觉却截然不然。 就像是脱胎换骨一样,整个人经过天地的洗礼之后,由内至外焕然一新。 明月还是那个明月,明月又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明月了。 如果真要用明月来形容的话,那从前的明月就是海里的月亮,会随着浪花荡起涟漪,随着往事而不断漂泊,在自我纠结中不断打碎自己又坚定重组。 而现在站在她面前的明月,是悬挂在天上的月亮,风吹草动,斗转星移,宇宙内行星爆炸她都不在乎,她只坚定自己岿然不动。 秦如梦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明月下了车之后见她这副模样却开怀笑了,她转着钥匙上前,轻轻在她眼前挥手道:“如梦?” 秦如梦回过神来,两人靠的太近,秦如梦闻见了明月身上的香水味,野性和自洽侵蚀着她的感官,这一瞬间秦如梦居然下意识的红了脸。 明月认真的看着她轻声调侃道:“不认识了?” 秦如梦摇摇头,五月轻柔的风吹动了旁边翠绿的新叶,她害羞的看着明月,递上手里的那束花。 明月温柔的看着她,自然而然地把花接了过来。 秦与岑适时出来,看见几人后对着他们招呼,一行人嬉笑着往前走。 时过境迁,是非恩怨早已随着过去烟消云散了,友情是命运给出来他们继续纠缠的理由。 明月和秦如梦落后两步,缓慢的向前走,两人随口聊了几句后,走到了一片竹林旁。 明月站在竹叶下面眼眸含笑,秦如梦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你已经放下了吗?” 明月随着这话看向远处的一阵风:“当然没有。” 她微微一笑,对着秦如梦又说:“我永远也放不下。” 秦如梦又问:“那既然回忆还在,又是什么支撑你开启新生活的呢?” 在秦如梦问出来这个问题的第一瞬间明月心里就有了答案,但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此刻北城笼罩在大片的黄昏中,华灯初上,天边的月亮逐渐现身,明月在温热的晚风之下,对着秦如梦轻轻开口道: “或许是对周阔的爱吧。” 因为爱他,所以在他的话语里不停的爱自己,最后也成为了自己。 秦如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明月就在这迷茫神色里笑了,她伸出手来摸摸秦如梦的头,对着她说:“只有彻底的接纳自己之后,才能全心全意的去爱别人,你以后会懂的。” 秦如梦也笑笑,温柔的说,好。 也是这一天,赵遥和沈鹤归坐在军区医院里,在周阔的主治医生面前迎来了天大的好消息,“根据连日的药物治疗和神经刺激,他的意识已经恢复了九成了,不出意外的话,很快就能够醒来了,不过醒来之后还有一些问题——” 后面的话被赵遥和沈鹤归下意识的忽略,此时此刻,二人满脑子都是那句很快就能醒来了。 两个高大的男人不约而同的湿了眼眶,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会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这一天晚上,赵遥再度对他进行感官刺激,他还是选择说话。 只不过这一次他没有说别的,而是简短的念了明月留在梅里雪山的信,熟悉的内容通过赵遥的嗓音出现在这个病房里,周阔就在一阵眼泪中先行和明月在想象里重逢: 【抵达迪庆藏族自治州这天,天空落下来一场春雨。 我没有看见属于梅里的日照金山。 你也没有。 或许是天意,又或许是命运不想让我们分开。 还记得你之前唱过那首《传奇》,有句词是这样的: 宁愿相信我们前世有约,今生的爱情故事不会再改变。 