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尊死后十七年》 第1章 [gl百合] 《魔尊死后十七年作者:江一水【完结】 简介: 卿如尘一生,从不惧人骂她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唯独怕人骂她师徒不伦,败坏纲常。 她将风翎羽一手养大,教她读书辩礼,教她功法修行,教她爱这万物生灵。 却不曾想,有朝一日,初初长成的风翎羽跪在床榻上,握着她的手压在自己胸口泣道:“我爱师父,胜过世间万物。为何七十二宫主皆可,我就不行!” 卿如尘蹙眉:“这于礼不合。” 但魔之本性,还是让她败坏了伦常,开始和风翎羽不清不楚的纠缠。 只是因果报应,有一日风翎羽知道自己杀了她的父母。爱,化作了恨。甜,也作了苦。 最终风翎羽在她飞升大典上,与外人联手杀了她。 闭上眼随风散去的时候,卿如尘心想,一命换一命,她们两清了。 —————— 十七年后,卿如尘复生,再次见面风翎羽将她拽在身后,挡住前方的千军万马:“这个人,我要带回东林山。谁再进一步,杀无赦。” 就这样,卿如尘被她带回来她们生活了数百年的东林山。这一次,风翎羽握着她的手,说要长相厮守。 卿如尘却不愿了:“姑娘,我不是你师父。” 风翎羽拉着她的手,神色倔强:“可我偏要你做我师父。” 卿如尘皱眉:“你这是强人所难。” “我偏要强人所难。” 她拽着卿如尘,将她拽入夜色深处,与她纠缠着,不辨天光,不理岁月,直至地老天荒。 —————— 两个疯批的爱情故事。 大的很疯,小的更疯,相爱相杀,彼此都清楚对方的痛点疯狂死戳的故事。 大概是一个“我不是在你死后才知道我爱你,只是那时候以为没有你也可以走完这一生。直到你死去,我发现我行只单影,孤身一人了无生趣”的故事。 内容标签: 仙侠修真 爽文 美强惨 he 救赎 群像 主角视角 卿如尘 互动风翎羽 一句话简介:杀了我的孽徒开始追妻火葬场 立意:爱是世界上最有力量的字眼,可以化解仇恨,可以化解一切,让人找到安宁。 第1章 只觉得自己拥着她,能在这苦海之中泛舟,快乐到天荒地老。 南洲春日的雨,总是没完没了的下个不停。尤其是靠海的东林山脉一带,入了四月后,绵绵湿雨落下,本就阴沉沉的天,更像是吸饱了水的棉花,厚重得能压死人。 与矗立在北洲冰川,高耸入云,常年刮风下雪的魔宫相比,这座特意建造在东林山脉的圣女宫着实是过于潮湿了。 不仅仅是湿,还透着几分南洲之地独有的闷热。 卿如尘当年被正道修士扔入万魔涧中,就是从这般差不多潮湿闷热的可怖深渊爬出来的。 因此她极其讨厌这样的地方。 当初将风翎羽册封为圣女,并把她打发到南洲,一面是看穿了这个孽障对自己的不轨之心,一面也是看重了南洲的水木之灵极其丰沛,有助于风翎羽修行。 只是她千算万算,不成想会因为一次化凡历练失身于她,从此结下一段孽缘。 师徒**在修真界虽没有什么大不了,但总归也是不光彩的事。 堂堂一代魔尊,竟然染指自己的弟子,前情人的女儿,这传出去未免要说她卿如尘做人太过小气,连报复人都用这样肮脏的手段。 她虽是魔,却也识得三纲五常,不失道义。 因此事发之后,她便将风翎羽那孽障逐到南洲,不再与她相见。 只是风翎羽生来就心肺不全,去了南洲,灵力充沛,倒犯起病来。 药石无用,风翎羽也不肯就医,卿如尘无法,只好自己亲自前往南洲,为她疗伤治病。 只是这一治,就又出了事。 卿如尘乃是血魔,若非洁癖严重,本就极易被人撩拨。这种事半推半就多了,也就习惯了。 自那之后,她就从魔宫挪出,每年都有七八个月呆在此处。 如今算来,已经过了两百多年,倒是将这阴湿湿的东林山给住习惯了。 这日清晨,卿如尘是在一片白茶的清香中醒过来的。 仍旧是雨天,淅沥沥的雨声顺着屋檐滴落在院子里的鹅卵石上,溅起泥土的芬芳。泥土与雨水混合的春日气息里,氤氲出一片灰蒙蒙的雾。 水雾之气沿着台阶弥漫进了屋中,隔着一道竹帘,卿如尘侧躺在床上,望着那道跪坐在帘前的削瘦身影。 那是一个纤细的少女,此刻正捧着一束山茶俯身,一边用剪刀裁剪,一边插入花瓶之中。 “咔嚓。” “咔嚓。” 透过竹帘,卿如尘描摹着少女的身形,视线停在她发尾垂落那盈盈一握的细腰处,霎时顿住。 她视线一停,那少女俯身将剪好的花枝插入瓶中,转眸朝帘子看过来:“师父醒了?” 这少女说话声音清泠泠的,比百灵鸟还要好听。 卿如尘轻轻应了一声,仍旧是淡淡的:“嗯。” 风翎羽轻笑一声,将手头的东西放下,起身朝卿如尘走来。 她一边掀帘,一边与卿如尘道:“昨夜雨疏风骤,吹得漫山的茶花都开了。” “我已命人采了花蜜,与莲子熬成粥,师父起来就可以吃了。” 卿如尘喜白,喜纯净之物,异常洁癖。风翎羽是跟着她长大的,在这一点上,也像极了她。 少女一袭白衣,不施粉黛,黑发如瀑散落在身后,模样很是清纯,仿佛魔宫天山盛开的雪莲。 卿如尘躺在床上,目光随着她移动,最终落在了床边,认真地注视着她。 见她不回话,风翎羽坐在床边,倾身望着她轻唤了一声:“师父?” 卿如尘将她打量了一番,拧起眉头:“你是不是,长大了一些。” 风翎羽先是一怔,继而哑然失笑:“师父说笑了,我早已过了元婴期,容貌上不会再有什么变化。” “许是今日教中的事物太过烦恼,有些劳累吧。” 风翎羽十七岁就入了元婴,是个实打实的天才。 自她元婴后,卿如尘就陆续将魔教的事务陆陆续续地交接给风翎羽。不过短短二十年,风翎羽就铲除异己,大权在握。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卿如尘将她端详了一番,伸手将她一把拉了过来。 风翎羽整个人倒在了她身上,被她抱在怀中,揉着腰淡淡问:“最近修真界有什么异动吗?竟然令你如此劳神?” 风翎羽趴在她怀里,感受着她的手指从腰上往上滑,轻轻颤抖着身躯:“倒也……没有什么异动。” “只是仙门那边递了折子上来,询问这一届仙门大会决赛在哪里举行,我有点发愁罢了。” 卿如尘了然,拉长了声音:“哦……” 自三百年前,她成魔归来血洗仙门,掳走道盟三百多位宗主作为人质,向仙门索取数百亿上品灵石成立魔教之后,这三千道门就好像成了魔门附庸。 每一年,这些道门都需要将优秀的青年才俊送到魔宫之中,成为血奴质子,提供血液,替她熬过身为半妖魔人的红色血月。 卿如尘拥着怀中的少女想了想,与她道:“上一届决赛就在魔宫中举行,这一届也在魔宫吧。” 她已不管教中事务数百年,如今乍然开口,令风翎羽愣了一下。 卿如尘侧身望着她,淡淡开口:“怎么,你觉得不妥吗?” 风翎羽忙摇头:“不是,只是师父好久没过问教中事务了,我有些诧异罢了。” “呵……”卿如尘轻笑一声,落在她腰后的手顺着她漂亮的腰线往上挪。 冰凉的手落在温热的肌肤上,好似在雪地里点燃篝火,撩得风翎羽呼吸发紧,纤长的手指扣在卿如尘的肩膀上,紧紧扣着。 她这副身体,是卿如尘在那么多个日夜里,揉碎了,掰开了,调教出来的。 稍稍一动,就会随着对方的心意,沁出花蜜来。 她以为卿如尘又想要,呼吸随着卿如尘的手指位置拔高。 在卿如尘的手指落在她后颈时,风翎羽扣着她的肩膀,咬住唇瓣,细细地唤:“师父……” “嗯。” 卿如尘应她,语气仍旧是淡淡的,有一种不顾别人死活的疏离感。 她没有如同往常一样绕过风翎羽的后颈,掐着她的脖子吻上来。只是平静地将自己手往上,落在风翎羽的后脑勺,轻轻地揉了揉她的发。 风翎羽一下就愣住了。 身体里的潮湿与空虚在叫唤,她垂眸呆呆地望着卿如尘,有些反应不过来:“师父?” 卿如尘抚着她后脑勺的发丝,望着她浅浅一笑。 卿如尘虽是人魔之子,却生得仙人之姿,一袭白衣胜雪,宛若一朵迎晨风朝露盛开的白水仙。 谁见了,都要说一句好相貌,好气质。 第2章 只是水仙花有毒,又命途坎坷,一身魔功天下无敌,这天下间便也没有值得她笑的人。 在这世上,能见她笑的,也只有风翎羽一人。 纵然如此,风翎羽也还是很少见她笑。 因此她一笑,风翎羽就看呆了。 着了魔似地醉在她的笑容里,无意识地去伸手,抚摸她的唇角:“师父……” 卿如尘也去摸她的唇角,目光很是怜爱:“我不管教务这些年,你辛苦了。” “等这次仙盟大会之后,就废了仙门提供质子的条例。把情魔流放幽冥海,让赫连极乐驻守东洲永世不得出。你镇守南洲北洲,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风翎羽闻言至此,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心尖颤抖着了起来:“师父……为何要做这样的决定?你……” 是不是…… 终于要飞升了? 她的惊慌那么明显,卿如尘叹息一声,将她拥入怀中,与她温声道:“我在巅峰已呆了两百年,再不飞升,就要错过机缘了。” 她坐实了风翎羽猜测,这少女眼中,一下就有了雾气。 风翎羽起身,两手压在卿如尘的胸口,眼中含着泪:“你……你……” 卿如尘含笑望着她,望着她眼中的泪很是开怀:“我飞升是好事,难道你不祝我得道成仙吗?” 她笑得没心没肺的,看得风翎羽一阵心寒。 风翎羽将眼中的泪压了回去,轻笑一声,说了句违心话:“当然,师父飞升,我自然是无比高兴。” 她朝卿如尘一拱手,很是恭敬道:“那我就提前恭贺师父飞升成仙,得道长生了。” 她眼中的雾气不在,卿如尘躺在床上,探寻地望着她:“你是真的开心,还是在说假话?” 风翎羽望着她,目光定定:“自然是真开心。” 卿如尘凝望了她一会,从她眼中看不出别的情绪,叹息一声道:“算了,我已经很久没有从你的嘴里听到过真话了。” 她松开了风翎羽,侧身朝里,挥了挥袖子:“兴许你高兴是真的,只不过你高兴的可能是万一我渡劫失败,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恰好就让天道替你报了你那三百年前的杀父之仇。” 她们之间隔的是彼此灭门的血海深仇,是上百年的朝夕相伴,师徒不伦。 风翎羽喉头一哽,望着卿如尘的背影,掐住自己的掌心。 她没有再回话,只是坐在床边默默地看着她。 卿如尘被她看久了,这才转过身朝她看来,明知故问:“你今日教务不忙吗?快忙去吧。” 她在下逐客令。 风翎羽眼中蓄着泪,生生咽了下去。 听到卿如尘这么说,她起身朝卿如尘一拱手:“多谢师父提醒,徒儿这就去了。” 只是她刚一起身,就被卿如尘一把拉住,拽到了床上,压在身下。 “我让你去你就真去,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 卿如尘一手压着她的肩膀,一手去抬她的下巴,眼眸戏谑。 风翎羽犟着脖子,与她对抗:“师命难违,徒儿不敢不从。” 卿如尘轻哼一声,倾身吻上了她的唇瓣:“我改主意了……” 卿如尘的呼吸压上来的时候,她的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她放软了身子躺在床上,流着泪任由卿如尘欺身而上,等着她的吻落在了脖颈。 如同往常那般,与她滚作了一处。 她喜欢这种感觉,尤其是欢愉到了顶端时,她想不起她们之间隔的血海深仇,也想不起卿如尘即将飞升离去。 只觉得自己拥着她,能在这苦海之中泛舟,快乐到天荒地老。 ———————————— 三年之后,仙盟大会在北洲魔宫举行。 三千道盟,五百多名大乘修士,在剑宗宗主言澈与魔宫圣女风翎羽的率领之下,趁着卿如尘的血月偷袭魔宫。 卿如尘勉强打开渡劫雷劫,重创在场所有的大乘修士,最终渡劫失败,身陨道消。 这一日,在道盟史书记载上,称为“落月之战”。 第2章 杀我的人,是我妻子。 每一个修真者死后,都会前往沧海宇宙的尽头——无尽海。在那里,亡灵们聚集在彼岸,等待着接引的渡船将他们送回人间,继续转世轮回。 无尽海的主人,是一位伴随着无尽海一起诞生的圣灵,名号海神。这位海神十分爱热闹,因此每每有了不得的修真界大能身死无尽海,总会被祂拽到彼岸花海中央下棋。 一边下棋,一边命令对方给祂讲故事。直到祂听得津津有味,才会放对方离开。 卿如尘身死,魂魄刚现身无尽海,就被手持三叉戟,羊头鱼尾巴,浑身漆黑的海神一把抓住衣领子,风驰电掣地朝满地殷红的彼岸花海中央飞去。 到了中央的棋坛,海神一把将卿如尘甩下,拿着三叉戟对准她的咽喉,操着一口稚嫩的童音趾高气扬道:“本海主看你修为不错,已有仙神之姿,如今却身死来到我无尽海,想来其中必定发生了不少故事。” “本海主就陪你下盘棋,听你好好说说,以消解你此生的怨念,好转世投胎去!” 卿如尘还维持着死前的模样,一袭白衣染血,向来梳得齐整的发丝凌乱,连带着面颊都带着脏污的血迹。 她斜了海主一眼,看着祂那张长三只眼的童颜,在祂眼中看到了一丝小小的期盼。 什么陪她下盘棋,了结此生的怨念,分明是这小孩想听故事。 她浅浅笑了一下,抬手将散落在额前的鬓发撩到耳后,提起脏兮兮的衣摆在海神面前坐了下来:“我没什么怨念,却有一段情缘未了,要是海主想听,我倒是可以说一些旧事。” 小孩子一下就来劲了,她把三叉戟狠狠扎入地面,坐在卿如尘对面,兴奋地问了几个问题:“你从哪里来?叫什么?是谁杀的你?” 卿如尘将放在棋盘两旁的棋子拿起来,推到海神面前:“海主执白棋还是执黑棋?” 海神将面前的白棋推了过去:“你穿白,你拿白棋。” “那我就不客气了。”卿如尘拿起棋子,落在了棋盘上,一边落,一边与她道,“我名卿如尘,来自九洲十四海。” 她嘴角含笑,语气没有丝毫停顿:“杀我的人,是我的妻子。” ———————— “轰隆!” 一声春雷巨响,狰狞的闪电撕裂黑暗的天空,没一会大雨哗啦啦地落了下来。 浓重的湿气穿过满院的山茶,带着沁人心脾的凉意吹开屏风,撩动洁白的纱绫,灌入床榻间。侧躺在床上的风翎羽在一声惊雷里,骤然惊醒,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惊雷划过窗外的天空,照亮了她的身躯。她穿着单薄的洁白绸衣,单手撑在额头上,沁了一身冷汗,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妙曼的身躯随着呼吸剧烈的起伏。 她捂着额头,想着梦中之景,轻轻呢喃了一声:“妻子……” 半晌之后,她发出一声极具嘲讽的轻笑:“呵……” 她这是在做梦呢,以她与卿如尘之间的关系,卿如尘不把她杀之而后快,都算是顾及她们之间数十年的师徒情谊,又怎么称她为妻子。 更何况,卿如尘心中所爱,一直都是她逝去的生母昆玉。若不是她与生母有几分相似,当年也不会让卿如尘生出恻隐之心将她带回魔宫。 思及此,风翎羽落在身侧的手抓紧床单,连带着捂住左脸的手,也紧紧收了起来。 “轰隆!” 又是一声惊雷,闪电划破夜空。明亮的闪电映出风翎羽的身姿,将她单薄的身影牢牢地定在墙上。在卿如尘死后十七年,这位曾经独掌魔教,权倾天下的圣女,看起来如此的形只单影。 仿佛这世上所有的一切都将她抛弃,只余她在世间,茕茕孑立,孤身一人。 这时一只灰色的寓鸟展开半丈长的翅膀刺破夜空,尖啸着掠过开满暗夜的红色山茶花海,冲破厚重的雨幕而来,停在了黄花梨木铺就而成的长廊前。 寓鸟收拢了翅膀,化作一个年约二十岁,身穿盔甲的少女剑士,单膝下跪,隔着门帘朝端坐在床上的行了一礼:“羽殿下,言澈盟主密令,在南洛之川之川发现情魔的踪迹。” “还请羽殿下随属下挪步南洛之川,借殿下的巫鹤之笼一用。” 约莫是三百多年前,魔尊卿如尘在万魔渊得道,出渊之后以雷霆手段,向当年讨伐她双亲的仙门行报复之事,杀掠无数,最后又一统魔教,成为当世无敌的魔尊。 卿如尘在世之时,如同漫天的乌云,遮蔽夜空,日月不敢出,星河不敢明。 她麾下高手如云,除了被她软禁且下药被迫服从的仙门质子之外,还有两大左右护法,四大使者,七十二宫主等等…… 其中又以左护法情魔红莲潋滟与右护法赫连无极最厉害。此二魔都抵达了大乘巅峰,差一步就飞升。 第3章 但也就是这二魔,在卿如尘被圣女算计,被道盟追杀时,最先背叛卿如尘。 左护法情魔红莲潋滟在大战之中直接用传送符跑了。 右护法赫连无极更加无情,他跟着风翎羽一起背叛魔尊,从背后捅了卿如尘致命一刀。 也正是这一刀,彻底结束了“落月之战”。 魔尊死后,群龙无首,魔门四散。一开始,赫连无极还提议,让圣女主持魔门。可风翎羽大仇得报,也早就尝过权利的滋味,大战之后浑身倦怠,全然不理俗世,就当场与魔教切割,退隐东林山,再不管魔教事务。 赫连无极“无法”,只好收拢了四散的魔教弟子,在中洲建立了一个中立的极乐宗。 至于没有归顺的弟子,则成为散修,要么好好修炼,要么打着卿如尘的名号,四处作恶,修炼禁术。 光是善后一事,就够道盟操劳百年。 因为魔教功法奇特,除了本门核心弟子之外,甚少有人全然了解魔教的功法。 再加上如今的道盟盟主言澈,乃是剑宗如今的宗主,在魔教为质时期,与风翎羽的关系还不错。 故而退隐后,风翎羽看在少年时的情分上,还是会给她几分薄面,借给她一些法宝,替她处理一些棘手的难题。 听清寓鸟的请求,端坐在床上的人影略微摇晃了一下,半晌开口道:“巫鹤之笼可以借给你们剑宗,但南洛之川太远,我不去。” 南洛之川远在玄洲之北,哪怕是大乘修士,去一趟也要话费四个时辰。等她回来,她这座院子,还有院子外的几座山山茶,只怕都要被隔壁那只虎视眈眈的荣余山神给掀了。 少女剑士并不意外她的拒绝,接着继续道:“这数年间,情魔抢走了不少在我们管辖之下与魔头卿如尘有几分相似的少男少女。言盟主猜测,情魔恐是要借这些少男少女的肉身,以禁术令卿如尘复生。” 卿如尘乃是血魔,只要还有一滴血,就能在这世界上复生。 当年在“落月之战”中,卿如尘虽自焚身亡,可正道诸人都不相信卿如尘会这般轻易死去。 因此这些年来在言澈的率领之下,仙门抓了许多与魔尊相似的少男少女,关在各地秘密监管,以防卿如尘复生。 起初风翎羽还会配合言澈,去探查这些人是否是卿如尘。只是时日一长,她看着那些与卿如尘或多或少相似的脸,就起了厌恶之心。 赝品终究是赝品,就算有一分与卿如尘相似,也没有半点卿如尘的风姿,多看一眼,都是玷污了卿如尘的本尊。 自那一刻起,风翎羽再也不想见这些赝品一眼。 风翎羽头疼得很,抬手捂着额头叹了一声:“卿如尘已死十七年,只怕早已转世投胎,我去了也没有什么用处。” 她说罢,将纳戒中的巫鹤之笼甩了出去:“你带着巫鹤之笼离去吧。” 她拒绝得明显,寓鸟接过巫鹤之笼,万分犹豫道:“这……” 还未等她多说什么,一阵清脆的音铃声,在这潇潇雨夜中响了起来。禺鸟猛然抬头,隔着纱帐看向内里的女子:“羽殿下……” 只见风翎羽跪在床上,豁然抬头,视线透过窗外看向南方的天空,瞪大了眼睛喃喃自语:“锁魂铃……动了。” “是师父!” 几乎是话音刚落下,她便起身,从床上跳出了窗口,迎着夜雨化作一只轻盈的鹤,踩着落满雨滴的满坡红茶,朝着南方飞奔而去。 寓鸟怔了一瞬,火速给言澈传音:“锁魂铃动,卿如尘死灰复燃,羽殿下已飞往南极之洛!”传信之后,她提着巫鹤之笼,循着风翎羽离去的方向狂奔而去。 第3章 “这个人,我要带回东林山。” 就在风翎羽奔向南极之洛的前夕,同一时间,无尽海的彼岸花海中,卿如尘与海主的棋局也下到了尾声。 海主落下一子,悬挂在卿如尘手腕上的那枚锁魂铃又丁零当啷地响了起来:“我与你下一局棋,你这腕上系着的锁魂铃一刻也不停地响着,我看你那小妻子也没有你说的那么无情无义嘛。” 风翎羽五岁那年,就被卿如尘灭了满门,哪怕当时卿如尘封印了她的记忆,可每逢上弦月风翎羽总也睡不安稳。 幼时她待在卿如尘身边倒也还好,成年后被卿如尘请出寝殿,总是噩梦连连。 卿如尘终究还是疼她的,就将锁魂铃系在她两人的手腕上。只要风翎羽从噩梦中惊醒,扯动锁魂铃,她就会立即赶到对方身侧。 自卿如尘来到无尽海之后,系在她手腕上的锁魂铃时时刻刻都在响着。 按照修真界的时间计算,只怕风翎羽一天拽动锁魂铃的次数,没有四五回,也有七八回。 卿如尘长袖一抚,拈起一枚白棋,落在棋盘上,神色淡淡:“您是天生的神灵,凡人的爱恨情仇与您而言,或许有些晦涩难懂。” “她的确惦念我,那是因为我死了,再也见不到我,所以恨就成了爱。可我若是还活着,那爱又会成为恨。” “也因此,她无情无义是真,爱我刻骨铭心也是真。” 无尽海主感慨地摇摇头,一边落子一边道:“不明白,一点也不明白……” 卿如尘拈起白棋,落下最后一子。顷刻间,白子化作巨龙,一瞬间将半盘的黑棋吞没。海主瞪大了眼睛:“啊……你什么时候布的局……” 卿如尘拱手,甚是谦逊道:“承让,承让……” 就在这时,一股飓风从旁边的无尽海深处吹了过来,顷刻之间,整片无尽海阴云密布,暴风呼啸,雷霆肆虐。 无尽海主猝然扭头,看向了海洋深处。只见雷霆撕裂,掀起了一个巨大的暴风漩涡,在海底撕开了一个暴风眼。 无尽海主立时握住了海叉站了起来:“下届何人,竟敢在无尽海造次。” 声势浩大的暴风雨里传来了混沌的祝祷声:“乾坤在上,无尽海主听祈,愿以万灵之力,滴血为引,请魔尊卿如尘重临世间!” 无尽海主猝然回头,望向卿如尘,神色震惊:“禁术!” 卿如尘站起身,拍了拍自己的衣襟,感慨道:“哎呀哎呀,看起来卿某真是遭人惦记,死了也得回去呢。”她朝无尽海主拱手行了一礼,“这十七日,承蒙海主照拂,希望你我永不再会。” 卿如尘掀起衣摆,朝着雷霆滚滚的无尽海纵身一跃。刹那之间,漆黑的海水淹没了她的白衣,将她整个都拽回凡尘之中。 ——————————— 卿如尘是在一阵打斗声中醒过来的。 她依稀感觉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的洞穴里,自己趴在地上,四周充满了许多人。 周围传来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呛得人几乎睁不开眼。似乎是隔着一堵厚厚的墙,墙外传来了兵戈相争的声音。 卿如尘仔细听了听,发现是言澈,风翎羽那死丫头几百年前指名道姓要嫁的人。 卿如尘的念头一闪而过,言澈又是一道剑气劈来:“情魔,你逃不掉了!” 只听得“轰”的一声,左边的整面墙被轰开,一个人形生物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卿如尘费力地睁开眼,透过沾满鲜血的眼睫,依稀看到一个红影倒在了地上,而在她的四周,躺着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卿如尘辨认出红影的身份,那是魔教曾经的左护法,情魔红莲潋滟。 果然,如她所料,在她死后不久就有人将她迫不及待地复活了。 此刻情魔被言澈重伤,捂着胸口,一把握住了传送符箓撕开:“献祭阵法已成,魔尊复活重现人间,你就追她们去吧哈哈哈……” 还未等卿如尘反应过来,只见一阵金光爆闪,她整个人消失在原地,再次睁眼时,她出现在了满坡红茶,白雪纷飞的上空。 卿如尘在空中停滞一瞬,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下坠:“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一边下跌,一边迅速地抬手捏诀:“流风飞云!流风飞云!” 可她体内灵力空空如也,无论怎么捏诀,都毫无作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往下掉。 眼见就要扎入山茶花丛之中,卿如尘连忙环抱住自己膝盖,将自己身体圈成一团,随着纷飞的白雪一起,擦着山茶花滚入落满积雪的花丛中。 枝叶哗啦啦地响了一阵,好一会才停止下来。等卿如尘从雪堆里冒出来时,她已是撞得头破血流。 “哎哎哎……”伴随着肋骨的抽痛,卿如尘从雪堆里坐起来,开始检查自己的身上的伤。 “左腿的腿骨撞断了,肋骨也断了两根。额头磕出了两个包。身体里的灵力几乎没有,看起来这是个凡人的躯体。” “开局不利,开局不利啊。” 不过这样的情况,她也早就料到了。想要得到她的《渡舟炼情》功法,红莲潋滟和赫连无极那两个叛徒一定会招魂把她“请”回来。 为了将她掌控在手中,绝对不会给她一具拥有灵力的肉身。 第4章 卿如尘摇摇头,叹了口气,伸手拉开自己左手单薄的衣袖,在手腕上看到了情魔雕刻的傀儡魔印,冷笑了一声:“还挺聪明的。” 有了这个魔印,自己的生死全在情魔的一念之间。 不过嘛…… 她可是卿如尘,想让她死可没那么容易。 就在她这般想着的时候,忽而一阵北风扑来,吹得她浑身打了个抖。 卿如尘环抱着身体,迅速作出了判断:“情魔被言澈打跑了,一时半会回收不了我的那些“替身”。但是言澈这个人,肯定会把‘卿如尘’赶尽杀绝。” “当务之急,是先逃出这片雪原再说。” 只是如今她身上毫无灵力,又怎么能从这片无人之地跑出去呢? 卿如尘垂眸,看着系在自己魂魄手腕上的锁魂铃,拍了拍自己的手腕:“想来应该不止我一个人传送到这里,那就靠这孽障来救我了。” 她说罢,毫不犹豫地解开自己魂魄上的锁魂铃,猛地朝北方的方向一抛。 只听得“丁零”一声,锁魂现形铃掉入雪地里。卿如尘撑起身体,在风雪之中,一瘸一拐地朝南方走去。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风雪逐渐大了起来,将她的身影尽数吞没。她的身体在极速失温,甚至开始感受到一种灼痛感。 卿如尘对这种感觉并不陌生,曾经在万魔渊里,她被群魔所吞噬之时,就遭受过无数次这种灵魂焚烧的灼痛。 万魔渊那样的境地,她都能* 保持自己的神魂活下来,一个小小的雪原难道还能把她困住不成。 她深吸一口气,靠着最后的意志,在一株红山茶下挖了个雪坑,将自己埋了起来。 白雪裹住了她的体温,暂时留住了她的性命。她躺在雪地里,握住自己的手,在心里暗想自己那没良心的徒弟什么时候才来。 她死绝无尽海的时候,风翎羽不是扯得很起劲嘛,怎么她真活过来了,这孽徒却不敢来见她了。 这就是叶公好龙? 呵,果然是无情无义。 她在心里把风翎羽那孽障从小到大的事情想了两回之后,风翎羽没来,剑宗的弟子倒是追上来了。 卿如尘立即将自己更深地埋入雪里,收敛自己呼吸,以免被对方所察觉。没一会,她就听得上空传来一声:“那里有一个!” 只听得一声:“魔头,哪里跑!” 那些剑宗弟子就追了上去。卿如尘刚松了一口气,顷刻间就听到一声凌厉的剑气,雪崩之声很快传来。 剑宗弟子在她左上空齐声道:“宗主!” 是言澈来了! 言澈在十七年前,就有大乘初期的修为,当时虽被她一掌劈落了境界,如今就算没有伤愈,也不是现在的她能撼动的。 卿如尘立即止住了自己的心跳,全然当自己是个死人一样,动也不敢动。 当年在魔宫被她一掌打落的质子,如今立在她上空,很有威严道:“嗯,一共杀了多少个魔头了?” 卿如尘听得剑宗弟子回禀:“这片荒原,已经杀了十一个了,想来这就是最后一个了。” “嗯。” 言澈应得简洁,但在这一瞬间,卿如尘在生死间摸爬打滚形成的危机意识,激得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几乎不需要反应,她立即从雪地里翻身而起,猛地往后滚去。 但还是差了一点,言澈的剑悄无声息地出鞘,“唰”地一下朝她斩来,自上而下地横劈卿如尘的腹部,在她身上擦下一道剑痕。 没有一剑杀死对方,言澈微微皱眉,一时间竟怔住了。 卿如尘心惊肉跳,这要是慢一步,非得被她上下贯穿不可。 她不顾自己身上的伤痕,拔腿就跑。 剑宗弟子们纷纷反应过来:“还有一个,追!” 剑宗弟子们御剑飞行,掐着法术,在满是红茶的雪坡里轰炸。卿如尘借着自己的本能借着地势在躲,被这群人追得抱头鼠窜。 “倒霉倒霉倒霉……” 她瘸着腿跑,骂骂咧咧的。 上辈子倒霉带情人喝妹妹的满月酒,全家被屠杀。这辈子倒霉刚睁眼,就被小畜生们追着打。 远处的言澈立在上空,望着那个被众人追着,衣衫褴褛的背影拧紧眉头:“卿如尘?” 这个念头一升起,言澈重新御剑,抬手捏诀。一道恢弘的剑光,贯穿风雪,轰然朝卿如尘的后背斩杀而去。 剑宗弟子纷纷避让,察觉到身后危机的卿如尘想也不想,直接扑倒在地,摔了个大马趴。 就在这一刻,剑光擦着她的脊骨过去,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鲜血从她后背洇出,晕染了她本就褴褛的衣衫。 嘶……疼死了! 卿如尘将脸埋在雪地里,疼得直抽气。 这已是她躲的第二剑,言澈拧起眉头,肃着一张脸,挥出了第三剑:“斩月!” 容不了卿如尘再躲,第三剑已至。 千钧一发之际,在卿如尘上空传来了一道冷冽的女声:“住手!”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金灿灿的神笼,盖在了卿如尘身上,一瞬间击散了言澈的剑气。 听到这个声音,卿如尘使劲了全身力气在雪地里翻了个身。 她躺在血泊之中,迎着飘雪,仰头看向天空,看到了那个白衣素裹,玲珑剔透的少女,一颗心放入胸腔之中。 卿如尘微微喘着气,胸膛剧烈起伏着。模糊不清的视线里,她看着那少女负手立在神笼之上,冷声道:“这个人,我要带回东林山。” “你的剑要是再进一寸,杀无赦。” 是风翎羽! 卿如尘大松了一口气,心想这孽障总算来了。 第4章 我是你的弟子,也是你的……妻子。 风翎羽来得恰是时候,她以九天神笼挡住了言澈的攻击,将卿如尘护在身后。 剑宗弟子纷纷回拢,汇聚在言澈身后,提着剑警惕地望着那白衣素裹的少女:“宗主……” “宗主……” 十七年前,风翎羽是屠魔的领袖,却也是魔教的圣女。纵使她孤身一人隐居在东林山十多年,还帮着正道抓捕不少魔教人士,这些人对她始终都存着几分忌惮之心。 言澈的修为不及风翎羽,冒然动手不过是自取其辱。她抬手,示意众人噤声,抬眸与风翎羽对视:“翎羽,情魔在南极之洛的百魔窟中献祭了上千名修士,招回了魔尊卿如尘的魂魄。” 她说罢,目光下挪,落在躺在血泊里的卿如尘身上:“此人极有可能被卿如尘夺舍,若是不把她杀了,恐将后患无穷。” 她这话说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风翎羽却像是没听到一般,淡淡道:“十七年前落月之战,卿如尘已死。你这些年杀的人也足够多了。” “若是没别的,你我就此别过,告辞。” 风翎羽不再多言,宽袖一挥,九天神笼霎时间缩小,装着卿如尘回到她的乾坤袖中。她的身影顿时化作了一道流光,朝着南海飞掠而去。 言澈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去的方向,拧紧眉头。 站在她身后的剑宗弟子面面相觑,好一会才道:“宗主……这……” 言澈没有说话,就在这时,寓鸟的传信影鸽姗姗来迟。言澈一把捏碎影鸽,寓鸟的声音传了过来:“锁魂铃动,卿如尘死灰复燃,羽殿下已前往南极之洛。” 言澈凝望着方才风翎羽离去的方向,双眸之中有一簇火焰在熊熊燃烧:“传令三千道盟,情魔献祭招魂,卿如尘已现世,即刻封锁东林山!” 众弟子听令:“是!” ————————— 风翎羽的修为已臻大乘巅峰,比起她的速度,道盟的传信影鸽实在是差太多。在南洲诸多道盟封锁东林山之前,她已经提着卿如尘风驰电掣地赶回东林山。 一入东林山,她顷刻间从纳戒中取出一条地脉,猛地朝那漫山遍野的红山茶甩去:“天地无极,乾坤借法,灵龙屠苏,九曲连环,启!” 令诀落下,一整座东林山轰隆隆地响了起来,地动山摇,鸟兽四散。四周山丘拔地而起,不多时化作一座座险峻的山峰,将原先的圣女宫藏在了最深处。 待到地势稳住之后,圣女宫深处的灵力阵法疯狂将灵力吸纳过来,将方圆百里的地方,都抽成一个灵力真空地带。 浓郁的云雾填满了山峰之间,哪怕是修为抵达大乘期的修士,只要敢闯进来,都会迷失在这片迷雾森林里。 做完这一切,风翎羽浑身的灵力都快抽干了。她平滑着掠过圣女宫前的满坡红茶,踏着紫竹林落在了宫门前的青石板小道上,整个人脱力地半跪在地上。 被她藏在袖中乾坤的卿如尘顺势滚了出来,跟着九天神笼一起滚到了地上。 坚硬的石板磕到了卿如尘额头上的大包,疼得她蜷缩着身体,抱头痛呼:“哎呦!” 听到她的声音,风翎羽立即将九天神笼从她身上抽走,连忙走到她身边伸手:“师……” 第5章 卿如尘此刻背对着她,浑身是伤,血淋淋又脏兮兮的,抱头蜷缩着身体,看起来特别凄惨。 卿如尘向来爱洁,就算是十七年前那场大战,风翎羽也没见她这么狼狈过。更何况,若她真的是卿如尘,风翎羽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她。 她的手停在半空,抿住了唇瓣,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今人是带回来了,可是日后…… 还未等风翎羽反应过来,卿如尘的“疼疼疼”也喊得差不多了。 她抱着自己脑袋在地上坐了起来,倒吸着凉气转头看向风翎羽,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她那张年轻的脸庞忽然迸发出一种惊喜的光芒:“昆玉!” 卿如尘甚至松开抱着头的手,很是惊喜地拉住风翎羽的衣袖:“怎么那么巧,是你救的我?” 这具借尸还魂的躯体,与卿如尘有七八分相似,只不过更加的年轻,眼神也更稚嫩。尤其是现在这样,演起戏来,甚至还带着一点清澈的愚蠢。 风翎羽看着她的眼睛,浑身血液凝固了一半,怔怔望着她:“你……叫我什么?” “昆玉啊。”卿如尘一脸地理所当然,“你不记得了吗?在黑风寨,你中了烙铁的蛇毒,我救过你。我和你说过名字的,我叫卿如尘。” 风翎羽怔怔地看着她的脸,脑袋嗡嗡作响。 这个人,的确是她的师父,但又不是她的师父。 她甩开卿如尘的手,脸色冷了下来:“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昆玉。” “唉?” 卿如尘坐在地上,仰头望着风翎羽,眨巴眨巴眼:“是吗?” 她尤不自信,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认错人了?” 说完之后,她仰头,笑眯眯地看着风翎羽:“真是不好意思,我不太能记得别人的脸,还以为这回不会错了呢。” 她笑了起来,一脸诚恳地问:“那请问姑娘芳名?” 在风翎羽的记忆里,卿如尘是稳重的,是寡言少语又淡漠的。这般少年意气的笑容,她从未见过。 但是这笑容,是对着她娘的。 想到这里,风翎羽的脸色更冷了。她冷淡地吐了三个字:“风翎羽。” 她动身迈步,朝圣女宫走去,语气硬邦邦的:“你身上的剑伤很难处理,起得来的话,就跟上来,我先给你处理伤口。” 卿如尘的视线跟随着她转动,见她快步地推开院子里的门,知道她肯定气疯了,嘴角是一点也压不下去。 活该,让她和言澈联手真把她杀了,也合该这孽障气个半死才行。 卿如尘这般恶劣地想着,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强忍着身体的疼痛一瘸一拐地跟在她身后走去。 ————————— 风翎羽的寝殿,与其说叫圣女宫,不如说是一个圣女院。 这是一个建造在紫竹林海之中的三进院子,木料用的都是黄花梨,通体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院子里种着一棵永不开败的紫藤花,风一吹来,满院都是紫色的花瓣。 风翎羽带着卿如尘来到院子里的廊下坐着,让她将外衣脱下。 这个凡人出身不太富贵,身上穿的是一件灰白色的麻衣。卿如尘伤得不轻,脱起来很费劲。 风翎羽看不下去,与她轻声道:“我来帮你。”她这般说着,冷着一张脸,将卿如尘上身的衣服都脱掉了。 风翎羽从小就不太爱笑,表情淡淡的,跟个小面瘫一样。只有在某些特定时候,才会有一些细微的表情变化。就比如现在,明明是她在脱别人衣服,卿如尘这个没皮没脸的没啥反应,她倒是略微红了脸。 上衣褪去之后,风翎羽稍稍抽身,语气已是镇定:“好了。” 卿如尘笑吟吟的:“多谢风姑娘。” 风翎羽“嗯”了一声,抬手捏了个净水决带走卿如尘身上的血腥和脏污,这才举起药粉道:“可能会有些疼,忍着点。” “好。” 言澈是剑修,同阶修士被她所伤,都会被金气所侵蚀,一点一点化去骨血。 卿如尘如今乃是凡人之躯,更是受不得这两道剑气。只能先用灵药止血,再用火灵之气一点一点化去金气。 风翎羽举着药粉,一点点抖在卿如尘的伤口上。 她一边抖,一边留意卿如尘的表情变化。除了一开始身体颤抖了一下,接下来卿如尘全然面无表情。 风翎羽的余光落在她脸上,对卿如尘道:“你腹部的伤浅,但是脊背的伤很深,不能乱动,晚上最好趴着睡。” 卿如尘咬着牙忍疼,轻嘶了一声:“好。” 风翎羽扫了她一眼,眼神略有些惊讶:“我以为你一点也不觉得疼。” 卿如尘咬牙切齿:“其实疼死了。”只是能忍罢了。 风翎羽不再说话,只是加快了速度,将药粉上好,给卿如尘包扎好伤口,将自己体内慢慢复原的灵力一点一点输送进去。 灵力在卿如尘体内运转数个周天,拔除了十分之一的金气之后,卿如尘整张脸惨白了起来。 见她受不住,风翎羽不得已收了手。一卸力,卿如尘整个人倒在了长廊上,枕着自己的手臂,苍白着脸,满头都是细汗,一副快要死过去的样子。 在风翎羽的记忆里,卿如尘从未如此狼狈过。哪怕是十七年前,她快要死的时候,也都是傲然而立的。 她不免有些心痛,轻轻抬起指尖,想要落在卿如尘脸上,替她拂开汗湿的发。 就在她指尖即将落下时,卿如尘撑起自己的身体咬着牙起身,大汗淋漓道:“多谢……多谢风姑娘……” 她疼得直喘气,却强撑着身体,仰头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果然……长得像昆玉的,都是……都是好人。” 风翎羽的手一下顿住了,她收回了手,淡淡道:“不客气。” 她起身朝屋内走去,语气很冷:“你衣服脏了,我去给你拿套新的换一件。” 卿如尘仰起头,在她转身之后,如愿以偿地看到对方拢进袖子前捏到手指泛白的拳头。 见到这一幕,即使剑伤缠身,卿如尘还是勾唇笑了起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她“错认昆玉”的报复,等到卿如尘躺在长廊下,被剑伤折磨得差点疼晕过去了,风翎羽才抱着一套大袖,与一瓶丹药姗姗来迟。 卿如尘都快疼死了。 听到脚步声,她半眯着睁开眼,看向风翎羽。 风翎羽站在她身旁,居高临下地将她打量了一番,似乎在欣赏她的惨状。 她看着卿如尘干皱泛白的唇瓣,微微蹙眉,最终还是捧着药瓶跪坐在身旁,将大袖放下,伸手把卿如尘的脖颈托起来,抱在了膝盖上。 她倒了一颗药,放在掌心递到卿如尘的唇边:“启唇。” 卿如尘张开了唇瓣,一颗止血化疼丹滚入了她的喉咙里。 没一会,身躯的疼痛散去,卿如尘的脸色也好了起来。 风翎羽敛眸望着她:“还疼吗?” “不疼了?”卿如尘不想动,开始眨眼装出一副天真无辜的作派,“姑娘既然有如此止疼宝丹,为何一开始不用?” 风翎羽语气淡淡:“忘了。” 卿如尘才不信:“我觉得姑娘不像忘了。”什么忘了,分明就是变着法折腾她。 风翎羽将她扶起来,将那套大袖替她穿上:“你爱觉得就觉得吧。” 她也不是很在意卿如尘的看法。 反正这都是卿如尘教她的,修道要念头通道,她爱怎么样,就怎么样,绝不受一分委屈。 这是一套卿如尘惯常穿的大袖,看起来是很素净的白色,仔细一看,每一处角落都有很讲究的暗纹。 材料是上等的火桑麻,内衫与襦裙绣了银灰色的纹路,配套的直裾领口很讲究的缝了红色蛟龙皮,穿在身上的时候,白里透着一批红,宛若不沾凡尘的仙人沾染了一丝红尘气,洒脱风流,很是好看。 外罩一件宽大的拖尾大袖,以粗粗的红色蛟龙筋作为宫绦系在腰间,整套衣服就穿好了。 风翎羽松了手,稍稍往后退了一步,仰头望着眼前的卿如尘,一时间有些失神。 从十二岁起,卿如尘的衣着几乎都是她一手操办的。她对卿如尘的一切了如指掌,就像卿如尘对她的一切那样。 即使换了个身体,即使她说自己不记得了,可风翎羽还是一眼就认出来,这就是卿如尘。 在这十七年间,她不断地摩挲着这些卿如尘的衣服,贴在自己的面庞,去想当初自己如果不是选择了九州十四海,是不是卿如尘就不会那么决然地抛下她。 她思绪纷乱,望着卿如尘的眼神也越发深邃。 卿如尘抖了抖袖子,佯装一无所知,很好奇地问:“这衣服好像比你穿得要大很多,倒是合我的身,这是谁的?” 风翎羽知道她还在生气,宁愿假装失忆,也不肯相认。她也没戳穿她,只是语气闷闷的:“这是你的衣服。” 第6章 卿如尘一点也不意外她会说实话,但为了让风翎羽说更多实话,卿如尘装傻充愣地惊呼了一声:“哈?” 她们实在是太熟悉了,风翎羽知道她想听什么,索性和盘托出:“你以前,在这里住过好长一段时间。” “我是你的弟子,也是你……” 风翎羽顿了顿,将手握成拳,忍下了胸口的惊涛骇浪,抬眸瞥了一眼卿如尘,貌似镇定地吐了四个字:“你的妻子。” 卿如尘惊愕地看着风翎羽,吓得往后撑了一步,险些把伤口都裂开了。 她演得厉害,内心深处却是翻江倒海,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话:爽了爽了爽了,爽死了! 第5章 如果你们执意要她死,那我不介意先送你们去死。 既然一开始就决定了要演戏,那自然是要贯彻到底。 卿如尘倒在地上,露出了一副惊恐的表情。她指指自己,又指指风翎羽,一脸的难以置信:“我……你?成亲?我和昆玉…” 她脑子彻底乱了,完全不知如何是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怎么会……” 惊恐令卿如尘的伤口扯开,好不容易包扎好的伤口,又涌出了鲜血。 风翎羽不想再听到“昆玉”两个字,索性耳不听为净,长袖轻拂,掠过卿如尘的面颊,藏在纳戒中的迷穀粉末洒向卿如尘的面颊:“说来话长,等你伤好了再说吧。” 浓郁的迷穀粉末灌入口鼻之中,一下子就麻痹就卿如尘的神识。卿如尘浑身一僵,困倦地合起了眼皮,全身不受控制地往前倒去。 风翎羽眼明手快,将她接入怀中。 她揽着卿如尘的身躯,在屋檐的长廊下屈膝跪坐,让卿如尘整个趴在她腿上。 长风从远方的荣余山吹来,轻轻摇晃着院落里的紫藤花。纷飞的紫色花瓣随着日光飘落长廊,洒落在卿如尘皎白如月的长袖上。 风翎羽一手揽着卿如尘的腰背,一手拢着她黑亮的发丝,眸光流转,温柔似水:“睡吧……睡醒一觉,什么都好了。” 她这般说着,俯身低头,将自己的额头贴在卿如尘的太阳穴上,弓身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身上。 风翎羽调动全身的灵力,汇聚在额头,灌入卿如尘体内,操纵着灵力,修复她的断腿,以及身上的伤口。 伴随着灵力的运转,风翎羽闭着眼,在卿如尘细微的呼吸声中,好似陷入了一个梦里。 —————— 以前卿如尘就很喜欢在这片长廊下喝酒。 晴天的时候,卿如尘就穿了件白色的大袖,长发松松散散地系在尾端,坐在廊下,光着脚踩在院子里的鹅卵石地面上抻着腰晒太阳。 那时风翎羽总很忙,荣余山的山神小泥巴驮着大堆大堆的魔教事务,交给她处理。明明忙得要命,卿如尘却根本不会顾忌她的死活。兴致来了,就会把她抱在腿上,咬着耳朵哄她张开。 风翎羽躲不了,落在纸上的笔就会越发的抖,批阅的字迹都是乱的,气得她想打人。 卿如尘就是想看她生气,越生气,她就越开心,吻着她眼角的泪,然后用术法哄她。开心的时候,还会将那些乱了的字迹吹成粉末,又让它一个又一个整齐地落在纸面上。 风翎羽就更加气了。 明明只是看一眼就能解决的事情,非要全部都交给她,卿如尘真是懒死了。 下雨天的时候,卿如尘就更懒了。 她也不喝酒了,就拢着袖子整个人没骨头一样,倒在风翎羽腿上,将脸埋在她的腹部,在她沙沙沙的书写声中,听着雨声入眠。 这样的日子,她们在一起过了很多很多年。 一开始,风翎羽只觉得是稀疏平常,直到卿如尘身死之后,她竟然开始怀念了起来。 在这十七年间,每一个闲散的日子里,她坐在廊下,喝着以前卿如尘做好的花茶,仰头望着蓝湛湛的天空,从白天走到黑夜,从星光看到晨曦。 似乎又是这样过了一日,当天色再度暗了下来,风翎羽依稀听到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她下意识转过头,朝身后看去,卿如尘一袭白衣,长发铺散在肩头,拢着袖子踩着白袜朝她走来:“找了你很久,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晦涩的月光穿透紫色的花树,朦朦胧胧地照在卿如尘身上。她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光,连带着面孔都笼着一层幽光,看不真切。 风翎羽浑身怔住了,仰头望着她,神色怔忪。 这是在梦里,风翎羽很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只有在梦里,她才会又一次见到卿如尘。 在她的注视里,卿如尘拢着袖子在她身边坐下,伸手朝她探来:“你在喝什么?”卿如尘取下她的杯子,放在鼻尖嗅了嗅:“茶?” 卿如尘这般说着,将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脸色顿时扭曲了起来:“嘶……好苦……” 她嫌弃了一声,扭头看向风翎羽,拧着眉道:“这不是我之前制作的失败品吗?我不是让你销毁了,你怎么在喝这个?” “我给你留的茶你不会都送给你那些裙下之臣吧?” 梦里的卿如尘总是比她记忆里的模样要活泼很多。 因为是梦,所以风翎羽直接伸手,将卿如尘手里的杯子抢回来:“你送的茶太甜了,我不爱喝。” 她将杯子放回身旁的小茶几上,神色淡淡。 卿如尘屈起一条腿,吊儿郎当地坐在她身旁,单手撑着下巴,伸出另一只手指着她说:“此乃谎言,你最爱吃的就是甜了。小时候练功,但凡辛苦一些,总是哭着脸来找我。不给你吃糖,一晚上就直勾勾地看着我,板着脸不说话,默默哭着。” 在风翎羽二十岁以前,她们的关系是非常亲昵的。 那时候风翎羽不记得自己的身世,只以为自己是被卿如尘从万魔之渊出口捡回来孩子,对她很是亲近。 风翎羽听她这般说,抿唇顿了顿:“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人总是会长大的。” “也是……卿如尘点点头,倾身挨着风翎羽,凑在她耳边贱兮兮地问,“所以你杀了我之后,选了谁?” “言澈?还是碧沧海?又或者是那个练器宗的呆子……” 还没等卿如尘问完,风翎羽忽而抬手往后,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卿如尘瞪大了眼睛,被她死死地捂住嘴:“唔……” 风翎羽冷眼望着她:“你今天话太多了。” 除了在床上,风翎羽从来没听过话。小时候也这样,一点也不尊师重道,天生就是个孽障。 卿如尘笑了起来,抬手将她的手拉下来,将她双手反剪在身后,整个人压在她背后:“我知道了……” 她一边说,一边压低了身体,将风翎羽压在身下,倾身在她耳朵上轻呵一口气。风翎羽有些不太适应,略微躲开了一些,就听得她在耳边轻声道:“你走不了,你一直在东林山等我。” “对吗?” 风翎羽别过脸,侧身躲开她的吻,还未等她想好怎么回答之时,天上忽而风起云涌,一道闪电“轰隆”一声劈落下来,她骤然从梦中惊醒。 ———————— 待风翎羽睁开眼之时,天上已乌云密布,风起云涌,雷霆滚滚,汇聚在东方的天空,盘踞不散。 她抬眸,朝天边望去,却见滚滚雷霆里,言澈率着上百名达成修士御剑飞行,正强行突破东林山的迷雾森林地界。她一边持剑飞行,一边震声:“翎羽,将人交出来,我等即刻退离东林山。” “你若不交,就不要怪我们强闯了。” 她传音很广,整片东林山的鸟兽都惊飞了。漆 黑的天空之下,无数鸟兽纷飞。风翎羽垂眸,将视线落在卿如尘脸上,却见她趴在自己膝盖上,微微蹙眉,显然已经被惊扰。 风翎羽抬手捏诀,将身形一分为二,掠过黑夜,展开大袖如同雪鹤一般,飞往迷雾森林。 当她的身形被迷雾森林淹没的一瞬间,只听得“铃铃铃”一连串的铃动声,嘹亮地在空中响起来。 以言澈为首,原本在御空飞行的上百名修士,纷纷捂住自己胸口,半跪在空中,发出惨叫声。 “啊!” 修士们惨叫着,半跪在空中,捂住自己的胸口,疼得死去活来。身体的灵力在极速的流失,朝着胸口疼痛的地方,滚滚而逝去。 跪在言澈身后的碧沧海疼得面容扭曲:“是藏灵蛊!藏灵骨!” 她话音落下,众人纷纷面色大变:“十七年前,魔尊下在我们身上的藏灵蛊不是解了嘛,怎么会……” 碧沧海艰难地抬头,朝雾影重重望去:“是风翎羽重新下的……” 黑暗之中,风翎羽露出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立在万人上空:“没错,是我新下的。十七年前,给你们解药的时候,我也给你们下了新的蛊毒。” 站在众人身前的言澈闻言抬眸,难以置信地看向她:“为什么要这么做?翎羽,难道你也要称霸天下吗?” 第7章 众人抬眸,愤怒地望着她。不只是愤怒,有些甚至带着些失望。 当年道盟众人策反风翎羽之后,一直以她为盟军首领,如果不是风翎羽,卿如尘根本不可能死。 卿如尘死后,风翎羽完全脱离魔教,没有任何插手的意思,甚至还帮忙处理善后,众人一直觉得她是正道这边的。 直到今天,卿如尘疑似活过来,风翎羽的立场完全颠倒了。 风翎羽捏着那一把操控银铃,眼神淡淡的:“我对称霸天下不感兴趣,对你们的死活也不感兴趣。” “我只想和那个人待在东林山,如果你们执意要她死,那我不介意先送你们去死。” 众人抬眸,望着她淡漠的眼眸,浑身发冷。 是了,这才是风翎羽。从前大家一起做质子的时候,她身为魔宫圣女,照拂有方,不过是为了拉拢众人,替她把王座上那位拽下来而已。 如今那一位已经在东林山,她们就没有任何用处了。 言澈仰头,望着她手上的铃铛,将身体的疼痛强压下去:“我明白了,我会在东林山布下结界。如果你们踏出东林山一步,哪怕拼了我这条命,我都会杀了她。” 风翎羽没有什么神情,很无所谓道:“随你。” 言澈当即拱手:“告辞。” 她说罢,转身对众人道:“撤!撤出东林山,永不踏入此界!” 众人虽有不甘,但还是散去:“是。” 仙门一气退出东林山,风翎羽目送她们离去之后,这才收好她们的把柄,转身落回自己躯体里。 天上的浓云一瞬间散去,月华落了下来。卿如尘睡得安稳,甚至还翻了个身,将脸埋入风翎羽的腹部。 风翎羽垂眸,见状叹了口气,她伸手拢着卿如尘的发丝,温柔地梳了下来 ,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第6章 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昆玉是什么关系? 卿如尘这一觉睡得很好,睁开眼时她看到了如白云一般笼罩在屋梁之上的帐顶,仍旧有些发懵。 这是圣女宫的寝殿,她与风翎羽在这里至少厮混了两百多年,根本不会认错。 “咕噜噜……” 就这么一错神,肚子便咕咕叫了起来。强烈的饥饿感令卿如尘的神识回笼,她抱着肚子蜷缩在一起,只觉得饿得头脑发昏,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 啊……好饿啊…… 这具凡人的躯体,真是一点也不扛饿。 这般想着,一阵细微的脚步声伴随着浓郁的玫瑰花香涌了进来。卿如尘猝然回头,却见风翎羽一袭白衣,端着一碗粥走了进来,漫不经心道:“醒了?” 卿如尘侧躺在床上,视线随着她挪动。见风翎羽端着粥放在床头的移动矮几上,侧坐在床边,目光凝视着她:“能自己起来吗?” 这点小伤,按理说卿如尘是可以靠自己起来的。可风翎羽就在身旁,她才懒得动。 她“咬牙切齿”强撑着身子想要坐起来,坐到一半就失败了。风翎羽连忙伸手,自她肋下经过,将她身体架了起来,放在床头坐好。 卿如尘连忙道谢:“多谢。” 风翎羽“嗯”了一声,从纳戒中拿出几个抱枕,围在她身边。 做好这一切,风翎羽这才端起一旁的玫瑰花蜜粥,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递到卿如尘嘴边。 卿如尘低头看了眼递过来的粥,又抬眸将视线落在风翎羽身上,神色犹豫。 老实说,就风翎羽这个面无表情的样子,她如果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的话,很难不觉得对方是在下药害自己。 还真是巧了,她师徒二人一个被窝里睡久了,连想法都差不多。 风翎羽一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风翎羽的手顿了顿,将手收回来,把粥往嘴里送,喝了半勺证明无毒之后,将另外半勺送到卿如尘面前,定定望着她。 卿如尘这才低头,把那半勺喝掉。 两人就这样,一个试毒,一个为了填饱肚子,就这么默契地喝了大半碗。 糖分给这具躯体提供了力量,卿如尘的脑袋总算不晕了。 她深吸一口气,一边吃一边作为“失去记忆“的卿如尘开始问问题:“你说你是我的妻子,那我想问你,为什么我会在血池里醒过来。” “剑宗的人为什么要追杀我?” “我的父母呢?” “你长得和昆玉那么像,和昆玉有什么关系?” “现在是道盟历多少年了?” 她什么都不知道,所以她很想知道风翎羽口中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风翎羽听她问了一连串,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她吹凉了一勺粥,递到她面前,神色淡淡:“你的双亲,三百多年前飞升失败,双双殉情了。” 此乃谎言。 卿如尘的母亲,原是星洲湫王朝供奉的一只大妖,尊名* 御风之王。当时星洲战乱,北黎王朝欲一统天下,于是向湫国出兵。湫国战败,北黎王朝向湫国议和,提出让长公主卿碎玉和亲。 卿碎玉本是这一代王室挑选出来侍奉御风之王的巫女,北黎王朝此举彻底惹恼了御风之王。这只盘踞在星洲上千年的大妖勃然大怒,一夜之间冰封了整个北黎王朝,杀死数以亿计的人。 等修真门派反应过来之时,它已带着自己的巫女卿碎玉隐居在不知何处的小世界里。 至此之后,御风之王就被道盟列为第一危险的大魔头。 昆玉的父母乃是北黎王朝的王族,因为自小就展现出超绝的灵根资质,她自小就被送到千日阁中修习术法,侥幸躲过一劫。 也因此,在得知父母死后,她痛不欲生,誓要将御风之王斩于剑下。 为了实现这个愿望,自那场劫难之后,昆玉一直在寻找御风之王的踪影。 后来在黑风寨偶遇卿如尘,发现卿如尘是卿碎玉与妖王之女,设计让卿如尘爱上自己,以自身为饵,获得卿如尘的信任,进入了御风之王的小世界,参加卿如尘妹妹的满月酒,引来道盟高层,绞杀御风之王。 此一战,御风之王战死,卿碎玉同死,卿如尘与刚出生的妹妹一起被摔入万魔渊。 这是卿如尘此生都无法忘怀的仇恨,每逢血月,魔气沸腾,她都在仇恨的折磨之下痛不欲生。 风翎羽自成年后得知卿如尘这段经历,便明白她和卿如尘之间的爱恨情仇是剪不断理还乱。 如今卿如尘重回一世,好似遗忘了以前的事情,她自然不会让卿如尘想起这么痛苦的事情。 飞升失败总好过被仇家灭了满门来得好。 卿如尘浑身一怔,整个人像是垮了一样,抬手捂住自己的额头,失魂落魄道:“原来如此……阿娘和母亲……都死了。” 卿如尘乃是湫国的王室后裔,生得容貌如玉,气度非凡,仙人之姿。这具凡人的躯体,与她有几分相似,自然也是贵气十足。如今受了打击,仿佛昆仑玉碎,脆弱不堪,令人心生怜惜。 风翎羽见了心疼,忍不住想伸手,落在她头顶上。 就在这时,卿如尘抬头,看向风翎羽,含泪的眼眸里带着几分期待:“那妹妹呢?妹妹去哪儿了?” 风翎羽的手怔住了,她停顿片刻,才像是编好一个蹩脚的借口:“王与公主死后,你回到家中,将她带了出来。但因为遇到昆玉,你被错认是御风之王,被人满世界追杀。” 风翎羽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昆玉是北黎王朝的后裔,你的母亲御风之王杀了她全家。” 卿如尘装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看向风翎羽:“所以她率人追杀我吗?” 风翎羽点点头,沉思片刻,索性和盘托出:“她把你逼到了万魔之渊入口,你抱着你的妹妹跳了进去。出来之后,你就成魔,大杀四方了。” “你把昆玉一家全杀了,接着一统魔道,令三千道盟战战兢兢三百年。” “三百多年后,为阻止你飞升,道盟叛乱,你飞升失败。不久前,你的旧部为了得到的功法用禁术将你复生,你又活过来了。” 最好的谎言,是真假参半。 卿如尘最恨的是昆玉灭她满门,所以风翎羽调整了一下,只让昆玉害了她姐妹二人。 至于其余部分,倒全是真的了。 过载的信息量令卿如尘脑袋发懵,她指指自己,又指指风翎羽:“所以昆玉杀了我妹妹,我还成了大魔头?” 风翎羽点点头:“嗯。” 卿如尘抬手,指着风翎羽:“所以你和昆玉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要娶一个和昆玉那么像的女人?我很喜欢昆玉吗?” 她一连三个问题,把风翎羽问烦了。 风翎羽舀了一勺热粥,毫不留情地朝卿如尘嘴巴塞去。一边塞一边想,卿如尘最好装一辈子,不然迟早有一天,她要把这笔账讨回来。 “唔……卿如尘勉强咽下,张嘴又是,“你还没告诉我,你和昆玉……” 话还没说完,又被风翎羽塞了一勺:“唔……” 第8章 “我说啊……” “唔……” 一连塞了三勺,卿如尘总算是知道风翎羽在生气了。她心里在恶劣地狂笑,面上却很无辜,“你很讨厌昆玉吗?” 风翎羽将碗放在一旁,一脸的无所谓:“也没有,我有什么资格讨厌她。” 神色淡淡的,语气却非常阴阳怪气:“反正她算计的人又不是我,她也没有杀我妹妹,我讨厌她做什么。” 卿如尘爽死了,她半撑着坐起来,凑到风翎羽面前,试探地问:“你讨厌她,是因为她对我不好,是我的仇人,对吗?” 风翎羽没有回话,但冷淡的神色稍缓。 卿如尘太了解她了,要不是她装作什么都不记得,她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从风翎羽这里得到一句真心话。 少年时,风翎羽一无所知,与她在一起就像是一对双生的藤花,生死相依。 可她年长一些,明白了爱恨情仇,在仇恨与爱欲之间被摧残得半点真心都不剩,完全迷失方向,走向了另一种极端。 哪怕卿如尘再了解她,可面对迷失的少女,她也不知道风翎羽对她是爱更多,还是恨更多。 眼下机会难得,她自然要多问几句。她更加近地凑到风翎羽面前:“你讨厌她,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她,对吗?” 风翎羽抿唇,微微蹙眉,神色变得不悦起来。 卿如尘都快压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了,但还是一本正经地问:“为什么?你是不是觉得,我爱她?” 风翎羽眼神一黯,她微微转眸,与卿如尘对视:“这句话你不应该问我,你应该问问你自己。” 从这句话开始,卿如尘完全明白,原来风翎羽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 她想到过去的两百多年里,从风翎羽口中说出来那些嘴硬的话,什么“不过是**的欢愉,师父开心就好”什么“就算你不在,魔宫自有人陪我。” 还有什么“你最好是早点死,去了无尽海从我爹手里抢回我娘”…… 听听这些话,每一句都令人心梗,可真是没心没肺的小魔女。 她虽然知道这死丫头一心扑在自己身上,但每每听到这些话,她还是如钝刀子割心,难受得不行。 不过现在好了,割心的人换对象了。这个问题,她是不是不应该回答,再让风翎羽伤心一段时间。 卿如尘心里美滋滋的,眼神却一黯,有些忧愁地开口:“可是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和昆玉是什么关系?” 昆玉昆玉昆玉…… 开口昆玉,闭口昆玉,已经完全把风翎羽惹恼了。 风翎羽气得直接端起餐盘起身,冷着声音道:“看起来你已经吃饱了,这么能记挂人,不如再睡一会,梦里见她。” 眼见她要走人,卿如尘连忙伸手,眼明手快地拽住风翎羽的衣角:“别别别,我还没吃饱呢,我饿……” 像是配合着她的表演,她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风翎羽垂眸望着她,眼神冷冷的:“这关我什么事,让你的昆玉给你做去!” 她说罢毫不留情地转身,扯开自己的衣物,踱步朝殿外走去。 卿如尘坐在床上望着她的背影离去,片刻之后,她转过身仰头看向床顶,叹息了一声:“唉……” 逗过头了。 不过这死丫头原来这么讨厌昆玉啊,以前天天说要报仇雪恨的,可真是一点也看不出来啊。 第7章 风翎羽气归气,倒也没有真的让卿如尘真的饿肚子。她把粥端下去…… 风翎羽气归气,倒也没有真的让卿如尘真的饿肚子。她把粥端下去,没一会就又端了一叠水晶糕上来。 比起卿如尘那种烤个花茶都能弄成焦苦味道的天赋,风翎羽在食道上可以说得是颇有造诣。只不过卿如尘大病初愈,她也只是给对方吃两块玫瑰水晶糕,便不再让她多吃了。 卿如尘贪嘴,颇有些恋恋不舍:“我还饿着,我觉得还可以再来一块。” 风翎羽将小茶几推到卿如尘拿不到的地方,跪坐在床边淡淡道:“凡人的身躯很脆弱,一时吃太多我怕你脾胃不适。” 她伸出手,纤长的五指从长袖上探出,掐出卿如尘的手腕:“我先给你把把脉吧。” 微凉的指尖落在手腕上,卿如尘垂眸,凝望着风翎羽的侧脸,见她时而紧锁眉头,时而松开眉宇,神情很是不好。 卿如尘长眉轻挑,散漫地问了一句:“如何了?” 风翎羽收了手,微微掀起眼睫,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你身上的外伤差不多好了,折掉的腿也长好了,只是背脊上残余着剑宗的剑气,还需要一段时间炼化。” 卿如尘大喜:“这可真是太好了。” “嗯。”风翎羽点点头,伸手握住卿如尘右手,将她的袖子掀开,露出手腕的傀儡符,眉头紧锁,“如今你身上最致命的,就是这道傀儡符。” “此符箓乃是施咒之人精血所绘制,除非了杀了施咒之人,否则无法解开。” 在卿如尘睡着的时候,风翎羽试了上百次,都没有解开这道符箓。 以大乘巅峰之力都无法解开,除了杀死施咒者也没有别的办法。可情魔生性狡诈,只怕风翎羽还没有杀死她,情魔就会直接捏爆符箓,让卿如尘身死。 这着实棘手。 卿如尘收回手,用左手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稍微捏了捏,很是乐观道:“无妨,一时半会死不了。” “既然对方费尽心力要把我从死里捞回来,那肯定别有所图。对方得不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我还是很安全的。” 风翎羽抬眸望着她,看着她一脸的从容洒脱,忽而想到十七年前卿如尘赴死的时候也是这副模样。 明明所有人都背叛了她,她还是一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样子,都不知道该说她是自负,还是对自己永远自信。 风翎羽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但愿吧。” 她端起剩下的糕点起身,对卿如尘道:“东林山被我下了禁制,外人想要入侵是很难的一件事。给你下咒之人也重伤了,暂时找不到这里来。” “你先把伤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风翎羽这般说着,转身走了出去。 ———————— 卿如尘复生的消息,被言澈等人生生压了下去。除了道盟高层的上百名大乘期修士,以及一些剑宗弟子之外,并无人知晓事件的真相。 只是为了防止卿如尘逃离东林山,道盟又在东林山方圆千里以外的地界,设置了天龙林锁之禁,将整片东林山隐藏起来,不让外人接近。 不仅如此,他们还在禁制之外,设置了九九八十一处哨岗,每一处哨岗都有一名大乘期修士压阵,戒备森严得仿佛东林山已经是什么魔窟一样。 不过对于道盟来说,卿如尘这个曾经蹂躏了三千道盟,曾经想献祭九洲十四海所有生灵的大魔头,也的确是人间第一害了。 风翎羽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感受到周边的变化,在天龙林锁禁制之下,东林山的灵力正被抽丝剥茧一般往外抽,四周的环境灵力正一点一点地变得稀薄。 不出五年,东林山内的环境灵力将彻底被抽干,这一片地带将彻底成为无灵之地。 风翎羽本身就是大乘修士,有没有环境灵力,对她没有什么影响。 可卿如尘就不一样了,她如今乃是凡人之躯,没有灵力也就意味着她本就艰难的修炼之路更加的艰难。 再加上环境灵力一空,道盟的修士一定会杀进来。以她们的人数,风翎羽可没有什么自信能在这样的大战之中保护好卿如尘。 因此一察觉到道盟的阵法波动,风翎羽毫不犹豫地从纳戒中取出魔剑,轰然扎入地脉之中。 “吼!” 通体漆黑的魔剑发出一声惊人的吼叫,声势浩大得整片东林山都地动山摇起来。 屋子在摇晃,正躺在床上小憩的卿如尘在梦中被吓醒,光着脚慌慌张张地跑出屋内,一把拉开了木门:“怎么了怎么了……” 只见风翎羽一袭白衣站在廊檐之下,抬眸望向天空,目光很是沉静。 卿如尘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却见一条赤色长龙,从院子前的紫藤花树下腾空而起,咆哮着冲向天空,轰然炸开,化作九九八十一条赤色巨龙,冲向天空四面八方,遮天蔽日。 魔龙遮天,砸向了东林山的各个方向,化作锁链深深扎了下去。 八十一根锁链,好似八十一根伞骨,以魔剑为中心,锁住了东林山的地脉。 流逝的灵力停止了,魔气也开始消散,露出了晴空万里。风翎羽这才转过头,看向卿如尘:“道盟在用天龙引灵欲抽空此地灵力,我只是在启动锁灵阵而已。” 她说罢转身,朝卿如尘伸出了手:“回去吧,天气很好,再睡一会。” 一切都很自然,甚至有些理所应当。 如果卿如尘没有看错的话,这柄用作阵法中心的魔剑,乃是卿如尘常用的武器之一。十七年前的大战之中,杀剑宗宗主时断掉了一半。 第9章 如今完好无损,想来是风翎羽找人修缮好了。 卿如尘长眉轻挑,接过她的手,牵着她步入屋中:“不睡了,你一会又要翻阅典籍吗?” 这几天卿如尘都在养伤,躺在床上好好休息。风翎羽在照顾她的同时,都在查找典籍以期能找到毁灭傀儡符的办法。 风翎羽话不多,只应了一个字:“嗯。” 卿如尘微微勾唇,与她提议道:“我也躺够了,不如陪你一起看看如何?” 风翎羽正想回应她,脚步忽而顿住了。 卿如尘觉得奇怪,便问了一句:“怎么了?” 话音刚落下,风翎羽转身,视线越过紫藤花树,将目光落在落在远方,微微蹙眉。 卿如尘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微微眯起眼,却见刺眼的眼光里,有一道蚂蚁大小的身影,正突破风障,极速朝她们冲来。 十里…… 八里…… 一里…… 半里地的时候,卿如尘看清了那东西的模样。 那是一个人身鱼尾,长着翅膀的妖物。模样长得很可爱,红发黑眸黑肤娃娃脸,银色的鱼尾巴,在阳光下波光粼粼的。 卿如尘一眼就认出了对方,是自己以前降服的小妖荣余。 小荣余妖还未至,稚嫩的声音却已到:“风翎羽,你这个叛徒,我要代替尊上杀了你这个欺师灭祖的混账!” “死去吧,小荣余鱼摆杀!” 小荣余大叫一声,猛地一甩鱼摆,朝风翎羽扫来。 眼见就要殃及卿如尘,却见风翎羽一把将她拉到身后,抬手对着那妖物的尾巴就是一掌—— “啪!” 一掌落下,小荣余的身躯顿时滞空半秒,而后“噗”地吐出一大口血,轰然被甩在地上,擦着地面倒飞出去了两米远,直挺挺地倒在了原地。 卿如尘站在风翎羽身后,望着小荣余的惨状,不禁在心中暗自嘀咕:她两以前关系还挺好的啊,怎么一见面就打得你死我活的。 正这么想着,倒在地上的小荣余忽而活了一般,直起了上半身,两手抱着自己的鱼尾巴在原地滚来滚去,痛苦哀嚎:“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我的尾巴断了断了断了……疼死了疼死了疼死了……” 卿如尘见她尾巴耷拉着,显然是断了,忽而有些不忍直视。 风翎羽站在原地看着小荣余打滚痛哭,神色仍旧是冷冷清清的:“你打不过我的,要报仇,回去再修炼一百年吧。” 语气很平淡,没有什么情绪,可就是让人莫名很火大。 倒在地上的小荣余被刺激得不行,一个鲤鱼打挺,隔着滚滚尘烟开始放狠话:“你等着,事已至此,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要你死!” “啊啊啊啊啊!天地同寿!” 小荣余这般喊着,尾巴一个用力,顶在地上弹射起来,毫不犹豫地朝风翎羽杀去。 眼见风翎羽又要抬掌,卿如尘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扯到身后,站在了她身前,仰头看向小荣余,满眼都是笑意:“小泥巴……” 原本杀气腾腾的小荣余瞬间瞪大了眼睛,收敛了身上的杀意,满眼震惊:“尊上!” 卿如尘松开了风翎羽的手,朝小荣余张开了双手:“过来。” 小荣余一瞬间泪眼朦胧,收敛了全身的力量,猛地张开手臂,朝卿如尘扑了过去:“尊上!” 卿如尘被她扑了个满怀,身体不自觉地往后走了两步,这才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小荣余。 小荣余埋在她怀里,仰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卿如尘,声音里都是稚嫩的哭腔:“呜呜呜呜呜呜……主上,我还以为这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你了。” 卿如尘眼里含着笑,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神色很温柔:“怎么会。” “我死不了的。” 站在她身后的风翎羽,沉默地将这一切都收入眼底。 呵……小泥巴? 认识小泥巴,不认识她是吧。 干脆今晚就吃小泥巴算了。 第8章 若师父想杀我,请吧。 “呜呜呜呜呜呜……”生死相隔十多年未见,小荣余泪洒当场。 她趴在卿如尘的怀里,哭哭啼啼的:“早知道仙门大会那群白眼狼会反叛,我就不该遵从调令,前往北海。”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糊在卿如尘肩头,黏糊糊的。卿如尘也不嫌她脏,反而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顺着她的赤发,温声哄着:“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了嘛。” “呜呜呜呜呜……” 小荣余还是哭,站在她们身后的风翎羽,见她们二人好一副主仆情深,额角的青筋暴起,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一把伸手提起小荣余的衣领子,将她从卿如尘的怀里拽起来:“都是鼻涕,脏死了!” 她说罢,一把将小荣余提起来,朝院子外摔去:“给我去河边洗洗!” 话音落下,小荣余化作了一颗流星,在天空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院子外的河流飞去。 她飞走之时,还拉长了声音:“尊上——!” “我一定会回来的!” 卿如尘站在原地,抬手挡在眼睫上,看着小荣余如星星般飞远,轻啧了一声:“哎呀,飞得可真够远的,看来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卿如尘这般说着,转过头看向风翎羽,对上一双审视的眼。 风翎羽面无表情地望着她,神色很冷俊:“你怎么知道她叫做荣余的?” 卿如尘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题,反倒是伸手将自己被小荣余的粘液蹭脏的衣服拽到她面前,笑眯眯道:“先不说这个,你看,我的衣服都脏了,你先帮我弄干净嘛。” 风翎羽扫了眼她的脸,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抬手落在卿如尘被弄脏的衣服上方,捏了个诀。 令诀落下,如冰雪般冻结了所有的污秽,在被风吹成粉末,向远方飞去。 身上又重新干净了,卿如尘牵起风翎羽的手往屋里走,一边走一边道:“我们先泡壶茶,其他的稍后再说好吗?” “嗯。” ————————— 时隔多年,卿如尘与风翎羽又重新在着圣女宫的院子长廊下泡起茶。 也不知道是不是半妖对吃食着实不讲究,卿如尘做的东西都非常的难吃。这壶茶,仍旧是风翎羽泡的。 一壶上好的雪信,从雪山春日里摘下来的新芽,有着冰雪的冷冽,又有着春日的清香,非常的好喝。 再加上灵力充沛,一杯下去,就和酒一样,让人昏昏欲睡。 卿如尘身子躺在长廊的黄梨木铺就的地板上,脚脱了鞋袜,赤足踩在院子里的黑白鹅卵石上,晒着太阳,懒洋洋的:“好舒服啊……” 风翎羽坐在小马扎上,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姿态十分雅致。她饮了一口茶,这才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卿如尘:“茶喝了,现在可以和我说你为什么知道那是荣余了吗?” 卿如尘半眯着眼,双手枕在脑后,仰头看着屋檐之上的太阳:“在问我这个问题之前,你是不是应该和我解释一下,‘叛徒’两个字是什么意思?” 风翎羽神色微顿,好一会才开口:“没什么好解释的,你认为是什么那就是什么。” 卿如尘转眸望向风翎羽,拉长了声音:“哦……如此这般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和道盟联手,一起背叛了我。” 风翎羽沉默起来。 卿如尘了然地点点头,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所以你带我回东林山,是不是可以看作是,你在替道盟监守我?” 风翎羽依旧沉默,卿如尘自嘲地笑了一声,自顾自道:“我就说嘛,昆玉的女儿怎么可能会真心做我的妻子。” 风翎羽一顿,拧起了眉头:“你想起来了?” 卿如尘耸耸肩,很无所谓道:“没有,我猜的。” “以我的个性,入魔之后肯定寻仇,你和昆玉那么像,却是我的徒弟,所以我猜你要么是她的女儿要么是她的侄女。” “可是昆玉没有兄弟姐妹,因此我断定你一定是她的女儿。” 卿如尘语气淡淡,好似再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她侧眸,看向风翎羽,眼里甚至还带着淡淡的笑意:“虽不知是什么缘由,让我杀了昆玉却收养了你为弟子,但可以肯定的是你很恨我。” “你恨我,因此和道盟联手一起杀了我。我说得对吗?” 卿如尘乃是从万魔渊中诞生的血魔,集天下恶意与罪业为一身,可吸纳众魔罪孽与魔气,化为自己的力量。 她的本体早就在万魔渊被啃噬干净,唯一保留的只有自己的神识,与万魔的恶念。作为万魔之首,她知晓天下所有的幽暗,也容纳所有的晦涩,智绝无双。 风翎羽捧着茶杯,沉默片刻:“我不恨你。” 卿如尘一怔,瞳孔微微放大。风翎羽抬眸,定定地望着她:“我怨过你,但我从未恨你。” 她的话太坦然了,以至于聪明如卿如尘。都呆滞了片刻。 第10章 只怨,不恨,是什么意思? 风翎羽似乎也不想得到卿如尘的回应,她捧起茶杯抿了一口,垂下眼眸淡淡道:“既然你已经猜到我曾背叛过你,不杀了我吗?” 昆玉的背叛,曾给卿如尘带来毁灭性的打击。卿如尘可以容忍一切,唯独不能容忍“背叛”。 更何况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可以背叛卿如尘,唯独被她留下一条性命的风翎羽不可以。 所以选择站在卿如尘对面的那一刻,风翎羽就明白了自己的结局:要么杀死卿如尘,要么被卿如尘杀死,最好的结局是玉石俱焚,一拍两散。 卿如尘摆摆手,笑得很无奈:“不不不……翎羽姑娘说笑了。莫说你我之间的事,我已经不记得了。” 她顿了顿,扬唇轻笑了起来:“就算记得,以我现在这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之躯,也拿你无可奈何啊。” 风翎羽微微蹙眉:“所以这就是你不肯认我的原因?” 她放下茶杯,一副已有明悟的神情:“我知道了。” 话音落下,还未等卿如尘反应过来,只见寒光一闪,上千枚离火雷钉从风翎羽的纳戒中飞出,宛若流星一般朝她打去。 卿如尘下意识去抓那些流钉:“等……” 她手刚伸出,面前的风翎羽“噗”地吐出了一大口血。 卿如尘抬眸,朝她看去,但见鲜血从风翎羽嘴角溢出,缓缓地滴落在桌面上。不消片刻,滴滴点点的鲜血从风翎羽身上渗出,很快连成一片,大团大团晕湿风翎羽的白袍,将她染成了一个血人。 卿如尘整个呆住了。 呆楞之中,风翎羽轻咳一声,又吐出一口血:“咳咳…… ”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七星连珠匕首,递到了卿如尘面前,面色苍白,柔弱无力道:“三千雷钉封灵脉,以我的修为,可困我一年。” “七星匕首夺神魂……咳咳……若师父想杀我……咳咳……请……请吧……” 她浑身上下都在冒血,鲜血从她身上涌出,汇聚成一条蜿蜒的小河,一点点朝卿如尘漫来。 桌案之下,卿如尘的白袍边缘沾上了她的鲜血。桌案之上,她托着匕首的手掌,正滴答滴答地落下血珠。 卿如尘震在原地好半晌,才吐出了一句话:“翎羽姑娘……你真是……疯了!” 她简直要气死了,一把掀翻了隔在她二人之间的桌案。失去桌案的支撑,风翎羽的身躯顿时萎靡,往前倒去。 卿如尘眼明手快,往前一跪,结结实实地将她揽入怀中。浑身是血的风翎羽倒在她肩上,将她的白衣也染红了。 两人相拥在了一起,风翎羽抬手,圈住了卿如尘的腰,呓语道:“师父,你肯抱我了。” 卿如尘伸手夺下她的匕首,扔向庭院,神情冷冽:“我不是你师父。” 她还是不认她,但没关系,她们有一生那么长,怨也好,恨也罢,都可以慢慢说明白。 鲜血在流逝,带走了风翎羽的修为与生命气息,她靠在卿如尘肩头闭上了眼睛。 第9章 我向来对我的心上人很上心。 风翎羽是在一阵焦糊中醒来的。 她睁开眼,第一个感觉是满屋子都是面糊烧焦的味道。第二个是身体的每一处灵脉都被堵住了,灵力无法运转,身上痛得厉害。 但那种鲜血糊住身体的黏腻感消失了,卿如尘似乎给她换了套衣裳,身体干爽得厉害。 后知后觉地反应了好一会,她才意识到卿如尘碰过她的身体,耳尖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正神游呢,屋外传来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咳咳咳咳咳咳……” 风翎羽下意识转眸,目光看向半敞开的门外,隐约看到卿如尘拿着蒲扇从厨房的方向跑出来,跑到庭院之中,躬着身体剧烈咳嗽着。 风翎羽微微蹙眉,强撑着虚弱的身体从床上起身,一步一步走到门口,抬眸朝厨房的方向看去。果不其然,那里浓烟滚滚,宛若一场大火在烧,看起来就很呛人。 风翎羽只扫了一眼,就收回目光,落在了卿如尘身上。 “咳咳咳咳咳咳……”卿如尘咳嗽了好一会,待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卧室,一眼就看到了风翎羽。 此刻她被封印了修为,受了重伤,比往常要虚弱几分。又是一袭白衣,依靠在门边,长发散开在肩头,有几缕发丝顺着面颊滑落,更显羸弱。 一眼看去,当真是我见犹怜。 双目对视的时候,卿如尘看着她那双湿漉漉的眼,一时间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风翎羽开了口:“师父在做什么?” 卿如尘听到她这声呼唤,忍不住又要纠正:“翎羽姑娘,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她不认就不认,风翎羽也不恼。风翎羽靠在门边,冲她笑了一下:“那夫君在做什么?” 也不知是不是魔宫天寒,导致风翎羽从小到大都很少笑。偏生她笑得又很好看,只要轻轻一勾唇,好似漫山的春花都开了,绚烂到见过的人,每一个都手捧真心追到她跟前求她垂怜。 卿如尘可太懂她这一笑有多可怕,险些被她唤得当场破了功,差点要应了下来。 只是她魔头做久了,别的不说,在保持神智这件事上天上地下无人能及。 她翻了个白眼,好气又好笑:“我也不是你夫君,还有我是个女人,也做不了你夫君。” 风翎羽从善如流:“娘子好。” 卿如尘:“……” 卿如尘肃声道:“翎羽姑娘请自重。” 未免风翎羽继续发疯,卿如尘快速说道:“我饿了,在煮粥。” 风翎羽的目光朝厨房的方向看去,神色微妙:“这架势,是在煮粥?你不说我以为你是在烧房子呢。” “咳咳……”卿如尘将手放在唇边,装模作样的,“人有擅长之事,也有不擅之事。” “我只是恰好不通厨艺罢了。” 她应得坦然,随着话音落下,她的肚子一阵咕咕咕叫了起来。 卿如尘的面色顿时变的尴尬,靠在门边的风翎羽叹息一声:“还是我来做吧。” ———————— 尽管卿如尘百般阻止,说自己这个凡人之躯饿个一两天的没问题,但风翎羽还是拖着伤重之躯进了厨房。 虽然封了修为,但符箓还是在的,风翎羽先是用净水符灭了浓烟和火,打开锅盖一看,锅里的灵米早就因为没有放水烧糊了。 看到烧得干巴的灵米,卿如尘抬手挠挠脸,颇有些不好意思。 风翎羽倒是早有预料,她什么也没说,只是沉默地将锅和里面的灵米一起扔了,又重新拿出一个新锅,洗了灵米,放水进去煮。 卿如尘才后知后觉,将手握成拳一锤掌心:“原来如此,还要加水的!” 风翎羽顿时默然,她想到卿如尘那一窍不通的炼药之法,心想她记不住这些事也很正常。 把灵米煮好之后,风翎羽又从食架上拿来山上的松茸,魔灵菇等等搭配七宝珍鸡切成丁,放入沸腾的灵米中搅拌在一起,厨房里顿时香气四溢,卿如尘被诱得肚子咕咕叫。 可真是太丢人了。 卿如尘有些不好意思,两手抱臂在胸前,靠在门边开始没话找话:“修真之人,辟谷之后大多少用五谷,哪怕遇到珍馐也都是炼丹服下,除了食修之外,少有做灵食的修士。” “翎羽姑娘是怎么想到做饭的?” 风翎羽手上一顿,抬眸朝卿如尘看来:“师父当真不记得了?” “我不是你师父。”卿如尘还在嘴硬,她无奈一笑,“我都说了,很多事我已经不记得了。忘掉的事情,没有过的经历,就相当于没有感悟,没有感悟的东西,是不存在的。” 风翎羽敛眸,轻笑了一声:“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没关系,我都可以和你说。” 她搅拌着这锅沸腾的粥,就像搅拌自己那颗沸腾的心:“我记得约莫是二十岁的时候,我与仙门数十万弟子入星洲的乾林秘境试炼,在秘境里遇* 到了一个剑修。” 卿如尘心下一咯噔,望着风翎羽的沉静的侧脸,听她继续道:“那剑修修为强劲,远超我等。一次夺宝里,她将我等从一只大妖口中救下。” “她没有要报酬,恰好我们队伍中有个非常会做饭的器修,所以我们请她吃了顿饭。” 风翎羽抬眸,朝卿如尘那边看了一眼:“她吃饭的样子很香,很多年后我才想起来,第一次明白原来她也有喜欢的东西。” 卿如尘心头大骇,心想完了完了,这死丫头怎么连这件事都发现了。 要知道当年她跟着风翎羽入秘境,用的是泥人捏的分身,连脸和身材,还有惯用的法术全部都变了。 这事说起来相当暧昧,她可是连最器重的风花雪月四使都没有说。 她究竟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还以为风翎羽学会做饭,是因为化凡那几年,她做的饭实在是太难吃! 第11章 啊,难道是化凡的时候认出来的? 不对,风翎羽历练的时候又没有认出她,干嘛觉得别人吃饭很香。 卿如尘一个没忍住,抱着手臂冷笑出声,阴阳怪气道:“那你记性还挺好,对心上人还挺上心的哈。” 谁知道风翎羽点点头,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道:“我向来对我的心上人很上心。” 第10章 可我偏要强人所难。 最后这锅粥卿如尘是气鼓鼓吃下去。气完又觉得自己好笑,都这种时候了,还脑袋不清醒乱吃飞醋。 关键还是自己分/身的飞醋。 风翎羽那孽障什么时候对她动心,她自己能不知道吗? 早在风翎羽出魔宫历练前,在她被逐出自己寝殿前,她已先风翎羽一步料到所有的结局。 这少女几乎是她一手带大的,孺慕她,敬爱她,只要稍加蛊惑,对方就如同网中之蝶无法挣脱。 因此在事情失控之前,卿如尘用残存的理智控制着自己,将她放逐到不可抵达之地。 只是魔欲难消,相思苦痛,她还是失去控制,朝着无法挣脱的深渊滑去,跟着她走了一路又一路。 一顿饱餐,卿如尘的情绪也恢复了正常。她抬眸看向对面的风翎羽,道了声谢。 风翎羽冲卿如尘淡淡一笑:“吃饱了?吃饱就把手伸出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卿如尘瞥了她一眼,见她面色苍白,风吹就倒的柔软模样,讥讽了一句:“翎羽姑娘还是先照顾好自己吧,三千雷钉打下去,修为全无,要是不好好留意,只怕您这一身修为都得废了。” “难道您师父就没有同您说修道不易,好好惜命吗?” 卿如尘一生历经磨难,三生三死,最是爱惜性命。 只要还有一口气,她就会挣扎着活下去。 到了如今,除了罪大恶极不知悔改之人,她都会留对方一命。 所谓的复仇,不单单只是让对方付出生命的代价,还要让对方日夜活在良心的愧疚与悔恨的折磨煎熬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若是此人悟性能超脱,则是她的道果。若此人被困在原地,裹足不前,则是她的恶报。 卿如尘修为虽高,却也没有到超凡入圣的地步。因此她是还是人,仍旧有爱恨情仇。 若非如此,她也不会那么记恨风翎羽背叛她一事。耿耿于怀,不肯原谅,不肯相认。 她们之间,有太多互不理解,阴差阳错,不是一时半会能厘清的。可就是这样,爱恨情仇翻涌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要风翎羽的命。 那是她所爱之人,她要她活着。即便有时候希望她活得好,有时候希望她同样被爱恨困着,愧疚一生,也要她好好地活下去。 昨日风翎羽自戕之举,着实令卿如尘气恼。若非还顶着失忆的名头,她当时只怕要一巴掌打过去,把这孽障打个清醒。 也不知风翎羽是不是故意的,话只听一半,闻言露出一丝不可置信的欣喜:“你……还在意我的生死?” 卿如尘听到这话更加气了:“我只是见不得人作践自己。” “倘若你仍旧认为你我之间有情,为何要用一命换一命的方式来偿还?我若真与你结过亲,你若真是我徒弟,以我的本性我会让你去死吗?” “再者,如今我被道盟困在此地,外面还有一群不安分的魔道妖人对我虎视眈眈。我一点修为都没有,你若出事,无人庇护我,我岂不是要坐着等死。” 她真是吃饱了没事干,现在还能嘚吧嘚吧骂个不停。 被她骂的那个人还真吃她这一套,半分羞恼都没有,只端坐在对面,目光柔柔地望着她。 “你……” 卿如尘被她看着看着,渐渐骂不下去,顿时泄了气,百无聊赖道:“算了,这都是你的事,与我有什么干系。” 她是切切实实死过一回的人了。人死了再活,从前的一切都算不得数。 如今她不是风翎羽的师父,也不是她的道侣,她又何苦说些没完没了的话呢。 这不是自讨没趣嘛。 这时风翎羽却忽然伸手,一把握住她的手。卿如尘一怔,下意识想要挣开。 可风翎羽却伸展手指与她十指相扣,将她的手压在桌案上:“不用替我担心。” 风翎羽抬眸,直视着她的眼轻声细语:“我有分寸的。” “锁灵阵中,除非渡劫期大能,不然谁也敌不过我。” “锁灵阵外,我有藏灵蛊,道盟之人不敢进来。” 她轻轻一笑,用食指摩挲着卿如尘的食指,温温柔柔的:“至于那些魔道妖人,有道盟把守的东林阵,更是不可能进来。” 她的手指柔若无骨,温度很高,几乎是被抚摸的一瞬间,卿如尘就想到了她另一处的触感。 卿如尘只觉得背脊一僵,风翎羽就用俩指夹着她的食指顺着指根往外拔:“让我把把你的脉?” 寄居在凡人之躯的卿如尘一下就迷迷瞪瞪了,她顺从地将交出了自己的手腕。 风翎羽将双指压了下去,仔细把了把:“嗯……金气还有一点未消,不过已无大碍,再修养半个月就好了。” 她抽了手,淡淡一笑:“不过我修为被封,不能替你拔除金气,你得受几日苦了。” 卿如尘被她这一笑晃了神,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中了魅惑之术。 这死丫头什么时候修的魅术! 可恶,竟如此勾人! 卿如尘抽回了手,皮笑肉不笑:“多谢翎羽姑娘费心。” “翎羽姑娘还是想想怎么养伤恢复修为吧。” 听她这么说,风翎羽微微扬起唇角:“你这么惦记我的伤,我很高兴。” “不过你不用担心,一年后雷钉会自行剥落,我的修为也会回来。” 昨天那场胡闹,像是试出了卿如尘本尊一般,风翎羽的情绪一直很高。 这导致她比以往话多了不少:“如今最要紧的,是等你伤愈之后,为你寻找修真之法。” 卿如尘瞳孔微震,听得她继续道:“我这些年查阅典籍,发现只要在凡人丹田内移植合适的五灵根,就能令凡人修炼。” “到时候,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一直住在东林山,哪里也不要去。”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微微抬眸望着卿如尘,眼里夹杂着一丝希冀与憧憬。 这样的神情,卿如尘只在她十七岁之前见过。那时她将九州十四海的珍稀都搬到了魔宫,可风翎羽偶尔还是会在她教导典籍时,颇为憧憬:魔宫之外是什么样的呢? 魔宫之外有什么? 对于卿如尘来说,不过是一个索然无味,充满血性杀戮的世界。 可对于尚未成年的少女来说,则是一个多姿多彩的迷。 就是这么一个憧憬外面世界的女子,后来几乎没有离开东林山。 她以为那两百年里,风翎羽早腻了东林山,原来还不腻吗? 卿如尘望着她少女般向往的神情,一语不发。 风翎羽说着说着,脸上的笑意一点点减了下来。她抿着唇角,微微皱眉:“你不愿吗?” 卿如尘沉默片刻,开口道:“翎羽姑娘,我不是你师父。” 她仍旧在否认,风翎羽神色倔强:“你就是我师父。” 她二人互相对视着,彼此较着劲,谁也不让谁。 半晌后,卿如尘开口无奈道:“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风翎羽想也不想直接道:“可我偏要强人所难。” 第11章 你既已有了我,就不能再碰别的女人。 两人之间僵持着,就在这时天边忽然出现了一个蚊子大小的点 ,伴随而来的,还有震声的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尊上,我来啦!” 是荣余,满血复活之后,又开始强闯圣女宫了。 卿如尘立即起身,也很开心地朝对方招手:“小泥巴……这里!这里!” 原本坐着的风翎羽跟着起身,与她一同望向天边。 眼见那一小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近到就要扑倒卿如尘的时候,风翎羽骤然抬腿,一脚朝小荣余的腹部横腰踹去。 “噗……” 还未等卿如尘反应过来,荣余喷出一大口血,猛地被风翎羽一脚踹出了圣女宫。 风翎羽从纳戒中取出一把伞,撑开挡在卿如尘身上,挡下了小荣余喷出的血。 鲜血顺着伞檐滴答滴答往下掉,卿如尘抬手远望,视线穿过伞檐,看到小荣余的身躯,擦着满山的红茶倒飞出去,硬生生推出了一条漆黑的山路,倒吸了一口凉气。 “嘶……”卿如尘转眸,望向风翎羽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不是封住修为了吗,怎么还如此大劲?” 这一脚踢的,比上回还重,她看荣余这一时半会是爬不过来找她了。 风翎羽收了伞,将伞上的血抖了抖,抖到地下,冷哼一声道:“我只是被封住修为,又不是跌落境界。大乘期的肉身还在,杀个合体期的小妖怪随随便便。” 第12章 她抬眸看了一眼卿如尘,杀气四溢:“就算我跌落境界,可你要是敢再抱她,我也能杀了她。” 荣余的到来让风翎羽本就不快的心情糟透了,她将伞收回纳戒,转身就往屋中走。 卿如尘听得莫名,不对,抱是几个意思? 她的视线跟着风翎羽转,随着她一起入了室内:“你不会以为我和荣余……” 风翎羽停下脚步,转身静静望着她:“难道不是吗?你的风花雪月四使,七十二宫宫主,三百六十湖湖主,不都是你的女人。” “你不肯跟我留在东林山,难道不是因为这些外头的女人吗?” 卿如尘听得好笑,想开口与她解释,又觉得多此一举,可什么也不说,反倒是坐实了这件事。 一时间竟有种百口莫辩的感觉。 她不说话,风翎羽反倒觉得不好意思,自己先红了耳尖。饶是如此,她还是看着卿如尘,目光无比认真与坚定:“我告诉你,从前是从前,如今是如今。” “你既已有了我,就不能再碰别的女人。” “不然她们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 嘶,真是好浓的杀气。 未等卿如尘再说什么,风翎羽转身气鼓鼓地走了。 卿如尘只好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廊下坐下,躺在黄花梨木的走廊上,仰头望着天空发呆。 没有风翎羽的灵力安抚,残余在她体内的金气开始作祟,化作一柄柄飞剑戳着她的脊骨一遍一遍的扎。 后背又开始隐隐作痛,疼痛之中,让她深刻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这件事。疼痛能让神智清醒,索性无聊,她开始做下一步筹划。 当年风翎羽联合道盟反叛,其实都在她的计算里。 以风翎羽的性格,得到情报说她会献祭九洲十四海的百姓用来飞升之后,必然会选择跟道盟合作背叛她。 所以风翎羽走的每一步,都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卿如尘始终心有不甘,为何连风花雪月,还有荣余都始终追随她,偏偏世上最不能背叛她的风翎羽不信她。 直到她死在王座上,她还在赌,赌这一次她的爱人不会背叛她。 只可惜,她赌错了,身死道消。 幸好她早有谋划,连自己的死也算入其中,换来了一个十成十复活的机会。 她乃世间唯一一名能修到巅峰,却能生受雷劫之难而不死的大魔,说是魔神也不为过。 情魔红莲潋滟和赫连无忧,一直都很想知道她渡过雷劫的关键秘法,所以一定会在她死后想尽办法复活她。 复活她所用的躯体,肯定是没有灵力,比较好操控的凡人身躯。 为了应对这样的情况,早在大战之前,卿如尘就将自己的妖躯分离出来,交到风花雪月四使手中。 她的妖躯,乃是自己在万魔渊生吞自己刚满月的妹妹所化躯体。 肝脾肺肾由风花雪月四使保管,头颅则在东方的浮云秘境,躯干埋在中洲大**肢分别在北海和南海。 至于最关键的妖心,则在荣余身上。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她会选择回到风翎羽身边。只要取回荣余身上的妖心,她的躯体就会半妖化,修炼速度远超常人,说是一日千里也不为过。 到时候…… 到时候…… 忽然之间,风翎羽的话语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到时候,我们就能和以前一样。一直住在东林山,哪里也不要去。” 留在东林山?可能吗? 一个背叛过她的女人说的话,可信吗? 两百多年,整整两百多年的长相厮守,她却始终不信她。 就因为她是血魔,就因为她是一团恶念的集合体,是注定神识崩溃的魔,所以在最后的关头,她选择站在外人那边。 卿如尘只觉得一阵心如刀绞,她抬手握成拳抵在胸口,抿心自问道:她还敢信她吗? 不,她不敢的。 她也不信风翎羽。 风翎羽说带她回东林山,是想和她在一起。 可她设下那么多阵法,难道不是怕她跑了吗? 血魔可是很难杀的,尤其是她这样的血魔,可不会那么轻易死了。再加上四使不在,她存活的概率更大了。 而且风翎羽一直留着锁魂绳,难道不是为了在她复活之后第一时间赶过来将她带走吗? 这些年道盟这些人可能找不到四使,说不定把她带回来就是为了引四使出来。 正好,她需要的也是四使过来。 没关系……没关系…… 只要心脏在,她有底牌。 卿如尘垂眸,往院中那柄魔剑看了一眼,万千思绪安定下来:这里的所有灵器都有她的烙印。 只要取回心脏,整座东林山都是她的。到时候聚齐躯体,天上地下任她傲游。 至于风翎羽…… 卿如尘嗤笑一声,捂着自己跳动的心脏,又开始一遍又一遍给自己念咒:“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生世多畏惧、命危于晨露,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引:《妙色王求法偈》) 她离飞升就差渡过这段情劫。 不过是区区一段情劫而已,她死劫渡了,千劫万劫都渡,难道还渡不了一段情劫吗? 就算是再次拔除七情六欲,修到太上忘情,她也给她生生渡了! 第12章 真难过啊,她们总在错位相爱。 之后的几日小泥巴一直没有再来,卿如尘也不着急,一边养伤,一边静待着四使上门。 期间风翎羽的伤也渐渐好了,不再是病怏怏的模样。又过了七八日,缠绕在卿如尘身上的金气全然拔除。 身体一好,卿如尘就觉得浑身骨头发痒,很想活动活动。 这一日晴空万里,她一袭麻布白衣,站在紫藤花树下抻着懒腰活动筋骨。风翎羽提着木桶打她身边走过,也是同样的一袭白衣,踩着紫藤蔓编织的,纤腰盈盈一握,风姿飒沓。 卿如尘垂眸,往她桶里扫了一眼,见是她昨日换下的衣服,顿生好奇:“你这是要拿衣物去洗?” 风翎羽:“嗯。” 卿如尘挑眉:“不过是掐个净水诀的事,为何要自己亲自动手?” 风翎羽应得极为冷淡:“无聊,打发时间。” 她言简意赅,提着木桶径直打卿如尘面前走过。卿如尘想了想,迈步跟了上去。 风翎羽头也不回地往外走,语气淡淡:“你跟上来做什么?” 卿如尘应得散漫:“卧榻多日,骨头都酥了。左右无事,跟着你出去看看。”她望着风翎羽窈窕的背影,微微勾起唇角,“怎么,怕我偷溜出去啊?” “随你。” 因着荣余的事,再加上伤重,风翎羽这段时日对卿如尘的态度极为微妙。 她心情好的时候,会柔声细语。情绪不高,就懒得装乖,恢复成原本的冷淡模样。 卿如尘可太了解她这死出的,这鬼丫头心情比东林山的天气还多变,一天一个样。 因此被冷了一脸也不恼,反而笑眯眯地跟在她身后。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圣女院。 一出院门,清新的竹香,伴随着清风铺天盖地涌来。卿如尘抬眸,望着在风中摇曳的翠绿色竹叶,霎时间有些恍惚。 这条路,她曾与一人,并肩而行走了许多年。 卿如尘收回了目光,落在了前方。风翎羽提着木桶,一袭白衣,脚踏藤鞋行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径上,风姿绰约。 她不由得往前多走了几步,追到风翎羽身侧,故意问她:“这些紫竹都是你种的?” 风翎羽扫了她一眼,眼中没有什么情绪:“不是,是你种的。” “哦…… ” 卿如尘了然,随即微微蹙眉,“可我又不喜欢竹子,怎会在此地种这般多的紫竹。” 风翎羽脚步一下就顿住了。她扭头,看向卿如尘,眼神诧异:“你不喜欢竹子?” 卿如尘最钟情的一套法宝,就是一套用紫金天雷竹所打造出来的九九归一紫金神雷剑阵。 风翎羽记得,那是卿如尘耗费五十年,亲自祭练出来的剑阵法宝,杀伤力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后来还是风翎羽为了施行“落月之战”,趁卿如尘醉酒,从她那里讨来了这套剑阵。不然的话,纵使那日三千道盟的修士全死光,也杀不了卿如尘。 如今卿如尘却说自己不喜欢“竹子”,这着实荒谬。 风翎羽难得升起了几分纠结之心,尤其是在卿如尘点点头,很坦诚地说了一个“嗯”字之后。 她心中也不禁跟着卿如尘在想,若是卿如尘不喜欢竹子,又为何要在此地种那么多竹子呢? 是不是因为,喜欢竹子的另有其人? 风翎羽微微蹙眉,想着想着,忽而想到幼年时,家中后院种了一排紫竹,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是昆玉,她的母亲喜欢竹。 “既然你不喜欢,这竹也没必要存在。索性毁了,再种些令人欢喜的事物便是。”她气从中来,抬手就是一掌,掌风强劲,轰向那无边无际的紫竹林海。 第13章 哗啦啦……翠竹崩塌了一大片,原本荫翳的小径,霎时间开阔起来。 卿如尘望着如同风雪过境,被压断无数的翠竹,轻啧了一声:“翎羽姑娘下手可真重。” 她叹息一声,言语间有些无奈:“这紫竹林,天生地养,千年才能成材,是炼制法宝的好材料。” “你一出手就摧毁这么一大片,真是让人…… ”卿如尘一手握成拳,重重地砸在自己的手掌上,“痛心啊。” 风翎羽抬眸,扫了她一眼。见她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神情更冷了:“我的院子,我乐意。” 卿如尘本是想逗她一逗,没成想十七年不见,自己这便宜徒弟的气性更重了。 