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尔摩斯同人] 福尔摩斯家的普通人》 第1章 [bg同人] 《(福尔摩斯同人)[神夏]福尔摩斯家的普通人》作者:无二名【完结+番外】 简介: 福尔摩斯们会梦见玫瑰盛开吗? ┄┄ 身为普通人的安妮.福特认为天才是人类进化中的奇迹,那是人类发展过程中的瑰宝,她很庆幸遇见了福尔摩斯们,并成为他们成长过程的见证者。 对于福尔摩斯们来说,安妮.福特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在福尔摩斯们的眼里,人类只分两种:家人,和愚蠢的金鱼。 但是安妮.福特不一样,她是第三种——是天才们俯瞰众生时依然还能回到人间的道标。 她让福尔摩斯们不至于在乏味无趣的世界丢掉属于人类的温情与爱欲。 她是属于福尔摩斯家的月亮,玫瑰和飞鸟。 排雷 1、苏,巨苏!!!!这是没有脑子的苏文,我也没有脑子,请不要带逻辑去看 2、巨型ooc,会有魔改,东风妹妹没有被关起来,她会在家人的陪伴下长大 3、剧情开始是已经攻略成功的情况下,我也不会太过涉及案件,毕竟我真的好笨,所以就不献丑了 4、我真的觉得福尔摩斯家的三个都超级棒!!所以东风也在嫖的范围内,如果接受不了的请不要看,谢谢 5、我想写自认普通平凡的浪漫主义者和绝对理智的福尔摩斯们的拉锯战 6、我知道神夏的热度已经不如以前高了,但是从第一次看到现在已经过了四五年了,我依然热爱它 ┄┄ 内容标签:西方名著 英美衍生 西方罗曼 甜文 轻松 主角视角安妮福特配角夏洛克麦考夫欧洛丝华生雷斯垂德茉莉莫瑞亚蒂 一句话简介:福尔摩斯们会梦见玫瑰盛开吗? 立意:孤独是找到自我的必经之路。 第1章 安妮.福特 ——约翰h华生最近感觉不错,自从战场上回归社会之后他有过一段◎ 约翰h华生最近感觉不错,自从战场上回归社会之后他有过一段消沉的日子。但好在他遇见了一个足够特别的同居人。 夏洛克福尔摩斯,一个咨询侦探。 虽然在此之前,华生从未听过「咨询侦探」这个词。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跟随这个古怪侦探一起办案的过程中,华生感受到了在战场上才有的紧张刺激,这令他减轻了从战火连天的前线回到和平社会的落差与不适。 或许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他有着一颗向往充满激情的生活的心。 在经历了两个复杂诡异的案件之后,华生也发自内心地为这个特立独行的侦探的智慧感到折服—— 他第一次遇见如此聪明的人,只要一眼,就可以发现常人无法知道的隐秘,面对让苏格兰场束手无策的案件,夏洛克福尔摩斯却信手拈来,迅速破案,这让华生感到无比激动和惊奇。 后来华生将这两个案件的经过发表到了网络上,他想让更多人领略夏洛克的智慧,目前看来热度不错。 今天华生起的有些晚,但这是可以理解的——任谁在头一天晚上陪着一个精力旺盛的侦探满伦敦的乱窜,并且翻过一个个路障去围堵一个盗窃犯的情况下,都会像他那样疲惫的。 好在他工作的诊所今天休息,这让他不必拖着疲惫的身心投入工作。要知道,精神恍惚对于一位医生来说可是大忌。 睡眼朦胧的华生走出卧室,穿过光线昏沉的客厅,想要去冰箱里那些牛奶当做早餐……虽然这时候已经不早了。 在经过沙发的时候,华生意外地发现自己的合租室友穿着他那身绛紫色睡袍蹲坐在沙发上,而他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电脑,似乎在和什么人视频。 明明同样是奔波了一夜,但是这位侦探好像感觉不到疲惫一般,和萎靡不振的华生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华生有些好奇是谁会和夏洛克视频聊天。但是眼下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才是他最重要的事情,而他在厨房门口瞟了一眼夏洛克,却只能看见他被沙发挡住大半的背影。 在拉开冰箱门的下一秒,华生就猝不及防地和一个中年男人冰冷僵硬的脸庞四目相对——一个头发稀疏,五官圆润的成年男性的头颅被冰箱中的寒气包围缭绕。即使是低温的环境下,依然有一股令人不适的异味飘荡。 男性青黑的脸色让身为医生的华生大脑空白了一瞬间,如同恐怖片开场的画面让他原本昏沉的神志一下就清醒过来。 在与不知名的先生对视了三秒之后,拥有强大自制力的退役军医镇定地从这位只剩下头的先生旁边拿出了自己需要的食物,并温和的关上了冰箱,让这位可怜人又重新归于安静的黑暗。 站在冰箱旁边的华生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是捏着手里的牛奶盒,鼻尖好像还残留着福尔马林的气味,助手先生最终还是忍无可忍的叫着罪魁祸首的名字。 “夏洛克!” . 夏洛克福尔摩斯有着超越绝大部分人类的智慧。尤其是他的推理简直就是艺术一般能让所有人如痴如醉,更别提他还有着深厚的学识,在化学和音乐方面造诣不浅。 华生听过这位侦探心情愉悦时拉的小提琴,那确实是堪称殿堂级美丽的音乐。 ——毫无疑问,夏洛克福尔摩斯是一位聪明绝顶的天才人物。 但上帝是公平的,在赋予夏洛克顶尖的头脑之外,同样还附带了令人无法忍受的糟糕个性,不提他的任性自我,光是他一言不合就毫不留情的暴露他人隐私,让人感到难堪的毒舌就足以让所有人对他避而远之。 这点可以从苏格兰场的那些警察们的态度中就可以窥见一二——明明他们经常求助于夏洛克的智慧与推理能力,却依然无法对他笑脸相迎,这已经能够说明夏洛克的难以相处。 当然夏洛克同样也不在乎那些他眼里的金鱼们的想法和态度,他总能去过自己想要的生活。 和别人不同的是,华生当然深刻体会到了咨询侦探的孤僻和冷漠。但得益于他温和体贴的性格,即使夏洛克当面揭露了他的隐私,见惯刀枪火雨的前任军医也并不感到生气,只会称赞这惊人的智慧。 或许是因为这点,夏洛克和华生相处的不错。甚至在一次次的案件中磨练出了不少的默契与友谊。 可即便是乐于和侦探打交道的华生,有时候也会对夏洛克的任性感到火冒三丈。 ——就像被人头标本当面暴击的现在。 当怒气冲冲的华生来到客厅,打算对夏洛克兴师问罪的时候,才发现侦探此时似乎并没有精力理会他。 “那群警察脖子上的东西是摆设吗?明明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却视而不见,而我都好心解答了他们还有什么不满的?” 有着瘦削体型的侦探卷发凌乱,脸色不善,屈膝倚靠在沙发上的模样就像某种炸毛的动物,对惹自己不耐的元凶露出尖牙。 “如果你就是为了这种小事来打扰我的话,我只能说你真的是越活越回去了……或许是甜品的糖浆堵住了你的神经。” 没有被夏洛克辛辣的言语激怒,与这位侦探视频的对象十分从容的指出他的问题。 “如果不是你为了显摆自己的小聪明,大庭广众之下说出那些与案件无关的、稽查人员的私人生活和错综复杂的感情纠葛的话,或许雷斯垂德就不会向我抱怨你的问题了——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三次了,我亲爱的兄弟。” 男性的声音低沉冷静,华生觉得有些熟悉,他绕到到夏洛克旁边,这才看见和夏洛克视频的人。 视频里是装修精致豪华的室内,男性穿着考究的西装三件套,姿态闲适的坐在豪华办公椅上,男人的头发被精心打理,梳到脑后,露出沉稳英俊的五官——这是个一眼望过去就觉得气势不凡的男人。 这个看上去就身居高位的人,似乎和蜗居在这个公寓里的侦探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西装笔挺。哪怕下一刻出现在国家级的会议上都毫不违和,而另一个甚至还穿着睡袍,衣衫不整。 但事实就是他们在隔着网络交谈——虽然看起来过程并不愉快。 华生认识这个男人,麦考夫福尔摩斯。 他是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兄长,据他本人所说,目前在政府担任一个小官员,当然,他的弟弟说法完全不同。 说起来华生和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见过两面,过程并不愉快,可值得一提的是。虽然被福尔摩斯先生威逼利诱过,但是华生却微妙的并不讨厌他。 或许是因为这位政府官员对他的考验的出发点是为了自己的弟弟,而华生同样有一个对他很好的姐姐,他对兄弟姐妹之间的亲情深有体会。因此他没法彻底讨厌麦考夫福尔摩斯——虽然华生也觉得这位兄长的控制欲太过于强烈了一点。 现在,华生陷入了一个尴尬的境地,他此时当然很生气。但是他看见了夏洛克正和自己的兄长视频通话,擅长为他人着想的医生又不好意思打断,所以只能沉默的站在一边。 第2章 于是他被迫听见了一场唇枪舌战。 面对自己讨厌的兄长的指责夏洛克愈发感到不悦。虽然表情不显,但是眉头已经皱起来,一旁的华生甚至看到他的手已经蠢蠢欲动,华生一点也不怀疑,下一秒他就会把电脑关上,以此来摆脱自己兄长的声音。 麦考夫?福尔摩斯的话语当然没有结束,他在屏幕里的表情有些不真切,他沉静的反驳了自己弟弟的嘲讽。 “况且,糖分的吸收是经由肠胃运作,和大脑神经没有任何关系——而更重要的是,我和你交谈了那么久,你依然没有看出我想要告诉你的东西,你那引以为傲的洞察力去哪了?” 说完,这位在工作日和自己的弟弟视频的大英政府官员看见了一旁的华生,视线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又拿起自己桌子上的咖啡,向自己弟弟的室友举杯示意。 “我应该说上午好,华生先生。看来我的弟弟和你昨天经历了一个充实的夜晚。” 没有想到麦考夫?福尔摩斯会向自己打招呼的华生愣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也跟着说了一声——“上午好,福尔摩斯先生。” . 紧盯着屏幕的夏洛克,当然知道华生的存在。但是此刻他此刻的注意力全在电脑对面的男人身上。 像是被激发出什么本能的猎犬,卷发侦探的语速极快,像机关枪一样不停歇。 “哈,如果你不让警探先生向你定期汇报我的消息的话,我想你也不用忍受这些,这不过是你自找的,我想人民交的税就是被你这种人用在了满足你自己的控制欲上——至于你说的……让我看看……你的衣服改过,看起来瘦了至少四磅,起码有一个星期没有吃过甜品,哦,你还去补了牙……为什么?” 瘦削的男性停顿了一下,表情变得若有所思,看着视频里衣冠楚楚,面色冷淡的兄长,他放慢了语速。 “这套衣服你很喜欢,轻易不会动它。而就算是那位女士的诞辰也不能够让你开始停止糖分的摄入……当一个人开始在意自己的外表和健康,那就说明他将要见到或者遇见了重要的人……什么人值得你这样管理自己的身体?” 充斥在白宫的每一个房间的巨大窗口落入稀薄的日光,视频中的办公室被光影切割,红木桌案攀附着几何形的投影,麦考夫?福尔摩斯的胸口以下被光源青睐,而之上的部分则陷于阴影之中,姿态始终冷静的男性如同经年不变的冷硬雕塑——他始终沉默,又一直述说。 年长的男人沉默地注视着自己的兄弟,冷色调的瞳孔仿佛在无声地催促——动动你的小脑瓜吧,我亲爱的弟弟。 夏洛克?福尔摩斯的大脑极速转动,一个个可能被提出,然后又以更快的速度被否定,他同样沉默下去,较劲般的紧闭着嘴。 直到他的视线不经意的瞥见麦考夫面前摆放整齐的信封——和桌面上其它文件资料不同,这些信封被细心的收纳在格子里,而和当下的只有邮票的信封不同的是,它们每一封都被戳着精美的火漆印章。虽然由于像素不够清晰,夏洛克看不清上面的图案。 可即使看不清,夏洛克也知道上面的太阳神的印章有多么精美——因为他也有着同样火漆印章的信。 在看见那些信封的下一刻,一个猜测如同闪电划过夜空般掠过夏洛克的脑海,他无法自制般的睁大了眼睛,喃喃自语。 “不,是我忘了……是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你愿意做出改变的……她要回来了是么?麦考夫。” 在卷发侦探问出这句话后,麦考夫终于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他看了一眼腕表:“我以为你会在我们视频的五分钟之内就能看出来……现在是七分二十秒,你和金鱼们生活的太久了,以至于被同化了吗,夏洛克?” . 如果是以往,夏洛克听到这番话绝对会不甘示弱的立刻和他展开一番冷嘲热讽。但是现在,思维敏捷的侦探却只是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什么。 看到夏洛克这副模样的麦考夫收敛了笑容,他还有许多公务要忙,今天抽出这些时间已经是非常奢侈的情况,要知道这并不比从石头中榨出水来的更轻松,他语气中暗含某种警告:“还有一个星期……她会先去看你的,你知道该怎么做。” 夏洛克依然不出声,麦考夫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难以管教的弟弟此刻的心理。于是自顾自的结束这段通话,只是在关掉视频时,他又提起站在一旁满脸茫然的华生。 “对了,夏洛克,虽然我知道你找到了一个难得合得来的室友非常高兴。但是室友和助手这种存在是需要保养的。如果你再带着你的助手先生连夜去伦敦的夜晚去玩你的侦探游戏几次,我能肯定,这位华生医生的使用时间肯定会大大减短……我想你也不想这么快的失去一个室友吧?” . 当电脑屏幕变成黑色,夏洛克听到了麦考夫的最后一句话,下意识的扭头看向华生,华生也一脸微妙的看向夏洛克。 华生一时间不知道是该生气于麦考夫用物化的语气谈论自己,还是该感谢他居然会提醒夏洛克注意自己的健康。 夏洛克注视着自己的室友一会儿,突然从沙发上蹦了下来,抓住华生的肩膀摇了两下,对他说:“她要回来了,你听到了吗?华生,她居然要回来了!” . 说实话,华生见过夏洛克高兴的样子,每次见到复杂的案子,夏洛克都会激动万分,像是见到心爱礼物的孩子一样手舞足蹈。 但是从来没有一次像这样……华生有些说不好……明明夏洛克的嘴角在上扬,眼睛也弯起。但是却总觉得有他一种摇摇欲坠的恐慌,像是被巨大的美梦砸中的幸运儿一样,惊喜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华生不敢相信这种脆弱的表情会出现在一向冷漠毒舌的夏洛克的脸上,他平常只会让其他人露出这种表情。 被夏洛克晃得有些头晕的华生举着手里的牛奶,犹豫了一下,开口问他:“「她」是谁?鉴于麦考夫?福尔摩斯先生专门和你说这件事来看,听起来似乎对你们很重要?” “她?”夏洛克愣了一下,他理所应当的说,“她是安妮?福特。” “……”乍一听,居然还没有什么问题,但此时的华生突然觉得有些心累,觉得自己在鸡同鸭讲:“我是想问,这位安妮?福特女士是什么人?” “安妮就是安妮。”稍稍有些冷静下来的卷发侦探这样说道。 似乎意识到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披着降紫睡衣的侦探放开了自己饱受摧残的室友,转身又回到了沙发上,摆出一副冷漠的表情,似乎刚才的激动不曾存在过。 ——如果不是华生的肩膀依然在隐隐作痛的话。 “好吧。”华生觉得夏洛克是说不出什么东西来了,他自我安慰的想:至少他知道这位安妮福特女士对福尔摩斯兄弟来说,肯定是一个重要及特殊的人。 他想他会见到这位女士的……毕竟刚刚大福尔摩斯先生说过,这位女士会来找夏洛克的。 “华生,你拿着牛奶干什么?” 夏洛克的问题让华生成功的想起自己一开始过来的目的,于是他的怒火又重新沸腾起来。 “哦——我差点忘了,夏洛克,你为什么在冰箱放了一个人体头颅的标本?!还跟食物放在一起!” “我要做一个关于人体死亡后大脑脑髓凝固速度的实验,公寓里又没有保鲜的设备,我只能放在冰箱里了——我想这种事情应该是显而易见的吧?” 面对自己室友的怒火,夏洛克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好像理所应当的回答,他甚至觉得有点觉得华生实在小题大做。 “可我们说好的,不准把你的那些实验品放在食物旁边!” “但那瓶牛奶过期了,已经不算食物的范畴内了。” “什么?”听到这话的华生,下意识的查看了一下手里牛奶的生产日期,看到确实过期之后,他反而更生气了,“既然你知道它过期了,为什么不把它拿出来扔掉?” “这不是哈德森太太的工作吗?” “哈德森太太和你说过很多次了,她是房东,而不是我们的保姆和咖啡机。” “哦,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区别。” 看着又蜷缩在沙发上的侦探油盐不进的模样,华生只觉得自己血压上升,加上感觉到自己的饥饿感越来越重,只能选择先出门填饱肚子。 “夏洛克,你真是太任性了。” . 华生丢下一句对夏洛克来说不痛不痒的话,房门被重重关上,不到片刻,房间就寂静下来——这种环境适合他思考一些复杂的问题。 但现在,夏洛克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其实他并不困倦,只是他想坠入梦乡,去那里见一个人。 贝克街221b的这间公寓位于闹市区,没有白宫一样巨大的窗户。因此常年显得有些昏暗,但是它也有阳光好的时候——就比如此刻,从不大的老式玻璃中自顾自走进来的光源温柔且沉静,在这个拥有上世纪风格的老派客厅中甚至形成了丁达尔效应,无数尘埃在其中曼妙的飞舞。 第3章 以棕红色为主调的客厅在这日光的拥抱下,仿佛光阴中被遗忘的一角,时间在此轻且缓的流淌,予人惬意安详的梦境。 在一座巨大且辉煌的建筑中,夏洛克轻车熟路的寻找自己需要的房间。直到他走到建筑的最深处,那里伫立着一扇沉重且高大的门,上面字体繁复地标记着一个名字。 ——安妮福特。 夏洛克打开房门,他首先看到的就是一个年幼的女孩,那女孩看起来不过十岁左右,有着漂亮的黑发黑眼,东西方混血的立体五官和柔和脸庞让这女孩看起来可爱又漂亮。 女孩儿看见推门而入的夏洛克,她没有抬头去看这个对他来说过于高挑的男性,而是平视前方的巨大的,摆满关于安妮福特所有信息的空间。 仿佛面前有一个看不见的人,年幼的女孩露出不符合年龄的冷淡表情。 “你该抬头看看身边了,夏洛克。你不能总是那么任性。” 第2章 三月的夏天 ◎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幕笼罩在伦敦的大街小巷,厚重的铅色云层铺展延……◎ 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幕笼罩在伦敦的大街小巷,厚重的铅色云层铺展延伸至天际,如同神明的叹息。 当华生披着外套狼狈的跑回221b时,这场缠绵冰冷的雨已经下了不短的时间。 抖了抖因为雨水而变得沉重潮湿的外套,又摸了一把自己的头发,华生无可奈何的叹口气,他安慰自己至少头发没湿透——虽然鞋子肯定是没救了。 作为自己曾为之浴血奋战的国家,华生无可置疑的热爱着自己脚下的土地,可这座优雅古老的城市确实被雨水过于偏爱,让他有时也会产生某种无奈的情绪。 正值三月的伦敦还是有些寒冷,早上出门上班时微弱的阳光让华生特意看了一眼天气预报,并多带了一件外套。但晚上下班时的雨水还是猝不及防地糊了他一脸。 更糟糕的是,那时街上行人稀少,他也打不到出租车,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跑回公寓。 路上的华生无比怀念和夏洛克一起办案时的时间,至少那时只要夏洛克一伸手,就会有停下的出租车。 湿的差不多的医生收拾好自己,打开印着221b门牌号的大门,刚进门华生就注意到楼梯旁挂着一把做工精良的黑伞,似乎已经放在这里有一段时间了——地板上虽然小有积水,但伞尖却已经没有水滴落下。 有客人来了。华生意识到了这一点。 ——因为他知道夏洛克和哈德森太太都没有这样的黑伞。 走上楼梯,华生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把漂亮的黑伞,认为这位客人应该是个男性,或许是位绅士也说不定。 另外,他总感觉这把伞在哪见过。 在华生将要打开房门时,他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由远及近的响起,带着笑意和怜惜。 “哦……可怜的小安妮,都是我没注意,你一定饿了吧?我那有现烤的小饼干,你等一下,我马上端过来。” 下一刻华生就看见安德森太太打开了门,扭头对客厅里的人说话。 “华生,你回来了,”精神矍铄的老太太也看到了门口的华生,“你淋到雨了?” “额,是的,安德森太太,不过并没有淋到太多,没什么关系。” “那你感赶紧去把衣服换了,要是感冒了可就糟了。” 身为房东的哈德森太太有着一颗热心肠,她关切的打量自己的租客,催促他去换衣服。 “好的,我这就去换。” 已经是个成年人的华生听着这样慈祥可亲的房东太太的嘱咐,心里不由得升暖意,脸上也露出了笑。 但在房东太太经过他下楼时,华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问她:“哈德森太太,来客人了吗?是来委托夏洛克案子的?” “是来客人了,不过不是来委托案件的,”哈德森太太说,“是来找夏洛克的,好像和夏洛克认识。哦,真不知道夏洛克这样坏脾气的人怎么会认识这样可爱的女孩……对了,我还要给那孩子拿小饼干呢。” 看着说着话就自顾自下楼的房东太太,华生又看了一眼没有关上的房门,他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子。 【看来自己猜错了,这位客人是位女士。果然自己不是块推理的料子,以后这种工作还是交给夏洛克比较好。】 华生一边这样想一边走进去,来到客厅时,他看到了这位在雨夜来拜访夏洛克的女士——的背影。 那位客人坐在了华生常坐的位置上。从他的角度来看,华生猜测这位女士或许很年轻,这从她披散的乌黑的长卷发,和身上的棕色格纹大衣就能看出来。 而女性对面坐着的,就是他的室友——拥有无人能比的破案能力的,咨询侦探,夏洛克福尔摩斯。 相对而坐的两个人并没有交谈,瘦削的侦探用他异色的眼瞳紧紧盯着对面的女性,如同每一次解密般全力观察,只是不一样的是,他这次却不像过去的每一次有所发现就炫耀般的吐露自己看到的信息。 ——他紧抿着唇角,一言不发。 华生的动静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门口,而面对两人的目光,华生莫名的有些局促。 “呃……晚上好?” 夏洛克不说话,华生又感到了尴尬,在一阵奇怪的沉默中。身为客人的女性率先微笑着打破这诡异的气氛。 “你就是约翰华生先生吧?”女性从沙发上起身,主动走向咨询侦探的室友,“您比我想设的要更加年轻。” 迎面而来的女性身姿高挑,有着沉静的黑色瞳色,笑容温和,她伸出手握住华生有些冰冷潮湿的手,带着狡黠意味的眨了眨眼睛。 “我还以为能够忍受夏洛克这样脾气的室友会是一个上了年纪的,唔……你懂的,一个老先生。” 年轻女性漂亮的眼睛有着钝而下垂的眼角。一般来说,这会给人一种犬类般无辜且纯然的认知。 但是在这个人的身上,或许是因为她的眼型流畅,且眼皮褶皱较薄,并没有压住太多的瞳孔。所以会奇异的让被注视的人有种活力的亲切感。 像无垠的草原随风起伏的律动与生机。 华生因女性带点俏皮的话而会心一笑,他回握住客人的手:“那我要让你失望了,但我想,和夏洛克相处的秘诀并不在于年龄对吗?女士。” 身为医生和且兼职侦探助手的华生,要承认眼前的女性有着令人放松的气质。即使他们不过第一次见面,华生依旧对她心生亲近的好感。 “约翰华生。” “我知道你,你是夏洛克亲自承认的助手先生。”黑发黑眼的美丽女性说,“我是安妮福特,和夏洛克认识了很多年。” “原来你就是安妮福特?”华生从一开始就隐隐有些猜测,现在从女性的嘴里证实了他的想法,还是不免有些诧异。 “你知道我?”安妮福特惊讶于华生似乎听闻过自己的名字,“夏洛克提起过我吗?” “啊,其实……”华生刚想要解释为什么知道她的名字,就被两人忽略在一旁的侦探打断。 “我当然不会和约翰提起你——真是没想到,都已经四年过去了,你还是一点都没长进。” 卷发侦探坐在沙发上面无表情,双手环胸,毫不客气地打断两人的交谈。 “我都差点把你从大脑里删除了,怎么还会提起你,在英国,除了麦考夫那个控制狂,谁会在意你的消息。” 夏洛克福尔摩斯语气冷漠,不带半点私人感情,这样听起来根本不像安妮福特说的那样,他们相识多年。反而对她的态度就如同对待自己兄长般不耐。 如果华生没有见过夏洛克在他面前为女性回国的消息失态的模样的话——他说不定就相信了。 “你那天可不是这样的态度……”华生有些不明白夏洛克为什么不愿意让安妮福特知道自己其实很高兴她回来。 “你为什么会淋雨?”夏洛克面不改色的又打断华生的话,“我有让你看天气预报,约翰。” “我是看了,夏洛克,”华生一下子卡住了要说的话,成功的被转移了话题,“就是因为天气预报说今天没雨,我才会被淋湿的。” “哦,真奇怪,”华生又听见他的室友用那种仿佛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他认为显而易见,但常人无法理解的事。 “你在上周三明明说过天气预报不可信,以后要反着听,怎么现在却没有做到?” “我什么时候……算了,是我太傻了。” 虽然华生一点也不记得自己曾经脱口而出的抱怨。但他一点也不想挑战咨询侦探的记忆力,也不想听着他把一个星期以前的事巨无不细的一一道来——包括他打了几个嗝——夏洛克真的能做到。 “这当然不是你的错,华生先生。” 在华生暗自生气的时候,安妮福特出声安抚了他的心情:“我想你现在最应该做的事,就是先去洗个澡,换一身干净的衣服——医生也不想自己明天起来头疼发热吧?” 第4章 “我觉得安德森太太说的对,您真不像和夏洛克会认识的人,”华生对女性露出一个笑容来,“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叫我约翰。” “你也可以叫我安妮。”安妮?福特也笑着说。 …… 在华生回屋之后,客厅里就只剩下安妮?福特和夏洛克?福尔摩斯。 “约翰是一个好室友,也是一个好助手。” 安妮坐回沙发上,夏洛克依然在她的对面,这时他们的姿态又如同华生刚进来时那样,并无太大的变化。 只是这次他们开始交谈起来,就像真正久别重逢的好友那样,在窗外雨声嘀嗒的声响中,在照亮两人面容的暗淡灯光里,温声低语,使夜晚漫长。 “他当然是个忠诚可靠的朋友,这点连麦考夫也不能否认。” 夏洛克自然地接上安妮的话,一点也不见刚刚冷硬厌倦的模样。 当然,安妮?福特也没有因为夏洛克刚才的态度而感到不悦。 “真难得,夏洛克,”安妮?福特有些意外侦探这次居然意外坦诚,“你会这样认同一个人。” 即使夏洛克表现地再讨厌他的兄长。但是他从不否认自己兄长的智慧,以至于在佐证某些事情上,甚至会不自觉地提到他——安妮不知道卷发侦探有没有意识到这件事,但她觉得很有意思。 “……”有着虹膜异色证的年轻侦探看见黑发女性含笑的眼睛,她的表情和神色一如往昔。夏洛克恍惚中觉得他们之间似乎没有四年的间隔,仿佛他们并没有任何变化。 但是在看见安妮放在膝上的双手中的薄茧时,夏洛克又清晰的认识到这四年时光的改变。 那是她在世界各地旅行时留下的痕迹。 而夏洛克的记忆宫殿中的安妮?福特,她的手一向是白嫩柔软的样子,那是一双适合架起小提琴,或者捧着书籍的,不曾沾染尘土的手。 夏洛克放下防卫意味过重的手臂,不去看女性沉静温和的面容,又一次重复:“是麦考夫提前告诉我你回来了,你没和他说吧?” “麦考夫总是很细心。” 安妮?福特稍微放平了嘴角,但也没有什么不高兴的意思。 对于福尔摩斯家长子的控制欲有着深刻了解的安妮实在是升不起怒气来,那是她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知道的、无法干涉的东西。 “哼……”夏洛克预料到她的反应,还是有些不悦的哼了一声——他又一次试图挑起安妮对麦考夫的怒火失败。 瘦削的卷发侦探穿着合身的西装,略微紧身的绛紫色内衬解开两颗纽扣,些微露出青年锻炼有度的肌肉,张扬浮夸的颜色在他的身上却意外地被穿出禁欲冷淡的感觉——这或许要归功于侦探总是缺乏表情的脸。 “那么,”有着顶尖大脑的侦探翘起二郎腿,修长的十指交错,同样落在膝上,他垂下眼帘,带着某种奇怪的口吻问对面的女性。 “你为什么会第一个来看我呢?安。” . 虽然夏洛克知道她凌晨下了飞机之后第一个见到的是出租司机,在酒店安置行李之后先吃了点早饭,又睡了一觉,直到下午才醒,并且在一家咖啡厅悠闲地度过了两个小时,或许还和伦敦大学的人交接了工作,最后才在黄昏的雨幕中坐上了前往221b的车。 这期间她见到了至少上百人。 但是,在这个有着三个福尔摩斯的伦敦,安妮?福特第一个选择来见的确实是夏洛克?福尔摩斯。 夏洛克不知道麦考夫是怎么判断的。 在和安妮?福特一起生活的那些年里,夏洛克一直非常明白自己和她的关系并不是最亲密的。所以他有些不太明白为什么在四年之后,女性第一个选择见到的竟然是自己。 他想这一定和她当初离开伦敦的原因有关。 听到夏洛克的问题,年轻的女性弯起了她那双蕴含着生命活力的眼睛,漆黑的瞳孔仿佛在荡漾着月光的投影,笑意如花朵绽放。 她说。 “三月的伦敦太冷了,我想见一见我的夏天。” 第3章 夏天 ◎——无法理解。 ◎ ——无法理解。 夏洛克?福尔摩斯第357次地将这个标签贴在名为「安妮?福特」的女性身上,并下意识地将面前女性的每一个神态都收纳进记忆宫殿中,标记好时间和地点。 以便他日后的查找。 安妮?福特是夏洛克无法理解的人。 直到现在夏洛克?福尔摩斯也不认为自己和安妮?福特的关系有多好……即使他们一起生活了很长时间,他们相互见证各自的幼年,青年和成年时期。 ——很长时间是有多长呢? 这是个笼统的问题,时间对于人们的意义各不相同,一万个人里边有一万种回答。有人觉得十年百年短暂无比,也有人觉得瞬间也堪比永恒。 福尔摩斯们也回答不出来。 可如果你去问福尔摩斯们和安妮?福特生活的时间有多长,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告诉你一个精准的答案。 那是十四个春秋的交替,5110个昼夜的变换。 ——这确实是很长的时间。 但在这样漫长的年月里,夏洛克竟然想不出自己和安妮有过格外亲近的时刻。 或者说,安妮和谁都没有过特别亲近过。 就算是最小的欧洛丝,也不过是在她特别小的时候一起睡过一张床上,安妮?福特不曾格外因为她是最小的妹妹而多有特殊。 可安妮?福特会叫他「夏天」。 这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称呼。 . 安妮?福特来到福尔摩斯家借住的第一年的夏季。 夏洛克记得那天下午的阳光格外热烈灼人。 福尔摩斯夫妇在外工作,只留下孩子们在家里。 年长夏洛克七岁的麦考夫已经是个小少年,也有自己的人际往来——他这时已经隐约尝到了在一个相对优越的位置领导他人的乐趣——更加无法时时看顾自己的弟弟妹妹们。 少年时的麦考夫还不像如今有着对家人强烈的控制欲。 而小夏洛克三岁的妹妹欧洛丝又太过年幼,需要大量的睡眠以补充生长所需的能量,因此她在房间午睡。 至于可以和夏洛克玩海盗游戏的朋友,则是因为成绩的问题被父母强制要求在家补习。 夏洛克既不想和无趣的大孩子聚在一起,听他们那些自以为是的言谈,也不想因为午睡而导致晚上睡不着。 于是他难得的无事可做,只能在庭院里闲逛。 福尔摩斯夫妇钟爱视野开阔的布局。所以他们的庭院植被低矮,但并不简单,庭院被打理的花繁草盛,野趣横生,小时候的夏洛克很喜欢和同伴在此玩海盗游戏。 在庭院的一角,有一颗高大葳蕤的长青松独自伫立,它的枝干上那些如针般的枝叶一簇簇聚集,又一层层交错,远远看去如同绿色的云雾飘落在这里,有一种飘渺写意的风骨。 夏洛克看见了安妮?福特。 黑发的混血女孩子穿着合身的荷叶衬衫和背带裤,盘腿坐在树荫笼罩的草地上,低头认真的看着放在腿上的厚重书本。 有着中英两国混血的女孩子将父母容貌的优势完美地继承下来,深刻精致的五官和柔和圆润的脸庞让她能精准俘获大部分成人怜爱的目光。 在看见安妮?福特后,夏洛克第一反应就是想要离开这里——离开这个在他看来有些笨的、还夺走父母注意的女孩子。 虽然安妮?福特已经在他的家里和他们共同生活了好几个月,但是小夏洛克依然不怎么熟悉她。 他那时印象里的安妮?福特,不过是一个有着似乎对大人们极具杀伤力的外貌的、智力低下的普通小孩。 对于这种人,福尔摩斯家的三个怪胎一般统一称呼为「金鱼」。 或许安妮?福特相较于其它金鱼要稍稍聪明些,甚至好看些……但这点差别在福尔摩斯们的眼里也没什么意义。 这导致了这个女孩有一段时间被福尔摩斯兄妹三人无视——其实也不能说是故意的,但是在他们讨论那些超过他们年龄。甚至是绝大部分成年人都不了解的化学知识时,安妮?福特被排挤在外,似乎就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总不能因为一个人就强行要求他们聊一些弱智的问题吧? 身为兄长的麦考夫这样对他们不满的母亲如此辩解道。 可这个世界上能够与他们三人的头脑比肩的又能有几个人呢? 福尔摩斯夫人对她的孩子们的傲慢无可奈何。 但是在后面的日子里,夏洛克不知为何他的兄长和妹妹渐渐改变了态度,甚至愿意让这个女孩参与他们之间的小游戏——一种名为「基本演绎法」的观察人类的游戏。 只有夏洛克一如既往,他甚至在一家人都接纳照顾安妮的情况下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倔强。 他的哥哥麦考夫总说他是福尔摩斯家里最笨的小孩。但是他们竟然可以让比他还笨的安妮一起玩耍……夏洛克认为是那女孩可以迷惑大部分人类的外表起的作用。 第5章 他觉得这种行为是愚蠢的。 于是夏洛克就更加无法对安妮生出好感来。 或许是因为太过无聊了。 想要离开的夏洛克这样想:去看看她看的是什么书吧。 “你在看什么?” “夏洛克??” 沉迷于书本中的世界的女孩心无旁骛,一点也没注意有人靠近。所以在男孩出声的时候被狠狠地吓了一跳。 看到女孩漂亮的脸上露出惊吓的神色,夏洛克皱起眉头,认为她实在是大惊小怪,并且过于迟钝,连自己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你在看什么书?” 没有理会安妮的疑问,夏洛克自顾自地又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话。 安妮仰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孩,黑色卷发的男孩皮肤雪白,在日光下呈现出蓝绿色的异瞳让他看起来就像某些童话故事里的精灵一样神秘又美丽。 当然,也像个坏脾气的小王子。 同样有着黑发的女孩子这样想。 “我在看诗歌,夏洛克,”回过神来的安妮对居高临下看着自己的男孩说,“你想看吗?” “无聊。” 卷发男孩这样定义对安妮的行为。 眼前的女孩确实有着不错的外貌,夏洛克想。 但女孩的书确实让他感到无趣,相比较与人类用于宣泄自己某种情感的文字,实验室里的化学反应才更让他感兴趣。 文字、音乐、绘画等一切被称之为艺术的东西。对于夏洛克来说是需要耗费大量精力来分析体会的虚无之物……他无法轻易与人产生某种共情,更别提那些已逝的所谓艺术家们了。 而化学就不一样,通过实验诞生于自己手下。可以观察到的物质的变化、融合、新生、毁灭都可以巨无不细的出现在自己的眼中,那才是他能理解的、并且觉得有用的东西。 “无聊透顶。”年少且傲据的小王子强调般说道。 “对你来说可能确实如此。”小安妮合上书,从草地上站了起来。 漂亮的小女孩脸上已经带着一丝不悦,很明显夏洛克无礼地点评自己的行为让她感到了冒犯,她想要离开这里。 但是她面前的小天才一点也没发现自己的问题,他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和喜好行动。 “我不能理解,安妮?福特,”夏洛克说,“你为什么要把时间浪费在这些没有意义的无病呻吟的文字上?它能够让你的观察更加仔细,能够看出更多东西吗?既然麦克让你和我们一起玩,那你就该更加努力的跟上我们才行。” 夏洛克看着眉头有些皱起的安妮,觉得自己是在指出一个事实,并且还好心的想让这个不太聪明的女孩认识到她选择了错误的知识。 他在等安妮的道谢和改正。 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只是垂下了眼睛,咬了一下下唇,似乎有些不高兴。 “这恐怕不能。”安妮只回答了夏洛克的后一个问题。 “?”夏洛克不明所以地歪了歪脑袋,不知道她的意思。 原本有些生气的安妮看到这个和自己同龄的小王子露出不解的表情,被微风吹动的卷发看起来柔软又蓬松,让她不期然地想起外婆家院子里的那只狸花猫。 每当那只猫看到陌生的食物的时候,也会这样歪着头,露出茫然的神情,可爱的让人想要摸摸它。 可实际上,那只猫狡猾又坏脾气,安妮被它抓过好多次。 或许是因为夏洛克的表情太过无害,安妮一下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生不起气来。 人无完人。安妮想起外婆说过的话。 她明白或许夏洛克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无礼,多么会让他人感到生气。因为小王子只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路。 福尔摩斯们总是不能……或者说懒得去感知别人的心情,要想他们了解你的想法,你就必须说出来才行——因为福尔摩斯们有着一脉相承的傲慢自我。 于是女孩只能叹了口气,老老实实地回答夏洛克的问题。 “我无法因为这些诗歌文字而更加聪明,它们不能让我的观察更加仔细,也不能让我离你们更近一些……” 夏洛克理所当然的接着说。 “那你就该扔掉这些没用的纸张。” 这次安妮没有生气。 “可我也不需要跟上你们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路要走的。”女孩条理清晰地表明自己的想法。 “你们是天才,而我只是个普通小孩,夏洛克。 我很高兴你们愿意迁就我,但你们走路的步伐很快,比大人更快,所以我是跟不上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这是事实。 而且我外婆说过,天才有天才们才能欣赏的风景和世界。但普通人也有普通人能够看到的平凡花朵。” . 女孩的眼睛是那种钝且圆的形状,眼尾微微下垂,眼瞳黑亮,看起来有种沉静的清澈感。 有时候夏洛克也会在心里想,明明自己有一只偏绿的眼睛。但女孩分明是黑色的眼睛里却有着更加旺盛的生机盎然。 