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捡恩不知道》 第1章 [gl百合] 《捡恩不知道作者:蛋挞鲨【完结+番外】 简介: 1. 卢椋继承了家里的石雕厂, 业务承接还算广泛,小到街边的路碑,大到寺庙的功德碑。 墓碑不是她的主营项目,抽成高,到手低。 要她做也可以,但要加钱。 某天她接到了朋友推荐的单子—— 要她一条龙服务。 包车接送、租房安置、墓碑刻字、墓园选择…… 【aaa卢家石雕】:要加钱。 【捡恩】:20w够吗? 【aaa卢家石雕】:你不会想诈骗我吧? 2. 基于客户的昵称和选择的雕龙绘凤效果图。 卢椋猜她是个岁数不小的富婆。 接客户那天下雨, 卢椋没想到捡恩是一个刚满二十岁的年轻女孩。 她薄得像一张纸,在扬草的秋雨里如雾如烟。 卢椋不知道的是,孙捡恩要她做两块碑。 一块是妈妈的,一块是她自己的。 3. 孙捡恩和卢椋互为甲乙方。 在石刻工厂,孙捡恩是卢椋的客户。 在那栋小楼,卢椋是孙捡恩的房东。 4. 孙捡恩不知道,卢椋对她一见钟情。 5. 卢椋不知道,捡恩和她一样。 *年上*差七岁 *全麦石雕师傅x淡人休学舞蹈生 *白开水日常恋爱向 *12月25日入v 内容标签: 都市 因缘邂逅 轻松 治愈 日常 主角视角 卢椋 互动孙捡恩 一句话简介:墓碑师傅和她的富婆客户 立意:没有爱的话这一生也太漫长了 第01章 第一块碑 “小椋,你手机响半天了。” 奶奶过来的时候卢椋还在检查石料。 最近采石场新拉来了一批石料,卢椋光拆石头就花了不少时间,顾不上吃饭,家里做了饭就送过来。 早就到饭点了,厂里的工人到点下班,卢椋是老板,没什么准点上下班的概念,她没事就喜欢在厂里待着,坐在一堆石头里敲敲打打。 “什么?” 切割机停下来,浑身都是石头粉尘的女人扯下防尘口罩,露出一张五官偏浓的脸。 “你八十岁还是我八十岁呀。” 梳着俩麻花辫的老太太一身花袄子,还没到冬天就穿上了高领薄毛衣,“你的手机。” 她把手机塞到卢椋手里,女人放下切割机,也沾满灰的工作鞋踢开地上的工具,一边问谁啊一边接过手机。 “我不识字哪知道,哎呀都要一点了,我要去打麻将了。” 不知道是人老了个子缩水,还是女人个子太高,她站在乱糟糟堆放的石料中颇有些站在山头的恣意。 “你这些东西能不能收拾收拾,老人家不好走路的呀。” 未接电话好几个,都来自二胡仙人。 卢椋摘了黑色的鸭舌帽,扇了扇风,扫了眼身手矫捷的奶奶,“得了吧,您比双枪老太婆还利索呢。” “不识字看得懂麻将,要我给你点钱吗?” “你自己留着买吃的吧,奶奶打麻将都比你赚得多。” 小老太太还能蹦跶,卢椋一边说慢点,一边笑:“跳蚤奶奶,瞧不起谁呢。” 卢椋父母去世多年,她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 她接下父亲规模颇大的石雕厂,过去这么多年,居然维持得不错。 就是这行越来越不好做了,石材运过来费用昂贵,工匠工资年年涨价,只有她的毛利润不涨。 高速公路边的石雕厂堆着不少巨型石雕神像,全是卢椋父母死那年跑单的废弃品。 奶奶送的饭放在一边,卢椋长腿跨过几条烂石料,走到这个厂棚唯一的办公桌前。 豪华真皮沙发掉皮稀稀拉拉,卢椋把趴在上面呼呼大睡的海参猫拎到一边,给通讯录里的二胡仙人回了个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嘿了一声,“卢老板,这么忙?看来最近生意很好啊。” 卢椋浑身粉尘,走到一边水槽冲了冲自己的手:“哪有你忙啊,都是大明星了。” 她声音清亮,大学时期崔蔓就邀请过她组乐队做主唱。 卢椋声音虽然好听,但五音不全无法拯救,纵然嗓音很有欺骗性,工作却糙得找不到对象。 “是大明星我捐款就多捐点了,让你在功德碑上多刻几个我的名字。” 电话那边的熟人开了几句玩笑,“卢老板最近还接私人订制吗?” 卢椋洗手很有仪式感,洗完回座位还要擦半天,奶奶没少骂事儿多。 她笑了一声,“什么私人订制,你回扬草拉二胡这么多次也没见给我客源啊。” 崔蔓这会倒不在老家,背景还有工作室练习的器乐声,“那些都是小单子,我这回给你介绍一个大的。” 卢椋还当崔蔓开玩笑,很配合地问:“多大?不会又是寺庙功德碑吧?我现在还没做完呢。” 她的石雕厂承接业务广泛,大到寺庙佛塔和塑像,小到路边的界碑,能赚钱的都做。 不过规模还是不如她父母在世的时候做得大。 她偶尔也迷茫,自己是不是当年应该直接把厂子卖了,或许还会有更好的发展。 “没这么大规模。” 崔蔓是她大学同学,两个人在学校认识,没想到还是老乡。 两个人学生时代没少一起玩。 虽然彼此都算艺术专业,卢椋的专业更接近工艺,和音乐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两个人在学校走得近,却都是不谈恋爱的人,总有人误会。 毕业后卢椋回了老家,崔蔓到处跑,偶尔回来带着做哀乐,也能见上几次。 “是我一个朋友的朋友问我,有没有认识做墓碑的。” 她戴着耳机打电话,已经把手机号码发卢椋微信了。 卢椋擦完手顾不上看手机,打开饭盒吃饭,不忘推开跳上桌的肥猫。 “墓碑?我现在不做小的,大的挺贵的。” 她又觉得奇怪,“你朋友的朋友?哪里人?为什么找到我这儿?” 崔蔓:“这不废话,当然是扬草的墓。” 毕竟是朋友的朋友,崔蔓也没见过本人,只知道是个跳舞的,具体多大也不晓得。 她只能算中间人,走个人脉。 不过对方的需求很明确,要扬草的墓碑师傅,还要租扬草本地的房子。 要住上两个月,年后再走。 卢椋扒拉着奶奶做的菜哦了一声,心想爷爷是不是又和奶奶吵架了,怎么做到银耳炒白菜的。 她听出崔蔓的工具人性质,毕竟是给活干,“行吧,你朋友的朋友也算我的朋友,没几个钱我也会助你一臂之力的。” 她头发前面剪得很短,刘海外八,工作的时候帽子兜住。 不过耳后的一截发又长到肩膀,随着说话摇晃,能看出不少石头的粉尘。 崔蔓知道卢椋只是工作看上去不太体面,妥妥一厂二代,“别说得这么可怜,实在不想干也可以拒绝。” “干,当然要干。” 卢椋拿起手机,“就这个手机号?” “不对啊,是她要找人干活,为什么还要我打过去?” 崔蔓:“你还挺会拿乔。” 她笑了两声,“那我把你微信号发给我朋友,再转发?” “别麻烦了,我直接加吧。” 卢椋实在吃不下盒饭里银耳炒白菜,打算找个跑腿点城里的外卖,“那我挂了。” “嗯。” 卢椋搜索里这串手机号,添加了名叫捡恩的账号。 捡恩。 奇怪的昵称。 她完全没有往真名上想,等一个小时后外卖跑腿把披萨送进石雕厂,卢椋看见了通过验证的账号。 【aaa卢家石雕】:你好,我是崔蔓介绍的卢椋。 她闲着没事点进对方的朋友圈看,三天可见,背景是风景照。 签名很有文化,写着方生方死,方死方生。 卢椋本以为这样的昵称和崔蔓介绍的朋友应该岁数不大,现在又有些怀疑。 头像和卢椋亲戚群的亲戚高度重合,一张风景照,就差写着宁静致远了。 对方一直不回,卢椋下午还有工要赶,继续做功德碑去了。 孙捡恩刚坐上去扬草的车,怀里抱着堂姐送的蜜柚。 塞满遗物的行李箱堆在行李架上,她把母亲的相册放在书包里,这会又不敢看了。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妈妈亲生的女儿。 名字昭示了一切,捡恩捡恩,她就是捡来的孩子,要偿还养母的恩情。 孙捡恩怎么也没想到,还没有毕业,妈妈就去世了。 从确诊到死去短短三个月,快得北方的枫叶刚落下不久,人就化成了灰。 “小恩,妈妈说留给你的话都在手机里了,你自己看吧。” 第2章 “她银行卡和其他账户的钱都给你,具体多少我也不知道,都写在手机里,说锁屏密码你知道的。” 孙捡恩大学是第一名考进去的,老师对她寄予厚望,认为这孩子唯一的不足就在性格。 她太沉闷了,舞者可以沉,但也不能闷成这样。 不爱社交,朋友只有一个。 同龄人到处玩交朋友谈恋爱,她可以一天到晚泡在练舞室,仿佛生下来就是为了跳舞活着的。 还有一个月放寒假,对加入了剧团实习的孙捡恩来说,她做了一个非常不道德的决定。 她不回学校,也不回剧团,她要去妈妈的故乡,迁坟立碑。 车经停某站点的时候,剧团的老师赵祯给她打了电话。 “捡恩。” 孙捡恩嗯了一声,声音冷淡,“赵老师。” 她在微信里发了一大串的离团理由,文字看上去像个健谈的女孩,实际上最害怕通话和语音。 赵祯能想象到她肯定是冷着脸发这么多消息的。 对老师来说,孙捡恩是这一期剧团实习的学生里最有天赋的。 她实在太像她生母孙飘萍了。 但孙捡恩的个性和孙飘萍完全不同,更像当年舞蹈剧团双子星的另一个。 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毕竟李栖人是养大她的妈妈。 赵祯:“难道你就打算这么离开剧团?一辈子不跳舞了吗?” 她也算孙捡恩两位母亲的学妹,那样舞台的人是很难忘却的。 孙捡恩懂事后才明白,她学舞蹈遇见的每一个老师都在通过她看她的妈妈。 这种投射无论工具,电话也一样。 她嗯了一声,“反正我妈妈死了。” 孙捡恩的位置在窗边,邻座的女孩听到这句话惊讶地看了她一眼。 发现这个女孩子皮肤雪白,长得也很漂亮,又看了一眼,正好和望着窗外的孙捡恩撞个正着。 孙捡恩并不在意,她听完赵祯挽留她的话后说:“赵老师,你对我期望太高了。” “我不认为我能完成学校要求的独舞创作。” “我……” 她考上舞蹈生梦寐以求第一学院,可能毕不了业。 孙捡恩看了眼小桌板上的橘子,“我现在很怕跳舞。” “看在妈妈和您以前待过一个剧团的面子上,您放我走吧。” 她说得客气,挂电话却很利落,更像通知。 电话那头的赵祯听着忙音笑了,同办公室的老师问:“真要放她走啊,没这么好的苗子了。” 赵祯:“她应该是去她妈妈的老家了。” 双子星陨落对她们来说也是遗憾,“给她办休团吧,年后回来。” 孙捡恩怕老师回复,提前开了消息免打扰。 等设置完一切后才看到微信的新消息。 朋友说她姐姐给她找到熟人了,对方会加她。 是这个aaa卢家石雕? 头像是丑猫的墓碑师傅吗? 墓碑师傅不应该五六十岁吗? 难道这是她孩子设置的? 她不知道怎么回复,先点开朋友圈看了看。 太多了,拉不到底。 什么装修公司周年庆大酬宾点赞99个送小马扎。 石材订单视频。 小猫拉屎短视频,比上一个石材订单视频还长。 分享网易云音乐链接,听的还是某音神曲。 感觉这个师傅的小孩不超过十五岁。 孙捡恩没有耐心看下去了。 她把自己的需求一股脑发过去了。 包车接送、租房俩月、墓碑刻字、墓园检索等等。 发出去她又后悔,她会不会变成难缠的客人? 卢椋正好中途休息看了眼手机。 大概是崔蔓提过,她也不惊讶,只回了三个字—— 要加钱。 孙捡恩盘了盘自己的存款和妈妈留给她的,问:20万够吗? 那边半天没回,头顶的状态倒是很忙。 孙捡恩心跳都加速了,思考起贷款做墓碑自己死后还钱的可能性。 没想到对方发了一句—— 你应该不是搞诈骗的吧? 孙捡恩想:好没礼貌。 她以为对方不想干,试探着加钱:25万呢? 对方秒回:好的,姐。 第02章 第二块碑 卢椋没想到崔蔓介绍的客户当天就到。 更没想到她一口气给她转了五万块钱的订金。 石雕厂三代见惯了单日流水,那都是大项目的工程款,走厂里的财务。 就算卢椋这些年见识不少,这么豪爽一口气打五万订金的私单还是第一次见。 她都有些好奇这位富婆到底要做什么规格的墓碑了。 昵称捡恩的客户姐没有过分具体的要求。 主要是她连迁坟的墓在哪都不知道,更不知道扬草本地动土迁坟的政策。 这是个长线客户,以卢椋的怕麻烦的个性,不是朋友推荐,可能懒得干这样的一条龙。 对方的高铁坐到苍城,距离到站就剩两个小时了。 苍城到扬草还要坐车,卢椋算算时间,这位富婆客户或许会在傍晚抵达。 【捡恩】:我今晚先住酒店,还没订,我等会看看。 【捡恩】:我搜了你的石雕厂地址,离县城有点远,打车或者公交方便吗? 到底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富婆,人家来这里旅游都知道先做攻略。 一个要来给老妈重新刻碑的人居然不知道上网搜搜扬草的交通吗? 卢椋想:这可能就是有钱人祭祖。 她以前也见过这样的客户,不过是办点事,机酒住宿都有人安排。 不过这位似乎搭的崔蔓的线,二十五万全款里还包括了买断卢椋一部分时间的价格。 卢椋看了眼满地的石料,还有不远处搭着脚手架的巨型佛塑。 那是她做了很久刚结束的寺庙订单。 奶奶救助的海参猫吃得膘肥体壮,还有一颗显著的媒婆痣,正坐在佛头上面摇尾巴。 手机全是石灰,卢椋懒得打字,发语音回:“不方便,公交车六点就停了。” 工人在隔壁厂子工作,声音躁得很,卢椋的语音难免带上这样的杂音,“你火车到站前十五分钟给我打电话,我会来接你。” 外面下起了雨,从卢椋的视角看,占地很大的石雕厂外,废弃的神明石像都开始流泪了。 她怕大城市来的客户没有车程概念,补充了一句:“你坐在火车上能看到一片巨型石雕,什么菩萨啊如来的,就给我发消息。” 孙捡恩戴着耳机放空。 她没什么朋友,要好的就是安璐,墓碑师傅也是对方推荐的。 就算孙捡恩专业过硬,大学也没有积攒人脉。 很多同学不喜欢她,认为她傲慢清高,不合群也是看不起别人。 更多的羡慕孙捡恩命好。 生母是舞蹈圈子的大前辈,养母虽然因伤很早转行,资源也不错。 她们留给孙捡恩的是可以挑选的老师,剧团也随便她选。 只要孙捡恩想,去上节目也可以。 连她不怎么经营,不曾露面的社交账号只发过几个练舞视频就轻轻松松破了万粉。 孙捡恩不知道自己这样是命好。 她只知道自己更像生母的名字的谐音,宛如漂萍。 过早知道自己是领养的事实,注定她和李栖人并不像寻常母女亲密。 李栖人严厉,最大限度地开发她的天赋,总说如果是孙飘萍,会做得更好。 一起长大的双子星,一个太早死去,一个注定在她的孩子身上投射期望。 孙捡恩很多时候想,要是我不知道就好了。 那样她或许可以像许多同龄人那样和妈妈撒娇,而不是回家也小心翼翼。 畏惧放学后的时间,畏惧只有她的三面镜子舞蹈室。 她生下来好像就是为了以母亲的影子存在的。 李栖人养大她,似乎为了缅怀死去的那个女人。 从北到南,从名不见经传到舞剧里的最受瞩目的女演员和对打舞剧的女演员,也从横跨生死到没有生死。 孙捡恩看着飞驰而过的景色,从平原到山川到近海,这是她人生第一次离家这么远。 或许她从来没有过家。 她初中开始就在外边住校,和李栖人的关系更像上下级。 妈妈是一种职称,自己获得的奖杯是李栖人升职的基石。 当年妈妈们离开家乡,有没有想过会变成骨灰才回来呢? 孙捡恩望着窗外出神,手机频繁震动后她看了一眼提醒。 好多语音。 她不想听,转成了文字。 对方普通话还算标准,转文字也看得出具体信息。 孙捡恩回了一个哦。 几秒后补上谢谢,对方不回复了。 她的邻座换了好几个人,等到苍城下车转城际列车的时候,孙捡恩才发现自己把姐姐送的蜜柚落在的动车上了。 第3章 同站换乘排队二次安检的时候,孙捡恩愣了好一会。 后面的人挤到前面,本想骂她杵着干什么的,看小姑娘红着眼眶,只好咽了回去。 抵达苍城高铁站的时候是阴天,等列车启动,路上就下起了雨。 路上孙捡恩没有睡觉,她搜了扬草的旅游攻略,避雷的和赞美的五五开,大多都说这个小县城太无聊了。 本地人说别来,他们都得被宰二里地。 外地人说黑车遍地,再也不想去了。 等她在夜幕下看到大片的石雕神像,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忘了订酒店。 最重要的是她要给石雕师傅发消息,对方说好来接她的。 这是卢椋做老板的第六年。 厂里的工人都知道小卢老板嘴上说随便干干,对厂格外上心。 要维持一个这么大的厂子很难,卢椋知道很多老师傅如果没了这份工作难以维持生活。 工业化的时代,感情也来去匆匆,更何况物品。 卢椋想保住厂子,也顺应时代开了线上宣传,厂里对外的公开账号就好几个。 她自己也没事直播,直播间大部分宣传厂子。 要是哪天手上的事不那么着急,她就雕点自己喜欢的东西播着玩。 一个厂子的春夏秋冬,是棚户的风霜雨雪,前几年卢椋都是住在厂里的,这两年才搬出去。 大概是她今天走得特别早,工厂的会计姐问:“今天有事?” 卢椋脱下她包浆的工作服,抖了抖帽子上的灰,“去接个客户。” 会计也是她老父亲留下的遗产,如果不是卢椋给的工资很高,或许已经退休了。 卢椋目前经营的万造石雕厂还在招人,想招个年轻的全职会计,目前没找到合适的。 会计姐的女儿比卢椋还小一岁,去年结婚,她免不了操心卢椋,开了句玩笑:“客户啊?我还以为你约会去呢。” 卢椋:“我上哪约会啊,你上次给我介绍的女孩嫌我学历低呢。” 会计:“你还记着呢,真是的。” 时间快来不及了,卢椋顾不上换下落满石灰的裤子,抓了车钥匙离开,不忘回:“您下次还是别介绍太高学历的。” 会计看她那祖传的矫健蹦上老破皮卡的身影,更发愁了,“不喜欢男的,喜欢女的又要门当户对的,我上哪找去。” 路过的保洁拎着偷吃盒饭的媒婆痣小猫说:“需要特地找的都不是,你也别操心了。” 那破皮卡还是卢椋老爸留下的。 她上次去见会计介绍的对象就是开这辆车去的。 一身刚从工厂出来的寒碜模样,眉眼再浓得好看也无法掩饰扑面而来的苦力感。 再加上这个职业,纵然会计姐往好了说,真人和坐骑往那一摆,都像流水好看实际快倒闭的厂二代。 这条件,就算是同性恋也没人会为了好看的脸做慈善的。 活了半辈子的长辈更头大了,“她又不是只有这么一辆车,就不能开那有圈的或者一个字母的车走吗?” 保洁阿姨也不懂车,把猫也搓了一遍,说:“开好车吸的都是什么人,你还是别给人家添麻烦了。” 皮卡在细雨中轰轰开向火车站。 孙捡恩下了绿皮,跟着人流出站。 她拎着的行李箱有二十八寸,她的身形又像一片薄纸,纵然学舞蹈也不是没力气,在旁人看来都像是箱子绑架了她。 小地方的车站大件行李的车站都在维修,出站也没有扶梯,居然是修着水泥地的下坡。 孙捡恩死死握着拉杆,怕箱子惯性前倾失控把前面的人撞飞。 她长得冷冷清清,内心住着无数张牙舞爪的话痨小人,给她描绘大件行李把人撞飞后的后果。 提前预演悲剧是孙捡恩与生俱来的天赋,不过无人知晓。 大多数人只知道看她外表和履历,并不在意她内心如何。 况且她封闭太过,表面看无坚不摧,只有和她搭话的人被她用淡漠的眼神逼退。 抵达出站口的时候,孙捡恩已经出汗了。 扬草一天就几趟车,这一趟的人鱼贯而出,外头大部分是本地接送的人。 黑车司机盯上了拉着巨大行李箱的旅客,跟上往一边躲雨的孙捡恩,“妹妹,去城里三十块钱一人。” “公交车已经停了,这里滴滴打车不好……” 扬草的深秋很短暂,冬天偶尔冷得刺骨,也有几年暖得不需要穿袄子。 还没到冬天,站外的人都穿上了厚实的外套。 孙捡恩穿着米色的风衣,背着的书包看上去鼓鼓囊囊。 如果不是时间不对,更像是寒假回来的学生。 但她的五官虽然偏淡,却很成熟,令人看了一眼还想看第二眼。 “不用。” “有人接我。” 孙捡恩低头,石雕师傅正好发来消息—— 到了。 后面跟着车型和车牌。 皮卡是什么。 孙捡恩是李栖人养大的,学舞蹈很苦,但她没有在物质上亏待过养女。 孙捡恩看向从公路开过来的一辆辆排队的车。 有人接孩子停车,这一段路都堵着。 拎着超大行李箱的孙捡恩并不在卢椋的检测范围,她又发了句语音:“姐,你穿什么衣服,确定站在出站口吗?” 这个时候孙捡恩顾不上转文字,点开语音。 这才发现自己误会的不止是对方的年龄,还有性别。 秋风好冷,孙捡恩第一次体会到南方秋天湿漉漉的刺骨。 正好这个时候皮卡排队到出站口正对着的位置,卢椋隔着副驾驶座车窗看外边,和疑惑看过来的孙捡恩对了个正着。 火车站广场的灯光很明亮,雨丝也有了清晰的痕迹。 这是卢椋第一次知道心跳加速也有迹可循。 她平静地移开目光,心想富婆客户不会坐错车了吧? 也是,上来打五万,也不问她叫什么,只知道卢师傅。 不问号码多少,也没让她发定位。 单纯得不太像卢椋见过的难缠富婆客户。 这里不能停车太久,她拨了微信语音,继续搜寻对象。 和她短暂目光相接的漂亮女孩捧着手机,似乎在确认什么。 几秒后,行李箱滚动,卢椋错愕地看着走近的身影。 破皮卡的车窗都是手摇的,窗户膜也磨损得乱七八糟,开皮卡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墓碑师傅。 但她刚才打电话了,手机也正在通话中。 是皮卡,车牌也对上了。 孙捡恩隔着车窗问:“你是aaa卢家石雕吗?” 卢椋第一次知道微信名被这么念出来有多羞耻。 她不确定自己的心跳是羞耻还是色迷心窍。 还是改个微信名字吧。 姐也喊不出口了,这明显是妹妹。 卢椋:“你是捡恩?” 孙捡恩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昵称太亲昵了。 怎么有人喊得这么怪。 她的长发随着点头在细雨里宛如罩了一层流动的水汽,看卢椋下车拿行李,孙捡恩正要说很重,没想到对方拎得比她还轻松。 卢椋后悔没开另一辆车,也才记得老皮卡的手摇车窗杆断了一直没换。 等孙捡恩上车,她粗暴地关窗隔绝雨水,似乎忘了自己也被雨水打湿。 开车的时候卢椋的碎发贴在脸颊,过分浓烈的五官因为紧抿的嘴唇,像是不高兴。 她问:“你酒店订的哪一家?” 孙捡恩沉默半晌,“对不起,我忘了。” 卢椋更觉得她的二十五万蹊跷了。 赶了一天路又淋了雨的女孩更需要照顾,她没有选择现在问:“你想先去酒店还是先去我家换件衣服?” 孙捡恩和卢椋提过她要短租两个月,问:“你有给我推荐的租房房源吗?” 卢椋:“有。” “不过现在的空房也不适合拎包入住,我先送你去酒店住一晚。” “怎么样?” 第一次见面谈论下榻酒店也没什么,之前卢椋接送客户也有这方面的安排。 或许是她问心有愧,又或者孙捡恩实在太年轻了,又或者…… 破皮卡的空间实在有限,孙捡恩身上的香水味冲散了卢椋常年做石雕被封闭的石灰鼻。 这场秋雨简直下得她淅淅沥沥的。 孙捡恩没有发现她的紧张。 她第一次坐这么破的车,也是第一次见摇窗户的手动杆。 李栖人把她的生活抽空,孙捡恩活着只是为了跳舞。 人心险恶,她不知道的。 就算车内光线的晦暗,她依然给卢椋一种纯净得像冰泉的错觉。 孙捡恩也没有多想。 现在她除了遗产一无所有。 “好啊,那你给我开个房吧,我会把钱转给你的。” 皮卡开出高铁站的缓冲带,卢椋都差点忘了换挡,破车发出宛如拖拉机的轰轰声她才骤然回神。 第4章 “哦。” 第03章 第三块碑 卢椋家的石雕厂比起国内数一数二的厂子,只能算末流。 父母去世后,为了维持厂子运转,她不得不到处拉生意。 厂子里的员工多数比她岁数大,都像是老爸老妈传给她的。 这样模式的厂子和正儿八经的公司不一样,总会操心卢椋的成家问题。 不过卢椋上学的时候就出柜了,出得惊天动地。 她妈拿着切割机追了她几百米,全靠老爸跪在地上抱着老婆的大腿才停下来。 切割机惯性往前滚动,至今厂子大门的守护石狮还有一道卢椋的柜门印记。 从此无论是家里的亲戚还是父母的朋友,爷爷奶奶的朋友,都知道卢家那小孩喜欢女人。 其乐融融的场合,忽然来一句椋啊你有没有喜欢的女人,她妈还会抄起桌上的酒瓶当作切割机想打断她的腿。 换一句大学有没有谈恋爱,卢椋也说没有谈。 总有亲戚嘴碎,追问为什么不谈,不是确定喜欢……了吗? 卢椋形貌结合了父母的优势,就像石雕厂棚与棚之间的紫花地丁,如同开了花的铁钉。 一看就固执,不仅油盐不进,铁水也无法撼动她。 也不知道谁能让她开出星星一样的小花。 她从小到大都这样,小事自己全部决定,大事看情况。 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卢椋还是留在了家乡。 脾气暴躁的亲妈不用切割机搅碎她的腿,卢椋也无法展翅高飞,她就是要和石雕厂一起终老的。 确定喜欢女人是卢椋大学才意识到的事,可惜确认了也没有谈的想法。 这点她和二胡仙人不谋而合,偶尔崔蔓回扬草干活,聚在一起也发一发这方面的牢骚。 此刻卢椋不想草率确诊自己一见钟情。 太肤浅了。 不符合她对感情不切实际的追求。 破皮卡的方向盘皮具都破皮,碎片扎着卢椋的掌心也毫无威慑力,她问:“你想住哪种类型的酒店?” 余光里的孙捡恩只是戴着耳机,沉默地望着挡风玻璃前面的陌生风景。 卢椋以为她没听见,正准备提高音量再说一次,孙捡恩说:“最贵的。” 她从没有电梯的火车站得出这个南方小镇的贫瘠,问:“是没有连锁酒店吗?” 卢椋:“那还是有的。” 她也觉得以孙捡恩的外形,就适合昂贵的一切。 破皮卡轰隆地开向扬草年初新开的连锁酒店,门头和孙捡恩在外头比赛住的毫无区别。 卢椋先下车,撑着伞敲副驾驶座窗玻璃,示意孙捡恩从里边打开。 孙捡恩打开后,她先送人再送行李。 非旺季的小地方酒店有很多空房,前台还给孙捡恩升了房型,看卢椋又过来了,问:“二位一起入住的话都要身份证。” 卢椋:“不一起。” 孙捡恩看她一副急于撇清的模样,进电梯的时候问:“卢师傅,你结婚了吗?” “我?” 这是卢椋接待过年纪最小的客户,刚才卢椋扫了一眼孙捡恩的身份证。 二十岁,大学生的年纪。 之前的客户年纪再小也没有小成这样的,完全是外卖神券膨胀的最大值。 这声卢师傅也很陌生,不过这行都这么喊,卢椋微微吐出一口气,“我看上去岁数很大吗?” 火车站接人的时候孙捡恩没有注意,这时候才发现卢椋个头居然比她还高。 孙捡恩想:安璐还说这边的人高个子很少呢。 她看人的时候毫不掩饰,天生冷淡的脸因为赶路一天洒满疲倦,灯下依然有几分书卷摊开的美人图的漂亮。 孙捡恩的发丝还有几分湿,长睫垂下,“随口问的。” 酒店是今年新开的,设施都不错。 比起孙捡恩诡异的自在,卢椋简直坐立难安。 老实说她没有任何开房的经验,虽然看上去做什么都很有经验,这方面是零。 和从前的客户更没有任何苟且。 这次算什么,奇怪的应该不是我吧? 卢椋看向摊开就蹦出无数东西的行李箱,复盘了对方下火车站后的言行,忍不住问:“孙小姐,你不会没听我发给你的语音吧?” 她那么长条一个人,坐在房间矮小的换鞋凳上,比起看门的狮子,更像一头豹子。 孙捡恩简直毫无初次见面的生疏,一点也不见外地换下外套。 从北到南来的人外套里面就是贴身的打底毛衣,勾勒出她极细的腰身。 原本随意扎着的长发发圈因为动作掉在地上,长发宛如黑色的瀑布,卢椋移开眼,心想崔蔓是介绍客户吗? 她有没有搞错? 孙捡恩背对着人,她心里不好意思,说话和外表一样淡淡,“我转的文字。” 卢椋:“你以为我是男的?” 孙捡恩:“对不起。” 这到底有什么好道歉的? 卢椋捋了捋自己的头发,吐出一口不知道哪里的闷气,“你的行为完全没有考虑安全。” “不过我也有错,我应该提前和你通话确认的,抱歉我今天太……”* 这个客单来得匆忙,按理说是朋友介绍,卢椋应该给更高规格的待遇。 只是这个月到了月底,要出的单和月初列的进度还没有完成,卢椋还是以手上的项目为主。 从前的富婆客户全是经验丰富的老板,做生意老奸巨猾。 头一次来一张白纸的,卢椋做好的准备就像空气棉花拳,毫无发挥的余地。 “你为什么要道歉?” 孙捡恩的五官长得很精致,不详的生父似乎也给了她一双很有特点的眼睛。 单眼皮留白过多,不在舞蹈状态眼神宛如死鱼。 很难想象她十六岁就以这样的精神面貌拿下过桃花杯的第一名。 她套上一件海马毛的紫色开衫,随手把里面的长发拨到后背。 室内的拖鞋还没拆开,她穿着一路南下的德训鞋,软底无声,走向坐在换鞋凳上的墓碑师傅。 “我没想那么多。” 换鞋凳能坐下两个人,孙捡恩没想和卢椋坐在一起,她就这么低头看着筒灯下抬眼的陌生人。 “你年轻得超乎想象,我以为朋友介绍的墓碑师傅应该是……” 她似乎在脑内算了算,“你父母的年纪。” 孙捡恩坐了一天的车,香水似乎是熏在衣服上的,换上这件更显白的紫色开衫更馥郁了。 她长得如水如墨,香水却很有攻击性。 卢椋忍不住想:我上学那会有喷这么浓烈的香水吗? 不过她现在也用不上,反正被石头腌入味,干到老死了火化,肺里也全是白灰。 “理论上是,”卢椋起身也慢吞吞的,弯腰到站直的时候与孙捡恩对视,“你的单子太着急了。” “我比你大,你又是我朋友介绍的客户,是我照顾不周。” 她头发好像疏于打理,前短后长,发尾像是狗尾巴。 素着的脸五官就比同性深邃,孙捡恩没由来地想,她要是上舞台,都不用打太重的阴影。 “还换裤子吗?捡恩……” 卢椋换下的夹克也是好几年前的旧款。 翻领是棕毛,皮衣油亮,工装裤不太干净,腿侧的口袋都开裂了,走路会摇晃。 这是一个不体面的初见,符合孙捡恩想象的墓碑师傅。 卢椋想了想,摒弃了职业习惯的称呼,改口道:“妹妹。” 孙捡恩的家庭结构复杂,外人以为孙捡恩是李栖人和丈夫的亲女儿,实际上她是带着孩子和对方结婚的。 亲戚里走得近的堂姐早就结婚,这次李栖人去世,她也帮着孙捡恩处理了后事。 或许家里的父母感情都是淡淡的,这句妹妹对她来说也很普通,就像学校门口卖灌饼的阿姨说的小妹。 “我裤子没湿。”孙捡恩说。 卢椋被噎了一下,她对上孙捡恩纯净的双眼,发现这人实在太矛盾了。 不知道是热情还是冷淡,不知道是经验丰富还是真的懵懂。 客户而已。 卢椋说:“那你吃饭了吗?点外卖还是我带你去外边吃?” 孙捡恩:“我不饿。” 地上的行李箱摊开很多母亲的遗物,卢椋不知道孙捡恩还带了骨灰。 她哦了一声,“那你今晚是先休息还是和我聊聊你定制墓碑的款式?” 石雕师傅包括墓碑师傅,卢椋并没有为瞬间的心动恍神,她定义为自己太久没见过漂亮的陌生女孩了。 天天和石头相处,她好像都变成了石头人。 从换鞋凳上站起来的女人影子也在室内铺开,她们四目相对,同时撇头。 孙捡恩把自己垂落的头发别到耳后,似乎才意识到饭点过了,“那你先吃饭。” 这是第三个选项吗? 第5章 卢椋哭笑不得,“那我点了外卖在这里和你说?” 她在室内踱步,手机在手上转圈,“这多尴尬啊,你也吃点吧。” 气氛似乎没那么尴尬了,卢椋问:“你这个年纪,应该还在上学,为什么要在这里住两个月。” “这么早放寒假了?” 这不是和普通客户的交谈,但对生意人来说,拉家常也是常有的事。 卢椋从没有在生意场上提过自己的性向,被年长者控制的酒桌洽谈她习惯做个不太好说话的初生牛犊。 老奸巨猾也需要时间滚动,现在不太适用。 孙捡恩似乎很擅长把别人当空气。 她没有整理行李箱的意思,掉出来的奖杯滚到卢椋的脚边,迅速被女孩拿走。 上面似乎写着孙……不是捡恩。 卢椋又问:“你想要做横碑还是竖碑?” 她手机上也有相关的资料,女人拉开落地窗前的椅子,没打算在这里点外卖,“你可以看……” 蹲在地上的女孩子说:“我想做能装下三个人的墓,最豪华的,像个家的那种。” 卢椋点着相册的手指一顿,“什么?三个人?” “你不说你给妈妈刻碑吗?” 孙捡恩嗯了一声,“我有两个妈妈。” 卢椋一时语塞,孙捡恩又说—— “剩下那个位置是留给我的。” 第04章 第四块碑 “留给你的?” 卢椋脑子里闪过无数猜测。 绝症没几个月可活了。 中二病晚期。 行为艺术。 …… 她没有露出孙捡恩想象的惊讶,只是微微偏头,手搭在座椅的靠背上,语重心长地说:“我们这没有小孩和家长的合墓。” 她觉得两个妈妈已经够不同寻常了,“你说的两个妈妈,是什么关系?” 一般人不会往恋人那方面想。 卢椋的石雕厂在父亲这一代做大,她的物质生活也摆脱了普通工匠女儿的水平,也算见识广泛。 他们祖辈都在采石场里生活过,爷爷传给父亲的时候也有传统的墓碑雕刻手法。 早年的工匠没那么多现代化工具,更谈不上先用电脑做3d建模渲染出效果图。 雕龙绘凤是吃饭的手段,会不少书法也是他们谋生的必需品。 等后来切割机更新迭代,开模工具也越来越多,父亲意识到做传统墓碑已经没多少利润了。 他开了石雕厂,从柬埔寨等东南亚国家进口石材,也重金聘请了其他地方的工匠开启了神像制造。 卢椋刚会走路没多久就开始学着爬脚手架,偶尔会坐在大佛还没有雕上衣裳的半成品石材上睡觉。 她和石头一起长大,性格像妈妈一样外放。 青春期的同学都为了恋爱郁郁寡欢,她拎着切割机满场子跑,对朋友说那个男的如果欺负你,我就把他割成肉条。 她在外名声不佳,骨子里带着和她妈一脉相承的血腥。 但她妈是电工的孩子,用电锯炉火纯青,到卢椋这里推陈出新,这些大型器具都包会的。 卢椋的奶奶不识字,跟了墓碑工匠爷爷也学着看以前的古籍。 等卢椋的长大,识字越来越多,她看的东西也很多。 千百年流传的石窟遗迹全是登仙的幻梦,反而显得拘泥于性别的感情太过设限。 卢椋扫过地上和刚才滚落的奖杯放在一起的另一个奖杯。 金奖和银奖,写着孙飘萍和李栖人。 “她们是一对?” 孙捡恩的:“不知道。” 她捡起地上几十年前的奖杯,她生母的遗物和养母的遗物堆在一起,几乎塞满了她的行李箱。 很小就寄宿群居的孙捡恩反而没多少自己的东西,衣服卷成一团可怜兮兮地挤在角落。 女孩否认的时候长发飞扬,又带着几分不确定,“她们不是或者是,影响葬在一起吗?” 她对墓碑没什么概念,李栖人从不带她参加这些悼念活动。 清明节对孙捡恩是古诗文必备的那一句,可能还要吃点节气的食物。 老师会给舞蹈生发一盒青团,又叮嘱她们要节制。 她们的专业注定对身材有严格要求,从懂事开始就必须学会抑制欲望。 “那倒也没有。” 桌上有酒店送的果盘,卢椋吃了一颗圣女果,点着手机上的墓碑照片。 “长辈总是忌讳这个那个,”她说话不会说满,总会留一丝余地,“如果你能做主,也不差钱,我都可以。” 孙捡恩:“你很缺钱吗?” 卢椋笑了笑:“什么人能不缺钱啊?” 她看了看手机,奶奶在群里问她去哪里了不回家吃饭。 石雕厂正常五点下班,偶尔加班,卢椋是老板,几乎天天加班。 她的生活很简单,就是在厂里生活。 厂子收养的流浪猫每年增加,扬草宠物医院的医生都给她开了vip,成为卢椋通讯录里的绝育仙人。 “既然要待上两个月,那你先在酒店住几晚吧。” “墓碑的事不着急,等你收拾好了,我接你去我厂里看看样品。” 家里的老头老太太白发人送黑发人,总是希望卢椋一起吃晚饭。 今天不是应酬,卢椋也是临时过来,没有报备,她打算走了。 孙捡恩哦了一声。 门关上的最后一刻,卢椋还是追问了一句:“真不用我带你去吃个饭?” 孙捡恩:“我吃得少,也不饿。” 卢椋长得也不算平易近人,浓烈的五官和深邃的眉眼的确符合她的职业,孙捡恩觉得她像开凿出来的神像,不知道哪来的悲悯。 她哦了一声,“那行。” 门关上,她离开了。 室内安静了很多。 孙捡恩看了眼窗外的陌生城市,小地方山多,也没什么高楼,夜晚只能看到山上村落零星的灯火。 县城也就巴掌大,从火车站开到中心的酒店不到半小时。 但从这里走出去要很久。 孙捡恩捡起地上的奖杯,手指摩挲上面刻着的名字。 她不知道孙飘萍是怎么从这里走出去的,一个孤女要接受多少资助才可以靠舞蹈谋生。 一般人只会劝她从事来钱快或者稳定的工作,踏实和务实注定和舞蹈创作关系不大。 李栖人又为什么会说服父母帮助孙漂萍呢? 这么多年她养育自己,会有片刻的后悔吗? 人生中次次令她落败的劲敌死了,还要养大敌人的孩子,送她去敌人站过的舞台。 但孙捡恩没那么喜欢跳舞。 她只是没有选择而已。 养育之恩太沉重了,她没办法不为了李栖人而活。 现在李栖人死了,她揣着她的日记本和存款来到扬草,试图解构日记本里她难以理解的感情。 怨恨难道也是爱的一种? 孙捡恩跳过这样的剧种,不懂为什么会有这么淋漓又撕扯的感情。 所以她的第一华而不实,十六岁那年输给她的喻沐不服。 来到陌生的城市,她没有需要报平安的家人。 堂姐和她不亲密,也有家庭,孙捡恩不会去打扰她。 孙捡恩坐在床沿坐了一会,有人给她发微信消息。 [听说你退出剧团了?为什么?] [孙捡恩你是怕我和你竞争吗?] [还是你不想跳舞了?你个孬种,靠着好妈往上爬,得到了又不要。] 对方的言辞激烈,可见打字速度也很快。 孙捡恩扫了两眼,回复:我妈死了。 用自己真人照片做头像的喻沐看上去很有氛围感,孙捡恩从没点进去特地看她的头像。 她只觉得喻沐吵闹,比起跳古典舞,她太适合唱大戏了。 这四个字实在太重量级。 刚从剧院下班的喻沐顾不上下班打卡,抓起熟人的手问:“李老师死了?” 大家都是一批来剧团实习的,叫李老师的也太多了,同学问:“什么李老师?” 喻沐:“李栖人。” 同学摇头:“不知道。” 她也很惊讶,“那不是孙捡恩的妈妈吗?” “那孙捡恩怎么样了?” 喻沐和孙捡恩是同龄人,从附小一路念上来的。 大学喻沐特地不和孙捡恩考一个学校,但隔壁学校也有合作,总是能遇见每天看着不高兴的孙捡恩。 她不认可孙捡恩的舞蹈,却无法违背良心说孙捡恩不漂亮。 喻沐:“我说呢,她怎么忽然退团了。” 同学:“退团?你说孙捡恩不在她剧团干了?” “我的天,这么千载难逢的机会,留下来指不定能进最好的……” 喻沐听不进去,她看着微信那四个字沉默半天,硬着头皮发了一句:你还好吗? 发完就后悔了,换成谁妈死了都不会好啊。 第6章 她撤回得很快,但孙捡恩看见了,回:还行,你还有事吗? 她们早就加过微信了,喻沐换手机都要备份聊天记录就是为了追溯孙捡恩的记录。 可惜这位气死人不偿命的老同学实在讨厌。 她引用自己的第一句,再次询问:真退了? [没有。] [老师不同意,给我放了两个月的假。] [让我回去交一支原创独舞。] 喻沐看了牙都咬碎了,她平生最恨孙捡恩什么都淡淡的模样。 这种淡人总给人打在棉花上的不爽感,偏偏孙捡恩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特别是专业方面。 老天给的天赋吊打一群从小矜矜业业学舞蹈,渴望成为高等学府舞蹈生的同学,这也就算了。 在大家为了择业头痛的时候,孙捡恩又不费吹灰之力进了全国最大最权威的剧团,不干了还给她保留位置! [就这样?] 喻沐打字都要冒火,又顾忌对方现在是个孤儿要忍着。 [那你不在剧团去哪里了?] [你不会像我们同期的那谁一样去做游乐园npc忽然就恋爱闪婚了吧?] 打出这行字的时候喻沐浑身发抖。 孙捡恩的生母孙飘萍就是有了孩子暂退,没想到最后只留下孩子人走了。 这么多年过去,孙捡恩的生父还是不详。 她自己似乎并不在意,也无所谓自己是同学之间的谈资,孤高得像是冬夜凛凛的雪。 [不会。] 孙捡恩的床上铺满了孙飘萍的旧相册,里面还有不少李栖人的照片。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孙飘萍甚至住在李栖人的家里过。 只是李栖人家里一夜破产,父亲跳楼,母亲重病,亲戚跑了,两个人只好一起北上靠补贴求学相依为命。 中间的隐情孙捡恩不知道。 她只注意到李栖人日记里写的:孙飘萍说她不后悔。 后面几个字用蓝色的圆珠笔划了无数道,纸张的背后也突出痕迹。 但孙捡恩依然认出了这是哪几个字。 那我算什么。 孙捡恩想不明白。 她看过无数生母的作品合集也没办法触碰到对方。 这一箱子的遗物里有很多李栖人的东西,硬盘、u盘和内存卡,还有刻录的光盘。 她得知李栖人死讯的时候还在剧院,养母没有想见她最后一面。 遗愿也是堂姐转达的,后事是办给亲朋好友看的,最后决定李栖人骨灰去留的还是孙捡恩。 堂姐也多给她转了钱,说这事给你料理了。 孙捡恩也想知道母亲的故乡是什么样的。 这个下着雨的南方小镇,实在比北方冷太多了。 她没有再回喻沐的微信,很快酒店的门铃响起,送餐机器人送了外卖。 孙捡恩再三确认,备注写着:这是我朋友开的店,应该适合你吃。 轻食沙拉。 似乎也有熟人加持,品种更多样。 微信里的石雕师傅没有给她发消息。 孙捡恩拍了照,问:是你叫的外卖吗? 卢椋已经回家吃饭了。 爷爷奶奶住在离厂子不远的老房子,就算卢椋已经置办了全套的厨房用品,老人家还是喜欢过原始的生活。 她在热奶奶给她炖的排骨汤。 铁钳把干了的豆角壳塞进炉灶肚子,火苗映照出卢椋打哈欠的脸。 家里的老猫也怕冷,喜欢在这个时候烤火。 卢椋回的是语音,孙捡恩终于没转文字了。 “是我给你点的。” “多少吃点吧,赶路一天可累了。” “要不是咱俩第一次见,或许你可以来我家喝排骨汤。” 她拍了开锅后里面沸腾的羹汤。 厨房和客厅连在一起,奶奶开着电视看节目,卢椋的语音还带着咿咿呀呀的戏曲声。 这是孙捡恩从没感受过的氛围。 等她意识到自己回了什么的时候,那句话已经无法撤回了。 [第二次就可以了吗?] 卢椋在荜拨的柴火声里啧了一声,伸手薅了一把老猫烤得暖烘烘的毛毛,“二饼师傅,我好像遇见高手了。” “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啊。” 第05章 第五块碑 卢椋回了孙捡恩一句明天就可以。 对方没有很快回复,卢椋端着饭进客厅和奶奶看电视去了。 戏曲频道变成固定的双枪老太婆dvd,奶奶问:“你是去见客户了还是干别的去了?” 卢椋本来就心虚,差点被排骨呛了,“那我能干什么去啊。” 老太太上了年纪也没什么事,顶多给厂房后面的空地种上菜苗。 天气转冷,白菜丰收。 卢椋每年最害怕这个季节固定的菜式,去年崔蔓来的时候还收了一蛇皮袋白菜走,友情支付了卢椋一块钱。 大概是下午打牌输了,又或者爷爷不和她跳舞闹掰了,卢椋挨老太太越挨越近,“李月秀小姐怎么不说话了?” 奶奶看了她一眼,似乎不懂人家的小孩快三十了都带着孩子,就卢椋特别。 当初让她把厂卖了她说接下来。 虽然卢椋从小到大就没有光彩照人过,但这么灰头土脸一辈子的也不是个事。 老太太的麻花辫黑中带白,摇头像是给了卢椋一巴掌,“你最好干点别的去了,别让我操心。” 卢椋:“没别的啊,崔蔓介绍的一个客户,忽然来了,我安顿安顿。” 她扒拉饭碗,又招呼路过的老猫。 可惜二饼老猫不搭理她,亲奶奶也觉得她寒碜,“崔蔓?是那拉二胡的姑娘?” 卢椋:“是啊。” 奶奶:“她也喜欢女的?你们是有什么组织吗?” 卢椋还好咽了一口饭下去,“我不知道她喜不喜欢,反正她忙着呢。” 奶奶又问:“她介绍的客户男的女的?是介绍客户还是介绍对象啊。” 这话老太太之前也说过,偏偏这次卢椋心虚。 好在电视剧声音激烈,自家老太痴迷双枪风采,并没有发现她瞬间的心虚,“客户啊,我们不至于无聊到给对方介绍对象添堵。” “崔蔓一天天够忙的了。” “她是忙,上回我去奔丧还瞧见她坐边上拉二胡呢,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坐那个位置的。” 老太太目不转睛还不忘接茬,“好家伙,居然年纪轻轻就成了老师傅。” 卢椋差点笑出声,“可不呢,也算半个同行。” 她嬉皮笑脸还东倒西歪,奶奶更嫌弃了,“去厨房吃去,别在我这喷饭,回头又把蟑螂招来了。” 卢椋:“这玩意需要招吗?” 她往后屋看,“爷爷呢,外头溜达呢还是溜回来了?” 奶奶:“看他那破图纸呢,还能干什么。” 卢椋没过问两口子是不是又吵架,问:“明儿我带个人回来吃饭行吗?” “菜我让人送过来,您爱喝的酒我也准备好。” 她平时有吃就吃,没吃就自己外边吃,难得提出这样的要求,老人家电视也不看了,“什么人啊?” “你真有女朋友了?” “多大岁数?在哪工作?家里几口人啊,是我们本……” “不是。” 卢椋端着碗跑了,“客户,富婆,给了我好多钱,蹭顿饭没问题吧。” “不许银耳炒白菜啊。” 她很快跨过门槛没影了,这时候里屋门打开,戴着老花镜的老头问:“小椋有女朋友了?” 老太太:“说是客户。” 她看不太像标准的客户,还是拉二胡那姑娘介绍的,估计岁数没差。 卢椋吃完饭收拾了厨房,又回了趟厂房把离开前的一点收尾干了。 等折腾回到自己的住处将近十点。 车刚停到车位,正好租客回来,喊了声房东,“我那热水器坏了,我是找人来修还是您给修啊。” 下过雨的城郊一栋楼地上湿漉漉的。 卢椋穿着黑色的外套,在路灯下结合身高宛如一块深色的大理石。 这栋楼是卢椋妈妈留给她的,一共四层。 一层卢椋自己住,楼上二层常年出租,现在只剩下顶层没有租出去。 和她说话的是租在二层的女孩,在附近一家建筑公司上班。 “我先看看吧。” 卢椋下车后和她一起往楼道走,她手指勾着钥匙,笑着说:“修不好那还是找专业的师傅。” 等她修完热水器,手机上孙捡恩的消息已经是一个小时前发送的了。 就一个好。 后面的来自二胡仙人:听说那小妹妹已经到了?我先申明我真不知道她谁啊。 崔蔓也不是撇清,纯粹感觉客户效率给卢椋造成了负担,又连发几条语音解释。 卢椋洗完澡后懒得和她一字一句,干脆打电话问,“你和介绍她给你的人熟吗?她性格……” 第7章 崔蔓:“不熟,只知道是学跳舞的。” “你也知道我们这行偶尔演出总会遇见几个学院派。” 卢椋在泛黄暖灯下喝着热水看着院子外又下起的雨,“她说的和在微信上提的不一样。” “要做合墓,你知道合墓是什么意思。” 这是卢椋一天最放松的时候。 深秋的室内小电炉,没有任何粉尘的环境,衣服也干干净净的。 但她露出的手并不无瑕,伤痕都成了皮肤的一部分,像是一种特殊的肌理。 崔蔓是搞民俗音乐的,又在扬草有自己的仪仗乐队,多少懂这些。 “不是夫妻吗?” “等会,她多大岁数啊,不应该是个年轻人吗?做合墓的都是……” 卢椋:“二十岁,舞蹈学院的学生,大学还没毕业。” 她没有去过北方,崔蔓倒是因为工作去过数次,卢椋也不避讳,问:“她叫孙捡恩,我在手机上查了,还算……” 崔蔓:“等、等等一下!” 她脑子里串了好几个人,“我知道她!怎么会是她。” 卢椋看她也像知道什么内幕,颇为失望地叹了口气,“算了。” 她膝盖上的平板搜索的名字是她和孙捡恩在酒店套房见过的。 孙飘萍。 后面的关联词就是李栖人。 新闻标题都写得很遗憾,也有好奇这两个人关系的,为什么孙飘萍的孩子是李栖人养着。 外人看来只有好奇,那当事人呢? 崔蔓:“你这么失望干什么,接单还要做这么详细的背调?” 她的声音听上去很爽朗,和她本人一样有种行云的洒脱,“卢椋,你不会……” 卢椋:“不会。” 她知道崔蔓要说什么,“也不看看我在哪里,人家是干什么的。” 一个做石头的和一个跳舞的,简直是世界上最坚硬和最柔软的碰撞。 只会受伤。 先不说有没有感情,会不会有,卢椋的理智已经给她拉响警钟了。 卢椋的语气很认真,崔蔓也没有调侃她,她真心实意地道歉,“不好意思啊,我没想到给你介绍的客户这么小。” “她要做家人的合墓?可是我看她的籍贯不是……” 卢椋:“是她生母和养母,和她的合墓。” 大概是一天的信息过载,卢椋也有些疲倦,“我看她状态也不是很想活。” 她不知道怎么说,活人微死还是死人微活? 现在下结论也太早了。 崔蔓:“什么?” 她这下真怕自己介绍了什么不得了的活给卢椋干。 这年头预制菜什么的不稀奇,预制棺材板都是老祖宗的智慧,但预制墓碑在年轻人身上还是比较少的。 卢椋揉了揉眉心,才刚开始而已,她已经有预感孙捡恩这个客户不好做。 怪她财迷心窍。 现在还略微色迷心窍,居然想知道为什么。 通话结束后卢椋就去睡了。 因为她是老板,自己的私单营业额也是重大收入,所以没什么规定的打卡。 卢椋会因为自己的状态弹性上下班,没想到睡过头了,她是被奶奶的电话叫起来的—— “小椋啊,你是没起来还是出去看石头了,你的仙人客户来了。” 昨晚卢椋说的时候老太太还没放在心上,什么找对象也是随口一说。 今天早上八点多一辆私家车停在石雕厂门口,下过雨的早晨就穿了一件短外套的小姑娘怎么看也不像是客户。 保安没放她进去,孙捡恩说自己认识卢椋。 保安一寻思前老板在的时候操心的孩子感情问题,就给人放进去了。 放进去后全厂都在讨论小卢老板女朋友来视察的事,在厂子后面喂鸡的老太太听见这才赶过来。 做石雕厂接待的前台刚来三个月,一边做前台一边准备自考考试。 她比孙捡恩还小几岁,这会无心刷题,光顾着看玻璃门内坐在沙发上的女孩。 平时看人就跑,一点不让摸的海参猫活像换了个魂,使劲往人家裙摆钻。 毫无底线! 见人下菜! 死猫还颜控! 没想到老板每天和石头含情脉脉,居然还能找到这么漂亮的女朋友。 不过老板不灰头土脸的也算浓颜系标杆。 卢椋顶多不符合大众审美,是小众赛道里的王者。 前台暗自对比,发现老板和之前来送请柬的流水席师傅也算是浓淡颜系的各自为王了。 卢椋的石雕厂也有群,平时没什么人说话,毕竟师傅们不怎么爱用手机聊天。 稍微年轻点的几个都有自己的吃喝小群。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自家的小厂群里消息99+。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谁在传谣! 怎么一觉醒来我就有了个早恋对象了。 这怎么就是我当年被我妈拎着电锯狂追还说爱的对象了! 我当年没对象啊! 孙捡恩怎么回事,不反驳的吗? 第06章 第六块碑 孙捡恩从小到大在李栖人的监督下作息稳定,也养成了对自我身体的严苛要求,很少犯懒。 就算已经和剧团请过假了,生物钟依然在固定的时间叫醒她。 异地的酒店并没有舞蹈室,她早晨也完成了基础拉伸。 她发现不在剧团,也不上课的日子实在无聊,给卢椋发了消息对方没有回复后,她询问前台本地是否可以打车后,滴滴到卢椋开的石雕厂。 一场雨从昨天下到今晨,下得断断续续,风依然很冷。 孙捡恩换下了昨天的一身,穿着淡粉色的短外套,围巾放在手边,高腰带点阔腿的灯芯绒裤勾勒出她修长的腿。 就是被不长眼的海参猫看上了,这只肥猫厚颜无耻地蹭着客人的脚踝,猫毛甚至沾到了孙捡恩的袜子。 石雕厂很大,孙捡恩知道自己被误会了也没有澄清。 她对卢椋有几分好奇。 石雕厂老板、墓碑师傅,这样明显应该经验丰富的职业和工种都是越老越吃香。 不是孙捡恩以貌取人,她是真心想来看看这家石雕厂的工艺。 被错认成老板的女朋友也是新体验,孙捡恩没有承认,都是别人认为的。 在保安把她交给前台的路上,孙捡恩能看到天光下的巨大石料场地,堆满了很多原生或者加工过的石材。 有很多工人来回推着车去一边的厂棚,也有的在其中穿行,不时说着什么。 保安是想和她说什么的,但孙捡恩长了一张不好搭话的脸,亲和不足,冷淡有余。 五官的精致令她多一分就是艳丽,少一分就是寡淡。 卡在中间的颜值很像这个季节,不具备冬天的冷冽,却已经有了刺骨的先兆,令人本能想闭嘴。 卢椋的石材厂也有正儿八经的门面,刚才就是上了金漆的石刻大门,办公楼和厂子连在一起。 前台的台看上去比孙捡恩想象的更有个性,也是大理石做的。 线条很流畅,并不输给市面上一些公司的前台专供桌椅。 这样更趋向手艺的工厂行政方面堪比家庭作坊,只有前台这么一个年纪小的。 她把孙捡恩迎入老板的办公室,门关上就展开了热烈的讨论。 隔着半遮还不如不遮的玻璃门,孙捡恩更觉得这个老板办公室更像是被监控的。 明明是个老厂,家具都不是传统老板喜欢的红木硌屁股系列,反而更趋向时下年轻人走的简约舒适风。 但孙捡恩怎么看,昨天卢椋那一身打扮都不像在这儿常待的。 她和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小猫玩了一会,其间喝了两口前台泡的茶,又看了柜子里和卢椋有关的一些工艺相关的荣誉证书。 桌上有卢椋和家人的合照。 一家五口,长辈坐在中间。 照片里的卢椋还没昨天看着那么成熟,笑起来很有亲和力。 “小椋像她妈妈。” 孙捡恩看照片发呆的时候,一道轻快的老年人声音插进来。 再平静的人也被吓了一跳。 孙捡恩抬眼看见照片上的老人家忽然出现在面前冲她笑,“小姑娘,你是小椋偷偷谈的女朋友呀?” 孙捡恩放下照片,默默坐回沙发摇头:“不是。” 卢椋的奶奶每天送饭顺便拿菜,她和老伴就住得不远,给小孩送个饭还能锻炼身体。 老太太拎着的饭盒还冒着热气,看孙捡恩坐得拘谨,“不愿意说也没事。” “小椋鸟就是这样。” “孩子,你吃早点了吗?” 孙捡恩摇头,“小椋……什么?” 老人说:“鸟,她的名字是她妈妈取的。生她的时候不知道哪里来了一只椋鸟,孩子就来了。” 饶是孙捡恩再粗神经,也觉得这种话题太亲密,并不适合只见过一次的她和卢椋。 第8章 她后悔自己当时不否认。 欺骗老年人她良心过意不去,正要解释,一道身影从办公室外掠过,卢椋简直像一只鸟一样飞了进来。 她臂弯挂着外套,似乎是开车一路开进厂子里,下车奔过来的。 女人略微平复了心跳,就一屁股坐到了另一边。 “奶奶,你怎么在这里,平时不应该摘完菜回去看电视了?” “还不是听说你女朋友来了?我本来菜都捆好了。” 老人家送饭的装备很多,菜篮子里还有好几个盒子,打开蛋羹、米粥、配菜都有。 卢椋现在吃不下,她去饮水机接了水自己喝了两口,问孙捡恩:“你怎么这么早?” 孙捡恩:“我没事干。” 奶奶:“你多大啊,不上学吗?” 也不知道她通过孙捡恩的相貌和没事干里加入了多少臆想,看向卢椋:“你不会是好的不学,学什么坏的,网恋把人家从大城市骗过来的吧?” 她的菜篮简直像哆啦a梦的兜,居然还能抽出一柄包浆秤砣。 孙捡恩一向没什么波澜的眼神都有些起伏。 眼前这些对从小生活在大城市的孙捡恩来说全是年代电影里的东西。* 卢椋简直服了,老骨头学新潮没一次学在点子上的。 “网恋?什么年代了还网恋啊。” 都做石雕了,卢椋的力气自然通过无数考验,再活蹦乱跳的老太太也能拿下。 她把奶奶摆摊卖菜的秤砣塞回菜篮,不忘从里面掏出还热乎的煮鸡蛋递给孙捡恩一个,“吃一个,自家养的鸡下的。” 孙捡恩还惦记那把秤砣,问:“能用那个递给我吗?” 卢椋早上匆匆来的,头发也乱,声音也懒了几分,“那个是哪个?” 孙捡恩:“秤砣。” 卢椋把秤砣递给她。 孙捡恩又说:“把鸡蛋放在上面给我。” 卢椋这辈子听过最稀奇古怪的要求都是一个人提出的。 她不理解还是照做了。 只是奶奶的秤砣没有秤盘只有钩子,她又从菜篮里扒拉出一个塑料袋。 秤砣很有年代,秤钩都掉漆了,更何况砣。 孙捡恩目光好奇,全然忘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卢椋问:“我不收你鸡蛋钱,你自己耍着玩吧。” “还能试试别的吗?” “你自己试。” 卢椋也算有问必答,没发现外边那群人都看向里边,她奶奶笑得皮都展开了。 她这些年忙着维持石雕厂,不像十几岁的时候总带人回来吃饭。 本来父母就不在了,老人家担心她可能一辈子得和石头过。 说是喜欢女孩子,回头自己雕个女孩子也算老婆,就这么得了。 卢椋没想到孙捡恩玩个秤砣都很有意思,她偏头瞧见奶奶的目光,看出她在想什么,也懒得说了,问:“您今天不去摆摊了吧?” 孙捡恩手上的动作一顿,小心翼翼地把秤砣塞回菜篮。 卢椋被她逗笑了,“没事,她还有电子秤。” 什么话都让她说了,老人家又多看了孙捡恩几眼,越看越觉得她像石雕匠画册里的那些角,也是卢椋小时候最爱描的摹本。 “奶奶,问你呢,别老看人家。” 孙捡恩的漂亮很晃眼,昨晚卢椋第一次见就领教过了。 今天她穿着另一种毛外套,看得出这种风格对她来说很日常,和那些貂毛真富婆客户比,孙捡恩更像富婆的女儿。 “都几点了还摆摊。” 老太叹了口气,“你也吃啊,吃完了我带回去。” 她不忘把另一份切好的素饼推到孙捡恩面前,“孩子你也尝尝。”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卢椋:“我都说了她不是……” “我叫孙捡恩。” 孙捡恩晨起就喝了一杯水,鸡蛋在她的选择范围,她接受了。 铝盒里的早餐样式丰富,卢椋米粥的小菜也有四五种,看着很有食欲。 关于扬草的一切孙捡恩都好奇。 她想知道更多,“奶奶你叫我小恩就好了。” 妈妈是孤儿,但是在扬草长大,她在这里没有朋友吗? 没有有过交集的街坊邻居吗? 孙捡恩目光清澈,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清丽,卢椋移开眼,没想到对方没有不耐烦。 奶奶:“小……什么?” 卢椋:“恩人的恩。” 她看孙捡恩多看了几眼自己的米粥,还没吃之前匀了对方一半。 反正奶奶铝盒多,不差一个,“吃吧。” “吃完我们聊聊你的要求。” 孙捡恩:“我要先租房子,你说的房子在哪里?” 卢椋:“我自己有一套要出租的房子,图片我现在发你微信。不过肯定没酒店住着舒服,如果你资金够的话,我建议你长租酒……” “你那房子早晨爷爷给租出去了。”一边收拾盒子的奶奶说。 卢椋:“什么?” 她筷子递了一半,孙捡恩半天没能拿走,目光扫过卢椋叠穿的内搭,扫过女人重叠袖口扫过的手背。 不太柔美的手形,手背还有很多细小的豁口,像是血肉填满后溢出,仔细看很容易分辨。 因为微微用力,手背青筋也迸了一些。 孙捡恩想:不知道她做碑是什么模样。 “早上有你爷爷的朋友电话打过来问的,问你楼上空房租出去没有。” “没有的话就租给他的亲戚,来这边打工,就娘俩。” 卢椋头都大了,“爷爷怎么不和我说呢?” 奶奶:“他也给你打过电话了,谁让你睡得那么死。” 这点卢椋无法反驳,她苦恼地揉了揉头,正要对孙捡恩说我再给你找找,奶奶忽然说:“小恩一个人住,住你那层不就好了?三个房间,还不够你俩住的?” 卢椋:“奶奶,我和她昨天才认识,她是我客户。” 老太太哦了一声,“那又怎么了。” 卢椋:…… 完全没听进去,完全不相信是吧。 她无奈地对孙捡恩说:“不好意思,我回头再给你……” 孙捡恩:“和你住一个月要多少钱?” 卢椋:“什么?” 第07章 第七块碑 “和我?” 结合之前孙捡恩那些不太常规的反问,卢椋合理怀疑她是故意的。 但等她认真看过去,女孩却低着头看铝盒里的小菜,似乎预料到了卢椋会看她。 奶奶:“那不然还有谁啊。” 老一辈边界感没有孩子们这么强,卢椋小时候就不喜欢过年串门和亲戚挤在一起睡觉。 她大学时期就在外边租房住了,正好碰见崔蔓,几个人住在对门,经常凑在一起点外卖。 卢椋再次强调:“都说了我和她才认识第二天。” 奶奶不以为意:“上学的时候不都这样吗?” 以她对卢椋的了解,也不觉得孩子是小气的人。 卢椋越是反驳,老太太越觉得有问题,“小恩不是问你价格了吗?” 她的手机整点报时,一听九点了急急忙忙要走,“我要走了,盒子你洗了带回家啊。” 她拎菜篮子走得飞快,卢椋还想说她几句,玻璃门已经关上了。 “现在的老年人。” 卢椋抓着筷子不知道吃点什么,看孙捡恩逮着醋豆使劲薅,“这好吃啊?” 孙捡恩吃得很均匀,豆子都是一颗一颗吃的。 也不知道卢椋怎么从几乎从总量看毫无波动的小菜盒子看出孙捡恩的喜好。 这也令孙捡恩疑惑。 “还好。” “好吃下次……” 卢椋的确算热心肠,如果崔蔓这么说她估计会把奶奶的泡豆缸一起打包给她。 但孙捡恩看脸像喝露水长大的,卢椋又有些发愁,“房子的事你别听我奶奶瞎说,我再给你找找。” 室内就剩她和孙捡恩,还有一只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的海参猫。 卢椋的语气认真了很多,“你就住两个月,和我住没必要。” 孙捡恩抓住她言语的漏洞,问:“那住多久合适?” 她看自己进工厂所有人都默认了卢椋的性取向,一向冷淡的脸也露出几分明晃晃的好奇,“卢师傅你有很多前女友吗?” 这又是什么猜测? 卢椋喝了两口粥,“没有,一个都没有。” 如果说昨天的孙捡恩给卢椋一种壁画飞天的神秘感,今天的孙捡恩未免太落地了。 卢椋问:“我们不应该谈一谈正事吗?你怎么好奇起我的私人感情了?” 孙捡恩没有迂回,她和卢椋对视,“我没见过,好奇。” “你们,和我的妈妈们。” 你们更像群体。 她的妈妈们,是卢椋搜索名字跳出来连新闻都写满遗憾的两个人。 昨晚太匆匆,刚才还有老人家周旋,现在的对视才令孙捡恩看清卢椋的眼睛。 第9章 她的眸色和她给人的感觉一样深,哪怕卢椋的气质并不深沉,眼神却像无穷的深井。 孙捡恩没见过这么特殊的职业和矛盾气质的女人。 她生命里重要的人都是与她专业相关的。 李栖人是,生母孙飘萍是,同学们也是从小学舞蹈。 大家活到目前的岁数,小一辈子都在为了舞蹈献身。 卢椋笑了:“那你呢?” 孙捡恩是一张显而易见的白纸,或许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做纯粹的东西。 跳舞很适合她。 孙捡恩摇头:“我更没有。” 卢椋并不是对孙捡恩外貌的赞美,筷子隔空摆了摆,“你长成这样,谈恋爱不是很容易?” 孙捡恩还是摇头。 她问卢椋:“恋爱这么简单吗?只看脸?” 卢椋没好意思回味昨晚自己瞬间的心动,嗯了一声:“这也是一种条件。” 孙捡恩:“好肤浅。” 虽然她一无所知,卢椋还是觉得自己被揍了一拳,“一见钟情肤浅吗?” 孙捡恩:“没感受过。” 她长了一张很符合这个季节的脸,气质比深秋的梧桐更寂寞。 卢椋想到她那复杂的养母生母关系,叹了口气,“算了,不和你说这个。” “房子的事你再考虑考虑,预算多少,什么要求。” “小地方没什么链家自如这些大中介,要碰见好房东也看运气,还是我给你找。” 孙捡恩:“你做我房东就好了,省得麻烦。” 她还挺固执,卢椋听笑了,“你都知道我喜欢女人了,故意要和我住在一起折磨我?” 或许多少还带着点大对方几岁的固执,卢椋补充一句:“妹妹,我也要谈恋爱的。” “你可能不知道室友谈恋爱对另一个室友影响很大。” 孙捡恩:“我不知道。” 她看向卢椋,秋水一般的眼眸写着些许好奇,“什么大影响?你们会吵架?” 她的想象力好像仅限于此了。 卢椋一时语塞,“你还是别知道了。” 孙捡恩:“不能说吗?” 卢椋:“你谈恋爱了就知道了,我有什么好和你说的。” 她说话不忘记吃饭,粥也喝得三口两口。 孙捡恩回过神来,小菜就剩自己爱的醋泡豆和酸萝卜,剩下全都被卢椋光盘了。 眼前的女人坐下的时候挺平常的,起身的时候比自己就高几公分。 明明卢椋的肩膀也不算宽,不知道为什么结合眉眼气势挺足,就算素着脸,眉毛也比描过的孙捡恩更浓。 孙捡恩露出惊讶的表情,声音含糊:“你这就吃完了?” 卢椋:“是啊,你慢慢吃,我先去看一下工厂。” 孙捡恩腮帮子因为醋豆鼓起,抬眼的时候脸像个刚膨胀的馒头,还是儿童款的,估计是奶黄馅。 卢椋听笑了,越发觉得自己昨天只凭借聊天内容,推断孙捡恩是个阿姨辈的富婆客户有失偏颇。 “吃完过来找我就可以,我带你看看现在常见的墓碑款式。” 孙捡恩却更在意她的租房,在卢椋要走前拽住对方的一片衣角,“我想和你住。” 卢椋平地都差点跌倒,她盯着自己被拉长的衣角,颇为无奈地问:“我不是拒绝你拒绝得很清楚了吗?” 孙捡恩:“你现在没女朋友。” 这颗醋豆有点太酸了,女孩眉头也微微蹙起。 卢椋难得为美色心动,但也不会为美色心动到把自己草率地托付出去。 况且对方还比自己小那么多,光长得高冷,实际上难缠。 “捡恩,我们只是客户和老板的关系,你这么说是不是……” 卢椋很久没有这么直白地说话了。她想说不熟,但收了人家订金。 孙捡恩虽然和崔蔓也没什么关系,好歹走了介绍的门路。 她的衣服因为拉扯紧绷,勾勒出的身材在几层叠穿下依然很有力量感。 孙捡恩从小见惯了同性的身体,大家穿紧身练功服每天在舞蹈室练习。 彼此的竞争合作黏着到对身体也熟悉,却无法产生多余的好奇。 卢椋和老师不一样,也和其他人不一样。 孙捡恩不知道怎么形容她的特别。 她让人很有食欲。 就像这顿多出来的早餐,本该只吃一个水煮蛋结束的孙捡恩多吃了。 在学校或者是剧团,或者是李栖人还活着,肯定或督促她早点消耗掉。 好像她来到扬草,就不受控制地开始变化。 是因为卢椋……吧。 卢椋没见过这么漂亮又固执的眼睛。 比起讨厌,更多的是她知道不可能所以想要拒绝。 事实上如果是崔蔓要来她的房子和她住一阵子,不说两个月,两年也无所谓。 她们是两个互斥绝缘体,大学几年也没办法萌生出多余的感情,卢椋简直太放心了。 孙捡恩不同。 如果不是她的清澈和不谙世事非常浅显易懂,卢椋甚至怀疑她是什么花丛老手,太懂得一鼓作气,还能从得寸进尺进化到举一反三。 孙捡恩:“你可以加钱。” 卢椋失笑:“我也没有缺钱到要出卖自己的个人空间。” 她坐了回去,“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我们没有那么熟。” “我也不喜欢和人合租。” 孙捡恩:“我没有和人合租过。” 铝盒里还剩下几颗醋泡豆。 泡在腌水里的黑豆子吃进嘴里也酸酸涩涩的,唇齿都不会闲着。 这是孙捡恩第一次不那么克制,她抿了抿唇,对李栖人的负罪感蔓延到脸上,神色也显得诚惶诚恐,“和同学住在宿舍算合租吗?” 卢椋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没有独自一个人生活过?” 她看孙捡恩一路南下冷冷淡淡的样子,结合对方还是给母亲做碑的,还以为这是个生活超能自理的女大学生。 没想到皮囊还有伪装成熟的可能性,骨子里还没经过什么事,或者经历的事都不太正常。 孙捡恩想了想,“我初中就住校了。” 那卢椋大学才离开家去外地读书,她双手插兜往后一靠,心想崔蔓是介绍了个祖宗。 昨天的她想过自己陪吃陪喝,没想到还有陪睡。 虽然不是那种陪睡,把人带回家还是很考验她的。 卢椋的头发乍看是短发,后面的一部分藏在领子里,偏头的时候和耳钉一起露出,很像阴影重叠。 她把刘海都拨到了脑后,起身的时候这些头发又簌簌往前卷。 孙捡恩想:蓬松得像云又像灰。 很符合她的工作。 女人顺手收起最后一个铝盒盖,似乎干脆等着孙捡恩吃完了,“所以你怕一个人住是吗?” 孙捡恩也说不清楚怕不怕,她的确没有一个人生活过。 以前去外地比赛,学校一起,也没有单人间,都是和同学住在一起。 如果是李栖人报名的国际赛,就是和李栖人住。 她最多的独处就是一个人的舞蹈室,不会练到半夜,睡眠也在妈妈的控制范围。 孙捡恩没有正面回答,她只说:“昨晚是我第一次一个人住。” 她吃掉最后一颗黑豆,把垂落的几缕发别到耳后。 女孩露出修长得开模机器都做不出的完美脖颈,卢椋职业病发作多看了两眼,下意识思考如果建模的话要什么参数。 “好安静。” 孙捡恩放下筷子,看向一身叠穿得气质有些复古的石雕师傅,“像死一样。” 卢椋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我十几岁的时候也这么想。” “一个人很容易胡思乱想,你现在特殊时期也很正常。” 孙捡恩:“所以你陪我睡的话,要多少钱一个月?” 卢椋的笑声戛然而止。 她知道自己无法拒绝一个千里迢迢为母亲刻碑的邀请。 也知道就算真的拒绝孙捡恩,也不至于有什么大事。 或许她的心还惦记着昨夜孙捡恩说的合墓。 还有刚才那句逗她笑的像死一样,也藏着没能刮开的答案。 她失衡的心跳先点头。 理智吊着她摇摇欲坠的被美色所惑。 卢椋:“那我开得比整租还贵,你付得起吗?” 没想到孙捡恩说:“我可以再给你五万。” 卢椋一脸正色:“妹妹,我不提供特殊服务的。” 第08章 第八块碑 卢椋的反应出乎孙捡恩的意料。 刚才长辈在这里,她还稍微跳了跳脚。 只有她和孙捡恩在的办公室,百叶窗降下一半,玻璃门贴着防窥膜。 沙发上的海参猫睡着了,桌上的铝盒被她合上,她动作漫不经心,眼神却自始至终落在孙捡恩身上。 一句话莫名泄出几分无奈和对价格微妙地在意。 第10章 孙捡恩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像什么。 她终年没什么变化的神色几变,似乎是难为情还是被误解的羞耻,或许更多的是对卢椋反应的惊诧。 “别咬嘴唇了,不就是调戏我吗?” 卢椋收好了铝盒,还很自然地给孙捡恩递了张纸,“没事,有些老姐姐客户开的玩笑更夸张。” 孙捡恩呆呆愣愣的,“比如什么?” 她对卢椋的身材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只觉得她个子高,力气也大,“你真的会为了订单……” 卢椋起身,“想什么呢,我是正经做生意的。” “我真得走了,你坐这等我一会。” 她握着玻璃门回头对孙捡恩补充,“别到处说你有多少钱。” “不要做冤大头,财不外露。” 被调戏的人还能苦口婆心,门关上后孙捡恩还有些脸红。 醋泡豆酸得她心都跳快了。 卢椋早晨还要去巡一遍工匠那边的进度,她有女朋友的消息成为全厂的谈资,刚进去就遭到了无数目光的调侃。 她再三否认,大家才勉强确认是消息有误。 等卢椋走后,又忍不住问有没人见过保安说的小姑娘,到底多漂亮啊。 孙捡恩在卢椋的办公室坐了差不多半小时,老板才回来。 她进来后打开柜子换了一件工作服,一边问孙捡恩:“中午想吃什么?” 孙捡恩满嘴醋味,“不是刚吃完吗?” 卢椋:“不是你昨天问有没有排骨汤喝?都想要和我住在一起了,中午就一起去奶奶那吃饭吧。” 她换衣服很快,马上从一个还算干净的女人变成泥里滚过的。 灰色的工作服看上去还有不少石灰的斑块,看孙捡恩还坐在沙发,卢椋说:“拉个窗帘我换个裤子。” 孙捡恩:“嗯?” 卢椋:“然后你出去等我。” 孙捡恩还呆呆的。 卢椋鼻孔出气,把裤子丢在一边自己过去拉窗帘了,顺带拎起坐在沙发上的客户妹妹,“我们还没熟到我可以当着你面换裤子吧。” 孙捡恩毫不在意地点头:“可以啊,都是女的。” 卢椋不知道感慨对方是天然少分魂还是真的不太在意这些。 “我不可以。” 她还把沙发上的猫一起塞到了孙捡恩怀里。 这只猫养得很是肥美,也不怕生,还能在孙捡恩怀里找个位置继续趴着,粗壮的尾巴一晃一晃。 外边溜达的前台正好接了一瓶水过来,摸了一把猫尾巴冲孙捡恩笑笑,“它很重吧,没必要一直抱着。” 卢椋换裤子不到一分钟,打开门后对孙捡恩说:“走吧。” 前台问卢椋:“下午……” 卢椋:“让张师傅看着就好。” 她带着孙捡恩穿过的厂棚,走到了外边。 下过雨后的露天石场停着推土机和吊车,似乎也是卢椋的财产之一,也有师傅开着吊车把石头往边上送。 卢椋扫过孙捡恩的裙角,难以泥土不会溅到她的脚上,换了条道。 孙捡恩问:“下午看什么?” 卢椋:“有一批采购的石材送过来了,要卸。” 这厂规模不大不小,对一无所知的学生孙捡恩来说,远处巨大的神明塑像堆在一起,阴沉的天气和眼前女人的背影,都显得神秘。 她问:“你很少做墓碑吗?” 一路走来看到很多石狮子、盘龙柱,就是没看到墓碑。 卢椋和她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留心地上雨后的泥泞,“是很少做。” 孙捡恩问:“上次做是什么时候?” 卢椋想了想,“上半年。” “现在都是一条龙,我这种算外包赚不了几个钱,不如干别的。” “小心。” 前面有个小水坑,卢椋抓了一把孙捡恩的胳膊,孙捡恩歪斜到她身边,女人不得不扶了她一把。 她的手掌隔着好几层衣服,孙捡恩感受不到温度,却能感受到不容拒绝的推力。 和老师纠正姿势把手放在她身上不一样,卢椋的力道送出去立马收回,像是急着撇清什么。 “前面就是了。” 卢椋指了指前方,她们已经绕过了装卸石材的区域,那边就是堆放过往石材的地方。 各种各样形制的墓碑在神明石像脚边不规整地摆放着。 孙捡恩的鞋子并不适合在这样的地方行走,卢椋看她还是溅上污渍的鞋,问:“我看你带的衣服不是很多?” 孙捡恩站在她身边点头。 比起夜晚的匆匆,阴天下的卢椋侧脸更是分明。 卢椋笑了笑,“再走几步吧,鞋子脏了回去酒店刷一下。” 孙捡恩:“再买就好了。” 她并不在意自己的鞋,随口一说都像家底丰厚到极致的。 卢椋并不清楚她的底细,点点头,走到前面给她介绍昨天没能完全说完的墓碑规格。 孙捡恩跟在她身边听她介绍,卢椋嘴巴都说干了,身边的人还是听课模式。 她只好问:“你的妈妈是扬草哪的?” 孙捡恩摇头。 卢椋:“你两个妈妈,生你的那个之前葬在哪里?” 孙捡恩:“在扬草,具体位置我不知道。” 她踢了踢脚边的石子,“一半骨灰她贴身带着。” 卢椋脚步一顿,她知道树葬海葬,但没想到这种aa贴身葬。 忆起网上描述的这二位难以厘清的关系,卢椋好多话卡在嗓子眼,怕说出来太过冒犯。 孙捡恩却很为难,“我也不知道要把她们葬在哪里。” 李栖人的父母都过世了,就算有过家庭,也和丈夫不熟。 孙捡恩长这么大,和名义上的父亲没什么太多交集,需要家长的地方,都是李栖人张罗。 父亲对孙捡恩来说,只是和生母一个姓氏的陌生人。 她最大的依靠已经故去,和剧团的老师不会说到如此深刻的问题。 孙捡恩问眼前的墓碑师傅,“可以在原址上扩建吗?” 卢椋踩在废弃的花岗岩碎石上,工作鞋上都是斑斑点点,裤脚也有泥巴的印记。 她的面容在阴沉的天色下更显无奈,想说什么,忆起那五万块钱,只好说:“如果你选的墓碑款式很大,就不可以了。” “有些人会买两个墓碑的位置,做成合墓。” 鉴于孙捡恩生母之前是有碑的,卢椋也有几分苦恼,“如果她边上已经有人了,那恐怕不能做大碑了。” 孙捡恩:“我也不知道她的墓地在哪里。” 卢椋问:“生你的妈妈户籍呢,她的死亡证明那些资料在哪里?” 她的每一个问题都戳中孙捡恩的盲区,她连养母的死都没有一手包办,摇头说:“可能在行李箱里。” 这一瞬间她有种被课堂提问的无措,“我还没来得及看完。” “也可能没有。” 李栖人就算老了也很别扭,感情不狡兔三窟,也让孙捡恩茫然,她难以解密。 卢椋失去父母的时候岁数比孙捡恩大一些。 她的恻隐之心无可避免,“没事,慢慢找,有钱能解决不少事。” “先来挑你喜欢的墓碑。” 下过雨后的墓碑都沾着水光,空无一字的石头表面像是流过眼泪。 孙捡恩在这边来回走,卢椋倚着一根石柱欣赏她来回走动艰难选择的模样。 是学舞蹈的原因吗,身段就很夺目。 孙捡恩外形看着太柔弱了,好像很容易摧毁。 卢椋睡前还搜出了孙捡恩的舞蹈视频。 外行人看得很浅,只知道好看。 柔弱的人跳舞却很有力量,不知道是什么主题,有个视频里还甩水袖,几秒而已,卢椋愣是看了十几遍。 她的生活也无聊太久了。 家庭作坊的石雕厂每年客源稳定,从北方来的客人很少。 年底结算也免不了和客户扯皮,年复一年都在干一样的事。 卢椋在接手厂子之前预设过这样的未来,她尝试跳出去,从时间缝隙里抠出自己的爱好,延续大学时期的手工。 但一个人和一个厂子还是不一样的。 很多时候累得她无从思考,醒来就是干活,只能安慰自己还在玩石头。 做生意的千凿万刻是为了糊口,做喜欢的石头千凿万刻也能糊口。 糊口也不是一张口,总是会疲倦的。 她看孙捡恩来回走动,被青草打湿的裙摆和沾了泥泞的鞋都与这个场景格格不入。 孙捡恩像是一只误入石林的蝴蝶,注定要回她的花丛去。 要是能留久一点就好了。 这样的想法很危险,卢椋一笑而过。 她知道不可以,有些人也沾染不得。 哪怕孙捡恩的目光充满好奇,令人喉间生津,蠢蠢欲动。 “卢师傅,这个可以做成中间是三块碑的吗?” 第11章 孙捡恩的长发披在肩上,倾身看卢椋的时候很像电影的一幕。 她的漂亮似乎同学都知道,卢椋见过视频下孙捡恩本校同学的聊天。 说孙捡恩目中无人。 也有人说她跳舞有形无神,不懂感情的人有什么资格觊觎首席的位置。 怎么看依然前途无量。 怎么前途无量的人非得在自己妈妈们的墓碑里加上自己那一块。 她都不辩解是自己的女朋友会不知道同性恋什么意思? 怎么看她两个妈妈都不是普通朋友。 卢椋说:“从封建的角度上我的回答是不可以。” 似乎觉得封建这个词不好,卢椋换了个说法,“传统文化。” “数字也很重要,三在我们这不适合。” 孙捡恩:“那为什么一个人是单数也可以?” 什么目中无人,我看她就是个爱找茬的犟种。 卢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绕着手指玩,“你就非得掺和进你妈妈们的墓碑里吗?” 孙捡恩看了这座很气派的墓碑参考看了半天,“可是我只有她们了。” 卢椋:“以后和你的结婚对象合墓住在她们边上也可以啊。” “两个骨灰中间给你留个空的,你妈妈们活着的时候没在一起,死了你还要预制自己做个电灯泡呢。” 她说着说着还笑了,“看出来你没谈过了,一点礼貌都没有。” 孙捡恩无法反驳,秋风冷冷地吹过她的发丝,也扫过卢椋的额发,她忽然不甘示弱,问:“你就谈过了?” 卢椋:“我如果有人喜欢也没时间谈。” “都不合适。” 后四个字显得她很有故事,目光更令孙捡恩好奇。 孙捡恩问:“那你以后和喜欢的人合墓吗?” 卢椋:“有没有都是一回事呢,不用这么早考虑。” 狗尾巴草在她手上变成了一枚手镯,女人常年做石雕的手粗糙,骨节也大,却有种原始的漂亮。 “所以我说你不用留着你自己的位置,万一以后你改主意了呢?” “人很善变的,去年和今年的想法都会天差地别。” 卢椋动作熟练地掰了一根狗尾巴草一边说。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白净的客户示意她给自己做一个。 她玩草很有经验,很快给孙捡恩编了一个狗尾巴手镯戴上,“你再考虑考虑。” 孙捡恩:“那就合墓,不加我。” 卢椋:“这么快决定了?” 她笑着开了句玩笑:“看来你也不确定自己以后是不是……” 孙捡恩问非所答:“你喜欢的人为什么不和你谈恋爱?” 第09章 第九块碑 “套我话呢,”卢椋哭笑不得,“我刚才可不是这么和你说的。” 她似乎不想在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你等会还有事吗?没事的话我送你回酒店。” 孙捡恩:“我等着搬家。” 卢椋:“住酒店包月不好吗?” 孙捡恩摇头,“那像来旅游的。” 卢椋:“你不就是来旅游的吗?” 端详着狗尾巴草手镯的女孩看了她一眼,“我不是。” “我想做这里的人。” 卢椋笑了,“来找妈妈是吧。” 她多少能理解孙捡恩这种情结,“那需要我给你介绍个人带你逛逛吗?” 孙捡恩多看了卢椋几眼,“你要把我转手吗?” 卢椋:…… 什么惊天动地的用词。 孙捡恩不和她对视,卢椋看出了几分不好意思,有点懂她隐藏在平静下人生地不熟的无措。 自己似乎是她逮着可以抓住的人,还有朋友背书,相对来说安全系数高一些。 “不转手。” 卢椋多揪了几根狗尾巴草,“那我们上午把碑型范围确定了。” “不知道你妈妈墓地在哪里,你先选两款吧。” 她又带着孙捡恩去她的厂棚工作室。 路上卢椋和孙捡恩介绍了通常碑文要写的内容,“你妈妈的生卒年,这个总知道吧。” “她的碑文上只要写你的名字就好了,还简单点呢。” 孙捡恩跟着她踩过小路,发现这个石雕厂棚与棚之间还挺有距离的。 刚才路过一个,孙捡恩往里探看过,全是戴着防尘口罩的工人,面前多多少少都有要做的东西。 她嗯了一声,卢椋猜她又走神了,笑着问:“我刚才说什么了?” 孙捡恩:“碑文,生卒年,我的名字。” 卢椋点头,推开眼前的门。 这个棚是她长时间待的那一个。 和接待的办公室不同,天光从四处钻进来,还能巨大的石刻观音垂首,边上是攀爬的脚手架。 一般人都会下意识地看向这个巨大的石刻,孙捡恩问:“这也是你的业务范围?” “能赚很多钱吧?” 这里空间大,但堆积的石料也很多,还是半开放的,雨天也有雨水会渗进来。 算不上四面漏风,也并不保暖。 侧边的办公桌是两张拼在一起的,看上去堆了一些画册和书籍。 角落还有单独一个半透明隔间,里面有电脑和其他设备。 大老远看,孙捡恩就确认那才是卢椋真正喜欢待的地方。 只有接待那边有饮水机,卢椋烧了一壶开水,问孙捡恩想喝什么。 孙捡恩:“除了开水还有别的吗?” 她的眼神就差写着你这里没有别的了。 卢椋:“你自己拉开抽屉看看有什么可以泡的。” 她自己泡了茶,动作随意,“这里离城区太远了,要喝什么点不到外卖,可以叫跑腿。” 她破败的办公桌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遗留产物,还有不少文件夹,墓碑款式的照片也有厚厚一摞,“我陪不了你了,每天都有工作,除了刚才你看过的那些,还有这些。” “里面有我之前做过的一些样品,你也可以上网搜搜。” “这里忙起来很吵,你可以去那里面等我。” 她说完顾不上孙捡恩,去一边干活了。 卢椋手上单子很多,除去分给厂内老师傅的,剩下的一些无法开模必须手工的项目,她尽量能自己做就自己做* 。 马上到交付日期的就是某村子寺庙扩建的功德碑。 里面的神像都是塑的,用不着卢椋。但寺庙想要一个立着的观音,确认图纸就用了很久。 石像观音也在厂内,卢椋做了很长一段时间,前几天刚完工。 反而是功德碑有些来不及,差了几排字。 她顾不上孙捡恩,去了工作台,核对了昨天的进度,很快戴上口罩和面罩。 孙捡恩刚从卢椋抽屉里拿出一包花茶,手持篆刻机的声音隆隆响起,不远处的女人握着工具,目光专注。 孙捡恩也没见过这景象。 她只觉得堆满石料的厂房依然空旷,脚手架搭着的观音双眼蒙着红绸,她看过去的时候依然有种被注视的错觉。 在这样的庞然石像面前,卢椋很渺小。 但孙捡恩总是不由自主看向她。 篆刻声成了背景音,她看卢椋握着抖动工具笔走龙蛇,似乎坚硬的石头也能为她柔软。 她庆幸朋友中转介绍的墓碑师傅是卢椋。 朋友。 孙捡恩这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和对方道谢。 能在手机里和她聊上天的人屈指可数,喻沐昨天和她发完消息没再说什么。 孙捡恩找到朋友安璐的微信,发了一张卢椋刻碑的背影说:谢谢,我找到了。 安璐也是舞蹈学院的学生,早就做好了不继续跳舞的准备,目前正在机构教小孩跳舞。 看到孙捡恩发的消息她思考了一会:什么?你现在已经在你妈老家了? 孙捡恩:[昨天回的。] 安璐:[你这效率,前天让我找人,我昨天早上让我姐找的,她也是够快的。] 她辨认了孙捡恩发的照片,看得出侧影是个女人,又问:[是我的错觉吗?好年轻啊,靠谱吗?] 孙捡恩:[靠谱,她是开石雕厂的,不仅做墓碑,还能做神像。] 石雕这行不限男女,但因为是力量型的工艺专业,很多人在报考的时候就会考虑男女力量的悬殊。 安璐还记得孙捡恩的要求,一条龙服务。 她认识孙捡恩虽然没喻沐早,就算是同龄人。 只是舞蹈方面太有天分,又不像喻沐那么有竞争意识。 安璐从小到大没少吃从追求孙捡恩的人送的东西,以至于超重总被老师点名。 大学副业跳起了街舞,偶尔去什么展会担任嘉宾,日子过得比她爸妈预设的好多了。 在同学争辩孙捡恩跳舞不走心的时候,安璐是唯一一个跳出来维护孙捡恩的。 跳舞是辛苦,大部分人身世都没有孙捡恩这么惨,也会在感情上寻找慰藉。 第12章 孙捡恩不同,她只有舞蹈了。 现在养母死去,安璐很担心她会做傻事。 但以这个傻妞的傻,可能一时半会还想不到要做傻事。 只要有新事物可以转移她的注意力,就能稳住她好长一段时间。 安璐:[有视频吗发我看看。] 安璐:[这师傅多大岁数啊,身材可以啊,她是在刻碑吗?] 安璐:[这手臂线条,这跨步,身段也不输我们同学。] 安璐:[爱了,吸溜。] 孙捡恩囫囵录了一个卢椋工作的视频,没想到安璐的反应那么大。 她是注意到卢椋力气大,身材、身段、线条。 孙捡恩思考半天要怎么回复,安璐又发:[你昨晚到的,住在酒店吗?] [你妈老家真的是,我在地图上都要找半天,跨越大半个中国读书,太有毅力了。] [李老师大半辈子给你留了不少积蓄吧,我觉得你不用租房,租个三蹦子……] 她语音转文字到后面厌烦了,直接发了语音。 孙捡恩:[我想和卢师傅住在一起。] 孙捡恩:[她的其他房子租出去了,自己还有一套,我……] “可以啊孙捡恩!” “你是去修坟的?我看你是去艳遇的,不过卢师傅看上去是很好吃,我和你说……” 卢椋正好刻完一排名字,机器暂停,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 没戴耳机,手机声音开到最大的孙捡恩根本来不及阻止安璐。 “你就应该尝尝这种滋味,我看这卢师傅够劲,手糙也别有风味。” “我看你也不是无性恋,之前……” 卢椋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拎着小臂长度的小型石刻篆刻机,电线在她手指和翻花绳一样转悠。 隔着几米远,被盯着的孙捡恩都有种被狙击的错觉。 她狠狠关了手机,满脑子都是卢椋不会听见了吧? 安璐实在太可怕了什么叫看上去很好吃。 孙捡恩是没谈恋爱,她也对这事不感兴趣。 她发誓她看卢椋也没有那方面的念头。 但安璐这么一说,像是她色令智昏,千里迢迢南下就是为了和墓碑师傅春风一度。 色迷心窍也不至于到这个地步吧。 卢椋朝她走过来,孙捡恩面对辅导员都没这么揪心过。 她浑然不知道自己站成了面壁的姿势,身体细微颤抖,卢椋摘了帽子走过来,朝她伸手的时候孙捡恩闭上眼。 女人轻笑一声,“怕什么,我拿我的茶水杯。” 孙捡恩松了一口气,卢椋又问:“和你说话的是你朋友吗?” 孙捡恩本来都快坐下了,又站了起来,“你都听见了?” 卢椋点头,“我怎么看上去很好吃?” 她还在笑,“我相亲可是没人看得上的啊,你朋友还挺会说话。” 似乎被这么夸令女人心情不错,孙捡恩呆呆地看了卢椋沾了一点石灰的发尾问:“你还相亲?” “男的女的?” 绿茶泡在杯子里,卢椋没什么品尝的闲情,纯粹是为了提神。 “当然是女的了,我大学就出柜了。” 她扫过孙捡恩好奇的目光,“你没谈过,别这么快确定。” 她好像一点没有把听到的调侃放在心上,“要是饿了就找找抽屉里的零食,我继续干活去了。” 安璐的长串的语音十分钟后才收到回复。 孙捡恩:[我被你害死了。] 安璐:[怎么了,卢师傅听见了?] 她发的表情都坏坏的,[孙捡恩,你不对劲,你以前只会反驳我。] [你不会真的喜欢这个墓碑老师傅吧?] [你连她几岁都说不出来!] [你之前还告诉我,你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 孙捡恩:[现在也没喜欢。] 安璐:[那你不好意思什么?] 孙捡恩:[我要脸的。] 安璐发了好几个大笑的表情。 孙捡恩是她认识的人里面最人机的,性格就是一块压缩饼干。 一小块就饱了。 还是被她气的。 喻沐长得也算漂亮,视孙捡恩是她的劲敌,又是放狠话又是穷追不舍。 孙捡恩完全不搭理她。 也有人追求孙捡恩,死缠烂打也没用。 与其说她目中无人,不如说她很难被吸引。 喻沐也不满意安璐这个跳舞不认真的同学占据孙捡恩朋友的位置。 安璐觉得孙捡恩对自己的定位还是同学。 朋友是安璐不断升级的单方面。 足够厚脸皮,孙捡恩才会允许她接近。 这个墓碑师傅,有点东西。 安璐太懂孙捡恩的好奇了,换个人都好奇。 安璐不想放过这个把孙捡恩留住的机会,还撺掇她—— 你不是发愁原创编舞吗? 要不要试试在这个墓碑师傅身上找找灵感? 第10章 第十块碑 卢椋干起活来心无旁骛,孙捡恩不好意思打扰她,去了外边和安璐打电话。 孙捡恩还不忘回头看两眼,小声对安璐说:“你不要乱说。” 安璐和孙捡恩多年同学。 其他人不知道,她靠着死缠烂打和孙捡恩认识,多少知道高岭之花皮囊下的小闷骚。 孙捡恩其实挺多话的,都在心里。 习惯不说话也是被李栖人要求的,换做安璐被这么养大,恐怕也是个锯嘴葫芦。 安璐:“我不是乱说,也没有开玩笑。” “你不是说赵老师没让你离开剧团吗?” “不说别的,她对你是真的好,是我的话她直接把我赶出去了。” 赵祯在剧院上班,也做舞蹈学院的兼职老师,之前系里排练的时候她来过。 孙捡恩在学业上无可挑剔,非要鸡蛋里挑骨头,就是她的舞蹈的确做不到形神兼备。 就像音乐一样,木头耳朵听个响,外人看看只会觉得她年纪轻轻舞技登峰造极,内行人看得出瑕疵。 见过她妈妈的作品,对她期待也很高。 孙捡恩:“我没有头绪。” 安璐:“这不刚到呢,哪来的头绪。” 她说话像是捧哏,不知道大清早是不是在吃薯片,咔吱咔吱的,“也不是说跳舞、编舞的人都得谈个恋爱。” “只是你这人天生……” 安璐也不知道怎么形容孙捡恩,还是孙捡恩说:“我像魔芋。” “我没这么说啊,”安璐叹了口气,“别理她们。” 但不用安璐多说,看过妈妈们演出的孙捡恩早就明白了。 她就少那点东西。 那点感情,对别人来说很普通。 亲情、友情、爱情。 她都淡淡的,亲情畸形、友情平庸、爱情…… 没有。 人是由情绪构成的,跳舞也不是让她断情绝爱上天去,没有感染力的作品只有观赏性,被淘汰也情有可原。 孙捡恩:“我是来给妈妈修坟的,来……” 那三个字她也说得磕巴,“谈恋爱。” “不好。” 殊不知她难得的羞赧就令安璐惊讶。 以前提到这三个字孙捡恩像冰块,反而是提这事的人难为情,好像亵渎了她。 安璐心想哪里不好了,你没点心思根本不这么说。 她问:“所以你觉得和她合租,她同意吗?” 虽然孙捡恩生活可以自理,安璐也有几分担心,“我姐说这卢师傅是崔蔓介绍的。” “崔蔓你知道吗?之前我分享给你的那音乐链接,唱歌的。” “应该靠谱吧?” 孙捡恩:“靠谱。” 安璐:“你怎么知道靠谱。” 大概是孙捡恩斩钉断铁得傻乎乎的,安璐反而不放心了,“我能加这个卢师傅的微信吗?” “我来一探究竟。” 孙捡恩:“你喜欢这样的吗?” 安璐:“我不喜欢。” “做石雕的力气得多大啊,孙捡恩你可以谈一段,不要太陷进去。” “你肯定打不过她。” 她好像又后悔撺掇了,孙捡恩没谈过恋爱,傻乎乎的。 在一个地方和一个陌生女人住上俩月,每天交接的还是这种关乎妈妈的大事,没有情愫也会依恋。 万一她真的不跳舞,留下来做石雕厂的另一个主人怎么办? 那太可怕了。 不止赵老师会疯,喻沐绝对会坐车到这个小县城把孙捡恩抓走的。 孙捡恩:“你想太多了。” 安璐下意识想接一句你发誓,又觉得现在说为时尚早,改口问起孙捡恩要做的事。 “你找到你妈妈的墓碑了?” 孙捡恩:“没有。” 安璐又问:“那你选什么墓碑?” 孙捡恩:“样式也没选好。” 安璐沉默半天,“你看着闷声不吭的,做事倒是风风火火,好歹找找你生母的家人吧?” 第13章 孙捡恩:“她是孤儿。” 她在扬草人生地不熟的,也不知道怎么找。 安璐:“亲戚呢?” 孙捡恩:“也不清楚。” 安璐也发现孙捡恩能依靠的只有崔蔓介绍的石雕师傅。 孙捡恩虽然在学校爱答不理人,直觉还是准的,以前老师抽测她也很灵验。 从玄学的角度,安璐相信她的判断。 “算了,你不是全权委托给卢师傅吗?她是本地人,让她找找。” 卢椋中途喝水的时候看了眼时间,到饭点了,孙捡恩还在里面坐着。 看得出她的仪态都是练过的,不像卢椋没个正行。 也不知道她在和谁打电话,好像放松许多。 总不能一个朋友都没有吧,卢椋拿起手机从微信里找了个人,打了个电话过去。 “是我,帮我查个墓吧。” “都是墓了,那当然人死了,死好多年。” 卢椋甩了甩手,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她习惯中途拉伸,从孙捡恩的角度看,卢椋又像一只舒展的猫科动物。 连甩手套都…… 孙捡恩脑子里忽然冒出安璐那句别有风味。 她深深地闭上了眼。 “名字……” 卢椋想了想:“孙飘萍。” “不是三点水的漂。” 扬草的公墓很多,如今也数字化管理。 她的朋友甘澜澜正好今年入职这样的公司,也算和卢椋成了半个同行。 在这之前也有外乡人回来祭拜,拨打热线询问亲人墓碑具体位置,这业务都算基础的了。 对方没有多问什么,挂断之前,卢椋问:“蓝迁这两天忙吗?” “不忙,她休息呢。” 甘澜澜和蓝迁是卢椋的同学,上学那会就谈上了。 兜兜转转这么多年,一个上班,一个开店,好像一辈子也能这么过下去。 卢椋哦了一声,“你让她帮我送个人兜兜风,工资我给她日结,怎么样?” 甘澜澜:“男的女的?” 卢椋:“女的,我客户,我这边走不开,她要在扬草转转。” “就是我让你找的这个人的女儿,外地回来的。” 甘澜澜和卢椋认识多年,多少明白卢椋的处事风格。 她办事周到,年纪大的客户回头也很多。 她问:“又是喜欢你的富婆?” 卢椋笑了:“是富婆,但才二十岁,人家还上学呢。” 她手指敲着桌子,看了眼自己还有三分之二没完成的功德碑,“你当她是大学生采风,蓝迁不是开车很老到吗?就当给你赚咖啡钱了。” 甘澜澜嗅出了几分猫腻的味道,忍着没调侃,“行,我等会儿到家吃饭和她说。” 卢椋:“别忘了查人啊。” 甘澜澜:“知道了。” 孙捡恩和安璐聊完天后待在卢椋棚内的小屋发呆。 看得出这个小屋更像室内工作室,地上还有不少打印出来的超大开图纸。 画册也有不少艺术相关,或许也有卢椋的专业相关。 孙捡恩甚至在桌上看到了卢椋参加某工艺展会的工牌,柜子上的合照更贴近她本人。 还有摆放的大大小小的小型石刻。 另一张桌上还有雕了一半的石雕头像。 如果是半夜过来,挺惊悚的,但现在是白天,孙捡恩看得很专注。 卢椋过来的时候敲了敲门,“吃饭去吗?” 孙捡恩这才回神,但要藏住手上的相册来不及了。 卢椋:“没事,你看吧。” “里边不少拍立得,之前参加培训的拍的。” 孙捡恩问:“你就是墓碑专业的吗?” 卢椋摇头,“当然不是,哪有这个专业。” 她习惯工作的时候戴帽子,鸭舌帽一摘,头发就有几分乱。 女人手长脚长,和孙捡恩的纤瘦不一样,她的有力从手背就看得出,只是穿上衣服还能笼统归到瘦子那一类去。 “毕业大部分就失业的专业,上学……只要是手工都学。” 她催促孙捡恩去吃饭,“奶奶做好饭了,我们快走,不然她会喷火。” 孙捡恩被她推到外边,问:“什么都学?” 卢椋点头,“金工、木工、皮具之类的……陶艺也有,喜欢做手工的人学学挺好玩的。” 孙捡恩又问:“你是为了家里学的吗?” 卢椋:“那当然不是,我最开始想做陶的。” 她笑起来眼睛眯起一条缝,无边的笑意从眼尾晕染,这么大的场地就她们两个人,笑声似乎也回荡,给孙捡恩一种世界安静的错觉。 “我以前还说再不努力就要继承家业了。” 她已经能以玩笑的口吻说起父母的离世了,“没想到爸妈走得这么突然。” 孙捡恩脚步一顿,“对不起。” 她垂头露出的脖颈洁白如玉,更像卢椋选修过一阵的玉雕,美得令人想要抚摸。 卢椋抿了抿唇,“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你不是妈妈也不在了?” 孙捡恩:“不一样。” 她还杵在原地,卢椋走出两步,“那难道还要给我三叩九拜啊,别这样,你是客户。” 女人手指拎着帽子,“我要去换衣服,你去外边等我吧。” 孙捡恩还站着。 卢椋:“为什么不走了?” 她又开了句玩笑,“难道要我像拔一棵树那样把你拔走吗?” 孙捡恩忽然抬眼,“可以吗?” 卢椋:“你还真这么想啊?” 孙捡恩定定看了她半天,“除去练舞,没人这么抱过我。” 她是比卢椋小,但二十岁也不算很小。 卢椋有种自己被赖上的无可奈何。 她向来心软,就算孙捡恩不长这么漂亮,这后半句话也很令人动容。 更何况卢椋搜索过她糟糕的身世。 奇怪的人。 矛盾的漂亮和矛盾的气质。 疏离又小心翼翼。 她想试探什么? 卢椋实在没什么可以失去的。 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小县城的小老板,很难想象自己有什么杀猪盘所图的。 卢椋:“我身上都是灰。” 孙捡恩知道她答应了,“撒我身上也没关系。” 卢椋懒得和她掰扯胡乱用词,她还真的像拔起一棵树那样,拔起杵在原地的孙捡恩。 几秒之后石雕师傅换了一只手,丝毫不费力地把人背起,跨过厂棚和土地连接的那块不知道哪里捡来的减速带。 路过一大片的紫花地丁,把人送到了隔壁的车里。 她关上车门,对孙捡恩说:“等我几分钟。” 等她转身走远,孙捡恩才拍了拍自己的衣服。 石灰扬起,像是熄灭的星屑,这个瞬间车厢都变成了银河。 她的心依然寂静,呼吸却有几分急促。 她想:好短暂。 第11章 第十一块碑 卢椋带孙捡恩去奶奶家吃饭。 早上下过一场雨后天气阴沉沉的,车开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这也是火车经过的村子,孙捡恩坐车的时候先见到这个村子的风车,再看到石雕厂的神像。 卢椋的爷爷奶奶住在老房子里。 房子翻新过,隔壁还有几栋新建的农村自建房。 门口好大的水池,可以看到自由的家养鸡来回走动。 卢椋带着孙捡恩回家,隔壁站在洗菜池前洗菜的邻居问:“小卢啊,带朋友回家吃饭了?” 邻居也都是几十年的邻居。 卢椋当年出柜出得被亲妈追得到处跑,半个村子都知道。 大家尤为关注她带回来的女孩。 孙捡恩个高纤瘦,皮肤又很白,站在卢椋身后安安静静的,倒也没那种热恋的氛围。 卢椋:“是啊,也是客户,馋我奶奶炖汤呢。” 她大大方方带孙捡恩进去,不忘伸手拿走她身上刚才落下的叶片。 老房子分好几个部分,进去就是厨房。 今天爷爷奶奶都在,瞧见白净的小姑娘,问孙捡恩要不要喝饮料。 卢椋:“她不喝。” 孙捡恩问:“有什么?” 卢椋低声说:“亲戚送的李子园,给你热着喝,你喝吗?” 她生怕奶奶听见,是凑在孙捡恩边上说的,声音压低到极致,呼吸都洒在孙捡恩的耳廓。 明明隔着披发,孙捡恩耳朵都着火了。 她完全不知道卢椋说了什么,机械式点头。 卢椋给她热了一瓶草莓味的,又对奶奶说:“您坐着吃饭就好了,我去盛饭。” 她想起了什么,问孙捡恩,“昨天给你订的餐怎么样?” 孙捡恩:“挺干净的。” 卢椋又问:“吃完了吗?” 孙捡恩摇头,“太多了。” 基于这点判断,卢椋给孙捡恩盛了半碗饭,“吃不下也不用勉强,还有汤呢。” 第14章 桌上是为了孙捡恩特地做的菜。 卢椋看到银耳是单独一碗甜汤,不是和白菜炒在一块松了口气。 奶奶和孙捡恩说话,卢椋爷爷问起功德碑的事,“什么时候做完?早晨那边还给我打电话呢。” 卢椋:“明天吧,我给寺里送过去。” 她的爷爷奶奶岁数都不小了,卢椋的父亲是他们的幺儿,卢椋也是家里最小的。 家里只有父亲把石头匠的工作做成了生意,卢椋不算发扬光大也算维持着。 一开始大家都担心她接不下这个担子。 几年过去,也不说了,但卢椋要帮忙,还是都能帮衬上的。 要是有生意,也乐意给卢椋做。 爷爷:“观音也做好了?” 老头越老越精瘦,目光倒是很清明,“佛讯都发出去了。” 卢椋嗯了一声,“已经做完了,明天找车拉走就完事了。” 她说话不忘催促爷爷吃饭,一边的孙捡恩一心两用,还要听卢椋说话,问:“你经常做这种佛像吗?” 卢椋:“没有,我亲手做得很少。” “厂里师傅挺多的,这方面我手艺不如他们。” 孙捡恩分不清她的谦虚还是真话,只知道卢椋明天有事,问:“那我明天怎么办?” 卢椋:“什么怎么办?” 孙捡恩盯着她看,卢椋笑了:“你上学也不上班,到处溜达呗。” “我让我朋友下午就带你去转。” 孙捡恩的沮丧肉眼可见。 她气质疏冷又有几分青涩,性格却挺孩子气的,卢椋哄她,“我的朋友人挺好的,安全问题你放心。” 孙捡恩:“我可以待在你的厂里,像早上一样。” 看卢椋咀嚼的侧脸,孙捡恩问:“我碍你事了?” 卢椋摇头,“没有的事。” 她奶奶坐一边听得迷迷瞪瞪,问:“你要把小恩托付给谁?” 这才多久,怎么喊上人家小恩了。 卢椋失笑,“蓝迁,澜澜的女朋友。” 孙捡恩:“澜澜又是谁?” 卢椋:“也是我的朋友,我让她查查你的妈妈葬在哪个墓园。” 孙飘萍的身后事都是李栖人处理的,她让朋友魂归故里,却还留了一点念想。 这些日记里也没有写,对孙捡恩来说都是大工程,卢椋却一声不吭安排好了。 孙捡恩半晌没吭声。 卢椋和奶奶简单介绍了孙捡恩的身世,老太太一直哎哟,又给孙捡恩盛了一碗汤,“小姑娘家家的,这么瘦,多吃一点。” “这段时间你可以都在奶奶这里吃,让卢椋带你就好了。” 卢椋:“奶奶,好歹给我留一块排骨啦。” “这么大人说话不许拖音。”老太太教训了孙女。 卢椋还在笑,忽然一只手伸到桌下,放在了她的腿上,卢椋差点跳起来。 她叼着排骨,错愕地看向坐在身边的女孩。 孙捡恩目光平静得像是没干出拍人大腿的事,她对卢椋说了句谢谢,很自然地收回了手。 不是卢椋夸张,刚才那一瞬间她差点吓发抖。 孙捡恩手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腿上,始作俑者若无其事地和奶奶聊天,问起卢椋到底有几个朋友。 奶奶:“那她朋友挺多的,在扬草的就是刚才说的澜澜,上班呢。” “澜澜的女朋友叫小迁,卢椋说等会让她带你去玩,不用担心,小迁经常开车送货,带人不是问题。” 孙捡恩和李栖人一起吃饭不能多说话,她以为别人家里也是这样的。 卢椋吃顿饭忙死了,又要和奶奶说,又要和爷爷说石雕进度,还要照顾孙捡恩。 孙捡恩她吃饭也慢慢吞吞,结合细瘦的手腕和薄如纸片的身板,老人家天然地想喂她多吃一点。 走的时候孙捡恩说:“我吃多了。” 卢椋:“你半碗饭还剩一半呢。” 她也有些不可思议,“不是说学跳舞的消耗很大,不用节食吗,你怎么不一样?” 孙捡恩的长发被风吹得有点乱,裙角微微鼓起。 她的衣服质感就不一样,就算没有明显的标志,李栖人也很注重她的这方面,她和卢椋站在一起,一看就不是本地人。 “我现在没跳。” 孙捡恩想到赵老师的要求,原创编舞是她最薄弱的地方。 老师却要她突破。 她是想回扬草一了百了的,赵老师非要给她留一根引线。 孙捡恩皱眉,想到了安璐的提议。 发动汽车的女人还在说话:“蓝迁半个小时到厂里接你,晚饭她也会带你解决的。” 李栖人当年也为了编舞尝试去爱。 她在日记本里写自己失败了。 孙捡恩却觉得她已经爱过了。 那段她和孙飘萍扶持的少女时光,比任何迅疾的爱还汹涌。 但孙捡恩没有得到过。 她不想要被动地追逐,她想要她想要的。 卢椋生活随意,有好几辆车也倾向于开最破的这辆。 车上挂着出入平安的香囊,没有任何照片。 她比石头还多刻痕的手背随着打方向盘微微晃动,另一只手为了换挡偶尔动一下,始终目视前方,把侧脸留给孙捡恩。 她说她没有对象。 她说相亲没人看得上她,因为学历不高,工作不体面。 就算是同性恋,好像为了生活也有条条框框。 孙捡恩不明白,她也还没有到思考这些的地步。 她知道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她至少要等搬进卢椋家再说。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 车往石雕厂开,卢椋发现副驾驶座的女孩又在出神了,问了一句。 孙捡恩:“嗯。” 卢椋叹了口气,“算啦。” 孙捡恩:“什么算了?” 卢椋:“不知道。” 孙捡恩:“你有话可以直接说。” 熟悉的路段对卢椋来说毫无难度,她手指点着方向盘,摇头晃脑,“就是不知道说什么。” 孙捡恩:“你觉得我很麻烦吗?” 卢椋:“小恩,你是我的客户,不要这么问。” 孙捡恩见她早上刻碑,又见过她那好几层高的观音石像,知道卢椋或许能赚比她想象中的更多的钱。 “你应该不差我这点钱。” 卢椋点头,“你是崔蔓介绍的客户。” 孙捡恩:“我不认识她。” 卢椋笑了:“她是中介,她的朋友和你朋友的朋友也是中介。” “我们就被串在一起了。” 孙捡恩:“你真的不觉得我很麻烦吗?” 她很较真,卢椋的插科打诨没用,只好摇头,“不麻烦,多大点事。” “你有钱也不挑剔,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的客户了。” 孙捡恩更较真地问:“那剩下的百分之十只有我吗?” 卢椋嗯了一声,“只有你。” 孙捡恩:“那我可以晚上就搬到你家去吗?” 车停在石雕厂门口。 蓝迁开的是甘澜澜的小五菱,粉色的小车车很是可爱。 卢椋打开车门,长发扎在脑后的蓝迁走到她的车边,看向副驾驶座的女孩,“这么漂亮?真是客户啊?” 孙捡恩:“卢椋,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卢椋的朋友穿衣风格和她差不多,但身材丰满许多,看热闹不嫌事大,“什么问题啊,是我想的那种问题吗?” 卢椋看孙捡恩大有不回答不下车的意思,知道这事没办法拒绝,孙捡恩似乎真的黏上她了。 这和雏鸟破壳看见第一个人有什么区别。 她只好点头:“明天可以吗?我今天还要熬夜。” 孙捡恩下车,“好。” 卢椋把孙捡恩送到蓝迁的小车里,对化肥店小老板说:“澜澜查到人了吗?查到就带她到公墓逛逛。” “没有的话……就把她送去看电影还是逛博物馆,能打发时间就行。” 十几年的老朋友眼神意味深长,“真是客户?” 卢椋:“那不然呢?” 蓝迁扫了一眼,发现孙捡恩还看着她们。 “不是富婆客户爱上我的剧情?” 卢椋:“你快走吧。” 第12章 第十二块碑 孙捡恩第一次坐这么小的车。 和卢椋那辆破皮卡不同,这辆后排都坐不了两条狗的车能看到不少拍立得。 开车的女人嘴里含着糖,马尾扎得松垮,似乎还是早年流行过的线圈样式,肉眼可见后面还有半撮头发没扎上去。 她也不太所谓,一边开车一边和孙捡恩唠嗑,“妹妹有想去的地方吗?” “卢椋说你是跳舞的,要不要去看看……” 她说到一半不知道似乎放弃了,“先带你去本地景点转转吧。” 孙捡恩目光扫过车上的联排拍立得,看得出是开车的女人和她的女朋友。 第15章 照片亲密得孙捡恩都不好意思看第二眼。 难以想象人怎么和对象噘嘴定格五秒以上,就为了拍上这么肉眼可见恩爱的照片。 她以为人过了二十岁,就不会这么幼稚了。 看来谈恋爱的确能芳龄永驻。 看孙捡恩默不作声,也不算怯生生的,纯粹是冰雕型,蓝迁也头大。 她最爱聊天,没事也跑过滴滴,甚至送过外卖,就是为了排解谈恋爱也无法排解的聊天瘾。 卢椋居然给她安排了一个葫芦小孩。 “你是谁介绍给卢椋的?” 扬草县城就屁大点地方,属于本地人周末都觉得没地方可以玩的乏味型城镇。 今天天气一般,但车开过郊区道路,周围的风景对来自北方的孙捡恩来说都很陌生。 “朋友的朋友。” 孙捡恩回答。 蓝迁想:声音不是长相这种冷冷的啊,还挺有质感。 化肥店老板词句匮乏,就是觉得这是卢椋喜欢的类型。 蓝迁哦了一声,“卢椋拜托澜澜查个墓碑,是你的妈妈?” 