她有些苦恼,眺望着紫竹林,叹息了一声:“这紫竹可不好寻,若真如你所说,这是我所栽种的,那必定是为了放在心里的人才会这般大费周章。” 卿如尘转眸,若有似无地扫了风翎羽一眼:“据我所知,昆玉不喜欢竹,她最怕蛇虫蚊蚁了。” 风翎羽的面色肉眼可见地涨红了起来。 她斜睨了卿如尘一眼,轻咬唇瓣,强装镇定:“此话当真?” “我骗你做甚。”反正她已决定与风翎羽一刀两断,多让她知道一些也无妨。 她暗暗打量着风翎羽的神情,却见对方在听完她的话之后,咬住了下唇,轻蹙眉头,略有一丝懊恼。 卿如尘见她如此,忍不住勾起了唇角。 风翎羽只纠结了片刻,随即冷哼了一声:“那也没什么了不得。” 她嘴硬得要死,提着木桶加快了速度,走出了这片紫竹林。 卿如尘轻啧一声,摇摇头,迈步优哉游哉地跟了上去。 穿过紫竹林之后,景色骤然变的明亮鲜艳了起来。一株又一株高大的火桑树,生长在溪涧两侧。红色的桑叶随风飘落,宛如春日凋零的红山茶,如火如荼。 卿如尘负手行走在潮湿的青石板道上,微微抬头,就能看到火桑叶上,爬着一团又一团的银丝。 那是火蚕结出来的银丝团,是修真界中顶级的制作法衣的材料。 卿如尘在此地设置了阵法,保证此地的火桑树永远都是出生时的火红色,让火蚕尝到最鲜嫩的芽。等到火蚕吐丝结茧之后,就会有傀儡小人从蚕房里出来,搜集蚕茧,拿回蚕房编织成丝。 卿如尘根据自己目前的人设,抛出了问题:“我观此处既有桑林,为何你我身上穿的都不是火绸衣,而是麻衣?” 风翎羽对她虽然冷淡,却也是有问必答:“绸衣贵人,麻衣凡人。” “你做过一阵子凡人,所以喜欢穿麻衣。” “哦…… ” 卿如尘假装了然,心里却在想,我那时候想做的并不是凡人。 我想做的,是与你在小小的东林山,一饭一粟,三餐四季,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地过完这一生。 她以为足够相爱,就能够理解彼此。 只是有时候再相爱,再理解,也无法得到彼此想要的。 真难过啊。 她们总在错位相爱。 第13章 想跟着我? 风拂过,桑叶缓缓坠落。卿如尘收回了视线,也熄灭了自己悲秋伤春之情。轻叹一声,跟上了风翎羽的脚步。 她们穿过落叶缤纷的紫竹林,踏着潮湿的青石板,来到了溪涧边。 在这里,桑树稀疏,空出一块很大的空地,挨着溪流搭建了一座小木屋,视野也变的开阔了起来。 卿如尘扫了一眼,找到了昔年自己用火绸织出来的吊床,走到旁边,翻身跃了上去。 她睡在吊床上,两手枕在脑后,扭头看向涧溪。却见风翎羽拿出一条红布,扎起自己的袖子,挂在背后。又将松散的长发挽起,随意取出一枚竹簪将漆黑的长发簪在脑后。 做好这一切之后,她才挽起衣摆,脱下鞋子,提着木桶踩着石头台阶,走到了溪水旁,拿出衣服开始捶打。 阳光透过茂密的红桑叶,在清溪水面洒下斑驳的光影。捶衣声有节律的响起,伴随着远处林间传来的叽叽喳喳鸟鸣声,听得卿如尘昏昏欲睡。 卿如尘半眯着眼,枕着手臂偏头,朝清溪水涧中瞥了一眼,于是便看到风翎羽赤足踏入溪水中,“唰”地一下展开被揉成一团的衣物。 宽大的衣袍被溪水冲开,清溪之上铺满了白色的衣物,水花飞溅在风翎羽脸上,朦胧之间只看到她抬手,轻轻擦掉面上的水珠。 她那就算用竹簪挽起,却仍旧铺满后背的漆黑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垂落在了肩头。于是束着发尾的红绳,也自然而然地落在她那一截被清溪浸没的白皙小腿上。 红绳沾了水湿了一半,随着溪流飘荡在水面上,一晃又一晃。 卿如尘的视线也跟着往下挪,停留在风翎羽发尾系着的红绳上。 涟漪在风翎羽的小腿四周荡开,卿如尘的思绪也跟着这些涟漪一起荡开,荡开……回溯到两百多年前,她与风翎羽孽缘开始的地方。 其实一开始,她与风翎羽的关系十分正常。 自杀掉昆玉,再生擒道门掌教,灭了几大派建立魔门之后,卿如尘便一心修行飞升,将教内众多事务交予风花雪月与左右两大护法掌管。 唯有教养风翎羽一事,卿如尘不知如何是好。好歹是仇人的女儿,自己养吧,觉得对不起死去的家人。 可丢给魔宫其他人,又怕人虐待她。 风翎羽就像个烫手山芋,丢哪都不行,卿如尘只好将她丢到离自己最近的偏殿放养着。 她太低估这小团子粘人的功力,似乎是因为被封掉记忆后醒来第一眼看到的人是卿如尘,风翎羽很黏对方。 只要卿如尘在魔宫,风翎羽就会啪嗒啪嗒跟着她。要是卿如尘不在魔宫,她就蹲在卿如尘的寝殿等她。 入夜之后,更是直接赖在卿如尘的寝殿不走,不肯回去。 开始的时候,风翎羽还有些怕卿如尘,不敢靠得太近,就抱着蒲团蜷缩在她床角,小狗一样团着。 卿如尘看到了,会把她提溜回她自己的寝宫。但刚转身,风翎羽又跟上来了。卿如尘察觉到她的动静,随机转头朝她看去,那小孩如同被野兽盯上的兔子,一下就顿住了。 卿如尘长眉一挑,转身拂袖,继续往前走。 风翎羽人小腿短,卿如尘长腿一迈,她跟在身后,抱着自己的枕头,抡着自己的双腿,滚蛋似的哒哒哒地往前走。 卿如尘就让她跟着,起初还是正常步子,渐渐地,她加快了速度。风翎羽很快就跟不上了,拎着自己的枕头,咬着牙关使出吃奶的劲奋力地往前跑。 跑得太急了,脚下一嘎踉跄,整个人都扑倒在地上。 卿如尘这才转过头来看她。 她本以为小孩子会哭,不曾想她转身时,风翎羽已经拎着自己的枕头费力地站起来。 一大一小,四目相对。卿如尘的视线往下挪,落在她磕破的膝盖上。 似乎是察觉到卿如尘的视线,小小的孩子蜷缩着脚趾,抱紧怀里的枕头,极力将自己隐藏起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闪烁着水光,可怜兮兮的。 卿如尘想了想,往前迈了几步走到小孩面前,垂眸望着她:“想跟着我?” 风翎羽虽怕她,但此时还是抱紧了怀里的枕头,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卿如尘也不是没见过粘人的孩子,且不论最开始就跟着她的荣余,单单就是风花雪月四使,哪一个不是粘人的主。 她想着风翎羽年岁这般小,又没了记忆,对她也就纵容了些。于是叹了口气,俯身长袖一捞,便将小小的孩童捞入怀中:“我怕吵,你须得乖些。” 她抱着怀里的孩童转身,踏过冰雕玉琢的长廊,在被阵法隔绝的漫天飞雪中,重新回到自己的寝宫。 这一住,就是十多年。 卿如尘喜静,风翎羽跟着她回去之后,也不敢太吵闹。只安安静静地,抱着自己的枕头,蜷缩在卿如尘的床角。 明明是个人,却要做些小狗做派。卿如尘看不下去,就将她拎到了床上。 时间长了,风翎羽的胆子也大了起来,从卿如尘的床边,挪到她的腿边,然后在卿如尘打坐运行功法之时,整个人团起来窝在了她腿上。 小孩子的呼吸声很浅,却好似暗含一种道蕴,听得人心安宁。 有时候卿如尘垂眸,看着蜷缩在腿边的小孩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是仇人之女,她竟生不起一点怨恨之心,反倒觉得很宁静,甚至有种离道更近的错觉。 在她这般纵容之下,小孩子黏得更紧了。她成日粘着卿如尘,粘到荣余忍不住自告奋勇,提出要教肚里没点墨的小团子读书识字。 **余自己也是大字不识一个,又是个人脸鱼尾巴的妖物,能教风翎羽学什么东西。结果什么东西都还没教,先把风翎羽吓得梨花带雨了。 小孩子哭得厉害,扑到卿如尘怀里,死死抱着她,流了满襟的泪。 第14章 宫殿之内,荣余跪在地上,也在呜哇流泪。一边哭,一边控诉:“我没……我没想吃她!我就是想……想教她点东西,让她长点心智,不要总是粘着你……” “呜呜呜呜呜呜…… 她总粘着你,你都不来找我玩啦!” 卿如尘被这两个孩子哭得头疼,她转眸,看向堂下掌管魔宫禁制的雪使。 风花雪月之中的冰雪使,复姓上官,名雪。原先是东洲一个大世家的贵女,灵力强大,尤善禁制。 魔宫能成立,她功劳显著。 卿如尘看过来时,雪使还站在荣余身旁笑。收到卿如尘目光,她轻咳一声,一本正经道:“尊上自一统道盟之后,就一心闭关修炼,除了这位翎羽殿下,其余人您一概不理。” “荣余殿下跟随您时间最长,也最爱您。此番擅闯圣宫,也只是为了见您一面。” “还请您网开一面,绕了她吧。” 雪使说话委婉,卿如尘也听出了她的言下之意:是她厚此薄彼,招来荣余嫉妒。 这委实是一桩怨事。 卿如尘对荣余向来宽厚,她想了想,搂着怀里还在哭的风翎羽,拍了拍道:“既有雪使为你求情,这次就饶你一回。” 荣余的眼泪瞬间止住,双眼蹭地亮了起来:“真的吗?” 她抬眸看着卿如尘,却见卿如尘揽着风翎羽,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过你信誓旦旦地说要教人读书识字,我倒要看看你自己会了多少,竟然如此夸下海口。” “要是你会的少,我就把你踹回东林山守药田去。” 荣余当即哀嚎了一声:“嗷…… ” 她垮着一张小黑脸,连忙求饶,“尊上,我错了,你别把丢回东林山……呜呜呜呜呜呜……我再也不敢了……” 她这时求饶求得快,卿如尘微微勾起了唇角。 怀里的孩子听到她的求饶声也只住了哭声,稍稍探出了脑袋。 卿如尘垂眸,恰好对上她清澈的泪眼,忽而心念一动:“想读书识字吗?” 小孩眨巴眨巴眼,卿如尘看得心软,抬手摸了摸她柔顺的长发:“想的话,我教你。” 第14章 “我觉得,尊上远比我们想的还要珍重翎羽小姐。” 修士岁月漫长,尤其是卿如尘这种修到渡劫期的老魔头,年岁数以上千记载,也就不计较花费在孩童身上这一时片刻。 那日过后,她将风翎羽与荣余拎到跟前* 一并教导。 要想修炼,首先就得识字。风翎羽幼时跟在父母身边,是认得字的。只不过被卿如尘抹了记忆,什么也不记得了,就成了个文盲,与荣余一般大字不认一个。 但好歹有那么点意识在,卿如尘教起她来,进步飞速。 只苦了荣余,本就是大字不认一个,再加上性子急躁,坐了两天坐不稳,一听卿如尘讲课,屁股就像被针扎了般,疯狂想逃。 卿如尘捧着书从她身后经过,见她听课不认真,握着书卷就往她头上敲:“不乖!” 她敲得不重,却吓得两个孩子立即挺直腰杆,重新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认真听讲。 大字基本认识之后,卿如尘开始给孩子们讲解经书。 当然,基本上都是讲给风翎羽听。因为荣余是有血统的妖,自己会修行,给她讲经也只是为了辩道。 可是风翎羽不一样,她听卿如尘讲经就是在修炼。 魔宫中人都知道风翎羽的来历,一开始卿如尘给风翎羽讲经的时候,还隐晦地劝谏过,只怕卿如尘会养成一条白眼狼出来。 卿如尘倒是看得开,只与四使道:“若她真能成气候,也不枉我辛苦栽培。” 许是在回应卿如尘的期望,风翎羽表现得极为争气,哪怕对方教得极为散漫,在她十岁那年,一举进入筑基期。 在校场使出火球术击断卿如尘随意凝结出来的冰锥时,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孩子,握住自己的拳头,眼底闪过一色喜色。 小小的孩子抬眸,朝远处的风翎羽投来喜悦的一瞥:“尊上……” 她筑基了,真开心! 卿如尘站在远处,望着她克制的兴奋,不知为何竟想到自己幼年时筑基的情形。 彼时她不过四岁,一掌火球术击碎了母亲所有的冰锥,接着大悦,转过身边跑向母亲边大声宣告:“母亲,我筑基了!直接筑基三层!” 明明同样是孩子,但眼前这个却一点孩子样都没有。 除了在今天…… 魔是没有七情六欲的,魔是不能去感受喜怒哀乐的。 可有那么一刻,卿如尘感觉自己麻木尘封许久的心被触动了。 她死去的七情在泛滥,抹灭的六欲在生长。 身体还来不及思考,神魂却已经做下行动。她闪身来到风翎羽的身边,抬手压在她的发顶上:“你很好。” 卿如尘垂眸,对上她闪闪亮的眼睛,眼含鼓励:“但可以更好。” 那一天卿如尘在校场陪她训练到了大晚上,直到她最后一丝灵力耗尽,力竭地倒在卿如尘怀中。 卿如尘将她抱在怀里,从校场走回了魔宫。 穿过长廊的时候,恰好遇到了月使,月使看到了被她抱在怀里的孩子,诧异地停住了脚步:“主公,这是怎么了?” 卿如尘脚步不停淡淡道:“灵力耗尽了而已。” 她解释了一句,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来看向月使:“你挑个良辰吉日,本座要将她收为亲传弟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明亮的月光恰好落在雪山之巅,散落在她身上。 月使抬眸,望着她笼罩在清晖之下的高挑身形,瞳孔微微放大,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 卿如尘也不解释,只是抱着怀里熟睡的孩子,轻巧地经过月使身旁。 良久,惊诧的月使转身朝卿如尘望去,只见她一袭白衣隐入月色里,再晃眼已转身不见。 —————— 当天夜里,月使就将此事告知了其余三使。 风花雪月四大使者中,以花使最先认识卿如尘。 花使是一对双胞胎,与卿如尘结识的时候,她们还是北洲有名的双煞大魔头,正在被人讨伐。恰好遇到了刚出万魔涧的卿如尘,得她相救,从此就追随了她。 现在在魔尊上暗探与情报工作。 紧接着是月使。 月使原先是慈航静斋的圣女,一出生就被丢在东海镇压妖魔。妖魔被卿如尘吞吃之后,她就跟卿如尘跑了。 好歹是正道门派出身,如今负责魔宫的各种科仪典礼。 这也就是为什么卿如尘让她安排典礼的原因。 至于风雪二人…… 风原先是雪的护卫,如今两人一起负责魔宫的安全。 深夜里,五人齐聚月使的宫殿,商量着方才卿如尘说的事。 月使有些烦躁:“自尊上教导她修行开始,便一心扑在了她身上。如今还要收她为亲传弟子,到时候尊上飞升了,难道我们还要尊她为教主吗?” 说到这里,月使还拍了拍桌子,很愤愤不平:“她可是昆玉的女儿!” 一旁的花使冷哼一声,一唱一和道:“亲传弟子怎么了,还能压到我们头上来?反正等尊上飞升了,我肯定也跑。” 两个花使穿着同样的红裙,梳着同样的发髻,用着一样的小刀在磨自己的指甲,齐齐转头看向雪使:“你呢,你怎么看?” 雪使端坐在椅子上,端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放在了桌面上,姿态十分优雅:“尊上与我有恩,她想做什么想扶持什么人,我自然力鼎她。” 花使翻了个白眼:“没一个字是真的。” 月使听到这句“嗷”了一声,整个人趴在桌面上,滩成一团泥:“难道真的就一句话也不拦着,就让昆玉的女儿做她的弟子?” 花使磨着指甲不怀好意地笑了:“慈航圣女,你是担心她影响四使在宫中的地位,还是介意她是昆玉的女儿啊。” 在场各位都知道昆玉和卿如尘的关系,月使也极为坦荡,起身撑着自己的下巴,笑吟吟道:“当然是两者皆有。” “那可是尊上唯一爱过的人,谁知道她的女儿会不会又让她再生心魔。” 月使抬眸,看向对面的雪使,似笑非笑:“你说是不是啊,雪使?” 被点到的雪使还没什么反应,反倒是站在她身后的风使抱紧了怀里的剑,罕见地开了口:“极有可能。” 众人“刷”地一下朝她看去,只见一袭青衫的剑客微微蹙眉,一板一眼道:“当初……尊上找到小姐,就是为了加固翎羽小姐的封印。” “我觉得,尊上远比我们想的还要珍重翎羽小姐。” 花使们磨指甲的刀都停了,她翻了个大白眼:死哑巴,这话你不如不说。 现在好了,屋里除了你,没一个高兴的。 第15章 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传人,是魔宫的圣女。 尽管魔宫众人议论纷纷,但都不敢在卿如尘面前说什么,委屈的月使挑好日子,让卿如尘举行收徒仪式。 第15章 九月十五,甲寅日,诸事皆宜。 魔宫上下挂满了红绫,红绫从雪山之巅一路蔓延到山脚,铺满了北极城。 又适逢魔教成立五年整,为了彰显魔尊威严,月使索性给道盟发了帖子,勒令他们前来魔宫朝拜。 不仅如此,她还大操大办,在收徒仪式之后,让道盟质子们举行一场擂台赛。前百名者,有资格替宗门获取更多的资源。 从魔宫最高的无极殿居高临下的眺望远方,处处白雪皑皑,红绫飘飘。那些趴在北极城屋顶,楼顶,墙顶的修士,如同黏在红绫间的蚂蚁,密密麻麻挤成一串又一串。 “上回魔宫这么热闹,还是主公登基的时候。”雪山之巅的魔宫回廊里,月使拍着冰柱栏杆,望着底下热闹的城池,感慨了一句。 雪使站在她身旁,环抱着手臂,轻笑了一声:“你这法子不错,等那小妮子长成日后,回想起今日来,只会觉得宫主在立威。” 月使转眸看向她,轻哼了一声:“我可没某些人心机重,想不到那么远啊。” 心机重的某些人也不计较她的冒犯,反倒是抬手拍拍她的手臂,笑吟吟地提醒了一句:“大典仪式要到了,我先去等主公了。” 话音落下,她足尖一点,踩到了最近的红绫之上,顺着红绫乘风飘然而落。 月使冷哼一声,飞身而起,几个纵身起落,与她几乎一前一后来到了魔宫半山腰的太一殿前。 此时此刻,太一正殿前安放着魔君的王座。雪山下,红绫间,金色的王座辉煌且耀眼。风使与花使分别站在王座的左右两侧,均是一袭华服,眉目威严。 王座之下,是九九八十一道台阶。第一层台阶上,站的是左护法赫连无极与右护法红连潋滟。 见雪使与月使到来,两人躬身行礼:“拜见雪使与月使。” 月使冷哼一声,站在花使身旁,举目远眺。 越过左右护法,太一殿前台阶之下,如今站满了三千道盟送到魔宫的质子。质子们都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均是绣金袖白袍,头束子午冠,腰系玉带,一个个昂首挺胸,意气风发。 前方,广阔的殿前广场上,密密麻麻地站满了如今三千道门的领袖与魁首。他们均敛了气息,恭敬地候在广场上,面容敦肃。 再更远一点的地方,城墙之上,竖满了魔宫的红底黑纹腾蛇战旗。 战旗之下,伫立着魔宫麾下七十二宫主,三百六十湖湖主。她们候在龙象号角与铜鼓之间,一身金色战甲,在阳光下反射着璀璨夺目的光芒。 恰是正午时分,魔宫上空万里无云,一片碧蓝。阳光直射在地面上,所有的影子都重合到人的脚下,汇聚成一点。当此时,月使抬手,往前迈了一步:“吉日兮良辰,穆将愉兮上皇。” “奏乐,请吾主魔君临世!” 话音落下,城墙上的三百六十湖湖主“唰”地一下降下头盔的金面罩,封闭自己的神识六感,猛地跃上战鼓鼓面,赤足轻点,重重地往下一敲—— “咚!” 剧烈的鼓声,如同敲击在人的心上,仅仅只是响了一声,广场上一些修为弱的道门修士都又些支撑不住险些摔倒在地上。 “咚!咚!” 三声鼓响,鼓面上身穿战甲的湖主,灵动跳起了湿婆之舞。灭世的舞蹈,敲击着鼓面,带来骇人的神念攻击。场上的道门修士不敢御气屏蔽,只生生抗了下去,扛得有人口鼻都吐了血。 紧接着,比鼓声更可怕的声音加入了。 剩余的七十二名洞主猛地一吸气,对准号角,“呜……”地一声吹了起来。 那些道门修士中,当即有人吐了一大口血,鲜血洒落在洁白无暇的白玉广场上,触目惊心。绕是如此,那人也不敢乱动,仍旧硬生生地站着。 站在高台上的月使远远瞧见这一幕,满意地勾起了唇角。站在她身旁的花使们与她传音道:“没想到你这复原的湿婆之舞音杀阵,对神魂攻击竟然有如此效果,你不如将曲谱借给我玩玩呗?” 月使勾唇:“给你玩?到时你惹出事来,尊主责问我你来担待?” 花使轻啧了一声:“真小气。” 这湿婆之舞跳了过半,广场上已有大半的道门修士吐了血。就在最后一批道门修士苦苦支撑之时,苍穹之上忽然传来了一道细微的脚步声。 “哒……” 那是一声极为轻微的声响,好似风吹叶落,水滴湖面,只轻轻地,轻轻地一下,踩在了令人窒息的枷锁之下。 所有人的心里都听到了“啪嗒”一声,缠绕在他们身上的锁链,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解开了。 一瞬间,风止,鼓停,号角声也仿佛静止了。 在场的众人里,有且仅有雪使与月使可以勉强抬眸,朝苍穹之上望去。在至高无上的苍穹顶端,卿如尘一袭白衣,逆着光往下迈出了一步。 “哒……” 她一步跃了将近百丈,霎时间来到了大殿广场的上空,这时雪使与月使终于看到了她的全貌。 仍旧是一袭白衣素裹,不施粉黛。只不过怀中抱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背上也趴了只娃娃鱼。绕是如此,也没有破坏她身上那股冷淡出尘的气质。 她抬眸,轻淡地朝雪使与月使扫了一眼。 就只是轻轻的一眼,那一瞬间,轻风再次拂过所有的面庞,众人如同骤然被冰冻的活物,在春天冰雪消融时,又一无所觉地活了过来。轻风重新吹过面颊,湿婆再次跳起了灭世的舞蹈,号角声也更卖力地吹了。 只有雪使与月使具是心中一寒,对视了一眼,无声道:尊上的修为越发深不可测了。 卿如尘淡淡地收回了目光,往前走了一步。 “哒!” 这一脚踩在了大殿广场的上空,一脚踏破了湿婆之舞的音杀之阵。那一刻,广场上的道门修士只觉得一直禁锢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全部都碎了,浑身骨头一轻,连带着被死死碾压的五脏六腑都回到原位,得以长舒一口气。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卿如尘再次闪身,已经来到了王座上。 广场上的众人抬眸,齐齐朝她看来。却见她斜靠在王座上,膝盖上抱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孩子,淡淡一笑:“今日召集诸位前来,主要说两件事。” “一,魔门自接管修真界以来,已过了五年,除了极个别顽固不化的,大多已归顺我魔门。不过在此期间,也有几个作奸犯科的。” 她指尖轻抬,指向下方人群:“千鸟宫,滥杀无辜,致水月一族全灭。死!” 被她指到那人转身想逃,刚迈出一步,一缕轻烟从卿如尘指尖溢出,见风就涨,化作一只十丈大小的水月族图腾,朝千鸟宫宫主卷去。 那烟雾一缠上千鸟宫宫主,霎时间将他吞噬,啃食殆尽。不过短短一息之间,千鸟宫的宫主就化为灰烬,随风而逝。 广场上众人吓得战战兢兢。 那可是炼虚期的修士啊!一缕青烟就吞了! 一些做贼心虚的道门修士,下意识拔腿就跑。只是他们身形一动,广场上那缕青烟四散而去,凶猛地朝他们扑去。 “啊!” “啊!” “啊!” 一声声惨叫在广场上响起,没一会场上就空了几十人出来。 卿如尘打了个响指,青烟在广场上聚拢成一杆魂幡,如同一柄巨剑悬在众多道门众人头上:“诸位真是令我大大失望啊。” “我原以为五年前在这里说过的话,诸位能听进去。如今看来,我说的话不管用。” 她轻笑一声,目光轻轻掠过台下。 站在前列的冲虚阁阁主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请……请魔尊饶命……我冲虚阁只是与鲸落门起了点冲突,取了点妖丹炼药……并没有多造杀孽……” 他一跪下,场上忽然跪倒了一小片,哭声求饶:“求魔尊饶命……求魔尊饶命啊……” 卿如尘抬手:“赫连……” 左护法赫连无极往前迈了一步恭敬道:“在,尊主。” 卿如尘面无表情的吩咐道:“将他们带下去,关入北海地牢,五百年。” 赫连无极:“是!” 赫连无极领命转身,招来魔宫亲卫,将这些哭喊的道门门主全部拖了下去。 一时之间,广场上空了不少人。卿如尘斜靠在王座上,望着下方那些不敢抬头直视她的修士,淡淡开口:“剩下的诸位,都是道门正派修士。我希望诸位能向此前承诺那般,一不杀生炼药,二不炼魂祭器,三不杀人夺宝。断情绝欲,修生养心,自证吾道。” 话音落下,下方的质子们振臂高呼:“谨遵魔君教导!” “谨遵魔君教导!” “谨遵魔尊教导!” 高呼声从玉阶传到了广场,又传到了墙上,传到了北极城,一直往外传,传遍了九州十四海。 这几乎是卿如尘最意气风发的时候,比她杀尽三千道盟伪君子时还要的荣盛。 第16章 就是这样的时候,她低头看向怀中粉雕玉琢的孩子,唤了一声:“翎羽……” 十岁的女孩抬眸,略有些胆怯地望向她。卿如尘抬手,摸了摸她的鼻尖,轻声开口:“我要做你的师父,你答应吗?” 风翎羽知道今天是个很重要的日子,因为早上出门的时候,卿如尘给她换了条新的粉色裙子,还和荣余一起给她扎了漂亮的小辫子。 但她没想过,这个重要的日子与她有关。 风翎羽微微瞪大了眼睛,看向卿如尘的眼神懵懂又惊喜。 卿如尘笑了起来:“那就算你答应了。”她这般说着,在人声最鼎沸时转眸,看向下方。 卿如尘抬手,示意场上安静下来。 欢呼声渐小,卿如尘淡淡一笑,开口道:“这第二件事,便是与诸位说一个好消息。” “我,收了一名亲传弟子。姓风,名翎羽。” “你们记住这个名字,记住她的样子。从今以后,她就是我的传人,是魔宫的圣女。她将代我行走世间,将魔教圣谕传遍四海。” 风花雪月四使惊得朝卿如尘看去,却见她举着风翎羽站了起来,如同一个展现自己宝物的国王,神情骄傲而威严。 阳光洒在风翎羽粉色的长裙上,也洒在她茫然却兴奋的小脸上。 四使对视了一眼,均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圣女还是靶子? 只有台下的质子团率先欢呼:“魔君万年,圣女万年!” 第16章 拿着师父给你的玩具,下去,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卿如尘被扔下万魔涧时,已是奄奄一息。只是心中愤恨难消,绝望之际舍弃肉身入魔,几乎吞尽了万魔涧中的残缺神魂,冲破枷锁,才得以逃脱。 如今的卿如尘,与其说是那个神采飞扬的“御风之王”之女,不如说是一团由卿如尘主导,集合了世间仇怨,爱恨万般苦痛的魔念。 由人入魔易,由魔修道难。 自古以来,从未有过魔修证道的先例。为了能飞升,卿如尘修的是最难修的无情道。 所谓的无情道,从字面上来说,便是断情绝爱,不染凡尘。说来简单,做起来却极为艰难。单单是断情一事,就耗费卿如尘无数精力。 七情有喜怒忧思悲恐惊。身为魔,几乎每一秒她的七情六欲都在狂暴生长。 为了不受此折磨,她参照母亲传授给她的“化自在天大法”独创了一门功法,每次情念一生,功法就会自行运转,将其磨灭。 如同将自己的神魂置身在磨盘里,一遍一遍的磨,磨掉妄念,磨掉情欲,重归清明。 卿如尘将此功法唤为“渡舟炼情”,自她入魔后,一直靠着此法维持自己仅甚的最后一丝神念,占据这具**的主导权。 这么多年来,凭借此功法,她体内的风暴从不错轨。那些难以消解的怨恨,失去庇护的恐惧,对家人的眷念,以及自我消散的担忧,都被她一一磨灭。 渐渐地,在面对风翎羽的时候,她的体内开始越来越多的涌现出来一种情绪。 一种单一的,在她无忧无虑时期,曾拥有过无数次的情绪。 喜悦——仿佛此刻这般,她高举着孩子站在王座前,聆听着万众的高呼声,那种久违的喜悦感灌满了她的胸膛。 狂暴凶猛的情绪宛若烈酒浇了她满头,纵使“渡舟炼情”在运转,也无法减弱半分。 她的胸膛微微起伏着,连带着呼吸也急促起来,整个人处于一种极度晕眩的状态,脑子也开始飘飘然。 上一次有这种感觉,是什么时候? 啊…… 是在黑风寨,牵着昆玉的手,逃离那条烙铁大妖追杀的时候。 昆玉的名字在脑海一闪而过,恰如一阵冰雪掠过卿如尘的识海,将她翻涌的情绪稍稍压了下来。 她眼里的笑意不减,抱着风翎羽坐回王座,朝月使看了一眼。 月使收到她的讯号,往前迈了一步,抬起手拍了拍掌,欢呼声逐渐下去。 待到场中安静,月使含笑道:“开角斗场,第一届魔宫大会正式开始!” 话音落下,负责阵法的雪使打了个响指,城墙上的腾蛇旗帜“唰”地一下升了半寸,太一广场上的玉石却轰隆隆地往下沉。 广场上的道门修士纷纷飞身跃起,立在半空,只见广场四周的玉石板砖一圈一圈地往下沉,连续沉了五十阶,终于稳住了。一个方圆百丈大小,四周满布观赏台阶的角斗场出现在众人眼底。 众修士纷纷往下落,盘腿坐在观赏玉阶上,正襟危坐。 月使拍拍手,一众身穿绫罗绸缎的魔宫侍女,托着上等的酒水瓜果,如天仙一般飞过角斗场,将定量的瓜果酒水放在修士们面前。 修士们扫了一眼身旁的食物,发现具是难得一见的珍馐,真是既惊又喜。惊的是魔宫这么讲礼节,这食物是不是有毒。喜的是,这东西吃了,修为能提升一个小境界。 台上的风花雪月四使见众多修士的神情,忍不住一笑。尤其是两位花使,凑在一起小小声地:“真没见识,尊上要杀他们还用得着送断头饭嘛。” 她声音虽小,但用了灵力,全场都听到了。 在场的修士都有些尴尬,只有剑宗宗主陆无咎一手抱着剑,一手拿着朱红色的蟠龙果,面不改色地吃了起来。 “咔嚓咔嚓……”啃咬声很大,全场都能听到。 花使翻了个白眼,转过头对月使齐齐道:“这人怎么一点没教养,好歹是个宗主呢,吃相也太……” 她们话说到一半,口中就被一块蟠龙果肉齐齐塞住了。两人回眸,但见王座上的卿如尘抱着孩子,一手拿着火焰纹的黑石小刀,一手拿着蟠龙果正在削果皮。 她削了一半,又切下来一块,递给离她最近的雪使,淡淡道:“落座吧。” 雪使含笑,凑到她跟前,就着她的手一口咬住朱红色的果肉。果肉血红,染红了她的唇,偏生她的齿是白的,雪贝一般白,红白相映,极为诱人。 她抬眸看向卿如尘,眼波流转,自有一股风情万种。 窝在卿如尘怀里的风翎羽都看呆了。 一旁的两位花使更是气得“咔嚓”一声,同步咬断了嘴里的果肉。 偏生卿如尘一无所觉,她松了手,又切了一块递了过去:“给惊鸿。”惊鸿是风使的本名,她姓楼,全名楼惊鸿。 雪使挑眉,拿着那块蟠龙果的果肉转身,递给了风使:“给。” 风使红着耳尖接了过去,朝卿如尘行了一礼,挨着雪使落座之后,这才恭敬吃了。其余三使见状,也都气鼓鼓地落了座。 宾客皆齐,玉阶上的质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一会就有一个纵身一跃,跳入角斗场。 那是个十二三岁左右的孩童,从纳戒中拿出笛子,向众人招手:“碧霄宗碧沧海,请诸位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赐教!” 声音稚嫩,气势昂扬。 远处的碧霄宗宗主听了,一拍大腿,喊了声:“好!” 卿如尘挑眉,一边将果肉喂进风翎羽嘴里,一边想这孩子胆子还挺不错。 就在这时,一名十一二岁的少女,背负小筑几个纵身起落,跳入角斗场:“早闻碧霄宗乃音修大派,我妙音阁闻人筝请师姐赐教。” 名为闻人筝的少女翻手把小筑从背后抱到身前,盘腿坐下,一手按弦,一手敲筑,猛地一敲:“咚!” 音波化作三柄飞刀,径直朝碧沧海而去。 “上来就是无形杀招,这妙音阁的小天才,还挺狠的嘛。”月使评价了一句。 雪使吃完一颗水晶果,淡淡道:“筑基后期的修为,在这批质子里,已经是天才中的天才,她想速战速决。” 两人话音落下,碧沧海飞身跃起,凭借直觉躲开了闻人筝的攻击。此刻她跃在半空,将笛横在唇边,两手按着笛孔,提气,运起灵力:“呜……” 曲声一响,化作碧波,朝四面八方攻去。 “群杀之招。”月使轻啧一声,“碧霄宗这个,也挺聪慧的。” 沧海之波的群杀可不是那么好躲的,闻人筝一提小筑,飞升而起,躲在小筑身后,立筑为琴,改杀为御,挡住了碧沧海的音波。 两人年纪虽小,可为了自己的宗门,却也是尽心尽力的厮杀。 小孩子们的打斗其实没什么意思,闲着也是闲着,雪使和月使一边吃瓜吃果一边聊天。 至于卿如尘对这种事更加不感兴趣了。她只看了前头两眼,心思就放在别处去。 倒是风翎羽,她平日里都和卿如尘与荣余在一起,第一次知道魔宫中有那么多的同龄人。而且一个个都那么厉害,看起来都很能打,向来稳重的小孩也有了点小期待,双眼一直亮晶晶地望着台下,连卿如尘给她喂了点什么都不知道。 卿如尘只觉得她这个反应有趣极了,给她喂什么,她就吃什么,就连平日里最讨厌的水晶果都能吃下三四个。 第17章 吃着吃着,风翎羽忽然觉得肚子鼓鼓的,有些饱的厉害。 她抬眸,看向了卿如尘,却见卿如尘正笑眯眯地在剥水晶果,顿时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说你怎么能这样。 卿如尘却没有一丝抱歉,她放下手,很坦然地问:“吃饱了?” 风翎羽耷拉着眼眸,抿着唇,不太高兴地对着她。 卿如尘觉得好笑,她抬手摸了摸风翎羽的头,温声问她:“想不想去台下玩?” 风翎羽的眼睛“蹭”地一下亮起来,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卿如尘,看了一会又抿唇,很羞涩地开口:“可以吗?” “当然可以。”卿如尘从纳戒中取出一柄半仙品赤火剑,连续做了几道封印后,压缩变小塞到了风翎羽手中,“拿着师父给你的玩具,下去,想和谁玩就和谁玩。” 她将风翎羽从自己腿上抱下来,让她面对角斗场,伸手往她腰后推了一把:“去吧,玩得高兴了再回来。” 第17章 她不用扭头,就知道风翎羽肯定会扑到卿如尘怀里。 为了增加比赛的观赏性,此时月使已经在台上设置了一百座擂台。 按照名次,中央最高的一座为第一名,其余渐次往下。百座擂台立在场中,孩子们不断地争抢,看起来非常的壮观。 风翎羽刚入筑基不久,可跟在卿如尘身边,学习了不少术法,再加上手持利器,一入擂台那是大杀四方。从第一百座擂台,顺风顺水杀到了第八十座,七十座,往名次更高的地方进发。 不过孩子们顾及她是圣女,一时怕伤了她,一时又怕耽误自己夺冠,都有些束手束脚,乱了阵仗。 这时卿如尘发话:“别怕,只管攻她,谁能把她从擂台上打下来,就给你们宗门加一条地脉。” 有了魔君开口,场上局势极速变化,孩子们跟吃了补血大力丸似的,灵力全往风翎羽身上砸。风翎羽的应对开始变得吃力,升到第四十名就有些升不上去了。 月使见状扭头,笑吟吟地看向卿如尘:“尊上,我们打个赌如何?” 卿如尘好脾气道:“赌什么?” 月使笑得娇俏:“就赌圣女最后能升到第几名如何?我赌前二十名,赌赢了,宗主给我削一年的蟠龙果。” 卿如尘神色淡淡:“那你赌输了怎么办?” 月使想了想,狡黠一笑:“我给尊上暖一年的床。” “啧!”花使们嫌弃地看了她一眼,“你这是赌输了应该有的赌注吗?” 月使脸皮厚,仍旧在笑:“尊上都没有说什么,你瞎操心什么呢。” “我瞎操心,你这点心思还用我瞎操心,你这是路人皆知了好吗?” 三人斗起嘴来,吵得卿如尘耳朵疼。大多数时候,卿如尘都觉得四使挺好的。唯一不好的时候,大概就是现在。明知道她没有七情六欲,还总是拿这点来逗她。 卿如尘扫了眼旁边的雪使,向她求救。刚吃完一个水晶果的雪使接受到她目光,露出来一个笑容:“我觉得这个赌注好……” 她眉目温柔,在卿如尘微微放大的瞳孔里,加入了月使和花使的话题:“也加上我,我们精确点,我赌圣女第五到第十名。如果我输了,我给尊上暖五年床。” “你——!”月使连忙转过头,伸手指向雪使。 雪使权当看不见,转过头看向风使:“惊鸿呢?惊鸿赌多少?” 楼惊鸿腼腆一笑:“我和大小姐一样。” “哼!”花使们冷哼一声:“你们都这么来是吧,那我也赌。” 花使中的姐姐夜玫瑰开口:“我赌圣女第一到第五名,输了我给尊上暖床十年。” 花使中的妹妹黄鸢尾接道:“我赌圣女第六到第十年,输了我给尊上暖床五年!” 赌注已下,五人齐齐转眸,看向卿如尘:“尊上呢?要下什么赌注?” 卿如尘……卿如尘面上不显,暗自运了一道灵力,猛地朝趴在她肩头的娃娃鱼吼去。 “哎呦!”化成巴掌大小的荣余四肢一抽,整个人从梦中惊醒,“怎么了怎么了!天塌地陷了吗?” 她睁着豆大的眼睛,眺望着远方,看到下方的擂台上,水晶般的风翎羽舞着那柄火凤一样的剑,横扫千军,轻呀了一声:“翎羽怎么跟人去打架啦!” “啊啊啊啊啊啊,看起来好好玩,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她欢呼雀跃着,转过头看向卿如尘:“我能去吗?” 卿如尘抬手拍拍她的背脊,温声道:“去吧。” “嗷呜!”荣余高呼一声,猛地从卿如尘肩头飞出,她见风就涨,没一会就化作一只一米多的人脸鱼尾巴的妖物,踹向擂台上的小孩:“小荣余飞踢!” 场上一片混乱,卿如尘正襟危坐着,目光一直落在台上,嘴角含着淡淡的笑。 四使的算盘完全被打乱了,月使有些不死心:“尊上……” 卿如尘头也不回道:“看比赛。” “啊……”月使开始撒娇,“尊上~” 卿如尘转过看向她,眼里浮了一层假笑:“不看的话,我送你回东海如何?” 月使一下就正襟危坐了,她挺直腰杆看向前方,再也不多言语。其他人有样学样,乖乖地转过头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盘剥好的琥珀栗轻轻放在月使桌面。 月使惊讶地回眸,却见卿如尘靠坐在王座上,目光望向遥远的擂台。而在她的食案上,则堆满了琥珀栗的壳。 月使心里顿时甜滋滋的。 ———————— 有荣余相助,这一届比赛,风翎羽顺利地拿到了第一名。不过她是破例加入的,并入算入最后的* 奖赏成绩。因此质子们最后还是凭借自己的努力,为宗门取得了很好的资源。 当然,这种资源实际上只占魔教考核的百分之五,剩下的大头更多的是这个宗门本身的行事作派。 “综合考量,目前来看,以剑宗,碧霄宗,刀宗,妙音阁,鲛人族,木灵宗等二十个宗门戒律最严,弟子德行最好。”魔宫寝殿里,花使中的夜玫瑰拿着情报书,正在给卿如尘汇报。 卿如尘盘腿坐在榻上打坐,颔首淡淡道:“药宗和炼器宗的弟子呢?” 她修炼时就是这般淡漠,仿佛魔宫最深处的坚冰,凛然不可侵犯。 常人只会见到她如琉璃透明般的外表,只有夜玫瑰见过她冷酷无情的心。每次面对卿如尘,她都是又敬又怕,打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恶性难改,一些老弟子,还是时不时用生灵祭魂,炼药。” 卿如尘了然:“毕竟是千年大派,宗门教义一贯而之就是以你之命,换我长生,难改也正常。” 她这话听起来没有什么波澜,夜玫瑰小心开口:“既如此,是否要向千鸟宫一样,灭门并派呢?” 卿如尘摇摇头:“留着吧,关地宫制药炼器,你让月使调一批慈航静斋的佛修过去,让这些人听经苦修。” “是。” 夜玫瑰点头应道,卿如尘想了想,又问了一句:“最近还有什么异样吗?” 夜玫瑰思索片刻,谨慎开口:“倒是没有什么异样,不过千鸟宫灭杀水月一族后,西海深处漂浮了无数水妖尸体。” 夜玫瑰顿了顿,观察着卿如尘的神色开口:“我等怀疑,西海疑似有人化魔。” 卿如尘“唰”地一下睁开眼,看向夜玫瑰:“魔?” 夜玫瑰点点头:“是的,而且与尊上一样,是血魔。” 卿如尘挑眉:“哦?既如此,那我要往西海……”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下,目光朝向殿门外。 夜玫瑰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视线穿过繁华的窗花,穿过禁制,隐约看到了一个十岁的孩童。 是风翎羽。 卿如尘抬手,示意夜玫瑰下去。夜玫瑰躬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去。 离开的时候,她听到卿如尘开口:“翎羽,躲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她换了一种声线,听起来很温和。 夜玫瑰脚步一顿,藏在门后的孩子“唰”地一下从门后钻出来,小兔子一样朝殿内的卿如尘跑去。擦身而过的时候,夜玫瑰侧眸,看到了小孩子身上穿着的粉色裙子。 粉嫩可爱,一看就是被娇养长大的孩子。 她不用扭头,就知道风翎羽肯定会扑到卿如尘怀里。 果不其然,耳尖的花使听到了“扑通”一声,踏出门槛的时候,她转眸,看到卿如尘将孩子抱入怀中,笑眯眯地问:“怎么过来了?不是说要和荣余玩吗?想师父了?” 那一瞬间,卿如尘脸上的笑容亮得刺目。 花使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小小的孩子羞涩的点点头,卿如尘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极尽宠溺。 小孩子抬眸,望着卿如尘双眼亮晶晶地:“我刚……我刚和荣余修炼的时候,去了中城,看到……看到那天比赛的人。” “师父啊……我可以去找他们玩吗?” 小孩子在卿如尘身旁长大,有些怕生,只爱与她说话,说起话来软软糯糯的。 第18章 卿如尘笑弯了眼:“你想去找她们玩吗?” “嗯,我想。” 卿如尘便道:“既然是这样,那师父调他们来上城,让他们来上城陪你玩。” “好!” 夜玫瑰听着殿内传来的欢声笑语,站在原地抬眸,望向一片碧蓝无垠的天空。真灿烂啊,光是听着她的笑,就觉得里面的光景比外面的太阳还要灿烂。 可惜月使没有看到,若是她看到了,是否还会眷恋那一双将她从永恒静默的监狱里拽出来的手呢。 第18章 ,只觉得她不在是魔神,也不是道君,她变成了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凡人。 听闻西海有血魔出没,卿如尘特意亲身前往西海,在海上搜寻了数月,皆未寻到那血魔的踪迹。 不仅血魔没找到,还让卿如尘血气翻涌,怒焰滔天! 一次搜捕时经过青海碧霄宗,逢秋时节,香枫红叶开得漫山遍野,岛屿连成了一串又一串的红,极为耀目。不知怎么地,卿如尘忽而想到北洲的光景,此刻只怕已是一片鹅毛大雪茫茫。 也不知道那小丫头在做些什么,和荣余堆雪人吗? 她素来勤奋好学,怕是不会玩的,应该还是在校场里拿着剑与她的那些伙伴们比试。 魔宫上城均是元婴期以上的修士,能抵御着北洲之巅的冰雪寒凉,故而雪使不在殿外设置四季法阵。她若是与伙伴们在校场比试,不知会不会着了风寒。 月使虽贴心,但那是对着她的,若是那孩子有个头疼脑热,只怕也不会有多上心。 卿如尘想着想着,忽然又皱起眉头,心里不知为何升起了另一个念头:这小女是她仇人的女儿?她想她做甚? 是因为风翎羽成了她的弟子? 真奇怪,她为什么要收自己仇人的女儿做弟子?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风翎羽为什么还活着,她不是要杀了她吗? 诸多想法浮现在卿如尘的识海中,如同一万个魔头,在她识海大声宣扬自己的教义。她的脑中正在天人交战,立在碧霄宗的上空,久久未能离去。 直到那碧霄宗主战战兢兢地飞到跟前来,朝她行了一礼:“拜见尊上,不知尊上莅临我碧霄宗有何要事?” 卿如尘回神,强压下自己的万千思绪,扫了他一眼淡淡道:“恰巧路过,见你这云霄群岛秋意正浓,红叶漫天,驻足观赏片刻。” 她不杀人的时候,是很讲道理,也很好说话的。碧霄宗主碧云天松了一口气,伸手往下方一指:“既然尊上喜欢,不如赏个脸,入我碧霄宗让我等侍奉尊上一段时日如何?” 卿如尘淡淡一笑:“不必了。” “我带几株香枫走就行了。” 她甩下几个储物袋,用上千颗极品灵石挖空了云霄岛上最高峰的那几株万年香枫,转身飘然而去。 只余下碧霄宗宗主握着那几袋极品灵石,看看被挖空的香枫,又看看卿如尘离去的背影,气得狠狠一拍大腿:“唉!” ———————— 卿如尘在外游荡了数月,回到魔宫时,魔宫果然已经大雪漫天。令人意外的是,魔宫上城不知何时设置了一座完整的四季法阵。鹅毛大雪穿透四季阵法,覆盖在魔宫冰蓝色的琉璃瓦上,积了厚厚一层,如同鹅羽一般蓬松。 卿如尘轻轻落在殿宇的最顶端,踩着一片雪,眺望远方辽阔的战场。 成百上千名孩子,穿着同色的狐皮大衣,拿着各式各样的法器,穿梭在悬崖峭壁间的校场上,交错对战。 一模一样的上千名雪团子里,她一眼就找到了自己的那只雪团子。 风翎羽没有束发,漆黑的长发只在尾端系了个结,用粉色的发带绑着,未曾散开一点。看到她的第一眼,卿如尘那如同狂风暴雨的识海,霎时间平静了下来。 如同尘埃落定,万千思绪藏在尘土之下,宁静蛰伏,只承载着一个永恒的念头:她要她活着。 卿如尘暗了暗目光,将自己的心神都放在远处的风翎羽身上。此刻风翎羽立在一根连通峭壁的栏杆柱上,与一名小剑修交战。 那剑修所使的功法,乃是剑宗的太清剑诀,招招狠辣。风翎羽被她逼得连连后退,一直退了十招,十招之后,风翎羽手腕一翻,依样画葫芦开始反击。 她一抬手,就是一模一样的太清剑诀,神形兼备,招招致命。 就连卿如尘也忍不住赞叹了一声漂亮。 只是她年纪尚浅,修为也不足,打着打着就有些吃力。等那小剑修反应过来,抬手就是一手九天揽月,直指风翎羽的咽喉。 风翎羽一下就着急了,脚下一滑,身形一歪就朝悬崖下倒去。 “小心!”小剑修惊呼一声,只觉得一阵寒风吹来,再一定睛看去,却见风翎羽倒在了一人怀中,被她紧紧抱住。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魔宫尊主卿如尘。 小剑修立即收剑行跪拜礼:“拜见尊上!” 顷刻间,校场上的雪团子们都收了武器,齐齐跪倒下去,跪成了一团:“拜见尊上。” 唯有风翎羽窝在她怀中,瞪着一双大眼,一眼难以置信地望着她。 卿如尘看她这般神情,只觉得好笑。她立在冰柱上,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屈指刮了刮她的脸:“怎么,我出去一会,就不认人了?” 风翎羽眨眨眼,纤长的眼睫如同蝶翼般颤动。好一会,她才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去捧卿如尘的脸。卿如尘也不躲,就任由她捧。 等小孩子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温热的肌肤时,怀里的孩子才反应过来一般,轻吸一口气,小小声开口:“师父……” “嗯。” 风翎羽将整只小手都贴在卿如尘的脸上,压了好一会,才发出一声害怕惊喜从指尖流逝的叹息:“你回家了哦。” 卿如尘一怔,继而缓缓笑了起来:“嗯。” “师父回家了。” 她这般说着,将那压缩了上万倍的几株万年香枫从芥子戒中取出来,放在了风翎羽面前:“我还给你带了礼物。” 风翎羽虽从小生活在冰天雪地的雪国,但也从道藏之中习得万物生灵的本貌。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树木,又惊又喜:“是云霄岛上的香枫!” “嗯。”卿如尘点点头,笑吟吟地望着她,“你想把它种在哪里?” 风翎羽想了想,指向身后辽阔无垠的校场:“三棵种在这里,一棵种在师父的寝殿,另一棵给雪使姐姐怎么样?” 卿如尘忍不住笑:“师父的房间可种不了这个。” 风翎羽惊讶抬眸:“为什么?” “我种下你就知道了。”卿如尘这般说着,将手上的五株万年香枫分了三株出去。三株香枫一落地,见地就钻,根须暴涨,见风就涨。 轰隆隆,轰隆隆,地动山摇里,跪在地上的孩子们纷纷抬头,朝上空望去。 不过片刻之间,足足上万亩地的校场,就被这三株万年香枫挤了三分之一的空间。 霎时间,红枫换雪天,漫天烈焰,无比灿烂。 风翎羽仰头,望着这足足百丈高的香叶红枫,发出了一声惊叹:“哇……” 不止她在惊叹,底下跪着的孩子们也在发出轻声的赞叹。 卿如尘笑了起来,颠了颠怀里的风翎羽,与她道:“你看,师父说的没错吧。” “嗯。”风翎羽点点头,赞同道:“师父的寝殿种不下这个。” 她这般说着,抬手指向魔宫最顶端,也就是北洲冰川万年冰封的望天峰:“这样好了,我们把那一棵种在那里吧。” 卿如尘想了想,那样的地方,就算是神仙也难种。但她是卿如尘,只要她开心,一切都不成问题。 她转眸,微微扬起唇角:“好。” 卿如尘抬手,从纳戒中取出三千枚极品灵石,以及九品五行丹,还有无数的天材地宝,猛地朝望天峰顶砸去。 灵石孕育成了灵土,万年的坚冰融化成水,环绕在峰顶川流不息。她最后将手中的香枫扔上去,香枫在灵土的催化下,一点一点生长。不紧不慢,没一会,一株红枫开在了上百万年封冻的望天峰顶上。 远远地,从下方望去,好像一株棕杆的红色蘑菇。 丑丑的,不太好看,风翎羽瘪了瘪嘴,有些难受。 卿如尘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下好了,望天峰顶长了朵红蘑菇。” 小孩子面皮薄,以为被嘲笑了,忍不住羞红了脸,将脸埋入卿如尘怀里闷闷道:“蘑菇,也好看的。” 卿如尘大笑! 笑声飞扬整座魔宫,惊得飞雪都纷纷落了下来。使者宫人们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着急忙慌地从殿内跑出来,却见漫天风雪里,不知什么时候冒出了无数的红枫。 北风呼啸,红叶潇潇,雪景与秋景融在了一起。 卿如尘一袭白衣,怀里抱着一个孩子,站在冰天雪地里,满天红枫下,眉目温柔,神情鲜活且生动。 第19章 在这一刻,所有见过她的人,只觉得她不在是魔神,也不是道君,她变成了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凡人。 第19章 “那小圣女抬手一指,尊上就设下九转回天阵,种在了望天峰顶。 玩闹过后,卿如尘将风翎羽放下,拍拍她的脑袋俯身与她道:“和你的朋友们玩去吧,仔细点脚下,别再摔了。” “嗯!”风翎羽重重点头,卿如尘又拍拍她的脑袋,夸了句乖孩子,等风翎羽再抬眸朝她看去时,卿如尘已如一阵风,消散不见。 她来得匆忙,去得也匆忙,风翎羽眨眨眼,反应了好一会才转过头,对着满地匍匐的雪团子们细声细气道:“师父走了,你们都起来吧。” 这时跪地许久的孩子们才陆陆续续地站起来,看着满天的红枫发出呜哇呜哇地赞叹。 尤其是碧霄宗的碧沧海,握着笛子站在枫叶间满目惊喜:“哇,好像云霄岛的红枫啊。” 站在她身旁的闻人筝抬手敲了她脑袋一下:“傻丫头,说不定就是尊上从你们宗门那里挖来的。” 碧沧海立即不服,拿着笛子敲了过去:“骂谁傻呢,看打!” 这两人又较起劲来,四周的质子们见状,纷纷重新开打。上千名雪团子落在飘扬的红枫间,远远看去,像是被红叶子包的雪媚娘那般,软糯可口。 花使们依靠在栏杆上,看着在红叶里飘来飘去的小团子们,打趣道:“这下更像团子了。一口一个,嗷呜全吃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两姐妹乐不可支地笑了起来。 卿如尘飞落到她们身边,闻言摇摇头,颇有些无奈:“我这虽是魔教,却也不是吃人的地方。你还一口一个,小心把她们吓着了。” 月使里的妹妹黄鸢尾很是欢快道:“她们才吓不着,一个个跟猴子似得,皮实得紧。” 卿如尘叹了口气,将手里最后一株香叶红枫递了过去:“把这个送到雪使的宫殿,告诉她,想种哪里就种哪里。” “是!”二使领命,接过香枫后,卿如尘迈步往寝殿走去。 等卿如尘走远了,姐妹二人才转过身来,看着彼此的眼睛,眉头具是一皱。 “主公近来是不是太爱笑了?” “不会吧,数月未见,乍然回宫,开心点很正常。” “是吗?魔……开心的时候,算正常吗?” 与荣余这种即将入魔,又被卿如尘抽走魔气的妖不一样,月使双胞胎可是切切实实入过魔的。 那种冷情冷血,一心只有杀戮的感觉,回想起来至今仍旧令人胆寒。更不要说入魔之后的大喜大悲了……在魔宫众人里,也只有她们能体会到些许卿如尘的心境。 就算如此,她们也只能模糊感知个大概,以卿如尘的修为,最多最多能体会个万分之一。 那样的煎熬,万分之一也足以令人痛彻心扉。 因此对于魔这等生物来说,无情无爱,无欲无求是最好的。一旦生了情爱,有了欲求,就会无尽放纵,沉沦绝望与欲望之海,此生不得超脱。 月使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将自己眼中的惊惧压了下去,自我安慰道:以卿如尘的修为,若是她都不能自我控制自己,那这世间还有谁能控制得了她。 天塌下来还有修为高的人顶着,真出事了就跑吧。 她们这般想着,托着香枫欢快地寻雪使去了。 东西送到雪使住所的时候,月使与风使皆在,正坐在廊下围炉烤茶。远远的,花使就嗅到了那股子奶香味,以及一股蜜柑的清香。 黄鸢尾闻着这味道,啧啧道:“我说怎么方才轰隆隆那么大动静,你们怎么都没出来,敢情是在这儿躲雪呢。” 雪使见她二人来,从纳戒中取出两个新杯子,放在案桌上。月使提着一壶奶茶,边往新杯子里倒,边说:“喊你了啊,你没收到小纸人送的字条吗?” 风使接过倒好的茶,递给了已经走近的黄鸢尾:“她们院子里养了一堆食人花,有什么吃什么,那纸人多半是被吃了。” 黄鸢尾接过茶,与她们一般,挨着蒲团坐下,朝风使竖起了个大拇指。 风使笑笑,又端起一杯茶,递给了后来的夜玫瑰。 红衫的玫瑰并未接过茶,只是将那株红枫拿出来,递到雪使面前:“诺,尊上回来了,给你带了份礼物,送你的。” 雪使一怔,同一时刻,月使与风使齐齐朝她看来。 三人看着这株如同火焰一般的枫树,均升起一个念头:卿如尘竟还会给人精心送礼? 这话倒不是说卿如尘小气之类的,相反,她是一个非常宽厚的主子。她虽然是魔宫之主,可管理这魔宫真正的主人,其实是四使。 什么宗门资源,灵石宝物,全都由四使调配,卿如尘向来是不管的。她不但不管,大多数时候,需要什么资源,还会自己主动去兑换。 这也就意味着,四使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需要卿如尘的赏赐。 就是这样的人,竟然给雪使送了礼物。 雪使蹙眉,看向花使:“这株香枫,单单给我了吗?没有给其他人?” 夜玫瑰抬起茶杯抿了一口:“还有三株,种在了团子们的校场。另一株嘛……” 黄鸢尾指了指望天峰顶,语气懒懒:“那小圣女抬手一指,尊上就设下九转回天阵,种在了望天峰顶。” 一时间,廊下静默了。只有炭火炙烤奶茶,发出咕嘟咕嘟的声音。 好一会,雪使接过香枫,淡淡一笑:“如此说来,这株万年香枫,应当是为四季阵法而赏我的了。” 第20章 上官,我想做人。 次日晌午,雪使提了一篮子珍稀瓜果,前往卿如尘的寝殿拜访。 恰好路过校场,向来热闹的场内极静,只有两道剑吟雷鸣之声传来。雪使不由地往场中瞥了一眼,只一眼,瞳孔微震。 潇潇红叶下,白雪纷飞间,卿如尘一袭白衣胜雪,手持一柄落叶凝成的赤色叶剑,正在给风翎羽喂招。 她的一招一式,均含大道之蕴,四周的雪团子们纷纷在角落里找了位置,或站或坐,或蹲或立,近乎痴迷的望着场中二人。 剑走轻灵,也不过是劈刺点,崩截抹,穿挑提。大道至简,卿如尘将万千剑谱的招式融为一套清风剑法,配合身形步伐,一时翩若惊鸿,一时宛若游龙,看得人目眩神迷,只觉得她宛若谪仙。 风翎羽悟性极高,卿如尘喂她十招,她就学透十招。师徒二人用着同一套剑法,在漫天飞雪中,宛若两只蝴蝶翩翩飞舞。要不是风翎羽年纪太小了些,这让人看着还真有点缠绵悱恻的味道。 饶是如此,远处的雪使还是被这剑法带得入了迷。只觉得自己置身于落叶纷飞的秋林间,幻化成了一只枯叶蝶,穿梭在可怖的纵横剑气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卿如尘散了剑,对四周的小团子道:“好了,自行修炼吧。” 小团子们拱手行礼后哗啦散去,雪使才如梦初醒。大冬天里,她竟惊出了一身冷汗。 她微微喘着气,抬眸落在远处的卿如尘身上。彼时风翎羽站在卿如尘面前,提着剑仰头看她,微微皱眉:“我还是有些招式用的不是很顺畅。师父再陪我练一会好不好?” 卿如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神情温和,甚至带了一丝笑意:“等会吧,师父处理点事就来。” 风翎羽想了想,伸出手指:“那拉勾。” 卿如尘垂眸望着她静静地不说话,风翎羽被她看得不好意思,嘟囔了一句:“筝姐姐教我的,这叫约定。” 卿如尘前段日子离宫数月,风翎羽也很是记挂她。如今她回来,小孩子难免顺着惯性,黏着她一些。 卿如尘静默地看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伸出手指,与她拉了勾。 风翎羽一下笑了。她自小跟随卿如尘长大,神情禀性都很像她,连笑也像。 淡淡的,如同一枚雪花,转瞬即逝,只余下漆黑的双眸中闪烁着星光:“拉钩,师父若是不来,就是小狗。” 卿如尘眼里露了笑,神情极为宠溺:“好,你是小狗。” 她松开风翎羽的手,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闪身离开了校场,在她面前消失不见。 等风翎羽再去寻她的踪影时,卿如尘已悄无声息地落在回廊上,站在了雪使面前:“上官,寻我有何要事?” 她速度极快,这一回连雪使都未曾看清,她是何时到来的。雪使心头骇然,躬身微微行了一礼:“拜见尊上。” 卿如尘垂眸,定定地看着她,似乎在等着她回话。雪使微微一笑,提着篮子里的瓜果道:“也无别的要事,就是来给君上送些瓜果。”她顿了顿,试探着开口,“昨日君上送的香枫,我收到了,多谢君上赏赐。” 卿如尘面色淡淡:“说赏赐就见外了,魔宫上下皆由你操持,这些孩子也是,你如此受累,一株香枫可算不上什么。” 卿如尘轻轻抬手,一缕清风从她指尖飘逸而出,缠绕着雪使手中提着的那篮子瓜果来到她面前,被她收入了纳戒中。 第20章 “瓜果我收下了,若无要事,你就先回去吧。” 卿如尘开始赶客了,雪使仰头望着她,言笑晏晏:“我走了,尊上一会做什么?” “我?”卿如尘转眸,看向红叶漫天的校场,漫不经心道,“陪这些孩子再玩会吧。” 雪使顺着她的目光,落向远处的校场,一眼就看到了系着粉色发带的风翎羽。她心下一凛,抬眸看着卿如尘,发出了质疑:“是陪这些孩子玩,还是只陪翎羽殿下玩?” 她问得逾越,卿如尘却不气也不恼:“这二者有何区别吗?” “自然有。”雪使想着月使的担忧,望着卿如尘的面庞,直言不讳道:“与质子们玩耍,于公于私而言,是在教导他们。与翎羽殿下,看似教导,实则是您偏爱于她。” 卿如尘听到这里,总算转眸看向雪使,微微蹙眉道:“翎羽是我的亲传弟子,我为何不能偏爱于她?” 见她如此坦诚,雪使迎上她的目光,坚毅而又坦荡:“作为血魔,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魔修一途,本就极为不易。更何况,尊上你修的还是无情道。” “无情道人,六亲缘浅。父母,手足,亲朋好友,君臣,师徒,爱侣……每一样您都尽可能不能招惹,否则很容易走火入魔。” “起初您建立魔教,是为了清除腐烂的修真界,重新建立新的秩序。我等四使也是为了您的宏愿,自愿留下在您身边辅佐您的。” “即使您对我等并无私情,我等也心甘情愿追随在您左右。” 卿如尘深深望着她,并未言语。雪使顿了顿,索性将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既为臣子,就有劝谏之责。您亲自教导翎羽殿下这几年,性情变得越发温和,对她也越发偏爱。” “可人心叵测,往往一个人最珍惜什么东西,到头来一定会因她而伤。所以趁着翎羽殿下还小,您不如将她交给我们教导,暂且闭关一阵如何?” 她说得诚挚,一字一句都在为卿如尘考量,没有半句虚言。 卿如尘了然地点点头:“我明白了。你们是怕我会因为太看重翎羽,投入太多真情,因她而伤。” 雪使点了点头:“是。” 卿如尘凝望着她的脸,微微蹙眉:“为什么,因为她是昆玉的女儿吗?” “是。”雪使解释了缘由,“众人皆知,昆玉是您的心魔。她是昆玉的女儿,你又如此看重她,她日后得知自己的身世,若是要杀您,到时您该如何?” “就算她不杀您,与您离心离情,您又该如何?” “您此刻觉得无所谓,那是因为您与她感情还不够深厚。若是再深厚点,您能保证能控制自己不走火入魔吗?” 雪使的三问,让卿如尘陷入了长长的静默中。 她眺望着远处的红枫,沉默了好一会,方才开口,却是一个看起来与风翎羽无关的话题:“还记得以前问过我,为何要救那些被修士们掳去当炉鼎的女孩吗?” 雪使一怔,摇了摇头。 卿如尘转身回眸,垂着眼看她,神色很温柔:“我曾经有一个妹妹,如果还活着,就与你,与惊鸿,与那些女孩那般大了。” 此时风雪稍稍大了起来,穿透四季法阵,沿着回廊飘下,纷纷扬扬地萦绕在卿如尘周身。 她置身于风雪里,语气却很淡:“她是被昆玉活生生摔死的,死的时候,不过满月。” 雪使只觉得胸中一痛,继而全身血冷,手脚冰凉。 提起旧事,卿如尘的双眼中,仍旧是一片无情的淡漠:“我那时候跪在地上,求她不要杀我妹妹,头都磕破了,她都没有心软。” “不只她没心软,当时参与围剿我母亲的门派,也没有一个心软。我后来听昆玉说,她们把我母亲尸首肢解,熬成了一大锅汤当着我娘的面分食了。” “我娘疯了,自焚而死。” “我被昆玉扔到万魔涧,日夜生受骨肉撕咬之苦。每时每刻,我都想将她杀之而后快。” 这是何等的血海深仇,可修魔的卿如尘,有“渡舟炼情”的功法控制,说到这里的时候,眼里只浮现了一丝懵懂的困惑:“你说,我是不是应该把她们全杀了?” 她不怒,雪使替她怒。只恨得握住了拳头,咬牙切齿:“是!” 可是卿如尘却叹了口气:“但我却没有杀风翎羽……”似乎为了强调这点,她喃喃重复了一句,“我没能杀她……” 卿如尘看着雪使的眼睛,眼底一片澄澈:“那天我杀了她的父母,想杀她时听到了她的哭声。婴孩奄奄一息的哭声,和我妹妹被摔在地上濒死的哭声太像了。”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我听到她的声音,最终还是住了手。” 卿如尘转过身,透过漫天风雪,看向了校场,负手而立道:“我母亲曾说,修道修道,无论是妖道,魔道,神道,修罗道,最终修的都是人道。” “所谓人道,乃性本善。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引自:《孟子》) 隔着飞雪满天,她望着风翎羽那一团小小身影,目光深邃:“上官,我想做人。” 第21章 这法衣是师父送的,总不能是师父的……新娘子吧。 自那之后,四使再未提过接管风翎羽。不过卿如尘倒是采纳了雪使的建议,让四使担任了一部分教授职责,代替其他长老轮流教导质子们。 质子们可高兴了,一旦四使来授课,练得那叫一个疯。 四使中她们最喜欢风使。 风使是合体期的剑修,修为不是最高,却是最好说话的。孩子们问什么,她就教什么,大家都很爱围着她转。 不过她们最喜欢的还是卿如尘,卿如尘话不多,但教授的东西很有趣。因此只要卿如尘在魔宫,都会如同以往那般教导他们修行。 魔宫的飞雪又飘了五回,香枫红了五回,在风翎羽十五岁这一年,她成功的结婴,成为一名元婴修士。 要知道这一批质子团里,她是第一个结婴的人。魔宫上下都很高兴,留守魔宫的荣余与其余宫使,准备给她举行一个升阶大典。 卿如尘寝殿旁偏殿里,荣余站在大殿中央,叉着腰趾高气昂道:“哇咔咔,十八不到的元婴,就应该敲锣打鼓,让各宗门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天之骄子!” 她说罢,转身看向西窗,神情得意:“等尊上除魔回来,一定让她好好夸夸我们!” 西窗旁,摆着一方桌案,此刻端坐着一个少女。那少女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袭上等的白色绸衣,手持金笔以刀剑之法,正在誊写经文。 她漆黑如鸦羽的长发,用一条红色的发带松松垮垮系着,散落在肩头。 此刻听荣余这般大放厥词,少女垂眸落笔,语气淡淡:“是该好好夸夸你,师父说的经文,诗书,你是一点也没抄,更没背。” 少女抬眸,朝荣余看了过来,纤浓的睫毛如同停留在花蕊中央的蝴蝶翅膀那般轻轻扇开:“小心师父回来赏你一顿藤椒炒肉。”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清冷得宛若望天峰的雪,娇媚得又如北极城的海棠,只看一眼,就让人骨头酥了。 这便是初初长成的少女风翎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魔宫圣女,说是一句姿容无双也不为过。 荣余听到这里,“嗷”了一声,转身就化作一只手臂大小的娃娃鱼,趴在风翎羽肩上,推着她的手臂开始撒娇:“好翎羽,帮帮我嘛。” “这字比蝌蚪的胳膊腿还要复杂多样,我哪里抄得明白。” “啊,你帮帮我,你就帮帮我嘛。” 她可劲地推搡着风翎羽的手臂,推的风翎羽单薄的身体都随着她摇摆,但她手上持着的笔还是拿得稳稳的。 风翎羽抄着经书,对吵闹的荣余充耳不闻。 “啊,翎羽……好翎羽……” 殿中填满了荣余的声音,吵闹间,一名女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圣女殿下,月使大人的令使求见。” 风翎羽的笔一下就顿住了,连带着荣余也不在吵闹,一人一妖齐齐朝殿外看去。 只见飞羽宫的宫使清灵领着月使的令使站在殿外,恭敬地等候。风翎羽放下笔,轻声开口:“进来吧。” 清灵领着月令使小步快速迈入殿中,朝风翎羽行了一礼:“拜见翎羽殿下,荣余殿下。” 风翎羽颔首,抬眸望着月令使,眼神里带着几分期待:“可是有师父的消息?” 月令使不敢怠慢,连* 忙从袖中乾坤取出一枚宝盒,递到风翎羽面前:“这是尊上亲自交代要给翎羽殿下的,还请殿下过目。” 风翎羽抬手,运了一道气托着宝盒来到自己面前,看到了层层加码的密钥。 还来不及打开,月令使从袖中乾坤拿出了一枚芥子戒,开始从外掏东西:“得知您入金丹,尊上极为开怀。这是她赐下的珍宝,还请您过目。” 第21章 “八品玉髓丹十瓶,九转回天丹十瓶,离火焚尘丹十瓶……” 随着月令使报菜名似地吐出各种奇珍异宝的名字,很快一箱又一箱的宝物从芥子戒中飞出,很快铺满了整座偏殿。 除开平常的丹药,武器法宝,这回卿如尘还给风翎羽送了随身的首饰。 荣余“哇”地一声,从翎羽肩头飞出,撑开自己的四肢,化作蝙蝠的翅膀,前后左右将那七八箱的珠翠首饰法宝拢到自己身下,十分激动道:“我的我的,都是我的!” 风翎羽略感差异,但令她真正惊讶的,还在后头。 在最后一箱珠宝落地后,一套架在金丝楠木木架上的红色嫁衣,也随之落在了地上。 “有凤来仪法衣一套!”月令使说出最后一件法宝,长长土了一口气,躬身将手中的玉牍递了过去:“这就是尊上的赏赐了,还请翎羽殿下过目,看看数额对不对。” 风翎羽接过玉牍,淡淡道:“月使大人的令使办事,我自然放心。” “辛苦令使跑这一趟了。”风翎羽转眸,看向身旁的宫使清灵,“清灵,令使此番劳累,你带她下去,好好招待。” 清灵领命:“是。” 待二人离开偏殿,风翎羽才迫不及待地打开手中的宝盒。宝盒用了层层密钥枷锁,哪怕是雪使这样的人都要废些功夫打开。 可对风翎羽来说却不难,因为密钥是她定的,一下就打开了。 漆黑的宝盒打开之后,一枚漆黑的小剑静静地躺着。这剑材质看起来似石非石,似玉非玉,朴实无华,却又感觉不凡。 风翎羽只看了小剑一眼,视线就落在那张被小剑压在下方的信纸上。她小心地抽出信纸,轻轻翻开,入眼是几行如刀如剑的利落草书: “吾徒翎羽,喜闻尔结元婴,为师心喜。然天魔临世,凡间生灵涂炭,吾与四使一心除魔,无暇为你庆贺。特遣影魔回宫,送尔些许薄利。丹药灵器不足表吾心意,望尔体谅。珍重,勿念。” 自千鸟宫灭了天水一族后,世间又诞生了一个新的血魔。所谓血魔,乃是万魔之首,每一只血魔都有自己的特殊能力。他们的诞生都必定拥有执念,若非身死不得超脱。 卿如尘的能力是“吞噬”,她可以吞掉所有入魔之人的魔气,让对方重回正道。 例如荣余,荣余本来也是一只被药宗杀了全家的小妖,入魔的时候被卿如尘恰好救了。 而千鸟宫的那只血魔,至今还不清楚能力是什么。自她诞生后,魔宫一直在追踪。直到半年前,魔宫众人才发现这只魔跑到凡间去了。 她以一己之力,引得凡间生灵涂炭,整座中州大陆全毁了,连带着中州的剑宗也被拽入凡尘的争斗中。 如今除了卿如尘与四使,九州十四海无一修士能与之抗衡。 形势严峻,人心惶惶。如此危机时刻,风翎羽作为圣女替卿如尘镇守魔宫,一面安抚质子,一面努力修行提升境界震慑诸多道门,另一面还要担忧卿如尘的安危。 她将升阶的消息传给卿如尘,不过是盼着她安心。从未想过再如此紧要的关头,卿如尘还这般记挂着她。 魔宫的传信使者通常是禺鸟,而月令使的本体是只影魔,是世上最快的信使。 从中州送到北洲,不过短短一个时辰,信纸上仍旧滞留着卿如尘身上淡淡的檀香。风翎羽小心摩挲着信纸好几回,直到檀香浸染她的指尖,她才把纸张小心折好收起来,收入自己的芥子戒中。 片刻之后,她抬手一挥,摆在前面的所有珍宝都被吸纳入自己的纳戒里。 身下忽然一空,痴迷珠宝的荣余“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发出“哎呦”一声。 荣余扭头,气鼓鼓地看向风翎羽:“小气鬼!尊上给了你那么多箱宝物,你匀我一箱怎么了?” 风翎羽起身从桌案后走出,走入殿中:“你也知是师父给我的,才不给你。” 她边说边走,走到殿中唯一未收的礼物面前,微微仰首朝它望去。趴在地上的荣余也顺着她的目光朝上,总算看到了那一身红枫似的烈焰嫁衣。 荣余当场就“哇”了一声:“这什么衣服,真好看!” 风翎羽轻笑了一声,轻轻抬手,摸上了嫁衣的袖子。那红色的嫁衣顿时如同水草,缠绕着她的手臂朝她全身裹来。顷刻之间,风翎羽身上的白衣换红裳,向来散开的漆黑长发挽成发髻,戴上了凤冠,插上珠翠。 她转过身,凤冠霞帔,袖口的金丝纹,与金红相衬的腰带,坠着金色的流苏一起摇晃,连带着凤冠也细细的摇,衬着眉间那一抹朱砂娇俏动人。 荣余一下就看直了眼。 风翎羽故意问她:“好看吗?” “好看好看!”荣余疯狂点头,她幻化成人形,拍这手很欢快道,“像要出嫁的新娘子!” 风翎羽一下就红了耳垂。 她下意识用左手捏住袖子,右手抬起来,捏了捏自己的耳朵,有些不好意思道:“你莫要乱说,这是师父送我的法衣,哪里像新娘子。” 更何况,若要说她是新娘子,她又能是谁的新娘子呢? 这法衣是师父送的,总不能是师父的……新娘子吧。 这个念头只是掠过脑海,风翎羽的脸整个烧了起来。她不敢深想,忙在识海中念《清静经》,将翻涌的思绪压了下来。 第22章 搀我起来,送我回寝殿,我要运功疗伤。 入夜之后,风翎羽将这套“有凤来仪”的法衣搬到卿如尘的寝宫,与卿如尘常穿的白色大袖摆在一处。 她站在这两套法衣面前,想着卿如尘平日里素衣裹身,活似守丧的模样,不禁在想若是她穿红是什么样子? 要不然下一次侍女们给卿如尘做法衣的时候,加一缕红如何? 此念头一出,她的心不知为何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无论在识海中念几次《清静经》都无法停下来。未免自己再次逾越,风翎羽迅速收敛心神,盘腿坐回床上,开始打坐。 只是灵力在周身运行数个周天,她的心神又开始摇曳,不知窜到何处去了。 据荣余说,她父母皆是海边的渔民,一场海上风暴后海妖登陆,屠戮凡人百姓无数。恰好荣余与卿如尘经过,将她救下了。 因为风翎羽有灵根,卿如尘把她带在身旁,原本是想带回魔宫交给四使教导的,可风翎羽实在是太粘人了,卿如尘甩不出手,只好将她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至于风翎羽有多黏人呢? 用荣余的话来说就是,吃饭睡觉都要跟着卿如尘,卿如尘不在她就窝在卿如尘打坐的榻上,团成一团,跟小狗似的,还特别护食。有时候荣余也想窝,就会被她掐着屁股掐走。 她人小小的,也不知道哪来的劲,直掐得荣余嗷嗷叫。 许是受过惊吓,风翎羽对于六岁之前的事记忆都很模糊。她也不知道荣余说得是真是假,可有记忆以来,她便一直待在卿如尘身旁。 魔宫很大,卿如尘的寝殿也非常宽敞。那时卿如尘总坐在床榻上敛息打坐,运行功法。风翎羽窝在她腿边,抱着双腿,蜷缩睡着。 幼年时,她总坐噩梦,被梦魇缠身,不得清醒。往往这时,就会觉得额头一暖,隐约有灵光深入她的梦境,引着她走出来。 再次睁眼,她仰头,总会看到一双淡漠的眼:“又做噩梦了?” 卿如尘的语气很淡,却总给人一种很坚定的感觉。风翎羽眨眨眼,人还有些恍惚。 这时卿如尘俯身,将她捞到自己的腿上,两手圈着她,将她抱在怀里拍了怕后背:“睡吧,我守着你,不会有事的。” 卿如尘运功的时候,会在殿内点上凝神香。常年下来,她周身都萦绕着檀香的味道。风翎羽被她抱在怀里,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沾染了她的味道,人也松懈下来,开始昏昏欲睡。 她端坐在识海之中,神识却不断地往下沉……下沉……沉到最幽深处,忽而听到一声咆哮。 “吼!” 风翎羽猝然睁开了眼,在无边黑暗中,仰头看到了一只庞然大物盘旋在黑雾之中,睁着一双血淋淋的赤眸居高临下望着她。 风翎羽只觉得背脊一寒,骤然破功,从入定中惊醒。 灵力运行被强行中断了,风翎羽浑身脱力一般,身体向前趴去,大片大片的冷汗从后背渗出,没一会渗透了她的衣衫。 她喘息着,伸手将手边的被褥扯过来抱入怀中,将沁着冷汗的额头抵上去。 浓郁的檀香灌入口鼻,她吸食着属于卿如尘的味道,喃喃道:“师父……” ———————— 此时此刻,中洲前往南洲的海域上空,电闪雷鸣。 四使化作冲天而起的四色支柱,作为阵眼撑开天罗地网大阵。七十二宫宫主灵力穿梭在四柱间,作为伞骨护卫大阵。 其余的三千道门门主齐聚,化作雷鸣之中的漫天星辰,链接成线,封锁水域与苍穹,阻断血魔的去路。 第22章 只见漫天晨光之下,卿如尘化作一道白光,追逐着一道血红魔光,在黝黑的海面上,竞相缠绕。 两者同为血魔,修为不相上下。如今皆舍弃肉身,在海上打天昏地暗,海波翻涌。 那血魔时而幻化成蝶,引卿如尘入梦:“你我打了足足一月,我把你的肉身打碎,你也把我的肉身打碎了,仍旧分不出胜负。” “不如你我融为一体,献祭这九洲十四海的修士,把天道生生撑爆。将这天换了,你我捅上神殿,改天换地,做那万神殿主如何?” 卿如尘与这血魔打了三十多日,早领会到此魔的威能。 如同卿如尘有自己的能力一般,此魔的能力名为“魅惑”。只要道心不坚定,哪怕是元婴之上的大修士,也会被她引的堕魔。 这不,魅魔的话音刚落,卿如尘没有受影响,离她们最近的一名修士却听得心神动摇了。 “噗……”那修士神念被扰,吐出一大口血。霎时间,魅魔趁其不备,化为一道黑雾钻入他的识海,瞬间将其啃噬殆尽,化为乌有。 顷刻间阵法微动,卿如尘大喝:“守住心神!莫要听她胡言乱语!” “是!” 四使应下,一时间场内响起了诵经声:“大道无形,生育天地;大道无情,运行日月;大道无名,长养万物;吾不知其名强名曰道…”(引自:《常清静经》) 卿如尘大袖一展,化作一只灵活的蜂鸟,猛地朝那黑雾啄去。蜂鸟的喙上有符文,啄得魅魔狂嗷一声。魅魔大怒,身形幻化成弓箭,射向卿如尘:“你找死!” 卿如尘尖啸一声,翅膀与身形高涨,幻化成一只大鹏,爪子抓住了它射来的箭羽,一把捏碎。黑雾化作灵力,被卿如尘吞噬入体内。 卿如尘幻化为原型,居高临下望着它:“你还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在我面前霍乱天地。” 二魔对峙着,一息之后,又开始新一轮的相撞。 魅魔虽有蛊惑之能,但在阵法之下,渐渐地能被她蛊惑的修士越来越少,灵力大为受损。卿如尘身为吞噬之君,越打越凶猛,此消彼长,魅魔禁不起消耗,打了两个月后开始寻找破阵之法。 卿如尘哪里会让她逃,于是在魅魔寻找到“破绽”,想从月使那一处破阵而出时,卿如尘身形一展,大袖挥,将其收入专门为血魔炼制的巫鹤之笼中。 至此,历时三个月之久的大战终于结束,参战的众人松了一大口气。 卿如尘飞在南海上空,负手而立道:“此一战追捕魅魔,诸位劳苦功高。” 众人齐齐起身行礼,卿如尘转眸看向雪使的方向:“雪使何在?” 雪使立即飞到卿如尘身侧,行了一礼:“我在,尊上。” 卿如尘点点头,与她言道:“此番大战,你功不可没。等回到魔宫,我自有重赏。”她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如今中洲被那魅魔搅得生灵涂炭,剑宗修士也凋零大半,我命你与风使在中洲辅佐剑宗宗主陆无咎重振宗门,重建中洲凡人界,你可愿?” 雪使没有推诿,即刻道:“愿领魔尊法旨。” 卿如尘点点头,又唤来月使与风使,给她们安排新的任务。 魅魔霍乱中洲,搅得生灵涂炭,害得不仅是中洲。此事牵连深广,还要月使和花使一一调查清楚。 该杀的杀,该放的放。再加上先前左右护法已去追魅魔的残党,捕捉任务极为复杂,需要心腹留此主持大任。 换作往日,卿如尘铁定会仔细安排。如今情形危机,她也顾不上许多了。 简略安排好后,卿如尘闪身挪动,径直朝魔宫飞去。 她一念就是十万里,每飞一步,她刚凝聚成形的躯体,就宛若刚组建好还没粘上陶土的琉璃,摇摇欲碎。 与魅魔一战,她损伤惨重,仅剩下十息的灵力,支撑她回到魔宫。 眼看着海色渐远,雪色渐浓,掠过北极城的黛色屋顶,那座冰晶似的宫殿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卿如尘只觉得眼前一黑,识海中灵力一空,身形一个踉跄,猛地朝下方的宫殿撞去。 她的身躯一路撞断宫殿外的栏杆,撞破殿外的门,推铲着来到殿内,最终撞断一方案脚,停了下来。 宫人们大骇,纷纷往这边赶。 纷杂的脚步声里,卿如尘抬手,压在了桌案上,强撑着身体抬起头来。 抬眸的第一眼,她迎上了一双惊诧的目光:“师父?” 卿如尘见是风翎羽,松了一口气。她将手压在桌案上,刚想开口,一阵血腥味涌上喉头,紧接着不管不顾地从她的鼻子溢出来。 “滴答滴答……” 没一会,鲜血从卿如尘的鼻子,嘴巴,眼睛,耳朵……每一处能溢出的地方,疯狂涌出,霎时间将她染成了血人。 风翎羽吓死了,连忙丢了手中的笔去抱她,一边抱她,一边去擦她脸上的血:“师父……师父……” 小孩子吓哭出了泪,没一会哭得梨花带雨的:“你怎么了师父?为什么伤得那么重?” 卿如尘被血倒灌了满喉咙的血,身体虚脱地倒在她怀里,抽着气在她识海传音:“阵法……启动阵法……封锁消息……” 风翎羽这才反应过来,立即抬手捏诀,将整座大殿都封锁了。 宫人们的脚步一下停住了,宫使清灵的声音传进来,很是谨慎:“敢问圣女,殿中发生了何事?” 风翎羽垂眸,看了眼趴在自己怀中血人一个的卿如尘,抬手擦掉自己脸上的泪,冷声道:“无事,荣余殿下贪玩,撞断了几根柱子,我正让她修,退下吧。” 清灵瞬间松了口气:“明白了,那我等告退。” 屏退宫使之后,风翎羽垂眸看着卿如尘,眼里的泪又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卿如尘知道自己是吓着她了,她本来是想偷偷回宫,没成想灵力撑不下去。卿如尘叹息一声与她道:“搀我起来,送我回寝殿,我要运功疗伤。” “好。”风翎羽立即起身,双手用了法力,将卿如尘打横抱起,抱回了寝殿。 第23章 “我要得到她!”“她的灵,她的身,她的心,我全部都要 风翎羽抱着卿如尘回到寝殿的榻上,启动了寝殿的所有阵法,霎时间整座北极城的灵力汇聚成一股又一股的灵力潮汐,涌向阵法最中央的卿如尘。 卿如尘推开风翎羽,强撑着身体,盘腿坐在自己往常打坐的阵法中央,抬手捏诀,引灵入体。 她此刻深受重伤,几乎无力压制体内的魔念与残魂。磅礴的灵力一入识海,还未接触卿如尘的神识,就被萦绕在她神识周身的万千残魂所掠夺。 霎时之间,魔念暴涨,一时压过了卿如尘本尊的神念,在她耳边尖啸:“杀了!杀了昆玉!杀了所有人!” “道盟的所有人都该死!” “魅魔说的没错,献祭她们!献祭她们!” 卿如尘捏着护神诀,在识海中不断地念着道经:“大道昭昭,人心惶惶,静守其神,与道相亲,远一切别离苦,怨憎会……” 道经化作了无尽的金色符文锁链,朝残魂们捆绑而去,接二连三地将她们捆为粽子。 残魂们尖啸,疯了一样地冲向卿如尘,朝她疯狂撕咬:“你这没用的东西,想想你母亲你娘亲的死!” “是昆玉!是道盟!是她们吃了你的母亲!” 卿如尘不为所动,诵经声仍旧不减。残魂们汇聚在一起,掀起了一场风暴,将她的神识卷入其中,高高扬起:“想想妹妹!你的妹妹,是被昆玉高高举起,摔在地上一把摔死的!” “就像现在这样!” “吼!”残魂们咆哮一声,卷起卿如尘的神识,狠狠地往下一甩! “噗!”卿如尘的神识被狂暴地甩向礁石之中,猛地睁开眼,吐出了一大口血。 她一口血喷到了阵法边缘,整个人趴在阵法上,浑身淌血,奄奄一息。 候在她身旁为她护发的风翎羽惊得就要起身:“师父!” “别过来!”卿如尘呵斥了一声,抬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强撑着身体坐起来,重新抬手捏诀,引灵入体。 风翎羽担心得要命,她调转了方向,目光死死盯着卿如尘,满眼都是担忧。 灵力之光灌入卿如尘体内,她的周身一时泛起了红光,一时泛起白光,额头上全是汗。 这两种光芒在卿如尘体表来回切换,一时白光强,一时红光盛,似乎在争夺灵力。就算风翎羽不知卿如尘修炼的什么功法,也明白此刻卿如尘的处境相当危险。 她帮不上一点忙,在旁急得团团转,用力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卿如尘体表的红光忽然暴涨。那一瞬间,如同魔蝶破蛹而出,卿如尘背后似伸出了一双血色双翼,猛地睁开了眼:“啊啊啊啊啊啊啊……” “住口!” 卿如尘猛地一甩大袖,灵力余波如同海啸,将室内的摆件都碾为齑粉。 第23章 风翎羽大骇,连忙起身朝卿如尘扑去:“师父!” 卿如尘听到她的声音,骤然抬眸朝她看来,一双眸滴着血那般红:“都是你!” 卿如尘抬手,一把将风翎羽摄了过来,死死地掐住她的脖子,满眼都是恨意:“都是你!都是你!” “我要杀了你!” 卿如尘一手掐着风翎羽的脖子,拽着她的身体压在身下,另一手对准风翎羽的天灵盖就要打下去。 强烈的窒息感从风翎羽的脖子处传来,几乎要将她拽入地狱。渡劫期的力量不是她能抗衡的,绕是如此,她还是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搭在卿如尘掐住她脖子的手上,另一只手抬起,环住她的腰。 “师……师父……” 微弱的,几不可闻的声音从她被扼紧的喉咙里发出,从她支离破碎的神识里发出,传到了卿如尘的识海中。 那团被魔气包裹着的神识听到了呼唤,稍稍获得了清明。 卿如尘抬起的那只手,忽然就停住了。她稍稍松开扼住风翎羽脖子的手,垂眸疑惑地望着她。 “咳咳咳咳咳咳…… ”幸免于难的风翎羽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缓了一阵才抬眸重新看向卿如尘。 卿如尘神情仍旧懵懂,风翎羽料想她应当是入魔了。 大多数魔原本就容易狂性大发,似卿如尘这般能克制自己的,少之又少。 此番入魔,想来应当是伤到了神魂。 想要修复卿如尘的神魂,最好的方法是她自己修炼,其次是同阶修士为她过渡灵力,再者便是双修。 如今看来,卿如尘是无法自行修复。 风翎羽将手握成拳,斟酌了又斟酌,想着卿如尘对她声音的反应,最终决定赌一把。 她赌卿如尘更深层次的神魂,不会伤害她。 风翎羽倾身,将额头贴在卿如尘的额头上:“师父,冒犯了。” 她闭上了眼,将自己的神识放出,侵入卿如尘的识海。 顷刻间,她的神识来到了一处无垠的碧波之中。碧波之上,漂浮着无数的残魂魔念,有的是橙色,有的是红色,有的是黑色,有的是白色……颜色艳丽多姿,如同一幅画卷。 见到她来,原本漂浮着的残魂齐齐静止了,立在上空,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似乎在窃窃私语着什么。 “是那个孩子……” “是必须要活着的那个孩子……” “她来做什么?” 按理说进入她人识海是非常危险的事,更何况是卿如尘的识海。但不知道为何,卿如尘识海里的诸多念头都没有攻击她。 果不其然,风翎羽赌对了。 因此风翎羽大胆地迈了一步。 脚下的识海碧波荡漾,她走了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了识海中央。 识海的正中央,立着七座冰封的雪山。每一座雪山里,好似都封印住一个身影。 此时此刻,卿如尘本尊的神识一袭白衣,端坐在七座雪山包围的中央。无数的魔影飞舞在她周身,撕扯着她,似乎要把她拉入深渊。 直到风翎羽来到卿如尘面前,所有的魔影都停住了,立在上空审视地望着她。 风翎羽垂眸望着身前的卿如尘,想了想撩起衣摆,跪了下去。她出手臂,两手去够卿如尘的脖子,将她的头拉低下来,额头贴了上去。 两人神识融在了一起,有那么一瞬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 风翎羽只觉得浑身一阵酥麻,全身过电一般,软倒下来。 而识海之中,卿如尘的神识睁开了眼,恢复了清明。 她睁开了眼,下意识将脱力的风翎羽抱在怀里,眼神既震惊又诧异。 风翎羽抬手,抚摸着她的面庞,柔柔地唤她:“师父……你终于醒了。” 卿如尘将她横抱在怀里,望着她这副模样,一时间有很多话要说。 训她不过金丹就敢入渡劫期的识海,简直不知死活。训她明知道她们是师徒,却用这般方式唤醒她的神智。训她不知深浅,不知天高地厚,不爱惜自己性命…… 万千话语涌上心头,她只能说一句:“嗯,我醒了。” 卿如尘冷肃了一张脸,眉头皱了又皱,才冷冷地吐了一句:“以后莫要这般涉险,师父不值得你丢了性命。” “值得的。”风翎羽只回答了三个字,乖乖窝在她怀中。 所谓的神识相融,也就代表着灵肉相交那个“灵”融为一体,这样的亲昵远胜肉/体相交。 卿如尘生平第一次与人这般亲近,被人入侵神魂的感觉很不好受,她能轻易地感受到自己肉/体的变化。 似有火在烧,且越烧越烈,烧得她异常烦躁。 卿如尘揽着她好一会,有些失了耐性:“你可以回自己身体了吗?” 她不提还好,一提风翎羽如同被煮透的虾,全身都红透了:“我……” 风翎羽转身,将脸埋入卿如尘的腹部,语气听起来都快哭了:“我走不动,师父。” 卿如尘不好受,风翎羽就更难捱了。她的神识和肉身携带的灵力不多,被卿如尘吸一次,也就堪堪把她唤醒,就浑身乏力,灵力抽干了。 此刻窝在卿如尘怀中,她都能通过怀抱的触感,感知自己肉身的状况。 只怕她一回去,就要当场失态,直接晕倒过去。 卿如尘倒吸一口凉气,忍耐片刻后,与风翎羽道:“成,那师父抱你回去。” 风翎羽立马抬手,一把抓住卿如尘的手,慌张道:“别……” 卿如尘垂眸,却见怀中少女含泪望着自己,双颊泛红,目露哀求:“再等一会……再等一会……” “我可以自己回去的。” 她哭得梨花带雨,和雨后被打湿的水蜜桃一般,嫩生生,又香甜甜的。 卿如尘身上残存的魔性被她这一眼撩得蠢蠢欲动,满天的魔念默默地朝卿如尘本尊聚拢而来,齐齐俯身,看着窝在卿如尘怀中的少女:“好。” 卿如尘开口,满天的魔念异口同声附和:“那师父再等你一会。” 卿如尘抬手,一挥大袖,天上的魔念化作一缕又一缕的黑烟钻入她的袖子里。 霎时间,识海上空七彩斑斓的云与黑烟都消失不见,只余下一片湛蓝天空。 卿如尘一手托住风翎羽的后颈,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下巴托起来。 风翎羽的呼吸一下就收紧了,她两手缩在胸前,紧张地握紧拳头,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师父?” 卿如尘没有回答,只是捏着她的下巴,左右将她打量了一番。 风翎羽盯着她那双漆黑到近乎紫色的妖异双眸,心下很不安。她尝试着伸出手,去拉卿如尘的袖子,怯生生的:“师父?” 卿如尘扫了她一眼,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往左压,露出她雪白的脖颈。 少女的肤色是雪白的,此刻染上了温度,则成了诱人的粉。再加上紧张,隐约可以看得到血管的青筋脉动,无比惑人。 卿如尘将目光落在她颈侧的血管,停留了好一会。风翎羽直觉不安,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下意识地伸手揪住她身侧的衣物。 卿如尘仔细地看了她好一会,方才倾身咬向她颈侧的血管。血魔的獠牙扎入血管,带来一丝轻微的疼痛。 下一秒过后,磅礴的灵力透过牙齿汹涌地灌入风翎羽体内,令她一瞬间绷紧身体,僵直在原地。 她蜷缩着身体,如同菟丝花攀附在卿如尘身上,感受着体内的灵力潮汐数次翻涌,被浪潮打湿了全身。 等卿如尘抽身离去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不知何时回到肉/身之内。 法阵之内,她躺在卿如尘身下,浑身湿淋淋的,宛若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捂着胸口,胸膛剧烈起伏着。 水,到处是水,水淹没了她,让她分不清究竟是从哪里渗出来的。 风翎羽抬眸朝卿如尘看去,却见她已经起身,使了个净水诀将身上的血污带走粉碎,重新盘腿坐在法阵上,开始引灵入体。 风翎羽望着她这副冷淡端肃的模样,想着方才她做的事,一颗心七上八下的,乱得厉害。 她从法阵上起身,跪倒在卿如尘面前:“师父……” 卿如尘闭着眼,整个人笼在灵力潮汐的光辉中,神色淡淡:“你灵力既已恢复,就出法阵,为我护法吧。” 风翎羽心头一凛,连忙领命:“是。” 她拢衣起身,乖巧地退出法阵,一步一步朝外走去。 卿如尘睁开眼看向她的背影,阳光透过合拢的门扉穿透窗纸打在风翎羽身上,透过宽大的大袖,将她的身形剪得窈窕玲珑。 她望着那一抹纤细多姿的玲珑身影,脑海中不断地回忆方才的触感,欲念在狂暴的生长。 “想要……” “想得到……” “想要她……” 情欲之念翻涌而上,每生一念,都会被卿如尘的本尊神识拽入雪山之中,被封印在紫色的身影里。 第24章 可她越是压抑,识海之中的魔念分化得越是狂暴。啥时间,整片识海都被紫色的魔念所占据。 欲念汇聚成了一个巨大的魔头,冲识海之中的卿如尘尖啸:“我就是想要她!” “我要得到她!” “她的灵,她的身,她的心,我全部都要!” “你死去吧!” 大魔狂吼一声,朝卿如尘咬去! 卿如尘一拍下方,无边巨浪淹没了大魔:“无耻之尤!” “无耻!无耻!无耻!!” 她暴呵着,一连三掌把大魔打散了,拽入雪山镇压。 识海之中海浪滔天,她重新回到礁石上,被那海浪浇了个透心凉。 短暂的骚动被平息,卿如尘垂眸,望着自己的手,死死盯着。 良久之后,她嗤笑一声:“做个魔还要讲究伦常,克己守礼。” “卿如尘,你可真无耻。” 第24章 这样的话,师父会觉得好过些吗? 待卿如尘暂时稳定伤势, 从识海中醒来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趴在阵法外的风翎羽。 她的身子歪坐在蒲团上,整个人趴向卿如尘端坐的小榻, 和幼年时期一般,枕着手臂睡得香甜。 卿如尘一垂眸, 就看到她粉嫩如桃的侧脸,以及乌发掩盖之下,那白嫩的耳垂,以及裸露出来的一点后颈。 卿如尘的心一下就滞住了。 她忽然想起不久前自己曾在她后颈咬下痕迹, 呼吸骤然收紧,视线死死停在了那一处。明明欲念已经被“渡情”消磨消磨殆尽, 但不知为何, 卿如尘却伸出了手, 悄无声息地落在她的后颈上方。 只是她的手刚探出去,趴在小榻旁的风翎羽悠悠醒转, 脸颊从手臂上起身, 抬眸朝她看来。 卿如尘的手顿住了, 她垂眸,看着风翎羽抬眸, 带着几分茫然与懵懂,如同小鹿仰起了头, 露出一双清澈的眼。 两人四目相对,卿如尘对她笑了一下。风翎羽霎时间瞪大眼睛,眼中满是惊喜:“师父!” 她惊呼一声,连忙起身, 跌跌撞撞地往卿如尘怀里扑。 和小时候一样,黏人得紧。 卿如尘连忙张开手, 将她抱入怀中,嘴上还很温柔地说道:“你慢些,别摔着了。” 风翎羽跌入她怀里,也不顾什么礼教人伦,神色着急地伸手在她身上摸,一边摸一边很慌张地问:“你好了吗?身上是不是还有哪里不舒适的?” 这些年来,卿如尘把风翎羽当妹妹养,也当女儿养,简直将她养得无法无天。 幸好还有礼教束缚,卿如尘又是个正人君子,风翎羽有样学样,才没有养歪。 绕是如此,风翎羽平日里还是很黏卿如* 尘的。暂且不说她们这十多年都在同一个寝宫打坐,单单是什么要卿如尘手把手教她练字,有事没事就喜欢趴在卿如尘腿上,让她摸摸头之类的,就做得极为娴熟。 如今扑卿如尘怀里,于风翎羽而言也不过是家常便饭。 只不过有了识海那一遭,卿如尘思绪出了问题,对这般亲密不免有些心虚。 卿如尘轻咳一声,连忙抓住她乱摸的手,温声道:“师父没事,你且安心。” 风翎羽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垮了下来,身体往卿如尘肩头上倒:“那就好。” 她两手揪着卿如尘手臂上的衣物,眼泪不受控制地大滴大滴往下掉:“我要吓死了,师父。” 卿如尘的后腰一下就僵住了,长到那么大,她为许多人哭过,可除了父母之外,还是第一次有人为她哭。 卿如尘想了想,试探地抬手拍了拍风翎羽的后背,斟酌着开口:“对不起,师父不是有意要吓你。师父那时候入魔了,才会控制不住魔气,凶神恶煞的……”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风翎羽打断了:“不是这样的!” 风翎羽猛地抬眸,眼泪朦胧地仰头看着她,满眼都是心疼和担忧:“师父入魔,对我来说一点也不可怕!” “我怕的是师父受了重伤,再也醒不过来了!” 卿如尘低头,望着她这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在心脏的最深处有什么轰然作响。 卿如尘瞳孔微微颤动,心口一阵抽痛:“你……” 该怎么形容这中感觉呢?就像是沉寂了上万年的冰湖,忽然被砸开了一个大口。于是春风翻涌,冰雪消融,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酥酥麻麻的感觉从心脏传来,流窜到四肢百骸,又酸又胀。 她低头望着风翎羽的泪眼,突然之间很想倾身,尝尝那是什么味道。 为她而流的眼泪,是甜的,还是苦的?是酸的,还是涩的? 可卿如尘本体的神智还在,她深吸一口气,抬手落在风翎羽的眼皮上,叹息了一声:“你啊……” 风翎羽顺从地闭上了眼睛,盈满眼眶的眼泪顺着她蝶翼般的长睫缓缓滑落。卿如尘用大拇指指腹,自上而下擦拭掉她的眼泪,最后将指腹停在了她的嘴角上。 她停顿了片刻,凝望着风翎羽的面庞。对方仰着头,似乎在等她来吻,向小时候一样。 卿如尘的胸膛微微起伏,气息全乱了。但她只是压着风翎羽的唇角,什么也没做。 风翎羽久等她不来,重新睁开了眼,水雾茫茫地望着她。卿如尘笑了一声,两手捧住风翎羽的面颊,替她擦掉了脸上的泪:“别担心……” 她笑得温柔,语气也很坚定:“师父可是血魔,天葬不了,地不肯收,就算神明来了也无法抹杀我。” “师父的命,硬着呢。” ————————— 纵然卿如尘及时回到魔宫疗伤,但与魅魔一战,损害卿如尘的根基,到了她这个境界,药石基本无用,不静养个上百年根本好不了。 如今想要快速的恢复修为,唯一的途径就是吸收同为血魔的魅魔。 只是因为风翎羽贸然闯入卿如尘的识海,激发了卿如尘的欲念,导致卿如尘魔性大发,险些走火入魔让卿如尘的主神识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如此情形之下,别说吸收魅魔,她没有被魅魔吸收,徒作嫁衣就算好了。 无法走捷径,卿如尘只好密信四使去寻一些能让她静心安宁的天材地宝,助她磨灭七情六欲,一点一点修复损毁的真身与神魂。 在寻到新药之前,她只能靠着月使给她调配的镇魂香在殿中的阵法中静坐,慢慢地恢复修为。 风翎羽则打着“初入金丹,巩固修为”的名号,封锁魔君的寝殿,与她一同在这殿中闭关,为她护法。 卿如尘本想拒绝她,可又想到先头那档子事,怕这小女多想,就允她留了下来。 也就是这一留,卿如尘才深刻地明白,这红尘七念究竟有多大的威力。她以为自己历经生死,又从万魔涧里那样的地狱爬出来,足以抵挡世间一切的侵蚀。 却没想到,会栽在了“情欲”二字上。 太难熬了,实在是太难熬了。 寝殿的香炉内,此刻点燃了镇魂香,浓郁的檀香味宛若人间道宫的香火,熏得人睁不开眼。在这般浓郁的檀香之中,有一缕清幽的白茶花香透过浓烟,袅袅传了过来。 卿如尘端坐在小榻上,鼻尖萦绕着那缕茶香,心神漂浮在识海上空,迟迟无法入定。 不用投入神识去看,她也知道,此刻风翎羽正端坐在床上,盘膝而坐,双手掌心朝上,正入定打坐。 她那乌黑浓密的发,从肩头滑落,瀑布一般铺陈在脑后,最后垂落……垂落在纤细的腰肢,垂落在挺翘的臀部…… 她这般小,不过十八岁,腰肢生得软,臀也又翘又小。只要从身后抵住她的背,往前一压,她整个人就会趴在床上,袒露出纤细的腰肢,任你掀开她宽大的法衣,探入她的…… 卿如尘的呼吸一下就乱了,她豁然睁开眼,视线放空,死死捏住拳头,沁得满头大汗。 粗重的呼吸惊扰了风翎羽,她从入定中惊醒,连忙扭头朝卿如尘看来:“师父!” 卿如尘转眸,朝她看去。风翎羽瞧着她额头上的汗,面色大惊,赶忙下床来到卿如尘面前,一把抓住了她的衣物,扑到她怀里,眼眶一下就红了:“你这是怎么了师父?又走火入魔了吗?” 卿如尘低头,望着她红彤彤的眼睛,只觉得她像兔子一样。 只是不知道,被欺负的时候,是不是也会哭成这般。 她脑中思绪纷乱,却忍不住抬手,一把掐住风翎羽的腰,将她纤细的腰肢死死卡在自己的虎口,只望着风翎羽不搭话。 她不说话,风翎羽着急死了,凑到她面前唤:“师父……师父?” 卿如尘低眸望着她的脸,只觉得这世间从未如此生动。 蜜桃一样雪嫩的脸蛋,上面覆辙一层柔软细小的绒毛。柳叶般的眉,纤长的睫羽下,是一双秋水般的瞳。鼻子生得小巧可爱,上面还有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不知……不知…… 卿如尘的视线继续往下,落在她艳丽的红唇上,掐住她腰肢的手紧了又紧,长久凝望着她的脸,无法挪开目光。 第25章 她就这么望着她,识海翻涌,叫嚣着要受用这小女的身躯,身体却克制着一步也没动。 风翎羽也渐渐觉得不对劲了,因为卿如尘看她的眼神,像是在看猎物。 不知怎地,那时在卿如尘识海中被侵入的感觉,重新在她身体复苏,她只觉得面颊发烫,全身都在烧。 “师父……” 风翎羽喃喃着,放软了身体,往卿如尘的身上倒去。 卿如尘浑身一僵,除了那只掐着她腰的手,全身僵直,不敢再动。 她不敢抱风翎羽,风翎羽却跪上了小榻,一手揽住卿如尘的腰,另一只手贴在她心口,枕在她的肩头,死死抱着她。 “这样的话,师父会觉得好过些吗?” 话语在胸腔震动,卿如尘只觉得身体烧得更厉害了。 “兴许……”卿如尘压着嗓子,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风翎羽窝在她怀里,抬眸看着她,一双眼瞳如秋水,着急得都要哭了:“那师父告诉我,我要怎么做师父才能舒服一点呢?” “只要是我能做的,我一定为师父做。” 第25章 她要她师父。 卿如尘本是半妖, 按理来说会有些野性难驯。可她娘亲卿碎玉是湫国的公主,又接受过巫女的教导,为使卿如尘能捱过半妖的发情期, 自小就教导她克己复礼,寡情少欲, 做一个正人君子。 除了成年时,她在家中迎来情潮,短暂地感受过情欲的翻涌,又被家中双亲以安神汤镇压后, 她就再也没有感受过情欲的折磨。 哪怕是后来遇到昆玉,与她曾在合欢宗的花楼撞见人偷欢, 也只是升起了一丝好奇, 不由自主地牵住了昆玉的手。 但都不曾想如今这般……这般……全身在烧。 她垂眸, 目光落在少女的脸上。此时此刻,对方趴在她肩头, 一手揪住她胸口的衣物, 另一手揽住她的腰, 用尽全力地往自己怀里挤,仿佛要挤入她心口那块巨大的裂缝, 将她撕裂的创伤给填满。 幽冷的白茶香味疯狂地灌入卿如尘的口鼻,搅得她神智混沌, 冷汗涟涟。 她后背全湿透了,额上也沁满了冷汗,揽住风翎羽腰肢紧了又紧,力道大得似乎要将她捏碎。 风翎羽吃痛, 微微蹙眉,只以为她要宣泄残暴的杀意, 更用力地往她的怀里挤,紧紧抱着她不放。 她这副予求予给的模样,刺激得卿如尘要发疯。 她还那么小,什么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自己师父受了重伤,自己能进她识海,又能将她唤醒,便觉得师父是需要自己,自己能做师父的药。 她一片孝心,却不知她师父入了魔,此刻根本不受控制,是个禽兽不如的畜生,只想将她从里到外折腾个翻天覆地!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卿如尘简直发狂! 她低着头,凝视着风翎羽水汪汪的眼眸,与她对视着,眼眸紫白两色交替变换,时而妖异,时而淡漠,宛若天人交战。 风翎羽抬眸望着卿如尘痛苦而复杂的神情,眼里流淌着同样的心疼与痛苦。她不由地抬手,捏着袖子擦掉卿如尘额头上的汗:“师父……” 这一声轻唤,如同幼猫那般令人怜惜, 这一刻,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在风翎羽的惊呼声中,化作一条一丈长,碗口大小的翠绿腾蛇,紧紧地缠住风翎羽的腰身。 “师父!” 风翎羽惊呼了一声,紧接着腾蛇缠着她腾空而起,粗大的尾巴缠绕着她笔直纤细的粉嫩长腿,一直往更深处挤。 坚硬的蛇鳞摩擦着她柔嫩的大腿内侧,细滑冰冷触感令风翎羽浑身战栗。她死死地抱住了腾蛇的上半身,跨坐在粗壮的蛇身之上,惊恐万分。 腾蛇的脑袋担在风翎羽的肩头,嘶嘶地吐着信子。一边吐,一边摩挲着抵在风翎羽大腿内侧的鳞片,一双金色竖瞳满是血丝。 风翎羽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察觉到卿如尘没有伤害她的意思,也就渐渐放松了下来。 她拥着卿如尘的真身,一边夹着她的尾巴,一边抬手摸着她的头,学着卿如尘安抚自己的模样,耐着性子安抚它。 