从第一次见到这个混血的女孩,她的眼里一直有着夏洛克不能理解的、灿烂温和的光。 “唔……你是不想参加我们的游戏了吗?” 夏洛克只能这样理解。 “当然不是,基本演绎法很有意思!”安妮超大声的反驳,她的脸颊有些薄红——被夏洛克气到的。 她发现夏洛克根本没有理解她的意思! “我是说,我是和你们不一样的普通人,你们以后也并不需要迁就我的知识层面——我很感谢你们,但是每个人的兴趣是不一样的。” “哦,我明白了,”夏洛克觉得安妮的眼睛像浸在水里的星星一样,在波光中发亮,“你这就是麦克说的人类的惰性是吧?因为发现怎么样也比不上我们,所以干脆不想努力了——要我说,你还是挺有自知之明的……所以麦克和欧洛丝是喜欢你这点吗?” “……”虽然安妮?福特还小,但是她已经在替夏洛克以后的人生感到担忧——他出门绝对会被打的! …… 年少的男孩女孩在树冠的庇荫下相对无言,碎金般的日光落在他们稚嫩的肩头和脸颊上。 一阵风经过,云雾般的松针枝丫开始摇晃、摩擦,仿佛在低语些万里之外的隐秘。于是斑驳的光影也在摇晃,亲昵地在孩子们的周边游荡。 呆了一会后他们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往回走。 这短暂的交谈让夏洛克发现女孩和其他的见过的无知又情绪化的同龄人不同——虽然都不聪明——但和她沟通却意外地让他不感到烦躁。 于是他又开口问安妮。 “你看的东西有什么意义么?辞藻繁复,语义模糊,就算是历史书也比它值得一看——至少里面的历史事件年份精准,人物清晰。” “嗯……我也不知道呢。” 安妮抱着书,扭头看了一眼板着脸的男孩,穿着衬衫短裤的小天才身量纤细。但比同龄的安妮高一些,走在她身边时脊背笔直,目不斜视。 就像一只骄傲的天鹅走在它的王国里。 ——安妮?福特要承认一件事……她实在是很喜欢福尔摩斯家的天才们。即使他们不通人情,言语傲慢,孤傲独行。 就如同人类不会因为玫瑰有刺而放弃种植它们,安妮也无法因为天才的古怪个性而真的疏远他们。 美丽而有价值的事物会让人容忍他们的某些缺陷的。 “就像夏洛克你说的那样,这些文字确实辞藻繁复,语义模糊……但我想它们还是有些用处的。” “比如?” 女孩的眼角眉梢漫上轻盈地笑意,比夏日的葵花更烂漫,比蝴蝶的翅膀更轻盈,她带着一些调笑的揶揄对夏洛克说。 “如果没有它们,我看到你就只能单调乏味地称赞你的头脑聪明。称赞你的眼睛漂亮,称赞你的身姿挺拔……” 已经能够看到福尔摩斯家大门的年少的夏洛克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向身边的女孩,神情里带着微妙的疑惑,他听见女孩轻飘又清晰的声音。 “可是我看过这些诗,所以我就可以对你说……【我怎么能够把你比作夏天呢?你比它更可爱也更温婉】……我可以将你称做我的夏天。” 女孩没有停下脚步,越过驻足的夏洛克前行,夏洛克看着安妮披散的黑色长发。 目光飘忽地看见了远处已经回家的兄长,夏洛克看见麦考夫被他年长他许多的同学们簇拥着送到门口。 夏洛克看见安妮?福特和麦考夫在门口相遇,他们在交谈些什么;他又看见已经缓缓沉入地平线的巨大落日,余晖迤逦,晚霞温柔。 无法理解。 夏洛克想,他甚至第一次思考起安妮?福特脸上的微笑是不是具有嘲讽意味。 答案是他不知道。 自那以后,安妮?福特和福尔摩斯们的关系因为一些事情越发亲密起来,她对所有人都是一样的态度,只是有时会在和夏洛克独处的时候,用夏洛克无从分辨的奇怪语气,称他为「summer」。 第6章 直到她突然地离开伦敦,成为了一名旅行家。 对于夏洛克来说,四季的更替对他没有任何意义,最多就是影响他穿衣的多少,和母亲会在新年时的拥抱和吻。 一直如此。 只是在有些时候,夏洛克?福尔摩斯会在某个夏日的傍晚,暂停一下对案件的追逐,拉开221b的客厅窗帘,注视着日光消失在建筑的缝隙中,静静地沉默不语。 . 时间对于安妮?福特到底意味着什么呢? 年轻的侦探不禁思考这个问题。 有着温柔名字的年轻女性一言不发地离开福尔摩斯们四年之久——从2005年的12月25日到2010年的3月11日——伦敦的夜晚点亮过四次盛大的烟火,日夜交替轮转了1567次,钟表分钟走过37608圈。 从不停止的名为「时间」的河流裹挟着世界沉默着前行。 麦考夫成为了能够代表大英的小小官员,在以国家为立场的棋盘上运筹帷幄,他的对手及政敌敬畏且恐惧地称呼他为「冰人」。 夏洛克发现了能够点燃他激情的工作,在兄长不动声色的引导下和苏格兰场达成了合作——他找到了自己的游乐场,也成为了举世无双的咨询侦探。 一切都变得与四年前不同,不止是年龄的增长,他们的经历,思想,工作都有了长足地变化……安妮?福特当然也同样如此。 可她明明离开了四年,却在见到夏洛克?福尔摩斯的第一面时,依然称他为「夏天」。 于是一切似乎又都没有变化。 第4章 定义 ◎ “夏洛克,安妮小姐呢?” ◎ “夏洛克,安妮小姐呢?” 当华生把自己打理清爽后又回到客厅,却只看见了他室友一个人。 他的室友手边的茶几上放着一盘喷香诱人的曲奇饼干,和一个黄色三角形的折纸,折纸上面还有些图画,看起来非常奇怪。 清瘦的咨询侦探窝在沙发里,两条手肘支在扶手上,十指指尖相抵呈一种塔状结构,置于他的鼻尖和薄唇之间,在台灯的照映中折射着薄荷绿的瞳孔里闪烁着流光。 ——华生很熟悉这种状态的室友,这说明他正在全力思考某些问题。 通常情况下,华生会尽力保持安静。直到夏洛克思考结束,然后他自然会向助手先生展示那颗顶尖大脑运转的结果。而作为一名合格的助手,华生也会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让侦探的演出有个完美地落幕。 但现在,华生不得不再次出声,稍稍打断一下侦探的沉思……他已经做好了迎接夏洛克一些诸如「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你的智商拉低了整个贝克街平均水平」之类的嘲讽。 众所周知——这里指的是苏格兰场——与夏洛克天才的头脑同样顶尖的,还有他难搞的坏脾气和硫酸一样使人痛苦的毒舌。 拜夏洛克那无处安放的表现欲所赐,侦探先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展示自己智商的机会,所有对他的提问都会有结果——前提是忍受他过于直白的嫌弃。 “嘿,你听到了吗?安妮小姐呢?” “我的听力没问题,她已经回去了,”卷发青年看了一眼自己的助手,语速极快,“已经将近午夜了,而她落脚的酒店里贝克街又有将近一个小时的路程,任何一名女士都该回到自己的住处……为了安全着想。” . 夏洛克居然没有嘲笑他?? 这是华生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然后接踵而至的就是感到失望。 虽然只是和那位女士交谈了一会儿,但是华生却对她感到十分亲切,他本想和安妮?福特再多聊几句,却没想到对方已经离去。 “真是可惜……” 医生脱口而出的惋惜引起了夏洛克的注意。 “可惜什么?” 卷发青年终于彻底将目光放在自己的室友身上,高耸眉骨下锐利如鹰的视线来回在他身上扫视,不过片刻,夏洛克就露出某种了然的神情。 “哦……你想和安妮?福特进一步交谈……但又不是出于想要追求异性的目的……这是当然,你工作的地方有位女士正牵动着你的心神,你和对方进展顺利,那位女士估计对你也有意思……唔,只想交朋友吗?” 年轻的侦探对自己助手的想法感到不解。 “真奇怪,约翰,我竟然不知道你这么热衷于交际。” “真的吗?她也喜欢我?”华生的注意力放在在夏洛克的前半段话上。 虽然经常吐槽自家室友难以相处的性格,但华生同时对他的判断深信不疑。因此夏洛克的话让最近有些忐忑不安的他仿佛吃了定心丸一样,嘴角都不自觉地咧起来。 “你真该照个镜子看一下你现在的样子,真是蠢到令人发指。” 华生担心的来自夏洛克的毒舌最终还是出现。但他却并没有感到生气,反而放下心来,觉得这才是他熟悉的夏洛克。 “你不懂,夏洛克,等你以后遇见爱情的时候,说不定也会这样。” “爱情?哼……不过人类大脑分泌的多巴胺的作用,依此而论的话,每一次有案件都会使我感到快乐。就像我说的那样,我的恋人只有工作。” “感情和案件怎么能一样?”华生对夏洛克的话反驳道,“如果像你说的那样,那安妮小姐又怎么说?” “安妮?她怎么了?” 夏洛克歪了歪头,不明白华生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跳到了早已离开的女性身上。 “怎么了?你在开玩笑吗,夏洛克?” 看着一脸不解的夏洛克,华生一时分辨不出来他到底是不是在装傻。 幸好我明天轮休。身心疲惫的退役军医这样想。 夜色已深,白日里的繁华街道被静谧的黑暗笼罩,贝克街只有221b还亮着一点温柔的灯。 大英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和他的得力助手在这里受理过许多案件,侦探先生不用出门。仅仅是坐在他的专属沙发上就可以解决其中的绝大部分。 而现在,在漫长黑夜里,他们如同每一次接到委托那样,相对而坐,昏沉灯光将他们的影子隐隐绰绰的刻在铺着古典墙纸的墙壁上。 “夏洛克,我想安妮小姐对你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吧?” 顺手拿起那盘小饼干,华生边吃边问夏洛克,试图和他来一场夜谈。 “重要的人?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夏洛克对华生的认知感到惊奇,不知道他是怎么得出这种结论的,“我应该说过,她只是在我家一起生活过一段时间而已。” “我也是有眼睛的,夏洛克。你的反应已经说明了很多东西。” . 虽然华生知道自己没有夏洛克那样堪称神奇的洞察力。但性格细腻温和的他还是察觉到了端倪。 夏洛克他在听见安妮?福特回来的消息时的欣喜与惶恐、他在见到女性时又故作冷淡的姿态、还有一向高傲自我的他竟然没有在女性面前剖析她的一切。 这一切华生都看在眼里。 ——不论那是天才的表现欲也好,或者说是侦探的本能也罢,夏洛克?福尔摩斯总是会观察出现在他面前的一切人或事,并将观察结果公布于众,丝毫不在乎那些当事人的心情反应。 如同不存在地球上的外星人一样,他有着自己的逻辑标准,完全不在乎约定俗成的社会规则,自顾自地开拓自己的领地——而他人都要为其让路。 这其中包括了罪犯、房东太太、出租司机、他的室友、以及他的兄长,全都无一幸免。 只有安妮?福特例外。 夏洛克竟然会克制自己的表现欲。约翰?华生想,这可比让他戒掉尼古丁要困难的多。 因为这些事情,所以华生判断安妮福特对于夏洛克的意义非同一般也就合情合理起来。 更何况那位女士和夏洛克一起生活了许多年,却没有讨厌他的意思。华生猜想,安妮?福特和夏洛克是有过一段和谐相处的时光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会是这样的情况。 “还要我再提醒你吗?华生。” 卷发侦探眯起眼睛,极敷衍的扯出一个假笑,嘴角扯出的弧度令他脸上的褶皱变多,看起来有些奇怪又滑稽。 “情感对于我来说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我的大脑是一台精确运转的机器,客观的理智才是我需要的,只有保持理性才能让我看见被隐藏在案件表象下的真实。” 华生不是第一次听他说这种话,但这次,他指出这位任性天才故意忽略的地方。 “可是你并没有反驳我——关于安妮小姐对你来说不一样——的话,夏洛克。” “……”或许是被戳破意图的尴尬,一向才思敏捷,口若悬河的青年沉默了下去。 华生看见他低头拿起了茶几上那个奇怪的三角折纸。 折纸并不大,夏洛克摆弄了一会,小小的纸片在他手指间翻转……华生觉得他可能是想要拆开它……但他最终还是没有这样做。 第7章 “这是来自东方古国的护身符,”夏洛克突然说起了手中纸片的来历,“那里的人们相信这种从寺庙里求来的东西可以保护亲人朋友的□□和精神,为其消灾减难。” “这是安妮小姐送你的吗?”华生记得之前公寓里并没有这个东西,“这说明安妮小姐很在乎你,给你的祝福……不过你不相信这个吧?” “当然,这个世界是科学的唯物主义世界,那些唯心主义的观点不过是一些金鱼的自欺欺人而已——一张纸怎么可能会为人带来平安?” 夏洛克莫名其妙地瞥了一眼医生,满脸写着「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 可华生眼睁睁的看着嘴里说着不信这一套的室友自然地把护身符放进西装口袋里,甚至还抚了一下布料。 “你想说什么呢,夏洛克?” “或许你说的没错,约翰,安妮确实其他人不一样。”夏洛克垂下眼帘,表情平静地承认了一些事情,“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事实可能会让你感到失望。” “你知道,我就像趋光的飞虫一样追逐那些离奇古怪的案件。因此见过不少因为情感而将自己推入绝境的人……有些人因爱生恨,有些人爱而不得,还有些人,他们在失去之后才感到后悔……我认为感情用事是失败者的生理缺陷。” . 人们沉沦情感汹涌的浪潮里身不由己,他们在为自己构筑的「爱」里相互扶持,相互拥抱,又相互伤害。 过于放任情绪的生长会走向极端,而极端爱恨本身就是死亡。 聪明人应该懂得怎样控制情绪。 夏洛克的兄长常说这句话。 “只要是人都会有情绪失控的时候,你不也是遇见棘手的案件时会陷入亢奋吗?” 身为医生的华生不认同这种观点。 他曾在战场上呆过,见过死神镰刀挥舞之地时刻上演的悲欢,在子弹飞扬的危险环境下,死亡如影随形,没有人能保证自己一定会活下去。 所有人的情绪在那里都被无限放大,他和他的战友们放声大笑,放肆痛哭,于晨光微熹之时拿起武器走向敌人,也在星光注视下被埋进土壤。 华生认为感情的存在正是人类活着的证明。 “哦,约翰,你也说了是案件,我知道我在为了什么而兴奋,所以那对我来说就是可控的。” “在人类所有的感情当中,唯有「爱情」最无法控制,或许前一秒恋人之间爱的如火如荼,下一秒就会形同陌路——爱火易熄,徒留余烬。 我认识安妮?福特十四年,虽然她和其他普通人没什么差别,可她已经是我家不可缺少的一份子——相比较那轻飘的爱情,我想或许亲情会更符合你眼中我们之间关系的定义。” 面色冷淡的侦探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室友,他知道华生的过往,也知道经历的不同会造成人类认知的差异,因此并不意外他和自己的分歧。 “但你认为我会喜欢安妮?福特……或许在你眼里,没有血缘的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之间只能有这种浅薄的感情了吗?” 夏洛克的话让华生无法反驳,他放下手里的饼干,换了个姿势,又不由自主的摸了摸鼻子,他只能为自己辩解。 “这怎么能怪我误会……都怪你平时太孤僻,身边又没什么异性,唯一一个对你态度好点的茉莉医生你还对人家爱搭不理,而你对安妮小姐的态度又不同寻常,我一时误会也是情有可原的……” “……”夏洛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抬高了下巴看着华生,并没有什么表情的长脸硬是让华生看出一种「愚蠢的金鱼」这样的鄙视。 “这么晚了,我要去睡觉了。” 沉默半天的华生最后这样说,他看见半掩住的窗帘外如墨一样深沉的黑暗,才迟钝地意识到他们聊了很长时间,长到连这场雨都不知在何时停下了。 “你想和安妮交朋友是吗?” 当华生起身,准备绕过夏洛克回房间的时候,夏洛克突然说出这句话。 “呃……是有这种想法,我觉得我和安妮小姐或许会成为不错的朋友也说不定。”华生犹豫了一下,“但可惜她已经走了,也不知道她的联系方式……或许夏洛克你能给我?” “不错的朋友……哼,又是这样。” 华生没听清夏洛克在说些什么,只是感觉他好像有些不高兴。然后他看见这位任性的侦探对他说:“不需要联系方式,你很快就会见到她的。” “什么意思?” 华生不明所以,想要追问,但卷发的侦探已经扭过头去,并向他挥了挥手,一副不要打扰他的样子。 一向好脾气的医生磨了磨后牙槽,看了看夏洛克,最终还是带着被挑起的好奇心回到自己的房间。 总有一天自己会忍不住揍他的。华生非常肯定地想。 听到华生关门的声音之后,夏洛克依然瘫在沙发里……和回去休息的室友比起来,他所需要的睡眠时间简直少的可怜。 客厅陷入长久的静默,只有钟表的嘀嗒声回荡在空气中,深夜里独自一人和灯火做伴让瘦削的青年看起来有些孤独和寂寥。 ——但这只是看起来而已。 夏洛克掏出口袋里的护身符,又一次在指尖盘弄起来,只是这一次他没有试图拆开这个小东西。 【安妮?福特。】 他默念着女性的名字。 夏洛克知道自己刚刚在误导华生一些事情。 比如说,其实他没有把安妮?福特看做是家人。 不仅是他,包括他的兄长和妹妹,他们同样没有将这个在福尔摩斯家生活了十四年的女性纳入家人的范畴。 这听起来似乎有些过于冷漠了。 但安妮?福特对他们来说又确实不同。 家人对福尔摩斯们来说是可以完全信任的,相互包容的。或许,有时候还可以小小的互相伤害的存在。 因为福尔摩斯们知道他们本性相同,只有他们才会互相拥抱彼此,在这充满愚蠢浅薄思想的世界的海洋中,家人是他们航行在洋流中的坚实巨轮。 安妮?福特则是这巨轮上唯一被允许登船的乘客。 每个人都会遇到这种人吧?你与她一同生活,却无法亲密无间;你和她走在一条路上,却无法并肩同行:她或许温和,或许美丽,或许被人追捧,或许和你格格不入。 但你始终注视着她。 这就是福尔摩斯们无法将安妮?福特当做家人的理由。 因为她既没有他们一样顶尖的头脑,也不会全然包容他们的脾性,她甚至不和他们走在统一的路上。 可福尔摩斯们注视了她十四年,看她成为了金鱼里最受欢迎的那个,看她既不接近天才,也不融入人群——看她成为了她自己。 于是安妮?福特也成为了他们眼里最特殊的那个。 时间不会让福尔摩斯们对一个普通人产生包容和关怀,只有智慧才行。 爱情的确浅薄,因为伴侣也会分散离开,但亲情又太过靠近——所以无法用爱人或亲人来指明他们的关系。 那干脆不用指明好了,福尔摩斯们默契地想。 安妮?福特就是安妮?福特,她此前在他们身边成长生活,是一株被福尔摩斯们细心看顾的花,那么以后也会一直存在。 夏洛克以前一直都是这种想法,直到今晚华生的问题,才让他隐约察觉了一些东西。 但感情用事是失败者的生理缺陷。 第5章 顺毛 ◎ . 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华生很快就又见到了那位让他印象深刻的安妮?福特小姐。 ……◎ . 就像夏洛克说的那样,华生很快就又见到了那位让他印象深刻的安妮?福特小姐。 在他和侦探室友又一次解决了一个棘手案件后的某一个傍晚,华生和夏洛克来到了那个和他们相熟的老板的店里,准备解决晚饭。 进食对夏洛克这种可以依靠咖啡活下去的生物来说当然可有可无,只是刚刚解决了一个令咨询侦探感到满意的复杂案件,这时的夏洛克就像吃饱喝足的猫科动物一样,会比以往更加慵懒且随和点。 矜持的猫咪平日里不让人触碰的光滑皮毛,在这时也可以恩准亲近的铲屎官稍稍撸一下。 “就是因为你总是摄入这些高热量且饱腹感的食物,才会让你的大脑一直处于懒惰的运作状态——适当的饥饿才会让大脑更加高效率的工作。” 当然,这位侦探的毒舌可并不会因为心情愉悦而变得温和些。 “是是是,这不就是我们这些普通人没有你这个大侦探聪明的原因吗?” 推开餐厅大门的华生努力控制自己不和他争论,他现在只想好好享受这顿晚饭,来慰劳一下他从早上就一直在抗议的肚子。 这样下去说不定自己会得胃病。 职业是医生的华生有些担忧自己的身体。 第8章 华生一进门就开始寻找空闲的座位,只是现在正是用餐高峰,放眼望去所以桌子都坐满了人,而他还不敢和人拼座,就怕夏洛克脱缰野马一样一句话出来就把人得罪了。 他已经不想再经历一次明明大家都在好好吃饭,无聊的夏洛克却冷不丁的说出他们旁边用餐的男性正在出轨且还是个肾虚男的事实,导致他们的食物被人恼羞成怒地掀翻的尴尬事件。 哦,尴尬的是他。 作为罪魁祸首的夏洛克完全不理解为什么别人会因为事实而情绪失控。 而在他为夏洛克的行为疯狂道歉的时候,他的侦探室友却早就独自溜走。 这件事让华生念叨了一个星期……虽然最后他还是原谅了夏洛克。 从那以后,华生就特别注意避免在就餐高峰和夏洛克一起在外面吃饭了,他怕有哪次会因为夏洛克那张嘴而被人殴打——而且他肯定夏洛克溜走的时候绝不会叫他! 不过难免会有特殊情况,就比如今天。 看了半天华生还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坐下的地方,店面里都是三五成群的人们,生意好到连老板都没有空来招呼他们。 更糟糕的是,他注意到自己身边的夏洛克在看见那么多人的时候,脸上又露出了他熟悉的嫌弃表情。 “夏洛克……要不我们换个地方吧?” 就在华生抢在夏洛克说出什么不得了的话之前,提议换家餐厅的时候,他听见了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夏洛克……华生……看这里!” “??”华生一脸茫然的环顾四周,只看到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完全不知道是谁在喊他的名字。 他有些不确定地问自己的室友:“你听到了吗,夏洛克?刚刚好像有人在叫我们。” 早就不耐烦的卷发青年扯起一个假笑,把矮他一个头的助手先生的身子扳向餐厅的角落,他语调轻快的肯定了华生的疑惑。 “哦,当然有人在叫我们,我亲爱的华生,而且还是你认识的人……你不是想和她做朋友的吗?” “嘿!是安妮小姐!” 终于看到是谁在喊他们的华生有些惊喜。 在他之前忽略的角落里,有位穿着棕色交领长裙的女性正端着咖啡杯向他们示意,笑容可掬。 正是安妮?福特。 乌发黑眼的美丽女性独自一人坐在餐厅角落里,餐桌上放着几本薄薄的书本和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而女性显然对看见他们感到意外和惊喜,所以正露出笑容邀请他们一起坐。 华生有些感叹,有时候生活就是这样,苦恼常与出人意料的惊喜同行。 他本以为会经历一个由夏洛克带来的难熬晚餐。但当他看见了因为夏洛克而认识的那位温和美丽的女性。于是这点难熬都变得像咖啡一样苦涩香醇起来。 “真是可喜可贺,看来你的视力还不至于无药可救。” 夏洛克嘀咕一声,他完全不理解华生的感叹,径自走向一个人用餐的女性,坐在了她的对面,而华生紧随其后,和夏洛克坐在一边。 “我听见你说的话了,夏洛克。” 在他们入座之后,华生咬着后槽牙低声对夏洛克说,并指望他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什么?”然而夏洛克只是一边解开围巾,一边对华生的话露出不解的表情。 他看起来好像完全忘记自己在几分钟之前对华生说过的话,并将疑惑表现地真情实感。 但华生和夏洛克处在同一屋檐下,虽然不能说是多长时间。可也足够他稍微摸清这个古怪侦探的一些习惯,他无比确定夏洛克是在故意装傻。 华生一时间也不好发作,只能一眼不发地瞪着他。 而夏洛克则是自然地翻看菜单,仿佛根本感觉不到身旁足以穿透墙壁的谴责目光。 对于两人如同默剧般的相处模式,安妮全都尽收眼底,不禁觉得好笑。 “华生,遇到你们可真巧。” 观察了一会,在确定侦探和他的助手都不打算出声时,安妮将电脑合上,并将桌面收拾出足以摆放食物的空间,打破了尴尬的局面。 “是啊,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安妮小姐。”华生迅速被这句话吸引了注意力。 “你可以叫我安妮的……我以为我们是一见如故。” 黑发黑眼的女性带着揶揄的笑意和华生交谈,而华生也高兴于女性和他如出一辙的想法,于是也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当然,安妮,你怎么会在这里呢?是有事要找夏洛克吗?” 这家餐厅离贝克街很近,不过五六分钟的路程。所以华生在这里看见安妮才会觉得惊讶,并且认为她是要找夏洛克。 “这个嘛……虽然我很想念夏洛克,但我不是来找他的。” 出乎华生预料的,安妮笑着否认了他的猜想。 “如果你在认真观察的话,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话,华生。”一直在看菜单的夏洛克也出声。 “什么?你又知道了什么?”华生看了看夏洛克,一把抽出他手里的菜单,“夏洛克你看什么菜单?你明明对上面的内容倒背如流!” 很难说他的粗暴行为里没带着的私人情绪。 卷发青年微微抬起手,不满地看着自己的助手先生,看起来似乎是想对他说些什么。但最终在助手先生威胁的目光下侦探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 “你为什么……好吧,很明显,她并不是为了找我或者特意来看谁的,她就住在我们隔壁的220a,和我们只隔了一条街,你能在这看到她,是因为她要找个地方打发时间,整理她任教的教案和资料……嗯?你晚上要去见麦考夫?” 蓝绿异瞳的青年原本只是在平静地陈述自己看到的事实。因为某种原因,他的目光并不长久地停留在对面的女性身上。直到他说到一半,才发现了女性未说出口的信息。 看到和自己面对面的青年惊讶的挑起了眉头,安妮?福特笑的灿烂。 “不得不说,夏洛克你的演绎法还是那么厉害……是不管我看了多少次,都会惊叹神奇的表演,”安妮夸完夏洛克之后又回答了他的问题。 “没错,我会在稍晚一些的时候要和麦考夫一起吃饭,你要来吗?我想麦考夫会很高兴的。” 一旁的华生眨了眨眼睛,将安妮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还是没有想明白夏洛克怎么看出这么多信息的……但好在他已经非常习惯了这种事——在这位咨询侦探的推理面前,绝大多数人都会像是忘记带脑子出门一样无知且茫然。 所以在夏洛克和安妮对话的时候,华生默默地点好了两个人的餐,他自我安慰般的想自己也不是毫无用处,至少他还会医术…… 虽然案件的当事人大多已经不需要他的援救。 在等待餐品的过程中,华生惊奇的注意到夏洛克这时对安妮的态度要比上次好的多——最起码夏洛克会平静地和她交谈了。 “我才不会去,和麦考夫一起吃饭摄入的热量至少会让我长胖两磅。”卷发青年对女性的赞美全盘接受,却想都不想的拒绝女性的邀请,他缓缓皱起眉头,带着显而易见的抗拒。 “别这样,我上次看见麦考夫的体型明明没有太大变化,这不是说明他有在好好地管理自己的健康吗?” “但愿如此。” 看到安妮认真的劝说,夏洛克很想告诉她自己的兄长不过是在这个月才开始克制饮食,开始健身,其目的不过是想在她面前更加有魅力一些,能够让她的目光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点。 简直就像一只急于求偶的雄鸟一样卖弄自己的羽翎。 夏洛克本该毫不留情地揭穿兄长的心思。就像他以往在华生面前做的那样,因为没有什么比自己的舒心更重要的事情。 本该如此。 但夏洛克注视着女性认真思索的神情,视线从她乌黑的卷发滑过消瘦的肩头,从她温婉的眉眼看到她微笑的唇角,仔细分辨这四年的时间给她带来的更加奇妙的变化。 他最终只是意味不明地嗤笑了一声,还是没有选择拆自己兄弟的台。 说到底,这又有什么意义呢?安妮?福特又不在乎。 “话说回来,我已经道过歉了。” 见自己的邀请失败,安妮也不纠结,又提起了另一个话题:“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夏洛克。” 一听到这话,华生的好奇心就被提了起来,他沉默不语,看着夏洛克的表情肉眼变得矜持起来。 “如果你说的是前两天送到221b的那架小提琴是你的道歉的话,那我也确实收到了,”天才的咨询侦探抬起下巴,仿佛喵咪竖起了尾巴。 “不过我并没有生你的气——我又有什么好生气的呢?你不过是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四年而已,期间只有一个季度一封的明信片来通知我们你还没有彻底人间蒸发而已。” . 这明明就是在生气嘛。 华生端着柠檬水喝了一口,眼睛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两人的身上,听着自家室友看似平静实则怨气冲天的话,在心里默默地想。 第9章 一线吃瓜的华生大致摸清楚了事情的经过——大致就是四年前安妮福特和福尔摩斯们生活在一起,并且关系还不错。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安妮福特突然离开他们,选择成为一个旅行家。因此让夏洛克耿耿于怀,以至于在见到安妮的第一时间对她才阴阳怪气。 这乍一听起来似乎确实很过分。 如果没有见过安妮的话,华生或许会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一定是个任性且天真的女性,他或许会和夏洛克同仇敌忾的对这个人产生反感。 但现实是华生先认识安妮,已经对她有些粗浅的了解之后再听到这件事的。于是这时的他就会下意识地想这其中一定有些隐情。 华生觉得,自己不过刚刚认识安妮,都会有这种想法,那和安妮一起生活十几年的夏洛克也必定如此,就算不知道事实到底如何。但也不至于让他的态度变得那么恶劣。 那他现在的脾气显得就有些莫名其妙了。 不过很快,华生就觉察到了夏洛克的想法。 有着下垂眼的女性抬眼看这个和自己一同长大的青年,面对他明褒暗贬的话,原本带着轻松笑意的表情变得有些苦恼,她不自觉地弹了弹手边的咖啡杯。 她就知道夏洛克不会这么好哄。安妮暗暗叹气。 在福尔摩斯家兄妹三人当中,唯有夏洛克是最较真倔强的那个。 虽然在他们幼年时,最为年长的麦考夫总是会拉着他的小妹妹欧洛丝嫌弃夏洛克太笨。但不可否认的是,也正是他们给了夏洛克最大的纵容。 所以在麦考夫和欧洛丝学会了普通人中的看破不说破时,只有夏洛克一心打破砂锅不放弃。 从前安妮觉得这样挺好的,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个性。即使是出自一个家庭的兄妹也有各自的特色,毕竟天才从不相同嘛。 小王子因为他永远不会被现实打磨的棱角,才会握着玫瑰利剑一往无前。 但当安妮自己撞上小王子的棱角之后,才惊觉其中的麻烦和无奈。 安妮抿了抿唇,即使苦恼也还是温声对夏洛克说:“我知道你肯定会有些不开心,所以我给你送了礼物,你都收下了,那就不要生气啦。” 女性的声音温润低沉,因为常年使用另一种古老国家的语言的缘故,语调微微上扬。即使平时不怎么明显,但在此刻刻意示弱的情况下,就有一种柳絮在风中飘摇的感觉——让听到的人心口发痒,又止不住地想微笑。 或许是因为餐厅里的灯光太过耀眼,又或许是人们低语的声音太过吵杂,完全让人集中不起来注意力,夏洛克有那么一瞬间感到心头一颤,好像有烟火从胸腔点燃,一路攀延至海马体,然后在大脑皮层绽放。 星火绽放,炙热灼人。 这实在是不正常,他想。 卷发异瞳的青年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再说一遍,我没有生气,而且那架琴以你的水平肯定驾驭不了,我不过是为了避免它明珠蒙尘的结局,好心让它发挥自己的价值而已。” “我知道了,你没有生气。” 年轻女性因为这句话微微弯起了眼睛,笑意如同河流潺潺流过眼底,带着透亮的光。 或许小王子的棱角也没有那么硬,安妮悄悄的想。 这不就是想让人哄吗?夏洛克你都多大了? 华生默默吃着已经上齐的食物。 第6章 侦探的战场 ◎ . 因为晚上要和麦考夫一起吃饭,所以安妮这时就喝着咖啡看他们用餐。 ……◎ . 因为晚上要和麦考夫一起吃饭,所以安妮这时就喝着咖啡看他们用餐。 华生在安妮顺好天才侦探的毛之后,才和她闲聊起来。 虽然在夏洛克这个天才身边,华生一直显得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平庸——老实说,就算翻遍整个大英,能够和夏洛克相提并论且不被掩盖光芒的人物也不过寥寥几人……更别提这其中还有两个是他的亲人。 因此,虽然有些不恰当,但就像是在月亮旁边被忽略的星星一样,华生毫无疑问是个优秀的人才。只不过是他的室友过于怪异和天才,以至于会被许多人下意识地略过。 可能够被夏洛克认同的助手先生又怎么会是个普通人。 约翰华生除了拥有不俗的医术之外,他的阅历也同样令人赞叹,他求学时横跨了大半个英国,毕业后又参过军,去往过许多国家。因此他对许多地方的风土人情都有所涉猎。 原本华生在知道安妮是个旅行家时,就有所预料到这位女士或许同样有着精彩的旅程。但直到和她真正深入交谈之后,才更加切实的体会到这点。 在华生表示对安妮旅行经历的好奇时,年轻女性就娓娓道来,寥寥数语就能勾勒出非洲平原上的生机与危险,圣彼得堡的肃穆与平静,澳大利亚大堡礁的险峻与旖逦……这些让华生听得心驰神往。 而夏洛克也安静的听着这些他无法见证的、只能从那些明信片里窥见一角、即使是推理也不能让安妮福特追逐的美丽风光。 这些对很多人来说都是值得骄傲的经历在女性嘴里不过是平平无奇的旅途见闻,她并不以此为傲。甚至更加低调,她不想将话题都聚焦在自己身上。于是不动声色的开始引导话题的走向。 他们从医学聊到地理,又从德国的饮食聊到印第安人的风俗。无论是什么话题,他们都能畅所欲言,相谈甚欢。 而夏洛克也不时会加入其中。 到最后,他们不约而同的将重点拉到了夏洛克身上——还有什么是会比吐槽共同的朋友更能拉进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办法吗? 于是华生就像一经开闸就停不下来的水龙头,在女性偶尔的赞同和始终柔和的目光中开始疯狂吐槽自己糟心的室友。 从不时出现在冰箱里的人体标本到胡乱摆放的实验器材;从他反人类的作息到藏在各个地方的尼古丁制品;从他时好时坏的琴声到他办案时的专横独行…… 在这过程中当事人多次想发表辩论。但都被华生强行忽略,华生越说越觉得心酸,他问出了一个他很早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你是怎么能够忍受夏洛克这样的性格的??” “嘿!什么叫忍受?我的性格怎么了?” 面对这个问题,安妮还没有开口,夏洛克就先表示了不满,他压低眉头问自己的助手。 而华生看到他那副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问题的样子就懒得理他,只是用求助的目光看向自己新交的好友。 这个时候他们早就用完餐了,桌子也被服务员清理干净。如果不是夏洛克曾经帮过这家餐厅的老板——假如老板被冤枉成杀人犯时,夏洛克证明了他当时在另一个地方入室抢劫也算是帮忙的话——他们估计早就被赶走了。 面对有着金棕发色的医生的诚恳疑问,和有着黑色卷发的侦探郁闷的表情,安妮一只手托起下巴,眯着眼笑了起来。 她回答了医生的问题:“嗯……你要问我怎么忍受的?那我也只能说,我和你一样,因为惊叹痴迷这些天才们在发挥天分时所散发的魅力,想要在他们身边多看一些他们所能做出的堪称奇迹的成就——” “就像高悬于我们头顶的太阳一样,我们既然要享受它的光芒与温暖,那也要承受它的酷热与无常。” 听见这话的华生愣了一下,陷入沉思。 被形容成太阳的天才侦探翘起嘴角,瞟了女性一眼,勉强满意这番话。 直到餐厅里的人流渐渐稀少,橱窗外的天色彻底昏沉,道路两旁的街灯依次亮起,华生才惊觉他们已经聊了许久。 他认命般的叹了口气说:“确实是我自找的——我明明可以离这个任性的混蛋远远的。” 有着温柔发色的医生垂头丧气的模样实在可爱。但明显他身旁的「混蛋」并不这么认为。 安妮看见夏洛克翻了个白眼张嘴就要说些什么,为了他避免侦探先生失去他的助手和观众先生。所以清了清嗓子,及时打断了夏洛克的发言。 “那么,我能冒昧问一下,是什么让你愿意和这个任性的咨询侦探一起出入案发现场,去探寻那些真相的呢,约翰?” 其实黑发黑眼的女性并不是那种温柔的长相。虽然轮廓柔和,但立体的五官却依然会给人以深刻的距离感。若她没有什么表情时,只会让人感到一种通透的漠然。 可实际上,女性时常唇角带笑,眼尾下垂,直视他人的时候总是坦荡又柔软。即使你心情并不十分阳光,也会因为她有些拖长的温和语调和认真的目光而感到被重视的暖意。 因此也会愿意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你为什么会愿意成为一个幼稚又天才的混蛋的助手呢?” 被提及的夏洛克因为这个问题而微微愣了一下,他靠在座椅上,双手环胸,一脸无趣的把头扭向一边。 第10章 “这是什么愚蠢的问题?怎么会有人不愿意成为全大英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的助手?” “我没有问你哦,夏洛克。”安妮另一只手的指尖点了点桌面,示意他安静一点。 “哼。” 出于长期相处的默契,夏洛克知道安妮这是认真的希望不被打扰。于是瘦削的青年不情不愿的闭上了嘴。 真正被提问的华生也有些意外安妮会问他这个问题,稍稍有些犹豫,不知道该怎么说。 “当然,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也没关系,”见华生的踟蹰安妮立刻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一点好奇心而已。” 安妮不希望华生因为自己的缘故感到为难,正如她所说。不过是一点好奇心而已,没有解答也无伤大雅。 “不,没关系。”华生当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有些莫名的不好意思。 “我当时刚刚退役,心理并不太适应。在和夏洛克合租之后,他发现了我的问题,并邀请我和他一起办案,”华生如实说,明明不过是几个月的时间,他却觉得已经过了很久。 “夏洛克对我说——这城市大多数人都庸庸碌碌,眼中只有繁华街道,与夏洛克?福尔摩斯同行,你却能看到战场。” “然后我就跟着他走了……现在想想我那时或许也是昏了头。” “哇唔……”安妮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莫名的感叹,“很难想象这是夏洛克会说出口的话。” “谁说不是呢,”华生点点头,“真正深入了解夏洛克之后,我甚至怀疑是不是我的记忆出了问题。” “嘿……”夏洛克忍不住开口,“我还在这呢。” 但是没人搭理他。 安妮?福特是第一次看到夏洛克和华生的相处,看起来他们关系比安妮预想的还要融洽……毕竟她从未想过夏洛克会为了迁就谁而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用餐,而华生明明因为夏洛克的话而感到恼怒,却还是选择包容他的脾气。 在安妮的角度来看,只能说他们实在是一对相当默契的组合。 