她倒是没卢椋那么小心翼翼。 人生大事无非生老病死,化肥店老板经历得也多,没有把孙捡恩当成什么易碎品。 孙捡恩微微点头,她目视前方总能看到车内挂着的噘嘴拍立得,忍不住问:“你和你女朋友,和卢师傅都是好朋友吗?” 卢椋给她点的轻食外卖,也说老板是她朋友。 孙捡恩难以想象人可以有这么多朋友,都说物以类聚,那卢椋的朋友也不都是干她这行的。 “是啊,我们是初高中同学。” 蓝迁没有开车载音乐,挂着的手机偶尔弹出消息,孙捡恩不专门看也能扫到备注。 老婆。 她很难想象卢椋喊人老婆。 也很难想象一个小地方怎么学校就那么几所,同龄人多多少少都认识。 孙捡恩:“这里就一个学校吗?” 蓝迁和卢椋个头差不多高,虽然是继承家业开化肥店,能扛好几袋尿素,也比不上玩石头的卢椋。 但她体格看上去还比卢椋惊人一些,开这么粉嫩的小车有点违和,更难想象她和一个人发语音喊老婆。 孙捡恩的世界观在抵达这个南方小镇后刷新率远超她之前数年的认知。 “当然不是,我和她上的是初高中一贯的学校而已。” 正好车从郊外开到城区,开车的蓝师傅指了指不远处房顶的牌子,“瞧见没,南斗中学。” “我和卢椋的母校。” 她说完笑了,“不过母校得是有什么特殊贡献的人才能这么说,我们都算小市民,谈不上。” 蓝迁说话的* 时候手机上的老婆还在给她发消息,无非询问卢椋介绍的客户多大岁数等等。 八卦到正主面前,女人也不窘迫,笑着回语音:“是很漂亮的妹妹,卢椋可以啊。” 后面五个字孙捡恩听不懂,问:“什么叫卢椋可以啊?” 她长得不太像现实世界的脸。 蓝迁不知道怎么形容,感觉和孙捡恩同框就像网上说的不在一个图层。 说突兀也不对。 她看得出孙捡恩对卢椋感兴趣,开了句玩笑:“那她总不能不可以吧,都让我带你出去逛了。” “你肯定不是普通客户。” 孙捡恩再次强调:“我算朋友介绍。” 蓝迁:“她之前也有朋友介绍,没派上我呢。” 孙捡恩想到卢椋那庞大体量的功德碑,“我不是急单,她要先做别的。” 没想到蓝迁没有反驳,点了点头,“也是,听说你要在这里待两个月,真是艺术家采风啊?” 艺术家采风听起来很专业,孙捡恩问:“难道之前有人这么来过吗?” 蓝迁:“是有,拍广告牌的还是干什么的。” “卢椋也认识的。” 孙捡恩:“他们也在这里待了很久吗?” 蓝迁:“那我就不知道了。” 她看孙捡恩欲言又止,“你现在住的酒店?” 孙捡恩点头,“我明天就搬到卢椋家里住。” 蓝迁露出一个怪异的表情,“卢椋同意了?” 孙捡恩:“她一开始不同意。” 她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买强卖,但她不想住在酒店。 孙捡恩不怕独处,但从小习惯的集体生活并没有养成她单独睡觉的习惯,她要一个空间下有别人。 她的窘迫太明显了。 好看的人窘迫也只会令人怜爱,蓝迁心想卢椋不松口才不正常吧。 她肯定心里有鬼。 之前蓝迁和甘澜澜感情分分合合,卢椋就差在边上嗑瓜子看热闹了。 这简直像风水轮流转转了回来,蓝迁恨不得加把火,“没事,她能同意就说明你不普通。” “她最讨厌集体生活了,上学不都是有同桌吗?她就是谨遵三八线的人。” 中学都是十几年前的事了,蓝迁对卢椋的臭毛病印象深刻,“她这人,心理洁癖。” “祖传的石头匠太适合她了,只有石头无瑕,符合她的要求。” 蓝迁这话更像感慨,孙捡恩听出了几分私人恩怨,不免更好奇了。 化肥店老板爱唠嗑,说话风趣,对本地的店铺也很了解。 卢椋找她也是蓝迁从小爱玩,她望尘莫及。 没想到孙捡恩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高冷沉默型,她简直是个天选的捧哏,捧的蓝迁什么话都往外蹦。 关于卢椋的信息更是知无不言。 等晚上卢椋从功德碑中回神,盯着自己发给孙捡恩没有回复的消息纳闷。 再看蓝迁的消息,也不回复,她只好给甘澜澜打了个电话。 蓝迁是个话痨,甘澜澜是个炮筒,上学的时候没少打架。 两个碎嘴子凑在一起要安静只能亲嘴。 卢椋青春期就爱看这种热闹,也没想到这俩居然是唯一一对从鸡飞狗跳走到柴米油盐,最后尘埃落定到父母都点头的。 卢椋的功德碑还剩三分之一。 晚上的饭点早就过了,奶奶中午听卢椋说不回来,以往卢椋也会自己开小灶,没有来送饭。 甘澜澜早就下班了,她这会就和蓝迁、孙捡恩在扬草某家店吃饭。 电视台这条街商铺很多,几乎是扬草吃喝玩乐唯一的一条街。 深秋外边冷,三个人坐在窗边吃串串。 孙捡恩只吃清汤,饭量少得蓝迁皱眉,“我家狗吃的都比你多。” 甘澜澜长发披在肩上,发尾比蛋卷还卷几分,纹的眉毛眉尾飞扬,从面相上就能看出几分跋扈。 她不客气地在桌下踹了蓝迁一脚,细跟高跟鞋碾在化肥店老板新买的运动鞋,蓝迁嗷了两声,在桌上握住甘澜澜的手,“老婆,回去再奖励我不成吗?” 孙捡恩被热气熏得迷糊,“什么奖励?” 蓝迁:“你还小不用懂。” 甘澜澜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是卢椋的。 她嘘了一声,推开蓝迁喝了一瓶的烧酒,接起电话,“卢椋。” 卢椋:“你下班了吗?蓝迁不回我消息,怎么回事?” 孙捡恩是孤身来的,就算卢椋没非分之想,她多少也有几分监护人的职权转移,哪怕孙捡恩是个成年人。 甘澜澜:“她喝多了。” 卢椋:“什么?她带孙捡恩喝酒去了?她疯了吧?” 她音量拔高,甘澜澜把手机拿远了一些,“你的小恩妹妹没有喝,人家自律着呢,晚饭也吃得少。” 喇叭和炮筒谈恋爱注定没有孙捡恩插嘴的余地。 孙捡恩一天获取了太多信息,有些晕乎,撑着脸看对面坐着的女人。 甘澜澜和卢椋一个岁数,二十七岁。 生活好像趋向稳定,不像大学还没毕业的孙捡恩,不知道自己要做事,去死也不太明白。 卢椋:“蓝迁喝醉了不回消息就算了,她又是怎么回事?” 鉴于蓝迁的前科,卢椋严重怀疑她套路孙捡恩喝酒了,“让她接电话。” 甘澜澜撩了撩额发,笑着问:“她是谁啊?” 卢椋:“没空和你们插科打诨啊。” “人家外地来的,别欺负她。” 甘澜澜:“我们在你眼里就是这种人,好伤……” 卢椋:“快点。” 她完全不吃这套,硬邦邦得和她干的行业一样,甘澜澜把手机递给孙捡恩。 小姑娘的脸被串串香煮开的热气熏红,还撑着脸在听蓝迁说卢椋的故事,眼神迷蒙,隔着热气,更像画中人了。 甘澜澜把手机递给她,孙捡恩还有些茫然。 “卢椋的电话。” 孙捡恩这次接过,“卢椋?” 这是她第一次喊卢椋的大名,可能一天听蓝迁说了太多次,带了点本地的口音。 没喝酒也微醺,听上去沙沙又绵绵。 卢椋的话都卡在喉咙,像是把陡然加速的心跳也咽了下去。 第16章 几秒后,她语气柔和了几分,“在哪?” 孙捡恩:“不知道。” 卢椋:“要我来接你吗?” 孙捡恩茫然地看了眼四周,“你没有来啊。” 卢椋笑了,“我还没来呢。” 孙捡恩嘟嘟囔囔,像抱怨又像撒娇:“你怎么还没来啊……” 第13章 第十三块碑 卢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又回到了甘澜澜手上。 “你不是说还没忙完吗,不用担心,我和蓝迁会好好照顾你的小恩。” 什么你的我的。 卢椋嘴巴打结,过了一会才说:“蓝迁喝了多少了?” 甘澜澜:“她没喝醉,店里的这酒只能算助兴。” “放心,我们都是知法守法的好公民,不会酒驾,我没喝。” 孙捡恩虽然没喝,但蓝迁给她拿的含酒饮料。 之前从未喝过酒,对饮料也有严格要求的女孩也有些微醺。 甘澜澜:“她住哪家酒店啊,刚才我问她,这小孩说住你那呢。” 她的调侃毫不掩饰,这时候多问了一句:“你不会真打算让这位客户妹妹住到你家里去吧?” “我可记得你最不喜欢和人住一块了啊,出去玩都要自己单独睡一个房间的。” 以前甘澜澜还怀疑卢椋受过什么情伤,后来发现这人纯粹精神有洁癖。 虽然每天做石雕灰扑扑的,洁癖在心里。 嘴上出柜,但没有任何想和人更进一步的冲动。 卢椋自己就像一尊石像,不退不进,杵在原地,任意尘世风霜雨雪瓢泼,她就那样。 这会总让甘澜澜逮着她的裂隙了。 她蓦然想起十几年前毕业聚会上的真心话大冒险,席间也有人对卢椋有点意思,借机询问卢椋的理想型。 卢椋回答得毫不犹豫,她就说喜欢漂亮的。 这范围太广,更像搪塞。 女孩要说小漂亮,在座都符合,要很漂亮就有点难了。 那种明星式的长相虽然惹人喜欢,谈恋爱和生活也是两码事。 没想到十多年后出现的孙捡恩漂亮得超过普通人的最高点。 在这么一家普通的串串香店,她也令人目光流连。 甘澜澜倒是不操心卢椋的理智,这人理智到极点,毫无激情可言,更习惯回避。 所以哪怕她先认识的是卢椋,喜欢的也只会是蓝迁。 这种冷火,燃点表面低,实际上烧光也不见灼热。 自己不参与,看看就很有意思了。 “我……” 卢椋叹了口气,她把桌上量尺寸的卷尺推到一边,捡起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在地上的鸭舌帽,“又不是和我睡一屋。” “她人生地不熟的,你二十岁能……” “能啊。” 甘澜澜看向还在和蓝迁说话的女孩,“二十岁也不小了,我二十岁的时候都和蓝迁决定搬出去同居和父母断绝关系了呢。” 虽然这种事没办法比较,甘澜澜依然提醒卢椋,“别烂好心发作,喜欢就是喜欢,同情就是同情。” 卢椋:“姐,我才认识她多久,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甘澜澜:“第一次见面就火热过夜的也不少啊,什么年代了,你僵尸啊。” 卢椋懒得和她吵,“是,我还是长毛的僵尸。” “让蓝迁少喝点吧,忘了上次进化肥饲料进货成猪饲料了?” “我现在过来接人。” 甘澜澜咦了一声,“不是说忙得要熬大夜吗?” 卢椋:“那总不能再拜托你们吧,你之前不是说和蓝迁有什么七年之痒吗?” “不打扰你们晚上的二人世界。” 她挂了电话,也没换下工作服,开车去接孙捡恩了。 扬草就这么点大,串串香店开在哪里卢椋也很容易找到。 她本想着晚上把事情忙完的,开车路上都在诧异自己失衡的心跳。 至于因为一句话屁颠颠成这样吗? 可卢椋没办法否认孙捡恩带来的悸动。 这是她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滋味。 以前看甘澜澜和蓝迁恋爱谈得轰轰烈烈,也算羡慕过。 不过羡慕归羡慕,也没有强烈想要这样的感情。 偶尔遗憾,在那个年纪没有过,或许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这才几天。 没必要。 卢椋接到了孙捡恩。 蓝迁喝得面色酡红,拍着孙捡恩的肩喊妹妹,说下次再喝。 说没喝酒的女孩也满脸通红,卢椋扫过桌上的几瓶含酒饮料,无语写在脸上。 甘澜澜没送她,看卢椋把人带上车,破皮卡的排气管突突。 她喂了一声,问蓝迁:“你觉得有戏吗?” 蓝迁坐到了她身边,靠在她肩头说:“一半一半吧。” “不过人家是大城市来的艺术家,不会留在这里的。” 甘澜澜:“这么笃定?” “就不能两地跑吗?” 蓝迁:“也不看看人家多大岁数。” “又是学舞蹈的,周围全是美女,之前没谈过,也不确定是弯还是好玩。” “你也知道,卢椋身上那半人不鬼的感觉最吸引小妹妹。” 化肥店老板平时大咧,心还是很细的。 卢椋心硬得像石头,这些年拒绝过不少人。 她们早过了靠学历卡人的岁数,资产很重要,要维持生活,外貌天仙的她们也不一定合得来。 明明还没有老去,却开始追求一眼望到头的白头。 合适比任何外部条件更重要。 甘澜澜摸着蓝迁毛躁的马尾,想起卢椋火急火燎的模样,“我看她都烧上身了,真能保持冷静吗?” “捡恩……是叫捡恩吧,奇怪的名字。” “不过是真的长在卢椋的审美上,”甘澜澜想了想,“她上学的时候在课本上画的仙女都长这样。” 蓝迁:“别刺激我,我好不容易不吃醋了。” 甘澜澜拧了她一下,“那都多少年过去了,不就是同桌吗?” 蓝迁:“我没和你同桌过啊,每次坐一下卢椋的位置她都让我滚,老师还不肯换。” “凭什么她和我差不多高就能和你坐在一起啊。” 甘澜澜搓她像在搓一颗鱼丸,“因为她成绩比咱俩好,我和你是倒数第一和第二啊。” 蓝迁不是很服,“她也就是十几名啊,万年中规中矩,好到哪里去了。” “还不是单到现在,挑剔得要死,这个不要那个不行,还拿工作当挡箭牌。” “厂二代比我这化肥二代有钱多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蓝迁话更多了,“你刚看见没,她开那破皮卡。” “明明有大奔还装穷,死装,等我哪天发了把……” 甘澜澜:“好了,回家。” 蓝迁:“澜澜我是不是没用,只给你买得起这么小的……卡通车。” 甘澜澜无语了:“那让卢椋车借你开两天。” 蓝迁立马坐直了:“你说。” 卢椋接到电话的时候刚开到孙捡恩住的酒店,车上的女孩不肯下车。 她本来就烦,直接点了免提,“怎么了?” 甘澜澜也没客气,卢椋:“让她自己来开。” 她口气冲得要死,蓝迁吱吱哇哇:“澜澜,她好凶啊。” 孙捡恩迷糊得听到蓝迁的声音,“小蓝姐姐,什么凶?” 卢椋有些意外,“你喊她什么?” 电话那头的蓝迁:“喊我姐姐,不像你,卢师傅!你卖烧饼去吧!” 卢椋:…… 孙捡恩抓住卢椋的手。 有点凉,和她的热比起来太舒服了,她的脸颊也贴上了卢椋的手背。 卢椋来刚挂完电话就被突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 孙捡恩却爽了,发出满足的哼哼。 破皮卡漏风,方向盘套还掉皮,卢椋有些后悔答应把车借给蓝迁了。 孙捡恩就应该坐好的车,她不适合任何破败的场景。 “捡恩,你该去睡觉了。” 卢椋抽回手,把又要歪过来的女孩扶正,“到酒店了。” 孙捡恩:“你要一起吗?” 卢椋:“我还有事。” 孙捡恩:“你还要回石雕厂吗?” 车窗外是酒店门口平地的路灯。 深秋的梧桐叶子掉得差不多,她们边上这一盏路灯还是微暗的,照得孙捡恩的目光更朦胧了。 她像一块软糖。 卢椋扶了半天,还是绵绵的。 她嗯了一声,“活没干完。” 孙捡恩:“那我陪你一起干。” 卢椋哭笑不得,“你是我的客户,陪我干活做什么。” 她知道孙捡恩怕一个人,“我送你上去,看你睡了再走,怎么样?” 孙捡恩从没喝过酒,含酒饮料也不喝。 李栖人严格要求她,也给她塑造了一个象牙塔。 第17章 精心挑选的朋友安璐也很照顾她,像是一道专属孙捡恩的安检。 她长到这么大,没吃过、没喝过的东西很多。 没尝试过的事也比同龄人多得多。 学校的同学除了评价她高冷和目中无人,也有人说她乏味无趣。 还有…… “我像魔芋吗?” 她忽然握住卢椋的手腕,似乎用尽力气抵抗身体因为初次和酒精相逢产生的倦怠,一字一句地问。 这又是什么怪问题。 魔芋。 卢椋隐隐约约猜到这是什么评价。 任性来异乡常住的女孩,在学校果然也没什么好人缘。 卢椋:“不知道。” 孙捡恩微微瞪大了眼,眼眶像是染了一点嫣红。 结合生理性的眼泪,明明坐在身边,却有种摇摇欲坠的将碎不碎感。 “为什么不知道?” 怎么还这么理直气壮地反问。 卢椋:“就是不知道。” 孙捡恩:“你应该回答像或者不像。” 她的语气很接近电话里那样,明明两个人并不熟悉,却莫名熟稔得卢椋好像欠她良多一样。 卢椋无法回答,她给出了解释:“魔芋是一种食物,你不是。” 孙捡恩:“可是她们都那么说我。” 她的委屈都快溢出来了,握住卢椋的手也越来越紧,甚至不自觉地摩挲起卢椋指腹的厚茧。 卢椋很想抽离,她的理智一直在提醒她保持距离。 她说:“她们没有吃过你,所以说了不算。” 孙捡恩:“那你吃掉我,说了就算了吗?” 漫长的沉默。 卢椋抿了抿唇,躲不开孙捡恩殷切得需要她这个陌生人评判的目光。 她只好捂住孙捡恩的眼睛,喊了声捡恩。 后缀没有妹妹。 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客户。 安全距离失效,全是暧昧的用词。 但本人却意外地纤尘不染。 “我不能吃掉你。” 第14章 第十四块碑 孙捡恩定定地看着卢椋,似乎想说什么,卢椋却下车绕到了副驾驶座。 她强行扶着孙捡恩下车,带她上了楼。 轮班的前台还是给她们开房的那一个,看见是卢椋,和她打了个招呼。 或许是孙捡恩看上去脚步虚浮,前台又问:“需要提供一些醒酒用品吗?” 卢椋摇头。 她看了眼靠在自己肩头的孙捡恩,很难想象这年头还有人喝含酒饮料变成这样。 都要怀疑是装的程度了。 电梯上行,再到孙捡恩的房间不需要多少时间。 期间孙捡恩一直盯着卢椋看,目光几乎要把卢椋的下巴烫出一个洞。 卢椋:“卡呢。” 孙捡恩声音还是软软的:“包里。” 孙捡恩出门背着一个包,连蓝迁都有毛茸茸的钥匙扣。 在这样的小地方,一般人看她的岁数也不会当成是真的。 毕竟去菜市场买菜的阿姨们也背着这样花纹的包。 卢椋:“我自己拿还是你拿。” 孙捡恩浑身的重量压在卢椋身上,“你拿。” 卢椋没客气,从唇膏、护手霜等等硬物里找到房卡刷开了门。 她直接把人送进洗手间,“你先洗把脸,再洗澡去。” 孙捡恩呆呆地站着,酒店的灯光精心设计,照得她的面孔更不似普通人。 卢椋却很有耐心,靠在门外的墙上等她。 孙捡恩过了一会才慢吞吞洗个脸,“我没有喝醉。” 卢椋:“一瓶饮料喝醉也太丢人了。” 她还是大意了,忘了蓝迁也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完全没想到她会带孙捡恩喝酒。 孙捡恩:“没喝醉。” 这样又像喝醉了。 卢椋:“你快洗澡吧,我等你睡着走。” 她也很纳闷孙捡恩的黏糊,问:“你以前真没一个人生活过吗?” “异地考试,演出,都有人陪着你?” 孙捡恩对着镜子扎头发,嗯了一声,“妈妈会陪我。” 卢椋心说妈宝,但一想到妈宝的妈妈不在了,还千里迢迢来修坟,又有些沉重。 孙捡恩一天都在外面,蓝迁带她玩更像高强度遛小动物。 体力再好的人也会累趴下,孙捡恩这样都算不错的了。 “你能帮我拿睡衣吗?” 她站在镜前问外面的卢椋。 似乎脑子还不太清楚,眨了眨眼,似乎在确认卢椋的存在。 卢椋:“还有别的吗?你鞋子也没换。” 孙捡恩:“还有内衣裤。” 卢椋:“这也要我自己拿?” 孙捡恩:“我也可以只穿浴衣。” 卢椋忽然正经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孙捡恩。” 里面脱掉外套和裙子的女孩嗯了一声,不解地看向她。 卢椋都快被这样摁了快进的氛围烧得喉咙疼。 对上孙捡恩懵懂的眼神,又想算了,没什么好挑破的,徒增尴尬。 这一单早点结束就好了。 可是这一单跨了两个月。 和其他大单子比,两个月的工期不长不短,客户却令卢椋烦躁。 她的理智在崩塌的边缘,全靠经年累月对石头的掌控来掌控自己。 孙捡恩等了半天,没等到卢椋说话:“怎么了?” 卢椋把她放在床边的睡衣递给她,“内衣裤你自己拿,我不合适。” 孙捡恩:“你要穿我的吗?” 她看了一眼卢椋的身材,“确实不合适。” 孙捡恩瘦得像一片云,卢椋虽然也是清瘦型,身材却和她不是一种类型的。 她的丈量无声又迅速,卢椋哑口无言,也懒得反驳了,“快洗澡睡觉吧。” 孙捡恩:“你会陪我的对吗?” 卢椋:“陪你到睡着。” 孙捡恩:“那你也在这里住好了。” 她说得太理直气壮,卢椋脑子都短暂空白了片刻,摇头一边把浴室的门关上,“我不陪睡。” 孙捡恩脱衣服也不避嫌,不知道把卢椋当成了学校澡堂的同学,还是觉得都是女的没什么好遮掩的。 只是卢椋心里有鬼,蓝迁和甘澜澜都能感觉到。 她自己很清楚有条河流绕过她和孙捡恩的脚边。 哪里都不合适,悸动和心动都是多余的。 孙捡恩洗澡洗了半天,卢椋都快睡着的时候才出来。 加上吹头和护肤,等她真正躺下的时候卢椋已经吃了一份外卖。 洗过澡的孙捡恩脸也变得红扑扑的,她抓着被子看着卢椋,“那我明天就搬到你家里去,要准备什么吗?” 此情此景她说这种话,简直像她和卢椋谈了好一段时间,等着同居。 坐在一边的卢椋知道拒绝也没用,越是漂亮的人某些地方越顽固。 她也不知道哪来的责任感,孙捡恩举目无亲,又是她的客户,她为了钱也要照顾照顾。 是为了钱。 卢椋再三提醒自己。 “家里什么都有。” 卢椋想了想,“你之前说想租大点的房子练舞,我那一层是三室一厅,剩下的两间房都空着你自己安排。” “全身镜你在网上买一个,我给你装。” “如果要装成满屋都是镜子的也没关系。” 扬草因为出了几个小有名气的歌手,音乐方面扶持力度挺大,还有练习室。 跳舞的只能借学校的场地了。 卢椋也没认识学校的人,只能这么说。 孙捡恩:“没关系吗?” 卢椋:“没关系,反正也没人住。” 小县城的酒店淡季没什么游客,窗帘拉上,隔绝了外面的夜晚。 床头灯像是星星一盏,给卢椋镀上了朦胧的轮廓,衬得孙捡恩的面容像是童话里要沉眠的公主。 孙捡恩看过卢椋还沾着灰的外套,刚才洗澡的时候她还盯着沾了水的石灰看了半天。 到底是石头,做不到遇水即化,反而更沉重了。 孙捡恩有点困了,声音也低了几分。 “卢师傅,你对我真好。” 卢椋想起她喊蓝迁姐姐,到自己这里又是卢师傅。 卖烧饼的吗? 她兀自笑了几声,“你是客户,又是妹妹,应该的。” 孙捡恩还想问什么,卢椋催她睡觉,不说话了。 等床上的女孩睡着,卢椋也离开了。 卢椋明天就要把功德碑送走。她熬了大夜涂上功德碑的金漆,又仔细核对了名单,这才在工厂小睡了一会。 等第二天早上工人上班,卢椋让人把石碑放上车,不忘交代吊车吊起室内完工的观音,这才开车走。 孙捡恩一觉睡到中午。 她很久没睡得这么深,或许也有酒店窗帘过分遮光的原因。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慢慢回笼,她才意识到自己真是卢椋嘴里被含酒饮料放倒的软脚虾。 第18章 她都说了什么。 脑子里闪过自己不肯下车,卢椋强行把她带下去,又把她送到酒店的场景。 还有对方陪着自己洗澡,又哄她睡觉的画面。 很幼稚,也很丢人。 孙捡恩呆呆地盯着天花板出神好久,也没想着吃饭。 干脆用李栖人的笔记本电脑看之前的录像,看了一个又一个,不是蓝迁电话打过来,她可能都不知道这就下午了。 “小恩,你不是让我今天帮你搬家吗?你拿到卢椋家钥匙了吗?” 蓝迁是个体户,不像女朋友那么准点上班,昨天和孙捡恩聊了不少感情方面的事。 她还挺喜欢孙捡恩的,又问:“昨天是卢椋送你回去酒店的吧?” 孙捡恩嗯了一声,“但我没拿到钥匙。” “昨天……” 她居然还问卢椋自己是不是魔芋。 这有什么好问的,同学都这么觉得。 蓝迁听出了几分错过的八卦,笑着问:“你们发生了什么?” “卢椋欺负你了?” 孙捡恩:“没有。” 蓝迁有些遗憾,“我还以为她送你回去能和你彻夜长谈呢。” 孙捡恩听不出她说彻夜长谈的重音:“她还有工作。” 蓝迁:“也是,她今天不在家,估计晚上也不回来,你要先搬过去也可以。” 孙捡恩有些意外,“晚上也不回来?她在哪里过夜?” 蓝迁:“村子寺庙佛像开光都是凌晨,她家老头老太太最喜欢这种热闹了。” 扬草的民俗活动不少,蓝迁从小就是在这些活动里长大的,孙捡恩不一样。 她长到这么大只为了跳舞,很多只是从舞蹈资料里补足,知道很多节气也没有真正体会过。 孙捡恩:“她们都住在哪?住得下吗?” 蓝迁:“都不睡觉的,我们这虽然没有拜神的习俗,碰到这事还是很精神。” 她笑了笑,“卢椋还是神像监督,当然要在现场看着了。” 蓝迁说得卢椋更神秘了。 孙捡恩问:“我可以去吗?” 她人生地不熟,不知道扬草下属有多少村子。她好奇卢椋,也好奇妈妈小时候是不是在这样的环境长大的。 蓝迁:“你想去啊?” 孙捡恩:“想去,你可以带我去吗?我给你钱。” 蓝迁终于理解为什么卢椋这么焦灼了。 这富婆的确缺心眼,看上去很好骗。 人傻钱多,还很好看,这简直是三合一的危险。 就算不是朋友,稍微有良心的人都忍不住担心。 蓝迁:“你不用给我钱,卢椋会给我的。” 孙捡恩的电脑放在一边,还播着孙飘萍的采访视频。 她提到家乡,身边和她一起采访的李栖人一直盯着她看,偶尔补充两句。 孙飘萍说,我来自苍城的扬草。 李栖人说也不用说得这么详细,这段采访一刀没剪,是原汁原味的妈妈们日常。 孙捡恩:“为什么卢椋给你钱?” 蓝迁:“她托我照顾你。” 她倒在化肥店的躺椅,今天出太阳了,天气不错,适合出去玩。 可惜她的澜澜被困在办公室里。 孙捡恩:“她怎么这么忙。” 蓝迁:“体谅她吧,厂二代要维持长辈的荣光也不容易,她干的还是石头生意,更难了。” 小时候蓝迁想过卢椋会成为工艺美术大师,没想到她继承家业,成了民间工艺大师。 穿行山间古寺、公墓孤坟,做的大部分也算积功德的事。 某种意义也很适合卢椋,她人就是这样的,宛如山水的基石。 孙捡恩:“那你带我去看看她吧。” 蓝迁:“好啊。” 孙捡恩:“我想买点东西去。” 卢椋寺里厂里来回跑了几趟,傍晚才把爷爷奶奶送过去。 奶奶问:“那漂亮的小姑娘呢?” 她不问卢椋差点忘了这事,“可能在酒店吧。” 手机里也没有孙捡恩发的消息,反而是蓝迁发了照片,似乎又带孙捡恩出去玩了,好像在买什么东西。 奶奶:“你就把人丢酒店啊?” 卢椋:“我去哪里都带着她像话吗?蓝迁现在带她玩呢。” 她一身石灰,功德碑送过去之后也没她什么事,但走账又有些问题,折腾好半天。 站在为了佛讯一身新衣服的老头老太太身边,卢椋简直像个寺庙做工的人。 天色暗了下来,寺庙的灯开了。 凌晨两点是开光的好时间,需要有人监督,本来这活也算在卢椋头上。 她实在太困了,虽然不至于从脚手架上摔下来,还是觉得自己不够资格。 正好现场还有爷爷认识的泥塑师傅,这对老一辈来说是好事,那师傅打算上了。 卢椋也乐得轻松,只要陪着家人就好了。 周围热闹,一群老头老太太也有自己的社交。 人多了,又烧着香点着蜡烛,卢椋找了个角落坐在蒲团上眯了一会。 孙捡恩第一次来这样的场合,紧张地跟着蓝迁。 但蓝迁似乎店里有急事要走,她让孙捡恩手机和卢椋联系就急匆匆开车下山了。 傍晚残阳烈烈,不少人说着本地的方言说话,也有小孩在外面打闹。 这是扬草很有规模的寺庙,这次是扩建,更是来了不少寺庙协会的人员。 孙捡恩在人群里低着头戴着口罩,也不算惹眼。 她给卢椋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暂时无法接通。 她实在不知道去哪里找卢椋,只好站在回廊下发呆。 看着户外烛台的蜡烛烧得一轮一轮,隔壁挂着的盘香绕了好几圈,香灰随着大殿内的诵经声扑簌簌落下。 她拎着一袋吃的来找卢椋,人群里还有挑着装着贡品的老人家。 青山在天光下一重一重,鼓声过后是撞钟声。 卢椋就是在钟声中醒来的。 角落还有一只猫依偎着她一起睡觉,见人醒了,就跑了。 卢椋看到了一串的未接电话,还有蓝迁说的:小捡恩来找你了,我家里有点事把她放在庙里,你接一下。 孙捡恩来了? 这都是一个小时之前的消息了。 卢椋急忙给孙捡恩打电话。 深秋山头的风更冷,好在人多喧杂,孙捡恩捧着手机靠着立柱,手腕都被塑料袋勒出红痕也浑然不觉。 她居然觉得这个地方很安静。 之前孙飘萍的原创编舞似乎也有以寺庙为背景的。 我做得到吗? 我真的可以超越妈妈,找到独属于我,难以被替代的部分吗? 手机响起,是卢椋。 孙捡恩急忙接起,喂了一声。 卢椋:“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并没有很特别,但孙捡恩就是能听出担心。 “我不知道。” 卢椋:“你在山上寺庙是吧?描述一下周围。” 这座寺庙扩建过,卢椋很少过来,也不太清楚路线。 孙捡恩:“我前面是放生了好多乌龟的池子,我也丢了一块钱。” 卢椋:“还有呢?” 孙捡恩又说了几句。 卢椋跨过门槛来找她。 从转角到另一个转角,终于看到回廊立柱下的身影。 前殿那么热闹她不去凑,一个人站在角落,影子拉得那么长,可怜兮兮的。 卢椋:“找到你了。” 孙捡恩不明白,转了一圈没找到,“你在哪里?” 正好一群着装一致的僧人路过,遮住了卢椋。 卢椋:“我在你右手边。” 孙捡恩:“我没……” 砰的一声,不远处有人放焰火,炸开无数华光。 孙捡恩看到了朝她走来的卢椋。 她不知道为什么,腿率先动,朝着卢椋跑了过去,也没有刹车。 她紧紧抱住了卢椋。 第15章 第十五块碑 卢椋没想到孙捡恩会直接跑过来。 更没想到她会抱她。 卢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 是应该回一个拥抱,还是把她推开? 挣扎的时间孙捡恩已经松开手了。 女孩在卢椋面前站定,把手上的东* 西递给卢椋:“我打包的。” 卢椋把略微惆怅的失落压了下去,扫过面前的袋子,这是扬草比较有名的食物。 至少旅客爱吃,对卢椋来说可能还是奶奶自己做得更好吃。 她接过笑着说:“你怎么知道我没吃晚饭?” 孙捡恩:“我不知道。” 她也实诚,“因为我也没吃,我想和你一起吃。” 远山的焰火还在燃放,面前不少点着香的中老年人穿过人群,围着新建的庙宇绕圈。 孙捡恩从没见过这些,眼神也忙,人看上去也灵动了许多,不像初见那么死气沉沉的。 第19章 卢椋:“那一起吃吧。” “这边没有座位,我带你去前边。” 孙捡恩跟在卢椋身后,问:“你要明天才走吗?” 卢椋:“凌晨开光结束后就可以走了,不过爷爷奶奶要吃明早的斋饭,我要把他们送回去的。” 她换下了在厂里穿的工作服,一身杂色尖染的毛领看上去很暖和,刚才那只小猫看中的就是她的毛毛。 在孙捡恩眼里,卢椋很像一匹狼。 虽然她没有展示过攻击性,或许是她的偏好穿搭,总有几分野性,明明性格很温和。 “你怎么今天还和蓝迁一起?” “是她告诉你我在这里的?” 这是有答案的问题,但卢椋还是问了。 她能感觉到孙捡恩在看她,不带任何情绪眼神,好奇居多,却让卢椋不太自在。 “她下午给我打电话问我要不要搬家。” 孙捡恩走着走着发现卢椋步伐很大。 孙捡恩从前和安璐一起上课,安璐就说她走路课也像赶着去上班。 现在孙捡恩碰见敌手了,卢椋走得更快,孙捡恩只好伸手攥住卢椋的衣角。 女人停下脚步,看向孙捡恩,“不好意思,走太快了。” 孙捡恩不在意这个,看着卢椋灯笼光下轮廓很深的眉眼,“我今天是不是搬不了了。” 卢椋有些好笑,“你到底多讨厌酒店?” 回忆起来孙捡恩的确在这方面磨磨蹭蹭,都到扬草了还不知道住在哪里。 人也迷迷瞪瞪的。 卢椋都归结为她刚失去妈妈有些混沌,但也有些太迷糊了。 孙捡恩:“听说你很讨厌和人住在一起。” 她今天思考了很久蓝迁说的卢椋,说卢椋大学也不愿意住宿舍,宁愿搬出去一个人住。 卢椋是一个很需要个人空间的人。 孙捡恩的外号是魔芋,也有人传成魔女,但她觉得自己是一把空心菜。 什么都空空,因为太轻飘飘,把她丢在水上,很容易漂走。 卢椋似乎知道蓝迁说了什么,解释了一句:“没有她说得那么夸张。” “你又不是和我睡一间,也不是一直住在我那边。” 她拎着孙捡恩买的吃的,手指勾得随意。 室外的冷风吹得她的毛领子像芦苇,孙捡恩看她总像置身旷野,周围好像堆满了那些废弃的石刻神像。 卢椋好像也很寂寞。 “那你谈恋爱,也不能这样吗?” 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问。 或许见了蓝迁和甘澜澜的相处,她也很好奇卢椋的那种时候。 学校里的同学谈恋爱也大多和学校的同学谈。 舞蹈室外会站着男同学,孙捡恩最讨厌那种时候,好像小学生放学。 为什么谈恋爱也要接送来去,好像所有人都退化了。 李栖人很关心她这方面的问题,杜绝孙捡恩任何感情脉络。 连安璐都是她严格审核过的朋友。 是女孩子,但不能喜欢女孩子,或许也有孙捡恩妈妈的前车之鉴。 但孙捡恩没兴趣。 练舞就已经侵占了她百分之九十九的时间,剩下的百分之一她用来漫无边际地发呆。 可是没兴趣也不是永远。 她这个时候对卢椋很感兴趣,好奇她的方方面面。 明明她们才认识没多久,孙捡恩却像确认了任务目标,没事也想着戳一戳。 “谈恋爱啊……” 卢椋把孙捡恩攥着自己衣角的手拿开,刁钻地隔着衣服握住了孙捡恩的手腕。 避开了暧昧的牵手,把关系控制在不近不远的,她以为的安全距离。 “没谈过,不知道。” 不过卢椋一向是能谈不想谈。 她做一件事情就像准备做一件的作品,总要深思熟虑。 蓝迁说过好几次,你和崔蔓都是太理智的人,这种事没点冲动干不了。 她向来大咧,说这种事还要权衡利弊,我等着你们栽大跟头。 化肥店老板吃过爱情的苦,现在处于丰收状态。 崔蔓在群里说我见多了恋爱的苦,别来沾边。 大意是你们除了幸福肥就是暴虐痛苦,然后瘦成麻秆,要么精神有问题,都太危险,不如算了。 她和蓝迁能在小群里辩论无数次,明明是卢椋介绍她俩认识的,她每次置身事外。 这时候卢椋的手圈着孙捡恩细瘦的手腕,躲开了这个问题产生的暧昧,“我们去前面坐吧,那有椅子。” 卢椋不像狼了,像一条鱼,滑不溜秋。 孙捡恩坐在她身边,吃东西也慢慢吞吞。 外边偶尔炸开焰火,大殿的诵经声不停,她说:“那我还要再续一晚上酒店。” 卢椋却从兜里一把钥匙,拆出一把递给她。 孙捡恩呆呆地看着她,卢椋:“我家钥匙,你不是要么?” “那你怎么办?” 她的问题逗笑了卢椋,“我又不止一把钥匙,你难道还想把我关在外面?” 她们在外边坐了一会,吃完东西卢椋把孙捡恩带到里边避风。 她的奶奶也混在人群里,边上的管理人员不停往桌上放新盛上水的热水壶。 卢椋给孙捡恩倒了杯茶,和她挤在一条长凳,背后靠着墙壁,“你无聊就玩手机,我再眯一会。” 她似乎困极了,很快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周围人来人往,孙捡恩的注意力却没有分散,她盯着卢椋的脸看。 从眉毛到眼睛到鼻子和嘴唇,看了又看。 人的五官不都那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能看卢椋好半天。 看得她都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等再次醒来,听见卢椋和人说话。 似乎是吉时到了,殿内诵经的人群也散开了,外边传来鼓声。 不少中年人拎着保温杯往外走。 卢椋扯了扯自己给孙捡恩披着的外套部件。 毛毛领上还有卢椋的味道,孙捡恩嗅了嗅,很清浅的味道,可能是洗涤剂。 奶奶:“你也得走了,别以为交给李师傅就完事了,你得去看看。” 卢椋:“我没说我不走,只是……” 她刚低头,就对上了孙捡恩睁开的眼,“你醒了,那正好,走吧。” 大概是卢椋太不柔软,奶奶对她说话的声音和对孙捡恩都不一样,柔和得卢椋浑身鸡皮疙瘩。 失去外套毛领的卢椋还不忘问孙捡恩:“睡得不好吧?等天亮了回家睡。” 孙捡恩还有些迷糊:“回家?” 她的头发睡得乱糟糟的,卢椋没忍住给她捋了捋。 孙捡恩也没说什么,只是朝卢椋身边靠了靠,“我没有家。” 卢椋:“回我家。” 孙捡恩的身世摆在那,能得到多少正常家庭反馈显而易见。 “我想现在就回去,好困哦。” 孙捡恩越来越贴着卢椋,外面确实冷,卢椋搂住她,跟着人群往后山走,低头说话的声音也很轻柔,“再等等,结束后吃完饭回家。” 周围太吵,也有小孩半夜不睡觉来看热闹,坐在家长的肩头。 孙捡恩没听清,茫然地看向卢椋:“什么?” 卢椋只好低头贴在她耳边重复了一遍。 夜风是冷的,卢椋说话的呼吸好热,孙捡恩一瞬间像是被点燃了。 她紧紧靠着卢椋,双手环住卢椋的腰,脸又埋入了卢椋的毛领子,蹭得边上的小孩多看了几眼。 卢椋有些好笑,孙捡恩一点也不像冷冰冰没味道的魔芋。 她明明像软绵绵的棉花糖。 或许还加入了一些跳跳糖,令人心也突突,在深山风口也好热。 卢椋没有推开她,她知道孙捡恩太困了。 也明白她离不开人是为什么,来找她也有说不明道不清的原因。 冷淡漂亮的躯壳下,孙捡恩的灵魂还有伤口。 卢椋劝自己不要多管闲事,可是人都找她找到山上来了,她又难以拒绝。 只好回避、不点破,反正孙捡恩呆呆的,或许不懂为什么。 也可能是有目的不知道怎么执行。 卢椋赶工许久完成的巨型石像伫立在搭好的平台。 神像的双眼还捆着红绸,周围锣鼓喧天,梵音循环。 祭品在前排密密麻麻摆着,卢椋的爷爷奶奶也挤在前边。 很快红绸解开,周围声音喧杂,主持仪式的僧人宣布进入开光环节。 孙捡恩靠着卢椋抬眼看小地方的活动。 她像是喃喃自语,又像和卢椋说话,“也不知道我妈妈有没有看过这个。” 卢椋:“甘澜澜没给你发消息吗?” 周围的人们因为顺利开光欢呼,作为神像监督的卢椋站在人群里,更像个守护者。 孙捡恩:“什么?” 她还是没听清,人都快贴到卢椋身上了。 第20章 卢椋直接说了结论,“你妈妈看过这个。” 这座寺庙始于明末,百代过去,依然香火旺盛。 甘澜澜查到了孙飘萍的墓地,也找到了她的出生地。 她就出生在这座寺庙所在的村落,父母双亡,家里一贫如洗。 天才不会被埋没,有人看中她的资质,送她学舞蹈,她离开山村、小镇和县城。 后来孙飘萍遇见李栖人,又一起坐上开往北方的列车。 二十多年后,她的女儿又从北方回来。 妈妈才是根深蒂固的乡愁,但又一直在漂泊,不妨碍孙捡恩什么都想知道。 这个瞬间,读出卢椋唇语的她本该激动,脑子却一片空白。 她骂自己有病。 在这么庄严的场合,应该清心寡欲的场所。 她居然觉得卢椋的嘴唇很柔软,想亲。 第16章 第十六块碑 孙捡恩蔫到了下山回去。 卢椋今天来回几趟,最后一趟换了辆车接送爷爷奶奶,开的就是昨天蓝迁要死要活想蹭的那一辆。 孙捡恩对豪车没什么概念,只记得卢椋的破皮卡。 上车的时候也没问你有几辆车,坐在副驾驶座闭着眼,像是睡着了。 卢椋没打扰她,一行人吃了斋饭,卢椋也拿到了这单的尾款,算圆满完成任务。 把爷爷奶奶送回家后,她开车直接去了酒店。 孙捡恩一路上没说话,日光透过窗户撒在她向来面无血色的皮肤,看上去活人感强了许多。 卢椋以为她是熬了大夜难受,“捡恩,你在酒店睡一觉后们再搬吧。” 孙捡恩摇头,“不要,我现在就退房。” 卢椋上去帮忙,发现她来的时候一个行李箱,走的时候也是一样,似乎没什么好收拾的。 还没十二点,退房后卢椋带她去了自己的住处。 她能感觉到孙捡恩情绪的不对劲,也不知道怎么问,干脆不问了。 车开过几条路,孙捡恩见到了蓝迁带她吃过的几家店,车又开了几分钟,就到了卢椋的住处。 一栋楼边上不全是店铺,几乎隐藏在新楼盘和老民居中间,也算闹中取静。 停车位置也很多,卢椋把车停在边上,拿下孙捡恩的行李箱,指了指前排的小区,“那是回迁房。” “这片……应该不拆了。” 这一片的房子最多五层,看得出是上世纪的建筑,还有楼梯搭在外边的。 也有的一看就常年无人居住废弃了。 卢椋那栋楼边上还有小桥流水,种的都是蔬菜,也不知道是哪户人家开垦的。 小河蜿蜒流过这一片,卢椋看了眼上边啄毛的鸭子,“不知道谁养的,怎么还越来越多了。” 孙捡恩更没见过这样的地方,她扫过河边的小船,问:“那是能坐的吗?” 卢椋摇头,“我小时候它就在这儿了,不知道谁的。” 她指了指不远处蓝色雨棚下的包着的物体,“龙舟在那边,端午之前街道会组织人员参加,你……” “差点忘了你待两个月就走。” 卢椋笑了笑,拖着行李箱进了自己这栋楼。 这栋楼没有前院,门口是小道,她住在一楼,边上的楼梯通向楼上,全是租户。 正好有租客回家吃饭,看见卢椋,打了声招呼:“房东。” 前天卢椋给她修了热水器,顺道问了使用情况,对方说都好了。 卢椋是做什么生意的租客也知道,这是很难照顾到的生意,也没什么好聊的。 只是做老板在旁人眼里多少有点家底,卢椋破皮卡和豪车轮着开,更令人揣测不清她的资产状况。 每个月的被动收入在旁人看来都算富婆,街坊邻居也好奇她怎么还单着。 后来听说卢椋喜欢女人,没事也要关心一下。 租客也隐隐约约听说过卢椋的性取向,这种事不好当面问,她看向跟在卢椋后边的女孩。 对方穿着一条缎面的黑色长裙,上面缀着刺绣的紫色小花,毛呢外套也能勾勒出纤细的身形,看脸也没卢椋成熟。 对视就能感觉到透出的学生气了。 看卢椋开门把行李箱和孙捡恩都带了进去,租客说:“还以为这是新来租楼顶的呢。” 楼顶被爷爷租给了她的朋友,合同还没有签,卢椋还要验收,目前也没见着人,“不是。” 她囫囵寒暄了几句就进门了,发现孙捡恩还站在玄关,呆呆的像一根过期的法棍。 卢椋吓了一跳,“怎么了?” 孙捡恩的状态更不对了,卢椋问:“是冻着了吗?” 她一边脱掉外套一边往里走,“那我给你泡个预防感冒的药。” 一层的房子格局也很老式,三室一厅,客厅不大,电视柜还是早年的棕漆木。 室内没什么绿植,唯一的绿色是茶几上的仙人掌,看得出卢椋不怎么擅长打理这些。 孙捡恩:“没有。” 她根本不敢看卢椋,多看两眼那冒昧的想法又会窜出来。 很好亲。 亲。 亲什么。 亲嘴。 虽然想要体验,只是冒出个转身即逝的念头而已。 但怎么会忽然想亲。 难道我喜欢卢椋吗? 这才第几天。 肯定是我被安璐的话影响了。 孙捡恩的反驳没什么说服力,卢椋探了探她的体温,是没感觉什么异常。 但女孩熬夜后的黑眼圈像是点在糯米糍上的黑芝麻,让人不想注意都很难。 卢椋:“我先去烧个水冲药,你去洗澡,然后补个觉。” 老房子的地板都是木质的,踩上去也有声音。 看得出卢椋也维护过,房子的陈设在孙捡恩看来比电视剧的布景有活气多了。 “这里两间房是空的,你看看睡哪一间。” 卢椋拖着孙捡恩的行李箱,室内只有一角放着她父母的照片,似乎桌子还有供桌的功能,上面也有果盘,水果也是当季的。 女人就站在两间房中间,静静地看着孙捡恩。 孙捡恩看她一眼目光就会绕到嘴唇。 卢椋的嘴唇并不算薄,下唇还有点肉,唇线有些深,不知道吻开是什么感觉。 孙捡恩猛地捂住嘴,在卢椋听来像是在遏制打嗝的声音。 卢椋毫不知情:“你还是喝点水吧。” 她松开手,让孙捡恩自己挑房间,“如果实在很困先睡我的房间,这两间房没床,等会我去杂物间给你重新装一张。” 厨房就在客厅侧边,不是很大。 卢椋家里有常温饮水壶,她还是重新烧了一壶热的,又找了预防感冒的药泡上。 卢椋住的主卧就在客厅边上,孙捡恩选了窗户更大一些那个,卢椋转身看她选好,过来把药递给她。 “洗衣机在后院,等你洗完澡再参观吧。” “院子被我荒废了,你要是喜欢什么花,我可以让人送点过来种下。” 孙捡恩要住的两个月是扬草最冷的时候,实在没什么花开放,卢椋脑子里过了一圈,发现孙捡恩拎着行李箱去了她的房间。 孙捡恩:“我先去洗澡,睡一觉。” 卢椋点头。 孙捡恩:“你不是最讨厌集体生活了吗?我可以睡你的床吗?”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没买床单,露出懊恼的神色。 卢椋:“没事,又不是一直睡。” “以前那群醉鬼来我这里聚会,我也是让她们睡床的,打地铺也能凑合。” 她的朋友似乎不止孙捡恩知道的这几个,蓝迁也提过几个。 说起来就热热闹闹的,全是孙捡恩没体验过的。 孙捡恩总是在试探,卢椋倒是不反感。 长成这样的人按理说从小众星捧月,但孙捡恩一开口就显得寂寥。 结合她问得像不像魔芋,卢椋也有数了。 学校里好看的女同学除了众星捧月就是被无人问津,孙捡恩的孤高或许也是她的保护色。 同学之间的感情也很微妙,卢椋离开校园太久,也不知道怎么解决这种久远的问题。 她选择包容。 “去吧,我给你装床。” 孙捡恩:“你不困吗?” 卢椋能做那么巨型的石刻,虽然说前期不是她全程下手,至少占比很大。 雕一个佛头在外行眼里难如登天,况且卢椋还要刻几千个人的功德碑。 开车来回,熬夜点灯,她的爷爷奶奶好像习以为常,孙捡恩却觉得她像电影里的超能力者。 “没那么困。” 卢椋指了指眼下,“你的黑眼圈要挂下来了。” “快去,我总不能和你一起洗澡。” 她开了句玩笑,不料孙捡恩说:“可以。” 卢椋脚步一顿,“这都可以?” 孙捡恩:“我们学校是澡堂。” 卢椋除了旅游没去过北方,听说过有些大学是这样的。 第21章 她并不习惯,摇头说:“我不能接受。” 孙捡恩:“好吧。” 她进去没一会又喊卢椋的名字,“没有热水。” 家里的门也是老制式,上半扇门是很有年代感的蓝色海棠玻璃,只看得到模糊的人影。 卢椋站在外面告诉孙捡恩怎么打开,她说话似乎从不着急,孙捡恩问:“是还有什么隐藏开关吗?” 卢椋被她逗笑了,“没有,就是冷热不太稳定,等会别烫着你。” 她的生活凑合居多,不会因为突然造访,不在计划里的人而想着改造什么。 她站在外边等孙捡恩调适。 里面浴霸开得明亮,孙捡恩也只看得到外头的影子,卢椋似乎一直在等她说可以了。 她礼貌又疏远,哪怕孙捡恩住进她的家,也是一样。 孙捡恩很容易出神,花洒喷出来的水忽然滚烫,她啊了一声,外头的卢椋听见了,问:“烫着了?” “还好。”孙捡恩说完后卢椋的影子就飘走了。 老房子洗手间也不干湿分离,卢椋的洗漱用品都是老牌子,香味很清新。 孙捡恩从没一个人真正生活过,她难以想象这样的生活。 比起卢椋父母双亡还有爷爷奶奶,她才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卢椋从杂物间找到了之前卸下的床。 一米二宽,她想了想孙捡恩的个头,和学校宿舍的比绰绰有余。 她先组装上了,等孙捡恩洗完澡出来,卢椋就剩床头没装了。 孙捡恩浑身冒着热气,卢椋看她和游魂一样飘过,提醒她吹风机在哪里。 没想到湿着头发的女孩走到她身边,更想看她装床。 她依然迷迷瞪瞪的,卢椋问:“你要再喝点水吗?自己去倒。” 孙捡恩蹲在她身边,长发混着卢椋常用的洗发水味道,无端的暧昧卷在她们周围。 卢椋微微往边上挪了挪,孙捡恩察觉她的后退,攥住卢椋的胳膊。 “我让你很害怕吗?” 卢椋都做墓碑了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的胆量都算数一数二了,小时候还跟着爷爷去老坟捡过骨头。 她失笑,“你想说什么?” 暖烘烘的人身上都是她的味道,卢椋心也软好几分,“床还没装好,铺床还要时间,你困了就去睡觉。” 孙捡恩不走,她半干的发还在滴水。 红漆木的床不会吸水,水珠滑落,撒在格纹花砖上,孙捡恩闷闷地问:“你长到现在,有忽然想亲人的时候吗?” 第17章 第十七块碑 卢椋把床头架上去,没有细想。“当然有。” 孙捡恩看着她:“是什么场景下呢?” “难道是蓝迁姐姐说的,暗恋你的高中同学吗?” 卢椋一点也不难为情,心里骂了蓝迁几句碎嘴,“暗恋我的高中同学?” “我怎么不知道。” “不过偶尔还是有几天……” 她顿了顿,不知道在笑什么,“像你说的那样。” 她装好了床头,把还蹲在地上的孙捡恩拉起来,“去吹头发。” 孙捡恩赖在地上不走,“你还没说清楚。” “你难道有很喜欢又不能在一起的人吗?” 孙捡恩实在没什么感情纠纷,虽然安璐开玩笑说喻沐暗恋你,但孙捡恩无法想象自己和喻沐在一起。 在遇见卢椋之前,她甚至没有任何情感需求和欲望。 卢椋去自己房间的壁橱抱出一床新的四件套,庆幸自己上周做过大扫除全部洗晒过了。 “没有,你电视剧看多了吧。” 她没想到自己这个岁数还要做心理顾问,“只是想而已,不需要太具体。” 大概是认识孙捡恩开始,这人就说出一些卢椋难以回答的话。 她并没有把孙捡恩的语出惊人往自己身上套,权当她灵光一现。 就和寺庙里的拥抱一样,和电话里的抱怨一样。 或许她在学校也散发过这种无意识的亲昵,魔芋一样的女孩也有人喜欢。 卢椋从不怀疑孙捡恩潜在的魅力。 “不太具体是什么感觉?” 孙捡恩看卢椋给自己铺床,伸手搭把手。 “很朦胧,不需要具体的样子,是女的就行了。” 卢椋干活脱掉了外套,里面是一件宽松的灰色半高领毛衣。 紧身衣下摆塞在工装裤里,偶尔随着动作起伏,露出一截腰。 孙捡恩:“不具体,你怎么确定自己想要亲呢?” 卢椋词穷半天,“这是一种感觉。” 她看孙捡恩好学得很,随口问了句:“怎么忽然问这个,之前也没听你说喜欢女的啊。” 卢椋依然按照对待客户的标准对孙捡恩,但孙捡恩总打破她苦心竖起来的边界。 无论是行为还是问题,都超过了客户的范畴,总往暧昧的方向狂奔。 孙捡恩:“不知道,以前也没喜欢过人。” 她的气质像雨后的残荷,不开口说话很有韵味。 说话总会泄出几分若隐若现的好骗,卢椋已经忍住不去逗她了。 两个月,她想熬过去。 悸动和一见钟情是最无用的情绪。 她要感情就要天长地久,这也是一种偷懒,可以写作一劳永逸。 但她实在不想付出太多沉没成本。 如果对方是孙捡恩,不太必要。 做完墓碑,两月一过,她就会回北方去。 卢椋扎根在扬草,是盘踞在这里的枯藤,陪伴她的只会是爷爷奶奶这样的老树和聒噪的寒鸦。 寒鸦也有伴侣,卢椋也不是非要用感情点缀生活。 宁缺毋滥是她的准则。 “不用想太多,这些想法都一阵阵的,指不定过段时间你又觉得现在的自己傻乎乎的。” 卢椋不仅干石雕麻利,做这种生活上的琐事也很迅速,并不需要孙捡恩搭把手。 她把沉思的女孩赶去吹头发,等孙捡恩头发干了,房间也收拾好了。 她不用躺在卢椋的床上睡觉了。 打哈欠的墓碑师傅把门关上,在黄昏时刻和她说晚安,也去洗澡补觉了。 卢椋给她准备的四件套有很古早洗衣粉的味道。 房间的窗户也拉上了窗帘,窗外是卢椋的小院子,偶尔能听到从后面路过的行人说话的声音。 不知道为什么,孙捡恩觉得满屋子都是卢椋的味道。 她很快睡着了。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手机上有不少未读消息,大部分是安璐发的。 她一边听一边打开房门,没有人。 月光从厨房的窗户洒进来,老旧的木地板写满生活的痕迹,挂钟摇摆,似乎不久前刚敲过。 安璐:“捡恩,你有空看看我新发的视频,我需要高人指点。” “你都不知道系里好几个同学合伙搞古风直播,热度很高。” “看别人谈恋爱我真的毫无波动,一想到大家都发财了我就睡不着了!捡恩你帮帮我吧!” 大学同学都有就业焦虑,也都各谋出路了。 有的签约公司从小角色做起,也有的打算做老师,像安璐这样的兼职顺便做自媒体的更多。 孙捡恩的账号还是在安璐的撺掇下开的。 她偶尔发一些练习片段,谈不上新意,还不露脸。 但胜在气质出尘,身段也不错,看的人就很多。 孙捡恩不怎么回复,也不在意粉丝的催更,上一条还是几个月前发的。 热度最高的是陪安璐去兼职穿的古装跳舞,底下全是齐刷刷的我是大王的评论。 为了不被李栖人看见,她在这些平台也小心翼翼,也是这样,好奇她长什么样的网友更多了。 但同学间但凡刷到她的视频都能认出她。 喻沐也有自己的账号,没事发发日常,只关注了孙捡恩的账号。 安璐的话痨程度和蓝迁不相上下,孙捡恩忽然明白为什么自己觉得蓝迁挺有意思了。 这两人简直是同款。 安璐语音一长串,似乎知道孙捡恩不爱听语音,更是用一些怪腔怪调无法正确转换成中文的腔调念。 “捡恩,你妈妈现在不在,你也不用担心账号被发现了。” “你想啊,你都没有露脸粉丝就那么多,一露脸,这不得迷死多少人?” “喻沐每天发那么多练习视频都不如你发个几秒的,你是有天赋的。” …… 凌晨外面很安静,孙捡恩听安璐的话向来只听一半。 她是在赞美声中长大的,这种赞美很有水分,大部分因为生母。 就算孙飘萍不在了,她身上也有重担。 很多时候孙捡恩希望自己是个平庸的人,这样可以名正言顺地放弃跳舞。 但她偏偏不是。 所以李栖人对她寄予厚望,想要孙捡恩功成名就,站在舞者最高的舞台上。 第22章 也只有继续跳舞,孙捡恩才能被妈妈看在眼里。 现在李栖人死了,她像是一直憋气的人忽然泄气,提不起劲。 虽然身体习惯保持之前的生活方式,孙捡恩依然不想主动跳舞。 她听完安璐的语音,又徘徊到卢椋的房门口。 敲门没人回应,孙捡恩转了转门把,很容易打开了。 房间里没有人。 她又去玄关确认卢椋的鞋子和外套,也都没有。 门外卢椋的车好像也开走了。 凌晨卢椋不在家会在哪里? 孙捡恩又有些慌了,她在室内来回踱步,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她试图给卢椋发消息,又犹豫,退出来不小心点到了安璐的对话框,给对方发了表情包。 安璐发了问号。 又试探着给孙捡恩发了视频通话。 孙捡恩的寂寞无法排解,她觉得自己病了。 安璐似乎在房间打游戏,接到通话应了一声。 “你是刚睡醒还是没睡啊?给你发那么多消息不回我,我还以为你和墓碑师傅干嘛去了呢。” 她依然不忘调侃孙捡恩。 没想到一向冷脸的朋友面露难色,眼神也犹犹豫豫的。 安璐:“怎么了?” 她这才发现孙捡恩似乎不在酒店,“你在哪呢?” “不会已经住进人家里吧?” “孙捡恩你可以啊。” 孙捡恩:“她不在家。” 安璐哇了一声,“墓碑师傅还有夜生活呢,好阴间。” 孙捡恩问安璐:“你会有忽然想亲人嘴的时候吗?” 安璐也被她直白的提问惊到了,在床上蠕动了一会说:“谈恋爱的时候啊。” “你不是知道,我之前喜欢那谁要死要活的。” 孙捡恩和安璐是附中同学,到大学也认识很多年了。 也算目睹了身边人分分合合的感情,可能像她一样光秃秃的只有喻沐。 不过喻沐似乎是想谈的,孙捡恩还听说喻沐拒绝别人的理由是孙捡恩不谈恋爱她也不谈。 不知道在比什么。 好像谈恋爱就会影响跳舞,实际上系里的老师也鼓励大家校园恋爱。 孙捡恩:“一定是谈恋爱的时候才会想亲吗?” 安璐:“不啊,色心上来路过一个帅哥我都想亲。” 她思考了一会,“是美女也想亲。”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哪里,又嘿嘿笑了两声,“昨晚下班路上我碰见一只马犬,好帅,我也想亲。” 孙捡恩:…… 和我的症状不一样啊,这是神经病吧。 大概是孙捡恩沉默太久,安璐咳了几声,“所以你想亲谁?” 孙捡恩还是不说话,安璐怪笑了几声,“卢师傅?” “她叫什么来着?” 孙捡恩:“卢椋。” 安璐:“什么凉,冷冰冰的凉吗?” 孙捡恩:“椋鸟的椋。” 安璐搜了一会,“我可能是文盲。” 孙捡恩总冷不防被她逗笑,笑了一会又难过。 朋友倒是想得很开,“想亲就亲咯,今天下班我又碰见那只马犬了,隔着口罩亲了它一口。” 这完全是安璐干得出的事。 之前孙捡恩亲眼目睹她喊等过马路的边牧美女,简直像路边的街溜子,系里的老师看到恐怕希望她别跳中国舞了,实在是气质全无。 孙捡恩:“卢椋不是狗。” 安璐:“那不是更好,证明她没有主人,还是单身。” “你们都住在一起了,孤女寡女,不干点什么也太浪费这一段相遇了吧。” 孙捡恩:“我是来给我妈妈迁坟的。” 安璐:“你别告诉我你要为了你妈妈守孝三年啊,你大官啊,什么年代。” 论嘴皮子孙捡恩说不过安璐,过了一会,她说:“太快了。” “太不正常了。” “我以前没喜欢过女的。” 安璐:“你也没喜欢过男的,也不喜欢猫,更不喜欢狗。” 她手机页面还是搜索的椋鸟,“现在喜欢鸟,口味果然与众不同。” 孙捡恩:“卢椋不是鸟。” 安璐:“墓碑师傅,身材很好,还是姐姐,又是二代。” “大不了你晚上说姐姐我好热。” 安璐越说越兴奋,她和孙捡恩都没注意到门开了。 卢椋在深夜从外边买了吃的回来,她进门之前也不知道孙捡恩借着月光在厨房和朋友聊天。 一进屋就听到了非常露骨的话。 孙捡恩:“我不热。” 安璐:* “你不懂,这是一种套路,我这里教程挺多的,你喜欢什么类型的我发给你学习学习。” 她简直像个移动的百科,这时候又恨不得孙捡恩一次拿下卢椋,“捡恩你身体那么软,做什么姿势都能成功的。” 孙捡恩还没明白:“什么姿势?” 卢椋听不下去了,打开了灯。 厨房的孙捡恩吓了一跳,安璐也吓了一跳:“这老房子闹鬼啊?” 她和孙捡恩都听到了由近及远的脚步声。 完全是梅开二度。 安璐眼睁睁看孙捡恩涨红了脸,嘴唇颤抖。 但她看不到来人,只感觉到朋友要炸了,汁水四溢的那种爆炸。 她想:到底谁说孙捡恩是魔芋,我看她是爆浆豆腐。 卢椋踩着拖鞋,都顾不上脱下还带着寒气的外套。 她拎着一袋从外面买来的火锅食材和深夜的烧烤,在食物的香气里和孙捡恩对视。 这种尴尬连隔着屏幕的安璐都有些受不了。 但她想知道后续,只听到孙捡恩讷讷地喊了声卢椋,视频就断了。 卢椋:“我不是鬼,也不用抖成这样。” 孙捡恩不敢看她,她露在外面的脸红,耳朵红,脖子也红。 简直像涂了一层红色的粉。 孙捡恩:“你去哪里了?” 她紧紧接着手机,背靠着厨房的料理台,窗外的月光都无法给她降下温度,她心也烧得呼呼,满脑子都是卢椋肯定听见了。 这样的尴尬令她腿软,卢椋无声的注视也令她羞耻。 “你……” 在卢椋说完之前孙捡恩抢着开口,“我不会半夜去你房间说我很热的。” 卢椋笑了,“可你现在看上去就很热。” “也很软。” 第18章 第十八块碑 “我……” 孙捡恩沉默半天,依然不看卢椋,她偏头,不知道窗外溶溶的月色撒在她身上,她更像卢椋画册里的模样了。 “你都听到了?” 不知道过了许久,卢椋听见孙捡恩问。 她把买来的东西放到一边,点头道,“听到一两句,还是上次和你说话的朋友吗?” 孙捡恩性格古怪,人漂亮不好接近,卢椋很难想象到她会有这么一个聒噪的朋友。 孙捡恩点头,“她叫安璐。” 她依然很尴尬,柔软睡衣包裹下的身体自觉地往边上挪,卢椋走到她身边找锅,“我煮个火锅,你吃吗?” 孙捡恩:“什么?” 不是在说朋友,怎么又吃火锅。 这不是孙捡恩的吃饭时间,对卢椋来说饿了就吃是人类的天性。 “你不饿吗?我们可是早上四点吃的斋饭。” 寺庙里就是白粥素包子和馒头,小菜倒是很爽口,一天过去也早就消化完了。 卢椋看了孙捡恩两眼,“跳舞不是很需要体力吗?你吃的也太少了。” 她对这个专业一窍不通,完全是外行人看热闹。 虽然好奇搜过孙捡恩的表演现场录像,依然看不出什么门道。 只知道孙捡恩跳舞的时候和平时完全不是一个样。 孙捡恩:“最近不跳,少吃。” 卢椋买了不少东西,塑料袋上还印着当地某火锅食材的广告。 孙捡恩想到第一次看她朋友圈下拉看到的那些转发送什么的消息,似乎也有这么一条。 孙捡恩很少发朋友圈。 以她的性格完全干不出为了赠品发朋友圈让人点赞的行为。 卢椋好像不在意这方面的面子和人情,顶着aaa卢家石雕的名字在别人的朋友圈里留下无数痕迹。 这也算广告宣传的一部分吗? 可卢椋也会发日常,虽然拍的都是一些外卖。 什么披萨的芝士卷边很好吃,希望大家也尝尝。 孙捡恩和她的共友是那天加上微信的蓝迁和甘澜澜两口子。 几乎卢椋的每条朋友圈下面都有她俩的点赞。 孙捡恩点进过这俩人的朋友圈,好像也差不多。 什么鸡锁骨买一斤送半斤,发朋友圈再送半斤。 到底多好吃啊,不就是路边摊。 孙捡恩是真空长大的,在学校的城市也算见过校门口深夜的烤面筋和卷饼摊位。 第23章 安璐就爱吃土豆丝卷饼,这些扬草没有。 更别提蓝迁发的赶大集,南方人也这样吗? 大概是她盯着卢椋的塑料袋看了老半天,卢椋说:“那我算上你这份了啊。” 她也不太懂学舞蹈的一天要吃多少东西,是不是像之前甘澜澜嚷嚷减肥,在群里让大家监督她每天只吃一千两百卡。 墓碑师傅和化肥店老板干的都是体力活,难以想象一天就吃那么点怎么干活。 她和蓝迁吃大馄饨都要吃二十个。 刚才的尴尬似乎就这么揭过去了,孙捡恩疑惑地问:“你不生气吗?” 卢椋:“生什么气?” “因为你朋友开的玩笑?” 她一天到晚在厂里,住处也没什么厨房用品,电煮锅似乎都是火锅食材店送的。 还掏出一包魔芋面给孙捡恩看,“特地买的,这个你应该能吃。” 偶尔孙捡恩没有卢椋大她七岁的感觉。 她分不清卢椋是无意还是有意。 孙捡恩:“你到底听到多少?” 卢椋:“你说你不会半夜来我房间那段吧。” 水煮沸很快,锅底冒出香气。 卢椋站在孙捡恩边上忙活,问孙捡恩吃不吃。 孙捡恩扫过一盒盒的肉卷,很难想象这些吃完还能睡着。 李栖人在的时候从不允许她深夜吃东西,她自己胃不好,也严苛要求孙捡恩。 多年的习惯也令孙捡恩没什么食欲,唯独在吃的方面,她最没有欲望。 卢椋看她不走,自己转身她也转身,有种养了小动物的感觉。 她知道孙捡恩不放心要个答案,说:“不用担心,你真来了我也不害怕。” 孙捡恩看着她,“为什么?” 卢椋好像一点也不知道孙捡恩为了她思绪烦乱。 她满脑子都是煮开的火锅,和自己煮下去的红薯粉条。 “对付你小意思。” 她比了比孙捡恩的手腕,光下两个人的手形都有强烈的对比。 卢椋的手一看就是常年做工破坏的。 皮肤和柔嫩无关,手背上的青筋像是土地上起伏的山峦。 哪怕皮肤不白,却增添了几分坚实的安全感。 孙捡恩是典型的肤白貌美,唇红也齿白,睡得太久头发也能服帖。 卢椋看她低头对比两个人的手,有点像粉鼻头的白色小猫。 白猫十个里有个貌美的就不错了,卢椋莫名想到猫和老鼠里的白猫,忽然笑了一声。 孙捡恩:“笑什么?” 卢椋:“我玩了这么多年石头,功德碑都能扛起来,对付你绰绰有余。” “不吃饭的小家伙。” 孙捡恩:“我又不是弱不禁风。” 她说这话很没有说服力,卢椋知道她抬28寸的行李箱绰绰有余。 有些人生活方面不具备完全的自理能力,一个人住酒店都心慌。 卢椋说:“我是被饿醒的,醒来发现冰箱没东西,外卖也没想吃的,就出去买了。” 她也很意外孙捡恩的长睡眠,“你这一觉也够长的啊。” 孙捡恩:“你中途不也没醒吗?” 锅底煮开冒出滋滋的香气,卢椋懒得去外边,厨房小聚气,也不那么冷。 她从外边拎了折叠凳打开递给孙捡恩一支,“中途醒过,我还去了趟工厂呢。” 到底是老板,走不开的事儿太多了。 卢椋给外婆送了菜,在老人家里吃了一块猪蹄。 本想给孙捡恩带的,想想还是算了。 孙捡恩手上被塞了一双筷子,惊讶的问:“你还出去过?” 她浑然不觉得自己像是查岗的,卢椋点头,“我还有生意的,妹妹。” 她喊孙捡恩妹妹很熟练,就像之前没对过岁数喊的姐。 似乎是一种常见的社交礼仪,在孙捡恩听来多少有几分敷衍,忍不住说:“你有几个妹妹?” 卢椋倒了蘸料开吃,她的外套丢在一边,卫衣的袖子微微往上撸起,鼓着腮帮子说:“堂妹表妹都挺多的。” 孙捡恩:“别的呢?” 卢椋想了想:“什么妹妹,情妹妹?” 到底顾忌和孙捡恩认识没多久,卢椋没怎么露出在熟人面前的姿态,这会纯粹是吃高兴了,泄出一小缕,孙捡恩就感觉到了不同。 “你有吗?” 卢椋:“没有。” 她觉得孙捡恩纯粹是人生地不熟的把她当成救命稻草了,克制着不往那边想,还试图拨乱反正,“吃点吧,你们家难道有吃饭不许说话的规矩吗?” 孙捡恩:“你怎么知道?” 卢椋唉了一声,“那多无聊啊,吃饭就是要聊天。” 孙捡恩:“有那么多可聊的吗?” 厨房很小,她们靠得很近,火锅的味道笼罩彼此。 孙捡恩吃的那份还要清水涮涮。 蓝迁也和卢椋提过,说你那小恩,吃饭和小狗小猫一样,不能吃咸。 卢椋看了乐了半天,现在看孙捡恩还是这样,唉了一声,“有啊,比如聊聊你朋友为什么给你出馊主意。” “你要是想谈恋爱就找同龄人。” 她从外边回来,深夜吃火锅不过是人生普通的一天,不知道对孙捡恩来说全是初次体验。 孙捡恩:“我没有……” 她在心里忏悔,“想谈恋爱。” 卢椋本来想给她盘过去的,孙捡恩就是个潜在犟种,不如直说。 “那你还问我有没有忽然想亲人?” 这都是令卢椋不知道怎么回答的问题,她说服自己不过是和小妹妹聊天。 但孙捡恩的目光装也不装,就盯着她的嘴唇看。 对本来就心怀鬼胎的人来说简直像是西天取经的难度。 孙捡恩:“你不是说会有吗?” 那时候卢椋东拉西扯一大堆,孙捡恩都被她说服了。 正常现象,那要怎么克服呢? 卢椋:“是会有啊,想归想,又不一定要做。” “大学生谈谈恋爱也没什么啊,你朋友说的也对。” “还是找同龄人有共同语言吧。” 孙捡恩还是吃饭和说话分开,卢椋的筷子敲了敲她的碗,催促她快吃,自己一边下青菜,毫无形象可言。 孙捡恩:“我和同龄人没有共同语言。” 她的筷子戳了戳碗里的食物,“她们说是我魔芋。” 卢椋:“饱腹感强,这算赞美。” 她又开了一瓶汽水,似乎专门给孙捡恩买了一瓶凉茶,上面写着0糖0脂。 自己买的时候都笑了,都吃火锅了,还欲盖弥彰。 “你不是有朋友吗?” 卢椋回忆起那些惊人之语,“也太活泼了。” “你休学来这里两个月,同学还都在上班吗?” 孙捡恩嗯了一声。 卢椋:“没有毕设之类的吗?” 孙捡恩:“期末和毕设都是跳舞。” 她提到跳舞脸就垮了下来,“老师也说我跳舞少了什么。” 卢椋敏锐察觉这是个坑,不想踩,假装忙活往锅里倒丸子,奈何孙捡恩不仅是个犟种还不懂任何人情世故。 “安璐说我可以从你身上找灵感。” 没有人爱听这种话。 卢椋坐了回去,默默盯着沉底的火锅丸子,“孙捡恩,我说过了我没有特殊服务的。” “我不轻易谈恋爱,如果可以,更希望谈了就是谈一辈子。” 她收敛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深邃的眉眼倏然沉静下来,像是大殿内神佛的一隅,写满了不可接近。 到底哪个是卢椋? 孙捡恩的心更蠢蠢欲动,“你怎么保证有一辈子的恋爱?” 她是没有过,不代表没有见过。 母亲的感情就是一本烂账,从孙捡恩的名字可见恨意。 孙捡恩不喜欢这样的亏欠和天人永隔。 卢椋:“我相信有,不能保证。” 她继续下肉卷,漂浮的肉卷红得像是石中点起的火,卢椋坚定那么多年,就是贯彻宁缺毋滥的准则。 她不要莫名其妙的喜欢,也不喜欢孙捡恩这么突如其来的觊觎。 太青春期的匆匆,结局显而易见。 孙捡恩:“那你一辈子不和人亲嘴吗?” 怎么又回到亲嘴的问题了,卢椋失笑:“你就这么想亲我?” 第19章 第十九块碑 卢椋问得随意, 完全不顾自己丢下了什么。 孙捡恩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筷子都把碗里的火锅魔芋戳碎了。 问问题的人还有心情笑,一边看手机上的短视频。 也不怪孙捡恩一开始加她微信判断错误。 卢椋就是什么都凑热闹, 上网也什么都看。 分享的音乐不管大俗大雅,戳中她瞬间的喜好就算好听。 “现在不想了。” 孙捡恩吃不下碗里的魔芋,丢下一句离开了厨房, 像是身上着火。 第24章 她不给卢椋任何反驳的机会,关上了厨房的移门。 厨房陡然安静下来, 短视频的声音压不过滚开的火锅。 肥牛卷彻底熟了,卢椋这才卸下装出来的轻松, 点开手机百无聊赖地在通讯录找了一圈。 没地方说。 大半夜地找蓝迁诉苦也没意思, 人家小情侣热炕头。 找崔蔓倒是可能秒接, 但崔蔓这些年当朋友的感情顾问够痛苦了, 卢椋没必要麻烦她。 卢师傅的微信通讯录好友很多,分组在朋友里的没有几个。 不找非单身人士诉苦,单身人士各自单得精彩。 她机械重复了几个动作, 还是放下手机继续吃饭了。 孙捡恩脸上持续高热,关上厨房门去洗手间狠狠刷了牙。 回屋之前她不忘看了眼厨房,海棠花的玻璃纹照不出卢椋清澈的身影, 侧影朦胧,似乎吃得不亦乐乎。 再情绪淡淡的人也感受到了煎熬。 她像是被无法掌控感情绑架, 躺上床一鼓作气回了安璐的消息。 “我可以和你合作。” 安璐还想听后续, 没想到孙捡恩回了一句驴唇不对马嘴的话, 猜测她和卢师傅不欢而散, 只好顺着话题聊到录视频和直播。 第二天卢椋照常去厂里, 离开之前敲了敲孙捡恩的房门,没有动静。 她给孙捡恩发了消息, 把早餐留好,路上给蓝迁打了电话,问她有没有空。 蓝迁的化肥店之前生意不错。 网购火热后急转直下,化肥店改成了农资超市,除了化肥还有一些农产品。 她没有卢椋那么大产业,偶尔做做兼职,日子也过得下去。 “有空啊,又让我带孩子呢么。” “你不是经常要上山或者进大棚吗?带上孙捡恩。” 卢椋不太放心孙捡恩一个人待着,虽然在合墓做出来之前孙捡恩不会有其他想法,她还是要以防万一。 蓝迁:“这你都知道?” 她正好和甘澜澜吃完早餐送对方去单位,“我正要去你昨天去过的村子。” 卢椋:“那正好,甘澜澜不是找到孙捡恩妈妈的墓地了吗,也在那个村子,一起去吧。” 她知道蓝迁的性格,“我会付费的。” 后面几个字欲盖弥彰,蓝迁意味不名地笑了两声,“你心里有鬼吧?为什么不自己去。” “你寺庙的单子都做完了,按照习惯能休息两三天呢么。” 卢椋:“没办法啊,最近生意好,网上还有人下单呢。” 蓝迁知道她没事直播,这年头养一头牛都能涨粉几万,老头老太太们蠢蠢欲动的也不少。 “那我要加钱。” 做生意的德性都差不多,卢椋笑了,“好啊,车也借你开。” “真的?” 蓝迁差点破音,“我可以吗?” 卢椋:“可以啊,你给澜澜买的车也不好上山路吧。” 蓝迁:“谢谢大老板!” 半个小时后,蓝迁就来卢椋厂里开车了。 卢椋笑着送她走,蓝迁坐在驾驶座看向站在外边的女人,眼神揶揄,“没有别的任务吗?” 卢师傅摇头,“孙捡恩的性格你应该有数了吧,我怕她想不开。” 她也不避讳,蓝迁还记得那晚孙捡恩黯然的模样,忍不住说:“我看你对她挺有那个意思,要不要试试?” 她知道卢椋的择偶观,“别和我说什么从一而终,不要沉没成本太高的啊。” 一起长大的太清楚这些都是借口,卢椋拒绝人就是这么假装现实。 如果她真的喜欢,是个乞丐她都能当成宝。 就像她固执要做石雕。 有热爱的人就是有原生魅力的,想要什么也会得到什么。 蓝迁虽然不后悔安于现状,偶尔羡慕卢椋拥有热爱到能干一辈子的事。 卢椋:“她会走的。” 她抱着手臂,染着石灰的工作服遮掩不住她天然深邃而显得情深的眼睛。 上学的时候蓝迁就艳羡这种看狗都感情满满的眼睛,也可怜暗恋卢椋的女同学,这和喜欢一块石头有什么区别。 这种人的本质是自恋,觉得自己值得更好的,不渣的原因是她不松口,不谈就难以和渣挂钩了。 蓝迁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虽然她懂卢椋的顾虑,但感情不是顾虑就可以全然理智的。 觉得自己可以面面俱到,或许那还没到爱的程度。 她经历过,没有后悔。 却也害怕别人经历,对卢椋这种理智派来说,被情绪左右堪比业火滔天,会反噬一辈子。 如果对方临阵脱逃,恐怕也会被烧成灰烬。 * 孙捡恩和安璐探讨到怎么做视频到半夜,大部分时间还是安璐在说。 她没什么网感,从小到大也没缺过钱,更不会对别人发财咬牙切齿。 不明白安璐一点也不差钱,怎么看同学做账号做得风生水起就彻夜难眠。 安璐说你最好不要懂。 后续补充一句:算了,你永远不会懂的。 她很清楚同学们羡慕或者嫉妒孙捡恩什么。 孙捡恩似乎天生情绪迟钝,也拥有超强的舞蹈天赋和过硬的身体素质。 如果人也分寒性和热性,孙捡恩也是寒凉的。 这也是魔芋的特质,原料有毒,加工过后不佐料,只有饱腹感还不好消化。 她的竞争者数年追逐,都难以把她拉下冠军的宝座。 喻沐每次见到孙捡恩都像炮仗也不无道理。 清楚自己的上限后,发现天赋高的人没有上限,总结的理由还不够努力,只会让努力过还失败的人更崩溃。 到后半夜孙捡恩已经不知道安璐在说什么了。 微信视频显示她们通话了将近四个小时。 还是蓝迁的电话叫醒了孙捡恩,她迷迷糊糊喂了一声,略微熟悉的粗嗓音化肥店老板问:“小恩,睡醒了吗?” 快十点了。 “还没有起,怎么了?” 孙捡恩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困顿,听起来乖乖的,完全想不到她长得这么高冷。 蓝迁:“带你去你妈妈的村子逛逛,去吗?” 孙捡恩:“卢椋说的吗?” 她看了眼时间,卢椋肯定不在家了。 在寺庙里忙活成这样,今天卢椋一口气补发了好几个视频,像是广告。 “是啊,”蓝迁也不瞒着她,“我女朋友不是找到你妈妈的墓地了吗?卢椋说让我带你先去看看。” “你知道的,她是大忙人。” 孙捡恩:“我知道。” 她平静得听不出生气与否,蓝迁心想卢椋到底在犹豫什么。 这么大岁数了严防死守有什么用,“那我现在来接你,还是等一会?” 孙捡恩熬夜过后昏昏沉沉,“等……二十分钟吧。” 她对于未来没有准确的规划,反正人到最后只有一个归宿。 李栖人死后她的人生彻底恢复自由,状态更接近高考疯玩后不知所措的那类人。 蓝迁嗯了一声,挂了电话。 孙捡恩这才看到卢椋的消息。 她换完衣服打开房门,餐桌上放着的早餐早就凉了。 卢椋知道她喜欢醋泡豆,似乎去奶奶那拿了一瓶专门给她吃。 给孙捡恩买的早饭也是鸡蛋牛奶,吐司似乎烤过。 水果也在桌上。 手机的留言在孙捡恩看来冷冷淡淡—— 早餐放在桌上了,冷了的话热了吃。 多少垫垫肚子。 孙捡恩没有回复。 她的状态是蓝迁传达给卢椋的。 卢椋今天开始要做一组石雕门柱。 如果是盘龙柱还可以开模,开户指定了要手工,图案非传统,是为了新中式新居专门定制的。 图样是客户家里的小猫,图纸刚过,卢椋今天至少要凿出个外形。 做老板唯一的好处就是自己有自己的厂棚。 她习惯了一个人在厂子里待着,干活的时候也用不上耳机,心流状态是她非常迷恋的沉浸式感官。 她忙到过了午饭点才看到蓝迁的消息。 将近三个小时前蓝迁接到了孙捡恩,开着她的车去了村子。 还有几张下车的偷拍。 村口老树,穿得很宁静的孙捡恩。 远处的炊烟飘远,孙捡恩和树下的一只狗对视。 蓝迁配文:美女和狗。 卢椋莫名笑了好半天,她回了个表情。 蓝迁在村里打听公墓,知道那边车开不过去,和孙捡恩说:“早知道再拉一辆电动车了。” 孙捡恩:“要走很久吗?” 蓝迁刚才晒太阳的老太太问了路,起码也要走一公里。 她说不出具体的:“大概要走二十分钟。” 孙捡恩哦了一声,自顾自往前。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卢椋授意的,也认得出蓝迁开的车是卢椋的,眼神扫过停在不远处的车。 第25章 不知怎么的,想到昨天卢椋那句你就这么想亲我。 迟钝的不高兴入侵,孙捡恩当着蓝迁的面踹了一块石头,看呆了小老板。 蓝迁又给卢椋发:你不会和捡恩妹妹发生了会打码的事情吧? 卢椋刚热了奶奶送来很久的饭,今天是山药排骨,点缀的参片令她苦恼,瞥见这句话又皱起眉头。 她问:孙捡恩怎么了? 蓝迁:她居然踢石头!! 卢椋:…… 这是什么很奇怪的事吗? 蓝迁又发:石头代表你,她想踢你,卢椋你…… 卢椋:没有。 她只不过是回避了孙捡恩忽然起的歹念。 要是真亲了她绝对会没完的。 孙捡恩是南下的一只孤雁,她是在这里安家的本地鸟雀。 卢椋不想迁徙,也不喜欢宛如露水的感情。 不沾染是最好的。 蓝迁似乎厌烦打字,发语音给她说:“这村子开不进去啊,你车太大了。” 卢椋去过这个村子几次,之前还吃过流水席,知道车都停在晒谷场。 她也知道这个村子还有外地人投资做民宿,说:“我给你开两间房,你让甘澜澜下班也来这边住吧,今天不是周五吗?” 她的算盘啪啪响,蓝迁更觉得她有鬼,“我怎么觉得你在躲着你的客户妹妹。” 蓝迁慢吞吞地走在孙捡恩后面,外地人走得毫不犹豫,活像她是带路的。 她问卢椋:“你俩不会摊牌了吧?” “这么迅速,一见钟情啊?” 也不知道卢椋回的那一句,她嗯了一声。 蓝迁骂了好几句脏话,“所以呢?牵扯到感情这生意就不好做了,你要退单吗?” 卢椋没想过退单,她知道按照孙捡恩的单纯,很容易被骗。 扬草本地做墓碑的深浅她很清楚。 只有她一个女的做石雕,老师傅哪里会干这种一条路,也不合适。 她也怕有人居心叵测。 不过她自己也没清白到哪里去。 卢椋:“不退。” “接都接了,有始有终,还是要给她好好做掉的。” 也不知道蓝迁在想什么,怪笑了两声,“那你好好做呗,卢师傅。” 卢椋:…… 第20章 第二十块碑 名叫飞星的村子不是很大, 路上蓝迁就给孙捡恩指过。 土房子堆在一起,像是山上开出来的几朵黄花。 村子如今大力发展旅游业,她们到的时候正好看见游客的大巴车停在村口晒谷场。 蓝迁对这些见怪不怪, 问路的时候村口晒太阳的小老太太把她当成了游客,用方言和边上的嘲笑现在的城里人都要去公墓凑热闹了。 蓝迁听得嘴角抽搐,用方言问这群纳鞋底的老太太才消停。 孙捡恩站得远远。 她出门就带了两双鞋, 运动鞋沾了卢椋石雕厂的泥巴,出门之前孙捡恩擦过, 没来得及换上,穿的还是短皮靴。 她才是真正的游客打扮, 怎么都和山村格格不入。 今天村里似乎还有流水席, 她和蓝迁走过一条小路就看到某户人家门口撑起蓝色的雨棚, 一个女人站在厨子位置把控全局。 孙捡恩兴致缺缺地移开眼, 目光扫过黄墙黑瓦,很难想象孙飘萍是在这样的村子出生的。 就算这些年村子脱贫,在城市长大的孙捡恩看来依旧贫瘠。 孙飘萍的影像和黄土无关, 她跳舞盎然的生命力是孙捡恩最缺的东西。 她都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这么热爱,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把跳舞当成人生最重要的事,却还要生下她。 这些李栖人闭口不谈, 都要孙捡恩自己寻找。 之前她搞不明白两个妈妈之间的难以斩断的感情,这会倒是想起李栖人在日记本上划掉却可以从背面看到的。 那我算什么。 她居然也想对卢椋说。 但她哪来的立场, 不过是想亲人家被发现。 那么轻浮, 孙捡恩自己都唾弃这种临时起意。 卢椋躲着她也在孙捡恩的理解范畴。 即便孙捡恩明白, 不高兴还是如影随形。 哪怕天气晴好, 她也闷闷, 踢完石头继续往前,蓝迁慢吞吞走在她身后给卢椋写工作报告, 乍看像孙捡恩的保安。 过了一会,蓝迁走上前说:“要不要今天在村子里住一晚?” 孙飘萍的户籍关系和坟墓在哪里都能找到。 只是她的身份证早就换成了工作地所在的地址,无法确认最初户籍的具体位置。 打听人找村里的老人最快了。 只是老人家普通话说得不好,村落和村落之间的语言体系也不明朗,连蓝迁这样的本地人都要脑内翻译半天。 卢椋和她这方面差不多,她提的建议也挺有效的,不如在民宿住上一晚,工作人员指不定比她们了解得更多。 孙捡恩脚步一顿,“我和你?” 她脑中浮现甘澜澜的模样,“不好吧,澜澜姐会不高兴的。” 蓝迁:“等她下班我去接她。” 女人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指了指不远处茂密丛林中和黄土房子不同,外立面一看很有设计感的房子,“我们都没住过这里的房子呢。” 孙捡恩:“这也是卢椋要求的?” 蓝迁点头好几下,“对,你刚才也感觉到了,山路不好开,七弯八绕的。” “我都怕把她这辆车弄坏了。” 她说得谦虚,就算是盘山公路开得也算稳当。 孙捡恩发现包括卢椋在内,这几个人都有种和城市相悖的…… 像山风一样的气质,大归类下还可以细分点别的。 孙捡恩:“不是要提前预订吗?” 走几公里对孙捡恩来说不是什么问题,但去往公墓的路没有修好,坑坑洼洼的,不适合她的短靴。 “酒店有没有可以租的车?” 正好这个时候一辆载着拎出头农民的电动车从她们身边经过,孙捡恩指了指速度非常不正常的电动车,“这样的。” 蓝迁:“店里没有吧,等会问问。” 她倒是不惊讶这些村民的飙速,“给点钱也能租,不过卢椋来的话,让她把家里的车装在皮卡里送来不就好了。” 孙捡恩:“卢椋会来吗?” 蓝迁:“等会我问问,你同意了那我们先去民宿。” 卢椋一天都在凿石头,其间还核对了工人的出单状况。 今天还有外地的客户来厂房参观,她又带人介绍了年初斥巨资买的开模机器。 等卢椋看到蓝迁消息,朋友已经定好民宿房间了。 蓝迁毫不犹豫地把支付页面发给卢椋,999一晚还是淡季的价格,足见城里人多喜欢这样的山野清风。 就算卢椋说报销,蓝迁付款的时候还是肉痛,反复和孙捡恩说她们本地人也不会来消费。 都打算住下了,孙捡恩也不着急去公墓。 她更想要和卢椋一起找妈妈,蓝迁是很好,就是……没有卢椋让她安心。 等卢椋消息的时候蓝迁已经和前台聊上了。 前台不是村子里的人,听说蓝迁带来的漂亮客人是来寻亲的,很热心地推荐了民宿的管家。 管家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和蓝迁寒暄几句,看了几眼坐在悬崖落地窗前的孙捡恩。 下午日头西晒,外面的松林被风吹得响起声音。 松鼠在松林间跳跃,远山层叠,都是孙捡恩不曾见过的风景。 她想到了孙飘萍那支名为远山的独舞,舞台背景似乎也是这样,更诗意一些。 舞蹈故事的主角是山神,头戴花环,可以在任何地方跳舞。 艺术工作者是需要母题的,舞者也有自己追求的东西。 李栖人不跳舞很多年,但她追求的是浓烈的感情,所以无论是舞剧还是个人作品,短暂的从业生涯像是一簇火,爱恨都在点燃的瞬间。 孙捡恩不知道她更具体的燃点是什么,只知道自己心如止水,就是不懂和不知道。 她出神的模样像是画框里的主角,也有其他房客经过,不忍心打扰。 还有的问前台这是在拍摄吗,站在一边的蓝迁顺手拍了照片发给卢椋。 配文:美女远山。 这张和之前的美女与狗构图相似。 显然好看不是蓝迁的手艺,而是照片的主角。 卢椋保存了照片,看蓝迁还要求她去接甘澜澜,忍不住问:是孙捡恩让我来的? 蓝迁:不是啊。 蓝迁:好家伙,你玩欲擒故纵呢,什么时候高段位了。 卢椋没心思和她理论,又问:她没说别的?同意一个人睡? 蓝迁:那不然还和我睡啊,像话吗?我的身心都属于澜澜,再漂亮的美女也就那样。 她在卢椋的对话框表忠心实在没什么用。 卢椋直接略过,问:她真的没说需要人陪? 第26章 蓝迁:你闷骚啊,你想陪她睡是吧? 卢椋:我没这么说。 蓝迁:我的眼睛就是秤,你的良心和色心几斤几两我一览无余。 卢椋:再骂你自己去接甘澜澜。 蓝迁立马换了一副嘴脸:澜澜要先回家带上我们俩的换洗衣服和自拍杆,好久* 没约会了,谢谢卢老板慷慨付钱。 周五周六两晚的房费,卢椋付钱的时候都肉疼。 但她都答应蓝迁了,加上路程的确远,地点又是孙捡恩妈妈的户籍村,这也算生意的一环。 卢椋:知道了。 蓝迁又发:那你也顺带带上小恩的行李呗,我看她背了个书包是电脑还是什么别的。人失魂落魄,肯定是你的错。 卢椋:这才几天,你还是我朋友吗? 蓝迁:人家是小妹妹,比得上你老牡丹的冷酷计谋吗? 卢椋的沉默是她的回复。 蓝迁并不在意,没什么比天降两晚豪华山景房令她快乐了。 她这才发现自己忘了告诉卢椋只剩两间大床房了。 因为孙捡恩是金主妹妹,蓝迁特地让她住在临窗浴缸房。 目前孙捡恩未知,卢椋未知。 甘澜澜知道后问她要是失败怎么办。 蓝迁是觉得这俩人没什么长久的可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比起孙捡恩,她更相信卢椋一头扎进去的势在必得。 她说:卢椋不会失败的。 她只是需要放下理智,被情绪左右。 压抑那么多年的欲望一旦接触封印,更像老房子着火,石头开花,神像眨眼。 卢椋会不会粉身碎骨蓝迁不知道。 她只知道卢椋需要一段搅动她死水生活的狂热搅拌器。 不然她迟早有天憋出毛病,和石雕厂一起一了百了。 孙捡恩在民宿的大堂坐了一会,还喝了一杯特色咖啡。 她拍了几张照片后,蓝迁带来了民宿本地的管家,两个人在大堂聊起孙飘萍。 蓝迁坐在一边玩手机,不断在和卢椋、甘澜澜三个人命名为金主计划的群里实时反馈。 [捡恩怎么好几副面孔啊,和民宿管家说话好高冷。] [她妈妈是舞蹈家吗?咱们这还有这人才?] [这个民宿管家说隐隐约约听说过,看来还要找中间人。] [@aaa卢家石雕出发了吗?下班了吧!五点半了卢老板!] [@甘梅孜澜 下班了吗?到家了吗?我要那套性感睡衣。] [捡恩还挺有星味,还有人问是不是采访?看来我得提前要个签名。] …… 她聒噪得卢椋不得不屏蔽了群消息。 她回到住处打包孙捡恩的行李,之前问过孙捡恩要带什么,完全不理她。 结合蓝迁的反馈,或许孙捡恩是故意的。 毕竟还有空发定位朋友圈。 卢椋只好随便打包,拎走了孙捡恩的睡衣,又对她的贴身衣物难以下手,囫囵拿了两套塞进行李包就走了。 等她接到甘澜澜赶到村落,民宿后边的餐厅也已经营业了。 甘澜澜在路上睡了一觉,和卢椋没什么交流。 因为卢椋没有电动车,她友情借了自己的小电驴放在卢椋的皮卡车斗一起运了过来。 山间民宿的餐厅也是独栋,除了民宿的客人,也有专门旅游的客户来吃当地晚餐。 孙捡恩和蓝迁坐在角落,四面的玻璃落地窗能看到对面山上的民居,像是掉落的星屑,串起一片星光。 孙捡恩问:“卢椋真的来吗?” 蓝迁:“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卢椋说你不回她微信。” 说完蓝迁感觉更怪了,明明这俩人还没谈,暧昧都不算的尴尬期,她却活像在调解朋友的感情纠纷。 凭什么啊! 她又加了几个对本地人来说贵得要死的家常菜。 这是报复和补偿。 孙捡恩点开和卢椋的对话框,“她可能送了澜澜姐就走了。” 这话可怜兮兮的,不知道的还以为卢椋辜负了孙捡恩的一片痴情。 已经上了好几道菜,孙捡恩没有动筷子的欲望。 她的侧脸看上去冷淡,眉眼又忧郁,已经好几个人问蓝迁孙捡恩是不是艺人或者网红了。 蓝迁有种自己无痛体验了经纪人的错觉。 “这来回几个小时,你当她铁人呢。” 蓝迁笑了,喝了好几口玉米汁,“这么贵的民宿,她不住一晚多亏。” 孙捡恩这才想起来,问蓝迁:“是双床房吗?” 蓝迁:“不是啊,大床房。” 她和甘澜澜是一对睡大床房没什么问题,孙捡恩补充:“是我那间。” 她也知道只剩两间房了。 蓝迁眨了眨眼:“也是大床房,一米八大床,够你和卢椋隔着楚河汉界。” 她不说还好,这么说更欲盖弥彰。 孙捡恩没有她想象的脸红,更哀愁了,“那卢椋会住其他民宿去吧。” 她对卢椋的滤镜似乎不太正常,蓝迁咳了一声,“为什么?” “退一万步,都是女孩子凑合一晚也没什么啊。” 孙捡恩纠正:“两晚。” 蓝迁挤了挤眼睛:“你怕她对你做什么?” 孙捡恩想到昨晚卢椋的拒绝,垂眼的睫毛都夹着她迟到的少女心事:“我是怕她不对我做什么。” 第21章 第二十一块碑 蓝迁也偶尔会被孙捡恩噎到, 这话听着像是孙捡恩多么急不可耐。 可她长了一张和藕粉一样很难化开的脸,很难令人多想。 就算蓝迁是卢椋的朋友,难免苛责对方是不是仗着年纪大点欺压小孩了。 她干笑了两声, “卢椋不至于。” 认识卢椋这么多年,卢椋在人情世故方面远胜蓝迁,这点她的家长也老说。 但这也建立在卢椋父母不在, 骤然接过厂里事务的前提。 很多时候蓝迁和卢椋一起吃饭聊天,也设想过如果自己遇到这样的事, 会变成什么样。 搞不好她也把化肥店关了,随便找个班上。 或许甘澜澜的父母也更不会同意她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工作态度。 最可悲的是这些东西假设了也没用。 纵然蓝迁和父母经常吵架, 也没想过他们会倏然离开, 那年大学刚毕业的卢椋接下担子, 吃过的苦自然不用说。 做石雕的朋友不怎么爱抱怨, 大家聚在一起发牢骚,她顶多说几句石材越来越赚不到钱。 话题很快从她自己身上引开,回归大家都好奇的感情, 她又说没什么期待的。 明明都是同龄人,卢椋像是被石雕厂困住了。 石雕师傅和厂里的工人也有调休和公休,卢椋作为老板全年无休, 这些年蓝迁偶尔帮她拉过货,为了省钱卢椋自己也干装卸。 人前大家都若无其事, 蓝迁自己也乐呵呵的。 偶尔做生意被刁难, 难受也得找个人倾诉。 她有十几岁就决定同甘共苦的女朋友, 也有老母亲父亲搭把手, 教她点什么, 那卢椋呢。 卢椋不是单身主义,蓝迁偶尔遇见合适的人也给她介绍。 可惜都不了了之。 那边反馈卢椋的工作太辛苦, 根本没时间陪人。 也有的说希望卢椋找一份朝九晚五的工作,这样周末休息,能一起约会。 卢椋都做不到。 她表面是被钉在石雕厂的风筝,不会断线,实际上是开启了巡航模式的无人机。 桌上的酒精炉烧得风炉咕咕噜噜,里面的菜炖出食物的香气,趁甘澜澜和卢椋没来,蓝迁问孙捡恩:“你喜欢卢椋吗?” 孙捡恩:“我不知道。” 她低头摆弄手上木雕筷子,也不在意外面的山居清泉。 屏风隔开了一个个卡座,穿着中式服装的服务生在其中穿行。 音乐都很有高山流水的格调,孙捡恩和蓝迁说起那个瞬间。 “我就是忽然很想亲她。” 她没谈过恋爱,也没感受过悸动。 李栖人不允许她接触太多人,同学和朋友都是筛选过的。 安璐开朗下的荤素都是李栖人不知道的,某种程度也是伪装。 如果李栖人知道安璐和孙捡恩说话那么口无遮拦,恐怕会让孙捡恩和她绝交。 被控制太多年的人心都是上锁的。 就算枷锁解开,她也习惯了从前的运转模式。 蓝迁实在没什么做感情顾问的经验,她比较擅长感情用事,在理智到来之前,身体就已经替她做了决定。 她用自己的经验告诉她,“这就是喜欢。” 孙捡恩:“这么简单吗?” 蓝迁笑了:“你说很简单也不简单啊。” “想亲和亲得到是两码事,这种事又不是你一厢情愿就可以的。” 孙捡恩:“是。” 她像个被训的学生,手指不安地戳着茶杯,像是饱受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左右。 第27章 蓝迁:“卢椋知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坐在对面的女孩抬眼:“她知道我想亲她。” 蓝迁的审美偏向生命力强的类型,所以她喜欢甘澜澜,当年被她羽毛球击中就爱得死去活来。 孙捡恩太平静了,就算说想亲,也和寻常的问候差不多。 蓝迁:“我说呢,她怎么一副火烧屁股的死样。” 她扫过孙捡恩垂眼浓密的睫毛,怎么有人漂亮又寡淡,至少在蓝迁眼里不是很有趣的同性。 “捡恩,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她忽然这么客气,孙捡恩也不太喜欢。 好像这个瞬间蓝迁是以卢椋亲属的身份在面对她。 孙捡恩下意识坐直了身体,宛如被审讯的犯人,“我没有亲到她。” 蓝迁笑了,“我想问的是……” 她也有些烦躁,开始想念甘澜澜,这种对话不太适合她的风格。 “你是想和卢椋谈个恋爱,还是只想和卢椋谈恋爱?” 孙捡恩捋了半天这句话。 她真心地说:“我没有想谈恋爱。” 蓝迁:…… 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被卢椋撞上了。 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宝贝了,还有点冥顽不灵。 她知道孙捡恩不是嘴硬,深吸一口气,“那你要是真的亲到卢椋了,然后呢?” 孙捡恩不敢想那一幕。 触及想象的边缘她就心烧得慌,“能有什么然后吗?” 她忽然想到安璐分享的那些爱情故事,步骤都是标准化的。 拥抱接吻睡觉。 她又问蓝迁:“要睡吗?” 蓝迁头一次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因为辅导孩子写作业气到高血压进医院。 她脑子嗡嗡,后悔掺和这趟浑水,也能理解为什么卢椋紧急避险。 孙捡恩不能归类为普通人,无论是相貌还是作风。 你说她开放吧,她眼神纯净,气质带着浓重的死人微活,实在难以想象她能有什么活人的欲望。 但她又的确想亲卢椋,亲了好像一了百了,也没有别的了。 那对本来就良心和色心备受煎熬的卢椋更像是原子弹,太可怜了吧。 怎么有人年纪轻轻做到渣得不明不白,还令人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的? 蓝迁深吸一口气,脑子都快烧干还不知道怎么回答的时候,卢椋和甘澜澜来了。 餐厅下午四点半就开始营业,这会日头早就落下,星星爬上山头。 卢椋开着破皮卡也能理所当然地停进民宿在村口的停车场,饶是甘澜澜知道她家底丰厚,依然佩服这人的面不改色。 也是,能开着破皮卡去相亲的,明摆着装穷考验别人,心气高呢。 这老同学从小到大都如出一辙的眼睛长在脑壳顶。 她和卢椋一前一后,都穿得很休闲。 卢椋个子高甘澜澜太多,走路也是人家的两步,甘澜澜让她慢点,没忍住怼了一句:“急着见漂亮妹妹呢?” 卢椋放慢了脚步,涂着红唇的女人这才超过她,直奔角落。 甘澜澜踩着高跟鞋走得飞快,卢椋跟在后面,想到收拾孙捡恩行李的时候看到的鞋,还有她那巨大却没多少自己衣服的行李箱。 没有家的捡恩,就算有妈妈也像流浪。 但是她并不需要卢椋可怜,孙捡恩完全有能力养活自己,也有给自己遮风挡雨的本事。 卢椋摇了摇头,心想还是操心操心自己吧。 厂子要维持难多了,厂一代难,厂二代没能力更是举步维艰。 “迁宝!已经吃上了吗?” 甘澜澜找到蓝迁就坐到了她身边,两个人的亲密从肢体就看得出。 蓝迁的手很自然地揽过甘澜澜的腰。 孙捡恩对比学校食堂靠在一起的小情侣,发现这两个人做得没那么腻歪。 是因为时间很短暂吗? 甘澜澜来了,蓝迁松了一口气,“没呢,等你们。” 她女朋友更虎,“怎么不上酒,我要喝什么82年的拉菲。” 卢椋比甘澜澜慢一两步,听到这句话,一边坐到孙捡恩边上一边说:“还82年的拉菲,你当我是冤大头啊。” 民宿也有很贵的酒,外地游客来都是喝当地的精酿,本地人纯粹是讹朋友,瞪了一眼卢椋:“我当你是财神爷。” 孙捡恩倒是不太所谓,“有就点吧,我请客。” 她花钱更是毫无节制,眼看她就要扫码真的找最贵的酒,卢椋制止了她,“别听她们胡说八道。” 正好服务生路过,她比在座的三个人更熟练,点的酒水听得蓝迁一愣一愣的,“你来过?” 卢椋先倒了杯热茶喝,又脱掉了外套,“去年陪客户来过。” “这边不有个摩崖石刻的景点吗?” 蓝迁:“我哪知道。” 甘澜澜撑着脸看对面的两个人,孙捡恩一言不发,卢椋和她保持一半手臂的距离。 不亲近,也不太疏远,乍看就是平常吃饭的距离。 一头卷发盘在头顶的女人转头的时候耳环晃动,猫一样的眼睛转过二人,开了卢椋一句玩笑:“我还以为你给小恩省钱呢。” 蓝迁:“这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我和澜澜没在一起的时候,花钱可狠了。” 卢椋不会被这两人忽悠,“你俩那会就是穷学生,一杯香飘飘你一口我一口能喝三个小时,装什么大款。” 蓝迁不服气:“你就没体验过这种浪漫。” 卢椋:“被教导主任打着手电筒追着跑的浪漫?” 坐在一边的孙捡恩想了想这个画面,莫名想笑,蓝迁敲了敲桌子,“不是你来追我啊那感冒灵广告那种。” “你这辈子早恋过一次,和早恋的人还在一起,就定型了。” 字字句句都是炫耀,卢椋左耳进右耳吃,习惯了。 “别说了,吃你的。” 桌上的菜还没有上齐,陆陆续续有新菜送上来,几乎堆满了桌子。 卢椋问来蓝迁:“你吃得完吗?” 蓝迁:“大部分是小恩妹妹点的。” 卢椋这才看向孙捡恩,“你不是晚上吃很少吗?” 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刚才卢椋脱掉外套的时候送过来一缕带着她气息的风,孙捡恩就被吹得迷迷糊糊。 谈恋爱三个字在脑子里循环。 谈恋爱就是约会接吻腻歪睡觉。 这是孙捡恩的概括,她觉得很无聊,不如在舞蹈室多练一会。 但对象是卢椋的话,好像还有很多可以看的。 她见过卢椋雕刻的模样,绷直的肩背,安璐说的那些话好像都具象了许多。 都是女人也会百看不腻。 包括近在咫尺的这双拿着筷子的手,如果握着的是我的手…… 孙捡恩的脸红得缓慢,但很明显。 卢椋看女孩不说话,又心不在焉还红着脸,以为孙捡恩还在生气,声音也轻柔了许多,“你不会感冒了吧?” “脸很红。” 蓝迁:“开着暖气呢,不至于吧。” 甘澜澜已经倒酒开吃,“可能是热气熏的,这个风炉吱吱哇哇的。” 卢椋顾不上甘澜澜给自己倒的酒,本想伸手探探孙捡恩的额头,想到她俩发生的事,又尴尬地当下,起身说:“我去问问有没有测温枪。” 她还没离开,孙捡恩拉住她的衣角摇头。 漂亮的眼眸在卡座垂下来的吊灯映照下宛如星光碎屑,闪得卢椋情生意动。 石雕师傅微微移开眼,“真的没事吗?” 孙捡恩:“没关系,你不放心的话可以用手比一比。” 她知道卢椋在顾忌什么,“我妈妈以前也这样的。” 蓝迁终于坐在了观众席,不忘添油加醋,“我去年流感,澜澜也是这么摸我的。” 她一说什么都变味,卢椋好不容易伸出的手又要缩回去了,还是孙捡恩眼疾手快,抓住卢椋的手放在自己的额头。 她的刘海也被掌心包着,孙捡恩分不清是头发摩挲,还是卢椋的手过于粗糙。 她的心似乎也被这样的粗糙暴虐地捏起,挣扎着发出剧烈的砰砰声。 好想再触碰她。 不是亲吻。 变成抚摸。 卢椋很快缩回手,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转头迎上孙捡恩探看的眼神,“比我高一点儿。” “吃完饭去民宿找前台测一测吧,要是感冒了就不好了。” 蓝迁:“行吧,忘了和你说了,只剩下大床房了,你俩将就一下吧。” 甘澜澜喝得两眼眯起,蓝迁没事就碰一下她,被她拍开,简直是公开的打情骂俏。 她不忘接茬:“卢椋也没病,不至于打地铺。” 卢椋:…… 孙捡恩:“你要是介意,我可以睡沙发。” 卢椋:“你觉得可能吗?” 孙捡恩噢了一声,“如果蓝迁姐姐同意的话,我可以和澜澜姐住一间,你和……” 第28章 蓝迁:“我不同意,我是带了战袍来的,你们别破坏我和澜澜美好的夜晚。” 孙捡恩又听不懂了:“什么战袍?” 卢椋:“闭嘴,别解释。” 甘澜澜忍了很久才没笑出声,“我也不想换,我要和迁宝睡在一起。” 卢椋露出要吐的表情,孙捡恩看了她两眼,“对不起,那你只能勉为其难和我睡了。” 她心想:千万不要说去其他民宿住。 卢椋思考过这个可能性,但想到孙捡恩没告诉蓝迁她没有一个人住过,还是心软了。 “不勉强。” 第22章 第二十二块碑 这顿饭有蓝迁和甘澜澜在, 没有冷场的时候。 孙捡恩点了很多菜,卢椋发现她吃得比之前多得多。 偏好酸口,比如酸汤豆腐锅, 比如家里那一罐醋泡豆。 桌上的酸汤豆腐不是卢椋的口味,她吃两口就酸得皱眉,总是不小心和孙捡恩打量的眼神对上, 两个人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孙捡恩听蓝迁说扬草的习俗,甘澜澜抱怨上班碰见的奇葩, 还有被墓地太阳能喇叭吓到摔断腿要求赔偿的。 她们的话题不会掉,卢椋偶尔附和几句。 孙捡恩还听到了好几个陌生的名字, 似乎都是她们的同学。 散场的时候甘澜澜喝多了, 蓝迁搂着她先回去了。 今天似乎有老人过寿, 村里还有流水席, 孙捡恩来的时候还早,有不少游客前去参观。 卢椋和孙捡恩在村道溜达的时候,载着厨具和桌椅板凳的卡车从他们眼前经过。 开车的女人似乎和卢椋认识, 车没停下,两个人只是隔着车窗点了点头。 孙捡恩的目光好奇的追随车而去,直到那辆厢式小货车离开视线。 她问:“这你也认识?” 外边风冷, 卢椋穿上外套。 她平时穿短外套比较多,方便干活, 也不拖泥带水。 长的风衣外套却更显她的身形, 影子在路灯下拉得老长, 偶尔被山风吹起衣角, 却翩然到了孙捡恩的心里。 “认识, 她是厨师。” 卢椋看孙捡恩还穿着短靴,问:“这鞋子好走山路吗?” 孙捡恩:“还好, 今天没走多少路。” 蓝迁将近中午带她过来,到了没多久孙捡恩就在民宿大堂待着,也没怎么出去。 卢椋:“我给你带了一双运动鞋,回去试试。” 孙捡恩哦了一声,她更好奇卢椋的人脉,“你和刚才的厨师关系好吗?” 只是匆匆一瞥,孙捡恩还看见了她副驾驶座有一只狗。 这种气质接近落拓,更趋向洒脱,和卢椋一样,从事的都是非典型的职业。 “不算很熟,偶尔我送墓碑的主顾也是她的主顾。” 孙捡恩不知道怎么描述这种关系,“算临时同事,但工作不沾边。” “偶尔能蹭上一顿饭。” 孙捡恩走在卢椋身边,两个人漫无目的,绕过村道,又掉头走向半山上的民宿。 夜晚灯光明亮,一路蜿蜒,深山沉睡,人类还在闲聊。 “我第一天来的时候你给我点的外卖,也是这个人做的吗?” 卢椋摇头:“不是。” “蓝迁没带你去过她的门店?还做甜品的。” 她想了想,“也是这位厨师的朋友的,她们关系更好一些。” 孙捡恩:“你们的圈子好小。” 她难以理解这种关系,也觉得卢椋说的朋友也不像她理解的朋友。 “我以为像蓝迁姐姐那样的熟的才是你的朋友。” 她说话向来惹人曲解,表达能力并不算好,卢椋却意会了。 “是出门靠朋友的那种朋友。” “偶尔有生意互通有无,每年也会走动见面,也找不到更好的词语来形容这种关系了。” 孙捡恩还没有正儿八经上过班,她的专业就算正经上班也不是卢椋这种充满市井味的。 她是阳春白雪,卢椋的工作如果不落地,也可以是。 但她选择和尘土石头一起生活。 孙捡恩哦了一声。 卢椋笑着看着她踩过影子,短靴的鞋跟发出清脆的声音,却不像甘澜澜这么锋利。 “所以你只有一个朋友。” 孙捡恩:“很丢人吗?” 她的长发披散,卢椋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打理的,很像电影里永远一丝不苟的女主角。 就算半夜在厨房遇见,孙捡恩也不会狼狈,她的每一个瞬间都有种隔着玻璃的遥远。 告诉卢椋,这是不可触碰的珍品。 普通人就算得到也无法供养,就适合在空气湿度含氧量都严格把控的氛围生存。 这是孙捡恩一段注定会终止的出逃。 别名迟到的叛逆期。 “不丢人,”卢椋的语气很平静,月光笼统地洒在她身上,她的侧脸都令孙捡恩看了又看,“朋友不用太多。” “有就好了。” 孙捡恩:“要是没有呢?” 卢椋扫过彼此碰撞的衣角,不动声色地瞄了一眼孙捡恩翩跹的裙角,“没有也没关系。” “人是可以独自生活下去的。” 孙捡恩:“你要这么生活下去吗?” 卢椋:“我又没说我没有朋友,你刚才还问我呢。” 这样的对话漫无目的,对卢椋来说也是难得的放松。 她在扬草的确没什么标准的朋友,蓝迁和甘澜澜都算老同学。 严格意义上算,她和蓝迁更熟悉,也不会和甘澜澜单独出去,偶尔接送算顺便。 工作后大家的社交都你来我往,也需要维持,再也回不去一杯速溶奶茶聊一个下午的过去了。 孙捡恩还在这个时期,卢椋问:“你的朋友都在上班吗?” 孙捡恩:“她在教小孩跳舞。” 卢椋想到半夜孙捡恩和那位朋友的聊天,回了房间似乎还聊了很久,卢椋洗完脸路过,还能听到似有若无的声音。 “那你呢?” 她一直没问过孙捡恩具体的原因。 她来迁坟重新做墓碑就是理由,但也不至于用两个月。 寻常人的生死大事都被压缩在繁忙的日程,丧假也要请,根本没时间悲伤。 卢椋见过太多木然的程序性葬礼,也见过坟墓封好后决堤的恸哭。 很多人在亲人故去后,才开始思考意义。 虽然活着只是为了活了,余生却要对抗虚无,排解寂寞,无可厚非地会选择扎入新的关系。 卢椋不知道孙捡恩现在处于哪个阶段。 “我大三就陆陆续续在剧团实习了。” 李栖人什么都给她安排好了,孙捡恩甚至演过舞台剧,不过是b角。 她没什么表演经验,但一直跟着目前没到上限的天赋走,反响也不错。 “大四完全在剧团工作,每天重复差不多的生活。” 孙捡恩声音没有容貌看上去清澈,像她那攻击性很强的香水,有种伤口反复撕裂生长的缠绵。 越是平静,底下的血肉就越是狰狞。 或许是一座休眠的火山,也可能是一颗放置多年的哑炮。 不知道什么时候喷发。 “反正就是跳舞。” “就……那样。” 提起跳舞孙捡恩就低落,她的手捏着外套垂下来的抽绳,不自觉打结的模样很像远古人结绳记事。 卢椋说:“你跳舞很不一样。” 孙捡恩脚步一顿,错愕地看向身边的女人,“你什么时候……你怎么……” 她说话都不清楚了,脸色还能保持平淡。 卢椋有一瞬间怀疑过她面瘫,或者受过严格的表情管理训练。 “网上能搜到。” “也有人发你的舞蹈切片,”孙捡恩不往前走,她们停在民宿外面的榕树下,地上的落叶堆得像油画的笔触,还能看到掩映其中的石刻路障,“夸你的人很多。” “原来你这么厉害。” 卢椋的赞美明晃晃的,孙捡恩却很难为情。 明明她在万人面前跳过舞,这个瞬间却有种被扒光的无措,她抬腿先走了。 走了两步发现卢椋还站在原地,不得不生硬地转头,不说话,就这么看她,像林间被惊扰的动物。 卢椋往她那边走,“剧团可以休息两个月吗?还是你不干了。” 她知道孙捡恩还有毕业作品,但这似乎不是一码事,“孙捡恩,你说想做合墓,不会想过真的做你妈妈们的电灯泡吧?” 卢椋问得并不迂回,孙捡恩可以翻译成你是不是想死。 她望着卢椋,那天从北到南的高铁从平原到高山,信号也断断续续,她听了一耳朵李栖人录制的遗言。 这个女人临终依然保持理智,不忘叮嘱孙捡恩要继续跳舞。 她不让孙捡恩见她最后一面,孙捡恩也没地方问一句您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第29章 一般的母女也不会这么直白地询问。 母爱是天性,都这么说。 可她不是李栖人亲生的女儿。 李栖人养育她,严苛要求她,在孙捡恩打算逆来顺受被李栖人安排一辈子的时候。 她死了。 好像全力跑步冲向终点的人忽然力竭,孙捡恩感受到了巨大的虚无。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终点,或者就到这里算了。 什么都好没意思。 跳舞是,得奖是,她的感情从来是枯竭的,却在做最需要热爱的行业。 艺术本就是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典型,她想做完墓碑,花不掉的遗产捐掉,就这么一了百了。 卢椋并不心急。 她知道孙捡恩的待机比普通人更长。 长了一张漂亮脸蛋的人还有一副苦相。 明明不缺钱,也不像缺爱,懵懂又愚钝,好像活也不明不白。 不过很正常,有些人大半辈子也稀里糊涂, 过了许久。 风都把她们脚边的落叶吹到了另一边,孙捡恩嗯了一声。 “我找到你,是为了做墓碑。” “合墓不行,那就做两块。” 她柔顺的长发在昏暗的路灯下也黑亮,只是人太单薄,嘴唇也干涸。 这是一个越素越惹人怜的人。 如果是缟素,会更绝艳。 卢椋:“我不做。” 她拒绝得很笃定,望进孙捡恩漠然的眼神,“我只做死人和将死之人的碑。” 孙捡恩:“你收我钱了。” 