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程》 第1章 [现代情感] 《一程》作者：二月生【完结】 简介: 亦诚与于简一多年后再遇， 亦诚赤果果躺在病床上，于医生高冷的检查刀口。 她以为他们的交集，尴尬于此。 却不料，几天后，又被他撞见自己被甩。 前男友突然指着他怒道：分手就是因为他吧！ 亦诚：…… 于简一：…… 亦诚在经历患癌、失恋、网暴过后， 所有人都说大难不死必有泼天富贵， 泼天富贵没看到， 人间富贵花倒是送上门一朵。 可惜娇花太贵，她有点不敢收！ 寿衣设计师vs甲乳外科医生 一群可爱的人，从事殡葬工作的故事。 生死大事，人生一程。 这一程的故事，我们一起写。 内容标签： 都市成长 日常 非遗 主角视角：亦诚 于简一 配角：姜醒 田棠 黎明春 其它：非遗传承，殡葬业，群像 一句话简介：路过人间，最后一程，请盛装出席 立意：热爱生活，活在当下 第1章 生活的麻药 亦诚感谢麻药让她此时躺平…… 全麻的感觉就像是世界被抽了真空，整个人漂浮了起来，没有压力没有重量，也没有情绪。 那是一种极致的放松，却很短暂。 至少，在亦诚的感觉中，它是短暂的。 “亦诚，手术做完了，很顺利，放心吧。” 轻柔的声音将她从真空的世界拉回现实。 亦诚睁开眼，手术室内的光线很苍白，大脑似乎还沉浸在麻药中，只提取到“很顺利”这个重要的词汇，就再一次安心的陷入沉睡。 她很贪恋这种没有压力的睡眠的，这是近几年来少有酣香。 可惜，清醒来的总不是时候。 “小辉，妈是不会害你的。你知道这病对你们今后的生活有多大的影响吗？”曲郭辉母亲的声音很独特，尤其是在跟儿子说话的时候，强势的慈悲，每句话都透着“我是为了你好”。 “妈，刚刚医生已经说了，手术很顺利，而且只切掉了一侧，不用终身服药。”曲郭辉压低声音，耐心的解释：“这种病很普遍的，对寿命也没有影响，我都咨询过了。” “普遍？再普遍也是癌症。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癌症，会遗传的。”曲妈妈的语气越发的尖酸，“我是问过专家的，再不严重的癌也有转移的风险，而且复发率很高。现在你们年轻肯定没事，万一再过几年复发了，转移了，转移到肺子、脑子，到时候怎么办？” “你小点声，越说越离谱了。”曲郭辉拉着母亲向门口走去，争执的声音却没有停下来。 “我是为你好，趁着你们还没结婚，一切都来得及。我和你爸爸把你培养的这么优秀，就是希望你有好的人生，好的伴侣，好的前途。亦诚这个条件，没房没车没存款，就连个正经工作都没有。你说她是服装设计师，可一问你哪个公司的设计师，你就支支吾吾。我也懒得问了，不是裁缝铺就是小工厂。这些都不提，我们就说她这个病，癌症是会遗传的。儿子，你想一下，就算你能接受你老婆是个癌症患者，你能接受你以后的孩子也得癌吗？” “妈，你别说了。”曲郭辉嘴拙，很想替女朋友说些什么，可似乎除了喊“妈”别无他法。 曲妈妈还要晓之以理劝说儿子之时，被两声轻咳打断。 一抬头，一位英俊的白大褂不知何时站在了病房门口。 男医生很高，比一米七八的曲郭辉要高出半个头，不过比身高更引人瞩目的一定是他周正的长相。眉形修长，眼睛柔和，鼻梁高挺，不过此时微蹙的眉头让他显得很是严肃。 曲郭辉的视线自上而下落在他胸口的工作证上。 甲乳外科，主治医师：于简一。 亦诚检查出甲状腺结节的时候，病床已经排到了下半年。为了能尽快手术，还是托了关系找了“熟人”安排的病床。检查入院、排期手术、主任主刀……一切都安排的很妥帖，就是一直都没有见过这位熟人的出现。 曲郭辉隐约记得亦诚提过，那位“熟人”姓于。 “您是？” “我是亦诚的朋友，得知她刚下手术台，过来看一下。” “您好，我是亦诚的男朋友，真的是太感谢您，帮这么大的忙，还特意过来看她。”曲郭辉热情的握了握于简一的手。 于简一抽回手后，插进了白大褂的口袋，并不见热络的寒暄：“早想来看看的，只是今早刚出差回来。”他边说边进了病房。 最普通的四人间病房，亦诚住在靠窗的位置。 因为麻药还没有过劲，她平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尿管、引流管，还有一些监控的电线。 当这些管线都放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似乎这个人就真的没有性别的区分了。 “回到病房几个小时了？” “三个多小时了。”曲郭辉答。 于简一扫了一眼监控屏幕，拎起引流罐看了引流程度，又看了看尿袋，视线才落到亦诚的脸上。 很干净的一张脸，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原因，看上去有些苍白和消瘦。看到她的嘴唇干的起了皮，于简一开口：“可以用棉签给她的嘴唇沾沾水。” “好的。”曲郭辉转过头问：“妈，棉签放哪里了？” 曲妈妈走到窗台边翻找，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好像是忘记带了。” “我去买一包。” “不用，你们去护士站要几根就行。”于简一看着亦诚，发现她虽然闭着眼，可是睫毛却是控制不住的轻颤着，显然是醒着的。 回想刚刚在病房门口听到的对话，便了然了。 躬身轻唤她的名字，“亦诚、亦诚。” 亦诚缓慢的睁开眼睛，用她那残留着麻药的迟钝以及拙劣的演技，费劲的表现出刚刚清醒的模样。 如果她能看到自己的样子，大抵是可笑又心酸的吧。 至少，在她对上于简一目光的那一瞬，感受到的就是同情。 “我看一下你的刀口。” 刀口在腋下，亦诚只在胸前盖了件病号服，查看势必要掀开的。 于简一拉上帘布，示意无关人回避。曲郭辉耳根微红，侧过身去，站到帘外。曲妈妈反而凑到了病床跟前，探着头要看个清楚。 于简一没在做声，戴上了无菌手套，稍稍掀开左侧衣服，查看腋下位置。 亦诚脑子有些空白，只觉得左胸侧有些凉，说不出的感觉。 于简一很认真的看了看刀口的包扎，腋下甲状腺切除，这种腔镜技术已经是非常成熟的手术方式了，切口隐蔽，最大程度保护外观。 “手术的很成功，腋下刀口也不会太明显，放心吧。”于简一给她盖好病服，悉心的交代着。“没有恶心、头晕的情况下，术后六小时可以进餐，能下地就可以拔掉尿管，没问题的话后天就可以出院，大病理大概需要二十多个工作日才能出来，到时候医院会通知你的。” “后天就能出院？”曲妈妈有点不敢相信。 “后天拔管就可以出院了，十天后回来拆线就可以。术中病理我看过了，是□□状癌，这是甲状腺癌中最常见的，绝大多数□□状癌都是散发性的，也就是说没有遗传性。另外，甲状腺癌就算是淋巴转移，影响寿命的概率也是极低的。亦诚发现的早，也及时进行了手术，无淋巴转移，好好恢复就可以了，不用过度担忧。” 于简一摘掉手套，最后这一句“劝慰”，让曲郭辉有些尴尬。 曲妈妈不以为然，还想问些什么，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张了张嘴又咽了回去。 病床上的亦诚，与于简一多年未见，重遇就躺在病床上也没有觉得难堪，可听到他特意的解释，竟有些莫名的羞愧。 “谢谢。”亦诚低声道谢。 “老同学就别客气了。”于简一露出进入病房后第一个笑容，弯起的唇角消融了脸上的严肃，眼睛里闪着柔和的光晕，很容易让人沦陷其中。 亦诚也牵了牵唇角，感叹校草的风采不减当年。 亦诚和于简一是一个学校不同学院的校友。 两个人也只是认识而已，真正跟于简一比较熟的是她好友姜醒，姜醒的前任跟于简一同一个宿舍。 姜醒跟她前任恋人未满的时候，两个人约会都要带一个人陪着，缓解过于暧昧的气氛，她是姜醒的挂件，于简一则是姜醒的男友的陪衬。 说是老同学，其实他们之间加上刚刚那句“谢谢”，说过的话也没超过十句。 于简一检查完就要离开病房，曲妈妈也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突然热情起来要送人出去。 亦诚合着眼隐约听见曲妈妈在门口向于简一要联系方式。 曲郭辉坐在病床边，轻轻的握住亦诚的手。 第2章 亦诚感受着手背上的温度，感觉胸口闷闷的，有些酸疼，逃避般再一次闭上了眼。 曲妈妈还在病房门口纠缠着于简一，已经在问他是不是单身。 亦诚咬着牙睁开眼，“郭辉，让你妈先回去吧。” 原本她就不同意曲妈妈跟着来医院，不过曲妈妈恐怕他们隐瞒病情，非要亲自来“照顾”。 曲郭辉表情微僵，支吾着道：“我妈说她晚上留下照顾你，这病房里都是女的，我一个大男人留下也不方便。” “不是让你找护工了吗？”这是手术前就商量好的。 “我妈说护工一天七百，浪费钱。反正她也没事……” 亦诚突然有些目眩，被气的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她和曲郭辉认识一年多，确定关系也有半年了，从认识到恋爱，两个人几乎没有争执过什么，和他在一起，很舒服，没压力。 她一度以为他们会一直走下去，还暗自庆幸自己的幸运。 殊不知，恋爱是一回事，结婚又是另一回事。 当感情走到谈婚论嫁的那一步，就不再是两个人的事。 其实，亦诚拿到检查报告的那一天，抛却起初的慌张，莫名的生出一种命运替她做出选择的庆幸。这些日子，她就像飘在大海里抓住一块浮木的求生者，现在这块浮木也要沉沦了，她还有什么可挣扎的？ “我的手机呢？” “在我这儿，你现在不能玩手机，要好好养身体。” “给我看一眼。”她伸手。 曲郭辉拗不过她，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亦诚刚接过来，手机就震动起来。 姜醒发来的信息。 【手术结束告诉我一声，让我放心，多晚都等你消息。】 姜醒在外地出差，要下周才回来。 亦诚回复：【醒了，手术很顺利，放心吧！】 姜醒秒回：【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小诚子，准备好迎接泼天的富贵吧！】 亦诚被逗笑了，姜醒就是那种拥有美貌皮囊，又有有趣灵魂的人。 亦诚：【泼天的富贵我还没看到，不过曲郭辉他妈今晚要留下照顾我。】 姜醒：【啥情况？】 亦诚：【说来话长，先让你家赵阿姨来当两晚护工行不行？我给她包个大红包。】 姜醒：【什么红包不红包，赵姨听说你要手术的时候就说要照顾你的，是你怕麻烦人家。】 亦诚：【我错了。】 要是知道会“麻烦”曲妈妈，她宁愿麻烦赵阿姨。 姜醒：【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赵阿姨马上到岗。】 亦诚：【爱你。】 亦诚放下手机，松了口气。 “疼不疼？”曲郭辉帮她把手机收好。 “不疼。” “估计麻药劲还没过。” “嗯，我再睡一会儿。”亦诚抽回自己手，又闭上了眼。 曲郭辉体贴的帮她拉了拉衣服，门口的曲妈妈已经开始介绍自家外甥女多么的优秀了。 亦诚感谢麻药让她此时躺平就好，如果生活也能用点麻药就更好了。 第2章 寿衣设计师 与这个世界告别，穿着一件…… 赵阿姨来的时候，亦诚已经拔了尿管坐起来了。 “小诚子可怜了，能不能吃东西？我给你熬了红豆粥，补血的。”赵阿姨一进门就开始忙乎。 “这是？”曲妈妈站起身，习惯性的上下打量着人。 曲郭辉开口介绍：“这是亦诚朋友的亲戚。” 这介绍连赵阿姨自己听着都别扭，她掏出保温杯，一边麻利的盛粥出来，一边笑着解释：“什么亲戚啊，我就是人家的保姆，不过做了好多年，孩子们就喊我一声赵阿姨。我认识亦诚也好几年了，多亏了这孩子，我爱人才能体面的走……” “赵阿姨！”曲郭辉突然喊了一声。 赵阿姨猛然住了嘴，瞧了瞧三个人的脸色，生生转了话题，“这粥我熬了一个多小时，快趁热喝。” “等会儿。”曲妈妈上前两步，“你刚刚说什么体面的走……” “妈，人家赵阿姨的事，你别打听。” 曲妈妈：“不是，是刚才她说的，说亦诚帮了忙的，什么忙？怎么帮的？我怎么不知道。” “亦诚的事，还能什么都让你知道。妈，先让亦诚吃饭，我们去找护士要棉签，棉签还没要呢。”曲郭辉拉着曲妈妈往外走，不忘回头叮嘱：“赵阿姨，你先照顾亦诚。” “好，你放心。”赵阿姨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等人走出病房，才小声问亦诚，“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亦诚：“他妈不知道我是做什么的。” “哎呀，我这不是给你惹麻烦了。”赵阿姨急了，“我去跟她解释解释，把话圆回来。” “不用。”亦诚摇摇头，接过勺子自己喝粥，囫囵的嘟囔一句：“早就该知道的。” 吃过饭，亦诚已经能自己走到厕所了，拔了尿管后的第一次排尿，让她狠狠地咬了下嘴唇，感觉比刀口还疼。 拎着引流罐小心的走出厕所，曲郭辉和他妈已经回去了，赵阿姨想扶着她，被她拒绝了。隔壁床的患者刚做完手术回到病房，血压有些不稳，家里人围着病床忙乎，亦诚也睡不着，索性出去走走。 赵阿姨不放心，拎着凳子坐在病房门口看着她在走廊里溜达。 护士站的挂钟显示21：45。 大多数的病房都已经熄了灯，安静的落针可闻。走廊里除了她，还有两个睡不着的患者在散步。人均一条到两条引流管，好像是甲乳外科的时尚单品。 亦诚第二次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处置室的门由内打开，她侧过头，正对上于简一柔和眼眸，两个人均是一愣。 “还没下班？” “夜班。”于简一走出处置室，低头看了眼她的引流管，“感觉怎么样？” 亦诚按着刀口，“挺好的，至少麻药挺好的，现在都感觉不到疼。” “还能开玩笑，看来是真的挺好的。”于简一指了指走廊的排椅，“去那边坐一会儿。” “嗯。” 两个人并排坐下，有些莫名的尴尬。 亦诚自嘲的笑了一声，“这么多年没见，没想到再见面居然是因为癌症。” “是已经切掉的肿瘤。”于简一纠正。 一本正经的样子，亦如当年。 亦诚：“这次真的是麻烦你了。” 于简一歪过头，皱眉看她，“你还跟读书的时候一样？” “嗯？” “对人总是客客气气的。” “客气点不好吗？” 于简一皱了皱鼻子，斟酌措辞，“不是不好，就是让人有距离感，有那么点……清高！” “你是想说装清高吧！” 于简一连连摆手，“不是那个意思。” 亦诚笑着道：“知道你不是那个意思，我开玩笑的。” 于简一一愣，努努嘴，“看来我看错了，你和读书的时候不一样了，以前你根本不会跟我开玩笑，总是绷着个小脸，跟你说什么你都只会‘嗯嗯’。” “我那是跟校草说话紧张，怕露怯，索性就‘嗯嗯’了事。” “什么校草？故意磕碜我。” 亦诚撇嘴，“你就别谦虚了，现在学校的贴吧上，历届校花校草的帖子上还留有你的靓照呢！” “嘘！”于简一眉头皱的紧紧的，很是嫌弃，“在医院不许说这事，被这些小护士们知道了，能烦死人。” 亦诚又笑了，笑的她要双手按住刀口才不会被震痛。 于简一竟然还是上学时候的“死”样子，说什么都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不知道是骄傲还是傲娇，或许两者兼具。 于简一被她笑的有些无奈，有时候他也不知道自己说什么话，就那么让人好笑。 他怕她把伤口笑裂开，转了话题，“我记得你是学设计的，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亦诚笑容瞬间卡顿，迟疑一下才说：“服装设计。” “那就是设计师了，设计男装还是女装？” “……都有。” 阎王收人还分什么男女老少。 “是品牌，还是私人订制？”于简一对她的职业似乎很感兴趣。 亦诚抿了抿唇，“算是私人订制吧。” “不错呀，有机会给我也设计一套呗！” “咳……”亦诚直接被自己口水呛到，又想扶脖子又想按刀口，狼狈异常。 于简一也被她吓到了，一边轻轻的帮她拍背，一边道：“就让你帮我设计一套衣服，你至于吓成这样吗？你现在要时刻小心，别拉扯刀口……” “呸呸呸，童言无忌。”亦诚顺过气，用力的敲了敲木质扶手，一脸严肃的开口：“不许说让我给你设计衣服这种话。” “你设计的衣服有毒啊？” “没毒，就是……”亦诚深吸一口气，正式介绍自己的职业，“姜醒大概没告诉你，我是给往生者做衣服的，寿衣设计师。” 第3章 职业不分贵贱，可总有一些职业，让人难以接受。 这也是曲郭辉一直不肯把她的职业告诉他妈妈的原因。 亦诚咬着下唇，脚指头用力的抓着拖鞋，好不容易提起来的情绪，突然就散劲了一般，就觉得挺没意思的。 其实，她也很少跟人提起自己的职业。他们这行和白事先生一样，对大家而言，需要但非必要不靠近。 “哦。”于简一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就接受了，道：“那我近几十年可能用不上，等能用上再找你。” 亦诚看向他，微微蹙眉，“你就不忌讳吗？” “这有什么好忌讳的？你做的衣服又不是真有毒。”于简一平静的看向她，“人生自古谁无死，早晚都要穿寿衣。你这行当还真不错，人人都有用得上的那一天。这寿衣和正常衣服有区别吗？” 这反应太出乎意料了，看着他满是好奇的目光，亦诚有些“受宠若惊”。“……区别肯定是有的，比如说袖子要盖住手，件数要单数什么的，讲究还是蛮多的。” “那你们的销售渠道是什么？总不能打听着谁家要死人，跑去推销吧！”于简一是真的好奇。 “这种东西谁敢去推销？会被打吧！”亦诚忍笑，也提起兴致，认真聊了起来，“主要还是传统的销售方式，基本是靠门店和一些殡葬业同行介绍。不过随着时代进步，我们已经开设了网店，下一步就要进军直播界……” 谈起工作计划，亦诚眼睛里都闪着光，好像瞬间就充满了自信。她侃侃而谈，落落大方，哪怕此时裹着束胸，口袋里还装着留着血水的引流罐，仍旧是发着光的人。 两个人聊了近二十分钟，于简一不得不打断她，“我个人对你职业的好奇心还没有被满足，不过作为医生我不得不让你回病房休息。” 亦诚红了脸，站起身，“我说太多了。” “不多，我是真的很好奇。”于简一也站了起来，陪着她往病房的方向踱步。 “你真的不觉得晦气吗？”亦诚又一次发问。 于简一挑了挑眉反问：“见过生命终止的过程吗？” 亦诚摇头。 她其实很少接触死者，不过偶尔碰见特殊情况或是人手不足，也要硬着头皮上。只是那时候，人早死透了。 “我见过，还亲自宣布过死亡。”于简一低垂着眼眸看她，令她莫名的感觉到一种鄙视。“人类从生到死，是非常正常的过程，总不能说产科医生就沾着喜气，其他科室医生就带着晦气吧？” “医生又不一样。” “没什么不一样的，医生也有走到生命尽头的那一天，也会有需要你的时候。我虽然是无神论者，不过仪式感还是要有的。与这个世界告别，穿着一件喜欢的衣服，真的有灵魂的话，飘在上面看着自己，也会开心点吧。” 两个人走到了病房门口，赵阿姨扶住亦诚。 于简一双手插在白大褂里，“回去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我明天出门诊，可能没办法来看你了。” 赵阿姨：“您忙您的，我会照顾好她的，谢谢医生。” “不客气，我先回去了。”于简一挥挥手，走回医生办公室。 亦诚看着他背影，站了一会儿才跟赵阿姨走回病床。 这一晚，她睡得很不踏实，断断续续的做着梦。 梦见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穿着一淡黄色的长裙，身边放着好多白玫瑰。而她就像一抹魂魄，飘在自己的上方看着，没有悲伤，反而因为觉得躺在下面的自己穿着喜欢的衣服而欢喜。 可就在她欢喜之时，那洁白的玫瑰从花心泛出血色，慢慢汇成溪流，爬满她的全身，而她好似浸泡在血液之中，阴森又可怖。 第3章 诡异的梦境 用东北的老话说：这孩子虎…… 亦诚是被手机震动从血色中拉回现实的。 睁开眼的一瞬，还有点恍惚自己是生是死，毕竟梦里参加了一夜自己的葬礼。肩颈传来的疼痛感，让她清醒的知道是现实 回味一下血红的场面，还有些心有余悸。 手机又震了一下，发信息的是公司刚请的主播田棠，小姑娘刚满二十岁，朝气蓬勃的惹人喜欢，不过就连招她进来的亦诚自己都没搞明白，她为什么选了他们这个“晦气”的公司。 田棠发微信就跟她这个人一样，又急又欢快，一大串语音方阵。 亦诚直接点了最后一条。 田棠：“诚姐，你在哪个病房啊？别不回信息啊，我可是票选出来的员工代表探望你，快告诉我病房号，我明天去看你，诚姐，诚姐，诚姐……” 紧箍咒一样，足足喊了她五十九秒。 亦诚无奈的笑了笑，店里人手不足，早就说好了，不用来看她。现在看来，不让来肯定是不行了。 术后第二天，是最痛苦的一天。亦诚混混沉沉的一直在睡，曲郭辉几点来几点走的她都不知道。好在赵阿姨在身边，让她格外安心。 第二天一早，田棠就抱着一个大大的果篮进了病房，脸上带着点小兴奋，看什么都觉得新奇。视线对上亦诚，看到她身上挂着的引流管，小脸一下就皱了起来，“诚姐，你怎么样啊？疼不疼？” “不疼的，快过来坐。”亦诚好了很多，不过还是有些虚弱，说话声音不大。 赵阿姨忙接过果篮，给田棠搬了凳子。 田棠撇嘴：“怎么可能不疼，你这挂着管子，还在流血。” “那是引流，真的不疼。”亦诚学着她撇嘴的样子，“现在的麻药无比神奇，手术全程都没感觉，麻药劲过了刀口也不怎么疼，就是肩颈就像落枕似的。我感觉最难受的就是插尿管和拔尿管了。” “还要插尿管？” 亦诚扁着嘴点头，委屈巴巴的样子，也像个小孩。 她和田棠在一起的时候，就像是被传染一样，也会变得幼稚。 不过这种短暂的幼稚，也会让人短暂的快乐。 “诚姐，你出院后可要好好补补身体，不能总熬夜了，脸色还是那么差。”田棠数落起她。 亦诚摸了摸脸，这几天她其实睡得还不错，没住院之前反而因生病而焦虑，总是担心自己会不会是恶性肿瘤。真正住进医院反而有种认命般的摆烂，心态好了很多。“昨晚睡得不太好，做了一夜的噩梦，要不是你给我发微信，我还在噩梦里挣扎。” “梦见什么这么恐怖？” “我自己的葬礼。” 田棠眼睛一亮，“你梦见自己死了？” “嗯，还倒在血泊里，现在想想都挺渗人。”亦诚耸耸肩膀，不愿回忆那个场景。 “诚姐，你要发达了。”田棠兴奋的叫起来，意识到自己在病房，又捂了捂嘴，压低声音道：“棺材棺材，升官发财。见血见红，一路长虹！这是好梦，梦见活人死了，寓意这个人健康，梦见身上带血，那就是气运到了。亦诚小朋友，准备好迎接泼天的富贵吧！” 亦诚憋着笑，这是术后第二个让她迎接泼天富贵的人了，可这泼天的富贵从而来呀？ “我是准备好了，就是不知道泼天的富贵准没准备好向我袭来。” “准备好了，准备好了，马山就好，你就请好吧！” 两个人说完，均是忍不住的笑。 不过听完田棠的解释，她突然不觉得昨晚那个梦恐怖，反而升起一丝丝期待。 谁不喜欢泼天的富贵呢？ 亦诚还真的认真的想了想，手术顺利，健康就算是来了。至于富贵……她低声询问：“直播间试播情况怎么样？” 田棠笑容僵住。 亦诚心里“咯噔”一下，“没人看？” “人还是有的，就是不算太多。” 这个她早就想到了，正常人谁没事看寿衣销售的直播。“我们的受众是特殊群体，所以不能和正常直播间比热度，热度高了反而奇怪。” “……那个热度还行。”她顿了顿才接着说：“我直播的时候，介绍你新设计的那套粉色旗袍，一激动就说了句‘这套我喜欢，给我留一套’，然后……就被网友喷了，还上了一下下热搜，都骂我不长脑和晦气。” 田棠说完就开始低着头抠手指。 小姑娘每次说错话或者犯错了后习惯性的动作。 田棠：“以前直播服饰类产品习惯了这么说，一时没改过来，忘了我们产品的特殊性了，顺嘴溜出去了……” 亦诚扶额，想要说什么，就听门口传来曲郭辉的声音。 “妈，你怎么站在门口不进去呀？” 曲妈妈有些尴尬的回应：“呵呵，正要进去的，这不等你一起吗！”说着话，她和曲郭辉进了病房。 田棠和亦诚立即闭了嘴，默契的不再说工作的事。 “亦诚，今天好没好一些啊？”曲妈妈看向田棠，“这是你同事吗？” “这是田棠，这是郭辉妈妈。”田棠乖乖的喊了阿姨好，亦诚客气道：“阿姨，您在家休息就好，昨天已经很麻烦您了。” 第4章 曲妈妈：“我在家也没什么事，你今天出院，我正好来帮一下忙。你住院这几天，家里肯定也落灰了，我去帮你收拾一下。” 不等亦诚作反应，曲郭辉先紧张了，“妈，我们不是商量好了，一会儿你先自己回家，亦诚有赵阿姨跟着，不用你去帮忙。” 赵阿姨马上附和：“对，我这两天就住在她家照顾她，你们就放心吧。” “我也可以帮忙照顾诚姐。”田棠举着手道。 “有你们照顾，我肯定放心，不过多个人多分力。再说我跟你们去，正好让郭辉载我回家，省的我去挤地铁了。这孩子，就是不会心疼人。”曲妈妈拉着赵阿姨数落起曲郭辉，让其他人完全插不上嘴。 直到于简一来帮她拔管，曲郭辉都没想到拒绝母亲陪同送女朋友回家的说辞，一脸委屈的看向亦诚。 亦诚还要反过来安慰他，每一次都是这样。 ￥￥￥ 曲郭辉为了接亦诚出院，特意借了一辆商务车。 赵阿姨坐在副驾驶，曲妈妈和亦诚、田棠坐在后排。 回去的路上曲妈妈都在跟田棠打听公司的事，田棠是个鬼机灵，只说自己当主播的趣事，东拉西扯的把曲妈妈要问什么都给说忘了。 好在亦诚租住的地方距离医院比较近，很快就到了。外来车辆是无法进去小区的，几个人只能在小区门口下车，曲郭辉自己去找停车位。 亦诚把钥匙给了田棠，她走路慢，让田棠先带着曲妈妈回家。 曲妈妈一口就应下了，催着田棠快点走，那点心思毫无遮掩，看得赵阿姨都摇头。 亦诚的房子是租的，布置的很简单。 一室一厅的小屋子，客厅没有沙发，只放着一个巨大的剪裁台，台子边就是缝纫机和人体模特。模特身上穿的正是她手术前刚制好的一件汉服，还没来不及装箱。 汉服是位高中生女生定制的。 女生叫白雪，先天性心脏病，如果还等不到合适的心脏供体，她随时有可能倒下，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白雪期待奇迹，却也做好了面对现实的准备。 白雪是一个汉服爱好者，所以与这个世界告别的仪式，她想穿自己喜欢的汉服参加。 从足衣到首服，无一不精致，均是亦诚一针一线的为她缝制的。 他们最后一次沟通，白雪跟她说：“衣服我很喜欢，不过先暂放在你这里，我怕现在拿回家，爸妈看到会伤心。如果有自称是我家人的人联系你，那就是我需要这件衣服的时候了。” 亦诚希望，永远都接不到这通电话。 “这是什么衣服，戏服吗？”曲妈妈进了门，就对着穿着汉服的模特打转。 田棠装糊涂，“看着像汉服，应该是诚姐做着玩的。” 一听是做着玩的，曲妈妈失去了兴趣，进到卧室看了看，卧室里除了一个绣架和半幅绣品，没有什么特别的，就又转了出来。 “田棠，我在医院的时候听到你跟亦诚说直播间，你们那个直播间叫什么呀，我没事也去看看。” 田棠头大，支吾道：“我们直播间还没做起来，只是试播两天就停了，等我们正式开播的时候，让诚姐告诉你。” “那你们都卖什么样的衣服？赚不赚钱？赚的多不多？” “什么都卖，赚钱肯定是赚钱的，不过赚多少我就不知道了，我上个月才入职，除了自己薪水是多少，其他都还没机会了解。”这话倒是不假，田棠这一个月光顾着熟悉产品了。 曲妈妈：“那你一个月有多少薪水啊？” 田棠说了个数字。 曲妈妈惊讶的瞪眼，“这么多？” 田棠笑了笑，有点小骄傲的扬扬眉，“我也算是诚姐高薪聘请来的人才。” “她聘请你？你呀，就别替她吹了。”曲妈妈不以为然的“啧”一声。 田棠了然，诚姐这位未来婆婆不仅不知道诚姐是做什么的，也不知道诚姐收入是多少。就在田棠纠结要怎么技巧的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亦诚和曲郭辉进了门。 曲郭辉看到母亲站在模特身边，瞬间紧张，整个人被钉在门口。“妈，那个……” 曲妈妈：“东西都拎上来了吗？” 曲郭辉：“拎，拎上来了。” 曲妈妈点点头，看向亦诚，“亦诚，那我和郭辉就回去了，你这里有人照顾你，我们就不添乱了。” “谢谢阿姨，这两天您受累了。”亦诚进门便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从医院折腾到家，再加上术后发烧，体力确实有些跟不上。 “都是小事，那你好好休息。小辉，我们走吧。” “好。”曲郭辉立即答应，恐怕母亲多留一秒，就看出模特衣服的真相。他摸了摸亦诚的头发，趁着曲妈妈出门的瞬间，低头在她头上亲了一下，小声道：“明天再来看你，照顾好自己。” 来不及等她应声，他已匆忙转身。 赵阿姨和田棠面面相觑，没想到曲郭辉真的只是送她回来而已。 亦诚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右手一直按在刀口，另一只手则扶着脖子，起身走向卧室。“他怕再待下去，他妈就看出这是件寿衣了。” “你慢一点，我扶着你。”田棠跟上去扶她进屋。 赵阿姨叹了口气，径直进了厨房。等她做好了饭再出来，亦诚已经睡着了。 小小的人儿，原本就瘦瘦的人，此刻更显可怜。 可看到她就连生病的时候，眼里都透着不服输的劲，赵阿姨又放了心。 自从认识她，她就像一颗野草，无论种在哪里，都能很好的活着。用东北的老话说：这孩子虎实，天生好养活。 第4章 汉服的主人 如果是白雪的话，已经死了…… 亦诚休息了一周后，到了去医院拆线的日子。 这一周，前两天曲郭辉下班还会来看看她，不过待不到一个小时，曲妈妈的电话就会打过来，不是家里有事就是身体不舒服。 亦诚就是想装糊涂也装不下去，这么拖着大家都累，索性跟曲郭辉摊牌。“你回去还是跟你妈妈说明白我是做什么的吧！我们年纪都不小了，谁都耽误不起。如果她接受，我们就好好走下去。真的接受不了，我也不怨你。” “亦诚，你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曲郭辉一脸委屈的看着她，眼眶都憋红了。 亦诚觉得自己罪大恶极，却还是狠心的没看他。 “那你们这算是冷战还是分手？”姜醒出差回来，直奔亦诚家里，正好吃个大瓜，感觉比她拎来的西瓜都甜。 “我也不知道。”亦诚叹了一声，自从说完那番话，曲郭辉再就没露过面，问候的短信倒是没少，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姜醒“哼”了一声，直言不讳的道：“我看他就是怂，不想失去你，又不敢反抗他妈。我们走着瞧，他最后就是两头拖着，两头落空。我要是你，早就一脚把他踢了，这种妈宝还不如渣男。” “哪有你说的那么差劲？他人还是挺好的，对我也算不错，我们在一起这几个月，他从不会忽略任何一个节日。” “这就叫好？这不是一个男朋友应具备的基本素养吗？你的要求还真不是一般的低！小诚子，读书的时候我就劝你要多谈恋爱，你不听我的。看吧，不积累经验的后果就是年纪大了，遇见什么样的都觉得‘挺好’。” 姜醒看着她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大概是恨不得替她把曲郭辉一脚踹了。 亦诚无奈，姜醒看不上曲郭辉是因为她本身条件好眼光高，可她不是姜醒，好高骛远的找对象，那就是注孤生，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我和你又不一样。” 姜醒塞进嘴里一大块西瓜，听见这话，喷着汁水反驳：“怎么不一样了？我是比你多个鼻子还是多个耳朵，要说不一样，唯一的不一样就是姐妹我经验丰富，一眼就能看出这男人行不行。你那眼光，太菜！” 亦诚被喷了一脸汁水，嫌弃的抽纸擦脸，“眼睛那么毒，怎么还单身？” 直奔命门。 “你……”姜醒总算是把西瓜咽了下去，指着她的手指向上一挑，“不好意思，姐妹我于昨日晚上七点三十七分，脱单了。” 亦诚惊讶的瞪着眼看她。 “还要谢谢你这病，做了把媒人。” “我的病？”亦诚脑海里浮现出于简一的身影。 “不会是……于简一。” “就是顾言之。” “于简一？” “顾言之？” 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姜醒：“你怎么会想到于简一？” 亦诚：“你和顾言之旧情复燃？” “你住院我拜托顾言之帮忙，谁知道我就稍微搭理他一下，他居然巴巴飞到出差的地方跟我各种偶遇，这不是被他缠的没办法了，昨天就答应再给他一次机会。”姜醒难掩甜蜜，可见这“差”出的是激情四射的。 第5章 “不过，你怎么会认为我和于简一好了？”她一脸疑惑。“毕业后我就没联系过他。” 亦诚：“我以为住院的事你托的熟人是于简一，入院的时候你让我说于医生介绍的，他又在甲乳外科工作，我就……” 姜醒接过话，“你可真敢想，于简一那种冷面毒舌傲娇鬼是我等可以消受得起的吗？肯定是顾言之托他帮忙的。” 亦诚也觉得自己挺敢想的，抿着嘴傻笑。 姜醒突然视线下移，落在她的胸上，“于简一在甲乳外科，那你和他岂不是坦胸相见了？哇哦……” “那是正常看诊，你能不能别说的那么下流。”亦诚涨红脸。“再说我刀口在腋下，又不是胸部。” 姜醒故意逗她，“我说的也是正常看诊，你怎么就把我想下流了呢！” 亦诚嘴拙，说不过她，红着脸瞪眼。 好在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是个陌生号码。 亦诚接了起来，听筒里传来略微颤抖的声音。“你好，我是白雪的母亲……” 姜醒见她的表情瞬间沉重，也收敛起笑容。 亦诚放下电话，“送我去一趟医院。” 姜醒：“你预约的门诊时间不是下午吗？” 亦诚没答，起身走到裁剪台边给模特身上的汉服打包。 不用她说，姜醒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立即过来帮忙，“你去换衣服，我来装箱。” “好。”亦诚也不推辞，等她换好衣服，姜醒已经将全套寿衣都打包完毕，两个人一刻不敢耽搁的出了门，直奔中心医院。 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会先来，亦诚没有想到，白雪的意外会来的这么快。 她还是没有等到她的奇迹。 还没靠近病房，亦诚已经听见了嘶声裂肺的哭声。这种场景，并不陌生，接触多了，她已经有了免疫，时刻都清醒的认知自己是个看客。不过想到给白雪量尺的情景，还是颇有感触。 病房门口坐着一位中年女人和一个五、六岁小男孩，女人见他们拎着东西，站起身询问：“你们是给我女儿送衣服的吗？” 女人虽然憔悴，情绪还算镇定。 病房内突然响起另一个女人的嚎哭：“女儿啊，我的女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 亦诚和姜醒均是疑惑，到底谁才是白雪的母亲？ 女人似乎看出他们的疑惑，简单解释：“白雪是我的养女，里面的是她的生母。” “节哀。”亦诚劝慰，姜醒将衣服递给女人。 女人略略躬身，捧着衣服进了病房。 还没等亦诚和姜醒离开，病房里就传出激烈的争执。 “我们给孩子带了衣服，这孩子活着时候在你们跟前尽孝，死了就让我们亲生父母带回去吧！不管如何，我得把孩子埋在老家祖坟里，让她不至于一个人孤零零的。” “大嫂，这衣服是雪儿生前自己选的，我们应该尊重雪儿的选择，让她穿着自己喜欢的衣服走这最后一程。还有，雪儿交代过，她希望我们将她的骨灰撒到大海里，说要是我们想念她了就去看看海……” “什么？你们要把我女儿骨灰撒了？这不是亲生的就是不行，入土为安啊！你们这是让她死了都不安生。我不同意，我绝对不能同意。” 女人又开始嚎哭起来，病房里乱成一锅粥。争着要给白雪穿自己带的衣服，又争着到底如何安葬白雪。 亦诚见过不少争抢逝者留下的房子、物件、钱财的，争抢遗体的还是头一次见。 她和姜醒不约而同的站住脚步，姜醒小声嘀咕：“这活着时候不养，死了却来抢人，也不知道图点什么。” 亦诚也想不通。 她和白雪沟通的时候，能感受到小姑娘是在一个有爱的家庭氛围下长大的，她曾说过，因为她喜欢汉服，爸妈会陪着她一起穿，妈妈还会亲手帮她制作饰品。可以感受到，她的父母是真心疼爱她的。 亦诚衣角突然被人扯了扯，一低头发现刚刚坐在门口小孩，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了她腿边，似乎对她衣服上的小玩偶很感兴趣。 小男孩见她低头，也不认生，直接问她：“这是什么熊？” 姜醒怕小孩没轻没重，出声阻止，“你别扯她衣服。” 亦诚拉了姜醒一下，蹲下身指了指病房，问小男孩：“你是白雪的弟弟？” 小男孩点点头，听着里面吵闹的声音，有点不高兴的嘟囔：“真讨厌。” 亦诚与姜醒对了一下眼神，姜醒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棒棒糖，也蹲下来递给小男孩，“你是说你姐姐讨厌？” 小男孩不客气的撕开棒棒糖塞进嘴里，含糊道：“我爸妈讨厌。”说完，抬头打量这两个大人，脸上丝毫不见悲伤，满满的稚气。“你们能不让我妈把姐姐带回去吗？” 亦诚耐心询问：“为什么啊？” “他们要把她嫁给小树他哥，那样我们俩家就是亲戚了。小树总打我，我不喜欢他，我才不要和他成为亲戚。” 这个“他们”显然是指白雪的亲生父母，可是“她”是谁？如果是白雪的话，已经死了的人还如何嫁人？ 亦诚心里“咯噔”一下，抓住姜醒的胳膊，“不会是……” 姜醒咬了咬嘴唇，冲小男孩假笑一声，“小树他哥是谁啊？” 小男孩一脸天真的答：“我也不认识，小树说他哥早就死了，连他都没见过的。” “我靠！”姜醒拳头都紧了。 亦诚心跳加速，不过很快冷静下来，回头问姜醒，“还有糖吗？” 姜醒秒懂，“现在就去买，两分钟就回来。”说完，飞奔向医院一楼的小超市。等她跑回来，不仅有糖，还有娃哈哈、蘑菇力……感觉像是把超市包圆了。 小男孩见到她抱着的塑料袋，眼睛都亮了。 亦诚笑着问他：“想要吗？” 小男孩毫不犹豫的点头，亦诚冲他招招手，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男孩的表情变了又变，震惊、恐惧，还有一丝丝崇拜。 等姜醒将零食都给他的时候，他竟是一脸的坚定，把零食塞到椅子下面，冲他们摆摆手就进了病房。 第5章 医者父母心 男人还有得乳腺癌的，生病…… 甲乳外科的诊室外排了不少人，亦诚在护士站报道后，就和姜醒坐在等候区。 姜醒还在想刚才的事，“为什么不看完结果再走，万一白雪的养父母一心软把白雪交给那对禽兽父母怎么办？”越想越气，这都什么年代了，居然还有人搞“冥婚”这一套。 亦诚：“我们也是有行规的，不能参合往生者的家事。安稳体面的送她最后一程，是我唯一能做的。” 见她一脸淡然，姜醒才不信她什么都没做。“你跟那个小男孩到底说什么了？” 亦诚刚张嘴，姜醒抢白：“别跟我说秘密，你可别忘了贿赂那小男孩的零食还是我买的，花了四十多块呢！” 亦诚给她一个白眼，一副受不了她的模样，冲她勾勾手指，低声道：“我告诉他我能通灵，小树他哥说不喜欢白雪，如果把白雪嫁给他，小树会天天揍他。” 姜醒：“……” “干嘛这么看我？” 姜醒：“你这话也就是骗骗小孩。” 亦诚笑道：“他不就是小孩吗！” 她压根就没想过大人会信，她只是要借小孩的口，将这件事传到白雪的养父母耳里。只要白雪的养父母是真心待她，便绝不会允许她的亲生父母如此算计。 姜醒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不禁给她竖一个大拇指。 “27号亦诚请到8诊室就诊。”分诊叫号系统响起亦诚的名字。 姜醒扶她起身，敲了敲诊室的门。 “请进。”低沉的声音响起，有那么一丝熟悉。 推门而入，亦诚楞在门口。 她挂的是一位姓张的女医生的号，为什么面坐着的会是于简一。 想到姜醒上午才说的“坦胸相见”，这么快就要第二次了吗？ “于简一，怎么这么巧！”姜醒咋咋呼呼的喊了一声。 于简一颔首，看向亦诚，平静解释：“张医生临时有一台手术，我替她出诊。” “哦！”亦诚干笑一下。 “你是来拆线的吧。” “对。” 于简一敲了敲电脑，把缴费单递给她，“交完费，去隔壁处置室等我，我马上来。” “好。”亦诚捻着单子出了诊室，用手机交了费后，就进了处置室，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别别扭扭的。 不一会儿于简一就来了，“坐床上，把衣服脱了。” 姜醒古怪的冲她眨眼，亦诚更别扭了，狠狠瞪她一眼才脱了外套，里面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 于简一戴上了手套，“把这件也脱了。” “哦。”亦诚慢吞吞的脱衣服，只穿着一件内衣，她偏过头，感觉耳根不受控的热了起来。 第6章 于简一轻轻抬起她的胳膊，皱起了眉头，刀口恢复的倒还不错，不过刀口附近的皮肤已经被抓的不像样子，明显是胶布过敏导致的。刚要说她，一抬头见她小脸通红，眉头便更紧一些，“你脸红什么？” 亦诚想死的心都有了，抵死不认，“没，没有呀……” 于简一：“医者父母心，不用不好意思。” 亦诚还想说没有不好意思，站在旁边的姜醒已经忍不住笑出了声。 于简一侧过头看她一眼，又回过头给亦诚换药，状似无意的说：“顾言之今天去相亲，你还笑得出来，看来也不是很在意他。” “啥？”姜醒瞬间变了脸，“他去相亲了？” “嗯，医护联谊，他们科单身的男医生都去了。”于简一说的云淡风轻。 姜醒瞬间火冒三丈，等不及看她拆线，就出了处置室给顾言之打电话。 听见处置室的门“嘭”一声关上，亦诚心脏跟着一抖。 于简一的表情丝毫不变，“躺下来。” 亦诚依言躺下，紧张的咬着牙。线封在皮上，拆下来的时候也不知道疼不疼。 越是紧张，感官越是敏感。 她能感觉到于简一在用碘伏棉球给她擦拭着刀口，因为要用胶带固定纱布，时间久了，贴着胶带的位置就痒的厉害，皮肤基本都被她抓破了。此时被轻轻的擦拭着，舒服很多。 伴随着这种擦拭，她渐渐放松下来。“顾言之真的去相亲了吗？” “嗯。”于简一应了一声，“一个月之前报名的联谊会。” 那时候顾言之和姜醒还没有旧情复燃，亦诚放了心，刚要再开口，就感觉腋下发出“咯噔”一声，应该是剪刀发出来的。 亦诚死死的闭上眼，紧咬牙关。于简一看了眼她的表情，更加的小心翼翼。 不一会儿，腋下传来轻微的扯疼，她还来不及发出声响，就听于简一说：“拆完了。” 几乎是没有痛感，之前的紧张实属多余。 刀口再次被纱布包裹，用胶布固定。亦诚坐起身穿上衣服，“多久换一次药？” 于简一摘掉手套，“三天换一次，方便就来医院，不方便去药店买个换药包，自己换也可以。不过，你要记住，半年内都不要拎重物。” “好的。”亦诚痛快答应，穿好衣服下了处置床，姜醒又风风火火的进了门。不同于出去时的愤怒，显而易见的是被顾言之哄好了。 姜醒：“于医生，你这挑拨离间的功力不减当年啊？” 于简一：“实话实说而已。” 姜醒气的瞪眼，“你……” 亦诚赶紧站到俩人中间，“谢谢于医生，我们走了。” “三个月后来复查。”于简一不忘提醒。 “好。”亦诚和姜醒出了诊室。 姜醒翻着白眼吐槽：“除了那张脸能看，真的是一无是处。” “也没你说的那么差劲吧！” “你是不知道他的黑历史，他那张嘴毒的。顾言之第一次带我见他之后，问他觉得我怎么样，你知道他怎么答的吗？”姜醒哼笑，清了清嗓子，冷着脸学于简一那一本正经的样子，“看着还没她身边那只鹌鹑顺眼。” 亦诚“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完了才反应过来，姜醒身边的“鹌鹑”不就是她吗？ 她是鹌鹑？！ “鹌鹑”回到家就趴窝了。 刀口下好似一股股热流伴随着疼痛在皮下流动，不知道是在医院耗费了太多体力和精力，还是拆线的后遗症，亦诚整个人都不好了。 姜醒看着着急，给顾言之打了电话，顾言之还在联谊会上脱不开身，又不敢再招惹女朋友不痛快，只能再次拜托于简一。 亦诚接到于简一的电话，恍惚了两秒才应声：“没发烧，就是有疼痛感，比术后疼的厉害，也是能忍的。” “刀口有出血吗？” 亦诚招呼姜醒帮她看一下，姜醒撕开纱布，纱布上并没有血渍，不过刀口处有凸起发红的迹象。 于简一听完她的描述，沉吟几秒才说，“我加一下你的微信，你拍一下刀口发给我。” 说完，电话挂断，微信上立即出现新好友申请。 亦诚拍了照片发给他。 挺丑的一张照片，肌肤上除了伤口就是道道抓痕，亦诚自己看着都觉得挺恶心的。 于简一很快回复了信息：【看着没什么问题，先观察一天，如果疼痛加剧或者出血就立即给我打电话。】 亦诚：【好的，谢谢。】 亦诚闭上眼，默默想：看在他帮忙的份上，原谅他说自己是鹌鹑的事了。 第二天，亦诚所有的症状都消失了，就连脖子的酸痛感都缓解了。 姜醒不放心她，陪了她一夜，早上见她怕勒到刀口，穿运动型内衣，打着哈欠调侃：“这玩意一点胸型都不显。” 亦诚低头看看自己的胸脯，她穿什么大概都显不出胸型，因为本身就没有。不过，想到术前检查，乳腺彩超还查出一个小结节，着实是有些郁闷。没胸还得结节，这有点说不过去了。“没胸有病，真没天理。” 姜醒笑着摸摸她的头，“男人还有得乳腺癌的，生病这事不分罩杯。我不是跟你说了吗，否极泰来，养好身体迎接泼天富贵！” “那我就承你贵言了。” “好说，好说。”姜醒起床换衣服，“我今天要去一趟公司，赵姨过来给你送饭，顺便打扫打扫卫生。” “别让赵阿姨折腾了，我跟你一起走，你把我捎带到门店去。” “你疯了吧？”姜醒惊讶的看着她。 亦诚早就想去店里了，田棠出了直播事故后，店里就暂停了直播，她必须亲自跟老板沟通一下，直播还是要继续搞下去的。 “我不去店里，怎么接住你说的泼天富贵。放心吧，我查过小红薯，很多做这个手术的姐妹术后五天就上班，我已经休息十天了。” 姜醒眼看是劝不住她，只能一边换衣服一边感叹：“老年人用百度看病，年轻人刷小红薯就医，就不能认真听一下医生建议吗？” 亦诚笑道：“等你和顾医生结婚了，我再有头疼脑热肯定问你。” 姜醒：“等你把曲郭辉踹了，我让顾言之给你介绍一个男医生，岂不是更方便。” 亦诚：“……” ￥￥￥ 直播停了，正逢店里两个店员突然离职，田棠就暂时帮忙看店，今日一早就来了一位难缠的客人。客人是位小姑娘，看着和田棠差不多的年纪。店里的男装全都被她看了遍，不是挑剔盘扣不好看，就是挑剔衣服刺绣不精细，也不知道是要给什么人选寿衣，气的她想问问要不要给找一套龙袍看看。 不过小姑娘丝毫不在乎她的脸色，一件一件反反复复的挑选。 店门被推开，田棠探身去看，愣了一下才问：“你怎么来了？” “来上班呀。”亦诚走起路来，还需要护着刀口。 田棠真心佩服她的敬业，老板明明给了一个月带薪假，换做是她早一分钟都不会上班的。“你先坐一会儿，我……” “你找到别的款式了吗？”不等田棠说完，小姑娘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这不正找着呢吗？”田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强压着自己的情绪，又从柜台下面翻出一套绣着仙鹤的男士中山装。 小姑娘只看了一眼就说：“这仙鹤绣的太粗糙了，尾巴的颜色都用错了。” “女士，我们店里的现货也就这些了，你要是实在看不中，可以选择定制，我们的设计师可以根据你的要求制作衣服，纯手工刺绣，保证能让您满意，就是价格相对高一些。” “价格不是问题，定制需要多长时间？” “大概需要十五天到三十天。” 小姑娘麻木的嘟囔一声“不知道来不及”后，视线就在柜台上铺设的几件衣服中来回的看着，好半晌才指着一件天蓝色的唐装问：“就这件衣服能添加丹顶鹤图案的刺绣吗？” 田棠刚要拒绝，亦诚便冲她摆摆手，走到那位小姑娘的身边，在唐装袖口以及衣摆位置比量一下，“绣在这里你觉得怎么样？” 她点点头，头都不抬的念叨：“让鹤飞起来，他守了一辈子的鹤，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那些鹤，就让鹤陪他最后一程。” “对刺绣的工艺有要求吗？”亦诚询问。 小姑娘摇摇头，这才看向亦诚，“只要绣的好就行。你能绣？” “能，不过最快也要一周，更精细一些的图案，或许时间会更长。” “诚姐……”店里唯一会刺绣的设计师只有亦诚，以她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不应该做这么耗费精力的活。 “行。”小姑娘麻木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些表情，“请务必绣的精细一些。” “好。”亦诚应下来。 女人也不问价格，对着柜台上的二维码就扫了两千元钱，“不够的取货时我再付。”说完，连张收据都没要就走了。 第7章 田棠满脸诧异，“这人也太奇怪了。” 亦诚拿了一张店里的名片想追出去，快走两步刀口和脖子都有些钝痛，只能递给田棠，“快追上她，让她加一下我微信，就说绣好了发照片给她看。” 第6章 小妮的旗袍 这几个月眼泪都哭干了，我…… 田棠喘着气回到店里，一屁股就坐在了门口，“这姑娘真的太诡异了，我追了她一条街才把人喊住，接过名片拿着就走，也不知道会不会加你。” “她会的。”亦诚拿起女人挑选的那套唐装，在袖口的位置比量一下，构思要如何绣制这只鹤。 “你怎么肯定她会？”田棠不解。 亦诚：“她对衣服挑剔，可以反映出她对衣服主人的在乎，所以她一定会的。” “可我看她一点都不伤心呀？”田棠歇过气，起身收拾柜台上的衣服。“我感觉大约不是给近亲买的。” “以我的经验，恰恰相反。” 亦诚找了个位置坐下，已经开始拆衣服的袖口。“在这行时间长了，你就知道真正的伤心未必要表现出来。经历至亲离世，有的人崩溃、有的人哭闹、有的人沉默，还有的人是麻木的。” “就像刚刚那位客人，一点表情都没有。” 亦诚点头。“其实我们接待的客人大致能分成三类，悲痛欲绝、麻木沉默，以及轻松自在。” “还有轻松自在的？”田棠震惊。 “当然有了，很多老年人会提前来给自己挑选寿衣，选到可心的还会开几句玩笑。”亦诚看向她，“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客人，我们的职责就是为他们选出满意的衣服，这是我们唯一能为他们做的，也是我们应该做好的。” 田棠没做声，似乎懂了，又似乎还在思考。她安静的整理货品，全部都收拾好，店门再一次被推开。 “嫂子，我们是全市最大的殡葬用品店，主营寿衣，上百种款式，还接受定制。”说话的是老板宋晟，今年四十五岁，至今未婚，充分展现了殡葬业找对象难这一现象。 他也是带亦诚入行的人，算得上是她师父。 宋晟身后跟着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大姐，大姐脸上带着浓浓的倦容，不过进店后还是打起精神，四处看着。 “宋哥来了。”亦诚主动招呼。 宋晟听见声音，明显惊讶一下，“你不在家休息，跑店里来干什么？” 不等亦诚回答，田棠已经开始告状，“刚手术完几天，急巴巴来上班，就刚刚还接了一个定制的急单。” 宋晟一脸不赞同的看向她，碍于有客人在，不便说什么。手指空空的指了指她，转过头给客人介绍。“这衣服的款式古今中外什么样的都有，唐装、汉服、旗袍、礼服，还有民族特色的，全刺绣的和香云纱面料的，这都属于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过，咱们老百姓用不上那么贵的材质，美观、大方、舒适就行。” 他喊了田棠，“你拿几套适合年轻人的衣服给嫂子看看。” 田棠选了几套颜色鲜艳的新款，铺在柜台上给大姐介绍，顺便报了价格。 宋晟听了价格连连摆手，瞪了田棠一眼说道：“瞎报什么价，你黎姐不是外人，给进货价。”他在黎姐身后比了个手势。 田棠眨了眨眼，严重怀疑自己看错了手势。见宋晟瞪她，犹犹豫豫的重新报了价格。见他放心的点头，才松口气接着介绍。 黎姐每一件都摸了摸，犹豫不定。 老宋也不催她，坐到亦诚身边，安静的等她慢慢选。 亦诚低声询问：“熟人？”就刚刚报出来的价格别说回本，运费都得搭进去。 宋晟叹口气：“战友老婆，是个苦命人。记不记得疫情的时候我让你送衣服那次。” 亦诚怎么会忘记，那年她刚毕业，想找一个设计师的工作。看到招聘就冲了，到了现场才知道是招聘寿衣设计师。她当场就打了退堂鼓，可接完房东催租电话就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面试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跑腿，非常时期医院是最危险的地方，每一天都有人离去，除了医生外，殡葬人就成了送别往生者最后一程的人了。 亦诚还记得那是第一次看宋晟掉眼泪，只交代她一句：“我战友这最后一程，交给你了。” 其实，亦诚并没有见到宋晟的战友，她能做的也只是将全套的殡葬用品交给医护人员。 不过，也是那段时光，让亦诚真正的了解到这个行业对于生命的意义。她们做的是让逝者体面的走，可慰藉的却是生者的心。 亦诚看向还在挑选衣服的黎姐，宋晟接着说：“两年前刚送走丈夫，还没缓过劲，这一次要送走女儿。小妮儿才十六岁，突发的免疫系统疾病，全身脏器衰竭，医生昨天让准备后事，这不就联系了我。” 这大概就是人们常说的“麻绳专挑细处断，厄运专找苦命人”。 亦诚感慨着，黎姐开口说了进店后的第一句话：“你们年轻人喜欢什么款式？我女儿和你差不多大，身高也差不多。” 田棠一听，直接把上次直播事故时候，声称要给自己留一套的粉色旗袍摘了下来，“姐，你看这套怎么样，是我们店里的最新款，款式好颜色也好，一共是七件套，七级浮屠，功德圆满。” 黎姐打量着衣服，翻了翻袖子，又看了看裙摆，自言自语般念叨：“不知道小妮儿穿身上会不会好看，她比一般孩子都瘦，每次买衣服都要试穿了才知道合不合体，好不好看。可惜她现在坐都坐不起来，怕是没办法试了，要是能有人帮她试试就好了。”大姐说完，自己摇摇头，“我又说傻话了。” 宋晟一听，接话道：“嫂子，我们可以拿回去给小妮儿比一比，她若是不喜欢再拿回来换，自家买卖，不怕麻烦。” 黎姐摇头，“就这件吧，小妮儿累了，我也累了，不折腾了。小姑娘，帮我包起来吧。” “好。”田棠麻利的给衣服打包。 宋晟见黎姐痴痴的看着，真怕她挺不住，“嫂子，凡事都别憋着，想哭就哭，小妮儿的事有我在，你不用操心。” 黎姐又摇头，“哭不出来了，这几个月眼泪都哭干了，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给她挑一件可心的衣服，让她体面的走好最后一程。” “对，我们就好好送小妮儿最后一程。”宋晟红了眼眶。 田棠还在装衣服，亦诚像个旁观者看着他们，就在田棠要将装好的衣服交给黎姐的时候，她突然开口：“我来帮小妮儿试一下行吗？” 寿衣店里突然静了下来，三个人同时看向坐在角落里的亦诚。 田棠的眼神里写满了“你疯了吗”。 宋晟的眼神从惊讶到不解，最后竟是满满的欣慰，红着眼笑了。 而那位黎姐眼里全是迷茫。 就在她迷茫的眼神中，亦诚走到她面前，重新打开衣服包装，边说边将外袍套在身上，“不知道小妮儿身材如何，不过我也算是偏瘦的体型，您可以看一下效果。” 亦诚系好扣子，抬起袖子介绍：“寿衣不同于普通衣服，不能太合体，要宽松一些。寿衣的宽，寓意着宽裕富贵。寿衣的长，寓意着长长久久。还有，人往生后会出现浮肿，选宽大一些不会让小妮儿受委屈。” 亦诚弹了弹裙摆，转个身让黎姐看的更全面，等她再转过身来，早就哭不出来的黎姐，却已经泪流满面，颤抖的伸出手，从她的肩膀摸到袖口，一遍又一遍的抚摸着，嘴巴一张一合，可除了呜咽说不出任何言语。 大家都静下来，没有劝慰，好似都在等她宣泄情绪的这一刻。 只是这种宣泄很快就被她克制了，黎姐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表达感谢，“谢谢你姑娘，好看，这衣服真好看，小妮儿一定会喜欢的，我的小妮儿……” 喉咙又一次被封住，人伤心到极致，是无法表达的。 黎姐家原本就没什么亲戚，丈夫去世后，她便与女儿相依为命。小妮儿今年高三，母女俩还在畅想着考上大学，日子会越来越好，她就毫无预兆的倒下了。四处就医，花光了家里的积蓄，可还是没有救回她的女儿。 小妮儿走了，这世上就剩下她一个人了。 “我的、我的小妮儿啊……你怎么这么可怜，这么狠心……你走了，我可怎么活，你让我怎么活……”黎姐终于哭出了声，站不住的蹲在了地上，悲怆的哭声充斥在寿衣店，悲凉又诡异的和谐。 白发人送黑发人，这种痛大概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能体会。 亦诚蹲下身，抬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一下又一下，就像黎姐刚刚抚摸她身上的衣服一般。 ￥￥￥ 姜醒是中午来店里接亦诚的，亦诚坐了一上午确实是有些累了，不等宋晟跟田棠赶人，痛快就走了。 到了家，赵阿姨已经做好了饭。 四菜一汤，还蒸了一锅包子。看着热腾腾的饭菜，亦诚回身抱抱姜醒，“闺蜜果然比狗男人靠谱。” 第8章 姜醒一脸得意，“那是必须的。” 赵阿姨笑道：“你们俩个别贫嘴了，男人和闺蜜都不如阿姨靠谱，快洗手吃饭吧。” “好咧。”姐俩乐呵呵的答应。 吃完饭，亦诚就把带回家刺绣的衣服平铺在剪裁台上，衣服袖口的位置已经放上了绣花撑子。她打开线盒挑选搭配颜色，姜醒咬着苹果凑了过来，“你不好好休息，又要绣什么？” “绣只丹顶鹤，客人今天定制的，衣服的主人是个守鹤人。” “守鹤人？”姜醒灵光一现，掏出手机翻了翻，很快就翻出他们公司公众号推送的新闻——“守鹤人洪峰与鹤长伴天地”。 “不会是这个人吧？” “这是谁？”亦诚接过手机翻看。 姜醒：“扎龙自然保护区鹤类繁育中心的工作人员，前几天他为了照看刚刚孵化的小鹤，日夜不休，下班途中因为疲劳驾驶出了意外。当地医疗不行，据说已经转院到我们这边的医院治疗了。” 亦诚仔细的读了报道，才知道不仅仅洪峰一人，从他的祖父那一辈就开始从事守鹤人的工作，他妈妈为保护丹顶鹤幼崽而牺牲，他是接了母亲班，继续坚守在保护区做守鹤人。 亦诚摸了摸衣服的袖口，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预感，这件衣服应该就是洪峰的，那今天来给他买衣服的女生是谁呢？是他的女儿吗？ 正思索着，手机震动一声，微信通讯录位置出现一个红点。 亦诚点开手机，一个新好友的申请，头像是两只丹顶鹤，昵称：小小洪。 第7章 泼天的富贵 我不干，别的都可以，试穿…… 亦诚为了将丹顶鹤绣的更加逼真，看了很多丹顶鹤的图片和视频。 姜醒怕她累到，“这衣服的主人也许不是洪峰。” 亦诚穿针引线，头都不抬的说道：“是不是洪峰，都要把这只丹顶鹤绣好。” 丹顶鹤的基本雏形已经在她的手下浮现，她自幼便和奶奶学习满族刺绣，运针流畅，一个点连接三条线，形态类似鸡爪故称：鸡爪针。这是亦诚最擅长的针法，粗中有细，层层叠叠，无论是绣动物还是景色，均是立体逼真。 当年她就是凭借这一手刺绣的功夫，被宋晟一眼相中的。 姜醒已经习惯亦诚对待工作的认真劲了，只是还是有些不解。“小诚子，问你个问题，你不许生气。” “说吧。” “你说这寿衣不过就是在逝者身上穿那么一会儿，就和人一起烧了，你们又是设计、又是刺绣到底是为什么呢？”姜醒是真的困惑，这难道不是一种浪费吗？ 就拿这只丹顶鹤来说，一只鹤至少要绣制三天，可它的归途却是一把火烧成灰烬。 亦诚手上的针停了下来，“你觉得我们死后会去哪里？”她不答反问。 “我怎么知道，又没死过。”姜醒歪靠在床上，用胳膊撑着头，“你是想让我回答人死后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吗？” “我换个问法，你是无神论者还是有神论者？” “这跟我问你的问题有关系吗？”姜醒更困惑了。 亦诚：“有关系啊！” 姜醒想了想，“大概是有神论者吧，我还是相信有因果轮回的。” “也就是说，你是相信人死后是有灵魂的。” 姜醒点头。 “那么寿衣就更要做的精致舒适。在活人的维度里，一切都化成灰烬。可是在逝者灵魂的维度里，他们不是正穿在身上吗？” 亦诚说完，姜醒愣了。 这话还真让人无法反驳。 “那如果我是无神论者呢？”她不死心的追问。 亦诚想起老宋带她入行时说过的那一句，“殡葬行业看似是为逝者服务，其实真正的意义是安抚活着的人，让他们安心，也让他们心安。就拿这件衣服来说，来定制衣服的人说他守了一辈子鹤，就让鹤陪着他走最后一程。这只鹤存不存在，对我们来说都是毫无意义的，可对于家属来说却是意义重大的。只要她相信，那么这只鹤就是存在的。” 姜醒趴在床上，想了半天，又问：“你每天都接待这些逝者家属，不emo吗？” “最开始的时候肯定会呀，每天看着家属痛哭、悲伤，甚至是愤怒争吵，心态就徘徊在崩溃的边缘。那时候，真的是为了交房租吃饭，咬牙挺着干。可挺着的过程我悟出一个道理，我们从出生开始启程，终点就是死亡，既然每个人的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么人生的结局还重要吗？所以我们要学会活在当下，人死了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亦诚想到了黎姐，放下绣花撑子，把上午的事讲给姜醒听。 姜醒听到她居然帮人家试寿衣，“蹭”一下坐起来，抬手指着她，恨恨道：“你是不是虎大劲了，什么衣服都敢穿，你是真不嫌晦气！” “我就是做寿衣的，试一下又能怎么样？寿衣的意义是让逝者有尊严又体面的离去，也是为了慰藉生者的心。如果因为我的试穿，能让黎姐在送走女儿后少一点遗憾，就是做了件功德圆满的事，不仅不会晦气，还是积了阴德的。” 这一天，身体虽然疲惫，心里却是充实的。 亦诚摸了摸已经绣出雏形的丹顶鹤，暗下决心一定要绣好它，让这只丹顶鹤陪伴守鹤人走完人生最后一程。 姜醒已经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再怎么样帮人家试穿寿衣也有点太那个了，反正她是接受不了的，可又想不到什么理由说她。三百六十行，行行都有自己的规矩，不理解可以但要学会尊重。 她翻了个白眼倒在床上，唉声叹气，替她犯愁。 亦诚被她吵的绣花都静不下心了，伸手在裤兜里掏了一百元现金在她脸上晃了晃。 “干嘛？”姜醒斜眼瞪她。 亦诚美滋滋的说：“这是黎姐给我的红包，说不能让我白白帮忙，硬塞给我的。” “哼，一百块钱就把你收买了？”姜醒推开她的手，“瞧不起你！” “试穿一下就赚一百，还要什么自行车呀。姜大小姐，你不要这么不食人间疾苦行不行？”亦诚把一百块钱塞回口袋，故意说：“要是试穿能赚钱，我可以天天试，那可真是被泼天富贵砸中……” 话没说完，她突然提高音量，“姜醒。” 姜醒被她吓了一跳，抚着心口坐起来，“能不能别大晚上这么大声喊我大名。” 亦诚满脸激动，若不是一动刀口就痛，她非抱着姜醒大叫几声不可。“泼天富贵，我知道我的泼天富贵在哪儿了。” 姜醒听见这话也激动了，眼睛一亮，“什么泼天富贵，快说说？” “试穿啊！直播试穿！” “啥？” “就像小妮儿一样，如果她也想自己挑选寿衣，却已经无法来店里，是不是可以到直播间来，通过模特试穿挑选自己喜欢的寿衣呢？”亦诚越说越兴奋，双手按住刀口，唇角止不住的上挑。 姜醒傻了，“呵”一声摇着头，“我看你是疯了！” ￥￥￥ “诚姐，你疯了吧！”田棠的表情与姜醒如出一辙。 亦诚玩笑道：“你不是也说让我接住泼天富贵吗？” 田棠皱巴着小脸说：“你要是觉得最近店里营业额不好，我可以出去跑跑业务。” 宋晟赶紧拦住她，“你能跑什么业务？小心业务没跑到，挨一顿揍回来。” 这话还真在理，殡葬用品真不是什么人都能卖出去的。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总不能真的听诚姐的搞什么试穿直播，上次她不小心说一句给自己留一件寿衣，差点没被网暴，这要是穿身上……额，且不说网友接不接受，她自己就接受不了。“姐，要不你去隔壁彩票店买几张刮刮乐，说不定泼天的富贵一刮就出来了。” 宋晟被逗笑了，“田棠啊，你诚姐逗你玩呢。什么泼天富贵，我们这行业最怕的就是泼天的富贵，真的来了，只怕是有命赚没命花。” “开玩笑的就好。”田棠抚心，松了一口气。 亦诚：“泼天富贵的确是开玩笑的，直播的事可不是。” 刚舒出去的那一口气，又倒吸了回去。 田棠要哭了，态度坚决的道：“我不干，别的都可以，试穿寿衣我坚决干不了。实在不行，我就，我就辞职……” “怎么就辞职了呢！”宋晟急了，刚走两个店员，亦诚又病着，田棠再走，这店都没人看了。他赶紧安抚，“不穿就不穿，我们再想别的方式。” 三个人正商量着，店门被推开，来的是兼职业务员原乾。原乾的正职是一名遗愿圆梦师，说白了就是帮助将死之人完成遗愿的。 “你们这是开会呢？”原乾半个身子探进店里，“要不，我等会儿再来？” 宋晟起身，让他进来，“又不是什么商业机密，正好你也来帮我们参谋参谋。” “参谋什么？”原乾进店，拎了一个大保鲜袋，直接坐在了亦诚身边，“我给你带了新鲜的牛尾，我妈说术后喝牛尾汤最好了。” 第9章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姨。” “跟我客气什么，你就使劲吃，吃完跟我说，管够！”原乾拍了拍胸脯保证，那热情劲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宋晟都看不过去眼了，善意提醒：“原乾啊，我们小诚子有男朋友照顾的。” 原乾撇嘴，对曲郭辉嗤之以鼻。 亦诚无奈笑了笑，言归正传，又说起直播的事。 原乾：“我觉得这事可行，说不定还能开创殡葬业一个新的销售方式。” 田棠撇嘴，“也会开辟一轮新的网暴话题。” 原乾不赞同：“凡是创新，总要给人适应的时间，等他们适应了、接受了就不会有刺耳的声音了。” 田棠：“就怕是网友没适应，我先被网暴折磨疯了。” “先驱者都是要牺牲一些的。” “不如你牺牲吧，你就当为了诚姐，反正寿衣模特男女都需要。” “我要是有你那小嘴叭叭的能力，诚姐招主播的时候，就没你什么事了。” “你……” “我怎么我！”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从坐着吵到站起来，就差撸袖子动手了。 亦诚按着刀口靠后一点，恐被这对冤家波及。 宋晟头疼，敲着桌子喊停，“两位祖宗啊，让你俩参谋，不是参战！” 田棠噘着嘴哼唧：“都怪他，帮不了忙，瞎掺和。” 原乾“啧”一声，“你倒是能帮忙，可你帮吗？” “行了，行了！”宋晟再次叫停，被这俩孩子吵的头疼，转头劝亦诚，“要不，直播这事我们再缓缓。” “不能缓。”亦诚坚持。 早晚要做的事，何必拖晚了再做。 田棠见她坚持的模样，这次是真的要哭了，“诚姐，不是我不帮忙，我真的不敢……要不行，我不做主播，做助播。” “助播？”亦诚和宋晟面面相觑。 原乾却是眼睛一亮，“对呀，一个人试穿一个人讲解，这样就好了。” “田棠讲解，那谁来试穿？总不能再招一个人吧？”亦诚心里默默核算人工成本，再一抬头发现三个人都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亦诚被看的心慌。 宋晟抿了抿唇，原乾挤了挤眼睛，田棠满眼期待的看向她。 亦诚抬手指了指自己，“不会是我吧？” 三个人齐刷刷的点头！ 第8章 再遇于简一 我跟你说过的医者父母心，…… “田棠讲解，那谁来试穿？总不能再招一个人吧？”亦诚心里默默核算人工成本，再一抬头发现三个人都直勾勾的看着她。 “你们看着我干什么？”亦诚被看的心慌。 宋晟抿了抿唇，原乾挤了挤眼睛，田棠满眼期待的看向她。 亦诚抬手指了指自己，“不会是我吧？” 三个人齐刷刷的点头！ ￥￥￥ 老宋端着茶壶坐到亦诚对面，她捻着绣针不停地在袖口穿梭，袖口上的丹顶鹤栩栩如生。 “你这一手满绣的技艺，留在我这个店里有些浪费了。” 亦诚绣好了最后一针，将线压在内里，并不锁线。缝制寿衣是不能钉扣子、锁线的，老话说会把逝者封在衣服里。 这些都是宋晟教她的。 “师父，昨天我朋友问我，寿衣就是要一把火烧掉的，又是刺绣又是设计的，是不是浪费了。您怎么看这个问题？”她不答反问。 老宋失笑，“是我狭隘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教会了徒弟饿死师父。” “宋老板，你可别忘了你的小徒弟是给您打工的。” “你也可以给自己打工，我上次跟你说的技术入股的事，考虑的怎么样了？”亦诚生病之前，宋晟就跟她提过这事，“你现在是这家店的店长，老板让店长入股的事并不少见。我计划在二火葬附近开一家分店，到时候我在那边常驻，这边的事就都交给你。” “您也说是店长入股，人家入股是要掏钱的。” “我都说了，你是技术入股。”宋晟点了点她刚绣好的丹顶鹤，“这凭这个，我们家就是独一份。” “这个我不反驳你。不过股份的事，我还要再考虑一下。” “考虑什么？用股份留人才，大公司不都是这么操作的。还是你看不上我这个小店。你别着急，我们慢慢做，做出品牌后，多店连锁，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宋晟的人生目标就是将家族产业做大做强，虽然现在这产业还只是一家小小的殡葬用品店。 “我哪敢看不上，就是觉得不能白白拿股份，可我的经济条件你最了解了。”工作五年，存折还如少年！ “都说是技术入股了。”宋晟懒得跟她掰扯，反正分店的事还要一段时间筹备，便换了话题，“直播间的事不行再研究研究？” “还研究什么，刚刚不是决定了。” 老宋又劝：“你可想好了，主播是要露脸的，你试穿的是寿衣。这事你是不是应该跟曲郭辉商量一下？” 跟曲郭辉商量？她得能见到人才能商量啊！亦诚自嘲的笑一声，“我自己的事自己决定。” 亦诚一旦决定的事，谁劝都是徒劳。况且，他也不想劝，作为专业人士，他理解且支持。“既然你决定，我就支持。不过，我唯一担心的是你的身体。” “放心啦，我心里有数。我就负责试穿，站累了就坐着试，再不然还能躺着，反正穿寿衣的人基本都是躺着的。”亦诚调皮的眨眨眼。 宋晟都无语了。 田棠站在柜台里，想象着亦诚穿着寿衣躺在直播间，她介绍寿衣面料、工艺的情景，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是卖货直播间吗？ 画面越想越诡异。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突然响起的铃声吓得她险些灵魂出窍，哇哇叫道：“老板，能不能换个铃声，你这个山寨机每次响铃，都要把我吓往生一次。” “你懂什么，这是职业之歌。”宋晟开着玩笑起身，接起电话后表情就僵住了。 手机漏音严重，黎姐的声音在店里响了起来，“老宋……小妮儿走了。” “我马上到。”宋晟握着电话的手紧了紧才开口，“田棠，你跟我一起去医院帮一下忙，小妮儿走了，她身边没人帮衬。” “我也去。”亦诚也站起身。 老宋看她一眼，只能匆忙叮嘱一句“照顾好自己”，便边打电话边往外走。 三人到了医院，黎姐就站在icu门口，惨白的脸好似随时都会倒下。 “嫂子。”宋晟喊了一声，跑了过去。 黎姐抬头，真空的世界似乎瞬间解压，原本紧紧封闭的悲伤也随之汹涌袭来。 “老宋……”随着一声呼唤，眼泪扑朔落下，双腿软了下去，若不是宋晟扶的快，黎姐就直愣愣的跪倒了。 “我来了，没事啊！告诉我小妮儿现在在哪儿？” 黎姐抽搐两下，似乎在极力的控制自己的情绪，哽咽道：“他们让我在这儿等，说一会儿会把人推到这里。”她指了指隔壁的单间。 “田棠，你来扶着她。”老宋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些许颤音。松开黎姐后，便不停地接打电话。 大约十多分钟的时间，人被白单遮着推进了单间。 再看见小妮儿的那一瞬，黎姐再一次崩溃。 亦诚也上前帮忙扶她，宋晟冷着脸喊了一声：“眼泪不能落在小妮儿身上，让她安稳安稳的走。” 这一嗓子似是吓住了黎姐前扑的动作，田棠趁机托着她站起来，低声安慰。 亦诚自己还要按压着刀口走路，黎姐这边她不敢用力扶着，看宋晟还在等殡仪馆的人来，索性进了单间帮小妮儿整理仪容，能帮一点是一点。 白单拉开，小妮儿平静的躺在床上，看上去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只是缺少了鲜活的生气。 唏嘘一声，亦诚开始干活。这不是她第一次帮忙，不能说熟练，却也算得上麻利。都整理好，殡仪馆的车还没有到，宋晟和田棠一左一右的扶着黎姐进了单间，黎姐整个人像是被抽了魂儿似的，就站在小妮儿身边，无声的落泪。 比起刚刚的歇斯底里，此刻的她更让人揪心。 亦诚看的难受，也帮不上什么忙，索性躲了出去。不知道是不是累到了，刀口阵阵隐痛，连带着肩颈也酸疼的厉害，她按压着刀口走到icu门口的排椅上坐下。刚坐下，icu的门就打开了，一个熟悉身影走到她面前。 “你怎么在这儿？” “你在这里干什么？” 两个人异口同声。 “送病人。” “我是来工作的。” 于简一摘下口罩，视线落在她按在刀口的手上，“跟我来。” 亦诚摆手，“我没事的，我这还工作呢。” 于简一眉头一皱，随即拦住一位护士，“我想借用一下处置室可以吗？” 第10章 “用吧，于医生，我帮你开门。”护士开了处置室的门，于简一站在门口，对亦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护士随着他的动作，视线落在亦诚身上，眼中迸发出八卦的光，看的亦诚尴尬的想撞墙，不得不快速的进了处置室。 “把衣服脱了。”于简一洗了洗手，从处置台上取了消毒用品。 这句话若是换个地点或是换个人说，都会无比暧昧，可放在于简一身上，怎么就那么的一本正经呢！不对，人家本身就是在干正经事，自然是正经的，亦诚胡思乱想着。 于简一见她不动，有些不耐，“我跟你说过的医者父母心，不用不好意思。拆线后你不是不舒服吗？正好帮你看一下。” 亦诚腹诽：你不重复这句话，我还没不好意思，你这一说，我更是尴尬了。“现在不痛了。” “不痛你一直按着？” 亦诚哑然。 “你不是在工作吗？快点，别耽误时间。” “哦！”亦诚有点欲哭无泪，道理都懂，可在认识的人面前宽衣解带，还是会不好意思。可好死不死的，怎么就这么巧又碰上于简一呢？ 读书的时候，没发现于同学这么热心肠啊！ 她慢吞吞的解扣子，露出内衣的一瞬，耳根热的烫人。 刀口倒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不过刀口边缘明显有些发红肿胀，一看就是术后没有好好休息，轻微拉扯造成的。医生最烦的就是不听话的患者，很显然眼前这位就是。“跟你说过半年之内都不能拎重物吧？” “我没拎重物。”亦诚马上反驳。 “手臂也没运动？” “那，那日常生活哪有不动手臂的。”亦诚狡辩。 于简一：“刀口发炎，如果没有拉扯劳累，那就可能是积液没有排干净，需要二次插管。” 插管？亦诚吓得眼睛都直了，立即说了实话，“我这两天赶了一点工，可能是累了一些。” 于简一一副看透一切的眼神，让她无地自容。“回去热敷，一定注意不要拉扯以及拎重物。” 亦诚连连点头，还补了句：“我保证。” “亦诚呢？” “诚姐刚才还在这里？” 门外传来宋晟和田棠的声音。 “我得出去帮忙了。”亦诚迅速整理好衣服，按着刀口快步走到门口才想起道谢。“谢谢，改天请你吃饭。”说完，慌慌张张的就推门出去了，门口传来隐约的哭声，不过随着推床轮子滚动的声音很快就消失在走廊。 于简一无奈的摇了摇头，刚起身衣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是老师的号码，立即接起来。 “简一，来黄院长办公室一趟。” “好。” 第9章 直播间开播 “怎么会刷到这个直播间，…… 小妮儿年纪小，除了母亲以外也没什么亲戚，丧事就一切从简。从准备丧葬用品到骨灰存放，宋晟一手操办，顺顺利利的送走了她。 黎姐看着骨灰盒上遗照，含着泪不舍的摸了又摸，才让工作人员关上了玻璃门。出了殡仪馆，黎姐叫住宋晟。“我请大家吃顿饭。” 宋晟：“不用，我送你……” 黎姐：“别拒绝，这是最后送别小妮儿的宴请。” 宋晟点头，“行，附近就有我熟悉的饭店，我给他们打电话，让他们准备。” 黎姐摇头，“我想带你们去吃小妮儿最喜欢的那家餐厅，行吗？” “行啊！怎么不行，在哪儿，我们都去。”宋晟张罗着大家别走，因为黎姐家没亲属，田棠、原乾和亦诚都来帮忙料理后事。 黎姐说了地址，是一家连锁的西式快餐厅。 原乾跟田棠嘟囔：“参加过这么多次葬礼，头一次吃丧葬宴是西餐，一会儿我得发个朋友圈。” 田棠：“我们这是遇见‘洋’事了。” 原乾：“就是不知道这西餐厅，给不给提供白酒和糖果。” “要白酒、糖果干什么？”田棠疑惑。 原乾解释：“这是规矩，白酒簌口、吃糖润喉，消毒祛晦。” 俩个人正讨论着，宋晟已经管门口吧台的服务员要了一把润喉糖，一人发了一颗。大家都默默吃了，黎姐也点完了餐。 快餐厅上菜很快，披萨、牛排、炸鸡、意面……似乎是把店里的餐品都点了个遍，放了满满一桌子。