就像一柄利刃和它终于相遇的鞘。 也像一个孤独的人类遇见了矜持又傲慢的猫。 “这说明夏洛克真的很喜欢你,约翰。” 安妮对华生说:“不过,正是因为你正直、勇敢、忠诚,且温柔,这才能让幼稚、冷漠、孤僻,且任性的夏洛克视你为挚友——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你们或许就是天生的搭档呢。” “……”女性的话让两人一时无言,夏洛克是因为无话可说,而华生则是感到羞涩。 英国人大多内敛沉稳,他们善于将汹涌的情感处理的优雅含蓄,这点跟孕育出安妮另一半血脉源头的古老国家有些相似。 他们极少会被人当面这样直白的称赞过,华生同样如此,因此只能呐呐无言。 在感到被认同的欣喜与扭捏的同时,华生终于在安妮身上感受到她与福尔摩斯兄弟们生活多年里相似的地方。 福尔摩斯们因为自身的才能,所以性格中有相当一部分的傲慢本质。而在与人相处时会十分直接的说出他人不想听的话。无论是否涉及隐私,那不在他们的考虑范围之内。 安妮?福特则是一个相当温和的人,和她相处你能感觉她始终注视、尊重着你。既不过分炫耀,也不盲目自谦,但她同样会直白客观地点出他人的特点,并不因为与对方交好而更改半点其中的措辞。 他们都有着极度相似的坦诚。 华生可能有些不适应,但夏洛克早就习以为常。 当他们三人踏出餐厅大门的那刻,夜晚微寒的风撩起了他们的衣角,毫不留情的卷走行人身上残留的半点暖意。 麦考夫派来接安妮的车已经到了。 “今晚和你聊的真的很高兴,安妮。”华生说,很少和人这样畅所欲言的他情绪有些高昂,“既然你住在贝克街,我想我们见面的次数应该不会少的。” “当然,约翰,”安妮俏皮的眨眼,“我可是想第一个看你写的博客呢。” “夏洛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原本穿着裙装的女性此时已经套上了驼色修身大衣,被妥善系好的腰带勒出女性柔软的腰肢,她一边戴上同色系的圆顶鹿皮小帽,一边问如竹竿般伫立一旁的青年。 卷发青年的两只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路灯将他深邃的眉眼分割的明暗清晰,他听见女性的话之后,只是掀了掀眼皮,懒洋洋的开口。 “有什么好说的?如果你可以让麦考夫少来我这里几次的话,那倒是可以多说几句。” “这种话你还是直接和他说比较好哦。” “你觉得我没说过吗?就他那种程度的控制欲,能听进别人的一句话我都不至于那么烦他。” 整理好衣服的女性听到这句话,不由得偏头瞅他,夏洛克被看的莫名其妙。 “干嘛?” 安妮没说话,只是向卷发青年伸出双手,或许是过于突然,夏洛克像是没反应过来似的一动不动。 这曾经是一双拉琴的手。 夏洛克垂眼看着女性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心里又一次想起了这句话。 路灯将女性的手镀上一层冷色调的光,看起来似乎有种玉石般的质感。但夏洛克的视力极好,他依然能分辨出这双手的指腹分布着均匀的薄茧……那是四年前不存在的东西。 安妮的手称不上十分好看,并不修长,只是骨肉匀称,如同万千普通女性的手一样。 但夏洛克记得这双手拉小提琴时的姿态、握笔时的角度、以及触摸自己脸庞时的温度。 这些记忆让这双手的主人与众不同。 他几乎以为安妮想要碰自己,因此并不动作。然而她最终只是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围巾,动作亲近但不亲昵。 “你和麦考夫怎么还是这样?我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他呀。”安妮笑着问他。 “……”不想说话的夏洛克让安妮感到熟悉的无奈,眼见司机已经等了很久了,于是只能跟夏洛克和华生告别。 “不想说就算啦,下次见,约翰。” 黑发黑眼的混血女性唇角抿着笑,向他们挥挥手,又最后对高挑的卷发侦探说:“下次见面的时候给我拉一首《月光》吧,夏洛克?” “就用我送你的那架琴——你知道的,我总是没有你们拉的好听,亲爱的侦探先生?” 夏洛克注视着总是笑容可掬的女性,看她眼里有料峭春风,有泠泠月光,有他无法言喻的浩荡山河。 “你要预约的,我可没那么多闲工夫。” 大英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不动声色的如此说道。 一直低头看手机的秘书小姐将安妮领到一家安静又私密性极强的包间,精心布置的环境和已经上齐的餐点让安妮心情极好。 只是另一位主角还没到场,以至于不能正式开始用餐。 不过安妮并不着急,她的耐心一向极好,顺便也想了一些事情。 极柔和的月白灯光让托腮静坐的黑发女性显得十分柔美,连她弯起的眼睛,上扬的唇角都有着奇异的神秘感。 “是什么使你如此高兴?我亲爱的。” 男性的声音略微低沉,语调带着从容优雅的韵味,拉回了安妮的思绪。 第7章 善变 ◎ . “是什么使你如此高兴?我亲爱的。” ◎ . “是什么使你如此高兴?我亲爱的。” 男性的声音略微低沉,语调带着从容优雅的韵味,拉回了安妮的思绪。 原本雅致静谧的包间因为来者的开口而有了些许波澜。 剪裁得体的西装三件套非常恰当地体现出男性挺拔的身姿,算得上高大的身形带着某种不动声色的压迫感,而他平静的神色又让他看起极具疏离意味。 仿佛他天生就适合站在在万众瞩目的高台之上,无法走入尘土中。 ——这是个将高位者的冷淡与傲慢明明白白写在身上的男人。 安妮对男性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视若无睹。反而在见到他之后自然地抱怨起来。 “太慢啦,”漂亮的黑发女性拖长声音,带着熟稔的亲昵和懒散,“大英怎么会有让女士等待的绅士。” 面露嗔怪的女性虽说是在抱怨同伴的姗姗来迟,但她目光中又有着若朝露盈盈般温润的隐秘笑意,足以让人知晓这不过是个小小的作弄罢了。 安妮故意皱起眉头,想要严肃些,但轻快的语调却出卖了她:“早知道我就和你弟弟一起吃完再过来啦,麦考夫。” 步履稳健的男人柱着一把收束妥当的黑伞,来到安妮身旁,微微一笑。 这浅淡的笑意一下子就化开了他眉目间的冰冷隔阂,甚至有了一些温情的意味。 “抱歉,是我预估错了。” 麦考夫并不避开自己的过错,认真地向女性表达了歉意……他当然知道女性并不会把这次的迟到放在心上,他也可以解释因为那些把脖子上的东西当做装饰物的同事们的烂摊子才导致自己的失信……如果他想,理由总是有很多。 第11章 但这一切不是他因此怠慢的理由。 脊背笔直地绅士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张票据,以一种温和的口气询问安妮,希望得到她的谅解。 “或许这个礼物会让你愿意原谅我?” 安妮接过票据一看,惊喜地发现那是自己喜欢很久的乐团的演奏门票,而且还是最好的位置,不禁喜上眉梢。 “你怎么知道我想看他们的音乐会?这实在是太棒了!” “你对这些音乐家们的喜爱毫不掩饰,从你的手机铃声到车载音乐都很明显地表现出来……而且你回到英国也有两个礼拜了,我想你也会想要放松一下自己。” 自觉入座的麦考夫将手中的黑伞倚在扶手边,从容不迫的回应女性的话语,他抬眼看着女性充满惊喜地表情,于是也不自觉地带着三分笑意。 “我想我既然不至于像夏洛克那样迟钝,那就该让你开心点……不过现在来看,只能用以抵消我迟到的过错了。” “原谅你啦,”安妮眨了眨眼睛,就当没听见他对自己兄弟的嫌弃,“不过你知道其实我不在意的吧?” “谁知道呢?放在以前我能肯定这点,”一向面色冷淡的男性近乎懒散的靠在座椅上,摊开双手,像模像样地叹气。 “但毕竟已经隔了四年,人类的善变我想应该无需争论……所以我又怎么知道你的性格会不会改变呢?” 一听这话,安妮立刻明白面前如同自己兄长一样的麦考夫还是对自己的离开心有不满,因此含蓄地表露这种情绪。 她不由得抚额长叹:“放过我吧麦考夫,你和夏洛克的话简直一模一样。” 只不过夏洛克的话要比他的兄长更加直白和愤怒。 “而且上次见面我不是已经和你道过歉了嘛?你连护身符都收了,我以为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哦,我原本也是这样认为的……因此我回赠了一把伞。”麦考夫慢条斯理的接着她的话,“直到我听说夏洛克还收到了一架大师出品的琴。” “……”男人不出意外的看见年轻女性嘴角向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被眼帘半遮,原本就有些像犬类般无辜的眼尾越发下垂,似乎十分苦闷的样子。 好吧,她知道问题出在哪了。 安妮想,她果然不该对卷发侦探的耐心抱有期待,她也早该料到夏洛克一定会向人炫耀自己的新琴。而他炫耀的对象里当然也会包括一向和他不对付的麦考夫。 可这并非因为她格外青睐夏洛克的缘故。 所以麦考夫的不悦反而让安妮感到奇怪…… “我以为你不会在意这些事的……”安妮脸上浮现出不解,“夏洛克一向是你们当中最任性冲动的那个。所以我才会格外多送一份礼物好让他不再生我的气。” . 可作为长子的麦考夫是将理智和冷漠刻在骨子里的人,安妮想像不出来他会因为自己对他弟弟的关注而感到介意的原因。 在他的眼里,这难道不是被归结于没有意义的事吗? 女性的疑惑被麦考夫尽收眼底,他自然也心知那些未曾被女性说出的未尽之意。 因为人类善变。 麦考夫在心底无声地回答。 从前他或许不介意,又或许只是没有表现出来。但如今,他所经历的一切都在催他改变——如果他不想失去重要之物的话。 年长男性深陷进眼眶的钴蓝色的瞳孔里闪烁着无法言说的情绪,这以往只会隔着深海冰冷注视着世界的眼睛。在触及黑发女性的面容时,却极短暂地与日光相接了一瞬间。 “当然,安,我不过是在开玩笑,毕竟我又不是一直幼稚长不大的夏洛克,”最终男性笑着缓解安妮的疑惑,“我再让人重新上菜吧,这些我想你也没有胃口了。” 安妮想了一下,也慢慢的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果然是这样吗?” . 纵使男性的表情自然,目光坦荡,仿佛这真的不过是身为兄长对长久不见的小妹妹开的玩笑话,但安妮还是直觉有哪里不对。 虽然安妮和福尔摩斯们分离了四年,但他们实在是太熟悉彼此了,在人格三观定型的最初的时间里,他们日夜相对,也相互影响。 以至于安妮能清楚的分辨出他们兄妹如出一辙的挑眉或抬头间表露的微妙情绪……就算是最年长、也是最擅长收敛情绪的麦考夫也一样。 于是安妮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麦考夫或许对她隐瞒了些什么。 或许不是什么大事,但也和她有关。 可麦考夫不愿意和她说。 这样的认知让她有些失落,也让她再一次深刻意识到她选择追寻自己的理想所要承担的一些必然的落差。 她从年少时就一直一同成长的如同家人一般的玩伴们。因为她的道路,因为她的选择,使他们之间横亘了四年的光阴。即使她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的关系一如往昔,但事实总是无法如人所愿。 或许这不算短暂的时间不足以改变他们成为安妮陌生的样子,却也让一些事情超出了她的想象。 安妮不可避免地感到些许的遗憾和怅惘。可如果要问她是否后悔当初突兀的离开,恐怕她的答案是绝不后悔。 且不提那些浩荡江河、绵延群山是她自幼就想去感受、去见证的瑰丽风景。 她只不过是向着自己早已规划好的路上前行。 更因为她心中从来都明白,即使她和福尔摩斯们一同成长,或许也称得上是感情深厚。但这也绝不会是让他们成为同一种人的理由—— 就算那时她不离开,但之后的某一天,她也会为了自己心中的向往,走向和福尔摩斯们截然不同的道路。 如果让安妮自己说的话,她觉得自己和福尔摩斯们就像是漂浮在蔚蓝穹顶下的两片云层一样,从地面仰望天空,或许会觉得他们是一个整体。但实际上,他们只是在不同的高度。因为无法拒绝的气流,一起同行过一段路程。 在同行的路上,他们或许相互交流,彼此影响,似乎十分融洽。但最终无法交融,也因此他们会各自分离。 正因为抱着这种想法,在安妮相隔四年回来的现在,自己视作兄长的男性对自己略微疏离隐晦的隐瞒也就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了。 她明白所谓的亲密无间是只有人类幼时才能做到的事。 这是成年人即使感到悲伤惆怅也要忍受的无奈。 因此,在面前冷透的餐品被重新换了一遍时,安妮保留了心中的疑惑,和麦考夫心照不宣的开启了新的话题。 安妮和麦考夫都不是太过话多的人。尤其是麦考夫,平日里和那些在他眼里实在是没什么脑子的人的交谈,令他厌烦到要专门在一个绝对安静的房间里才能度过一段平静的时光。 但好在和安妮的交谈并不令他感到无趣,甚至了解这个人本身这件事就会让他感到兴致盎然——这正是他约安妮一起用餐的主要原因。 可以预想到的是,这顿晚餐会很漫长。 当然,麦考夫也没忘了自己一开始的问题。 “你之前是在想什么,让你那么高兴?” 安妮愣了一下,放下了正在切割牛排的刀叉,想了想。 “我在想夏洛克和他的助手先生。” “哦?” 年长的男性绕有兴致地挑高了眉头:“他们怎么了?” 第8章 异常与正常 ◎ “夏洛克找到了一个非常棒的助手,一定会让你更头疼吧?” 年轻女性认……◎ “夏洛克找到了一个非常棒的助手,一定会让你更头疼吧?” 年轻女性认真的分割盘子里的食物。因为要分心和他说话,语速放的很慢,她停了一会儿,仿佛想到什么有意思的事一样,突然抬头对他笑了起来。 “对了,那个华生医生很有趣呀。” “嗯……”年长的男性沉吟片刻,抬了抬下巴,“说说看……也让我看看你这些年有没有退步。” “嘿!不要弄得像是考试一样行吗?今晚难道不是我们叙旧的晚餐吗?”安妮有些抗议突然的考核。 “哦,依我所见,这是一件十分必要的事……你和我们生活了那么久,即使观察能力还是比不上夏洛克,但至少比其他普通人要好些——我可不想知道你这些年又退回原地……要不然会有很多人会感到可惜的。” “可我本来就是个普通人呀。” 黑发黑眼的女性无奈地垂下眉眼,她本想问一句你也会感到可惜吗。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于是只能略微辩解一句。 “华生的经历我想你肯定已经了如指掌。虽然我没法像你们了解的那么清楚,但我看过他的博客,也见过他两次。”安妮放下餐具,手指在餐盘边缘划过。 “他似乎有ptsd……但我见到他时却感觉没什么问题——就像是一个正常人。” “他还有心理障碍造成的瘸腿……不过在和夏洛克一起办过一件案子之后就不药而愈了。”麦考夫补充道。 第12章 “哦……果然如此吗?” 安妮恍然,就像发现什么宝藏一样眯起透亮的眼睛。 “我觉得华生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他的灵魂明明从未离开战场,夜夜都会梦见硝烟,每每回想那些令他痛苦的战争都会感到兴奋——但他依然选择将自己伪装成一个正常人,就这么融入人群,又独自伫立。” 因为人人都希望他忘记那些战火连天的回忆,希望他步入所谓的正轨,却没有人知道他甘愿留在那里——波澜壮阔的人生才是他想要的。 如果不是遇见夏洛克的话,安妮猜想他或许会一直隐藏自己的想法,去努力成为一个他人眼中正常幸福的人——因此他会自我封闭,也会自我欺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 就像那头只能发出52赫兹声波的蓝鲸一样,孤独的从同类身边经过,却无法交流。 “不过幸好他遇见了夏洛克,”安妮说,“他们简直就像天生的挚友。” 麦考夫能理解华生为什么和夏洛克关系融洽。即使他自己或许没有察觉,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当然他没有觉得自己弟弟有哪里不好的……可想也知道,能忍受夏洛克的人有怎么会有真正意义上的正常人呢? “你可真是一如既往地更看中分析他人的心理,”麦考夫也不说好还是不好,只弹了弹手指,“过于着重于人类变幻莫测的内心会让你忽略掉更加重要的客观事实的。” “那有什么办法嘛,”安妮听不见肯定的话也不失望,“我本来就没你们聪明,看到的信息也没你们多……所以只能另辟蹊径啦。” 年轻女性一脸理所当然的承认自己的愚钝,面对看着自己长大的如同兄长一样的男性对他笑得极灿烂,甚至还对他眨了眨眼睛。 “这和智商或许有点关系,但更重要的是思维方式,你……算了。” 麦考夫本想说些什么来纠正她的想法。但在触及女性含着融融笑意的眼睛时,他忽然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她不是不懂,她只是不在乎而已。 安妮?福特不想变得和福尔摩斯一样。 “我看出来你对华生的好感不低,”麦考夫垂眼整理着袖口,提起了其他,“有时候我也无法理解你和夏洛克,他是我们中最富有激情和任性的那个,成为侦探已经是我当初没有想到的……而你,安,你总是会喜欢和一些性格中有些异于常人的人交往——你该注意点。” “我可不这么觉得,我亲爱的大福尔摩斯先生。”安妮摊开手心,神似麦考夫之前摊手的模样。 “什么是异常,什么又是正常呢?明明在年幼时我们就发现了一件事实:无论外在形象如何伟大正直的人类,他的人格中都会有违背公序良俗的糟糕一面——区别只在于他会不会表现出来。” “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每个人都是与众不同的,人人都是异类。” . 有人生性内敛,却要强迫自己积极社交;有人认为万事无趣,却让自己常常开怀大笑;有人男生身女心,却要西装革履;有人敬畏生命,却只能握紧屠刀…… 这世界的道德体系的成型是为了维持人类社会的正常运转,为了延续种族的发展。于是一个个约定俗成的「标准」从中诞生,并规范着人们的生活: 要尊老爱幼,以此形成一个稳定的生命更迭;要安分守己,以此便于掌权者的稳定管理;要努力工作,以此为社会的进化做贡献;要热爱生命,以此提高社会认同度…… 这些标准像一个个模具一样套住人类的思想,让他们按照理想的形状生长,好成为社会秩序运转的根基,然后一代代的相传。 但这些其实没什么不好,秩序的文明社会能让大部分群体得到安稳的生活,进而促进社会科技的发展,然后更加保障人们的生活……这没什么不好。 只是太过平凡了。 就像绵延万里的沙漠、一望无际的雪原、江河汇聚的沧海——由无数个体汇聚的整体当然会呈现出令人震撼的宏大风光,这诚然壮阔,诚然值得敬畏。 但即使再瑰丽的风景看久了也会让人心生疲惫。 于是那些从群体中表现出异常的个体就显得格外不同……就如同沙漠中的出现绿洲,雪原上盛开的鲜花,沧海中横流的帆船。 他们或许能带着群体前进,或许毫无用处,或许会扰乱群体——你无法确定这些挣脱模板的「怪人」的存在是好是是坏。 但无法否认的是,他们很……特别。 「特别」是会吸引他人的靠近的火光,安妮只是顺势而为罢了。 . “而且你怎么能指望和福尔摩斯们一同长大的我还能分辨出正常和异常的区别呢?” 年轻女性漆黑的眼里亮着狡黠的光,坦荡又无辜地直视着目光深沉的男性,唇角的弧度比春风更柔软。 “更何况你也很欣赏华生不是吗?” 麦考夫的黑发被尽数撩至脑后,露出巍峨山峰般的鼻梁和工匠用力刻下的唇角,他的眉头微微展开,无声地笑了笑。 “华生……他确实是个不错的人。”略微沉默了一下,或许是难得这么放松,麦考夫一只手撑在脸侧,他说出了自己的疑虑。 “只是我有些不确定……” “哇唔,这可真是少见,你也会有不确定的事情吗,麦考夫?” “当然,毕竟我也只是一个凡人……你知道的,夏洛克一向任性妄为,为了追求刺激甚至会去主动碰一些会损耗身体的东西。”手握重权的大英官员此刻看起来和其他普通家长没什么两样。 他叹息着说:“他一意孤行的成为了所谓的咨询侦探——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总玩不厌这个游戏——非要将自己置身于整个大英的罪犯的对立面,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这本就已经很糟糕了,而更糟糕的是,他遇见了华生医生。” “华生当然是个不错的室友,他也是个忠诚可靠之人,甚至有时还能给夏洛克提供一些帮助……” “这听起来没什么不好的。”安妮觉察到麦考夫想说什么,却笑眯眯地故作不知,“有人能在夏洛克身边帮他不是很好嘛。” “安,你明知我的意思,”麦考夫轻轻瞥了一眼做怪的黑发女性,似乎在无声地谴责她为何不跟自己一个阵地。 “问题就在这里——华生他能够帮助夏洛克,他是个好帮手……因此夏洛克去破解案件的时候就更加肆无忌惮,甚至称的上是百无禁忌了。” 高大的男性眉眼压低,向下的嘴角透露出他不虞的心情:“所以我有些不确定,遇见华生的夏洛克,到底会往好的方面发展,还是干脆一起走向更糟的局面。” . 他的性格使然,一切围绕着他家人的不确定因素都会使他感到不适——天知道他当初同意让华生成为自己弟弟的室友,只是为了有个人能照顾他而已。 鉴于他安排的人都会被夏洛克看穿。而能和夏洛克相处又不让他讨厌的人又太难得。因此在发现华生这个人时他还曾感到欣慰。 只是没想到事情会朝着他不希望的方向发展。 “我觉得夏洛克有时候说的对,”安妮若有所思,“假如你稍微克制点你那对家人过于旺盛的保护欲的话,夏洛克或许就不会对你那么争锋相对了——明明小时候他还是很喜欢缠着你的——而你也会轻松些。” 安妮不知道近些年如何,但就她几年前对麦考夫的了解。即使夏洛克搬到贝克街远离自己的兄长,估计也摆脱不了他的注视。 她想整条贝克街,不管是居民还是商户,至少有六成以上的人是麦考夫安排或者有所交代过的,包括那些出租车——安妮这些年的足迹遍布大大小小几十个国家。但她可从未见过这么随叫随到的出租车……而且这些司机的车技还都非常好。 “我并不认为那是什么需要改的缺点,”面对安妮的话麦考夫并不感到冒犯,“我只是在照顾自己的家人……这世界总是会有层出不穷的意外,而夏洛克又格外热爱冒险游戏……作为兄长我总要多留点心。” “可是他和我一样,都已经二十四岁啦,”安妮提醒这个看着自己长大的年长男性,“不管在哪个国家,都已经是个不折不扣的成年人了……你总要放夏洛克去自己生活吧?” “所以我依然在担心你……而夏洛克那个样子你看他是有独立生活能力的样子吗?”麦考夫反问她。 安妮回想了一下,华生向她吐槽夏洛克那些令人发指的生活习惯:彻夜不眠,极少进食,把咖啡当水喝,还有长时间使用尼古丁贴片来让自己保持兴奋状态…… 好吧。 面容美丽的年轻女性悻悻的闭上了嘴,掩饰般的抿了一口手边的红酒。 麦考夫见黑发女性一时无言,抿着红酒的神态让他不期然地想起很多年前——每当安妮和夏洛克跟欧洛丝辩论着什么,最后发现自己是错的那个。因此而感到郁闷和别扭的样子和现在看起来一模一样。 第13章 他从很早的时候就发现了,或许是安妮的眼睛太过有欺骗性的缘故,明明她的性格并不像任何亲人的犬类,也不似傲慢自我的猫科动物。但当她在某种底气不足的情况下倔强又别扭地看着你的时候,确实会让人感到被信任自己的宠物注视着的无辜感。 会让人很想摸一摸它的脑袋,或者挠一挠它的下巴,想让它开心点。 虽然麦考夫不养宠物——他的弟弟妹妹们就足矣让他精疲力尽了。 年长的男性如同深海般的钴蓝眼里不动声色的浮现出几分笑意。 “而且你我都知晓我为何会成为如今的模样,我亲爱的安。” 餐厅吊顶上柔和的光落在他的眼里就如同黑夜中的海面上撒下了几缕清冷的月光。而男性平缓温和的声音又像是深夜海边的潮汐涨落,给人以奇异的安心与静谧。 从以前开始,安妮就一直觉得麦考夫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很好听,有种从容笃定的优雅沉稳,这种由绝顶的智慧和强大的能力为土壤滋生出的慵懒从容,安妮至今还未曾见过第二个给她这种感觉的人。 很难说她如今的说话习惯没有被他影响的缘故。所以在听见麦考夫这样说话的时候,她不由自主的放软了眼神。 事实上,控制欲这种东西不管是出现在谁身上都不会得到什么好的反馈,更别提像麦考夫这样拥有权力和智慧的人的控制欲——他的行动力惊人,又能不动声色的引导你成为他想要的样子。 所以有时候也不能怪夏洛克总是厌烦他,并表现地好像一个熊孩子一样。 安妮当然也很抗拒被人试图掌控的感觉。但就像她无法讨厌任性妄为却永远坦荡的夏洛克一样,她也没法真的讨厌麦考夫出于好意的控制欲—— 好像福尔摩斯们身上有一种奇怪的东西在蛊惑她,安妮明知道他们身上有一些尖锐的、令人无法接受,甚至厌恶的特质。但安妮却总是不能客观地远离他们。反而更想靠近他们,注视他们,想看看这些天才能做到何等地步。 她想看福尔摩斯们是如何改变世界的。 所以她明知道麦考夫生性多疑、傲慢、掌控欲旺盛,她明知道这句话是在试探她的态度,她的底线,但她依然无法让他失望。 “我又没有怪你,我也只是给你提个建议而已……而且我已经答应你的建议住在了贝克街,方便你一起监视我和夏洛克,难道这还不够么?” 容貌迤逦的混血女性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温和的神情让人不自觉的认为年长的男性或许才是被纵容的那个,原本立场分明的角色在这一刻好像发生了微妙的转变。 “咳……监视这个词未免用的太过冷漠,我说了,我只是在担心你,和夏洛克。” 麦考夫咳嗽一声,纠正了女性的某些用词,再一次解释了自己的意图。 然而女性只是若有若无的哼笑了一声。 . 第9章 隐情 ◎ 深夜的街道流淌着如牛乳一样轻薄的雾气,飘带一样摇曳在寂静的城市中,黑色的保时捷无声……◎ 深夜的街道流淌着如牛乳一样轻薄的雾气,飘带一样摇曳在寂静的城市中,黑色的保时捷无声地撕破了夜色的薄纱,迅速且平稳的碾过石板,穿过寥寥无几的行人,只留下探寻的目光。 “现在的住处还习惯吗?” 麦考夫和安妮坐在后排,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当晚餐结束之后,时间已经很晚了,麦考夫让司机先送安妮回贝克街。 这辆特殊改造后的交通工具并不狭窄,甚至可以说空间很宽裕。 英俊的年长男性的膝上横放着那把和他形影不离的黑伞,他低头摆弄这把做工精良已经堪称为艺术品的雨具,一边随口询问身边的女性。 “唔……还不错,我挺喜欢的。”喝了一点红酒的年轻女性有些昏昏欲睡,听见麦考夫的话她迟钝地反应了一会儿后,才慢吞吞的回答。 这是句大实话,撇开贝克街到处都是麦考夫的眼线这一点令人糟心的事实之外,他为安妮安排的公寓十分符合她的喜好——无论是书房里的巨大书架,阳台上舒适的摇椅,还是卧室里的超大软床,这些都让安妮感到心满意足。 虽然麦考夫的控制欲真的令人发指,但他愿意的话,也总会让人感到贴心。 睡意朦胧的安妮已经控制不住自己的脑袋左右歪斜,最终微微低下了头,披散的黑色卷发有几缕落在了她的额前和脸侧。 麦考夫余光撇见她的动静不由得侧头,从他的角度能清晰的看见车窗外明灭不定的流光落在年轻女性低垂的睫毛上,就像覆盖了一层初雪。 几缕发丝从女性的唇角飘荡到鼻尖。就像某些扰人的杂念,非要跳出束缚,在人心头反复回荡。 沉稳的男性看了一会,才抬手将她的碎发撩到耳侧,期间他已经尽量放轻了动作,却仍不小心碰到了女性的脸颊,一下将半睡半醒的安妮惊醒。 安妮下意识地抬头,感觉自己好像碰到了什么温热的东西,于是扭头看向身旁。 而麦考夫正从容不迫的收回了自己的手。 “?” “我帮你理下头发。” 注意到她的目光,沉稳优雅的男性这样解释。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头发,安妮一下就理解了刚刚发生了什么。 “哦,谢谢你。” “举手之劳。” 男性的一只手握住竹节状的伞柄,另一只手自然地落在伞身上,皮革制成触感丝滑的伞面却半点也覆盖不了刚刚指尖碰到的柔软皮肤和睫毛扫过指节的微妙感触。于是他下意识地扣住了这个皮革和金属制品。 原本的睡意被刚刚的惊吓给驱逐的差不多了,安妮浅浅的打了个哈欠,看到男性放在腿上的黑伞,她想起了一件事。 “说起来,麦考夫你上次送我的那把黑伞和这个是一样的吧?是在哪里买的?” “怎么?你不喜欢吗?” “那倒不是,”安妮盯着那把被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的黑伞,漫不经心的说,“我还挺喜欢的。” 黑发黑眼的女性窝在车座里,支着脑袋的模样像极了一只打盹的猫咪。除了单薄的肩胛骨让她看起来过于清瘦,有些让人担忧她是否有在好好进食。 女性微微侧首,半阖的视线落在男性的膝上,懒洋洋的语调很能让人放松下来。 “只不过这伞的做工是不是有些问题?我用它的时候感觉有些太重了,所以我想问问你是在哪买的,之后我抽个时间去调整一下。” “是这样吗?”麦考夫又低头看了一眼伞,挑了挑眉,“这是我没想到的——不过这种伞是我专门找人手工定制的,恐怕没有店家可以修改它。” “那好吧,”安妮也可有可无的点点头,“重就重点吧。” 或许是材质不一样吧,安妮想。这伞确实做工精良,质感很好,但它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有高密度的金属成分,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重,重到她一只手都有点撑不动了。 算了,以后就把它放起来吧。 “不,”麦考夫把伞拿起来靠在座位一侧,对安妮笑了笑,“明天我会让人去你那把伞拿去调整——毕竟总不能让这把伞发挥不了它的用处吧?” “唔,好吧。”知道自己的想法被看透的安妮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车内的气氛又安静下来,却并不显得尴尬。 安妮熟悉这样的沉默,就好像很多年前,那时还只能称为青年的男性和她在庭院的廊檐下,也是如此安静的享受着一个又一个下午茶。 有时夏洛克和欧洛丝也会一起坐下来,停下高速运转的大脑,他们一起沉默的看着天空的云雾变幻,直到这一点惬意的时光也被消磨。 现在想想,那真的已经是非常久远的事情了。 随着车子转过了一个弯,街道两旁的建筑渐渐令安妮感到眼熟起来。直到一家门面可爱的面包店从车窗外飞快后退出视野,她知道自己快到家了。 “有一个问题。” 在安妮向窗外投出专注的目光时,麦考夫也在注视着她。 总是深沉的蓝色瞳孔里有着繁复的思绪流转,他状似不经意地开口,吸引了女性的注意力。 “什么?”安妮回头看他。 “你也回来不短的时间了,也已经见过我和夏洛克。”麦考夫的目光紧紧锁定在她的脸上,不愿放过任何细节。然而语气却轻缓和煦,好像一个突发奇想的念头一样随意。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去见欧洛丝呢?” . 与他的兄弟一样,世上少有什么事可以瞒过麦考夫那双冷淡的眼睛,只是他生性慵懒,不太乐意如夏洛克那样热衷表现自己。 实际上,他的洞察力甚至要比自己的弟弟要更为敏锐。 而现在他正用目光牢牢锁住黑发女性,想要通过女性的所有细微变化去验证自己的推论。 第14章 人下意识的反应总能提供许多线索。 他看见身边的女性在听见自己说的话后表情空白了一会儿,那双总是含着温和笑意的眼睛不受控制的睁大,连瞳孔都在一瞬间缩小,仿佛受到了什么极大的惊吓。 然后她几乎是本能地去看麦考夫的表情,好像在寻找什么令她安心的证据一样迅速且迫切。 直到她的视线触及男性平静的面容,他表现地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般的从容让安妮愣了一下。 安妮从麦考夫的神态中明白了什么。 于是车内陷入了沉默。 . 她看起来很不好。 麦考夫淡淡的想,他或许不该这么直接问她。 向来脸上带笑的女性此刻看起来简直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明明还没有真正看见威胁自己的存在,只是一点风声就足矣让她大惊失色。 可安妮并非柔弱的幼鹿,而欧洛丝也不是什么猛兽。 作为年龄相近的两个女孩,或许安妮并不太热络。但麦考夫知道欧洛丝对她有着奇怪的兴趣。 因为这点兴趣,让欧洛丝对安妮一直表现地极为亲近,只要她有点空闲,就喜欢粘着安妮,这使得麦考夫在福尔摩斯家里总能看到两个女孩形影不离的身影。 她们原本会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姐妹。 可现在,只是听见欧洛丝的名字就让安妮福特充满抗拒。 麦考夫想着四年前的圣诞夜,她们之间必定发生了什么,而安妮在其中承担了相当大的痛苦,以至于第二天就做出了原本需要经过漫长时间做出的决定。 但过了这么长的时间,安妮依然对这件事有那么大的反应,这倒是出乎了麦考夫的预料。 这不应当。 从某种客观地事实出发,人如果受伤了,不应该只是一味地隐藏。如果伤口被长久遮掩,甚至被刻意忽视,它不会自己长好,只会越加恶化并影响到其他完好的地方。 只有忍着疼痛将伤口暴露在日光之下,剜掉腐肉,排尽污血,时常照看,才能真正的好起来。 麦考夫想要安妮好起来。 因此需要直面她一直逃避的人。 他不愿那伤口的存在影响到安妮对自己的态度——虽然轻微,可安妮确实已经有这种倾向了。 . 安妮反应很大,但她调整的也很快——正如麦考夫所想的那样,她绝非柔弱的小鹿。 明白刚才的失态瞒不过男性的眼睛,安妮索性也不强迫自己露出笑容,她皱起眉头,神色忧愁,在片刻的沉默中回答了男性的话。 “说老实话,”车辆驶过街道的微光打在女性的身侧,让她的忧愁看起来有种分裂般的冷意,“我现在有些害怕看到东风。” “哦?”麦考夫目露疑惑,“为什么这样说?我记得你们之前感情很好。” 不知是男性那句话说错了,黑发女性突然看了他一眼,她那墨玉般的眼睛好似里落了一场雪,以往温和的水光被薄冰覆盖,只余下清棱棱的寒意和月色。 麦考夫见她眼中的冷意,心下一顿,知晓自己演的太假,被女性发现了。 果然,女性在听见麦考夫的问题后,只看了一眼,就移开了目光,慢吞吞地反问他:“你不知道?麦考夫,我不信你会不清楚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事情。” “我没骗你,我猜想你和欧洛丝之间可能闹了一点矛盾。但我亲爱的妹妹不肯说,而你又离开了我们……我无从知晓发生了什么。”麦考夫面不改色的解释道。 当然,圣诞夜房间里倾颓的书架,四溅的茶水,凌乱褶皱的布料以及不甘的女孩已经说明了许多。 他说:“我只是稍微有了一些推测。” “你总是有你的说辞。”安妮似乎接受了这半真半假的解释。 “我想或许是欧洛丝那天做了什么惹你生气的事了,”麦考夫轻声说,“但她那时还很小,用你的话来说甚至还没有成年,做事总是没有分寸,你知道的,她很喜欢你,而你离开了这些年,她也很后悔。” “她很想你,安。” 男性实在太了解这个和他一起长大的女性了,她的心脏是由理想、鲜花、诗歌和温情构成的,他知道怎么才能让她心软。 “你不曾思念过她吗?安妮,你不曾思念过我们吗?” . 当然不是。 不管安妮身处奔涌不息的江河一畔,或者置身与生机盎然的森林,她在感到愉悦的某一个时刻,也会突然想起在福尔摩斯家度过的平静生活。 在密西西比平原的野风灌她满怀时,在亚马逊雨林的日光落在她手上时,在白顶企鹅从她脚边走过时——不管是安静也好,还是热闹也罢,她确确实实是思念过这些天才们的。 她无法否认这点。 “我会和她见面的。” 看着女性脸上挣扎的表情最终定格在一个复杂的凝视,麦考夫知道自己达成了目的。 就像他从前下的每一盘棋,只要他愿意,赢家就只有一个。 “你又赢了,麦考夫。” . 轿车早已停在安妮的公寓楼下,直到他们谈完事情,司机才打开车门。 当安妮下车,走向住处时,后座的男性喊住了她,深色车窗半落。 “虽然可能迟了点,”麦考夫凝视着和他一起生活了漫长时间的女性,他曾看着女性从幼年到成年,看着她离开如今又回来,变成如今熟悉又生疏的模样。 男性叹息般的微笑着。 “欢迎回来,我的小玫瑰。” . 停留在车旁的女性身后是无边夜色,街道自远及近,彩色的霓虹落在她的眼里化开了那些薄冰。 安妮没有说话,只有漆黑的瞳孔泛着粼粼波光。 . 身量纤长的女性的身影被关上的大门彻底遮掩,停留在路边的轿车却仍然没有启动,司机在等待男人的指令。 而麦考夫在密闭的车内拿出了手机,在手机屏幕幽暗的光源映照下,他的神色莫测。 ——【我已经和她说了,她同意了。】 ——【交易完成,明天就会有人把那套最新的无人驾驶系统交给你。】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思维控制你身边的工作人员了,这样我会很难向那些胆小的家伙们解释。】 ——【那就不要解释,那些金鱼总是会恐惧些自己无法理解的东西,却不明白自身的愚蠢——况且我什么都没做,是那些人的意志太软弱了。】 ——【我不想跟你进行这些没有意义的争辩,目前最重要的事我想你能明白。】 ——【当然。】 ——【你这次不要再吓到她了,不然小鸟真的会一去不返。】 ——【你心疼了?真虚伪,如果你真的担心我会对小鸟做什么的话,就不会答应我的合作了——你只不过是不想你的小玫瑰发生什么出乎你掌控之外的事而已。如果她知道你的真实面目之后,说不定会更怕谁呢。】 ——【我只是在提醒你,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亲爱的妹妹。】 ——【我比你更清楚这点,哥哥。】 . 午夜,一辆黑色的轿车如幽灵般穿过夜色。 第10章 好久不见 ◎ 这里郑重声明一下,我不懂地质学,我在这里写的都是我瞎写的,请不要当真,也不要因础◎ 这里郑重声明一下,我不懂地质学,我在这里写的都是我瞎写的,请不要当真,也不要因此骂我,我会写这种职业只是因为对所有冷门专业人员的敬佩。但实际上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文盲,如果不喜欢请当我在放屁。 总之,一切不符合逻辑的地方都是我的错。 —— 在伦敦大学的一个选修课的公共教室里,学生稀稀落落的分散在阶梯式的座位上……相比较于其他大课教室里座无虚席的场面,这里不足半数的落座率属实显得有些清冷。 这也是当然的,其他大课的授课老师都是声名远扬的学者、教授,或者是社会上赫赫有名的成功人士、国际上拨弄风云的资深政客…… 世界一流大学的教育资源让这里的学子有着挑剔的眼光,他们只会在最优秀的人物身上停留自己的目光。 这样看来,在这个可以称作籍籍无名的新任助教的地理选修课上没什么人气也就情有可原了。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这里人数不多。但胜在所有人都安静专注的听着讲台上那位过于年轻的助教老师的授课。 或许是出于教养,又或许是被女性娓娓道来的知识所吸引。 安妮面对稀少的学生早有预料,她明白自己在这里也并非优秀的人才,能接到授课的邀请也多半要归功于自己的在业界知名的父母和她那些不足挂齿的旅程。 