而现在我站在雪山前,想告诉你的却是后文—— 宁愿用这一生等你发现,我一直在你身边,从未走远。 2020年5月2日/明月】 短短一段话,念完后赵遥对着日期反复观看,他想,怎么能这么巧,无论是2还是0,都是能表达出爱的数字。 明月在立夏那天再度回到学校,阵阵鸟鸣声里,她拿着杯冰美式匆匆忙忙朝学校赶去。 原本预想的悠闲吃个早餐的计划在昨天晚上被祁好的电话铃声打乱,事实上,她都没来得及睡一个好觉就被叫到律师事务所帮忙,堆积成山的案子摆在明月眼前,她看着那些卷宗目瞪口呆。 祁好非常自然的指使她说,去吧,那些都是你的活儿。 明月看看祁好,又看看文件,默默的放下包,坐到工位前开始工作。 再一眨眼时间已经到了后半夜,祁好咽下去口中的咖啡,对着她温柔开口道:“做完了?” 明月摇摇头,头昏眼花的起身出去上厕所,冲咖啡的时候她演技大发,摆出一副苦兮兮的表情冲进许泽屿的办公室,瘫倒在沙发上仰天长啸。 许泽屿见她这副模样好笑,但还是配合问道:“怎么了宝贝儿?” 明月一骨碌爬起来疲惫道:“舅舅,祁律压榨我,你要为我主持公道。” 许泽屿乐,他抬起眼来看她,说:“你要我怎么为你主持公道?” “我还没想好,但最起码要请我喝杯咖啡,再给我涨二十块的薪水吧。” 明月嘿嘿一笑,她看着许泽屿含笑的面容,紧接着问:“舅舅,你怎么还不回家啊?今天又连轴转吗?” 许泽屿无奈的点点头,对着她招手示意她来看自己的工作量:“喏——” 抵得上她三天的工作摆在许泽屿面前,他却游刃有余,抬起头来对着明月笑着说:“我决定替你主持完公道后给我的实习生涨工资,顺便再请她喝杯咖啡,然后让她休息,你来帮我,忙完咱们俩一起回家,怎么样?。” “……” 明月笑不出来了,“不了不了,舅舅你还是先替你自己主持一下公道吧,我先撤了。” 明月起身一溜烟走了,生怕晚走一秒就要被许泽屿留下来干活。 这一天律所的灯亮到深夜,明月怒踩两千七百公里回到北城后,睡的第一个地方,是工作台。 次日一早七点祁好笑着摇醒她,明月迷迷糊糊的抬起眼来,就见面前递来一杯加冰美式,她揉了揉头发,下意识出声叫她:“祁律——” 说话的功夫,祁好已经把二百块钱塞到她的小书包里了,祁好笑眯眯的转过身来,看着明月道:“现在是周二早上七点,明月,我怎么记得你今天有早八?” 明月伸到一半的懒腰被一声短促的尖叫取代,祁好见她一个快步冲出去洗了脸,紧接着回来背上书包拿起来冰美式就夺门而出,许泽屿好笑的站在门口递上她的专业书,明月接住后跑的那是头也不回,祁好站在自己办公室门前冲她高声道:“包里给你塞了二百块钱买零食的,记得吃早饭啊——” 第283章 远远传来一声微弱的回音:“知道啦谢谢祁律——下班请您吃饭。” 许泽屿笑着摇了摇头,他转身看着祁好说:“你故意的是不是?” 祁好也开怀一笑:“呐,这就误会我了,加冰美式有了,二十块钱我给涨了十倍,还兼职叫醒服务——” 祁好摊了摊手,“这还不行啊?” “行行,”许泽屿冲她竖了一个大拇指,回答说:“你最棒。” 话音刚落,二人扑哧一声,不约而同的笑了出来。 明月紧赶慢赶终于赶在迟到之前进了教室,旁人早早就占好了座位,正当她准备坐第一排的时候,中间忽然有人出声叫她,闵舒冲她招招手说:“明月,这儿!” 明月见到她眼睛一亮,教授在明月身后进来,明月匆匆落座,喘着粗气说:“谢了。” 闵舒啧地一声,对着她道,“这么客气干什么?” 明月微微一笑,她还想说些什么,但教授的目光直直盯着她,于是便也没有多说,闵舒对此目光恍然不觉,侧过头去和旁边的云霭说 了什么,这一句话不要紧,一个上午下来,教授追着她提问。 好在闵舒自身专业实力过硬,再加上有明月和云霭在侧,于是竟也这样顺利逃过一劫。 