黎姐端起饮料，“今天多谢大家帮忙送小妮儿最后一程，我不太会说话，总之大家今后有事能用得到我，言语一声，我肯定到。” “客气什么，老宋的朋友就是我原乾的朋友。” “也是我田棠的朋友。” “还有我。”亦诚也端起饮料，“黎姐，你要节哀，今后的路还长着呢。” “是呀，小妮儿一定也希望你好好过日子的。” 黎姐吸吸鼻子，点了点头。“吃吧吃吧，这些都是小妮儿生前最爱吃的。” 大家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宋晟先动了叉子，别扭的叉起一块披萨，还没送到嘴里，就掉在了盘子上。他“啧”一声，索性直接上手，一口咬掉一角，眼睛一亮，“好吃，快吃吧。” 大家一笑，纷纷上手，似乎一下子冲淡了悲伤。 吃完饭，宋晟开车送黎姐回家，原乾骑摩托走了，剩下田棠和亦诚要打车回店里。田棠站在街边拦车，亦诚四处张望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视线中晃过。 虽然距离很远，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街对面咖啡厅里临窗坐的的男人，正是曲郭辉。 他怎么会在这里？现在不应该是上班的时间吗？ 应该在学校里上课的人，此时坐在咖啡厅，对面还坐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不受控的猜想着各种可能性，又找了各种借口帮他解释。 同事约个下午茶亦或是老同学叙个旧，谁还没有几个异性朋友，就在亦诚把自己都说服的那一瞬。 曲郭辉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坐在他对面的女人拿起餐纸，躬身帮他擦拭唇角。 而她的男朋友，欣然接受。 两个人相识而笑，画面还挺幸福，就是幸福的刺痛了她的眼。 田棠终于拦到了出租车，见亦诚发呆，喊了一声：“诚姐，上车呀。” “哦，好。”亦诚深吸一口气，拉开车门坐了上去。 而此时坐在咖啡厅里的曲郭辉也转向了窗外，正看见她上车的身影，那一瞬整个人都僵住了。 “郭辉，你怎么了？”对面的女人发现他的异样。 曲郭辉晃神，心虚的道：“没事，好像看到一个熟人。” 女人并不关心他的熟人，按捺着兴奋的与他说：“对了，我爸已经跟你们校长打好招呼了，职称评审的事你就放心吧。” “真的？”曲郭辉又惊喜又激动，学校里面评职称竞争激烈，他已经落选两次了。“太谢谢叔叔了，改天我一定亲自登门道谢。” 女人也笑起来，已有所指的道：“你是该登门的，不过可不是为了道谢。” ￥￥￥ 田棠和亦诚回到店里没多久，就下起了雨。等宋晟送完黎姐回来，大雨已经下冒烟了。这条街地势低，排水系统不好，遇上大雨别说过人，淹车都是经常的事。不一会儿门口的台阶就被水淹没了。 亦诚看着越来越高的水位，想起自己第一次遇见曲郭辉那天，也是同样的大雨。她从殡仪馆出来，根本打不到车，撑着伞迎着雨走在路边，被一辆车溅了一身的水。就在她想破口大骂的时候，那辆车竟然倒了回来，车窗降下，曲郭辉一脸愧疚的道歉，还递了五十块钱当赔给她的洗衣费。钱她自然是不会要的，曲郭辉见她不肯要钱，便提出稍她一段。那天的雨真的是太大了，亦诚见他也不像坏人，一咬牙就上了车。 上车后才想起应该发个车牌号给朋友，她硬着头皮问他车牌号，曲郭辉也没恼，不仅给她了车牌号，还把手机号、身份证号都报了出来。 那一刻，亦诚觉得，这个人傻的有点可爱。 “亦诚，你和田棠赶紧走吧。”雨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宋晟便让她们先走，再等一会儿别说打车，公交车都开不过来了。 亦诚看了看窗外，街边的树木花草被风吹的东倒西歪，她现在的身体状况还真不敢冒这么大风雨出门。“宋哥，要不你回去吧，我晚上就住在店里了。” 田棠也不太想动，“那我也不走了，留下陪诚姐。” “也行，那我去楼上给你们拿被褥，仓库里有折叠床。”宋晟家就在楼上。 “拿被褥不着急，反正今晚都在店里，不如我们商量一下直播的事。” 田棠：“我现在说想回家睡，行吗？” 亦诚：“你说呢？” 田棠捶胸顿足，宋晟一边烧水一边看着两个小姑娘笑闹，心情好了不少。“平台那边已经沟通好了，我们选日子开播就行。” “选日子。” “选哪天呢？”田棠也问。 第11章 宋晟泡上茶，想了想说：“要不我们算算，找个吉日。” “我们这行适合出殡的算吉日，还是适合结婚的算吉日。”亦诚咬了下嘴唇，一拍桌子，“择日不如撞日，我看就今天吧！” “今天？”田棠傻眼。 宋晟也满脸惊讶。 “诚姐，我们不能冲动定日子，你看今天这风大雨大的……” “风调雨顺，兆头多好。就这么定了，你去把直播设备都搬出来，我去选品，宋哥布置场地。”她三言两语全都安排妥当，直接去柜台选样衣。 “这、就、这这这……宋哥，你倒是说句话啊！”田棠眼巴巴看向宋晟。 宋晟慢悠悠喝口茶，无奈的道：“忘了告诉你了，直播开播，亦诚就入股店铺。以后我们店我是董事长，她就是ceo，这些小事ceo说的算。赶紧搬设备去吧，我先去布置场地。” 田棠瘪着嘴捶胸，敢情这店里就她一个打工人！ 打工人不情愿的搬了设备，说是设备，其实也就是一个手机支架和一个美颜灯。就这美颜灯，还是她从上个东家那里带过来的。 至于场地就更没什么好布置的了，不过是把椅子搬到里面，空出一块场地。三个人不到半小时就做好了开播前的准备，亦诚站在直播手机前深呼吸。说不紧张肯定是骗人的，人生第一次当模特，还要直播，站在这里她就心跳加速了。 宋晟的笔记本连着后台，就坐在她们对面，“亦诚，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开弓没有回头箭，互联网是有记忆的，这件事会引发什么后果，谁都意料不到。 亦诚对着镜头，闭上眼，再一次深呼吸。睁开眼，目光坚定且执着。 “开播。” 直播间的粉丝并不多，因为田棠上一次的“口误”倒是给直播间增加了一些热度，不过开播十几分钟后，还是没什么人。只有宋晟在直播间不停刷着“恭喜直播间开播”、“今天都有什么品？”、“我想给老人选一件衣服……”，生动的演绎着一个“托儿”。 田棠年纪虽小，干主播却是专业的。口齿伶俐，吐字清晰。先把选出的品一一过了一遍，才开始一件一件介绍细节。 “接下来介绍的这件唐装是我们店镇店之宝，设计师精心设计，只有我们店才有的独版款式，下面请我们的设计师兼模特为大家展示。”田棠说完，亦诚穿着橙色的唐装走入镜头。 “这件唐装是纯手工缝制，采用桑蚕丝面料，领口与袖口均有手工刺绣的祥云图案……”随着田棠的介绍，亦诚时而抬手，时而转身，起初还有些紧张，慢慢的适应后，还能帮田棠补充几句。 直播虽然没什么人看，但是两个人配合的却是越来越完美。 因为首播，亦诚只选了六件衣服，一个小时就结束了直播。播到后面倒是进来了几个人，评论区除了宋晟这个“托儿”的评论之外，更多的都是无法理解的恶评。 “怎么会刷到这个直播间，真晦气。” “活人穿死人衣服，活久见了。” “太吓人了，这姑娘看着阴气就重。” “这姑娘谁敢娶？嫁不出去了！” “这是穷疯了，做这种工作。” “干什么不好，非干这个。我要是你爸妈，得气死……” 亦诚躺在折叠床上看直播回放，不错过任何一条评论。 田棠也在看，小姑娘看着看着就委屈了，裹着被子坐起来。“他们凭什么这么说我们，我怎么就阴气重了？还谁敢娶，说的好像要嫁给他似的，管的可真宽。” “那是说我的。” “说你也不行。”田棠憋着嘴，越想越觉得不值，“姐，要不我们别播了，这么多人骂我们，我们图什么啊。” “几条莫名其妙的评论，就让你打退堂鼓了？”亦诚笑了笑，在评论区划了划，找到几条善意的评论，给她看。 “你看这个人说‘两个小姑娘是天使’，这条说‘这姑娘做的是功德事，非常了不起’，还有这个‘我喜欢那件唐装，我想订一套’，师父说直播间有人下了一个订单，这就是我图的。” “图一个订单？”田棠不懂。 亦诚被气笑了，这前面说的一句都没听见，就听见这一个订单了。“田棠小朋友，睡吧，梦里订单更多。” “这话不假，梦里啥都有。”田棠冲她努努嘴，关了手机，躺回被窝。 窗外的雨停了，风也静了，两个人一夜酣香，竟比在家里睡得还踏实。 不过这份踏实，随着太阳升起，很快就被田棠的尖叫声打破。 第10章 分手进行时 “好，我同意分手。”她平…… #寿衣模特# #寿衣直播间# #直播间晦气# 三个词条登录各平台热搜，直播视频被疯狂转载，转载量惊人。 原乾得到消息赶来店里的时候，宋晟和亦诚对坐发呆，田棠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一边转一边哼哼唧唧，比神经病还精神病。 原乾拎着打包好的饭菜，“吃了吗？我带了好吃的。”一脸喜庆。 田棠嗷呜一声，“这时候我们能吃得下饭吗？”哀怨的瞪他一眼，转过头看向亦诚，“诚姐，我们怎么办？” “该怎么就怎么办！”亦诚一脸淡定，“我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我还是个病号，不能饿到。” “没错，我特意给你买了蚕蛹，你现在就要多补充高蛋白。”原乾屁颠颠的坐到亦诚身边，鞍前马后的伺候，恨不得给她喂到嘴边。 田棠更气闷了，小声嘟囔：“舔狗！” 宋晟对这三个人的关系网已经免疫了，拉着田棠坐下吃饭，“人是铁饭是钢，什么事都等吃饱了再说。” 田棠憋着嘴，她是真吃不下。一早上被微博大量涌入的粉丝和评论炸醒后，整个人都不好了。怕看那些评论，又忍不住去看，反反复复的打开微博、抖音，心脏但凡脆弱一点都受不了。 宋晟硬塞田棠一个包子，顺手将她手机收到自己身边，“吃吧，什么事都没吃饭重要。” “我还要看……” “别看了，越看越焦虑。”亦诚夹了一颗蚕蛹给她，“眼不见，心不烦。” 怎么可能？ 田棠愤愤的咬了一口包子，还是闹心。“诚姐，今晚还播吗？” 亦诚吐出蚕蛹皮，擦了擦手，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 播还是不播？ 她表面看似平静，其实从看到热搜的那一刻，就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继续播下去，随着热度而来的是支持还是网暴，谁也预料不到。 可如果就此打住，一切都前功尽弃了。 亦诚又夹了一只蚕蛹，轻轻一撕，一分两半。“播。”不仅要播，还要有更好的团队和技术支持，“原乾，晚上你也来帮个忙行吗？” “必须行呀。你看我能不能也当个模特，跟你搭配个情侣装。”原乾兴奋的样子让人没眼看，形象异常符合人傻钱多的人设。 田棠无语，就没听说过寿衣有情侣装！ 宋晟唇角一直扬着，对亦诚这个徒弟只有满眼的赞赏。小姑娘看似柔弱，可每次遇见事的时候，比谁都坚定。就像她第一次去送寿衣那次，明明怕的要命，却咬着牙一句话都没说，硬着头皮进了停尸间。结果那天人手不足，连带她也上手帮忙。忙完了，人都打晃了，出了门就吐个不停。 宋晟说她：不行怎么不吱声？ 她回：既然干了，早晚都要适应。 那一刻，宋晟就知道，这小姑娘能干成大事。 第二次直播，亦诚定在了下午三点。 他们不追求销量，也就无所谓找什么黄金时间，大晚上的直播卖寿衣，用田棠的话说“这不亚于看鬼片”。 还是六套衣服，男装女装各半，女装还是亦诚做模特，男装经过一番pk，宋晟三票获胜，原乾二票之差落败，只能愤愤不平的坐在电脑前当“托儿”。 不过这“托儿”明显不太专业。 情深缘浅：哇，小姐姐好可爱。 情深缘浅：我给姐姐摇大旗。 情深缘浅：姐姐是单身吗？ 情深缘浅：小姐姐，加个微信…… 田棠看着直播间飘过的字幕，恨的想自戳双目。 宋晟也想用眼神把他叉了出去。 这里是寿衣直播间，不是美女主播聊天室，简直一个神经病。 好在直播间开播五分钟后，突然有大批人进入直播间，让那些脑残的字幕瞬间淹没。不过，不堪入目的评论也浮现眼前，原乾也顾不得当托儿了，手动将那些言辞过激的网友，一个个叉出去，表情越加严肃。 一个小时的直播，涌进了十万人观看，这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 下播后，田棠瘫坐在椅子上，抚着心口喃喃：“太吓人了。” 原乾也有点愣，主要是没想过会有这么多人。 四个人也不着急收拾，面面相觑的看了看，宋晟突然就笑了。 第12章 他一笑，亦诚也笑了，原乾和田棠也不知道为什么，莫名的就跟着笑起来。大抵都觉得有些荒谬，又有些神奇。 原乾：“你说我们店会不会一下就爆红了，就像那些网红店一样，各种人来打卡。” 三个人同时像看傻子一样看向他。 田棠吐槽：“我们是寿衣店，谁家没事来这里打卡？” “那可说不准，现在人猎奇……”话没说完，店门口还真出现一个人。 待大家看清来人是谁，原本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了。 宋晟叹了一声，起身收拾，走到亦诚身边，低声道：“别冲动，好好解释一下。” 亦诚点头，安抚般冲大家笑了一下，抬步走了出去。 寿衣店临近医院，附近小餐馆不少，能谈事的安静地方却不多。好在不是饭口，两个人就进了麦当劳，找了一个角落坐下。 曲郭辉：“要喝点什么吗？” 亦诚摇头，曲郭辉还是起身去了柜台，不一会儿端了两杯热巧克力和一份薯条回来。 亦诚捧着热巧克力，唇角微微上扬，某些沉重的东西，突然就松了一下，鼻子有些微酸。 沉默半晌，还是曲郭辉开了口：“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是我的职业。” 曲郭辉心口一堵，音调升了一分，“至少应该和我商量一下吧！” 亦诚抬头看向他，才发现他下颚处有一点淤青，“你跟人打架了？” 曲郭辉抬手摸了摸下巴，有些难堪的垂头，“我妈砸的。” 亦诚下意识的想要道歉，“对不起”三个字到了嘴边，硬是被她咽了回去。深吸一口气，该来的总要面对的。“郭辉，我们……” “我们分手吧！”曲郭辉截住她的话，看着她突然讽笑一声，“你不是一直在等我提吗？我现在提了，你满意了。” 他笑着看她，脸上的表情矛盾的让亦诚难以分辨，不过接下来的话却像是一把刺刀，毫不留情的扎向她。“患癌被抛弃，直播间卖卖惨，是不是还能增加流量。” 亦诚愣了一瞬，“你怎么会这么想我？” 曲郭辉：“你敢说你和我在一起是爱我吗？难道不是因为合适吗？条件合适、外貌看得过去、工作稳定，你难道不是衡量了再衡量才和我在一起的吗？” 他一脸的委屈，亦诚却感觉胸口被狠狠地锤了一拳，就连刀口都丝丝牵扯着疼。她下意识的按压住腋下的位置，却丝毫没有缓解这种疼痛。 嗯，她在曲郭辉眼中就是那样的人。 他已经给了答案。 “好，我同意分手。”她平静的回答，平静的看着对面那个曾经她以为很熟悉，现在却格外陌生的人。 而这种平静，反而激怒了对方。 “分吧，分了谁也不耽误谁。”曲郭辉表情突然狰狞起来，握拳捶桌，手边的热巧克力倒在托盘边，瞬间溢满桌面。 亦诚起身躲闪，没注意身后的椅子，侧腰被猛地磕了一下，转身间牵扯刀口，皱眉发出“嘶”的一声时，后背被人用力托了一下，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小心”。她抬头入目的便是男人完美的下颚线，以及眼中的不满。 大抵是不满她这个不听话的病人吧。 亦诚有种被老师抓到开小差的窘迫，更多的是难以隐藏的难堪。 他们每一次见面，都是她最糟糕的一面。她已经不去想自己在于简一心中是个什么形象了，大抵是毫无形象可言了。 于简一松开托着她后背的手，不动声色的挡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对面的曲郭辉，虽未言语，却极尽鄙视。 曲郭辉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完全没料到会被熟人看到这一面的自己，他推了推眼镜站起身，硬挤出一抹笑，似乎想挽回一些形象。“于医生，这么巧。” “是挺巧的。”于简一的态度又冷又硬，让他碰了一鼻子灰。 曲郭辉笑不出来了，沉声道：“我们在聊一些私事，于医生有事的话，就先去忙吧。” 于简一没有理会，反而转头看向亦诚，低声询问：“你自己可以吗？” 亦诚点了点头，于简一还是不放心，“我在窗边那里等你一会儿。” 亦诚：“不用麻烦……” “呵……”曲郭辉冷笑一声打断他们，视线在二人之间徘徊一圈，突然道：“亦诚，我还真小看你了！他才是你跟我分手的理由吧！” 亦诚震惊的瞪眼，“胡说什么，我们的事跟于医生有什么关系？” “我看关系不浅。”曲郭辉整个人有些癫狂态，“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手术的时候？出院以后？还是你们以前就……” 越说越离谱，亦诚气的发抖，竭尽全力控制着情绪，“不是所有人分手都因为第三者，我的确是因为觉得合适和你在一起，也的确衡量了又衡量才确定关系，你有没有想过我的衡量、犹豫正因为我希望我们的关系是有未来的。可是你呢？” “曲郭辉，你有真正的去规划我们的未来吗？”质问的声音带着极力克制的颤抖。 “当然有。”曲郭辉攥紧了拳头，眼眶红红的，充斥着愤怒和委屈。 只是这种委屈，再也无法令她心软了。 “怎么规划的，劝我改行？还是一直对家里隐瞒我的职业？你从一开始就没看得上的我职业，更别说尊重了。” “那也要你值得尊重才行，正常家庭谁能接受你天天跟死人在一起。”曲郭辉终于说出了心里话，“我每次到你家看到那些恐怖的衣服，都觉得瘆得慌。为了和你在一起，你知道我克服了多大的恐惧吗？你有想过我的付出吗？” 亦诚咬着牙，突然就不想争辩了。原来他是如此看待她的职业的。这一刻，她突然觉得很荒谬，比看到他和别的女人在一起还荒谬。 是时候结束这段荒谬的感情了。 “那你以后不用付出了。”亦诚终于找回声音，眼眶微红，脸色苍白。狼狈的侧身看向于简一，满是抱歉，“对不……” 于简一截住她的道歉，似有不耐的开口：“我们走吧。”侧身挡住曲郭辉，护着她走向门口。 曲郭辉看着两人背影，不甘心的又追出去，“你说我不认可你的职业，那你自己呢？你扪心自问，你满意你的职业吗？别跟我说你热爱、满意，你真的热爱就不会在别人问你职业的时候，回答的含糊其辞，也不会在知道我隐瞒家人的时候，配合我的谎言。亦诚，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强求我去做到？”他嘶声力竭，引来路人频频侧目。 亦诚的脚步被死死的定住，紧握着拳头，指甲刮伤手掌都未曾察觉。 曲郭辉见她不反驳，更加癫狂的喊道：“我们在一起这段时间，我没有付出吗？我付出的比你多的多，只有你对不起我，只有你亏欠我，我不欠你的！” 心口沉了又沉，她终于动了一下，回过头看向他，有些分辨不出眼前歇斯底里的曲郭辉是真正的他，还是记忆中那个悉心温柔的曲郭辉是他。 “青华路，咖啡馆，我都看到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熄灭了他所有的癫狂，也将曲郭辉定在原地，亦诚转身，听见身后传来笑声，却不想再回头去看了。 他狼狈的情绪失控，她又何尝不是疲惫逃走。 成年人之间，有些话不用说的太明白。彼此间留些体面，不是为了日后相见，只是不希望记忆中太过糟糕。 第11章 要不要改行 “姜醒，你说我是不是应该…… 一张纸巾从身后递到面前，亦诚脚步一顿，不明白他为什么给她递纸巾。“不用，谢谢。” 于简一见她不接，擎着的手没有放下，直接拉过她的手，按在被她自己弄伤的位置。 亦诚才发觉掌心处一个月牙形状的小伤口，一看就是指甲划的。好在伤口不大，不过溢出来的那一抹红色有些刺眼。 于简一在伤口处按压了一下，直到伤口不再出血，才松开她的手，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对于她这样伤害自己的行为很是不满。 “没事，不疼。”亦诚甩了甩手，用力的挤出一抹笑，让自己看上去尽量得体一些。“今天真的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刚刚谢谢你，改天请你吃饭。” “不如今天请吧。”于简一突然说。 亦诚微微仰着头，表情是呆愣的。于简一与她对视，站的笔直，略低着头，一副认真的样子。 亦诚脑子空白了一秒，下意识的就点了头，“额……好啊！” 答应完，秒后悔。 可于简一已经开始找适合的餐厅，“你喜欢西餐还是中餐？” “中餐。”亦诚感觉自己在被他带着走，不过内心翻腾的情绪，让她真的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体面的吃完这顿饭。今天已经很不体面了，她不想再继续丢人。“于简一，要不我们改天吃？我今天……” “好！”不等她说完理由，他一口答应，似乎早就料到了一般。 第13章 亦诚恍惚了两秒，才“啊”了一声，“那我先走了。”说完，径直向前走了几步，意识到方向不对，又不得不硬着头皮转个弯，经过他身边还礼貌的说了声“再见”。 等她走出这条街，确定于简一看不到她了，才懊恼的跺了跺脚。 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亦诚狠狠的叹口气，心口的郁结却难以消散。 以她现在的状态，回到店里让大家担忧，倒不如随便逛逛消散一下复杂的情绪。很多事情，就算是做好了准备，也很难平静的接受。 如果她真的像曲郭辉说的那样，事事都只是衡量算计，此时就不会这么难受了。衡量算计自然有，可真心她也同样付出了，曲郭辉不知道的是，他其实她的初恋。 现在，她的初恋以失败告终。 亦诚在天桥上站住了脚，双手扶住栏杆，麻木的看着桥下川流不息的车辆，脑子完全放空，什么都不去想，耳边似乎传来白噪音，有那么一瞬，她觉得她把世界都屏蔽掉了。 而这一层壁垒，被落在肩膀上的手，“啪”的一声拍碎，车声、人声又沸腾起来。 “美人儿，加个微信呗？” 姜醒夹着嗓子，一副花花公子调戏良家妇女的猥琐模样，一下就把亦诚逗笑了。她笑的发颤，不得不抬手捂住刀口。 姜醒不敢逗她了，“你快别笑了，一会儿把刀口笑开了，于医生还得给你加班。你在这儿站着干嘛？” 亦诚：“我还想问你，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这不是要去店里找你吗？谁成想，在这儿遇见了。” “你车呢？” 姜醒从拿到驾照后，但凡能开车的路，绝对不委屈自己的腿。 姜醒揽住她就走。“别提，被追尾送修了。走吧，陪我吃点好吃的弥补一下，我的爱车惨痛被追的伤心。” 两人下了天桥，天桥另一端的人才默默下了楼梯。 姜醒带着亦诚去了一家粤式火锅店，这家店最有名的就是粥水火锅，加了姜丝的白粥为底，粥开后可加各种海鲜、肉类、蔬菜，别有风味。照顾她刚做完手术，两人没有点海鲜，牛肉倒是点了好几盘，再加上各类蔬菜，吃的异常满足。 这种口腹之欲带来的满足感，莫名的让亦诚发沉的心口松快很多。 还真是没有一顿火锅解决不了的事。 当然，这顿火锅还得有一位知己陪着。 出了火锅店，姜醒就要打车，刚抬手就被亦诚压了下去，“你把车丢哪儿了？” “4s店啊。” “别编了，快点说放哪儿了，我们取了车回家。” “没编，我……”姜醒在她的目光下败下阵，尬笑一下，抬手指了指，车子就停在天桥下面。 而此时正有一辆警车停在不远处，交警沿着街道一辆车一辆车的拍照开罚单。 亦诚急了，“还等什么呢，赶紧过去，一会儿开罚单了。” 姜醒撒腿就冲，冲刺同时还不忘回头叮嘱她，“你慢点走，别着急。” 亦诚应声，还是捂着刀口小跑着追了上去。姜醒跑到车边的时候，交警已经在贴单子了，姜大小姐呼哧带喘的扑上去，给小交警吓得一退三步，恐怕她碰瓷。 姜醒掐腰喘着气，“我的车，马上开走，您高抬贵手。” 交警睨她一眼，又看看手里的单子，直接递到她面前，“不好意思，开完了。下次，下次跑快点。” 说完，就走向下一辆车。 姜醒拿着罚单，对着他背影一顿乱踹。 亦诚也跑了过来，看着她手里的罚单，再看看熟悉的小车，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情绪突然就上来了，鼻子一酸，眼眶就红了。 姜醒被她的情绪吓了一跳，“就一张罚单不至于，大家大业不差这点。” 她这一说，原本红着眼眶的人，眼泪瞬间就掉下来了。 姜醒肉眼可见的慌了起来，边给她擦眼泪边哄着。 亦诚却是越哭越凶。 这些日子的委屈、压力，这一刻在好友前面倾泻而出。一个人的时候，她不得不坚强，再难过都要忍着，因为知道流泪也没人心疼。可当这个心疼你的人出现的时候，想忍都忍不住了。 其实从姜醒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想哭出来了。 生病的委屈、直播的压力、曲郭辉的指责、分手的难受终于在这张罚单面前破防了。 “你说我不认可你的职业，那你自己呢？” “你扪心自问，你满意你的职业吗？” “别跟我说你热爱、满意，你真的热爱就不会在别人问你职业的时候，回答的含糊其辞，也不会在知道我隐瞒家人的时候，配合我的谎言。” “亦诚，你自己都做不到的事，为什么强求我去做到？” 这一声声质问，她没有底气回答。 看似是曲郭辉癫狂的逼问，可她又何尝不是落荒而逃。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在相互了解中都看到了对方的软弱和逃避，她忍受着他唯母是从，而他也容忍着她拧巴的活着。他们大概都觉得只要不说出来，就能相处下去。可实际上那些被隐藏的，都是最尖锐的刺，在今天刺向了对方。 她自以为的体面，早就被赤裸裸的扒光了。 与其说最近这几个月遭遇的一切令她崩溃，倒不如说曲郭辉的揭穿，让她彻底破防。 她口口声声要努力奋斗的事业，在她心里就是一个上不了台面的职业，哪怕她一直在给这份工作上价值，将它包装的无比高尚，可心底仍旧有个声音不停的叫嚣着：你，只是无可选择而已。 姜醒越哄，亦诚哭的越凶。傍晚的马路边，车水马龙，两个抱头痛哭的女生格外的引人关注。还没走远的交警也被吓到了，恐怕自己开出去的一张罚单引发什么血案，硬着头皮凑上去，“你们这是出了什么事？” 姜醒哭着嚷嚷：“没见过失恋吗？我们已经这么惨了，你还开罚单。” 他这是招谁惹谁了，交警一脸尴尬的商量：“别哭了，这罚单我替你俩交了。” 姜醒吸吸鼻子，憋着嘴回头，下意识就把罚单递了过去。 小交警硬着头皮接过来。 亦诚咧着嘴，带着哭腔的开口：“谢谢啊！” 交警：“不客气。” “回家吧！”姜醒问亦诚，见她点头，拉开车门让她上车。 直到姜醒的小黄车驶入车流，交警拿着手里的罚单整个人都恍惚了。 他是谁？ 他在干什么？ 他为什么要替人交罚单？ 反应过来，只剩下懊恼，只能泄愤般对着已经看不见的小黄车空踢一脚，踢完才意识到自己在工作时间，穿着警服要注意形象，马上站正，见没人注意他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开罚单。 回到家，亦诚的情绪稳定了很多。她盘着腿坐在椅子上，下意识的就去拿绣针，手腕就被姜醒按住，手里被硬塞了一杯热牛奶。 “因为失恋忽略工作是可以被理解的。”姜醒坐到她的对面，俩人中间横着一张裁剪台，台子上放的正是守鹤人那件唐装。 亦诚问：“我要是说我不是因为和曲郭辉分手才哭的，你信不信？” “信！”姜醒立即来了精神头，“那种妈宝男就不值得你难过，我现在就想给你献歌一曲。”她清了清嗓子，挺直腰板，荒腔走调的唱道：“分手快乐，祝你快乐，挥别错的才能和对的相逢……” 要不是歌词耳熟能详，任谁都听不出这是首老歌。 亦诚捧着杯，笑看她闹，心里的阴霾，一点一点被扫空。 姜醒唱完，自己也笑了，“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满大街都是，明天我就让顾言之把他们医院单身男医生的名单列出来。” “你可拉倒吧，男医生能看得上我？” “凭什么看不上？”姜醒急了，“你差哪儿了？学历、长相、性格……” “工作！”亦诚替她说了，“我的工作就是择偶最大的短板，不是什么人都能接受我的工作，这是事实。” “狗屁事实，那是他们不了解你。” 亦诚叹了一声，“如果是我，我也不想去了解一个殡葬行业的人，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晦气。就拿我们寝室的同学来说，他们结婚都会委婉的建议我不要出席，这是不争的事实。” “谁稀得去参加她的婚礼……” “姜醒，别自欺欺人了。” 姜醒有点生气的鼓着嘴，看了她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哭成那样，就是因为这个？” 亦诚点头，将曲郭辉的说的话重复一遍，坦诚的承认：“我嘴上一直怪他不跟家里说清楚，可行动上又何尝不是帮着隐瞒。” 犹豫再犹豫，亦诚还是将心中的不确定问了出来。 “姜醒，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改行呢？” 第12章 雪上又加霜 什么叫命好，不是你天生富…… 第14章 “姜醒，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改行呢？” “你疯了？就因为他几句话就想改行？”姜醒激动的从椅子上蹦下来，直接走到她面前，“你问问你自己，你真的不喜欢这行吗？为了设计新款寿衣，熬了多少个大夜，疫情期间你们比医护人员都危险。那时候你都没动摇过，就因为曲郭辉一句话动摇了？” 姜醒气的咬牙切齿，骂骂咧咧道：“那狗男人就是不想让你痛快，你要是就这样改行了，才是中了他奸计。” 怎么就扯到奸计了，亦诚有些哭笑不得。 姜醒：“你如果是真心想要改行，我举双手同意。可事实上，你连生病都惦记工作，就是心里想着改行，还要拿绣针。你觉得你真的想改行吗？” 亦诚有些迷茫，“与其说我选择了这个职业，倒不如说是这个职业选择我了。在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宋哥给了我机会，我就坦然接受了。接受了，就要做好，或许只是这样而已。” “做好的标准有很多种，而你已经不单单是做好而已了。”姜醒有些心疼她，认识这些年，她太了解这个姑娘骨子里的倔强了。孤身离家的时候，没有抱怨过家人一句。求职困难的时候，咬着牙就进了殡葬行业。 委屈吗？ 怎么可能没有。 想哭吗？ 她却从没在人前掉过一滴眼泪。 看到她今天哭成这样，姜醒去杀了曲郭辉的心都有了。 她抬手摸摸亦诚的头发，突然想到一个名人说的一句话。“小诚子，你要相信你自己，你就是命好。” “我命好？”亦诚不解。 “对！”姜醒起身，“什么叫命好，不是你天生富贵，而是老天爷给你任何机会，你都能接得住，都能把握住。读书离家，你半工半读也能拿到奖学金。毕业遇上疫情，你碰到宋哥带你入行。成为寿衣设计师，你没有得过且过，反而凭借一手满绣技艺，在这个行业里争了个独一份，甚至还搞出了寿衣直播销售。你说自己帮着曲郭辉隐瞒，你说你羞于向别人介绍自己的职业，可你已经大大方方的站在镜头前，向十几万人展示你的作品。你隐瞒，是因为你在乎那个狗男人。你羞于向别人介绍，也只是不想给别人带去困扰罢了。曲郭辉这么刺激你，那是因为他了解你，他知道你重视你的事业，他更知道你的善良和你对亲朋的讨好！” 亦诚又一次想哭了，鼻子酸酸的，眼眶控制不住的红了。 她哽咽着，“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 “傻妞，你比我说的更好。” 眼泪还是落下了，随之落下的，还有心口压着的大石头。 亦诚躺在床上，侧身看向姜醒。 姜醒已经熟睡，习惯性的张着嘴，发出轻轻的呼吸声。 她微微笑着，只觉得可爱，小小声低喃：“你比我更好。”说完，无比放松的闭上眼。 *** 中心医院。 于简一夜班，急诊送了两位患者，他熬到凌晨才趴在办公桌眯上一会儿，不到六点就被护士叫了起来，一位术后患者疼的受不了，等他处理完，正好刚散了早会。 大家鱼贯的从小会议室出来，护士长最后一个走出来，直接把他叫住。“于医生，赵主任找你。”高声喊完，与他擦肩之时低声提醒：“火气很大。” “多谢。”于简一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老师，您找我？” “你还知道我是你老师？我以为你早忘了有我这么一位老师了！”语气冲的能把房顶掀了。 赵松在医院是出了名的火爆脾气，气急眼了，院长都照样骂，更别说他自己的亲学生。在医学院，学生们对他是又爱又怕，爱他超高的技术，却怕他火上房的急脾气。但凡他的学生，几乎就没有不被他骂哭过的，于简一算是他学生里的异类。凡事做到完美，想让他挑出刺来骂两句都很难。可最近却是一反常态，这已经是在大家眼皮子底下第三次对他发火了。 科室里的医护人员们，又好奇又不敢靠近，盯着关上的会议室门，纷纷凑到护士长身边八卦。 上周刚被骂哭的刘医生含着根棒棒糖问“王姐，赵主任怎么又对他的爱徒发火？” 话音一落，会议室玻璃发出“嘭”的一声，百叶窗晃动，明显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导诊台的小护士吓得一缩，“他们俩不会互殴吧？” 刘医生用棒棒糖指了指小护士，“放心，只能是于医生单纯被打。” 小护士更担心了，“啊，那我们用不用去劝劝架？” 刘医生：“要去你去，我可不敢。” 正说着，于简一推开会议室的门走了出来，白大褂一丝褶皱都没有，看来是没被打到。大家瞬间假装忙碌起来以掩饰之前的窥视与讨论。 刘医生顺手抓起来的病历本被小护士夺了回去，正打算再找点什么掩饰一下，于简一已经径直向他走了过来。 “刘医生，患者亦诚的大病理结果出来了吗？” 刘医生：“亦诚？我想想。”他掏出手机查找记录，“出来了，甲状腺□□状癌，无淋巴转移，我昨天就把病理发给她了。” 被导师砸了课本都面不改色的于医生，脸色瞬间沉了下去，“你昨天通知她了？怎么说的？” 刘医生被他严肃的表情吓到了，“就、就正常通知的呀，告诉她是恶性的癌症。” “你通知之前，为什么不问问我。”于简一的声调突然扬高，慌乱的掏出手机打电话，电话那边却是迟迟无人接听。 他指了指刘医生，“她最好没事，要是出了什么事，你给我等着！”说完，边脱白大褂边快步走了出去。 直到人影消失在科室大门后，刘医生才憋着嘴，委屈巴巴的看向护士长，“不带这么欺负人的，主任骂他，他也不能拿我撒气啊！术中病理已经就是恶性了，还想着翻盘啊？至于吗？” 护士长：“亦诚是于医生介绍入院的，他出差回来，家都没回直奔医院探望，还特意连值了两个夜班。至于他们俩什么关系，你自己品品。” 刘医生：“你怎么不告诉我？” 护士长意味深长的看了看他，摇摇头转身走了。 刘医生看向导诊台的小护士，“你们也都知道？” 小护士齐齐点头。 刘医生欲哭无泪，仰天长啸：“我招谁惹谁了。” ￥￥￥ 于简一匆匆忙忙的跑出医院，才想起自己不知道亦诚在哪儿，亦诚电话打不通，他只能发信息问顾言之。 顾言之转问姜黎：“亦诚的店铺在哪儿？” 姜醒：“问这个干嘛？你要买寿衣啊？” 顾言之：“我说你能不能别咒我，我好好的买什么寿衣！不是我问，于简一问的。” 姜黎：“他问这个干嘛儿？他要买寿衣啊？” 顾言之无语了，回：“不知道，要不我问问他……” 姜黎：“别问了，说不定是有事找亦诚，你直接告诉他吧。” 顾言之被女朋友搞得没了脾气，把地址转给于简一后，起身去了护士台。几个小护士凑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什么。 顾言之站在他们身后，清了清嗓子，吓她们一跳。 与他相熟的李护士抬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吓死个人，我以为主任来了。” 顾言之：“主任要来吗？他不是今天休息吗？” 李护士：“你不会还不知道吧？” 顾言之：“我应该知道什么吗？” 李护士：“全院的科室主任都赶回医院开紧急会议了。” 顾言之：“我错过了什么大事？” 李护士：“于医生没跟你说？看来你这个‘院草铁哥们’的称号，有些名不副实啊！他出这么大的事你居然都不知道！” 顾言之：“……” ￥￥￥ 于简一拿到地址便匆匆去了寿衣店，他推门进去的时候，亦诚刚将绣好的丹顶鹤拍照发给“小小洪”。她与“小小洪”微信的对话框，只有三张图片，都是她发给对方的，对方却一次都没有回复过。 听见开门声，她下意识的抬头看向门口，逆光下的于简一，整个人都散发着如阳光般干净的气息，与这家店有些格格不入。亦诚看得有些眼酸，半晌才想起招呼：“你怎么来了？”问出口，又觉得这话好似是不欢迎人家一样。可他们这样的店铺，还真是不希望亲朋好友的光顾。 于简一：“顺路经过，来看看你。” 完全被忽视的田棠，眼睛不停地在两个人之前转着。把路顺到寿衣店？她默默露出姨母笑。 亦诚：“那，进来坐坐，喝杯茶。” “好。”于简一还真的走进店铺，坐了下来。 亦诚倒了茶给他，有些拘谨的坐下。 于简一打量一下店里的陈设，视线落在她铺在桌面的衣服上，衣服的袖口和衣摆都绣着仙鹤，有站立的，有交颈而依的，也有展翅欲飞的，栩栩如生。“这是你绣的？” 第15章 亦诚点头，见他好奇，指着刚绣好的一只鹤介绍：“是丹顶鹤。” “绣的真好。”于简一由衷赞叹。 亦诚抿唇笑了笑，“说吧，找我什么事？”任谁也不会顺路跑到寿衣店来。 于简一本就不善说谎，索性直言：“甲状腺□□状癌是最常见的甲状腺癌，恶性程度也是最低的，虽然有转移和复发的风险，但是你真的不用担心，以我的经验，你这种微小□□状癌已经切除掉的，基本不会转移。” 亦诚垂下头，眼睛有些热热的。她握着茶杯，掌心的温热，顺着血液，暖了全身，满心熨帖。 “于简一，你有时间吗？” 于简一：“……” 亦诚抬头看他，“我请你吃饭吧，叫上姜醒和顾言之，我们一起吃个饭。” 于简一：“你没事吧？”这个精神状态让他有些捉摸不透。 亦诚：“放心，就像你说的，一个小小□□状癌，不至于打倒我。”她摸了摸脖子，“手术前我就有心理准备了，这才切掉一侧甲状腺，万一真复发了，大不了再切一回，一回生二回熟。” 于简一不知道该表扬她的乐观还是嘲笑她的无知，“虽然甲状腺癌不影响寿命，但是全部切除是需要终身服药的。” 亦诚见他要开始正经科普，不等他开口就叫停了。“你也说了，我这个复发可能性不高，万一我那么倒霉真的复发了，你再给我科普全切的危害，现在就别吓唬我了。快说，有没有时间，中午请你吃个饭，能否赏光？” 于简一无奈了，刚要答应，手机一震。 赵老师发的微信，只有三个字：滚回来。 “中午可能不行，晚上行吗？” “那我订好地方，发微信给你。” “好。” 第13章 别名于一年 亦诚有点担心顾言之，不担…… 于简一匆匆赶回医院，几位院长和各科室主任已经坐在了会议室里，他推门而入，恍惚有种入职面试的感觉。 微一颔首，他在门口入座，面无表情，好似只是普通的会议，完全没有身为主角的自觉。 赵松看到他这荣辱不惊的模样，心里就有火。被人欺负到家了，还一声不吭，早上砸出的去那本书，就应该瞄准一点。 人到齐了，李秘书请示了一声院长，开始开会。 黄院长：“今天我们就于医生手术被投诉事件如何处理进行讨论。” 李秘书：“据患者家属投诉，于简一医生在答应主刀的情况下，并没有亲自给患者主刀，而是由张秀桦医生主刀。术后患者头晕、呕吐等反应强烈，家属得知临时更换主刀后，对此进行投诉。” 李秘书话音刚落，赵松就道：“术后头晕恶心都是正常的麻醉反应，这跟谁主刀有什么关系？简直就是无理取闹，我们就不应该接受这种投诉。什么投诉都把医生拉出来开会，我们还干不干活了。” 众人纷纷点头。 李秘书：“赵主任，术后出现反应的确是正常现象，可是临时更换主刀这件事，我们也需要给患者一个解释。更何况，除了患者投诉外，还有一份匿名举报信，举报于简一医生现在根本不具备给患者手术的能力，指责他走进手术室就是……” “就是什么？” 李秘书也是为难，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开口：“草菅人命。” “胡说八道！”赵松立即火了，猛地拍桌。 黄院长：“赵主任你不要激动，我们之所以开这个会，就是要了解情况，解决问题的。” 赵松：“怎么了解，怎么解决？这不是明摆着诬陷吗？谁不知道于医生马上要晋升副主任医师，他将是我们医院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这个时候又是举报又是匿名信，是不是做的太明显了。”他意有所指的看向钱主任。 钱主任被他看得恼火，“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举报的。” 赵松：“那可不好说。” 钱主任：“赵松你……” “行了！”黄院长怒了，“这是医院，不是菜市场，大家注意素质。” 赵松：“我……” 黄院长：“你闭嘴。” 钱主任：“我……” 黄院长：“你也闭嘴！” 赵松与钱主任互看一眼，同时哼了一声，撇过头去。 会议室静了下来，黄院长看向于简一，“于医生，关于举报和匿名信的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没有。”于简一惜字如金。 赵松差点没气背过去，要不是桌面空空，此时必然有物品向于简一飞去。 黄院长皱起眉，“于医生，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 于简一：“我没有闹情绪，我是真的没有什么可说的。临时换主刀是因为我身体不适，至于匿名信……”他垂头看向自己的掌心，一道疤痕隐藏在掌纹之中，仔细看去，好似一刀劈开他已规划好的人生。“至于匿名信中所说的我不具备手术能力也是事实。” 所有人都愣住了。 赵松急的直接站了起来，“于简一，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于简一也站了起来，“老师，我知道我在说什么。我目前的确不具备手术的能力，不过这是我在进入手术室后才发现的，发现异常后，就立即进行了更换主刀的决定。” 黄院长看向他垂在身侧的手，关心道：“是手伤未愈吗？” “是，也不是。手伤已经好了，是我自己的心理问题。” 会议室一片哗然。 于简一看向自己的恩师，躬身鞠了一躬，“老师，对不起。” 赵松愣住，看着他挺拔的立在那里，从容且坚定模样，又是心疼又是懊恼。如果那一天没有让他陪同自己出门诊，就不会发生今天的一切了。 会议室里，议论纷纷，于简一向黄院长颔首后，转身离席。 李秘书：“他怎么走了……” “于医生，还没讨论完……” 钱主任：“这什么态度？就这样还评什么最年轻的主任医师，要是被外人知道我们评一个无法手术的主任医师出来，不是树典型，是闹笑话……哎呦呦！” 一只四十二码的皮鞋直接砸向钱主任的大脸。 赵松扶着会议桌：“放你娘的狗屁！” “你你你，你怎么骂人。黄院长，你看看！” 赵松：“骂你，我还打你呢！于简一是怎么受伤的？他是在医院受伤的！别说他手没事，就是真有事，他也是医院的先进，谁敢因为这个事不让他进职称，谁就是黑心王八……” 于简一出了会议室就被顾言之给截住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告诉我，还是不是哥们？” “晚上一起吃饭？” 顾言之：“……”这话题跳跃的有点大。 “时间地点一会儿发给你。” “哎，不是，吃什么饭啊，你那事到底怎么处理的？” 于简一进了电梯，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顾言之追问的同时，他看到电梯门反光照出的自己。 当他握着手术刀控制不住的颤抖那一刻，他挣扎过、恐惧过，却从没有想过拿病人的生命去验证什么，丝毫没有犹豫的让出了主刀位置，甚至有些庆幸，庆幸有人可以顶替他，完成这台手术。 可如果说丝毫没有沮丧，那是不可能的。他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一直克服不了这个障碍，他应该怎么办？ 一个无法手术的外科医生，有什么意思呢？ 其实，就算没有举报信这件事，他也没有打算隐瞒自己的状况。一直不说，只是怕老师会多想，会自责。 想到赵松气急败坏的样子，以及他走后，他边舌战群雄边帮他收拾烂摊子的暴躁，竟是忍不住笑了一声。 *** 亦诚订的是一家烤肉店，她和姜醒之前来过一回，除了贵一点之外，没别的缺点。 亦诚原计划是要早一点到店里，毕竟她是东道主。结果临出门，那位“小小洪”给她回了微信。 小小洪：晚上去取衣服可以吗？ 他们这行，不着急没有催货的。 看了看袖口还差一点收尾，亦诚咬着牙答应，赶了将近一个小时才完工。再赶到餐厅的时候，顾言之已经像只红透的虾子了，再看餐桌上空置的三个啤酒瓶，亦诚不知道该讶异他喝酒了，还是惊讶他酒量如此之浅。 “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顾言之：“哈喽哈喽，小诚子，好久不见呀！”舌头已经有些大了。 姜醒满脸写着嫌弃，伸手拉她坐下。“别管他，先坐下吃点。” 亦诚小声询问：“什么情况？”记忆中，他们都不是好酒之人。 “天才受挫，借酒消愁。” 天才受挫？ 借酒消愁？ 她不解的看向于简一，于简一无奈的指了指自己，“我受挫，他替我消愁。” 可看着也不像是受挫的样子啊。 亦诚小声问姜醒：“受了什么挫？” 第16章 姜醒摇头，她也是刚到，看到顾言之喝成这样，还以为受挫的是他呢！知道真相后，现在完全不想承认对面这个醉鬼是她男朋友。 “先吃点肉。”姜醒给她夹了烤熟的肉， 这家烤肉店牛肉是从鹤城空运过来的，吃的就是一个新鲜。亦诚吃了两口肉，顾言之的话匣子就打开了。 他拍着于简一的肩膀，“兄弟，你要挺住，这都是小风浪，在你‘于一年’面前，算什么？不算什么，大不了，再学一年！” “于一年是什么意思？”亦诚好奇的问。 “你不知道‘于一年’？”顾言之惊讶。 亦诚摇头，看向姜醒，她应该知道吗？ 姜醒解释：“‘于一年’是于简一在学校的外号，他在校的时候，校报刊登过他的一篇专访，专访名称就叫‘他人十载，于君一年’。” “哎，凡人嫉妒不来！”顾言之长叹一声，“我们寝室老三，学了十年围棋，一直以棋圣自居。结果，于简一学了一年，把他赢到怀疑人生。还有钢琴、美术、中医针灸……但凡他感兴趣的，别人寒窗十年苦读才能学会的，到他手里就是简单一年，轻松搞定。你说气不气人？那个什么so easy 的广告，就应该找他拍。” 这就是传说中的天赋碾压。 于简一：“别听他们胡说，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夸张。” 顾言之：“哪有夸张，我们看日剧只学会了‘扣你鸡哇’，他看日剧相当于辅修一门日语。当初中医科刘教授让他转专业的时候，家里玻璃都被赵主任给砸了。”说完自己哈哈哈的笑起来，又道：“赵主任对你可是真爱，我听说为了给你出气，今天直接脱鞋砸人。” 姜醒也被勾起了好奇心，“什么事气到脱鞋了？” 顾言之喝点酒，嘴巴就像个大漏斗，于简一拦都拦不住。 “有人举报他不具备手术能力，钱主任就借题发挥，说不能给他评副主任医师了。如果今年评上，他将是我们医院近十年来，最年轻的副主任医师，也将会是最年轻的主任医师。哎，没了，要我说你就不该承认自己有心理障碍，等评完了职称再说。” “心理障碍？”亦诚放下筷子，担忧的看向他。 “还不是被人扎……” 于简一感觉顾言之比酒精更让人头疼。“没什么，就是之前手部受了点伤，现在握手术刀有些抖。过段时间就好了，不用担心。” “那你……”亦诚还要问什么，话没说问。 顾言之突然干呕一声，捂着嘴起身就往卫生间跑。 姜醒要怒了，又菜又要喝，咬着牙起身：“我去看看他。” 亦诚也要起身，硬是被姜醒给按住了，“吃你的，我一个人就行了。”撸起袖子直奔男卫生间。 亦诚有点担心顾言之，不担心他喝醉，就怕他被姜醒打死。 第14章 两个倒霉蛋 你们俩，一个妇产科，一个…… 亦诚和于简一真的称不上熟悉。 餐桌上就剩下他们俩个人的时候，就生出莫名的尴尬。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张嘴，又同时开口：“你先说。” 莫名其妙的默契，让两人相视而笑，那点尴尬似乎也化解了。 亦诚举起茶杯，“以茶代酒，正式的向你表达一下感谢。” 于简一举杯相碰，“老同学了，不需要这么客气。” 他看着她，眼神深邃，眸光闪亮，晃人心神。 亦诚突然觉得那眼神有些放肆的炙热，转了话题，“你的手还好吧？” 于简一摊开受伤的手，隐藏在掌纹里的疤痕在灯光下格外的清晰。唇角微抿，眼神暗了一瞬，诚实的道：“有点不好。”他自嘲的笑了笑，“大概是一直都太顺利了，所以老天爷也看不过去，给我设置了点障碍。” “我相信这点障碍打不倒你的，你看看我，癌症、失恋，外加网暴，这么惨都没倒下，你是不是就不觉得自己不好了。”直播最初的热度淡下去后，直播间里除了有需要的人观看外，就剩下那些异常执着的喷子，这些人不仅在直播间谩骂，还会在微博、贴吧上不停地人肉店铺信息和她个人的信息，有一些过分的直接进行人身攻击。 “你这是要跟我比惨吗？你是癌症、失恋、网暴，我是受伤、单身、职业危机，今天这是两个倒霉蛋凑一起了？”于简一这回笑的真诚多了。 亦诚也笑起来，“单身可不算惨，大家不是总说一直单身一直爽吗？” “单身不算惨的话，你失恋恢复单身，不仅不算惨，还要恭喜喽。” 亦诚反应了一下，发现这个逻辑还真是无法辩驳。 俩人都笑起来，沉闷尴尬的气氛，瞬时就消散了。 顾言之吐完一波，脸上带着两个爱的巴掌印，清醒回归。“不好意思，刚刚失态了。” 姜醒毫不给面的吐槽：“不知道的以为你也职业危机了。” 顾言之叹息：“我倒是想体验一下危机，可我身在谷底，再危就真要改行了。”医生这个行业卷学历、卷论文、卷资历……表面上看着光鲜，实际上熬出头的是少数，熬秃头的倒是大多数。 “甲乳外科今年至少还有晋升的指标，我们妇产科已经三年没有指标了。去年和我同届的李玲熬不住，直接跳槽私立医院了。跳过去职称立即兑现，薪资待遇翻倍，加班时长骤减。哎，我现在都不知道在这里坚持的意义是什么了！”说是陪于简一借酒消愁，他自己何尝不是更愁。“嗨，不说这个了，我们说点高兴的。” “小诚子，你说你读书的时候看上去胆子小小的，一副恐怕被人注意的模样，没想到居然进了殡葬行业。你们经常参加葬礼，有没有遇见过什么灵异事件？”顾言之满脸好奇，他也是东北人，从小就听什么“猫脸老太太”的灵异故事长大的。 “灵异事件倒是没有，倒是碰见过一次人都送到殡仪馆又活过来的事。”亦诚想起那件事，还是心有余悸的。“那天是个大半夜，我跟师父一起去逝者家里送衣服，逝者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太太，我们到的时候就已经咽气了。我和师父帮忙穿好衣服，就把人送去了殡仪馆。我正布置灵堂，就听见棺材里传出了咳嗽声，吓得我腿都软了。” 顾言之：“诈尸了？” 亦诚：“我也以为是呢，老太太咳了两声，自己坐起来了，还问我‘姑娘，我这是在哪儿啊’。” 姜醒打了一个哆嗦，拉住顾言之的手，追问：“后来呢？” “后来，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缓了半天才‘嗷’一声，我师父听见声音，就冲了进来。再后来，家属来了，120也来了。医护人员现场给做了心电，证明老太太确实是活着的，家属又哭又笑的把老太太给接回去了。”亦诚说完，反问两位医生，“我们管这种现象叫作还阳，在医学上怎么解释？” 顾言之和于简一异口同声：“拉撒路综合征。” “这是什么病？” 于简一解释：“拉撒路综合征这个名字，源自新约圣经，说的是有一个叫拉撒路的病人，死后被埋葬在墓穴里，四天后，耶稣唤他从墓穴中出来，他就奇迹般地复生了。其实这种死而复生的现象，在医学界仍旧是个谜团，不过绝大多数有这种经历的人都是心血管疾病患者。比如说心肌梗死的病人，在进行心肺复苏时，血管壁上的斑块需要一定时间才会消失，也需要一定时间让心脏血管恢复血流。” 顾言之拍了拍巴掌，“果然是最强大脑，标准答案！我现在除了妇产科专业名词还算熟悉，别的都快还给老师了。” 姜醒嫌弃的撇开他的手，“你还好意思说！” 顾言之不乐意了，硬把她手拉回来，“做人不要太现实，用完就丢可不行。再说了，你知不知道现在妇产科医生有多受欢迎，我们同学都说了，生病各种科，生娃就一科。” 那傲娇的模样，看得姜醒手痒。 亦诚也被逗笑了，“你们俩，一个妇产科，一个乳腺科，也算是妇女之友了。” “噗……”于简一刚送嘴里的茶水，直接喷在了顾言之脸上。 顾言之：我招谁惹谁了。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吃完了，不理会顾言之的腻腻歪歪，姜醒很够义气的把男朋友抛弃，拉着亦诚回了家。 顾言之只能和于简一这个单身狗结伴而行。 夜风凉爽，两个人难得清闲，也不着急回去，沿着江边边走边聊。 “还是上学的时候好，没有经济压力，也不知道现实残酷。”顾言之感叹：“回不去了。”蹦起来，做了个空投的姿势。从进了产科，忙的他连摸球的时间都没有了。回身看向一脸平静的于简一，真心佩服他这稳定的情绪，“你有没有什么计划？总不能这么挺着吧？” 于简一左手按着右手的掌心，他知道自己问题出在哪里，不过需要时间而已。“成家立业，以前总想着先拼事业再考虑个人问题，现在事业拼不成了，不行我就趁着这段时间先成个家。” 第17章 顾言之愣住，“大哥，你认真的？” 于简一笑了一下，唇角上扬，“你看我像开玩笑吗？认真的，你身边有合适的人，就介绍给我。” 顾言之认真的打量他，路灯照在身上，将他的身影拉得格外修长，光影下的五官立体，眼神清澈，完全不输荧屏上的小鲜肉。如果让医院的小护士们知道于简一要相亲，只怕甲乳外科的门槛都会被各科护士长踏平。 “我还是有点不信。” 于简一突然觉得顾言之的智商可能不高。“你是怎么考上医学院的呢？” 顾言之楞了一下，“怎么说到我考医学院了呢？这跟我怎么考上医学院有什么关系？” 于简一：…… *** 姜醒正洗漱着，顾言之的视频电话打了进来，吧啦吧啦的说着于简一要相亲的事，最后总结：“看来这次不能升职的事，对他刺激还是挺大的。” 姜醒咬着牙刷，边刷牙边说：“他要相亲也不应该找你介绍。”在医院里，大家都知道护士长兼职媒婆，手里资源大把大把的。 顾言之：“我也这样觉得，我认识的人他都认识，哪用我介绍啊，只要放出于大神要择偶的消息，那还不是蜂拥而至。” “就是。” “他还说不找同行，不是同行，还是单身的，我就认识小诚子一个人了，哈哈哈哈，要不给他俩介绍介绍得了。”顾言之自以为幽默的哈哈笑着。 姜醒一愣，随即胡乱簌簌口，擦了擦嘴，放下牙刷。 这事越想越不对劲，之前于简一让她去陪失恋的亦诚，后来又要亦诚地址……太不对劲了，她早就应该反应过来才对。 他是从什么时候惦记上亦诚的呢？ 不管什么时候了，走了曲郭辉，来了于简一，都是好事。 “既然他让介绍，那就给他介绍一个。你跟于简一说，我给他介绍一个，包他满意。” “啥？” “啥什么啥，让你怎么说你就怎么说，现在就去说！”姜醒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的顾言之一头雾水，却还是照着女朋友的交代跟于简一说了。 于简一听见“包你满意”这四个字，满意的点点头，莫名其妙说了句：“姜醒比你聪明。” 顾言之：“……”为什么受伤的总是他。 ￥￥￥ 姜醒从卫生间出来就看到亦诚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这回绣的是一副冰雪图。这幅图姜醒见她锈过几次了，只是每次绣成后，她都以不满意为由，重新绣制。 姜醒对于她对自己的“苛求”，实在是无法苟同。 亦诚听见姜醒的叹息声，无奈的笑了笑。“你先去睡，我再绣一会儿。” “我也不困，跟你聊一会儿。”姜醒拉了把椅子坐到她的对面。 亦诚手上没停，问道：“想聊什么？” “聊一聊你的个人问题。” 针尖一顿，她抬头挑眉。怎么会突然想聊她的个人问题？ 姜醒清了清嗓子，“我早说了，你把那个妈宝辉甩掉，我立即给你介绍一个大帅哥的。” 亦诚心跳快了两下，挺直身体，“我刚分手。” “就因为刚分手，才应该快点找下家。只有新欢足够好，才能不吃回头草！万一哪天那个妈宝辉想明白回来求你，你再心软怎么办？以防万一，赶紧相亲。”姜醒不亏是当记者的，俏皮话一套一套的不带重样的。 亦诚捂着嘴笑。 姜醒还要在劝，亦诚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的是宋晟。 她脸上的笑容立即收敛，这个时间宋晟的来电，必然是有工作。 电话接起来，宋晟的声音略带嘶哑，“我一会儿去接你，有个家属指定要你帮他们操办后事。” “指定我？”亦诚虽然会帮宋晟操办一些白事，可她并不是白事先生。 “对，指定要你。就是你前几天给绣丹顶鹤的那家人，似乎是个名人，通过咱们社区主任找过来的。”宋晟简单的解释一下，就挂了电话。 亦诚还有些懵，不过下意识的就开始换衣服。 姜醒不等询问，工作群也疯狂震动起来，打开手机一看。 主编：最新消息，守鹤人洪峰离世，谁能拿到家属专访，下期头条就是谁的。 第15章 守鹤人洪峰 随着一阵鞭炮声，车子驶离…… “指定我？”亦诚虽然会帮宋晟操办一些白事，可她并不是白事先生。 “对，指定要你。就是你前几天给绣丹顶鹤的那家人，似乎是个名人，通过咱们社区主任找过来的。”宋晟简单的解释一下，就挂了电话。 亦诚还有些懵，不过下意识的就开始换衣服。 姜醒不等询问，工作群也疯狂震动起来，打开手机一看。 主编：最新消息，守鹤人洪峰离世，谁能拿到家属专访，下期头条就是谁的。 ￥￥￥ 正如亦诚预感的一样，那件衣服就是绣给洪峰的。 中心医院重症病房的门口站满了人，各个都挂着记者证，不管是拿着相机，还是扛着摄像机的统统都被拦在了门外，保安守着走廊大门，“都别挤在这里了，家属不接受任何采访。” 这时候，一个穿着蓝色衬衫西装裤的中年男人下了电梯，两个保安帮他开路，在记者的闪光灯下，快速的进了病房区。 “这是谁啊？” “市里的领导……” 在记者们小声的探讨声中，宋晟带着亦诚和姜醒溜边挤到了前面，跟保安说了身份，立即就被放行了。 姜醒跟在最后面，从一个记者身边路过，那人刚要跟她招呼被她一个眼神制止，最后也只是皱着眉看她进了病房区。 此时已经是深夜，重症病房区的病患基本都已经休息了，唯有洪峰的病房门口站了不少的人，看着衣着打扮，多数应该是政府或社区的工作人员。 之前联系宋晟的主任也在门口，见到他们立即迎了上来。“原本我们已经安排了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来帮忙，不过家属坚持要自己料理后事，洪峰的女儿说洪峰很满意你们给他定制的寿衣，她想让懂他父亲的人送他最后一程。所以，拜托了。”主任说完，很郑重的拍了拍宋晟的肩膀。 “放心交给我们吧。”宋晟也不多客气，问了一下目前的情况，得知洪峰还没有咽气，不过也就是眼前的事了。“方便我们进病房看一下吗？” “去吧。” 宋晟带着亦诚进了病房，因为姜醒毕竟不是做这一行的，还是要有所避忌，便在走廊等候。 病房里的灯都亮着，监控仪发出滴答滴答的响声，洪峰安静的躺在床上，整个人瘦的厉害，脸色蜡黄蜡黄的，几乎感受不到他的呼吸，若不是他眼眸微微的眯着，大概会让人以为他已经仙去。 而那位来店里定制寿衣的“小小洪”跪在病床边，死死的攥着洪峰的手。 亦诚看不到她的表情，却已经从她的背影感受到浓浓的悲伤与不舍。 医生走了过来，轻轻的按了按“小小洪”的肩膀，然后走出了病房。 这种情况，宋晟和亦诚见过不少，逝者含着最后一口气撑着，有些是在等要等的人，看上最后一眼，才能没有遗憾的离去。有些是有不放心的事，都交代清楚了，才可以了无牵挂的走。 洪峰只有“小小洪”一个女儿，老婆在孩子还小的时候，就离世了。女儿就在这里，那肯定是有些事放不下。亦诚走到“小小洪”身边，轻声道：“跟你爸爸说些话，让他放心的走。” “小小洪”的身体一晃，膝盖在地上蹭一下，几乎是半趴在床边。安静的病房里突然发出一声类似小兽鸣叫般的呜咽，不过很快就被她极力的克制住，沙哑的对着病床上的人说道：“爸，有我呢，以后我替你守着那些鹤。小八和小九都很健康，小十大概是怕你自己一个人上路孤单，它已经在等你了，等你去那边继续照顾它。李书记说了，我毕业就可以接你的班，你就放心吧，我会培育出更多的丹顶鹤、放飞更多的丹顶鹤。我这个专业科班出身的培育员，绝对不会丢你的脸。” “爸，你也不用担心我，我可坚强了，你洪峰的女儿比谁都棒！我会照顾好我自己，谁也欺负不了我。你就安心的，走吧。去找妈妈、爷爷和奶奶，还有小十，你记得把它带上呀，它没有你不行的……” “爸，我……” 监控心跳的屏幕拉成了一条直线，仪器发出刺耳的报警声。 医护人员冲了进来，亦诚和宋晟拉住要扑在父亲身上的“小小洪”。 “小小洪”挣扎的向已经永远沉睡的父亲伸着手，“爸，爸爸……爸，你别走，你别留下我……我没有你也不行……”一声接着一声的呼唤，却再也唤不醒病床上的人。 ￥￥￥ “开眼光，看四方。开耳光，听八方。开鼻光，闻檀香。开嘴光，吃牛羊。开心光，亮堂堂。” 第18章 “开左手光，抓钱粮。开右手光，做文章。开左脚光，走四方。开右脚光，脚踏莲花上天堂。” “头枕袄，辈辈好。脚蹬裤，辈辈富……” “摔吉祥盆……” 随着“啪”的一声，□□在这个世界上消失，化成一捧让活人祭奠的骨灰。 亦诚第一次做白事先生，好在平日跟着宋晟见得多，过程也都熟悉。 洪峰的葬礼极其的简单，参加的人员除了他女儿洪苗苗和苗苗的姑姑、姑父之外，就没有任何亲属了。因为不是在本市进行的仪式，邻里同事都没有邀请。用洪苗苗的话说，“我爸活着的时候最怕麻烦别人，人走了更不会希望折腾大家。他也不在乎虚名，以前他就常说他只是做好本职工作而已，没什么值得表扬宣传的，所以也不需要任何报道和通知。” 亦诚越发的对洪峰敬佩，也越发的心疼洪苗苗。 再怎么坚强，也还是大学没毕业的孩子。除了洪峰走的那一刻，这孩子哭了一场后，一直都是收着情绪，冷静的配合他们料理后事。 火化完后，田棠送来了骨灰盒，特意选了雕刻着仙鹤的样式。 洪苗苗摸了摸盒子，亲手将骨灰装了进去，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忍着不落泪。 亦诚真怕她憋坏了身体。 洪峰的骨灰是要带回老家安葬的，一切仪式结束后，洪苗苗抱着骨灰盒与她告别。 “辛苦你了，之前不知道你不是白事先生。希望给我父亲操办葬礼的事，没有给你造成困扰。” 亦诚连忙摆手，“不会的，能给徐先生操办后事，我很荣幸。” 洪苗苗抱着骨灰盒，“我爸在离世前清醒过一小段时间，他看到了你给他绣的寿衣，看着上面的丹顶鹤，一只一只的喊着名字，还很开心的笑。谢谢你，真的很感谢你为我父亲所做的一切。” “不客气。”亦诚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节哀。” “嗯。”洪苗苗抱着骨灰盒上了车，随着一阵鞭炮声，车子驶离了火葬场，奔赴洪峰即将长眠的故乡。 亦诚远远望着，隐约听见“呵、呵、呵”的叫声，穿透力不同于一般的鸟鸣，极其的高亢洪亮。 她抬头看去，天空湛蓝，却没有一只鸟飞过。 ￥￥￥ 从火葬场回到店里，三个人心情都挺沉重的。 田棠还有点小懊恼，“洪苗苗来店里选衣服的时候，我的态度应该好一点的。” 听见这话，宋晟先笑了，“小丫头知道反思了，不错，有进步，是干这行的料。” 田棠皱眉：“宋哥，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 宋晟：“当然是夸你了，实话告诉你们，招聘你们进店的时候，我可都是找大师算过的，大师点头我才敢用人。我们这行，不是一般人能干的。” “这行还要天赋？”亦诚也是头一次听说，放下绣花撑子，给自己倒了杯茶。 “天赋倒是不用，命格必须得硬。”宋晟在这行也算是家学渊源了，“身体弱的、胆子小的、德行不好的一律不准入行，这也算不上封建迷信，但有些东西老祖宗传下来的，还是有几分道理的。我们常年出入殡仪馆、火葬场，多多少少沾了一些晦气，体弱胆小的干不了几年就给自己干没了。至于德行不好，没有同情心、同理心，一心只想发死人财的，更是干不长久，还损阴德。” 听他这么一说，还真是有几分道理。 “你们两个慢慢学，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等咱们寿衣店连锁开起来，不比大公司差。”是老板就没有不会画大饼的，大饼画完，宋晟看了看表，“你俩看店，我下午有个约会。” “约会？”老光棍的春天来了？ 宋晟清清嗓子，“低调低调，我家老太太给介绍了个大学老师，我去见见。” 田棠：“大学老师找白事先生？” “白事先生怎么了？再说我不仅是白事先生，还是寿衣店老板。”宋晟不愿意了。 田棠缩缩脖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觉得这俩职业不太搭。” “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告诉你们，这回我家老太太那可是千挑万选，各方面都适配才介绍的。”宋晟得意的扬扬眉，“民政学院殡葬技术专业教师，你们就说对不对口！” 田棠和亦诚都瞪目了，纷纷竖起大拇指，没有比这个再对口的了！ 第16章 惊心动魄夜 “来了就赶紧拉走，在家放…… 宋晟走了，这个时间店铺也没有客人，亦诚和田棠就支起了设备开始直播。 对于直播流程，两个人已经很熟悉了，亦诚穿上最新打板的一套衣裙，站在镜头前展示。 “这套衣裙属于新中式风格，上身做的是盘扣立领、灯笼袖，下半身为马面裙，裙摆绣制了菊花和福团的图案，寓意平安长寿，也包含了对逝者的美好祝福。衣裙整体兼顾古典与现代相结合的美感，颜色素雅，老少皆宜……” 亦诚左右转身向镜头不停地展示着细节，而田棠眼睛盯着评论，口齿流利的介绍着衣裙的特点，不过随着俩人的展示，评论区除了一两条正常询问衣裙尺寸、面料的留言外，绝大多数都是谩骂和诅咒。 一名叫“说明书”的网友，刷屏似的发：”你们怎么不去屎，大白天的推销寿衣。” “晦气的人办晦气的事，早晚被埋。” “就这面向，一看就是病秧子，病秧子身边的都是大傻x。” “大家远离这家倒霉店铺，谁沾到谁家办丧事，出门都要被石墩绊一下……” 田棠将他拉黑，不一会儿他又换一个名字再回到直播间刷屏。 直到直播结束，这个人还在孜孜不倦的谩骂着。 田棠现在的心态也被练出来了，还能自嘲一句，“我也算是有‘死忠粉’了。” 亦诚这次反而没她的乐观了，复盘直播视频的时候，一直在看那些谩骂的评论，莫名的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刚开播的时候，喷子更多，可那些喷子一看就是随机进来的，骂几句也就走了，像这样追着骂的却很少见。而且他骂的语言也很奇怪，不单是攻击个人和店铺，还牵连了亲朋，甚至煽动着大家情绪。 而真正让亦诚起疑的还是那句“出门都要被石墩绊一下”，她看向门外，正想着这个人怎么会知道他们店门口有一个小石墩的时候，只见石墩位置人影一晃，随着“哎呦”一声，一老太太踉跄的扶住门把手，险些在门口摔一个大马趴。 亦诚也顾不得琢磨了，赶紧起身出去。 “郭婶，摔没摔坏？” 郭婶连连摆手，“没事，就绊了一下，老了，不长记性，每次走到这儿，都要绊一下。就是可惜我这块豆腐了！”她一脸心疼的看向摔得稀碎的豆腐。 “我的郭婶啊，一块豆腐才几个钱，您没摔到就是万幸了。”田棠也跟了出来，躬身把豆腐捡了起来，因为封在塑料袋里，虽说是摔得稀碎，但也没脏。“锅塌豆腐是不行了，鸡刨豆腐倒是正好，都省的您自己刨了。” 一句话，三个人都笑了。 郭婶指着她笑道：“我就愿意听这丫头说话，那就鸡刨豆腐，刨好了，分你一碗。” “分完我，你家就不够吃了。”田棠打趣道。 郭婶叹了一声，“就我一人，能吃多少，菜都不敢做两样，就怕浪费。”说完摇摇头，接过豆腐，进了单元门。 郭婶家就住在楼上，自打四年前老伴走了，她就一个人独居。去年有邻居想给她介绍了一个伴，结果才见面就被儿子给搅合了，闹的周围邻居都不安生，郭婶找伴儿的心思也就灭了。 到了吃饭的时候，郭婶真的送了一碗鸡刨豆腐过来，还有四个刚出锅的大馒头，再加上宋晟相亲打包回来的剩菜，这顿晚餐也算是丰盛了。 “宋哥，你这第一次见面就打包，会不会让女方觉得你小家子气啊？” 宋晟冷哼一声，“我倒是想让她觉得，可人家压根没给我机会。” “啊？”亦诚分发筷子，“不会是人没来吧？” “来了，坐了不到十分钟，菜都没上齐就走了。”宋晟一脸挫败。 这是有故事呀，既然答应见面，人也到了，就算是没相中也不至于这么没礼貌，菜都没上齐就走。“是不是人家有什么急事？” “被你猜中了。”宋晟夹了一块红烧肉，一整块放进嘴里，凶狠的咀嚼，咽下去后才道：“女儿、儿子得知她又要结婚，在家跟姥姥闹起来了，她急着回去安抚。” “啥？”田棠震惊了，这怎么还儿女双全了。 亦诚也挺惊讶的，宋晟这个年纪找对象，头婚的肯定是不好找，可这一下子儿女双全，确实是有些难以接受。“你家老太太事前没跟你说对方有儿有女？” “我家老太太压根没搞清楚人家的家庭状况，听介绍人说离异，就急慌慌给我介绍了。这一见面，我才知道这位老师的确是离异，不过已经离三次婚了。女儿头婚生的，儿子二婚生的，三婚老公比她小十岁，闪后发现有代沟，又闪离了。” 第19章 这着实是有些夸张了。 田棠感叹：“这姐姐有点能力。” 亦诚点头赞同。 再看向一婚未婚的宋晟，齐齐的摇头叹气。 宋晟被她俩气的，直接摔了筷子，唯有他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宋晟的职业之歌响起，亦诚和田棠瞬间静了音。 “……行，那我现在就赶过去，大概一个多小时。我带着衣服，多大？” “十二岁，好，放心，我懂。” 宋晟挂了电话，就对田棠说：“十二岁女孩，拿一套便宜的。” 田棠直接从库里掏了一个塑料袋，相对于高级的礼盒包装，这个薄薄的袋子显得格外的寒酸。 “亦诚……” “准备好了，走吧。” “田棠看好店。”交代一声，宋晟和亦诚匆匆忙忙的上了车，跟着导航往光荣村赶路。 这个村子距离市区六十多公里，村里人大半都靠着土地过日子。村子里原本有个做丧葬的老人，老人走的时候，是宋晟给料理的后事。自那之后，村里再有白事，村长就直接联系他。 进了村子后，导航上就一片空白了，只能沿着玉米田的夹缝泥地艰难前行。车窗被玉米叶子刮的哗啦啦作响，就连宋晟这个老司机都倾着身子伸着脖子看路。唯一庆幸的便是宋晟这辆二手比亚迪不值什么钱，刮花了漆面也不心疼。 就在亦诚以为他们要迷失在玉米田里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村落。 村长举着电筒接他们，“宋儿呀，又辛苦你了。” “就是干这行的，不麻烦。现在是什么情况，死亡证明开完了吗？” “这边走。”村长引着他们进了一户人家，“小姑娘天生心脏病，这次犯病就没挺过去，村卫生所已经给开了死亡证明。年纪小，是个姑娘，家里也不想大办，打算把人炼了，找个树根把骨灰一埋就得了。” 村长说的云淡风轻，好像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 亦诚不想做评价，默默的进了屋子，不过看到女孩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震惊。 女孩躺在一张门板上，身上盖着一个破被单，光从被单的轮廓就能感受到下面躯体的瘦弱。 一个老太太掀开门帘子，从里屋走了出来，“来了就赶紧拉走，在家放着我大孙害怕。” “害怕让他去我家待着，怎么也得给孩子穿件衣服再走，急什么急？懂不懂规矩。”村长呵斥着，老太太撇撇嘴，不以为然。 甩开门帘子，又回了里屋。不一会儿，里屋传来老太太的咒骂：“你赶紧把那个赔钱货送走，白吃这么多年饭，死了还要撘钱。家里没钱、没钱……” 在咒骂中，又从里屋出来一对中年夫妇，男人看都不看他们一眼，直接找了个墙根一蹲，女人倒是跟大家点了点头，看了看门板上的女孩，垂着头抹泪，就是不说话。 “你们这家子，我是服了。”村长也是无语，好在这时候家里的二大爷黄仁河赶了过来，一进门就给村长和宋晟递烟，“让你们费心了，家里条件不好，孩子也小，我就想着早点让孩子入土为安。” “这话说的不孬。”村长点头，“这家里一直都是你帮扶着，孩子的后事你就也给做做主吧。” 有说的算的人来了，宋晟立即给亦诚安排工作，“你家出个人搭把手，先给孩子把衣服穿上。” “中，孩儿他妈赶紧的。”黄仁河冲女人喊了一嗓子。 女人身子一哆嗦，被他瞪了一眼，才慢吞吞的走向亦诚，宋晟则领着村长和二大爷去了门口吸烟。 靠近女孩，女人的眼泪落的更凶了。 亦诚提醒：“先别哭了，不能让眼泪落在孩子身上。” 女人抬手在脸上抹了两下，低低声说了句：“谢谢你。” 亦诚摇摇头，把衣服拆开后就去掀盖在女孩身上的床单，看到孩子身体后，下意识的就皱起了眉。这大概是她从业以来，见过最瘦弱的人了，单薄的好像来一阵风就能把她吹走。 视线落在女孩的脸上，亦诚有一瞬间的惊艳，哪怕此时的她过于苍白，甚至有一些浮肿，可仍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貌。小姑娘活着的时候，一定是个漂亮的可人。 她躬身解开女孩上衣的扣子，里面连件小背心都没有，直接露出皮肤。女人也帮忙脱了女孩的裤子，过于肥大的裤子，一拉就扯了下来。亦诚小心翼翼的给女孩穿衣服，刚要合拢衣襟，又分开衣领，眯着眼仔细打量女孩胸部异常的痕迹，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她不动声色的帮女孩穿裤子，再看到她下身的痕迹后，心跳骤然加速，“这是……” 女人明显也看到了，眼中明显有一丝慌乱，语无伦次的说：“快穿吧，穿上吧……”甚至有些恐惧的瞄了眼门口。 亦诚震惊，更多的却是愤怒。 她知道！她知道她的女儿被人欺辱，仍旧帮忙掩盖！ 见她盯着自己不动，女人更慌了，眼泪噼啪的下落，反复哀求着：“给她穿上吧，穿上吧……” 亦诚低声：“你知道是谁干的，对吗？” 女人死死的咬着嘴。 宋晟似乎察觉到里面的不对劲，踩灭了烟头走了进来，视线一扫，脸色就变了。外面的说话声弱了几分，他一清嗓子，转过身教训亦诚，“穿个衣服这么慢，还能干点啥。起开起开，非得让我亲自上手。” 宋晟利落的将衣服系好，再把之前那张破床单盖在女孩身上，给亦诚使了个眼色，一起走出了屋子。 黄仁河打量了她一眼，昏暗的灯光下，虽然看不到他的眼神，亦诚仍旧觉得浑身都不舒服。 宋晟接过黄仁河再次递过来的烟，“我给司机打个电话催催。”转过身去打电话。 “怎么还没到啊？是光荣村，对，就是挨着三道沟村的那个，死者是个女孩……对，行行行……那你快点，我们等着呢，太晚了，着急回家……好咧！” 宋晟挂了电话，“司机路不熟，快了，也就二十分钟就能到，别着急。” “不急、不急。”听见尸体马上能运走，黄仁河似乎放了心，又热络的和村长攀谈起来。 亦诚心慌的厉害，不安地跟在宋晟身后。 大约过了七、八分钟，不远处亮起了车灯，亦诚感觉心脏要跳出来了。车子缓慢的靠近，熟悉的白色面包车停稳，司机小刘就从车上蹦了下来。“宋哥、诚姐。” “辛苦你啦，这么晚跑一趟。”没等到想等的车，宋晟脸颊抽动一下，硬着头皮打招呼。 “我今天可累惨了，拉了八趟了。”小刘一边抱怨，一边将棺椁拉下车子，“人呢？” “在里面。”黄仁河和村长都迎上来，“来的真挺快，我还以为还要再等一会儿呢！” “要是换别的司机，那可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找到这地儿。也就是我，你们这村子我来过两次了。” 小刘说完，宋晟和亦诚脸色都变了，村长微微皱眉，黄仁河原本挂在脸上的笑一瞬间就扭曲了，他一把按住小刘推棺椁的车子，“我想了一下，这人我们还是不用你们拉了。” 话一出口，小刘先愣了。 开了这些年运尸车，只见过急着让他们运走的，还没见过临时要换车的。 “你这什么意思？” “你们走吧，后事我们自己操办。”黄仁河皮笑肉不笑的又推了一把推车。 “宋哥，这……” 宋晟直接看向村长，质问：“村长，这啥意思？” 村长也是一头雾水，“仁河，你这是啥意思呢？” “我们自己家的事自己说的算，也不让他们白跑。”黄仁河从衣兜里掏了两百元，塞了过来，“就当是车费了，天色也不早了，不多留你们。” 竟是直接赶人了。 村长也没闹明白这是怎么回事，黄仁河径直进了屋。不一会儿，从厨房拎着油桶走了出来，扒拉开哭啼啼的女人，就要往尸体上倒油。 宋晟想都不想一步就冲了上去抢夺油桶，黄仁河也不装了，“兄弟，别给自己找麻烦。”警告的意味十足。 宋晟一步不让，“老哥，这白事上的事，不找个正经人料理，累及活人后患无穷。” “看来这闲事你是管定了？” “既然请我来了，我就不可能不管。” 