半妖化形远比纯粹的妖还要黏人,卿如尘又是受欲念蛊惑,哪怕是什么也不会,凭借着本能也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她的尾巴不断地往上,往上,撩开风翎羽的裙摆,径直贴到了最内侧。 风翎羽的后背一瞬僵直,下意识呼喊了一声:“师父!” 这声呼唤短暂地唤醒了卿如尘的神智,霎时间她的神识回笼,一切的感官都变得异常的清晰。 她仍旧维持着妖身的模样,整条蛇缠绕着风翎羽,尾巴钻入她的**,拥着她,也被她拥着。 最敏感那一处与风翎羽紧紧贴着,热气喷涌而来,她冰冷的身躯也沾上了温热的气息,好似活过来了一样。 欲念未消,她想更亲密一点,理智却回笼,令她往后退了一步。 她将尾巴往后挪了一个指节,贴着风翎羽的肌肤慢腾腾地蹭,极尽克制。为了不伤到她,卿如尘还分泌了信腺,诱着她动情。 腾蛇的信腺,是世上最诱人的春/药。不多时,风翎羽拥着她身躯的手臂开始收紧,双腿夹着她的尾巴,呼吸开始急促。 “师父……师父……” 她缠着卿如尘,不知所措地轻唤。 卿如尘将错就错,趁着她沾染情欲,迷迷糊糊的时候,把上半身幻化成原型,拥着她跌落回小榻。 她躺在小榻上,维持着半人半蛇的模样,蛇尾还在与风翎羽勾缠。 风翎羽染了春情,坐在她身上,一张嫩白的小脸泛着粉,像是被情潮蒸得熟透了。 卿如尘仰头望着她的神情,心跳如雷。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朝她檀口探去,两指压住她柔软的舌头。 异物入口,风翎羽稍有不适,拧起了眉头。 卿如尘见她这副模样,心中**大发,她抬手握住风翎羽的肩头,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一掌打灭了室内所有的灯。 视线一下就暗了下来,小榻之上,两道人影交叠在一起。 在上的往前进侵了一寸,在下的捏住她的肩头,仰首如天鹅,悲泣出一声长鸣。 清月落下,朝霞升起,如此过了整整七日,殿内的动静方才平息。朝阳再次升起之时,卿如尘匆匆从寝殿中飞出,径直飞向北洲冰川深处,一头扎入冰川深处。 “轰!” 冰川碎开,如同洪流倾泻而下。卿如尘跪在冰面上,解除所有的屏障,任由碎冰如同瀑布冲刷自己的身躯。 蚀骨的寒冰仿佛压垮了她的身躯,她跪在地上,两手撑在冰面,发丝凌乱,面容惨败,只有一双唇泛着病态的红。 魔是没有爱的。 她牵着翎羽的手,一步一步往下,探到被自己摩挲过的地方。白茶花瓣厚重,稍稍一摩擦,沁满了黏腻的汁液。 翎羽抬眸,眼神迷茫而懵懂,仿佛在问这是什么。 她倾身,凑到她耳边,故意诱她:“是羽儿为师父酿的花酒,师父想喝,你给师父吗?” 那孩子什么都不懂,但听她想要,就点点头,攀附在她肩头,顺从地说了“嗯。” 魔是没有爱的。 卿如尘幻化为人形,挪到了风翎羽的下方,矮身下去。白茶花香浓郁,她尝了一嘴。风翎羽霎时抓住她的肩头,没一会就如风雪中的白茶颤抖着绷直了身体。 于是她欺身而上,压在风翎羽的上方,笑着问她:“羽儿感觉怎么样,喜欢师父吃你吗?” 风翎羽沁了一额头的汗,听到她问,仰头哑着声音说了喜欢。 卿如尘将指尖落在花瓣上,来回撩拨着,在她呼吸抽紧时问:“那……还要师父吃你吗?” 初次贪欢的少女,尝到了愉悦,很直白地说出自己的感受:“要。” 卿如尘志得意满,勾唇一笑,极为倔傲道:“那你得让为师高兴才行。” 风翎羽不知道怎么让她高兴,但她抬起双臂,勾住了卿如尘的脖颈,将她的身子拉下来。 卿如尘顺从地跌落在她怀中,被她急切地咬住了唇瓣。 她吻得没有章法,却令卿如尘浑身战栗,卿如尘一手托着她的后颈,另一手撕开了她的衣物。 魔是没有爱的。 卿如尘将风翎羽整个剥开,少女就如同春日的嫩笋,俏生生地出现在她眼里。 她吻着她的唇,下颚,耳朵,眼睛…… 最后掐住她的腰,逼问她:“你喜欢师父吗?” 腾蛇的信腺不是一般人能受的,风翎羽快烧死了。她潮红着一张脸,活像在哭:“喜欢的,最喜欢师父了!” 她要她师父。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将身体贴了过去。 魔是没有爱的。 她仗着自己疯魔,将那可怜的孩子,折腾了一次又一次,连她的元阴也给夺了。 魔是没有爱的。 卿如尘的肩膀垮得更厉害了,她双手合十贴在冰面上,额头抵着手背,满眼都是愧疚与后悔。寒冰如水,哗啦啦地压在她身上,几乎要将她淹没。 第26章 她有罪,有大罪,她不该这么做的。 翎羽还那么小,敬她,爱她,孺慕她。只要稍加引诱,就什么愿意为她做。 哪怕是背上不伦的骂名,只要卿如尘开口,她似乎也愿意成为她的情人,她的妻子。 可这是翎羽真正想要的吗? 她爱她师父,却未必想成为她妻子。更何况,她对翎羽只是欲念深重,她爱她,护她,不过是为着自己的那颗人心。 魔是没有爱的!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抬手握成拳,狠狠往下一砸! “嗡”地一声,落在她身上的碎冰震开。她潮红着一张脸,握住了拳头,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默片刻之后,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飞回寝殿。 寝殿大门打开又落下,晨光照不透琉璃窗棂,室内一片昏暗。 卿如尘顺着浓郁的白茶花香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床上的少女。 四周的银竹纱帐落了下来,无风自动。凌乱的床榻里,铺着上好的火桑绸缎。少女横陈在绸缎之间,身躯妙曼,**。 就算有腾蛇的信腺辅佐调理,可被一个渡劫期的修士纠缠了七天七夜,风翎羽还是有些吃不消。 她累坏了,此刻枕着自己的手臂,微微蹙眉,睡得不是很安稳,甚至口中还在呓语:“师父……” “唉……” 卿如尘叹息一声,掀开纱帐,迈步跪上了床。 她在风翎羽身后躺下,伸手将她揽入怀中。察觉到她的气息,风翎羽下意识翻身,埋入她的怀中,理所当然的卿如尘的下巴就抵在了她的发丝上。 浓郁的白茶香沁入心脾,卿如尘抬手揽住她的后脑勺,将吻落在她的发顶上,一边侵入神识一边轻声呢喃:“愿昨日种种离别苦,爱怨憎,如清风拂尘,散于世间。” “忘忧,忘苦,忘惧……” 忘尘诀下,她的神识入侵风翎羽的识海,将那些不伦之事搅得七零八碎,沉入识海最深处。 正在睡梦中的风翎羽一无所觉,只是惊恐和害怕,令她浑身颤栗。 她如同陷入一个噩梦里,死死地揪住卿如尘胸前的衣物,不停地……不停地流着泪。 第26章 “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留在师父身边,让师父吸干我吧。” 风翎羽依稀做了一个梦, 梦里卿如尘推开她,一个人飞升走了。 她很难过,很难过, 哭得满枕都是泪,就这么生生地从梦中哭醒。醒来时, 殿内已重新点燃了镇魂香。 檀香袅袅间,她撑着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望着四下空无一人的殿内,抬手抓紧了胸前的衣物, 不知为何心中一阵怅然若失。 “师父……” 她轻声呢喃着,赤足从床上走下来, 寻着卿如尘的气息, 左顾右盼找寻她的踪迹。 长长的衣摆拂过木质的地板, 留下属于她的印记。她似陷入一个噩梦里,仓惶地搜寻着卿如尘的身影:“师父……” “师父……” “师父……” 风翎羽边走边唤, 目光着急地在殿内巡视, 小榻上没有, 炼器室也没有,丹房没有…… 她找啊找, 最后迈出了主殿,一把推开了偏殿的大门。 伴随着“咿呀”一声, 偏殿的大门被她推开。浓郁的檀香扑面而来,她抬眸,在遍寻不到的梦魇中,看到了一双温润的眼, 顿时松了口气:“师父……” 卿如尘一袭白衣,端坐在偏殿的西窗旁, 正提笔描画。见是她来,微微一笑:“怎么这般仓惶,是梦见什么不好的事吗?” 她抹除了风翎羽的记忆,如同往常一般,扮演着一个仁慈师长的角色。 忘尘诀下,风翎羽对自身的变化一无所觉。 她只记得自己的师父受了重伤,似乎要把她撕碎。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她也根本不记得了。 一见到卿如尘,她提起的心顿时安了下来。风翎羽提起裙摆,宛若一只雀跃的小鹿,小步奔跑到卿如尘身边,一头扎入了她怀中,委屈的泪一下就流了下来。 卿如尘被她扑了个满怀,稍稍揽住她的身子,温声道:“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怎么还哭上了?” 风翎羽趴在她肩头,揪着她胸口的衣物,小声抽泣着,鼻尖通红,眼睛也是红的,哭得跟个小兔子似的,可怜死了。 卿如尘索性将她揽入怀中,抱在膝上,抬手用大拇指替她擦眼泪。一边擦,一边耐着性子问:“告诉师父,谁欺负你,师父一定好好收拾她。” 卿如尘嘴上这般说,实际上最清楚令风翎羽难过的,正是她本人。 忘尘诀虽然能抹去风翎羽的记忆,但心底残余的悲伤与难过,仍旧会如同幽灵一般跟着她。 她不记得自己经历了什么,但不妨碍自己觉得委屈和难过。 风翎羽摇摇头,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滚滚甩落:“没有谁欺负我……” 她抽泣了一声,将眼泪咽了回去,抬手去摸卿如尘的脸,挤出了一个笑容:“我只是太担心师父了,师父的伤好点了吗?” “为什么我醒来时躺在床上,师父却不在阵法中了?” 她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仿佛想到什么可怕的事情,神情立即紧张起来:“是不是……是不是师父又差点走火入魔了?” 卿如尘抓住她的手,如同握住了她的慌张:“没有的事。” “你在,师父入不了魔。” 风翎羽却不大相信,小心抬眸看着她:“那师父为何不继续疗伤,而是自己一人跑到了偏殿来?” 她的手很软,身体也很软。卿如尘前头虽宣泄一番,但终究还是魔类,一碰到自己受用过的女子,还是觉得有些难忍。 好在殿内檀香浓郁,令她那些蠢蠢欲动的妄念都暂时稳定下来。 绕是如此,她还是握着风翎羽的手不放,一边无意识地把玩她的手指,一边道:“血魔本就很喜欢修士的血,你在我身边,我总会忍不住想吸你的血。” “先头发狂伤了你,师父心里很难过。就跑到了偏殿,抄书画画,心想着能静下来。” 卿如尘垂眸,对上风翎羽那双水汪汪的眼,捏了捏她的手指安抚道:“别担心,这点小伤,师父能捱过去的。” 风翎羽眼中的水意更盛,她忽而起身,两手抱住卿如尘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抱入怀中:“师父……” 卿如尘被她抱了个满怀,白茶香味熏得她人都要迷糊了,两手抬起在她腰侧,抱也不是,不抱也不是。 风翎羽将脸埋入她肩头,声音闷闷的:“你吸我的血吧。” “如果能让师父好过点,就算把我吸干也没什么关系的。” 卿如尘知她好意,可是听到这句话,还是被她给气笑了。 她长袖一揽,一手抱住风翎羽纤细的腰肢,另一手抬起,重重地在风翎羽臀上打了一下——“啪!” 不轻不重,却足够让风翎羽震惊。风翎羽垂眸,很惊讶地看着卿如尘。 卿如尘嗤笑一声,胸腔贴着风翎羽的身体震动:“你这孩子……” “你知道我忍着不饮你的血,忍得有多辛苦吗?” 血魔的确有饮血的嗜好与食欲,可对于卿如尘来说,如今她要忍的,是那种摧毁掉喜欢之人的欲念。 卿如尘抬眸,抬手捧着风翎羽的半张脸,眼神带着几分不羁:“我忍着不饮血,不单是为了不伤你,更是为了不开饮血的口子。” “我自成魔以来,从来饮过任何鲜血。若是在你这里开了个口,我就真的要成魔了。” 卿如尘虽是魔身,心中却仍旧拥有一颗人心。 她在与自己本能对抗的过程里,胜过一次又一次。唯一一次的败局,就是输给了“情欲”之念。 风翎羽没见过别的大魔,但她读过书,知道很多故事里的事,一个魔要与自己的本能抗衡,是很辛苦的事。 顺则魔,逆则神。 为魔为神,不过一念之间。 她的师父,不是魔,而是神。 风翎羽抬手双手,捧住卿如尘的面颊,秋波一样的双瞳里盛满了泪:“可是这样的话,师父会过得好辛苦。” 卿如尘顺了顺她的背,漫不经心道:“你若是离师父远一点,师父就不辛苦了。” 风翎羽皱了皱鼻子,捧着卿如尘的脸,倾身贴住她的额头:“我不要。” “看不到师父,我会做噩梦。做噩梦,我就会惊慌失措,我的心会很痛。” “与其这样活着,还不如留在师父身边,让师父吸干我吧。” 卿如尘刚想说些什么,忽然感觉到脸上一热,有温热的泪滴答滴答地往下掉。 是风翎羽在哭。 卿如尘的话语一下就顿住了。 “你……” 还未等她开口,风翎羽抽身离去,含泪对她绽放了一个笑颜:“不过师父待我这般好,肯定是不舍得吸我血的对吗?” 这一笑,恰如白茶花开,清晨凝露,点在花瓣上摇摇欲坠,无比动人。 第27章 卿如尘凝望着她良久,叹息了一声:“嗯。” ———————— 卿如尘不干人事,把自己弟子吃干抹净之后,又抹掉她的记忆,还下禁制令人不得窥探风翎羽的修为,导致风翎羽莫名其妙丢了七天的记忆,一醒来就极为黏人,挨着她在偏殿读书,念经,画画,玩了一整天。 她本就欲念未消,如今又和自己弟子呆了一日,被她撩得暴躁难捱。 带着想要蹂躏风翎羽的那颗色心,卿如尘连夜又闯入冰川深处,挨冰雪冲刷了一整晚。 次日清晨回到魔宫,她痛定思痛,决定召集四使回宫为她护法,准备吸收魅魔,尽快修复伤势。 雪使和风使离得最近,收到消息之后,当天傍晚就回到了魔宫。 月使与花使则晚了两个时辰,入夜时分才回到魔宫。 华灯初上时分,缀满冰晶灵石的魔宫,一片蓝莹莹的。卿如尘端坐在小榻上,与四使道:“魅魔与我一般,同为血魔,想要彻底灭杀她,就让令她与我融为一体。” “如今我深受重伤,恰好可以作为诱饵,引她入我识海争斗,将她吞噬殆尽。” 雪使闻言,微微蹙眉:“尊上,此计是不是过于冒险了?” 就连月使也道:“对啊,尊上也说了,您如今深受重伤,如此贸然引魅魔入体,是不是有些铤而走险?不如还是等尊上的身体恢复一些,再从长计议?” 卿如尘摇摇头,与她们解释:“等不了。魅魔的能力着实可怕,巫鹤之笼对她也只有镇压的效果,若是哪日她逃出生天,只怕我也再难驯服。” “更何况,如今炼器宗和药宗的残党在外虎视眈眈,还有三名大乘期修士,这其中苏非凡虽然被我打落境界,但也是触摸过渡劫期的人。” “我若是不快速恢复修为,魔教只怕有难了。” 一旁的花使斟酌着开口:“既然尊上担忧的是叛党,我看要不这样,使个计策如何?” 话音落下,殿内众人纷纷朝她看去:“玫瑰,你有何良策?” 夜玫瑰微微一笑,直言道:“两年后,乾林秘境即将开启。我们不如在三千道盟选拔年轻的修士,入秘境冒险。” “自然,这些年轻修士里,药宗和炼器宗的弟子也能参加。” 雪使立即反应过来:“你是用药宗和炼器宗的弟子为饵,调出叛党?” 夜玫瑰摇摇头:“非也非也,这不过是调虎离山。乾林秘境有三年,这三年里叛党都在里头,我们也能安心结阵,为尊上疗伤。” 这时黄鸢尾插了一句:“不只是这三年,这两年期间,我们也可搜集魔气,暂时为尊上巩固修为,届时与魅魔神识争斗,也多一分胜算。” 花使计策说完,众人都很满意,开始按照计策商定布置。 为卿如尘寻药,就落在了月使和花使头上。 至于雪使和风使,则开始布置阵法。 寝殿里商谈得很热闹,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卿如尘等人循声扭头看向门口,只见风翎羽一袭白衣,端着一碗汤药,站在门口施施然地行了个礼:“拜见师尊,以及五位使者。” “我来给师尊送安神汤。” 卿如尘的目光一下就柔软了下来,温声开口:“你进来吧。” “是。” 风翎羽两手捧着托盘,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小心快步地朝卿如尘的方向快进。 她一步一步往前,经过风使,经过月使,经过花使…… 与花使擦肩而过时,双胞胎们在她身上感受到了一种毁天灭地的气息。那一瞬间,花使们仿佛刚成魔时遇到了雷劫一般,全身齐齐过电,浑身战栗。 她们不由自主地抬眸,看向主位上的卿如尘,瞪大了眼睛。 这是…… 这是…… 是卿如尘身上的魔气!几乎贯穿了那小圣女的全身,将她从里到外都浸透了,使得她如今魔气森森! 察觉到她们视线的卿如尘,扭头朝她们瞥了一眼。 轻描淡写,不动声色,却宛若一把利剑,扎透了她们的神魂。 两人齐齐低头,不由得握住了彼此的手,惊得冷汗涟涟,再也不敢多看一眼。 第27章 。她还小,还很小,不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是我犯下大错,我想掩盖这个 风翎羽的闯入, 中断了卿如尘与四使的对话。卿如尘一见她,便不想再与四使多谈。 等风翎羽将安神汤放在榻上的小案时,卿如尘挥挥手, 很是倦怠但:“此事就这般定了,你们先下去吧。” 四使互相看了一眼, 齐齐躬身行了一礼:“是。” 众人退下,走到殿外的时候,花使们一起抬手压在自己胸腔上,感受着自己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 惊得浑身战栗。 跟在她身旁的月使察觉到她的异样,拧起眉头:“你这是怎么了?脸白成这样, 骨灰涂多了?” 当年花使们入魔, 杀了不少仇家, 直到如今还在用他们的骨灰做成粉底抹在脸上。 花使们扭头看了她一眼,没什么好气道:“我今天没抹骨粉, 是你眼睛瞎了!” 往常她们互相骂归骂, 花使也会阴阳怪气, 但少有这么冲的时候。月使被她冲着得莫名其妙,皱起眉头很是不悦:“你是吃炮仗了, 语气这么凶?” “哼!”双胞胎们横了这一无所觉的傻子一眼,提起裙摆大摇大摆地经过月使身旁, 一脸倔傲,“那你就当我吃炮仗了吧。” 她哒哒哒地经过月使身旁,将她甩在了身后。 月使被她气得茫然,转过头看向雪使, 一脸莫名:“她这是咋回事啊?怎么这么生气?” 雪使望着她,笑眯眯的:“兴许……是为了尊上的伤而着急吧。” “哦……”月使了然, “走,我们先回去,暂且将阵法拟定下来再说吧。” “嗯。” 三人追随着花使的* 身影,一同离开了魔宫寝殿。 耳听着人都走了,卿如尘这才伸手拿起汤碗,端到唇边准备一饮而尽。 见她如此,风翎羽连忙阻止,将手压在她的手腕上:“师父……” 卿如尘抬眸,不解地看着她。风翎羽微微一笑,伸手取过她的汤碗,轻声细语道:“药太苦,我喂师父喝吧。” 魔类的五感虽灵敏,但卿如尘自诩没有那么娇气。她刚想拒绝,就看到风翎羽站在自己身前温温柔柔地望着自己,一副讨好的模样,卿如尘顿时心软了。 她放下手中的汤碗,端坐在小榻上,正经危坐道:“那你来吧。” 她这般顺从,令风翎羽一下就开怀了。 少女一手端起药碗在卿如尘身边坐下,另一手捏着瓷白的玉勺,咬了一勺的汤药,递到卿如尘面前:“啊……” 卿如尘敛眸,见她眼角眉梢都是雀跃,轻笑了一声,低头含住了她的汤勺。 她并不多话,风翎羽让她做什么,她就做什么。她们师徒一人喂,一人喝,配合得极为默契,没一会就把这苦涩的汤药喝了大半。 风翎羽小心侍奉着她,见她眉目温柔,情绪尚佳,斟酌着开了口:“师父……你召四使回来,可是为了治伤?” 她是卿如尘一手带大的孩子,又是枕边人。虽然卿如尘抹掉了她的记忆,却也抹不掉卿如尘对她本能的亲近。 于风翎羽,卿如尘可以敞开心扉,知无不言。 至少对卿如尘来说,她认为这是自己应当做到的。 风翎羽想知道,卿如尘很轻易地告诉了她:“嗯。” 风翎羽喂药的动作一下就顿住了,她抬眸目露担忧地看着卿如尘,眼里一下就有了水光:“师父先前果然是在哄我,说什么只是小伤,其实你的伤很重对不对?” 她一开口就是哭腔,说着说着,左眼滑下了一行清泪。 泪光折射着殿内水晶的亮光,晶莹剔透的,衬得她宛如冬日清晨初化的雪人,似乎一碰就会碎。 她简直就是水做的。 卿如尘这般想,叹了口气,一手去拿她手上的汤碗,另一手大袖一挥,揽着她的腰肢将她抱上榻来,抱到自己的膝上,很是无奈:“你怎么这么爱哭啊。” 卿如尘抬起空余的手去擦风翎羽脸上的泪,慢声细语地哄:“四使回宫,一面是为了我的伤,另一面也是为了叛党。” 卿如尘初尝情爱,其实很难拒绝风翎羽。她不敢再冒犯她,就仗着师徒的名义,把她揽入怀中。宛若此时这般,把这小女抱在怀里,好似雄狮在圈养自己猎物,结结实实地拥着。 风翎羽身量还未长成,身形虽修长,却极为纤细,被她拥着仿佛被她炙热的气息全裹住了。 她有些脸热,面颊上却还淌着泪,缩在卿如尘的怀里听她细声道:“昔年为建魔教,我打上道盟上层九大宗门,杀了不少宗门高阶修士。” “但仍旧有一些能飞天遁地,功法特殊的修士逃走了。这些人,是师父的仇敌。” 第28章 “师父与魅魔一战,惊动天下。恰好可以放出风声,引仇敌前来一网打尽。” 她揽着风翎羽,一边摇着她的身躯,一边拍着她的手臂,垂眸望着她,温温柔柔的:“如今你可明白为何四使要回宫了?” 风翎羽一点就通,点了点头:“嗯,明白了,师父是想在魔宫设下陷阱,诱他们露出尾巴。” “聪明!”卿如尘屈指,在风翎羽鼻梁上刮了一下。 风翎羽被她夸得不好意思,腼腆地笑笑。轻笑之后,她皱着眉头,小心地望着卿如尘:“师父智计无双,是徒儿愚笨,一无是处。”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我要是能有帮得上师父的地方就好了。” 她的遗憾那么鲜明,偏爱又那么直接,看得卿如尘心头火热。 识海中那些禽兽的念头在叫嚣,咆哮嘶吼着要这小女做她的情人,做她的妻子。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将那些不合时宜的妄想压了下去,轻轻一笑道:“你是魔宫的圣女,也是我的弟子,日后能帮着我的地方多着呢。” “别多想。”卿如尘抬手捏了捏她的脸,将她推出自己的怀抱,“好了,别撒娇了,起来给为师喂完药再说吧。” “好~” ———————— 待花使与其余三使商定完魔宫事务,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已经是月上中天。 她一踏入院子,就看到站在庭院中央的卿如尘。 此时月华如水,流淌入院子中,照得满园花色影影绰绰。浓郁的花香里,卿如尘侧身对着门口,一袭白衣,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天上的明月。月光洒在她毫无瑕疵的面庞上,真真是面如冠玉,宛若谪仙。 花使们见她这般模样,心下一咯噔,齐齐拱手行礼:“拜见尊上。” 卿如尘听到她的声音,转眸朝她看来,神色平静:“进来吧。” “是。”两位花使齐声应下,恭敬地迈入自己的院子。待她们全部进来时,卿如尘一挥手,那扇厚重的红桃雷木大门轰然关上。 关门的力道如此之响,吓得双胞胎二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卿如尘见她们这般模样,忍不住轻笑了起来。 听到她的笑声,花使们拉着彼此的双手,更加紧了。两人胸膛剧烈起伏着,几乎是忍着心脏跳出喉咙的恐惧,身为姐姐的夜玫瑰睁开了眼,往前迈了一步,挡在自己的妹妹身前:“不知……不知尊上……来此有何要事?” 卿如尘转身,将她所有的胆怯与勇敢都收入眼底,长眉一挑,很是轻慢道:“哦?你不知道吗?” 夜玫瑰牵着妹妹发抖的手,硬着头皮回答:“臣愚钝,还请尊上明示。” 卿如尘也不说什么,只是望着她静默的笑。 她不说话,身上的威严却越发厚重,夜玫瑰的心跳越来越快,身体颤抖得越来越厉害。一颗心沉到了谷底,吓得冷汗涟涟。 其余三使,都是卿如尘有人心的时候救下的,只有她们姐妹,是卿如尘刚逃出牢笼时顺手救的。不过是见她们还有一丝为天下女子鸣不平的公道之心,才勉强留她们一命。 初成魔的卿如尘极为凶残,杀人就只用一招——把修士的头盖骨捏爆,然后碾碎神识。 这样的卿如尘,说是凶神也不为过。更不要说,她们姐妹本身就背负着血债,是四使之中,最不受卿如尘待见,干得苦活累活脏活最多的! 如今她们发现卿如尘与风翎羽的不伦之秘,按照卿如尘残暴的个性,说不定会把她们的头盖骨捏爆。 完了完了…… 这回肯定要死了。 要不还是跑路吧! 可是跑得过吗? 跑得过吧,卿如尘不是受了重伤吗? 无数个念头在她们姐妹二人之间来回轮转,就在她以为生存无望之际,院子里又传来一阵轻笑。 这笑声很轻,宛若风吹树叶那般灵动清脆。夜玫瑰抬眸,重新朝庭院中央看去。却见卿如尘俯身,从一群五颜六色的无尽夏中挑选了一朵紫蓝色的硕大花朵,轻轻折下。 她一边折,一边道:“魔宫天寒,只有你这处能看到春景。你这花种得不错,以后让翎羽每日来此折一支献于本尊吧。” 卿如尘折下这朵无尽夏,抬眸看向了夜玫瑰:“你觉得如何?” 夜玫瑰还未从卿如尘的威慑中反应过来,听她这般问自己,好一会才反应道:“自然很好。” “别说是这花了,就算是我们姐妹二人,尊上想要,我们也都是尊上的。” 她答得恭敬,生怕自己有什么疏漏的地方。 卿如尘闪身来到她身旁,一手捧着无尽夏,另一手抬起拍拍她的肩膀,轻声道:“我早说过,你们不属于我,也不属于魔教。” “哪一日待得不喜欢了,大可自行离去。” 夜玫瑰全身僵硬,听得她在耳边温声道:“唯有一事,希望你能记在心中。她还小,还很小,不知道我对她做了什么。是我犯下大错,我想掩盖这个错误。” “你是个聪明人,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夜玫瑰点点头,哑着声音开口:“我不懂尊上说的是什么,只要尊上想,我姐妹二人可以修一辈子闭口禅。” “呵……”卿如尘笑笑,不再多言,她拍拍夜玫瑰的肩膀,下一刻消失在月光里。 她的气息一走远,夜玫瑰与黄鸢尾的身体瞬间瘫软下来。姐妹二人拉着彼此的手,胸腔剧烈的起伏着。她们对视着彼此的眼,满头大汗,眼神里都是惊恐。 “吓死了吓死了吓死了……”黄鸢尾拉着姐姐的手,不断地在原地蹦哒跳脚惊慌失措,“我刚以为要被杀了!” “太吓人了!怎么会有人笑起来比不笑还吓人!” 夜玫瑰也紧张得要死,可考虑到她们还在魔宫,她呵斥了一声:“你闭嘴!” 她拉着妹妹的手,强制令她冷静下来:“听着,以后不要去招惹那个小圣女,也不要说漏一个字。” “否则就是金仙来了也保不住你!” 第28章 ,翎羽殿下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卿如尘在风翎羽身上下的禁制, 不仅能禁止他人窥探她的修为,更是能防止人发现风翎羽丢失元阴一事。 除了修为与她相近者,又或者一些奇珍异兽, 少有人能看出此事。 之所以能被花使发现端倪,最主要的原因是花使乃镜魔, 可追天下魔气踪迹。 卿如尘为风翎羽考虑许多,却忘了镜魔的功法特殊,这才暴露了。 回到魔宫之后,卿如尘思前想后, 还是催眠了风翎羽,趁着她入睡, 又加固了一道封印。 待次日夜玫瑰来寻卿如尘时, 再遇风翎羽, 已察觉不到她身上残余的魔气。花使好奇,不由地多看了她两眼。 彼时风翎羽侍奉着卿如尘喝完汤药, 正端着药碗恭敬退去。 卿如尘端坐在榻上, 正喝完汤药, 瞧见花使的目光,长眉轻挑:“花使盯着翎羽看做什么?莫不是她脸上有什么东西?” 花使连忙收回目光, 拱手道:“只是觉得女大十八变,今日一瞧, 圣女出落得如此美丽动人,不由得多看几眼。” “哼……”卿如尘轻哼一声,看向正往后撤的风翎羽,眼神戏谑:“翎羽, 你夜师叔夸你,怎么不回话啊?” 风翎羽停住脚步, 朝夜玫瑰虚虚行了一礼:“夜师叔谬赞,若要说美丽,这魔宫上下,除了师尊之外,还数夜师叔艳冠天下,倾国倾城。” 夜玫瑰脸上的笑一下就僵住了。 卿如尘见状大笑,看着夜玫瑰幸灾乐祸道:“小夜,孩子都这么说了,你总得再夸夸吧。” 行行行,夸夸夸。 夜玫瑰从纳戒中拿出自己的花宫令,递给了风翎羽,很是大方道:“这是我花宫的宫主令牌,持此令者,可自由进入花宫,调配宫中一切阵法与宫人。” “你初入元婴,就当是师叔给你的赠礼吧。” 风翎羽望着这枚宫主令,眼神惶恐,抬眸无措地看向卿如尘。 要知道拿这令牌,就意味着掌握花宫的权力。 谁料卿如尘却依靠在小案上,微微颔首,一副纵容的模样:“拿着吧,既是你师叔的一片好意,就不要辜负了她。” 有卿如尘首肯,风翎羽才敢接过令牌,恭敬地朝花使行了一礼:“多谢师叔厚爱。” 夜玫瑰颔首,神情严肃带着一丝矜傲:“望你日后多加勤勉,莫要辜负你师父的期望。” “是。” 风翎羽开口应下,这才被卿如尘挥挥手,赶出了殿外。 这少女一走,夜玫瑰抬手将宫门轰然阖上。室内瞬间暗了下来,她撩起衣摆,扑通跪倒在卿如尘面前,行礼个五体投地的大礼:“尊上……” 见她如此阵势,卿如尘也坐直了身子,收起自己身上那股子的吊儿郎当,微微蹙眉:“你这是为何?” 第29章 她顿了顿,单手依靠在小案上,有些踟蹰:“难道,你真的要走?” 夜玫瑰起身,摇了摇头,仰头望着她目光坚定且认真:“非是如此。” 卿如尘不自觉地松了口气,思索片刻又问:“既然不是要走,那你为何要行如此大礼?” 夜玫瑰昂首,眼中有星光闪烁:“因为臣有一事逾越,我想问问尊上,你的伤究竟重到何种地步。” “是否已经到主神识无法掌控神魂的地步,也无法磨灭七情六欲了?” 不得不说,四使之中,最了解卿如尘的还是曾为魔的夜玫瑰。 卿如尘抿唇,霎时沉默了。 她不答话,夜玫瑰继续问了下去:“您不说,我是否可以认为,您是重伤到欲念失控,才会强要了圣女。” 卿如尘依靠在小案上的手,握紧了拳头。 她抿唇不语,夜玫瑰仰首望着她继续逼问:“七情六欲失控的情形下,您想与魅魔强行融合,是为了快速恢复修为,镇压自己的欲念。” “可是这种方式,尊上自认为能有几分把握?” 夜玫瑰瞧着卿如尘的神色,追问道:“五成?” “三成?” “两成?” “一成?” 卿如尘不回答,夜玫瑰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竟然是不到半成的把握!” 她神色大骇,显然也是被卿如尘的疯狂惊到了。她凝望着卿如尘冷凝的侧脸,万分不解:“仅仅是半成的把握,尊上也要冒险尝试,如此这般铤而走险,您这是为了什么?” “魅魔还在巫鹤之笼,叛党还有我与月使等人抵挡,尊上为何要这般着急呢?” “我等就这般不值得尊上信任吗?” 花使双胞胎对卿如尘怕归怕,却不是忘恩负义之辈。这些年来,她们为卿如尘忙前忙后,四处奔走,不过也是因为卿如尘救过她们的命,还与她们理念契合。 昨日被卿如尘吓了一遭,回去思前想后,觉得卿如尘根本没有恐吓她们的必要。 卿如尘在一日,她们就不会说出任何对风翎羽不利的话。除非……卿如尘对自己的权力没有那个掌控力了。 为何没有把握? 夜玫瑰灵光一闪,很快想明白卿如尘的伤绝非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卿如尘伤的远比她们想得还要重。 夜玫瑰的确聪慧,卿如尘半身依靠在小案上,望着她微微蹙眉:“我自是信你们,若是不信,也不会将你们召回魔宫。只是……” 卿如尘敛眸,有些难以启齿:“有些事,你们还是不知道为好。” 夜玫瑰却很不解:“有什么事是我们不能知道的?” “自古以来,除非圣贤,谁能逃脱七情六欲之苦。别说尊上是魔,就算尊上是仙人,神灵,也可有欲。” “六欲无非是生死耳目口鼻,再深一点,就是色欲,形貌欲,威仪姿态欲,言语声音欲,细滑欲,人相欲等等……魔类动欲,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宣泄不就好了。” 花使跪在地上,仰头望着卿如尘,带着一丝破釜沉舟的气势朗声道:“我们姐妹二人,本就是作为鼎炉被人掳走的,后来被尊上救下,自然也是尊上的人。” “如今尊上重伤,尽可以依靠我们。不仅是我们,我想月使,雪使,风使……得知尊上需要鼎炉,也都会自愿献身的。” “且她们元阴皆在,修为又高,双修效果会更好。” “也总好过尊上为了不碰圣女,犯下大错,忍到欲念发作,走火入魔强!” 她这一番言之凿凿,听得卿如尘太阳穴突突地跳。 卿如尘单手撑在小案上,以手撑着自己的额头,只觉得头疼万分:“小夜……” 她唤了一声,夜玫瑰跪直了身体,并拢双腿,落落大方道:“我在。” 卿如尘扫了她一眼,眼神无奈:“这些话,你以后不要再和我说了。” 她叹了口气,很是心力交瘁:“我……我救你,救上官,救惊鸿,救诸葛……都别无所求。” “你们想跟着我,干一番事业,我很高兴。但旁的,我什么都不求,也……给不了你们什么。” 卿如尘抬手,冲她挥挥手:“你回去吧。以后莫要再提此事了。” 夜玫瑰没动,只是眼神倔强地望着她。 两人僵持不下,还是卿如尘叹了口气,坐直身子居高临下望着她:“那你要我怎么样,我总不能真把你们当成泄欲的工具吧,那我还是个人吗?” 夜玫瑰对她轻笑了一下,风情万种的:“尊上是魔君,自然非凡人。更何况,翎羽殿下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卿如尘被她呛了个半死,气得深吸一口气,提高了音量道:“翎羽那件事是一个错误!我要是和你们也这样,那就是明知故犯,错上加错!” 偏生花使眼中的笑意不减:“那就错上加错好了!反正您也不是不知道,月使钟情您多年,能与您春宵一度,只怕是死而无憾。” “你……”卿如尘被她气死了,她抬手抚住自己的心口,将自己情绪安抚下来。 不生气,不生气,她犯不着和对方生气。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你回去吧,无需多言,我不同意此事。” 夜玫瑰早料到她是这般态度,轻笑一声,以退为进道:“既然尊上不同意在与魅魔融合之前与我等双修,那不如再听我一计?” 卿如尘闭着眼,没有开口答应,也没有驱赶她。 惯会看人脸色的花使想了想,温声开口:“我等魔类,大多喜欢吸食修士的七情六欲,喜怒哀乐作为养料。” “在我的故乡采南国,有一蛊名为‘藏灵蛊’,通常是修为高阶的长辈赐予低阶年轻修士的。” “将子蛊藏于低阶修士元神,可以让高阶修士操纵母蛊在无形之中吸纳其七情六欲。” “只要修为足够高深,一枚母蛊可以操控成千上万只子蛊。” 卿如尘听到此处睁开了眼,望向花使。花使笑笑,继续与她道:“乾林秘境开启在即,尊上何不赐下藏灵蛊,安置在质子们的识海中,如此一来,既可以吸纳杂质恢复修为,也可以将所有质子掌握在手中,为魔宫所用。” 这着实是个好主意,但手段却令人诟病。 卿如尘抿唇,沉默片刻后开口:“小夜,你知道你向我提了一个什么建议吗?” “知道。”夜玫瑰点点头 ,仰头望着卿如尘,满目坚定,“只要是对尊上好的,哪怕尊上不想做,我也会替您去做。” 卿如尘微微蹙眉:“就算我会因此怪罪你?” “您不会怪罪我。”夜玫瑰轻轻一笑,张扬得如同一朵艳丽的花,“您只会可怜我,同情我,怜惜我……” 她顿了顿,扬起头颅,神情高傲:“为了您,我愿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第29章 “师父她……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关吧。” 要么与四使双修, 要么给质子种下藏灵蛊,无论是哪一种途径,都不是卿如尘能接受的。 卿如尘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重新睁开眼再次看向花使, 眼底已是一片冰凉:“你这是向我逼宫吗?” 她威势吓人,花使这时却浑然不惧了。她不但不怕,甚至还往前跪了一步:“我只是在为尊上排忧解难。” “好一个排忧解难!”卿如尘冷嗤一声,一拍小案, 高声呵斥,“你所说的每一个提案都在将我置不仁不义之地!” “尊上!”花使拱手仰头, 凝视着她的脸庞, 提高了音量, “请您三思!您是魔宫的主人,是我魔教的教主, 更是我等的主公!” “主公有难, 客卿谋士应当舍身相救!凡人尚且如此, 更遑论是在修真界!” “您庇护我等多年,如今也是我等报答您的时候。” 她直视着卿如尘的眼睛, 目光极为坚定:“难道要让我等眼睁睁看着您铤而走险,上百年修为毁于一旦, 为魅魔徒作嫁衣嘛!” “如此危机时刻,尊上理应抛弃仁义道德,以天下生灵为重才是!” “你……”花使如此倔强,噎得卿如尘简直没话说。 见卿如尘被堵住话头, 花使继续道:“更何况,我等虽失去元阴, 却得到双修修为。质子们不过是种下藏灵蛊,只要尊上不要他们性命,甚至还能替他们吸纳元神杂质,加速他们修炼。” “这都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尊上又何须介怀。” “须知大丈夫行事,不必在乎小节。若是尊上心里真过意不去,那就当我是个佞臣,蛊惑了尊上吧。来日尊上大怒,直接把我杀了就成!” 花使这一番话说得又急又快,把卿如尘的情绪宣泄口全都堵死了。 卿如尘被她呛得心口疼,“你你你”了好一会,实在是说不过她,这才放弃挣扎歪倒在小案上,抬手捶着胸口,气呼呼道:“罢了罢了……” “说不过你,说不过你……” 第30章 她捂着胸口,看着下方的花使,神色复杂:“双修之事算了,你把你那个藏灵蛊拿出来,我试试……” 花使顿时喜笑颜开:“是!” ———————— 卿如尘命花使拿着“藏灵蛊”到地宫走了一遭,先拿一百子蛊给药宗的弟子在一些死囚上做实验,确认不会伤到弟子们的神识之后,开始大批量地给质子们下蛊。 这毕竟不是什么值得大肆宣扬的事,除开四使之外,无人知晓。 不过短短半个月,魔宫中所有的质子都被种下“藏灵蛊”。很快,子蛊吸收的怨力通过子母蛊的联系,传递给了卿如尘识海的母蛊,化作点点滴滴的魔气,开始修复她的神识。 她神识上的裂痕开始修复,修为也缓慢地涨了起来。 与此同时,四使们加快搜罗天材地宝的速度,在雪使的带领下,构建新的阵法,为卿如尘吞噬魅魔做准备。 四使忙碌,魔宫的内务就完全交给了风翎羽,至于外务则交给了左右两大护法。 在圣女与两大护法联手之下,魔教面向九州十四海所有的门派选拔弟子,在一年之后参加乾林秘境。 消息一传开,整个修真界一片哗然。 要知道乾林秘境乃是九洲十四海最大的秘境,每五百年才开启一次。传说秘境之内有无数机缘,天材地宝,奇珍异兽无数。只要能进秘境,突破元婴不在话下。 为此每一次乾林秘境开启,基本都是九大宗门,十二世家的弟子们垄断。只余下零星几个名额,留给一些散修与弱小的门派。 但是魔教这次选拔,不论门派,只讲修为。 散修们和小门派一听,这还了得。只讲修为的话,按照往常他们这些金丹期的修士还不把世家吊车尾的筑基期锤爆。 修士们摩拳擦掌,热火朝天地准备掀翻全场,一雪前耻。 修真界热闹成了一锅沸腾的粥,四处都在谈论这件事。而在这沸腾之下,有着深沉的暗流涌动。 “按照雪使的计划,情魔大人放出消息,最后进入乾林秘境需要组建一个七人队伍。” 风翎羽捧着一本名册,站在卿如尘寝殿的小榻前,一面翻着名册,一面冷肃着脸道:“这七人队伍里面,固定的两人是困在地宫的囚犯——一名筑基期或金丹期的药宗弟子和炼器宗弟子。” “果不其然,听到消息后,在最后一轮选拔里,原本一些成绩很好的宗门弟子都被不知名的散修打下擂台。” “这些散修分别是金不换,汤建业……” 一连串名字被风翎羽念了出来,站在一旁的花使翻了个白眼,很是嫌弃:“饵直钩咸,啧……” 端坐在榻上的卿如尘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轻笑一声道:“好啦,人家雪使这叫阳谋。” “药宗的少宗主,苏非凡的儿子苏不凡,还在我们地宫里。更不要说炼器宗那一群年轻弟子了,一个个都是元婴期。二十出头的元婴期炼器师,世上少有,她们是不会放手的。” 卿如尘对这个结果很满意,抬眸望向雪使:“你这计谋很好,得赏。” 雪使微微一笑,神色很温柔:“尊上谬赞,我只是提了个建议,执行的是圣女。” 雪使转眸目光落在风翎羽身上:“还是圣女做得好。” 风翎羽敛眸,神色平静且乖巧:“幸得雪使,师父,以及左右护法指点,我不过是照本宣科罢了。” 花使轻哼了一声,颇有几分得意:“照本宣科可做不到这种地步,圣女谦虚了。” 眼见这寝殿之内,要起一场你来我往的夸赞。卿如尘连忙开口止住了话头:“好啦,如今蛇鼠出洞,余下的事宜,就交与翎羽与左右护法布置吧。” “是。” 风翎羽应下,卿如尘神色如常,又对她叮嘱一番:“乾林秘境还有一年开启,你卡在元婴初期,迟迟未进一分,师父很担忧你的修行。” “趁着还有时间,你不如找质子们多切磋切磋,寻求突破之法。” 风翎羽浑身一凛,拱手道:“是,徒儿谨尊师尊教导。” “嗯,你退下吧。”卿如尘挥挥手,示意风翎羽退下。 风翎羽合起手中的卷轴,顺从地走出了寝殿。迈出殿门之前,她回头朝卿如尘的方向看了一眼,但见四使已经拎起裙摆上榻,各自端坐在金木水火土的五行方位上,开始启动阵法,输入灵力,为卿如尘缓解身上的伤痛。 风翎羽微微蹙眉,捏住了手中的卷轴,抿紧唇瓣转身离去。 身后的殿门在她离开之后,“咿呀”一声合上。她捏着手中的卷轴,背对着殿门一步一步往外走,心情越发沉重。 自卿如尘重伤,召回四使后,魔宫的权利开始慢慢地过渡到她手上。 起初,她只是拥有卿如尘所在寝殿的行宫印,紧接着又得到了花使的行宫,再后来风使,花使,也都将行宫令给了她。 最后雪使交出了魔宫的九层天塔,她彻底得到了魔宫的所有权限。 与之相对的,是她与卿如尘越来越远了。 四使刚回来的时候,她还能侍奉卿如尘喝安神汤,为她护法,与她睡在一处。 后来四使搜集天材地宝,开始为卿如尘护法,她就再也不能接近卿如尘了。 就像今天这样,明明她就站在身侧,却不能拉拉她的手,挨着她肩,蹭蹭她的双膝,将脸埋进她的怀里。 这让风翎羽很沮丧,有时候她会想,还不如让卿如尘入魔时吸了她的血,这样师父会一辈子都吸她的血,再也离不开她。 更多的时候,风翎羽会泛起一个念头——她师父不要她了。 可是这个想法一升起,她就连忙甩了甩脑袋,将这个念头抛到脑后。并且在心里说服自己,师父将整个魔宫都交给自己了,又怎么会不要她呢。 她边走边想,步履蹒跚,全然没有往前看。 走到廊道拐角的时候,忽然弹出一张黑红色的娃娃鱼大脸,张开血盆大口冲她咬来,“嗷呜”一声,把风翎羽吓了一跳。 风翎羽握住卷轴,全身都僵住了。她瞪着眼睛,目光放空看着前方,一时半会有些反应不过来。 吓她的荣余见她这副样子,连忙伸手去戳她肩:“喂……喂……翎羽……翎羽?” 风翎羽没回她,荣余顿时紧张了起来。她连忙松开卷着廊柱的尾巴,身体跟皮绳一样扑通收缩回来,缩成一团娃娃鱼挨在风翎羽的肩头,伸出胖乎乎的爪子去拍风翎羽的脸:“翎羽!翎羽!” “啊,别不是被我吓傻了吧!你别傻啊,快醒过来!” 荣余着急坏了,对着风翎羽又是戳,又是揉的,好一顿折腾之后,僵直的风翎羽才扑哧一笑,从“假死”的龟息状态恢复过来。 她这一笑,如冰雪消融,温暖动人。 荣余一下就明白自己被耍了,连忙双手叉腰,气鼓鼓地望着她:“好啊,你又耍我!” “哼,我再也不跟你玩了!” 她气得就要跑,风翎羽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她的小尾巴,将她拎在身前晃啊晃:“是你先吓的我,我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荣余被她吊挂在手上,晃得脑壳痛,**一样的大嘴巴在呱呱叫:“哎呦,你别晃,你别晃,我头晕!” “我头晕!” 荣余抗议了好一会,风翎羽这才轻哼一声,将她甩到自己肩头。 荣余骑驴找坡下,顺势坐在了她的肩头,去抱她的耳朵,亲亲热热地问:“好翎羽,你快说说,这回见到尊上了吗?她的功法修炼得怎么样了?有说什么时候出关吗?” “啊,我好想她,我什么时候能去找她玩啊。” 提到卿如尘,风翎羽眼中的欢喜散去,眼神一瞬暗淡了下来。 “师父她……还有一段时间才能出关吧。” 荣余一下就快乐了起来,拍着手高高兴兴道:“那可真是太好了!等她出来,我们又能一起玩了。” “嗯。”风翎羽附和着,只觉得自己一颗心被人捏在手中,又酸又涩。 她学着荣余说服自己,希冀着往日那般快活的日子,早些到来。 第30章 如蒙师尊不弃,不若让我为您护法?” 为了能早日吞噬魅魔, 四使从南海最深处,寻来了一块五十丈大小的寒冰玉床。 雪使以寒冰玉床为阵眼,加上诸多天材地宝, 耗时半年的时间,挖通了北洲冰川最深处, 在此设下了幽冥九泉引魂阵,用以辅佐卿如尘吞噬魅魔。 此阵一旦开启,卿如尘将在阵中闭关五十年。 这五十年间,她只能依靠自己, 将魅魔吞噬殆尽。若是卿如尘失败,被魅魔所吞噬, 那月使则负责使用慈航渡斋的至宝九宝莲灯灭杀卿如尘的神魂。 阵法建成功之时, 卿如尘从识海中取出藏灵蛊的母蛊, 交给花使:“若是我功亏一篑,你就用母蛊释放掉孩子们身上的子蛊, 让她们自由。” 第31章 花使夜玫瑰微微蹙眉, 没有伸手去接:“这等重要之物, 还是等尊上痊愈,再自行释放吧。” 卿如尘微微一笑, 把从自己神识里取出的母蛊连蛊带盒塞到她怀里:“让你* 拿着你就拿着!” 卿如尘转身,看向了站在角落的月使:“诸葛, 此阵可锁我神魂,纵我是血魔,在此阵中也无法逃出一丝一缕血气。” “还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她仿佛在交代后事,月使却轻轻一笑, 与她温声道:“尊上什么时候令我们担忧过,又何必说这种话呢。” 卿如尘冲她笑了一下, 转身看向雪使。雪使迎上她的目光,笑得眉眼弯弯。她二人对视了一眼,一切都在不言中。 卿如尘长睫轻颤,大袖一挥,背对着身后的万年坚冰道:“好了,阵法已成,明日亥时你们准点来此,祝我开启阵法,降服魅魔。” “现在各自散去吧。” “是!” 四使听令,化作几道流光,飞往魔宫不同的角落。唯有雪使站在原地不动,静默地望着卿如尘。 卿如尘倒也没意外,她转过身看着雪使,微微挑眉:“要同我聊聊?” 雪使轻笑一声,往前迈了一步,跟在卿如尘身旁与她道:“偶感寂寥,想多陪陪君上罢了。” 卿如尘转身,负手往前走,姿态极为洒落:“我还以为你会和她们一样,笃信我无所不能呢。” 雪使顺着她的话往下说:“我的确信尊上无所不能,可阵中五十年,光阴漫长,你不在我总会觉得寂寥的。” 卿如尘听了极为诧异,转身看了她一眼,很惊讶道:“你这是和诸葛呆久了,怎么学起她的作派来了?” 雪使笑笑,神情温婉:“月使对尊上满腔赤诚,魔宫上下无人不知。她爱尊上之深,无人能及,自当是我辈楷模。” 卿如尘挥挥手,不甚在意道:“你少说这些话,让惊鸿听了不好。” 雪使垂下眼眸,眼里的笑意淡了些:“我说的是我爱尊上,这与惊鸿有何干系。” 卿如尘睨了她一眼,似笑非笑:“你爱我?上官啊上官,这三个字怕是你说过的最大的谎话了。” 她抬手,拍了拍雪使的肩膀,叹着气道:“这人啊,还是少说点谎比较好。” “尤其是你这般冰雪聪明的人,谎话说多了,骗过了别人,也骗过自己,最后骗得全天下人信以为真,也就没人再信你的真心是什么了。” 雪使听了微微诧异:“真心?” “嗯,我修道上百年,唯有一悟极为深刻。在这天地间,无论做什么事,真心最重要。” 她们二人一前一后,从冰川最深处走出来。冬日正午的暖阳洒落,浇灌在晶莹剔透的冰川面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 雪使抬手,她们身后的巨大冰石轰然落下,掩盖了阵法要地。 两人并肩站在冰川之间,抬眸远眺,齐齐看向了魔宫方向。 又是一年冬,香枫正红,雪花正浓,红白相间里,质子们穿着统一的白色银竹飞鱼服,在漫天飞雪之中争斗。 卿如尘一眼就看到了属于自己的那个雪团子。 如同往常一般,风翎羽学着她穿了一套白色的大袖,乌檀簪发,手握一柄红莲剑正与剑宗的小剑修交战。 两人修为相当,剑法相同,身影在飘飘红叶间交错,是一样的飘逸灵动。 卿如尘凝望着风翎羽的身影,轻声开口:“言行一致,莫负真心,人生之悔才会少一些。” 她甚少说这样的话,雪使稀奇地望了她一眼。见她目光落在前方的校场上,因此顺着她的目光朝前看去,一眼就看到了正在练剑的风翎羽。 一时之间,雪使竟摸不透卿如尘的想法。她是在感慨自己少年时与昆玉的那段情爱,还是纯粹在点自己。 雪使的神容一下变得沉寂下来,她微微一笑,对卿如尘道:“尊上说的是,可于我而言在这世上除了恩义之外,旁的都没有它重要。” 卿如尘微微侧眸:“话别说得太满,上官。你修道不过百年,人生漫漫,道阻且长,不知还会发生何等际遇。” “正是前路太多未知,才更要珍稀眼前人啊。” 在情爱一事上,卿如尘经历非常少。纵然如此,她也能看出风使与雪使之间的纠葛。 上官雪出身大世家,虽擅阵法,身体却极为孱弱。风使许惊鸿是她的家臣,从小与她相依为命,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为她出生入死无数次。 雪使虽有心,奈何风使囿于礼教自卑胆小,迟迟不肯接受雪使心意,甚至在卿如尘救了雪使之后,顺理成章地认为卿如尘与雪使最相配。 雪使半是捉弄月使,半是气风使,也就顺着大家的意愿,表现出自己也心仪卿如尘。 这些事情,卿如尘全都知道。 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盼望雪使面对自己的真心。 雪使却淡然一笑,饶有兴味地看着卿如尘:“如此说来,尊上是想开了,准备好好珍惜月使了?” 卿如尘:“……” 卿如尘默然,转过头看向校场,不再作声。 “啊……”雪使随着她转身,望着校场里双人成影的两人,赞叹了一句:“许久不见,如今一看圣女也长成了一个大姑娘。” “与这剑宗的小宗主站在一处,倒是相映成辉,宛若一双璧人啊。” 她不提还好,一提卿如尘就默默捏住了手中的拳头,心里不自觉多了一分气。 “哼!”她轻哼一声,甩开大袖,振翅化作一道流光走了。 当日傍晚,卿如尘在寝殿回廊遇到了值守的风使。见她抱剑在胸,站在廊下一身正气的模样,卿如尘矫揉造作地“咿呀”了一声:“惊鸿,你怎么还在此处值守?” “午后阿雪为我疗伤伤得不轻,我还未来得及给她上药呢。” 卿如尘这般说着,在风使惊讶的目光里,从纳戒里掏出一堆什么“活血化瘀药”,“房中大补丸”等等,一股脑地塞进风使怀里。 风使一见这瓶瓶罐罐上的药贴,白嫩的耳尖霎时红了:“这是……这是……” 这都是涂抹在私密患处的药物啊,怎么都给她了。 怀里的药物成了烫手山芋,风使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一张脸红成大虾:“不是……尊上……这我……这药……我不合适……我不合适……” 她一边嚷嚷着不合适,一边把药膏推回卿如尘怀里。 卿如尘报复心重,哪里管她脸皮薄不薄。她拿出尊主的架势,一个劲往风使怀里塞东西:“你是她的家臣,命都是她的,给她上个药怎么不合适了。” “好了,你不必再说了。本尊命你,卸下防守职责,现在给雪使上药去!” 卿如尘缺德的要紧,当即抬手捏诀:“天地无极,乾坤借法,风遁!” 霎时间,四周的风缠绕成索,捆住风使,一把将她吹往雪使的大殿方向。 风使吹走的时候,还在叽哇乱叫:“尊上,尊上……” 卿如尘站在廊下,两手抱在胸前,眺望着远方,露出志得意满的笑容。 哼,上官这般捉弄她,也别怪她不干人事了。 卿如尘这么想着,拍了拍手,如同干了一件天大喜事那般美滋滋的转身入殿。 恰好这时,回廊转角传来了一声轻呼:“拜见师尊……” 卿如尘一下顿住了脚步。 她转身回眸,朝回廊尽头看去,却见风翎羽俏生生地立在那里。一袭白衣素裹,不施粉黛,整个人冷清清的,透着一股冰雪般冷冽的味道。 自四使回宫后,在卿如尘有意无意地忽略之下,她已经许久未曾与风翎羽独处了。 如今两人同立于廊下,一头一尾,宛若雾里看花,卿如尘的眼神一下就柔和了起来。 她长大了,也长高了,褪去了稚嫩的青涩,出落得楚楚动人,如高山上的神女凛然不可侵犯。 卿如尘微微颔首,神色淡淡:“嗯,与质子们修炼完了?” “是。”风翎羽轻声答着,她稍稍抬眸,观察着卿如尘的神色,轻咬了一下唇瓣,“师尊是要回寝殿打坐了?” “嗯。”卿如尘颔首,静默地看着她。 风翎羽踟躇片刻,鼓起勇气开口:“可四使皆不在……如蒙师尊不弃,不若让我为您护法?” 这一年里,风翎羽提过数次要为她护法,都被她以修为不足拒绝了。 今日不知为何,卿如尘不想拒绝她,于是她颔首,应了一个字:“好。” 话音落下,风翎羽似乎还未反应过来,蹭地一下抬起头,看向卿如尘的眼神错愕又惊喜。 第31章 十四年的时光,好短暂啊。 时隔大半年, 风翎羽再次进入卿如尘的寝殿,发现其中的内设一切都变了。 书案挪了位置,不在面朝西窗的冰川, 反而挪到东面,朝向山脚下的北极城。打坐的位置也挪了, 从卿如尘惯坐的小榻,挪到风翎羽从小睡到大的床上。 第32章 风翎羽默默地跟在卿如尘身后,随着她一起进入殿中,望着这些细微的变化, 一颗心又酸又涩,百感交集。 卿如尘在床上端坐下来, 伸手指向了小榻:“你去那边坐着。” 风翎羽恭顺地颔首, 走向小榻, 撩起衣摆端坐下来。 两人都做好入定的准备,卿如尘这才抬手, 操纵火星点燃室内的镇魂香, 闭上眼进入更深层的冥想。 她们师徒二人没有再交谈, 室内越发静默。风翎羽端坐在小榻上,全身被袅袅檀香超绕着, 却迟迟静不下心来。 真奇怪,往常在自己寝殿嗅着檀香, 只觉得安心,很快就能入定。 此时此刻,到了这世上最安全的地方,反倒是心绪不宁了。 风翎羽微微蹙着眉, 在心中默念“清净经”,越念思绪就越发翻涌。她识海不平, 掀起轩然大波,滔天海浪。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则来自于左侧方那一缕若有似无的特殊檀香味。 与填满内殿中的檀香全然不同,那一缕檀香好似沾染了一丝果香,透着丝丝缕缕的甜。 风翎羽对这缕香味非常熟悉,少年时期,她曾在对方怀里,枕了一夜又一夜。 这是卿如尘的味道。 一想到这里,风翎羽忍不住睁开眼,悄无声息地扭头看向对方。 宽大的床上,卿如尘一袭白衣,盘膝而坐,两手放在膝上,掌心朝上。她此刻闭紧双眼,眉目舒展,俨然一副入定已深的模样,与往日别无二致。 可不知道是不是风翎羽的错觉,总觉得卿如尘瘦了。 尤其是面颊,消瘦了几分。从额前垂落的长发划过面颊,擦着她的颧骨落下,显得她原本就锋利的下颚更凌厉了几分。 不似从前那般柔软,反倒增添了几分杀伐果决。 风翎羽微微蹙眉,心里忍不住在想:四使不是日夜轮转在她身旁吗?为何没有照顾好她,以至于令她消瘦至此。 少女心中带怨,目光往下滑落,落在卿如尘的腰上。 卿如尘不喜束缚,大多数衣物都是宽大的白色道袍,常常不系腰封,洒落不羁。寻常时候,旁人都看不出她的身形,只觉得她飘逸得像只鹤。 偏生风翎羽与她独处多年,对她身体了如指掌。见她盘膝而坐,一眼就看出了她身形比以往要单薄。 思及此,风翎羽皱眉,神情很是不满。 回头要是有机会,还是与四使说一声。赶着疗伤固然很好,可是把人越治越消瘦,不见得是什么不好事。 她许久未见卿如尘,又心有不满,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思绪乱得很。 原本还能自持的卿如尘感受着她那头穿过来的情绪变化,一时懊恼,一时气愤,也被她搅得心乱如麻,无法冥想。 自把风翎羽捡回来,卿如尘还未曾在她身上感受过如此剧烈的情绪。 卿如尘不免有些好笑,她也没睁开眼,只是微微勾起唇角:“你若是不想陪我在这殿内静坐,不如就出去继续与质子们斗法吧。” 她语气轻淡,却听得风翎羽浑身一凛,立马坐直了身子:“徒儿并无此此意,只是资质愚钝,不像师尊这般心无杂念,能很快入定。” “资质愚钝?”卿如尘掀起眼皮,朝她瞥了一眼,唇角含笑,“你是我的弟子,十八岁就结了婴,资质非凡天下罕有。” 说到这里,卿如尘故作姿态地叹了口气:“我看啊,就是这孩子长大了,不爱与师父待在一处了。” 她说话一股老人家的味道,显然是在逗弄风翎羽。少女望着她生动的侧脸,一时之间竟愣住了。 “我……” 还未等风翎羽辩驳,卿如尘转眸看向她,似笑非笑:“外头的质子们,比起师父来更有趣对吗?” “尤其是那个剑宗的……”卿如尘想了想,微微眯起眼,好一会才恍然道,“那个少宗主,言澈。” “为师见你总与她在一处顽,你很喜欢她对吗?” 卿如尘垂眸,笑吟吟地望着她,一双黑眸在暗室里无比深邃。 明明只是过了半年,可风翎羽却觉得,她们有半辈子没有在一起独处了。 这半年来,她日夜不停地修炼,丝毫不敢松懈,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回卿如尘身边,为她护法。 可在这些努力修炼的间隙里,她又不断地在想,她师父有风花雪月,有左右护法,又有七十二宫主,对她忠心耿耿,矢志不渝,其实根本用不着她。 但她是师父捡来的,若是师父不要她,她又该何去何从? 少女的心思敏感又细腻,她还未觉察自己的心思,就在期望与绝望中徘徊,酿出了酸涩的苦。 如今她只是望着卿如尘的眼,被她全心全意看着。一想到她师父其实也有在旁认真的看着她,那些绝望与无助,就化作了委屈倾泻而出。 风翎羽霎时红了眼,眼眶凝结着泪水,几乎就要掉下来。 她抬眸看着卿如尘,眼神红彤彤的,神色极为倔强:“我不喜欢她。” 她说得那么笃定,又那么认真。若换作更早前,风翎羽早就扑过来了。可她如今长大了点,知道分寸,两手握成拳放在身侧,压抑着自己,皱了皱鼻子,神情很是委屈:“是师父总与四使们在一处,让我去找她们练剑的。” 卿如尘一下就不行了。 犯错的人是她,受委屈的人总是风翎羽。 她强压自己的情绪,将那些不该有的儿女私情,统统掩盖在师徒情谊之下。卿如尘笑笑,凝望着风翎羽道:“是嘛,如此说来,倒是为师没有尽教导之责了。” 风翎羽下意识想反驳她:“不……” 可她话还没说完,卿如尘却道:“既如此,为师今日再教你一套剑法!” 话音落下,卿如尘一掌打向殿门。殿门轰然洞开,雪花呼啸而入,卿如尘抬手凝雪成剑,“唰”地一下,九九八十一柄冰剑破空而入,直戳风翎羽面门。 风翎羽想也不想,一掌拍向下方小榻,召出红莲火剑,与这剑阵战至一处。 冰剑冷冽,旋转之间宛若道道冰雪,在阵中凝结成一股磅礴的风雪之势。 风翎羽一袭白衣,手握红莲烈火,横切无数风雪,随处一甩,室内的桌椅摆件,就笼了一层寒霜。 这寒霜极为阴毒,器物只是沾上一点,就如同沾上了强酸,立即被腐蚀一个小口,滋滋滋地冒着烟。 好霸道的**,这才是渡劫期真正的修为吗? 风翎羽浑身一凛,立即抽剑回身,护在自己周身一寸之外,在自己周身点燃了一周天的赤莲真火,焚尽靠近她四周的冰霜之毒。最后化作一道莲火,冲出了卿如尘的寝殿之内。 “戾!” 莲花一冲出寝殿,见风就涨,立即化作一只一丈大小的不死鸟,翱翔白雪间。 这一声鸟鸣,引来了魔宫顶层所有人的围观。原本在校场之中的质子们,纷纷停下争斗,朝卿如尘的寝殿方向看去。 飘雪的天空里,风翎羽手持红莲剑,身披不死鸟,用尽了所有术法在于一套寒冰剑阵缠斗。 那套剑阵时而化作利剑戳向她,时而化作蜂群嗡嗡嗡地追逐她,时而化作冰蝶引诱她…… 这是一套兼顾“有形与无形”的杀招幻阵,入阵者道心稍不坚固,就会被其中掩藏的寒霜之毒,吞噬殆尽。 “好俊的杀阵!”远处的花使赞叹了一句,“虽然被压制在元婴期,但这杀阵悟透了,堪称同阶无敌!” 四使中的花使都这般赞叹了,更不要说校场上的质子们了。 尤其是用剑的修士们,看得那叫如痴如醉,着迷万分。 只是苦了阵中的风翎羽,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手段,才勉强在这杀阵之中支撑下来。 绕是如此,她也仅仅只是坚持了一刻钟。一刻钟之后,她周身的红莲赤火散尽,无边寒毒朝她滚滚而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寒毒侵蚀之时,四周的寒毒骤然之间凝结成蝶,化作无数银蝶涌向她身后,构成一道身影紧紧抱住了她。 虚软的身体一下就被抱住了,风翎羽抬眸,惊讶地看向身后:“师父?” 不知何时起,卿如尘的真身融进了这片剑阵,与她玩闹了许久。 见她满眼惊愕,卿如尘笑笑,抬手屈指在她脸上刮了刮,语气很是宠溺:“不错,能坚持一刻钟,大有进步。” 她这般说着,托着风翎羽的身体缓缓降落在校场上,将她半抱在怀里,一边捏着她的手给她过渡灵力,一边漫不经心道:“我先助你恢复灵力,待你休息好了,为师再好好训训你。” 风翎羽顺从地枕在卿如尘的肩头,望着校场上的半边红枫,半边白雪,只觉得一颗心又甜又涩。 甜的是卿如尘待她如从前。 涩的还是卿如尘待她如从前。 她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只是靠着卿如尘的肩,微微侧身将脸埋在她怀里,轻声应了一句:“嗯。” 第33章 ———————— 卿如尘久未教学,光是这一套寒冰剑阵,就足以让质子们学上一年半载。 风翎羽持剑,在这阵中来回十几次,直打到月上中天,精疲力尽,才被卿如尘抱回寝殿。质子们纷纷以留影石录下剑阵各式的变化,满意散去。 师徒二人一回到寝殿,卿如尘立即将风翎羽放在床上,双指并拢抵在她肩头,勒令道:“屏息静气,笃守本心,吸纳灵力。” 风翎羽立即抬手捏诀,引灵入体,滋润自己干涸识海灵池。 待到灵力运行三周天,灵池积累了小半灵液,她才缓缓睁开眼,抬眸朝卿如尘看去。 卿如尘站在床边,笑眯眯地望着她:“如何了?灵力可是恢复过来了?” “嗯。”风翎羽点点头,言道,“恢复了一成。” “一成……看来这大半年,你的长生诀很有进步。”卿如尘赞赏地点点头,从纳戒中掏出一杆银白色令旗,递到风翎羽面前:“这便是我今日教你的剑阵,名为“九泉之下”,依照你今日的修炼速度,再过三月就能彻底掌控。” “乾林秘境还有大半年就要开启,秘境之中恐有修士大能分身混入。师父没有时间再多教你一些本事,你且收下这套剑阵,融会贯通之后,也能多几分自保能力。” 风翎羽垂眸,望着她托在手中的令旗,微微蹙眉。冰蓝色的令旗在卿如尘的掌中,喷薄着幽深寒气。寒气凝结成雪,施施然飘落,一沾到卿如尘的肌肤,瞬间融化。更衬得她那只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 风翎羽看着她的手,心里不知为何堵得慌。 她揪紧手边的床单,仰头望着卿如尘,鼓起勇气开口:“师父……师父的意思是,今日过后,就不再教我修行了吗?” 哪怕她手握大权,经过诸多历练,看起来有所成长,与少年时那个爱撒娇的少女截然不同。可今日卿如尘陪她疯玩了一天,又将她变回了从前的少女。 她的不安如此清晰,她的害怕那么鲜明。就宛若一只担忧自己被主人抛弃的幼兽,一双眼湿漉漉地看着对方,将自己伤口,需求,全然暴露到对方眼底。 卿如尘垂眸,视线落在她粉嫩的唇上,不合时宜的暴虐心骤然升起。 那些秽乱的,罪恶的记忆翻涌而上,催得她蠢蠢欲动,几乎要忍不住伸手捏住风翎羽的下颚,将她拽到身前,俯身含住她的唇,放肆蹂躏。 她总这样,这一年多来,每每看到风翎羽,总会升起这样不堪的欲望。 正是如此,她才要回避风翎羽,不敢面对她。 因为她知道,一靠近风翎羽,就是在靠近自己的欲望。 她不想向自己的欲望臣服,更不想臣服于风翎羽。 卿如尘将自己肮脏的思绪强压下去,最后忍不住抬手,落在风翎羽的发顶,装成一个好师长,与她轻声细语道:“师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师父明日就要闭关,正式吞噬魅魔。这一闭关,就是五十年……” 风翎羽猝然抬眸,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向卿如尘,一双眼红得吓人。 她拽着卿如尘的衣摆,满眼都是无措:“师父……”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会这么突然? 卿如尘有些于心不忍,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放软了声音:“四使筹备已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准备好,所以才迟迟不与你说。” 五十年,说是漫长,可与卿如尘这样的修士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最关键的地方在于,若是她此次闭关能成功融合魅魔,出关之后说不定能立地羽化成仙。 若是不能……怕是要落得一个身陨道消的下场。 思及此,向来没有什么情绪波动的卿如尘,也多了几分愁绪。 她本是无牵无挂之人,只是为修一颗人心,将风翎羽留在自己身旁。 就这么养着养着,年复一年,也养出了些许情份。更不要说自欲念后,这小女就由她的徒弟,成了她不可言的妻。 要说世上还有什么值得她牵挂的,也就只有怀中这少女了。 卿如尘敛了眸,长袖一揽将风翎羽抱入怀中,揉了揉她的头,温声开口:“我闭关之后,除了花使夜玫瑰外,其余四使会在阵外护法,为我守候五十年。” “届时魔宫就交由你主理。花使可信,内务可问花使。左右护法颇有二心,但只要不涉及你自身利益,其余诸事还是可以信他们的。” “剩余的七十二宫主,三百六十洞主,你尽可一一处置……” 她宛若交代后事一般,耐着性子,一点点将宫中事务讲明,掰碎了喂给风翎羽。 风翎羽将脸埋在她怀中,越听心越凉,越听越难过,眼角沁出了泪,洇湿了卿如尘的衣襟。 她抽泣着应承道:“嗯……” 听到她哭声,卿如尘再也忍不住,两手捧住她的脸,将她从怀里抱出来,叹了口气:“唉……” 卿如尘这般说着,捧着她的粉嫩的脸,用大拇指去擦她满是泪痕的眼角,神色忧愁:“师父只是闭关,又不是不见了,怎么哭成这样啊。”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风翎羽闭上眼,泪珠就顺着她的双颊滚滚而落。 卿如尘连忙哄:“哦哦哦……好好好……师父不说了,师父不说了……” 她手忙脚乱地替风翎羽擦眼泪,结果越擦越多,越擦越多。 “你简直是水做的!” 卿如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得大手一揽,将她抱坐在膝上,如同儿时那般揽着她,一边给她擦眼泪,一边哄。 只是卿如尘着实不会哄人,哄来哄去,都是“你不要哭了”,又或者是“师父带你下山玩会怎么样”,实在不行就开始胡说八道“唉,好了好了,师父不闭关了!” 她说得那么决然,好似真的不闭关了。 风翎羽自己哭着哭着,将脑子里悲伤的水哭出来,人也就清醒了。 听到卿如尘这般说,吸了吸鼻子,扯着她的袖子小小声开口:“要闭关的。” 卿如尘一听她不哭了,简直谢天谢地。她长舒一口气,抬手摸了摸风翎羽的头,垂眸望着她眼神很怜爱:“只要你不哭,其实闭不闭关师父都无所谓的。” 风翎羽知道,她只当自己是孩子那般哄,眼底还是有了喜意:“师父说的话当真?” “当真。”卿如尘颔首,神色温柔又坚定,“我从不骗人,一言九鼎驷马难追。” 风翎羽抿唇,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信师父。” 说罢,她又垂下眼,不好意思道:“方才,是徒儿任性了。” “没事。”卿如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安抚,“你还小,又是师父唯一的弟子,在师父面前怎么任性都是可以的。” 魔教上下均畏惧卿如尘那可怖的修为,也就只有从小跟在她身旁长大的风翎羽敢说,她师父卿如尘是天底下最最温柔之人。 她被自己师父哄得一片甜蜜,可又在这甜蜜之中,感受到了一阵分离的苦涩。 风翎羽抬眸,抿唇望向卿如尘,语气带着几分小心翼翼:“师父这次闭关之后,再出关是不是就快飞升了?” 卿如尘不敢给一个确定的回答:“兴许。” 风翎羽当即垂下眼眸,露出落寞之色:“果然……” 她开始觉得很难过,轻声低喃了一声:“十四年……好短的时光……” 早知那么短暂,这大半年无论如何都要挤进来陪伴师父的。 卿如尘很体谅她的情绪,伸手握住她的手,捏了捏她的掌心:“羽儿,人有重逢,也有离别。不管早晚,终究会到来。” “不管是你羽翼丰满离开师父,还是师父离你而去。” 她说得残忍,却也是最豁达的道理。 卿如尘握紧了她的手,凝视着她的眼眸:“重要的是相会的日子。只要你我在一起时,曾好好珍惜彼此。他日山高水远,天高海阔,无论遇到什么劫难,与暗无天日的时光,都能依靠旧日的欢欣度过。” 她的双眸漆黑,好似深潭,吸引着风翎羽痴痴地往里看。 卿如尘见她失神的模样,忍不住轻笑了一声。她握着风翎羽的手,来到唇边,在她手背上烙下一吻:“我闭关的时间,是明日亥时。如今还有十一个时辰,你想我陪你做什么,尽管提。” 风翎羽失神片刻,像是想到什么一样,忽然从卿如尘怀中坐了起来:“我的确有一事想与师父做。” 卿如尘不解,只见风翎羽拉着卿如尘起身:“请师父随我来。” 她拉着卿如尘横穿大殿,径直走到偏殿处,按着她在铜镜前坐下,一同望向铜镜:“先前师父送了我一套有凤来仪的法衣,极为艳丽。那时候我就在想,师父生得仙人之姿,不知穿红又是何等模样。” 卿如尘抬眸看着他,眼神诧异:“我何时送了你一套有凤来仪的法衣?” 风翎羽惊诧地看了她一眼,两人四目相对,风翎羽顿时了然:“哦……原来那时师父说为我精心挑选了元婴礼物,都是哄孩子的说辞啊。” 第34章 “哼!”她娇嗔地哼了一声,站在卿如尘身后,摆正她的脸,转向铜镜,“既如此,师父就更应该乖乖听我摆布了。” “我不止要师父穿红的,我还要师父描眉,簪花,戴冠,擦胭脂,做个凡间的新娘子!” 第32章 师父,不要忘了我。 风翎羽说得张狂, 等真把卿如尘按在铜镜前,换上她先前命侍女们准备好的红衣,却无从下手了。 原因无他, 只怪卿如尘那张脸生得着实如仙如神。就算沾上红尘之色,也只会为她的容貌增添一丝华丽的庄重, 没有半分世俗可言。 风翎羽站在她身后,望着她那如锦缎铺散在肩头的漆黑,有些一筹莫展。 卿如尘抬眸,看向她倒映在镜中愁眉苦脸的模样, 微微一笑:“不是你说要为师父装扮,怎么真换上了衣服, 你却不动了。” 铜镜之前, 卿如尘身穿一袭火桑金丝织就的华丽法衣, 隆重得宛若九天而来的神女。 风翎羽托着她的发丝,唉声叹气的:“这不能怪我, 着实是师父生得太好了。我梳的发髻少, 思来想去都没有一个适合师父的。” 难得的独处时光, 风翎羽只想放下心中不快,尽量令卿如尘开心。 卿如尘听了很诧异, 微微抬眸看向她:“你这些话都是跟谁学的?油嘴滑舌的。是你的那些质子朋友教你的吗?” 她语气淡淡,听不出情绪。 风翎羽用手指梳着她的头发, 将她柔软的发丝勾在指尖绕啊绕,微微扬起唇角,反问了一句:“那师父喜不喜欢我这么说话嘛。” 又在撒娇。 可是卿如尘一点也不讨厌,她不但不讨厌, 还极为受用。 卿如尘不置可否,她收回目光, 轻哼一声:“我娘亲是数百年前已亡的湫国人,那里的女子常梳高椎髻,你可以给我试试。” 她甚少提起自己家事,风翎羽垂眸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卿如尘敛眸,脸上的笑容轻淡:“还不快动手。” 风翎羽立即应道:“好!” 她从纳戒中翻出典籍,仔细观摩了一番,学会了之后拿起梳子,将卿如尘的头发从头梳到尾,开始准备给她梳发髻。 梳头的时候,风翎羽一边打量卿如尘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开口:“师父的娘亲,也是修士吗?” “算是。” 风翎羽仔细观察了一番,见她脸上没有被冒犯的神情,才继续好奇地问下去:“为什么说算是啊?” 卿如尘从来不是多话之人,可面对风翎羽,她向来有问必答:“湫国在星洲,星洲大多以妖兽为尊,凡人国度经常会供奉一个大妖,作为族灵庇护。” “寻常王室是不能修炼的,但是被挑选出来侍奉大妖的巫女却可以修行。” 风翎羽顿时了然:“所以师父的娘亲是湫国的巫女?还是湫国的王室女子?” “嗯。” 风翎羽一下就笑了,双眼亮晶晶的:“如此说来,师父还是一位公主了。” “若是湫国没有亡的话,我应该是。” 卿如尘应得坦然,唇角上也挂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风翎羽见她神色开怀,也忍不住跟着她笑了起来。她眉眼弯弯,笑意宛若碎星从她眼睛里淌出来:“那师父的父亲呢* ?是修真界的修士吗?” 风翎羽年岁虽浅,也很少走出魔宫,但对凡间的一些事还是很有了解的。 侍奉大妖的巫女,大多都是终身未嫁的处子。 能让一个王室巫女以身相许,还生了孩子,只怕卿如尘的父亲是一位修真界的大能。 卿如尘被她问得失神,她思忖片刻,方才回答:“我没有父亲。” 风翎羽立即瞪大了眼睛:“咦?” 没有父亲,是怎么生下卿如尘的?风翎羽惊讶了:“难道师父是师祖不慎沾染天人之气,交感而孕生下的神灵之子吗?” 难怪了,也就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得通,为何她师父跟其他大妖不一样。 卿如尘顿时失笑,望着镜中逐渐成型的发髻,与风翎羽道:“非是如此,而是与我娘亲一起孕育我的,乃是我娘亲侍奉的大妖,也就是湫国的祖灵——御风之王。” “御风之王属腾蛇一族,她对外的本体是雌性,所以是我的母亲。” 风翎羽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卿如尘抬眸,看着她一脸好笑:“所以你明白了吗?” “这……”风翎羽愣了好一会,下意识问了一句,“可腾蛇一族乃是双性,师父作为半妖,难道师父也是……” 卿如尘:“……” 卿如尘默然片刻,收回目光看向前方,面无表情道:“不是。本尊如今是魔,魔连形体都没有,更不要说性别了。” 平日里卿如尘变幻的形态,包括她现在这具肉身,都是依靠灵力变幻的。真正的她,不过是一团无形无色的恶念。 她的变幻实在太明显,风翎羽一下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 她不该问那么多的,不管是卿如尘的身世,还是她的本体。 能成魔者,大多历经世间苦难,血海深仇。她师父能成为这么厉害的大魔,一定有着非比寻常的痛苦过往。 作为弟子,却惹她伤心,着实不该。 风翎羽连忙收了心,加快了受伤的动作,三下五除二地替她梳好了发髻。 当高椎髻出现在卿如尘的头上时,卿如尘一时怔住了。 那一刹那,她好似回到了一百多年前的时光,回到林海雪原之中。 她只觉得自己置身于林海间,站在一座简陋的茅草屋前。有一温婉女子,身穿白色麻衣,端着竹编簸箕从一间茅草屋里走出来。 女子端着簸箕经过卿如尘的时候,卿如尘垂眸,看到她的簸箕里盛着两个窝窝头,还有一碟酒渍野鸡,脆嫩野菜,竹笋炒肉…… 卿如尘扫了她的簸箕一眼,转身目光追着她的身影,朝空地里看去。 但见空旷的平地里,有一五岁孩童,一袭素麻衣衫,正手握木剑,不停地朝前挥去! “嘿!嘿!” 每挥一剑,剑气浩荡,化作风刃,砍向前方的漆黑墨竹,留下道道痕迹。 那孩童听到脚步声靠近,猝然回眸,露出一张被太阳晒得通红的小脸:“娘亲!” 孩童转过脸的瞬间,卿如尘看清了对方的面庞,也看清了她脸上流淌的汗水,骇然意识到,这就是小时候的自己。 她站在岁月长河的下流,回溯过往,看着自己一把扔掉了手中的剑,欢欣地扑向娘亲的双腿。 就在她靠近娘亲的一瞬间,顶上的黑竹林海,忽而闪过一道黑色长鞭,一把卷起娘亲的腰身,将她卷了起来。 小小的卿如尘扑了个空,抬眸朝林海上空看去。 却见翠绿的林海里,探出一个硕大的墨绿色蛇头,对她嘶嘶吐着信子:“还差五百下,别偷懒,别指望你娘亲来救你,快练!” 小小的卿如尘脸一下就垮了,可大蛇却没有惯着她的意思,用尾巴卷起自己的妻子,一把甩在蛇躯上,载着她拨开林海走了。卿如尘捏着木剑,望着母亲摇曳生姿的背影,气得都要捏碎拳头。 “哈哈哈……” 想到这里,卿如尘不由得笑了起来。 正在替她簪花的风翎羽听到她这声笑声,挨着她的肩膀小心翼翼地往下看:“师父,可是徒儿哪里做得不对吗?” “没有,没有。”卿如尘摆摆手,望着自己眉心刚点上的朱砂,眉目温柔,“只是真梳了高椎髻,才发现我与娘亲,生得并不是很像。” “她很温婉,很端庄,是个很有担当的人。” 卿如尘伸手,抓住风翎羽的手,将她手上的簪花拿下来:“我比较像我母亲,肆意妄为,不计后果。” “不止性格像,容貌也长得像她。” 卿如尘这么说着,抬手一点一点把风翎羽弄好的簪花取下来,当最后一朵簪花取下来的时候,卿如尘的满头黑发又重新散于肩头。 她抬手捏诀,没一会就将头发从前往后一分为二,前半部分梳成了子午冠,后半部分全部披散在肩头。 束发的玉冠处,再簪上彩色翎羽,红色绒花,看起来神采奕奕。另有两条金色垂缨从左右脸颊滑落,正是丰神俊秀,雌雄莫辨,俊美无双。 风翎羽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一时之间竟着了迷。 她将卿如尘身体掰过来,仔细将她打量了一番:“师父这般……” “嗯?” 风翎羽隔空捧着她的脸,想摸又不敢摸的:“这般好颜色,若是常常以此样貌见人,只怕九州十四海的女修,都不爱男色独爱师父了。” “呵…… ” 卿如尘轻笑一声,抬手刮了刮风翎羽的鼻尖,“你啊你啊……” 她没继续说风翎羽“油嘴滑舌”,笑过之后,反而很认真地问她:“那你现在满意了吗?” 风翎羽笑笑,反倒问了一句:“那师父现在还生我的气吗?” 第35章 “……” 卿如尘被她一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在你心里,师父就这么小气吗?” 风翎羽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垂眸望着她们相牵的地方:“我只是不想让师父不开心。” 她摩挲着与卿如尘相牵的手,语气低低的:“师父经历的事情比我多,去的地方比我多,懂的道理比我多。在我心里,师父是无所不能的。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想为师父做些什么。” 她的一字一句,发自肺腑。卿如尘心头一片温热,忍不住放软了声音:“为什么想要为师父做些什么?” 风翎羽抬眸看了她一眼,咬住了下唇:“师父这么聪明,难道师父不知道吗?” 卿如尘被她这眼看得,心都要化了。她伸手,一把将风翎羽揽入怀中,叹息着道:“好,我知道,我们翎羽爱着师父。” 她明明想说的是敬爱,可分别在即,却动了私心,说那是爱。 风翎羽被她说得红了脸,窝在她怀里,红着耳尖点了点头:“嗯……” 卿如尘顿时笑了起来,伸手去捏她的脸,好心情地问:“今夜还很漫长,你想做什么,师父再陪你做?” 风翎羽抬眸,很诧异地看着她:“还可以吗?” 卿如尘点点头,满脸写着纵容:“当然可以,只要你想,天涯海角,师父都陪你去。” ————————— 卿如尘虽是夸下海口,说什么“天涯海角”,实际上根本没有离开魔宫。 风翎羽忧心她的伤,害怕自己胡闹,致使她闭关不顺,也就缠着她下了几盘棋。 几盘棋后,风翎羽借口说自己累了,于是顺理成章地窝进卿如尘的怀里,仿佛幼年那般,枕着她的双膝入眠。 卿如尘大袖一挥,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拍着她的背脊,思绪一片安宁。 风翎羽微弱的呼吸洒在她的腹部上,轻声呢喃:“师父……” “嗯?” 她揪紧卿如尘腰间的衣物,心头酸酸涩涩的:“不要忘了我。” 卿如尘忍不住笑:“忘不了你。” 她一笑风翎羽就红了脸,可当下也顾不上许多,只抿唇压了压情绪,带着点哭腔:“早点出关……” 卿如尘颔首:“嗯,会的。” “还有……” “还有什么?” 风翎羽咬唇,说了一句很任性的话:“不要那么早飞升。” “好。” 卿如尘抚摸着她长发的手不听,风翎羽抬眸,诧异地看着她。 卿如尘低眸轻笑,眼神很温柔:“只要你还在人间一日,师父绝不成仙。你看这样如何?” 她只是随口一说,便将风翎羽哄开心了。风翎羽老大不好意思,将脸埋入她怀中,点了点头:“嗯。” 见她总算开怀了些,卿如尘这才松了口气,拍了拍风翎羽的背,温声哄她:“睡吧……睡醒了……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她的话语好似带着一种魔力,每说一句,就将风翎羽催得昏昏欲睡,说到最后,风翎羽窝在卿如尘的怀里,宛若孩童那般沉沉睡去。 卿如尘垂眸,凝望着她安详的睡眼,眼神几度变幻。过了好一会,她最终还是微微皱眉,俯身低头,将吻烙在风翎羽的唇上。 唇齿相依的时刻,卿如尘贴着风翎羽的唇,低声诵咒:“开通神殿,使人长生。三魂七魄,回神返婴。灭鬼除魔,来至千灵。上升台上,与日合并,三魂居左,七魄守右。混元一炁,速还本真,一分为二,静听神命,开!”(来自百度百科) 令诀落下,她的主神识顷刻间一分为二,化作一条腾蛇虚影飞往风翎羽的识海。 卿如尘的气息立时委顿下来,她拥着怀里的风翎羽,跌坐在棋案前,苍白着一张脸垂着头颅,沉默了好久好久。 她僵坐在寝殿中,直至月落日升,太阳从东边,又往西沉。新的一轮月亮再次升起时,月使敲响了她寝殿的大门。 “尊上,时辰快到了,与我等入法阵吧。” 卿如尘方才如梦中初醒一般,缓缓抬眸。风翎羽被她催了眠,到现在仍旧未醒,睡得很是香甜。 卿如尘伸手,擦了擦她的唇瓣,哑着声音开口:“知晓了。” 她这般说着,横抱着风翎羽起身,将她安放在床榻上。她站在床边,最后凝望了风翎羽一眼,这才转身走向门口,一把打开寝殿大门。 站在殿外的月使与花使齐齐朝她看来,卿如尘理了理衣襟,淡漠开口:“走吧,进法阵。” “是!” 今夜恰好是满月,月辉清冷,落在冰川之上,泛着幽蓝银光。 卿如尘乘月而来,落在阵门口之前风使与雪使早已等候。许是昨日被卿如尘教唆,风使干了些蠢事,现在额头上还挂着些彩。 卿如尘难得好心情,看了风使一眼,很是好奇道:“呦,惊鸿这是怎么了?这是摔了还是挨揍了,怎么伤成这样?” 被她这么不说,本就腼腆的风使更是背过身去,不敢让她瞧。 见她这副模样,卿如尘更是嚣张。她伸手去掰风使的肩膀,神情关切:“呀呀呀……让我看看,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她还未碰到风使肩膀,手就被雪使牵住了:“尊上还是别看了,风使皮糙肉厚,很快就会好的。倒是尊上,时辰快到了,入阵吧。” 说罢,她也不管卿如尘什么想法,就在月使羡慕嫉妒恨中拉着卿如尘入阵。 这套法阵一共由三千道阵法构成,其中前一千道阵法,设置在前往阵法前的冰山通道中。 通道里埋了上万块极品灵石,杀机重重,未免有人冲撞进来,干扰卿如尘闭关。 中间的一千道阵法,则设置在阵法中心的边缘地带,主要是守护护阵的四使。 最后一千道,也是最重要的一千道阵法,则加持在阵法中央的寒冰玉床上,用以辅佐四使退敌,以及守护阵中心的卿如尘。 一行六人很快就来到了阵法中心,月使抬手掐了一下时辰,对卿如尘道:“尊上,还请入阵吧!” “嗯。” 卿如尘飞身跃起,落在阵法中心的寒冰玉床正中央。这玉床高十丈,大五十丈,卿如尘以飞上去人直接就不见了。 四使也不在意,按照先前设置好的法阵,各自占据玉床下方东南西北一角,盘膝坐下。 四使一落座,月使当即抬手捏诀:“九宝莲灯,启!” 顷刻间,她掌中出现一盏九层莲花灯塔,燃着神火飞入阵法最上空,几乎是一刹那间就点燃了整座法阵的三千阵法。 神火璀璨,化作一个三角金字塔的金光神笼,笼罩住了寒冰玉床。四使们纷纷抬手捏诀,将自己的灵力注入莲灯,作为燃料维系着神笼。 神笼一落,笼罩在卿如尘身上,宛若一道道利刃抽在她身上。与此同时阵阵梵音在她耳边响起,霎时间种种喜怒哀乐忧思惧全都消散了,只余下发自肺腑的宁静祥和。 她痛到了极致,也安详到了极致。 两种矛盾带来的错乱平衡里,卿如尘从大袖中掏出巫鹤之笼,打开了笼锁。一缕黑烟从牢笼之中飘逸而出,没一会见风就涨,膨胀为一大团黑雾,不多时就填满了整个玉床上方。 那黑雾笼着卿如尘周身,发出阵阵惨叫:“啊啊啊啊啊啊!”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九宝莲灯下,罪孽深重的魅魔无法承受这样的超度。几乎凝结成实质的黑雾疯狂朝四面八方撞击:“卿如尘!卿如尘!” “你也是魔!装什么神!” “你用九宝莲灯杀我!你以为你就不会死嘛!”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魅魔尖啸着,疯狂撕扯着九宝莲灯的光壁。 九宝莲灯虽是神器,但魅魔的修为已经是渡劫期,四使虽然能支撑一段时间,但终究并非渡劫期大能。 不过一时三刻,修为最低的风使支撑不住,“哇”地吐出一大口血。 魅魔一见有空缺,立即调转方向,往风使那边撞,豁然之间将神灯屏障装出丁点皲裂。 还未等它高兴呢,一旁替补的夜玫瑰立马顶上风使的位置。被换出来的风使立即从纳戒掏出灵丹,一把吞下,盘膝打坐。 魅魔气得挤成了一团羊粪,转过身凶巴巴地看向卿如尘:“卿如尘,你也是被害得家破人亡的人,你的家国,你的全族都被灭了!” “这样的血海深仇,你也报了。如果我是满手血腥,你也是满手血腥!” “你我同为血魔,难道你就要这么赶尽杀绝吗?” 卿如尘闭着眼,没有搭话。 魅魔望着她端坐在冰床之上,人模狗样的作派,顿时气得不打一出来:“好好好,你不就是想吞噬我嘛!” “你我同为血魔,谁吞噬谁还不一定能!” “我今日就要看看,你我之间,鹿死谁手!” 魅魔狂啸一声,凝聚成一柄漆黑利箭,狠狠地扎入卿如尘的识海之中。 第36章 那利箭破开卿如尘的识海,瞬间迎来了阴森刺骨的寒冷。 利箭的“箭头”瞬间睁开了眼,在那一刻,它看到了辽阔无际的寒冰。 是的,寒冰,从卿如尘识海的开端,一望无际地铺陈过去。 没有丑陋的魔气,也没有慈悲的灵气,更没有红尘的七情六欲,有的只是与道最相近的无情。 “太上忘情!” “你竟然修到了太上忘情!” 魅魔骇然,转身就要撤! 就在这时,空中忽然伸出一只冰蓝色的大手,将它死死捏住:“这半年来,我一直在想,你一个魅魔,是如何知道献祭之法的。” “会不会,你其实不是个魅魔。” “你若不是个魅魔,那我又该如何胜你。” 卿如尘的声音从识海传来,她捏着魅魔的那只手,一点一点释放寒气,将她凝结成冰:“好在,我想到了解决之法。” 她的真身,乃是半妖。 自古以来,半妖难以突破分神期。但腾蛇一族,有一秘法可以攻克半妖修炼的难题。 当半妖修炼到分神期的时候,半妖可以将自己的神识一分为二。主神识为妖灵,继承妖身如今的修为。次神识为人身,入凡间从头修行。 原本卿如尘已经入魔,早就过了分神期,是不需要这么做的。 可是想降服魅魔,她只能让自己修到太上忘情。 于是她参考了本族秘法,在这半年里,将自己的神识一分为二。 人身为主,继承修为,修炼太上忘情。 妖身为辅助,继承她的七情六欲还有魔气,入凡历练。 只是她的妖身是妹妹的身躯,实在是太小了。她思来想去,还是将这部分神识,寄居在风翎羽躯体里。 一来可以随着她一起修行,二来也能保证她的安危。 当卿如尘将魅魔彻底封死的时候,完全探查了她的记忆,这才睁开了眼,古井无波道:“诸葛,将我封入九宝莲灯,随魅魔一同封印吧。” 月使抬眸,心中大骇:“尊上!” 卿如尘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它不是血魔,它是伪装成血魔的天外之魔。” “这世间除非有人能以神格换天劫,否则无人能杀死它。” 第33章 现在,她的弟子说害怕,她就要抱抱她。 所谓的天外之魔, 指的是不属于此间世界诞生的魔头。 无论是凡人界,抑或是修真界,均流传这这么一个教典:在这世上存有大千世界, 其中有最大的,是三千大世界。每一个大世界中, 存有三千中世界,每一个中世界,存有三千小世界,小世界之内, 还存有须弥界…… 此教典所含真意,无非是世界之外还有更精彩的世界。 人与修士, 不过沧海一粟, 井底之蛙, 所思所见非常狭隘。 因此要常怀敬畏之心,对待世间万物的生灵。 每一个修士飞升之前, 都不知晓自己所在的世界, 处于哪个等级。修行修行, 乃是一步步往前,将自己的生命, 以及思想,修到与天同寿, 与道恒常。 但飞升是极为艰难的事,因此越到渡劫后期,修士的生命即将燃尽之时,他们对世界的看法就越发不确定。 这世上真的有仙吗? 若是有, 为何人间如此多苦难,他们都不回来看一眼? 若是无, 修士进阶之时,为何又有雷劫降临清算他们的罪孽? 这个问题困扰了九州十四海的修士上万年,所有的修士都在苦苦追寻如何成仙,穷尽手段,如疯如魔,根本不管人间生死。 时常有大能入魔,一时之间竟分不清仙魔的界限。 直至上一个纪元结束前,终于酿成了恶果。 万年之前,有个名叫大衍宗的宗门,其宗主洛玉入渡劫期许久,久不得飞升机缘,竟走火入魔,一夜之间屠遍宗门上下,诘问天道:“敢问世上可曾有仙!” 天道不答,她就提剑,一路杀了上千个宗门。杀完修真界大半之人,天道仍旧不答,她开始将剑尖指向凡人。 洛玉几乎横推了整个凡人界,杀得生灵涂炭的时候,天道第一次响起了铃动:“武神洛川战败星域,致天魔入侵九州十四海,动摇道心数千年!” “今万神殿主下令,命洛川自毁神格,请九天神雷覆灭九州十四海,结束此一纪元!” “洛川!还不醒来!” 这是一道记录在中洲大陆正中央纪元的石碑上的真事,直到如今,要是有人站在石碑前抬眸注视着这行字,耳边仍旧会响起地动山摇的天铃。 那是九州十四海的修士,第一次听到“万神殿”与“天魔”两个词,也是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天魔”的恐怖之处。 这个来自其他世界的魔头,竟然比从爱恨情仇里诞生的“血魔”还要更可怕。 它可以悄无声息地潜入你的神识,潜移默化地改变你的神智。当它掌控这个世界所有的生灵时,就可以更换天道,取而代之。到时候,每一个从这个世界里飞升的仙神,都是她的化身。 如此一来,万神殿中她将拥有许多兄弟姐妹。 任何一个九州十四海的修士,在“天魔”二字面前,无一不色变。 尤其是月使,她看着卿如尘,满眼都是焦急:“尊上,她既然是天魔,那你……” 卿如尘明白她的担忧,抬手将她安抚下来:“无碍。” 她扫了一眼着急的四使,神情平静:“我探查过她的神识,她来到这世间也没有多久,想要的东西也与传说中的天魔一般,是整个九州十四海。” “天魔一族性子高傲,比起之前她操纵的那团血气,很明显我的利用价值更高。” “她想吞噬我的神识,但有太上忘情在,一时半会我还能压制住她。” 许是剥夺掉了七情六欲,卿如尘的性子变得更加冷了。她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却看得人心惊胆战。 月使都快急死了:“可是……” 卿如尘垂眸,很冷静地看着她:“诸葛,难道你觉得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这天下之大,唯有卿如尘的修为第一。若是连她都无法压制天魔,只怕不过百年,整片天地都要改头换面了。 月使拧紧眉头,死死咬住下唇,竟找不出一句反驳她的话。 这时雪使开了口,仰头看着卿如尘:“依照尊上的估算,能压制这天魔多少年。” 卿如尘垂眸,淡淡开口:“不好说,若是我自己一人压制,至多能撑五百年。若是有九宝莲灯,配合你们四人,大概能压制八百年。” “八百年……”雪使沉吟着,“这八百年间,尊上几乎无法修炼对吗?” “嗯。” 雪使拧眉,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月使回眸看着她,很是着急:“上官,你有什么好使的法子,快使出来!” 不只是她着急,花使与风使也很着急。 事关卿如尘,没有一个人是不上心的。 雪使想了想,终于理顺了思路:“想要灭杀天魔,需要请九天神雷。” “这需要渡劫飞升者捏碎神格,放弃生命才能做到,几乎是一命换一命的做法。” “也就是说我们在这八百年间,要培养一位这样的人才。” 听到雪使这么说,月使忽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拍即合道:“可行!魔教质子们天资聪颖,圣女也是极为厉害,别说八百年内,两百年内都可以飞升。” 原本情欲毫无波动的卿如尘听到这里下意识说了一句:“翎羽不行。”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她,眼神诧异。 卿如尘仍旧面色平静,与她们解释:“她是我的软肋,她在,我恐会被天魔钻空子。” 合情合理,一如既往的偏爱。 花使立马附和:“那就不考虑圣女。” 众人愉快地放弃了风翎羽,打起了别的质子的主意。 正谈论间,卿如尘的识海忽然响起了一道声音:“翎羽不行?” “风翎羽吗?你竟如此在乎她?我倒要看看你为何如此在乎她!” 话音落下,识海之中,被卿如尘凝结成冰的天魔,竟然寸寸崩裂,咔嚓一声,轰然炸开! “吼!” 霎时间,小小的箭羽大吼一声,膨胀成小山大小的虚影,轰然朝卿如尘凝结成冰的识海砸去。 它一拳砸下,卿如尘的识海顿时轰开了五十丈的大洞。 “噗……” 卿如尘身体骤然往前倾,一口血吐在了寒冰玉床上,凝结成漂亮的血花。 血腥味骤浓,四使们纷纷回头,看向寒冰玉床,惊呼道:“尊上!” 卿如尘立即抬手捏诀,将神识沉入识海,化作金色的巨人一拳轰向天魔:“静心,助我封魔!” “是!” 四使立即向九宝莲灯输送法力,原本暗淡的莲灯,骤然点亮。 灿烂的光辉照入卿如尘的识海,也照在了她的神识上。她的神识虚影一瞬变的又高又大,捏着手里的天魔,按在冰面上狂殴:“还想窥探我的神识,做梦!” 第37章 “你就与我在这冰天雪地里,永远纠缠,生生世世不见天日吧!” 她放着狠话,寒气一阵又一阵从她身上冒出来,由头到脚凝结成冰,没一会就将她与天魔全冻住了。 原本还在挣扎的天魔,扑腾了两下,就被厚厚的冰冻成了老长一条,与卿如尘形成了一座巨人摔蛇打七寸的雕塑。 在识海之外,卿如尘端坐在寒冰玉床上,一袭白衣,全身被冰蓝色的寒冰裹住了。 她整个人都冰雕玉裹的,在九宝莲灯之下闪烁着晶莹剔透的光。 四使们松了一口气,跌坐在法阵上,仰头窥视着卿如尘的容颜,心头均是沉甸甸的。 铺天盖地的难过袭来,月使想哭,又有些无助。她下意识地看向雪使,寻求帮助:“上官,接下来怎么办?” 雪使面色惨白,抬手示意她不要说话。 月使等了片刻,只见雪使抬手捂住嘴巴,侧身转过一旁,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一旁的风使立即闪身过去,手足无措地拍着她的背脊,给她顺气。 月使瞪大了眼睛:“不是吧,尊上才走没两息时间呢,你就变节了。你这……” 雪使立马扭头呵斥了一句:“你闭嘴!” 眼神凶死了,还挂着泪,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月使一下就闭嘴了。 雪使干呕了一阵,才转过头来看向月使,深吸一口气道:“我只是灵力一下抽空了,身体受不了。” 她解释了两句,扭头看向一旁正在用小刀磨指甲的夜玫瑰:“花使不也把灵力抽干了,不难受吗?” 卿如尘不在,夜玫瑰意兴阑珊:“习惯了。干我们这行,最缺的就是灵力了。” 她语气蔫蔫的,大家兴致都不太高。 仅是辅助卿如尘压制天魔,就抽干了他们四人的灵力。若是没有卿如尘,这世间会变成什么样? 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这一句话,在卿如尘身上实现了无数次。 直到如今,她为了这份责任,将自己彻底封印了。 而且,这封印或许是一生的。哪怕她们找到合适的质子飞升,解开卿如尘的封印,到时候卿如尘还是卿如尘吗? 卿如尘能保持自我,不被天魔吞噬吗? 就算能保持,她能在九天神雷下活下来吗? 无数的问题萦绕在她们的脑海,四使们看了彼此一眼,均看清彼此眼中的惶恐与困惑。 这时夜玫瑰站起身,对其余四人道:“不管你们怎么想,我信尊上。” 她转过身,往阵法外走:“我还有职责在身,就不陪你们唠嗑了。” “五十年后再相见。” 她挥挥手,走得极为洒脱。 众人凝望着她的背影,见她袅袅婷婷地消失在长长的冰川甬道里,这才转过头来,彼此看了一眼。 最小的黄鸢尾笑弯了眼,软软糯糯的:“我也信尊上。” “不就是天魔嘛,我们尊上都是魔神了,捏死它不是轻而易举。” “就是!”月使附和,趾高气昂道,“区区一个天魔,杀了就杀了,还怕它不成。” 雪使闻言,微微一笑:“对啊,更何况,尊上还有我们。众人拾柴火焰高,一把火就给她烧了。” 月使拍手,赞不绝口:“对喽,这就对喽!” ————————— 冰川深处发生的一切,风翎羽一无所觉。等她醒来时,已经是夜尽天明时分。 她在卿如尘的大殿之中悠悠醒转,醒来时卿如尘已经不在,只在她识海之中留下了一行字—— “吾徒翎羽,请原谅师父的不辞而别。前夜里我望着你的睡颜,左思右想仍旧下定不了决心离去。” “修士短短五十年,却已是凡人大半生。我与你只共有十四载光阴,红尘漫漫,将来也不知道你会有何等际遇。” “若是遇到心仪之人……你总怕我忘了你,可师父又何尝不怕你忘了我。” 这一行字落在风翎羽识海的沙滩上,似乎斟酌又斟酌,才用指尖落下一点灵力。 风翎羽只看了一眼,还未细读出其中暗含的意味,就被海浪冲走了。 细沙滩上一片平整,如同从未落下过什么那般,干干净净。 风翎羽压着裙摆,蹲下身来,伸出手指往卿如尘曾落下字眼的地方探去,一双眼雨雾蒙蒙的:“师父……” 她轻声低喃,语气幽幽:“这世上,怎么可能还会有人比你更重要呢。” 风翎羽在卿如尘的寝殿又待了一日,一日过后,她将自己的住所搬回了卿如尘的寝殿。 一切摆设如旧,与自己少年时别无二致。 随她一同搬回来的,还有与她一起长大的荣余。 重新入住魔主寝殿,荣余威风极了,睡在偏殿西窗的摆件上,得意洋洋的:“尊上闭关五十年,连同四使也一并闭关,如今魔宫上下,除了花使之一还有左右护法,就是我们最大了!” “哇咔咔,看你我纵横九州十四海五十年!” 一旁正研磨朱砂,准备批阅公文的风翎羽,听到她这般嚣张,忍不住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啊你,少得意点。正是师父不在,我们才要谨守教规,秉公办事,替师父守好魔教。” “若是你敢欺下犯上,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话音落下,风翎羽给荣余赏了一个暴栗。 “哎呦!”荣余捂着额头发出一声惊呼,双眼哀怨地看向风翎羽,“你叮嘱就叮嘱,好端端地打我做甚。” 风翎羽轻哼一声理直气壮:“这是为了让你长记性。” 风翎羽重新入住魔主寝宫,一时为了回到卿如尘身边,二是彰显自己的权力与威能。 从这一日起,整个魔教上下,大大小小事务,全部交由风翎羽把控处置。一时之间,九州十四海的修士全都知道,这位年岁不到二十岁的圣女,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下。 在魔教宣布卿如尘闭关,圣女把持教务之后,流言遍地开花。 有说一年前与魅魔那一战,卿如尘深受重伤的。 也有说卿如尘忙着吞噬魅魔,准备飞升。 更有甚者,说卿如尘已经重伤不起,差点烟消云散。 但不管是哪一种,都有人觉得没有卿如尘的魔教,就是一盘散沙。 自魔教宣布卿如尘闭关之后,已经有数波人前来刺探虚实了,但都被花使的令使一一拿下,生擒到风翎羽面前,等候发落。 深夜,令使们压着一群叛党,让他们跪在风翎羽的偏殿前,朝着正在批阅公文的风翎羽行了一礼:“翎羽殿下,我们又抓了一批擅闯魔宫者,请您发落。” 风翎羽头也不抬:“先前不是与花使说好了嘛,再抓到人,直接关到地宫拷问。” 话音落下,一道温柔的女声* 应答:“可是有个逆党,说要当面见您。” “见我?”风翎羽略有些疑惑,她持笔从案卷里抬头,看向大殿正中央。 跪在前头的一个身穿黑衣,身上被捆着束仙绳的女子,仰头看向她。视线对上的一瞬,对方的双目爆发出强烈的光芒:“真像!真像啊!” “昆玉!是昆玉!” 黑衣女子往前跪了一步,眼神炽热地像是要把风翎羽吃了。 风翎羽满头雾水,她的眉头刚往下压,偏殿大门被一阵强劲的灵力轰开:“翎羽,躲开!” 是花使的声音,听起来已是狂怒! 风翎羽立即抱起公文,振袖后撤。殿内的叛党与令使们齐齐动手,挣开捆仙绳,朝风翎羽抓去。 就在她们靠近风翎羽的瞬间,万千冰蝶在风翎羽身前爆开,精准地切割入她们的喉咙,顷刻间将她们的身躯横切为成千上万份。 霎时之间,鲜血飞溅,大殿之中铺满了鲜血。 风翎羽的裙摆沾上了血腥,她站在大殿正上首,望着满地的肉沫,仍觉得惊心动魄,无法回神。 “哼……”冰蝶汇聚,凝结成花使的模样,挡在风翎羽身前,“好一个千面星君风落花,竟然连魔气都能模拟,连我的人都给杀了。” “风?”风翎羽转头,看向花使,“这人是谁?很厉害吗?为什么情报里从未提过?” 花使心头一咯噔,她想着风翎羽和卿如尘那些复杂的关系,心知若是让风翎羽知道自己的身世,卿如尘只怕更难。 她收了攻势,对风翎羽道:“是一个很厉害的大乘期修士,和你师父有仇,被你师父追杀掉入魔窟。本以为死了,没想到听到你师父闭关,又出来作恶来。” 说到这落,花使就咬牙切齿:“这畜生心胸狭窄,落井下石,还会煽风点火,专干缺德事!他日你遇上她,直接跑就对了!” “哼!没胆子的鼠辈,也就敢趁着你师父不在家,才来欺负你!” 风翎羽虽与魔宫四使都不太亲近,但与花使夜玫瑰不太一样。因为夜玫瑰使第一个给她宫令的人,也不似其余使者对她有所戒备。 第38章 风翎羽听她这番肺腑之言,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记住了。” 