其实安妮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学校邀请过来授课。 之前教地质学的老教授因为年纪大了身体不适,需要回去休息几个月。 第15章 而那位老教师似乎和安妮父母相识,又看过她在那些地理杂志上发表的些许论文,不知他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竟向学校推荐安妮暂时代替他任课。 哪怕她如此年轻。 奇怪的是学校竟也同意去聘请一个年级轻轻的女性——虽然只是助教职位。 “今天我们了解了山脉形成的原因,以及地形变化对环境的影响,这节课的内容就先到此到告一段落。” 清瘦窈窕的女性在讲台低头看了一眼摊开的教案,知道今天的内容已经要接近尾声,她看了看那些年轻且朝气蓬勃的面容,微微一笑,为这堂课做了结尾。 学生们听到这里,就知道这节课已经要结束了,却没有人开始收拾东西,他们依旧坐在位置上,相互使着眼色。 眼见黑发黑眼的女性已经整理好教案,将要走出教室的时候,终于有一个学生忍不住开口叫住了她。 “请等一下,福特女士。” 听见有人叫自己,安妮停下了脚步。 “还有什么事吗?” 叫住安妮的是个有着一头棕发,带着眼镜的男生,他见安妮回头看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您来教我们也已经有几个星期了,而我们却还不太了解你,所以我们想和你聊聊。” . 这话并非出于什么挑衅或是不服气。虽然安妮的年龄确实年轻的超乎他们的想象。但这些段时间的授课已经完全体现了她的学识足以教导他们。 也正因为安妮的年纪与他们相差无几,一方是老师一方是学生的身份差异让他们对这个美丽沉静的女性有了极大的好奇心。 能来这里上学的无疑个个都是天之骄子。而就算如此,在一群年过半百的教授学者里面,如此年轻的助教在他们眼里也是十分卓越的天才——更别提她还有着不俗的容貌。 只是这位助教女士虽然性格温和,上课时对各种理论知识也是信手拈来,侃侃而谈。但一下课就很难再找到她,更别提有什么交流了。 “聊聊?” 这个年龄的少年人大多行动力惊人,想要知道什么也都勇于开口,他们直白的好奇并不让安妮感到不悦。 她环视了一圈教室里的男孩女孩们,他们也都毫不掩饰自己兴奋试探的目光。 安妮想了想,如他们所愿地回到了讲台,放下手里的教案。 “好吧,你们想聊什么呢?” “福特女士,我们好奇的是你。”率先开口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孩,长得普通,但却笑容灿烂,看起来是个性格开朗活跃的姑娘。 “是什么让你对地质学感兴趣的的呢?恕我直言,女士你这样年轻,还这样的美丽,看起来就像明星一样,为什么会选择这个……我是说,地质学的艰苦卓绝可以说是人尽皆知,它哪里吸引你了呢?” 年轻女孩的话语里带着轻微的质疑,尖锐的问题让所有人都关注着安妮的反应。 安妮凝视着女孩,那女孩也毫不示弱的直视着她,甚至有些挑衅的挑了挑眉头。 但是却没什么恶意。 弱肉强食的规则在哪里都适用,它并不会因为文明的进步而消失,它只会换一种形式存在。即使是在最文明最优秀的学府里也不例外,甚至因为这里汇聚了大量的人才。反而会导致无处不在的竞争和挑战更为频繁。 想要成为拥有权威的师长,光具备一定的学识是不行的……也要能够应对来自学生的刁难。 “地质学作为一门实践科学,它的研究环境的确是十分艰苦——它要人去翻山越岭,去攀延绝壁,去挑灯画图,去野外求生……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为它忍受了种种磨难,却不一定会回馈你相应的回报。”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安妮没有反驳那女孩。反而认真的向学生们介绍了地质学的不足之处。 “学习地质学往往要动辄数年、十数年才能取得一些微小的成就,这些成就带来的荣誉和财富也大多不足以改善你的生活——除非你能侦探到矿物资源,而这种几率小之又小…… 它不像文学和音乐能动人心弦,创造艺术;它不像经济和科技能影响民生,攥取财富;它也不像航空航天,是人类征途,前途远大。” “它只能让你终日和泥土石块打交道,让你面对风霜烈日,看穿山海地壳——且不会因为知识和地位的增加而让你远离它。” 只是将地质学当做选修课的学生们不由得为女性嘴里过于惨淡的事实而感到无言,他们看到黑发黑眼的女性面容平静,轻描淡写。 沉默片刻,终于有人问她:“如果地质学这么辛苦的话,女士你为何还要去选择这样的一门学科呢?” “首先,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地质人,毕竟我的年纪在这,我的理论知识远多于我的实践经验。” 安妮坦然的笑了起来,她并不惮于在这群与自己年纪相差不大的少年人面前暴露自己的短处。 “其次,每个人都有感兴趣的事。” 黑发的混血女性抬手指了指窗外。 英国对窗户的热爱远近闻名,基本上所有典型的建筑都会有大量的采光设计。从明净的窗户放眼去看伦敦大学……是宽阔的园林布景,被精心打理的绿丛植坛,英式风格的圆顶角楼被隐没在植被之后。 “你们从世界各地来到这座顶级学府,证明了你们的优秀,这就意味着你们可以接触到世界上绝大部分知识,意味着你们可以成为你们想要成为的任何人。” “你们可以追求艺术,向内探索精神、哺育思想,也可以追求名利,向外放纵欲望,成为名流政要——我是说,世上有千万种事情可以做,而人类的欲求是不同的。” 窗外的绿枝勃发,微风荡漾,而女性声音平稳,眼里有灿烂日光。 “我如今有幸能够站在你们面前可以高谈阔论……不过是因为我幼时觉得相比较于其他,我们脚下来自千万年前宇宙中造访地球的、在漫长时光里从星辰的残骸中生长出的山川河流,更让我感到美丽罢了。” 这些眉眼中还存在着少年意气的学子们从不同的地方汇聚于此,他们在这里接受知识,聆听不同的观点,思考各自的理想,畅想着未来的光景。 他们将会在名为人生的考题上写下自己的答案。 而现在,一位稍稍年长的女性在这里为他们展示了些许自己的答卷,或许并不光鲜亮丽,也并不激动人心……只是足够坚定和真实。 年轻的女性再一次拿起资料,对这些学生们微微颔首,礼貌的告别。 “以上是我的回答——同学们,我们下周见。” 安妮步履从容的走出教室,也将姗姗来迟的掌声掩于门后,只带走一身清风。 . 踏出大学的年轻女性抬头看了看稀薄的日光,拢了拢大衣,她想起刚才在教室里的言论,当时没有觉得,现在才后知后觉地不禁感到脸皮发烫。 ——她实在是少有这样言辞恳切、慷慨激昂的时候。 用略微冰凉的手贴了贴脸颊,安妮让自己勉强恢复平静。 她努力将方才的一切都抛之脑后。 今天下课早,安妮想着自己离夏洛克近,干脆直接到安德森太太那去解决晚餐。 ——在过去的半个月里,她没少这样做。 做好计划之后,安妮调转方向,却注意到一个伫立于学校门口的高挑女性。 伦敦大学名声在外,所以这里除了出入的师生之外,也有着许多校外人士在此往来,包括那些学生们在校外谈的情人也会这等待自己的恋人。 穿着黑色大衣的女性在这并不显得突兀。但安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不同于安妮柔顺的直发,穿着大衣的女性有着一头黑色的卷发,如同海藻蓬松生长。 女性的肤色极白,仿佛长久不见阳光的苍白让她有着微妙的病态,同时她也极瘦,脸颊微陷,眉弓高耸,唇角锋利。 奇怪的是,这样苍白瘦削的女性却并不给人以柔弱的感觉……这或许是因为她总是如长枪般笔直的脊背给人一种矜贵的气质,也或许是因为她镶嵌在眼窝深处晶莹剔透的蔚蓝瞳色带着居高临下的冰冷。 任何人经过她都会觉得这个女性冷漠、寡言、且危险。 ——如果不是她戴着皮质手套的手上拿着一束黄玫瑰的话。 娇艳美丽的鲜花让女性冷淡的表情都变得柔和起来……她微颦的眉头,低垂的眼帘以及抿住的唇角都有了合适的解读: 一个想要给恋人道歉,然而因为太过紧张而导致表情僵硬的可怜人。 如果安妮不认识她的话或许也会这样想,甚至还会因为这些青涩的恋情而露出微笑……但安妮认出了她。 于是她笑不出来,并且表情也开始变得僵硬起来。 令安妮感到糟糕的是,女性也看到了她。 黑发蓝眼的女性在看到安妮后似乎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但很快她就调整过来,抱着花束朝安妮的方向缓步走来。 第16章 女性走的不快,甚至让人感到一种郑重,她冰蓝的眼睛直视着黑发黑眼的女性,表情依旧冷淡,却无端地让人联想到在花丛中害怕惊走一只蝴蝶的孩子。 小心翼翼,又满怀期待。 被当做蝴蝶的安妮此刻不知为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脚仿佛有千斤重,内心明明在叫着离开这里。但实际上她却只能一动不动的看着对方靠近。 在一个离安妮不远不近的距离时,女性停下了脚步,她停顿了一会,似乎在思考说什么比较合适。 但最终,女性只是轻轻的说了句:“好久不见,安妮。” 声音轻忽地好像随时都可以消散在风中。 而安妮面对女性的问好却如同被夺走声带了一样沉默下来,在这段漫长到女性的眉头微动的静默中,安妮想起了一些事情。 叹了一口气,她也轻声回应道:“好久不见,欧洛丝。” 第11章 道歉 ◎ 逃避果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坐在咖啡馆里的安妮忧郁地想着。 ……◎ 逃避果然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坐在咖啡馆里的安妮忧郁地想着。 怎么说也是久别重逢,安妮把欧洛丝带到了她常去的咖啡馆,而欧洛丝也从善如流。 但当她们面对面坐着时,安妮又不可避免的感到尴尬……她甚至不太敢看对面苍白冷冽的女性。 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却莫名的心虚气短。 相比较于心不在焉的安妮,欧洛丝就显得相当的气定神闲——她自顾自地将那束黄玫瑰放在安妮的身边,一点也不担心会被拒绝似的。仿佛笃定黑发黑眼的女性明白自己的意思。 蓝眼的高挑女性将花放好,又坐回安妮对面注视着她,慢条斯理地褪下手套,被妥善包裹的手指纤细修长,指甲干净圆润。 “我听麦克说,你愿意见我了……” 欧洛丝身体微微前倾,丝绒般顺滑微哑的声音变得轻且柔,她抬起有着纤长浓羽睫的眼帘,露出如同天空般蔚蓝旷远的瞳孔——她知道安妮无法拒绝这样的姿态。 “但我等了你好久,你却总不来见我,所以今天我才来找你的——你会为此感到生气吗?” . 准确的说是七天零四个小时三十七分钟。 语气恳切的女性在心里冷静的想着。 她从收到兄长短信的那刻开始就在等待……真奇怪,明明在实验室里感觉转瞬即逝的时间刻度,在某一刻有了等待的人时居然变得漫长难熬起来。 欧洛丝少有这样的体验,忍耐的感觉令她变得危险易燥,或许只有看到那个人才能缓解一二。 可她要等待的人却迟迟不肯出现,她就明白一味地克制并不能捕获猎物……也需要适当的主动出击。 ——她要主动的挽回她的月亮才行。 “当然不会。” 安妮说,她看了一眼对面的女性,又迅速移开了目光,就仿佛窗外的屋檐上有着引人入胜的宇宙的真理或是美丽的画作。 “可你都不愿意看看我。” 和欧洛丝低落和忐忑的声音相比,她的表情非常冷静。甚至在如她所预料的那样看到安妮的视线被转回她的身上时,欧洛丝隐秘地扯出了一丝狐狸般狡黠的笑。 ——只要能达成目的,适当的示弱又有什么关系呢? 女性小心翼翼的话语让安妮没法当做没听见,她只能将目光落到有着苍白肤色的女性身上,轻飘地就像蝴蝶选择落脚的枝叶,却不设防地一眼就陷入了深沉平静的海里。 在比她的兄长更为清澈的蓝色瞳孔里,安妮看到了里面有巨鲸摇曳,深沉温柔。 “我只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而已,欧洛丝。” 黑发黑眼的女性如实地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安妮从前以为没有什么情绪是时间无法消磨殆尽的,所以她回来了。 可当再次遇见让她做出某些决定的欧洛丝的时候,安妮才发现那些渐渐被她抚平的记忆并非被遗忘在那个圣诞夜,而是不知何时被深埋进灰尘中去了。如今被风一吹,还是会招摇地提醒安妮有它的存在。 欧洛丝听见女性的话,沉默了一下,她偏了偏头,海藻般乌黑的卷发从她的肩头滑落,细长的眉头微微皱起,黑发蓝眼的女性神情里带着些许不解的坦然。 “你还在为那晚的事耿耿于怀吗?安,可我又没有成功……而且直到现在我也不认为我有做错什么。” “我知道你生了很久的气。” 欧洛丝纤长的指尖点了点安妮身旁的玫瑰:“所以我带了道歉的花……那些金鱼说这种玫瑰会让你原谅我,你以前就很喜欢花。虽然我觉得这些植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总之,你该原谅我了吧?” 苍白肤色的女性表情要比她的兄长丰富的多。但不过寥寥数语也就暴露了她同自己兄长们一样,甚至更甚一筹的非人般的傲慢。 现在对安妮理直气壮的要求她原谅自己也并非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而是单纯觉得她已经气了很久,也该到了原谅自己的时候。 她其实并不想采用在她眼里和草履虫没什么两样的人类的建议,他们的思想、行为、乃至生命在她看来都浅薄的不值一提。 ——毕竟那些号称精英的研究人员连她随手一写的公式都算不明白,欧洛丝也不认为他们的建议有什么可行性。 但她实在是太想见某个人了,太想要那个人用如草原般辽阔和夜晚般沉静的目光注视着她,她想要那个人像以前一样牵着她的手,拥抱她,和她肩并肩的坐在树荫下,会对她笑…… 或许是真的昏了头,欧洛丝竟真的听从了那些金鱼的建议。 . 而安妮终于在四年之后,第一次认认真真的打量着欧洛丝——黑发蓝眼的女性和从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眉目随着年纪的增长越发深邃,肤色也更加苍白……安妮甚至能想象得到她是如何在冰冷的实验室里一言不发,又兴致盎然地度过一天又一天。 那些在旁人眼里枯燥又重要的实验对欧洛丝来说不过只是供她玩乐的游戏。 除了这些细微的外貌变化,安妮看着女性脸上细微的表情,唇角上扬的弧度,只觉得和四年前相比,她更加像「人」了。 ——纵使她依然神情冷漠,眉眼傲慢。 原本安妮觉得去观察欧洛丝会是个十分艰难的事……但实际上,当她不断的将现在的欧洛丝和以前相对比,发现了她一个个和以前相似又不一样的区别时。除了一开始的心理挣扎,安妮竟然渐渐感到一种平和。 她甚至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欣慰…… 就好像那些为了这个人而辗转反侧、忧虑重重的夜晚如星光消散、不曾存在了一样。 或许时间确实无法消磨记忆,但却会打磨它,让那些扎人的棱角渐渐圆润,不至于让触摸它的手次次流血受伤。 “我还是很生气。”安妮平静的说。 “那你也太小气了,”欧洛丝蓝的近乎透明的眼睛闪烁起来,她不太满意安妮的回答,“那你要怎样才能彻底不生气呢?” 这不应该,小月亮的记性怎么会这么好?连夏洛克都不会记这么久的仇。 欧洛丝皱着眉头想。 “你喜欢花,我送你一个花园好不好?那绝对会是整个英国最大的园林,里面种满各种你喜欢的植物……” 即使不太满意,但她还是妥协般的叹了口气:“或者一座庄园?我记得你从前很喜欢在阳台晒太阳,懒洋洋的像猫一样……你不用担心钱,如果不够我还可以刷麦克的卡……” “我不要这些。” 安妮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赶紧打断了欧洛丝的话,被打断的女性愣了一下……安妮觉得她望着自己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受惊的蓝眼波斯猫,瞪圆了眼睛不知道该不该过来蹭蹭你。 于是安妮有些想笑,心里的那些别扭越发少了些。 “我不需要这些。”她还是严肃地强调,转而像是想起了什么,她又问欧洛丝:“你是不是还没放弃想「养」我?” “我没有。”欧洛丝立刻反驳,“我只是想让你原谅我。” “最好是这样。” 借着从玻璃外面的日光安妮细细的看蓝眼的女性,欧洛丝毫不躲闪的与她对视,表情坦荡又真诚……但安妮有点摸不准她现在是否是在伪装。 ——毕竟欧洛丝五六岁的时候就知道怎么去扮演一个大人喜爱的小孩,然后去引导人们达成她所想要的事情。 但是不是伪装似乎也并不是很重要。 安妮想着。 至少欧洛丝想要自己的原谅这点是真实的……虽然她到现在也还没能明白自己真正在意伤心的地方是哪里。 不,她不是不明白,被称为划时代的天才怎么会不清楚一个普通人的心理呢? 她只是不在乎罢了。 甚至这种不在乎安妮也清楚不是她有意为之……福尔摩斯家的兄妹三人从小就和其他人不一样,他们有着自己的一套思维方式。对于普通人的行为方式他们也有过深刻的研究,甚至还创造了一套名为基本演绎法的游戏。 第17章 他们都能看穿人们在想什么,在意什么,甚至能推测人们的行动……但他们有时却无法理解,所以也就无法在乎。 欧洛丝会表现地更为明显一些。 就像一只故意推翻了你的水杯的猫,它并不觉得这是一件不好的事。但它见你生气,也会乖觉的带着礼物来到你的面前,并用自己的爪子拍拍礼物,蹭蹭你,然后理所当然的要你原谅它。 你知道这猫毫无改过之心——但谁能要求一只猫能改变自己呢? 连它会带礼物也不过是因为它在乎你,喜欢你,想要你开心而已。 ——可它绝不会认为自己错了。 “虽然我还是很生气。” 于是安妮敲了敲桌面,用漆黑的眼睛看着黑发蓝眼的福尔摩斯:“但如你所说,我的确已经生了太久的气了……我只是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欧洛丝笑了起来,她知道女性最后总是不会对她生太久的气,而她想要做到的事也总会如愿。 “什么?” “你那个时候——”黑发黑眼的女性声音很轻,神情也很平静。仿佛此刻被问出口的不是当初日夜令她悲痛、甚至一度怀疑自我的事情。 “为什么会想要精神洗脑我呢?是我做了什么令你不开心的事了吗?” . 其实欧洛丝从小就觉得安妮漆黑透亮的眼里,有着某种比冬天的日光更加温暖明亮的东西。所以除了夏洛克的异瞳,她也很喜欢去摸一摸安妮的眼睑。 仿佛透过那一层薄薄的皮肉,她就能被散漫自由的阳光包围起来。 现在,欧洛丝依然能在女性的瞳孔里看到那些明亮的神采。但或许是因为相隔四年,女性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经历了一些足以将光磨砺成利剑的事。 在安妮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欧洛丝竟然感到那灿烂的阳光里,多出了些坚硬到甚至能她疼痛的东西。 这令她有些迟疑。 欧洛丝仔细思索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满不在乎的给出了答案。 “你觉得会是因为什么呢?我觉得有意思罢了。” . 在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欧洛丝就看到黑发黑眼的女性表情渐渐空白起来,在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女性沉默着。 就当欧洛丝认为她可能又要生气的时候,混血的黑发女性却轻轻的笑了起来,表情如释重负。 她说:“原来是这样啊。” 欧洛丝心头微动。 第12章 原来如此 ◎ ——原来如此。 安妮想,◎ ——原来如此。 安妮想,原来不是她有问题,也不是她有哪点做的不好。 只是我还不够了解她而已。 她心底的那些经年累月的不平与困惑,在此时因为欧洛丝轻飘飘的一句话,终于化作一阵风沙被吹散的无影无踪。 只余一些怅然。 安妮?福特是知道欧洛丝?福尔摩斯在某一方面的不正常的。 在她幼时看到那个蓝眼的女孩一脸冷漠地将自己的手腕割开,并向神色惊慌的麦考夫平静的解释自己只是想看一下血管的运作方式,最后还问麦考夫「痛」是什么感觉的时候,安妮就觉得这个孩子多半是有些毛病的。 后来她也了解到这个女孩不仅是有点毛病,她还很聪明——无人能比的那种。 这种人很难搞。 但时间一长,安妮最后还是和难搞的小天才相处算是融洽。 ——她当然能感觉到欧洛丝有一段时间眼里甚至都没有自己这个人,后来不知怎的她又对自己感兴趣起来。 那女孩天天跟着她,但又不怎么说话,只是用蔚蓝的瞳孔注视着自己,没什么情绪,却能让安妮想到天空和冰川一类广阔又空荡的东西。 在和一群福尔摩斯生活的时间里,安妮竟从未想过他们恋爱的可能性……或许在她的潜意识里面,福尔摩斯们是倾向于异性,同性,或者干脆没有倾向都不会是一件让人惊讶的事。 人们因为情感或是本能驱使而做出的一系列违背理智的事情,在福尔摩斯们的眼里可能都是愚蠢的行为也说不定。 与他们相处的越久,安妮就越能发现他们性格中极具对比性的温情和傲慢——对家人的些许温情以及对其他普通人的绝对傲慢。 有时候安妮·福特也会想,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一群人,他们高举着以远超常人智慧的头脑所铸就的火把,端坐于理智的王座上,冷淡的俯瞰着芸芸众生,又能温柔的牵住她的手。 在那个圣诞夜里,安妮感觉到女孩的手从她的腰上逐渐向上,近乎变成爱抚的时候,她内心的第一感受是惊讶大过惊吓的。 那时安妮近乎落荒而逃,但当她渐渐冷静下来的时候,其实内心也并没有多少愤怒,甚至可以说她能理解欧洛丝的行为——再天才的头脑都要依附于有着诸多不足的□□上,福尔摩斯们也是人,自然也会因为身体的成长而觉醒某些本能,他们自然会好奇,会探索。 就像大部分的青少年在青春期会幻想母亲或熟悉的女性一样——虽然对象有些不一样——欧洛斯也只是到了一个该对这些知识感到好奇的年龄。 而她向来不是一个非常有自制力的孩子,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的特质在她小时候安妮就已经亲眼见到过了。 只是这次安妮受到的惊吓要比小时候要大些。 所以平心而论,这实在只能算是青少年成长之路上一个尴尬的经历而已,而且大概率感到尴尬的也只会有安妮,等时间将这些少年时的情感打磨温和,或许十几二十年之后,这还能当做一件趣事成为他们闲聊的笑谈。 ——如果欧洛丝只做了这些的话。 如果安妮没有意识到其他更加冰冷的事实的话,这确实也算不了什么大事,也不至于会让她如此煎熬了好多年月。 虽然没见过,但安妮是知道欧洛丝会洗脑人的。 好像她天生就会挑拨人类的理智,玩弄人类的心灵,让人对她俯首,甘愿成为她手里的木偶。 哪怕她本人其实并不十分用心。 年幼时安妮知道这是不好的行为,但却认为这很厉害——能够操纵复杂善变的人心这件事到现在安妮都觉得这是种了不起的才能。 直到欧洛斯将这种才能用在了她身上。 . 那天的细节也已经没有了回忆的必要,只有安妮意识到自己几乎是看做妹妹的欧洛丝想要洗脑控制她时的悲痛与愤怒依旧历历在目。 她感到一种被抛弃的无助与痛苦。 说句自不量力的话,在很久之前,安妮并不认为自己和福尔摩斯们只是两片平行的云。 或许是因为她被福尔摩斯兄妹三人对她与其他人不同的温情给迷惑了,以至于她一度以为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很近的。 但安妮也要为自己的自以为是辩解两句:这是因为她和福尔摩斯们生活太久了。 久到她甚至忘了这群天才们生性冷漠,不近人情,喜怒随心。 她见过太多麦考夫对她微笑的模样,她听过太多夏洛克别扭的邀请,她也习惯欧洛丝总是跟在身边的注视…… 因为靠的太近,安妮在清楚的明白他们之间不同的地方后还依然有了这样的错觉——他们已经成为了资质相差甚远的亲人。 她那时是真的觉得她或许可以碰触一点天才们的灵魂的。 就像阳光下的影子,不,不对,说是影子也太过亲密——安妮觉得自己就像追逐阳光的向日葵一样被这些天才的光芒所吸引,她想着自己就算不能拥有那样灿烂的光芒,至少也拥有了和他们相似的颜色。 但安妮却忘了,植物和太阳是两种不同的东西。 植物需要靠着阳光才能向上生长,但如果植物太靠近太阳的话,是会因为酷烈的温度而枯萎的。 她将福尔摩斯们看做万丈光芒的太阳,看做有着美丽坚硬的宝石。看做肆意生长的植物,看做是自己可以拥抱的家人。 但欧洛丝用冰冷的月光,聒噪的钟摆,破碎的花瓣,以及疼痛的心脏告诉安妮这一切不过是她的错觉。 安妮陷入了痛苦的自我诘责,她在想自己是否哪里做错了什么?以至于欧洛丝想要掌控她的思想?麦考夫和夏洛克知道她想做的事么? 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悲观地想自己对于这兄妹三人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是一同长大的玩伴?是同一屋檐下的愚蠢金鱼?是可以逗弄的宠物,亦或是了解普通人的一个观察样本? 安妮不知道。 但她明白自己如果不想被太阳焚烧、被宝石割伤、被藤蔓缠绕,她就该稍微和他们保持点距离——植物终究是扎根在泥土里的,即使没有阳光会无精打采,但依然可以顽强生长。 后来她想,人的生命里阳光当然不可或缺,但自由和花朵的芬芳也同样重要。 幸而时间的脚步从不停歇,它会带走一切风霜苦痛。 第18章 话虽如此,安妮还是很喜欢福尔摩斯们,自幼年生长在她心底的向往与喜爱让福尔摩斯已经成为她生命进程的一部分,这使得她能够心平气和地回到伦敦,见到欧洛丝的时候,也能平静的问出让她曾无法释怀的夜晚。 答案简单的令她想要叹息,但一想到说出这话的人是欧洛丝,又觉得这并不是什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毕竟是欧洛丝。 “「原来是这样」是什么意思?”苍白的黑发女性不太理解安妮的话,“是你原谅我了么?” “是的。”安妮说。 “那你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因为……”黑发黑眼的女性想了一下,“我果然还是有些难过。” “因为我想要思维控制你?” “可能有一点吧,但不是全部——而且你真的想那么做的话我想我是发现不了的。” 安妮对欧洛丝的能力是有些了解的,冷静的思考一下就能明白。如果欧洛丝真想洗脑她的话,是绝对不会让她有机会发现的,唯一的可能就是她是故意的——或许在她看来这不过是个恶作剧之类的玩笑。 “那是什么?”欧洛丝不否认安妮的话。 “我从前以为我们之间是可以相互理解的,”安妮说,“但你让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普通人是没法理解你们的思想的,就像我不理解你为什么对我有那些奇怪的行为,为什么想要控制我一样。” “我难过的是,我在那天发现,我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你们了——而你们也将要一直孤独的行走下去了。” 眼角微微下垂的女性表情悲伤,但目光温柔,如同雨幕中的湖泊,笼罩着朦胧忧愁的雾气,也泛着波澜的起伏。 我让她伤心了。 欧洛丝后知后觉的想到了这点。 但她为什么不生气呢? 如果安妮生气的话欧洛丝就知道怎样该让她平复下来了,一场声势浩大的山火只需要足够大的雨水就可浇灭……然而安妮说她在难过。 太奇怪了。 她为了无法接近福尔摩斯而感到悲伤,却不为欧洛丝对她的行为而感到生气——哪怕她也因此离开了他们。 这是不符合常理的。 欧洛丝不知道疼是怎样的感觉,就像她现在不知道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攥住的窒息感是否就是疼痛。 她只想让安妮不再难过。 “我很抱歉。”欧洛丝凝视着混血的美丽女性,“我那时太年轻,不知道只是一个游戏会让你想的这样多,会让你这样伤心。” 安妮惊讶的看着道歉的欧洛丝。 “那你会讨厌我吗?”见安妮不说话,欧洛丝又接着问。 “当然不会。”安妮立刻回答,她看着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女性,觉得她好像误会了些什么。 “嗯……你知道我是爱着你们的吧?”安妮觉得这也并不是什么隐秘的事情,“从以前开始。” 欧洛丝看着美丽的女性平静的对她吐露爱语,她曾亲吻过那欣长洁白的脖颈和锁骨,她也曾在女性的可爱的耳廓边呢喃细语,她知道那头黑发如何柔顺,知道女性的脸颊是何等柔软。 她们曾经如此亲密,但因为她的一个选择,如今她只能保持距离和女□□谈。 “当然……你爱我们高谈阔论,爱我们冥思苦想,你爱我们洞察世事,爱我们言语如刀——你爱福尔摩斯,”欧洛丝看起来轻描淡写。 “怎么会有人不爱天才呢?人们都爱天才。” “不仅如此,”安妮补充道,“我还爱你们的性情孤僻,傲慢冷漠,我爱你们的任性自我,癫狂无状——我喜爱着你们身为天才的光辉灿烂,也同样注视着你们作为人类的阴暗缺陷。” “我很早之前就知道性格是这世上万千绝症的一种,药石无医。所以当然也不会因为早就知道的东西而讨厌你,欧洛丝,我只是一开始不知道如何面对你而已。” 黑发黑眼的女性终于在唇角扯出一抹无奈的笑意,认真地和面前蓝眼的苍白女性解释,想要让她明白自己的想法。 而欧洛丝怔住了一会,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浅淡的笑容,她恍然大悟般的小声道:“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 她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坐在准时来接她回研究所的车里时,面色冷淡的欧洛丝边发信息边这样想到。 安妮宁愿觉得自己对她的洗脑是因为玩笑,对她的那些近乎赤裸的欲望是因为青春期的好奇,也不愿意去思考一下自己对她的情感的性质——她口口声声说爱她,爱福尔摩斯们。但她根本就没有看到福尔摩斯们对她的爱! “如果是你的话,你为什么会轻易地原谅一个伤害你的人?” 欧洛丝突然问驾驶座的司机。 司机一直在密切关注黑发蓝眼女性的表情,暗自猜想她为何表情冷漠,现在一听到她的问题,认真思考过后回答了她。 “如果不是我很在乎他的话,那就是他对我来说不值一提——主人。” 司机在等女性的话,过了一会发现没有声音,从后视镜里看,却发现对方又低着头摆弄着手机去了,只是表情越发阴冷。 安妮才不是这两种之一,欧洛丝非常确定这点。 而且她发现了一件事—— 她决不会让自己的月亮,她的灯塔,她这架飞机唯一的乘客离她而去。 欧洛丝眼里的蔚蓝变得深沉,如同暴风雨前夕的天空。 第13章 圈养 ◎ ——小月亮原谅我了……她还是那么◎ ——小月亮原谅我了……她还是那么可爱。 ——她想抛弃我们所有人!她怎么敢! ——我当时就应该彻底抓住她!打断她的脊梁!关在笼子里!日日夜夜只能看着我,趴在我的脚边只对我一个人笑! ——啊,我们抓住这只小鸟吧,哥哥?夏洛克不会知道的。 当麦考夫收到信息的时候,他正在与人会面。 接连不断的消息提示音打断了他们的交谈,有着钴蓝瞳色的男性低头看了一眼手机,他的眉头微不可查的动了动,脸上却看不出喜怒。 虽然男性不动声色,但他对面的人显然也注意到了他低头看手机的举动,极有眼色的笑道:“看来福尔摩斯先生是有要事,正好我们也谈的差不多了,那我也就不打扰阁下处理国家大事了。” “失礼了,我只是一个政府的小小官员,谈不上处理国家大事。”麦考夫也不否认,只是微微颔首,“那就提前祝你在马尔代夫玩的愉快,安德森教授。” “承你吉言了,先生。”安德森教授是一个胡子花白,身材圆润的老先生,他起身拿起了茶几上的礼帽,“不过我已经不是教授了,我只是一个普通的退休老头而已。” “你未免太过谦虚了。”麦考夫也起身和他握手。 真不知道谁更谦虚。 老安德森仔细看了眼面前气度非凡的男人,叹了一口气。 他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一辈子本本分分的醉心于地质研究,也教了一辈子书,他没什么太大的野心,只想等到到年龄退休之后,去享受一下生活。 但就在不久之前,这个男人的助理——一个几乎无时无刻都在看手机上的女性——就找到了他,给了他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让他提前退休,并在退休前向学校推荐一个可以代替他的地质学助教。 推荐一个对于他来说过于年轻的小姑娘。 安德森当教授许多年,最基本的道德底线还是有的。即使他面临着巨大的诱惑,还是摸着自己的良心去稍微调查了一下那个叫做安妮·福特的女性。 出乎老教授预料的,那并不是一个家境优渥想要来大学镀金的肤浅二代,他还真的知道这个人,并且和她的父母有过一些交集。 在确定这个接班人有着一定的真材实料,不会败坏他几十年的名声之后,安德森含泪退休,并转头开始挑选养老的圣地。 ——毕竟,他们给的太多了。 其实安德森一共只见过这个男人两次:一次是安德森和安妮·福特交接工作的前一天,一次就是现在。 两次都是由那个女秘书带着他坐上一辆漆黑的轿车,来到这家只有他们两个人的餐厅——天知道伦敦怎么还有这样气派又僻静的餐厅? 然后他见到了这个拄着黑伞、气质优雅的男人,男人的自我介绍就是一个有幸在政府任职的小小官员——哦,算了吧,安德森虽然没什么见识,可他也活了几十年,市长都见过不知多少次。但他见过的那些高昂着头颅的大人物没一个有面前男人的气度。 这个自称福尔摩斯的男人身上的慵懒倦怠一看就是用滔天的权势和金钱满足了绝大部分欲望之后才堆砌出的从容傲慢。 尤其是他轻描淡写的解决了安德森提出安妮·福特年纪轻轻恐怕大学那边不会考虑邀请她的这个问题。 第19章 一个可以轻易让一座历史悠久的学府为之改变规则的「小小官员」。 这个就很值得深思。 安德森并不想那么多,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已经活了很久,早已知道不是什么事都需要追根究底。既然这位福尔摩斯先生说自己只是一个小官员,那他姑且就当他是又如何? 在他要享受最后的人生面前,就算有些好奇福特家的姑娘和这个神秘的男人的关系也都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年轻人总有他们自己的故事要讲。 “哦,对了,”安德森教授即将走出餐厅大门的时候,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我不知道该不该和你说——我之前去学校办离职手续的时候,听校长无意间说过,福特小姐只接受了在伦敦大学任教一学期的邀请,她似乎并不打算在伦敦久留。” 安德森觉得这个男人说不定心里都有数。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还是忍不住多说了一句,说完后他就觉得自己或许是多嘴了。 “哦,多谢你告诉我这个消息,教授。” 果然,他看见那个蓝眼的福尔摩斯先生的表情并没有任何意外,波澜不惊似乎已经成为了他的面具,甚至对自己礼貌性的笑了笑。 身材高大但不臃肿的福尔摩斯如同一个绅士提着他的拐杖一样提起他的黑伞,甚至还转了一下,很有几分潇洒的利落,他走向门口的安德森,看起来也要离开。 “但我想年轻人总有她的想法,想做什么也是她的自由。”麦考夫微笑着说。 优雅沉稳的男性和教授擦肩而过的时候对他点头示意了一下,丝绸制成的浅灰色条纹领带在自然光下反射着柔和的光泽,像是某种湖光闪烁。 “那么,再次祝你的旅途愉快,先生。” 安德森目送载着男性的汽车消失在街道的尽头。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大费周章的把人塞到伦敦大学里呢? 老教授不能理解,然后他注意到街道上的人流不知何时渐渐多了起来,就好像之前有什么无形的屏障让人们忽略了这里。而现在,屏障消失了,人们自然也就簇拥着来到这里。 胡子花白的安德森也微微一笑,不在纠结,坐上了早就等候多时的计程车。 ——说起来,虽然只见了两次,但这位福尔摩斯先生一直都是一副处变不惊的样子呢。 麦考夫在天将擦黑时回到只有自己一人的宅邸,空荡的巨大空间没有让他感到半点孤寂,他打开灯,摸出手机,屏幕上幽蓝的光映着他深邃的五官显得如此冰冷。 上面又有三条新信息。 来自不同的人。 第一条是他的妹妹发的: ——我刚才精神错乱了,我才不会动我的小月亮呢。 剩下的都来自他的弟弟夏洛克: ——艾琳·艾德勒的小玩具我已经拿到了。 ——欧洛丝去见她了,小玫瑰看起来又要跑了。 男性把伞放进伞架,又脱下外套,露出合身的银灰色马甲和深色的衬衫,银色的臂环恰到好处的卡在男性的臂弯处,褶皱的衣物紧贴着他的手臂,让他有条不紊的动作也有种微妙的禁欲感。 麦考夫将领带扯下,解开了两颗扣子,他坐上了自己专属的躺椅,手机被随手放在一旁的茶几上,昏暗的光影里,男性的影子也变得渐渐模糊。 火光伴随着清脆的「咔哒」声之后熄灭,空气在短暂的惊醒后又重新变得安静。 一缕青烟缓缓从男性的微薄的唇齿间攀岩向上。直到碰触到水晶吊灯、天花板之后骤然消散,然后又从通风管道逃逸,仿佛自由的魂灵一样不断飘荡、扩散,直至与伦敦上空终年不散的云雾连接融为一体,像要包裹住世界一样敞开了自己的胸怀。 仿佛这一支烟就连接了整个世界。 而麦考夫的思绪也好像随着烟雾升至厚重的云层之上,在那里翻滚舒展,如同一片云仰望星空。 爱是一种危险的缺陷。 这句话不期然地从麦考夫的脑子里跳了出来。 他不由得笑了笑。 他至今都在尽力让亲人,让自己远离一切可控的、不可控的危险,目前为止,他做的还算可以。 除了安妮福特。 她是福尔摩斯们明知故犯的危险。 ——安妮福特只是存在就会牵扯福尔摩斯们的理智和判断。 . 在很久以前的某个午后,麦考夫躺在摇椅里边看书边享受甜甜圈的美味,偶尔抬眼,就可以看见安妮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欧洛丝亲昵的把头放在她的腿上,一直在试图挑起她的兴趣,而夏洛克就在他们面前弹自己新改的曲子,表情不快地盯着黑发黑眼的女孩。 金黄色的阳光斜斜的探进客厅,原木色的客厅如渡圣光,惬意的风摇晃窗帘,达尔丁效应让灰尘浮动如同星光,庭院里的丁香开的正好,香气飘渺宜人。 那时候麦考夫心思不定,总有些轻狂和漫不经心,他察觉到了他们兄妹三人对一个女孩投入了过多的注意力……这很不同寻常,但却依然不以为意。 或许麦考夫早就对如今的情况有种模糊的预感。 【如果以后欧洛丝和夏利对她还有兴趣的话,就把玫瑰圈养起来吧——反正他们会有足够大的庄园让玫瑰生长。】 这是当时麦考夫的想法。 养一支玫瑰很容易——给它水,给它土壤,给它适当的阳光,给它捉虫施肥,偶尔有空再给它一点陪伴,就足以让玫瑰生长的很好。 但安妮需要更多。 她要非洲大峡谷穿越千万里的风,她要黄金海岸的海平线上粼粼的月光,她要极地上空摇曳梦幻的极光,她要夜夜独自仰望星空的孤独—— 她要自由。 