黄仁河冷笑一声，表情瞬间沉下，忽呵一声：“国庆！给我打他。” 不等大家反应，刚刚一副窝囊模样蹲在墙角的男人，竟持着一把铁锹就冲了出来，举起来就拍向了宋晟。 有那一瞬间，亦诚觉得呼吸都要停了。 幸好，宋晟灵巧的躲了一下，让原本拍在他头上的铁锹只蹭到了肩膀。 窝囊男一看没砸中，举锹又要去砸，宋晟忍着疼一把抓住锹把，“你是不是疯了，那是你女儿啊！” “啊！”男人狰狞的嘶吼，似乎脑子不太清醒。 第20章 村长也过来拦住，小老头气的蹦着打他的手臂，“你这时候发什么疯，赶紧放下。” 三个人拉扯着，黄仁河拧开油桶盖子就倒。 亦诚的腿比脑子快的进了屋，结果刚跨过门槛，衣领被人揪住，身子一晃，腋下传来一阵扯痛，让她呻吟出声。 宋晟怒了，猛地推开男人，冲着揪着亦诚的老太太怒吼：“别碰她。” 老太太充耳不闻，冷哼着就举手要打。 二大爷已经丢了油桶，在衣兜里摸索打火机。 就在亦诚下意识的抱住胳膊，缩着脖子闭上了眼，打算生受老太太巴掌的一刻，警车的鸣笛声终于响了起来。 第17章 向月亮许愿 身体突然凌空而起，她被于…… 在警局做完笔录已经凌晨一点多了，这一晚的惊心动魄直到坐在宋晟的车上，还让人有些后怕。 那一桶菜籽油真的被点燃，毁掉的不仅仅是罪证。而是一条鲜活生命的枉死。 幸好，他们救了她。 此刻，除了后怕，更多的是庆幸。 “宋哥，这家人不会再找我们送她最后一程了。”亦诚多少有些遗憾。 这个村子大概都不会再找他们了，宋晟想了一下，说：“我们已经用最圆满的方式送她最后一程了。” 宋晟说完，深深的吐出一口气，随即笑出了声。 亦诚看着他胡子拉碴的模样，也笑了。 一身狼狈的师徒俩在车里傻笑一会儿，心有灵犀的击了个掌。 如果人在死后真的有灵魂的话，那个叫黄招娣的女孩，可以安息了。 “你的肩没事吧？”亦诚想起他被铁锹拍的那一下，有些担心。 宋晟摆摆手，“皮外伤，没事。你怎么样？” “没事。” “没事就好。”宋晟发动车子，结果开到半路，车子就熄了火。这二手的比亚迪，彻底罢了工。 “有两个消息，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这时候还有心思耍嘴皮，冲着这份好心态，亦诚都想给他点个赞。 “好消息吧！” “好消息是车子没坏，不用担心。” “那坏消息呢？” “车子虽然没坏，但是它没电了。” 亦诚无力跟他贫下去，这一晚已经耗尽了她的力气。她推开车门下车去看路况，他们应该是在城乡交界处的一座高架桥下，路灯倒是挺亮，就是这个时间一辆路过的车子都没有，完全可以用“荒无人烟”来概括他们所处的位置。 车子都没有，更别说充电桩了。 宋晟已经打开叫车软件，可无论是顺风车还是专车，都没有人接单。 “看来我们只能找朋友来接了。” 亦诚看了看时间，凌晨一点五十，这个时间加上这个地点，她唯一能张得开嘴的朋友就只有姜醒了。 在窝在车里等天亮和把姜醒从被窝里挖出来之间，她果断的选择了后者。 亦诚吹着晚风给姜醒发信息：【睡了吗？】 姜醒居然秒回：【没。】 没睡真的是太好了，亦诚也不客气，直接把定位甩了过去，又发了一个爱你表情。 “等着吧，姜醒来接我们。” 宋晟直接给她竖个大拇指，再看看自己发出去七、八条信息，竟是没一个人回复他，气的他冲着手机呸了一口。臭男人果然没有女孩子靠谱！ 两个人索性下了车，靠在车头，吹着晚风。 宋晟感叹：“这要是跟女朋友在一起，我肯定不叫人来接，就这样等天亮，看日出。”说完，对着她摇摇头，还遗憾的“啧啧”两声。 亦诚被气笑了，“我听你这话，还挺嫌弃我。我还希望此时陪伴在我身边的是个身高一八五，英俊帅气的小伙子呢！” “你师父我虽然没有一八五，可百分百是个小伙子！” “师父，你撑死了就算是个老光棍，你这个年纪还说自己是小伙子，有点那个……” “有点什么？没大没小，敢说师父是老光棍，我看你找打！”宋晟作势要敲她的头，结果抬起手臂，牵动被砸伤的肩膀，疼的“哎呦”一声。 亦诚去扶他，牵动腋下，“嗞”了一声快速按住了刀口。 一个捂着肩膀，一个按着胸部，俩人“噗嗤”一声同时笑了出来。 大概过了四十分钟左右，宽阔的大道上终于出现一辆车，并且是向他们的方向行驶的。 两个都不敢抬手臂挥舞的人，只能踮着脚尖，翘首以盼。 一辆白色的大g停在俩人面前，宋晟惊叹：“姜醒这是继承家产，开起豪车了？” 亦诚微微蹙眉，这车不是姜醒的。 车门推开，最先入目的是西装裤包裹的大长腿，接着是干净整洁的白色衬衫，以及在路灯的照耀下，有些英俊的不真实的脸。 宋晟：“一米八五，英俊帅气……你这是跟月亮许愿了？” 他现在许愿还赶趟吗？ 于简一站得笔直，唇角微微上扬，声音低沉带着些微的沙哑，“等着急了吧？” 亦诚无意识的吞咽一下，大脑空白，“怎么是你来了？” “姜醒有点事，拜托我来接你……们一下。” 其实，姜醒给他发的信息是“有兴趣现在相个亲吗”，他今晚回了父母家，看到信息，直接开了家里的车就出门了。 他冲宋晟微微颔首。“先上车吧，用不用我帮忙叫拖车？” “不用不用，明天再拖就行。”宋晟连连摆手，将工作箱塞到后备箱，锁好车子，就先一步坐上了大g后座，很有眼色的把副驾驶留给了亦诚，全程姨母笑的看着两人。 亦诚被他笑的头皮发麻，尴尬的直抠脚趾。 “这么晚折腾你，真的是太不好意思了。”亦诚终于找回了语言系统，客气的道谢。 于简一笑着摇摇头，视线落在她按着腋下的手上，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刀口疼？” “好像是扯到了。”亦诚不敢撒谎。 于简一眉头皱的更紧了，“回到家热敷一下，没有缓解就马上去医院。” “好。” 宋晟听着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明明没说什么亲密的话，可每一句听在耳朵里，都有种冒着粉红泡泡的感觉。 他清了清嗓子，“我是亦诚的师父，我叫宋晟，你叫我宋哥就行。” “宋哥，我是亦诚的朋友，我叫于简一。” “于简一，这名字好，简单专一，一听就是个好男人。小伙子，有没有女朋友呢？” “还没有。” 亦诚回过头瞪他，不会夸不用硬夸，没有话也不用硬撘。 宋晟完全屏蔽小徒弟的眼色，惊讶的道：“这么巧，亦诚也是单身。” “宋哥！”亦诚忍无可忍，求求你，把嘴闭上吧。 于简一偏头看了看她，唇角控制不住的上扬，“是挺巧的。” 四个字，像根羽毛钻进了心里，痒痒的。 亦诚极力的控制自己不要想偏，无比庆幸车内的昏暗，不会被人发觉她热到发红的耳朵。 于简一先将宋晟送回了家，车子就停在店铺对面，亦诚也下了车，顺便去店里拿包。 此时街灯已经熄灭了，深夜的长街，大多数店铺都关门了，只有两三家寿衣店亮着霓虹灯，再配上门口摆放的花圈制品，着实是有些阴森恐怖。于简一坚决要陪她回店里，两个人并肩过马路的时候，店铺门口居然出现一个鬼祟的人影。 亦诚还以为自己眼花，直到看到那个人影不停地向卷帘门做着投掷的动作，才意识到不对劲，高呵一声：“你干什么呢？”随即小跑着冲向店铺。 刚一靠近就闻到一股怪味，来不及看清楚，那人影竟举着桶直接泼向她，亦诚只来得及侧过身体，接着就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泼在了她的衣服、裤子上。再要转身，手臂一紧，一个怀抱直接将她包裹住。 只听“嘭”的一声，护着她的怀抱猛地颤了一下，不用抬头，她也能猜到那人是把桶直接砸了过来。如果于简一没护住她，被砸的就是她了。 亦诚呼吸都停滞了一瞬，“你没事吧？” 于简一：“塑料空桶砸一下，能有什么事。”他不动声色的松开环住她的手臂，不嫌脏的将沾在她身上的泔水扫落。 亦诚再看向店门口，那人已经跑进了隔壁巷子，她想去追，又被于简一抓住。“穷寇莫追，报警处理就好了。” 她慌乱的摸出手机，按下“110”三个数字，又迟疑了。 一旦报警，惊动媒体，是否又会招来新一轮的网暴呢？寿衣模特被人破泔水事件，会吸引很多人的眼球。而此时，他们店铺最不需要的就是这种无用的流量。 “算了，只是一些泔水，冲一下得了。”她也没力气一晚上进两次派出所。 亦诚打开店铺门，开了灯。 灯光下的店门口，一片狼藉。她直接扯出宋晟平日洗车用的水管子，先给于简一冲了手，直接呲向卷帘门和阶梯。于简一顺着她的水流，用扫把将污物扫到街边的垃圾堆放处。一通忙乎，收拾好店门口，已经凌晨三点多了。 第21章 “你先回去吧，不用送我回家了，我就在店里对付一晚。”其实她是不好意思弄脏他的车。 “你需要回家洗个热水澡。”于简一拎起她的包，径直帮她关了灯，就站在门口等她。 亦诚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出了店铺，可走到车边，看到那米色的真皮座椅，真真的是坐不下去。 “我还是不……” “上车，别让我说第二遍。”于简一直接绕到她身边打开车门。 亦诚犹豫，试图再次说服他，“于简一，我……哎哎哎……”身体突然凌空而起，她被于简一拦腰抱了起来，直接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亦诚惊慌的对上于简一的目光，两个人靠的极近，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炙热，而这种炙热慢慢的燃烧着，让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第18章 我不嫌弃你 别说做寿衣的，就是殡仪馆…… 亦诚无奈，只能硬着头皮跟他出了店铺，可走到车边，看到那米色的真皮座椅，真真的是坐不下去。 “我还是不……” “上车，别让我说第二遍。”于简一直接绕到她身边打开车门。 亦诚犹豫，试图再次说服他，“于简一，我……哎哎哎……”身体突然凌空而起，她被于简一拦腰抱了起来，直接放在了副驾驶座位上。 ￥￥￥ 亦诚惊慌的对上于简一的目光，两个人靠的极近，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炙热，而这种炙热慢慢的燃烧着，让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从店铺到亦诚家里，车程只要十分钟。可今天这十分钟，却变得无比的漫长。为了打破车里那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亦诚说道：“我今天出门可能没看黄历，这一天过得好像西天取经一样，一难接着一难。” “那我今天充当的角色，一定是每一次都帮你打跑妖怪的孙悟空了。”于简一扬了一下眉，对这个人设很满意。 “我都快算不清这是你第几次帮我打跑妖怪了，你遇见我也算是倒霉。麻烦你看病不说，每次遇见这种乱七八糟的事件，都会被你碰见。”亦诚自嘲的笑了声，似有所感的道：“我这样的，也不怪被人嫌弃。身体不好、职业又不被大多数人认可，再加上这些奇奇怪怪的事，任谁都受不了……” “我不嫌弃。”于简一突然开口，随即将车子停在小区门口。 有那么一瞬间，亦诚觉得自己是幻听了。 肯定是幻听了。 “我到了，今天谢谢你。”亦诚解开安全带，回身道谢，发现他正在看她，眼神寂静又深邃。 她心跳快了些，别开眼神，“我先走了，你回去注意安全。”手在门锁上按了两下都没有推开车门。 “这门怎么打不开。”亦诚压下狂乱的心跳，“你这车子太高级了，我都不会开门。” “锁着呢。”他轻飘飘的说了句，随即按了一下开锁的按钮。 车门瞬间就被她推开了，她笨拙的跳下车子。 “亦诚。”于简一又叫住她。“姜醒其实没说让我去接你。” 亦诚诧异的看向他。 于简一慢悠悠的说：“她只是问我，有没有兴趣这个时间去相个亲，接一下相亲对象。” 亦诚大脑一片空白。 姜醒疯了吗？她是想搞死她可以直说， 她的命也是命啊！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了？ “呵呵，她、她就愿意开玩笑。” “是吗？” “肯定是！”她疯狂点头，恐怕他不信。 于简一若有所思，看着她的目光突然变得深沉起来，“就算她是吧，可我不是。” 他在说什么？ 亦诚感觉自己是傻的，完全听不懂。 正确的说，她更怕自己理解错了，自作多情。 一阵晚风吹来，有些冷，却让人清醒。 她尬笑两声，那笑声把她自己都尬住了，却还是硬着头皮打哈哈，“没想到你也好会开玩笑哦，真的好好笑。今天你也辛苦了，早点回去吧！我先走了，你开车注意安全，慢点开，到家告诉我一声，我走了，拜拜！”边说边退，完全不给于简一再次开口的机会。最后挥了挥手，转过身捂着刀口小跑着进了小区，落荒而逃的模样比在光荣村还狼狈。 这一晚，她到底都经历了什么？ 亦诚回想一下，都觉得眼前发黑。 她和于简一……怎么可能，他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生活不是偶像剧，于简一有做王子的潜质，可惜她却做不了灰姑娘。 没有三寸金莲，就别硬穿水晶鞋。就算是硬塞进去了，也是自己遭罪。 也许，这只是他的一时兴起，等睡醒了，天亮了，就会后悔今晚的胡说八道了。 亦诚对着镜子，坚定的点了点头，刚说服玩自己，手机屏幕一亮，于简一发来了信息。 于简一：【我到家了。】 于简一：【我知道你刚结束一段感情，可能还没办法这么快就走进第二段感情。不着急给我回复，只要你知道我在排队等你，就够了。】 于简一：【晚安，不用回复了。】 ￥￥￥ 于简一发完信息才进的家门，打开门才发现客厅灯亮着，父母都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你们怎么都没睡？” 于爸爸气呼呼的摘下老花镜，“你还好意思问，大半夜的撂下句接个朋友，就慌慌张张的出去，我们能睡踏实吗？” 于妈妈向他身后张望一下，“一一，你接的朋友呢？” “送她回家了。”于简一换了鞋。 于妈妈试探的追问：“是什么朋友啊，怎么这个点要你去接他回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车子抛锚在郊区，不好叫车，就喊我帮个忙。” “哦，男生还是女生啊？”于妈妈状似无意的问道。 于简一进屋的脚步一顿，就在于妈妈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说：“是女生，嗯，正确的说是我要追求的女生。还有，你们有个心理准备，她的职业有些特殊。我希望我们在一起以后，你们不要因为她的职业对她产生偏见。” 于爸爸、于妈妈听见是女生的时候已经有些激动了，再听见“追求”两个字，两口子都精神了。这半宿等的值啊！ 于爸爸满口答应，连说了三声“好”后，才问了句：“她是做什么的？” 于妈妈抢白：“只要不是杀人犯法，她就是捡垃圾的，我都能接受。” “那倒不至于捡垃圾，怎么说也是我同校的师妹。”想到亦诚，于简一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同校师妹好啊！”学历相当，于妈妈更欢喜了。“那她到底是做什么的？” “做寿衣的。” “寿衣好啊……寿衣？”于妈妈的笑容瞬间僵住，“一一，不会是我想的那个寿衣吧？” “我不知道你想的是哪个寿衣，她反正是给往生者做寿衣的。” 于简一说完，便上了楼，留给父母一些空间和时间去接受这个事实。 于妈妈一屁股坐回沙发上，倒也不是难以接受，只是万万没有想到而已。 于爸爸见老婆这个表情，赶紧给她敲了敲警钟，“你不会要反对吧？老婆，你儿子还没追到人家，就已经警告我们别对她有偏见了，可见十分中意这个女孩子。” “你胡说什么呢？你看我像那种挑刺的婆婆吗？”于妈妈不高兴了。 “不是最好！我就是提醒你。” “我用你提醒！这是咱儿子第一次提到要追求女孩，别说做寿衣的，就是殡仪馆炼人的，我也得笑脸迎着，美丑我都不挑！”于妈妈曾一度怀疑过儿子的性取向，经过一段时间观察，发现他不光是对女孩不感兴趣，对男生也没什么兴趣才放了心。 “炼人的那是火葬场，要不说你没常识呢！” “我知道这个常识有什么用！”于妈妈直接暴躁了，一嗓子吼出去，把一向睡得浅的于奶奶给叫了起来。 于奶奶：“我说你们两口子这个点不睡觉，吵吵什么呢？” “妈，我们没吵吵。是一一刚回家，我们才没睡的。” “一一不是在家的吗？”于奶奶糊涂了。 “您睡的时候他在家，后来又出去一趟，这不刚回来吗！”于爸爸解释。 “这大半夜的出去干什么呀？” “干大事！给你找孙媳妇去了。” 于奶奶打了半截哈欠，硬是给惊回去了，“孙媳妇？” “对，不过是个做寿衣的，你老有个心理准备。”于妈妈提到“寿衣”两个字，还是觉得有些别扭。“你们说这姑娘长什么样，能让一一这么喜欢？” 于奶奶：“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人名都不知道，去哪看啊？” 于奶奶指了指儿子和媳妇，摇头笑道：“人名不知道就去问啊！一一不是有个好朋友叫顾什么……” “顾言之。” “对，就是顾言之，那孩子实诚，一问不就知道了。” 第22章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妈聪明。”于妈妈开心起来。 于爸爸：“就算是咱们知道人是谁，那孩子是做寿衣的，我们怎么去看啊！也不能说咱们没事去寿衣店随便逛逛吧！” 于奶奶“啧”了声，“这还不简单，我做一套不就行了吗！” “您做寿衣……这不行、不行！” “怎么不行？我都九十岁的人了，准备寿衣不是应该的嘛！再说了，提前准备寿衣，那是延年益寿，添福增寿。你们小孩子家家的，不懂！”于奶奶教育完两个年近六十岁的“小孩”，美滋滋的回屋继续补眠，躺在床上还默默地想着：这两天要好好敷面膜，第一次跟孙媳妇见面，一定给她留下一个好印象。 客厅里于爸爸和于妈妈对看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兴奋。 马上就要见到未来儿媳妇了，想想就高兴。 于妈妈：“你说我穿哪件衣服去见儿媳妇？那件红色旗袍怎么样，那个颜色最提气色。” 于爸爸：“老婆，我们这次是暗访，低调、低调！” 于妈妈：“对对对……” 而此时，因为于简一的微信，辗转未眠的亦诚，根本不知道自己即将要“见家长”了。 第19章 暗访寿衣店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她…… 惊心动魄的一晚，还是让术后未愈的人发起了低烧。亦诚请了两天假，蹲在家养病。临近午餐，于简一发来微信，问她中午吃什么，以及能否一起吃个晚餐。 那语气，还真像是个相亲对象。 他是怎么做到呢？ 亦诚有点无语，想到罪魁祸首，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正骂着，正主就到了。 “小诚子，你的爱心粥闪送来了。”姜醒拎着保温桶进了屋。“多少度了？用不用我带你去医院吊水？” 亦诚接过粥，“吊水不用，你少坑我几次就行了。”附赠一枚怨念的大白眼。 姜醒瞬时兴奋了，八卦之魂燃烧起来。“于简一跟你告白了？” “没有。” 姜醒皱眉，“这么好的机会，他磨叽什么？” “姜醒！”亦诚感觉头更晕了，警告意味十足。 姜醒才不怕她，拉开椅子坐在她身边，苦口婆心的劝：“我都给你打探清楚了，于简一绝对是优质股，江城要是有黄金单身汉排名，他也是名列前茅的。人品咱就不用说了，这些年洁身自好，母胎单身。” 姜醒挤眉弄眼，脸上就差写着“你赚了”三个字，让人没眼看。 “学历、工作你了解，至于家庭……江城制药你知道吗？” 但凡江城人，就没有不知道江城制药的，她刚吃的退烧药就是江城制药厂生产的。 “他家的。” 亦诚惊得瞪圆了眼。 “顾言之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你这个表情。于简一这小子藏得深啊，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没想到还是个富二代。顾言之他爷爷癌症末期的时候正赶上疫情，根本没办法去医院做靶向治疗。于简一得知后，就让药厂去县里送药的时候，将靶向药顺带给他爷爷送去，这才知道药厂是他家开的。”姜醒感叹：“你说人家是怎么投胎的呢？人帅、智商高，家庭条件还这么好。我都有点羡慕了。” “你姜大小姐也没差哪里去。”亦诚歪着头调侃她。 “我是替顾言之羡慕。” “顾言之不是也挺好的，虽说家里是农村的，可挡不住人家自身优秀啊！” 姜醒叹息：“他是挺好，可他家……算了，不说他家，提起来我就烦。再说，我跟你说于简一呢，你提什么顾言之。” 亦诚冤枉，刚刚不是她自己提的吗！ “跟你说认真的，你对于简一什么想法？” “没想法。”亦诚据实已告，“我就从来没有把我和他往一块想过，不是我妄自菲薄，现实就是我们俩云泥之别，压根就不是一路人。” “怎么就不是一路人了。”姜醒不愿意了，“一个学校的校友，各自领域的精英，虽然家庭条件是有点悬殊，可又不是封建社会，还讲究什么门第。他喜欢你，你喜欢他，那就处处呗，就算不成你也不亏。嘿嘿嘿……”笑的异常猥琐。 亦诚：“我没喜欢他啊！我都说了，我压根就没想过我和他能有什么事。” “那就现在想，不仅要想，还要认真的想、仔细的想、慎重的想、疯狂的想、连续的想，想到你也喜欢为止！” 姜醒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把她打包嫁给于简一，活脱脱一个催婚大家长。 “想、想，我会想的，快别念了，我头疼。” “你头疼是发烧导致的，可不是我念的。”姜醒仰靠在椅子上感叹：“小诚子，你就不能功利一点吗？这要是换个人，知道他是江城药厂的公子，没想法也变成有想法了。” 亦诚也靠在了椅背上，“不是我不功利，而是我知道我自己什么样。不是八面玲珑的性格，原则性又强，很多事认死理，我这种人就不招有钱人喜欢。再说了，我这个职业就连曲郭辉他妈都嫌弃，你觉得江城药厂的老总能接受一个给死人做衣服、穿衣服的儿媳妇吗？”在现实面前，有些事真的不能太感性。“况且，你别忘了我大小算个癌症患者，哪个好人家愿意找一个得过癌的儿媳妇？” “万一人家能接受呢？”姜醒还是不死心，于简一这么好一颗白菜，放过实在可惜。 “别做梦了，我们换个说法，顾言之跟我的处境换一下，你父母能同意吗？” 提到这个姜醒就烦，“我爸妈不同意我俩，跟他做什么职业没关系！你看我爸妈对你，不是也很好吗！” 这话倒是不假，姜家人从没有因为她的职业对她产生歧视，反而经常让姜醒带她回家吃饭，只是她自己有所顾忌，总是拒绝罢了。 亦诚偏过头，“你爸妈不同意你俩在一起？” 姜醒忍不住叹气，“知道毕业的时候，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为什么？” “因为他爸妈！” “啥？”这个理由是亦诚万万没想到的。 姜醒笑的满是落寞和无奈。“顾言之考上大学，可以说是老顾家祖坟冒了青烟了。可惜，他那个脑子除了学习以外，干什么都是二百五。我俩谈恋爱的事，他父母知道后，就各种打听、调查我家的情况。知道条件还不错，便催促顾言之跟我结婚。顾言之倒是提了，我没同意。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谁知道他爸妈居然直接登门提亲，还拐着弯的让我爸妈给安置工作。那理所应当的嘴脸，气的我爸直接把我叫回家。” “你俩就分手了？”这匪夷所思的故事居然真实存在，亦诚也是震惊。 “不分干嘛，真嫁他家去伺候那对奇葩公婆？”姜醒满脸鄙夷。 亦诚不解：“那么你这次复合……” “一时冲动。”姜醒用四个字总结，抿唇笑了声，“他跟我说自从他爷爷去世后，他就没回过家，我也就心软了。可就像你之前说过的，这谈恋爱和结婚就不是一回事，恋爱两个人想怎么谈怎么谈，可婚姻却是两家人的事。” “也可以自己过自己的，只要你俩好。”他们俩虽然一直吵吵闹闹，可是谁都能看得出，俩个人是真心相爱的。 “有他爸妈在，我们好不了。前几天他爸给他打电话，听说医院要分房子，就闹着要搬到城里来和他一起住。”姜醒气的直笑，“房子影儿都没见到，他们就要搬过来，你觉得我们真结婚了，我能好吗？” 答案显而易见。 两个人同时叹口气，生活不易，婚姻更难。 亦诚突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一句话。”她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不婚不育保平安。” 姜醒默默的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成年人的世界，就没有“容易”这两个字，每个人都是各有各的烦恼。 再多的烦恼，也要准时上班。 结束了直播，亦诚和田棠累的口干舌燥，幸好原乾来店里帮忙，帮他们把直播间的订单全部打包寄出，省了她们不少的事。 原乾：“这店里就你们俩可不行，你们催催宋哥，让他赶紧招人。” 亦诚指了指门口贴的招工启事，“田棠没来的时候就贴上了，不是不招人，是根本招不上来人。前两天我请病假，我们的田主播把邻居老太太都弄来做中控了。” “哪个老太太这么时髦，还会做中控。”原乾笑道，话音刚落，老太太就上门了。 郭婶端了一大碗大碴子粥进来，“刚熬好的，快来尝尝。” “这也太香了，我就爱吃这口。”田棠的小嘴跟抹了蜜似的，哄得郭婶眉开眼笑。“你不是问谁这么时髦吗？这不就来了！” “什么时髦？”郭婶问。 “说您时髦，中控都会做。”亦诚接话，从后面取了个大碗，将郭婶的碗还回去。 第23章 提起中控，郭婶就笑了，“那个简单，但凡田棠说什么，我就跟着说‘对’、‘是的’、‘特别好看’就成了。你们下次缺人手就喊我，反正我没事。” “行，您不嫌麻烦，我们巴不得您老来帮帮忙。” “我这岁数，只要你们不嫌我麻烦就行！” “不嫌不嫌，我们求之不得。”亦诚将郭婶送出门，郭婶看到门口墩子上放的塑料桶，“咦”了一声。 亦诚解释：“这墩子总绊人，正好这桶没用，就放上当警示牌了。” “不错，就是浪费这么好的小桶了，我家也有一个，和这个一样的。”郭婶从墩子边绕了过去，挥手让亦诚回去，自己进了单元门。 亦诚看了看小桶，若有所思之时。 一辆宾利停在了店门口，一对夫妻和一位老太太下了车，老太太仰头看了看写着“寿衣”二字的门店，问了句：“是这家吗？” “第一大道33号，就是这家。”男人核对了一下门牌，给了确定的答案。 亦诚听见自家店铺的门牌号，视线从小桶移了过去，主动招呼：“您好，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话音刚落，就感觉三个人的眼睛瞬间亮了，眼里有着莫名的兴奋。 来寿衣店，还一脸兴奋的客人，亦诚是真没见过。 硬着头皮请三个人进了店，“三位是想买什么东西，还是……” “做衣服，我听说你们店里可以定制寿衣？”老太太开口。 “可以的，您老贵姓？” “我姓刘。” “刘阿姨好，您先看看我们的图册。” 老太太笑起来，“你得叫我奶奶，喊阿姨可就差辈了。” 面对客人，他们一向是往小了喊，奶奶辈的喊阿姨，阿姨辈的喊大姐，都是常规操作。客人喜欢什么，他们就喊什么。 亦诚又笑着喊了一声“刘奶奶”，田棠已经默契的将定制图册送了过来，“你们可以先看看图册，然后挑选面料、花样，确定款式后，就可以量身定做。至于工期，要根据你们定制的服装工艺的复杂程度而定了。” “工期不急的。”老太太手上翻着图册，眼睛却是时不时的看向亦诚的脸，就连陪她来的那对夫妻，眼睛从进门就没离开过亦诚。 田棠站在柜台里，越看越觉得古怪，“这家人不像来选衣服的。” 原乾点头，“倒像是来选媳妇的。” …… 第20章 色字一把刀 “你们俩是觉得挡住脸我就…… 田棠站在柜台里，越看越觉得古怪，“这家人不像来选衣服的。” 原乾点头，“倒像是来选媳妇的。” 哪个好人家来寿衣店选媳妇，田棠斜眼瞪他，“是不是但凡多看诚姐几眼的人，你都怀疑是你的情敌？” 原乾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家人，“我这叫防患于未然，好不容易送走了曲郭辉，我不可能给任何人插队的机会。” 两个人在柜台里小声嘀咕，坐在茶几边介绍样式的亦诚被三个人盯得浑身都不自在，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介绍：“除了比较传统的唐装、旗袍、中山装以外，我们还有一些比较流行的款式，例如新中式的礼服、干练的西装，以及休闲装……” “都挺好看。你是设计师？”刘奶奶问道。 “对，我们店里很多款式都是独版，定制款更是独款独件，绝对的限量版。” “限量版好。”刘奶奶附和一句，又问：“你叫什么，多大了？” 亦诚楞了一下才答：“叫我亦诚就行，今年二十五了。” “那是属兔的。”刘奶奶的儿媳妇说：“兔和狗最登对。” “是吗，我对属相没什么研究。”亦诚干笑两声，努力把话题拉回衣服上，“奶奶，您看看这个样式你喜不喜欢，类似于秀禾服的款式，我们采用满绣工艺，绣制吉祥图案搭配花卉图案。您喜欢什么花卉可以跟我说，我们可以按照您的喜好进行绣制。” “菊花吧，菊花代表长寿，寓意好。” “菊花可以的。”亦诚喊田棠拿一套菊花的样衣给客人看，田棠拿了一件鹅黄色的旗袍，袍身绣着明艳的白菊，格外的素雅清新。 “这是你绣的？” “是的，我们店里定制款的衣服，绝大多数都是我亲自裁剪缝制的。”亦诚又让田棠拿了几款样衣给这家人看，婆媳俩越看越满意，就连那位先生都感叹：“现在的寿衣做的比成衣都高级，你们这个店应该好好装修一下，不然谁能想到连个店名都没有的店铺，竟会有如此精致的寿衣。” “这家店是我们老板家祖传下来的，老一辈就没起名，传到老板手里，办执照的时候倒是起了一个，不过他还是依照老一辈的方式，只挂了寿衣的牌子。”亦诚解释完，又询问刘奶奶介不介意试穿。 “不介意，我这个岁数，没什么可介意的。”刘奶奶将小手包递给儿媳妇，指着绣着菊花那件旗袍，“就试试这件。” “好。”亦诚将防尘袋打开，取出衣服帮刘奶奶试穿。 刘奶奶穿上衣服，田棠就将镜子移了过来，老人家左照照又照照，再看看亦诚，满意的赞：“好看、好看。” 田棠：“这是说人好看还是衣服好看？” “都好看，你们店衣服做得好看，店员和设计师也好看。”一转头看见虎视眈眈的原乾，雨露均沾的补一句：“小伙子也精神。” 原乾皮笑肉不笑的呲了呲牙，田棠回到柜台，用手肘杵他一下，“笑的真诚点。” “真诚不了，这三个人越看越不对劲。” 亦诚已经在给老太太量尺了，田棠自顾自给自己盛了一小碗粥，沿着碗边吸溜一口，“量完尺就交钱，钱交了管他对不对劲。” “你就知道吃！” 田棠气哼哼的又“呲溜”一口。 “奶奶，您抬一下手。”亦诚用皮尺为刘奶奶量了肩宽和臂长，快速的记录下来，“好了，尺寸我都记下了。咱们选的款式绣纹较多，大概需要三个月的时间能才制作完成。今天我们交百分之五十的订金，取衣服的时候再交尾款就可以。” “行，占海交钱。” “我交，我交。”刘奶奶的儿子马上掏出手机，“扫哪儿？” “这儿，扫这儿。”田棠举着二维码喊他。 刘奶奶笑呵呵的看着亦诚，“亦诚，家是本地的吗？” “我家不……” “你怎么在这儿？”熟悉的声音横插进来，亦诚转头去看，推门进来的人正是于简一，他维持着推门的姿势，皱着眉头看着正在付款的男人，两个人站在一起，五官竟有七分相似。 亦诚疑惑的转向刘奶奶，刘奶奶与儿媳妇纷纷举包遮脸，一副恨不得找个地缝藏起来的模样。 这是什么情况？ “你们俩是觉得挡住脸我就认不出你们吗？”于简一严肃的声音有点渗人。 刘奶奶清了清嗓子，放下皮包，强行镇定，“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我们来这儿当然是做寿衣的。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儿？” 于简一也不说话，一副“我看你还怎么编”的模样，气的刘奶奶想打人。 这也太不给面子了。 眼瞧着老太太涨红了脸，有点下不来台的样子，亦诚出声解围，“你们早说认识于医生啊，是不是还没付款，先别付，这得打个折。” “不用、不用。”于爸爸立即扫码，赶紧付了款。 刘奶奶也拉着她，“打什么折，不用打折。你千万别跟奶奶客气，以后说不定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一句话，让寿衣店瞬间安静。 我给你解围，你让我社死。 奶奶，你真够意思啊！ 这回涨红脸的换成亦诚了。 于简一有些不好意思看向亦诚，只有于家的三位长辈，看着他们俩，光明正大的磕起了cp。 田棠趴在柜台上，于医生出现的那一刻，她已经激动的捧着粥碗的手都颤抖了。唯有原乾，怨念的看着众人，忍无可忍的吼了一声：“什么一家人，我不同意。” “有你什么事啊！”田棠直接捂嘴，“不用管他，他神经病。” “唔唔唔……”原乾含泪挣扎。 亦诚只能假装没听见，转过头去问于简一：“你怎么来了？” 于简一：“电话不接、微信不回，你说我怎么来了？”语气里竟带出几分怨念。 “嗷……”田棠的声调能拐出了波浪线，众人看向他们的眼神瞬间暧昧起来。 亦诚看了眼放在柜台上的手机，“不是故意不接的，我在忙，没听见。” 于简一转向她忙着接待的三个人，“付完钱了吗？” 于爸爸举了举手机，“付完了。” “那还不走？” “走、马上走。”刘奶奶立即应声，她可不能耽误孙子谈恋爱。走了两步，又转身回去，拉了拉亦诚的手，“我听一一说你刚做完手术不久，有空去奶奶家吃饭，奶奶亲自下厨给你做好吃的，好好补一补。” 第24章 亦诚尬笑，说“去”也不对，说“不去”也不对。好在于简一亲自过来“扶”刘奶奶，顺带将他爸妈也送出了门店。 亦诚长长的舒出一口气，可心里头却是乱成了一团麻。 这一家人，怎么都不按套路出牌呢？ 于简一在车边与父母在说着什么，亦诚转过身，一张大脸几乎贴了上来，吓了她一跳。 “原乾，你要干嘛？” “那个于简一是怎么回事？他追求你？你答应了？”灵魂三问。 亦诚直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哄孩子一样的敷衍道：“他是我同校的学长，你少八卦。” 田棠在一旁补刀：“你就多余问，人家家长都来了。” 原乾怒目瞪她。 田棠不惧，“你瞪我没用，接受事实吧！你不觉得于医生和诚姐站在一起，看着就般配吗。” 原乾：“不觉得，你闭嘴……”竟有些哽咽了。 田棠傻了，亦诚也急了，俩人都看向他。原乾硬憋着眼泪，拎起书包就走。 走到门口，故意的撞了一下刚送完父母的于简一。两人对视之时，原乾恶狠狠的警告：“告诉你，凡是总有先来后到，我绝对不允许任何人插队。”一甩书包，跨上摩托车离开。 于简一弹了弹被他撞到的肩膀，推门进店。 田棠克制住想现场吃瓜的欲望，识趣的打着吃午餐的旗号，把空间留给他们，坚决不当电灯泡。 店里就剩他们俩个人，气氛就更加暧昧了。 亦诚不停地找着活干，似乎手里忙着，就能缓解气氛一样。 于简一就静静的看着她一会儿叠衣服，一会儿整理柜台，后来索性坐在茶几边，拿着散落的金纸，研究起金元宝是怎么折的了。 最后还是亦诚败下阵，直接将他手里的金纸收走，“这些不是你应该干的。” “你觉得哪些是我应该干的？” “回到医院，好好给患者看病。” 于简一举起受伤的手，“你忘了，我现在是一名不能手术的外科医生。”一句话，直接把亦诚说的内疚的想自插两刀。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顺嘴……”她慌乱解释。 他含笑看着她，眼神又深又沉，“嗯，我知道。”竟是带着几分宠溺的味道。 亦诚心脏猛地一跳，暧昧的气息扑面而来。 有些事，不能一味地逃避，她也看向他，直视着他的目光，可拒绝的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于简一端端正正的坐着，扬起的下巴，露出精致的下颚线。微微扬起的唇角，让他的英俊更加柔和，也更有冲击力。 谁说女人不好色。 至少这一刻，亦诚不得不承认，她被诱惑了。 “于简一，你……”话说半截，硬生生拐了弯，“……饿了吗？” 于简一挑了一下眉，淡淡的笑容一下子就笑开了，“饿了，你请吃饭吗？” 第21章 友谊的考验 除了顾言之外，三个人齐齐…… “于简一，你……”话说半截，硬生生拐了弯，“……饿了吗？” 于简一挑了一下眉，淡淡的笑容一下子就笑开了，“饿了，你请吃饭吗？” 色字头上一把刀，亦诚算是亲身体会了。 “想吃什么？” 于简一：“我不来的话，你准备吃什么？” 亦诚冲着桌上的大碴粥努努嘴，“邻居送来的，田棠喜欢。” “你喜欢吗？” “还行。”北方人对大碴子似乎有些偏爱，没听说过谁讨厌碴子粥的。 “那我们就吃这个吧！”于简一起身问：“碗筷有吗？” “有。”亦诚应完，才反应过来他干什么，马上劝阻，“我们还是出去吃吧。” “我们都出去，谁看店？就这个吧，挺好的。小时候我奶奶也总给我熬。”于简一说着话，已经找到放置碗筷的位置，见没什么记号，就随便拿了两个小碗分粥。 亦诚见他是铁了心要在店里喝粥，留了句“你等会儿”就出了店，不一会儿拎了两个小拌菜回来。两个人对坐在茶几边喝粥，这是她想都未曾想过的画面。挂满寿衣的店铺，端着碗喝粥的于简一，如此违和的情景，让她有些恍惚。 “你今天怎么没上班？” “休年假，职称的事让我老师，就是给你手术的赵主任跟院领导都很为难，我索性休个长假，调整调整心情，也别让他们再争执。” “也挺好，你们平时那么忙，休个假出去散散心也是不错的选择。”亦诚建议：“去过新疆吗？听说那边水果特别好吃。” 于简一看了她一眼，缓缓道：“你就这么希望把我支的远远的？” 亦诚连忙摆手，“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对我是什么意思 ？”他的身体突然前倾，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亦诚瞬间慌了，眼睛飞快的眨了眨，一句话都答不上来。 “亦诚！”突如其来的叫声，将她从水深火热之中拯救出来。 姜醒慌里慌张的冲进店铺，丝毫没有注意到两个人之间的异常，一把拉住亦诚的手，“你听我解释，那篇报道真的不是我发的，你要相信我。” “什么报道啊？” “你还没看？” “没有呀。” 跟在姜醒身后进来的顾言之，气喘吁吁的将手机递到她面前，“你看看吧。” 亦诚有些懵的接过手机，屏幕上“用生命守护，用初心传承”的标题格外醒目，来不及细看文字，一张自己安慰洪苗苗的照片让她不敢置信的看向姜醒。 姜醒眼眶红红的，“照片是我拍的，报道也是我写的，但是我真的没有发给总编，真的没有。” 亦诚皱着眉，快速的看了一遍报道，字里行间都是赞扬洪家人的敬业以及表达对洪峰逝世的追思，并没有任何炒作博人眼球的地方后暗暗舒出一口气。 报道确实是姜醒写的，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至于它为什么会报道在公众号上，需要听解释的人不是她，而是洪苗苗。 “跟我去一趟鹤城吧。” 姜醒丝毫没有犹豫，一口答应：“好，什么时间出发？” “我查一下车票。” “不用查，我们开车去。”姜醒说。 亦诚想了一下，“那就一个小时后出发，我跟宋哥请个假，再回去取点东西。” “嗯，那我一会儿去接你。” 亦诚点头，姜醒和顾言之又急匆匆的离开。 亦诚先给田棠打了电话让她回来看店，又给宋晟发了微信请假，再看向于简一，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不等她开口，于简一已经站起了身，“我的车在门口，送你回去收拾东西。” “好，谢谢。” 于简一开的还是那辆白色大g，亦诚拉开车门特意看了看座椅，见座椅上没留下任何污迹才安了心。 到了家门口，她又道了谢后，恐怕他在语出惊人，匆匆跳下车回了家。亦诚简单的收拾好行李，就接到了姜醒到了的微信。她背上包，快步下了楼。走出小区门口，发现于简一的车还停在那里。 后座的车窗降了下来，姜醒探出头喊她，“上车。” 亦诚迟疑一下，于简一已经绕到副驾驶帮她拉开了车门，“你不是让我出门散散心吗？正好和你们一起去鹤城看看丹顶鹤。” “我们不是去玩的。” “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办正事的。” 姜醒趴在车窗边催促：“快上车吧，四个多小时的车程，这车比我的小黄可舒服多了。” “又要麻烦你了。”亦诚咬牙切齿的道。 于简一笑颜如花，“乐意至极。” 都上了车，于简一发动引擎，握着方向盘驶入车流。亦诚回头瞪姜醒，才发现顾言之也在车里。 医院这么闲吗？ 似乎是看出她的疑问，顾言之主动回答：“最近科室不算忙，就请了两天假。” “哦！”她转过身坐好，余光瞄到于简一，他姿态慵懒的靠在椅背上，目光专注的看着路况，唇角却是挂着若有似无得笑。那笑容，让她的心跳不受控的加速。 眼不见为净，亦诚直接闭上眼假寐，可装着装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真的睡着了。等她再睁开眼，已经到了鹤城。 “我们先去宾馆，明天一早再去找洪苗苗行吗？”姜醒问。 亦诚看了看时间，应声同意。四个人了订了两间房。 电梯里，顾言之拿着房卡开玩笑，“要不，我和姜姜一间，你们俩……” 房卡被于简一一把夺了过去，一张塞给亦诚，摇着手里这张对顾言之说：“我睡七楼这间，你们随意。” 姜醒立即叛变，挽着亦诚的胳膊说：“我们一起睡。” 顾言之傻了眼，马上哀求：“我开玩笑的，别当真。” 于简一淡淡微笑：“我没开玩笑，我习惯自己睡一间。”电梯在七楼停下，电梯门缓缓打开。 第25章 “早点休息。”于简一冲两位女士一颔首就下了电梯。 顾言之马上追下去，“咱们可是一个宿舍睡了好几年的哥们，你别闹了，一间房好几百，没必要浪费这个钱……哎哎哎，等等我，别关门啊……” 直到电梯门关上，还能听见顾言之的拍门声。 姜醒骂：“二百五。” 亦诚看着手里的房卡，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睡了一路，回到房间反而没了困意。洗完澡，两个人就趴在床上聊天。 姜醒：“小诚子，你说实话，看到那篇报道，就一点都不怀疑我吗？” “怀疑什么？”亦诚扭了一下枕头，半靠在床头。 “当然是我发了报道，又不承认啊！” “你不是那样的人。”亦诚很干脆的说：“真是你做的，你今天来我店里一定是负荆请罪，而不是一进门就让我相信你。你说不是，就一定不是，这点信任，我对你还是有的。” 姜醒有点感动，直接跳到亦诚床上，一把将她抱住，“宝贝，谢谢你。” “宝贝，不客气。”亦诚学着她的语气，两个人说完都被自己的肉麻逗笑了。 稿子的确是她写的，写完后她也确实很想发表，可在一个头版头条的稿件和与亦诚的友情之前做选择，她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后者。 她的事业是事业。亦诚的事业也是事业。两者都值得尊重。 可万万没有想到，这篇在她电脑里没有发出去过的稿件，居然出现在公司的公众号上，署名还是她本人。看到报道的第一刻，她就冲进了主编办公室，得到的答复是一个陌生的邮箱账号发到收稿邮箱的，主编见署名是她，便认为是她发的。 这么大的乌龙，姜醒感觉自己有嘴都解释不清。 可亦诚根本不用她解释，就已经相信了她。 这样的友谊，别说是来鹤城跟洪苗苗解释，就是刀山火海，只要她开口，她也会往前冲。 一夜好梦，第二天六点多钟，四个人就赶往洪苗苗居住扎那村。进了村才知道，洪苗苗已经进入丹顶鹤保护区实习了，绝大多数时间都住在保护区的宿舍。 四人便直接前往保护区，进入保护区，便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芦苇田，一望无际。田间偶尔会冒出一抹红色，那就是丹顶鹤的踪迹。 “真美。”亦诚忍不住感叹。 车子停在停车场，四个人下了车。他们出发前，亦诚就给洪苗苗发了微信，可惜她一直没有回复。亦诚有些忐忑，于简一问了服务台，服务台的小姐姐建议他们去丹顶鹤放飞区找一找，多数丹顶鹤养殖员都在那边。 保护区很大，他们步行了近半个小时才找到放飞区，这边的丹顶鹤明显多了起来，走在木质的廊桥上，就能看到两边芦苇田里站着的丹顶鹤，他们似乎一点都不怕人，看到有人经过，还会好奇的靠近两步。 亦诚拦住一位拎着水桶的工作人员，“大哥，请问您认识洪苗苗吗？她爸爸叫洪峰。” 工作人员听见“洪峰”的名字瞬间戒备起来，“你们是什么人啊，不接受参访，你们快走。” “您误会了，我们不是记者。”亦诚连忙解释，“我是苗苗的朋友，过来看看她，我有她微信的，不过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忙，没有回复我。”她掏出手机给他看聊天记录。 工作人员还是有些怀疑，顾言之从衣兜里摸出一张胸卡，紧张的递了过去，“我是中心医院的医生，你看我这儿有工作证，我们真不是记者。” “妇产科男医生？” “对，我就是妇产科的。”顾言之一脸自豪，还介绍起于简一，“他也是医生，甲乳外科的，就是治甲状腺和乳腺的。” 工作人员：…… 除了顾言之外，三个人齐齐后退。 可以假装不认识他吗？ 第22章 爱你的形状 一向正经的人，不正经起来…… “苗苗，这几个人找你，说是你朋友。”工作人员冲芦苇丛喊了一声。 芦苇丛中，先露出一个草帽，随着芦苇被拨开，洪苗苗那张略显清瘦的脸露了出来。“张叔，满月找到对象了。” 被唤张叔的工作人员一喜，丢下桶也跳进了芦苇田，“我看看。” “就在那边，你看看吧。”说着话，洪苗苗才看到亦诚，立即扬起了笑容，挥着手上了岸。“你怎么来了，来之前这么不告诉我，我好去接你。” “早上给你发了信息，你在忙应该是没看到。”亦诚说。 洪苗苗：“真不好意思，一早我就在看满月谈恋爱，没带手机。”见大家满是不解，脱了沾满淤泥的手套后解释：“瞧我，忘了告诉你们，满月是一只成年的丹顶鹤。丹顶鹤一生只择一偶，三岁是它们的发情期，也是择偶期。不过满月生下来便体弱，一直到五岁都没有择偶，饲养员们为了给它找对象可是愁白了头。” “丹顶鹤也要被催婚？”几个人都有些好奇。 “催，怎么不催，比人类催婚还要急迫。丹顶鹤是濒危野生动物，择偶才能□□，□□才能繁育下一代。去年吉林省有一只成年丹顶鹤因为一直找不到对象，特意被饲养员运到我们这里，就为了给它扩大择偶范围。” “跨省找对象，太有意思了。”顾言之“哈哈哈”的笑起来，被姜醒拐了一下，才捂住嘴。 亦诚：“苗苗，我今天来找你，其实是……” “到点了。”洪苗苗看了看表，打断亦诚的话，“有事一会儿再说，我先带你们去看丹顶鹤放飞。快，快跟我来。” 她带着几个人快步去了观景台，台子搭在湖面上，湖中央有一个小山丘。洪苗苗指着小山丘上的几间房介绍，“那里就是幼年丹顶鹤的宿舍，一会儿饲养员就会将让它们放出来。” “苗苗，我……” “嘘！专心看。” 山丘上出现了饲养员的身影，他持着两面小红旗，有规律的挥舞着。 不一会儿，伴随着高亢洪亮的鸣叫声，一群白色大鸟展开洁白的羽翼，振翅而飞。它们从人们的头顶盘旋而过，最后散落在饲养员身边，吃起饲养员丢在湖边的小鱼。 所有人都被这群白色的大鸟震撼了，痴痴的看着，不自觉的发出赞叹的声音。 “美吧？”苗苗微笑着问他们。 “太美了。”说完，亦诚又补充两个字，“震撼。” 洪苗苗好像听见别人夸奖自己孩子一般的骄傲，整个人都发着光。她不再是亦诚印象中那个趴在父亲病床前苦苦哀求的孩子，也不是捧着父亲骨灰咬着牙不肯落泪的坚强姑娘。 她是属于这里的。 洪苗苗看向亦诚，突然说：“我知道你为什么来找我，报道我看到了。” 亦诚愣住，姜醒已经走到洪苗苗面前，深深的躬下身鞠了一躬，“对不起。”再站起身，愧疚的解释：“那篇报道的确是我写，不过我没有要发表的意思，我现在都不知道它是怎么被发表的，不管什么原因这件事都是我的错，与亦诚没有关系的，这件事我也一定会追查到底的。” “嗯。”洪苗苗点点头。“写的不错。” 这回换姜醒愣了，这是什么意思。 洪苗苗走向湖边的小船，熟练地撑着桨，划到了湖中央的小山丘边。跳下船后，接过饲养员手里的小旗子，对着天空发出类似鹤鸣的声响，挥动起来。 这群幼年的丹顶鹤似乎接到信号一般纷纷的鸣叫，不一会儿便展开洁白的翅膀，悠悠起飞，再一次盘旋在他们的上空。而当这群白色的大鸟飞过他们头顶之时，竟形成了一颗心的形状。 顾言之惊呼：“看，心形。” 姜醒举起手机拍摄。 亦诚仰着头，专注的欣赏，耳边突然想到于简一低沉的声音，“是爱你的形状。” 伴随着高亢的鸣叫，心跳也高亢起来。 亦诚有些无奈的看了看于简一，看见他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耳朵却红的格外突出，抿着的唇突然就笑开了。 一向正经的人，不正经起来，还真有点吓人。 $$$ 两只丹顶鹤落在距离他们不远处的栈道上，闲庭信步的模样，好似它们才是这里的主人。洪苗苗回到他们身边，冲着两只鹤发出类似鹤鸣的声音，两只丹顶鹤立即用鸣叫回复她。一人两鸟，用它们独特的语言交流着，丝毫没有障碍。直到两只丹顶鹤展翅而飞，洪苗苗才引着他们向前走。 “你刚刚是在和他们沟通吗？” “算是吧。”洪苗苗耸耸肩，“今天是我值班，所以没办法招待你们。” 亦诚连连摆手，“我们是来道歉的，你别怪我们耽误你工作就好。” “报道的事真的很抱歉。”姜醒再一次道歉。 “你不应该跟我道歉，你要道歉的人是我父亲。”话音落下，刚刚飞走的两只丹顶鹤又飞了回来，这一次落在不远处的芦苇丛中，雄鹤先发出单音节的鸣叫，雌鹤用略低一些的双音节鸣叫回应着，像一对有情人向全世界传递着他们相爱的消息。 第26章 洪苗苗笑着看着这对有情鹤，“走吧，带你们去跟我父亲道歉。” 四个人都有些发懵，却还是跟着洪苗苗沿着廊道而行。 顾言之拉了拉姜醒，“洪峰不是死了吗？她不会带我们去墓地吧？” “别说是墓地，刀山火海我们也得去。”姜醒快步跟上。 洪苗苗并没有带他们去墓地，而是一片不对游客开放的芦苇荡，芦苇荡与天际相接，翠绿一片中有着星星点点的红。 “这里是丹顶鹤栖息的保护地，也是我父亲生前最喜欢待的地方。”洪苗苗看着广袤的湿地，轻轻的叫了声：“爸爸，我来了。” 洪苗苗转过身，“你们想道歉的话，就在这里跟我爸爸说吧。他若是在天有灵，一定能听见。” “可这……”姜醒拦住要说话的顾言之，深吸一口气，也学着洪苗苗的样子，冲着芦苇荡说道：“洪叔叔，我是姜醒，今天是来跟您道歉的，希望你能原谅我。” 话音一落，几只丹顶鹤振翅而飞，盘旋过他们头顶之时，竟有一只丹顶鹤投了一颗石子下来，石子正落在姜醒头上。 姜醒“哎呦”一声，呆呆傻傻的仰头看去，“这鹤还会砸人？” 顾言之：“不会真的是洪峰在天有灵吧？” “那这算是原谅还是不原谅啊？” “都拿石头砸你了，你说这像是原谅吗？”顾言之抬手帮姜醒遮着头，恐怕再有丹顶鹤向她投石。 于简一也戒备起来，护在了亦诚身边，仰着头观察。 洪苗苗见他四人这般滑稽，笑的前仰后合。 “你还笑？” 洪苗苗摆着手，强忍着笑意道：“丹顶鹤经常会叼起石子或者树枝投向空中，像这种空投石子的现象也属寻常。” “可它早不投，晚不投，偏偏在我给洪叔叔道歉的时候投，会不会太巧了。”姜醒还是心有余悸，这也太玄学了。 洪苗苗想了想，“既然这样，不如你们就在做一件事来表达歉意吧。” “做什么，你说。” “真正的做一次采访吧。” “啊？”这次连亦诚都惊讶了。 “不用惊讶，不是让你采访我，是采访这些丹顶鹤，我希望能通过你的报道，让更多人去关注它们、保护它们。也希望能有更多的年轻人学习野生动物保护，投入到野生动物保护的事业中。若是我爸还活着，他也一定会很愿意带你们做这样的采访。” “没问题。”姜醒一口答应，“我一定会好好写一篇报道。” 正午阳光正好，散落在一望无际的芦苇荡上，也落在芦苇荡边站着的年轻人身上，熠熠闪光。 那光闪烁着离别，也闪烁的新生和希望。 $$$ 洪苗苗将四人送至停车场，“亦诚姐，欢迎你下次再来，下一次让我来招待你。” “好啊，有空我一定再来，来看你，也来看这群丹顶鹤。”亦诚笑着道。 洪苗苗不舍的跟她拥抱一下，亦诚拉开车门，上了车。 于简一发动引擎，后排的姜醒突然叫了一声：“等一下，我决定不跟你们一起回去了，我要留下来住一阵子，近距离感受这片湿地和丹顶鹤们。”说着话便背起包推开门下了车。 顾言之傻眼了，“那我呢？” “你当然留下陪我了。” “我哪有那么多假……” “高铁两小时就回去了，比坐车方便多了。”姜醒低声说完，直接将人拉下车，探头冲于简一眨眨眼，“于医生，你可要平安将我家小诚子送回家哦！” 于简一颔首，“放心，谢啦。” 这俩个人的暗语打的太明目张胆了些，当她是瞎的吗？ 亦诚用后槽牙磨出了“姜醒”两个字，还要说什么，车窗自动的升了上去。 于简一笑的格外灿烂，“该出发了。” 亦诚：“……” 第23章 喜欢你很久 没有别的事，只是突然想起…… 车子很快驶上了高速，于简一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去拿咖啡。亦诚见他没有摸到，立即帮忙递给他。接过咖啡的一瞬，两个人的指尖相处，又很快速的分开。 亦诚攥了攥自己的指尖，似乎还带着咖啡的凉意和一丝酥麻。 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亦诚不敢睡，可这么沉默着，气氛着实是有些古怪。 她开口：“能放点音乐吗？” “想听什么？” “都行。” 于简一直接把手机递给亦诚，“喜欢什么歌自己放，蓝牙连着呢。” “这不好吧，要不算了。”对于现代人来说，手机绝对是最隐私的物品。 于简一直接将手机硬塞给她，“让你放你就放，我这开车呢。” 手机刚塞过去，铃声就响了起来，“我先接个电话。” 电话是家里打来的，刘奶奶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一一，我听你妈说你陪亦诚去鹤城了？” “是呀，奶奶，我今天就回去了。” “回来这么快？你这个孩子干什么都聪明，怎么谈恋爱这么笨呢！” “奶奶……” “奶什么奶，我的小祖宗啊，你这么磨磨唧唧，什么时候能把人娶回家啊！要不奶奶教你几招，你就带她去看丹顶鹤，看着那些丹顶鹤一对一对的，你就直接跟她告白。再不然你们就去吃烤肉，喝点小酒……” “奶奶，我在开车。先不跟您说了，挂了。”于简一真怕奶奶说出什么少儿不宜的话，电话直接被切断。 亦诚在刘奶奶提到谈恋爱的时候，已经尴尬的别过脸去了。 于简一故作轻松的开口：“我奶奶就是瞎操心。” 亦诚手里的手机像一颗烫手的山药，心脏跳的很乱，尽量平静的道：“她也是关心你。” “也不单单是关心我，更多是关心我们。” 亦诚唇角抖了一下，将手机放在扶手箱上，转移话题道：“我还是不听音乐了。” 车子进入服务区加油，于简一熄了火，“我奶奶的话你听到了的。” 他侧过身，一手搭在方向盘上，一手在手机屏幕上一下下敲着，每一下都好似敲在了亦诚的心上。他笑容清浅，声音略沉，“我和我家人的态度都很明确了，就等你的答案了。” 亦诚心脏骤停。 她的答案是什么，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亦诚的慌乱肉眼可见，脂粉未施的脸上透着微微的粉，有些松散的马尾，落了些碎发。她习惯性的垂着头，就像上学的时候一样，恨不得所有人都将她忽略掉，可偏偏入了他的眼。 “加好了，三百八。”加油员打破了两个人紧张的氛围。 于简一将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拿起手机扫了码。 车子再次回到高速上，于简一按开了音乐播放器，车内响起低沉的男声，“表白后的乌梅树下，土壤发了芽，美得不像话……” 亦诚整张脸都在发烫，这歌还不如不听。 于简一似乎很喜欢这个歌手，指尖在方向盘上打着节奏，在唱到“是甜甜的爱情来的这么确定”的时候，竟跟着哼唱了下一句“因为你每个害羞的反应”。 同样的男低音，重合在一起，异常的动人。 “你唱歌真好听。”亦诚赞了一句。 “你没听过我唱歌？”于简一莫名其妙问了一句。 “没有呀。”在学校的时候，他们真的谈不上熟，说过的话都是有限的，怎么可能听过他唱歌。“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没参加毕业晚会？” “没有。”那时候她根本没心情参加学校的任何活动，每天都在撒简历。 “难怪。”他低低念了句，却没有要接着说下去的意思。 亦诚也不追问，车子很快下了高速，看到熟悉的街道，紧张的心情总算是放松下来。 等车停在小区门口，她狠狠的松口气。 于简一见她一副恨不得立即跟他挥手告别的状态，又好气又好笑。 亦诚见他也下车，马上说：“你快回家吧，开了这么久的车一定很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你就这么不愿意见我。”于简一绕到她面前，和她面对面的站着。 “不是那个意思。”亦诚连忙摆手，想要解释，可一抬头，看到他抿着唇忍笑的模样，突然就闭了嘴。 “生气了？”这回换于简一慌了，“我就是……” “于简一。”这好像是他们相遇后，她第一次叫他名字。她仰起头，视线从他的喉结移到他的眼睛，于简一的眼睛特别清澈，就是那种在爱里长大，她很羡慕的清澈。“你喜欢我什么啊？” 于简一松口气，靠在了车门上，“不会我说喜欢你什么，你就说你改什么吧？” 亦诚瞪了瞪眼，他立即严肃起来，站直了身体，回到他以往那副认真的乖学生模样，专注的看着她。两人靠的很近，就这样对视着，让她刚刚鼓起的勇气，瞬间就泄掉了，身体也僵硬起来，垂下头。“你不说算了……” 第27章 于简一突然抬手到她的额边，他的手指修长，轻轻一划，将她的碎发别在耳后。 亦诚几乎忘了呼吸，自然也没有躲闪。 “你有没有想过，我可能喜欢你很久了。” 他的声音极低，低到她以为自己幻听了。 她猛地抬头，于简一已经收回手，笑着道：“我也不知道喜欢你什么，注意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 说完，他上了车，车窗降下来，“我走了，我们的事，你慢慢考虑。” ￥￥￥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姜醒一脸陶醉的道：“我一直以为他是个大直男，没想到还挺会撩人。” 亦诚叼着牙刷，看着手机屏幕里的姜醒，有点后悔给她打视频电话了。 “干嘛一副苦瓜脸？”姜醒见她完全没有被人追求的羞涩和喜悦，立马警惕：“小诚子，你到底在纠结什么？你不会还对曲郭辉余情未了吧？” “跟他没关系，我和曲郭辉早就翻篇了。”她赶紧澄清，簌簌口，出了卫生间，坐在工作台边。 姜醒也翻个身抱着枕头趴在床上跟她聊天，“既然已经翻篇了，为什么不能接受于简一呢？难道他还不够好？” “是他太好了。”以于简一的人品和条件，很难让人不心动。可这种心动，真的就是喜欢吗？“他好到我找不到理由拒绝，所以根本分不清自己是因为他这个人太优秀了才动心，还是真的对他动了心。这就好像你崇拜的一个偶像突然追求你，你疯狂心动，可这种心动就是爱情吗？会不会只是多巴胺作用，抑或是虚荣心作祟。” “你想那么干什么？他追求，你心动，那就谈啊。干嘛想那么多？多巴胺也好，虚荣心也罢，这就像你问于简一喜欢你什么，其实这个问题你想问的是你自己。”姜醒笑了一声，“亦诚，你和曲郭辉在一起的时候，你想过这么多吗？你们刚在一起，你可能连心动都没有吧！可你还是和他在一起了，甚至喜欢上他了。可现在，你明明已经对于简一心动了，却一再的疏远他，难道就因为他比曲郭辉帅、比曲郭辉条件好，甚至比曲郭辉更爱你吗？你是不是有些双标了？” “我……” “你什么你，你什么都不用怕。收起你那莫名其妙的自卑，你只要记住你值得被任何人喜欢就够了。”姜醒如果在她身边，一定抱着她肩膀使劲晃一晃，把她脑子里的水晃出来。“亦诚，别让自己后悔。” 亦诚没有错过姜醒眼中一闪而逝的伤感，想问她还好吗，想到顾言之可能在她身边，张了张嘴什么都没问。其实问了又能怎样，姜醒在感情上，一向比她清醒，也比她坚决。 “嗯，我知道啦！”她应了一声。 姜醒笑了起来，“于简一说注意到你的时候，就喜欢了。我怎么觉得这话里有话呢，该不会我们上学的时候，他就打你的主意了吧！”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难怪他跟顾言之说我没有你这个‘鹌鹑’顺眼，哼哼，搞了半天，他是相中你这只‘小鹌鹑’了！这人的口味还挺清奇。”姜醒越说越觉得自己猜对了。 亦诚无奈，她哪里像“小鹌鹑”了？再聊下去，只怕以后她就要直接改名“小鹌鹑”了。“不跟你聊了，我要休息了。” “休息吧，我也要早点睡，明天早起跟苗苗一起去看受伤的丹顶鹤。对了，我要在这边住一段时间，想写一篇关于丹顶鹤的报告文学。” “那顾言之呢？” “他明天坐高铁回去上班，妇产科社畜，能请两天假，已经是他们主任皇恩浩荡了。” “那还不如让他和我们一起回来。” 姜醒嘲笑：“你和于简一还真是天生一对，一个直男，一个木女。他这么大个灯泡照着你俩，于简一怎么跟你告白？你快去睡吧，别气我了。” “睡了睡了，晚安。” “晚安。” 挂了电话，亦诚攥着手机，仔细回想着大学时她和于简一的交际，可无论她怎么回忆，都想象不出那时候的他会喜欢她。 亦诚摇了摇头，她是被姜醒带跑偏了，刚自嘲一句：“怎么可能。”手机就震动一下，是于简一发来的消息。 于简一：【睡了吗？】 不等她回复，手机频繁的震动起来，一条接着一条的微信显示在屏幕上。 于简一：【没有别的事，只是突然想起我好像没正式的跟你告个白。】 于简一：【你喜欢我当面说，还是微信说？】 于简一：【算了，成年人做什么选择。】 于简一：【亦诚，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于简一：【你不回复的话，那就等我们见面的时候，我再问一次。】 于简一：【晚安，好梦！】 亦诚看着最后这四个字，不知该气还是该笑。 看到这些信息，她要是还能好梦，心得多大？ 第24章 告白未眠夜 “你记不记得你在学校北门…… 于简一发完信息便盯着屏幕，亦诚那边一直显示输入中，可却迟迟没有回复。 就在这时，微信页面蹦出一条信息。 刘子俊：【图片】 刘子俊：【亦诚基因检测结果出来了，自己看吧，我明天再发给她。】 于简一皱了皱眉，回复：【她什么时候做的基因检测？】 刘子俊：【大病理出来那天，她问这个癌有没有遗传性，非要做个检测。于医生，我可不是坑她钱，我跟她说了没必要花五千多检测这个，是她坚持要做的。】 于简一快速的打开图片，看到“braf v600e未检测到突变”的字样，还是松了一口气。 点击图片转发。 这回亦诚很快回复：【那个braf是什么意思？】 于简一拍了拍额头，按了几个字，又删掉，直接按下了视频通话键，看到屏幕上显示的“视频通话”和“语音通话”两个选项，犹豫一下还是按下了后者。 而此时看着不停震动的手机，亦诚深吸一口气，才接通电话。 “喂，能听见吗？”于简一低沉的声音自听筒中传来。 “能。”亦诚有点紧张，检查报告上就没有她能看懂的字符。“不用告诉我什么意思，直接告诉结果就行，什么结果我都能接受。” “没有突变。” “没有突变是好还是不好？” “没有突变意味着复发和转移的概率都是极低的，你也不用担忧遗传的问题。” 悬了多日的心，终于落在了地上。亦诚狠狠的舒出一口气，“太好了。”她嘴上说着不介意、不担心，可又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是呀，太好了。”于简一的声音里也带着喜悦，“我给你发的信息看到了吗？” 刚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她小声回应：“看到了。” “需要我再当面问你一次吗？” 亦诚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坐回到椅子上。“于简一，我们不相配。”她说出了内心真实的想法，紧张到脚趾在拖鞋里蜷缩起来。 “你是在用这个理由拒绝我吗？”于简一缓慢的问她，“如果是这个理由的话，恕我无法接受。相不相配，不是一个人说的算的。” “谁都能看出来我们不相配。”承认自己不够好，是件挺难受的事，可在生活中，却又不得不承认。就像宋晟去和一个大学老师相亲，就连她和田棠听见都觉得稀奇，人人喊着平等，但有些人从出生那一刻已经到达了罗马，而另一些人终其一生努力追逐却连方向都没有找对。 偏见一直都存在着，这就是现实。 “谁是谁啊？是你吗？”于简一问，“就因为我是医生，你是寿衣设计师？那如果我不是医生，是出租车司机，或者是个送外卖的，是不是就相配了？没想到你还有职业歧视？”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只是因为职业的话，你的逻辑就是职业歧视，歧视的还是你自己。”他语速快了起来，说出的话令人无法辩驳。 亦诚有些心塞，“你是要跟我吵架吗？” “我只是在跟你探讨。” “除了职业，还有很多地方我们都不相配，学历、家庭……” “亦诚同学，你不会是忘了我们是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吧？”于简一笑了一声，有些得意，“校友，足够相配了。” 一个博士，一个学士，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亦诚扣了扣自己的掌心，不纠结学历这件事。“你可能不太了解我的家庭。” “家”这个字，她已经很多年不提了。这是她连姜醒都不会提及的话题，“于简一，我可能没有你看到那么乖巧、听话、懂事。如果我跟你说，我上大学就已经离家出走了，你信吗？” 单方面的切断了和家里的一切联系，他们寄给她的学费，她一分没动。电话不接、信息不回，久而久之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第28章 于简一有些意外却又没有特别意外，因为他在顾言之和姜醒的口中从没有听到过亦诚的家庭情况，包括她住院的时候，也没有出现过任何一个家人。他曾想过她是个孤儿，却未曾想过她是离家出走。 长时间的沉默，让亦诚自嘲的笑了笑，“是不是没想过我这么叛逆，我还有……” “亦诚！”他打断她的话，“如果我说你在我心里从不是一个乖巧、懂事、听话的形象，你信吗？” 这一次换她沉默了。 “我说过从注意到你，就喜欢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什么时候注意到你的？” “什么时候？”她下意识的问道。 “你不猜一猜吗？” “于简一。”亦诚有点急了，感觉今天的他有点欠揍。 于简一笑出了声，“不逗你了，我认识你，比认识姜醒更早。” “不可能。”亦诚下意识的否认。 “你记不记得你在学校北门那条小街打跑过三个劫道的？” 亦诚怎么可能忘记，那时候她兼职做家教，回去的很晚。那天姜醒要请大家吃榴莲，让她下班带两个回去。她拎着榴莲，刚拐进那条街，就看到三个流里流气的人堵在了街口，手里拎着棒球棒，棒球棒划过地面的声音恐怖至极。 亦诚无比感谢姜醒让她帮忙买了两个榴莲，更庆幸老板提出要帮她扒开的时候被她拒绝了。她颤颤巍巍的冲那三人喊道：“你们最好赶紧走，不然我就报警了。” 三个人顿了顿，无比轻蔑的问了句：“哪跑出来的？还报警？你是要替……” 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紧张，不等对方说完话，右手的榴莲已经直接飞了出去，正击中说话那人的头，直接将人砸倒了。另外两个人，也不知道在叫喊什么，她害怕极了，随即又将另外一个榴莲丢了出去，都没敢看砸没砸中，反身就跑，一口气又冲回了水果店。后来，还是水果店的老板将她送到了校门口。 现在想想，还有些心有余悸。 “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在现场。” “不可能。”亦诚不敢置信。 于简一失笑，“我不仅在现场，那三个人还是冲着我来的。我都做好了挨揍的准备了，谁能想到半路冲出来一个手持榴莲的东北大虎妞，左一个榴莲，右一个榴莲，直接把人砸倒了。被你砸伤的两个人，最后还是我帮忙送去医院的。” “我那天完全没感觉到那条街上还有人。” “可能你太紧张了，其实我一直贴着墙站着，就在你身后。” “这……，不对呀，那天那么黑，就算你在，也看不清楚我长什么样。” “记住你的声音就足够了。”被顾言之软磨硬泡的拉去当电灯泡，于简一是一百个不愿意。可当听见亦诚的自我介绍，“学长们好，我叫亦诚，设计专业的学生。”便瞬间认出了她。 原来，那个东北大虎妞叫亦诚。不过，手持榴莲砸伤流氓的女孩子，居然长得如此可人，却是让他意外的。 “那你怎么早不告诉我？”亦诚问。 “你给我机会了吗？”于简一无奈的道：“每次跟你说话，你就垂个头‘嗯嗯’的敷衍，像个鹌鹑似的不停地躲。”那是他第一次关注一个女孩子，可惜，那个女孩子对他完全不感兴趣。 “我哪有。”辩白的连她自己都有点心虚。 于简一认真起来，“亦诚，再遇见你的时候，得知你有男朋友了，我本打算放弃了。可你们分手了，你分手那天，说实话我挺开心的。那时候我就跟我自己说，这一次绝对不能错过你。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所以在追求你之前我就先跟家里说了你的职业，你也看到了，他们都很喜欢你，也尊重你的职业。” “可是……” “你听我把话说完。”于简一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我父母现在经营一家药厂，他们都是学医出身，能够很科学的看待生死之事。至于我奶奶，她接触的死人比你还要多。我奶奶年轻的时候，是一名很优秀的法医。” 亦诚惊讶，那么和蔼可爱的奶奶居然是一名法医。 “好了，现在你所有的顾虑都不再是顾虑了。”他郑重的再一次问她，“现在，你愿意做我女朋友了吗？” “我……” “亦诚，如果你拒绝我的话，我唯一能接受的理由是你讨厌我。你，讨厌我吗？” 亦诚被他气笑了，这不是纯忽悠她吗！真当她傻啊！“我不讨厌的人多了，还都能跟他们谈恋爱啊？” “哎，居然没上当。”于简一有些遗憾。 “于简一。” “好好好，我重问。”于简一的声音低到有些哑，“亦诚，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我得过癌症。我知道甲状腺癌很普遍，可它毕竟是癌症。就算概率再低，也是又复发的风险，你是医生，你比我懂。” “我是医生，我比你懂。复发也不用怕，大不了我再给你切一刀。” 这话听着怎么像在咒她。 于简一又问一次，“亦诚，你只要回答我，你喜不喜欢我就可以了，其他都不重要。”在他眼里，她的顾虑都不是问题。 亦诚哑然，她根本答出“不”这个字。 “于简一，你明知道，只要你愿意，没有人能拒绝你。” “那你呢？”他在等她的答案。 亦诚看向工作台上没有做完的寿衣，这是她做的第几件寿衣，她已经记不清了。 可她清楚的知道，她会一直做下去。 而能支持他做下去的人并不多，她，不想错过。 “于简一。” “嗯。” “我们试试吧。” 电话那边沉默了片刻，然后传来于简一低低的闷笑声。 “你笑什么？” “你别误会，我不是笑你，是笑我自己。”于简一清了清嗓子，“你口中这么优秀的人谈个恋爱，还需要通过试用期，是不是有点讽刺？” “不愿意拉倒。”亦诚有些恼羞。 “愿意，愿意。”于简一连忙喊道，唇角不受控的扬着，带着些许宠溺的表态：“你想试多久就试多久，你想怎么试就怎么试，我无限配合。” 亦诚心里已经不是小鹿乱撞，而是群鹿奔腾，乱的一塌糊涂。 “我要睡了，不和你说了。”不等他回答，她慌乱的挂了电话，攥着手机捂住了脸。哼唧道：“呜……今晚还怎么睡得着啊！” 第25章 他罪有应得 两个人都傻了眼，直接在外…… 亦诚彻夜未眠，凌晨的时候眯了一会儿，结果不到一小时就醒了。虽然没有休息，人却是极其亢奋的，不过脸上的黑眼圈暴露一切。 亦诚还没走到店门口，就碰见了刚从早市拐出来，拎着烧饼、豆腐脑的宋晟。“吃早餐了吗？赵大爷的烧饼豆腐脑，要不要整一口？” “我吃过了。” 两人走近，看清对方，宋晟用无比夸张的语气“嚯”了一声，“你昨天晚上干嘛去了，这黑眼圈也忒吓人了。” “宋哥，您老的黑眼圈也没好哪儿去？”亦诚边走边问：“你这是一晚没睡？” “上半夜一个，下半夜一个，忙完就六点了，还睡什么啊！我这儿吃一口，就得去二火葬了。”他们这行就是二十四小时待命，阎王收人可不管你睡不睡觉。“我是忙工作没得睡，你是怎么回事？给自己搞得跟熊猫似的。” “我，我失眠，不行吗！”亦诚加快步伐。 宋晟皱眉，小声嘟囔：“失恋都没见你失眠，这会儿失什么眠？” 亦诚的脸迅速的红了起来，心虚的别过头，快步向店铺走。 “你着什么急？”宋晟在她身后喊着，刚喊完，亦诚就站住了脚。 宋晟走过去，看清店门口坐着的人，愣了一下才开口：“村长，你怎么在这儿？”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光荣村的村长李福海。 李福海马上站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坐的时间有些过长，猛地起身眼前发黑，身子晃了一下才站稳。 宋晟赶紧去扶了一把，亦诚也马上拉开卷帘门，打开店门把人请进去坐。 村长见宋晟烧水，一脸愧疚的说：“宋儿啊，你别忙乎了，我今天是来给你们道歉的。那个畜生……”提起黄仁河，村长就恨得咬牙切齿。 “这事跟您也没关系。”插上热水壶，宋晟坐到村长对面，“这点事，您真不用特意跑一趟。” 李福海也是快六十岁的人了，去年还做了一个大手术，折腾这一趟也不容易。 李福海摆手，叹口气道：“也不光是给你们道歉，那件事害你们受伤，你们不计较是你们大度，但我不能装作不知道，必须得给你们一个交代。” 宋晟被黄国庆砸那一铁锹，原本是可以立案的，不过得知黄国庆智力和精神都有问题后，他就放弃追责了。 水烧开了，亦诚帮忙泡上茶，坐到了宋晟身边。 第29章 “村长，那件事怎么处理了？” “我来，就是跟你们说这件事的。”村长又叹了一声，“黄仁河那个畜生开始还不承认，不过有尸检结果和孩儿她妈的证词，他不认也没用了。昨天我们接到通知，这个案子已经移交司法部门了，除了他干的那个恶心事以外，还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他。” “故意杀人？”这是亦诚和宋晟都没想到的。 “说是因为他的侵犯，导致招娣突发心脏病致死。不过不知道这项罪名能不能成立，那畜生请了律师，律师的意思是故意杀人他们不认，最多是过失杀人。” 这种专业的法律概念，他们都不懂。不过无论是过失还是故意，相信法律会做出公平的判决。 该说的都说完了，村长站起了身，冲他们二人深深的鞠了一躬。 宋晟紧忙去扶，“村长，你这是干什么？” 村长眼眶微红，语带哽咽，“这一躬是我替招娣那孩子给你鞠的，我替那孩子谢谢你们。黄国庆这一家子，老太太出了名的重男轻女，在她眼里，那个家除了她孙子以外，都不是人。国庆脑子有问题，媳妇儿又是个胆小的。黄仁河这些年一直照拂他们家，我还以为他是个有良心的好人、善人，谁能想到，这个畜生祸祸招娣已经好几年了。他接济黄家的钱，那都是用招娣换的啊！孩子现在走了，也算是解脱了，不用在那个家遭罪了……我这个村长，太不称职了，这些年居然都没发现，要不是你们，招娣可就真就这么冤死了。” “这也算是我们和那个孩子的缘分。”宋晟叹道。 村长点头，摸了摸泪，“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您说。” “老黄家那一家子肯定是不会管那孩子了，等招娣的尸体能接出来的时候，能否再麻烦你们一次。送她一程。费用你们不担心，由我们村委会出钱。” “村长，费用我们已经收了，到时候您就给我打电话就行。” “收了？” “你忘了，黄仁河给了我两百块的，这两百块就是黄招娣的治丧费。” 村长攥了攥宋晟的胳膊，想说什么，又摆摆手，“我走了。” “我送您。”宋晟跟了上去，村长回身推拒。 “回吧，回吧，不用送。” 宋晟和亦诚还是将人送到了门口，才目送他往街边走。 村长走到街口冲他们摆摆手，转身消失在早市熙攘的人群中。 这条长街，一半是热闹滚烫，一半是安静清冷。 宋晟回头，看到亦诚的表情，笑了声道：“又唏嘘了？” “有点，你看咱们这条街，那半边是市集，每一天都热热闹闹的，沿着那个方向一直走，就是中心小学。再看咱们这半边，小旅店、寿衣店、水果摊，顺着走下去，就是中心医院。从朝气蓬勃走向人生迟暮，也不过是一条街的距离。” “从东向西看的确是这样，可换个角度，那里每一天都有新的生命诞生。”宋晟指了指医院的方向，“人世间，有死亡就有新生，正因为有死亡的存在，我们才会珍惜活着的时光。” 