她问完之后,又想到那些叛党说的话,微微蹙眉:“对了,玫瑰姐姐,那些叛党方才看到了我的脸,喊了一声昆玉。” “玫瑰姐姐,你知道昆玉是谁吗?” 夜玫瑰的脑子一下就当机了。 夜玫瑰简直想咆哮! 这普天之下,还有谁不知道昆玉是谁啊! 昆玉,北黎王朝的遗孤,嫁给了北洲阵法世家风氏一族的嫡长子,是千面星君风落花的亲嫂子! 更重要的是,当年就是她哄骗卿如尘,找到御风之王的巢穴,带着一群修士将她们一家屠杀殆尽! 她是卿如尘的头号大死仇! 是整个魔教的禁忌! 全魔教,全九州十四海,都不会有人跑到风翎羽面前提起昆玉。除非这个人她是叛党,且不想活了! 夜玫瑰连风落花都不想沾上,更不要说昆玉了。 她脑袋飞速的运转,面上却不显:“昆玉啊……昆玉……这个名字,我没什么印象。” 她皱起眉头,对风翎羽道:“既然叛党对你说了,说不定这个人与你有什么关联。就算没有关联,看着你的脸就喊这个名字,只怕你们极为相似。” “如此说来,她们恐怕要欺你年幼哄骗你。” 风翎羽极其聪明,要是对此事置之不理,只怕她会生疑,自己去查。 要是她真的查到昆玉是自己生母,到时候夜玫瑰也可以用只是陷阱搪塞过去。 夜玫瑰两下三定好解决办法,与风翎羽道:“此事我来查,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嗯,好。” 风翎羽应下,夜玫瑰这才退去,她招来宫使打扫偏殿。 偏殿是不能继续待了,风翎羽抱着公文,回到主殿继续批阅。一直到后半夜,都没有再发生任何事。 改完最后一卷后,风翎羽抽出一张信笺,照例给卿如尘写了今日的所见所闻。 自卿如尘闭关之后,她每日无论多忙,都会空出一段时间,提笔记录自己的生活,生怕哪一日漏了,自己的师父没有看见。 待写完今日的见闻后,风翎羽抻了个懒腰,起身前往床上,直接倒了下去。 自掌权后,她忙得紧,每日倒头就睡,连打坐的时间都没有。 就在她睡下不久后,在她躺下的阴影处,发生了一阵小蛇般的水形扭曲,一个巴掌大的黑色小蛇从她的影子里脱出来,摇着尾巴窜过大殿,爬上桌面,立起身子看到了镇纸下压着的信笺。 “……索性有玫瑰姐姐护持,才无性命之忧。不过师父,我很怕,你出关之后能抱抱我吗?” “对了……那叛党还唤了我‘昆玉’,师父你认识一个叫做‘昆玉’的人吗?” “师父,我好想你……” “师父……夜安……” 小蛇逐字逐句地将这封信读了,小尾巴最后停在了“昆玉”两个字上。它微微蹙眉,心里却想,昆玉是谁? 算了,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自醒过来,她只记得一件事,她是那少女的师父。 她要保护她,要爱着她,不要让她受半分伤害。 现在,她的弟子说害怕,她就要抱抱她。 小蛇这么想着,摇着尾巴又回到了少女身侧。她“咻”地一下钻入少女的影子,抻展成好大好大一片黑云,自上而下将少女裹住了。 被拥住的一刹那,少女蹙起的眉宇一点一点,缓慢地被抚平下去。 第34章 她宁可昆玉是被操纵了,也不愿意相信昆玉包藏祸心,置她于死地吧。 千面星君教人易容, 潜入魔宫一事败露之后,魔宫上下加强了戒备。 花使大怒,将情报司全体整顿了一番, 颁布了魔教追杀令,催促道盟宗门全力捕捉叛党。 自上回卿如尘倾尽修真界所有之能捕捉魅魔, 道盟全体无不臣服。如今卿如尘寝宫被犯,这群牛鼻子老道如同自己被刮了个耳光似的,气得鼻子都要冒出火来。 魔教追杀令一出,牛鼻子老道们磨刀霍霍, 一个个打足了鸡血,直将那些叛党撵得抱头鼠窜。 不过短短数月, 就摧毁掉叛党们大半的容身之地, 弄得她们无处遁形。 封魔海内, 乌云漫天,漆黑的海浪拍打着嶙峋的礁石, 隐约传出妖魔尖利的嘶吼声。 岛内深处最诡谲的石洞之中, 立着一方十丈高的青铜药鼎。药鼎四周, 一圈又一圈地坐满了叛跑在外的药宗精英。仔细一看,他们无一不是元婴期以上的高手。 而在洞窟的正上方, 有一面白无须的修士正端坐着,抬手捏诀, 与下属们一起合力炼丹。 四下一片静谧,忽而之间,两侧的空间发生了一丝扭曲颤动。 左侧的涟漪小些,没一会吐出了一个身穿黄衫, 脸戴铁面的女子。 右侧的涟漪大些,哗啦一下, 吐出了几十号人。为首一人一落地,气息顿时萎靡,倒在了地上。跟在他身后的弟子,连忙惊呼:“宗主!” “宗主!” 原来这几十号人,正是炼器宗的弟子。这为首之人,恰是炼器宗的宗主,百里景明。 炼器宗的修士连忙将百里景明围成一团,又是喂药,又是止血。等他稍稍唤了口气后,才松懈下来,各自打坐疗伤。 坐在他们对面的铁面之人,也有样学样,先管自己要紧。 洞内的血腥味散了点,端坐在上首的白面人才睁开眼,略带疑惑:“百里,为何伤得这般重回来?” 百里景明闻言,抬眸朝他看去,露出一丝苦笑:“苏兄,非是我等修为不足,实在是那魔头太会蛊惑人心。” “我们在道盟的暗桩全被拔了,那些叛徒中途反水,将我们的藏身地点全部出卖。” “数十年的经营啊,一朝散尽!” “若不是防风救我,我们炼器宗就要折在了北海。就算如此,也损失了大半弟子,如今只剩下这些跟着我了。” 百里景明越说越气,转过头看向对面戴着面具的人,恨得牙根痒痒的:“早知如此,我就应该坚决反对那日入魔宫一探的!” 戴面具之人盘膝打坐,闻言轻轻一笑:“百里兄,何故如此愤慨呢?那卿如尘打着天下之主的名号,收揽人心,又拼尽全力收复魅魔,不过是为了证明魔类可以做天下之主。” “道盟的修士被她一时哄骗,倒也正常。” “只是魔类终究是魔类,她的本性是吞噬,终有一日会吞人吞己的。” “你看,我们不过是说了昆玉两个字,她下手就这般狠戾,可见昆玉对她来说仍旧是心魔。只要能利用她的心魔,引得她再次发狂入魔,到时候她还不是原形毕露,人人得而诛之。” 此人语气轻慢,言语间很是看不起卿如尘。 百里景明却很不赞同:“风落花,卿如尘既然能忍二十年,做个伪君子。那你怎么敢保证她不能再忍二十年,直到飞升?” 风落花冷哼一声,极为不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这世上从未有过魔类飞升,她欠我等如此多的血债,总有一天要还的!” 话音落下,风落花抬手,狠狠朝地面一巴掌拍下去。 顷刻间,尘烟四起,炼丹的丹炉也被震得晃了两下。 上首的苏非凡这才开了口:“好了,事已至此,目前就先将能撤回来的弟子撤回来吧。” “乾林秘境开启在即,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 他话刚说到一半,突然之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力在靠近。苏非凡骤然色变:“后撤!” 话音落下,他伸手一把将燃烧的丹炉摄入纳戒之中,靠着灵力的风劲,带着自己的上百名弟子退入甬道之中。 “轰!” 顷刻间,一枚百丈铜绿色的翻天印从天而降,擦着苏非凡的屏障,轰然砸入他们躲避的洞穴,将四周一切碾为齑粉。 灵力在波动,吹得几位大乘修士脸上生疼。 一些弱小的修士支撑不住,当即“哇”地一口吐出鲜血。 苏非凡抬眸,看向了翻天印上方,却见夜玫瑰携着上百名道盟宗主,气势汹汹杀来:“苏非凡,臣服我主,可饶你不死!” 百里景明大骇:“他们是怎么跟过来的?” 风落花扫了他肩上一眼:“蝶粉……哼,跟踪印记。” 难怪其余据点覆灭得那么快。 多说无益,苏非凡负手而立,仰首言道:“区区一个大乘初期,也敢与我叫板!” “还是等你的主子来了,你再叫唤吧!” 苏非凡这般说着,抬手撕裂虚空,径直朝夜玫瑰杀去。 夜玫瑰连忙召唤回翻天印,格挡在身前。 苏非凡已近渡劫修为,就算之前有所损伤,也是大乘后期境界,不是夜玫瑰等人能抗衡的。 只是他又要拦人,又要护人,束手束脚的,打得完全不尽兴。 第39章 不过夜玫瑰也不是真的想捉住他,毕竟对方实力摆在那里,她还不至于那么不自量力。 两方人马打了个三天三夜,最终以魔教重创风落玉与百里景明,轻伤苏非凡为结果,放走了对方。 夜玫瑰也好不到哪里去,百里景明有很多仙道武器,一柄一爆,一柄一爆,硬生生给她镜身给爆得细碎。 回到魔宫之后,她第一时间就回到自己的住处,关上门来让自己的令使给自己输送魔力疗伤。 风翎羽知道她回到魔宫,立即前来探望。可刚到门口,就听到夜玫瑰在骂骂咧咧:“娘西皮的,老娘这辈子除了刚成魔的时候,就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 “狗日的百里景明给我等着,要是让我抓到你,我就把你送到合欢宗的小倌馆,让你被人走后门一万遍啊一万遍!” “还有龟儿子的苏非凡,真当自己了不起是吧,啊!哪天我修炼有成,我一定整死你!” 她骂骂咧咧,语气听起来极为愤慨,风翎羽的脚步一下就顿住了。 夜玫瑰一下就察觉到她的动静,在屋内唤了一声:“翎羽……” 风翎羽连忙应到:“玫瑰姐姐,我在。” “来了就进来吧。” “是。” 风翎羽顺从地迈入花使的宫殿,进入主殿的时候,她一眼就看到了被令使们围在一起的花使。 她化成了本体,一面女子梳妆的铜镜,立在了大殿正中央。此刻铜镜破碎,浮现着夜玫瑰那张瑰丽的脸,流淌着一条又一条的鲜血。 风翎羽看了她一眼,眼神极为诧异。 夜玫瑰掀起眼皮看向她,眼珠里都是血丝:“你没见过我的本体吧,吓着你了?” 风翎羽摇摇头,在殿内找了个位置面对着她坐下:“不会。” 她面色仍旧很平静,看着夜玫瑰神色关切:“玫瑰姐姐觉得如何?可有我帮得上忙的地方?” 夜玫瑰左右翻了翻自己的镜身,对风翎羽道:“不用不用。” “我的令使可以替我疗伤。” “那就好。”风翎羽松了一口气,她望着夜玫瑰,斟酌着开口,“此次剿灭叛党,玫瑰姐姐功不可没。等师父出关,我必……” 她话还没说完,夜玫瑰就打断她了:“害,我这都升无可升了,提这个做什么。” “这次苏非凡丢了那么多人,还夹着尾巴跑了,只怕这次去乾林秘境,你会更加凶险。” “我?”风翎羽微微蹙眉,有些不解。 夜玫瑰这次入险地,一半是为了试探苏非凡的实力,趁早调整布置。另一半是为了趁此机会,杀了风落花。 风落花的存在,就是悬在魔宫头上的一柄剑。要是让她挑破风翎羽的身世,到时候挑拨离间她们师徒的关系,风翎羽冲动之下会不会跑到阵法质问卿如尘呢? 当时卿如尘只是说了一次风翎羽的名字,就引来天魔反噬。若是真见到风翎羽,被她质问那么多年的情谊,卿如尘还有能力压制天魔吗? 世人常觉卿如尘大爱无疆,是魔却非魔。 只有夜玫瑰知道,她的心脆弱如琉璃。丁点小事,就能将她粉碎。 就算她有一万种方法哄骗风翎羽,但能保证风翎羽对卿如尘的心如从前吗? 夜玫瑰思来想去,决定向风翎羽坦诚。 最高明的谎言,就是九分真,一份假。 夜玫瑰开口道:“此次前往封魔海,除了打探苏非凡的虚实之外,我还得到一个重要消息。” 风翎羽往前跪了一步,认真倾听:“什么消息?” 夜玫瑰继续道:“与昆玉有关的。” 风翎羽顿时瞪大了眼:“昆玉?” “嗯,”夜玫瑰上下点点镜子,脸上的血也显得没有那么吓人了,“这要从你师父的身世开始说起……” ———————— 风翎羽在夜玫瑰的宫殿待了一个多时辰,离去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时分。 橘红色的太阳斜挂在天边,染红了晚霞一片,美不胜收。风翎羽却无暇分神去看,夜玫瑰的话还在她脑海中回响,她走在长廊上,一颗心沉甸甸的。 她知道卿如尘身世凄惨,但不曾想到惨成这般模样。 全家被屠,母亲被分食,娘亲自焚而死,刚满月的妹妹被人摔在地上,活生生摔成肉泥。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昆玉。 “这都是我从一些年长的修士处听到的,当年北黎国为了一己私欲,灭了湫国,惹恼了湫国的祖灵御风之王。” “御风之王一怒之下,灭了北黎王朝。昆玉乃是北黎王朝的后裔,为了报仇,以身入局,引尊上爱慕于她,最后找到了御风之王的栖身之处……” 宫殿之中,花玫瑰说到这里,再也说不下去。 她长叹一声,极为惋惜:“冤冤相报何时了呢。” “可是不报,又怎么对得起惨死的父母。” “当年围剿御风之王的那群修士,为的不过是妖王的血肉与妖丹。因此尊上渡劫归来,第一件事就是把吃了她母亲血肉的人全杀了。” 这些人里,以最爱拿妖修炼丹,炼器的药宗以及炼器宗的人最多。 因此卿如尘从封魔海一路杀到南洲,杀了无数修士,致使修真界血流成河。 除了报仇之外,她在路上若是听到不平之事,也会出手。 “我们姐妹就是在路上被她顺手救的。” “封魔海有一个叫做连理宗的宗门,专门掠夺一些凡间女子,以及散修女修,作为鼎炉为一些元寿正派修士所用。” “我们姐妹本是采南国的巫女,有一次出海,就被连理宗的人捉住了。因为我们修为不错,他们把我们献给了一个炼虚期大能……” “为了活命,我与鸢尾只得委曲求全,虚以委蛇,然而还是难逃一死……” “我们是死后才化魔的,成魔之后,将连理宗上下杀了个遍,接着就醒来了成魔雷劫。” “眼见我们就要被雷劫劈死,尊上出现了。她吞噬了我们的魔气,替我们过了雷劫,将我们魔身融和进了镜子里。从此我们不再是魔,而成了镜妖……” 花玫瑰一连说了许多话,她转眸看向风翎羽,叹了一口气:“我与你说这般多,不过是告诉你,尊上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四使之中,无论是我,还是雪使,月使,又或者是风使,每一个都有誓死追随尊上的理由。” “无论她手上沾染多少鲜血,我等都不会背叛她。” “但是翎羽,你能做到吗?” “尊上将你带回来,我等均不知道你的身世。如今看来,你有可能是昆玉的后人,也有可能不是。” “叛党们在你面前提起昆玉二字,想来也是试探。” “魔教上下均知尊上爱你如命,若你真是昆玉的后人,你当如何自处呢?” “翎羽,你会背叛尊上吗?” 一个又一个问题,如同巨石般压在风翎羽心头。她跪坐在夜玫瑰身前,沉思良久,方才吐了两个字:“不会。” “但愿如此吧。” 夜玫瑰也没有过多纠缠,只是闭上了眼:“好了,我今日也倦了,翎羽殿下先回宫吧。” “嗯。” 回忆到此结束,风翎羽停下了脚步,扭头看向了天边的夕阳。 她望着橘红色的太阳,不知为何竟然想到了卿如尘闭关之前,被她强迫着穿上红衣的模样。 那时候卿如尘端坐在镜子前,望着镜中之人,提期自己已故的娘亲,说她是湫国的公主,常梳高椎髻。 不知可有从镜中看到自己的模样? 也不知她在镜中看到了一张与昆玉相似的脸,心中作何感想。 是恨,还是怨呢? 风翎羽五岁就跟了卿如尘,小时候的事情全部都忘记了。如今想来,处处都是漏洞。 为什么自己不记得五岁前的事情? 为什么卿如尘要在自己和荣余之间,选了自己做弟子? 为什么卿如尘要待自己那么好? 明明自己长得那么像昆玉! 风翎羽越想越纷乱,识海正中央竟掀起了一阵飓风。她猛地转身,一把拍断了身侧的栏杆,气息纷乱不定:“师父……” 她轻声低喃一声,垂下眼眸,满眼都是落寞:“你好难懂。” 好难懂,好难懂。 若她真的是昆玉的后代,是卿如尘的仇敌,为什么卿如尘要留着自己? 是因为一句冤冤相报何时了吗? 既然如此,为什么卿如尘将其他宗门杀得一干二净,独独留了她。 可若不是因为这个,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卿如尘……还爱着昆玉吗? 所以对她的孩子,还手下留情。 无数的念头在风翎羽识海中翻涌,最终她叹息一声,收回了手,转身往寝殿内走去。 花使一举捣毁叛党在封魔海的据点,苏非凡等人也算是彻底安分下来。如此一来,风翎羽每日需要处理的公务也就少了许多,也就有了闲暇时间,与质子们一同修炼。 第40章 只是昆玉的事,还是给她带来了不大不小的影响。不管是白日,还是夜晚,就算是打坐时候,她都忍不住去想这个名字。 她想昆玉,想卿如尘的身世,更多的时候还是去想卿如尘的本人。 她对卿如尘了解得太少了。 她第一次知道,卿如尘与四使之一的关系,第一次了解卿如尘也曾动过情,有过爱人。 少年不识情爱的圣女,忍不住去想,爱人于卿如尘而言,究竟有多重要。 世人常说夫妻一体,这也就意味着昆玉曾是卿如尘的半身。在深宫中长大的少女,其实很难理解“半身”是个什么意思。 她从浅薄的经历上大致推测,所谓的半身也就是剑修的命剑吧。 风翎羽实在无法想象所谓的半身背叛自己,会是何等模样。 她百思不得其解,忧愁了多日后,终于找到了言澈,向她问询:“若是有一日,你的命剑背叛了你的命令,从身后捅了你一剑,你会怎么样?” 言澈闻言,立马抱住自己的命剑,义正言辞:“怎么可能!” “所谓命剑,与我一损俱损,一荣俱荣,绝对不会背叛我的!” “若是它哪日背叛我了肯定是被人操控的,不情愿的!那我死了也不冤!” 她回答得那么笃定,一颗心全扑在自己的本命剑上,忠贞不二。 风翎羽一下就感受到了她浓厚的情谊,她转过身回到了寝殿,落寞地坐在卿如尘常坐的小榻上。 她抚摸着卿如尘换下的衣物,想着当年的情形,想着她师父是如何满心欢喜,带着心上人回家,然后惨遭灭门,只觉得一阵心如刀绞。 是否有那么一刻,她师父会觉得,自己的心上人,还不如是一柄被他人操控的剑呢? 她宁可昆玉是被操纵了,也不愿意相信昆玉包藏祸心,置她于死地吧。 真傻啊,她的师父。 真可怜啊,她的师父。 真可笑啊,这份情爱。 风翎羽越是想,越是替她的师父不值。 在这不值之中,她心头又隐隐泛起一个念头:要是她早些遇到她师父就好了。 不知从何而起的情感,在她识海之中不断地膨胀,滋生。 在她还没有察觉的时候,酝酿成了成熟的果子,被藏在在影子里的小蛇一点一点吞噬,窃取,最终喂养出了一条欲望膨胀的巨兽。 很快,时间来到了“乾林秘境”开启的日子。 风翎羽作为魔教圣女,率领三千道盟的质子,飞往西海上空,迎接着乾林秘境的开启。 彼时夕阳西沉,橘红色的太阳倒影在碧蓝的海水上,一片波光粼粼,金光璀璨。 日海之间,有一轮半弯的月亮正缓缓升起。浓郁的灵力从月亮升起的方向涤荡而来,令人全身一震。 风翎羽站在海天之间,转过头看向前方的数十万修士,朗声开口:“乾林秘境,五百年一开启,内有奇珍异宝无数。” “诸位能入秘境者,皆是我魔教的青年才俊。按照魔教教规,入秘境所得,一成归魔教,二成归宗门,其余七成归自己。” “祝诸位早日摆脱凡身,登入天门!” 她的话音落下,众多弟子举手欢呼:“摆脱凡身,登入天门!” “摆脱凡身,登入天门!” 欢呼声中,风翎羽回首,看向身后。 只见海天之间,一轮硕大的弯月升了起来。在弯月的缺口处,隐约出现了一个门户,上面隐隐浮动着蝌蚪大小的字眼“南天门”。 修士们瞬间激动了起来:“是南天门!南天门!” “南天门启!乾林秘境开!” “秘境要开启了!” 伴随着她们热烈的讨论,夕阳落下,天光消散,那道隐约的门户越发清晰。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南天门轰然凝结。只听的“轰隆隆”几声,南天门从内而外敞开,展露出乾林秘境的一角。 高山流水,灵兽奔腾,无边的灵力四溢。 年轻的修士高呼一声:“乾林秘境已开,我去也!” 霎时间,无数修士化作流光,纷纷涌入那扇门中。 第35章 最后她玩累了,变成了一个大人的身影,居高临下地将风翎羽笼在怀中 万千修士的遁光汇聚成一条璀璨虹光, 不断地涌入南天门。 风翎羽浮在海面上,凝视着众多年轻修士的身影远去,待到流光散尽时, 她才转过头对身旁的花使开口:“玫瑰姐姐,此秘境一开便是三年。” “我不在魔宫, 一切教务劳您废心。” 年少的圣女有着一张极为貌美的瑰丽容颜,可当她站在你面前时,你首先注意到的,并不是她的容貌, 而是那如同谪仙般的气质。 看着她,夜玫瑰就忍不住想起了卿如尘。 心想她师徒二人真是一个模板印出来的, 克己守礼, 清丽出尘。 夜玫瑰心中感慨, 叹息了一声:“魔宫的事你别担心,你在秘境中多保护好自己。” “别不舍得用你师父赐给你的那些法宝, 多想想你的师父, 她肯定不想你受伤。” 风翎羽应得乖巧:“嗯。” “那我去了。” “去吧去吧。”夜玫瑰挥挥手, 不甚在意道,“荣余在家我会替你照看, 你无需操心。” “抓住机遇,好好修行, 早日突破大乘期,待你师父出关让她涨涨脸。” “好。” 风翎羽应下,转身抬手捏诀,化作一道遁光飞入南天门中。 当所有元婴期及以下的年轻修士尽数飞入南天门, 藏在月色虚影中的大门轰然关上。 夜玫瑰立在南海之上,望着孩子们消失的地方, 冷肃着一张脸:“魔教七十二宫主听令!” “是!” “封锁海面三年,禁止任何人出入。” “三年后,开始法阵,将所有修士传送回北洲!” “是!” ———————— 风翎羽一入南天门,看到的是一片一望无际的翠绿色草海。 在草海的根部,长着人头大小的鼻涕虫状的食灵兽。食灵兽们密密麻麻地一层叠一层,由南天门口,铺向海草的尽头。 食灵兽一种仅有三阶的妖兽,可在九洲十四海却极为珍稀。原因无他,顾名思义,是这食灵兽可以吞噬灵力,在体内孕育灵石可供修士采摘。 此刻在草海深处出现那么多食灵兽,一些未见过世面的散修,都快疯了。 这就好比在一群穷了八百年的乞丐面前,出现一堆能养出珍珠的蚌,修士们还没出南天门呢,就抢得你死我活了。 风翎羽一路匆匆飞过,见许多修士丢着火球,抛着法器,不由得微微皱眉。 她无心争斗,奈何这些修士着实昏了头,一个不甚就把武器往她太阳穴上砸,险些让她着了道。 风翎羽也不生气,只默默飞高了些,远离了下方的争端。 越往里飞,食灵兽的个头就越大。 从小小的一个人头,到半人大小,走到草海内部的时候,食灵兽已经有一人大小。 这样大小的食灵兽,已经能孕育出极品灵石。极品灵石,这可是分神期修士都抢死抢活的存在,更不要说元婴期修士了。 因此越往里走,夺宝的争斗越厉害。 不多时,风翎羽就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是言澈。 她正与碧沧海,闻人筝,烈风等人,围剿着一名个头足足三丈大小的食灵兽。 四人御风飞舞,如同飞蝶一般,环绕着食灵兽飞行。一边飞,一边抓住机会,对着食灵兽的眼,手,心脏,脑子,疯狂地输出灵力。 那食灵兽似乎被人用禁锢了双足,身体定在了某一处不得动弹,只能用手疯狂地去抓那些环绕在自己身边飞行的“苍蝇。” 一边抓,一边发出尖利的嘶吼。 三丈大小的食灵兽,修为已经接近分神后期,实在不容小觑。它仅仅是一挥抓,掀起的罡风就足够撕碎修士的法衣。 言澈御剑飞行,还未逼近它的眼睛,就被它一爪拍下。食灵兽掌中刮起的旋风,撕破了言澈的衣袍,离她最近的碧沧海惊呼一声道:“言澈!” “我无碍。”言澈退回来一些,飞到了碧沧海身旁。 碧沧海紧张地看了她一眼,扭头看向下方:“唉,炼器宗的,你的阵法好了没!” “我们好歹是一队的,你不会是在耍我们吧!” 远处的风翎羽顺着碧沧海的视线往下一看,只见食灵兽的双足之间,立着一方三足青铜鼎。 两条腰杆粗的铁链从青铜鼎四周蔓延出来,牢牢地捆绑住食灵兽的双足,最后深深扎根在地下。 一个身穿玄衣的器修立在青铜鼎的左耳,抬手捏诀,以千斤之坠稳住下方的青铜鼎。 另有一青衣修士,盘腿坐在青铜鼎的右耳,左右手交替画圆,揉搓出黑白两色的太极阵图。 第41章 听到碧沧海的声音,炼器宗的修士抬手捏诀,嘴上连连道:“快了快了!” “再坚持十息时间,清溪师姐的幽冥寒阵就能成型,将这巨兽冻住!” 碧沧海骂骂咧咧:“还有十息时间!你怎么不等我们死了……” 她话音刚落,那食灵兽抡起硕大的手臂,一手肘朝她面门砸来。 幸而烈风反应得快,一把将她往旁边拽:“说什么废话!先管好自己要紧!” 她二人刚避开食灵兽,闻人筝抱着小筑从天而降,一捶砸在那食灵兽的脑门上:“言澈,戳它眼睛!” 她一击即中,连忙抽身。等食灵兽反应过来要抓她的时候,言澈的剑尖已到,一下就将那食灵兽捅了个对穿。 “嗷!” 食灵兽痛嚎,此刻十息已至,名唤清溪的药宗小修士终于准备好幽冥寒阵,两手将黑白两团毒丸揉搓成一团,一巴掌拍向身下的青铜鼎! “白亦,撤!” 话音落下,食灵兽下方的炼器宗修士与药宗修士,纷纷撤走。 她二人一离开,那寒冰之毒就通过铁链灌入食灵兽体内。顷刻间,食灵兽疯了,越发狂暴地朝四周抓去。 掌风四起,化作灵力漩涡,残忍地搅碎四周的草海。没有白亦坐阵,那青铜鼎,也在它的巨力之下,生生被拔起来,抡向四周。 言澈面色大骇:“这食灵兽疯了!” “快!快向四周退去!” 她伸手,一把拽起最近的烈风,一把拽紧碧沧海,连忙朝人少的地方逃去。 那药宗的修士虽慢了一步,但也很快跟上* 她们的步伐。 唯有炼器宗的修士白亦,修为低下,连逃跑都慢了一些。 眼见飓风袭来,就要撞击到她背后,将她碾为齑粉,左侧忽然传来了一道筑击声:“铛!” 那是滂沱雨夜的一声惊雷,是烈火焚烧麦子发出的爆裂声。 仅一声,阻隔了风暴,挡下了血雨腥风。 所有的触感都在拉长,白亦扭头,朝声音的来源望去。闻人筝一人一筑,挡在了她身前,挡住食灵兽庞大的身躯。 她单薄的身躯向阳,调动全身的灵力,撑开了一方世界:“快走!” 闻人筝咬牙切齿地吐出一句话,话音刚落,她的身体就像是风中飘旋的落叶,簌簌颤抖。 鲜血从她的口鼻耳中流淌下来,滴答滴答……一点点滴在了白亦的脸上。 当第一滴血滴在白亦的脸上时,白亦浑身一震,瞳孔微微放大。 来不及多想,已经被寒冰侵蚀了大半的食灵兽猛地抬起左手,朝她们一拳打了下来。 “吼!” 食灵兽在咆哮,白亦想也不想,一把拉住闻人筝的手,将她整个身体往后抛去,而后认命一般闭上了眼。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碾成粉末之际,食灵兽的恐怖拳风却忽然停了下来。 她下意识抬眸往上看,只见一身穿白衣的女子,飞立在她身前,抬手挡住了食灵兽的拳头。 那女子容貌清丽,一头黑发如瀑散在肩头,只在发尾稍稍绑了一条红色的发带,除此之外不做任何装饰,简朴得好似在守寡。 白亦一眼就认出了这女子,是魔宫的圣女,风翎羽。 风翎羽握着食灵兽的拳头,在它的咆哮声中,一把将食灵兽拉到身前,一脚踹了出去。 “嗷!” 食灵兽大吼,呜哇一声,稀里哗啦地吐了一地,满地都是极品灵石。 见它吐得差不多了,风翎羽这才抬起右腿,狠狠地一脚砸下去。 “轰!” 地面被砸了一个一米多的深坑,食灵兽的脑袋整个埋了进去,彻底昏阙过去了。 风翎羽这才放下心来,从纳戒中拿了瓶丹药扔给白亦:“先恢复些灵力吧。” 白亦连忙拱手:“多谢圣女。” 风翎羽笑笑,不多时言澈搀扶着受伤的闻人筝,带着碧沧海等人回来了。 众人来到风翎羽面前行了个礼:“拜见圣女。” 风翎羽颔首,将目光落在闻人筝身上:“阿筝的伤如何?” 众人纷纷将目光落在闻人筝身上,尤其是白亦,看得隐晦又好奇。 闻人筝摆手,不甚在意:“只是受了点罡风之压,强行使用了暴血,灵脉受损。这位清溪师姐说,每日服用丹药,养伤半个月就能好了。” 听她这般说,站在一旁的白亦握住了药瓶。 风翎羽点点头:“那就好。” “是我来迟了,又见你们配合得还不错,就想多看些,不成想害得阿筝受伤。”她这般说着,从纳戒中拿出一个药瓶,递给了闻人筝,“这里头应该有不少你用得着的丹药,就当我给你赔不是了。” 她们是一起长大的朋友,闻人筝倒也不介意那些虚礼。接过药瓶,笑眯眯的:“那就多谢殿下了。” 与她们不同,白亦与清溪等人是在地宫长大的。尤其是白亦,她的父母都是炼器宗的高层,从出生开始,魔宫就与她们说,是因为她们的先祖犯下虐杀生灵的过错,她们才会在地宫服役。 没日没夜地打铁,炼制器具,皮革,护具……父母与她们说,她们的人生被魔宫剥夺了。就算修炼到大乘期,她们的人生仍旧带着原罪。 她们这些人,就是魔宫可有可无的奴隶。 虽然魔宫让她们读书识字,修炼打铁,还给她们发灵石和资源。 这一次来乾林秘境,是她们第一次来到外面的世界。父母叮嘱她们说,兴许会有一些祖上的大能潜入秘境,秘密营救她们。 到时候,她们就可以前往新天地,过自由的人生。 所谓的大能是什么样子的呢? 白亦捏着风翎羽送给她的药瓶发呆,想着方才风翎羽轻松两下踹晕食灵兽的模样,不禁在想是想圣女这般模样吗? 会不会圣女就是救她们的大能呢? 这肯定不对。 那是谁? 会是闻人筝吗? 白亦悄悄地转眸,将视线落在闻人筝身上。她受了伤,身上的血迹还没干,颇有些狼狈。 食灵兽那一拳,已经是分神后期的极致修为,生生硬扛,不是那么好受的。 如果不是来救她们的大能,有必要扛那么一招吗? 反正她们是消耗品,死了不也…… 白亦的脑子正滴溜溜地转,那头的风翎羽坐在食灵兽身上,“好声好气”地将言澈数落了一通:“你是个剑修,你不断后,你让阿筝断后,还丢了个器修给她……” “这就是你领队的方式吗?” 言澈被她骂得恨羞愧:“是,殿下说的是,是我思虑不周。” 闻人筝等人还想替言澈说话:“殿下,也不能光骂言澈,我们也是第一次遇到食灵兽。况且平日里,我们四人修为差不多,谁断后都一样。” “只是忘记预估了新加入的两位同袍的修为……” 风翎羽看了一眼闻人筝,眼神淡淡的。闻人筝顿时收了声,不再说话了。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风翎羽这才开口继续道:“这样吧,我今日也了解了你们的修为。日后你们三人一组,各自行动。” “我帮你们分一分,言澈,阿筝,白亦一组……” 被点到的白亦抬眸,看向风翎羽眼神懵懂。 风翎羽见她这个眼神,耐着性子安抚道:“白亦,你日后就跟着言澈,言澈去哪,你去哪,让她保护你,知道了吗?” 白亦反应了好一会才答:“哦。” 安排好新人,风翎羽转过头对烈风道:“烈风,你与沧海还有清溪师姐一组。” “你们六人先磨合,以言澈为首,白日寻宝,在这草海磨练一个月。争取能让白亦和清溪师姐早日到达金丹后期。” “一个月后,我们在飞麓岛上见。” 风翎羽话音落下,言澈微微皱眉:“我们历练,那你准备去哪里?” “我?我自有我要去的地方。” 风翎羽答得含糊,言澈立即反对道:“不成!当日未入秘境之前,花使三令五申,命我等好好守在你周围,不得有半点差错。” “翎羽,你不可这般任性,离我们而去。” 风翎羽静默地看着她,好一会才开口:“那你以为,以你现在的修为,能拦得住我吗?” 言澈:“……” 她沉默了,的确,风翎羽的修为看似只有元婴中期,可她肉身强悍,直逼一些太古妖兽,再加上卿如尘教导的无数秘法,她们就算联手,也没有任何胜算。 两人僵持不下,最后还是碧沧海抬手,拍了拍言澈的肩膀:“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言师姐,咱们还是听殿下的吧。” 台阶都有了,言澈只好抿唇,不情不愿地说了个“嗯”。 ———————— 安排好自己的小队之后,风翎羽继续往前飞行,飞离这片草海。 乾林秘境乃是九州十四海最大的秘境之一,有传说它乃是一个天道蜕化失败的小世界。在这个秘境里,妖兽遍地,危机四伏,但同样也意味着,这里机缘遍地。 第42章 通常这样的福地,进入是有年岁和修为限制的。乾林秘境的限制就是,百岁以内,筑基期以上,元婴巅峰以下的修士可以进来。若是超过限制,则会被此地规则抹杀。 因此每次乾林秘境开始,也是各宗各派的老不死,派遣宗门精英弟子前来寻药的机会。 毕竟这里连入口都是一对宝贝灵石组成的食灵兽,更往深处,不知道有多少天材地宝。 一些寿元将近的老不死,通常会搏一搏,用秘法压低修为,更改骨龄欺骗此地规则,进来寻求机缘。 风翎羽作为魔教的圣女,根本不缺什么天材地宝。倒是卿如尘,身为魔主,却非常缺少一些疗伤药物。 按理来说,卿如尘身为魔,找几个侍女采补,吸几个质子的血,不是简简单单,轻轻松松。结果好嘛,她是一点坏事也不干,好好一个魔做得比正人君子还正人君子,都把自己逼得闭关了,也没闹出啥腥风血雨的。 为了能助卿如尘疗伤,风翎羽这两年特地搜集了不少有关乾林秘境之中一些魔头的消息,整合成册,看看能不能得到一些传承。 风翎羽翻了一下,发现距离最近的,是一处藏在草海以西戈壁荒漠里的一座炼虚期大妖的洞府。 传说这名大妖名叫赫赫,原身是一只蝎子,成名于一千年前,祸害了无数凡间百姓。 五百年前,它渡雷劫失败,寿元将近,最后消失于九洲十四海中。 风翎羽通过一些消息,推测这名叫做赫赫的大妖,理应是伪装成一个宗门弟子,入秘境寻找机缘。 最后她又通过一些在秘境之中历练失败的宗门弟子痕迹,探查到这个位置。 “就是这里了。” 烈日炎炎里,风翎羽手持地图,飞立于红褐相间戈壁荒漠里。狂风呼啸,黄沙滚滚,直逼得人睁不开眼。 风翎羽微微眯着眼,目光落在戈壁之间那一群错落的仙人掌树上,抬手就是一掌。 “轰!” 灵力一触碰到那片仙人掌群,就被一股巨力震退。风翎羽倒退了一步,眉头微皱:“竟还设置了法阵,想来就是此处了。” “好,看我破你的阵。” 她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柄硕大的单片剪刀,灵力一催发,那剪刀就化作巨刃,轰隆隆地朝仙人掌群推去。 就在风翎羽忙着拆解阵法的时候,她倒映在沙漠里的影子,一阵扭曲,化作一道弓影,“咻”地一下钻入了地底。 一时三刻之后,风翎羽终于破开了所有阵法,闯入了阵法主人所在的主殿。 只见主殿之中,盘旋着一只乌黑发亮的妖蝎身躯,这妖蝎足足有十丈大小,全身乌黑蹭亮,玉润高洁,没有丝毫妖魔的气息,反倒似仙似神,无比祥和。 好似这妖蝎死之前,终于悟道,从凡尘痛苦之中得到了解脱,才会如此超凡脱俗。 风翎羽又看了一眼大殿四周的布置,只见四周墙面上挂着各式各样的灵器,宝具。 这些宝具上还镶嵌着珍贵的灵宝,每一样都价值连城。 在灵器宝具之下,是一瓶又一瓶的灵丹,风翎羽抬手摄来一瓶,放在鼻尖闻了闻。 奇怪了,竟然没有沾上一点魔气,这大魔难不成最后想修人道? 风翎羽百思不得其解,最后一挥手,将这殿内所有灵宝,连同那具妖身也一起收了。 她匆匆从这妖蝎洞府离开,奔赴下一个地方。 待她打开第二个洞府,发现如同前一个洞府一般,干净得好似没有妖魔气息。只不过与前一个洞府不同,这个洞府的尸首,被啃了大半。 于是风翎羽打开了第三个洞府,第四个洞府,第五个洞府…… 在第六个洞府即将开始时,她终于发现了一丝端倪。 风翎羽想也不想,直接发出一道灵力,将那张藏在自己影子里的“小弓”钉在了自己的影子里:“阁下在我影子里藏了许久,也吞了我费心寻找的那么多宝物,难道不应该露个脸,对我表达一下谢意吗?” 影子里的小弓抻了抻身体,不准备动。 风翎羽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好,既然阁下不愿意出来,那我就亲自请阁下出来了!” 话音落下,风翎羽从纳戒中掏出一排噬魂钉,直接朝影子里的小弓打去。 小弓哪里会接,见她打来,一溜烟就跑了。 风翎羽何曾受过这样的挑衅,她气死了,一甩长袖直接追了上去。 一人一影在沙漠追逐了一天一夜,还是风翎羽追不动了,才就此作罢。 当天夜里,风翎羽在一个沙漠洞窟点燃篝火,盘膝打坐。 一个小影在她的洞口东嗅嗅,西嗅嗅,见她彻底入定之后,才“咻”地一下窜入她的影子里。 小影一回到风翎羽的影子,借着火光照应,变成好大好大一片。 她一时变成大蛇,攀爬在墙壁上对风翎羽张开血盆大口。 一时又变成恶狼,举起自己的四肢,准备向风翎羽扑来。 变来变去,一晚上好不热闹。 最后她玩累了,变成了一个大人的身影,居高临下地将风翎羽笼在怀中,伸长手臂,盖住她的眼睛。 第36章 她喜欢她师父,她喜欢和她在一起。 因为小蛇的不谨慎, 暴露了踪迹。接下来的寻宝旅途中,风翎羽格外的小心,一旦发现小蛇的影子, 就追着她狂撵。 乾林秘境简直是妖魔的天堂。 小蛇也不吃风翎羽发现的魔气了,它平日里就绞杀那些煞气浓郁的妖兽, 得空了就去逗风翎羽。 一见风翎羽来追她,它撒丫子就跑,气得风翎羽牙根痒痒。 一人一蛇就在这片广袤的大地上追逐着,追着追着, 风翎羽开始觉察到,这条小蛇除了贪吃之外, 对她压根没有什么实质性伤害行为。 更多的时候, 对方像是在逗自己玩。意识到这一点, 风翎羽意兴阑珊,都有些懒得追逐对方了。 她将主心骨落在寻宝上, 小蛇见她不来追, 也收了心, 专心致志地开始修炼。 她在风翎羽的影子里待了大半年,这大半年之中, 吸纳天地精气,学习经文, 懂得了不少修行的法门。如今入乾林秘境,她开始以杀炼身,在生死搏杀之间悟道,修为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如此修炼了大半个月, 她的身躯逐渐凝实,由一团融入他人影子里的雾气, 逐渐凝实为她本来的模样。 那天夜里,乾林秘境迎来了此次开启之后的第一场雨。 暴雨如注,哗啦啦地冲刷着洞口,形成了一道厚重的雨幕,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声音。 平日里那些尖叫的鸟鸣,兽吼,全都消失不见。静谧的洞府里,只有篝火在摇曳。 风翎羽端坐在篝火前打坐,狂风吹着暴雨,煽动着火光,将她的影子牢牢地定在墙上。她的影子随着狂风摇曳,时而拉长,时而缩在一处,宛若风中残烛,摇摆不定。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半人高的影子从风翎羽的影子里脱出来,轻盈地落在地上。 那道半人高的影子抬起手指,在地上飞速地写下一行字。而后转身,趁着风雨大骤,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她走后约莫两个时辰,风翎羽彻底察觉不到她的气息,才从入定中醒来,长舒一口气。 “这老不死的……”风翎羽嘴上骂着,转过头看向身后,却见她背后歪歪扭扭地写了一行字,“承蒙关照,有缘再会。” 风翎羽面色微变:“又来?” 她将这小影当成了避世不出,寿元将近的妖魔,一直忍耐至今。 一想到对方如此戏耍她,风翎羽就怒不可遏。她左手握成拳,狠狠往地上捶了一下:“真可恨,等我修到大乘,必定偿还此辱!” ————————— 风翎羽气归气,倒是没忘记与言澈等人的约定。两天后大雨结束,风翎羽动身前往飞麓岛。 这两日的大雨,乃是乾林秘境的“灵雨”。此雨中,含有丰沛的灵力,乾林秘境里的土著妖兽与灵植被此雨浇灌,品质都会更上一层楼。 更有甚者,能在此雨中悟道,甚至能一跃成为妖王。 因此风翎羽一出洞府,就感受到这片天地有什么不一样了。 首先灵力充沛了数倍,原本干涸的荒漠地带,都在这场灵雨浇灌下,孕育出生机勃勃的灵草。 其次就是妖兽更强壮了。 所到之处遇到的每一头妖兽,都神气勃发,每一根汗毛,每一根利爪,都在阳光下闪烁着生机的光芒。 原本就危险丛生的密林,此刻更是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会掉入植物系妖兽的陷阱里,被啃食殆尽。 风翎羽一路走来,还救了不少没摸清状况的修士。 如此这般,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三天后她才来到与言澈等人约定好的地方。 结果她没看到言澈,倒是看到了一出好戏。 飞麓岛西北部的一片密林里,倒下了一只庞大的青鳞羽蛇。碧沧海一人一笛,将烈风与清溪挡在自己身后,与几十名剑修各自站在羽蛇两端,遥遥对峙。 第43章 烈风受了伤,一道长长的血痕从他的右胸贯向腹部,此刻淌着血,衬着他那张麦色小脸一片惨淡。 作为队伍中唯一的药修,清溪正在慌忙地给他包扎伤口。 碧沧海扭头,看了她们一眼,神色着急。 她压了压眉头,转过头看向对面的剑修,语气不快:“剑宗的,这已是你们第二次截杀我等的猎物了,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为首一人手持冰剑,一袭蓝袍身形挺拔,眉目之间与碧沧海极为相似,正是碧沧海那个送去剑宗的双胞胎兄弟君子芳。 听到碧沧海这般说,他冷笑一声:“这乾林秘境的宝物,天生地养,各凭本事所得,谁抢到就是谁的,何来截杀之说。” 君子芳话音落下,跟在他身后的小剑修们叫嚷着:“就是!这羽蛇是我们用剑阵杀的!” “快把羽蛇交出来!” “就是!快交出来!” 碧沧海气了个半死:“你们也太不要脸了吧!” “什么叫你们杀的!是我们这边的药修先下了昏睡蝶,令它失去神智,烈风与我联手将它制伏的!” “我们配合得好好的!要不是你们来了,烈风的手也不会受伤!” 可这群剑修就是铁了心的胡搅蛮缠:“你们为什么会受伤?是因为你们菜啊!” “菜鸡,快把妖**出来!” “交出来!” “交出来!” 修士们一声接着一声,宛若垒砖,疯狂往碧沧海胸腔加码。 她握紧自己笛子,一而再再二三地和自己强调:“要忍!要忍!要忍!” 她们是风翎羽的亲卫,是魔宫离尊上最近的年轻一代,是魔宫的门面,她们不和小宗门计较。 更何况言澈就快赶来了,一会让言澈自己管自己的宗门弟子。 就在吵吵嚷嚷间,碧沧海突然听到一声银铃般动听的声音:“那照你们这么说,这乾林秘境的宝物见者有份,是不是只要我看上你们身上得到的宝物,就可以任意出手抢夺了?” 碧沧海猛地扭头,朝身侧看去:“殿下!” 她大喜,在场众人纷纷扭头,顺着碧沧海的视线看去。 枝繁叶茂的幽林之间,有一白衣少女,携风而来,宛若一只轻盈飘逸的白蝴蝶,轻轻地落在碧沧海身侧。 站定之后,那少女抬眸,朝着对面为首的剑修看了一眼:“君子芳,你们是要违反教规吗?” 君子芳拱手朝风翎羽行了一礼:“圣女误会了,我们非是要违反教规。只是这青麟羽蛇的确是我们猎杀的,还请圣女主持公道,将此物还给我们。” 他说得冠冕堂皇,一旁的碧沧海狂翻白眼:“呸!什么你们的,明明是我们先猎杀的,你这就是明抢!” 风翎羽扫了碧沧海一眼,转过头来看君子芳:“你也听到了,这东西不属于你们,散了吧。” 君子芳蹙眉:“圣女连伤口都不愿查验,就这般偏袒自己亲信吗?” “魔尊天下处事公正,名扬四海,若是让人知道圣女这般处事不公,只怕会影响魔教的声誉!” 碧沧海觉得他简直就是蹬鼻子上脸,立马拿笛子指他:“你……” 风翎羽抬手,止住了碧沧海的话头:“你也说这是我的亲信,我自然信她们。” “我魔教立世数十年,所做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均可昭告天下。绝不会因为我这一点私心,影响什么声誉。” 风翎羽伸手指向远方,语气冷淡:“羽蛇归我们了,请便。” 君子芳握紧了手里的剑,狠狠地瞪了碧沧海一眼:“哼!” “我们走!” 碧沧海被他瞪得莫名,转过头朝风翎羽求救:“他干嘛?他是不是有病啊?” 风翎羽也有些无奈:“那是你的双胞胎弟弟,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 碧沧海百思不得其解,晚上和言澈她们汇合的时候,还将这件事这件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 七人围在篝火旁,一边烤着今天猎杀的羽蛇翅膀,一边啃着新鲜的灵果,凑在一起分析碧沧海的家庭烦恼。 碧沧海出身于碧霄宗,母亲是碧霄宗宗主的亲姐姐,父亲是逍遥宗的三长老。 从很小的时候,碧沧海就展露出绝佳的音修天赋,是内定的下一代少门主。 君子芳的资质就差了点,学过音,学过法,直到九岁魔教来碧霄宗挑选质子他都没有选定好要修什么。 提到这里,碧沧海咬了一口灵果,咔嚓咔嚓好一会才继续道:“然后你看,我是这么一个好苗子,他是那么一个撇苗子,宗门肯定不愿意将我送到魔宫。” 风翎羽听到这里,下意识问了一句:“为什么碧霄宗不愿意把你送到魔宫。” 众人齐齐望向她,风翎羽眨眨眼,茫然了好一会,才想到:“哦,你们是质子。” “对啊!”碧沧海疯狂点头,“你都不知道,我们进魔宫前,听到的传言有多可怕。” “说什么卿如尘长得青面獠牙,一天要吃十个小孩,生吃!咔嚓一口,能把小孩吃一半,大肠小肠直流的那种……” 年轻人一多,就容易凑在一起说瞎话。 身体还没好全的烈风听着点了点头:“对,在我们北疆说的是要吃一百个……” 就连言澈也赞同:“嗯……” 闻人筝在旁捧着脸笑眯眯的:“看来各宗门流行的恐吓不一样,我们妙音阁说的是不好好睡觉,卿如尘会来偷走美梦,塞入噩梦……” 不在魔宫,她们肆无忌惮地说着魔尊的名字。 一旁的白亦和清溪小声啃着灵果兴致勃勃地听着。 只有风翎羽哭笑不得:“师父哪有那么可怕。” 碧沧海看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你从小跟着尊上长大,你都不知道,以前尊上来校场教你修炼,我们上千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一回寝殿,哇……” “还有人被尊上吓哭的。” 风翎羽不信:“真的吗?” “真的!”碧沧海疯狂点头,就连闻人筝也给她作证,“没错,是真的。” 风翎羽很少从他人的角度来了解卿如尘,此刻听到卿如尘的另外一面,惊讶之余,又生出一种难以形容的甜蜜。 在她面前,师父是很不一样的。 碧沧海发散思维好一会,又将正题拉了回来:“总之为了保下我,我舅舅就出了一个馊主意,他和我娘亲商量把子芳作为人质送到魔宫。” 在旁听着的白亦一下就来劲了:“那你们是被发现了吗?” “没有啊。”碧沧海摇摇头,“我刚好听到了她们的交谈,觉得不太对就跑了出来,刚好就撞到了来选人的风使大人。” 提到这里,碧沧海托着下巴,露出一副花痴的神情:“那天恰好是秋日里最晴朗的时候,风使大人一袭青衫,站在红枫下。” “香枫红叶飘飘而落,她仰首抬眸,伸手接了一片红叶。我看着看着,就直接看呆了,撞在了她腿上……” “她低头看了我一眼,看到了我腰间的笛,问我:‘你吹笛是吗’?” 众人纷纷看向她,面含期待:“然后呢?然后呢?” 碧沧海嘿嘿一笑:“她就和我说,魔宫有位大人惯用笛子,天下无双。你要是去了,会成为天下第一的音修。” “然后我当天就跟着她跑了。” 碧沧海快快乐乐道。 众人“切”了一声,烈风单手撑着自己的下巴,有些不解:“不过魔宫上下,究竟有哪位大人使用笛啊?” 还未等碧沧海答,就听得闻人筝道:“雪使啊!” “上回她和月使联手,操练我们音修,音符重得堪比山岳,可把我们练惨了!” “可不是!” 说到这里,碧沧海义愤填膺:“四使大人看起来最心软的是她,实际最心狠手辣的也是她!” “还不如尊上呢!至少尊上还心疼我们!” 别看这群人放出去,都是九州十四海顶尖的年轻修士。实际上第一次离开魔宫的她们,根本就还是个刚断奶的孩子。 会抱怨师长,会蛐蛐说小话,还会分享自己乏善可陈的经历。 在旁的白亦听着听着,突然插了一句话:“你们在魔宫的时候,平日里都在修炼吗?” “对啊。”碧沧海转头,看向白亦,有些好奇地发问,“那你们呢?在地宫都做什么?打铁?” “嗯。”白亦点点头,她掰着手指算:“读书,识字,辨认材料,处理材料,打铁,鞣制皮革……” 她性子慢,活像一只水豚,身上透着一股要死不活的气息。以至于说话速度也很慢,但众人都不计较,也都慢慢听她说了下去。 碧沧海听她说完,托着腮帮子问她:“那你们有修炼的资源吗?就是灵石丹药一类的?” “有的。” 烈风悄无声息地将头探了出来:“多少?” 第44章 “嗯……”白亦被她们包围着,斟酌片刻后开口,“你是问哪个修为层级的?” 烈风哦吼了一声,扭头看向碧沧海:“看来和我们一样,按修为层级分。” 碧沧海点点头,继续追问:“我们是炼器期月饷一百下品灵石,一瓶炼气丹……” “筑基期是翻十倍,金丹翻百倍……以此类推,我现在是元婴初期,能拿到一万中品灵石。” 白亦算了算,下意识脱口而出:“啊……这么少啊……” 碧沧海震惊了:“少吗?这少吗?你要知道一般的宗门,一些长老的月饷都没我多!” “那你说说,你的多少。” 白亦想了想,伸出两根手指。 碧沧海:“两千中品灵石?” 白亦摇摇头。 碧沧海一下就结巴了起来:“两…两万?” 碧沧海破防了! 她转过头看向风翎羽,唇瓣都在发抖:“殿……殿下……你不觉得我们魔宫的薪资结构有问题嘛!” 她伸手指向白亦,语气愤愤:“我为魔教立过功,我为魔教流过血,她一个炼器师凭什么比我拿到的还多。” 火堆里埋的灵薯已经好了,风翎羽伸出红莲剑正将它挖出来。她一边挖,一边道:“别看人家白亦年纪轻轻,人家已经是六阶炼器师了。” “古往今来,你见过哪一个炼器师十五岁不到就六阶的?” “这可是雪使费心培养的天才,多点灵石怎么了?” 碧沧海一听白亦的等阶,立即佩服得五体投地。她拱手,连忙道:“是我看走眼了,你比我精贵,这月饷你应得的。” 这时风翎羽挖出所有的灵薯,朝碧沧海的方向扔了一颗。碧沧海慌里慌张接住了,捧在手里呼呼吹了两下,这才拿着灵薯在胸前擦了擦,擦掉了灰尘。 她小心地剥开灵薯焦黑的外皮,露出内里的白肉,递到白亦面前:“来,给你。” “尝了我亲手剥的灵薯,就要原谅我的冒犯啊。” “等你以后成为天阶炼器师,一定要为我炼制一枚神笛。到时候我一吹,碧海潮生起,大浪涛涛,不知要掀起多少人的爱恨情仇,人生的惊涛骇浪!” 白亦抬眸,凝望着她臭屁不已的脸。想着她方才说的那句“精贵”,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灵薯,轻轻点头:“嗯。” 就在这时,一枚漆黑的灵薯精准地从对面砸过来,一下就砸在了碧沧海额头上。 “哎呀!”碧沧海捂着额头,连忙扭头去看,顿时气结:“闻人筝你什么意思!” “你不讲武德,你偷袭我!” 闻人筝翻了个白眼:“你少来道德绑架啊。” 她骂完,看向正在吃灵薯的白亦:“你别把她的话当真,她从小就是这个样子,爱投机取巧。” “什么叫投机取巧,我这叫合理投资,投资你懂不懂!” “我不懂!” 她二人争执了起来,吵着吵着就说要打架。 地宫里长大的孩子,哪里见过这种阵仗,还在吃灵薯的白亦瞬间紧张了起来:“你们……你们别吵了……” “别……别为我吵架……不值得……” 原本还在争吵的两人齐齐扭头,朝白亦看去。见她两个腮帮子鼓鼓的,默契地扑哧一笑。 白亦被她笑得莫名,睁着大眼很是无辜。离她最近的碧沧海伸手,捏了捏她的腮帮子,笑眯眯的:“紧张什么啊。” “我们从小打到惯了,就和你们在地宫炼器,炼丹一样,都是家常便饭的事。” “只要打不死,明日还能继续做朋友。” 白亦似懂非懂,但还是跟着她点了点头。 ————————— 月上中天,热闹散尽。众人在洞府里,找了个地方打坐。 风翎羽却有些心绪不宁,她无法静坐,索性飞身而起,立在洞府的上方,替她们守夜。 仿佛是烈火散尽后的灰烬,此刻她的心中,被一种难以描摹的难过与孤独所笼罩。她端坐在树枝的最顶端,仰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只觉得自己周身都浸泡在雾气茫茫的清晨,被忧郁的愁绪笼罩着。 以前在魔宫的时候,她与同伴们玩耍完,回到寝殿,第一时间就会看到卿如尘。 她惯坐在西窗的案前,要么批阅公文,要么在抄写经书。风翎羽只要朝她跑过去,就会得到一个敞开的拥抱。紧接着,她就会顺势滑到卿如尘的腿上,懒懒地趴着:“师父,我好累。” 她和她撒娇。 卿如尘就会伸手,手指穿过她的发丝,落在她的后颈,温柔又有力道地捏了捏:“这样会好多吗?” “嗯嗯。” 风翎羽翻了个身,面向卿如尘。 她看了卿如尘一会,抬手勾住她的脖颈,将她的身体拉下来。卿如尘不解:“怎么了?” 风翎羽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只是抬手,将指尖落在卿如尘的面颊,近乎痴迷地望着她。 从出生开始,她就与卿如尘在一起了。 她喜欢她师父,她喜欢和她在一起* 。 可是…… 可是…… “昆玉是谁?” 识海所构建的回忆画面里,插入了一个不一样的东西。 风翎羽听得自己这般问道,记忆里的卿如尘呆楞了一瞬,继而眼神恢复了清明,将她狠狠地一把推开:“这不该是你问的问题!” 风翎羽跌坐在案下,她狼狈地仰头看向卿如尘,却见她背对着自己,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出去!” “再有下次,你就不要再来见我了!” 仅仅只是预设的识海推演,就令风翎羽惊得一身冷汗。她的神识从识海回归身躯,再次睁开眼时,风翎羽感受到自己后背沁出一身冷汗,被夜风一吹,整个人都凉透了。 她抬手捂住自己的心口,一股前所未有的不甘心与嫉恨在她胸腔之中蔓延。 比起以下犯上这等悖德的情绪更先出现的,是任性的疯狂。 为什么她要比她师父小那么多岁? 为什么世上要有昆玉?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胸腔中撕裂的疼痛蔓延到四肢百骇,就当这种狂暴的欲望即将喷薄而出时,被风翎羽硬生生止住了。 她一把揪住了离她最近的枝叶,死死地揪住。反噬的灵力扎在她的掌心,化作尖利的荆棘刺穿手掌,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掉落。 那一刻,所有的嫉恨,嫉妒,以及不知所措的茫然,都伴随着鲜血的滴落而涌出。 风翎羽的理智回归,她垂眸看了一眼自己受伤的手,发现上面残余着一丝淡淡的魔气。 想来是这些时日,一直在寻找魔主洞府,沾染上的魔气。 是了…… 是了…… 她定是无意中被魔气蛊惑,才对自己师父有了如此大逆不道的推演。 风翎羽这般规劝着自己,但心中又隐隐有个声音:难道她真的一点都不想知道,师父对昆玉的态度吗? 她们既然曾是爱侣,那昆玉可曾献过身? 若是昆玉献过身,那自己…… 有没有一种可能,是师父的孩子呢? 风翎羽越想越心惊,越想,就越遍体生凉。 第37章 说真的,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把这柄魔剑给你怎么样? “昆玉”二字, 就如同一根针深深地扎入风翎羽的心口,将她本该臻至完美的道心上,扎出一道缝隙。 扭曲的嫉妒, 在不自知的阴暗增生。每当想起,都会勾出点痛来。 这隐隐要成她的心魔。 风翎羽不敢再深想, 长叹一声后,甩掉手中的鲜血,双手摊开放在膝上,神识沉入识海, 诵念五雷金光咒,消磨身上的魔气。 她在枝头静坐了一夜, 待天色将白, 吐出晨曦精华, 方从枝头降落,回到洞口。 言澈听到动静, 从入定中睁开眼, 朝她望去:“翎羽, 要出发了吗?” 风翎羽逆光站在洞口,微微颔首:“嗯, 让大伙起来吧。” “好。” 不多时,在洞中休息的碧沧海等人纷纷起身, 收拾好行李,化作一道遁光朝南飞去。 根据从前入“乾林秘境”的修士绘制出来的地图来看,乾林秘境目前已经探索的区域,约莫有九千四百五十六万平方公里。这个面积, 大约与西洲的疆域差不多大。 绕是如此,仍旧有一大片迷雾秘境未曾被探索。 如此大的疆域, 造就了乾林秘境丰富的地貌,也孕育了许多九州十四海未曾有的稀世珍兽。 飞麓岛恰好居于乾林秘境已探索地图的正中央,向北是秘境中最大的海域碧波海,其中蛟龙,水妖无数。 向西则是风翎羽来的戈壁沙漠,内有诸多罕见的精矿与毒物,可谓是炼器师与药师的天堂。 往东走则是被称为“葬仙之地”的葬仙山脉,其中仙人洞府众多,异兽无数,机遇重重。 第45章 风翎羽之所以与众人相约飞麓岛,除开从草海出来直奔飞麓岛,能有很大的收获之外,还因为乾林秘境开启一月左右,此秘境的剑谷就会开启。 前往剑谷的路上,风翎羽将自己的打算与诸人细细说了:“传闻此地剑谷有一柄绝世神剑,剑上刻有无上剑法。听闻当年魔剑李慕生就是从此剑上获得功法,修为大成,一步迈渡劫。” “言澈,这乾林秘境对你来说,最有益处的就是这剑法。” “等剑谷一开,我等就助你寻找神剑,至于能不能找到,就看命数了。” 她们七人结成“大雁”阵法,以风翎羽为首,化作流光掠过飞麓岛上空。 言澈拎着白亦飞在风翎羽身侧,听她这般说,严肃地点点头:“嗯。” 一旁的白亦却听得入神,她忍不住发问:“殿下,什么是剑谷啊?” 众人朝她看去,她挠了挠脸,有些不太好意思。风翎羽轻笑一声,与她柔声道:“所谓剑谷呢,顾名思义,就是有很多“剑”的地方。” “剑谷地处葬仙山脉第九峰南麓一处断裂口,是一个境中境,通常在乾林秘境开启后一个月开启。” “哦……”白亦一下就明白了,她又问,“既然都是剑,那一定是剑修的地方,我们也能进去?” “能的。”风翎羽颔首,“剑谷面朝所有人开放,开启两个月后,剑谷会自动关闭,再开启,就是三年后乾林秘境送修士出来时了。” “也就是说进去两个月,要是不出来,就要一直关到乾林秘境关闭?” “对。” 风翎羽一一答了。 她性子很好,白亦也就不像之前那么怕她,跟个好奇宝宝,又忍不住问她:“既然有剑谷,那有药谷吗?” “有。” “琴谷呢?器谷呢?” 她实在太可爱了,一旁的碧沧海听了飞上来,忍不住大笑:“哈哈,有有有,都有,这里还有个八宝谷!” 她直把人白亦笑得不好意思,最后还是闻人筝看不下去,一巴掌拍向她的后脑勺:“你少欺负人家!” 一群人吵吵闹闹,时而飞下来采摘灵草,时而撵着妖兽狂追,一共飞了三日,才飞到第九峰的南麓。 此时剑谷将开,从断裂口那道名为“剑谷”的石碑一路往外排开,密密麻麻堆满了剑修,刀修,以及各种体修。 这些修士就像蚂蚁一样,挂满了远处的树枝。 人太多了,根本没法落脚,她们只能站在第九峰的顶峰往下看。 除开入秘境那一日,白亦还从未见过那么多的人,她忍不住感慨了一声:“哇……” 也就是这一声,引来了在场所有人的瞩目。下方的修士纷纷往上看,一眼就看到了风翎羽。 群山之巅,悬崖峭壁,一株青松绝立,迎客招展。身穿白衣的少女站于青松之上,轻轻踩着脚下的松针,长风吹拂,她的长袖鼓动,衬得她的身形如鹤,姿态翩跹。 底下也有魔宫的质子,见状连忙拱手行礼:“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有质子们带头行礼,底下的宗门弟子也纷纷低头行礼:“拜见殿下!” “拜见殿下!” 数万名弟子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惊得鸟兽四起,纷纷朝林外飞去。 风翎羽轻轻抬手,示意她们不必多礼:“诸位都是我魔教的青年才俊,剑谷将开,诸位各凭本事,各寻机缘,只要不伤及性命,不必顾忌太多。” “是!” 有她表态,众人就心安了。 场面又重新安静下来,没一会一群身穿碧波绿衫的音修,从人群中飞出,来到了风翎羽面前:“拜见圣女殿下。” 为首一人是个穿湖蓝衣衫的女子,她朝风翎羽行完礼,连忙拱手朝向碧沧海:“拜见少宗主。” 碧沧海见一见那女子,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秋湖师姐!这回宗门竟是你领队吗?” 碧秋湖点点头,望着她眼中也带着笑意:“宗主让我给你带了东西。”她这么说着,扭头看向风翎羽,“殿下,可否让少宗主和我等宗门弟子说说话?” 风翎羽点点头:“嗯。” 碧沧海很开心地道:“那我去啦?” “去吧去吧。” 碧秋湖遂带着碧沧海走了。 底下刀宗的一个年轻小刀修,见碧沧海跟着碧霄宗的人跑了,连忙撞了撞领首之人:“大姐!碧霄宗的把碧沧海的带走了,咱们也去和二姐打个招呼呗。” 刀宗是世袭制,如今大权在握的,是烈姓一族。 现在的刀宗宗主是烈风的生父烈鬃。 列鬃此人,妻妾成群,名下孩子就有上百个。但最金贵的,还是其正妻所生的三个孩子。 长女烈雪,次女烈风,三子烈雨。 按理说,当年送入魔宫的,应该是嫡子烈雨才对。可她们三人之中,就属烈风资质最好,前往刀宗的花使一眼就挑中了她,将她带走了。 也正是这样,明明排名老二,烈风却成了少宗主。 不过刀宗上下对这位少宗主极为陌生,如果要他们臣服于谁的话,当然还是如今的刀宗大师姐烈雪。 领首的烈雪听到弟弟这般说,转过头扫了他一眼,目光冷冽:“你要是想去,你可以自己去。” 烈雨一下就闭嘴了。 离她们最近的妙音阁二师姐慕容洛听到这句话,抱着手臂冷哼一声:“都说西北疆域辽阔,生不出心胸狭窄的人。” “我看这话倒也不准。” “啧……” 慕容洛说得阴阳怪气,烈雨正憋屈着呢,一听立刻炸了:“慕容洛你什么意思,阴阳怪气谁呢?” “哼!”慕容洛冷哼,“谁跳脚就说谁呗。” 她怼了一句,又看向前方死死抱着剑,守在剑谷的剑修,眼神极为不屑:“刀剑无义,都是些冷情冷血的家伙!” “我们走,拜大师姐去。” “是!” 慕容洛率着妙音阁的修士飞身跃起,径直寻闻人筝去了。没一会,闻人筝也从枝头飞下,随师姐们一同叙旧去。 一行人去了两个,烈风抱着刀,歪头看向言澈,苦中作乐道:“看来咱两都是讨人嫌的,没人要哦~” 言澈看都不看她一眼,懒得搭理她。 众人在剑谷断裂口等了没一会,一股细雾从断裂口袅袅飞出,众修士纷纷探头:“是不是要开了?” “是不是要开了?” “啊……要开了……” 不多时,细雾凝聚成一大团浓雾,铺满了断裂口,很快形成了一个一丈大小的混沌雾门。 雾门随着雾气逆时针旋转,不断地凝实,凝实……最后“轰”地一下固定在浓雾之中。 众人的心也被高高提起,峰顶的言澈抱着剑,双目泛着精光:“来了!” “来了!”下方,君子芳抱着剑,望着雾门面露喜色,“剑宗弟子,准备入剑谷!” “是!” 一声令下,只听得“吱呀”一声,雾门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峰顶的言澈瞬间化作一道流光,飞入门缝之中。她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惊得君子芳愣了一下,立即抱剑化作流光,带着众多弟子飞入门缝…… 霎时间,在场的数万名弟子化作各色流光,疯狂地涌入雾门。 站在峰顶的风翎羽见状扭头,看向还在叙旧的碧沧海与闻人筝:“沧海,阿筝,我阿风先入谷一探,你们记得跟上。” 风翎羽说完,不等她们反应,率着其余三人,化作一道白色遁光,涌入雾门。 她一入雾门,入眼就是一片滚滚岩浆。 岩浆,一望无际的岩浆,流淌在灰色的大地上,如同一道道龟裂的伤口。 热浪扑面而来,千万柄飞剑,或插,或横,在岩浆上流淌,化作一条条铁色剑河。 岩浆之上,还是剑。灵剑汇作星河,在岩浆的上空穿梭飞舞。数千名剑修竞相追逐着灵剑,打得翻天覆地。 跟在风翎羽背后的白亦忍不住赞叹了一声:“好多……好多剑啊!” 她话音落下,原本在天上飞舞的灵剑顿时齐齐停顿了下来,“唰”地一下调转剑尖朝向她。 正在争夺灵剑的修士莫名:“这剑怎么停下啦,怎么回事啊?” 白亦一下愣住了,她眨眨眼,只听得“哗啦”一声,成千上万柄剑尖海啸一般朝她涌来。 “快跑!” 烈风一把伸手,拽住白亦和最近的清溪,迈腿就是狂飞。 结果飞出去百丈之后,她才想起自己忘记拖风翎羽了,下意识扭头往后看,发现风翎羽还飞在原地。 此刻灵剑已经飞到她面前,化作漫天剑雨,就要降临。烈风惊呼:“翎羽!” 就在这时,风翎羽抬手,说了两个字:“停下!” “唰”地一下,漫天的飞剑悬停在她面前,如同被使了定身咒。 在众人诧异的目光里,风翎羽飞到剑雨中,慢条斯理道:“你们都很好,但我已经有师父送我的剑了,不能再收你们了。” 第46章 “请散去吧。” 霎时间,漫天的剑都软了剑身,齐刷刷地上下摆动,像是在表示难过。 更有甚者,凑到风翎羽面前,撩了撩她的袖摆,极为殷勤,仿佛在自荐枕席。 风翎羽态度坚决:“真的不行,我家里有师父的剑了。” 远处的修士看到这一幕,顿时目瞪口呆。 不是,刚才你们一柄柄这么高冷,摸都不让摸,现在这种模样…… 圣女了不起啊! 圣女就可以得天地宠爱啊! 气死啦! 远处的烈风看到这一幕,后知后觉想起一件事,好像……剑谷的剑,都有灵性,是会自己选主人的。 但是这么多剑都想选风翎羽…… 站在她身旁的清溪沉吟了一会,开口道:“殿下莫不是传闻中的剑骨圣体?” 烈风:“不知道,反正从她拿剑起,没人打得过她。” 就在风翎羽被这些灵剑纠缠不休的时候,东北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原先围绕在风翎羽四周的灵剑,“唰”地一下调转剑尖,看向东北方。 修士们长叹:“这又是怎么了!” “哗啦”一下,围绕着风翎羽的灵剑陡然疯狂地涌向东北方。变节速度如此之快,真是世间罕见,惹得风翎羽都有些好奇了。 风翎羽挑眉,对烈风道:“我们过去看看。” “好!” 她们化作遁光,一口气飞了五十里,终于看到了骚动来源的地方。 十里开外之地,上百万柄飞剑凝聚成了一条漆黑的钢铁巨龙,盘旋在滚滚岩浆的正上方。 一名身穿黑衣的修士,双手抱臂,立于龙首正前方。她脸上戴着一张漆黑的面具,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此刻望着面前的钢铁巨龙,隐约间似乎带着笑:“你们不适合我,回去吧。”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话,巨龙仰首,发出“嗷呜嗷呜”的嘶吼。 黑衣修士含笑,想了想道:“这样吧,我给你们磨磨剑如何?” “吼吼!”巨龙点头,黑衣修士抬手捏诀,一道磅礴的灵力从她手中飞出,化作一股飓风,从龙兽疯狂刮向龙尾。 所到之处,每一柄生锈的剑都被磨亮,每一处断裂的缺口都被修补。 这一手化腐朽为神奇的招式,令远处的众人惊呼。 “这人是谁啊,好生厉害!” “肯定是一个不出世的高人!” “是哪里来的剑圣吧!” 众人赞叹间,风翎羽拧紧了眉头。就在这时,先进来的言澈悄无声息地落在她身旁:“翎羽……” 风翎羽转眸看向她:“可有收获?” 言澈摇摇头,看向远处为巨龙清洗之人:“有此人在,神剑恐怕……” 她话还未落下,风翎羽坚定地打断她:“莫担忧,尽全力就好。” “嗯。” 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黑衣修士就将眼前的“巨龙”清洗干净。在岩浆的照映下,每一柄剑都泛着清晰的红光,宛若一条正在燃烧的火龙。 黑衣修士收回灵力,微微一笑:“好了,那我……” 她话音还未落下,前方巨龙咆哮一声,拱首朝她顶来。巨龙一顶,将她甩在龙首,瞬间摆尾朝西北方向游去。 “我都说……啊啊啊啊啊啊……” 巨龙一加速,霎时间化作一道黑点远去。 风翎羽连忙化作遁光:“跟上!” 那巨龙飞得巨快,绕是风翎羽这等可以媲美分神中期的脚程,跟上它也很难。 跟着跟着,没一会巨龙就甩掉了除她之外的所有人,一个时辰后,来到一道迷雾密布的裂谷,纵身一跃。 跟随而来的风翎羽犹豫一会,想了想也跟着跳了下去。 这一跳就是上千丈,她在雾中不知道穿梭了多久,落地之后迷雾散去,她才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洞府前。 洞府门前的阵法已经被破,想来是那名黑衣修士做的。此刻洞门大开,露出一半幽深的隧道。风翎羽抬手捏诀,激了一道灵力进去,发现毫无阻隔之后,这才小心翼翼地往里走去。 一路走过,所有的阵法都被毁。风翎羽看了看,大多数法阵都是被用暴力拆解,看来那修士并不擅长破阵。 风翎羽在心中暗自思忖,就算这是个用秘法欺骗规则进来的隐世高手,在秘境之中,最多能发挥的修为也不过是元婴巅峰。 以她元婴圆满之境,就算差了几百年的历练,也不是没有胜算。 她边走边思索,很快就掠过数十个障碍,来到了最后一扇门前。 恰逢那黑衣修士一掌破开大门,轰隆声中,风翎羽透过烟尘,一眼就看到了插在大殿正中央的那柄黑剑。 她瞳孔瞬间一缩——是魔剑李慕生的魔剑! 这是李慕生的洞府! 风翎羽想也不想,身形陡然加快,化作一道遁光飞入大殿之中,一把朝那魔剑握去。 就在她即将握住魔剑之时,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掐住了她的手腕:“小姑娘不讲道理,抢人东西,不好不好。” 是那黑衣修士。 在风翎羽落在棺木之上时,她也落了下来,并站在她身侧,阻止了她的手。 风翎羽顿时一惊,连忙翻转手腕,甩开那黑衣修士,身形向后飞去,与她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站在棺木的前方,拱手行了一礼:“前辈过奖。” 她微微一笑,伸手指向这柄黑剑:“非是我要抢强,而是我家与这魔剑李慕生有点关系,还望前辈抬爱,不如将这魔剑让与我。” “我只要这剑,届时前辈想要什么报酬,我魔宫自然不会吝啬。” 这秘境之中,人人都认得风翎羽,风翎羽也没必要掩饰身份,与她交易。 谁知那黑衣人听了,抱着手臂嗤笑一声:“还与李慕生有点关系。谁和李慕生有关系,你,还是卿如尘?” “李慕生都死了两千年了,我还没听说过她和谁有关系呢。想要魔剑就直说,别这么冠冕堂皇的。” 在这九州十四海中,无人敢对卿如尘不敬。 可这人不但直呼卿如尘其名,看起来还极为不屑的样子。 风翎羽拧起眉头:“看来前辈是不想交易了?” 黑衣人抱着手臂,笑吟吟的:“你说的嘛,秘境夺宝,有能耐者得之。” “想要,自己拿呗。” 她话音落下,风翎羽立即从纳戒中抽出红莲赤火剑,一剑朝黑衣人刺去。 黑衣人闪身朝左侧躲去,抬手在她的火剑上敲了一下,“铛!” 剑身震响,力道之大大得风翎羽虎口发麻,险些握不住剑。她稍稍松了些剑,换手回旋一横,朝那黑衣人腰身扫去。 那黑衣人也不躲,直接以指为剑,有样学样,以风翎羽的剑招破她的剑招:“太慢了太慢了太慢了……” “卿如尘怎么教的你,招招都有破绽!” “破绽破绽,都是破绽!” “嘿!嘿!嘿!” 这黑衣修士剑速极快,远胜风翎羽平生所见。风翎羽越打越心惊,越打越心急。 偏生这人嘴巴特别贱,出招就出招,还出言挑衅:“看来你这师父也不怎么样嘛。” “白浪费了你这么好的天赋。” “卿如尘也不会教人啊!” “啊,你不如给我做弟子吧!” 原本还强忍怒气的风翎羽终于忍不住炸了,她手中灵力暴涨,红莲火剑“呲”地高涨,赤火霎时间撩到了黑衣修士的额发,给她烧了一半。 黑衣修士被激得呜哇乱叫:“不是吧不是吧,你这么喜欢卿如尘啊!” “卿如尘有什么好的,哪里值得人喜欢了!” “你闭嘴!”风翎羽一手持剑,另一手召唤出寒冰剑阵,猛地朝那修士砸去,“去!” 寒冰一缠上那修士,就化作灵蛇,从头到尾将她锁住。风翎羽抬手,上千枚沾染着寒气的噬魂钉从她袖中飞出,对准那黑衣修士猛然扎去:“夺宝就夺宝,少侮辱我师父!” “不是吧,完玩那么大,要死啦要死啦!”那黑衣修士叫着,噬魂钉骤然落下,她的身影随着寒气,化作一道冰雾散去。 眼前一片冰雾,唯有那黑衣修士不在。风翎羽直觉不对,持剑回旋,朝自己身后挥了一刀。 “铛!” 红莲赤火剑似乎砍到了什么硬物,发出了一声悲鸣。 于此同时,风翎羽感觉到一个庞然大物站在自己身后,她下意识就想走,拔腿的那一刻,她被人从身后拦腰抱住,掐住了咽喉。 风翎羽一下就无法动弹了。 掐住她的那个人倾身,凑在她耳边,轻声开口:“说真的,你叫我一声师父,我就把这柄魔剑给你怎么样?” 冰凉的面具贴着脸,明明是陌生的触感,但却令风翎羽有种奇怪的熟悉。 风翎羽开口:“从入秘境开始,前辈就戏耍了我一路。” “我不明白缘由。是前辈觉得晚辈好玩,还是因为晚辈是我师父的弟子呢?” 第47章 她猜到了。 她是那条躲在她影子里的小蛇。 黑衣修士挑眉,语气恶劣:“你猜?” 第38章 “风翎羽,别爱你师父了,爱我吧。” “不必了。”风翎羽扯了一下嘴角, 皮笑肉不笑。 她想要李慕生的“魔剑”,无非是李慕生是个魔修,所修剑法与所用佩剑, 可能对身为血魔的卿如尘有用。 只是她如今试出了这黑衣修士的修为远超自己之上,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这魔剑不要也罢。 风翎羽当即抬手捏诀,撕裂替身符,朝外遁逃。 可她身影刚逃到门口,只见一道黑影闪过, 那黑衣修士负手又堵在她面前:“别走啊,有话好商量。” 风翎羽皱眉:“前辈, 我已无意与前辈相争, 还请前辈放我离去。” “不要, 你都还没叫我一声师父呢。” 这黑衣修士,好似打定主意要为难风翎羽, 就缠着她不放。 风翎羽无法, 只好撕裂千里传送符逃去。 传送符一撕, 风翎羽刚想跑,就被黑衣修士一把拽住了。 黑衣修士将她拖到身前, 语气散漫:“喊师父。” “前辈这是强人所难。”三番四次被抓住,风翎羽也怒了。 黑衣修士抓着她的胳膊, 哼了一声:“你都能喊卿如尘师父,为什么不能喊我师父。” “我偏要强人所难!” “你!”风翎羽气急,抬手就是一掌,“那就不怪我不客气了!” 两人又在这方不足百丈的空间之内打了起来。 这回风翎羽发了狠, 手断层出,只求换得片刻喘息, 能从此间逃出去。 可那黑衣修士对她的一切攻击都轻描淡写的,也没有非要伤她或者侵犯她,但就是缠着她不放,活似个脑子不好的疯子。 两人打了足足一个时辰,打得风翎羽都没脾气了:“前辈要收徒,外面有那么多弟子,大可收去,为何要为难我一个已经有师父的人。” 那黑衣修士不依不饶:“我没说要收徒啊。” 风翎羽觉得她很不讲道理:“那你让我唤你师父?” 黑衣修士理直气壮:“对啊,我只让你喊我师父。” “你——!” 风翎羽简直没处说理,她一掌朝那黑衣修士胸口打去:“我不与你说了,走了!” 那黑衣修士身形一闪,风翎羽那一掌就直接打在了棺材上的魔剑身上。只听的“砰”地一声,魔剑震动,链接它的那处棺材轰然裂开,爆发出一阵漆黑的幽光。 那幽光爆发出一个强劲的吸力,猛地吸向风翎羽。风翎羽猝不及防,整个身体如坠深谷,被深深地吸了进去。 “小心!” 黑衣修士发出一声惊呼,连忙去拉风翎羽的手。相牵的瞬间,她跟着风翎羽一同被吸入那幽光之中,霎时间消失在这大殿之中。 ———————— “哎呦!” 黑衣修士拥着怀中的风翎羽狠狠摔在地上之时,只觉得脑袋磕到了一块坚硬无比的石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哀鸣。 她捂着脑袋,强撑着身体从地上起身,嘴里还念叨着:“痛痛痛……” 被她护着的风翎羽从她怀里起身,睁开眼抬眸望去,看到了一片碧波无垠的海浪。而她们身下,则是一滩漆黑坚硬的礁石,难怪硌得人生疼。 这是哪儿? 乾林秘境中唯一的海就只有碧波海,难道此处就是碧波海? 风翎羽连忙从纳戒中取出乾林秘境的地图,上面的地标指针显示她们仍旧还在剑谷之中,她立即皱起了眉头。 黑衣修士凑到她跟前与她一同看地图,边看边摸下巴:“嗯……看起来,这是个境中境。” 她挨得极近,隔着面具风翎羽都能察觉到她的呼吸洒落在自己耳畔。风翎羽不动声色地拉开距离,偏头朝她看去:“前辈怎么看?” 这回轮到黑衣修士感到稀奇了:“怎么,不躲我了?” 风翎羽收起地图,神色冷静:“前辈是为了救我而误入此地的,我还没有那么不识好歹。” “更何况,此地只有你我二人,两人联手自然有更大的胜算。” 黑衣修士点点头,从礁石上起身,朝风翎羽伸出了手:“走,我们往四周探探。” 风翎羽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将手递到她手上。她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对黑衣修士道:“走吧,前辈。” 面具底下,前辈挑眉,轻哼一声,右手的大袖一挥化作绳索麻溜地缠上风翎羽。风翎羽眉头一皱,还未等她反对,那前辈就一把将她拽起来,拽着她飞向无垠的海面。 两人在海上飞了约莫有一刻钟之久,终于在海面之上发现了一丝异样。 在海面的最北方,飘着一片漆黑浓密的乌云。乌云密布之下,电闪雷鸣,暴雨如注,海浪翻涌。 前辈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海浪之间,有一艘渡船在翻涌。数十名貐挥动着钢铁一般坚硬的翅膀,嘶吼着猪头,朝渡船撞击。 每撞击一下,渡船之上的护阵阵法,就爆发出一阵金光。随着一阵又一阵的撞击,金光越发黯淡。渡船之上的护船修士,面颊也越发苍白。 在貐的围攻之下,这艘渡船已是强弩之末。 前辈想也不想,一把拉过风翎羽:“北方有艘渡船被貐所包围了,船上还有不少凡人,我们得赶快了!” 她话音落下,竟是抬手捏诀,直接往前迈了一步。 一步,缩地成寸,迈了两百里。 风翎羽瞳孔巨震,此人修为在境中好似没有限制,直逼渡劫境。 飞行速度骤然加快,令风翎羽一阵头晕目眩,还未等她适应,那人一把拽着她,开始疯狂奔跑。 十步,二十步,三十步……五十步…… 三息万里! 就在风翎羽能看见渡船之际,天空之上忽然横来一柄巨剑。剑光横贯五十里,劈开了乌云,刹那间蒸腾掉所有的貐。 “前辈”生生停下了脚步,她将风翎羽挡在身后,仰头看向天上。 阴郁的天空之上,有一道天光泄下,照在了渡船之上。一名身穿蓝衫的修士,踩在冰剑之上,垂眸往下看,与“前辈”对上了视线。 四目相对,前辈侧身对风翎羽小声嘀咕:“这莫不是李慕生?” 风翎羽刚才被她拽着跑了上万里,此刻脑内翻江倒海,完全不想回答,只想吐。 她摇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谈话间,飞剑上之人落了下来,朝“前辈”行了一礼:“道友好。” “你好你好。”前辈拱手,敷衍地回答。 蓝衫剑修又看了一眼她二人,微微一笑:“我观道友二人挺面生的,在下乃万剑宗叶风竹,不知两位道友如何称呼?” 万剑宗?不就是李慕生以前的宗门,那不就是剑宗前身。 这里果然是个境中境。 前辈也笑眯眯的:“我嘛?我叫蛮蛮,一介散修。” “至于我身后这位……她姓风,名翎羽,是我的弟……”弟子二字即将脱口而出,蛮蛮就感觉到自己掌心被掐了一下。她嗷了一声,硬生生地改口,“我的妻子。” 风翎羽一下瞪大了眼睛,扭头看向她,满脸都是震惊。 面具底下,蛮蛮捏住她的手,微微扬起唇角,神情很是愉悦。 叶风竹看了看她二人,略有些诧异。一个修为与渡劫期相近,一个……看不清修为,想来也是一位大能。 叶风竹颔首,开始与她二人解释她的来意:“是这样的两位道友,这艘渡船是从西洲来到中洲的,如今到了中洲地界,按理来说理应由我们万剑宗护送。” “但最近海啸频发,貐作乱,我道盟人手不足。” “我观两位方才像是来救船的,若是顺路的话,可否帮帮忙,将这艘船护送到中洲呢?” 蛮蛮答应得极为爽快:“好啊,不过你用什么报答我呢?” 叶风竹一时怔住了:“这?” 见她这般模样,蛮蛮恶劣地扬起唇角:“不如这样,你以身相许如何?” 叶风竹瞠目结舌:“……” 她生得眉目温婉,身形如竹,极为秀丽。 在剑修之中,是个难得的芝兰玉树般的美人。 美人发愣,自然也是美的。蛮蛮是卿如尘的乳名,她这个人真的人如其名,有些时候野蛮极了,就喜欢欺负人。 风翎羽算是看出来了,她不但是对自己耍嘴皮子,她是见谁漂亮就耍谁。 风翎羽缓了一口气,对叶风竹道:“你别理她,她逗你玩的。” 听风翎羽开口,叶风竹这才大松一口气。风翎羽便与她道:“我们会帮你把渡船送到中洲,就当结个善缘。” 叶风竹连忙拱手行礼:“多谢风姑娘。” “不客气,带我们到船上去吧。” 听风翎羽这般说,叶风竹连忙动身,带她们下船。下船途中,蛮蛮传了一道声音* 到风翎羽的脑袋里:“怎么,这个家由你做主了是吧。” 第48章 风翎羽算是发现了,这个人修为高,脸皮厚,嘴皮子还贼利索。 风翎羽淡淡回道:“前辈生气了?哦,打扰前辈趁火打劫,是我不对了。” 蛮蛮一听,顿时大笑:“哈哈哈哈哈哈……你吃醋啦!” 风翎羽:“……” 风翎羽心想,她都来这乾林秘境冒死寻宝了,看起来是个没几天活头的老不死,她和这种人计较什么! 不就是嘴上的便宜嘛! 打又打不过,说又说不过,让她占占吧。 要是还不行,等师父出关,再找师父告状。 ———————— 叶风竹领着二人一落船,满船的修士都飞在甲板上,齐齐朝她行了一礼:“拜见宗主。” 此时船舱里的修士也纷纷从里头走出来,朝叶风竹行礼:“拜见叶宗主!” “多谢叶宗主救命之恩。” 叶风竹忙说不用谢,这都是万剑宗理应做的。她又从纳戒中拿出一些丹药,递给受伤的修士,叮嘱他们好好疗伤。 为首一人还挺不好意思的:“哪能让您给啊,出发前任务堂都分配了的,是我们技不如人才……” 叶风竹还是将东西塞到她怀里:“好了,都是门中弟子,受伤了就先治疗。门内该给的是门内的是,我既然路过了,就不能置之不理。” 一番好说歹说,领头的才将这丹药收了。 卿如尘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得津津有味。 要知道在修真界中尊卑有别,其中以师徒最为严格。叶风竹作为一宗之主,按理说宗门上下都是她的弟子,大家敬爱归敬爱,还是带着几分畏惧的。 可是这些万剑宗好像并不怕她,反而对她很亲切,就像对自己的姐姐或者母亲一样。 看起来这叶风竹风评不错,为人也很好。 按理说这样的人,理应会有一页属于自己的人物志。就算没有,民间也会有她的故事流传。 卿如尘小时候也听过不少故事,怎么对“叶风竹”三个字没什么印象呢? 她挨着风翎羽侧头,给她传了一道音:“哎,你和言澈认识,她是剑宗的,和你提过叶风竹这个人吗?” 风翎羽脑袋被她撞了一下生疼。 她叹口气,心想这人真的有毛病。都传音了,挨那么近干嘛! 风翎羽稍稍与她拉开点距离:“没有。” “奇了怪了,这样的人怎么会没有人记得呢。”卿如尘摸了摸下巴,小声嘀咕。 那头的叶风竹安抚完弟子之后,对拉着为首一人过来,对风翎羽道:“这是我的弟子叶飞飞,飞飞,拜见翎羽前辈与这位蛮蛮前辈。” 叶飞飞拱手,落落大方道:“拜见翎羽前辈与蛮蛮前辈。” 风翎羽颔首,叶风竹扭头与叶飞飞叮嘱:“我一会还要去你四师姐那里帮忙,这两位前辈会护送你们送回中洲。” 她简单吩咐几句,之后御剑飞起,与船上众人道别。见她要走,船舱上的人扑到甲板上,哭着喊着感谢她。 更夸张的,一些父母抱着孩子都站在船艏的护栏上,不停地挥着手臂。 最显眼的是个少年,她爬上了桅杆,站在船帆的最顶端,不停地挥手呼喊:“叶宗主!叶大师!” “中洲见!中洲见!” 少年的声音清亮,在一群嘈杂声中格外好听。卿如尘抱着手臂仰头往上看,简单地扫了一眼,就将她打量清楚了。 对方瞧着只有十三四岁,脸部轮廓很硬朗,但带点婴儿肥。剑眉,星眸,薄唇,高鼻梁,皮肤黑红黑红的,典型的西洲人长相。 在这气温很低的海面上,只穿了件灰扑扑的长褂子。褂子有些小了,露出一截手腕,和半截小腿,皮肤又黑又红。 她脚下踩着一双海藤做的草鞋,看起来很柔软舒服。和周围这些穿着绫罗绸缎的富人比,她就是个穷孩子。 要知道,哪怕是两千年后的今天,要上跨洲渡船,就算是寻常修士也需要积攒十几年灵石。 她这么一个穷孩子怎么做到的? 有意思。 卿如尘伸手,戳了戳风翎羽。风翎羽回眸,一脸莫名地看向她。 卿如尘抬手,指了指上方的那个孩子:“我猜,这孩子是李慕生。” 风翎羽很快就反应过来,试探地问:“那一会去找她搭话?” 卿如尘轻笑了一声:“搭话多没意思啊,再看看呗。” 风翎羽:“……” 真的,她跟这个人没话说。 卿如尘见她这副无语凝咽的模样,轻笑了一声,向对方发出邀请:“说真的,反正都被关在境中境了,也不好浪费时间,不如我再带你练两下?” 风翎羽看她:“前辈又要以大欺小吗?” “唉,怎么会,我不是这样的人。”卿如尘抬起右手摆了一下,笑眯眯的,“这回用元婴期的修为和你打。” “行,那请前辈多多指教了!” 风翎羽也不跟她客气,直接从纳戒中取出赤火剑,一剑捅向卿如尘。 两人就在船上这么直接打了起来,如同在魔宫校场的时候,极力收敛着灵力,不误伤到他人。 一开始众人还很新奇,打着打着,连打了两个多小时,众人就觉得无趣,回船舱去了。只有万剑宗的剑修,还有那个爬船桅的小孩,看得如痴如醉。 不过那个小孩很快也不能看了,因为夕阳快落下,她被喊到了后厨,开始准备食材。 卿如尘接着风翎羽的招,还扭头抽空看了一眼,与风翎羽道:“这孩子还在船上做帮工唉。” 风翎羽刚好挑到她的一个破绽,横剑扫向她的胸口。卿如尘躲闪不及,被她一剑划开胸前衣衫,不由大呼:“你下手真狠啊你,我就这么一身衣服!” 风翎羽全神贯注,又是一件剑刺去:“真被我打坏了,赔你一件就是!” “真哒!”卿如尘得意死了,“那我放水啦!” 说是放水,其实就是让风翎羽打中她两三下。等风翎羽灵力耗尽,两人在甲板上停了下来。 高强度地运转灵力,令风翎羽有些气喘,额上也微微沁了细汗。她从纳戒中取出补灵丹,就要往口中倒。 一旁的卿如尘连连摆手:“不打了,不打了,歇会吧!” 风翎羽抬眸,望向她有些不解。 卿如尘伸手一指,指向太阳的方向:“看会落日。” 此刻太阳高悬在西方的海面上,宛若一团燃烧的火,烧红了漫天的云。云彩倒影在碧波无垠的海上,风一吹来,海波翻涌,如同一片又一片的火烧了起来。 海里的火云之中,有巨鲸在翻涌,高高吐气水柱,发出一声又一声的轰鸣。 风翎羽从未见过这般绚烂又辽阔的景致,一时之间竟看呆了。 卿如尘站在一旁观察着她的神色,见她入神,微微一笑后打了个响指。 响指落下,如同一声军鼓之响,落入深海之中。 “簌簌簌……” 刹那间,成千上亿的飞鱼从红色深海飞出,形成了一副五彩斑斓的远山图。图画的颜色,根据着飞鱼群而变换,时而形成千里江山,时而形成戈壁沙漠,时而形成辽阔冰原,时而形成日照金山…… 熟悉的图景在眼前浮现,看着看着,风翎羽的敛眸,眼神垂落下来。 卿如尘注意到她的神情,小心开口:“怎么,怎么不高兴了?” “没有。”风翎羽否认道。 “明明就有。”卿如尘才不信她的鬼话,“刚才眼睛还亮亮的,现在眼睛一下就耷拉了,没精打采的。” “说你高兴,骗鬼呢。” 她话实在是太多了,风翎羽心口堵得厉害,没好气道:“这与前辈又什么干系。” “有干系啊,我看不得女子在我身边不高兴。”卿如尘这般说着,手臂撞了撞风翎羽好奇地问,“说说嘛,为什么不高兴。” 风翎羽懒得理她。 卿如尘抱着手臂俯身,意味深长地开口:“让我猜猜,你是不是想你师父了?” 心事被戳中,风翎羽一下抿住了唇瓣。 卿如尘眼中的笑意更盛:“哎呀呀,看来我猜中啦。不过你那么喜欢你师父,怎么想到她不高兴呢?” 这个人装模作样,拉长了语调:“哦……我知道了,你在想这么漂亮的景色,你师父是否也与人看过?” 她说得笃定,凑到风翎羽面前:“你在嫉妒!” 话音落下,风翎羽迅速出手,一把扼住了她的咽喉,神色冷冽:“前辈闭嘴!” 她这一次出手,是前所未有地快。卿如尘低头看着她,只觉得她像极了一只被人踩到了尾巴的猫,弓着背脊,全身的毛都炸起来,随时都要把人挠死。 卿如尘勾起唇角,语气很愉悦:“你喜欢你师父。” “闭嘴!” 风翎羽瞬间收拢手指,生生捏了下去,几乎要捏碎卿如尘的喉骨。 卿如尘的身影顿时化作一道黑影,水流一般退向一旁。二人间的距离被拉开,卿如尘抱着手臂,望着风翎羽愤怒到通红的眼,只觉得心口又酸又痛。 第49章 她酸,是因为她就是卿如尘。 她痛,是因为她也不是卿如尘。 她是卿如尘分出来的一部分,风翎羽爱她,是爱她身为人的那部分,还是她的全部呢? 算了,她也不想知道。 她勾起唇角,语气懒散道:“师徒恋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她终究还是人,人有七情六欲,有私心,再爱你也不会为了你牺牲所有的一切。名誉,地位,权力……” “但我不一样,我没有私心,我只爱你。” “风翎羽,别爱你师父了,爱我吧。” 蛮蛮话音还未落下,就被风翎羽召唤出来的诛魔剑,一剑穿胸。 呜呼,逗狠了,孩子这回是真生气了。 第39章 你说你与你师父清清白白,可你刚才在等什么? 卿如尘所教的清风剑法中, 有一式名为“万剑归一”。此招乃是渡劫期才能使用的剑法,风翎羽悟性再高,练习再多, 都无法发挥此招的万分之一。 这一次她调动全身灵力,催发了大乘期才能操控的“诛魔剑”, 也不过堪堪发挥了百分之一的威力。 可就是这百分之一,竟然破开了蛮蛮的防御,一剑刺入她的胸膛。 “滴答……滴答……” 鲜血顺着剑柄滴落而下,汇流入甲板, 形成了一条小溪。 蛮蛮抬眸,看向了面前的风翎羽。燃命之技“爆血”之下, 风翎羽灵力暴涨, 撕裂了灵脉, 致使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她的衣袍。 她的身体如强弩之末, 在风中摇摇欲坠, 可握着剑的手却极为坚定:“不许你污蔑我师父!” “再多说一句, 我就杀了你!” 风翎羽猛地把剑往前一刺,将诛魔剑刺得更深。 “哼……”蛮蛮被她一剑贯穿, 身躯受痛轻颤,发出一声闷哼, 脸色也苍白了几分。 诛魔剑虽是魔道克星,但蛮蛮修为高深,并没有受伤很深。 伤她的,是风翎羽的话。 她对卿如尘的维护, 简直令蛮蛮发狂。 蛮蛮嫉妒得眼眶都红了,她望着风翎羽那双稚嫩又固执的眼, 脑海中思绪翻涌。 她实在是不知道卿如尘有什么好的。 在蛮蛮看来,卿如尘此人又当又立,既要又要,是个极其不要脸的伪君子。 她不愿拿其他人疗伤,却糟蹋了风翎羽。夺了她的元阴,却又不敢认。 明明也是有情的,却说自己只有欲。 为了修太上忘情,把自己身上的“杂质”剥离出来,达到纯粹。 是的,在蛮蛮看来,自己就是卿如尘的杂质。 这样的杂质里,饱含着对风翎羽所有的真心。爱护,关切,担忧,责任,欲望,信赖…… 她所有的一切,都与风翎羽有关。 最爱风翎羽的是她,凭什么被风翎羽维护的,却是那个躲在阵法里的卿如尘。 蛮蛮气得要命,她抬手握住诛魔剑,凝视着风翎羽的眼,一点一点地往自己胸腔里捅:“我就是要说。” “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你与她,能有什么结果吗?” 蛮蛮每说一句,就握着剑身往更深里捅。锋利的剑身在她掌心划下深深一道血痕,鲜血滴落,风翎羽的身体被她拽到身前。 风翎羽此刻已经完全脱力了,此刻两手扒在剑柄上,仰头望着蛮蛮。 隔着面具,她看不到蛮蛮的表情,但气势却一点也没输,看向蛮蛮的眼神很是倔强。 蛮蛮轻笑一声,抬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往自己怀里带。 此刻她们挨得很近,风翎羽的血染在了她胸口,蛮蛮凑在她耳边慢声道:“你说,我若是在这秘境之中对你做了什么,你师父会不会为你出头呢?” 渡劫期甚少与人争斗,毕竟都距离飞升一步之遥了,只要不是什么血海深仇,大家都希望能够化干戈为玉帛。 一旦他们打起来,也是天翻地覆,九州不宁。 风翎羽的身躯一下就僵住了,连带着呼吸也停顿。 蛮蛮感受着她的变化,搂着她腰肢的那只手一点一点往上:“现在知道怕了,骂我的时候,捅我的……” 蛮蛮话还未说完,脸色骤变,抬手就是一掌轰向风翎羽的心脏。 灵力瞬间粉碎掉那些靠近风翎羽的噬魂钉,风翎羽被这一掌打得血气翻涌,身体一软,趴在蛮蛮肩头不停地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 风翎羽浑身是血,倒在蛮蛮怀里咳嗽着。蛮蛮揽着她的身体,跪下身来,跪在甲板上,一边给她运送灵力,一边大骂:“你是不是疯了,动不动就寻死!” “卿如尘养你这么大,就是养你去送死的嘛!” 蛮蛮本来就气的要命,现在更是气炸了。 她想好了,等卿如尘出关,她要把那玩意杀了,自己当家作主! “咳咳咳咳咳咳……”风翎羽蜷缩在她怀里,剧烈咳嗽着。察觉到蛮蛮碰她,她极力一甩手,冷声道:“别碰我!” 又冷又倔,就和望天峰顶的冰石头一样。 蛮蛮被她甩手一巴掌,险些打到脸。她一把握住风翎羽的手,强制与她十指相扣:“不想死就少废话!” 蛮蛮戴着漆黑的面具,束着高马尾,身穿一袭黑衫。夕阳落在她的背后的黑衫,照映出色彩斑斓的黑色,好像她整个人都披上了一层黑甲。 她身上的诛魔剑还没拔,拥着怀里的白衣染血的风翎羽,与她十指相扣,低头与她额头相抵。 远远看过去,如同战死的项羽拥着她的虞姬。 “别说,还挺好看的。”远处的叶飞飞抱着剑,有点牙酸,“就是这两位前辈吧……性子都有些暴躁。” “怎么打着打着,把老婆给打伤了呢。” 她话音落下,原本正在给风翎羽疗伤的蛮蛮抬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叶飞飞瞬间闭嘴了。 ———————— 风翎羽再次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躺在了船舱里。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渡船航行在黑夜里,海浪摇晃,身下的床铺也咿呀咿呀地左右摇摆。 风翎羽躺在床上检索一番,发现身上那种鲜血黏腻感全无。过度使用灵力的识海刺痛感消失不见了,只有充足休息后的舒适。 除此之外,身体并无异样。 她还有些每回神,床头上方传来一道声音:“醒了?” 是蛮蛮! 风翎羽随即一卷大袖起身,身形一闪来到床尾,保持着进攻的姿势警惕地望着她。 蛮蛮依靠在船舱的窗边,抱着手臂看她,漫不经心地笑:“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要真想对你下手,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这么活蹦乱跳的。” 风翎羽没有放松警惕,看着她的眼神目光冰冷:“前辈的实力我已经清楚了,我只是想给自己一点保全自我的间隙。” “保全自我?你所说的保全,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吗?” 蛮蛮讥讽了一声,风翎羽没说话,垂着眼眸,默认了她的说法。 她打不过蛮蛮,认栽。 可蛮蛮真的对她做了什么,她不会让对方如愿。 她是宁可死,也不会被人碰的。 蛮蛮见她这副贞洁烈女的模样就来气:“卿如尘也不是什么老古董啊,怎么把你教成这个模样。” “自古以来,男欢女爱,稀疏平常。莫说我还没对你做什么,就算我对你做了,也是你占便宜。” “你怎么动不动就寻死觅活的!要换成是我,我肯定虚以委以,等人放松警惕了再报复。” “死算什么啊。” 风翎羽拧紧眉头不说话,神色冷冷的,模样也极为倔强。 就是块小石头。 蛮蛮都被她气得没脾气了,她稍稍倾身,恶劣开口:“也不知道你怎么那么倔,怎么,这么怕我碰你,是因为要替卿如尘守节吗?” “你倒是忠贞了,就是不知道你师父身边围绕着那么多莺莺燕燕,她忍不忍得住。” 她开始口无遮拦,风翎羽一下就怒了:“不许你污蔑我师父!” “我师父高风亮节,从未做过任何不道德的事。更何况,我与她之间清清白白,你一而再再二三的凭空污蔑,着实可恨!” “狗贼,纳命来!” 风翎羽这回是真气急了,抬手就是召唤一座镇魔塔,直接朝蛮蛮砸去。 蛮蛮立即抬手捏诀:“困!” 顷刻间,风翎羽脚下的影子化作漆黑的藤蔓缠绕而上,一下就捆住了她,将她拖到了床上。 风翎羽躺在床上,艰难地挣扎:“放开我,狗贼,你放开我!” 蛮蛮的风锁着实太厉害,不是她能挣开的。 蛮蛮走到床边,抱着手臂欣赏了一会她挣扎的模样,笑吟吟的:“行,你师父高风亮节,我是狗贼。” “既然你气性这么大,不如就自己在这船舱里反省吧。等你什么时候不骂我了,我再放开你。” 第50章 蛮蛮说完,转身离开了船舱。 在她身后,风翎羽躺在床上,被封锁捆着,像条鱼那般不断地挣扎。 蛮蛮直接抬手捏诀,封锁了此地,隔绝了一切声响,最后咿呀一声关上门,没什么留恋地走了。 一出船舱,蛮蛮径直往深海里飞。她心中有气,逮着一只有煞气的妖兽就疯狂吞噬。一夜之间,周围上百里的海域,被她吞得一干二净。妖魔们闻风丧胆,全都跑了。 这一夜渡船之上的人过得极为安稳,黎明时分,蛮蛮拖着一条很罕见的蓝金鱼甩在了甲板上。 晨光微熹,照在这条硕大的蓝金鱼上,金光闪闪的。 万剑宗的剑修们从入定之中醒来,齐齐围在这条蓝金鱼上,发出惊叹:“哇……血统好纯正的蓝金鱼,前辈这是下潜了一趟深海?” “嗯。”蛮蛮点头,抖了抖袖子,抖出一大堆东西。 什么八阶蛟龙筋,九阶海藤,鱼骨,蚌珠,龟丹,十阶的珊瑚玉…… 都是一些稀罕的材料,看得万剑宗的弟子们两眼放光。 蛮蛮知道她们想要什么,挥挥手不甚在意道:“这都是我昨晚捡来的小垃圾,对我没什么用,你们拿去吧。” “真的吗?那我们就不客气啦!” 得了蛮蛮松口,叶飞飞等人呼啦一下,将地上的东西都抢干净了,只留下半截的珊瑚在地上。 就在这时,蛮蛮感觉到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蛮蛮低头,对上了一张漆黑的眼:“这位仙师,那半截珊瑚可否赐给我?” 是那个西洲来的孩子。 天还这般早,她却早早醒来,拿着拖把来到甲板清扫了。 蛮蛮看了一眼她的拖把,点了点头:“嗯,拿去吧。” 孩子的眼一下就亮了,连忙俯身,将那半截珊瑚捡起来,宝贝似的往怀里揣。一边揣,一边不好意思地看向蛮蛮:“多谢仙师!” “不客气。”蛮蛮笑了笑,有些好奇地问,“不过你要这珊瑚做什么?这部分材料可值不了多少灵石。” 蛮蛮生得高,又全身黑,还带着面具,看着挺吓唬人的。 可她声音非常清亮,和孩子一样软,说话尾音娇娇的,小孩虽然小,但见多识广,知道她这种人也就表面看起来厉害,实际上很好说话,渐渐也不那么怕她了。 听她这么问,小孩答道:“虽然不能用来入药或者炼制灵宝,但是可以雕刻成簪子。” “我会一些符文阵法,可以做避水簪。珊瑚做的避水簪,如今可紧俏了。” 蛮蛮惊讶了:“你还会做簪子?你是个修士啊?啊呀,真没看出来。” 她竟然没有在对方身上察觉到一点灵力波动。 小孩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会画几道符箓,没有正式修炼过,没有灵力的,不算修士。” 蛮蛮挑眉:“没有灵力你就能画符……这天下还从未有过这样的符修。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嗯……我姓李,名慕生,叫李慕生。” ———————— 闲着也是闲着,反正风翎羽也不愿意和她玩,蛮蛮就开始自己找乐子。 她把风翎羽从床上搬起来,扶着她端坐在铜镜前,强行破开风翎羽的纳戒,从中取出那套有凤来仪的法衣为风翎羽换上。 一边换,蛮蛮一边在她耳边碎碎念:“我找到李慕生了,果然就是那个西洲来的孩子。” “你知道嘛,她竟然是个天生的灵符修士,会在簪子上刻录阵法。” 风翎羽被她锁了两天,已经明白这个人就是个肆意妄为的疯子。多说无益,她已经懒得和她说话了。 风翎羽不答话,蛮蛮就继续念念叨叨:“我很好奇,符修很吃香的,她为什么要去万剑宗拜师呢?” “小孩子就很惊讶,问我为什么会知道她要去万剑宗拜师。” 说到这里,蛮蛮哼了一声,极为骄傲:“我可是渡劫期的大宗师,我当然什么都知道。” 风翎羽听到这里,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蛮蛮一下就看到了,开心地鼓掌:“哇,你有反应了!” 风翎羽立即敛眸,又把自己当成一个死人。 蛮蛮也不计较,给她换好衣服之后,松开了她的发带。脑后的发带一松,满头乌发如瀑,洒落在肩头。 蛮蛮伸手,抚摸着她黑长的发丝,忍不住倾身埋在了风翎羽的肩颈处。 说是埋,也不太准确,毕竟她还是很讲礼仪,与风翎羽的后颈拉开一寸的距离。绕是如此,风翎羽还是吓的全身绷紧,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浓郁的白茶香在鼻尖漫开,蛮蛮闭上眼,脑海里都是那七天七夜的纠缠。 妖魔的欲望,远比人要强烈百倍,千倍,万倍。 去死吧这个破世界,她就喜欢自己的徒弟怎么了? 和自己徒弟在一起碍着谁了吗?她就要违背伦~理,不顾世俗,不顾一切,和她交尾纠缠,直到地老天荒。 可她是卿如尘,她偏偏是卿如尘。 卿如尘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风翎羽不喜欢她。 卿如尘害怕的,她也害怕。 蛮蛮屏息退开,稍稍拉开了与风翎羽的距离。她拿起一旁的梳梳子,笨拙地开始给她梳发,一边梳一边漫不经心地将中断的话续上:“我套了套话,李慕生就和说了自己的身世。” “她父亲原本是西洲一个大世家的矿工,后来矿厂塌了,她就跟着母亲下海捡珠为生。有一年,海里有大妖作祟,是叶风竹联合几大宗门,消灭了大妖,还西洲安宁。” “那时李慕生还小,远远见过叶风竹一面,就立志于做个保佑天下的大侠。” “她听说万剑宗三年一次的升仙会在万剑城举行,就努力攒钱,想来参加这一次的升仙会,成为万剑宗的弟子。” 蛮蛮说完,风翎羽的头也梳好了。她抓着风翎羽的头发,给她挽了一个刚学的发髻,最后簪上一枚珊瑚簪,固定住她的头发。 乌黑发亮的发丝间,一枚粉中带红的白茶花雕玉簪,漂亮又精致。 蛮蛮抚着她的肩膀,与她一同看向镜子:“好看吗?” “这簪子是我跟着李慕生学着雕的,我的手艺好吧?” 风翎羽抬眸,望着镜子里的自己,一袭红衣潋滟,却没有戴上凤冠,反倒是一袭黑发以红珊瑚簪浅浅挽住,庄重之中,又有种清丽。 是从未有过的好看装扮。 只是她抬眸扫了一眼身侧那个漆黑的铁面具,心里就忍不住叹了一句:“晦气!” 她嫌弃得太明显,蛮蛮有些受伤。她想了想,两手抓住风翎羽的肩膀,与她轻声道:“我只你不喜我,可这簪子若是卿如尘为你雕的呢?” 师父? 还未等风翎羽反应过来,蛮蛮抬起右手,掀开自己的面具。霎时间,她脑后的马尾散落在肩头,簪上了一枚乌黑的檀木簪。身上的黑衫,也由黑变白,化作了一件宽松的大袖。 面具消失不见,蛮蛮的手再次落在风翎羽的肩头时,露出了自己本来的容颜。 是一张与卿如尘一模一样的脸。 风翎羽望着铜镜中的那张脸,瞳孔微颤,一颗心瞬间提了起来,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蛮蛮……又或者卿如尘,抬起右手落在风翎羽的面颊,她柔软的指尖抚摸着风翎羽滑腻的面颊,唤了一声:“羽儿……” 师父从未这般唤过她。 风翎羽知道的。 她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可当卿如尘的指尖落在她的面颊,划过她的下颚,揉捏住她的耳垂时,她还是仍不住心跳加速,面颊滚烫,呼吸急促了起来。 