啊,自由。 一个定义迷糊的词。 代表着一定程度的无法控制和相当程度的固执己见。 这就让麦考夫有些烦恼。 虽然安妮看起来性格温和,但麦考夫了解她,在她看似毫无棱角的无害皮囊下的,是一颗浪漫主义的酷烈心脏。 如果要约束她的脚步,那无异于拔掉玫瑰的利刺,剪掉飞鸟的羽翼,剥掉游鱼的鳞片一样令她痛苦。 他实在不想看到有一天安妮面对他时表情冷淡的样子,或者诚实的说……他甚至有些害怕看到安妮不再对他微笑。 麦考夫希望安妮福特永远笑容灿烂,永远信赖他,亲近他……甚至仰慕他。 欧洛丝看穿了兄长堪称恶劣的胆怯想法,因此不余遗力的嘲笑过。 ——但她也好不到哪去。 所以他们心照不宣的合作了。 哦,你问夏洛克知不知道? ——哈,他毕竟是个福尔摩斯。 而小玫瑰短暂地离开了一下,则是为了让他们准备好更大的囚笼。 如果供养玫瑰的庄园扩大到了二十四点四一万平方公里。如果飞鸟投身的天空一望无际,如果游鱼拥有整个海岸线……那又怎么能说它们是不自由的呢? 只要她不发现就好。 如今小玫瑰按照他们所希翼的那样归来,但却并不如他们想的那样愉快—— 被福尔摩斯们精心看顾的玫瑰回来了。但她却打算扎根于另一个遥远的国度,要将这里的所有人都留在原地。 麦考夫知道安妮一直对她母亲的祖国有着深厚的情感,那是个有着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广袤土地的美丽国家,麦考夫对那里的风土人情还有悠久的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 ——但安妮想要定居在那儿。 离他们将近八千公里,隔着一片大西洋。 太可惜了。 被称作大英政府的男人叹息着想。 他已经尽量不想让他的小玫瑰察觉不对,但小玫瑰却依然想要离开他们。 明明知道无法瞒过福尔摩斯们,安妮还是不曾告诉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就打算这样沉默无声地走出福尔摩斯们孤独的人生,去找寻其他灿烂的日光。 她明明爱着天才又古怪的福尔摩斯们,却仍旧会毫不犹豫地抛弃他们。 ——谁说福尔摩斯们冷漠无情的? 他们该看看安妮福特。 难怪欧洛丝那样生气。 然而。 麦考夫想到了自己妹妹的最后一条信息。 如果……如果有这么一个人。 你知道她华美外表下的本性冷淡,知道她亲昵笑容下的一视同仁,知道她清澈眼底的懵懂无知。 你了解她脆弱皮囊下的不羁灵魂,知晓她不是可以轻易抓住的月光与长风。 可她曾目睹过你灵魂的荒芜角落,在那长久存在的孤独里留下一盏微渺的灯光;她曾一点点掰正你的偏见与傲慢,让你的脚步真实地踩在这疾苦的人间;她曾日夜在你身边,始终待你如大日、如星光,纵容你的一切与众不同、癫狂偏执,教你被万人瞩目,光芒万丈。 于是你视她为你生命的一部分。 第20章 随便他人称这为「占有欲」也好,或者更温柔的「爱」也罢,你只是知道……她很重要。 所以这样的人你明知她不会顺从的留在你身边。但你又怎么心甘情愿的肯让她离开呢? 你想驯服她——以扭曲的爱意,以悲伤的眼泪,以璀璨的智慧,以光鲜的外表。 可同样,你也不愿意让她稍稍因为你的冷漠疯狂而感到伤心。 这就很难办了。 啊,这样看来。 眼里盛着一片深海的男人阖上了眼睑。 因为在意而收起利刺的玫瑰、不愿高飞的鸟儿、徘徊在岸边的游鱼……到底是那一方呢。 到底是谁驯服了谁呢? 第14章 距离感 ◎ 穿着低领长衫和宽松长裤的女人半靠在沙发里,身躯微微前◎ 穿着低领长衫和宽松长裤的女人半靠在沙发里,身躯微微前倾。一只手臂拄着扶手托着下巴,一只手按着膝头的书本防止翻页。 随意披散的黑色长发有几缕垂在脸侧和鼻尖。但更多的是安稳的被拢在胸前,或许是看书看的入迷,女性的表情轻松,红润的唇角挑起些许笑意。 狭小的窗外有微熹的晨光降临此地,落在女性年轻漂亮的脸上、发梢,落在她的指尖、书本上,亲吻般的为她覆上一层金黄的日光,使她唇角的弧度也有了温暖的意味。 “你怎么在这里?” 当夏洛克在沙发上从如坠云端的漂浮梦境里睁开双眼的时候,就看见了一个似乎不该这时出现的人。 安妮侧脸看向蜷缩在沙发里,满脸倦怠的卷发青年,笑着和他打招呼。 “早上好呀,夏洛克。” 却没有回答他的意思。 青年很快就做出了自己的推理。 “哦,显而易见,是华生让你过来的,你穿的衣服太过休闲,你不会在受邀请或者拜访他人的时候这样随便,只能说你是突然决定要来这——比如有人给你发紧急信息,”夏洛克突然反应过来还少了一个人,“华生去哪了?” 眼见已经醒过来的侦探还不打算动弹,并且好像忘了什么。 “如果你还没有失忆的话,昨天晚上华生好像因为你没有节制的摄入成瘾性化学物质和你吵了一架,”安妮合上了书,提醒他,“然后生气的离开了,你还记得么?” 不过就算再生气,华生还是担心夏洛克的。于是联系了安妮,拜托她过来照看一下恶劣气人的侦探,让他不至于出什么事也没人知道。 夏洛克当然没有忘。 “哦,他居然还没有回来么,”夏洛克说,“这个侦探助手可不称职。” 身高腿长的卷发青年翻了一个身,长腿委委屈屈地搭在沙发边缘,身上的毯子因为他的动作滑落,这无疑不是个舒适的睡觉的地方。但就像猫咪非要把自己塞进狭小的纸箱里一样,即使不舒服,但还是乐此不疲。 “我倒觉得华生是非常优秀的助手,”安妮无奈的说,“他即使那么生气也不忘让我来照看你,你不该那样伤他的心。” “我没有。”侦探先生快速否认这一点。 安妮叹了一口气。 举世无双的侦探先生要怎么才能理解作为一个医生的华生,要眼睁睁看着他钦佩的侦探、他的室友、他的挚友,在他的面前满不在乎地摧残自己身体时的那份痛恨与愤怒呢? 他要怎么才能理解,有许多人,远比他自己本身更爱他呢? 安妮感到忧愁。 “你要喝咖啡么?”安妮只能跳过这个话题,想让这个大清早就一脸颓废的青年清醒点。 “当然,哈德森太太的咖啡总是让我精神百倍,”夏洛克终于坐了起来,挠了挠头发,开始召唤他的管家,“哈德森太太!哈德森太太!我要咖啡!” “嘿,嘿,安静点,”安妮赶紧阻止夏洛克的召唤,“哈德森太太出去了,你别叫了。” “出去了?”卷发青年盘腿坐在沙发上歪了歪头。 “说是有约会,”安妮起身,“要尝尝我的手艺么?” 看到夏洛克突然陷入沉思,安妮就当他默认了,她面不改色的从装着各种需要打马赛克的人体部位的器皿里挑选自己需要的那些,再一次对能包容夏洛克的华生产生了深深的敬佩。 虽然这样的华生也被气跑了。 当安妮端着两被香醇的咖啡回来的时候,夏洛克已经百无聊赖的开始翻她带来的书。 “无聊,”他看到安妮之后随手把书扔到一边,自然的接过安妮递过来的杯子,对她抱怨道,“整个伦敦的罪犯是冬眠了么?连个稍微让我动一下脑子的案子都没有——苏格兰场居然让我去查盗窃案这样一眼就能看出来答案的案件!这简直就是对我大脑的一种浪费!” 聪明的侦探先生很不满,嘀嘀咕咕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吃不到喜欢的猫粮而喵喵大叫的黑猫。 但就算这样你不还是去了么。安妮觉得有些好笑。 “我知道你很无聊,夏洛克,”安妮抚平腿上布料的褶皱,“但你越无聊就说明伦敦越和平,我想作为绝大部分的普通人是很乐意看见你无聊的。” “和平有什么好的?波澜壮阔的日常才是侦探需要的!” 卷发长脸的侦探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灰调的蓝绿瞳孔好像在控诉安妮为什么不站在他这一边,微薄的嘴角都气的抿了起来。 安妮默默地弯了一下眼睛。 “那么,我想知道,你贴的这个小东西会让你不那么无聊么?”安妮指了指青手臂上露出的圆形贴纸,好像只是随口一提那样。 “虽然还是很无聊,”夏洛克往后靠,语气平平,带着点肆无忌惮的疲懒,“但稍微好点。” “好吧。” 黑发黑眼的女性这么说,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夏洛克能感觉到她的视线长久的留在自己的手上。 有那么一瞬间,夏洛克以为她会说些什么——就像华生昨晚那样劝诫、阻止他那样。 但没有,她只是笑了笑。 夏洛克·福尔摩斯了解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不管是从旁人的反应还是自己的判断,夏洛克非常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不好相处——虽然是天才——但性格恶劣。 拥有记忆宫殿的夏洛克记性很好,他至今还记得自己三岁以后的每一天发生的每一件事,也记得自己十一二岁的时候是怎样的锋芒毕露。 哦,他现在也是。 但不同的是夏洛克如今是知道,但不在乎。而那时的夏洛克则是完全无意识的散发自己的傲慢和锋芒。 大多数时候,他伤害了人却还不知道是为什么。 用现在的眼光来看,夏洛克也能毫不留情的说小时候的自己是个混蛋——非常傲慢的混蛋。 福尔摩斯家的孩子都是上了小学才和其他同龄人有了接触。在此之前,夏洛克不知道自己是如此聪明、特别、且优秀的一个,而其他普通小孩也没遇见过这样特殊的孩子。 白羊群里出现的黑羊总是格格不入的。 理所当然的,即使他非常聪明,但除了个别大人之外,可以说没有任何朋友愿意和他交流。 当然,夏洛克也不想和那些在他、在他们兄妹看来蠢得如同金鱼一样的同龄人们一起玩。 于是夏洛克总是独自一人,即使有那么一两个因为好奇来接近他的孩子,也很快因为他的毒舌和仿佛能够读心般的推理而退避三舍。 ——他从小到大就是别人眼里的怪胎。 但就算是这样特立独行的怪胎,也没有人会想要找他麻烦,依旧会不断的有人试图靠近他、讨好他,只想以此吸引一个人的注意。 以此吸引安妮·福特的注意。 安妮和夏洛克同龄,但因为学习进度的不同。所以虽然在一个学校里,但不在一个年级。 其实夏洛克很难理解,明明安妮不是人群里最好看的,也不是最聪明的,可所有人都想和她做朋友,想要和她说说话……如果安妮能对他们笑一笑,那些男孩女孩们甚至愿意为她做所有事。 哪怕这个黑发黑眼的女孩子对所有人都一样。 而且安妮只会主动找夏洛克说话。 于是会有人就会试图通过成为夏洛克的朋友来认识安妮,只不过最后都会被夏洛克拆穿。 说起来安妮也是夏洛克在学校里唯一可以交流的对象。即使在他看来也没有比那群金鱼强到哪里。但至少安静,也不会露出奇怪的表情。 因为她很喜欢福尔摩斯嘛。 夏洛克知道这点。 每当夏洛克在大庭广众之下指出老师的错误,或者揭穿一些成年人之间隐秘的交际,而被留下叫家长的时候,安妮都会默默地等他。 她也会因为夏洛克无意间伤人的言语而替他和那些学生们道歉。 安妮甚至试图为他介绍朋友。 只是夏洛克当时觉得麻烦且无趣。 第21章 十一二岁的夏洛克是什么样的呢? 他有着小王子一样俊秀的皮囊,有着利剑般锐利的智慧,在他眼里世人皆愚钝。于是他也任性自我,傲慢冷漠,口无遮拦,视他人的感受为无物。 所以没人想要了解他。 他想做独居的神灵。 只有安妮想要把他带到人群里,她想要别人了解夏洛克。 但夏洛克认为没这个必要。 他甚至觉得安妮是在多管闲事,一个蠢笨的金鱼想要干预他的行为令当时的他只感到了不悦。 “收起你那无聊的拯救心理吧,你只是在我家寄住的人而已,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的?有这功夫,你多去讨好一下我妈妈不行么?”那时的夏洛克不可一世,“我才不要听你的对那些人多说话,帮助他们解答那些简单到弱智的问题呢。” 和他一起回家的女孩子停下了脚步,渐渐苍白了脸颊,漆黑的瞳仁里有摇摇欲坠的光。 很早之前,夏洛克就知道伤害一个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简单到只要张合一下唇齿,吐出一些单词。 就足以让人心破碎。 这是他在安妮身上发现的。 直到后来,夏洛克才知道安妮会被寄养在他们家是他的爸爸妈妈争取很久的结果。 福特先生和福特夫人他们确实因为工作原因无法照顾他们的女儿。但福特夫人的父母在她的祖国将安妮照顾的极好,只是福特先生是英国人,想要安妮的成长环境里有他的国家的影子。因此才考虑将安妮放在英国的亲戚那生活一段时间。 福尔摩斯夫妇知道了这件事,向福特先生再三保证,准备了许多注意事项,才勉强让他们同意了让他们的女儿离开生长的国家和土地,来到了陌生的大英。 所以,在很多年以后,夏洛克才明白,安妮?福特不是被他父母怜惜的花朵,不是光芒暗淡的萤火虫。 而是用心虔诚换来的月亮。 所有人都知道安妮?福特很喜欢福尔摩斯。所以她当然很快就不为那些话感到生气,并原谅了夏洛克。 但也是从那以后,安妮确实再也没有试图左右福尔摩斯们的行为,包括麦考夫、欧洛丝在内,安妮再也没有对他们的一切发表过意见。 安静平和地就像对他们的一切都觉得十分完美,无可指摘的模样。 她也不再试图把她眼里的太阳拉到人间。 现在想来,或许就是因为安妮她从不阻止麦考夫进食太多的甜品、不制止欧洛丝连续五天的彻夜不眠、不谈论夏洛克尖锐的性格开始,才会给他们一种安妮在和他们保持着距离的感觉。 虽然她会沉默的关注着他们,福尔摩斯们也深知她是如何喜爱自己。 但是那些关于劝诫、埋怨、嗔怪,只有非常亲密的存在才可以说的难听的话…… 安妮?福特是再也不会说出口了。 ——指尖的萤火虫,最后还是成为了清冷的月光。 夏洛克?福尔摩斯从不为自己在任何时候说出的事实感到懊悔、愧疚。 但有时候他也会想…… 如果那天,他能去摸一摸那颗柔软炙热的心脏就好了。 第15章 ◎ 或许是老天也不忍心让侦探的大脑太过无聊,在◎ 或许是老天也不忍心让侦探的大脑太过无聊,在夏洛克开始对着新闻冷嘲热讽的时候,他接到了雷斯垂德的电话。 苏格兰场发现了一起看似平常的自杀事件。 在听到电话里探长大致说了一下他们的初步检查结果之后,原本满脸兴奋的夏洛克表情渐渐乏味起来,坐在一旁的安妮清清楚楚的看见他原本就比别人要长的脸拉的更长,嘴角下撇,眼里的嫌弃简直毫不掩饰。 如果是之前,这种案件甚至不能让举世无双的侦探先生多看它一眼,让他宝贵的大脑为它浪费哪怕一分钟的时间——去想哈德森太太今晚会做什么晚餐都比它有吸引力。 但是现在,夏洛克太无聊了,无聊到如果不是安妮在这,他绝对会在上次弄出的枪洞笑脸旁再搞出一副伦敦地形图。 “苏格兰场的警察们这么久还是一点长进都没有,我真为大英公民交的税感到心痛——不过既然德雷你诚心邀请了,”所以他只能略带矜持的说。 “我马上到。” “什……夏洛克!我不叫德雷!嘟——嘟——”雷斯垂德探长气急败坏的对着手机喊道。 但回应他的只有电话被挂断的提示音。 金发的探长咬牙切齿的收起手机。 如果不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明示暗示夏洛克·福尔摩斯最近无所事事到要发疯的程度,就差直说要他找点事给夏洛克做了,他才不会轻易地去找这个目中无人、永远记不住他名字的混蛋侦探! 巧合的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也姓福尔摩斯…… 被两个福尔摩斯包围的他上辈子到底是造了什么孽! “既然华生让你过来,那你今天就做我的助手吧……哦,看起来你早有准备。” 迫不及待的夏洛克套上了自己标志性的大衣,转身却看见黑发的女性也已经披上了一件和他身上的大衣款式相近的风衣,略收腰的设计让高挑的女性有一种利落的飒爽。 “拜托,谁会不想和全世界最好的咨询侦探一起解密办案呢?”安妮整了整衣领,对卷发青年眨了眨眼睛,“——这是我的荣幸,侦探先生。” . 卷发异瞳的青年翘了翘唇角。 理所当然的,这个案件没有花费侦侦探太多时间,夏洛克到了被拉起隔离带的现场不到半个小时,就轻描淡写的指出这不是一起普通的自杀案件,而是一场激情杀人事件,一旁悲伤到近乎晕厥的受害者的妻子才是真正的凶手。 那是个看起来就温顺端庄的家庭主妇,在侦探指证她为凶手的时候也没有太多慌乱。甚至非常配合,好像早就等着这一刻的样子。 只是在被警察带上警车的时候,暗淡的眼里滚落了两行泪来,她啜泣着为自己做出了最后的辩解。 “我是爱着他的……如果不是他在外面有情人了,我们本该是幸福的。” 夏洛克以往对犯人的动机完全不感兴趣。对他来说,破案只是让他的生活没那么无趣的调味剂,至于构成调味剂的成分是什么……这不重要。 但或许是他冷静的大脑因为长久的停摆而出现了故障,以至于什么东西都可以引起他的注意,这个犯人的话居然让夏洛克多看了她两眼,他沉思了一下,破天荒的想和这个犯人说两句话。 可他刚想走过去,却被人拦住了去路。 “你是怎么发现的?”不管看了多少次雷斯垂德还是觉得不可思议,“你明明只检查了我丈夫的尸体不到十分钟,剩下的时间就一直在那玩手机,你是多久发现了真相的?” 身高腿长的卷发青年双手插进兜里,一脸你在说什么蠢话的表情:“她也没有太多掩饰的想法吧?这种浅显的杀人手法一眼就能看出来吧?只是我太无聊了,才放慢了速度,但十分钟就是我的极限——再慢就是在侮辱我的大脑了。” “……”没能「一眼」就看出真相的探长又感受到了熟悉的牙痒。 “至于为什么要等二十分钟——” 夏洛克看了眼混在警察堆里的黑发女性,他皱起了眉头,不太高兴助手不在自己身边:“当然是再等我的助手小姐拿到她藏在车里的作案工具了。” 原本在一边欣赏侦探风采的安妮突然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在侦探不满的目光下心虚的笑了笑。 和侦探一起穿梭在案发现场寻找还原真相当然让安妮跃跃欲试和满怀期待——但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作为侦探的助手还要非法进入嫌疑人的车里找证据? 第一次做这种事的她多少还是有些心理负担,所以就动作就稍微慢了点。 只是看起来侦探不太满意她的效率——要不然怎么会用那样谴责的目光看她? . 雷斯垂德看了眼笑容腼腆的黑发女性,又看了看一脸不悦的夏洛克,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闭上了嘴,去安排人员撤离。 只是雷斯垂德的含蓄并不能代表了所有人,安妮隐约听见一个离自己不远的警官用一种说不清是羡慕还是不满地语气小声嘀咕。 “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女孩愿意和怪胎在一起?老天真是不公平!” “好了,别怨天尤人了,”他的同事说,“如果你也这么聪明的话,当然会有姑娘来找你的。” . 安妮慢慢挪到夏洛克的身边,语气非常奇妙:“哦呜,他们好像误会了我们的关系呢……说我们是恋人之类的。” . 当安妮跟着夏洛克一起来到现场的时候,她这个陌生的面孔收到了所有苏格兰场的瞩目,好像夏洛克身边跟着一个女孩是件什么奇怪的事情那样。 尤其是夏洛克跟他们草草解释了一句安妮是他的临时助手的时候,安妮发誓,她真的看见了那个一脸正气的探长瞳孔地震的模样,探长甚至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手机……好像要打电话给什么人的样子。 第22章 当然,最后他还是保持理智地把手机放好,一脸镇定地和她打了招呼。 但安妮跟在一心办案的卷发侦探身后,还是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有意无意观察她的视线,他们眼里的好奇简直想要刻在脑门上一样一览无余,偏偏他们还觉得自己隐藏的很好。 第一次体验被误会和夏洛克关系的安妮感觉很有意思。于是在这些人民公仆光明正大的试探中,安妮只是坏心眼地、笑眯眯地保持沉默。 ——这就是为什么在夏洛克破案时,身为助手的她却被一群警察包围的原因。 听到女性的话,卷发侦探在阳光下冰蓝和薄荷绿的瞳孔微不可见地颤了颤,他侧过脸,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有着迤逦容貌的女性,语气变得理所当然。 “他们怎么想和我有什么关系?金鱼的大脑不值得要我费心去研究。” . 这时已经是春天的尾巴,即将要迎来温暖热烈的夏日,伦敦常年阴霾的天空也稍微愿意露出些许灿烂的阳光。 安妮看着熟悉的青年线条崎岖的轮廓被日光照映,漂亮的异瞳折射出奇异光辉,同样让她熟悉的还有青年十几年都无从更改的骄傲神态——漂亮的小王子现在成为了可靠但不那么可爱的大侦探。 不知从何而起的温情让安妮必须用力抿住嘴角才能不泄露些许笑意。 不管怎么样,猫科动物从幼年到成年,肉垫都是很柔软的。 “愣着干嘛?走了。” 夏洛克隔着衣袖抓住了女性的手腕,让她跟着自己离开这里。 “我们去哪?不用去警局做笔录吗?”安妮茫然地跟着夏洛克的脚步。 “笔录?哼,你想要谋杀我的生命你就这样做吧,”夏洛克走在前方,漫不经心的说,“我都把最重要的事给做了,剩下他们总该能做好吧?苏格兰场的智商再低,也该有个限度。” . 现在正好到午饭时间,由于哈德森太太不在,夏洛克和安妮只能在外面随便找家中餐厅吃点东西来填饱肚子。 “说起恋人,”安妮嚼着虾饺,脸颊被撑起圆润的弧度,“华生和我说过最近有个女士很大胆的对你示爱呢……是叫艾琳是嘛?” “华生怎么什么都跟你说?”夏洛克挑起眉头。 “嗯,只是朋友之间的闲聊嘛……你懂的。” . 安妮才不会和说华生特别高兴那场案件能够痛打夏洛克,以至于之后忍不住和她又说了一遍,顺带提到了那个神秘又危险的女性。 “艾琳?艾德勒……”夏洛克沉吟片刻,“她确实很有意思,和别的女人不太一样……她很聪明。” “我可是第一次听你这样评价一个女性。”一听到夏洛克的话,安妮立刻就来了精神,她觉得事情肯定不简单。 “听说你们第一次见面可是个大场面呢……难道你对她没点其它的感觉吗,夏洛克?” 在听华生说这位艾琳女士的光荣事迹之后,安妮就觉得她或许意外的适合永远追逐危险和未知的夏洛克。而且更微妙的是,艾琳女士似乎对夏洛克有着浓厚的兴趣,甚至还说出了「高智商就是新性感」这样的话。 虽然没有见过这位女士,而且她似乎做的事情不太合法。但因为这句话,就足矣让安妮单方面的对她抱有极大的好感。 她喜欢漂亮又聪明的女孩子。 “什么什么感觉?”好像是个恋爱绝缘体的卷发青年反问安妮。 “就是那个,”安妮干脆连饭都不吃了,伸出双手比划出一个爱心,“你喜欢她吗?” “喜欢?”夏洛克接着反问。 “就是看到她会心跳加速,心情莫名其妙地会变好,会想要照顾她……哦,”安妮努力解释,最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于你的话,还有不会嫌弃她笨。” “哦,”夏洛克皱着眉头喝了一口柠檬茶,语气平静到近乎冷漠,“我不喜欢她。” 夏洛克盯着安妮的眼睛,强调般的,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喜欢艾琳?艾德勒。” . 安妮仔细看着对面的青年,从他蓬松的卷发到漂亮的异瞳,从他挺拔的鼻梁到单薄的嘴唇。 最后不得不承认,她实在不能从对方平静的脸上发现半点言不由衷的证据。 仿佛泄了气的气球,安妮长长的叹了口气,往自己嘴里塞了个小笼包。 安妮会这么关心夏洛克的感情也是有原因的,她从小到大都没见过他们兄妹三人谈过恋爱——尤其是夏洛克和欧洛丝。 怎么说呢,就算他们再奇怪,有着他们这样的智商和相对优越的外貌,总是会有人把目光放在他们身上,并且热烈的追逐他们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好像天生对人类之间的感情不太感兴趣,因此冷淡的让人望而却步。 麦考夫的情况安妮不太清楚,似乎大学期间有过绯闻对象,安妮始终也没见过,去问他也得不到回答……就姑且当他有过吧。 总之,安妮对福尔摩斯的感情还是挺关心的。毕竟她老觉得以福尔摩斯们的性格。就算是孤独终老也不是个奇怪的事情。 而现在,居然有女性表示对夏洛克有兴趣,这当然会让她感到好奇。 只是这份好奇没活跃多久,就被正主毫不留情的给掐灭了。 总之还是有些失望,黑发黑眼的女性状似无可奈何的说:“说到底,夏洛克你估计连喜欢是什么都不知道吧?等以后明白了,或许会为了现在而感到后悔——可不会有女孩傻乎乎的一直等你呢。” 卷发青年没说话,只是露出标准的敷衍微笑。 满脸的褶子让安妮闭上了嘴。 . 蠢死了。 全大英独一无二的咨询侦探在心里嗤笑。 漂亮的女性因为在熟悉的人面前,显得放松且随意,她的嘴角一直带着温和的笑意,从和侦探一起出门那刻开始就一直没放下来过。 尤其是看到侦探气定神闲的在所有人不可思议的目光下破案的时候,女性笑得格外灿烂……仿佛有种与有荣焉的骄傲。 ——她还真是喜欢自己。 夏洛克不知多少遍地确认了这件事。 然后他就突然想起来两个星期前在街边看到女性的样子。 那时他和华生刚解决完一个没什么意思的委托,打车回221b的时候,正好看见了独自走在路上的黑发女性。 女性迎着暮光,手里拿着一束花,却并不像常人那样抱在怀里,而是反手提着花束的根茎,让花朵朝下。 昏黄灿烂的霞光落在女性的面容和身躯上,却半点也温柔不了她眼底的冷淡,唇角也染不上笑意。 晚风吹拂起她的黑发和风衣的衣角,和人群插肩而过的单薄女性提着花就像提着剑的骑士。 有种肃穆冰冷的意味。 他少见女性这样冷淡的模样。 她不高兴。 当时夏洛克就意识到了这件事。 而他知道那花是谁送的,也知道女性见到了谁。 阻止了同样看见女性,想要和她打招呼的华生,夏洛克无声地注视着女性的身影消失在后视镜里的暮色中。 面无表情。 他只是不想见到黑发女性用那样冷的目光看自己。 夏洛克有一件事没和人说过。 ——他其实并不觉得安妮?福特很笨。 从很早之前。 第16章 ◎ “叔叔阿姨真的不会◎ “叔叔阿姨真的不会为你们兄妹的感情状况而担心吗?” 安妮问。 安妮和夏洛克已经回到了221b。 其实在夏洛克醒来的时候,安妮就不怎么需要再看着他了。但因为安妮今天没课,有大把时间可以浪费,所以她决定待到华生回来。 再大的气,经过一天一夜也该消下去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夏洛克说哈德森太太今晚会回来做小甜饼。 或许是心情好了点,卷发侦探拿出了小提琴。 侦探先生喜欢在这间公寓客厅的窗边拉琴。 不管心情是愉悦还是烦躁,他都喜欢站在那扇狭小的、有着老旧窗帘的,可以看见遥远街景的、灿烂光明的窗边。 注视往来的行人。 安妮脱掉鞋子窝在侦探常坐的单人沙发上。因为背对着窗户,所以在她不扭头或者换地方的情况下,就只能看见被光影拉长的、演奏者的影子。 那欣长的阴影覆盖住缩成一团的女性,不住的向前延伸,蔓延上桌几,掠过对面的单人沙发,最终停留在原木色的地板上。 悠扬平和的琴声回荡在小小的公寓里,午后的日光也温和的随之共舞。 安妮没有像欧洛丝那样从一个人的音乐中窥见他全部隐秘的本事。所以她的注意力被青年略微晃动身体而牵扯变形的投影所吸引。 随着光影拉扯,她看见眼前的那道影子不断的伸展或者折叠。 第23章 像一个孤独的灵魂。 也像欲飞的蝴蝶或是展翅的飞鸟。 安妮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福尔摩斯们即使有家人,有可以聊的来的朋友,他们也本能的喜欢自己一个人走大部分的路。 因为他们信任自己,厌恶世俗。 无可救药的被这种近乎傲慢的、太阳般的孤独所吸引的安妮,又一厢情愿地希望他们被万人簇拥、走在欢呼和鲜花之上。 可能有些自以为是,但她就是控制不住的想: 如果她离开了,那还有谁会安静的听他们拉琴,听他们的抱怨,忍耐他们的控制欲,狂躁和孤僻呢? 华生那样的人并不是那么好遇见的。 也不是所有福尔摩斯身边都有华生。 虽然安妮知道他们兄妹三人的性格是何等恶劣。而她自己也常常认为不会有人愿意和他们在一起。但若是福尔摩斯真的孤独终老,她又觉得心疼。 安妮想到了下午和夏洛克聊的那个话题,难得有些忧虑。 高挑瘦削的青年一手提着琴,一手拿着琴弓,歪头看背对着自己的黑发女性。 “这个问题你要问那个胖子,”夏洛克脸上有一种轻快的得意,“我又不常回去,需要面对催婚压力的只有他——毕竟严格来说,他都已经快到中年,身材已经走样,头发也没多少。” 他像是要把自己的哥哥贬的一文不值。 “他才是爸爸妈妈最需要操心的那个。” 安妮靠在沙发靠背,两条腿支着,宽松的裤腿向上卷,露出纤细骨感的脚踝。 她知道夏洛克说的是谁,不由得替麦考夫辩解了一句。 “按照大众认同的标准,麦考夫其实也不算胖吧?而且他非常有魅力,应该会非常招女孩子的喜欢的。” 夏洛克刚绕到安妮前面要把小提琴放进琴盒里,听见安妮居然夸赞自己讨厌的人,他不由得抬头,阴阳怪气起来。 “哦,我亲爱的安,我亲爱的小鸟。”俊秀青年的脸上带着虚假的惋惜,弯腰将自己的脸和女性靠的极近。 “我从前只觉得你虽然不聪明,但好歹视力不错,至少是条健康的金鱼。但现在我才发现,才几年没见,你居然出现幻觉了——要不然怎么会觉得那个恨不得一天吃十顿下午茶的死胖子有魅力?” 面前放大的青年的面容让安妮愣了一下。 “我觉得我的眼睛挺好的,”过了片刻,她才慢吞吞的说:“因为我觉得你和欧洛丝同样非常有魅力。” “独一无二的那种。” . 这句话是安妮的肺腑之言。 她一向认为福尔摩斯兄妹三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外貌并不是十分符合大众审美的英俊或者美丽。 但或许因为智商和其他什么东西,你可以说他们性格怪诞,目中无人。可福尔摩斯们身上就是有一种异于常人的、磁铁般吸人眼球的魅力。 这种魅力让麦考夫令人堪忧的发量、夏洛克略长的脸型、欧洛丝苍白的肤色和深陷的眼眶都成为他们身上极具特色又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让他们成为格外耀眼特别的个体。 如果不被他们那些极显眼尖锐的个性所吓退的话。 总会有人为他们着迷。 . 又来了。 咋了一下舌,卷发侦探双手环胸,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想。 黑发女性总是能够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用她漆黑透亮的眼睛,平和真挚的表情,说出让人心脏滚烫的话。 她到底明不明白自己是在嘲笑她? 有时候夏洛克甚至怀疑她是故意的。 若是让夏洛克来说,他觉得安妮?福特是比他前段时间接触的「xx女王」艾德勒更加危险的人。 艾德勒确实是个神秘又聪明的女人。但也仅仅如此,她甚至不能让麦考夫亲自下场和她对弈,而夏洛克和她玩了几个回合,也承认她确实有着令人着迷的魅力。 可她才不能坐在咨询侦探专属的沙发上,一脸平静的说出能影响福尔摩斯思绪的言语。 能影响到福尔摩斯,就是世上最大的危险。 这是只有安妮?福特才能做到的事。 虽然不管是哪个福尔摩斯都没有改变这一点的想法。 卷发青年放弃了刚才的话题,他转身坐到了华生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 “那不重要了,”夏洛克说,“我认为不知道出于什么想法而关心我们情感问题的你,心理问题说不定更大一些。” “夏洛克!”有着温柔下垂眼的女性无奈的喊侦探的名字,“我没问题。” “哦?你怎么证明?鉴于你的年纪和我同龄,却已经开始关心我们兄妹的人生大事……我知道有一些人,会在自己情感得到满足之后想要让身边的人也和他得到相同的幸福——但你明明也一直没有过恋人。” 安妮有些无言,她不好意思说出自己的想法,她知道她的担心或许只是杞人忧天,这些天才们才不会在乎她的去留。 所以她只是笑了笑,轻声说:“你知道,我一向关心你们。” . 和福尔摩斯们一样,安妮同样没有过恋人。 但和他们不同的地方就在于,福尔摩斯们是无人接近。就算有那么几个胆大的,也不会被他们看在眼里。 而安妮从学生时代起,像她表露心意、追求她的人就络绎不绝……其中当然不乏同性。 包括现在也是,即使夏洛克没有见过,在安妮旅行的四年里,想也知道爱慕她的人绝不会少。 只是她从来没有接受过任何追求者。 就好像她心里有着自己坚定的目标。在没有达成目的之前,她的视线不会分出一丝一毫给其它无关的事物。 这样的安妮居然会关心比她要更加享受独自生活的福尔摩斯们…… 夏洛克垂下眼帘,从他的角度来看,会觉得整个人都陷在他专属沙发里的黑发女性有一种相当柔顺无害的感觉。 仿佛她全身心地信赖这里的主人,犬类一样摊开自己的肚皮,好像只要夏洛克愿意,就能伸手得到她的心、她的爱、她全部的目光和信仰。 ——但夏洛克知道这只是假象。 实际上黑发女性就是个小蜗牛,不管做什么都很慢,非常倔强又非常胆小,你只能任由她捧着柔软的心脏靠近。但她遇到一点点疼痛就会缩进自己的壳里,再不给你触碰心脏的机会。 非常麻烦。 从安妮问出这个问题之后,他就隐约明白了什么。 夏洛克有点能理解麦考夫和欧洛丝的想法了。 安妮看到青年十指相抵,似乎是在思考什么。于是自己起身去厨房,打算再煮些咖啡。 她早就习惯和福尔摩斯们在一起的大多数时间是各做各的,互不打扰……安静才是他们之间长久的主旋律。 水壶嘴飘飘荡荡的升起白色的蒸汽,摇摇晃晃的如同玩闹似的变幻形状,最后消失在空气里。 将茶具准备好,安妮耐心的等待水烧开。 穿着衬衫的高挑青年来到她身边,也不出声,只是如同猫咪观察铲屎官的行为一样注视着安妮的动作。 安妮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也任由他观察。直到她在橱柜里找出一罐方糖之后,才回头问他:“怎么了,夏洛克?” 黑发黑眼的女性目光温和,嘴角还带着一点无奈的笑……夏洛克记得,女性对自己这样笑过很多次。 “咳,”他清了清嗓子,“我其实早就想问你了,你总会用「夏天」来称呼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安妮笑了起来,“那是我因为我觉得你像夏天一样可爱呀。” 那也是她喜欢上福尔摩斯们的季节。 “哦,果然是没什么意义的答案。” 沉默了一会儿,卷发青年整了整领口,尽量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僵硬,他说:“那么,你要成为我的恋人吗?安。” 第17章 ◎. 如同平地惊雷的话黑发女性睁大了◎ . 如同平地惊雷的话黑发女性睁大了眼睛,一向沉静的眼里装满了惊愕的情绪,她下意识捏住了方糖盒。 而俊秀挺拔的卷发侦探一本正经,湖蓝和孔雀绿的异瞳看向安妮的时候,竟真的让她感受到了十分深情的错觉。 安妮一时不知道青年是不是在开玩笑,或者是在恶作剧。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有着蓬松卷发的青年回到的很快也很坚定,好像自己在说一件诸如今天下雨了之类的小事。 “夏洛克?”安妮觉得这两个字从夏洛克嘴里说出来显得特别诡异。 “我是认真思考过的,”夏洛克歪了歪头,他像是证明某种课题一样试图说服女性,“你也提到了,鉴于我们都到了适婚年龄……即使我已经声明过很多次工作就是我的恋人。但很显然,我依然不免会受到来自父母的关心和催促,就算有麦考夫的存在也不能使他们忽略我……” 第24章 “我认为认为女性的你会比我更多的受到这种来自长辈的关爱。因此,为了避免这种不必要的来自无法拒绝的直系亲属的关心而浪费我们太多的时间,我们最终都要找个对象来让长辈们闭嘴——” “夏洛克……” 安妮犹犹豫豫的试图打断卷发青年的发言。但他很显然并不给她这个机会,甚至还加快了语速。 “可找一个合适的人选显然也会浪费许多时间,我也不认为那些金鱼里会有第二个像华生那样令我满意——哦,华生是个不错的选择,可惜的是,虽然我无所谓,但他不喜欢男人——总之,这样一来,和我年龄相当的你就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看,正好我们是一起长大,彼此花费了十几年来相互了解——世上也不会有别人会用如此漫长的时间来考察对方,这样就省下了再去了解一个陌生人类的时间。 我们的父母也感情深厚,如果我们在一起,他们应该会相当的乐见其成。而我也不是不可以稍微容忍智商不那么高的你。我相信我对你来说也应该如此。” 一口气说完一长串话的卷发青年突然停顿了一下,像是终于意识到要给对方一个发言的机会,他看向黑发黑眼的女性。 “你意下如何呢?安妮?” 在消化掉惊讶情绪之后,第一次见到把交往说的如此官方和公式化的安妮有些哭笑不得。 她觉得夏洛克是因为自己之前的提问而想到这些。而他其实是没有明白这种事情是非常重要、不能儿戏的。 如果要想得到一个恋人,理智的权衡是其中最无用的东西。 于是她叹了口气。 “我很抱歉我只是随便问了一个问题就让你想那么多。但我觉得叔叔阿姨即使再担心你以后孤身一人,也不会逼迫你去随便选择一个所谓合适的伴侣在身边的……我想他们会更希望你能遇见一个爱人,而非单纯的伴侣。” 黑发瘦削的女性低头看从窗外投射到地板上的小小光斑,余光瞥见离自己只有几步距离的黑色皮鞋,只觉得世事难料。 她从未想过能和夏洛克讨论关于伴侣这种只有关系相当亲密时才能谈论的问题……事实上也是,如果不是她开了头,他们也确实不用在厨房门口讨论这些。 “而且正是因为我们生活了很长时间,相互了解,你根本不用因为这种理由来勉强自己,你……我是说,你们兄妹都是被宠爱的人。即使晚一点也好,或者始终一个人也行。” 安妮很慢很慢的说,包含着对这些天才们的祝愿。 “你们始终会有选择爱与被爱的权利的。” “所以……你不愿意?”夏洛克察觉到女性隐秘地拒绝,“为什么?明明你挺喜欢我的。” 有着蓬松卷发的侦探注视着拒绝自己的女性,纤长又浓密的睫毛倒映在他美丽的异瞳上,身材高挑的成年男性在这时竟有种稚子般的茫然。 因为他的情绪称得上是平静,于是安妮更加认为他之前的话不过是一时兴起。 “我当然喜欢你,这无可否认。”安妮笑起来,微微眯起的眼里闪烁着细碎的湖光,“不过要是作为恋人的话,我们不太合适,夏洛克。” “为什么?”夏洛克无法理解,“根据我对你的观察,黑发,身高一米八以上,有着一口低沉伦敦腔调的男性会更能吸引你的目光。” 他说:“我完美的符合了这些条件,而你也说喜欢我,你为什么不愿意成为我的恋人?” “……”安妮不知道夏洛克为什么这么纠结这个问题,“要这么说的话,其实福尔摩斯家的男性都挺符合我的审美的。毕竟除了你,我也很喜欢麦考夫呢。” 还有欧洛丝。 仿佛渣女一样的发言似乎镇住了对男女关系不太擅长的夏洛克,他抿住了薄唇,眉峰间挤出明显的褶皱。 而安妮接着补充道:“而且我对你们的喜欢和恋人之间的那种不太一样……我看到你们会觉得开心,也觉得你们长的好看,特别符合我的审美,但却不会产生和你们更进一步发展的想法……我觉得我们更像是家人,如果某一天会成为恋人的话,我想或许会非常奇怪吧?” 安妮转头看到夏洛克沉默的表情后感到有些奇怪,不知道自己哪里惹他不开心了。 “你怎么了夏洛克?” “没什么,”年轻的侦探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冷淡的说,“只是错过和侦探在一起的机会可能是你做出的最后悔的决定。” 说完,夏洛克转身就要出去。 然后他感受到了阻力。 安妮拉住了他。 