亦诚被他一句话，从唏嘘中拉了回来，给他竖起大拇指，“还得是我师父，思想境界就是高。” “小徒弟，你要学会用不同的角度去看待人生啊。”宋晟说完，得意洋洋的往回走，路过骨灰盒展柜，突然问了句：“差不多的盒进价多少钱？” “差不多的，怎么也要两百多。” “啧，又赔了。”这回换宋晟唏嘘了，“你说村长都说村委会给钱了，我怎么就拒绝了呢！” 亦诚的彩虹屁一串一串的，“这说明师父您不仅思想境界高，为人民奉献的觉悟也高，你刚刚不还教育我，要从不同角度看人生吗？做生意也是一样的。” “呵，你倒是活学活用。”他教的立即用他身上了，宋晟翻了个白眼，坐下喝了一口豆腐脑，又“啧”一声，“我这觉悟高的，高点好……就是也不能太好。下次我整太高的时候，你记得拉我一下。我这还要攒老婆本呢！” “行。”亦诚忍着笑，一口答应，又问：“对了，你上次相亲那个大学老师还有联系吗？” 宋晟直接按住心口，“别提，心痛。” 这是又被拒绝了。 就在宋晟心痛的喝着豆腐脑的时候，田棠也到了店。得知宋晟又一次相亲失败，无比放肆的将老板嘲笑一通，气的宋晟撂下句“你等我招到更好看的小姑娘就把你开除”的狠话，匆匆去了二火葬。 别说更好看的小姑娘了，这都半年了，连个婶子都没招来。田棠才不怕，乐呵呵的整理货品，“诚姐，我发现干这行也挺好的，最起码没什么压力。” “行行都有不容易之处。我们这行，客人多的时候，忙的不分日夜。客人少的时候，你想推销都难，既不能打广告，又不能像餐饮业似的发传单。更何况我们经常接触往生者和往生者家属，情绪的控制还是要注意的。另外就是找对象的问题，除非找同行，不然择偶也挺困难，你看宋哥就知道了。”亦诚趴在柜台上边画设计图边与她聊天。 田棠若有所思，店门此时被推开，她马上迎上去，抬头却是一愣。 一位金发碧眼的外国男人走了进来，“你好， i want a piece of clothing that can go to heaven.” “hello……海什么文？你是不是走错了？”田棠立即指了指门口摆着的骨灰盒，用仅会的几个单词解释：“this is…… dead shop，dead shop do you know？” “dead shop？”外国男人想了想，也说起了蹩脚的中文“知道，我知道，that's the very thing i need.” 田棠彻底给整不会了，亦诚也从柜台里绕了出来，张嘴竟是一口流利的英文，完全无障碍的跟外国人沟通起来。 田棠瞬间成了小迷妹，“诚姐，你的英语居然这么好。” 亦诚沟通完，才跟田棠解释：“这位先生叫卢卡斯，他的朋友身患重病，他听身边的中国人说在人死后需要穿专门的衣服，死后才能上天堂，又看到咱们直播卖寿衣，便找了过来。” “嚯，我们直播间居然还有外国友人在看。” “估计是他在app搜索过什么关键词，大数据直接给他推送了我们直播间，这算是大数据送来的客人了。”亦诚皱眉苦恼，她该怎么跟这位卢卡斯先生解释，中国人往生后是要去地府，而不是天堂的呢？中西壁垒，地府用英文怎么说？ 田棠一听客人，马上变身金牌销售，不等亦诚解释，已经拉着人巴巴的介绍起来，“按照中国的风俗，往生者需要一件体面的寿衣，当然还少不了骨灰盒，还有黄纸，黄纸就是money。” “money？死人money？”卢卡斯拎起一沓黄纸，仔细研究一下，可惜实在是搞不懂这纸如何变成钱，索性也不问了，用蹩脚的中文直接道：“要多多的钱，我、朋友，有钱。” “有钱好，good，very good！”田棠频频竖大拇指，介绍完金元宝，又介绍骨灰盒，专挑贵的展示。 亦诚赶紧去拦，“行了，这单生意我们没办法做。” “啊？为什么呀？”田棠不解。 亦诚看了看卢卡斯，感觉他应该理解不了太复杂的中文，索性也不避讳的直接道：“他认为穿了我们的衣服，他的朋友就可以百分百上天堂。谁敢保证？地府收不收他，我都不敢保证，你能保证让他朋友上天堂？” 田棠看了看卢卡斯，眼珠一转，“诚姐，我们是不能保证，可他也没办法验证他朋友上没上天堂啊。直接告诉他穿了就能上，越贵心越诚，上的速度越快就成了。” 亦诚入行这么多年，都不敢这么明着骗，这姑娘是真的认为老外好坑啊。 “我们这么做不好吧。” “我觉得没什么不好，反正……” 俩人正争论着，卢卡斯突然开口：“excuse me，我的中文、说不好，不过……听的很好，你们在我面前这样说话，不好。”他又指了指田棠，“奸诈小人。” “你居然会说‘奸诈小人’？”田棠震惊了，“你能听懂我们说什么？” 卢卡斯点头。 两个人都傻了眼，直接在外国人面前社死了，她们这是当着人家面商量怎么坑人家，还被揭穿了，太丢脸了。 好在此时店门又一次被推开。 看清来人，田棠犹如看见救星，“于医生，救命。” 第26章 一个歪果仁 试问谁能阻拦得了，一个c…… 于简一进店，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他走到亦诚身边，低声询问：“怎么了？” 亦诚低声解释一遍，有种想找个地缝钻的感觉。 于简一听完，莞尔一笑，转向卢卡斯，用英文打了招呼，不过两个人聊了两句后，直接换了另一种语言。 一种亦诚完全听不懂的语种。 田棠偷偷拉了拉她，“诚姐，他们在说什么啊？我怎么一个单词都听不懂呢？” 第30章 亦诚耸肩：“我也听不懂。” 好在于简一很快与卢卡斯交涉完，看这表情，似乎还挺愉快。 亦诚看向于简一，“你们都说了什么？” “我跟卢卡斯说，我们的文化中，东方地府就相当于西方天堂，所以田棠也不算是欺骗他。至于寿衣，是一种对往生者的美好祝福，而且我们的观念里东方地府之路比较寒冷，所以寿衣多数比较厚实，算是对灵魂的一种保护。” 不等亦诚开口，田棠直接伸过来一个大拇指，“于医生，你真是救苦救难的男菩萨。” 于简一指了指已经在看衣服的卢卡斯，“你要不要先照顾一下外国友人？” “要。” “你和他说中文就可以，他在中国生活已经有三年了，基本的对话都能听懂，只是说的不好。”于简一叮嘱道。 田棠又想到刚刚社死的场景，看了看卢卡斯，硬着头皮尬笑招待。 没有语言障碍，田棠的销售能力比亦诚还强。她没什么不放心的，转过头让于简一坐。 “来的时候，带些果切。”于简一将纸袋放在了桌上，看着她问：“昨晚睡得好吗？” 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亦诚看了看他的同款黑眼圈，不答反问：“你睡得好吗？” “没睡，拿到了你给的试用offer，兴奋的整晚都没睡。”于简一眉眼里都浸着笑，一副掩盖不住喜悦的样子看着她。 亦诚的耳朵瞬间热了，她今天还是少说话，张嘴就给自己挖坑。 “你刚刚跟卢卡斯说的什么语言？”她转了话题。 “法语。”于简一拆开纸袋，打开一盒草莓递给她。 “法语？” “你没发现他的英语发音也不标准吗？” “我的英语水平，只能应付一下日常对话，根本听不出标不标准。”亦诚不是谦虚，她的英文绝对是应试教育的产物，答卷一百分，开口勉强及格。“我记得顾言之说你会日语，没想到你还会法语？” “我规培的时候，有一个法国留学生也在我们医院规培，我就跟他学了一年。” “学一年？呵，难怪顾言之叫你于一年，你简直是全能大魔王。”亦诚捻起一颗草莓，一边感叹一边咬了一口，香甜的汁水爆满口腔。 “大魔王是什么意思？” 于简一上前一步，两个人突然近到能感受到对方呼吸的距离。 亦诚刚刚退热的耳朵，又热起来，下意识退后一步，却撞到了椅子。手腕被一把拉住，伴着一声“小心”她惯性的向前一晃，额头便撞在了他的肩头，手里咬了半口的草莓也在他另一个肩头撞了一下，洁白的衬衫上直接印上一个“草莓印”。 “对不起，我太不小心了。”亦诚慌张的去抽巾纸帮他擦拭，手腕再一次被按住。手里的纸巾被他接了过去，直接丢进了垃圾桶。 他侧眸看了看衬衫上的一抹红色，“不用擦了，洗一下就好了。” “那我、我去帮一下田棠。”亦诚抽回手，点着头退了一步，又被他叫住。 “你还没告诉我大魔王是什么意思。”于简一下颌微扬，一脸认真。 亦诚忽的笑了一声，总算是找到了他的知识盲区。“你就是大魔王的意思。”说完，飞快的走到田棠和卢卡斯身边。 于简一低头看了看肩头的草莓印，越看越顺眼，感觉这衣服不用洗了，这样就很好。 卢卡斯用外国人精准的眼光，给即将逝去的友人，选了一件类似龙袍的明黄色寿衣，就连骨灰盒选的都是雕刻着龙纹的。 选好后，转身向于简一道谢，又问了一个将他都难住的问题。 亦诚见他蹙眉，问道：“他说了什么？” “他问我他的朋友到了我们的天堂应该怎么称呼上帝。” “阎王怎么翻译？” 于简一耸肩，又一个知识盲区。 田棠抱着装好的寿衣和骨灰盒凑了过来，兴奋的道：“这个我会。” 三人同时看向她。 田棠先将东西递给卢卡斯，骄傲的大声翻译：“china god。” 三个人都愣住了，片刻后，均冲她竖起大拇指。 有时候，有些复杂的事情，需要的正是最简单直接的解决办法。 最复杂的词汇也是一样的。 送走卢卡斯，田棠也发现于简一的衣服脏了，咋咋呼呼的问：“于医生，你衣服怎么了，莫非是被哪个女人蹭上了唇印……哎呦！诚姐你打我干什么。”她捂着头夸张的大叫。 亦诚涨红了脸，“别在这儿胡说八道，什么唇印，那是草莓印。你快去干活。” “草莓印啊！”田棠那语气，绝对和亦诚说的草莓印绝对不是一个意思。“我去干活了，不给你们当电灯泡。”然后故作低声的问于简一：“于医生，你和诚姐这是好上了？” 于简一清了一下嗓子，低声回答：“我还在试用期。” “这还带试用期的，还是你们有文化的人玩的有意思。那你加油，我去干活了。”蹦蹦哒哒的进了柜台，看似是在盘货，实则耳朵都快竖起来了。试问谁能阻拦得了，一个cp粉现场观看正主恋爱呢？ 亦诚瞪了于简一一眼，这俩人是当她聋吗？ 于简一一脸无辜，却掩盖不住奸计得逞的小心思。 他现在，恨不得昭告天下。 他抬手帮她将耳边碎发别在耳后，指尖擦过她的耳廓，有些怪那碎发过于安分，只拨一下变乖乖的别在她耳后，让他没有理由再来一次。不过，一想到他现在的身份，可以无需避讳的与她做这些亲昵的行为，又感到无比的满足。鬼使神差的将那丝碎发拨回原来的位置，再将它别回她的耳朵，乐此不疲。 等亦诚察觉到他的恶趣味，不得不一把将他的手拉住，不让他继续祸祸她的头发。“你都不用上班吗？” “跟你说过的，我休长假中。” “要不，你去销个假？” 于简一满脸受伤，“你嫌我烦？”这才谈恋爱第一天，不对，正确的说是试用期第一天。 “当然没有了。”亦诚发觉，于简一在她面前，表情格外的多。“你在这里，我没办法专心工作。要不你先回去，等我下班我们一起吃饭，上次姜醒带我去过一家粥底火锅还不错。” 她一副哄孩子的口吻，让他格外受用。 “那我几点来接你。” “我一会儿发地址给你，我们六点钟直接在火锅店集合。” “那我五点来接你。”见她还要拒绝，于简一提醒：“我现在是你男朋友，男朋友接女朋友去约会，是分内之事。” “可是……” “没有可是，就这么定了。”于简一说：“你不同意，我就不走了，索性等你下班再一起去吃饭。” 亦诚举手投降，头顶被他轻轻的拍了拍。 “那我走咯。” 于简一恋恋不舍的离开，亦诚站在门口看着他上了车，才捧住自己滚烫的脸颊。 其实她想跟他说火锅店那边不好停车。 算了，等他来接她再说。 亦诚打算在门口走几步，等脸上的热度降下来再回到店里，省的被田棠调侃。 刚转个身，不知何时眼前多了个小女孩。 小女孩扎着麻花辫，看身高大概有七、八岁的样子，穿着青山镇小学的校服，背着书包，仰着头看她。 青山镇。 宋晟似乎带她去过一次，她没记错的话，开车单程也要一个小时，这孩子是怎么过来的？ “小朋友，你是不是迷路了？你家大人呢？”亦诚低头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没有回答她的问题，直接向她伸出手，攥着的小手摊开，掌心托着皱巴巴的一卷现金。“我想给我姥姥买件衣服。” 亦诚蹲下身，耐心询问：“你知不知道我们卖的是什么衣服？” 小女孩点头，眼眶红红的，却倔强的不肯落泪。“我知道，我刷到过你的直播，知道你是给死人做衣服的。我姥姥快死了，得提前买好衣服。” “你家大人呢？” 小女孩摇了摇头，“我家只有我和姥姥。” 亦诚感觉心脏被捏了一下，又酸又麻。“你叫什么名字？” “玲玲。” “玲玲，你是怎么来的？” “坐公交车，郊1路转13路就到了，我用姥姥的手机查过地图。”玲玲口齿清晰的回答，再一次将钱递到她面前，“这些钱够买衣服吗？” 亦诚看着那一卷浸满汗渍的现金，不用数也知道不够。她接过玲玲手里的钱，想了想才回答：“可能买不了最好的衣服，普通的还是可以的。” 玲玲暗淡的眼神亮了一瞬，随即又有些不安的问道：“那我现在就拿走衣服，还是等姥姥死了再拿呢？” 亦诚不敢想象如何将一个老人的后事，交给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去承担。“这样好不好，你留一个地址电话给我，我也将电话给你，如果需要衣服，你就给我打电话。其他的事，姐姐帮你处理。” 第31章 “可我没有钱了。” “这些就够了。” 玲玲抿了抿唇，脱下书包，翻出本子和笔，一笔一划的写下了地址和一个手机号。“这是姥姥的手机号。” 亦诚接过她的铅笔，在她的田字本上留下了自己的电话号码。“打这个电话你就能找到我。” “好。”玲玲仔细收好本子，突然向亦诚鞠了一躬，“谢谢姐姐，我先回家照顾姥姥了。” “你要怎么回去？”亦诚有些不放心。 “我坐13路再转郊1路就到家了，姐姐再见。”玲玲冲她挥挥手，背起书包向公交车站跑去，正巧一辆13路公交汽车到站停下，小小的身影第一个跑上了车。 亦诚只来得及隔着车窗跟她挥挥手。 “诚姐，诚姐。”田棠在店里喊她。 “哎，来了。”亦诚应一声，攥着那一卷有些烫手的现金，有些恍惚的进了店。 “宋哥在市场，问你想吃什么午餐，他带回来。” “什么都行。”亦诚进了库房，选了一套价格适中的传统的寿衣，再走出来，宋晟已经拎着饭菜回来了。 “米嫂盒饭，今天有炸茄盒，快来吃。”宋哥把饭盒拿出来摆在桌上，见她抱着寿衣出来，问道：“上午有客人？” “有，还是个老外。”田棠走过来坐下，边吃边兴奋的讲着老外来买寿衣的事。 亦诚放下寿衣，也坐过来吃饭，“上午有两单生意。” “嗯？两单？”田棠一脸懵。 亦诚抿了下唇，“宋哥，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听哪个？” 宋晟果断选择，“好消息。” “老外把那套贵得要死一直卖不出去的龙袍买走了。” 宋晟眼睛一亮，随即戒备的眯起眼，“坏消息不会是没给钱就跑了吧？” “哪有人会抢寿衣店，又不是有病。” “那坏消息是什么？” “我刚刚在门口卖给一个小女孩一套寿衣，钱在这里。”亦诚将现金摊在桌上。 宋晟仔细的数了数，不敢置信的问：“就这些？” 亦诚点点头，又补一刀，“我答应她，等她姥姥走了，我会去给她送寿衣，帮她办后事。” “呵！”宋晟直接站起来暴走两圈，随即伸手指了指她，憋了半天憋出一句：“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黄招娣我至少还收了二百，你这连二百都没有！做赔本买卖这方面，你是青出于蓝啊！” 亦诚呲着牙冲他傻笑，“那是师父带的好。” 宋晟气的大喊：“孽徒，我怎么收了你这个孽徒！” 第27章 试用期男友 她笑起来，很满足的那种微…… 玲玲姥姥的事再加上下午直播，忙的亦诚直接把于简一忘到了脑后，等他出现在店门口，才想起自己还有一个晚餐约会。 掏出小镜子，照了照自己苍白的脸色，感觉直播间那些刷她“阴间”的恶评，也算是写实。给自己擦了一点口红，气色不那么“阴间”了，才拎着包下了班。 于简一今天开了一辆黑色的大众，比之前那辆大g低调很多。 拉开车门，就看到副驾驶座位上放着一束橙色郁金香。于简一拿起来，递给她。“我本身想买玫瑰，但是花店老板推荐了郁金香，说它更适合第一次约会。” 亦诚接过花，“谢谢，我很喜欢。” “那走吧。” 俩人到了粥底火锅店附近，亦诚才想起停车难的事，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于简一，我可能是麻药麻傻了，忘记告诉你这家店附近没有停车位。要不，我们换一家店吃？” 于简一先将车靠在街边，左右看了看，发现对面桥下停着一排车。“那边不能停吗？” “不能，姜醒那天就停在那里被贴了罚单，我们还……”想到上一次吃这家店的日子，亦诚感觉自己真的是被麻傻了。第一次约会，她怎么会带他来这家店。“我们换一家店。” 于简一敏感的察觉到她语气的不对，侧过头看向她。 亦诚咬了咬嘴唇，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其实，我上一次来这家餐厅，就是和曲郭辉分手那天。” 于简一沉默一瞬，启动车子直接绕过对面停下车。 “这里不能停车，会被贴罚单的。” 于简一熄了火，下车绕到她那一侧，帮她拉开车门。 “这里真的会被贴罚单。”亦诚强调。 “一张罚单，值得。”见她不动，他直接躬身帮她打开安全带。 亦诚不得不下了车了，收就被他直接牵住，掌心贴着掌心的暧昧，让她心跳加速。直到走过天桥，进了店，视线还挺停留在被他牵的紧紧的手上。 “上次坐在哪张桌子？” 她抬手一指，就被他拉过去坐下。 亦诚彻底被他弄懵了。“于简一，你到底要做什么？其实这家店也不是多特别，我们去别家也行，我还知道一家特别好吃的川菜。” “术后半年，你都不许吃辣的，川菜就别想了。”于简一笑了笑，将服务员递过来的餐单递给她，“不用想那么多。能让你念念不忘的餐厅肯定是好吃的，不过我不希望你每次来这家餐厅想到的都是不开心的事。今天过后，你再带朋友来这里，就可以说这是我和男朋友第一次约会的火锅店了。” 正是饭口，餐厅里明明有些熙攘，亦诚却觉得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她垂下眸子，稳了稳情绪才接过餐单点餐。 锅底很快就被端了上来，海鲜打底，再煮牛肉，最后加入蔬菜，喝一碗暖暖粥，一天的疲惫一扫而空，“果然什么事都可以用一顿火锅解决。” “今天工作很累？”于简一又给她盛了一晚粥。 亦诚用勺子搅拌着，“今天有一个小女孩来买寿衣，似乎家里只有她和老人相依为命，真不敢想象，老人走了，她该怎么办？” “一般情况民政部门会负责联络福利院，我们医院偶尔也会遇见这种情况。”这种事，难免让人唏嘘。“我妈妈和本地的一些慈善机构很熟悉，如果需要，你可以跟我说。” “好的。”亦诚看向他，“第一次约会，跟你聊这些，我是不是很扫兴？” 于简一很深看她一眼，眼里一直含着笑，“我很高兴你和我聊这些，这些是你生活的一部分，你跟我说我才会觉得我在走进你的生活。” 亦诚笑了一下，脸颊发红，心头微暖，“于简一，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 “什么事？” “我做寿衣直播间真正的意义。”她突然想让他走的更近一点，“起初做直播间，我只是想改变殡葬行业的销售模式，也想推广我们的寿衣定制和满绣工艺。可今天接待了卢卡斯和小女孩，我发现这个直播间，也许有更重要的价值，比如让更多人的了解这个行业，科普殡葬风俗什么的。”她笑起来，很满足的那种微笑。“就是突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 “你一直在做的都是有意义事。” 亦诚搅拌米粥的手一顿，不知道为什么，有点想哭。她不知道于简一会不会一直认可她的工作，可这一刻的认可，她应该会一直记得。 趁着低头喝粥，她极力敛住自己的情绪。 于简一没有作声，其实他很想抱抱她，抚平她的不安和无措。 再等等，别吓跑她。 大学时的她，一直垂着头，不太爱说话的样子。那时候的她，是不是更加的不安呢？如果当时他能更主动一些就好了。 “听说今晚江畔有烟花秀，想不想去看看。” “好啊！”再抬起头，她已经笑意盈盈。 结了账，他已经很自然的去牵她的手了。走回过街天桥，桥下停着的一排汽车，果然如她所料般每辆一张小白单。 而此时，交警就站在于简一的大众前。 “交警同志，手下留情，我们马上开走。”亦诚激动的大叫。 交警听见声音，转过身，看见亦诚，眼眸瞬间瞪大。震惊的道：“怎么又是你？” 亦诚也惊讶了，居然是那个帮姜醒交罚单的小交警。“是你呀，怎么会这么巧！” 于简一：“你们认识？” “不认识。” “认识。” 两个人异口同声，明显是有故事。 小交警清清嗓子，表情明显有些不自然，直接把开好的罚单递给于简一，料想这位先生应该不会因为一张罚单在他面前爆哭。“罚单，拿好。” 于简一接过罚单，亦诚一张嘴，小交警立即退后一步，伸手指着她，警告：“不许哭。” 亦诚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她和姜醒这是给交警同志留下了多大的心理阴影，看来是有必要解释一下的。“交警同志，上一次失态是我的错，正式跟您道个歉。”亦诚微微躬身，态度特别端正。“还有上一次罚单的事，罚款应该还给您的。” 这次看着倒是情绪稳定，精神正常的模样。小交警松口气，“罚款就算了。”他看向于简一，有些好奇，“你们是……和好了？” 第32章 亦诚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您误会了。” 小交警视线落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哦”了长长的一声，“懂了、我懂了。” 他懂什么了，亦诚也不知道。 言谈之中，于简一大概弄懂了这两人的渊源，主动向小交警伸出了手，“您好，我叫于简一，我女朋友给您添麻烦了。” “我女朋友”这四个字，越叫越顺口。 “赵成理。”赵警官介绍了自己的名字，指了指桥下的位置，“以后不要把车停在这里了，每天都有人来贴罚单的。” “好的，谢谢赵警官。”于简一谦虚有礼的姿态，很容易让人亲近。 “不客气，现在是我的工作时间，不和两位多聊了，有缘再见。”赵成理摆摆手，转身回到一排违停的车辆前，继续开罚单。 亦诚看了看于简一手里的罚单，轻轻一叹：“现在我们不仅拥有了第一次约会的餐厅，还有了第一次约会的罚单。” “那我得好好留作纪念。”于简一摇了摇手里的罚单，仔细的收入口袋。 “于简一，你不会是认真的吧？”他不会真的要拿这张罚单当纪念吧！ “我一向都很认真。”于简一拉开车门，“上车吧，再继续停在这里，那位赵警官可能还会给我们第二张罚单。” 亦诚只好上车，车里飘荡着郁金香的味道，令人格外的愉悦。 市区内是禁止燃放烟花爆竹的，所以江畔的烟花燃放点在江北岸，最佳的观看点却在南岸。南岸边的停车场已经停满了车，或是情侣靠坐在车门边，或是一家三口带着折叠桌椅，已经摆上了零食饮料，好不热闹。 卖闪光发卡的小贩正在四处兜售，似乎在为这场烟火预热。 “这个多少钱？”于简一叫住小贩。 “二十。” “要一个。”于简一掏出手机扫码。 亦诚阻拦，“买这个干什么，我又不是小孩。” “谁说只有小孩才能戴。”扫码付了款，认真的挑了一个粉色兔耳朵的闪光发箍，他回身帮她戴在头上，打开开关，彩灯就在她的头上一闪一闪的。 亦诚晃了晃头，“好看吗？” “好看，特别可爱。”他笑着道，举了举手机，“要不要合张影？” 亦诚点头，于简一单手举起手机，两个人靠在一起，出现在镜头里。 快门按下的一刹那，原本漆黑的夜幕，被毫无预警的灿烂烟花照亮。 亦诚转过身惊喜的仰望着，瀑布般的烟花，如星般在空中散落，大声赞道：“真美。” 于简一看着烟花映衬下的她，点着头道：“嗯，真美。” 星火璀璨，并肩而立的人交握着的手，不知何时变成了十指紧扣，掌心里透出微光，映衬着两个人的笑脸。 第28章 新欢足够好 小诚子，牛呀，这么快就把…… 过于绚烂的美景都是短暂的。 看完了烟花，于简一送她回家，车子停在小区门口，俩人一起下了车。 “于简一，我回去了。”刚要与他挥手，手腕再一次被他拉住，亦诚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他。 于简一突然躬身靠近，两个人的鼻尖几乎贴上，就在亦诚以为他要吻她的时候，却听他缓声道：“你打算一直连名带姓的叫我？” “那我怎么叫你？”这个距离让她心跳加速。 “家里喊我……” 亦诚的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对着于简一喊“一一”，她可叫不出口，想想都觉得肉麻。 于简一想象一下她喊他“一一”，感觉也有些怪怪的。“那你觉得叫我什么好？” “你既然不喜欢我连名带姓的喊你，那我叫你……于医生？” 于简一：“故意气我？” “那我真不知道叫你什么了。”她用一根手指将他推开一些距离，无奈的耸耸肩。 最后，还是于简一妥协了，“算了，你喜欢怎么叫就怎么叫吧！”他松开她的手，“回去吧，我看着你进去。” 亦诚点头，挥着手退了几步，才转过身，快步进了小区。 直到收到亦诚已经到家的信息，他才回到车上，车子还未发动，手机又是一震，看清发信息的人，笑容随之消失。 一条十秒的语音。 指尖一碰，车内就想起赵松暴怒的吼声：“于简一，明天在医院看不到你的人，我就去江城药厂找你老子！” 于简一对着手机嘟囔，“多大的人了，怎么还一不高兴就找家长呢！”嘟囔完，还是乖乖的回复了“好的”。 他要是不回复，老爷子能气一晚上睡不好。 于简一到家的时候，亦诚正在对着一副画好的花样发呆，花样不难，是两只可爱的小熊猫，一看就是初学者练习的样式。 于简一打了语音电话，“我到家了。” “你怎么到的这么快？”亦诚记得上次他奶奶来定寿衣的时候留过地址，距离她家可不近。 “我大多数都住在医院附近的公寓，方便上班。” “那你明天方不方便早上来一趟我家？” “嗯？想让我送你上班？”于简一有点惊喜。 亦诚笑出声，“从我家到店里，走路和开车就差五分钟，万一碰上两个红灯，你那四个轱辘未必有我那两条腿快。” 于简一也笑起来，“那是想让我陪你吃早餐？” “不是，我有东西想给你，一个小礼物，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学习使用技巧。”亦诚将绣布和针线放在一起。 于简一静了几秒才开口，“突然觉得我这个男朋友真是活该被试用，怎么能让你先送礼物呢。” “你今天不是已经送我花了吗？”郁金香已经被她插在了花瓶里，古朴的陶瓷矮瓶，还是姜醒去年出差给她带的礼物。之前一直当个摆设，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一束花就满足了，你会不会太好哄了。”于简一的声音沉了下去。 亦诚起身进了卧室，仰躺在床上，舒服的喟叹一声，“于简一，我很容易满足的，所以不需要你花很多心思。”只要始终如一就好，可偏偏始终如一最难。 “亦诚，你今天开心吗？” “开心。” “那我就很开心。”他低低笑了一声，继续说：“我可能没有你那么容易满足，你每一天都这么开心我才会开心，所以我愿意花更多的心思。” “你……” 他打断了她，问道：“亦诚，你知道什么是念念不忘吗？我其实是个挺执拗的人，我感受过心动，就不会接受任何将就。其实被堵在那条小街的时候，我挺害怕的，那几个人的目标就是废了我的手。就在我无处可逃的时候，你突然闯了进来，还那么戏剧化的把我解救了。看着你仓皇逃跑的样子，你不知道我多想追上去。可惜，那两个人被你砸的太严重了，我必须得先送他们去医院，还要解决一些麻烦。” 他要解决的，就是不让她与这件事扯上一点关系。 “我已经错过你一次了，所以这一次，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我们成为‘错过’。” 亦诚眼睛有点酸，好多年没有人如此给她费心思了，想不感动都挺难。这一刻，她突然想通了，这么好的人，哪怕以后会受伤，她也不想错过。“那就不要错过，我们都好好的。” “那我是不是可以提前转正，不用继续试用了？”于简一笑着道。 “我那是开玩笑的……” “你现在是不是开玩笑啊？” “于简一！”他最近好像特别喜欢逗她。 “嗯，我现在觉得你连名带姓的喊我，也挺亲切的。”他满足的笑出声。 亦诚无奈了。 “亦诚。”电话里传出他低低的唤声，“我的假期可能要提前结束了，赵老师让我明天必须出现在医院，不然就去找家长。所以，明天早上我可能没办法去找你，晚上接你下班可以吗？” 她惊讶，“于一年也有被威胁请家长的一天？” “看到了吧，于一年也不是万能的。”于简一自我调侃。 “去吧去吧，工作重要。”亦诚笑着道。 “我觉得你比较重要。” “……不聊了，我要挂电话了。” 听筒里传来于简一低低的笑声，“早点睡，明天见。” “你也是。” 道完别谁都没有挂断电话，似乎都在等对方先挂断。 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那我先挂了。”亦诚说。 “好。” “晚安。” “晚安。” 亦诚挂断电话，唇角还是一直扬着的，她抱着被子在床上滚一圈，有一种心里开满了郁金香的美好感觉。 手机再次震动。 来电的是姜醒，好姐妹果然心有灵犀，她欢喜的接起来。 “姜姜，我和于简一谈恋爱了。” “小诚子，我决定和顾言之分手了。” 第33章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同时安静。 一秒、两秒、三秒…… “啊……”姜醒的尖叫声响起，“小诚子，牛呀，这么快就把于大神搞定了。不对，是他搞定了你！那你也很牛！”简直兴奋的语无伦次。 这个精神状态让亦诚怀疑自己刚刚幻听了。“你说要和顾言之分手？” “对。” “你是认真的吗？不考虑考虑了？” 姜醒长长的叹口气，“他爸妈没给我考虑的时间。” “他爸妈不会又找你家去了吧？” “这次没找我爸妈，找我领导了。” “什么？”离了大谱了，亦诚惊得翻身而起。“他们怎么找的？为什么要找你领导？” 姜醒刚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肺都要气炸了，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冷静，此时只剩下无奈了。“应该是知道我们和好了，疯狂给我打电话。我没接，不知道他们怎么打听到我们公司的电话，好死不死前台接电话的时候，主编就在旁边，听见找我的就接了过去。” “他们没胡说八道什么吧？” “哼，说我已经是他们家的人了，却不敬公婆，让领导一定要好好批评。”姜醒把自己气笑了，“我们主编被吓个半死，以为我被拐卖到哪个山沟沟给人当媳妇了，差点没报警。” 这真的很难评，堪称奇葩。 “他们是从旧社会穿越来的吗？” “小说都不敢这么写，偏偏就被我遇见了。” “真的决定了？”亦诚有点心疼顾言之。“顾言之又没做错什么，感觉他有点可怜。” “就当我心狠吧，他不可怜，以后可怜的就是我。”道理都明白，想到以后就要变成陌生人，还是控制不住的心疼。“六十六天，梦该醒了，以后就是陌路了。” “分手也可以做朋友的，别那么悲观。” “做朋友？曲郭辉现在回来和你做朋友，你可以吗？”姜醒问她。 亦诚想了想，“也没什么不可以，我们也不算因为原则上错误分手的，只是价值观有些不同。” 姜醒又笑了，戏谑道：“果然是只要新欢足够好，哪有旧爱忘不了。” “你又开始不正经了。” “好、好、好，说正经的。你和曲郭辉也许还能做朋友，但我和顾言之肯定不行。”她无比的坚定，“这段感情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了。整个过程，分手我有预料，他却全情投入。我们分开的原因虽然是因为他父母，可单纯的从感情来说，我才是那个不想负责的渣女。如果还和他做朋友，我会一直对他愧疚、对他心软。” 亦诚都想称赞她一句“人间清醒”了。 “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说，要不要我去陪你。” “不用，过两天我就回去了，分手还是见面说比较正式。”姜醒哼笑一声，“这大概是我唯一能给顾言之的了。” “感情这东西太难了，遇见心动的已经很不易了，光心动还不够，得在各方面都适合，这样的人去哪里找？” “总能遇到了，稳定的感情模式就是‘我让你心动，你让我心安’。” 我让你心动，你让我心安。 亦诚默默的念了一遍，脑子里出现一个人的模样，越加清晰。 第29章 喜丧流水席 小时候把他抱在膝头逗笑的…… 亦诚和姜醒这通电话聊到很晚才放，放了电话才发现宋晟建了一个临时工作群，通知明天四点半主家集合。 大家纷纷回复收到。 这是接了大单。这种大单现在已经很少人办了，流水席、乐队、哭丧的……一套办下来，费时、费力又费钱。不过对于宋晟来说，却是创收的机会。 群里还在进人，应该是宋晟找的临时工。 亦诚设了三点半的闹铃才睡下，感觉刚睡着闹铃就响了，挣扎着爬起来，洗把脸就去了店里。 原乾和田棠都到了，两人把布置灵堂用的各种布料、花圈都搬到了车上。宋晟左手拎着一个大别墅，右手举着小轿车从店里出来，见她来了便道：“搬搬抬抬都不用你，寿衣我昨天晚上就送过去给老人家穿好了，今天就该吃吃该喝喝，做做人员调配就行了。” “我去人家葬礼吃喝算怎么回事，那还不如不去呢，要不我留下看店得了。”亦诚说。 “去，必须得去，让你见见大场面。”宋晟把别墅和汽车放在后备箱，折回店里，又抱了一箱子童男童女。“107岁的高寿，长孙是做大买卖的，这个葬礼那就是不计成本，豪横！今儿这一天的流水席，你就可劲吃吧。” 田棠抱着跪垫出来，酸溜溜的道：“这亲徒弟就是不一样。” “那是，亲传弟子这就跟儿女一样，我这辈子要是真找不到老婆，就指着小诚子给我养老送终，可不得偏着点。” “咱能不一大早上就胡说八道行吗？怎么可能找不到老婆，说不定今天就能遇见你的真命天女。”亦诚说完，田棠先笑出了声。 “诚姐，谁家好人去葬礼上遇真命天女啊？” 宋晟被她俩左一句右一句，调侃的彻底告饶，“你们俩啊，都是我祖宗。搬完了，赶紧上车。原乾，走了。” “来了。”原乾拎着两袋子金砖从店里出来，默默地上了车，一路上一句都不说，异常的沉默。 亦诚琢磨着，得找个时间跟他聊聊。 事主家在周边的县城，摆流水席的桌子已经支起来了，宋晟去试音响，亦诚指挥工人们摆花圈和祭品。摆放好，负责哭丧和唱戏的人已经就位。田棠把跪垫发下去，哭嚎声立即传了出来。其实与其说是哭嚎，更像是某种曲调，阴阳顿挫的表达着晚辈对逝者的孝心。 请哭丧的队伍，是当地的一种传统。 随着天亮起来，来吊唁的客人越加的多了，那位传说中豪横的事主也出现在现场。没有想象中的大金链子、大金表，这位长孙看上去有五十岁左右的年纪，穿着孝服，气质儒雅。若是不说他是生意人，看穿着打扮更像个学者。 不过气质归气质，办起事来的确是豪横。 流水席摆上来，亦诚就震惊了，就连见过“大世面”的宋晟都咋舌。“太奢侈了，这菜不是硬，是硬核！丧宴上吃龙虾还真是头一次。” “看这个鲍鱼，跟我手掌一样大。”田棠吞了吞口水，“宋哥，我们就坐着吃，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能在村里摆流水席的，都不差我们这口吃的。如果事主丧宴办在酒楼，我们能不上桌就不上桌，酒楼一桌就让坐十个人，没必要给事主增加成本。但是这种农村大席就不一样了，放心吃，吃饱了把事给人家办好就成。”宋晟直接夹了一个小青龙大口朵颐。 老板都开吃了，小员工们也就不矜持了。 “诚姐，你吃这个，这个好吃。”田棠给她夹了一颗白丸子。 “谢谢。” 田棠看了看也在吃饭的事主一家，似乎是重孙那一辈，没穿孝服，只系了孝带。几个人围坐着吃饭，没有一个人落泪。“他们一点都不伤心吗？” 亦诚也看了一眼，“这是喜丧，按照传统，喜丧是不用亲人哭丧的。107岁，据说卧床近十年，家里人应该是早有心理准备的。” “原来是这样。”田棠的好奇心被满足，又把专注力放在美食上。 亦诚放下了筷子，起身去了灵堂。果然，那位长孙跪在垫子上，一边吸烟一边烧纸。不同于在面前迎来送往时的圆滑和风光，此时他明明眼里没泪，却让人觉得满身落寞和伤悲。 小时候把他抱在膝头逗笑的爷爷就要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怎么可能不难过。对于生命的流逝，哪怕准备多年，等消逝的那一刻来临，就会发现一切准备都是徒劳。 亦诚没有进去，她不想打扰他这片刻的哀伤。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生活不仅让快乐越发短暂，就连悲伤的缝隙都变得狭窄了。不敢太开心，怕乐极伤悲。不敢太难过，怕沉浸悲伤。每个人都开始戴上面具，小心翼翼的生活着。 唱戏声又响了起来，新一批前来吊唁的客人进了灵堂，那位长孙立即掐了烟，放下黄纸，站起来迎客。 “李总，您这么忙，怎么还亲自过来了。” “老爷子走了，我再忙也要来上柱香的。”李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年纪也不小了，节哀顺变，保重身体。” “知道，多谢李总……” 亦诚回到宴席的位置，陆陆续续有人吃完，又陆陆续续有新的客人入席。 “看什么呢？”宋晟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亦诚愣了一下，“没看什么。” “你去问问哭丧那两个人吃没吃饭，没吃饭赶紧吃，三点多钟大汽车就带你们回去，我今天晚上在这儿守着。”宋晟安排完，就去了乐队那边。 亦诚走向一直跪在棺椁一侧的两个人，大大的孝帽将面容遮的严严实实，男女都分辨不出。“你们吃没吃饭？” 第34章 靠近亦诚跪着的人，掀了掀帽檐，是一位六十多岁的阿姨，“没人喊我们吃饭，我们也不敢动。” “快吃去吧，吃一口再哭两声，差不多就能收工了。” “太好了，我老腿都跪麻了。”阿姨边捶腿边起身，见身边人没动，冲她喊道：“小黎，吃饭了，你头一次干这活，是不是跪麻了？” 那人不仅没起来，还又拉了拉孝帽，一副怕见人的模样，低声道：“你去吃吧，我不饿。” “就今天这席，不饿也得吃啊。”阿姨直接说出了心里话，看一眼亦诚，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亦诚也笑了，“是呀，主家席好，快去吃吧。” “走啊，小黎。”阿姨直接上手去拉她。 被唤“小黎”的人侧着身躲，“我不吃，真不吃……” “去吧，走吧。” 拉扯间，孝帽子滑落，亦诚一眼便认出了这人，“黎姐！” 黎姐慌乱的遮上帽子，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宋哥知道你在这儿吗？”亦诚问完，感觉自己问的多余，若是知道她就不会躲着自己了。 “亦诚，别跟你宋哥说……” “嫂子？你怎么在这儿？”宋晟见她喊人吃饭这么慢，就自己过来了，没想到正听见这最后一句。 宋晟看着穿着孝衣一脸局促的黎明春，眉头皱的紧紧的，“嫂子，你是不是遇到困难了？” 黎明春搓着衣角，“没有。” “那你怎么……” “就是打份工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黎明春笑了笑，却掩不住脸上的苦意。“给小妮儿看病，花光了积蓄，还欠了些外债。小妮儿走后，我就在超市打零工，挣不了多少钱，同事说这个兼职给的多，我就来了。” “你要工作，怎么不找我？” “不能一直拖累你。”黎明春垂着头，一下一下揪着衣角，麻木的道。 宋晟胸闷的厉害，指了指她，半晌没说出话来。最后拍了拍脑门，喊道：“亦诚。” 亦诚马上应声。 “一会儿你就开我车走，把你黎姐送家去。” 亦诚一愣，“那你怎么办？” “不用管我，跟谁车都能回去。” 黎明春连忙摆手，“不用送我，我坐大客就行。” “坐什么大客，让亦诚送你回去。”宋晟又补一句：“你回去就把超市的工作辞了，我店里正缺人，你去我那儿帮忙怎么也比在超市挣得多。” “不用麻烦，我在超市干的也挺好。” “干得好，你会来兼职哭丧？这事就这么定了。亦诚，你现在就送她回去。”宋晟把车钥匙丢给她，事主那边又来了一波客人，他看了一眼黎明春，转身就去忙了。 “走吧，黎姐。” “这么走不好吧？要不我再跪会儿。”黎明春不太好意思这么走，也担心领不到工钱。 亦诚看出她的担忧，“这个时间也差不多了，放心，有宋哥在出不了问题。” “那好吧。”黎明春解了孝衣，亦诚帮忙，拉到她的袖子，手腕上露出寸长的疤。疤痕还是红色的，明显是最近才有的。 黎明春立即拉长衣袖遮住，默不作声的跟她上了车。 回到市区，亦诚先送黎姐回家，目送她一个人的背影，心里五味杂陈。 “黎姐。” 黎明春恍惚的回过头。 亦诚下了车，小跑过去，用力抱住她。 “姐，往前看，都会好的。” 黎明春垂在身侧的手，一点点攥紧，好半天才缓慢的抬起来，轻轻的在她的背上拍了拍。 “回吧，我没事。”她轻轻的道。 亦诚松开她，看着她进了单元门，无力感油然而生。 生老病死，是谁都逃不开、躲不过的问题。 从小到大，我们天然学会如何迎接新生，却从没有人告诉我们怎样面对死别。 亦诚开着宋晟的车回了家，刚停下车就看到了于简一。 他抱着一束向日葵，站在保安亭边，挺拔的跟棵小白杨似的。 低落的心情，瞬间就好了一些。 第30章 手持绣花针 于简一绣好了一根竹子才停…… “你什么时候来的？”亦诚接过向日葵，闻到了淡淡的香味，“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刚到，还没来得及给你打。”他躬身将放在脚边的两个塑料袋拎了起来，袋子上印着一家进口超市的名字。 “我帮你拎。”亦诚伸手，于简一闪身躲开。 “你不能拎重物，抱好你的花就行了。”那眼神，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病人。 “好吧。”亦诚笑了笑，带他进了小区。 到了门口，亦诚打开鞋柜给他拿拖鞋，才发现家里唯一一双男士拖鞋，是给曲郭辉准备的。迟疑一下，索性将自己的皮卡丘拖鞋放在他面前，“不介意穿我的吧？” “不介意。” 亦诚把姜醒的同款拖鞋拿出来自己穿，两双拖鞋凑在一起，一下子就成了情侣款。 于简一拎着袋子进了屋，第一眼就看到工作台上放着的郁金香，同时也看到了这个尽量装扮却仍显寒酸的小客厅。 客厅里最显眼就是那张裁剪台，台子上一应工具整齐排放，台子旁边立着一个人体模特，模特身上穿着一件没有制作完的裙装。 没有沙发也没有电视，在这个客厅里，似乎找不到与居家娱乐相关的生活用品。看似整洁温馨的家里，有她所爱的事业，却没有她爱自己的痕迹。 “我给你买了一些肉蛋蔬菜，冰箱在哪里？” “在厨房。” 于简一买的东西太多了，家里的小冰箱就没塞过这么满。 亦诚抱着向日葵犯了难，只有一个花瓶，插着盛放的郁金香。 于简一从厨房出来，见她抱着向日葵盯着郁金香，一副难以取舍的模样，有些想笑。“我是不是应该带个花瓶来？” 亦诚窘迫，“我不常买花。”她左右看了看，果断给郁金香剪短了根，插在自己喝水的马克杯里，然后再将向日葵插入花瓶。“这回好了。”一脸得意。 于简一觉得她傻的可爱，“你用它插花，用什么喝水？” “厨房有玻璃杯，随便拿一个用就好了。” “那为什么不给它随便找个杯子？” “这么漂亮的花，当然不能随便了。” 于简一走到工作台，伸手点了点郁金香的花瓣，“再漂亮也是属于你的花，你才是最珍贵的。” 亦诚看着他，突然“啧”了一声，俏皮的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话？” “以后可以慢慢发现。”于简一笑着道，“你不是要送我礼物吗？礼物呢？” “哦，在这儿。”亦诚打开裁剪台上置物箱，取出绣布和绣花撑子，快速的将布撑平，递给他。 于简一看着绣花撑子半响没接，“你送我这个，不会是让我绣花吧？” 亦诚用力点头，“刺绣对手和眼睛的要求很高，就和你们手术一样，所以你可以用刺绣来练习手部的灵活度。” 于简一失笑，“可我不会啊？” “我教你啊！”亦诚又递给他一盒绣针和配好色的绣线，兴冲冲的抬出自己的绣架，绣架上的绣品已经基本要完成了，是一副雪景。房子的屋顶被白雪覆盖，草木身上也挂着雪花，白茫茫中几盏灯笼和玻璃上贴着的红福字，露出了东北独有的年味。 于简一被震撼了，不靠近去看，他以为这是一幅画。 “你绣的？” “绣着玩的。”亦诚坐下，捻起绣花针在绣布上穿梭，如鱼得水一般的熟练和快活。 “像一幅画。” “这叫冰雪刺绣，具有地方和民族的特色，也能体现出满绣针法的特点。”她笑的甜甜的。“感受到满绣的魅力了吗？” “岂止感受，是被震撼了。绣着玩绣这么好，要是认真绣的话，得绣成什么样？” “不敢认真绣。”她含糊的嘟囔，随即又道：“我来教你基本针法。” “真让我学啊？” “当然是真的了。” 于简一见她极为坚定，拉了把椅子坐到她的身边。亦诚耐心的给他演示满绣的鸡爪针，“从这里扎下去，再从这里穿上来……” 一个认真教，一个仔细学，二十分钟，于简一已经可以在自己的绣布上飞针走线，轻松上手。 这个学习能力，大概就是人类和天才的区别了吧。 亦诚庆幸，还好自己不是他的同学，不然自尊心必然被碾压成渣。 她默默地放下绣花针，专注的看着他绣。就算是天才，只有短暂的学习，还是能看出绣工的拙劣。可持续的看下去就会发现，他每一个“下一针”，一定会比“上一针”绣的更好。甚至绣了几分钟后，在没有指导的情况下，改掉了一个错误的捻针方式。 肉眼可见的进步速度，让亦诚的“渣渣”碎成了“沫沫”。 第35章 太可怕了。 于简一绣好了一根竹子才停下来，把自己的小竹子放在亦诚的冰雪图上，不满的摇摇头。 亦诚玩笑道：“我会写字的年纪就会捻针了，能不能不要用学二十分钟的针法，跟绣了二十年的针法比较，你这不是对自己要求高，是太鄙视我了。” 于简一笑了，举手告饶，“绝对没有跟大师比较的胆子。” 亦诚总觉得他这声“大师”没什么尊重的意思，却也懒得跟他计较，起身走向厨房，“饿没饿？我们在家简单吃点吧。” “好啊，我来帮忙。”于简一跟了进去。 亦诚拉开冰箱，看着琳琅满目的蔬菜瓜果，果断选择了最简单的食谱。“我们打饭包吃怎么样？” 于简一只在医院的食堂买过饭包，从没有在家做过。“可我没买包饭的白菜叶。” “生菜叶也一样，有忌口吗？” “没有。” 亦诚把生菜、小葱、香菜、土豆拿了出来，又抓了两个鸡蛋，一把花生米和一袋豆瓣酱。蔬菜一股脑的丢进水池，转过头问：“米饭会焖吗？” “会。” 亦诚：“电饭锅在灶台下面的柜子里，米在上面的柜子里，焖两个人吃的量就行。” “好。”于简一领命后，就开始行动。他在家虽然不常开火，可简单的焖米饭、煮面条还是会做的。 亦诚见他还算熟练，便开始洗菜。洗好菜，蒸上土豆。于简一又承担了刀工的活，小葱、香菜切的碎碎的。亦诚点了火，先炒了花生米，再炸鸡蛋酱，不一会儿厨房里就传出了酱香味。两个人配合默契，不到半小时，就准备好了晚餐。 亦诚将一个面盆洗刷干净，整锅饭直接扣在盆里。葱花香菜花生碎，鸡蛋酱、土豆泥再配上她秘制的五香油，搅拌的力气活就交给于简一。 于简一抱着盆拌饭，亦诚将煮好的杨梅饮倒入杯中，放在倒台上。 一人一把勺子，一碟生菜叶，一盆打包饭，再加上杨梅饮，说不上是简陋还是丰盛。 说简陋吧，分明是有吃有喝。 说丰盛吧，却连个像样的菜都没有。 “冰箱里好像有红肠，要不我们切一根。”毕竟是第一次来家里吃饭，亦诚感觉有点敷衍。 于简一已经坐下来，摇了摇手里的勺子，“这就够了，快来吃吧！”拿了一片生菜，看着那一盆拌好的饭，有些不知如何下手。对盆吃饭，他也是头一次。“我们医院卖的都是包好的。” “医院也有打包饭？”亦诚好奇，也坐下来，托着生菜叶，挖一勺饭放在上面，叶子一裹就可以吃了。 于简一也尝试着包了一份，他买的是小叶生菜，一叶能包一勺饭，正好一口吞下。“有，加班的时候，我们总吃。我们科的刘医生管它叫东北汉堡。” 于简一又吃了一个，冲她竖大拇指，“比我们医院的好吃多了。” 饭包再好吃，也只是饭包的味道。不过被人夸赞，亦诚还是挺开心的，“那你多吃点。” “必须的。”连着吃了两口，又喝了一口杨梅饮，新鲜杨梅煮的饮子，加了一点冰糖，酸甜口感正对他的胃口。 满足的一餐吃完，于简一主动承担起刷碗的重担。亦诚也没离开厨房，捧着杨梅饮小口小口的喝着，有一搭无一搭的跟他闲聊。 “你今天去医院销假了？” “不仅销假了，还陪老师坐了一天的门诊。”洗好了碗，于简一擦了擦手，“他说我想休息调整状态可以，但是不能彻底摆烂，一周至少要出三天门诊，其他时间做科研也好，写论文也罢，随便我安排。我现在应该是我们医院最自在的医生了。” “你的手……”亦诚不知道该怎么问，顾言之说他的手被扎了，可却没说是怎么扎的。 “想问我的手怎么扎的？”于简一直接说出她的疑问。 “你要是不想说可以不说的。”亦诚立即道。 于简一抬手揉揉她的发顶，“想问什么就问，不用这么小心翼翼。我们的关系，不需要太客气。”他摊开受伤的手掌，“其实没什么不能说的，不过是遇见了一个情绪过激的患者家属而已。我算幸运的，虽然扎到了手，却没有伤到筋骨和神经。经过复健，已经恢复如初了。之所以还没办法手术，可能是因为我胆子太小，被这一刀吓到了，有些创伤后应激障碍。” “那是不是需要看心理医生？” “不至于，过一阵子就好了，我需要一点时间。”于简一说完，注视着她，忽的笑了，“其实也挺好，趁着这段不那么忙碌的时间，好好和你谈恋爱。” 受伤，空闲，遇见她。 谁能说这不是最好的安排呢？ 亦诚的脸一下就红了，想抬眸嗔他，对上那黑沉的眸子，心跳突然就快了起来。 小小的空间一瞬间就静谧了，只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和两个人交织的心跳声。 于简一靠近了两步，伸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将她包裹住，只要他俯下一点点，就能亲到她。 亦诚脑子里乱成一团，脑子一热，居然问了一句：“你要亲我吗？” 于简一泄了气，轻笑一声。 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蹭了一下，低沉且极致温柔的诱惑着，“可以吗？” 第31章 念念有回响 顾言之皱着眉看着手机，不…… 第三十一章念念有回响 小小的空间一瞬间就静谧了, 只能听见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走动声和两个人交织错乱的心跳声。 于简一靠近了两步，伸手撑在她身体的两侧，将她包裹住, 只要他俯下一点点，就能亲到她。 亦诚脑子里乱成一团, 脑子一热，居然问了一句：“你要亲我吗？” 于简一泄了气，轻笑一声。 鼻尖在她的鼻尖上蹭了一下，低沉且极致温柔的诱惑着，“可以吗？” 这个询问只是象征性的, 不等她回答，他的吻已经落在她的唇上。 很轻的一个吻，亦诚几乎刚感受到他嘴唇的温度, 他就已经撤离。鼻尖抵着她的鼻尖，微垂着眼，静默的看着她。 亦诚睁开眼，眼里有些迷蒙，不懂他为什么继续。 于简一又在她的鼻尖上蹭了一下, 才不舍的站直身体，有点懊恼的说：“刚刚吃葱了。” “啥？”亦诚傻了, 这叫什么理由。 “我不想等以后回忆起初吻，你告诉我是葱花的味道。”他也有些不好意思, 抬手在鼻下蹭了蹭掩饰尴尬。 亦诚表情从不解到惊讶, 她咬住嘴唇，努力克制，不过还是没忍住的笑出了声。 她越笑他越窘，耳根都烧了起来, 可看着她笑的如此开心，突然就不想制止了，越发的看得痴迷。 “你干嘛那么盯着我？”亦诚笑的有点岔气，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了一下。 “从我认识你以来，第一次见你笑的这么开心。” 亦诚愣住，仔细回忆，才发觉连她自己都想不起来，上一次这么笑是什么时候了。她低了低头，直接用额头顶在了他的胸口，喃喃道：“于简一，谢谢你。” 于简一拥住她，用下巴蹭着她的头发，“谢我什么？” 亦诚也伸手抱住他的腰，侧头贴在他的心口，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的心跳。她很喜欢这种感觉，感觉自己是被爱的、被珍惜的、被在乎的。 “谢谢你喜欢我，也谢谢你今天出现了，让我觉得一切都在变好。”其实，在看到黎姐手腕上那道疤痕的时候，她特别的慌。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去安慰她，怎么去告诉一个失去所有亲人的女人，一切会变好。 她知道她说的那句“往前看，都会好的”有多么的苍白，就连她自己都觉得无力的时候，就看到于简一抱着向日葵站在那里。他就像灰白世界里突然闯入的一抹明黄，像太阳一样发出了光，让她看到了色彩。 “那我也应该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仰起头，发出同样的疑问。 于简一在她额头上轻轻的啄了一下，“谢谢你让我的念念不忘，有了回响。” 亦诚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情不自禁的开口：“其实，我不介意一个葱花味的吻。” 于简一看着她仰起头的模样，心都要化开了，单手托住她的后颈，溢出来的声音格外的沙哑，“闭眼。” 亦诚闭上眼，唇上就被温柔的攻占了。 于简一的吻全凭本能，起初还有些笨拙和试探，不过很快就吻的极尽的缱绻缠绵。他并不着急，一寸一寸的攻城略地，缓缓的深入占据。直到怀里的人软成一滩水，紧紧的依附着他才勉强站住之时，才不舍的松开。 亦诚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大脑一片空白，就连手指都是酥麻的，心跳早就乱的一塌糊涂。 她甚至不敢去想，如果于简一不停下来，会发生什么。 第36章 加上告白的那一天，他们才交往三天。三天而已，是不是发展的太快了？会不会太矜持了？ 亦诚在胡思乱想的时候，于简一也在努力的平复着，快速席卷而来的汹涌欲望，让他有些失控，更担心会吓到她。低下头，轻轻的吻着她的头发，声音低哑的念着她的名字，“亦诚。” “嗯？” “我喜欢你。” “嗯。”其实她想说“我也喜欢你”，可偏偏又害羞起来。 于简一感受到抱着他的手臂紧了紧，无声的笑了。 原来，葱花味的吻，也很甜。 于简一带着他的礼物离开的时候，还打包了剩下的杨梅饮，饮子就倒在食品袋里，不知道的会以为拎了袋金鱼。 亦诚送他到楼下，于简一揉揉她的头发，“上去吧，进屋后，在窗口跟我摆摆手，我就走。” 感受到他的不舍，她轻轻的摇了摇牵着他的手，“那你到家后给我告诉我一声。” “好。” “那我上楼了。”亦诚松开他的手，回了家，快步走到窗台前，于简一果然还立在原地。看到她挥手，他举了举装着刺绣的袋子，才转身向外走去，慢慢的消失在她的视野中。 亦诚看不到人了，才从窗台离开，直接将自己甩在了床铺上。 脑海中又浮现出刚刚那个吻，整个人都飘起来一般。她喜欢于简一，比她想象中更喜欢。揉着滚烫的脸颊，翻个身将自己埋进被子里，“不能想了，不能想了，再想下去，今晚又不用睡了。” 激动到无法入睡的自然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于简一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 顾言之今晚夜班，连着做了两台手术，刚回办公室就见他晃悠进来。 “怎么这个点过来？有事？” “没事，给你送杯饮料。”装着杨梅饮的食品袋放在办公桌上，刚放下又拎了起来，抽了张纸巾垫在桌上，才又放了上去。 顾言之看着他奇奇怪怪的举动，大为不解，有点嫌弃的看着那个食品袋，“无事献殷勤，连个杯子都没有，不会是什么三无产品吧？” “不喝拉到。”于简一顺势又拎起袋子，“亦诚亲自煮的杨梅饮，味道不错我才给你送一些来，你既然不稀罕，那就算了。” 顾言之翘着腿马上撂下，抬头看他，很快就发现他嘴唇的异样。“你们不会是……呵，你小子行呀，这才几天就追上了。”兴奋的直拍大腿。 于简一平时最受不了他这个咋呼劲，不过此时倒是控制不住的勾着唇角，恨不得昭告天下他恋爱了。 “姜醒知道了吗？哈哈哈，我现在就告诉她，说不定她明儿就杀回来。”顾言之兴冲冲的给女朋友发微信，“姜姜，于简一和亦诚这俩人谈上了，你什么时候回来，我们一起庆祝一下，我都想你了。”说到后面，腻腻歪歪的语气。 姜醒很快回复，不过不是语音。 姜醒：【明天回。】 顾言之惊喜，“我就说她知道肯定马上杀回来。”又给姜醒回复：“明天几点的车，要不要我去接你？我定个餐厅，晚上我们四个一起吃饭。” 姜醒：【不用接我，晚上我们俩单独吃吧，别打扰他们二人世界。】 顾言之眉开眼笑，“哎呀，我和姜姜小别胜新欢，她想和我二人世界，真没办法。”转过头，贱次次的跟姜醒说：“好呀，那我等你，爱你呦。” 于简一真是没眼看下去了，有种自己的狗粮没喂出去，反被人家赛一嘴狗粮的恶心。“你忙吧，我走了。” “哎哎哎，这饮料不是给我的吗？”见他拎着杨梅饮真要走，顾言之马上喊道。 于简一脚步一顿，晃了晃食品袋，“三无产品，你还是别喝了。” 顾言之指着他背影，呵斥：“你根本不是来送饮料的，你就是来臭显摆的！”严重怀疑，他压根就不舍得把亦诚煮的杨梅饮给他喝。人走没影了，他哼了哼，想跟姜醒告状，发现姜醒没回复他。 以往他说完“爱你呦”，不管多忙姜醒都会回他“爱你”，可今天怎么回事？ 顾言之皱着眉看着手机，不知道哪里不对劲，可心里就有些说不出的感觉。刚想再发个信息问一下，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起来。 “顾医生，急诊送了一个大出血的孕妇，需要立即手术。” “我马上到。” 顾言之做完手术再回到办公室，已经快凌晨了。 值班护士敲了敲门，“顾医生，您的咖啡。” “咖啡？我没点咖啡。”谁家好人凌晨一点喝咖啡。 “是于医生给您点的，今晚夜班医生都有。”护士将咖啡放在桌上，“于医生说他今天开心，请大家喝咖啡，让大家精神的值班。” 顾言之大无语，拿起咖啡喝了一口，眉头一皱，再看标签上印的“杨梅拿铁”四个字，直接被气笑了。 “你小子，果然是来臭显摆的！” ￥￥￥ 于简一的公寓就在医院附近，进了门第一件事就是给亦诚打电话，顺便告诉她姜醒明天回来。 亦诚听见姜醒回来，攥着手机轻叹一声：“你有空多陪陪顾言之。” “这话什么意思？” “明天你就知道了。” 于简一听着这话就有种不好的预感，不过她不说，他便也没追问。 两个人明天都要上班，早早的说了晚安，不舍的结束通话。 第二天，亦诚一早就开车去了店里。上午没有客人，倒也算清闲。下午宋晟干完活，回了店里取车。不一会儿，就带着黎明春回了店。 “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位新的同事。”宋晟拍了拍手，“黎明春，你们叫黎姐就行了。” “宋哥，你这也搞得太正式了，我们又不是不认识。”田棠拉着黎姐坐下，“你能来真的太好了，我好好的一个主播，忙的快成半个白事先生了。” 宋晟撇嘴，“你这叫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般人我都不教。” “是是是，我谢谢您嘞！” “不客气。”宋晟笑嘻嘻的摆手。 “黎姐，你看见了吧！”田棠拉着黎明春的手，“这才是得了便宜还卖乖，你可得跟宋哥谈好了再上班，不然会被他压榨死的。” “行了，你别把宋哥说的跟黄世仁似的。”亦诚给黎姐倒了茶。“黎姐，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特别欢迎你。” “我也特别欢迎你。”田棠嚷着。 宋晟：“欢迎你。” 黎明春看着他们三人，还是没控制住情绪，眼眶瞬间就红了。她抬手擦了擦眼，笑了起来，“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别客气，今晚我请大家吃饭，欢迎嫂子加入我们的大家庭。” “太好了，我想吃烧烤。”田棠欢呼。 “欢迎嫂子的，你挑什么吃的。”宋晟哼她一声，“嫂子，你想吃什么？” “我吃什么都行，就烧烤吧。” 田棠冲着宋晟做鬼脸，亦诚正笑看她闹着，手机铃声响了起来，屏幕上显示着“玲玲”二字。 “各位，烧烤可能吃不了了。” 亦诚接起电话，小女孩稚嫩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姐姐，姥姥死了。” 第32章 我要很坚强 “这种人也配当人子女？”…… 青山镇。 宋晟跟着导航进了村, 进了村子，导航上全是无名路，只能下车步行。好在没走多远就遇见了一位老大爷, 一听他们找玲玲，热心的领着他们去认门。 玲玲家门口站了好几个老人, 见到生人，便冲里面喊：“玲玲，来人了。” 玲玲红着眼睛从屋里跑了出来，还是穿着那件校服。“姐姐，我姥姥的衣服呢？” “带来了。”亦诚把抱着的衣服给她看。 孩子看到衣服才放了心, 带着他们进了屋。“姥姥在里面。” 玲玲家一看就是经久维修的老房子，不过屋里整理的很干净，老太太躺在土炕上, 身上盖着被，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很难想象，一个七、八岁的孩子守着亲人的尸体，冷静的给她打电话的模样。 “玲玲，你家就没有别的亲人吗？”亦诚问她, 后事他们可以帮忙料理，可像死亡证明和一些需要家属签字的文件, 还是需要有个大人的。 玲玲跪在炕头上看着姥姥，一声不吭。 宋晟皱眉, 拉过亦诚小声嘟囔：“这孩子有点奇怪, 也不哭也不闹，家里也没个大人，要不我先去一趟村委会再给老人穿衣服，别惹麻烦。” 亦诚：“要不你领着黎姐去村委会, 我先给老人家把衣服穿上。后续的事，看看村委会怎么说。” 黎明春一听，看看躺在床上老人的体格子，马上说：“我留下帮亦诚。” 第37章 “姐，你第一天干活……” “我既然干了这行，总要接触的。放心，姐行。”黎明春直接接过她手里的寿衣，放在炕边拆包装，一看就是麻利人。 宋晟看到她这一身干劲，总算是有点生气了，倒是挺高兴的。“那你俩给老太太穿，我去找村长。亦诚，你多教教嫂子。” “放心吧，宋哥。”亦诚掀开被子，打开带来的工具箱，一边操作一边跟黎明春说：“一般情况下，穿衣服前我们要做适当的清洁……” 宋晟着急忙慌的打听村委会在哪儿，领他们过来的大爷正说着，一个村干部已经拿着开好的死亡证明过来了。 “您好，我姓宋，是受玲玲小朋友的委托过来帮老人家料理后事的。”宋晟和村干部握了握手。 “玲玲跟我说过你们，我也看过你们店里的直播。我是负责这个村的干事，我姓刘。” “刘干事您好。我想和您先了解一下这家情况，看看能不能联络到玲玲的亲属什么的，老人家的丧事，总要有个大人跟着的。” 刘干事直接叹了口气，“不瞒您说，老人家病重的时候，我们就联络了玲玲的爸妈。” “玲玲有父母？”宋晟以为她是孤儿。 “有，不仅有父母，还有一个小舅舅，不过他们全都在上海打工，没有一个人肯回来。”刘干事提起这家人就生气，“我们做了好多次思想工作，三个人统一口径‘忙，要挣钱，生老病死他们回来也拦住’，哎，一言难尽啊！不过好在玲玲她妈妈给村委会写了一个委托书，又给寄了钱，让我们协助料理后事，说等老人家走了，就给玲玲买张机票，给‘快递’到上海。” “这种人也配当人子女？”宋晟见过不孝顺的，这么不孝顺的还真是头一次见。 “为人子女、为人父母，他们都不及格。”刘干事也感叹，“就是苦了玲玲这孩子了，从小跟着老人家长大，老人这一走，孩子可遭罪了。这孩子还固执，说姥姥养了她，她要用自己的钱给姥姥办后事，从老人家病重，她就开始捡瓶子攒钱。” 原来那一卷皱巴巴的零钱，是孩子一个瓶子一个瓶子捡回来的。 宋晟这个见惯了生死的“铁石心肠”也疼了一下。“刘干事，老人家的后事，我们会好好办的。” “后续费用，你们可以来村委会结算。老人丧事就拜托你们了，十分感谢。”刘干事又再次握了握他的手，郑重的将死亡证明交给宋晟。 宋晟联系好殡仪馆的车，再回到玲玲家的时候，老人家已经穿好了衣服。玲玲还是跪在炕头，不哭不闹，就眼巴巴的看着老人，懂事的让人心疼。 殡仪馆的车来的很快，把老人抬上车，玲玲麻木的脸上才显露出些慌乱，“你们把我姥姥拉哪儿去？” 亦诚牵住玲玲的手，“我们去殡仪馆，你跟姐姐一个车。” “嗯。”玲玲点头，乖巧的跟她上了宋晟的车。 到了殡仪馆，布置好灵堂。三个人看着站在灵柩边的孩子犯了难，黎明春是当过母亲的，最看不得这个，眼眶红红的道：“我们不能让孩子自己在这儿守着呀？” “那把她送回去？”宋晟有点犹豫。 不用黎明春开口，亦诚就不同意。这么小的孩子，自己一个人守着那个老房子，想到那个画面，心都酸。 宋晟也犯了难，看了看时间，“算了，先吃饭，吃完饭再商量。” “玲玲，我们先去吃饭好不好？”亦诚蹲下身。 玲玲转过头，“姥姥自己在这里会害怕吗？” “不会的，你姥姥要好好休息，准备启程去她要去的地方。” “她会去哪儿？”玲玲问。 “去天上。” “去当星星吗？”玲玲又问。 “对，就是去当星星。” 玲玲得到肯定的答案，伸手摸了摸灵柩，“姥姥，你好好休息，我明天会再来陪你的。” 小手牵住亦诚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姐姐，我们走吧。” “好。” 离开殡仪馆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宋晟带着大家回了店里，在附近的面馆简单吃一口。 三个大人吃得快，吃完了就看着玲玲吃。 小姑娘捧着比她脸还大的面碗，一口一口的往嘴里塞面条，一边塞还一边小声嘟囔：“得吃饱了才有力气，我得吃饱了。” 黎明春摸了摸孩子的头，“老赵和小妮儿走的时候，我也是这样，不停地跟自己说还有后事要料理，不能垮，得吃饭，吃饱了才能送他们走。” “嫂子，别想了，一切都过去了。”宋晟担忧的看向她，不知道自己将她带入行对不对，如果每一个逝者都会让她想起老赵和小妮儿，那只会让她一直沉溺在痛苦中。 “放心，我没事。”黎明春勉强扬了扬唇角，“这孩子今晚怎么办？” 玲玲也仰起头看向他们，视线落在亦诚身上，攥着筷子的小手越来越紧。 就算再懂事，也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害怕。 亦诚拍了拍她攥着筷子的手，从她手里将筷子扣了出来。“玲玲，今晚到姐姐家睡可以吗？” 宋晟皱着眉，“这不好……”事主身上带着晦气，这事他们比谁都懂，哪有把人往家领的？ 亦诚打断他，“我们成天接触往生者家属，哪有那么多讲究。再说了，您不是给我算过八字的吗？硬着呢，招不到脏东西。”她拉住玲玲的手，“今晚跟姐姐走好不好？” 玲玲咬了咬唇，终还是点了点头。 确定了玲玲的住处，三个人就带孩子出了面馆，结果没走几步，玲玲就突然吐了起来。亦诚蹲下身给她拍背，“这怎么回事？” 宋晟也没照顾过孩子，只有黎明春有经验，立即返回店里要了一杯水，在玲玲吐完后马上递过去，“簌簌口。这孩子强迫自己吃了那么多面，肠胃根本承受不住，吐出来也好，能让她舒服些。” 玲玲把眼泪都吐出来了，等她吐不出来的时候，才哽咽着道歉：“对不起姐姐，我把你的裤子弄脏了。” “没事，回去一洗就好了。”亦诚安慰她道：“还想吐吗？” 玲玲摇摇头。 “那我们回家。”亦诚将她扶起来，牵着她的手跟宋晟和黎明春道别。 回到家，亦诚让玲玲自己去洗澡，洗完澡吹干了头发，孩子就睡了。 亦诚才发现，于简一给她发了微信，让她到家给他回信息。 亦诚回了信息，于简一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忙了一天吧？累不累？”于简一的声音低低的。 亦诚探头看了看贴着床边睡着的玲玲，小心翼翼的掩上房门，“不累，宋哥什么体力活都不让我干，你就放心吧。今天出门诊患者多不多？累不累？” “患者不累人，扛顾言之挺累人的。”于简一瞟了一眼在客厅醉死的顾言之，“你是不是早知道了？” “顾言之喝醉了？”亦诚心虚的问。 “差点没喝死。吐了我家一地，刚给他收拾完，睡着了。”于简一叹了一声，“这是我第二次看这个傻小子这么伤心，两次还都是因为一个人。” “姜醒也不好受。”亦诚替闺蜜报不平，“你不知道顾言之的父母有多过分？” 听筒里突然传来于简一低低的笑。 “你笑什么？” “开心。” “人家分手你开心？”这要是被顾言之和姜醒听见，肯定捶他。 于简一：“我是为我们开心，我们之间没有那么多顾虑和障碍，突然觉得真好。” 亦诚心口暖暖的，想到他的奶奶和父母，也忍不住扬起唇角。“于简一，谢谢你。” “怎么又谢我？” “谢谢你在和我在一起之前，扫清了所有的顾虑和障碍。”能让家里人这么快的接受她的一切，一定是他做了很多事。 “那我也要谢谢你。” “嗯？” “谢谢你和我在一起啊，你不答应和我在一起的话，我做那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于简一进了书房，书桌上放着她送的刺绣，绣布上的竹叶已经绣完。“亦诚。” “嗯。” “我不想听你说谢谢我，我想听你说……”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却让她的心跳雀跃起来。“喜欢我。” 亦诚的指甲在膝盖上抠出一个个小月牙，裁剪台上盛放的向日葵和郁金香，就犹如她此刻的心情。 “我……” 卧室里传来玲玲的哭声。 “下次再说，我先挂了。”亦诚匆匆挂了电话，跑进卧室。 玲玲并没有醒，是在睡梦中哭着。孩子这是承担了多大的压力，清醒的时候，哭都不敢哭一声，只能在睡梦中释放。 第38章 她没有叫醒玲玲，只是轻轻的在她身上拍着，就像拍一个小宝宝一样。 小时候，他们都是这样被长辈拍着睡觉的。 果然，拍了一会儿，玲玲的哭声就逐渐停了下来，慢慢的睡得安稳。 大概在睡梦中，她的姥姥亦如健康的时候，正哄着她入睡吧。 这孩子，太让人心疼了。 等她睡实了，亦诚又回到客厅，给姜醒发信息。 亦诚：【你怎么样？于简一说顾言之喝的烂醉，你能不能挺住？要不要姐妹陪伴一下？】 姜醒很快回复：【明天去找你抱抱，今天我有妈妈抱。】 亦诚笑着摇摇头。 亦诚：【那好吧，明天给你煮小圆子。】 小圆子就是芋圆，姜醒特别喜欢她做的小圆子。 姜醒：【再加一份蒜蓉蒸排骨。】 亦诚：【没问题。】 第33章 最亮的那颗 姥姥不会让玲玲找不到她的…… 第二天一早, 亦诚就带着玲玲去了店里，给孩子的腰上系好孝带，一行人一起去了殡仪馆。 昨天见到的刘干事和几个与玲玲家相熟的村民来送别老人, 做了最后的道别，玲玲跪在车前砸了孝子贤孙盆, 老人的遗体就被送去火化了。 不忍让孩子看着老人被推进焚化炉，亦诚和刘干事带着玲玲站在大厅等候，玲玲红着眼眶盯着大厅滚动的屏幕，不一会儿，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刘干事被吓了一跳, 不知所以。 亦诚抬头，看到屏幕上，正显示着：普通炉, 尹美静，77岁，女，火化中。 尹美静，就是玲玲姥姥的名字。 刘干事掏出纸巾, 想要哄孩子，却被亦诚拉住。“让她哭吧。” 不释放一下, 她怕孩子会憋坏身体。 亦诚蹲下身，轻轻的拥着她, 玲玲趴在她的肩上肆无忌惮的大哭。“姥姥, 姥姥，我要姥姥……” 火葬大厅里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悲伤和离别，无人有心去关注这个痛哭的小女孩。刘干事吁出一口气, 侧过身不忍再看。 亦诚轻轻的顺着玲玲的背，抬起头看着滚动的显示屏。 屏幕上名字后面标注的年龄从九十几岁到五、六岁，有人是普通炉，有人是豪华炉，亦诚想到她刚入行时，宋晟跟她说的一句话：“有爸妈在的都是豪华炉，那是他们给孩子最后的爱”，至于那些普通炉的老人，宋晟没说，但是那轻轻的一叹，已经说了很多。 可此时，她看向普通炉的尹美静，或许她的子女没有给她全部的爱，但是她的外孙女已经给她了。 那一卷沾满汗渍的零钱，就是玲玲对姥姥全部的爱。 安放好尹美静的骨灰，刘干事就要将玲玲送去机场了。 分别之时，玲玲突然挣脱开刘干事的手，跑到亦诚面前，“姐姐，天上有那么多的星星，我要怎么分辨姥姥是哪一颗？” 亦诚蹲下身，拨了拨她的刘海，答道：“最亮的那一颗。” 她拉着玲玲的小手，“姥姥不会让玲玲找不到她的，所以当你想念姥姥，抬头去看的时候，姥姥一定会用力的闪啊闪，让你一眼就能看到她。” “嗯。”玲玲用力的点点头，伸手又抱了抱她，“谢谢姐姐，我要走了，再见。” 亦诚冲她摆摆手，他们这行是不跟家属说再见的。 目送刘干事牵着玲玲走远，亦诚深吸一口气，才上了宋晟的车。 宋晟唉声叹气，黎明春问：“让你下去送送，你又不送，这会儿叹什么气？” 亦诚笑道：“黎姐，我师父叹的不是分别，是这赔钱的买卖总算是干完了。” 黎明春不解，“刘干事说玲玲父母寄了钱的，我们可以拿着票据去村委会报销。” 宋晟冲亦诚“哼”了一声。 亦诚又解释：“玲玲之所以去捡瓶子买寿衣，就是不想用她父母的钱给尹美静送终。孩子的一片孝心，我们得成全。再说，我接玲玲这单生意的时候，就答应她不再额外收费了。” 黎明春拉了拉亦诚的手，“亦诚，你真善良。” “她是善良，赔的都是我的钱。”宋晟一边开车一边抱怨，却没有丝毫埋怨的意思，亦诚和黎明春捂着嘴偷笑着。 店里多了一个人，亦诚和田棠轻松不少。郭婶自从帮田棠做了一次中控后，似乎就爱上这个职位了，每天到了直播时间，就主动跑来帮忙，比田棠和亦诚还积极。老人家那精神头，年轻人都自叹不如。 一场直播下来，田棠和亦诚都累的够呛，郭婶还意犹未尽，恨不得自己再播一场。 田棠嗓子都要冒烟了，“我算是知道什么叫一代不如一代了，以前觉得宋哥那精神头十足，熬大夜起大早都倍精神。现在跟郭婶一比，宋哥都得甘拜下风。” “这话太有道理了，我住院的时候就发现了，现在得癌的全是年轻人。”亦诚住的那个病房，就没有超过四十岁的。 郭婶帮着叠衣服，笑呵呵道：“这也不能怪你们，一个是现在生活节奏快，你们压力大。另外啊，从根上说我们小时候吃的虽然不如你们营养丰富，可那都是纯天然无污染，真正的绿色食品。再看现在，那市场上瓜果梨桃哪个不喷点药，肉类就更别说了，全是激素。” “这话不假。”黎明春把衣服装进盒子里，摆整齐了问亦诚，“这些放哪儿？” “后面小库房。” “黎姐，我带你去。”田棠带着她去了库房。 郭婶也到了做饭的时间，回了家。 亦诚跟宋晟请个假，提前下了班。做小圆子的材料家里就有，上次于简一来给她买了不少的排骨，今早出门的时候，她就放进水池缓冻了。 回到家，先做好了小圆子，她就开始扒蒜，蒸排骨。 两样都做好后，分出一半放进保温饭盒。她给于简一发了个微信，拎着饭盒下了楼。 从她家到中心医院就是个起车费的距离，下车后站在医院门口，亦诚突然觉得有点紧张，心跳也乱了起来。自从和于简一在一起后，她感觉自己快心律不齐了。 抬手拍了拍脸颊，“不就是送个饭，紧张什么？不紧张不紧张，微笑、自然！”她专心致志的自我催眠，肩膀忽然被轻轻的拍了拍，吓了她一跳。 一回头，是一位年轻的护士。 小护士笑起来甜甜的，“你好，你是于医生的女朋友吧？” 亦诚愣了愣，瞬间就红了脸，显然还没习惯别人这么称呼她。 看到她羞涩的模样，小护士笑的更甜了，“于医生怕你找不到诊室，特意让我来接你。” “啊？”这是她完全没想到的。 “跟我来吧，你再不来，于医生都没办法专心看诊了。”小护士一脸八卦的看着她，边走边打探：“你和于医生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是一个学校毕业的。” “哇，你也是学霸。” 亦诚连忙摆手，澄清道：“我是学设计的，算艺术类，文化课成绩要求很低。” “再低也是名校，于医生喜欢的人肯定也是很厉害的。”提到于简一，小护士一脸崇拜，再看向亦诚，更加好奇了。“冒昧的问一句，你和于医生是不是上周才确定关系的？” 亦诚眼眸瞬间瞪大，于简一不会连这个也跟同事们说了吧？ 看她表情，小护士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再冒昧的问一句，杨梅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杨梅？”亦诚懵懵的摇头。 “难道我猜错了。”小护士一脸疑惑，“你再想想，你们是不是一起吃杨梅或者摘杨梅，反正杨梅肯定有点特殊意义。” 亦诚想到了杨梅饮，可又觉得那也不算什么意义，若是真有意义，也应该是香葱。想到那个香葱味的吻，她的脸又热起来。 小护士却是像找到证据一般，兴奋的道：“我就知道肯定是有意义的，不然于医生不会给整个医院的医护人员都送了杨梅拿铁。” 亦诚终于明白小护士刚见到她的时候，兴奋的跟看到了大熊猫一样的原因了。 现在转身回家来得及吗？ “于医生，你不是看门诊吗？怎么出来了？”小护士大叫一声。 看来是来不及了。 亦诚扬起唇角，尽量表现的自然，可唇角不受控的有点抖。 导诊台的小护士们都伸着脖子看她，亦诚深吸一口气，上前两步，直接把保温饭盒塞到了于简一手里。“你忙吧，忙完记得吃，我走了。”完全不给他张嘴的理会，快速的溜了。 于简一直到她背影消失，才低头看看饭盒，眼里满是笑意。