卢椋:“所以呢,你要我退给你吗?” 孙捡恩说不出话,卢椋又问:“所以你想亲我,是想在寻死之前体会没体验过的感觉?” 她往前走了一步,落叶被她踩碎,发出寸寸破碎声。 孙捡恩闻到了卢椋外衣香薰的味道,还有洗衣粉的草木香。 石雕师傅只比孙捡恩高几公分,却能轻而易举笼罩孙捡恩的身形。 卢椋的影子比真人还具备吞噬感,似乎已经吃掉了孙捡恩的影子。 卢椋凑得很近,不放过孙捡恩脸上的表情,“怎么不说话了?” 太近了。 孙捡恩不知道自己在恐惧什么。 明明卢椋比她先选择回避,不回避的时候却令她喘不过气。 她咬着嘴唇,似乎呼吸的频率与心跳同步,“不……不是的。” 卢椋又问:“还是需要我来成就你的毕业创作?” “独舞需要亲吻吗?” 她的手搭在孙捡恩肩上,没有用力,孙捡恩却站不住了,微微后退。 卢椋跟着她的后退前进。 一步两步,无所遁形。 石雕师傅并不沉默,她的理智无时无刻不在劝她偃旗息鼓,哪怕直觉告诉她你可能错过就真的错过了。 卢椋知道自己还不算成熟。 人永远无法完全成熟,她只是想要答案。 她们在趋近于冬天的冷风中对视,更像无声的对抗。 孙捡恩节节败退,脑子混沌不堪,摇头否认,“我没有。” “她们都说我跳舞没有感情……我是魔芋……我是枯井……我是……” 这些卢椋误入她们学校一个账号,见过类似的评论。 蓄意匿名的恶意混着嫉妒与憎恨,但孙捡恩的才华毋庸置疑。 她是雕琢过的璞玉,切开里面是铁石心肠,同学们在石头里挑宝石,本质是一种欺负。 喻沐和孙捡恩势均力敌,也不得不承认论努力她不如孙捡恩。 抱怨也是抱怨这个人怎么心无杂念,也惋惜她还差那么一点,不像自己还差很多。 可是孙捡恩差一点就已经走* 到高峰了,普通人要怎么努力才赶得上。 安璐心知肚明。 她也希望孙捡恩永远不要明白这种鸿沟。 有些恶意无须在意,她改不改变都如影随形,需要忏悔的是施恶者。 孙捡恩眼眶又红了,她吸了吸鼻子,练舞多年的委屈她从不提。 很多时候羡慕同学可以向妈妈撒娇。 李栖人不会体谅她,她只会觉得孙捡恩不够努力。 她只是想要拥抱和安慰。 老师始终和妈妈不一样。 如果孙飘萍还活着,是不是都不一样了? 孙捡恩思考过无数次,如果妈妈们的故事读档重来,她宁愿自己不要出生。 或者跟在孙飘萍身边。 那样会不一样吧。 肯定不一样。 看着孙捡恩的卢椋不是妈妈,却是孙捡恩时隔多年第二个想要索取的对象。 她或许不是想要亲吻,她更想要拥抱。 “你都哭了,这叫没感情吗?” 卢椋伸手,想擦去孙捡恩的眼泪,眼前人却忽然抱住她的腰,紧紧搂住她。 “我就抱一下。” 第23章 第二十三块碑 孙捡恩含着哭腔说抱一下, 卢椋就算不心怀鬼胎也不忍心拒绝。 拥抱的计量单位是下吗? 孙捡恩抱了卢椋很久。 她之前是一张没有褶皱的窗户纸,绵绵的材质,风雨吹过, 痕迹第二天也会散去。 这个时候陈年的痕迹全部显现,痕迹斑斑,好像之前所有压抑的情绪瞬间喷涌, 她几乎是埋在卢椋怀里号啕大哭的。 这条路是回民宿的必经之路,卢椋庆幸她穿的是风衣, 不至于让人看到孙捡恩哭得抽噎的狼狈模样。 不过哭泣的声音难以遮掩,路过的房客总会多看几眼。 有的都走出好几步远了, 还要回头看。 眼神难免有对这两个大晚上站在外边像是情侣吵架的好奇。 一般人也遭不住这种眼神, 卢椋脸皮挺厚, 在朦胧的路灯下冲会看的房客笑。 她不尴尬, 尴尬的就另有其人。 等到怀里的人哭声小了,近乎是勒的拥抱也松开了,卢椋才垂眼, 从兜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孙捡恩。 孙捡恩眼睛哭红,鼻头也红,嘴唇上全是她自己咬出的齿痕。 此情此景, 要是有人胆大观望,指不定怀疑这是卢椋咬的。 卢椋:“这是抱一下吗?” 孙捡恩低头看手上的纸, 才发现印着卢家石雕, 居然是卢椋厂子的广告。 她又有几分好笑, 擦眼泪的时候不忘反馈:“这个纸不好。” 她自己身上也有带, 递给卢椋。 卢椋扫了一眼, “这可是大公司品牌,当然不一样了。” “看来和你一起要带贵一点的。” 孙捡恩:“你在不满什么?” 卢椋耸肩, 还是没看孙捡恩。 她手插在风衣口袋,一只几乎攥成了拳头,天知道她用了多少力气才阻止自己回抱过去。 怕一发不可收拾。 她在心里骂蓝迁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订的大床房,打乱了卢椋规划的二个月平静送走孙捡恩的计划。 “我看上去很不满?” 卢椋还是不看孙捡恩,孙捡恩固执地追上她的眼神。 似乎是刚才拥抱的余韵还未消退,她的身体依然渴望与卢椋接触,这时候也大胆了许多。 “你不想和我靠近。” 孙捡恩声音还带着哭腔,脸颊因为哭过晕红,像是渐染过胭脂红的宣纸。 某些东西因为这个长达几分钟,却只能算一下的拥抱打碎了。 她好像拥有了什么,但不够。 某扇大门一旦打开,就再也关不上了,孙捡恩还想要更多。 不确定自己要怎么去死,也不确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的孙捡恩这个时候笃定。 她想要的东西和卢椋有关。 “我们刚才靠得那么近。” 卢椋也心烦意乱,她反复告诫自己孙捡恩是特殊客户。 她的良心岌岌可危,这个拥抱宛如积木被抽掉的一块,乍看平衡,实则结构失衡。 她无法保证自己可以礼貌到什么时候。 孙捡恩的目光追逐着卢椋的目光,重复道,“你一点也不想和我靠近吗?” 这个问题过分刁钻,卢椋不可能说不想,她们还有一层雇佣关系。 说想简直暧昧爆表。 她沉默半晌,孙捡恩用树叶盖上她们交叠的影子,似乎在等她的答案。 “回去吧。” 卢椋说:“我给你买了一双新的运动鞋,试试看合不合脚。” 孙捡恩:“你也会给其他客户买鞋子吗?” 卢椋率先往前走,背过身的时候吐出一口气,“看客户需求。” 孙捡恩:“最过分的需求是什么需求?” 反正刚才卢椋已经挑明了,孙捡恩也不想过度思考。 她的确想死,也因为李栖人对孙飘萍的感情好奇。 女人之间还可以做到什么地步。 恨的基础是什么,我要是遇见这么一个人,我会爱她,也会恨她吗? 卢椋:“反正买双鞋不过分。” 第30章 孙捡恩跟上她,“如果我想要别的呢,你会同意吗?” “孙捡恩。” 卢椋像是在警告她,但在她怀里感受过无边包容的孙捡恩也察觉了卢椋的颤抖。 再迟钝的人在某些时刻也会灵光一现,孙捡恩就是觉得卢椋对她也不一样。 “我没有说花钱买。” 孙捡恩像是猜到卢椋要强调什么,她站在女人身侧,小道蜿蜒,民宿分成好几栋,夜晚房间亮起灯。 外地情侣来这里采风,背着相机走过。 孙捡恩亦步亦趋,观察卢椋的反应,目光总是看向她的眼睛。 卢椋:“我回答过你,你要谈恋爱可以找你的同学。” 孙捡恩:“我不要。” 不是不要谈恋爱了。 而是我不要和同学谈恋爱。 也是我想…… 和。 …… 卢椋没有停下脚步,她脑子嗡嗡,实在不知道都说到这个程度了,她要怎么和孙捡恩睡在一间房。 把她灌醉来得及吗? 还是直接看村里的记录,切入她妈妈过去的主题,这样或许能熬过这样的尴尬。 卢椋:“为什么是我?” 没有几步路就到了酒店大堂,还有这个时间等待入住的客人。 民宿管家正好把客人的行李从外面拿进来,卢椋伸手把孙捡恩揽到一边,怕大件行李撞到她。 孙捡恩顺势抱住了她的胳膊,明明没比卢椋矮几公分,却像仰视,灯下一双眼楚楚可怜。 这伎俩太明晃晃了,卢椋笑了,“再练练吧。” 她走了几步,想起房卡不在自己身上,和孙捡恩说:“你先上楼洗澡,我等会再上去。” 孙捡恩:“你要跑了吗?” 卢椋:“我跑哪里去?” 她很快明白了孙捡恩的担忧,叹了口气说:“要是想跑,早在蓝迁说大床房的时候我就跑了。” 孙捡恩:“那为什么不跑?” 卢椋问:“那你为什么不告诉蓝迁你不习惯一个人住?” 几秒后卢椋懊恼地说:“你可以一个人住。” “在酒店不也住了两个晚上?” 孙捡恩:“我睡不好。” 卢椋:“这些你来之前没有考虑过吗?” “一个人租房就能睡得好了?” 孙捡恩:“我都考虑不活了,当然不考虑这些。” 她说得卢椋哑口无言,两个人杵在电梯口,新来的住户进进出出,大多数第一眼先看孙捡恩。 卢椋头更痛了,“总之你先上去。” 孙捡恩:“你和我一起。” 她知道卢椋一直在拒绝她,不忘补充:“我没有要你陪我洗澡。” 之前她说话暧昧不明是无心的,现在有意得太明显,卢椋不知道该说她拙劣还是太年轻。 眼前的人分明是人形漩涡,写着乱流误入,偏偏卢椋就是要驶向这里。 卢椋:“你不困是吧?” 孙捡恩点头,卢椋说:“那找找你妈妈的信息,蓝迁说这里的管家和你聊过?” 话题一下子绕回了正经方面的,看卢椋的表情难以想象上一句还是卡在洗澡问题。 孙捡恩像是一拳打在空气上,她湿漉漉的眼神望着卢椋,像是被狠狠辜负了。 卢椋:“你是我的雇主,这是我的义务。” “我也不想拖单,只是年底很多活也要结算,我想一个月内完成你委托给我的工作。” 她眼底的黑眼圈还很明显,孙捡恩之前没有这么认真看过卢椋。 这才发现卢椋眼下还有几颗雀斑,只是肤色像奇亚籽色的全麦面包,所以不太明显。 孙捡恩:“我和剧团请了两个月的假。” 卢椋点头,“这是你的事,我有我的规划。” 提到工作她没那么无可奈何,满口你是我的雇主,态度却很坚决。 孙捡恩根本奈她不得。 她别开脸,“管家换班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卢椋被她逗笑了,“是你的妈妈,我不需要知道太多吧。” 孙捡恩:“村里的记录有她,但是很少,管家姐姐给了我一些记录,都放到我们住的房间了。” 在这之前她也不知道住的什么房型,全是蓝迁准备的。 听完管家说了一会的孙飘萍信息后,孙捡恩坐在大堂卡座发了很久的呆。 我们的房间。 卢椋实在无可奈何,“那上去吧。” 电梯里还有其他人,她们一路没有说话。 老房子改的民宿还保留老屋的部件,室内的长桌都是以前的木板改造的,还能看到插销的痕迹。 卢椋带来了孙捡恩的换洗衣物,孙捡恩是背着包过来的。 她居然还带了便携式dvd机,卢椋问:“你本来就打算在这里住一晚吗?” 孙捡恩摇头,“放在书包里,忘记了。” 这年头笔记本电脑都没有读取光盘的零件,孙捡恩却有很多刻录光碟,像是相册一样的一包,便签上有舞蹈的名字。 字迹很是锋利,是李栖人的痕迹。 桌上还有民宿管家放的资料,卢椋翻了几页,看孙捡恩放映刻录光盘。 这样的舞蹈录制更像是教材,普通人看兴致缺缺,如果是粉丝可能会找一些不同之处。 孙捡恩看过这盘,再看也心如止水。 卢椋反而通过特写看出了她和孙飘萍的相似,想了想问:“你知道你的亲生爸爸是谁吗?” 孙捡恩摇头。 卢椋又问:“你是……” 孙捡恩:“我也不知道我是试管还是正常怀上的。” 这些李栖人在日记本里也没有说。 她浑身的状态一直很漂浮,和火车站初次见面的秋雨那样。 卢椋:“你想知道为什么妈妈要生下你?” 孙捡恩抿了抿唇,她的唇形很饱满,明明气质冷淡,嘴唇却不薄。 刚才还涂了带颜色的唇膏,卢椋莫名其妙想到某个电影明星。 “多少都会想知道吧。” “为什么。” 孙捡恩看向卢椋,“如果是你,会想知道吗?” 卢椋摇头,“不清楚,我不做这样的假设。” 孙捡恩才想起卢椋的父母不在了,这还是她在对方爷爷奶奶家吃饭听说的。 父母的故去似乎对卢椋来说已经过去了,她很平静。 奶奶听孙捡恩说父母也不在了,叹气的时候卢椋还说别在吃饭的时候这么低落,容易得胃病。 她还能开爷爷奶奶玩笑,气氛很不错。 捏着筷子的孙捡恩看着她,又看看自己手上盛着排骨的碗。 碗似乎很有年代感,是奶奶结婚的时候特地烧窑做的,上面还有老人家的名字。 卢椋很擅长观察,大概是那天看孙捡恩对秤感兴趣,也注意到了孙捡恩捧着碗辨认字迹,特地让奶奶和她说以前的习俗。 似乎到卢椋父母结婚就不兴这个了。 后来条件好了,买碗都是整屉买。 孙捡恩当时没问,现在问:“你妈妈是喜欢你爸爸才结婚的吗?” 卢椋的目光还在便携式dvd的画面,画质像是480p,估计孙捡恩买的二手,看上去极其复古。 机子的屏幕又小,卢椋看得很认真,过了一会偏头,“相亲认识的,我们家几代石头匠,算有技术。” 孙捡恩:“那你相亲不也很受欢迎吗?” 她也不算拐弯抹角,一个弯绕就回到卢椋身上。 卢椋坐在民宿的藤编软凳上,微微往后靠了靠,“都失败了。” 孙捡恩:“蓝迁说她也给你介绍过,你都看不上。” 卢椋轻笑一声:“她是这么和你说的?” 孙捡恩点头,“还说你要求很高,明明她介绍的女孩长得也不差。” “你有什么要求?” 卢椋:“要求不高啊,就是一起生活。” 她拧开了桌上的矿泉水瓶,这么简单的动作都透着力度,明明人不是石头,某个瞬间却很刚硬。 “开石雕厂做老板自己也要干活,你不是看过吗?” “灰头土脸,不太体面。” 孙捡恩:“那只有体面的人才可以谈恋爱吗?” 这个岁数的女孩卢椋也见过。 她的堂妹表妹都和孙捡恩差不多岁数,过年聚在一起提起恋爱头头是道。 本质上都是狗头军师,自己不沾,光看网上的情情爱爱。 长辈问起都说搞钱更重要,卢椋算半个长辈,鉴于大龄单身,没什么话语权,坐在一边笑。 明明差不多大,孙捡恩更像个高中生。 卢椋摇头:“谈恋爱随便谈,你情我愿的。” 孙捡恩正要说话,卢椋却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我和你不适合谈恋爱。” “也不适合过日子。” 饶是孙捡恩从小到大被训练得不会一惊一乍,依然被卢椋的迅速反应刺到了。 第31章 dvd机画面里是孙飘萍获得金奖的作品,讲的是世外桃源的爱情故事。 结局是黄粱一梦。 孙捡恩去年跳过这支舞,老师说她的结尾没有呈现黄粱一梦的感觉,更像是执迷不悟。 技术可以弥补孙捡恩在感情上的短板,她现在还很年轻,但对舞者来说,职业生涯也很短暂。 这是不可以虚度的黄金期。 执迷不悟是老师对她的精准判断,安璐说你就是固执,虽然我也不知道你在固执什么。 捡恩,你看上去很柔软,有时候挺油盐不进的。 哦,应该是冥顽不灵,你到底执着的是什么? 孙捡恩也不知道。 在这个深山民宿,生母舞蹈的背景音乐下,她再次被卢椋严词拒绝了。 孙捡恩清楚地知道自己生气了。 也明白自己的执着是什么。 她想要被认可,被选择。 如被子如披肩,总是盖在身上,是她想要的温暖和安全,也代表压力。 孙捡恩:“那你有没有考虑过恋爱和过日子中间的关系?” 这已经不是暗示了,几乎是明示。 卢椋:“你晚上没喝酒吧?” “胡说八道什么呢?” 孙捡恩:“你不是很懂吗?” “小椋姐姐。” 第24章 第二十四块碑 孙捡恩知道自己长得漂亮, 她从来不觉得这个是优势,却在这个时候想要利用。 她的刻意也不会降低对特定人的诱惑力。 如果卢椋现在和她一样大,或许不会拒绝。 她有大把的时间可以谈情说爱, 可以翘课和喜欢的人压马路。 可以周末和对象特种兵周游城市。 她们可能相遇得太晚了。 哪里都不合适。 卢椋:“喊妹妹也没用。” dvd里的录像到了末尾,演职人员的名字缓慢浮现。 孙飘萍三个字用的是隶书,也符合这个故事的氛围。 孙捡恩和她妈妈长得很像, 有些转身的侧影几乎如出一辙,但卢椋没见过活生生的孙飘萍, 也不会投射什么。 “孙捡恩,你要珍惜你自己。” 她不想显得自己在教育人, 克制莫名的烦躁, 把手上的矿泉水瓶捏得嘎吱作响, “这种事可以尝试, 也要筛选。” 孙捡恩听过蓝迁用当地的方言说话,也听卢椋和她妈妈说。 南方人的话对孙捡恩来说是天书,她站在一边, 只会看卢椋的神态。 卢椋靠着椅背,姿态和手上的动作呈现出来的情绪截然不同,是被孙捡恩攻城略地到节节败退的表现。 她甚至烦躁到撕开了矿泉水瓶的标签, 孙捡恩却不如她所愿,“我筛选过了。” 卢椋被她逗笑了, “我们才认识几天, 你筛选什么东西了?” 她也明白和孙捡恩无法糊弄, 多少带了点破罐子破摔, “你难道对我一见钟情吗?” 孙捡恩是一个和人说话不太对视的人。 她目光常年游离, 仰仗天生的好皮囊,这样的游离也显得别有风情, 可以想象再长大一点,会是什么样的夺目。 卢椋现在的心情趋向于赌石。 不小心就开出超出她预设的东西,有点无措。 好在做了多年诡计多端的奸商面上还能保持平静。 孙捡恩目光从dvd机移到卢椋身上,那股死气在堪比求偶的场合也一点没褪。 “应该不算。” “我就是忽然想亲你。” 她手指扣着老木门板做的桌子。 这种老木材都不抛光,也没有清漆,完全是彻头彻尾的原木。 孙捡恩抠不出什么,手指沿着木纹绕啊绕,像是她现在一团毛线的脑子,说话也不用思考。 “应该……” 她明明读过书,这会也不太好意思,眼神飘忽,有点像干了坏事的小动物,身体平静,眼白暴露了一切。 “应该是见色起意。” 卢椋:…… 这应该是她的台词。 孙捡恩自己说完都难为情,她沉默着换了一张新的刻录光盘,不知道碰到了桌上的什么开关,居然把房间的灯关了。 陡然的昏暗落下,没拉上的窗帘外是山上的老树,深夜的天光照不出什么。 室内只剩下光盘刻录的舞蹈背景音乐,从前奏就听得出不是什么圆满的故事,提琴旋律有几分凄婉。 卢椋想了想还是问:“我有色吗?” 她没觉得自己长得丑,但从小到大也没人夸她漂亮。 大部分人见她,会说这孩子挺利索的,后面跟着身体不错,能帮家里干点活。 祖传做石头的就和寻常人对女孩子的期待没关系了。 她不可能坐在办公室朝九晚五,现在美化一下还能算工艺美术工作室,这是蓝迁给她包装的相亲身份。 对方看她的社交软件就露馅,什么工作室,就是个厂棚。 蓝迁对她也有朋友滤镜,说你比我强多了,我一卖化肥的一土三千里,还有澜澜爱我如痴如醉。 证明感情没那么肤浅,更何况你家底丰厚,怕什么。 卢椋心想我要的也不是这个。 她只是要得太不切实际了,也不好说,显得既要又要,不如算了。 孙捡恩:“有啊。” 她才发现桌上有个智能灯控,她在选灯,室内灯光明明灭灭的,她们像是也置身舞台。 “安璐就说你很好看。” 孙捡恩在本地视频推荐里刷到过卢椋的账号。 和微信名不同,是正经的石雕厂,往期视频也能翻到卢椋的身影。 石雕厂固定的直播时间,集中在周中,上的小黄车也都是厂里出品的石雕,偶尔还送巴掌大的小石头。 底下的评论似乎是卢椋某次和网红pk引来的, 和安璐说话也很像,集中在卢椋略微粗糙的工作姿态,有些明明是中文,孙捡恩要看半天才恍然大悟。 也有人以为是剧本,卢椋还回复过。 卢椋:“真难得。” 孙捡恩:“不难得,有人夸你的,网上。” 卢椋:“你还上网啊。” 孙捡恩点头,“我又不是原始人。” 她的凳子和卢椋也有距离,借着调灯,她的凳子也挪了挪。 如果她们坐的是沙发,或许已经靠在一起了。 可是中间还有两根不懂事的扶手。 “那不都是场面话。” 卢椋笑了笑,被她摧残的矿泉水瓶无法恢复原状,她干脆仰头喝了剩下半瓶水。 也没有喝得很急,只是大口喝水难免露出脖颈的线条。 孙捡恩忽然伸手,摸了摸她因为吞咽而颤动的喉咙。 卢椋一口水差点喷出来,只剩下最后一口的矿泉水瓶掉在地上,那口水被地毯吸收。 她用力地攥住孙捡恩的手,一瞬间难以戴上假面,几乎是本能的凶狠,像是被掐住命脉的野兽。 石雕师傅的力气很大。 孙捡恩的手腕马上就红了,她也没有喊疼。 这一刻她没工夫考虑妈妈的坟墓,自己被卢椋拒绝的墓碑。 碑文要写什么。 独舞要什么样的主题。 她的身体柔软得像蛇,轻而易举地盘到了卢椋身上。 刚才进屋的时候两个人都脱掉了外套。 卢椋里面是一件深灰色的粗针毛衣,最里面似乎还有一件领子更低的黑色打底衫,抵不过毛衣松垮,连扎在裤腰里的打底衫都被孙捡恩扯出来了。 孙捡恩本来就没带多少衣服。 最应该鲜艳的岁数她的衣服都很素净,稍微鲜亮的外套还是李栖人买的。 或者说她从前的一切都是养母亲手操持,但卢椋是她选的。 根本不用筛,她就选好了。 她动作太快,卢椋一瞬间僵硬成了一块石头。 孙捡恩喜欢穿微微贴身的毛衣,不用勾勒,腰就细得很好握住。 卢椋发誓这是下意识,她的手扣上去的瞬间,孙捡恩就倒在她的身上,嘴唇擦过卢椋的颈侧。 不知道是毛衣静电还是卢椋的脑子被烧了。 她脑子一片空白,等到孙捡恩的亲吻从她的脖颈移到唇角她才回神,瞬间掐着对方的下巴,迫使孙捡恩停下动作。 论力气孙捡恩抵不过卢椋,但她动作迅速,可见某些方面确实练过。 “你干什么?!” 卢椋要起身,孙捡恩双手摁在她藤椅的扶手,明明是被钳制的人,却像困住了卢椋。 哪怕孙捡恩并不重,对常年与石头打交道的卢椋来说更不算什么,她却像是被巨型石像压住了。 孙捡恩低眉觑眼看她,刚才打开的廊灯光无法照到这里,反而是桌上的dvd机屏幕宛如背后的打光。 “你手指很粗糙,从来不涂护手霜的吗?” 孙捡恩答非所问,卢椋不想粗暴地把她丢下,也被她的难缠惊到了。 第32章 明明她在各方面的经验都远超孙捡恩,却在孤勇方面处于下风。 这简直是孙捡恩不要命的绞杀。 她的确不要命了,卢椋无法定义这是不是抓水鬼。 如果水鬼这么漂亮,那池塘应该堆满了心甘情愿沉入湖底的人。 这算什么。 真是做鬼也风流了。 这种情形卢椋居然想笑,她松开手,再模糊的光线也看得出孙捡恩下巴的指印。 孙捡恩不是石头,怎么凿都不会改变硬度。 她的性格比石头还硬。 卢椋深吸一口气,看着把自己困在凳子上的女孩,“我怎么保养都不会像你一样。” “生活也是。” “注定和石头过一辈子。” 她的心因为轻擦的嘴唇宛如地震,如果孙捡恩此刻全身贴在她身上,必然会感受到千军万马飞驰而过的天崩地裂。 那是石头匠克制的风险压制。 但石头已经裂开了。 卢椋也修补过这样的百年石雕,新补上去的颜色也不可能如出一辙。 这和修补文物是不一样的。 她遇见了孙捡恩,就不可能和从前一样了。 这个人还那么大胆,和初次见面的沉默完全不同。 这算终年落雪的火山喷发吗? 猛烈的岩浆太可怕了,石头都被浇化。 卢椋盯着孙捡恩的双眼,像是握着雕刻机准备刻点什么。 她的世界飞沙走石,孙捡恩的世界是这个dvd便携机屏幕上的舞台变幻。 “你过不了这样的生活。” 孙捡恩:“不试试怎么知道?” 卢椋相亲战绩为零,纯粹是她的拒绝防御太高。 介绍的对象年龄相仿,也早就习惯了自己的生活。 有些习惯无法更改,大家大部分都是利己主义,只想过更好的生活。 不仅生活试错的成本很高,感情也是。 不如一个人,卢椋是这么想的。 她回到扬草后也没有人和人长久相处,说是相亲,不过是聊天,一两个小时后结束。 蓝迁没少跳脚你明明可以做更好,把你的优势亮出来。 既然你要感情,就别站在原地,多大岁数还等着有人上门抢亲啊,想得美。 化肥店老板的嘴可能开过光。 还真有人千里迢迢上门。 如果扬草是卢椋的温室,孙捡恩就是入室抢劫。 长驱直入,不讲武德,说的是试试,话音落下,嘴唇又落下了。 卢椋微微偏头,这个亲吻落在唇角。 明明亲的是孙捡恩,她却失去了所有力气。 抓着木质扶手的手从攥住卢椋肩膀的布料到抱住她的肩,身体也已经彻底叠在了卢椋身上。 石雕师傅再因为亲吻僵硬,身体也是柔软的。 只是不像孙捡恩,软得像是一条蛇,或是一片云,她变成了轻薄的被子,压在卢椋身上。 用试试诠释选择,同时把具有幸福感的压力转嫁给卢椋。 初吻失败。 没有顺利完成嘴对嘴,孙捡恩却率先缺氧,她在卢椋怀里大口呼吸,胸膛起伏。 卢椋脑子里全是画册里那些神像。 石刻也要对人体了如指掌,衣服的褶皱与人的身材相辅相成。 孙捡恩。 是曼妙的。 她无法抗拒这样的诱惑。 那天接到孙捡恩差点忘记换挡,破皮卡拖档导致的发动机隆隆声再次出现在她的耳边。 和孙捡恩因为激动产生的呼吸一起点燃她所有的欲望。 她哑声问:“是试用你,还是试用我?” 第25章 第二十五块碑 孙捡恩根本听不清卢椋说什么。 她目标明确, 正打算再攀着卢椋亲上去的时候,卢椋的手机响了。 大概是身上的孙捡恩还是不依不饶的,卢椋也顾不上接电话。 孙捡恩脸红得像一簇火, 身体也太软,卢椋都差点抓不住她。 但电话也不依不饶。 卢椋只好别开脸,去拿她的手机。 孙捡恩似乎很不满, 也没从卢椋身上离开。 她挨着卢椋,呼出的热气喷在卢椋圆领毛衣露出的领口。 卢椋抖了抖, 孙捡恩玩心作祟,还多吹了两口气。 电话不是本地的。 卢椋说了一句你好,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 卢椋把孙捡恩抱着站起来, 走了两步放到一边的沙发, 在室内踱步打电话。 “您没打通爷爷的号码?这个时间他应该睡了。” 给卢椋打电话的是爷爷之前采石场同事的女儿,卢椋也应该喊她一声阿姨。 那位爷爷早早过世了,卢椋的爷爷资助过这个阿姨上过学。 这阿姨在苍城生活, 孩子比卢椋大几岁,在苍城做生意。 卢椋上次见她都是几年前了。 她忽然打电话询问墓地和葬礼。 卢椋说了几句节哀,问:“叔叔不葬在苍城吗?” 阿姨:“我们老家都是扬草的, 以后我死了,也要葬在老家, 孩子们会来看的。” 她的岁数和卢椋的妈妈差不多, 当年卢椋父母的葬礼, 对方也帮忙做后勤。 交情总是不一般。 卢椋的爷爷是扬草最后几个老石头匠了。 墓碑符合当地老一辈的要求, 最传统的制式, 太极两面,上面按照郡县划分。 字体要纯手写, 用最好的墨和清漆一遍遍染就,风雨不摧,墨痕永驻。 卢椋打电话的时候孙捡恩倒在沙发上,她的情绪还没有完全平复,刚才紧密的相贴刺激着她的感官。 就算隔着厚重的粗布毛衣,她也能感受到卢椋身躯的力量和紧实。 明明她不白,却令孙捡恩孜孜不倦。 除此之外莫名的食欲上涌,明明吃过晚饭的她居然饿了。 卢椋似乎在和长辈通话,语气还算恭敬,刚才因为孙捡恩呼吸引诱而红的脖颈褪去红晕。 来回踱步的时候只感觉到她的身形很有观赏性,孙捡恩偶尔看看她的腿,偶尔看看她因为说话不自觉摆着的手。 粗糙的触感还残留在她的肢体。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腕,还有一圈明晃晃的红痕。 跳舞的时候表现这样的不容拒绝有很多方式,她放松地靠着靠枕,独舞的某个片段不用构想已经出现了。 卢椋没有打很久的电话,挂完电话后她顺势加了阿姨的微信。 余光瞥见孙捡恩还卧在沙发上,她说:“别感冒了,把衣服穿上。” 孙捡恩抱着抱枕,长发散开,灯下简直带着绸缎的光泽感,“不继续了吗?” 卢椋:“有生意。” 孙捡恩的失望显而易见,“你要走了吗?” 似乎因为刚才的拥抱,她挥之不去的冷淡哀愁都散了几分,这样看更可怜了。 卢椋:“陪你到天亮我再走。” “白天我可能不能陪你在村子里走动了。” 她也说不确定,“我天亮后先去一趟厂里,要是有空下午过来。” 女人说话的语气柔和许多,孙捡恩定定地看了卢椋好一会,“我给了你五万块还不够买断你是吗?” 在火车上路过这个石雕厂的* 废弃神像,孙捡恩就有了无法掌控的预感。 陌生的地点,陌生的任务,不是那么容易的。 卢椋答应得也很轻松,或许有安璐姐姐朋友的面子关系。 卢椋:“抱歉。” 她坐到孙捡恩身边,明明室内的空调开了暖风定温,她也给对方披上了外套。 孙捡恩试探着往她身边靠,卢椋并没有像之前那样推开她。 “你不是说基本不做墓碑吗?” 孙捡恩的声音很低落,外套上的毛毛都被她揪下了好几缕,“骗子。” 这话卢椋确实不太好回,她揉了揉太阳穴,扫过孙捡恩因为眨眼颤动的眼睫,还是湿漉漉的。 “是很少做,不代表不做。” “刚才的客户也是家里的熟人,我爸妈去世那年,他们帮过忙,也给了不少钱。” 如果是之前,卢椋不会和孙捡恩说这些。 她们的关系突破了客户和老板,还是畸形的房东和租客。 卢椋脑子里掠过无数可能,关于她和孙捡恩的。 无非就是那几种。 试试看,谈了,两月后分手。 谈了,两个月后藕断丝连,变成南北网恋。 往好了想,可能必须有人牺牲,是卢椋的概率更大。 但卢椋不愿意细想了。 代价太大,未来却混沌不明,所以她更倾向宛如打鱼晒网的糊弄相亲。 敷衍家人,伪装积极,也不想全身心投入,真正竹篮打水一场空。 即便她明白感情不能靠结局的获得多少衡量,依然不能免俗。 孙捡恩:“那现在呢?” 她软软地靠在一边,从不会撒娇的人是很难学会语言柔软的,她只是固执地询问。 第33章 “还继续吗?” 卢椋摇头。 孙捡恩:“又这么算了?” 卢椋的手机偶尔亮起,似乎是微信消息。 孙捡恩猜测是她刚才通话的客户信息。 她偏头,像是把自己埋入了沙发的角落。 卢椋:“我不问你以后。” 她心里唾骂自己没底线,好像遇见孙捡恩很多原则的问题都一再退后。 孙捡恩又转了回来看向她。 卢椋:“就两个月,等你离开扬草,我们就结束。” “前提是,你要好好活着。” 她看向孙捡恩的目光褪去了刚才的挣扎,孙捡恩依然觉得没触碰到真实的卢椋。 这算赌石吗? 孙捡恩是想过一了百了,但卢椋这么说她又不服气:“你管我这么多。” 卢椋:“现在能管了啊。” 好像是换了一种关系。 孙捡恩毫无经验,问:“那我们这算谈了?” 她又抿了抿唇,“两个月的期限,真像秋后问斩。” 卢椋被她逗笑了,“这不是很适合我和你的关系吗?” 孙捡恩就是觉得不对,这时候被卢椋绕过去了,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她看着卢椋,总觉得这人笑着也像石像那样凉薄,虽然她的真心也有迹可循。 好矛盾。 好奇怪。 好神秘。 很想撕开她。 孙捡恩:“那今晚就睡?” 她居然准备脱掉衣服,卢椋急忙把她的衣服拉好,“急什么。” 孙捡恩:“很急,就两个月,不花掉太亏了。” 她这么说卢椋也觉得很怪。 好像她是什么会所,还提供了包月服务,因为卡在月租和季租之间,还大打折扣了。 “早点睡吧,明天你还要去公墓。” 卢椋抓着孙捡恩的毛衣下摆。 这个姿势像是巨型的猫科动物逡巡领地,目光多出几分不容拒绝的威慑。 孙捡恩试图解构卢椋,这才是开始,就不满意了,“那是明天的事。” 卢椋:“我人不用现在回厂里,还要写碑文呢。” 她收回手,很有弹性的毛衣回弹,像是她触碰了孙捡恩一下。 孙捡恩握住卢椋要收回的手,“我想看看。” 卢椋:“看什么?” 孙捡恩:“看你写碑文,反正我妈妈的墓碑也没有做。” 她不懂的地方太多了,这似乎是她重新参与孙飘萍有关的工程,她不想错过分毫。 卢椋点头,“好。” 她不忘催促孙捡恩先去洗澡,“我去找蓝迁安排一下明天的事。” 起身的时候孙捡恩拽着她的毛衣下摆,卢椋低眸,没有说话。 孙捡恩:“就这样吗?” 她的失落显而易见,卢椋把她的手握住,像是愿望实现了一半,浅浅的亲吻落在她的手背。 门关上了。 孙捡恩盯着自己手背无痕的唇印,思考如果卢椋涂口红,适合什么色号。 她好像连唇膏都不用,护手霜也没有。 妈妈说要保护好皮肤。 卢椋的妈妈有和她说过吗? 孙捡恩沉默良久,嘴唇印上卢椋落下了无痕印记。 卢椋站在门口站了一会。 这家山村民宿和酒店的格局不太一样,走廊也不是常常一道,她正好在转弯的廊口透了透气。 山林寂静,她的视角也能看到民宿外的小院子。 深夜偶尔有车开过盘山公路,飞入山脚的国道。 扬草县城在很远的地方,现在回去是来得及。 她机械式地点着手机。 锁屏亮起又熄灭,如同她此刻的心跳。 她捂着脸,头发也抓得乱糟糟的,她借口要找的蓝迁正好从楼下拿了瓶水,裹着外套经过还以为认错了人。 “卢椋,你发神经啊?站在这里吹风?” 她站到卢椋身边,卢椋看了她一眼,瞥见蓝迁外套里不堪入目的衣服,又扫了眼矿泉水瓶,“中场休息?” 蓝迁:“这不是显而易见,你呢?” 她看了眼边上的房门,“被赶出来了?不至于吧。” 孙捡恩简直是半死不活的水井,还是爬满青苔的那种。 看两眼都觉得凉,不知道为什么对卢椋就不一样。 蓝迁忽然注意到了卢椋的唇角,目光微妙许多。 卢椋被她盯得发毛:“干什么?” 蓝迁指了指她的嘴唇,“亲了啊?唇膏还是口红呢。” 卢椋也有爱打扮的时候,现在变成非典型老板,本质上还是技术型师傅,偶尔放任自流。 她诧异地用手背蹭了蹭,看到了一抹淡淡的桃红。 蓝迁笑得更开心了,肩膀撞了撞卢椋,“之前谁百般拒绝,说不可能的?” 她也觉得自己失算了,啧了一声,“还以为你会残忍拒绝,果然捡恩是你的心选吧?” 卢椋无话可说。 她只觉得悲凉,看蓝迁外套鼓出来的盒子,不客气地拿走了对方的电子烟。 蓝莓味满口都是,她的惆怅蓝迁似乎能懂,“怕什么以后,活在当下。” 卢椋瞥了她一眼,颇为深邃的眼眸这才显露出她性格的另一面攻击性。 被电锯追着跑长大的女孩哪有温和的。 她只是被打磨过的石头,顶多外表是圆滑的。 “说是这么说。” 她现在还心烦意乱,“哪有这么多顺心如意的事。” 蓝迁:“自己创造呗,我当年不也这样,如果重来一次我要晚点出柜,这样白天朋友,晚上老……” 卢椋:“你现在是站在终点的人,炫耀什么。” 蓝迁:“怎么骂人呢。” 卢椋笑了笑,“这是羡慕,你会不懂?” 蓝迁:“神经病别站在这里吹冷风了。” 卢椋:“有点事和你说,明天……” 蓝迁知道她的生意一阵阵的,也不意外,一边点头一边把她往边上推:“知道了,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不要虚度光阴啊。” 卢椋:“你上学的时候怎么不这么说……” 蓝迁还给她摁了门铃,很快头发吹得半干的孙捡恩开门,蓝迁把人推进去不忘冲孙捡恩挤眉弄眼做口型。 卢椋狠狠关上门。 近在咫尺的人散发着沐浴露的香气,没由来的尴尬和暧昧又卷土重来。 卢椋:“别理她。” 孙捡恩却说:“她让我好好做。” 卢椋的电子烟掉在了地上。 第26章 第二十六块碑 卢椋从没有和人这么亲过。 孙捡恩也没有。 她亲得毫无章法, 亲得卢椋想笑。 大概是察觉到卢椋的闷笑,孙捡恩亲得更用力了。 但她不知道接吻要从什么时候发力,更不知道要怎么让对方张开嘴, 更不知道唇齿是怎么打开的。 就算见过同学在学校的银杏树下接吻,见过她们拍亲密的恋爱照片摆出很多姿势,在这样的时候都毫无用处。 她着急得哼哼, 揪得卢椋的毛衣一直下坠。 怎么有人接吻都像打架。 卢椋只好拥住她,地上的电子烟不知道被谁踢了, 咕噜噜滚了几圈。 无人在意一支电子烟最后滚落在哪里。 卢椋搂着孙捡恩靠在落地镜上,她看到了自己被咬得通红的嘴唇。 像是糊了好几层过期的唇泥, 有种斑驳的质感。 她垂眼望着孜孜不倦盯着她看的孙捡恩, “你在舔毛吗?哪有这样的。” 孙捡恩:“你不是比我大好多吗?不会教我?” 她长得孤高, 说话偶尔也有几分刻薄的理直气壮。 卢椋不了解她的家庭环境, 但也感觉到李栖人对孙捡恩的影响。 哪怕若即若离,哪怕严格要求,她依然没有在物质上亏待她。 孙捡恩也不用讨好别人, 她想要什么都像是天经地义。 就算李栖人死了,她也学成了,至少有一技之长, 不会流落街头。 她和孙飘萍的故友至少表面上会行个方便。 如果孙捡恩再争气一点,做到她无可替代, 她脾气古怪也成了标签, 只会更众星捧月。 卢椋和孙捡恩对彼此不知全貌, 这么三分的浅淡交流已经勾起欲望, 她点头, “我也不会。” “不是和你说过吗?没谈过。” 孙捡恩双手抱着她的肩膀,还有几缕没干的长发贴在脖颈, 像是白瓷蜿蜒的炭烧工艺,更令人好奇这缕黑蜿蜒的深处是什么风光。 “没谈过和没谈成又不是一个意思。” 孙捡恩总是习惯垂眼,她的眉眼浅浅淡淡的,和卢椋天生的深邃截然不同。 黑土孕育的岩石遇见雪白的绸缎,要交织也不容易。 交缠需要反复重来。 卢椋微微低头,嗅了嗅孙捡恩身上沐浴露的香气,“你不信我。” 第34章 孙捡恩还是满嘴蓝莓味,她看了一眼滚到换鞋凳下面的电子烟,“你是和蓝迁一起抽烟去了?” “如果你觉得两个月不够,可以加时。” 她说得谈恋爱像是充卡项目,卢椋拨了拨她的刘海,“可能你一个月都熬不下去。” 孙捡恩:“不可能。” 她的笃定像是点名的一声到,听得卢椋笑得更开心了,“谈恋爱也不一定要做那种事。” “事先声明,我的工作真的很忙,没有时间长时间陪你的。” 孙捡恩:“所以你给我找了地陪。” 这家民宿的价格孙捡恩在蓝迁开房的时候见过,四位数在小县城算是天价,蓝迁嘟嘟囔囔本地人不会来,卢椋报销好像也没说什么。 这包含在我给她的定金里吗? 孙捡恩不知道。 她也懒得追究市价与否 ,她平静了那么多年的人头一次狂热地跳动。 不是为了颁奖和成绩,而是想要和一个人再靠近一点点。 这是钱买不到的体验,孙捡恩要贯彻到底。 卢椋还要写碑文,牵着孙捡恩的手去一边,“和蓝迁说过了,她会到村里的管理员带你们去公墓的。” “给你生母立碑的应该是你的养母,这个甘澜澜也找到记录了。” 桌上是孙捡恩包里的东西,dvd机还插着线,也有民宿的便笺。 卢椋把地上的矿泉水瓶扔了,去翻自己带过来的包,“你想了解你妈妈的从前,是吗?” 孙捡恩坐在床沿,她玩着自己的长发,侧影更像美人图显化。 “不知道,我就是来了。” 卢椋:“那看来是本能。” 孙捡恩很少深入去思考一件事。 光凭卢椋和她的接触,也看得出孙捡恩凭感觉行事的概率很大。 只是从前她也很少有很大的情绪波动,更像是宣布生命终结的心电图,不会有任何奇迹。 “她们好像有感情,比起爱,又好像恨更多。” 孙捡恩没和安璐说过这些,“但她还是把我养大了,花了很多心血。” 孙捡恩的嘴唇也残留着刚才毫无章法亲吻的痕迹。 如果按照嘴唇的薄厚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薄情,她显然不是什么薄情的人。 孙捡恩的唇形很丰满,亲吻的时候柔软异常。 第一次见她,卢椋第一眼看的就是她的唇,后来才意识到孙捡恩的气质更非同一般。 “为什么呢。” 孙捡恩看向拎着自己行李包的卢椋,“如果是你的话,会养大讨厌的人的孩子吗?” 卢椋不知道故事的始末,她也不犹豫,“说明她是一个善良的人。” “可能有些感情……” 她顿了顿,“某个瞬间的情绪很难说,想着过一会再说,一会过去,又觉得不说算了。” 她给孙捡恩收拾的衣服挑不出错,自己反而简单很多。 那双给孙捡恩带的运动鞋放在一边,等着孙捡恩试穿。 “她的遗物不都在你身上吗?总能找到答案的。” 大概是孙捡恩看上去太迷茫了,卢椋像是看到当年双亲骤然离世的自己。 她走过去,捧起孙捡恩的脸,轻轻吻了吻她的额头,“如果现在不想去思考,就看点开心的。” 孙捡恩的生活除了练舞实在没什么别的。 安璐偶尔给她转发同学们的视频创作,大家都为了寻找出路各奔东西,她是最稳定的那一个,却最无聊。 看她呆呆的,卢椋问:“你没什么喜欢的电影和电视剧吗?” 孙捡恩:“没有最喜欢的。” 卢椋又问:“那别的呢?” “除了跳舞,总有别的喜欢的事吧?就像有些人喜欢吃东西,逛街这些。” 孙捡恩摇头。 她似乎认真思考过,转头看向卢椋,“喜欢你,算吗?” 卢椋:…… 她臂弯挂着自己的睡衣,这会难免头晕目眩。 孙捡恩总是出其不意,又正中靶心。 卢椋:“别忽然这么说,我还想多活几年。” 孙捡恩:“为什么?你很生气吗?” 卢椋摇头:“会情绪过分激动,可能就……” 孙捡恩:“你看上去很正常啊。” 她说什么都淡淡的,喜欢也是,顶多是动作反常,仗着练过给卢椋唇上一击。 卢椋:“我心都快烧起来了。” 孙捡恩忽然从床上起来,朝着卢椋走来,“那我摸摸看。” 卢椋后退两步,孙捡恩这才笑了。 “卢师傅,你干最需要胆量的工作,胆子怎么这么小。” 还会开玩笑。 卢椋无奈又好笑,“这工作哪里需要胆量了,又不是开坟掘墓。” 她晃了晃手上的睡衣,“我去洗澡。” 看孙捡恩电视都不打开,关系晋升为试用期的石雕师傅给她打开电视,选了一个自己爱看的频道投屏,“你看看这个。” 很快浴室传来水声,孙捡恩从包里掏出随身镜照了照自己的脸。 脸颊微红,嘴唇微红。 孙捡恩从小到大被夸漂亮,自己没有过多的感觉。 只知道她很像孙飘萍,李栖人看她的目光总是复杂的。 安璐总说捡恩你要是想谈恋爱不用开口,肯定乌拉拉一群人要和你在一起。 那现在什么情况。 和安璐之前说的都不一样。 卢椋洗澡还带手机,不知道播什么广播,她洗澡还在笑。 我们这不是在一起了吗? 我说喜欢她也没什么反应。 孙捡恩在网上搜索了很多表白后住在一起的步骤,回答可以归类为就几个。 1.我们做了。 2.狂吻几个小时意犹未尽第二天不能见人。 3.深夜畅聊,摸了又摸。 4.对象太激动晕了,去了医院。 …… 有几个不太正常,但孙捡恩觉得自己的情况也不正常。 她思来想去,只好问安璐—— 我难道一点吸引力都没有吗? 安璐秒回,全是语音。 “什么?!谁说的!你忘了喻沐因为有人说不喜欢你和人吵架了?” “你的吸引力就是全院为了看你的比赛抢票好吧。” “别理那些魔芋理论,她们不懂,魔芋就是要搭蘸料才好吃。” …… 孙捡恩听完语音,脑子里都是魔芋,忍不住说:她说我不会亲。 安璐本来在打游戏,这会什么都顾不上了,一个电话打过来—— “什么?!孙捡恩你成功了泡到墓碑师傅了?” “这你还说没吸引力,没吸引力谁会亲啊!你以为那是狗吗?” 孙捡恩语气失落:“可是我们只亲了一次。” 卢椋洗完澡想出来,出也不是,逗留也不是,只好继续放歌。 她给孙捡恩发消息:不着急。 孙捡恩看见了,看了眼浴室,歌声继续。 她一字一句回:我很着急。 是你说的只有两个月。 卢椋一直正在输入中,孙捡恩干脆走了过去。 浴室门一打开,涌出无限热气。 氤氲的白色热雾里,卢椋刚好穿上裤子,睡衣套了一半,感受到冷风,意识到门开了。 “捡恩?” 孙捡恩:“我很着急。” 她略微摸清了卢椋的冷笑话防御,提前说:“不是上厕所。” 卢椋:“那你会吗?亲嘴都像咬吸管的客人?” 第27章 第二十七块碑 孙捡恩:“不会, 我可以学。” 她看着卢椋把睡衣的扣子扣好,遮住明显有锻炼痕迹的身体,“我学习能力很好。” 像个小朋友。 卢椋明明知道二十岁不小了, 还是想笑。 她的头发只是擦去了水,不披着毛巾很容易洇湿领口。 出门住也自带毛巾的卢师傅,毛巾并不像她给人的感觉, 很有年代感,总觉得是她奶奶会喜欢用的。 “是吗, 那你学一学。” 卢椋伸手勾住孙捡恩,裹着热气的躯体几乎笼罩了沉思的女孩。 如出一辙的沐浴露更令人头晕目眩, 卢椋一边走一边说:“你想要谈什么样的, 怎么谈, 都可以先找找样本。” 她收到了客户阿姨发的名单, 把一点儿也不困的孙捡恩推到一边沙发,囫囵吹了个头发就坐到了桌前。 便携式dvd机还插着电,循环播放着孙飘萍的舞蹈, 有几个侧脸和孙捡恩简直如出一辙。 卢椋捏着民宿提供的铅笔在信笺上写碑文草稿,忍不住想:也不知道她现场跳舞是什么模样。 孙捡恩坐在她边上,真的认真搜索相关资料。 卢椋没想到她出门带的东西那么多, 除了dvd机还有平板,偏头问:“你不是和蓝迁临时出门么?怎么带这么多东西?” 孙捡恩:“怕很无聊, 不知道怎么打发时间。” 第35章 卢椋:“蓝迁这么活泼的人你都觉得无聊啊?” 孙捡恩不知道推出了什么, 问:“你之前也找她陪过别人?” 卢椋的手机还亮着, 客户阿姨发来很多信息, 还有孙辈的名字。 纸上墓碑碑文的排列很有格式, 卢椋的字出乎意料的漂亮。 就算是没削尖的铅笔,她也能用粗钝的笔头写出锋利的拖笔。 “没有, 你是第一个。” 卢椋扫过孙捡恩搜索页面和恋爱相关的内容,还有一直刷新的微信,继续核对她的碑文,“蓝迁也不差我这点委托,化肥店可赚钱了。” 孙捡恩:“真的吗?” 卢椋:“只是听起来不太体面而已。” 孙捡恩没心思看平板,和卢椋坐在一起她沉寂的好奇心总是如浪潮一般汩汩翻涌,“无论是你这行,还是她的工作,我印象里……” “几乎没有女孩子干是吧?” 卢椋似乎经常被问这样的问题,“可是无论是石雕师傅还是化肥老板,大部分人结婚的对象后也要会这些,说明这些工作并不限性别。” “扬草的打铁铺还有女孩继承呢,特别酷。” 孙捡恩撑着脸看卢椋,石雕师傅提起这些依然低着头,说话的时候嘴唇开合,孙捡恩又有些渴了。 “你又认识?” 卢椋:“算朋友的朋友,不熟。” “她的铺面在挺热闹的街上,我们差不多大。” 她不知道孙捡恩初高中的形式,“我们这地方这就这么点大,虽然不是所有人都认识,谁漂亮一点,谁会什么特长,多少总听过的。” 孙捡恩:“你暗恋她。” 铅笔在白纸上划出长长一道,一捺像是摩托车的尾气,石雕师傅哑口无言,“请问你怎么从那句话判断的呢?” 孙捡恩:“不知道。” 卢椋哭笑不得,“什么不知道,我看你就是乱说话。” 孙捡恩:“那我要是乱说话,按照教程你应该用嘴巴让我闭嘴。” 卢椋顿感自己和孙捡恩更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她到底是怎么长大的,不像活人不像死人,简直是隔着屏幕的纸片人。 卢椋揉了揉的太阳穴,“抱歉,做不到。” 孙捡恩的失望是拖长尾音的哦,若无其事地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说蓝迁姐姐的化肥店赚钱,那打铁能赚到钱吗?” 她虽然也算技术工种,文艺工作者的上下限差别很大。 孙捡恩和安璐一起看过视频。 行业里的前辈也曾经为送戏下乡的同行发声,字字句句振聋发聩, 安璐叹气半天,说这老师都改变不了,还有谁能改变。 她虽然不差钱,也吃过学跳舞的苦,这路不是那么好走的,吃饱饭最重要。 但世界总需要理想主义照亮前路,务实和理想注定背道而驰吗? 孙捡恩看着卢椋握着笔的手,想起在对方办公室看到的奖杯,还有卢椋大学在老师工作室的合照。 卢椋有后悔做这样的选择吗? 她一双眼睛漂亮却不灵动,虽然不是死鱼眼,也活不了几下。 但长得又实在好看,被这么盯着谁都心里发毛又很在意自己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让对方看成这样。 卢椋咳了一声,“能。” “赚不到钱也要有人做下去,十年以后,五十年以后,百年以后。” 她是这么长大的,“总要有东西代代相传,不然没了就是真的没了。” “说这些很无聊吧。” 卢椋笑了笑,“但我真的很佩服她。” 这种话如果在课上说显得假大空,惹人犯困。 卢椋说的时候还在写写的碑文,她甚至打了上面老式图案的草稿。 这些石头上的纹样不需要她找参考资料,似乎刻在心里。 这个时候的卢椋更令孙捡恩目不转睛。 也很容易感受到她是真的喜欢,而不是嘴上说的混口饭吃。 孙捡恩:那我呢。 她又有些惭愧,倏然转头,不小心点到分屏的微信,安璐的消息还很多,八卦她和墓碑师傅的后续。 后续就是…… 孙捡恩在听卢椋说话,她的心不那么蠢蠢欲动,却发现自己更喜欢卢椋了。 “那你最想做什么?” 室内只留下这边一盏灯,像是所有的灯光和气流都汇聚在这里。 真空的世界只剩她们两个人,无人打扰。 “我?” 卢椋写碑文已经很有经验了,生卒年和孩子的名字,顶多要控制排版,让墓碑看上去美观一些。 客户阿姨要最豪华的立柱,卢椋也能根据死去的叔叔生前的印象选出最适合他的纹样。 铅笔在白纸上勾勒出寥寥几笔,卢椋近在咫尺,声音也像窗外的落叶,“我不是在做吗?” 孙捡恩哦了一声。 她没有说真好,也没有问别的,她只是看向卢椋,像是在确认什么。 卢椋:“怎么忽然问这个?” 孙捡恩:“你没想过做别的吗?” 她并没隐瞒自己的想法,“那天去你工厂的办公室,我看你柜子里有照片和证书。” 卢椋:“这些东西你不是比我更多。” 她笑得很洒脱,“你想问我有没有想过在外边生活?” 孙捡恩点头。 卢椋:“才刚开始就想着把我带走了?” “这位客人你野心很大啊。” 她撕开一张便笺,纸页从纸胶上剥离的声音像是纽扣一粒粒解开的音效,孙捡恩好像也被这样频率的敲击震慑了几分,恍然道:“原来我希望你和我走吗?” “这才几天。” 卢椋点头复述:“这才几天。” “我不会走的。” 她虽然松开了口子,和孙捡恩的关系更进一步,依然有自己的坚持。 “看来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还以为你要多做一块碑是想不开呢。” 卢椋一边点头,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过。 不需要什么工具,她的草稿看得出她过硬的专业技术,孙捡恩不太懂这些,也能感受到就算是工作,卢椋也从不敷衍。 孙捡恩:“我想死后葬在这里。” 她忽然蹦出这么一句,卢椋的动作顿了顿,过了一会像是沉了一口气,“和妈妈们葬在一起当然是好的。” 孙捡恩又说:“你也在这里。” 卢椋放下铅笔,白纸上的立柱透视标准,呈现出孙捡恩印象里大型墓碑的制式。 “孙捡恩,你这叫没谈过?不要太会。” 孙捡恩偶尔回复安璐一句话,她刚才还用平板拍了一张卢椋工作的侧影。 因为太近了,安璐有种自己应该在桌底的错觉。 她就知道孙捡恩想要什么都会成功的。 小小石雕姐姐,轻而易举。 不过因为卢椋是社会人,安璐又有些担心孙捡恩被骗财骗色。 怂恿孙捡恩的是她,开始紧张的也是她。 安璐又开始给孙捡恩发一些悲惨案例,也希望孙捡恩能再观察观察。 没想到孙捡恩说:她还不愿意呢。 安璐:看来她人真的不错,一般人早就…… 孙捡恩:早就什么? 安璐:算了,你继续彻夜长谈吧,晚安。 她不回复,孙捡恩也没办法一对一在线求人帮忙。 “这叫很会吗?” “不是谁都会说这种话。” 孙捡恩懒得看一条条的恋爱步骤了,她更喜欢这样和卢椋有一搭没一搭说话。 卢椋:“看说的对象是谁。” 她把几张草稿叠好,又从手机相册里找到之前的样品,一起发给了客户阿姨。 那边的人也没有睡,增补了一些信息。 孙捡恩趴在桌上,看卢椋写写画画的草稿,生死是大事,家人总要忙前忙后。 李栖人的后事都不是她置办的,她把一套公寓留给了堂姐作为报酬,一切从简地把事情办完了。 留给孙捡恩名下的除了现金还有孙飘萍的一些财产。 孙飘萍是孤儿,她在扬草也举目无亲,首都天高皇帝远,谈不上这些远亲继承。 孙捡恩趴在桌上,脸枕在手臂上,“卢椋,我是不是很不是东西,妈妈死了没多久,我却在追求你。” 卢椋还在忙她的事,并没有刻意安慰,“这些又不矛盾。” “或许你潜意识也想覆盖痛苦的记忆,所以选我做你的缓冲。” 她说得像是孙捡恩把卢椋当路障缓冲,身边的人不同意,“我是真心的。” 提到李栖人,孙捡恩的状态就不太好。 习惯了安排的人无法真正松散,宛如螺丝钉失去了工具,处于摇摇欲坠的状态。 卢椋余光瞥见孙捡恩的神情,很是落寞。 就像那天初遇,漫天雨丝,行人匆匆,她在风雨里像是被行李箱拖着。 第36章 可能也是被遗物里的故事吊着最后一丝生存欲望。 孙捡恩有些困了,她反复强调我是认真的,就这么趴在桌上睡着了。 卢椋看了她很久很久。 她关掉重复播放的便携式dvd机电源,收好桌上的纸张。 什么都整理好了。 只有突如其来的孙捡恩难以整理。 在俯身把她抱到床上之前,卢椋吻上她的嘴唇。 不是深吻,却停留了很久很久,好像她可以通过这样的方式感受孙捡恩嘴唇的纹理。 如同开凿石像之前她独特的仪式。 只是这尊石像,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凿。 或许会半途而废,但卢椋久违的想试试。 人总是会为了瞬间的冲动活下去的。 孙捡恩表面淡然,实则霸道,非要成为卢椋的倘若。 卢椋希望是。 倘若可以。 赌一个永远的话。 第28章 第二十八块碑 第二天天蒙蒙亮, 卢椋就打算离开了。 孙捡恩感觉到轻微的动静,挣扎着想起床,都走到门边的卢椋又转身把她塞回了被窝, “继续睡。” 模模糊糊的柔软触感落在眼尾,孙捡恩唔了一声,用被子蒙住了头。 卢椋似乎笑了一声, 很快门关上,她走了。 她开了一个多小时的车回到石雕厂, 正好奶奶来喂鸡顺便送饭,咦了一声, “你今天这么早?” “有生意。” 她和奶奶说起客户阿姨的单子, 奶奶想起对方的丈夫, 长吁短叹好一会, “这么年轻就走了。” 老人家经历过白发人送黑发人,也知道世事无常,依然怔松了好一会。 很快卢椋的手机响起电话, 她对奶奶说:“昨天阿姨给我打电话说爷爷手机打不通,她今天到扬草了,等会儿来厂里。” “您今天就别摆摊了吧?” 卢椋的奶奶闲着没事喜欢养鸡种菜。 种菜太多卖不出去, 就开着三轮每天去* 县城菜市场门口摆。 卖不掉就送给邻居或者卢椋厂里的工人,这样也过了很多年。 孙捡恩连摆摊都好奇, 昨晚还提起这事, 说反正她闲着, 也想哪天跟着奶奶摆摊。 她简直像大小姐流落乡村体验生活的。 卢椋不太敢让她和奶奶接触, 怕什么事都给孙捡恩说了。 就算孙捡恩不是碎嘴的人, 卢椋也怕一些自己都忘了的糗事被长辈一股脑丢出去。 “那我不摆了。” 奶奶挥了挥手,“我在办公室等她。” 她不忘提醒卢椋, “反正人没来你先把早点吃了,煮的地瓜粥,葱肉饼还有虾饺。” “对了,小恩呢,她早上吃什么,她要是睡醒了你也把她带过来。” 卢椋:“她在她妈妈老家呢,蓝迁和甘澜澜带着她玩。” 奶奶叹了口气,“大周末的也就你在这了,厂里的师傅一周好歹也有休息呢。” 卢椋:“为了您每天做早饭我也得来啊。” 她吃完早饭没多久客户阿姨就来了,奶奶还叫来了爷爷,一行人在堆石料的场地挑选石材。 见到她的爷爷奶奶,客户阿姨哭了出来。 她的一双儿女都来了,胸口都别着白花。 这算人情客单,如果不是爷爷岁数大了,手不稳当,他会更想自己做。 当年卢椋父母去世,爷爷手写碑文,但无法掌控电动的机械,一点点凿出字也不好弯腰。 那是卢椋第一次做碑。 在那之前,她以为自己不会干这行,以前打打下手也就算了。 哪能想到人生第一次正儿八经参与全程的墓碑,是父母的。 当时的心情时隔多年卢椋还有余颤。 一开始人特别正常,或者说根本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大学毕业正好是最热的时候。 她连要去哪个工作室都决定了,结果接到了大伯的电话。 爷爷奶奶悲痛欲绝,也差点晕过去。 学校的蝉鸣都远去,站在边上的崔蔓问那我们去吃麻辣香锅吗,问了好几遍卢椋才哦了一声。 电话早已挂断。 大伯催促卢椋快点回家奔丧。 崔蔓看她站在原地,毕业季到处都是拍照的校友。 就算是不怎么样的学校,也值得青春最后的收尾,但卢椋的句号是黑白的,里面写着巨大的奠。 她对崔蔓说:“我爸妈死了。” 后边她是怎么回去的,卢椋不太记得了。 就像电影的切片,零零散散记得的只有片段。 出机场站的地铁半天刷不出码,好不容易到了,航班又延误。 她从来不知道回家也可以像九九八十一难,只能机械地刷着家里的群消息。 无论是表妹还是堂哥都给她发消息,崔蔓说学校的事我给你打点好,还好咱们毕业论文什么的都结束了。 卢椋当年二十一岁,家里说她老大不小。 五十五岁的父母却是大家口中的太年轻了。 在死之前,只有七老八十才算寿终。 就算她从小到大看爷爷采石,看父亲凿石,修桥造路不是他们家的活,但路碑和桥上的立柱是他们的经济来源。 她最后还是用父亲常用的工具送了他最后一程。 葬礼之前她都没哭,连一个字一个字雕出名字也没哭。 反而是人死后的第三个七天,她看着自己从学校寄回来的行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样的决定,在空无一人的厂棚里沉默很久。 像是人类的哭也很少即兴,只能缓存,她加载那么久,才声嘶力竭。 不知道客户阿姨是哪个瞬间哭的。 不知道…… 孙捡恩从养母去世到现在,哭了几次,还是只有昨晚才哭。 那她压抑得也够久的。 周围都是讨论身后事的声音。 今天天气晴朗,天上飘着团云,客户阿姨选好石头的材质后,拿着昨晚卢椋写的碑文手稿和纹样草稿的爷爷说:“你来得及做吗?” 所有人都看向卢椋。 卢椋在扬草也算有名,这一行像她这么点大的很少见。 不过从她这一代开始有逐渐年轻化的趋势,崔蔓虽然家里是做哀乐的,在这之前也没想过接手整个队伍。 她们逐渐参与到被定义为长辈活的生死里,工作量很大,熬夜都是很平常的事。 卢椋:“日子选好了吗?” 叔叔的遗体已经送回老家,正好是孙捡恩待的村子的隔壁。 无论是流水席还是风水先生或是仪葬队都准备好了。 客户阿姨:“选好了。” 她说的日期是三天后,卢椋点头,“来得及。” 爷爷:“你不是还有其他活吗?” 她知道卢椋也是个不要命的。 这行男人做得多,看她年轻,又是女孩,前些年卢椋没少被刁难。 但她也熬出来了,几代打石匠在她这里发扬光大,甚至有外乡人慕名而来。 卢椋:“那些没这么着急。” “有的可以分给其他工人做。” 她冲客户阿姨笑了笑,“毕竟电话打给我了。” “当年叔叔阿姨也帮了我很多。” 一个上午,卢椋确定了碑文和纹样,石材和工艺方式也确定了,剩下的就是具体的尺寸。 她得上山亲自去量。 等人离开,卢椋倒在自己的破沙发上舒缓好半天。 孙捡恩的消息从九点开始几乎没断过。 其间卢椋断断续续回过几条。 捡恩:[没吃民宿的早餐,蓝迁姐姐说不太正宗,开车带我去镇上吃了。] 图片好几张,里面的食物堆满了都快包浆的木桌。 捡恩:[烧饼夹油条,第一次吃,太多了吃不下。] 捡恩:[蓝迁姐姐说她能吃两笼笋丁烧麦。] 捡恩:[很好吃,我还吃了咸蛋黄的。] 捡恩:[这是肉燕。] 后面带图,卢椋全部看完都有点饿了。 她发现孙捡恩人不爱说话,在网上倒是挺健谈的。 吃完早饭后孙捡恩回了村子,她和蓝迁找的本村人去了公墓。 这次没拍照,她发了个难过的表情。 卢椋给她打了语音电话,孙捡恩接了以后转了视频。 她还在外面,背后青山墓穴,还能听到不知道哪来的犬吠。 卢椋捧着手机,框里只有她的脸。 孙捡恩拿手遮着太阳,镜头往下一扫,“卢椋,给你看我穿的鞋。” 走在前边的蓝迁听见了,怪腔怪调地学了一声。 卢椋:“合脚吗?” “让蓝迁滚远点。” 蓝迁笑成了鸭子,嘎嘎的,甘澜澜嫌弃地给了她一脚。 孙捡恩也被她的笑声逗笑了,嗯了一声。 一张笑脸在日光下和平时哀愁的模样全然不同,卢椋迅速截图,假装若其事地问:“到饭点了,你吃什么?” 第37章 孙捡恩:“村子里也有土菜馆,蓝迁姐姐说可以尝尝。” 她压低了声音,“三人餐四百块很贵吗?她骂骂咧咧了一路。” 大城市来的捡恩小姐不太懂这里的行情,卢椋笑着点头,“是挺贵的。” “很贵。” 孙捡恩露出疑惑的表情,卢椋笑了笑:“但吃的是体验,你可以试试。” “我不要做游客,”大概是去过孙飘萍的墓了,孙捡恩不愿意承认,“我也可以是本地人。” 前面的蓝迁和甘澜澜咬耳朵:“她俩这就海誓山盟了。” 甘澜澜:“你瞎猜什么。” 蓝迁:“我才没有,都和你说了卢椋之前死装。” 孙捡恩没听见,她看卢椋的背景在厂里,问:“你吃中午饭了吗?” 卢椋摇头,“等会去村里吃。” 孙捡恩:“是来我这里吗?” 手机里的墓碑师傅没戴帽子,用简单的黑色发箍把头发往后拢,露出的眉眼含笑,“不是。” 孙捡恩:“那是去哪里?” 卢椋:“你现在的村子隔壁,昨晚不是我接了电话吗?” “叔叔阿姨们的老家,在那举办葬礼。” 她和孙捡恩报备,没想带孙捡恩去。 毕竟是那样的场合,没想到孙捡恩问:“我可以去吗?” 卢椋:“你想去?” 孙捡恩点头,“蓝迁姐姐说昨天村子办的寿宴就是流水席,无论是生日还是葬礼都是一个人掌勺的。” 卢椋不知道蓝迁到底说了什么,孙捡恩又问:“是你昨天打招呼的那个人?” 这卢椋就不知道了,“可能是,扬草做流水席的人也不止一个。” 孙捡恩:“我不可以去吗?” 她捧着手机,明明性格冷淡,谈个恋爱好像不一样,还会撒娇。 像是什么都无师自通了。 卢椋:“我还要去公墓测绘,你也要去吗?” 孙捡恩:“我可以以你老婆的身份去。” 卢椋:“这就老婆了?” 孙捡恩嗯了一声,声音有些微弱,更像耳语了—— “一天是,十天是,两个月也是。” 第29章 第二十九块碑 早就过了吃中午流水席的点, 卢椋现在过去也要一个半小时。 “还是吃晚上的吧。” 孙捡恩哦了一声,“那你中午吃什么?” 卢椋:“随便吃点,好多事情呢。” “你别管村里的饭多少钱, 跟着蓝迁去就好了。” 她们老熟人十几年,太清楚彼此的秉性,“她其他不行, 嘴是刁钻的,带你去吃的肯定是好吃的。” 孙捡恩很羡慕这样的关系。 挂了电话她和蓝迁她们一起去了村里的餐馆, 上菜的时候问:“你们上学的时候就是好朋友吗?” 蓝迁问甘澜澜:“是吗?” 甘澜澜周末也整装待发,似乎想要模仿游客。 可惜带着本地腔调的口音和做派就暴露了她。 一路上买点东西都在和老板讲价格。 女人拢了拢头发, 吹了吹扣肉的热气, “问的是你和卢椋, 不是我们。” 蓝迁哦了一声, “那肯定算啊,我追澜澜的时候她还帮忙呢。” 孙捡恩:“怎么帮的?” 蓝迁:“写情书啊,每天一封, 那时候卢椋是澜澜同桌,帮我放过去。” 她们差了七八岁,青春如果以三年为代沟, 孙捡恩还没上小学,这几个人都快高中毕业了。 孙捡恩:“还写情书啊?不是有手机吗?” 蓝迁:“是有, 学校会收的, 别告诉你们学校不管啊。” 孙捡恩想了想, “也不妨碍手机谈恋爱。” 她不怎么爱说话, 在同学眼里都是匆匆路过的形象, 实则观察很多。 甘澜澜:“写的什么乱七八糟,查重率百分之九十。” 她说着说着还笑了, “还抄错字。” 蓝迁脸都涨红了,“那怎么了,这是我的心意。” “我写作文都没这么认真呢。” 她和甘澜澜也不怎么像孙捡恩印象里的情侣,斗嘴居多,说肉麻的话也不害臊,一路上孙捡恩听了很多。 干锅酿豆腐滋滋冒着香气,孙捡恩早上拍的多,实际上吃的都是按口算的。 卢椋和蓝迁说过孙捡恩胃口小,也不介意每点一份孙捡恩先让孙捡恩分装。 她们周围没有正儿八经在高等艺术学院的舞蹈生。 闯出名气的崔蔓也是搞民乐的,学历不值一提,才华收获一堆粉丝,目前准备在扬草开音乐会。 蓝迁不懂艺术,如果家里不开化肥店,可能她会去兽医站上班,要么自己开个很容易倒闭的宠物店混混日子。 她们各有各的活法,并不像孙捡恩长大环境里必须的体面。 没什么强求的,顺其自然过下去就好了。 孙捡恩又问:“那没人给卢椋写过情书吗?” 蓝迁:“这不厚道吧,我怎么能出卖她呢。” 她问孙捡恩:“你不是说你们谈上了吗?这属于机密。” “小恩我和你说啊,谈恋爱不追溯过往,享受当下。” 甘澜澜冷哼一声,给孙捡恩捞了一条溪鱼,给了蓝迁一副鱼骨,“不知道谁追溯我的过往,非说我喜欢……” 蓝迁:“我想知道为什么啊,总会好奇的吧。” 虽然开化肥店给人自带有机味道,蓝迁在外的形象倒是很利落。 她声音不算好听,撒娇也浑然天成,“澜澜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甘澜澜看向孙捡恩,“小恩,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孙捡恩还在喝餐厅送的本地山楂汁,酸甜得她眉头蹙起,“那澜澜姐呢,也会好奇蓝迁姐姐的一切吗?” 甘澜澜看了眼刻意眨眼的蓝迁,“她一览无余。” 蓝迁:“这是什么评价,你骂我吗?” “不过卢椋肯定不是这样的,”要说朋友,蓝迁更了解卢椋,但甘澜澜做过卢椋的同桌,某些方面又比蓝迁更深刻一些,“她挺有志向的,这些年应该也想开了。” 孙捡恩:“是做工艺石雕这方面吗?” 甘澜澜摇头,“具体的我也不知道。” “不是交朋友都要剖开来说的,”她和蓝迁都是小老百姓,没什么宏大的理想,过普通的生活就像被幸福包围,卢椋要养一个厂子的人,压力必然不是一个量级的,“不过恋爱也不一定能这样。” 她们一起,蓝迁说得比较多。 孙捡恩发现无论蓝迁是不是胡说八道,甘澜澜都有认真听。 这也是一种沉默的回应,她们的默契浑然天成。 孙捡恩的嘴唇沾了山楂汁,像是涂了一层玻璃唇釉,蓝迁看她经常发呆,还怕甘澜澜说得太沉重。 “你不是说卢椋答应试试两个月,不用想这么多。” “谈呗,这事哪有教程。” “谈恋爱又不是考试,也不是心理测试,如果你不舒服,马上离开就好了。” 孙捡恩:“我很舒服。” 蓝迁哦了一声,“那很好啊,继续保持。” 半瓶山楂汁都是孙捡恩喝的,她的食量小得惊人,蓝迁也感慨这行不好做。 “不是说卢椋晚上带你去吃席?那现在可以少吃一点。” “扬草很多东西没什么好夸的,流水席倒是好吃,不比酒店大。” “澜澜,你说我们能去吗?” 甘澜澜:“你有病啊,人家家里办丧事你去蹭饭,缺这口吃的吗?” 蓝迁:“对不起。” 孙捡恩笑了。 “不过小恩你刚才问有没有人给卢椋写情书……” 蓝迁还没说完,孙捡恩神情紧张了几分,“有?” 甘澜澜咦了一声,“我怎么不知道?” 蓝迁想了半天,“我印象里是唱歌的还是跳舞,反正不是我们这儿的,隔壁县中学的,比我们小点吧?” 孙捡恩:“那为什么会认识卢椋?” 这么多年前的事蓝迁也记不太清了,她问甘澜澜,“卢椋是不是书法好,老师推荐她去比赛过的?” 卢椋家说不清楚是几代打石匠,他爷爷学历不高,但识字不少,也写得一手好字。 到父亲这里会的更多,妈妈也喜欢这方面的文化,卢椋从小临帖,硬笔软笔都写得不错,老师也喜欢她。 甘澜澜:“好像是有这事,不过都是周末比赛啊,你为什么会知道情书。” 蓝迁:“这不是周末约卢椋吃饭吗?正好碰见。” 孙捡恩顾不上喝山楂汁了,“真有?” 她的眉头蹙起小山丘,不高兴显而易见,“她叫什么?” 蓝迁就差抓耳挠腮了,心里对卢椋倒了好几声歉,骂自己大嘴巴子。 “姓不记得了,好像叫小爱?还是什么的。” “当时和她一起的人喊她爱爱,是这个音。” 第38章 甘澜澜看了眼孙捡恩,在桌下踹了蓝迁一脚,蓝迁差点咬到舌头,“小恩,那都十几年前的事了,你随便听听。” “卢椋单身多少年,你是我们知道的第一个女朋友。” 孙捡恩:“是老婆。” 蓝迁:“啊?” 甘澜澜夹着的排骨掉到了酒杯里。 说话的孙捡恩毫不羞涩,她目光平静地看向面前的一对,“不可以吗?” 向来都是蓝迁噎别人,她忽然理解为什么卢椋这么扭扭捏捏了,孙捡恩真的很特别。 说的话胆大又直率,就算冷冷淡淡,好相貌又弥补了态度的缺陷,反而成了另一种撩拨。 她在心里给卢椋点蜡,推算卢椋吊死在这棵树上的概率。 甘澜澜:“可以,小恩你反正父母也不在了,卢椋父母也不在了,你们正好可以组建一个新的家庭。” 她知道蓝迁顾虑什么,但她们在用过来人的经验揣测。 每一段感情或许都有相似之处,但都与众不同,作为朋友,她们更应该抱着期待和祝福拭目以待。 卢椋理智又不主动,擅长推测悲伤的结局。 孙捡恩一根筋,不思考这些,化被动为主动。 更像一辆推土机,把卢椋翻得乱七八糟。 孙捡恩:“可她说只和我谈两个月。” 蓝迁忍不住提醒她,“也不用这么难过吧?我和澜澜还分分合合好多次呢。” 她们坐在老屋改造的餐厅,中午快下午的时间日头西晒,院子里的猫和晒秋的柿子泾渭分明。 偶尔有背着相机的游客路过拍照。 孙捡恩忽然开始喜欢这样不算死寂的村落了。 难怪孙飘萍也曾经和李栖人趁着剧团公休偷偷回来过。 “我没有难过。” 孙捡恩把玻璃杯里剩下的山楂汁喝掉了,饮料稠红得像鲜血。 她天生比较白的皮肤被日光笼罩,像是诅咒消散的吸血鬼,还要吞噬,却不畏惧暖阳了。 只剩下她自己都不懂的无尽欲望。 “早上睡得迷迷糊糊感受到她走的时候……” 孙捡恩回想了当时的状态,“我就忽然好想和她拥有无数个这样的早晨。” 甘澜澜喜闻乐见。 吃完饭后没多久,卢椋开车来接孙捡恩,蓝迁问:“不开走你的豪车?” 卢椋:“我出工呢,开皮卡最方便了。” 蓝迁:“那小恩不合适啊。” 一边的孙捡恩说:“很好玩。” “我第一次知道有破成这样的车。” 卢椋:…… 蓝迁:…… 甘澜澜笑得差点岔气,“我总算知道为什么电视剧里的恋爱差距这么大了,都差不多得多无聊啊。” 孙捡恩:“什么电视剧?” 卢椋把她推上车系上安全带,“不用在意。” 车都启动了孙捡恩还追问什么电视剧,甘澜澜和她挥手,指了指手机。 孙捡恩看了好久的微信。 车在盘山路上开,卢椋问:“她说什么了?” 过了一会孙捡恩才说:“澜澜姐让我早点享受,她说你体力肯定比蓝迁姐姐好。” 卢椋沉默了一会,问:“原话是什么?” 孙捡恩一字一句读出来:“卢椋不是蓝迁这种花架子,她是强力电钻。” 卢椋:“把她拉黑,什么乱七八糟的。” 孙捡恩完全没懂,“为什么?蓝迁姐姐不是卖化肥的吗?难道也卖花盆和花架?” 卢椋:“算吧。” 副驾驶座的新出炉的客户女友问:“那为什么你是强力电钻?” “你一点也不吵啊。” 卢椋深吸一口气,庆幸自己开山路车技一流。 她咬着牙回:“因为……” 她囫囵编了一句—— “我厂里工具比较多。” 第30章 第三十块碑 车开到隔壁村子不需要多少时间, 孙捡恩看着地图移动的光标,问:“这些村子的名字都是一直有的吗?” “怎么还有叫鸭鸣村的。” 卢椋:“应该是代代相传的吧。” 她在厂里做工大部分戴帽子,这些年升级的防粉尘装备又太厚, 很容易闷出汗。 卢椋出门就不怎么戴了。 外面的风冷,她也留了一道细小的窗缝。 破皮卡的手摇杆修好了,就是空调不算很暖, 卢椋会观察孙捡恩的神色。 孙捡恩点头,“你很熟悉这些村子吗?” 车开过半座山, 进入隧道,视线陡然暗了下来。 卢椋的声音也被隧道回音遮蔽, 她只好点头。 孙捡恩又说了一句什么, 马上又进入下一个隧道, 手机信号像灯火一样明明灭灭。 等车穿过三截隧道继续驶入国道, 孙捡恩适应了好长时间才吐出一口气。 一道缝隙的凉风也吹得卢椋头顶的发飘摇,她略微紧张地问:“晕车吗?” 孙捡恩摇头,“坐火车过来也没这么多隧道。” 卢椋笑了:“不许撒谎啊, 我还是坐过这的车,隧道不少。” “坐上去手机一直接收消息,好麻烦的。” 孙捡恩问:“你也有坐火车出去吗?” 她还记得刚来那一天的阴雨, 这两天却晴朗得不像话,心情也好了很多。 “会啊, 去市里逛逛。” “这车确实不快, 对扬草来说能通车就不错了, 我上大学的时候还没有这车呢。” 孙捡恩:“是苍城吗?” 卢椋:“改天有空我可以开车带你去。” 孙捡恩:“改天是具体哪一天?下星期还是下个月?” 卢椋想了半天, “下周不行, 还有单子。” “下下周……” 破皮卡开山路多少有些颠屁股,卢椋算完自己的行程也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山坳里的村落, 四周青山常绿,村子门口还有介绍村子的立碑。 卢椋带着孙捡恩下车,说:“这都是我做的。” 没等到卢椋行程的孙捡恩走到立碑面前拍照,取景框里还有这么大的石雕凉亭。 卢椋欸了一声,“干什么呢。” 村口的亭子外坐着不少晒太阳的老头老太太,孙捡恩:“卢师傅的作品,我要保存。” 她说得像卢椋是什么名家大师,卢椋都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拉着孙捡恩走了。 孙捡恩把自己的手递上去,“不要拉我衣服,拉手。” 她的语气不容拒绝,等卢椋拉住她的手,她又有些不好意思,“卢椋,你手好热。” 卢椋:“握方向盘握的,新换了的方向盘套,可能还有染你一手皮革味。” 孙捡恩抓住卢椋的手闻了闻,卢椋吓了一跳,女孩却认真地点评:“不是皮革,是大马士革玫瑰的味道。” 卢椋:“那是什么?” 孙捡恩:“玫瑰花,不过我没见过。” “之前生日,安璐送了我一瓶这样的香水。” 她又嗅了嗅卢椋的手,喜欢得特别明显。 卢椋自己也闻了闻,“你学的是表演系吧?明明就是皮革味。” “香水至少香的,如果是玫瑰味的香水,更不是这个味道了。” 她像是被孙捡恩逗笑了。 下午的日光悠长,村道边上铺了一层稻谷,也有野鸟飞过在这里驻留。 孙捡恩毫无被戳穿的窘迫,手指插进卢椋的指腹,“那你以后就用这个味道吧,我很喜欢。” 卢椋:“皮革味老大了。” 孙捡恩:“我说的是玫瑰。” 卢椋是在石头堆里长大的 ,比起爱打扮的妈妈,她更像是一切从简。 毕竟在这些粉尘里生活,干净就是最好的外貌,虽然上学的时候甘澜澜说她身上粉味很重。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脂粉,结果是石头粉。 卢椋:“我不适合吧。” 她就这么牵着孙捡恩的手往前走,孙捡恩没看到她略微紧张的神色。 石雕师傅雕刻过无数神像的手,却没有和人这样十指紧扣过。 孙捡恩走在她的身边,看着两个人拉长的影子,心里空掉的一部分莫名填满了。 “合适。” “你很热烈。” 但是有刺,总是拒绝我。 不过石头也可以香气馥郁惹人贪心。 孙捡恩放任这种陌生的情绪翻滚,好像走的不是普通的乡村小路,而是不可知的未来。 她在心里对李栖人说对不起。 又不后悔。 如果让李栖人严加控制的恋爱会令人恋恋不舍,她觉得为卢椋心神摇曳不算不务正业。 虽然这才刚刚开始。 卢椋从厂里过来,先带着孙捡恩去了主顾家里。 她们走了一段路就松开了手,前边的老屋门口堆满了丧葬用品,也有人在侧门起锅烧水。 还有一只吊着竹篮的大黄狗从孙捡恩身边跑过,蹄子差点踩到她的脚。 第39章 孙捡恩还没有反应过来,那只狗已经跑到锅炉边上了。 竹篮里装着的是两桶酒精。 卢椋先过去和炉灶边砍骨头的女人打了声招呼。 孙捡恩跟在她后边,好奇地看着这个瘦高的身影,发现她个子比卢椋还高一些。 不知道是太瘦还是故意穿得这么少好干活,袖子撸上去一截,手腕和手比一边的白切鸡还抢眼。 孙捡恩认出她了。 是昨晚和卢椋点头打招呼的厨子。 砍骨头活像切豆腐的女人在沉闷的声音中和卢椋寒暄,骨髓迸溅在厚重的菜板上,血肉和骨髓的碎末宛如油画厚重的颜料。 对方看了一眼孙捡恩,又看向卢椋,似乎在问她是谁。 卢椋:“女朋友。” 周围还有备菜的阿姨,好几个炉子,蒸笼冒着热气,都是晚上开席的大菜。 这样的活中午是简菜,晚上是重菜。就算还没到葬礼的最后一天,厨子也每天都在,给这群干活的人包饭。 卢椋说得像是刚才问你筒骨要砍几刀一样。 厨子看了她们两眼,说了句不咸不淡的恭喜,似乎不惊讶卢椋的取向和女朋友异于常人的美貌。 卢椋:“走了。” 对方只是点点头,孙捡恩不忘回头看。 地上的路不算平,毕竟是老房子,这些年疏于维护,卢椋提醒道:“小心脚下。” 她的丈夫是同村人,还是隔壁栋,算是青梅竹马。 这次村里大部分人都来吃席奔丧,更是热闹。 孙捡恩看什么都新鲜,问卢椋:“她是专业砍骨头的吗?” 她的眼睛都亮了几分,卢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说:“没见过?很感兴趣?” 孙捡恩:“你就是这种类型的。” 卢椋愣了一会,也转头看了眼在滚水热气中端起一锅骨头倒下去的女人,“她比蘑菇还白。” 孙捡恩没想到她居然对比肤色,“你们都很有劲。” 卢椋:“毕竟都是靠力气的手艺活,厨师起锅颠锅就够累手腕的了,别说她这种锅碗瓢盆设备都要整车装的。” 城市里很少见到卖这样力气的女人。 孙捡恩会看到很多摆摊的阿姨,也不像是卢椋这个年龄段的。 她的生活不会接触到工地和工厂,吃饭去的也是星级餐厅,更不会看到小餐馆的后厨。 流水席师傅不是五星级大厨,石雕师傅不是亮堂工作室里的艺术家。 她们至少为了混口饭吃,奔波是必要的。 或许还有几分混杂在挣钱里的,对上一辈来说不太重要的喜欢。 “卢师傅会有很辛苦不想干的时候吗?” 孙捡恩亦步亦趋,抱上卢椋的胳膊。 安璐和她走一起的时候会这么做,孙捡恩没有推开她,却也觉得不自在。 但这个时候纯属情不自禁,卢椋也没有推开她,反而在有人端着茶盆路过的时候把孙捡恩微微带到了自己更近的一侧。 “那不要太多这种时候。” “会想为什么呢,不想干了,要不别干算了。” 卢椋带了几分叹息,目光却不见任何疲倦,看了两眼孙捡恩松手跨过门槛。 “骨子里还是想干的。” 孙捡恩的长发垂在肩上却不凌乱,卢椋给她带住宿的行李,还特地拿了她的夹板。 或许孙捡恩晨起会捣鼓半天头发,想到那个画面卢椋就觉得莫名可爱。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你呢,是真的不想跳舞,还是暂时不想了?” 孙捡恩没有回答,卢椋好像也不需要她回答。 她找到了老屋天井边站着的客户阿姨,得知她是墓碑师傅,周围无论男女纷纷投来好奇的眼神。 孙捡恩站在水缸边上,看卢椋在人群里从容地说话。 有人觉得她太年轻,或许不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也有人知道她的石雕厂,说这姑娘手艺很好。 还有人说现在年轻人才不怕这些呢,没看门口的厨子也是姑娘吗。 卢椋要去村里的公墓量尺寸,很快客户阿姨的女儿带着她过去。 墓碑师傅冲孙捡恩招手,孙捡恩跟上去,余光中,她瞥见了一个一直看着卢椋的俏丽身影。 卢椋喊客户阿姨的女儿莉莉姐,对方已婚,也在苍城工作,瞥见孙捡恩,问:“这位是?” 孙捡恩看得出卢椋和那个厨子更熟悉,也很期待卢椋的回答。 只有两个月而已,卢椋可能会说客户,或者朋友,还是妹妹。 卢椋:“女朋友。” 女人有些惊讶,“刚才我还问妈妈呢,她说没听你提起。” 卢椋的性取向早不是秘密,她妈当年因为卢椋出柜,拎着切割机企图把女儿推了的凶残也是广为流传。 卢椋不觉得自己是异类,“刚谈上,这种时候也不好说。” 她牵过孙捡恩的手,一点儿也不像昨晚那样扭捏,反而轮到孙捡恩僵硬了。 还好她多年来性格和气质都驯化得淡然,看不出异样。 “她叫小恩,还没毕业呢,来我这边也要做碑,顺便玩一阵子。” “所以我让她跟着我过来了,多个人也挺不好意思的。” 她们的交流都很客气,孙捡恩盯着卢椋握着自己的手,她的手都被捂得好热。 是下午的太阳温度高吗? 人也暖洋洋的。 原来可以这么光明正大介绍吗? 好像她不是二个月的限时女朋友,好像可以永远和卢椋在一起。 “做碑啊。” 女人看了眼垂眼的孙捡恩,女孩个子挺高,看得出年纪不大。 无论是气质还* 是外貌都和这个山村格格不入,却和世故很多的卢椋站在一起莫名相配。 两家挺有渊源,卢椋也喊自己姐姐,她面带微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妹妹既然是来玩的,也要吃好喝好。” 去公墓的路上孙捡恩还和对方浅浅聊了一会,得知孙捡恩是跳舞的,女人很惊讶,“我说呢,怎么形象这么好。” “我之前也希望女儿学舞蹈,可是她总说疼啊累的,三天就不学了。” 卢椋开车听孙捡恩说话,后视镜里的孙捡恩也不局促,要观察她的微表情很难。 的确很容易给人一种高冷不好接近的错觉。 哪能想到她发消息话很密集,说不定表面冷淡,脑内全是弹幕。 孙捡恩:“是很辛苦的。” 莉莉姐:“你还能考上这么厉害的学校,也不容易。” 她是脸上肉很多的大姐姐,笑起来酒窝像是镶嵌在脸上的宝石。 孙捡恩问:“如果你的女儿不喜欢舞蹈,你会要求她继续学吗?” 莉莉姐:“那肯定不会啊,学这个也很花钱的。” “要是她喜欢,咬咬牙我也会供。” 她能察觉到这个问题背后隐藏的含义,很快转移了话题。 到了公墓后女人找到了昨天买下的墓地,又有电话进来,她站在松柏树下打电话。 空墓地的位置光秃秃的,边上也有一些墓碑。 最近的那块上面嵌着黑白的遗照,孙捡恩算了算年份,居然不到二十岁就去世了。 卢椋捏着卷尺,看孙捡恩怔怔地,问:“你不喜欢跳舞,是你妈妈逼你跳舞的?” 孙捡恩:“不算是。” 她不知道怎么说,想了一会,“我就是知道我要跳舞。” 卢椋:“你也的确很适合跳舞,很漂亮。” 她从来不掩饰自己对孙捡恩的赞美,一边干活记数据。 或许是下午日照强烈,也可能是上下台阶跑很热,卢椋脱掉了外套,测绘的时候卷尺哗啦啦,她的身体随着卷尺动作,四肢修长,侧脸的线条都很流畅。 孙捡恩:“你才漂亮。” 卢椋:“这是什么话,才?” 她拨乱了刘海,藏在衣领里的发尾戳了出来,像是她偶尔率真的秉性探头探脑。 女人微微扬眉,“调侃我?” 孙捡恩看向她拨弄卷尺的手,目光从下到上,和卢椋对视,“卢椋的身体很漂亮。” 卢椋别过脸。 村里的公墓管理不善也是常有的,也有人的坟墓做得像是违章建筑,阴宅也要做好几层。 普通人的生死观和子女的财力都可以从这方面看得出来。 卢椋扫一眼就知道墓碑是什么材料,有些纹路来自什么石矿,谁的墓碑又是进口的石料等等。 她唯独读不懂孙捡恩,还被小那么多的女孩撩拨得无言以对。 “孙捡恩。”: 三个字被她念得像叹息。 孙捡恩抬眼,卢椋做了个闭嘴的动作:“禁止在坟头调戏女朋友。” 第31章 第三十一块碑 孙捡恩不知道这算不算卢椋的出差, 至少是她第一次看卢椋户外作业。 她没继续打扰卢椋,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看她工作。 第40章 卢椋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干活,无论是读尺还是记录都很迅速。 好几次转身和孙捡恩的目光对上, 卢椋都漫不经心地移开。 孙捡恩把她从头到脚都打量了一遍,明明卢椋在量墓碑的数据,莫名有种自己被孙捡恩测绘的错觉。 又一次和孙捡恩对视后, 卢椋忍不住问:“你到底在看什么?” 孙捡恩:“看你的尺子。” “和我印象里的尺子不一样。” 孙捡恩对卷尺的印象都很稀薄,但卢椋的尺子好像大很多。 卢师傅的穿搭也倾向于袋子比较多的服饰。 现在大部分女装口袋很少, 卢椋的外套几乎都有好几个内袋。 孙捡恩合理怀疑她是故意买的男款,这样更方便她不背包, 这种不需要大型工具的出差工作只要装满兜就好了。 刚才还掉出一支粗粗的红色铅笔, 刀片是从工装裤的小腿布袋掏出来的, 囫囵削了两下又能写写画画了。 下午天气也不错, 村里的墓园不善管理,也有老坟没有迁移,孙捡恩还能看到不远处山包上的孤坟, 远远看着就年代久远。 “是不一样。” 卢椋测了个大概,打算二次校对。 她把尺子递给孙捡恩,“鲁班尺。” 孙捡恩接过, 眼看就要触碰到卢椋的指尖,女人却迅速抽回了手, “脏。” 她明明戴着手套, 还这么讲究, 把尺子递给孙捡恩后拿起带过来的保温杯喝了口水。 孙捡恩的穿着和公墓格格不入。 山风吹乱了她灯芯绒裤下摆的细蕊, 上面的重工刺绣花好像也活了过来。 鞋子是卢椋买的, 扬草县内也有某些品牌的店铺。 她明明没有问过孙捡恩的鞋码,却买得分毫不差。 这么看也挺百搭, 她眼神满意,正好被孙捡恩看了个正着。 孙捡恩也看了看自己的鞋,“我很喜欢。” 手上的尺子除了数字还有各种孙捡恩看不懂的内容。 明明都是中文,组合在一起晦涩难懂,她把尺子还给卢椋,“你都看得懂这些?” 卢椋摇头:“墓是主顾家找风水先生选好的,什么朝向,第几排,要怎么做都有要求。” 她虽然这些年墓碑做得好,依然明白这些流程,“我量完也要精确到她要求的范围。” 红色的铅笔别在卢椋的耳朵上,乍看像是戴上的花。 她看了眼墓碑的面积,“你再等等我。” 孙捡恩点头。 卢椋:“无聊的话你和莉莉姐的孩子一起去外边摘拐枣。” 刚才打完电话没多久,莉莉姐的孩子也来了,似乎是亲戚带她去了镇上玩,这会要找妈妈。 小孩子对死的概念很浅淡,只知道外公睡着了。 大家希望他能睡得好一些,要在这里盖房子。 盖房子也要请客吃饭,还要请人表演配乐。 对小朋友来说,更像是热闹的活动。 孙捡恩看了眼不远处的小孩和女人,摇头:“那才无聊。” 卢椋:“怎么这么说人家呢。” 她拉长的尺子正好戳了戳孙捡恩,女孩抬眼,黑白分明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卢椋,“我就在这里陪你。” 卢椋和孙捡恩在公墓待了一个多小时,太阳也快落山了。 黄昏里的皮卡里只有她和卢椋,莉莉姐和孩子坐上亲戚的车先走了。 卢椋的手套丢在车上,一路颠簸回去,孙捡恩打了好几个哈欠。 卢椋:“这就困了?” 孙捡恩:“你不困吗?” 她早晨感觉到卢椋迷迷糊糊地离开,好像天都没完全亮。 卢椋:“困,喝了好几杯浓茶。” 她也打了个哈欠,“吃完饭我送你回民宿。” 孙捡恩:“你呢?” 卢椋:“我……” 孙捡恩:“你不住我也不住了。” 卢椋:“那不行,一晚上好多钱,别浪费了。” 车停在村口,坐在副驾的孙捡恩不肯下车,攥着安全带看着卢椋,眼神固执。 卢椋倚着打开的车门,“你还会这样呢?” 孙捡恩也是第一次赖着不走,这种行为一般只会在小孩身上出现,遇见卢椋她好像行为都在退行。 虽然内心唾弃,表面还是冷着脸。 “你先走,我休息一会。” 说话都梆硬,卢椋哭笑不得,“休息什么啊,这车一点都不好休息,座椅都不软乎。” 孙捡恩:“我乐意。” 卢椋笑得更开心了。 黄昏烧到了山头,一片昏黄伴随着归巢的倦鸟,路上还有被人赶回来的山羊,咩了一路。 卢椋个子再高也无法挡住车里的人,况且挡风玻璃还是透明的,村民路过好奇地看了她们两眼。 “捡恩,我没说只送你回去。” 她微微低头,车内的孙捡恩不看她,两只手的手指互相绞动。 她们有离得更近的时候,卢椋这时候才看到孙捡恩不止打了一个耳洞,耳廓上也有。 不知道她戴耳环是什么模样。 孙捡恩:“我知道你很忙,又要熬夜做墓碑了。” 她当然知道卢椋工作特殊,但是刚谈恋爱又听过卢椋介绍女朋友,她连一分钟都不想和卢椋分开。 从未有过的体验像是成瘾了,她只有靠近卢椋才会满足。 这就是喜欢吗? 那从喜欢到爱,人是不是真的会面目全非? 卢椋嗯了一声,“一场葬礼办几天,不着急。” 如果是其他人,卢椋还不一定会做。 熟人的客单难以推脱,她也只好把其他项目延后,好在落碑的时间不是今天。 “本来还想去看看你妈妈的墓碑的,只能下次再去了。” 蓝迁也和卢椋说今天白天没多大收获,孙捡恩的妈妈很早离开了村子。 虽然还有亲戚,前阵子突发疾病,去了苍城医院住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 线索还是断的,虽然孙捡恩不一定多着急。 孙捡恩:“下次我们还住在民宿里吗?” 卢椋:“可以啊。” “也不止这么一家,你要是想体验别的,我可以带你去镇上住。” 孙捡恩:“你今天真的可以和我一起吗?” 卢椋点头,“你怕我的工作和你的期望冲突是吗?” 勾着手指的女孩点头。 孙捡恩虽然不怎么爱说话,但是个说话就过分率真的人。 卢椋被她的率真打得节节败退,这时候意外她的纠结,心也更软趴趴的,“这没什么好纠结的,我也想和你待在一起。” “目前还能协调,也不是什么几百万的大项目。” “时间也没什么冲突,我刚才已经把数据发给厂里的师傅了,他们会切割好石材,剩下的我去做也方便一些。” 孙捡恩这才看向卢椋,“真的?” 卢椋点头,看起来很郑重,眼尾的笑意比晚霞还夺目,“千真万确。” 孙捡恩这才松了一口气,像是刚才紧张万分。 卢椋:“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吗?” “你想要什么,告诉我就好了,不用想太多。” “某人在电话里还说是我老婆呢,现在怎么不行使权力了?” 孙捡恩不说话了。 她的裤子都被她扭出了一朵波纹花,卢椋说:“走吧,吃饭去了。” 孙捡恩转身解开安全带,下一秒一只手伸过来,把她从车上抱了下来。 女孩的重量和立柱相比不值一提,卢椋甚至还能用右手挡住车框,怕孙捡恩的头撞到上面。 顷刻的功夫,孙捡恩的心跳还没回复,人已经落地了。 卢椋锁好车牵起孙捡恩的手,“走吧。” 孙捡恩挨着她,声音微弱:“你把我当石头吗?” 卢师傅一身几十个兜,车钥匙不知道放在哪里,她们顺着路灯往前走,去锣鼓和唢呐齐鸣的村子深处。 “哪有这么柔软的石头。” 直到被卢椋安排到某一桌吃饭,孙捡恩还是怔怔的。 这一桌和外边的席比不算大,可以算师傅给主顾家开的私桌。 同桌吃饭的还有莉莉姐,她看卢椋和孙捡恩过来,打了声招呼。 偏厅搭起了戏台,天一黑就有节目,村民也来天井边上观看。 孙捡恩的角度还能看到戏曲演员的箱笼,对方已经穿上了戏服,面容敷粉,看不出真实的模样。 桌上的菜都快放不下了,海鲜也不少,卢椋:“你爱吃什么?这里可没有水煮蛋啊。” 她嘴上这么说,给孙捡恩夹的菜都不算重油重盐。 孙捡恩却觉得其中一个戏曲演员总看向这里,她戳了戳卢椋,“那也是你认识的人?” 卢椋看了过去。 扬草的风俗也和村落有关,人生大事方面从不吝啬。 第41章 一般人经济不宽裕,也不请人唱戏热场子,哀乐和戏曲磁带轮流播放。 主顾阿姨的丈夫生前有这方面的爱好,她特地找人请了专业的演员。 为了质量,还是从隔壁县请的。 卢椋并不知情,这些是同桌的莉莉姐说的。 她和那位身穿戏装的女孩对视,露出疑惑的神情,“不认识。” “我只认识拉二胡的,这仪仗队也不是她手下的。” 大概是卢椋的视线也很明显,休息空档,那位演员还没卸妆就走了过来。 她脸上涂着油彩,眼神明亮,边上的小孩都吱哇乱叫,孙捡恩微微蹙眉。 “卢椋?” “是卢椋吧?” 很快她人站到卢椋身边,“我邱艾啊,我下午看你和虞师傅说话,问了她一嘴,她说是你,我还半信半疑呢。” 孙捡恩总觉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现在是戏台中场休息,和她一起的同事喊她,“小艾,你干吗呢,马上要下一场了。” 小爱。 那不就是蓝迁说的那个人吗? 大概是眼前的油彩脸太陌生,卢椋是听名字才记起来的,“你怎么会在这里?” 邱艾:“兼职啦,老板大气。” 她性格似乎很活泼,冲卢椋笑了笑:“我先走了。” 晚上的流水席热闹,亡者生前的亲朋都在这里,村里也有人聊起过往。 白发的老人不知道送走第几个年轻人,握着主顾阿姨的手说你要保重身体。 明明是葬礼的开席,却热闹得不像葬礼该有的模样。 孙捡恩看向倒果汁喝的卢椋,“她给你写过情书?” 卢椋差点把果汁喷出来,“什么情书?” 孙捡恩不说话,她的眼神在老房子的白灯笼下还挺凛冽。 卢椋不难猜是蓝迁和甘澜澜和她说了什么,“没有的事。” “只是写了个字帖,友好交流。” 孙捡恩:“多友好?” “你也叫她小爱或者爱爱吗?” 孙捡恩从小就知道自己的名字不正常,也有同学试图用八字来给她解释。 但李栖人不信这些,她就是故意的。 同学和老师会喊她小恩,妈妈却喊她后面两个字。 宝贝或者叠字的昵称对孙捡恩来说都很陌生。 更别提从前听安璐和暧昧对象打电话,肉麻的称呼一个接一个。 孙捡恩当时不懂,也不理解哪有人一谈恋爱就失去真实姓名。 人怎么可以把一切寄托在别人的感情上呢? 但现在她好像也陷入了这样的泥淖。 居然想要这样的肉麻。 卢椋看她好不容易多吃一点,还想着是虞师傅厨艺高超,没想到孙捡恩又开始了。 “我和她连联系方式都没有,你想什么呢。” 她忽然意识到孙捡恩挺爱幻想,更爱虚空吃醋。 也很在乎她。 还有这些不符合外貌的占有欲。 卢椋:“别听蓝迁瞎说,她的话只能信一半。” “知道了吗。” 大概觉得自己这么说也挺生硬的,卢师傅思考半天,不好意思地补了后四个字。 “宝贝……小恩。” 第32章 第三十二块碑 回去的车上孙捡恩没怎么说话, 卢椋皮卡的车载电台刺刺拉拉,断断续续播放着七日天气。 宝贝小恩。 孙捡恩脑子里还是这四个字,她忽然不困了。 这四个字反复循环, 简直像蓝迁带她逛街路上遇见的水果摊喇叭。 甘蔗九块九两根,宝贝小恩。 耙耙柑八块一斤,宝贝小恩。 丑苹果三块五一斤, 宝贝小恩。 …… 孙捡恩偶尔整一下眼,卢椋以为她是要睡了, 也没说话。 皮卡一路开回民宿,村子的夜晚很安静, 山头气温很冷, 卢椋又给孙捡恩递了一个纸袋。 下午坐在后排的孙捡恩就看见了, 她还以为是莉莉姐的东西, 没想到是卢椋买的。 “给我的?” 卢椋关上车门,从另一边绕过来,“特地买给你的。” “白天有太阳算暖和, 就没拿出来,现在正好戴上。” 里面是一条围巾,主色是雪白的, 围上正好像一只小狗。 质地非常柔顺,孙捡恩围着人也毛绒了许多, 卢椋看着她笑。 孙捡恩不太自在地摸了摸围巾小狗的尾巴, “哪里买的?” 卢椋:“路上童装店清仓。” 孙捡恩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是童装店清仓。 她向来的平静都被疑惑和惊讶打碎, 眼睛都微微睁大了一圈, 卢椋也摸了摸围巾, 又退开两步,很满意, “很可爱,适合你。” 孙捡恩:“我很可爱吗?” 从来没有人这么夸过她。 她的成长从不缺赞美,但亡母的荣耀如影随形。 她目前获得的奖杯都是两位妈妈资源堆叠的应得的,并不需要特别的赞美。 舞蹈学给人的印象怎么也不会和可爱沾边。 就算集体生活同学们互相分享穿搭,偶尔也会在宿舍试穿彼此的外套,孙捡恩总是一旁沉默的那一个。 除了安璐没人和她搭话,她的冷淡像能拉出实体的警戒线。 卢椋:“这还不可爱啊?” 孙捡恩:“我说的不是围巾,是我。” 她说话不顿挫分明,偶尔还有粘连,很像秋冬出现在落叶上的松鼠,看见人类会迅速跑开。 如果喂食,又会捧着食物先塞到嘴里存着。 现在说话的孙捡恩微微鼓着脸,就像存着什么的松鼠。 卢椋又摸了摸围巾上的小狗脑袋,继而向上,摸向孙捡恩的脸,把她的碎发捋到耳后,“我说的就是你。” “路过的时候看到这条围巾,第一时间想的是……” 卢椋还挺会情境演绎,“要是捡恩戴上,肯定漂亮又可爱,毛绒绒的。” 她的手指只是短暂触碰了孙捡恩的皮肤,女孩就有些不舍,握住卢椋的手指不让她抽回去。 “这样就毛绒绒了的吗?” 卢椋:“早知道我也买一条了,这样可以一起毛绒绒。” 不知道她想了什么,又摇头,“我就算了,这些都太可爱了。” “白色还显得我更黑。” 孙捡恩:“你哪里黑了。” 她还握着卢椋的手,石碑师傅挥了挥手,“这么明显的对比,看不出来?” “我们俩简直像色卡的经典对比色。” 孙捡恩:“很漂亮。” 她的脸颊贴了贴卢椋的手背,她总能找出一些刁钻的角度赞美卢椋。 譬如皮革味和毫不沾边的大马士革玫瑰香水。 譬如明显不大众的肤色和她喜欢的漂亮。 卢椋的手背都快被她点着了,连带着孙捡恩的手一起塞入兜里,“回去吧。” “今天好累,洗个热水澡睡觉。” 山上的民宿亮着灯,村子的小道早就因为旅游重新修建过。 不少年轻人返乡创业,也有的在深山开咖啡馆。 蓝迁和甘澜澜体验游客,这个点还在外边游荡,正好和回去的她们遇见。 蓝迁:“回来了?席好吃吗?” 孙捡恩:“好吃。” 甘澜澜:“那看来是真的好吃,我们吃了好几顿饭了,小恩总是淡淡的。” 卢椋并不避讳她俩牵着插兜的手,“是你们选店不行。” 蓝迁不服:“怎么质疑我的口味!” “捡恩口味和她人一样淡,我和澜澜……” 卢椋:“好重口味。” 蓝迁:…… 甘澜澜还在看孙捡恩的围巾,孙捡恩注意到她的目光,“卢椋送我的。” 蓝迁啧了一声,“你俩坐火箭的关系啊。” “给你们俩月床都得换好几……哎哟,澜澜你别捏我耳朵。” 化肥店老板被她女朋友拖走了。 卢椋和孙捡恩后脚回房间,卢椋累了一天先去洗澡了,孙捡恩还在照镜子看自己的小狗围巾。 她许久没有更新的账号终于松土,有了一张没有脸对镜自拍。 标题:喜欢。 二十四小时冲浪的互关好友安璐立马评论:喜欢人还是围巾啊! 刚从剧团下班的喻沐还在地铁上,看到这一条后问安璐:什么人? 鉴于这不是私人聊天软件,喻沐也不好把孙捡恩妈妈过世的疑问发出去。 安璐没回她,喻沐又把安璐最近的动态看了一遍。 她粉丝还挺多,每天直播跳舞,偶尔会有教小孩的片段。 热度最高的还是孙捡恩上个月陪她练了一段的画面,不过也是截取,不是熟人根本认不出孙捡恩。 喻沐为了打败孙捡恩,对孙捡恩的身形了如指掌,也是最希望孙捡恩不要这么结束的人。 她骨子里还有点自恋,视孙捡恩为唯一的对手。 第42章 虽然她妈妈也是孙飘萍和李栖人的学妹,小时候看到李栖人眼神发光,只有她站在一边冷酷地盯着孙捡恩,脑子里全是打败她打败她…… 但孙捡恩几乎没有败绩。 至少喻沐没在知名大赛上赢过她。 很有天赋的人还努力实在太可怕了,同期舞蹈生既崇拜也害怕孙捡恩。 如果让她们的妈妈换成李栖人那样严格的,大家又都说算了。 地铁出站,喻沐给孙捡恩打了电话。 洗澡的卢椋没有听歌,她速战速决。 可惜热水也洗不掉她的困意,她火速吹完头发就躺上了床。 孙捡恩还在室内踱步,不知道和谁打电话,手肘遮着眼睛的卢椋听出了孙捡恩隐隐的不耐烦。 她也好奇孙捡恩这么淡然的性格到底会不会生气。 “喻沐,这是我的私事,你怎么管这么多?” 有重音了。 是同学吗?管什么了? “老师允许我休团的,走的也是正规的程序,你要是不满可以和剧团反映。” 什么事要这么正儿八经的说? 不是朋友也不是同学?还能是仇人。 那也不至于打这么久的电话。 卢椋翻了个身,孙捡恩用过的枕头还有她的香水味,并不清新,在这个时候伴随着声音,更催得卢椋昏昏欲睡。 “你为什么这么关注我?” “我要是真的不跳舞了,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孙捡恩给喻沐的备注附录是奇怪的人。 从小到大喻沐就没她好脸色,她们月份相近,比赛肯定是一组年龄的。 国内的舞蹈比赛就那么几个,顶尖的舞者也有自己的圈子。 李栖人给她安排得面面俱到。 可惜筛选朋友在喻沐这里被孙捡恩否决。 本来李栖人想要给她安排这样的对手互相激励,但孙捡恩的个性并不争强好胜。 无论输赢她都没什么反应,就算获奖,照片也不笑。 以前还有人喊她孙不高兴。 捡恩不高兴流传了好多年,安璐都听说过。 接近后她才知道不是孙捡恩不高兴。 她根本没有这些情绪,不把人看在眼里,自然也不会被谁惹到。 喻沐也能感觉到,偶尔也很悲哀,自己也太像蹦跶的跳蚤了。 好歹也是很有潜力的舞蹈新人,为什么孙捡恩就那么有风范,搞得她现在看到天赋和天才两个字就应激。 听到这句话她宛如骤然点上火的煤气灶,“什么叫好事!”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我是这么狭隘的人?” 孙捡恩的沉默令她伤心欲绝,“你这人太讨厌了。” 白天和卢椋打电话,孙捡恩把通话的声音调到了最大。 没想到喻沐的音量居然比安璐还大,她不得不把手机拿开了一些。 卢椋听笑了,心想人难道都会吸引相反特质的朋友吗? 孙捡恩那么安静一个人,怎么找她的全是大嗓门。 也不是她想象中学跳舞的女孩都温声细语,看来是她的印象太刻板了。 孙捡恩不知道怎么回这种话,“对不起。” 喻沐更生气了。 转一想到这人妈妈过世不久,又压了压上窜的火气,“我的意思是你去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要保护好自己,不要和乱七八糟的人来往。” “你不知道你长得很漂亮吗?” 孙捡恩:“我知道啊。” “长得漂亮难道有罪吗?乱七八糟的人才有罪吧。” 喻沐无法反驳。 躺在床上的卢椋笑出了声,她很同情和孙捡恩打电话的女孩子,她也有过这样的哑口无言。 室内太安静,忽然多出来的笑声喻沐也听到了。 她警觉万分,“孙捡恩,快十一点了你和谁在一起?” 孙捡恩:“你不是我妈妈,我不用和你说。” 喻沐:“你妈妈不在了,我关心关心你有问题吗?好歹我妈妈也是你妈妈的学妹吧。” 她还是愤愤不平,“大家都很关心你,你生下来就是被众星捧月长大的。” 孙捡恩懒得理她发牢骚,“还有事吗?没事我挂了。” “别啊!”喻沐急忙阻止她,“你还没告诉我一起的是谁?安璐说你谈恋爱了。” 这对喻沐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 虽然不想承认,孙捡恩在她心里是对手也是神女级别的。 恨不得靠近孙捡恩的男的两巴掌,女的也一巴掌,这样的人继续保持遗世独立就好了。 她怎么可以有世俗的欲望呢! 别听那些人说她是魔芋什么人机的调调……万一和…… 她的欲言又止变成牙齿打颤,孙捡恩却说了句谢谢那你关心我。 “我是在谈恋爱。” “现在要去睡觉了。” 通话结束得干脆,她不知道今夜有人要为她彻夜难眠。 躺在床上的卢椋听得断断续续。 卢师傅的睡衣是一套棉质的旧衣服,看上去很柔软舒服,就是袖口和领口起了毛球。 孙捡恩把手机放到一边走到床沿,扒拉开卢椋遮着眼睛的胳膊,卢椋闭着眼,“怎么了?” 孙捡恩:“刚才给我打语音电话的是我的同学。” 卢椋嗯了一声,“听出来了。” 她隔着被子靠在卢椋身上,卢椋拍了拍她的肩膀,“不要着凉了。” 孙捡恩:“开着空调,不冷。” “她说那么多就是怕我和我妈妈一样,忽然消失一段时间,又忽然有了小孩,又忽然因为生小孩死了。” 她沉默不代表迟钝。 喻沐和安璐其实是一个量级的,只是一个擅长直白,一个擅长拐弯抹角。 都是音量很大,肺活量不小的人。 能量很足,简直百折不挠,做什么有出路。 不像孙捡恩,她总觉得自己除了跳舞一无是处。 漂亮是天生的,但好看是阶段性的,皮囊会老,这一行也是青春饭。 哪怕李栖人给她留下的遗产足够她衣食无忧。 不是不故意旁听卢椋脑子里全是对话里高频的妈妈,笑着说,“她应该只是怕你不跳舞了,看来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呢。” 孙捡恩压在她身上,重量还不如石墩,瓮声瓮气地反驳,“才不是朋友。” 卢椋:“那还能是什么,普通同学不会这样的。” 她发现孙捡恩对朋友和同学的概念也很模糊,这都是她独特的成长环境造成的。 她们本该没什么交集。 和死有关的墓碑成了关联,也不知道红线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遇到就缠上了吗? 孙捡恩:“不管她。” 卢椋:“你看上去烦死了。” 孙捡恩嗯了一声,还有几分委屈。 卢椋:“小恩还是需要跳舞的。” 孙捡恩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抬眼看眯着眼说话含糊的卢椋,“为什么?你又没看过。” 卢椋困得眼皮打架,又打了个哈欠,“不是说了吗,我看过视频。” “很吸引人。” “你现在只是在追求形神具备而已,就像……” 卢椋浅浅地笑了一声,“虽然不是跳舞,我之前雕石头也有这种时候,怎么都不对……” “墓碑算最简单,人物很难,神像更难,都读了那么多书了,还没有以前没上过学的工匠作品精美……很挫败的。” 挫败。 孙捡恩看着卢椋,眨眼都像定格。 她不过比我大七岁,这种时候像是大了七辈子,孙捡恩好像被柔软的棉云包裹住了。 但卢椋是石头匠。 孙捡恩问:“然后呢?” “然后啊……” 卢椋说得很缓慢:“也想过要不要别干了,自我怀疑好久。” “反复问自己……” “我真的可以从事这个行业吗?” 她之前简单提过,更像陈述。现在的语气混着极为复杂的情绪,如同石头切开的内心。 宛如千丝万缕的人类之心。 “我想过把厂子卖了,不过那很丢人,明明在家人面前夸下海口。” “又想,硬着头皮接了也会崩坏,如果资金链彻底断了还会负债。” 没什么事能一路顺风顺水的。 卢椋的人生从父母离世开始就要开始顶天立地,“最后我就倒在我爸妈经常坐的沙发上想,当初为什么觉得自己可以。” 孙捡恩很喜欢卢椋现在说话的语气,浅浅的呼吸,深深的语气。 她近在咫尺,不再是石中火,而是窟中像。 至少是具体的。 “为什么呢?” 被子很薄,这个瞬间孙捡恩莫名其妙听到了卢椋的心跳声。 有力的人,有力的心跳。 “只是喜欢。” 卢椋偏头,手肘再次盖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说话时开合的嘴唇。 第43章 “这个初衷有万钧之力,”她笑了笑,“我想了一夜,觉得不可以辜负这些年的喜欢,就继续做下去了。” “很难的,小恩。” “太难了……” 孙捡恩看到雪白枕巾上的泪痕,还以为看错了。 等* 她再凑近,卢椋又压住了那部分。 孙捡恩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心那么惶然。 是害怕还是战栗? 她回避了一年又一年的核心问题。 是李栖人从来没问过却默认的那个问题。 孙捡恩,你喜欢跳舞吗? 是一开始喜欢,还是过程中喜欢上了,还是…… 从没有喜欢过。 她见过很多热爱舞蹈的人,伤痕累累也要持之以恒。 卢椋手上也爬满伤痕,切割机、雕刻机、小型电钻,原始开凿的石锤和钻头。 石雕师傅雕刻石头,也雕刻自己。 那么迷人的刻痕。 卢椋也不知道怎么就说了这些,她很难为情,正想要不动声色地擦去不正常的眼泪,忽然身上一凉,孙捡恩掀开被子钻了进来,叠在她的身上。 光不见了。 被子里只剩呼吸还有亲吻的声音。 孙捡恩:“卢椋,你的眼泪好甜。” 第33章 第三十三块碑 不知道是不是混了泪水, 孙捡恩的亲吻也湿漉漉的。 酒店的沐浴露味道很像雨后的草丛,卢椋差点以为自己躺在草丛里。 她早就困得睁不开眼,孙捡恩似乎在学她早晨离开的亲吻, 连眼尾都不放过。 大她好多的石雕师傅因为情不自禁的眼泪丢人万分,本来是装的,后来还真的睡着了。 孙捡恩喊了她好几声, 卢椋呼吸浅浅,闷哼着开口, 怎么了三个字像是晚上流水席上吃的烂熟芋头。 被子掀开一角,室内的光洒进来。 卢椋双目紧闭, 鼻尖和嘴唇都微微泛红, 全是孙捡恩的杰作。 真的睡着了。 孙捡恩有些失落, 心情却不糟糕。 她知道卢椋一天超时工作, 也去洗澡了,头发吹得小心翼翼,怕吵到过度劳累的卢师傅。 所有的灯都关了, 窗帘不留一丝缝隙,这是孙捡恩清醒着拥抱着卢椋入睡。 她从没有和人靠得这么近过。 记事开始孙捡恩没有和李栖人睡在一起过。 就算同住在一间酒店,也都是双人床。 她和李栖人的距离很远, 吃饭也是分餐,什么都用数据控制。 很多时候孙捡恩想起她, 都是一些像特写的照片。 比如李栖人紧绷的嘴角, 深夜喝酒的寂寥。 她身上不会有放纵, 也不允许孙捡恩放纵。 喻沐曾经和李栖人吃过饭。 她们彼此的妈妈和她们。 她从来不知道吃饭可以这么坐立难安, 回去之后她妈妈说, 栖人学姐还是飘萍学姐更温柔一些。 等喻沐问起,她妈妈说, 但栖人学姐上学的时候不这样。 她似乎也察觉到了李栖人对孙捡恩的严苛,她们是外人无从插手。 很多时候喻沐是站在第三角度观望孙捡恩,看她从不喜形于色,又觉得她可怜。 孙捡恩读得出这种怜悯,也见过很多讨厌、喜欢和嫉妒。 但卢椋的眼神没有这些,她望着自己的时候,大部分是惊讶,然后无奈,最后微笑。 