和福尔摩斯们长时间的一起生活,安妮对他们的一些小动作和表情早就了如指掌,看见将要离开的卷发侦探,她本能的觉得对方有什么话没说完,于是下意识地抓住了他的手。 “夏洛克?” “怎么?” 其实女性拉住他的力度并不大,但夏洛克还是停下了脚步,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腕上属于女性的手指,顺势回头。 一向目中无人的青年装模作样的抬高下巴,好像猫咪一样纡尊降贵的把肉垫放在人类手心那样,他矜持的允许女性的靠近。 “如果你反悔了,我也不是不能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我不认为你以后能找到比我更聪明的男友。” 他也没有抽回被抓住的手,只是翻转了一下手掌,让女性温热的指尖能搭在他的手腕内侧。 他是认真的。 卷发黑猫高傲皮囊下的认真被安妮准确地捕捉到,她一下就意识到夏洛克或许不是她想的那样随便说说——他是认真的想要成为自己的恋人的。 但是为什么? 安妮知道夏洛克说的那些理由基本都是无稽之谈,他生来就是如此不被束缚的性格,没有人能干预他是否寻找伴侣的决定。所以一开始安妮根本就没把他的话当真。 但现在,安妮有些慌张。 因为她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猜测。 虽然安妮确实不如夏洛克那样思维敏捷、博闻强识,但她到底也不是个蠢人。 更何况夏洛克也没有想要隐瞒的意思。 “这么说的话,夏洛克,”安妮怀揣着不安,试探性的反问,“你是喜欢我吗?” 她希望听到侦探一如既往的回答,例如「哈,你在做梦么?」或者「我的伴侣只有工作」之类。 她不希望在这个已经做出决定的时间再横生枝节。 但是安妮看见时常没什么表情的卷发青年沉默了一会,他像是实在没办法似的,先叹了口气,然后笑了。 不是那种僵硬的敷衍式的微笑,也不是办案时需要精妙演技的标准和善笑容,而是一个有些紧张的、无措地,可以称作温柔的……微笑。 “实际上,我不太明白你说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安妮听见面前的青年声音低沉,带着少见地温和。 “如果见到你我会感到情绪高昂,即使没有案件也会感到无聊,在你说某些话的时候我的心率会明显加快,瞳孔也会放大……这些表现能够称做喜欢的话,我想,我是喜欢你的。” “这可真是没想到,”安妮感到自己整个人都木了,无法做出自然的反应,只能干巴巴的说,“我以为你说过你的另一半只有工作。” “是的。” 夏洛克注视着黑发女性,蓝绿异瞳里盛着深沉的温情。 “人类最奇妙的地方就在于他的善变……我曾经也这样认为,但现在我想,如果我是一只嗅着案件前行的猎犬的话,我也需要一个能约束自己的项圈,好让我不至于在危险中迷失自己。” 为了案件可以舍身忘死的侦探在此刻居然主动寻求可以拉住他的缰绳。 水壶里的水已经开了,「呜——呜」的声音像是列车的鸣笛。 安妮听着侦探近乎直白的话语,手指下是他激烈的脉搏,只觉得自己正站在无人的轨道上,呼啸而过的列车碾过她僵直的灵魂,只留下破碎的残骸。 她只觉得荒诞。 滚烫乳白的雾气弥漫在午后的厨房,迷糊了女性的表情。 一向任性妄为的夏洛克脸上终于有了些许不自在的紧张与羞涩,修长的脖颈上喉结不明显的滚动了一下,他抛弃了先前似真似假、步步为营的试探,罕有这样郑重的时刻。 “所以……你允许我成为你的夏季吗,安妮?” . 炙热灿烂的太阳照耀了安妮往前十几年的时光,她一直认为太阳离她特别遥远。但现在,在安妮将要离开有着她所喜爱的太阳的国度时,其中一个太阳突然告诉她: 我想要坠入你的怀里。 ——带着足以毁灭生命的热量。 安妮突然感到怅然。 太阳对她来说当然是重要的。 但她不想怀揣烈日而行。 等待了半天,夏洛克看见女性关掉了炉子,水汽消散后露出了她没了笑意而显得略微冷淡的面容。 第25章 然而她的目光仍旧温和,像九月烈日下呼啸的长风。 他听见自己刚刚告白的对象没有激烈的情绪,没有喜悦或者怀疑,只是极温柔、极郑重的和他说:“抱歉呀,夏洛克,我要回华夏了。” . 夏洛克知道他以前浪费了太多时光。 但他年少,且天资聪颖,有着被世界纵容的资本。 被纵容的他傲慢的以为某个人会一直存在于自己的生命中。 就像月亮,就算有时会被乌云盖住,看不见她的身影。但夏洛克知道,月亮就在那,只要他想,抬头就能看见。 即使月亮短暂的消失也会回到他的视线里。 在他二十四岁的这年六月,他对感情的了解依然少的可怜。 但是唯一值得欣慰的是,在他认识那个人的第十八个春末夏初的日子里,他告诉了那个人自己从年少时就绵延至今的、对于一个高功能反社会人格的怪胎来说,过于奇妙且温柔的情感认知。 可他收到的不是接受或者拒绝。 而是月亮要远走高飞,再不会回到他的视线里的消息。 夏洛克有时不能理解: 明明折射的是炙热的阳光,为什么月光却如此冰冷呢? 她明明有着温柔皎洁的光辉。 . 华生在半夜回到221b的公寓,没有看到灯光的他以为夏洛克早就休息了。但当他打开门的时候,却看见黑暗中坐在沙发上的室友。 他手里摆弄着手机,键盘噼啪作响,似乎是在给谁发信息,屏幕幽蓝的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十分冰冷阴郁。 “夏洛克?”华生被吓了一跳,“你在这干嘛?” “哦,你回来了,”夏洛克头都没抬,“看来你和女友的二人世界过的不错。” “是你让我给安妮发完消息离开24小时的,”华生有些不好意思,“安妮呢?她下午给我发消息说要等我的。” 但他却没有等到室友的回答。 华生打开灯,才发现刚才在黑暗里室友被他错认为冷漠阴郁的表情不是错觉,卷发侦探的脸色确实不太好。 “夏洛克,发生了什么事?”华生有些担心。 “不,没什么。”夏洛克终于抬起了头,关上了手机,答非所问一样,“诱捕猎物失败了,接下来要稍微费点心了。” “什么?” 在医生茫然的目光下,卷发侦探的长脸上扯出了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老福特有免费彩蛋,有兴趣的可以看一下哦,,?^?,, 第18章 ◎ 墨菲定律说,一件坏事发生的概率也许只有百分之一,可◎ 安妮从睡梦中突然惊醒,明明躺在温暖的被褥里,却只觉得手脚冰凉,头脑混沌。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打开手机看时间。 ——凌晨三点二十四。 正值破晓前最深沉的夜色。 她看见有一条四个小时前的未读信息明晃晃的出现在手机屏幕上……发件人是麦考夫。 【要一起看看月亮吗?】 完全不像那个人会发出的信息,并且没头没尾,莫名其妙。 赏月这种事一般会被福尔摩斯兄妹三人看作没有意义的行为。 她不知道麦考夫为什么会发这条信息……鉴于他在别人眼里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人,那么现在没头没尾的突然发一条信息给安妮或许也并不足为奇。 这条信息之后,麦考夫也没有再发第二条。 根据收到信息的时间,安妮猜测:这可能是他刚结束工作之后才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给她发信息。在等不到回复之后,麦考夫应该也能猜到她已经休息,于是不再追问。 安妮觉得这一点麦考夫要比他的弟弟要好很多。如果卷毛侦探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结果,他真的会一直发信息,也不管对方是否方便,直到他如愿以偿——夏洛克身边的人都被迫遭受过他那如同追命般的信息轰炸,安妮当然也不例外。 她之前为此说过夏洛克好多次,只是那个异瞳的侦探却从来不知悔改。 因为从不太好的梦中醒来,安妮的情绪稍微有些低落,她想到麦考夫的信息,打开灯起身往阳台走去。 ——她现在已经睡意全无,也有点想看看月亮,顺便等待城市中的日出。 安妮从前是很喜欢看日出和日落的。 旅行的日子并不总是十分从容闲适,行走在路上的旅人总会被世界的玩笑弄得狼狈。因此安妮有许多次因为天气或者其他原因需要在外露营。 这不是什么轻松简单的事,要知道,雨水冰冷、冰雹无情、有时人心也不是全然友善……但作为经历这些艰难困苦的回报,她也因此会见到许多美丽的景色。 ——她曾在山巅瞥见山脚下市区的灯火辉煌,与头顶的星河交相辉映;她也曾见过海边荧光明灭,亿万蜉蝣生物在人们的谈笑间生死更迭…… 其中最多的,就是云破日出和日落月升。 不管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原,还是绵延不绝的山林,看着炙热灿烂的太阳带着绚烂的云霞来到或者离开这个世界,每一次,安妮都会为这其中不同的美丽而感到喜悦。 她在霞光中感到无边的平静与自得。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回到伦敦,安妮就再没去看过日出唤醒世界的盛大景象。 现在或许是一个好机会。 安妮走向阳台的时候,也不忘拿着手机回复这一封迟了四个小时的信息。 【抱歉,你发信息的时候我睡着了,下次吧……或许我们也可以去泰晤士大桥上看日出?】 按下发送键的时候,安妮刚好推开阳台的窗帘。 还有两三个小时太阳就该升起,可微黄的月轮还半挂在东方的夜幕上,没有群星点缀,只是安静的散发如纱似雾般的光辉,这光辉如此清亮,让人能清楚看见月轮旁盘亘着的如阶梯般铺展开来的云层。 如臣子簇拥它的君王巡视天地一般簇拥着它的月亮。 ——今夜的月光确实皎洁。 但安妮此时却没有去欣赏孤冷的明月,她的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街道。 空无一人的路边停着一辆让安妮眼熟的黑色轿车,黑色的车漆反射着不知何处店铺未关的流光,如同在夜色中沉睡的某种生物的呼吸。 一个高大身影半靠在车头,他大半个身子背对着安妮,似乎是在仰头看月亮。 隔着夜色,安妮不太能分辨男人的面容,只是能隐约看见对方高挺的鼻梁以及略弯的鼻尖、隐没在模糊阴影里的深刻的下颌线,以及他唇齿间吞吐弥漫的烟雾。 月光将男人和他身边的轿车的影子拉的极长,长的仿佛要贯穿夜色,分出光影的界限。 安妮瞧见男性低头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了手机,他在看完信息的下一刻就向安妮的方向转头,见到站在窗口的安妮之后明显一愣。 然后男人掐灭了手里的烟头,低头单手拿着手机打字。 手里的振动也让安妮打开了手机。 【看来你今晚的睡眠质量不是很好。】——麦考夫 【你怎么在这儿?】——安妮黑发女性认认真真的按着键位问出自己的疑惑,只是对方好像并没有回答的意思。 等了两分钟安妮没有收到信息,她再一次看向楼下的男性,却刚好发现男性也正在抬头看自己。 手机又在振动。 【你要下来聊聊吗,安?】——麦考夫…… 安妮的视力并不十分出众,但在这样相隔近百米的距离和沉沉的夜色,她却感觉自己看见了男性眼里静默的钢蓝,和他嘴角的弧度。 莫名有种温柔的意味。 在找大衣的时候,安妮脑海里却印着刚刚男性仰头看着月亮抽烟时沉默又从容的姿态。 小王子说,人在孤独的时候喜欢看日落,他最多曾在一天之内见过四十四次太阳的余晖。 于是安妮想: 独自一人看了四个小时月亮的麦考夫,他在想什么呢? 麦考夫在想如何温柔的圈养一支玫瑰。 虽然常被自己的家人指责,但这个男人的控制欲确实让他对很多事情了如指掌。 包括那些不太容易察觉的感情变化。 对于夏洛克在经过漫长时间后,终于迟钝的发现自己内心的感情这件事,麦考夫并不感到意外。 当然,他知道夏洛克难得滋生的情感并不会得到回应。 ——没有人比麦考夫更清楚名为安妮?福特的女性温和外表下有着何等冷酷的心。 有时候麦考夫会觉得安妮比起他眼里的玫瑰或者飞鸟,或许会更像一些自然界拥有拟态能力的危险植物: 她用温柔的眼神、克制的行为、奇妙的灵魂将自己伪装成无害又美丽的模样,让福尔摩斯们觉得她并不如何危险,又能引起他们的兴趣,可等到他们真的放下戒心靠近她的时候,她又会用冷淡的言语、用自由的向往去拒绝他们。 第26章 明明一开始是她眼里先装满喜爱与甜蜜。但等到冷漠的福尔摩斯们被这甜蜜的流光迷惑了心神、想要靠近她的时候,先一步后退的人却也是她。 这种行为简直恶劣的让人心生痛恨。 以福尔摩斯为名的天才们理应得到教训而远离她。 可这个人是那样美丽温柔的浩荡长风。所以即使不满她可以轻易玩弄天才珍贵的情绪,自己却能置身事外,但却又无法轻易放手。 只能试图圈养。 这不是件容易的事。 不过麦考夫指尖的棋子会让事情如他们所愿的那样发展,他只需要等待女性在某一天主动见他。 像被围猎至绝境的猎物那样。 只是麦考夫最近总是会想到安妮。 他现在已经迈过三十岁的门槛,又身居高位,心性日益稳重,为感情冲动的事情实在不太可能出现在他身上。 虽然显得冷漠,但实际上,他清楚地明白情感的涌动只是令他们的生活增色的一味调剂,任何一个福尔摩斯都不该因为感情而失控。 现在对安妮的许多行为,都是麦考夫经过理智思考的结果——诚然,这其中有小半确实是源自他自己的爱欲和私心,但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弟弟妹妹。 ——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自欺欺人的蒙住眼睛和感知的理智让他如此思考。 可事实是他想到安妮的时候越来越多——从他们幼时第一次见面,到十一天前他们最后一次共进晚餐——麦考夫的记忆力并不输自己的弟弟分毫。因此他能清晰地回忆起和安妮相处时的每个细节,并为此而感到细微的喜悦。 尽管这喜悦来的毫无理由,甚至比巧克力芭菲还要甜蜜。 麦考夫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而后他知道了夏洛克的公寓里发生的一些事情—— 他总是冲动、愚蠢的弟弟,向他们共同的玫瑰发出了邀请。 其实他并不在意,因为这对他的计划没有任何影响。 但麦考夫结束工作之后,他看见明月在他头顶高悬,就那么一瞬间……他突然很想见一见安妮。 在将近午夜时萌生的想法,片刻间就如同野草蔓延疯长,轻易控制了麦考夫的脚步,牵扯着他的心神。 如同某种疾病般无法阻挡。 . 月亮没有意义。 他见到了自己的玫瑰。 . 时光是这样冰冷残酷的东西,所有被年龄所束缚的事物会在岁月中越发显现出难以跨越的鸿沟。 比如麦考夫永远无法和那个人走过同一条林荫大道,于微风中低声谈笑,永远无法和那个人一同成长,相互看着对方从幼时长至少年,再从少年跨向青年,再望向中年,最后一同老去。 他总是先行一步。 但时光同时又非常温情,因为年长的岁月也让他可以提前看见波涛,可以照拂看顾重要的、年幼的家人,麦考夫可以为弟弟妹妹规避风险,让他们能尽可能的随心所欲,不为世俗折腰。 ——他可以从容的、平和地照料他的玫瑰、喂养他的飞鸟。 其实没什么不好……他只是无法像二十四岁的青年那样直白、坦诚、热烈且无所顾忌。 谁都知道时光无法倒流,青春无法挽回。 说到底,时间又不在乎人类的想法。 . 第19章 ◎??【排雷】 1、苏,巨苏!这是没有脑子的苏文,我◎ “怎么不多穿点?” 伦敦的夜晚还是有些寒冷的,麦考夫看着裹着大衣向自己走来的黑发女性,目光在她暴露在冷空气中的修长脖颈上停留了一会儿。 “我已经穿的很厚啦。” 安妮满不在意。 “伦敦的天气可不会因为你的迟钝而温柔的对待你。” 黑发蓝眼的男性叹气,他将搭在自己肩上的围巾解了下来,动作自然的替面前的女性戴上,并仔细系好。 骤然感受到带着温度的针织物缠绕上自己的脖颈,安妮隐约闻到了微焦的烟草味,却意外地并不讨厌。 “谢谢。”安妮对麦考夫说。 直到安妮靠近了才发现,今晚麦考夫的手边居然没有带着他的黑伞,这让她不由得多看了一眼。 “这么晚还不休息,你明天不用工作吗?”安妮问。 她和男性靠的很近,几乎是并肩站在车前。 “工作?”英俊的蓝眼男性眉头微动,看向女性,“亲爱的,即使是我这样的小官员,偶尔也是有休息时间的。” “然后你就不睡觉来我楼底下看月亮?”安妮遥望夜空中的明亮天体,“这可不像是你会做的事,麦考夫。” “哦?你这可是偏见,难道我就不能欣赏一下一直高悬在我们头顶的美丽卫星吗?” “如果是别人当然可以,”安妮侧首,带着狭促的笑意,“但以我对你的了解,除非你转性了。不然月亮对你的吸引力或许都比不上一块慕斯——我亲爱的现实主义者。” . 从前安妮邀请麦考夫一起看月亮的时候。可是被他明确说过这是没有意义、浪费时间的行为,她还曾为此感到失落过—— 安妮有一段时间热衷于向福尔摩斯们分享自己喜欢的一切事物。 从一句诗的深情到一朵花的盛开,一无所有的普通人向拥有全世界的天才们敞开自己眼中的盛景,近乎天真地希望这些东西能为他们带来些许愉悦……只是后来安妮渐渐发现这种行为只会令他们感到困扰之后,就再没做过了。 ——所以现在麦考夫给出的理由实在无法让安妮信服。 可安妮又有点好奇麦考夫会在这里许久的原因。 一般而言,麦考夫会尽量避免一切令他感到劳累不适的活动……显然,在夜色中伫立几个小时并不是一件令人感到舒服的事儿。 安妮觉得或许和自己有点关系:“你是找我有事,还是有话和我说?” 但有什么事是不能手机上联系,或者打电话沟通的呢? 安妮心中不由得猜测许多可能。 “……”年长的男性没有否认女性的推论,但对于她的疑问,他却微妙的撇开了目光。 “麦考夫?”安妮不知道他为什么沉默,于是又问了一句。 像是意识到自己反应的异常,麦考夫下意识地扯出一点笑,反问她: “你觉得呢,安?”男性深邃的眉眼在月色下晦暗而遥远,如同海面上遮掩视线的薄雾那样朦胧,“以你对我的了解……我是为什么而来的呢?” 安妮微微一怔。 因为性格使然,安妮对亲近的人向来直白坦诚,基本都是有问必答……哪怕她知道有时候福尔摩斯们也不需要她的答案。 或许是被她影响,又或者是为了迁就她。虽然福尔摩斯兄妹之间常常会有一些解谜游戏。但在她面前却少有语焉不详,或者故意避而不谈的时候。 安妮习惯了他们亲密直接的交谈,以至于现在面对麦考夫的反问竟有些无所适从。 但既然麦考夫这样问她,安妮也就认真的思考——这段时间确实有发生过一件特殊的事。 “你是为了夏洛克和我的事来的?”安妮并不逃避这些事,十分直白的向年长的男性确认道。 “我以为这更多的是我和他之间的问题,还没有到需要你出面的程度。” 说实话,安妮并不意外麦考夫知道这些事,也不认为以他对家人的在意程度会对此无动于衷,可像今晚这样的行为确实令安妮十分意外。 她再次思考起麦考夫的心理状况,这样事无巨细地掌管着自己幼弟的一切行为的掌控欲确实显得有些过分病态了。 “我是听说过夏洛克和你之间的问题。”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麦考夫这样说。 安妮为他停顿过长的缄默而感到异样……她从未见过年长的男性脸上出现过那样迟疑和不快的郁色。 这几乎让安妮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但他最终接过了这个话题。 “显然,我那被判定为高智商反社会人格的弟弟向我们证明了他还具有人类的正常情感。”麦考夫低头理了理袖口,以一种平淡的口吻,“——虽然莽撞了一些。” 可能是因为长时间的工作让黑发男性的眼下有明显的淡青,微光中他的神情平和,眉目低垂,有一种懒散的怠惰和矜持优雅。 男性在这种神态中说出的任何话,都会让人感到仿佛这并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一样轻描淡写。 这让安妮奇妙的放松下来。 渐渐东沉的月色隐没于楼层建筑的缝隙中,只能看见巨大的影子交错在路面,而夜风清冷冷的穿过城市,也带走安妮心中的沉重思绪。 “你知道的吧?我没有答应夏洛克。”黑发女性同样平静的说。 “我现在知道了。”麦考夫好像并不奇怪她的反应,“虽然结果并不让我意外,但我能问一下你的理由是什么吗?” 第27章 安妮看了一眼男性,感到有些奇妙。 ——她预料到麦考夫会因此而做出一些事,却没预料到他竟如此平和……甚至有些满不在乎。 她如实说:“我对夏洛克说我要回华夏定居了,我们没法在一起。” 这句话让麦考夫缓缓皱起眉头。 “亲爱的,你要回华夏?”他表现的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为什么呢?” “……”安妮觉得他的关注点歪了:“你不该要问我和夏洛克是怎么一回事吗?” “哦,那个我们当然要谈,但现在更重要的是你个人的问题。” 安妮一想,但回华夏的事她也确实没和他们说过。到时候他们也会知道,现在说也一样,于是解释道:“我热爱那个国家,你知道的,麦考夫。”安妮的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我走过很多国家,看过很多人文风光。但果然还是只有华夏让我想要长久在那生活。” 这是她早就决定好的事情,只是现在说出来就有点像拒绝夏洛克的借口。 “真令人伤心,我以为你在英国生活了这么多年,会对这里有些感情呢。老实说……我以为你在这里有爱的人。” 黑发男性声音低沉,蓝色的瞳孔里有微光明灭,安妮看不出其中的情绪。 “英国对我来说就像是另一个故乡……我熟悉这里的空气,了解这里的街道,也喜爱这里的建筑和人们手边沉稳优雅的黑伞……” 安妮又不是什么冷酷无情的人,她在这里成长、求学、遇见形形色色的人们,这里的街道和咖啡馆里承载着她十多年的喜怒与记忆……她是喜欢这个国家的。 “但是,华夏是我出生的地方。” 只这一句话就已经包涵了许多深情。 那是安妮在这个世界的起点,是她即使离开多年依旧魂牵梦萦的家乡。 那是她外公外婆、她的母亲的家乡,是她唯一抱有归属感、可以寄托灵魂的浮木。 “这里当然有我爱的人,叔叔阿姨、你、夏洛克还有欧洛丝,你们都是我非常重要的亲人朋友,”安妮轻声说,“我想距离并不会消减我对你们的感情,现在交通发达,我们总能见到,这只是个普通的离别,就像当时我的旅行那样。” 她在伦敦并非没有在乎的东西和人,恰恰相反,她在这里度过了生命中的大部分时光,不是一句话就能轻易带过。 可她的灵魂实在散漫漂泊了很久,久到眼睛干涸,心脏冰冷,于是开始渴望安稳的酣眠。 有着钴蓝瞳色的男性深深凝望着女性柔美的脸庞,他垂在身侧的手指不自觉的弯曲,像要习惯性的抓住什么东西把玩。但随后他想起来自己没有带着常在身边的那把伞,于是又控制自己的手放松下来。 他清了清嗓子,像要咽下什么。 “看来你是真的想要去华夏……真可惜,”他说,“这听起来不是因为夏洛克的感情而让你产生逃避心理,就像当时欧洛丝那样。” “我已经长大了,麦考夫。”安妮有些无奈。 但麦考夫的话让她不由得想起那个苍白冷冽的女性。 安妮对欧洛丝的意图也不是一无所知的。 只是和对夏洛克一样,安妮并不想改变她们之间的关系。 因此有意无意的装傻是保护彼此的一个方法。 安妮觉得自己身上没有任何可以吸引这些天才的特质—— 她当然不是出于自卑心理。 事实上,安妮一直能够相当客观的审视自己的存在——不管是许多人称赞过的样貌,还是某些稍微突出的天赋,这些都让她知道自己不是绝对平庸的个体。 稍显自满一点的话,她想自己在别人眼里或许也是可以称作是「耀眼」的。 但这和天才的福尔摩斯们比起来相差甚远。 就像萤火和太阳的区别: 萤火虫会被强光所吸引,哪怕会被捕捉,会被欺骗,它依然会不顾一切的奔赴向往的存在。但太阳本身就是世界上最耀眼,最强大,最美丽的光源……所以太阳怎么会注意到距离自己千万里之外的星球上的小小飞虫、并被其吸引呢? 它应该注视的是和自己同样璀璨的恒星,可以在浩瀚宇宙中相互守望,相互陪伴。 而不是一只生命短暂的,只能散发微弱生物光的,不甚美丽、也没法理解太阳的,昆虫。 安妮打从心底对他们的感情感到恐慌。 所以如何妥善处理是一相当棘手的问题。 好在还有麦考夫和他们不一样,安妮知晓他关心自己,因此希望可以得到可靠的建议。 “好吧,现在我知道了你的想法,”但麦考夫没有对这件事做出评价,转而又绕回了一开始的话题,“现在说说你和夏洛克之间的问题。” “其实我还是觉得这是我和他要好好聊聊的事。”安妮沉默了一会,扒了扒头发,有些头疼的说。 “显然夏洛克没有短期内再见你的准备,所以我出现在这。” “……”见安妮依然沉默,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样子,麦考夫贴心地为她递上台阶。 “虽然夏洛克挺幼稚的,但他确实很符合你的审美和喜好——我知道我们兄妹都很符合,你对性别并不太在意。哦,我们之前有讨论过,你好像更偏向于凭借感觉的无性恋——按照常理判断,你应该不会反感夏洛克的告白,并且有几率答应他才对。” 麦考夫好奇的问:“那么,安妮你是为什么会拒绝呢?” “……”安妮费解地看了一眼麦考夫,她不明白到底要在什么情况下,他们兄妹三人才会需要讨论自己的性向。 她想了一下。 如果是别人,其实安妮不太可能会和对方谈及许多真实的想法。但因为是麦考夫,是她信任的兄长,是关心着自己和夏洛克的人,所以安妮愿意和他稍微聊聊。 “因为太突然了。”她说。 “突然?” “是的。” 安妮组织了一下语言:“我这两天仔细思考了一下,我确实喜欢你们,或者可以肯定说我爱着福尔摩斯,我甚至确信我能为你们付出一切…… 倘若有一天,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需要我。无论那时我身处何地,无论境遇如何,我都会趟过千山万水,穿过洋流季风来到你们身边。” 安妮的眼睑微垂,睫毛重重的落下来,砸在钴蓝的深海里,泛起一圈圈的波纹。 “但我确实没想过和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发展为恋人。”她平静的说。 “你可真奇怪。”麦考夫这样评价她。 什么样的人,才会既喜欢,又不想更进一步的试图拥有呢? “或许。”安妮笑了一下,唇角牵扯的弧度露出了一点雪白的尖牙。 每个人都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安妮并不想否定自己异于常人的想法。 “而我也以为你们把我当做长久生活的家人,可以偶尔聊聊的朋友……” 在欧洛丝和夏洛克主动表明心意之前,他们表现的也确实是恰到好处的熟稔和距离。 “但就像突然爆炸的炮弹一样,他们出现在我面前,欧洛丝开始触碰我,夏洛克也说喜欢我——这一切都毫无预兆,来势汹汹。” 说到这,安妮顿了一下,问麦考夫:“福尔摩斯的感情都是突然爆发的吗?就像火山爆发那样?我曾以为你们这些天才或许永远也不会喜欢一个人。” “这个嘛,”年长的男性眼神意味深长,“或许是要看对象的吧,而且你怎么知道他们不会喜欢一个人的呢?” “我不知道。”安妮有些苦恼,“我只是不太明白他们在想什么,我甚至在想,他们说的爱和我理解的那种是不是一样的。” 她无意去怀疑一份感情的真假,但是,被两个福尔摩斯同时喜欢的概率真的会有这么大吗? 从来冷静理智的福尔摩斯们真的能够分辨出自己的感情是出于男女之间的爱情还是亲人之间的亲情吗? 对于安妮隐晦的疑惑,同为福尔摩斯的麦考夫可以肯定的回答她:“即使涉及的领域并不熟悉,但他们的判断总是正确的……你不也说了吗?他们是天才。” “……”这对安妮来说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而且她发现了另一件事。 “你好像根本不为他们的感情而烦恼,麦考夫。” 麦考夫没有掩饰。 “如果他们同时喜欢上的是一个罪犯,或者是一个普通的研究员,那我确实要为此头疼——但他们喜欢的是你,安妮。” 是他们唯一想要不择手段留下来的人。 两个福尔摩斯喜欢上同一个人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但如果把其中的变量换成名为安妮的黑发女性,那这个概率就只有一个数字:百分之百。 更准确一点的话——福尔摩斯会喜欢上安妮?福特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无论哪一个。 安妮有些茫然,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烦恼的事情在对方眼里显得这样轻松——不止是麦考夫,连另外两个人也是,他们好像并不认为向一个人表明爱意是一件沉重的事,哪怕没有得到回应。 第28章 但麦考夫已经不太想让她去深思这件事了。 有些话只能点到为止。 他们已经在街道上待了许久,东方渐渐泛起青白,而月亮渐渐模糊,有早早起来工作的人们经过并肩而立的男女,向他们投去好奇的一撇,然后又奔赴生活的忙碌里。 安妮揣进口袋的指尖已经冰凉,她后知后觉地握住了围巾,想要解下来。 但麦考夫按住了她的手。 明明比她在夜里待了更久,甚至把围巾给了她。但男性宽大的手掌上依旧带着足以抚慰人心的温度。 “你戴着吧,不要受凉了。” 麦考夫只是阻止了安妮的动作,就克制地收回了自己的手。但是女性手里的温度让他眉头紧紧皱起。 在将女性送回公寓之前,他突然开口。 “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 “我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不管是我还是夏洛克他们,都会叫你安,甚至还会给你起一些昵称对吧?” “是的。” 安妮想到那些「小玫瑰」「小月亮」之类的称呼,这时才恍然发觉自己或许对他们来说早就有了很重要的意义。 “那么,你为什么一直只叫我们的名字,就像「麦考夫」「夏洛克」,而不是更亲密一点的「麦克」或者「夏利」呢?我想,即使不谈其他,我们也已经是家人了吧?” . 这是很奇怪的事情,即使是同事或者是邻居。在日夜相处了十多年之后,都会不自觉地更加亲密的称呼对方,更别提安妮那样喜欢他们。 但她确实就是十四年如一日的,亲切而有距离感的,称呼他们的名字……不曾更改过分毫。 之前麦考夫就意识到了这件事,但他觉得这并不算重要。可如今福尔摩斯们和安妮的关系随时都会发生变化,以往不在意的小事也会让麦考夫思虑许久,如鲠在喉。 他知道安妮对他们的态度一向坦诚,只要问她,就会得到答案。 “你说这个啊。” 黑发女性侧脸看麦考夫,瓷白的肌肤在晨光中越发晶莹,漆黑澄净的眼里除了几分倦意,还有一些惊讶。 她说:“不是你们说的吗?” 那是她来到福尔摩斯家第二天,麦考夫带着夏洛克和欧洛丝一起吃饭的时候说过的话。 “【不要随便叫我们,太过亲昵的称呼、太过靠近的距离会让我们感到粘腻的恶心。】”黑发女性笑着说。 “我记得很清楚啊。” . 有时候言语会比刀锋更令人感到疼痛。 安妮?福特一向诚实,尤其是对福尔摩斯们,这个特质一向被麦考夫所喜爱。 可这个时候他宁愿安妮只是在说一些笑话,或者故意说谎。 这样麦考夫就不会突然发现,安妮?福特至今没能真正爱上他们的原因: 早在很多年前,他们对安妮说了一声「不许靠近」,以天才的角度为闯入领地的漂亮金鱼划下一道分界线。 因为安妮真的很喜欢他们,也很听他们的话……于是她就真的十几年再没靠近过福尔摩斯们一步。 于是十几年后的福尔摩斯们也无法再靠近她一步。 这时候麦考夫才意识到他们兄妹之前陷入的思维盲区。 在知道安妮想要离开他们的时候,不论是他自己,还是他弟弟妹妹,都只感到一种陌生的恐惧——恐惧一直沉默存在于他们生命里的女性会在某一个清晨或者黄昏彻底离开他们。 继而就是感到一种被背叛的愤怒——是这个人一直说喜欢、说爱福尔摩斯,是这个人一点点渗透他们兄妹的生活,将他们变得愿意正眼去看这疾苦的人间,并为之做些什么。 但当他们将这个人放进未来人生的每一个构想里的时候,她却说走就走,像抛弃一只猫或者一只狗那样,轻易的抛弃已经被驯服的福尔摩斯们。 所以他们最终在无法留下这个人的无力感中产生恶意的欲念: 黑发黑眼的女性无法全身心的爱着福尔摩斯是一件令人感到可惜的事。但这世界上能塑造人类思维想法,修正人类行为的方法那么多,就像为树木修剪枝叶。即使过程或许稍微痛苦了些,但结果会是他们想要的。 但是,但是。 被情绪蒙蔽双眼的福尔摩斯们没有想过一件事。 安妮?福特只在华夏生活了六年,而在伦敦却待了十四年。 超过两倍的时间无法消磨掉一个人对自己幼年时期的怀念,福尔摩斯们竟没有一个人去深思其中的原因。 如果一座庭院被精心呵护,温柔以待,那它自然会盛开鲜花,绿植茂盛,惹人赞叹,可若对它冷淡,疏于打理,它呈现出的是荒芜孤寂,你却怪它不够坚强长情。 安妮不是无法言语的庭院,她是自由的个体,想要去往能让她感到温暖的家乡 ——麦考夫现在才明白这件事。 所以他们如今怎么能够怨她想要离开自己的身边呢? 或许不是没有,而是不敢想。 福尔摩斯们要如何才敢承认他们没有好好的对待他们唯一的金鱼小姐,让她感到寂寞,萎靡不振呢? 归属感的本质是要感受到被爱,而福尔摩斯们行为笨拙,只擅长用言语让人望而却步。 . 麦考夫的表情管理的很好,安妮没有发现他阴沉的目光,只是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问他:“我和夏洛克说的时候他没有反应就离开了,关于我要回华夏这件事……你会祝福我的吧,麦考夫?” 高大男性转身的动作一顿,他回过头来看见女性期待的表情,沉默片刻后,突然扬起一个冰冷的笑。 “抱歉,我当然不可能祝福你,小玫瑰。” 在女性震惊不解的目光中,麦考夫整理了一下大衣的领口,除去他眼下的青黑,此时他看起来精神抖擞。 从前的分界线已经不适用于现在,在这些被疏忽的岁月里逐渐筑起的无形高墙会注定要被他们打破。 哪怕要十分漫长的时间。 麦考夫承认他们兄妹有非常多的缺点:自视甚高、目中无人、固执己见、冷漠无情。 但就是这样糟糕的他们遇见了无趣生活里的玫瑰和高悬天上的月亮。既然遇见了,自然也不可能任由玫瑰和月亮的离开。 福尔摩斯向来不是品行端正的君子。 “忘了和你说,我来见你和夏洛克一点关系也没有。” 黑发的英俊男性语气极沉,语速也极慢,像是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表情僵硬的女性的心上那样。 “只是因为我想你了,安。” “因为想见你,所以我才站在月光下,站在黑夜里,凝望了三个小时你的窗户。为什么?” 麦考夫的蓝眼在晨光中闪烁着温柔的波光。 “我为什么一点也不意外夏洛克和欧洛丝会喜欢你呢? 哦,看来你猜到了。 ——因为福尔摩斯爱你。” . “从很久以前。” . 天光已经大亮,厚厚的云层遮住了阳光,只有灰白的颜色铺满了天空,路上开始有了行驶的车辆,人流渐渐密集,安静的城市开始苏醒。 安妮站在公寓的台阶上,面前是神色肃穆的英俊男性,抬眼望去,他身后是喧闹的人间和高耸的大楼。 随着男性的话声落下,安妮终于明白从前自己一厢情愿地想法蒙蔽了多么重要的事。 从此以后,她再没有可以向往观望的太阳了。 第20章 ◎用我们长长的一生来捕捉你微薄的爱意。◎ 安妮最终还是踏上了前往华夏的飞机。 在福尔摩斯们的注视下。 福尔摩斯们知道,有人会穿过时光的薄雾和绵延万里的海岸线,永不回头,用尽一生来拥抱他。 拥抱他们。 . 怎么说呢,安妮不是夏洛克那样追求刺激的性格。但她也深知生活到处充满着无法预料的意外,所以并不是很强求生活的平静……可她没想到最近身边的意外居然会有那么多。 简直像多米诺骨牌那样,一件又一件事情连续不断的发生,困扰着安妮的生活和精神。 具体点举例的话,就比如让她这几天心神不宁的一些情感上的问题。比如她打算回到祖国的事情进展并不如她想的那样顺利……又比如一场突如其来降临在她身上的绑架。 安妮活了二十四年的人生中头一次经历这种事儿。 ——老实说,体验感并不是很好。 绑架她的人叫莫里亚蒂——一个犯罪天才。 也是一个沉迷于和夏洛克玩一些解谜游戏的疯子。 幸而对方似乎并没有伤害安妮的想法,他的目的只是想要最近莫名低迷的夏洛克能够认真的和他玩一场游戏。 只是安妮难免有些不适。 比如她被捆起来的手脚。 比如她脖子上的□□。 第29章 莫里亚蒂的目的达成了,也在被三个福尔摩斯抓住之前从容的退场。 在被袭击的第十个小时,安妮见到了来救她的、以夏洛克为首的福尔摩斯们。 其实安妮在回来之后,就没看到他们兄妹三人齐聚的时候,每次她都是单独见到其中一个。除了麦考夫比较在意自己弟弟妹妹的生活之外,他们好像并不太关心彼此的消息。 而今天,这些福尔摩斯们因为一个人而齐聚一堂,共同御敌。 被绑架之前,安妮还在想着怎么避免遇见目前处于尴尬关系的福尔摩斯兄妹们。 但不过相隔短短十个小时,这群破门而入、逆光而来的黑发天才们就成为了拯救她的英雄。 ——再一次。 所以说,世事无常。 这次的绑架事件对于安妮来说,只能说是一次有惊无险的冒险,她只是被迫卷入两个天才的游戏当中,充当了一下闯关成功的最终奖励……虽然受了一些皮肉之苦。 但福尔摩斯们的反应却强烈到让安妮诧异。 即使安妮觉得自己没什么事,但她还是被强制送到了全伦敦最好的医院,得到了知名专家的细心诊治。 安妮躺在病床上看见自己的房门刚被医生和护士关上没多久,就有熟悉敲门声响起。在得到她的回应之后,安妮看见福尔摩斯兄妹三人鱼贯而入。 三双颜色相似又不相同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年轻的黑发女性。 “……”安妮也不知道和这群救了自己,但前不久关系陷入尴尬境地的福尔摩斯们说什么才好。 于是她也只能与他们对视。 然后她的思绪就不由得发散起来。 说起来很奇怪,当福尔摩斯兄妹三人各自出现在他人面前时,他们身上那种极鲜明的,诸如沉静、孤僻、冷漠、洞察人心之类的个人特质绝不会让人联想到有任何其他相似的人的存在。 但他们一起出现在同一个空间里的时候。哪怕他们并不交谈,哪怕他们的神情各不相同。但你就是能够从他们的发色、瞳孔、气场中窥见他们之间奇妙的联系——好像同一个狮群里出来的猎食者总会有一种微妙的默契。 安妮又想到自己,明明和福尔摩斯们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发色也和他们一样,但人人都能看出他们的不同。 血缘和天赋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她想。 黑发女性的眼里的焦距变得涣散,福尔摩斯们迅速察觉到对方的走神,他们相视一眼,有一些无言的信息在迅速交换。 “亲爱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身为女性的欧洛丝率先利用自己的优势坐到安妮的身边,牵起她有些冰冷的手,目光关切。 “我没事,欧洛丝。”回神的安妮下意识地露出笑容,被黑发蓝眼的女性握住的手有些僵硬,但片刻后还是放松下来。 然后安妮又看向另外两个福尔摩斯,相比较于救她时的阴郁——那时安妮倒不是害怕,只是惊讶一向冷漠的麦考夫和欧洛丝居然会露出那样愤怒和阴沉的表情——现在他们的情绪似乎已经恢复了常态。 安妮想了想,还是选择先表达自己的感谢:“麦考夫,夏洛克,欧洛丝,谢谢你们救了我。” “不必这样客气,”麦考夫依旧是一身做工考究的西装三件套,神情温和的坐在了安妮的另一边,他将那把形影不离的黑伞拄在腿间,摩挲着把手,“这本就是我们的失误。” 年长男性钴蓝的瞳孔里有着一闪而逝的冷意,如刀锋般锐利。 “抱歉。” 卷发侦探站在安妮的床头,一只手插进大衣口袋,一双灰调的蓝绿异瞳紧紧盯着安妮,面无表情但目光坚定:“我会抓到莫里亚蒂,让他付出代价。” “为什么要道歉呢。” 安妮隐约感觉到福尔摩斯们的内疚。可能他们认为自己如今受伤都是因为他们的缘故……但这是没有道理的。 “不论原因是什么,绑架我的是犯人,有错的是莫里亚蒂,而不是你们……我相信你们会解决好的。” 就算是福尔摩斯们要对安妮做什么的话,安妮想自己也不会怪他们的。 不过她却没有再多说什么,安妮知道道理他们都懂,全看他们自己接不接受。 女性的话吸引了在场福尔摩斯们的目光,他们的眼神闪动,却没人说话,安妮不知道他们是接受了自己的话,还是另有想法。 最后先开口的还是欧洛丝。 “不用管他们,安,”欧洛丝撇了一眼自己的哥哥们,“没有照顾好你就是他们的无能,后面的事情他们会给你个满意的交代的。” “……”无视安妮的欲言又止,面容苍白的欧洛丝把玩起女性的手指……趁着对方没法活动,且不反感,这可是个碰触女性的好机会。 欧洛丝一眼就看到女性指节上因为过于轻微。所以护士就没有处理的擦伤,忍不住轻轻的用手戳了戳。然后她就看见女性指尖轻微的颤动……像在冷风吹拂下瑟瑟的花。 真娇气。 欧洛丝想这么说……但她冰蓝的眼里蒙上了阴霾的乌云。 漂亮的黑发女性不是什么很能忍痛的人。 虽然欧洛丝对疼痛没什么感觉,可她知道对于安妮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好的体验……她记得以前很小的时候,哪怕只是脚被撞了一下,安妮都会哭很久很久——非常娇气。 但就是这么忍不了痛的人,脖子上、脚上的伤口、疼痛要比手上的擦伤要多那么多,却居然能在和他们聊天的时候一声不吭,还面色如常。 安妮的行为有时候总会出乎欧洛丝的预料。 欧洛丝嫌弃自己的哥哥们没用是真的。但她也很疑惑为什么那个莫里亚蒂居然敢动安妮……他看起来并不是个蠢货,也该明白惹怒安妮身后的三个福尔摩斯并不是什么有意思的事。 不过算了,无所谓。 欧洛丝对除家人和安妮之外的人类都没有了解的欲望……既然莫瑞亚蒂让她记住了,那总要让她玩到尽兴才行。 “我们除了来看看你之外,其实还有一件事情想和你聊聊。” 被妹妹嫌弃没用的麦考夫面色不变,好像没听到一样,他对安妮说。 “什么?” 被人摆弄手指的感觉挺奇怪的……安妮试图抽出被欧洛丝玩弄的手,但没抽动。 “你为什么最近老躲着我们呢,亲爱的?” 英俊的年长男性声音很温和,有点像秋日的阔叶林下斑驳的日光,却让安妮有到一种无处可逃的压迫感。 “不要否认,如果不是你突然更改最近的课表,不去常去的餐厅用餐,不回我们的信息,我想我的下属们也不会那么迟钝才发现你失踪的消息。” 夏洛克和欧洛丝保持沉默地看向病床上神情变得窘迫的黑发女性。 伤害安妮的人,他们当然会去处理。但目前优先度更高的是安妮的想法。 如果不是这次绑架,夏洛克他们可能要花很多时间才能再次和安妮见面……倒不是找不到,只是他们要考虑安妮的意愿。但被躲避,被疏离可不是他们会接受的结果。 这次正是个好机会。 所以他们默契地将话语权交给了身为兄长的麦考夫。 . 安妮知道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但人有时候就是这样,总是想要做些无谓的行为来延迟早晚要面对的现实。 “抱歉,我无意为你们添麻烦。” 这次道歉的是安妮,她知道自己的行为或许让这些福尔摩斯们困惑了很久。 “我只是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你们而已。” “怎么面对我们?”夏洛克首先皱起眉头,他不能理解安妮的意思,“因为我们对你的感情让你感到烦恼吗?” 在夏洛克看来,安妮没有接受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他们和安妮的关系除了家人和朋友之外,只是多了一个追求与被追求者的关系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改变。 他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纠结的。 “是有点。”安妮抿了抿唇。 很明显安妮不这么认为。 被一个家庭里的兄妹三人同时喜欢上这件事怎么说都有些太过离奇,更别提他们姓福尔摩斯——这群理智至上的天才们是出于怎样的想法和心情发现自己喜欢上同一个人的呢? 安妮至今都没明白。 在今天之前,哪怕安妮知道他们对自己或许有那么几分喜欢。但也发自内心的不认为自己能对他们造成什么影响。 直到莫里亚蒂出现——他非常直白的告诉安妮需要她的存在来刺激一下最近心不在焉的夏洛克……而福尔摩斯们的同时出现让安妮明确的意识到自己似乎在他们心中确实有着不小的份量。 这对安妮来说是个好坏参半的消息。 安妮那么喜欢福尔摩斯们,她喜欢了这群黑发天才十四年。这份情感横贯她短短人生的大部分时光,是名为「安妮?福勒」这个人类组成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因此在面对福尔摩斯们回馈的正面情感时,她当然不可能虚伪的说自己心里毫无喜悦,没有一点虚荣的窃喜。 第30章 她那么喜爱这群太阳。 但她确实没想过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发展成为恋人。 也因为安妮太喜欢他们了,所以她清楚的知道这群天才的本性是多么喜怒无常,又多么长情固执。 她本想着他们的这份喜欢或许还很浅薄,安妮一开始只是忧虑要怎样委婉的拒绝他们而不让他们难过……但今天之后,安妮要烦恼的是怎样不让他们感到心碎。 世界上大部分人的心脏是血肉组成的柔软之物,它蓬勃有力、不停跳动,有时候受到他人或者其他事物的伤害,因此会鲜血淋漓,疼痛难忍——但因为心脏是血肉组成的,所以它总会慢慢愈合,再次缓慢的跳动。 但有一小部分人……非常少的人,他们的心脏是由一些非常特别、可以用美丽来形容、如同宝石一样透明的晶体组成的东西,看起来非常坚硬、冰冷,或许这让他们不如常人那样容易受到伤害……可相对的,这颗透明的心脏一旦有了缝隙,恢复起来就非常非常艰难。 安妮很喜欢看到福尔摩斯们意气风发、肆意妄为的模样,他们是安妮所见过的,最美丽、最酷烈、最与众不同的太阳。 她不想看到这些太阳的光芒因为她而有一丝一毫的暗淡。 因为眼尾微微下垂而显得温柔多情的黑发女性垂下了眼帘,愁绪压低了她的眉弓。 卷发侦探像是明白了什么,他突然看了一眼坐在一边沉默不语的兄长,又看向另一边的欧洛丝——他们是自己的兄长和妹妹,但也是竞争对手。 现在他们除了要共同对付莫瑞亚蒂,还要一同将他们的月亮留下来。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注视着曾经日夜相处的美丽女性,对方的想法夏洛克几乎不用演绎就能窥见一二。 陌生的情感在他的胸腔激荡,令他的声音微妙的低沉:“听着,安,我知道麦考夫上次和你说的话或许让你很有压力……我们是都喜欢你,但是我们并非你想的那样脆弱,你也不用担心拒绝会伤害到我们。” “同样我也清楚这种感情不是一时兴起。即使我总说感情是没有意义的,但它早有预兆地存在了很多年,只是最近才被愚蠢的我看到……和你说这些并不是想要你有什么回应,我只是想要你明白——” 夏洛克从前浪费了很多时间,此刻他眼里是少有的温情平和。 “夏洛克?福尔摩斯冷漠,孤僻,不通人情,是个完完全全的怪胎。 “但他希望你开心。无论你的答案是什么。” 少年时生长在心间的那株藤蔓,经过漫长的时间,终于长成了不得不让人正视的玫瑰,嚣张的占据了夏洛克本就不大的心脏,无法根除。 夏洛克也不想动它。 因为他喜欢的人那么好,好到以至于她带来的一切悲喜都让夏洛克甘之如饴。 . 卷发异瞳青年的长篇大论让欧洛丝轻哼出声,她扳过因为青年的话而微微失神的安妮的脸庞。 欧洛丝神态自若地抬起女性的手,吻了一下她指节上的擦痕,比春风还轻三分。 感觉到手上温度的安妮突然睁圆了眼睛。然而蓝眼的女性却不等安妮开口:“亲爱的,不要害怕。” “被福尔摩斯喜欢会让你感到奇怪吗?但它早在很多年前就已经开始了。” 欧洛丝从来冷漠的面容在看到女性之后总是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她恋恋不舍地放下安妮的手,将自己冰蓝的瞳孔凑近那双澄澈分明的黑色夜幕里。 “我认为人类没什么值得在意的地方,生命也好,思想也罢,都是我手上可以操纵的玩具——我才是最危险的高功能反社会。” 黑发蓝眼的女性说出的话冷漠的可怕。但在这刺骨的冷漠之后,又有着点不甚明显的温情。 “但因为你,安妮,因为你……”欧洛丝说。 “那天你走的太早,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自从很多年前的那个下午开始,你就成了我对普通人类抱有些微善意的唯一理由。” . 欧洛丝至今都不太愿意用「爱」来形容自己对安妮的感情。 她觉得那太浅薄,不足以道明安妮对自己万分之一的特殊。 那是牵引她航行的皎皎月光,是教她与世界握手言和的长姐,是盛在她眼里易逝的露珠。 是世界上亿万人类中第一个看到她孤独的个体。 是承载着欧洛丝全部温情感性的,名为安妮?福特的美丽女性。 爱有什么意义呢? 再浓烈动人的爱意都会如同空谷呐喊,最终被所有人遗忘。 只有孤独的信仰才能永恒存在于人类善忘的心上。 安妮是欧洛丝只要看到就回满心欢喜的孤独。 是她眼里永不褪色的月光。 欧洛丝不在乎自己和兄长们对安妮的爱欲如何惊世骇俗,也无所谓安妮和他们的关系是如何奇怪——人们之间的关系并没有他们想象的那样牢固。 父子,兄弟,夫妻,朋友,同伴……人类所有一起被认为坚固的联系都会因为种种原因分崩离析,世界上没有长久不变的事物。 只要她还能注视着安妮,就算不能成为安妮身边常规意义上的恋人或者伴侣也没关系。 ——常人眼中的道德伦理根本无法对他们的行为造成丝毫影响。 “无需感到困惑,亲爱的。” 蓝眼黑发的欧洛丝站到夏洛克身边,对躺在床上表情空白的安妮露出一个近乎温柔的笑。 “你只是在发现往前的许多年里,不止是你在爱着福尔摩斯。” 福尔摩斯同样在学着如何爱你。 我们是世人眼中的疯子,但即使是疯子的心中,也会藏着汹涌瑰丽的海洋。 . 身量高挑的青年和女性关上了病房的门,只留下心中百感交集的安妮和麦考夫。 “你也有什么要说的吗?麦考夫。” 安妮侧脸看向年长的男性,在夏洛克和欧洛丝对她说了那些话之后,安妮不认为单独留下的麦考夫会一直沉默下去。 “你希望我说些什么吗?”麦考夫注视着年轻的黑发女性,缓缓的开口。 “我不知道,”安妮心头一梗,“只是你留在这里总是要有些原因吧?” “哦,当然。”麦考夫将手里的伞放到一边,手掌落在膝头。 “虽然我之前说不会支持你回华夏,但经过这次意外,你已经被莫瑞亚蒂盯上,我不得不承认当下你回到安全系数更高的华夏或许是更好的选择——我不会再阻碍你了。” “啊……所以说我的证件下来的这么慢果然就是你在搞鬼对吧?”安妮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之前的烦恼之一的罪魁祸首居然就在面前,“滥用职权的可恶官僚。” “咳,”麦考夫没想到安妮的关注点和他想的不一样,“我以为你知道这个消息会感到开心的。” “如果在今天之前,我或许会很开心。” 混血的黑发女性即使是受了伤,躺在病床上,脸颊失去了健康的血色却依然很漂亮,她在麦考夫的目光中慢慢锁起了眉头。 “但是,你们是故意的吧?” “什么?”麦考夫疑惑地挑了挑眉头。 “夏洛克和欧洛丝说的那些话,”安妮少有的拽住了试图装傻的男性的袖子,“故意把自己的感情说出来,让我感到心软——明明他们都不是会说那种话的人。” 安妮没有生气……她对福尔摩斯很少会有那种情绪,只是感到无奈:“你们就是知道我喜欢你们,不舍得你们伤心。” 英俊的男性端坐在椅子上,看自己的小玫瑰满脸无可奈何,却依然对他们生不起半点厌烦的模样。 他比大海更深一点,比冰川更温柔一点的钴蓝色眼里渐渐漫上了些许笑意。 “你早知道我们不是什么好人,安。” 麦考夫伸手撩起安妮耳边的碎发,轻声说:“而只有你这样傻的人才会在乎福尔摩斯的心。” . 理智和感情是一种微妙的平衡,「爱」在其中是最重要的砝码。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难懂的命题。 麦考夫至今也没法说自己完全理解了它关于如何爱人,如何妥善的圈养自己的玫瑰麦考夫或许还有诸多疑惑……可唯有一件事他无比肯定—— 世界上不会再有人像安妮那样深情又温柔的爱着福尔摩斯了。 他们也绝不会放开安妮。 他说:“你完全可以不用在乎我们的感情。” 人类的眼睛其实是看不到情绪的,但安妮又很喜欢盯着麦考夫的眼睛看,她时常觉得那片深沉的蓝色里,总有无数星光闪烁其中。 “如果我没有那么喜欢你们的话,”安妮不情不愿的说,“我或许能做到。” “……”年长的男性忽然笑了一下,有日光从他眼角的纹路爬上他的额头,顺着睫毛簌簌落下。 在这一刻,麦考夫脸上仿佛有了一种少年意气般的夺目光彩。 第31章 麦考夫再一次确定了安妮不适合去做任何和人有谈判拉扯的工作——你看,哪有人会这样轻易地坦白自己的底线,说自己完全没法伤害对方……哪怕是狠话都不舍得。 “其实我们也不必一定得到你的任何回应,我的小玫瑰。”麦考夫依然笑着。 “世界上有很多故事只有开头却没有结尾,也有很多美丽的花朵等不到结果……我、包括夏洛克和欧洛丝都很清楚,你的爱不同于我们——你不会用你的感情试图束缚、牵住我们……这很少见。” “现在事实就是,我们对你很重要,你对福尔摩斯同样很重要……所以我有个提议: 既然你不想我们难过——那就在你没有爱上别人之前,在你回到所爱的华夏之后……姑且先看着我们吧。” 麦考夫对安妮说,或许以后我们就没有那样喜欢你,或许你会喜欢上我们中的一个或者全部,或者你会喜欢上其他人……未来变化无端,谁也说不准。 时间这样漫长,我们总会等到一方缴械投降。 感情不对等也没关系。 用我们长长的一生来捕捉你微薄的爱意。 这是自私的福尔摩斯们能够想到的,最温柔的圈养。 ◎作者有话要说: 1、抱歉隔了那么长时间才更,因为最后一章我写了五遍,每一次都觉得达不到心里的预期。就连这一版也是我不是很满意的,只是我最近确实比较忙。而且也觉得我的文笔只能写出这样强差人意地文字来。所以这样仓促的为他们的故事暂时划上句号,希望大家多多包涵,有意见尽管提。 2、老福特番外是莫里亚蒂视角,巨型ooc!免费粮票就可解锁。 第21章 麦考夫番外(上) ◎ “boos,您接下来没有别的安排了。” ◎ “boos,您接下来没有别的安排了。” 安西娅看着手机上自己上司的行程,有些高兴今天工作结束的格外早些。 签完最后一份文件的男性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对面露期待的助力小姐点了点头。 “麻烦让司机到楼下等我,然后你就可以下班了,女士。” 男性的五官深邃,鼻梁高挺,有一种矜贵冷淡的气质,老派古典的西装三件套得体的剪裁让布料完美的贴合他的身体曲线,行动间的褶皱也显得优雅从容。 “收到。” 安西娅对自己上司的魅力早已免疫,下班才是她最渴望的事。 但她在转身离开时,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又多问了一句,“要帮您定一束花吗?先生。” “……”衣着考究的英俊男性有些困惑地侧脸看向自己的助理。 “我不认为有这个必……唔,好吧。” 原本想说没必要的麦考夫在看到助理不赞同的目光后,忽然改了口。 “好的。” 听到满意的答复后,安西娅欣慰的笑了起来。 她不经意般的说:“不管交往了多久,美丽的鲜花总是会让女性感到高兴的。” . 安西娅很喜欢自己boos现在的女友。因为那姑娘,她可以早下班的时候要比以前多的多。所以为了不让那姑娘早早踹了自己性情古怪的boos,安西娅可是为了这段恋情付出了不少心血。 ——哦,多说一句,安西娅和自己的同事都非常肯定他们的上司会被甩,只是端看那姑娘什么时候幡然醒悟,发现男友的真面目。 他们甚至私下为此开了赌局。 不过令人惋惜的是,已经三年过去了,上司的恋情发展的非常平稳。 安西娅在其中功不可没。 . 思考了一会助理小姐的话,麦考夫若有所思,他整理了一下仪表,准备去见自己的恋人。 说是下班比以往早些,但麦考夫看到自己的恋人的时候,夜幕也已经悄然降临。 身量窈窕的黑发女性身后是枝叶茂盛的行道树和蓝灰的朦胧夜幕,春日的晚风带着些微寒意,轻轻吻过女性深色的衣摆和柔软的长发。 有种无声地温存。 黑色的轿车悄然停在女性面前,在女性上车的下一刻又迅速离去,好像一只轻盈的飞鸟,让人来不及扑捉它的踪迹。 . “还冷吗?” 麦考夫将早已准备好的热咖啡递到恋人手里,看她白皙的脸颊上渐渐升起晚霞般的血色。 “好多了。” 年轻的女性有着一张好看的脸,流畅的面容和深邃的五官让她的美丽极具辨识度。 窝在车座上的黑发女性捧着温热的咖啡杯,转头去看麦考夫,笑着问他:“我们快有一个月没见了吧?” “准确地说是二十七天零十四个小时五十三分钟……哦,现在是五十四分钟了。” 听到女性的话,麦考夫低头看了一眼腕表,迅速且精准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女性愣了一下,有些无奈:“每次在这种情况下我都会觉得,麦考夫你真的是人类吗?” 麦考夫挑了挑眉头,刚想要张嘴说些什么来证明自己的生物范畴,忽然就感觉到自己的唇角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极短暂的停留了一下。 像蝴蝶一样轻盈。 “虽然知道麦考夫你记忆一直都是这样好……” 英俊的男性听见他的恋人俯身在他耳边这样说:“不过被人精确记住分离的时间,确实会给人一种……被特别重视的感觉呢。” 女性的语调奇妙的上扬,如同风里一朵温柔的花开。 麦考夫年轻的恋人有一双很特别的眼睛,眼型流畅,眼尾微微下垂,瞳色是沉静的黑,像凌晨最深刻的夜色,有着无限遥远的边界。 当女性面无表情,这双眼睛只会给人以分明的疏离清冷感,非常冷淡。 但要是她眉眼含笑,人们就能轻易看见她眼里泛起涟漪的湖泊、盛着落日的连绵青山、以及奔袭万里拂过你的落拓春风。 ——那里有着世上一切可以被称之蓬勃生机的温柔。 现在,这样盎然的眼睛正看着麦考夫……像看她钟情的春天。 “……”不知为什么,麦考夫移开了目光,注视着面前灰色的玻璃——司机在女性上车之后,就自觉的升起了和后座之间的挡板,隔绝了一切声响。 沉默了一会,麦考夫垂下眉眼,才陈述事实一样平静的开口:“不是特别重视……我只是记得一切关于你的事情,安。” . 男性的眉峰高耸,瞳色是深沉的海蓝,往日,这片蓝色里只有遮掩一切情绪的平静。 而此时,钴蓝的海面落下闪烁的星光,沉默地隐没于温和的夜色里。 . 麦考夫和他的恋人相差了七岁。 这样大的年龄差距使得麦考夫已经进入政府工作了许久,而他的恋人才将要从学校毕业。 安妮?福特——麦考夫年轻恋人的名字。 福特家和福尔摩斯家是世交,他们的父辈关系好到福特先生在大英定居都要和福尔摩斯家做邻居。 ——那也是个春天,眼睛钝而圆的黑发女孩就这样闯进麦考夫的视线里,带着天真的日光和坦荡的花香。 十三四岁的麦考夫在第一次看见那个漂亮的混血女孩的时候,心里竟然难得的没有对普通小孩的嫌弃。 【我想圈养她。】 几乎是瞬间,麦考夫心里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麦考夫自记事以来,就常常感到无趣……那是一种虚无到无法用任何物欲填补的苍白。 这种无趣滋生出他的傲慢与懒惰。 就好像他的心头有一片荒芜之地,没有任何可以带来生机的长风,和愿意在此扎根生长的植物……原本这对麦考夫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没觉得自己有哪里不好,也懒得寻找任何改变。 而在看见安妮的那一刻,麦考夫突然就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都不想要的。 他想要……漂亮的、稚嫩的、柔软的玫瑰。 很难形容麦考夫在某个时刻感受到的、源于灵魂深处翻涌而来的、堪称盛大的喜悦。 就像寻宝人找到了宝藏。 ——他找到了自己的玫瑰。 在安妮成年之后,麦考夫和她开始了预谋已久的交往。 . 当这对恋人来到早已预约好的餐厅时,麦考夫将准备好的花束递给安妮。 “虽然我觉得这世界上所有的花都无法配得上你的美丽。但我的助理小姐说,约会要有鲜花相称。” 成熟的男性在恋人面前言语总是会甜蜜些:“能在你眼里存在过,是它的荣幸。” 安妮接过花,恋人过盛的赞美让她有些耳热,她低头拨弄了一下娇艳簇拥的花朵:“它真漂亮。” . 助理小姐的品味很好,挑选的花并非常见的红玫瑰,而是最近新兴的一种多头玫瑰变种,它的花苞更小,颜色绚丽多姿,气味芬芳,只需要寥寥几支就有一片花海的热烈感。 第32章 安妮手上的这一束玫瑰是漂亮的橘红渐变,像是饱蘸盛夏傍晚最美丽的余晖,又像是灿烂日光的具现,给人以十分光辉的明亮感。 没人会不喜欢这样美丽的花。 麦考夫的目光掠过女性漫上霞色的耳廓,舒展眉目。 ——玫瑰当然是美丽的,可麦考夫极少想到送这种包含人类所有炙热情谊的植物给自己的恋人……这并不是因为他不懂得什么是浪漫。 只是,在很多年前,这世界上的亿万朵玫瑰在他面前,全部都只代表着一个人的名字——所以他要如何想起来,要将一个人送给她自己呢? “最近你的毕业答辩结束了,我想结果应该是令人高兴的。” 麦考夫在用餐时话不太多,但面对许久才见面的恋人,他要稍微活跃点。 “唔,还行吧,”安妮抿了一口金色的香槟,不太在意这对大部分学生来说非常重要的毕业答辩,“你知道,我对这些还算擅长,我的导师也很相信我。” “当然,我并不怀疑这点。” “……” . 这样年龄差异不小的恋人,在彼此生活、圈子没有什么共同点,见面也不频繁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着相对平稳的感情热度,多半是要归功于麦考夫的。 他的工作特殊,不太适合拿出来作为了解彼此近况的话题,而安妮本身不是什么都会和恋人倾诉的性格。但麦考夫却总能恰到好处地知道安妮感兴趣的事,这让他们之间不至于因为长时间的分离而变得无话可谈。 麦考夫总能洞察一切的能力,让安妮对他时不时冒出一句关于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早已经习以为常。 就是有些事他好像知道的太详细了些。 详细到有些超出基本演绎法的范围之内了。 “说到毕业,”安妮突然想起了什么,“我的导师说他手上最近有一个项目,要去东亚大陆的几个国家实地调查。据说投资蛮大的,他需要挑几个地质专业最优秀的学生一起——参与这次项目会给学生增加不少资历和学习机会呢。” “哦?”麦考夫抬了抬下颚,“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机会。” “那么……”安妮像是征求恋人意见似的,“麦考夫觉得我要争取这次机会吗?” “如果你想去的话,自然可以去争取……我当然会支持你的任何选择。” 麦考夫的回答中规中矩。 安妮陷入了异样的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接着说:“哦,我确实和我的导师申请了。” “但是很奇怪,”漂亮的年轻女性微微歪着头看着自己年长的恋人,语调轻飘飘的,“我的导师拒绝了我的申请——明明不管是理论还是实践,我都是专业第一。” 黑发的混血女性侧脸看人的模样很有一种无邪的懵懂……这或许是因为她实在年轻,脸颊有着丰盈柔软的血肉,让她在平和的神态下,总让人错觉她像一只羽毛蓬松的幼鸟。 可这样神态无害的恋人却让麦考夫心下微沉,他微不可查地拉直了嘴角的弧度。 “这可真是出人预料,你的导师明显做了错误的决定。”麦考夫皱起眉头,像是为自己的恋人感到不满。 “你会这样认为吗?”安妮轻轻地问他。 “当然。”麦考夫先是肯定地回答,转而他又说,“不过你的导师或许也有别的考虑……可能是因为你的年纪?我知道他因为这个原因而不让你参与很多次辛苦的实地调研——我早和你说过他是个有点自以为是的人。但从这个角度来说,他也是真的为你感到担忧,总体来说,他的为人还算不错。” 男性的话只得到了一个简短的回答。 “啊,他给我的理由确实是这个。”安妮定定地看着麦考夫。 “这真是一件令人遗憾的事。” 安妮看不出男性脸上的惋惜是否出于真心于是她没有说话。 恋人的沉默让麦考夫又皱起眉头……真心实意的。 “如果你真的很想参与这个项目……” 到底不愿意见到恋人心情不虞的模样,黑发男性沉吟片刻,才迟疑着开口,却话都没说完就被打断。 “其实我不是很想去做这个项目,也不需要这些资历为自己的履历增光。” 安妮要比麦考夫预想的更平静些。 黑发女性托着腮,微微眯起眼,语气带着些微的惆怅。 “我只是……很久没去过新的地方了。” . 安妮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伦敦了。 她的日常平和而普通,除了偶尔和友人的聚会,平时唯一会外出的理由就是和恋人的约会。 不去酒吧,很少熬夜,消费欲望也很低——简单朴实到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该有的无趣。 可在不远的从前,她常会利用假期独自去往别的国家旅行,去看看那些她未曾见过的美丽景色和奇妙风俗。 她就在这些切实的体验中慢慢丰富自己的眼界,充实自己的精神。 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安妮总会因为各种原因而没法开始她计划的新旅行——天气不宜、航班取消、签证有误、临时有事……原因五花八门。 真要仔细算起来,她最后一次的旅行还是在高中的暑假,去看土耳其卡帕多奇亚的峡谷在日落中翻滚蜿蜒,头顶是童话般的热气球群迎着朝霞或者日暮漂浮不定。 ——而那已经是接近四年前的事情了。 安妮并没有觉得伦敦有哪里不好,也不是一定要看遍世界上所有的美景。 她只是……她只是还年轻。 世界这样精彩,存在着那么多美丽的、奇异的、危险的、罕有人知的事和人,安妮只是想在自己最有见精力和好奇心的年龄,去好好体会这个广大的世界,去感知自己成长的痕迹。 她只是……对这个世界抱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好奇。 但她如今已经很久没有去过新的地方了。 . “是这样吗?” 麦考夫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语气沉稳的宽慰自己的恋人,“别担心,亲爱的,以后我们总会有机会的,现在还是要以你的学业为主。” “以后呀……”眼睛黝黑沉静的女性跟着重复了一遍,她看着英俊的男性。 她说:“好吧,那就以后再说吧。” 安妮是这样喜爱自己的恋人,为此可以忍耐许多东西。 “对了,这才是我真正想要送你的东西。” 为了转移安妮的注意力,也是麦考夫自己准备的真正礼物,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巧的黑色丝绒盒。 “前不久我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很适合你。” 黑发男性亲自将礼物戴到自己恋人纤细的手腕上,动作轻柔,声音低沉。 他的礼物是一根做工精致的手链,细细的银白链子上坠着细碎的钻石,晃动中就像繁星一样在闪烁发光。 这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首饰并没有让安妮的目光泛起涟漪,她只是撇了一眼这美丽的珠宝,抬眼撞入带着冰川的深海里。 ——那是比任何珠宝都要华美灿烂的蓝色。 无与伦比的美丽。 “很漂亮。” 安妮不知道是在说手链,还是其他。 蓝眼的男性看着黑发女性温柔的神情。于是扯起唇角也笑了起来,眼里有波涛缓缓起伏。 但在他向来空荡荒芜的心中,却响起了只有他一人听见的悠长叹息。 仿佛从山巅往山脚的深谭里丢下一块石头,发出一声沉闷的、落寞的回声。 经久不绝。 【太乖了。】 他想。 . ◎作者有话要说:排雷】 1、苏,巨苏!这是没有脑子的苏文,我也没有脑子,请不要带逻辑去看 2、可以当做平行世界麦哥和安妮的故事。 3、谢谢有那么多宝贝的鼓励,这才让我继续肝出这篇番外,lofter彩蛋是麦哥番外下篇,免费粮票可解锁哦。 4、超级ooc,请多包涵。 第22章 夏洛克番外(上) ◎或许要很久以后人们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虽然使人◎ 【排雷】 1、巨型ooc 2、平行世界线 3、无脑玛丽苏文,没有脑子的苏文 4、小夏赛高! 5、我绝对能写出超甜的文! —— 或许要很久以后人们才会意识到,这个世界虽然使人寂寞,常常令人经历苦痛…… 但总有那么一个人的存在,会如同月光,长久照耀着你晦暗的生命。 为了这点夜色里的光亮,你会愿意稍微忍耐一下这个不尽如人意的世界,并试图与之和平共处。 夏洛克?福尔摩斯痴迷于案件的原因有很多方面,其中之一当然就是因为不管他所接手的案件多么棘手,多么诡异,只要一直往前走,他总会找到唯一的答案。 ——和让他时常觉得困惑的世界不同。 第33章 不会棱模两可,没有语焉不详,唯有客观直白的真相会让人无从辩解。 简单到令人安心。 可世界不是这样的,它没有被害人、也没有既得利益者。但所有人也都是被害人,都是既得利益者——对错没有意义,生死也无关轻重。 在黑夜白天的轮换中,它可以容忍一切的荒诞与秩序,是介于好与坏、温柔和冷漠、聪明和愚蠢之间的,是即使是名侦探也无法完全理解的、没有边界的、横跨漫长人类史的无解谜题。 人类的世界有一种玩笑似的冷幽默,它会让侦探的面目冰冷,言辞辛辣刺人。 夏洛克大多数时候都不太在乎这个社会上所谓的规则,也无所谓其他人类的目光,但却不可避免的会感到一种孤独。 天才的孤独就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头,不断的、不断的沉入千千万万年无人造访的海沟,在不见光亮的黑暗里一沉再沉,一落再落。 ——黑暗里唯有灵魂发光。 但这种堪称辽阔的孤独并不会围绕夏洛克太久。 因为有一个人,会从这无边的冰冷中,一次又一次的,捞起他这颗古怪又锋利的顽石。 如同捞起星辰那样温柔。 . “夏洛克,你发信息给我有什么事?” 黑发女性将窗户打开通风,轻快的女性声音打破了221b的安静。而被骤然拉开的窗帘也让刺眼的光亮驱散了这里盘踞的阴暗。 蹲坐在沙发上的卷发青年有张稍微有些异于常人的长脸和罕见的蓝绿异瞳,他神情冷淡,目光锐利,蜿蜒起伏的脸部线条和单薄的唇角让他竟有种古怪的俊美。 此时青年穿着绛紫色的真丝睡袍,腰带松松垮垮的系在腰上,露出嶙峋的锁骨和小片结实的胸膛,明明身材高挑,却非要蜷缩在狭窄的沙发上。 这种会让人显得局促的姿势,因为青年的肢体修长且极富伸展力,加上徒然落下他身上模糊了明暗的光线。反而让他看起来就像可以随便做出奇怪姿势而依然从容的猫科动物。 给人一种孤僻又敏锐的美感。 猫一样古怪的青年抬头看了一眼女性,手里还拿着手机:“现在是下午三点四十一,距离我给你发的上一条信息已经过去了一个小时四十五分钟,你的公寓距离这里只有十三分钟的路程,而今天你的咖啡店没开,也不用去和朋友约会……那么你这么慢才来的原因……” “哦,你去吃了一顿饭,中餐,还有糖醋里脊……明明我发信息给你说有非常紧急的事,你居然浪费时间去吃饭?” 卷发青年声音低沉性感,但语速却快的像机关枪一样不给人丝毫反应的机会,他的表情像机器人一样冷淡,说到最后的时候,才露出些许不满的意味。 夏洛克微微皱起眉头。 身为伦敦最有名的咨询侦探,和夏洛克?福尔摩斯那聪明头脑同样名声在外的,还有他不近人情的冷漠脾性。 当他沉下那张长脸的时候,确实会给人一种如刀般锋利又冰冷的压迫感—— 但这对黑发女性完全没有任何作用。 她带着显而易见的放松和随意:“虽然你已经进化到了不需要进食的程度,但我可不行……我一直到今天下午才睡醒,再不吃饭我会得胃病的。” 黑发女性从窗边走向卷发侦探,看见他那双漂亮的异瞳明明因为强光而瞳孔骤缩,却依然不愿意换个地方或者闭上眼睛……就和非要把自己塞进不合适的纸箱,还理直气壮不挪窝的卷毛猫一样。 会让人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倔强和可爱。 不知不觉笑起来的黑发女性坐到了卷发侦探对面,又问了一次:“你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女性的话让夏洛克很不满意,但他想了想,还是先说出自己的诉求:“麻烦给我冲杯咖啡——哈德森太太出去买菜去了,所以没人给我冲咖啡了。” “只是这样?”黑发女性眨了眨眼睛,“为了叫我给你冲杯咖啡,你就给我发了九条加急信息?” 虽然早习惯了夏洛克的任性妄为,但女性现在才发现,原来他的麻烦程度居然会随着时间推移变得越来越离谱。 “咖啡是侦探的第二条生命,没有咖啡喝这件事难道不值得九条加急信息吗?顺带一提,我知道发第一条的时候你就看见了,不过为了让你重视起来,所以我又多发了另外八条。” 夏洛克完全不觉得让人专门从别的地方来到这里,为他冲一杯只要他动动手就能做好的咖啡有什么问题,他甚至觉得自己很有礼貌:“麻烦请你为我做杯咖啡,女士——你已经迟了快两个小时了。” “……”看着宁愿蹲在沙发上也不愿意走两步到厨房烧水的青年,黑发女性沉默了一会,最后还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就起身准备为侦探续命。 她有时候感觉自己就像个伺候少爷的女仆……随叫随到,而且还没有工资。 “说真的,要不是我们一起长大的情分在,我才不会惯着你——真不知道华生到底是怎么忍住没对你动手的。” 到底还是觉得卷发侦探的怪癖让人头疼,黑发女性在走进厨房之前又忍不住念叨了一句。 她不知道夏洛克的余光一直关注着自己。 夏洛克看女性着从窗边来到自己对面,又从对面起身去往厨房……在她的身上始终渡着日光,这使得她的轮廓模糊,就好像什么梦境里才会出现的幻像。 当女性宝蓝色的裙摆摇摇曳曳的走出夏洛克的视线范围时,就像被逗猫棒吸引全部注意力的猫一样,他下意识地跟着转头看了一下。 而听见她的话,侦探先是沉默了一会,然后才幽幽的说:“你怎么知道他忍住了呢,安妮。” 这句话里带着的某些情绪令空气都静默了瞬间。 “噗嗤。” 不过片刻,夏洛克就有所预料般的听见了女性的轻笑声。 说不上是幸灾乐祸,只是愉悦的、轻浅的笑。 ——他就知道会这样。 卷发侦探撇了撇嘴,蓝绿异瞳里的颜色越发浅淡。 当名为安妮的黑发女性端着咖啡出来的时候,夏洛克才把手机放下,真的像个少爷一样自然的从对方手里接过咖啡。 虽然安妮在贝克街有一家小小的咖啡店,但店里所有的工作都是由专业的咖啡师来负责解决的。实际上她并不是很擅长制作一杯美味的饮品。因此她做的咖啡即使不能说难喝,却也只能称得上平平无奇。 好在卷发侦探对味道什么的并不在意,他只是在汲取自己所需的咖啡因。 “那么……华生去哪了?” 顺便也为自己多做一杯咖啡的安妮忽然想到这个地方少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自从华生出现在夏洛克身边之后,饱受侦探折磨的安妮可是轻松了很多。所以今天在久违地收到夏洛克的催促信息之后,她甚至还觉得有点不习惯。 “去和女朋友约会了。”卷发侦探吹了吹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但我想你不会因为这个原因而放弃使用华生为你服务。一般来说,我不该是第一个被你骚扰的人才对。”安妮问,“你没给他发信息吗?” 夏洛克掀起眼帘,刚好看见女性浅色的唇被液体湿润后泛出的奇异光泽,他愣了一下,而后才慢吞吞的开口:“华生手机关机了。” 女性的长相是非常明显的混血感,眉目深邃,流畅的面容完全暴露在暖色的日光中,漆黑的瞳孔因为迎光而显出木质调的暖金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些深藏在茂密森林里,被树脂包裹千万年的神秘琥珀,其中凝固着静谧温柔的时光。 年轻女性有着符合绝大多数人审美的出色容貌。 安妮好像很意外夏洛克的回答,她怔了一下:“但这也不代表你联系不上他吧?” 当夏洛克想要找一个人的时候,他总会有办法找到的,区区一个关机的电话当然无法阻止他的行动。所以安妮才不相信他会轻易放弃使用自己的室友。 可她不说这句话还好,在说完这句话之后,安妮就看见原本神情倦怠的青年忽然直勾勾的盯着自己,表情逐渐不善。 “明明是你上次和我说不能去打扰华生约会……果然是只蠢金鱼,说过的话转眼就忘。” . 夏洛克根本不觉得华生和那些异性的约会要比自己的事重要,哪怕因此被华生抱怨了很多次……可是拜托,华生那小脑袋瓜根本没法想明白事情的轻重缓急。作为一个合格的室友,夏洛克只是为他做出正确的选择罢了。 难道为全大英最厉害的侦探去取报纸,不比和一个满脑子荷尔蒙的异性约会要有意义的多吗? 约翰完全理解不了,而夏洛克也没想改变。 但是,因为有一次安妮来221b找夏洛克的时候,华生的抱怨正好被她听见,然后安妮当时皱起了眉头……夏洛克决定勉强体谅一下自己的挚友。 第34章 夏洛克和安妮?福特从小一起长大,认识至今也有十四年,姑且也算得上一句青梅竹马。 他们当然相互知根知底。 一直以来,哪怕夏洛克的行为如何过分,言语如何毒辣。但安妮很少会对他露出不满的神色。 ——和一直纠正夏洛克,想要他被世人认同的华生不一样,安妮和福尔摩斯家性格奇怪的天才们相处的太久,对他们了解甚深。因为深刻知道这些天才们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棱角。所以她完全不在乎他们有什么样的生活方式: 目下无尘、懒散度日、生人勿近、癫狂无状……这些都无所谓,安妮接受他们所有的面目。 如果是其他人来到咨询侦探面前,和他说要做什么,不要做什么的话,他只会嗤之以鼻……哪怕是夏洛克的父母,他也多半会左耳进右耳出。 人人都该知道,夏洛克?福尔摩斯就是一颗又顽固、又冰冷的石头。哪怕是雨电风霜加诸于身,都不能让他有半分改变。 但只要是安妮说的话,他就没法忽视掉。 . 安妮明显被卷发青年的话给惊讶到了,她没想到对方居然真的听进去了自己的建议。 认识夏洛克这么多年,安妮上次见到他这样听话,还是在去年圣诞节,他的母亲和安妮一起威逼利诱给他戴上那顶可爱的圣诞帽的时候。 愣了一会后,安妮忽然靠近夏洛克的身边,夸奖似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我没忘,不过夏洛克你变得更通情达理了嘛,很好很好……我会在麦考夫和你妈妈面前多夸夸你的。” 