再回身，扫了眼偷笑的小护士们，轻咳一声，故作严肃的回了诊室。 第39章 诊室里等候的是一位老患者，三十上下的年纪，一身米色套装，看上去很是干练。见他回来，患者打趣道：“于医生这是谈恋爱了。” 于简一有些得意又有些害羞，极力控制住表情，看了看患者最近的检查报告，眉头微蹙。 患者随着他蹙起的眉头，也紧张起来。“于医生，是不是不太好？” “比较三个月前的彩超检查结果，你的结节长大了很多，必须要手术了。”于简一在检查报告上圈出数值给患者看，“你的结节生长在左乳的外上限位置，这个区域的乳腺组织较为密集，淋巴管和血管分布较多，恶性的可能性也就更大。” “这个手术做完需要休息多久？” “那就要看是良性还是恶性了，良性的话，休息两周就可以从事轻体力劳动。恶性的话，后续还需要放疗或者化疗，就不好说了。” 患者也蹙起眉，“我手上的项目正是关键时刻，休息两周是不可能的。”她咬了咬牙，“于医生，再观察半年能行吗？年底我请年假来做手术。” “我的建议还是现在就做手术。”于简一轻叹一声，“你的彩超已经给了4b 的评级，说实话根据我的经验，恶性的可能性比较大。” 患者脸色瞬间白了，不过很快就调整好情绪，咬了咬牙，“左右都可能是恶性了，那就不差这半年了。于医生，我还是决定年底再手术。”说完她拿起检查报告，起身告辞，“谢谢你。” “李岚。”于简一喊了患者的名字。 李岚在门口站住脚，已然是下定决心的坚定模样。 于简一也知劝不动她，建议道：“要一个月复查一次彩超。” 李岚扬了扬唇，“好。” 诊室门打开，下一位患者已进入诊室。于简一只能收回心思，全神投入到新患者的身上。 第34章 男性乳腺癌 姜醒“啧”一声，“不过就…… 姜醒啃完最后一块排骨, 抿了一口红酒，满足的仰在椅子上。 亦诚将餐盘丢进水槽，端了水果放在倒台上, 捧着热热的杨梅饮陪她喝酒。“昨天有没有抱着阿姨哭啊？” “我是那么拿不起、放不下的女人吗？”姜醒“啧”一声，“不过就是个男人罢了,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亦诚给她竖大拇指，这牛让她吹上天了，谁难受谁知道。 姜醒吹完牛，表情就垮掉了, “嘤嘤嘤” 的求抱抱，明显是有些醉了。她眼神迷离的指了指亦诚，“还是你清醒, 门不当户不对的感情啊，千万别碰。” “那你还让我和于简一在一起？”亦诚扶着她进了卧室，两人躺在床上聊。 “不一样。” “哪不一样？”亦诚侧过身，姜醒却躺平了，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眼眶红红的。 姜醒：“我说的门当户对，是指这一家人精神和三观上的门当户对, 这跟贫富没有关系。” 亦诚心疼的看着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们不是不相爱, 而是明明那么相爱, 却无法在一起。“难过就哭出来，我不笑话你。” 姜醒摇头，“比起难过，我更心疼他。那个大傻子, 怕是要被父母拖累一辈子了。”说完，眼泪便无声的落下了。 亦诚轻轻的帮她拭去眼泪，“傻姑娘。” 姜醒说着说着就睡着了，亦诚给她盖好被子，刚要躺下，手机就震动起来。她捂着手机，小心翼翼的出了卧室，掩上房门，才接起来。 “你今晚不是夜班吗？” “夜班也可以打电话，刚吃完你的爱心晚餐，很好吃。”于简一的声音很轻，带着笑意。 亦诚的唇角也跟着飞扬起来，“你喜欢吃什么可以告诉我，下次再给你做。” “不行。” “嗯？” “下一次，你得给我机会，展示一下我的厨艺。” 亦诚没忍住笑出了声，连连答应：“好，给你机会。” “那你喜欢吃什么？”于简一问。 亦诚是个不挑食的宝宝，挑了几样经常吃的蔬菜告诉他。“笋、菌菇、豆芽……做的好吃，我都喜欢。” “嗯，我也喜欢。”他莫名其妙的接了一句。 半晌，亦诚才红了脸，轻轻的“嗯”了声，重复了遍，“我也喜欢。” 屋里的向日葵，窗外的满天繁星，似乎都成了灰扑扑的生活里灿烂的点缀。明明没有什么改变，可多出来的色彩，让一切都变的有些不同。 亦诚坐在绣架前穿针引线，手机放在架子上，视频里的于简一坐在电脑前敲着病例，这样的陪伴让两个人都觉得舒心且幸福。 直到亦诚要去睡觉，视频才切断。 回到卧室，亦诚刚躺下，就听见姜醒的呓语，“顾言之你个大傻子……” 无声叹息，这俩人该怎么办才好呢？ 第三天，阳光灿烂，姜醒清醒后，那些脆弱和难过藏的毫无痕迹，高高兴兴的送她去了店里后，就上班了。 成年人的世界，发泄情绪都要懂得适可而止。 似乎什么事过了头，就成了矫情。 在这一点上，顾言之和姜醒是出奇的一致。 那次醉酒过后，顾言之就没事人一样的上班、下班、加班。得了空闲，还会把于简一抓去健身房陪他操练，美其名曰：天助自助者。 于简一满头问号，“健身就叫自助了？” 顾言之歪唇一笑，“我和姜醒是一见钟情的。” “所以呢？” “所谓的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等我练出八块腹肌，再加上肱二头肌、胸大肌，迷不死她，保证她回心转意……”顾言之一边念叨一边做出健美姿势，可惜清瘦的身体，除了胸肌尚可，其他位置均是排骨比肌肉突出。 于简一无奈的看着他，看着看着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突然站起身，走到他面前，伸手摸向他的胸部。 顾言之“嗷”一声抱胸后退，双目瞪圆，扯着脖子叫道：“于简一，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个爱好，你你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早就对我图谋不轨了？我告诉你，我的身心都属于姜醒，虽然她提了分手，可我还没同意呢！” “闭嘴！”于简一瞪他一眼，再次伸手，这一次直接扭住他的手腕，一反手就将他压在了更衣室的柜子上。另一手，快速的在他胸部抚摸、按压、揉捏。 “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顾言之这次真的被吓到了，还没喊完，手腕就被松开了，他立即从衣柜里翻出t恤，慌乱的套上后，骂道： “靠，你变态啊！” 于简一已经是一脸严肃的看向他。 顾言之：“这么看我干什么？” 于简一沉默不言。 顾言之顺着他的视线，垂头看向自己的胸部，一脸的不敢置信。“于简一，你，我我我……不会吧？” 回答他的仍旧是沉默。 沉默的可怕。 彩超检查是于简一亲自做的，顾言之看着报告单上的每一个医学名词，都觉得熟悉却又陌生。 他明明在教科书上都阅读过，甚至熟背过，可当这些名词放在他自己身上的时候，却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接受。 “这只是初步诊断……” 顾言之摆摆手，“我也是学医的，不用安慰我。” 于简一攥了攥拳，最后还是摊开手，在他的肩头拍了拍，“要不要先做个穿刺？” 顾言之摇头，“等我把手头工作忙完，直接手术。” “我跟老师说一声。” “不要说。”顾言之回头看他，“谁都不要说，至少，暂时谁都不要说。” “言之，你是医生。” 顾言之摆手，故作轻松的道：“放心，我不是放弃了。工作要交接，家里的事也要交代，还有姜醒……”他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这回，没道理还拖着人家了，嗯，分手好，分了挺好的。” 他仰起头，“wo”一声，把眼泪憋了回去。“先给我保密。” 于简一点头，哪怕不是顾言之，他也不会随意泄露患者的隐私。 顾言之又笑起来，眼眶都憋红了，“你说你们科室的主任会不会抢着做我这台手术，毕竟男性患乳腺癌的几率那么低，我没记得没错的话，在全部乳腺癌中所占比例小于百分之一吧？” “也许不是。” “你的门诊确诊率是出了名的高，不然也不会看一眼就上手触诊。” 医生生病，不需要对病情过多解释，同时也无法给予安慰。 第40章 “谢了兄弟，救我一命。”男性乳腺癌的患病几率低，发现患病治疗后的复发率和转移率却比女性高很多，并不是男性患乳腺癌就比较严重，而是男性患者疏于对乳腺的关注，发现的时候基本都是晚期。彩超结果，于简一给了4b的评级，这个级别至少不是直接判了他死刑。 “有任何需要，直接开口。” 顾言之抬头看他，“什么事都行吗？” “都行。” “借钱。” “多少？” “三十万。” 于简一眉头都没蹙一下，直接掏出手机转账。 顾言之看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三十万转账，生病的情绪一下子就被冲散了，哭笑不得的道：“于简一，你干嘛微信转账啊？不知道微信转账提现收手续费吗？三十万要收多少手续费啊？” 于简一也笑了，“瞧你那小气样，手续费我给你掏。” “这还差不多。”两个人对视一眼，忍俊不禁。 顾言之没说借钱的原因，于简一便也不问。多年同窗，这点信任还是有的。只是他不知道的事，顾言之交接完工作，就请了长假，玩起了失踪。 顾言之失踪，还是姜醒最早发现的。 她有些物品还留在顾言之家里，虽说分了手，可也不至于老死不相往来。姜醒就给顾言之发了微信，告知他自己想去取一下东西，问他何时方便。 信息发出去，绿色框框的前面直接出现一个惊叹号。下面显示：言之有理开启了朋友验证，你还不是他（她）朋友，请先发送朋友验证请求，对方验证通过后，才能聊天。 居然把她好友删了。 姜醒气的暴走，一个电话打给亦诚，怒道：“顾言之算什么男人，分个手而已，居然删我好友。气死我了，气死我了！你下班陪我去他家堵他，我就没见过这么小气的男人。” 亦诚惊掉了下巴，“不至于吧！” “不至于！怎么不至于，做这么绝，他算什么男人！”姜醒失去理智的哇哇大叫，声音大到坐在亦诚对面的于简一都听见了通话内容。 于简一示意亦诚将电话给他，亦诚懵懵的递了过去。 于简一：“我是于简一。” “啊啊啊……”电话里的发疯声音戛然而止，“于医生？” “是我，顾言之把你拉黑了？”于简一问。 姜醒的声调低了下来，仍旧不掩愤怒，“不是拉黑，是删好友。”说完这句，姜醒刚刚的不甘、愤怒一瞬就泄了洪一般，“顾言之他是要跟我老死不相往来了吗？” 顾言之要不要跟姜醒老死不相往来，于简一不知道。但他知道的是，顾言之不对劲。 “你给他打过电话吗？” “他不接。”声音里已经透着些许颓败。 于简一眉头皱了起来，声音仍旧是平稳的，“或许他在忙，你先别生气，一定是有原因的。等我见到他，帮你问一下。姜醒，你们认识的年头也不少了，你应该了解他。顾言之……不是那么小气的男人。” 他言尽于此。 电话挂断，于简一将手机还给亦诚。 亦诚看着他递过来的手机，却没有接。目光在他的脸上打量着，突然道：“你不对劲。” 于简一眼眸闪过一丝心虚，被她快速的捕捉到，大胆的下了定论：“顾言之，出了什么事吗？” 于简一下意识的否定，故作淡定的道：“没有。” 亦诚接过手机，指尖在屏幕上一下下敲着，片刻后抬头看他，肯定的道：“顾言之肯定出事了，不然你不会听见他拉黑姜醒，就直接跟姜醒确认。你在帮他隐瞒。能让你知道，还让你帮他瞒着的事，会是什么呢？” 于简一惊讶她的敏锐，故作轻松的感叹：“我怎么没发现，你还有福尔摩斯的潜质。” 亦诚没有被他的调侃打断思路，反而顺着他道：“既然你说我有福尔摩斯的潜质，我不妨再大胆猜测一下，想被隐瞒的一定不是什么好事！” 她顿了一下，这一下，顿的于简一都要心脏骤停了。 “顾言之……他欠债了！” 第35章 纸扎交作业 我们家这纸扎的手艺也是这…… “顾言之欠债了！”姜醒不敢置信的瞪着对面坐着的两个人, 追问道：“他欠了谁的钱？多少钱？你们医生的收入不低，他又没有什么不良嗜好，怎么可能会欠债？” 姜醒又急又燥, 手里的茶杯越攥越紧，亦诚都担心她把宋晟的茶杯捏碎。 于简一有点头疼, “我们先冷静一下。” “冷静不了，他会不会是被追债的抓走了？”姜醒已经开始胡思乱想了，“不行，我得报警。” “不用报警，没那么严重。”于简一咬着牙道：“他应该不是被追债的抓走了。” “你怎么知道？”亦诚侧头看向他, 见他一脸心虚，追问：“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没告诉我们？” 姜醒站起身, 双手撑着桌子，俯身看他，语带威胁：“于简一，你可别忘了，你能追上亦诚是谁帮你的。你应该不是个背信弃义、恩将仇报的小人吧？” 怎么就成小人了？于简一哭笑不得, 忍不住在心里骂了顾言之一顿。 亦诚扯了扯他衣袖，声音软下来, “你就说吧，别让姜姜着急。求你了, 求求你。” 这俩人是软硬兼施, 谁扛得住。 “两位大小姐，我坦白，我从宽。”于简一举手投降，“你们不用太担心, 顾言之不会被债主抓走，因为他的债主……就是我。” “啊？” “是你？” 姜醒和亦诚都震惊了。 于简一把转账记录给他们看，他们才肯相信。可知道债主是谁，并没有让姜醒的心安稳下来，反而更加焦灼。 “顾言之肯定不会携款潜逃。”她言之凿凿的告诉于简一。 “我信。” 亦诚蹙起眉，“那他会去哪儿？分手后旅游散心？” 姜醒和于简一一起摇头。 姜醒：“真是因为分手的话，忙碌的工作绝对比旅游更容易麻痹伤心。” 于简一点头附和，“他不太喜欢旅游，有假期多数也是宅在家里。” 听到这话，姜醒有点难过。顾言之其实不是不喜欢旅游，而是不舍得花钱。这些年，除了出差以外，他所有的出游都是和她一起。他从农村走到城市，一个个苦日子里熬过来，哪怕现在赚的够花，他也是只舍得给她花，对自己吝啬的让人心疼。 医生的工作需要十足的精力，经常性拿咖啡当水喝。姜醒见过他柜子里存的咖啡，最廉价的那种咖啡粉，喝不到一点香味。可她生日的时候，给她买包刷卡的手却是一点都不软。 姜醒曾跟他说，不用给她买那么贵的礼物，让他用这些钱，给自己换好一点的咖啡。顾言之却说：“多贵的咖啡我喝在嘴里都是苦味，所以完全没必要买那么贵的。我这叫该省的省，该花的花。” 姜醒鼻子微酸，有些急的敲了敲桌子，“他到底去哪儿了？” 于简一和亦诚也想知道，顾言之到底去哪儿了？ 亦诚问：“他会不会回老家了？” “回老家，也用不着管于简一借那么多钱啊？”姜醒质疑：“他跟我说过，自从他爷爷去世后，他就再没回过家。总不能，我们一分手，他就拿着钱回家孝敬……”话音顿住。 三个人对了一下眼神，明显是想到一块去了。 于简一：“他肯定不会是拿着钱回家孝敬父母，唯一的可能是……” 姜醒眼眶瞬间红了，“这个傻子，他就是给再多的钱又能怎样？如果真能用钱断绝关系，这钱我早给他出了。别说三十万，五十万我都给。” 亦诚心疼的揽住她的肩膀。 于简一看着两人，无声的叹一声。如果放在平时，三十万的确买不断他们的亲子关系，可再加上一纸癌症的诊断，顾家那对父母，只怕会拿着钱躲的远远的，毕竟他们又不是只有顾言之一个儿子。比起顾言之这个被爷爷带大的大儿子，他们显然更偏爱被他们自己呵护大的小儿子。 姜醒很快冷静下来，做了决定。“我去找他。” 亦诚：“你不回鹤城了？” “找到他再去。”姜醒像是做了某些决定一般，看向于简一。“这钱，我替他还了。” “你以什么身份替他还？你们已经分手了，如果只是单纯的朋友关系，我这个和他同窗共事十余年的兄弟，应该是比你更亲近的人？” “于简一。”亦诚瞪他。 于简一耸耸肩，“我只是说事实而已。” 第41章 “你……” 姜醒拉住亦诚，有些落寞的起身道：“说的也没错。那就让他自己还吧，这些钱对他来说，三五年总能还上的。”她抿了抿唇，最后只道： “就这样吧！” 一句“就这样吧”是无奈，也是心疼。 等姜醒离开寿衣店，亦诚想起她说“就这样吧”这个四个字的落寞神情，忍不住的叹息。 于简一看不得她这样失落的模样，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随即将她卷到了怀里，一下下的轻拍着她的肩膀。“你这样替她难过，我都有些嫉妒姜醒了。” 亦诚也伸手搂住他的腰，此时能全身心的依靠着一个人，何尝不是一种幸运。她叹了一声才道：“姜姜真的特别好，看着她和顾言之一路走来，我好希望他们能幸福。” 于简一也叹了一声，替顾言之叹。 亦诚仰头看他，“你刚刚问姜醒以什么身份替顾言之还钱，是想激她的吧？你以为她会说自己还是他女朋友，对吗？” 于简一并不否认自己那一刻的卑鄙，“顾言之此时真的需要有人陪。” “他需要，不意味着其他人就要为他付出。”亦诚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有些生气，“还好姜醒脑子清醒。” 于简一无可辩驳，诚心诚意的道歉：“对不起。” 亦诚鼓了鼓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我一定长记性，绝对不会重复犯错。”于简一举手作发誓状，手举一半，硬被他拉下来，还吃了她一记眼刀。看着她越发生动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又被她捶了几下，才笑着将她拥进怀里。 “呀呀呀呀呀……”门口传来不和谐的声音，宋晟半遮着眼睛，“我说你们俩也注意一下场合，寿衣店里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当然是像谈恋爱的样子了！”田棠在宋晟身后窜了进来，手里抱着工厂刚打出来的样衣。“宋老板，你这话酸溜溜的，羡慕还是嫉妒啊？” “你这孩子，越来越不拿老板当回事了，小心我炒你鱿鱼。” 亦诚去接样衣，刚接拿到手，就被于简一又接了回去。田棠露出姨母笑，看着两人，转过头再看宋晟，立即“哼”了一声，“炒了我的鱿鱼，谁给你干活？我应聘的时候说好了是主播，可我现在除了直播外，看店、盘货、办葬礼，样样不落，还有这个……”她从柜台后面拎出一个糊了一半的纸轿车，“纸扎我都能上手了。” 宋晟笑道：“要不是看你有天赋，这手艺一般人我不外传。不信你问亦诚，我连她都没教。” “呵、呵、呵、呵。”田棠夸张的笑了几声，“老板，我虽然读书少，可是脑子不傻。诚姐的手要刺绣，怎么可能干纸扎这种伤手的活。” 宋晟震惊了，“这丫头还真聪明。” 田棠白眼翻上天，亦诚和于简一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几个人正笑着，寿衣店的大门被推开了，一位三十多岁的男人犹犹豫豫的探了探头。 宋晟转身招待，“要买点什么吗？” 男人立即摇头。 “那是要请人办白事？” 这一次男人又是摇头又是摆手，连连说“不是”。 不买东西，不办白事，哪来寿衣店干什么？总不能是参观一下吧？ 众人疑惑的看向男人，男人攥了攥拳，“哎呦”一声，开了口：“你们店能做纸扎吧？” “能呀！”宋晟立即应声，“哥们想要点什么？房子还是家用电器？我们家除了寿衣做得好，纸扎也是南波万。田棠，给客人看看样品。” 田棠直接把手里的纸轿车拿到人前，“最新款纯电绿牌轿车，能开门能挂挡，液晶屏大天窗……” “车门还能打开？”男人一脸好奇。 “必须能呀！”田棠马上展示，不仅能开门，里面的座椅还能滑动。 男人越看越惊喜，竖起大拇指笑着称赞：“厉害厉害。” “这就厉害了？厉害的还没给你看，等着，给你看个真正厉害的。”宋晟许久没被如此夸奖，兴致勃勃的从库房拎出一栋房介绍：“独栋别墅，不仅能开门能开窗，你看看里面的细节。” 大家都看向打开的窗户门，别墅里面比房产销售中心的模型还要精致，沙发立柜床一应俱全，家用电器样样不缺，最神奇的是厨房、车库还放置了保姆和司机。 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也是你做的？”男人问。 宋晟轻哼一声，“这条街上，只有我有这个手艺。” 男人搓了搓手，又问：“那你能不能做一个‘小桥流水人家’。” “你家先人喜欢田园风？” 男人立即摆手，“不不不，不是先人要用，是孩子要用。” “额？”寿衣店里的人都惊讶了。 男人意识到自己表达有误，又忙着摆手更正，“不是、不是孩子要用，我们孩子健康着，好着呢！是老师要用！” “啥？”大家更迷惑了，还没见过哪个家长给老师烧纸扎的。 男人又摆手，感觉自己越说越乱，一敲手心，赶紧解释：“哎呀，也不是老师，是学校。就是我儿子学校组织一个手工作业，让每个学生做一个‘小桥流水人家’的模型，做得好的可以参加模型展，据说是有证书有加分。家长们就卷起来了，我们班的家长真真的都是手艺人，有木匠、有道具师、有建筑师……总之，现在家长群发的效果图，一个比一个精致。” 男人掏出手机给大家展示已完成的作品照片，有精致的木雕，还有大型板材拼接的模型，最夸张的是一整套乐高玩具拼出来的场景，目测面积不少于一个沙发桌，纯纯的人民币玩家。 “所以，你就跑我们寿衣店来了？”亦诚还是觉得有点匪夷所思。 男人一脸无奈，“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你就不嫌晦气？”田棠来店里这几个月，新鲜事没少见，这种事还是第一次遇见。 “交不上作业，老师批评、老婆嫌弃、儿子哭闹，更晦气！”一句话倒进了家长的心酸。“不过我百度过了，这纸扎也不光是丧葬用品，古时候这都是装饰品、艺术品，只不过现在只有你们这个行业，还保留这个手艺。” 功课倒是没少做，可见这家长真不是好当的。宋晟很同情，却还是有些为难。“就像您说的，纸扎的确不是丧葬专用，可我们这个是给往生者做的，且不说迷不迷信，从风俗上来讲，你这个活我们没办法接。” 男人一听，眉头立即皱起来了，“大哥，你帮帮忙，钱不是问题。你这个别墅多少钱，我就给多少。五百，行不行？” 宋晟摆手，“兄弟，不是钱的事。” “一千！” “真不是钱的原因，主要我们这个是给往生者……” “两千！不能再高了！行就行，不行我再问问别人家，这条街不少寿衣店……” 宋晟眼睛一瞪，就在大家以为他会再次拒绝的时候，突然道：“问什么啊，谁家能有我家手艺好。”他快步走向柜台，拿起立着的收款码，直接递到男人面前：“扫码！” 男人痛痛快快的扫了两千元，宋晟指挥着亦诚给他拿工具，又喊田棠：“你去前面文教店买一些能用的彩纸和风筝条，再去市场卖苞米那摊子要点玉米杆什么的。” 田棠一脸懵：“库房里不是有吗？” 宋晟：“人家孩子带学校去的，能用咱们库房的东西吗？快去、快去。” 田棠麻溜去买东西，亦诚取了平日里画花样子的彩笔，“我来画个设计图。” 东西买回来，不用宋晟指挥，大家纷纷上前帮忙，只有男人杵在门口。 宋晟冲他挥挥手，“这东西一两个小时肯定做不出来，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弄好了，我给你打电话，你再来取。” “行，那你给做精致点。”男人临走还不忘叮嘱。 “放心吧。”宋晟拿起小刀，飞快的修剪竹篾。 亦诚已经简单的画出了一个设计图，询问宋晟意见，确定方案，四个人撸起袖子就开干。 别看宋晟平日里粗枝大叶，可拿起刻刀的手比谁都灵活，竹篾在他手里两三下就构建了小桥的模样，转手递给田棠糊纸，又快速的制作了一个两层高的小竹楼。 于简一叹为观止，“宋哥，你这手艺可以啊！” 宋晟手上不停，一脸得意，毫不谦虚的道：“那必须的，祖传的手艺。就像刚才那兄弟说的，这纸扎原本不是殡葬专用，古时候的灯笼都是纸扎做的。” 这么一说还真是，大家纷纷点头。 宋晟：“小时候听我爷爷讲，我们祖上就是做花灯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改成做殡葬了，我爷爷说他打小就跟着家里人干收尸的活，后来就开了这家寿衣店，传给我爸爸，我爸又传给了我。我们家这纸扎的手艺也是这么传下来的，可惜了我现在也没个孩子，这手艺八成要断了。” 第42章 亦诚给糊好的部件上色，冲田棠努努嘴，“断什么啊，这不是有现成的接班人吗？” “啊？你们说我啊？”田棠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我可不行，不行不行！”嘴上说着不行，手上的活却是没停下来，虽然没有宋晟做的老练，却也是似模似样的。 三个人相互看看，抿着嘴偷笑。 宋晟拿起了玉米杆，拼接在一起做成小件装饰品。于简一看了两遍，也学着上手做，做出来的物件与宋晟的摆在一起，竟是分不出哪个是他做的，哪个是宋晟做的。 几个人又感叹一遍“于一年”的可怕。 宋晟：“要不是医生更有前途，我一定收你为徒。” 田棠冲他竖大拇指，“老板，你可真敢想！” 第36章 他是不纯了 赵主任，我认识于简一医生…… 四个人忙乎一下午, 天色暗下来才做好了孩子的作业。家长来取的时候，连连竖大拇指，可见是满意的。 “谢谢, 谢谢，太感谢了。”男人连连道谢。 宋晟摆手, “您满意就好。”送到门口，还是没忍住又叮嘱一句：“再有这种活，您就招呼一声，保证让孩子满意。” “好好好！”男人摆手，驾车离去。 看着宋晟在路边冲人家车尾摆手, 田棠敲敲酸疼的肩膀叹了一声：“老板像不像掉钱眼里了，这谄媚的样子，没眼看啊。” 于简一和亦诚忍俊不禁, 亦诚伸手揽住田棠的肩膀，“那就不看了，回屋准备吃饭。” 田棠点头，“我要把今天的辛苦费狠狠吃回来！” 几个人进屋收拾了残局，宋晟定制的“大餐”也送到了, 原乾家超市买的海鲜，黎姐亲自掌厨烹饪。 田棠咬着个蟹腿嘟囔：“请客还要辛苦原乾和黎姐, 宋老板真的是一个人都不放过……哎呦！”话没说完，头上就被敲了一下。 宋晟瞪她, “小丫头懂什么, 去酒楼里，这点钱别说吃活螃蟹，冷冻的你都吃不着。我们买海鲜自己做，又新鲜又干净。” 黎姐又端上桌一大盘子蒜蓉粉丝蒸扇贝, 附和道：“田棠，这次你可真是冤枉宋哥了。他不让我做饭，我哪好意思跟你们蹭这顿海鲜大餐，现在我是厨子，吃起来才理直气壮！” “黎姐，你怎么也帮着老板说话，你别忘了，你和我是一伙的。”田棠拉着黎姐的胳膊撒娇。 黎姐放好盘子，宠溺的拍了拍她的手，“好好好，和你一伙儿。” 宋晟不屑的撇撇嘴，“快入座吧，海鲜凉了就不好吃了。” 田棠：“等等，还差一个人。” “还差谁啊？”大家正疑惑，亦诚已经去拉开了店门。 郭婶端着电饭煲进了门，“快来接一下。”不用掀开盖子，就能闻到米香。 “来了。”田棠快步接过电饭煲，放在柜台上后，拉着郭婶入席，“这回人齐了，开吃！” 郭婶瞪了宋晟一眼，“宋老板，别怪我老太太挑理。你忙起来找人帮忙能想到我，这吃大餐怎么不喊一声？” 宋晟一拍额头，“怪我怪我，给您老忘了。” “哼！还好田棠和亦诚贴心，有好事记得喊我。” “对对对，你老说得对，我这俩徒弟，个顶个的贴心。” “俩徒弟？”大家面面相觑。 亦诚抿着嘴偷笑，视线在宋晟和田棠之间圈巡。 众人视线瞬时看向田棠，田棠慌张的摆手，“我可没同意。” “吁……”哄声四起。 宋晟毫不在乎，故弄玄虚的道：“你们且等着！” “再等下去，螃蟹就凉了。” 黎姐一开口，大家全笑出了声，随即齐齐向那一盆鲜美的秋蟹伸手。 夜幕降临，月光温柔，充斥着永别和悲伤的寿衣店填满着欢聚的笑声，有些诡异的违和，却又透着怪诞的哲理。 几场冷雨，送走了北方的秋天。秋叶还没落完，细雨中已夹杂着雪花，纷纷下落。雨停后，气氛骤降，地面凝结一层冰霜。 姜醒到了顾言之家乡，他父母一口咬死顾言之走了，骂骂咧咧的说他不孝，以后都不认这个儿子了。吸了这么多年血的父母，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儿子。这事处处透着诡异，却又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姜醒在他们村的招待所住了几天也看不到顾言之的人影，只能放弃蹲守先回扎龙。 亦诚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只能默默做好她喜欢的熏干肠和酱牛肉，塑封好装进她的箱子里。 送走了姜醒，亦诚也到了复查的日子。空腹去了医院，于简一已经提前替她排好了号，抽完了血，热乎乎的小米粥就递了过来，体贴的让导诊台的护士看的眼热。 亦诚有些不好意思，“等看完诊再吃。” “你排第六号，等排到你至少还要半小时，快吃吧，来得及。”于简一将勺子递给她，又打开一盒拌好的脆瓜。 亦诚接过勺子，一勺小米粥入口，感觉身心都暖了。 吃完早餐，正好排到亦诚的号，于简一陪着他进了诊室。 跟在赵松身边学习的小医生见到他，纷纷起身打招呼，视线投向亦诚则是满满的好奇。 赵松清了清嗓子，医生们才规矩的回到自己岗位。 “躺下吧。”赵主任今日出的是超声介入科门诊，亲自给亦诚做彩超。探头刚贴在脖子上，于简一的身子几乎要越过病床探着头看屏幕了。 赵松看他就来气，斜他一眼，“要不要我给你让位置？” 于简一尴尬一笑，“老师，您做，我学习学习。” 几个小医生忍不住的偷笑，赵松轻哼一声，再次将彩超探头贴在亦诚的脖子上轻轻的滑动，随即报了几个数字，身侧的助手张医生快速的用电脑记录。 “恢复的很好，定期复查就可以了。”赵松递了纸巾给亦诚。 亦诚刚要起身道谢，就被于简一按住，“老师，您再给她检查一下乳腺，术前检查的时候左乳报了一个三类结节。” 赵松：“把上衣脱了。” 亦诚听见这句话，耳根瞬间热起来，默默的念了遍“看医生没性别”，起身脱了外套，于简一接过外套，揉一揉她头发，“我出去等你。” 亦诚暗自松口气，乖巧的点点头。 于简一抱着衣服，转过身又转回来，指了指站在赵松身后的男学生，“你陪我去打印一下验血结果。” 男学生愣了，“我？” 于简一板着脸，“嗯，快点，别耽误老师看诊。” “啊，哦！” 男生一头雾水的被于简一拉了出去，直接把赵松气笑了，看着脸红红的亦诚问：“你俩在一起的时候，他也这么傻？” 这叫亦诚怎么回答？ 赵松也不用她回答，摇摇头让她躺下。 刚刚还没搞清状况的女学生才看明白，这是于医生的女朋友，好奇的问：“于医生怎么不自己检查？” 赵松：“医者父母心，哼，他的心早歪了。” 女学生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于医生刚刚为什么用那么蹩脚的理由，把男同学叫出去了。 张医生忍着笑补刀：“老师，师兄的心不是歪了，是不纯了。” 诊室瞬间响起“噗嗤”声。 亦诚躺在检查床上，只想把掀开的衣服直接盖在脸上。 看来赵老师这一派，妥妥的一脉相承，都有能让人社死的超能力！ 直到出了医院，冷风吹在脸上，亦诚被调侃的潮红才缓慢褪去。“以后我来复诊，你不许跟着。” “为什么？”于简一不解的看向她，浓密的睫毛随着眨眼像蝴蝶挥着翅膀一般，更衬得眼神越加无辜。 绝对是装的！ 这人到底是脸皮厚，还是真的目中无人呢？“你的同事都在拿我们开玩笑。” “就因为这个？”于简一也笑出声，“天才总是被嫉妒的，你要习惯。” 怎么就扯到天才了？“这跟天才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了，凡人嫉妒天才，单身狗羡慕我们。” 亦诚注视着他，一脸的无奈，“于简一，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厚脸皮？” “以前你没跟我在一起呀。”他答的自然，回答完伸手揽住她的肩膀，笑的像个调皮捣蛋了的小男孩。 这是她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的表情。 亦诚抬手在他胸口捶了两下，冷风中被人拥着，唇角不自然的就勾了起来。 张医生坐在电脑前一上午，趁着老师去上厕所的功夫走到窗前伸伸腰，结果正看到楼下旁若无人打闹相拥的男女，忍不住咋舌：“这还是我认识的于医生吗？” 第43章 大家听见声音，都围了过来，一脸羡慕的目送于简一拥着亦诚上了车，体贴的帮她开关车门，完全是二十四孝好男友的标准。“于医生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张医生，你知道什么内幕吗？跟我们八卦八卦。” 张医生转了转脖子，于简一和亦诚的相遇情节，科室里早就传遍了，也没什么值得隐瞒的，便满足了孩子们的要求。“他们是校友，因为他女朋友得了甲状腺癌，入院手术，就这么相遇了。住院期间，我们于医生还装高冷，等人家一出院立即展开攻势。现在术后三个月，就是你们看到的情况喽！” “还挺浪漫。” “于医生那张脸，换我的话，根本等不到出院，我就主动出击了！” “可惜，于医生看不上你。” “你是不是找打？” 两个女生叽叽喳喳的吵了起来，刚刚被喊出去陪于简一打报告的男生，皱着眉小声道：“我怎么听说这位亦小姐住院的时候是有男朋友的，可出了院就跟于医生好上了……” “啊？” “那于医生岂不是……”在张医生瞪视下，“男小三”三个字硬被女生咽了回去，立即捂住自己的嘴。 张医生的脸冷下来呵斥：“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诊室门被推开，“老师回来了，工作吧。” “哦，我去叫下一位患者。”男生逃似的走出去。 各自都回到了工作岗位，下一位患者走了进来，是一位五六十岁的女人，陪诊的是一位年轻男士，应该是她的儿子。 “哪不舒服？”赵松问。 “胸上长了个疙瘩。” “躺下我看看。”赵松握着探头在女人的胸部仔细检查，接连报了几个数字后，对张医生说：“报4c吧。” 张医生快速打报告，赵松递了纸巾给患者后，叫了避在帘子后面的家属进来。“你是患者什么人？” “我是他儿子。” “你母亲乳腺长的这个东西得手术。” 患者和家属都紧张起来，“是微创吗？” 赵松摇摇头，“要开刀。” 两个人脸色都白了几分。 张医生打印出彩超结果递了过来，侧头看清男人的脸，稍稍愣了一下才将结果递了过去。 检查单上的专业名词，让患者和家属更加的紧张。 赵松建议：“越快做手术越好。” 女人一听，眼眶就红了，声音也哽咽起来，“医生，我这个是不是癌症啊？是不是很严重啊？” “是不是癌症，要做了病理才知道。就算是癌症，也不用怕，不算严重，手术就能好，别自己吓唬自己。”赵松语气虽硬，可说出的话确确实实安慰了患者。 “赵主任，您能给我妈做手术吗？” 赵松看向身后的学生，学生快速的查了一下，“老师，床位已经排到两个月后了。” 赵松有点无奈，“你们看看哪个医院有床位，尽快住院。在我这里排队，没什么意义。” “这可怎么办啊？”女人又慌了。 “赵主任，求你帮帮忙，我们只信任你！” “非常感谢你们的信任，不过我也没有办法，比你们更严重的患者都在排床。”赵松遗憾的道，后面还有患者等候，他不得不示意学生请下一位患者进来。“如果你要排床的话，可以加一下我助手的微信，有床位他会通知你。” 男人着急的去拉赵松的手臂，“赵主任，我认识您的学生，您能不能通融一下，帮我妈妈加个床。” 赵松推开他的手，这种情况他不少遇见，有的是真认识，有的就是冒充。可不管是认识还是冒充，他都不喜这种方式。 了解老师脾气的张医生马上起身相拦，“不好意思，我们后面还有患者。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可以添加我的微信，我们后续再沟通。” 男人不得不搀着母亲下了床，走了两步，又不甘心的转过身，“赵主任，我认识于简一医生，前阵子我女朋友生病，就是拜托于医生找您做的手术。这次，还请您帮帮忙！” 赵松眉头一蹙，侧头看向扶着母亲的男人，男人眼神闪烁，有着明显的心虚。 于简一请他帮忙手术的病患，只有亦诚。 第37章 店里新员工 “咱们这行，有个医院的关…… 亦诚复诊完, 于简一的假期也结束了，哪怕不进手术室，医生的工作依旧是忙碌的。一个日夜倒班, 一个不分日夜，两个人的家和单位都距离很近, 却还生出了牛郎织女的感觉。 宋晟带着黎姐开展新店业务，这边的店铺也正式交给了亦诚和田棠。店里一直招不到人，若不是原乾和郭婶天天来帮忙，他们两个小姑娘，还真是难以支撑。 这日, 四个人刚直播完，田棠正念叨着必须得招个人的时候，店门就被一个中年女人推开了。“您好, 请问你们是招人吗？”女人怯生生的问。 瘫在椅子上的田棠立即坐直，“招！” 女人进了店，手捏着帆布包，拘谨的又问：“你们看我行吗？” 田棠一听是来应聘的，眼睛都亮了。 亦诚也仔细打量起女人, 女人看着和黎姐差不多大的年纪，穿着朴素, 皮肤微黑，看上去倒像个能干的模样, 只是眼睛滴溜溜的转着, 显得过分精明，让人不喜。 亦诚委婉道：“大姐，我们这行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 女人紧忙道：“我懂我懂，我在老家的时候就是卖黄纸的, 你们放心，老家人帮我算过的，我能吃这行饭。” “天选之人啊！”田棠高兴坏了，真想立即拍板把人留下了。 大家看向亦诚，女人也看出亦诚才是说的算的人，又道：“我还会做寿衣，我在寿衣工厂也做过工的。”说完，一脸期待的看着她。 又卖过黄纸，又会做寿衣，还真像田棠说的，这不就是天选之人吗？ 亦诚看了看田棠，再看向那么大岁数每天来帮忙的郭婶，便咬着牙定了。“试用期一个月可以吗？” “行！”女人连工资多少都没有问就一口答应，一改刚刚的拘谨，不用人吩咐，放下帆布袋就去接郭婶手里抱着的衣服，虽说寒衣节已经过了，可想给逝者烧寒衣的人仍不在不少。“库房在什么位置？等我放好了，小妹给我说说我店里商品的价格，我脑子好，你说一遍我就能记住。” “就在里面。”田棠来了精神，引着她进了库房，原乾拎着两袋子金条，正巧从库房出来，大姐热情招呼，“小伙子真精神，有什么活你吩咐我干。” 原乾一脸莫名其妙，看向空擎着手，有些失落的郭婶，问亦诚：“这什么人啊？” 不等亦诚回答，大姐从库房探出头，“忘了给你们介绍，我叫徐佳欣，你们喊我欣姐就行了。” 原乾皱了皱眉，亦诚也有种说不上的感觉。 郭婶空擎着的手在裤子上蹭了蹭，干笑一声道：“你们有人帮忙了，我就先回去了，正好也该去买菜了。” “辛苦你啦郭婶，”亦诚起身相送。 “快忙着吧，别送了，有事在喊我。”郭婶走了出去。 库房里传来田棠跟欣姐的声音，俩个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似乎很是投机。 原乾拎着金条袋子，“这个记账上，我也走了，去黄山墓园帮客户烧金条。” “开车慢点。”亦诚叮嘱。 原乾也出了门，刚把金条绑在摩托车后座，一回头就见郭婶坐在巷子口的石墩上，有些沮丧的模样。他不放心的走了过去，“郭婶，坐这儿多凉啊？您不是要买菜去吗？” “我……”郭婶欲言欲止。 “您是不是不舒服啊？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原乾伸手扶她，郭婶把着他的手站起来，死死拉住他的胳膊。 “我不是身体不舒服，就是心里有点不得劲。”郭婶有点不好意思，眼睛时不时的瞄着寿衣店。 原乾更着急了，“是不是心脏不舒服啊？” “不是！”郭婶叹气，几次张嘴都没说出口，忽的想到什么般，拍了拍他，“原乾，你不是专门帮人完成未完成的愿望吗？” “是呀。” “那我这儿正好有一个生意找你。” ￥￥￥ 徐佳欣来了店里后，亦诚和田棠着实是松了口气。 不管是什么活，欣姐都抢着干，若不是宋晟就住在楼上，不需要她值夜，她恨不得直接住在店里。就这工作热情，宋晟都给她竖大拇指。 不过，欣姐越能干，亦诚越觉得不对劲。 田棠笑话她，“欣姐这种就是卷人，卷人你懂吗？我在直播公司上班的时候，这种人见多了，有一位大姐距离预产期还有一天都不下线，坚持直播，结果直播过程中羊水破了，要不是平台不允许，她能直播生孩子。” 第44章 “这么夸张？” “还有更夸张，只是你没见过而已。”田棠不以为然，“主播为了赚流量，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其实主播界也有鄙视链，有才艺的鄙视聊天的，聊天的鄙视擦边的。可其实，大家都是为了赚口饭吃，谁也没比谁高贵。” “干哪行都不容易。”亦诚也跟着感叹，只是心里的怀疑却没有被打消。主播内卷是为了博流量，赚更多的钱。他们这个小店里，能卷出什么？ “货到了，出来搬一下。”送货的司机推开门喊了一嗓子，打断了亦诚的胡思乱想。 不等亦诚应声，欣姐已经小跑着从库房出来，“你俩别动，我去我去，这点货用不上那么多人。” “诚姐，你坐着吧，医生不让你搬重物。我去搭把手。”田棠穿上棉服，走了出去。 亦诚从窗户看出去，欣姐抱着货品，似乎还在劝田棠回店里。田棠不肯，硬从她怀里抱了一半的货品，两个人才搭伴回了店。货品入库欣姐也是抢着登记，硬把田棠从库房里推了出来，嘴上念叨着：“我在老家干活干习惯了，没活干闲着闹心，你就别跟我抢了。” 田棠无奈，只好回到亦诚身边，见她专心刺绣，自己也拿出纸扎工具，慢悠悠的做着小猫、小狗。最近流行给逝者送宠物，纸扎的猫狗成了销量冠军，她这个被宋晟硬认下的小徒弟，纸扎的手艺也是越来越好。做得多了，似乎也找到了乐趣，再练些时日，必能青出于蓝。 俩个人专心的做着手里的活，谁也没注意库房里的欣姐将原本该码放整齐的衣服拆开了包装，小心翼翼的用手机一件一件的拍下照片。 “欣姐。”田棠扎好一只小白狗，见欣姐还没出来，喊了一声。”你还没弄完吗？需不需要我帮忙？” 欣姐的手一抖，慌乱的叠好衣服塞进包里，应声：“来了来了。”塞进货架，她拿着账本，走出库房。“帮忙就不用了，帮我检查一下记没记错就行。” 田棠探头在账本上看了一眼，货号、数量都是正确的，赞许的点头，“你比我来的时候学的可快多了。” 亦诚无情揭穿，“你不是学得慢，你是偷懒。” “诚姐！”田棠娇气的冲她努嘴，还要撒娇，于简一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还带着一对上了年纪的夫妇。“叔叔、阿姨，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那家店。” 这对夫妇环视了一圈，眉头绷紧，似有不满。 亦诚迎了上去，于简一介绍：“亦诚，这两位是我患者的家属，他们想给自己的孩子选一件寿衣。” “孩子多大年纪，我可以帮你们推荐一下款式。”亦诚一听是来选寿衣的，职业的接待起来，还不忘推一下于简一，让他自己去休息。 于简一乖乖坐到茶几边，托着腮看她。 “你们店里有没有现代一点、年轻一点的样式？”男人询问。 “有呀，你看看柜台这边的样子，有没有喜欢的。”亦诚将夫妇俩引到柜台边，刚要抬手去够上层货架的礼盒，伸出手，礼盒已经被一双大手托了下来。 于简一责备的瞪她一眼，“小心拉扯到刀口。” 亦诚小声顶嘴，“刀口早就长好了。”又被瞪了一眼后，偷偷的吐吐舌头。 拿完礼盒，于简一又回到茶几边坐下。 亦诚打开礼盒，盒子里装着一件小香风的套装。夫妻俩在看到衣服的一瞬，眼睛一亮。“这是寿衣？” “是寿衣。”亦诚一件一件的展示衣服，“领口和袖口的花纹是纯手工刺绣的，帽子、头枕、衣裙、鞋子一共九件套，不过这码数不大，独款独件，不知道合不合适……” “合适，这个大小我看可以。”女人珍惜的摸了摸领口的刺绣，是一只黑色的小燕子，“复古又洋气，我觉得琦琦能喜欢。” 男人赞同的点点头，“姑娘，这衣服我们可以带回去试试嘛？不合适能换吗？” 亦诚怔愣一下，才应声：“正常是不行的，不过你们是于医生介绍来的，可以吧。” “谢谢，也谢谢于医生。” 夫妻俩交了钱，抱着礼盒离开。 田棠起哄：“于医生已经开始给店里拉生意了，这算不算妇唱夫随呀！” 于简一低着头笑，不做声。 亦诚警告的指了指她，“看好店，我先下班了。” 田棠：“恭送店长。” “就你皮！” 亦诚挽着于简一出了店，欣姐立即凑到田棠身边问道：“这是亦诚的对象？” “是呀。” “我听你喊他于医生，他是个医生？” “中心医院的医生。又帅又聪明，我听说马上就要升副主任了。” “这么厉害！不过，还是咱们店长厉害，找了个医生对象。”欣姐满口夸赞，“咱们这行，有个医院的关系，生意就不愁的。店长就是店长，人财两得！” “你不说我还没想过这事，还真是啊！” 第38章 姜醒怀孕了 亦诚懵懵的接过去，看着化…… 亦诚坐上副驾, 怀里就多了一包泡芙。 “我们医院对面新开的泡芙店，我看排队的人挺多，就给你也买了一包。”于简一说着话, 发动车子，驶入车流。姜醒终于完成了她关于丹顶鹤的报告文学作品, 今日便从鹤城返家，他们约好了去接站。 亦诚打开袋子，捻着泡芙送进嘴里，外皮酥脆，奶油香甜, 甜到了心里。 她含着泡芙道：“你刚刚也不说清楚，我还以为你说的患者已经……还好没说什么不吉利的话，不然要惹人家不高兴的。” “怪我没说清楚, 还好你聪明。” “于医生，你怎么突然想到给我介绍客户？”亦诚歪着头问他，有些疑惑。 “不是特意的，我查房的时候看到她在看你的直播。” “看我直播？” 于简一点点头，想到琦琦忍不住叹了一声, “患者叫琦琦，才二十多岁, 乳腺癌晚期，多处转移, 已经不能手术了。来的医院的时候, 小姑娘健健康康的走进来的，化疗两年，现在勉强在床边站一会儿就体力不支了。” “没有症状吗？还那么年轻，怎么会发现这么晚？” “粗心呗, 仗着年轻不体检，身体发出信号，又不当回事，最后就把自己耽误了。”于简一语气里是满满的遗憾，“我见她看你直播，就过去搭了两句话。她知道你是我女朋友，便提出来让我带父母替她去选一件衣服，我就答应了。” “看来这家人也是做了心理准备的，我看她父母情绪还挺稳定的。” “现在他们只希望孩子少遭罪，她想做什么都尽力满足她。” 亦诚点点头，“这样也好，那你明天去问问琦琦对衣服满不满意，或者她喜欢什么样式，我给她特殊定做也可以。” “行，明天我去问。” 亦诚捻起一块泡芙塞到他嘴里，见他唇角蹭了一点奶油，抿着嘴偷笑。泡芙吃多了腻人，她合上袋子找水喝，就听于简一说：“我们科室要分科了，分成甲状腺外科和乳腺外科，老师想带着我专攻乳腺。” “那以后甲状腺你就不看诊了？” “老患者来了，也是要看的，近几年已经有专家学者在研究甲状腺和乳腺疾病的关联性，这两科就算是分科，也不会分的太彻底。” “听你这么说，分不分也没什么区别。” “区别肯定有的，老师要担起整个科室，工作压力会更大。我现在又是这个状态，人生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拖人后腿。”于简一在亦诚面前，从不掩饰自己的挫败，似乎跟她分享是理所应当的事。 亦诚伸手在他后颈捏了捏，“你怎么会拖人后腿呢？我们于医生这么优秀，就算是暂时不能上手术，也可以做其他事的。” “除了出门诊，我也不知道还能干什么？” “你能干的可多了！” “例如呢？”车子停在车位，时间还早，给姜醒发完微信，两个人就坐在车里等姜醒出站。 “例如……”亦诚皱着眉头冥思苦想，于简一抿着笑，刚要打趣，她突然“啊”了一声，“例如你也开个直播。” “我开直播？”于简一万万没想到这个答案。 “不能直播，应该是开视频号，就用你医生的身份，专业的给大家科普一下如何筛查甲癌、乳癌，以及癌症分期代表什么。让大家能够更早的预防早癌，也消除一些对癌症的恐惧。”亦诚越说眼睛越亮。 于简一想了想，“你说的这些，其实卫生委宣传部组织全国名医录制过一些科普视频，而且像小红书、百度上也有不少这种科普。” “那种科普我看过，说的太专业了，大众反而听不懂。我说的视频，是那种就像我本人去看病一样，你可以在看诊的时候拍，这样又有案例，又让大家一听就懂。” 第45章 “这样会侵犯病人隐私吧？” “摄像头对准你，又不对着患者。另外，护士分诊的时候，也可以询问患者是否愿意配合拍摄，这不就好了。”亦诚眯着眼看他，“你这个颜值，估计视频一发出去，流量就爆表了。” “那我……” 车门被一把拉开打断了两人的对话，行李袋像投控一样被丢进后车座，姜醒随即坐上车，“你俩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你怎么出站这么快？刚刚发微信不是还说没停车吗？” “我跑出来的。”姜醒答。 于简一开车，亦诚向后探着头跟她聊天，“你跑什么，又不着急！” “我着急。” 亦诚：“你急什么？” “急着让某人现身！” 不用他们问，姜醒径直从包里掏出一张化验单，递给亦诚。 亦诚懵懵的接过去，看着化验单上的专业词汇，问道：“人绒毛膜促性腺激素是什么？” 车子猛然急撒，于简一震惊的回头看向姜醒，“你怀孕了？” ￥￥￥ “假的？” “假的！” 亦诚将检查报告拍在桌上，“你刚刚怎么不说是假的？” “刚刚说了，于简一不就知道了。他和顾言之是哥们，你说他会向着谁？告诉你，不许跟他说，敢背叛我，跟你割袍断义！”姜醒挖了一大勺西瓜塞进嘴里，那表情似乎咀嚼的不是西瓜，而是顾言之。 亦诚彻底被她弄糊涂了，“姜姜，你到底要干什么？还有这假报告你从哪儿弄的？” 西瓜勺狠狠插在西瓜里，姜醒瞄了眼报告单，“复印社二十块钱打印的。” “这这这……违法的吧？” “我又没拿它干坏事，违什么法，就算是违法也是被顾言之逼的。”姜醒哼笑一声，举起手机给报告单拍了一张照片，眼珠一转，“怀孕三个月显怀吗？” 亦诚：“我哪知道，我又没怀过。” 姜醒自行百度，说什么的都有，总结就是因人而异。“那我得显一下！”说完，又去翻包，直接从包里掏出一个硅胶肚皮。 亦诚惊得眼睛瞪得滴流圆，“你从哪儿弄的这玩意？” “洪苗苗帮我借的。” “洪苗苗在哪里借的？”这比诈尸还稀奇。 姜醒一边给自己绑假肚子一边说，“她的一个同学被男友甩了，结果不到半年男友就发朋友圈宣布婚讯，她才知道男朋友一直脚踏两条船。她气不过，索性造一个假孕肚发朋友，配文‘恭喜孩他爸新婚大喜’，主打一个谁也别痛快。我给她讲我和顾言之的事，她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说顾言之要是有良心，肯定自动现身。” “狠人！” “顾言之是妇产科医生，光有肚子我怕骗不了他，再加一张检验单，有理有据，我看他出不出现！” 姜醒系好肚子，边缘用衣服一遮，小手一托，还真像个孕妇。 她对着镜子，自拍一张。不一会儿，朋友圈就出现一条新的状态。 姜醒：升级当妈。 下面配图检验单和孕照。 直接炸圈。 亦诚看完手机，再看姜醒，“你也是个狠人！” “女人不狠，地位不稳。” 亦诚看着姜醒这幅要和顾言之死磕到底的样子，真的有点不懂她了。“姜姜，你是不是放不开他呀。” 一句话，瞬间给姜醒的气势泄了气。 姜醒仰靠在椅子上，收起她的虚张声势，露出柔软的一面。“他要不出幺蛾子，说不定我就放下了。可他又是失踪又是断绝关系的，我怎么可能不担心。这一个月，我一直在想他是不是遇见什么过不去的坎了，是不是生病了，会不会自杀……” “他就不能中彩票暴富，或者就跟苗苗同学似的另结新欢了。”亦诚心疼闺蜜之余，也有点可怜顾言之了。“你是真没想他一点好啊！” 姜醒翻个白眼，自己也忍不住笑了，“你不说我还没发现。”笑过之后，她又难受了，“大概是他太倒霉，这些年一直被父母拖累着，我都不相信他能中彩票傍富婆。” “那他出现之后，你打算怎么办？和好？” 姜醒摇头。 “不和好的话，你干嘛非逼着他现身啊？” 姜醒咬了咬嘴唇，叹了声才道：“小诚子，我能接受我和顾言之没有一个大团圆的结局，可我接受不了他遇见坎了，我不拉他一把。如果我真的视而不见，我一定会后悔的。我逼他出现，我要知道他一切都好，这样我就不愧疚了。我做这些，不是为了他，是为了我自己。” 亦诚也叹气，叹出去，又吸了回来。“宋晟说不能叹气，会把福气叹没。”她拉住姜醒的手，“我陪你等！等他出现，有问题我们一起帮他解决，要是没事的话，哼哼！我们就找个小胡同，套他麻袋揍他一顿！” 姜醒笑了，也紧紧的握着她的手，用力的点头。附和道：“没事的话，我要狠狠揍他一顿，害我担心这么长时间。”说完，眼眶红了半边。 顾言之不是爱故弄玄虚的人，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如果没遇见大问题，他不会如此反常。 ￥￥￥ 另一边，于简一看着姜醒最近发出来的朋友，也是无声的叹了一声。 截图转发。 顾言之立即收到了“喜当爹”的消息。 信息秒回：【？】 于简一：【你是妇产科医生，自己看吧！】 片刻，电话直接打了过来。 顾言之开门尖山，“于简一，我的病会影响孩子吗？别骗我，说实话。” 于简一沉默半响才答：“如果是恶性的话，是有一定的遗传概率。不过……” 顾言之：“我知道了，我明天就回去，你帮我看着姜醒。”说完，电话就被挂断了。 于简一看着黑下去的屏幕，这人怎么就不肯把话听完呢？ 其实他想说的是：不过，男性在乳腺癌发病期间，是很难让女性受孕的。 算了，他自己就是妇产科医生，检验单和肚子大小，总是有经验的。 第39章 寿衣也盗版 于简一下定决心，既然现在…… 其实姜醒的检验单做的并不完美, 至少于简一冷静下来后，就发现不对劲了。激素数值，与她怀孕的周数并不相符。 可笑的是, 顾言之这个妇产科医生愣是没有注意到，也不知道从哪儿风尘仆仆的赶回来, 邋遢的像个流浪汉。 亦诚打开房门的一刹那，吓了一跳。若不是于简一跟在他身后，她是绝对不会让他进门的。 四个人站在客厅面面相觑，亦诚刚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结果还不等她张嘴, 姜醒一个箭步上前，不等人反映，客厅里就响起“啪”地一声, 无比清脆的一巴掌。 亦诚吓得一抖，于简一拉着她胳膊退后一步，完全没有要拦一下的意思。 顾言之被打偏了脸，一动不动就那么杵着。 姜醒越发的生气，“接着躲啊, 躲到孩子出生你再出现啊？” 提到“孩子”两个字，顾言之高大的个子, 明显的晃了一下。也终于转过头，看向姜醒, 眼底一片猩红。 姜醒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又心疼又生气。举起拳头又捶了他几下后，才被顾言之攥住手腕。 “姜姜……”他的声音带着些许沙哑和哽咽，“这个孩子……不能要。” 姜醒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看向他, 看着看着眼眶就红了。她强忍泪意，冷笑一声，“你出现就是为了让我打掉孩子？” “这个孩子不能要。”他有重复一遍，眼里已经蓄满了泪。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要求打掉孩子的人，是他。 亦诚都气的发抖了，想冲过去与之理论，肩膀硬是被于简一控住。她皱着眉回头瞪他，却见他眉眼舒展，对她轻轻的摇了摇头，低声道：“让他们自己解决。” 亦诚再次看向两人，本以为会暴怒的姜醒，却是极快速的冷静下来。 姜醒也以为自己会再甩他几巴掌，然后告诉他根本没有孩子，让他滚的。 可就在她举起手的一瞬间，想到他们的过去种种。想到他连一杯好咖啡都不舍得给自己买，却无条件的满足她；想到每次下雨，两个人共撑一把伞，他的肩膀总是会湿了半边；想到她看到喜欢的电影，哈哈大笑时回过头，他也笑着的注视……顾言之只会委屈自己，从不会让她委屈。 快速的冷静，让她有些眩晕的闭眼。身子一晃，顾言之已经牢牢的扶住她，快速的拉过椅子，让她坐下，半跪在她的身边，满眼担忧。 “你现在不能情绪过激。” 第46章 “你还知道我不能情绪过激？”姜醒睁开眼，激动的情绪已经褪去，平静的道：“孩子不是你的，生与不生与你无关。” “姜醒，现在不是说气话的时候。” 姜醒抚着肚子，“我没说气话，你要是怀疑孩子是你的，那就等我生出来，你可以要求做亲子鉴定。” “我说了，这个孩子不能要。”顾言之有些急了。 “我的孩子，你凭什么说不能要？怎么？怕我用孩子讹你？”姜醒用一种轻蔑的眼神扫向他，“你有什么值得我讹诈的？钱？还是家世？” 顾言之被她的话扎的生疼，却无力反驳。攥紧的拳头，隐忍的颤抖着，紧咬住的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再说。 他像一个被打碎了的瓷人，碎片堆积，一地狼藉。再多的委屈，也只能混着血往下吞。只是这种痛，他不想心爱的人，也承受一次。 顾言之纠结的时候，姜醒的手也无声的攥紧，就连指甲扎破了掌心都不自知。她疯狂的猜想着，是发生了什么事，让他连自己的孩子都不敢要。 脑子里乱成一团麻，每一个关键词的闪现，都被她快速的否定。直到她的视线越过顾言之，落在不远处冷静护着亦诚的于简一身上。 什么事，是顾言之能告诉于简一，却不敢告诉她的呢？ 有那么一瞬间，她整个人都麻了，失去了知觉一般，指尖颤动，理智回归。 “顾言之，你生病了？”是疑问句，语气却已经肯定。“什么病要瞒着我？很严重？治不好？绝症？还是什么？你说呀！”最后一句，她嘶声力竭的吼了出来。 这一声，似是把顾言之逼到了绝境，他颤抖着看向她，唇齿打着颤开了口，“癌症。” 姜醒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断了。 已经说出口，剩下的话就不再那么困难了。“姜姜，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不过，这次你听我的好不好，求你了……” “我没怀孕。” 顾言之愣住。 姜醒起身，从包里掏出检验单和硅胶孕肚，“检验单是我p的，肚子也是假。” “你……”顾言之猛地起身，又气又恼，脸上还挂着泪。 于简一松开亦诚，上前拉他一把，“已经坦白了，就好好把话说开，别让自己后悔。” 亦诚也看向姜醒，“我去上班，你们俩好好聊。” 见姜醒点头，她才抓起外套，和于简一出了门，将空间留给他们两个。 下了楼，姜醒还有些担心，“他们俩会不会又吵起来？” “不会的，顾言之舍不得和姜醒吵，姜醒也不会和一个病人计较。”于简一分析完，有些庆幸，还好及时的发现顾言之的病情，不然等他自己察觉，那才是真的晚了。 “我想好了。”他突然道。 亦诚偏头，“想好什么了？” “听你的，录制看诊的科普视频。让那些懒得看医生，讳疾忌医的人知道，看医生的重要性！”于简一下定决心，既然现在没办法在手术室握好手术刀，那就在诊室里做一把预防的手术刀。 那怕一个人看到视频，能够早预防早发现，说不定就少了一个在手术室挨刀的人。 亦诚看着他，看着看着就笑了。 “你笑什么？”于简一问。 她冲他勾勾手指。 他靠过去，垂眸看着他，浓稠的睫毛像一只翩然的蝴蝶落在他的眼睫上。 亦诚捧着他的脸，在他的眼睛上亲了一下。 “于简一，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眼睛里好像闪着光。” 于简一愣怔一下，眼中瞬间溢满了笑意。这姑娘可爱的让人想揉进怀里，他确实也这么做了。将她拉进怀里的瞬间，低头热烈的吻住她的唇，直到亦诚感觉自己要窒息了，他才松开她，拉开一点距离。 亦诚将脸埋在他怀里喘息着，能够清晰的听见他急促的心跳。“我要去上班了。” 于简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今天下班，去我家吃饭吧？” 半响，他感觉到怀里的人轻轻的点了点头，忍不住的笑起来，格外灿烂。 于简一把亦诚送到店里，就回了医院，如果要在看诊的时间录制视频，不仅要征询患者的意见，也要征求医院的同意才可以。 他先去找了赵松，赵松听完制作视频的计划，沉思一会儿，猛地拍一下桌子，“拍！不仅要拍，还要拍好，拍精！这个短视频不仅仅是科普医学常识，更是对我们医院、科室和你个人极佳的宣传窗口。我去找院长谈！”赵松是说干就干的性格，起身就要去找院长。 于简一堪堪将他拉住，“老师，你容我写个计划，您再去找。我们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就去让院长批准，您说是不是？” “对，那你赶紧去写，好好写。这件事一定要快，只要短视频反响好，我看谁敢反对你评副主任医师。”赵松越想越高兴，催着他快去写计划，搞得于简一哭笑不得，可他知道老师是全心全意的为他好，并不反驳，应声后便去找材料和案例写计划。 亦诚进店才发现宋晟和黎姐也在，再看一眼田棠的表情，瞬间察觉气氛不对。 “怎么都在？出了什么事？” “你看看这个。”宋晟打开一个礼盒，拿出寿衣递给她。 亦诚接过来，衣服上手就皱起了眉头。这件寿衣的样式是她前天刚打好样的新货，可是细看就能发现，衣服领口的刺绣是那种廉价的机绣，绝对不是她纯手工绣上去的。可这个款式，网店还没有上架，怎么可能就出现了盗版？ “这不可能！”衣服样式都是她亲自画的设计图，绝对不可能撞款的。 “这是前天去殡仪馆发现的，我就找人去附近店转了转，发现不止我们网店上挂的款式被盗版，就连店里的几款独版都已经有了仿品。我听同行说，你设计的款式，是寿衣工厂最畅销的，各家店都进了货。”宋晟气的不轻，“我要告他们！” 田棠又递了手机过来，“姐，现在也有一些店铺模仿我们直播，不过他们暂时没有真人模特，基本上是像我们初期直播那样，衣服穿在假人身上，主编做讲解和推销。但是，他们的款式跟我们店里的衣服款式，基本一致，价格却低很多。现在已经有人在骂我们售价太高，挣黑心钱什么的了。” 亦诚翻了翻另一家直播间的货品，百分之九十是她们的货品款式一样的，很明显是针对他们的。 “明春，你把你拍的那张照片再给亦诚看看。” 黎姐从相册里翻出照片，是一家寿衣店，墙上挂着各种样式的寿衣，正中间是一套圆领的小香风套装，除了颜色不同以外，竟和她前几日给琦琦父母带走的那一件一模一样。 亦诚：“这件衣服我都没有在店里摆过，不可能被盗版。” 宋晟：“会不会是客人偷拍了照片？” 亦诚摇头，“这件衣服因为只适合年轻人，我根本没打算在店里售卖，一直收在盒子里，要等到直播时候推荐的。只是还没等到直播，就被人买走了。客人是于简一介绍的，绝对不会出问题。” “那就奇怪了。”宋晟百思不得其解，“总不能我们中间出了内鬼吧！” 话音刚落，欣姐推门进了店，四个人的视线，齐刷刷的落在了她的身上。 第40章 茶香四溢了 女人穿着职业套装，一看就…… “你们怎么这么看我？我没偷懒, 我去小市场买点早餐，早上出来的着急，没吃上饭。”欣姐急吼吼的解释, 手里拎着还热乎的豆浆油条。 “欣姐，店里出……” “……出了点问题！”亦诚硬生生的截住田棠的话, 偷偷的扯了一下她的衣摆，又道：“最近咱们店里的衣服被好多店盗版，我们正在讨论这事。不是什么大问题，欣姐你快吃饭吧！” “这还不是大问题？”田棠不甘心的小声嘟囔。 欣姐摆出一副愁眉，拖了把椅子, 坐在了田棠身边，“这怎么不算大问题呢！我也跟你们一起商量，看看能不能商量出个对策。盗版算不算犯法？我们可不可以去告他们？” 亦诚摇了摇头, “告了也没用，你们看那些购物网站，各种品牌的同款多了去了，也没见哪个品牌去告啊！说穿了，不是告不赢, 而是告他们的成本太高，不值得。” “那可怎么办？”欣姐似比宋晟这个老板还忧愁。 宋晟也察觉出不对劲, 仔细算一下，之前也不是没有盗他们样式的, 可最起码要等直播间展示了, 市面上才有盗版。可自从招了人来，他们还没开始售卖的款式，市面上就烂了大街，他再想不明白, 这祖传下来的买卖真的不用干了。只是这没证据的事，也不能凭空的就指正人家。 第47章 “算了，盗版终究是盗版，质量和工艺跟正版是没办法比的。我们寿衣的精髓，除了设计以外，还有亦诚的满绣技艺，这技艺是他们无论如何都盗不去的。与其浪费时间，跟他们磨牙周旋，还不如做好我们的衣服。”宋晟抿了一口茶，似乎是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亦诚点头，“听老板的，不纠结这件事了。” “可是……”田棠似有不甘。 欣姐插嘴，“就是就是，闹心这事，还不如多干点活。” “看看人家这个觉悟。”宋晟赞扬，转头与亦诚说：“我看小欣这试用期可以提前结束了，以后你和田棠把精力放在直播上，店里的事都交给小欣。小欣，你好好干，业绩上来了，我给你涨工资。” “谢谢宋老板，我保证好好干，把咱们店当成自家买卖一样。”欣姐欢欣雀跃。 “那好吧，以后出货入货就让欣姐独当一面了。”亦诚附和。 欣姐一听，瞬时喜笑颜开，又一次连连保证自己会好好干。 这时，宋晟的电话响了起来，他起身去门口接电话，等放了电话，推开门喊了一声，“明春，来活了，跟我去一趟青山镇。” “好咧。”黎姐套上衣服就往外走。 宋晟冲亦诚挥挥手，带着黎明春就走了。 欣姐三口两口的吃完早餐，一头就扎进了库房，说店里账记得乱，她要好好理一理。 亦诚也没拦着，欲让其亡，先让其狂。如果内鬼真的是欣姐，放手让她干，才能最快的露出马脚。 她正琢磨着，田棠戳了戳她，神神秘秘的说：“你发没发现什么不对劲？” 亦诚警惕的看了眼库房，“嘘”了一声，才低声道：“你发现了？”她还以为这丫头一根筋，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当然了，我是老cp粉了，谁和谁有双向箭头，两个人凑一起冒不冒粉红泡泡，我用鼻子就能闻到味儿。” “你在说什么？”亦诚彻底懵了，怎么一句都听不懂呢？ “宋老板和黎姐呀！”田棠圆圆的眼睛发着光，“老板以前叫黎姐什么？” “嫂子。” “那今天老板喊黎姐什么？” 亦诚皱皱眉，她还真没关注，不过仔细回忆，似乎确实没听见喊“嫂子”。 田棠装模作样的夹着嗓子道：“明春。” “明春？”亦诚咬了咬手指，难掩惊讶。 田棠激动的跟什么似的，“就是明春呀，叫了两次。”她跳起来，站到宋晟说话的地方，“第一次他喊‘明春，你把你拍的那张照片再给亦诚看看’，第二次他说‘明春，来活了，跟我去一趟青山镇’。喊得如此自然，可见不是刚开始这么叫，他们俩……嗯嗯嗯……你懂的？” 田棠又跳过来，挥动着小拳头，无比的兴奋。 “就是个称呼，会不会……” “绝对不会，你要相信我，我从没磕错cp。于医生第一次出现在店里，我就知道他和你是官配。你要相信cp粉的直觉！”田棠无比笃定， 那架势搞得亦诚也动摇了。 “师父今年四十五，黎姐多大？” “四十一，我问过她的。” “年纪相当，两个人都单身，他们两个要是在一起，师父这个老大难总算是有了伴儿，黎姐也算是有了依靠的人。”亦诚越想越觉得般配，美滋滋的总结：“挺好。” “是太好了！” 两个小姑娘对了对眼神，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过之后，亦诚又郑重的道：“他们自己不说之前，我们就假装不知道，给他们多一点发展空间。” “看破不说破，我懂！” “你懂就好。” 亦诚是真希望这两个人能好，心里期盼着，就连衣服被盗版的烦恼都不算什么了。下午直播的时候，亦诚又把郭婶叫过来帮忙，这样就有理由不让欣姐参与直播了。 哪怕是中控，她都不放心交给她做。 万一她突然冒出来什么不该说的话，他们这些日子的努力就白搭了。 郭婶倒是干的开心，直播完还不停叮嘱田棠，明天再去喊她。 听见田棠答应，小老太太才心满意足的回了家。 下了播，亦诚惦记着姜醒，也不知道她和顾言之谈的怎么样了？思来想去，还是给她发了信息。“你们谈的怎么样了？” 过了好一会儿，姜醒直接回了电话给她，“这段时间，我决定搬到他家去住。” “和好了？” “没有。”姜醒声音闷闷的，“就算是朋友，特殊时期照顾他一段时间吧！” 亦诚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宽慰她，只能叮嘱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有任何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都可以喊我。” 姜醒撒娇道：“还是我的小诚子最好。”说完，又喊她的名字，“亦诚，顾言之这次真的跟他父母断交了，他一次性付给他们三十万赡养费，他爸妈给他写了断绝关系的保证书。我看了那个保证书，虽然在法律上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上面有村长做见证人的签字，在农村里就算是顶有用的了。” “这种时候，他居然第一时间回家去与父母断绝关系，我都不知道该说他奸还是傻！说他奸吧，他就不怕自己有个好歹，欠着于简一的钱还不上不说，岂不是便宜了他爸妈。可你说他傻，他还知道利用自己的病和一大笔钱，彻底的与他们割裂。” 姜醒沉沉的叹了一声，“我虽不想自作多情，可总觉得他这么做，就是因为我。” 亦诚：“如果，我是说如果他真的跟他父母一刀两断，再不联系，你会不会和他……” “我不知道。”姜醒也想知道答案，“走一步看一步吧，不管是爱人还是朋友，我都要陪他度过这个难关的，一切都等他手术完再说。” “既然你决定了，我就支持你。那你今天搬还是什么时间搬？我让于简一开车送你。” “送什么送，我又不是没长腿。我已经在顾言之家里了，你好好和你的于医生二人世界吧，我就不当你们的电灯泡了！”姜醒的声音总算是有了几分生气。 “你才不是电灯泡，我们三个在一起，他才是电灯泡。” 姜醒笑出声，“于医生听见的话，会气出内伤的。不过，我喜欢，哈哈哈……男人都是浮云，我们才是真爱！” “姐妹大过天！”亦诚也笑，笑着笑着一抬头，发现“浮云”居然就站在门口。 瞬间心虚的敛起笑意，“不跟你说了，我那朵浮云飘过来了。” 挂了电话，于简一就推门进来，开口便问：“大老远就看到你笑的特别开心，跟谁打电话呢？” “姜醒，她搬去顾言之家里住了，替她高兴。” 于简一挑了挑眉，狐疑的盯着她，明显不信。 亦诚掩饰般的冲他呲了呲小白牙，生硬的转移话题，“你怎么下班这么早？下午没有门诊吗？” “没有，就是有这个时间也下班了。”他点了点手表，“亦店长，已经六点多了。” 亦诚这才发现，田棠和欣姐都下了班，店里就剩她自己了。 “我关一下灯，立即下班。”她快速奔到电闸处。 “不着急的。”于简一笑着道，很自然的走到门口将卷门帘下降至一半的位置，等亦诚拉了电闸，又给外面的霓虹灯通上电，俩个人才一起锁了卷帘门回家。 于简一的公寓距离寿衣店也很近，很高档的一个小区，小区门口就是一家精品超市。俩人在超市买了一些青菜和生鲜，车子停在地下，于简一拎着袋子下了车。“电梯在那边。” 按好了电梯，亦诚摸了摸口袋，才发现手机落在车上了，不得不折回去取手机。取好手机再折回电梯间，于简一身边多了一位高挑的女士。 女人穿着职业套装，一看就是精英人士。笑靥如花如花的看着于简一，语气十分熟稔，“……你的书还在我家，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对了，还有上次你送我的茶叶，太赞了！我让安徽的朋友给我邮了几盒，一会儿也给你拿一盒。” 女人滔滔不绝的正说着，亦诚进了电梯间，不等她靠近，就听见女人又道：“今天有时间吗？不知道我没有没幸，还能和上一次一样，和你一起品茗聊天？” 第41章 贼船不可下 小一一？这是什么称呼………… “……你的书还在我家, 一会儿我给你送过去。对了，还有上次你送我的茶叶，太赞了！我让安徽的朋友给我邮了几盒, 一会儿也给你拿一盒。” 女人滔滔不绝的正说着，亦诚进了电梯间, 不等她靠近，就听见女人又道：“今天有时间吗？不知道我没有没幸，还能和上一次一样，和你一起品茗聊天？” 第48章 品茗聊天？ 亦诚站住脚，似笑非笑的歪着头看着于简一, 明显是有些恼，却又故意装作没事一般。 于简一极其敏锐，懊恼这无妄之灾。想伸手牵她, 可恨两个手都被袋子占着，只能眼巴巴看着她。 女人终于察觉到气氛不对劲，顺着于简一的视线，看向亦诚。 眉毛轻佻，扬唇问道：“你们认识？” 于简一立即介绍：“亦诚,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邻居, 优晟医院的林医生。”随即又介绍亦诚，“我女朋友亦诚。” “女朋友”三个字明显让这位林医生受到不小的冲击, 愣怔一下, 才礼貌的冲亦诚点了点头，疏离的问候，“您好。” “林医生，您好。”亦诚淡笑, 站到了于简一身边，抬手扶住他的手臂，赤裸裸的宣誓主权。 电梯“叮”一声开了门，两位女士先进入电梯，于简一才进。 “几楼？” “十一楼。”男女声同时响起。 亦诚按下“11”，微微仰头，看着数字键不停上升。 当数字跳到“6”的时候，林医生突然问道：“亦小姐在哪里高就？也是学医的吗？” “我不是学医的。”亦诚回头看向她。 林医生已经恢复了得体的微笑，只是眼中的骄傲与不甘糅杂在一起，多了几分攻击性。她继续追问：“那是从事什么行业的？” 亦诚抿了抿嘴唇，不知应不应该作答。就在她迟疑之时，垂在身侧的手被瞬间包裹住。 “她是寿衣设计师。”清朗的声音坦然且自然，让亦诚有些恍惚。她抬头看去，于简一安抚的冲她笑了笑，随即面向林医生，似是看出她的质疑和震惊，再一次解释：“寿衣就是给逝去的人穿的衣服。对了，他们店里承接殡葬业务，林医生你们医院如果需要这方面的业务对接，可以联系亦诚，合作一下。” 亦诚没有想到于简一会介绍的如此自然，还帮他们拉了业务。 林医生就更震惊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答，唇角抖了一下，才勉强应承，“嗯，好，我也不太清楚有没有这个业务，等我回医院……问一下。” “那我先替亦诚谢谢你了，要是能合作上，我们请你吃饭。”话音刚落，电梯门“叮”一声开启。 于简一松开亦诚的手，躬身拎起袋子，走出电梯。 这个单元是一梯两户的户型，电梯左右各有一户，于简一的入户门在左边。 他走了两步又顿住脚步，回过身，“林医生。” 林医生快速转身，眼里多了两分期待，只是这两分期待很快被于简一的话泼了冷水。 “茶叶您留着自己喝就好了，不用给我送。其实我平日不喝茶的，我还是习惯了喝咖啡。”说完，礼貌的颔首，转身大步走回门口，亲昵的与亦诚说：“你按密码，我手占着呢，密码是……” 亦诚开了门，让于简一拎着东西先进去，她回身关门的时候，看到那位林医生还站在自家的门口，那背影落寞的……还挺让人开心的。 于简一放下东西，给她拿了拖鞋。 是一双全新的女士拖鞋，奶黄色的蝴蝶结款式，标签都没有摘。 他蹲身放在她脚边。 亦诚没动，他抬头看她，“怎么不换？” “这拖鞋什么时候买的？”她坐在门口的鞋凳上，解开鞋带，慢吞吞的换鞋。“特意给我的？” “嗯，第一次去你家，回来后就买了。我想你来的时候，这里有一双属于你的拖鞋，你就不觉得陌生了。”他说完，起身去了厨房。 亦诚心头一暖，唇角不受控的高高扬起。换好鞋，她环视整个屋子。整体装修以白色为基调，客厅很大，摆放着一套咖色的真皮沙发，沙发一侧是一整面墙的书柜，可见客厅也兼容了书房的功能。 “你这客厅够大的了！” “原本没有这么大。”于简一从厨房探出头，“这套房是个两居室，我不喜欢太小的书房，索性就把书房和客厅打通了。” “打通也很大，现在市区的房子很少能看到这么大的客厅了。”亦诚感叹，“我住的那个小区，九十平米都要弄成三居室，客厅、卧室都是超迷你的，那种户型，特别受欢迎。” “你喜欢什么样的房子？” “你问我啊？”亦诚指了指自己，轻笑一声，“呵，只要是我能买得起的，我都喜欢，就是现在还没碰到。” 于简一从冰箱里拿了一瓶酸奶递给她，“不考虑钱的话，你喜欢什么样的？” 亦诚仔细的想了想，才道：“要有一间大一点的工作间，带落地窗的那种，我要把绣架支在窗边，还要摆一张多功能的大桌子，让我可以在上面绘图、裁剪。卧室不需要太大，放得下柜子和床就好。厨房最好是半开放式的，既能隔绝油烟，做饭的时候又能和客厅的人沟通。至于客厅，就放一组特别舒服的沙发，还要安装一个投影仪，放假的时候就可以窝在沙发上看电影了。” “嗯，我记住了。” 亦诚被他逗笑了，“记这个干什么？” “记下来，就知道怎么装修我们的婚房了。”于简一认真的道，直勾勾的看着她，满眼期待。 亦诚的耳根热了起来，恼羞道：“怎么就扯到婚房上了。” “怎么就不能扯到婚房上，难道你不是以结婚为目的跟我谈恋爱的吗？”于简一看着她，严肃质问。 若不是不了解他，大抵是会真的被他吓住。亦诚才不怕，喝了一口酸奶，突然笑了。 于简一不干了，扯着她卷进怀里，凶巴巴道：“你笑什么？我说的话很可笑吗？” 她连连否认，顺势将头靠在他肩上，笑着道：“我是想到了姜醒的建议。” “建议？她提出来，八成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许你这么说她。”亦诚也做出凶巴巴的表情。 于简一瞬时委屈起来，有点吃姜醒的醋。“那你说说，她提了什么‘好建议’。” 亦诚又忍不住笑起来，这建议若是说出来，他会真生气吧！ “你先保证，不许生气，不许当真。” 于简一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不过还是痛快的答应。“我保证不生气，不当真。” 亦诚清清嗓子，忍住不笑才继续说：“就是刚开始的时候，我总觉得我们不相配。姜醒就劝我，别想那么多，她说你喜欢我，我喜欢你，就先处处，就算最后不成，我也不亏。”关于姜醒说他“母胎单身”这事，她是万万不敢提的。 于简一听前面还觉得姜醒说的是人话，可这最后一句明显有些“歧义”和不负责任的味道。他更用力抱紧她，哼了一声，“那她可能不知道的是，我这里就是一艘贼船，上船容易，下船可就难了。你若是想拍拍屁股走人，是绝对不可能的，是妄想！” 亦诚笑出声，拍拍他的手让他松一下，随即在他臂弯里转个身，正面对他。