她们并不熟悉,喜欢最初就在不熟悉上建立的。 在这样的夜晚,沉睡的山林和沉睡的卢椋身侧,孙捡恩第一次感受到灵魂的贴近。 她睡过头了。 第二天卢椋没有天蒙蒙亮离开,她换好衣服从床头拿手机的时候,孙捡恩缓缓睁开眼。 卢椋:“我出去逛逛,你继续睡。” 她昨天没喝酒,更谈不上断片,在小自己那么多的女朋友面前流眼泪实在太羞愧了。 哪怕这只是情不自禁。 卢椋不太敢看孙捡恩的眼睛。 女孩没有睡醒,目光像是蒙了一层晨雾,“还回来吗?” 卢椋:“回来和你一起吃了早餐再走。” 今天值班的管家正好是给孙捡恩提供资料的那一个,卢椋和她在楼下聊了一会,开着自己昨天带来的甘澜澜的电瓶车去了村管理所。 这年头要找一个生平也有很难的地方。 村里的老人是活地图,卢椋结合昨天蓝迁提供的信息,又找了几个人,确认了孙飘萍仅剩的亲戚在苍城哪家医院,想着哪天去探望一下,又有些犹豫或许太冒昧了。 坐在老屋门口的老婆婆脸上爬满沟壑,她的小狗趴在脚边,好奇地看着卢椋。 最近村子游客多,也有人赶早市,还有的人坐拖拉机去隔壁村。 不知道从哪个大城市来的陨石边牧冲这边的小狗叫,惊起半村子的清晨犬吠。 卢椋和老人家聊了一会,四十多分钟后她回到酒店。 蓝迁在群里给她发过微信,大家都在民宿的餐厅吃自助早点。 孙捡恩还没睡饱,身体更是软绵绵的。 不过她时刻谨记出门要保持衣着整洁,领子也翻得很正式。 卢椋把她带到座位,问她想吃什么,孙捡恩却靠在了她的肩上。 蓝迁:“大早上喂人狗粮。” 甘澜澜:“没见过自己说自己是狗的。” 蓝迁:…… 孙捡恩笑了。 桌上的自助早点种类丰富,当地特色的一些蒸品也有不少。 看孙捡恩吃得寡淡,蓝迁看向卢椋:“你以后嘴巴肯定很淡吧。” 卢椋听懂了她隐晦的调侃,“我现在嘴巴就很淡,和你们重口味的不一样。” 蓝迁眉毛都在跳舞,孙捡恩吃着卢椋给剥的鸡蛋,别人一口她吃好几口,看着斯斯文文。 “算了,等会你先走还是带着小恩走。” 蓝迁自己的店还有爸妈看着,卢椋什么都得操心,她忍不住感慨,“卢老板真是生意太兴隆了,过年我也要去庙里求财。” 卢椋:“说得像是我开挂了,我没有过年求,我天天都在求。” 蓝迁:“哦,那你就是去求桃花的。” 她看向孙捡恩,眯起眼说:“我们这儿的寺庙也太灵验了吧。” 她说话一惊一乍,很有戏剧效果,甘澜澜让她不吃别吃了。 明明不是见不到了,离开的时候蓝迁颇有种孩子结婚的泪眼婆娑。 坐上车后孙捡恩说:“蓝迁姐姐不去学表演可惜了。” 卢椋笑了,“你怎么知道她被拒绝了?” 孙捡恩:“真的?” 卢椋:“真的,高中毕业那年说要去群演做起,遇见不太好的群头,说她长得丑,她一怒之下填了农学专业。” 孙捡恩:…… 连这段过去都这么有戏。 她问:“那你呢?” 卢椋:“我?我没什么好纠结的啊,就选的祖传专业。” 孙捡恩的专业也勉强算祖传的,“你就没有……” 她挑挑拣拣,用了叛逆这个词。 卢椋:“那没有,我从小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也可能是爷爷老夸我,说我是栋梁之材。” “我妈在的时候老说呢,什么栋梁,雕梁画栋的栋,女孩子这么辛苦做什么。” 孙捡恩:“你妈妈应该是心疼你。”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我也心疼。” 她们还没几天呢,忽然变成心疼,卢椋笑了,“心疼我什么?不是把我从头看到尾吗?” “你的眼神不像是心疼,像是饿了。” 孙捡恩:“我又不是色鬼。” 这话卢椋不好接,她想到昨天被亲到睡着的自己和尴尬的那几句话。 哪有人几天就这么掏心掏肺的。 就算她几年前曾经幻想过,这种时刻真的来了,过去后比尴尬更多的是羞耻。 魔芋款女朋友明明被同学和老师指出没有感情,好像和她相处就开窍了,直觉更是敏锐。 等车开到卢椋的房子,孙捡恩看卢椋把自己的行李放回去,又去后院洗衣服,她隔着窗户问在露台洗衣服的卢椋,“我还要和你分房睡吗?” 卢椋差点把洗衣机调成了脱水模式。 她自己像是被孙捡恩扒了一层皮,难以招架这样的急速恋爱。 明明扬草节奏挺慢的,大城市来的人都这样吗? 这不是色鬼,也是个饿鬼。 但还是个漂亮鬼,她现在被拽得心神摇曳,竭尽全力才遏制念头,说:“要。” 孙捡恩备受打击,目光都黯然了许多,“为什么?” “我们这两天睡得不好吗?” 卢椋:“很容易吵醒你。” “我的电话也很多,睡觉手机也不可能关机。” 她的理由也在情理之中,孙捡恩正想说没关系,卢椋又说:“结婚的人分房睡的也不少。” “不要想太多。” 第44章 结婚。 孙捡恩眼睛又亮了,“你要和我结婚吗?” 卢椋摁快洗错误,选择了正常洗。 她家的洗衣机很有年代,除非关闭电源,无法退到第一步。 她都选好了,也懒得拔掉电线,只好任由洗衣机开启这样的模式。 水声潺潺,她隔着窗框和孙捡恩对视,“怎么又要结婚了?” 孙捡恩已经给她的两个月试用安排好了结尾,“两个月后闪婚,相亲不也是这样吗。” 卢椋:“你相过亲吗,乱说。” 石雕师傅第一次一见钟情,第一次谈恋爱,第一次被求婚,简直超越了蓝迁和甘澜澜从校园到社会的马拉松恋爱。 她不想吃快餐,孙捡恩似乎是轻食系。 孙捡恩:“要是相亲,我也只想和你相。” 卢师傅的房子后院没有什么花,小池塘也没有水。 冬天很多植物都凋零,她人生第一次的恋爱却在寒风冷雨中毫无预兆到来。 孙捡恩已经设想填满池塘,花圃的植物开花,和卢椋在花架下聊天了。 她忽然觉得南方也没那么冷。 至少不荒芜,再冷也不萧瑟。 还有卢椋在这里。 我是不是可以有一个家呢。 像安璐周五说我要回家啦,像喻沐说比完赛回家吃大餐。 李栖人住在隔壁城市,也从事相关行业。 她们的关系因为大学更遥远,不存在什么周末回家吃饭,今天晚上我想和妈妈睡的提议。 哪怕她回家甚至比安璐从东三环到北六环更快。 孙捡恩人生贫瘠的感情关系在母女线走向be. 卢椋是她的直觉率先选出来的,孙捡恩想要努力达成回家吃饭,一起睡觉的愿望。 她不知道她的目光因为这样的野心和欲望焕发生机,不再沉沉。 洗衣机放完水开始滚筒清洗,一下一下涤荡。 卢椋收着衣架,单独洗的袜子挂在一边,是清一色的同款的黑色。 和孙捡恩喜欢的美德拉系对比,更像是背景。 可是黑色百搭,孙捡恩只想要这么一块,似乎可以映衬她的斑斓。 她的目光追逐着卢椋,如同伪装柔弱的捕猎者,对猎物穷追不舍。 “卢椋,你相亲的对象肯定没我漂亮,没我喜欢你。” 她不知道卢椋在羞耻什么,也不知道卢椋是个慢速主义者,内心还住着一颗文艺的种子。 哪怕她干的活不太体面。 石雕师傅终于挂完了袜子,她手长脚长,手捋着成排的衣架,塑料碰撞声音稀里哗啦。 卢椋像是忍无可忍,在孙捡恩还要说一些撩拨人心的话之前,凑过去吻上她的唇。 “消停一会吧,至少让我喘口气。” 第34章 第三十四块碑 接下来的两天卢椋为了客户阿姨的订单忙碌。 蓝迁的化肥店似乎也来了个大单, 无暇接下卢椋的委托。 孙捡恩也不想自己一个人逛,就每天跟着卢椋早出晚归。 卢椋在厂里干活,她就在对方隔开的小屋工作室里看资料。 李栖人留下的日记不止一本, 还有一些票据,包括一摞的实体相册。 孙飘萍的资料也不仅仅是光碟,作为剧院老师的赵祯也是孙捡恩的毕业导师, 她给孙捡恩的邮箱发送了不少编舞资料。 卢椋干活不分白天和黑夜。 这一单的墓碑不仅是基础的雕龙绘凤,立柱上的图案都要重新建模。 孙捡恩就坐在卢椋身边看她全神贯注, 电脑连接刻绘机,很快拉出一张全开的崭新图纸。 这些流程卢椋烂熟于心, 她也没有觉得孙捡恩碍事, 更像是回到工作状态, 并没有特别关照。 奶奶送饭变成两份, 孙捡恩偶尔早晨还坐上老太太的三轮车去城区摆过摊,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兜水果。 开工的卢师傅顾不上吃东西,孙捡恩也不打扰她。 厂棚白天不用开灯, 头顶还是有玻璃板的。 天光宛如舞台的定点灯光倾泻而下,这是卢椋的舞台,孙捡恩越看越着迷。 她偷偷拍了好多张照片, 更新在账号上也看不出的具体面容。 不少人都听说了她离开剧团的事,问她这是去哪里了。 孙捡恩不想到处说妈妈过世, 她回了两个字:采风。 已关注人账号里, 安璐每天更新, 喻沐间歇分享练习日常, 看孙捡恩难得的动态又是别人, 怒不可遏。 又不敢找孙捡恩发火,只好找上安璐。 安璐不堪其扰, 没事就和孙捡恩发牢骚。 孙捡恩已经把石雕厂的石刻声当成白噪音了,她回:你也可以把她删了。 【安璐】:岂敢啊!你现在山高皇帝远的,我可不一样。 【安璐】:她会直接杀到我定位的培训班的。 【孙捡恩】:那就别理她。 安璐之前以为喻沐暗恋孙捡恩,现在看她简直在用追星模式追孙捡恩,又怕孙捡恩谈恋爱又怕孙捡恩压力太大去死。 两个人的担心不谋而合,虽然偶尔受不了喻沐叽叽歪歪,安璐依然能理解她的担忧。 【安璐】:她没找过你? 【孙捡恩】:那天之后就没找了。 她指的是自己分享卢椋送的围脖的那一天。 【安璐】:她知道你和一个大很多的石雕老师傅谈恋爱都快疯了。 【安璐】:我这么能侃大山的人都受不了她,老师怎么不说她气质不适合跳舞啊,真能装啊。 【孙捡恩】:你不能找她合作拍视频吗? 安璐依然为了同学的发财抓心挠肝,贼心不死,希望和孙捡恩合作跳舞。 上次孙捡恩短暂松口,后来还是道歉了。 她说没准备好。 安璐当然不会勉强她,但计划也只能搁置。 孙捡恩这么一说,隔着手机她都能感觉安璐炸了。 【我还想多活两年。】 【别人都说你比喻沐高冷,但你还没她这么严苛呢,之前两个学院合作跳舞,我分到她那组排练,噩梦连连。】 【你看她账号拍的vlog,和她本人一样无聊。】 【那群不长眼的说你是魔芋,你是的话喻沐就是最难煮的意大利面,也低gi,不仅饱腹还会报复人。】 孙捡恩有一搭没一搭和安璐聊天。 卢椋厂棚内的小屋子装的是静音玻璃。厂子占地面积很大,足够她肆意挥霍。 不过静音玻璃也无法隔绝所有的声音,现在声音停了。 卢椋似乎完成了部分的雕绘工作,拉伸身体还不忘继续核对内容。 这些天孙捡恩还是和卢椋分开睡的,卢师傅为了工作早起晚睡,还会在厂里熬到凌晨一两点。 如果不是孙捡恩和她住一起,这种赶工的时候她会在厂里凑合一晚。 孙捡恩隔着玻璃欣赏卢椋工作的模样,电脑屏幕重播着孙飘萍的独舞,广袖翩然,身体软到极致,随着舞台背景变幻仿佛要羽化登仙。 孙飘萍的原创不算很多,论作品原创的数量,李栖人远远超过她。 她们当年都被定义为前途无量,盛年离去的人作品永垂不朽。 李栖人活得比孙飘萍长,作品的质量随着时间而增长。 李栖人也有自己带剧团,她几乎不带孙捡恩去现场看。 等孙捡恩上了大学,她在舞蹈方面也不怎么管她了,似乎把她彻底托付给了母校的老师。 她自己不跳,但依然有指导权。 李栖人和孙捡恩关系尴尬,孙捡恩也不怎么看她的作品,现在看李栖人年轻时候跳的群舞和独舞,再看她带出来的剧团作品,明显感觉到她的风格在某个方面越发登峰造极。 就是太悲凉了。 哪怕是依托古典文化,选的典故大部分凄楚万分。 要么是到乡翻似烂柯人,要么是十年生死两茫茫,不少观众评价看的时候配合舞美仿佛在看鬼片。 也有人回味无穷,喜欢这种苍凉又绝望的风格。 她们追溯李栖人的过往,惊讶她从前怎么跳的都那么热烈。 孙捡恩看多了也觉得自己乏味。 她不知道自己盯着电脑屏幕沉默了半天,雕刻半天身体都快僵了的卢椋做完拉伸看过来,正好日头西晒,一天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明天要去墓地,今晚还是得熬通宵。 这样的客单还是太仓促了,就算有厂里的师傅分担一部分,主碑还是她来做,时间如水流过。 卢椋以为自己这段快餐恋爱或许会冷却热度。 没想到孙捡恩热情不减,她简直自带陪伴系统,几天而已,卢椋都习惯工作间隙看看她在做什么了。 连孙捡恩去上个厕所她都要怅然若失一下。 “怎么又在发呆?” 卢椋走过去孙捡恩还没反应过来,几秒后才缓缓抬眼。 孙捡恩:“没什么。” 第45章 她的手机锁屏一直弹出新消息,都来自安璐。 卢椋也算知道了她有两个聒噪得和蓝迁不相上下的朋友。 一个是对手,一个是介绍的中间人。 “聊天还能发呆呢。” 卢椋没有坐下,只是去一边抽屉拿了一包吃的就打算出去了。 她身上还有石灰,就算休息一般也是坐到外边的破老板凳。 如今小屋子有人,之前总是窝在老板凳上的猫也喜欢黏在孙捡恩边上,像是成了桌宠,孙捡恩没事也喜欢薅一下。 孙捡恩:“想编舞怎么编,好难。” 她从前的人生像是编好的程序,大学也可以按部就班。 上学有课表,进了剧团有安排的工作。 可惜这行不是程序性工作,她也不可能转到幕后做行政。 就算李栖人走了,孙捡恩还是要独自生活下去的。 卢椋也不懂,“多难?” 孙捡恩:“至少要有一个主题,我脑子里空空的。” 她叹了口气,下午卢椋找跑腿送来的咖啡孙捡恩也才喝了一半,她似乎没什么食欲,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其他欲望…… 卢椋扫过她的嘴唇,她都没想到谈恋爱还要天天亲。 她现在嘴唇还有些红,奶奶问起只好说是涂的唇膏自带色号,也不知道糊弄过去没有。 “不着急,灵感都是忽然来的。” 孙捡恩来的主要目的还是找妈妈的过往,也可以是寻根。 卢椋也不希望她一直陪着自己,但孙捡恩又不喜欢一个人去。 “等活干完我陪你逛逛。” 石雕师傅的工作间桌上堆满杂物和书册。 桌子反正是几张拼在一起的,桌面很大,孙捡恩占了一部分。 几天而已,都变成正儿八经的办公桌了,还在桌上插了一束买来的花,向来单调的室内也多了几分颜色。 孙捡恩:“还是去村子里吗?” 卢椋:“你有想去的地方吗?” 她站在一边,手套囫囵插在工作外套的兜里,戳出来小半截。 孙捡恩伸手扒拉,沾满灰的手套掉在地上,半空的粉尘漂浮。 卢椋诶了一声,“你是小猫吗?” 真小猫趴在沙发凳上呼呼大睡,声音和拖拉机没什么区别。 孙捡恩抬眼看她:“喵?” 卢椋深吸一口气,肩膀也沉下来,“孙小猫,回答我的问题。” 孙捡恩:“想去妈妈念的小学看看,我在地图查过,好像废弃了。” 卢椋:“可以。” 她点点头,捡起手套打算继续去干活,孙捡恩拽住她的袖子,“你这就走了吗?” 卢椋不明所以,“我就在外边。” 她以为孙捡恩累了,“你可以沙发躺会,这儿的沙发比接待室软很多。” 奶奶家的猫叫二饼,是卢椋捡回来的。 石雕厂好多只猫,也是之前流浪猫猫猫生的,卢椋把猫绝育后找领养送出去好几只,目前只留下这只。 胖得像一只品相过好的海参,学名八筒。 “你别老纵容八筒,让它一边去。” 卢椋朝八筒师傅吹了声口哨,玳瑁猫只是摇了摇尾巴,并不理她。 孙捡恩没有松开手,“我没说这个。” 她微微闭上眼,不久前涂过唇膏的嘴唇在西晒的日光下仿佛镀了一层蜜,看着就甜滋滋的。 卢椋知道她的唇膏是什么味道。 酸甜口的青柠,青涩无比,很孙捡恩。 但现在的孙捡恩闭上的双眼睫毛微颤,并不单薄的嘴唇微微嘟起。 不青涩。 略微情色。 卢椋:“不能延后吗?” “我现在脏兮兮的。” 孙捡恩:“你干净的时候也推三阻四。” 女孩有些挫败,闭着眼还继续前倾,卢椋不得不托了一把她的腰,孙捡恩得逞地睁开眼亲在她的脸颊。 亲吻像枫叶一样落下。 卢椋的脸色红不过枫叶红,她扶正孙捡恩,“比八筒师傅动作还快呢。” 孙捡恩:“喵。” 第35章 第三十五块碑 孙捡恩没有继续打扰卢椋, 就算工厂棚内因为卢椋机器的声音吵闹,听久了孙捡恩也习惯了。 她戴着耳机看了很多孙飘萍的视频,李栖人的日记本堆在她手边。 偶尔安璐发来消息, 大多数是分享链接。 大家这个阶段都有各自的发展方向,班级群消息大部分关于毕业选题和论文。 她们专业又要写论文又要表演,有些人为了选题还要专门找配乐, 安璐是个拖延派,说等明年再说。 她似乎回味过赵老师的话了, 又发—— 【捡恩,赵老师让你创作原创编舞, 没说这不能是你的毕业表演啊。】 孙捡恩回了个小兔子点头的表情。 她在网上和真人相去甚远, 可惜知道她这样特质的寥寥无几。 至少喻沐不这么认为。 和安璐不同, 喻沐年纪轻轻就有了老派艺术家的气质。 不知道给孙捡恩的定位到底是什么, 分享的链接全是感情相关的。 包括不限于《过来人给你的十条恋爱忠告》、《要是一个年纪大的女人追你,希望你可以把下面这几条忠告好好看一遍》…… 孙捡恩没有任何点进去的欲望。 她干脆拉了群,让安璐和喻沐在群里用短视频标题吵架, 又低头继续看李栖人的日记了。 她的行李箱里有太多妈妈们的遗物,笔记本也一大摞。 孙捡恩要看完需要很多时间,偶尔会掉下来一张锯齿形的老式一寸照。 照片褪色, 上面孙飘萍的笑容却不淡褪,背后是李栖人的字, 孙捡恩一眼就认得出来。 拍摄日期, 后面跟着一行小字—— 摄于微尘照相馆。 孙捡恩从小到大学习名列前茅, 专业遥遥领先, 学习能力只能算一般。 她不知道要怎么串起一个人的生平, 只好在空白的纸页上一点点记录。 像是孙飘萍和李栖人的编年史,看着郑重其事, 她们也不过是一粒尘埃,一抔骨灰。 她算了好半天,不知道卢椋中途停下回消息是看着她回的。 卢椋还挺庆幸自己做了这个厂棚内的小房子。 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石料,这可以说是卢椋一点点搭起来的,只有一面用了有色玻璃。 奶奶还说你这里全是粉尘,用玻璃每天不打扫那不得全是灰。 卢椋当然考虑过这个问题,她还装了自动清洁工具,遮光帘也安上了。 这一片都是郊区,地都是他爸生前买下来的,除了不能盖房子要干什么都可以。 她在厂棚里盖给二十平的小工作室不成问题,之前崔蔓来拜访,还很喜欢这里,说等她赚到钱,也想搞一个。 这是属于卢椋的厂棚,员工有自己的工作厂棚,没事也不会来这里打扰卢椋。 大家都知道没有当年卢椋的一意孤行,或许大家都没活干了。 偌大的石雕厂在卢椋手上不算起死回生,也算逐步上升,更比当年他爸在的时候营收更好。 但卢椋没想到会多一个人在她身边。 从她的角度看孙捡恩,女孩像是隔着展柜的展品活过来了。 一颦一笑都令卢椋欲望迭起。 不知道孙捡恩在想什么,露出为难的表情,正好抬眼的时候撞见卢椋的眼神,微微歪了歪头。 卢椋低头,用手机给孙捡恩发消息:怎么了?脸都皱了。 孙捡恩来不过几天,卢椋的简易工作室都有了明显的入侵痕迹。 北方来的女孩拎着巨大的行李箱过来,现在一半东西都在桌上。 还有一些孙捡恩的私人用品,看上去冷冷淡淡的孙捡恩喜欢颜色明亮的小东西。 唇膏的外壳是电镀的,看上去像个保温杯,顶上一个亮红色的圆球。 卢椋昨天给她找了半天,东西近在眼前,她完全不知道这是唇膏。 孙捡恩也挺坏的,明明站在不远处,也要看卢椋翻找到疑惑出声才说明。 现在孙捡恩眼前放着贴满企鹅贴纸的便携式dvd,这企鹅卢椋见过,她某个客户老发,说是女儿喜欢。 一只企鹅玩偶要四位数。 从远方来的女朋友是在充沛的物质条件下长大的,卢椋倒也没觉得养不起。 她越和孙捡恩相处,越觉得这个人矛盾又反差。 看到卢椋发的消息,孙捡恩摸了摸自己的脸,去照放在桌上的小镜子。 立式镜子是一朵郁金香的模样,颜色饱和度很高,和卢椋与石头灰如出一辙的工作室格格不入。 像是孙捡恩过来,石头也要开花。 送饭的奶奶视线也总被孙捡恩的桌子吸引,说小恩上学肯定桌子也花里胡哨的。 真看不出来,人倒是不咸不淡的。 第46章 孙捡恩没感觉自己脸皱,照了半天才意识到卢椋是形容她的状态。 明明两个人就隔着玻璃最多十五米距离,她发的语音。 “卢师傅,你下班了吗?” 卢椋靠着台板上的石碑,忽略她沾满粉尘的裤子,状态相当放松。 卢师傅另一只手打开保温杯盖喝水,回了孙捡恩一句含着水的:“看样子今天下不了班了,我们可以先吃顿饭。” 孙捡恩:“吃什么?” 奶奶偶尔送饭,偶尔卢椋带着孙捡恩去吃饭。 不过晚饭她会和孙捡恩去城里吃,也是为了躲避老太太的嘲笑。 连孙捡恩都看出卢椋的家庭地位了,老太太身体很好,声音洪亮,取笑孙女毫不留情。 无非是你前几天还说小恩和你没关系。 小椋你撒谎啊。 唉口是心非不是什么好习惯,你爸爸当年也是这样。 …… 卢椋做生意还能为了抽成和客户有来有往,却在那样的夜晚饭桌,背景是双枪老太婆砰砰的枪声里沉默。 孙捡恩没能忍住笑,得到了石雕师傅幽怨的眼神,只好同意和卢椋去外边解决晚餐。 虽然对她来说,吃什么都一样。 不过卢椋虽然没有明说,孙捡恩也看得出来,她并不想让老人家每天准备晚饭花上很长的时间。 老人家有自己的生活习惯,她的爷爷奶奶也不是为了小孩吃什么饭活着的。 还是把孙捡恩当客人,总要问卢椋是不是得多买几个菜,问小恩爱吃什么。 卢椋也回答不上来,她看向孙捡恩。 孙捡恩心虚得眨眼,老房子的吊灯落下一片阴影,孙捡恩的眼神比边上炉灶水壶下的柴火还要生动。 她说:“小恩也不知道。” 卢椋的心就像滋滋滋翻滚的风炉鱼丸,她被可爱到了,她也不说。 即便孙捡恩主动想要把两月的期限延长到一辈子。 但卢椋依然固执地圈定两个月。 她早就看出孙捡恩拒绝舞蹈下不死的生长欲。 就算没有两个妈妈,她生来也是要跳舞的。 喜欢早就和灵魂融为一体,不然不会在那天的村落老屋,看戏台上演员的舞步愣神许久。 那样的眼神卢椋也不陌生,她看石头也这样。 但还要再继续烧,这把火得烧得旺一些。 孙捡恩还站在命运的岔路口,卢椋不要她选那条荒芜的绝路。 “小恩想吃什么?” 卢椋去一边洗手,成天吃了睡睡了吃的海参猫绕着她的裤脚转悠,卢椋拿边上的鸡毛掸子掸了掸八筒师傅身上的粉尘,也抖了抖自己身上的。 孙捡恩走出小屋,走到卢椋身边说:“想吃这个。” 李栖人的日记本只写到孙捡恩出生之前,她和孙飘萍最好的时候两个人还回到过扬草。 这几篇有不少她们俩吃过的好吃的。 纸页泛黄,快三十年前的日记本也像手账,涂涂画画,还有小表情。 孙捡恩第一次看到的时候有几分幻灭,她很难想象对自己也很少笑的妈妈还有这样的时候。 明明她在文具店挑选可爱的贴纸,李栖人的表情都像在说无聊。 自己在上面贴那么多花花绿绿,到底谁无聊啊。 “我看看啊。” 卢椋放下鸡毛掸子,但她的手还有些湿,又抽了张纸擦手,防尘面罩挂在一边,她每天结束一段工作都要清理半天。 刚才她洗过脸,刘海也沾湿了,几缕黏在额头,越发衬得眉浓眼深。 孙捡恩捧着日记本,方便卢椋一边擦手一边看。 石雕师傅看日记本,她看卢椋的脸。 明明几个小时前亲过,怎么又想亲了。 难怪谈恋爱的人恨不得变成衔尾蛇,难怪妈妈不让谈恋爱。 都不是日思夜想了,近在咫尺还在想。 还有很* 多非分之想。 卢椋怎么只亲不做点别的呢? 之前看室友分享恋爱心得,不到一星期就已经应有尽有了。 我和卢椋还是住在一起的,她难道…… 没有一点对我的其他想法吗? 眼窝那么深,亲吻却那么浅。 “兴安茶楼?” “我没听过,”卢椋摇头,她看后面还写着百年老店,“不可能吧,我就在扬草长大的。” 她眉毛扬起,孙捡恩依然看得目不转睛,等卢椋意识到她在看什么,“你在听我说话吗?” “嗯?” 孙捡恩:“那第二个呢?” 卢椋擦了手就拿起了日记本,凑近的时候带起一股混着石灰粉和洗衣粉的味道,“马蹄大馄饨,这个有。” “不过我不爱吃,你尝过吗?” 孙捡恩:“没有。” “大馄饨有多大?” 卢椋扫过后面几个归类,“你妈妈们是老饕吗,去了这么多店呢。” 她笑了笑,“不过当年她们光顾过的店铺能开到现在绝对好吃,后面两家我见过。” 她每天干的是力气活,食量大毋庸置疑。 孙捡恩的胃或许只有拳头大,卢椋扫过她戴着的小狗围巾,“你吃得下吗?” “真是奇怪,跳舞的运动量不是更大。” 孙捡恩:“我力气也不小。” 卢椋翻着日记本,也看到上面花花绿绿的贴纸。 长辈们也有年轻的时候,这个时间的李栖人和现在的孙捡恩差不多大,字里行间写满雀跃。 几句话都不离孙飘萍。 连名带姓,又像是撇清。 这也无法遮掩她只有这么一个好朋友,或许比朋友更上一层楼的亲密关系。 卢椋低垂着眼笑,“是不小,但你的外形太有欺骗性了。” 孙捡恩那大行李箱重量不轻,她一路也不用人帮忙,但依然有人自告奋勇。 然后提不动,尴尬放下。 “是在夸我吗?” “是啊,夸你看着让人很想帮忙。” 卢椋合上日记本还给孙捡恩,顺势给孙捡恩调整了小狗围脖的位置。 孙捡恩明明也亲过她,现在在开着灯的厂棚内近距离看卢椋,她脸上不太明显的色斑都像毛笔甩出来的浅淡点子,更让人想尝尝了。 都怪安璐总说好吃。 孙捡恩分不清食欲还是其他欲望。 “卢椋。” 卢椋满意地看着这条路过买的儿童围脖,衬得孙捡恩更白了。 早知道买狐狸款了,孙捡恩更像雪地白狐,怎么也不是萨摩。 “怎么了?” 女人抬眼,孙捡恩问:“我们什么时候能睡一起?” 第36章 第三十六块碑 卢椋回得很快:“不是一起睡过觉吗?” 这段感情是孙捡恩率提出, 卢椋看向孙捡恩的目光总让她笃定卢椋是喜欢的。 如果不喜欢,为什么要赞美呢? 卢椋的赞美和同学们的也不一样。 很多时候夸完的眼神流连,好几次孙捡恩都差点以为卢椋要亲上来了。 但卢椋没有。 这种感觉就像投壶, 孙捡恩每次都偏了几分。 或许不是投壶,是安璐给孙捡恩分享的搞笑视频,集市上的套大鹅。 那只鹅总是在人类以为自己要得到它的时候偏头。 聪明又狡猾, 比起莫测的未来,更喜欢脚掌踩着的坚实感。 哪怕身后依然有圈养和牢笼。 孙捡恩不想让她偏头逃走, “不是那种睡觉。” 她捏着李栖人的日记本,脚边还是卢椋做墓碑切割后废弃的石料。 卢椋的小工作室里不少这些料头做的石刻。 孙捡恩盯着石料的纹路, 任由红晕从她的脖子钻到脸上, “谈恋爱都会做的事。” 卢椋当然知道孙捡恩说的是什么, 区别于蓝迁的大咧, 她性格没有那么多冒险因素。 更不喜欢被打断节奏。 孙捡恩就是猝不及防落下的一场雨,卢椋没有带伞,却喜欢上了这样的绵绵雨。 但孙捡恩是一场骤雨。 “谁和你说谈恋爱都会做的?” 卢椋去一边换衣服, 边走边脱,动作很快。 外面天早就黑了,工人陆续下班, 卢椋打算开车带孙捡恩去吃李栖人好评的大馄饨。 她的声音离得远了依然有回声,“小恩, 你……” 孙捡恩上前一步, “我想做。” 卢椋刚拉上外套的拉链, 冷不防用力过猛, 忘了自己低着头, 拉链绞肉,她嘶了一声。 北方来的女朋友看着清纯又孤高, 谈起恋爱热烈又奔放,对同样第一次恋爱的卢椋来说每天都在玩心跳。 孙捡恩也听见了,她小跑过来,站到卢椋的面前,看石雕师傅捂着下巴。 “怎么了?” 卢椋:“没什么。” 孙捡恩:“松手。” 她们身高差不了很多,孙捡恩捧起卢椋的脸,看到了她被拉链夹出的痕迹。 第47章 她的无语写在眉梢眼角。 卢椋:“没见过?” 她随手拿起挂在钢架上的古早镜子照了照。 殊不知无论是玫粉色的镜子外框还是镜子背面的图片,都有浓浓的年代感,同框总显得滑稽。 卢椋:“不用忍,笑吧。” “也不看看是谁害的。” 孙捡恩:“谁让你拒绝我的。” 她捏着卢椋外套的拉链头,一下一下玩着,卢椋不得不抬头,怕孙捡恩再夹她一次。 “哪有人直接这么问的?” 卢椋的难为情不太能通过肤色显露,这方面孙捡恩有天然的劣势。 她扫过孙捡恩通红的耳根,还是没忍住碰了碰。 玩弄她拉链头的女孩子手一松,外套又敞开了。 孙捡恩栽进了卢椋的怀抱。 卢椋干脆地抱住她,“不是问得很强硬吗?人还是这么软。” 卢师傅换下沾染石灰的外套,里面的毛衣有家里洗衣粉的味道,很清新。 孙捡恩左嗅一口,右嗅一口,似乎在思考从哪里下嘴,卢椋痒得受不了,把人从自己怀里拎出来,“要不要吃晚饭了?” 她摆正的小狗围巾又歪了,怀里的女孩抬眼看她,“可以先吃你吗?” 卢椋蒙住她的眼睛,不可以三个字伴随着拉链重新拉上的声音,孙捡恩不依不饶,“那什么时候可以。” 卢椋:“以后再说吧。” “我们总不能在这里……” 孙捡恩:“我可以。” 卢椋被噎也习以为常,她知道孙捡恩的难缠,把人扛走了,“我不可以。” “我现在需要填饱肚子,知道吗?” 孙捡恩声音也带着轰轰的不满意,“不知道!” 她还是被卢椋像拔萝卜那样拔走了,卢师傅的臂力非常,孙捡恩甚至没感觉多少颠簸。 “以后又是什么时候呢?” 卢椋:“不知道。” 孙捡恩:“你就是不想,不喜欢我。” 外头天彻底黑了,厂棚之间的路灯亮着,工人下班,老板总是披星戴月。 卢椋把孙捡恩丢到车副驾驶座,孙捡恩还在挣扎。 她力气大过安璐,在卢椋面前大巫见小巫。 就算都可以归类成艺术家,卢椋也是艺术家里的苦力型。 大概是没见过孙捡恩挣扎,卢椋也有几分新鲜,俯身给她系上安全带的时候故意调得更紧。 孙捡恩像是被捆在副驾驶座上,卢椋安抚的亲吻落在她的唇角,停车的前方是露天的石材堆放地。 星空夜幕下的废弃神像宛如远山叠影,悠长地注视着车内被愤怒点燃的孙捡恩。 卢椋不仅下巴被拉链夹了,嘴唇也被孙捡恩咬出了伤口。 她一路倒吸冷气,副驾驶座的女朋友冷眼旁观。 车快靠到目的地的时候卢椋接了蓝迁的电话,对方问她有没有看的看剧。 卢椋:“什么剧?电影啊?” 嘴唇下巴受伤,说话有些不对劲,蓝迁:“你含含糊糊什么呢,吃饭呢么?” 车停在路边车位,卢椋说:“和小恩来城里吃大馄饨,你吃过吗?” “老小学这边,街口是奶茶店。” 蓝迁:“我知道,这家店老板孙女天天开直播,我和澜澜刷到好几次,什么皮蛋鲜肉,创新款。” “吃来吃去还是常规的鲜肉好吃。” 李栖人当年吃过的馄饨铺在巷子里,车开不进去,孙捡恩也看到了地图提示,她提前下车了。 关门也很响,卢椋急忙跟上,喊着孙捡恩的名字,说她走反了。 蓝迁在电话那头笑得像要断气的,“吵架了?” “你说话这样不会是动手了吧?” “捡恩那么弱不禁风,肯定打不过你,卢椋你大人家那么多,能不能对小妹妹好点啊?” 卢椋:“你别贫嘴了,等会我再打给你啊。” 蓝迁还在笑,“别给我打了,你打你自己吧。” “我把票的券码发给你,这种活动适合你俩不适合我和澜澜这种没艺术细胞的。” 电话挂了,卢椋三步两步追上走反了还假装听不见的孙捡恩。 扬草是个骑车就能逛完的小地方,统共几条街,蓝迁带着孙捡恩逛的那天也来过这里。 孙捡恩记性挺好的,看得到不远处的老城门,也看得到再远一点城区内两座小坡上的小黄门。 虽然地方不大,对蓝迁来说实在没什么好逛的,她还是给孙捡恩讲了不少故事。 “捡恩,我说走反了。” 卢椋知道她生气了,但孙捡恩的表情管理是经年累月训练的,很难从表面看出波动。 要逗笑她都很难。 这是天生的漂亮又冷淡,气质赛雪似风,在稀稀拉拉的街上不晃眼,如果在拥挤的人群,锁定她简直轻而易举。 孙捡恩哦了一声,也没有停下脚步。 卢椋也不着急吃饭,反正地方屁颠大,小路四通八达,怎么都能绕回去。 她干脆和孙捡恩一起往前走,绕过老城门的遗址,城门里回音呼啸,她握住孙捡恩的手,没有说话。 现在正好是放学和下班的时候,路上的车辆通行,也有三三两两穿着校服的学生。 孙捡恩擦肩正好看见南斗两个字,想到蓝迁带她玩的时候提起母校,想问什么,都打算开口了反应过来自己在和卢椋吵架,又咽回去了。 卢椋早就发现她的目光了,也知道刚才过去的那一行学生是哪个学校的。 “我和蓝迁上学那会没校服。” 她也回头看了一眼,“现在的也没好看到哪里去,还不如没有呢。” 孙捡恩还是不看她,却没有挣开卢椋的手,只是跟卢椋步履一致,乍看像是出来散步的。 没得到回应,卢椋也无所谓,看向前面两个小山坡上的小黄门,“等会吃完饭我们可以去上面走一走。” “上次上去还是和蓝迁一起,好多年了。” “小学的时候上面还有卖糖画的,后来不让摆了,大家只好自己带着东西上去溜达。” 晚风微凉,走路倒是不冷了。 路灯下卢椋下巴的伤口像个爱心烙印,嘴上的伤口如同涂了很厚的唇蜜。 那是孙捡恩的杰作。 她看了又看,卢椋也看向她,“去吗?” 孙捡恩不和她对视,“我没有问你校服。” 卢椋:“是我想告诉你。” “无论是学校,校服,还是这两个黄门,还有故事。” 孙捡恩:“蓝迁姐姐和我说过,你们这有传说,左边是乌龟,右边是蛇,打架难分难舍,会闹得百姓不安宁。” 和蓝迁一起的时候她听了很多,嘴上嚷嚷扬草有什么好的化肥店老板说起来的时候明明很高兴。 有故乡的人提到故事也侃侃而谈。 孙捡恩学过故乡的概念,但她跟着李栖人长大,李栖人就算结婚,也是形式上的。 名义上的海员丈夫不怎么用见面,孙捡恩也不需要融入父亲那边的家庭,过年都被李栖人用练舞搪塞过去了。 她不知道新年热闹,只知道新年的妈妈很寂寞。 李栖人已经迁徙过了,从南到北,到死也在游离。 孙捡恩想要回溯她们的过去写上注脚,本意想找一个死后的栖身之所。 结果找到了卢椋。 她内心依然有对李栖人的愧疚,安璐不知道,喻沐不会知道。 可孙捡恩只要和卢椋对视,明明和她的从前毫不相干的女人却像是能看透她所有的隐秘心思。 唯独对她提出的真实欲望百般回绝。 孙捡恩说得低缓,人行道的砖块落下她们的影子,地上的梧桐滚了好几圈。 卢椋松开手,转牵手为搂肩,对孙捡恩说:“我也想和你有这样的时候。” “小恩不用着急。” 她不说两个月很短,却说:“两个月可以做很多事。” “我想看你走过你妈妈去过的地方,看你在村子里听她的小时候。” “你的外公外婆,妈妈的妈妈和爸爸又是什么样的人。” 卢椋声音的清澈,更近似开凿的锵声。 车辆经过,边上有中学生骑着自行车飞驰,绕过乌龟山脚下的路口有人卖肠粉,灯下白雾一片。 卢椋带着她右转,经过拥挤的小路,店铺像是隐藏地图的小店很多。 她们还是抵达了一开始要去的馄饨铺。 街灯明亮,馄饨铺里还有空位。 卢椋把她往里一推,复刻了李栖人日记本里写的—— [我推了孙飘萍一把,让她先进去看菜单。] 不过李栖人当时和孙飘萍不是女朋友。 她们到死的公开关系都是对手、朋友,孙捡恩的追求更像是不想重蹈覆辙。 卢椋太清楚自己或许是孙捡恩的稻草,求死之人最后想要体验的心情。 第48章 工具也好,真女朋友也罢。 孙捡恩不会知道,卢椋对她一见钟情。 “捡恩,你想吃什么馅的?” 孙捡恩:“不要两个月的期馅。” 第37章 第三十七块碑 期限和期馅。 卢椋被逗笑了。 她牵着孙捡恩去了店里边, “你不要的馅这里肯定没有。” 一般这样的四人位置,多半会对面坐下,孙捡恩却要和卢椋坐在一边。 卢椋也没推脱, 她示意孙捡恩抬眼。 她们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玻璃那边包馄饨的阿婆,笑着说:“我老了估计都没这么灵活呢。” 孙捡恩:“你希望老的时候身边有我吗?” 卢椋刚倒了一杯桌上自取的大麦茶喝,差点喷出来。 四周吃饭的人多, 声音嘈杂,并不会注意她们。 孙捡恩问问题从不考虑地点和时间, 看得出她也不刻意追求浪漫。 她的行事作风和外形截然不同,利落地像是开山的斧头, 非要凿出卢椋确定的答案。 还要卢椋亲口说出来。 卢椋只好放下茶杯, 知道在孙捡恩面前敷衍无效, 嗯了一声:“希望。” 这种时候应该继续聊她俩没说完的问题, 结果孙捡恩又好像满意了,转头扫码点单,说:“我点妈妈们之前吃过的。” 卢椋:…… 还是无法摸清她的节奏。 偶尔脱线, 又太率真,这算哄好了吗? 这也太好哄了吧? 卢椋良心上也过不去,她欲言又止的时候孙捡恩已经点好了, 手机递到卢椋面前:“你吃这两种口味吗?” 到底是谁五分钟之前在说我不要两个月的期馅啊? 卢椋囫囵点头,孙捡恩结合她的食量和这几天吃饭得到的消息, 又点了几个拼卤盘。 结账的时候发现要去柜台结, 皱了皱眉。 正好隔壁桌要结账, 卢椋通过客人的结账方式, 像是猜到了孙捡恩的皱眉原因。 “说好你在的这两个月我给你一条龙服务的。” 她声音带着笑意, “就算是女朋友,还是有客单的客户。” 孙捡恩:“一条龙服务?” 她侧头看卢椋, 两个并排坐的人像是站在枝头的小鸟,“那我想要……” 正好卤菜拼盘和消毒了的碗筷一起端上来,卢椋迅速拿筷子点了点孙捡恩的唇,“先吃饭。” 她不忘把孙捡恩的手机推回去。 区别于卢椋上大学后爱上买手机壳的表妹,孙捡恩的手机壳很素,没什么亮点。 卢椋也看过她的锁屏,连卢椋都会换一换壁纸,孙捡恩这方面比老年人还不爱折腾。 什么都是原装出厂,谈恋爱像是分手宁愿恢复出厂设置。 孙捡恩哼了一声,“你最好吃完饭会和我说。” 卢椋也怕她想太多。 孙捡恩大部分时间迟钝,一小部分的敏感似乎混在里面,宛如镶嵌在巧克力上的榛子,难分难舍,更无法全面剥离。 卤菜拼盘是孙捡恩给卢椋点的,看得出是近些天的观测结果。 她自己吃这种都得涮水,口味淡得像是吃出家的斋饭都嫌油水太大。 卢椋的筷子戳进鸭胗,犹豫了一会说:“捡恩。” 孙捡恩正在看店内的装潢。 店内的价目表很明亮,开了几十年的店铺室内牌匾还距离百年老店的倒计时。 饭点的时候店内忙碌,祖孙三代在透明的开间内忙活,玻璃上写着打包加一块钱。 除了店名,已经看不出任何和李栖人日记本写的有相似之处的地方了。 卢椋:“我还是觉得太快了。” “我是……” 孙捡恩:“传统主义恋爱。” 卢椋:“怎么了,不可以吗?” 桌下孙捡恩的鞋子有一搭没一搭踢着卢椋的鞋,她目光映着店内明亮的灯光,看卢椋的时候像是带了一点残留,像是彗星的拖尾,依然熠熠生辉。 “好吧,我接受这个理由。” “可是你给我框死了两个月,总要按比例分配步骤吧?” 她们恋爱谈得还挺像绩效考核。 卢椋笑了。 看卢椋还在笑,孙捡恩蹙眉,正好这个时候馄饨来了。 孙捡恩点的一大一小,小的那份就可以一共小盆来形容,大的更像是能装满一盆猪油。 她顾不上讨伐卢椋,盯着浮在汤上的馄饨,很是惊讶:“这不是饺子吗?” 祖孙三代的老店分工明确,老太太包,妈妈煮,女儿收银,还有一个阿姨在店内帮忙。 要是忙不过来,女儿也会送餐。 她听见孙捡恩的话笑了,“当然不是。” 李栖人在日记本里写她能吃两份,孙捡恩还以为是很小的,她的不可思议都快实体化了。 卢椋也不忘目的,“老板,我听说你们店翻新之前还有顾客拍照业务的,是真的吗?” 店老板比卢椋还小,看上去大学毕业没多久,短发包在餐饮帽里,露出的一双眼睛含着笑,“是真的。” “我外公有个老式照相机,客人可以付费拍。” 李栖人也在日记本里提过,不过她和孙飘萍第二天就要离开了,没有顾得上拿照片。 卢椋:“那客人付费拍照之后没来取的照片呢?” 老板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您来是给家人取照片的吗?” 卢椋看了孙捡恩一眼,没什么分享欲的孙捡恩居然在拍照,应该是发给她那位叫安璐的朋友。 她嗯了一声,说了日记本上具体的时间。 精确到上下午,老板也有些错愕,“好久以前啊,我问问我妈妈。” 她边走边喊妈妈。 孙捡恩没这种时候,她和李栖人一起的氛围太安静了,就像逗笑卢椋的那句像死一样。 边上煮馄饨的中年女人嫌弃地说喊什么喊。 母女俩关系好得从肢体语言就看得出,孙捡恩看得很认真。 卢椋:“果然还是别人的妈妈好啊,我这么喊,我妈绝对让我滚开。” 孙捡恩不信。 卢椋:“真的。” 她一边吃卤菜拼盘,一边说:“厂门口的石狮子你见过吧。” 孙捡恩:“哪只。” 卢椋冷不防又被逗笑了,她和孙捡恩在一起很容易笑,偏偏孙捡恩不知道自己是个冷幽默的人。 难怪她的朋友这么喜欢和她说话。 高冷孤傲的人分明是个开心鬼。 卢椋:“保安室前面那只。” 她回得很正经,孙捡恩哦了一声,“你奶奶用编织袋给它做了围脖,保安叔叔说里面塞的是尿素的袋子。” 卢椋吃着东西不太好笑得夸张,忍耐到浑身颤抖,毫无形象。 孙捡恩吃了一口鲜肉大馄饨,不满地鼓着脸,“你到底在笑什么?” 卢椋:“笑你可爱。” 孙捡恩:“这需要笑?” 她承认自己漂亮,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可爱。 可爱要有先决条件,反正不是她这样的。 可网上说一个人觉得你可爱证明她很爱你。 孙捡恩问:“卢椋,你爱上我了吗?” 鸭胗卡在卢椋喉咙,卢椋呛了半天。 店主过来,“这是怎么了?你们点的是不辣的拼盘啊。” 卢椋摆手:“没事。” 孙捡恩把她的茶杯推过去,期待地看着店主,“找到照片了吗?” 对方也有些不好意思,“我妈妈说都是我爸爸收起来了,他现在出去送货了,等他回来我问问他。” 孙捡恩有些失落,哦了一声。 卢椋:“那我留个微信,找到了发个消息怎么样?” 这方面她一向不逊色,还提了一句,“这个照片对我女朋友很重要。” 孙捡恩含着剩下半只馄饨,心里烧得呼呼。 她又和陌生人这么介绍我。 不是说小地方不可以太大张旗鼓的吗? 她到底喜欢我,还是爱我? 如果是的话,那为什么只有两个月呢? 卢椋就是作弊的膨胀螺丝,让孙捡恩把两个月幻想成两辈子。 店老板似乎也没见过这么不见外的,转念一想好像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两个人坐在一起,感情看着就不太像寻常姐姐和妹妹,年纪也差好几岁。 漂亮的女孩子目光格外依赖,说话也像撒娇,软绵绵的。 明明看着是冷淡的漂亮,这个时候像是点燃了。 店老板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噢了一声,加了卢椋的微信,“那我找到给你发消息。” 她也没打扰她们,又让阿姨再给她们送了店里的招牌心心相印卤鸭锁骨。 卢椋:“什么?” 店里的阿姨上了岁数,说心心相印还带着本地的口音。 “老板送的。” 玻璃窗内的店主还比了个心。 第49章 卢椋:“谢谢。” 孙捡恩问:“为什么是心心相印?” 她居然不问为什么送。 卢椋哭笑不得,“老板命名的,我怎么知道。” 她知道孙捡恩不吃卤味,正要拿走,没想到挑剔又口味淡的女朋友想要尝一尝。 “她肯定觉得我们很般配,心心相印。” 卢椋:“是吗?” 她依然有强烈的不真实感,这款鸭锁骨只有微辣的,孙捡恩的嘴唇都红了。 卢椋想到她们几次的亲吻,偏头喝了一口大麦茶。 孙捡恩:“我更喜欢百年好合,时间更长。” 她每一句都不算暗示,更像是明示,卢椋实在忍不住,问:“捡恩,你为什么这么笃定呢?” “万一你以后遇到更好的人呢?” 卢椋的性格是有工种的坚毅,但孙捡恩也发现了她的言不由衷和对风险的回避。 她似乎比孙捡恩还需要安全感。 但目前孙捡恩难以看透。 她在外沉默寡言,对安璐也没有全然放开。 这是她率先肯定的人生只有一次的恋爱,不是试错。 是试爱。 她说:“更好的人也有更好的人心心相印。” “我遇见卢椋了。” “就只想要你。” 第38章 第三十八块碑 “孙捡恩。” “卢椋, 你总是连名带姓叫我。” “你不也这么喊我的吗?” 卢椋笑着说,“你喊我的次数比我这么喊你多很多吧?” 孙捡恩吃东西小口小口,怎么看都像是一举一动经过规范社会化的。 唯独在谈恋爱上似乎有比舞蹈还超强的天赋, 离开馄饨铺卢椋的心依然残存被震动的余波。 她把蓝迁转发给自己的电子票转发给孙捡恩,连带着对方推送的内容一起发了过去,“蓝迁说你可能会喜欢。” “剧院也在电视台那边, 导航能找到,是以前的粮油局改的。” 扬草的人们没什么夜生活, 天冷了也比夏天更寂静。 孙捡恩本就没什么夜生活,依然察觉到这个小镇夜晚的不同之处。 “你不和我去吗?” 她们这次没有绕路, 坐上车后孙捡恩看了的内容, 的确是舞蹈表演, 似乎是本地的剧种。 卢椋:“我想和你一起去。” 孙捡恩又确认了一遍时间, “还有好多天呢,你这块碑肯定做好了。” 卢椋这单生意全程在孙捡恩的跟进范围,她简直像在一点一滴观察卢椋的生活, 衣食住行,工作利润等等。 厂里的员工每次看见跟在卢椋身后的孙捡恩,都说绝对不是卢椋说的那回事。 之前还极力否认呢。 小卢老板绝对是网恋的。 卢椋再解释也没人听得进去, 她也懒得说了。 孙捡恩偶尔早晨陪奶奶去摆摊,要么就是在厂里体验喂鸡和做猫饭, 差点忘了自己是干什么来的, 简直像是体验生活。 卢椋:“这么信我?” 她没开那辆破皮卡, 蓝迁馋了又缠的新车上有了挂饰, 是孙捡恩买的拍立得留下的。 没多少行李不妨碍孙捡恩网购。 石雕厂不在配送范围, 只好寄回她们的住处,每天回去拆快递都得小半天。 孙捡恩:“是你的工期时间不长。” 她也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在身边, 卢椋不会专门出来吃碗大馄饨。 肯定随便吃点东西继续刻碑。 孙捡恩陪着她偶尔都觉得嗡嗡嗡的刻碑声寂静,这时候忽然像是才意识到什么,问:“我和你谈恋爱,影响你的工作了吗?” 车从城区开往郊区,路上是大片的农田和荒地,有个楼盘还烂尾了,深夜的高楼看着像是还没建成就已经风蚀的石像。 “怎么会,”卢椋摇头,“那照你这么说,我这辈子都不用谈恋爱了。” “你没遇到我之前应该是这么打算的吧?”孙捡恩问。 她的自信超乎想象,卢椋似乎被噎了一下,又被她不同于常人的可爱逗得心潮惶惶,“不完全是。” 孙捡恩:“你现在有我了。” 卢椋点头,“是我的荣幸。” 车载音乐都是孙捡恩的歌单,卢椋知道她来这里老师也布置了任务,又问:“你的编舞想得怎么样了?” “原创作品,音乐也要自己找人做吗?” 孙捡恩:“不走商业的话找授权就好了。” 她看卢椋跳过了看剧的话题,提醒她:“下周你要和我一起去剧院。” 卢椋:“会的。” “那后天早上我去做坟,你不要跟我一起了。” 孙捡恩:“为什么?” 车开回了石雕厂,保安认出老板的车开了门。 卢椋把车停好,和孙捡恩一起走回去一边说:“那天我会很忙,时间早,也要搬东西。” “那天公墓人多也杂,还要放炮,安全起见,你还是在家里等我。” 孙捡恩:“我也想看看流程。” 她没有找到孙飘萍的家人,看卢椋这一单的客户阿姨如此隆重,也犹豫自己是不是要入乡随俗。 把工作室灯打开的卢椋摇头,“不用,这不是一回事。” 孙捡恩:“可是……” 卢椋:“你和我一起,我又要工作,怕会分心,又怕顾不上你。” 她没急着去工作,从自己桌子的文件夹抽出了几张图纸,咔咔拍照,应该是有新业务了。 一晚上孙捡恩都在输出对这段感情的认真,没想到卢椋几句就把她打了回去。 不是拒绝。 孙捡恩找不到任何卢椋的缺口,她如果再不同意就算无理取闹了。 “虽然你和我去也可以和莉莉姐她们一块。” “我看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和她们说话,”卢椋看得出孙捡恩社交方面的拘束,也没有任何苛责的意思,“不开心就不要勉强,那样的场合为了避免尴尬也要说几句话,还不如在家里呢。” “如果你实在很无聊,可以找蓝迁,她周五应该也没什么事了。” 她说得像是孙捡恩没有任何自理能力,坐在转椅上的女孩双腿来回晃动,椅子也摇摇晃晃,“卢师傅,我不用无时无刻让人陪着的。” 卢椋佯装惊讶:“是吗?” 孙捡恩:“我都能一个人过来。” 卢椋笑着回:“然后不能一个人住酒店,非要和我住在一起?” 她把文件夹放回去,点燃了孙捡恩前几天买的丑橘香薰。 虽然这里是厂棚的一个角落,却像模玩的小屋,也是她和卢椋停留时间更长的地方。 香薰蜡烛的烛火不可与头顶的白炽灯争辉,却能稀释了孙捡恩一层一层的防备。 她这才发现这里的桌子堆了不少她喜欢的东西。 还是她之前不知道喜欢的东西。 丑橘形状的香薰蜡烛就是前几天她们晚上散步看到的。 孙捡恩只是多看了眼,卢椋就买下了。 说你看了五次,看来是喜欢。 卢椋才是最笃定孙捡恩喜好的那个人。 空气中的橘子香气覆盖了原始的气味,孙捡恩的轮廓都像桌上盲盒开出来的小人,如出一辙的批发,卢椋莫名幻想了一下孙捡恩的卷发,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孙捡恩浑然不觉有人的欲望已经焦灼,“换成别人我也不会这样。” 她总是反复传达「只因为是你」。 卢椋又不是呆子,当然能接收。 厂棚的大门关上,虽然缝隙还能透入冷风,但在这个密封性很强还装了空调的小工作室内,温度比外高了许多。 卢椋:“再这样我真的会忍不住。” 她说完又深吸了一口气,看向外头自己做了七七八八的墓碑,“捡恩,先让我忙完这阵吧。” 以前她觉得很难的雕龙画凤早就驾轻就熟,石头是死的,可以因为雕刻活过来。 任何实体艺术在诞* 生之前不过是物体和物体的碰撞,感情也是。 如果身体更进一步,卢椋老掉牙又幼稚的爱情观可能会走向从一而终。 这是对理智派的灭顶打击,蓝迁预言过她无法抵抗孙捡恩对她的诱惑,也不敢擅自预测未来。 世界上哪有什么算无遗策,命运在没有到来之前有无限更改的可能。 卢椋在遇到孙捡恩的时候就注定一点点丧失理智,不断消解边界线。 都怪一见钟情。 她松开摁在一摞纸上的手,柔软的书写纸的也因为她过重的按压留下短暂的指印,很快又恢复原状。 纸也可以像水一样无痕,前提是沾染的程度不深。 孙捡恩表面冷淡,身形纤瘦到令人本能怜爱,谈起恋爱不给卢椋喘口气。 如果不是卢椋老派,或许在确认关系的当天就一步到位了。 “好。” 孙捡恩看着卢椋,眉眼洋溢的高兴难以遮掩。 第50章 她已经比从前喜形于色太多了,最初的哀愁也散去不少,也越来越会和卢椋提要求,“那我要列计划表吗?” 卢椋:“什么计划表?” 孙捡恩:“恋爱进度计划表,我们已经牵过手、亲过嘴,也睡在一张床上,就差……” 她还好学的是跳舞,正儿八经找个班上估计最擅长写工作总结。 卢椋的嘴唇又隐隐作痛,“不能计划点别的吗?比如你想在扬草干点什么从前没干过的事。” “参考参考你妈妈的日记本。” 孙捡恩:“和你没干过的事都是我想干的。” 她的羞涩也一阵阵的,可能害羞的点或者笑点也和卢椋不太一样。 比如刚才回来路上她看到路边有人牵着的狗等红绿灯,她就笑出了声。 卢椋一头雾水,孙捡恩却不告诉她哪里好笑。 卢椋:“好,知道了,我去忙了。” “你写出来等我忙完看看。” 孙捡恩:“我可以做个共享表格。” 卢师傅上学的时候就讨厌这些东西,她连上学交石雕作业都很难给出草稿,没想到谈恋爱想循序渐进还有进度表。 她没有回答,借口换衣服工作先走了。 很快外头传来石刻的嗡嗡声,孙捡恩真的新建了表格。 文件名:二月馅大馄饨 共享成员:孙捡恩、卢椋 …… 卢椋干活干起来没日没夜,回过神来都十点多了。 她往里一看,孙捡恩趴在桌上睡着了。 石雕师傅检查了自己的进度,确定明天就能赶完,安心地去看女朋友。 孙捡恩的电脑常亮,卢椋不想看见都很难,分屏左边是她写的原创独舞思路,另一边是…… 和卢椋在扬草的恋爱计划。 真的写了? 卢椋震惊地确认几遍,孙捡恩竟然不是开玩笑。 一套流程穿插想做的事,她甚至连给妈妈们立碑的良辰吉日都选好了。 备注还有不知道谁给她推的微信号。 卢椋在自己手机一搜索,她说怎么这么眼熟,这不是崔蔓吗? 孙捡恩侧着脸睡着了,卢椋小心翼翼地拖动鼠标,下拉到底。 果然看到标红加粗的一项:吃掉卢师傅。 这是可以写出来的东西吗? 边上怎么还有参考书籍和影片? 厂棚外还有虫子叫,深夜格外安静,货车经过也有余声。 卢椋脑子嗡嗡,点开孙捡恩电脑的链接,不是她想象的成人向参考,居然是正儿八经的科普。 卢椋为自己的色心小小羞耻了几秒,正想松口气,趴在桌上的人醒了。 孙捡恩还是趴在桌上,她的长发宛如黑色的羽毛,睡眼惺忪地问:“你在看什么?” 卢椋:“你的参考资料。” 孙捡恩哦了一声,“很没意思的参考资料,不如看你石雕。” 卢椋:“什么?” 孙捡恩把趴在自己膝盖上的猫放到卢椋怀里,暖烘烘的。 “看你刻碑的时候,我有想过要从哪里开始亲你。” “卢椋……” 她转到了那一边,“我比你能忍多了。” “你这个胆小鬼。” 第39章 第三十九块碑 直到卢椋去村里公墓送墓碑了, 孙捡恩还在安璐探讨问题。 卢师傅的三室一厅早就变成两个人的同居模式了。 孙捡恩虽然不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也很好养活,就是需要多蔬菜水果。 这些卢椋每天都给她准备了不一样的, 也不知道哪里辗转搞来的专用营养食谱,还让朋友送过几次餐。 孙捡恩逐渐渗透了卢椋的交友圈。 卢椋不避讳自己的性取向,朋友们也早就知道了, 都好奇蓝迁到处嚷嚷的漂亮到底多漂亮。 卢师傅在石雕厂的时候,孙捡恩经常偶遇她在扬草的朋友。 有的是卢椋奶奶的早晨摆摊的指定客户, 目光就落在孙捡恩身上没下去过。 她某次取餐的时候还见到了和开轻食餐厅老板的朋友。 也是卢椋提到过的校友,是个打铁匠。 打铁匠完全不是孙捡恩想象五大三粗的女人。 个子才到孙捡恩的下巴, 虽然是姐姐, 长得却很像妹妹。 这么冷的天对方穿得不算多, 实在难以从外判断职业。 走的时候还念叨着这是天上掉馅饼给卢师傅了吧, 不像我家那个。 比起对孙捡恩颜值的肯定,更像是母胎单身久了的发泄。 但她个子不高,重量却不轻, 一起来的送餐老板拖不走,关上了孙捡恩眼前的门,说了句抱歉。 孙捡恩没把这些插曲对卢椋说, 这天早晨和安璐打语音电话的时候提起,安璐说:“你说得也太好玩了吧, 我都想来玩了。” 孙捡恩:“你要来吗?” 安璐:“还得上班呢, 跟上坟一样。” 得知朋友的恋爱进展如此神速, 还想要一步到位, 安璐又把话题扯了回来, “你也不用太着急。” “你自己都说了卢师傅很喜欢你,这种事哪有……” 这也不算大清早, 孙捡恩的时间一向规律,安璐反而是熬夜党,声音伴随着电动牙刷的嗡嗡,“哪有做表格的啊。” “孙捡恩你太可怕了,换我都想跑路。” “不过卢师傅还是没跑,证明她比想象中的还喜欢你。” 电话那头的朋友还很沮丧,“我想要她爱我,离不开我。” 安璐沉默半天,孙捡恩又发了几张和卢椋的新照片,明明是早上,声音低迷,“万一两个月后她真的毫不留情送我走怎么办?” “孙捡恩,别人就算了,你怎么谈恋爱也大变活人啊。” “好可怕啊你,居然想要人家爱你爱到离不开你,太不健康了啊!” 安璐都很意外孙捡恩展露出的这一面。 她和孙捡恩认识好多年,虽然不敢打包票说自己百分百了解这位同龄天才,至少也比其他同学了解一些。 比如冷不防冒出一句难以接下去的话。 但这句话也太超过了。 这个卢师傅什么情况啊,怎么能激得冷淡变饥渴。 虽然这么说也不对,哪怕目前孙捡恩的变化在安璐的期待之中,但可能超过了预设,她反而不知所措。 还莫名担心起石雕师傅的心情。 孙捡恩这张脸就已经很动摇心神了,这位石雕师傅居然能这么冷静,也不是什么正常人吧?! “这不健康吗?” 孙捡恩很疑惑。 她早晨洗漱完吃了卢椋给她准备好的早餐,三室一厅空下的一间房已经装成了她的练舞室,也是卢椋一手准备的。 石雕师傅可以把在巴掌大的碎石上雕花,也可以对孙捡恩的生活面面俱到。 孙捡恩不知道怎么形容自己现在的生活,她想要永远也自然而然。 “我只是想和她永远在一起而已,你谈恋爱不会吗?” 安璐:“不会啊,这年头谁相信永远啊,我爸妈年轻的时候还山盟海誓了,还不是每年闹离婚。” 但她又找了个补:“当然我还是相信有这种感情的,不过自己不奢望就是了。” 她平时伶俐风火,很少有沉下来说一些很走心的话。 这也是这么多年孙捡恩第一次知道安璐的想法,说完后她们俩都沉默了。 安璐很尴尬,“我难得煽情,你不能给点面子吗?” “会有的,”孙捡恩还笑了笑,“这是安璐第一次和我说这个。” “我很高兴。” “等等。” 安璐心里也发毛,“你是孙捡恩吗?” “我认识的孙捡恩不这样啊。” 孙捡恩:“我和你之前也没有很熟啊。” 安璐哀嚎一声:“你也太狠了吧。” 孙捡恩还在翻手机里的照片。 早晨的舞蹈室日光明亮,小院已经种上了卢椋买的植物,看上去很热闹。 她发现在来扬草之前,自己也不怎么拍照片,相册多半是一些证件截图备份。 安璐总说手机内存不够,存表情包都不够,孙捡恩看了眼自己的相册,几百张照片而已,好像没什么值得她特地保留的。 现在却有了。 还很多很多。 或许和卢椋在一起后因为二月期限,就算还没结束就想留点痕迹。 她也怕变成妈妈们那样的未来,某次卢椋发现她偷着拍照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让孙捡恩拍得好看一点。 小女朋友的朋友屈指可数,卢椋不在意自己的照片传播,更在意自己的形象。 大了孙捡恩这么多,在朋友眼里也会减分。 消极怠工相亲过几次的卢椋太清楚自己某些方面毫无优势了。 也不知道小女朋友的朋友上不上网,万一到时候拉个表格对比自己和孙捡恩的条件,说不合适怎么办。 第51章 安璐点开孙捡恩发给自己的卢师傅工作照,好几张都是死亡角度也能扛。 这扬草到底是什么地方啊,怎么石头匠都这么高品质,玩音乐的也那么有名,安璐真有些心动了,“捡恩,我都想来玩玩。” 孙捡恩:“可以啊,你可以和我住。” 安璐:“你不是租客吗!什么和你住!” 她明明是故意这么说的,孙捡恩也回:“我现在不是租客,是卢椋的女朋友。” 安璐:“那还不是分房睡。” 孙捡恩情绪陡然低落,“是哦。” 安璐哈哈一笑,“你别吓到人家,才几天就要一辈子,高利贷都没你这么可怕的。” 孙捡恩:“可是很多人谈恋爱不都是……” 安璐:“那也要看性格。” 她多半也能猜到石雕师傅的个性了,“你都说了人家是老派主意,能和你闪恋都算很喜欢你了。” “你要谈以后,那以后到底怎么样你考虑过吗?” “你要继续跳舞吗?” “还是不跳了,和她一起留在扬草?” “她的事业和生活都在这里,包括家人,你要怎么说服她抛下一切和你远走高飞?” 安璐某些方面比孙捡恩成熟,“捡恩,谈恋爱要是能谈一辈子,那和结婚也没什么区别的。” 正常人这时候多半很触动,会询问解决方案,孙捡恩却反问:“安璐,你说卢椋也考虑过这么多吗?” 安璐:“应该吧,她比我们大好多呢,肯定也深思熟虑过。” “我姐,就是咱们这次的中间人,她也快三十岁了,成天说懒得轻易进入下一段关系,怕伤筋动骨。” “可能大家都很有顾虑吧。” 她有些迟疑,“当然我也没想到你现在症状这么可怕。” 孙捡恩却很开心,“原来她也想过和我的以后。” 安璐:“我可没这么说啊。” 孙捡恩的声音掩饰不住心情:“是卢椋的话,应该会这么想。” 她很笃定,安璐都纳闷,这么迅速地闪恋怎么谈出了灵魂伴侣的意思。 有这么了解吗? 到底多大的勇气和喜欢才能让人如此自信啊。 “安璐,你觉得我适合跳舞吗?” 高兴完后,孙捡恩问。 安璐很是不爽:“你不适合谁适合,你是不是内涵我?” 孙捡恩:“那我为什么留在扬草就一定要不跳舞呢?” “你给的选项不对。” “明明可以她在扬草,我和她的家在扬草,我们都做喜欢的事,也能继续在一起啊。” 安璐:“做喜欢的事……” 她啧啧好几声,“孙捡恩,您平时装酷呢,什么我最讨厌的就是跳舞,现在呢?” 孙捡恩完全是脱口而出,忙不迭否认:“我没有这么说……” 安璐还在笑,“这种话你问我没用,你应该问你的卢师傅。” “虽然我没谈过你这么上头的,但孙捡恩,上头快,很容易熄火。” 她不想以最悲观的结果揣测朋友的恋爱,话锋一转,“不过是你的话,跳舞那么不要命,谈恋爱也不要命,指不定能给你开出血路呢。” …… 看水泥封上的墓碑,卢椋擦了擦额头的汗,在鞭炮声中接过莉莉姐递过来的矿泉水。 卢椋:“谢谢姐。” 公墓都在一个村子风水不错的地方,依山傍水,还能远眺层层的田野。 她仰头喝水,站在她边上的女人看了眼爸爸的墓碑,想起上次和卢椋一起来的女孩,说:“你女朋友姓孙?” 卢椋点头。 女人说:“听说她学跳舞,又叫这个名字,我回去和女儿说起,原来她就看过你女朋友的舞剧。” 孙捡恩虽然没毕业,作品在同期里已经算顶格,这也是李栖人竭力培养的结果。 也有机构把她当成模板培训小朋友,她小时候的比赛视频甚至是孩子们学习的范本。 “这可不是一般的跳舞不错啊。” “完全是艺术家。” 艺术家。 卢椋想起孙捡恩挤乳液还会发出拟声词的模样,笑着点头。 莉莉姐的女儿学舞蹈没有很久,现在也放弃了,只是找个话题。 她更好奇卢椋和孙捡恩的关系,“听你奶奶说你们是网恋认识的?” 卢椋:…… 她懒得解释了,“算是吧。” 毕竟也有中间人介绍,勉强是奔现一见钟情。 女人看她提起孙捡恩就扬起的眉眼,“听说她父母都不在了,那你们结婚的话,也在扬草办吗?” 卢椋被矿泉水呛得咳嗽半天,在鞭炮燃后的硝烟味里错愕地问:“现在能结婚了?” 莉莉姐比她大八岁,也不能算老一辈。 她咦了一声:“不能领证,婚礼是能办的呀。” 卢椋:“她才二十岁,说不定的。” 下一秒孙捡恩发来消息—— 卢椋, 我有一个朋友想结婚,你能给她参考一下婚礼的布置吗? 第40章 第四十块碑 卢师傅的矿泉水被她捏得嘎嘎作响。 莉莉姐看她脸色不好, 问:“怎么了,有事吗?” 卢椋摇头:“没什么。” 已经到中午的饭点了,本地的丧葬风俗好多天, 坟墓合上也不算正式结束。 流水席好几天,今天晚上是最后一顿,主顾要给来客回礼, 也有不少要做的事。 这些和卢椋这个只负责墓碑的没关系,但主顾阿姨和她家关系特殊, 卢椋还要把爷爷奶奶接过来吃饭。 前几天都是本村的一些亲友帮忙,今天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主顾外地的朋友。 人生两个字就从生开始, 死是非常郑重的结尾, 不少人赶来奔赴葬礼, 也是一种见面的机会。 “晚上你爷爷奶奶来的吧?” 莉莉姐问。 卢椋点头, “那是自然的,这几天爷爷也监工我做墓碑呢。” 她回头看了眼这座新坟,形制很古老, 在这一排里就算特别。 因为面积统一,卢椋不得不修改了尺寸,为了美观, 也做了不少取舍。 爷爷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在卢椋给石料下第一个石锤的时候, 他搭了把手。 这算是祖传的习俗, 本地的打石匠传承的一种形式。 干这行的见多了死, 碰上熟人的离去依然会难过。 在场的人都面色如常, 主顾阿姨给香炉点上香, 莉莉姐说:“女朋友也来吧?” 卢椋都觉得手机烫手,孙捡恩到底早上看了什么东西。 八字还没一撇的事, 怎么都要结婚了。 她知不知道这事对她的未来也有影响的? “应该……” 卢椋没说完,莉莉姐又说:“我妈妈还托人请了剧团的演员表演呢,小恩也是专业的,可以欣赏欣赏。” 那天吃饭她们是一桌的,女人坐在孙捡恩边上,看孙捡恩吃得很少,时不时看台上婉转的舞步。 她以为孙捡恩喜欢。 不知道孙捡恩在思考那是情敌的可能性。 卢椋:“阿姨这么大手笔?” 莉莉姐:“正好剧团下乡结束了,但也请不到所有人,这几天都在的小邱也在的。” “还有她的老师呢。” 卢椋点头,“那我肯定要带捡恩来了。” 离开公墓走去村口的时候,卢椋给孙捡恩打了个电话。 孙捡恩早晨跳了一会舞,录了视频让安璐给自己把把关。 她编舞没有那么传统,目前故事的框架都没有出来,就能跳出小部分了。 “卢椋!” “你忙完了?” 女孩的声音带着惊喜,像是很久没见卢椋一样。 卢椋忍不住笑了,“是啊,刚从公墓回去,你吃午饭了吗?” 孙捡恩:“不饿,刚才吃了几块水果。” 卢椋:“我现在开车回去,你还是先吃饭吧。” “下午要带爷爷奶奶过去吃席,你也一起去?” 孙捡恩:“这需要问吗?” “不然我早晨就可以和你一起去,是你不要我的。” 这几天天气好,村里的柿子早就晒干了,换成了辣椒和挂肉。 远看屋檐下一片红彤彤,还有孩子在边上的公益健身器材打乒乓球。 一颗乒乓球滚落到卢椋脚边,她捡起递给跑过来的小女孩,对孙捡恩说:“每次冤枉我。” “我明明和你解释过为什么。” 孙捡恩天天看舞蹈资料,卢椋雕刻墓碑的时候余光也能瞥见女孩在工作室活动身体。 偶尔几个动作都极为漂亮,看得出功底深厚。 卢椋也没有被冤枉的委屈,“捡恩早上练舞了吗?” 孙捡恩:“没有。” 卢椋:“骗我,你现在肯定在练舞室。” 孙捡恩下意识看了看周围,“你装监控了?” 第52章 卢椋哭笑不得:“我是这种人吗?” 孙捡恩靠在栏杆捧着手机,镜子映出她带着几分狡猾的面容,“我希望你是。” 卢椋:“……” 怎么觉得这人和自己初印象越来越不同了。 她的沉默愉悦了孙捡恩,“卢椋,你怎么不回我的微信?” “你肯定看了吧,你喜欢什么样的婚礼?” 卢椋开车门差点拿错钥匙。 车门开关的声音沉闷,孙捡恩催促:“你肯定看了,快给我答案。” 卢椋翻着照片:“都不喜欢。” 她完全没想过结婚。 蓝迁说的也没错,她相亲都是敷衍走流程,或许听到别人看不上自己的时候还松了口气。 恋爱也只是想象,真的来了,简直打得卢椋毫无还手之力。 孙捡恩:“都不喜欢?” “那我再找找。” 车往县城开,孙捡恩选了一路,卢椋听着她在家里的杂音开车也不觉得无聊。 等到车开回爷爷奶奶家,卢椋挂了电话,孙捡恩轰炸式地发了一堆的照片。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明天就结婚。 很快手机提醒她崔蔓和邱艾加入了甘澜澜和蓝迁的小群。 孙捡恩那些照片在群里重复发送,卢椋终于意识到不对劲了。 【拉拉仙人】:还有几个人呢不来吗?我和澜澜办个小型婚礼为什么没人捧场? 【二胡仙人】:又要给份子钱了啊,你们能不能对我好点。 【开票仙人】:你都是大明星了,不差钱啊。 【二胡仙人】:什么大明星,现在做歌太烧钱了,我必须回扬草多拉几次二胡攒攒钱。 【捡恩】:拉二胡很赚钱吗? 很快这些消息都被她发的婚礼照片刷上去了。 卢椋:…… 群里的几个人也无语了。 【拉拉仙人】:小恩你发得也太多了,我谢谢你。 【二胡仙人】:妹妹改做婚庆了? 【开票仙人】:捡恩说赞助我们婚礼的酒水。 【开票仙人】:邱艾说可以赞助节目,崔蔓你和卢椋不是认识厨子吗? …… 群聊热火朝天。 卢椋终于意识到自己误会了。 大概是看她吃饭都没有滋味,奶奶问:“你咬筷子干什么,想女朋友了啊?” “那我让你把小恩接过来吃饭你又说她有饭吃。” 晚上要去村里吃席,家里也没准备什么菜,清汤寡水的。 卢椋也不算满面愁容,在老人家看来表情和老猫二饼在厂里被八筒咬到屁股一样狰狞。 老太太没惯着卢椋,撤走了她的碗,愣是把她的筷子抢走了,“别咬筷子了,鸡翅木的都得给你咬断,你自己做一副石头的吧。” 卢椋:“奶奶你真狠心,还要我吃石头。” 家里人并不奇怪卢椋和孙捡恩的恋爱,孙捡恩看着闷闷的,相处久了还挺会接话。 满打满算,奶奶和孙捡恩认识后相处的时间比卢椋时间长,每天漂亮的小姑娘陪她摆摊,大家都开玩笑这是你的新孙女,孙捡恩应得更快。 奶奶:“我可没这么说。” “你吃完了就快走,下午来接我们就好了,别把小姑娘一个人留在家里。” 卢椋:“奶奶,你变了,你以前最疼我的。” 奶奶:“我现在也疼你,不是催你回去补个觉吗?” 老太太口齿清晰,身体健康到和猫一起满屋抓老鼠,卢椋更觉得自己身体素质有待提高了。 “行吧,那我走了。” “把这个带上,早晨我买的丑橘,可甜了。” 卢椋拎着一袋丑橘子回了家。 在后门遇见顶层新搬来的住户,对方是个带着小孩的年轻女人,也没比卢椋大几岁,孩子刚上幼儿园。 小女孩看人怯生生的,卢椋分了她一个橘子,不知道孙捡恩院子里看她。 等卢椋从后院进来,正好撞上坐在秋千上晒太阳的孙捡恩。 从北到南来的女朋友个子高,腿也长,身形仪态也是一等一的好,坐在秋千上摇摇晃晃,不知道是秋千晃的原因还是她的眼波就这么流转,卢椋问:“怎么了?” 天气越来越冷,蓝迁还在孙捡恩大发婚礼现场设计图的微信中间穿插要买什么取暖设备,崔蔓说不至于吧。 被一句你吹着暖气闭嘴堵得无话可说。 卢椋以前也有北方来的客户,觉得扬草的冬天很冷,去哪里都要揣着暖手的。 老房子没有翻新,卢椋在第二波寒潮来之前就买了油汀。 孙捡恩却在外边溜达,还不穿外套。 拎着一袋橘子的石雕师傅快步走过去,“怎么不穿外套?感冒了怎么办?” 孙捡恩练舞之后洗了个澡,正好窗边挂着的卢椋的毛衣干了,她也没问卢椋,套上去了。 一件衣服因为穿的人不一样不同,虽然身高相差无几,但卢椋的骨架大,加上肤色,人要看上去灵巧很难。 孙捡恩肩窄,毛衣的肩线下滑,还好里面穿了打底衫,否则都快成单肩的衣服了。 “就出来一小会。” 孙捡恩没从秋千上下来,她朝卢椋伸出手,意思很明显。 装丑橘的塑料袋摩擦发出声音,常年和石头打交道的石雕师傅轻而易举地抱起来自远方的一片雪。 孙捡恩每次都要嗅一口卢椋脖颈的味道,搞得不怎么关注打扮的卢师傅都开始搜索起香水。 目前还没找到合适的,只好洗衣服的时候多加两杯洗衣液。 但早上她干活去了,她说:“有什么好闻的。” 孙捡恩:“卢椋就是很好闻。” 卢椋:“最近怎么没感觉你喷香水了?刚来的时候那味道……” 秋千也和练舞室的镜子一起装的,卢椋在这方面擅长用人工,一天内就搞定了。 如果不是石材运输麻烦,秋千也没有石头做的,她宁愿自己做。 “怎么了?” 孙捡恩略微紧张,“很难闻吗?” 卢椋摇头,“好闻,很香,但感觉……” 她表达能力不算很好,虽然也不是什么沉默的人,这么多年卢椋的自我定位还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不像孙捡恩。 她下意识蹙眉,孙捡恩更紧张了,抱着卢椋的脖子不松手。 有记忆以来,只因为调整舞姿被抱过的孙捡恩在扬草得到了很多不限时的拥抱。 安璐说得没错,她的本性开始暴露。 想要独占,想要永恒。 这是错的吗? “这样的香水攻击性很强,和你的性格不太像。” 卢椋对香水实在没什么了解,更多的是以前蓝迁上学开玩笑的花露水学名。 化肥店老板也不讲究这些,偶尔臭美就是和甘澜澜去逛街,闻了半天一瓶不买,要么就是报复性消费,买了一堆,处理垃圾一样丢给卢椋。 卢师傅也用不上,放在厂里还被八筒师傅打翻了。 石头被香水打湿,但气味很快挥发,也没人知道这块石头曾经沾染过如此浓烈的香气。 孙捡恩:“那我是什么性格?” 一层采光不是很好,下午只有小院有太阳了,卢椋和孙捡恩在沙发上躺了一会。 孙捡恩抓着她的发尾玩,催促她回答。 卢椋:“不好说,挺表里不一的。” 孙捡恩看了她一眼,她最初像秋末的雨,格外刺骨。 但雨是落在人身上的,不像雪,可能会被风吹走。 卢椋斟酌半天,“我还不算完全了解你呢。” 孙捡恩斜着靠在沙发枕上,客厅的电视也是卢椋新买的。 百寸显示屏投着的孙捡恩看过的视频,好像是什么旅游节目。 这个家肉眼变化很大,卢椋不在的时候,孙捡恩碰见二楼的住户。 对方见过卢椋买一些家具和在后院打秋千,孙捡恩的身份不用怀疑,对方感慨你一来房东买东西赶得上我在这两年了。 卢椋做的比说的多。 孙捡恩更觉得她潜意识在挽留自己,只是年长的人比她负担更多。 “那当然了。” 孙捡恩把丑橘递给卢椋,要卢椋给自己剥。 如果身边的是安璐或者其他人,孙捡恩才不会这样。 她在一步步试探卢椋的底线,思考自己如果硬来会怎么样。 那么喜欢我的卢椋,会狠心拒绝我吗? 她既然说忍不住了,那为什么要忍着呢? 卢师傅干活也很利索,剥个橘子也不在话下,她还先去洗了个手。 等橘子剥好递给孙捡恩的时候,女朋友又说:“我要你喂我。” 卢椋觉得她今天有点奇怪,鉴于自己想歪了,她也有些心虚,点头把一瓣橘子递到孙捡恩唇边。 没想到身边的女孩忽然暴起,把她压在了沙发上。 那瓣橘子滚落在地上,孙捡恩的脸贴在卢椋温热的脖颈,她修长的腿绞住石雕师傅的有力的双腿。 第53章 空气还残留着橘子味。 孙捡恩在卢椋耳边说:“那先了解五分钟可以吗?” 卢椋不用问了解什么要五分钟了。 孙捡恩的手已经伸进来了。 第41章 第四十一块碑 卢椋已经来不及阻止孙捡恩了。 不属于自己的手伸入毛衣, 她下意识攥住孙捡恩的手,对方却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她的眼睛。 “五分钟都不可以吗?” “小椋姐姐。” 区别于外形的冷淡,孙捡恩私下与人交往, 或者是和卢椋认识的女性说话,嘴都很甜。 卢椋开轻食店的朋友也是这么说的。 说卢椋你的女朋友一口一个姐姐,叫得我想把店给她。 她举了很多不太吉利的例子, 譬如烽火戏诸侯。 又问那你每天和这么漂亮的妹妹谈恋爱是不是被叫得把持不住? 卢椋是挺把持不住,但孙捡恩喊她姐姐的次数屈指可数。 卢椋没有这种情结, 但听大家都这么说又很遗憾。 显然孙捡恩这么喊也另有图谋。 她视线陡然暗了下来,嗅觉还残留着孙捡恩刚才伸手衣袖传来的香气, 似乎是凝香珠的味道。 卢师傅洗衣服不讲究, 家里也没柔顺剂, 什么洗衣凝珠。 她用的还是老式的雕牌洗衣粉, 没什么钟情与否,纯粹是懒得换。 家里的东西不用到坏她也不会换。 但这个规则因为孙捡恩的出现打破了。 老房子多了很多东西,新换的超薄百寸洗衣机, 装修成练舞室的房间。 厨房里的净水器和面包机,还有卫生间新挂上的小型内衣洗烘一体机。 像是孙捡恩会和她永远住在一起。 卢椋买的时候没有多想,这个时候她感受着身上的抚摸, 另一只手抚着孙捡恩的腰,“这个时候为什么喊我姐姐?” “不喊卢师傅了?” 蓝迁肯定没少取笑这事, 明明她不过是个卖化肥的, 开拖拉机的时候不也是蓝师傅。 孙捡恩:“那像偷……” 这两个对孙捡恩来说像是跳级教材, “偷情。” 她就谈过这么一段正在进行时, 还能蹦出这么不正常的话。 卢椋身体颤了颤, 孙捡恩感受着她毫无阻隔但紧绷的腰腹肌肤,贴得更近了, “那……” 女孩换了个说法,“房东来我家做什么?” 房东。 这不是更奇怪吗? 也不知道她从哪学的,毫无成熟女人的妩媚,更像不谙世事的少女。 就算手都摸到卢椋身上了,手指也学不会打转,不知道的还是体检。 那么柔软的人调情也硬邦邦的,只有说话胆大,更像纸糊的灯笼。 眼看她要一路摸下去,卢椋忽然抱起孙捡恩。 正在作案的女孩感受到骤然的腾空吓了一跳,卢椋:“在沙发偷没意思,换个地方。” 下午的天光明明暗暗的* ,老房子还能听到外面偶尔车经过的声音,似乎有人晒被子被子掉下去了,好一阵大叫。 周五下午的中学生提前放学,成群经过池塘,群鸭迅速游走。 细小的声音统统涌入孙捡恩的耳朵。 她如愿躺在了卢椋的床上。 卢师傅的床垫单薄,不像卢椋给孙捡恩准备的软垫。 在对待自己和孙捡恩上,卢椋更像在敷衍自己和最高规格照顾孙捡恩。 孙捡恩宛如需要她精雕细琢的石刻,需要更换不少钻头,其他工具,不知道多少日夜的凝视和朝夕相处。 但石像是不可能永远待在工匠身边的,要去更好的环境。 最后的一笔不是篆刻,也不是毛刷扫过石像的褶皱,而是绑上红绸。 古有画龙点睛,这样的传统从未消失,也很容易在如今大工厂的开模量产技术下变成记录。 不过卢椋对感情和她对工作一样老派。 可是石像提前活过来了,她的眼睛是自己点上的。 孙捡恩眼睛绑着的红绸正好是卢椋前阵子买的红布。 百叶窗宛如切割的光影下,汗水从她额头沁出,孙捡恩发不出任何声音,这根红绸不仅遮住了她的眼睛,也捆住了她的嘴唇。 她无法言语,支支吾吾都被卢椋吻走。 浑身战栗无法挣脱,挣扎都像是送给卢椋的礼物。 老派的石头匠跪在她身体两侧,在昏暗的线条光影下欣赏孙捡恩的身体。 她的手机放在一边,倒计时五分钟的秒表,时间以急速的方式流动,就像她圈出的两个月。 比寒假长,又比暑假短。 卢椋吻上孙捡恩因为陌生的快乐沁湿的红绸,她说—— “小恩,这才是我的五分钟。” 孙捡恩长到二十岁,没有体会过的感情很多。 但体会过的人都说,到最后都一个样。 那时间的流逝呢? 五分钟有这么漫长吗?漫长到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每一次的挣扎都是给卢椋送一次蜜露。 南方的初冬很冷,扬草很少到零下,现在也远远没有。 但卢椋开了热风,上浮的热气流动,随着孙捡恩哈出的热气,莫名其妙让她想到中学的地理课。 乱七八糟的效应,全变成打湿红绸的呜咽。 她看不见卢椋,只能感受到朦胧的影子。 陌生的城镇、她追求到的女朋友。 老派的石雕师傅不柔嫩的手宛如火柴的砂纸,孙捡恩就是红色的火柴头。 孙捡恩被彻底点燃了。 这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感觉。 直到秒表倒计时结束,孙捡恩眼睛和嘴唇上的红布散开,她看到卢椋近在咫尺的脸。 对方的额发似乎也打湿了,低头的时候像是松针。 卢椋怜惜地吻上孙捡恩的唇角,有几分愧疚,“抱歉。” 卢椋以为孙捡恩生气了。 她的心跳得很快很快,在糟糕的瞬间居然回忆起大学时期导师问她是不是决定的那一秒。 主修玉雕的好苗子要回家继承石雕产业,对导师来说也很复杂。 但卢椋的理由又让人无法过多劝说。 毕竟父母不在了。 卢椋最后一次做玉雕就是大学的毕业设计。 栩栩如生的神女,像是下一秒就要回到天上去了。 白玉雕无瑕,毕业展中卢椋的作品是毋庸置疑的中心。 崔蔓一个音乐系的三番五次光顾,盯着玉雕的脸看了很久,问卢椋有没有真人参考。 卢椋说没有。 崔蔓说那你怎么可能凭空捏出来一个。 卢椋说我就是可以。 崔蔓又举例反驳,什么洛神赋比如梦游天姥吟留别。 卢椋还是说没有。 她从小到大见过太多画册,见过太多张白描的脸。 系里考察的时候她也跟着去过乡村野庙,民间艺人塑像神乎其技,全在她的脑子里。 不需要具体的。 神女就是…… 当年卢椋笃定得崔蔓无话可说,现在的卢椋看着近在咫尺的脸。 忽然明白那天令人心惊肉跳的一见钟情到底来自什么了。 孙捡恩……简直像…… 她忽然发起呆。 孙捡恩脸红扑扑的,明明她已经二十岁了,同龄人谈过恋爱的早就经验丰富,她却像是青春期早恋的偷尝禁果。 明明也没人管她了,明明和卢椋是正儿八经谈恋爱的。 她还是有种偷着的感觉,像是门外有人踱步,下一秒会敲门问捡恩,你作业写完了没有。 该去练舞了。 孙捡恩现在忽然很想跳舞。 但她又想再来一次,卢椋的抚摸太令她上瘾。 身边的人却捂住脸,身体颤抖,孙捡恩想到当初在民宿的时候卢椋这个模样。 她很奇怪,“卢椋,你又哭了?” 卢椋拿开手,“没有。” 她神色复杂,还开了灯,侧着身子仔仔细细端详孙捡恩。 孙捡恩摸了摸脸,“我怎么了吗?” “难道我的眼睛被眼泪泡肿了?” “还是嘴边还有口水?” 无论如何,孙捡恩还是对自己的外貌很有要求,慌乱地套上衣服要去照镜子。 卢椋又把她勾了回来,“不是。” 她捧着孙捡恩的脸,这下换眼神复杂了,孙捡恩眼神乱晃,“难道我不好摸?” “我只顾着自己爽了吗?” 她攀住卢椋的手,“那我……” 卢椋笑着摇头,“当然不是,但我也不能说多谢款待吧。” “很奇怪呢。” 孙捡恩:“那说明我很好吃,你很满意。” 也不知道她要争论出什么结论,卢椋叹了口气,“捡恩,我们以前应该没见过吧?” 孙捡恩不知道她为什么问,摇头,“肯定没有。” “我没来过这里。” 第54章 “除了比赛,也没有去旅游过。” 如果看孙捡恩的飞行轨迹,也算去过不少地方了。 但李栖人没有度假的概念。 她不仅养大了孙捡恩,自己也一直在编舞带剧团,呕心沥血。 等孙捡恩要进剧团实习了,却不让女儿在自己的剧团工作。 或许有知道自己病了的缘故。 孙捡恩很怕细想,细想就会难过,她会失眠,影响第二天的作息。 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和作息,会让她更不能原谅自己。 这样的享乐让她快乐又罪恶。 可是好喜欢。 她只要看着卢椋,心里就不断冒出喜欢。 “那我上大学的城市呢?” 卢椋说了一个地名,那是一个中部直辖市,孙捡恩摇头。 “我之前很想去看熊猫,妈妈不允许我去。” “安璐去旅游,买了明信片和玩偶还有冰箱贴给我,”孙捡恩又笑了,“但是宿舍没有冰箱,我想等以后有自己的家了,就贴上。” 卢椋:“你不是带来了吗?” 孙捡恩像是拖家带口来的,学校的宿舍大四也几乎没人住。 “怎么不贴到冰箱上?” 孙捡恩:“我想先和你说一声。” 卢椋:“不过家里的冰箱也很多年了,现在流行的冰箱贴都是贴在双开门大冰箱。” “要不我买一个……” “卢椋。” 孙捡恩勾着她的脖子,她被子下的双腿还光着,两个人一样贴着,像是上岸的人鱼,用尾巴亲昵。 卢椋排除了之前见过孙捡恩的猜测,内心的震惊还未消退。 她实在想不到自己在没见到孙捡恩之前,居然做了个那么像孙捡恩的毕业设计。 过去好多年,她都忘了这个玉雕卖到哪里去了。 当年她拿着这笔钱买了开模设备,现在厂子做起来了,她生出买回来的念头。 这算什么买卖赎回。 她的一声嗯都带着笑,“怎么了?” 孙捡恩:“我很喜欢,再来一次。” 她还蹭着卢椋的腿,视线看向挂在一边她的……非常不外表高冷的贴身内衣。 很有童趣,很难这么高冷的脸穿的是毛绒小熊。 难怪她那么喜欢那条童装店甩卖的围巾。 卢椋:“不是五分钟吗?” 她抿了抿唇,也有些意犹未尽。 孙捡恩抱着她撒娇:“那就十分钟,慢慢加嘛。” 尾音的语气词都变了。 卢椋很想点头,但晚上她们还有事。 和孙捡恩说了以后她迅速松开手,捂着脸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很不好。” “明明晚上……” 卢椋:“那倒也没有。” 她也坏得很,给孙捡恩增加压力,“是捡恩你先开始的。” 孙捡恩:“那我晚上不要去了。” 她脸更红了,这次是羞愧的。 卢椋抱了抱她,“莉莉姐邀请你去看剧团演出,说起来和明天晚上的票是同一个剧团的呢。” “规模不一样。” “她说你肯定喜欢。” 孙捡恩很难拒绝和卢椋一起的机会。 哪怕她们住在一起。 是房东和租客,也是女朋友,更是客户和老板。 更重要的是,她想和卢椋永远在一起。 她眼睛水水润润的,卢椋另一侧的手握成拳,怕自己又去亲她。 世界上怎么有和她幻想如出一辙的女孩? 崔蔓是不是早就知道了,故意的? 孙捡恩:“那你再亲亲我好不好?” 卢椋嗯了一声,“要我给你把裤子穿上吗?” 孙捡恩:“要。” “卢椋,你毛衣好粗糙,磨得我好疼。” 第42章 第四十二块碑 孙捡恩换完衣服后睡了一觉。 卢椋也短暂地打了个盹, 下午她们一起出发了。 卢师傅的工作车有皮卡和厢式货车。 孙捡恩才知道卢椋还会开叉车和铲车,都是为了运送石料考的。 晚上她是以客人的身份参加席面,就换了普通出行的汽车。 爷爷奶奶坐在后边, 偶尔说几句话,孙捡恩坐在副驾继续在群里回复蓝迁的婚礼消息。 车快开到的时候卢椋问:“蓝迁结婚是怎么回事?” 在后边听歌的奶奶不困了,“什么?小迁要结婚了?” “和澜澜吗?” 卢椋:“奶奶, 你别忽然挤过来,注意安全啊。” 她一点也不惊讶自家奶奶的八卦, 孙捡恩被逗笑了,“当然是和澜澜姐。” “她说今年是她们在一起的第十二年, 非常有纪念意义。” “十二年……他们十七岁的时候就在一起了吗?” 十七岁离卢椋很遥远, 离孙捡恩不过三年。 她回忆起来的十七岁并不特别, 不过是练舞的一天又一天, 准备艺考更是辛苦。 卢椋想了好久,“十七岁是高中吧?” “我怎么记得她们早在一起了呢。” 已经是黄昏了,远处飞过一群鸟, 也有村里的几头牛经过。 村民开着三轮车回家,卢椋还算高级的汽车开得慢慢吞吞,她说话的时候手指敲着方向盘, 修长的手指并不白皙,却很有力。 孙捡恩扫过, 微微抿了抿唇。 五分钟太短暂了, 下次她想要更长的。 会有下次的吧? 卢椋……明明很喜欢我, 至少我的身体她很喜欢。 “我想起来了, 她俩暧昧好一阵呢, 你送我我送你,因为谁和谁一起上厕所次数太多还掰过。” 想到这些陈年往事卢椋就觉得幼稚, “结果误伤了我。” 孙捡恩紧张地问:“误伤?伤到哪里了?你们还动手了吗?” 卢椋摇头:“当然不是。” 她的无语是悠长的叹气,不爱穿高领的卢师傅没发现自己耳后被孙捡恩挠出了一道红痕,“我正准备上厕所呢,才刚解开裤子扣子,门就被打开了。” 孙捡恩沉默了两秒,问:“你们学校厕所不能锁门吗?” 卢椋:“好几间都是坏的,学校报修很慢,只能将就着。” “蓝迁不知道哪里得知甘澜澜又和……那个谁来着,我忘了。” 车还是停在老地方,看得出今天村子来了很多客人。 村口挂着的白色灯笼不知道是谁画的,不是标准的隶书「奠」字,而是一朵禾苗。 死者姓何,喜欢禾苗,年轻的时候给还不是妻子的女朋友写信,落款是你的小禾。 这些客户阿姨事无巨细,卢椋做的墓碑上也有禾苗。 灯笼不是她的业务范围,似乎是县城老字号的灯笼铺师傅做的。 一行人下了车,卢椋还在和孙捡恩讲解当年做校园路人的无辜。 “从此以后我宁愿忍着也不要上没门锁的门了。” “蓝迁还一副我暗恋甘澜澜想和她抢的嘴脸。” 她的无奈好悠长,听得孙捡恩忍不住笑。 爷爷和奶奶互相搀扶走在前面,村里路上的人都去往锣鼓喧天的那一家,送远行归家的亡者最后一程。 孙捡恩的手有意无意撞到卢椋的手,温热有力的手握住了她的手。 她难以遮掩自己的高兴,声音也有几分颤抖,“然后呢?” 卢椋:“上个厕所就被盖章暗恋朋友暗恋的人,你会怎么做?” 石雕师傅也有参加正式场合的衣服,今晚的卢椋一点也不灰头土脸,灰色的外套在黄昏看得出走线严谨,做工和料子都很不错,是花了价钱的。 她难得穿得正式,还没出门的时候孙捡恩就多看了好几眼,现在走在卢椋身边,摇头,说了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卢椋,你好适合做模特。” 卢椋微微挑眉,偏浓的五官像是镀了一层晚霞的烈烈,“是吗?” 孙捡恩:“穿这套很好看。” 她不遮掩自己的心情,“我好喜欢。” 卢椋周围恋爱的参照物太少,但也没有孙捡恩这样类型的。 但她忽然理解为什么蓝迁成天咧咧地笑了。 她笑得也收不回去,但场合不对,只好迅速管理好神色,“忍着点。” 孙捡恩有些疑惑:“忍什么?” 卢椋握着她手跨入门槛,走到房子里的席位,台上的本地剧种已经开场,也有人喝彩。 满座热闹,如果忽略白灯笼和绿对联,几乎让人忘了这是一场葬礼。 孙捡恩脑子慢了好几拍,坐下的时候才说:“我没有想干什么。” 卢椋给她拿了几颗龙眼,嗯了一声。 孙捡恩也不解释了,她问卢椋:“你们这里的葬礼都这样吗?” 她扫过正在和客人寒暄的莉莉姐,主顾阿姨也在热情招呼朋友,和远道而来的中年人握着手,不知道在说什么,但看得出氛围不错。 第55章 卢椋听出了她想问什么,想了想说,“大部分是这样的。” “叔叔是病故的,家里人也做好了准备,接受了这个现实。” “如果是意外身亡,那气氛肯定不是这样。” 她不笑的时候有几分不好相处,但和孙捡恩比还是有亲和力多了。 似乎是见得多了,在这样的场合卢椋也很自在。 正宗的流水席还没有开,这座村里的礼堂聚满了人,粗略数就有三十多桌。 村里的小狗在席间走动,偶尔能得到吃的。 也有小孩围着戏台转悠,好奇台上人的妆容。 甚至边上的屏幕还有戏曲的中文台本。 孙捡恩看不出任何伤心,她想起李栖人。 她作为女儿,甚至没有见到妈妈最后一面,哪怕李栖人是病故的,除了她很多人都知道。 李栖人的葬礼在殡仪馆的一个厅举办,并没有很隆重,亲人只有堂姐和孙捡恩。 大部分来送别的是李栖人的学生和她的同事。 一切从简,一枝花就结束了。 孙捡恩也不懂这些,她懵懵懂懂跟着表姐,直到收拾完行李坐上开往苍城的高铁,她才意识到自己真的再也见不到李栖人了。 那几天她人浑浑噩噩的,见到卢椋的时候也不算恢复了。 现在满堂热闹,婉转的戏腔结束,会唱歌也会跳舞的邱艾出现,和县剧团的老师合作双人民俗舞蹈。 现场伴奏的也是仪葬队的成员,小小的山村这样的节目毫不逊色,配置也算得上一流。 卢椋看孙捡恩目不转睛,心想那还是得和捡恩一起去剧院看看。 本地人都没去过的剧院,居然要和女朋友一起。 卢师傅剥开龙眼,看孙捡恩半天不动手,又剥了一颗给她。 孙捡恩低头含走龙眼,声音有些模糊,她问卢椋:“你喜欢这种舞蹈吗?” 卢椋也说不出喜欢还是不喜欢,“还好。” 孙捡恩又问:“你想看我跳吗?” 卢椋摇头:“我希望你自己想跳,邀请我来欣赏。” 她问:“不讨厌跳舞了吗?” 卢椋问得也不算揶揄,在背景摇晃的白灯笼和台上的咿呀声中,两个人要靠得很近才可以听到彼此的声音。 孙捡恩又想起卢椋亲吻的神色,她看向自己的目光有欣赏和恋慕,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笃定。 龙眼好甜,孙捡恩眯起眼睛,像是苦恼,“不知道怎么说。” 卢椋也不是非要一个答案,“那先吃饭。” 台上唱了一折戏,孙捡恩问:“会规定唱什么吗?” 卢椋:“看主顾,以前怎么样我也不太清楚。” 她转头问奶奶,顺便给对方舀了一碗汤。 来吃席的小孩很开心,经常在座位走动。 孙捡恩挨着卢椋,发现偶尔也有人和卢椋打个招呼,大部分人清楚她的职业,又问候边上的老人家身体状况怎么样。 扬草的流水席排场很大。 刚才孙捡恩来的时候看过,还是前几天见过的那位虞师傅操刀。 和卢椋差不多大的女人做菜面无表情,看着瘦长一条居然还能单手扛起煤气罐,刷新了孙捡恩对这个地方的印象。 “以前唱大戏更多,人活着就是为了热闹。” 卢椋的奶奶这个岁数见了太多人的离去,话也说得怪糙的,“为了死去的人聚在一起,主人家也得庆祝一下。” “人活一辈子,来时有人接,去时有人送,都是欢庆。” 孙捡恩不太懂戏曲,不过她的专业大体相通,同一个剧院也有剧团是这方面的内容。 现在台上唱的是什么她也能明白,更何况还有字幕。 很快一折戏唱完,接下一场的舞剧。 主顾阿姨和她死去的丈夫年轻的时候从事文化工作,约会看过不少作品。 葬礼的席面选的节目也不同以往,孙捡恩看得很认真,发现小地方的剧团演出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敷衍,水平也不错。 怎么领舞的人看着这么眼熟,不就是前几天见过的…… 孙捡恩看向正在扒拉牛排给不知道哪来的狗吃的卢椋。 她又不说话,卢椋看她好几眼,腿上的重量来自这只自来熟的大黄狗。 孙捡恩目光的深意她一时半会没明白,以为孙捡恩也想吃牛排的肉,说:“别急,下一块留给你。” 孙捡恩低头,正好和一双湿漉漉的狗眼睛对个正着。 前几天在葬礼上唱大戏的邱艾堪比民间艺术家,一个舞剧就算在简陋的村礼堂也别开生面。 全场大部分的目光都落在台上,不知道是不是孙捡恩的错觉,跳舞的女人时不时看向她们这桌。 那看谁不是不言而喻? 孙捡恩:“我没说我要吃你剔骨的牛肉。” 卢椋看着狗叼着骨头走了,狗尾巴和屁股摇摇晃晃,她眯着眼笑,“那你要吃什么?” 孙捡恩凉凉地说:“卢师傅的骨头。” 卢椋:…… 怎么忽然生气了,我哪里惹她了。 第43章 第四十三块碑 算上孙捡恩, 卢椋是一家四口来的,四个人就占了这张桌子的一半人数。 一个礼堂的酒席都坐满了人,彼此不认识的很多, 也没人问孙捡恩是什么人。 孙捡恩注意到今晚的菜和上次的又不一样,她拍给了安璐看。 安璐说从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问孙捡恩吃饭要多少钱。 孙捡恩这才意识到这种红白喜事也要交礼金的。 她问卢椋:“你给了多少钱?” 她们一家人坐在一起, 爷爷在和莉莉姐的丈夫聊天,对方似乎也是做文化工作的, 对打石匠的工作很感兴趣,问了很多问题。 奶奶喜欢看演出, 边吃边看, 偶尔招呼路过的小狗, 完全不用卢椋陪着。 卢椋把海参粥推给孙捡恩, “怎么了?” 孙捡恩:“好奇。” 卢椋说了一个数字,孙捡恩露出惊讶的表情,“这么多?” 她平时花钱大手大脚, 也不知道什么是货比三家,卢椋示意她尝尝海参粥,一边说:“你还知道多少?” 孙捡恩除了练舞长发都披着, 这时候侧边的发卡卡住鬓发,卢椋能看到她耳朵上清晰的耳洞。 她的女朋友并没有夸张的耳饰, 住在一起这么多天, 卢椋发现孙捡恩这方面很简洁。 “你笑我。” 孙捡恩口味清淡, 海参粥刚好是她能接受的。 不过看着里面的海参, 她忽然想起卢椋厂子里的八筒小猫, 问:“你厂里的八筒师傅多大了?” 卢椋:“三岁了。” 孙捡恩哦了一声,“那二饼师傅呢?” 那是卢椋爷爷奶奶养在家里的猫, 卢椋说:“那岁数可大了,今年十岁。” 孙捡恩哇了一声。 要看她激动很难,类似「哇」的语气词更是少见。 卢椋差点笑出声,“怎么了?” 孙捡恩:“随口问问。” 她搅动粥里的海参,“你厂里的前台喊八筒师傅海参小猫。” 卢椋:“是很像啊,喂得太胖了。” “宠物医院的医生也说它要减肥,那阵子给它减餐,结果到处撒娇蹭口吃的,还胖了不少。” 孙捡恩捕捉到关键词,“你和宠物医院的医生也很熟悉吗?” 卢椋:“老客户了,来厂里的流浪猫都要抓去绝育。” 菜一道道上,台上的节目一个接一个,明明礼堂外冷风呼呼,里面的热闹却像什么节日。 孙捡恩注意到周围的人也都是以家庭为单位坐在一起的,她坐在卢椋身侧。 和卢椋的爷爷奶奶一起,那也算。 “卢椋。” 孙捡恩捏着勺子的手晃悠,“我现在是你的家人吗?” 卢椋本以为她会多问几句宠物医院的医生,就像之前问她的那些朋友来龙去脉一样。 没想到孙捡恩话锋一转。 卢椋:“是吧。” 孙捡恩:“你应该回答是或者不是,吧是什么意思?” 她的女朋友很难糊弄,卢椋夹了一片莴笋给孙捡恩,“我怕你等会又邀请我吃掉你。” 孙捡恩没意识到这是卢椋的调侃,“什么?” 卢椋:“有人喝多了赖在我的车上不肯走,非要我回答她像不像魔芋。” 魔芋女友毫不羞愧,“那奖励你回家吃我十分钟。” 这台阶给得太丝滑了。 卢椋的愕然令孙捡恩愉悦,“我来扬草要体验很多事情,但是蓝迁姐姐说她预约不上虞师傅婚礼席位。” 她又很失望,“我听说她还会做西式的餐饮,好厉害。” 一个礼堂的菜都是虞师傅做的,厨子在礼堂的后门起锅搭灶,猛火爆炒收获一群小孩乌拉拉的欢呼。 孙捡恩刚才还看过,赞美虞师傅长得别有风味。 第56章 卢师傅结合前后句,得出她的读后感,“看来小恩对我的新鲜劲过去了。” 这下轮到孙捡恩愕然了。 卢师傅似乎伤心了,给自己拿了一个超大帝王蟹腿,疯狂地往里面倒醋。 坐在她左手边的老太太都看不下去,“能不能有点素质,这瓶醋是你一个人的,以前怎么没见你这么爱吃醋。” 爱吃醋。 吃醋。 孙捡恩恍然大悟,她拽了拽卢椋的袖子,“我才不喜欢虞师傅。” 卢椋:“是吗?” 石雕师傅好歹也有几件能正儿八经见人的衣服,在这样的场合也不算醒目,至少乍看也不像是开石雕厂的老板。 刚才也有八竿子打不着但和她奶奶年轻的时候一起卖过菜的老奶奶问过。 问卢椋是做什么工作的。 普通的寒暄,坐在一边的孙捡恩还认真地想了想卢椋做朝九晚五上班族的场景。 会是这样故作冷淡吗? 孙捡恩又往她身边靠了靠,卢椋加了致死量食醋的蟹腿散发着浓郁的酸味,她还能面不改色地食用,不忘提醒身边的人,“这位小姐自重,我不会颠勺炒菜,实在太差劲了。” 嘴上这么说,卢椋实在没什么演技的天分,还逗笑了孙捡恩。 她笑得很开心,卢椋差点都看晃眼了。 可是这样的孙捡恩也很难得,卢椋问:“笑什么?我说的是实话。” 卢师傅的厨艺仅限煮个火锅,剩下的也都是维持生命体征的基本餐饮。 能吃就行,好吃是不可能的。 这些年全靠爷爷奶奶投喂,爷爷烤鸡烤鱼都好吃,奶奶的家常菜也可以,只要不盲目创新卢椋都能接受。 她似乎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不会做饭也是减分项。 只有两个月…… “你可以颠我。” 孙捡恩轻轻在卢师傅耳边说:“卢椋,我只喜欢你这样的。” 卢师傅不小心把蟹腿掰断了,里面的白肉迸出,她灌进去的醋溅到了她奶奶的手上。 老太太不高兴地说:“死丫头,吃饭不好好吃!” 卢椋双手都沾着醋,实在不好迅速把在自己腿上挠痒痒的手扯开。 女人下颌紧绷,拙劣的演技早被戳破,她深吸一口气,看向孙捡恩,“还不松手?我很怕痒的。” 孙捡恩:“晚上回去十分钟可以吗?” 她现在的眼神和初见的死气沉沉不同,路过的小狗看肉骨头的眼神都不如她。 卢椋从没觉得自己肉质这么鲜美过。 她怕孙捡恩真的做出什么更夸张的动作,虽然现场也有人拼酒气氛热烈,根本看不出这是什么场合。 但她是不是太大胆了? 卢椋咬着牙说:“好。” 酒席后半场表演结束了。 卢椋换掉了带醋的碗,她奶奶去隔壁桌聊天去了,没过多久一道身影很自来熟地坐到她身边,打了声招呼。 “卢椋!” 是邱艾。 孙捡恩比卢椋先抬眼,女人卸完妆脸上还有一些亮片残留,有演出经验的孙捡恩明白,这种情况回去肯定还要再卸一次。 卢椋看她换下了演出服,问:“下班了?” 邱艾长发扎在脑后,耳环似乎也是卸妆后重新戴上的,两颗珍珠,衬得她的眼神更明亮了。 孙捡恩这才看清楚她的长相。 修过的眉毛看上去细细长长,颧骨有点高,却没有半点不好接近,全是因为她笑起来的酒窝。 很像糖水的人。 孙捡恩很失落,又想到学校里的同学形容她是魔芋。 明明世界上的食物千千万万种,偏偏她是这么一个没有热量,没有调料寡淡无味的东西。 安璐居然还用不是螺蛳粉你就想开点吧,不过我喜欢。 附带一句魔芋爽老好吃了,不过你口味没这么重,说着说着她都差点被魔芋评论带跑。 邱艾点头,“是啊,钱都到账了,这次的老板是日结的。” 她有点自来熟,明明这次之前很久没见到卢椋,听起来像是两个人很熟。 卢椋对她没多少印象,还是崔蔓提过几句。 说邱艾研究生毕业找不到工作,好不容易在剧团找到兼职,似乎是穷疯了,什么活都干,这样葬礼唱大戏的活最初也是崔蔓介绍的。 给个机会,邱艾就真的逮住了,现在两个县城来回跑,赚得也不少,但也是辛苦钱。 卢椋:“那你没吃吧,要不要吃点?” 她指了指隔壁桌,“那边是留给你们的吧?” 邱艾:“这不是找你聊会吗?这两天问过虞师傅了,她说这个……” 她从刚才开始眼睛就往孙捡恩那边瞄,“这是你女朋友?” 她挤眉弄眼,全无舞台上的形象,卢椋嗯了一声,“她也是跳舞的。” 邱艾:“我知道,莉莉姐和我说了。” “我和剧团的老师还有演出呢,你们有票吗?没有的话……” 孙捡恩:“有。” 她先回答了,也顺势多看了邱艾两眼,老想到上次和蓝迁提起她的话。 孙捡恩不喜欢猜来猜去,她问邱艾:“姐姐,你以前喜欢卢椋吗?” 邱艾:“什么?” 卢椋的筷子差点掉到桌下,“怎么可能?” “我?”邱艾指了指卢椋,“她啊?” “怎么可能,我只是短暂地和她认识,卢椋书法写得很好。” “这我倒是很崇拜。” 她也不拐弯抹角,更没有因为被误会生气,笑着看了看这两人。 “卢椋也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她也不掩饰自己的喜好,“目前喜欢做饭好吃的。” 孙捡恩脑子里冒出一个人选,“不会是……” 邱艾:“这你就别管啦,反正和卢椋没关系。” “卢椋一点意思都没有,也就写毛笔字的时候很有魅力。” 她也是个话多的人,很难想象她也有跳沉浸式舞蹈的艺术细胞,更像个说相声的。 邱艾表情很生动,沉思也像沉思,“但还有写得比卢椋更……” 卢椋知道她说的是谁了,“知道了,不要再说了。” 她们彼此都不熟悉,但孙捡恩还是感觉到一种在同一个地方有共同记忆的排斥感。 她不喜欢,就偏要问:“写得比卢椋好吗?” 这次的墓碑是卢椋手写的,主顾阿姨点名不要电脑打下来的标准字体。 卢椋也花了很久的时间起草。 孙捡恩全程陪同,看卢椋练习好多遍,最初用毛笔沾水在石头上写,捋顺了以后再用墨水正式写碑文。 这些都是慢工,就算再赶也急不过来,孙捡恩就是喜欢看那样的卢椋。 不对,是每时每刻的卢椋。 她也想知道更多,她没遇见的卢椋从前。 邱艾看了卢椋一眼,“可以说吗?” 卢椋叹了* 口气,“说吧,我这辈子只要遇见她就是万年老二。” “还好她比我们岁数大,可以说她以大欺小。” 邱艾:“这有什么好比的,第一第二是主观的。” 孙捡恩目光清澈,邱艾上次看就很喜欢,就像人看到漂亮的晚霞也习惯性欣赏一下。 孙捡恩因为外貌得到过很多赞美和期许。 这也是她过去的枷锁,没人知道魔芋不是空心的,切开孙捡恩,里面或许不可食用。 孙捡恩更好奇了:“她和卢椋关系不好吗?” 邱艾看向卢椋:“关系不好?” “不还是同行吗?村口挂着的灯笼不是她做的?” 卢椋叹了口气,“果然是她做的啊。” 邱艾:“你装的吧?” 她也不了解卢椋,如果是蓝迁,肯定会说一句少装了。 孙捡恩:“做灯笼的吗?现在还有这种工作?” 邱艾点头:“我们都是特殊行业,认识的也是特殊行业的。” 邱艾的隐患排除,现在出现的新人物又成为孙捡恩忌惮的对象。 她问卢椋:“那这个人和你……” 邱艾笑了,很不客气地给了卢椋一掌,拍在石雕师傅的后背,“卢椋,行不行啊,总让女朋友怀疑你。” “谈恋爱最忌讳没安全感。” 唱大戏又跳舞的,兼具肺活量和力气,邱艾这种下乡打工的,还要搬箱笼,力气也不小。 卢椋差点被她拍到桌上去,还好身体素质也不错。 孙捡恩急忙给卢椋顺气,不太高兴邱艾动手。 她的回护衬得卢椋像瓷做的,邱艾笑得更开心了,“小妹妹,卢椋很难搞的,我不暗恋她,但喜欢她的人会吃苦。” “你确定要喜欢她?” 她的语气像是真知道什么,但卢椋更不知道她装神弄鬼什么。 但孙捡恩信了。 周围是热闹的推杯换盏,台上的字幕变成了黑底白字的送xx一路走好。 第57章 和她印象里不同的氛围,都是孙捡恩平生的第一体验。 她想了想说:“卢椋喜欢我,就不会让我吃苦。” 第44章 第四十四块碑 邱艾露出微妙的神色, 她看向卢椋:“你不说点什么吗?” 卢椋:“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邱艾很不好意思地说:“我也是第一次听……我现在算打扰你们了吗?” 卢椋:“你怎么不说全场的人都是我们的电灯泡?” 后一句挺无奈的。 “我家小恩就是这样。” “不用羡慕。” 正好上了一盘印着元宝的小包子,她指挥孙捡恩给她夹一个,“小恩妹妹, 来个金元宝面包。” 卢椋:“怎么不回答,羡慕就羡慕,有什么不好说的?” 她这明晃晃的看笑话, 邱艾接过小包子,还残留着亮片的皮肤在光下像是碎钻。 只是她的眼神写满了无语, “我说我不羡慕你又失望。” 卢椋:“那不会。” 她偏头看向也咬了一口小包子的孙捡恩,“小恩现在放心了吧?” 孙捡恩摇头。 卢椋:“什么?” 邱艾就差拍着桌子笑了, “卢椋, 你自己反省反省吧。” 孙捡恩听她唱葬礼的丧曲, 结合舞步, 凄惶又苍凉。 没想到卸了妆的本人非常活泼,还挺爱凑热闹。 现在俨然在做恋爱判官,明明勉强能算卢椋的朋友, 却站在孙捡恩这边,“好好回忆哈。” 她咬了两口小包子就离开了,来似乎只是和她们打个招呼, 说明晚的舞剧值得期待。 没过多久席就散了。 人们陆陆续续离开,孙捡恩看到不少人打包桌上剩下的菜, 很快和流水席师傅一起来的帮工阿姨们开始收拾桌面。 “小椋, 我和你爷爷先走了。” 奶奶拉住卢椋, 指了指站在大门不远处的一行人, “我们还要去跳舞呢。” 卢椋看过去, 那一群都是老头老太太,趁着这次葬礼重聚, 聊完之后还有二轮活动。 “跳舞?村里也没迪斯科啊。” 她奶奶拍了拍她的胳膊,“镇上的舞厅,你小时候不是去过吗?” 孙捡恩在一旁竖起耳朵听。 舞厅,卢椋小时候。 她问:“我可以去吗?” 卢椋:“你想去?” 奶奶似乎只是通知卢椋,说完就走了。 她头发全白了,人走路倒是一点不蹒跚,还能和爷爷比赛。 卢椋一点也不担心老人家会摔倒。 她们家的基因挺长寿的,父母如果不出意外,或许也能活到很老很老。 但天底下白发人送黑发人也不是奇闻,那一车老头老太太不少孩子走在他们前头,日子还是要照样过下去。 孙捡恩:“是蓝迁姐姐带我去的镇上吗?” 卢椋点头,“你确定要去吗?今晚肯定被这些阔气的老头老太太包场了。” 孙捡恩对舞厅的印象是电影里的场景。 老花砖、随着音乐摇晃的射灯,舞池外的栏杆或许都掉漆了。 看孙捡恩不说话,卢椋说:“下次吧。” 她很了解家属跳舞的时长,“她们会从年代金曲歌单的第一首跳到最后一首,这些歌对我们来说太久远了。” 孙捡恩:“比如?” 她们随着宴席散去的人群往外走,主顾阿姨在侧边和友人说话。 热闹散去,似乎今晚之后才是别离的开始。 “山丹丹那个花……” 卢椋想了想,“忘了后面是什么了,就是这类的。” 孙捡恩:“那我们现在回家吗?” 她同意了这个说法,如果现在回去,那她可以和卢椋继续十分钟。 长得冷冷淡淡的人难以掩饰这种期待,完美体现了什么是喜形于色。 卢椋想:之前还以为是高冷,现在看纯粹是没什么心思。 从没接触过的类型,她发现自己好像也越来越难放手了。 卢椋:“时间还早,带你去你妈妈的村子逛逛?” 村子没有完全开发,目前营业的民宿只有一家。 如果没有什么特别活动,游客大部分白天来这里顺带逛逛,晚上连本村人都很少走动。 天一黑,不到八点就很安静了。 孙捡恩点头,“和你一起就好。” 她简直无时无刻不在表白,卢椋晚上滴酒不沾,这瞬间也有些微醺。 “孙捡恩。” 她喊她。 孙捡恩正低头看自己和卢椋的衣摆。 卢椋日常穿运动鞋,孙捡恩学校还没有退宿,还有几双鞋在宿舍里。 她来扬草是做墓碑的,也想过就这么一了百了,本来就没多少的行李更是从简。 她今天没有穿卢椋给她买的鞋。 和对方住在一起,她的购买欲也回来了,鞋是和卢椋逛街路上买的。 短款马丁靴,有一点点跟。 卢椋比她高一点点,不怎么喜欢穿长款的外套,或许是带点跟的鞋子,她们的衣角拉链的挂饰缠绕在一起。 孙捡恩看得目不转睛,脑子里都是月老的红绳。 我和卢椋现在也是缠绕着的吗? “小恩。” 卢椋又喊了一声,孙捡恩这才抬眼,“怎么了?” 石雕师傅是想说些什么的,这时候咽了回去,“没什么,我们走吧。” 她握住孙捡恩的手,十指紧扣是她们常见的牵手方式。 车开回飞星村,正碰上篝火活动。 淡季没什么旅游团,但今天是周五的晚上,不少孩子也放学回家,远看就很热闹。 孙捡恩老远就看到篝火了,她望向窗外,转弯的卢椋不用偏头正好能看见她映在车窗上的面庞。 比篝火还明亮的眼睛。 卢椋不知道哪来的成就感,她好像擦掉了夜明珠上的蒙尘,孙捡恩在慢慢发光。 她迟早有一天会大放异彩。 也会遥不可及吗? 卢椋不会问,她停下车,享受这段和孙捡恩两个月的时光。 “这是什么活动吗?” 孙捡恩第一次见篝火,问卢椋。 这个村子卢椋没怎么来过,摇头。 