三人中午一起吃饭的时候正巧碰见了林攻玉,云霭和闵舒两个人对视了一下,紧接着开始拿起手机发信息,明月没有察觉,在林攻玉热情的招呼下抬头。 他非常自然的拉了个凳子在明月身边落座,丝毫不顾及闵舒和云霭的感受,这两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敲键盘的手更快了一些。 林攻玉笑着和明月寒暄:“最近怎么很少见到你?” 明月抬头看着他,问道:“你找我有事?” 林攻玉摇摇头,继续笑着说,“就是很久没见了,晚上想约你吃个饭。” 明月点点头,说:“哦,去不了。” 她放下筷子看着林攻玉说:“我晚上有事。” 林攻玉接着追问,“什么事?”,紧接着他就意识到自己这话不妥,对着明月找补道:“你要是有事的话,那明天晚上也行。” …… 旁边的云霭和闵舒也放下筷子,想听听明月在这连环邀约下会怎么回答。 明月笑了,她对着林攻玉说:“抱歉,明天也没时间。” 话说到这种程度,按照旁人来说,一般早就放弃了,但林攻玉今天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偏生的锲而不舍,那双桃花眼看着明月,近乎执拗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明月还真顺着这话想了一下,她很快回答说:“如果你要找我聊专业问题、或者是找我帮忙的话,我什么时候都能挤出来时间,但如果你要单独找我吃饭的话,那抱歉了,我什么时候都没有时间。” 林攻玉点点头,没有说话。 饭桌上静默了一瞬后,明月拿起筷子继续吃饭,林攻玉突然出声说:“你好像突然就变得非常直白了。” 明月当这是夸奖一样点点头,她咽下去饭后对着林攻玉说:“因为含蓄对你不起作用,所以我选择改变了自己的沟通方式。” 云霭听到这里,在屏幕上劈里啪啦的输出:“你信不信他心里会想,哇塞她居然会为我改变自己的沟通方式,她爱我!” 闵舒:…… 闵舒:“听不懂人话的生物,早告诉他了明月对他只是朋友,非他妈的不信这个邪,偏要说什么表白。” 云霭:“你怎么又提这个晦气事?” 闵舒:“?” “你先提的。” 明月对这俩人的聊天内容一无所知,就像这两个人也没有告诉她,过去的这几个月,她俩为她拦下来了数次属于林攻玉的浪漫表白。 林攻玉最后是被秦与岑硬拽走的,秦与岑来餐厅吃饭,远远就见到林攻玉坐在明月对面,小嘴叭叭的不停说个什么。 正当他也兴高采烈的赶过去想要加入二人的聊天的时候,赫然发现这小子话里话外都是要撬周阔墙角的意思。 嚯啊! 嚯啊!!! 秦与岑的脸瞬间就黑了。 怎么敢的?他怎么敢的?周阔的墙角,他周哥的墙角,也是他林攻玉能撬的? 明月看见秦与岑的脸色下意识想笑,她伸出手来对着秦与岑打了个招呼,“hi秦与岑。” 秦与岑点点头,冷硬的面容有了一丝柔和,但他和明月打完招呼后紧接着又黑了脸,看的旁边的云霭连连感叹,哇塞,活的变脸。 秦与岑低头说了两句什么,然后紧接着拽着林攻玉起身,林攻玉面色不是那么好,但也算是配合自己昔日的好兄弟。 这一次多亏了秦与岑,明月才能躲过一劫。 日子在平淡中也是照样过,明月每天都忙的脚不沾地的,甚至抽不出来一个和慎思一起吃饭的空,到后来她都怀疑是许泽屿和祁好故意合谋,不然的话,怎么她刚一闲下来就有工作找她? 但中国有句老话叫做,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 林攻玉是个犟种,他打定主意的事情,就一定要做。 林攻玉提前好几天给她发信息,说想和她讨论一下关于周知意溪州的那个案子,明月想了想,在知道他抱有不纯心思后,也还是应了下来。 一心向学,单纯讨论案子最好,那这样的话世界上就会多一个人为女性困境发声。 