她踮起脚，在他唇上轻轻一啄，嘟囔道：“嗯嗯嗯，我不下船，我们要同舟共济。” 踮起的脚尖还没有落地，整个人便被抱了起来，席卷而来的还有于简一炽热的吻。她不自觉的攀上他的脖颈，几乎要窒息在这个深吻之中。 手里的酸奶落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也将旋涡中的两人唤醒。 “酸奶掉了。”她喘息着道。 “我知道。”于简一的嗓音沙哑，用鼻尖蹭了蹭她，呼吸打在她的脸上。“我们还没吃晚餐。” 他已经想跨过晚餐这一环节了，可又舍不得她饿着肚子。 “我知道。”亦诚学他说话，两个人呼吸交织着，这种亲密让人上瘾。 她说完，身体就像回应她一般，肚子竟发出“咕噜噜”一声。 “我们，先吃饭。”他声音里浸着笑，又有点遗憾的味道。 亦诚羞红脸，也不知道是被他亲吻的，还是被自己那煞风景的肚子羞恼的。 于简一先擦了地板，又给她重新拿了一瓶酸奶，才进了厨房。亦诚冷静下来，走到厨房门口询问：“需不需要我帮忙？” “不需要，说好让你尝尝我的手艺的，你就等吃就可以，我非常快。”于简一挂上围裙，衬衫袖子卷在臂弯处，熟练的清洗蔬菜，又将虾和鱼放进蒸箱。 亦诚站在门口看着，只觉得这个画面赏心悦目，恐怕自己走进去，就破坏了美感。这想法，把她自己逗笑了。越想越觉得，有那么一点逃避劳动的意思。 于简一回头看她，正好捕捉到这个表情。“想什么呢，笑的那么古怪？” 亦诚如实相告。 第49章 于简一无奈的摇摇头，擎着湿漉漉的手，将脸靠过来。 “干嘛？” “让你参与一下劳动。”他说的一本正经，“我呢撸起袖子加油干，你呢也不能闲着，时不时送一些爱的鼓励就当摇旗呐喊，帮我助威了。” 亦诚是真的被他逗笑了，用力的在他脸上“啵”了一下，“行！小一一，你要加油呦！” 说完，又有点害羞，摇一摇酸奶的空瓶，假装丢瓶子，躲回了客厅。 于简一被独自留在厨房，哭笑不得，转过身继续洗菜，洗着洗着，又笑了出来， 小一一？这是什么称呼……含糖量太高，还真有点受不了。 第42章 宋师父骂鬼 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 于简一的厨艺真的让亦诚震惊了。 蒸鱼鲜嫩, 蒸虾鲜甜，再加上一份菌菇肥牛锅，配上蘸水, 荤素搭配，味道也是一级棒。 亦诚毫不吝啬的夸奖, “好吃好吃，于简一，老天爷到底给你关了哪扇窗啊？” 于简一将米饭递给她，“其实我也就会这几样，你要是让我炒菜, 我就不灵光了。” “医院那么忙，你会做饭已经很厉害了。我之前帮一位医生夫妇做过寿衣，老太太做寿衣的时候跟我说, 她一点都不怕死，不过还是希望死在老伴后面，你知道为什么吗？” “怕老伴一个人承受不住失去她的痛苦？” 亦诚摇头，“她说‘我怕他饿死’，老太太说老头手术刀拿的贼溜, 但要是让他做个饭，他能把厨房烧了。还说老头脾气古怪, 除了她跟谁都处不来，儿女在家里时间长了, 老头都烦。” “那他们感情一定很好。” 亦诚点了点头, “我给他们量身的时候，老太太不停地在吐槽老爷子，老爷子一声不吭，就看着她, 等她不说了，马上把保温杯递过去。老太太嘴上虽然吐槽，可她帮老爷子系扣子、拉衣袖的动作，处处都是温柔。我当时就想，这大概就是白头偕老的具象化吧！” “少年夫妻老来伴，我们也会这样的。”于简一很有自信。 亦诚看了看他，唇角不受控的上扬。 这一餐明明很清淡，可两个人吃的甜蜜超标。等他们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于简一洗好了碗，口是心非的问：“我送你回去？”牢牢攥着着她的手，脚步一动不动，脸上写满了“别走、别走”。 亦诚耳朵滚烫，心跳如鼓，正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宋哥。”这个时间来电话，必然是有事的。 亦诚接起电话，先听见几声咳嗽，宋晟才执拗的开口：“亦诚啊，你和于医生在一起呢？” “是呀，怎么了？”亦诚诧异。 “你们方不方便来接我们一下。”宋晟又轻咳一声，“我那个，就是那个，哎呀，还是那个破车，又没电了。” ￥￥￥ 苇子沟地处偏僻，背靠山林。 宋晟和黎明春跟着导航来的时候是白天，进了沟里，全是未规划的无名路，宋晟便顺着田地进了罗家屯，顺利找到了主家。 农村办丧事，一般都是在家里停灵几天，再拉到火葬场火化。 等他们给逝者收拾妥当，穿上衣服，布置好灵堂，就已经彻底黑天了。 主家人丁单薄，去世的是家里的老爷子，帮忙的也只有老太太和一个刚上中专的孙子。好在邻里关系还算不错，搬搬抬抬大家都肯伸个手。 等一切都料理好，宋晟便带着黎明春往回赶。 谁知道却怎么都走不出这个屯子。 刚开始宋晟和黎明春没发现不对劲，当他们第三次看到光秃秃的歪脖子树的时候，心里就画魂了，“这棵树看着眼熟？” “老宋，我怎么感觉咱们路过这棵树好几次了呢？不会是遇上鬼打墙了吧？” 话音一落，车内就安静了。 一个人觉得不对劲可能是错觉，俩个人都察觉不对劲，那就是真的不对劲了。 见多识广的宋晟倒是还算镇定，清了清嗓子，安抚道：“不用怕，就算是遇见了也没事，只要咱们不慌，大不了就在车里过夜。天一亮，谁也困不住咱们。我在呢，你别怕啊！” “嗯嗯，不怕，不怕！”嘴上说着“不怕”，声音却是哆嗦的，明明车里开着暖风，黎明春还是觉得脊背发凉。 宋晟硬着头皮又开了一圈，再一次路过歪脖子树的时候，已经是一头的冷汗，心里忍不住的咒骂。 一圈接着一圈，每路过歪脖子树一次，两个人的恐惧就提高一分。 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再看到那颗歪脖子树，车子突然熄了火。 两个人均是一抖，宋晟的声音也是颤抖着的，却还是安慰着黎明春，“我这破二手车，总犯毛病。” “老宋，要不我们回去。” “也行，我们回逝者家里对付一晚。”守灵也比撞鬼强，两个人意见统一。 宋晟再次打火，掉头往回开，结果开了几分钟，又看到了歪脖子树。 这一回，心都凉了半截。 “老宋，怎么办啊？”黎明春吓的要哭了。 宋晟心里也怕，可见她哭了，他知道此时必须要稳住，他稳了稳心神，握紧方向盘，右脚在油门上猛地踩了一下，车子向前窜了一下，车子就像是停了发条的八音盒，突然就没了声音。 他哆哆嗦嗦的再次打火，车子又窜一步，停了下来。 再次打火，又走一步。 直到走到歪脖子树下，车子彻底罢了工，车内的显示屏都黑了，无论他怎么按启动键，一丝反应都不在给他。 “要不我们报警？”黎明春摸出手机。 老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报警也没用，早年听同行说过他们遇见鬼打墙，吓的直接报了警，结果警察绕了两圈也找不到他们，最后还是等天亮了，他们自己走出去的。这玩意邪性，不过咱们也不用怕。我们不招惹他们，他们也不敢真的把咱们怎么样。” 听他说完，黎明春更怕了，她转着头四处张望，突然看到树周围隐约有些土包包，声音里瞬间带出了哭腔，“老宋，你看那儿，是不是……” 宋晟伸着脖子仔细看去，还真是几座坟头，看上去应该是这个屯子的坟场。。 “肯定是他们捣的鬼！”宋晟解开安全带，推门就要下车。 黎明春赶紧拉住他的胳膊，“别，老宋你别去。” 宋晟从手腕上撸下一串朱砂串，直接塞到黎明春手里，“你拿着，这个开过光的，什么脏东西都近不了你的身。” 黎明春还是不松手，“你别下去。” “这人鬼都怕凶的，你等我下去骂他们一顿，我们就能走出去了。”宋晟拍了拍她的手，“你信我，从小我就跟死人打交道，这都是小事。” 听他言之凿凿，黎明春才迟疑的松开手。 宋晟深吸一口气，推门就下了车。一鼓作气冲到坟场处，指着那几座坟，破口大骂起来。 “我不管你是谁家的七大姨八大姑，是谁爷爷还是谁孙子，我绕着这地七、八圈了，你们也不打听打听，我是干什么的？说不定你祖宗都是我帮着埋的，平日里哪个见到我不得绕道走，你们再敢拦我的道，信不信我把你们房拆了，看看你是不是化成灰还敢跟我狂……” 宋晟越骂声越高，坟堆一点反应没有，不远处却隐隐传来狗吠声。 “听没听见，狗都嫌弃你们！我可警告你们，再不让路，我就给你们来一碗黑狗血……” “旺旺旺……”狗吠声越来越近，伴随着狗吠声，隐隐还有些人声传来，就连坐在车里的黎明春都听见了，激动的也推开车门，下了车。“老宋，好像有人来了？” 宋晟侧耳听了听，那人声越加清晰，确定之后，他直接冲着传来声音的方向呼救：“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 “旺旺、旺旺旺……”回应他们的狗叫声。 不一会儿，随着狗叫，从歪脖树后面走过来几个牵着狗的男人。还没看清楚脸，就听来人吼道：“谁呀，大半夜的跑坟场发什么疯？” “喝大了还是犯病了？” 几个人骂骂咧咧的走了过来，手电筒在宋晟和黎明春身上一晃，其中一人便把宋晟认了出来。“你不是给黄大叔办丧事的人吗？怎么还没回去？” “是要回去的，谁知道走到这儿就遇上鬼打墙了。” 黎明春点头附和，“还好老宋他有经验，下车骂了一顿，你们就进来了，不然我们怕是要在这里蹲一夜了。” 宋晟拍了拍她肩膀，“别拍，我在呢！” “嗯”，黎明春点头，看到人来，心总算是落了地。 第50章 苇子沟的几个人面面相觑，“你们确定是遇见鬼打墙了？” 两人一起点头，宋晟指着不远处的歪脖子树道：“就这棵树，我们来来回回路过它七、八次，这不是鬼打墙是什么？” 之前认出宋晟的男人“噗嗤”一声就笑了，挥着手电筒在歪脖树那边照了照，手电筒往东面田地里歪了歪，照射着田地那边。 顺着手电光线看过去，田地旁边竟有一条不足三米的小道。 再仔细看，那小道正是两人来时走的无名路。 宋晟嘴硬：“刚刚我们真没看到这条路。” 黎明春也点头。 牵着狗的男人笑道：“正常，一般陌生人进我们苇子沟，凡是夜间出屯子，必然要在这里绕上几圈才能出去。不过，像你们这样下车骂坟还是头一个……哈哈哈。”男人忍不住的笑出声。 “行了，别笑了。”见他们窘迫，旁边的人推了推男人，又对宋晟道：“走吧，这么晚了，别耽搁了。” 宋晟似想起什么一般，拦住要走的几个人，说：“不光是鬼打墙，我们绕了几圈后，车子就走不动了。走两步就熄火，走两步就熄火，不然我也不能下车骂……” “是不是车坏了？”牵狗的男人，将狗绳递给后面的人，“我给你看看。” 他裹了裹棉衣，大步走向宋晟的二手车，坐进驾驶位尝试点了火，前两次还是没有反映的，第三次车内的屏幕终于亮了一下，黑黑的屏幕上出现一个没电的标志。 男人又一次失笑。 推开车门下了车，边笑边道：“哥们，我们这儿没有充电桩，拖车也进不来，你赶紧找朋友来接你吧，记得带个电瓶什么的。” “ 啊？”宋晟愣了愣。 男人又笑道：“我们这坟场里没人想留你，是你的车没电了才熄火的。” 宋晟：“……” 黎明春：“……” 第43章 老马失前蹄 “逝者已逝，惟愿安好。”…… “噗……”亦诚在副驾驶强忍着笑意。 坐在后排的宋晟面红耳赤, 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于简一轻咳两声，提醒亦诚克制一下，自己的肩膀却是控制不住的抖动。 黎明春见宋晟窘迫, 替他辩解：“也不怪老宋，当时真的很邪门, 我们绕了好几圈，都没有看到那条道的。” 亦诚：“……没看见道，就下车去骂坟，理解，噗……我都理解。” “笑吧、笑吧！你们随便笑！”阻止不了, 索性摆烂。宋晟瘫在椅背上，生无可恋的任嘲。 车里瞬间爆出笑声，亦诚笑的前仰后合, 开车的于简一还算克制，尽量不笑出声。 “师父，你这算不算老马失蹄？” “小、诚、子。”宋晟语带警告。 亦诚立即闭嘴，不过三秒就又破功笑了出来，气的宋晟在车里大叫：“于医生, 你能不能管管她。” 于简一清了一下嗓子，“宋哥, 一向只有她管我，我可管不了她的。”语气里满满的宠溺。 告状不成, 反被塞了一嘴的狗粮。 宋晟扶着额闭上眼, 哼哼呀呀的道：“我的血压，我的心脏……” 这拙劣的演技，让黎明春都笑了。 打不过就加入，宋晟也不装了, 回想一下这糟心的一晚上，确实是挺可笑的，自己也跟着笑起来。 还好苇子沟那几个村民讲道理，万一碰上个硬茬，听他骂他们祖坟，先揍他一顿，他也没话说。 宋晟庆幸着，手机再一次响起，一看号码，笑容瞬间敛了起来。 亦诚和黎明春也收起笑意，这个时间的电话，大概率是工作电话。 果不其然，宋晟朋友家的亲戚有人离世，又是一个急活。 “于医生，你找个附近好打车的地方把我放下就行。”宋晟一边联系殡仪馆一边跟于简一说。 于简一：“我送你们。” “让你来接我们已经很麻烦你了，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去好好休息……” “没关系，我明天休息，这个时间不好打车，还是我送你们吧。” “这……”宋晟看向亦诚。 亦诚回过身，“宋哥，需要回去取衣服吗？” 宋晟点头。 “那就先回店里。”亦诚直接对于简一说。 “好。” 一行人先回了店里，取了寿衣和一些殡葬用品后，立即前往事主家。 事主家住在老城区，这一带全是没有电梯的多层。停好车，于简一也跟着下了车，一听事主家在七楼，果断的去接亦诚刚抱起来的寿衣礼盒。 亦诚没有递给他，“你在车里等我们吧。” “我帮你抱上去。”强硬的接过去，大步走向楼梯间。 宋晟拎起工具箱，看了看于简一的背影，没忍住与黎明春嘟囔一句：“小诚子，这回没选错人。” 黎明春抿着嘴点头。 “走，干活去！” 宋晟也进了楼梯间，几个人爬上七楼，都有些喘。 可听见屋里传来的哭声，立即打起精神，快步进了屋。 正哭着的是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抱着，他似乎是想找妈妈，可妈妈却无暇理他。他的妈妈此时正苍白着脸，坐在椅子上无声垂泪。 见到宋晟，家里的男主人先迎了出来，简单介绍了逝者的情况。“去世的是我的岳母，她是癌症患者，这一口气没上来，人就没了，120都没等到。” “死亡证明开了吗？” “120的医生给开了一份，你看看是不是这个。” 宋晟：“这个就行，在哪屋？” “卧室。”男人领着他们进了屋，女人也起身跟了过来。 “那就先穿衣服，你是逝者的女儿？”宋晟问。 女人点点头，眼泪扑朔的下落，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 宋晟蹙了蹙眉，“你先别哭，人已经没了，我们得把后事先处理好，对不对？”他语气严肃，板着脸，有些唬人。 以往家属都会被他这一声唬的暂时镇定下来，女人却是被吓了一下后，直接哭出了声。 宋晟这一招鲜没好使，瞬间气弱，“先冷静冷静，节哀……” 正劝着男主人突然变了脸色，狠狠推了女人一把，“哭哭哭，现在知道哭了？妈正病着，我都说了让你请个人带孩子，你偏不听。还天天因为孩子的事，跟妈吵吵，现在好了，妈没了，我看以后后不后悔！” 女人被推了一个趔趄，好在亦诚站在她身后，扶了一把。被男人劈头盖脸骂一顿，女人反而不哭了，冲过去就捶打男人，“你说的轻巧，雇人不花钱啊？你和我的工资加一起，养俩孩子都是勉强，你父母那边又隔三差五的借钱、生病，是我不想雇人吗？是你没本事！这是我妈，我怎么不心疼。可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女人打着打着就没了力气，整个人都站不稳，堆了下去。 男人伸手扶她，嘴上却还在反驳，“是我没本事，都是我的错，家里大大小小什么事都是我背锅，你就从来没错过……” “我最错就是嫁给你，给你生两个孩子，累死我妈……” 女人窝在男人怀里骂着，手还在无力的捶他。 两个人明明相依偎着，却又相互指责着。 坐在客厅的两个孩子，也哭闹起来。年纪大一点的女孩小声抽泣了，熟练的给弟弟捂住耳朵。小男孩抱着姐姐，已经哭的眼泪鼻涕一把。 唯有在卧室躺着的老人，无比的安静、祥和。 宋晟被这一家子闹的头疼，有点生气了，“你们要是这么吵不停，我们就先出去，等你们吵完了，我们再来给老人家穿衣服。” 男人听罢，终于稳定了情绪。“对不起，我们不吵了。”他半抱着把妻子拉起来，声音弱了几分，“给妈先把衣服穿好。” 这一通发泄，女人的情绪也缓了缓，抬手擦了擦眼泪，站稳了身体。 宋晟赶紧问：“家里有没有什么信仰，后事有什么要求，或者什么禁忌？” 女人摇头，“我们没有什么信仰，后事也不懂，都听你的。” “听我的那就一切从简，咱们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没必要讲究排场，也没必要弄得太繁琐，劳民伤财。家里这边什么都不用布置，把逝者的床动一动，镜子都遮上就可以了。让我同事先给逝者把衣服穿上，女儿也进去搭把手，记住眼泪不能落在逝者身上。女婿跟我到客厅，我给你说一下后面需要准备什么。” “好。”两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点点头分头行动，就好似刚刚那一场闹剧没有发生过一般。 第51章 亦诚和黎明春带着女人进了屋，宋晟则和男人坐到了客厅的沙发上。 男人搂住儿子，给他擦擦脸，安抚了孩子的情绪后，转向宋晟。“大哥，今天辛苦你了，这么晚劳你跑一趟。” “就是干这行的，谈不上辛苦。”宋晟在茶几上拿了便条纸，边说边写：“一会儿穿好衣服，殡仪馆会来将人拉走。一般情况都是第三天的出殡，提前准备硬币，要放在骨灰盒里的。告诉我家里有多少晚辈需要准备花圈。我再把头七、三七、五七的时间给你写下来，对了，一会儿找个十字路口，把逝者的衣服选几件烧了，带毛的不能烧，动物皮草也不行。不要烧太多，剩下的可以三七、五七再烧。按照传统，今晚烧的都是逝者要带上路的，烧的太多，她背着沉，够穿够用够花就可以。至于纸扎和金元宝、黄纸，一会儿我拿给你。” “好的好的。”男人连连答应。 这边宋晟叮嘱完，那边也穿好了衣服。 夫妻俩去看老人最后一面，不一会儿又喊女儿去看了看姥姥，殡仪馆的车就到了。 几个人搭把手把逝者抬到车上，事主自己驾车，宋晟一行人又上了于简一的车。 “于医生，你把我们送到殡仪馆，你和亦诚就回去吧。这一晚上，太辛苦你了。” “宋哥，别跟我这么客气。” 宋晟笑道：“我要是真跟你客气，今天就不会让你来接我们了。”他摇摇头，“就是没料到，又接一活，这一宿是不用睡了。” “你们经常这么熬夜吗？”于简一问。 “这说不准，阎王收人也不分时间，他老人家几点收，我们就得几点开工。我们这行，熬夜不是最难的，最难的是心里那关。像我这种从小耳濡目染的，心里那关都挺难过。”宋晟有感而发，“疫情的时候，殡仪馆和火葬场排着队的炼人，我站在炼炉旁看着人进去一捧灰出来，反反复复的就觉得自己麻木了，没有感情了。行尸走肉的回到家，摸摸脸发现是湿的，我才知道自己哭了，可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笑什么？” “开心啊，开心自己没有真的对生死麻木，如果真的麻木了，感受不到家属和逝者的情绪，这一行也就干到头了。”宋晟的语气里还带着几分庆幸，他可不希望，祖传下来的手艺断在他手里。 车子停在殡仪馆门口，宋晟和黎明春下了车。 于简一没有立即发动车子，侧过身看向亦诚。“你也有过像宋哥这样难过的时候吗？” 亦诚想了想，点点头。“就像刚刚夫妻争执的事，我们遇见的不少，甚至还遇见过在殡仪馆动手的。有些人为了争产，有些人相互推卸责任，还有单纯泄愤的。各有各的问题，各有各的难处。” “最开始的时候，我会在内心去判定谁是好人谁是恶人，为好人愤愤不平，对恶人嗤之以鼻。被宋哥发现后，他告诉我，我们殡葬人要有同理心，却不能轻易的判定客人的好坏。也许逝者是个杀人犯，可这个杀人犯同时也是个大孝子。有人在外是慈善家，回到家却对妻子家暴。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更多人是灰色的。” “所以，面对逝者，不论生前事，逝者已逝，惟愿安好。” “逝者已逝，惟愿安好。”于简一重复她的话，心里某一处壁垒突然被敲碎一块一般。 第44章 一物降一物 “我们说好了，如果是良性…… 于简一将亦诚送回家后, 没有回家而是去了医院，一进医院大门就看见穿着手术衣的顾言之，站在自动贩卖机前买水。 顾言之看到于简一也是惊讶, 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这个点你来医院干嘛？” “想点事。”于简一答完, 蹙眉看他，反问：“这个点你在医院干什么？” 顾言之：“值班啊。” “怎么还安排你值夜班？你这是刚下手术台？谁给你排的班，我去找你们科室主任。” “喂喂喂。”顾言之顾不得喝水，赶紧伸手把人拉住，“是我主动要求的, 跟我们主任没关系。” 于简一眉头蹙的更紧了，“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准备迎接自己的手术, 而不是熬夜给别人手术。” “我知道，你别忘了我也是医生。”顾言之叹口气，“你们科室的床位有多么紧张，你是最清楚的。我总不能把那些重症的挤到后面，仗着自己是医生, 就理所应当的插队啊！赵主任已经把我们的手术提上日程了，该做的检查我也都做完了, 在家待着无非是胡思乱想，还不如好好上班, 分散分散精力。之前任性的请假, 大家已经替我很多班了，现在我好好的，没必要再给其他人增加工作量。” “那你要掌握好度，这段时间不能过度劳累。” “放心, 我惜命的很！”顾言之说完，撞一下他的肩膀，“到底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你凌晨跑回医院来想？” 于简一掏出手机，对着自动贩卖机也扫了一瓶水，坐在旁边的排椅上，喝了一口才说：“我今天跟亦诚一起去工作了，逝者家属当着我们面就吵了起来，男的说女的累死了岳母，女的说男的赚的太少才会辛苦她妈妈。两个人都很伤心，明明相互拥抱着，却又不停地指责埋怨。” 顾言之挑了挑眉，“你回医院就是为了想这个事？” 于简一耸耸肩，模棱两可的说：“是，也不是。” 这叫什么答案？顾言之也不深究，直接道：“这不是挺正常的吗？有些夫妻吵了一辈子，却谁也离不开谁。而且夫妻间吵架，很多时候分不出对错，要不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呢！” 于简一：“夫妻吵架分不出对错，那人是不是也很难清晰的分出善与恶？” “善人也有恶念，恶人也有善心。”顾言之拍拍他的肩膀，“兄弟，你到底想不通什么事？” 于简一垂头摸着掌心的疤痕，深吸一口气才说：“其实，我一直想不通那个人为什么要伤害老师和我，明明我们才是帮助他的人，他却以尖刀回馈。所有人都在告诉我，这事与我无关，这是无妄之灾，那个人不值得原谅。可我就是想不通，他就像那把刀一直扎在我的手上，怎么拔都拔不掉。” 顾言之看向他，第一次感受到于大神的脆弱，落在他肩膀的手稍稍施压，在他肩头捏了捏。“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是想原谅他的，可却找不到原谅的理由，对吗？” 于简一的眼神带着一丝迷茫，从受伤到现在，很多时候他是不敢深思的。他很怕，真相是他无法接受的话，这份职业是否还有坚持下去的意义。 “亦诚说‘世界并非非黑即白，更多人是灰色的。面对逝者，不论生前事，逝者已逝，惟愿安好。’”他转过头看向顾言之，失笑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居然困扰了我这么久。” 顾言之抿了抿嘴唇，眉头皱的更紧的盯着他，似乎要看穿他一般，可看着看着，又放弃了，突然就笑了。“于简一。”他郑重其事的叫他。 于简一挑了一下眉。 就听顾言之郑重其事的道：“你和亦诚，起初我以为是亦诚走运，能和你在一起也算高攀。可现在看来，你们俩谁走运，还真不好说。就她这几句话，同样意思的话肯定有不少人跟你说过，你于大神全然不放在心上，抑或根本就没认真听。现在换成亦诚说，就能让你凌晨跑到医院来思考，哈哈哈哈……” 于简一嫌弃将他的手拨开，“笑什么？” “我不是笑你，我是笑爱情。”顾言之意味深长的总结：“爱情啊，一物降一物。于简一，你呀认栽吧！亦诚就是能降住你的如来佛，你跑不出她的五指山了！” “我好不容易跳进来，为什么要跑！”于简一也笑了，整个人都豁然开朗，松弛的靠在椅背上，眉宇间再不见愁色。“你呢？” “我什么？” “你的如来佛，还让不让你进五指山？” 提到自己，上一秒还嬉笑着的顾言之瞬间垮了肩膀，抬手将帽子摘下，挠了挠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未语先叹了长长一声。“我们说好了，如果是良性的，我们就再试试。如果是恶性的，等我做完手术，就彻底分手，见面都不要再打招呼的那种，老死不相往来。” “至于吗？”于简一不解。 “如果分手还是朋友的话，我怕我会忍不住去打扰她，也怕有一天自己会卑鄙的用我的病挽留她，那样的话，我和我爸妈又有什么区别呢？我不想自己变成我最讨厌的样子。”顾言之眼里闪过一丝水光，微微仰着头，不让眼泪落下来。 第52章 这回换于简一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你不会的。就算有一天你真的变成那样，以姜醒的聪明才智，一眼就能看穿你的卑鄙，绝对不会上档。” 顾言之不敢置信的看向他，眼里还泛着丝丝泪花。于简一还要再拍拍他的肩，手背先一步被狠狠地拍了一下。 顾言之咬牙切齿，“你不会安慰人就闭嘴！”说完，气呼呼的站起身，走了几步，又转回来，别别扭扭的问：“我的手术你会参与吧？” 于简一举了举自己受伤的手。 顾言之没好气的道：“不上手你也给我进手术室，你在我会安心一些！哎呀，烦死了，反正我手术那天，你必须在现场，就这么说定了！”说完，又送他一个大白眼，傲娇的转身走了。 于简一看着他的背影，直到身影消失在电梯门后，才收回视线，垂头看向自己的手。 这一刻，掌心那一道清晰的疤痕，也变得顺眼了许多。 手指收拢，疤痕被攥在掌心，他起身走出医院。 不知何时，竟飘起了雪花。 地面已经变成了白色，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雪天没有风，反而不觉得冷。深夜也被白雪映的亮堂些许。 北方的夜雪，就像是冬天的魔法师。一觉睡醒，世界都变成了白色。 于简一就这样走在雪中，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亦诚家的楼下。 雪越下越大，他仰起头去寻找那个熟悉的窗户，明知道这个时间她不可能出现在窗前，却还是抱着一丝希望。 绝大多数的窗户都是暗着的，只有零星的几扇窗亮着灯。 就在他要低下头的那一瞬，原本被窗帘遮挡住的窗户，轻微的动了一下，窗帘被掀开一角，透出室内微弱的光。 ￥￥￥ 亦诚起了一趟夜，再回到卧室就有些睡不着了，翻来覆去的在床上烙了一会儿饼后，感觉窗帘外透着亮，她起身掀开一角窗帘，这才发现外面飘起了大雪。 她最喜欢的就是下雪天，雪花就是冬天给北方最美的礼物。反正睡不着，亦诚索性披上衣服，拉开窗帘看雪。雪花从天而降，轻盈的下落，覆盖住所有的颜色。树枝上开出梨花，草地也披上纱衣，纯白一片，宛如童话世界。而在这一片纯白之中，微弱的路灯下竟立着一个人。 他眉眼含笑，正仰着头看着她。 亦诚瞪了瞪眼，即刻就推开了窗户，冷空气撞在皮肤上的那一瞬，让她清醒的认知不是幻觉。“你……”隔空就想问他问什么会在楼下，喊出一个字，马上意识到现在这个时间，不适合大声喧哗。 亦诚冲于简一比划了一个手势，见他不解，带上窗户，抓起羽绒服就下了楼。 单元门推开的一瞬，她就被一个冷冰冰的怀抱给拥住了，“外面冷，别出来。”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也不知他在外面站了多久，感觉声音都带着些颤音。 “你也知道天冷？”亦诚拉着他进了单元门，快步进了电梯。回到室内，暖气瞬间驱赶了严寒，亦诚将外衣一脱，就去厨房给他煮姜水，“你怎么没回家？这么冷的天，你站在楼下干什么？你的车呢？怎么不上楼？是不是傻？” 她絮絮叨叨的念着，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直到将装满姜糖水的马克杯塞进他的手里，才意识到他一直都没有说话。不过看着他的表情，倒不像是遇见什么不开心的事，她蹙了蹙眉，小心翼翼的问：“于简一，你不会是学那些电视剧、小说的男主角，大半夜的站在女主角楼下等她起床吧？那种男主角只能是在南方，就咱们东北这气温，别说站一宿，站俩小时耳朵都能冻掉了。” 于简一被她这一串联想，逗得没忍住“噗”的笑出了声，故意道：“我都站了，你就不能配合一下我的演出。按照剧情，女生不应该感动的眼泪哗啦啦的吗？” 亦诚尬笑一声，“配合不了一点，你冻坏了还要我伺候，这种行为，我只能试试能不能把你打的眼泪哗啦啦的。” “哈哈哈哈……”于简一直接笑出了声。 亦诚鼓了鼓嘴，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45章 缎子与绸子 于简一嚯的睁开眼，对上那…… “你到底为什么这个点站在我家楼下淋雪？”亦诚撑着下巴, 认真的问。 于简一喝了半杯姜糖水，感觉整个人都暖起来了。“送完你，我回了一趟医院, 看到下雪了，就想走一走, 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你家楼下。 本想看一会儿你的窗户就回家的，谁知道刚要走，你就拉开了窗帘。我们这算不算心有灵犀啊？” 亦诚抿抿唇，没答反问：“我要是说你有点傻，会不会显得太不浪漫了。” 于简一又笑了。 亦诚叹了一声, 伸手摸摸他的脸，感受到已经有了温度，不再那么冰冷后, 才稍稍放了心，又道：“下一次，不管几点，来了就直接上楼。” “好。”于简一一口答应，乖得不能再乖了。 亦诚无奈了, “一夜没睡吧？” “嗯。” 亦诚犹豫一下，试探的问：“要不要在我家睡一会儿？” 于简一看着她的眼神瞬间变了, 亦诚赶紧又补充一句：“你自己进屋去睡，我就是睡不着了, 才会拉窗帘看看雪的。” “哦！”这一声, 赤裸裸的遗憾。 亦诚不知该气还是该笑，见他将姜糖水都喝光了，起身推他进了卧室，“去吧去吧, 赶紧睡一会儿。” 于简一被她按坐在床上，原本想要拒绝的话，在摸到她床铺暖意的一瞬，突然就不想开口了。 亦诚按他坐下，就要退出卧室，就在她要关上房门的一瞬，于简一开口：“别关门，我想看着你睡。” 亦诚松开拉着门把的手，“快睡吧。”叮嘱一句，退回到客厅。她不再去关注他，坐到绣架前，捻起针，专注的刺绣。 于简一脱了外衣，侧身躺在她粉嫩的床单上，视线正好能看到专注刺绣的她。他原本没有要睡的意思，可看着看着，竟真的睡了过去。 亦诚绣好了一片雪花，抬头才发现他已睡熟。 想到这一晚他陪着自己去接宋晟和黎姐，又一起去事主家送寿衣和殡葬用品，从始至终都是很自然的面对。 可正是这种自然，让她感觉到他对她职业的尊重。这种尊重，就是她一直期待的。 这一刻，她在他身上，同时感受到心动和心安。 这就是爱情最好的样子吧。 其实，看到窗外站在雪中的于简一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他的情绪。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她知道这一晚对他来说，必定也有很重要的事发生了。而他来到她的身边，是不是也说明，她也有能力让他心安呢？ 亦诚想着，唇角一直微微翘了起来。 窗外的雪仍旧翩然飘洒着，晨曦微露，雪花在阳光下熠熠闪光。 于简一是被一阵痒痒的感觉弄醒的，脸颊上有着明显的触感，他未睁开眼，唇角已经勾了起来，抬手便抓住了那只作乱的手，直接压在心口的位置，呢喃道：“怎么这么调皮，要不要陪我再躺一会儿？” 静默片刻，一道夹的细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于医生，你真想让我陪你躺一会儿吗？” 于简一嚯的睁开眼，对上那张几个小时前才见过的脸，吓得几乎要灵魂脱壳，“嗷”一声丢开他的手，连滚带爬的坐起来，“你、你怎么在这儿？亦诚呢？” 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模样，顾言之笑的前仰后合。 于简一涨红了脸，直接扑过去掐他。 顾言之被扼住脖子，立即求饶：“我错了，错了！” 于简一松开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服，又问：“亦诚呢？” “上班去了，据说是有个急活。姜醒正巧要来取点东西，一听你在这里，我就陪她一起过来了。”顾言之挤眉弄眼靠过来，“于医生这么快就登堂入室了，昨晚你们……” “我几点从医院出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是今早才到这里的，你少胡说八道。”于简一警告的指了指他。 顾言之看着他这幅一本正经澄清的模样，无奈的叹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活在古代。” “你……” “你们俩闹够了就出来吃早餐。”客厅响起姜醒的声音。 顾言之立即变脸，“马上！”说着就往外走，走到门口还不忘催促一声：“你快点。” 于简一仰头看天花板，咬了咬牙，才沉口气才走出卧室。 姜醒是从家里带来的早餐，赵姨给亦诚蒸了一锅包子让她送来，俩人通话的时候，亦诚已经出了门，便告诉她于简一在家里，让她直接送 第53章 来。她便拖着刚下夜班的顾言之来了亦诚家。 “亦诚特意叮嘱我，给你带的豆浆。” “谢谢。”于简一忍不住的翘嘴。 顾言之不屑的撇了撇嘴，问姜醒：“我的呢？” “你喝牛奶，我看小红薯上说，乳腺有问题的要少吃豆制品。”姜醒一本正经的给两位医生科普，完全忘记之前是如何吐槽亦诚用小红薯看病的事。 顾言之又好气又好笑，“姜姜，我是医生。” “闭嘴吧，顾医生，让你喝什么就喝什么！”姜醒务必霸道的把牛奶推给他，顺便告知：“还有，从今天开始，咖啡、茶、酒都要戒掉。” 顾言之崩溃，用胳膊拐了一下身边的于简一，“于医生，你倒是说句话啊！” 于简一喝了一大口豆浆，拿起包子咬了一口，认真的道：“豆制品是否会影响雌激素，目前还是有争议的问题，我个人认为只要不过量，是没问题的。至于咖啡、茶、酒这些，的确应该戒掉。” “于简一，离开咖啡，我怎么在医院当牛马？”顾言之“哇哇”大叫。 于简一充耳不闻，姜醒得到专业医生的肯定，一脸得意，“明天我就去你家把你那些廉价咖啡丢掉，不，今天就去，一会儿就去丢掉！” “啊……”顾言之无力的趴在餐桌上，哼哼唧唧的道：“我是病人，你们不是应该顺着我，让我开心吗？” 于简一：“这个包子真好吃。” 姜醒：“好吃吧，亦诚最爱吃赵姨包豆角排骨馅包子，赵姨每次包包子，都会让我给亦诚送一锅。” 顾言之：“我跟你俩说话呢……” 于简一：“等赵姨有时间让她教教我，以后我给亦诚做。” 姜醒：“没问题。” 顾言之：“喂喂喂，你们当我不存在……” ￥￥￥ 姜醒是被宋晟急召到殡仪馆的。 她抱着新的寿衣进了殡仪馆，确定没有家属后，才快步走进永安厅。 灵堂布置的很简单，位于灵堂最里侧棺椁里躺着的正是今日凌晨去世的那位老人。 宋晟见她进来，立即去关了门，上锁后，才问：“衣服带来了吗？” “带了。” “是一样的吗？” “花纹有些许区别，不过应该看不出来。”亦诚打开包装，将衣服拿了出来。 宋晟先是摸了摸料子，才去看样式和图案，确定差别不大后，才松了一口气。 亦诚见他这个模样，很是不解，“宋哥，出什么事了？” 宋晟指了一下棺椁，“你自己看吧。” 亦诚疑惑的靠了过去，老人的面容已经有些肿胀，经过化妆后的她犹如睡着了一般，并不可怕。默默念了一声“打扰”，她掀开被子，仔细看向老人身上穿着的寿衣。寿衣是市面上最普遍的款式，衣服上的绣纹、扣子、针脚都没有问题。 她疑惑的看向宋晟，宋晟向下指了指。 亦诚又将被子向下掀了掀，看向裤子，裤子完全没有刺绣，必然不是花纹出现问题。她索性上手摸了摸，这一摸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这……”亦诚明显的有些慌了。 宋晟刚发现的时候，也是眼前一黑。“幸亏搬运的工人不小心弄掉了被子，我给逝者重新盖被的时候发现的，当时家属在场，我也不敢出声，只能把他们都陪走了，才给你打电话。” 亦诚不敢置信的又去摸了摸裤子的面料，几经确认没有认错后，快速的冷静下来。“先换衣服。” “嗯。”宋晟二话不说，和亦诚一起给逝者重新换了衣服。 明明是大冬天，两个人换好衣服，均是一头的汗。 看着脱下来的那套衣服，宋晟深吸一口气才控制住自己的暴脾气，“你先带回去，别声张，等我这块处理完了，我们一起三堂会审！” “好。”亦诚装好衣服，带回了店里。 她回到店里的时候，田棠和欣姐都还没有到，趁着没人，进了仓库，将摆在明显上的货，都掏出来摸了摸料子。这一检查，又查出来三套有问题的衣服。 做好标记，不动声色的将衣服放回原位。 八点半钟，欣姐和田棠都进了店。 “诚姐，你今天来的好早呀。”田棠打完招呼，就脱了羽绒服，换上常在店里穿的外套。 “我去理货。”欣姐又要进库房，却被亦诚叫住。 “今天我正好有时间，教你们俩点真本事。” 田棠：“你不会是要教我们刺绣吧？我可不行，我最怕拿针了。” 欣姐也摆手，“我干点粗活还行，那细致活我可学不会。” 亦诚掏出布料样板，“满绣是我们家传的技艺，哪能轻易就收徒弟。我是想教一教你们认识布料，以后接待客人的时候能更好的推荐寿衣。” “哦，吓我一跳，不是拿针就行。”田棠笑呵呵的坐了过来。 欣姐犹豫一下，也坐了过来。 亦诚将布料样板摆在桌上，边摆边道：“在认识布料之前，我们要先知道寿衣在选料时的禁忌。” “这个我知道，寿衣不能用动物的毛皮，民间认为使用动物的毛皮有可能会让逝者转世成为畜生，对不对？”田棠抢答。 “说的很对。”亦诚又看向欣姐，“欣姐您卖过黄纸，还在寿衣工厂工作待过，肯定知道还有什么禁忌吧？” 欣姐眼神有些闪烁，不知道是心虚还是其他，她干笑一声，“我哪懂这些，在工厂里也是干流水线，踩缝纫机。” “哦！”亦诚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那我来讲吧，寿衣除了动物皮毛不能用之外，还要避免使用绸缎，因为‘缎子’谐音‘断子’，使用缎子制作寿衣，被认为对子孙不利。若是哪家店真用了缎子做寿衣卖给逝者，家属知道了，是会来砸店的。” 第46章 瓮中捉大鳖 赵松都忍不住把于简一叫进…… 亦诚不轻不重的“哦”了一声, “那我来讲吧，寿衣除了动物皮毛不能用之外，还要避免使用绸缎, 因为‘缎子’谐音‘断子’，使用缎子制作寿衣, 被认为对子孙不利。若是哪家店真用了缎子做寿衣卖给逝者，家属知道了，是会来砸店的。” “至于吗？”田棠惊讶。 亦诚：“至于吗？若是谁咒你家断子绝孙，你会不会生气？你说至不至于？砸店都是轻的，犯了这种低级错误, 这家店也就不用干了。” “这么严重？” “殡葬这一行，在没有学校开设民俗专业之前，基本上都是祖辈传承, 就像宋哥这样，一代传一代，几代人都是做这个行当。家里的子孙若是不愿意做，就要靠收徒传承，师徒制现在也是存在的, 拜师的时候不仅要摆酒送礼，还要正式给师父磕头。”亦诚又道：“若真是砸了饭碗, 可不单是砸了一个人的饭碗，很可能是砸祖祖辈辈的饭碗。” 听到这儿, 田棠和欣姐的表情都严肃起来。 亦诚却笑了, 将布料样板摆在桌上，“你们也不用太紧张，这种低级错误，一般不会有人犯。就像我们这种寿衣店, 中低端的衣服是我们打样，工厂加工。寿衣工厂就不会允许动物毛皮、缎子这种料的存在。高端衣服从裁剪、制作到刺绣、销售，全程都是我们自己人在做，就更不会出现这种问题。” “还好还好，吓死了。”田棠夸张的拍拍胸口。 欣姐：“让你说的我也怪紧张的。” “这不是怕你们不认真听讲，先吓唬吓唬你们吗！来吧，我们开始认识布料。”亦诚指了了指桌上的样板，“目前市面上常见的寿衣面料有三大类，纯棉、棉加丝混纺和桑蚕丝……” 亦诚拉着俩人讲了一上午的布料，下午又要直播，欣姐帮着做中控，一天都没有机会单独进库房。 到了下班的时间，亦诚叫住田棠，借口复盘直播将她留下。 今日直播的时候，黑粉又多了一波，主要喷他们价格虚高，款式也不是独版。田棠没有异议，将羽绒服又挂回去，坐到电脑前看回放。 欣姐走的时候，还拿了布料样板，说要回家再记一记。 亦诚也没拦着，还夸她上进，说年底必须让老板给她包个大红包，高高兴兴把人送出去。 欣姐一走，亦诚就给宋晟发了微信。 不一会儿，宋晟带着黎明春就进了店，他们前脚来了，原乾后脚也到了。 田棠懵了，“是有急活吗？这个点，你们怎么都来了？” 宋晟皱眉问亦诚：“你没跟她说吗？” “我们三个一天都在一起，没机会说。”亦诚解释。 第54章 田棠更懵了，“什么事要跟我说啊？”她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见大家都是一脸的严肃，有些慌，“诚姐，你不会是要炒我鱿鱼吧？我是没有欣姐上进、能干，可我也很用心的。” 亦诚一脸无语。 田棠撇撇嘴，瞪着宋晟质问：“你前几天还要收我当徒弟，还说要将纸扎传承给我，总不能因为我不拜师你就开除啊？你你你……” 宋晟捂脸，有点不忍看她这愚蠢又清澈的模样。 田棠急了，眼巴巴看向原乾，“你要是替我说句话啊，就看着他们这么欺负我，你也不管？” 原乾终是不忍，长叹一口气，“田棠，你就没发现气氛不对吗？” “我就是发现……”话到一半，她似有察觉，这话听着不像是要开除她，倒像是出了什么事。抿了抿唇，把快挤出来的眼泪收回去，问最好说话的黎明春，“黎姐，出什么事了？” 原本挺严肃的气氛，被她这么一闹，黎明春都要笑出来了，“跟你没关系，我们坐下慢慢说吧。” 几个人坐下后，亦诚和宋晟把事情的大概说了一遍，几个人都是有些后怕。 田棠不解：“欣姐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可真是个傻白甜！”原乾被她气笑了，“你就没发现，从她来了，你们店的新款寿衣，几乎是被同步盗版吗？” 田棠仔细的想了想，恍然大悟，“还真是！” 亦诚皱起眉头，盗版出现，她就已经对欣姐产生了怀疑，不过也只是怀疑她是同行派来卧底偷样品的。万万没有想到，她不光是偷样品，是想整死他们。“宋哥，到底是什么人跟咱们店有这么大的积怨，下手这么狠？” 宋晟也想知道，同行都知道宋家的买卖是祖传下来的，这不是要整垮他们店，是让他成为老宋家的罪人啊！“他不仁就别怪我不义，我们瓮中捉鳖，看我不打死这个王八蛋！” 他咬牙切齿，其他人的拳头也都硬了，恨不得今晚就把人揪出来。 “这次我们临时取衣服，她还不知道被掉包的衣服被我们发现了。亦诚你把衣服原封不动的放回去，我们等她出手，一举歼灭！” 亦诚点头。 “我若是来要衣服，她一则会起怀疑，二则也怕我看出来。原乾，你常来店里，你来取衣服，最合适。” “交给我，宋哥。”原乾一口答应。 “其他人就装作不知道这回事，像往常一般就好。”宋晟说完，大家都看向田棠，担心她漏了陷。 田棠“哼”了一声，“干嘛这么看我？我肯定没问题的。” “没问题最好，原本我们是不想告诉你的，就怕事发后你知道了，再觉得我们那你当外人了。” “算你们识相！”田棠冲宋晟做了个鬼脸，见他还有些担忧，不满的嘟囔：“就属我嘴最严，不然你和黎姐……” “你哼哼唧唧说什么呢？”原乾问。 “没什么！”田棠立即闭了嘴，眼神左右乱飘，一看就是撒谎。 原乾蹙眉，“你怎么怪怪的？” “你才怪怪的。”她反驳。 “我那儿怪了？” 田棠掐腰，气呼呼道：“你都不照镜子吗？面无血色，嘴唇苍白，整个人都是有气无力的，你是被妖精吸了精气，还是生了什么病啊？” 原乾瞪她一眼，“胡说八道。”说完，径直起身，“我先走了。”拎起头盔就出了店门，门外很快传来“轰隆隆”的摩托车声。 “一说就跑，好像我能吃了他似的。冬天还骑摩托，多危险啊！诚姐，他听你的，你有空说说他。”田棠扯了扯亦诚的衣袖。 亦诚把袖子撤回来，“你下次好好跟他说，他也会听你的。这次的事，就是原乾坚持让我们告诉你，说不能让你寒心的。” 田棠眼睛一亮，难得露出一丝扭捏害羞的模样，看得几个人都笑了。 ￥￥￥ 亦诚忙着瓮中捉鳖，于简一的看诊视频也如火如荼的开始录制了。 对于录制视频这件事，医院给予了大力的支持，不仅院办派了人过来支援，赵松怕于简一人手不足，也叫了两个学生过来帮忙。 镜头是全程对准于简一的，不会暴露病人一点隐私。就算这样，每一个参与录制的的患者，护士都会征求意见，同意后才会录制。不同意的患者，就正常看诊。 一上午的出诊时间，录制了十个患者的看诊视频，宣传科的同事剪辑好，就以于简一的个人账号发到了小红薯上。宣传科同事问于简一，“于医生，其实某音的流量会更大。” “我们是乳腺科，百分之九十九的患者都是女性，小红薯的女性客户占比比较大，所以我们选择在小红薯试水。”这是科室内部讨论过后的结果。 “看来你们科室不仅看病严禁，就连科普宣传也非常认真。” 于简一笑了笑，坦然接受这个夸奖。 视频发出去后，最开始几天都是自己医院的同事在点赞评论，慢慢的患者搜到视频，纷纷开始留言。绝大多数患者都是在讨论病情，有问□□溢液需要需要就医的，还有问什么时候需要做钼靶的，甚至有人直接把自己的彩超检查单放在评论区。 于简一空闲时间一一回复，多数还是劝他们到医院面诊。 或许是拍摄的形式比较特殊，几个典型的视频，很快就有了热度。 不过，随着热度而来的，还有一些异样的声音。 【这个医生好帅啊！】 【帅有什么用，人品不行。】 【听说是个男小三。】 【跟自己患者搞一起了。】 【据说女朋友是白事先生。】 【那岂不是一个治死的，一个火葬了，一条龙服务。】 …… 评论很快就被发现，于简一也进行了及时的删除，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舆论。不过，医院内部声音却越来越多，谣言纷纷扰扰。 就连赵松都忍不住把于简一叫进了办公室，要是别的问题，他这脾气早就骂人了，可学生的感情问题，尤其是于简一的感情问题，就还真不太好开口。“哎呀……” 于简一看赵松这个为难的样子，只觉得好笑。 “老师，你不会也怀疑我是第三者吧？” 赵松立即摆手，“我申明一下，对于你的人品我百分百信任。亦诚那孩子虽然只见过几次，不过一看就是个踏实孩子，能被你喜欢，我也相信她。” “那您今天叫我来，不会只是谈谈心吧？” 赵松喝了一口水，犹豫一下才说：“叫你来，其实是有件事想跟你说。啧，就是、就是……” “到底是什么事？犹犹豫豫，老师，这可不是您的风格。”于简一笑道。 赵松放下水杯，“我见过亦诚的前任，不仅仅是见过，准确的说是他带着他母亲来找我看诊。他为了让我提前给他母亲安排手术，谎称自己是你的朋友，还说他女朋友的手术是我做的，我就猜到了他是谁。” 于简一蹙着眉，并未言语。 赵松接着道：“他的请求，我拒绝了。” “老师，您跟我说这些，是怀疑这个谣言是他散布的？” “是不是他散布的，我不清楚。但是，我觉得这件事你应该知道。”赵松说完，见他皱着眉认真思考，突然就笑了。 于简一莫名其妙的看向他，“老师，你笑什么？” “哎呀，我是怎么想都想不到，有一天你也会有这种‘桃色绯闻’！你记不记得去年骨科的常医生插足人家感情，被家属闹到院长室的事。事后我去笑话他们科室主任，他们主任还埋汰我，说我和我带的人都是假正经，说我们科室沉闷古板，没有人间烟火气。看看，这人间烟火气不就来了吗！”赵松越说越兴奋，不知道的以为科室得了什么荣誉。 于简一被老师气无奈了，一生要强的男人，连这种事都要攀比。 这是什么好事吗？ “老师，我和亦诚是正常谈恋爱，可不是什么桃色绯闻。”于简一严肃指正。 赵松举手告饶，“算我说错了，这件事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任由外面人胡说，总归是对你的名誉有影响的，尽快想办法解决。” “我知道了，老师。” “你的手怎么样了？”赵松又问。 于简一攥了攥拳，抬头看向老师关切的目光，唇角微微上扬，“老师，顾言之的手术，我可以做您的助手吗？” 第47章 再见曲郭辉 在我还没及格的时候，他已…… 于简一一进办公室, 就看到顾言之坐在他的位置上。 “产科这么闲吗？” “产科肯定不闲，不过我是产科最闲的医生。护士长知道我生病，大事小情都帮我料理好好的。现在我们科室的值班表, 都要我过目后，才找主任签字。可以说, 我想哪天值班就哪天值班，谁都不敢提出异议。”顾言之洋洋得意的道，虽说他不会给自己搞特例，可这种被全科室关爱的感觉，还真让人有些飘飘然。 第55章 于简一又是一个大无语, “你不忙，我很忙，快回去吧。” “忙也不差这一会儿, 我是受人之托，可以来拿一手八卦的。”顾言之强忍着笑，见于简一作势要打他，赶紧站起身，“君子动口不动手。” “跟你谈什么君子！你真是闲出毛病了, 我和亦诚你还不知道吗？你可别忘了，亦诚是姜醒介绍给我, 我们相过亲的。”这话倒是不假，只不过是半夜相的亲罢了。 顾言之靠在桌边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可其他人不知道呀！于医生, 现在全院都在线吃你的瓜，你就打算放任这个谣言继续蔓延？” “清者自清，谣言止于智者。”于简一坐下，打开病例低头看。 顾言之嗤笑：“什么年代了还清者自清, 谣言面前全是吃瓜群众，哪有什么智者？就我生病这事，虽说大老爷们得乳腺癌挺稀罕的，可已经有人谣传我雌雄同体，还有说我是人妖的，还医院呢？一点医学常识都不顾虑了。你和亦诚这事，了解你人品的默默吃瓜，不认识你的，说的好像亲眼看见你和亦诚偷情了似的，还编出了病床前大打出手的戏码。” “谁这么闲？” “闲人多了去了，就上午我在楼梯间就碰见三个实习生在议论，说亦诚前任都找到了赵主任那里。他们被我训了两句，灰溜溜跑了。还好他们跑得快，不然我一定找他们老师，说道说道。” 于简一合上病历夹，眉头微蹙。曲郭辉带着母亲找赵老师看病的事，他都是刚刚得知，怎么会传的实习生都知道了呢？ 顾言之见他不说话，推了推他肩膀，“现在不是清高的时候，与其放任谣言，不如直面谣言。” “怎么直面？我总不能拿个大喇叭，告诉大家我和亦诚是正常恋爱吧！我们医院一向不缺这种谣言，就让谣言飞一会儿吧，飞累了自然就落地了。” “不愧是于大神，心态真好。”顾言之给他竖一个大拇指，“你既然能稳住，我就不担心了。走了，下午还有个刨宫产的手术等我呢！” “你不是很闲吗？还做手术。”于简一故意嘲讽他。 “没办法，技术好，人气高，产妇指定顾医生开刀。”顾言之嘚瑟的抖肩。 于简一被他逗笑了，刚想说“好走不送”，猛地又把人叫住，“医院的事不要告诉亦诚。” 某人颤抖的肩膀突然顿住，快步撤出办公室的同时，大声道：“晚了，上午骂实习生没骂过瘾，我给姜醒打了电话吐槽。”他低头看了眼时间，“估计，三小时前，姜姜已经告诉小诚子了，你知道的，她们俩亲密无间，没有秘密。” “顾言之，你个大嘴巴，我就应该把你嘴缝上！” 顾言之早跑的没影了。 于简一沉沉叹口气，抓起手机给亦诚打电话。 亦诚接到来电的时候，已经坐在了曲郭辉的对面。这是他们分手后，第一次见面。 手机在桌面震动起来，屏幕上闪烁着于简一的名字。 “我接个电话。”亦诚起身，走到门口，接起电话。“于简一。” “别听姜醒乱说，不用担心我……” 别等他说完，亦诚打断，“我和曲郭辉在一块。”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在一块”这三个字，让于简一很不舒服。”你们在哪儿？我去接你。“ 亦诚没有拒绝，“青华路，咖啡馆。” “好，等我。” “嗯。” 亦诚回到咖啡馆里，刚刚点的咖啡已经送上了桌，还多了一块芝士蛋糕。 曲郭辉将蛋糕向她推了推，“不知道你口味变没变。” 这话听着就带着几分唏嘘的味道。 “没变，谢谢你还记得我喜欢芝士蛋糕。”亦诚大大方方的接受，拿起小勺品尝了一口，“嗯，味道不错。” “你喜欢就好。”曲郭辉拘谨的搓了搓手，反观亦诚的坦然，让他格外的难受。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才问：“你怎么会突然约我？” 亦诚放下勺子，也不与他绕弯子，索性直接将手机递了过去。 曲郭辉懵懵懂懂的接过去，屏幕上是截屏的留言，全都是抨击于简一的。他越看眉头蹙的越紧，再抬头，对上她审视的目光，有些难堪，“你怀疑我？” 亦诚拿回手机，很平静的道：“很难不怀疑你。不过，我还是想和你见一面，跟你证实一下。如果不是你，我为我的小人之心对你道歉。如果是你，我想知道为什么？” 曲郭辉突然笑了，“亦诚，你今天我把约在这个咖啡馆，就是想再告诉我一次，我们俩分开，先错的人是我，对吗？” 亦诚摇摇头，“我们分手，双方都有责任。你向家里隐瞒我的职业的时候，我就不应该同意。如果那时候，我能够坦然面对我自己的职业，我们不会走到分手这一步。当然，也可能我们就不会开始。至于你的问题，我不想过多评价和揣度，都过去了，没有必要。” 说这些话的时候，她平静的好似不是再说自己的事，在她心里，真的都过去了。 亦诚侧过头，透过玻璃窗看向窗外，街对面站着一个女孩在伸手拦车，她似乎看到那一天的自己，彷徨、失落、委屈……女孩很快上了车，就在那个位置，又停下一辆轿车。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那里。 车来车往，她却无比肯定，他在看着她。 “曲郭辉，我知道你妈妈生病了，赵主任拒绝了替她手术的请求……” “不是我！”曲郭辉打断她的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向街对面，也认出了那个人。心里像是被针刺一样，说不上的滋味。“赵主任虽然拒绝了替我妈手术，可他的助手帮我联系了医大一院的于主任，于主任已经给我妈安排了床位，很快就能手术了。” 这是亦诚不知道的事。 她收回视线，认真的想了想，觉得他没有说谎的必要，很干脆的道歉。“对不起，我不应该怀疑你。” 既然不是他，也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亦诚起身，“谢谢你的蛋糕，他来接我了，我先走了。” 曲郭辉伸手拉住她的臂弯，与此同时，咖啡馆的大门被人打开。感受到她的挣脱，曲郭辉松开手，也看到了站在门口的人。 阳光从他身后照射下来，他似沐光而来，光明且磊落。 而他，却在阳光下暴露着狭隘与自私，却仍旧心有不甘。 “亦诚，我妈这次生病让她改变很多，前几天她还说，如果她真的不行了，让我问问你可以不可以给她做衣服，她现在已经接受了你的职业。还有那天你在这里看到的……我真的没有背叛你，我是爱你的，我可以证明的。”曲郭辉急切的道：“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亦诚停下脚步，原本想要靠近的于简一也停住，似乎在给她时间和空间回答曲郭辉的问题，可那紧锁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是隐含某些压力。 于简一抱住手臂，一副我倒要看你如何回答的模样。 亦诚无奈，安抚的冲他眨眨眼，才转向曲郭辉，没有回答，反问他道：“郭辉，你知道爱是什么吗？” 曲郭辉眼里闪过一丝茫然。 “我以前也不知道，可是和他在一起后，我才明白，爱不是表现也不需要证明，爱是要相信的。你相信对方爱你，爱就存在。可当你失去了信任，爱也就消失了。”亦诚平静的继续道：“我说我们分开是双方责任不是和你说客套话，其实就算没有直播、没有别人，我们也走不进婚姻，因为我们之间的信任早就不足以支撑我们走下去了。在那段感情里，我们一直都在逃避问题，隐藏着对对方的不满，谁都不去直面解决，问题积累的多了，就算没有外因，我们也会土崩瓦解。” 曲郭辉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看向立在不远处的于简一，又问：“那他呢？” 亦诚也看向于简一，唇角不受控的扬起来，“他呀，就是他教会我什么是爱的。如果要给爱人评分的话，满分一百分，他能拿到一百二十分。” “他就这么好？” “嗯！”亦诚无比坚定的点头，看着于简一已经向她走来，低声道：“在我还没及格的时候，他已经把附加题做好了，然后告诉我，这一科计算的是两个人的平均成绩，所以哪怕我打零分，我们的感情也是及格的。” 所有的不甘心，被一击击碎。 第48章 一百二十分 想起往事，于简一还觉得有…… “聊完了吗？”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的同时, 手被他的大掌用力的包裹着。 第56章 亦诚笑着点头，挣脱他的手掌，手指穿梭进他的指间, 与他十指相扣，紧密贴合。 “那走吧。”于简一冲曲郭辉颔首一下, 牵着她就要离开。 亦诚摇了摇他的手臂，与曲郭辉道别，“刚刚你问我为什么把你约在这里，其实真正的答案是，有人跟我说, 有些地方与其因为存着不好的回忆而躲避，倒不如让美好的回忆将它覆盖。”她看了看这家复古的咖啡馆，笑着道：“以后再路过这里, 我会跟朋友说，这家店蛋糕很好吃。曲郭辉，再见。” 曲郭辉知道，这一声“再见”是真的要再见了。 他眼眶有些发酸，突然想到在某个节目上听过的那句宣传语, “再见容易，再见很难”, 他们这一声再见，应该是属于后者吧。 “亦诚, 再见。” 亦诚冲他挥挥手, 转过身一手牵着于简一的手，一手亲密的扶着他的臂弯，两个人迎着光走出咖啡馆，脚步轻快, 无比幸福，令人艳羡。 曲郭辉坐下，目光落在那块被亦诚吃过一口的芝士蛋糕上，他拿起自己的小勺，挖了一块送入口中。 芝士浓郁的味道在口腔中弥漫，明明很甜，他却慢慢品出了苦味。 这大概就是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品尝吧。 勺子放下，他起身离开，留下那块他们尝过，却不愿吃完的蛋糕。 ￥￥￥ 亦诚上了车，见于简一板着脸，便故意逗他，“干嘛？吃醋了？” 于简一瞪她，不过明显没什么威慑力，很快就败下阵来。“万一那个谣言真的是他散布的，你这么把他约出来对峙，就不怕把他激怒？他要是做出什么伤害你的事怎么办？”他越说越急，“你知不知道，从医院开车过来的一路上，我把所有不好的结果都想了一遍。” “于医生，现在是法治社会，你这不是自己吓唬自己吗？”亦诚哭笑不得，想抬手摸摸他，却被他抓住手腕。 她一愣，于简一受伤的手已经摊在她的面前，疤痕仍旧清晰可见。 “每个人都有情绪失控的时候，我不希望我遭遇过的事，重复发生。”于简一说完，轻轻一拉，就将她用在怀中。 亦诚感受到他的紧张和脆弱，手在他的背上，一下一下的安抚着。“对不起，下次我一定注意，我向你保证。” 于简一渐渐平复，轻叹一声，又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太紧张了。” “你紧张我，证明你在乎我，这是好事。”亦诚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他的耳朵，边摸边念叨：“摸毛吓不着，摸耳吓一会儿，小一一不怕哟！” 直接把于简一气笑了，“你哄小孩呢！” 亦诚也笑，俩个人闹了一会儿，于简一开车往家走。 亦诚想到医院的流言蜚语，又有点犯愁，“谣言不是曲郭辉散布的，那会是谁呢？” “他会不会说谎？” 亦诚摇头，“赵主任帮他母亲找了医生手术，他没必要记恨我们。不记恨，又何必多此一举的搞事情。他那个人，不是什么坏人，只是有点妈宝而已。” “老师帮他母亲找了医生？” “嗯，我们又欠了赵主任一个人情。” 于简一喜欢“我们”这个称呼，“老师不告诉我，大概就是怕我有想法。没事，欠多了就习惯了，债多不压身。” 亦诚被他逗笑了，“赵主任知不知道自己得意门生脸皮这么厚？” 于简一：“老师说做人不能太要脸。” “于医生，我怎么不信这是赵主任能说的话呢？” “那是你不了解老师，当年他知道中医科刘教授要挖我过去，二话不说就把人家玻璃砸了。刘教授气的破口大骂，说他不要脸面，老师直接说‘你要脸，你别挖我学生呀！我好不容易培养一个好苗苗，谁敢抢我就跟谁翻脸。’我接到通知去劝架，劝俩位老师顾及一下脸面，结果两位教授直接怼我，‘要什么脸，做人不能太要脸。你就说你到底跟谁，现在就表态。’”想起往事，于简一还觉得有点汗颜。事后，有人总结这件事为“赵教授和刘教授争夺于简一抚养权事件”。 “那你表态了？” “我肯定是要跟着赵老师的。” 亦诚：“那刘教授岂不是白白被赵主任砸了玻璃？” “我答应刘教授，不会放弃中医学习。”于简一停好车，牵着亦诚往家走，“其实老师也很支持我研究中医，前年他还帮我修改了一篇关于中西医结合治疗乳腺癌的论文，刘教授看到论文，特意打电话气他，俩个人岁数加一起一百多岁，斗起嘴就和小学生一样。” “赵主任还挺可爱。” “哈哈，这话要是被赵主任带的学生听见，恐怕会被吓死。他们总说老师，是医学院唯一敢暴力教学的教授，就连现在他气急了，都会乱丢东西。” 亦诚想到上一次顾言之说赵主任丢鞋子的事，光是想象一下，都觉得好笑。 进了屋，暖气扑面而来，俩个人都舒服的喟叹一声。 于简一：“你随意，我去做饭。” “随便煮个面就行。”亦诚趴在沙发上道。 “煮面？嗯，冰箱里似乎还有切面。”于简一打开冰箱翻了翻，不仅有切面，还有豆芽。他又从冷冻室拿出肉馅，塞进微波炉缓冻。煮上面，洗好了豆芽，肉馅也缓开了。切一些葱蒜和肉馅一起炒成臊子，豆芽垫底，盛出面条，扣上肉臊。 “吃饭了。” 亦诚走到餐桌边一看，惊喜的道：“麻辣面？” “不辣版本的麻辣面，喜欢吗？” 亦诚：“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麻辣面？” “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你喜欢豆芽。给你放了多多的豆芽在面条下面。” “你怎么这么好！”亦诚迫不及待的坐下，拿起筷子拌了一下面，真的有好多豆芽在下面，瞬间感觉好幸福。 看着她无比满足的模样，于简一有些好笑，“一碗面就高兴成这样，你是不是太好哄了。” 亦诚吃了一大口面，咽下去后才道：“我才不好哄，别人看这就是一碗面，可在我眼里，你连准备一碗面都记着我爱吃什么菜，这才重要。”她顿了顿，含糊的嘟囔一句：“谁不喜欢被偏爱的感觉呢！” 于简一在她身上莫名的感受到一丝伤感，不过很快就被她用笑容掩盖。 亦诚：“对了，还没说完制造谣言的事呢！不是曲郭辉的话，还能是谁？你在医院有得罪什么人，或者有什么竞争对手吗？” 于简一仔细想了想，真的想不到什么特定的人，“工作难免会有一些摩擦和竞争，可我觉得不至于。” “那就是医院外面的人，可外面的人又怎么会这么清楚我住院时候的事？难道是……”亦诚蹙起眉头，如果不是熟悉于简一的人造谣，那么有没有可能是熟悉她的人在造谣呢！ 越想这种可能，亦诚越觉得恐怖。 于简一：“想到什么？” 亦诚放下筷子，将店里最近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你说有没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一边搞小动作想要搞垮我们店铺，一边调查我们身边的人，找切入口。你在这个时间点发视频，正好就被盯上了。” 于简一也蹙起眉，“假设你的推断是真的，这个人与你们店是有多么大的仇怨？既然仇怨这么深，你们不可能不知道是谁呀？” 亦诚叹气，“这话我们问过宋哥，他和你刚刚回答的一样，有竞争就有摩擦，但不至于有治他于死地的仇恨。” 又回到了原点。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们已经想好了对策，放好了圈套，就等那个人自己往里跳。” “注意安全。” 于简一总不是不放心她，亦诚笑起来，“放心吧，大家都很照顾我，别说有危险的事，重一点的活都不让干的。” 于简一经常去她店里，自然也能感受到大家对亦诚的照顾，这才稍稍放心。 俩个人吃完了面，于简一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发现亦诚已经穿好了羽绒服。 亦诚围上围巾，“送我回家吧。” 于简一不动，也不说话，委屈巴巴的看着她。 亦诚想笑，走到他面前，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干嘛这个表情看着我，好像我对你始乱终弃了似的。” 于简一抓住她的手，“不能留下来吗？” “留下来干嘛？”她明知故问，耳朵却像是冻了一样，红彤彤的。 于简一直接将人抱起来，放在沙发靠背上，附身贴耳：“你说干嘛？” 第57章 他的手牢牢的把着她的腰身，气息就喷在她的脸颊，似是能把人点燃。 亦诚感觉耳廓痒痒的，连带心都跟着痒了起来，抬手攀住他的肩膀，小声问：“你有那个吗？” “哪个？”于简一一愣，不明所以。 “就是那个、避孕的那个……”她羞的恨不得找个缝钻。 “你是说……哦哦、我现在去买。”于简一有点兴奋，一松手，亦诚险些从沙发靠背上倒栽下去，好在他及时把人抱住。 亦诚跳下地，死死的拉住他，小声道：“等你下次准备好再说。” 于简一：“……” 第49章 门口的雪人 这位医生的女朋友是白事先…… 送亦诚回家的路上, 于简一还在懊恼，家里怎么就不备一盒呢？可转念一想，他要是真拿出一盒来, 事情才大条吧！ 单身男士随时准备避孕套要干什么？ 就算他说是俩人在一起后准备的，也有些图谋不轨的意图。 这是送命题啊！ “我上楼了。”到了楼下, 亦诚刚跟他挥手，就被他拉住。 于简一微眯着眼看她。 亦诚摸摸脸，“怎么了？” “你不老实。” “啊？” 于简一似笑非笑，“故意试探我？” “什么呀？”亦诚装糊涂，可惜演技太差, 太容易被看穿。 “装，装是吧？那好，你先上楼, 我现在去买。”他说着话，往后退了两步。 亦诚见他真的要去买，赶紧把人拉住，“买什么买呀，你别闹了, 快回家。” “还不承认？你不承认我不走。” 亦诚无奈了，推着他的肩膀往大门口走, “求求你了，快回家吧！” “今天暂且放过你。”于简一回过身抱她一下, “回去吧, 等你上楼了，我再走。” 亦诚注视着他的眼睛，好像雪地里的星子，明亮且清澈。被他含笑看着, 就控制不住的被蛊惑。 踮起脚，在他唇角亲了一下。 亦诚脸颊滚烫，趁他没反应过来，快速的从他怀抱逃离，挥挥手，“拜拜！” 于简一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单元门口，才抬手摸了摸被她亲了的位置，笑出了声。 熟悉的窗户亮起了灯，那个身影很快在窗边出现，冲他摆手让他快走。 抬手冲她挥了挥，于简一倒退着向小区门口走去，直到看不清窗户内的人影，才转了身，小跑着回到车上。 刚要发动车子，就看到门口亮着灯的便利店。鬼使神差的下了车，走了进去。 计生用品就摆在最靠近门口的货架，一整排花花绿绿的包装，各种口味和款式，看得人眼晕。 于简一伸出手，在琳琅满目的小盒子上划拉一下，犹豫不决间，掏出了手机。 亦诚看到微信的时候刚刚换好了睡衣。 于简一：【桃子、草莓、香蕉、柑橘，喜欢哪个？】 这是在买水果？ 亦诚回复：【草莓】 想了想，又发一句：【橘子也买一点。】 于简一：【薄皮还是厚皮的？】 亦诚笑了，这人是不是傻，谁买厚皮橘子，又不吃皮。 亦诚：【当然是薄皮的了。】 于简一收到回复，果断将草莓味、柑橘味和超薄款的丢进购物篮中，偷偷瞄了一眼打瞌睡的收银员后，假模假式的又往框子里丢了几盒糖果，才走向柜台结账。 ￥￥￥ 亦诚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店里，刚打开店门，田棠就顶着黑眼圈来了。 小丫头进了店就探头探脑的，还真是藏不住一点事。 “别看了，欣姐没来呢。” 田棠松口气，脱了衣服凑到亦诚身边坐下，“我昨天又复盘了几次直播，我怎么感觉一直在直播间捣乱的人是跟欣姐一伙儿的呢？” “你看出什么不对劲了吗？” 她掏出手机，将事先截好的图给亦诚看，“你看这条‘这款式我参加葬礼时候就见过了，还吹什么独版’，还有这个‘别的店这款才二百多，你们要抢钱啊’。”翻了几条之后，田棠紧蹙眉头，“普通人去参加葬礼，谁会注意逝者穿什么样式的衣服？这一看就是同行捣乱。” 亦诚：“你记不记得之前有人留言‘大家远离这家倒霉店铺，谁沾到谁家办丧事，出门都要被石墩绊一下……’。” 俩个人视线同时看向店门口的石墩，石墩上还放着亦诚之前作为警示牌的小水桶，经过两场大雪，小桶里已经盛满了莹白。 郭婶推着小车刚从早市回来，路过小桶，站住脚。小老太太从拉菜的小车里取了一把小铲子，将石墩周围的雪都铲进小桶里，不停地拍打，慢慢就在小桶上拍出一个圆圆的雪球。郭婶把铲子收回车里，又从车里摸出一根胡萝卜，掰下一个尖尖插在雪球上，再回身去翻车子，却怎么也翻出可用的材料。 亦诚抓了两颗黑色的盘扣，披上衣服走了出去，直接将盘扣按在雪球上，一个水桶雪人就可可爱爱的出现了。 郭婶见她马上问：“今儿怎么来这么早？吃饭了吗？我买了油条，还热乎呢！”说着话，就要给亦诚拿油条。 亦诚赶紧将她拉住，“吃了吃了，在家吃完才来店里的。您快回去吃饭吧，一会儿该凉了。” “那我先回去，下午我去店里帮……” “妈！”郭婶话未说完，巷子里传来一声不耐烦的呼唤。 亦诚看去，一个裹着军大衣的男人一脸不耐烦的看着郭婶，语气很是生硬，“买完菜就会赶紧回家，别跟不相干的人扯三扯四的。”说完，转头就进了单元门。 郭婶有些尴尬，“这孩子，说话这个不中听。亦诚，你别跟他一样，一把年纪还不懂事。” 亦诚摇摇头表示不在意，郭婶拉着车回了家。 亦诚看着巷子口，再看看那个已经被堆成雪人的小桶，总觉的这一团乱麻，一下子冒出了好几个线头，让她不知道该拉哪一个才对。 一阵冷风吹来，风里夹杂着雪花，看来又要下雪了。 手机震动一下，app提示她的关注发了新内容。亦诚打开小红薯，边看边回了店里，是于简一发布了新的视频。 点开视频，就是于简一皱巴着的脸，惋惜的质问：“怎么才来医院？这都烂了，你不疼吗？” 患者看不清脸，听声音年纪似乎并不太大，“开始没当回事，后来出血了我才觉得得看医生。工作忙，又拖了拖，就这样了。” “工作重要还是命重要？我们要分得清主次，你要是早点来看，说不定还能保乳，以目前的情况，保不住了。”语气的遗憾，几乎要溢出屏幕。 患者哀求：“真的保不住吗？我还没有结婚……” 于简一叹息，劝慰：“淋巴上也有了，你现在要做的是保命，而不是保乳。” 患者哭啼啼的被护士带走排床登记，于简一转向身边的学生，以此为案例讲解，“乳腺一旦发现溢液就要及时就医，溢液是白色、黄色有可能是良性结节或者乳腺炎症，要尽早处理。一旦变成红色，癌变的几率就增大了……” “于医生看诊的时候更帅了。”田棠不知什么时候站到她的身后。 亦诚含笑不语，的确是挺帅的。 田棠也打开app，“我去抢个首评。”她点开右下角的评论区，正在打字，一条评论突然出现。 【这位医生的女朋友是白事先生，他治死人，女朋友正好帮忙办丧事，找他看病，你们也不嫌晦气。】 “诚姐你看评论。”田棠喊道。 亦诚已经看到了，不过很快，这条评论就被删掉了。于简一的老患者又纷纷评论，各种夸赞，好似那条恶评从没有出现过一样。 田棠怪叫一声，“姐，你说这条评论会不会也是欣姐发了？” “你为什么这么说？” 田棠：“她之前跟我打听过于医生，还说咱们店有个医院的关系，生意就不愁的。说店长就是店长，人财两得！” “你怎么没告诉过我？” 田棠瘪瘪嘴，“我哪知道她这么坏，我要是知道我早就、就……” 店门被推开，欣姐搓着手进了门，“又下雪了，这天可真冷。”看向俩人，感觉气氛不对，愣了一下，问道：“你俩干啥呢？咋来这么早？” “没什么……”亦诚刚张嘴，就被田棠截住了话，“怎么就没什么，天这么冷，店里的各种活都是我在做，下个月要么就近给我提供宿舍，要不就给我涨薪，不然就赶紧招新人吧。” 第58章 亦诚马上意会，板着脸道：“这事你应该跟老板说。” “你是店长。” “好了，薪资的事改天我们再聊。”她瞟了一眼欣姐。 田棠闭上嘴，欣姐马上明白，这是怕她知道田棠薪资，识趣的说：“我先去库房。”衣服都没脱，就进了库房，这是相信她们俩真的是因为薪资犯了口角。 见人进去，田棠冲她挤眉弄眼，做口型，“我演技好吧！” 亦诚清清嗓子，“田棠，你的薪资够我们聘用两个店员了，宋哥有意培养你，你不是不清楚。”做了个手势，让她继续演下去。 田棠哼一声，“别拿我跟店员比，我是主播，店员谁都能干，主播可不是谁都能干的。我不管，反正不给我涨薪，我就走人。” 俩个人正掰扯着，宋晟的电话就打了过来。“原乾那边接了个活，他一会儿去店里，你们准备好东西。” “好。”亦诚放下电话，声音软和下来，“忙完我在跟宋哥说你的事，一会儿原乾过来拿货。” “那你记得说！”田棠不情不愿的起身，冲着库房喊：“欣姐，原乾一会儿过来拿货，你先把黄纸和金元宝拿出来一些。” “好咧。”欣姐应声，麻利的拎出两袋子金元宝。 刚准备好，原乾就到了，“还要一套寿衣，要质量好点的，逝者七十多岁，女的，中号就行。” “我去拿。”欣姐立即折回库房，刚抬手要拿货架上的新货，就听原乾在外面与亦诚闲聊。 “逝者哪里的？” “本市的，宋哥和黎姐昨儿一晚上接了两个活，眼睛都没闭一下，我这边又来活了。我就让他俩直接去逝者家，我来店里取东西吧。” “怎么这么着急？” “张家村的一个老太太，那村里办丧事要停灵七天，宋哥说别的不着急，赶紧给逝者穿好衣服，灵堂摆好，才能让村里人拜祭……” 欣姐举起来的手慢慢放下，蹲下身从最下面的货架拿出来一个和上层货架一样的盒子，抱了出去。“原乾，看看这个行不行？” 原乾盒子都没拆，就说行，抱起盒子就走了。 田棠追着原乾出去，也不知道说些什么，不一会儿冻的”嘶嘶哈哈”的回到店里。 欣姐又回了库房，站在库房门口，回过身看向窗外，见原乾将盒子绑在摩托车后座上，骑上车离去，用力的攥了攥手里的手机。 第50章 幕后的黑手 “你别跟我扯我爸，你要是…… 亦诚一上午都在绣花, 看似平静，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绣出来的图案根本没法看。 田棠心里也慌, 一个骨灰盒擦了一上午，硬把椴木上漆擦掉一块, 她还以为自己眼花，反复擦了两下才确定自己真把盒子擦花了，懊恼的拍了拍脑门，“诚姐，这盒子补漆贵不贵？” 亦诚放下针线,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叹气。 欣姐从库房走出来，俩人立即打起精神。 欣姐：“店长, 家里有点事，我请一会儿假回去一趟。” 亦诚站起身，不等她说话，手机先响了。“我先接个电话。”她背过身，电话那边传来黎明春的声音, “人抓到了，我们马上到店里。” “知道了。”亦诚放下电话, 看向欣姐，“欣姐, 家里的事不着急的话, 晚点再走，宋哥和黎姐马上就到。” 欣姐明显慌了，夺门要跑，田棠放下骨灰盒伸手把门拦住。 欣姐：“田棠, 你这是要干什么？我家真有急事。” 田棠放下手，抱臂而立，“你想走也不是不可以，有些事可以私了，也可以经官。” “你这是什么意思？” 亦诚接道：“她的意思就是你做了什么你自己知道，你老实的等宋哥来，我们还能聊一下。如果你不老实，我们就只能报警了。” 欣姐看向亦诚，质问道：“你凭什么报警？我做什么了我？” 亦诚不急不慌的坐下来，“忘了告诉你，库房里装了监控。” 欣姐还是不信，“别骗我了，我检查过库房，库房根本没有摄像头。” 亦诚直接打开手机，连接摄像设备，库房的一切清晰的出现的屏幕上。 欣姐彻底慌了神，突然捂住心口的位置，“我、我不舒服，我要去趟医院……” 店门被推开。看清来人，田棠瞬间笑了。“不用去医院了，医生来了，欣姐你哪里不舒服，快让于医生给你看看。” 于简一不明所以，看向亦诚。 亦诚摇了摇头，表示没事。“欣姐，你还是坐下来等宋哥吧。” 欣姐再无借口，只能老实坐下。田棠紧挨着她，一副把人看牢的模样。 亦诚拉着于简一到柜台边上，低声问他：“你怎么来了？” 于简一直接把手机递过去，屏幕上正是他这几天发视频收集的恶评，“宣传科的同事帮忙统计的，因为多次提及女朋友等字样，他们怀疑这件事不单单是针对我个人，有可能会牵扯到你，我就赶紧过来跟你说一声。” “那你来的正是时候，这件事不是你牵连我，是我牵连你了。”亦诚抿了抿唇，“对不起了。” 于简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跟我这么见外干什么？只是几个恶评，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别忘了，没有你的提议，我根本不会录什么视频。” 