孙捡恩有些失望,卢椋却牵着手带她过去了,从人群中精准找到本地人,问这在干什么。 她找的本地人就是一个小孩。 小女孩蘑菇头,身上裹着厚厚的外套,“不知道,朋友让我过来玩。” 她指了指站在身边的差不多大的孩子。 小孩子问不出什么,卢椋说了句谢谢,又去找大人去了。 不过天气转冷,这样的篝火还吸引了不少本地的老人,办的活动和村里的晚会没什么区别。 卢椋问孙捡恩:“要看吗?” 孙捡恩:“我都可以。” 卢椋:“想看就留下来,不想看我们去其他地方逛逛。” 她们前段时间住过这边的民宿,夜晚民宿依然亮着灯,孙捡恩吃过的餐厅还在营业。 步道上的店铺大部分开着,孙捡恩之前和蓝迁逛过,卢椋有事没空。 她说:“和你逛。” 卢椋:“走。” 她们的手没有分开过,就算卢椋觉得自己满手醋味不好闻,孙捡恩也不介意。 孙捡恩:“我妈妈小时候这里肯定不是这样的。” 卢椋:“都了解过了?” 她有些愧疚,抛去恋爱关系,孙捡恩最初的委托是一条龙服务,她的确把客人外包给蓝迁了。 孙捡恩摇头:“不了解。” “我好像什么都没干,就光和你谈恋爱了。” 她心里当然也有似有若无的担忧。 孝心和大逆不道的叛逆心一起煎熬,没想到熬成了对石雕师傅的色心和色胆。 如果李栖人还活着,断然不会允许孙捡恩和这样一个人谈恋爱的。 她的人生没有「到年纪了」这么一说,并不关心剧团学生的感情问题。 葬礼上李栖人的学生提起的老师和孙捡恩的妈妈是两个人。 孙捡恩有好多困惑,她不知道怎么说,在这样的夜晚,和卢椋手牵手散步的路上慢吞吞说着。 “我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的。” 夜晚的风很凉,孙捡恩的羊羔绒外套领子翻着,里面的打底衫衬得她的脖子更修长了。 风吹乱了她的头发,卢椋把她的发卡别好,“没有正确答案。” “你不是想要百分百决定一件事吗?” “从你决定买票来到扬草开始,捡恩,你不是想要一了百了,你只是想要知道。” “知道?” 孙捡恩停下脚步,抬眼看向卢椋。 孙飘萍出生的村落古树很多,村子开发成旅游景点后几乎一步一景。 白天拍照的旅客很多,晚上人少了,很久才过去一两个。 淡季天冷,一些开在山上的店铺开灯但休业,咖啡店玻璃窗里团着小猫,好奇地看向外面对视的两个人类。 第58章 卢椋眉目本来就深,这样半明半暗的时候,她更像画册里颇具隋代遗风的造像。 孙捡恩不是很懂这些,这些天她陪着卢椋工作,也挑挑拣拣翻过卢椋的画册。 偶尔打开,呼啦啦掉出不少卢椋临摹的小稿。 很多时候石雕师傅的身份让孙捡恩忘了卢椋的专业。 她书法不错,国画技术也算高超,手工更是精通很多。 不止石头,或许还有玉石,展柜里的小东西全是卢椋的过去。 每次孙捡恩因为母女应该有的孝心忏悔挣扎的时候,耳朵里是李栖人或孙飘萍的舞蹈背景音乐,混着石刻的嗡嗡声,孙捡恩望着卢椋的背影,想的全是—— 这是独属于我的沧海遗珠。 “你想知道很多不知道的事,所以来了。” 卢椋和她一起靠在山道的栏杆,这里能看到远处村口还在燃烧的篝火,人群热闹。 再远一点是另一个村子,像是星星落下来,成为人类的聚集地。 “一了百了是你对生活现状暂时的厌烦而已。” 卢椋的发尾如同隐藏奖励,像是她这个哑炮藏起来的引线,这样的时候藏在衣领里。 她看着不过是个普通短发的女人,偏分,没有耳洞,五官浓,却很平易近人。 “扬草可以做你新人生的起点,尝试各种各样新事物。” 卢椋目光从月亮移到孙捡恩面庞,农历十五的月亮好圆,她们的恋爱从开始就是倒计时。 “小恩,恭喜你,开始逐渐掌握自己的人生。” 孙捡恩一直看着卢椋说话的嘴唇,像是在走神。 她这样的状态也很常见,卢椋失笑,问:“想什么呢,我这么正经和你谈心,你居然不走走心。” 孙捡恩:“我是想知道为什么才想和卢椋在一起的。” 她忽然说。 目光从嘴唇到卢椋的眼睛,孙捡恩又撇开了,“想知道为什么妈妈这么多年放不下。” “她们明明……” 她又深吸一口气,嘴唇撅着,眉毛也下意识紧蹙,“我不知道该说她们是相爱的还是爱过。” “我想了一路的为什么。” “从北到南,平原到山川,从小河到湖海。” “卢椋,”孙捡恩咬着嘴唇,像是忍住骤然涌出的泪意,“我看到你的时候,其实已经知道了。” “只是当时的我不知道。” “但是人喜欢用时间衡量爱的有效期和浓度。” 孙捡恩深吸一口气,南方冬夜的冷深入肺腑,她又狠狠低头,埋入羊羔绒柔软里,藏起泪水。 “我要怎么样做,你才肯相信我想和你到很久很久以后呢?” 第45章 第四十五块碑 就算她藏起了眼泪, 也无法遮掩哽咽的嗓。 卢椋搂过她,知道孙捡恩不让她看,就让女孩靠在自己肩上, “你怎么知道我不相信呢?” “看来邱艾说得没错,是我罪大恶极。” 卢椋笑了笑,“孙捡恩的浓度太高了, 我实在是……” 这下换卢椋说她不知道了。 她纠结万分,“都和你说了我……” “老派。” 孙捡恩补充, “对不起,那我是新派。” 她道歉也真心实意, 明明长了那么漂亮一张脸, 撕掉不好接近的标签, 下面是蜷缩的小人, 只会令卢椋怜爱万分,想要对她好。 一边又要抑制自己的滋生的欲望,怕陷太深。 她不怪孙捡恩打破自己生活的平衡, 另一种意义上,孙捡恩打碎了她多年封存的外壳。 北方来的风好凛冽,风化石像, 也让卢椋露出斑斑的真实。 “我没说你不好。” 孙捡恩贴着卢椋的肩,石雕师傅的身体很有力, 都是女人, 也有柔弱的和强壮的。 练舞室的小孩长大考试, 身高体重都要控制, 更像是按照模具长大的人参果。 很多时候孙捡恩转头, 无论转几次,看到的都是同色练功服的同学。 群舞追求一致, 很多人身形相仿,身高也可以重合到小数点。 哪怕世界上很大,孙捡恩的世界大多是单一的。 她观察过校门口卖烤面筋的阿姨的身形,常年风吹龟裂的皮肤,不知道具体的岁数。 学校的老师也不一样,超市的收银员很年轻,日料店的服务生好像比她大一些…… 她总是在对比,观察,魔芋切开是实心的,装着孙捡恩对世界不能太生动的好奇。 “我很喜欢。” 孙捡恩闭着眼,被泪水打湿的睫毛也擦过卢椋的脖子。 卢师傅不喜欢穿高领,也耐风,很少缩脖子。 这一瞬间孙捡恩的睫毛擦过,触感像是蝴蝶倏然落下,卢椋抱着她的力度紧了几分。 “卢椋的眼睛、鼻子、嘴唇、声音。” “身体我也很喜欢,和我不一样。” 卢椋就没见过这么爱说喜欢的,如果孙捡恩每天的话拉去查重,光喜欢就重合一半了。 “怎么不一样了,你有的我都有。” 孙捡恩在她肩窝摇头,手搂住卢椋的腰,“就是不一样。” “卢椋的肩膀比我宽,腿比我长,手指也……” 她都这样,说话的语气还是淡淡的,每次激动都只有几秒。 像是刚开机的电脑,打开的那一瞬间给你一个开机提示音,之后就是一样的点击声。 卢椋:“再说就是耍流氓了啊。” “吃席的时候就在摸,你现在趁告状揩油吗?” 卢椋握住孙捡恩的手,“还在外面呢。” 孙捡恩看着卢椋,她的鼻尖也红红的,脸像是扑了太多的腮红粉。 卢椋:“我喜欢你。” 她说完继续牵着孙捡恩往前走,她前几天就查过这个村子了,还是有一些改造工程的。 和孙飘萍同龄的女人也有从事这方面的工作,通过一些公开的项目书,可以知道村子里最近改建的是老式的电影院。 很多年前还有剧组来拍电影,顺便做了个村电影院。 剧组离开后也没有拆,有什么下乡的活动都在这个老电影院举办。 “你妈妈小时候或许去过,我们现在去看看。” 卢椋语速加快了一些,孙捡恩脚步跟着她也加快,每次去看卢椋的脸,卢椋都偏头。 孙捡恩问:“你在害羞吗?” 卢椋:“卢师傅从不害羞。” 孙捡恩:“那你耳朵好红。” 卢椋:“是刚才有人在我肩膀上哭的。” 孙捡恩:“可是我靠的是你的左肩。” 卢椋:“耳朵是一双,当然是一起红的。” 孙捡恩:“那我和卢椋是一对,是不是要永远在一起?” 卢椋停下脚步。 她算是明白了,孙捡恩最适合去谈判。 不咄咄逼人,却比谁都磨人,非要答案。 不是下次、改天、等会这类模棱两可的词语。 她要准确的回应。 孙捡恩和卢椋对视,她猜卢椋或许会迂回。 她的心也异常平静,就算刚刚哭过,刚刚说了不少情话,也是一样。 李栖人把她养的情绪阈值很高,展现在卢椋面前的已经是她二十年最浓烈的情绪了。 或许还有待增强,绝不是现在。 或许是没有期待,孙捡恩的眼神很平和。 石雕师傅却说:“我希望是永远。” 孙捡恩神色惊讶,卢椋点了点她微红的鼻子,“怎么了,以为我会反驳。” 眼前的女孩摇头,“你总是不信我的喜欢。” 卢椋:“我相信。” “可是我比你大好多,总要维持一点点老派的大人的体面吧?” “为了孙捡恩心跳爆炸疯疯癫癫多不好。” 孙捡恩:“心跳爆炸?” 她不是很相信,手指点了点卢椋的胸口,“现在吗?” 卢椋握住她的手,“很可惜,现在已经降低许多了。” 孙捡恩不肯移开手,正好卢椋的外套没有拉到顶上,她的手正好可以放在卢椋毛衣的胸口。 卢师傅不是很怕冷,或许因为地域原因,也算娇生惯养长大的孙捡恩更畏寒了。 孙捡恩的手在外面吹了会风就冷冰冰的,她这样的动作像是取暖,还要试探看卢椋的表情。 石雕师傅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风吹的卢椋的刘海乱飘,她不知道她自己才像画册里的造像小稿。 孙捡恩不懂什么道法和佛法,她只知道现在她想要点燃卢椋的心跳。 掌下的心跳跳得有力,似乎还残留着孙捡恩情话的余韵,比平时快了一点点。 她望着卢椋,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我想要卢椋像下午那样亲我。” 卢椋的笑容僵在嘴角。 下午那样。 是哪样? 亲过太多地方了。 第59章 几乎是同步,孙捡恩掌心下的心跳瞬间加快了。 卢椋没有说话,孙捡恩的话很容易打乱她的频率,只能依靠多年的社会经验达成表里不一。 “哇。” 孙捡恩的眼睛像是被心跳点亮了,“卢椋,你没有骗我。” 她的高兴难以遮掩,天生的冷淡在这个瞬间被驱散,“你这么容易激动?” 卢椋的手背覆在孙捡恩的手背上,嗯了一声,一声像是轻哼,“我从来没有骗你。” “可不可以松手了,这位客人。” 她的声音并不轻佻,孙捡恩却莫名耳热,一瞬间她像是消费卢椋的客人。 虽然这样的表达也没错,她们一开始就是客户和老板的关系。 “哦。” 孙捡恩想要撤回手,卢椋握着,又像是被固定住了,她不得不挣扎了一会,无果后抬眼,“你不松手吗?” 卢椋:“不是要永远和我在一起?现在就要松手了?” 石雕师傅也不可能完全节节败退,她虽然很费解孙捡恩到底喜欢她哪里,却没有开口问。 偶尔感觉是身体,偶尔感觉是照顾。 依赖或许是一条龙服务,可能是初来乍到的一眼效应,类似印刻现象。 卢椋试图说服自己换成其他人孙捡恩也可能会这样,但她又无法说服。 那就顺其自然。 理智已经无法阻止她身体靠近的本能,欲望和情感像是火焰,足够让石头从里面裂开。 孙捡恩的手被卢椋紧紧握着,触感都令她无比着迷。 安璐问她喜欢石雕师傅什么,是因为她说的试试吗? 那充其量只能算开端,那是孙捡恩第一次意识到卢椋身体带来的吸引力。 更多的还是她本能地想要。 卢椋不会知道,她是孙捡恩二十年来的第一个主动想要得到。 不需要别人允许。 只是因为想要,就去行动,不算势在必得,还没到念念不忘。 孙捡恩:“那我不松手,你一直牵着我走。” 她微微推了推卢椋,很轻的力道,更像是把卢椋拉得更近,“谁先松手,就加十分钟。” 卢椋失笑半晌,“捡恩,你更适合做生意。” 孙捡恩:“我只和你做。” 她们绕着村子走了几圈,握着的手在冷风里扣得更紧。 卢椋引导着前行的路,她们最后停在一个虚掩着的门前,门口亮着灯的下边有个介绍牌,写着这栋建筑的建成时间和简介。 孙捡恩看到上面电影院的字眼,好奇地问:“村子里还有电影院?” 她算了算年份,“建成的时候我妈妈五岁。” 卢椋:“我小时候好像也来过这里。” 孙捡恩:“你小时候?” 卢椋点头,“我小时候爷爷还没退休呢,和我爸爸一起开厂子,也会外出采石。”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村子还有个采石场。” “今天太晚了不适合去。” 她们站在这座废弃的电影院门前,门口还堆了很多木柴,似乎成了隔壁的杂物堆。 防潮的毯子盖在上边,似乎有什么小动物听到动静迅速跑了。 里面漆黑一片,也太安静,孙捡恩握紧了卢椋的手,看向虚掩的门,“要进去吗?” “可以进去吗?” 她长了一张遗世独立的脸,却被养得很听话。 孙捡恩迟来的叛逆对象颔首,“可以,上次我来这里,白天还有孩子在里面玩呢。” 孙捡恩:“可是里面好黑。” 卢椋:“里面不破的,最近维修,堆了一些材料。” “我小时候也有一些演出在这里举行,比如送戏下乡……” “邱艾现在好像也是这类剧团的演职编外人员。” 孙捡恩:“你们才聊了这么一会,就知道这么多了?” 路灯是很老旧的款式,地上两个人的影子已经进入了这扇大门。 卢椋:“这算很多吗?” “我更想知道孙捡恩的从前。” 孙捡恩:“我的?” 卢椋推开这扇门,老木门还没有维修,插销早就坏了,挂在门上摇摇晃晃。 门外的路灯洒进里边,孙捡恩看到了环形的会场,和与会场平行的木椅子。 昏暗里尘埃也在浮动,外边的冷风吹进来,原本堆积的落叶也滚了几圈。 卢椋:“不用害怕,我一直牵着你。” 老电影院不过是拍戏用的道具,这些年村委会陆陆续续翻新过,也能看到一些修补的痕迹。 水泥地开裂,木质的椅子也被虫子蛀出了许多孔。 好多椅子也坏掉了,乍看像是珠串项链中间掉了几颗珠子。 孙捡恩忽然说:“不知道妈妈有没有来过这里。” 卢椋:“可惜村小已经废弃了,不然还能问问学校。” “但我们还可以找找当年的老师。” 孙捡恩:“我的时间不多了。” 她头一次感觉到时间在身后的紧追不舍。 “哪有人这么说话的。” 卢椋带着孙捡恩在老电影院内部转悠了一圈。 手机手电筒的光照不清室内斑驳的海报,如果一个人来肯定发毛,这里像什么陈年密室。 “刚才是谁说永远的。” 卢椋找了张还算干净的凳子又用随身的纸巾擦了擦,和孙捡恩坐在了二排的边上。 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荧幕的位置。 幕布早就坏掉了。 村子里的人改成了一个木台,深夜没有电灯,侧边窗户有路灯和月光照进来。 孙捡恩依然握着卢椋的手,她微微闭上眼,听着夜晚的杂声,靠在卢椋的肩头。 卢椋说着她接下来的安排,孙捡恩忽然说:“我想到了。” 这句话太突然,卢椋错愕地问:“想到什么了?” 孙捡恩松开她的手往前面走,“开场动作。” 卢椋怔怔地看着被孙捡恩挣开的手,笑容像是湖水的涟漪,越来越大。 她没有提醒心血来潮的孙捡恩。 在破败的村电影院看孙捡恩站在漏风窗户洒进的月光下起舞。 不是正式的舞台,舞步也不确定,只是试探。 孙捡恩却像变了一个人。 卢椋靠着椅背,能容纳百人的村电影院只有她一个观众。 山间吹风,月光照影,刚才跑开的小猫好奇地走进来看两个人类。 卢椋满眼欣赏,像是在看稀世珍宝。 等孙捡恩下来问她怎么样,卢师傅却不回答,晃了晃手,略带调笑—— “小恩,是你先松手的。” “那是我的十分钟吗?” 第46章 第四十六块碑 直到车开回家, 孙捡恩还是很激动。 明明提出心猿意马要求的是她,一路上沉浸在自己原创编舞的要以什么形式呈现的还是她。 等孙捡恩回过神来,发现卢椋已经洗完澡先去睡觉了。 卢师傅在微信上给她留言:我今天严重缺少睡眠, 明天见,十分钟的小恩。 孙捡恩这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 好像无论是她还是卢椋松手,十分钟都不是惩罚, 而是奖励。 孙捡恩后知后觉,第二天醒来, 问卢椋:“现在做吗?” 卢椋的工作时间弹性,自己又是厂子的老板, 不讲究正儿八经的打卡, 偶尔迟到也不算什么。 员工除非大工程赶工, 一般是有双休的, 她却没有。 用奶奶的话说,她简直和石头融为一体,老婆都可以是石头做的。 这点孙捡恩反驳, 说我不是石头做的。 她并不因为恋爱不好意思。 偶尔跟着奶奶摆摊,总是询问卢椋小时候的事。 这种理直气壮的回应连活了一把年纪的老太太都不知道怎么反驳,过了一会笑开。 回一句那我们小椋也算美梦成真了, 小时候天天做梦和仙女永远在一起呢。 结果仙女表面清纯,早上起来就催卢椋履行诺言。 卢师傅险些咽下好大口牙膏沫, “做什么, 也不看看现在几点。” 孙捡恩:“白日宣淫也是一种幸福啊。” 她眨着眼, 如果不是不知道她的秉性, 卢椋真怀疑她是什么情场高手。 但没办法, 孙捡恩天生的。 不能说不知羞耻,更像是理所当然。 卢椋只好点头, “行吧,十分钟。” 完成一个订单的卢椋也想休息休息,最近厂里的排单陆续完成。 年底更多要做的是催债,这也有专门负责的人员,实在催不上才来找卢椋。 孙捡恩:“十分钟后呢?” 她就倚着门,看着卢椋秋冬睡衣没扣好的领口。 昨晚卢椋骤起的心跳似乎还残存在孙捡恩的掌心,“你要是超时了,就再追加十分钟。” 卢椋漱了口,粗糙地擦去牙膏沫,心想这到底算什么惩罚。 第60章 孙捡恩南下给妈妈修坟不忘完成制定的恋爱任务,嘴上说着不想跳舞,鞋子和练功服倒是都带上了,不少常服是新买的。 现在卢椋的洗漱台都堆了不少孙捡恩的洗护用品,卢椋随便拿一瓶,没一个字认识的。 石雕师傅不太在意这些,化妆品买了能放到过期,扔掉又可惜,集中某段时间用掉,还被厂里的员工说偷偷恋爱了。 家里的练舞室也装了有段时间了,卢师傅完全没空看女朋友练习。 孙捡恩的练功服她只在收衣服的时候见过,似乎有好几套,和她模糊印象里的不同。 她今天穿的是淡紫色的一字肩上衣,阔腿裤看着像裙子,垂下来遮住舞蹈鞋。 就算不学舞蹈,第一眼看也猜得出孙捡恩是具体哪个舞种的。 这么温柔的色系,说出的话比裤子的颜色还黄,卢椋颔首,佯装镇定,心里也腹诽谈恋爱还是这种呼叫式的吗? 没地方问。 问蓝迁绝对会被耻笑。 剩下的单身人士已经厌烦了做恋爱朋友的顾问,卢椋也不忍心雪上加霜。 她擦了擦脸,“那你要先洗个澡吗?” 孙捡恩变了脸色,“我现在身上有味道吗?” 她比卢椋早起一个多小时,从拉伸到正式练舞也有将近四十分钟,练功服上衣打的松紧结也松松垮垮的。 卢椋阻止孙捡恩要闻闻的动作,“我没有这个意思。” 孙捡恩顺势抱住她的脖子,“是要一起洗澡吗?” 她灵巧又轻盈,就算压在卢椋身上也不算什么,石雕师傅却手抖,扶住孙捡恩过分纤瘦的腰,“还是稍微见外点吧。” “你好像第一天见我就不见外。” 卢椋眯着眼回忆,说* 话还带着牙膏的薄荷味,吹在孙捡恩耳廓,怀里的人更软了。 “当着我的面换衣服,又过一两天都可以当着我的面洗澡,让我给你拿内衣裤了。” 卢椋:“别告诉我洗大澡堂都这样的啊。” 老房子的洗手间没做干湿分离,灯泡也是卢椋最近换的,明亮了许多。 半开的窗外还能看到早晨外头池塘上的鸭子,正慢慢悠悠地飘过。 今天是周六,楼上的租客不上班,似乎买菜回来,还能听到她打电话的声音。 无论是人声还是鸭子声,还是小河流淌的水声,都是卢椋习惯的声音。 孙捡恩贴着卢椋的脖子,示意卢椋抱起她。 就算都是同性,也不是谁都有这么半抱着的力度的。 石雕师傅虽然不算力能扛鼎,外表也不是什么壮硕的女人,抱起孙捡恩像捧起一片雪。 “差不多吧,真没什么好看的。” 孙捡恩很喜欢卢椋这样抱着她,她恨不得天天这样。 让卢椋把她二十年缺失的拥抱都补回来,如果卢椋画图纸的时候她也可以窝在她怀里就好了。 “画图纸怎么抱着你画?” 孙捡恩都不算想了,纯粹是嘀咕,脸颊贴在卢椋耳边,卢师傅想不听到都很难。 “不试试怎么知道。” 孙捡恩的练功服很单薄,舞蹈室早晨开过空调,但外边是冷的。 卢师傅还算火热的掌心像是把她屁股也捂热了,孙捡恩在卢椋怀里晃了晃,卢椋提醒她:“干嘛呢。” 孙捡恩:“屁股着火了。” 什么和什么,卢椋笑出了声,“我的手又不是打火机。” 孙捡恩问:“感觉怎么样?” 卢椋:“什么感觉?” 住在一起好多天,孙捡恩也就昨晚进来过一次。 老派的恋爱对象房间也很老派,和外头是一样的装修风格。 桌子是从前的转角桌子,墙上贴着陈年的海报,混着她的一些神像小稿,和工作室也没什么区别。 书柜里的书和厂里的全是同类型。 其实没什么好观察的,但孙捡恩倒在床上还在东张西望。 卢椋的床还残留着她的体温,孙捡恩倒在上面,长发像是散开的黑色绸布,“手感怎么样?” 卢椋简直服了。 “捡恩,你说这些话真的不会牙酸吗?” 孙捡恩摸了摸自己的脸,“不会。” “我喜欢你,想知道你对我的身体满不满意,不是应该的吗?” 她看卢椋捂着脸,“难道其他人都不会问吗?” 卢椋:“这种事不趴人家床底下也不会知道吧?” 她想到总是给孙捡恩出主意的朋友,“你的朋友呢,不是给你传授经验了,研究出什么了?” 孙捡恩陪她在厂里干活还能看学习资料,卢椋当时忙着刻碑实在没工夫探讨。 “好无聊。” 孙捡恩看向卢椋,“安璐说她更喜欢看小说,但我看小说提不起劲。” 她似乎很少和同龄人分享新鲜的事物,不追剧不追星,对食堂的新菜毫无兴趣,也不在意新开的商场,什么饮料出了联名。 魔芋或许不是气质,更是一种游离。 大家实在不知道要怎么联结孙捡恩和周围的联系,这也成全了孙捡恩独特的遗世独立。 她倒在卢椋的格子床单上,像是卢椋刻石成玉那年梦到的场景。 梦中人却问她的屁股好不好摸。 果然无论梦中人还是画中仙都是难以免除七情六欲的俗人。 卢椋点头,有一搭没一搭摸着孙捡恩的头发。 这年头很少有人留这么长的头发,孙捡恩养护得很好。 洗澡也要好半天,吹头发也好多花样,卢椋摸一摸,也能沾染馥郁的香气。 “很好摸。” 孙捡恩以为她说自己的头发,“我的护发素很柔顺。” “你从来不用吗?” 卢椋:“我每天都是石灰,没必要。” 孙捡恩总在该机灵的时候掉线,卢椋俯身,望进孙捡恩纯黑如墨的眼睛。 她的双眼皮像是小小的开扇,卢椋开模起稿只需要一笔,但这一笔也要练很多年。 “捡恩。” 她的手已经顺着孙捡恩宽松的练功服往下,挑开了孙捡恩最里面那层布料。 同时手机的倒计时开始,数字急速变化着。 刚才好歹隔着两层,如今她温热的掌心毫无阻隔地放在上面,孙捡恩的脸顿时涨红,下意识想要转身,卢师傅已经卷上了被子。 卢椋房间的窗帘不怎么遮光,当然没有酒店那么好的效果。 加上一层被子就不一样了,分不清是谁的味道,是牙膏还是头发的香气,孙捡恩只听到卢椋在她耳边说:“我说捡恩的手感很好。” 孙捡恩抱着卢椋,撩开对方总是藏起来的发尾,在卢椋耳边说:“没了吗?” 卢椋:“不止这里。” …… 孙捡恩从小学东西就快,李栖人总担心她被人带坏,虽然不算寸步不离跟着,但那样的关心也近乎控制。 喻沐虽然很尊敬李栖人,私下不免问过孙捡恩,你不会觉得没有自由吗? 对手的天赋令她生气,和妈妈的关系令喻沐担心。 她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可以无欲无求到这个地步,无论比赛拿到什么名次,孙捡恩都淡淡的。 喻沐面对采访总是紧张,孙捡恩永远没有笑脸,一双眼睛黑沉沉地望着镜头,说出流畅的官方回答,简直挑不出一点错处。 不讨喜的小孩,一跳舞就魅力全开。 这样亲昵的时刻,孙捡恩忽然想到从前。 喻沐问你知道有人叫你魔芋捡恩吗? 那是孙捡恩第一次知道魔芋。 她问安璐,安璐给了她一包零食,也不知道是装傻还是开玩笑,说夸你火辣呢。 后来这样的外号几乎演变成了代称,偶尔学校的表白墙都能看到。 有人想知道孙捡恩穿的外套是什么牌子的,问谁知道魔芋小姐的同款哪里入手。 原来不是那么火辣的食物,是一种嘲笑。 没有味道的孙捡恩,忽然闻到了石头的气味,很空旷,又有点难过。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她喘息着问卢椋,问:“我像魔芋吗?” 卢椋的嘴唇像是涂了一层蜜,她掀开被子的一角,冷空气从外边钻进来,她抿了抿孙捡恩因为空气而变化的肌肤。 这样的角度,孙捡恩像是雪山上落下的一片红梅。 卢师傅忽然想起孙捡恩当初赖在她车上请求她吃掉自己的模样。 没想到真的吃了。 超时是必然的,孙捡恩不知道卢椋偷偷改了时间。 秒表倒计时最后五秒的时候。 卢椋亲吻孙捡恩紧闭的双眼,神像监督也有自己的专属造像和开光仪式。 她吻开这双睁开就湿漉漉的眼眸,咬字亲昵又宠溺。 “不像魔芋,像芝士年糕。” 铃声伴随着卢椋的最后一句—— “捡恩,你里面很甜很甜。” 第47章 第四十七块碑 第61章 “你这速度还不快?” 安璐的工作没有周末可言, 她在课间和孙捡恩打了个电话。 卢椋中午去拉石材了,说要给她妈妈们挑个更好的石料。 本来孙捡恩想过去,但她浑身没劲, 巨大的余韵笼罩着她,卢椋把她卷进自己的被子里,和裹得宛如蝉蛹的女朋友道别后关上门。 “很快吗?” 孙捡恩:“才十分钟。” 安璐:“你自己听听自己的声音吧, 我都脸红。” 她也没想到孙捡恩一谈恋爱和引火烧身一样,“捡恩, 你真的想清楚了吗?” “一辈子不是嘴巴说说的,很漫长的。” 以前和孙捡恩一块, 安璐从没想过孙捡恩是会把承诺挂在嘴边的人。 更别提这种时候和她打电话了。 平时冷淡的人声音是怎么沙哑的显而易见, 安璐已经很克制不去想这个过程了。 扬草的卢师傅技术也太精湛了吧, 我看不是石雕手艺了得, 冰雕也不在话下。 卢椋走后,孙捡恩慢慢悠悠起床,在对方房间逛了半天才重新洗了个澡。 她坐在练舞室的矮凳上, 滚轮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的语调很笃定,“我早就想清楚了, 我想和她在一起。” 安璐:“但你不是开始编舞了吗?” 她不得不佩服孙捡恩的效率,“你这是又给妈妈修坟墓又找妈妈的过去, 还能谈恋爱和跳舞。” 安璐也有几分惆怅, “捡恩, 就算原创编舞是你薄弱的地方, 但也胜过大部分人了。” “要是决定继续走这条路, 捡恩你是无法在扬草定居的。” 安璐当然相信世界上有真挚的感情,如果是孙捡恩得到, 她会觉得理所当然。 只是喜欢是无法长年累月跨越距离的,安璐这方面的经验胜过孙捡恩,“虽然我觉得你们才刚开始,谈论这些太沉重了。” “但你都说一辈子了,还是要好好商量的吧。” 孙捡恩:“我再努力努力。” 她的心情从语气就能感知一二,完全是陷进去了。 安璐:“还有好多天,也不用着急,要不我元旦来一趟?” 孙捡恩:“你来干什么,好远的。” “你的元旦不是更忙吗?” 安璐:“我又不差实习的工资,纯粹是为了盖个章好不好。” “还不是你成天说扬草这里好那里好,说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还冷,我倒是要见识见识。” 孙捡恩还在犹豫。 安璐:“这么抗拒就算啦。” “没有,”孙捡恩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不太像自己了,好像卢椋的亲吻彻底把她眼尾亲红,现在还没有消散,“你来的话我要陪你的,就不能和卢椋……” “哇。” 安璐叹服,“以前我怎么没发现你是恋爱主义至上呢。” 她又笑了,“那我非来不可了,要是你被卢师傅吃干抹净……哦已经……” 孙捡恩:“没有。” 安璐:“你都那样了还没有!我虽然没有对象但也是经验丰富的啊,孙捡恩你休想骗我。” 孙捡恩:“才十分钟,一点都不好。” 她以前也不会抱怨的,安璐心里全是尖叫,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孙捡恩。 “你们还挺会玩的,秒表计时,明明是有名有份的,还喜欢偷。” 安璐啧啧好几声,“不说这个了,你不是让我看看你的编舞吗?视频看还是你录下来我边看边和你说?” 孙捡恩:“视频吧。” …… 从采石场回来后,卢椋接到了大学老师的电话。 她毕业好多年,和同学们也没什么联系,顶多在朋友圈看到点个赞。 只不过很多人一毕业就销声匿迹,如果不是微信还在,空空如也的朋友圈都让人担心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卢椋就太活跃了。 并不掩饰自己的去向和如今从事的职业,偶尔还能和同学聊两句。 “卢椋,我打听过了。” “你的毕业作品被个人买走后放在一位收藏家的私人园林藏宝阁,是对外展出的。” 老师的声音也颇为感慨,“看来当年你开价太低了啊。” 卢椋也很意外,“还能转手几次?” “那涨价也正常,找工作跳槽不都是加薪吗?” 她路过一家水果店,正好是草莓和车厘子的季节,她整箱买走。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每年学工艺的学生很多,但也不是谁都能长线坐下去的。 这一行毕业即失业,还好互联网发展迅速,也有几位做金工的自创了品牌,生意也算红火。 卢椋当年是学校导师看好的人,很多人期待她能在行业里继续深造,没想到她居然回老家了。 艺术讲究的格调,就算往上数一百年大家都算匠人,也要分三六九等。 卢椋的决定等于出走后又回到原点,不然她当年进入知名的工作室,要么出国深造,或许真会有不一样的头衔。 “忽然想起,问问。” 卢椋刚才还在硬盘里找到了当年的毕设。 本人亲自做的作品也随着时间忘却,等看到高清的照片,卢椋当场眼前一黑。 倒在沙发椅上发了很久的呆,如果不是趴在柜子上的猫忽然跳下来,她恐怕能熬到晚上。 满脑子都是怎么会这样。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巧合。 是巧合还是命中注定。 原来不是我选修课看到的玉雕,而是我做过的。 她的老师和她还挺熟的,“你就直说吧。” 卢椋:“我还想着要么能买回来呢。” 学校的毕业展每年搞得火热,但她们不是专业的学院,不过是踩线上的普通院校。 每年专升本的学生都很少,在这样的环境里要做慢工细活只会令人耻笑,大部分同学都是找个学上,并没有准备靠这行吃饭。 毕业展只是发发造势,很少有外校人会看。 卢椋当年没有想过自己具体的未来,恰逢父母去世她一堆事要处理。 老师说有人要买她的毕设,她的事忙不过来,就全权委托校方了。 没有见过购买人,当年的票据早已丢失,钱还是学校中转给她的。 “买回去?” 老师很惊讶,“买回去做什么?” 卢椋当然不能说老师见鬼了,我现在交的女朋友和我的毕设长得八分像。 她编了个理由,“现在做石雕多了,开始怀念以前做玉雕的时候,还想留个纪念呢。” 老师:“我给你一个地址吧。” 她还给卢椋微信发了照片核对,“你要是真想要可以自己亲自过去看看。” “如果有消息我会再发给你的。” 许久未见,卢椋和老师在电话里也聊了些别的。 等电话挂了,她已经在这边来回走了好几圈,拎着一箱车厘子和一篮草莓。 孙捡恩的电话很快打了过来,她问:“卢椋,你什么时候回来?” 卢椋开车回家就几分钟,“马上。” 孙捡恩:“你晚上想吃什么?” 她的声音听上去还有几分沙哑,卢椋又想到孙捡恩哭着问她关于魔芋的问题。 正好前面路过一家火锅食材,卢椋鬼使神差地说:“魔芋。” “什么?” 孙捡恩愣了两秒,又有些不好意思,“要吃我吗?” 真是天上来的人吧。 每个回答都难以预测。 卢椋在街上笑出了声,孙捡恩后知后觉自己像在邀请,“笑什么,十分钟的卢师傅好讨厌。” 她和安璐视频电话一个下午,现在人还躺在地板上。 安璐说她的编舞和以前完全不一样,问孙捡恩主题是什么。 舞蹈生的毕设也是又要跳又要写,各奔东西实习的同学也都烦恼这些。 孙捡恩还有双重压力,她是应该有两个编舞作品的。 或者是同一个舞蹈主题的标准版和升级版。 剧院的赵老师还等着她交上答卷。 安璐问完后孙捡恩想了好久,说不知道。 老朋友并不意外,说那你得好好想想,文字版可难编了。 她也发愁自己的毕设,孙捡恩的实力在于她不用担心技术,从小打下的基础足够她加强训练各种动作。 至于往观赏性上深造…… 安璐说自己能做到常规以上就算不错了。 舞蹈室并不冷,孙捡恩穿着单薄的练功服,躺在地上也像一片纸。 卢椋还能听到她隐隐约约的喘息,脑子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孙捡恩胸膛起伏的模样。 青山粉黛,壁上飞天。 卢椋往火锅食材店的篮子里放了魔芋和芝士年糕,闭着眼试图忘掉那些令人口干舌燥的画面。 只不过她的理智早就不翼而飞,说话更像是没有安检的肺腑之言。 第62章 “好喜欢捡恩。” 孙捡恩忍不住在地上滚了两圈,镜子里的她简直不像个人类。 她小时候练舞休息就喜欢在地上爬行和蠕动。 李栖人没少教育她,说不美观,这又不是学昆虫和爬虫的舞蹈节选。 有故事的舞蹈可以让孙捡恩忘掉很多。 她可以在这样的舞蹈故事里不做孙捡恩,做春生冬亡的动物,做迁徙的候鸟,做冬眠的蛇类…… 可是卢椋说喜欢她。 还是好喜欢。 孙捡恩忽然觉得,做人真好。 她的手机放在一边,脸颊凑过去,“卢椋,下次不要用秒表好不好。” 卢椋在心里骂自己守不住底线。 和孙捡恩认识后不断打脸,蓝迁还喜欢时不时用她的话反驳。 哪有人能拒绝脱壁而来的天仙,孙捡恩简直是为卢椋量身打造的陷阱。 让好不容易决心在扬草地老天荒的卢椋食之入髓。 恐怕还要背弃自己当年发下的誓言。 或许从北到南,会变成从南到北。 她问:“那用什么?” 孙捡恩:“你的全部。” 卢椋想:好贪心的玉中仙。 第48章 第四十八块碑 卢椋带着不少东西回来, 打开门换鞋的时候还能听到舞蹈室传来的声音。 孙捡恩跳舞也有自己的伴奏,她很少和卢椋说起这方面的困难。 卢椋是外行,今天外出的时候还时不时冒出孙捡恩在村电影院台上跳舞的模样。 月光清幽, 浮动的尘埃仿佛是孙捡恩舞步的合拍。 哪怕没有音乐,却比卢椋搜索出的孙捡恩比赛视频更加沉浸。 在舞蹈室的孙捡恩没有发现卢椋回来了,她练习心无旁骛, 身体极尽柔软。 又是一天傍晚,午饭随便解决的卢椋检查了厨房的餐具情况。 孙捡恩中午吃的还是轻食。 之前卢椋父母还在的时候, 多年的老夫妻还是因为吃饭吃不到一起吵架。 好在父母的父母还健在,偶尔卢椋跟着妈妈去外公外婆家吃饭, 要么跟着父亲在爷爷奶奶这边。 老一辈对吃的没多少挑拣, 不懂吃辣的和不吃辣的结婚怎么能鸡飞狗跳这样。 明明当年两个人是自由恋爱, 结果婚后因为饮食习惯三番几次要离婚。 一个指责对方清汤面放黄辣椒, 一个说火锅吃清汤的不如喝白水。 卢椋什么都吃,杂食到天南海北的饮食都能尝两口。 连崔蔓都有明显的喜好,卢椋却没有忌口。 做原创音乐的道士歌手也曾经醉醺醺地点评卢椋。 你做的是最坚硬的东西, 自己倒是挺棉花的。 一起吃饭的蓝迁点头,说卢椋要是有对象,只要谈上了是不可能分手的。 当然是甘澜澜和蓝迁第n次分手, 她喝得满脸通红,卢椋喝多了也不上脸, 可能也有肤色比寻常人深几分的原因。 崔蔓反驳, 说或许不是忌口不忌口, 是不爱吃饭呢? 蓝迁晕头转向, 说那是什么喝露水的仙女啊, 不可能。 这算一语成谶吗? 卢椋走向后院的走廊,站在晚霞染成橘色的天空下, 隔着窗户看里面跳舞的孙捡恩。 音乐似乎是古琴的弹奏声,孙捡恩不仅腰肢柔软,如此简练的练功服也因为动作给人一种衣袖翩飞的错觉。 她不知道卢椋说的马上是不是类似安璐,明明没出门就说自己上地铁了的状况,干脆继续练了。 主题是什么。 一般老师会建议学生找典故创作,这也算是能尽快让观众进入情绪的捷径。 孙捡恩在这方面经验丰富,也和李栖人的指点脱不开干系。 但她已经看了好多遍妈妈们的作品,她们的二十岁也没有走捷径。 孙捡恩也想要独一无二的作品。 她想起刚到扬草的那天,阴雨绵绵,火车经过的石雕厂以石像为坐标,青山都成了陪衬。 盘山公路、破的村电影院、日记本里的馄饨、远看也像房子的公墓…… 每去一个地方,孙捡恩都笃定一分。 我笃定的又是什么呢? 简陋的舞蹈室藏不住壁上的神像,卢椋看得目不转睛。 她像是回到跟着爷爷去深山的采石场,误入了废弃神庙的那天。 残破的庙宇,爬满青苔的石狮。 香炉都缺了一个角,佛龛上的塑像被开膛破肚,爷爷说那是某个时期的遗物。 卢椋却对掉了一只袖子的守护神像念念不忘。 古琴铮铮,混着不知道什么乐器的脆响,房子外边小河的鸭子被赶回家了。 水声也加了进来,都成了孙捡恩纤手摇摆的一部分。 卢椋闭了闭眼,孙捡恩好像穿上了她年幼时看到壁上仙的衣裳。 从此她喜欢上搜罗古老的描本,到了假期就借口跟着父亲做生意下乡到老师傅家里看画册。 妈妈希望她不要做这么辛苦的工作,大学念个会计也可以顶替厂里的空缺。 卢椋一意孤行,非要知难而上。 这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一直不愿意将就的理由是什么了。 蓝迁说她太理智也不正确,她不是理智,是太虚幻了。 明知道世界上没有真仙,却以这么高难度的标准要求普通人适配。 结果自然不了了之。 可是世界上真的没有她想要的吗? 二十一岁的卢椋拎着行李箱回家继承石雕厂,望着父母留下的订单和堆积如山的石料,想这不重要。 人生比感情更重要的东西太多了。 她当时想,以后再说。 当年的「以后」近在咫尺。 卢椋的心跳不用因为孙捡恩的触碰和情话狂跳。 她只是这样看着孙捡恩,莫名其妙的酥麻蔓延。 无名的海浪冲向她,更像是从小到大翻阅的无数画册一起哗啦啦翻页。 呼呼呼呼。 咚咚咚咚。 晚风吹得晾晒竹竿上的空衣架哗啦啦作响。 全世界都在告诉她—— 你美梦成真。 孙捡恩沉浸在自我拷问里,不知道第几个动作,她的余光才倏然瞄到窗外的人影。 她先是吓了一跳,再定睛一看是卢椋,又高高兴兴地跑到窗边。 天已经黑了,穿着夹克的卢师傅头发被外头的风吹得乱糟糟的,正用一种孙捡恩看不懂的眼神看向她。 孙捡恩打开窗户,“卢椋,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站在这里?” 卢椋握住她的手,冰得孙捡恩吓了一跳。 以往都是石雕师傅的手热乎乎的,孙捡恩才像冰窖人。 但孙捡恩跳舞好久,浑身都热,就算大部分额发都用夹子固定,鬓发也被汗打湿。 她额头饱满,这样大光明的发型只会把她的五官凸显得更精致。 室内一直开着灯。 一扇窗户隔着明亮与昏黄,晚星伴月,卢椋忽然隔着窗户拥住了孙捡恩。 孙捡恩不知道发生什么,但卢椋的拥抱只会让她开心,她的声音更柔软了,“你不是去采石场了吗?是遇见什么不好的事了?” 卢椋:“不是。” 孙捡恩又问:“那是回到厂里发生什么了?小猫惹你生气了?” 她陪着卢椋做碑,没少看海参猫作祟,卢师傅好不容易休息,那死猫就喜欢玩跳伞,从高处落下,砸在卢椋怀里。 孙捡恩想:我都没这么理直气壮。 卢椋:“也不是。” 孙捡恩猜不出来了,“那是怎么了?” 卢椋:“捡恩,能认识你真好。” 她平时一副我是老派恋爱主义者,进度太快她会回避的姿态。 今天无论是电话还是当着面都表白,反而令孙捡恩怪异,像是先报喜再报忧似的。 孙捡恩看向卢椋,面带疑惑,“你要和我分手了吗?” 卢椋:“什么?” 孙捡恩眼眶红得很快,“卢椋,这才半个多月呢。” “我什么时候说要分手了?” 卢椋也没想到孙捡恩反应这么大,“你想哪里去了,就允许你说卢椋我喜欢你,想要永远在一起,不允许我回几句?” 她垂眼看孙捡恩的脸颊,孙捡恩身上还残留着跳舞的热气,简直像刚出炉的糯米糍,还是撒了草莓粉的那种。 孙捡恩像是小哼了一声:“那你也没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 卢椋骤然升起的命运安排感瞬间被孙捡恩的可爱占据。 她捏了捏孙捡恩热热的耳垂,“我想。” 孙捡恩:“想说?” “我又没有不让你说。” 卢椋:“我想和孙捡恩永远在一起。” 孙捡恩眉眼弯起,刚才骤然的情绪像是涂上的脂粉,更像卢椋从小到大画册里默写出来的小像了。 她的祖辈以凿石为生,父辈铸造神像,卢椋找到了造像爱人。 第63章 这又怎么不算一种石头的归宿。 她和孙捡恩隔了窗台,她趁对方愣神翻窗进去,不忘关好窗户,还是锁上的那种。 “捡恩,一个人在家到时候也要锁好门窗。” 孙捡恩听不进去,她满脑子都是卢椋的那句永远。 她喜欢石雕师傅的原因很复杂,好奇居上,依赖折中,更多的是那天蒙蒙雨中的对视。 说不明也道不清的—— 就是她吗? 卢椋的转变太奇怪,孙捡恩再自信彼此的吸引力,也明白卢椋某些方面的固执。 卢椋很爱她的爷爷奶奶,会接受相亲考虑的都是本地女孩,也没有拒绝亲朋好友这方面的关心。 怎么看谈个外地女朋友都不是她人生规划清单的一项。 所以她会有约定期限。 孙捡恩问:“你不是说只给我两个月吗?” 卢椋:“可你说永远。” 孙捡恩:“我……” 卢椋不让她接话:“我也想要永远。” 孙捡恩:“具体的呢?” 她望着卢椋,手不自觉地给自己的练功服垂下的绸带打结,更像是一种自我打包。 二十岁许诺的余生很轻易,也很珍贵。 要是错过了,会后悔的。 卢椋:“具体的……” 她有点不好意思,“我给你看张照片。” 也不知道孙捡恩最近和蓝迁网上鬼混摄取了什么内容,问:“你难道有爱而不得的人,把我当替身吗?” 卢椋:“什么爱而不得,我不会爱而不得。” 她靠着窗懒洋放松地站着,把手机递给孙捡恩,“你看。” 相册里是她从硬盘拷下来的照片,从草稿到成品,还有雕刻过程,这些都是毕业设计答辩需要的资料。 孙捡恩越看越觉得稿子上的脸很熟悉,她眉头越蹙越深,卢椋忍不住用手指点了点。 孙捡恩捧着手机,抿着嘴唇问:“你暗恋的是我妈妈吗?” 卢椋眼前一黑,“哪里像你妈妈了?” 她迅速翻到最后一张,是玉雕的成品。 加上布展的灯光和周围环境的烘托,玉雕因为灯光染上温度,标志性的柳叶眼,秀美的鼻子,丰润的嘴唇。 加上这长颈,孙捡恩也迷惑了。 她想到卢椋问过她们之前有没有见过。 她猛地偏头,对上卢椋的眼神,“这难道是我吗?” 卢椋:“不是,你这里……” 她指了指孙捡恩的眼尾,“没有一颗小痣。” 孙捡恩又看了半晌。 “像吧?” 卢椋也吐出一口气,“昨天我忽然想到,都吓到了。” “我们之前没有见过,我也不关注舞蹈,更不会去剧院看舞剧话剧什么的……” “在遇见你之前,更不知道你妈妈是谁。” “哪怕她也算我们这走出的名人。” 卢椋的手撑着窗台,改成舞蹈室的卧室贴着镜子,映出她和孙捡恩的身影。 “捡恩,我们之前毫无交集。” 她低下头,孙捡恩的舞鞋贴着她的运动鞋。 她们是不是可以以这样的贴近走完余生呢? 这是一种赌博吗? “是吧?” 孙捡恩嗯了一声。 在李栖人病故之前,孙捡恩从没考虑过修坟造墓。 那是大人的事。 但大人离去,小孩不得不成为大人。 孙捡恩不恨李栖人,却不知道自己爱不爱她。 李栖人不过母亲节,不过生日,孙捡恩不过儿童节,也不过生日。 但她还是总想起她。 比起从未触碰过的孙飘萍,李栖人是真实存在过的妈妈。 她就是想了却对方的心愿。 和喜欢的人长眠底下,是不是也算一种永远呢? 卢椋:“我很相信命运。” 她做过的墓碑没有爷爷多,也没有爸爸多,但也见了太多无可奈何。 如果人一出生什么都注定了,那为什么还要这么活下去呢? 不过是。 不知道。 就这样。 算了。 “我很庆幸安璐的朋友找到了崔蔓。” “很庆幸崔蔓把你的电话给了我。” “很荣幸,你喜欢我。” 孙捡恩还拿着她的手机,这个相册全是卢椋的毕业设计碎片,还有开凿的视频。 玉雕本就是石雕的一种,但很昂贵,手工的造价更高。 无瑕的玉雕是卢椋颠倒日夜的杰作。 没有原型,多年后的孙捡恩却像玉雕成人,走向她。 没有造物者不会爱自己的作品,但孙捡恩不要造物者卢椋。 她问:“那我如果我不像她呢?” 因为她像生母,所以李栖人会做她的妈妈。 因为她像孙飘萍,所以老师会无比期待她的成长。 孙捡恩难过的时候唇角下撇,声音还带着细微的沙哑。 再如仙如神,她也是人。 肉体凡胎怎么逃得了红尘情爱。 卢椋听懂了,“捡恩,我喜欢的是你。” 第49章 第四十九块碑 “真的假的?你说卢师傅大学的时候就做过和你长得很像的石头?!” 卢椋去厨房准备火锅了, 孙捡恩洗了个澡,正在梳头。 天彻底黑了,外面的风凉飕飕的。 孙捡恩坐在沙发上, 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透明厨房隔断里面卢椋的身影。 她纠正安璐的用词,“不是石头,是玉雕。” 安璐:“不都是石头?” “给你介绍的是墓碑师傅, 结果不仅是阔老板厂二代,居然还是个艺术家?” 安璐啧了好几声, “捡恩,我对你的墓碑师傅越来越好奇了。” “我假期一定要来* 看看。” 孙捡恩:“你不是没空吗?” 安璐:“不是和你说了吗?大不了少赚点钱。” “这种工作会有公休日吗?反正我们这行要是真的去剧团, 也是弹性时间的。” 她学舞蹈都是家里要求的, 没有孙捡恩的天赋, 能考上舞蹈学院都算不辜负家人心血了。 只是这行就业实在困难, 安璐没打算去剧团继续受苦。 她之前光看学姐们的日程表都害怕,体力要求太高,是她巡演期间一天三场绝对晕了。 “好像没有……” 孙捡恩回想了这段时间卢椋的日程, “她大部分都没日没夜的。” 安璐:“也不知道是不是和你聊了这些石雕,我上网总刷到推送。” 她正色了几分,“捡恩, 做这行尘肺病的概率还挺高的,你还是要关心关心卢师傅的身体健康啊。” “不是要给我发你玉雕成精的照片吗, 照片呢?” 安璐催促道。 尘肺病。 孙捡恩之前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她愣了好一会, 安璐喊了她好几声后回神, 哦了一声。 把从卢椋手机传过来的几张照片发给了安璐。 她没等安璐点评, 慌慌张张地跑进厨房。 空气中弥漫着火锅的味道,卢师傅家里锅具还挺多, 她煮了个鸳鸯锅,清汤留给孙捡恩。 大部分的食材都摆放好了,除却买回来整箱的水果,还有沿街顺便买的白切鸡。 如果孙捡恩不吃鸡皮,她也可以笑纳。 牛油火锅咕噜翻滚,听见孙捡恩脚步声的卢椋转头,看细长的梳子还插在孙捡恩的头发上,卢椋笑了,“很饿了吗?着急忙慌的。” 孙捡恩的睡衣也是新买的。 北方身携巨额遗产的女朋友网购成瘾,每天卢椋回来都有一大堆的快递。 她的睡衣也被孙捡恩纳入控制范围,这几天天气更冷,睡衣也换成了同款的牛奶绒款,光下软绵绵的。 孙捡恩性情表面冷淡,喜欢舒服的暖色。 藕粉,珠黄、靛青等等,卢椋没说,总结后又情不自禁和塑像的基础配色重叠。 “不是。” 今天的孙捡恩是藕粉色的,光下如珠似玉。 “卢椋,你有病吗?” 她完全是脱口而出,没有意识到突然这么来一句很像骂人。 卢椋愣了一会,笑声混着锅底翻滚的咕噜声,“我哪里惹你不高兴了?急匆匆来骂我呢。” “没有……什么?” 孙捡恩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望着卢椋,手情不自禁地揪住卢椋的衣角,“你的工作很容易生病,我才知道。” 孙捡恩本来就缺少生活经验。 二十岁在卢椋看来很小,自己的岁数在大学生看来也可以约等于三十岁。 那简直是好老了。 安璐总说你那老师傅,是调侃也像提醒孙捡恩,对方大你七岁。 你要留个心眼。 可是她的舞蹈朋友长了一张会有心眼的脸,实则最没有心眼。 第64章 “生病?” 卢椋很容易猜到了孙捡恩要说的内容,“粉尘……尘肺病?” 孙捡恩郑重点头,嗯的一声改过了火锅翻滚的声音。 卢椋用尾指挑了挑孙捡恩垂在脸上的发丝,别到耳后,“目前没有。” “我每年都有体检,这点你放心。” 孙捡恩:“真的没问题吗?” 她的担心写在脸上,卢椋的手指从孙捡恩的耳廓流连到她的脸颊,“真的。” “怎么忽然提起这个事?” 孙捡恩:“安璐给我发了一篇报道……” 她的神色还残留着懊恼,握着卢椋有一搭没一搭点在她脸颊的手指,“我还是不够关心你。” 卢椋:“这不算关心那什么才算是关心?” 室内的温度都因为煮沸的锅底升高了,卢椋也不知道哪来的燥热,“看来我要反省反省了。” 孙捡恩:“你比我关心你关心得多多了。” 卢椋让她去一边坐下,“这种事情有什么好计算多少的。” 孙捡恩仰头看着她,“看了那些案例我……” “小恩,”卢椋没想到孙捡恩会担心她的身体,“不要为没发生的事着急。” “我现在身体很健康。” “每一行都有职业病,人上了岁数,那边小病小痛的。” 孙捡恩:“你还没上岁数呢。” 安璐总说卢师傅岁数太大,把七岁说成了十七岁。 如果是卢椋的话,大她十七岁也没什么。 “是是是,”卢椋把碗筷递给她,“那我的回答你满意吗?” “不满意的话我找找体检证明,”卢椋顿了顿,“果然女朋友就是不一样。” 孙捡恩下火锅挑过了魔芋粉,听到这句话眯起眼看向卢椋,“一样的地方呢?” 卢椋:“你应该问我还有没有别的不一样的地方。” 孙捡恩:“不问。” 她对那份魔芋置之不理,卢椋下了一些,问:“不爱吃吗?” “专门给你买的。” 孙捡恩微微瞪向卢椋,“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 “我喜欢。”卢椋的筷子撞上孙捡恩的筷子,“我喜欢捡恩。” 孙捡恩差点握不紧筷子,“你还说我,自己总是突击。” “之前嘴巴和沾了胶水一样,现在……” 卢椋:“怎么样?” 她笑着看向孙捡恩,“沾了什么?” 厨房的灯光很普通,但火锅滚起的白雾很容易模糊面容。 孙捡恩亲过近在咫尺的这张脸,卢椋的肤色比她深好几分,但没有到黑的程度。 也不像特地晒出来的颜色,带着刻意追求的健康。 她和石雕厂外恣意生长的植物一样,阳光雨水照单全收,一双眼睛好像容纳了扬草的风霜雨雪,孙捡恩很难抵挡和她对视的情不自禁。 这么看着看着,她的脑子就一片空白了。 卢椋知道她口味清淡,鸳鸯锅的另一侧就像表面看孙捡恩,不算彻底清汤寡水,鲜美不容避免。 “都怪捡恩在我嘴唇涂蜜,我这样……” 的确太快了,卢椋一个人的时候思考过很多次。 擅长回避的人能找出无数个不安定因素,但人总有冲动的瞬间,想要奋不顾身一次。 哪管故事的结局是悲是喜。 至少过程她是能掌握的。 “我吸收后说这些不是自然而然的吗?” 卢椋看着孙捡恩笑,“都是捡恩师傅教得好。” 明明卢椋的嘴唇孙捡恩吻过,每次看过去,依然有亲吻的冲动。 她拨弄着碗里的食物,“你接下来还会很忙吗?” “我不想和蓝迁姐姐逛街,只想和你一起。” 她依然学不会强硬,“当然如果你很忙……” 卢椋:“你有特别想去的地方吗?” “比如你妈妈日记本上写过的。” 孙捡恩:“可以吗?” 卢椋:“捡恩,你是不是忘了我收了你的钱。” “才五万块钱,”孙捡恩不以为意,“你本来就很少做墓碑,做造像石雕的话,五万块对你来说不算什么吧?” 卢椋还记得孙捡恩的阔绰,“你忘了尾款是多少了?” 孙捡恩:“二十万。” 她好像真的没什么钱的概念,二十万一点也不普通。 卢椋不是很想问李栖人具体给孙捡恩留了多少,显得她像是觊觎孤女的财产。 但孙捡恩现在是她的女朋友,她又有些担心。 火锅翻滚,孙捡恩咬着魔芋粉,看卢椋发呆也没有提醒。 她更在意晚上的十分钟,也不知道卢椋会从哪里开始,光想想孙捡恩就热了。 怎么做这种事也要分期付款啊,难道接吻也是一种预售吗? “捡恩。” 卢椋忽地喊了她一声,孙捡恩从幻想里抽身,不自觉抖了一下。 “怎么吓成这样,想什么呢。” 孙捡恩:“想你。” 卢椋笑了:“我人就在这里,需要这么认真地想吗?” 孙捡恩咬着筷子,眼神飘忽,似乎这样的热气也把她的脸蒸红了,“想你这次的十分钟要怎么做。” 卢椋听说过饱暖思**,但没见过这么快饱的。 她咳了一声,“你想怎么做?” 孙捡恩摇头,“每次和你靠近,我都晕得不能思考。” 魔芋很有嚼劲,孙捡恩还是不喜欢这样的口感。 她从前吃火锅也屈指可数,安璐虽然是她的朋友,也不怎么爱和孙捡恩一起吃饭。 “卢椋想怎么摆弄我都可以。” 她声音越来越轻,“我都很开心。” 卢椋半天说不出话,像是火锅的锅气都烧到了她的嗓子眼。 她缓冲了半天,“时间还早呢,我还想着吃完带你出去逛逛。” 孙捡恩:“我都可以。” 卢椋想了想,还是问了,“捡恩,你妈妈给你留了多少钱?” 女孩目光疑惑,卢椋又解释了好几句。 孙捡恩:“银行卡里有二百多万,大部分是房子卖掉的钱。” “堂姐说是她陪着妈妈卖的,妈妈希望我以后留在首都的剧团。” 具体的孙捡恩也说不清楚,她的生活里没有爸爸,卢椋也听她断断续续说过。 这段婚姻更像是李栖人为了合理化自己的工作关系和晋升,找了个合作对象。 对方姓孙,似乎是在远洋的轮船上工作。 一年到头能见一面都不错了,完全不谈感情。 李栖人没有亲人,名义丈夫的父母都是大学退休老师,也有自己的生活,彼此互不打扰。 唯一走得近的就是卢椋口中的堂姐,也是某高校的留校老师,关系不错。 卢椋盘了盘自己的资产,发现论财力,还是这位远方来的女朋友也对得起初印象的富婆标签。 可是孙捡恩不可能永远留在扬草,这个问题一深入就掰扯不清。 所以一开始卢椋以两个月为期限,打算体验不要长久。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或许冥冥之中她早就预感了。 可能是卢椋的表情很凝重,孙捡恩打开了自己的银行卡,把存款页面给卢椋看,“都在这里了。” 她的架势像是卢椋问她要密码都能毫不犹豫地给,满眼全是信任,卢椋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太没有防人之心了?” 咬着芝士年糕的孙捡恩脸颊微微鼓起,“你又不是别人。” 她的面容被热气模糊,画中人落凡尘,眼神依然不谙世事。 卢椋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孙捡恩这样,她要怎么难以抵抗。 卢师傅只好低头,微微遮住脸掩饰自己难以控制的表情。 孙捡恩又说:“卢椋,要是我们可以结婚就好了,这样我的就是你的。” 卢椋失语半晌,“捡恩,我终于知道你妈妈为什么不让你谈恋爱了。” 孙捡恩眨了眨眼,嘴唇因为火锅更红。 “所以我只选了你。” “你那天说可以一条龙服务,不是终身服务的意思吗?” 第50章 第五十块碑 卢椋整理了自己手头需要做的项目, 也盘了盘年底厂子需要出库的石雕。 年关将至,大部分的项目都需要催款,包括原料那边也时不时发来款单。 卢椋早就把适合孙捡恩妈妈的石头拉到了厂里, 孙捡恩找到了编舞的方向。 除却在房子里练舞,一休息总是打蓝迁的专车去卢师傅的石雕厂。 又是一天,蓝迁问:“我上次给你们的剧院票延期了?” “我还以为你们周六就看完了。” “嗯, 没有看。” 孙捡恩的手机屏保换成了卢椋石雕的背影。 照片调过滤镜,乍看像是摄影作品, 没多少生活化因素,她却很喜欢, “我和她周末在街上逛了逛, 吃了很多好吃的。” 第65章 蓝迁哟了一声, “你还能吃好吃的啊?” 她对孙捡恩的胃口印象深刻, “一个橘子你都能吃俩小时。” 提到这个她又笑了,“正好方便和卢椋约会慢吞吞吃了。” 这是蓝迁和甘澜澜还关起门讨论过。 她俩都是看起来不胖,实际上每天都为了馋嘴和外形发愁的人, 总结过孙捡恩瘦的原因就是吃得慢,还吃得少。 可惜让她们这么做实在太难了。 偏偏孙捡恩的对象卢师傅也是个吃不胖的。 卢师傅的体力活和化肥蓝师傅又不一样。 蓝迁之前帮卢椋送过货,差点被一根立柱砸断腿。 非要论个高危职业, 卢椋这一行除了肺病高发,外伤也不少。 前两年卢椋还因为某尊要出售的造像没固定好, 手被砸伤了。 一地石块, 蓝迁去医院探望她的时候还以为她脑子也被石头砸坏了, 包得和刚上市的水果似的。 孙捡恩:“我都没想到这个。” 蓝迁也发现了孙捡恩的变化。 女孩看上去没初次见面那么愁苦了。 之前孙捡恩的漂亮是黯淡的, 美则美矣, 很像裹着冷风刺骨的秋雨。 现在的孙捡恩更像刚开蚌的珍珠,脸色都好看了许多。 “你要是想到就不是捡恩妹妹了。” 不远处就是卢椋石雕厂矗立的高大石像群了, 蓝迁问孙捡恩:“你和卢椋都谈上了,应该是过完年再走吧?” 孙捡恩的家庭背景大家也都知道,学校那边有老师同学,但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有关系特别好的。 “应该。” 孙捡恩说完蓝迁差点把眼珠子瞪掉,“什么叫应该,不应该是肯定的语气吗?” “卢椋没有和我说。” 孙捡恩最近天天跳舞,卢椋有空开车带着她的村子里转悠,也看了不少民俗的舞蹈。 她这些年一直很想摆脱自己和孙飘萍的相似性,回到扬草这个母亲的故乡,忽然放弃了。 摆脱变成了融合,技术难度又高了。 偶尔卢椋从外边回来还能听到孙捡恩和剧院的老师视频,要么是她的好朋友。 多半是关于专业的讨论,卢椋听不太懂,就去后院收衣服,隔着窗户看一看孙捡恩。 孙捡恩的语气也比以前生动,蓝迁笑了一声,“和我抱怨可没用啊。” “不过卢椋从小就鬼精鬼精的,我还以为她会猜心呢。” 她看了坐在副驾驶座的孙捡恩一眼,“你应该能体会我这种感觉吧?” 孙捡恩:“嗯。” 她捏了捏自己包上的挂饰,那是卢椋上周和她出去玩买给她的。 “我还以为只有我这样呢。” 她这话更显失落,蓝迁急忙说:“我撤回!!” “你才是最特别的。” 她平时也这样咋呼,孙捡恩笑了笑,问蓝迁:“你和澜澜姐的婚礼为什么要延期?” 这事卢椋误会过,孙捡恩至今蒙在鼓里。 卢师傅也装模做样地出过主意,结果蓝迁前两天说这事暂缓。 也没说过原因,只是在群聊特地感谢了孙捡恩的赞助。 “这事啊。” 蓝迁的车里还挂着和甘澜澜的合照,第一次见的时候孙捡恩就很羡慕。 她才发现自己和卢椋还没有这样的照片,在心里写下下一次计划。 “我们有个朋友打算年后在扬草办个小型音乐会,她是专业的。” “我回头蹭蹭她的场地。” 孙捡恩依然没什么节俭的念头。 和卢椋相处至今,又在群里见多了这一群熟人的斗嘴,多少发现生活好像还是以经济适用为主,在孙捡恩看来必须很隆重的婚礼仪式对蓝迁和甘澜澜来说可办可不办。 好像写成梦想一直挂在天上也没什么,反正他们在生活上是相爱的。 孙捡恩:“真好。” 蓝迁听笑了,“你和卢椋就不好了?” “我可还记得她之前信誓旦旦说不可能,现在天天带你出门遛达。” “真怀念我和澜澜热恋的时候。” 安璐恋爱谈得鸡零狗碎,更像过家家。 她说现在大家听到结婚都怕死了,你倒是勇士。 “你和澜澜姐现在不也在热恋吗?” 孙捡恩困惑的地方还是很多,“难道在一起久了就不是爱情了吗?” 这个问题蓝迁不好回答,还好马上就到石雕厂了。 她和保安也熟,车轻车熟路地开到厂里。卢椋正好在外面核对石材,老板戴着安全帽,一身工作服简直像个建筑工人,完全是石灰糊了一身,看见蓝迁的车扯下了口罩。 蓝迁下车:“卢师傅,给钱。” 卢椋把手上的货单拍在她手上,走到孙捡恩身边,“不是说下午要去馄饨店拿照片吗?怎么到这里来了?” 孙捡恩:“想你了。” 周围还有新人,听到这句话忍不住呜呼,老师傅倒是习惯了,继续介绍新货。 石雕厂很少有安静的时候,就算停电柴油机也能隆隆发电。 孙捡恩每次给自认为习惯了的卢椋致命一击, 卢椋点头,“好吧,那你在里面等我。” 蓝迁还在怪笑,“那我呢卢师傅。” 卢师傅:“快走吧你。” 蓝迁:“我是专车转送,你扫码还是转账给我?” 卢椋:“我……” 孙捡恩:“姐姐,我把钱转给你了。” 蓝迁的手机响起到账的提醒。 一百块。 卢椋抽了抽嘴角:“你黑车啊。” 蓝迁偶尔也会被孙捡恩的实力无语到,“我是爱心车。” 她直接转回给了卢椋,“走了。” 孙捡恩也去了卢椋的厂房,等卢椋交接完石材进来,孙捡恩正在看卢椋给她妈妈们做的合墓。 孙捡恩带着李栖人的骨灰坐车回到扬草的事,安璐是最后知道的。 知道的那天一惊一乍,还问那卢师傅什么反应。 孙捡恩搬去和卢椋住在一起也没说自己带骨灰了。 还是卢椋在她房间看到的。 一个人死后就一点重量,孙捡恩把李栖人的骨灰摆在床头,也不能算毫无敬畏。 之前最怕妈妈管着的人,等妈妈死后才共处一室,也是难得的亲密。 后来卢椋把李栖人的骨灰摆在了家里的供台,当天就和孙捡恩确认了墓碑的最终稿,着手准备了。 现在墓碑初具雏形,不像传统的碑文那样按照群县祖籍生卒年排列。 立柱雕龙绘凤,主碑是起舞的两个女人石刻。 卢椋确认图纸就花了很长的时间,为此也看完了孙捡恩手上两位妈妈的视频。 李栖人和孙飘萍也有合作的舞蹈节目,只是她们没有正式的双人舞,大部分散落在花絮里的十几秒背景,或者日记本的一隅。 到底是李栖人的愿望还是孙飘萍的愿望,孙捡恩分不清。 卢椋的安排就很好,至少孙捡恩不追求把自己放进去了。 最好的石材纹理天然,卢椋还没有处理过切割痕迹,结合石碑上贴着的稿纸,宛如搭建了一半的构想。 孙捡恩一眼就认出了哪个是李栖人哪个的孙飘萍。 卢椋是不是扬草最厉害的石雕师傅,孙捡恩不清楚。 但卢椋在造像方面小有名气,寺庙的订单不仅仅看的是她爷爷的面子,全是她这些年的经验。 打石匠的资历是熬出来的,石雕师傅和年龄不符的资历是她自己挣的。 “怎么样?” 卢椋边走边摘下了安全帽,她的工作就是不体面且字面的不干净,厂里绝育的猫猫们随便抖一抖也像抖面包糠。 她没有离孙捡恩很近,依然闻到了孙捡恩身上熟悉的香水味。 性格淡淡的孙捡恩买的新香水还是很有攻击性,这似乎是她隐藏性格的部分外延,感情上杀伐果断,不给卢椋任何退路。 可能也有总结妈妈们的经验,不想要遗憾的缘故。 李栖人和孙飘萍的名字在下首,这块墓碑不中不洋,给传统的工匠看只会不伦不类。 卢椋倒是有这方面的经验,比起常规的订单,她更喜欢做有挑战性的。 在这方面,孙捡恩依然是她的甲方。 哪怕谈了恋爱,那五万块钱依然是工作的订金。 不像她们的租房关系,已经形同虚设,房东偶尔是十分钟体验里的昵称。 帮助孙捡恩尽快沉溺暌违的快感,在编舞里迸发从未有过的情绪。 她身上紧绷的弦早就变成温柔的红线。 “我很满意。” 孙捡恩看向卢椋,“卢椋,我还是想做一块我的。” 卢椋皱眉,她以为孙捡恩已经放弃了这个想法。 孙捡恩:“我问过澜澜姐了,她说可以买边上的空墓。” “我妈妈的原始户籍是扬草的,我也可以在这里落户。” 第66章 卢师傅很少黑脸,情绪低落也很少见。 沉下脸却比造像更有威慑力,目光却不见愠怒,似乎在孙捡恩面前她永远是温和的。 卢椋:“然后呢?” 孙捡恩握住她的手,“我想陪在妈妈身边。” “以墓碑的形式。” “我的身体,永远陪在你身边。” 生怕卢椋生气,孙捡恩忙不迭补充了一句。 但找补得太明显了,卢椋望着她,只能听到厂外的隆隆声。 孙捡恩不免慌张,晃着卢椋的手,“你不会生气了吧?” 第51章 第五十一块碑 孙捡恩看上去冷冷淡淡, 撒娇也别具一格。 本来就一见钟情的卢椋完全无法抵抗对方握着自己的手晃悠,生怕身上的石灰弄脏了对方。 “怎么会生气。” 摘了安全帽的卢椋头发蓬松,就算戴了帽子, 在工厂里容易被石灰沾上。 她不希望石灰沾染孙捡恩,女孩却还要凑过去。 孙捡恩近距离观察卢椋的神色,拍了拍卢师傅胸口的尘埃, 抬眼问:“真的吗?” 卢椋:“骗你做什么。” 孙捡恩:“可是你表情很不好,像老师要训我话。” 女朋友完全是个舞蹈天才, 卢椋才不信她会被训,“你能因为什么被训?” 孙捡恩早就不在意卢椋刻意拉开的距离, 她喜欢自己也沾染石灰的模样, 好像卢椋也通过这种方式侵入她的身体。 沾染她的方方面面, “因为……很多。” “动作不标准。” “我试图偷懒的意图被发现。” “看了好多次教室的挂钟。” …… 就算回到母亲家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 孙捡恩出门还是能精致就精致。 她的精致不夸张,但很有看点。 偶尔是裙摆和乐福鞋交界那一线露出的袜子图案,或许是新换的手链。 衣服不多, 可以再买,配饰也不多,全是卢椋一天天搬运快递给她送的。 卢师傅从不干涉女朋友的消费, 没事上网看到好看的也给孙捡恩买。 说好两个月会走的孙捡恩有了专门的配饰收纳盒,她无处分享, 只好在匿名的账号上发照片。 不知道打算来扬草的安璐被喻沐赖上了, 喻沐非得要看看这个勾引孙捡恩的石雕师傅到底长什么样。 孙捡恩说自己的事几乎不带情绪, 卢椋和她相处了将近一个月, 只有在她俩的感情问题上, 孙捡恩才会激动一些。 脸红、流泪、喘息、凌乱。 全是因为卢椋。 她说不生动,卢椋却能想象到那种时候。 “你还会想提前下课?” 卢师傅还是笑了, 孙捡恩这才满意,“是啊,你不会想提前下班和我约会吗?” 卢椋拎着安全帽的手晃了晃,“捡恩同学上学的时候也等着和人下课约会吗?” 她本性并没有表面这么沉稳,孙捡恩知道卢椋还有稍许顽劣。 就像她们晚上牵着手在房子边上散步,她就爱逗池塘里的鸭子,看到路边趴着的狗也要凑上去打招呼。 安璐肯定和卢椋很有话说。 孙捡恩倒是不担心别的,还是有些微妙的醋意。 还是不希望安璐元旦就来……会有一点点压缩她和卢师傅的约会时间。 哪有人谈恋爱像她这样争分夺秒的。 孙捡恩从来素着一张脸,和卢椋对视点头,“等着和卢椋约会。” 石雕师傅笑了,“我大你那么多,怎么也不可能一个学校的。” 孙捡恩以前很少幻想,也不知道是宛如台风过境的感情带来了很多她确实的欲望。 “你可以是学校的老师。” 卢椋:“那不好吧。” 她骨头硬得很,以前上学被迫选修交际舞,都差点挂科,“你们可是舞蹈学校。” 孙捡恩:“我们隔壁学校就有你专业的。” 她还嫌弃卢椋不懂变通,“也可以是业余石雕的卢师傅。” 卢椋明白她的意思了,“然后和中国舞系最优秀的学生谈恋爱?” “那太轰动了。” 孙捡恩:“你嫌麻烦了?” 卢椋不说话,孙捡恩伸手,不顾卢椋身上的石灰,抱住她,“反正你逃不掉了。” 卢椋的头上都蒙了一层白色的尘埃,孙捡恩像是看到了她白发的模样。 “你这辈子都逃不掉了。” 卢椋:“是是是,所以你又要等我了。” 她指了指外边的石料,“活还没干完呢就来招待你了,等结束我们一起吃午饭,下午我和你去拿照片。” 八筒师傅来找孙捡恩玩,女孩抱起猫和卢椋挥手。 等卢椋的时间孙捡恩没闲着,赵老师回复了她的消息。 这几天孙捡恩确认了原创编舞的主题,也说明了她想融合的元素,除却孙捡恩的主题还没有完全明确,配乐也是一个很大的问题。 卢椋厂里的小屋子陈设和从前一样,孙捡恩前几天买的空运鲜花已经蔫吧了。 她倒在转椅上,桌上散落着卢椋的稿纸,前面的几张一看就是造像。 孙捡恩再看,发现隐藏在这一些稿纸下的…… 本人当然认得出自己,全是她练舞的瞬间。 卢师傅为了赚钱能完全按照客户的心意干活,但基本功不会漏气。 孙捡恩跟着卢椋去她爷爷奶奶吃饭,偶尔听爷爷和卢椋说话,多少能窥探些卢椋这方面的偏好。 孙捡恩看了好半天,还赶在卢椋回来之前存档了。 等卢师傅回到这边,就看到厂房缝隙透光的束光边上,靠着转椅抱着小猫玩的女孩。 卢椋是干活的,就算天冷了也不能穿太多,影响手脚的灵活程度。 孙捡恩人瘦还抗冻,黑色的短呢外套里面穿着一件钴蓝色的针织苹果毛衣,衬得她皮肤更白了。 平时上蹿下跳的八筒师傅在她怀里发出拖拉机一般的呼呼声。 卢椋走过去看了两眼,一只猫也能睡得四仰八叉,“你的新衣服也要一身灰了。” 孙捡恩:“家里也有洗衣机,不用担心。” 卢椋摘下口罩,脸上还有细绳的勒痕,她侧靠着桌子,“走吧,那中午去城里吃饭。” 孙捡恩早就注意到她视线转移了。 她的手指敲了敲桌面的稿纸,瞳仁在光下更是剔透。 卢椋:“审问我呢?” 她并不介意被孙捡恩看到,“画得不像吗?” 孙捡恩之前前边几张是卢椋厂里接下的大活,这两天卢椋电话也没少抱怨。 吃饭的时候也问爷爷对南北朝风格的造像有没有研究。 采石场的石头匠并不懂这些,很多东西以图片的形式代代相传,卢椋还是得自己准备。 “像。” 孙捡恩随手拿起一张,“也有不像的。” 这些稿纸上的石像面容丰圆,眉眼细长,人体也偏向丰腴,衣衫更薄,体态又趋向健美。 孙捡恩不免想起之前葬礼上见到的邱艾。 她问:“你喜欢这样身材的吗?” 卢椋随手拿起一张,“漂亮的我都喜欢。” 这个回答太笼统,孙捡恩哦了一声,有些低落。 卢椋笑了,“但只喜欢孙捡恩一个。” “别自己擅自猜测什么,”她把还趴在孙捡恩怀里的猫放到一边,“走了,吃饭去。” 石雕师傅来的时候顺便换了衣服,手也洗过,还带着点护手霜的香气,握住孙捡恩的手还有些烫。 “你不是说你编舞遇见困难了吗?有什么我能帮忙的?” 她每天会看一会孙捡恩跳舞,外行人的角度实在看不出什么,每一个动作都极尽柔软。 她们的时间也不断加长,卢椋难以克制对孙捡恩由外而内的喜欢。 “好多困难。” 孙捡恩坐上车,也没瞒着卢椋,“老师说我最好找原创的音乐。” 卢椋没有开皮卡,这辆勉强算私家车的内饰也出现了她和孙捡恩的合照。 三寸而已,卡套也是孙捡恩买的,适配秋冬,毛绒绒地摇晃着。 “为什么,你是特别的吗?” 听孙捡恩因为苦恼变调的嗓音,卢椋不受控制地想到某些时刻,深吸了一口气,余光瞥了孙捡恩一眼。 还好对方没有发现。 孙捡恩低着头,特别认真地捏着包上的挂饰,“老师希望我这支舞蹈各方面都是原创的,像妈妈当年的毕业作品那样。” 如果是之前,孙捡恩听到这句话会难过很久,更不想跳了。 现在苦恼的是自己的能力。 孙飘萍当年人缘比李栖人好,也能找到音乐系的同级生帮忙,价格也好说。 孙捡恩现在不差钱,也试着在网上找过,没有结果。 “安璐说她再帮我找找。” “但她也觉得能配合我这次舞蹈的编曲也很难,不是花点钱就能解决的,找音乐……” 第67章 孙捡恩身上配饰不少,唯独耳垂还是空荡荡的。 卢椋亲吻过她的耳朵,看着她的耳垂像是落下胭脂红的白玉。 她的女朋友好* 像只有配合演出的时候才会戴上耳环。 卢椋试探过,孙捡恩也不讨厌这些。 “捡恩,你是不是忘了我们群里有个音乐人?” 快下车的时候卢椋提了一句,孙捡恩愣了半天,“你说的是二胡仙人?” 卢椋颔首,“介绍你给我的那位月老。” 这可是崔蔓最排斥的称呼了,她得知卢椋和孙捡恩谈上了退群好几天。 说心情复杂,又骂卢椋包藏祸心,最后送的祝福又格外真诚。 孙捡恩只在群里见过对方,二胡仙人还是卢椋改的群昵称,群里全是仙人。 蓝迁很满意自己是拉拉仙人,甘澜澜是打工仙人,听上去就很悲催了。 只有孙捡恩没有前缀,蓝迁说你可以自己改成老婆仙人。 孙捡恩也没改,她是一个聊天背景都懒得设置的人。 如果不是和卢椋在一起,恐怕手机也是出厂设置的壁纸。 孙捡恩完全没听崔蔓的歌。 卢椋早就发现她的兴趣阈值了。 除非工作或者学习需要,孙捡恩不会主动去看什么听什么。 她的好奇实在稀缺,更衬得她对卢椋的直白像是黑夜里的闪电。 “她好有名的,”崔蔓同时是卢椋的朋友,孙捡恩搜过对方的名字,也算小有名气,“还总是参加音乐节。” 孙捡恩花钱大手大脚不代表她对这些原创的价格不了解,“她肯定很贵。” 卢椋:“我们可以走折扣价。” 她们下车走向巷子里的百年老店,街边偶尔有人经过,卢椋给孙捡恩买了一杯甘蔗汁,“应该也算内部价。” 孙捡恩:“我还想留点钱和你一起用。” 她的犹豫明晃晃的。 卢椋有些意外,“和我用?” 孙捡恩点头,“你在扬草有家,我以后跳舞赚钱,跟着剧团也有休假期可以回来。” 以前孙捡恩不考虑这些,她也想了很久,“但剧团都在那边,你如果来看我,我们也要有个家。” 卢椋半天没有说话。 孙捡恩等的甘蔗汁都做好了,她招呼卢椋走边上,有小朋友骑着玩具车从小巷飞过。 下一秒石雕师傅搂住她的腰,两个人转到了另一条小路。 这边僻静无人,楼上倒是有几扇窗户,挂着吊兰。 甘蔗汁好大一杯,孙捡恩才喝了一口,剩下的味道都被卢椋吻走了。 孙捡恩不知道她怎么了,只知道这样的亲吻刺激又快乐。 她差点抓不住这一杯甘蔗汁。 卢椋替她握住,明明吻开了孙捡恩的唇,又含了含宛如白玉的耳垂。 “小恩,这……” 孙捡恩抱住卢椋的腰,石雕师傅就算换了衣服,身上也有似有若无的石头开解味道。 这味道不香,却总让人置身采石场,粉尘飞扬,宛如细沙拟雪。 “再亲亲我好不好。” “话等会再说。” 卢椋:“可是我刚才想和你白头到老。” 孙捡恩闭上了眼,唇膏都被吻走的嘴唇红艳艳的,“我们在石雕厂里天天都是白头。” 第52章 第五十二块碑 等她们到了馄饨铺, 孙捡恩的嘴唇还红红的。 甘蔗汁是凉的,正好压住她因为亲吻躁动的身体。 来之前卢椋和老板联系过,她们刚坐下, 年轻的小老板就把照片给她们送过来了。 “还好找到了。” 小老板对她们依然很好奇,加了卢椋的微信没少看对方的工作视频。 光看卢椋的外形很难想象她居然具备开凿山石的技术,她不免多问了两句, “卢老板,你直播间挂着的抽奖送小型石雕是真的吗?” 卢椋厂子的直播间大部分都是工厂工人工作的日常, 要专门看卢椋也有点难找。 孙捡恩一开始以为卢椋的账号都是她,还关注了, 后来才发现是生意账号, 和卢椋的微信一样。 只是卢师傅用久了工作生活分不开, 也懒得改昵称了。 卢椋:“是真的。” “你喜欢的话改天去我厂里挑一个吧。” 小老板:“那我不客气了啊。” 卢椋点头, 很快她们点的单就送过来了,还有一份熟悉的卤菜拼盘。 本以为孙捡恩会看照片看上半天,伸手拿筷子的卢椋没想到孙捡恩一直看着自己。 她问:“照片有什么问题吗?” 孙捡恩:“她都有你送的石雕, 我没有。” 店里生意一向很好,她们的声音淹没在喧杂里,只有彼此听得到。 卢椋:“你喜欢什么?” 她隐隐约约能察觉到孙捡恩不喜欢猫, 只是小猫喜欢她,她也会摸一摸。 也不喜欢狗, 路上遇见她会站得远远的。 剩下的动物, 无论小鸟还是池塘里的鸭子, 她也只是看两眼。 卢师傅也算是大龄脱单, 这份感情和校园不同, 不能像蓝迁和甘澜澜那样在课上课间发掘彼此的喜好。 哪怕天天和孙捡恩在一起,孙捡恩也是一个很难准确定义的人。 她对衣食住行没有苛刻的要求, 也不嫌弃卢椋用了很多年的四件套。 吃饭好像一两口能吃饱,只要和卢椋住就没关系,出门更无所谓卢椋开什么车。 明明在一起了,卢椋还要慢慢探索。 这和开金矿没有区别,卢椋这时莫名其妙想到以前上课在机房玩的黄金矿工。 抓到的是黄金孙捡恩还是石头孙捡恩? 钻石小恩?炸药桶小恩?还是绑着钻石的小猪孙捡恩? 这么简单的问题,孙捡恩也被问倒了,偏偏吃着馄饨的卢椋还在笑。 孙捡恩桌下的腿撞了撞卢椋,“你笑什么?” 卢椋:“笑游戏。” “你想要石雕,却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 孙捡恩往嘴里塞了一颗咬了一口的马蹄馄饨,魔芋恋人也会鼓着腮帮子,更像河豚。 “我想要卢椋。” 卢师傅:“这太难了,不说技术,我也没有那么自恋。” 孙捡恩哼了一声。 如果她是和李栖人在一起,这么含着东西鼻孔出气已经被纠正了。 卢椋拿起桌上这张泛黄的照片,上面的两个女孩肢体亲密,一个冷脸一个笑脸。 孙捡恩长得像孙飘萍,平时冷淡的模样更像李栖人。 卢椋:“多看两眼,都要怀疑你是她们的亲生孩子了。” “不过你本来就是。” 生同衾死同寝对同性来说何其难,卢椋没有因为性取向做过调查,譬如一个地方同性能白头到老葬在一起的概率是多少。 或许几十年前的同性恋人还没到死的一刻。 不说同性,异性分道扬镳的也不算少。 感情分分合合,葬在一起还要克服双方家属的阻碍,孙捡恩这样的客户也是卢椋职业生涯的第一个。 孙捡恩:“妈妈想要很亲密很亲密的关系。” 她吃东西一点也要吃好久,像是食物会自己繁殖,蓝迁没少吐槽。 卢椋:“她们没说开吗?” 孙捡恩点头,“还差一点。” 她翻过无数次孙飘萍留下的信件,最初也不明白为什么李栖人那么恨她。 但她同时也是和李栖人继孙飘萍后最亲近的人。 孙捡恩在李栖人身边长大,明白她这位妈妈的固执、严厉。 唯一的柔软是每年孙飘萍忌日,李栖人会一夜枯坐到天亮。 很多年前的一寸照不像现在这样平整的切口,锯齿宛如尺子另一侧的波浪,从女人的手指转啊转。 她的感情在指尖翻成浪,孙捡恩从小看到大。 “如果她没有死,或许还有转机。” 孙捡恩眉头蹙起,卢椋问:“她们两个没有共同的朋友吗?” 这几天总是和孙捡恩通话的赵老师卢椋知道了。 是李栖人和孙飘萍的学妹。 “你不是说这些年李老师也有来往的朋友教你跳舞?” 孙捡恩:“她们都和赵老师差不多,是学妹。” 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勺子戳破了碗里的馄饨,“还总和我打听妈妈们的事。” 卢椋:“你想知道当年你妈妈为什么会有你的话,还是要找找她们的同学和朋友的。” 她和孙捡恩一起看过这些遗物,日记卢椋不好意思看,信件也是孙捡恩拆给她的。 “我记得有提到一个名字吧。” 卢椋知道孙捡恩吃饭就是吃饭,说话就是说话,这个习惯很难纠正,还不能说是什么坏习惯。 她干脆给孙捡恩喂了一口馄饨。 孙捡恩:“有吗?” 喂食这种事卢椋做起来居然很自然,孙捡恩不太自在,张开嘴还看了卢椋两眼。 第68章 不知道怎么想起另一种喂,咬住了勺子。 卢椋也不急着抽回去,“可能是我记错了。” “最近事情好多,绕得一团团的。” 等孙捡恩松开嘴,卢椋把甘蔗汁推给她,“回去你再确认确认。” 孙捡恩哦了一声,捏着勺子感受着卢椋刚才的余温,脑子里挥之不去的都是卢椋晚上加到二十分钟温存的嘬吸。 妈妈对不起。 我和卢椋已经好亲密了,但我没有像你那样想要一个小孩。 但她又觉得这样的亲密不够。 妈妈当年也会这样明明得到很多,还是觉得不够吗? 孙捡恩呆呆的,卢师傅都快吃完了孙捡恩碗里的馄饨个数依然不动。 那张相片交给她们的时候就装在一个透明袋里,卢椋来的时候特地薅了一个自己办公室的相框,正好装了进去,塞进孙捡恩的包里。 这样的动作都没有惊扰发呆的孙捡恩,卢椋干脆撑着脸欣赏女朋友发呆的模样。 指不定孙捡恩上学的时候也这样,全靠长相冷淡和可怕的专业能力令人敬而远之,不然恐怕也轮不到卢椋这个千里之外的石雕师傅谈上了。 孙捡恩的手机弹出新消息,来自安璐。 她消息也不折叠,锁屏就能看到。 【安璐】:捡恩,我已经抢到票了,坐到苍城再转你们那。 【安璐】:唉,但是喻沐发现了,她也买了,这个跟屁虫。 【安璐】:你千万不要生气,不过你肯定没感觉,倒霉的是我。 …… 安璐和喻沐都是孙捡恩的同学,卢椋也知道。 据孙捡恩说,是一位调戏路边等红灯的马犬,差点被主人告骚扰的奇人。 另一个是之前在民宿电话就透露出对卢椋不满意的…… 捡恩的对手,也算朋友。 卢椋拿起手机,对着发呆的孙捡恩晃了晃。 手机自动面部解锁,孙捡恩这才回过神,“怎么了?” 卢师傅:“我在偷看你的手机新消息。” 孙捡恩:“你要偷看我吗?” 她明显没回过神,卢椋失笑,“你想我偷看你什么?” 孙捡恩红了脸,“不是。” 她拿走手机,这才看到安璐发的信息,“她居然要和喻沐一起来?” 三天后就是元旦假期。 她们马上就要来了,孙捡恩抿着唇,“我可以让蓝迁姐姐去接她们玩吗?” 卢椋摇头,她倒了半杯甘蔗汁自己喝,“蓝迁又不是专业司机,好不容易放假她肯定和澜澜去玩了。” 孙捡恩哦了一声,沮丧满溢。 卢椋:“你的朋友当然只能我来招待了。” 她看孙捡恩回消息反反复复,“不希望我去吗?” “还是捡恩的朋友不是单纯的朋友?” 孙捡恩:“才不是。” 卢椋:“捡恩之前还怀疑邱艾喜欢我,一想到你大学那么多漂亮的女同学。” 石雕师傅的声音并不低沉,逗人的时候愈发明快,“要是你回去了,发现我年纪大,也不是什么潜力股,腻了怎么办?” “你年纪哪里大了,”孙捡恩回安璐消息,摁软键盘都格外用力,“蓝迁姐姐之前就说还有富婆客户看上你。” “我都没有让你从实招来。” 孙捡恩的用词偶尔令卢椋发笑。 她现在的眼神也溢满笑意,握住孙捡恩略微激动指着她的手指,“富婆不是在这里吗?” 孙捡恩:“那还有喜欢你的女同学。” 这事怎么没完没了,卢师傅双手握住孙捡恩的手,“蓝迁的话你就百分百听,我的就选择性听?” 蓝迁自己的感情都是糊涂账走来的,卢椋从不觉得这一路走来顺利。 这里面也有她偶尔迟钝的原因,这种旁人也没办法明说,好在还是成了。 卢椋置身事外旁观多年,轮到自己更追求坦诚相待,“我不知道谁暗恋我,我只知道我喜欢北方来要做两块碑的富婆捡恩小姐。” 她的手永远温暖,在日渐寒冷的扬草民居里,在那张不知道多少年份的红漆木床上,孙捡恩总是喜欢依偎着卢椋取暖。 孙捡恩害怕自己会冻疮,说一些有的没的,话里话外就是要求卢椋亲亲她。 从手指到肩头,玉雕撒胭脂,依然无瑕。 卢师傅确认了就不会再掩饰。 说的话都是瞬间的心情,“小恩,我也想见你的朋友。” “给我一个招待她们的机会,不好吗?” 孙捡恩怕安璐又说什么胡话,有些纠结,“安璐她说话不过脑子,喻沐是一个……” “捡恩的朋友,肯定都很可爱。”卢椋说。 孙捡恩:“都?” 她看向卢椋,钴蓝色的毛衣把她衬成了剥开的魔芋。 魔芋之心也追求独一无二,不要平均主义。 “我不要都。” 卢椋:“你是特别的。” “不可爱。” 孙捡恩:“什么?” 她吸了吸鼻子,像是很容易被卢椋弄哭。 卢椋继续喂她吃东西,勺子递到女孩唇边,“捡恩全世界最可爱。” 孙捡恩这才满意,她鼓着脸,“没有别的了吗?” 卢椋笑了,“我最喜欢。” “一口一句我做不到啊。” 孙捡恩:“那你晚上多说几句给我听好不好?” 第53章 第五十三块碑 回去后, 孙捡恩把照片放到了供桌上。 卢椋不急着回厂里,靠在一边喝水,不忘催促孙捡恩把买回来的水果放到前面。 孙捡恩:“我要不要把榴莲打开?” 她从小到大没上过坟, 也不知道什么风俗。 大城市更推行生态公墓,不允许烧纸,安璐和她说她们家都是送鲜花。 但扬草风俗不一样, 市区苍城还靠海,这一代的丧葬风俗很隆重。 坐高铁一路回来的孙捡恩穿梭不停地山洞, 也见过不少山头的野坟,有些还有金灿灿的顶, 死甚至比生还要隆重盛大。 卢椋捧着的杯子还是孙捡恩逛街买的, 扬草郊区也有窑厂, 蓝迁以前和甘澜澜约会还带着去玩过。 孙捡恩把这件事列入计划, 找的借口是指不定妈妈们去过,盯着卢师傅把这件事加入行程。 目前卢椋还没有空,杯子就是孙捡恩的怨念。 “怎么忽然这么问?”她笑着问。 “那妈妈也打不开吃。” 孙捡恩不爱吃榴莲, 李栖人喜欢榴莲也是她摸索出来的。 小时候的教师节,李栖人的学生会上门看她,送来好大的榴莲, 李栖人看孙捡恩皱眉跑开,留了一半。 “……剩下的就给堂姐了。” 孙捡恩说着说着恍然大悟, “妈妈明明和我说她也不喜欢吃, 还不是吃了半个。” 她私底下话挺多的, 好像自己都能和自己聊上半天。 卢椋听得认真, 问:“那你真的一口没吃?” “之前我让人送东西给你吃, 也有榴莲吧?你扔掉了?” 孙捡恩:“那是榴莲千层,我会吃的。” 供桌有了照片, 里面的两个人比孙捡恩还小,少女的情深哪怕不对视也扑面而来。 孙捡恩闷闷地说:“估计她们两个一起的时候,都要我妈妈哄妈妈。” 她的两个妈妈称呼重叠,养母和生母这种词语太书面化,孙捡恩也很难说出口。 卢椋这时候分不清是哪个妈妈,笑着问:“谁哄谁?” 孙捡恩:“飘萍妈妈哄栖人妈妈。” 卢椋:“为什么?” 她这段时间跟着孙捡恩反复看了光碟和在线的舞蹈资料,也能明显区分两个人的不同。 孙飘萍很像名字,如浮云如萍草,是南下湿润的暖风。 李栖人的舞蹈也人如其名,多少带着点刚硬。 她们的导师懂要如何引导,李栖人的伴奏音乐鼓点密集,马头琴磅礴,明明苍城也是南方,她更像是北地的胡杨,还是沙漠落雪的冬天活树。 孙捡恩摆弄买回来的水果,一个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她要套圈。 卢椋也没阻止她。 她知道当地风俗,也不觉得规矩是死的,心意大过一切。 李栖人当年决定抚养孙捡恩爱恨交缠,看孩子长大的过程,定然也有卢椋此刻觉得她很可爱的瞬间。 “栖人妈妈喜欢什么也不说,光知道她喜欢榴莲我就猜好久。” 孙捡恩看着相片里不看镜头的年轻李栖人,“她的学生反而知道,她肯定在我面前和在单位里两个样。” “她怕我知道,怕看到我就想起妈妈。” “也不喜欢我猜测她的喜好。” 孙捡恩的回答也不像答案,她叹了一口气,长发随着动作翩然,又拐到卢椋身边,去拿她捧着的水杯。 卢椋递给她,看孙捡恩喝了好几口水,“那你呢,还没告诉我喜欢什么,那我要怎么送给你?” 第69章 “我不喜欢猜。” 她也不喜欢迂回,这是最有效的了解方式。 哪怕人类很擅长自我欺骗,但孙捡恩是这个范围里特别标注。 特别在她不知道的东西很多。 “我……” 孙捡恩想了好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卢椋。 “不知道是吧?” 卢椋心知肚明,“我说不许说我,就真的回答不出来了?” 孙捡恩又唉了一声。 别人叹气很自然,她这么叹气太刻意了,如果她是表演系的,恐怕是挂科选手。 她咬得嘴唇全是自己的牙印,看得出身体被李栖人养得很好。 吃得少但营养液跟得上,习惯也培养得很好。 卢椋上周喝了一包孙捡恩复购的人参液,差点以为自己吃了不正常的药。 女朋友特别无辜,说这是妈妈说吃了好的,你用不着。 来自远方的女朋友还有点小坏,摆明了想看卢椋火气上来,和她滚一夜的床单。 但卢师傅干的也是体力活,当天效率很高,路碑很快做好,还把孙捡恩亲成了一滩泉水,和初见那天一样淋漓湿濡。 “我就是想要你做的,什么都好。” 卢椋:“范围这么广,难做啊。” 孙捡恩喝光了卢椋泡的茶包,似乎觉得有些涩,抿了抿唇,“不做也没关系。” 她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桌上李栖人的照片,鬼鬼祟祟地凑到卢椋耳边说了两个字。 卢椋已经不会意外了。 孙捡恩长得冷冷淡淡的,某些方面热情得石雕师傅都有些吃不消。 孙捡恩抬了抬下巴:“你会开榴莲吗?” 卢椋:“会,但是开出来你吃吗?” 她知道孙捡恩手机上还有计算热量的软件,这方面她和甘澜澜很有话聊。 两个人也不小窗,卢椋经常在群里看见她们分享链接,蓝迁没事也要插嘴。 孙捡恩:“你和我一起吃。” 卢椋懂了,“你吃多少我吃多少?” 孙捡恩:“我一你九。” 卢椋:“你一?” 孙捡恩无辜地眨了眨眼,“平时都是你一,这次你吃九个一很过分吗?” 卢椋怀疑她话里有话,又没有证据,只好照做。 打开的榴莲做贡品摆放,卢椋催孙捡恩午睡,说她等会又要去厂里了。 孙捡恩:“我也一起去。” 卢椋:“厂里可没有练舞室。” 她不太懂孙捡恩这种编舞的进度,在网上搜索也有速成的。 孙捡恩:“我还要找找配乐老师。” 她的要求很繁琐,又和卢椋提起安璐的反馈,卢椋:“你找崔蔓吧。” “她春节要在这边开个音乐会,蓝迁不是在群里说要蹭场地吗?” “这种她自己是出品方的项目,她会提前回来张罗的。” 孙捡恩:“你帮我联系她吗?” 卢椋:“你自己加她微信。” 孙捡恩没有说话,卢椋看她又低着头,“那我先和她说一声?” “你们在群聊里也说过话吧?” 孙捡恩:“不熟。” 卢椋笑了,“月老仙人呢,等她回来我请她吃个饭,你们可以线上先联系。” 孙捡恩:“那你先给她打电话。” 她以前也没有这么扭捏,卢椋问:“你还有害怕的时候?” 孙捡恩:“我想听听你们怎么说话的。” 卢椋习惯了孙捡恩没事的观察,先给崔蔓发了个消息,再通话。 中午的客厅有太阳照进来,孙捡恩坐在卢椋身边,侧边是放着李栖人照片的供台。 要是李栖人在,会觉得卢椋和我般配吗? “对,她说跳舞要原创的音乐,具体的内容让她自己和你说吧。” 卢椋和崔蔓老相识了,也不用怎么客套,“也不用打折,按照你的市场价。” “具体的让她电话和你说?” 崔蔓嗯了一声,卢椋把手机递给又发呆的孙捡恩。 孙捡恩看了卢椋几眼,才接过手机说了句你好。 刚才还怯生生的,正式说话又冷淡得仿佛拒人千里之外。 卢椋也爱看这样的孙捡恩,喜欢的人有千百种模样。 孙捡恩表达能力不是很好,崔蔓是个话痨,聊到工作不会打岔。 “要传统的乐器,卢椋说你会很多……” 孙捡恩跟着卢椋参加过葬礼,也见过本地仪葬队的演奏,起舞的邱艾像是跟着音乐送魂,僻静的村子因为这样的仪式热闹。 这和孙捡恩想象的画面很接近。 孙飘萍的作品里没有这样的东西,非要靠近,某个大型舞剧的节选有这么一截送别。 不过那样的类型时间太长,老师建议孙捡恩准备两个版本,学校毕业用的作为的节选。 “对,二胡很重要,崔老师你会扬琴吗?” …… 她还喊崔蔓老师,听起来冷傲又乖巧,卢椋要压住笑太难。 只好侧过脸,假装看门外枝头的小鸟,有卖麻糍的流动小摊经过,喇叭报着价格。 孙捡恩不算很紧张,但她把卢椋宽松的牛仔裤揪成了麻花。 等手机递过来,卢椋喂了一声,那边的崔蔓说:“卢椋,要加钱。” 卢椋:“好啊,多少呢崔老师。” 这句调侃把崔蔓给干蒙了,她深吸一口气,“一百万吧。” 卢椋:“你黑店啊。” 孙捡恩叫卢椋开扩音,崔蔓的声音传了出来,“哪有你黑,给你介绍客户结果把我变成婚介所,我是歌手不是媒婆啊。” “一百万是我的精神损失费。” 卢椋笑得快岔气,孙捡恩不明所以,问:“一百万?我可以分期付款吗?先给你五十万。” 崔蔓愣了:“你以为买房呢。” 她也不是酸,纯粹是被这展开无语到了,“卢椋,你自己一见钟情还要讹女朋友的钱?” 一见钟情? 卢椋对我? 孙捡恩眼睛都亮了,抓住卢椋的胳膊,问:“真的吗?” 完全没在意后半句的讹钱。 卢椋咳了一声,“没有的事,你元旦回来是吧?时间发我微信啊。” 她迅速挂了电话,但躲不开女朋友好奇又欣喜的眼神。 石雕师傅手心都出汗了,别过脸,孙捡恩却压在她身上,不让她走。 她们的身体靠日日夜夜熟悉,手怎么搂住孙捡恩的腰就和膝跳反应一样是本能。 孙捡恩:“你对我一见钟情?” “为什么不告诉我?” “为什么还要拒绝我?” 她反复回忆初遇那天的情形。 蒙蒙细雨里的车流,从她眼前经过的车,打电话的石雕师傅。 那个对视伴随着后排车的喇叭声。 孙捡恩的心跳没有乱,她的惊讶是有些麻的手,或许是拿着手机拿太久了。 那么遥远的对视,走近卢椋的她。 没有确认的性别和名字。 好像孙捡恩别无选择,只能走向—— 这个终点。 扬草是孙飘萍的起点,孙捡恩选择卢椋做她的终点。 在和卢椋恋爱的第二十七天,她才知道卢椋对她一见钟情。 但卢师傅不说。 如果今天崔蔓没有提起,她又会瞒到什么时候呢? 孙捡恩趴在卢椋的身上,嘴唇正好贴在卢师傅开衫毛衣的纽扣缝隙。 石雕师傅的身材不算健美,至少线条流畅到恰到好处。 她的审美很多元,却不知道自己身体在孙捡恩眼里也极具诱惑力。 孙捡恩喜欢在她胸口留痕,女孩的唇齿是另一种雕刻机,要在卢椋身上镌下无数爱意。 证明自己的喜欢并不来自年少的冲动,和一无所有的病急乱投医。 她遇见卢椋,是上天的指引。 没有卢椋,她也不会悸动、喜欢,不知道自己也有那么多的想要。 卢椋:“捡恩,很痒。” 孙捡恩嘴唇红红,闷声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轮到卢椋叹气了。 她发自内心,手遮住自己半张脸,羞耻地承认:“是,我对你见色起意。” 孙捡恩很高兴,“和我一样。” “为了庆祝我们都那么喜欢对方的身体,我们做……” 卢椋猛地坐起,把人带到自己怀里。 孙捡恩完全是表面单纯实则离经叛道,似乎客厅还有她妈妈的供台。 卢椋:“祖宗,你忘了我是老派恋爱了?” 孙捡恩不知道在笑什么,过了半天说:“但一见钟情,明明是新派。” 卢椋认输:“好吧。” “我是捡恩派,魔芋味,一点糖也不加。” 第54章 第五十四块碑 年底卢椋的日程本排得满满, 之前蓝迁送她的电子票舞剧改了时间,变成了跨年场。 第70章 孙捡恩的两位朋友也在当天过来,坐的还是扬草最后一趟车。 孙捡恩问卢椋:“我们把她们接回来再去看来得及吗?” 卢椋:“你的朋友来玩, 我们把人接到就去剧院,这样不好吧。” 孙捡恩:“怎么不好了?” “我们不是早就约好一起看舞剧了吗?” 卢椋唉了一声,孙捡恩静静地看着她。 卢师傅说:“还好我让邱艾多给了我两张电子票。” 孙捡恩:“你什么时候和她联系的?” 卢椋:“你自己看记录。” 她把手机递给孙捡恩。 孙捡恩摇头拒绝, “这样显得我很过分,干涉你交朋友。” 卢椋:“我愿意被你干涉, 请捡恩小姐快快检查吧。” 在一起时间长了,孙捡恩也摸出了几分卢椋隐藏的特点。 卢师傅和蓝迁都属于喜欢凑热闹的类型, 也会拼单买鸡锁骨买一送一, 拿到手的时候模仿老板的循环喇叭, 连孙捡恩都被洗脑了。 这句话不知道学的哪家店, 或许是集赞一百个打七五折的蟹煲,也可能是刚开业的云南菜馆。 孙捡恩被逗笑了,配合点头, 带着几分倨傲说:“我勉为其难检查一下。” 她嘴上这么说,发现卢椋和邱艾的记录一拉就到头,下拉就到底。 孙捡恩很满意, 又要忍着不让唇角上扬,显得表情怪怪的。 准备出发去厂里的石雕师傅还是没忍住, 偏头亲了她一口。 孙捡恩彻底笑了, 手机塞进卢椋外套的衣兜, 顺势抱住卢椋, “我和你一起去。” 卢椋:“你的同学不是要住在家里吗?我下午还要把做好的订单发出去, 我们总要有人在家里吧?” 她说家里太自然了。 好像孙捡恩的家一直在这里。 孙捡恩想起蓝迁之前说的,卢椋不喜欢家里有人。 扬草也不是大热旅游景点, 就算订不到最好的酒店,次一点的旅馆也有。 明明可以让喻沐和安璐住在酒店,卢椋却在孙捡恩打电话的时候说可以住这里。 看卢椋穿好鞋要走,孙捡恩拉住她的衣角。 卢师傅从来穿衣服介于黑白灰,来到扬草的孙捡恩反而开始购买些许亮丽颜色的配饰。 比如象征大吉大利的胸针,橘红色的针织柿子,还有她自己编的石雕师傅工具。 卢椋的领口别着孙捡恩花了几个晚上编的针织斧头,小小一个,卢椋没少拍照炫耀。 “怎么了?” 卢椋又转头抱了孙捡恩一下,“每天出门你都来这套,像是我晚上不回来一样。” 说着说着她的亲吻又要落下,孙捡恩享受完了才说:“我没有要亲哦。” 卢师傅笑了笑:“那我收回。” 学的是孙捡恩之前那套,收回就是要让对方亲回去。 孙捡恩多亲了一口,这才说:“是不是还是让安璐和喻沐住酒店好一些呢?” 卢椋:“怎么忽然这么说?” 孙捡恩:“我当初要和你住,软磨硬泡都不可以。” 卢椋:“不是给你泡到手了?” 如果恋爱要用手段,孙捡恩出场就是满级。 “用蓝迁的话说就是几天而已。” “她现在还用真香的表情包嘲笑我呢。” 卢椋勾着孙捡恩的手,站在低一级的台阶下看着她,如同信徒望着壁上的神像。 “之前崔蔓过来也住过这里,一两天,两三天都没关系。” “只有你能在这里长住。” 说一口一句情话难以做到的卢师傅还是学成了。 孙捡恩的贪欲伴* 随着她自己都觉得不健康的占有欲,偶尔希望卢椋永远留在这里,不要为了生意去直播,这样没人能发现这块石头能开出宝石了。 她永远属于我一个人。 就算是远道而来的同学朋友,最好也不要和卢椋同住在一个屋檐下。 孙捡恩又难以启齿。 卢椋看她一副有话要说又不好说的样子,想了想问:“她们是三天就走对吧?” 孙捡恩嗯了一声。 卢椋:“那我和你还有多少个三天?” 她们很久没提二个月恋爱期限,孙捡恩下意识问:“你要和我分手吗?” 卢椋:“不要。” 她回得很笃定,重复了一遍问题。 孙捡恩不知道怎么算,卢椋说:“无数个。” 她的意思孙捡恩明白了,她又怕卢椋觉得自己小气,“我这样是不是显得很表里不一?” 卢椋:“是很表里不一。” 孙捡恩的头更低了,下一秒卢师傅捧起她的脸颊,“我说的是床上床下。” “我这样很不好。” 孙捡恩身体前倾,靠近卢椋,“我好像也不是很愿意她们过来。” “我想和你多待一会。” 她偶尔的扭捏会带来更深刻的独白,卢椋总是刷新对恋爱的认知。 孙捡恩比她更知无不言,哪怕她也知道有些心思并不光明,可能会降低自己的魅力。 卢椋:“你真的不愿意吗?” 她还记得孙捡恩和朋友通话的语气,“你打电话的时候很高兴,好像是听到我说要么住一起好了才不高兴的吧?” “是我的错。” 卢椋:“我说这句话之前应该征求你的意见。” 孙捡恩和她抱了好一会,原本见到房东要打招呼的楼上住户默默咽下要说的话,带着女儿上楼。 小女孩一步三回头,看见孙捡恩亲卢椋瞪大了眼。 卢椋并不知情,孙捡恩的亲吻绵绵的,她摸了摸对方的长发,“你如果真的一点也不愿意,现在改可以。” “我问问……” 孙捡恩:“那我接下来都要和你睡一张床。” 她脑子转了几圈,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简直是歪打正着。 她们的关系明明更进一步,偶尔也睡在一起,但没有像真正同居那样一张床。 卢椋总说她生活习性不好,在石雕厂熬夜到很晚,又会吵醒孙捡恩。 理由很多的卢师傅这时候沉默了。 孙捡恩更高兴了,松开手推卢椋去上班,“我下午和你一起去接安璐,你快走吧。” 卢椋开车走的时候还有些不可思议。 “这变化也太大了。” * 安璐下午四点多到苍城,路上实时和孙捡恩更新状况。 她的消息也断断续续,归结为路上信号不好。 孙捡恩给的信息和当初卢椋给她的一样,结果安璐还忘了。 等孙捡恩问的时候,安璐已经和喻沐到扬草的车站了。 卢椋接到孙捡恩过去,还想着开快点,怕女朋友的朋友等太久,孙捡恩还不高兴,“她怎么忘记了。” “我叮嘱她好半天。” 卢椋开车还笑,“信号不好,她不是这么说的吗?” 孙捡恩:“她绝对是和喻沐聊天忘记了。” “我就应该和喻沐说的。” 听起来像是两个人都不怎么靠谱。 卢椋总听孙捡恩说喻沐跳舞怎么好,就是脾气像炸药,一点也不安静等等。 孙捡恩是最符合舞蹈生印象的,卢椋还挺期待她的两位同学,至少可以从侧面多了解孙捡恩一些。 魔芋女朋友不怎么爱说学校的事,这片空白卢椋需要补课。 节假日的车站不像孙捡恩来那天那么空,车从进站口开始缓慢挪动。 安璐已经出站了,她和孙捡恩通话,声音也很嘈杂。 “孙捡恩,你们的车牌是什么啊?车什么颜色的?” 卢椋回了。 安璐吹了声口哨,“嗨!厉害的卢师傅!” 周围还有一声女孩子的冷嗤。 孙捡恩:“卢椋不是狗,你不要这样。” 喻沐:“什么意思?” 卢椋也很意外,笑着问:“什么意思?” 孙捡恩:…… 安璐哈哈大笑,“孙捡恩觉得我调戏卢师傅呢,怎么可能!” “我这一声嗨是对人的,对猫猫狗狗是哟哟哟。” 卢椋:…… 蓝迁应该没有流落在外的抱错妹妹吧? 孙捡恩:“你应该去音乐系。” 她的车窗开着,已经看见了车站外面的广场等待的旅客。 喻沐默默离得安璐远了一些,安璐却发现了,伸手拉住她的手,“喻沐,你看看是不是那辆车。” “车牌号是……” 喻沐:“你松手。” 安璐:“我又不是故意握你的手的,你好奇怪。” 喻沐气得脸都红了。 孙捡恩也听见了。 和安璐不同,喻沐简直比老派恋爱主意的卢椋更封建,好像被讨厌的人拉一下手就想上吊。 卢椋听笑了,问孙捡恩前方侧边石墩拉拉扯扯的两个女孩,“是她们吗?” 第71章 孙捡恩莫名也有些丢脸,低低地嗯了一声。 车停在喻沐和安璐面前,降下的车窗露出孙捡恩冷冷淡淡的一张脸。 一个月没见,孙捡恩看上去更漂亮了,喻沐哼哼唧唧打了声招呼。 她们只来三天还是拉了行李箱,卢椋下车把她们的行李搬到后车厢,喻沐都上车了,安璐还在和卢椋搭话。 “卢师傅,你果然名不虚传。” 人都上车了,卢椋扣好安全带,“小恩怎么和你说我的,怎么名不虚传了?” 喻沐冷冷地看着后视镜注视着卢椋,余光里的孙捡恩一脸崇拜地看着开车的女人。 她不明白孙捡恩这么如珠似玉的人怎么找了个石头匠。 虽然……这个叫卢椋的人气质很特别,可是她的手也太糙了。 石雕师傅也能算艺术家,但怎么能和跳舞的孙捡恩相提并论呢? 安璐鹅蛋脸,眼睛大大的,浅棕色的发,表情也很丰富,“孙捡恩说你力气大、技术也好。” 喻沐脸红了,“你说什么东西啊!撤回!快撤回!” 安璐:“有什么好撤回的,人家石头雕花,能不厉害吗?” 卢椋差点以为她要说屎上雕花了,她笑着看向孙捡恩,“我技术很好吗?” 她问就好像真的有点别的意思了。 喻沐简直要爆炸了,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背包,看不出任何孙捡恩描述过的高傲,更像是追星撞见偶像公开,“卢、卢师傅,孙捡恩没了妈妈,你不可以乘虚而入的!” 一车寂静,孙捡恩想起卢椋之前的态度,“我真希望她能乘虚而入。” 第55章 第五十五块碑 孙捡恩一句话车内安静了一会。 安璐这段时间和孙捡恩线上联系, 听过更出格的话,笑着说:“看来卢师傅做得还是不够好?” 卢椋点头,“我会努力的。” 只有喻沐脸颊通红, 卢椋这句话对应她之前那句,简直更像少儿不宜。 一路上安璐饱受喻沐的摧残。 她们顶多算认识,之前也不是同学, 全靠喻沐来孙捡恩面前刷存在感。 两个人的大学离得不远,偶尔孙捡恩在舞蹈室练习, 也能看到喻沐。 她不是本校生,却比本校生还刻苦。 加上舞蹈的同级生老师大多也都认识, 一来二去, 不少人都开玩笑说喻沐也是学校的学生。 安璐和孙捡恩偶尔一起吃饭, 别人问起孙捡恩的朋友, 回答的都是安璐的名字。 喻沐记得更深了。 两个人先是社交平台关注,喻沐先关注,安璐不明所以, 礼尚往来。 她有几分粗神经,也没想别的,偶尔还会群发分享链接。 全都被喻沐当成挑衅, 后来才意识到喻沐不是喜欢孙捡恩,这人纯纯把孙捡恩捧上了神坛。 大概是喻沐鼓着脸宛如河豚, 安璐生怕她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低声说:“路上你和我那些抱怨不要说啊。” “你和孙捡恩又不是好朋友, 就算是好朋友也不能干涉人家谈恋爱啊。” 她和孙捡恩几乎天天发微信, 喻沐得知更是嫉妒, 路上提出申请可不可以看孙捡恩和她聊什么。 一看全是恋爱的少女心事,纯文字也有几分嗲, 和孙捡恩平日冷淡的样子相去甚远,喻沐心情更复杂了。 喻沐咬着唇,被这句不是好朋友伤到了。 安璐又补了一句,“不过她能同意你和我一起来,证明你也很特别。” “来人家地盘做客,给点好脸色吧。” 坐在副驾驶座的孙捡恩听不清她们在说什么,很意外这两个人的关系怎么好到可以凑那么近耳语。 卢椋没和她说话,两个人时不时对视。 等红绿灯的时候车已经开过了卢椋的石雕厂,安璐这才回头看,问卢椋:“卢师傅,我们可以参观你的产业吗?” 不知道还以为卢椋拥有一个园区。 肤色偏深的女人笑了笑,“你们不是玩好几天,不差今天的。” “晚上我和小恩要去剧院,你们也一起怎么样?” 孙捡恩转头看向二人:“卢椋还多要了两张票。” 喻沐死死攥着安璐的手指,安璐点头,“看啊。” 她说话也有几分咬牙切齿,“是捡恩说的本地特色剧目是吧?” 喻沐:“这又是什么?” 这两人有太多她不知道的事了。 喻沐不爽,明明她从小就认识孙捡恩了,为什么安璐就是她的好朋友。 我就是认识的同学? 孙捡恩:“你看吗?不想看的话你和安璐可以在街上逛逛。” 虽然是她的熟人,但看剧是孙捡恩期待很久的和卢椋的约会。 明明每天在一起,她还是觉得不够。 卢椋有种这三个人都快吵起来的感觉。 她的女朋友看着情绪稳定,每一句话都不太温和。 哪有人来了把人赶走的,想起孙捡恩出门之前的话,卢椋笑了笑,“一起吧。” “两位同学看看也不亏的。” 孙捡恩想:卢椋以前接待客户也是这样温柔的吗? 她还是不明白,明明她已经和卢椋在一起了,为什么不像网上说的那样感情越来越淡。 她反而越来越不满足了。 明明卢椋已经对她很好了。 反过来孙捡恩也不觉得自己能做到这么面面俱到。 安璐:“看。” 她摁住喻沐的手,露出的笑容结合她摇晃的耳环,很是明媚,“卢师傅,我们真的可以住在你们家里吗?” 卢椋看了眼孙捡恩,“捡恩同意了。” 想要实地考察的是喻沐,想要凑热闹逃避上班的是安璐。 她们两个不算一拍即合,但都是不想住小旅馆的人。 最好的酒店没房了,退而求其次的酒店装修陈旧,她们就不要了。 和孙捡恩住也不算宁愿,存了一些观察的心思。 安璐:“那我……” 喻沐:“我和孙捡恩住一间是吗?” 孙捡恩:“不是。” 马上快到家了,孙捡恩都看到了路边熟悉的橘子摊,想起卢椋晚上和她散步还买了几斤的砂糖橘,和砂糖橘味的亲吻,她忍不住说明:“我和卢椋睡的。” 喻沐被安璐捂住了嘴。 下车后卢椋搬行李,孙捡恩开门带人先进去,安璐这才松开手,对孙捡恩说:“抱歉啊,打扰你们热恋了。” 喻沐也不算完全不懂人情世故,从书包里拿出她送给孙捡恩的礼物。 “孙捡恩,新年快乐。” 安璐看见了盒子上的logo,大叫一声,“你准备礼物不叫我?那我空手来多难堪啊!” 喻沐得意地勾唇,像是终于压了安璐一头,“我们不一样。” 孙捡恩:“是很打扰。” 她承认事实,但没有收礼物,“这个太贵了,你留着自己用吧。” 她还是和之前一样素净,不盛装也别样漂亮。 喻沐从小到大不服气,却也不得不承认孙捡恩最吻合出水芙蓉四个字。 喻沐:“我又不差这点钱,是不想占你便宜。” 她侧过脸,骤然看到供桌上的李栖人和孙飘萍的照片,有些恍神。 想起孙捡恩和自己同龄就失去了妈妈,更没有家,垂眼说对不起:“我突然赖着安璐过来,很没礼貌。” 安璐:“你忽然这么正经好狡猾啊,我该说些什么?” 孙捡恩:“所以你和安璐睡一个房间。” 她把礼盒推回去,“这样的礼物我要卢椋送我,你不合适。” 安璐:“等会喻沐哭了怎么办?” 喻沐狠狠吸了吸鼻子,“我这是看到李老师的照片很感慨而已,才不是被拒绝了丢脸好吧?” 孙捡恩给她递了张纸,余光瞥见拎着行李箱站在玄关的卢椋,在喻沐愤愤的声音里笑了。 喻沐以为孙捡恩嘲笑她,更是心痛,“你……” “聊什么呢,怎么小喻同学哭了?” 卢椋声音清洌,很难想象她和石头长年累月打交道,“捡恩,你惹哭人家了?” 孙捡恩:“没有。” 喻沐:“怎么可能!” 安璐说明了来龙去脉,卢椋看了眼被孙捡恩推回去的礼物,“不说贵不贵重,我还很不好意思呢。” 她看向孙捡恩,比寻常人更深的一些的眼窝酝着安璐看了都牙酸的感情,“我还没有送过捡恩手镯。” 安璐这时候也后悔自己来这里了。 