风翎羽咽了咽喉咙,只觉得自己被对方抚摸过的每一处地方,都在烧。 她强迫自己将视线落在镜子中,可当对方倾身,要将吻落下来时,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 唇上的温度也在这时停住了,对方的吻没有落下来,而是贴着她的脸,停在了她的唇角上方。 “呵……” 一声嗤笑传来,风翎羽睁开了眼看向对方。 对方顶着卿如尘的脸,两手捧着她的面颊,笑得极为恶劣:“你说你与你师父清清白白,可你刚才在等什么?” 风翎羽眼睛一下红了,眼神愤怒得想杀人。 她生气的时候,全身都在泛红。眼睛是红的,脸是红的,耳朵也是红的。 卿如尘捂着她的耳朵,用力地揉了揉:“承认吧,你对你师父有不轨之心。” 她开心死了,一把将风翎羽拽到身前,滚烫的气息洒落在她唇上,语带隐忍:“你要你师父!” 这一句话,如同一道闪电,撕裂了风翎羽的识海,正正劈落在她的神识上。 风翎羽立时就疯了,瞬时间她体内魔气暴涨,吞噬掉她的神识,顷刻间令她入魔,短时间内修为暴增,一时间竟挣开了蛮蛮的束缚,从纳戒中取出镇魔剑捅向蛮蛮! 第51章 “你又捅我!” 卿如尘闪身来到她身后,一手抓住她的镇魔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低头咬向她的颈间。 风翎羽体内的魔气被她吸了出来,融入自己的身体。风翎羽身体一软,缓缓滑落在卿如尘怀中,彻底昏倒过去。 过了好一会,卿如尘才将风翎羽的魔气彻底吸纳出来。当最后一缕魔气融入她的身躯,她终于维持不了人身,露出自己的半截尾巴。 热…… 好热…… 她所有与卿如尘有关的记忆,都来自于风翎羽。她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知道自己的去路,只知道要一心修炼,保护风翎羽。 自那次与风翎羽交尾,她就时刻处在情潮里。 若是在平日里还能压制,偏偏……可偏偏让她碰了风翎羽的血。 啊……好热啊。 卿如尘拥着怀抱里的风翎羽,忍不住将她抱得更近,两手死死揽着她的肩膀,一边用脸摩挲着她的面颊,一边甩动着尾巴,往她的裙摆里探去。 野兽的欲望在此时胜过一切,她想交尾,想往更深的地方去。 就在她的尾巴往里更深去时,在她怀中昏迷的风翎羽不适地皱起眉头。卿如尘一见她蹙眉,脑子找回了一点理智。 她想她那么信任她师父,她不能学卿如尘。 她立即抽出自己的尾巴,深呼吸冷静下来,看了一眼风翎羽的脸,心想:真是上辈子欠你的! 卿如尘叹了一口气,抬手捏诀的将风翎羽抱回床上。而后推开窗,一跃而下,跳入海里。 第40章 “谁说师徒就不能结道侣的?” 百丈之下的海水又冰又寒, 生生地将蛮蛮体内燃烧的情欲之火降下来。她在海水里静静漂浮了一夜,再次上船时,脑子已恢复清明。 空有修为, 没有经历的妖身,仿佛一个怀揣怪力的稚童, 稍有不慎就会毁天灭地。 好在卿如尘将所有与风翎羽有关的记忆都分了过去,这让她天生就知道怎么爱风翎羽。 强逼是没有好结果的,既然已经探出自己想知道的话,接下来守着她就好了。 蛮蛮这么想着, 单脚踏入船舱的那一刻,她突然感受到一股强烈的毁灭气息, 下一刻, 她毫不犹豫地往后撤。 还是有点迟了。 后撤的一瞬间, 船舱内的阵法轰然张开,弑神弩对准了她的识海, 瞬间刺来。 蛮蛮根本来不及躲闪, 只好抬手不断地施加屏障, 一层,两层, 三层…… 一息之间,七十二层屏障被弑神**穿了个稀巴烂, 穿得火花四溅,一直逼到蛮蛮额前。 蛮蛮抬手,捏住了**的枪头,愤怒的**如同一只被捏住嘴巴的鲨鱼, 不断地颤抖着枪尾,带着狂暴的灵力继续冲刺。 其冲击力之大, 就连蛮蛮都有些接不住。 蛮蛮捏着**,轻嘶了一声:“翎羽姑娘好厉害,不过短短一夜,竟然能破开我的风锁,还设置了一座如此精妙的阵法置我于死地……” “若是真让你成长起来,只怕不到练虚期,你就能单杀一般的大乘修士了。”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蛮蛮抬手握拳,用力一捏,只听得“咔嚓”一声,竟是生生把这**捏爆了。 弑神**碎了一地,化作粉末散去。蛮蛮负手,弓着腰走入船舱,一眼就看到了端坐在床边的风翎羽。 对方已经解开了束缚,但因为短暂入魔,此刻身体极为虚弱,面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 见蛮蛮走进来,她恨恨地瞪了对方一眼。 蛮蛮看到她这副模样,又好气又好笑:“好歹昨夜我还救了你,* 你至于这么……” 话音落下,蛮蛮一脚踏入了法阵之中,漫天的雾气朝她涌来,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她置身于一座迷雾岛屿里。 风翎羽的声音从外传来:“既然前辈这么喜欢玩,不如就自己在这法阵之中,玩个尽兴。” “恕不奉陪了!” 说到最后,风翎羽的话语越发飘渺,很快就消失不见。 蛮蛮站在法阵中央,看着漫天的迷雾,不由得长叹一声。 好一个困天锁地阵,知道自己修为打不过,就开始用阵法禁制。 真聪明,不愧是她的弟子。 ———————— 风翎羽以身入局,诱蛮蛮入阵之后,就从船上离去。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枚绿萤耳夹戴上,瞬间改头换面,化作一名容貌平平无奇的少女,朝中洲方向飞去。 所谓的境中境,和剑谷一样,是秘境中开辟的小世界。 这几日她虽被蛮蛮关在船舱之中,却也通过对方的描述知道,此处乃是李慕生的境中境。 一些渡劫期修士在濒死之际,会以改天换地的手段,设置一个类似于阵法的境中境,将自己的一生的功法或者宝藏藏于其中。 有些修士的境中境是接连不断的阵谜,而有些修士则是自己一生的记忆。 如果风翎羽没猜错的话,这个境中境,应当是保留了李慕生拜入万剑宗入道之后所有记忆的幻境。 若是传言不假,那么她们就可以跟着李慕生的记忆走,跟着她再入“剑谷”,得到神剑的传承。 除此之外,还有李慕生入魔后的功法。 这些东西,对风翎羽来说都极为有用。如果不是幻境里还有蛮蛮那个疯子,她是会想跟在李慕生身边,作为旁观者观察她一生的。 如今嘛…… 风翎羽决定与李慕生一起登山门,拜入万剑宗,成为万剑宗的弟子。 一来是为了离李慕生更近一点。 二来是为了躲避蛮蛮。 困天锁地的阵法虽然很厉害,但她手上的材料有限,以蛮蛮的修为估计最多只能困她个三天。 三天,是风翎羽逃命的时间。 大乘期巅峰修士的手段,层出不穷,风翎羽可没把握能逃得出去。 可是不逃,难道等着被凌辱吗? 拼了! 风翎羽握紧拳头,由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回灵丹,一面在海上飞行,一面又开始布置阵法。 她在海上漂泊了五日,设置了大概三十多处陷阱。 第五日,蛮蛮果然破阵而出,开始在海上寻找她的踪迹。 果然,不过短短半日,蛮蛮就将风翎羽布下的所有陷阱,全部拔除了。 傍晚时分,蛮蛮追踪着风翎羽的最后一缕气息,来到她最后一处藏身之所。 夕阳倒影在海面上,如同打翻了朱红色的染料盘。蛮蛮飞在海面上空,负手而立,垂眸看向下方的海水,竖起的黄金瞳如同火炬,穿透层层海水,穿破一层又一层的迷雾法阵,看清了下方的情形。 在深海最底部的裂谷中央,卡着一个巨大的龟壳。龟壳之下,一枚能容人的蚌壳靠着裂谷悬浮。 蚌壳之中,隐约团着一个人影,赫然就是风翎羽。 蛮蛮勾唇冷笑:“你还挺能折腾的,跑了五天,我看你现在还能跑到哪里去!” 蛮蛮说罢伸手成抓往海里一探—— 灵力凝成巨大的龙爪,碾碎了所有的阵法,朝着海底汹涌而来。顷刻间,海底一阵地动山摇,鱼兽惊走,海藻飞舞。 不多时,海爪压碎了峡谷的龟壳,一把摄起那枚漂亮的蚌壳,来到海面上。 “哗啦……” 海水顺着蚌壳的壳面,往两边流去。红色的夕阳落杂在蚌面上,更衬得这枚蚌壳颜色瑰丽。 蛮蛮用“龙爪”托着蚌壳,微微勾起唇角:“翎羽,现在你可跑……” 她一边说,一边打开蚌壳。壳子开到一半,她看着空无一人的内里,话语忽然停住了。 在空荡荡的蚌壳正中央,贴着一张替身符。此刻风一吹,飘飘扬扬地摇了起来,似乎在讥讽蛮蛮的粗心大意。 蛮蛮轻啧一声:“胆子够大的,我一来就用替身符跑掉了。” “换作是别的大乘期修士,只怕还没到百里处,就把你捏死了。” 蛮蛮自嘲着,抬手将她栖身过的蚌壳收起来,放入了腰带的储物空间里。 她一边负手,一边摇头,望着无垠的海面不禁在想:翎羽啊翎羽,你又跑到哪儿去了? 此刻风翎羽已到中洲海港。 她以五日的布置作为试探,再三撩拨蛮蛮的情绪,发现对方并没有“得不到就毁掉”的意思。 这也就意味着,风翎羽的生命暂时是安全的。 至于其他的…… 风翎羽不敢想,一想就觉得对方更加可怕了。 身后随时有一个高阶修士惦记着你,就和一头猛兽蹲在你身后,等待着随时进攻将你吞咬没什么区别。 自她入道起,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危机。 作为魔教圣女,谁敢这么冒犯她?更何况她还是年轻一代的天子骄子,无论是从修为,权势,地位来看,她都是修真界顶层的那一档。 如今她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第52章 一个渡劫期的修士,想要她做禁脔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能勉强从蛮蛮手下逃脱,都算侥幸。 如今她只希望师父给她的这枚改头换面的至宝绿萤石有用,不然再次被蛮蛮找到,可就不是那么简单能逃脱的了。 一种迫切的紧张和焦躁在风翎羽心中蔓延开来,到了这般境遇,她才知晓,所有的一切外物都是靠不住的。 她要修炼,要强大,要早点脱离这个秘境才是。 抱着这样的念头,风翎羽这几日几乎不眠不休,人都要焦急得唇角冒泡了。 因此一入中洲港口,她就开始四处打探,在一群登山的修士之中,寻找适合自己顶替的身份。 她找到了两日,都没找到合适的,只好给自己编了一个渔民孤女的身份。 “烟,姓姒,姒烟。” 万剑宗登山门的那一日,风翎羽身穿粗灰色的粗麻衣衫,漆黑的长发包进头巾里,垂眸对登记的万剑宗弟子轻声道:“我家在莲花港,家里爹娘都没了。” 在海港,这样的孩子很多。万剑宗弟子登记完,给她递了一个木牌:“这是你的牌子,要是撑不下去了,就捏碎木牌,会有师兄师姐来带你下山的。” “多谢。” 风翎羽道了声谢,拿着木牌越过山门,登上台阶往上走。 在她登山门不久后,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我我我……我姓李,叫李慕生,西洲来的!” “嘻嘻嘻……” 少女的声音清丽,风翎羽听到这道声音,心里默默道了声:来了。 ———————— 以前在魔宫的时候,风翎羽就听自己的伙伴们,听说过各类宗门的收徒标准。 比如剑宗的,要从山脚的山门,沿着山道台阶,走到大殿。三天走完,就会被收入门中。 再比如妙音阁的,只要能在大殿听完三首曲子不昏倒,就能入门。 碧霄宗是最随意的,收徒全看一个眼缘。长老们掐指一算,觉得这孩子可以,和对方父母说一声就带走了。 风翎羽没有这样的经历,当时还觉得挺有趣的。 如今当她真的走了万剑宗的山门,她才发现,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有趣。 这山门台阶设置了重力阵法,每往前一百台阶,重力就增加一层。风翎羽好歹是名元婴修士,走得轻轻松松的。 走着走着,她越过一个又一个牵前头的人,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有点快了。 于是她故意放慢了脚步,观察速度处于中间区域的人,将速度调整到这个水平。绕是如此,她还是显得有点快。 没一会,她身旁响起了一道气喘吁吁的声音:“你……小姐姐……你走得好快啊……” 风翎羽转过头,发现不知何时起,李慕生已经追了上来。她背上背着背篓,小脸红彤彤的:“我刚才一直在追你,怎么追……都追不上。” 风翎羽有些好奇:“你为什么要追我?” 李慕生气都没喘匀,她咽了咽口水,言道:“因为你很快啊,跟着你,说不定能第一个登顶。” “你想第一个登顶?” 李慕生瞪大了眼睛:“你不想第一个登顶?” “第一个登顶可是能做宗主弟子的!你不想第一个登顶你走那么快?” 风翎羽默然,好一会才道:“脚程快了点。” “行吧……”李慕生巴巴地应了一句,然后说了一句:“我不和你多聊了哦,我要专心爬山啦。” 她抛下这么一句话,然后背着背篓,吭哧吭哧地往上爬。 不得不说,身为一个凡人,李慕生的脚程算得上十分快了。登山门的人里,像她这样的孩子只是少数,更多的是一些与万剑宗有关系的世家子弟,以及早就练气的王族们。 尽管李慕生紧赶慢赶,但随着重力一点点增加,她花费了吃奶的劲,也只能在第三天傍晚抵达宗门大殿。 “铛!” 当风翎羽的脚与李慕生一同踏上宗门大殿时,大殿之上敲响了铜鼓声。 一名长老道:“此次宗门登山大会结束!大殿余下弟子同我一起入外门!” 呜呼,别说是第一个登顶了,现在连内门都没捞到,要去外门打杂了。 风翎羽下意识地看向李慕生,却见她握着拳头跳了起来:“我进万剑宗啦!我进万剑宗啦!” 风翎羽:“……” 心态真好,不愧是魔剑。 但是外门的日子并不好过,她和李慕生一来外门,就被安排了最难的挑水工作。 足足二十大缸的水,每天都要挑满,根本没时间修炼。 风翎羽刚到的时候,看到这些水缸,心里一阵无语。不愧是两千年前的老古董修士,都修真了,难道就不想办法弄个简单的阵法改造一下吗? 结果风翎羽一打听,发现这样的阵法,每年需要两万多中品灵石来维护。 阵法要钱,弟子不要钱,还不如让几个弟子辛苦干活呢。 这万剑宗看着挺团结的,实际上也就宗主一脉好一点。弟子们要是被分到其他地方,就等着被剥削吧。 不过李慕生和风翎羽都是新脑袋,两人都不想浪费时间,一拍即合之下,用挑水的间隙开始摸索水源到水缸的路径,很快就用上百条竹子连结成管道,将水接到水缸。 不过短短半月,她们就从挑水的繁琐任务逃脱,终于可以拿起剑到大殿操练了。 李慕生练剑特别狠,每日休息不过两个时辰,其余时间都要修炼。 短短半年,她练气,筑基…… 两年后,每月一次外门大选,决赛的时候,李慕生一剑打落对手的剑,赢得了比赛。 端坐在上首的外门长老起身,宣布道:“胜者,李慕生!” “从今日起,李慕生为晋升为内门弟子!” 李慕生大喜,在稀稀拉拉的掌声里,看向风翎羽的方向:“姒烟,我进内门了!我进内门了!” “我距离宗主弟子就差一步了!” 风翎羽拍着手掌,很敷衍地开口:“嗯嗯嗯嗯……” 在外门,李慕生可以说是个笑话。毕竟她成天嚷嚷着,要成为宗主的弟子。 但是哪一个弟子不想成为宗主弟子呢?也就只有李慕生能这么瞎嚷嚷了。 风翎羽和她待的这两年,已经完全习惯她的胡言乱语了。就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上首传来:“怎么,就这么想成为我的弟子吗?” 众人被这道声音所吸引,齐齐看向上首。 单见叶风竹御风缓缓落在了地上,她刚站稳,长老们纷纷拱手行礼:“拜见宗主。” “拜见宗主……” 李慕生浑身一僵,转身看向身后,迎上了一双笑眼:“既然你这么想,李慕生,我就收你为我的关门弟子如何?” 李慕生的双眼蹭一下亮了起来,狂喜道:“宗主!” 叶风竹见她这般,眼中的笑意更甚:“还不叫师父?” 李慕生“砰”地一下跪在地上,大声道:“徒儿李慕生,拜见师父!” 校场收徒一事,传遍了宗门。一些小修士,嫉妒得都要疯了。都说李慕生运气好,还没进内门就被掌门收徒。 而且叶风竹将她收为弟子之后,开始闭关不出,一心教导她。 数不清的奇珍异宝,都往她身上砸,显然是对她爱惜至极。 李慕生在宗门这些年,只有风翎羽这么一个伙伴。因此被掌门收为弟子之后,她也没忘记风翎羽,时不时会给风翎羽传书给她灵石灵药,督促她快点进内门。 风翎羽接收到灵药的时候,发现都是一些了不得的稀罕货。如此看来,李慕生是挺受重视的。 她按照李慕生的要求,“努力”进了内门,几乎是每个隔两日就会收到李慕生的传讯。 多数传讯里,都是在说叶风竹的。 叶风竹很严厉,除了修炼,基本上都不让李慕生做别的。 “我如今不能修炼符道啦,每日都要挥剑!” “三万下!整整三万下!不过师父也很好,我练完,师父会给我做好吃的!” “那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的的东西。” 她传讯结束,还给风翎羽画了自己吃的东西。风翎羽一瞧,觉得也没什么。 谁还没个师父啊,以前在魔宫的时候,卿如尘也会给她做好吃的。 开始的半年,李慕生的传讯里都是对自己师父的称赞。不知从何时起,这种称赞,变成了一种哀怨。 尤其是宗门大会过后,叶风竹的所有弟子回来,李慕生就变得很失落。 “师父有好多的弟子,我只是其中一个。翎羽,你说人怎么会这么容易不满足呢。” “以前,我总想着做她的弟子,现在成了她的弟子,却想做唯一一个。我是怎么了,我是不是病了?” 她不懂,只是被失落裹挟着,连道心都有些动摇,修为停滞不前。 她年纪那么小,不懂正常,可风翎羽懂啊。 第53章 风翎羽想了想,若是卿如尘多出一个弟子,自己估计也很难受。 她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李慕生,只与她道:“这天下有万万人可以做她宗主的弟子,但天下只有一个最强的人。” “你就做她最强的弟子就好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强”两个字刺激到了李慕生,她觉得很有道理,重振旗鼓,继续修炼。 终于,十七岁那年李慕生突破元婴期,成为万剑宗历代最年轻的修士。 当初的风言风语都止住了,也就是这一年,乾林秘境开启,李慕生获得“神剑”剑法。 按照计划,风翎羽也在内门大选里,获得前往乾林秘境的资格。 比赛结束这天夜里,她回到自己的洞府,刚一入门就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风翎羽瞳孔瞬间放大,抽出剑对准了对方,皱紧眉头。 蛮蛮抱着手臂,大马金刀地坐在她的床上,望着风翎羽道:“别这么紧张,我老早就知道就知道你在这,真想对你做什么,早就做了。” 风翎羽演戏演到底,假装不认识对方:“我不知道阁下在说什么,请从我的洞府出去!不然我就唤门中长老了。” “啧!”蛮蛮见她嘴硬,抬手就是一弹指,打落了她的耳夹。 伪装的耳夹一掉落,原本那张平平无奇的脸瞬间卸下伪装,露出风翎羽本来的明艳容颜,室内好像一下就亮了起来。 蛮蛮顿时舒心了,她笑了起来,与风翎羽道:“这幻境我大概摸清楚了,是李慕生的。” “她有心结,死前一直没有悟道,所以想引一些大修士进来,希望能与她辩道。” 风翎羽这下没法装了,微微蹙眉:“什么道?” 蛮蛮抱着手臂,悠哉悠哉道:“她师父身上封印着天魔。” 风翎羽露出惊讶的神色:“天魔?” “嗯。”蛮蛮简单地和她解释了一下,“天魔很难杀。” “叶风竹先前到处救苦救难,其实是为了寻找少年时期遇到过的天魔。她找到了天魔,但没有灭杀的手段,只好将它封印在自己体内。” “直到三年前,她找到了上官南极,让对方做了一番推演,得知自己是李慕生的情劫。” “李慕生修的是有情道,她们剑宗有情道人渡过情劫的方式,就是渡雷劫的时候杀妻证道……所以叶风竹注定会被李慕生杀死。” “叶风竹一死,她体内的天魔也会因为渡雷劫的时候被杀死。” 蛮蛮说的每一个字,风翎羽都能听懂。但组合在一起,却听得风翎羽脑子嗡嗡作响。 风翎羽抬眸,看着蛮蛮有些茫然:“我听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她们明明是师徒,又怎么能做……能做……” 道侣呢? 蛮蛮耸耸肩,一脸的无所谓:“天地之大,无奇不有。” “谁说师徒就不能结道侣的?” “只不过大多都和李慕生一样,没有什么好下场罢了。” 第41章 慕生……你的手呢?” 蛮蛮似乎只为了来告诉风翎羽她们如今身处何等境遇, 说完话之后,她罕见地没有纠缠风翎羽,直接原地消散了。 徒留风翎羽独自一人待在原地, 在识海中不断地回响着她方才的话语。 大多数剑修,例如言澈, 一入道修的就是无情道。所谓的无情道,就是克制七情六欲,直至无情无欲,与大道相近, 便可飞升。 只有少数的修士,会修有情道。 所谓的有情道, 则是修士体验世间爱恨情仇, 从红尘中悟道, 不断历练心性,直至某日大彻大悟, 斩断情丝, 迈入太上忘情之境, 一朝渡劫飞升。 能到太上忘情这一步的修士,几乎寥寥无几。就连卿如尘这样聪慧之人, 也只能用分出次身这样的办法,强制自己的人身抵达到假“太上无情”之境界。 所以修到最后, 有情道修士大多数都会疯魔。为了甩掉自己的求道路上的累赘,杀妻杀夫,杀母杀父,杀儿杀女, 杀师杀徒…… 因此在大多数无情道修士看来,这群有情道的修士, 就是潜在的疯子。 可现在,叶风竹就在培养这么一个疯子。 风翎羽想到李慕生给自己的传讯里,那些炙热的孺慕,心里不禁在想,若是有一日李慕生知道叶风竹对她所有的好,只是为了将她培养成一柄锋利的刀杀死自己,李慕生会怎么办? 只怕李慕生会即刻入魔。 难怪李慕生别名魔剑,原来还有这个含义。 这件两千多年的旧事才刚刚开个场,可风翎羽却从蛮蛮透露出来的只言片语中,看到了不可挽回的崩坏结局。 她不禁闭上了眼,在识海中念诵起清静经。 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她无力更改,也无法更改。唯一能做的,就是顺着李慕生的记忆,找到有关“神剑”的蛛丝马迹。 一得到“神剑”剑法的踪迹,她就立马寻找幻境的突破口,立即出去。 ———————— 十日之后,风翎羽跟着万剑宗的大部队,再次进入“乾林秘境”与一大群修士等候剑谷开的时候,她见到了阔别多年的李慕生。 那时风翎羽跟随万剑宗的大部队,挤在人群里。李慕生突然凑到风翎羽面前,吓了一跳风翎羽一跳。 “嗷呜!” 风翎羽被吓的心提起来一下,她抬眸,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仔细辨认了一下犹有些不敢确定:“李慕生?” 与在外门时瘦瘦小小的身形不同,被叶风竹养了两年多,李慕生终于长高了些。 她生得和中原最罕见的紫竹一样,高高瘦瘦的。 少女肤色如铜,身穿紫色劲装,扎着高马尾,抱着手臂垂眸看着风翎羽,神色极为傲娇:“对哦!我还以为你会认不出我来了呢!怎么样,我是不是长得很高了!”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我以前,就在你额头,现在……嘿嘿……” 李慕生比了比风翎羽的头顶,平着过来恰好到自己的鼻梁,语气很得意:“你到我鼻梁啦。 很得意的语气,风翎羽点点头:“的确……” “你生得很高了。” 李慕生更得意了:“都是我师父养得好。” 两人难得见面,在人群里聊了起来。大多数时候,都是李慕生在说,风翎羽在听。 很快,剑谷开启,李慕生对风翎羽说道:“先说好啊,亲姐妹明算账,一会要是见到好东西了,那我还是会跟你抢的。” “好。” 话音落下,李慕生化作一道遁光,飞入剑谷之中。没一会,风翎羽随着大流,一同涌入剑谷。 岩浆……到处都是岩浆…… 如同她之前进入的剑谷一样,许多飞剑化作流光,在修士的追逐下上下左右逃遁。各色剑光遁行,不过与之前进入的空间不一样,这里所有的剑都没有被风翎羽吸引,反而一次次与她擦肩而过。 风翎羽在这剑谷中飞行了三日,到了第三日,所有的飞剑忽然调转方向,疯狂朝剑谷最中央的火山口汇集而去。 飞剑一走,修士们追逐在它们身后,大批人浩浩荡荡飞到剑谷正中央的时候,看到了极为震撼的一幕。 只见岩浆翻滚的火山口之上,飞剑凝聚成一股巨大的螺旋风。风暴形成了罡风,撕裂了四周的灵力,形成了无数可怕的灵力漩涡。顺着一圈又一圈的灵力漩涡层层叠叠往上看,众人看到了一阵灼目的金光。 修士们眯起眼,用灵视往里看,隐约看到了一柄剑的轮廓,瞬间沸腾起来:“是神剑!” “是传说中的神剑!” “是神剑!” 修士们顿时沸腾了起来,开始前赴后继地地冲向传说中的神剑。有些人飞得太快,甚至撞到了风翎羽。 风翎羽不得不闪开,站在一旁观望。 这群被“神剑”诱惑的修士,完全失去了理智。甚至连灵力屏障还未开启,就冲了过去,结果一碰到灵力风暴,被绞成肉沫。 绕是如此,修士们还是如飞蛾扑火般扑上去。一个接一个,一批接一批。 很快,一些高阶剑修出手了:“闪开!” 风翎羽抬眸,朝声源看去。是万剑宗九长老的儿子百里鸿,一剑破开了漩涡,轻巧地落在了不断旋转的灵剑之上,正沿着灵剑螺旋往上攀登。 有他开头,其他元婴修士手段层出,落在了灵剑之上,开始了真正的抢夺。 没一会,李慕生也跃了上去。 她一跳就跳在离“神剑”最近的位置,在狂风之中一把握住了剑柄。 底下的修士狂怒,尤其是百里鸿:“李慕生!你敢!” 狂风之中,李慕生的衣衫被吹她猎猎作响。她垂眸,望着百里鸿轻蔑一笑:“神剑出世,人人可得,我有什么不敢的!” “今天我就要做它的主人!” 话音落下,李慕生咬紧牙关,往上一拔! “唰!” 第54章 霎时间,风静止,人不动,就连吹开的衣袂都停滞了。 时间停止了大概十息左右,金光倒映在李慕生的右眼,继而轰然爆开! “吼!” 金光爆开,神剑化作片片碎片,扎入了李慕生的右眼。李慕生下意识地闭上了眼,顿时血流如注。 同一时间,缠绕在神剑四周的灵剑爆开,罡风撕碎了周围剑修的衣物,将她们震开百里之远,昏倒在地。 “啊啊啊啊啊啊……”碎片融入李慕生的右眼,如同活物一般,不停地往里钻。她半跪在空中,捂着眼睛,发出了痛苦的苦嚎。 站在远处的风翎羽看到这一幕,心中惊骇:神剑……神剑竟然融入了李慕生的体内。 就在这时,她身后的影子拉长凝聚成一个人的模样,站在了她的身旁:“神剑……我说什么东西能叫神剑呢,原来是柄有神识的仙器。” 是蛮蛮! 风翎羽扭头,皱眉看向她:“你又躲在我影子里!” 蛮蛮抱着手臂,理直气壮:“躲一次是躲,躲两次也是躲,借我躲躲怎么了。” 风翎羽:…… 风翎羽不想和她继续这个话题,只是望着远处的李慕生,眉头紧皱:“那李慕生会怎么样?” 蛮蛮语气冷淡:“要么被神剑吞噬,要么成为神剑的主人。” “但首先,她要先逃开一场追杀。” 那些昏倒的修士已经站起来了,他们扭头看向李慕生的方向,召唤出自己的武器,疯狂地涌了上去。 ———————— 一场漫无止境的杀戮在剑谷展开了。 李慕生一边要压制神剑,不让它夺走自己的神识,一面还要保持实力,不让人夺走自己的性命。 每一日,每一日她手上夺走的人命都在增加。而她的神识,也越发的岌岌可危。 风翎羽与蛮蛮彻底成了旁观者。 整整三年,她们隐身跟在李慕生身边,看着她在数不清的危机时刻,抱着那柄几乎要了她的剑,于混乱中发出呓语:“师父……” “师父……” “师父……” “徒儿就快回去了……” “再等等徒儿……” “我能拿到魁首,我能拿到魁首……” 她这一生实在是太苦了。 在真实的世界里,她并没有一个叫做姒烟的朋友,只有师父是唯一对她好的人。 对师父的执念成为了她在世上唯一的牵挂。 所以她要回去,回到她师父身边。谁拦她,她就杀谁! 她这一路杀得血流成河,奈何她身怀重宝,诱惑实在太大,一现身还是会引来血雨腥风。直到乾林秘境关闭的最后一刻,仍旧有不少人堵在秘境门口想置她于死地。 风翎羽与蛮蛮隐身跟在她身后,两人在识海内交流:“你说她能平安渡过此劫吗?” 蛮蛮看了一眼天空,只道:“她师父来了。” 果不其然,李慕生一现身秘境出口,就有一只大手朝她抓来:“李慕生小儿,还我女儿命来!” 出手的是一名大乘期修士,险些误伤到李慕生身旁的风翎羽。还是蛮蛮反应快一把将风翎羽抓过来,挡在自己身后。 眼看那只手就要抓到李慕生,一柄巨剑从天而降,直接将巨手斩断! “啊!”巨手的主人痛呼,大骂道:“叶风竹,你是要不顾我两派盟约,直接动手交战吗?” 震怒声中,一袭蓝衫的剑修从天而落。李慕生一见她,惊喜道:“师父!” 叶风竹点了点头,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挡在李慕生面前,悠悠开口:“今天不和你打,明天再说。” “走,我们回家。” 话音落下,叶风竹竟是无视各大派,径自带着李慕生走了。 她们一走,蛮蛮带着风翎羽也跟了上去。 她们跟在叶风竹身后,一路飞回万剑宗后山,看到叶风竹拉着李慕生一把按在药汤里,抬手捏诀:“静心笃守,我祝你封印神剑灵识。” 她好似什么都明白一般,早早做了准备,一回来就帮助李慕生掌握神剑。 只是神剑终究不是那么好掌控的,叶风竹几乎是耗费了大半的修为,才替她压制下来。 期间刑法堂的长老多次拜访,说道盟之人前来剑宗,为死去的弟子要个说法。等叶风竹出关,已经是七七四十九天之后了。 大量的消耗修为,令她的脸色很差。她出房门的时候,身体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 旁观的风翎羽见她这副苍白无力的模样,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扶她。一旁的蛮蛮抱着手臂凉凉开口:“怎么,想到你师父了?” “你放心,你师父还是很强的,绝不会把自己伤成这样。” 风翎羽敛眸,懒得理她的话,心里却在想,她的师父的确很强,但也同样会受伤。 她受伤的时候,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一股淡淡的哀伤从胸腔蔓延开来,没一会,风翎羽就感受到自己眼睛发热发酸。 她们注视着叶风竹走出房门,到一旁的书房调息片刻,传音全宗门长老到大殿集合。 不多时,她端坐在大殿之上,捏碎传诏符,召开道盟大会。 她闭关多日不见客,原本以为她会不见人的各派宗主,此刻逮着她就是一通阴阳怪气! “叶大宗主好大的威风,我们宗门死了那么多的年轻弟子,竟是连让你见一面都不行!如今你得了神剑,修为更上一层楼,怕是都要把我们踩到脚底下了!” “就是!就是!” “乾林秘境一行,你的关门弟子杀了我们那么多子弟,总要给个说法吧!” “难道你们家弟子的命是命,我们弟子的命就不是命吗?” 无数声音响在叶风竹的耳畔,令本来就气虚体弱的她,更觉吵闹。 很吵,太吵了。 不知是不是受天魔的影响,这些年她越发没办法忍受人的气息。只想杀了所有人,大家一起死了算了。 厌倦的念头升起,又被她强压下去。 她抿了抿唇,方才开口:“秘境夺宝,本就生死难料。诸位将弟子们送进去的时候,就应当有所觉悟。” 众人被她一噎,这时药宗宗主站了出来,冷笑道:“的确是这这样,可历来秘境之行,从未有过李慕生这样的弟子,杀得满手鲜血。” “我等怀疑她乃是魔族奸细,叶宗主不如将她交出来,让我等验一验!” 其他人瞬间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连忙道:“就是!” “把李慕生交出来!” “交出来我们验一验!” “谁知道她是不是魔族奸细!”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风竹也不客气了:“我徒弟是不是魔族奸细,我自己清楚。至于诸位……” “想要的是我徒弟,还是神剑,就只有自己清楚了。” 她说得太直白了,各门各派的修士的脸色一下变得十分精彩。 药宗宗主垮着脸道:“叶宗主,你这是何意?” 叶风竹轻笑一声,语气坚定:“你想构陷我万剑宗的弟子,也要看我手上的剑答不答应。” “想要人,就自己来吧!” 叶风竹不想与他们过多纠缠,直接捏碎了传诏符影,终止了这次谈话。 她这一行为彻底惹恼了其余几个宗门,不多时,药宗宗主带着九大门派强闯万剑宗山门,强逼叶风竹交出李慕生。 彼时李慕生还刚驯服了神剑,还在后山疗伤,对宗门之事一概不知。 叶风竹以重伤之身,一人一剑,拦下九大* 门派宗主。不料关键时刻,她体内天魔反噬,被药宗宗主趁机压在了药鼎之中,不得动弹。 一时之间,药宗宗主占了上风,压制着叶风竹逼问:“叶风竹,速速交出李慕生!” “不然今日你万剑宗上下难保传承!” 叶风竹体内的天魔不停地叫嚣着毁天灭地,她盘膝坐在鼎下,抬手捏诀,暗暗积蓄实力。 她不作声,药宗宗主抬手道:“搜!” 在场的万剑宗弟子见宗主被欺,极为愤怒,想要出手。就在这时,万剑宗的太上长老出面道:“今日之事,乃叶风竹一脉惹下的大祸,与我万剑宗无关。” “我万剑宗仍旧是道盟中的一员,遵道盟令。” “今日谁敢动手,就是与道盟作对,我万剑宗必将其逐出师门。” 剑修们顿时怒了:“逐就逐!” “师姐妹们,摆剑阵,救宗主!” “杀啊!” 剑修们奋而怒起,冲着比他们修为高上不知道多少的修士拔剑。她们怒气冲冲,几乎要将药宗宗主的鼎都掀翻了。 场面一度十分混乱,地动山摇里,后山飞来一道金光:“你爷爷的,姑奶奶我在此,放开我师父!”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朝后山看去,单见李慕生手持神剑汹汹而来:“狗东西,不是要找我嘛,那就先吃我一剑!” 第55章 她原先修为就已经接近分神期了,如今容纳了神剑,修为更是突飞猛涨,突破炼虚期。 炼虚期的剑修,是可以越级而战的恐怖存在。 仅仅是一剑,就破开了一个炼虚期掌门的防御,直接在他鼻梁上落下一道血痕。 众人大骇。 好俊俏的剑法,好厉害的剑! 为首的药宗宗主与万剑宗太上长老更是双目冒出精光,尤其是太上长老,眼馋得都要滴血了。 “快!快围住她!今日断不能让她飞出去!” 用不着他发号施令,这些识货的“长老们”都飞身跃起,将李慕生围住了。 他他们甚至用上了宗门大阵,结成天罗地网,将李慕生困在其中。 李慕生满心满眼都是自己那个被扣在药鼎之下的师父,人也杀疯了。谁的气息一弱,她的剑就如同血魔一般,疯狂杀过去,将对方一剑穿心。 杀! 杀! 杀! 杀得遍地是血,杀得自己满身是伤。 冲出重围的时候,她以两只手臂,换得药宗宗主半边躯体,然后一脚踹翻了他的药鼎,终于看到了被困在里面的叶风竹。 叶风竹一袭蓝衫,倒在了漆黑的大殿上。她的神识还留在识海,正与天魔交战。此刻在李慕生看来,她似乎重伤昏迷不醒,浑身浴血,额发凌乱,沁满了汗。 李慕生望着她苍白的唇角,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师父从来都是端庄的,威严的,从未狼狈成这副模样。 都是这些人!都是因为她们,害得师父成这样。 李慕生眼中恨意倍生,很想在此地杀了他们。可是她已是强弩之末,师兄师姐们也无力支撑。 李慕生咬咬唇,低头一口咬住了叶风竹的领口,稍稍用力将她的身体往后甩,趴在自己的背上,调动着灵力用腰带将她牢牢地绑在自己背上,而后看了一眼万剑宗的牌匾,纵身一跃,朝山下跳去。 万剑宗的太上长老将她们出卖了,昔日可亲的宗门,如今是龙潭虎穴,再也回不去。 背上的叶风竹重伤,身体烫得和火炉一样,烧得李慕生也失了神智。 到处都是追兵,她的灵力刚回来一点,又遇到敌人消耗殆尽。 李慕生被追得抱头鼠窜,连续逃了三天三夜后,终于逃到了海边,她想了想,背着叶风竹跳入了深海里。 海域辽阔,将她们二人的气息分散得到处都是。 李慕生躲躲藏藏,如此躲了十日,在南海靠近冰原一处海礁找到了一处洞穴作为暂时的避难所。 她终于可以把叶风竹放下来了。 叶风竹一直没醒,身体也烫得厉害。逃跑的这些时日,李慕生时不时用灵力为她降温,但都无济于事。 如今好不容易可以暂歇一会,李慕生就想用别的方法。 她从深海底部叼来了一块寒冰玉,放在了洞穴里。她把叶风竹放在寒冰玉上,用牙齿咬开叶风竹的腰带,褪下她全部的衣物,让她赤裸地躺着。 不仅如此,她还在叶风竹的心口,腋下,额头,手心,所有能降温的地方都放上了冰块。 做完这一切后,李慕生调动全身的灵力,汇聚在额前,而后低下头,将灵力汇入叶风竹的识海。 她没有进入叶风竹的识海,只是通过接触输送灵力。 如此过了数日,叶风竹的体温一点点降下来,人也恢复了清醒。 李慕生一察觉到她醒来,瞬间“哇呀”一声,狗一样扑上去:“吓死我了师父,你终于醒了呜呜呜呜呜呜!” “哇,我还以为你要不在了!呜呜呜呜呜呜……” 叶风竹被她扑得发愣,可听到她的哭声,下意识地抬手抱住了她:“不哭了不哭了……” “不哭了,师父不是还在嘛……” 叶风竹拍着拍着,觉得有些不对劲。她伸手抚向李慕生的肩头,两手顺着她的肩头往手臂走,发现她的袖管空荡荡的。 叶风竹的脸色一下就变了,她稍稍推开李慕生,抬眸望着她,眼里已经含着水光:“慕生……你的手呢?” “你的手,怎么断了?” 第42章 “我不管你是谁,从我师父的身体里滚出去! 叶风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如今是什么境地, 她握住李慕生空荡荡的袖管,抬眸望着她时,眼里就只有她, 心疼而隐忍。 李慕生从未见过她露出这般神色,险些吓坏了。她连忙倾身靠近叶风竹, 将身体与她贴得更紧,无措地哄:“没事的,没事的师父……” “只是断了手臂,等你好了, 我们找到合适的医修,就可以接上义肢。” “而且……而且你看啊, 我的剑可以做我的手!” 李慕生边说边示范, 召唤出神剑, 只听得“唰”的一下,两柄长剑从她的袖管伸出, 化作她身体的一部分, 轻而易举地削向洞口的一块礁石。 只听得轰然一声, 洞口的礁石被切开,干净利落地被一分为二。 “你看!我有手, 我还能用剑!” 她越是这样,叶风竹越是止不住心疼。叶风竹靠在她肩头, 闭上眼,眼睫盈满的泪水滚滚而落。 她哭得悄无声息,当泪水顺着她的面颊滑落入李慕生的衣襟领口,滴落在她脖颈处的肌肤时。李慕生只觉得自己被烫了一下, 不由地更加用力地挨进叶风竹。 少年人经历浅,不知道怎么安慰人。 但本能让她下意识地蹭了蹭叶风竹的面颊, 伸出舌尖,舔舐掉叶风竹颊边的泪。 叶风竹的呼吸一下就顿住了。 她没有阻止,也可能是没有力气阻止。李慕生看她不不像排斥的样子,伸出舌尖一点一点沿着她的泪痕往上,最后将吻落在了她眼睛。 湿热的唇落下来之际,叶风竹闭上了眼。 李慕生吻了吻她的右眼,又很爱怜地挪到她的左眼,方才退开一段距离,跪在寒冰玉床上垂眸望着叶风竹:“师父……我没事的。” “只要你快点好,我很快就没事了。” 叶风竹点点头,眼角仍旧是红红的,哭是没有再继续哭了。 李慕生一下就安心了,她从纳戒中取出一套衣物,用灵力操控着衣物来到叶风竹面前:“来,师父请穿衣。” 这时叶风竹才发现自己是赤身裸体出现在李慕生面前。 顷刻间,她身体如同被火舌舔舐一般,透出惊人的绯色。她强撑着身体,点了点头,在李慕生的侍奉下穿好衣服。 待她衣冠整齐后,李慕生坐在一旁,与她说了当日的情形。 “万剑宗的一部分太上长老与外人联手,逼迫我交出神剑。我们这一脉的师兄师姐们已经叛出宗门,死的死,散的散……” “以我的能力,当日只能带走师父,别的什么也做不了。” 说到这里,李慕生咬牙切齿:“真是可恨!不过是为了一套剑法,竟然利欲熏心到毁掉一个宗门。” 叶风竹倒是觉得稀疏平常:“传闻得神剑者,必能飞升成仙。我辈修士穷尽一生,不过是为了成仙二字。” “那些个大乘修士,太上长老,卡在瓶颈期多年,眼看就要身死道消,送来你这么一个宝贝,可不得抢得你死我活,连脸面也不顾了。” 叶风竹损了一句,脸上还带着清浅的笑意。 她转过头看向李慕生,却见对方看着自己傻愣愣的。 叶风竹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轻咳一声,抬手在李慕生的额头上敲了一下。 李慕生“哎呦”一下,瞬间回了神。她将视线落在叶风竹脸上,对方看着自己,目光柔柔的:“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是回宗门,还是召集你的师兄师姐们?” 李慕生很诧异,伸手指了指自己:“我吗?” “嗯。”叶风竹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如今我身负重伤,无法使用灵力,与凡人别无二致。” “你尚有能力反击,自然要听你的。” 李慕生认真地想了想,皱眉思索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我倒是没别的想法,我听师父的。若是师父想杀回万剑宗,那徒儿就杀回去。” 叶风竹觉得她这个说法很有意思,试探地问:“若我不想呢?” 李慕生轻轻一笑:“那就好办了。” “要是师父不嫌徒弟烦,我们就在这南海暂且先留下来。一边养伤,一边寻觅合适的洞府修行。” 叶风竹:“好。” ———————— 有了叶风竹的首肯,她们当真不理外事,在这南海隐居下来。 叶风竹身上有伤,灵力亏空厉害。李慕生便每日下海,为她叼来能滋养身体的灵物,甩在礁石上。 她这个年纪正是顽皮的时候,就算没了手也明明可以用灵力控物的,可她偏偏要学着海豹,一路水面就用脑袋拱啊拱,将灵物拱到叶风竹面前。 等拱到了,泡在水里对叶风竹得意一笑。 第56章 叶风竹坐在礁石上,看着她这副讨好的模样,眉眼弯弯一笑。 李慕生瞬间更神气了。 海豚一样在海里游来游去,嘴上还在呜哇乱叫:“师父夸我啦,我好开心啊!我好开心啊!” 两人就这么结伴过日子,随着时间日复一日的流失,渐渐地将宗门,修真界之事抛在脑后。 叶风竹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 可伴随着她的身体好转,体内的天魔又重新复苏,开始新一轮的神识争斗。 她又开始偶尔失去意识,有一次醒来时,她发现自己置身于深海深渊。幽暗的海渊里,飘浮着无数海妖的身体,鲜血汇成河流,染透了她的全身。 她手中看似空无一物,可每一根手指的指甲缝里,都挂着妖兽们濒死时挣扎留下来的肉沫。 叶风竹一阵胆寒。 她知道,她快失去控制了。 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可是李慕生呢? 李慕生怎么办? 她的手还没好,修为甚至还没到大乘。 叶风竹深吸一口气,最后做下了一个决定:她要到灵气更稀薄的地方去,降低天魔复苏的次数,给李慕生争取更多的时间。 这也就意味着,她不能再跟随李慕生一同游历了。 这天夜里,叶风竹回到了她们的临时住所。 李慕生出门打猎了,还没回来。 叶风竹将手落在石洞门口那块门匾上,长指拂过那一行歪歪扭扭的“长月洞府”,一闭上眼,满脑子都是当时李慕生,抱着玳瑁雕刻的模样。 她心思巧,就算没了手,直接用剑刻,刻出来的字也极其风流。 一边刻,嘴里还在说:“虽然万剑宗的长月洞府没带过来,但现在我们也有块新的了。” “师父,以后这就是我们的新家。” 叽叽喳喳,叽叽喳喳…… 叶风竹往里迈了一步,长指从门匾挪开,落在门口的装饰鱼骨上…… 然后是用珊瑚雕刻的海藻,蚌壳镶嵌的桌面,翠石做的梳妆台…… 以及那一张她费力挪回来的寒玉床。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她费心挑选的,将整个洞府装点得五光十色,热闹非凡。 只要一睁开眼,看到这些东西,叶风竹的脑海里就会响起李慕生的声音:“师父……” “师父……” “师父!” 她收的弟子如此之多,却无一人似她这般,仅一声呼唤就令她如此牵肠挂肚。 叶风竹抚着寒玉床铺着的海豹皮,缓慢地坐下来。 她两手托腮,望着对面餐桌上空荡荡的桌位,想的却是平日里李慕生端坐在那处的模样。 明明自己还是个孩子,却要充做大人,给她夹菜,一边夹一边命令道:“师父要好好吃饭,不然下次我就不带师父出去了!” 很霸道的语气。 上一次,给她夹菜的人是谁来着? 是数百年前,自己已故的母亲吧。 叶风竹修的是无情道,自幼年执剑起,她早断掉六亲,一心只为苍生大道。论心性,天下无人能及她。 也正是如此,在天魔肆虐之前,她才能以身为饵,引它入局,请上官南极帮忙,一同封印此魔。 一开始,她是不想收李慕生为徒的。 天魔既在她体内,那么自然要由她自己斩杀。 可恨上天并没有给她那么多时间,就论资质而言,两百岁入大乘的叶风竹,比不得如今不到二十岁就炼虚的李慕生。 有时候叶风竹会想,一切都是命数。 但她不想那么快认命。 至少在李慕生渡劫之前,她想为自己争取一点时间。若是自己能成功抵达渡劫期,就可以自己引动天雷之劫,不用牺牲李慕生的性命。 叶风竹抬手摸了摸床铺,整理了上面的褶皱,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到了梳妆台前,抬指落笔,刻下一行字:“吾徒慕生,为师与你游历数载,发觉你修炼极为懈怠,想来是我耽搁了你的修行。” “恰好近来走略有所悟,想自己游历一番。不如你我就此别过,待你修至渡劫,你我再相逢。” 叶风竹落下这行字,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她们共同居住了多年的洞府,御剑而起,头也不回地离去。 ———————— 叶风竹身为一个堂堂大乘修士,想要躲人还是很简单的。更何况,她去的都是一些瘴气弥漫,灵力稀薄的恐怖之地。 起初五年,她还能压制住天魔。 但伴随着瘴气的侵袭,她越发控制不了自己的意识。 未免自己伤人,她把自己锁在南疆一处毒虫遍地的深渊里。深渊里有一枚她专门炼制的石棺,每当天魔复苏,与她抢夺意识,她就将自己困在石棺之中。 旁观的风翎羽与蛮蛮,看着她躺在石棺里,日日夜夜发出凄厉的喊叫,挣扎着在棺材内部留下道道爪印,忍不住流露出同情之色。 “值得吗?” 风翎羽扭头,望蛮蛮问。 蛮蛮转过头看向她目光很冷静:“你知道天魔意味着什么吗?” “如果叶风竹控制不了自己,把天魔放出来,九州十四海所有人都得死。” 风翎羽简直不能理解,怒声开口:“但这并不该是她一个人承担的事,这是九州十四海所有修士的责任!” “如果全世界的人命都落在一个人头上,那么这个世界还不如不存在!” 风翎羽深吸一口气,将愤怒压了下来:“这件事应该告知道盟,与她们一起处置。” 蛮蛮勾唇,戏谑一笑:“你看,你都懂的事,为什么叶风竹不懂呢?是她愚笨吗?” 风翎羽抿住唇角,一语不发。 她当然知道为什么叶风竹不说。 若是说出来,道盟只会把叶风竹软禁起来,然后别有用心的宗门打着消灭天魔培养渡劫修士的口号,趁机吞并小宗门,聚拢资源。 真正要做的事,没有好处他们是不用做的。 现在的方式,恰好是一种不会惊动修真界的方式。 反正死的也只是叶风竹与李慕生而已。 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 正是知道,才深觉悲哀。 这破烂修真界真的脏透了,难怪她师父一从万魔涧出来,就杀了那么多人。 该死啊! 这群人全都该死! 怒火在风翎羽眼中熊熊燃烧,也同样烧在李慕生眼中。 叶风竹的不辞而别,令她极为难过。悲痛交加之下,她疯狂修炼。 不到十年,李慕生修到大乘初期,携神剑汹汹归来,一脚踹了万剑宗,另一脚踹了药宗,在道盟杀了个十进十出,把当年要她性命的宗主们全都重伤了。 修真界大洗牌,李慕生一不做二不休,索性带着原先的师兄师姐们自创了一个叫做剑宗的宗门,宗主之位空着,等着叶风竹回来当。 不仅如此,她还让剑宗加入道盟,把全部人都打服了,尊剑宗宗主为道盟盟主。 这也就意味着,只要叶风竹回来,就是道盟的老大。 饶是如此,叶风竹还是没有露面。 李慕生又找了她整整五年,第五年她实在是等不了了,直接找到了上官南极。 上官南极是叶风竹在修真界难得可以算是朋友的人。 李慕生一见到对方也没什么好脸色,直接把剑往人家脖子上压:“告诉我,我师父去哪了!” 她为什么那么多年都不见我,她是不是重伤到走火入魔,是不是……是不是…… 这些年来,她担心受怕,怕的就是叶风竹不在人世。 她都快找疯了。 上官南极见她一身杀气腾腾,煞气入体,如疯如魔的模样在心中忍不住直叹,当年那一卦她真是没算错。 只不过这柄剑…… 上官南极抬手,小心翼翼地将李慕生的剑挪开:“李师侄,我的确不知你师父在哪。不过我敢肯定,她还活着。” 李慕生霎时眼冒精光:“那她在哪?” 上官南极掐指算了算,眉头紧皱:“她身上有一层气息遮挡我的推演,我不知道她的下落。不过嘛……我倒是可以在你身上推演一番,看看你能用什么方法,最快见到你师父。” 李慕生双眼亮得可怕:“此话当真?” “自然。” 上官南极点点头,开始摆灯设阵,足足推演了九九八十一日,就在李慕生以为对方在骗自己时,对方终于推演出了一个结果。 “成亲?你让我与水月族的公主,成亲?” 李慕生听到这个主意的时候,觉得极为荒诞!她连连摆手,很是抗拒:“不可不可!我怎么随便与别的女子成亲。” 上官南极看着她,锤了锤自己的老腰,狂翻白眼:“你怎么这么死板!说的是假成亲,又不是真成亲!” “更何况你于水月一族有恩,从药宗手下救了她们一族,英雄救美也算是一段佳话,那水月一族的公主就算是真的嫁给你了又如何?” 第57章 李慕生还是觉得很不妥,眉头紧拧:“就算是假成亲,也是在平白无故污了人家姑娘清白。况且我这般做,你怎么就笃定师父会现身?” 上官南极掀起眼皮,懒洋洋地看着她:“徒弟成婚,师父前来受礼,天经地义。” “我推演五百多载,从未有过错误。你若是不信,就另寻他法吧。” 李慕生也是真的没有辙了,她思前想后,还是遵从上官南极的推演,前往水月一族,央求水月族的公主陪自己演一出戏。 水月公主毫不犹豫地答应了对方。 不消几日,这段英雄救美,佳偶天成的姻缘传遍了九州十四海。 九月初三,新剑宗的山门张灯结彩,长长的红毯从大殿铺设到山门。笙歌妙舞中,李慕生一袭红衣,手牵着水月公主,经过满堂宾客,迈入大殿。 如此欢欣的日子里,她听着吹奏的喜乐,心中却极为烦躁。 怎么还没来? 师父是不是不会出现了? 若是师父不出现,她该如何终止这场闹剧? 难不成真要成亲。 她的脑中掀起无数纷乱的念头,就在这时,她感到一丝异样的气息,唰地一下朝大殿之外的石剑碑望去。 只见剑碑之上,轻飘飘地落下一名身穿蓝衫的女子。 那女子以白绸蒙眼,微微垂眸,朝下方的李慕生“看”了一眼。李慕生瞬间瞪大了眼瞳:“师父!” 李慕生惊呼一声,似乎打扰了剑碑之上的女子,女子旋即转身,毫不犹豫地飞下山门。 见她离去,李慕生震碎了身上的红衫,召唤出神剑,一跃而上,径直追了上去。徒留身穿红衣的水月公主,站在大殿之上,聆听众人哗然。 ————————— 叶风竹的速度极快,李慕生这一追就是上万里。 她一边追,一边喊:“师父……师父……” “师父……等等我……” 喊到最后,都是哀求的苦嚎:“师父……不要再丢下我了师父……我会乖的师父……” 叶风竹听到她的哭声气血翻涌,险些压不住识海里的魔头。 说什么等等,不是已经要跟别的女人成婚了。 说什么丢下,究竟是谁丢下谁。 说什么乖,又乖在哪里呢! 叶风竹越听越暴躁,在靠近一个无人的海滩时,她飞落了下来。 李慕生大喜,连忙飞到她身侧。还来不及靠近,就见剑光一闪,直直地捅向了她的心口。 胸膛一瞬被贯穿,温热的鲜血流出,李慕生低头看着自己流淌着热血的心口,又抬眸望向叶风竹,一脸的难以置信:“师父……” 为什么? 为什么? 她们不是刚相逢吗? 她到底是错在了哪里? 秋风拂过叶风竹的衣衫,扬起了她蒙住眼睛系在脑后的丝绸与发带。她板着一张脸,冷冷开口:“这么多年,你不思进取,不但没有到渡劫期,反而沉溺于儿女情长,你太让我失望了!” “你既然是我的弟子,那你身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带给你的。” “我就夺走你的修为,将你这无用逆徒逐出师门!” 叶风竹说完这话,竟是手腕一转,生生搅碎李慕生的心脏。顷刻间,一条条黑色的丝线从叶风竹手中之剑渗出,攀附到李慕生的心脏,将其团团裹住。 不到一息之间,黑丝沿着李慕生的心脏蔓延到她的四肢百骸,瞬间将她青色的脉络染成黑色。 很快,黑丝攀升到李慕生的识海,不断地往里探去。 就在黑丝即将攀升到她识海最深处,触碰到那团璀璨金光时,李慕生的识海爆发出一阵灿烂的金光,硬生生地震碎了黑丝的所有的触角,也震碎了搅乱李慕生心脏的那柄剑。 叶风竹被这阵金光阵震往后倒退了一步,皱着眉头看向眼前之人。 海滩之上,李慕生一袭紫衣,抬手捂住自己穿了个大洞的心口,脚步踉跄。 她抬眸,一双眼死气沉沉地看向面前的叶风竹,嘴角含血,眼中有泪:“你不是我师父,我师父从来舍不得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不管你是谁,从我师父的身体里滚出去!” 李慕生抬手,召唤出自己的神剑,想也不想径直杀了过去。 她二人在海上打了个天翻地覆,双方都带着要对方死的决心,打得毫不留情。 李慕生想知道是什么操控了叶风竹,而叶风竹想要的是李慕生的一身修为。 两人就这么打了十天十夜,最后还是李慕生略胜一筹。 深夜的海寂静又喧嚣,李慕生将叶风竹压在下方,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我要看看,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一把扯开了叶风竹的蒙眼的发带,终于看到了她藏着不肯露出的眼。 那是一双什么样的眼呢。 空洞洞,黑漆漆,什么也没有。 那双曾经明亮如星辰的眼眸,被人挖空了,只余下无尽的痛苦与哀伤。 李慕生愣住了,啪嗒一下……温热的泪落在了叶风竹的脸上。 叶风竹突然就不挣扎了,她觉得有些难堪。 于是她抬手,捂住了李慕生的眼睛,话语里带着一丝祈求:“别看了,慕生。” “不好看。” 李慕生怔了一下,下一刻伸手,将她整个人紧紧抱在怀里,身体不断地颤抖。 “师父……” “师父……” 她把脸埋入叶风竹的掌中,被她捂着眼,小小声的抽泣着,没一会开始哭了起来,紧接着放声大哭…… “师父……呜呜呜呜呜呜……师父……” 她又哭又喊,像个没长大的孩子。 叶风竹拥住她的腰,沉默而坚定地将她揽入怀中。 第43章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生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师父在等着自己吻过去。 李慕生哭了好一阵才停歇。 她抬手抹了把眼泪, 抽泣着将叶风竹抱在怀中,紧紧拥着:“师父这些年都去了哪里?为何一直不肯见徒儿?” 李慕生似乎忘了她们前一刻还打得你死我活,此时拥着叶风竹, 抬手抚摸着她的眼眶,眼泪又是汹涌而出:“你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 是谁伤的你?” “告诉我,徒儿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说到最后一句,李慕生咬牙切齿,恨意倍增。 叶风竹窝在她怀中, 叹息了一声:“没有谁伤的我,是我自己入秘境历险, 不小心招惹了毒瘴, 未免毒气传遍全身, 自己挖的。” 此乃谎言。 叶风竹的眼睛是在她与天魔争斗时,自己忍受不了痛苦生生挖出来的。 这样的谎话, 李慕生小时候可能会信, 但她站在不会信了。 可她师父不愿意与她说, 她也不好强迫。只是含着泪,犹有不信, 反问了一句:“真的?” 叶风竹点点头,应得温柔:“真的。” 李慕生才吸了吸鼻子, 蹭着她的面颊,极为爱怜道:“既然师父这么说,那我就信师父吧。” 她抱紧了怀里的女人,声音沙哑:“师父, 我寻你寻得好苦。山川河流,冰原荒漠, 有人的,没人的地方,我都去过了,我一直都找不到你。” “我好想你啊师父。” 十五年生离,令李慕生担惊受怕,战战兢兢。如今失而复得,万般思绪涌上心头,她恨不得把叶风竹抱得紧一点,再紧一点,直到揉进自己的骨血里才肯罢休。 也亏得叶风竹是个大成修士,不然就李慕生这种抱法,早就把她骨头给碾碎了。饶是如此,叶风竹还是感到了略微的疼痛。 她稍稍把李慕生推开了一点,嘴上还在安抚:“我知道的,我知道的……” 她曾在大漠,感受过不远处李慕生点燃的篝火,嗅着风里传来她的气息,以此镇压天魔吞噬带来的疼痛。 也曾在冰原冰川,途径李慕生厮杀过的妖兽洞穴,在一片妖血之中,辨认出李慕生受伤的血迹,凝结成一枚血色玉佩,放在心口贴身收藏。 这些年里,她清醒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去寻李慕生。 李慕生思念她,她又何尝不思念李慕生呢? 只是李慕生在明,她在暗。而此生,她永远不能与李慕生说明这件事。 叶风竹看不到李慕生的脸,只得小心翼翼地用双手去摸她的面颊。她一面用大拇指给李慕生拭泪,一面问她:“你与那水月公主可是真的情投意合?” “你跑出来如此久,扔她一人在殿中,是否不太妥当?” “你……” 叶风竹话还未说完,就被李慕生一把捂住了嘴。若她眼睛还能看到,就会发现李慕生眼底一片通红,又伤心又愤怒:“我与那水月公主,没有半分私情!” “我与她成婚,不过是假意作饵,诱师父出来……” “你我在南海相伴数载,师父真的不明白徒儿的心意吗?我以为你是觉察到了,才会将我丢下,才会不要我……” 第58章 李慕生越说越难过,眼底的泪又要淌出来了。 叶风竹听不下去,松开了抚摸李慕生面颊的手,侧过身去:“我离你而去,不过是看你日日贪玩,耽误修行。旁的事,我什么都不知道。” 叶风竹聪慧,天下无双,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 只是她不认这份情,不想,不敢,也不能认。 李慕生心知肚明,若是让她避开这一次,怕是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她了。 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鼓起勇气开口:“师父我……” 话还没开口,叶风竹的掌心就贴在她唇上,把她话生生按下去:“别说了。” 她开口,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你若还当我是你师父,就不要说了。” 李慕生一把拿下她的手,近乎低吼道:“若你只是想当我师父,为什么我杀人你不来,踢翻道盟你不来,偏偏我要成婚你就来了!” “若你对我没有半分私情,为何要走,为何说你耽误我!” 她连连逼问,叶风竹一时无言:“我……” 李慕生已不想听她在狡辩什么,直接握着她的手,倾身吻了上去。 她吻得又凶又急,毫无章法。整个人化作了枷锁,把叶风竹按在怀里,死死锁着。叶风竹几近窒息,抬手锤打着她的肩膀,似乎想要把她推开。 她越是推,李慕生就把她锁得越紧,用舌尖敲开她的唇瓣,掠夺她口腔里每一分空气。 叶风竹下意识想要咬她,可是唇齿碰到她柔软的舌,忽又舍不得,稍稍推开了些。结果李慕生得寸进尺,直接缠了上来,裹挟着她不放。 从未有过的快乐从唇齿蔓延到四肢百骸,丹田内气海翻涌,后脊传来一阵一阵颤栗。 叶风竹的挣扎也变成了颤抖,她无措地抓着李慕生的手臂,如同溺于深海之人,紧紧抱着唯一的浮木。 等到李慕生松开她时,她已溃不成军,瘫倒在她怀中,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宛若大浪过后被甩在海滩上的鱼。 李慕生的气息也乱得不行,她抚开叶风竹汗湿的额发,抱起她的身体坐在自己的腿上,将两人的胸膛紧紧贴在了一起:“你看,你的心是会为了我乱的。” 在南海的那些年,每一次肢体接触,她都隐隐有所感,她师父或许和她一样,对彼此怀揣着不一样的情感。 但她师父是那样一个芝兰玉树,品行高洁之人,绝对迈不过师徒不伦的门槛。 既然叶风竹* 不能,那就由她来。 反正她已经是大魔头,就让她来做这个不孝不义的孽徒。 李慕生偏头,吻了吻叶风竹的耳朵,低语道:“叶风竹,你爱我。” “我要你做我的妻。” ———————— 接下来李慕生做的一系列事情,堪称大逆不道。 她生怕叶风竹再逃了,就用捆仙索捆了她,来到西海附近的一所城池,花了数十万的灵石,找到万器宗最有名的炼器修士,为叶风竹定制嫁衣。 李慕生和水月公主的婚事闹得沸沸扬扬,九州十四海都听说她在大婚当日,甩了新娘子跟疑似叶风竹的人跑了。 大家讨论得热火朝天,心里都觉得这对师徒很奇怪,但又不敢说什么。 相关人士,例如李慕生的师兄师姐们都很高兴,李慕生有孝心,一直惦记着师父。 直到今日她来找万器宗的修士定制婚服,对方看到被她牵在身边的叶风竹,心中大呼:这对师徒果然有点什么! 师徒不伦,道德败坏,天理难容! 万器宗的修士自觉撞破了什么隐秘,都快吓破胆了。她生怕李慕生一个不高兴把自己砍了,深吸一口气,做好所有心里预设之后,才开口:“是这样的李道友,定制一套婚服,最起码三年起。您看……您要是着急,要不要买现成的?” 李慕生并不打算更改主意:“给我师父的,自然要是最好的。我再加十万灵石,你们尽一宗之力,最快什么时候能够做好?” “这……” 李慕生听她犹豫,瞪了一眼:“嗯?” 修士立即冷汗涟涟,连忙应道:“半年!至多半年!” 李慕生这才满意了。 接下来她开始选材料,选样式,拿到叶风竹身旁,热情地比划,问她:“师父这个好不好?” 叶风竹觉得心累,不想和李慕生说话。 她觉得李慕生疯了,可转念一想,这孩子又能对着自己疯多久,于是半推半就随她去了。 叶风竹原本以为,李慕生想要的不过是与她私下成婚。知道李慕生带着她去找上官南极测算良辰吉时,她终于意识到这件事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李慕生想要的不是私下里与她约定契约,她想要的光明正大地告诉别人,叶风竹是她的妻子。 就连见多识广的上官南极也忍不住劝告:“李师侄,自古以来,修真界不乏师徒之恋,但你可知她们为何不大张旗鼓的宴请嘉宾吗?” 李慕生敛眸不语。 上官南极见状继续劝道:“皆因师徒之间,与父母子女一般别无二致。你与你师父私底下无论是什么关系,别人小小声议论也就是了,毕竟你们也没有大张旗鼓的承认,好事之人也不敢笃定去骂。” “可一旦你与你师父成婚,外人就会戳烂你的脊梁骨骂。” 李慕生年轻气盛,天不怕,地不怕:“骂就骂了,难道还能杀了我不成。” 上官南极被她气得跳脚,指着一旁神色淡漠的叶风竹大喊:“那你师父呢?你师父修道两百多年的清誉,就这么被你毁于一旦了!” 李慕生抬眸,望向了身旁的叶风竹。自被她用捆仙绳束缚以来,叶风竹的神情一直是淡淡的。她没有责骂李慕生,但也没有应允李慕生,看似顺从,实则默不作声地反抗。 李慕生垂下眼脸,神情淡淡:“我师父她……不是自愿的。” “她是被我强迫的。” “天下人要骂,就骂我是个欺师灭祖的大魔头,与我师父没关系。” “唉!” 上官南极见劝不住,又在李慕生的强逼之下,选来选去,选了个来年三月二十一的日子,作为两人的大喜之日。 做完这一切后,李慕生带着叶风竹前往药宗,请名医治疗她的眼睛。 不知是不是明白自己无法反抗,从上官南极那处离开的时候,叶风竹变得坦然很多。 无论是治疗眼睛,还是与李慕生共处一室,她都变得很从容。 叶风竹的眼睛是自己挖掉的,想要重见天日,首选的方案是生挖一对鲛人的眼睛,为她重新装上。 李慕生本人是不介意杀生的,为了叶风竹,她什么都能做。 叶风竹毕竟是叶风竹,如果可以,她尽可能想不伤害到无辜者。因此她们采用了第二种方案,装上一对死去的鲛人眼,然后以大修士的血气灵力灌注,慢慢疗养。 这是一个很漫长的过程,为了保证能随时就医,李慕生索性带着叶风竹在药宗后山住了下来。 自李慕生拳打道盟,脚踹妖族,一剑一个小魔头,杀得天昏地暗后,大多数宗门都不敢招惹她。 她在后山住下来之后,整个药宗更是大气不敢出。仙鹤不敢飞,炼丹不敢炸炉,就连升阶都要悄咪咪地的。 在如此压抑的环境里,李慕生与叶风竹的住所成为了唯一热闹的地方。 为讨叶风竹开心,李慕生时常从各大药师的药田里采来新鲜的花朵,摆在叶风竹床头。 不仅如此,这些药师种的灵果她也没放过,只要一成熟,就会被她嚯嚯,放进了叶风竹的果篮。 叶风竹偶尔会吃两口,李慕生见她愿意吃点东西,就非常开心。次日就会将这种东西,采更多的来。 叶风竹见不得她浪费,忍不住说了一句:“太多了,日后少摘一点吧。” 这是她自被捆仙绳束缚以来,说的第一句话。 李慕生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好,好……” 人只要开了一次口,就会有下一次。更何况她们本就相爱,自然无话不说。 渐渐地,日子仿佛回到了南海的时候,她们师徒二人重新亲密无间。 那日午后,李慕生在家门口的大树下,做了一架木秋千。做好之后,她牵着叶风竹的手,从屋内走出来。 彼时叶风竹的眼睛已经能看到一点东西,只是雾蒙蒙的,仍旧需要眼纱遮挡。 她被李慕生带着走出房间,有些好奇地问:“你今日又做了什么稀奇的东西?” 李慕生拉着她的手,小心牵着她往外走,眼里都是笑意:“师父一会就知道了。” 很快,她牵着叶风竹来到秋千架前,压着她坐下。叶风竹伸手,摸了摸身下的木板,还有左右两手的锁链,瞬间反应过来:“秋千?” “嗯,师父不是说小时候没有玩过嘛,我今日就带师父玩。” 李慕生一边说着,一边从纳戒中取出今天编织好的花冠,戴在了叶风竹头顶。 第59章 头上一重,叶风竹抬手,摸到了一片柔软的花瓣,无奈地叹了一声:“好端端的,你又摧花了。” 李慕生却理直气壮:“这怎么能叫摧呢,这些话能戴在师父的头上,是八百年的功德与超度!” 她边说边走到叶风竹身后,两手抓住她的手:“师父抓好了……” 话音落下,她松开叶风竹的手,抵在了叶风竹后背:“三,二,一……” 李慕生手上轻轻一用力,往前推了一把,那秋千就高高地荡了起来。 伴随着秋千高荡,叶风竹扬起精致的下巴,看向天空。炽热的太阳高悬在天上,透过薄薄的眼纱,照亮了她灰暗的双眸。昏暗之中,她隐约看到了一团暗红的火。 只是惊鸿一瞥,秋千又开始回落,跌回了树荫。就在她以为太阳不再之时,李慕生的手又往前推了一把。 “嘿……” 秋千扬起又跌落,扬起又跌落,叶风竹的思绪也被来回牵扯。 李慕生推得很用心,一边推一边问:“好玩吗师父?” 叶风竹御剑飞行两百年,什么危险刺激的情形没经历过,荡秋千不过是小事一桩。 可是裙摆扬起时,叶风竹却道:“嗯,好玩。” 淡淡的,听起来没什么情绪,但李慕生就是觉得她很开心。 她推得更拼命了。 如此玩了好一会,叶风竹示意她停下来,表示自己要歇一歇。 秋千渐渐地平稳,李慕生跳到了叶风竹面前,两手抓着秋千,笑吟吟地问她:“一会还玩嘛师父。” 叶风竹也没回答她,只是握着锁链的手往上,握住了李慕生的手,用自己的手蹭了蹭她的手背。 李慕生一下就怔住了。 她垂眸看向叶风竹,对方低着头,双眼蒙着眼纱,沉默静坐着。只是挨着李慕生的手,还在蹭她的手背。 不知道是不是李慕生的错觉,她总觉得她师父在等着自己吻过去。 李慕生的心跳一下就加快了起来。 她咽了咽喉咙,唤了一声“师父”,倾身寻到她的唇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第44章 :“你还叫我师父?” 比起第一次的凶狠, 李慕生这回吻得很温柔。仿佛蝴蝶亲吻花瓣,轻轻地触碰,紧贴着叶风竹的唇瓣, 一点点地往唇角挪去。 她吻得很慢,若有似无, 流连忘返。 叶风竹受她撩拨,终于忍受不了,抬起下颚,迎上她的唇瓣。 李慕生立时激动起来, 稍稍用力以唇舌撬开了她的唇瓣,缠上了她的唇舌。 那是一个很深很深的吻, 结束的时候, 叶风竹喘息不止, 眼角的泪洇湿了薄薄的眼纱。 李慕生很紧张地凑到她面前,唤了一声:“师父……” 叶风竹深吸一口气, 扬起下巴, 语带娇嗔:“你还叫我师父?” 李慕生一愣, 继而大喜。她握着叶风竹的手,颤抖着开口:“风竹……” 叶风竹低头, 轻轻应了一声:“嗯。” 半年之期很快就到了,三月上旬左右, 万器宗送来了叶风竹的婚服。 此时叶风竹的眼睛,已经能朦朦胧胧视物。她端坐在镜子前,隔着眼纱,依稀看到自己一袭红衣的模样。 许多次, 许多次与天魔在识海争夺时,她都梦到过这样的幻象。那天魔总是在蛊惑她, 让她把身体交出来,放下责任,与李慕生在一起。 为了天下苍生这样飘渺宏大的理想,牺牲自己值得吗? 有人会记得你吗?有人会感激你吗? 不会的。 为你伤心的,都是至亲至爱之人。为了一些无所谓的蛀虫,令至亲至爱之人难过,这是多么愚蠢的事情。 因此道心不坚定的时候,她会被天魔拉入醒不来的幻象里。在梦中,她与李慕生点燃红烛,坐在新床上喝了交杯酒。 红烛燃了一夜,醒来后她们就是一对道侣,相爱到老。 恰如此时此刻。 李慕生体贴地替她整理好凤冠,站在她身后,抚着她的双肩一同望向铜镜:“风竹生得真好看。” 铜镜倒映出来的身影模糊,叶风竹看不清李慕生的脸,她很不安。 她伸出手,拉着李慕生来到自己面前,李慕生顺从地半跪在她身旁,仰头望着她:“怎么了?” 叶风竹两手捧着她的脸,轻声道:“想看看你。” 李慕生便稍稍起身,凑到她面前,让她看得更清晰点。 看着看着,叶风竹捧着她的脸,双手往外挪,捂住了她的耳朵。李慕生只觉得耳上一热,紧接着又被温柔地揉了揉。 她仰头,望着叶风竹的唇,心绪浮动:“风竹……” 叶风竹揉着她的耳朵,垂眸望着她,神色仍旧是淡淡的。 她这人自矜自重,禁欲克制,从不懂表达自己的渴望,只盼着李慕生懂。幸好,李慕生是懂她的。 李慕生轻笑一时,抬手揽住她的腰,倾身吻了上去。叶风竹抓住她耳朵的手往下滑,顺着她的后脑勺,来到她的脖颈处,虚虚地挂在她的脖颈上。 很快她的手就挂不住了。 不知道是不是换了身衣服的关系,今日的李慕生对她极为痴缠。 吻从唇角滑到了下颚,叶风竹稍稍仰首,李慕生又顺着她的下颌线往上,吻住了她的耳朵。 叶风竹颤栗了一下:“别……” 很娇嗔的语气,激得李慕生要发疯。她连忙揽住叶风竹的肩膀,将她压在自己怀里,不停地将吻落在她的耳垂,下颚,紧接着往下…… 李慕生埋首于她胸前,难耐地蹭了蹭,呼吸全是乱的:“风竹……风竹……师父……” “师父……” 她又开始唤她师父,叶风竹被她蹭的浑身酸软,身体烫得可怕。 异样的感觉从身下传来,她抱着李慕生埋在自己胸前的脑袋,俯身凑到她耳畔轻声道:“到床上去吧。” 这已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李慕生抬眸,震惊地看向对方。 叶风竹极为羞涩,抬手捂住她的眼睛,咬住了唇瓣:“不想的话,我反悔了。” 想!当然想! 李慕生当即起身,把怀里的女人打横抱起,放在了床上。 李慕生是个愣头青,真到了床上,才发现自己一概不知。只是顺着欲望将叶风竹剥了个干净,看到对方满布伤痕的身躯时,完全愣住了。 叶风竹也好不到哪里去,注意到那道炽热的视线,她侧身蜷缩着身体,护住自己不能裸露的部分。 李慕生看着她肩膀上的那道伤,眼眶一下就热了。她俯身,将叶风竹的身躯掰正,压在自己下方,将吻落在了她的锁骨的伤痕上。 难耐的吻落满了全身,叶风竹的身躯又热又烫,她实在是受不了这般折磨,索性拉着李慕生的手,来到了大腿内侧,很主动地靠了过去。 李慕生倾身,拥着她躺在了一处。 很快,喘息声填了满室。 ————————— 一切都顺利成章,少年人贪欢,自那之后常常打着双修的名义,与叶风竹黏在一起。 这一日晌午,日光特别好。叶风竹端坐在靠窗的书案前,提笔撰写名册。李慕生从门外进来,见她一副认真抄写的模样,很是好奇:“师父在写什么?” 叶风竹头也不回道:“请帖。” “请帖?” 李慕生挑眉,走了过去。靠近的时候,她自然而然地拥住叶风竹的纤腰,视线越过她削痩的肩膀,落在桌面上。待看到“鹿客岛”三个字时,李慕生瞳孔微微颤动。 “鹿客岛?”李慕生偏过头,看向叶风竹,“师父在鹿客岛上有朋友吗?” 叶风竹手下不停,只淡淡道:“不算朋友。” 李慕生很惊讶:“既然不是朋友,为何要宴请?” 要知道早在三月之前,李慕生就将此次大婚的宾客名单交给上官南极,发送出去了。当时叶风竹并没有什么异议,此时却有了别的想法。 听她这般问,叶风竹转眸,隔着眼纱看她:“你既要成婚,热闹一些不是更好?” 李慕生想了想,觉得有些道理。 这时上官南极的话在她脑中一闪而过,她不由黯淡了目光,搂着叶风竹的腰,将下巴担在她的肩膀上:“师父……” 声音黏黏腻腻的,叶风竹却也不反感:“嗯?” 李慕生蹭了蹭她的肩膀,小声开口:“你怪我吗?” 叶风竹手上不停,只淡淡道:“我何时怪过你。” 她与李慕生之间,所走的每一步,都是她刻意引诱的。这世间留给她的东西不多了,什么世俗,礼教,伦常,在她看来都不重要。 与有情人做快乐事,无论是缘是劫。 这一日叶风竹写了一百多封请帖,邀请那些被李慕生遗漏的大乘期修士前来赴宴。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就到了三月二十一,李慕生的大婚之日。 第60章 婚礼的主场仍旧是剑宗的大殿,只是这一次,李慕生把新娘的消息藏得很好。前来赴宴的宾客对此一无所知,一见到守在大殿之外迎客的剑宗大师姐,连忙道贺:“恭喜恭喜,贵宗李少宗主又成婚了。” 说完轻笑,好奇地问了一句:“不知这一次新娘是哪位世家小姐啊?” 大师姐挤出了一个笑容,勉强开口:“李师妹爱妻如命,至今未曾透露……” 她话音落下,鹿客岛的岛主带着一群器修,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未曾透露,我看是不敢说吧!” 鹿客岛岛主,捏了一下自己鲶鱼须,瞥了剑宗大师姐一眼:“旁人不敢说,还当我们不知道吗?当日李慕生丢下水月公主,追着叶风竹离去,恐怕今日的新娘就是她师父……” 他话音未落,只听得“唰”地一声,剑宗弟子齐齐亮剑,将剑尖对准他。 气氛一下弩拔弓张,大师姐蹙眉,厉声道:“来者是客,鹿客岛主,今日是我剑宗大喜之日,我剑宗敬你三分。” “若是你胡说八道,风大没有闪了你的舌头,我的剑锋也会让你尝尝厉害。” 鹿客岛主收拢折扇一拍掌心:“你……!” 眼见就要打起来,恰好有一位与鹿客岛主相熟的万器宗修士匆匆赶来:“鹿兄,鹿兄……” 对方一靠近,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边从怀里拿出请帖交给剑宗大师姐,一边推着鹿客岛岛主进去:“你也来参加婚宴……” “我还以为李道友与你不熟,就不打算请你了。” 他们边说边走,悄无声息地将这次风波给化解了。 剑宗大师姐收了剑,离她最近的叶笑笑靠了过来,很担忧道:“大师姐,若是小师妹她真的与师父……” “住嘴!”大师姐转身,呵斥了一句,“此事莫要再说!” 她捏住手中的剑鞘,眼中杀气腾腾:“若她真的敢……我就杀了她!” 就这样,这场不知道新娘是谁的婚礼,在各式各样的猜疑,担忧,以及看笑话中,正式开始了。 正午时分,阳光透过天窗洒落在剑宗大殿上,照的每一寸光洁的玉石都熠熠生辉。 满堂嘉宾安坐,浅浅一眼扫过,个个都是有名的宗主或者太上长老。 老友相见,指不定要寒暄一番,说着说着,就说起了今日这场婚事。 “也不知这李道友的修士是谁,竟捂得这般严。” “还能是谁,叶风竹呗。”鹿客岛岛主从纳戒中掏出请帖,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诺,这请帖还是她自己亲笔写的。” 话音落下,众人一阵哗然:“不是吧!” “叶风竹……” 叶风竹可是李慕生的师父啊! 她二人成婚,岂不是…… 哗然声起,还未等众人讨论起来,远处山巅传来了“铛”的一声。与此同时,上官南极站在大殿前的玉石阶上,高呼一声:“良辰吉时已到,请新人入殿!” 大殿里修士齐刷刷地朝门口看来,只见门外两个红色小影,正急速飞来。 小影一点点变大,落在了大殿门前。其中一人,一袭红色劲装,黑发以红绳高束,正是李慕生。而另一人,红裙烈焰,眼缠红纱,容颜清丽,赫然就是叶风竹。 殿内众人看清了她们的脸后,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尤其是天圣阁的儒生,“蹭”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指着殿外两人,颤抖着道:“无……无耻!” “师徒不论!不伦不类,无耻!无耻!” 他气得抬手捏诀,就要飞离此地。 就在这时,叶风竹打了个响指,顷刻之间,一座只进不出的渡劫期法阵覆盖了整座大殿。 那修士一接近天窗,就碰到了一股雷劫之力,烫得“嗷”地一声,往回飞了几寸。 殿内众人大骇,儒生大怒:“叶风竹,你什么意思!” 叶风竹浅浅一笑,牵着李慕生的手走入阵法:“别急啊,来都来了,观完礼再走吧。” 第45章 “你可曾与人订过生生世世的契约,可曾与人相爱相知相守数百年?” 李慕生从不知叶风竹是在什么时候, 在这大殿之中设下法阵的。 她想到前阵子对方所书名帖,又想到数月前对方与上官南极的传讯,心中隐隐不安。 纵然如此, 当叶风竹牵着她的手进入大殿之中,她还是握紧了她的手, 迈入门槛,随着她一步一步走了进去。 以天生阁阁主为首的礼教派,望着她二人相牵的手,已是怒极。这群老牛鼻子气得怒发冲冠, 满脸通红,鼻翼大张, 真真好似牛鼻子能喷出火来。 其中一人一拍桌面, 怒声道:“叶风竹,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要与你徒弟行不伦之事,私下里来不就成了, 就非要污了我们的眼睛嘛!” 有人出头辱骂, 众人纷纷附和:“就是啊!” “不知廉耻, 还让人观礼,有伤风化!” “打开阵法!放我们出去!” “就是!打开阵法!打开阵法!” “打开阵法, 莫要污了我们的眼睛!” 声声怒骂里,李慕生胸腔地火“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她抬手就要召唤神剑,捅到这些人面前。 叶风竹却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不要着急。紧接着,叶风竹从纳戒中投掷出一枚留影石, 砸向了大殿的牌匾。 留影石落下,在大殿上首显出天生阁阁主的模样。依稀是在黑夜里, 烛火通明,对方气势汹汹,将一女子步步紧逼,逼向床榻:“睿儿既然是我生的,那他的一切都是我赋予的。” “这一切也包括你。” 话音落下,他一把拽着年轻女子,来到自己面前,笑得和善:“识相的,就自己主动来服侍我。” 那女子靠近的一瞬,在场众人瞪大了眼睛。接着纷纷扭头,看向了天生阁阁主的方向,望着对方难堪的面容,神色微妙。 原因无他,因为这女子正是天圣阁阁主之子的正妻,也是星洲南宫家的大小家。 恰好南宫家主在场,顿时震怒:“圣心老贼,我与你拼了!” 他大手一拍下方的桌面,直接震碎礼桌,以手为爪朝天圣阁阁主杀了过去。 天生阁阁主也不惧他,两人在大殿之内打了起来,边打边骂:“南宫老贼,你有什么好说我的。你说我淫儿媳,难道你又不是如此。” “你父亲的妾室,你儿子的媳妇,甚至是你妾室带过来的女儿……只要不是你生的,也不是生你的,你都可以!” 南宫家主气疯了:“闭嘴!闭嘴!闭嘴!我今日就要为我儿讨个公道!” 他二人打得场内桌椅翻飞,众人都在看热闹。一些关系好的,想要去劝架,可刚一靠近,叶风竹就打了个响指,留影石就翻到那个人的私密。 这场中所有人,都是叶风竹精挑细选的,每一个都有着不为人说的腌臢事。 渐渐的,场内的战事扩大,很快蔓延了全场。 等李慕生与叶风竹走到大殿尽头时,整个婚宴会场已经被拆得差不多,修士们也在空中打得你死我活了。 李慕生牵着叶风竹的手,望着上方争斗的修士,只觉得异常的茫然。 明明今日是她们的婚宴,怎么就成这样子了。她师父……到底想做什么? 李慕生偏头,看向叶风竹,轻轻唤了一声:“师父……” 叶风竹看起来一点也没受影响,甚至脸上还笑吟吟的。她拉着李慕生的手,温温柔柔的:“良辰吉时莫负,慕生,我们拜堂吧。” 李慕生对她异常纵容,笑了笑道:“好。” 没有司仪,请来的宾客正忙着群殴,到处都是桌椅损坏的碎屑,整座大殿被拆得摇摇欲坠。 地动山摇里,叶风竹牵着李慕生面朝大殿门口,齐齐躬身行了一礼:“一表苍天……” “二表厚土……” 两人转身,对着大殿上首的“上善若水”门匾跪了下去:“三表先祖师长……” 叶风竹抬眸,抬手捏诀,屏蔽了外界所有的争斗,凝望着李慕生的眼睛:“我叶风竹,愿与李慕生结生生世世的契约。若我违背誓言,当五雷轰顶,坠入黄泉,永不成仙。”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含着水光。那一刻,李慕生觉得没有什么好遗憾的了。 外界纷乱,可是她的师父会一直和她在一起。 李慕生拉住她的手,神情温柔:“我也一样。我李慕生,愿与叶风竹结生生世世的契约。若我违背誓言,雷劫轰顶,身陨道消。” 叶风竹听到这句,赶忙抬手,压在她唇上,神色认真:“不要胡乱发誓,我不想听这些不吉利的话。” “慕生,我要你好好活着。” 李慕生眨眨眼,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叶风竹抬眸,望着上方那群几乎把大殿拆了的大乘修士,淡淡开口:“你看这世间,藏污纳垢,什么肮脏罪孽都应有尽有。” 第61章 “若是人世间一直是这样的世间,多无趣啊。” 叶风竹收回了视线,两手捧住李慕生的面颊,凑到她面前:“但是慕生,世间还是有许多美好存在的。” “去看,去听,去步入其中……去为这样的事而活。” 言罢,她松开了捧着李慕生的手,赫然起身,面朝整座大殿。 李慕生抬头,只见叶风竹一袭红衣猎猎,左右两手召唤出漆黑的铁剑,足尖一点,飞身跃起,骇然杀向离她最近的一名大乘修士。 “呃……” 那名修士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呻吟,紧接着人头落地,鲜血从她脖颈处碗口大的伤口喷涌而出,如同喷泉溅了下方李慕生一脸。 李慕生跪在地上,隔着血色眺望着叶风竹的背影,浑身战栗不止。 她的师父…… 她的师父…… 在杀人! 血腥味蔓延,大殿内的大乘期修士大骇,惊呼道:“叶风竹!你竟敢!” 叶风竹眼纱未摘,一袭红衣纵横人群里,一剑一颗人头:“尔等搅乱修真界风气上千年,就当我心血来潮,清理门户吧!” 她不再多言,所到之处全是杀戮血腥。 大殿之内血流成河,众人这才意识到叶风竹真正的意图,她想在婚宴上对他们这些人赶尽杀绝。 “不能这么坐以待毙,我等联手,杀出去!” 余下的数百名大乘修士联手,各种手段频出,结成一条恐怖的金龙,咆哮一声,径直朝叶风竹撞过去。 灵力之风几乎吹裂了叶风竹的法衣,眼见那金龙就要撞上来,大殿下方忽然爆发出一阵璀璨金光,化作一柄巨大的金剑,挡在了叶风竹身前。 “吼!”金龙被坚固的剑柄推得后退了一步,众修士灵力受损,齐齐捂住胸口,小吐了一口血。 众人抬眸,看到李慕生手持神剑立于金光之中,把叶风竹护在身后:“想伤我妻子,得先过我这关!” 为首的万灵宗宗主大怒:“李慕生,你是要助纣为虐嘛!” 李慕生神色冷静,语气坚定:“我这是在助我妻子,为道盟清理门户。” “好好好,看来你们师徒二人今日是铁了心要与我们为敌。待我等杀出去,九州十四海断无尔等容身之处!” 李慕生讥笑一声:“狠话谁不会说啊,来吧老头,看剑!” 剑宗大殿内设下的阵法,乃是上官一族最强的法阵,就算是渡劫期来了,也要被困上三日。 众人杀了一天一夜,内里的灵力终于耗尽,大家开始各凭灵力对拼了。 李慕生的神剑,与叶风竹体内的天魔,都可以汲取别人的灵力为自己所用。很快,大殿内的修士,被杀了四成。 当大殿内的修士还剩下五成之时,叶风竹体内的天魔彻底复苏,她的身躯开始发生了异变。 “啊啊啊……” 无数条黑色的丝线从她识海中央蔓延开来,传到四肢百骸,化作一根根丝线,骤然穿透在场的上百名修士紫府。 几乎是一刹那间,除开李慕生之外,所有的修士都被她的黑色丝线所洞穿了。 李慕生骇然扭头,朝叶风竹看去。只见她悬浮在半空中,身上披着一层黑色的泥淖,如同一只捕食的黑蜘蛛一般,在这大殿之中,张开自己的网,洞穿了所有的修士。 黑色丝线源源不断地吸纳着修士的灵力,将他们近乎吸干。 修为强劲一点的修士,惊慌挣扎:“天魔!是天魔!” “叶风竹被天魔附体了!难怪她要吃了我们!快跑!快跑!” 只是他挣扎得越厉害,体内的灵力流失得越厉害。 李慕生漂浮在空中,望着这可怖的巨网,遍体身寒。 “师父……师父……” 她无意识地呢喃着,握着剑的手不停地发抖。 叶风竹逆着光,整个身体垂挂在蛛网的正中央。在她的身后,隐约可以看到有一股股漆黑的东西正鼓胀而出。 不知何时起,覆盖在她眼上的眼纱已经掉落。听到李慕生的声音,她下意识抬眸,朝对方看去。 李慕生一下就看到了她的双眼,一只漆黑妖异,另一只眼底泛红,暗淡无光。 李慕生眼眶一下就红了,她往前迈了一步:“师父……” 就是这一步,激得叶风竹的眼睛“唰”地一下全黑了,一条黑色丝线霎时间朝李慕生刺来。 就在丝线即将洞穿李慕生紫府时,又被生生止住。 李慕生抬眼看向叶风竹,只见她神色几次变幻,最后一咬牙道:“出去!” 话音落下,黑色丝线变成了一截长鞭,猛然抽向李慕生的腰间,一把将她打出了大殿之外。 “师父!”李慕生惊呼,倒在大殿门前,吐出一口血。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只听的“轰隆”一声,雷云滚滚而来,天上的乌云聚拢,凝集在大殿的正上方,化作一条条紫金色雷龙,盘旋在大殿上方,片刻之后,轰然冲了下去! “吼!” 雷龙冲破了大殿,将所有一切碾为齑粉。 尘埃滚滚间,李慕生大惊,提剑想冲入阵法。结果刚触碰到大殿门槛,就被殿内的阵法挡了回来。 她着急死了,一个劲地喊:“师父……你怎么样了师父……” 似乎是为了回应她的呼唤,片刻之后,一道红色的身影提剑而起,在这漫天尘烟里,与那雷龙战了起来。 ———————— 听到“天魔”两个字时,李慕生就完全理解了叶风竹的做法,以及她身上的黑丝都是从哪来的。 她宴请这些德行有亏的大乘修士,不过是为了汲取他们的修为到渡劫期,招来飞升雷劫,得到神格与天魔同归于尽。 九州十四海已经上千年没有修士飞升了。 就叶风竹的资质而言,强行入魔想要飞升,其实是极为艰难的。 眼见着阵法之内,叶风竹的气息越发微弱,雷劫之力越来越旺盛,李慕生心急如焚,拿着神剑都快把法阵凿烂了。 “师父!师父!” “我求求你了!放我进去吧!师父!” 那是一个困龙大阵,运转的时候,* 除非是天上神仙来了,否则谁也打不开。 李慕生又哭又砸,握着剑的手因为反弹而血肉模糊,与在阵中被雷龙劈得焦黑的叶风竹不相上下。 本该躲远的上官南极忍不住叹了口气:“唉……你师父既然已经下定决心,你又何必……” 还未等她说完,李慕生“唰”地一下闪身来到她面前,单手拽着她的领子,将剑抵在她的脖子上:“开阵!” “你若是不开,我就杀了你!” 上官南极叹了一口气:“你觉得你师父做事,是会给自己留余地的人吗?” “如今的九州十四海,要说能取得神格之人,你觉得除了你还有谁?” “她拼尽全力取得神格,又是为了什么。” 李慕生瞬间怔愣了。 “唉……”上官南极推开了她,拍了拍她肩膀,“你以为你成亲的日子,真是我被你逼着定的。若不是看你师父真心喜欢你,我才不搭理你。” “这困龙阵,不仅是困住她的,也是困住天魔的。” “今日她若是舍身成仁,成功屠魔,也算是保全了你。” “若她没有成功,也能用困龙阵困住天魔百年。到时候,你成神,又或者是另有他人成神,你也还能享百年岁月。” 李慕生听完这番话,脑内嗡嗡作响。 她转过头,看向远方阵法之中,还在与雷龙交战的叶风竹,脑海中浮现出来的全是过往的旧事。 想她在万剑宗对自己的墩墩教导,想她与自己在南海数年的依偎,想那十五年的思念,想她的温存。 想她挖掉的眼睛,想她身上的伤疤,想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所受的每一份苦。 凭什么,她是她师父,就什么都要为她安排,为她作主。 明明她们已经成婚,已经是道侣,为什么不能与她一同分担。 凭什么,她要在大婚当日,失去自己的妻子! 一股怒火在李慕生的胸中熊熊燃烧,她的识海掀起了一场风暴,整个神识化作一只狂暴的魔头,一口吞下那枚藏在她识海深处的色小剑。 金色小剑一入她的神识,几乎要将她灵识切碎了。 李慕生感觉自己的意识被切碎成无数片,将碎未碎地粘在一起。与此同时,她体内的灵力暴增,修为直逼渡劫巅峰。 “轰隆!” 雷劫之力在大阵之外降临,阵中的叶风竹听到雷声,骤然转头,看向阵法之外。 雷霆肆虐,狂风怒号里,李慕生一袭衣衫猎猎,手握神剑,一剑朝她劈来! “吼!” 剑气化作了剑龙,撞开了阵法,将它撞出了一道缝隙。 这时李慕生强行压低修为,散去了雷劫,握着剑对叶风竹喊道:“来啊!来我这里啊!” 第62章 刹那间,呆在叶风竹身体里数十年的天魔毫不犹豫地放弃了这具身躯,疯狂地沿着阵法的缝隙逃出升天,涌入李慕生的身体。 天魔一入体,开始与神剑的灵识争夺李慕生的身体,形成了强力风暴,几乎要将李慕生的神识碾碎。 李慕生几乎忍受不住这样的摧残,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持剑大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几乎要疯了,抬剑指天:“九天雷劫!给我,来!” 一剑寒光耀九天,就这么直直地轰向了天际。 天铃又响,雷劫声起,浓稠的雷云化作电光,轰隆一声劈响了李慕生的身躯。 李慕生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阵法内的叶风竹跪地哭喊:“慕生!” “不!” ———————— 雷劫持续了整整四十九天,李慕生被劈得浑身焦黑,终于听到了天道的贺铃:“贺天剑神君斩杀天魔,请神君捏碎神格,与此魔同消天地。” 贺铃声中,叶风竹跌跌撞撞,从阵法之中走出,来到大殿前的广场,把劈成焦炭的李慕生抱入怀中。 “慕生……慕生……” 李慕生眼睛已经看不见了,她抬手,抚摸着叶风竹的面颊,安慰她道:“不哭……师父不哭……” 她越说不哭,叶风竹哭得越厉害。她俯身,把脸贴在李慕生的面颊上:“不会有事的,师父不会让你有事的。” 李慕生轻笑了一声,蹭了蹭她的脸:“师父……我累了,我要走了……” “日后……” “不!”叶风竹近乎失态地尖叫一声,她死死握住李慕生的手,第一次语带威胁,“你听着李慕生,你要是现在死,我也会!” “我和你定过契约,生生世世永不离分。若你敢捏碎你的神格,我一定先你而去,魂飞魄散!” 她从未说过这般话,李慕生不知如何是好。 叶风竹深吸一口气,将她死死抱着:“这破世道如果是死了你才能好的话,那它还不如没有算了!” 封印天魔这数十年,叶风竹每一日,每时每刻都在想,道是什么,天下是什么,苍生是什么。 这些东西,都太飘渺宏大了。 越是修道,她越是发现自己心胸狭窄,无情无义,自私自利。 她决议遵从自己的本心,把李慕生打横抱起,朝山下走去:“走,我们回家。” 李慕生顺从地窝在她怀里,很快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云层里,再次远眺,已如白云消散,无踪无迹。 ————————— 在她们走后,蛮蛮与风翎羽现身于剑宗大殿前。 两人望着被摧毁的剑宗大殿,又看着大殿前一片焦黑的广场,仍旧心有余悸。 尤其是风翎羽感慨了一句:“天魔之力,恐怖如斯。” 竟然能让一个大乘期修士,瞬杀数百名同阶修士,堪称同阶无敌。若是真的让它肆虐,九州十四海真的会覆灭。 思及此,她由衷地佩服叶风竹。 风翎羽抬眸,看向蛮蛮:“也不知道她们后来怎么样了。” 蛮蛮轻笑了一声:“诺,你问问李慕生不就知道了。” “李慕生?”风翎羽正好奇着,话音刚落,一道身穿紫衣的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身旁。 风翎羽仰头看到她的容貌,吓了一跳:“李慕生?!” 她怎么在这里,难道她还活着! 李慕生笑吟吟地和她打了个招呼:“姒烟师妹,你好啊。” 风翎羽神色微惊,蛮蛮一把将风翎羽拉到身后,挡在她身前:“李道友别吓唬孩子,既然你将我们拉入此幻境之中,又让我们看了那么多的记忆,定是有事相求。” “李道友直说便是了。” 李慕生这才收了玩笑,悻悻道:“你倒是直接。” “节省时间,快说。” 除了对风翎羽,蛮蛮向来对其他人没有什么耐心。 李慕生轻笑了一声,正色道:“事情就如你们所看的那样,我想请你们帮我把天魔杀了。” 蛮蛮勾唇,似笑非笑:“慕生道友不是还有神格在吗,怎么还需要我们帮忙?” 李慕生垂眸,与蛮蛮解释道:“当年在剑宗大殿,我还差一步,就能将天魔封印了。” “但我妻子为了令我不死,就强行把神格塞入我的体内。” “神格入体,与我的神识融合,我又没有及时回到神殿,导致我在这世间不老不死。” “天魔在我体内,与神格交融,导致我偶尔会成为失去意识的怪物。” “一开始,我还能控制。后来风竹寿元将近,我越发失控。她临死前,带着我来到了剑谷,把我封印在此地,等待合适的人来助我脱困。” 蛮蛮挑眉:“所以你就挑选了我?” 李慕生点头,笑容腼腆:“是这样没错,道友修为高深,怕是我巅峰期都敌不过。” “说好话可不会让我感谢你。”蛮蛮冷哼一声,“你要我怎么帮你?” 李慕生想了想直言道:“继承我的神格,助我神识脱困,前往万魔海轮回。” 蛮蛮瞳孔一缩:“你这是让我替你去死呢?” 李慕生颔首,微微一笑:“怎么能说替我去死呢,道友这是替九州十四海的苍生去死啊。” “呸!”苍生个头啊苍生,蛮蛮默默将风翎羽牵住,“我要是不答应呢?” “那你这位小徒弟可就没命了!” 李慕生说完,忽而有一股巨力猛地从风翎羽腰后一拉,疯狂将她拽离蛮蛮身边。 蛮蛮下意识伸手惊呼:“翎羽!” 可她未曾抓住风翎羽,风翎羽就被带走了。蛮蛮转过头,对着李慕生大怒:“你把她带到哪里去了?” 李慕生抬手,天空被撕裂了一道口子,白云裂开,显现出风翎羽如今的画面。 风翎羽被铁锁链悬挂在滚滚岩浆之上,在她的前后左右四周,都安置了弑神弩,闪亮的**正对着风翎羽。 蛮蛮抬手就是一掌:“李慕生,你这是在找死!” 李慕生侧身躲开蛮蛮的攻击,微微一笑,温声道:“我这是在求活。” “你可曾与人订过生生世世的契约,可曾与人相爱相知相守数百年?” “若是你有,你就明白拥有来生该有多美妙了。” 第46章 她的弟子,她的妻子,她的情人,她的爱侣,她的命。 蛮蛮出手狠辣, 招招致命,李慕生也不遑多让,不过是一息之间, 两人交手上百下,撕裂虚空数十回。 到了第三息时, 蛮蛮终于捕捉到风翎羽的气息,一爪子撕裂虚空,朝她奔去:“翎羽!” 空间被撕碎的刹那,李慕生在她激荡的情绪里, 捕捉到了一丝可以被侵入的缝隙。 她迅速出手,一指贯穿了蛮蛮的心口。刹那之间, 李慕生化作金色的粘液顺着蛮蛮胸口撕裂灌入, 不过半息时间就完全侵占了蛮蛮的肉身。 蛮蛮的身躯瞬间不动了, 她的身躯凝固在风翎羽的身体上方,伸出手想要去拉她, 整个人化作了一尊金色的雕像。 风翎羽大惊, 挣扎着喊:“蛮蛮……蛮蛮前辈……” 她一动, 锁住她的那些锁链也在挣扎中,发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蛮蛮的意识完全被天魔与神格的混合物所困住了, 隔着一层金色的屏障,她什么也听不真切。 识海之中, 那团粘稠的黑金混合物不停地吞噬她的意识,天上的雷云越积越多,即将降落。 蛮蛮用尽最后的力气,费力地睁开被金液模糊的右眼, 咬牙切齿道:“走!” 她猛然眨眼,将最后一道灵力从眼中送出, 切断风翎羽的锁链,挣扎着抬手,一掌打向她的腹部:“快走!” 掌风落下,风翎羽的身躯被打向上方的空间裂隙,倒飞而出。 “轰隆!” 就在风翎羽脱离这个空间之际,酝酿了数千年的雷劫,再次降落。 无数雷霆化作雷龙咆哮而下,贯穿了蛮蛮的身躯。蛮蛮被金色的粘液裹着,变成了一个金色小人,失去了反抗能力,被雷龙冲撞着,坠入深红的岩浆里。 直到她坠入岩浆,风翎羽都没见到她面具下的真容。 离开前的最后一眼,风翎羽望着她被群龙围攻不断下坠的身影,不知为何想到了那次在海上渡船的荒唐。 面具下的那张脸,是她的师父。 风翎羽忽然大喊:“前辈!” 话还未落,她就被这方空间彻底驱逐,从缝隙里跌落到最初的地方。 再次睁开眼,雷霆不在,岩浆也不在,一切都安然无恙,只有满大殿的石板碎片,断壁残垣,证明她曾与另一个人在此交手过。 风翎羽跌坐在石棺旁,愣了好一会,才恍然想到什么一般,撑着身体站起来,匆匆忙忙石棺里看去。 空荡荡的石棺里,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盒子。风翎羽将盒子取出来,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有一块石板。 第63章 石板上刻录着几行字:“神剑之奥,在悟苍生。吾请道友入苍生道,共修长生。” 风翎羽取过石板,心想这就是神剑剑法了。 谁能想到,李慕生竟然还活在人世间,为了能步入轮回,设下了这般幻境。 想到这里,风翎羽垂眸,眼神变得黯淡下来。 也不知……蛮蛮会怎么样。 李慕生想让她做神格的新主人,想来是有必胜的法宝。 蛮蛮……怕是会死吧。 ———————— 同一时刻,李慕生的幻境之中,雷霆滚滚,满布整个幻境。 在雷霆的封锁之下,天魔与神格混在一起,裹着蛮蛮的意识,不断地汲取雷霆的能量。 随着雷霆之力增加,原本干涸枯竭的神格,爆发出灿烂的神光,开始消磨这数千年来不断增长的天魔。 神光与天魔纠缠在一起,如同巨大的磨盘搅杀蛮蛮的意识,疼得蛮蛮在识海不停地尖啸! “啊啊啊啊啊啊!李慕生!” “狗日的李慕生!” “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李慕生的神识与神剑融合在一起,死死按着蛮蛮的意识,让她能更好地融合神格。 一边融合,李慕生一边道:“这才哪到哪儿啊,我为了师父,可是忍了数千年。” “你不是说爱那个孩子嘛,既然爱就要好好地活下去。” “要不然现在就自己捏碎神格去死。” 她每说一句话,就有无尽的雷霆之力进来,疯狂冲刷蛮蛮的神识,磨灭天魔的气息。 随着神格的壮大,天魔的萎靡不振,蛮蛮终于作为载体,承受李慕生的神格,与天魔绑定在一起。 数千年的责任散去,李慕生长舒一口气:“师父,我可以来见你了。” 她松开了对蛮蛮的束缚,带着神剑回到自己的身躯,睁开了眼。 “轰隆!” 在她睁眼的一瞬间,蛮蛮也睁开了眼。 雷霆之力降落,蛮蛮抬手一把抓住她未来得及撤走的神剑,豁然捅向了李慕生的胸口:“李慕生!” “我要你死!” 一剑穿胸,李慕生咳出了一大口血。 她根本没打算反抗,甚至张开手臂,口含鲜血,一副超度升天的模样:“痛快!痛快!” “哈哈哈……” 受天魔摧残数千年,若不是凭借着对叶风竹的挂念,李慕生只怕早就疯了。 蛮蛮见她这般,心里很不得劲。 天魔刚入体,她又受雷霆所伤,气得要发疯! “啊啊啊啊啊啊啊!” 蛮蛮大喊着,抬手挥动着神剑,上千剑落下,李慕生的身躯轰然炸开。肉沫与血水溅了蛮蛮一脸,蛮蛮杀红了眼,提剑又杀向了雷龙。 她本身是妖魔,天雷之力落在她身上,只会比寻常修士更加致命。 常人要受七七四十九天的天雷,她却要受九九八十一日。再加上识海中天魔的反抗,更是将她折磨得欲生欲死。 她心里恨极了! 恨李慕生! 恨卿如尘! 更恨天下苍生! 说到底,天下苍生与她有什么关系,全死都无所谓! 原本这破世界就没有什么好留恋的,月亮就是个破灯笼,照不亮黑夜与前方。 至于风翎羽! 风翎羽与她有什么干系! 抱风翎羽回家的是卿如尘!风翎羽黏的也是卿如尘!记挂的也是卿如尘!爱的也是卿如尘! 她只是个次身! 是被卿如尘扔出来废料,是不被需要的东西!更何况风翎羽还那么讨厌她,她为什么要为此活下去! 气死她了! 干脆把这天魔放出来算了,大家一起死,全都一起死,死透透的! “啊啊啊啊啊啊!” 当雷劫到了七十二天的时候,蛮蛮已经被劈得全身化作焦炭了。她握着剑的手指碳化,断了两根,脑袋疼得险些忍不住把天魔放了出来。 也就是这时,几近枯萎的识海之中,翻涌出了一道道声音:“前辈……” “前辈……” “前辈这是强人所难。” “前辈又要以大欺小了?” “前辈!” “蛮蛮前辈!” 风翎羽的呼唤声声入耳,宛如清水洗过蛮蛮混沌的脑袋。 蛮蛮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来:“去死吧卿如尘!她喊你师父,但喊我前辈!凭什么我要认输把她让给你,她也是我的!” 只要一声,一声…… 就足够她活下去了。 蛮蛮深吸一口气,抬剑指天:“啊啊啊啊啊啊啊!贼老天,你看我捅不捅你就完了!” “轰隆!” 雷霆降落,第九九八十一天之后,神格终于与蛮蛮融合在一起,把原本很活跃的天魔劈得半生不死。 蛮蛮全身上下被劈的半生不熟,没有一块好肉,黑不溜秋地趴在深红色的岩浆边缘。 不知道趴了多久,她的灵力完全没有恢复的迹象。 渐渐地,她的身躯开始退化,先是双腿变成蛇尾,腰肢变成蛇身,脑袋变成蛇头,最后化作了一条碗口大小,长一丈的蛇。 又过了好一会,天上开始下起了雨。 先是小小的一滴,“滴答,滴答……” 雨滴滴落在腾蛇的眼皮上,蛮蛮掀起眼帘,看向天空。 漫天的雨落下,如同断了点的珍珠,砸在蛮蛮破破烂烂的身躯上。 雨珠砸在身上很疼,蛮蛮仰头望着天空,脑海里浮现出第一次见风翎羽的画面。 那天也是雨夜,她意识混沌,被雨声唤醒,从风翎羽的影子里探出一个脑袋来。 