亦诚仰头冲他笑了笑，还要说什么，店门又一次被推开。 一个瘦小的男人踉跄的被推进店内，接着宋晟、黎姐和原乾鱼贯而入。 原本就不大的店铺，瞬间就被填满了。 男人和欣姐并排坐在凳子上，几个人将他们团团围住，很明显是要三堂会审。 宋晟：“说吧，谁让你们这么干的，现在坦白，放你们一条生路。死鸭子嘴硬，我们就直接报警。人证、物证、视频证据一应俱全。” 男人视线在几个人身上穿巡一圈，撇过头笑了一声，“你们这是设好了圈套，就等我们钻的吧？” “你还不算太傻。”宋晟指了指他，“识时务者为俊杰，你也不想因为这件事闹到警局吧？” 男人向后一靠，整个人瘫在椅子上，仰看着宋晟，眼神挑衅，“警察能判我什么罪？我一没偷，二没抢，就算是闹了一下葬礼，可你们那葬礼本身就是假的。” 欣姐似被男人的话点拨到，突然打起精神，跟着嚷道：“就是，我可没偷店里东西，反而多拿了几套衣服放在店里，多给店里衣服警察可不管吧？” 俩人说完，都有些洋洋得意。 宋晟气的大喘气，“你们，我……”转着圈找工具，一副要和他们拼命的架势。 “老宋你别生气，冷静冷静。”黎明春拉着宋晟，紧忙喊亦诚，“你快来劝劝你师父。” 不等亦诚上前，于简一已经拦在了宋晟前面，面向男人和欣姐，平静的道：“寻衅滋事罪，你们可以了解一下。公共场所无事生非、起哄闹事、辱骂、恐吓他人或者任意损毁财务，破坏秩序等行为，根据情节严重，可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 听见五年有期徒刑等字样，欣姐不敢叫嚣了。 “你吓唬我们？” “你们可以自己百度一下，上面写的清清楚楚。” 欣姐慌张的掏出手机，确定于简一没有诓骗他们后，瞬间蔫儿了。她瘪了瘪嘴，“我说，我都说，求你们别报警，我家还有老人需要照顾，我不能坐牢。是有人给我钱，让我来应聘，然后把缎子寿衣混到你们的货品里。再找机会将缎子寿衣交给你们，告诉他办丧事的时间和地点。” “指使你的人是谁？” 欣姐摇头，“是一个男人主动找上我的，我只见过一次，平时我们都是微信联系的。” “微信给我看看。” 欣姐将手机递给宋晟，“就是这个人。” 微信名只有一个字幕“g”，头像一片漆黑，大家传看一圈，没有人认识，完全是个陌生人。 宋晟看向男人，男人也看向他，明显比欣姐镇定。 “你知道的应该比她多吧？” 男人冷笑一声，“你们唬不住我，我们这种寻衅滋事，撑死了就是拘留罚款，绝对判不了那么多年。宋老板，我劝你一句，你最好是把我放了，这事呢我们就算了，真闹大了，查出来是谁，说不定更伤人。” 这话明显是话中有话。 宋晟攥紧了拳头， “既然你敬酒不吃，那就只能交给警察了。亦诚，报警。” “别报警，别报警……”欣姐苦苦哀求，扑过去要拉扯亦诚，被于简一拉到身后。 欣姐坐在地上，刚要哭嚎，眼睛突然瞪圆，指着窗外大叫：“是他，就是那个人联系我的。” 众人看向外面，郭婶拉着儿子正在絮叨着，儿子一脸的不耐烦，眼神乱飘着，正对上窗内的众人，不等他作反应，宋晟和于简一已经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直接把人按住。 第59章 郭婶被吓了一跳，“你们干什么？松开呀，这是我儿子。” 亦诚和田棠也跑了出去，扶住郭婶，“郭婶，你别着急，我们进屋说。” 于简一和宋晟按着人走在前面，亦诚和田棠扶着郭婶走在后面。 亦诚看着郭婶儿子的背影，越看越觉得熟悉，视线再落在那个水桶雪人身上，突然觉得某一个线头被理出了头绪。 人进了屋，于简一和宋晟就松了手。 郭婶赶紧跑到儿子身边，看着一众人问：“你们要干什么？” “郭婶，不是我们要干什么，您应该问一问您儿子，他要干什么！”田棠说完，咬了咬嘴唇，完全理解不了郭婶这么好的人，怎么会有这么个儿子。 郭婶视线在众人身上穿梭，最后落在亦诚身上，“小诚子，你跟婶子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 亦诚看向门口墩子上的水桶雪人，“郭婶，你之前说那个小水桶，你家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对吧？” “是呀，这跟水桶有什么关系？我家那个水桶早就丢了。”郭婶道。 “它没丢。”亦诚看向郭婶，“墩子上的水桶，就是您家的。” “啊？”郭婶彻底糊涂了，“这跟水桶有什么关系？” 亦诚越过郭婶，看向她的儿子，“那天晚上袭击我的人，是你吧？还有直播间的黑子，也是你吧？”虽是问句，语气已经是肯定的了。 郭婶的儿子，看了看坐在地上的欣姐，知道这时候狡辩也没用了，索性大方承认，“你们有证据就报警，没证据就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他指了指众人，“警告你们，离我妈远点，不然搞死你们。” 郭婶不敢置信的转过身，看向儿子，“你说什么？齐昌骁，这事是不是你干的？” 齐昌骁叹口气，极其的不耐烦，“妈，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沾这些晦气的东西，也不要接触这些晦气的人。你怎么就不能听我的呢？你去我家住多好，有电梯有人照顾，非留在这个破地干什么？这破地有什么好啊？” “真的是你！”郭婶颤抖的指着儿子，“这地有什么？这地儿是你长大的地方，这地儿有我和你爸爸几十年的回忆。我去你那里，是你们照顾我吗？是你们想让我去看孩子，当保姆。我凭什么，我养你这么大已经够辛苦了，凭什么老了老了，还要寄人篱下，看儿媳妇的脸色过日子。” 郭婶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田棠和亦诚去扶，却被她挥开。 齐昌骁似乎也被母亲的话激怒了，“你别跟我扯我爸，你要是真惦记我爸，就不会找老头了。我不让你找老头，你就天天跑寿衣店，你是要咒我，还是咒你自己？” “你这个逆子，我今天打死你这个逆子！”郭婶举手要打。 齐昌骁叫嚷着：“打，你打，打啊……” 郭婶举起的手落了下去，却不是打在儿子身上，而是紧紧的按在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不等大家反应，人已经倒了下去。 “妈、妈你怎么了，妈……”齐昌骁大喊着。 于简一跪在郭婶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问齐昌骁：“老人家有什么病史吗？” 齐昌骁也慌了，“我、我不知道，我妈一向挺健康，没听说她生什么病。” 问了等于白问，于简一让亦诚打120后，仔细的检查郭婶状况，敏锐的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外凸，掀开郭婶的裤腿，小腿皮肤果然有明显的增厚和变粗。 亦诚：“120说要半小时才能到。” “可能是甲亢引起的窒息，来不及了。找一块木板，抬着去我们医院。” 第51章 重拾手术刀 亦诚有一瞬间的眩晕，耳边…… 郭婶举起的手落了下去, 却不是打在儿子身上，而是紧紧的按在胸口，剧烈的喘息起来, 不等大家反应，人已经倒了下去。 “妈、妈你怎么了, 妈……”齐昌骁大喊着。 于简一跪在郭婶身边，探了探她的脉搏，问齐昌骁：“老人家有什么病史？” 齐昌骁也慌了，“我、我不知道，我妈一向挺健康, 没听说她生什么病。” 问了等于白问，于简一让亦诚打120后，仔细的检查郭婶状况, 敏锐的发现她的眼睛有些外凸，甲状腺肿大明显，掀开郭婶的裤腿，小腿皮肤果然有明显的增厚和变粗。 亦诚：“120说要半小时才能到。” “可能是甲亢引起的窒息，来不及了。有没有担架, 我们自己抬去医院。” “担架没有，折叠床行不行？”田棠和亦诚把之前住在店里时候用的折叠床拿出来打开。 于简一检查了一下床铺, 确定能抬起来，还挺结实, 就让大家散开, 把人抬到床上。宋晟、于简一、齐昌骁一人一角，原乾刚要抬起最后一角，齐昌骁就冲那个矮小的男人吼了一声，“还不过来抬人。” 男人被他吼的一缩脖, 赶紧把床抬了起来。 出了店铺，四个人就跑了起来。其他人也追了出去，几个人外套都没穿，就奔跑在风雪中。 好在寿衣店距离医院仅有一条街，跑到医院门口，见到多辆救护车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大家都楞了一下。 “于医生，急诊通道已经被堵上了，我们怎么办？” 于简一也看到急诊的门口人满为患，果断道：“直接去住院部，原乾，你来接一下手。” “好。”原乾立即接过他的床脚，跟着他往门诊方向走。 于简一则边走边打电话，几个人进了门诊电话才被接通，于简一快速的说了郭婶的情况，“……依照我的判断，患者需要立即手术。” “于医生，所有没手术的外科医生都被急诊叫去了，附近的施工单位发生重大事故，我们医院接收了大部分伤员。” “二线呢？” “能来的都来了，剩下的还在往这边赶……” 于简一带着大家进了职工电梯，电梯直通甲乳外科，刚刚接电话的护士迎了出来，“已经在走廊安排了临时床位，现在需要你开具住院单，另外……” 话没说完，床上的郭婶情况突然加重，嘴唇已经发紫，呼吸越发的困难。 “b超，马上手术。” 护士：“没有医生……” 于简一：“去安排手术室！” 护士愣住，于简一见她不动，提高声音：“快去准备啊！” “啊，好，我马上准备。”护士转身跑向办公室，片刻又出来了几名护士帮忙推床。 于简一看向齐昌骁，“这个手术由我来做，你同意吗？” 齐昌骁六神无主，这些日子他一直盯着寿衣店和寿衣店相关的人，于简一的事他再清楚不过，可医院目前的情况他也看到，根本没有其他选择的余地。他颤颤巍巍额哀求：“求你了，于医生，求你了……”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求什么。 “我会尽力！”于简一说完，深深看一眼亦诚，立即转了身。 他走进手术专用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他看到追上来的亦诚，眼神坚定地对他说：“你可以的，我信你！” 电梯门合上，于简一垂头看向掌心的疤痕，轻轻的按压一下，再抬起头，电梯门映出的自己，亦如年少。 自信、坚定而炽热。 兵荒马乱的一上午，几个人坐在等候区的时候，心虽忐忑，却也觉得落了地一般。 田棠买了水分给大家，见原乾脸色苍白很是疲惫，担忧的问他：“你没事吧？” 原乾轻轻的摇摇头，喝了一口水，靠在椅背上假寐。 田棠挺了挺胸膛，拍了拍他，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借你靠一靠。” 原乾摇头。 田棠硬是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头，“放心靠吧，不会让你负责的。” 原乾被她逗笑了，也不再拒绝，抵着她的肩头闭上了眼。 另一边宋晟看着焦灼等候的齐昌骁，忍不住问他，“你就算不想让郭婶来我们店里帮忙，也不至于下这么大盘棋，搞垮我们吧？” 齐昌骁抬眼看他，闹成这样，完全是他没有想到的，便也不在隐瞒。“我和他们一样，都是被人雇佣的。”他指了指矮小男人和欣姐。 矮小男人缩缩脖子。 宋晟气急，“都快闹出人命了，你们还不说吗？” 矮小男人看着宋晟，叹了一声，“宋老板，其实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你……” “是李玮。”齐昌骁开口。 “谁？”宋晟瞪目。 齐昌骁重复一遍，“李玮，都是他指使我们的。” 宋晟身子一晃，亦诚和黎明春赶紧去扶他。 “他知道我不想让我妈去你们店里，就找上我，让我在直播间捣乱、去于医生视频下面刷恶评，往你们店铺门上泼潲水。至于欣姐，我原本想着你们多个人就不会需要我妈去了，可李玮知道我的人混了进去，就又给我一笔钱，让欣姐把缎子寿衣混进你们的货品，然后……就是他的事了。”他看了看矮小男人。 第60章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宋晟扶着额头质问。 矮小男人无奈的摇摇头，“我都说了，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强吧！你们是师兄弟，你的店越干越大，都已经开始连锁开店了，可李玮还是孑然一身，四处打工，心里自然是不平衡的。你收了亦诚这个能干的徒弟，吸引了一批高端客户，他几次都是被你抢了生意，你却不自知。你们开直播，他马上跟风，抄你们店的版才能勉强维持生意。你可以想想，如果有一天，你在这一行混不下去了，会如何安置你这位得意门生。” 自然是安置到最亲近的人身边。 宋晟狠狠的闭了闭眼，感觉心口一阵阵的疼，再没有比亲人在背后插刀更令人心痛的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 赵主任刚完成一台乳腺癌手术，一下台就接到于简一上台的消息。 “是他主动要求的？” “急诊全是病患，实在挪不出医生，病患已经有窒息的危险，必须马上手术。具备手术资格的只有于医生。” “手术开始了吗？”赵主任边走边问：“哪个手术室？” “刚刚开始，就在隔壁。” “走，去看看。” 走进手术室，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于简一接过护士递过来的手术刀，却迟迟无法下刀。 赵主任擎着手默默走到助手位。 “老师。”于简一轻声唤他。 赵松冲他点点头，“开始吧，今天这台手术后，我来给你做一助。” 赵松的到来似乎给了他足够的底气，握着手术刀的手稳稳地切向皮肤。 无影灯照射下，监控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于简一看着彩超上的画面，准确无误的操作着手术器械。 这台手术对他来说，当他能够握稳手术刀的那一刻，就已经没有难度了。 手术室大门打开的一瞬，于简一第一眼就看到了亦诚。 隔着一道门，视线在空中相遇，很多话都不需要言语。 “于医生，我妈怎么样？”齐昌骁冲到门口。 拉回了于简一的注意力，他平静的道：“手术很成功，患者术后还有一些躁动，在观察室观察一会儿就会推出来，不用担心。” 齐昌骁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眼眶也有些湿润了，“谢谢你于医生，真的太谢谢你了。”说着话，他突然给自己一嘴巴，“我不是人，你救了我妈，我还故意给你刷恶评，我对不起您。” 于简一抓住他的手，“我是医生，我的职责就是挽救患者的生命，无论他是谁。好好照顾你母亲吧，不用想太多。”说完便走向亦诚，低声道：“我今天要留在医院，不能陪你回去了。” “工作重要。”亦诚真心的为他高兴，“等你休息，给你庆祝。” “嗯。”于简一也笑起来，刚要转身又凑到她耳边轻轻的说了一句：“你最重要。” 说完，若无其事的返回手术室。 亦诚的耳朵悄悄的热起来。这人，怎么总是一本正经的不正经呢！ 郭婶很快就被推了出来，“郭凤芝的家属在不在？” “在，在！” “手术很成功，现在推回病房吧。” “谢谢您。”齐昌骁跟护士一起推着病床上了电梯。 宋晟身心俱疲，“亦诚，你和田棠留下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宋哥，你……”亦诚担忧的看着他。 宋晟摆摆手，表示没事。起身向外走的背影，却再不似从前那样意气风发，胜券在握，垂下去的肩膀满是颓废。 田棠想要起身，可原乾似乎睡得很死，一点都没有清醒的迹象。不得已，她只能抬手拍他，“原乾，原乾，郭婶做完手术了，回去休息吧！” 原乾丝毫没有要醒过来的意思。 田棠有些急了，拍他的手加大了力度，“原乾、原乾你醒醒，原乾你醒醒……诚姐，喊医生啊，原乾、原乾你醒醒……” 亦诚有一瞬间的眩晕，耳边充斥着田棠的呼救和原乾苍白的脸。 宋晟也跑了回来，黎明春已经冲到了手术室门口去按铃，一切的一切犹如慢镜头一般，在她眼前划过，如此的不真实。 第52章 遗愿圆梦师 “你说，你现在就是要天上…… “心力衰竭？”田棠激动的摇着头, “不可能，他去年才进行了换心手术，我查询过的, 这个手术的三年存活期超过百分之九十。” 亦诚皱眉，满心疑惑, 与原乾相识也有近两年的时间了，这两年间没有听说原乾做过大手术。就算是做过，田棠是来店里后才认识原乾的，她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宋晟也是同样的疑惑。 医生翻了病例，“患者没有在我院建档, 不过刚刚我们有给患者做心脏彩超，并没有发现他做过心脏移植手术。” 田棠心脏一紧，哭着恳求：“不可能的, 医生你在查查，你查清楚。” 年轻的小医生大概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事，一时间愣住了，结结巴巴的解释：“他真没做过手术，不信你可以看看他的胸口, 并没有大型手术的疤痕，移植心脏那么大的手术, 不可能不留疤的……” 不等医生说完，田棠就冲进了病房。 亦诚和宋晟怕她做出什么冲动的事, 立即跟了进去, 不等他们把人拉住，田棠已经站在了病床旁边，伸出的手，却迟迟不敢拉开被子。 她的手擎在半空中, 控制不住的颤抖，眼泪吧嗒吧嗒的下落。 病床上的原乾，缓缓的睁开眼，看到她立在床边，努力的挤出一抹笑。“吓到了你吧？” 田棠摇头又点头，眼泪落的更凶了。 原乾从被子里伸出手，抬了抬又放下去，气弱的道：“我现在没力气帮你擦眼泪。” 田棠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 原乾见她这样，轻轻的叹了一声，“我就猜到了，你知道真相的这一天，一定会这样哭的。” 他说完，拉了拉被子，胸口处只有三个一厘米左右的小疤痕，并没有开过胸的痕迹。 田棠捂住嘴，浓重的悲伤几乎要倾泻而出。 原乾眼眶也慢慢红了，“我也希望那颗心脏换到了我的身上，可惜我没有那么好运……” 田棠呜咽道：“可我明明听到了……听到了你的名字，他们说已经通知你了，会把心脏换给你的……” “我只是备选……在我之前的两名等待换心的人如果无法赶到……”后面的话已经无需再说下去了。 她认错人了！ 那么他的心到底去了哪里？ 她是不是再也找不到他了。 田棠无法接受这个事实，也无法面对此时的原乾， 她胡乱的抹掉眼泪，突然就平静下来，一种透着绝望的平静。“我，改天再来看你。”说完，转身向外走去。 原乾：“诚姐，我怕她做傻事。” “我会陪着她，你别担心。”亦诚追了出去。 病房里只剩下宋晟和原乾，宋晟这一天像是做梦一般，拉了椅子坐在病床边，指着原乾骂道：“你小子，都这样了还一天到晚的骑着摩托车乱跑？” 原乾笑出了声，“宋哥，你管的比我妈都宽，你才四十多岁，怎么就有爹味了。” “我看你欠揍！”宋晟指着他威胁，说完，立即撇过头去，抬手抹眼睛。 “你不会是哭了吧？” “没哭，我哭什么。”宋晟嘴硬。 原乾又笑，“放心吧，一时半会儿死不了。” “胡说八道，什么死不死的。” “你不是最不忌讳这些？”宋晟见他气色好了一些，帮他拉了拉被子，问：“这到底是什么毛病？怎么就到了要换心脏这么严重？” 原乾动一动肩膀，感觉躺的发沉，指使宋晟给把床摇起来一点才说：“心脏癌。” “心脏还能长癌？” “你这话，好像歧视心脏。” “你这话，好像歧视我没文化。” 原乾被他逗笑了，笑了两声，呼吸就变重了。宋晟马上起身，他摆手表示没事，才接着说：“上大学的时候，突然晕厥发现的。做了一次胸腔镜手术，发现根本没办法切除，只能等候供体进行心脏移植。最开始的时候，我也接受不了，那时候我还不到二十岁，怎么就生命倒计时了呢？不过很快我就想开了，反正都是死，与其怨天怨地的熬着，还不如想做什么做什么，把每一天都当最后一天一样痛快活着。我爸妈都很理解我，也支持我的想法，就给我办了休学。” “那你是怎么想到要去做遗愿圆梦师的？” 第61章 “大概是老天爷安排吧，有一次住院，和我同病房的是一个十二岁的男孩，先天性心脏病。发现他生病后，他爸爸接受不了现实，就跑了。独留他和母亲相依为命，他母亲为了给他治病，四处求医，积蓄花光了，就做一些针织手工花摆摊售卖。可惜，那孩子已经无法继续等候了，他跟我说希望自己能挺过母亲节，他想给他妈妈买一束康乃馨……” “……粉色的康乃馨，用透明的包装纸包上，还要系一个蝴蝶结。每次路过花店，我妈妈都会看好久，我知道她很喜欢，可是为了给我看病，她一次都没有给自己买过，也不许我买。哥哥，如果我能坚持到母亲节，你能帮我买一束花吗？不用买一束，一束太贵了，买一朵就行。”男孩满眼期待的看着他，那眼神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原乾几乎没有考虑就答应了。 一束花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男孩每一天都在数着日子，他很勇敢，真的坚持到了母亲节这一天。原本已经虚弱的无力说话的他，这一天甚至能坐起来一会儿，一直对着他眨眼。看到他点头，男孩开心的笑起来，满眼期盼的看着门口。 外卖员中午到的，看到花束的那一刻，男孩眼睛都亮了起来。 很大的一束粉色康乃馨，层层叠叠的透明包装纸像是给花束穿了昂贵的礼服，这是他见过最美的花束。 男孩母亲在接过花束的时候明显的错愕，看向病床的儿子冲她有些得意的笑，强忍着眼泪说喜欢。 因为她知道，这束花，是孩子给她的最后的礼物。 就是那天晚上，男孩永远的离开了。 他是微笑着离开这个世界的。 那个笑容，原乾一直都记得。 “那一刻，我突然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了，我尝试着在网上发帖，还搞了一个小网店，没想到真有人找我下单。我帮八十岁老人找过初恋，还帮过癌症末期的爱犬人士给她的小狗狗找新主人……每完成一个人的遗愿，就好像帮这个人圆满了人生一样，感觉自己的灵魂也得到了圆满。不知道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从我开始帮别人完成遗愿，我的心脏就没有持续恶化，爸妈认为是我行善积德，老天眷顾，就更加支持我做下去。可惜……”原乾苦笑一声，上个月他就开始感觉到不舒服，哪怕没去医院，他也知道，老天爷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宋晟攥了攥原乾的手，“原乾，坚持住，老天爷一定会继续眷顾你的，你信我。” 原乾笑了笑，“哥，我尽力。” “尽力”这两个字，瞬间让宋晟泪奔了。他边抹眼泪边骂：“你可真烦人，不知道我这么大岁数的男人哭起来很丢人吗？” “黎姐不在这儿，丢人也没关系。” 宋晟吸鼻子的的动作一顿，脸上瞬间出现一丝红晕，尴尬的辩解：“跟她有什么关系……” “没关系吗？”他戏谑的看着他。 宋晟擦了擦鼻子，瞪他，“别跟别人乱说。”警告完，又问：“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俩，我俩那个……”扭捏的像个毛头小子。 原乾扶了扶鼻下的氧气管，“宋哥，除了你和黎姐两个人自以为全世界都不知道外，该知道你俩在一起的人都知道了。” “亦诚和田棠都知道了？” 原乾点头。 宋晟震惊，尴尬的挠挠头，“这俩丫头片子，演的比我演的都好。” “宋哥，你这老房子着火，谁看不出来呀！我们是怕表现的太兴奋，吓着黎姐，怕她不好意思，所以才假装不知道的。” “算你们有良心。”宋晟破涕为笑，“原乾，等我和你黎姐办婚礼的时候，你必须得到场！” “那你这个月就办。” “大冬天的怎么穿婚纱！你想冻死你黎姐啊，怎么也得春暖花开才能办婚礼。五一吧，到时候你给我当伴郎！” 距离明年五月，还有将近半年的时间，原乾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那么久。“我当伴郎，谁还看你这中年油腻的新郎啊！” “你找打是不是，别以为你躺病床上，我就不敢揍你！”宋晟一眼便看穿他转移话题的小伎俩，“别跟我扯没用的，反正你这个伴郎我算是定下了，你要是敢爽约，就给我等着！” 原乾刚要张嘴，宋晟又补一句：“不许说尽力。” 原乾索性闭上了嘴。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原乾的父母赶了过来。 宋晟起身寒暄，就要告辞，“原乾，哥改天再来看你。” “宋哥。”原乾叫住他，“伴郎的事我答应了，不过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你现在就是要天上的星星，哥也给去动物园偷一只。” 什么时候都改不了贫嘴，原乾无奈，抬抬手让宋晟俯下身。 他说：“你让诚姐拿出看家本事给我做一身衣服，她知道我喜欢什么样式的。还有，我要是真的……我的喜好你也是知道的，别不舍得花钱，摩托车多给我弄几辆，再给我弄个有车库的大别墅。” 宋晟眼眶又红了，这一次没骂他，握握他的手，咬着牙点了点头。 如果这是他的愿望，他就替他圆了。 第53章 田棠的天堂 我们宋家人世世代代都是殡…… 下了一小天的雪, 街道已经变成了白色。 田棠从医院出来，就像是失了魂儿似的，漫无目的的走着。 亦诚知道她此时不想被人打扰, 便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两个人就这样一前一后的走着, 走着走着，居然走到了寿衣店门口。 田棠看着店面，停下了脚步。她向店门走进了一步，又停下来，踟蹰不已。 雪越下越大, 气温也越来越低，亦诚看着她耳朵冻的通红也不知道遮一下，只好上前劝她, “进店里吧，如果你想说就跟我说一说，不想说我也不问。” 田棠回头看她，一直忍着的眼泪，有一次控制不住的倾泻而下。 亦诚揽着她的肩膀进了店, 按着她坐在椅子上后，又到了一杯热水塞到她手里, 问她：“想跟我说一说吗？” 田棠张了张嘴，却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放下水杯捂住脸, 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亦诚也不言语，就让她如此发泄出来。 哭了好一会儿，小姑娘的情绪才稳定了一些。 “诚姐……”喊她一声，眼泪又掉了下来。 亦诚心疼坏了, 向来开朗话多的小姑娘，到底是遇见了什么事，崩溃至此？她轻轻的摸了摸她的头，“没事，想哭就哭，哭出来就好了。” 田棠摇摇头，深呼吸两下，才又一次开口：“我……我是为了原乾才来店里当主播的。” 有些话，开了头，就不难开口了。 “我是在农村长大的，家里有两个姐姐，一个弟弟。家里穷，穷的小时候我和姐姐们连件像样的内衣裤都没有，我大姐、二姐不到十八岁就被我爸妈换了彩礼，给嫁出去了。我不想像她们一样，所以中专毕业我就跑了。他是我同学，是个孤儿，知道我要进城打工，就和我搭伴来了。我俩最开始都在工厂里打螺丝，组长欺负我年纪小，天天给我排大夜班，还不停骂我。我气不过还嘴，他就故意找茬扣我工钱。他知道后，就去打了组长一顿，然后我们俩就都被工厂赶出来了。那也是一个冬天，下着雪我俩背着行李在大街上走了一夜，明明冷得要死，可却莫名的痛快。后来实在太冷了，他就带我去了一家二十小时营业的快餐厅，给我买了一杯咖啡。那是我第一次喝现磨的咖啡，明明难喝的要死，可那却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幸福。” 这些回忆，无论过了多久，在田棠的记忆中都是亦如昨日。 “后来，我误打误撞的当上了主播，他也找了一份送外卖的工作。就在我以为，一切都越来越好的时候，他就走了……是交通事故，送到医院就已经脑死亡了。警察说，他手机通讯录里只有我一个人的电话。” 田棠再一次泣不成声，亦诚将她抱在怀里，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也忍不住落泪。 她无法安慰她一切都过去，一切都会变好，在田棠心里，那个寒冷的夜晚，让她感受到幸福滋味的男孩，永远都无法遗忘。 “……他生前签过一份捐献器官的同意书，我在帮他办理后事的时候，听见医生提到原乾的名字，我以为……” 亦诚：“所以，你来店里，是要故意接近原乾的？” 田棠点头，“我没有想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我只是想听听他的心跳，我只是还没告诉他，我喜欢他的，我什么都没有说，他什么都不知道，诚姐，他不知道，我好遗憾啊，我、我好遗憾啊……”她控制不住的颤抖，每一声“遗憾”都令人撕心裂肺的疼。她用力的呼吸，抬手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第62章 “我来到这里，其实真的很开心。宋哥和你都很疼爱我，还有原乾，虽然他总是怼我，可他对我也好，我以为……”田棠羞愧的低下头，想到原乾躺在病床上的样子，眼泪又一次涌出来。 这一次，她都分不清，是因为那颗心脏不在原乾身上，还是只是单纯的因为原乾。 “诚姐，我该怎么办？” 亦诚无法给她答案。 店里异常的安静，偶尔能听见田棠抽噎的声音，直到雪停，宋晟和黎明春才回了店。 “他，还好吗？”田棠问。 宋晟摇头，“心脏癌，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希望能尽快等到供体吧。” 黎明春走到田棠身边，和她一起抹眼泪，不知道是不是又想到了小妮儿。“今天跟姐回家住好不好？” 田棠不想麻烦黎姐，可她知道，现在这情况，大家不放心她自己一个人，便点了头。黎姐取了围巾给她裹得严严实实，才把人带走。 店里就剩下亦诚和宋晟，宋晟才开口：“原乾让你给他准备衣服，他说你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子的。” 亦诚嘴唇抖了抖，废了很大劲才忍住眼泪，她起身进了库房，再出来怀里抱着一匹天青色的布匹。“老话不是说，准备寿衣可以添福添寿，趋吉避害的。我这就给他做衣服，他一定能挺过这关。” “我也是这样想的，这小子能挺过去！” 俩个人也不知道是在安慰对方还是在安慰自己。 亦诚铺开布匹，宋晟也站起身，环视一圈这家传了三代的店铺。靠东面墙立着的架子，还是木质的，那是宋晟读书时候就有了的。那时候，李玮还是店里的小工，因为会吹唢呐，常跟在宋爸身边，时间长了，处出了感情，就收他当了徒弟带他入行。宋爸走的时候，李玮磕了头，戴了孝，是按照家里的小辈行的礼。 宋爸走后，他们的联系的确是少了些，可怎么就走到了你死我活这一步呢？ 宋晟不问清楚，这辈子都过不去这个坎。 “你也早点回去，我走了。” “师父。”亦诚很少喊他师父，除非有很重要的事要说。 宋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冲她笑了笑，“放心，我有牵挂的人，不会冲动做傻事的，只是有些事，还是要亲自问一问，哪怕是为了让自己死心。” “早去早回。” “嗯。”宋晟摆摆手，走出店铺。 天色已经擦黑，雪后气温骤降，西北风一吹，再厚的衣服也挡不住寒意。 宋晟钻进车里，搓了搓手才打着火，上了道。 李玮没有开自己的殡葬用品店，倒是常年和几家店铺有合作，带客人去从中抽提成。其实他也不确定李玮在哪里，完全是凭直觉，开着车就去了殡仪馆附近的一家店。 这家店开在临街的民房里，房子极破，夏天漏雨冬天漏风，店里货品乱七八糟的左一堆右一堆，还没有亦诚搭理的库房整体。 宋晟推门进去的时候，李玮裹着一件军大衣坐在炉子边烤火，方便支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放着碟花生米、一瓶白酒和两个杯子。见他进门，丝毫不觉意外，稀松平常的招呼：“来了，进来坐，烤烤火。” 宋晟坐下，伸手在炉子上烤了烤，感觉这屋里并不比外面暖和多少。 李玮见他只穿着件皮夹克，撇嘴笑了笑，“你这衣服在我这儿坐不上半小时就得冻僵，有什么话就长话短说吧！” “我以为，是你有话要对我说。”宋晟低着头道。 李玮转过身，起开白酒先给自己倒满，又给宋晟倒上一杯。“我没什么好说的，你不是都知道了吗！” “你不该给我一个解释吗？”宋晟看向他，突然觉得眼前人如此的陌生。 李玮嗤笑，“解释？呵，有什么可解释的。三年前，你垄断了东片那一片买卖，连口饭都不给我留的时候，我没找你要过解释。一年前，宾老板介绍给我的活，我都在路上了，宾老板跟我说你先到了活归你了的时候，我也没找你要过解释。还有陈家庄那边，从前有活都是我们谁空着谁就去，现在人家是指定要你，我找你要过解释吗？” 李玮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空酒杯落在桌上，发出一声脆响。 “宋晟，我走到今天这一步，都是你逼的！” 宋晟来之前，想过他会说出各种理由，唯独没有想过，在他心里，这一切是他逼的。 宋晟失笑，端起酒杯在手里把玩，眼里是无尽的失望。“是我逼的？呵呵，是我逼的！”他点了点头，“我逼你一套寿衣要人家三千八，逼你喝酒误事让事主等你四个小时你人还不到。是我逼的，逼你太远的活不接，别说赔钱，少挣一点的你都不做！” 李玮不服，“我这儿不是善堂，我也要吃饭的，不挣钱谁干这污秽的活！谁愿意挣这死人钱！一套寿衣三千八怎么了？你去殡仪馆打听打听，除了你宋晟，哪个同行不是能多赚不少赚！宋晟，你有个好爹，你生来就带着店铺和房子，我没有！我不给你爹磕头敬茶，我连这碗饭都端不上！” “我爸没逼着你端这碗饭！”宋晟的酒杯“嘭”一声砸在桌面上，话已至此，多说无益。 宋晟站起身，再次拿起那杯酒，向地上一泼，举起杯子就砸了下去。“道不同不相为谋，这杯子就当我替我爸砸的，我们宋家和你李玮犹如此杯，从今儿起恩断义绝！” 宋晟转身便走，走到门口又顿住，“李玮，我们宋家人世世代代都是殡葬人，我们赚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干净净的，体体面面的送逝者最后一程，从来都不是什么污秽的事，这是意义的事也是有积德的事，你……好自为之吧！” 破旧的木门推开合上，发出轻微的颤抖。 宋晟不再回头，一切都到此为止了。 手机铃声响起，宋晟深吸一口气，轻咳一声才接起电话。 “老宋，有急活能接吗？” “能，在哪儿？” “中心医院。” 第54章 好好活下去 于医生这次紧急情况下为你…… 医院的手术室, 直到天亮，还有医护人员在进进出出。 寿衣店的灯光，也彻夜未熄。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 店门就被推开了。黎明春和田棠拎着早餐进了店，看到桌子上铺展着做了一半的衣服, 两个人都楞了一下才靠过来。 不等俩人说话，宋晟就推门进来了，“这天可真冷……”你抬头看见大家都在，“怎么人这么齐？” “我们刚来，你怎么也来这么早？”黎明春把早餐撂下, 拿起挂在门口的刷子，帮他把衣服上的雪扫掉。“你这是在外面站多久？怎么落这么多雪？” “跑了一夜，一晚上两个活, 全在中心医院。” “难怪昨天急诊堵成那样，这是多大的事故啊？” 宋晟在医院待了大半宿，现在想起急诊室里满地的血，还有些心惊。“据说是燃气罐爆炸，直接把危楼给炸塌了, 七十六人受伤，目前已经死亡十三人。就昨天医院的停尸间, 同行凑一起都能开个会了。” 大家都忍不住唏嘘，生死祸福, 世事难料。 田棠摸了摸桌上天青色的料子, “这是给原乾做的？” 亦诚不敢答话，宋晟赶紧解释，“你别误会，原乾暂时没事, 这衣服是为了给他添福添寿的。” “对，给重病的人准备寿衣，也有冲一冲的意思，说不定衣服做好，就把病冲走了。”亦诚拉了拉她的手。 田棠吸吸鼻子，摇摇头，“我没事，我想去看看原乾。” 亦诚看看时间，还不到五点，“吃完早餐再去，现在还太早，说不定原乾还没起床。” “就是，去之前你俩也洗漱洗漱，不然都顶着一对黑眼圈，原乾一看还以为来俩个熊猫。”宋晟说完就被黎姐捶了一下。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臭贫。” 宋晟顺势抓住黎姐的手，黎姐吓了一跳，一边给宋晟使眼色一边挣脱。 宋晟硬把她的手牢牢握住，无奈道：“他们都知道了。” 黎明春懵了，红着脸瞄一眼亦诚和田棠，有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羞涩的像个少女。 亦诚和田棠破涕而笑，见她们笑了，宋晟也笑起来，更紧的攥住黎明春的手。幸福来的如此不易，所以要更加珍惜。 晨曦微露，经过昨天的大雪，街边的树木挂上了雪衣，阳光倾洒而下，让白雪闪烁着金光。 用过早餐，宋晟和黎明春就去了殡仪馆帮昨日的两名逝者安排后事，亦诚和田棠则去市场买一些原乾爱吃的水果就去了医院。 第63章 原乾妈妈见她们拎着东西来，立即就道：“都不是外人，我们家就是干超市的，什么都不缺，你们能来多陪陪原乾我们就很感激了，下次谁都不许买东西。” “阿姨，我们保证下次就空手来。”亦诚道。 “这才是好孩子。”原乾妈妈看了看一直看着原乾不语的田棠，拿了两个苹果，“我去给你们洗一洗。” “我和你一起去。”亦诚也跟了出去。 病房里就剩下他们两个人，原乾看她还站在门口不动，笑了笑道：“傻站着干什么，过来坐吧。” 田棠慢慢走过去，一张嘴，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原乾嫌弃道：“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爱哭？” “还不是因为你。”田棠抽噎着道，抬手胡乱的擦了擦脸，凶巴巴的道：“我警告你，你不许死！你要是敢死，我就……” “你就怎么样？”原乾无奈，怎么一个两个的都来威胁他，是他想死的吗？有本事，去威胁阎王爷啊，那才是掌管生死的人。 田棠“就”不出什么，索性捂着脸又哭了，“你们都欺负我。” “行了，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没死呢吗！”搞得他都想哭了，“昨晚主任来过了，说我的情况至少还能挺半年，说不定这半年就让我等到了供体呢！” “……真的吗？” “真的！”抽了几张纸递给她，“鼻涕都出来了，快擦擦。” 田棠有些不好意思，擦好了鼻涕，情绪也稳定下来了。“原乾，对不起。” “为什么道歉？” “我骗了你，也骗了大家。”田棠垂着头扭着手指。 “那我岂不是也要跟你道歉？”原乾叹了一声，“我明明知道你是谁，却装作不认识你，也算是骗了你，我们扯平了。” 这算什么扯平？“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那天，我知道供体不会给我之后，很失落的坐在医院门口，然后就听见你在哭。后来，你接了电话就跑进医院，我鬼使神差的跟了进去。结果听到工作人员议论，说你的朋友捐献了器官，我就猜捐献心脏的人就是你的朋友。”原乾闭了闭眼，回忆那一天的细节，其实那天他之所以会跟进去，是担心她出什么意外。“田棠，没什么比好好活着更重要。” 田棠用力的点点头，“……我只是好遗憾，遗憾什么都没有跟他说，他就离开了。” “那你要不要跟我说，说不定等我死了，还能遇见他，到时候帮你转达一下，你就不遗憾了。” “你胡说什么。”田棠左顾右盼的找木头，偏偏医院里的设施都是金属的，最后拉开抽屉拿了一双竹筷子，对着他额头敲了敲。“坏的不灵好的灵，他小孩子家家胡说八道，勿怪勿怪！” 原乾看出她的紧张，不敢再乱开玩笑，语气也正经起来。“我说认真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的故事，可我知道他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你可以假设他的心就在我这里，好好的跟他告个别，别让自己一直遗憾着。” 田棠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的胸口。“那我能听一听吗？” 原乾掀开被子，“听吧。” 田棠小心翼翼的靠过去，将耳朵贴在他的心口，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扑通、扑通、扑通……” 如果这是他的心脏……又能如何呢？ 一滴泪落在他的胸口，他低头去看，田棠已经坐起身。 原乾：“不说点什么吗？” 田棠摇头，“让他了无牵挂的走，就是最好的告别了。” 在听着原乾心跳的那一刻，她突然明白，原来一切都是她的执念罢了！ 她看着原乾，突然笑了，笑着笑着，又落下泪来。 或许，这一切都是他安排好的吧。 让她认错人，让她走进寿衣店，让她结识这群朋友，让她有更多的牵挂和感受到更多的爱。 “我们都会好好的活着的。” 如果他能听到，这就是她想说的话。 ￥￥￥ 亦诚和原乾妈妈自然不会是真的去洗苹果，躲出病房，医生叫原乾妈妈去办转院的相关手续，亦诚便去楼上探望一下郭婶。 郭婶昨日临时入院，根本腾不出病房，只能住在走廊的临时床位。 亦诚去的时候，郭婶已经能做起来了，看见她很是欢喜。哑着嗓子说：“你们那么忙，不用特意来看我。” 亦诚不敢说原乾病了，便支吾着说：“顺便来的。” 郭婶冲她挤眉弄眼，“那就是专门来看于医生的。” “郭婶。”亦诚真服了老太太，都这时候了，还有心思调侃她。 郭婶捂着刀口“呵呵”笑，抬头看到打水回来的齐昌骁，立即收敛笑意，扭过头去。 齐昌骁不好意思的跟亦诚打招呼，对于老妈这孩子气的举动也是无奈，“妈，我给你擦擦脸。” “不用。”郭婶直接扭过身体。 亦诚接过毛巾，“郭婶，我来帮你擦总可以吧！” “亦诚，不用……”亦诚直接上手，热乎乎的毛巾在郭婶脸上轻轻的擦了擦，转手将毛巾递给齐昌骁，又拿起床边的木梳帮她重新梳了梳头发。 “好了。” “亦诚，对不起……”郭婶一想到儿子干的事，就气的掉眼泪。 亦诚哪敢让她现在哭，马上劝慰：“刚做完手术，情绪不能波动太大。好了好了，这事等你康复我们再说。” 郭婶也怕连累大家，扶着亦诚靠在被子上，还要说什么，早查的医生就过来查床了。带队的是赵主任，于简一就跟在他身后，远远就看到了亦诚。 赵松先给郭婶检查了刀口和引流管，确定都没问题后，合上病历本，视线在于简一、亦诚和齐昌骁身上转了一圈，笑着道：“这主角都到齐了。”他指了指齐昌骁，“你就是那个在于医生视频下面造谣的人吧？” 齐昌骁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冲于简一就鞠了一躬，“对不起，于医生。” 又鞠一躬，“你千万别跟我一般见识，我知道错了，我一定帮你澄清真相。” 还要再鞠，于简一且把人拦住，“别在鞠躬了，知道的你是跟我道歉，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要把我送走呢！” 齐昌骁尴尬的挠头，大家都笑了。 赵松边笑边道：“于医生这次紧急情况下为你母亲手术，已经证明他的医术精湛和医者仁心，这方面不需要你去澄清。不过，你编排他是男小三介入别人感情这种子虚乌有的事，还真的要好好澄清一下。” 齐昌骁下意识要点头，听清楚赵松的话，疑惑的蹙了蹙眉。 见他不言语，赵松又问：“你这是不愿意？” 齐昌骁连连摆手，“我怎么可能不愿意呢，只不过……” “不过什么？” 齐昌骁一脸为难，眼见郭婶又要生气，赶紧解释：“说于医生治死人、女朋友能办丧事这些我都认，是发视频澄清，还是登报澄清都可以。不过，我真没说过于医生是男小三的话。” 大家面面相觑。 齐昌骁急了，“我发誓，我真没说过。” 亦诚和于简一对视一眼，两个人眼里出现同样的疑惑。 第55章 这酸菜够味 不等亦诚说话，赵松就替她…… 不是齐昌骁说的话, 还有谁会造于简一的谣呢？ 经过两天一夜的加班，于简一和顾言之均是满脸倦色。忙了一天，大家都懒得做饭, 索性叫上姜醒四个人出去吃。大冬天的，再没有比吃铁锅炖更舒服的了。掀开锅盖, 热乎乎的脊骨炖酸菜，再配上几碟爽口的凉菜，四个人边吃边聊。 顾言之质疑齐昌骁没说实话，“有没有可能他说过自己忘了，毕竟一边抹黑你直播间, 一边给于医生造谣，哪能都记住自己都说了什么啊！” 亦诚：“我看了齐昌骁发布的所有言论，他造的谣用他的逻辑就是都有事实依据。例如说我们店晦气, 出门被墩子绊倒，事实上我们店门口真有一块墩子，我就是因为这一点怀疑是熟人作案的。至于他说于简一治死人，我办丧事，这还是欣姐告诉他的。” “那有没有可能是别人见他造谣, 也跟风胡说，网上这种人可不少。”顾言之夹了一块脆骨给姜醒, 又将辣椒油挪到她手边。 亦诚摇头，“指向性太强了, 除非亲近的人, 不然编不出这么具体的谣言。” 于简一也觉得不像是陌生人干的，“赵老师第一个怀疑的就是曲郭辉，因为曲郭辉的母亲曾拜托他手术，被他拒绝了。”看着顾言之和姜醒瞪圆了眼, 他马上道：“不是他，老师虽然拒绝了帮他母亲手术，但是帮他找了别的医生，曲郭辉很感激，不会作这件事。” 第64章 “那会是谁呢？”顾言之蹙着眉，百思不解，烦躁的放下筷子，“这事不管是谁干的，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其实我们现在就是抓到人，也没什么用。医院里谣言沸沸扬扬，哪怕事实被澄清，只怕大家也还是愿意相信自己相信那种说法。哎，难怪都说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这话说的的确没错。 姜醒咽下嘴里的肉，见他们愁眉苦脸，“啧”了一声，“你们知道什么叫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吗？” 顾言之：“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们三个臭皮匠苦恼半天，为什么不找一个专业的媒体从业人求助一下呢！” “求助谁啊？”话一出口，顾言之的额头就被筷子敲了一下。 “笨！”姜醒放下筷子，抱臂看着三人，“当然是我了，怎么说我也是媒体人，微博、短视频、公众号……哪个不比你们玩的溜，专业引流、软广植入那就是小菜一碟，就你们说的这点事，给我一周……不用一周，三天足够我搞定的了。” “你认真的？”亦诚星星眼看着她。 姜醒顺势在她小脸上掐了一下，“当然是真的。”还想再掐，被于简一冷冰冰眼神给吓退了，悻悻的收回手。顾言之把脸凑过去，被她嫌弃的推开。“吃你的。” 顾言之撇撇嘴，继续吃肉。 亦诚兴奋，“你快说说应该怎么办？” 姜醒：“抓人有两个办法，简单粗暴的办法就是报警，网警一查留言者的ip地址，直接下律师函就行了。不过这个人是你们身边的人，会不会引起不良影响就不好说了。还有一个私下解决的办法，就是我们自己查ip地址，虽然不能像网警查的那么精准，不过也能锁定目标。至于舆论吗，不过是墙头草，他吹东风，我们就吹西风，西风比东风强的时候，这颗墙头草自然就倒向我们了。” 亦诚好像听懂了，又好像没听懂。 于简一也放下筷子，问：“风从何处来？” “自然是不会空穴来风，既然大家那么八卦你的感情问题和受伤的事情，我们就借这股东风打一个回旋镖。” 于简一下意识的蹙眉，想要拒绝，这个回旋镖势必要将亦诚牵扯其中，还有那件……撂在桌上的手被轻轻的攥了一下，他看向亦诚，见她默默看着自己，似在无声的鼓励。拒绝的话，便含在了口中。 亦诚见他同意了，扬起了唇角，松开他的手，伸手拉住姜醒的手，“姜姜，那这件事就拜托你，我请你吃大大大大餐！” “还大大大大餐，你怎么不说以身相许啊！” “没问题，我的床随时分你一半。” “果然姐妹最好！” “必须的……” 不于简一看着姐妹俩亲亲热热紧握着摇晃的手，默默的夹了一口酸菜。 顾言之也夹了一口，边吃边说：“这酸菜够味！” ￥￥￥ 姜醒是个干脆性子，知道他们不想报警，第二天就带了一个专业人士查留言地址。没费多大功夫，就查了出来，留言的人就在医院。 这大概是于简一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也是他不想报警的原因。 “医院这么多人，就算是知道在医院也没用呀。” “未必。”姜醒送走帮忙的朋友，就站在于简一办公室的门口，看着对面的医护人员的综合办公区，住院医师、护士、实习生，人来人往。“知道亦诚住院的时候男朋友是曲郭辉的人，应该都在你们科室吧！” “我们科室的人也不少。”于简一有点头疼，这个人要是不查不来，岂不是人人都有嫌疑。 姜醒想了想，突然问：“有微博吗？” 于简一楞了一下，随即摇头。他对这些社交媒体并不感兴趣，就连最常用的微信，朋友圈也是转发一些工作相关的消息。 “那就赌一把！开通一下，对外就说，以后微博和小红薯同步短视频。” 大家一脸不解，姜醒一副“你听我的没错”的表情。 “好吧。” 于简一联系医院宣传部，微博很快就被开通并认证，工作群发了微博账号，请大家关注一下，接着就抛上去好几条看诊的短视频。 几个人聚精会神的盯着评论，最开始的几条一看就是同事留言。 就在大家以为不会再有黑评出现的时候，微博评论提示新留言。 shjhakdbj：【勾引女患者，介入他人感情的第三者，不配为医！】 “出现了。”顾言之激动的大叫。 亦诚看了看那一团乱码的名字，一脸期待的看向姜醒。 姜醒闭了闭眼，默念着：“老天爷开开眼，拜托拜托。”念叨完，点开那个小号的主页，眼睛一亮。 亦诚：“有发现！” 姜醒将手机展示给大家看，只见那个小号最新的一条微博是八小时之前发的，只有三个字——累成狗。 这能看出什么？ 姜醒看到众人眼里的疑惑，有些无力的指了指博文上方，“重点在这里。” 只见微博名下面显示着来自iphone 16 pro max。 “最新款的手机，你们科室的哪位医生刚刚换了新手机，问一下应该不难吧。”姜醒一脸得意。 亦诚和顾言之齐齐给她竖大拇指。 服了，绝了！ 四个人都站在办公室门口，极其的显眼。赵松带着学生路过，眉头皱了起来，瞪了眼于简一，转头看向顾言之，“妇产科很闲？” 顾言之立即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赵主任，我今天办的住院手续，现在我是你们科室的病人。”还特意拉了拉身上的病号服。 赵松尴尬的低头咳了一声，住院单还是他开的，真的是忙晕头了。“是病人就有个病人的样，回病房躺着去。”随即又看向姜醒和亦诚。 姜醒默默向顾言之靠拢，“我是病患家属，来找于医生问问患者情况。” 不等亦诚说话，赵松就替她说了，“你是医生家属，可以随时来医院查岗。” 一句话，亦诚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于简一一脸无奈的看向老师，跟在赵松身后的学生都忍不住撇过头偷笑。 赵松心情好了，摆摆手，带着人又呼啦啦的走了。 姜醒笑道：“赵主任还挺有意思。” 让人瞬间社死的意思，赵主任确实有。亦诚委屈巴巴的看向于简一，于简一刚要安慰，顾言之就怪叫一声，“快看。” “看什么……” 跟着赵主任的学生中，一个男生落在后面接电话，手里的电话正是最新款的手机。 于简一掏出手机，快速的编辑一条信息，群发出去。 很快，几个学生纷纷拿出手机查看，全部都是国产品牌手机。 “看来老天爷都在帮我，这么容易就破案了。”姜醒开心的拍了下手，“于医生，人帮你找出来了，惩奸除恶就让你亲力亲为了。”说完，推着顾言之这个病号往病房走去。 于简一揉了揉亦诚的头，“你先去顾言之病房待一会儿，我去找一下老师。” “嗯。”亦诚乖巧的点头，却是频频回头，有些不放心他。 于简一等她进了顾言之的病房，才深吸一口气走到赵松身边，与老师耳语几句，赵松神色严肃，叫了那名男学生，与于简一一同进了会议室。 亦诚在顾言之的病房里坐立不安，顾言之躺在床上也是翻过来翻过去。 姜醒看着两个人好像身上长了虫似的，直翻白眼。“我说你们俩担心什么，该担心的说那个小医生吧？” “万一他不承认怎么办？”亦诚问。 顾言之一拍大腿，猛地坐起来，一惊一乍的道：“我想起来了。” 姜醒叹气，“大哥，你又想起什么来了？” “那个人，就是我在楼梯间撞见说于简一闲话的人。”顾言之跳下床，“不行，我得去告诉他们。”踩上拖鞋，急匆匆的往外跑，结果还没跑到门口，走廊就传来“嘭”一声摔门声，接着就听见于简一和护士长急吼吼的喊着：“老师。” “赵主任，你别急……” 第56章 生命的质量 “于简一，如果再遇见类似…… “不行, 我得去告诉他们。”踩上拖鞋，急匆匆的往外跑，结果还没跑到门口, 走廊就传来“嘭”一声摔门声，接着就听见于简一和护士长急吼吼的喊着：“老师, 等等我。” “赵主任，你别急，我们先商量商量……” 赵松充耳不闻，揪着那个实习生，气冲冲的出了科室。 亦诚和顾言之只来得及拦住护士长, 问：“怎么了？” 护士长只觉得两眼发黑，扶着额道：“那个实习生，叫尹什么的……”气的她名字都想不起来了。 第65章 “管什么尹什么, 赵主任为什么一副要干翻医院的样子？” 护士长顺过气，“等着吧，赵主任今儿肯定要翻一片天。” “详细说说。”顾言之看热闹不嫌事大。 护士长瞪他，“回去躺好，想知道等于医生回来你自己问。”说完, 扭过头吼看热闹的小护士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小护士鸟兽散, 就连综合区的医生们都不敢伸脖子看热闹了。 他们三个也只能回到病房等着于简一的消息，这一等就是三个多小时。 于简一再回来的时候, 衣服也皱了, 白大褂上还有半个脚印。 亦诚慌了，“你这是跟谁打架了？有没有受伤？” “我是拉架的。”于简一一脸萎靡，有点可怜兮兮的味道。 顾言之又来了精神头，“赵主任跟谁干起来了？”“你先别说, 我猜猜。院长？”自己就先摇头否认了，“他还得让院长主持公道，不能一上来就把青天大老爷干翻。于简一，赵主任不会是跟那个实习生单挑了吧！”越说越没谱了。 姜醒手动让他闭嘴，“于大神，你赶紧说吧！我们三个中午饭都没敢吃，就等吃你这个第一手的大瓜呢！” 一听他们没吃中午饭，于简一马上去看亦诚，“饿不饿？我给你叫外卖……” “于大神……”姜醒翻了个白眼，“少吃一顿饿不坏，你快说吧，说完我就和小诚子去买饭。” 亦诚也点点头，于简一才开始说：“小尹，就是那个留言的实习生，说这事是钱主任授意的。大概就是承诺他，只要把短视频推广这件事搅黄，就给他一个留院指标。” “啥？”这瓜够医护人员们吃一年，顾言之扯下姜醒捂嘴的手，急吼吼问：“钱主任承认了？” “当然不承认了，小尹一口咬定说钱主任授意，时间、地点、怎么说的都说的一清二楚，听着不像是骗人的。不过，说得再清楚也没用，没有证据。”于简一无奈的叹了一声。 “赵主任就急了，直接动手了？”亦诚猜测。 于简一摇头，“是小尹先动手的，黄院长要取消他实习资格，并将此事如实反馈给医学院，这很可能会让他无法毕业。他情绪过激，要抱着钱主任一起跳楼，我们刚把人拉回来，钱主任反咬老师给他泼脏水，俩个人就动手了。” “打成什么样？” 于简一把白大褂上的脚印给大家展示，“呐，钱主任一脚踢过来，我挡了。老师脱鞋砸过去，砸在了挡在钱主任前面的黄院长身上。后来秘书也来了，又挨一脚，小尹气不过被人当枪使，扑上去把钱主任刚种的头发都给揪了。再后来，保安来了，才把我们都拉扯开。总之，乱了套了。”就连他都是懵的，原本挺严肃的一事，也不知道怎么整的，跟出闹剧似的。 于简一走的时候，黄院长气的手还在抖，拍着桌子喊：“你们俩是我见过最难带的科室主任。刺头！全是刺头！” 光靠想象，都觉得这出大戏实在是……太好笑了。 顾言之边笑边道：“这比上次赵主任在会议室脱鞋砸钱主任还精彩。” 姜醒问：“赵主任和钱主任是有什么恩怨吗？” “这恩怨说来就话长了。老师和钱主任是同一年进医院的，又都是外科出身，学历、资历相当，自然是有一定的竞争在。以前还只是暗自较劲，后来……”于简一抿了抿唇，下意识的摸了摸掌心的疤痕。 顾言之替他接着道：“从暗到明，爆发点应该就是于简一受伤。” “他受伤跟这个钱主任有关系？”亦诚好奇。 顾言之皱起眉，“我们其实也说不清有没有关系，不过当初伤了于简一的患者，最开始是来找钱主任看诊的。不过由于她的病情太重，再加上她家付不出医药费，几次来钱主任都拒收了。赵主任可怜这个人，就将她收到了他们科室，住院费都是于简一替他们出的。” “那他们应该感激赵主任和于简一才对呀，又怎么会伤了于简一？” 顾言之还要继续说，于简一截住话，“还是我自己说吧，那名患者的手术难度非常之大，如果不手术保守治疗，三年生存期是没有问题的。可她坚持要进行手术，说宁愿有尊严的死在手术台上，也不愿意痛苦的熬着。老师体谅她的心情也尊重她的决定，就同意给她手术。我也参与了那台手术，手术是成功的，不过术后出现并发症，患者术后不到一个月就去世了。家属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来医院办理手续的时候，听到钱主任和别人闲聊，说老师给她手术，是为了试验，是那别人的生命给自己丰富履历。家属冲动之下，拿了一把刻刀冲进了诊室……” 那把刀是冲着赵松心脏而去的，好在于简一伸手挡住。刀尖扎进于简一掌心的那一瞬，心灵上的疼痛比□□的疼痛要严重的多。 这件事让赵松对于简一格外愧疚，手对于一个外科医生来说，就是职业的生命线。所以，无论钱主任如何解释自己是无心之言，赵松都无法原谅。 亦诚有些不懂，“这件事如果真的是钱主任指使的，他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晋升机会。”顾言之抢答，“我没猜错的话，如果这一次于简一评不上副主任医师，副主任这个空缺一定是钱主任的学生补位。” 于简一点了点头。 目的、动机、人证俱全，很难不让人怀疑他。再加上能让那位实习生冲动的要拉着他一起死，这件事的真相已经不容他辩驳了。 “不管怎样，这件事总算是水落石出，告一段落了。”于简一长舒一口气，看向顾言之表情又严肃起来，接下来就要全力以赴准备他的手术了。 两个人视线相对，一只手挡在了中间。姜醒清清嗓子，“我觉得还差一个完美结局。” “什么完美结局？” 姜醒卖了个关子，“别着急，很快你们就知道了。”站起身，“我先走了。” 顾言之拉住她的手，“我就要手术了，你不陪陪我吗？” “今天有正事，明天再来陪你，你乖乖躺好。”挣脱开他的手，背着包潇洒离去。 于简一也拉着亦诚跟着一起走，“我们去吃饭。” 顾言之大叫：“喂，我也没吃饭，我是病人啊，你们都不照顾照顾病人吗？” 回应他的只有关门声。 于简一自然是不会不管病人的，何况这个病人还是顾言之。和亦诚在餐厅吃完饭，又给他打包一份后，便匆匆分别，回到病房。 顾言之听见开门声，“哼”一声扭过头背对着门躺着。 于简一被他孩子气的模样逗笑了，“饭菜给你打回来了，不吃我可走了。”见他不动，退后一步，把病房一关。 顾言之猛地坐起，见他真关了门，气的哇哇大叫。“于简一你有异性没人性，你……” 就在他大叫的时候，病房门再一次被推开，于简一靠着门框一脸好笑的看着他，只见他表情扭曲一下，硬是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才拎着饭盒进去。 顾言之盘腿坐起来，放好桌板，打开饭盒，看着熟悉的菜色，轻轻一叹。 “叹什么气？紧张手术？”于简一问。 顾言之摇头，吃了一口饭菜才说：“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轻松的在医院吃饭，没想到居然是坐在病床上吃，还别说，咱医院这设施还挺人性化。” 在医院吃饭，基本上都是争分夺秒的，有时候刚取了外卖，就来了急诊。等他忙完，外卖都凉透了。他们这行，看上去工作体面、收入客观，可从读书到工作，却是一刻都不能松懈的。 他们科室主任，连续做了四个手术，深夜回家直接晕倒在电梯里，牙齿摔掉两颗，被发现的时候，满脸都是血。堂堂大主任，爬出电梯求助的时候，保安都不敢靠近。 还有于简一，明明是救人，却遭受伤害，其中心酸，只有深耕在这个行业的人才能体会。 “于简一，如果再遇见类似情况的患者，你还会做同样的决定吗？” 于简一认真的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会吧。如果因为患者病重，或者手术成功率低，大家都不去做的话，要医生有什么用呢？其实，我理解老师为什么同意给那名患者手术，因为我们都赞同生命的质量。如果这是患者治病的目的，为什么医生不能为之努力呢？只是很遗憾，这一次我们失败了。” 于简一知道这一刀不仅仅是伤了他，和他一起受伤的还有老师。 不过还好，他们都穿越了这场风暴，历经波折后的心会更加的勇敢和无畏，没有被打倒的信念也会更加的执着和坚定。 第66章 “我会努力让这种遗憾不再出现。” 顾言之伸出拳头，“一起努力！” 于简一笑了，也伸出拳头与之相碰，“一起努力！” 第57章 老天爷不管 他们明明把选择权交给了上…… 郭婶和原乾出院的日子, 正好是顾言之手术的日子。 手术排在了八点半，七点钟护士长亲自来给他插尿管，顾言之裹着被不肯脱裤子。 护士长一脸严肃, “医者父母心，你自己就是医生, 害什么羞？” 换个陌生人肯定不害羞，这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能不害羞嘛！“护士长，你就不能给我找个男护士吗？” 护士长直接给他一个大白眼，“你见天往我们科室跑, 见过我们科室有那么金贵的物件吗？还男护士，女护士都不够用。”说着话直接去扯他被子，“赶紧的, 别耽误我干活，一堆患者等着呢。我都是你阿姨的岁数了，羞什么羞？” 被子拉开，裤子一扒，只听顾言之闭着眼倒吸一口气, 护士长已经把管子插好了。“行了，别矫情了, 招人笑话。”脱了手套，自己忍着笑出了病房。 顾言之躺在床上哀嚎：“人啊, 果然是不能生病。” 刚喊完, 小护士又进来埋针，也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看见挂好的尿袋，一脸惊讶的问：“顾医生, 你尿管插好了，谁这么勤快？” 顾言之掩面不答。 姜醒笑着道：“护士长刚来给插的。” 小护士冲顾言之竖了大拇指，“护士长亲自上手，还是顾医生有面子。” “什么护士长亲自上手啊？”病房门推开，呼啦啦进来一群人，抱着果篮和鲜花，带头的就是产科老大刘主任。“小顾，别紧张，赵主任已经在手术室做准备了，你的好哥们于医生作一助，刘医生二助，麻醉科张主任也亲自下场，这个配置称得上是咱们院top级别的组合了。” 产科护士长也来了，玩笑道：“我问过了，你这个手术休息三周就能上班，姐到时候少给你排几个夜班，让你多休息休息。” “我谢谢您啦！”顾言之生无可恋的道。 众人都笑了，刘主任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别有顾虑，也别有负担，我们都等你归队，一起并肩作战！” “谢谢刘主任！”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是手术室来接患者的工作人员，在病房里看到这么多产科医护人员，一时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病房。“是顾言之的病房吧？” “是，没错。” “吓我一跳，以为自己走错楼层了。”工作人员笑着道，将病床推进室内，“拿好片子，自己上来吧，家属帮忙拎一下尿袋。” “好。”姜醒拎着尿袋，顾言之坐了起来，刘主任亲自扶他从病床挪到运转床上，一群人跟着运转床出了病房，走到电梯口，大家才站住脚，齐齐喊了一声：“顾医生，加油。” “好。”顾言之高声回复，目光却是一直停留在姜醒身上。 电梯到了，运转床被推进专用电梯，家属就也要止步于此了。就在电梯门关上的一瞬，顾言之突然开口：“等一下。” 工作人员立即按下快门键，电梯门缓缓打开，姜醒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他坐起来，看着她，扬起唇角笑着道：“姜姜，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姜醒忍着鼻酸，用力的点点头。 “你一定要遵守约定。” 她哽咽的答：“好！” 顾言之笑的更用力，“那我最后说一次……我爱你。”明明笑着，眼泪却不受控的从眼角滑落。 他躺回病床上，“走吧。” 电梯门缓缓合上，他隐约听见姜醒的声音，很大声，“顾言之，我爱你。” 闭上眼，心满意足。 无论结果是什么，他曾与一个那么好的女孩相爱，都已经足够幸运了。 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姜醒就控制不住的哭了。亦诚送完郭婶，正好赶到，心疼的将她紧紧抱住，“没事的，有赵主任和于简一在，手术肯定会成功的。” “嗯。”姜醒点头，眼泪却像是止不住一般。 她比谁都活的清醒理智，可却仍旧逃脱不开不舍的心疼。 手术室内，还没有麻醉的顾言之先看到了于简一。 “紧张吗？” 顾言之摇头，看着他道：“你是不是负责缝针啊？记得给我缝的好看点。” 此话一出，就连麻醉师都笑了。 “放心，我给你缝朵花。”于简一回应他的时候，麻醉师给他扣上了氧气面罩，“是不是有点困了，困了就好好睡一觉。” 明亮的手术室内，这是顾言之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从话音落下，到陷入沉睡，只用了几秒钟的时间。 手术室大门打开，赵主任走了进来，“准备手术。” “准备好了。” 无影灯亮起，于简一将手术刀递到老师手中，手术内“滴答滴答”的仪器声音格外的清晰。 “顾言之，醒醒，顾言之……” 顾言之迷蒙的睁开眼，感觉自己睡了好沉好沉的一觉，于简一微笑着看着他，“手术做完了，很成功。” 顾言之轻轻的“嗯”一声，还想继续睡，却又觉得自己忘了什么，努力睁开眼问他：“是恶性的吧？” 于简一迟疑一下，顾言之的心已经沉了下去，自嘲的笑了一声，“不用安慰我，早就猜到了。” “是原位。” 混沌的脑子似乎让他无法过度的思考，只是听见“原位”两个字的时候，还是停顿了片刻。 于简一扶他从手术台挪到转运床，见他呆头鹅一样的表情，忍不住笑出了声，俯下身对他说：“老天爷看你可怜，还是给你留了一线生机的。顾言之，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的福气在后面。” 顾言之晕乎乎的想着“福气”，人就被推回了病房。 姜醒第一个冲了过去，紧张的问：“怎么样？疼不疼？” “不疼，都挺好的。” 顾言之在大家的搀扶下回到病床，于简一也进了病房，检查了尿袋和引流管，等医护人员给他装好监控仪，查看数值一切正常后，才转向姜醒和亦诚，“手术很顺利，不用担心。”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姜醒趴在床边看着顾言之，“你要不要再睡一会儿。” 顾言之也有些犯困，却又舍不得闭眼，半眯着眼看了她许久，才合上眼睡了过去。姜醒起身一动，才发现衣角被他攥住了。无声的笑了笑，索性就坐在床边陪着。 于简一和亦诚悄悄的出了病房，亦诚低声询问：“病理结果……” “原位癌。” 听见“癌”字，亦诚眼里的光瞬间淡了几分，担忧的看向病房内的姜醒。“接下来是不是还要放疗或者化疗？” “不需要。” “不需要？”亦诚转过头，她之前有查过乳腺癌相关的信息，除非是全部切除，否则都需要放化疗辅助治疗的，除非不是恶性，可他刚刚明明说是癌的。 于简一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原位癌又称为0期症或浸润前癌，在医学角度，它属于恶性肿瘤的早期阶段。不过从二零二一年开始，保险行业协会和中国医师协会共同拟定的定义，原位癌既不属于‘恶性肿瘤——重度’，也不属于‘恶性肿瘤——轻度’。” “既不属于重度，也不属于轻度，那岂不是不算恶性肿瘤了。”亦诚眼睛又亮了起来，高兴地拉着他的手摇来摇去。 于简一也被她的兴奋感染了，笑着道：“怎么解读就看他们自己了。” 两个人同时看向病房内，一个明明昏睡着却还紧紧抓着她的衣角，一个乖乖坐在床边，眼都不眨的看着他。 他们明明把选择权交给了上天，没想到老天爷才不管他们的闲事，又把选择权抛了回来。 或许人生就是如此，每一个决定面前，都会有两扇门，没有人会替你选择，因为钥匙始终都握在自己手里。 亦诚握住于简一的手，十指相扣。 “希望他们能幸福。” 于简一攥着她的举起来，无比坚定的道：“我们都会幸福的。” 顾言之术后第二天就可以下地走动了，这日正好是圣诞节，亦诚下了班就拎着蛋糕来了医院，想和大家一起庆祝。 谁知道进了乳腺外科发现医护人员们都聚在一起嘀嘀咕咕，护士长看见她，马上冲她招手，兴奋的道：“于医生火了。” “什么火了？” “热搜啊，你没看热搜吗？”刘子俊直接将自己的手机递给亦诚，只见热搜第四名的位置有一个“医生与毒蛇”的标题，点开一看，居然是一篇关于于简一受伤以及受伤后被诽谤的报道，随着报道还有齐昌骁的道歉视频以及曲郭辉替于简一澄清他不是男小三的微博。 第67章 “这……”亦诚完全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一颗红苹果递到她面前，姜醒倚着护士台，冲她飞了一个媚眼，“送你的圣诞礼物，姐妹的文笔还行吧！” 亦诚震惊：“你写的？” “不然呢？我不是说了吗，还差一个完美结局，这就是了。”姜醒将她拎来的一篮子红苹果放在护士站的台子上，“顾医生送给大家的圣诞果，谢谢大家对他的照顾。” “哇，谢谢顾医生，照顾病患都是我们应该做的。”刘子俊一点也不客气，红艳艳的苹果太招人喜欢了。 “那就辛苦刘医生给大家分一下了。” “不辛苦，下次顾医生再给我们买什么好吃的，随时找……” “我”字还没说出口，就被护士长一巴掌拍在了后背，“刘医生，别的医生大家都抢着给介绍对象，你就不反省一下自己为什么没人给你介绍对象吗？” 刘子俊还真想过这个问题，“真的耶，护士长，为什么啊？” “因为你话太多！” 刘子俊瞪圆了眼，一副“我话多吗”的疑惑模样，逗的周围的人却全都笑了。 姜醒揽住亦诚的肩膀，姐妹俩对视一眼，也放肆的笑了起来。 于简一扶着顾言之走出病房，就站在病房门口，看着她们肆意欢笑，唇角也扬了起来。 窗外又飘起了雪花，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圣诞歌的声音，“充满爱的这美丽世界，充满爱的快乐圣诞节，啦啦啦啦……” 第58章 所念皆如愿 于简一低头，直接亲在她的…… 齐昌骁在视频里完整的讲述了自己所做的所有恶行, 并承诺在视频发出后，会去警局自首。看在郭婶的份上，宋晟和亦诚都给他出具了谅解书, 警方考虑他还要照顾刚刚出院的母亲，便只进行了批评教育。 至于李玮和其他人, 他们已经不在关心了。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缘聚缘散才是人生常态。 元旦前一天，于简一休息，可惜亦诚全年无休，每到节日, 反而总有些“突发状况”。几个人说好了，大家就在店里跨年，宋晟采买, 黎明春掌勺，亦诚和田棠打下手。 结果一桌子菜刚烧好，宋晟的电话就响了。 黎明春脱了围裙就穿上了羽绒服，宋晟劝她，“我自己就行, 你留下和他们吃吧。” 黎明春低声：“俩个人搭个伴，哪里不是过节。” 宋晟嘴角快咧到耳根了, 亦诚和田棠起哄，“这饭吃不下去了, 狗粮已经吃饱了。” 宋晟指了指两个小丫头片子, 牵起黎明春的手就走，田棠在他身后提醒：“师父，你可注意表情，别忘了自己是干什么的。” “要你提醒, 吃你的饭吧！”宋晟啐她，赶紧出了店门。 关了门才反应过来，问黎明春，“刚刚那丫头喊我什么？” 黎明春笑道：“喊你师父了。” 宋晟笑出声，嘴上却嫌弃道：“也不行拜师礼就瞎叫，年后找一天，我得让她正式拜师。还有亦诚，她也给我行拜师礼呢！” 黎明春看着他孩子气的模样，帮他拢了拢围巾，“那就找个吉日，让俩孩子一起拜师。” 寿衣店内，亦诚用肩膀撞了撞田棠，戏谑道：“你这是决定正式入行了？” 田棠点头，“决定了，我不仅决定好好跟着宋哥学纸扎，还决定……如果有一天原乾不做圆梦师了，我就去做。人活一世，总要干点有意义的事，才不枉我来这儿人间走一趟。” 她喜欢的人，一个离去后还要将身体留给那些有需要的人，一个明明在生命倒计时，却还奔跑着帮那些临终之人圆梦。她又有什么理由，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呢？ 有目标、有梦想，奔跑着的人生，才不会孤单。 亦诚也替田棠开心，举起杯与之碰杯，“新年快乐。” “愿我们新的一年，眼中有光，向阳而生，最重要的是元气满满的奔赴下一程。” “那我就祝我们，所念皆如愿！” “开吃！”放下杯子，拿起筷子，两个人的元旦，一样的热闹。 吃完饭，亦诚才看到于简一发来的信息。 于简一：【要不要一起去中央大街跨年？】 亦诚回复：【你不用在家陪家人吗？】 于简一：【他们更想我去陪他们未来的儿媳妇。】 亦诚抿着唇笑，一抬头发现给她发微信的人就站在窗外。 田棠已经帮她把衣服拿了出来，“快去吧，我在店里等宋哥和黎姐。” “要不，你和我们一起去？”亦诚有些不好意思将她自己丢在店里。 田棠立即摇头，“我才不当电灯泡呢！快穿衣服吧，你再不出去，于医生就要进来了。” 亦诚穿上衣服，抱了抱田棠，“辛苦你啦，回来给你带糖葫芦。” 田棠笑呵呵的跟她挥手。 中央大街附近很难停车，距离十二点还有将近两个小时，俩个人便决定坐地铁过去。本以为这个时间，地铁的人应该不多，下去才发现，简直堪比早高峰。 “怎么这么多人？” “今年游客多，可能都是去中央大街跨年的。” 俩人被人潮涌进地铁，于简一怕她被人挤到，索性直接将她抱在怀里，人多的根本不用扶扶手。到了站，人潮又汹涌的挤了出去，走到大街口的时候，俩个人都有点蒙圈了。 人多到连地上的石头路都看不见。 “怎么办？还进去吗？”亦诚问。 于简一看着这人潮，也有些惧，可还是说了中国人那句老话，“来都来了。” 俩人同时笑出声。 刚要往里走，亦诚的手机就响了，姜醒发来的视频，“小诚子，你看中央大街这人，太可怕了，大家都不冷啊！” 亦诚也举起手机，“我也在这里。” 姜醒惊喜，看了看视频里的角度，俩人同时垫着脚张望，不一会儿就在街道两边看到了对方，激动的冲了过去，徒留下俩位男伴一脸无奈。 俩人跨年，变成了四个人跨年。 于简一帮亦诚拉了拉帽子，牵着她走进人群。 姜醒怕顾言之的刀口被人群挤到，把他推到里侧，自己护在外面。四个人便慢悠悠的随着人群往里走，走到一半，天空就绽放起了烟花，姹紫嫣红，点燃了所有人的激情。 有人在欢呼着：“要倒数了！” 接着所有人就好像约好般齐声倒数，“十、九、八……三、二、一！” “新年快乐！” “元旦快乐！” 无数的欢呼声，让整条街都沸腾起来。 亦诚被于简一紧紧抱住，亦诚踮起脚，亲了亲他的下巴，“于医生，新年快乐。” 于简一低头，直接亲在她的唇上，“亦诚，下一次对你说新年快乐的时候，能不能称呼你于太太。” 亦诚一愣，来不及问他这算不算求婚，大街上又传来一阵欢呼，无数气球升上天空，某商场的大屏幕上，出现“xxx，你愿意嫁给我吗？”的字样，原来真的有人在求婚。 于简一低声问她，“喜欢这样的吗？” 亦诚立即摇头，并且警告：“你敢这么搞，我肯定不答应。” 于简一偷笑，“那我低调点，你就会答应了，我懂，放心。” 亦诚看着他那笑容，越发的觉得自己被套路了。 只是这种套路，也让人很幸福。 过了十二点，人群逐渐减少。 四个人在大街上待了一个多小时，虽说人潮热闹，可零下二十度的气温，穿什么都已经冻透了。此时又不好打车，索性找一个二十小时营业的咖啡厅，坐一坐喝杯东西。 进了咖啡厅才发现，和他们有一样想法的人还真不少，柜台点单的位置，已经排起了队。 “我和姜醒去点喝的，你们俩先去占个位置。”亦诚拉着姜醒站在了队尾，等看到于简一和顾言之找到位置坐下，才低声问：“你们这是和好了？” “没有。”姜醒想到刚刚倒数的时候，顾言之也只是轻轻的抱了她一下就松开了。“顺其自然吧，他有他的顾虑，我也有些迟疑。等我们能解开那个结了，说不定就好了，当然也可能就散了。” 亦诚拉了拉她的手，无声的给她打气。 姜醒大气一笑，“不用担心我，你忘了我的外号吗？‘人间清醒’不是白叫的。” 一句话就把亦诚逗笑了。 喝完了饮料，街上的人只剩下零星几个，他们才分开回家。 上了出租车，于简一问：“去你家还是回我家？” 这句话明显有歧义。 亦诚瞪他一眼，“随便！” 第68章 于简一笑了一声，跟前面的司机报了自己家的小区名称，转过头，低声说了句：“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什么不言而喻。 