简直是上赶着做灯泡,去哪里发光不好,发光到人家被窝也太冒昧了。 但人都到了。 再看孙捡恩一脸恨不得当场啃卢师傅的样子,安璐识趣地拿走自己的行李箱,“喻沐,你过来看看你要睡床还是睡地上。” 两个人在房子里竞速,结果闯进了舞蹈室。 喻沐震惊地看着三面镜子的舞蹈室,“孙捡恩不是说不跳舞了吗?这算什么!偷偷练习?” 第72章 “果然她是那种嘴上说不学了,私底下狂学的奸诈学霸。” 她声音大得卢椋都听见了,她哭笑不得,“你的朋友都很活泼,学霸小恩。” 孙捡恩文化成绩一般,李栖人是学生的时候学习也是中等,这方面倒是过了就可以了。 只是孙捡恩长了一张学习不错的脸而已,喻沐对她的滤镜层层叠叠,孙捡恩这时候才意识到。 太丢人了。 她把卢椋往外推,“你不是说今天很累吗?你去房间睡会吧。” “等会要出发的时候再走。” 这话说得体贴,可惜被她推着的女人纹丝不动。 卢师傅的发尾越来越长,冬天的衣服领子正好可以包住。 今天要和孙捡恩还有外地来的小朋友看剧,卢椋从石雕厂回来特地换了一身衣服,除了粗糙的手难以遮掩,外形很难看出不般配。 饶是见惯了美女的喻沐要挑点刺,也只能从卢椋的岁数和职业下手。 至少外形,比学校某些同学谈的外校对象好多了。 虽然不是特别漂亮,胜在气质出挑,孙捡恩的眼光也没有差到恋丑癖的地步。 孙捡恩看卢椋不走,抬眼看她,眼睛都瞪大了一些。 她睫毛本来就长,不用刷睫毛膏效果就很明显,特别是某些时刻目光湿润,更令卢椋神魂颠倒。 卢师傅不走,顺势握住孙捡恩推自己的手,“这样不好。” 她偏头看还卡在门上的两个女孩,“房间是捡恩收拾的,你们看看有什么需要添置的和我说。” “我不打扰你们。” 卢椋指了指客厅的沙发,“我在这里看一会电视。” 她铁了心要留在这里,孙捡恩无法赶她进房间只好走到安璐那边去。 孙捡恩说:“床单被套枕套都是新买的,下过一次水了。” 安璐关上门对孙捡恩挤眉弄眼,“捡恩,不知道都还以为你和卢师傅结婚好多年了呢。” 喻沐把书包放到一边,打量窗外的小院子。 很整洁,冬天的也有常青的树。 这周边也是居民区,区别于喻沐长大的环境,对同样配置的喻沐来说,这些都太委屈孙捡恩了。 她认真地问孙捡恩:“隔壁是练舞室,你还在跳舞,也不打算糊弄毕设。” 喻沐和孙捡恩一样的脸型,但她的眼尾微微下垂,不像孙捡恩天生上扬,结合修长的脖颈,高傲仿佛是与生俱来的。 “孙捡恩,你不会打算永远留在这里吧?” 她也不想贬低卢椋,只是怕卢椋是趁孙捡恩人生最脆弱的阶段趁虚而入的坏人。 就算是同性,也不代表全然的安全和无所求。 安璐第n次后悔带喻沐过来。 这两个人不算剑拔弩张,要说很熟也没有。 孙捡恩实在没有熟人,朋友的指标太高,安璐都算是约等于的。 她是一个过生日朋友都凑不到一小桌的人,更何况其他庆祝活动。 “喻沐,你别一副审问的样子,”安璐收起了嬉皮笑脸,提醒她,“是你说你很关心捡恩,态度好点。” “我……” 喻沐深吸一口气,她眼里的孙捡恩是潜力无限的舞者,她迟早会超过母亲们。 怎么可以自我断送在这样一个资源匮乏的小地方。 “对不起,我真的很希望她能继续跳舞。” 她性格也有别扭的地方,安璐深有体会,在这个口是心非会被骂矫情的时代,她简直像教科书式的傲娇。 安璐也担心,但她不敢这么明说。 “我会继续跳的。” 出乎安璐的意料,孙捡恩没有生气,也不像从前那样把人当空气。 她冲喻沐笑笑,“谢谢你大老远来关心我。” 喻沐分不清这是真心的还是阴阳怪气,过了许久才说:“我妈听说我来看你,送我上车的。” 她们在某种程度是一样的,妈妈极度关心,包揽生活。 但喻沐又不像孙捡恩那样被李栖人控制着生活,她至少知道妈妈是生她的妈妈,养她的妈妈很爱她。 孩子不是报恩或者报仇的工具,孙捡恩也需要爱。 她又从书包里拿出另一个盒子,安璐瞪大了眼:“你书包哆啦a梦变的啊,像话吗?” 喻沐把盒子递给孙捡恩,“你不要我送的,就收下我妈妈送的吧。” “她在香水公司上班,这是明年的新品,还有同系列的小样。” 喻沐和孙捡恩也不算很熟,这些年比赛见过,多少知道孙捡恩用什么香水。 和她的脸完全极端,偏偏是那品牌系列里最小众的一款。 安璐凑过去看,“这个也没便宜到哪里去吧?” 她还在开玩笑,“完了,卢师傅的礼物清单又要多一样了。” 喻沐:“你闭嘴。” 她把盒子放到孙捡恩手上,“这个不贵,我妈零元购。” 安璐:“和捡恩喜欢的香水是同个调香师吗?” 喻沐:“你怎么知道?” 安璐:“捡恩香水攻击性那么强,谁不印象深刻。” 孙捡恩似乎这才意识到,问:“很难闻吗?”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见卢椋,在酒店里她皱眉的表情,难道是因为香水? 想到这里孙捡恩就有些慌了,安璐和喻沐摇头,“那不会,就是反差太大了。” 喻沐:“名字就很不温柔。” 她声音越来越轻,“我就说她也争强好胜吧,名字都叫册封仪式。” 安璐:“什么名字,奇奇怪怪的,我历史都挂科,你在说什么?” 喻沐:…… 孙捡恩收下了礼物,“谢谢。” “你们休息一会吧,想想晚上吃什么,我们吃完去剧院看剧。” 安璐:“知道了。” 她打开门,果不其然,卢椋还坐在客厅,一副等老婆出门的模样。 喻沐不情不愿地想,这人最好会对孙捡恩至死不渝。 万一孙捡恩为情所困不跳舞了,要么谈恋爱谈得醉生梦死不跳舞了怎么办。 眼看安璐要关门,喻沐握住门把,示意她留一条缝。 孙捡恩拿着礼物盒走向卢椋。 石雕师傅抬眼,“又收到礼物了?我实在是太不称职了。” 孙捡恩直接坐到了卢椋怀里。 喻沐:“这么自然就搂上了?!” 安璐:“我们多大岁数了,谈个恋爱搂腰算什么。” 喻沐:“那还要干什么?!” 安璐:“你不是很懂吗?不然在车上为什么爆炸?” 沙发上的两个人都要亲到一起去了,安璐迅速关上门。 卢椋整理了孙捡恩的发,亲吻也偏了,落在了她的脸颊。 她拿起孙捡恩的礼物盒看了看,“是香水吗?” 孙捡恩嗯了一声。 “卢椋,你第一天见我,会觉得我的香水太呛人了吗?” 孙捡恩郁闷的时候唇角下撇,卢椋手指戳着她的唇角,笑着摇头:“不知道。” 孙捡恩:“你骗我。” 卢椋:“我当时想的是。” “太不见外了,怎么当着我的面换衣服。” 孙捡恩:“没了?” 卢椋:“那还要有什么?” 孙捡恩:“比如我暗示你什么的……这种。” 卢椋似乎想象了一下,失语半晌,谨慎询问—— “捡恩,你是飙速主义恋爱派吗?” 第56章 第五十六块碑 晚上进场看剧, 孙捡恩脑子里还是飙速主义恋爱。 和她们一起来剧院的卢师傅又有工作电话,去了外边。 孙捡恩边上坐着安璐,和喻沐小声聊天, 打量这个明显修补过的剧场。 剧场不大,她们坐在前排。 就算是新年第一天,这样的公益演出也不是年轻人喜欢看的。 座位空了不少, 中老年人居多,安璐也不太自在。 边上的电子屏幕上有些是戏曲, 有些是纯舞剧。 她问孙捡恩,“你之前看的是这种类型的吗?” 大家都是明年要毕业的人, 喻沐也有剧团工作, 安璐能力没这两位这么强, 现在还挺茫然的。 孙捡恩:“我之前参加的是葬礼。” 喻沐愣了, “什么葬礼?” 安璐知道,转头小声解释,就算灯光昏暗, 喻沐的表情也写满了一言难尽。 等到卢椋打完电话回来,意识到喻沐的目光,问孙捡恩怎么了。 孙捡恩摇头。 卢椋也是第一次来, 蓝迁的票似乎是她亲戚给的,她又问邱艾要了两张。 邱艾不是本地人, 隔壁县城的剧团每年都有深度交流, 搞定这些也不难, 反正很多时候票送出去都没人看。 送戏下乡底下更是人数寥寥。 哪怕不是独角戏, 剧团的不少前辈都很难过。 前面几个节目都是很符合新年味的当地剧种, 孙捡恩看得很认真。 第73章 第三个节目是舞剧,也是当地有名的民间故事, 邱艾不像上次在礼堂见到的模样。 孙捡恩低声问卢椋:“她大学是什么专业的你知道吗?” 卢椋摇头,“我和她不熟。” 她们靠得很近,就算中间还有座椅的扶手也无法隔断她们握着的手。 卢椋还挠了挠孙捡恩的手背,像是提醒她当初误会了什么。 故事讲的是本地一条小河的由来。 传统故事的意向就那么几个,江水经过郡县乡村,大部分是龙变的。 没有唱词,这样的舞剧大部分都由邱艾一个人完成,偶尔会有辅助搭建场景的协舞人员。 音乐和她的舞蹈动作相辅相成,明显为了配合观众的年龄层简单了许多。 偶尔还能听到小孩子的声音,描述看到的内容,家长示意她小声一些。 配乐是现场演奏的,在舞台的另一侧有留给演奏人员的平台,也都穿着工作服。 现场灯光滚动,只是掠过演奏人员,卢椋看见了一个老同学。 等节目结束,灯光熄灭,掌声四起,孙捡恩还没有回神。 安璐惊叹连连,“这姐姐也太厉害了,要是赵老师看到绝对会评一大段。” 喻沐看见厉害的作品就皱眉,特别严肃。 她收起了对小地方的轻视,联想到孙捡恩的生母也是从这里出去的,更好奇当地的文化底蕴了。 总共四个节目,最后的舞剧不到四十分钟,谢幕的时候屏幕一一出现演职人员的名字。 有观众离场,灯光缓慢亮起,孙捡恩还坐在椅子上。 安璐和喻沐交流刚才领舞的动作,卢椋听不懂专业名词,她看着孙捡恩,问:“要和邱艾打个招呼吗?” 孙捡恩低头,“她好厉害。” 她那天听蓝迁提过邱艾的工作,也知道她为了生活并不推辞工作。 唱歌跳舞都做,丧戏可以唱,这样的舞剧也可以上。 无论是那天葬礼上的邱艾,还是在门口起锅颠勺的厨师姐姐,还是开化肥店偶尔货拉拉的蓝迁。 孙捡恩来扬草遇见的人都在努力地生活。 和不怎么想活,觉得生活无聊的她完全不同。 现在她还试图让卢椋再做一块碑,也是用这份感情吊着自己岌岌可危的生命力。 卢椋是不是意识到如果感情某天如弦崩断,自己或许又会走到原点。 那卢椋压力是不是很大? 她喜欢我会不会喜欢得很辛苦? 孙捡恩好像知道了。 她低着头,没有意识到自己攥着的衣角是卢椋的。 卢师傅没有提醒她。 一边的安璐也察觉了孙捡恩的不对劲,正想说话,卢椋比了个不要问的手势,又冲她们笑了笑,“表演最后一个节目的是我的朋友,你们要不要见见她?” 她不忘告诉孙捡恩,“崔蔓也来了,捡恩,你应该没有时间胡思乱想了。” “崔蔓没问我要一百万,也问我要二十万呢,” 安璐瞪大了眼,“什么二十万?” 喻沐听得迷迷糊糊,“什么诈骗?” 孙捡恩也很惊讶,“崔老师也来了?” 卢椋:“刚才伴奏的就是她,拉二胡的。” 她牵起孙捡恩的手,对安璐和喻沐说,“那我们一起去后台?” 剧场两个小时,门口的营业时间写着最晚到十点。 这个时候观众都散场了,保洁阿姨正在清理场地。 工作人员不知道在核对什么,也有道具人员数台上的东西。 后台人多,剧团演出的老师也在,有的在卸妆,有的刚换下衣服。 配乐组都在一个空间,人群中扎着松垮道士头刘海又是爆米卷的音乐人正在和邱艾聊天。 “崔蔓。” 卢椋带人来的时候崔蔓刚好提到正月的音乐会,她显然牢骚很多,素面朝天的脸黑眼圈都像是贴上去的,不知道熬了几天大夜。 听到声音,邱艾也看了过来,看卢椋带了三个女孩子,哇了一声,“卢椋,你最近捅了女大学生对方窝了?” 卢椋:“是啊,还不是崔蔓介绍的。” 安璐挤上前和崔蔓握手,“崔老师你好,我是……” 她也算是促使孙捡恩和卢椋红线缠绕的加工者,崔蔓和安璐的熟人合作过,聊了几句。 后台灯光明亮,似乎有外人来司空见惯,没人说什么。 崔蔓在卢椋嘴里是大明星,没什么架子,说自己是音乐软件高级用户,大家都是大明星。 她背着二胡琴包,道士头看上去潇潇洒洒,真人比网上的照片还洒脱。 孙捡恩看了她两眼,又觉得她不太踏实,更是攥紧了卢椋的手。 卢椋笑了,“你们等会还有安排吗?要不要去吃点宵夜?” 邱艾妆卸了一半,听到宵夜忙不迭回:“吃啊,跟了几次葬礼我嘴巴都养刁了,晚上非得吃点啥。” 边上也有熟人插嘴:“你再吃真的跳不动了。” 周围笑声阵阵,也有人好奇地看向卢椋一行人,目光最后都落在孙捡恩身上。 后天似乎还有本地剧团的老师,邱艾急忙保证:“张老师,我会努力减肥的。” 她想起之前卢椋说的孙捡恩来历,把孙捡恩拉过来推过去,“对了,这个妹妹是飞星村人,是孙飘萍老师的女儿。” 提到孙飘萍,孙捡恩脸色都变了。 邱艾对她说:“这老师是剧团顾问,年轻的时候下乡演出的,我打听过了,她见过你妈妈。” 孙捡恩下意识地看向卢椋。 卢椋松开手后又握了握她的手指,像是鼓励。 张老师的神色几变,她仔仔细细地看了看孙捡恩,“是和飘萍很像。” 她看上去年龄不小,至少不是孙捡恩妈妈那个辈分的,孙捡恩更无措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邱艾说:“老师你等会还有事吗?不然你和我们一起去外边聊聊?” 张老师的短发黑中带着星白,身材偏瘦,嘴唇因为年龄变得薄薄,不知道在孙捡恩身上看出了什么,摇头说:“我孙女还在家里等着我呢,改天吧。” 邱艾:“好吧。” “小朋友,你不介意的话我和去前面聊聊?” 女人看得出孙捡恩的紧张,说:“小邱和我说过你的事。” 孙捡恩又看向卢椋。 邱艾:“捡恩,你放心,卢师傅和我们一起,她还要和崔蔓砍价呢。” 她好像什么都知道,孙捡恩这时候不好多说什么,只好点头,跟着女人去了前面。 喻沐注视着孙捡恩离开的方向,问安璐:“没关系吗?我看孙捡恩要哭了。” 安璐:“她是来找妈妈的,必经过程啦。” 背着琴包的崔蔓知道起码要等孙捡恩回来再走,看向站在角落里的卢椋,“你怎么一拖三了?” “都住你家?” 卢椋点头。 崔蔓的耳钉密密麻麻,实在很难想象她主业是音乐人,副业是在葬礼上拉二胡的仪葬队核心人员。 喻沐表面冷静,心里想象了电音二胡葬礼,更觉得这地方神秘又卧虎藏龙,怎么花样那么多。 “卢椋你以前是这种人吗?” “一个个谈了恋爱就变了个人,太可怕了。” “我当初住你家你让我滚诶。” 邱艾和卢椋今年才重新认识,* 倒是不知道这些。 她眼影卸了一半,眼睛大小眼看着很可怕。 崔蔓把她推开,“艾艾,你快去卸妆。” 邱艾:“你别恶心我,喊我小邱都比艾艾好。” 崔蔓:“喊你小艾,智能音箱会说我在。” 安璐差点笑喷了,喻沐忍了很久才没笑。 卢椋习以为常,点头继续看隔了一扇门和那位张老师聊天的孙捡恩。 她目光不算含情脉脉也与众不同。 崔蔓早就认清自己小说npc的体质,从校园到都市,从来都在别人的故事路过。 玩民俗音乐的道士也自得,问卢椋:“等会请我们吃什么?” 卢椋:“你们想吃什么?” 崔蔓:“这几个小妹妹爱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卸完妆的邱艾不满意:“那我呢,我也是小妹妹。” 崔蔓:“你哪里小了?” 邱艾:“你不会看吗?” 安璐和喻沐挤在一起,在陌生的地方像是抱团取暖的小动物。 喻沐:“我觉得卢师傅的朋友都很猛,指不定她私下怎么折磨孙捡恩呢。” 这话说得像是卢师傅两副面孔,安璐也勉强算半个红线仙人,低声说:“什么折磨,等你谈恋爱就知道那也可能是奖励。” 喻沐表情微妙,崔蔓喊她,“小喻,你们晚上吃的什么?” 安璐替她答了:“粥底火锅。” 崔蔓看卢椋:“你就带她们吃这个?” 卢椋:“她们选的。” 第74章 安璐忍不住插嘴:“是孙捡恩选的,她吃东西就是这么淡。” “我还点了隔壁的卤猪蹄,不错。” 完全看不出是一个专业的学生啊。 卢椋忽然有些惆怅,要是孙捡恩也能这么吃就好了。 等她们商量好等会吃什么,孙捡恩也出来了。 头发斑白的剧团老师和大家道别,一行人也离开后台。 约好吃宵夜的地方不远,步行百米。 时间还不算很晚,恰逢新年法定假期,小地方的路上也能看到外来的游客。 路上很热闹,孙捡恩和卢椋走在最后。 街上的梧桐都换上了新装,新的一年到来,也有不一样的地方。 卢椋问:“说了什么?” 她打量孙捡恩的眼神,好像没那么郁闷了。 孙捡恩:“加了张老师的微信,她说家里还有和妈妈的合照。” “妈妈是她的同事挖掘去跳舞的,当年剧团的老师们都出了钱。” 她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卢椋搂住她,下巴蹭了额孙捡恩温热的脸颊。 孙捡恩在卢椋的大衣外套和她十指相扣,她轻声对卢椋说—— “卢椋,还好我遇见你了,不然一切都不会这么顺利。” 一条街的路灯远看像是串起来的项链,卢椋的声音混着车辆经过的声音,孙捡恩却听得很真切。 她说:“捡恩,你会一直顺利下去的。” “无论哪方面。” 孙捡恩:“比如?” 卢椋:“比如我现在就在想象你到张老师的岁数还和我在一起。” 这个回答出乎孙捡恩的意料,她从没想过自己的六十多岁。 那是二十岁的三倍多,感情也会这样倍数增长吗? “那时候我不年轻了,可能会因为跳舞落下病根,也不漂亮。” 孙捡恩没意识到她已经和跳舞密不可分,幻想的六十岁也和跳舞有关。 前面的几个人聊得热火朝天,邱艾和崔蔓本就能调动气氛,连喻沐都不拘谨了。 卢椋趁她们转弯,亲了孙捡恩一口。 “一百岁的捡恩我也喜欢。” 孙捡恩:“那时候你一百零七岁。” 卢椋:“那怎么办,耳聋眼瞎,捡恩还是漂亮的小老太太。” “我们做石头的……” 孙捡恩忽然踮脚,几乎是啃了一口她的唇。 不等卢椋反应,丢下四个字先跑了—— “我爱卢椋。” 卢椋怔了半晌,嘀咕道:“那这一生也太短暂了,区区一百岁。” 第57章 第五十七块碑 地方是邱艾选的, 等孙捡恩和卢椋跟上去,她们已经找到地方坐下了。 看孙捡恩过来,喻沐坐到了她身边。 孙捡恩来到扬草已经把过去没吃过的外食都吃过了。 喻沐看她非常专业地烫一次性餐具, 和她纪录片里看的一模一样,神色古怪地问:“孙捡恩,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本地呢, 怎么这么……” 孙捡恩还是给卢椋烫的餐具! 为什么! 要不是喻沐没这个条件,恐怕能现场表演什么是吹胡子瞪眼。 安璐诶了一声, “你管那么多,知不知道什么是入乡随俗啊。” 这家店似乎开了有些年头了, 从另一边拿了一扎啤酒的邱艾回来了, 看三个女孩齐刷刷抬眼, 笑着说:“你们没有忌口的吗?这家店口味挺重的。” “捡恩, 你……” 邱艾上次见过孙捡恩吃饭,和卢椋一起吃席,东西都要涮一遍。 孙捡恩:“卢椋会给我点好的。” 她吃得不多, 卢师傅心中似乎有专门的菜谱。 喻沐哼了一声。 安璐:“你娘家人吗?这么不满意卢师傅。” 孙捡恩:“我妈妈已经死了。” 邱艾倒啤酒的动作一顿,安璐咳了一声,“艾艾姐, 没事儿,捡恩说话就是这样。” 孙捡恩还不觉得有什么, “我这样怎么了?” 这时候卢椋和崔蔓一前一后过来。 崔蔓端走了邱艾刚倒好的啤酒, 被冰得皱起了眉。 邱艾只好重新倒了一杯, 推给了卢椋, 卢椋要开车, 拒绝了。 她问在座的准毕业生,“喝吗?” 安璐毫无大学生的清澈和愚蠢, 看着就伶俐,“喝,谢谢姐。” 喻沐和孙捡恩半斤八两,都是家长保护着的优等生,这方面又比孙捡恩有经验,“我也喝。” 孙捡恩惊讶地问:“你会喝吗?” 喻沐点头,垂在肩上的发上的蝴蝶结也摇晃,“我妈爱喝啤酒,我们偶尔会喝几杯。” 孙捡恩哦了一声。 李栖人才不会和她有这样的时候。 喻沐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在桌下踢了安璐一脚。 安璐一口酒差点喷出来的,眼神怒斥喻沐,咳嗽好半天。 邱艾刚才也听到孙捡恩那句淡淡的妈妈死了。 她跟着崔蔓和流水席厨子干活,葬礼见多了,哪怕痛苦无法比较,但很早失去父母的孩子也不少。 “那捡恩也喝呗。” 她没把孙捡恩当成需要可怜的妹妹,顺带给卢椋倒了一杯,“卢师傅你看着点啊,我也不知道你家女朋友酒量多少。” 卢椋坐在孙捡恩另一侧,半环形的座位,前面是老板端上来的烤鱼。 “不要勉强,” 卢椋看见了孙捡恩给自己用茶水烫过的餐具,冲孙捡恩眨了眨眼,“喝不完给我就好了。” 邱艾:“禁止情侣在桌上调情。” 卢椋:“这算吗?” 邱艾:“你不是说捡恩和崔蔓要合作吗?你挤在人家中间干什么,退退退!” 卢椋只好换了个位置,变成她坐在喻沐边上,喻沐要是有毛可能彻底炸了。 她不得不紧紧贴着安璐。 这种靠近也让安璐不自在,她毫不留情推开喻沐,“你黏我干什么,卢师傅又不会吃掉你。” 卢椋笑了一声,“我长得很凶吗?” 她恐怕是在场最不面善的人。 邱艾看着就很有灵气,崔蔓的丹凤眼总是笑眯眯的。 道士歌手上学的时候就唇红齿白,沉浮音乐圈自然皮囊也有亲和力。 卢椋是个石雕厂的小老板,按理说也在客户面前做孙子,但肤色不白,天然上了一层不好惹的遮罩。 孙捡恩插嘴:“才没有,卢椋很漂亮。” 她这话一出,全场寂静。 这家店生意不错,宵夜场热热闹闹,她们桌上的菜上得陆陆续续。 崔蔓差点被鱼刺卡到嗓子。 邱艾一口啤酒还没有咽下去。 安璐筷子夹着的花螺掉在了碗里。 喻沐满嘴啤酒泡泡。 这个反应实在不礼貌,孙捡恩不高兴地蹙眉,“卢椋就是很漂亮啊。” 卢椋:“崔蔓,你再忍就要喷出来了。” 邱艾咽下一口啤酒,哇了一声,“果然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卢椋耸肩,看向孙捡恩,“我没说错吧?” 当初只有孙捡恩和卢椋的时候,女孩这么说,石雕师傅也很惊讶。 这场面外人很多,孙捡恩还很困惑,她问安璐,“你不是说卢椋很有看头吗?” 安璐嗦着花螺,点着头说:“是很有看头啊,卢师傅身材好,又是力量型,很有魅力。” 她夸人坦荡,喻沐鼻孔出气,“魅力和漂亮是两码事吧,孙捡恩你觉得自己漂亮吗?” 孙捡恩看向卢椋:“我漂亮吗?” 卢椋点头。 喻沐狠狠喝了一口啤酒,安璐默默把毛豆推到她面前,“人家那么登对,你别做黑山老妖啊。” 她倒真像个游客,不仅参观地点,还参观这段感情和当事人,问卢椋:“卢师傅,那捡恩到时候毕业表演,你也会来现场看的吧?” 她比喻沐知道得多。 也知道孙捡恩和卢椋的两个月的约定。 虽然目前有缓和的趋势,她也不知道这段异地到底会是句号还是逗号。 孙捡恩边上换成了崔蔓,听到这句话看了安璐一眼,和孙捡恩说:“你朋友还挺会问。” 学跳舞的女孩毫无心机,似乎谈恋爱全凭感觉,这时候担心的居然是卢椋,“卢椋会很困扰的。” 崔蔓惊讶地看了一眼,卢椋倒是不为难,点头说:“这不是应该的吗?” 安璐:“卢师傅你答应得也太快了吧?我知道你工作很忙的。” 卢椋知道孙捡恩天天和安璐发消息,笑着说:“我是老板,可以决定。” 她说得好坚定,却把孙捡恩说紧张了,她眼神闪烁,问:“真的要来看吗?” 卢椋:“当然想看,你在家就跳得这么好,要是有舞台、灯光这些,肯定很漂亮。” 崔蔓凉凉地说:“今晚的高频词是漂亮吗?” “我还觉得今晚的鱼烤得很漂亮呢。” 第75章 卢椋和崔蔓不怎么客气,“你要那么多钱真能做好伴奏吗?” 崔蔓:“能啊。” 孙捡恩加了她微信,也发过一些片段和她的伴奏需求。 灵感来自扬草的村落和原生的本地的舞蹈,毕业论文是选段,比起安璐这样同系同学正常毕业走的流程,孙捡恩还需要一个完整的故事。 目前她的进度还没到,只有第一个选段,但崔蔓大致能明白她想要什么了。 邱艾忙着吃东西,简直像饿了好几天,颠覆了喻沐对舞蹈生学姐就业的认知。 “别看不起我们蔓蔓啊,她新年还要办个新年晚会,我到时候也是伴舞。” 她不忘提要求:“年假工作双倍工资。” 崔蔓:“你正月初一到初七天天跳舞,七天赚够人家好几个月的还不满足?” 邱艾:“那时候送戏下乡,与民同乐,这算公益项目,你懂什么。” 她和崔蔓更熟,从称呼就听得出来。 孙捡恩又开始乱羡慕人家叠字,完全没听出这两个人是在故意恶心对方。 “送戏下乡?”安璐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邱艾:“就今天这样的演出,去周边村子轮换。” 她听孙捡恩介绍过这两位同学,都是首都数一数二的艺术院校毕业的,如果家底丰富,或许还可以去留学。 邱艾简单介绍后又说:“本地的剧团也分好几个,刚才我们见过的那位老师组织的都是去深山里的。” “不知道你们路上观察过没有,晚上有些高山上还有灯,不少是没搬走的老人家。” 崔蔓:“这么懂,你不是外地人么?” 邱艾:“跟着你和虞谷混多了,也算半个本地人不行吗?” 安璐问:“这又是谁和谁?” 孙捡恩看向卢椋,卢椋一边给她推果盘一边说:“她们组织的人。” 她偶尔还挺幽默,孙捡恩莫名被逗笑了,问:“我可以一起去吗?” 崔蔓撞了撞邱艾,“问你呢?” 邱艾:“这还用问吗?你是孙老师的女儿,本来就是扬草的,回老家演出不是正常的吗?” “再次申明啊,我们和正规的也不一样,曲目自定,配乐可以是录的,也可以是现场演奏的。” 她指了指崔蔓,“这位老师有专门的队伍,不过在寻常人眼里有点晦气,是给死人唱曲的。” 安璐和喻沐瞪大了眼。 孙捡恩并不惊讶,“没关系。” 喻沐问:“捡恩,你新年也在这里吗?” 安璐倒是不意外,李栖人一死,孙捡恩过年更没地方去了。 学校或者剧团的老师肯定会看在李栖人的面子上照顾孙捡恩,但这种照顾也是外人对外人,不像卢椋和孙捡恩的关系。 孙捡恩表面冷淡,比谁都憧憬亲密的关系。 安璐都受孙捡恩恋爱影响,得到了更多的反馈。 如果这段感情能让石头开花,神像落泪,好像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也是孙捡恩想要的,绮梦和启蒙。 “那不废话吗?”安璐才刚到扬草,看什么都新鲜,“我要不新年让我爸妈也来这里玩吧,每年都去国外度假,我都腻了。” 喻沐很纠结。 孙捡恩说:“喻沐,你能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不用再过来了。” 这听起来像是赶人走。 喻沐:“你看上去一点也不高兴。” 崔蔓差点笑出声,邱艾掐着自己的大腿,只有卢椋在烤鱼冒出的热气里盯着孙捡恩看。 好像这是什么展览现场,不管什么场合的孙捡恩都是珍贵到值得细细看的珍宝。 孙捡恩:“我很高兴啊,我没想到你会过来。” “你不是很讨厌我吗?” 喻沐:“我哪有讨厌你!” 她恶狠狠瞪向品尝扬草本地食物的安璐,“你在孙捡恩面前说我坏话了?” 安璐很无辜,“我是这样的人吗?” “我可是李老师钦点的朋友。” 她们几个吵吵嚷嚷,孙捡恩用一顿宵夜的时间和崔蔓沟通了相关事宜。 崔蔓回来参加某个村子的文化活动,顺便筹备新年晚会,或者音乐节的现场。 正好卢椋也要和孙捡恩回一趟孙飘萍的村子,接下来的时间安排都有迹可循。 孙捡恩没怎么吃东西,但慢慢喝了一杯啤酒,还是卢椋牵着她回到车上,系上安全带的。 小地方屁点大,车很快开回去了,喻沐和安璐挨个去洗澡的时候,卢椋把孙捡恩抱回了房间。 啤酒味并不难闻,躺在床上的女孩却已经被酒精泡软了。 孙捡恩头晕晕的,眯着眼看卢椋,“我要发酵了。” 卢椋站在一边挂孙捡恩的外套,听到这句话笑了半天,“发酵成什么?” 天花板的灯都有些刺眼,孙捡恩遮住眼,“发酵成啤酒鱼。” 什么和什么。 她只吃了两口鱼肉,在座三个学舞蹈的,就孙捡恩对自己严苛。 这种严苛近乎膝跳反应,卢椋也不知道怎么改变。 孙捡恩还在嘀咕我发酵了。 卢椋失笑,孙捡恩却喊着她的名字翻身,如果不是卢椋及时接住她,就要滚下床了。 啤酒味钻进卢椋的鼻子,孙捡恩热乎乎的唇贴在卢师傅的颈侧。 孙捡恩咿咿呜呜,喊卢椋,小椋,姐姐。 老婆两个字似乎很羞耻,哼哼唧唧老半天。 卢椋问:“什么?” 孙捡恩趴在她肩上,“我想洗澡。” 卢椋:“你喊我什么?” 孙捡恩:“卢椋。” 卢椋:“没有别的了吗?” 孙捡恩:“小……小椋。” 卢椋:“那你一个人洗澡哦。” 孙捡恩抱得她更紧了,嘴唇一下一下亲着卢椋的脸颊,像是小猫喝水。 很痒。 卢椋还是听到了。 “卢椋……” “我的姐姐和老婆。” “我想和卢椋……和卢椋过年。” 卢椋:“嗯。” 孙捡恩还在亲她,“每年……每年过年。” 卢椋好像忽然没劲了,她和孙捡恩一起倒下去。 孙捡恩也被卢椋不停地亲吻逗笑了,她摇摇晃晃,“好痒。” 第58章 第五十八块碑 孙捡恩梦见自己变成了一条鱼, 怎么也无法从啤酒海里上岸。 她挣扎好久,边上似乎总有人按住她。 “捡恩,别闹了。” 很耳熟的声音。 她缓缓睁开眼, “卢椋?” 安璐和喻沐都回房间了,卢椋带着孙捡恩去洗澡。 老房子的浴室不大,浴缸早就被拆掉了, 带孙捡恩进来的时候卢椋就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拆掉呢。 等她找出闲置很久的折叠浴桶, 孙捡恩又睡着了。 也不能放任孙捡恩就这么睡着,她的女朋友不像她灰里来土里去的, 洗澡是每天必不可少的事。 很多时候卢椋看孙捡恩, 像在看还没完全长大的小猫。 哪怕周围的人都说这只小猫已经成年了, 你不可以惯着她。 怎么能不惯着呢。 这是千里迢迢找到她的神奇小猫。 “醒了?” 卢椋抱孙捡恩轻轻松松, 只是折叠浴桶撑开花了点时间。 开着取暖器的室内灯光黄澄澄的,孙捡恩恍恍惚惚以为自己登台前的灯光调试阶段,“轮到我了吗?” “什么轮到你了?” 卢椋听不明白, 试了试浴桶里的水温,“是轮到你洗澡了,给你洗完我再随便冲一冲。” 今晚的聚会不在卢椋的计划范围。 石雕师傅常年熬夜, 十一点对她来说不算熬夜。 孙捡恩却眼皮打架,室内热气氤氲, 她睁开眼都要花力气, 别提被热气打湿的眼睫毛, 卢椋忍不住摸了摸。 孙捡恩却趁此握住她的手, 迷迷瞪瞪地说:“你也进来。” 卢椋:“我进哪里去?” 这个折叠浴桶还是蓝迁为了新人团让卢椋也消费的, 买来卢椋就用了一次。 卢师傅干什么都很利落,弄明白后更是懒得折腾。 无论生活还是感情, 石头本来就不好搬运,在哪里就恨不得长出青苔走到万古之后。 孙捡恩抓着卢椋的手又往下。 如果撇去热气,浴桶里的水格外清澈,看什么都一览无余。 卢椋的手被动地被孙捡恩握住,她像是抓住了能抚慰自己的工具,喊着近在咫尺的人名,咿咿呜呜地索求。 只知道自己漂亮的孙捡恩不知道自己到底哪个瞬间最漂亮。 卢椋:“怎么还想着呢?” 浴室里的沐浴露都换成了孙捡恩喜欢的,浅淡的人喜欢最浓烈的香气。 远道而来的客人出门几天也自带沐浴露,这时候都被孙捡恩霸道的香气覆盖了。 第76章 孙捡恩往前一靠,卢椋的手几乎可以笼住她最柔软的部分。 女孩发出舒服的喟叹声,“喜欢。” 卢椋凑近看孙捡恩紧闭双眼的面庞,“小恩,我看你需要打开防沉迷系统。” 她现在的话在孙捡恩听来都是嗡嗡的,她只能辨认是卢椋的声音,后面跟着的只有喜欢。 “嗯……” 她双颊酡红,嘴唇微微嘟起,似乎是在等卢椋的亲吻。 卢椋亲了她一下,孙捡恩不满意,“你进来。” 浴桶哪里容得下两个人,卢椋:“洗完澡去睡觉了。” 她要抽回手孙捡恩也不满意。 刚认识的时候,卢椋哪里想得到孙捡恩睡觉也有怪癖。 当然孙捡恩解释说她一个人睡才不会,反正她也没和别人睡过。 孙捡恩看向眼前的女人:“我不要睡觉。” 湿漉漉的水也打湿了卢椋的身体。 卢师傅常年干的体力活,手特别有力。 这时候t恤被打湿,白色的布料贴在她的身上,她多出来一截的发尾贴在脖颈,像是大型野兽的项圈。 孙捡恩勾了勾她那一圈发尾,“卢椋,和我一起洗澡。” 卢椋:“酒醒了?刚才是故意的?” 她要抽回的手还被孙捡恩握着,公历的跨年夜,城市有很多活动。 扬草是个小地方,也没什么商场,跨年和普通的日子没什么区别。 可能山村里的民宿会举行一些活动,卢椋这样的本地小老百姓也不会特地去过。 年复一年,是卢椋对时间的理解。 今年不同。 孙捡恩摇了摇头,“还是晕。” “很热。” “很痒。” 她像是要从浴桶里跳出来了,“我们一起洗澡。” 卢椋:“没有别的了吗?” 孙捡恩身上还沾着沐浴露的泡泡,猛烈的香气和泡泡一起浸透了卢椋,卢椋掌心还残留着孙捡恩的触感,她怎么可能没有半点欲望。 石头要沸腾很难,孙捡恩才有特殊能力。 孙捡恩:“要卢椋。” 她望着卢椋的眼神从不混沌,每一次的对视都是她的坚定选择。 “房东不想和我做吗?” 哪有不交房租的租客,哪有上来就给那么多钱的客户。 卢椋总觉得她们的相遇平淡如水,回头看每一处都像是命运的精准卡扣。 她只有遇见孙捡恩才会理智全无,只想要…… “不想。” 她吻孙捡恩的颈侧,对方很自然地伸长脖子方便卢椋亲吻,几秒后才意识到卢椋说了什么,捧起卢师傅的脸问:“什么?” 破音的小猫。 卢椋把她抱出浴桶,就算她们彼此之间还隔着一层布料,灵魂似乎早已紧密相贴。 “这需要想吗?” “捡恩,这是我们度过的第一个公历新年。” 孙捡恩哦了一声,她不在意这个,更在意卢椋什么时候吻到她胸口。 “那一年过两次,等过春节的时候也算吗?” 她挪了挪身体,卢椋的嘴唇偏了,正好落在孙捡恩想要的地方。 女孩浑身颤了颤,顶喷宛如一场带着爱意的雨笼罩住她们,卢椋不许孙捡恩逃走了。 “捡恩,你已经没有其他选项了。” * 安璐和喻沐打算第二天参观卢椋的石雕厂,顺便去看看孙捡恩说的节日下乡舞蹈。 喻沐和孙捡恩之前出去比赛,也住过酒店隔壁房间,多少了解孙捡恩的作息。 安璐打游戏到半夜,第二天睡到快十点,醒来发现喻沐直愣愣地坐在床边。 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喻沐:“孙捡恩居然没起床。” 安璐倒了回去,“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公休日啊。” 喻沐:“她不是应该早起和我在练舞室相遇的吗?她居然没起床。” 她大清早就垮脸,“卢师傅都买完早点回来了,我吃过了。” 安璐:“你们都吃鸡蛋,没意思,我要出去吃。” 不过她昨晚吃多了,也没什么胃口,正打算起床,喻沐又幽幽地说:“孙捡恩不会以后出国和这个卢师傅结婚吧?” 她大清早就发疯,一副偶像要结婚的潸然泪下,安璐抽了抽嘴角,“你管她那么多,她又不用我们给份子钱。” 喻沐:“我早上出去逛了一圈,这里一个高级公寓都没有。” “之前想订酒店我就看见了,不说五星级,就是相对中高型的也没有。” “她可是孙捡恩啊,怎么可以在这样的地方长时间生活。” “她就应该去皇家艺术学院进修,在那么多人的会场跳独舞,她……” 喻沐似乎早上练过,头发还扎着,大家身板都算单薄,侧面看薄薄一片。 安璐觉得喻沐就是一片洋葱味薯片,不用咬都咔滋咔滋的。 脆脆的全是她一腔对孙捡恩谈恋爱的不满。 安璐递了张纸过去,喻沐说完谢谢才发现不对劲,“我又没哭,你干嘛啊。” “李老师都不至于操心成这样吧。” “你到底对孙捡恩有多少期待啊。” 安璐长发染了色,倒在这个有些旧但很干净的房间,“你不觉得这样的期待也不礼貌吗?很像你想控制她干点什么。” 喻沐:“我才没有,你休想污蔑我。” 她很在意自己是不是孙捡恩朋友这个身份。 安璐喜欢孙捡恩虽然也有崇拜她跳舞的厉害,更多的还是莫名的磁场合得来。 孙捡恩真的挺好相处的,也会接话,不是大家想的魔芋之心,切开也空空。 “李老师对她要求很高,虽然这么说也不道德,”安璐唉了一声,“李老师不在了,孙捡恩多少也能喘口气。” “我能理解她不想在剧团继续下去的心情。” 喻沐瞪大了眼,“你还理解!” “那她之前的努力不都白费了吗?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每天跳几个小时,还能带伤上场的。” 安璐:“那不也是李老师给的压力吗?” “跟个陀螺似的,大家休息她还在努力。” 安璐偶尔会给孙捡恩买好吃的,就算吃的甜品孙捡恩也吃一小口。 她对自己也严苛,李栖人的教导已经和她的血肉相连,死亡也很难彻底分开了。 “不知道你们学校是怎么看她的,但我们系里都知道,她的成就不是天赋就可以打发的。” “努力才是她终极的天赋,反正我做不到。” 她的赞美发自内心,心疼也自然而然,喻沐沉默半天,不知道搭错哪根筋,“你暗恋她啊?” 安璐:“我又不减脂。” 喻沐:“你好像在骂人。” 安璐下床打算去洗漱,“我在骂你,管天管地,不如给孙捡恩的毕业舞蹈出出主意。” 她打开门正好看见起床的孙捡恩,她眼里自我折磨努力跳舞的朋友走路也飘飘摇摇,不知道在哼着什么。 安璐百分百确定那是舞步。 也确定孙捡恩脖子上的是不可描述的内容。 她沉默地看着孙捡恩飘过去,喻沐走过来,正好看见孙捡恩喝水仰头的动作。 喻沐:“她刮痧了吗?这脖子。” 安璐:“你玩去吧。” 老师们说的感情理解也不无道理,第一第二都这么榆木,果然开窍得用石斧劈啊。 孙捡恩这才发现这两个人站在门边看她。 她脑子里都是和卢椋昨天的画面,欲盖弥彰咳嗽一声,“早上好。” 喻沐:“你是不是感冒了,声音很哑。” 她忽然紧张起来,“要不要买点药啊,这里果然气候不适合我们,孙捡恩,你还是早点回……” 孙捡恩摇头,“是叫的。” 她说完也不好意思,去了洗手间,海棠花纹的玻璃映出她的模糊的洗漱影子。 喻沐有几分呆滞,“什么叫的?” 安璐:“你继续做榆木这辈子都不会懂的。” 喻沐:“你居然骂我!” 第59章 第五十九块碑 孙捡恩洗完脸出来发现喻沐在她的练舞室, 安璐换了身衣服不知道和里面的人聊什么。 “你们没看见卢椋吗?”她问。 安璐:“没呢,我刚起。” 她指了指里面压腿的喻沐,“她出来玩还不忘记基本功, 我也是服了。” 喻沐瞪她,又对孙捡恩说:“你女朋友给你留了早餐。” “我六点起来上厕所,她正好出门。” 她算了算时间, 也有点惊讶卢椋的作息,“她没有休息日的吗?” 孙捡恩摇头。 喻沐:“看她是急匆匆走的, 没在手机上和你说吗?” 安璐去挤了牙膏刷牙,一边听她们说话, 观察出孙捡恩和卢椋就算是倍速恋爱和同居, 似乎也不是时时刻刻腻在一起。 第77章 还没有校园恋爱待的时间长, 和已婚人士又有细微差别。 孙捡恩去房间拿了手机, 卢椋果然发过消息。 【捡恩,我厂里的徐师傅病了,送到苍城去了, 我去看看。】 原本今天她们是有安排的,要一起去孙飘萍的老家村子逛逛。 崔蔓似乎也在那附近找到采石场,还要开春节音乐会, 等着卢师傅的人脉洽谈。 如果不是很重要的事,卢椋也不一定会爽约。 这样了她还能安排好一切。 【你们的安排还是不变, 崔蔓和邱艾会来接你们的。】 【她俩对村子更熟悉, 你可以让她们看看你妈妈的舞蹈资料, 或许有帮助。】 …… 她发了好几条消息, 全是细致的安排。 卢椋石雕厂年轻人不多, 这一行起薪高,是很难坚持的体力活。 年轻一辈的家长不希望孩子们受苦, 每天在恶劣的环境里生存。 就算卢椋自己的厂棚里有一个隔绝粉尘的小房间,依然无法掩饰她长年累月作业的隐患。 那些做了一辈子的石雕师傅更是如此。 卢椋的爷爷肺也不好,之前孙捡恩去吃饭的时候也听奶奶念叨过。 如果当年不是卢椋执意要接手厂子,家里是打算把厂子卖掉的,不过就是要委屈这些干了一辈子活的石雕师傅了。 扬草的石雕产业不大,类似卢椋爷爷这样代代相传的打石匠难度不高。 距离扬草几百公里,有一个石雕之都,很多学徒出自那里。 卢椋爸爸在世的时候请人过来,也签了长期合约。 车祸身亡是不可抗力,当然不是违约。 卢椋也了解师傅们的家庭状况,人到中年要再找一份工作很难,她提起的时候只是笑笑,说不会倒闭的。 这些石雕师傅是厂里不可或缺的人才,卢椋是老板,也是厂里的年轻人。 还有三五个做石雕的,男女都有,前几天还走了一个,说是家里不让了,工资再高也不行。 卢椋不和孙捡恩说这个,架不住她有个爱聊天的奶奶。 操心卢椋每天吃什* 么,操心孙女孤独终老,操心孙女也年纪轻轻一身伤病。 执拗的人不为所动,全靠孙捡恩这个恋爱犟种化成石斧,把这块石头彻底劈开。 孙捡恩也见过那位徐师傅,也不算很老。 寸头有几分白,之前孙捡恩还吃过他送的沃柑,说是妻子家里的。 他有个在北方念大学的女儿,但不怎么聊天,这些都是卢椋告诉她的。 都要去省会的医院了,肯定很严重。 孙捡恩回了个好。 安璐都刷完牙了看孙捡恩还在看手机,问:“卢师傅说什么了?” 孙捡恩:“她今天没空,不带我们玩了。” 喻沐冲出来:“她怎么这样!” “孙捡恩,她也会放你鸽子吗?” 孙捡恩:“她厂里的老师傅生病了。” “卢椋人很好的,要是你病了,她也会送你去医院。” 喻沐:…… 我好像又被骂了。 半个多小时后,崔蔓开车来接她们,还让女孩子们带上简单的行李。 邱艾坐在副驾驶座,和后面三小只聊天,又问崔蔓:“那你的计划不是打乱了吗?” “卢椋回来最快也晚上了吧?” 崔蔓:“估计晚上也回不来,我听说那师傅生病有段时间了,没和卢椋说。” “都咳血了。” 邱艾:“这么严重?” 她想到卢椋开的石雕厂,“不过这行确实难做,粉尘太多了,厂里什么东西都厚厚一层……” 孙捡恩坐在后边靠窗的位置,安璐挤在中间,看孙捡恩脸色不好,问:“你晕车吗?” 捏着手机的女孩摇头,“我担心卢椋。” 安璐:“担心她什么,卢师傅开车应该很稳吧。” “最近天气也好,不是什么下雨泥石流的。” 开车的崔蔓看了眼后排神色各异的女孩子,和邱艾对视一眼。 邱艾:“卢椋还年轻,捡恩你不用想那么多。” “虽然和你们比不算年轻了,我们这岁数,去医院都算小的。” 她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崔蔓咳了一声,“没事的,卢椋她都有数。” 开车的女人脖子细长,手也修长,不像卢椋那样粗糙遍布疮口,不过也有常年拉二胡留下的茧子。 “捡恩是什么事都会往最坏的方向想吗?” 崔蔓这么说,安璐就懂了,她忽然想到某次演出前孙捡恩说的话,嗯了一声。 “我和她之前参加一个演出,她说怕演到一半头顶的钢架掉下来。” 喻沐震惊地看向孙捡恩,“你那习惯上台前抬头的动作是担心这个?” “我还以为你cos天鹅呢,大家都夸你。” 这真是美丽的误会。 孙捡恩还是提不起精神,想到卢椋之前托蓝迁照顾她也是外宿,问崔蔓,“崔老师,是卢椋让你带我们住到村子里去的吗?” 这几年民宿热度下降,不妨碍冤大头在深山投资高级酒店。 崔蔓不算知名歌手,也有这方面的人脉。 女人摇头的时候宛如符纸的耳环飘摇,“当然不是。” “昨天我听你的朋友说订不到好的酒店,正好我朋友开的民宿还没有营业,目前正在找试睡员。” “我半夜和卢椋说的,她居然秒回。” “本来是打算和你住的吧?说之前和你住了两晚飞星村那家民宿。” 孙捡恩嗯了一声。 崔蔓:“老板说可以住到你们走,没什么问题的。” 她也是个常年开山路的人,盘山公路一环一环,孙捡恩望着窗外熟悉的景色,想起上次和卢椋一起来的时候。 她背包里还带着妈妈们的日记和信件。 李栖人和孙飘萍去过的山涧小镇,她也想和卢椋去一次。 但卢椋好忙。 这次她们住的村子正好是孙飘萍老家,不过这个村子俯视像一条彩带,东西就离得很远了。 孙捡恩这才知道上次她去的是村东口,公墓也恰好在那一片。 村西更陡峭,民宿开在山崖上,比另一家视野更开阔。 遗憾的是现在正值枯水期,不然还能看到瀑布。 老板今天恰好在,孙捡恩办理入住的时候,崔蔓喊她,“捡恩,你过来一下。” 一层的沙发坐着两个女人。 一个浑身上下堆满名牌,给人一种一夜暴富的错觉,皮肤黑得像是特地美黑过。 坐在她身边的女人有几分眼熟,孙捡恩辨认了半天,实在想不起来。 崔蔓:“你不认识她吗?” * 卢椋早上出发去苍城,还是带着爷爷奶奶一起去的。 老爷子这方面执拗,他去,奶奶也要去。 她想着反正年底了,干脆给二老挂了个体检的号,到医院先送去体检,自己去看望徐师傅了。 县级医院资源不好,卢椋才知道徐师傅的病有段时间了。 这一行得病稀松平常,这些年卢椋每年升级防护设备,也给师傅们上保险每年定期体检,没想到还是做不到全面预防。 徐师傅还在加护病房里没有醒来,卢椋和家属聊了一会。 等爷爷奶奶体检过来了,她带徐师傅大学放假回来的女儿吃了个饭。 女孩才刚上大学,哭得眼睛都肿了。 卢椋要给她妈妈的红包被推了回来,她把慰问红包给了女孩。 对方去取餐的时候,孙捡恩给她发了好多照片。 她跟着崔蔓去了民宿,说打算住两个晚上,安璐和喻沐的行李都拿来了。 小家伙心里还是有隐约的开心,只敢对卢椋展露她不太道德的占有欲。 【捡恩】:民宿的老板长得好像运动员,安璐说这是高级美黑,好贵的。 【捡恩】:卢椋,还好你是自然的。 卢椋差点被逗笑了。 【捡恩】:我今晚和安璐还有喻沐住,你来的话我们在一起住。 【捡恩】:好奇怪啊,我居然要和除你之外的人住在一间房。 【捡恩】:妈妈不算哦。 【捡恩】:对了,这个老板的女朋友是皇家芭蕾剧团的谢老师,我才知道她也是你们这里的人。 【捡恩】:卢椋,我想你了,我有好多话想和你说。 【捡恩】:徐叔叔身体怎么样了? …… 崔蔓安排孙捡恩她们去本地的农家乐吃饭,走路过去就好。 路上还有非常散漫的走地鸡,不知道哪来口音的民宿老板一直在赞美这里的山鸡很靓,安璐忍笑很辛苦,一直揪着喻沐的袖子。 孙捡恩站在最后边,她懊恼没有戴耳机,又舍不得转文字。 “我尽快赶回来,徐叔叔的手术安排在下午。” “回不来的话也得明天了。” 第78章 “我就说崔蔓认识的人多吧。” 也不知道卢椋中间停顿的几分钟在想什么,后一条先是叹气。 再是,“捡恩,我也很想你。” “如果你之后回剧团了,这也是我们试验的异地恋爱。” 卢椋的声音混着餐厅的声音,孙捡恩听不出什么情绪。 什么异地恋爱。 这才一个省份,和卢椋分开不到一天,她就快受不了。 孙捡恩深吸一口气,对卢椋说:“我会努力赚钱的。” 这句话前言不搭后语,正好被安璐听见了,安璐:“怎么了?卢师傅破产了?” 孙捡恩摇头,她苦着脸说:“安璐,你说我可以买断卢椋吗?” “这样她不用做这么危险的工作,永远健康,和我永远在一起。” 安璐还记得之前孙捡恩的惊人之语。 农家乐就在前边,喻沐和邱艾在聊本地民间舞蹈,没人注意她俩聊天的内容。 安璐:“你心里住着霸总呢?” “卢师傅那个厂肯定很贵,你去拍戏都不可能来钱这么快,更何况跳舞。” 剧团的演员工作稳定,工资也不一定很高。 孙捡恩物欲不高,但也是李栖人富养长大的。 卢椋只是表面看着不体面,做生意做到能维持一个厂子运转的不是普通人。 安璐不信孙捡恩想不到这一层。 孙捡恩:“可是……” 她看向安璐:“那我要怎么办呢?” 安璐也才发现孙捡恩居然这么多哀愁。 完了,魔芋也泡进爱河了,不过爱河酸甜苦辣,是人活着的七情六欲。 她也才二十岁,对天长地久的幻想都是虚拟的。 看着最无欲无求的孙捡恩最野心勃勃,想要买断喜欢的人的余生。 安璐:“把你担心的一切,全部告诉你要买断的那位姐姐。” 她忽然觉得卢椋太幸福了。 现在谈恋爱都几百个心眼,她们家捡恩什么话都说。 孙捡恩:“不是姐姐。” 安璐:“不是比我们大这么多吗?” 孙捡恩:“是老婆。” 安璐:…… 我就不应该来的。 第60章 第六十块碑 卢椋当天没有回来, 崔蔓有自己的事,邱艾来这边也是兼职的。 她在孙捡恩的眼里和超人没区别,不知道人怎么能没钱到这个地步。 安璐和喻沐看什么都新鲜, 跟着邱艾过去了。 孙捡恩一个人在村子里转悠。 节假日不少外地来的游客来玩,也不用担心迷路不迷路,村里各个地方都有志愿者。 安璐和喻沐在三个人的群里发照片, 说邱艾居然还会倒茶,老长壶嘴的那种茶。 又问孙捡恩到哪里了。 孙捡恩随手拍了张照片。 她出门带上了李栖人的日记, 这本日记她都会背了,李栖人去过的地方她也走了一遍。 只是有些地方改造后和描写的也不一样, 她还问了问坐在屋外看热闹的老人家。 对孙捡恩来南方的话很难懂, 她不管对方说什么都点头, 正好碰上和女朋友分开一个人逛的谢漩。 昨晚她们一起吃了饭, 同样出自这个村落的谢漩今年刚满三十岁,在业内很有名。 她已经不在剧团工作了,去年上了一档舞蹈综艺, 反响不错,安璐发了不少她的新闻给孙捡恩,说感情也波折。 女人的头发比孙捡恩长很多, 几乎到腰了。 谢漩给孙捡恩翻译:“这位奶奶说你要去南口那边找,小店还开着。” 孙捡恩:“谢谢。” 谢漩和她们的专业不同, 年纪也差了很多, 只知道孙捡恩现在挂名的剧团很有名。 “不介意的话我和你一起走吧。” “我都没想到孙老师和我是老乡。” 她说话和孙捡恩轻声不同, 听起来像是烫过的酒。 崔蔓是学音乐的, 昨晚开玩笑说如果卢椋在的话, 那一桌凑齐了音体美。 都是舞蹈生,谢漩不是孙捡恩妈妈辈分的, 又比她的指导老师还小几届。 只能算同一个学校毕业的学姐。 孙捡恩悄悄地打量她的穿搭,羡慕这样好的身材,要收回眼神都很困难。 卢椋也会喜欢这样的成熟吗? 她总说我太小了,到底是年龄小,还是其他地方小呢? 她喜欢的造像都不魏晋,更南唐,丰腴又清凉。 孙捡恩点头,和谢漩走在一起,对方笑起来还有酒窝,乍看气质也是淡淡的,却忽然妩媚许多。 早晨孙捡恩在露台看见谢漩和民宿黑脸的老板接吻。 一个太黑一个太白,安璐还说好像太极图谈恋爱了,害得孙捡恩现在想起还莫名其妙笑了一下。 谢漩不知道她在笑什么。 她穿着低跟的鞋子还没有孙捡恩个子高。 学妹青涩得肉眼可见,却很难让人忽略她过分精致的五官,谢漩问:“听说你的女朋友是来这里交的?” 孙捡恩嗯了一声。 昨天崔蔓也提过几句,谢漩找的话题都是孙捡恩能接上的。 提到女朋友孙捡恩明显话多了一些,等后来绕到她来扬草的目的,谢漩也能顺着说下去。 “介意把你要找的地方给我看看吗?” 孙捡恩指了指自己写出来的地方,谢漩还真的带她去了。 “村里变化很大,阿公阿婆年纪大得根本记不得谁家孩子。” “你妈妈应该也很少回来,亲戚也不熟悉。” 谢漩能理解孙捡恩的心情,跟着她逛到黄昏,终于找到了一个认识孙飘萍的中年女人。 她们用当地的语言交流,谢漩给孙捡恩翻译后,女孩在本子上记录。 最后这个女人指向一户塌了一半的老房子。 谢漩:“让你找这户人家问。” 她问那女人:“她们人呢?” 孙捡恩说:“我知道,住院去了,还没有回来。” 她收起本子,“卢椋给我打听过。” 她提起卢椋总是带着点微妙的缠绵,谢漩昨天见到孙捡恩就问了剧团的朋友,得知了孙捡恩来这里的始末。 老师们总担心孙捡恩不跳舞了,但她成年了,监护人去世,要干什么的都是自由的。 也没办法多说。 也算前辈的谢漩问:“之后什么打算?” “我看你和朋友们都对艾艾的工作很感兴趣,应该还是想继续跳舞的吧?” 孙捡恩点头。 她想到困扰自己的问题,干脆问眼前这个认识第二天的学姐。 网上说谢漩和那位老板分分合合,国内国外也算是异地恋吧。 崔蔓不谈恋爱,孙捡恩也不好问她。 邱艾表面喜欢那位做流水席的虞师傅,本质喜欢的是这种类型,似乎没有深入的意思,这些都不能算顾问。 孙捡恩也上网问过,网友只让她分。 她又不想。 “学姐,我可以问一个问题吗?” 她们坐在村子转弯的凉亭里,偶尔有游客扛着相机路过。 谢漩的手机响了好久,似乎是女朋友在催她回去。 她回了消息,对孙捡恩点头,“你说。” 孙捡恩实在不太擅长和人相处,关于异地恋的疑问酝酿半天。 谢漩很有耐心,听完后问:“你认为你和她能永远在一起?” 孙捡恩毫不犹豫地点头。 不仅谢漩的感情分分合合,大部分成年人能初恋到白头都是万里挑一。 时间能带来太多改变,她却不能否认这一瞬间孙捡恩的坚定带来的动容。 她都开始好奇这位卢师傅到底是什么模样了。 “那你也应该会千方百计地维持。” 谢漩不忍心问厌倦这样的话题,她一对上孙捡恩的眼神,就有些无地自容。 被拥有这样一双过分纯真的眼睛的主人喜欢着,应该不会有人放弃。 “要千方百计吗?” 孙捡恩有些困惑:“没有别的方法吗?” 谢漩:“我们这行总是有演出,和正常朝九晚五的工作不一样。” 她的感情似乎波折丛生,看向孙捡恩的目光有些喟叹,“你应该知道的,有时候还有城市巡演。” “领导安排你的时间,就不能改了。” 孙捡恩点头。 谢漩:“但感情不见面能维持下去的很少。” “虽然不是人人这样,但捡恩你在恋爱,也很想和对方肢体接触吧?” 孙捡恩还是点头,“好像怎么接触都不够。” 她的苦恼显而易见,谢漩的女朋友是什么来路安璐也和孙捡恩提过。 昨晚在民宿房间她一惊一乍,从床这头滚到那头,说人家都不用上班,当然可以天天看女朋友演出。 卢师傅怎么做得到呢。 “卢椋不像穆老板。” 第79章 孙捡恩想了一会,叹了口气,“对不起学姐,我不应该问你的。” 谢漩笑了笑,“你不会想说我的女朋友可以天天跟着我,你的女朋友不可以吧?” 魔芋偶尔也懂什么是场面话,什么不该说。 这时候孙捡恩还是点了点头。 谢漩也不介意,“实不相瞒,我很烦她这样。” 孙捡恩惊讶地微微睁大了眼睛,“你不是很喜欢她?” 安璐给孙捡恩发了好多链接,这位穆老板虽然不是大明星,但从事体育方面,多少和竞体方面有些瓜葛。 体育圈的新闻也不比娱乐圈小众,孙捡恩分不清真假,还需要安璐给她解说。 谢漩的喜欢也很坦荡,在社交平台也及时回应。 如果说这是场面话,那私下吃饭,还有她们的互动,孙捡恩也看得出关系好不好。 这样也会烦吗? 她的困惑显而易见,似乎想说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谢漩笑了笑:“很意外吗?” “她这人没什么爱好,说最大的爱好就是看我。” “无论是跳舞还是录节目,恨不得我去哪里,她就在哪里。” 孙捡恩眨了眨眼,“这不好吗?” 谢漩:“不好。” 虽然昨天才认识,或许有同乡的关系,或许也是同行,谢漩还挺喜欢孙捡恩的。 纯真是很稀缺的特质,在孙捡恩身上显珍贵。 孙捡恩:“为什么?” 谢漩忽然不知道怎么和她说,思考了好一会问:“我听说你的女朋友很喜欢她的工作?” 孙捡恩点头。 谢漩:“你觉得她不工作跟着你,是你想要的吗?” 卢椋不做石雕师傅。 孙捡恩很难想象,在她认识卢椋之前,她就是石雕师傅,有自己的厂子。 没道理因为和自己谈恋爱就要卖掉厂子,天天跟着自己跑。 这次卢椋也是去市区探望厂里的老师傅。 如果卢椋做石雕仅仅是为了谋生,孙捡恩或许还会幻想这么个可能。 但那天她陪着卢椋去公墓量尺寸,和那位厨师打过招呼后,卢椋介绍对方都像在介绍自己。 她们都喜欢自己的工作。 相比之下,舞蹈反而成了孙捡恩谋生的工作。 她忽然好挫败。 谢漩看她发呆好半天,眼眶居然红了,急忙道歉,“是我说话太重了吗?” 学妹摇头,微红的眼圈伴随着被风吹得飞舞的发丝,“没有。” “我只是……” “学姐,我搜过你的采访,你说你很热爱跳舞。” 孙捡恩不去思考卢椋和自己的未来,她忽然发现自己最接近卢椋的时候,是她欣赏卢椋介绍石刻,雕琢石头的时候。 那样的场景下,粉尘都像闪光的星星碎片,人类只能为那样的绚烂倾倒。 那我的绚烂呢。 卢椋有「我」。 孙捡恩想找到自己的「我」。 “我想知道怎么样才算热爱,是不在乎能赚多少钱吗?” …… 卢椋第二天准备带爷爷奶奶回扬草,临走前忽然想起之前在飞星村打听到的消息。 认识孙飘萍的亲戚似乎在医院住院。 来都来了,卢椋也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她安顿好爷爷奶奶,翻到那天手机备忘录。 提供消息的村民没有这家人的具体联系方式,只知道是生的什么病。 扬草来的病人很好找,得知卢椋要找她们,护士站的护士以为她是来接人的,说:“家属去办出院手续了,你们要租轮椅的话去一层大厅租共享轮椅。” 卢椋说明了来意,兼职了顺风车司机,正好把人送到飞星村去见孙捡恩。 路上卢椋不说,她的奶奶也把想问的都问了。 卢椋征求过意见,开了录音。 对方得知孙飘萍还有个女儿也很惊讶。 到底多年不见,孙飘萍又很小离开了扬草,他们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能告诉卢椋孙飘萍的父母葬在哪里。 当年村里的丧葬还没有现在那么规范,野坟多,一座山头的坟也零零散散的。 只说孙捡恩的外公外婆坟还没有迁,和家里前几代葬在一起,他们每年清明和中元节烧纸,也会给他们烧一份。 说这事孙飘萍知道,他们最意外的还是孙飘萍居然还有女儿。 …… 卢椋把人送到家已经过了饭点。 路上时间也长,她约好了明天和孙捡恩来拜访,走路去了孙捡恩住的民宿。 天早就黑了,她没有告诉孙捡恩自己已经到了。 女朋友一天没怎么发消息,卢椋反而更庆幸,或许孙捡恩和朋友一起玩得开心。 孙捡恩白天和谢漩在一起,晚上一行人去了村里的流动戏台看戏。 节假日游客多,就算是古村落也有允许摆的小摊。 安璐和喻沐坐在边上时不时拍照片,斜对面坐着的谢漩和女朋友靠在一起。 崔蔓和这样流动戏台的伴奏人员也是熟人,居然去敲锣了。 曲声混着人声,孙捡恩脑子乱糟糟的。 一会想李栖人有没有和孙飘萍看过这样的热闹,一会想这两个人都喜欢舞蹈,热爱的还是同样的,还不是恨到制成了我。 一会她想起卢椋,不忍心对方放下一起和自己走。 又思考如果她留在扬草,李栖人会不会变成鬼魂把她抓走。 养大她的妈妈是绝对不允许她放弃跳舞的。 为了谈恋爱放弃肯定会被唾骂。 但今天分开的时候,谢漩问:你真正的想法是什么呢? 就像你和我说很确定喜欢你的女朋友。 那喜不喜欢跳舞,应该不会这么困难吧。 台上的花旦唱词婉转,台下的孙捡恩目光映着灯光,吃棉花糖的安璐喊了她几声孙捡恩都没反应。 喻沐本来是打算来劝孙捡恩忘了卢椋的。 就当卢椋是露水姻缘,是过客。 现在看她简直陷进去了,卢椋不在一天就魂不守舍。 这以后要真的异地,状态也不好啊,为了谈恋爱影响工作太不值得了。 忽然看见远处走来的一个人影。 喻沐正要说话,安璐用棉花糖糊了她一脸,意思很明显。 村子里游客很多,半露天的现场因为人多显得不那么冷了。 古树常青,也有小孩绕着树干跑。 牵着发光气球的卢椋在现场也不是焦点,不少情侣也买了。 她还有一束气球花,想像星星闪烁在她的怀里。 身边有人坐下也影响不到发呆的孙捡恩,她的苦恼压弯了眉毛,直到手腕传来细微的动静,她才惊醒。 转头的时候卢椋已经把气球的绳子绕到了她袖子的纽扣。 气球捧花遮住了女人的脸,孙捡恩要看她,卢椋就移动捧花。 孙捡恩只好扑过去,竹凳发出嘎吱的声音,压不住孙捡恩的雀跃。 “卢椋,你什么时候来的?” 现场人多,后排也有观众,卢椋嘘了一声。 她给孙捡恩戴上自己挂在兜里的发光小熊发箍,“刚来。” 孙捡恩还想说什么,卢椋低声说:“捡恩,好久不见。” 第61章 第六十一块碑 台上正好是一场节目的轮换, 安璐堵住了喻沐的嘴,也痛失一份棉花糖。 喻沐余光发现隔壁的两个人腻腻歪歪的。 孙捡恩都快整个人坐到卢椋怀里了! 喻沐咬着牙对安璐说:“孙捡恩是非她不可了吗?” 安璐:“你是她妈妈吗?” 喻沐:“我才不是。” 她侧过身,不去看身边被卢椋一句话哄得晕头转向的老同学, “如果是李老师,肯定不会同意的。” “那你觉得捡恩适合什么样的人?” 扬草对孙捡恩来说是生母的乡愁。 对安璐来说更像课本里提到的桃源,她眯着眼看着气得狂吹自己刘海的喻沐。 毫无形象的隔壁学院优等生此情此景也和从前不同。 大家在扬草都不一样, 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喻沐忽然不敢和她对视,别过脸说:“至少是能给她提供帮助的吧。” 安璐点头:“你是门当户对派。” 她的语气混着周围的人声, 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有些凉凉的,“要家世和孙捡恩般配, 相貌和孙捡恩般配, 最好也是跳舞的, 能和她一起功成名就。” 她越说喻沐越奇怪, 果不其然,安璐扫了她两眼:“你还说你对孙捡恩没有非分之想。” 喻沐:“我没有!” 她差点站起来,坐在边上的孙捡恩椅子也被撞到了, 她偏头问:“怎么了?” 喻沐:“没什么。” 安璐还在笑,“她羡慕你和卢师傅感情好。” 戴着发光小熊发箍的孙捡恩冷淡的气质全无。 第80章 喻沐第一次直面什么叫眼神拉丝的含情脉脉,哼了一声, “不羡慕。” 卢椋似乎是从侧边来的,那边不少村落小摊, 从拎着的袋子里拿出一个新发箍递给喻沐, “不介意的话, 这个送给你?” 喻沐一看, 居然是条咸鱼。 这个女人在暗示什么! 孙捡恩居然还在笑! “送我吧, 我喜欢。” 安璐拿走了,趁喻沐转头给她戴上, “别臭着脸,人家般配着呢。” “你怎么知道卢师傅没办法给孙捡恩帮助呢?” 喻沐:“你在路上可不是这么说的。” 她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担心卢椋年纪大心思多欺骗孙捡恩吗?” “万一她看上的是孙捡恩的财色呢!” 安璐:“之前是怀疑啊,见到人也不用担心了。” 喻沐还是臭着脸,“你眼睛很好吗?自己谈恋爱品位也不怎么样。” 安璐:“你观察我啊?” 她探了探还戳在喻沐头上的咸鱼,“孙捡恩这些年过得开不开心,你这个对手不是最清楚了?” 安璐用手肘撞了喻沐,示意她偏头,不知道卢椋和孙捡恩说了什么,孙捡恩笑得倒在女人身上。 这样的孙捡恩,喻沐当然没见过。 她印象里的孙捡恩大多数面无表情,是展馆瓷器玉雕那样冷冰冰的好看。 就算比赛结束大家各回各家,她和妈妈也保持距离,不像母女,更像上下级。 原来她也可以这样毫无芥蒂地和人靠在一起吗? 安璐:“她有她的烦恼,我们只能算参谋。” “都是朋友了,干嘛非得给她包办恋爱。” “难道你生下来就是支持门当户对的?” 喻沐被她说得哑口无言,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蔫巴的。 孙捡恩问安璐:“她怎么了?” 安璐:“没什么。” 她拎着棉花糖竹签,扫过孙捡恩多出来的粉色豹纹小围领,问:“今晚不和我们住一间了吧?” 孙捡恩要同居一室有人。 山涧酒店没有那样的套房,三个人睡亲子房的结果就是安璐和喻沐挤在一张床。 本来她想让喻沐睡隔壁去,喻沐又心眼小,不希望安璐和孙捡恩住在一起。 两个人半夜差点打架,孙捡恩完全不知道。 卢椋率先回答:“是,多谢你照顾捡恩了。” 安璐摆了摆手,“那卢师傅请我吃棉花糖可以吗?” 走了两步的喻沐转头喂了一声。 安璐:“喻沐也要。” 正好有小孩子拿着有自己两个头大的棉花糖离开,孙捡恩也没吃过这个,“我也想要。” 卢椋:“当然可以。” 安璐和喻沐买完就走了,孙捡恩是第三个,她看棉花糖机器看得很认真,卢椋问:“以前没吃过?” 孙捡恩点头。 卢椋:“游乐园不是也有吗?” 扬草没有游乐园,卢椋记忆里大型的主题乐园都有这些东西售卖。 像是想到什么可能性,卢椋心里一紧。 “我没有去过游乐园。” 孙捡恩盯着逐渐成形的草莓棉花糖,空气中都是甜腻的香气,忍不住笑。 好像只是陈述这个事实,并没有难过。 卢椋:“你妈妈没有带你去过游乐园吗?” 老板把棉花糖递给孙捡恩,很快做下一个去了。 周围不少小孩,也有游客尝鲜,站在一边举着棉花糖拍照。 “没有。” “她工作很忙,除了单位的,也有私下的。” 孙捡恩在社会关系上是有爸爸的,她在上学的时候也不算异类。 就算有人知道她不是李栖人的亲生女儿,不代表她没有学名上的父亲。 现在孙捡恩才意识到李栖人某些方面的用心。 当然不代表她没有私心,她要孙捡恩和孙飘萍姓,也是一种固执的联结。 就像当年孙飘萍想的那样。 卢椋看孙捡恩吃棉花糖,两个人在村道上慢悠悠地走。 热闹远去,周围的房子有些点灯,零零碎碎的。 “你也吃一口。” 孙捡恩把棉花糖递给卢椋,注意到卢椋的眼神,“我又不可怜,为什么这么看我?” 卢椋:“是看你可爱。” 孙捡恩:“你也是第一个觉得我可爱的人。” 卢椋:“你还是第一个觉得我漂亮的人。” 她们对视半晌,孙捡恩刚吃掉的一口还有老板撒的跳跳糖,这时候也在她的口中安静下来。 风声吹得人似乎摇晃了,她握着卢椋的手,感受卢椋的温度。 孙捡恩:“你看我给你发的消息了吗?” 她无法回答谢漩问的问题,只好问卢椋。 可是有些内心真实的想法很难精准用文字形容,孙捡恩删删改改,只问了一部分。 卢椋嗯了一声,说的却不是回答。 “年后我们一起去游乐园。” 孙捡恩愕然地看向她,“年后?” 卢椋之前说的大部分是下次,太不确定。 年后至少固定了时间范围。 孙捡恩:“哪个年后?” “不对,你怎么忽然这么说?” 她的恐慌忽然随着山风狠狠打向她,“卢椋,你不……” “不是。” 孙捡恩率真直白,总是说得卢椋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热情。 一见钟情像是炸开火苗,早把她们身上的雨点幻化成情火。 但这太匆匆。 人们无数次定义一见钟情,约等于见色起意占了大多数。 明明追求这样的一眼万年,得到了又担心这样的得到转瞬即逝。 卢椋很清楚这种滋味,但此刻孙捡恩的焦灼是她的责任。 一旦她们关系递进,这是共同感官的品评,不是一个人的单纯感受。 她依然没有做到让孙捡恩安心。 “春节过后。” 卢椋早就做好了打算,“喻沐说剧团年后也有公演,她也给我看过你们的工作日历。” 孙捡恩的毕业舞蹈进度一直在推进,她也有无数的烦心事。 立碑是卢椋的工作,她能保证在春节前完成。 孙捡恩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害怕离开卢椋。 她望着卢椋,村落的路灯都是飞鸟的形状* ,似乎用了什么工艺,开灯的时候有种火苗的簇簇。 好多话难以启齿。 她把棉花糖捏得团团转,卢椋知道她有话要说,耐心地等她开口。 “卢椋,我不想和你分开。” “一天……”她深吸一口气,“半天、几个小时都很煎熬。” “对不起。” 她又忽然道歉,不知道卢椋盯着她鼓着的侧脸都目不转睛。 很多时候都是孙捡恩看卢椋居多,卢师傅本人都不知道自己哪有这么大的魅力。 可是喜欢就是这样,怎么也看不够。 腻也是天方夜谭。 “我有时候想,要是你不工作,能永远在我身边就好了。” “我会努力跳舞,努力工作,像谢学姐那样有自己的资产,可以养得起你……” 谢漩也是孙捡恩幻想未来的方向,剧团的很多前辈也可以是孙捡恩参考的素材。 没有一模一样百分百重叠的人生,孙捡恩参考得眼花缭乱,只知道她不希望成为李栖人。 那太沉重了。 孙捡恩同样不希望自己成为孙飘萍,给了她生命,却断送了自己的一辈子。 她不知道其他女孩子会不会想,如果妈妈不生我会怎么样。 孙捡恩想过很多次。 如果妈妈不生我,是不是和李栖人永远在一起了? 如果妈妈不生我,就算和李栖人分手,她也有无尽的可能。 两个人的人生也不会因为我合成一段。 她焦灼的时候浑然忘我,说话更接近呓语。 好在周围无人,卢椋给她围上的粉红小豹子围巾阻挡了南方冬天室外钻脖子的冷。 孙捡恩戴着的小熊发箍还在闪烁,气球吊在卢椋的无名指,那是孙捡恩的私心。 她的真心随着气球飘摇,这一切难以和朋友,难以和老师说的话还是有出口。 孙捡恩认定的灵魂出口近在咫尺,她把不健康的占有欲,隐秘的自我厌弃和不道德的设想对卢椋全盘托出。 “卢椋……谢学姐的女朋友就是这样跟她一起的,但她说不喜欢。” “她希望对方有像她一样可以热爱,并且为之努力一辈子的事。” 孙捡恩声音哽咽,含泪的目光比头顶的星星还闪烁。 卢椋的心从未如此平静,或许这只是心海海底爆炸的前兆。 海底的生物会因为这样的爆炸颠沛流离。 卢椋这一瞬间想,如果她这辈子注定要为谁颠沛流离,那个人是孙捡恩的话,她甘之如饴。 第81章 在真正的喜欢面前,理智似乎不值一提,所有的感官都告诉她。 你真的不能放她离开你身边。 “你很喜欢石雕,你有你的责任,我……” “我好卑鄙。” 孙捡恩不想哭,可是眼泪难以忍住,砸在棉花糖上,融成一个柔软的小坑。 她没有勇气看卢椋。 棉花糖转啊转,孙捡恩几乎破罐破摔地说,“我不希望你放弃喜欢的工作,也不想辜负妈妈的期望,还希望无时无刻和你在一起。” “卢椋,我是不是很贪心?” “是啊。” 卢椋低头咬了一口她的棉花,粉色的柔软糖云,混着跳跳糖在口中爆炸,甜腻的刺激,就像孙捡恩。 “人都是这样的。” 含着棉花糖味的亲吻落在孙捡恩额头,“但孙捡恩最珍贵。” “你有你的坚持,我也有我的,我们还相爱着。” 卢椋想了想,“不盲目的我们,已经超过很多人了。” 孙捡恩:“可是我找不到更好的方法了。” “万一我们异地,感情淡了怎么办,网上都说情侣异地久了就会分手的。” 卢椋:“网上是网上,我们是我们。” “我和你都是具体的人,那些不过是参考,不能定义我们。” 孙捡恩眼眶红红的,卢椋又贴了贴她的眼角,“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孙捡恩更沮丧了,“万一……” 卢椋:“不怕万一。” 孙捡恩抬眼,“现在说都很好听,可是……” 她已经不能承受失去了,扬草不是退路,卢椋却是她选择的归宿。 哪怕孙捡恩知道不能把什么都堵上去。 知道是一回事,做不到又是另一回事。 卢椋:“至少我们都确定,不想分手不是吗?” 孙捡恩:“不是不想,是不能。” 她的隐忧成为眉眼的哀愁,被卢椋一点点吻成宽心。 孙捡恩软在卢椋的怀里,她问:“我的想法不可怕吗?” “我越想越觉得我好坏,好卑鄙,居然想要你放弃一切和我走。” 卢椋:“你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么想的呢?” 孙捡恩:“你那把我囚禁起来吧。” 卢椋失笑,“我没有这种爱好。” 孙捡恩:“如果我有呢?” 卢椋想了想,“那只好捆在床上了。” 孙捡恩想了想:“这哪里坏了,分明是我想要的。” 她赌气地踩了卢椋一脚,卢师傅搂着她,低头在孙捡恩耳边说:“卑鄙捡恩,我们还不回去吗?” 这也不是暗示。 孙捡恩:“我是卑鄙捡恩,你就是下流卢椋。” 卢椋失笑,“这还不算般配吗?” 第62章 第六十二块碑 孙捡恩和卢椋回酒店正好碰上崔蔓, 她在一层的卡座和谢漩聊天。 玻璃窗外是爬过线灯的山石,纹理清晰。 崔蔓刚从外边回来,她已经找好看中的采石场了。 采石场也有老板, 要租这样的场地开音乐会也需要走正式的合同。 就是找人有点困难。 崔蔓怕节外生枝,正想给卢椋发消息,看人来了, 朝她招手。 卢椋牵着手和孙捡恩过来,谢漩看着和白天神态完全不一样的孙捡恩笑。 孙捡恩被她笑得不好意思, 打完招呼躲到了卢椋身后。 崔蔓:“还早,聊会啊。” 孙捡恩想到崔蔓的音乐集, 也不是没有唱爱情的, 对感情隔岸观火的人明显也有很深的体会。 “要聊什么, 能快点吗?” 卢椋没有松开孙捡恩的手, “我开了一天车,也想休息。” 孙捡恩的眼睛全然黏在卢椋身上,崔蔓没有戳破她的休息, “那采石场的老板,你认识吗?” 卢椋说她明天问问爷爷,很快就带着孙捡恩走了。 等两个人的身影被电梯门掩盖, 谢漩问:“那就是卢师傅?” 崔蔓:“怎么样?” 谢漩:“小恩很喜欢她。” 崔蔓:“卢椋值得啊,别看她是小地方的小老板, 她要是想, 也可以是专家。” 出了电梯门卢椋几乎是提着孙捡恩回去的。 “卢椋, 走反了。” 怀里的人等她走反好几步才回头。 卢椋低头, “故意的?” 孙捡恩抱住她的腰, 房卡从侧边递出来,没有说话, 似乎都写在眼神里了。 房门打开很快关上,孙捡恩的小熊发箍掉在地上,粉红豹纹的围巾飞了好几米远。 她搂着卢椋,仰着头方便她亲,又不满意卢椋的亲吻总是在她的脖颈和锁骨流连,软软地推着卢椋,拉开对方的外套,试图去摸卢师傅很有看点的躯体。 一部分舞蹈生就算不干瘪也和丰腴不沾边,谢漩退团很多年,现在的身材也是慢慢养出来的。 孙捡恩的身材更像孙飘萍,不选路线是漂亮,选对路线是安璐夸张的赞美。 但她依然耿耿于怀卢椋描摹的画册和她的电子作品集。 “你真的喜欢我吗?” 孙捡恩喘着气问。 卢椋动作一顿,似乎惊讶她到现在了还问这样的话。 孙捡恩眯着眼看她,彼此衣襟凌乱,外套落在地上。 卢椋捡起外套挂在一边,孙捡恩问:“不继续了吗?” 女人慢慢悠悠地挂好衣服,智能窗帘关上,室内的灯光只剩下氛围灯。 卢椋:“捡恩,你这么问我,我很受伤。” 她不想回避任何感情上的细小情绪,坐在床沿看着孙捡恩,伸手把对方抱在怀里,两个人面对面对视。 “你为什么会怀疑呢?”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 孙捡恩平时能直白地说喜欢,也想据理力争,这时候反而格外羞耻。 她的嫉妒甚至不具体,而是那一页页纸,一个个石雕作品。 卢椋:“让我猜一猜。” 室内很温暖,卢椋和孙捡恩的外套挂在一起。 早晨孙捡恩就把自己的东西搬到这个房间了。 桌上还有她随身带着的关于李栖人和孙飘萍的一些资料。 “因为我没有明确说放下一切跟你走?” 不等孙捡恩反应,卢椋又说,“这个刚才在路上说过了,答案错误。” 她自问自答居然也挺快乐。 孙捡恩坐在她的怀里,这个姿势像极了她们在飞星村过的第一个晚上。 那天的孙捡恩攀着民宿木质凳子的扶手,一点点地凿开卢椋。 “那就是我没时间陪你?” 卢椋的手托着孙捡恩的腰,像是玩摇摇车,一下一下晃着怀里的人。 孙捡恩忍不住说:“不是。” 卢椋:“我们的饮食习惯不同?” 孙捡恩:“不是。” “你不满意每次做完都要换床单?” “不是不是!!” 孙捡恩涨红了脸,像是想起来什么,“你把新的床单给她们用了,那我们……” 和卢椋在一起之前,孙捡恩从来不知道两个人睡在一起快乐过后也有那么多琐事。 石雕师傅力气本来就大,还能把孙捡恩搬来搬去,趁着孙捡恩没什么力气把她卷在被子里。 孙捡恩没有重回襁褓婴儿的乐趣,她一见钟情的对象显然有几分私下幼稚,还会莫名其妙笑出声。 “买了新的了,是你喜欢的棋盘小猫,粉黑那一套。” 卢椋说完还试图继续猜。 就算现在就她们两个人,孙捡恩也怕卢椋说出什么难为情的话,低头说:“我身材不像你喜欢的。” 她总算明白为什么班上的女同学恋爱有那么多烦恼了。 照镜子都能照出无数不满意。 明明自己很优秀,也很独一无二,动心必疑是这种感觉吗? 孙捡恩揪着卢椋起球的毛衣,“你画的,做的都是那种……” 孙捡恩懊恼地叹了口气,下一秒卢椋忽然松开托住她的手。 她惯性后倒,下意识的尖叫被卢椋截获,很快卢椋勾住她,两个人双双倒在柔软的床上。 猛烈的拥抱比亲吻更绵长。 卢椋:“你说石像?” 她声音含着笑,似乎没想到真正的答案居然是这样,“那我也太冤枉了。” 她的手隔着衣服抚着孙捡恩,就是绕过孙捡恩提到的部分。 “我每次亲得那么用力,你居然理解成我不喜欢?” 孙捡恩眼神飘忽,天花板似乎都摇摇欲坠,她实在太敏感了,卢椋一靠近,就东倒西歪。 “你太有责任感了。” 这样的赞美更像是她给卢椋找好的台阶,卢师傅不想这么下去。 “你什么时候成为我的责任了?” 孙捡恩不说话,她实在无法思考了,卢椋的手指隔着布料拨弄,轻而易举解开了她的扣子。 第82章 如同隔靴搔痒,只会更痒。 “我……” 消下去的哭腔和哽咽卷土重来,卢椋似乎要给自己平反,“捡恩,怎么不回答我了?” 孙捡恩想说你的手这样了我要怎么回答。 她热得要命,想要蹬开被子,结果脚踝都被卢椋钳住。 坚硬的石头都不是卢椋的对手,她天然知道如何开凿。 况且孙捡恩这块玉石她已经雕凿过了,无论是缝隙,还是深处的宝石。 “不……不要再……” 孙捡恩喘着气,试图用手去抓卢椋的手,女人欺身而上,凑近追问,“我要怎么样,捡恩才确定我的喜欢呢?” “我……” 卢椋的呼吸都像浪潮,扑得孙捡恩宛如被海浪卷过的沙滩,湿得一塌糊涂。 卢椋铁了心要听到答案,她凑近和孙捡恩对视,明明是侧着身体,依然带着如山的稳重。 孙捡恩终于抓住了卢椋的手,她的眼睛宛如沾了雨水的琉璃,这样昏黄的光下也很夺目。 爱生食欲,卢椋以前也不知道感情会这么出乎意料。 她不想要的和想要的是一样的。 “我……我想要卢椋……” 孙捡恩望着卢椋,欲求的眼泪落下后被卢椋舔走,她咬字难以清晰,断断续续地说:“想要卢椋天……” “天天……” 卢椋问:“天天什么?” 孙捡恩别过脸,狠狠吸了一口气,带着被子一起埋入卢椋的怀抱,四肢缠住她,“天天夸我。” 喜欢的表现成为具体的。 这是卢椋能听懂的答案。 卢椋:“孙捡恩不漂亮我也喜欢。” 孙捡恩:“我不信。” 卢椋:“这不是赞美吗?” 孙捡恩:“你还是喜欢那样的。” 卢椋的手从孙捡恩后背的布料伸进去,“那是一种风格,你又不是。” 孙捡恩:“我是什么?” 卢椋:“你是具体的爱人。” 孙捡恩还在吸气,卢椋:“这位客人还是不满意吗?” “一般般满意。” 卢椋失笑,“那还要从哪里补足吗?” 孙捡恩的声音闷声闷气的,“身体。” 卢椋:“什么?” 孙捡恩:“身体啦。” 她说完埋入了卢椋的颈肩,双腿缠住卢椋,像是暗示。 卢椋问:“还要计时吗?” 孙捡恩瞪大了眼,“还要计时?” 卢椋:“不是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简直像偷,还要争分夺秒。 这下轮到孙捡恩冤枉了,“我没有。” 卢椋:“最初不是你提的五分钟?” 孙捡恩鼻头都红了,“那是你总是拒绝我,我想出来的……” 她声音郁闷,“缓兵之计。” 卢椋:“我还以为你有这样的……” 她斟酌了一会,“特殊爱好。” 孙捡恩气得直喘气,“才没有才没有。” 她去摸卢椋的身体,卢师傅线条,卢师傅比她更有观赏性的躯体,孙捡恩也爱不释手。 卢椋:“所以今晚是不限时吗?” 孙捡恩:“又不是促销。” 她催促卢椋快一点,等到两个人一起挤进被窝,孙捡恩的双手被束缚得不能动弹,她才意识到那句卑鄙捡恩后面对称的四个字不是空穴来风。 卢椋也不演了,更懒得装,她就是喜欢刺激的。 孙捡恩的羞耻无法合拢,她想要的赞美和滚烫的呼吸也刺激着她。 “喜欢捡恩的这里。” “也喜欢捡恩的这里。” “最喜欢……” 等到新年山间村落的活动以烟花的形式炸开在民宿外头,筋疲力尽的孙捡恩想:我这辈子都离不开卢椋了。 她怎么这么有劲啊。 第63章 第六十三块碑 最后卢椋说了什么, 孙捡恩已经不记得了。 第二天醒来孙捡恩侧着身子卷着被子看着刚进屋的卢椋,“你去哪里了?” 房间的窗帘过分遮光,室内像还是深夜。 卢椋换了一身衣服, 外套是孙捡恩给她选的颜色。 在卢师傅看来不适合干活,却是她难得的亮色,即便饱和度并不高。 卢椋:“和崔蔓去了趟采石场。” 孙捡恩眼睛还睁不开, 眯了好半天,问:“很晚了吗?” 卢椋:“还没八点钟, 你可以再睡会。” 孙捡恩很少睡懒觉,如果在家里, 这个时间她也已经起来了 她朝卢椋伸手, 卢椋坐到床沿握住她的手, “要我陪你睡会?” 孙捡恩唔了一声, “我记得你昨天和我说过什么,有点忘了……” 室内开着暖气,卢椋脱了外套, 里面好歹还有毛衣。 不像孙捡恩,全新的浴袍系带也散开了,如玉的躯体全是一夜难消的痕迹。 卢椋没有掀开被子, 光看她的脖子就了然了。 她有些懊恼,“我昨天很用力吗?” 孙捡恩:“你好有劲, 难怪蓝迁姐姐说你要是闲着没事干也能去犁地。” 她的转述实在转不出蓝迁天然的幽默, 卢椋浅浅叹了一口气, “那是她。” “我让她没事可以我厂里搬石头, 她说太累了不要。” 孙捡恩拽着卢椋, 女人也倒了下来,隔着一床被子, 孙捡恩的脸贴在卢椋的手边,“那你会很累吧?” 昨晚喻沐和安璐轮番给孙捡恩科普。 她们也做过功课,非要谈谈卢椋这行的价值和价格。 孙捡恩实在说不出什么所以然。 喻沐鼻孔出气,说不过如此。 孙捡恩想的全是卢椋的工作。 全是体力活,损伤也很大,就算大家都有职业病,卢椋这个行业的职业病也令孙捡恩担忧。 她想过很多可能。 最初的时候卢椋说谈两个月,她想两个月后分手,她肯定忘不了卢椋。 那万一某天得到卢椋不在的消息呢? 那样的工作环境,长久下去也是消耗。 她半天不说话,卢椋的手能感受到孙捡恩似有若无的叹气,她笑着问:“怎么了?” “是不舒服吗?” 她低头去看孙捡恩的脸,女孩扯过被子,把自己埋了起来。 可是吸鼻子的声音难以掩饰,卢椋有些疑惑,只好钻进了被子。 “捡恩,是感冒了还是……” 孙捡恩之前和多愁善感完全不沾边,结合外形过分置身事外。 谈恋爱伤筋动骨的案例太多,卢椋自己也沉浸其中。 她当然能感受到孙捡恩的变化,喜怒哀乐,女孩展现得更多了。 万事万物都有两面性,卢椋又担心自己无法顾全孙捡恩。 她的声音紧张了许多,在昏暗中试图去捧孙捡恩的脸。 狡猾的魔芋女友却偷偷调整了姿势,导致卢椋的手正好碰到她最柔软的地方。 孙捡恩浅浅地哼了一声。 过分婉转。 昨天还吻过这里的卢椋:…… 孙捡恩的膝盖撞了撞她,“卢椋。” 卢师傅:“有些人身体在这里,实际上已经走了。” 她的笑话一点也不冷。 孙捡恩亲昵地凑过去,卢椋掀开被子一角,“看来你身体没问题?” “我身体很好,只是你们都说我很瘦。” 也不止孙捡恩瘦,都是同专业的喻沐和安璐在人群里都比例超群。 她们的大学就有筛选,就算学姐如谢漩,也很夺目。 卢椋:“是啊,好瘦。” “奶奶总问我能不能把你养胖一点。” 孙捡恩也探出头,鼻尖和卢椋相贴,被子下敞开浴袍的躯体贴着卢椋。 卢椋被同样是孙捡恩选购的海马毛内搭磨得发痒,人也摇晃,不得不伸出一只手去钳制她。 “所以你怎么说的?”孙捡恩彻底醒了。 她喜欢这样的早晨,好像她的一生中还有无数个这样的早晨。 和卢椋相贴,和卢椋相处,和卢椋相爱。 光想想她的兴奋卷土重来,深夜食髓入味的滋味再次诱惑着她。 “我?” 卢椋知道孙捡恩想做什么,她的手太有力了,这个瞬间有种自己捕捞了一尾人鱼的错觉。 “我只能说恕难从命了。” 孙捡恩也和卢椋的奶奶一起摆过摊,知道老太太不喜欢太文绉绉的用词。 她也有名义上的奶奶,但那不过是李栖人给她营造的社会角色,往来更是稀少。 “我不信。” “原话是什么?” 她们鼻尖相贴,孙捡恩都能闻到卢椋早晨涂的面霜的味道。 和她是同款。 石雕师傅虽然是女孩子,干这行时间长了,选品也很随便。 奶奶用雪花霜,她也用雪花霜,很古老的味道。 很多时候孙捡恩试图定义卢椋的味道。 第83章 近似薄荷,又很厚重。 勉强算膏体恋人。 本质还是石头类的。 “原话……” 卢椋唉了一声,“就说我们捡恩是大艺术家,需要保持身材。” 艺术是什么,对一把岁数的老太太来说也太书面,卢椋笑了笑,“说你以后要上台表演,出现在电视上,她就懂了。” “说,哦,那小恩也是大明星啦。” “和小崔是同……” 她学奶奶的话也很像,听得孙捡恩唇角上扬,趁卢椋还没有说完咬上她的嘴唇。 卢椋嘶了一声,“怎么忽然攻击?” “你是小猫吗?” 孙捡恩:“我是卢椋的。” 她的情话无师自通卢椋也不是第一次知道了,但永无止境也很可怕。 卢椋只好咬了回去,两个人翻滚的时候压到了窗帘的外部遥控,遮光帘大开,纱窗还是拉着。 还好外面是峭壁,不用在意是否走光。 卢椋坐了起来,看捂着脸的孙捡恩,也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重新关上了。” “差点忘了和你说,崔蔓说要去镇上吃早饭,要一起去吗?” “你的朋友们几点起床?” 孙捡恩:“我问问。” 她卷着被子找手机,卢脸把她的手机递给她,把孙捡恩的衣服顺手放了过去。 她也没什么别的事,似乎坐在一边看孙捡恩发消息穿衣服也能看上半天。 完全是以前没有想象过的画面。 卢椋目光宛如锁定,换衣服的孙捡恩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她瞄了卢椋两眼,“要不我们不吃饭了,你再陪我睡会?” 卢椋:“我很想这样。” “不过昨天我擅自约了时间。” 她伸手帮孙捡恩穿衣服,一边说起医院回来路上听到的消息。 孙捡恩:“那吃完饭过去?” 这样的远亲完全不如朋友,彼此完全不熟,还差了辈分,孙捡恩毫无相处的经验,还是要靠卢椋。 卢椋点头,“你和张老师在微信上聊得怎么样?” “你的舞蹈具体内容我也无法给你参考,或许问问老师会更好?” 就算石雕和舞蹈不算同行,卢椋的审美并不普通。 这点昨天崔蔓也大力称赞过,她是个很爽朗的人,赞美都不漂浮。 孙捡恩得知她和卢椋是一个大学的校友,也想多问问,不过昨天大部分的时间她都和谢漩一起,只能搁置了。 孙捡恩点头,“你不用担心我。” 卢椋把她的头发从衣服里拨出来,轻轻挽了个不需要工具的发髻,孙捡恩惊讶地偏头,“你还会这个?” 卢椋:“以前选修过这样的课程。” 孙捡恩昨晚的控诉无非是不满意自己的身材不符合卢椋的审美,卢椋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个时候顺势从侧边抱住孙捡恩单薄的躯体。 体温隔着布料传导,这样的依偎很少人能抵触。 她的下巴贴在孙捡恩的肩头,“捡恩有比较欣赏的类型吗?” 孙捡恩:“什么?” 卢椋也不瞒她,“我长到现在,第一个夸我漂亮的是你。” “我妈从小到大都很可惜我的肤色遗传了爸爸,每次和人聊天提起这事就捶胸顿足,说像是被酱油泡过。” 孙捡恩:“哪里像酱油了。” 她转身捧起卢椋的脸细细端详,“阿姨太夸张了,顶多像可可兑牛奶。” 卢椋:“我是可可?” 她的眉眼都比一般的女生英气,好像能破纸而出。 孙捡恩总忘不了那天寺庙看见卢椋的那一幕。 僧人成群走过,烟花在高空炸开,月光也成为闪烁碎屑的一片。 卢椋就这么目不斜视地朝她走过来。 孙捡恩:“那我是牛奶吗?” 卢椋笑了,“在说什么配方呢。” “捡恩,昨晚说得有点过火了,但我想表达的是……” 卢师傅也很少这么正儿八经地把感情拆开说。 她一向懒得去了解别人的恋爱这么谈的。 世界上没有一模一样的人,也不会有细节一模一样的感情,她和孙捡恩也必然是无法复制的一对恋人。 要走到永远,她必须开凿出更平坦的路。 不要转折,平淡或许也是一种幸运。 “你的心情我都能懂。” “我也怕我不是你的审美,看,我手指粗糙。” 她伸出手,勾住孙捡恩的手,“还有豁口,你也看见过。” 卢椋的穿搭不谈什么时尚,黑灰色是她的常用色。 或许人长大以后大部分都会选择这样的颜色,隐匿污垢,太容易沾染尘埃的明亮需要花时间清洗。 日复一日的生活实在太难做到细致入微了,活着是基本要求,好好活着是一种期待。 粗糙摸索着细腻,孙捡恩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卢椋在厂里雕刻的场景。 不怎么愿意涂护手霜的卢椋也是为了能好好握住工具。 对孙捡恩来说,好好护肤也是为了好好跳舞。 她们的目的也是一致的。 她拥住卢椋,“反正我喜欢。” 卢椋差点又被她扑倒在床上,笑声从胸腔传出,和孙捡恩共振。 “这也是我的答案。” “捡恩能毫不犹豫,我也一样。” “所以不要担心,不要多想。” 卢椋把她抱起,正好这个时候有人敲门,门外传来安璐刻意的声音—— “查房!孙捡恩!你开门!” 喻沐恨不得现在离开,好丢人。 安璐还孜孜不倦,不知道在演什么。 孙捡恩埋在卢椋怀里不撒手,“我不想吃早点了。” 卢椋:“可我想吃。” “之前蓝迁带你去的那一家,我都没吃过呢。” “想尝尝你说味道不错的馄饨到底多不错。” 孙捡恩眼眶酸酸的,她没想到卢椋记得她之前的话。 似乎只要她说想要,卢椋都会达成。 妈妈,我太喜欢卢椋了。 孙捡恩想,请你们祝福我们白头到老吧。 第64章 第六十四块碑 一起去镇上的时候, 喻沐和安璐各坐在孙捡恩身边。 副驾驶座的崔蔓和卢椋聊早晨见过面的采石场老板。 她们谈论的场地和价格对后排的女孩们来说没什么意思,安璐困得直打哈欠,孙捡恩问:“你们没睡好吗?” 喻沐冷冷地说:“她打游戏打到半夜。” 安璐:“你好意思提, 早知道就不带你打了,人菜瘾还大,不然我早睡了。” 她俩好像处在同一空间就争吵不休, 孙捡恩又感觉得出这两个人也不是互相讨厌对方。 她只好微微后靠,方便这两个人吵架, 又问:“那你们可以拒绝我的。” 安璐:“不是明天就要走了吗?” 喻沐:“后天。” 安璐:“没区别啦,我还没参观卢师傅的石雕厂呢。” “地方虽然小, 但没车寸步难行。” 孙捡恩:“可以下次再来。” 她声音总是被朋友的声音盖过, 这句下次再来显得她才是扬草土生土长的。 安璐叹气连天, 喻沐看了眼开车的女人, 这段路一环一环,哪怕太阳已经爬上山了,依然给人一种山要入云的错觉。 “捡恩, 看来你真的很喜欢这里。” 喻沐:“是……” 孙捡恩:“更喜欢卢椋。” 坐在副驾驶座的民间艺人喔了一声。 生怕空气都能令人吃饱,安璐转移了话题,和崔蔓聊起她的音乐会。 镇子路程不远, 二十分钟会经过一座小山,零星的泥土房是迁移的痕迹。 再开过一座老桥, 就看到了不少很有现代感的房子。 那样的现代感更接近七八十年代, 安璐问孙捡恩:“你之前来过一次?” 孙捡恩点头。 卢椋随便找了个地方停车, 一行人下车后崔蔓带着安璐和喻沐先过去了。 今天正好碰上小镇的集市, 路边摆满了摊子。 安璐什么都新鲜, 又要看圈在一起的大鹅,又要去看一窝兔子。 嘴上说有什么好看的喻沐也走不动路, 崔蔓隔着几个人朝卢椋耸肩,喊:“你先去点上。” 卢椋牵着孙捡恩的手走了。 百年老店只剩下门口的位子。 石板路边隔着围栏是镇上的河水,冬日浅滩,偶尔有鸭子游过。 这么冷的天还有人在渡口洗衣服,晨光飘在水面,孙捡恩忽然说:“卢椋,你是金色的。” 卢椋:“那很值钱。” 孙捡恩笑了。 “给你去点吧,上次你吃的什么都点上。”她坐在位子上不打算动了,孙捡恩问:“那崔蔓姐姐呢?” “我不知道她爱吃什么不吃什么。” 第84章 卢椋:“她很好糊弄的,没有忌口。” 早餐也谈不上什么忌口,顶多是馄饨放葱和香菜,孙捡恩挤在蒸笼打开的热气里,不知道卢椋拍了一张照片。 卢师傅的微信朋友圈消息很杂,除却令孙捡恩摸不着头脑的集赞送东西,还有视角极其诡异的工厂猫猫师傅。 甚至还有舔毛合集,蓝迁评论的哈哈哈几乎能占满手机页面。 孙捡恩偶尔能理解甘澜澜说蓝迁很烦。 卢椋新发了一条美好的清晨,还没来得及看最新评论,微信对话框弹出新消息。 她之前联系的收藏家回复了。 对方确认了卢椋的身份后告诉卢椋—— 她是替朋友购买的,也给卢椋提供了单据。 单据泛黄,也看得出购买人和银行卡账号。 卢椋盯着上面的名字看了许久,久到孙捡恩点完早餐坐到她身边,她还在发愣。 孙捡恩以为她又有工作,凑过去看,“你要走了吗?” 卢椋摇头,迅速把熄屏的手机点亮,“捡恩,你知道你妈妈的银行卡号吗?” 李栖人的后事不是孙捡恩办的,但她是李栖人的直系亲属,堂姐带着她去银行办理过相关手续。 她嗯了一声。 卢椋:“这张卡,是你妈妈的吗?” 手机屏幕上是一张转账单据,孙捡恩轻而易举地认出了李栖人的字迹。 她惊讶地看了好几眼,“字是妈妈的,不用核对。” 转账的数额对孙捡恩来说也不算很大,做个墓碑都能开价二十万的富婆不知道这笔钱对卢椋来说是巨款。 她的厂子改革后买的第一批新工具就是用毕设换来的钱买的。 卢椋深吸一口气,正好店家先送来了一屉小笼包,热气几乎模糊了卢椋的神情。 孙捡恩差点以为卢椋哭了,她问:“这是* 什么?” 卢椋:“你还记得我给你看的,我大学的毕设玉雕吗?” 孙捡恩点头,那玉雕和她很像。 她忽然觉得自己昨晚的抱怨好幼稚,卢椋在没见过自己的情况下都能做出那样的作品。 这也不用再次证明喜欢了。 她又莫名高兴了许多。 卢椋:“我托学校老师问了作品的去向,她说目前在一个收藏家手里。” “我和她联系上了,她给我看了这个。” “说朋友家没地方放,托她买,也算赠予她了。” 周围喧嚣,偶尔有车经过,这样的早餐店翻台很快,隔壁桌换了好几个人。 卢椋和孙捡恩坐在一起,无人在意忙碌的早晨这一对情人在说什么。 忽然的信息太措手不及,孙捡恩愣住了。 崔蔓带着两个小妹妹过来的时候,孙捡恩和卢椋还面面相觑。 安璐问:“怎么了,玩谁先眨眼就输了的游戏?” 喻沐坐到一边,“看来你很有经验,不务正业。” 安璐已经习惯喻沐嘴上的刻薄了,无视她拿走眼前的豆花,“这怎么分?” “烧饼是整个的?这也太大了。” “这馄饨里的又是什么?” 崔蔓:“肉燕,随便尝尝。” 她的筷子在卢椋眼前挥了挥,“你俩干啥呢,一起神游,这也算神交吗?” 卢椋:“吃你的吧。” 崔蔓还在笑,孙捡恩问卢椋:“那你说的这个人,是我妈妈的朋友,还是妈妈们的朋友?” 安璐和喻沐对视一眼,都希望对方问问出什么事了。 卢椋:“先吃饭,我等会问问她。” “她回消息也很慢的,不着急。” 吃早餐的时候卢椋顺便把这事说了,崔蔓知道卢椋毕业那年发生了什么,很意外:“这么巧?” 她认真地看了孙捡恩几眼,“我说呢,怎么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好眼熟。” 喻沐:“这句台词我好像哪里听过。” 安璐差点笑喷了,孙捡恩还在发呆,如果不是卢椋把她拎着的醋壶拿走,恐怕她的馄饨要变成醋泡馄饨。 “爱吃醋也不用靠喝的。” 卢师傅像是叹气,崔蔓笑了两声,“那你俩很有缘分啊,上学天南海北,又算同出一源。” “明明没什么交集,没想到遇上之前,就有牵扯了。” 崔蔓一向能说善道,“那卢椋的毕设石不是成了捡恩妈妈留给她的遗产了吗?” 安璐捋了半天,问卢椋:“既然李老师和这个收藏家是朋友,为什么捡恩说葬礼没看到这个人呢?” 卢椋:“我看她的朋友圈好像之前都在国外生活,可能收藏之后就委托给专业的团队保管了。” 结合孙捡恩描述的李栖人卢椋搜资料看到的,这位前辈性格挺孤僻的。 当年明显是孙飘萍人缘更好。 人和人的关系需要维系的,人死如灯灭,大家都有各自的生活,只有李栖人把孙捡恩当成自己的亲生女儿照顾。 安璐:“李老师真的是……” 她一直很怕李栖人,也不知道长辈到底在想什么。 李栖人好像不喜欢孙捡恩,是没办法才养她的,但如果她恨孙飘萍,那直接不要领养孙捡恩也可以。 无论是名字还是孙捡恩的人生,李栖人的行为都令人难以理解。 孙飘萍死后拉扯近二十年,她到底有没有后悔过。 卢椋拍了拍孙捡恩的肩,“先吃,天大地大,填饱肚子最大。” 崔蔓:“是啊。” 她一双眼睛写满了故事,充满置身事外的明亮。 “你俩这很顺利了,我还见过分开个七八年的,感情和缘分,也是失之毫厘,可能永不相见了。” 她喝豆浆都像是喝酒,潇洒得没边。 大家背后都是小镇清晨的溪边,岸边的龙舟早就废弃,不远处集市的叫卖不绝如缕。 孙捡恩:“我和卢椋不会的。” 崔蔓:“你们有没有父母反对,彼此也没有跨不过去的隔阂,自然会顺利许多。” 安璐拍了好几张这一桌早餐,撑着脸问崔蔓:“我听说崔老师是道士协会的,能看姻缘吗?能给我看看吗?” 崔蔓露出痛苦的表情,“少沾为妙。” 她指了指面前这一对,“她俩算好的,你都不知道有些分开十年八年的,要么见面吵得天昏地暗,要么干脆互不搭理。” “这大概就是新型单身税吧。” 喻沐看还要给卢椋分一半馄饨的孙捡恩,又看向一顿似乎能吃二十个馄饨的女人。 难以想象恋爱还要吃剩饭,她臭着脸哼哼,“以后的事谁说得清楚……呃。” 她被安璐踩了一脚。 安璐:“不要小看魔芋啊,顶饱又健康,最能长命百岁。” 卢椋听笑了,看向孙捡恩:“我忽然觉得这个外号很可爱。” 孙捡恩又往她碗里扔馄饨,如果李栖人在她绝对会被教育太没礼貌。 但是卢椋的话,没关系的。 孙捡恩眨眼,“那请多吃吃我吧。” “这样卢师傅能健健康康,长命百岁。” 第65章 第六十五块碑 镇子上有很多能逛的地方, 崔蔓纯粹带安璐和喻沐玩去了。 孙捡恩和卢椋慢悠悠在镇上转悠。 集市摆摊的人不少,看孙捡恩看了好几眼冰糖草莓,卢椋买了两串。 两个人没走几步, 她的手机就响了。 来自她备注的收藏家的语音通话。 卢椋有些奇怪。 信息页面还有对方发的消息。 转发了卢椋朋友圈的消息,是她发的孙捡恩照片。 【收藏家王老师】:你和这个女孩是什么关系? 【收藏家王老师】:请回复我。 卢椋回拨了电话,孙捡恩跟在她身边, 专心咬着冰糖草莓。 冬天的小溪笼罩在太阳下,路边不少晒太阳的老人, 穿的衣服都大差不差。 或许是公休日的原因,小镇上的游客也不少。 也有人在溪边滩涂搭帐篷, 大冬天还有人放气球风筝。 卢椋找了个溪边的长凳拉着孙捡恩坐下, 和那边的王老师打了声招呼。 “你好。” 孙捡恩似乎被这串草莓甜到了。 她很少产生食欲, 吃饭只是为了维持生命体征, 好不容易有了兴趣,还要考虑热量和糖分。 可见李栖人对她的影响是潜移默化的。 “小卢老板,不好意思, 我看到了你刚才发的朋友圈照片。” “她长得很像我一个朋友。” 王老师的声音听上去还算年轻,卢椋看过她的照片,见面完全是姐姐的类型。 卢椋:“那是我的女朋友。” 对方有些意外, 卢椋又说:“是李栖人老师的女儿。” 漫长的沉默。 孙捡恩望向卢椋,卢椋干脆转成了视频通话。 那边也接受了, 卢椋这边摄像头拍出她和孙捡恩, 她们的手机屏幕看到那边某个书房里的女人。 第85章 女人背后还挂着字画, 卢椋也在边上看到了玻璃柜里的玉雕。 王老师:“她就是栖人的女儿?” 卢椋有些奇怪, “您不是说李老师是您的朋友吗?不知道这件事?” 那个女人说:“给你发的单据也不是我经手的, 当时也有人负责这件事,我人还在国外。” “也是前段时间才回国的。” 她看着镜头里的孙捡恩, 完全看不出李栖人的影子,“居然是她的孩子吗?” 孙捡恩倏然抬眼,“您也认识我妈妈?” “你的妈妈我当然认识。” 卢椋解释:“她是孙老师的亲生女儿,但是李老师养大的。” 孙捡恩的身世要概括也很简单,孙捡恩并不遮掩,卢椋也这么说下去了。 冰糖草莓实在太甜,孙捡恩把它递给卢椋,拿走卢椋的手机和那边的女人说话。 “老师你和我妈妈是朋友吗?” 她的全名是王蕨,朋友圈里还有一些印章作品。 卢椋无法判定她是不是学跳舞的。 孙捡恩似乎不在意,反而是对方先做了自我介绍。 “非要区分的话,我和你的亲妈妈更熟。” “当年是她在国外演出,是我陪她做试管的。” 真相很容易不打招呼,普普通通地说出来。 孙捡恩:“什么?” “那栖人妈妈知道吗?” 王蕨:“我不知道。” 孙捡恩:“可是你们不是朋友吗?” 王蕨笑了:“不是朋友,和朋友的好朋友就合得来的。” “非要说的话,我并不喜欢她,她也讨厌我。” 孙捡恩:“那她还让你帮她买卢椋的毕业作品……” 王蕨:“那是她知道我在国内有个收藏公司,她只有碰上和飘萍有关的事才会开口。” 李栖人都死了,王蕨也有些感慨,“小卢老板真是你的女朋友?” 孙捡恩点头。 隔着手机,在上午的日光下,她的面孔也令王蕨想起孙飘萍。 孙飘萍一直想要联结的关系,李栖人无法给她紧密的安全感。 她们总是争吵,因为工作方向,因为孙飘萍的伤,因为她们要在哪里定居,因为领导的压力。 从南到北的列车带她们去了更广阔的天地,年少的感情再火热,也无法达到孙飘萍偏执追求的骨血交融。 她才是更疯狂的人。 这是新年的第二天,孙捡恩还没过生日的二十一岁。 她从没想过自己会毫无准备地知道她生母性格另一片的极尽偏执。 卢椋默默地坐在孙捡恩的身边,她庆幸自己出门戴了耳机,一人一只,在阳光下听有些发冷的前尘。 孙捡恩是孙飘萍的事以密成。 也不能算报复,那时候她已经和李栖人彻底决裂了。 她似乎清楚地知道李栖人无法给她想要的联结。 明明她们都失去了家人,没有人能阻碍她们相爱,彼此依然像两块天然相斥的磁石,越是靠近,越是相爱,就越趋近分离。 孙捡恩听得喉头哽咽。 初次见面的阿姨长发盘在脑后,她的背景里有合照,结合她无名指的戒指,似乎也有了自己的家庭。 她看着孙捡恩的目光感慨居多,也有不可置信。 王蕨:“怪我这二十年没回来过,我不知道……” 她并不是舞蹈专业的,和孙、李二人也不是校友。 当年的相识算巧遇。 她是在街上捡到了孙飘萍的手镯。 廉价的金包银镯是孙飘萍从扬草出生的证明,那是她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东西。 如今也成为李栖人的遗物,在孙捡恩的行李箱里。 不过孙捡恩成为她们的遗物,令王蕨难以冷静。 孙捡恩身体颤抖,卢椋还是有疑惑,问:“那当年孙老师生下捡恩,您不在吗?” 既然是出国陪着一起的朋友,又为什么会不知道孙捡恩的身世? 王蕨似乎家世不错,全家都在海外定居,部分国内的产业也有固定的管理人。 这次她是听说李栖人死了才回来的,正好管理那方面联系她,说李栖人多年买下放在馆里的玉雕也有人问价。 “我赶到的时候飘萍已经不在了。” “第二天李栖人告诉我,飘飘的孩子也活不成。” 王蕨深吸一口气,“我和她大吵一架,她说我离间她们,我一气之下就走了。” “我没想到她是骗我的。” 她讨厌李栖人从言语也听得出,孙捡恩想了想问:“你为什么讨厌栖人妈妈?” 她的不安太明显了,卢椋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扣,像是安抚。 王蕨:“她明明知道飘萍想要什么,却总是不给她。” 或许是在小辈面前太情绪化很失礼,王蕨也平复了好一会。 “抱歉,我太激动了。” 她脸上也有细微的皱纹,孙捡恩很难想象孙飘萍如果或者,现在是什么样子。 她一点不了解生她的妈妈,却是孙飘萍无可争议的一部分。 在扬草剧团遇见的张老师提起孙飘萍,说她努力,比谁都坚强,抓住机会就不会放过。 她是发掘妈妈的老师,虽然有收到孙飘萍问候和寄出的礼物,却没有感情上的评价。 张老师说你妈妈从没有和我提过,改天我整理好信件一起交给你。 那天她和孙捡恩谈完似乎还有什么困惑,欲言又止还是没追问。 王蕨撕开了孙捡恩对母亲的幻想,她头一次感受到孙飘萍不是别人口中的传奇。 她不过是有私心有脾气的普通人。 李栖人不说的那些部分,在日记里提到我们争执,和撕掉的那些内容,是不是王蕨现在说的内容? 她们决裂了。 李栖人觉得孙飘萍背叛了她。 但王蕨说孙飘萍是分手后才做的决定。 孙捡恩想了好半天,问:“我妈妈想要的是……” 她不是很懂孙飘萍,这个瞬间也没空预设答案,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她想要栖人妈妈和她结婚吗?” 王蕨:“是。” “她要李栖人抛弃一切,和她去国外结婚。” 孙捡恩:“不可以吗?” 她们根本没有顾虑,不像我和卢椋。 至少有一方还有牵挂。 那边的女人笑了,“小恩,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当初……” 卢椋靠在长椅的靠背上,偶尔有狗自己遛自己东闻西嗅。 漂亮的天气,漂亮的捡恩,不漂亮的故事。 她不知道自己只是想找回毕设作品的去向,竟然牵扯出这么多。 很复杂的感情,卢椋不做任何评价。 每个人都处境不同,故事也早随着两个当事人的死结束了。 人生大事,只有身后事关乎活人。 有些人举办葬礼是办给别人看的,是社交行为。 孙捡恩不为了社交,只为了妈妈。 不知道为什么,此刻望着溪水对面绿道的卢椋想。 或许捡恩会推翻她想要的墓碑。 王蕨也没有全部说完,她显然也有自己的事,问了孙捡恩在扬草做什么后,又询问孙捡恩要住到什么时候,说她会来一趟的。 是祭拜也是作为长辈的心意。 视频结束,孙捡恩摘下耳机,耳机装入耳机仓合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卢椋搂住孙捡恩,掌心抚了抚她的肩头,像是把人往自己怀里塞。 “想哭就哭。” 卢椋不用香水,就算她们用一样的洗衣液,卢椋的身上总会笼上一层粉尘的味道。 她比孙捡恩想象的关心自己的健康,就差把体检报告打印出来给女朋友看了。 比起孙捡恩的不想活,卢椋总说大家误会她了。 她还想活到老,工作到老,石头也有宇宙,她孜孜不倦。 就怕身体先老,像爷爷一样有心无力,手也颤抖,再也做不下去了。 “卢椋。” 孙捡恩从前觉得孙飘萍对舞蹈是天然热爱的。 但她的存在对孙飘萍是致命牺牲。 哪怕这个行业也算青春饭,她的老师们大部分晚育,也是为了工作让步了。 “如果妈妈不生我,就不会死。” “就算是二十年前,科技也没有很差很差……她有钱,也在好医院,还有好有钱的朋友……” “为什么会死呢。” “她要是不生我……” 卢椋知道孙捡恩要说什么,她吻了吻孙捡恩的唇,卷走了一些眼泪。 或许喜怒哀乐都是咸的。 卢椋不在意路过的小孩起哄,她的眸光映着接近中午的日光,宛如她自己雕琢的神像,自然的金光比泥塑外人工制造的金箔更动人。 “没有你,我的人生或许也很寂寞。” 卢椋摇头,“捡恩,以后不要这么说了。” 第86章 “你妈妈想要联结,她也做到了,我相信她考虑过风险。” 虽然这个风险一旦到来,就是百分之百的离去。 从乡村飞到城市舞台的无根浮萍怎么可能毫无野心。 只是越向上越寂寞。 她无法从恋人身上获得绝对的安全感,于是产生了孕育一个比恋人更紧密,无可分割的关系。 “她是全世界最期待你到来的人。” “我排第三。” 孙捡恩眨了眨眼,眼泪好像撒了金色亮粉的珍珠。 “为什么是第三?” 卢椋:“第二是你养大你的妈妈。” “我虽然是第三,但后面写着括号,虚拟排位。” 她捧着孙捡恩的脸,把这张宛如神造的面庞挤出滑稽的表情,最后笑着贴上去。 “捡恩,你的眼泪是甜的。” 孙捡恩晕乎乎的,“什么?” 她自己沾了沾,赌气地看了眼卢椋。 浅麦色肌肤的女人在光下笑了笑,给了孙捡恩一个无比安全的拥抱。 “你妈妈回到了故乡,你也回到了故乡。” “在你的故乡长大的我,和你相遇。” “虽然这时候说很不好。” 卢椋勾住孙捡恩的手,“但我很庆幸,我是幸运的。” 第66章 第六十六块碑 早餐吃得太饱, 跟着安璐的喻沐嘀咕了一路完蛋。 安璐虽然没有喻沐和孙捡恩这么严格要求自己,面对碳水和碳水的组合早餐也很心虚。 要是老师知道绝对会说她们完了。 带着她们玩的民间艺人一路听两个女孩算热量,一边摇头一边问:“捡恩会留在这里过年, 那你们呢?” 崔蔓爱热闹,她对扬草的大部分村子都很熟悉,也有年幼跟着家人到处跑的原因。 安璐的朋友和她认识, 她也是这次真正见到本人。 对方在正经歌手里排不上号,或许短视频app的十秒歌手都比她的作品播放量高。 但她的曲风另辟蹊径, 有些完全是为恐怖游戏量身定做的。 就算见过照片看过她视频,安璐依然觉得崔蔓神秘。 就像卢椋。 