哗啦啦,哗啦啦…… 黑夜里,大雨一片白茫茫,好似连片的银竹。她受雨声所影响,摇曳着尾巴从风翎羽的影子里出来,爬到窗台去看雨。 看了好一会,她觉得没意思了,遂转过头看向室内。 灯火葳蕤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端坐在床上的少女。少女一袭白衣,黑发如瀑散在肩头,肤色在灯光下如白瓷细腻柔和。 她一下就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弟子。 她的弟子,她的妻子,她的情人,她的爱侣,她的命。 小蛇的双眼一下就亮了起来,她摇曳着尾巴从窗台上下来,来到了少女的双膝上。 巴掌大的小蛇窝在少女的双膝之间,用尾巴戳了戳少女的膝盖,又戳了戳她的手,双眼亮晶晶的。 她可真好看啊。 小蛇这么想。 好看到有些令人难过。 难过中,又有些窃喜。 心口酸酸涨涨,眼眶也又热又酸。 为什么一见到她,会有那么多感受呢? 哦,因为爱。 创造她的那个人,说这是爱。 她爱她,会为她难过而难过,会为她欢欣而欢欣。 也会为了见她一面,努力地活下去。 现在,她要去见她了。 蛮蛮收回了目光,在大雨之中,费力地挪了挪身躯,沿着泥泞的火山污泥,一寸一寸地朝外挪去。 第47章 “你的师父,十七年前就死了,跟天魔一起死的,魂飞魄散。” “滴答……滴答……” 不知从何时起, 天空之中乌云密布,点点雨滴落了下来。 冰凉的雨穿透茂密的火桑树枝叶,滴在卿如尘的脸颊上。冷冽的雨唤回了卿如尘的思绪, 她将神识从回忆中抽离,抬眸望向天空。 “啊……下雨了。” 她感慨一声, 双手枕在脑后睡在吊床上,扭头看向正在溪涧浣洗衣物的风翎羽:“回去吗?” 风翎羽点点头,一手拿着衣物,另一手提着衣摆, 淌着水走到岸边。 卿如尘见状,翻身从吊床上下来, 走到涧溪旁, 朝她递出了手。风翎羽抬眸扫了她一眼, 放下裙摆后将手放到了她的掌心:“多谢。” “客气。” 卿如尘轻笑一声,一把将风翎羽拉上岸。风翎羽从纳戒中取出一柄伞, 很自然地给了过去。 卿如尘接过伞撑开, 如同往常一般, 把伞面向风翎羽倾斜。 这样的事,在过去的数百年里, 她做过无数次。 风翎羽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把洗好的衣物放进木桶里, 提着木桶躲入伞下,与卿如尘一同往圣女宫走去。 很快,雨越下越大。山间的雾从四周弥漫过来,伴随着哗啦啦的大雨, 几乎淹没了前方的路径,只余下最近的火桑树, 透着一簇微弱的红。 风雨渐大,几乎打湿了卿如尘的衣摆。可风翎羽却被她护在伞下,几乎没有沾染到什么水汽。 风翎羽有些看不过去,忍不住伸手推了推卿如尘的手腕:“倾过去一些吧,你身上都打湿了。” 雨水落在伞面,哗啦啦的响。 满山的雾里,卿如尘停下脚步,垂眸望向风翎羽:“翎羽姑娘,我从前经常这么给你撑伞吗?” 第64章 风翎羽瞳孔一缩,猝然抬眸朝卿如尘看去:“你……” 卿如尘想了想,自顾自地笑了一下:“也是,东林山地处南境,雨多,湿热。” “我看你做活的模样很麻利,想来在这东林山中,你应当是充作凡人修行。我若真的曾与你在一处,自然也是随着你的。” 自卿如尘复生以来,又是装失忆,又是装隐约记得,风翎羽不知道她究竟想做什么。 可她的的确确会因为卿如尘这种飘忽不定的态度感到难过。 比如现在。 她垂眸,眼底一片黯然:“实际上,这件事是反过来的。是你在充作凡人修行……” 卿如尘挑眉,故意问她:“我为什么要充作凡人修行?这太奇怪了,既然我身为魔尊,理应修行魔道才对。” 她比风翎羽要高不少,此刻撑着伞,在磅礴大雨里垂眸逼问,看起来十分地有压迫感。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熟悉的眉眼,在这雾霭迷离的大雨中,似乎又一次看到了从前的卿如尘。 她师父是很有威严的,哪怕是在床第之间,两人最亲密的时候,风翎羽还是有点怕她。 唯一不怕她的那段时间,是在凡人界那段日子。 风翎羽仰首看着她,眼中雾气氤氲:“因为……因为……” “因为那时你身上封印着天魔。为了压制天魔,你自封修为与记忆,入人间修行。” “恰逢我入秘境修行,不幸受了重伤,流落人间被你救了……” 风翎羽顿了顿,索性全部交代了:“我们在人间待了十多年。” 卿如尘了然:“哦…原来如此。” “难怪我说你怎么好端端地要和道盟一起刺杀我,原来是我身上有天魔啊。” 卿如尘捏住了伞柄,倾身靠近风翎羽:“我还有两个问题……” 她如今身上明明无灵力,可全身却散发着危险的气息。风翎羽脸色略有些苍白,点了点头:“你问。” “一……”卿如尘竖起一根手指,压到风翎羽面前,“你流落人间的时候可曾失忆?我的容貌可曾有变化?” 风翎羽唇瓣翌动,缓缓吐出了一句话:“这是两个问题。” 大雨还在下,天色也越来越暗沉。卿如尘举着伞倾身,任由大雨浇灌自己的背脊,眼底满是冷色:“我是否可以认为,你没有失忆,我的容貌也没有变化。” “你在重伤之后,把人间的我,当成你的师父……然后将错就错,在一起十多年。” 雨中的风很冷,吹得风翎羽遍体生寒。 风翎羽握住拳头,手指陷入掌心里,咬住下唇没有说话。 卿如尘讥讽一笑,竖起了第二根手指:“第二个问题,你与道盟联手杀我,可是觉得我的神识完全被天魔侵蚀,不能保持自我了对吗?” 风翎羽还是没有回话,她仰头望着卿如尘,神情倔强,眼眶泛红。 “啧……” 卿如尘轻啧一声,掰着手指数:“卿如尘啊卿如尘,被人当替身,师徒不伦,还不被信任……如今还要被软禁……” 她一边数一边摇头:“我这上辈子可真是糟糕透了。” 她这么说着,风翎羽的眼眶一下就红了:“我没……我没有……” 她一着急就说不清话,说不清话就会哭。话刚开了个头,泪珠滚滚而落:“我从未将你当替身……我……” 她一哭,卿如尘就高兴。 卿如尘撑着伞,好整以暇地看她:“你没有那我当替身?那凡间的十多年算什么?” “算你移情别恋,算你三心二意?” 风翎羽哑口无言:“我……” 卿如尘连忙打断她的话:“行了行了,你别我我我的,听着我累。你要是老实承认,我还觉得你是个敢作敢当的人。” 风翎羽:“……” 论口上功夫,风翎羽完全比不过卿如尘。她眼眶红红地看着对方,眼泪就和伞沿的雨一般,哗啦啦地往下流。 有那么一瞬间,卿如尘觉得她实在是太可怜了。 可转念一想她之前做的事,卿如尘心想还是可怜可怜我自己吧。 她撑着伞,默默地望着风翎羽哭。既不靠近,也不转身就走,态度疏离且冷漠。 往日卿如尘都会来哄她的,但自卿如尘复生之后,从来未哄过。 风翎羽抬手,自己默默擦掉了眼泪,抬眸看着卿如尘,眼尾泛红:“师父,你很恨我,我知道了。” 卿如尘神情淡淡,无悲无喜:“我说了,我不是你师父。” 风翎羽不与她争论,只是吸了吸鼻子,与她解释:“是,凡间十多载,我是把你当师父的影子,那是因为我总希望那是你。” “我那时受了重伤,识海大乱,恨你要了我,却又不爱我。我总觉得你爱的是我娘,我只不过是个替身。” “我怨你,我也恨你。” 她说着说着,眼里又蓄满了泪,挂在长长的睫毛上,要掉不掉的。 风翎羽抬眸,看向卿如尘:“但我从没想过要你死。” “三百多名的大乘修士,数十万的质子,都是给我渡劫用的耗材。” 她直视着卿如尘的眼睛,时隔多年第一次说出自己的真心话:“我知道怎么杀天魔,我想让它从你身体里出来……” 我想替你去死。 她的话没说完,卿如尘已经完全理解了她的意思。 卿如尘垂眸,望着她倔强的神情,心里却想,要是你十七年前能说出来该有多好。 她非圣人,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猜得到。 尤其是风翎羽中途曾爱过“别人”,哪怕这个“别人”也是她自己,她都没办法去相信风翎羽的真心。 真心? 真心是世界上最不可信的东西。 所以她一边猜忌,一边犹豫,一边天真的妄想,一边逼迫自己面对现实。 现实就是,十七年前卿如尘被风翎羽杀死了。 卿如尘轻笑了一声,淡淡道:“真可惜,翎羽姑娘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表白,上辈子的我已经听不到了。” 她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纠缠,撑着伞转身,继续往前走:“雨大了路难走,翎羽姑娘,我们快些走吧。” ———————— 这场大雨下得没完没了,直到午后,都未曾停歇。 还未到傍晚,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卿如尘在廊下点了一盏灯,围炉煮茶,赏花听雨。 “轰隆!” 紫色的闪电劈在远处的山坡上,照亮出红白之色的茶花,风景极为好看。 卿如尘捧着一杯茶,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连连道:“嗯……好茶,好茶……” 喝完一口,她稍稍往后仰了一些,看向屋内的风翎羽:“翎羽姑娘,狂风摧花可好看了,不出来喝茶吗?” 风翎羽端坐在屋内,点着一盏灯,正忙着绣法衣。听到卿如尘这般说,她垂着眼眸,淡淡道:“不了。” 声音还有鼻音,一听就是还在哭。 卿如尘把她弄哭毫无负罪感,撇撇嘴,继续喝茶去了。 她喝了没一会,远处山坡上有三道身影正飞速逼近:“风翎羽!你这孽障,快将尊上放出来!” 卿如尘赫然抬眸看向远方,在心中暗道:“来了!” 她的目光穿透雨幕,一眼就看到了那三个极速逼近的小点。 是荣余!带着雪使风使一起来了! 卿如尘双眼“蹭”的一下就亮了。 她三人还未靠近,雪使大喊:“尊上让开!” 卿如尘根本来不及躲,雪使从纳戒之中抽出九宝莲灯猛地朝圣女宫砸了下来——砰! 顷刻间,整座圣女宫地动山摇,漫天的雨珠都被震得停滞片刻,而后哗啦一下全泼了下来。 卿如尘被溅了一身水,她刚想往旁边挪,这时屋内的风翎羽骤然飞出,一把按住她的肩膀,将她甩入圣女宫中。 “轰!” 霎时间,圣女宫每一处门都被紧紧关住,把卿如尘关在了里面。她飞身跃起,直入大雨磅礴中,与三人战至一处。 卿如尘立即跑向门口,又是敲,又是推,急得团团转! 门外杀伐之音不断,全是雪使的骂声:“你这孽障,害死你师父一次还不算,如今还要折辱于她!” “今日我就替尊上清理门户,杀了你这孽障!” “嘿,看打!” 很明显风翎羽不是好招惹的对象,两人交手不到十息,就听得风使大喊:“大小姐,小心!” 紧接着是一阵身体落地的扑通声。 荣余惊呼:“惊鸿姐!” 门内的卿如尘看不见她们的打斗,但用耳朵听出来,这三人都不敌风翎羽。 啊! 气死了! 那三千雷钉是白打的嘛!这死丫头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就在这时,远方又传来一阵大呼:“是魔教余孽!” “快!快回禀言盟主!速来东林山!” 第65章 卿如尘一听就头皮发麻,咬了咬牙,对风雪二使喊道:“把荣余给我踹过来!” 风雨交加的圣女宫庭院外,风雪二使对视了一眼,一人抬手持剑,冲向风翎羽。另外一人手持阵盘,猛地打向荣余的胸口! “噗!”荣余的身躯破开层层法阵,破开漫天的大雨,轰然洞开圣女宫的院门。 风翎羽扭头,惊诧地看向身后的圣女宫。 “轰隆!” 一道闪电滑落,漆黑的圣女宫内,迈出了一道白影。白影一手持刀,另一手手握着一颗赤色心脏。漆黑的雨慕中,她手中的心脏宛若一簇被风吹得明明暗暗的烛火,不停地跳动。 风翎羽瞳孔微缩,满眼都是震惊:“师父!” 她大喊一声,卿如尘握着匕首划开自己的胸膛,一边将自己的妖心往心口挤,一边道:“风翎羽,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承认我是你师父吗?” “因为我真的不是你的师父。” “呃……” 妖心一入体,立即化作猛兽,啃噬掉她原来的心脏。 刹那间,一片片漆黑的鳞片从卿如尘的心脏,蔓延到卿如尘的脖颈,最后覆盖了她的半张脸。 当妖心彻底融合的时候,卿如尘抬手,一张漆黑的铁面落了下来,她身上的白衣也随之掉落,变成了漆黑的劲装。 风翎羽震惊地看着对方,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是……” 卿如尘勾唇,欣赏着她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不放过。 她看着风翎羽的惊讶,看着她的震动,心里愉悦极了* 。 于是她开口:“我告诉过你我的名字,我叫蛮蛮。” “是你师父的次身。” “你的师父,十七年前就死了,跟天魔一起死的,魂飞魄散。” 她每说一句,风翎羽的脸色就惨白一份。卿如尘双手抱臂,敲了敲自己手指,神情愉悦:“你还想和她在东林山隐居?” “可惜啊,你没机会了。” 卿如尘展开了双手,左右扭了扭脖子,走到了庭院内阵法中间的魔剑之上,猛地握了上去:“这具身体,是我的了!” 话音落下,她一把拔起了庭院中的魔剑。 顷刻之间,一股浓郁的魔气从她四周数十条灵龙震动,整片东林山地动山摇,鸟兽惊飞,魔浪滔天。 第48章 “你带卿如尘回东林山,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天魔吧。” “吼!” 魔剑一拔, 被风翎羽牢牢封锁在阵中的灵力,化作一条赤红的巨龙,咆哮一声汇入卿如尘体内。 熟悉的力量回归身体, 卿如尘舒适得浑身战栗。电闪雷鸣里,她摊开着双手, 敞开身体,迎接着漫天的雨,宛如在春日疯涨的新竹。 不远处的风翎羽跌坐在地上,仰头望着她的模样, 只觉得她异常的陌生。 “师父……” 风翎羽下意识地唤了一声,卿如尘听到这声呼唤,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翎羽姑娘, 别再喊了。” “你师父, 已经死了。” 她嗤笑一声,这时东林山脉外传来了道盟修士的呵斥声:“魔教妖人, 休想再逃!速速就擒!” 卿如尘本想再扎一扎风翎羽, 听到一阵阵嘈杂声音传来, 她冷哼一声,抬手将昏迷在殿中的荣余摄到掌心, 扭头对雪使与风使道:“走!” 风使立即搀扶着雪使来到卿如尘身边,打开传送罗盘, 纵身跳入传送门中。 卿如尘断后,离开之前她看了风翎羽最后一眼,如同当年在李慕生的幻境中那样,持剑横在自己脖子上, 做了一个了断的手势。 风翎羽立时疯了,从地上挣扎起身, 扑向传送门:“师父!” 她大喊! 喊到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喉头一紧,“噗”地一口吐出一大口血,血迹洒在了卿如尘的衣摆。 卿如尘冷笑一声,闪身进入传送门中,瞬间消失不见。 ———————— 卿如尘这一迈就是数十万里,待四人落地的时候,雪使双膝一软,抚住胸口,唇角溢出一点血。 风使顿时大惊:“大小姐……” 就连卿如尘也往前迈了一步,紧张道:“上官……” 雪使借着风使的搀扶站起来,摆摆手道:“只是受了点灵力震荡,并无大碍,不必为我担忧。” 她抬眸,将视线落在卿如尘身上,双眼亮晶晶的:“尊上,我们先进屋再说吧。” “好。” 她们如今身处的地方,是星海深处的一座无人岛。 全岛不过五百丈大小,以岛心的小木屋为中央,全岛覆盖了两千多座法阵,完全遮蔽了气息。 卿如尘跟着雪使进了木屋,随着她落座在正殿的小榻上。盘腿坐下后,卿如尘把昏睡的荣余托在掌心,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将视线重新落回雪使身上。 “你身上的伤真没事吗?”卿如尘望着雪使,关切地问了一句。 雪使摇摇头,这时风使从后院的厨房端着一套茶具上来,摆在了小榻的茶案上,自己则候在了一旁。 雪使很自然地接过茶具,一边泡茶一边与她道:“这点小伤养两天就好了,倒是尊上,在凡人的身躯里可还适应?” “还成。” 卿如尘揉了揉荣余的脑袋,垂眸望着她,眼中满是怜爱:“这些年,荣余用自己的身躯温养我的心脏,使其不失活性,这才能顺利融合。” “嗯。”雪使点点头,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尊上请喝茶。” 卿如尘接过茶杯,对她笑了一下:“上官,魔教已灭,我也死过一回了,就不要再唤我尊上了。” “你若当我是朋友,不如唤我名字吧。” 雪使又倒了一杯茶,递给了身旁的风使:“给。” 等两人都端上了茶,雪使才捧着茶杯道:“从前不是说好了嘛,既是朋友,也是尊上。” “从前怎么样,现在就怎么样。我们对你的心意,永远不会变。” 雪使举杯,轻笑了一声:“恭贺尊上新生。” “恭贺尊上新生。”风使连忙附和,在二人的庆祝声里,卿如尘笑笑摇头,与她们碰了一杯。 她抿了一口茶,将茶杯放下,对雪使道:“对了,玫瑰她们姐妹与诸葛呢?怎么不见人影?为何此番只有你们前来?” 雪使放下杯盏,露出为难之色:“这也是我想与尊上说的……她们三人……约莫十年前就与我们断了联系。” 卿如尘瞳孔一缩,听得雪使继续道:“近年来我们探查到一些消息,玫瑰姐妹估计被压在剑宗的镇魔塔下。” 卿如尘面色大变,她“蹭”地一下站起身,抬手一拍桌面,怒声道:“剑宗!” 言澈! 这死兔崽子果然完全不顾当年在魔宫的师徒情谊,竟然下此狠手! 卿如尘气得胸口几番起伏,恨不得将那死崽子拖过来打一顿。雪使伸手搭在她手背上,轻轻安抚:“尊上请息怒,若是我猜得不差,她们抓玫瑰回剑宗,不过是为了逼问当年你为何遣散我们,又领了什么任务之类的事情罢了。” “玫瑰失踪,只会有两个结果。” “一,她没有背叛尊上,那么一切无事发生,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救回她拿到双肾。” “二,她背叛了尊上,道盟知道了尊上的复生计划。那么当尊上去营救她的时候,会掉入她的陷阱。” “但无论是哪一样,我们现在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帮尊上恢复实力,提升修为。” 上官雪无论在什么时候,都是卿如尘最好的军师。 卿如尘那颗受妖心的大脑冷静下来,她重新坐回小榻上,望着雪使道:“如今我拿回妖心,再从你们这里得到肝与肺,至少可以恢复一成修为。” “一成修为,救小夜足够了。” 一旁的风使听了急忙劝:“可是尊上,如今的剑宗不是从前的剑宗,道盟也不是从前的道盟……” “你刚从东林山出来,剑宗若是知道了消息,只怕会在镇魔塔安置大量的伏兵,到时候……” 卿如尘“唰”地一下从小榻上站起来,将掌中的荣余交给了雪使,匆匆忙忙道:“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不能对此置之不理。” “剑宗知道我复生了,指不定用什么手段折磨小夜呢。” 她越想越担心,俯身对雪使吩咐:“你与惊鸿带着荣余等我,我救了小夜姐妹就回来。” 风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可是尊上……” 风使阻止的话没说完,在旁的雪使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不要再说。 卿如尘风风火火的朝她伸出手:“没什么可是的,来,东西给我,哦,对了你那个传送罗盘也借我用一下。” 风使无奈叹口气,只能把十几年前卿如尘交给她的东西递了过去。卿如尘见状还招了招手:“罗盘?逃跑用的罗盘。” 风使偏头看了雪使一眼,雪使点头,她这才不情不愿地给了。 第66章 卿如尘拿着东西,抬手捏诀,召唤出魔剑,一跃而上:“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话音落下,她整个人化作流光,“咻”地一下飞走了。 风使连忙跑到小屋门口,眺望她霎时间消散不见的背影,转头看向雪使,着急得直跺脚:“大小姐,你怎么不拦尊上啊!” 雪使抱过桌案上的荣余,叹了口气:“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无情无爱时都见不得底下人受苦,如今修出了七情六欲,性子越发不沉稳。” “更何况,我们多次营救花使不成,耗损人力物力,你我重伤都未好。” 雪使抬眸,幽幽地看了碧蓝的天空一眼:“她说只有一成功力,虽说只有一成,也不是剑宗能扛下来的。” “能早点救回花使也好,就让她去吧。” ———————— 就这样,卿如尘板凳还未坐热,刚出虎穴又进狼窝了。 她一路风驰电掣,顺便融合了自己肺与肝,疯狂吞噬自己原有的躯体,将自己半妖化。 两个时辰之后,卿如尘抵达了剑宗,她隐蔽踪迹,提剑穿梭在镇妖塔四周,查探布防:“一个,两个,三个……” 一共二十名修士,其中十名大乘,十名练虚期。 全杀了有点棘手,重伤绰绰有余。 卿如尘身形如电,“唰”地一下闪入镇魔塔大门前,提剑猛地一劈——轰! 厚重的铁门如同木板从中间裂开,破成了好几瓣。与此同时,剑气触发了机关,一道紫金色的捕仙网,从门中弹射出来,直直扑向卿如尘。 卿如尘足尖一点,身形闪出镇魔塔,躲开了捕仙网。 也就是这时,她察觉到了一股股蓬勃的气息。 卿如尘抬眸,只见不知何时起,天上满布各道盟修士。卿如尘浅浅扫了一眼,约莫有三百多号人。 好家伙,这是半个道盟的大乘修士都来了? 这三百多号人抬手捏诀,手上都掐着一点丝线,在灵力的催发之下,若隐若现。 这是困天锁地网,通常用来捕捉天魔的。 又是用大阵法隐匿身形引诱她上钩,又是用困天锁地的,好大的阵仗,好大的威风。 “啧!”卿如尘轻“啧”一声,抬头看向为首之人。 准确的说,是为首两人。 一个嘛,是道盟盟主言澈。 另一个,毫不意外就是风翎羽。 卿如尘一把将魔剑插在地上,仰头看着风翎羽,姿态懒洋洋的:“风翎羽,小夜是你抓起来的?” 风翎羽没有回话,她抿紧唇角,垂眸看着卿如尘,双眼通红。不知道是不是角度问题,在碧蓝天空下,她的脸色显得很苍白。 卿如尘冷笑一声,讥讽道:“还说什么要带卿如尘回东林山。” “你带卿如尘回东林山,只是想确认她是不是天魔吧。” “一旦确认,就和你的姘头联起手来……” 卿如尘还没骂完,为首的言澈抬手转腕,厉声道:“诛魔!” “是!” 修士们齐齐捏诀,收拢天网,朝卿如尘压去。 “哼!”卿如尘一把拔出魔剑,抬腿一踹,将整柄剑直直地划破虚空,直刺言澈:“兔崽子,拽什么拽,滚下来和你祖宗说话!” 第49章 “守了你两百年,爱了两百年,怀疑了两百年……” 卿如尘的剑素有风神之称, 九州十四海无人能敌。赤色的剑峰凌厉,化作一道月牙直破开言澈的屏障,剑尖戳向她的咽喉。 言澈根本来不及躲闪, 眼见就要被卿如尘扎到喉咙,只听得“铛“的一声, 一道紫色剑影横在了她身前。 是风翎羽! 她从纳戒之中召唤出了一套紫金神雷竹剑阵,负手站立在言澈身前半步,俯身看向下方的卿如尘:“跟我回东林山。” 一排排紫色的长剑在风翎羽身后如羽翼般张开,剑风冷冽, 极具压迫感:“回东林山,不管你是什么, 我都可以保下你。” 四周的修士还在压近, 卿如尘仰头, 望着风翎羽冷哼一声:“怎么,这回不怕我是天魔了?” “可惜啊, 那个鬼地方, 也就只有卿如尘愿意呆上两百年, 反正我是不会回去了。” 卿如尘抬手捏诀,把魔剑召唤回身前, 握在了手上。 风翎羽眉头一压,神情极为不悦:“那就是没得商量了?” “商量个屁!”卿如尘握住手中剑, 足见一点,冲向了上方的风翎羽:“给我滚开!” 她这一剑气势汹汹,掀起的剑风,强得掀飞了离她二人最近的两个修士。 风翎羽背后的剑阵化作双翼, 回拢到她面前,挡住了卿如尘的剑风。 “刺啦……” 卿如尘的剑尖刺入风翎羽的剑阵屏障, 而后猛地往上一挑,不断地擦出火花四射。 灵力冲撞里,卿如尘很快提剑往上,跃过风翎羽的屏障,出现在风翎羽的正上方,居高临下地审视了她一眼,面如寒霜。 她只看了一眼,接着握着长剑,骤然往下一劈——万剑归一! 顷刻之间,天地之间所有的灵力都汇聚在她的剑尖。只见剑尖爆发出一阵强烈的光芒,狠狠地斩了下来。 风翎羽瞳孔微震,迅速调动全部的剑阵,汇聚在自己身体的正上方,做好格挡的准备。 与此同时,风翎羽传音道:“快避开!” 可那是卿如尘的剑,快如雷霆,岂是一般修士能挡的。哪怕是风翎羽,也被这一剑斩得节节败退,剑气落下,犹如万钧之力砸向风领域的身躯。 风翎羽只觉得喉头一热,“噗”地喷出一口鲜血。 离她最近的,比如言澈等人,更是被碾碎了膝盖骨,双膝一软纷纷跪地,七窍流血。 这一剑之威令人胆寒,风翎羽强忍着全身的伤痛,抬头望天空望去。 碧蓝天光下,卿如尘逆着光飞立着。她一袭黑衣,把面具摘了,露出自己的真容,垂眸冷冷地望着风翎羽:“这是第二次了。” 风翎羽的心一下就收紧了。 她张了张嘴,想要解释什么。可她一开口,只觉得喉咙都是黏腻的血腥味,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哼!” 卿如尘冷哼一声,收了剑毫不犹豫地化作一道流光,遁入镇魔塔中。 言澈见状大喊:“封塔!” 看管镇魔塔的修士立即抬手捏诀,将镇魔塔的断龙石一块又一块地落下。 眼见镇魔塔的石头就要落下,风翎羽想了想,抬手捏诀,化作一道白色流光,飞入镇魔塔中。 “轰隆!” 断龙石落,数百名大乘修士围在塔外,捏着困天锁地的阵网,看向了言澈。 “言盟主,现下怎么办?” 在卿如尘的重点照顾下,言澈全身上下的骨头都被碾碎了。她此刻靠着灵力,生生忍着全身疼痛强撑着。 言澈抬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沫,依靠自己的剑站起来,眼神发狠:“镇魔塔内有炼化魔头的法阵,只需要我等注入灵力,催化阵法,就能炼化她。” “这……”剑宗的一名大乘修士看看众人,又看看言澈,“可是宗主,那阵法……不分敌我。但凡是镇魔塔里的人,都会被炼化。” “翎羽殿下刚才也飞进去了……” 言澈深吸一口气,望着镇魔塔,眼神特别坚定:“这魔头不过刚逃脱,就有如此威力。若是让她成长起来,只怕九州十四海修士,还要重蹈覆辙,如十七年前那般死伤无数。” “翎羽一生,都在受天魔之苦。” “若是真的能真的杀了天魔,她会理解的。” 言澈主意已定,立即盘膝坐下,调动灵力,注入镇魔塔四周的十个石碑:“诸位,还请助我开启阵法,炼化魔头。” ———————— 卿如尘一入镇魔塔,就感觉浑身灵力被抽干,后脑勺突突突地跳,双膝一软,险些跪了下来。 哪怕在卿如尘全盛时期,万剑归一她也最多只能用十次。如今身体都没补全,勉强挥一剑,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失策了,失策了,早知道问上官拿点能补充灵力的秘宝了。 她正感慨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气息。卿如尘面色微惊,立即站直身体,掏出魔剑,转身回眸,看向身后长长的甬道。 一道白色的流光很快就闯了进来,伴随着断龙石落下的轰隆声,落在了她身前十步的地方。 那人一落地,身体一倾,整个人跪在了地上。紧接着她抬手,抚住胸口,“噗”地又吐出了一口血。 是风翎羽。 断龙石一落,甬道越发晦暗。这样的暗色里,风翎羽的面庞却晶莹剔透发着光。 此刻她一袭白衣,跪在地上一手抚着喉咙,另一手抚着胸口,仰头将口中的鲜血咽了回去,眼尾绯红,含着一点泪,整个人散发的气息如同破碎的水晶娃娃,令人不由地心生怜惜。 第67章 这都是被她打的。 意识到这点,远处的卿如尘一下就握住手中的剑。 一点点心软又从她心底泛出来,她心想自己做的也挺过分的,要不就一笔勾销算了。 但她转念一想,这人带了三百多号人来杀自己,是指定要她死,她不能这么没出息。 卿如尘压下自己心底那点软弱,提着剑对风翎羽,冷冷道:“孤身一人追上来,你是真的以为我不会杀你吗?” 口腔里的血腥味很浓郁,风翎羽咽了咽喉咙,跪在地上往前挪了一步:“我说过了,师父要杀我,随时随地都可以杀我。” 她抬手往上擦掉了嘴角的血沫,跪着一步一步往前:“可今日之事,我是可以解释的……我与言澈……” “解释什么?”卿如尘拿着剑指她,看着她往前挪动的跪步,厉声道:“我警告你,不要再过来了。” “你再过来,我就削了你!” 似乎是为了吓唬对方,卿如尘划了一剑。剑气落在风翎羽面前,落下一道深深的剑痕,暂时止住了风翎羽剑痕。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深吸一口气道:“我知道师父恨我,但我并没有与言澈联手杀你的意思,我只是想带你回东林山。” “哼,我看不是带,是抓吧。” 卿如尘讥讽了一声,风翎羽也不和她辩解,继续跪着往前走,“抓也好,带也好,其实目的都是一样,我只是想带你回东林山。” 卿如尘觉得好笑极了:“我为什么要和你回东林山?”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神色苍白,目光坚定:“因为我爱你,因为我们拜过天地,因为我们约定了生生世世……” “因为你爱我?”卿如尘一度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些错愕,“你说什么,因为你爱我?” 风翎羽点点头,神色很乖巧:“嗯,因为我爱你。” 多么动听的一句话。 换以前风翎羽死都不会说的。 人生的际遇何等的美妙。 卿如尘嗤笑一声,垂眸看着风翎羽,懒洋洋道:“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说爱我。” “我都说了,我不是你师……” 不知何时起,风翎羽已经来到卿如尘面前。她跪在卿如尘身前,抬手将卿如尘的剑,对准自己的识海:“我很累了师父。” “守了你两百年,爱了两百年,怀疑了两百年……” “我都好累。” 她闭上了眼,微微扬起头,泪水从眼角滑落:“若你觉得真的不需要我,就让我解脱吧师父。” 这十七年,每时每刻,只要闭上眼都是卿如尘前的模样。 她坐在王座上,望向自己的最后一眼,惊诧,震撼,疑惑,不可置信。 每一个瞬间,都令她痛彻心扉。 她总是觉得自己师父那么聪明的人,肯定会有后手。四使的离去,就是证据之一。 可万一呢?万一她师父遣散四使,是心疼她们,让她们离开纷争呢?她师父那么多情的人,的确也会这么做。 她在这样的情感里,反复挣扎,不得解脱。 盼望着,盼望着,好不容易她师父真的活了,却也是真的不要她了。 两百年的相守,难道还不足以让她知道她师父是什么人嘛。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她师父啊。 卿如尘凝望着她眼角流淌的泪水,觉得她简直不可理喻。 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反客为主,倒打一耙。 啊!什么叫做很累了…… 她才累好嘛,她心累!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忽然听得“咚”的一声,整座镇魔塔像是要活过来了。 “咚!” “咚!” “咚!” 巨大的鼓声,宛若镇魔塔的心跳声,伴随着鼓声一同涌入来的,是阵阵梵音…… “天地玄宗,万炁(qi)本根。广修亿劫1,证吾神通。三界内外,惟道独尊。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引自:道家金光咒) 阵阵梵音里,刺得内里的妖魔发出狂暴的尖啸。 霎时间,整座镇魔塔都地动山摇起来。无数妖魔挣扎着摆脱锁链,想要冲出门口。 卿如尘提剑转身,看向内里,拧起眉头:“遭了,言澈这个狗东西,竟然催动了镇魔塔的阵法。” “我得下去把小夜救出来,不和你说了。” 她迈步就要走,就在这时,她的手忽然被一只手牢牢地钳制住。卿如尘下意识甩开对方:“你干什么……” 她转过头,看向风翎羽,顿时瞳孔地震。 在阵阵梵音的催化里,风翎羽浑身散发着一缕一缕黑色的雾气,一双清明的眼眸,更是变得完全漆黑。 此刻她抓着卿如尘的手臂,整个人仿佛失去意识一样,自顾自地死死拽着她。 卿如尘大骇——这孽障竟然有入魔的前兆了! 第50章 正宫的位置,勾栏的作派。 所谓“修道”, 除了提升外力的修为之外,对于修真者来说,最重要的还是“修身养性”。 因此“养心”与“念头通达, 在修真的过程中,极为重要。越是大修为者, 到了最后,心性修炼就越为关键。 尤其是一些大乘修士,若是年轻时心有郁结,不得解脱, 到了渡劫的时期,往往会滋生心魔。一旦遇到这样的情况, 修士轻则走火入魔, 重则受天雷所击, 身陨道消。 强悍如卿如尘,当年也是因为风翎羽渡不过情劫, 这才被天魔钻了空子, 不得不提前结束封印镇压, 拉着天魔一同赴死。 既然卿如尘会因情动摇道心,那风翎羽也是一样的。 那两百多年里, 受到伤害的不止是卿如尘,作为当事人之一, 风翎羽同样觉得没有被珍惜,也没有被爱。 若不是靠着那一点温存,风翎羽早就疯了。 实际上她也的确疯了。 此时此刻,她的识海魔气滔天, 叫嚣着吞向风翎羽站立在识海正中央的神识。 狂风吹得她衣袂猎猎,她仰头望着盘踞在自己识海上空的巨大魔头, 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索性……她师父怎么都无法原谅她,不如就此下坠,坠入灵魂的永夜。 “吼!” 心魔咆哮着疯狂朝风翎羽迫来,就在她即将被无尽的绝望吞噬之际,识海之中传来了一声咆哮:“风翎羽!” 是卿如尘的声音。 于此同时,一道灵力传入她的识海,直直传给风翎羽的神识:“守住心神,你要是在这里死了,我就毁掉所有和你有关的记忆,再也不要记得你!” 风翎羽的神识“唰”地一下睁开了眼,她的神识陡然爆发出一阵湛湛神光,刹那之间逼退了识海之中的心魔。 神光所到之处,心魔哀嚎一片,霎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唯有四处皲裂的地表,沸腾的海水,以及被心魔蹂躏之后,遍地岩浆,满目苍夷的识海,证明这里曾发生了多么凶险的事。 风翎羽的神识从岌岌可危的崩溃边缘拉了回来,等她再次睁开眼时,眼底已是一片清明。 只是镇魔塔中的景象,完全变了。 声声钟鼓,伴随着阵阵梵音之下,无数妖魔挣脱了锁链,发疯似地往镇魔塔大门涌去。 上百只妖魔形成了兽潮,不顾一切地冲向大门。 风翎羽抬眸,目光落在了前方的卿如尘身上。 对方仍旧是一袭黑衣,一手握着魔剑,撑开了灵力屏障,护在了她们身前,逆着兽潮艰难地往前走。而另一手…… 风翎羽垂眸,望着对方牵着自己的右手,抿紧了唇瓣。 这些妖魔简直是疯了,为了逃出去,见谁咬谁。遇到卿如尘的屏障,更是愤怒的尖啸:“修士!” “道盟的修士!” “杀了她!” “杀了她!” “还我命来!” 能被关入镇魔塔的妖魔,就算只是第一层,修为也都有合体期一样。 换成以往,卿如尘切这些妖魔,跟切菜没什么区别。可如今她灵力耗空,挥舞着魔剑与它们交战,就如同农夫挥舞着一柄生锈的镰刀割草一样。 伤又伤不重,杀又杀不死,特别不得劲。 哎! 烦死了! 要是以前,魔君之印还在,仅仅靠着君临一式,她就能将此地的妖魔吸干,何须如此麻烦。 卿如尘挥舞着手中的魔剑,赶苍蝇一样驱逐四周的的妖魔,拉着风翎羽的手往前进。 她杀得艰难,跟在她身后的风翎羽默不作声地握紧了她的手。 手上一紧,卿如尘意识到风翎羽已经醒过来了。 她扭头看了眼风翎羽,见她面色苍白,唇色透着一股不正常的潮红,问道:“你还能动用灵力吗?” 大多数修士,走火入魔之后,识海都会皲裂,致使灵力大幅度流失。 未免再次走火入魔,许多修士都会选择闭关静养一段时间。 第68章 只是如今言澈在外炼化镇魔塔,她与风翎羽还能撑一撑,可花使就不一样了。 花使是魔,又被镇魔塔压了那么多年,言澈这么一来,她可能会撑不住被炼化。 若非不得已,卿如尘也不想让风翎羽出手。 风翎羽摇摇头,苍白着脸,轻咳一声:“不能。” “哎……”卿如尘叹了一声,转过身认命的继续用她的破剑“割草”去了。 这时风翎羽伸手扯了扯她的袖子,卿如尘转过身看她:“干嘛!” 她刚转过身,身后的风翎羽踮起脚尖,朝她吻了过来。唇瓣相接的时候,浓郁的血腥味伴随磅礴的灵力,一同涌入卿如尘体内。 卿如尘瞬间瞪大了眼睛。 熟悉的呼吸相近,她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直到风翎羽离开她的唇瓣,她都没有回过神来。 风翎羽攀着她的肩膀,双脚落回地面,仰头直勾勾地望着她:“我还有些灵力,我可以渡给你。” 卿如尘神色几次变幻,最后只吐了一个字:“你……” 风翎羽垂下眼眸,乖觉地站在一旁,握着卿如尘的手等待着她的训斥。一边等,她的手还特别不安分地蹭了蹭卿如尘的掌心。 卿如尘惊得差点要甩掉她的手,可这时风翎羽却抬眸,小心翼翼地看了她一眼。 她的睫毛非常长,眼睛又灵又清澈,从下往上看人的时候,透着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昔年花使曾评价过她,正宫的位置,勾栏的作派。 说罢还吐槽卿如尘,说尊上你见识的女人太少了。你要是多见几个,哪怕是和诸葛月在一起也好,也不至于时刻觉得你那宝贝徒弟处处惹人疼。 但是爱情就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事。 天下女子千好万好,对她也万分真心,她就是不稀罕。 她就是不动情。 她喜欢风翎羽,喜欢和她在一起,喜欢和她在东林山千年万年,一辈子都不会变。 她就是吃这一套! 她与自己的人身因风翎羽一分为二,却也为她合二为一。 卿如尘觉得自己是个贱骨头。 她深吸一口气,权当方才那些事没有发生,转过身横剑一扫——一股强劲的灵力,从剑身爆发出来,湮没了前路的所有妖魔,将其压为齑粉。 前方的障碍一扫而空,卿如尘一把拉过风翎羽,跳到了镇魔塔中央的升降台上:“走!” 升降台的阵法启动,一层一层地往下降。 每下一层,就会遇到暴走的妖魔,追着卿如尘不放。 卿如尘只好把风翎羽护在身后,一层一层地杀了下去。直杀到升降台“轰”地一声降落,停在了一个漆黑无光的洞窟之中,杀戮才停止。 比起先前妖魔临近奔溃的吼叫声,被关在这一层的妖魔,寂静得不像话。 一种不好的预感升上卿如尘心头,她挡在风翎羽面前,小心翼翼地往前迈了一步:“小夜?” “小夜?” 她呼唤了几声,并没有人回答她。第十八层塔内,只余她的声音空荡荡地回响。 卿如尘打了个响指,魔剑“噌”地一下燃起一把火,她举着火剑当作火把,在漆黑的洞窟内,环视了一周。 当火光照在东南角的方向时,卿如尘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铁链拴在石柱上的女人。 对方衣衫褴褛,长发散乱,整个人被铁链拴在石柱上,低头跪着。在她的的脖颈,还拴着一层锁链,防止她趴下去。 即使是这样的姿态,卿如尘也一眼认出来了,那是夜玫瑰。 “小夜!” 她惊呼一声,甩开了手往对方跑去。 来到夜玫瑰面前时,她扔掉了手里的魔剑,双腿扑通跪在她身前,不过对方身上的脏污,抚开她凌乱的长发,两手抚摸她的面颊。 “小夜……小夜……” 卿如尘一边呼唤,一边抬起夜玫瑰的脸。在看到她面容时,卿如尘整个人如遭雷击,震得呆在原地。 夜玫瑰的双眼被人挖掉了,在微弱的剑火里,两眼露出空荡荡的眼洞。 她的舌头也被人割掉了,此刻张着嘴巴,无意识地重复着什么。 卿如尘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她连忙去摸夜玫瑰的四肢,胸腔,发现她身上灵脉全断了。 不仅如此,最重要的是,当卿如尘倾身贴住她的额头,把神识传入她识海时,发现她的识海一片空荡荡。 她的主神识沉入了识海深处,根本无法打捞。 这几乎是在杀人! 难怪这一层都毫无声息,是原来人都快死了! 卿如尘的眼泪一下盈满了眼眶:“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抱着夜玫瑰的头颅,死死地压在自己的胸口,泄愤一般痛苦大嚎。 伴随着她的嚎声,魔剑飞身跃起,朝四周攻击了上百剑,只听得“轰!”地一声,整个牢笼全部炸开。 卿如尘解开了夜玫瑰身上的束缚,抱着她起身,转身看向了风翎羽,眼底一片通红:“我曾与你说过,什么人能动,什么人不能动,对吧?” 魔剑指在风翎羽的咽喉,风翎羽扶着升降台的栏杆,与卿如尘隔空对望:“嗯。” 卿如尘抱着怀里的夜玫瑰,感受着她全身碎骨的身躯,已气得咬牙切齿:“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是不是言澈做的!” 她愤怒地吼了一声,魔剑也随着她的愤怒,望风翎羽咽喉迫近一寸。强风逼近,一股灵力在风翎羽身后的墙爆开。 此刻的卿如尘,远比先前被自* 己围攻时还可怕。 甚至比十七年前死的时候更可怕。 风翎羽握紧了手下的栏杆,力道大的几乎要捏碎了。 她惨白了一张脸,如实回答:“我不知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也是今天才知道花使姐姐在镇魔塔。” 她望着卿如尘怀里的花使,眼里的嫉妒越发浓郁。她快嫉妒疯了,她的师父从来不会对她这样。 面对她,她师父仿佛永不失态。 风翎羽深吸一口气,神情倔强地望着卿如尘:“师父,若是挑断灵脉,挖耳割舌能得到你的垂怜,我只会对自己这么做,绝不会让别的女人分掉半分。” 她从纳戒中取出一柄匕首,对准自己的眼睛:“要是师父觉得是我做的想泄愤,师父可以拿走我的眼睛。” 风翎羽笑了一下,整个人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疯癫感:“师父想要我的眼睛吗?” “想要的话,我立刻就能挖出来交给师父。” 第51章 师父 自古以来, 陷入情爱中的女子,都无法善始善终。 人的心实在是太狭隘了,仿若只要被情字所蒙蔽, 就一叶障目,再也瞧不到其他人。哪怕是再心胸辽阔的女子, 也无法看到他人的悲苦,一心落入自己情苦中。 如痴如醉,如醉如狂,如疯如魔。 卿如尘算是看出来了, 自她死后,风翎羽是彻底癫狂了。 “我要你的眼睛做什么!”卿如尘操控着灵力, 一把打落了风翎羽的匕首, 咬牙切齿道, “难道挖了你的眼睛,小夜的眼睛就会回来吗?” “铛啷一声”, 匕首落地, 卿如尘抱着怀里的花使, 纵身一跃,跳上了升降台:“自己趴上来!” 顶上的妖魔在嘶吼, 扯得整座镇魔塔东摇西晃,无数横梁瓦片, 簌簌而落。 眼看整座塔都要塌了,在无数妖魔的尖啸里,风翎羽小心翼翼地伸手搭在卿如尘的双肩,将自己的身体贴了过去。 温热的身躯在身前, 风翎羽勾住卿如尘的脖颈,倾身在她耳旁虚弱开口:“其实师父可以把我留在这里的……” 塔都要拆了, 她还在磨磨唧唧的。 卿如尘顿时怒了,她操纵着魔剑狠狠在风翎羽臀上拍了一些:“少些试探!” “赶紧给我滚上来!” 风翎羽轻嘶一声,双眸含泪往她身上趴:“师父,好痛。” 声调是冷的,语气却像带了钩子。 卿如尘只当自己没听见,她冷哼一声:“跳上来。” 风翎羽顺从地跳到了她的背上,卿如尘立即将魔剑召唤到身前,纵身一跃,踩着魔剑化作一道流光,冲破了妖魔的封锁,直直地冲向镇魔塔的塔顶! “轰!” 魔剑爆发出一团赤红的剑芒,冲破塔顶,骤然飞出镇魔塔。 顷刻间,视野辽阔起来。卿如尘脚下踩着魔剑,只听得“轰”的一声,下方的镇魔塔轰然炸开,在无数碎屑中,失去束缚的妖魔停滞了一瞬,片刻之后,发疯了一般冲向上方的道盟修士。 修士们大骇:“此魔……此魔……” “镇魔塔!” “镇魔塔竟然炸了!” 在上千名妖魔的冲撞下,哪怕是大乘修士,都捏不住手中的困天锁地网。 卿如尘目光如炬,趁乱看到了一刹那的空隙,瞬间飞了过去。 第69章 “唰”地一下,她化作流行飞出了包围圈。她一边疯狂逃跑,一边从破开风翎羽纳戒的密令,从中取出一柄斧头,气势汹汹地朝言澈劈去:“欺师灭祖的玩意!” “等下回,我一定打死你!” “砰!” 斧子从天而降,直直砍向言澈,连破她几十层防御,砍在了她的脑袋上,把她死死地砸在了地上。 若不是言澈躲闪了一下,只怕耳朵都被她切下来。 言澈顶着头上的斧子从地上站了起来,抬手摸了一把挡住眼睛的血水,看向卿如尘离去的方向,目光坚定:“她们跑不远,追!” 还正如言澈所料,卿如尘没有多少灵力,的确没有跑多远。 刚跑到剑宗之外的雁荡山脉,就被追兵追上了。 卿如尘果断把风翎羽给甩下了,她当着追兵的面,一把打向风翎羽的胸口,将她直直地打落雁荡山脉:“你这孽障,留你不得。死去吧!” 她朝风翎羽打了一掌,最后启动了传送罗盘,抱着花使跳入传送门中,一瞬间消失不见。 风翎羽的身形在不停地下坠,她望着卿如尘毫不犹豫舍去她的背影,一颗心又酸又胀。 痛,很痛。 从前她一直以为,自己对卿如尘来说,不过是个替身,是个可有可无,随时可以被舍弃的对象。 实际上,她从未被舍弃。 次身? 次身是什么东西? 风翎羽读过三千道藏,自然也知道诸多秘闻。 所谓的次身,是半妖为了解决血脉冲突,将自己人身与妖身分出来的一种修行手段。 若真如她说,她是蛮蛮…… 也就是说,早在那个喜欢吃饭的秘境出现之前,卿如尘就一直护在她身边。 她一直以为,蛮蛮会接受天魔,是因为大乘期修士的责任,如同叶风竹。 至于自己,不过是她漫长修士生涯可有可无的调剂品。可是如今看来,并不是这样的。 李幕生会挑中蛮蛮,是因为蛮蛮有软肋。 一个人有软肋,还能在天魔的摧残之下活下来,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因为…… 自然是因为…… 她师父爱她。 如同叶风竹爱李幕生一般。 风翎羽眼角滑落了一滴泪,她一时想笑,一时又想哭。 无数个念头闪过,她又想到了方才卿如尘的那一掌。 她喊她“孽障”……喊了许多年,风翎羽都习惯了。只有这一次,风翎羽切切实实地感到了难过。 她师父曾那么看重她,爱护她……到了如今,全都无所谓了。 她师父是真的舍弃她了。 “哈……” 风翎羽冷笑一声,在即将跌入层层林木之间时,她抬手往身下拍了一掌! 掌风强劲,催得方圆百丈的树木都化作粉末。风翎羽借着掌风飞起,立在空中,挡在了众人身前。 她孤身一人,并未召唤任何兵器,单单只是站在那里,任由风吹开她的衣袍,衣袂飘飘,就足以令众人止步。 为首的言澈姗姗来迟,望着她淡漠的神情,心下一冷:“翎羽……你要助纣为虐吗?” 风翎羽冷冷地望着她:“她不是天魔。” 言澈却不信:“你怎知她不是?要知道天魔她能直接与人融合,彻底吞噬对方的神识……” “更何况十七年前,卿如尘飞升,并无神格出现,证明她飞升失败。如今她复活了,说不定……” 风翎羽这一回的语气却很坚定:“我说她不是,她就不是。” 言澈还在据理力争:“翎羽,我知道你很爱惜尊上,可尊上真的已经死了,她被天魔吞噬,她早已不是……” 她话还未说完,风翎羽从纳戒中掏出藏灵蛊的摇铃,威慑之意明显。众人胆寒,具退了一步。 唯有言澈不退:“翎羽,你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她被卿如尘伤得浑身是血,此刻只能依托灵力勉强立着:“你还记得阿筝和小烈是怎么死的吗?她们被天魔吸干了灵力,撕碎身躯,只剩下点肉沫!” 言澈提起当年的旧事,眼眶泛红:“你亲眼看到的!你亲眼看到!” “若她的是尊上,当她开始吃人的那一刻起,我们就更应该把她杀了,给尊上最后的体面!” 她的说辞与当年别无二致,那时风翎羽追踪着所有与天魔有关的蛛丝马迹,道心动摇,选择走上了一条与李幕生一样的道路。 她以为自己承担得起这个代价,实际上,她根本无法承担。 紫金神雷竹剑出鞘,“唰”地一下指向言澈的咽喉:“天魔也好,血魔也好,她就是我师父!” “我不管你们的天下与苍生,我只要我师父活着!” “她在世上一日,我就与她共存一日。” 一剑之遥的距离,她凝望着少时伙伴的面庞,神情决绝:“天道要杀她,我就杀天道!” “你们要杀她,我就杀了你们!” 什么正道领袖,什么狗屁圣女,从一开始,她想要的只有她师父。 本质上,她继承了母亲昆玉的血统,冷血又薄情,为达目的不折手段! 言澈望着她这幅决然的神情,难以置信:“翎羽,你变了……” 风翎羽冷笑一声,反问道:“我变了?那你怎么不问问为何这些年沧海闭关不出,不愿见你。” “清溪遁入空门,不再炼丹。” “白亦入凡,无影无踪。” “落月之战后,你手上沾的人命,比情魔少吗?” 言澈的脸顿时变得苍白,她抿唇,压着眉低声道:“这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天魔一旦复生,生灵涂炭,后果将不堪设想。” 风翎羽讥讽一笑:“天下苍生?可这十七年里,以捕捉妖魔为名,搅得天下大乱的人,不就是你言盟主嘛。” “魔尊死后第一年,你以抓捕乱党为名,处死九千多名魔教修士……” “第二年,你与赫连无忧联手,在中洲大肆屠魔,甚至屠杀了一座凡人城池……” “第三年……” “第五年,你在南洲发现疑似卿如尘的凡人,命修士围住凡人国度……你在那里放了一把火,直到如今,那里仍旧是一片焦土……” “第七年……” 这一桩桩,一件件,罗列出来,直让言澈面色苍白。 她捏紧了拳头,神情无比倔强:“我没错!” “对付天魔,宁可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 “这些道理,是我道盟死去的三百多名大乘修士教导我的!” “我没错!” 说到最后,言澈提高了音量,大声咆哮起来:“若是上天觉得我做错了,等我渡劫飞升那日,自有天雷降下刑罚!” “在此之前,哪怕是做人间的恶鬼,做屠夫!我也要杜绝天魔复生!再不让我的任何一名同伴,任何亲朋挚友,被天魔吞噬殆尽!” 两百多年生死相随的时光酝酿出来的情感,远比世上任何一种最美味的酒还要深厚。 闻人筝与烈风的死,是她们之间最深的痛。 言澈痛,风翎羽也痛。 可都抵不上卿如尘死去给风翎羽带来创伤。 风翎羽痛不欲生。 她凝望着她的面庞,抬手挥剑:“随你。从今以后,你我不再合作。” 剑气落下,割下言澈的一角衣袍,风翎羽厉声道:“就如此袍,恩断义绝!” 割碎的衣袍飘飘落下,风翎羽抬眸看了她一眼:“再相遇,我就捏碎藏灵蛊,让你们全部去死!” 话音落下,风翎羽收剑转身,化作一道流光遁去。 言澈站在原地,仰头望着她的背影,眼底一片通红。 身后的修士想去追,纷纷道:“盟主……” “言盟主……” 言澈抬手,止住了他们的骚动:“不急。” 她看着风翎羽离去的方向,抿起唇角:“那魔头刚复苏,想要恢复实力,还需些许时日。” “如今圣女被她蛊惑,已经彻底倒戈。我等身上还有藏灵蛊,此刻追上去不过是白白送命。” 言澈转过身,望着众人,眼神笃定:“如今最要紧的,是解决你我身上的藏灵蛊。” “等解决了,再商议怎么对待天魔。” ————————— 有藏灵蛊威慑,言澈等人一时半会不会追上来。风翎羽一气飞出了三万里,才在中洲南边的一处海边停下。 她刚飞落,只觉得身体一软,整个人朝细软的银滩上倒去。 “咳……” 风翎羽趴在银滩面上,轻咳一声,呕出了一口血。 “咳咳咳……” 她趴在自己手臂上,断断续续地咳着,咳着咳着,呕出来的血越来越多,没一会就浸湿了身下的银沙,也染红了她的白衣。 她咳嗽了好一会,待体内的翻涌的气血平息,才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仰躺在沙滩上,仰头看向碧蓝无垠的天空。 第70章 “哗啦……哗啦……” 浪花拍打着海滩,发出阵阵声响。 碧蓝的天空里,悬着一轮耀目的太阳,白色的海鸥在天空里自在翱翔。 风翎羽眺望着天空的太阳,望着望着,下意识伸出手,去触摸这耀眼的阳光。只是看着看着,她开始目眩神迷,眼前浮现出卿如尘的模样。 “师父……” 风翎羽呼唤了一声,想起了一件两百多年的旧事。 从李幕生的幻境出来,风翎羽带着神剑剑法,找到了言澈她们。七人重新组队历练,如此一年后,她们遇到了伪装成刀修的蛮蛮。 那时候蛮蛮性子大变,行为举止都很像卿如尘。风翎羽有时候会有一种错觉,她是她师父。 尽管这名刀修吃得很多,但她还是很敬重这名刀修。 结果秘境结束前,苏非凡设下陷阱,引诱年轻修士入所谓的仙库夺宝,一边救她们的药宗和炼器宗弟子,一面杀与魔教有关系的弟子。 尤其是魔宫质子。 为了救她们,刀修力扛大乘修士死了。 而她…… 作为魔宫圣女,一出秘境四处被追杀。也就是在那时,风翎羽被迫知道了自己家破人亡的真相,以及卿如尘对她所做之事。 追杀她的风落花大笑:“什么魔道至尊,竟然是迷/奸自己徒弟的无耻之徒!” “人伦之道抛到脑后,敢做不敢认,真恶心啊!” 风翎羽慌极了,见过李幕生的幻境,她知道师徒不伦是什么意思。 可她师父那么威严,怎么可能,又怎么会对她做出那种事。 她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师父,也不知道如何面对前面这个自称是自己姑姑的人。 她拿着剑,跟个孩子那样一边打一边哭:“住嘴!住嘴!住嘴!” 她再次入魔了。 并在入魔时,一命换一命,杀了风落花。 失去所有灵力的她,也短暂地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跌入海里,最后被海浪,推到了人迹罕至的岸上。 那日的太阳,也好似今天这般大。 她是被人从细沙里挖出来的。 “喂……” “喂……” “喂……” 昏昏沉沉里,她听到一阵清朗的声音:“醒醒,姑娘醒醒……” 风翎羽掀起沉重的眼皮,模模糊糊地侧眸朝身旁看去。她睁开眼,看到自己身旁跪着一个小道士。 对方一袭青袍,头上梳着子午冠,此刻逆着光覆在她身上,看不清什么模样,但声音听起来很紧张:“姑娘……” “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好奇怪,明明什么都不记得,但总觉得这个人在哪里见过。 像命运一样。 风翎羽虚弱地抬起双手,捧住了她的面颊,无意识地唤了一声:“师父……” 回忆至此中断,风翎羽听到了身旁传来一阵脚步声。 她收回了手,朝身侧看去,一眼就看到了不知何时落在此地的卿如尘,风翎羽的双眼顿时亮了。 卿如尘停下了脚步,站在她身旁,两手抱着手臂,垂眸冷冷地看着她。 因为逆着光,风翎羽有些看不清她的神情,刚生起的喜悦,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变得惴惴不安。 她抬眸望着卿如尘,无意识地咬住下唇,轻唤了一声:“师父……” “哼……”卿如尘冷笑一声,伸出脚轻轻踹了踹她的腰,“还起得来吗?” 风翎羽垂着眼,神情委屈:“识海撕裂,没灵力,起不来了。” 卿如尘抱着手臂俯身,凑到她面前骂了一句:“活该!” “你不是很能耐嘛,三千雷钉在身,灵脉封堵还强行运用灵力,没死都算你命大。” “还走火入魔……呵……” 她骂完,伸出手,一手捞起风翎羽的背,另一手捞起她的腿,将她从银滩上打横抱起,足尖一点,跃入了深海。 第52章 她的确是想那孽障痛,可她真的痛了,她又忍不住…… 卿如尘抱着风翎羽往青海的地界飞, 找了个与碧霄宗相近的无人岛屿,把风翎羽放下。 她一落地,就从风翎羽的纳戒中掏出一个五行法阵, 扔了下去。 阵法随着潮汐运转,顷刻间隐匿了岛屿的踪迹, 让整座岛消失在一片汪洋里。 卿如尘在岛上寻了一个干净的鸟兽巢穴,把那妖兽赶跑之后,搀扶着风翎羽坐下来:“你先在此地安顿,这里有一些温养神识的丹药, 看看能不能愈合你识海的伤。” 卿如尘一边说,一边从自己的大袖里掏出一些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 风翎羽端坐在石头上, 看着她忙忙碌碌的模样, 目光温温柔柔的。 卿如尘被她看得很不自在, 垂眸避开她的目光,把手里的东西推了过去:“总之, 这段时日, 你先在这里躲一躲, 别出现在言澈面前了。” 风翎羽没有应承这句话,她试探地抬手隔着衣物握住了卿如尘的手腕。 卿如尘的手一下不动了, 风翎羽见她没有反抗,小心凑到她面前, 双眼亮晶晶地看她:“师父为什么又回来了?” 实际上,卿如尘几乎是要走了的。只是一迈入传送门,一种极其烦躁的情绪铺天盖地淹没了她。 风翎羽身上种了三千噬魂钉,灵力受阻。加上走火入魔, 识海撕裂,如今不过是强弩之末。 若是道盟之人看出来她身受重伤, 她多半会因为怀有藏灵蛊被人联手杀掉。 而且按照那个死丫头的心性,知道自己会死,藏灵蛊于她也无甚用处,看在对面还有言澈的情况下,她很有可能不会捏碎藏灵蛊。 她会放道盟的修士一条生路。 卿如尘思前想后,觉得把那孽障留在那里自生自灭,着实不是一个好主意。 她掐指算了算,以风翎羽的灵力,以及她最合适的逃离方向,用罗盘传到了风翎羽飞落的地方。 果不其然,等了一会,她等到了这孽障。 当然,这些话都是不能和风翎羽说的。她抬眸扫了风翎羽一眼,神色淡淡:“问那么多做什么,先管你的伤吧。” “命只有一条,人死了便是死了。自己的命不好好珍惜,也就无人在意。” 卿如尘言罢,推开风翎羽的手,转身向外:“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她重新打开了传送罗盘,迈入其中。风翎羽下意识伸手,想去挽留她,却连她的一片衣角都没摸到,眼睁睁地目送她离去。 她伸着手,眼神无望地看着卿如尘的方向,喃喃道:“师父……” 海上的天气多变,风翎羽在石头上枯坐了不知多久,乌云开始慢慢朝这座小岛上聚拢。没一会,天色暗了下来,狂风涌动,吹得树叶沙沙作响。 “唰啦……唰啦……” 暗沉的天色里,浓郁的水汽凝聚。不多时,天开始滴答滴答地下去了雨。 先是很稀疏的一阵,紧接着豆大的雨点砸下,雨点连成一片,形成了厚重的雨幕,哗啦啦地冲刷着洞口。 寒凉的大雨中,风翎羽静坐着,看着近处的茫茫大雨,思绪飞回了两百多年前。 起初,她被卿如尘捡回道馆时,的确是没有记忆的。 她身受重伤,全身的骨头都断了,没有一处好的地方。 那时的卿如尘,失去记忆,并不知道自己是个有灵力的大妖,也看不出风翎羽是个走火入魔后的修士。 卿如尘把她背回道馆后,按照凡人的方式,仔细为她诊治一番,开始给她上药,包扎。 风翎羽身上的骨头碎得太多,哪怕在动手之前,卿如尘已经给她喂过麻药,可真的包扎时,还是有些小心翼翼。 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卿如尘絮絮叨叨地和她讲话:“你叫什么名字,从哪来的?怎么受这么重的伤?” 风翎羽摇摇头,表示自己一概不知。 她忘得厉害,但始终记得卿如尘的眼睛。 晦暗的烛火里,卿如尘的双眼明亮如星辰。 她看着那双眼,只觉得自己忘掉了所有疼痛,可以短暂地进入一个幻梦里。 风翎羽凝望着她的面庞,虚弱开口:“道长呢?道长叫什么名字?” “我吗?”卿如尘抬眸,冲着她笑了一下,“我没有名字,只有道号。我叫如尘……你叫我如尘就好。” “如尘……”风翎羽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迟疑地看着卿如尘,“很耳熟的名字,道长……我们以前在哪里见过吗?” “嗯……”卿如尘想了想,与风翎羽道,“或许吧,从前我跟随师父四海游历,说不定你我曾有一面之缘。” 她说得洒脱,一面给风翎羽固定骨头,一面低头对她笑,“不过我想,我们应该是没有见过的。” “以姑娘的容貌,只要是见过一次,我就绝对忘不了。” ———————— 青海掀起狂风暴雨时,南海的夜晚却极为安宁静谧。 第71章 柔和的海风拂开了笼罩住星空的夜纱,露出颗颗明亮的星辰。繁星点点缀在紫红色的玫瑰夜空里,形成了一条宽阔的星河,瑰丽又壮阔。 卿如尘抱着魔剑,端坐在雪使的小木屋顶上,为屋里的雪使与风使护法。 四下一片宁静,她抬眸眺望着天上的夜空,心里不断地在想:也不知道那死丫头怎么样了。 她性子本就执拗,如今又为了她的死,变得极为癫狂。 为了能让她多心疼些,只怕是会顶着一身伤,不肯用药的。 那三千噬魂钉暂且不说,单单是白日的走火入魔,撕裂识海之痛,就足以折磨得一般大乘修士痛不欲生。 她的确是想那孽障痛,可她真的痛了,她又忍不住…… 忍不住心疼。 “唉……”思及此,卿如尘叹息一声。 “尊上在为什么叹气?”一到声音从下方传来,卿如尘听了立即回神,从屋顶跳下来,直接冲人奔去,“上官,小夜怎么样了?” 明亮的星夜下,上官雪柔若无骨地依靠在木屋门口,仰头看向卿如尘:“不算好。” 卿如尘的眉头一下就压了下来,她提剑入门,直奔客厅的小榻。 风使还留在室内,正在给夜玫瑰盖帕子。 先前卿如尘为了保护好她,令她化作了原形。如今在雪使与风使的疗愈下,她仍旧维持着原形,静静地躺在小榻的茶案上。 微弱的星光从窗口照进来,落在一面碎得七零八落的铜镜上,反射出破碎的光。 卿如尘一看就知道缘由,她转身看向上官雪,神情惊诧:“你们输送的灵力,对她没用?” 上官雪点点头:“嗯。” 此刻她站在门口,背对着星光,神情黯淡:“她的神识坠入了识海深处,永远沉眠。” “这样的情况,可能有两种缘由。” 微弱的光里,上官雪神情呈现出一种冷静的愤怒:“一,伤她的人故意留她一命,没有摧毁她的神识,而是让她坠入了识海深处。” “二,有人要搜小夜的魂魄。小夜为了不背叛,自断生路,坠入永夜。” 卿如尘握住了拳头,指甲陷入掌心,死死扣着,扣出了血来:“我会杀了那个人,我一定会。” “小夜所受的一切,我会让她百倍偿还。” 鲜血滴答滴答地往下落,上官雪叹息一声,看着卿如尘道:“尊上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卿如尘冷静思索片刻后开口:“如今小夜是找回来了,但是鸢尾和我的双肾还是下落不明。” “我现在虽然看起来是半人半妖,可如果不尽快找到我的躯体,我如今的身躯也会很快崩溃。” 她合计了一番,给出了答案:“要救小夜,需要唤醒她的神识。如今她沉睡,识海防备重重,无法依照常理进入。” “去浮云秘境,捕捉庄生晓梦蝶,以及拿到我的头颅,取得魔印。” 上官雪听到这句话,微微蹙眉:“尊上,以你如今的实力,去取魔印是不是有些冒险。” “一旦取得魔印,你的分身就会复苏,届时她还是不肯合一……” 卿如尘看着上官雪,目光坚定:“她会合一的。” 在那两百年里,她的人身与妖身不断地分开,又不断地融合,两者的记忆交汇,早就不分彼此。 区别只在于,是哪一部分意识在主宰罢了。 是道貌岸然,为了苍生奉献一切的魔尊。 还是一心向爱,不顾天下的卿如尘。 她说得笃定,雪使沉思片刻后开口:“既然尊上主意已定,那我就不再多言。” “不过我与惊鸿如今都是重伤之躯,只怕无法陪尊上入浮云秘境。” “无妨。”卿如尘挥挥手,不甚在意道,“你与惊鸿,先带着荣余和小夜在此地养伤。” “我休整之后,自己去浮云秘境。” 雪使抿唇,思忖着开口:“既如此,尊上可否听我一言?” 卿如尘颔首,一副认真聆听的模样:“嗯,你说。” 上官抬眸,直直望着她:“浮云秘境极为凶险,庄生晓梦蝶也不是好对付的。” “尊上一人终究势单力薄,不如再带一人入秘境?” 卿如尘挑眉:“带谁?惊鸿啊?” 上官雪摇摇头,吐了三个字:“风翎羽。” 第53章 她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孤苦无依。 卿如尘面色微变, 下意识道:“不行……”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快了,卿如尘眉头微醋,抿唇开口:“且不说她此前有叛教之举, 单单是她先前软禁我,我就不能让她跟在我身边。” 卿如尘生怕雪使还想在说些什么, 连忙阻止道:“好了,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再多言。” “你与惊鸿在此照顾好小夜与荣余,待我休整好, 即刻出发前往浮云秘境。” 话音落下,卿如尘转身, 匆匆步入夜色里。 屋里的雪使与风使, 默契地走到门边, 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 漆黑夜色里,卿如尘的身形逐渐消失不见。 雪使只觉得心下一空, 叹了一口气:“唉……” 风使走到上官身后, 一手揽住她的肩头, 将她揽入怀中:“情关难过……” 风使淡淡吐了四个字,揽住上官雪柔若无骨的身躯, 另一手与她十指相扣:“这是尊上的事,若她想不开, 谁也没法帮她。” 微凉的夜风里,上官雪枕着风使的肩头,眺望着卿如尘离去的方向,眉目惆怅:“但愿她能想开。” “嗯。” 风使点点头, 低头对怀里的上官雪闻声道:“夜里寒,方才你又消耗那么多的灵力。大小姐, 我们还是先回去调息吧。” 上官雪颔首,风使便揽着她的肩膀,与她转身迈入了室内。 ———————— 卿如尘这一去直接到了小岛边缘,她找了块面朝东方的悬崖,盘膝坐下。 此时天色未明,太阳还未在东方升起,万籁俱寂里,唯有下方的海浪拍打着礁石哗啦作响。 卿如尘盘膝调息,吸纳着四面八方的灵力,在灵脉运行数个周天后,归入紫府里。 如此几番过后,她体内干涸的灵力逐渐盈满,原本枯寂的识海,也重新喧嚣了起来。 上官只所以提到风翎羽,只怕是在她身上察觉到了风翎羽的血气。 海上的风那么刚猛,她用传送罗盘回来的时候,保险起见,还在外面游荡了几圈,就是为了冲淡风翎羽的血气。 可是上官还是觉察到了,这只能说明风翎羽的伤很重。 那么重的伤,若是她强撑着不用药…… 卿如尘豁然睁开了眼,将手握成拳,狠狠地往下一砸——轰! 灵力汇聚成一股巨力,轰然砸向下方的悬崖峭壁,直直地砸到了海水里。 只听得轰然一声,一股磅礴的海水,被高高震起,化作了一根笔直的水柱出现在卿如尘身前,接着豁然炸开! 砰! 水柱爆开,溅了卿如尘一身海水。 她没有展开灵力屏障,湿冷的海水从头到脚,浇灌下来,弄湿了她的全身。 卿如尘的马尾耷拉下来,她抬手,掀开湿漉漉的刘海,在脸上抹了一把。嘴唇尝到了海水的味道,又腥又咸。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过了好一会,她拿出传送罗盘,看了一眼。 这传送罗盘是上官一族的至宝,满灵力的时候,可以选定九洲十四海任意坐标,传送三次。 昨天卿如尘把次数耗尽,如今罗盘灵力还未复原,是一次也不能用了。 算了。 卿如尘眉头一压,收回罗盘,起身纵身一跃,跳入海水中,破开海水与无数的鱼兽,直奔青海而去。 ———————— 以卿如尘的脚程,从南海到青海至少要两个时辰。 去的路上,她杀了不少妖兽,用以补充灵力。就这样,一路风驰电掣,一个半时辰后,她重新回到了安置风翎羽的小岛。 上岸之时,天已经蒙蒙亮了。 空气里泛着天色将白的幽蓝色调,以及一阵浓郁的血腥味。 卿如尘一闻到血腥味,顿时面色大变:“翎羽!” 她想也不想,几个纵身起落,连攀带爬跑到了风翎羽藏身的洞穴,着急忙慌地往洞里扑去:“翎羽!” 惊呼声落下,端坐在洞穴里的少女闻声,扭头朝她看来。 四目相对,少女顿时双眼发亮:“师父……” 卿如尘看到她的脸,大松了一口气。 她扫了眼少女纤弱冷艳的脸,目光往外挪。洞穴里没有点灯,唯有幽蓝的黎明微光照了进来。 孱弱的光线里,卿如尘看清了少女的模样。 风翎羽解开了身上的衣裙,半拢着盖在胸口,侧身背对着她,裸露出大半光滑的背脊。 在她的背脊两侧,按照灵脉游走的脉络,出现一个又一个针眼大的血孔,此刻正平缓地流着血。 第72章 不仅如此,在她的脚边,散落着一地细细的钉子,于微光中反着血色光芒。 卿如尘一下就明白那浓郁的血腥味是怎么来的了。 她看着风翎羽惨白的面容,只觉得怒不可遏:“你在做什么!” 她气得吼了一声,大步迈入洞穴之内,一把拉起了风翎羽的手,将她拽到自己身前:“你是真的不要命了是嘛!” “噬魂钉,你说种就种,说拔就拔!” “你是生怕你的灵脉不会碎是吧!” 卿如尘简直要气死了,她一把伸出手,死死地扼住风翎羽的咽喉:“既如此,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 “呃……” 喉咙一紧,无尽的窒息感涌向了风翎羽。 “师……师父* ……” 风翎羽松开了手,胸前的衣物滑落满地,堆砌在卿如尘的鞋面上。 在强烈的窒息里,风翎羽抬起右手,去抓卿如尘的胳膊:“别……别气……师父……” 卿如尘望着她眼角滑落的生理泪水,气得眼角通红。她再三收紧了自己的虎口,死死扼制着她,可一看到她虚弱地快要死的脸,终究还是忍不下心肠,恨得一甩开手,将风翎羽甩向墙壁。 谁知风翎羽根本不展开屏障,就这么直直地撞了过去。 眼见她就要撞到墙上,卿如尘一个闪身,挡在了她的身前。 “哼……”风翎羽的身躯撞上了一股柔软的墙,发出了一声闷哼。 察觉到熟悉的气息,她连忙抬手,攀附在卿如尘身上,很欢喜地唤她:“师父……” 她此刻浑身赤裸,一身骨肉如冷玉,藤蔓一般依偎在卿如尘怀中:“我不是想死,我是在疗伤……你别气……你别气师父……” 她比卿如尘矮了不少,此刻趴在卿如尘怀里,小猫一样蹭着她的脖颈,举止亲昵,行为温存。 卿如尘却没有任何旖旎的想法,因为此刻趴在她怀里的风翎羽,胸前的所有噬魂钉都取了,此刻一直在不断地渗血。 血腥味浓得卿如尘不忍去看她。 她深吸一口气,抬手捏住了风翎羽的手腕,替她诊治了一番。 风翎羽一下就不不动了,片刻之后,她听到卿如尘淡淡开口:“拔都拔了,既然要拔,就全拔了吧。” 风翎羽怔了一下,点点头说了:“嗯。” 卿如尘抬手,碎掉了洞内的石头,给她做了一张石床,又从纳戒中拿出自己的衣物为她铺好,这才让她趴在上面。 风翎羽趴在床上,两手抓着下方的衣物,拢在自己身前。 卿如尘跪在床边,抬手捏诀,落在了脊柱的一枚噬魂钉上方:“会有些疼,忍住了。” “嗯……” 话音落下,卿如尘抬起右手,中指与食指并拢,放在唇边,诵念经文。当经文结束,卿如尘把双指落在噬魂钉上方:“起!” 噬魂钉骤然飞出,被她甩在了地上。 比起风翎羽那种简单粗暴直接取的方式,卿如尘这种超度脱落的方法,显然更温和。 与此同时,也更麻烦。 风翎羽根本不觉得疼,她不但不觉得疼,她甚至有空隙分心,如今是她师父在照顾她。 她只觉得全身都在烧。 饶是如此,她还是时不时发出了几声闷哼。 待卿如尘从她身上,完全拔除噬魂钉,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卿如尘从她纳戒中掏出温养灵脉的药粉,仔仔细细地揉遍她全身后,用绷带包裹了她的全身。 做完这一切,卿如尘长呼一口气:“好了,这半年你都不能再用灵力了。” “你再用,只怕是神仙也难救。” “嗯。”风翎羽点点头,起身从纳戒中取出一套极为轻薄的绸质的白色纱裙穿上,端坐床上,仰头看向卿如尘,“我在此养伤,师父还会来看我吗?” 风翎羽与卿如尘共处两百年,极为清楚她的口味。 卿如尘很喜欢那种文质彬彬的纤弱少女,尤其是黑发黑眸,柳叶眉,微微蹙眉看起来很令人怜惜,却又有点冷艳感的女子。 要是还能穿仙气飘飘的白色纱裙就更好了。 从前风翎羽默不作声地“勾引”过她许多回。 卿如尘垂眸,望着她此时的模样,脑海里想的却是她十八岁时的样子。 在风翎羽十八岁以前,在那个错误发生以前,在卿如尘心里,世界上再也没有比风翎羽更亲近她的人。 她们身世相近,都是被人灭了满门,都是在这世上孤苦伶仃。 她看风翎羽,就好像是在看没有被灭门的自己。 风翎羽是她的家人,是她的妹妹,是延续了她未曾得到幸福的人。 她们在一起,谁也不会孤苦无依。 可是后来,怎么就变成这样子呢? 是否这世间的人,就如同天上的星辰。可以互相吸引,但不能亲密无间。 一旦想要更亲密,就会像是两个互相挨近的星辰,要么失去自我,要么一起爆炸。 卿如尘垂眸,淡淡开口:“翎羽,人的心软是有限的。” “你拿着以前的事,又哭又闹,像个孩子留住我。” “你说我难过,就可以伤害你。” “你说自己累……不想活了……” 她的神情那么平静,风翎羽却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慌张:“师父我……” 她想解释些什么,卿如尘掀起眼皮,直直地看向风翎羽的眼睛,眼神明亮地好似看到她的心底:“你总说自己要的,却从来不听我的意愿,不看我做什么,也不管我想要什么。” “若你如今这般是我一手教出来的恶果,我想我已经尝到滋味了。” 风翎羽捏住了衣角,咬住唇瓣,又委屈,又难过,竟是说不出一句话。 卿如尘见她这般倔强的模样,叹了一口气:“翎羽,你该长大了,离我而去吧。” 第54章 :“在尊上这里,爱意味着什么呢?” 如若卿如尘似往常那般, 装不认识她,装阴阳怪气,装自己是另外一个人, 风翎羽都不会感觉到多大的慌乱。 不仅不会慌乱,她甚至会觉得欣喜。 人只有在意才会赌气, 才会口是心非,才会恨不得用语言为刀刃,疯狂凿向对方的心门,直到看到对方流露出疼痛的神情, 用以证明对方还爱着自己。 因为风翎羽就是这么过来的。 她爱卿如尘,爱到疯魔。 她不知道卿如尘是不是也这般爱着自己, 所以她总是忍不住试探, 用言语, 用行为伤害对方。 但凡卿如尘发怒,或者生气, 她心底都会高兴得发疯。 那两百年里, 她一直想, 至少她师父是在意她的。 只要有一点爱,哪怕无名无分, 她也可以同对方纠缠到天荒地老。 如今卿如尘就站在她面前,一副平常的模样, 风翎羽却止不住地慌了。 她的心瞬间被凿开一个大洞,呼呼地吹着冷风。整个人如同立在悬崖边,似乎只要一推,她就会坠入无底的深渊里。 风翎羽神色慌张, 伸手去拉卿如尘的袖子,仰头望着她, 眼里都是水光:“师父……” “师父我会乖的……你说什么我就听什么……我会乖的……” “你不要……你不要赶我走……” 她肌肤嫩,哭腔一上来,小巧的鼻头是红红的,眼角也是红红的。 泪水从她眼眶溢出,顺着面颊滑落,看起来好不可怜。 卿如尘俯身,两手捧着她的脸,用大拇指拭去她眼角的泪:“从前种种,我都既往不咎。” “翎羽,我倦了。你若珍惜你我曾师徒一场,往后余生,不要再会。” 卿如尘松开捧住她面颊的手,狠狠心转身,打开传送罗盘,顷刻间消失不见。 风翎羽下意识起身要去拦她,只是刚站起来,身体一软,顺着石床滑落,摔在床边。 她全身瘫软地靠在石床旁,望着卿如尘离去的背影,泪珠滚滚而落:“师父……” 她知道,这一次她师父是真的不要她了。 ———————— 卿如尘一回到无人岛,就被雪使逮住了。 星夜里,雪使在木屋的露天阳台摆下了酒案,自己则坐在摇椅上,捧着翠绿色的夜光杯,悠哉悠哉地品尝着葡萄酒。 风使则坐在她身旁的小凳上,时不时地给她剥点水晶果,喂到她口中。 见卿如尘回来,雪使招呼道:“尊上过来坐坐。” 卿如尘扫了她二人一眼,眼里多了几分笑意:“不了吧。如此良辰美景,你二人还是好好享受吧。” 她不是那么没眼力见的人,边往屋里走边道:“我拿点镇魂香就走。” 风翎羽入了魔,需要镇魂香安抚。她本来以为对方纳戒里有,不曾想她根本没带,只得回来拿雪使的。 谁知雪使并不打算放过她,经过雪使身旁时,雪使伸出手勾住了她的腰带:“拿镇魂香?尊上如今还未取得魔印,魔君之身未回归,拿镇魂香做什么?” 第73章 雪使拽着她的腰带,将她带到自己身前,勾了勾手指,故作好奇地问:“难不成是尊上在外面又养了别的女人?” 上官雪从小被当做随时能牺牲的“家主”培养,看似端庄,实则性子非常跳脱。 一喝多了,举止非常轻浮。 四使里面,包括卿如尘在内,都惨遭她的毒手,没少被她抱过亲过。 卿如尘垂眸扫了一眼,看向她迷离的视线,顿时了然。 她看向风使,长眉轻挑:“你怎么让她喝成这样,都不拦一下的?” 风使叹了口气,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尊上又不是不知道,她酒品差成什么样。” “一杯是这样,十杯也是这样。” 她根本拦不住,随她去吧。 四使之中,以楼惊鸿最忠贞。不过这忠贞是对着上官雪的。 楼惊鸿原是上官雪的护卫,两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她对着上官雪可谓是百依百顺。 这个百依百顺到什么地步呢? 曾经花使问过楼惊鸿,若是你家大小姐想睡尊上怎么办?楼惊鸿竟然认真思考了好一会,说她会试着把尊上捆起来,放在大小姐床上。 卿如尘听说了此事,很长一段时间看见楼惊鸿都绕道走。 旁人的忠诚只是嘴上说说,楼惊鸿不一样,她是拼死也会做成这件事。 有些时候,卿如尘很羡慕上官雪。 更多的时候,她欣赏楼惊鸿。 卿如尘见她如此,摇摇头,一面伸手把上官雪拽着自己腰带的手取下来,一面对楼惊鸿道:“你啊,也不能总是这么顺着她。” “明知她身上有重伤,就不要给她喝酒。” 楼惊鸿听了只是笑,目光柔柔的,并没有反驳什么。 卿如尘“数落”了她两句,伸手去取上官雪手里的酒杯:“不许喝了,杯子给我!” 上官雪侧身躲开了她的手,将杯子护在怀里,很不情愿道:“不要。” 卿如尘冷哼一声,伸手夺过她手里的杯子。上官雪的视线跟着杯子走,下意识就要伸手来夺。卿如尘眼明手快,抬手捏诀,迅速敲在了上官雪的颈侧:“定!” 定身诀落下,再加上卿如尘辅佐的昏睡诀,上官雪的身子一软,倒在了摇椅上。 见她昏睡,卿如尘松了一口气。 她把酒杯放在桌面上,看向楼惊鸿:“把她抱回去吧。” “嗯。” 楼惊鸿抱起上官雪,与卿如尘一同进到屋中。 不多时,卿如尘拿着镇魂香,从药房出来,恰好撞见了从主卧出来的风使,略有些惊讶:“你怎么不陪着上官一起歇下。” 楼惊鸿笑笑,望着卿如尘迟疑开口:“是有一些事想与尊上聊聊……” “哦?”这倒是稀奇了,要知道风使可是很少同人聊天的。 卿如尘顿时来了兴致,歪头示意门外:“还剩些酒,我们在外坐坐?” “好。” 两人重新来到门外,风使把桌面的瓜果收拾干净,换上了卿如尘喜欢的肉干之类的东西。又换了一壶清酒,邀请她坐下。 她给卿如尘倒了一杯酒,示意道:“尊上尝尝。” 卿如尘端起酒杯,放在唇边抿了一口:“酒香浓郁,清冽回甘,好酒。” 她口味偏甜,举杯一饮而尽:“我很喜欢。” “尊上喜欢就好。”不论是容貌还是修为,风使都可以说是四使最普通的一个。 她既没有花使的娇俏的容貌与七巧玲珑心,也没有月使的圣洁大爱,更没有雪使的清丽无双的姿容,可偏偏卿如尘和她待在一起最自在。 她如同卿如尘给她赐下的字一样,好似一阵轻柔的风,风吹过,沁人心脾。 卿如尘放下杯盏,笑吟吟地望着她:“所以呢,你要与我说什么事?” 楼惊鸿端坐在卿如尘对面,一双明亮的双眸直直地望着她:“翎羽殿下的伤怎么样了?” 她说得那么自然,完全不铺垫,单刀直入。 卿如尘瞳孔一缩,楼惊鸿直视着她的眼,很自然地问:“浮云秘境之行,很是凶险。” “若是能得翎羽殿下相助,尊上会安全几分。” 楼惊鸿一边问,手上也没有闲着。她给卿如尘的酒杯再次倒满,推到了她面前:“您向来是个只看结果的人,可是如今您拒绝了大小姐的提议,是因为翎羽殿下重伤不能同行吗?” “还是说,您怕带她去,她会受伤?” “又或者是,您心中有芥蒂,不想与她同行呢?” 她问了一连串的问题,期间看着卿如尘的双眼,眼睛一下也没有眨。 卿如尘伸手取过酒杯,抿了一口,抬眸看了她一眼:“惊鸿,这是我认识你以来,你说过最多话的一次。” 楼惊鸿垂眸,轻笑道:“那是因为从前,我不需要说话。” 卿如尘在大是大非上,是个绝对不会出错的人。 上官雪与诸葛月智计无双,花使双子为了卿如尘肝脑涂地,所向披靡。 至于她…… 上官雪说她是盾,她就是魔宫的盾,说她是剑,她就是魔宫的剑。 武器是不需要想法,也不需要说话的。 卿如尘读懂了她话语中的意思,温声道:“为什么现在说话了呢?” “嗯……”楼惊鸿想了想,对卿如尘道,“因为我觉得尊上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卿如尘不解:“重蹈覆辙?” 楼惊鸿点点头,与她解释道:“自古以来,情劫难渡。所以修道之人,皆不会干涉他人因果。” “昔年你与翎羽殿下,爱恨纠葛,我等局外人只能在外看着……” 楼惊鸿垂眸,神色略有些黯淡:“直到我等收到命令被迫离开魔宫时,我升起一个念头,为何尊上能解我的心结,却解不了自己的心结。” 卿如尘很惊讶地看着她,却见楼惊鸿皱了皱眉,继续道:“是不是尊上,其实也没有我们想的那么无所不能。” 楼惊鸿抬眸,看向卿如尘,眼神一片澄澈:“我等看似对尊上的前尘往事非常了解,也很明白尊上的志向。可除了这些宏大的愿景,我们对尊上所知甚少。” 她一边说,一边举起酒杯道:“我知道尊上喜欢喝甜酒,最爱吃瓜子,肉条……” “最爱的是翎羽殿下……可有些时候,我看着您在伤害她,我会觉得您真的爱她吗?” 楼惊鸿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皱着眉头,一脸困惑地看向卿如尘:“在尊上这里,爱意味着什么呢?” 第55章 “一个连爱人忍受痛苦都无法体谅的人,配说爱吗?” 爱是什么? 卿如尘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于她而言, 人间所谓的爱,大抵是带一人归隐尘世,一餐一粟, 相依相伴,直至终老。 如同她的双亲那般。 遇到昆玉那一年, 卿如尘也不过只有十七岁。那时她刚从家中偷跑出来历练,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大家闺秀,偏偏她又爱行侠仗义。 这不一出山,就遇到“恶霸强抢民女”的戏码, 她出手救了那女子,结果转过头来, 就被人诬赖她拐旁的修士妻子私奔。 卿如尘做男装打扮, 一听觉得简直岂有此理。她卸下了装扮, 解释自己是女子。 恰好当时星洲有个很有名的采花大盗是女修,修士们倒打一耙 , 说她就是那名采花贼, 惹得群情激愤, 围着她殴打。 她就是在这时遇到昆玉的。 昆玉和她的师兄风飞叶等人恰好在星洲捕捉采花贼,自然认得对方的样貌, 遂替卿如尘解了围。 卿如尘觉得昆玉是个好人,自此一直遥遥坠在她们身后。 她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只是觉得昆玉的行事风格很像她的娘亲,有一股侠劲。 唯一不同的是,昆玉不太喜欢妖族。路上遇到妖族,她一律杀死。 意识到这点, 卿如尘掩盖自己身份,偶尔有些时候, 她甚至会想要是自己不是个半妖就好了。 这样的话,她一定会上去和昆玉做朋友的。 这样的跟随持续了半年,一直到黑风寨…… 昆玉与风飞叶等人被黑风寨的大妖缠上,眼见就要团灭之时,卿如尘不得不现身,和黑风寨主撕了个鱼死网破,拼命带走了昆玉。 也就是这一战,撕裂了卿如尘的伪装,露出了她的真容。 卿如尘生得实在是太像卿碎玉了,昆玉看到她容貌的那一眼,惊骇得连呼吸都停滞了。 两人逃出升天之后,卿如尘扭头,看向昆玉,见她一脸惊诧,十分好奇:“姑娘为何这般看我?我脸上有什么吗?” 昆玉生生地将自己眼中的震惊,以及滔天的恨意压了回去,别开眼道:“没什么,只是觉得姑娘生得着实好看,宛若仙人。” 那时的卿如尘又什么心眼呢。 心上人一夸她,她什么都忘了。 只有一个念头,她要带这个人回家去。 第74章 回忆至此,卿如尘思索着沉吟道:“一开始……人间情爱于我而言,是远离世俗,日复一日的互相依存……” 风使点点头,目光一直落在卿如尘身上:“嗯,然后呢?” “然后……”卿如尘抿唇,想着昆玉对她所做的种种,一字一句道,“爱是欺骗,是背叛,是谎言,是利用……” “是万劫不复,是歇斯底里的伤害。” 她转了转手里的酒杯,垂下眼眸:“于我而言,爱现在就是这样的东西。” 卿如尘这一生,有且仅有两段情。 一个被她母亲灭了全族,为了复仇委身于她,忍辱负重,最后灭了卿如尘全族。 另一个…… 双亲被她杀气,被她抹掉记忆后一手养大,最后扎得她满手都是鲜血。 卿如尘很少会流露出这样忧郁的神色,风使思索片刻后开口:“那我再冒昧问一句,尊上很恨翎羽殿下吗?” 卿如尘皱着眉头,略有些为难:“我不知道。” 她顿了顿,神情很困惑:“我不知道自己恨不恨她,按理说十七年前,她勾结外人,致我于死地,我应该恨她。” 她说到这里,露出了无可奈何的神情:“每当我发现她也在受苦,我又有些恨不起来。” 她总在心软,总是在可怜风翎羽。 风使了然地点点头,问道:“那尊上还恨昆玉吗?” 卿如尘嗤笑一声:“昆玉已经死了,有什么好恨的。” 风使不折不挠地继续追问:“那如果她还活着呢?尊上会不会恨她?” 卿如尘挥挥手,只当是个玩笑:“她不会活着的,我肯定会杀了她。” 她说得那么笃定,仿佛昆玉在她面前,她就能下手。 风使找到她话语的漏洞,又问了一句:“如果昆玉还活着,并且与翎羽殿下感情很深厚。你杀了她,翎羽殿下就会很伤心,你会怎么做?” 卿如尘一下被问住了,她抿唇不语。 风使却不肯放过她,凝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是杀了她报仇,还是会为了翎羽殿下放过她?” 卿如尘:“……” 长久的沉默里,风使了然道:“我现在明白了,您的确爱翎羽殿下。” 她身体往后靠,夜风从二人之间吹过,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星夜里,风使凝视着卿如尘漆黑的眼,洞悉了一切:“在更大的事情上,您宁可委屈自己,做不忠不孝之人,也不会令她难过。” “与此同时,您又对她很生气。因为您觉得,您偏爱她,却从未在她那里得到足够的偏爱,信任,以及关怀……” 她所说的字字句句,皆一针见血,没有留下任何给卿如尘反驳的余地。 卿如尘静默了许久,伸手拿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卿如尘才思索着开口:“我的确如你所说的这般,想要从她那里得到这些东西。” “可是另一方面,我又想对她无欲无求。” 这就令风使费解了:“为什么?” 为什么? 卿如尘的身体往后倒,眼底浮现了一层水光:“你还记得,我从前问你,为何执着地留在上官身侧,却不往前走一步吗?” 风使颔首:“我记得。” 卿如尘抿唇,神色有些缅怀:“那时候,你与我说,上官应该有更好的选择。你只是个护卫,能守护她一生,看着她幸福就足够了。” “同样的,对我来说,我也是这么为翎羽考虑的。” 卿如尘抬起手,在桌案上方一点比划道:“她从那么一丁点大的时候,就跟在我身边。” 也不知道是不是清酒醉人,此时的卿如尘的语气,听起来极为的疲惫慵懒:“我教她四书五经,人伦之道,教她法术剑招,她所知道的有关于世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教的。” “她处处像我,模仿我,喜好全然与我相同……” 卿如尘转眸,看向风使:“她是世上的另一个我。” “在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的人呢?” 卿如尘反问了一句,风使点点头,应了声“嗯。” “可我……”卿如尘抬手指了指自己,语气有些哽咽,“可我是什么人啊。” “我卿如尘……是个大魔头,是屠戮她全家的仇人。”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声音仍旧带着些许颤抖,“不是她背叛我,对我口是心非,又疯又闹……” “而是……而是……”卿如尘几乎说不下去,风使眼明手快,给她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卿如尘接过酒,一饮而尽。 她喝下一杯酒,压下翻涌的情绪,端坐在椅子上沉默不语。 风使望着她的神情,只觉得她像是一个心被摧毁成废墟的人,此刻坐在断壁残垣上垂眸望着角落里盛放的玫瑰沉默不语。 但凡风翎羽是个会主动,贴心的温柔性子,在那两百年里不总是和卿如尘对着干,卿如尘或许能从昆玉的阴影里走出来。 只是她们两人太多的阴差阳错,性子又是差不多一样的别扭,傲娇,口是心非…… 风使坐在一旁,默默地望着她好一会才开口:“既是如此,接下来尊上拿翎羽殿下如何办呢?” 卿如尘并没有避讳这个回答,她想了想,抬眸看向风使:“我与她之间不过是一场孽缘,之后自然是要一刀两断的。” 风使微微蹙眉:“可这十七年里,翎羽殿下固守东林山,想来是对尊上情根深种,不肯放下的。” “若是她纠缠尊上,尊上又当如何是好?” 卿如尘想也不想直接道:“那就躲。” “躲不过呢?” “那就逃?” “逃不了呢?” “逃不了……再死遁一次……” 风使听到这里,叹息了一声。心想诚如大小姐所料,眼前这个人,面对情爱时,是永远不敢拿起来的。 无论是昆玉,还是风翎羽都在她心上戳了许多伤口。 她爱不能,恨不能,因而只能一次又一次逃开,重蹈覆辙。 这般下去,别说渡过情劫飞升了,只怕又要陷进去,为了情爱要死要活。 风使轻叹着,与卿如尘道:“如此这般,那尊上与翎羽殿下,岂不是又陷入了十七年前的循环。” “这样下去,我看你与她别说是分开了,只怕要生生世世地纠缠下去。” 卿如尘抿唇不语。 星光落在她的侧脸上,异常的冷冽。风使倾身,小心打量着她的神色,试探地开口:“还是说,其实尊上心里,就是想与她这般纠缠。” “哪怕是痛着,也要确认对方的心意在自己身上,纠结着,痛苦地,爱着对方。” 卿如尘的唇瓣抿得更紧了,她敲了敲手指,没有说话。 长久的沉默,形成了浓重的压力潮水般涌向了风使,几乎令她窒息。 风使顶着这股强压,思索片刻开口:“若是这般,尊上可否听我一言。” 卿如尘颔首:“你说。” 风使看着她的双眼,一字一句道:“既然如此,尊上不如忘却昆玉,忘却所有不愉快的前尘过往,原谅翎羽殿下。” “然后……重头来过。” 风使说出最后四个字时,卿如尘“唰”地一下直起腰身,双目如电看向她。 四周的风都凝滞了,粘稠的空气几乎要将风使溺毙。在卿如尘的强压之下,她咽了咽喉咙。 片刻之后,卿如尘嗤笑一声:“呵……” 伴随着卿如尘的笑声,周围的风活了过来。风使高高提起的心,轻轻放下,轻喘了一口气。 坐在她对面的卿如尘脸上带着笑,神色讥讽:“原谅她?” “若有朝一日你杀了上官雪,她死而复活你觉得她会原谅你吗?” 她话音落下,就在这时木屋门口传来一道声音:“我会。” 卿如尘抬眸朝木屋门口看去,却见上官雪依靠在门口,垂眸看着卿如尘,神情淡淡:“我了解惊鸿,若有朝一日,她要杀我,肯定不是她自愿的。” 她说得那么笃定,目光直直看向卿如尘眼底:“那尊上呢?尊上说着自己一手养大了风翎羽,那你真的了解过她,知道她想要什么吗?” “你所给的爱,是她需要的吗?如果不是她需要的,尊上是不是在自作多情呢?” “你为了这份爱,自怜自艾时,有仔细看过枕边人所遭受的痛苦吗?” “一个连爱人忍受痛苦都无法体谅的人,配说爱吗?” 第56章 卿如尘跪在地上,只觉得她痛一分,自己便痛了十分。 到一个人攀登到至高无上的地位时, 身边敢对她说真话的人,就会越来越少。 尤其是卿如尘这种大是大非上无错的人,就更加没有人敢对她指手画脚。哪怕在对待风翎羽这件事上, 她私德有亏,众人也觉得那不过只是一段无关重要的风流雅事。 第75章 尤其是雪使花使这般忠心耿耿陪在她身边的人, 都觉得卿如尘迟早能摆脱情爱的束缚,渡劫飞升。 她连生死之劫都能勘破,更何况只是区区情劫呢。 可偏偏,卿如尘就卡在了“情”之一字上。 十七年前, 卿如尘以那些被天魔魅惑的修士为耗材,以魔躯成功渡过雷劫之后, 并没有神格出现。 这也就意味着, 卿如尘本身并没有成功渡过雷劫。 幸好她的分身融合后, 手握李慕生的神格,她才能吸纳雷劫之力, 以自己魔念为引, 令天道锁定天魔, 将其彻底消灭。 直到天魔与卿如尘的所有魔念消散之前,四使其实都在魔宫之中暗中潜伏。 卿如尘不愧是一代枭雄, 借天道之手,摆脱缠绕自己数百年的魔念, 重新化魔为道,成就一代魔君。 按理说卿如尘有此功德,天道怎么样都会让她飞升的。 但不知为何,卿如尘并没有成功羽化成仙, 反而被风翎羽一剑捅到了无尽海。 魔尊不在,四使也没必要留在魔宫。她们带着卿如尘身前的密令离开时, 花使中的妹妹嘀咕了一句:“不应该啊,怎么尊上飞升不了呢。” 风使也很纳闷,一行四人里,只有月使咬着唇瓣,神情委顿:“或许……两百年还是太短了。” 在场的聪明人一下就反应过来了。 卿如尘到死都还在不甘心。 不甘心什么呢? 不甘心自己得不到风翎羽的爱。 卿如尘天纵之姿,各门各派的术法她看过一次就会使用。 被推下万魔渊,也能化作厉鬼爬出来,为双亲与妹妹报仇雪恨。 明明身世凄惨,却说这世上比她惨的人有许多,一统道盟,为世人主持公道。 这天下苍生与她无关,她却能忍数十年的冰封寂寞,上百年的神魂苦痛,默默封印着天魔。 一直到她寻到了另外一种,可以不用牺牲任何人就能灭杀天魔的方法,以身入局,斩了这祸乱天下的隐患。 这样一个天下至尊,想要什么,就会有人前仆后继地为她去寻,拼死拼活地送到她手上。 可偏偏,她想要的是爱。 爱可以祈求,可以购买,可以轻易得到,唯独不可以强迫。 她实在是太高傲了。 她喜欢着风翎羽,嫉妒着妖身与风翎羽在一起十多年,却在发现自己的嫉妒时,荒诞地驱逐着对方。 高傲的上位者无法说出自己的渴求,只能任由自己无法疏解的情苦折磨对方。 雪使一直以为卿如尘所做的“复活计划”是她们最后的底牌,直到那天她们看到大殿之上,濒临死亡的卿如尘,在她绝望的眼中,探知到所有的秘密。 直到最后,她还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试探风翎羽的忠贞。 仿佛只要这一次,风翎羽没有选择她,她就会死心。 然后在死而复活后,与对方一刀两断。 卿如尘的确做得很好,上官雪昨日与她相逢的时候,感受到了她的决心。 结果没过几个时辰,在救花使回来之后,卿如尘身上就沾染了风翎羽的味道。 上官雪一点也不意外,转头就和楼惊鸿说:“尊上迟早又要因为这个女人再死一次。” 楼惊鸿压了压眉头:“可我觉得,尊上只是不太懂得如何处理情爱之事。” 卿如尘和上官雪一般,处于高位太久了。只有别人向她们献爱的份,哪有她们躬身拾取的道理。 上官雪听出了她话语里的意思,将她审视一番:“这事你要管?” 楼惊鸿想了想,给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回复:“再说吧。” 她其实也不想管,只是情劫太苦,卿如尘再这般下去,不过是伤人伤己,重蹈覆辙。 因此最终忍不住,还是和卿如尘聊了几句。 谁知上官雪酒量浅,听到她们争执,直接从屋内出来,劈头盖脸将卿如尘数落了一顿。 老实说,自从成为魔尊之后,卿如尘已经数百年没被人这么骂过了。 她酒量也不是很好,几杯酒下肚脸上也在烧。听到上官雪骂,她抬手挠了挠脸,叹息一声:“不是都让惊鸿抱着你回去躺下了嘛,你怎么又出来了?” 上官雪字字句句,直戳要害,卿如尘根本不敢答。她没有办法,只好顾左右而言他。 上官雪扶着门框往外迈了一步,径直朝楼惊鸿走来:“听你欺负惊鸿,醒了就过来了。” 楼惊鸿立马起身,扶着她在摇椅躺下。上官雪晃着摇椅,目光迷离地看向卿如尘:“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尊上再逃就没有意思了。” “你我都心知肚明,风翎羽* 于你而言意味着什么。若是不将她的事情解决掉,我认为就算你拿回所有的身躯,也无法再次飞升。” “还是说,尊上这一次复生,并不是以飞升作为目的,而是以成为风翎羽道侣一事作为主要目的。” 比起风使的温和,雪使的言辞简直不近人情。 楼惊鸿挨着她坐下,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多少顾忌一点。 雪使才不管她,卿如尘十七年前没有飞升,就足够令人火大了。 复活之后又和风翎羽勾勾搭搭,雪使更加压不住火。 卿如尘抿唇,思索好一会才问:“你是以朋友的身份问我,还是以魔宫四使的身份来问我的?” 雪使的神情很冷:“都有。” “这样啊。”卿如尘想了想,方才回答道,“修士自当以飞升为首要大事,至于风翎羽,她如今身受重伤,等她伤好我就不……”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雪使打断:“既然是准备一刀两断,那为什么不趁现在,而是要等她伤好呢!” 卿如尘的音量一下就高了起来:“自然是因为……” “因为什么?是”上官雪打断了她的话,“因为她身受重伤,你心有牵绊?可如今小夜重伤,鸢尾与诸葛生死不明,你的身躯都未完整,哪有空操心别人的事。” “还是说,你就是舍不得她。既然舍不得,为何不与她重新开始。” 她说了与楼惊鸿一样的话,卿如尘抬眸,很惊诧地看着对方。 上官雪见状勾起唇角:“怎么,尊上以为我等会反对你们吗?因为她曾背叛过你,她对不起你?” “可你知道吗,有些事在我们看起来完全不是这样子的。” “当年你为了放松天魔警惕,故意装出自己被天魔蚕食的样子,直到压不住天魔才渡劫飞升,这些事情我们都一清二楚。” 上官雪的语速越来越快,甚至有些失控:“可是风翎羽呢?她什么也不知道。她不知道自己师父没有被天魔蚕食,不知道那些大乘修士早就被魅惑,不知道闻人筝与烈风是情魔为了构陷你杀的。” “你把她当成迷惑天魔的诱饵,让天魔相信你的神识为了她四分五裂,不能归一……” “她什么都不知道,只是顺应时势,做了自己能做的事情。” 上官雪抬眸,星夜之下,她的双眸又清又亮,带着几分置疑:“如果她像我们这样,什么都清楚,还背叛你,这才叫做背叛。可她什么也不知道,这能叫做背叛吗?” 卿如尘简直百口莫辩:“我……” 很显然,上官雪不想放过她,轻笑一声勾唇道:“还是说,尊上介意她在凡间与你的分身相爱十数年?” 卿如尘不说话了。 上官雪见状惊讶道:“不是吧,你还曾爱过人家娘亲呢,人家都不见得介意,你比人小孩大了快一百岁了……” “凡间总说老的比小的会体贴人,我怎么觉着你还没风翎羽会体贴人。” 卿如尘刚想反驳,上官雪的话又堵了上来:“还有……两百多年前,是你为老不尊,夺人家元阴……” “真的,要不是朋友一场,你私德亏成这样,我都懒得理你。” 卿如尘所行之事,一桩桩,一件件,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出来的。 四使看她师徒纠缠两百年,一开始还很惋惜,为什么卿如尘没有和月使在一起。 到后来…… 上官雪非常庆幸,她们师徒互相消化了。 什么锅配什么盖,疯子配疯子,完美。 卿如尘被她从头到脚数落了一堆,气得要命。 她很久没有被人这么骂过了,可上官雪骂的又很有道理,气的她不好发作,只能捏着拳头,鼓着腮帮子气呼呼地看着上官雪。 上官雪酒意未散,胆子贼大,见状从摇椅上直起腰身,伸手戳了一下卿如尘的脸颊。 卿如尘的面颊缓缓地消了下去,上官雪笑了一下,神色很温柔:“好啦,别那么小气。” “你要学学惊鸿。你看,你和我在一起那么多年,惊鸿不也不是不介意嘛。” “所以啊,你也别介意风翎羽与你次身的事了。” 卿如尘瞪大了眼睛,转头看向楼惊鸿,提高了音量:“你鬼扯!” 第76章 “什么叫做我和你那么多年,我跟你什么也没有过,你别误导惊鸿了!” 天可怜见的,她当初为什么要捡这两个女人回家。 谁知上官雪歪了歪脑袋,一副想不起来的模样:“是嘛?可我怎么记得你把我脱光过,然后我们躺过一张床,你摸过我,抱过我,亲过我……” 卿如尘“唰”地一下站起来,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一边退一边“呸呸呸!” 如果说挨上官雪骂是意料之外的事,但被上官雪口头造谣,就是意料之中的惊悚。 卿如尘怕死她了,指着楼惊鸿道:“我和你家大小姐绝对没有任何事,我不喜欢她,她也不喜欢我。” “我们要是有什么,我就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卿如尘发的誓言很狠,看出来是真的很怕和上官雪沾上任何关系了。 谁知楼惊鸿蹲在上官雪身侧,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抬眸冲她笑笑:“我知道啊。” 朦胧的夜色里,楼惊鸿的笑容很是虚幻:“大小姐总是这样,因为生我的气,总是说一些会让我难过和愤怒的话。” “一开始我还能辨清,后来就麻木,觉得都无所谓了。无论她说什么,我都会当真。” 她说完垂眸,看了眼怀里的上官雪。此时的上官雪顺从地窝在她怀里,抬手摸了摸她的脸,神色温温柔柔的。 她二人之间的气氛异常旖旎,看得卿如尘很是艳羡。 楼惊鸿揽着上官雪的肩膀,抬眸看着卿如尘:“还是入阵封魔前那一次,您帮伤药给我,我才有机会听到大小姐的真心话。” 那一次,被逼狠的上官雪对楼惊鸿发了很大的火,自己扯开了衣带让楼惊鸿来验伤,结果发现上官雪元阴还在,身上毫无半点伤痕。 直至如今,楼惊鸿都很感激卿如尘。 通常来说,楼惊鸿不太多话,可是今夜她却格外滴难以止住话头:“我明白对于尊上而言,说真话是很难的。” “可如果你想得到别人的真心话,首先你就得说真话。” “真心才能换真心,信任才能换来信任。而背叛,猜忌,不安,自卑,怯懦,胆小……只会把人推得越来越远。” 上官雪抬手,摸了摸她的发丝,楼惊鸿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修为不及尊上高,此生估计也不用渡情劫。” “若是有人问我修道的志向,那我自幼年握剑开始,就以能护住大小姐一生作为目标。” “这志愿很小,也很大,或许尊上瞧不上,但我觉得很自豪……” 楼惊鸿重新看向了卿如尘,双眼亮晶晶的:“尊上,为一个人而生并不是什么羞耻的事。” “或许你真的可以对翎羽殿下好一点,毕竟你错得太多了。” 