亦诚红着脸掐他胳膊，于简一龇牙咧嘴的受着，眼里却是快溢出来的开心。 出租车只能停在小区门口，下了车亦诚心跳就像是打鼓，于简一还是那副冷静自持的模样，似乎紧张的只有她一个人。 到了门口，于简一打开家门，亦诚先走了进去。 室内一片漆黑，她下意识伸手去摸开关，还没有摸到，随着门关上的“咔”一声响，整个人就被托了起来，后背抵在门板上，于简一劈头盖脸的吻了下来。他的吻毫无章法，侵略性极强，似乎要将她拆腹入肚一般，一派胡来，却令人意乱情迷。 亦诚感觉自己快窒息的时候，于简一才松开她，拉出一些距离。 他的声音低沉且嘶哑，一只手抱着她，一只手在门口的置物盒里摸出几个小盒子，“你是不说喜欢草莓、橘子，还有薄皮的吗？想先试试哪个？” 亦诚急促的喘息着，借着月光看清他手里的东西，又好气又好笑。“于……” 不给她任何说话的机会，再一次封住她的唇。 有了准备似乎就无所顾忌了，爱一个人对他的身体有渴望是很自然的事情，他们相互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从客厅到卧室，零零散散，满是暧昧。 于简一修长的手指在她的身上游走，他要她也快乐，而不是单方面的宣泄。 “可以吗？”他的声音哑的厉害。 亦诚对上他的眸子，好像星星，手臂勾住他的脖颈，无声的应答。 于简一的吻再一次热烈的袭向她，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涌来，他去吻她的泪，有点咸又有点甜。 亦诚也曾想过第一次将自己交给一个男人的时候，会不会很羞耻。而当这一切来临，她才知道欲望并不可耻。他们都渴望着对方，以这种最亲密的姿态，真实的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这一场亲密有些兵荒马乱，有人明显不敌对方兵马强壮，很快就败下阵来。可惜，对手并不想让她鸣金收兵，以最强势的姿态席卷而来，决不允许她此时投降。 月光倾撒到室内，一室旖旎，她已安睡在他的臂弯里。 他低头轻轻的吻了吻她的额，收紧手臂，也无比踏实的闭上了眼。 星月相伴，无声闪烁。 第59章 冰糖葫芦甜 亦诚的迟疑，让于简一有点…… 天光大亮, 两个人才被阳光耀醒，可见昨晚的战况有多么的激烈。 “早。”于简一抱着她翻了下身，让她整个人都趴在自己身上, 被子滑落，露出肩颈处星星点点的痕迹, 犹如绽放的一朵朵红梅。 亦诚累的不愿意睁眼，感觉比熬大夜干活还辛苦。 “吃点早餐再睡行不行？” 亦诚摇头，一动才觉得腰也疼、腿也疼。疼痛让她的理智回笼，想到昨晚的胡闹，简直荒唐。她面红耳赤的从他身上翻下来, 裹着被子转了一圈。 被子被全部裹走，于简一胸前的痕迹以及也醒过来的某一处，就赤裸裸的暴露在她面前。 亦诚捂住脸, “你快去穿衣服。” 好像他是个暴露狂。她把被子都抢走还有理了！于简一起身套上睡衣，“好了，穿好了。” 亦诚分开手指偷瞄一眼，见他真的穿好了，才放下手。 “昨天又不是没看过。” “没看！”亦诚嘴硬, 又没开灯，根本看不清楚！ 于简一故意逗她, “就算是没看，我浑身上下你哪儿没摸过？” “啊啊啊啊……你不许说！”亦诚哇哇大叫, 抓起枕头直接丢了过去。 于简一接过枕头, 忍俊不禁，笑着道：“那我去做早餐，你穿好衣服就去洗漱。” 亦诚把头埋在被子里装鸵鸟，等脚步声消失, 才红着脸慢吞吞的起来穿衣服。等她洗漱完，于简一已经热好了牛奶，还做了三明治。 他靠在椅子上，等她坐下，才端起杯子，和她一起用餐。“农历年，要不要去我家过？” 亦诚一愣，“这不好吧？” 两人目光对上，于简一眼眸里满是笑意，“你要是觉得农历年太正式，那就看看这几天你什么时间有空，和我父母还有奶奶一起吃顿饭，我还没有将你正式介绍给他们。你不用紧张，他们比你还紧张，催了我很多次要带你回家吃饭的，就怕你不同意。” 亦诚抬眸看着他，怎么看都看不够，这个人怎么可以做到面面俱到，什么都替她考虑好呢。 亦诚的迟疑，让于简一有点紧张，他放下杯子，故作凶狠，“你不会是要始乱终弃，不肯认账吧？” 亦诚举起三明治想砸他，又舍不得收回来，狠狠咬一口，“你少胡说八道。” “那你倒是答应啊，到底想哪一天跟我回去见家长。”于简一追问，语气里竟有几分撒娇的意味。 这张脸再配上这个语气，是个女人都扛不住这个。 亦诚抿了抿唇，“那就下周吧。对了，奶奶的衣服我绣好了，是你帮她带回去，还是让她来店里试一试，哪里不合适，我还可以改。” “你去我家的时候，直接带去不就好了。”于简一顺嘴说道。 亦诚无语，“你是不是傻，谁家好人见家长，给人家老人带一件寿衣上门啊？” 于简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拍着脑门说：“我忘了。” 吃完早餐，于简一把她送到店里，才去医院。 亦诚一进店，田棠就冲她伸出手。 “干嘛？” “糖葫芦呢？昨天说好了给我带糖葫芦，结果彻夜未归，你这都不能说是做糖葫芦，简直是去种山楂了。让我看看山楂种哪里了？”田棠伸手就去拉亦诚的衣领，不用使劲，脖子上的痕迹就暴露出来。 田棠夸张的大叫：“哇，好大的山楂……” 亦诚蹦起来把她的嘴捂住，感觉整个人都被蒸熟了，“你闭嘴，一会儿就去给你买糖葫芦，两根、三根、五根总行了吧！” 田棠笑的鬼迷日眼，“诚姐，分享一下，什么感觉？” 亦诚快要爆炸了，“我现在就去给你买糖葫芦。”说着话就往外走，刚推开门，人却定在了门口。 “你跑什么，我就是好奇，你和于医生……”见她站在门口不动，田棠住了嘴，“诚姐？” 不会是生气了吧！田棠向她走过去，“跟你开个玩笑，我不说了总行了吧！怪冷的，别去买什么糖葫芦了，我不想吃……你们是？” 店门口站着一位男士，男士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的女人，竟和亦诚的容貌有几分相似。 亦诚保持着推门的姿势，目光却是死死的盯着轮椅上的人。 好半晌，轮椅上的女人才开口道：“小诚，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有多久？ 七年。 整整七年没有见面的亲人，突然出现你面前，换谁都会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可以进去看看吗？”轮椅上的人见她迟迟不答，再次开口。 亦诚欠了欠身，“进来吧，打开门做生意，随便看。” 推轮椅的男人听见这话，脸色瞬间不好看了。“你会不会说话？” 亦诚抬眼看他，眼神冷冰冰的，“不想进，就请回吧！” 男人还要说什么，被轮椅上坐着的女人安抚住，“推我进去。” 店里的门槛有些高，男人推了几次都没有推动，亦诚默不作声的上前帮忙抬了一下，轮椅才顺利进了店。 店里最醒目的位置，挂着的就是亦诚绣制的寿衣。 女人指着指衣服，“能拿下来给我看看嘛？” 田棠看向亦诚，见她点头，才用杆子挑了下来。见女人要拆开防尘袋，田棠立即提醒：“女士，这件衣服是纯手工绣制，价格高昂。” 女人笑笑，边拉开防尘袋的拉链边道：“小姑娘不用担心，我比你更爱惜这些绣品。” 她小心翼翼的取出衣服，轻轻地摸了摸绣制的图案，又仔细的看了看针脚，那模样一看就不是来买衣服的，倒像是来检查工作的。她看了 又看，等她终于看够了，满意的点点头，“很高兴这些年，你没有懈怠绣工。” 亦诚失去耐心，“如果你只是来看看我的绣品，看完了，就请回吧！如果你们想要买东西，我让店员招待你们。” 男人再次动怒，似是替女人不平，“她身体不好，舟车劳顿这么远来看你，你就是这个态度？怎么说，她都是你的姐姐！” 第69章 姐姐？ 田棠的视线在亦诚和女人脸上来回穿梭，这才发现两人眉眼间还真有几分相似。 亦诚看都不看男人一眼，盯着女人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也不想知道。我现在生活的很好，不希望被任何人打扰。” “小诚，回家吧。” 亦诚讥讽的笑出声，她考上大学离开家后，不再跟他们讨要一分钱的时候，他们没有要她回家；疫情三年她漂泊在外，生死未卜他们没有叫她回家，此时轻飘飘一句“回家吧”，凭什么？ “这里就是我的家，我还要往哪里回？” “当然是回我们的家。” “我们的家？这句话真讽刺，亦欣，那是你的家，不是我的。” 亦欣听见她唤自己的名字，脸上有一丝受伤，小时候她总是追着她喊“姐姐、姐姐……”，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她突然就不再喊她姐姐，而是亦欣了。她闭了闭眼，想到此行的目的，深吸一口气，撑着轮椅扶手缓慢的站起来，男人立即去扶她，被她摆手推开。 她颤巍巍的向亦诚走近了两步，左腿很明显的有些瘸。在家时，她会用拐杖，出门用轮椅则更方便一些。 亦欣站稳后，突然向她深深的鞠了一躬，“如果，你还在为当年的事耿耿于怀，那我正式的向你道歉。” 亦诚无动于衷。莫名其妙的想到一句台词，“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干嘛？”，想着想着竟把自己逗乐了。 “你够了！”男人再次上前，“小欣已经给你道歉了，你还想怎么样？不过就是一副绣品，你又何必得理不饶人。” 这态度，别说亦诚。就是看热闹的田棠都要生气了，“喂，你是哪位啊？我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她来道歉，就证明她犯了错误。犯错道歉，本就是应该的。至于诚姐要不要原谅，那是她的自由，什么叫得理不饶人？我看你们不像是来道歉的，倒像是来找茬的，现在可不是谁弱谁有理，我们这里最不吃装可怜这套。” “你……” “你什么你？你到底买不买东西，买东西快点挑，不买东西，大门在那边，好走不送。”田棠想怼人的时候，嘴巴快的根本不给人留回嘴的缝隙。男人的脸被她气成了猪肝色，亦欣的脸色也沉下来，亦诚却觉得莫名的解气。 如果当时也有一个人这样护着她，她或许不会走的那么决绝。 可惜…… 眼看田棠就要赶人，亦欣紧了紧扶着男人手臂的手，突然道：“买！” 田棠还要再骂，被她一个“买”弄愣了。 “我要一套女士寿衣。”亦欣理了理额边的碎发，眼眶慢慢红了，“你们店不是可以定制吗，那就定制一套满绣工艺的寿衣。” 田棠看向亦诚，亦诚蹙起眉。 亦欣回过头去看田棠之前取下来的那件寿衣，上面绣着松鹤延年的图案，仙鹤栩栩如生，绣工精湛，绝对称得上是满绣的精品。 “旗装样式，绛紫色，就绣雪松吧。”亦欣说完，不顾愣住的亦诚，坐回轮椅上，任由男人将她推走。 门口处，男人直接将轮椅抬了起来，店门关上的一刹那，亦诚才恍然惊醒，下意识的追了出去。 第60章 亦诚归故里 亦诚，以后都不需要你这么…… “你别走, 把话说清楚。”亦诚喊道。 亦欣停在门口，她的话伴着寒风顺着敞开的店门吹进店里，“是奶奶, 是她让我来找你的，我希望她的寿衣是我们姐妹一同为她缝制的……罢了, 就由你来做吧，请你缝的快一些，医生说她老人家时日不多，随时都可能……” 男人推着亦欣离开。 店门关上，亦诚楞在原地。 “诚姐。”见她不动, 田棠又喊一声，“诚姐……” 唤了两声，亦诚都一动未动, 田棠心里“咯噔”一下。紧忙跑过去，扶她坐下，“诚姐，你别吓唬我。” 亦诚：“我没事，你去忙。” “真没事？” 亦诚下意识的摇摇头, 随手抓起绣线，却是把各种颜色的线团弄得一团乱。 田棠越看越担心, 抓起手机，偷偷的给于简一发了个信息。 因为是元旦, 住院处的患者并不多, 于简一查完房就看了田棠的信息。 这姑娘也不说出了什么事，只发了“诚姐不对劲，请速来”这八个字，吓得于简一白大褂都没脱, 套上羽绒服就跑去了寿衣店。 见亦诚好端端的坐在那些，诧异的看向田棠。 田棠冲他使了个眼色，喊着声：“诚姐，我去市场逛一圈。” 亦诚“嗯”一声，一抬头才发现于简一来了。 “你怎么来了？不是去医院了吗？”她问。 于简一脱了衣服，坐到她的对面，见她神色恍惚，直接问道：“出什么事了？” 亦诚卷着线团的手一抖，抬眼看他，看着看着眼圈就红了。 “慢慢说，我在呢！”一句话，似乎安了她的心，也似乎又来一个给她偏爱的人，让她又多了一分勇气去面对。 “我得回家一趟。”亦诚的声音微颤。 “我陪你回去。”于简一没有一丝犹豫。 强忍着的情绪，因他的一句话，彻底泄洪。亦诚吸了吸鼻子，“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家里的情况，其实我是在叔叔婶婶家长大的，我很小的时候，爸妈就出车祸走了。” 于简一默默的攥住她的手，感受到他的安抚，亦诚笑了笑，“那时候太小，伤心一阵子也就过去了，只是在看到别人有爸爸、妈妈的时候，有点难过而已。” “你叔叔、婶婶，对你不好？”不然亦诚何必单方面切断和家里的联系呢！ 亦诚摇摇头，“没有不好，只是不被偏爱罢了。他们也有自己的孩子，比我大半年，叫亦欣。那次车祸，亦欣也在车上，她伤了腿，切掉了一根脚趾。叔叔、婶婶要照顾她，奶奶白发人送黑发人，大孙女又变成了残疾，就算是再顾念我，也总有忽略的时候。” 她理解，可仍旧控制不住的委屈。 而这些委屈，无处诉说。她不能找女儿变成残疾的叔叔、婶婶哭诉，更不能让奶奶再为她费心，要怪也只能怪命运弄人。 “我奶奶是满绣的传承人，我和亦欣会拿筷子的年纪就开始拿针，跟着她学习满绣。我们都很努力，只有在刺绣的时候，我才觉得开心。我们姐妹的关系一直都很好，直到高三那一年，师范大学要特招一名刺绣专业学生。”亦诚语气仍旧平静，可被他握着手却是轻微的颤抖着。 “我和亦欣商量好要公平竞争，我们精心准备绣品，可就在考试前期，亦欣病了，高烧不退，根本无法完成绣品参加考核。我也替她难过，我真的有想过直接将这次机会让给她，我可以通过高考学其他专业。可我没想到，到了考核的那一天，是我没能出现在考场，我的作品和亦欣成功被老师选中。” “他们偷了你的作品！”于简一的目光阴冷下去。 亦诚自嘲的笑了一声，“比起怪他们，我更怪我自己。如果只是这样，我似乎也能接受。可能命运太喜欢和我开玩笑了，那副作品被学校送去参赛，荣获了国家级的荣誉，而这份荣誉不是我的。” 于简一起身，将她纳入怀中，心疼的轻抚着她的背。 他的小姑娘，是如何承受这么多委屈的呢？ 他甚至无法想象，如果这些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会多么的不忿。而亦诚，除了离开那个偷走她荣光的地方之外，仍旧赤诚的生活着，这又是何其勇敢。 “亦诚，以后都不需要你这么勇敢了，你要记住，你也是被偏爱的人。很多很多人爱你！” “嗯。”亦诚点头，用力的回抱着他。 “奶奶病了，我得回去。” “好，我们一起回去。” 亦诚拉住他的胳膊，“不用，工作重要。” “可以串班，我说过的，你最重要。” 亦诚眼睛有点发热，不再拒绝，也不想拒绝。其实，她没有他说的那么勇敢。 于简一看了看时间，“我先回医院请假，你给宋哥打电话，等我来接你。” “嗯嗯。”她乖乖点头。 于简一在她脸上揉了揉，“等我。” “好。” 于简一恋恋不舍的离去，怎么跑着来的，又怎么跑着回去。 亦诚匆匆给宋晟打了电话，等田棠回来又把店里的事交代清楚。田棠问：“诚姐，你去几天？” “还不确定。”亦诚觉得亦欣没必要骗她，如果奶奶真的时日不多，她肯定要多待一阵子的。“别担心，宋哥说了，他这阵子会两边跑的。直播的事，你一个人搞不定，就先停一段时间。” 第70章 “我知道的，你别操心店里。你那边需要帮忙，你记得给我打电话。”光是看那两个人的态度，就知道亦诚这趟回家的待遇了。 亦诚感受到她的关心，安抚的笑了笑，“放心，于简一陪着我，不会让我被人欺负了的。” “这个我信。” 俩个人说着话，于简一的车子已经停在了街边。 “我走了。”亦诚摆摆手，匆匆的跑出去，上了车。打开导航输入地址的那一瞬，亦诚恍惚了一瞬，才打出地址。 于简一看到地址，有些心酸，是临市的一个县，车程两个多小时，并不算远。可两个多小时的车程的距离，七年时间，他们对一个小女孩居然能够做到不闻不问，这就不得不值得人深思了。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什么话，进了县里，亦诚看着熟悉的建筑，有些近乡情怯。 于简一握了握她的手以示安抚，车子停在一栋满族民居的院门口。 亦诚深吸一口气，才推开车门。 走到门前，脚步又顿住。一双大手将她牢牢牵住，带着她跨进了这座阔别七年之久的院子。 “口袋房，万字炕，烟囱坐在地面上……” 亦诚摸了摸砖石砌起来的长方形烟囱，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小时候绕着烟囱边跑边唱的歌谣。 正房的门被推开，从里走出来一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男人看见院子里有人，刚要问“找谁”，两个字在看见亦诚之后，直接卡在了嗓子眼。他目光闪烁，有些不确定的问：“小诚，是小诚？” 亦诚喊了声：“二叔。” “回来了，小诚回来了。”男人高声冲屋内喊了一声，屋内走出来五六个人，有男有女，有认识的也有陌生的，最后走出来的是拄着拐杖的亦欣。 “奶奶呢？”亦诚问。 “我带你去。”亦欣慢慢的走出来。 亦诚和于简一跟在她后面，绕过前面的房子，后面的房子应该是加盖的，砖瓦都是崭新的，房顶还带着一个小露台。 进了屋，热气袭来，老太太躺在炕上，炕边守着一个中年女人，看样子像是家里请来的看护。 “小欣来了，奶奶刚睡着。” “阿姨，你先去前面歇一会儿。” “哎。”女人抱着搁在炕沿上的盆子出了门。 亦欣坐到之前女人坐着的位置，轻轻的唤了几声“奶奶”，却没能将老太太唤醒。她叹了一声，“奶奶不愿意留在医院，我们就把她接了回来。这段时间，她醒过来的时候越来越少，医生昨天来看，已经让我们准备后事了。” “我能在这里待一会儿吗？” “嗯。”亦欣也站了起来，离开了屋子。 亦诚看着已经瘦的有些脱相的奶奶，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忍住红了眼眶。“我应该回来看看她的，她一定对我很失望。” 于简一揽住她的肩，轻声安慰：“不会的，别多想。” 俩个人静静地等着，不知道是不是老太太有所感应，没过多久，眼皮就颤了颤，缓慢的睁开了眼，“啊……” 亦诚听见声音，马上趴在了炕沿上唤了一声，“奶奶。” “嗯，小欣啊，找到小诚了吗？”老太太虚弱的问。 亦诚的眼泪一下就落了，“奶奶，我是小诚。” “小诚。”老太太反应过来，艰难的侧过头，看到亦诚，颤抖的伸出手。 亦诚握住她的手，“奶奶，我回来看你了。” “好，回来就好。”老太太泪眼婆娑，“奶奶以为再也看不到你了。” 亦诚喉咙哽住，摇了摇头。 “小诚，奶奶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爸妈。”老太太似乎想坐起来，不过用了很大的力气，也只是抬了抬头而已。于简一见状，脱了鞋子上了炕，将老太太的枕头垫高。“这是？” “奶奶，这是我男朋友，他叫于简一。” “于简一。”老太太打量了他一下，似是满意的点了点头，“是个整齐孩子。”再看向亦诚，摩挲着她的手，“委屈你这么多年，你若是还怨，就都怨我这老婆子吧。小欣她也有苦衷的，这些年她也不容易。” 亦诚一声不吭，默默的垂泪。 老太太叹了一声，知道有些事不是她一句话两句话就能化解的，索性不提往事。“我让小欣喊你回来，就是想再看你一眼，你要是愿意，就和小欣一起给我做一身装老衣服，我穿着你们姐妹绣制的衣服上路，我也就知足了。” “奶奶，别说这种丧气话，你好好养着，兴许过些日子就好了。” 老太太笑了，“这话你连你自己都骗不了，又何必来骗我。我刚才梦见你爸妈了，他们说来接我，我让他们等我几天，我说我要等小诚给我做衣服。再睁开眼，你就来了。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去做吧，别让你爸妈等我太久……”声音越来越弱，看着她闭上眼，亦诚的心都揪了起来。 “奶奶、奶奶……”她有些慌乱的叫着，老太太却一声都不再应。 第61章 满绣传承人 每个绣娘都有自己刺绣的小…… “……你知道我喜欢什么颜色, 去做吧，别让你爸妈等我太久……”声音越来越弱，看着她闭上眼, 亦诚的心都揪了起来。 “奶奶、奶奶……”她有些慌乱的叫着，老太太却一声都不再应。 于简一伸手在她脖颈处摸了摸, 脉搏虽弱，却还是能感受到的。“别担心，奶奶只是睡着了。” 两个人都松了口气。 从屋里出来，看护的阿姨又回了老太太的屋，现在老人家身边是一刻都离不得人的。亦诚回头看看, 那位阿姨倒是细心，给老人拉了拉身上盖着的薄毯子，就坐在边上看着。 亦欣见她不动, 以为她不放心奶奶，便说：“阿姨是咱们家的远亲，也算是自己人，照顾奶奶两年了，是可以信任的人。” 亦诚看她, “你伤了这么多年，家里人也没有请个远亲来照顾你。”不愿听她再说什么, 直接问道：“奶奶的衣料可准备？在什么地方绣？” 亦欣被她怼的心口发闷，脸色难看的指了指隔壁的房子。 亦诚拉着于简一抬步就走, 亦诚的二叔亦家福和二婶常潇也在门口, 见她出来就说：“先吃口饭吧，小诚，你二婶特意给你包了饺子，你爱吃的酸菜馅。” 亦诚脚步顿住, 看向他们，那眼神尖锐的可怕。 这是于简一从未见过的亦诚，就像是一只浑身都长满了刺的刺猬，谁靠近她就刺向谁。 “她包的饺子，我不敢吃。”亦诚笑了一声，“二叔，你是忘了七年前那一顿饺子，让我失去了什么吗？” 常潇一听这话，拨开亦家福站到前面，“小诚，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这次回来，就表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现在看来，这事在你这里是翻不过了。老太太时日不多，我这做儿媳妇的也不能看着她临了还带着遗憾。你说吧，要我怎么做，你才能原谅我们。是不是要我这个长辈给你跪下认错。”说着话，她解了围裙，一副要跪下的模样。 “妈。”亦欣一瘸一拐的跑过去。 亦家福一把将她拉住，急赤白脸的道：“你这是要干什么，能不能别闹了！” 常潇顺势站起来，“亦家福，是我闹吗？我是为了谁啊，我还不是为了小欣，为了这个家。” “小诚好不容易才回来的，你还要干什么啊？” “我干什么你看不到吗？我给你侄女赔礼道歉，我在赎罪啊！”常潇说着话就冲亦诚走过来，于简一直接挡在前面。 常潇站住，堆出笑容，“你是小诚的朋友吧，让你看笑话了。” 于简一感觉攥着他手臂的手紧了紧，他反手牵住她的手，才开口道：“您不是故意演给我看的吗？” 众人都楞了一下，大抵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 于简一看着这些人的嘴脸，终于明白为什么亦诚会考上大学就单方面切断和家里的联系，这里的所有人，都没有将她当成过家人。 “二叔是吧。”他向亦家福欠了欠身，“虽然小诚没有详细的跟我说过你们当年的恩怨，但我多多少少也能猜到一些。她没能参加考核，又不敢吃您包的饺子，也就是说这饺子害的她去不了学校考试。正常的饺子自然是没问题的，下了药的就不好说了。” 看到常潇眼里的心虚，更坐实了于简一的猜测。 “哪怕是亲人，下毒也是犯法的。” “你别胡说，怎么就下毒了，是她自己肠胃不好，吃坏了肚子，能怪得了谁！”常潇嚷道，触及亦诚怨毒的眼神，气势又弱了一些。“你无凭无据，不要乱说。” 第71章 亦诚想要说话，被于简一拦住。他冷着脸，接着道：“这多年了，就算是有证据也找不到了。这件事我们不追究，那说一说你们剽窃亦诚绣品，冒名顶替她的绣品考学、参赛、获奖的事吧！” 这一次，不仅常潇慌了，就连亦欣的脸色也苍白起来，她站不稳的身子一晃，之前陪同她去店里的男人从屋里出来，揽住她的肩膀。“没有证据的事，你们最好不要乱说，我们可以起诉你们诽谤的。” “可以呀，闹大了，正好让大家都来评判一下真伪。”于简一不以为意，“我刚刚搜了一下，这位亦欣女士刚刚被选为非物质文化遗产满族刺绣第七代传承人，还成立了满绣相关的产业园，拿到了政府的扶持，多次被电视台、报刊杂志采访。这件事爆出来，说不定还能给你们的产业园增加一些热度，政府相关部门也会更加关注你们。” 就连亦诚都有些惊讶，他是什么时间调查的亦欣。 “你敢！”常潇怒不可揭。 亦欣和扶着她的男人均是一脸铁青，咬着唇不敢多言，恐怕言多必失。 “你可以试试我敢不敢！”于简一的笃定，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亦家福愁眉苦脸的拍了拍腿，“我们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样呢？” 这句话何其熟悉，七年前那场闹剧，就是被亦家福这句话了断的。她这位二叔，还如从前般只会装老好人，承担不起一点责任。 “二叔，你们才是一家人。”亦诚平静的道：“每个绣娘都有自己刺绣的小习惯，我的绣品每一幅都在绣线下有一个特殊的标记。七年了，我一直都放不下这件事，或许对薄公堂，天下大白，我也就放下了。” “你这是要毁了亦欣！”常潇哭扑上来，“当年你们已经毁了亦欣的腿，现在还要毁了她的人生嘛？” 于简一直接把人推开，常潇坐在地上，泼妇般的嚎啕：“小欣是你姐姐，你让让她又何妨！你成绩好，你明明可以自己考上好大学的，可小欣不行，她身体差，她不如你成绩好，她只有这一个机会。” 亦诚看着她撒泼打滚，觉得好笑，可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亦欣的腿是瘸了，可你们别忘了，她只是瘸了一条腿，而我失去了父母，变成了孤儿！那一年我才十岁，你们知道我多害怕多慌张多难过吗？奶奶告诉我，以后要我跟着你们生活，要我听话不能闹。我努力学习，帮忙做家务，可你们谁在乎过呢？还有，凭什么我就要让呢？我没有努力吗？我一边学习一边练习刺绣，每天只睡四个小时，可是亦欣呢？是她自己放弃学习，专注刺绣的。” “那是她身体不好。” “是，她身体不好。她是我姐姐，这机会我也不是不能让，可让与不让，得我说算吧！你们有人来问过我可不可以、愿不愿意让吗？没有！你们直接给我吃了一顿让我上吐下泻的饺子，让我被迫让了出去！那是我的作品，是我熬了无数个大夜，耗尽心血绣出来的作品。”越过常潇，亦诚看向亦欣，“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吗？我说既然考上了，那就好好念吧。因为我知道，这件事不是你主导的，我不怪你。可你呢？你拿着我的作品去参赛，你不觉得自己很无耻吗？” “那是老师……” “亦欣，参赛表需要本人签字，你别跟我说，是老师替你签的字。” 藏了这么多年的话，终于说出来了。 她看着这里每个人脸上或恼羞、或愤怒、或自责的表情，她只觉得无比的畅快。 给奶奶绣好寿衣，她与这里就再无瓜葛了。 “走吧。”亦诚拉着于简一走进了绣房。 关上门，还能隐隐听见院子里的哭闹声，亦欣在哭，亦家福在埋怨常潇，常潇在怨天怨地……真像一个笑话。 “于简一，怎么每次都让你看到我最狼狈的样子。”亦诚眼眶红红的看着他，整个人都像是要碎了一样。 于简一也心疼的要碎了，“如果在你十岁的时候我们相识就好了。” “干嘛？” “把你带回家，当童养媳。”他说的认真，亦诚却笑了，把眼泪都笑了出来。 “于简一，你能抱抱我吗？” 话音刚落，人已经被他用力拥进怀里，“一切都过去了，我们以后只会更好的。” “嗯。”她在他怀里点头，无比安心。 这个绣房在她离开这里之前，还是一个小小的平房，现在已经扩建成一个展厅了。墙上挂满了绣品，每一幅都精美大气。厅里放了十几个绣架，应该是也兼顾了教学和生产。 亦诚拉着他走到了中间的绣架旁，绣架一看就是用了很久的，“这是亦欣的绣架，我也有个一模一样的，不过因为那次的事，绣架被我砸了。当时奶奶气坏了，说了我两句，我就赌气说再也不绣了。想一想，那时候我也挺幼稚的。” “你那个年纪，可以幼稚。”于简一帮她撩了一下头发，抬头便看到了一副熟悉的绣品。 “那就是你的绣品吧。” 亦诚转过头，正是她的那副冰雪刺绣。被白雪覆盖着小房子，一盏盏透着年味的红灯笼，窗户里透出来的灯光，还有玻璃上的福字，都是她童年记忆中除夕的模样。 俩个人走到绣品前，“离开这里后，我反复的绣了好多次这幅图，可是怎么绣都不如这幅好。我甚至想，是不是砸了绣架的时候赌气说的那句再也不绣了，真的被老天爷听见，他就收回了我的天赋。” “老天爷看到你的努力，也不会收回你的天赋。”于简一视线下移，看到绣品下面标注着“亦欣作品《雪乡》”几个字，无比刺眼。他左右看了看，正巧看到墙边白板上贴着一只马克笔，伸手便取了过来。拔下笔帽，直接将“亦欣作品”四个字涂掉。 “喂，你干嘛？”亦诚惊讶了。 于简一在涂掉的名字旁边，端正的写下：亦诚作品。 他转过头，笑着道：“绳愆纠缪！” 第62章 和自己和解 亦诚下了炕，跪在地上，重…… 他左右看了看, 正巧看到墙边白板上贴着一只马克笔，伸手便取了过来。拔下笔帽，直接将“亦欣作品”四个字涂掉。 “喂, 你干嘛？”亦诚惊讶了。 于简一在涂掉的名字旁边，端正的写下：亦诚作品。 他转过头, 笑着道：“绳愆纠缪！” 亦诚眼里闪着光，看着他伸出手。 于简一将笔递给她，亦诚上前，将“《雪乡》”也涂掉，在于简一写下的“亦诚作品”下面一笔一划的写上“《除夕夜》”。 两个人相视一笑, 这一瞬，她和自己和解了。 院外的吵闹终于停歇，亦欣抱着衣料走进绣房, 似乎是刚刚洗过脸，眼睛还有些红。看到被涂抹的墙面，眼神闪烁，却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她似是缓了缓情绪才开口：“衣服已经请专人缝制好了，我们开始绣吧。” 打开衣服, 绛紫色的旗装，很传统的样式。 亦诚接过衣服, 在衣摆处和袖口比量一下，走到白板处, 简单的勾勒出设计图。 亦欣见她还要画一会儿, 便对于简一道：“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 “我姓于，于简一。” “刺绣需要时间，家里人已经将亦诚之前的房间收拾好了，你可以过去休息。” 于简一：“不必, 我们住宾馆即可。” 亦欣没想到他会拒绝的如此干脆，只能转向亦诚，“可能需要熬夜，你们再折腾宾馆真的没有必要。若是不想住之前的房间，可以住在客房，产业园的学生和绣娘时而也会住在那边。” 亦诚画好最后一笔，“那就睡客房吧。” 亦欣点头，又折回去吩咐。看着她一瘸一拐的背影，亦诚咬着牙让自己别多想。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买单，她也一样。 安排好客房，亦诚将于简一推去休息后，就和亦欣对坐在绣架前。 亦欣也将自己之前设计好的图样给亦诚看，两个人商量一番，去繁从简，只绣福团和青松，“你记得绣制寿衣针线不能打结，也不能出现疙瘩绊，这些都是禁忌。” 亦欣点头，穿好绣线，在衣摆处下针。亦诚也在对称的位置下针，不过绣了几下，俩人都发现了问题。 亦欣的针法与亦诚的传统鸡爪针有所不同。 亦诚停下来，亦欣将针法放慢，轻声道：“这些年奶奶和我一直在探索创新，去年将传统的鸡爪针改良为三角针，通过多层叠加，丝线并股等技艺，形成交错的线条让绣品的色层更加丰富、立体。” 第72章 看着亦欣绣了一会儿，亦诚再下针针型已经变成三角形，绣出的形态类似五角星，用丝线一层一层堆叠。速度虽慢了下来，可这悟性和学习能力，让亦欣震撼。 两个人不吃不喝的绣到深夜，才被家里人催着去休息。 回到客房，看到热乎乎的面条，亦诚疑惑的看向于简一，于简一把筷子递给她，“放心吃，我给你下的面。” 绣着的时候不觉得饿，这会儿还真饿了，接过来便大口大口的吃。 “我没吃饭，不是怕他们给我下药，只是绣起来就不觉得饿了。白天我是故意那么说……” “我知道，我只是想亲自给你煮而已。”于简一说完，又疑惑的问：“你二叔家这一大片房子，厨房就有两个，但是居然连个燃气炉都没有，用的还是烧柴火的土灶。他们做饭不嫌麻烦吗？” 看这模样，于大神是又遇见知识盲点了。 “你还会烧土灶？”亦诚故意问。 于简一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你二叔帮忙烧的。” 亦诚笑起来，放下碗筷，拉着他走到窗边，指着院里的房子道：“这里不仅仅是民居，也是一个小型的满族建筑群，这边，还有那边产权都是政府的，借给亦家使用，就是为了更好的宣传和传承满族刺绣。所以这里的房子在建设的时候，就按照最原始的口袋房来建。” 她又指了指坐在地面的四方建筑，“那是烟囱，我们小时候总围着它跑，口袋房、万字炕、烟囱坐在地面上，就是满族民居典型的特色。” “你也是满族？” “正经的佟佳氏后人，这要是在古代，说不准你还得叫我声格格。” 于简一对着她打个千，“那我给格格请安。” 亦诚抬手，“小于子平身吧。” “小于子？”于简一对着她的痒肉发起攻击，“敢喊我小于子，那小于子给格格按摩按摩，服不服？” 亦诚笑倒在床上，立即投降，“服了服了，再也不敢了。” 于简一顺势从后面拥住她，这一天终于让她笑了。 亦诚拍了拍的他手，“别担心我，和亦欣在一起刺绣，我以为我会很不舒服，可看到她将传统的鸡爪针改良成三角针，我的心一下子就静了。或许，这些年是我太执着了。” “他们错了就是错了，如今做得再好，也不代表当年的错误和伤害就可以原谅。亦诚，千万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于简一亲了亲她的头发，“早点休息，明天还要刺绣，你要养足精神。” “嗯。”亦诚点头，“那你回到你的床上去吧！” 于简一不情愿的哼唧一声，嘟嘟囔囔的道：“你说你二叔也是，知道我们是未婚夫妻，已经给安排一间房了，干嘛还给弄个双床房啊？他们家没大床吗？” 亦诚用脚后跟想都知道，二叔肯定是安排了两间房，这厮板着脸要了一间，二叔心里又气不过，故意安排的双床房。 她忍着笑，推着他回到自己床。“快去睡吧，我去洗漱。” 于简一唉声叹气的躺回自己床上，等亦诚回到床上，关了灯，两个人同时翻身面向对方。 月光下，视线相对，安静且安心。 “晚安。” “晚安。” ￥￥￥ 第二天，两个人都是早早就醒了，早餐是陪亦欣去店里的男人送来的。 两人吃完早餐就匆匆的去看奶奶，奶奶仍在昏睡，于简一给老人家把了把脉，眉头皱的紧紧的，轻轻的摇了摇头。 亦家福在旁边看着，“小于是中医？” 于简一答：“我是外科医生，辅修中医，略懂一些皮毛。” “奶奶还能挺多久？”亦诚问。 于简一沉声道：“脉相已乱，约莫也就是三五天的事。” 亦家福一听，“那我们是不是应该提前准备后事了。” 亦诚问他：“可有相熟的白事先生？” 亦家福摇头，“谁家能和白事先生相熟啊，不过……”猛地想起亦诚做的就是这个行业，赶紧住了嘴，“小诚，二叔不是那个意思。” 亦诚懒得和他计较，摆摆手表示自己不在意。 亦家福顺势说道：“这方面，你应该熟悉的，要不，你帮忙找个人给奶奶操办。” 隔着一个市，不可能把宋哥叫过来，只能问问他这边有没有认识的同行。“我问问吧。” “好。”亦家福连连答应，又叮嘱一句：“妈清醒的时候就交代了，丧事一切从简，不要惊动媒体也不要让领导知道。” “我明白。”亦诚出门打电话，宋晟正巧有个熟人，直接就把电话号码发给了她，告诉她需要的时候联系即可。 都安排好，亦诚和亦欣就去了绣房。 奶奶吊着这一口气，应该就是在等他们姐妹这件寿衣，所以她们得加快速度。 穿针引线，快而不慌，衣摆的福团很快就绣制完成。接下来就是袖口的松枝和外袍的青松仙鹤。 没日没夜的绣了两天，在第三日，九件套的寿衣终于全部绣制完毕。 绣制的图案虽然简单，却是老太太一直期盼着的。 老太太就似感应到一般，昏睡了三天后，奇迹般的醒了过来。大家都知道，这一次应该就是最后一面了。 姐妹俩将衣服展示给奶奶，老太太艰难的吐出一个“好”字，最后将两姐妹的手搭在一起，便含笑而终。 “奶奶……” “妈……” 屋里哭声一片，亦诚强忍着泪，见亦欣扑向老人，且是拦住，“眼泪不能落在奶奶身上，会让她走的不安生的。” 她轻轻的捋了捋奶奶的头发，“打盆水来，其他人先出去，亦欣留下和我一起给奶奶穿衣服。” 众人哭哭啼啼的出了房间，亦诚给奶奶擦了身体，穿好衣鞋，戴上帽子，盖上被子。老人躺在炕上，就像是睡着一般。 亦诚下了炕，跪在地上，重重的叩首。 忍了多时的眼泪，才倾泻而下。 后面的事，就都交由白事先生来操持。 亦家在县里有一片墓园，安葬好奶奶，亦诚又带着于简一去拜祭了父母。 “爸、妈，女儿来看你们了。你们不要担心我，我过的很好，现在还多了一个人照顾我。今天，我把他也带来，正式给你们见见。” 于简一冲着墓碑恭敬的鞠了一躬，张嘴就喊：“爸。妈，我叫于简一……” 亦诚被他气笑了，“你乱喊什么，这是我爸、妈，你叫叔叔、阿姨。” “叫爸、妈还不是早晚的事，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他将花束放在墓碑前，又倒了一杯酒洒在地上，“请你们二老放心将亦诚交给我，你们不出声，我就当你们答应了。” “于简一！”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吗！”于简一自动封嘴。 亦诚无奈，轻轻的抚了抚墓碑，”爸、妈，我们要走了。” “等我们结婚后，再来看您们。”于简一说完，见她又瞪自己，伸手将人揽进怀里。 一阵风吹过，风里夹杂着雪花。 “下雪了。” “是呀，又下雪了。” 但愿这场瑞雪，能够映衬丰年。 第63章 万事皆可达 张大师捏着胡子仔细的看了…… 从墓园回到亦宅, 亦宅院子里已经摆好了缨红宴。 来帮忙张罗的白事先生比宋晟年长一些，因为留着一撮山羊胡，平日里也帮人算卦选墓, 认识他的都叫他张大师，是尊称也带着点戏谑的意思。 “张大师, 今天谢谢您了。”亦诚上前去道谢，“我今天就回去了，头七报庙与烧饭，还要麻烦您再跑一趟。”亦家是传统的满族人家，虽说家里没有旧庙, 可家谱还是存着的。按照传统，头七那天，需要在家谱上逝者名字旁画一道黑杠, 称为“报庙”。七天、四十九天、周年都要进行一次“烧饭”，就是在坟前摆供桌、烧纸、烧酒，将馒头和肉菜一起烧掉。 奶奶虽说一切从简，可这种传统的仪式还是不能省略的。 “都是同行，客气什么。能给您家老太太这等身份的老人办事, 也是我的荣幸。老人家如此低调，吾等敬佩啊！”张大师摸了摸下巴上那一小撮山羊胡, 凝目看着亦诚，“宋晟说你是她徒弟, 按辈分你师父都要喊我一声小师叔, 你该叫我小师爷的。” 这事亦诚还真不知道，想着他也不可能这时候拿这种事逗乐子，只能硬着头皮喊了声，“小师爷。” 张大师笑了, 满意的点点头，“既然你喊我一声师爷，师爷就送你两句。我观你面相，年少亲缘薄，多经磨难，好在性格坚忍，自立自强，幸得贤郎成鼎业，晚来享福度余年。小徒孙，你切记住，心中有光，无惧风霜，福星在侧，万事可达。” 第73章 “说什么呢？”于简一走了过来，倒是给亦诚解了围。 “张大师给我算命呢！说我福星在侧，万事可达。” 于简一一听，也来了兴致，“张大师也给我瞧瞧。” “好啊！”张大师捏着胡子仔细的看了看他的面相，“红光满面，气宇轩昂，好事将近，所愿皆成。” 均是好话，管他真假，就当祝福听着也开心。“多谢大师赠言。”于简一微微躬身一礼，起身后张大师的手已摊在他面前。 张大师：“不必谢，卦金一百。” 于简一愣了，侧头去看亦诚，亦诚也是懵的。 见他这般，张大师“啧”了声，“你看她做什么，她是我徒孙，长辈赠晚辈几句话还能收卦金？你就不同了，与我无亲无故，自然是要收卦金的，不能沾了因果。” 于简一摸了摸口袋，好在他习惯性的带一些现金，抽出一百递给大师。见他笑呵呵的收下，越想越觉得自己像个大冤种，还是自己送上门的那种。 亦诚也别过脸掩着唇轻咳两声，等张大师走了，才开口调侃：“于大神也有被人忽悠的时候？” 于简一捂脸，“别说了，太丢人了。” 缨红宴办完，亦诚和于简一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见他们要走，亦欣紧忙追了出来，“小诚，奶奶给你留了一副绣品，你随我来取，留个念想吧。” 一听这话，常潇一下就站了起来，沉着脸想出言阻止，看了看立在一旁的于简一，硬是闭上嘴又坐了回去。 亦欣便带着亦诚去了典藏馆，进了馆，正对着大门的便是一副千里江山图，绣工精致，大气磅礴。“这是七名绣娘，历时三年才绣出来的。” 再往里走，一幅幅具有东北特色的刺绣作品，犹如油画一般，或是栩栩如生，或让人身临其境。走到学生作品展览区，亦诚看到许多满绣的衍生品，有旗装、丝巾、香包……品类繁多，样式精美。 亦欣：“为了让满绣被更多的人了解，五年前我们就已经开展刺绣兴趣班，让县里的下岗女工、低收入人群以及残疾人群体尽快学会一门就业创业的手艺，去年师范大学也与我们的产业园正式签订了校企合作协议，我们的刺绣今后一定会面向世界的。 亦诚轻轻的摸了摸这些作品，真心称赞：“你做得很好。” 亦欣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了下来，“还不够好，其实我早就应该去找你道歉的，只是我没有勇气，也不够勇敢。得奖后，你离开了家，我很自责也很难过，却也和自己较劲，总是想绣出一副胜过你的作品向你证明，如果不是我生病，我是可以堂堂正正赢你的。可老天爷似乎在惩罚我做了错事，我越努力却绣的越差，整个大学四年，我竟绣不出一副令人满意的作品，我每一天都很痛苦，甚至也差一点砸了绣架，不想绣了。” 亦诚震惊，震惊的不是她差一点砸了绣架，而是她们两人竟然都将自己陷入同样的困境。 “是奶奶拦住了我，她跟我说不是老天爷在惩罚我，是我自己在惩罚自己，我一直想要超越你，这种欲望让我在刺绣的时候根本静不下心。刺绣是需要静心来做的一件事，心稍有浮躁就不能将作品完美的呈现。一针一人一世界，针和线才能呈现最真的一面。” “一针一人一世界。”亦诚抬手摸了摸扇面上的丁香花，似是闻到了花香。“原来如此。” 亦欣一瘸一拐的进了典藏馆内室，取出了一副a3大小装裱好的绣品，绣品用牛皮纸包裹着，“回去再拆开看吧。” 亦诚接过，点了点头。看着她含着泪的眼睛，想说些什么，终还是没有开口。 她抱着绣品出了门，于简一就站在门口，接过绣品，便与她向门口走去。两人上了车，又听见亦欣的声音。 “小诚，等一下。” 亦家福抱着绣品跟在亦欣身后，俩个人快步走到车边，亦诚才看清他抱着的正是那副《除夕夜》。 亦欣：“这幅作品，也该物归原主了。虽然迟到多年，我知道道歉对你来说已经毫无意义了，可我还是想正式的跟你道一次歉。亦诚，对不起。” 亦家福拉开车门，将绣品小心翼翼的放在后座。“小诚，结婚的时候，告诉二叔一声，你要是不想我们去参加婚礼，我们就不去。但你让二叔知道你成家了，二叔也好告诉你奶奶一声，让她老人家安心。” “好。”亦诚答应。 亦家福冲她挥挥手，“走吧，路上注意安全。” 于简一发动车子，车子刚刚滑行，亦诚摇下车窗，冲着窗外喊道：“姐，再见。” 倒车镜里的亦欣愣了一下后，泪如雨下，她用力的挥着手，高声喊着：“小诚，再见。” 这么多年了，对错对于她们姐妹来说，都已经不再是最重要的事了。她们被困在同样的困境之中，能够挣脱而出，破茧成蝶，各自精彩，已经足够。 过去种种，不过是人生一程，凡是经历，皆是成长。 回到寿衣店，宋晟、黎姐和田棠都在。 亦诚和于简一抱着两幅绣品回来，几个人起身去接。 田棠看到那副《除夕夜》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道：“诚姐，这是你绣的吗？” 亦诚点头，“我十几岁的时候绣的。” “天啊，十几岁绣的，你简直是天才！”田棠恨不得趴在上面看。 “你别把口水流到上面。”宋晟举起绣品，不住地赞叹：“真美，真美呀！哎呀，这没文化，都不知道该怎么称赞，词穷。” 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 亦诚坐下来，取了剪刀拆开奶奶留给她的那副绣品，打开牛皮纸，满族的小院被一针一线绣制而成，两个扎着小辫子的小姑娘就在烟囱下面玩着跳格子，而院门口一位老人就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握着绣针，一边刺绣一边看着姐妹俩玩耍。 亦诚抚摸着绣面，默默念着：奶奶，放心吧，我们都放下了。 于简一走到她身边，用力的揽住她的肩膀。 亦诚看向他，微微一笑。“不用担心我，你别忘了，张大师说了，我今后福星在侧，万事可达。” 不提还好，这一提于简一瞬时捂脸。 宋晟：“张大师给你算命了？管没管你要钱？自家人都坑，我打电话骂他。” “没要、没要。”亦诚赶紧解释：“说我是他徒孙，不收费。” “这还差不多。”宋晟松口气。 亦诚忍着笑又道：“他还赠了于简一两句话，收了一百。” “啥？”宋晟看向于简一，一脸的不理解，“于医生，你不是博士吗？这么有文化的人，怎么还能让神棍给忽悠了呢？” 于简一脸色涨红，亦诚还要说什么，直接被他捂住了嘴。要是被大家知道，他是自己送上门被忽悠的，岂不是要被笑死。 就在宋晟嚷嚷着要帮于简一把钱要回来的时候，店门被推开了。 田棠惊喜的站起身，“原乾，你出院了？” 原乾脸色还有些苍白，不过状态已经好了很多，笑着点点头。略欠一下身，身后又进来两个人，竟是郭婶和齐昌骁。 这三个人怎么一起来的？ 众人皆是疑惑。 最后，还是原乾开的口：“我是来帮郭婶圆梦的，她想正式成为寿衣店的店员，宋老板可愿意？” 宋晟一愣。 齐昌骁怕他拒绝，马上表态：“你们放心，这次我肯定不捣乱，警察已经教育过我了，社区主任也找我谈话了，我已经知道错了。以前都是我愚昧无知，封建迷信，现在只要我妈愿意干，我就支持！” 郭婶也道：“你们别看我岁数大，我身体好着呢。不信你们可以问于医生，他都说我恢复的比年轻人都快。我不仅能当店员，我还能直播，我也可以当模特的。”郭婶有点不好意思，“其实我早就想说了，这寿衣的市场还是老年人占比比较广，亦诚这个模特太年轻，她穿什么都好看。我就不同了，我岁数大，我穿着好看，那些老年人看着就更动心了。” “这话听着还挺有道理。”亦诚点头。 田棠也道：“我们店的确需要人。” 黎明春附和：“郭婶就住在楼上，离得近，上下班也方便。” 众人都把视线投到宋晟身上，就等他的答案。 宋晟被看得无奈，“虽说我是老板，你们几个都同意了，我反对有效吗？” 此言一出，大家又笑了。 田棠一蹦一跳的跑过去挽住郭婶的胳膊，“欢迎郭婶，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第64章 寿衣店改革 他踟蹰一下，咬咬牙，“那…… “大家好, 我是店里新来的主播，大家可以叫我郭婶。我身上穿的这件新中式风格寿衣，是我们店首席设计师亦诚的最新力作……我看有网友说不像寿衣, 不像就对了。寿衣也要进步、要发展、要美化……你们看我一米六的身高，一百三十多斤的体重, 穿上都好看，那比我高、比我瘦的穿上肯定更好看。”郭婶滔滔不绝的对着镜头一边讲解一边展示，把田棠这个主播的活都给抢了。 第74章 “……这个叫霸王花的网友问我穿寿衣会不会沾晦气，我来回答一下。当然不会了，在我妈妈那一辈的人, 只要过了六十岁就要提前定制寿材。再说了，那皇帝佬儿年纪轻轻就给自己建陵墓，人家都不嫌弃晦气, 我们平民百姓嫌弃什么，你们说是不是？” 介绍衣服的同时，郭婶还能跟网友聊天。直播间的弹幕居然是一片和谐，还有人夸主播幽默的。十套衣服再加上闲聊，以往两个小时的直播, 郭婶播了三个小时才结束，结束之后还有些意犹未尽, 直念叨“还有几个网友的提问她没回答呢”。 亦诚和田棠真心的佩服，“郭婶, 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干直播的好苗子呢！” 郭婶一脸得意, 兴奋的道：“我告诉你们，我年轻的时候那可是上台唱过样板戏的，可惜个子太矮，没考上戏剧团, 这一直都是我的遗憾。现在好了，我站在那个镜头前，哎呀呀，就有一种当角儿的感觉，角儿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明星！圆梦了，舒坦！” “你舒坦就好，你舒坦，我们也舒坦！”亦诚给郭婶倒水，田棠将设备收起来。 郭婶看着那个简陋设备，叹了口气，“宋老板什么时候来呀？我得跟他说说，这直播设备太少了，怎么也得再买两盏灯，就是照在脸上，就显得气色特好的那种灯。” “郭婶，您说的那个叫补光灯。” 郭婶一拍大腿，“对，就是补光灯！” 亦诚笑道：“那个灯不贵，不用问宋哥，我做主买了！” “太好了！”郭婶放下水杯，站起身，“得买两个，左边放一个，右边放一个。” “行！” 郭婶高兴的不得了，哼着曲去换了衣服，回家做饭。 田棠撞了撞亦诚的肩膀，冲门口使了个眼色，小声蛐蛐：“我刚刚刷了一下后台，居然有好几个人私信要加郭婶微信。咱俩播了好几个月，被骂的都快刨祖坟了。嘿，郭婶首播，居然已经有粉丝了。这去哪儿说理去？” 亦诚忍着笑：“说不定真像郭婶说的，这寿衣市场，还是老年人占比广。” “还真是！”姐俩对看一眼，“噗”的笑出了声。 宋晟和黎明春搓着手进了屋，“今儿可真冷呀！” “你俩怎么冻成这样？没开车啊？”亦诚赶紧给俩人倒了杯热茶。 黎明春翻个白眼，“你宋哥那破车空调坏了。” “宋哥，你大小也是个老板，换一辆好一点车不行吗？”田棠灌了暖水袋给黎姐抱着。 宋晟“啧”一声，“你们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回头看看黎明春冷的直跺脚，又道：“不过那车的确是该换了，等不忙了，我就去看车。” 这还差不多。 亦诚：“这么冷的天，你俩怎么来这儿了？” 黎明春有点不好意思，宋晟却是满脸的嘚瑟，清清嗓子，“我和明春刚刚去定了婚礼宴客的酒席，过了农历年就去领证，五一摆酒！” “这是好事啊！” “恭喜恭喜。” 黎明春拉了拉亦诚的手，“我们不打算大办，就摆个七、八桌，请一请同行和亲戚，就当大家欢聚一下。我就想典礼租一套礼服，敬酒的时候做一件旗袍。” “可以呀，有没有接亲环节，有的话还应该再准备一套秀禾服。”田棠建议。 黎明春摆手，“亲就不接了，我家也没什亲人，我住的房子都是租的，没什么可接的。今天来，其实是想拜托亦诚帮我做这一身旗袍。” “我？”亦诚惊了一下，有些迟疑，“黎姐，我这些年做的都是寿衣，你要是平常衣服，我肯定不推脱，可这婚服……”她看向宋晟。 宋晟笑了笑，“你放心大胆的做，你黎姐都准备好大红包了。” “我是那个意思吗？”亦诚气的瞪眼。 黎明春也笑了，“别理他，他故意逗你的。我们就是做这行的，没那么多顾忌，姐就喜欢你的手艺。小妮儿爸爸走的时候，是你送的最后一程；小妮儿走的时候，你替她试了衣服，让我没有遗憾的将她送走；我坚持不住，想放弃的时候，也是你抱了抱我，告诉我一切都会好的。小诚，你是救过我命的人，是我的福星。我和老宋的大喜之日，若是能穿上你绣的衣服，才叫圆满。” 亦诚被她热切的看着，心里也暖暖的，“黎姐，什么救命不救命的，我们聚在一起就是缘分。至于旗袍，你不嫌弃，我就给你做。” “谢谢小诚。” “衣服的事说完了，再说下一个事。”宋晟清了清嗓子，放下茶杯，“张大师给我算了一下，五一这个日子好，不仅适合结婚，还适合收徒。所以，我就决定，结婚典礼办完，就这场地顺便举行拜师仪式，我正式收你俩为徒。” “啊？”田棠惊讶。 亦诚问：“这也可以顺便？” “怎么？你俩不愿意？”宋晟挑眉。 哪敢啊！姐俩赶紧表明态度，“愿意愿意，愿意的不要不要的。” “什么叫不要不要的？”宋晟指着田棠批评，正让她重说，店门又被推开。 于简一和一名年轻的女士走进了店里，见到店里人这么全，笑着道：“今儿什么日子？” “自然是好日子，宋哥和黎姐定了婚宴酒席。”田棠抢着道。 “那可要恭喜了。” “于医生，到时候一定要早点到。” “一定。” 听他答应，宋晟才去看他身边的人。“这位是？”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李岚。”于简一又介绍宋晟，“老板宋晟，那位是……” 李岚脱下羊皮手套，“那位就不用介绍了，我在直播间见过好多次了。亦诚您好，你本人比上镜还漂亮。”落落大方的伸出手，与之相握。 “谢谢，您也很漂亮。”这话倒不是恭维，李岚不仅漂亮，还很有气质。一身品牌套装，外搭羊绒大衣，一看就是精英人士。只是有些想不通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来他们店。 店里的每个人都有这个疑惑，就像看着什么稀罕事一般看着李岚。 李岚抿唇一笑，“我是来找你定制寿衣的。” “是给亲戚定制？”亦诚试探性的询问。 李岚摇头，“给我自己。” 疑惑瞬间变成惊讶，李岚看上去精神头十足，完全不似生病的模样，就更别说到了定制寿衣的地步了。 “我其实是于医生的患者，还是个不听话的患者，他让我手术的时候我放不下工作，拖到现在想手术也手术不了了。”李岚自己也没有想到病情会发展的如此迅猛，项目完成，本想趁着新年假期把手术做了，却没有想到肿瘤已经多处转移，失去了手术的意义。“我这个人啊，不怕死，就怕人生过的太狼狈。所以与其化疗、放疗苟延残喘的活着，我宁愿光鲜亮丽的赴死。我决定好好的陪家人过一个新年，年后就去瑞士安乐死。” 亦诚李岚的言论震惊了，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黎明春看向李岚，“孩子啊，你有父母的吧？你走了，他们怎么办？” 提到父母，李岚也有一丝不忍，可她坦然说道：“我父母现在才六十岁，以他们的健康程度至少还能活二十年。就算我接受治疗，只怕也是活不过他们的。比起让他们看着我掉光头发、骨瘦如柴的痛苦离去，还不如让我有尊严又体面的离开。至少，在他们的记忆里，他们的女儿没有遭受什么痛苦。至于他们的养老，我并不担心，他们有退休金再加上我留给他们的钱，该雇保姆雇保姆，该去敬老院就去敬老院，随他们高兴。” 李岚的洒脱着实是令人佩服。 黎明春想到小妮儿最后那一刻瘦弱的模样，看着她痛苦的挣扎，有好多次她也是想过的，让孩子走吧，别受苦了。 天下父母心，父母心疼子女，子女又何尝不心疼父母呢！ “你是个好孩子。” 李岚摆手，“除了钱，我也给不了他们什么，到底亏欠父母，可也没有办法。人生在世，总要有点遗憾留下的。好在我父母能够理解我的做法，也支持我的做法。” “你父母很开明。” “他们只是希望我能按照自己的心意选择。”李岚这次笑的有些无奈，“不说这个了，定制寿衣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边做吧，你可以先看看样板。”亦诚请她坐下，田棠已经将布料样板拿了过来，“你可以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款式、图案、风格，我会根据你的喜好给你设计。” “风格就要新中式的，我喜欢梅花，尤其是白梅。” “可以。布料和颜色呢？” “桑蚕丝，蓝色的。”李岚决定的很干脆，似乎心中早有设想。 第75章 确定样式，亦诚取来皮尺，给她量身。 李岚伸着胳膊，看这个略有些简略的店铺，眼神略带嫌弃，“这家店你们就没想过好好装修一下吗？你们已经改革了寿衣的销售模式，又将寿衣的款式创新设计。产品一直在更新换代，包装却一成不变。了解你们能力的或许还会进来看看，不了解的看到你们那个小门脸就失去购买欲望了。” 李岚转过身，让亦诚给她测量腰身。见大家都凝神认真听着，便接着道：“我举个例子，你去买一块口碑极佳的点心，到了店里窗明几净，香味迎鼻会让你有购买欲望，还是脏乱差的环境，黑乎乎的小窝棚让你有购买欲？” 宋晟摸摸鼻子，有些心虚的道：“我们这一片的寿衣店都是这样的。” “正因都是一样才更要创新，我听于医生说你还开了连锁店，证明你不是故步自封，也有做大做强的野心，只是你的钱没投资对地方。”李岚精准的分析着，听着还挺有道理。 亦诚测量好尺寸，宋晟舔着脸将李岚叫住，“李女士，能否耽误您一会儿时间，仔细给我讲讲。” 李岚笑了，“宋老板，知道我做创业指导一小时要收多少钱吗？” 宋晟不解，看向于简一。 于简一不得不重新介绍李岚的身份，“李岚是国内知名的并购顾问，曾帮助多家知名公司提供并购策略和建议。” 宋晟虽不太懂，可一听这名头就挺唬人。他踟蹰一下，咬咬牙，“那行，你说一小时多少钱，我们聊一小时的。” 第65章 人生的始终 “既然我们服装品牌叫‘一…… “李岚是国内知名的并购顾问, 曾帮助多家知名公司提供并购策略和建议。” 宋晟虽不太懂，可一听这名头就挺唬人。他踟蹰一下，咬咬牙, “那行，你说一小时多少钱, 我们聊一小时的。”他拉开凳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李岚笑着看向于简一，于简一不得不再次开口：“宋哥，李女士的咨询费一小时要六位数。” “六位数？” 田棠掰着手指头数，“个、十、百、千、万、十万……宋哥, 十万！” 宋晟直接掉凳了，黎明春赶紧去扶他。亦诚也偷偷吞了吞口水，一个小时十万, 这也太可怕了。 于简一退后一步，偷偷牵住她的手。 李岚又被逗笑了，摇着头说：“罢了罢了，今天我就做一单赔本的买卖，免费给你指导一下。” 此言一出, 宋晟瞬间狗腿的又推凳子又递茶，喊着亦诚拿纸笔好好记录。 李岚且是拦住他们, “不必劳师动众，我也只是简单说说。” “您开口那不可能简单, 不劳师也不动众。” “宋哥, 您就别耍宝了，李岚现在身体弱，说不得太久。”于简一推着亦诚坐下，又拉着宋晟坐下, “让她快些说，你们认真听。” “好、好、好。”宋晟连连答应，瞪着眼看着李岚。 李岚环顾一圈这家小店，墙皮脱落、货架凌乱，柜台里的寿衣倒是整齐码放，却无法看到款式。“我不知你们这个行业的规矩，有说的不对之处，还请见谅。” “畅所欲言，百无禁忌。” “要创新就要打破人们的固有印象，就像你们不惧网暴开启寿衣直播一样。这家店不仅要重新装修，还要装修的光明亮堂，生命逝去，就犹如四季轮回，与其要晦暗的忌讳着，不如大方的接受。橱窗要做大，大门也要扩一扩，还有牌匾，几个花圈一个寿字，看着都渗人。不知道怎么改，就去瞧一瞧那些网红蛋糕店、咖啡厅、服装店的装修，参考参考。” 宋晟怎么想都想象不到把寿衣店改成蛋糕店风格会是怎么样？皱着眉问：“会不会弄得不伦不类，大家难以接受？” “你们刚直播的时候，大家就坦然接受了吗？” “既然要革新，就要做到最好、最大、最强。而想要做大做强，除了店铺装修要改，经营模式也要改。殡葬行业我虽然不熟悉，可也知道这一行水深，要多要少，全靠白事先生的一张嘴，让客户心里没底。如果你们能做到价格透明化、惠民服务化、流程规范化、店铺品牌化，别说做到行业领头羊，你们想要在这个城市垄断这个行业都是有可能的。就是谁家遇上白事，无需亲朋介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们店名。”李岚站起身，走到店门口挂着的营业执照前，看着那毫无特色的店名，又提议：“这店名最好也改一改，还有亦诚设计的衣服，至少要注册一个商标，就算是无法打击盗版，商标挂上，人们自然就知道什么是正版了。” 这个提议，让大家的眼睛瞬间亮了。 “就说到这儿，剩下的你们要自己琢磨了，再说下去，我可就真要收费了。”李岚玩笑着道，约定好取衣服的时间，便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又被宋晟叫住。 “最后一句！我就说最后一句。” 李岚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这店名要怎么改？” “自然也要与时俱进。”李岚冲于简一挥挥手，“今天麻烦于医生了，我就先告辞了。” “再见。” 李岚离开寿衣店后，宋晟便在店里来回的走，一会儿看看天棚，一会儿摸摸货架，走了几圈后，猛地一拍桌，喊了一声：“干！” 田棠抚着心口，“宋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装修，马上就装修！” 黎明春：“这眼看就要过年了，工人也不好找，要不等年后再弄？” 宋晟指着屋内，“水电不改，基本上就是刷墙加一些木工，用不上十天就能干完。找个装修公司，也就是多花点钱的事。李女士给咱们指了路，咱们得抓紧时间弄，最起码让她取衣服的时候能看到成果，也不枉费人家免费给指点的心意。” 亦诚站起身，“宋哥，你确定？” “确定！” “那咱们就干！” “干！” 宋晟恨不得立即就去装修公司找人，看到营业执照，拍了拍脑门，竟忘了最重要的事。“改个什么名字好呢？” 田棠：“亦诚姐设计的衣服也要取个名字注册商标吧？” “大家都想想店名和衣服商标名。”宋晟让大家坐下，集思广益。 “福禄寿衣怎么样？” “这条街上有俩家店名里有‘福’字，不行不行，太普通。”宋晟给否了。 黎明春又道：“要不叫宋记寿衣店。” “与时俱进，这太新意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要叫什么啊？”田棠嘟囔：“衣服是诚姐设计的，索性商标就用她名字注册得了。” “亦诚？一程！”宋晟眼睛一亮，“一程！可以呀！” “啊？”田棠惊讶，“我就说随便说说，毕竟是寿衣，就是再没顾忌，也不用真就拿名字注册商标。” 宋晟拿过纸笔，一笔一划的写下“一程”二字。“此‘一程’非彼‘亦诚’，我们经常说寿衣是陪伴逝者人生最后一程的衣服，我们的商标就叫‘一程’怎么样？” 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大家眼睛亮亮的均表示同意。 “于医生，你学识高，帮我们想个店名怎么样？” 于简一推辞，“我哪里会起名字，您让我看病没问题，起名字我是真不行。” “亦诚，那你来取。” 亦诚想了想道：“既然我们服装品牌叫‘一程’，店名叫‘始终’如何？人生一程，有始有终。” “好啊！太好了！就叫‘始终’！” “始终寿衣。”田棠拍了一下手，“我喜欢这个名字！” “我明天就去给营业执照更名。”宋晟道。 黎明春提醒：“别忘了注册商标！” 确定了名字，装修的事情立即提上日程。宋晟难得大方一次，给装修公司加了钱，要求人家年前必须完工，过年期间散散装修味道，初八重新开业。 店里装修，亦诚居家办公，郭婶离得近，正好能可以监工，田棠则跑去新店帮忙。 直到除夕前夜，装修才完工。 宋晟看着焕然一新的店铺，心里说不出的欢喜，大手一挥，“除夕都去我家，我们一起过年。” 于简一一听，马上喊他，“宋哥……” 不用他说，宋晟已懂，“亦诚除外！”说完还不忘拍拍他的肩膀，“于医生，加油呀！你不也不能比我落后太多。” 于简一拱手，“我努力。” “要不，我传授给你点经验。” 第76章 “洗耳恭听……” 黎明春左手挎着田棠，右手挎着亦诚，看着前面两个略显幼稚的男人嘀嘀咕咕，三个人齐齐的摇摇头，着实是有些无语的。 这可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除夕这日，亦诚带着礼物上门。 于家的家长早已经翘首以盼，见她拎了好多东西，便埋怨道：“小诚，自家人不需要这些虚礼。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千万不要客气。” 亦诚有些羞涩，“这些都是我自己绣的小东西，不是什么贵重礼物。”她取了较大的一个礼盒，“这是送给叔叔的，可以挂在书房或者办公室。” 于爸爸马上接过去，打开盒子，入目的是一副冬日的白桦林，满眼惊喜。“这，这是你绣的？” 亦诚点头，于爸爸激动的将绣品举起来细看，连连夸赞：“绣着真好，真好！我要挂在书房，不不不，挂在办公室，这样看到人的更多。” “瞧瞧这显摆劲。”于妈妈无情的吐槽，却是眼巴巴的看着亦诚，赤裸裸的在问“我的呢？” 奶奶比于妈妈更急，直接问出口：“亦诚，奶奶的呢？你怎么先给他呢，我比较年长。” “在这里，都在这里。”亦诚赶紧把礼盒送上，送给奶奶的是一盏精美的刺绣的宫灯，小小的一盏，上面的花鸟活灵活现。送给于妈妈的则是一个桌面摆件，上面绣着一只伶俐的小白兔，正是于妈妈的属相。 收到礼物的三个人均是爱不释手，一看便是真心喜欢，让亦诚狠狠松了口气。 于简一攥了攥她的手，两个人相视而笑。 正笑着，手就被奶奶抢了过去，奶奶笑呵呵道：“小诚，奶奶没有你的巧手，见面礼只能去商店买，你别嫌俗气。”说着话，一个金手镯已经套进了亦诚的手腕上，亦诚只感觉手腕一沉，这分量明显不轻。 还来不及拒绝，右手上又被戴上一条手链，“奶奶那份实惠，阿姨这份时尚，快看看喜不喜欢？” 亦诚就是再不认识名牌，也见过这四叶草的图案，珍珠贝母的色泽在灯光下越发的莹润。 “这也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有什么不能收的，给你你就收着，这些东西再贵也没有你的心意贵重。”奶奶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好孩子，听话，收着。” 亦诚不知所措的看向于简一，于简一道：“让你收着就收着。”说完，还冲于爸爸伸伸手，“爸，你的见面礼呢？” “于简一！”亦诚震惊了。 于爸爸冲他哼一声，道：“用你催，我当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的。”随即拿出一个礼盒，礼盒打开，是和于妈妈送给她的手链，配套的项链。 于简一无情吐槽：“爸，你这礼物也太不走心了。还有，明明一套首饰，你们两口子分开送，会不会太小气了。”无差别的攻击了父母。 亦诚窘的蹦起来捂住他的嘴，哪还敢推辞，立即表示：“叔叔阿姨，我超级喜欢，谢谢你们。” 看着小两口亲密的模样，三个大人笑的合不拢嘴。 亦诚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故意逗她，窘的羞红了脸。 吃饺子的时候，于妈妈给她夹了第一个饺子，亦诚一口就咬到了硬币。 “好兆头，看来我们小诚新的一年，财源滚滚，好运连连了。”于妈妈笑着道，正说着，于简一也吃到了硬币。 于爸爸笑了，“看来小诚和一一的好运是连在一起的。” 奶奶：“那岂不就是我们家的喜事了。” 于简一和亦诚对看一眼，无奈又好笑，这婚催的有点太明显了。 第66章 春暖又花开 新的一年新的开…… 初八这日, 正逢立春。 鞭炮刚放完，李岚就抱着一束黄玫瑰进了店，花束递给宋晟, “恭喜宋老板新店开张，碍于您做的是殡葬行业, 我就不祝您生意兴隆了。” “对对对，不求兴隆，只求平安。”宋晟接过花束转递给亦诚，“李女士，您参观一下, 看看还有没有哪里需要整改。” 李岚放眼望去，店内以白色系为主，点缀了一些金色元素, 算是走了低调奢华的风格。墙边犹如品牌服饰店一般，整齐挂着一套套精美的寿衣，每件衣服外面都套着质感不错的防尘袋，更显高级。 墙角立着两个模特，一个穿着小香风寿衣, 一个穿着改良的旗装，中西合并, 丝毫没有违和感。再看向柜台处，一个个犹如珠宝盒般的骨灰盒陈列在玻璃橱窗里, 着实是有些令人惊艳。“这些是新定制的吧？” “也是亦诚设计的, 盒子是定制的，盒子上面的珍珠是亦诚一颗一颗贴上去的。”宋晟介绍着，并将一个白瓷金盖的盒子拿了出来，“这是特意请人烧制的, 绝对的限量版。” “价格呢？”李岚问。 宋晟指了指价签，“不管是衣服、骨灰盒还是纸扎，全部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李岚看了价格，比她预估的要低很多，“这价格……” “有的赚的，赚的还不少呢！”宋晟报了底价，又计算了人工和其他费用，李岚不用过脑也能预估出他的利润，这行业的水比她想的还要深。 “宋老板的新店，很不错。”她中肯评价。 宋晟笑的嘴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直到李岚取了衣服离去，他还忍不住的遗憾，这么好的人，怎么就生了这么重的病呢？ 世事难料啊！ 李岚离开店铺，司机接过衣服，帮她拉开车门。她回头看向寿衣店的牌匾，看到“始终”二字，唇角一弯。 人生始终，有始有终，善始善终，便是圆满。 她上了车，吩咐司机，“送我去机场吧！” 车子很快汇入车流，而寿衣店里还是热热闹闹的。 黎明春：“今天是立春，中午订春饼吃吧。” “订什么啊，我做春饼一绝，刚买的烙饼机，正好试一试。”郭婶说着话就回了家，不一会儿就挥着像大马勺一样的烙饼机回到店里。 宋晟有点怀疑，“郭婶，这玩意能行吗？” “怎么不行，专业烙饼，你就瞧好吧！”郭婶给烙饼机插上电，在面盆里一沾，几秒钟一张春饼就烙好了。 “还真行。”宋晟惊喜，“亦诚，于医生是不是半天班，不对，现在不能叫于医生了，得叫于主任。你亲自给于主任打个电话，邀请他中午一起吃饼。” “不用喊了，我来了。”不等亦诚应声，于简一已经进了门，抱着一大束向日葵，“恭喜宋哥新店开业。” “你说你怎么也买花来，自家人瞎客气。”嘴上嫌弃着，接花的速度却是比谁都快，“明春，把花都摆上，有气氛。” “好。”黎明春摆好了花束，便将大家招呼到桌边，“吃饭了。” “吃饭，都来吃饭。”宋晟给大家倒上汽水，“开饭前我先提一杯，今天不仅是我们新店开张的好日子，也是立春。立春是二十四节气之首，标志着万物闭藏的冬季已经过去，开始进入风和日暖、万物生长的春季，亦有开始温暖之意。我祝在座的各位，新的一年新的开始，迎春向暖，万事皆顺。” “迎春向暖，万事皆顺。”众人齐声，举杯同庆。 在北方，要到了五月才是真正的温暖起来。 某酒店门口拉着一条长长的条幅，“宋晟、黎明春新婚大喜兼亦诚、田棠拜师之宴”。 条幅下面立了两台礼账，并非分男方女方，而是分了“结婚”和“拜师”。 几位同行看到这个架势，无不吐槽宋晟抠门，一场酒席，收双份份子钱，实在可耻！一边唾骂一边肉疼的掏钱，唯有一人捻着山羊胡，笑嘻嘻的随了份子后坐到了主家席。 原本坐在主家席的于简一看见来人，笑容瞬间尬住，想到他在辈分上是一程的小师爷，又不得不恭敬的喊一声：“张大师，您来了。” “你不是我那个小徒孙的男朋友吗！”张大师亲热的坐到他身边，“你说你怎么不早说都是一家人呢，早知道是一家人，师爷我绝对不能收你的卦金。为了这事，宋晟那个老小子还说我一顿，你说他是不是不懂尊师重道。” 于简一支支吾吾的不知该如何回应，脚指头快能抠出长城的时候，总算是来了救星。“姜醒、顾言之，在这里。”远远看见两人，他马上起身挥手。 “开没开始拜师？”顾言之问。 “婚礼还没开始呢，要典礼完才拜师。”于简一马上挪了位置，“坐这里。” “你们先坐，我去后面帮帮忙。”姜醒把包撂下，就去了后台。 第77章 顾言之坐到了张大师和于简一中间，刚坐下司仪就上了台，宣布典礼开始。 “这就是亦诚的师父？” 于简一点头，掏出手机开始拍照。 大家都把视线集中在舞台上已经不算年轻的新人身上，满满的祝福。 典礼程序简单，很快就结束了，等新娘子换上亦诚给做的旗袍，台上已经摆好了两把椅子。宋晟牵着黎明春坐在椅子上，亦诚和田棠也站到了台边。 司仪介绍：“今日不仅仅是宋先生的大喜之日，也是他喜收爱徒之日。下面就请爱徒亦诚、田棠上台，给师父、师娘敬茶、改口。” 亦诚和田棠走上台，姜醒帮忙端着茶杯，递给二人。 两人恭敬的鞠躬行礼后，将茶杯俸给宋晟和黎明春，改口喊道：“师父，师娘。” 宋晟应：“哎！”这一声，竟是带了三分哽咽。 黎明春也是眼眶红红，马上掏出红包塞给俩人，“好孩子，收着收着。” 两人将拜师帖呈上，宋晟接过帖子，就像是接过一份沉甸甸的信任和责任。收好帖子，他从裤兜里掏出俩个小盒子，递给俩人。叮嘱道：“做我们这行，其心要正，慈悲为怀，服务众生，行善事，广积德，切莫因小利，有辱师门，你二人可能记住。” “徒儿牢记师父教诲。” “礼成！”司仪高呼，场下响起热烈的掌声。 顾言之正激动的鼓着掌，肩膀却被身边人拍了拍，他回过头看，只见男人捻着山羊胡，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 “小伙子，我观你面相，似是刚经历过大磨难，可要我赠你两句？” 这要不是在宋晟的婚礼上，顾言之肯定问他是哪来的神棍。 张大师看出他的嫌弃，也不恼，指了指于简一，“我可不是什么骗人的神棍，你身边的于小友都请我看过面相的。” 顾言之不敢置信的看向于简一，眼神询问：你也信这个？ 于简一有苦难言，眼神躲闪。 可这表情在顾言之这里就变成了肯定，于大神都信的神棍，说不定真有点东西。 “还请大师赠我几句。” 张大师笑呵呵的伸出手，“卦金五百。” “咳咳咳！”于简一被汽水呛到，可真敢要啊！ 张大师不动如钟，刚刚随出去的份子钱，不多不少，正好五百。 顾言之也觉得有点贵，“我这现金不够。” 张大师立即亮出收款码，“微信也可！” 顾言之只能硬着头皮转钱。 收了钱，张大师捻着胡子仔细的端详了他的面相一下，随即说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你前半生被亲缘多累，劳碌奔波。好在经此一难，亲缘皆断，逢凶化吉。” 顾言之眼睛亮了，这大师说的还真准。“大师，您给我看看姻缘，看我姻缘如何？” 张大师又凝神看了看，“冥冥之中，命运犹存，仍有时机明来。”言罢，张大师已经起身。 顾言之一脸的懵，“这话什么意思？” 于简一捂脸，完了，这要是被宋晟知道，必然要在问一句：你们博士都这么好骗吗！ 张大师离去之时，正碰上坐在轮椅上来观礼的原乾，“小伙子，看你一脸病态，可要我为你算上一卦？” “不用。”原乾无情拒绝，这种骗子他见多了。 张大师也不强求，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算了，左右礼金我已收回，我就当日行一善，免费送你一句。” 原乾浑身无力，懒得理他。 “小伙子，你有逢凶化吉之相，变数就在眼前，切莫错过。”说完，捻着山羊胡，笑呵呵的走了。 原乾妈妈写好礼账，走了过来，“我送你进去，一会儿再来接你，有不舒服，立即给妈妈打电话。” “好。” 原乾被推进礼堂，刚刚入席，宋晟和黎明春便下来敬酒，见到他无比惊喜。“臭小子，不是说不来了吗？” “医生批了我两小时假，答应过你要来，我就一定要来的。”他说话已经有些费事了，整个人都疲惫的很，让人看着心疼。 宋晟给他倒了一杯水，与之相碰，“谢谢你能来。” 原乾努力的笑着，“宋哥，你也别忘了和我的约定。” “记着呢，不过你要加油，一定有转机的。” 原乾无声的笑了笑，没有应声，医生说他再等不到供体，只怕是撑不过今年了。刚刚那个神棍还说他变数就在眼前，真是什么鬼话都敢说。 “新娘子什么时候抛花球啊，我们这帮光棍还等着接你的好运呢！”同行那边传来起哄声。 宋晟回应：“现在就抛，都准备好！”牵着黎明春又回到台上，黎明春冲台下摇了摇捧花，转过头，用力一抛。 等她回过身去看，那捧花抛的力气过大，竟越过台边哄抢的青年人们，直接砸在了原乾的腿上。 原乾也是意外，低头看着捧花，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结果，大家都有些意外，就连经验老道的司仪，也微微发愣之时，原乾的手机震动起来。 他有些笨拙的掏出电话，接了起来。 那边不知道说了什么，只见他激动的握着手机的手都颤抖了起来。 于简一和亦诚马上跑到他身边，原乾哽咽着道：“他说有供体……” 于简一快速接过他手里的电话，“您好，我是中心医院的医生，请问您那边是有适合原乾的供体吗？” “对，不过提供供体的是一位四十五岁的先生，我现在要和你们确定，你们是否同意接受供体移植。”四十五岁，和原乾相差二十多岁。于简一看向原乾，用眼神询问，只见他含着泪点头。 “我们接受，我现在立即送原乾回医院，准备手术，请您务必准时将供体送到。” 挂上电话，不等他说，宋晟已经脱了西服，直接将轮椅上原乾，拦腰抱起来，“于医生，你去开车，我们这就去医院。” “我拿轮椅，走吧。”顾言之合上轮椅，跟了上去。 坐在于简一的车上，原乾难掩激动，“刚刚有位大师跟我说，‘变数就在眼前，切莫错过’，没想到竟是真的。” 车子停在急诊门口，已经接到通知的医护人员快速的将原乾接了过去，原乾父母也赶到了医院。 医院不让留太多的人，几个人只能再回到车上。 宋晟想到原乾下车前说的话，突然笑出声：“没想到，我那个神棍小师叔还蒙对一次。” 顾言之一听，立即转向宋晟，“那个算一次卦收五百的大师，是你小师叔？” 坐在前排的于简一和亦诚齐齐捂脸，果然听见宋晟惊讶的道：“五百？小师叔是真敢要！”他看向顾言之，又看看于简一，果不其然的说了句：“你们博士，这么好骗吗？”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