她想:难怪孙捡恩喜欢这里, 什么都新鲜。 但人也很容易喜新厌旧, 她还是担心孙捡恩, 毕竟她无亲无故。 留在这里过年, 就算卢椋对她很好…… “我们?我们又不是……” 喻沐的话被安璐打断:“我们会过来的。” “什么?过来?你不上班了啊?” 喻沐本人也在剧团实习,她为了规避和孙捡恩在一个空间,学校不是一所, 但剧团是。 现在同学玩自媒体玩得很溜,非要论粉丝,她和孙捡恩加起来还没有个别同学来得人气高。 喻沐家里也不要求她变现, 她早就选好自己要走什么路了。 至少得是终身的艺术家,行业内的标杆不要太多。 但如果孙捡恩不跳了, 她不至于不跳, 但会无聊很多。 “上啊, 这不是回去就上班吗?” 安璐点头, “虽然今年没有之前假期多, 休个一周来这里过春节没关系吧。” 她家长开明,“我就说我的好朋友捡恩在老家很孤单, 让我妈妈也陪陪我。” 她似乎已经打算好了,“全家出游过节,不是很常见吗?” 喻沐:…… 崔蔓:“好啊,我春节还要办音乐会,你们可以来看。” 喻沐是个干什么都很需要计划的人,她按照一般歌手办演唱会的规格问:“开票了吗?” 崔蔓摇头:“还早。” 喻沐:“就剩一个月了。” 崔蔓:“场地还没谈下来呢,等卢椋那边交涉。” 明明是玩音乐的,她浑身上下看上去不超过两百块,衣衫落魄,眼神倒是很明亮。 刚才路过一家卖葫芦丝的摊位,还买了新家伙。 喻沐不得不承认,她比学校音乐系的学生看上去有范儿。 崔蔓:“我听邱艾说,剧团那边的老师邀请捡恩加入春节活动,搞不好和我的音乐会合并了。” 她冷不防补了这么一句,安璐倒是没什么反应,喻沐:“什么?她还要在这现场演出?” 她们走向卢椋停车的地方,正好经过卢椋和孙捡恩停留的地方。 已经过中午的饭点了,几个早餐吃得晚的人一点也不饿。 滩涂上人也不少,坐在长椅上的两个人搂抱也算特别。 但亲嘴就…… 喻沐问崔蔓:“不是说你们民风淳朴吗?” 安璐:“你也别太古板了,之前不是孙捡恩谈恋爱了你才考虑,既然你不是暗恋人家,就别这样。” 崔蔓耸肩,“分明是你们城里人千层套路,把石头都烤出心了。” 她完全没有看别人亲热要避讳的模样,斜挎着葫芦丝走过去,“卢椋,走吗?” 孙捡恩埋在卢椋肩窝,这时候才不好意思。 卢椋还在笑,“走。” “你逛完了?不是说二胡放在镇上修理了?” 崔蔓:“让虞谷顺路给我送回家了,不过你还要继续约会,我打个车带那俩走也行。” 安璐跟在后面抽了抽嘴角,“我们是什么买一送一吗?” 喻沐已经发现孙捡恩哭过了,她问卢椋:“捡恩怎么了?” 孙捡恩:“没事。” 喻沐:“我问的是你女朋友。” 卢椋:“应该是被我感动到了?” 她低头看孙捡恩哭红的鼻头,“捡恩现在终于知道了。” 喻沐听得没头没尾,“知道什么?” 孙捡恩深吸一口气:“回去和你们说。” 回去的路上喻沐总看孙捡恩,但换成了孙捡恩坐在副驾,她又不好问。 喻沐总探出个脑袋,安璐和崔蔓说:“她好像一只大鹅。” 崔蔓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很少有人讨厌她。 卢椋和她认识多年,知道她是真的谁也不喜欢。 崔蔓之前太热心帮助一个女孩,差点散尽家财,结果对方想要以身相许。 可见人再回避,有些桃花无论好烂,该来的还是会来的。 卢椋问她后悔帮忙吗,崔蔓又说不后悔。 如果慈悲也可以是一种特点,崔蔓才是真正的普照。 朋友也自愧不如。 喻沐听见了,“你才是鹅。” 没想到孙捡恩忽然插嘴:“卢椋更像鹅。” 开车的卢师傅咦了一声,“为什么?” 崔蔓:“你脖子长吧。” 安璐:“有乌骨鸡,没听说过有乌骨鸭啊。” 喻沐:“会咬人,难道她真的把你欺负哭了?” …… 卢椋这辈子没这么委屈过。 日头西斜,都是下午了,早饭吃多了的几个人一点也不,车开向飞星村。 翻修过的山道也经常两车交汇,节假日旅客多,也有不少巡回做生意的客商群。 孙捡恩看了两眼开过去的棉被货车,哭过的双眼水蒙蒙的,“之前卢椋老拒绝我,很像网上套大鹅视频里的鹅。” “在我以为要得到的时候,她又躲过去了,让人空欢喜一场。” 崔蔓哇了一声,“精准。” 卢椋哭笑不得地回怼:“那你岂不是鹅中之王。” 安璐笑得差点岔气,她虽然看不到孙捡恩的表情,却觉得这样的孙捡恩大有不同。 哪怕她们是朋友,多年的相识都不如孙捡恩在扬草这段时间的改变。 可见不是什么人都适合长居一处的。 机遇在外,命运或许早设下了捕网,看你能捞到什么。 魔芋也能捞到岩石之心,在故乡略微颠簸的盘山公路上当着大家的面抱怨。 喻沐完全没听出这是另一种亲昵,宛如木头一样追问卢椋怎么欺负孙捡恩的。 安璐捂住了她的嘴,在崔蔓的哈哈大笑里问卢椋:“你们等会儿是不是还有事?” 卢椋看了眼孙捡恩。 满腹心事的孙捡恩点头,“卢椋找到了我妈妈的亲戚,我们打算去拜访。” 崔蔓:“那行啊,回去大家自由活动。” 这段红线也有她的功劳,崔蔓任劳任怨做起地陪,说带两个女孩去村里看人家怎么打年糕。 如果不是跳车有风险,喻沐都怀疑自己是下乡打工的。 几个人在酒店门口解散。 管理之前做过调研,有提供自行车。 孙捡恩有些失望:“很难骑吧。” 村子里来往的大部分是电动车,新国标的风还没吹到山村,有些村民开车简直风驰电掣。 扬草去年举办过摩托车锦标赛,现在依然有摩友来采风,引擎轰轰,老人家都习以为常了。 卢椋:“你对我这么没信心?” 石雕师傅长年累月在工厂里待着,就算没有做过专业的力量训练,也不至于虚成这样。 第87章 也不知道酒店管理从哪里找复古自行车,居然是更有年代的大二八。 如果个子不高,恐怕踮脚都上不去,也没有后座。 前台还跟着卢椋出来,生怕卢椋不会骑。 孙捡恩:“是我心疼你。” 她的害羞都像是隐藏盲盒,大部分时间不懂得避讳,几乎可以无时无刻释放爱意。 卢椋的免疫力也提高许多,“我也心疼你,所以上来吧。” 孙捡恩毫无坐这样车的经验,问卢椋:“你之前骑过吗?” “小的时候我爸这样载过我,”卢椋想了想,“那车是他结婚前买的。” “以前结婚流行三大件,电视机、电冰箱和摩托车。” “结婚后很少骑自行车了。” 孙捡恩又问:“那你会开摩托车吗?” 卢椋:“那只能是无证驾驶了。” 孙捡恩不懂这些,卢椋和她聊天顺势把她抱上车。 冬天的外套不是棉服算不上臃肿,在观望的前台眼里,卢椋几乎是单手把孙捡恩拎上车的。 “还要考证啊?”孙捡恩的手也被卢椋抓着攀在了车把。 这一刻她也像个小孩子,卢椋的经验也来自小时候的自己。 “自行车就不用考了,”卢椋试了试踏板,链条发出清脆的声音,“捡恩,抓稳了,我们要出发了。” 还没有到傍晚,下午的阳光是金黄色的,把山村的一切都照得金光灿灿。 在孙捡恩眼里,路过的小狗是金黄色的,村民家门口晒的腊肉和萝卜干也是金黄色的,路过的老人家是金黄色的。 天空、树木、村道。 凹凸不平的小路令自行车颠簸,她像是被卢椋完全笼罩了。 很温暖的颜色。 很温暖的女朋友。 卢椋说她很幸福,孙捡恩认识她以后,感受到了很多瞬间的幸福。 晨起的亲吻、一起刷牙的时候卢椋擦去的牙膏沫、家里新买的烤面包机。 卢椋会学着那一声的叮,无论用了几次都说太好玩了。 这是妈妈想要的联结吗? 爱不是世界上最能跨越血缘和身份地位、资产等等的东西吗? 那要多爱,才会满足到永远安全呢? 栖人妈妈没有做到吗? 可这不是相互的吗? 孙捡恩知道了真相,却依然有不知道的地方。 等自行车过了好几个转弯,偶遇了不知道几条村狗,她才想起来要问卢椋。 “我们去哪里?” 也有不知道哪个城市来的学者来古村落考察,导游的扩音器声音遥遥。 卢椋绕过游客,像是心中有地图。 “去你想去的,妈妈的小学。” “再去你妈妈的亲戚家。” “然后呢……我们就可以吃晚餐了吧?” 骑车的卢师傅额发被风吹开,她的手套还是在镇上买的,都很幼稚,一颗西红柿和一朵蘑菇 。 孙捡恩攀着车把,问:“你饿了吗?” 卢椋:“现在不饿,但我是凡人啊。” 她没有再踩踏板,任由自行车向前滚动,还好是下午,风吹在脸上也不冷。 “我们捡恩,是老天赐给我的小神仙吗?” 她赞美孙捡恩也坦坦荡荡,一见钟情或许也有那年熬夜又熬夜建模做毕设的影响。 所以在遇见的那一刻,变成俗套的,未能反应过来的—— 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她。 小路的尽头是一所荒废的学校,孙捡恩已经看到建筑的轮廓了。 再远一些又是绵绵的青山,云朵裂成一片片,车轮滚啊滚。 孙捡恩忽然松手抱住卢椋的腰—— “我要和卢椋永远在一起。” 神仙不老有什么好,爱比神更永垂不朽。 第67章 第六十七块碑 孙捡恩陡然的松手和拥抱摇晃自行车, 卢椋吓了一跳,还好稳住了。 “忽然松手,不害怕吗?” 车冲到了坡地, 自行车缓缓向前,卢椋把车停在路边,笑着问孙捡恩。 “是卢椋的话, 我不用害怕。” 孙捡恩还是坐在自行车前杠上不松手,结合前方学校, 给卢椋一种孩子哭闹着不肯上学的既视感。 卢师傅偶尔还是很不解风情,“不害怕就下车吧, 我们要在这里抱多久呢。” 孙捡恩还是不松手, 从卢椋怀里抬眼看她:“不能再抱一会吗?” 卢椋:“你屁股不硌吗?” 孙捡恩鼻尖蹭着卢椋敞开外套里面的粗毛衣, “那你安慰安慰我。” 卢椋垂眼, 低声还含着揶揄:“安慰什么?捡恩的屁股吗?” 孙捡恩:“那你试试。” 这路上也不是没人,偶尔还是有车经过,再往前开就是村里的某个工坊。 崔蔓带着安璐和喻沐去的就是那个方向。 卢椋:“青天白日的, 我还没有这……” 孙捡恩忽然攀着她的脖子,闭上眼。 卢椋实在没好意思问蓝迁谈恋爱是不是天天亲。 上网咨询,底下都是带着小表情的, 类似小狗,走吧, 这里没我们事的评论。 反正孙捡恩每天不止一天亲。 那以后她们异地要怎么办呢? 卢椋手指勾了勾孙捡恩的鬓发, 对方唇角翘起, 这会正好悄咪咪睁开眼睛, 被卢椋逮个正着。 卢椋吹开她的刘海, 软绵绵的亲吻落在她的额头,好像蜻蜓飞过。 “好了, 下车吧。” “硌屁股了。” 孙捡恩知道卢椋纵容她,撒娇越发自然。 睫毛颤巍巍,像是提醒。 …… 自行车停在学校边上,锈迹斑斑的大门结满了蛛网。 飞星村比隔壁几个村子大许多,以前的小学也是和隔壁的学生一起的。 不过随着城市化,* 村小的学生都去了镇上,最后都去了县城,这些建筑废弃,目前还没有完整的改造方案。 卢椋和孙捡恩进去的时候里面也有人,似乎在拍写真,看见肢体亲密的两个女人过来,多看了两眼。 孙捡恩:“我忘记拿……” 卢椋:“我拿了。” 她从酒店离开还背了个挎包,孙捡恩都没注意卢椋什么时候把相册放进去的。 卢师傅翻开相册,“我隐约记得你给我看过你妈妈的毕业照,是小学的还是初中的?” 孙捡恩凑过去看,“小学的。” 卢椋对相册不熟悉,孙捡恩翻了很多遍,知道哪张在哪里,很快找到了。 她们站在荒草丛生的教学楼前今昔对比。 以前的村小一个班也没几个人,小地方教育资源不好,低年级一个老师,高年级一个老师也勉勉强强把孩子带出去了。 孙飘萍的毕业照没有塑封,边角泛白起皮,似乎还被水打湿过。 背后还有李栖人的批注:好傻。 孙捡恩不高兴地说:“哪里傻了。” 舞蹈专业对身体要求很高,不像其他的专业,偏要强求或许也能强求到什么。 对学舞蹈的孩子来说,她们更早接受天赋的碾压,孙捡恩见过很多因为发育被淘汰的同龄人。 照片里的孙飘萍在同学里脸最小。 孙捡恩优越的先天条件也是孙飘萍给她的。 撇开喜不喜欢,无论老师还是李栖人,都不希望她浪费。 卢椋:“心里想的肯定是很可爱吧。” 她拼凑的李栖人形象有些口是心非,指不定孙捡恩的天然最像孙飘萍。 “那你也会说我是傻瓜吗?” 孙捡恩问。 “我会直接说。” 卢椋顿了顿,“捡恩,可爱。” 孙捡恩满意了,卢椋问:“要和你妈妈合照吗?” 她指了指相片,又看向不远处拍写真的年轻人,“我们去馄饨铺就没有拍。” 孙捡恩:“下次补上。” 卢椋:“好。” 卢椋给孙捡恩拍了几张照片,两个人上楼看了看,离开的时候孙捡恩还在翻相册,卢椋问:“还有什么遗漏的吗?” “感觉妈妈也带栖人妈妈回来过。” “为什么这么说?” “就是感觉……” 两个人的日记也没有记录完全,孙捡恩想起通话的那位王老师,问卢椋:“那你要买回你的毕业作品吗?” “放在哪里呢?” “会很贵吗?” “差点忘了问这事。” 卢椋推着自行车往坡上走,给王老师发了消息,很快得到了回复。 “她说本来就是你妈妈买的,你妈妈不在,那就属于你了。” 卢椋把手机递给孙捡恩,“她让我把你的微信推给她。” 孙捡恩:“我的?” 卢椋:“所以你打算放在哪里呢?” 孙捡恩只见过卢椋毕业作品的照片,前阵子还吃过醋,想了好一会。 第88章 卢椋追问:“捡恩打算放在哪里呢?” 孙捡恩:“你有我了。” 卢椋想到她之前的控诉就笑出了声,“还生气呢。” 孙捡恩:“没有。” 她的裙角像是编入了麦穗,走路也像穿行在穗花中。 卢椋看她踢飞了一块石头,忽然想到之前蓝迁发的那句:她还会踢石头。 “你笑什么?” 孙捡恩偏头看卢椋。 她怀里还抱着相册,卢椋背着斜挎包,自行车的车轱辘滚着发出细微的声音。 她们走向要拜访的那户人家。 “笑你可爱。” 卢椋催促孙捡恩上车,“走吧,我和人家约了三点半,迟到了可不好。” 孙捡恩:“你肯定不是笑这个。” 她还要抬眼看卢椋,卢师傅边骑车边说:“笑我们好有缘分。” “每次想起这事我又害怕又欣喜,脑子里反反复复想,天底下有这样的好事吗?” “居然落到我头上了。” 孙捡恩从崔蔓那听说卢椋的毕设始末,也听崔蔓说她是看着卢椋的作品成型的。 毕业季大家都很忙,崔蔓也为了写歌论文彻夜难眠,抱着二胡去卢椋专业的教室拉二胡。 卢椋同系的同学没少让她别拉了,一群人深夜赶工雕雕琢琢本来就凄凉,她还拉二胡渲染气氛,保安路过都想投币。 孙捡恩:“那我们是命中注定的吗?” “好多人不相信这个。” 卢椋骑自行车慢慢悠悠,经过村口的小摊,还看见了准备晚上开戏的邱艾。 对方没有发现她们,正在人群中和同事说话。 谢漩站在一边围观,她那黝黑的运动员女朋友买下了糖葫芦的杆子,扛着分给边上的孩子。 “不管别人,我们相信就好。” 卢椋拐了个弯驶入更不平坦的小路,“不是说世界上有吸引力法则吗?” “你想要什么,就会得到什么。” 孙捡恩:“那卢椋最想要的是我吗?” 她无意识问出了一个送命题,孙捡恩的天然偶尔是愚钝,更多的是游离的敏锐。 卢椋:“我想要不失去自己的情况下得到一份……” 大部分家庭长大的人都耻于说爱,太书面,反而令说的人轻浮。 卢椋原本也是,遇见孙捡恩,才知道这并不羞耻。 “相爱到白头的喜欢。” 孙捡恩听明白了,卢椋还是那个卢椋。 是最初民宿夜晚,希望她不要草率去死,告诉她爱好是工作多幸福的卢椋。 孙捡恩喜欢的也是这样的卢椋,百看不腻,就是…… 风吹起她的长发,孙捡恩哼哼两声,“你就不能说是我吗?” 卢椋:“捡恩不知道吗?” 孙捡恩:“不知道!” 卢椋:“那我现在回答……” 孙捡恩:“这算抢救性回答,我不要。” 她的任性也缓缓冒出,刺也软软,听得石头也软。 “那你下次出其不意地问一句,测试测试我?” 卢椋的车在一家水泥房前停下,正好院子里有一个坐在轮椅上晒太阳的女人。 孙捡恩率先跳下车,“不做测试。” 她的勇气在生人面前很容易熄火,迅速变成卢椋初次见过的孙捡恩,冷淡又缄默。 她杵在门口,卢椋停车走过去,隔着院门和轮椅上的女人打招呼。 孙捡恩:“这真的是我妈妈的堂姐吗?她……” 孙捡恩的外婆那辈早就去世,问村里的长寿老人,也给不出太具体的描述。 孩子们四处漂泊,有的在外地定居,等长辈一散,也不会再聚首,只留下一个孙飘萍的堂姐。 卢椋昨天把人接回来,家人知道她们要来,泡茶去了。 孙捡恩进退两难,全靠卢椋开口。 轮椅上的女人住院几个月,据说是肿瘤相关的疾病,头脑倒是清醒。 五十多在村子里也算年轻人,她的目光从孙捡恩进来开始就没移开过,问:“你是飘飘的女儿?” 孙捡恩在她脸上找不到和孙飘萍的相似。 还好卢椋陪着她,从下午做到傍晚,到了饭点她们不打扰,离开了。 天快黑了,这里距离住的地方不算很远,孙飘萍的墓地在另一侧。 孙捡恩一天脑子里信息加载过度,走回去的路上难得露出几分疲倦。 卢椋:“吃完饭后你早点睡觉,崔蔓说还是在农家乐吃。” “明天我带你的朋友去厂里参观,你们可以在城里玩一会。” “不过我还要在厂里待一会,明天有客户过来。” 她安排得很细致,一只手拉着自行车,另一只手握着孙捡恩。 “卢椋。” “我在。” “你之前说你做过公共艺术类的墓碑,村里的公墓可以做吗?” 卢椋:“可以。” 孙捡恩悄悄抬眼,暮色黄昏下,卢椋的目光温和柔软,“甲方捡恩想要推翻方案了吗?” 太难为情了。 卢椋最初的设计都是孙捡恩点头的,这和事情做得差不多又反悔一样无耻。 “我……” 卢椋:“不着急。” 她该牵为搂,两个人慢慢走在洒满黄昏的小道上,“厂里最不缺的石头。” “你是她们的女儿,墓碑什么样对你来说意义重大,推翻重做很正常。” “可是……” 孙捡恩深吸一口气,“会不……” “不会。” 卢椋摇头,“刚才不是说要和我永远在一起吗?” “你的妈妈也是我的妈妈,给家人做墓碑,是很幸福的。” 这绝对是卢椋发自内心的笑,“人生终点的石刻由我来雕刻,是我的荣幸。” 孙捡恩:“那价格……” 卢椋:“你不是给我了吗?” 孙捡恩:“我只给了你五万块,尾款……” 卢椋:“也给我了。” 孙捡恩还没明白,卢椋脚步一顿,她右手拨弄着自行车的车铃逗着趴在路边水缸上的小猫,笑着说:“是捡恩的永远,不是吗?” 第68章 第六十八块碑 喻沐和安璐在扬草过完了假期, 走的时候也是卢椋送她们的。 孙捡恩也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她问安璐:“我要送你们进站吗?” 安璐:“又不是永别。” “我和爸妈说了新年来这里,她们说可以, 也和谢老师说过了,她说房间给我留着。” 她握着行李箱的拉杆,看默默站在一边的卢椋。 喻沐还是背着个包, 拎着的是卢椋买的零食,让她们路上吃的。 水果占了一部分, 似乎和孙捡恩在一起考虑低脂低糖,也有相关方面的研究。 孙捡恩点头, 看向喻沐。 她不说话, 漂亮的眼睛也写了疑问, 喻沐咬了咬牙, “我妈还没同意,但我会……” 孙捡恩:“不用勉强。” “什么勉强?!我哪里勉强了!” 喻沐提高了音量,安璐还在笑。 卢椋就爱看她们同龄人站在一块, 好像也顺带做了孙捡恩青春的旁观者。 孙捡恩不是故意的,她问:“剧团没给你排新年的演出吗?” 喻沐的嫉妒永远伴随着恨铁不成钢,“你以为我是你?实习期就可以出演角色?” 安璐:“表情管理, 眼睛着火了。” 喻沐哼了一声,孙捡恩:“那你来吗?” 喻沐:“你叫我来我就要来吗?” 孙捡恩:“我没有叫你。” 安璐在边上憋笑好半天, 心想捡恩太残忍了。 果不其然, 喻沐又要喷火了, 安璐轻车熟路地安抚, “我叫她和我一起好了。” “这是我们最后的长假了, 等正式工作,哪还有这样的日子。” 喻沐:“失业就可以。” 安璐:…… 卢椋站在边上提醒:“这里不可以停车太久, 你们该走了。” 孙捡恩迅速上了车,喻沐目送车开走,还是窝火,“她巴不得我走。” 安璐:“都玩了好几天了,还没看出真正的孙捡恩什么样?” 喻沐:“你也不怎么了解她吧?她居然能不分场合和人亲嘴。” 几天而已,喻沐实在难以习以为常。 火车站候车厅人来人往,小站点也没什么重点旅客休息室,还有人用蛇皮袋装着东西。 从北方来的两个女孩都是为了孙捡恩来的。 安璐:“我看她状态挺好的,不像我一开始担心的那样。” 她戴上帽子,把口罩也勾了上去,孙捡恩还用白板笔在她的黑色口罩上画了一朵小花。 喻沐也有,她觉得好幼稚,不想戴,却偷偷夹到了自己在扬草买的纪念册里。 “好吧,我承认卢师傅有点东西。” 她依然嘴硬,安璐想起昨天参观石雕厂的震撼,“也算艺术家呢,不过大家都要吃饭。” 第89章 “捡恩肯定从她身上获得了很多力量。” 喻沐:“那你说她知道孙老师和李老师发生什么了吗?” 安璐摇头,“她说还要梳理。” 喻沐又问:“那你觉得呢?” 安璐:“肯定爱过啊。” 喻沐:“那还因为孩子决裂?” 安璐:“人就是面对面也很难敞开心扉的动物,就像我和你一起回去,也不好意思说你睡觉还打呼噜。” 喻沐抽了抽嘴角,“你不是说出来了?” 安璐:“说漏嘴了。” 她打断喻沐的争吵,示意她看群聊。 孙捡恩把她们的合照发在了上面,带了一句—— 新年见。 安璐保存,一脸幸福,“新年我还要听崔老师的音乐会,她还给捡恩写曲子,肯定效果很好。” 孙捡恩敲定了舞蹈录制版的场地,她的毕设不会很简单,目前定在崔蔓选的采石场。 和普通同学比,她又是剧院老师期待的新星。 “我能看现场版。” “不像某些人。” 喻沐当然也想看,“我也能看。” “不是说不来吗?”安璐问。 “谁说我不来的?” …… “安璐和我说喻沐肯定会来。” 车往回开,孙捡恩对开车的卢椋说。 卢椋:“新年啊。” 前方红灯,前面的车排起了队,卢椋的手指点着方向盘,“捡恩新年想怎么过?” 孙捡恩:“厂里呢?新年休息几天?” 她想到卢椋赶工的不分昼夜,蹙了蹙眉,“不会新年也没得休息吧?” 卢椋摇头,“那还是有的,普通人怎么开工就怎么开工。” 她想到苍城医院里的老师傅,和孙捡恩提起,又说:“邱艾不是剧团邀请你也去新年剧场吗?” “你同意了吗?” 孙捡恩点头。 卢椋:“那和你老师说过吗?” “说过了,老师说期待我的演出。” 孙捡恩也有几分忐忑,“可是邱艾姐姐让我自己选,等想好了报上去,她们要宣传的。” 卢椋:“你不是这方面很有经验,应该不用担心吧?” 孙捡恩的脸就很有欺骗性,很难想象她也有焦灼。 谈恋爱她也能把卢椋捏在掌心,随着她的神色摇曳来去。 “我也是普通人。” 孙捡恩捏着和卢椋同款的围巾,“以前妈妈在,我都要骗她说不紧张。” 卢椋:“那她应该看得出来你是骗她的。” 她的语气过分笃定,孙捡恩很疑惑,“为什么这么说?” 卢椋:“你骗我说吃过饭了,我也看得出来。” 孙捡恩在吃上很克制卢椋知道,不过偶尔也有一口都不吃还谎报的情况。 她再云淡风轻,撒谎也有破绽。 “我和你认识不久就看得出,你妈妈肯定更了解你。” 孙捡恩好半天没有说话。 她依然很难消化李栖人和孙飘萍的感情,哪怕她从卢椋获得了双向的感情,还是不懂为什么那两个人会决绝到那种地步。 “在想什么?” 关乎孙捡恩的妈妈,卢椋总是很小心,“对不起,是我太武断了。” 孙捡恩摇头,“我在想她们的恋爱和分手别人都不知道,只有王阿姨能证明她们的恋爱关系。” “妈妈因为生我死了,栖人妈妈肯定很难过。” 卢椋做了很多年生意,虽然不主营墓碑,累在一起墓碑也可以成为坟场。 像孙捡恩这样身世的年轻人也有,也有襁褓时期父母离婚,母亲拉扯长大,却得了癌症去世了。 小女孩的监护权回到离婚的父亲身上,但父亲早有新的家庭。 她的遗书更像是无处可说的期望。 孙捡恩也说过相同的话。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好了。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不会诱发疾病。 那个女孩和生母生活过几年,留下过照片,妈妈甚至提前准好孩子人生每个阶段要说的话。 也拜托朋友照看。 十八岁的信件还没有拆开,女孩选择直接去见妈妈。 她的墓碑也不是父亲要求立的,处理后事的是悲恸的长辈,妈妈的朋友。 自责没能兼顾,又忍不住咒骂不管亲生女儿的男人。 找到卢椋是听说她有立未成年墓碑的经验,说设计费不成问题。 那个女人强硬地把女孩的生父拉进石雕厂,非得让他出这些钱。 遗书和班主任还有女孩的好朋友都乌泱泱地来了石雕厂。 卢椋第一次知道办公室还能这么拥挤。 校方认为是在校外发生的,家长认为学校也有责任,长辈朋友认为是家长不管事,家长又推到学校,说学校不注重孩子的心理健康。 卢椋懒得调解,她问沉默看着遗书的初中生。 你的朋友最喜欢什么。 对方没回答,眼泪好像变成了外头石狮口中的石珠,把遗书碾得稀碎。 她说姐姐,我只知道她讨厌自己。 又回到了那句。 要是妈妈不生我就好了。 商量到最后墓碑不做传统的,卢椋以第一次做扬草本地的人像石刻。 按着照片雕的,不到三十岁的女人抱着穿着裙子的女儿。 人会死,石头是永恒的,卢椋无法回答小女孩那句:姐姐,她都死了,吵架还有意义吗? 卢椋摇头,不想回答。 她只是说:“希望你偶尔能想起她。” 初中生的钱包还插着一张拍立得,她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说可不可以加个手链。 这是我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在那之前卢椋雕神像居多,普通人还是第一次。 她已经忘了熬了几宿了,只知道石雕墓碑拉走的那一刻,她依然很沉重。 认识孙捡恩后,她总是会想孙捡恩的从前。 李栖人大可不抚养她。 孙飘萍没有告诉她孩子的来历,王蕨死守秘密,就算后面和李栖人联系也是通过第三人沟通,没有聊到这方面的问题。 在她的视角里,孙捡恩就是孙飘萍抛弃她的证据。 也不怪孙捡恩难以理解,卢椋也觉得太复杂了。 人实在无法用标签概括,更像是棱镜,能折射千万个面,光也不同。 孙捡恩或许曾经也想过,她要承担更多的苦闷。 或许这么多年,想过无数次……妈妈不生我\不养我就好了。 “捡恩。” 卢椋把车开回了石雕厂,假期结束,卢椋也要继续工作,孙捡恩也有她的事。 崔蔓会和她保持线上联系,在春节前给出音乐的小样。 孙捡恩正要下车,抓着安全带看向卢椋:“怎么了?” 刚才卢椋半天不说话,孙捡恩还觉得是自己把气氛搞低沉了,试图挽回。 “你说你想让我重做墓碑,你想好做什么了吗?” 孙捡恩摇头,“我脑子里空空的。” 她也很沮丧,把安全带的扣子插进去又拔出来,“王阿姨不是要回来吗?我都告诉她来的原因了。” “她要是来了发现我还没有把合墓做好,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她对王蕨的好奇,更多是想知道孙飘萍和她的相处。 没见过生母也没有合照的孙捡恩从不用网上的合成软件拼凑,之前有一阵子朋友圈流行发妈妈和自己同岁的照片,孙捡恩也不为所动。 她实在太不了解孙飘萍了。 一个人要怎么了解死去的人呢,孙飘萍不是伟大的舞蹈家,更不是史书上的人物。 那个年代也不存在什么生活vlog,每个人眼里的孙飘萍都不一样。 李栖人却什么都不说,或许她到死都悲哀自己不了解对方。 所以宁愿默默死去,也不要孙捡恩见她最后一面。 孙捡恩人生最重要的两个人,是真正的生离死别。 出生离,死后别,卢椋想过很多次要怎么去爱她,越想越是懊恼。 如果当年她追问老师购买毕业作品的是谁,会不会早点认识孙捡恩? “卢椋,你怎么又发呆了?” 孙捡恩凑近,指尖点着卢椋的眉毛,“你也不要太有压力,毕竟是我让你重做的。” 她也有过无数次的重跳,知道其中的枯燥,伸手摸了摸卢椋的眉眼,“你难道生气了吗?” 卢椋握住她的手摇头,“怎么会。” “或许可以等王老师来扬草再动工,她不会怪你的。” “这个墓碑,对你很重要。” 孙捡恩:“会不会太久啊?” “虽然栖人妈妈说骨灰怎么处理都可以,但堂姐还是把选择权给我了。” “放在家里太久也不好。” 她冒出了一个非常大胆的念头,“卢椋,我可以先把栖人妈妈的骨灰放到妈妈的坟里吗?” 第90章 卢椋深吸一口气,如果爷爷在的话恐怕会骂她俩大逆不道。 “不……这还是很重要的。” 卢椋握着孙捡恩的手想了好半天,“那我联系王老师好了,还是要先把墓碑做好。” 她不知道自己的神情一下严肃起来。 孙捡恩笑了,“差点忘了你是老派主义。” 孙捡恩点头,“那我重新发布要求。” 卢椋的手握着也令孙捡恩快乐,她望着卢椋,“这次要给多少定金?” 卢师傅唉了一声,“余生全款吧,什么都不知道的捡恩小姐。” 第69章 第六十九块碑 出乎卢椋的意料, 孙捡恩没有考虑很久,几天后就和卢椋说:“我想好了。” 她的一天安排得很满,虽然人在扬草, 但为了编舞几乎没有空闲。 女孩每天固定会来卢椋的石雕厂休息,似乎看卢师傅工作也是孙捡恩独特的减压方式。 卢椋正在刻碑,最近的单子都和路政有关。 有些是河道路碑, 也有的是村道界碑,架子上一排都是摆放得整齐的石头。 “什么?” 卢椋关了机器, 她都不知道孙捡恩什么时候走出来的。 厂里粉尘太多,因为有个师傅生病住院, 卢椋又安排了一次年末体检。 年底会计也天天在, 财务那边因为有些合作方不给钱一上班就不高兴。 戴着口罩的孙捡恩偶尔路过办公室, 感觉里面着火了。 “我想好要做什么了。” 之前她出玻璃屋不戴口罩, 卢椋口气严厉了一些,孙捡恩就红了眼眶。 虽然有装的成分,孙捡恩还是趁此机会享受了好几句卢椋的安慰。 “你妈妈们的碑吗?” 孙捡恩点头, 递给卢椋一张重新塑封的照片,是之前从老照相馆拿的。 上面的孙飘萍和李栖人都还年少,如果换背景, 或许更像结婚照。 卢椋:“没有别的要求了吗?”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和孙捡恩走到玻璃室内。 孙捡恩:“有。” “我想要浮雕样式的, 可以吗?” 就算都是吃艺术这口饭的, 孙捡恩也不太懂卢椋到底有多少水平。 她很清楚自己提出的要求算过分的, 卢师傅的样品里没有这种形式, 厂里的成品照片也没有。 孙捡恩找了不少参考, 都在电脑屏幕上。 她却不敢看卢椋了,“就像一本书, 有厚度,她们的照片是第一页。” 卢椋明白了,看孙捡恩低着头不敢看她,开了句玩笑:“如果墓碑会翻页,那恐怕是恐怖屋了。” 她还想了想,“还要上装置。” “不是!” 孙捡恩这才发现她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只要是一本日记的样子。” “我找了一个图片,差不多就是……” 她急急忙忙去翻相册,卢椋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知道了。” 孙捡恩眼睛都亮了,“真的知道了?” 卢椋点头,复述了一遍。 “老板觉得呢?” 孙老板咬着唇看她,卢椋问:“我没有表达到位吗?那我再……” 孙捡恩摇头,“就是很感动。” 卢椋微微偏头,“我们是甲方和乙方,老板不要太感动。” 她偶尔也会开这样的玩笑,比如房东和租客,比如在那种时候问孙捡恩会不会退租。 卢椋总能精准抚平孙捡恩的惴惴不安,比她大的卢椋似乎也竭力证明,间隙的患得患失和年龄无关。 纯粹是人之常情,她们只需要互相安抚就好了。 孙捡恩看了眼玻璃外卢椋的工作,那一块块切割好的石头像是流水线上排列好的,她问:“为什么不能用机器?” 卢椋:“隐藏问题是什么?” 卢师傅可能是洋葱型恋人,孙捡恩偶尔想,太多面了,难以全部撕开。 最初在民宿夜晚无意识流泪的卢椋已经剖开给她看了,结果洋葱还会自己穿上外壳。 挺好玩的,孙捡恩忽然乐在其中,“你不是猜到了吗?” 卢椋:“问我会不会很辛苦?” 孙捡恩:“老问也不好。” 卢椋:“不影响晚上回去和你睡觉,我现在尽量白天干完。”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保温杯喝水,热气缭绕,摘了帽子的头发在头顶天光下毛绒绒的。 孙捡恩:“我们好几天没做了。” 卢椋一口茶水还没喝下去,咳嗽半天。 孙捡恩:“你就是干这行的,我说也不用忌讳吧?” 卢椋还在玻璃房里装了油汀,里面暖烘烘的,孙捡恩下午过来,棉外套里面大部分只是一件衣服。 这时候坐在椅子上的孙捡恩抬眼,圆领的线衫露出她漂亮的锁骨。卢椋送的项链卡在上面,不知道是项链发光,还是她在发光。 卢椋移开眼,“你不是说最近练舞很辛苦?” “又要练自己的,又要和邱艾一起去剧团的场地。” 邱艾虽然是隔壁县城的,在扬草门路多,也有租的房子。 她和孙捡恩约好时间,偶尔开车接走孙捡恩练习。 卢师傅还挺惆怅的,孙捡恩刚来的时候很依赖她,时间一长,恋爱谈了,朋友多了,活动范围也增加了。 小家伙还学会了打麻将,和蓝迁甘澜澜还有莫名其妙就输了的邱艾一起,卢椋来接人根本接不走。 孙捡恩:“你很累吗?” 这时候要说很累显得卢椋太不识趣,老派恋爱主义因为孙捡恩卷成速成派,抿着口中的茶叶梗笑,“也没有好几天吧?” 孙捡恩:“也没有每天。” 卢椋咳了一声,“哪有天天的?” 孙捡恩:“我想每一天都和卢椋做。” 就算她们在一起,孙捡恩这方面的热情也不减,她从来不知道熟悉一个人的全部之后还可以那么喜欢。 况且她们年后就要分别了。 她和安璐她们一起走,从南到北,虽然不是古时候的山遥海阔,也是去路一天。 就算卢椋说过可以天天打电话,孙捡恩还是想多依赖她。 桌上孙捡恩的手机亮了,卢椋看见她锁屏的日历。 视力很好的卢师傅明白孙捡恩在想什么了。 “好啊。” 这下轮到孙捡恩疑惑了,“你答应了?” 按照卢椋的个性,肯定没这么容易,虽然孙捡恩也享受软磨硬泡的过程,这会没什么成就感。 卢椋:“原来你是放烟雾弹炸我吗?” 她盖上保温杯盖,光下的办公桌还有孙捡恩买的鲜花和昨晚购入的无线充电器。 是一个卢椋也熟悉的兔子,小时候她也爱买这样的文具。 认识孙捡恩,她也见到了很多更可爱的小玩意。 最可爱的近在咫尺,说:“那你不许反悔。” 卢椋点头,“好,那你到时候不许说我太欺负你了。” 孙捡恩:“我才没有说。” 她想起来了,还是不承认,卢椋又说:“也不许空腹,晕过去了怎么办?我不认识家庭医生,只能送你去医院。” 那太尴尬了。 孙捡恩庆幸这种情况只有一次,卢师傅的调侃和孙捡恩点开安璐分享的短剧非常吻合。 可惜她的女朋友是个一般普通厂二代,不认识医生,家里也不是需要开车的豪宅。 她们住在小地方的老城区,边上有一条小河,总有鸭子游过。 她们听过夜晚的虫鸣,也听过清晨的鸭叫,已经拥有了好多个孙捡恩想要的早晨。 “我不会晕过去的。” 孙捡恩认真地说,“你也不许用红绳子捆住我。” 卢椋:“不是你要求的吗?” 她微微俯身,影子笼罩住孙捡恩。 石头的味道并不刺鼻,卢椋和粉尘一样无孔不入,侵袭着孙捡恩的灵魂。 孙捡恩选择回避,催促卢椋去干活。 卢椋:“怎么不理我了?” 孙捡恩瞪她,“还不走吗?” 卢师傅拿起帽子走了。 邱艾和孙捡恩因为剧团排舞熟悉很多,她的行程也很繁忙,偶尔还要在葬礼上唱大戏,孙捡恩都佩服她的精力,还能迅速消化大悲大喜。 她看孙捡恩连续几天都吃得比平常多一些,笑着问:“最近消耗大了吧?” 几个人都有群,偶尔崔蔓也会提和孙捡恩的合作。 她的业务能力也不错,孙捡恩各方面吸取灵感,也托张老师拿到票,看了几场本地的舞剧资料,更有收获。 “嗯。” 坐在对面的孙捡恩多要了一份魔芋。 邱艾:“我都累了,恨不得大吃一顿,不过新年……” 孙捡恩:“不是这个累。” 邱艾:“怎么了?” 此刻她还没有意识到,今天卢椋也在,来剧场接孙捡恩,几个人顺便一起吃饭。 第91章 她迅速接过话题,“我在做碑,她监工。” 孙捡恩看向卢椋,似乎不高兴她的撒谎。 卢椋:“多吃点吧。” 祖传的打石匠一身劲,白天做工晚上也做工,孙捡恩不知道计算自己消耗的热量,只好从食物补充。 她表面看没有任何痕迹,都在隐秘的部分。 不像卢椋。 她伸手加醋的时候,邱艾问:“你的手……” 她终于明白孙捡恩什么意思了,她的目光在卢椋和孙捡恩身上轮转,啧了一声,“你们干的都是体力活,双倍还不嫌累啊?” 卢椋:“吃你的吧。” 孙捡恩:“好累。” 卢椋和邱艾都停下动作,齐齐看向孙捡恩。 练舞从不说累的孙捡恩这么说,邱艾也紧张了,她怕小妹妹累倒。 卢椋更是紧张,“要去医院看看吗?” 孙捡恩看了眼邱艾,小声对卢椋说:“那你要听我的。” 邱艾:…… 果然体力也是一种天赋,难怪我做不成学院派。 散场的时候孙捡恩看到了路边卖耙耙柑的小摊,说自己过去买,不让卢椋一起。 邱艾看卢椋一直目送孙捡恩,伸手在对方面前晃了晃,“好歹眨眨眼啊卢师傅。” 卢椋:“不是眨的吗?” 邱艾双手插在大衣的兜里,袖口都有缝补的痕迹。 她的生活* 并不算特别宽裕,卢椋知道她到处跳舞也是为了家用。 如果只是为了家用,没有人会这么固执。 她们本质上是志同道合的一群人,在一个地方互相帮衬,生意介绍来介绍去,也算有钱一起赚。 在和卢椋重新联系上之前,她们也有共同的朋友。 邱艾问:“我听崔蔓说她要在采石场办的节目要你帮忙,帮什么?” 卢椋:“我能帮得很有限。” “也是。”邱艾和她一起看向路对面的孙捡恩,年关将至,不少去外地务工的人也回来了,县城热闹许多。 “那我听她的意思捡恩也要用采石场?” 卢椋:“她没和你说吗?” 孙捡恩个子就算高挑的了,邱艾当年也考过正经的舞蹈大学,第一轮就被刷。 高等学府对身体的要求就很高,她沮丧过好一阵,依然选择继续下去。 去不了最亮堂的地方,小地方也不会灰暗,喜欢会为她点亮的。 “你这是什么眼神?” 邱艾哼了一声,“有什么好得意的?” 卢椋失笑,“我哪有。” “我以为她和你说了,你们相处的时间都比我们多呢。” 邱艾露出怪异的表情,“所以你们晚上要加倍奉还?” 卢椋:…… 邱艾看到了满意的表情,把话题转了回来,“她说她剧院的老师要求她连背景都选好了。” “强校就是不一样,要求也高,也烧钱。” 她也是经历过毕业的,知道相关专业毕业得花多少,孙捡恩这样的肯定是翻倍的。 “我还以为你会操心呢?”她看向卢椋,女人还在看孙捡恩。 路上不少摆摊的也有外乡的,偶尔一车卖纸皮核桃,一车卖丹东草莓,厢式货车车斗打开,耙耙柑在路灯下金灿灿的。 孙捡恩的侧边发用一朵发卡卡着,隔得老远依然赏心悦目。 她学会了问价和挑拣,也学会了砍价,比如抹零。 或许遇见卢椋之前,她不会跟着人摆摊,也不会在路边购买宛如批发的水果,更不知道世界上除了明码标价还有回头客的立减,和我送你半个柚子凑个整。 卢椋也不知道这对孙捡恩来是好是坏。 至少她的朋友说,看孙捡恩路边砍价,有种看小龙女买包子的震撼。 孙飘萍给她生命,李栖人给她营造了人生的温室,卢椋告诉她温室外是什么样的。 “我要操心的地方可多了,”卢椋耸肩,“唯独跳舞我是外行。” 石头硬得很,卢椋小时候就没任何这方面的天分。 “最多就是按照她的要求,选好石头,给她做撑场的背景。” 邱艾:“果然是要用租下来的采石场吧?她刚才还问我有没有认识摄影的呢,我让她全部外包给崔蔓。” 卢椋:“看来明年我们家的白菜也得送给崔蔓了。” 她偶尔的幽默实在很冷,邱艾笑不出来,“你给采石场老板多少钱啊?” 卢椋:“买下来,我就是老板了。” 邱艾这些年到处跑演出,也见过不少老板。 有的抠门得多一天工钱都要扣伙食费,也有的阔绰,多唱一首给好几百。 卢椋到底多有钱她不知道,这么轻飘飘一句还挺震撼的。 她沉默半天,“原来都说你深藏不露,指的是这个?” 这时候孙捡恩买好耙耙柑了,她从人行道过来,卢椋看她也高兴,站在原地晃晃悠悠,果不其然孙捡恩小跑着扑过来。 保持抱着卢椋的动作给邱艾递了一袋水果。 孙捡恩:“你们聊什么呢?” 邱艾接过袋子,说了声谢谢,“聊你的女朋友家底多厚。” 几秒后她意识到孙捡恩也是富婆,满心绝望,“我走了。” 孙捡恩都管不住她,眼睁睁看邱艾开着和甘澜澜的同款车走了。 跳蚤一样的电车隐入车流,很快消失不见。 孙捡恩问卢椋:“你家底很厚吗?” 卢椋:“不出意外的话,是可以躺一阵子的。” 孙捡恩问:“怎么躺呢?” 她问出来就变了掉,卢椋心知肚明,“耙耙柑多少一斤,宝贝小恩?” 第70章 第七十块碑 “这两天剧团的姐姐都在聊年货要买什么。” 下车后孙捡恩和卢椋说, “你呢?” 卢椋:“送客户的都是统一采购的,送亲戚的不着急。” 她手指勾着孙捡恩买的那一袋耙耙柑回家,正好楼上的住户也从外面回来。 卢椋从不隐瞒自己和孙捡恩的关系, 别人不问,她也不明说。 毕竟同性还不能结婚,实在没什么好特地张扬的。 她在亲戚中出柜, 和孙捡恩的恋爱也不是人人知道,奶奶虽然喜欢唠嗑, 也怕给卢椋徒增烦恼。 “卢老板。” 先和卢椋打招呼的是小女孩,她梳着丸子头, 斜挎的小包是一只企鹅, 说完又看向孙捡恩, “小恩姐姐, 晚上好,你好漂亮。” 这几乎是她见到孙捡恩的例行招呼。 上幼儿园的年纪,结合可爱的发卡小包和正经的招呼, 总令人想笑。 她妈妈就站在边上笑,“你们吃完饭了吗?” 卢椋点头,把耙耙柑递给孙捡恩, 知道她又要发礼物了。 上次她说空手的,就送了发卡, 小妹妹很喜欢, 现在两个人戴的发卡还是一样的。 “给你。” 耙耙柑比小孩的拳头大许多, 需要两只手捧着。 穿着格子裙的小朋友袜子也堆在脚踝, 漆面的小皮鞋上还嵌着宝石, 孙捡恩问:“刚下课吗?” 带着孩子生活的女人是卢椋爷爷那边的熟人,丈夫意外出事, 那边的亲戚试图分掉赔偿金,女人就千里迢迢来到小时候住过一阵的地方重新开始。 她在扬草一家工厂做出纳,孩子正好上幼儿园。 孙捡恩偶尔能看到她骑着二手电动车上下班,小朋友坐在儿童座椅,看上去乖乖的。 每周六的晚上,小朋友会去上舞蹈班,据说是她自己喜欢,妈妈就送她去了。 “下课后在外面吃了顿饭,去公园逛了会才回来的。” 女人冲孙捡恩笑了笑,拒绝女孩递过来的水果,“不用,家里有。” 小朋友看妈妈拒绝,也把水果还给孙捡恩,“妈妈不要,我也不要了。” 卢椋喜欢看孙捡恩的很多时候,就像现在。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孙捡恩在扬草也建立了关系网,楼上的女孩还给孙捡恩送过生日蛋糕,不过她已经提前回家过年去了。 “收下吧。” 卢椋说,“不差这两个。” 她半蹲对小朋友说:“收下后遇见捡恩姐姐的次数会增加哦。” 小女孩的丸子头摇摇晃晃,卢椋见过李栖人遗物里关于孙捡恩的部分。 她们不知道李栖人抚养孙捡恩的心情,但清楚她养孩子的认真。 卢椋的父母都没有每年给她拍一张照片。 连成串的二十年,足够后来的卢椋补全那些空白。 “真的吗?”小女孩看向孙捡恩。 孙捡恩点头,“可以得到一张来看我新年演出的门票。” 小朋友看向妈妈,女人有些犹豫,“可以吗?” 卢椋:“姐你不是在这里过年吗?当然可以了。” 孙捡恩目前还没有拿到票,说后面送过来,就各自回家了。 第92章 门关上,卢椋问:“我没有奖励吗?” 孙捡恩也分了一个水果给她,卢椋:“就这样?” 孙捡恩:“那一起洗澡?” 卢师傅装了浴缸也不爱泡,老派恋爱主义在清洁方面喜欢速战速决,和洗澡能洗一个小时的孙捡恩完全不同。 “纯洗澡吗?” 卢椋倚着玄关问。 孙捡恩:“可以不纯。” 她把水果袋放到一边,张开双手,“先完成一个前情提要。” 孙捡恩很喜欢靠着卢椋,偶尔一起看电视也是,比工厂里的小猫黏人。 卢椋是她举目无亲后的天降惊喜,可以补全孙捡恩所有缺失的亲密感。 她喜欢卢椋的怀抱,在这样不限时的拥抱里说:“如果妈妈没有死,会不会带着我远走高飞,像她们一样呢。” 卢椋:“或许能平静地生活一段时间。” 她说得像是已经给这个支线构思了结局,孙捡恩抬眼问:“为什么是一段时间?” “你觉得以你栖人妈妈的性格,会不去找她?” 这两个人的感情不算烂账,更像糊涂账,就算分手也藕断丝连。 卢椋从不小看相依为命带来的粘连,其实孙飘萍早就得到了比骨血更亲密的东西,但她很贪心,想要更多。 卢椋只是旁观者,看得也浅,平静的湖面底下谁的情绪水草化纠缠也说不定。 “会找。” 孙捡恩闭了闭眼睛,“栖人妈妈很固执的,有一次新年超市积分能兑换抽奖,不限次数,她为了抽到cd机花光了几年的积分。” “最后没有抽到,她还是买了。” 这给孙捡恩留下深刻的印象,那一瞬间的李栖人脸色太不好看。 孙捡恩总觉得不仅仅是抽不到东西的愤怒。 多年后她才明白,是她和孙飘萍有一台cd机,但孙飘萍砸坏了。 记忆是无法抹去的。 死去的人一了百了,活下的人未老先衰,以前喻沐还以为李栖人的白发是挑染,孙捡恩也没有纠正,让她一直误会下去了。 孙捡恩说以前是她的视角,孤独的大人养出了孤独的小孩,卢椋只会心疼孙捡恩。 “要是真有这么多可能性就好了。” 孙捡恩紧紧抱住卢椋,“但如果宇宙有那么多重来一次,那我遇见卢椋的可能性会降低。” “虽然很对不起妈妈,我还是喜欢可以抓住的现在。” 卢椋:“原来我是被你抓住的吗?” 她带着孙捡恩进屋,小小舞蹈生的重量压不倒石雕师傅,她给浴缸放水,浴霸的暖光倾泻而下,镜子像是被大雾笼罩。 她笼住孙捡恩,“我是自愿上钩的。” …… 又过了几天,安璐说没抢到直达扬草的车票,和父母直飞苍城。 喻沐父母并没有阻止女儿新年游玩,她的妈妈似乎很高兴女儿长大,加上安璐父母的微信,把女儿托付出去,说和丈夫去过久违的周年旅游。 安璐在群里嚣张得发了十几条得意语音,孙捡恩爱转文字的习惯都改变了。 就是被卢椋奶奶听到了,问她怎么在看养猪视频,直到和卢椋去接也来扬草过年的王蕨,孙捡恩还在笑。 “所以她们年二十九过来。” 卢椋眼底的黑眼圈很明显,马上工厂也要放假了,她终于做完了女朋友的订单,还没睡一会儿,王蕨就说她过来了。 “有没有说年夜饭怎么安排?”卢椋看向孙捡恩。 “安璐说她已经做过攻略了,就住在飞星村,村里的农家乐也有年夜饭,但要订十二个人的包厢,所以……” 卢椋知道那家的价格,“你们……” 她笑了笑,“挺好,人生就应该在能力范围内及时行乐。” “所以呢?” 孙捡恩:“她问我们可不可以一起去。” 她还在找安璐发的语音,但满屏幕全是,孙捡恩和扫雷没什么区别。 偶尔是宛如猪叫的哈哈哈,要么是喻沐的哼声和你去死吧。 卢椋听笑了,孙捡恩还是很难习惯,“她们真是的,吵架不能单独吵吗?” “热闹。”卢椋说,“不着急。” 车快开到火车站,孙捡恩这才找到目标语音—— “捡恩,你说卢师傅家就爷爷奶奶,一起吃呗,反正坐得下。” 卢椋:“这些年我过年都是和爷爷奶奶去伯伯家吃的。” 孙捡恩也不忐忑,像是知道卢椋的选择了,“所以今年和我过是吗?” 卢椋嗯了一声,孙捡恩算了算人数,“加上我们才六个人,还剩六个呢。” 她们的车停在正好一趟列车结束,王蕨在大包小包的人群里很晃眼。 她的行李箱也不大,墨镜丝巾,看不出真实的年龄,却很有辨识度。 卢椋示意孙捡恩打电话,很快女人朝这边走来。 上车的王蕨正要开口,孙捡恩喊了声阿姨,“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吃年夜饭呢?” 对方说一个人来的,似乎也想看看故人的故乡。 同一天,她也让员工寄出了卢椋的毕业作品。 她人比玉雕先到,没想到孙飘萍的女儿见面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年夜饭。 王蕨:“我吗?” 孙捡恩比她想象的活泼,不像她回国后打听李栖人女儿得到的回复。 一张和孙飘萍极其相像的脸点头:“是啊,难道您和家人约好了吗?” 王蕨:“你说你妈妈的墓碑后天翻新,我才提前过来的。” 开墓也算动迁,卢椋还是找了个黄道吉日,按照葬礼的规格重新置办。 也找了相关的人到场,王蕨本想年后来的,还是改签了。 孙捡恩有些失望,“那还是要先走?” 明明第一次见,王蕨一看孙捡恩心里就五味杂陈,完全不会拒绝,“那不走了。” 卢椋在后视镜和孙捡恩对视,心想捡恩真是越来越会演了。 也越来越活泼了,她很高兴。 卢椋安顿好王蕨,知道这两天孙捡恩或许都要和这位妈妈的朋友相处,趁长辈在酒店休息的时候问:“捡恩还想和谁吃年夜饭?” 孙捡恩也开始喜欢热闹了,她问:“崔老师有空吗?” 崔蔓老家就扬草的,和家里人关系也不错,卢椋想了想,“等我问问。” “那艾艾姐呢?” 卢椋点头,“她正月初一还有演出,家里过小年,没问题。” 孙捡恩:“你们这么熟了?明明……” 酒店是孙捡恩刚来扬草住的那一家。 前台还是那个前台,她并没有注意在一层大厅聊天的客人。 也没有人看到一个客人亲吻了另一个客人。 很巧的是,如果按照孙捡恩到来的时间算,今天就是当初的两个月后。 卢椋还是完成了她的工作,超额完成了恋爱指标。 她的唇沾上了孙捡恩为了见面特地涂的口红。 初次见面的香水也包围了卢椋。 孙捡恩人如香水,擅长侵略,卢椋彻底沦陷。 “怎么忽然亲我,不许回避。”孙捡恩看向卢椋。 卢椋:“捡恩,你还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孙捡恩有些茫然,“我要知道什么?” 卢椋:“两个月到期了。” 孙捡恩这才点开日程表,“不是后天吗?” 她说完看向周围,从酒店大厅到前台,外面居然还是个阴天。 如果卢椋开的是那辆破皮卡,或许一切像是读档。 孙捡恩撇开脸,“所以呢。” 卢椋:“谢谢你选择回到这里。” 第71章 第七十一块碑 卢椋工厂事多, 没有陪孙捡恩很久。 之后的两天她陪着王蕨在扬草逛,远方来的妈妈朋友也看孙捡恩在剧团练舞。 邱艾收到了她的年夜饭邀约,但不认识王蕨, 但剧团的练舞室没有内部人员刷卡,也进不来,她问:“那是你亲戚?” 孙捡恩:“我妈妈的朋友。” 王蕨看外形就是个富婆, 无论是墨镜还是一身长毛呢外套。 不走南闯北也因为工作阅人无数,邱艾感慨道, “果然也是富婆。” “我真的要和你们一起吃年夜饭吗?都不认识,很尴尬的。” 孙捡恩:“安璐和喻沐你见过的, 就是多了三个大人。” 不过安璐又说她爸爸不一定过来, 家里也有习俗, 目前还在协商, 但要凑齐一桌人还是有些困难,菜是按照十二个人配比的。 邱艾:“好吧。” 她问:“你明天不来了是吧?要去飞星村?” 孙捡恩点头,“卢椋做好妈妈的墓碑了, 要换上新的。” “这我知道,崔蔓说推荐了风水师,时间也挑好了。” 这孙捡恩就不懂了, “很贵吗?” 邱艾笑着摇头,孙捡恩不说话冷淡, 相处久了是单纯的可爱, 很难有人不喜欢她, “这不是卢椋应该做的吗, 都是一家人了。” 第93章 平时孙捡恩挺大胆的, 邱艾这么说她挺恍惚,“真的吗?” 邱艾咦了一声, “这么不确定?你当事人还怀疑?” 想到卢椋在酒店说的期限,孙捡恩这才意识到她们的进度好快。 她想象中的分别都没有到来,反而朝着她最初没想过的结局奔去。 “是不是太顺利了,好不真实。” 邱艾笑了,“你当写剧本呢,生活还是平平淡淡才好。” 她转念一想又不对劲,“捡恩,难道你腻了?” 孙捡恩摇头,“不知道怎么说。” 邱艾拍了拍她的肩,“幸福的人居然也会焦虑?人啊。” 她性格和崔蔓有点像,成天爱看别人的热闹,一句人啊尾音拉出戏腔,飘走了。 等打车去了卢椋的石雕厂,卢师傅的机器关了,正在检查明天要送去墓地的石头,这是全新的墓碑款式。 她爷爷也没说不伦不类,反而夸了卢椋好几句,说这个形制也不错,有古有今。 李栖人是苍城的,省会和下属区县的丧葬风俗大致上相似,卢椋还专门去过苍城的墓地,也是托甘澜澜找的地方。 李栖人和亲戚早就散了,无论有没有血缘,感情不维持难以为继,卢椋没有追溯,核对了细节回去继续雕刻。 马上就新年了,卢椋的工厂今天是最后一天,老板发了红包,也送了新年礼盒,孙捡恩来的时候正好碰见老师傅们拎着年货回去。 她的身份大家都知道,喜气洋洋地打招呼说年后见。 其他几号厂子的灯光熄灭,只剩下卢椋那一个厂开着大门。 孙捡恩压低脚步声,卢椋没有发现她来了,正在光下核对碑文。 厂里杂物多,卢椋外边的工作台上还有不少废弃石料,堆起来比人都高。 孙捡恩从后边绕过去。 明明和卢椋每天都见面,她依然可以在某个时候停下专注地看着卢椋。 她没发现自己的影子拉得很长,正好在卢椋的视线范围。 卢师傅工作不喜欢穿太厚,胜在体质好,也不用像厂里新来的雕刻师那样往工作服里贴暖宝宝,走路偶尔掉出来两包。 她的肩背都不算宽,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背起孙捡恩。 躲在后面的孙捡恩想了一会,还是从身后袭击,没想到卢椋在她扑过去的瞬间转身,正好张开手把她接个正着,另一只不忘把桌上没盖上盖子的杯子推到侧边。 “偷袭不成功。” 卢师傅给女朋友捋了捋头发,孙捡恩微微嘟起嘴,“你怎么知道我来了?” 卢椋:“你是不是忘了你打车软件的紧急联系人是我?” 孙捡恩之前没打过车,也实在没什么打车的必要。 不爱社交,就算和同学出去,也有人打好车。 和安璐一起,她就更周到了,她第一次打车就是在扬草,从酒店打到卢椋的石雕厂。 新用户注册强制性要填写紧急联系人。 她随手复制了最近通话,正好是卢椋。 做完这件事的孙捡恩也没有和卢椋提,等她第二次打车,卢椋收到短信,才明白为什么。 孙捡恩:“忘了。” 她没有半分不好意思,赖在卢椋怀里去看桌上的石雕墓碑,问:“你还不休息吗?” “不是放假了吗?” 安璐明天的飞机,正好赶上吃年夜饭。 厂里的工人这两天都陆续离开了,只是有人今天才走。 石雕厂的保安室都贴上了对联,八筒师傅和前台回了家。 偌大的石雕厂,只剩下两个保安和一个不知疲倦的老板。 卢椋工作很严谨:“再看几眼。” “明天就要去了。” 孙捡恩也看向墓碑,李栖人和孙飘萍的名字并列,上面是她们的立体石刻。 如孙捡恩所愿,是一本日记的模样。 卢椋问孙捡恩:“老板满意吗?” 她眼底的黑眼圈很难消下去,桌上冒着热气的是一天到晚不停的浓茶。 孙捡恩:“满意。” “可以结算尾款了吗?” 卢椋看她真掏出手机要转账,干脆朝着对方倒了下去,顺势抽走了孙捡恩的手机。 石雕师傅身体挺沉的,孙捡恩之前试着搬过。 她以为自己能背起安璐也有几分天生神力,没想到还是栽了。 和卢椋倒在一起捏对方身上的肉纳闷,也不是明晃晃的肌肉,为什么呢。 此刻孙捡恩后退好几步,全靠卢椋的双腿刹车。 “这是当初说好的。” 孙捡恩在卢椋耳边说。 卢椋的短发擦过孙捡恩的皮肤,女孩的心也被挠得痒痒,或许是幸福痒,“这个我应该给你的。” 卢椋:“不是一家人吗?” 孙捡恩:“这笔订单是我们在一起之前定下的。” 卢椋:“捡恩是要两清的意思吗?” 孙捡恩摇头,“余生也是尾款,是房客给房东的。” 她们的身份在很多场景下不同,这时候孙捡恩很固执,“这是我从北到南的初衷,卢椋,让我给你吧。” 她说了两遍让我给你吧。 尾款是让我的「我」。 余生也是让我的「我」。 卢椋:“好吧。” “走我私账,不走公司的。” 这也是卢师傅的私人订单,孙捡恩问:“你到底有多少没走公司的?” 她查岗也明目张胆,似乎串起了之前蓝迁说的富婆们,“真的有人借口生意想要和你发展吗?” 卢椋点头,“有啊。” 孙捡恩顾不上欣赏妈妈们年轻时的石像,“什么?” 卢椋抱着她腰,孙捡恩双脚悬空,变成了俯视,卢椋去吻她的下巴,“不是你吗?” 孙捡恩哼了一声,“算你过关。” 她听说临近春节,连做墓碑的瓦工都找不到,没想到第二天天蒙蒙亮抵达飞星村的公墓,看到了蓝迁。 化肥店老板和一个比她矮半个头的女人站在一起,两个人穿着堪比外卖配送员的工作服,非常夸张地朝卢椋行李,“老板好!” 不仅孙捡恩吓了一跳,连一起来王蕨也吓了一跳。 她小声问孙捡恩,“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问完发现自己这一生似乎逃离不了重复这个问题。 她以前也是这么问孙飘萍的,无论是她和李栖人分手,还是她决定要一个孩子。 或许有那座玉雕的原因,王蕨对卢椋印象还不错。 王蕨想了想孙捡恩见到玉雕的画面,简直太像石头成精了,这或许是天定的缘分。 即便南北路遥,似乎出生就圈好了范围,在北方出生的孙捡恩还是要回到母亲的故乡。 卢椋的命运或许也早写上了她的名字。 现场除了这几个人还有个上了年纪的监工。 据说是崔蔓的爷爷,之前是吹唢呐的好手,也兼职干这个。 老头年迈,喊上了同一个巷子打铁的老板帮忙,也不在意男的女的,说这丫头力气大。 卢椋也加入了。 大清早的墓园笼着薄雾,叼着烟斗的老头和墓园的管理聊天,孙捡恩和王蕨站在一边,她不假思索:“我从来没考虑过。” “走向卢椋的那一刻,我就做好了选择。” 她真人比照片生动许多,王蕨看她总是会恍惚,但也分得清谁是谁。 孙飘萍更狡黠。 从小山村走出来的女孩寂寞又太有天赋,职业生涯太早拥有成就也意味着她太容易失去平衡,和李栖人的共生让她难以区分工作和生活。 王蕨记得孙飘萍提起要一个孩子那天,也是这样的清晨。 她们在机场见面,去国外进行交流的孙飘萍没朋友送机。 她也和剧团签了辞职合同,之后或许会做一个老师。 还说有机会还是要继续编舞,反正身上的伤也不能支撑她继续下去了。 王蕨问李栖人知道吗? 孙飘萍说我和她分手了。 她长得很令人亲近,不像亲生女儿捡恩。 似乎是跟着李栖人长大,避免不了沾染几分天然的冷淡。 当时王蕨以为她是开玩笑。 毕竟孙飘萍和李栖人认识太早了,她们比亲人还亲,也很容易分不清亲和爱,大家也默认她俩是彼此的亲爱的。 分手无异于剜肉,在王蕨看来,这对孙飘萍来说更痛苦。 她的人生除了李栖人实在很难再走入下一段亲密关系。 连王蕨这样不算很亲近的朋友,都是李栖人的眼中钉,可见她排斥孙飘萍和其他人的交往到什么地步。 卢椋和李栖人不一样,她看孙捡恩的目光有欣赏也有憧憬。 卢椋的成熟远超同龄人,很难想象年长的人对小几岁的恋人也能这样。 孙捡恩也不是孙飘萍,她似乎喜欢有话直说。 从来的那天到现在,王蕨听过很多情人之间过分的语言。 第94章 孙飘萍的女儿找到了妈妈想要的爱。 不像妈妈那样历经十几年,不过两个月,可见感情也不像固定工资靠经年累月上涨,有些人相遇就到了顶峰。 王蕨看着修好的新墓眼眶泛红,孙捡恩问:“阿姨,你觉得卢椋雕得怎么样?” “像妈妈们吗?” 那个时期的孙飘萍和李栖人到底什么模样,王蕨也没有见过。 互相欣赏直到顶峰的双子星先后熄灭,王蕨不过是忽然经过的流星,但她就是觉得,是对的。 十九岁的孙飘萍看李栖人,不会因为期待产生煎熬。 十九岁的李栖人看孙飘萍,也不会因为控制不了独占欲而一再回避。 这两个人不像孙捡恩印象里的妈妈。 也不是视频上拿下舞蹈金奖的第一名和第二名后台采访的气氛。 更像是命运分岔,孙飘萍和李栖人开诚布公。 她们彼此相爱,没有怨恨,在石头上地久天长。 “像。” 她这么说,卢椋也放心了。 石雕老板给来帮忙的朋友发了工钱,又给指导她们不忘科普当地风俗的老爷爷发了红包。 蓝迁勾着孙捡恩见过一次的铁匠老板和她们道别。 卢椋扫完新墓,把香炉摆好,点上香递给孙捡恩,“捡恩,你先。” 她也分给了王蕨。 村墓园有的墓碑隆重,有的简单。山风清冷,吹过孙捡恩的长发,她看着石刻的妈妈们,沉沉地鞠躬。 “妈妈,我会好好活下去的。” “请你们放心。” 第72章 第七十二块碑 孙捡恩之前很少更新自己的账号, 她连朋友圈都不怎么发。 不少同学得知她休团,也打听过为什么,有人对她好, 也有人对她不好。 有人看到她总是定位扬草发的动态,还流传出她或许和孙飘萍一样的消息。 喻沐没少和人因为这事吵架。 似乎是和安璐一起去了一趟扬草关系好了不少,没事在群里分享和人吵架的战绩。 孙捡恩很少参与, 只会和卢椋抱怨,明明一个群就三个人, 为什么喻沐不能和安璐单独说呢。 卢椋没好意思多猜,说应该是想打扰你。 魔芋女友偶尔还是迟钝, 说不会打扰到我啊。 卢椋笑笑不说话。 她今天很早更新了图片合集。 出发之前走在她前面的卢椋, 路上的风景。 晨雾里的公墓和重做之前的墓碑, 上面写着孙飘萍的名字, 黑白瓷像上的女人笑得温柔。 后面几张是施工的照片,很多人都认得出这里有个经常出现在孙捡恩分享里的女人。 连剧团的赵老师都问过孙捡恩,照片上的女人和孙捡恩什么关系。 孙捡恩和老师不避讳, 没想到老师的态度和王蕨一样,得到孙捡恩的笃定回答后表示祝福。 简单祭拜后王蕨说要逛逛村子,她没让孙捡恩陪着, 先走了。 她和卢椋慢悠悠地走下公墓的台阶。 墓道边上的松柏常青,卢椋拎着祭拜后远路带回的祭品, 竹篮还是刚才帮忙修坟的女人送的。 走下最后一个台阶的时候, 孙捡恩回头看了一眼。 卢椋问:“怎么了?” 孙捡恩比同龄人提早进行过死亡教育, 从懂事的那一刻起, 她就泡在这样的苦水里, 现在她忽然意识到还是太浅了。 在公墓转上一圈,看看生卒年都会有不一样的体验。 很小失去父母的妈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 “没什么。” 孙捡恩牵着卢椋的手, 问:“你小时候来墓地,不害怕吗?” 卢椋摇头:“石头有什么好害怕的。” 她和孙捡恩十指紧扣,一起回头看了眼合墓。 这么远距离看,那两人似乎在烟雨蒙蒙里相拥,也在目送她们远去。 孙捡恩跟随卢椋的脚步,看了眼菜篮里的贡品,“王阿姨买了好多酸梅,我才知道妈妈喜欢吃这个。” 卢椋:“你不爱吃吗” 她拆了一包递给孙捡恩,女孩尝了一口:“很少吃酸梅,栖人妈妈不买。” 卢椋:“你还是喜欢吃酸的,比如醋泡豆。” 孙捡恩:“看来我还是有像妈妈的地方。” 卢椋:“脸就已经很像了。” 明天她们还要来这个村子,今天就没怎么逗留。 王蕨也从城里的酒店退房,安顿在村子里。 这两天返乡的本地人也多,山道也堵车,孙捡恩一路都在打哈欠,卢椋:“睡吧。” 孙捡恩手指点着屏幕,在安璐和喻沐的吵架群聊里发了一个表情包,偏头看向卢椋:“你不困吗?” 卢椋:“困啊。” “回* 去睡一会儿,总算能放假了。” 她一年到头也就过年能彻底休息,“不过王阿姨说玉雕今天送到,我还是要出去一下。” 孙捡恩:“不是送到家的吗?” 卢椋:“工厂好找,送到家里的话,这边不好开。” 卢椋的毕设等人高,和之前的大型石刻比不算超大货物。包装很重,依然需要小型货车来送,等东西到了她还要现场开箱检查。 孙捡恩:“还以为能和你一起睡回笼觉呢。” 卢椋看了眼路况,“估计开回去都过饭点了,你还是先在车上睡吧。” 孙飘萍和李栖人合墓落成,孙捡恩也算完成了来这里的大事。 堂姐也刷到了她的朋友圈,给她打了个电话。 卢椋一路听她零零碎碎说话,发现孙捡恩自述的六亲缘浅也不是瞎说。 她说的堂姐都算和她关系不错了,说话也很客气,更像客户,最后的新年祝福也有些走流程。 孙捡恩习惯这种模式,她自己也以为说完祝福就该结束了,堂姐忽然说:“先别挂。” 孙捡恩:“姐姐,你还有事吗?” 她喊姐姐软软的,开车的卢师傅忽然意识到孙捡恩喊她都连名带姓,喊姐姐屈指可数,算得上亲昵的是小椋,也很少见。 卢师傅忽然有些心酸。 “小恩,我看你发的朋友圈了,你谈恋爱了?” 孙捡恩没有明确官宣过,但对一个很少发朋友圈的人来说,实在难以遮掩。 恋人和朋友也是有明晃晃的区分的,女人看得出孙捡恩发的合照透出来的亲近。 孙捡恩嗯了一声,“她叫卢椋。” “是妈妈老家的石雕师傅,是我朋友的朋友介绍给我的。” 堂姐:“她比你大很多吧?你会不会……” “算了。” 她和孙捡恩不太熟悉,就算李栖人临终是她照顾的,也不懂这里的纠葛。 人之将死也应该让孩子看最后一眼,就算孙捡恩不是李栖人生的,养她这么多年,也有感情。 最后她问过李栖人,为什么要给小恩取这个名字。 她是李栖人丈夫那边的亲戚,两个人的结婚因为什么,多年的冷淡,也能隐隐察觉什么。 人在社会存活,大部分追求名正言顺,李栖人要的就是名正言顺地让孙捡恩长大。 “不是我取的。” 李栖人最后的时光形容枯槁,病痛令她每一瞬的幻觉都是孙飘萍。 她不想让孙捡恩看见自己这样,宁愿她记住自己健康的模样。 “我和她很小的时候捡到过一只小狗,花了好多钱治,它还是死了。” “她哭了很久。” “飘萍……很善良,不像我,始终觉得人各有命,动物也一样,到头来都一样。” “她说不一样,起码小狗不是死在路边,也不用和垃圾一起腐烂。” 李栖人的眼睛有些长,更像林风眠笔下的仕女。她和孙飘萍都是学古典舞的,如果论相貌,她更有古韵一些。 人提到喜欢的人事物或许总会笑,李栖人说话都疼,难得说这么多。 “她说她是我捡走的小狗,这只小狗是我和她的孩子。” “多好笑,那时候我们还没二十岁,住在剧团的集体宿舍,哪有条件养小狗,更别说孩子……” “后来我想,她那时候就想和我有个家了。” “但我讨厌孩子,家只要我和飘萍就够了,多一个人,多一只动物,都会剥夺她对我的关注。” “我也有问题……我也有问题……” 李栖人最后也没说她爱不爱孙捡恩,但陪在她身边的后辈听出了她爱传闻中的孙飘萍。 孙捡恩发现和妈妈们有关的人都很担心她被骗。 明明卢椋是她让人生毫无外力干涉的笃定选择。 她发现堂姐沉默后给她发了一段音频,到嘴边的话改成了疑问:“这是什么?” “你妈妈最后和我说的内容。” 女人没有多说什么,但也没有挂电话,问孙捡恩以后的打算,得知她要继续跳舞舒了一口气。 第95章 “还以为你……” 她更担心的还是孙捡恩会做傻事,但孙捡恩已经成年。 她们不过是亲戚,李栖人托付她处理后事,她也做不到百分百照拂孙捡恩。 “堂姐,你不用担心我。” “我现在有喜欢的人,有想做的事,很踏实。” 车终于开出了拥堵区域,卢椋听到这句话笑了笑。 电话挂了,卢椋说:“看来你和那边关系真的很一般,好公事公办。” 孙捡恩点头,“我过年也要练习,妈妈说走亲戚是无效交流,不需要我做。” “可是我现在很喜欢和你的朋友们说话。” 卢椋纠正:“也是你的朋友。” “但不许沉迷打牌。” “没有沉迷,我是想赢。” 孙捡恩点开堂姐发的音频,保存到手机,“我是想不靠你赢一次。” “赢一次也这么难。” 大家打牌不是为了赚钱,孙捡恩打牌不成又学麻将。 孙捡恩看不出有人出千,卢师傅看得着急又不能上桌,只好坐在边上当石头。 “那明天和我一起打,叫上安璐和喻沐。” “你肯定让我啊,还会收买安璐。” 孙捡恩想了想,“指不定喻沐牌技和我一样差。” 她没注意卢椋趁着红灯在群聊里录下了这句语音。 登时群里全是喻沐的咒骂,一点也不文雅,老师看了可能会高血压。 这时候孙捡恩下载的音频自动播放。 卢椋的车载音响连的是孙捡恩的蓝牙,李栖人的临终之言伴随着喻沐的口吐芬芳,效果堪比混音。 卢椋:…… 孙捡恩急忙关掉语音的自动播放。 她们开车回到家的几分钟,听完了李栖人和表姐的那几句话。 捡恩捡恩,原来不是大家想的意思。 连孙捡恩也误会了李栖人。 孙捡恩又想起日记本撕掉的那几页,难过那只因为生病死掉的小狗。 卢椋也没想到孙捡恩的名字居然是孙飘萍取的。 捡来需要她们报恩的小狗,这是孙飘萍希望填充她和李栖人生活空隙的礼物。 李栖人最后呼吸微弱,说或许捡恩真的是那只小狗。 红鼻子的小白狗,初次见面就认定了她们。 车停在家门口,池塘里的鸭子上岸回笼,走路啪嗒啪嗒。 卢椋关了车,和孙捡恩坐在车内,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担心孙捡恩难过。 孙捡恩却皱着一张脸:“红鼻子的白小狗是什么样的?妈妈也没说是什么品种。” 她似乎在用手机搜索,摁软键盘很用力。 眼泪随着手指翩翩落下,声音也哽咽。 “那不就是。” “她们都很喜欢我的意思吗?” 她看向卢椋,一张脸梨花带雨—— “卢椋,我没有理解错吧?” 第73章 第七十三块碑 卢椋:“是这个意思。” 她擦了擦孙捡恩的眼泪, “看来捡恩上辈子就遇见你妈妈了。” 孙捡恩完全没想过这个角度,她哭得鼻头发红,说话也囫囫囵囵的:“可是我都不记得了,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就见过妈妈了,可是……” 她的眼泪完全止不住。 上次卢椋看她哭成这样还是在飞星村的路边。 失去妈妈的孙捡恩在她的怀里号啕大哭, 路过的人频频回头。 两个月后,卢椋拥有了来自从北到南的女朋友, 漂萍归乡,不再无根, 会和不是爱人也是亲人的李栖人永远背靠青山长眠。 “卢椋……我好难过, 这么想的话妈妈也没有见过我是人的样子……” 她好像很轻易接受了这个说法, 卢椋想笑又不能笑, 干脆解开安全带抱了抱孙捡恩,“不妨碍她觉得你很好。” 孙捡恩:“真的吗?” 她抽抽噎噎,眼皮宛如刷了好几层胭脂红, 又沮丧万分,“也不知道她们有没有拍过照片……好久远。” 卢椋:“可以再问问你堂姐,不着急。” “她给你打电话也是关心你。” “关心捡恩的人还是很多呢, 王蕨阿姨不是说她也有和你妈妈的合照吗?” 王蕨来扬草带了不少给孙捡恩的礼物,像是要弥补着二十年的缺憾。 在海外工作的女人就差给房产了, 这两天吃饭, 卢椋不止一次听她说孙捡恩可以喊她干妈, 又痛斥李栖人骗她孩子死了。 孙捡恩没想到妈妈的朋友还有这样泼辣的, 听了很多孙飘萍的趣事。 卢椋偶尔听她转述, 还是会看孙捡恩忘了她说了什么。 “还没有扫描呢,她说相册在国外, 让她丈夫扫描成电子版发给我。” 孙捡恩抓着卢椋的手擦眼泪,嫌弃车里拥抱不够尽兴,“我们回家吧。” 卢椋笑了,“不再哭会了?小狗捡恩。” 她这么说孙捡恩又很难为情,“我现在不是小狗。” “去年安璐家里养了十几年的小狗过世了,她好难过,说小狗指不定去做别人家的小孩了。” “她还给我发过有人证明自己的小孩是以前小狗投胎的帖子……我找找……” “妈妈是不是梦见过我啊……” 孙捡恩平时情绪稳定,和卢椋恋爱才稍微不走平直线。 这可能是她难得的语无伦次,说话都不带喘气,“我手机呢,卢椋,我找不到我手机了……” 卢椋失笑,“在你侧边呢,不着急。” “先下车回家。” 她停好车把孙捡恩带下车,年二十九还有人在门口打扫,看见卢椋牵着孙捡恩回去笑着打招呼。 孙捡恩这时候意识到丢人了,一直低着头,紧紧握着卢椋的手。 还没有走到家,卢椋的手机响了。 “你好。” 她脚步停顿,“您现在到哪里了?” “车往路口一家便利店右转就好了,我正好在门口。” 孙捡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尖,裙摆撞着卢椋裤腿,没头没尾地想:奶奶给我看的卢椋小时候相册,还穿花裙子,这几天休息,她可不可以穿啊。 快递今天停了,那我们去街上买她会同意吗? 卢椋穿裙子肯定也很漂亮。 卢椋挂了电话,孙捡恩还在出神,她说:“捡恩,东西到了,我在这里等等师傅,你先回去?” 孙捡恩摇头,“我和你一起。” 已经下午了,或许是哭过一场,孙捡恩有点饿了,“我们吃点什么好呢?” 卢椋晃了晃另一只手拎着编织篮,里面还有蒸蛋糕,“垫垫肚子?” 孙捡恩摇头,“太甜。” 卢椋笑了,“给你妈妈的贡品你还嫌弃太甜,不是你自己买的吗?” 孙捡恩眼神飘忽,还湿着的睫毛缓慢眨着,“妈妈们又不跳舞了,多吃蛋糕也好,以前肯定也听老师的,不能吃这个那个。” 卢椋被她逗笑了,“那你的意思是,你也要不跳舞了才吃这些?” 她俩的饮食一向是个大问题。 蓝迁之前浅尝过孙捡恩的沙拉,惊呼自己变成牦牛,喝果汁的甘澜澜被她逗得差点喷了。 孙捡恩哀怨无比,还问过卢椋会不会因为这个和我分开。 她要发愁的东西简直太多了,卢师傅倒是无所谓,反正孙捡恩看她吃饭也不会馋。 似乎食欲大开只是为了别的。 “反正不会死后才吃,你放心。” 孙捡恩靠着卢椋,鞋尖撞着卢椋的鞋,“你明天穿什么去吃饭?” 卢椋:“很隆重吗?” “只有安璐的家长在吧,你的家长之一每天都见啊。” 孙捡恩:…… 卢椋:“不好笑吗?” 孙捡恩摇头,卢师傅颇为沮丧地叹了口气,“好吧,你希望我穿什么去?” 女朋友的朋友屈指可数,安璐还是过世的家长选定的安检朋友。对方的家长这些年也多少照顾过孙捡恩,卢椋明天本来就是要去接她们的。 送到飞星村,她和孙捡恩也过去住,除夕是朋友的除夕。 孙捡恩的日程密密麻麻,她从来没这么充实过。 “裙子。” 孙捡恩慢悠悠抬眼看卢椋,“奶奶说你小时候穿裙子里面还要穿三件秋裤。” 卢椋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她难得露出尴尬的表情,“你不入乡随俗穿秋裤吗?” “穿。” 孙捡恩看着卢椋手,“你给我穿的。” 没有暖气的室内也令孙捡恩难以习惯,空调又太干,即便加湿器也开一夜,孙捡恩还是会流出鼻血,把卢师傅吓得差点打120. 不开她就被困在被窝,非要卢椋开最大的暖灯给她穿内衣。 撒娇也可以一次性兑现,卢师傅吓唬孙捡恩暖灯是烤小鸭的,会晒黑,孙捡恩迅速钻进了被窝。 第96章 她们已经度过了很多早晨。 孙捡恩还想涂满更多和卢椋的记忆。 她说的是穿,眼神怎么像是要卢椋脱。 还好这个时候送货师傅到了,小货车停在转角,也开不过去了。 送货司机用小推车把包装得很严实石刻送到卢椋家门口,似乎看她们都是女孩,想着给她们送进院。 卢椋:“没事,我搬得动。” 送货司机:“能行吗姑娘?这可是实心的啊。” 卢椋笑了:“能行,就是我做的。” 送货司机露出惊讶的表情,孙捡恩也不知道自己在骄傲什么,高兴地说:“她就是石雕师傅。” “看不太出来啊,”送货司机笑了,“那也辛苦。” 卢椋送对方到转角,回来的时候孙捡恩已经迫不及待拆封了。 就算见过照片,真品还没见过。 她绕着集装箱绕圈,真挺像一只小狗的。 卢椋关上门,“去准备一下剪刀,我把它带进去。” 孙捡恩点头,石雕加上外包装超过了卢椋的身高,刚才还骄傲的孙捡恩又担心,“你可以吗?” 卢椋:“可以,家里也有推车,到大门抬进去就好了。” 她也不会用蛮力,从小和石头打交道的老板也有技巧,“快去吧。” 等孙捡恩准备好开箱工具,顺便架好手机支架,卢椋已经把石雕拖进门口了。 这类大型器具都是用木框的,瓷器玉雕石雕都一样,钉板防止运送失误,就算拆了外框,里面也是里三层外三层。 卢椋注意到孙捡恩的手机,“还要录开箱视频吗?” 孙捡恩点头,“我很好奇她长什么样,要录下来老了也可以看。” 卢师傅点头,“那开始吧。” 卢椋已经戴上手套,起钉速度很快,拆完钉子拆木头,动作熟练,孙捡恩录着录着又对上了卢椋的脸。 卢椋哭笑不得:“我要拆泡沫片了,还拍我吗?” 孙捡恩哦了一声。 木头都放到了一边,卢椋把玉雕摆好,一层一层解开柔软的包装泡沫片。 好像在剥开笋心,又像是揭开神明的面纱。 自己的作品以这么巧合的方式回到手上,已经够卢椋紧张了。 更多的还是孙捡恩在身边,她目光宛如实体化,让毕业多年的卢椋有种马上要答辩的错觉。 当年老师问你参考的人物有原型吗? 卢椋说没有。 那不过是她创造出来的,或许只是瞬间的喜好。 石头把喜好永恒,在多年后的扬草敲动她的心弦。 只剩最后一层了,卢椋动作更慢,孙捡恩屏住了呼吸。 这尊玉雕连底座和卢椋齐平,是个站在莲台上的女人。没有飘带,玉雕衣皱层叠,眉目温润,近乎悲悯。 她看向孙捡恩,果然一见钟情也是命中注定的非她不可。 奶奶在的话肯定要说捡恩是妖精了。 孙捡恩也半天说不出话,她看向卢椋,似乎想说什么,又跑去卧室拿相册,翻到孙飘萍的照片放在石像左边,自己在右侧。 “像吗?” 卢椋庆幸自己毕业了,不然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遇见孙捡恩之前她也没有看过孙飘萍的舞蹈。 孙飘萍毕竟是那么多年前的人,没有红遍大江南北,很多舞蹈视频都是刻录流传的,不会出现在卢椋视频网站的首页推荐。 她大四的时候孙捡恩还是小孩子,她们更没有见过。 偏偏就这么巧。 卢椋闭了闭眼,长叹一口气,“像。” 孙捡恩:“但她看上去更平静,我妈妈比我活泼,我也不是……” 她自己也解释不清了,非要说更像孙飘萍还是她,怎么看也是像她。 漫长的沉默后,卢椋说:“我先把它拿进去,你拿手机还在录吗?” 孙捡恩满脑子都是我和卢椋天注定,她命里有我这些乱糟糟的话,哦了一声,默默进去了。 石像底下有一块移动版,卢椋推着很方便。 她犹豫半天,发现摆在哪里都奇怪。 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孙捡恩的变态粉丝,得不到人就刻石头摆在家里日日观摩。 孙捡恩回了房间又出来,看卢椋站在玉雕前转圈,似乎很苦恼,悄无声息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卢椋,“怎么这么为难?” 卢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孙捡恩。 背后抱着她的女孩笑了,“这说明你和我是绝配,如果我们遇不到彼此,或许会孤独终老。” “也不对,”孙捡恩自己推翻结论,“我应该没有老的机……” 卢师傅不让她继续说了,“后面这句咽回去。” 孙捡恩:“好吧。” “你要把它放到工厂吗?” 卢椋不想再被议论,之前和孙捡恩的版本是网恋奔现,看到这个恐怕是老板暗恋女大学生不得,自己刻石日日观赏。 她摇头,“放家里吧,反正没有客人来。” 孙捡恩有些失望,“可是我想让安璐和喻沐看看,多像我啊。” 她又站到石雕身边,“这是卢椋注定爱上我的证明。” 卢师傅的道德岌岌可危,孙捡恩没有发现,“我把开箱视频发到群里了,她们一定会赞美你的手艺的。” “卢椋还是学生就那么厉害,是当之无愧的大师。” “安璐回了,肯定是夸你的。” 孙捡恩点开语音,她的朋友没有如她所愿—— “靠啊,卢师傅这天生神技啊,和你太像了吧,晚上抱着你当着她的面岂不是很……” 孙捡恩意识到不对了,急急忙忙暂停,手机的消息更多。 喻沐也听了安璐的无耻言论,疯狂发表情包顶上去。 孙捡恩从来没这么想死过。 她不敢看卢椋了。 为什么每次都是安璐? 好安静,安静得孙捡恩听到了有人腊肉被猫叼走的尖叫声。 年二十九的鞭炮零零碎碎,室内却只能听到她和卢椋的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孙捡恩和卢椋同时开口。 “我……” “我……” 孙捡恩知道卢椋在看她,她的手把围巾搓成了辣条,“你先说。” 卢椋:“我想问你要吃什么,不是饿了吗?” 孙捡恩脑子里还是安璐的循环语音,她鼓起勇气攥住卢椋的袖子,抬眼问:“要试试吗?” 卢椋心知肚明,但她还要脸,道德感没了还有羞耻感负隅顽抗。 “不试。” 孙捡恩:“卢椋,你说我想要什么你都会给我的。” 卢师傅耳朵都红了,她发现老婆太主动也有弊病,比如她的底线一再下降。 “床单是早上晒出去的,我们的烘干机要年后才配送。” 孙捡恩:“反正明天出去住。” 她也不太好意思了,气氛简直要把她点了,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实在不行拿你衣服垫垫……” “我会控制。” 卢椋:“你控制不住。” 孙捡恩挺了挺胸,不知道在得意什么,“这次一定。” 第74章 第七十四块碑 第二天孙捡恩起晚了, 还好卢椋已经收拾完她们新年外宿的行李,踩点接到了安璐和喻沐。 卢椋:“安璐爸爸妈妈呢?” 安璐:“他们说要去苍城逛会,已经约了车, 能在饭点赶到。” 喻沐还是老样子,只会多看孙捡恩两眼,看孙捡恩头发戴着帽子裹得严严实实, 担心地问:“你感冒了?” 孙捡恩摇头,声音有些沙哑, “没有。” 喻沐:“这还没有?你不会是……” 孙捡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没想到奇怪的朋友唉了一声, “还是吃点药吧, 别大过年发烧。” 她简直像来巡查的, 质问开车的女人:“卢椋姐, 捡恩不会为了演出熬夜练习太累了吧?你不能给她好好补补吗?” 卢椋点头,安璐笑着插嘴,“你担心她背着你偷偷练习成为剧团之星超过你啊?” 喻沐差点从座椅弹起来, “你别侮辱我。” 卢椋和孙捡恩在后视镜对视一眼,孙捡恩低头,控制不住脑子里循环的画面。 全是卢椋昨夜好好听她话做的事。 她惦记着早上没拿去洗的衣服, 一会想到被枕巾遮住头的玉雕,还有卢椋说的你不是要让人看着吗? 孙捡恩的羞耻心也突破了, 等车开到飞星村, 她还在昏睡。 安璐小心翼翼下车, 喻沐站在车外着孙捡恩, “她怎么累成这样。” “别怀疑人家背着你偷偷练习了, 走吧,和我一起休息的。” “谁要和你休息。” 两个同学并不需要卢椋帮忙拿行李, 卢椋干脆不急着入住,坐到了后排等孙捡恩醒来。 她们已经来过飞星村很多次了,不出意外以后也会常常过来。 第97章 对卢椋来说,从前的飞星村不过是家乡地图上的一个村子,没想到如今和自己也有了关联。 她趁孙捡恩睡觉,举起手机拍了张照。 孙捡恩不知道卢椋手机有独属于她的分类。 她还在梦里,成了一只白色的小狗。 狗妈妈生了一窝小狗,她是其中一个,但妈妈某天离开再也没回来。 同伴很难撑过冬天,她艰难地觅食,最后是蜷缩在草丛等死。 “李栖人,你看。” “看什么?” “那是小狗吗?” “是吧。” “过去看看。” 路边车来车往,有人跨过栏杆抱起她,“看着好小啊,鼻子红红的,眼睛……” 十九岁的孙飘萍穿着蓝色的外套,围巾也是蓝色格纹的,李栖人的红格纹像是圣诞特别款,背景是城市的节日彩灯。 两个舞蹈学院的大学生周末约会,捡到了奄奄一息的小狗。 给小狗做手术花掉了她俩的生活费。 孙捡恩明明知道是梦,还能清晰感受到孙飘萍的眼泪。 李栖人说反正也没几天可活,不要取名字了,会忘不掉的。 孙飘萍说为什么要忘掉,多么不容易的相遇。 如果我们不路过那里,没有听到哼声,或许我就不会度过这么提心吊胆又满怀期待的一天。 李栖人:“跳舞都心不在焉,还被骂了。” 孙飘萍:“你幸灾乐祸什么?” 小狗视角的两个人关系很好,人类占据了她的视线。 李栖人:“所以要叫什么?” 孙飘萍:“捡恩。” 李栖人:“这是小狗的名字吗,像个人,不对,也不像人。” 宠物医院也有其他小狗,孙飘萍和李栖人每天都过来,但捡来的小狗没能报恩,总是蜷缩着。 孙飘萍:“我们捡来的小狗,对我们有恩,很难理解吗?” 李栖人:“你确定没有说反?还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总喜欢撇清关系,但目光总落在孙飘萍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她的喜欢。 “和我有关,就和你有关,你赖不掉的。” 孙飘萍抱起小狗,“活下来吧宝贝,我会努力赚钱搬出去住,和李栖人有个家,也有你,好不好啊。” 李栖人不喜欢猫也不喜欢狗,她不太喜欢现在孙飘萍满眼的小狗。 但又无法忽略孙飘萍勾勒的未来,对两个没有家的人来说,太有诱惑力了。 “那就叫这个名字?” 孙飘萍:“我早就写好了,你看病历卡。” 小狗:捡恩。 年龄:两个月。 犬种:中华田园犬。 “捡恩。” 孙捡恩忽然醒了,她茫然地看了看周围,“妈妈。” 卢椋擦去她无意识的眼泪,“做梦了吗?” 孙捡恩点头,发现自己还在车里,“很晚了吗?” 卢椋:“你在车里睡了二十多分钟,我想我们应该办理入住了。” 孙捡恩还有几分恍惚,哦了一声。 卢椋登记之后上楼,前台早就按照老板的吩咐安排好了熟客的房间。 电梯门开后正好看到安璐开门,似乎要出去。 “捡恩,你才上来啊,我正要找你呢。” 门打开还能听到喻沐的声音,她似乎在洗澡,哗啦啦唱歌,非常难听。 孙捡恩觉得她不用给喻沐改备注了,非常合适。 “怎么了?” 安璐关上门,把手上的一个牛皮纸袋递给孙捡恩。 这个纸袋轻飘飘的,外壳似乎是安璐自己套上的,她说:“里面是一封寄到学校给你的信,正好有同学回学校取东西,碰见我去拿新的实习手册,让我给你的。” 信? 这年头实在没人寄信了,孙捡恩狐疑地接过,“给我的?没有搞错吗?” 安璐:“我早就想和你说了,但想着转寄给你不如亲自交给你。” 孙捡恩:“我现在可以打开吗?” 卢椋也站在一边看。 信封普通大小,似乎是平邮寄过来的,地址是某个水乡,是什么书屋。 孙捡恩更疑惑了,收件人就是孙捡恩,字迹也不是她认识的。 她拆开信封,信纸折叠好几下,挺厚实,似乎还夹了什么。 孙捡恩莫名有些紧张,她以极缓的速度打开。 熟悉的字迹。 掉出来的照片被安璐捡起来了。 安璐很惊讶:“这是李老师吗?” 这是年代久远的合照,背景还有乌篷船,背后写着摄于哪年,落款又是去年年末。 是李栖人写的。 开头写—— 捡恩,我是妈妈。 她没有用小时候教过孙捡恩的格式,墨蓝色的字迹也是李栖人老派的体现。 卢椋看出这封信需要极大的精力消化,她伸手拿走折起放回信封,“不着急。” 安璐也傻了。 她想过很多可能,或许是孙捡恩的某个暗恋者寄的,没想到是妈妈。 “是啊,捡恩你好像没睡醒,先休息吧。” “年夜饭五点开始,你再躺躺。” 她识趣地刷卡回屋了,卢椋牵着孙捡恩的手去她俩的房间。 还是元旦她们住过的那一间。 卢椋关上门,“要现在看还是睡一会儿?” 她也有几分愧疚,“我昨晚……” 孙捡恩摇头,“卢椋,我刚才梦见妈妈了。” 她还有几分不可置信,抱着卢椋的手,“我在梦里是一只小狗。” 女孩的声音含着哭腔,卢椋干脆抱着孙捡恩倒在沙发上。 她怀抱温暖,声音温柔,“那小狗捡恩看见的妈妈是什么样的?” 孙捡恩:“小狗眼里的人类都是巨人。” 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昨天听到李栖人的临终音频,梦境拼凑信息,所以遇见了孙飘萍。 “卢椋,妈妈说要养我的。” 这句话很轻,卢椋抱着她嗯了一声,“她当然想过陪着你一起长大。” 孙捡恩又说:“要是能和妈妈一起长大就好了。” 说话的人都明白这是异想天开,卢椋笑着说:“那请问你们是什么辈分呢?” “那妈妈就不会只有栖人妈妈这么一个最最要好的,不算很朋友的,好朋友了。” 这些天王蕨和孙捡恩说了很多,譬如她和孙飘萍的关系并没有孙捡恩想得那么亲密。 不等卢椋说话,孙捡恩又说:“不过我也没有很多朋友,可能也不适合做别人的朋友。” 这简直大事不妙,除夕夜这么热闹的节日,女朋友趴在自己怀里抽抽噎噎。 之前大胆掠夺卢椋的自信都不见了。 卢师傅紧紧抱着她,“那你问问安璐有没有受委屈?” 她说话还伴随着亲吻,宛如雨点,亲得孙捡恩闭上眼,更用力环住卢椋的腰,“我不敢问。” “这需要问吗?” 孙捡恩很容易令人产生保护欲,但温室里长大的女孩生活自理。 元旦休假那几天,卢椋观察孙捡恩和安璐她们。 孙捡恩的一些生活经验比安璐还丰富,或许李栖人也有意无意影响着她。 “她们怕你被我骗了千里迢迢过来看你,是很珍贵的朋友。” 孙捡恩的鼻头都红红的,窝在脖子里的长发遮住了深夜石雕师傅落下的吻痕,“现在又带着爸爸妈妈来和你一起度过新年。” “不是什么朋友都能做到这一步的。” “关心我的人很多。” 孙捡恩在卢椋怀里小幅度点头,“卢椋,我好像来到这里,就不同了。” “是遇见你了吗?” 卢椋:“我是你的……” 老派恋爱主义没有速成情话,想了一会才说:“二十岁满赠。” “保质期终身。” 孙捡恩生日在二月份,如果按照农历,正好是正月初一。 当初卢椋的奶奶问了后说了好几遍这孩子月份挺大,知道孙捡恩妈妈不在,也不好* 问当年。 卢椋私下问过安璐孙捡恩这些年生日怎么过的。 大学期间孙捡恩周末也不回去,节假日也在学校练舞,要么出去看演出。 明明妈妈就在隔壁市,还是安璐招呼她一起吃个饭。 孙捡恩生日不过农历,二月大部分是寒假,李栖人会和她一起吃一顿饭,送礼物。 安璐是语音给卢椋说的,叹气连连,说不好意思啊卢椋姐,这方面我一直不敢问捡恩,一般都是提前送礼物的。 卢椋之前就犹豫过要不要问孙捡恩,如果一直藏着,违背她的恋爱准则。 这时候卢椋问:“捡恩,你今年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孙捡恩过了一会才从她怀里抬眼。 卢椋的目光倒映着她的面容,孙捡恩忽然想起深夜她们贴在一起的画面,又缩了回去,“我想要的很多。” 第98章 卢椋还没察觉女朋友的小心思,“什么很多?” 孙捡恩:“卢椋的爱。” 卢椋:“这太不具体了,能给一些更明确的指标吗?” 她说得非常公事公办,孙捡恩想了一会,“要卢椋每天亲我。” 卢椋:“哪天没亲?” 卢师傅非常确信,这根本不算任务,她看孙捡恩就会燃起欲望。 可爱,想亲,太自然而然了。 孙捡恩:“有啊。” 她拿出手机,“上周二没有。” 卢椋低头看,惊讶孙捡恩每天的记录,“上周二?” 孙捡恩:“你说去收账了,早上很早走,回来我都睡着了。” 这算工作,卢椋失笑,“那还有惩罚吗?” 孙捡恩:“百倍奉还吧。” 她心情好了许多,李栖人那封信放在桌上,孙捡恩打算吃完饭再回来看。 目前最重要的是,从卢椋这里收取利息。 卢师傅手指点了点孙捡恩的鼻尖,“昨晚我应该有百倍奉还吧。” 这里只有她们两个,卢椋还要悄悄说:“捡恩不满意吗?” 孙捡恩:“昨晚那样的……” 她深吸一口气:“要千倍奉还。” 第75章 第七十五块碑 这是孙捡恩吃过最特别的年夜饭。 安璐的父母早就听女儿说过卢椋, 和卢椋边聊边吃饭。 孙捡恩边上坐着邱艾,喻沐本想坐在孙捡恩身边,没想到根本没机会近身, 只能坐在安璐身边。 农家乐装潢简陋,老板养的狗总在门开的缝隙钻进来。 喻沐之前见过这条狗,不过是陪着对方玩了一会, 没想到这次过来,狗还记得她, 非得往她脚边撞。 她的妈妈和李栖人不一样,以捉弄女儿为乐。 从小板着脸的喻沐家里猫猫狗狗众多, 超出孙捡恩的想象, 还是安璐告诉她的。 “喻沐, 这只小狗好喜欢你, 都不理我。” 孙捡恩总往桌下看。 卢椋的目光偶尔落在孙捡恩身上,喻沐纵观全场,发现孙捡恩只有狗过来的时候才看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 孙捡恩似乎开始喜欢这些动物了。 之前大家参加比赛遇见,喻沐妈妈抱着狗陪女儿住,孙捡恩看见电梯里有狗, 就不一起了。 喻沐的失望刻骨铭心。 没想到今晚孙捡恩第一次喊她,居然还是为了狗。 喻沐闷着脸, 安璐撞了撞她肩膀, “和你说话呢。” 喻沐:“不是在和卢椋说话吗?” 安璐也发现喻沐人前喊姐, 人后直呼其名。 虽然她们也没有什么前后辈的强制要求, 喻沐装也不装还是挺少见的。 安璐问:“还没释怀呢, 你又不是喜欢孙捡恩,每次这么剑拔弩张干什么?” 喻沐:“要你管。” 安璐:“你爸妈把你托付给我, 我还是要管管的。” 农家乐的年夜饭丰盛,孙捡恩和长辈提起明天的表演,安璐的父母表示一定会看。 他们对卢椋更是好奇,扬草也不是什么著名的石雕城市,石雕行业非常小众,老板还这么年轻,几乎一个晚上都围绕着卢椋的业务,偶尔穿插扬草本地的风土人情。 安璐之前只是知道卢椋这人很周到,没想到她和人打交道的能力也是一流的。 崔蔓是本地的音乐人,偶尔接一句话,和孙捡恩聊聊又和邱艾聊,也不会冷场。 是个话痨的安璐也羡慕这样的能力,“也不知道我二十八岁能不能变成这样。” 喻沐戳着碗里的豆腐,依然没什么好脸色,“哪样?” 安璐:“像卢师傅和崔老师这样的人啊,各方面吧。” 她们还没毕业,对未来好奇居多。 卢椋和崔蔓都算按部就班之外的选择,并没有网上说的不xx就完了。 在座四个舞蹈生,邱艾为了热爱每天奔波,还挺乐呵。 孙捡恩和喻沐是剧团新一代的金牌和银牌,安璐再三天打鱼偶尔也茫然。 除夕的山村烟花隆隆,她们的窗外正好是村里的小路,早早吃完饭的小孩挥着仙女棒小跑着去玩。 喻沐问:“你想好以后做什么了吗?” 安璐:“你应该问我喜欢做什么。” “反正我没你和捡恩那么喜欢跳舞,也不想为了跳舞奋斗终身。” 一向只会挖苦和嘲讽她的喻沐忽然转了性子,“慢慢找呗,你爸妈刚才还问卢椋,可不可以让她教你刻石头呢,也算一门技术。” 安璐脸色一变,错愕地看向卢椋。 正好卢椋看过来,安璐的惊恐一览无余,一直用崇拜的肉麻眼神看着卢椋的孙捡恩居然还附和! 什么正好卢椋厂里缺人,安璐要是想体验完全可以去。 孙捡恩!你什么意思! 安璐用眼神骂这个缺心眼的,还不忘在桌下用腿和喻沐打架。 卢椋干这行的灰头土脸安璐无论是线上还是线下都见过,搞不好孙捡恩和她接吻都要同时摁着吸尘器。 安璐没有如此傲人的体力,也不喜欢石头。 喻沐稳定发挥,落井下石:“可以啊,反正安璐之前和我说想体验各种职业,第一种就从石雕开始呗。” 安璐脸都绿了。 卢椋:“不着急,要体验我随时欢迎。” 聊了一会她也看得出安璐父母非常随和,“叔叔阿姨要是好奇,我可以带你们去厂里看看,上手试试也没问题。” 安璐松了口气。 不愧是孙捡恩看上的女人。 谢谢。 年夜饭最后,安璐提议合影。 崔蔓是个会玩的人,询问过长辈的意见后,带着年轻人去山头玩去了。 孙捡恩急着回去看李栖人的信本想拒绝,没想到卢椋拉住她说:“在我这里。” “什么?” 卢椋:“你妈妈的信我带出来了。” 都快晚上十点了,除夕是特别的夜晚,也有人保持着守夜的习惯。 孙捡恩很意外,“什么时候带的?” 她也怕卢椋担心自己又哭了,特地说回去看,要是红着眼睛和大家一起吃年夜饭,也不太好。 卢椋:“你先去摁电梯的时候。” 不远处烟花一重又一重,还能听到呼声。 卢椋:“我们也去吧。” 崔蔓的车早就开过去了,安璐和喻沐在群里实时更新。 安璐的父母和王蕨留在农家乐,和其他外地来的客人打牌或者打麻将。 天南海北的人在小山村聚集,也算其乐融融。 “她们说路上很堵。” 这里公路像是盘香,孙捡恩对卢椋的车技很有信心,也怕堵车影响心情。 似乎是划出的集中燃放烟花的点,不少本地人也驱车来到这里,不远处的停车场都满了。 卢椋:“那我们骑车过去吧,上次的自行车还在呢。” 孙捡恩:“可是上坡很多。” 卢椋:“载你的话绰绰有余。” 事实证明卢椋的决策是正确的,还没到相应路段,车就挤满了路边,不少人下车走路。 骑着自行车的卢椋在人群中也很自在,孙捡恩抱着她的腰,差点以为自己是珊瑚海中穿行的小鱼。 似乎距离集中燃放点还有一段距离,卢椋骑着自行车带孙捡恩的时候,还能听到路人的羡慕—— “早知道在车里放自行车了。” “妈妈,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带滑板也好啊。” “这姐们也是牛啊,上坡还能骑这么快。” …… 孙捡恩是个习惯目光的人,从来没想到在这样的夜晚还能收获单纯的羡慕。 她紧紧抱着卢椋,在焰火的轰鸣里大喊卢椋的名字。 卢椋:“怎么了?” 她以为孙捡恩催她,“还要十几分钟。” 她的心因为运动加快,身体也在发热,孙捡恩贴着她的后背,卢椋的围巾放在车筐,随着气流摇晃。 孙捡恩问:“不需要我下车吗?” 卢椋:“不用。” 她们在人群里向上,孙捡恩捧着手机录着炸开的烟花。 她以前从没有这么近距离观看过。 空气里似乎都是这样的味道,不少人都是扛着装备来的,孙捡恩不懂这些,也能通过路人的惊呼明白刚才飞上天的烟花价格在什么区间。 巨响后,其他人停下动作,欣赏宛如流星的层叠美丽。 当年的妈妈没有看过这样绚烂的烟花呢。 那封李栖人的信放在孙捡恩胸前的小包,她喃喃自语:妈妈,你们也和我们一起看吧。 卢椋载着孙捡恩到的时候,正好喻沐扛着宛如加特林的装置,一副要点火的模样,毫无从前在学校里的样子。 看见孙捡恩,她迅速把手上的东西塞到安璐怀里,“不是我的。” 第99章 安璐简直服了,“你到底把捡恩当什么啊,她又不是教导主任。” 邱艾坐在崔蔓打开的车后备箱,里面都是崔蔓报备过的燃放工具,一发冲天的漂亮烟花也限购,只有三支。 崔蔓也不是每年都玩,权当送给三个小妹妹玩的,靠在一边欣赏。 卢椋把自行车停在一边,拧开酒店的矿泉水喝,崔蔓哇了一声:“上坡你都只是微微喘气,当初上学我看你应该学体育的。” “我朋友扔标枪,我看你……” 崔蔓眼神上上下下打量,“举重?” 邱艾喂了一声,“完全不是一个专业方向了好吗?” 卢椋摇头,她靠着车看着好奇地打量安璐怀里烟花的孙捡恩,“还没开始?” 周围几步远有人点亮什么,不是旋转的陀螺就是窜天猴,路灯没有烟花明亮。 崔蔓:“等你们呢。” 她穿着一件咖色的大衣,平时半扎的头发第一次全部披在肩上,有几分年前在live现场的模样。 卢椋和她认识多年,也没有去看过她的现场,问:“你的音乐会准备得怎么样了?” 崔蔓:“老板,后天就开场了,那不是肯定的吗?” 邱艾:“她紧张呢,说在老家开音乐会台下全是熟人,很奇怪。” 她晚饭吃多了,坐一会又来回踱步,“不过我们在台下看熟人装酷也很需要信念感吧?” 崔蔓:“给点面子。” 她看向卢椋:“蓝迁说她众所周知的求婚因为甘澜澜发烧搁置,那你呢?” 邱艾:“怎么,你也要求婚吗?” 前面的三个女孩还在研究使用说明,全都是城里长大的孩子,最后选择从仙女棒点起。 卢椋在震天响的烟花声下看孙捡恩捏着摔炮往地上扔,喻沐一惊一乍,安璐继续研究加特林,不敢点火,犹犹豫豫地转身看向她们这边。 卢椋:“再说吧。” 邱艾唉了一声,“你俩蛇鼠一窝。” 崔蔓:“大过年的为什么骂人?” 邱艾:“还没过去这一年呢,清一下缓存不可以吗?” 卢椋已经走过去了,“我给你点。” 安璐又有点怕,孙捡恩说:“那我来。” 喻沐站在一边说:“后坐力还挺强的,刚才我看……” 孙捡恩:“卢椋抱着我就好了。” 喻沐:…… 安璐毫不掩饰大笑,拉着喻沐后退。 孙捡恩问:“你之前玩过吗?” 卢椋摇头,“但过年带着家里的小孩采购,见过。” 她家里孩子也多,不过年龄差太大,卢椋多半只能爆点金币,不参与小孩子们的活动。 周围也有人放这个,几秒而已,在天上炸开,远不如一整箱的效果好。 孙捡恩什么都没玩过,有点害怕,卢椋:“那不然换一个?” “不,你抱着我没事的。” 未成年人没资格玩,成年人玩哪有像她这样的。 站在后面的喻沐哼了一声:“打情骂俏。” 崔蔓点了个巴掌大的指尖烟火,“也赏心悦目。” “需要我给你们点火吗?” 话音刚落,卢椋已经点完了,黑色的长筒焰火只有一发,引线滋滋。 非常快的速度,卢椋勾着孙捡恩的腰,“飞出去了。” 炸开的声音伴随着卢椋在孙捡恩耳边重合的—— “砰。” 绚烂也可以像雨点一样飞逝。 孙捡恩意犹未尽,喻沐正要上去,孙捡恩忽然亲上了卢椋的脸颊。 安璐:“算啦,我们玩我们的。” 喻沐:…… 卢椋习惯了孙捡恩的偷袭亲吻,面不改色地亲了回去。 飞星村的飞焰和飞吻,还有飞回扬草的捡恩。 这可能是卢椋人生的苦尽甘来。 她笑了笑:“要在现在拆开你妈妈的信吗?” 除夕夜还有半个小时结束,孙捡恩再次打开了李栖人的信。 山顶的路灯很明亮,天气冷,也没有什么飞虫。 崔蔓她们站在不远处玩,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喻沐气急败坏的叫声。 卢椋陪着孙捡恩,女朋友却让她读给她。 孙捡恩:“我……还是没有勇气看。” 卢椋:“我……” 在卢椋人生排得上号的恐惧画面之一就是读作文。 她不擅长说情话,更不擅长写。 和孙捡恩在一起真情流露是之一,依然会被女朋友的甜言蜜语打倒,偷偷去屋外回味半天。 可是孙捡恩这么看着她。 卢师傅硬着头皮读了。 “捡恩,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肯定不在了……” 她俩站在路灯下的身影远看就登对,耳朵都快聋了的喻沐看着戴着耳罩的崔蔓和邱艾互扔儿童摔炮,问:“你说她们大过年干什么呢,站着互相朗诵?” 不知道她脑子里过了什么画面,惊恐地问:“卢椋不会要和孙捡恩结婚了吧?” “不可以啊!孙捡恩才二十一岁!” 明明是旗鼓相当的两个人,喻沐的竞争意识体现在方方面面,安璐忽然问:“我听说以前有人问你为什么不恋爱,理由是孙捡恩不谈你就不谈,那现在呢?” 穿着牛角扣外套的女孩哼了一声,“你什么意思,和我求婚吗?” 话痨也有被终结的一天。 孙捡恩问卢椋:“你觉得妈妈写下这些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卢椋:“不是在想你吗?” 这封信很长,完全不像是临时写的。 卢椋猜测是李栖人出门在外随身带着,正好出差路过,看到这种时间为单位的寄售,选择了风险最小的一年为期。 她早就查出了病症,瞒着孙捡恩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依然没在手写信里写过她爱捡恩。 至少告诉她自己是怎么和孙飘萍相识的。 她家也资助过孙飘萍,但很快出了事,父母也不在了。 孙飘萍找到她本来是想感谢,却阴差阳错拯救了李栖人。 她们都学跳舞,在见面之前早就见过对方的照片。 一起北上求学也是商量好的,从此人生里每个重大时刻都有彼此的参与。 相爱简直太简单了,她们的人生没有其他人能介入。 李栖人在心里反复推演,也承认了自己的过错,和她临终遗言相差不大。 她说捡恩,我很爱你妈妈。 你是她的遗物,也是我的宝物。 但对不起,我实在不知道要做一个正常的妈妈。 要是先死去的是我,或许你会幸福很多。 最后几行卢椋念得断断续续,风中裹着烟花燃尽的味道,这样的硫黄也令人鼻酸。 这次孙捡恩没哭,她似乎早就做过心理准备了,反而是卢椋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卢椋是一个很心软的人。 孙捡恩早就知道了。 李栖人也心很软,所以孙飘萍爱她。 可是。 可是她们再多的纠葛也是过去式了。 孙捡恩把信纸塞回信封,她忽然发现自己不在意妈妈爱不爱自己,故事早就有了结尾。 她或许是这段传闻的外传。 外传找到了存在的意义,不完全是为了恋人。 她还有明天,是新年,也是新生。 新一年第一天的夜晚有演出,第二个夜晚有演出…… 此后她的人生里还有无数个因为喜欢而登台的演出。 她不会辜负任何人,也会珍惜近在咫尺的爱人。 “那你呢?” 烟花簌簌,有些人陆续回家了,也有人要等到手机的时间变成00:00. 卢椋:“嗯?” 孙捡恩没有提示她,只是看着她。 卢椋像是明白了。 她也有狡猾的时候,问:“孙捡恩不知道答案吗?” 关于想念、喜欢和爱。 关于热爱、生存和归宿。 关于很多尝试过的和没有尝试过的。 孙捡恩闭上眼,唇膏早就掉了,她嘟着唇笑着说—— “知道。” 第76章 采石场之夜上 崔蔓早就定下了在采石场里举办音乐会。 废弃的采石场有很多石材废料, 卢椋来过几次,开叉车运石材。 邱艾正月每天都有演出,剧团也把开年演出定在了飞星村, 似乎和崔蔓接洽过了。 卢椋至今不知道孙捡恩她们要演出的什么节目,只知道很辛苦。 她的女朋友经常回来瘫在沙发上等着她抱着去洗澡,哼哼要求卢椋给她按摩。 一切都会在晚上揭晓。 但卢师傅作为家属连彩排都进不去。 喻沐和安璐跟着她站在外围等着检票进场, 她的失望写在脸上,“你也进不去?” 新年第一天, 孙捡恩很早就和邱艾走了。 一行人里只剩下孙捡恩让她照顾的朋友。 第100章 安璐和王蕨还在外边闲逛,她们都有内部票, 一看座位是随机的, 也不急着过来, 说凑个热闹而已。 卢椋点头, “捡恩不让我去后台。” 村子里新年的气氛很浓郁,崔蔓在扬草是名人,也有不少粉丝驱车过来看她的本地演出。 她似乎在社交平台分享过这次企划流程图。 在之前也没有音乐人才采石场办过音乐会, 一看演出表,除了她唱歌,还有本地的民俗节目, 最后是合演。 卢椋没多少看音乐会的经验,这样的live算什么规格她也不知道。 安璐懂多了, “别看崔老师没架子, 她的民俗音乐很厉害的。” “她乐队的队友是下午到的吧?” 喻沐:“下午才到?这么草率?不排练啊?” 她翻来覆去还是围着孙捡恩的, “也太不尊重其他工作人员了。” 她的挑刺都别有风味, 卢椋笑了笑, 正好前面队伍动了,“走吧。” 采石场属于飞星村, 但在峭壁之间,底下还有天然的泉水,为了场地安全也新建了不少符合环境的石桥。 新年第一天的傍晚,落日卡在峭壁之外,霞光洒进来,主厅上投影出了一轮落日。 安璐没见过这样的半天然剧场,问卢椋:“卢师傅,听说你把这采石场买下了。” 喻沐:“什么?” 卢椋把电子码递过去核验,嗯了一声,“采石场的老板正好欠了钱需要资金周转,低价卖给我的。” 石壁上的青苔已经清洗过了,也通过了演出的安全检查。 当地对这个活动很重视,崔蔓在这里办过活动,场地以后也不止用一次,这也算卢椋的投资。 连采石场连接水路的石桥都是她石雕厂出品的。 安璐:“主办方还要老老实实安检,果然没后台。” 不少人进场后拍照,巨型的投影落日下是搭好的舞台,写着恭贺新禧。 这次演出算公益项目,不需要门票,但需要抢票。 也有不少她的粉丝千里迢迢过来。 卢椋笑了笑,“没办法,后台不让提前到场。” 现场的椅子都是便于运送的折叠露营椅,有工作人员维持秩序。 卢椋是开发采石场的,她问安璐和喻沐:“你们想坐在上面还是正厅?” 两个女孩这才抬头,发现上边果然还有位置,似乎坐了一些当地的领导。 安璐:“坐进去和石窟佛像一样,我还是左下边吧。” 喻沐深有同感,卢椋:“那我让人把你父母安排在上面可以吗?” 安璐:“还挺好,他们能拍几百张照片。” 她们不是最早来的,没有前排位置,还好现场的座椅排布也是一级一级的,不存在遮挡。 安璐看着台阶上的切割痕迹还有山壁的自然风化,问卢椋:“这样的工程算大吗?” 她依然时不时被卢椋的工作震撼。 喻沐没空碎嘴,和不少落座的观众一起拍照。 新春的晚霞在峭壁外摇曳,六点整,天黑了。 灯光集中到台上,观众都已入场,后台的孙捡恩已经换上了演出服,她犹犹豫豫地看了邱艾一眼。 邱艾:“紧张啊?” 化妆室也在这个采石场的另一个空荡的角落,孙捡恩的手机偶尔亮起,是安璐的反馈。 卢椋很听话,没发消息。 孙捡恩想,她怎么这么听话呢。 不应该偷偷来看我吗? 她点头,邱艾笑了,“正常,陌生的舞台。” “我还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地方演出,崔蔓和卢椋也太有本事了。” “居然还用灯笼,要不是人多我还挺害怕的。” 明明是在葬礼唱戏的人,她说怕毫无说服力,孙捡恩的紧张散了一些。 很快前面传来欢呼声和音乐声,唢呐开场,民乐队的器乐很有感染力。 