卿如尘站在几步开外的地方,望着这对互相依偎的璧人,轻喃道:“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 上官雪窝在楼惊鸿怀里轻嗤一声:“情爱之间,讲究的是一个你情我愿,哪有那么多是非对错。” “你既然仍旧喜欢她,不若忘却苦痛,多想些欢愉的事,与她在一起,何必别别扭扭的互相伤害。” 卿如尘听她语气似还清醒,于是没好气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你当年对惊鸿不也是疯狂戳人家心窝子嘛。” 雪使如今抱得美人归,理直气壮道:“那是她躲我!风翎羽躲你吗?” “风翎羽从不躲你,小夜怎么说的,她就是你的腰靠,情人,随时随地都能自荐枕席!” 卿如尘的脸“蹭”地一下就红了,“你你你”了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愤而甩袖转身:“不和你说了,我走了!” 那孽障还伤着呢,得赶紧飞过去送镇魂香。 卿如尘入海潜行了一个半时辰,抵达时正是夜半时分。 洞穴内没有点灯,一片昏暗。卿如尘刚到洞口,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昏暗的洞穴里,风翎羽跌坐在石床边,默默地垂着泪。 她身上的伤口裂开了,化作星星血点渗透纱意,透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整个人都透着一股破碎绝望的气息。 卿如尘的心顷刻间如同被一只大手狠狠抓紧,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热了起来。 她连忙几步上前,半跪在地上:“不是让你好好养伤嘛,你怎么又……” 跌坐在地上的风翎羽听到她的声音,猛然抬眸。视线在落在卿如尘脸上的那一刻,顿时亮了起来。 “师父……师父……师父……” 风翎羽挣扎着起身,朝卿如尘扑过来。卿如尘怕她摔着了,下意识伸手去扶她。风翎羽双膝一软,就跪在了她身前,一把扑入她的怀中。 她一入卿如尘怀里,两手死死地揪住她胸前的衣物,将脸埋在她胸口,发出压抑而苦涩的低泣。 “师父……师父……”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求你,不要不要我……” 她哭得不凶,是那种隐忍的抽泣,却比她哭喊更令人心如刀割。 卿如尘跪在地上,只觉得她痛一分,自己便痛了十分。 旁人的情爱之路,也终究有明媚的一日。为何她们师徒,竟如此坎坷。 上苍啊,究竟是她卿如尘哪里做得不对,偏偏要她喜欢上自己的弟子,让自己的弟子成为自己的妻子呢。 第57章 “你得为我活着,一辈子为我活着!” 卿如尘遍阅三千道藏, 看尽红尘事,上官雪说的那些道理她怎么会不懂。 可这世间事,往往就是如此。懂得道理越多的人, 越是无法按照本心做事。 有时候卿如尘会想,若是她遇到风翎羽的时候, 还是那个刚从家中出来游历的少女,那她仍旧有无穷尽的真心可以消耗。 可惜的是,在遇到风翎羽,再次动心的时候, 她已经成为了一具被昆玉掏空的躯壳。 她三番四次拉远距离,偏偏还是情难自已。 为何她要动心?为何还要对爱有所期待?为何……为何…… 她卿如尘身上, 到底哪里有不完满的地方, 非要有人去填那个窟窿。 其实这一切, 卿如尘都明白的。 是因为昆玉。 昆玉挖走了她的心。 带走了她的爱,信任, 依靠, 安全……她身为卿如尘的一切, 都被昆玉毁灭了。 若她从此彻底堕魔都还好,偏偏她又想回到一切开始的地方, 成为双亲期待的那个卿如尘。 诸多往事在她识海之中一幕幕滑过,她伸手捏住风翎羽的手腕, 输了一道灵力过去:“莫哭了,睡吧。” “睡醒了,就什么都好了。” 昏睡诀落下,风翎羽的身子一软, 贴着卿如尘的肩头自她胸膛滑落。卿如尘眼明手快,抬手揽住风翎羽的肩膀, 将她瘫软的身体按在怀中。 她的唇瓣恰好贴在风翎羽的发丝上,浓郁的血腥味熏得卿如尘眼睛发疼,她侧了侧脸,以唇轻吻着风翎羽的发丝,面颊滑落了一滴泪。 卿如尘跪在地上拥了风翎羽好一会,才伸手将她打横抱起,放在石床上。 她坐在床边,在洞内点燃了一炉镇魂香,香烟袅袅里,卿如尘脱下她身上的束缚,拿出药粉,又仔仔细细地给她抹了一边。 风翎羽是十七岁结的元婴,因此容貌与体型一直停留在十七岁左右,是个身形如柳条一般纤弱冷艳的少女,如同一颗清脆的水蜜桃,鲜嫩多汁,又带了点青涩。 卿如尘一直觉得她这样的体型刚刚好,不会太干瘪,也不会太丰腴。 可是先前给卿如尘先前给她上药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风翎羽好像消瘦了不少。 修士的体型在结婴之后不会有什么变化的,那就只有一个解释,是卿如尘的感官发生了变化。 她的长指顺着风翎羽修长的脖颈往下,落在她凸起的径直锁骨上,顺着肋骨中央的线一直往下,停在了风翎羽的平坦到几乎凹陷的腹部上,望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血孔,思绪不断地翻涌。 她瘦了,瘦了很多,瘦到千疮百孔。 她以前就是那么瘦的嘛? 这么多年,自己是不是真的没有养好她?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将最后的药粉抹完,替风翎羽穿上衣服后,坐在床边托着腮帮子看她。 纵然使了昏睡诀,点了镇魂香,风翎羽还是睡得不太安稳,一直在睡梦之中蹙着眉。 做噩梦了? 卿如尘皱着眉,伸手落在她的眉心,轻轻压了下去。她输入了一道灵力,安抚她的梦魇。待风翎羽的眉心重新舒展,卿如尘才起身,迈入晨曦的清光里。 —————— 一个人想要改变自己固有的认知,其实是很难的事情。仅仅是三言两语,就想令卿如尘“恍然大悟”,“改头换面”,更是滑稽。 索性雪使也把她骂了一顿,她干脆就“按照”对方的建议,顺应心意去给风翎羽疗伤。 她仍旧介意风翎羽做过的事,但没关系,她毕竟曾经做过风翎羽的师父,又年长她一百多岁,她可以放下身段去照顾她。 第77章 因此白日的时候,卿如尘就在雪使的岛上修行,入夜之时前往风翎羽所在的小岛给风翎羽疗伤。 所谓的噬魂钉,其实就是打入灵脉阻断灵力的一种灵器。中噬魂钉者,轻则灵脉阻断,重则灵脉撕裂。 风翎羽强行拔下噬魂钉,导致的后果就是她的灵脉被撕裂了。想要快速修复,光是用药是不够的,还需要大乘期修士给她以灵力温养灵脉。 或许是上一次卿如尘拿镇魂香打晕了风翎羽,令风翎羽意识到了什么。 之后卿如尘再来,风翎羽都是乖乖躺在床上,陷入“昏睡中”。 她们一个睡,一个醒,默契地不碰面,极大的消除了卿如尘的抵触心理。 这夜卿如尘又来给风翎羽温养灵脉,她坐在床边,握着风翎羽的手,把灵力输送过去,垂眸望着她平静的睡颜,神思不属。 依稀记得,风翎羽刚被她赶到东林山时,她们也有一阵子是这般相处的。 说赶其实不准确,其实是风翎羽自请离开东林山的。 离开的原因很简单,她们大吵了一架。 那时风翎羽已经和失忆的妖身在人间待了十数年,结果风翎羽被苏非凡的党羽认出,打得重伤之际,妖身恢复了记忆杀了所有人。 恰好遇到了花使收到消息赶来救风翎羽,认出了妖身身上的魔气是卿如尘,喊破卿如尘名字,捅破了这段师徒**情。 风翎羽又伤又惊,道心几乎破碎。为了救风翎羽,妖身几乎耗尽了修为,几乎压不住天魔。 不得已,妖身只好将风翎羽带回魔宫。妖身身上的天魔,恰好与卿如尘身上的同源,受此吸引,卿如尘也从封印中提前苏醒。 卿如尘一醒,感知道妖身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她所有的经历。 卿如尘大骇:“你!” 谁知妖身比她更狠,当即与她融为一体,在识海之中掏出封印天魔神格,直接压向卿如尘的神识本尊:“索性你也有一个,不如你就去死吧!” “从今以后,我代替你,我来成为翎羽的师父!” 卿如尘又怒又气,两股神念在识海撕得天翻地覆,几乎都要把魔宫拆了。 她们打了三天三夜,都奈何不了彼此,反而激活了天魔。为了抵抗对方的魅惑,也因为风翎羽,暂时合一。 就这样,卿如尘发丝凌乱,跌跌撞撞地去见了风翎羽。 那时风翎羽重伤刚醒,侧身坐在床上,垂着眼看着锦被的纹路,整个人散发出弱柳扶风的气息。 卿如尘理了理自己的头发,走到她床边温声问:“翎羽觉得如何了?伤口还疼吗,有没有好上一些?” 风翎羽听到她的声音,身体轻轻颤了一下,而后点了点头:“嗯。” 卿如尘长舒一口气,神色很温柔:“那就好。我已命花使好好照顾你,你就在宫中安心养伤。为师还得再闭关一阵子,待我闭关结束……” 风翎羽抓紧了锦被骤然抬眸,眼尾通红,凄然地望着卿如尘:“你还自称是我师父?” 卿如尘心头重重一跳,她装出一副莫名的样子:“我不是你师父,我还能是你什么?” 风翎羽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她双眼含着泪,难以置信地看着卿如尘:“我们明明……” “明明在凡间那么多年……” 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她哭着对卿如尘说道:“你明明说过的……说过我是……我是你的……” 你的…… 妻子。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卿如尘本就闹腾的识海,又开始撕裂了。 卿如尘只觉得自己被分成了两个人,一个是凡间的道童,另一个是魔宫里的魔尊。 无论是哪一个,都令她心口揪紧,身体摇摇欲坠。 心脏疼得厉害,脑子也在发胀。卿如尘胸闷气短,在某一个嫉妒达到顶峰的瞬间,脱口而出道:“翎羽,我教你四书五经,伦理纲常,你应当知晓,我们是师徒,就一辈子是师徒!” “那是一个错误,我会将那部分记忆抹除的……” 她话语未落,就听得风翎羽厉声哭喊:“所以你又是来抹除我的记忆吗?就像我十八岁那年被抹杀记忆一样!” 卿如尘一下就怔住了,她望着风翎羽脸上的泪,脑子嗡嗡作响。 她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曾经对她做过什么了…… 风翎羽抬眸,望着卿如尘无从辩解的模样,嗤笑一声:“呵……” 鲜血从她唇角静默地流淌下来,她仰望着这个自己追逐了一生的人,眼角沁出了鲜红的泪:“师父……” 她唤了一声,双眼流下了两行血泪:“既然你不肯要我,就不要再让我留在你身边了。” “放我离去吧。” 卿如尘是一个在任何时候都知道如何抉择的人,那时的她清晰地明白,自己绝非一个好的归宿,所以她放风翎羽离开了。 不过是一段情爱嘛,昆玉给她带来的伤害那么深,她不也还是爱上风翎羽。 可见人能一生忠贞,不过是个不切实际的希冀罢了。 风翎羽还那么年轻,一定会…… 一定会…… 空荡荡的冰川法阵里,卿如尘盘腿静坐,在识海中一遍一遍磨练自己的神识,充盈神格与天魔相斗。 真是托次身的福,惹了个天魔本体回来,现在弄得卿如尘更难压制对方。 若是不尽快让神识合一,她撑死也就能再封印天魔一百年,接下去就等着大家一起死。 偏偏这时候,风翎羽又出了事。 将卿如尘从阵法中唤醒的人是花使,此时的卿如尘神识又分裂了,一见到花使被妖身所占据的右眼浮现出一丝烦躁:“何事?” 花使一听口气,就知道是哪部分神识在主宰卿如尘的躯体。她也不计较,照实说道:“您如果得空,不如出关看看风翎羽吧。” 妖身大惊,想也不想地就从寒冰玉床跳下来:“羽儿……” 只是她刚迈出去一步,又生生止住了。人身主导着躯体,硬生生将她按了回去,换了张平和的面容看向花使:“她出什么事了?伤还未好吗?” 花使一听是卿如尘,点了点头,与她详细道:“嗯。” “我依照尊上的吩咐,带人在东林山给她造了一处院子,也请了最好的医师来救治。” “只是……她既不肯接受诊治,也不肯用药。” 卿如尘垂眸,思索了一阵:“这样啊……那你有没有将她的伙伴送过去陪她?” 花使照实答了:“都送了,荣余也送过去了,她都闭门不见。” 卿如尘抿着唇,一语不发。 识海之中,两股神识拉扯得厉害,险些又让她识海崩开。 花使见她如此,小心开口:“她伤得重,药师说她若是不治,怕是看不了来年的春天。” 卿如尘的瞳孔剧烈震颤起来,显然是妖身又来争夺躯体主权。 她用所有的理智,依靠太上忘情,把妖身按了回去,对花使道:“那就将她打晕了,锁在床上,给她灌药。” 花使抿了抿唇,应了声:“是。” 卿如尘自觉处理完这件事,转身又上了寒玉床,重新闭眼进入识海。 花使离开前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端坐在高高的寒玉床上,眺望着她在冰雪之中如同神明般淡泊无欲的面庞,忍不住开口问了一句:“尊上,这样做真的好吗?” 卿如尘却没有再回答她,她叹息一声,转身离去了。 也就是这时,卿如尘的识海之中,妖身携着滔天魔气,不断地击打着束缚着她的冰墙:“放我出去!” “狗东西!羽儿都快要死了,我的妻子快死了!你放我出去!” 冰墙的另一面,修至太上忘情的人身抬手捏诀,一双冰蓝色的眼眸写满淡漠:“如今天魔在体内,若是你我分开,就再也无法压制它了。” “你就是我,我就是你,为道者,当以天下苍生为重。” 妖身都快气疯了:“天下苍生,天下苍生,你口口声声都是天下苍生!” “你的天下苍生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要翎羽!” 人身眉头直皱:“你怎么这般无用,困于小情小爱,日后何谈飞升。” “你我分开的时候,你想过让我飞升了吗?你想的都是风翎羽!” “是你,让我爱风翎羽!也是你,让我生为风翎羽,死为风翎羽!” “既然我就是你,那么凭什么这具躯体,由你来主导!” “不就是区区天魔嘛,我能压二十年,就还能再压两百年!” 妖身高声呼喊着,将所有的魔气都容纳入身躯,彻底化作血魔,轰然冲开束缚她的冰墙。 冰墙裂开了一道缝隙,她的意识炸开,分割为无数的神识碎片,飞溅到主神识上。 如同一盆清水飞溅了滴滴颜料,被卿如尘压制了上百年的七情六欲开始反噬。 童年时双亲皆在的欢喜,少年时初遇昆玉的心动,全家死亡的锥心惨痛,万魔渊下的愤怒与恨,以及…… 第78章 “师父……” 风翎羽的声音好似在耳边炸响,酸胀的涩意逼得卿如尘捂住了心口。 磅礴的情感汹涌而上,冲击得她摇摇欲坠。她睁开眼,从寒冰床上重重地坠了下来,砰地一下砸向了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 热泪从她眼角滑落,她捂住心口,强撑着身体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外走。 一边走,身体一边因为强烈的反噬皮开肉绽,如同道道熔岩,滴答滴答地涌出鲜血。 鲜血滴落,在冰面上凝固成一道红色血迹。卿如尘捂着自己几乎要撕裂的心脏,理智和自己的本能在疯狂的作对抗。 她的身躯想前往风翎羽身旁,可她的神识还在苦苦支撑。 这是错误的。 已经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不能再重蹈覆辙。 她不该再见风翎羽,她不该再见她的…… 她应该与大局为重…… 一切……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 她苦苦挣扎着,明明从法阵到洞口,只需要片刻,她却好像走了一生那么漫长。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她再次睁开眼时,已经飞到了东林山的上空。 体内的灵力几乎耗尽了,凭着本能,她朝着灵力最旺盛的地方一头栽了下去。 “轰……” 渡劫期修士的躯体比陨石还坚固,落地的时候,卿如尘砸了一个大坑。 她挣扎着从坑里爬出来,抬眸的第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廊下的风翎羽。 那时的圣女院,只有一个木屋,院子里没有种下紫藤花树,院外也没有满坡的山茶,以及遍地的竹子。 这个小木屋就建在荒山里,孤寂又荒凉。 风翎羽一袭白衣,赤着脚坐着廊下,两手撑在身后,仰头望着月光。 那夜的月色很朦胧,她晃着脚,口中轻哼着一首很老的歌谣:“春日茶苍苍,姑娘采茶忙,采得茶香与君尝……我爱茶花纯如雪,独赠郎君一株茶,怜我断头君子意,不到黄泉不相绝……” 那是一首北黎王朝的《采茶歌》,小的时候,卿碎玉总是哼给卿如尘听。 风翎羽跟在卿如尘身边后,卿如尘就哼给了风翎羽听。 似乎是察觉到了院子前面的动静,风翎羽的歌声一下就停下了。她缓缓地转过头来,看向卿如尘。 准确地来说,是“定”。 视线对上的时候,卿如尘浑身发抖。 即使是那么朦胧的月光,卿如尘还是一眼就看清了风翎羽的眼睛。 似乎是哭得太久,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血色,眼角处凝固着血痂,完全挡住了她的眼睛。 那双如星星般璀璨的眼眸,此刻黯淡无光,整个人也消沉了下去。 她只是扭过头“定”了卿如尘好一会,抿着唇没有说话。 片刻之后,风翎羽转过头,继续哼起了那首歌。 “春日茶苍苍,姑娘采茶忙……” 她的声音轻灵,又那么幽怨,在这荒山之中,如同一只孤苦无依的魅妖。 卿如尘立时疯了,她踉跄着奔到风翎羽面前,一把拽住她的衣领,将她拽到了自己面前:“你……” 为何不医治?为何要这么糟践自己! 风翎羽视线涣散,睁开朦胧的眼,看向卿如尘,浅浅笑了一下:“师父要杀我吗?” 她笑起来的时候,真的很好看。 但偏偏,不能这么笑。 卿如尘心疼得发抖,她身上的反噬更厉害了,几乎要催得她整个人碎成镜片。 风翎羽太倔了,比她想得更倔。 她不知道拿这孩子怎么办,她也不想屈从自己丢弃的本能。 卿如尘只好将她一把拽了过来,死死按在自己的胸膛上,另一只手抬起,颤抖地落在她的发丝上:“你父母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是心肺不全的,是我救了你的命。” “你母亲是我的仇人,你也是我的仇人,但我留了你的性命,所以你又欠了我一条命。” 卿如尘推开了风翎羽,捧住了她的脸,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欠我两条命,没有我的允许,你就休想死!” “你得为我活着,一辈子为我活着!” 第58章 若是她师父爱她,那她师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卿如尘连自己身上的伤都懒得顾了, 她也不管风翎羽是什么想法,直接施了定身咒,将她打横抱起, 径直入了屋内。 她点燃了屋中的树枝灯座,把风翎羽放在床榻上。 风翎羽身不能动, 唯有一双眼睛能转,双眸泣血死死地望着她。 卿如尘不愿看她的眼睛,抬手蒙住她的双眼,强迫她闭上眼睛:“睡吧。” 卿如尘一面说, 一面给她下了昏睡咒。风翎羽已经数月未曾安眠,身体早已是强弩之末, 如今听得卿如尘这般哄, 神识很快就摇摇欲坠, 陷入了一场深眠。 待她睡下,卿如尘才松了一口气, 坐在她床边轻轻咳嗽了两声, 把喉中淤血咳出来之后, 这才捏碎传诏符,命花使把所有分神期以上的药师都带到东林山。 花使接诏带人匆匆赶来, 已经是三个时辰后的事情了。 卿如尘换了一身衣服,把身上的伤也清理一遍, 装成若无其事与花使道:“命她们重新为翎羽诊治吧。” “是。” 圣女宫外,跪倒了一大片药师。 卿如尘一袭白衣,坐在廊下望着前方的荒草地,思绪漫漫。 这地方着实太简陋了, 四处都是毒瘴不说,还没有好看的花。荣余不是说她的家乡是片风水宝地嘛, 怎么风翎羽一来,就成了块荒地? 难不成,没有荣余山神坐镇,这山就荒废了? 要不调荣余回山镇守吧。 还有这院子也太小了些,最好修个三进的院子……院子里种棵花树,常年开不败的那种。 种什么好呢? 这丫头好像很喜欢香枫,不过再种的话,是不是有点重复了。 她好像挺喜欢浅紫色的,不知道紫藤花如何? 至于院子外…… 以前在魔宫对练,她很喜欢用竹剑,看来是喜欢竹子,要不再种一片竹林好了…… 远处的山坡嘛…… 重点山茶如何?春日可采茶,还可以吃茶花蜜,到了冬天,也有红茶花开放,在白雪见,烈焰灼目。 哦,还要有种桑的地方。 在凡间的时候,她很喜欢织布的……养点蚕给她…… 正思索着,花使带着为首的药师来到卿如尘身旁,恭敬地行了一礼:“尊上……” 卿如尘回神,转眸朝她们看去:“诊治结果出来了吗?” 花使看向药师,药师矮了矮身子,对卿如尘道:“翎羽殿下伤在三处,一处是心肺,另一处是识海,还有一处是眼睛。” 卿如尘点点头,神情威严:“你且说该怎么医治。” 药师据实回答:“殿下的心肺被震碎了,这也就导致她灵脉不通,无法自行愈合,需要大乘期以上的修士为她输入灵力愈合心脉。” “第二,翎羽殿下识海撕裂,思绪极度不平静,需要点镇魂香再辅佐安神的灵宝静养。” 卿如尘颔首:“嗯,还有呢?” “这第三……就是翎羽殿下的眼睛。她哭得太久了,已经快要哭瞎了。如今需要用鱼目草搭配没有变成珍珠的鲛人泪作药膏,为她温养眼睛…”说到这里,药师脸上有些迟疑,“鱼目草还好说,只是这鲛人泪……” 卿如尘抬眸,看向花使:“鲛人泪很难得吗?” 花使知道她不是在问自己要解释,众所周知,所谓没成形的鲛人泪,就是还挂在鲛人脸上,没有落地碰到东西的泪珠,极难萃取。 卿如尘要的是花使的态度。 花使连忙道:“不难,我现在就去把鲛人族的女子带过来。” 卿如尘满意地点头,回眸看向药师,仿佛在说解决了。 药师一怔,小心翼翼地开口:“不过就算用了药,殿下的眼睛也不一定能保得住。” 卿如尘皱起了眉头:“为何?” 药师谨慎开口:“她这双眼,是伤心欲绝所致,若还继续哭下去,就算用了药,也一样会瞎的。” “所以……” 卿如尘了然:“不能再让她再哭* 了对吗?” 药师频频点头:“是的尊上。” “我知道了。”卿如尘没有再为难她,只是对花使说道,“留几名药师在此,你把鲛人族的女子与药一并送过来,就回魔宫吧。” 花使遵从了她的命令,没有在东林山逗留多久,很快就离开了。 花使离开后,卿如尘依照药师的吩咐,开始每天给风翎羽输送灵力,换药,点安神香,为她诵经。 为了能治好风翎羽的眼睛,卿如尘时常给她使用昏睡诀。起初的时候,风翎羽还会梦魇,时常在梦中流泪。泪水洇湿纱布,卿如尘怕她眼睛会坏,她一哭就给换。 第79章 换完之后,她会爬上床,把风翎羽抱在怀里,轻声哄她入睡。 在东林山,她抛却了身份,地位,权势,如同那个凡间小道士,一心一意照料着自己的妻子。 她二人的亲密,自然瞒不过随行的药师。 要知道,哪怕是如今的修真界,对师徒之恋都是极为不屑的。 尤其是卿如尘这样的位高权重,声名远播者,更是注重自己的名誉。 撞破秘密的药师都快吓死了,生怕哪天就被卿如尘灭口,死于非命。 药师们战战兢兢地陪着卿如尘在东林山待了半年,半年后,风翎羽的眼睛有所好转,卿如尘也不想有人再打扰她们师徒,遂打发这些药师回魔宫了。 药师们巴不得跑路,得到命令,当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了外人,卿如尘也就不用端着。再加上风翎羽的情况稳定不少,她就开始给自己找些事做。 闲着也是闲着,更何况她本身的神识也在合一,身体需要疗伤,她就命花使给她寻一批黄花梨木送到东林山,开始修建院子。 很长的一段时间,风翎羽都是在劈砍之声醒来的。 她眼睛虽然不再流出血泪,但是每日仍旧需要滴入药水,蒙着眼纱。 醒来的时候,她隔着眼纱,望着朦朦胧胧的帐顶,总会陷入一种错觉:她还在凡间,还在那个与她师父长得很像的道士身旁,她们没有分开,她是那个道士的妻子。 想着想着,她心里又克制不住升起一个念头。 或许她师父是对的,她师父那样德行出众的人,因为情欲犯下了一个错误,又因为失去记忆犯下第二个错误,自然是不能接受的。 更何况…… 真的会有人爱上自己一手养大的人吗? 爱上自己养大的人…… 风翎羽思索了片刻,一股难以抑制的恶心翻涌上来。 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母。 母亲怎么可以对女儿有情欲呢? 母亲怎么可能会把女儿当情人呢? 她师父不爱她才是合理的。 若是她师父爱她,那她师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可她师父是禽兽吗? 不是的。 她师父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是这人间正道,众生领袖。 所以她师父不爱她。 为什么她师父不爱她,却还能和她…… 哦,对了,因为她的样貌。 她神似自己那个伤害过她师父,令她师父痛苦不堪的人,也就是她的娘亲,昆玉。 因为她像昆玉,师父才会犯错。 说到底,都是这张脸的错。 那干脆不要这张脸…… 无数的念头在风翎羽耳边滑过,直到一阵脚步声走到了床边,打断了她的思绪。 朦胧的视线里,她依稀看到一个高挑的身形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笼罩着她,她的心跳难以抑制地快了起来。 轻微的檀香压了下来,笼罩着她的人开口,语气很温柔:“你醒了?” “开春了,屋外细雨蒙蒙的,伤不到你的眼睛,要不要起来出去看看?” 这不是卿如尘第一次问她,自风翎羽的眼睛好了之后,卿如尘三不五时就邀请她出去走走。 但风翎羽不是偏过头懒得搭理她,就是闭上眼睛装睡。 卿如尘也不恼,本就是随意问问,她也不希冀对方能回答。 都守了半年,她也不介意再守个三年五载的。 只要风翎羽愿意疗伤,喝药,好好养身体,她们师徒总是能重归于好的。 本以为这次风翎羽也不会回答,谁知道风翎羽躺在床上,想了想应了一个字:“嗯。” 卿如尘旋即挑眉,微喜道:“那为师带你出去。” 她解开了风翎羽身上的定身诀,伸手将她拉起来,牵着她一步一步往外走。 “小心些……” 风翎羽太久没有走路了,迈步的时候十分拘谨,幸好卿如尘牢牢地牵着她,一路牵着她来到廊下,坐在一个蒲团上。 昨夜里下了雨,空气里透着一股湿土味。微风从南吹来,挟着茶花的清香,摇曳着院子里的紫藤花,送到风翎羽的鼻尖。 风翎羽嗅了嗅风里的味道,凭借直觉转头朝向卿如尘:“这里的荒山,有茶花吗?” “嗯。”卿如尘点点头,与她温声道,“荣余把这一片的荒山都开辟了,发现了好多野山茶。” “可惜你现在还不能摘下眼纱,若是你能摘下眼纱,从这里往向远方,就能看到漫山遍野的白茶花。” 风翎羽的思绪一下就飘向了远方,好似自己看到了远处的山茶。 她抿唇,片刻后轻声吟道:“春日山茶青嶂里,雾里花白似雪皑。断头亦有忠贞意,共誓黄泉志不移……” 风翎羽顿了顿,微微蹙眉:“断头花,真不该出现在这里的。” 第59章 全世界都死了,她也只要她师父。 卿如尘怎么会听不懂她的言外之意, 风翎羽之所以能说出这句话,那就证明她已重新开始审视了自己与卿如尘这段情感。 爱也好,恨也罢, 这世上许多事放在当时来看,或许会痛苦不堪。 可只要时光流逝, 记忆模糊,那些不愉快的事情消逝,再执着的事,也会化为乌有, 念头通达。 修道修道,修的就是一个念头通达。 许是风翎羽想开了, 自那之后, 她时常从屋中走出来, 坐在长廊下听风。 春日的南风暖洋洋的,带着甜蜜的花香, 沁人心脾。 风一出来, 掠过树梢, 哗啦啦地作响。 各式各样的风声里,风翎羽坐在木廊下, 两手撑在身后,微微仰起下巴, 抬头隔着眼纱看向天空。 刷啦啦……刷啦啦…… 微风里,还伴随着卿如尘修整房子的声音。 有时是锯木头的笨重沙沙声,有时是敲击铆钉的笃笃声,有时又是整理屋顶的刷啦声…… 各种嘈杂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黄花梨木香灌入风翎羽的鼻腔, 她在春日繁复多杂的味道里,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一抹厚重的檀香。 是卿如尘。 每当这个时候, 风翎羽心中都会升起一种错觉:无论岁月发生何等变迁,她师父永远都会在。 会一直在她身边。 那么……爱与不爱有什么关系呢? 反正就像她师父说的,她欠她师父两条命,她得为她师父活着。 若是为了她师父,她好像也不是不能活下去。 你看,冬雪会融,枯枝萌发,万事万物都有重头开始的机会。 她还可以做卿如尘的徒弟,为什么要寻死觅活? 她是不是,也有理由再坚持下去? 风翎羽在廊下静坐了一日,次日清晨,是在一阵雨声中醒来的。 春夜的雨声淅沥沥,带着潮湿的寒意。风翎羽嗅着雨里传来的土腥气,于风雨飘摇里,听到里一阵清脆竹筒敲击声。 丁零当啷……丁零当啷…… 是风铃声。 风翎羽忽然来了兴致,她从床上起身,摸黑往外走去。 一共走了三十二步,她来到门口,准确无误地一把推开了房门。 “唰”地一下风雨骤大,凌晨的雾雨铺天盖地地朝风翎羽漫来,连带着屋檐下的风铃也跟着剧烈地颤动起来。 风翎羽抬眸,在晨曦的微光里,隔着眼纱看到了那一串挂在她屋檐下的风铃。 依稀看见是一个竹筒桩子下,用铁丝勾着一串一串的硬竹吊坠。风一吹,这些竹节吊坠剧烈地晃动着,如同串线珍珠,碰撞着彼此,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风铃既无灵力,也没有刻录阵法,平平无奇到与凡间所有的风铃都没有任何差别。 风翎羽只看了一眼,就认了出来,这风铃与她们在凡间那个家的一模一样,都是卿如尘自己做的。 风翎羽心中略有些许动容,眼纱之下,她的眼眶开始泛红。甚至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抬手,想要摸一摸这旧时的回忆。 只是她的手刚要抬起,旁边的屋子传来了一声“咿呀”的开门声,风翎羽停下了手。 卿如尘推开门走了出来,看到廊下的风翎羽愣了一下,旋即开口道:“雨这么大,湿气很重,怎么出来了?” “梦中惊醒了?” 这大半年里,卿如尘可以说是对风翎羽无欲无求。好似只要风翎羽活着,她什么都能接受。 但风翎羽知道,这只是错觉。 她和卿如尘年龄相差太多,经历和阅历也相差甚远。以她师父的开阔胸襟,自然可以包容她的任性。 但是要涉及卿如尘的底线,例如师徒不伦,她肯定是不答应的。 有时候风翎羽觉得自己很了解自己师父了,有时候又觉得自己一点也不了解她。 在她心里,卿如尘就像一个解不出来的迷。 幸好,风翎羽已经不想解了。 第80章 她放空了脑子,往后退了无数无数步,她学着卿如尘,减一份人欲,增一份天理,什么也不多想,就活在卿如尘温柔相待的这个瞬间。 因此风翎羽转过身,隔着眼纱定定地看着卿如尘:“师父……” 时隔那么久,风翎羽再次呼唤她。卿如尘的心重重一跳,温声应道:“嗯?” 风翎羽站在廊下,侧对着漫天风雨,一袭单衣纤薄,静静地吐了三个字:“我饿了。” —————— 回忆就此中断,卿如尘侧身坐在石床旁,一面给风翎羽输送灵力,一面在思索: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 时间真的过得太快了,许多记忆叠加在一块,模糊掉了人的感官。 哪怕是卿如尘这样的渡劫期大能,想起从前的旧事,也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 那是风翎羽重伤后,对她提的第一个要求。卿如尘是怎么反应的? 大概是很高兴吧。 因为很高兴,又自知自己做饭的水准烂得一塌糊涂,当时她就捏碎了传送符,命花使送了几个药厨过来,做了一大桌的菜。 风翎羽也没说高兴或者不高兴,只是把她夹的菜都吃了。 吃完之后第二天,风翎羽要求她遣送了所有的药厨,自己下了厨房。 卿如尘大多数时候是个实用主义者,她觉着药厨做得还可以,如今风翎羽的眼睛还不算大好,可以把药厨就在东林山多待一阵时日。 只不过风翎羽提了,她就没把心中想法说出来。 如今想来,她有时候也挺榆木脑袋的。风翎羽这件事做的,仿佛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想到这里,卿如尘不由得轻笑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十分滑稽。 许是她笑得太愉悦,这段时日都在装睡的风翎羽突然开了口:“师父在笑什么?” 卿如尘太久没有听到风翎羽的声音了,这段时日,只有镇魂香填满了寂静的山洞,静谧得好似世界上只有她一个人。 有那么一刻,卿如尘觉得自己幻听了。 她垂眸看向风翎羽,却见她躺在石床上,睁开了一双迷雾茫茫的眼,神情虚弱地望着她。 四目相对时,卿如尘的心脏砰砰直跳。 她强压着心中的喜悦,抿了抿唇角,问了一句:“醒了?” 风翎羽颔首:“嗯。” 她偏了偏头,好似在活动身体,微微蹙眉。卿如尘见状,温声问道:“要起来吗?” “嗯。” 于是卿如尘一手捏住她的手腕给她传送灵力,另一手伸向她的肩头,一掌握住她的肩头,搀扶着她坐了起来。 风翎羽顺从地坐起身,满头青丝如绸缎般滑落到肩头与腰背,一缕发丝顺着面颊落下,更衬得她身形羸弱。 卿如尘看着她孱弱的身躯,轻声开口:“感觉如何,身上还有哪里疼的?” 风翎羽摇摇头,两手朝前撑在石床旁,尝试调动自己身体的灵力。 几番尝试未果,她额角沁出了冷汗,抵在石床上的双手也不由得握紧,微微蹙眉。 卿如尘见她如此,安抚了一句:“我虽然已经将你的灵脉愈合了大半,但要操纵灵力,还需要再温养一段时日才行。” “你不要操之过急,再养养就好了。” 风翎羽抬眸看向卿如尘,一双眼蒙着水光:“可师父身躯不全,又要日夜为我输送灵力,岂不是损耗很大。” “我不想师父再为我为难了……能尽快恢复修为自然是最好的。” 卿如尘有些不太自在,辩解了一句:“也没有日夜……我每日也就……” 过来四个时辰左右。 风翎羽目光柔柔地望着她:“我每日醒来,师父都在,每日睡前,师父也在。” “对我来说,就是日夜了。” 卿如尘:“……” 卿如尘心想,你还不如干脆地和之前那般装个一无所知的活死人呢。 卿如尘不接茬,风翎羽很体谅她的别扭。她伸手往卿如尘的方向挪了挪,握住了她空着的那只手的小臂,轻咳了一声,柔柔弱弱地开口:“如今我灵脉已经重新续上,师父再给我输入灵力,只怕是事倍功半。” “咳咳……” 她说一句话就咳嗽一声,身体慢慢地往卿如尘身上靠:“我看之后不如还是依靠食补吧。” 兴许是受了伤,又或者不敢靠得太进,卿如尘只觉得一阵香风袭来,风翎羽宛若一片薄雪落在她的肩头。 卿如尘心头一沉,抿住了唇瓣:“我没有蕴养灵脉的天材地宝。” 风翎羽闭上了眼,攀附在她怀里,轻轻咳嗽着:“东林山还有一些,徒儿可以回去拿。” “……” 卿如尘无言,又犟了一句:“我不会做药膳。” “没关系,徒儿会。” “你会?你下床都做不到,还是别折腾了。” 风翎羽从善如流:“既然师父这么担心我,那就劳烦师父帮我做吧。” “我……” 卿如尘想说,她凭什么要帮她。可她连灵力都输了,还介意做个饭吗? 左右都说不通,卿如尘推了推肩膀,将肩上的风翎羽推开,语气烦躁:“你起开。” 风翎羽靠着她的肩头,摇了摇头:“不起。” 卿如尘又顶了顶风翎羽的头:“起开,你重死了。” 风翎羽轻轻摇头,伸手紧紧抱着卿如尘的胳膊,依偎在她怀里,闭上了眼:“不重的。” “徒儿才不重。” 她看清了,她师父就是这样一个人,和她一样的口是心非,比她更加的心软宽容。 这是她最后的机会,她不会再被推走了。 无论卿如尘再怎么推,这一次,她都不会再离开了。 她选她师父,永远都只会选她师父。 见鬼的天下苍生! 全世界都死了,她也只要她师父。 第60章 我只是在想,师父会从哪一个方向来。 尽管卿如尘一万个不情愿, 还是走了一趟东林山。 此时的东林山,早已被言澈当作是魔窟之一,围得水泄不通, 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卿如尘合计了一番,还是用乾坤大挪移之术, 闪现到圣女宫,一一取走了风翎羽所说的药材。 她一离开,就触发到了此地的禁制,在她一无所知的时候, 一只无形的眼落在她身上。 与此同时,正在剑宗深处, 尝试着解开嗜灵蛊的言澈, “蹭”地一下从地上站起来:“那魔头出现了, 就在东林山。” 她此刻脱了上半身的衣物,衣衫大敞, 胸前后背的穴位上扎满了细密的银针。 每一根银针上, 都布满了相生相克的举动。稍稍移动, 就疼得满脸都是汗。 在她的对面,端坐着一名身穿玄衣的少年修士。对方生的细眉黑眸, 下巴微短,脸颊圆中带方, 是一张典型的童颜。 少年修士抬手,示意她坐下:“不急,如今你们的嗜灵蛊都没有解除,直接去面对那魔头, 不过是无辜死伤。” “她既然已经触发了东林山的禁制,也就意味着我们在她身上留下了烙印。” “到时候等你们都解除嗜灵蛊了, 消灭大魔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修士轻声安慰一番,言澈也收敛了自己的心急,重新盘腿坐下。 不过她还是有些不放心:“白亦,你确定你下的禁制不会被抹除吗?” 端坐在言澈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人世间消失十七年的炼器天才,白亦。 白亦微微颔首,一双黑眸沉稳又笃定:“自然不会。” “我以整座东林山为饵,在整座山中,悄无声息地布下了追踪迷雾大阵。旁人入阵中不会被标记,可大魔的身躯自带傀儡符……” “此阵法的药粉会与傀儡符自动相融,只要傀儡符还在一日,这追踪迷雾,就会在那大魔体内越浸越深。” 言澈顿时了然,继而苦笑一声:“果然,你是我们之中最聪明的,我不如你。” 白亦轻笑了一下,淡淡道:“术业有专攻嘛,我毕竟是炼器宗的弟子,会点阵法很正常。” “论起法术争斗,我可不如你。” 她浅笑着说了两句话,伸手去握言澈的手臂:“不说这个了,我们再继续试试……” ———————— 卿如尘向来对阵法,禁制一事,颇不了解。 好在她修为高超,这世上九成九的禁制她都能蛮力破开。至于下药,下蛊之类的事,她也能凭借自己的一双金目看穿。 只是她如何都没想到,这些少年人算计起人来,竟然如此不择手段。这才导致了自己踩了陷阱也不自知。 从东林山离开后,她用阵法罗盘前往雪使的无人小岛。 她刚一落地,就被一只巴掌大的娃娃鱼撞了个满怀:“尊上!” 娃娃鱼欢欣地大喊着,扑入卿如尘怀中,仰头看着她,小狗一样摇头晃尾欢天喜地的:“我可想死你了!” 第81章 是荣余,她昏睡了一个多月,终于醒了。 许是剜心的消耗太大,荣余到现在都没有办法化作人形。她顶着一颗娃娃鱼的脑袋,后脑勺长出几撂头发,凌乱地披散着,看起来极为滑稽。 当然,最搞笑的不是她的头发,而是她那张**大的嘴。 卿如尘莞尔,伸手点了点她的脑袋,温声问:“什么时候醒的?感觉如何?” 小荣余叽叽喳喳的:“下午醒的,头还有点晕,雪使大人说我不现在不能飞……” “不过我可以跳。” “尊上呢?尊上去哪里了?” 小荣余一边问,一边趴在卿如尘怀里嗅了嗅,拧起眉头:“好浓的茶香味……” 话音落下,小荣余两手抓着卿如尘的衣襟,抬头望着她,质问道:“你去找风翎羽了是不是!” 卿如尘莞尔,伸手将她从自己怀里抓下来,捧在手心里与她解释:“她受了伤,没人照顾她,我只是去看看她的伤。” 荣余才不信卿如尘的鬼话:“又是这套说辞,她门下三千质子为她冲锋陷阵,怎么会没有人照顾她?” “我看啊,她就是仗着你疼爱她,故技重施!” 荣余气死了,骂风翎羽的时候,气得双颊鼓鼓的。 卿如尘“嚯”了一声,摸着她的背脊笑吟吟的:“你可以啊,多年未见,连故技重施都会用了。” “看起来这些年你没少念书嘛。” 荣余尾巴一下就翘了起来,扬起下巴,得意洋洋道:“好说好说,尊上让我念书我就念书,我很乖的。” 说完之后,她两只手叉腰,挺起胸膛道:“我现在会得可多了,尊上可以好好考考我。” 卿如尘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温声哄:“好,回头考考你。” 卿如尘三言两语就把荣余带偏了,现在门口的雪使与风使对视了一眼,心里默默吐槽了一句:超好哄。 哄得都快飘起来了。 再次回眸时,卿如尘已经走到了木屋前。 她在雪使面前站定,轻唤了一声:“上官……” 上官雪连忙恭敬道:“是。” 卿如尘抿唇,直入主题:“你会熬药膳呢?会的话,教教我吧。” 上官雪一怔,还未回话,身旁的楼惊鸿开口道:“大小姐不会,但是我会。” “尊上若是要熬药膳的话,不如让我帮忙吧。” 卿如尘大松了一口气,连忙道:“那就多谢你了。” 卿如尘将药方与材料一同交给了楼惊鸿,自己则带着荣余还有上官雪坐在木屋前叙旧。 荣余叽叽喳喳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她在说。 “风翎羽可无聊了,每天都坐在廊下看花,风雨无阻。” “我天天去找她报仇,不过她实在是太厉害了,我没办法刺杀她……” “东林山明明是我们的地界,她却允许道盟的人进来,这太过分了!” “尊上你回头要好好杀杀她的微风……” 唧唧哇哇,唧唧哇哇……絮絮叨叨个不停。 卿如尘耐着性子,抬手抚摸着她后脑勺那几缕稀疏的头发,应了声好。 荣余刚醒没多久,身体毕竟还很虚弱。说着说着,半个时辰之后,她就困了。 她打了个哈欠,泪花在眼角泛起,卿如尘见状哄她:“睡吧,一会到饭点我会喊你。” 荣余的声音沙哑:“真的?” “真的。” 得到肯定的回答,荣余趴在卿如尘的手臂上,牢牢抱着她:“那尊上不许食言……” “等我睁开眼……你一定要……要在的哦……” “嗯。” 卿如尘抬手另一手,轻轻地拍了拍荣余的背脊:“睡吧,睡醒什么都好了……” 上官雪端坐在她对面,将她的一言一行都看在眼中。待荣余的呼吸渐稳,上官雪开口道:“尊上想好了?” 卿如尘佯装不解,抬眸轻轻扫了她一眼:“想好什么?” 上官雪直入主题:“想好怎么对待风翎羽了。” 真是直白的问题。 卿如尘垂眸,思索片刻后回答:“不能说是想好吧。” 上官雪挑眉,略显讶异:“怎么说?” 卿如尘掀开眼帘看了她一眼:“你知道的,从一开始我便没有选择。” “如果她决定一心一意地要我,我没办法拒绝她。” 是的,这才是卿如尘的目的。 恶语相向也好,爱恨交织也好,他人刺激也好…… 她所做的一切,都只为推向一个目的:她要风翎羽全心全意地陪伴在她身旁,要对方身心交付,不顾一切地爱她。 她就是这样的人,不见兔子不撒鹰。 如果对方没有拿出足够的诚意和筹码,她是不会把自己给出去的。 引诱也罢,撺掇也好,她希冀风翎羽与她目的相同,哪怕前方是地狱,她们也要一起下。 上官雪颇有些惊讶,她以一种微妙的眼神打量着对方:“尊上比从前坦诚许多了。” 卿如尘与她笑谈:“毕竟你与惊鸿费劲口舌劝了我那么久。我就算是个昏君,也得假模假样装作自己听进去了嘛。” 两人视线对上,皆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卿如尘把睡过去的荣余递给上官雪:“我去厨房看看惊鸿的药膳熬得怎么样了。” “嗯,好。” 说是看看,其实是卿如尘想偷师。 她进了厨房,跟着楼惊鸿身旁,看她忙前忙后的,只觉得这做药膳的步骤,比起剑诀还繁琐,看得她眉头紧皱,越发觉得楼惊鸿是个人才。 楼惊鸿却笑笑,说这比剑诀简单多了,按照步骤,控制火候就能用出来。 哪里像剑诀,挥了上万下都不得要领。 两人互相恭维了一番,卿如尘自叹弗如,药膳煮好之后,她直接拎着食盒,打开传送罗盘前往风翎羽所在之地。 恰好是黄昏时节,风翎羽有了点力气,从洞穴里走出来,摸索着在洞口坐下,眺望着远方的夕阳。 黄澄澄的夕阳倒映在她眼中,好似燃烧着一簇火。卿如尘提着食盒,踏浪而来,恰好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情形。 她远远地望着风翎羽平静的面容,心头一咯噔,连忙风驰电掣地来到她身旁落下:“怎么出来了?” “穿得这么单薄,不怕染了风邪吗?”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脸上浮现出了一个虚幻的笑容:“我只是在想,师父会从哪一个方向来。” 第61章 :“或许……只是想听师父说一句我想你吧。” 卿如尘简直无话可说。 她从哪一个方向来又有什么要紧的, 反正她总是会来的。明知道她会来还要在门口等,不过是为了惹她心疼罢了。 卿如尘也的的确确是心疼了。 她伸手搀扶起风翎羽,带着她往洞穴内走:“先进去再说吧。” 风翎羽顺势依偎进她怀中, 身子轻靠在她胸口,挨着石床缓缓坐下。 卿如尘坐在她身旁, 伸手捏住了她的手腕,替她把脉。比起一个月前的虚弱无力,如今的风翎羽可以说是重新焕发了生机,被卿如尘压在指尖下的脉搏, 强而有力地跳动着。 卿如尘替她细细地查探了一番,这才放开她的手, 温声道:“比先前好多了。” “之后用丹药再温养一两年, 就不会留下后患。” 风翎羽微微颔首, 轻声道:“都是师父怜惜徒儿,我才能好这么快。” 卿如尘并不去接她这句话, 只是从纳戒中取出一个食盒, 摆放到风翎羽身旁与她轻声道:“我按你说的, 去东林山拿了点药材回来,煮了点药膳……你看看能不能喝。” 她一边说, 一边打开食盒的盖子。浓郁的药香伴随着灵力扑面而来,风翎羽一闻就知道这不是卿如尘亲手做的东西。 她抿唇, 轻声问道:“这是四使中,哪一位使者大人做的?” 卿如尘给她舀了一碗八珍鸡灵米粥,递了过去:“惊鸿做的。” 风翎羽接过汤碗,用勺子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 而后低头抿了一口,赞叹道:“风使大人不愧是四使之中最蕙质兰心的, 做的吃食也是一等一的好吃。” 卿如尘皮笑肉不笑的:“你喜欢就好。” 她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风翎羽端坐在床上,一边喝粥,一边小心用眼角的余光覷了她一眼:“师父这段时日,一直和四使住在一起吗?” 卿如尘扫了她一眼,反问道:“怎么,你很好奇吗?” 风翎羽垂眸,用勺子拨弄着碗里的珍珠灵米,淡淡道:“是有点,想知道花使姐姐的伤怎么样了?” “其余三使过得好不好。” 她问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说多了,又会惹怒卿如尘。 卿如尘看不得她这种作派,心里很不舒服:“也就老样子,没什么好不好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很不好。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就僵住了。 第82章 风翎羽喝了一口粥,轻轻应了一声:“哦。”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卿如尘如坐针毡,转头看着她催促道:“你喝快点,荣余好不容易醒了,我得回去看她。” 卿如尘倒也没有说谎,她先前答应荣余,醒来就会去看她的。 风翎羽闻言抬眸,目光定定地落在卿如尘身上。 两人四目相对,卿如尘被她看得浑身不自在:“看我做甚?” 她率先开了口,风翎羽思索片刻,迟疑道:“既然四使与荣余都在师父身边,那我可不可以一起……” 她话音未落,卿如尘连忙道:“不可!” 这一句否决在风翎羽的意料之中,只是真的听到卿如尘拒绝,风翎羽还是忍不住惨白了一张脸,身形摇摇欲坠。 “也……也是……” “如今修真界到处都是道盟颁发的追杀令,四使与荣余的安危,皆系于师父一身……” 风翎羽越说声音越低落,说到最后,她捧着碗垂眸,脸上浮现出很难过的神情:“师父不信我……” 换作以前,卿如尘还会讥讽两句。 也不想想风翎羽之前做的都是什么糊涂事,她干嘛要信风翎羽。 只是如今她宽容了许多,望着风翎羽低落的神情,淡淡道:“别想那么多,先把伤养好了再说。” “如今四使被通缉,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与其大家藏在一处,被道盟一锅端,还不如各自分散,先养好伤再说。” 她说得温柔,风翎羽猛然抬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卿如尘看着她眼眶里悬着的泪,伸手屈指刮了刮她的鼻尖,哄小孩子似地哄她:“等你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 接下来的好一段日子,卿如尘每天都会提着食盒来给风翎羽送药膳。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眨眼就到了南洲小雪的节气。北风夹着雪,吹了一整夜,次日清晨卿如尘拎着食盒从中洲的方向回来,看到的就是一座被冰雪覆盖的岛屿。 雪……到处都是雪…… 柔软的白雪落在了漆黑的悬崖峭壁上,落在了苍翠的柚子叶上,落在了漫山遍野的药田上,远远望去,一片银装素裹。 白雪皑皑里,卿如尘飞落到了雪使的院子前。 因为家里多增添了卿如尘与荣余,惫懒的雪使终于舍得动了起来,将原先的小木屋,改成了一座前后有空地的三进小院子。 此时此刻,院子里落满了积雪。厚重的积雪有人小腿高,往前一踩就是一个深坑。 风使起了个大早,带着荣余拎着铲子,正在清理院子里的积雪。 她们从院子里一路铲向外,沿着鹅卵石道铲出了一条宽敞的道路。 在她们身后,雪使也没有闲着,抬手捏诀,随意就捏了个雪人出来。 一排排娃娃高的小雪人立在鹅卵石道两侧,好似从前在魔宫是的质子仪仗队。 正铲得热火朝天的荣余一感受到卿如尘的气息,立马甩了手里的小铲子朝她扑去:“尊上!” 她就跟个小炮弹一样,气势汹汹地往卿如尘怀里扑。卿如尘一个没注意,被她扑得脚下一踉跄,整个往后倒去——砰! 卿如尘结结实实地倒入雪堆里,院门上的积雪顺势滑落,砸了她们满头。 “哈哈……” 黑脸红发鱼尾巴的妖物顶着一头的积雪,骑在卿如尘的腹部上哈哈大笑,她一边笑一边伸手把卿如尘拉起* 来:“下雪了!” “小雪一到就下雪了!” “尊上,我们来打雪仗吧!” 卿如尘沾了满身的雪,跟着她从地上站起来,笑得满脸无奈。 不远处的风使握着铲子往雪地里一插,转过头来看向卿如尘:“前段时期我去凡人界找了些辣子和酸菜,今天煮个凡间的酸辣鱼头锅吃。” 下雪天,大家心情都很好,就连风使脸上也有了笑意:“我与大小姐身上都有伤,潜不了深海,得劳烦尊上下海一趟了。” “好说好说,我这就去!” 卿如尘忙应道,放下食盒,带着吵吵嚷嚷的荣余就下了海。 魔宫建在北洲冰川深处,哪怕有四季阵法,常年都有大雪飘扬。 饶是如此,小雪对于魔宫而言,意义还是非同凡响的。 原因无他,乃是这魔宫之中最尊贵的几位大人,有三分之二都是小雪前后时节出生的。 上官雪是,诸葛月是,风翎羽是,夜玫瑰是,卿如尘更是。 卿如尘是小雪生的,每一年的小雪,魔宫都会飘扬起大雪。 大雪纷纷,漫天飘扬,落在红枫之间,凄美无比。 每当到了这天,众人都会齐聚一堂,给彼此庆生。 哪怕是后来卿如尘去了东林山,她也会回到魔宫与上官雪等人一起过生日。 后来为了照顾东林山的风翎羽,上官雪索性将此日定为神教日,勒令风翎羽前往魔宫朝拜。 久而久之,小雪这日就成为了彰显魔尊威仪,赦免教众的日子。哪怕是天大的事,也不允许在今日见血。 不过如今魔教没了,教规也不需要那么讲究。卿如尘入了深海,抓了三头飞龙金鱼,回到小岛上,就跟着楼惊鸿进了厨房。 这大半年里,她跟着楼惊鸿学做药膳,虽然还是一样难吃,但是雕花技术进步神速。 她在厨房给楼惊鸿打下手,荣余和上官雪在厨房外的院子里吵吵闹闹。 卿如尘听到动静,偏头看向窗外。却见荣余抱着一大堆雪,正在院子里堆雪人。 那雪人又高又大,足足有一丈那么高,比卿如尘还高上不少,看起来肥嘟嘟的。 卿如尘轻啧了一声,冲她喊道:“你别玩太久,南洲的雪比不得北洲,更湿更寒……” “你这身体又湿又热,承受不住,怕是要得风邪。” 荣余扭头看向她,一边拍着自己堆的雪人一边应道:“知道啦知道啦。” 她笑嘻嘻地转过头,看向卿如尘:“你什么时候把菜弄好啊,我们来打雪仗吧。” 卿如尘应道:“一会就来。” 她对荣余宠溺地笑笑,转过头来,看到楼惊鸿抱着一堆辣子,默默地看着自己。 卿如尘一怔:“怎么了?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楼惊鸿想了想,轻声开口:“倒也没有什么事,就是大小姐让我问你,要不要请翎羽殿下一起过来吃个饭。” 卿如尘心头一咯噔,还未等她回话,楼惊鸿便道:“大小姐的原话是,她都吃了我们那么多顿药膳了,也不差今天这一顿。” “她若是愿意来,就让她来吧。” 卿如尘:“……” 楼惊鸿叹息一声,抬手拍拍卿如尘的肩膀:“我说完了,至于去不去请她,全看你自己。” 风使自己完成了任务,只余下卿如尘,站在原地神思不属,胡思乱想。 按照惯例,她去请风翎羽但也没什么。可是如今四使分崩离析的情况,再请风翎羽,总觉得有些对不起那些为她忙前忙后的人。 当初是她要逃离风翎羽才选择了死遁,如今她还是没有和风翎羽断开,是不是对不起…… 院子里,卿如尘正在陪荣余打雪仗。 打着打着,卿如尘的速度慢了一些,握着雪球有些心不在焉。 “嘿!”一枚坚硬的雪球砸在了卿如尘的脸上,顿时炸开。雪花溅了卿如尘一脸,弄得她眉毛头发全部都是。 砸她的人两手叉腰哈哈大笑:“哇咔咔,终于让我打中了!” “尊上,我是不是很厉害!” 听到荣余的猖狂大笑,卿如尘握着雪球回神,抬眸看向她,无奈开口:“是是是。” 她握着雪球走到荣余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哄她:“你最厉害了。” “嘿嘿嘿……” 荣余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这时上官雪拿着两瓶酒从廊下经过,往院子里看了一眼,惊讶道:“咦?尊上怎么还在这,你不去接风翎羽吗?” 站在卿如尘身旁的荣余猛然抬眸,看向对方:“翎羽也要来吗?” 她的眼神先是喜,紧接着压低了眉头,冷哼了一声:“她还敢来!” “她今晚要是来,我就要打她屁股!打十下!” “不!一百下!” 荣余气鼓鼓的,甚至开始握拳擦掌,一副要把她就地正法的模样。 卿如尘见状好笑:“她先前都快把你打死了,你还只是打她一百下,你不打算要她的命啊?” 她不提还好,她一提荣余就垮起了一张小脸:“那我能怎么办,打又打不过,你又站在她那边……” 说到这里,荣余抬头委屈巴巴地看着卿如尘:“那等她回来,你按着她,让我揍一顿呗。” 她们妖族和人族不一样,人族要讲体面,她们妖族讲究一个实力为尊。 她被风翎羽打死了,那是她技不如人。但风翎羽打不死她,有机会她还敢去刺杀风翎羽的。 第83章 荣余越想越可行,拉着卿如尘的袖子和她撒娇:“哎呀尊上,她都揍了我十七年了,你就大发慈悲,这回让我揍揍她嘛。” 卿如尘无言,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廊下的上官雪看到这主仆情深的二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好了好了,尊上你快去吧。” “快开席了。” “你先把风翎羽带回来,但是你是要自己打她屁股,还是把她脱光了让荣余打她屁股都是你们的家事。” “我们惊鸿给她做了大半年好吃的,她也应该上门道谢才对。” 上官雪这番话听得卿如尘面红耳赤,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说得合情合理。 有了足够的台阶下,卿如尘略微意动,片刻后开口:“多谢。” 她转眸,对荣余道:“我片刻后就回来,等回来了,我再陪你玩。” 荣余点点头:“嗯嗯。” —————— 卿如尘打开了传送罗盘,径直传送到风翎羽所在的岛屿。 南洲已是一片大雪漫天,星洲的岛屿仍旧是一片艳阳天。 风翎羽端坐在夕阳里,转过头来看向突然出现的卿如尘,神色惊讶:“师父怎么这时候来了?” 卿如尘抿唇与她言道:“今日小雪,上官邀你前去赴会。” “你吃了人家风使大半年的药膳,也该过去道个谢。” 风翎羽的双眼一点一点地亮了起来,灼热得好似能烫伤卿如尘的面颊。 卿如尘有些不太自在,轻咳一声朝她伸出了手:“好了,别看了,走吧。”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目光柔柔的:“那师父呢……师父想我去吗?” 卿如尘扫了她一眼,语气淡淡:“我人都来了,你又何必明知故问呢?” 风翎羽垂眸轻笑,柔声开口:“或许……只是想听师父说一句我想你吧。” 卿如尘说不出口,索性伸出手一把将她拽了起来:“走了!” 她打开传送罗盘,带着风翎羽转瞬间来到了雪使的小岛。 顷刻间,艳阳天远去,漫山遍野的银装素裹,分外妖娆地出现在风翎羽面前。 风翎羽刚想赞叹一声,突然感受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息,一把推开了身侧的卿如尘:“走!” “飒!”在卿如尘走后,弑神弩箭从四面八方刺向风翎羽所在的地方。 与此同时,卿如尘被她这一推硬生生地推出了小岛边缘,她扭过头朝小岛看去,发现不知何时起,金色的巨幕从上到下笼罩住了无人岛。 在金色巨幕的最深处,摆放着三百六十把弑神弩箭,在同一时间齐齐放出,扎向了最中央的风翎羽。 风翎羽立在木屋上方,撑开了灵力屏障。弑神弩闪烁着寒光,一寸一寸地撕裂屏障,直到穿透最后一层…… “砰!” 神弩与屏障同一时间迸开,箭头炸开,化作无数碎片扎入风翎羽体内。 “噗……” 风翎羽仰头,吐出了一大口血,身体如同一只白蝶缓缓坠入冰天雪地里。 卿如尘瞬间双眼通红,撕心裂肺地喊:“翎羽!” 下坠之前,风翎羽转眸,遥遥看了她一眼,抬手自己沾满了血的手指,无声道:“走……” 与此同时,金色屏障之下,五百多名大乘期修士齐齐现身,抛出天罗地网捉住了风翎羽。 捕捉到风翎羽的同一时刻,为首的言澈拎着她来到了岛屿边缘,隔着遥远的海面与卿如尘对视:“噬灵蛊已解,我等没有惧怕风翎羽的理由。” “只要你自愿入此阵,回道盟被我等镇压。” “我等可以看在昔年她诛杀天魔之功,放过她这一次。” 卿如尘看着浑身是血的风翎羽,握住了手里的拳头。 自她修道,除了被昆玉设计,从未有过如此狼狈处境。 言澈很显然是有备而来的,生怕风翎羽一个人不够份量,拍了拍手命人将雪使风使与荣余压了上来。 与风翎羽一般,三人都被重伤,折断手脚,打得浑身是血。 风使与荣余修为低下,此刻已经晕了,只有雪使还醒着。 雪使一看见卿如尘,立马忍痛道:“尊上先走,不用管我等……呃……” 她话音未落,就被言澈挥下一剑,割断了喉咙,鲜血汩汩涌出。 卿如尘目呲欲裂:“言澈!” “你这不忠不孝之徒,那是你师父,你也下得了手嘛!” 言澈抬剑放在这里袖子上擦了擦,神色冷静:“自她选择与你这等魔头为祸苍生开始,她就不是我师父了!” 她擦干净剑上的血,剑尖指向卿如尘:“诛魔!” 第62章 风翎羽也没问她,为何没有逃走,为何又带着她一起被抓了。 为除嗜灵蛊, 言澈与白亦等人,足足闭关了大半年,才寻到暂时压制蛊毒的办法。 时间有限, 如今她们一见卿如尘,就迫不及待地朝她杀来。 白亦料事如神, 不仅在岛上悄无声息地布置了阵法,在岛外方圆百里的地方,也设置了法阵。 言澈一声令下,上万名炼虚期修士, 以及百条水龙冲天而起,千道寒芒闪过, 径直杀向卿如尘。 顷刻间, 万千修士与卿如尘交手上百下。每一道剑光落下, 卿如尘身旁就有一名炼虚期修士陨落。 血色染红了海面,水龙吟声阵阵, 岛内的修士抬手捏诀, 幻化成一座巨鼎覆盖在岛上。 五百多名大乘修士飞起, 立在巨鼎上方,不断地诵念经文:“天地合我, 我合天地,神人赴我, 我赴神人,精气合全,神气合群,杳杳冥冥, 天地济主,闻呼即至, 闻召即临……” 阵阵经声中,言澈抬手将风翎羽摄到了身前,一手扼住她的咽喉,另一手持剑横在她雪颈上,冲卿如尘威胁道:“魔头,还不速速放下武器,否则的话我就……” 正在浴血奋战的卿如尘猛然抬眸,一双嗜杀的眼红得滴出去:“去死!” 手中的魔剑化作一道红光,切向了言澈。言澈甚至看都没有看清,双臂就在卿如尘这一斩之下,自天上坠落。 言澈垂眸,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断臂抱着浑身浴血的风翎羽,如同被狂风吹落枝头的血蝶,翩然坠落。 片刻之后,痛感传遍全身,言澈疼得大喊:“啊啊啊啊啊啊……” 她大喊一声,猛地一跺脚,身躯往下冲向风翎羽。就在她即将用牙齿咬到风翎羽的衣摆时,卿如尘已强行破开水龙阵,来到她面前。 “滚开!” 卿如尘自上而下挑开一剑,划破了言澈的胸膛,险些把言澈劈成了两半。 言澈大骇,往后退了一步,震惊地看向卿如尘。 与此同时,头上的金光巨鼎传来了一声:“言澈,退开!” 言澈想也不想,扶住胸口往巨鼎旁边连退了上百丈。 卿如尘一听,哪里还不明白这巨鼎也是一套法阵,她接到风翎羽的身体后,想也不想地就直接跟着言澈的脚步往外撤。 但还是晚了一步。 言澈撤离之后,巨鼎之下伸出了无数条白雾般的触手,疯狂地朝卿如尘涌来。 那触手速度极快,甚至快过了卿如尘的剑。一近身,就化作了凶悍的银色锁链,甩着鞭子缠上卿如尘。 它们不仅缠卿如尘,还想抢夺卿如尘怀中的风翎羽。 卿如尘不得已,只能从纳戒之中取出一条蛟龙腰带,将风翎羽结结实实地捆在自己的背上,而后抬起唯一能动的手腕,狠狠地往下一挥! “铛!” 霎时间,火花四溅,缠绕着卿如尘的触手被切断了二分之一,暂时停滞了片刻。 鼎上的诵经声也停滞了片刻,世界好似静止了,卿如尘抓住这微小的一瞬,立即抽剑挥身,往外逃去。 眼看她就要逃开巨鼎阵法,那些触手更加疯狂了。 诵经声再起,还伴随着一声呵斥:“魔头!哪里逃!” 卿如尘背着身后的风翎羽,不顾一起地往前飞。就在她飞到巨鼎阵边缘时,底下的海水突然之间出现了两个巨大的漩涡。 磅礴的灵力从漩涡里溢出,那两个漩涡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形成的灵力罡风,甚至阻挡了卿如尘的去路。 卿如尘皱起眉头,向前挥去无数剑,想要划破罡风,闯出此地,可都徒劳无功。 这时两个漆黑的漩涡里,冒出了两团洁白的光。伴随着磅礴的灵力,那两团白光在漩涡里不断的挤压成型,一点一点的探出脑袋…… “哗啦”一大声,两个百丈高的金色巨人冲破深海的束缚,出现在了卿如尘面前。 它们一人怀抱着小筑,身披绫罗,赫然是天上的神女。 另一人袒胸露乳,手持巨刀,骇然是神殿的武神。 金光蒙在她们脸上,令人看不清他们的样貌。 卿如尘拧起眉头,神色微惊:“天地法相?” 居然是天地法相! 第84章 要知道,这可是渡劫巅峰,即将渡雷劫的修士,才有机会修出来的法身。 哪怕是当年的卿如尘,也没有修出天地法相。 两个天地法相一起出现,就证明在场的修士,至少有两个以上的渡劫期修士。 如今她身躯不全,想要从这么多渡劫期修士底下生抗下来,逃,必须逃! 卿如尘趁着时间的间隙,毫不犹豫地一挥剑,冲那两具天地法相杀去。 ———————— 卿如尘鼎盛时期,能在三百多名大乘修士,以及锁龙阵中杀得十进十出,不伤分毫。 当年若不是被天魔所累,哪怕穷尽三千道盟,哪怕联合天道,也杀不了她。 如今她只有三成修为,却也不是言澈这等小辈所能抗衡的。 哪怕面对这天地法相,她也有纵横的余地。 偏偏言澈这回是真的下定了狠心,不顾旧情,连风翎羽都要杀。 就算是装给她看的,卿如尘也承认自己投鼠忌器了。她不敢把风翎羽留在言澈这里,她要将她带走。 她们身后有追兵,前方有阻拦,因此这一战,打得异常艰难。 打着打着,卿如尘又被缠住了。 在她被那锁链困住的一瞬间,两座天地法相一起联手,猛地挥拳朝卿如尘砸去。 “砰!” 卿如尘背着风翎羽,狠狠地砸向了小岛地面。 同一时刻,巨鼎“铛”地落下,笼罩在卿如尘的上方,不断地缩小…缩小……缩成三丈大小,彻底化作一座巨鼎,将卿如尘镇压在下方。 言澈抚着染血的胸口,从空中飞落,站在鼎上,偏头看向身后之人:“白亦,魔头是抓到了,接下来怎么办?” 白衣一袭玄亦,稚嫩的面庞无比的坚定:“炼化!” 她望着下方的巨鼎,语气淡淡:“我这镇魔鼎,乃是依照万神殿三千星辰所铸,每一个星辰,就代表一个天神的法身。” “虽然也就是大乘初期的修为,但加上锁灵阵,可以大幅度消耗那魔头的灵力。” “如此炼化九九八十一日,那魔头肯定没有灵力了。” “到时候我等再将灵力渡给你,取得神格就可以彻底消灭它!” 一旁的言澈握紧拳头,眼底的火苗熊熊燃烧:“阿筝,小烈……我和白亦,就要为你们报仇了!” ———————— 卿如尘一路擦着木屋,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连带着风翎羽在地上砸了个深坑。 天地法相那一拳砸在了卿如尘脸上,将她砸得鼻青脸肿。卿如尘顾不上许多,着急忙慌地解下风翎羽身上的束缚,去摸她脉。 弑神弩之所以有弑神的称号,在于它的箭头锋利,弩箭的阵法刚猛霸道,寻常大乘修士受了一击,大多都会身殒道消。 风翎羽的修为虽然远超寻常修士,可她先前刚受过噬魂钉,又裂开灵脉,此刻被弑神弩的碎片所伤,已是奄奄一息。 卿如尘越摸越心惊,越摸越心凉……若是不快点带着风翎羽去医治,恐怕她要堕境…… 冷静点…… 冷静点卿如尘…… 她颤抖着手,从纳戒中取出一枚九品的还清丹,小心翼翼地给喂了过去。又一口气给她喂了十几种保命的丹药,一面输入灵力,一面替她炼化。 三息之后,风翎羽窝在卿如尘怀中,轻轻咳嗽了两声,缓缓苏醒过来。 “咳咳……” 眼前一片漆黑,风翎羽嗅着熟悉的檀香味,伸手去抓卿如尘的袖子:“师父……” 她受了重伤,声音极为虚弱:“这是哪儿?好黑啊,我怎么什么都看不见?” “难不成,我又瞎了……咳咳……” 她喉中全是血,弑神弩的碎片贯穿了她全身,她身上全是碎片扎透的出血点。 卿如尘连忙按住她的胸口,给她输送灵力:“我们在言澈的鼎下……” 卿如尘这般说着,抬手打了个响指,插在一旁的魔剑“蹭”地燃烧起了一簇火焰。 借着泛红的火光,卿如尘垂眸看向怀里的风翎羽:“此地不宜久留,你先好好休息,炼化丹药。” “为师想想如何破阵出去。” 风翎羽也没问她,为何没有逃走,为何又带着她一起被抓了。 她只是点了点头,从卿如尘的怀里起身,盘膝而坐,听从她的吩咐开始打坐。 卿如尘坐在一旁,也跟着盘腿调息。 两人正进入冥想,只听得“铛”地一声,整座巨鼎开始剧烈的动荡。 阵阵梵音传入鼎中,每响一次,鼎内上方的神龛就亮起一尊神像。 “天地合我,我合天地,神人赴我,我赴神人,精气合全,神气合群,杳杳冥冥,天地济主,闻呼即至,闻召即临……”(引自闻诏神咒) 伴随着梵音阵阵,鼎中亮起了刺目的金光。 卿如尘撑着剑站了起来,仰头朝鼎壁看去:“一二三……” “九千九百九十九座神龛……” “这是在仿造万神殿吗?” 话音落下,最后一名神像“唰”地亮起,垂眸朝她看来。 那是巨鼎之上最高的一座神像,五官不明,只有一双银白色的眼,看起来极为妖异。 随着它垂眸望下,鼎中所有的神像都齐刷刷地朝卿如尘看来。 “天魔!” 诸神大喝,幻化成道道流光,朝卿如尘坠来:“受死吧!” 第63章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这所谓的镇魔鼎, 乃是白亦这十七年来,走遍九洲十四海,搜寻民间神话传说以及各大神庙供奉的神像, 仿照万神殿铸造的一尊仙器。 这九千九百九十九座神龛,代表的是天上诸神。一旦有人被困入鼎中, 就会激活鼎内的天星大阵,引来“神罚”。 在为首的“万神殿主”引导下,漫天神光化作流光,不断地涌向卿如尘。 这些神影, 或持剑,或持刀, 或持锤, 或握鞭…… 所用功法, 包罗万象,皆属于该武器在此世界的顶尖功法。每一次与卿如尘交手, 都会绽放出绚烂的火花。 卿如尘手握长剑, 挡在风翎羽身前, 为她撑开一方屏障。 神影轮番切来,起初她还能游刃有余, 但随着体内灵力的消耗,卿如尘真是越打越心惊, 越打越心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得“飒”一声,一枚金色箭羽从天而降,破开了她的灵力屏障, 直朝风翎羽的后心而去。 卿如尘顿时大惊:“翎羽!” 她连忙转弯抬剑,想要挡住这枚箭羽。 但这枚箭实在是太快, 又太重了。卿如尘只来得及往下挪一寸,恰好用剑锋抵住了箭羽。 还未容她欣喜,那枚金色箭羽竟然生生在剑刃上凿开一个大洞,一往无前地刺向风翎羽。 卿如尘面色大变,一个闪身挡在了风翎羽的后心。 “铛!” 卿如尘竖剑在前,挡住了这枚金箭。 箭头擦着魔剑赤红的剑身,爆发出一阵强烈的火花。 在呲呲的火花四溅中,金箭摇摆着翎羽,像个钻头,不断地往魔剑剑身上钻去。 如今狂暴的灵力冲击下,卿如尘握着剑的手青筋暴起。她的双脚深深陷入了地面,两手握着剑身,把它当作盾牌,用尽了全身灵力将它往外推。 不能退…… 身后就是翎羽,她不能退! “呀!” 卿如尘大喝一声,额角青筋凸起,猛地发出一股强劲的灵力,骇然将那金箭往外推去。 “咄!” 箭羽反弹到鼎壁之上,狠狠地扎入一尊神龛之中,发出清脆的声响。下一刻,与那枚金箭相近的上百只神龛齐齐龟裂。 悬浮在卿如尘上方的光影停滞了一瞬,顷刻间消失了一部分,化作点点光辉汇入最顶上的神龛中。 神影们寂静片刻,再次疯狂地向卿如尘涌来。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强撑着身体站起来,继续迎战。 只是这漫天的神明光影,好似无穷无尽,怎么打也不会消解。 当卿如尘的剑挥到第十万下,又一枚金箭从顶上飞来。这一次,对准的是风翎羽的天灵盖。 有了上次的经验,卿如尘如法炮制,一剑将那箭羽打飞。 如她所料,金箭破坏了洞壁的一部分神龛,围困她的身影也消失了上百只。 万事万物都有相生相克的地方,例如这金箭与神龛,正是因为它们同为一体,方才能彼此克制。 卿如尘也不知道打了多久,只记得自己接了一箭又一箭…… 当洞壁的神龛熄灭了大半之时,一枚狠厉的箭羽撞向了她的魔剑——“铛!” 终于,早已经被扎得千疮百的魔剑,在这一箭之下,从中间断成了两半。 “铛啷……” 断剑掉在了地上,那枚箭羽没有了阻碍,直冲向卿如尘心口。卿如尘眼明手快,立即从纳戒中召唤出一柄赤火剑,猛然挥向那枚箭羽。 第85章 兵刃相接,爆发出绚烂的火花。 那箭羽碰断了赤火剑,被卿如尘打歪了一点,直直地撞向了鼎壁——轰! 金光消散,神龛又消失了数百个。 灵器受损,强悍如卿如尘也受了伤。 她一手捂住胸口,另一手手持断剑,忍不住呕出了一口血。 浓郁的血腥味灌满了这方世界,卿如尘仰头,望着顶上漂浮的神光,抬手擦了擦自己嘴角的血,目光坚定。 她卿如尘,天不敢收,地不敢葬,区区一群小辈弄出来的东西,难不成还能杀了她。 她就算是死,也要死出去! “再来!” 卿如尘手持断剑挥向前方,不断有星光泯灭。 又不知过了多久,又是一枚箭羽朝卿如尘刺来,直接打落了卿如尘的剑柄,只听得噗呲一声,狠狠扎入了卿如尘的眼睛。 剧烈的灵力震荡,令卿如尘一阵头晕脑炫。 她身形一软,跪倒在地上,膝盖磕着满地的断剑碎片,生生刮出了血。 然而她却一无所觉,深吸一口气后,握住了还在不段跳动的箭羽,一鼓作气地拔了出来:“啊啊啊啊啊啊……” 箭头穿透了她的眼珠子,带着她右眼的眼球,一起拔了出来。 在失去眼球的剧痛里,卿如尘手持箭羽,往前一掷——轰! 霎时间,漫天的神光消失,漆黑的鼎内一片地动山摇。 龟裂的神龛如同破败的墙皮纷纷坠落,最顶上的庄严神像裂开了一道缝隙,咿呀咿呀地就要倒塌下来。 卿如尘抬手,捂住自己不断流血的右眼,挣扎着起身,踉跄地走向风翎羽。 风翎羽还在入定炼化丹药中,贸然打扰说不定会走火入魔,但卿如尘不得不将她唤醒。 她走到风翎羽身边,蹲在她面前,将额头贴了过去:“翎羽……翎羽……” 卿如尘进入了风翎羽的识海,唤醒了她的神识:“翎羽,先醒来。” 冥想中的风翎羽睁开了眼,在黑暗中,循着气息朝向了卿如尘。 浓郁的血腥味掩盖了檀香气息,风翎羽一下就红了眼:“师父……师父……” “你受伤了师父。” 她伸手去摸卿如尘,摸到了满血的袖子,瞬间掉了泪。 失去眼睛的剧痛,令卿如尘脑袋嗡嗡作响。那箭羽上许是有毒,疼得她受不了,总是想把另外一只眼睛挖掉。 卿如尘忍着痛,伸出空余的手,将她搀扶起来:“这里要塌了,我们先出去再说。” 风翎羽收住了眼泪,点点头:“嗯。” 卿如尘拉着她的手,在一片漆黑里,看向最顶上的那尊神像:“就差这一尊没有毁掉了。” 她回眸,朝向风翎羽:“把你的紫金神竹借我一用。” “师父请用。” 风翎羽当即抹掉了神器的烙印,将这套剑阵递了过去。 卿如尘接过剑阵,握住她的手,又道:“灵力也借我一点……” 风翎羽毫不犹豫把刚恢复没多少的灵力给了过去,卿如尘的识海一下就丰盈了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展开剑阵:“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破!” “吼!” 紫金神雷剑化作一条神龙,冲向了最顶端的神像。 那一刻,紫光照亮了整个鼎壁,风翎羽转头,终于看清了卿如尘的模样。 她身上的衣袍都被割破了,浑身浴血,狼狈不堪。最令人心痛的,是她的脸。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洞穿了她的右眼,只余下一个无尽的血窟,淌了半张脸的血河。 风翎羽瞳孔震颤,难以置信道:“师……师父……” 地动山摇里,卿如尘沉默地抬起了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别看。” 她还是要点体面的。 风翎羽根本面对这样的卿如尘,她呜咽一声,顶着卿如尘的手掌,倒在了她胸膛上。 “师父……对不起……” “都怪我……师父……” 她两手揪着卿如尘腰间的衣物,不断地道着歉。 大量的损失灵力,令卿如尘脑子混沌。她揽住风翎羽的肩头,咬牙忍耐:“道歉的话之后再说,接下来是道盟修士的剑阵,先冲出去再说。” “吼!” 紫金神龙又往上冲撞了一下,那坚固的神像,也被冲击得四分五裂。 “砰!” 最后的神像坠毁,砸在地上碎成了无数块,世界重新黑暗起来。 鼎外,言澈望着不断颤抖的镇魔鼎,微微蹙眉:“神龛全都震碎了,那魔头会不会冲出来?” 一旁的白亦笑笑,语气平淡:“不及,这才不过四十日,最后的炼化才刚刚开始呢。” 似乎是为了验证白亦的话,镇魔鼎重新安静了下来。 此时此刻,在镇魔鼎内,卿如尘揽着风翎羽,一同望向漆黑的塔顶:“怎么回事,为什么破开最后的神龛,却没有冲出这个鼎。” “难道……” 还未等她说完,耳清目明的风翎羽就听到了一阵“簌簌”声。 “师父……”风翎羽唤了一声,伸手指向了方才顶上神像坠落的方向,“那里好像有什么。” 卿如尘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了一簇火,照亮了这个小小的世界。 借着满地的断剑反光,她凭借一双眼,在一堆陶土中,看到了一个趴在地上的人。 那人在地上动了动,接着以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从地上爬了起来。 它的手脚还有头和身躯似乎摔反了,站起来的时候异常别扭。 不只是姿势别扭,它的身材比例也非常别扭。四肢与身躯非常的高大修长,脑袋却很小。 这种感觉,就像是风翎羽的脑袋按在了卿如尘的身体上。卿如尘先是看着它转正了手和脚,再缓缓地转过脑袋…… 隔着满堆的断剑,隔着微亮的火光,卿如尘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她永远不会忘记的明艳面孔。 “鸢尾!” 卿如尘大呼一声,摔下风翎羽的手,不顾一切地往前奔去。 世界再次黑暗下来,风翎羽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一阵风声起,而后“扑哧”一声,大量的鲜血喷涌。 风翎羽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她大喊道:“师父!” 点燃火光的一瞬间,她重新看到了卿如尘。 她浑身浴血,站在满地的断剑上,身子萎靡地往下倒。 黄鸢尾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用一只手贯穿了她的胸膛,取出了她的心脏。 “呵……” 这个身体不协调的怪物将卿如尘的心脏取了出来,甩了甩手上的血,冷笑一声,划破自己的胸膛放了进去。 卿如尘的身体缓缓滑落,倒在了断剑上,气息奄奄。 汹涌的血在断剑上缓缓流淌,染红了风翎羽的双眼。 血泪从她眼眶流出,无尽的魔气与怨念溢出了她的身体。过载的魔力在此刻爆发,她整个人暴起,彻底化魔,双手长出利爪,骤然扼向那怪物的脖颈。 “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暴戾之气灌满了她的胸膛,她扼着对方的脖子,狠狠砸向鼎壁! 第64章 “师父……我很快……就能来陪你了师父……” “轰砰!” 也不知道那怪物的身躯是用什么做的, 被风翎羽这么一撞,竟然在鼎壁上撞出一个大洞。 “吼!” 剧烈的疼痛令怪物反应过来,她愣了一瞬, 旋即反应过来,朝风翎羽抓去! 风翎羽眼前一片血色, 原本清明的识海,被漆黑的魔气所笼罩。黑红之气冲击着她的神念* ,每冲击一下,脑海中就响起一句——“杀了它!” 杀了它! 杀了它! 杀了它! 杀杀杀! 此时此刻, 她的眼中只有杀戮。 明明是个法修,但风翎羽却没有用到一点术法, 反而像个体修一样, 与那怪物缠斗厮打。 不知何时起, 她的双手变成利爪,狂暴地抓住了那怪物的手臂, 猛地将它左右一撕—— 怪物的两条胳膊被她轻而易举地撕开, 扔在地上, 踩在脚下。 “吼!” 剧烈的疼痛里,怪物嘶吼一声, 大张着嘴狰狞地朝风翎羽咬去。 风翎羽眼底一片血红,那怪物一靠近她, 她就伸出双手,一把抱住它的脑袋,提膝往上一顶—— “咔嚓!” 怪物的脖颈生生被风翎羽的膝盖撞断,脑袋歪倒在了一边。 风翎羽两手抱着怪物的脑袋, 猛地往上一拔—— “噗!” 鲜血自脖颈喷涌而出,风翎羽提着怪物的脑袋, 随意地身旁一抛。 紧接着,她面无表情地伸出手,一把掏向怪物的胸口。 利爪撕裂了怪物布满鳞片的胸口,风翎羽一把握住卿如尘的心脏,狠狠拔了出来。 心脏一入手,风翎羽毫不犹豫地转身,朝卿如尘的方向走去。 第86章 魔念几乎要吞噬掉她主神识,眼前一片漆黑,她什么也看不清。 凭借着直觉,风翎羽跌跌撞撞地来到卿如尘身边:“师父……师父……” “师父……师父……” 她跪倒在卿如尘身前,将那颗不断跳动的心脏,放回卿如尘的心口。 妖心一入体,一开始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 风翎羽趴在卿如尘的胸口,在这心跳声中,一点点恢复了清明…… 她心中大喜:“师父……” 但很快,妖心的心跳一下就顿住了。 风翎羽的心也跟着顿住了,她趴在卿如尘身旁,两手揪住了她的衣襟,声音紧张:“师父?” 咚…… 咚…… 咚…… 妖心的节律变得缓慢且虚弱,风翎羽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伴随着一声微弱的心跳声,世界重归于寂。 周遭安静得可怕,风翎羽趴在卿如尘的胸膛,两手揪住她胸前的衣襟,有些不死心道:“师父……”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师父你不要吓我好不好……” 她的语气带着哽咽:“师父你醒醒啊……你不要睡……是羽儿不好……” 她的眼泪流淌下来,滴在了卿如尘的胸膛上:“我会乖的……我以后再也不会不听话了……” 她埋头在卿如尘的胸怀,呜咽哭着:“求求你……求求你了……师父……师父……” 风翎羽崩溃地抓着卿如尘的衣襟,疯狂地摇晃她的身体:“醒来啊,醒来啊师父!”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她悲伤得大哭着,脑海识海动荡,漫天的魔气朝她主神识淹没而来。在这一刻,磅礴的魔气震荡而出,凝结成实,轰向了四周的鼎壁。 “吼!” 巨鼎被掀翻,滔天魔浪滚滚而出,瞬间掀翻了一大批大乘修士。 离镇魔鼎最近的数十名修士被这魔气震荡,瞬间喷出了一大口血。 为首的言澈也毫不例外,她捂住胸口,闷着喷出一口鲜血,胸前被卿如尘劈开的伤口又被震开了。 “言澈,小心!” 危机时刻,白亦闪现在她身边,将她一瞬带离战场。 两人站在小岛边缘,居高临下往下看,神色凝重:“没想到这魔头这么难杀,都四十九天了,还不死。” 此时此刻,小岛下方,浓郁的魔气凝结成粘稠的黑雾,笼罩了整座岛屿,遮蔽众人的视线。 被震伤的大乘修士扭头看向言澈:“盟主,这魔头出来了,怎么办?” 言澈即刻下令:“困天锁地……” 她话音未落,瞳孔骤然一缩,看向了下方地岛屿。 只见浓稠的黑雾里,一道黑红身影极速朝她掠来:“言澈!” “我要你死!” 那身影极快,言澈几乎来不及闪避,就被她迫到身前。 视线对上的一瞬间,言澈望着少女熟悉的面容惊呼道:“翎羽!你……” 风翎羽神色冷漠,毫不犹豫地抬手,自上而下地从她脸上划下。 “啊!” 言澈痛呼一声,脸上霎时间四道抓痕。幸好白亦从旁掏出千里传送符贴在了她的身上:“快走!” 只见金光一闪,言澈的身影消失在海面上。 穷寇莫追,风翎羽也不急于追逐她,立即调转方向,看向白亦:“今天你们谁也跑不掉!” 她抬手一招,对准了白亦的心口,狠手就是一掏。 白亦大骇:“翎羽殿下,你竟然入魔了!” 比起重伤的言澈,完好的白亦尚且能接风翎羽几招。 但也就几招而已,白亦就不得不选择撤退了。 撤退前她问了一句:“尊上呢?” 她不提还好,一提风翎羽就更疯了:“你没资格提她!” 她一掌打向白亦的心口,逼的白亦连连后撤。见白亦受到制掣,离她最近的大乘修士不停地上前来阻挡。 风翎羽气势汹汹,她初入魔,本身实力又直逼当年巅峰期的卿如尘,又哪里是她们能挡得住呢。 “闪开!” 仅一掌! 仅是一掌! 就将四周的修士打的重伤堕境,身陨道消。 在她的穷追不舍下,道盟修士很快伤了数十个,就连白亦也承受不住,吐出来一口鲜血。 “她正值鼎盛之期,我等不是她的对手。” 白亦看了一眼下方黑雾浓浓的小岛,带着满眼的不甘,捂住心口调转方向,下了最后的命令:“撤!” “等诛魔雷劫降落,再与她算账!” 众修士纷纷应道:“是!” 在白亦的率领之下,朝周遭四散逃去。 “想跑!” 风翎羽身形一展,变成一只漆黑的鹏鸟,尖啸着冲向离她最近的修士。鹏鸟的利爪瞬间刺透了修士的胸膛,在他凄厉的叫声之中,掏出他的神魂碾碎。 她已经杀红了眼,谁在她身前,她就杀谁。 杀! 杀! 杀! 浓重的杀意伴随着修士的惨叫,如同从无尽海中复生的索命亡魂,在向这个世间宣复仇。 她一路杀过,海面上全都是鲜血。 见她如此凶悍,逃在前方的修士不得不紧急调转头,冲众人道:“诸位道友,这魔头已经疯了,不如我等联手……” “啊!” 一道红影闪过,利爪切断了她的喉咙,顷刻间夺走了她的神魂。 “聒噪!” 风翎羽浑身散发着冷意,往前迈了一步,吓得她面前的修士直软了腿,哆哆嗦嗦:“圣女……圣女殿下……求你……饶命……饶命啊……” 风翎羽充耳不闻,经过他的时候,直接拧断了他的脖子。 她谁也不听,谁也不理,杀得海面血流成河。 已经逃远的白亦扭头,探查到风翎羽已经飞到了千里之外,拧眉思索片刻,调转方向回到了小岛。 不过十息之内,白亦已回到了小岛上空。 她透过浓郁的黑雾往下看,看到倒在地上的三具尸体,毫不犹豫地往下冲。 就在她即将破开浓雾,冲向卿如尘的尸身时,远在千里之外的风翎羽回眸,遥遥看了她一眼。 只一眼,就足以令风翎羽本就癫狂的神识狂性大发。 “离我师父远一点!” 她凄声大喊着,如同一个女鬼,风遁三下回到了小岛,带着狂暴的灵力,一脚踹向了白亦的心窝。 “噗!” 白亦喷出了一大口血,身体如同一个皮球,破开音障,倒飞了百里之远。 风翎羽跪倒在了卿如尘的身旁,一手托起她的脖颈,另一手握着她的手,贴在自己的面颊上,眼里流淌出了两滴血泪:“师父……” 她柔柔地唤她,身上的魔气与黑雾交缠在了一起,直冲云霄。 灰暗的天空阴云密布,紫色雷龙在乌云里翻滚,焦躁不安地涌动着。 一场声势浩大的雷劫即将降临,风翎羽却好似一无所觉般,拥着卿如尘柔声道:“你放心,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的。” “这一次,我们说什么都不会分开了。” 话音落下,只听得“轰隆”一声,一道紫色雷电,轰然劈落! “吼!” 紧接着,一条紫金色雷龙冲破了小岛的黑雾,直直地冲向风翎羽。 是血魔成魔后的生死雷劫,也被称之为“诛魔雷劫”,它终于降落了! 远处刚站起来的白亦下意识地大喊:“殿下,闪开!” 风翎羽跪在地上,却不躲也不挡,任由它径直撞过来。 “轰!” 雷龙灌入魔躯,风翎羽全身抽搐了起来,连带着握住卿如尘的手,也在不停地颤抖。 卿如尘已死,入魔也好,成神也罢,从此人间茫茫,于她没有半点关系。 还不如同她一起去了。 “吼!” 第二道雷龙灌入体内,风翎羽颤抖着手,将卿如尘拥入怀中。 “师父……我很快……就能来陪你了师父……” 第三道…… 第四道…… …… 一直到三十六道,卿如尘被她握住的那只手,猛然抽紧。 风翎羽猝然从卿如尘怀中起身,垂眸朝她看去。 就在这时,第三十七道雷劫降落…… “轰隆!” 雷龙灌入风翎羽体内,再经由她的身体,灌入卿如尘的身体。 在那一刻,卿如尘漆黑的胸口,泛起了一阵红光,那颗死寂的心脏,陡然焕发了活力,扑通一下跳了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卿如尘猛地睁开眼,抽了大口凉气:“呵……” 她大口大口喘息着,仿若刚从憋闷的被窝里挣扎出来那般,贪婪地吸食着空气。 风翎羽紧紧握住她的手,眼神由震惊转为欣喜,又由欣喜转为失而复得的悲泣…… 她死死咬住了唇瓣,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高兴得说不出一句话。 第87章 第65章 “你我永远不会有来生!”“你别想有来生!” 有那么一刻, 卿如尘觉得自己快要死了。 就在她的神魂即将回到无尽海时,一股磅礴的灵力将她生生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 再次睁开眼,她所看见的, 就是漫天的雷云,以及跪在自己身旁的风翎羽。 风翎羽一袭黑衫, 满头的青丝都成了赤发。卿如尘望向她的第一眼,满眼都是震惊。 她颤抖着抬起手,抚摸着风翎羽的面颊:“翎羽……你的……” 模样为何变了? 风翎羽小心翼翼地伸手,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压着她的手,贴在自己面颊上, 双眸含泪:“师父……” 她只唤了一声, 泪珠滚滚而落。 卿如尘伸手去擦, 却怎么也擦不掉……她擦着擦着,忽而觉得有些异样, 因此低头往下一看—— 不知何时起, 风翎羽一袭白衣染血, 似破碎的蝴蝶般趴在卿如尘的身上,闭上了眼, 沉沉睡去。 那一瞬间,卿如尘瞳孔巨震! “你……你……” “轰隆!” 就在这时, 第三十八道雷劫降落,风翎羽的魔躯松开了卿如尘,仰头看向天上:“师父,诛魔雷劫已至, 我气数将尽。” “若是此过不了雷劫,就当翎羽欠你。” “来生再续。” 风翎羽起身, 大袖一展,就要往天上飞去。 卿如尘一把拽住她的袖子,风翎羽回头,看到了一双通红的眼:“活着!” “我要你活着!” “死也要给我活下来!” 风翎羽垂眸望着她,在她泛红的双目里,看到了隐忍的疼惜与爱意。 这一幕似曾相识,她忽然想起两百多年前,那个深夜。 卿如尘在夜色朦胧里从天而降,捧着她的脸说了一样的话。 只是那夜她的眼睛已经瞎得差不多了,根本看不清卿如尘脸上的神情。如今想来,那晚的卿如尘,应该与此时差不多。 师父是爱她的。 师父从来都是爱她的。 风翎羽眼中含着泪,想哭,又想笑。 她点点头,转身看向漫天的神雷,仰首道:“师父,我去了。” “嗯。” 所谓成魔,则是抛却肉身,纯粹地依靠神魂修行。除了卿如尘这种修炼了腾蛇分身之法的半妖,几乎没有魔可以再次拥有自己的**。 众所周知,在修真界中,所有修士修行,几乎都是以锻造**,安住神魂的方式来修行的。 失去了**,神魂也就失去了安住的地方,很容易屈从七情六欲,放大自己的欲望。 所以大多数失去**的修士,很容易放纵欲望,嗜杀成性。 为了控制自己的欲望,很多魔类会选择把神魂寄居在物品上。 例如夜玫瑰,她就是寄居在镜子上。 如此这般,拥有**的修士,就将这些没有**的修士称之为“魔修”。 自古以来,修士成魔中,以血魔最为厉害。 血魔嗜杀,会给天地酿成大祸。因此血魔一旦诞生,天道就会降下“诛魔神雷”,在它没有成型的时候,诛灭对方。 如果无法诛灭新诞生的血魔,那么也可以借雷劫之力,涤荡一部分血魔的魔气,辅助其恢复神智,找到调和七情六欲的方法,成为可以掌控自我的魔主。 当年卿如尘成魔之时是在万魔渊,雷劫声势浩大,几乎要湮灭了整座九州十四海大陆。 如今风翎羽成魔,竟然与她当年的雷劫不相上下。 卿如尘跪在地上,搂着风翎羽的尸身,仰头望着天上不断咆哮的雷龙,越看越心惊,越看越心凉。 风翎羽先前以为卿如尘身死,失去活下去的意志,生受了三十七道雷劫,早就魔躯崩裂。 现在入了雷劫之中,不断地受雷龙冲击,更是支离破碎。 卿如尘望着她又吐了一口血,揽住她尸身的手,骤然收紧。 生平第一次,卿如尘感受到了沉重的无力感。她是她的师父,却什么也做不了。 这是风翎羽自己的劫,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帮得上忙。 见雷龙再一次扫过风翎羽的肩头,卿如尘陡然想到了她的纳戒和剑阵,双眼顿时一亮。 她摘下风翎羽的纳戒,与那套剑阵,一同掷向空中:“翎羽,剑!” “轰隆!” 雷龙咆哮,狂风之中,风翎羽回眸,一把接过飞来的长剑与纳戒握在手中。 顷刻间,七十一柄紫金雷剑在她身后展开,她握住手中长剑,注视着怒吼冲来的而来雷龙,横剑一劈! “吼!” 雷龙被她生生劈成了两半,一分为二,调转回头,继续朝她冲去。 天上的雷龙,一条接着一条,在竹剑之下,被分为成千上万条一丈大小的雷龙。在漫天雷云里,如同成群的雷龙鱼苗在涌动。 风翎羽持剑,纵横在这些“鱼苗”之中,一条一条地杀了过去。 天上的雷龙也不知道杀了多少,风翎羽手中的雷竹剑都断了,只剩下一柄残剑被她握在手中。 识海中的灵力也被抽空了,脑袋胀得发疼。 她立在空中,狂风掀起她褴褛的衣裙,露出她满身的伤痕。 璀璨的天光从乌黑的雷云中漏了下来,打在了她身上。风翎羽抬头,目光看向白光的最深处,隐隐看到了一条百丈大小的银色巨龙咆哮着朝她冲来。 “吼!” 雷霆声滚滚,风翎羽知道,那是最后一道雷劫,也是最厉害的一道雷劫。 以她如今强弩之末的身躯,只怕是无法…… 她扭头往下看,与跪在地上的卿如尘,遥遥对视了一眼,轻笑了一下。 师父…… 来生再会了。 风翎羽收回视线,提着剑迎上朝她冲击而来的巨龙。 “吼!” 巨龙咆哮,充满神圣气息的白光撞断了风翎羽手上的最后一柄剑,径直冲向了风翎羽的腹部,蒸腾掉了她身上萦绕的魔气。 “噗!”风翎羽突出了一大口血,顿时气息奄奄。 下方的卿如尘顿时失声大喊:“风翎羽!” “别死!” “你要是死了!我就立即与四使成婚!” 最后一句,卿如尘几乎是咆哮出口。 风翎羽听了又吐了一口血,这雷龙汹汹,几乎要将她的身躯撞断。风翎羽不得不抬手,两手抓住龙首,用力地往下一压—— “嗷!” 巨龙在这怪力之下发出怒吼。 下方的卿如尘见她还有余力,着急忙慌地大喊:“不止是四使,这天下的女子,只要貌美,我通通都会娶!” “你我永远不会有来生!” “你别想有来生!” 卿如尘说的每一句话都扎在她心口,汹涌澎湃的怒气,转化为灵力,在风翎羽背后形成了一个巨大的灵力漩涡。 不到三息时间,方圆百里所有的灵力都被风翎羽抽干,灌入身躯之中,霎时间化作一条漆黑的灵龙。 “嗷!” 黑龙发出一声狂啸,张牙舞爪地与银龙缠斗在一起。 这就是风翎羽的血魔独属能力——镜。 镜之能令她可以复刻对手的所有能力,她化作一条黑龙,在空中与那银龙不断交手。 龙爪落下,片片龙鳞与鲜血洒落,灵力也在不断消散。 她与那银龙打了七天七夜,终于在最后关头,一爪挥断了雷龙的脑袋。 “吼!” 雷龙发出最后的吟叫,整个身躯消散在天空里。 与此同时,风翎羽所化的黑龙从空中坠落,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轰!” 小岛被它庞大的身躯砸出了一个大洞,她跌落在地上,体内的灵力不断地散去,身形也在缩小,化作原形倒在了大坑里。 卿如尘连忙抱着她的尸身跑了过去:“翎羽……” 她纵身一跃,跳入深坑,跪在风翎羽身旁,伸手将她揽入怀中:“你怎么样?” 风翎羽浑身都是伤,如同一个破布娃娃躺在她怀中。她睁开眼,看向卿如尘,目光茫然:“师父,我……” “呕……” 话说到一半,风翎羽呕出了一口鲜血。卿如尘大骇,连忙伸手去捧她的脸:“翎羽……” 风翎羽嘴角含血,望着她目光逐渐涣散:“我没……” “噗……” 她断断续续地吐了好几口血,鲜血染红了卿如尘的手心,也染红了卿如尘的眼底。 “没事……师父这就带你走……带你去疗伤……” 卿如尘眼里有泪,一边用捆龙索将风翎羽的尸身绑在自己背后,一边将风翎羽的魔躯抱起,转身面向大海。 此时雷劫已过,天地一片清明。 黎明的清光里,那些退到一旁的大乘修士陆陆续续地围了过来。 为首的白亦一抬手,下令道:“抓住她们!” 第88章 海面上的修士顿时化作流光,冲卿如尘扑来。 卿如尘冷笑一声,打开了传送罗盘,一眨眼消失在苍茫的大海上。 修士们扑了个空,转头看向了白亦:“白少宗主,她们又用传送灵宝走了。” 白亦压着眉,神情变幻莫测:“大海茫茫,既然没抓到,就暂且放一放。” “只要那些魔教之人还在我们手中,那个魔头还会回来的。” 白亦说完,飞落到岛屿之上,在一片废墟里,找到了那个被撕了双手与头颅的怪物。 她将那怪物的身躯翻过来,看到它心口那个大洞,以及新长出来的鳞片,眼底绽放出狂热的光芒。 “果然,这是卿如尘的魔躯。” “只要找到君临的魔尊之印……” 她喃喃自语着,将那些散落的肉块,以及黄鸢尾的头颅收在了一起,这才转身离开这座小岛。 第66章 “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师父,很……哼……” 如今风翎羽在大乘修士身上种下的藏灵蛊, 已经被白亦所压制。道盟修士没了顾忌,宣称卿如尘复生,天魔卷土重来, 大肆颁布追杀令。 一时间,整个修真界闹得沸沸扬扬。 “卿如尘?卿如尘十七年前, 不是死了吗?北洲的魔宫都被轰了,她还能去哪?” “天魔竟然还没死,这也太可怕了吧。” “啊,修真界又要生灵涂炭了。” 道盟内, 人心惶惶。 为了能早日灭杀卿如尘,言澈一回到剑宗, 顾不上身上的伤, 即刻下令:“驻守修真界每一个有魔气的地方, 一旦发现卿如尘的踪迹,立即上报。” 各宗弟子收到此道盟令, 打了鸡血般, 逐一搜寻每一处有魔气的地方, 哪怕是最狭窄的洞穴都不放过。 因此从小岛上离开后,卿如尘虽有传送罗盘, 却也是处处碰到埋伏,走哪都能遇到这些热血上头的道盟弟子。 这些弟子一见到她就喊打喊杀:“是卿如尘!” “是卿如尘!” “快!快上报!” “杀了她!” “为天下除害。” 这年头的年轻人, 比起两百年前的言澈等人,更加的热血沸腾,也更加的盲目。 卿如尘又不是真的什么嗜杀成性的魔头,每到一处, 只好将他们打晕。之后带着受伤的风翎羽进入魔气之中,一点一点吸取魔气, 修复她的身躯。 直到道盟的人追来,她又开始用传送罗盘继续逃跑。 这些魔力不过是杯水车薪,完全无法疗愈风翎羽的伤。如此逃了大半个月,风翎羽的伤变得更严重了。 卿如尘被追得实在没办法,只好咬咬牙,闯入了黄海最深处,跳下了那条堪称夺命黄泉的九幽河。 九幽河底,寒气森冷,水妖绝迹,游鱼无踪。 风翎羽虽渡过了雷劫,但是伤得太重,识海冰封,与夜玫瑰一般神识进入了最深处,陷入了沉睡。 要想救她,要么用强大的魔力浇灌入她识海,强硬将她唤醒。 要么,就是进入她的识海,唤醒她的神识。 无论哪一个,对如今的卿如尘来说,都非常的费力。 但是见风翎羽日渐消融,又时日无多,卿如尘只好赌一把。 她赌风翎羽的识海对她不设防,如同当年自己对她不设防一样。 卿如尘撑开一片结界,端坐河底正中央,拥着怀里的风翎羽,俯身将额头抵在她的额头上。 她的神识通过触碰,小心翼翼地进入了风翎羽的识海,进入的一瞬间,漫天飞舞的黑影一瞬停滞了身形,朝她看来。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进入风翎羽的识海,她行走在对方冰封的识海上,仰头望着无数只飞舞的魔影,轻唤了一声:“翎羽?” 黑影们停滞一瞬,咆哮一声,齐齐朝她涌来。 “吼!” 磅礴的魔念,带着无数的渴求,与期盼,汹涌地淹没了卿如尘。 卿如尘闭上了眼,展开了白色的大袖,纵容着对方贯穿了自己的神识。 “师父……” “师父……” “师父……” 无数的呼唤在她耳畔响起,黑影宛若粘人的小人,环绕着她的身躯,不断地呼唤着她。 万般滋味从卿如尘心底升起。 或悲,或喜,或哀,或愁…… 最多的,是伤心与惶恐。 在这一刻,卿如尘彻底与风翎羽共情。 她还困在卿如尘死去的那个假想里,所以一直醒不过来。 “傻孩子……” 卿如尘叹息一声,放松着自己的神识往下倒:“送我到你面前去。” 她倒下的一瞬,身体被无数的黑影接住了。这一刹那,卿如尘知道自己赌对了。 万千的魔念裹住了她,破开了冰封,往识海的更深处落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又或者是一刹那后,再次睁开眼,卿如尘已经来到风翎羽的识海最深处。 冰封的识海最中央,风翎羽一袭白衣,静静地躺在冰面上。在她的四周,匍伏着一层又一层扭曲的黑影,如同一团又一团的沼泽泥淖,虎视眈眈地盯着她,似乎随时都要将她拖入地狱的深渊。 满地的漆黑里,只有远处的风翎羽皎洁如白雪。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往前迈了一步。 只一步,她脚下的黑影顿时朝两边撤去,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就这样,卿如尘不染尘埃,一步一步来到风翎羽的神识面前。 她站在风翎羽身旁,凝望着她许久,蹲下身伸出手点在了她的眉间。 神识触碰的瞬间,莫大的浪潮在卿如尘体内翻涌,她强忍着身体不适,将自己身上所有的灵力全部灌给风翎羽。 不过片刻,她身上的灵力都被抽干了。 卿如尘身体一软,险些跪倒在风翎羽身上。她深吸一口气,忍着身体不适,想要站起来,离开风翎羽的识海。 就在这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拉了一下。 卿如尘垂眸,对上了一双潋滟的眼,心口微微一窒。 是风翎羽,她已经醒了。 风翎羽躺在冰面上,潮红着一张脸,双眸含水,柔柔地望着她:“别走。” 她刚醒,受神识接触的影响,如今情潮翻涌,全身无力。 奈何卿如尘也虚弱得厉害,见她如此,叹一一声,只好将风翎羽抱起来,抱在自己腿上。 风翎羽太久没被她触碰了,更何况是在识海里。坐在她腿上的那一刻,风翎羽觉得自己更加烧了。 她烫得厉害,伸出两手环抱着卿如尘,将脸埋在卿如尘肩上,颤抖着身体往她怀里挤:“师父……” 温热的呼吸洒落,烫得卿如尘脖子一缩。卿如尘也很难捱,强强忍着应了一句:“嗯?” 风翎羽沁了一身的汗,用力地往她怀里钻:“师父……” 她又唤,一声比一声粘腻。 卿如尘一手揽住她的后背,一手揽住她的腰,将她扣在怀里,声音有些哽咽:“嗯?” 风翎羽两手朝上,扣住了卿如尘的肩膀,用力地抱着她:“抱紧我……” 都快哭了。 卿如尘收拢了双手,用力地将她抱住:“好。” 她应得敷衍,仅仅只是抱在一起,根本缓解不了风翎羽心中的燃烧的欲望。 不够……不够……还是不够…… 风翎羽揪紧了卿如尘胸前的衣物,她仰头,一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无声哀求。 卿如尘垂眸,望着泪珠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一副摇摇欲坠的破碎模样,脑子轰然炸开。 卿如尘一时怔住了,还未等她回答,风翎羽咬住了下唇:“师父……你……” “还是不懂我的心吗?” 卿如尘凝望着她的脸,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风翎羽实在难受,索性抬手一掌推开了卿如尘,将她赶出了自己的识海。 卿如尘的识海回归神识,在河底睁开了眼。 睁眼的刹那,便看到风翎羽两手压在她肩上,将她推倒在地,直接吻了上来。 “你……唔……” 她身上的灵力都渡给了风翎羽,此刻全然不是风翎羽的对手,被她堵了个结结实实的。 