如果真的如她所想林攻玉要搞什么惊喜,那明月也不介意再次直白的拒绝他一次。 定下的日期是在小满,也是众人为之乐道的5月20日,但比起来那个数字,明月更喜欢前者。 小满。 小 得盈满,这样的状态,其实最好。 晚上六点,天空下起来蒙蒙细雨,明月按照约定抵达了教学楼,林攻玉拿着自己的电脑,在灯火通明的阶梯教室里冲着她笑。这画面和过去人生的某一帧有些相似,相似到明月以为自己回到了西琅。 但很快明月就清醒过来,她垂下眼睛笑笑,所有的情绪瞬间消散,明月平静的起身走到林攻玉身前。 林攻玉真的有备而来,他的话题很有深度,提出来的也都是当下法律忽视的一些痛点,于是这天晚上,他们在这里对着电脑说了两个小时。 话题真正结束的时候,时钟已经到了八点了,原本的小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淅淅沥沥,等他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被困在屋檐下了。 旁边的路灯照亮了雨丝,明月觉得漂亮新奇,就抬起头来看了两眼,林攻玉的表白,就是在这个时候开始的。 那句我喜欢你说出来后,明月反而松了一口气。 她想,自己那些忍住没有说的话,要和今天的雨滴一样,有个宣泄的出口了。 林攻玉的表白来的突然,但他喜欢明月的时间很长,所以哪怕扯流水账,也能扯很久,更何况明月清澈而温和的目光始终注视着他,所以他一咬牙,选择在今晚全盘托出,林攻玉说了很多,到最后眼泪几乎落下来。 明月就站在灯下耐心的看着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明月在他的叙述中回想起来了洛水国际的那场大雨。 那是高三时举办的运动会,没人肯上场,到最后还是明月主动报了名。 举行运动会那一天正好也是全运会,狄雪和孟然在一众天才里脱颖而出,去到赛场和各位天骄角逐金牌。 昔日西琅运动会的漫天彩云再次在明月的脑海里浮现,不同的是,此刻她身处洛水,而狄雪和孟然,去到了国内最高的竞技场。 那一天明月在雨里一口气跑完了女子八百,也在雨里,见证了狄雪猛然全运会夺冠。 大屏幕上再次出现故人,明月在洛水的雨里失声痛哭。 凉风吹过,明月在一阵雨声中回神,她听了林攻玉所有的话后,转过头去极其认真的看着他。 明月承认,林攻玉是一个优秀的人,可明月对着他的情深意切,脑海里却只能浮现出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沉默而内敛的身影。 明月仰起头来重重的呼出一口气。 雨还在下,她却抬起眼来,看向面前的人,近乎直白的说:“林攻玉,我非常认真的听了你的表白。 你喜欢20岁热烈耀眼的明月,因为你觉得她非常优秀,非常漂亮,自信,落落大方,你喜欢她的鲜艳明媚,所以你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可是你知道吗?我希望有一个人能喜欢15岁的我——” 回忆在明月面前徐徐铺开,她平静的叙述不知不觉的染上哽咽: “那一年的明月不是现在自信耀眼的明月——她胆小自卑,不敢高声说话。 她不自信,做什么事情总要犹豫许久,她不漂亮,脸上总是会有痘痘,还带着牙套,有着很重的黑眼圈。 她也很笨,一道题需要别人教好几遍才能懂。 情商也很低,身旁很少有交心朋友。 第284章 这样的明月平平无奇,丢在人海里都没有人你会注意,你会喜欢吗?连我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而你,不可一世,怎么可能会喜欢那么平凡的我。” 