山村的夜晚配合采石场的灯笼蜡烛,简直像是古籍的一页。 但村落也有燃放的焰火,人多也变得热闹。 孙捡恩还是给卢椋发了消息。 【捡恩】:你不来看看我吗? 气场气氛被崔蔓炒热,灯光师也是她从苍城带来的,现场视效极佳。 卢椋拍了一张照片,表示自己在看演出。 多加了一句:我听你的话。 她该听话的时候不怎么听,比如孙捡恩说的再来和不要再来了。 卢师傅的叛逆在床上,孙捡恩还有很多需要了解的地方。 【捡恩】:好吧。 她发了个小猫失望的表情。 卢椋笑了笑,回了同系列的表情。 是一只小猫眼睛冒着星星的:等你。 这场音乐会是崔蔓策划的,并不只有她乐队的曲目,她邀请了扬草当地的民间音乐人,曲子和演出轮番上演。 灯光音乐和改造过的采石场相合,横横竖竖的石头切割线条都成了天然的节拍。 又一次灯光熄灭,最先出来的是哼唱。 这个节目卢椋和孙捡恩在县里的剧院看过,现场也有不少人见过。 二胡开场,定调就不算喜庆,只是节目单上写的新编,卢椋不确定孙捡恩有没有参演。 老故事,两条河流的传说。 白水如练从天而降,孙捡恩也随着这条河流出现,喻沐认出了孙捡恩,紧张地掐了安璐一下。 卢椋听到了倒吸的冷气。 她们的位置不算很好,但好在台阶式足够卢椋看清孙捡恩的动作。 一条白川,一条青川,是孙捡恩和邱艾。 新编的故事也用了新的道具,河灯似乎也是纯手工做的,随着天顶幕布的效果下落,在整个会场漂流。 灯光和水声一起飘摇,所有人的目光都循着灯光移动,卢椋看见了剧团那位老师坐在前排。 也看到了楼上捧着手机哭的王蕨。 孙捡恩和邱艾穿着戏装,长袖随着舞步翩飞,偶尔像是随着河灯飞舞。 卢椋想过她看孙捡恩正式的演出或许要去她工作的剧院,没想到实现得很快。 和孙捡恩在一起后,很多不可能都变得可能。 一见钟情、同居恋爱、没有期限的余生。 鼓声点点,两条河川被人类的祈愿灯淹没,天灾降临这个小城,从河水中诞生的灵与天相争,不像原故事里写的那样。 青川干涸,白川截断。 她们并成一条河,穿扬草而流。 卢椋的那条河绕过她,在无数人惊讶和艳羡的目光中,她得到了孙捡恩飞来私心相送的河灯。 直到这个演出结束,周围人还时不时看向卢椋,好奇这就是主办方说特别惊喜吗? “运气太好了吧。” “妈妈,那是仙女吗?她刚才飞过来了,看,花瓣也是真的。” “怎么和我妈说的故事不一样啊?” “改得挺好,这场地都能做特效?” “我看见她是过顶上的设备过来。” “我不管,我相信圣诞老人也是真的。” 喻沐死死盯着卢椋手上的竹编河灯,明明是竹制品,也放入了电池,亮着,里面还藏着什么。 卢椋怕影响下一场的演出,关了灯,昏暗里节目继续,安璐悄声问:我看每个祈愿灯的字都不一样,你这写的什么? 周围不认识的人也好奇地看过来。 卢师傅定力挺强,明明还沉浸在孙捡恩宛如壁上飞天落于眼前的心跳如擂,声音一点听不出激动。 “等散场看。” 喻沐哼了一声:“死装。” 安璐:“你少说两句会死吗?” 什么都听得到的卢椋心情很好,“大过年的说话吉利点吧。” 喻沐:“长寿装。” 安璐差点喷了。 她们坐在倒数几排的侧边,卢椋边上就是过道,没过多久,跟着乐队唱歌嗨了的喻沐发现卢椋不见了。 安璐倒是不意外,“换你你忍得了结束吗?” 喻沐:“孙捡恩不是说我们是朋友吗?为什么不顺便给我们灯?” 安璐:“朋友和老婆能一样吗?” 喻沐:…… 这场演出还是直播的,小山村的采石场演出虽然够不上殿堂级,也算别出心裁,效果一流。 同在现场的蓝迁发的消息就不说了,卢椋的亲戚群都炸了,全是家属的关心。 她出柜多年终于有了音信,现在都说她女朋友是神仙变的。 小孩子深信不疑,吵着长大也要做石头匠,这样能自己雕出个对象。 卢师傅无心解释,她跟着指引走到后台,正好撞见要出去接电话的邱艾。 老同学指了指边上,“你撩开帘子,捡恩在拆发包呢。” 卢椋走过去,没一口气掀开,只是悄悄撩开了帘子。 刚才的演出是群舞,后台也有很多演出人员,孙捡恩来自哪里,是什么水平,一起合作的都心知肚明。 第101章 包括孙捡恩嘴里很喜欢的石雕老板。 采石场改造后很有观赏性,无论是游客还是领导都赞不绝口,可见这个项目的成功。 也有人好奇卢椋是什么样的,没想到提着小河灯来的女人五官也如同石雕一般浓烈,却不咄咄逼人。 孙捡恩照着镜子,已经发现了这条缝隙。 她转身,直接握住卢椋的手指。 石雕师傅偷窥不成反被拉进去,差点栽在简易的化妆箱上。 刚才乘云而来的河川仙人和她鼻尖相贴,额上的花钿都精致无比。 卢椋忽然不敢呼吸了。 她们对视良久,孙捡恩正想问你有没有看河灯,没想到被人狠狠摁住脖子。 卢椋的亲吻堪比地动山摇。 孙捡恩的口红全被吃掉了。 她差点站不住。 卢椋的心口与她相贴,孙捡恩喘着气问:“我跳得怎么样?” 卢椋:“很好很好。” 孙捡恩又问:“好在哪里?” 卢椋说不出专业的术语,但也可以表达。 “好到我想把你独占。” 孙捡恩:“你才不会。” 卢椋:“这个瞬间,我会。” 这是卢师傅很真挚的告白。 如果可以再卑鄙点就好了。 孙捡恩高兴地拥抱她,“那请卢师傅手动延长这个瞬间。” “我准备好了。” 第77章 采石场之夜下 卢椋也没再回位子上去了, 她等孙捡恩换好衣服一起走。 这时音乐会也接近尾声,正好崔蔓也从前边过来,看了眼卢椋拎着的河灯, 开了句玩笑:“是捡恩写了什么愿望你都会实现吗?” 孙捡恩之前就不吝啬她的愿望,想要什么会直接和卢椋说。 这时候她期待地看着卢椋。 卢师傅:“那当然是能力范围了。” 崔蔓:“不应该摘星星月亮都要做到吗?” 卢椋还没有回答,孙捡恩就说:“那太危险了。” 这也在崔蔓的意料之中, 她笑了笑,把二胡放到一边, “你不会想提前走吧?” “县里电视台还有采访,你这时候跑路我很为难的。” 卢椋确实有这个打算, 但崔蔓都说有事, 也只好留下了。 电视台给这次音乐会做了专题报道, 孙捡恩和邱艾在另一边接受采访, 崔蔓和卢椋一块。 孙捡恩时不时看向卢椋。 石雕师傅不习惯这样的场合,显得沉默,崔蔓也只是希望她露个脸, 几句客套话就结束了。 等观众陆陆续续散完了,她们才彻底收工。 喻沐和安璐也在出口等着,长辈们都在。 一身民族服饰的王蕨给孙捡恩送了一捧花。 女孩有些惊讶, 王蕨:“村口有卖,正好送给你。” 她眼睛的红还没有散去, 抱了抱孙捡恩, “这是我第一次看你演出, 希望你今后的演出都顺顺利利。” 安璐:“大突破啊孙捡恩, 赵老师看你的编舞肯定热泪盈眶。” 喻沐哼了一声, 别过脸竖起拇指权当赞同。 孙捡恩:“真的吗?” 安璐点头,“我录下来发给她了, 不过这样的现场都有专业摄影,你回头可以给她发一份高清的* 。” 舞台规格不高,还是在村里举办的。 但是采石场空间的艺术氛围营造得别出心裁,如果点开短视频软件的同城,可以看到很多音乐会的视频。 孙捡恩看向卢椋。 卢椋撞了撞崔蔓,对方点头:“当然有。” 喻沐还想和孙捡恩说些什么,目光落在卢椋的河灯好久,还是安璐把她拉走了。 散场后的村落不少车子开走,偶尔传来爆竹声,孙捡恩穿着长到小腿的棉外套,胸前还印着扬草艺术团的字样。 卢椋摸了摸她垂落的长发,指了指她的发髻,“这个是真发吗?” 孙捡恩:“真的。” 她抱着卢椋的胳膊:“你明明知道还问。” 卢椋:“不可以吗?” 孙捡恩:“没有别的想问的吗?” 卢椋右手还拎着道具祈愿河灯,散场的时候她就打开了开关,不少小孩路过都好奇地看。 “想问……” 卢椋能感觉到孙捡恩的心情,笑着问:“孙捡恩小姐喜欢跳舞吗?” 孙捡恩:“喜欢。” 她一开始只是浅浅地回了一句,第二句喜欢提高音量,雀跃就像音量的升降,她在卢椋耳边说。 卢椋:“那你还想和我葬在一起吗?” 照理说新年说这个不太吉利,但墓碑师傅在传统眼光里本就是不吉利的。 卢椋并不在意,孙捡恩也不在意,她和卢椋牵着手在路上走,偶然的烟花开在夜空,瞬息的烟火砰砰砰。 好像她们走在一条万人祝福的路上。 两个月早就到期了。 她们的期馅改成了永久馅。 卢师傅完成了一条龙服务。 一条龙的尽头是把自己和孙捡恩捆在一起。 她问得并不坦然,但孙捡恩能听明白。 孙捡恩:“不想。” 卢师傅的手下意识松了松,孙捡恩反手握住,“你不应该这么问的。” “我不仅想和卢椋葬在一起,我还要卢椋的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分钟。” 隆隆焰火如雷,今晚的演出圆满成功,孙捡恩不知道收到安璐视频消息的赵老师差点哭了。 也不知道王蕨得知她把母亲的部分遗产捐给希望工程后,也做了同样的事。 更不知道县里剧团打算把新项目开给她,就像当年剧团老师从小村子发现孙飘萍一样。 孙捡恩注定要走这条路。 她会挖掘深山里的星星,把她们放到天上,就算不能和太阳争辉,人生也会大放异彩。 这是走出的孙飘萍带来的火种,永不熄灭。 卢椋:“那是不是太黏糊了?” 她都这么说了,又问:“那每一秒呢?” 孙捡恩:“我还没有这么霸道。” 卢椋:“一分钟就不霸道了吗?” 孙捡恩:“好吧,那就这一分钟,这一秒钟。” 她的外套长长,裹住里面单薄的躯体,同款的围巾尾巴飘荡,在风中偶尔缠一缠。 卢椋:“我来看看捡恩河灯的心愿。” 她想起孙捡恩宛如飞仙送灯的那一瞬间,“我当时都差点忘记呼吸。” “训练的时候很辛苦吧?” 她们路上也会碰见同样看完音乐会散场的人们,孙捡恩的假发髻拆了,但脸上的妆还在,照面立马被认出来了。 也有小孩和妈妈说,你看仙女。 卢椋知道学舞蹈辛苦,也见过孙捡恩都没什么生存欲望了还保持身体的习惯,可见这些都是十年如一日带来的。 这种辛苦依然远超她的想象,她欣赏孙捡恩的舞步,也心疼她的付出。 “那是应该的,不辛苦。” 孙捡恩说完,看卢椋眯起眼,知道这不是她想听到的。 “好吧,这是客套话。” 她们牵着手慢慢悠悠走,山风呼呼,吹来鞭炮炸开的味道。 “真话是——” “辛苦,好累。” 孙捡恩挨着卢椋,几乎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卢椋要好好抚慰我。” 卢椋搂着她,“要怎么抚慰呢?” 孙捡恩转身埋入她的怀里,卢椋脚步一顿。 周围也不是没有人,路边松树长青,地上的松针被风吹了吹,也有小孩捡松果玩。 村落的黑夜因为有了灯而明亮,孙捡恩:“卢椋不知道吗?” 卢椋:“知道。” 孙捡恩:“我好累啊,卢师傅可以不可以快速带我回去呢?” 她的语气也比从前欢快不少,听得卢椋掩饰不住笑意,“我只是普通人,比不上会飞的小神仙。” 孙捡恩赖着不走了,她小时候没有这样的机会,似乎在卢椋这里也要体验撒娇撒个爽的滋味。 “做神仙有什么好的,不能和卢椋天天一起。” 卢师傅从小看着画册上的神仙故事长大,不识字的奶奶最喜欢看摹本,比如八十七神仙卷的临册,说这线条多好看。 爸爸和妈妈说神仙也要上班,没什么意思,还是自己做老板好。 普通人的生活是一觉睡醒日光正好,喜欢的人就在身边。 卢椋也觉得做神仙不好,责任重大,不如做个问心无愧的凡人。 卢椋:“那以后怎么办。” 她思考过无数次的问题早就有了答案,但她选择在新年的第二天问孙捡恩。 “你年后就要回去了,怎么和我天天在一起呢?” 孙捡恩:“卢椋会因为和我分开就不爱我吗?” 她从不耻于说爱。 喻沐在群里分享的一些后,孙捡恩也会问很多问题。 第102章 喜欢一个人意味着吃亏吗? 是先有条件还是先有喜欢呢? 是不是喜欢的人失去了条件,我就不喜欢了她呢? …… 对她滤镜很深的喻沐偶尔也觉得孙捡恩烦人。 问题那么多,总让她难以回答。 安璐只会附和,说对对对,这种藏得更深的应声虫更讨厌。 孙捡恩也问过卢椋。 卢师傅和安璐一样相信世界上还是有真挚的感情。 哪怕如今爱情似乎成了大家最不期待的追求,她宁缺毋滥,等来了北方来的一朵雨花。 石头也可以把冷雨加热成滚烫的烈酒。 在这样的夜晚,再坚硬的石头也软得像粉末。 卢椋不让她蒙混过关,先选择回避问题,“所以孙捡恩的解决方案是什么?” “顺其自然。” 孙捡恩揪着卢椋胸口围巾的尾巴,“我已经不怕一个人住了。” 卢椋扬眉:“我怎么不知道?” 孙捡恩:“因为卢椋会和我打视频电话。” 卢椋:“要是我很忙没有空打怎么办?” 孙捡恩:“我还有朋友。” 卢椋:“要是朋友也有了恋人,不好打扰怎么办?” 她的假设出乎孙捡恩的意料。 女孩想了想,“我会一遍遍听卢椋的语音,看着卢椋的照片,像是卢椋在我身边。” 她拽着围巾尾巴,迫使卢师傅不得不低头,“这样我会做一个美梦。” “梦里的卢师傅也会说……” 卢椋很自然地接:“我爱捡恩。” 孙捡恩的动作一顿,毫无预兆的表白正好与山头炸开的烟花相应。 她抱住卢椋的脖子,在她怀里蹦:“你说什么?” 卢师傅:“这是一句限时语音。” 孙捡恩:“我不管。” 她也有了可以恣意蛮横的时候,卢椋笑了笑,浅浅啄了啄她的唇角,又说了一次。 可惜今天的鞭炮不懂时机,孙捡恩郁郁寡欢。 卢椋哈哈大笑,“捡恩,那留到明年继续。” 孙捡恩:“怎么变成新年限定了?” 她嘴唇紧抿,卢椋一次一次吻开,最后孙捡恩贴在卢椋肩窝。 “那回家。” 卢椋:“明天才回家呢。” 孙捡恩摇头,“你在哪里,哪里就是我的家。” 过了许久,卢椋说—— “那就回家吧。” 第78章 if=未知的永恒1 “捡恩, 你确定不跟我走吗?” 临走前,孙飘萍又问了一遍孙捡恩。 李栖人坐在十四岁的孙捡恩身边,催促孙飘萍快走, “不是怕迟到了吗?” “快走吧,捡恩更喜欢跟着我。” “捡恩可没有这么说。” 孙飘萍背着包,右手拎着的是要送给王蕨的礼物。 对方结婚后去了国外, 难得回来一次,本来要在首都见面的, 正好孙捡恩因为提前进入附中休假,全家一起来到了王蕨新家所在的城市。 “那捡恩说。” 李栖人也挖了一勺杯子里的冰激凌, 太冰了, 她不喜欢, 也不许孙捡恩多吃。 如果是她一个人带孩子, 恐怕孙捡恩更没有吃这些的机会。 眼看妈妈们又要吵起来了,戴着蓝水晶发卡的孙捡恩放下勺子说:“栖人妈妈不想见王蕨阿姨。” “你这小孩。” 忽然被揭短,李栖人喂了一声。 孙捡恩根本不怕她, 长到腰间的发因为夏天出行梳成丸子头。 孙捡恩看向孙飘萍,“我和栖人妈妈下午在边上逛,晚上再和妈妈一起吃饭。” 李栖人:“我不和王蕨吃。” 她岁数也不小了, 和孙飘萍从舞台上退下来后又分别在不同的剧场负责编舞。 一起长大的两个人就算组建家庭,工作和生活也很难分开。 孙捡恩习惯家里三天两天这样琐碎的吵吵闹闹。 偶尔是孙飘萍抱着枕头来和孙捡恩睡觉, 偶尔是李栖人, 都不影响第二天小女孩醒来发现妈妈们还是睡在一起的。 她知道这时候不用她说话, 要走的孙飘萍还能和李栖人辩论好半天的。 孙捡恩点着网上的攻略, 有人说最近正值毕业季, 可以参观周围大学城的毕业展。 “那捡恩,你跟着她, 妈妈走啦。” 孙飘萍长发盘在脑后,她钟情水蓝色的百褶裙,李栖人总说像窗帘,却买了同款。 窗帘布妈妈消失在视线,李栖人看孙捡恩慢吞吞看手机,问:“想去哪里,想好了吗?” 外面好热,李栖人宁愿和女儿在这家甜品店待上一下午。 她不喜欢王蕨,听到名字就想到自己差点和孙飘萍彻底分开的可能性。 就算王蕨不喜欢孙飘萍,她又想,凭什么不喜欢。 孙捡恩把手机递给李栖人,“妈妈不想去的话我可以自己去。” 上面写着的是学校名字,不是什么知名的学府,李栖人不认为有什么可参观的。 但写这个推荐的人还挺会拍照,一个角落都拍得很高大上。 李栖人想了一会,孙捡恩以为她不想去,“妈妈,我真的可以自己去的。” 孙飘萍总说她是天使宝宝,李栖人说不出口,但看到孙捡恩失落,更不会拒绝的。 “我也想去。” 孙捡恩很惊讶,“什么?” 李栖人翻通讯录找人,“我记得以前有个同学是这边人,毕业后就回老家工作了。” 没想到孙捡恩说:“原来妈妈你也有毕业后会联络的朋友?” 李栖人的头发剪到肩膀,夏天正好能扎起来一小截。 她看了一眼孙捡恩,“我看上去没有朋友?” 孙捡恩嗯了一声,“飘萍妈妈说你只有她一个。” 实际上在学校人缘更好的是李栖人,她也不和孙捡恩解释了,“我是只有她一个。” 这所大学专业综合,没有正儿八经的艺术系,更像是专技合成。 毕业展很简陋,展厅还是学校某栋楼的一层改的,根本没什么外校人来参观。 李栖人的老同学在学校做后勤,似乎不从事舞蹈行业了。 她长得很和善,看了孙捡恩半天,问:“是我想得那样吗?” 李栖人:“是。” 她们边走边聊天,孙捡恩实在拘谨,李栖人:“那你自己逛?” 孙捡恩点头。 每年孙捡恩都有出行计划,除却大大小小的比赛,也有家庭旅游。 孙飘萍很注重这方面,每次出门都要拍好多照片。 家里相机也一抽屉,洗出来的照片都能摞好多。 拍照和摄影是两码事,好多拍得不怎么样,李栖人不喜欢,孙飘萍就把她的丑照藏在孙捡恩房间。 小学校的毕业展很杂,孙捡恩看完了摄影系的内容,转头就看到了更吸引她的。 “卢椋,你这玉雕很花钱吧?” “家里渠道,不算很贵。” “真好啊,还有家业继承,不像我毕业就转行。” “别装了,当我不知道你已经……” 孙捡恩看得认真,她喜欢这个部分,展柜里还有小动物。 她忽略了地上还有一些集装线,转头险些被绊倒。 “小心!” 卢椋余光看到了,她动作很快,伸手拽了孙捡恩一把。 这时候的孙捡恩个子却已经很高了。 她的穿搭都是自己选的,这个岁数更向往成熟,假期也不穿学生气很重的衣服。 但学生是一种感觉,她没长开的五官爬满稚气,卢椋心想哪来的小孩。 不会又是系领导放暑假的孩子? “多看看地上。”卢椋说完松开了手。 孙捡恩哦了一声,眼神还没从卢椋脸上移开,对方已经抬腿走了。 天气很热,小学校的毕业展没多少人。有也是来蹭空调的学生,聊着毕业的去向,孙捡恩刚才听到什么今晚聚会。 手有一点点疼。 孙捡恩低头,踢了踢地上的集装线。 她生活的剧院也有这样的展厅,集装线也不会明晃晃装在上面,可见这里设备的落后。 “那晚上见吧,”同学拍了拍卢椋的肩膀,“明天领了毕业证咱们……” 卢椋穿着简单的夏装,t恤牛仔裤,头发扎在脑后,很是清爽。 “什么明天,我们是今天。” 另一个同学说,“卢椋之前忽然回家一趟,不是没赶上吗?” 卢椋也是早晨刚到的,她父母忽然出了事故,好在没什么大问题,厂子还有师傅工作,不至于什么都停下来。 家里人说不用她操心,卢椋又回来了。 她领完毕业证就要着手去工作室,方向不变,刚才送走老师,正好和同学聊一聊。 “好吧,那我晚上也来。” “你……” 第103章 她笑着听,余光瞥见刚才的小女孩还在揉着手腕。 是太用力了吗? 下一秒对方却去看边上的石雕组了。 卢椋转头太久,同学也循着她的目光看去,正好看见走到卢椋作品面前的孙捡恩。 “还真有人来参观啊?明天不就收了吗?” “对了卢椋,你真甘心把东西给学校啊,太亏了,多少能卖点钱。” “毕业设计不就是倒贴的吗?一直以来都这样啦。” “不过卢椋做的……等会儿。” 刚才和卢椋约饭的同学眯着眼,忽然问卢椋:“那是你亲戚吗?” 卢椋:“什么?” 同学撞了撞她的胳膊,“少装,之前还问你毕设有没原型,原来是妹妹啊?” 卢椋哪来的妹妹,但她也听出了同学的意思。 刚才她就觉得这个女孩像是哪里见过。 …… 她否认后和同学一起离开了。 李栖人叙旧后找到了孙捡恩,“看什么呢,这么……” 认真两个字都没能说出口,她凑近看了一眼,“捡恩。” 孙捡恩盯着左下角的作品标签看。 「作品名称:未知」 「作者:工艺系卢椋」 「作品简介:未知才是永恒。」 李栖人最讨厌高深莫测,但孙飘萍偶尔也有这种感觉。 她拍这张玉雕的照片发给孙飘萍,问:你不觉得这人很像你? 孙飘萍正在王蕨在外边喝茶,王蕨还在感慨时间飞快,追忆那年孙飘萍生孩子的危险。 李栖人的消息一直不间断,王蕨也烦,“这么多年她还这样啊?” 李栖人在外很沉默,只有孙飘萍知道她隐秘的活泼。 女人笑了笑,“不发短信改发微信了,还能省点话费。” 她和李栖人的关系是业内共识,没有继续往上走也是受了这样关系的影响。 王蕨建议她们一起出国,但两个没有老家的人都拒绝了她。 李栖人的理由是饮食,孙飘萍的理由是习惯。 合在一起不过是她们的舞种的情结只能在这片土地生根。 孙捡恩是她们共同的脉络,她们不是从前的孤女了,相依为命数年后,早有了保护女儿的能力。 孙捡恩只要享受过程就好,不必要辛苦地去追寻结果。 她喜欢跳舞,喜欢,才是最重要的。 王蕨听着震动声都烦,“她是豌豆射手吗,喷什么东西呢。” 孙飘萍点开最新的图片,似乎是随手拍的作品,看周围也不像博物馆。 玻璃罩外还能看到李栖人和孙捡恩的倒影。 王蕨也看了这张照片,“这是有点像你,但感觉……” 她先生是做相关工作的,王蕨在鉴赏方面也有些眼力,看了好一会,“感觉也像捡恩,但……” 孙飘萍忽然给李栖人发语音:“买下来。” 王蕨一口茶水险些喷出,“买下来干什么?你不会自恋到这个程度吧?” 孙飘萍:“捡恩喜欢。” 王蕨这辈子都不想做妈妈,孙飘萍在这方面固执得很,李栖人更畏惧会被她彻底丢下。 还好她们还在一起。 王蕨:“捡恩什么都没说。” 孙飘萍:“你还是别做干妈了,这点眼力都没有。” 她眉眼弯弯,手点了点屏幕的倒影,“捡恩小时候就这样,想要什么,会看很久很久。” “但从不主动要。” “你在自豪什么,你才不要当妈妈了。” 王蕨拿走她的手机,对那边的李栖人说:“我来买,你们别管。” 她无所谓那边会回复什么炸毛信息,反正都是孙飘萍需要承担的。 手机推了回去,王蕨唉了一声,“小朋友想要什么就会开口,这才应该自豪的。” “好好反省吧,飘萍妈妈。” 孙捡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去吃晚饭的路上李栖人都在和孙飘萍吵架。 她的栖人妈妈不擅长动嘴皮子,打字倒是很快。 车停在某家餐厅,李栖人先一步进去,门正好关上。 一只手替孙捡恩把玻璃门推开,她刚说了谢谢,正好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是你。” 卢椋也认出她了。 漂亮的小妹妹笑起来更漂亮,她嗯了一声,说了声你好。 她迟到了,顾不上孙捡恩,进去后去了包厢。 孙捡恩坐到位子还有些发愣,王蕨和她打招呼:“小恩,想什么呢?” 小朋友摇头,王蕨说:“阿姨给你准备了礼物。” 孙捡恩以为还是以前那样的,没想到对方给孙捡恩递过去一本证书。 “手续还没来得及办,这是先送过来的凭证。” 证书打开,里面有一张照片。 正好是她下午看了很久的玉雕。 第79章 if=未知的永恒2 “卢椋, 你怎么来得这么迟?” 推开包厢的门,同学纷纷看向卢椋。 “老师找我有事。” 这家店离学校有些距离,卢椋打车过来还花了不少时间。 “不至于是毕业的事吧?” “我们的学校有什么好卡毕业的。” “卢椋喝什么?不许喝饮料啊, 晚上还有二轮呢。” 餐厅是组织这场聚会的同学订的,工艺系也有细分专业,大家彼此都眼熟, 包厢进来还是一个小厅。 卢椋在隔壁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问:“音乐系的怎么也来了?” “这不是没几个人吗?正好凑着点个大包厢。” 说话的同学家境不错, 今晚也是她请客,那边也派代表过来说话了。 卢椋和崔蔓大学不同系, 因为是老乡, 放假拼车去机场, 从机场回家也是常有的事。 崔蔓消息灵通, 已经得知卢椋有个大单了,“听说你的毕设卖出去了?” “给了多少啊?” 周围此起彼伏的哇。 大家都看向穿着纯白t恤的卢椋,她肤色并不白, 普通的穿搭也看得出线条不错。 她们系男生比更多,扛材料的都自嘲这样下去失业还能去工地搬砖,卢椋至少回家还有石雕厂可以继承。 不过有去处的人志不在此。 她已经决定毕业去北上的工作室工作了, 后续有其他机会,她也想试一试。 现场针对的卢椋的毕设卖出去了讨论好半天, 很快话题转移到其他人身上。 崔蔓却坐在卢椋边上没走, 卢椋问:“你赖我边上干什么?” 朋友的头发春夏秋冬都是一个款式, 符合她音乐的狂放不羁, 像是要给人送终。 “怕被表白啊。” 卢椋笑了, “这是炫耀还是烦恼?” 她看了一眼隔壁桌,确实有人看向崔蔓。 卢椋想了想, 又有些疑惑:“你没告诉我你喜欢女的啊?” 崔蔓:“你呢?” 她们在学校算一个学院的。 鼻屎大的地方也搞院系,只是听起来高大上,实际上教学楼都是共用的。 崔蔓在扬草和卢椋也是同学,就算是小镇高中,学校也比这个闹市里的末流大学强,可见老师说不好好学习,大学生活条件下降也不无道理。 卢椋:“什么我呢?” 崔蔓:“都毕业了,没什么毕业八卦吗?” 卢椋笑了:“没有。” “和你一样要求很高,还是一个人自在。” 她俩说了几句就被同学抓包,喝了不少。 中间卢椋去了趟洗手间,也接了一个家里的电话。 父母上周出了事,还好只是车子擦边,撞在了山崖上。 她爸住了一周医院就回厂里了,妈妈还在医院观察,说是有点脑震荡。 本来家里就不赞成卢椋选这个专业,老爸每次回家都抱怨,说亲朋好友每一个都说是他要求的。 怎么可以让独生女干这么苦的工作。 卢椋就坐在边上笑。 她妈拿锤肩的木头锤她,说女孩子家家的,下一秒摸上卢椋的肩膀,说我女儿壮壮的也挺好。 奶奶在边上看好半天,说哪里壮了,捏了一把卢椋的胳膊,哟呵一声,结实。 妈妈说:还好不是那种肌肉虬结的,那就像…… 卢椋打断了妈妈快成型的比喻,再次强调自己毕业去向。 全家赞成,说你做你想做的事,不要后悔就好。 这点崔蔓非常羡慕,说祖上都是同行,怎么就我晦气了。 今天的电话也是例行来电,住院的妈妈很无聊。 “喝啊,毕业了,大家都舍不得。” “我和同学关系还好,你在想什么。” “崔蔓……她应该和我一样,以后还能一块回来呢。” “不过也不确定,我学习……像您。” 孙捡恩进洗手间之前就看到卢椋了。 卢椋个子很高,左右两侧设计开线的t恤正好方便她把长出来的部分扎进牛仔裤,显得腿更长了。 第104章 女孩进去的时候还回头看,出来的时候卢椋刚挂电话在烘手。 洗手间的香熏像是龙井,并不刺鼻,卢椋怕回去又被灌酒,去个洗手间也磨磨蹭蹭的。 孙捡恩洗手的时候还在透过镜子看她,正好被卢椋发现了。 孙捡恩不说话。 卢椋冲她笑了笑。 她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拥有了她的毕设玉雕,餐桌上的长辈正在讨论怎么处理这么沉重的生日礼物。 看卢椋要走了,孙捡恩忽然喊了一声。 “姐姐。” 卢椋转头:“叫我?” 洗手间这个时候没人,孙捡恩喊了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还湿着的手搅着手上的擦手纸巾。 她低着头,卢椋看不清她的长相,发现小女孩的手指很好看。 她不着急,耐心地等到了一句谢谢。 “不用谢。” “我先走了。” 她的手机响起,孙捡恩能听到那边的嚷嚷。 卢椋,你掉厕所了啊? 卢椋。 写在展柜上的名字。 “卢椋。” 孙捡恩有些失落,对方好像没有发现自己和那座玉雕很像。 孙捡恩回了座位,孙飘萍还是征求了她的意见:“捡恩希望这个玉雕放在王蕨阿姨的收藏园林,还是……” “放在家里。” 她毫不犹豫,王蕨耸肩,“这么喜欢啊?” “是因为像你妈妈吗?” 孙捡恩摇头。 打磨过石头散发着无穷的吸引力,孙捡恩第一次这么想要一个东西。 可是她不知道怎么开口。 还好有王蕨阿姨,她简直是和妈妈们沟通的彩虹桥。 孙捡恩长得很像孙飘萍,每个人都说她像是等比复制的。 只是气质更贴近不说话的李栖人。 私下的李栖人谈不上多少冷淡,话也不少。 或许孙捡恩遇见喜欢的人,也会那样。 “怎么了小恩,这么看我?” 孙捡恩笑了笑,“谢谢阿姨送我礼物,我好喜欢。” “那给阿姨亲亲。” “王蕨你好恶心,离我女儿远一些。” “飘萍,还是离了吧。” “就没结,有什么好离的。” …… 毕业后卢椋暂时在首都的石雕艺术工作室工作,不同于家里工厂的大量产出,工作室的工作偏向于大型场地纪念碑。 工作室在郊外,除非有很特别的展出,她很少去市中心。 崔蔓来过一两次,说这也太偏了,倒地铁都得好半天,你这和在扬草也没什么区别。 卢椋笑笑不说话,周边都是艺术工作室。 隔壁是做瓷的,老远看烟囱老长一根,总有摄影师来这边采风。 春寒料峭,又是新的一年。 工作室休息日,卢椋本来打算好好休息,同事忽然找她。 “这是什么?” 卢椋和她平时一起吃饭,关系不错。 女同事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哼了好几声,“和男朋友约好看的舞剧,结果……” 不用说也是感情问题。 卢椋:“怎么不出掉?” 同事:“那现在出给你。” 卢椋后退一步,“那我不要了。” 同事知道她什么个性,笑着把手机截图发给卢椋,“不收你钱,别浪费了。” 卢椋也不是很想看,“我很少看这种的。” 截图页面显示票务信息,大型舞剧《春风词》,看着就很有文化,卢椋有些为难。 她能力不错,招募她来工作的老板也很看好她,还给她写了去国外进修的推荐信。 工作室大部分都是艺术学院的高才生,也有人待不了多久就走了。 这行太苦,没有家底撑,拉不下面子更是难以维生,接私单也算常规。 卢椋前阵子做的作品集,也是同事帮忙的。 对方也不想勉强她:“你实在……” 卢椋:“我去,别演了,知道你心疼钱。” 她笑了笑,“下周请你吃饭。” 同事:“那不是你吃亏了?” 卢椋:“不差这一顿饭。” 她看了眼座位,问了一句:“和你男朋友是联票?” 同事:“他的也送人了。” 卢椋嗯了一声。 第二天卢椋到剧院的时候正好黄昏,大厅已经开始检票。 她很少参加这样的活动,没有喜欢的明星,也没有长久沉迷的影视小说。 青春期大家都在讨论热门的话题,她喜欢坐在边上听,偶尔刻个橡皮章打发时间。 崔蔓喜欢音乐算是祖上给的,拉二胡都想拉到鸟巢去。 嘴上说我混混日子,做个三流歌手,也有不一般的梦想。 卢椋只是喜欢石头,和石头故事。 蓝迁毕业后回了扬草开化肥店。 最初想和甘澜澜去大城市双宿双飞,变成了因为父母身体不好只好回家。 孝心和爱情也可以此消彼长,卢椋不在扬草,也收到不少家乡朋友的纠结。 要不算了和人就活一次的拉扯。 网上都说不要介入别人的因果,但朋友就是朋友。 卢椋是站在她们爱情那一边的,如果人不相信爱,或许会比石头更容易开裂。 她说会有两全法的。 蓝迁反问那你呢,还要一个人到什么时候。 她的郁闷很短暂,也关心独在异乡的卢椋。 她们有同样的困境,世界上没有十全十美的抉择。 比如独生女和有兄弟姐妹面对父母的分量。 不到万一,卢椋是不会回去的。 她笑着说,这又不是我能决定的。 卢椋想要找喜欢,蓝迁反而一直随大流,只有性取向比较小众,成为普通人命运最惊天动地的叛逆。 卢椋偶尔觉得自己是石头做的进度条。 某些时刻的茫然无人能懂,她的排解写在石头上,夜深人静地刷到蓝迁毫不避讳的恋爱进度,还是会羡慕。 如果。 她不是崔蔓,拒绝所有可能性。 她只是比较挑,在妈妈看来不切实际,太过追求完美。 或许世界上还有那个人,只是还没有遇到。 在遇到之前,她依然按照最想过的生活,生活下去就好了。 剧院很大,据说有很多大型舞剧在这里上演。 卢椋路上了解过内容,实景沉浸式,听说编舞是很有名的前剧团首席。 坐下的时候左边有人了。 一对情侣拿着实体票拍照打卡。 卢椋刚给同事发签到消息,右边就来人了,对方长发到腰,还没坐下卢椋就闻到了很特别的香水味。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子,有点眼熟。 卢椋还没来得及梳理异样的心跳,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卢椋。” 孙捡恩喊得很流利,但颤抖的声音戳穿了她的紧张。 “你认识我?” 孙捡恩嗯了一声。 “我是你的买家。” 卢椋:…… 孙捡恩急忙摆手:“不是,我的意思是……” 她都快背过气去了。 演出还没有正式开始,孙捡恩已经满脸通红。 卢椋这才想起来哪里见过她。 “我记得你,看毕业展差点摔倒的小妹妹。” 孙捡恩心跳得更快了,她有好多话想说,灯却忽然灭了。 妈妈的作品上演,她买到的作品主人令她心动不已。 第80章 if=未知的永恒3 孙捡恩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卢椋。 她知道* 卢椋和她一个城市, 但从没有去过卢椋工作室所在的工艺园区。 卢椋有记录生活的社交账号,最初用的是真名,孙捡恩一搜就搜到了。 几年的悄悄关注弥补了孙捡恩对卢椋的部分了解。 唯一苦恼的就是, 卢椋很少发照片。 舞剧是孙飘萍的新作,李栖人坐在前排看,本来孙捡恩应该和她坐在一起。 正好王蕨来了, 孙捡恩就坐到了后边。 这个位子也不是她买的,还是喻沐说是她家长同事的小孩不去送来的。 喻沐本人也在现场, 和她妈妈一起,很不高兴孙捡恩居然不和李栖人坐在一起, 居然一个人坐。 她的位子正好能看见孙捡恩的后脑勺。 就算现场灯光都集中到舞台, 她也看到了孙捡恩和边上人的动作。 靠这么近干什么? 她们认识吗? 不对, 这张票还是她给的。 她坐立难安明显影响到妈妈了, 她妈妈拍了拍她的肩膀,“怎么了,坐也坐不安生。” 喻沐只好闭嘴了。 卢椋只在网上看过这些舞蹈剧目的节选, 就算为了看剧提前做了功课,卢椋也有不少疑惑。 看的过程中,卢椋不止一次感受到边上女孩的目光。 第105章 对方的相貌很有记忆点, 卢椋想到那年被绊倒的场景,为什么连握住对方手的触感还这么清晰? 这不对。 全程卢椋都没有看过孙捡恩一眼, 舞台谢幕后她起身要走。 “等一等。” 一只手拉住她外套的下摆。 她们的位置在中间, 观众从两边散开, 她们往左或者往右都没有关系。 卢椋转身, 女孩看着她, “你先别走。” “怎么了?” 卢椋也不着急回去,地铁末班到十一点, 她进城一趟,多半会逛很久。 她也没往其他地方想。 这边艺术氛围很好,也有同事在聚餐的时候大方介绍自己的伴侣。 卢椋坐在灯下一起举杯祝福,被问到的时候说没有。 她不要别人介绍的,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是这个瞬间吗? 她早就成年了,也见过很多如同标本的感情,朋友的感情或轰轰烈烈或细水长流。 也有和她一样,但更不抱期待的。 她什么都没说,任由孙捡恩拉着她的外套去了后台。 剧院演出结束,散场都要好久,也有人在后门等着主创下班。 孙捡恩带卢椋去后台的时候,喻沐正好见到了,她眼睛瞪得圆圆,像是不可置信。 她妈妈问:“咦,那是捡恩的朋友吗?” 这一年孙捡恩刚上大学,和喻沐同系同班。 喻沐很熟悉孙捡恩的交友圈。 本来学跳舞的外形都是经过筛选的,孙捡恩带过来的年轻女人个子很高,外面很冷,她穿着黑色外套,翻领是羊羔绒的,衬得脸颊更瘦。 短暂的擦肩,喻沐只觉得这人看着不太善良。 她更不高兴了,“孙捡恩没有这样的朋友。” 舞剧排练的时候孙捡恩就总是跟着妈妈过来。 不少人是看着孙捡恩长大的。 她性格不像孙飘萍,似乎更像李栖人,但又没那么拒人千里之外。 打招呼声音软软,大家都很喜欢她。 她带着人过来,很多人都看向卢椋。 李栖人已经去孙飘萍那边了。 她们学舞蹈很多年,如果不是都有伤病,或许还能演出。 这部剧对孙飘萍意义很大,她忙着去恭喜对方,不是同事提醒,恐怕没有发现孙捡恩有了新情况。 “李老师,捡恩拉着的是谁?” 孙飘萍也转头看去。 剧院的剧场本就下沉,后台休息室也有好几个台阶。 演出人员进进出出,主演还有不少粉丝,在后门外边等着合影送花,已经拎着包走了。 孙捡恩一直和卢椋说话,看上去很高兴。 孙飘萍和李栖人对视一眼,“那谁?” 两个人都蒙了,边上还有人问:“孙老师,那是捡恩的朋友?” 抚养孙捡恩对孙飘萍和李栖人都不算艰难。 前几年被王蕨教育后,她们也有意引导孙捡恩的「想要什么」。 从那件玉雕作品开始,孙捡恩逐渐提出想要。 从舞鞋开始,到周末想去什么地方,想要一个人去参加什么样的活动…… 李栖人全力支持,孙飘萍因为她假装放心和她大吵一架。 孙捡恩还做过不少份「关于哪位妈妈脾气更臭」的问卷。 其他人似乎从没有想过孙捡恩会喜欢女孩子。 哪怕她们的妈妈是互相喜欢的女人。 李栖人和孙飘萍这才意识到她们好像少做了一样功课。 关于青春期的喜欢。 她们的青春是一个人的家破人亡和另一个人的相依为命,根本不需要细细梳理,在一起太自然了。 但孙捡恩不同,她虽然不是传统的父母之家,却没有缺席的角色。 大概是她太乖了。 不喜欢和同学深度往来,也很依赖妈妈们,家长根本没考虑过这方面。 孙捡恩忽然带了个陌生人到眼前,孙飘萍和李栖人同频的警铃狂响。 李栖人在背后戳了戳孙飘萍的手,示意她说话。 孙飘萍为了舞剧已经够辛苦了,她瞪了回去。 殊不知这样在孙捡恩眼里像司空见惯的眉来眼去,她高兴地给她们介绍。 “妈妈,我给你介绍一个人。” 喻沐很想挤进去听,但里面的门关上了。 她妈妈和上完洗手间的王蕨聊天。 气氛有些尴尬。 卢椋不懂孙捡恩要说什么,为什么非要在这里说。 眼前两个女人,长头发的她知道,是舞剧的编舞老师。 她输入名字,就跳出来不少孙飘萍的采访。 这样的名家采访都伴随着感情,边上这位就是她的伴侣。 看孙捡恩喊妈妈,也不说哪一个,卢椋也有数了。 她有点想走。 色迷心窍是人之大忌,她权衡过了。 岁数太小,没必要。 但孙捡恩不放过她,“妈妈,她是我的生日礼物。” 卢椋都愣了。 孙飘萍撞了李栖人一下,李栖人不得不开口,“什么生日礼物,你的生日不是过了吗?” “不是不是,是三年前,王蕨阿姨送我的。” “你们忘了吗?” 外边很冷,里面很热,不少人进剧场都脱了外套。 卢椋的内搭是一件宽松的纯灰色毛衣,没有任何印花,工装裤的袋子很多,设计偏向实用。 她的年纪并不算很大,和孙捡恩比又显得大了。 孙飘萍收回目光,“不是送你的是玉雕吗?” 那玉雕至今还摆在孙捡恩的房间。 李栖人偶尔打扫卫生,还是越看越邪门。 几年过去,当年她觉得像孙飘萍的玉雕,变成更像孙捡恩了。 她虽然看得出这件作品不错,但也没有好到能放在房间每天鉴赏的地步。 私下里李栖人没少和老婆分析。 捡恩还挺自恋的。 这是她的结论。 孙捡恩的青春期没有任何早恋倾向,这么天天看玉雕度日。 李栖人又担心她会变成临水照花的典故的,万一哪天痴迷过度…… 现在到底什么情况? “是她做的。” 孙捡恩很想握卢椋的手,又不太敢,这时候才不好意思,看着卢椋说:“对不起,是不是吓到你了。” “我……” 卢椋也有些茫然,“你说什么玉雕?我做的?” 孙捡恩这才把手机递给她。 她的锁屏照片还是那年在学校毕业展上拍摄的。 顶光撒在洁白的玉雕上,那张脸飘逸出尘,悲悯也显得温柔。 卢椋当然认得出这是自己做的。 她皱着眉看着孙捡恩,“你买的?” 那是卢椋人生第一次收到的巨款,足够她北上生活好几年,或许也可以短暂支撑她去国外进修。 虽然她并不缺少家庭支持,但也不是没有半分生活压力。 她这才认真看孙捡恩的脸。 比以前长开许多,也长得…… 她点头看照片,再看孙捡恩,微微后退了两步。 站在一边的李栖人莫名理解她的后退,反而是孙捡恩有些委屈。 “你忘记了吗?” 卢椋:“没有。” 她的心狂跳,也不知道是惊讶还是惊喜。 她见过孙捡恩三次。 同一天。 毕业展和餐厅。 第四次在千里之外,国内最权威的剧场之中。 “你那天怎么不说?” 卢椋指的餐厅遇见的时候。 同一天发生的事,卢椋得到一笔天降巨款,还请了同学唱歌。 这样的一口高价也给了她不少信心。 工作室的老师也曾好奇过是谁购买的,卢椋再去问,辅导员都离职了,调取不了相关资料,就不了了之。 这件事藏在心上,不是困扰。 三年后她对上孙捡恩的眼神,又问了一遍为什么。 平心而论,卢椋长得也不会差,就算是见惯了舞蹈系女孩子的孙飘萍,也看得出对方冬装下身体的紧实。 气质也很不一样,五官也深邃。 但孙捡恩才十八岁。 孙飘萍说:“我不同意你们谈恋爱。” 卢椋更惊讶了:“什么恋爱?” 孙捡恩涨红了脸,这才意识到妈妈误会了,“妈妈,我没有……” 她的喜欢昭然若揭,但这才是她和卢椋的第四次见面。 在这之前她关注卢椋的账号,反复咀嚼她每一次更新的动态。 知道卢椋在哪个艺术工作室,知道她周末去哪个展会,知道她的作品放在哪个公园。 她从妈妈们营造的环境走出来,一个人走过那些场地。 像是打卡属于卢椋个人的艺术馆。 这是一场暗恋独角戏。 她还想要循序渐进,找个更合适的机会和卢椋说些别的。 第106章 结果。 卢椋:“您误会了。” 她也有些词穷,“我还不知道您女儿叫什么。” “孙捡恩!” 身边的女孩猛地抬头,卢椋退开的两步被她补了回来。 李栖人简直没眼看,女儿大了,居然开始捕猎了。 她只好戳了戳孙飘萍的手背,“你当年也是这么追我的。” 孙飘萍:“你需要追吗?” 卢椋退无可退,只好迎上孙捡恩的目光。 “孙……什么恩?” 孙捡恩的名字很特别,每次遇见新同学都要解释。 不是她们想得那么可怜。 我是妈妈们以前定情小狗的转世。 这些话小时候说说没关系,大了说就显得奇怪。 反正大家也不是真正关心,敷衍搪塞也没关系。 可是卢椋不一样。 孙捡恩第一次见她,就喜欢她。 她不想错过好不容易再遇的机会。 “不重要,你可以叫我小恩。” 卢椋:…… 这不重要吗? 孙飘萍难得有些窘迫,清了清嗓子,“捡恩,别贴这么近。” 她转头看向卢椋:“这位同学,要不要一起聊聊?” 第81章 if=未知的永恒4 “所以你看个剧看出了个女朋友?” 第二天崔蔓和卢椋约在某家火锅吃饭, 听卢椋说完前因后果后问。 “不是女朋友。”卢椋纠正她。 “都见过家长了,那也算预制女友吧?”、 火锅冒着热气,崔蔓看着坐在对面的朋友, 略微惊恐地问,“你怎么不反驳我?” “不应该像之前那样严肃地反驳吗?” 卢椋纠结的点就在这里。 以前吃火锅她一个人能干好几盘肉,今天显然食欲欠佳, 看得崔蔓更不自在了。 “不会吧?你真喜欢上一个十八岁女大啊?” 崔蔓的重点倒不是年龄和上大几,而是卢椋的态度。 扬草一茬长大的同学朋友里, 性取向不直的太多,或许也算物以类聚, 崔蔓也被归类在里面。 她无力反驳, 这么多年还是没什么效果。 “这算喜欢吗?”卢椋有些犹豫。 面前的脆骨炒饭还满满的, 她的食欲似乎变成了其他的欲望。 这令她辗转一夜, 大清早就起床梳理昨晚的情况。 崔蔓在苍城也有工作室,但大部分的合作方都在更大的城市,她难免来回跑。 有空的话, 都会和卢椋吃顿饭。 崔蔓:“你自己心里没底吗?” 卢椋和其他人不一样,她很明确自己想要什么,想做什么。 当然家人也很重要, 毕业那年还好父母没什么大问题。 不然…… 崔蔓想,卢椋指不定会回扬草继承家里的石雕厂。 “没什么底, 显得自己很没品。” “好像看别人漂亮就喜欢了。” 她难得纠结, 很像小时候大家讨论穿越电视剧, 她非要知道穿越的原理。 只是卢椋不会公然扫兴, 某种程度她擅长倾听, 也知道看场合。 崔蔓会发现也是发现卢椋用她的手机搜索没清除浏览记录。 都是什么怪问题。 这也是卢椋人格的一部分,她很容易在某些方面钻牛角尖。 譬如一见钟情是可耻的, 人不应该xxxx. 崔蔓清楚她想要什么,无非是不在乎外貌、身份、金钱等等一切外在的喜欢。 但大家都是俗人,喜欢本来就是综合情绪,因为一首歌的喜欢不会终结另一种喜欢。 排他性的喜欢,始于皮囊也是可能性之一。 毕竟这是开始。 “那也是她足够漂亮。” 崔蔓嚼着脆骨,看卢椋在火锅那一边心不在焉,笑着说:“你担心的应该不是道德问题,是自己太从一而终的稳定性吧?” 都是朋友,崔蔓圈子里最接近古板只有两个人。 卢椋看外貌并不拧巴,另一个则是从外到里都拧到极致,口是心非需要外力撬开。 但卢椋本身就是开凿者,反而不用担心。 需要担心的是她天然过重的责任心和一旦开始就不想紧抓不放的特性。 大学时期就有人询问过崔蔓,卢椋喜欢什么样的。 崔蔓说不知道。 其他人还可以具体到外貌、爱好、饮食等等。 卢椋的喜好不具体,缥缈到近乎敷衍。 就是看感觉。 现在感觉来了,估计天崩地裂,她想得要死。 但一上来就是见家长,实在可怕。 换崔蔓肯定跑了。 这顿饭没有吃很久,崔蔓有工作信息,时不时回个消息。 卢椋工作倒是没有这么密集的信息,密集的另有其人。 昨天加上微信的孙捡恩一直给她发消息。 图片和文字交叉,都是很普通的分享。 卢椋不知道怎么回复。 可能是她的状态也显示在对话框,孙捡恩又发了好长一句。 希望她不要因为她妈妈的态度生气。 如果没有后边这些,或许会更好。 「虽然是我擅自喜欢你,擅自把你带去给妈妈看,但我是真的很喜欢你的作品的!」 「也很喜欢你。」 「也想和你谈恋爱。」 「妈妈说我才见你第四次,这样太快了,可是卢椋,我们已经认识三年了,我每天都看你的账号更新,我……」 什么我们。 卢椋放下手机,难得捂住了脸。 崔蔓刚挂了电话,也是第一次看卢椋这么痛苦。 “哇,十八岁的小妹妹就能把你搞成这样。” “你完了。” 她纯属幸灾乐祸,不打算给卢椋半点人工建议。 完全没告诉卢椋自己把合照发到了微博。 “好后悔啊,早知道我昨天就去看剧了,为什么音乐节就是昨天呢。” 周末安璐和孙捡恩约在商场见面。 她从音乐节离场,手机全是未读消息。 大一开学,安璐就被喻沐找上了,两个人关系一般般,话题总围绕着孙捡恩。 安璐一直怀疑喻沐暗恋孙捡恩,但孙捡恩某次又说有暗恋的人。 “怎么会巧成这样!!果然错过一次后悔终生。” 她嚷嚷了一晚上,从吃饭到吃完饭逛街,看孙捡恩偶遇看手机,又凑过去看,“你不会一直和那位鲈鱼什么姐姐聊天吧?” “刚才看你一直在拍照。” “不是鲈鱼,是卢椋。” 孙捡恩闷闷的,“但我怕她觉得我烦。” 安璐勾着孙捡恩的肩,“放心啦,我们捡恩长得这么漂亮,没什么拿不下的。” 孙捡恩:“那我要是不漂亮,就没资格被喜欢了吗?” 安璐:…… 果然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好看的人追求不好看也会被喜欢。 “不说这个了,你妈妈们什么想法?” “你居然第一次见面就把人家带到家长面前,太可怕了。” “订婚啊?” 孙捡恩完全忽略了前两句,因为最后三个字不太好意思。 她长相随孙飘萍,气质像李栖人,却没那么不好接近。 只是长得高冷,私下挺甜的。 喜欢孙捡恩的人很多,她都用有喜欢的人拒绝。 到底喜欢谁啊? 喻沐问过很多次,安璐答应孙捡恩不说,也翻过好几次卢椋公开的账号。 也不是没有照片,大部分是工作内容。 灰头土脸的石雕师傅,哪里配得上光芒万丈的孙捡恩。 安璐也见过孙捡恩喜欢的雕像,还是不明白。 问孙捡恩喜欢人家哪里,不过一天内见了几次,后来的几年都是单相思。 你是不是搞错了,只是憧憬。 孙捡恩却很笃定,后面的话不用说。 当时她的脸和现在一样红。 看得安璐都不好意思了。 “卢椋也在这里!” 孙捡恩忽然说,安璐吓了一跳,急忙转头,“哪呢?” 孙捡恩关注了和卢椋有过互动的音乐人,对方正好发了新动态。 和朋友小聚。 图片里的对面的人虽然被火锅热气氤氲,孙捡恩认得出来。 是卢椋。 “安璐,我先过去看看。” “喂!我也去啊!” 她跟着孙捡恩跑,从扶梯上楼,但很遗憾,火锅店的那桌早就换人了。 “你不是有人家微信吗,直接问呗。”安璐喘着气说。 孙捡恩有些犹豫。 “你都和她说你喜欢她了,还犹豫什么?” “你妈妈们不同意你也成年了。” 安璐顺道买了杯果汁,看孙捡恩捧着手机,居然拨了电话。 她想:太猛了。 我看孙老师和李老师根本控制不住。 第107章 孙捡恩这是青春期叛逆迟到了吗?不对啊,我们现在也算青春期。 卢椋打算回工作室。 她明天还有陈列项目,要提前去场地。 新邮件提醒她作品集已经通过,她距离目标更近了一步。 孙捡恩的微信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她还在和妈妈打电话。 她年纪不大不小,老家的朋友出柜轰轰烈烈,也算有个伴。 妈妈问她当年出柜是不是骗她的,如果是无性恋,妈妈也可以去看看医生了解一下。 卢椋一时词穷,孙捡恩的微信语音就拨过来了。 她宛如见了救星,借口有事挂了。 “卢椋。” 孙捡恩也在喘气,卢椋嗯了一声,“有事吗?” 安璐催孙捡恩开扩音,听到这冷淡的三个字心里哼好几声。 装什么冷酷。 孙捡恩揪住了自己包包的钥匙扣,问:“你在哪里?” 卢椋:“商场,刚和朋友吃完饭。” 孙捡恩:“是新天地吗?” 卢椋嗯了一声,“你怎么知道?” “我也在,”孙捡恩深吸一口气,“你在哪一层?” 她不问可不可以,很不讲道理的喜欢蚕食她的日日夜夜。 成为舞蹈的课题,面试老师的赞美,说她的感情与日俱增。 李栖人和孙飘萍没往这边想,以为这是孙捡恩抽空看感情电视剧的心得。 妈妈们希望她说出想要什么。 孙捡恩拥有了很多。 妈妈的陪伴,朋友的关照…… 但最想要的…… 是那年有人伸手扶了她一把的。 小心。 心没有变小,变成了膨胀的爱心。 等孙捡恩坐上离开的飞机,才意识到自己想要的不是玉雕。 是创作者本人。 可惜王蕨没拿到联系方式。 她悄悄问孙捡恩为什么,孙捡恩说了。 也说这是秘密,阿姨你不要告诉妈妈们。 王蕨很守信,昨晚才骄傲地告诉李栖人和孙飘萍,你们再次失职。 我才是最称职的妈妈。 “三层。” 卢椋靠在栏杆,中庭的广告飘摇,她听到孙捡恩说:“我也在三层,你不在a座吗?” “我在一家茶铺门口。” 她说完边上响起取餐的声音,孙捡恩说:“你不要动。” 没过多久,孙捡恩找到了卢椋。 她的百褶裙随着脚步摇晃,斜挎包的挂饰是卢椋工作室的周边。 安璐没过去,她录了一段视频给喻沐:死心吧,你没可能。 孙捡恩简直是炮弹,主动得可怕。 好在商场人多,她的飞扑拥抱和一边倒在地上打滚的小孩比不算大动静。 这个女人居然能稳稳托住孙捡恩。 安璐追加一句语音:“她眼光挺好。” “看上去能抱着孙捡恩……嗯。” 喻沐没忍心听完,她把安璐拉黑了。 一时冲动的孙捡恩意识到自己真的抱到了卢椋,下去也不是,也不敢说话,干脆埋在了对方的肩窝。 这样更亲密了。 卢椋也不自在。 她问:“你可以从我身上下来吗?” 孙捡恩还在找理由:“可是你托着我,我不下来。” 卢椋:“那我松手……” 她不道德的一见钟情很考验意志力,石头也能着火说的就是这个瞬间。 孙捡恩偏头,嘴唇擦过卢椋的脸颊。 她抱得更用力,说不要。 在楼下演出嘈杂的音乐声里凑到卢椋耳边问。 “可不可以和我试试?” “我真的好喜欢你。” 第82章 if=未知的永恒5 孙捡恩主动得令卢椋难以招架, 明明周围没人在看她们,她也不自在。 安璐觉得自己没必要待下去了,她朝孙捡恩挥挥手, 打算先回家了。 至于孙捡恩今天回不回家…… 以她妈妈们的爱护程度,恐怕还是和以前一样,上大学也要车接车送的。 不知道这位做石雕的姐姐能承受几分了。 不过听说昨天和家长聊得也不错, 应该也没关系吧? 听喻沐说,只要孙捡恩喜欢, 她的妈妈都会同意的。 “捡恩,我觉得你应该再考虑考虑。” 卢椋好不容易把孙捡恩哄下来, 两个人随便找了家商场里的饮品店坐下。 孙捡恩捧着脸看她, “我考虑很多年了。” 她眼巴巴地望着卢椋, “你不喜欢我吗?” 面对这双真诚的眼睛, 卢椋实在说不出违心的话。 她的沉默就是默认,孙捡恩伸手,不握卢椋的手, 只是抓了抓她外套的袖口。 “我很喜欢你。” 哪有人能一口气说这么多喜欢的。 就算以前也有人喜欢卢椋,看她没这个心思也很快离开了。 学生时代的感情是很纯粹,但也很容易结束, 崔蔓询问过卢椋是怎么判断的,卢椋的回答一直是看感觉。 门店的音乐很舒缓, 隔壁桌的女孩子似乎在聊商场楼下的活动。 卢椋无奈又好奇, “你喜欢我什么?” 昨晚孙捡恩闹出来的乌龙令她尴尬, 自然拒绝了对方家长说等会聊聊。 卢椋离开剧院的时候孙捡恩还依依不舍, 想要送她去地铁口。 不止孙捡恩加了卢椋的微信, 包括她的家长,这种感情…… 非常复杂。 “不知道。” 孙捡恩一看就是家里养得很好的女孩子。 就算卢椋只见过她几次, 不妨碍她从孙捡恩的穿着看出她生活的品质。 一枚发卡都很贵的女孩,更像是乐园里精心浇灌长大的金苹果。 卢椋并不觉得喜欢能继续滋养苹果,如果金苹果因为她变成普通苹果,是会腐烂的。 “不知道?” 卢椋被逗笑了,“那你还这么笃定?” 孙捡恩:“我每天都想你,还不是喜欢吗?” 她知道卢椋没有把这份喜欢放在心上,可是学校也有同学和年长的对象交往。 七岁而已,算不了什么。 妈妈们担心的是学生的身份,但看卢椋透露的计划,似乎还要出国进修,那不也是学生吗? 孙捡恩的勺子把甜品搅得乱糟糟一团。 草莓像是她因为喜欢挤扁的心,全是碾成一团的渴望。 明目张胆得让卢椋有种被拆开的错觉。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孙捡恩也不气馁。 昨天很匆忙,现在只有她们两个人。 孙捡恩更是明目张胆地望着卢椋,像是要把这几年没看的都看回来一样。 卢椋就没有这种被人狂盯的经历。 她问:“你还不回去吗?” 孙捡恩摇头,“你还没有回答我。” 卢椋:“我拒绝你了。” 孙捡恩又说:“那你为什么不看着我?” 时间确实还早,孙捡恩和妈妈们说和同学一起逛街。 通常李栖人会来接她回家。 她们也在外边,似乎觉得没什么意思,问孙捡恩在哪一家商场。 女儿没回,孙飘萍又去问了安璐。 安璐说她回家了。 她也不帮孙捡恩遮掩,说她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这下本来有些困的李栖人也清醒了,“喜欢的人?” “就昨天见过的那位……” 孙飘萍对卢椋的沉默印象深刻,对方简直像误入了家庭剧场。 孙捡恩的热情和卢椋的无措对比鲜明,孙飘萍有种女儿强抢民女的错觉。 李栖人:“我不同意。” 她和昨天一模一样,孙飘萍看她板着个脸,忽然笑了,“你不同意有用吗?” “如果不是我们父母死得早,我们也不会这么顺利的。” 不知道哪个词戳中了李栖人的按钮,她的声音忽然沉下来,“我们顺利吗?” …… 卢椋也不是不敢看孙捡恩,她问心有愧,自然拒绝得没有底气。 她比孙捡恩大好多岁居然节节败退。 孙捡恩问了又问,也无所谓有人经过,非要问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总之……” 卢椋对漂亮的糖水没有兴趣,孙捡恩点一份纯粹是为了入座消费。 看她不吃,卢椋还是吃了两口,至少能阻挡孙捡恩要把她剖开的眼神。 “我目前没有这方面的打算。” 卢椋找到了昨天加的微信,打算给眼前的女孩家长报备一下。 孙捡恩却说:“之前有过吗?” “……之前没有。” 卢椋回答得很坦然,“你应该知道我后续的计划,也不适合谈恋爱。” 她五官很浓,不用化妆就自带阴影,孙捡恩从小到大环境里大部分是女孩子。 确定舞蹈专业后女孩子们几乎也是一种类型的。 第108章 卢椋浓烈随便在哪个环境孙捡恩都能看见她。 “那什么时候适合呢?” 孙捡恩还要问。 卢椋心里有工作和学习的计划。 她不需要家长操心,想做什么自己可以做百分百的决定。 唯独这个她答不出。 孙捡恩像是猜到了她的反应,捧着脸朝她笑。 在卢椋还以为孙捡恩会说喜欢的时候,对方终于从捏着卢椋的袖口变成大胆握住她的手指。 卢椋:“我要走的。” 孙捡恩:“我也可以走。” 她感受着陌生的触感,做石刻的女人手指并不细腻。 人也有这么令人着迷的纹理吗? 孙捡恩十五岁许下的隐藏愿望,在这一年终于触碰到礼盒的边缘了。 但这个时候她的妈妈们来了。 孙飘萍拽住李栖人的手,“忍住,别现在进去。” 商场的糖水铺落地玻璃,孙捡恩和卢椋正好坐在边上。 收到卢椋定位的孙飘萍到商场就找到了。 李栖人:“我不同意。” 她年轻的时候就没什么多余的表情,除非是演出需要。 孙飘萍很喜欢捏她的脸。 现在女儿都十八岁了,她至少不会在大庭广众下捏女朋友的脸。 她说:“我第一次看捡恩这么主动地想要……” 李栖人:“她想谈恋爱学院里那么多人,为什么要选一个……” 她已经连夜浏览卢椋公开可见的信息,甚至找到了当年的同学,打听卢椋在学校的风评。 很遗憾,几乎挑不出毛病。 这位工艺系的女同学已经是普通院校里算有上进心的存在了。 一个班二十多个人,除了卢椋几乎都转行了,只有她还想在专业深耕,甚至考虑下半年出国进修。 按照进度,恐怕已经拿到通知书了。 说到出国,她看向孙飘萍。 一起长大的女朋友双手交握,看着里面疑似痴心不改的女儿,像是感动得要哭了。 有个问题李栖人当年没问,这个时候鬼使神差问出口。 “当年你是真心想要带着捡恩在国外一个人生活的吗?” 那是李栖人午夜梦回的噩梦。 她梦见孙飘萍死了。 为了避免孩子被王蕨带走,李栖人带走了孩子抚养长大。 梦中的孤独宛如故乡夜晚的凉气,浸透李栖人,成为第二天孙飘萍耻笑她打湿枕头的幼稚的。 她不肯说梦见什么。 孙飘萍这时候也明白。 她说:“是真心的。” “如果你跪下来说爱我,只需要我,不反省自己是不是太限制我的自由,我是……” “谁跪下了。” 李栖人反驳。 “我还存着视频呢,你要看看吗?” 孙飘萍也不服气。 “看啊,我怎么可能跪在你面前求你回头。” 李栖人咬着牙,当年的情形历历在目。 就算她们现在感情稳定,也不是旁人想的从没吵过架,实际上私下爆发过无数次。 反而因为有了孙捡恩只好在浴室吵架,吵着吵着就变质,又好了。 循环往复,居然也养大了一个小女孩。 “不可能?你当……” 孙飘萍还想多说两句,忽然发现里面的两个人都看着她们。 卢椋早就发现外边逗留的家长了。 她明明遵纪守法,从昨天开始风评直线下降,不知道的还以为做家教诱拐了学生。 孙捡恩的大学是知名舞蹈学院,根* 本轮不到卢椋教什么。 她很想笑,忍了半天。 孙捡恩好郁闷,“你别忍了,笑吧。” “我妈妈们就是这样的。” 眼前的女孩子有一个很特别的家庭,昨晚卢椋回家后还搜了搜孙飘萍的资料。 发现孙飘萍的籍贯和她是一个地方,李栖人是苍城人,都可以算老乡。 深山里学跳舞的女孩子北上历险,人到中年依然事业感情令人艳羡。 舞坛双子星依然闪烁,她们也诞生了新的星星。 近在咫尺。 卢椋没看过孙捡恩跳舞,也知道她的好奇来自玉雕。 当年的女孩子长开了,和她做的玉雕越来越像。 笃定命运的卢椋最信冥冥之中。 她知道自己无法抵抗这样的奇遇。 也好奇落地窗外的两段故事。 “反正我不同意。” 最后李栖人和孙飘萍都坐到了卡座。 本来孙捡恩要和卢椋坐在一起的,被她说得只好按兵不动,闷闷地看着对面和孙飘萍坐在一排的卢椋。 卢椋:“我也不同意。” 她还是很固执,孙捡恩都快哭了。 李栖人更生气了:“你为什么不同意?” 孙飘萍很想笑,桌下的腿踢了踢孙捡恩的鞋尖。 孙捡恩:“栖人妈妈,这不是如你所愿吗?” 李栖人:…… 孙飘萍早就想吃点甜的了,满勺的莲子是她的最爱,她一边吃一边和卢椋说:“别有压力。” “捡恩是有点太主动了。” 卢椋嗯了一声。 她也拘谨,昨天拒绝的场面还是来了。 孙捡恩头都快低到桌下了,“主动不好吗?总比错过好。” “不是妈妈说想要什么要说,什么话不要憋着吗?” 这是她妈妈们的心得,不代表适用于任何场合。 孙捡恩心性单纯,认定了就不想撒手,她望着卢椋,漂亮的脸蛋比玉雕生动许多。 简直像石头显灵,堪比神迹。 “我就是喜欢卢椋。” “哪怕她不喜欢我,我也……” 她都快哭了。 李栖人心疼地搂住她,孙飘萍和卢椋道歉:“没事,初恋总是难免受伤。” 没想到卢椋说:“我也是。” 孙飘萍打量了她好半天。 她学生里头也有谈恋爱的,她多半知道卢椋这样的算热销款。 “真的?” 卢椋:“真的。” 她终于吃掉了放了很久的奶油草莓,眼神扫过孙捡恩微红的唇。 “所以我只谈一个。” 李栖人想:心眼很多,捡恩绝对不能…… 怀里的女儿猛地坐直:“我也是!” 她的绝望比碗里的西米还茂密。 第83章 if=未知的永恒6 “所以你就这么……” 五月的扬草天气已经很热了。 化肥店老板又开了一瓶汽水, 看着边上坐着的老朋友,“……恭喜啊,脱单了。” 甘澜澜拿走她开的汽水, “你这祝福咬牙切齿,太不真诚。” 蓝迁接了家里的化肥店,感情也终于趋向稳定。 她妈和甘澜澜的妈妈终于能坐在一张桌上打牌了, 就是输了还会互骂对方不要脸。 体面依然是短暂的。 “不正常我就不请她吃披萨了。” 蓝迁又开了一瓶汽水,问卢椋:“那你女朋友呢?不是说和你一起回来了吗?” “哇, 这才谈两个月,就带回家了。” 甘澜澜接得很快, “不是初次见面就见过家长了吗?” 卢椋:…… 蓝迁很少能看卢椋露出这副表情, 还要凑过去看, “你也会不好意思?” 卢椋这两年虽然是工作状态, 没有接手自家产业的蓝迁磨砺得多。 过了一会才说:“她和妈妈去老家了。” 蓝迁哦了一声,“差点忘了也是老乡。” “这么有缘,看来你们是天生一对。” 甘澜澜坐在边上雪碧兑酒打发休假无聊, “那你怎么不一起去?” 卢椋:“她的妈妈说不用,让我下次单独和捡恩一起去。” 蓝迁还是觉得这个家庭配置很超前,“两个妈妈的家庭, 根本不用出柜啊,好羡慕。” 在座的三个人都因为性取向和家里闹过, 相比之下孙捡恩毫无这方面的痛苦。 卢椋也听她转述偷听的妈妈密语。 “我也不是觉得捡恩一定要和女孩子在一起, 但她选了卢椋, 不知道为什么我又挺放心的。” “才两个月, 你放心什么?” “李栖人, 你说话可不可能温柔一点?” “看吧,你厌倦我了, 非说我不给你爱。” …… 后面卢椋不让孙捡恩说了,纯属长辈私话。 孙捡恩说这些话,说着说着就会靠在卢椋身上。 虽然不算大庭广众,卢椋偶尔还会提醒,得到的就是变本加厉的磋磨。 虽然是甜味的。 她在这段感情里没有败退的资格,当初点头用初恋要挟也无法逼退,注定被孙捡恩缠绕得紧紧。 蓝迁虽然没见过孙捡恩,看卢椋的状态就看出来了。 没想到平时做什么都很硬气,谈恋爱是个软骨头。 第109章 两个月互相见过家长,这不是板上钉钉是什么。 好在如今不流行包办婚姻,那位才上大学的捡恩妹妹明显想要吊死在卢椋身上。 这样的两情相悦完全皆大欢喜。 “那接下来呢?你不是说要出国进修?” 毕业后在家这两年,蓝迁也做过家里的店铺改革。 农产品现在也没以前赚钱,好在她专业沾边,革新效益不错。 依然免不了偶尔开车赚点外快,比如从火车站拉人到县城赚多少钱云云。 “已经准备好了。” 卢椋点头,蓝迁挤了挤眼睛,“这不是异地恋,异国恋了同学。” 甘澜澜操心得很真实,她也知道卢椋什么性格。 她以前不谈恋爱就是太死心眼。 死心眼的一旦被撬开了,那就不好收场了。 她和卢椋关系靠蓝迁嫁接,一直隐隐觉得卢椋挺压着的。 还好前几年叔叔阿姨出车祸没什么事,现在厂子也继续经营下去了。 “她也去。” 卢椋深吸一口气,皱着眉,也不能算苦恼。 蓝迁很惊讶,“什么?她跟你去?” 卢椋:“学院也有这方面的研学。” 具体的卢椋也不清楚,这不是孙捡恩说的,是孙飘萍私下和她提的。 比起李栖人不给卢椋好脸色,和孙捡恩相貌很像的飘萍妈妈更活泼。 她说捡恩早就想去了,我还要看李老师的脸色,正好有个理由。 这个理由更恐怖。 卢椋不敢说,但潜意识是高兴的。 异国他乡,她没有半点紧张也不可能。 虽然这样的紧张可以靠落地踏实生活消除,但人无可避免对没发生的事充满幻想,放大情绪。 傍晚的时候一辆车停在化肥店门口,穿着夏装的女孩白得发光,走路格外轻盈。 孙捡恩打车过来,站在化肥店门口张望。 最先看到孙捡恩的是甘澜澜,她戳了戳卢椋:“那是你的女朋友吗?” 蓝迁啧了半天,“卢椋,你运气也太好了。” 学舞蹈的本来身段就好,孙飘萍当年就是被挑中的,孙捡恩像她很多地方。 眉眼、气质、身段、皮肤。 最重要的是天赋。 不像的是她更擅长表达,看见卢椋就喊她的名字。 不等卢椋起身,她就站在原地喊—— “我好想你。” 蓝迁学了好几声,甘澜澜被她恶心死了。 卢椋差点把汽水瓶的易拉罐捏碎,慌张起身,塑料凳都翻了。 “小妹妹进来吧,没事。” 蓝迁招呼得也很恶心,卢椋没好意思说。 她起身走到孙捡恩眼前,“怎么一个人过来了?阿姨呢?” 孙捡恩:“不是说了吗?” 蓝迁还在后边捏着鼻子学我好想你。 孙捡恩也没有不好意思,她站在卢椋身边就想牵手。 两个月训练出了卢椋的条件反射,蓝迁叼着吸管还能发出猪叫,甘澜澜也看得津津有味。 卢椋握住孙捡恩的手,女朋友才回答:“她们说晚上住在老家的民宿。” 孙飘萍很少回老家,以前因为工作原因,逢年过节反而是她们的工作日。 老家的亲戚也不熟悉,走动也很少。 和扬草剧团的老师倒是有线上联系,回来一趟吃个便饭。 孙捡恩小时候来过扬草,这还是长大后第一次来。 卢椋嗯了一声,“那……” 孙捡恩微微踮脚,在卢椋耳边说:“你不让我住你房间吗?” 卢椋:…… 她还是觉得太快了。 可是孙捡恩这么看着她。 她当然只会同意。 晚上卢椋请客,蓝迁和甘澜澜用含酒饮料就能把孙捡恩喝晕。 是卢椋背着孙捡恩回家的。 她从小就和石头打交道,力气很大,背个女朋友也没什么。 孙捡恩因为专业,追求极致的背薄。 卢椋没有这个要求,她健身也打鱼晒网,并不勉强。 有些东西是刻在基因里,譬如骨架和身材。 孙捡恩喜欢卢椋的味道,她的嘴唇贴在卢椋的颈侧,念念叨叨喊卢椋的名字。 夜晚的鸭子睡着了,还有路过的住户看电视,声音很大。 居民区的狗自己遛自己,孙捡恩还要喊几声小狗。 “捡恩。” “怎么……了?” “你妈妈说你是偷偷过来的。” “这边打车不好打,你可以提前和我说。” 家长和卢椋还有个单独的小群,通常是李栖人生气,孙飘萍打圆场,卢椋默默回收到。 孙捡恩的叛逆藏在细枝末节,卢椋并不意外。 她其实很有主意,偶尔迁就大人也是为了气氛。 在真正想要的之前,孙捡恩比谁都果断。 “老家是妈妈的老家……” 孙捡恩有些迷糊,但还能听明白卢椋想说什么,“我喜欢卢椋。” 这两句有前因后果吗? 卢椋笑了。 “我马上就要和卢椋有一个家了。” 卢椋和孙捡恩长辈都健在。 孙捡恩还是大学生,并不用考虑人到中年的其他问题。 卢椋的年龄也没到中年,工作室的老师都说她还年轻,可以做很多选择。 天地广阔,父母给了她最大的自由,任她远行找自己想要的东西。 孙捡恩的妈妈也一样,哪怕在旁人看来,她学舞蹈是家学渊源,但她和卢椋说。 我也很喜欢。 如果后面没有「就像喜欢卢椋一样,会喜欢到死」就更好了。 只有这时候,她才展露十几岁才有的天然纯真。 带着一股原生的野蛮,像是横刀在卢椋面前,两个人用初恋对抗一见钟情背后对皮囊的倾心。 至少在这样相处的时候,不见皮囊,声音和气息更缠绵。 “我们不是有家吗?” 卢椋拐了个弯,她父母早上出发去外地出差,厂里也有师傅在,并不耽误。 老房子装修还是网上诟病的土黄风,拱门也包了黄色的木头,一开灯,像是回到了很多年。 孙捡恩品味这句话好半天,“是我们,还是我们?” 卢椋这才发现一句话有两意思。 她笑了笑,“你说的我们,是哪个我们?” 孙捡恩的身体被酒精熏染,此刻的她如同被熏过的白玉,卢椋对美有追求,就注定无法拒绝孙捡恩的追求。 她别过脸,握住孙捡恩的手,低头给她换了拖鞋。 孙捡恩眯着眼说:“我们可以去天堂海岸吗?” 不等卢椋回答,孙捡恩又问,“我想看教堂落日,像妈妈那样。” 她说了很多地点,全是她们要去的国家。 虽然孙飘萍和卢椋说过原因,譬如孙捡恩不想困在固定的舞种。 做妈妈的全力支持,毕竟她当年也去国外研学过。 卢椋想知道孙捡恩的想法。 不是为了她。 可是真的不是,她又会失望。 人真是矛盾。 想要爱,又要爱百般验证。 “当然可以。” 孙捡恩看卢椋站起来,又去抱她,从卢椋的左肩贴到右肩。 “你不是想问我吗?” 孙捡恩看出了卢椋的欲言又止。 卢椋却忽然不想问了。 她摇头,没想到孙捡恩忽然抬头,在她唇上落下一个带着桃子酒味的亲吻—— “因为喜欢卢椋,所以不想分开。” “因为喜欢卢椋,我也想变得更好。” “因为……” 卢椋回了她一个很深的亲吻。 心想:做阅读理解也不能拿满分吧。 第84章 if=未知的永恒7 * 卢椋幻想过以后的生活, 没幻想过有一个女朋友在身边。 原本父母担心她异国他乡人生地不熟,虽然女朋友是见过家长的同乡关系,对方年纪小太多, 总还是卢椋多照顾的。 没想到几次卢椋来电,好像还是孙捡恩照顾卢椋更多。 卢椋很少幻想艰苦,自然也没想象过生活会美好到近乎虚幻。 “捡恩比我适应多了。” 视频那头的妈妈在石雕厂的办公室, 似乎在核对资料,“你比人家大好多, 唉,我说你什么好。” 卢椋以前是这么想的, 可能每个人的社会时钟不一样。 她就算在学习时钟比孙捡恩快一些, 也在陌生的国度转成了同频。 “偶尔被照顾, 也挺好的。” 卢椋笑了笑, 正好这个时候孙捡恩从厨房跑出来,“卢椋,妈妈给的虫草是直接放上去吗?” 她说的是李栖人放在行李箱让她们带过来的食材。 孙捡恩在饮食上没什么别的欲望, 一片面包都能填满她。 出发前李栖人特地给了卢椋一份营养食谱。 第110章 厨艺约等于零的卢椋不得不学习额外的知识,但孙捡恩更想自己试试。 “你们玩去吧。” 视频结束前,卢椋妈妈说:“你们圣诞节放两周假期回家的话, 捡恩的妈妈也过来。” 孙飘萍和李栖人工作也不是正常的节假日,正好可以算好时间聚会。 她们之前带着孙捡恩的不怎么频繁回老家。 毕竟亲戚也不太熟悉, 孙飘萍更是靠老师资助才学上跳舞的。 自从卢椋和孙捡恩谈上恋爱, 她们回来都是次数也多了。 照相馆成了馄饨铺, 她们的打卡照片发在群里, 和孙捡恩卢椋雨天撑着伞随手拍的视频同步上传, 下拉还能看到卢椋妈妈发的织围巾步骤。 卢椋嗯了一声,“票已经买好了。” 她和孙捡恩都在国外, 假期都不同步,好在现在通信发达,也可以实现天天见面。 卢椋走进厨房,孙捡恩盯着泡开的虫草花发呆。 她明明吃轻食更多,却爱买各种不同的锅具。 这不过是临时的家,卢椋很清楚自己是要回去的,买得越多,以后要处理的越多。 可是逛集市的孙捡恩总是看这些锅具移不开眼,好像这些是构成「家」的元素之一。 明明她俩在一起也只能吃维持生命体征的东西。 可是那时候的孙捡恩也很可爱。 一天无数个瞬间,卢椋都会为她着迷。 “想什么呢?” 卢椋走到她身边,厨房并不宽阔,墙上挂着整齐的锅具,最新的木柄勺也是孙捡恩在集市上买的,柄头雕着一只飞鸟。 “想妈妈了。” 孙捡恩说。 卢椋:“那你去和妈妈视频吧,我来做。” 她们彼此的课程都很满,卢椋的研学更像是开阔视野,孙捡恩还在找自己的方向。 她们的专业并不相关,卢椋对跳舞一窍不通,孙捡恩也不知道石头也能薄如蝉翼。 “也没到要打视频的地步。” 孙捡恩忽然靠在卢椋身上。 卢椋搂着孙捡恩问:“怎么了?” “我想卢椋就可以这样。” 她表达想念也很特别。 卢椋垂眼,正好对上孙捡恩的眨眼。 “所以你要喝排骨虫草汤吗?” 这是李栖人经常给孙捡恩做的菜,但受限地域,卢椋觉得外边的猪肉都不好吃。 她也努力过很多次,翻车概率高达九十。 “用电饭锅试试吧。” 孙捡恩在手机搜过菜谱,“让电饭锅做。” 她们一个小时前逛过中超市,异国他乡的泡面都滋味不同,孙捡恩只吃巴掌大的湾仔公仔面,卢椋来的时候带了好几箱,目前还有余量。 等电饭锅做饭的时间,卢椋整理明天出门的路线,她要去一个比较小众的雕塑馆。 孙捡恩看她做规划,还拿了一份送上门的披萨。 橙子红酒煮开,空气中都是清甜的味道。 卢椋的稿纸铺在桌上,她似乎要了一份爷爷老旧摹本的扫描件,还是她妈妈扫给她电子版。 孙捡恩看她看得目不转睛,卢椋正想开口说别看了。 “卢椋。” 做好路线图的卢椋嗯了一声,孙捡恩捧起她的脸转到一边,“你看。” 玻璃窗外落下纷纷扬扬的雪,孙捡恩抱着卢椋的脖子,“这是我们看的第一场雪。” 卢椋顺势搂住她,拼接地毯柔软,这间公寓位置极佳,可以看到城市的地标建筑。 租金当然不便宜。 工作了几年的卢椋攒了不少钱,孙捡恩更是不缺钱。 这像是她们的氪金续上的终末青春,证明人和人的未来也有无限种可能。 桌上煮开的红酒咕噜咕噜,橙子的味道沁人心脾。 卢椋搂着几乎坐进自己怀里的女孩,喊了声孙捡恩的名字。 壁炉烧着,室内的温度和外边的寒冷无关。 圣诞节马上到来,她们也要回家去。 卢椋:“下午的时候我做个梦。” 前阵子卢椋感冒了,她从小到大很少生病,突如其来的发烧令她昏沉数日。 虽然赶上了学校的课程,有些小课还是请假休息。 孙捡恩负责照顾她,带过来的感冒冲剂起了效果,卢椋很快就好了。 今天是休息日,孙捡恩下午在家看资料,卢椋躺在房间睡觉。 醒来没多久就到了晚餐时间,她又和妈妈通了电话。 “梦见我了吗?” 孙捡恩贴着卢椋的脸颊问。 “梦见不太好的……” 卢椋欲言又止,孙捡恩反而笃定了,“那是多不好的我,你讨厌我吗?” 初次见面的时候孙捡恩就觉得卢椋很特别。 明明周围也有其他穿搭时髦也很有个性的同学,卢椋一切从简,在孙捡恩眼里是重彩的。 “不讨厌。” 卢椋想了想,“还很喜欢,一边说不可以,一边又忍不住对你好。” 孙捡恩微微睁大眼睛,“你不是一直这样吗?” “我刚和你在一起你也推三阻四的,好讨厌。” 卢椋摸了摸她的眼尾,“讨厌?” “喜欢。”孙捡恩自我纠正,催促卢椋不要卖关子,“后续呢?” 卢椋说得很慢,孙捡恩却越听越难过。 “可能是真的。” 她比卢椋还相信,卢椋问:“为什么这么说?” “妈妈之前想过分手的。” 孙捡恩作为女儿,不太清楚母亲们恋爱的具体细节,节点也是通过王蕨明白的。 “因为我的存在。” “飘萍妈妈没告诉栖人妈妈我是怎么来的。” 孙捡恩很少叹气,叹气的时候卢椋的手背贴在她单薄的居家服,很想再靠近一些。 “在栖人妈妈眼里就是……我妈妈和她决裂,出国后有了别人,然后有了我。” 孙捡恩说完又咦了一声,“那不是第一章就是回国吗?” 她私下话不少,虽然不算密,偶尔卢椋能半天插不上一句。 现在她就自己傻乐半天后才说:“王蕨阿姨说如果不是她善心大发,违背飘萍妈妈的意愿告诉栖人妈妈,或许她们真的会像你梦里那样。” “反正……妈妈生我的时候也很不容易。” 她很容易陷入更绵密的哀愁,这或许只有卢椋知道。 孙捡恩在妈妈面前,都是甜心的具象化。 “我的存在给妈妈带来巨大的痛苦,她后来不能继续跳舞也有我的原因。” 孙捡恩趴在卢椋身上叹气,嘴唇贴在女人的身上,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蹭开了卢椋的毛衣的纽扣。 “她想要一个孩子是她的决定,和你没关系。” 卢椋胸口很痒,微微移开了一寸,孙捡恩又黏了上来,“要是能商量的话,我才不愿意。” “可是妈妈是最好的妈妈,我又不希望别人成为她的小孩。” 她嘀嘀咕咕,反复推论,“要是妈妈们不在了,我也不想活了。” 这和梦里的她一模一样。 卢椋捂住她的唇,“这样的话不要说了。” 孙捡恩的眼神灵动,眨眼诠释同意,等卢椋松开手,她又说:“所以卢椋给了我第二次生命。” 卢椋:“那不是我,你入戏太深了。” 孙捡恩知道她的女朋友醋也隐秘,在这样细枝末节斤斤计较,不亚于吓唬和她一起上课的女同学。 虽然吓唬更像是冷着脸,但她本来就长得拒人千里之外,勉勉强强也算威胁。 至少孙捡恩高兴好半天。 “这里的卢椋也给我第二次生命。” 孙捡恩光明正大解开卢椋的衣扣,亲吻对方因为她的靠近紧绷的躯体。 卢椋问:“为什么?” 孙捡恩:“你肯定见过我。” 她脸颊贴在卢椋裸露的胸口,“或许是几百年前,也可能是几万年后,世界可能是周而复始的,我们的相遇也可以循环往复。” “然后你无意识地创作,都像我。” 卢椋无言以对,虽然艺术有原型并不算什么,但她真的很冤枉。 没见过,没原型,因为女朋友长得太像难以反驳,至今无法翻案。 但她明白孙捡恩想说什么,搂住对方在地毯上滚了一圈。 位置颠倒,就像孙捡恩说得周而复始。 她也不会反驳了,孙捡恩只是在说爱。 关于命中注定和一见钟情,都是爱的一种构成方式。 她在异国他乡学习石料的拼接,也喜欢若隐若现的纱感。 但不代表她年幼时没有见过这样的存在。 山间古寺,破败神像,壁上飞仙,永远指引她奔赴终点。 孙捡恩是走过去的过程,卢椋想要和她有始有终。 “……卢椋,我好像听见电饭锅的声音了。” “再焖一会。” 第111章 “可是披萨要凉了。” “可以再烤。” “可是捡恩饿了。” “……” 卢椋说:“那先吃饭。” 孙捡恩却不肯让她离开,她闭上眼:“再亲亲我。” 第85章 接77章/厌学 年后孙捡恩也要回剧团工作。 安璐还住在村子民宿。和喻沐不打算待到年假的最后一天, 她在电话里说:“捡恩,我们一起回去呗,一起也有个照应。” 孙捡恩拒绝了, “我想和卢椋多待几天。” 安璐也没失望,“那我们在学校见吧。” 孙捡恩嗯了一声,也没挂电话。 朋友在通话间隙感受到了孙捡恩的犹豫:“怎么了?厌学啊?” 安璐推开凑近来要她开扩音的喻沐, “这是正常情绪,我也不想回去啊, 要是能一辈子不上班该有多好。” 一边的喻沐啧了一声。 “就是感觉时间过得好快。” 卢椋出去办事了,孙捡恩一个人坐在院子里。 下午的阳光很温暖, 卢椋年前重新在院子里砌了池塘, 里面也放了买来的小鱼。 偶尔听到扑通声, 和外边的鸭子相应。 “你的时间流速和我可不一样。” 安璐也发愁:“我毕设可是一点没思考呢, 你这都快完成了。” 她对自己的要求没那么高,也不像喻沐看了孙捡恩表演后辗转反侧,说不清是嫉妒还是对自己的失望, 第二天黑眼圈浓得被安璐耻笑。 “你来扬草干了不少事,知足吧捡恩同学。” 她本来打算怎么来的怎么回去,卢椋却打算送她去苍城。 孙捡恩:“安璐……我看上去很不知足吗?” 那边的朋友哈哈一笑, “人怎么可能知足呢?” 她知道孙捡恩在担心什么,“你不是很笃定吗?怎么这个时候又担心呢?” “现在交通那么发达, 扬草也没有村到山村旮旯角, 不至于见不到的。” 孙捡恩:“我就是……” 安璐却不打算听她牢骚了, “捡恩, 学校见。” 挂完电话喻沐说:“你就不能听她说完吗?” 安璐:“她都有女朋友了, 有些内容不需要我回答吧?” 她催促喻沐收拾行李,“我们该去退房了。” 喻沐和孙捡恩一个剧团, 安璐好奇地问:“捡恩这都好久没回去了,一回去也要上班吗?” 不怎么想收拾东西的朋友摇头:“肯定还要练习才能上,最近剧也挺多的。” 喻沐跟的老师和孙捡恩不是一个,按理说她的年假也没这么多天,都算欠着的。 孙捡恩恐怕之后半年都不会有休息了。 安璐耸肩,“那就看卢师傅怎么安排了。” 孙捡恩不想让卢椋发现自己因为别离产生的焦虑,每天还是过一样的生活。 小地方的年味比城市浓太多,就算年假快结束了,依然能听到断断续续的新年歌曲和落在地上的小摔炮声。 孙捡恩的不舍摇摇欲坠,卢椋早就发现了。 她本来想给孙捡恩买票,来自远方的女朋友说自己买。 卢师傅也没有勉强她,说那她送孙捡恩到苍城机场。 孙捡恩同意了。 在扬草恋爱又生活的孙捡恩行李远比来的时候多。 她带上这个又想带那个,等卢椋洗完澡回卧室,发现孙捡恩合不上行李箱了。 “不会超重吗?” 卢椋走过来,看了眼孙捡恩再次扣上的箱子。 箱子看上去能装得下孙捡恩本人。 “超重也没关系。” 孙捡恩本来想原路返回,买票的时候才发现从北到南实在太遥远了,不如飞机快点抵达,这样她距离看到卢椋的时间还能缩短。 还没出发,她对卢椋的想念就快溢出,低头的时候难掩鼻酸,抽抽噎噎半天。 卢椋也蹲在坐在行李箱上的女孩面前,伸手抱住孙捡恩:“怎么哭了?” 孙捡恩:“卢椋。” 卢椋笑了:“开学恐惧症啊,我以为你长大了呢。” 她一点儿也不遮掩笑意,孙捡恩咬了一口卢椋近在咫尺的脖子,“你很高兴吗?” 卢椋:“高兴啊。” 孙捡恩猛地从她怀里抬眼,眨眼的时候难过和不可置信一起落下,卢椋忍不住吻了吻她。 “我高兴的是捡恩要跳舞了。” 卢师傅慢悠悠地拍着怀里女朋友单薄的背,“这里还是没有很大的剧场,条件都很简陋。” “我也想看捡恩在最大的剧院跳舞,做万千观众的一个。” 孙捡恩:“太官方了。” 她还嫌弃卢椋说的话。 卢师傅被逗笑了,“哪里官方,这是我的愿望。” “你永远在这里我和一起,我也看不到那么盛大的演出。” 她和孙捡恩一起也看了不少拍摄的舞剧。 隔着屏幕看都很有冲击力,在现场看更是享受。 卢椋不敢想象那样的孙捡恩比现在动人多少,至少她想看。 “永远和你在一起不好吗?”孙捡恩声音也闷闷的。 “和我一起开石雕厂啊?”卢椋笑了,“我妈妈当年如果不和我爸爸结婚,或许还有更多可能。” “虽然她做石雕厂的小老板娘也……” 卢椋很少和孙捡恩说起妈妈。 前几天她们一起去给卢椋的父母上新年坟。 石碑上的瓷像照片永远定格,卢椋结合了父母相貌的优点,显得别有魅力。 她的妈妈更柔软,有一头卷卷的头发,彩色照片是红色的,像是石像蒙眼的绸布颜色。 “奶奶说她是包办婚姻,你爸爸妈妈是自由恋爱。” 孙捡恩看着卢椋,行李箱还是没能被她的重量压得能合上。 卢椋把她抱到床上坐着,给孙捡恩的行李箱减负,“是自由恋爱。” “以前大家的选择很少……” 卢椋的头发还没有全干,随着动作,偶尔滴几滴水下来,“因为祖祖辈辈都是这么按部就班生活的。” “我们现在这种模式……” 卢师傅还顺带抽了张纸给孙捡恩擦眼泪,“依然算离经叛道。” 孙捡恩知道卢椋想表达什么,她也喜欢卢椋这么和她说话。 说着说着她就会出神,盯着卢椋的脸发呆。 卢师傅也发现她爱开小差,难怪安璐说孙捡恩跳舞第一,文化课一般般。 人也不是不聪明,就是很容易开小差。 孙捡恩:“所以你不想我和你妈妈一样。” 卢椋:“厂里那些鸡毛蒜皮的事不适合你,年后也有新的员工上班,专业不对口的捡恩同学还是要回去的。” “不是回去。” 孙捡恩纠正卢椋:“是过去。” “不许把围巾拿出来,我要带走的。” 她看卢椋从行李箱里拿东西,不高兴地说:“这衣服也不可以,是你买给我的。” 卢椋哭笑不得:“你宿舍还有衣服的吧,这些都带过去做什么?” “不回来了吗?” 孙捡恩:“你买给我的不一样。” 她眼眶还红红的,说话带着鼻音,明明只是几个小时的飞机,像是要飞十几个小时,去地球那一面一样。 卢椋只好一样一样询问。 发现孙捡恩一个都舍不得,终于不由着她了,强行地收拾了行李箱,把人送去洗澡。 染上分离焦虑的女朋友把她也拖了进去。 洗澡就像打架,最后孙捡恩昏昏沉沉地靠在卢椋怀里,嘀嘀咕咕:“你明天会送我去机场的对吧?” 卢椋嗯了一声。 孙捡恩:“我们要天天视频。” 卢椋又嗯了一声。 被困意席卷的孙捡恩艰难地睁开眼,“* 你会天天想我吗?” 卢椋:“当然。” 孙捡恩:“要是能把你一起带走就好了……” 后面卢椋说了什么,她没有听见。 孙捡恩下午的飞机,卢椋早上送她去苍城。 一路上女孩没怎么说话,王蕨和她一个航班,前几天就先去苍城了。 王蕨在国外生活多年,国内的产业都有专人打理,这次也算考察,也打算回首都一趟。 卢师傅一年去好几次的苍城,也送客户去过机场,很熟悉路况。 孙捡恩知道卢椋肯定送她登机,也没多问。 没想到要安检了,卢椋居然也没走。 孙捡恩和王蕨打电话,约好在哪个通道见面。 没想到电话那边的王蕨说:“卢椋不是一起的吗?我先进去了。” 孙捡恩愣了。 拎着她行李箱托运的卢师傅果然取了两张登机牌。 孙捡恩:“卢椋!” 这简直是天大的惊喜,孙捡恩有些语无伦次:“你……你……你不工作了吗?” 第112章 行李箱托运后只剩两个人随行的小包,孙捡恩今天浑浑噩噩,完全没意识到平时出门全靠衣服兜的卢椋怎么还背了个包,还以为里面是给她路上吃的零食。 卢椋转身牵着她的手走:“我是老板,想出差一趟有问题吗?” 孙捡恩很难控制自己的表情,她又高兴又生气,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手倒是一直没松开。 等到三个人坐在一起,王蕨看孙捡恩一直盯着窗外,问坐在中间的卢椋:“你们怎么了?” 不料孙捡恩率先开口:“阿姨,你怎么不告诉卢椋和我们一起呢?” 女人看了眼还在偷笑的卢椋,又看了眼难得表情生动的女孩,笑着说:“卢椋说要给你一个惊喜。” 孙捡恩和王蕨之间隔了一个卢椋,不忘瞪她,“是很惊喜。” 卢椋还在笑。 王蕨:“之后呢,小恩毕业后还在剧院上班,还要租房子吧。” 她是过来人,知道异地对感情的考验,“小椋经常过来的话还是有个房子比较好吧?” 卢师傅点头,“再考虑了。” 王蕨知道她工作也不容易,笑着说:“我给你介绍几个客户。” 卢椋:“可以吗?” 王蕨:“你的手艺我放心,真的要继续开厂吗?” 过年这几天王蕨在扬草游玩,也算考察了卢椋。 她觉得如果是孙飘萍或者李栖人也很难挑出卢椋除了工作以外的毛病。 这行要包装也太容易了,但那条路是卢椋当初弃权的选项。 卢椋:“工厂是我的责任。” 王蕨:“那之后呢,以后要交给谁?” 卢椋:“老师傅也没几个了,他们退休,我会再做决定的。” 那是她父亲当年的承诺,“还年轻,不是吗?” 王蕨:“你才几岁,你不年轻谁年轻?” 人生走过一半的女人每一条皱纹都不是白长的,她看得出卢椋的品性。 哪怕现在已经不是把谁托付给谁的年代,除却一切附加值,卢椋在长辈眼里依然出色。 王蕨想起陪着孙飘萍的时光,对方的期许似乎也实现了。 不知道她现在和李栖人是不是在另一个世界说开了呢? 卢椋:“那还是捡恩最年轻。” 孙捡恩哼了一声,“卢椋很固执的。” 卢师傅没有反驳,点头:“所以只喜欢捡恩一个。” 孙捡恩拉过卢椋的手,在她掌心写了十几个笔画。 卢师傅拼了拼。 是原谅。 她握住孙捡恩的手,也在上面回—— 永远。 喜欢的期限。 她已经可以笃定地告诉孙捡恩了。 石头最长久,刻石者如石。 卢椋知道,自己的心已经随孙捡恩北上了。 第86章 同上时间线/礼物 卢椋不光是送孙捡恩过来, 也为王蕨给她介绍的生意。 她不想麻烦长辈,但长辈什么都安排好了。 她和孙捡恩一起难得忐忑,问孙捡恩:“这样好吗?” 孙捡恩比她冷静许多, “阿姨说她没有女儿,我也是她的女儿。” 她小声地说:“她还说送我房子,本都给我了。” 刚才卢椋就疑惑, 孙捡恩的包里什么东西,原来是王蕨给的房本。 卢师傅更惶恐了。 孙捡恩凑近看她的表情, 夜幕的城市霓虹璀璨,卢椋过分分明的五官在急速后退明灭的光下更令孙捡恩心动。 她问:“卢椋, 你不会想逃吧?” 似乎终于轮到自己看卢椋手足无措了, 孙捡恩又往卢椋那边靠了靠。 卢椋本以为对这位阿姨有几分了解, 这时就差汗流浃背了。 卢师傅叹了口气:“我跑得掉吗?” “不过捡恩也有长辈爱你, 我很高兴。” 她看得出王蕨也是真心关心孙捡恩。 更多的愧疚来自当年听信李栖人的话,完全没有继续追查下去。 孙捡恩:“你不用害怕,阿姨又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她某些方面更心安理得, 比如相信卢椋的爱,也相信妈妈朋友的爱。 卢椋点头,问:“那你明天先去剧院?” 孙捡恩点头:“赵老师已经给我安排好练习了。” 这也没多少天, 孙捡恩问:“你下周走吧?” 石雕厂没老板也能正常运转,这也是卢椋这些年无数次调整的模式。 新的石雕师傅也有年后上班的, 大件订单都会按照工时分配, 本质上还是做得越多, 赚得越多。 卢师傅的私单并没有着急。 得知她要送孙捡恩走, 爷爷奶奶都大力支持, 他们也知道卢椋在家里待太久了。 谁家孩子年纪轻轻就要困在石雕厂里呢。 孙捡恩的到来,和卢椋是一种双向的指引。 卢椋点头:“我也想看看你在这边是什么样的。” 孙捡恩:“那你明天陪我一起去剧院……” “不对, 要先去宿舍。” 卢椋:“好。” 卢椋在这边的几天,王蕨也安排了一些行程给她。 孙捡恩剧院的不少同事也见过卢椋了,穿着一身休闲装的女人总是等孙捡恩下班。 缺席两个月的问题少女回来后加练太正常了,这个女人无论多晚也和孙捡恩一起回去。 喻沐下班偶尔和同学一起,大家都在聊孙捡恩的女朋友。 “看着比我们大好多,不知道是干什么的。” “我听老师说是孙捡恩妈妈老家的……就是个普通打工的吧。” “长得有点黑。” “孙捡恩喜欢她什么……” “不对,孙捡恩这样的人居然会谈恋爱吗?我以为她永远那个样子呢。” “我看你们学校的人喊她魔芋,为什么啊?” “这我……” “咳咳!” 喻沐经过,“人家那么般配,需要你们在这里讨论外号吗?好没礼貌。” 她一说话,声音迅速消失。 喻沐在原地站了一会,想了想后还是朝着孙捡恩的练舞室走去。 果不其然看见了站在舞蹈室外等孙捡恩下班的卢椋。 “卢椋。” 喻沐走过去打了声招呼,卢椋看她背着包,问:“要走了吗?” “你要等她多久?” 临近元宵晚会,就算孙捡恩只是群舞其一,她也为了跟进度不能落下。 喻沐和孙捡恩认识多年,清楚她这方面的习惯。 “每天这么等,你没有自己的事吗?” 卢椋:“有啊。” 喻沐和安璐都跟着孙捡恩喊她全名,卢椋也听习惯了。 喻沐被噎了一下。 女人肤色确实挺深,光看外表根本看不出她从事什么职业。 喻沐如果不知道卢椋是个石雕师傅,估计还以为她是模特。 这一身一点也不灰头土脸,喻沐并不觉得孙捡恩眼光不好。 卢椋:“我多陪陪捡恩。” 喻沐知道她是大老板,问:“你管你的厂子了?” 卢椋:“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这么关心我的厂。” 喻沐眯起眼问:“还有谁?” 卢椋笑着说:“安璐,还能有谁。” “捡恩的朋友不就是你们俩。” 戴着鸭舌帽的女孩哼了一声:“只有我,安璐才不算。” 卢师傅笑了笑,这时候孙捡恩出来,似乎看到了她们聊天,问:“聊什么?” 卢椋:“今天结束了?” 孙捡恩摇头,她看向喻沐,固执地问:“你们聊什么呢。” 喻沐心想人怎么能霸道成这样。 孙捡恩简直恨不得在卢椋身上贴满「除了我,你们都不准和她讲话」的标签。 喻沐:“聊你怎么还没结束,我看卢师傅等你都传遍了,我们学校都有人说。” 孙捡恩的名气比她自己想象得大。 魔芋有了恋爱对象是奇闻,现在都到同性恋也是遗传证明她的两个妈妈是真的程度了。 孙捡恩没有喻沐想象的生气,她甚至不知道孙捡恩在高兴什么。 女孩点头:“卢椋你再等我一小会。” 她看向喻沐:“你陪卢椋聊会吧,我们等会儿一起走。” 喻沐下意识想:谁要陪卢椋聊天啊。 但等会儿一起走的诱惑太大了,她还是故作冷酷地嗯了一声。 卢椋什么都看得懂,笑了笑,对孙捡恩说:“去吧。” 喻沐和卢椋没有单独说过话,孙捡恩的安排简直太为难她了。 同时她又挺听话的。 喻沐:“你以后打算来回跑吗?” 卢椋看了她一眼。 安璐总夸卢师傅眉眼英气,喻沐一直觉得卢椋长得像游戏建模初始画面的捏脸模型,太板正了,说大众也不至于。 虽然刚才她给卢椋说话,不代表她明白孙捡恩喜欢卢椋哪里。 第113章 反正也不需要她明白。 卢椋:“头几年应该差不多。” 喻沐:“头几年?” “什么意思?” 卢椋:“我的爷爷奶奶岁数很大了,我想多陪他们几年。” 她家什么情况,喻沐第一次到扬草和孙捡恩住在一间房就听过了。 年纪小的很心疼年纪大的。 当年失去父母的卢椋和她们差不多大。 孙捡恩提到卢椋就不一样,安璐倒是追问过。 导致喻沐对卢椋的家底也挺清楚的。 喻沐:“……那之后呢?” 卢椋:“之后再慢慢转移产业。” 这几天她跟着王蕨见客户,也算顺利。 认识孙捡恩是卢椋人生的奇遇,也让她因为父母错轨事故的人生似乎又拐了回来。 她也不知道如何感慨命运的奇妙。 喻沐又问了几个问题。 比如住在哪里,比如孙捡恩如果生病等等这些假设。 她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本质上她和孙捡恩一样,在旁人眼里心高气傲,平等地看不起任何人。 但喻沐的父母还在,身体健康,她是有退路的,妈妈也会心疼她受伤还要演出。 李栖人不同,她像是知道自己会有什么报应,或者就算不生病也似乎没多少生存欲望。 抚养孙捡恩到成年已经是她的极限。 喻沐:“为什么我问什么你都回答?” 拉链拉到下巴的卢椋站在走廊的暖气片边,手边还拎着似乎是送给孙捡恩的礼物。 听说她每天都带东西给孙捡恩,明明晚上还是住在一起的。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不是剧院而是学校。 不同学校的人在谈恋爱,没什么特别的。 卢椋:“因为你很关心捡恩。” 喻沐:…… 等孙捡恩打开门出来,发现喻沐不见了。 她问:“喻沐呢?” 卢椋:“她说妈妈来接她了。” 孙捡恩似乎浅浅地哼了一声,“这么大了还要妈妈接。” 卢椋来了好几天,知道剧团也有不少本地的实习生是家长接送的。 或许是住在附近。 大城市总是堵车,赶时间还不如地铁快。 卢椋:“那我来接你也不好吗?” 孙捡恩抱住她的胳膊笑,“不像我,有女朋友接。” …… 孙捡恩每天练舞,完全是挤时间和卢椋在一起。 后来的几天卢椋就住在剧院附近,其间卢椋还和孙捡恩的堂姐见了一面,才知道李栖人留给孙捡恩的房子就在剧院边上。 小区不算老破小,也是李栖人和孙飘萍曾经租住过的地方。 她租出去多年,养大的单纯女儿完全不知道这事。 卢椋和王蕨说后,王蕨也沉默良久,才说了三个字。 这人啊。 卢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春节后的夜晚冷风簌簌,孙捡恩却没有她想得那么惊讶。 “栖人妈妈对我已经很好了。” “她本来就不喜欢小孩。” 明明孙捡恩还记得李栖人的模样,这会她紧紧握住卢椋的手。 “卢椋,如果……” “没有这个如果。” 卢椋知道她要说什么,“大人们的事已经翻篇了。” “你呢,存在在这个世界上。” “她们走了,但我需要你。” 剧院门口公交站口有露天卖烤面筋的摊子,卢椋搂着孙捡恩,问:“你和我说的是这家吗?” “你大学校门口的。” 孙捡恩:“那个阿姨不摆在这边。” 卢椋:“明天就要去彩排了,后天演出,今晚能吃一串吗?” 孙捡恩摇头。 她这方面非常固执,卢椋笑了。 孙捡恩不明所以。 卢椋笑着说:“捡恩,你或许和妈妈们一样固执。” 孙捡恩:“这很扫兴吗?” 她也知道生活是衣食住行,如果合不来也是折磨。 孙捡恩见过蓝迁和甘澜澜抱怨减肥,又因为在一起太舒服难以克制,这在孙捡恩看来难以想象。 卢椋说这算幸福的结果。 但她做不到,至少现在做不到。 卢师傅一次能吃三十个饺子,晚饭可以吃两碗饭,这些热量转化成工作的能量,和孙捡恩不同。 孙捡恩越想越蔫,卢椋那么好,陪她从南到北,这些天也接了不少厂里的电话。 老板是能出差,但她也是风筝,线还捆在扬草。 卢椋和她牵手往前走,看她头都要低到胸口了,笑着把孙捡恩的脸捧起,“当然不会。” 我现在想的都是—— “和捡恩在一起真好。” “如果当年你妈妈提起,再认真商量,或许会有两个妈妈带你一起长大。” “我们不要把话藏在心里。” “互相喜欢的爱人,不就是要说出来的吗?” “好的坏的,只要是捡恩说的,我都会听。” 第87章 同上时间线/终章 很快到了夏天, 卢椋厂里的大型风扇呼呼地吹,机器的声音断断续续的。 奶奶来给她送饭,喊了好几声她的名字。 女人摘下防护面罩, 鸭舌帽上积了好几层灰,问:“怎么了?” 老太太拍开坐在豪华转椅上的胖猫,“吃完饭再干活。” 卢椋:“我这一气呵成效果多好。” 她说完又要继续, 奶奶拍了拍铝制饭盒,不忘挥挥手机, “快点,我要打卡的。” 什么跟什么。 卢椋笑了, “捡恩又遥控您干什么了?” 孙捡恩回去工作也过去好几个月了, 卢椋保持一个多月起一次的习惯, 对老人家来说新年也像是去年的事, 虽然她也会和孙捡恩打视频电话。 “什么遥控。” “人家捡恩算关心你,别成天说些老人家不懂的词语。” 以前奶奶路过送个饭也不打扰卢椋,现在有了孙捡恩指挥, 卢师傅也只好停下了。 她抖了抖身上的灰,对站得老远的奶奶说:“我知道了。” 老人家不走,晃着手机, “捡恩说要你正在吃的照片。” 卢椋:…… 她无奈归无奈,还是老老实实收拾了一下, 奶奶简直像个跟拍, 卢椋可想而知拍出来的视频镜头抖成什么模样。 等她开吃, 老太太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卢椋看了眼时间, 给孙捡恩发了个表情。 那边的人最近忙着毕业相关事宜, 回复得不快。 等卢椋吃得差不多,孙捡恩才回复。 【捡恩】:吃完饭了? 【卢椋】:你不是审批了吗? 【卢椋】:你呢, 吃过了吗? 崔蔓给孙捡恩做的配乐早就完成,下周就算孙捡恩的毕业表演,剧团没有给她休假,这些练习她都要在间隙完成。 卢椋拨了个视频电话。 那边很快接了,声音有气无力。 “卢椋……” “卢师傅……我好想你。” 这样的话是孙捡恩的常规用语,对卢师傅来说还是百听不厌的甜言。 她看了眼宛如蔫了的孙捡恩,“怎么了?不顺利吗?” 孙捡恩:“太想你了,没胃口。” 她没口味也不新鲜,卢椋也算认识她才知道世界上有人对食物天然没有觊觎之心。 可能欲望都点在色欲上,蓝迁没少笑话卢椋千里相见要多吃点补品,上周还送了一只火腿给她。 卢师傅直接托运到首都,给孙捡恩做了火腿蛋羹,第二天安璐来拜访,也吃了一碗,第三天,喻沐也来了。 卢师傅厨艺本就不佳,这已经算她的极限,没想到晚上女朋友就不高兴了。 她回扬草几乎算一路睡回去的,蓝迁正好从苍城回家,把她捎回家耻笑了一路。 “我过几天就来了。” 卢椋一个人吃饭挺快,和孙捡恩聊天吃得慢一些,不忘看女朋友下饭,银耳炒白菜都显得可口了。 “不是说好来看你的毕业演出吗?” 这个季节的扬草热得草都要蔫了。 孙捡恩却因为一通电话回了几分血,“我等你来。” 她低头设手机的倒计时,似乎忘了自己正在用手机和卢椋视频。 “我给你看倒倒计时……” 她的脸凑得很近,卢椋难以掩饰想笑的欲望。 “……忘了手机在用了。” 孙捡恩这才想起,叹了口气,瞥见小框里的卢椋掩嘴笑,沉声喊:“卢椋。” 两个字也有无数语调。 卢师傅笑着回应,“怎么了?” 孙捡恩瞪她,卢椋筷子戳着盒子里的银耳,“这就生气了?” 孙捡恩:“才没有。” 卢椋:“毕业表演会顺利的。” 孙捡恩:“……怎么还有好几天,要是你马上就能来我身边就好了。” 第114章 她们天天聊天,虽然天天视频有点困难,彼此的时间并不同步。 双方都不觉得辛苦,本来还担心她俩状态的蓝迁都没想到这恋爱谈得这么固若金汤。 一起吃饭的时候她还酸,说为什么她和甘澜澜从校园到现在波折不断。 卢椋没给她泼冷水,但回应也胜似炫耀,说捡恩只有她了。 这话蓝迁没法接,这俩人毫无父母阻碍,说令人嫉妒吧,偶尔也觉得像互相取暖的小动物。 般配点在其他的地方,全是命运齿轮的严丝合缝。 卢椋:“好啊,那你闭上眼,我就过来了。” 孙捡恩当然不会相信,“那要是你没有过来呢?” 卢椋:“那捡恩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对孙捡恩来说,和卢椋在一起,就算一天到晚躺在床上,什么都不做拥抱都很满足。 她对时间的欲望远超一切。 孙捡恩:“这是你说的。” 卢椋点头。 她闭上了眼。 她的手机放在桌上,卢椋可以看到她学校的窗景。 孙捡恩的宿舍衣柜还贴着当初没全部带走的文创冰箱贴,如今扬草的家里也有同款。 还有卢椋每次回来带的一枚本地特色。 这样下去冰箱都要换成大的,或许做一面磁吸墙会更好。 孙捡恩闭上眼读秒,没想到一分钟过去也毫无动静。 她疑惑地睁开眼,发现视频那边的卢椋趴在桌上,像是睡着了。 “卢椋?” 卢师傅还挺爱睡觉的,难得休息能在床上赖一天。 现在不是她睡觉的时候,孙捡恩喊了她好几声,卢椋都不应答。 她冒出不好的猜测,正要挂断,听卢椋说话:“捡恩……” 声音迷迷糊糊。 孙捡恩:“卢椋,你听得见我说话吗?” 卢师傅歪着头看她,“我在做梦。” 孙捡恩:“什么?” 卢椋:“我在梦里见到捡恩了。” 这时候孙捡恩才明白她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幼稚!” 卢椋还在笑:“难道不是吗?” 孙捡恩:“你这是耍赖。” 她蹙眉生气也很动人,卢椋以前也没想过和一个人相处,可以做到百看不腻。 明明孙捡恩的模样印在她心里,她也偷偷刻过,每次相处还是会恍神。 转瞬而已。 捡恩不会知道。 卢椋对她的着迷没有期限。 耍赖的卢师傅得到了视频挂断的界面。 几天后她出发前往首都,正好和崔蔓一起去孙捡恩的学校看她演出。 学校的演出厅设备没有剧院先进,但学生为了毕设付出多少,还是看得出来的。 崔蔓和卢椋坐在观众席,周围也有不少人看她们。 古典舞系系花谈恋爱的消息传了很久,也不是谁都见过卢椋。 今天是学生们的毕业演出,家长、朋友都会过来,演出厅座无虚席,卢椋捧着花,看着也捧着花的崔蔓。 “你这又是什么情况?” 崔蔓:“你女朋友的朋友让我拿的,说不能被你比下去。” 她显然不想凑这个热闹,或许喻沐给了什么好处。 公众人物在这样的现场也偶遇粉丝,卢师傅坐在她边上,还有人误以为卢椋是崔蔓乐队的队员,也想要个签名。 卢椋:“我不是。” 崔蔓笑得直不起腰,完全不在意这同学粉丝脸盲,“她真不是。” 对方眼神还好很好奇,崔蔓:“她是你们……” 孙捡恩在学院里挺有名,“舞蹈系的系花……算吗?孙捡恩的女朋友。” 她说完这位女同学眼神更明亮了,“真的吗?” 她看向卢椋:“听说您是工艺品大师?” 卢椋:…… 好不容易送走这位同学,现场灯光熄灭,崔蔓还因为忍笑身体抖动。 卢椋:“很好笑吗?” 崔蔓:“可想而知你的女朋友是怎么赞美你的了。” 孙捡恩依然不怎么经营她的社交账号,但恋爱气息难以遮掩。 偶尔是卢师傅非常分明的手,或者是深夜背对着她叠衣服的背影,居家的不居家全都有。 哪怕没有正脸,也能拼凑出一个女性形象。 爱也可以通过照片传递,至少在孙捡恩的世界里,卢椋无所不能。 卢椋:“你能不能有点包袱?” 还好演出开始了。 孙捡恩是最后一个。 内部评分的时候她的作品《心有漂萍》评价也很高。 学院的个人演出资源不能和剧院多人出品的相比,灯光也算本人亲自安排的。 去扬草的那段时间,对孙捡恩意义重大。 导师都没想到什么都淡淡的孙捡恩居然能迸发出如此强烈的感情。 漂萍从南到北,从北到南。 列车声音、风声、火车的声音、到站后不知道哪里传来的,深山的钟声。 现场道具也有限,背景里的碑文组成了碑林,随着孙捡恩的舞步变幻。 她从漂萍变成落地的蒲公英。 也从来不是孙飘萍。 卢椋和崔蔓分别负责背景和音乐,崔蔓低声说:“你真给她摆了碑林?” 她也是第一次看成品,也就是现场不允许,不然背景那些石碑都能实体化。 卢椋:“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家里最不缺的就算石头。” 石碑无字,从尘埃到浮萍,可以看到远山的轮廓,也有深山古寺、村落悬崖…… 对卢椋来说雕刻这些不难,似乎她苦学多年的雕石成图,都是为了遇见孙捡恩而累积的。 崔蔓:“什么时候能看碑林现场版?” 卢椋抬了抬下巴,颇有些得意。 “我已经看过了。” 这场演出轰动无比,现场也有学院的其他老师提问,孙捡恩都一一回答了。 算剧院老师也算她的指导老师坐在下面差点要抹眼泪,喻沐的妈妈也是业内知名老师,两个人坐在一起,不知道小声交流什么。 崔蔓的问题也有人问了。 台上的孙捡恩身着定制的舞裙,像是跑出千年画像砖上的仕女。 “给老师看过录制的现场版。” 这时前排有人送了一捧花给孙捡恩,安璐下来还不忘朝卢椋的方向挥手。 崔蔓接人委托,在一片欢呼声中也把花送过去了。 卢椋的捧花是永恒的,石头雕花,难免沉重,天知道她交了多少托运费用。 刚才崔蔓试着捧了捧,差点栽了,她怕孙捡恩捧不动。 边上座位也有人频频看向卢椋,似乎好奇她的身份。 又有老师问创作主旨,这些都算节目的例行询问,还有毕业生整理过相关攻略。 孙捡恩的回答因为卢椋起身的动作顿了顿。 不少人循着她的目光看去,人群中起身的女人捧着…… “那是什么花?” “颜色不对劲啊,塑料的?” “看着也不像真的。” “那就是孙捡恩传闻中的女朋友?” 孙捡恩的回答有些停顿,很快接上回完了。 她拿着话筒看着走来的卢椋,心跳在身体回响,卢椋本应该昨天到的。 飞机的航班由天气决定,好在她还是赶到了。 孙捡恩下意识要去接,卢师傅却没递给她,只是摆在她面前。 “这是萍蓬草,会孕育出黄金莲。” 看得出卢师傅很克制,不像安璐还去拥抱她。 她们中间还隔了半臂的距离,台下的喻沐哼了一声,“真会说漂亮话。” 她妈妈拧了她一下,好奇地问:“这就是捡恩的女朋友?” “好有心。” 孙捡恩的名字很特别,她的妈妈是谁稍微打听也知道。 她在旁人眼里也算无根的,像她的妈妈。 最后四个字卢椋说得无声—— 也是捡恩。 孙捡恩眼眶酸涩,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愣是忍着继续回答老师的新问题。 没有拥抱和祝福的卢椋把一切都放在这盆石头做的蓬萍草上。 那一点金色是她对孙捡恩的形容。 直到演出结束,还有无数人去前边看。 孙捡恩在后台抽噎,抱着卢椋的肩膀呜呜:“卢椋,老师说要把它留下。” 她的可惜明晃晃的,卢师傅笑着安慰她:“又不是让你留下,没关系的。” “这是你送给我的毕业礼物。” 孙捡恩看着她,盈盈的目光全是卢椋。 如果石头有气孔,恐怕每一个孔洞也塞满了对孙捡恩的喜欢。 卢椋:“那不算礼物。” 孙捡恩:“那还有别的吗?” 卢椋:“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孙捡恩拆了假发的发髻,两侧的真发像个团子,摇摇晃晃。 第115章 她摇头:“不知道。” 卢椋看着她笑:“再想想。” 她的手和孙捡恩十指紧扣,指缝摩挲,宛如暗示。 过了几秒,孙捡恩笑了—— “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