看来夏洛克真的不知不觉改变了很多呢。 安妮欣慰的想。 黑发女性眼尾低垂的样子很像一副写意的山水画,给人一种极温和的美感。 但夏洛克完全没有感觉到她哪里好看,反而不太乐意看见她这副表情。 “我不是你的猫,不要这种奇怪的语气和我说话……我只是不想再听见约翰的抱怨了,那会让房间里的空气污浊,让我的思考速度都变慢。” 夏洛克压低眉眼,一脸嫌弃的抖了抖肩膀,想要把自己肩头的手给甩开。但不知道是不是力气太小,始终没能如愿。 “哦……好吧,华生会感到欣慰的。” 侦探的解释让黑发女性笑得更开心,她低下头,笑意却依然从唇齿间逃逸开来,令夏洛克更加恼火的加深眉间的褶皱。 漂亮的年轻女性笑起来的时候会微微眯起她线条流畅的眼睛,上扬的嘴角和轻轻皱起的鼻子让她五官中那点隐晦的冷淡荡然无存,如同春季的阳光,只留有灿烂的暖意。 “啧。” 夏洛克盯着女性看了半响,或许也觉得自己为了女性的话感到不悦是件没什么意义的事,最终也只是咋了一下舌。 此时安妮坐在卷发青年的身边,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眉眼溢出明快的笑意。即使青年的表情有些不耐,却依然让人感觉到他们之间一种微妙的、不分彼此的亲昵。 日光平等的落在他们的头发、肩头和身躯上,勾勒出墙上歪斜的影子。而年轻人的寥寥几句交谈惊扰了光线里的尘埃,于是使得空气振动,时间缓慢。 此时黄昏渐至。 . “对了,帮我个忙吧,夏洛克?” “不可能,你做梦。” “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呢。” “呵,你那点浅薄的妄想甚至不需要推理我也知道。” “哎呀,拜托啦,全大英最聪明的侦探先生、最英俊的福尔摩斯、亲爱的夏洛克……夏利……夏利利……” “不要用中文叫我夏利利!” “可是猫猫会很寂寞的哦。” “……”有着浅色异瞳的侦探缓慢地眨了眨眼睛。 第23章 夏洛克番外下 ◎ . 猫是一种,骄傲又敏感,冷淡又温柔,孤独且自由◎ . 猫是一种,骄傲又敏感,冷淡又温柔,孤独且自由的,美丽生物。 . 被初生阳光照亮地方室内,暗色调的地毯上几乎无处落脚,随处可见散开的书本资料、杂乱无章的玻璃器皿、还有沾染了奇怪液体而呈现出铁锈色的衬衣,全部都被随意堆叠在地上,让这里堪比垃圾场一样糟糕。 而唯一能在这里安然自若的,只有那个用报纸盖住脸,仰头靠在唯一还算整洁沙发上的青年,青年搭在沙发扶手上的手里还捏着一本书的书脊,摇摇晃晃的欲坠未坠。 他身上穿着合身的黑色西装,整洁干练的好像和这里格格不入。 但在他腿边,沙发的周围,四散的纸张暴露着这一切正是他的杰作。 也让看到这一幕的华生控制不住地血压升高。 “夏洛克,你在搞什么鬼?” “……”金发蓝眼的医生含着怒气的质问没有让青年给出半分反应。如果不是轻薄报纸因为有他的鼻息而略微起伏,华生甚至会认为青年终于不堪他反人类的作息而猝死了。 “喵……” 虽然青年没有出声,但另一个在此多时的生物却给了华生一个面子。 华生寻声望去,这才发现在同样放满杂物的茶几上还蹲着一只以灰黑条纹为主色的狸花猫。 有着金绿渐变眼睛的猫本来在眯着眼假寐,突然听见熟悉人类的声音让它吓了一跳。 这猫至少有五六斤的样子,存在感并不小,只是因为毛色实在适合隐匿在光线不明朗的环境里,华生才没有第一时间看到它。 “哦,我不是在说你,小家伙。” 在看到房间里还有这只梨花猫之后,华生放柔了表情,他艰难的跨过种种障碍,来到了猫的身边,安抚地摸了摸它的脑袋。 “汇率下降……议员贪污……女王养了只狗……天啊,什么鸡毛蒜皮的事都可以上报,连个盗窃案都没有,这个世界是什么时候这么和谐的?” 一直没有声响的青年在华生靠近之后才突然没有预兆地吐出一串抱怨,原本低沉性感的声音被脸上的纸张所遮挡,变得略微模糊起来。 “无聊透顶,这是在谋杀侦探。” “如果你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会让谋杀过程变快点!” 在猫面前温和的华生看向青年的一瞬间就切换到了冷酷模式。 “……”把脸上报纸拿下来的卷毛侦探在看见自己挚友近乎狰狞的表情之后,识相地说:“我太无聊了,昨天就把往前三年所有的悬案疑案都找出来看了一遍。” “那你找到感兴趣的案件了吗?” “没有,”一提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夏洛克的表情立刻得意起来,“苏格兰场都是一群没脑子的金鱼,那些被他们认为是悬案的案件,我一眼就能侦破,完全没意思。” 华生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深吸了口气:他明明早就知道一旦没有案件的夏洛克会成为最大的麻烦制造机,但每次看到还是会头疼不已。 “所以,你在找完资料之后,难道就不能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一下吗?” 虽然华生知道说这些没用,没有任何常识的夏洛克根本不会听。 果然,傲慢的侦探撇了一眼华生指着的地方,轻描淡写地说:“侦探的时间可是很珍贵的,怎么可以浪费在这些小事上呢。反正我能记住这里有什么东西,不存在找不到的情况,所以收拾也没必要。” 所以他根本就没想到华生这个室友会觉得不方便? 而且…… “你在这躺半天了也不愿意动动你那宝贵的手指吗?” “……”夏洛克抬头给了华生一个满脸褶子的敷衍微笑。 “喵……” 猫的叫声引起了华生的注意,他已经不想再因为夏洛克这个小混蛋生气了。 “算了……安妮还有半个月就要回来了吧?” “准确地说是还有十三天四个小时。” 百无聊赖地夏洛克动了动眼神,看似随意地回答华生。 “她把猫放在我们这,去波兰玩那么久,”华生捞起狸花猫,上下颠了颠,“可实际上我们也没有怎么照顾它,它每天都是晚上出去,白天才回来睡觉吃饭,等安妮回来了我要怎么跟她说呢?” 夏洛克歪头看向被华生抱在怀里的梨花猫,上下打量了一下,才慢条斯理的说:“正常说就行——安妮养了它将近一年,这只猫什么性格她早就清楚。如果不是因为这只猫不愿意呆在家或者笼子里,她也不会放到这……以她不愿意麻烦人的性格,放到宠物医院寄养才是最好的选择。” 华生想了想,同意侦探的看法。 夏洛克看着华生恋恋不舍的又摸了一下猫身上顺滑的皮毛,才把开始挣扎的猫放下来,他对这种吸猫行为嗤之以鼻。 华生看了看手上的表,他不像夏洛克那样有个哥哥给他打钱,所以还需要上班。 “安妮走的时候说怕猫感到寂寞,要我看,这只猫比人类还要会找乐子。” 第35章 在离开的时候,华生小声地嘀咕一点不落的传进侦探的耳朵里。 “天啊,安妮居然还要那么久才能回来,她不在都没人能管住你……夏洛克,你最好在我晚上回来之前把这里收拾干净……我知道你听见了!” “……”着急上班的华生没看见身后卷发侦探和狸花猫几乎是同时朝他看去,在他下楼后又不约而同的移开目光。 . 只剩下一人一猫的房间又重新变得安静起来。 恢复自由的狸花猫先是抖了抖毛,才踩着悠闲的步伐朝着侦探的方向前进,猫类优秀的避障能力让它能从容的来到侦探脚边,然后狸花猫一个起跳,就熟练的跳上了沙发扶手。 夏洛克的手上还拿着报纸,「哗啦啦」的声音让梨花猫歪着脑袋观察了一会,发现没什么意思之后就试探性的踩上了青年的大腿。 而等夏洛克低头的时候,有着灰黑相间皮毛的狸花猫已经盘腿开始在他价格不菲的西装裤上梳理毛发了。 明亮的日光能让夏洛克清楚的看见猫身上细微的渐变被毛,还有随着猫的动作而抖落的猫毛。 “……”沉默了一会,夏洛克到底还是没把猫拎起来。 . 夏洛克挺喜欢狗的,而猫这种任性自我,难以捉摸的生物会让他感到有些棘手。 可安妮明知道这点却还是把自己的猫扔给了他。 从前安妮喜欢出去旅游,但都是短期,从来不会超过一个星期,所以也不会把猫送到这里。 这次是个例外,女性少见地超过一个月的旅行,让夏洛克生活里多了一只无法预测行为的猫。 ——夏洛克和安妮从来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 自夏洛克认识安妮的时候开始,一直到现在,他们的性格,兴趣爱好,工作内容完全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但他们在同一所学校上学,在同一家餐厅吃饭,在同一个城市生活……他们贯穿了彼此十四年的漫长时光。 没人在见到他们之后会不惊讶于他们之间毫无共同点的默契。 他们熟知对方的所有习惯和喜好,了解对方一个挑眉下的含义,知道对方身上发生的每一件小事…… 就像两颗在地面上并肩而生的树木,它们的种类,生长速度、开花时间、结果大小都完全不一样。 它们就是两个各自生长的不同个体。 可在六尺之下的黑土里,它们的根茎相互纠缠,相互忍耐,相互扶持,早已不分你我。 以至于其中的一颗只是稍稍离开些许,另一颗就会感到疼痛难忍。 从前夏洛克没有案件时也会感到无聊。因此做出些常人难以理解的事,但他心里其实并不如何焦躁。不过他知道,只要他身边的人感到难以忍受他之后,就会把安妮叫过来。 其实让安妮过来又能如何呢?她又不能找出精彩的案件让侦探的大脑酣畅淋漓的运转。 她只不过是会眯着黑色的眼睛笑话侦探。只不过会和侦探一起拉会小提琴,只不过会带侦探一起吃过甜品……只不过是夏洛克看见她会变得安静些。 只不过是安妮总会在他身边。 夏洛克是知道孤独的感觉的,有时候甚至会享受它……他曾对华生说他没有朋友,孤独会保护他。 这话不尽其实。 他只是有安妮。 保护他的也不是孤独,而是一片深沉温柔的夜色。 . 给自己舔完毛的狸花猫伸了个懒腰,春末的阳光并不热烈,暖洋洋的让猫想要大睡一场。 “喵——” 有着金绿渐变眼睛的狸花猫慢吞吞的起身起身,看了一眼被自己当做垫子的人类,懒懒的叫了声,姑且算是满意的给了个好评,并且还想接着在这睡一觉。 但当猫想要把自己盘起来的时候,它却感受到一股来自后颈的不可抗力。 “喵?” 单手拎起这只随心所欲的狸花猫,夏洛克看一了眼自己腿上清晰可见的猫毛,又看了看瞪大眼睛一脸懵逼的罪魁祸首。 “我可没同意。”表情冷淡的卷发侦探晃了晃手里的猫,“你的主人回来之前我想我们还是保持一定的距离比较好。” “喵——” 被铲屎官以外的人类拎着后颈的感觉让猫感到不舒服,它蹬了蹬腿以示抗议。 “……”夏洛克不知道猫的叫声意味着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和一只猫认真说话的自己八成是被什么东西拉低了智商。 他把猫放到一边的地上,再次确定自己不是很喜欢这种生物。 因为对猫不感兴趣,所以夏洛克不知道,猫这种生物天生就有反骨。 它是那种明知道你在叫它会故意装听不懂,不让它上床睡觉就非要上床睡觉,你想摸它就躲起来、不想摸的时候就非要凑过来的,只会按照自己想法行动的,小混蛋。 被拎开的狸花猫并没有被卷发的人类拒绝而改变主意,它装模作样的踱了几步,看见卷毛人类半天没有动作之后,又一次跳到了他的腿上。 “你是故意的?” 夏洛克的思绪被打断,他皱起眉头,不太明白自己都拒绝它了,而这只猫为什么还不怕他。 “喵——” 通体有着黑灰色条纹的狸花猫轻轻叫了一声,并不如何谄媚讨好想要得到人类的爱抚。反而十分矜持安静地注视着异瞳的青年。 狸花猫的眼睛是很漂亮的,金绿渐变的瞳色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深秋的银杏叶和微波不惊的湖面,在阳光下可以在它的眼里清楚地看见里面如山峦起伏的奇异纹路,像是某种天生的画作……猫用这双眼睛观察人类的时候总是有种漫不经心的冷淡。 夏洛克很突兀地就想到了安妮。 他总会想到安妮。 . 虽然安妮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但夏洛克是知道的—— 安妮本质上是个很冷淡的人。 她在见到不熟的人的时候,那双如夜色般朦胧的的眼睛只会清棱棱的扫过去,带着比霜月还要遥远的距离……其实她笑的时候也很敷衍,但那些人总会被安妮的外表所迷惑,因此认为她是个温柔和善的人。 可实际上安妮一点也不在意他们的看法,许多时候她的温和都不过是出于礼貌,只是不是所有人都没明白这点。 但她看向夏洛克的眼里总带着春水一样的温和。 她对夏洛克笑的时候,是明目张胆的偏爱。 夏洛克比谁都要清楚的认识这点。 可她依然会丢下不愿意出门的侦探,去许许多多遥远的地方。 而就像安妮不会阻止夏洛克去追寻那些危险的案件一样,夏洛克也无法要求安妮放弃她少有的爱好,让她一直待在自己身边。 一想到这,夏洛克的嘴角就明显地下撇。 所以现在除了侦探,她还丢下了猫。 看在同病相怜的份上,他低头对看着乖巧的猫说:“你最好安静点……如果你不想你的主人给我一笔高昂的洗衣费的话。” “喵——” 狸花猫好像回应一样的叫声让夏洛克挑了挑眉头。然后他就看着四五斤重的猫在他腿上盘了一圈,垫着自己的尾巴……开始打起了呼噜。 这个房间里虽然像狂风过境一样杂乱无章,但却很安静,唯一的存在的人类躺着沙发上一动不动,和腿上的猫一起暴露在阳光行走的路线中。 在这种情况下,任何声音的存在都会变得特别明显。 “……”夏洛克放弃和一只猫交流,他想把不停发出白噪音的生物从腿上撵下去,以此保证他能安静地思考。 但猫蜷缩成一个毛茸茸的团,身上那些颜色略浅的浮毛被阳光照成近乎透明。乍一看上去就好像在发光,而它柔软光滑的腹部皮毛随着呼吸一起一伏,似乎在诱惑着人类上去摸一下。 被作为垫子的夏洛克能够感知到猫散发着源源不断的热量,平和又柔软。 恍惚间他觉得在自己腿上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一个温暖又不灼人的小型太阳。 ——夏洛克依然很肯定自己对猫是不感兴趣的……但人类的本能里刻着对光源和热量的向往。 于是原本要伸向猫后颈的的手最终落到了它的身上,轻轻抚了一下……又一下。 猫好像睡着了,没有一点反应,任由卷发人类的手在它身上游走。 它的爪子抱着头挡着阳光,只有耳朵抖落了一下。 “你会想你的主人吗?” 卷发侦探忽然问正在呼呼大睡的猫。 他当然不指望一只猫能给他什么答案,只是觉得很困惑。 当侦探背着光垂下眼帘的时候,他浅色的异瞳会呈现出一种灰调的透明质感,从某种角度看起来,会和猫眼有点奇异的相似。 “看你没心没肺的样子,真的会觉得寂寞吗?还是你会偷偷想她?” . 人是一种很迟钝的生物。 夏洛克忽然想: 第36章 很多事情要在发生之后人才会意识到,比如饿了才会吃饭,渴了才会喝水; 比如流泪后才会感到悲伤; 比如太阳升起才会发觉天亮…… 比如……只有安妮不在之后,夏洛克才会觉得寂寞。 . 夏洛克曾问过安妮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从华夏带一只梨花猫过来。 在他看来,想要养宠物的话,梨花猫实在算不上一个最好的选择,这种猫没有一般宠物猫那样符合人类审美的圆润外表,叫声也称不上甜美,性格独立到让人怀疑它为什么需要一个人类来养它。 而安妮说这些正是它的优点。 “梨花猫很聪明啊,正因为它不是完全依赖于人类的庇佑,才让它保留着无论何时都可以独自生存的能力……你看,人类对猫咪来说或许是很强大的生物。但猫依然认为他们是平等的关系,并且永远我行我素,永远独立自主——这很酷不是吗?” “和全心全意爱着人类的狗狗不一样……啊,别这样看着我,夏洛克,我不是说狗狗不好啦……我是说,猫是一种很能享受自由和孤独的生物,同时它对人类又有着矜持优雅的爱。” “你知道吗夏洛克?当猫喜欢一个人类的时候,就会变得相当温柔……虽然它不会表现的像狗狗那样热情,也不会对你摇尾巴。但它永远会出现在你的视线范围之内,只看你一个人类哦。” . 当安妮结束了为期一个月的芬兰之旅,她把自己带的礼物送到了所有人的手里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贝克街221b接自己的猫。 比一个月前变得更大了一点的狸花猫认出了自己的铲屎官,它从华生的专属沙发上跳了下来,结束了和卷毛人类对视的游戏。 “喵……喵呜……” 猫咪从容不迫的来到了黑发女性的脚边,翘着尾巴围着她转了两圈,蹭了蹭,就算完成了自己的迎接仪式。 安妮将自己的猫抱在怀里,来到了一直注视着自己的卷发侦探面前,露出灿烂的微笑。 “麻烦你这段时间照顾它啦,夏利。” “是挺麻烦的。” 卷发青年皱着眉头,和做交接报告一样:“这只猫在这一个月里夜不归宿五次,揍了十三只猫,七只狗,其中包括一只拉布拉多;在外面吃了九只老鼠,三只麻雀,一只鸽子,昆虫若干——我早就想问了,猫的饮食结构一直这么奇怪的吗?” “哈,”知道自家猫没少让人操心,安妮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别人的我不知道,不过狸花猫就是这样的啦。” “喵!” 狸花猫直勾勾地看着卷发的人类,它之前从没见过这个人类一口气说过这么多话,没想到向铲屎官告它状的时候话这么多。 他摸猫的毛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嘴脸啊! “它还勾破了我三条裤子,两条睡袍,打破了两个杯子,踩脏的资料五份……你笑什么?” 夏洛克原本面无表情的滔滔不绝在视线触及黑发女性的时候,忽然就说不下去了。 ——因为容貌美丽的黑发女性正用手支着脸颊,弯起她那双含着晨光的眼睛,对他露出了一个,可以称做纵容的微笑。 “我在笑终于见到你啦,”安妮说,“以前我们没有分开过那么久吧?我很想你哦。” “……”安妮没有在意卷发侦探的沉默,她抱着自己的猫,对自己的青梅竹马说:“你的衣柜里大部分衣服都是我添置的,不要在乎那几件衣服啦,大不了我再给你买几件睡衣好啦。” “……” “哦对了,你的礼物哦,夏洛克。” 夏洛克看了一眼包装:“荷兰刀……便携实用,姑且算是个不错的礼物吧。” “你喜欢就好,”安妮知道这是卷毛侦探满意的意思,她把猫放开,“我给你发的照片看见了吗?” “看见了。” “好看吗?” “还算可以。” “那全是我亲眼见过的风景和遇见的人,郁金香花海,巨大的风车,无垠的草原,和蔼可亲的老人……”黑发女性眼里蔓延着温柔长风和烂漫星空。 “你见过我所见过的一切,所以不要不开心啦。” 异瞳的消瘦青年脸上有那么一瞬间出现了慌乱。 “我没有不开心。”言语向来锋利的侦探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这样说。 “嗯……好吧。” 安妮其实并不需要侦探像常人一样坦荡。 她想了想,最后问卷发侦探:“那你有想我吗?” “……”这似乎也是个很艰难的问题。 卷发侦探在长久地沉默之后,才认真的说:“一直在想。” . 猫在见到喜欢的人类的时候不会摇尾巴,只会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之内,只看她一个人类,唤之必应。 . 夏洛克?福尔摩斯在这千变万化的世界上只确定三件事: 第一、当排除了所有其它的可能性,还剩?个选择时,不管有多么的不可能,那都是真相。 第二、太阳之下无新事。人类会一次又一次的重蹈历史上发生过的事,以此证明他们的愚蠢是和星辰一样永恒存在的东西。 第三,不管安妮?福特去过哪里,见证过何等瑰丽壮阔的风景,遇见过多么美丽温柔的花朵,她都会一次两次三次,千次万次的回到夏洛克?福尔摩斯的身边,赞美他、批评他、鼓励他、安慰他、敦促他…… 最后爱他。 第24章 欧洛丝番外 ◎ 实验室的灯关掉了大部分,只留下了寥寥一两盏隐约可以◎ “什么?你说欧洛丝涉嫌谋杀罪被逮捕了?” 匆匆离开教室的黑发女性睁大眼睛听手机那端的人说的话,只觉得这是她今年听到的最大的笑话。 ——不是欧洛丝涉嫌谋杀,而是她居然被捕。 以安妮对这个小疯子的了解,如果欧洛丝想要做些什么违法的事情的话,她绝对有八百种方法达成目的还不留痕迹……福尔摩斯家的小孩向来不吝于使用他们的脑子。 “是的,”调查员非常尽职尽责地解释,“福尔摩斯博士所在的研究所有一名研究人员在实验室非正常死亡,我们调查了所有工作人员,只有福尔摩斯博士没有不在场证明,而当我们询问她那天的行程的时候,她却拒绝回答。” “目前来看,福尔摩斯博士的嫌疑确实是最大的。” “……”安妮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这样简单的事件欧洛丝明明一眼就可以看出真相。但欧洛丝却放弃了嘲笑她眼里的愚蠢金鱼。 反常的行为。 “所以你为什么会打给我?”安妮问调查员。 “哦,是这样的,我们在带走福尔摩斯博士的时候,问她需不需要联系家人……她给了我们你的电话。” 很明显,调查员也很奇怪。 “让欧洛丝接电话。” 安妮尽量让自己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稍等。” 过了一会,调查员的语气有些古怪:“是这样的,女士,福尔摩斯博士拒绝和任何人交谈。” “……” “总之,如果在一个星期之后,福尔摩斯博士还是不愿意说出她那天的行程,或者没有证据证明她的无辜的话,那我们就会将她当做凶手判刑。” “……”欧洛丝在闹脾气。 安妮想。 她百分百确认这是那个聪明到无人能及的小疯子故意做出的事……没有人会像欧洛丝一样对自己的安危漠视到如此程度,甚至会故意让自己陷入危险的漩涡,而目的只是为了…… 为了让安妮服软。 安妮知道欧洛丝是因为之前的事在生气。 因为安妮很熟悉这样的欧洛丝,从前欧洛丝每一次生气都会这样,她会自己找个地方,拒绝和任何人交流,任由别人心急如焚,也只会冷眼旁观。 只有安妮能找到她,只有安妮能牵着她的手回家。 这次也该如此,只要安妮愿意去做证,提供欧洛丝那晚的不在场证明,她很快就能领着自己蓝眼的小姑娘回家。 本该如此。 但是—— 安妮捏着自己的袖口,蓦然沉下脸。 一向温和的她在此时露出了冷淡不悦的神情,连窗外温暖的日光也不能令她的面容柔软半分。 ——以前的欧洛丝只是小打小闹,生气也不过最多会做些蠢事去打扰她的哥哥们,被逮住之后等着安妮过来领人。可这次,她竟然不顾自己的安危把自己作进了监狱。 不能再惯着她了。 安妮想,这次是监狱,那下次呢?战场吗?难道要她去伊拉克把人从枪口下带回来吗? 无法无天的小姑娘也该长长记性了。 冬日的阳光遥远又温暖,落在桌子上就像踮着脚尖的蝴蝶那样轻盈。 黑发黑眼的女性盯着桌面上的浮尘,轻轻地叹了口气。 第37章 . 伦敦的冬日总会伴有连绵的阴雨,伴着寒风如刀般刺入每个人骨骼的缝隙,令他们行走间带着晦暗的隐痛。 夜色中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雨水沉默的落下,在青石板上积起小小的水洼,倒映着漆黑的夜空和零星的灯光。 一只靴子踏入水坑,溅起的水花使夜色和灯光破碎,泛起涟漪阵阵。 身穿黑色长风衣的女性撑着一把黑伞,驼色的围巾遮住了她的面容,只是看她露出的眉眼,微微下垂的眼尾会给人一种温柔的错觉。 女性手里提着一个袋子,头顶的伞隔绝了飘零的风雨,让她能步履从容地闯入寒冷的夜色。 安妮目光平和地注视着前行的道路,被围巾遮住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 距离欧洛丝被关起来已经过去了六天,而安妮正要带她回家。 很明显的,她先妥协了。 在一段亲密的关系里,产生矛盾之后,先低头的不一定是最重视这段关系的,但一定是最心软的。 其实也并非是安妮太过心软……她只是对喜欢的人无法冷酷相待而已。 而欧洛丝的沉默让安妮只能一退再退。 在第一天,调查员告诉安妮,欧洛丝没有说话,只是拉琴。 第二天,欧洛丝泰然自若,只是拉琴。 第三天,欧洛丝无动于衷,拉琴。 第四天,欧洛丝依然没有任何改变。依然不肯和人交流的时候,安妮觉得没问题,她可以耗下去。 到了第五天时,安妮向欧洛丝的哥哥们打了电话。 虽然安妮自己想让欧洛丝长长记性,但她想,夏洛克作为侦探,查个凶杀案是很正常的……只是这个案子正好牵扯到了他的妹妹,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可当安妮打给夏洛克的助手华生的时候,却得知他们正在伯明翰追查一件疑案,实在难以赶回伦敦。 然后安妮就联系麦考夫,但他的秘书小姐跟她说麦考夫前不久到邻国访问,目前无法干预国内的事物。 安妮放下电话之后几乎要气笑了。 ——一年到头恨不得窝在贝克街221b公寓沙发上待到死的咨询侦探,忽然跑到别的城市办案,对自己妹妹的事却不问一句;对自己家人有着可怕掌控欲的麦考夫居然不顾身份,跑去做外交大臣应该做的工作,而不关心自己最麻烦的小妹妹…… 要是再不明白这其中猫腻,安妮就白认识这群福尔摩斯十几年。 第六天,安妮踏上了去接自己的小姑娘的路。 安妮当然知道这肯定在欧洛丝的预料之中。就算自己什么都不做,她也不会有事……在过去的许多年里,黑发蓝眼的小姑娘已经证明过很多次她的头脑是何等的聪明。 但是,万一呢? 没人比安妮更了解欧洛丝的疯狂偏执。万一欧洛丝真的到最后也什么都不做,让自己身陷囹圄,只为了和安妮赌气……那该怎么办呢? 安妮不敢赌这万分之一的可能。 她只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小姑娘虽然摇摇摆摆,但总要好好的。 . “难道监禁的环境都是这样的吗?” 安妮皱着眉头。 “绝大部分不是。” 和安妮联系的调查员詹姆斯说:“这只适用于特殊的对象——福尔摩斯博士的特殊我想你也该清楚,我们需要时刻监测她的状况。” 瘦削的女性身上套着简单的白衣白裤,蜷缩着睡在简易的床上,苍白的仿佛一团云雾,旁人呼吸稍重一些就会消散于这个狭隘的世界。 床边的柜子上放着一架小提琴,再旁边是一个不大的洗漱台……对于一个监禁的环境而言,这里并不算很差,该有的都有,甚至可以说一应俱全。 ——除了它有一面墙是透明的,外面的人可以一眼望见里面所有的事物,一点隐私都不被保留。 这才是安妮皱眉的原因。 “里面看不见外面吗?”安妮问。 “当然,这是特殊材料制成的单面玻璃,里面的人只能看见一面磨砂玻璃,也听不见我们说什么。” 安妮凑近了玻璃,瞧见了女性比几天前更加深邃的眉骨和嶙峋的手腕,心中一沉。 “欧洛丝是在睡觉吗?” “这我们就不能确定,这几天福尔摩斯博士每天除了拉一会儿小提琴之外,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我想一般人类的睡眠时间应该不至于这么漫长。” 詹姆斯有问必答,态度好到不像是为政府工作的精英,反而像一个电话客服那样温和。 黑发黑眼的女性转过身来,看着这位西装革履的年轻调查员,板着脸问:“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取证?” “随时可以,女士。” . 詹姆斯将安妮带到监禁室旁边的房间里,只有一盏明亮的白炽灯,一张桌子和两个椅子。 年轻的调查员将录音设备在桌子上放好,面容严肃的跟已经落座的安妮说道:“我要再次提醒您,女士,本次取证会全程录音录像,我们的谈话会被当做重要的证据反复观看。如果您说的内容不属实,我们会认为您构成伪证罪,需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望您知晓。” “当然。”安妮轻声说。 白炽灯的光落在她漆黑的瞳孔里,就像夜色中的星辰那样闪亮。 “那么,在案发当时,福尔摩斯博士在哪呢?” “她在我家。” “你家?”詹姆斯露出怀疑的神色,“但据我们的人取证,并没有发现从研究所到你家这段路上的监控里发现博士的身影……她是怎么到你家的?” “摄像头是很容易控制的……你知道麦考夫?福尔摩斯吗?” “当然,那位先生的名号我早有耳闻。” “他有这方面的权限,”安妮脊背笔直,却微微低下了头,“那个人恨不得把自己的弟弟妹妹全藏起来,改个监控记录算不了什么。” “……”听见政府里了不得的大人物滥用职权的詹姆斯恨不得把录音设备给砸了。 他干笑了一声,转移话题:“那博士去你家干什么?” “……”这次沉默的是安妮,她似乎是在思考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说:“去恋人的家里有什么值得奇怪的么?” “恋人?” 詹姆斯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欧洛丝会把唯一向外界求助的机会用在了和自己看起来没什么关系的女性身上。 “你对同性恋人有偏见吗?先生。” 这个年代对同性之间的感情虽然没有前几十年那样严苛,甚至到了会被认为是一种疾病,要强制矫正的程度。但到底也不会被认为是一件正常的事,大部分人还是会隐藏自己的真实性向,来避免他人异样的眼光。 原本詹姆斯以为方才黑发女性的沉默是在纠结要不要坦诚自己的性向,并为此感到羞耻……毕竟大部分人都不会有勇气承认自己的于众不同。 但当他听到女性语气平静地询问自己是否有偏见,又见到她的目光的时候,詹姆斯推翻了自己的想法。 ——黑发女性的脸上是如湖面般的平静,甚至带着些微温和的笑意,而她澄净明亮的眼里,是比旷野的风更浩荡的从容。 她完全不为自己与世俗相悖的恋情而感到难堪。 她甚至觉得自豪……因为她有着世界上最好的恋人。 “当然不,女士。”詹姆斯反应好像慢了一拍,“我尊重这世界上所有人的性向。” 调查员的回答让安妮眨了眨眼睛,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旁边的录音设备,真情实感地加深了唇角的笑意。 “那么,为什么博士不愿意说她当天是在你家呢?她并不是什么公众人物,有个同性恋人这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听到这个问题,安妮收敛了些笑容。 “因为我们吵架了。” “可以详细说一下吗?” “她想见我的家人,坦诚我们的关系,我拒绝了。” 安妮简言意骇,宛若渣女。 “……”詹姆斯似乎有些能够理解隔壁那位的心情了。 本来同性恋人在这个时代走的就格外艰难,彼此间的扶持是他们能够走下去的最大动力。如果一方坚定不移,而另一方却遮遮掩掩不肯坦诚,那确实很令人失望。 “那你们是因为观念不同而争吵对吧?” 目前来看好像确实如此,但詹姆斯一直注视着面前的女性,从她身上感受到的沉稳与平和让他又不想那么认为。 他想一个眼神坚定,脊背笔直的人是决不会这样懦弱。 “……”白炽灯直直照在光滑的桌面上,反射着冰冷刺眼的光,安妮垂眼看自己手心的纹路,竟有些恍惚。 安妮比欧洛丝大了两岁,她们从小一起长大。 因为许许多多的原因,在欧洛丝成年之后她们成为了恋人……而在此之前,安妮也不知道自己会喜欢女孩。 第38章 安妮没和男孩谈过恋爱,也无从比较。但她想不管是同性还是异性,喜欢一个人的感觉都是一样好的。 欧洛丝从来没有对安妮生过气。 毕竟有多少恋人会像她们那样,有十几年相互了解的时光呢?在深切的了解彼此所有缺点后,却还能走到一起的恋人,大概率也不会因为对方身上的裂缝而轻易产生争吵的吧。 在这次之前,她们一直是很好很好的。 “并不是观念不同。” 黑发女性反驳了詹姆斯的话,她洁白的面容在冷调的光线里泛出柔和的情感,微微下垂的眼里也涌出动人的温情。 “我当时话没有说完,欧洛丝就很生气地离开了……” “我想对她说我不是不愿意带她见我的家人,”安妮无奈的说,“我只是希望她等一段时间,让我的家人们准备好。” 即使这个世界上同性恋人多么不容于世俗,可安妮了解自己的家人,他们一定会接受自己的选择,她并不担心这点,只是…… 黑发女性的声音在空旷安静的房间内回荡:“我想让我的小姑娘一开始见到的,是我的家人对她的肯定而非审视,一开始感受到的是温柔而非挑剔,我想让她知道……” “我会给她所有最好的一切。” 从第一次牵起欧洛丝的手时,安妮就清楚地明白她们的灵魂会坠入地狱,未来注定会有许多坎坷磋磨。 如果不想一辈子让她们的爱意不见天光,她们会经历被歧视,被偏见,也会在一次次的不起眼的摩擦中逐渐撩起彼此埋怨的大火。 可即便如此,安妮也会坚定的、一次又一次沉沦于这种唯一而独特的温柔关系。 在安妮椅背相抵的墙后,苍白瘦削的女性紧闭的眼睫忽然狠狠一颤,她缺少血色的唇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下,向来没什么表情的面容上忽然浮现出巨大的动荡—— 像兵败城破,像金佛落漆,像完璧玉碎……像一只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小狗落入了滚烫的怀抱,再也不必流浪。 . 一开始欧洛丝是不喜欢玩这种找个地方躲起来,然后就等着别人翻天覆地的找自己的无聊游戏的。 虽然也没人陪她玩。 但自从安妮找到了藏在榛子树上的欧洛丝,并和她一起看了一场日落之后,欧洛丝就稍稍对捉迷藏提起了一点兴趣。 其实欧洛丝不只是心情不好才会躲起来……老实说,她的情感系统并没有那么发达。 只是安妮花费许多时间,找了许多地方才灰头土脸出现在欧洛丝面前的笑容让她稍微增加了一些游戏的频率。 安妮知道吗?她或许是知道的。 她们玩了这个游戏十几年,从未厌倦。 . “……”詹姆斯像是在思考如何将对话继续下去,沉默的时间越发长了起来。 “叮铃铃——” 手机铃声的响起让年轻的调查员如蒙大赦一般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匆匆丢下一句「稍等」就跑了出去。 安妮看着快步离开的调查员,目光在他的耳廓上停留了一下,随后就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她又将目光放在录音设备上,看了一会后将它拿起,不出意外地发现根本没有开机。 “……”这场面敷衍地安妮又想叹气了。 这时詹姆斯跑了回来,面带轻松的笑容和安妮说:“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的同事刚刚通知我真正的犯人被抓到了……是个觊觎我国机密研究的间谍,福尔摩斯博士可以无罪释放了。” “……” “怎么了?你不高兴吗,女士?” 像是没感觉到气氛的诡异,詹姆斯保持着热情的微笑。 “不,我很高兴。” 安妮慢慢的起身,接过自己的伞和袋子,也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 “欧洛丝没事真的是太好了。” . 站在门口的安妮看了眼如墨般深沉的天空,雨依然在下,甚至还有变大的趋势。 “安。” 清冷低沉的女声并不很大,却如平地惊雷一样吸引了安妮的全部注意力。 她看见有着乌黑卷发的高挑女性从门里缓步走来,身上还穿着那套白衣白裤,或许因为女性太瘦的缘故,宽大的布料随着女性的走动显得空空荡荡,也遮不住她纤长的手腕和脚踝。 可能是安妮打量她的时间太长了,欧洛丝有些心虚地又喊了声:“安?” “玩够了,小疯子?” 安妮冷着脸。 “……”欧洛丝不敢说话。 明明有着冷淡锋利的模样,欧洛丝却在看见黑发的恋人时胆怯地像个小心翼翼的孩子,甚至还在偷偷观察她的表情,以此揣测恋人的态度。 ——完全让人看不出她傲慢冷酷的本性。 这时吹来一阵夜风,夹杂着冰冷的雨水,让安妮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想起来欧洛丝穿的单薄,却见到蓝眼的美丽女性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好像感受不到一点寒意。 “……”到底还是心疼,安妮叹了口气,也绷不住一张冷脸了,她从手提袋里掏出一件厚实的大衣为欧洛丝穿上。 “下次别玩这么疯了……我很担心你。” 这是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躲猫猫游戏。因为安妮总是很心软,导致她从未在这种游戏中取得胜利过。 其实她并不在乎,也愿意纵容自己的小姑娘的撒娇,只是这次确实有些过分,所以才会生气。 但安妮总是很容易心软对自己的恋人心软。 欧洛丝任由比自己稍矮一些的恋人为自己套上衣服,配合她抬手或是转身,乖巧顺从地是会让夏洛克头皮发麻、让麦考夫老怀欣慰的程度。 她微微低下头,湛蓝的眼睛注视着安妮柔美流畅的侧脸,比冰川还要迫人的冷漠逐渐有了裂缝,从那里流出汩汩的春水,宣告着万物复苏。 欧洛丝克制着自己抖动的眉尖,她低声说:“知道了。” . 即使安妮给欧洛丝的套了一件衣服。但她的脚踝还是被暴露在外,为了不让她着凉,安妮叫了一辆计程车。 ——安妮不想思考在接近午夜的时候还能随手叫到计程车是一件多么奇怪的事……她今天经历的怪事已经足够多了。 上了车之后安妮终于感觉到了一丝暖意,她捧起和自己一同坐在后排的恋人的手,想要稍微驱散一点上面的寒气。 安妮把自己的围巾给欧洛丝围上,自己则一心一意的捂热她的手。 欧洛丝从上车之后就一言不发地看着安妮为她忙来忙去,她看着自己手,能够感觉到温度不断的从那双比自己要小一些的手里传来……温暖到甚至让她觉得有些炙热。 “你有没有一些时候,”欧洛丝忽然问安妮,“会觉得我很麻烦?” ——“你会在某一天讨厌我,不再爱我吗?” 出租车里很安静,只有发动机的轰鸣,欧洛丝的问题一字不漏的落在安妮的耳朵里,她扭头看了一眼欧洛丝。 幽暗的光线里欧洛丝只能看见恋人眼里星辰一样的光。 在欧洛丝眼里,安妮是比全世界的金鱼加起都要重要的多的存在。 和安妮在一起获得的快乐是其他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欧洛丝沉迷于这种甜蜜的情绪中无法自拔。 但人类的贪婪和欲念是没有止境的。 和安妮的拥抱、空气中眼神的交汇、每个细密的亲吻当然都会令欧洛丝愉悦,可这并不能令她感到满足。 像欧洛丝这样的人,她需要一些坚实的、疼痛的、柔软的东西来填满她胸膛里那颗永远疯狂的心脏。 而行动要比言语更让她安心。 但有时候,恋人的回应也很重要。 安妮怔了一下,侧脸去看欧洛丝在昏暗的环境里模糊了的轮廓,瞧见了那双寒冰似的眼眸里有两点盈盈的光。 她好像明白了什么,于是抿唇一笑。 “我可以对你做出最真诚、最动人的承诺——但是亲爱的,你我都知晓承诺是最无法证明的东西。” 车内两个年轻女性的手不知何时十指相扣,像是与生俱来的契合。 安妮的声音也很轻,但同时也非常认真:“不过好在时间能辨别世间一切虚实,而我们还年轻——你准备好要用漫长的时间来聆听我的答案了吗?欧洛丝。” 蓝眼的女性欺身含住那片温软的唇,温柔的如衔着一片秋水。 . 她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她,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站在她身边……她渴望有人注视她,也被她注视。 ◎作者有话要说: 【她渴望有人至死都暴烈地爱她,明白爱和死一样强大,并且永远站在她身边……她渴望有人注视她,也被她注视。】——改自《橘子不是唯一的水果》 这篇就正式告一段落啦,感谢大家对我浅薄妄想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