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明月就在过去,看见十六岁的周阔。 他站在风里,对着明月一字一句道:“漂亮是一个很主观的定义,即便别人再怎么样否定你,可是你在我眼里就是特别特别好看的。” 林攻玉回给她无尽的沉默,这一秒钟,明月终于泣不成声。 活在自我想象中的爱很好,可明月想要的,从来就是旁人爱上真实而具体的她。 抛开那些靓丽的闪光点,抛开皮囊,抛开她所拥有的世俗成功,抛开一切。 接受她突如其来的坏脾气,接受她偶然出现的不善良,接受她的笨拙,接受她的倔强。 接受她所有不好的一切之后,陪她一起变为更好的人。 她只想要一个属于她的知心爱人。 表象上看,太多人太多人喜欢明月了,但现实其实是,大家爱的,都是那个光鲜亮丽的皮囊。 事实就是,没有人会拥抱明月灵魂的伤痛和苦闷。 除了周阔之外,根本没有人会爱最初的她。 明月的心在流泪,天空下了很大的雨,她对周阔的思念如万里雪山一般绵延不绝。 铺天盖地的思念席卷而来,可是这一秒钟,全世界都不知道。 如果云知道,如果雨知道,如果,风能够知道。 天空的雨越下越大,明月在这片昏暗屋檐下和林攻玉告别,平静的走入这场大雨里。 明月缓慢而又坚定的离开,但事实上,她却没有方向。 在对周阔的思念熄灭之前,她只想借这场雨漫无目的的走走。 思念其实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她为了见到回忆里的周阔,已经耗尽浑身力气了。 这雨一直在下,模糊了明月的时间,也模糊了她的感官,她觉得自己流泪了,可是伸手一摸,却是天地间无数的雨。 明月停在原地想笑,可她却笑不出来,身体也是无尽疲惫,前方路灯下依旧是她之前看到的灯照雨幕,不如去那坐着看看雨。 等到真正坐下后明月才发现,这个地方,她和周阔很久很久之前其实来过,只不过那时候下的不是雨,而是雪。 那时候周阔对她一字一句的承诺,说,我们以后还会一起看很多场雪。 看很多场雪。 骗子。 连一场雨都看不了,更何况看雪呢? 身后传来一片搅动积水声,明月就在这声音里把头埋进臂弯里沉默。 她想,就让她在回忆里再看看周阔吧。 哪怕一秒钟,也是好的。 身后的积水再次涌动,可奇怪的是,众多的脚步声齐齐消失,到最后,只有微乎若微的一个。 对方好像走的艰难,很久才能挪动一步,但他好像也很倔强,这么艰难,也还在恶劣天气里走。 明月的眼泪在胡思乱想里沾湿衣袖,风雨交加,她终于不用在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她就这样在自己的臂弯里趴了很久,直到雨停,身上不在淋上任何的雨水。 但很快她就发觉不对,因为旁边有细小的雨滴溅到明月的脚踝上。 明月愣住了。 她在这一秒缓慢的抬头,看见自己头顶突然出现一把宽大的伞。 心下隐隐约约有了预感,内心不敢相信,可那双手却不自觉的发抖。 明月顺着那苍白宽大的骨节回过头去,对上了周阔泪中含笑的脸。 四目相对,明月不自觉的站起身来,周阔眼角含泪,低声哽咽道:“明月——” 明月的眼泪直掉,她被小满这天的雨惊到颤抖,死活也叫不出来那个日思夜想的名字。 后面一群人急的直跺脚,明月却哽咽失声,周阔对着她露出来一个温柔的笑,他没有说很多的话,只是干脆利落的伸手扔掉伞,对着她张开双手,轻声道:“抱抱。” 话音未落,明月就直直的撞进他的怀里,眼泪和雨水沾湿了周阔干爽的衣襟,周阔紧紧的抱住她,一阵消毒水的气味夹着温热眼泪落在明月的脖颈里,灼烧掉她心里所有的痛苦。 明月终于后知后觉,她在属于周阔高大而又温热的怀抱里泪流成河,不停的叫着他的名字。 周阔不厌其烦的应,他抱明月很紧,一直在她耳边安慰,直到明月消除掉这恐慌,终于肯抬起眼睛来看他。 天地间的雨还在下不停,可这一秒钟,明月和周阔心里雨过天晴。 没等两人好好叙旧,旁边就传来一个声音:“yes拍到了!” 盛婉此刻转过身去瞪着沈鹤归,即将爆炸:“小点声小点声,叫你他妈小点声你听不见啊,你属狗仔啊?” 明月愣愣的从周阔怀里探出头来,看向远处撑伞的四个人,盛津见被发现,也不尴尬,伸出手来对着明月落落大方的打招呼,呲着大牙笑得开心:“hi明月,好久不见——恭喜!” 几个人中,赵遥的神情是最自然的,只见他对着明月点点头后,冲着盛津说:“再不去打伞,阿阔又要晕过去了——” 这句话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就连盛婉和沈鹤归都短暂的停下来战争,急急忙冲到他们面前。 于是两人重逢后,第一个正式见面的地点居然是,军区医院。 周阔短暂的清醒之后再度陷入沉睡,慎思和周执钧带她去换完衣服后,对着她坦白了全部。 他们坦言接受明月的怪罪,但初衷真的只是希望她开心一点,再开心一点。 明月捂着眼睛摇摇头,又放下手来看着夫妇二人,忍不住掉眼泪。 等回到医院后明月上前问他们怎么会出现在z大,几人听见了,全乐,没有一个人肯说的。 到最后还是沈鹤归忍耐不住露了馅——是秦与岑。 这家伙如今已经快成了他们在z大的眼线了,几人平日里怕她苦闷,就会去找他让他多帮忙关照,说周阔不在,不要让明月自己一个人感受到孤单,每次他都义无反顾的应下来,一来二去,几人也就熟了。 林攻玉的事情就是在沈鹤归和秦与岑聊天的时候露陷的,一来二去搞明白之后,沈鹤归又故意露给盛婉,到最后几人出了一个坏主意,在将醒的周阔面前说这件事。 本以 为夸张的演技没有效果,没想到第二天下午周阔就醒了,睁开眼的第一句话就是,我要去找明月。 摇摇晃晃下了床,却也站不住,还是练习了一下午才能勉强走路的。 话都说不清楚的时候,心就已经飘向明月的所在地了。 几人自然是不放心跟着去的,保护也有,想看有情人重逢的理由却更胜一筹。 摇摇晃晃的视频再度出现在明月的眼前,这一次,她终于看清楚周阔艰难走向她的每一步。 明月的眼泪忍不住流,几个人也感到欣慰红了眼眶。 不停播放的视频不经意间映出来日期,2020年5月20日。 这一天是2020年5月20日,也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小满。 俗话说得好,物至于此,小的盈满。 他们重逢在小满,彼此横亘伤痛的人生在这一天,也终于迎来小满。 还是北城。 秦如梦在这场暴雨里安然入睡。 荆棘停下了自己的舞步,她在潺潺雨声里拉开练功室厚重的遮光窗帘,在玻璃的镜面上看清自己的面孔后,在一阵风声中转过身去离开。 这阵风吹到了南城,见到了徐立言伸手摩挲某张画像,又去到了溪州,看见有谁终于不再犹豫,下定决心定了去往南城的车票。 兜兜转转,这阵风又回到了周阔的病床前。 当天晚上沈鹤归偷拍的那张雨幕中相拥的照片被做成明信片洗了出来,着实不怪他惊呼打断两人团聚,实在是那张照片太过引人注目—— 周阔高大的身影含着泪与笑朝着眼前的人对望,明月眼里的对于重逢的惊讶化作眼泪流下来,雨幕在灯光下变成透明水晶,恍如流星下坠,高大树木散发出来透气而磅礴的绿,天地大雨,但他们在对方的眼里迎来生命里彻头彻尾的天晴。 这张明信片的背后只写了一句话。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2020年5月20日/明月and周阔】 ————————正文完—— 2024年5月20日/小满至 2025年3月5日/惊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