风翎羽拥着她,闭上眼舔吻着她的嘴唇,小兽一样撕扯着她的唇瓣,咬出斑斑血迹。 卿如尘被她咬得发疼,气得敲开了她的唇齿,更凶狠地吻了过去。 她吻得又凶又狠,很快风翎羽就呜咽着,瑟缩着身体想要退。见她要退,卿如尘追得更凶了,吻得她眼角都掉了泪。 风翎羽抬手捶打着她的胸口,想要把她推出去。 打得疼了,卿如尘这才抽身,一边擦着自己的唇角,一边皱眉道:“你是狗嘛,上来就啃。” 撕扯间,两人的衣衫早就乱了。 风翎羽衣衫大敞,躺在她身下,裸露出的肌肤细腻如奶。 第89章 她被哄得很高兴,伸出一只手勾住卿如尘的脖颈,倾身向前,将吐息落在卿如尘的唇瓣:“既然师父不懂,那就让徒儿以下犯上。” 风翎羽这般说这,伸出另一只手,握着卿如尘的手,将她带到自己想要去的地方。 在卿如尘触碰到她身体最柔软之处时,风翎羽陡然咬住了卿如尘的唇瓣,轻嘶了一口气,绷紧了全身的每一寸地方。 唇上一痛,卿如尘倒吸了一口凉气。 风翎羽轻轻抬起身体,一点一点挺腰靠近了卿如尘。 两人的距离最近的时候,她松开了卿如尘的唇瓣,两手勾在卿如尘的脖子上,挨着她的耳畔黏腻开口:“师父……” 风翎羽款款摆腰,衣摆与卿如尘的交叠在一起,声音异常缠绵:“疼疼我……” “我要胀死了。” 卿如尘:“……” 卿如尘顾忌她身上有伤,不敢有什么大动作。只好抬手揽住她的背脊,压着她的身体往下:“就这么爱撒娇吗?” “唔……我一直都很爱撒娇,师父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风翎羽烧得厉害,她忍不住催促起来:“好慢……快些,师父……” 卿如尘被她弄得晕头转向,幸好还有一丝理智尚存,压着心头的焦躁安抚道:“你有伤,又是第一次压制魔念……” “你须得与它周旋,压制它,掌控它,日后……” 卿如尘还未说完,风翎羽就重重地撞了过来。 “哼……” 她发出一声爽利的哼叫,抬眸看向卿如尘,眼底的水光潋滟:“怎么这个时候,师父还这么爱说教?” “以前师父不是不爱说的嘛。” 她凑到卿如尘耳畔,伸出舌尖由下往上舔舐着卿如尘的耳廓,最后含着她的耳朵道:“是因为现在的师父,不是以前那个师父吗?” “我还是比较喜欢以前的师父,很……哼……” 风翎羽的声音陡然拔了一个调,很快,她就被一身寒气的卿如尘,死死抱在怀里,逃也逃不出来,只能咿咿呀呀地叫了。 第67章 “至少有那么一次,让我生也随你,死也随你,好吗?” 这是风翎羽入魔后, 第一次尝试自控七情六欲,发现没有肉身真的很难控制自己的神识。 幸好有卿如尘在,卿如尘通过双修, 传给她“渡舟炼情”的功法,助她在识海中建立七座冰山, 分离自己的七情。 再次睁开眼,风翎羽眼中已无糜烂的情欲,只剩下一片清明。 卿如尘长舒一口气,一边从纳戒里取出一套干净的衣物套上, 一边与她道:“自古入魔者,几乎没有可以飞升的。” “不过若你按照这套功法修炼, 说不定还有一线机会……” 说话间, 一具温热的身躯压了过来。卿如尘中衣穿到了一半, 垂眸看向了风翎羽。 她身上不着一缕,长发披散在背上, 落露出雪白的肩颈, 如同一株菟丝花攀附在卿如尘怀中, 整个人散发着柔弱无力的气息。 风翎羽抬手,指尖勾住卿如尘衣襟的系带, 缠啊缠:“师父你好啰嗦……” 她娇声埋怨了一句,抬眸看向了卿如尘, 鸦羽般的长睫轻轻扇动:“与其这般叮嘱,不如就和小时候一样……” “手把手的……” 少女凝望着卿如尘的面容,一面用语言挑逗,另一面伸手, 轻轻拉开卿如尘刚系好的衣襟,眼神暧昧:“教我如* 何?” 卿如尘的衣领一下就敞开了, 雪白的中衣大敞,露出胸前一片色彩斑斓的青紫风光。 卿如尘冷笑一声,伸出食指抵在她额角,狠狠往外一推:“想得美!” 风翎羽轻嘶一声,卿如尘立即起身,转身面对着她一把披上大袖,刹那间穿好了衣服。 她衣冠整齐,转眸看向下方赤裸地跌坐在地上的风翎羽,从纳戒中取出衣物一股脑地盖在她身上:“别犯浑。” “好了就给我把衣服穿上,光天化日,赤身裸体,成何体统!” 卿如尘一边骂,一边别过眼,两手背在身后,作出了不忍直视的姿态。 风翎羽倒也不恼,抱着衣服,仰头望着她:“可是我很累……腰酸,背也疼……大腿更酸……” “师父……你不帮我穿吗?” 卿如尘懒得搭理她。 风翎羽见她不回应,又娇娇地唤了一声:“师父~” 卿如尘回眸扫了她一眼,眼神淡淡:“我还有要事,若你真没力气,那就在此闭关。” “闭完关,你再出去。” 风翎羽:“……” 风翎羽咬住了下唇,不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句:“穿上衣服就不认人……” “坏师父……” 卿如尘觉得她简直不讲道理,到底是谁先扑上来的。 有没有天理了,不是风翎羽自己无法控制情欲,一股脑地拉着她搞了个昏天暗地吗? 伤也没好…… 事情也没弄清楚…… 她们就又稀里糊涂地睡了。 卿如尘现在一个头两个大。 正思索着,卿如尘感觉自己的裙摆被人拉了拉,她垂眸一看,却见风翎羽已经穿好衣物,跪坐在她身侧。 卿如尘蹙眉:“怎么了?” 风翎羽此时收敛了眼中的情欲,一袭白衣跪坐在地上,又成为了卿如尘记忆中那个清清冷冷的淡漠少女。 少女抬眸,眼底亮晶晶的:“我们谈谈?” 卿如尘想了想,点了点头:“好。” 九幽河地下,冰封的结界里,两道白影相对而坐。 风翎羽扫了眼卿如尘身上的白衣,目光落在她身后的坚冰上,微微一笑:“明明师父一直在我身旁,但还是感觉好久没见师父了。” “这里的冰好冷,好寒,像魔宫的冬天。” 卿如尘端坐在她面前,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淡淡开口:“所以呢,你想说什么?” 风翎羽轻笑一声,看向卿如尘,直截了当道:“师父,我们回北洲吧。” “回到冰川,回到魔宫,回到那个困了你数十年的阵法里……” “然后快活,潇洒地过完这一生。” 这是风翎羽一直以来的愿望,如今她与卿如尘一个因爱成魔,一个身体残缺,都无法飞升成功。 大道难全,既如此为何不全了她们长相守的愿景呢? 卿如尘抿唇,并未开口回话。两人沉默对坐了片刻,卿如尘斟酌道:“你回北洲隐居,此后不要再踏足凡尘。” 风翎羽瞳孔微微一缩,她身子往前倾,追问道:“那师父呢?师父不与我回北洲,想做什么?” 卿如尘凝望着她的面容,神情严肃:“翎羽,道盟已下诛杀令。我去哪儿,哪儿都不得安宁。” “乱象已起,我躲不掉的。” 风翎羽往前跪了一步,扑在了卿如尘膝前,握住了她的手:“可以躲的。” 她握着卿如车呢手,仰头望着她,眼底满是希冀:“只要师父想,我们就可以另开辟一个小世界,从此不问世事。” “到时候,你种茶,我织布……我们就这么平平淡淡过完一生……” 直到神魂俱灭。 魔是无法转生的,渡不过飞升雷劫,到了一定寿元,就会消散于天地间。 卿如尘垂眸,望着她诚挚的眼,抬手将她额前的发丝剥开,轻声道:“翎羽,你知道的,我做不到。” “如今上官与惊鸿落入道盟之手,生死未卜。诸葛失踪,下落不明。” “玫瑰虽被我救回,却陷入沉睡……” “更不要说鸢尾……” 卿如尘说到这里,声音有些颤抖。她深吸一口气,压下自己的情绪,与风翎羽道:“那日在岛上,挖走我心的怪物,顶着鸢尾的头颅……” “只怕鸢尾与玫瑰一般,早已遇害。” 卿如尘收敛着情绪,捧着风翎羽的脸,哄孩子般与她道:“你初入魔,根基不稳,先回北洲好好疗伤。” “待我……” 卿如尘话说到一半,就被风翎羽抬起三根手指,压在唇上制住了。 卿如尘垂眸看向她,眨了眨眼。 风翎羽顺势依偎进她怀里,蹙着眉尖道:“师父总是这般,好似有无穷尽的事情要做。” “从前是天下苍生,如今是四使……谁都是你的责任,你只有尽完责任,才会回到我身边……” 她永远不是卿如尘心里最要紧的。 她早该知道的。 卿如尘觉得风翎羽在无理取闹,她伸手将风翎羽推开了点,晓之以理动之以情道:“四使因我而落难,我于公于私都应该去救她们。” “更何况如今道盟四处搜捕我,你跟着我并不安全。既然你想回北洲,可以自己先回去……” “难道我的安排不合情理吗?” 她字字恳切,风淋雨却听得字字扎心。 风翎羽别开眼,口是心非道:“合情理……师父的安排,向来都是极好的。” 第90章 她们在一起两百年,着实太懂彼此。风翎羽不想听话时,就会开始用各种小动作开始抗议。 卿如尘一看她这个神情,就知道这死丫头又开始犟了。 一股邪火从心中烧起来,卿如尘忍了又忍,两手掐着她的手臂,凑到她面前问:“那你说,你想怎么样?” 风翎羽咬住下唇,望着她不太想说话。 卿如尘见她整这死出,立即伸手点着她的鼻尖:“我数三下,你要是不说,我就立即走。” “三……” “二……” “一……” “跟我回北洲!”数到一的时候,风翎羽立即开口。 卿如尘果断拒绝:“不行,我现在还不能回去。” 风翎羽皱着眉头,特别不能理解:“为什么?四使是师父的臣子,臣为君死,是理所当然的事。” “况且她们也不一定死了。道盟想要的是师父,只要师父不露面,她们就不会有事……” “过个一两百年,等师父好了,我们再出来救她们不好吗?” 在风翎羽看来,以她们如今的受损的战力,根本无法对抗道盟。 “流水不争先,争的是滔滔不绝。这都是师父从前告诉我的,难道师父自己忘了吗?” 风翎羽不是不救四使,是要等她们伤好了再救。 卿如尘也算是听明白了她的想法,但她也有自己的顾虑:“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有玫瑰的先例在前,我怕道盟之人会如法炮制,折磨上官与惊鸿。” “我今日多耽搁一分,她们就多遭受一分罪。” 卿如尘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苦口婆心道:“将心比心,若是你的那些小伙伴向上官一样被抓走,你会不会也心急如焚,一心将她们就回来?” 风翎羽微微皱眉:“就像我们如今这样?” 卿如尘点头:“嗯,就像我们如今这样。” 风翎羽蹙眉片刻,与卿如尘道:“那我不会。” 卿如尘一怔,就看到风翎羽仰着头,看着自己很坚定道:“师父还受着伤,我不可能抛下师父,去救别人。” 卿如尘立即就反应过来,神情有些微妙:“你的意思是,你现在觉得我为了救上官等人,抛下了你?” 风翎羽一下就明白,卿如尘误会了。 她连忙拉住卿如尘的手,抬眸看着她急忙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 卿如尘皱眉,有些不满:“那你是什么意思?” 风翎羽叹了口气,翻过她的手,与她掌心相贴,十指相扣:“我的意思是,师父的修为也没有恢复,我又没有十足护住师父的把握,不如暂且避开道盟的锋芒,先休息几年再说。” 她抬眸,直视着卿如尘的眼睛道:“我的确不想你救四使,除开巴不得她们死之外,更多的是担忧你涉险。” “我不想你涉险,我不想你再出事,更不想眼睁睁看着你死!” 卿如尘怔怔地望着她,在她澄澈的眼眸深处,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 互相凝望里,风翎羽扣着她的手一字一句道:“如果你非要去救她们,那就带上我。” “至少有那么一次,让我生也随你,死也随你,好吗?” “师父……” 第68章 是夫妻。 自风翎羽成年后, 卿如尘就很少在她口中听过那么好听的话了。 她看着风翎羽认真的面庞,一时半刻竟不知如何是好:“你……” 风翎羽见她这副说不出话来的模样,也不再为难她。她顺从地依偎进卿如尘的怀抱里, 无声地等候她的回答。 少女的面庞紧贴着她的心口,从未那么一刻, 卿如尘觉得她与自己那么近。近到她堆积如山的荆棘高墙为她敞开,让出了一条通往自己心门的路。 熟悉的白茶香味萦绕在鼻尖,卿如尘伸手小心翼翼地将她揽入怀中,微微低头, 用面颊蹭了蹭她柔软的发丝。 触碰的瞬间,风翎羽浑身一僵, 紧接着她放软了身体, 完全依偎入卿如尘怀中。 卿如尘揽着她的腰, 将面颊贴在她胸口,抱了她好一会才开口:“我并未彻底复生, 想要恢复巅峰的实力, 还需要寻回我妖躯的一部分……” 风翎羽抬眸看她, 一双眼水滢滢的:“要去哪里?” “中洲。” —————— 原本卿如尘是打算进浮云秘境拿回自己的头颅以及魔印的,只是经过先头那一遭, 她好不容易恢复的修为,又一次大跌。 以现在的状态, 想要进浮云秘境拿回魔印,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如今之计,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搜集完自己的躯体再说。 为此卿如尘与风翎羽在九幽河底调息了一段时日, 待风翎羽灵力恢复了一成之后,才前往中洲。 两人一路遮遮掩掩, 抵达中洲时,发现中洲大小城池都禁空飞行,并在几处城门设置了拦截点。无论修士与凡人,想要入城就得核对旌劵。 所谓的旌劵,则是道盟颁布的身份牌。此物本体乃是长生木,可与魂血绑定。 长生木并不是木,其实是长生树上啃噬长生叶长大的虫子。这种虫子到了孵化的时候,会在一个蝉蛹之中,生出两只木蝶。 木蝶以灵力为生,只要三天不输入灵力,就会死去。, 木蝶之间互相感应,只要一方死去,另一方也会立刻去世。 一直以来,道盟收弟子时,都会交给她们一对木蝶,一只输入灵力带在身边,另一只则供奉在宗门祠堂的阵法里。 直到一百多年前,白亦在死去的木蝶上更改了阵法,使得此物也可以用在凡人身上了。 卿如尘与风翎羽被挡在了中洲之外,看着严查死防的城门口,难得觉得棘手。 卿如尘轻啧一声,苦中作乐道:“看起来你的这位言盟主是一心要我死了。” “这防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风翎羽扫了她一眼,神情有些不悦:“她不是我的言盟主。” “你要再这么说,我要生气了。” 说罢,她皱着小鼻子,拧着眉头装出一副要生气的样子来。 卿如尘回眸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抬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很宠溺道:“别气。” 风翎羽这才松了眉头,哼了一声,拉了拉她的手,挨着她娇滴滴地问:“那我们怎么进去啊师父?” 卿如尘扫了她一眼,很配合道:“这就得靠你了啊。” 风翎羽装出一副很好奇的模样:“靠我,怎么靠?” 卿如尘指了指城里头:“用你的镜,复刻道盟颁布旌劵之人,给我们做两张新的旌劵也不是难事。” “这倒是……” 风翎羽的镜能,是血魔的镜能,远比花使这等镜魔的能力要强悍。 别看城门口贴满了探知魔气的符箓,还设置了那么多红线铃铛,对上风翎羽这样能彻底模仿他人的镜魔,根本不堪一击。 风翎羽长眉轻挑,说了一声:“师父我去了。” 旋即化作一阵风,涌入了城内。 城门口的修士,只觉得一阵微风拂面,挠了挠脸,冲门前长长的队伍道:“下一个。” 卿如尘隐身躲在城郊外的树林里,等风翎羽再次落回她身前时,她手里已经拿到了两个旌劵。 风翎羽抬手,将旌劵递了过去:“给……” 卿如尘结果旌劵一看,上面刻了一张青年男子的脸。 那男子五官极为硬朗,留着络腮胡,头上扎着汗巾,一看就是个壮硕的庄稼汉。 卿如尘:“……” 她默不作声地朝风翎羽伸出手,示意她把另一个旌劵拿过来。 风翎羽笑着摇摇头:“不要。” 卿如尘见她不给,伸手就去抢:“你给我拿来。” 风铃羽握着手里的旌劵笑着躲闪,一边躲一边笑:“不要嘛师父……” 见她躲来闪去的,卿如尘索性长手一捞,将她单手抱入怀里。 风翎羽尖叫一声,卿如尘一手死死抱着她,另一手去夺她手里的旌劵:“拿来吧你……” 她一下就把风翎羽手里的旌劵夺了过来,翻到面前,看到了一个清丽的女子。 这女子五官秀气,乍一看并不惊艳,唯有一双眼水润润的,极为抓人眼。 这双眼和风翎羽很像,卿如尘垂眸看了她一眼,问道:“父女还是兄妹?” 她问的是她们这对假旌劵的身份。 问完卿如尘皱起眉头:“这也不太像啊。” 风翎羽窝在她怀里,在她的问话里,咬住了下唇:“是夫妻。” 卿如尘瞬间怔住了。 风翎羽掀起眼帘,小心翼翼地抬眸望向她:“不行吗?” 可是在凡间,她们就是夫妻啊。 卿如尘倒也没有说好不好,她皱眉想了想,垂眸看着风翎羽道:“倒也不是不行,不过为什么是络腮胡?” 这个问题卿如尘只想了一瞬,立即放弃了:“算了,先进城再说吧。” 第91章 卿如尘这般说着,抬手拂过自己的脸,改变自己的体型与外貌,瞬间变成了一个七尺壮汉。 风翎羽站在她身旁,在看到她脸上的络腮胡时,忍不住噗嗤一声,掩唇笑了出来:“哈哈哈……” 卿如尘看到她这幅乐不可支的模样,顿时了然:“你故意的是不是?” “你……”卿如尘简直不知道说她什么好,气的伸手一把捏向她的脸,“好啊你,现在是越来越放肆了!” “我不收拾你你真能翻了天!” 她一把拉着风翎羽来到身前,抬手就在她臀上打了一下。 风翎羽娇声喊疼,一边喊一边求饶:“我错了,师父我错了嘛……” 她娇滴滴地往卿如尘怀里挤,搂着她的腰亲亲热热的:“我这是为你着想……” “谁能想到堂堂魔尊,会自毁容貌成为一个络腮胡大汉呢。” 她边说边很有心机地亲了亲卿如尘的喉咙,和她撒娇:“好师父,你就饶了我好不好?” “你要打我,等进了城,住了客栈……”她踮起脚尖,凑到卿如尘的耳畔到:“到了床上,你要怎么打我都可以。” 卿如尘:“……” 卿如尘以一种很微妙地眼神看了她一眼,风翎羽反倒一脸无辜地冲她眨眨眼:“好不好嘛师父?” 卿如尘:“……” 卿如尘简直无话可说,只好对她道:“多说无用,快点幻化,进城。” 风翎羽乖得很,很快就变成旌劵上的柔软小白花,揽着卿如尘的手臂,苍白着脸往她身上靠。 卿如尘看着她这副娇花般的容貌,再看看自己手里旌劵的络腮胡,拧紧了眉头。 风翎羽见她这般,很贴心地又问了一句:“怎么了师父?还有什么不对吗?” 卿如尘很纠结,她伸手指指风翎羽,又指指自己:“不是你……我……” 她皱着眉头,很难说服自己:“咱俩现在这个样貌完全不搭,是怎么能成夫妻的?” 她着实弄不明白这十七年里风翎羽的审美发生了什么变化。 不,也可能是这两百年里她从未搞懂风翎羽。 风翎羽挨着她,娇娇弱弱的:“怎么不搭了?” “我是落魄的官家大小姐,你是村里最厉害的猎户……” “我家全家被抄了,家里的奶娘为了就我把我送回了她的老家,你是她在老家的大侄子,我就嫁给了你……” 风翎羽掰着手指,说得头头是道:“我本来也是瞧不上你的,但架不住你龙精虎猛……哦,不是……温柔体贴……” “我们就在一起了。” “现在是我身子有孕,但是胎儿不稳。你不放心村里的赤脚医生,带我进城安胎。” 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说得一套又一套,卿如尘听得一愣又一愣。卿如尘心想,这一准是那些小伙伴给她看过的话本。 偏生风翎羽说完,还抬眸望着卿如尘,很理直气壮:“你看,现在是不是搭了?” “也……行吧。”卿如尘迟疑道,片刻后,她皱着眉头,“不过为什么我得是男子,女子不行吗?” 风翎羽理所当然道:“因为是要进城安胎啊。” 卿如尘眉头微皱:“我知道啊,可是女子不也不一样能使女子怀孕。” 风翎羽一下就愣了,她惊讶地看向卿如尘:“师父你在说什么?凡间的女子并不能使女子怀孕的……” 哦……没事了……卿如尘瞬间转过弯了。 她垂眸,看向风翎羽平坦的腹部,又问了一句:“现在孩子多大了?” 风翎羽想了想道:“嗯……三个月大了吧?” 三个月大,应该是微微显怀了。 卿如尘抬手压在她的腹部上,稍稍往外拉一点:“三个月大的肚子,大概会顶到这个位置……” 风翎羽也反应过来,改变自己的身形,让自己的腹部一点一点隆起来,顶在了卿如尘的掌心。 这一瞬间,卿如尘心里升起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她忽然想起数百年前,自己曾跪在娘亲身旁,将手贴在她的肚子上,隔着一层肚皮,聆听着妹妹的心跳声。 卿如尘不由自主地滑下身体,半跪在地上,一手抱着风翎羽的腰,另一手压着风翎羽的肚子,将耳朵贴在她的肚子上。 风翎羽觉得很奇怪,但她并没有阻止卿如尘的动作,而是很温柔地抚上她的脑袋。 靠近的一瞬间,卿如尘没有听到心跳声,但面颊感触到了同样的温暖。 她抬眸,看向了风翎羽,没有说话。 风翎羽垂眸,很温柔地望着她:“怎么了,夫君?” 她的假夫君恍然如梦,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腹部,轻声道:“没什么,我哄哄孩子,让她不要累着你。” 她在学自己的母亲,学着她怎么哄自己的妻子。 风翎羽眼里顿时有了笑意,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嗔了一句:“傻子。” 她一笑,卿如尘也忍不住跟着她笑,真真应了她说的那句“傻子”。 她们彼此相望着,仿佛是这世界上最亲昵的伴侣。 卿如尘笑吟吟从地上站起来,揽着风翎羽的肩膀,高高兴兴地搂着她往城门口走:“走,夫君带你到城里去。” 第69章 于是她凑到了风翎羽面前,哑声道:“想吻我?” 卿如尘与风翎羽是从西海岸的苍松城入的中洲, 一入中洲,两人立刻折断旌劵,变换身形。 没一会一个风度翩翩的玄衣少年牵着一个柔弱的紫衣少女, 出现在大街上。 两人在城内搜寻了一遍,最后迈入了万兽镖局, 找到镖头,说明来意。 “我们夫妻二人想前往宋国,不知贵镖局是否可以陪我们走一趟镖。” 万兽镖局乃是御兽宗旗下最大的镖局,其镖师多数由凡人界的武者与练气期的修士, 作为镖局来说,已经是非常高规格的阵容了。 身穿玄衣的少年卿如尘提出了要求后, 镖头却皱着眉头, 沉吟道:“若是往日自然是可以的……只是近来听闻宋国边缘有一具无头尸魔作孽, 周边各国都受到了殃及……” “我们各地前方宋国的分局,陆续死了不少镖师……” “因此主家给各地镖局都下了指令, 近来都不要走宋国的镖了。” 卿如尘听到这里, 眉头微蹙, 追问了一句:“无头尸魔?什么样的无头尸魔?” 镖头压低了声音,与卿如尘道:“此乃仙家秘闻, 我等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听说剑宗已派人前往宋国诛魔,等诛魔结束, 您要是还想再去宋国再来找我们也不迟。” 卿如尘拱了拱手:“好的,多谢镖头。” 她也没有过多停留,牵着风翎羽径直走出了镖局大门。 今日天色大好,秋阳明媚, 照得人周身暖洋洋的。 卿如尘牵着风翎羽的手走下被屋檐遮挡的阴凉台阶,颇有些心不在焉的。 风翎羽拉了拉她的手, 卿如尘回眸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风翎羽仰着头望着她:“夫君是在想那无头尸魔的事情吗?” 卿如尘点点头:“嗯。” 她皱着眉,颇有些担忧:“我总觉得那日在小岛上遇到的怪物,隐隐有些熟悉……” “这种熟悉,并非是它顶着一个与鸢尾相似的头颅,更多的是来自血脉的熟悉感……” 卿如尘不敢将话说得太满,身旁的风翎羽却立即明白她的意思:“你是说……你担心这无头尸魔,与你有关?” 卿如尘抬眸,望向一望无垠的天空,眼底一片冰冷:“最好是没有关系,否则的话,你我前路越发艰难。” —————— 卿如尘与风翎羽此番目的地,乃是中洲大陆最中心的昆仑山脉。想要从苍梧城前往昆仑山脉,必须得经过宋国。 两人打着前往宋国求医治病的名号,在城内找了一圈,终于以高价雇佣到了一群御兽宗的弟子。 这群弟子,原本就是收到宗门命令,前往宋国边缘清剿魔气的。卿如尘开的价格足够高,万兽镖局的镖头就为她牵桥搭线了一番。 正值晌午,万宝楼的大堂里,挤满了年轻修士。 修士们三五成群,围坐在桌旁,互相交流着信息。说得最多的,便是卿如尘与那宋国的无头尸魔。 “自打那卿如尘消失在西洲后,就再也不见踪影。” “我听说啊,道盟要请上官一族的太清上玄镜,推演她的踪迹。” 一个身穿玄衣的修士,神秘兮兮地开了口。 围坐在她身旁的人“豁”地一下惊叹道:“太清上玄镜!那不是上官一族的至宝?” “可上官一族的嫡系不是早就灭亡了,怎么还能将此镜请出来?” 一人疑问开口,最先说话那人提高了音量:“谁说上官一族的嫡系死了,那雪魔不是还活着吗?” 原本正跟在镖头身后,穿过大堂去寻人的卿如尘脚步微微一顿,听得满堂的修士静默下来,竖起耳朵听那修士压低声音道:“我听说,言盟主抓住了雪魔,不久后就要催她请太清上玄镜咧。” 第92章 有人不信:“此话当真?” “自然是真的,还能有假的!” 众人唏嘘不已:“想当年,雪魔还是言盟主的师父,可如今……” “嘘……可莫要提当年了……” 议论声声声入耳,听得卿如尘握紧了拳头。风翎羽站在她身侧,伸手去握她的手,手掌贴着她的手背,扣住了她的手,唤了一声:“夫君……” 卿如尘回神,只见风翎羽温声与她道:“先去见仙师要紧……” 所谓的仙师,其实就是如今御兽宗的第四代弟子。为首一人,复姓东方,单名澜,乃是御兽宗旁支年轻一代修为最高之人。 卿如尘扫了一眼,发现她骨龄不过22,修为却到了金丹初期。 豁,好苗子。 她用眼角的余光将东方澜打量了一番,东方澜坐在大堂最角落的地方,视线越过殷切得镖头,将目光落在卿如尘身上:“就是你要去宋国?” 卿如尘拱手行了一礼,温文尔雅道:“是的仙师。” 东方澜扫了她一眼,又扫了扫她身旁的风翎羽,见两人牵着手,姿态亲昵,便问道:“你去宋国做什么?” 卿如尘如实回答:“内子身患重病,我听闻宋国有一位药宗的神医,想带内子去看病。” 东方澜闻言,微微蹙眉,带了几分审视看向对方:“既是治病,苍梧城中,也有药宗的修士。以你们雇佣我等的灵石,应当能约到不错的修士诊治,为何偏偏要去宋国?” 卿如尘揽着风翎羽的肩膀,叹了一口气:“我与内子在这苍梧城中医治了半年,内子的病情毫无起色。” “若非不得已,我也不会冒险去宋国……” 话语间,卿如尘垂眸看向风翎羽,满眼都是疼惜。风翎羽依偎在她怀里,轻轻咳嗽两声,抬眸望着她,目光里都是痴意。 东方澜见她二人你侬我侬,情真意切,好似这世间仅剩她二人,彼此依偎在在红尘俗世里,不免有些意动。 她伸出手,对风翎羽道:“还请尊夫人把手伸出来。” 风翎羽下意识抬眸看向卿如尘,卿如尘见状颔首,她才将手腕递出去。 对于风翎羽这样的大魔来说,伪装脉象并不是难事。 那东方澜一落脉,眉头越皱越紧,越皱越紧…… 这女子,竟隐隐透着一股死气! 若是再找不到合适的药方,只怕神仙也难救。 东方澜收回了手,不动声色道:“我观尊夫人脉相平稳,不似有重疾之相。” “不过许是我医术不精,诊断不明。若你还是不放心,执意要去宋国,那就跟来吧。” 卿如尘与风翎羽对视了一眼,大喜过望,拱手道了声谢:“多谢仙师!” 东方澜也不提报酬,当日下午,带着上百名筑基期修士,以及两万匹腾龙马,押送着米粮辎重奔赴宋国。 以御兽宗的行程,,带着如此辎重奔赴宋国,最快也要两个月才能抵达。 知道急不来,卿如尘索性放宽了心态,在这红尘俗世里,好好地做一个凡人。 白日里她们跟随着御兽宗的车队疾行,入夜后卿如尘就帮着车队安营扎寨。她先紧着风翎羽病弱的身体,第一时间喂好她,之后再忙前忙后地打水,烧火,做饭。 一连数日奔波,作为“凡人”的卿如尘,拥着风翎羽蜷缩在粮车的角落里,死死地护着她。 御兽宗的修士都将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私下里都说卿如尘有情有义,她二人伉俪情深。 某一个夜里,东方澜恰好看到卿如尘打水喂马,随口说了一句:“随行弟子可自行照顾马匹,夜露深重,你与你夫人都是凡人,还是以自身为重。” 卿如尘却不太好意思:“仙师没有收我等随行的路费,已是莫大的恩惠了。还请让我做些力所能及的事吧。” 东方澜也不勉强:“随你。” 卿如尘笑笑,又去河边打了两桶水,将驮自己的几匹马,自己周围的几匹马喂了,才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她一上马车,就被风翎羽拉到了身前,捏住嘴巴凶巴巴地问:“老实交代,你方才与那小弟子都说了什么?” 卿如尘拂开她的手,无奈道:“别闹。” 就风翎羽那个耳朵,她才不信对方听不到说了什么。 “哼……”风翎羽冷哼一声,阴阳怪气道,“明知道你是有妇之夫,还私相授受。我看御兽宗的教导,也不怎么样。” 卿如尘伸手,在她脸上掐了一把:“你少来乱吃飞醋,人家只是好心提醒。” “别闹了。” 卿如尘伸手,揽过她的肩头,与她一起躺在粮袋上,舒舒服服地窝着:“唉……累了……歇会……歇会……” 风翎羽也不闹了,乖乖地依偎进她的怀里。 今夜无月,微凉的夜风拂过山谷,拂开天上的流云,露出漫天的星河。 风翎羽蜷缩在卿如尘的怀里,抬眸看向满天的星星,挨着卿如尘小小声唤:“师父……” “嗯?”卿如尘偏头看她,轻声问,“怎么了?” 风翎羽抬眸望着她,眼底好似有星光闪烁:“你还记不记得……在凡间的第一年,我身体还不太好的时候,你驾着马车带着我四处游历……” 这是一段她们过往不会提起的经历,直到如今,才被卿如尘所承认。 卿如尘垂头看着她,点点头:“记得的。” 风翎羽仰望她的面容,弯着眉眼轻笑:“有一天晚上,我们经过一个山谷,你把马车停下,点燃了篝火……” “那天夜里,篝火很亮,你躺在我身旁。” “我看了看天上的星星,又转头看看你,忽然就很想……” 很想什么? 卿如尘没有问出口,却在风翎羽偏头看过来的瞬间,明白了所有。 于是她凑到了风翎羽面前,哑声道:“想吻我?” 风翎羽没有点头,她看了卿如尘一眼,径直地吻了上去。 第70章 什么都喜欢。 从苍梧城前往宋国的旅途很漫长, 总是令卿如尘想到自己在凡人间的岁月。在还没有救下风翎羽之前,她作为一个道医,驾着马车在东洲四处游历。 卿如尘之所以成为道医, 是因为两百多年前,卿如尘在秘境之中, 为救风翎羽等人,被苏不凡打落境界,神魂险些消散,跌入凡尘。 流落凡尘之际, 她不仅失去记忆,身躯也变化为十二三岁的少女, 被一个叫做清茫的青年道医所收养。 卿如尘隐约记得自己的名字里, 有一个“尘”字。由此清茫为她取了一个道号, 名曰“如尘”。 自卿如尘有记忆始,清茫就驾着一辆车, 带着她在东洲四处行医。 每一次出行, 清茫都会拿出她手里那一枚磨得光亮的“半两”钱, 正面朝向,就向左, 反面朝向,就向右。 若是在路上遇上什么疑难杂症, 又或者是瘟疫之类的,清茫也会在那处村庄停留一段时间。 但大多不超过三个月,清茫就会继续动身。 她们在路上的时间实在是太长了,大多数时候都在风餐露宿。 依稀记得有一次, 她们在路上遇到了瓢泼大雨,不得已只好进破* 庙中躲雨。 两人衣衫都湿透了, 冻得卿如尘瑟瑟发抖。她一边擦着脸上的水,一面将破庙中可以燃烧的物件搜罗起来,垒在一起生火。 火苗噼里啪啦燃烧起来时,清茫也恰好淋着大雨从破庙外抱着一堆柴火进来。 她把柴火放下,同卿如尘一起垒起了高高的火焰。 周遭暖了起来,两人把湿了的衣物挂在木架子上,哆嗦着身体一起烤火。 隔着跳跃的火光,卿如尘问了一个一直以来都很想问的问题:“师父……为何每次那些百姓筹钱为你建道观,你都不答应。” “难道有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不比我们现在到处奔波好吗?” 清茫烤着火,笑吟吟地问她:“怎么,你想有一个自己的道观了?你想要,就让她们给你建一个嘛。” 她这个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不太正经。 卿如尘很无奈:“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清茫开始耍无赖:“那你说,你是什么意思。” 卿如尘叹了口气,看着她玩世不恭的面容:“我是想说,师父宁可居无定所,也不要在一个地方安住,是不是在躲什么人。” 纵然失去了记忆,卿如尘的直觉仍旧十分敏锐。 清茫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长眉轻挑:“可了不得,木头开窍了。” 卿如尘:“……” 她懒得和她计较,温声道:“所以师父果然是在躲人。” 谁知清茫伸出一根手指,摇摇头道:“非也非也……” 她否认了这个回答,卿如尘就有些好奇了:“不是在躲人,那是在躲什么?” 清茫回答得理所当然:“躲狐狸精啊。” 第93章 卿如尘惊讶:“狐狸精?” “嗯。”清茫点点头,凑到卿如尘面前道,“你不知道吗?我们道士,最怕的就是狐狸精。” “越是厉害的道士,修行到一定境界的的时候,越是容易遇到狐狸精。” 清茫转着手指,自得一笑道:“师父我道行太高深了,以至于被一个特别厉害的狐狸精盯上,这才不得不逃喽。” 卿如尘:…… 卿如尘权当她师父说的都是瞎话,一句也没听进去。 后来又过了三年,东洲齐鸣国大疫,卿如尘与清茫在疫区为难民劳心劳力了一年多。 忽然有一天,一辆华丽的马车,停在了她们栖身的破庙前。 一个身穿华服的女子从马车上走下来,唤了一声:“清郎……” 正在为病患施针的清茫朝对方看了过去,一下就怔住了。 于是卿如尘便看到,她二人隔着满地的病患,隔着破败的门扉,旁若无人的凝望着彼此。 在这一刻,卿如尘突然意识到,清茫被自己狐狸找到了。 自那天起,清茫就被那女子带走了,再也没有回来。 卿如尘按照清茫的药方,治好了所有的患者后,继承她的行囊和马车,带着她遗留的医书,独自一人走上了新的旅途。 离开齐鸣国不久后,卿如尘才知道,那女子原来是齐鸣国的王妃,而清茫是齐鸣国的双胞胎公主之一。 双生子与王妃青梅竹马长大,前代国王就开了个玩笑,王妃选谁,谁就是下一任的国主。 只是那时候少女们都太稚嫩,清茫作为姐姐,作出了抉择。 十六岁后,清茫以身奉道。 再后来,她道医有成,开始悬壶济世,救济天下…… 至于为什么被王妃接走之后就不回来了,那时候的卿如尘猜想,应当是王妃需要她的存在。 果不其然,在卿如尘恢复记忆后,去探查了清茫的事迹。只记得花使说,她与清茫分开那一年,清茫的妹妹,也就是当时的齐鸣国国主,感染瘟疫病死。 清茫回到王宫,顶着妹妹的生身份,替她活了一辈子。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与清茫分开后,卿如尘内心是十分失落的。 在她一片空白的世界里,救了她的清茫,是她唯一的依靠。 如师如父如母。 可就是这样一个人,毫不犹豫地把她抛下了。尽管她知道清茫不是自愿的,但她还是为此感到难过。 她师父明明那么一个洒脱之人,最后却要被困在王宫里,为了别人活一生。 难怪她总说,她在躲狐狸精。 在这样失落的情境之下,卿如尘一路驾车往南走。生平第一次,她按照自己心中所想,看遍名川古迹,看遍大山南北,最后来到了东洲以南的红枫岭半岛。 哪怕过了很久很久,卿如尘始终记得那一日。 秋阳明媚,红枫开遍了漫山遍野。 她背着背篓,翻遍红枫,采了满满一箩筐的药草。 直到她听到了海浪声,福至心灵,翻过红风岭,来到了怪石嶙峋的银滩上。 这里地势险峻,哪怕是再顽皮的渔民孩子,也不会常来。 璀璨艳阳下,漂亮的贝壳洒满了银滩,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卿如尘来了兴致,她俯身边捡边放,边捡边放……捡着捡着,她突然看到了一个人。 卿如尘心下一惊,连忙跑了过去。 她跑到对方身侧,连忙伸手去按对方的脉搏,一按是活的,心重重地落了下来。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掰着对方的肩膀,将她翻过身来:“姑……” 娘…… 在看清对方容颜的那一刹那,卿如尘顿时失声了。 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 她清冷得,胜过卿如尘所遇的每一场雪,浓丽得比过她所见的任意一株花。 那一刻,风声停住,海浪声止……唯有她的心跳声,在这天地间,砰砰跳动。 砰……砰……砰…… 声音很大,震耳欲聋。 卿如尘不由得抬手,轻轻落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感受着她柔软的睫毛抵在指腹的触感,心里发出了一声叹息—— 她的狐狸,来了。 ———————— 少年懵懂,不识情爱,总以为那样的心跳,是一种异常的疾病。 她将风翎羽带回自己暂时落脚的院子,每每为她施诊后,就搬着椅子端坐在床边,一边掐着自己的脉,一边坐在一旁望着她。 风翎羽虽然失去了记忆,但是还有残余的修为,总是能察觉到她的视线。 “你那时候,一直在盯着我看。一看就是大半天,有时连熬着药都忘了……”星光下,粮车里,风翎羽枕着卿如尘的手臂,故意问她,“我有这么好看吗?” 她此时易了容,唯有那双眼睛,与她本尊很像。 旧事重提,卿如尘也有些不好意思。 她这一生,活的就是一个“体面”,也就只有入凡那段时间,痴态毕露。 一股燥热涌上面颊,卿如尘轻咳一声,为自己辩解道:“你是修真界一等一的美人,我那时不过是个小小的道士……见你,如见仙人,自然是觉得好看的。” 卿如尘说得官方,风翎羽却不打算放过她:“哦……所以你就是很喜欢我的脸对吗?” 卿如尘:“……” 卿如尘觉得这话不能接,一接就会提到昆玉,一提到昆玉她们两人说不定会吵架。 算了,当作没听见。 风翎羽抬眸望着她的面庞,噗嗤一声笑出声。卿如尘压低眉头,虎这一张脸问:“你笑什么?” “笑师父胆子小了。”她胆大包天,甚至还伸出两手,去捏她的面颊,“就这么怕我生气啊?” 卿如尘抬手,拂开她的手,很是无奈,一脸你还用多说的表情。 风翎羽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卿如尘抬手将她搂在怀里,她便窝在卿如尘怀中笑得花枝乱颤。 “好了好了……”卿如尘抬手拍了拍风翎羽的背脊,揉了揉她的头发,哄了她好一会,风翎羽的笑声才停下来。 “咳咳……” 她轻咳两声,趴在卿如尘的怀里,抬眸望向她,双眼亮晶晶的:“师父……” “嗯?” 风翎羽轻声开口,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不是这张脸的话,你还会喜欢我吗?” 卿如尘叹了口气,很是温柔道:“我喜欢的,又不是你的这张脸。” 风翎羽追问道:“那你喜欢我什么?” 喜欢什么? 卿如尘想了想,她想到那些年在校场手把手的剑舞,想到她趴在自己膝上的依恋…… 最后想到了那一年廊下,她看过来的那一双,冷清清的眼。 卿如尘道:“什么都喜欢。” 与你有关一切,什么都喜欢。 第71章 舍不得啊。 路上卿如尘打探到, 东方澜之所以带着辎重前往宋国,是因为尸魔作乱,吓得百姓日夜紧闭门户, 不敢下田劳作,导致良田荒芜, 瘟疫横行,怨气丛生,魔气肆虐。 恰好宋国是御兽宗旗下万兽镖局的送镖要点,在得知尸魔肆虐后, 御兽宗第一时间派遣了救援车队,前来救济宋国。 只是还是晚了一步。 一连走了一个半月后, 东方澜等人终于抵达了邕国。此时距离宋国还隔着禹国与瑞国, 东方澜的车队在邕国的都城城门前被迫停了下来。 原因无他, 是那在宋国边境作乱的“无头尸魔”,一路从宋国杀穿过来, 抵达到了邕国的边境。 东方澜只得将卿如尘两人放下来, 对她二人道:“尸魔作乱, 宋国各处的道盟已经被捣毁了,死了无数修士。” “想来你们要去找的药修, 估计也已阵亡了。” 卿如尘听到这里,看了眼风翎羽, 神情急切又茫然。 风翎羽依偎在她怀里,抬手拍了拍她的胸口,作出安抚的姿势。 东方澜见她二人互相依偎,一副情真意切的模样, 想了想从纳戒之中取出一张符箓递了过去:“这是一张千里传送符,价值上千枚下品灵石。” “你拿着这枚传送符, 到道盟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金丹期以上的药修给你妻子看病。” 卿如尘装出一副惶恐的样子:“多谢仙师,仙师破费了……我与内子,不过是区区凡人……” 见她推脱,东方澜将那符箓硬塞到她怀里吧:“拿着吧。” “相逢即是缘,我这张符箓,就当是了缘了。” 东方澜这般说着,翻身上了自己的烈兔驹,抬手下令:“走!带着辎重,前往边境!” “驾!” “驾!” “驾!” 百名修士带着上万匹烈马,拖着辎重,踏着尘烟滚滚离去。 卿如尘站在城门之下,一手握着东方澜给予她的符箓,一手揽着风翎羽的肩膀,与她望着万马奔腾离去的景象,眼底的光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第94章 她二人站了好一会,卿如尘方才低头,对风翎羽道:“宋国有诡。” 风翎羽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试探地问了一句:“入夜一探?” “好。” ———————— 她二人打定主意,这才转身入了邕国的都城。 许是受尸魔作乱的影响,本该热闹的都城,此刻一片萧条。 冷风刮过空无一人的街道,随处可见之地,家家户户门扉紧闭,唯有廊下的灯笼与旌旗随风飘摇。 卿如尘揽着风翎羽走了一路,这才在长街的角落里找到了一家半敞门的客栈,一边抬手敲门,一边探头往里看:“店家……店家……请问有人在吗?” 门敲了一阵子,里头传来了一阵匆忙的脚步声:“来啦来啦……” 伴随着苍老的嗓音靠近,一个身形佝偻的婆婆从里走了出来。 她来到门口,按着那半掩的门扉,探头看向卿如尘:“两位……这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卿如尘揽住风翎羽的肩膀,温声道:“住店。” “好好好……”婆婆一边应着,一边打开门,将她们迎了进去。 她领着两人在窗边坐下,殷切地开口:“我看两位一路舟车劳顿,不若先喝口茶……” 说完她扭头冲向店内:“老头子,上壶好茶。” 一道苍老的声音从后厨传来:“好咧!” 没一会,一个同样步履蹒跚的老爷爷,拎着一壶茶从后厨走了过来。 卿如尘见那老汉拎着茶,手抖如筛糠,生怕他把自己给烫着了,连忙起身去接过他手里的茶壶:“还是我来吧……” 卿如尘端着茶壶放在茶桌上,给自己与风翎羽,还有老婆婆与老汉各倒了一杯茶。 老汉一个劲地说:“多谢多谢。” 等卿如尘落座之后,她看着身旁的两位老者,说出了自己的疑惑:“店家,这不是邕国的都城嘛,为何这般萧条。” 那老婆婆颤颤巍巍开口与她道:“还不是那劳什子的尸魔,唉……” “陛下下旨,令邕国举国朝外搬迁,躲避尸魔。只余下我们这等老弱病残,不想离开故土,仍留在此地。” 卿如尘露出了了然之色。 老婆婆见她和善,又多问了一句:“听你这么问,你们不是从宋国那边逃出来的吧。” “听我一句劝,不管有什么天大的事要做,都不要在邕国久待了。” “还是趁着邕国安全,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 卿如尘连忙拱手称是,又说了自己的来意。老婆婆听说她是来寻医的,勉为其难地将她留了下来。 饮过一杯茶,老婆婆领着卿如尘上了二楼的天字号房,一边推门一边絮絮叨叨道:“如今都城这般模样,也没有什么客人。” “我与老头子就不收你的房费了,你与你媳妇就在这里勉强过一夜吧。” 卿如尘连忙答谢:“多谢婆婆。” 老婆婆又叮嘱了几句,几点用晚膳,几点休息,都说得明明白白。 最重要的一点是:夜里不管听到什么声响,都不要开门。 卿如尘觉得奇怪,待那老婆婆离去之后,立即关上房门,抬手捏诀施下隔音结界,皱着眉头与风翎羽道:“这无头尸魔之害,已经闹了将近两个月了,为何道盟还不派人来清理魔气?” “言澈到底在做什么!” 想当年她与风翎羽掌管魔教的时候,凡人界从未出现过这种举国搬迁,十室九空的事情。 这是何等的不上心啊,竟然连一个大乘修士都腾不出手来收拾魔头,送的全部都是元婴期以下的弟子。 比起被言澈围追堵截,狼狈得东躲西藏,这件事显然更让卿如尘愤怒。 她忍不住将手握成拳,狠狠地往下一锤! 风翎羽生怕她把桌子给震碎了,连忙伸手去托她的手:“师父……” 她唤了一声,卿如尘的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她的掌心,顿时被卸下了大多数力道。 风翎羽轻呼一声:“嘶……” 卿如尘即刻回神,两手去捧她的手,神色惊慌:“弄疼你了?” 风翎羽摇摇头:“这倒没有。” 她笑笑,拉着卿如尘来到床榻上坐下,与她温声道:“自言澈统领道盟以来,一心扑在了抹杀天魔之事上。” “与其说是为了抹杀天魔,不如说是为了复仇。” 从前她与卿如尘生分,很多事都不愿与她说。如今她二人几经生死,卿如尘也愿意听她说话,风翎羽免不了就与她多说一些。 她仰头,望着卿如尘的眼睛,斟酌了片刻后开口:“其实一直以来,有一件事我一直很想问清楚……” 卿如尘望着她,没有说话。 风翎羽顿了顿,继续道:“闻人筝与烈风,是不是师父杀的?” 卿如尘心头重重一跳,她握住风翎羽的手,直视着她的眼睛,第一次没有逃避:“是我杀的。” 风翎羽一颗心沉了下去,她垂着眼,一时半会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不说话,两人沉默地对峙着,气氛很沉重。 唯有卿如尘握着她的手,越握越紧,越握越紧,生怕她会离去一般。 手上的力道很重,风翎羽被她捏得生疼。她垂着眼,眼里有泪,最终还是深吸一口气,抬眸看向卿如尘:“师父为什么要杀她们?” 她语气带着哭腔,眼里的泪摇摇欲坠。 那是她相识两百年的挚友,是与她一同长大的姐妹,为何卿如尘要对她们下手。 为什么? 卿如尘看着她哭红的鼻尖,想了想开口:“我那时,已经无法控制天魔了。”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她用魅魔的能力,催眠花使建造阵法,想要献祭九洲十四海……” “有一次,闻人筝与烈风出使任务,发现了鸢尾坑杀修士的踪迹……” “被催眠后的鸢尾不得已,只好杀了她们……” “她二人之死,是我斩杀天魔的布局开始……所以……” 风翎羽仰头,死死地捏住了她的手,眼底有恨:“所以你就将她们啃噬得一干二净,只剩一点渣子对吗?” 卿如尘一怔,垂眸望着风翎羽,微微蹙眉:“在你眼里,我就是这般凶恨残暴之人吗?” 风翎羽眼神瞬间变得茫然,她握着卿如尘的手,有些不知所措:“那……那她们……” 卿如尘叹了口气,与她解释道:“我只是碎了她们半截手臂,其余的尸身,我带回了魔宫,葬在了红枫树下深千丈的地方。” 风翎羽瞳孔一缩,抬手去抓卿如尘的手臂,神色紧张:“师父说的可是真的?” 卿如尘点点头:“真的。” 她与风翎羽慢条斯理地解释:“为了不让天魔察觉到,我对她的一切行为都洞悉,甚至还打算反过来利用她,那段时间我很经常用魅魔的能力催眠自己。” 或者说,从一开始卿如尘就在尝试着用魅魔的催眠能力,催眠天魔,让它觉得自己掌握一切,让她觉得卿如尘的次身与本体因为风翎羽决裂,永不融合。 正是因为如此,天魔才会觉得风翎羽对卿如尘很重要,才会布局让风翎羽背刺卿如尘。 可它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 在这世上,爱是最不讲道理的。她可以让一个人的神识疯魔决裂,也可以让一个人为了爱,翻天覆地,永不超生。 所以卿如尘最后险胜一招。 她死后去了无尽海,而不是跟着天魔消散天地间。 这是风翎羽第一次从卿如尘口中听到那些自己未曾知道的真相,她心中恨意渐消,另外一种情绪涌了上来。 她握着卿如尘的手臂,与她对望:“为什么要做得那么辛苦?难道师父从未想过如叶风竹那般,把天魔交给我们任意一人吗?” 质子三千,忠心耿耿,为她生,为她死的不计其数。 为何最后要成为一个人人喊打喊杀的妖魔? 卿如尘抬手,捧着她的半张脸,柔柔地开口:“舍不得啊。” 叶风竹舍不得她的弟子,她也舍不得啊。 第72章 好的,你就是嫌弃我了。 酉时一过,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卿如尘吹灭了蜡烛,与风翎羽一起越过薄弱的道盟法阵,径直掠向邕国边境。 还未靠近边境, 远远的,她们就看到了通往禹国的天堑峡谷里点燃了一丛又一丛的星火。 “是御兽宗的车队。” 卿如尘大袖一展, 落在了远方的一株树枝上,半眯着眼看着远处的篝火。 她的一只眼睛,在镇魔鼎中被金箭所伤,直接把眼珠拔了出来, 漏出一个漆黑的大洞。卿如尘觉得不太好看,就自己用木头雕了一只眼睛, 灌入灵力做了一个假眼。 她的雕工很好, 足以以假乱真。 可假的终究是假的, 一到夜里,她的视力大不如前, 若不是靠着灵视, 基本和瞎子差不多。 第95章 此刻她半眯着眼, 用自己完好的左眼搭配右眼的灵视,从峡谷下方, 逐步往上扫了一眼:“五十……一百……三百……” 风翎羽轻巧地踩着枝桠落在她身旁,抬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浅浅扫了一眼过去:“一共五千名道盟修士,修为最高是元婴期……” “她们手里都握着诛魔铃……不仅如此,从峡谷正下方往左右两边的悬崖峭壁一直往上,都布置了降魔网……” 卿如尘压着眉头, 思量道:“看来道盟是准备在今夜与那尸魔决一死战了。” “嗯。” 卿如尘抬眸,极力眯着眼看向更远的地方。 可她如今修为不足, 撑死也只能看到八百里开外的地方,更远的地方,她也看不见了。 她眉头紧皱直吸气,风翎羽像是知道她的为难,顺着她的视线看向更远的地方。 “一千两百米开外,大约是在禹国的边境,另有一道防线。” “这道防线修士的修为更高,大多都是元婴修士,人数在三千左右。” 卿如尘点点头:“嗯……除了这层,前面还有没有?” 风翎羽的修为也没有恢复多少,想要看得更远,就必须耗费神识。她微微蹙眉,强忍着识海的胀痛,看向更远的地方,径直地看到了宋国的边境。 在那里,一千名分神期以上的修士严阵以待。 风翎羽忍着疼痛,越过那一千名分神期修士,看向宋国的最深处。 深夜里,整个宋国被一团墨绿色的怪雾笼罩着,遮蔽了她的视线,什么也看不穿。 风翎羽想把自己的神识往里推得更里一点,一点一点探入墨绿色怪雾的最深处。 就在她即将突破都城的城门,进入到内里的时候,风翎羽忽然感觉到一阵刀光在眼前闪过,她神识剧痛,急速遁逃回自己的识海,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下枝头。 “翎羽!” 卿如尘惊呼了一声,将她揽入怀中,神色紧张道:“怎么了?碰到了什么?” 风翎羽识海刺痛,抬手捂住太阳穴,身体倒在了卿如尘怀中,抬抬手示意自己没事。 卿如尘还是不放心,抱着她跃下枝头,坐在了树下。 风翎羽窝在她怀里,调息了好一会,才仰头看向卿如尘,神色凝重:“师父,宋国深处,瘟疫横行,怨气与魔气凝结成雾,供养那只大魔。” “以我们现在的修为,无法降服那只大魔。” “撤吧。” 风翎羽的神色是前所未有的认真,看得卿如尘一怔。 卿如尘握住了拳头,还未容她思考,就听得宋国的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一声:“吼!” 魔头的怒吼,带着强劲的腥风,从宋国的方向吹来。 这腥风里,透着一股浓浓的死尸的气息。卿如尘下意识扭头,看向了宋国的方向,作出了抉择:“你且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看看就来。” 话音落下,卿如尘竟是直接撕下千里传送符,来到了宋国的边境。 一到宋国的边境,腥风扑面而来。她置身于黑雾中,耳畔被惨叫声灌满,在浓烈的血腥味里抬眸,看向了那个高大的魔影。 墨绿色的黑雾里,十丈大的无头巨魔站在冷月之下,一手舞干,一手舞戚,狠狠劈向周围的一个修士! “啊!” 那修士发出一声惨叫,鲜血与骨肉如同浓稠的奶被吸入大魔体内,整个人被吸成了一张人皮。 卿如尘的一颗妖心,砰砰地跳。 这是…… 这是…… 这是她的躯体! 是她埋在中洲各个大陆的躯体! 是她剩下的妖身! 卿如尘要气疯了。她站在战场边缘,看着巨魔沐浴在冷冷的月光下,舞着手中的戚,疯狂地收刮着四周修士的性命。 “啊!” “啊!” 惨叫声不绝于耳,在凶悍的大魔切割之下,这些脆弱的分神期修士,被生生地碾成了肉泥。 鲜血溅在巨魔身上,迅速被吸收,将它那一身青黑色的鳞片涂抹得油光发亮。 远处的卿如尘瞳孔巨震,在剧烈的心脏震颤中,抬手抓紧了自己的胸口。 好痛…… 好痛…… 那是一种,被人愚弄,被人欺辱所带来的疼痛。 她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巨魔,一双眼红得要滴血。 它怎么敢的! 它怎么敢的! 强烈的愤怒以及憎恨,终于引来了大魔的注意。在狠狠砍掉又一个修士的头颅后,它猛然转身,就算没有头颅也隔着浓雾与卿如尘对视了一眼。 只一眼,两人毫不犹豫地动身,冲向了彼此! “轰!” 一丈不到的身躯,与十丈大小的妖魔之躯对轰,生生轰出了一里大小的深坑。 同源对打,卿如尘毫无胜算,直接毁掉了一条手臂。 她被溅了满脸的鲜血,毫不在意地卸下自己被冲成肉泥的手臂,隔着深坑望着自己异变的妖躯,目光冷咧。 被她们冲散的道盟修士迅速休整,退到了卿如尘身旁,问到:“前辈,我们该怎么做?” 卿如尘指挥道:“我来吸引它的注意力,你们来捆住它。” “只需要三息,我让你们跑的时候,你们就跑!” 大敌当前,道盟修士齐齐点头:“好!” 卿如尘调整呼吸,将手握成拳,一拳轰向了巨魔的左手臂! “吼!” 那是卿如尘能挥出去最强的一拳,直接打穿了巨魔的肩胛骨,疼得它大吼了一声,身体不断地往后退! “就是现在!” 卿如尘一声令下,四周静待的道盟修士立即甩出捆仙绳,将那巨魔从头到脚盖住。 卿如尘身法极快,趁着这一息时间,爆发出自己所有的灵力,一把夺过巨魔手上的戚,猛地挥向它的大腿:“逃!” 道盟修士四散飞去,那巨魔的双腿被齐齐砍断,整个砸向地面。 “砰!” 巨魔的身体在地面砸出了一个深坑,卿如尘立即反手砍断了它的双手,在它的哀嚎声里,掠走它的手脚,一路奔逃。 一边逃,卿如尘一边吸收月华,强制自己妖化。 不过半刻钟时间,她就勉强自己的身躯妖化成十丈巨魔的模样,等到身形匹配的瞬间,她毫不犹豫地砍断手脚,装上自己妖躯的手脚。 在她的身后,只剩下一截身体的无头尸魔不断地斩杀路过的修士,吸纳天地灵气,恢复自己的手脚,舞着盾牌,怒吼着追赶。 很快,两只大魔来到了禹国的边境,卿如尘硬生生在距离边境防线二十里开外停下了脚步。 “吼!” 与此同时,尸魔也追上了卿如尘。不仅如此,它还靠着灵力修复好了手脚,举着自己盾牌,不断地朝卿如尘怒吼着。 勉强妖化几乎耗尽了卿如尘的灵力,再加上妖躯被污染,卿如尘的身体出现很明显的排异现象。 断口一直在流淌着绿色的脓血,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卿如尘举着手里的斧头,只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倒下去。 但她不能倒。 身后是一群弱小的修士,是一群毫无反击之力的凡人,她不该倒在这里。 可她也无力再继续斗下去。 她只能举着手里的斧头,挡在这群人身前,装腔作势,为她们争取一线生机。 她在装,对面的尸魔也在警惕。 两个魔头打量着彼此,按兵不动,谁也不敢先动手。 正僵持着,一股浓郁的白茶香味疯狂地靠近,卿如尘只觉得身边传来一阵相逢,肩头忽而一动,一只轻盈的蝴蝶落在了她的肩上。 是风翎羽来了! 卿如尘转眸,妖异的竖瞳看向风翎羽,有些错愕。 不仅是卿如尘在看她,好像对面的无头尸魔,也在“看”风翎羽。在她出现之后,无头尸魔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 风翎羽不顾她们的反应,冷着一张脸将手按在卿如尘肩上,将自己的灵力送了过去:“杀了它,师父。” 汹涌的灵力灌入体内,令卿如尘本就沸腾的心越发澎湃。 风翎羽灌完灵力拿着传送罗盘往旁边退去,准备一有情况就带卿如尘退离。 卿如尘灵力大涨,低低吼了一声,舞着手里的戚,就朝对面的无头尸魔冲去。 两个魔头打得天翻地覆,几乎掀翻了山林。 卿如尘有风翎羽相助,又拿回了自己的四肢,哪怕排异反应一直很严重,也胜过方才。 她越打气势越凶,越打越厉害,压得那尸魔节节败退。 “铛!” 眼见卿如尘一招打飞了尸魔手里的盾牌,正要砍下她的手脚时,尸魔附近的虚空陡然裂开,投掷了一排飞刀出来,震麻了卿如尘的手腕。 卿如尘眉头一皱,再次抬眸去看时,那尸魔已经消失在原地。 月下空荡荡,只余下被她们掀翻的山林,再无别的痕迹。 第96章 卿如尘蹙眉,这时风翎羽飞过来,打开了传送罗盘,一把将她拽了进去:“走!” 两人霎时间消失在原地,等卿如尘睁眼时,她们已经出现在了空无一人的银滩上。 海风习习,卿如尘高大的妖躯站在银滩上,深深陷入了两个深坑。她身上缝合的地方还在滴答滴答渗着血,看起来很恐怖。 风翎羽站在她面前,仰头望着她,神色有些复杂:“师父……” “怎么了?” 风翎羽迟疑着开口:“你什么时候能变回来?” 卿如尘一下就受伤了:“怎么?嫌弃我妖身不好看?” “哇……你还说我看脸,我看你才是看脸的那个。” 她蹲下身,捧着心口,十分做作地指责风翎羽。 风翎羽:“……” 风翎羽没有办法,只好往前走了几步,去抱她的手臂,蹭着她的手臂和她撒娇:“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伸手,接过卿如尘滴下来的绿色血汁,与她道:“你身上有伤,现在这样,我很难给你包扎。” 为了让卿如尘信服,风翎羽又说了一句:“我怎么会嫌弃你呢,在我眼里,师父怎么样都是好看的。” “就算变成青蛙也是好看的青蛙。” 卿如尘一下就抓到了重点:“好的,你就是嫌弃我了!” “哼!”她立即甩开风翎羽,背过身去,很受伤道,“对不起呢,我是个妖怪!我以后再也不给你看我的妖身了!” 第73章 我老了,人老了总是会娇气点。 堂堂一代魔尊, 竟抱着那么大的一个妖躯,和自己弟子闹别扭。 传出去,像话嘛。 风翎羽在心中腹诽着, 眼里的笑意却越发深,她抱着卿如尘的手臂, 小心翼翼地倾身,将面颊贴了上去:“我错啦师父,我先给你包扎伤口如何?” 卿如尘冷哼一声,不为所动。 风翎羽没了法子, 面颊蹭了蹭她的手臂,语气娇娇软软的:“我真的错啦, 先让我给你包扎, 回头您怎么罚我都成。” 卿如尘这才回眸觑了她一眼, 勉为其难地转过身体。 风翎羽这才松了一口气,从纳戒中拿出驱魔粉, 仰头对卿如尘道:“你这四肢都被魔气怨毒蚕食了, 我无法吸食这些魔气怨气, 只能先用驱魔粉暂时处理。” “可能会有些疼,师父忍着点。” 卿如尘点了点头:“嗯。” 风翎羽抬* 手捏诀, 调动所有的玉瓶,对准卿如尘伤得最重的左肩:“那我开始了师父。” “嗯。” 话音落下, 风翎羽调动灵力打开玉瓶,五瓶驱魔粉如同倾盆大雨落向卿如尘的整条左手。 “嘶……” 那一瞬间,宛若滚烫的岩浆泼身,又如同千针落体, 卿如尘疼得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空着的另一手直接捏爆了最近的一块礁石。 “砰!” 礁石炸开, 粉末碎了一地。 卿如尘的左肩冒起了一阵白烟,浓郁的魔气与沾染了凡人欲念的怨气,在驱魔粉洒落下蒸腾,滋滋作响。 很快,卿如尘的左肩被烫处了一道又一道狰狞的伤疤,露出内里漆黑的血肉。 风翎羽只扫了一眼,顿时就看到了粘在骨头上密密麻麻的细小蛊虫,顿时大骇:“这是什么东西!” 卿如尘登时看向自己的手臂,在那一刹那,藏在骨头里的蛊虫,在驱魔粉的蹂躏下,挣扎着弓起身躯,猛地朝风翎羽弹去! “小心!” 卿如尘大喝,抬手就去抓那小小的蛊虫,可她的手太大了,蛊虫轻易地穿过她的指尖,扑向风翎羽。 幸好风翎羽反应很快,手中刀光一闪,朝她扑来的蛊虫轻易地被切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两人一起扭头,望着银滩之上,扭曲着身躯的蛊虫,皱紧了眉头。 尤其是风翎羽,她拧紧眉头,想了想提裙蹲下身,预备翻转地上的蛊虫。 卿如尘连忙伸出指尖阻止她:“小心……” 风翎羽抬手挡住了她的指尖,示意自己没事,这才蹲下身,将这死去的蛊虫左翻又翻:“这似乎是一种尸蛊……能够吸纳死尸的死气与诸多浊气。” 风翎羽抬眸看向卿如尘那条被尸蛊密密麻麻占据的手臂,眉头压得很低很低:“看来师父的身躯,已经全然被人糟践了。” “可能会很疼,师父忍着点。” 卿如尘点点头,一张脸极为苍白:“你来吧。” 长痛不如短痛,风翎羽立即从纳戒里取出九清天莲水,融入驱魔粉,顺着卿如尘的四肢接口淋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痛感从四肢百骸传来,顷刻间疼得卿如尘天灵都要飞了。 卿如尘身躯抖如筛糠,风翎羽见她这般,有些于心不忍。可又想到她身上的上,想了想,还是抬手捏诀,纵了一把过:“释!” 火焰从卿如尘四肢燃起,霎时间将她烧成了一个火人。 她疼得身子一矮,四足撑地跪在地上,疼得直打哆嗦:“啊啊啊啊啊啊啊!” 痛! 好痛! 太痛了! 刮骨疗毒也不过如是! 风翎羽心疼极了,立马飞到她身前,将她的头颅勉强抱到怀里,不停地安抚:“没事的师父……” “没事的师父……” “一会就过去了……” “一会就过去了……” 也不知道这火烧了多久,直烧得卿如尘的妖躯变成人,直烧得她那一身腐肉变成白骨,才将将停息。 卿如尘全身都湿透了,她大汗淋漓地窝在风翎羽怀中,双手和四肢露出来的部分白骨森森。 腾蛇一族有很强的自愈能力,哪怕伤得全身溃烂,只要有一颗心脏,修复上千年,就能变得完好。 更不要说续上原本的躯体,那就好得更快了。 祛除掉卿如尘身上的腐肉与尸蛊后,风翎羽用一场大火,烧点剩余的蛊虫。 虫类死去的哔啵声里,风翎羽拥着卿如尘,一面给她绑绷带,一面靠在她耳边轻声道:“花使二人双双出事,再加上师父剩余的躯体都在那无头尸魔上,想来师父的复生计划已经被人知晓。” “而知晓之人,就是害了花使的二人。” 卿如尘疼得神志不清,窝在她怀里一个字都没听清。 她抬眸,望着风翎羽的面容,在晦暗的星夜里看她唇瓣开开合合:“我观言澈对雪使的态度,想来花使出事也定与她有关。” “就算不是她直接做的,她多半也有参与。” “可师父是情魔复生的,情魔复生为的是渡舟炼情的功法。” “但为什么,师父复生之后,她再也没有出现过?” 无数个念头在风翎羽脑海里闪过,她的语速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她还给师父下了傀儡符,傀儡符是灵魂烙印,就算师父换了躯体,也不能解除。” “难道说……她想等到师父集齐身体,夺舍师父?” 她又提了一个假设,但很快就否定:“情魔应当不会这么蠢,她打不过师父,那她为何要下傀儡符……” 这一点想不通,风翎羽又想到了卿如尘的躯体,语气越发严肃:“还有师父的躯体……明显是有人在宋国制造瘟疫,让师父的躯体成为大魔。” 风翎羽的眉头紧皱,很是不解:“背后之人是情魔吗?还是赫连无极?不……这两人都不是……” “到底……” 风翎羽双眸陡然一亮,垂眸看向了卿如尘:“师父!你的血魔能力是君临对吧?” 卿如尘都快疼晕了,点点头:“嗯。” 风翎羽像是找到了突破口,追问道:“君临的能力,能吸纳多少灵力。” 这是非常隐秘的问题,就连四使也不清楚。卿如尘想了想,对风翎羽道:“和天魔一样……” 风翎羽一怔,瞬间反应过来,卿如尘的意思是只要她想,她可以不用飞升,直接在人间成神。 风翎羽的呼吸一下就急促了,脑子飞快地转动起来:“昨夜与师父对战的无头尸魔里,有尸蛊,尸蛊可以吸纳尸体的死气,怨气,魔气……能力与师父的君临相似。” “也就是说,有人在用师父的躯体,妄图再造一个拥有君临的大魔。” 卿如尘窝在她怀里,看她眼睛一点点明亮,又一点点暗淡下去,皱着眉头道:“可她造一个君临的大魔做什么?” 卿如尘觉得她可爱极了,虚弱着声音开口:“可能是想看看我的肉身有什么奇特的,也可能是想看看能不能用这种方法,在人间成神。” “总之,兵来挡将,水来土掩。” 她抬眸,望着风翎羽目光很平静:“你师父快疼死了,你能不能先管管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抛到脑后。” 若是冲着她来的,早晚要现身,何必在此时苦苦追寻答案呢。 风翎羽刚给她缠好最后一根绷带,刚想说我在管啊。结果垂眸一看卿如尘,对方正哀怨地看着自己。 第97章 风翎羽顿时了然了。 她轻笑一声,柔柔道:“好好好,我师父最厉害了,烈火焚身都不吭一句……亲亲师父……” 她这般说着,俯身吻上了卿如尘的额头。 卿如尘唇角微微上扬:“哼……” 她手脚不能动,只好扬起下巴,示意风翎羽吻自己的唇角。 风翎羽哑然失笑,俯身吻上她的唇,轻轻啄了过去。 她嗫咬着卿如尘的唇瓣,贝齿叼着她的软唇,咬住又松开,黏黏糊糊吻了她好一会,才放开了卿如尘。 卿如尘被哄好了,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风翎羽也笑,揽着她打趣:“从前没发现师父这般孩子气,要是知道您哄一哄就好了,我就不跟你置气了。” 卿如尘被她说得不太好意思,可她手现在是白骨,外面还绑着绷带,无力捂住面颊,只得忍着脸上的热气道:“我老了,人老了总是会娇气点。” “是嘛?”风翎羽伸手,拨弄着卿如尘头上的乌发,轻声道:“我观师父发丝青青,正值少年,不见一丝老态。” “倒是我……” 风翎羽倾身,满肩的青丝洒落肩头,瞬间变换为白发。 白雪如雪落在了卿如尘肩上,与她的黑发缠绕在一起,看着很是缠绵。 风翎羽垂眸,轻声开口:“满头乌丝变了白发,我才是老了。” 卿如尘动弹不得,她凝望着风翎羽的侧颜,好一会才开口:“不是老了,是我的翎羽长大了。” 风翎羽顿时笑出声,她凑到卿如尘面前,含笑看她:“师父捡我回家时,我不过五岁。” “如今我都快三百岁了,可不就是大了嘛。” 她伸手,长指落在卿如尘的唇上,挨着她吐气如兰:“不过我想知道,在师父心里,是更喜欢小时候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第74章 她怎么敢的,她竟然踹她! 面对风翎羽的有意捉弄, 卿如尘浅浅笑了一下,拿出了万无一失的回答:“都喜欢。” “小的时候喜欢,大了之后更喜欢。” 尾音刚落, 卿如尘窝在风翎羽怀里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 “咳咳咳咳咳……” 她蜷缩着身体,靠在风翎羽怀中, 咳得整个身体都在震颤,好似心肺都要被她咳出来。 原本还想刁难她一会的风翎羽,听她咳嗽起来的声音,宛若破败风箱濒临毁灭时的呜咽, 一颗心被紧紧揪着。 她把卿如尘揽入怀中,一面给她抚背顺气, 一面给她输送灵力, 嘴里还不听地唤:“师父……师父……” 语气听起来着急死了, 似乎下一秒就会哭出来。 卿如尘咳着咳着,只觉得喉头涌上一阵腥甜, 她浑身一僵, 立即侧身往外一偏, 噗地吐出一口血。 “师父!” 风翎羽惊呼一声,垂眸看向卿如尘呕血的地方。 但见月色下, 银滩上,浓艳的鲜血间, 数条线状长虫在沙地里翻滚,反射出银色粼光。 风翎羽大骇:“这是什么?” 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是尸蛊!但尸蛊不是只能寄生在尸体身上,为什么师父的体内也有……” 未等她思量太多,卿如尘又是呕地一口吐出鲜血。 风翎羽连忙去捞她:“师父!” 卿如尘难受得厉害, 她趴在风翎羽的手背上,断断续续地呕了好几口血…… 不知道吐了多少回, 卿如尘感觉自己体内的血液都吐干了,才虚弱地躺回风翎羽怀中,面如金纸。 风翎羽扬手就是一场大火,把地上的尸蛊全部燃尽。 熊熊燃烧的烈火里,卿如尘窝在风翎羽的怀中,与她解释:“我这具身躯,本就是凡人的躯体。在道盟看来,或者是你看来,情魔献祭天道复活了我,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所谓的复生,不过是借尸还魂。” “这具身体已经是死尸,而我一日不凑齐躯体,拿回君临,重新成为血魔,我就一日不算复生。” 换而言之,就是如今的卿如尘,还是那个死人。 不过她与死人唯一的差距是,她可以调动一具破烂躯体。 在这点上,她和那个无头尸魔,并没有什么不同。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紧接着开口:“翎羽……我甚少求人,唯有一事,我想……唔……” 卿如尘被捂住了嘴巴,她抬眸,在皎洁的月色里,看到了风翎羽眼底深藏的情绪:“我不会答应你的,师父。” 她的神情那么坚定,又那么的易碎与深情:“四使是你的责任,你不该把这些交给我。” “你可以像今日那般再次把我甩在身后,我也会一次一次追寻你,找到你。” “我说过了,生也好,死也罢,九天神殿,无尽海域,我都随你去。” 卿如尘望着她倔强的眼,不知道该这么形容这种感觉。她的本性其实没有那么坚强,她想做的也不是那个权倾天下的魔尊。 在东林山那两百年,她总是在想,若是一开始她遇到的就是翎羽,是不是能与自己双亲一般,携一人归隐山林,渡过一生。 若是无法与心爱之人在一起,这一生该有多漫长。 她心里时不时就泛起这个念头,因此她空有九州是四海第一人的天赋,却也堪不破情爱,修不了大道,沉溺于与风翎羽的爱恨纠葛里,一错再错,无法自拔。 那些年,她们总是口不对心,争强好胜,弄得彼此伤痕累累。 偶尔有些时候,卿如尘会想,要是风翎羽乖一点,要是风翎羽喜欢她更多一点就好了。 只要她说一句喜欢…… 只要她说一句师父是她唯一爱过的人…… 卿如尘什么都能答应她。 就如同现在。 汹涌的情绪如同海浪朝她淹没而来,卿如尘深吸一口气,直起身挂在了风翎羽身上,凑到她耳边应了一句:“嗯。” 她贴着风翎羽的面颊,与她耳鬓厮磨:“那就活下去!” “我活下去,你也要用力地活下去!” ———————— 与四肢体内的尸蛊不同,卿如尘身体里的蛊虫,是因为躯体融合时感染的。 这类蛊虫一入到腐尸之中,就会大量滋生。 目前卿如尘的脑袋和胸腔整个躯干,还有部分的脏腑仍旧是凡人躯体,这些凡人躯体与卿如尘的妖身不同,无法再次生长。 风翎羽不得已,只好给卿如尘放血,又杀了一些山间的野兽,作为容器诱导尸蛊出来。 如此杀杀放放,她二人足足耗费了数月时间,才将卿如尘体内的蛊虫清理干净。 期间言澈数次找到了她们的踪迹,逼得风翎羽不得不背着卿如尘四处窜逃。 卿如尘本就重伤在身,再加上如此奔波,伴随着体内蛊虫的排出,她体内的灵力不但没有恢复,反而损失更多了。 风翎羽气得不行,有一夜她们在道盟的追杀下,躲进了梧桐山脉。 为了避免道盟的修士发现她们的踪迹,两人隐匿行踪,藏进了山洞里。 风翎羽抬手用落石封住了洞口,又挪了荆棘丛与茅草过来,再用树木遮挡,弄得严严实实的。 洞里没点篝火,夜里黑漆漆的,一点星光都照不进来。 在这小小的容身之地里,风翎羽揽着卿如尘,缩在地上躺着,在识海与她碎碎念:“言澈是真讨厌,等我伤好了,一定打死她!” 先前言澈将她逼入绝境,走火入魔,就已然耗费掉先前那么多年的情分。如今又这般不顾情面地追杀,更是令风翎羽怒火中烧。 卿如尘听了低低笑了起来:“这已是你今日五十七次念叨着要杀她了。” 她两挨得很近,笑声透过胸腔的震动,传到了风翎羽的心里:“你从前不是还和我信誓旦旦说非言澈不嫁嘛,怎么……现在不爱了,就要……咳咳……杀人家啦。” 这段时日,卿如尘的精神一直不是很好。 每日趴在风翎羽的背上,清醒的时间很少。只要醒过来,她就发现,自己不是在被追杀,就是在躲避追杀的路上。 好不容易能清醒点,可以自己吸纳灵力,修复身躯,多半都是窝在风翎羽怀里,听她说些过往的事。 提到最多的,是秘境时候与入凡的日子。 因为那时候真的很快乐。 余下的,就是她们那两百年里的争斗。 与这些争斗相关最多的,就是言澈。 风翎羽一听卿如尘这话,大大地不情愿道:“师父还好意思提这件事……若不是你,我能说出那样的话吗?” 卿如尘挑眉:“听你这意思,难不成这话还是我按头让你说的?” 风翎羽小小声嘟囔:“是与不是,反正也差不多了……” “谁让你自己不愿认我呢。” 她抬手,戳了戳卿如尘的面颊,哼了一声:“要不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言澈又怎么会为了保全你的名誉,求娶于我,把这件事弄得沸沸扬扬的?” 第98章 卿如尘歪了歪脑袋,思索了好一阵,才迟疑开口:“我……有吗?” 风翎羽轻呀了一声:“难道师父没有吗?那我们可就得好好说道说道了。” 索性是在养伤,风翎羽又开始与卿如尘说起了从前的旧事。 那大概是一百七十多年前的事了,那时的卿如尘,已经逐渐被天魔影响,完全沉浸于本体与次身的争斗,将魔教所有事物都交给了风翎羽与左右两大护法。 因她久居东林山,修真界到处都是流言蜚语,将她师父二人的背德之情,传得有板有眼,沸沸扬扬。 道盟修士中,以剑宗陆无咎为首,隐晦地向四使谏言,希冀卿如尘回魔宫居住。 四使中的雪使一面断言魔尊品行高洁,断不会做出此事。一面又苦笑,卿如尘的真心是十万头牛都拉不回来的倔。 就这么拖拖拉拉,来到了魔宫的百年之宴。 那一日,卿如尘高坐在王座上,一袭白衣圣洁。 风翎羽则身穿她同色衣裙,共坐王座,乖巧而安静地为她倒酒,布菜,俨然一副相伴多年的道侣模样。 底下的修士看得心惊肉跳。 尤其是陆无咎等人,直觉卿如尘要被这圣女,要被这师徒不伦之恋,毁掉一生的清誉。 这怎么能忍! 因此陆无咎等人,在既定的流程里,提议多加了一个流程:“今日既是圣教成立百年,不如就看看我圣教青年修士的风采如何。” “我出一柄天蚕剑,先抢先得。” 陆无咎提的流程,不过是让各宗各派的掌教拿出一件至宝,交给青年修士们争抢。 大殿之上,一时热闹非凡。 青年修士们各种手段层出,争斗不休,竟然比先前的质子斗法还要精彩。 轮到卿如尘的时候,她本想拿出一套仙级护具,却被陆无咎打断了:“珍宝罕见,但不如尊主罕见。” “不如尊上开个口,给一个承诺吧。” 陆无咎对圣教忠心耿耿八十年,又是个极为正直的人。 卿如尘不疑有他:“哦?陆宗主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陆无咎笑了笑道:“胜者,可以向尊上提一个要求,只要不违反道义,不损害圣教利益,不伤害尊上,都可以答应她。” 卿如尘长眉轻挑,神情愉悦:“可。” 有卿如尘这句话,场上打得更加热闹了。 要知道,这可是卿如尘的承诺啊。有她一句话,什么荣华富贵还不统统到手。 质子们打了一轮,打到最后只剩言澈,碧沧海,闻人筝,烈风,白亦五人。 言澈对烈风。 碧沧海对闻人筝。 白亦夹在中间,一时给言澈碧沧海那边加速度,一时给烈风闻人筝那边加攻击。 两波人打得热火朝天,一时半会分不开,气得碧沧海大喊:“白亦你滚出去!你到底哪边的,换来换去,你还不如靠边站!” 白亦站在一旁,举着符箓委委屈屈:“这能怪我嘛,谁让你们咬死对方不放手,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闻人筝一听顿时炸了,当即扭头,和碧沧海一起把乐器砸向白亦:“滚!” 白亦就这么被清出场了,王座上的风翎羽远远看到这一幕,噗嗤一声,掩唇轻笑起来。 她很少笑的,在卿如尘的记忆里,她偶尔笑的时候,也非常端庄。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眉眼弯弯,笑意从眼里流淌,从唇角溢出,整个人活色生香。 真好看,像春日肆意盛开的山茶。 这才是她的花。 卿如尘这般想着,望着她的神情越发柔和:“想下去打一场吗?” 她问了一句,幼年时问过的话。 风翎羽一怔,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讶。 卿如尘却以为她没有听见,浅笑着又问了一句:“我说,想下去打一场吗?” “你很久没有和你的伙伴们玩了,下去打一场吧。” 很平和的语气,是她们这几十年来,最为平心静气的一次谈话。 风翎羽愣了一会,接着摇摇头:“不了。” 她长大了,拥有的东西已经太多了,再去争夺这个承诺,着实不公平。 风翎羽这般想着,目光落在远方的言澈和烈风身上,幽幽道:“远远看着,也挺好的。” 那时的卿如尘,神识已经开始不稳定。 这句“远远看着”,令她滋生了许多不好的情绪。 远远看着? 看着谁? 言澈? 还是烈风? 还是她们? 接下来的争斗,卿如尘有些心不在焉。她用眼角的余光,时不时地瞥一眼风翎羽,见她目光始终落在场上,一颗心在情海之中翻涌。 没有了白亦从中调解,再加上魔宫阵法灵力的限制,场上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拿到魁首之人,是言澈。 场内响起了一阵恭贺声,卿如尘这才会眸,将视线落在了言澈身上:“既是你胜了,说吧,你想提什么要求?” 大殿之上,言澈长身玉立,朗声道:“多谢尊上赏赐,言澈确有一事相求。” 卿如尘含笑:“你说。” 言澈抬眸,看了眼卿如尘身侧的风翎羽,收回了目光,仰头凝视着卿如尘:“我想请尊上,将圣女殿下赐婚于我!” “我倾慕殿下已久,此一生愿为殿下出生入死,所向披靡。” 她的话音落下,满堂寂静,就连修士们的呼吸声都暂停了。 卿如尘端坐在王座上,垂眸看着下方的少女,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她反应了好一会,才重新开口道:“我所说的承诺里,包含不违背道义一事。” “翎羽是个人,她不是个物件,她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婚事,我不能做主。” 卿如尘开口后,在场所有人才像是意识到自己能呼吸一般,轻轻地长舒了一口气。 她们望着大殿之上的言澈,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心脏直跳,冷汗直冒。 偏生言澈好似身处台风眼正中央的人那般,一无所觉地开口:“自古以来,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皆由父母做主。” “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母,尊上既然是殿下的师父,那就有权决定殿下的婚事。” 言澈单膝跪地,垂首相求:“这世上万千珍宝也好,权势滔天也罢,都不及殿下万种风情。” “言澈别无所求,只愿尊上肯首,将殿下许配给我吧。” 卿如尘的眼神一下就冷了。 她凝望着场中言澈的单膝跪地的单薄身形,厚重的经历凝成重力场,直接向她压了过去。 倾慕已久? 万种风情? 她何时看过翎羽这一面,她是在找死吗? 场上一片静默,眼看着卿如尘施加的压力越来越重,言澈额头上的细汗越来越多,一旁的雪使突然开了口:“尊上……言少宗主求娶圣女,是我圣教的好事啊。” “不若先问问殿下的意思如何?” 雪使的声音唤回了卿如尘的理智,恐怖的威压仍在,但不至于要了人命。 卿如尘坐回王座,垂眸看向身旁的风翎羽,好整以暇道:“翎羽,言澈想娶你,你是怎么想的?” 她问得柔和,完全是一个师长的作派。 风翎羽对这场闹剧视若无睹,一边给她倒酒,一边无所谓道:“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倒也没说错。” 她把酒放在卿如尘面前,神色淡淡:“若是师父要我嫁,那我嫁便是。”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甚至没看卿如尘,神色顺从,乖觉地令人生畏。 卿如尘面对她这种态度,心中升起了一股无名火。 她想宣泄,又找不到点,整个人焦躁不安。 言澈是一点也不会看人脸色,闻言直接冲上来道:“既然殿下也认可尊上的诺言,还请尊上遵守诺言,将殿下嫁给我吧。” 卿如尘沉着脸不说话,底下的剑宗宗主陆无咎笑眯眯地附和:“言澈虽不如殿下这般能干,却也是一等一的孩子。” “她们二人青梅竹马,一同长大,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她一开口,有无数人附和:“是啊是啊,圣女殿下统御八方,言少宗主年少有为,着实般配。” “此事若是成了,乃是我圣教百年大喜……” “是极……” “是极……” 无数的声音响在耳畔,听在心潮起伏的卿如尘耳中,越发刺耳。 嘈杂的声音混杂在一起,最后汇聚成一条河流:“尊上……” “还请尊上赐婚吧!” “请尊上赐婚吧!” 卿如尘环视一周,发现大殿内跪了一大半。她扫视着这些人的脸,每一个,每一个都是这些年追随她荡平魔乱之人。 她忽然感到一阵强烈的背叛,震怒道:“够了!” 那一瞬间,她身上爆发出了一股远超渡劫期的灵力,化作波荡,震向四周。 第99章 “轰!” 大殿的桌椅被震起,生生在空中爆裂,化作灰烬落下。 众人大骇,坐在原地恐惧地看向卿如尘的方向。 王座之上,卿如尘冷着脸,凝望着底下的众人,眼神是死一般的沉寂:“既然知道是本尊的弟子,那就明白她不是本尊一个承诺就可以随便许出去的人。” “想娶她,先踏过千万尸骨,走到我的王座面前来再说吧。” 她冷冷地扫了众人一眼,转身面向风翎羽朝她伸出了手。 风翎羽顺从地将手放在她的掌心,卿如尘握住了她的手,把她拉起来,大袖一展,带着风翎羽离开宴会,回到了东林山。 自那以后,卿如尘与风翎羽彻底避世,一切事务交给四使与左右护法打理,剩下一部分留给风翎羽,从此甚少离开东林山。 她师徒二人闭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却惹得修真界沸沸扬扬。那段时期,修真界最时兴的事情,就是编排她们师徒与言澈之间的爱恨纠葛。 卿如尘闲来无聊,还和荣余一起看过自己的话本子。 其中有个流传最广的,便是风翎羽与言澈青梅竹马,真心相爱。可惜卿如尘这个大魔头是个变态,单恋自己徒弟未果,就拆散了风翎羽与言澈二人。 卿如尘看到这个本子,给自己气得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好几天都吃不下饭。 这还不算什么,最最最让卿如尘记忆深刻的,是一个主言澈和风翎羽的本子。 说是风翎羽被卿如尘养大之后,发现卿如尘是自己父母的仇人,和言澈合力偷走了卿如尘最厉害的功法,逃到人间。 卿如尘被伤得很难过,开始不管魔宫事务,到处散心。然后有一天,她遇到了一个与风翎羽很像的女孩,娶回了家。 成亲那天,卿如尘还在书房绘制风翎羽的新娘画像。一边画,一边又哭又笑:“这下诸天万界,万道同盟,再也不能说我卿如尘想娶自己的女弟子了吧。” 可怜的新娘子,欢喜的等着大婚,却不知道自己是个替代品。 卿如尘看完这本更加气了。 她气得把话本子全部都烧了,一边烧一边骂这都是什么破烂玩意! 骂完扭头看向荣余警告道:“你以后不要再给我看这些东西!” “呸!辣眼睛!” 卿如尘气到疯癫,荣余趴在书桌上委委屈屈的:“明明是尊上你要看的。” 卿如尘瞪了她一眼,她立马不说话了。 这些没用的话本,令卿如尘堵得慌。 一连数日,她的情绪都不太稳定。她不仅在白日里不稳定,入夜之后,也心不在焉的。 这夜风翎羽照常被她折腾着,亲热间,卿如尘心神摇曳,难得无法集中精神。 风翎羽被她弄得不上不下,很是难受。索性一脚踩在她肩上,略有些烦躁:“别磨蹭了,快些,我今日的公文还未看完。” 卿如尘抵着她的大腿根,直起腰身看向她,皱着眉道:“你与言澈……” 风翎羽仰头,望着她纠结的神情,一下就反应过来。 她瞬间大怒,一脚蹬向卿如尘的肩头。 卿如尘被她踹得措不及防,从床尾跌落,抬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好大的胆子!” 她怎么敢的! 她竟然踹她! 还是为了言澈! 卿如尘怒了,拎着衣摆起身,气势汹汹地往床上压:“风翎羽,是不是觉得师父这么多年没收拾你,你长本事了吧!” 风翎羽此时已经从床上起身,穿好衣服,一拢大袖系好衣带,冷着脸往床边恭敬退去:“师父,徒儿还有公务缠身。” “如无要事,徒儿退下了。” 说罢也不顾卿如尘什么反应,她华丽丽地退走了。 第75章 明明你什么都知道。 言澈的求娶, 是扎进卿如尘喉咙里的一道刺。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提起言澈,卿如尘都很耿耿于怀。 话本看多了, 有时候卿如尘也会想,若是她在风翎羽十八岁时, 没有与她有过那么一遭,是不是自己就不会越矩。 是不是……可以做一个众人眼里的好师父。 毕竟在风翎羽入东林秘境之前,她给足了时间,让风翎羽与自己的伙伴们相处。 要是自己没有分出妖身跟随, 不破坏她们之间的感情,或许风翎羽能在秘境之中, 与那六人中的其中一人, 滋生情感。 青梅竹马, 两小无猜,听起来是多么美好的字眼。 总比背负红颜祸水的骂名强。 本体与次身的交战越发激烈, 卿如尘的理智在失衡, 忽有一日她拥着风翎羽, 在圣女宫主殿的屏风后黏着她缠绵。 明媚的春日,透过半开的纱门照进来, 穿透了绣满山茶花的屏风,落在了书案前。 浮光掠影间, 卿如尘将风翎羽抱上书案,跪在垫子上,倾身拂开她汗湿的额发,气息微颤:“那日雪使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我仔细想了想, 是有些许道理。” 过度地欢愉填满了风翎羽,她快乐得浑身战栗,神识也昏昏沉沉的。 她垂眸望向卿如尘,眼底还带着残余的欲望:“什么?” 卿如尘凝望着她的眼,缓了缓开口:“你说,为师飞升前,为你指定一门婚事如何?” 哈? 风翎羽惊诧地看着她,听得她继续道:“你挑个喜欢的……我看你那几个伙伴都挺合适的……” “ 妙音阁的……嗯……妙音阁的小筑脾气火爆,但炙热纯粹……” 她一边说着,手下的动作也没停,身体挨着风翎羽,凑到她耳边喘息开口:“碧霄宗的小笛子……多情又善感,与你性情相投……” “哦,还有万器宗的……” “嘶……” 肩上一通,卿如尘的动作微微一滞,偏头看向风翎羽:“怎么了?” 她佯装不解,风翎羽气了个半死,狠狠咬着她的肩膀,两手抱着她的背脊,恨不得在她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可卿如尘肉身强悍,风翎羽只能让她痛,却不能让她真的受伤。 风翎羽死死咬着她,默不作声。 卿如尘也不再多言,只是手下的动作加快了些。 从屏风里漏进来的光,在她雪白的肌肤上跳动。舔舐过她雪白胸口上晶莹剔透的汗珠,舔舐过她精致的锁骨,晶莹剔透的脖* 颈,线条鲜明的下颚……最后颤巍巍地落在她唇上。 “哼……” 风翎羽仰首,轻轻咬住了下唇,发出一声轻哼,浑身僵直跌落在卿如尘怀里。 卿如尘被她浇了一掌,叹息着大袖一卷将她从桌案上抱下来,坐在自己怀里。 她揽着风翎羽,气息不稳地去蹭她汗湿的面颊,柔声细语的:“怎么样,要不要考虑为师说的话。” 风翎羽平复着呼吸,挨着她的肩头,神情有几分倦怠:“为什么不提言澈?” 卿如尘反问了一句:“为什么要提言澈?” 风翎羽与她道:“你不是让我挑个喜欢的嘛。” “她们那么多人里,我最喜欢言澈了。” 伤人的话,谁不会说。 卿如尘心下一沉,在这瞬间觉得好像有一把刀插入了自己的心口,对准那最柔软的地方,搅了又搅,搅了又搅。 痛,很痛。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 于是她若无其事道:“哦?有多喜欢?” 风翎羽敛眸,低低道:“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非君不嫁。” ———————— 风翎羽说到这里,气鼓鼓的:“你简直讨厌死了!” 怎么会有人在床上问自己心上人,想不想嫁给别人的。 旧事重提,风翎羽气得心梗,伸手戳了戳卿如尘的面颊:“若是换了旁人,早就不要你了!” 她在控诉,卿如尘窝在她怀里,低低笑出声:“好好好……是我不解风情,是我不识趣……” “咳咳……” 卿如尘轻咳了两声,颤抖着把身体往风翎羽怀里挤了挤:“你小孩有大量,原谅为师吧。” “哼……” 风翎羽也不和她计较,很是宽宏大量道:“既然你这么诚心诚意,那我就大发慈悲原谅你吧。” 风翎羽这般说着,凑到卿如尘耳边:“那我再告诉你一件事……” 她说得神秘兮兮,卿如尘挑眉,很配合地压低了声音:“其实那句话不是为了气你,也不是说言澈的。” 哪句话? 说言澈什么? 卿如尘脑子没转过来,仰眸看向风翎羽。黑暗里,她看不清风翎羽的神情,只能用灵视描摹她的容颜。 她大抵是在笑着的,不然为什么话语那么轻盈。 见卿如尘没有回应,风翎羽笑笑,抬手捏着她的耳垂,在指尖把玩:“师父是装作听不懂,还是真的听不懂啊……” 第100章 尾音懒懒,似在撒娇。 卿如尘应得诚挚:“我是真的不懂。” “骗人。”风翎羽才不信,在她耳垂上捏了一把,轻哼道,“明明,你什么都知道。” 她二人打着哑谜,如此这般跌跌撞撞,东躲西藏,藏了好一段时间。 不知道是不是言澈找累了,渐渐地,追她们的人少了些,两人安顿下来,开始慢慢地给卿如尘疗伤。 又过了两月,卿如尘体内的蛊虫总算清理干净了。 这时修真界掀起了轩然大波——碧霄宗宗主碧沧海,为救雪魔,强闯剑宗地牢,杀了个十进十出。 风翎羽与卿如尘得知消息,还是在东洲的一座偏远小镇。 两人在镇上的道盟茶楼的大堂饮茶时,听到大殿内的的修士们讨论起此事。 “嚯,你是不知道,那碧沧海有多凶。” “她携了碧霄宗的宗门至宝十方地母钟,一到剑宗,就吹奏《无尽海域曲》。那无尽海曲威力何等之大,寻常大乘期修士挨那么一下,都要吐血,更何况还用灵宝加持!” “她这一曲之下,竟然直接将整座剑宗碾为齑粉!” 在场的修士都惊呆了:“她竟然这般厉害?!那剑宗的修士岂不是全部死绝了?” 说话之人点点头:“嗯!” “据说她的修为,已经到了渡劫后期,随时可以飞升!” “也就是这样,才能自如运用宗门至宝,只伤大乘修士与山门,不伤那些小辈。” 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嘶……大乘修士,竟恐怖如斯。” “啧啧啧……看来时隔两百年,我九州十四海又要有修士飞升了。” “我看未必。”最开始说话之人摇摇头,神秘兮兮地说了一句:“她推平了剑宗,想要带走雪魔与风魔,结果遇到了言澈宗主带着白亦少主回中洲。” “两拨人堵了个正着,一见面就开打。” “打了都快一个月了,直到现在,还在中洲上方僵持着呢。” 坐在角落里的卿如尘听到这里,与风翎羽对视了一眼。 风翎羽抬手压在她缠着绷带的手背上:“走。” 两人饮了一杯茶,风翎羽起身,迅速带走了卿如尘。 两人一路往深山里走,卿如尘对风翎羽道:“这是一个好机会。碧沧海牵制了言澈,我们可以趁机救回上官与惊鸿。” 风翎羽点点头:“嗯。” 不过她有别的担忧,转眸对着卿如尘道:“我可以去中洲一趟,与沧海一同救回风使与雪使,但我希望师父留在这里。” 卿如尘下意识就想反驳,但话还没出口,她看着风翎羽认真的目光,又生生地咽下去。 她看着风翎羽的脸,思索片刻后开口:“你一人去,我不放心。” 风翎羽神色认真:“你与我同去,我才会不放心。” 卿如尘伤得太重了,原先还有三成的实力,被言澈一再消耗,又遇上无头尸魔,现在能动用的灵力,还不足半成。 现在让她前往剑宗,撑死了也就能够和言澈一换一。 可是风翎羽又不希望她和言澈一换一。 卿如尘太贵重了,她不舍得她再受伤。 只是牵扯到风翎羽与四使,卿如尘还是不放心:“我可以跟过去,只要我在,能牵制大部分的修士。” 风翎羽摇摇头,望着她目光坚定:“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 “我可以的,信我好嘛,师父。” 卿如尘还是不死心,风翎羽眼神软了软,和她撒娇:“信我,我能带雪使她们回来的。” 她再三请求,卿如尘在脑海中,飞速的计算,到最后不得不承认风翎羽的提议是最好的。 她抿唇,半晌才应了一句:“嗯。” 风翎羽眉眼弯弯,冲她笑了一下:“那师父乖乖地等我回来。” “我去了。” 卿如尘点点头:“嗯,多加保重。” ———————— 风翎羽拿着卿如尘的传送罗盘,一路风驰电掣,终于赶到了剑宗地界。 一入剑宗,乌云漫天,雷霆闪烁。 黑云之下,原本高耸的群山被推平,推出了一座两百多里的平原。 闪烁的雷霆间,成千上万的修士踩着法器,团团围着三个人。 为首的一人自然是碧沧海,她一袭青衫染血,端正的发髻微微散乱,手里握着一团闪烁的雷火,环视着众人,目露精芒。 在她的身后,风使搀扶着雪使,互相依偎在一起。 远远的,风翎羽就看到二使衣衫褴褛,裸露出来的肌肤,处处都是鞭打的痕迹。雪使的双目被剜了,风使的琵琶骨被锁,至今还在渗血。 风翎羽顿时怒火中烧。 更令她火大的是,这时道盟之首的言澈开口,对碧沧海道:“沧海,念在你我少时的多年情分上,将二魔交出来,我既往不咎!” 碧沧海立即啐了她一口:“呸!” “不要脸的狗东西,你休想从我手里带走我师父!” 她杀红了眼,眼底全是疯狂:“给我滚开!再不滚,我就捏爆雷龙,引发雷劫!到时候,我渡不过雷劫,你们也全部给我陪葬!” 众人在她的威慑下,默默往外遁了一步。 就连言澈也往外迈:“好,那我们……” 她话音未落,一柄长刀径直从左侧方掷来,擦着她的太阳穴直切向她的眼睛。 与此同时,一声暴喝从她们身后传来:“孽障!我今日就替你师父清理门户!” 是卿如尘的声音! 言澈大骇,向后推了一步,长刀侃侃划过她的面颊,擦着她的鼻尖飞过。 众人猝然会眸,看向了身后。 却见“卿如尘”一袭白衣,立在高空之上,负手而立,望着言澈目眦欲裂。 仇敌见面,分外眼红。 言澈瞪大了眼睛,似乎要将卿如尘生吞活剥:“魔头!你终于现身了!” “我今日要你死!” 她说罢调转攻势,对众人道:“放弃碧沧海,全力诛魔!” 风翎羽也懒得再装腔作势,顶着卿如尘的脸,在身后展开武器大阵,抽出一柄长刀,直接开打! 第76章 是我要爱你的。 风翎羽的能力是“镜”, 她所幻化的卿如尘几乎可以拥有卿如尘巅峰时期的两成功力。 不过区区两成功力,却也够了。 果不其然,她一现身, 就引得言澈率众人来围攻。 那头的碧沧海趁乱,立即抬手捏诀, 冲风翎羽的方向大喊道:“尊上,我先走一步了!” 她这一声,喊得道盟修士心神大乱。离她最近的几名修士,忙道不好:“糟糕, 这疯子要逃了!” 言澈追着风翎羽的身影,对那头的修士道:“跟着碧沧海, 别让她带着二魔逃了。等抓到天魔, 再来与二魔算账!” 她说得轻巧, 操作起来实在是太难了。 碧霄宗乃是九洲十四海最厉害的音宗之一,其中身法飘逸, 非是寻常修士能追得上的。 哪怕她如今被道盟群殴, 身上伤痕累累, 还带着两个毫无灵力的修士,却也能在这围追堵截中, 从容地左拐右拐,遛狗似的遛着一群道盟的修士。 眼见一群道盟修士, 脚底抹了油都跟不上她,大家开始暗暗发狠,气急败坏地将各种灵宝投掷出去! “碧老狗!看打!” “看打!” 碧沧海一面替魔尊吸引火力,一面带着雪使左闪右闪, 驾驭起屏障,在这剑山附近转转悠悠的。 暗沉的天空下, 雷霆翻涌,上百名修士坠在她身后,如同一窝蜂,没头没脑地跟着她转。 跟又跟不上,打又打不着,气得那些修士恨得牙根痒痒。 不远处,风翎羽与言澈的斗争已经到了白热化。 成千上万名修士,摆出了杀阵,就要置风翎羽于死地。 风翎羽身后的武器全部折断了,恰好这时剑阵启动,万剑如雨涌向了风翎羽。 风翎羽抬手就是一卷大袖,狂风涌动,汹汹淹没了剑雨。万千剑雨被搅断,都只有一道凌厉的金色碎片,突破了风场,径直擦向了她的面颊。 碎片擦破了她雪白的肌肤,带出一串鲜红的血珠。 风翎羽侧身,转某看向碧沧海,着急大喊:“你怎么还在东看西看的,先带你师父逃出去啊!” 还未等碧沧海回话,言澈又是一剑刺来:“你还有空照料旁人!” “放心,你这魔头死了,我也会送她们一起下地狱的!” 此处是剑宗的山门,又有无数的剑宗弟子,在剑阵的加持下,言澈的剑比往日凶悍了不少。 哪怕是全盛时期的风翎羽,都要退避三分。 可她这时不能退,她侧身躲开言澈的剑,足尖一点,翻到她身后,手持匕首刺啦划向她的脊骨。 言澈的反应更快,翻转手腕,转身一剑横扫,剑尖扫过风翎羽的腹部,划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第101章 风翎羽撤身离开压了压眉:“你倒是有些长进了。” 言澈脚下轻点,剑尖直戳她的心窝:“我要杀你,自然不敢懈怠!” 她招招致命,弄得风翎羽疲于奔逃,根本无暇顾及碧沧海那边。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道清脆的龙吟声,从碧沧海那个方向传来。 “吼!” 顷刻间,地动山摇。一条晶莹剔透的灵龙,从剑宗坍圮的山门翻涌而出,冲向了天际。 众人回眸,只见碧沧海一袭青衫染血,骑在灵龙之上,直直地冲上云霄。 一边冲,碧沧海一边大喊:“尊上,传送罗盘!” “快!” “我们走!” 风翎羽霎时就明白过来,毫不犹豫地一展大袖,化作速度最快的影魔,朝着碧沧海飞奔而去。 两人汇合的瞬间,灵龙轰然冲破了剑宗山门的封锁,冲出一道裂缝。风翎羽毫不犹豫地拿出传送罗盘,刹那间,一行四人消失不见。 空余守护了剑宗上千年的灵龙,被碧沧海一钟碾碎,消散于世间。 满天的灵雨洒落,落在剑宗的废墟上,开出片片灵草。 言澈浑身血冷,捏紧了手中的拳头,咬牙切齿道:“碧沧海!” 她大吼一声,惊得满天灵雨都停滞了一瞬:“啊啊啊啊啊啊啊!” 言澈气急败坏,抬手就是上百剑,轰向四周。 “砰砰砰!” 山石轰然爆炸,言澈杀红了眼,几近疯魔:“我要你死!” “我要你们都死!” ——————— 就在言澈无能狂怒的时候,风翎羽已经带着碧沧海来到了碧蓝无垠的海域之上。 星海上空,风翎羽抬手,变幻身形,露出了自己的真容。碧沧海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 她一袭青衫,风流飒沓:“我说尊上怎么还能被言澈那小贼缠住了,原来是你啊翎羽。” 她笑了笑,有些关切地问:“尊上呢?可一切安好?” “都好。”风翎羽点点头,看向她身后的二使,“两位使者如何?伤得重不重?” 风使与雪使没有应话,碧沧海嘴角的笑也淡了些。 她压了压唇角,眼角泛起一抹绯色,声音里有了哭腔:“两位师父五感尽失,还受了不少刑罚,伤得很重,我得带她们回碧霄宗治伤。” 风翎羽当即竖起长眉,眉间隐隐有怒气:“又是用刑,言澈怎么……” 她怎么敢的! 碧沧海勉力一笑,对风翎羽道:“事不宜迟,我得先回碧霄宗了。” “翎羽,告辞。” 风翎羽点点头,朝她拱手道:“那风雪二使就劳你费心了。” 碧沧海叹息一声,温声道:“说这个就生分了。”她拉着二使,望着风翎羽神情认真,“这是我师父,我应当照顾好她的。” 风翎羽垂了眼眸,看向她们握在一起的手,心中感慨万分。 千言万语会在一起,最后只说了一句:“沧海,多保重!” “你也是!” 二人道完别,风翎羽拿着传送罗盘,在九洲十四海转悠了一圈,将身上的伤痕都修复得差不多之后,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沾染可以定位的东西,才重新回到卿如尘身边, 深山之中,两人一见面,卿如尘便扑了上去,仔细检查了一番:“怎么样,有没有伤到?” “上官与惊鸿呢?你怎么没带回来?” 风翎羽摇摇头,搀着她往山洞里走,边走边道:“沧海将雪使与风使接到了碧霄宗,走之前还把剑宗山门彻底掀了。” “如今言澈自顾不暇,我们也算终于可以喘了口气。” 卿如尘在她的搀扶下,坐在了石床上,将风翎羽这番话细细琢磨了一番:“剑宗山门受损,言澈身为宗主,势必要被问责。” “如此一来,这些损失,岂不是又要归咎到碧霄宗头上?” 她仰头,望着风翎羽的面庞,微微蹙眉:“你那小友,可还撑得住?” 风翎羽笑弯了眼,挨着卿如尘坐了下来,拉着她的手宽慰道:“放心吧师父,我观沧海已臻渡劫境圆满,随时可以渡劫飞升。” “只要她在碧霄宗一日,断无修士敢上门闹事的道理。” “雪使与风使在她们那里,也会更加安全。” 卿如尘长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心中一颗大石头落了地,略有几分欣喜道:“不管怎么说,总算是把上官与惊鸿救回来了。”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好好恢复修为,争取在来年春日,拥有足够的实力,开启浮云秘境。” 风翎羽点点头:“嗯。” 卿如尘看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忍不住伸手,隔着绷带撩开她的发丝,温声细语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带着我终日奔波,一刻都不得闲。” “只是如今我重伤未愈,还得劳你再护我一阵。” 她说得情真意切,倒是令风翎羽羞赧了起来。 少女绯着一张脸,依偎进卿如尘怀中,耳尖滚烫:“你是我师父……又是我……的妻子…… 我不护着你,又去护着谁呢?” 她很少说这样的情话,滚烫得似乎要将自己的舌头给吞了。 说完之后,风翎羽害羞不已,藏进了卿如尘的怀中。 卿如尘也没想到她会这么说,心口一甜,又觉得一热,一块糖在自己心间化开那般,整个人都甜滋滋的。 她揽着风翎羽的肩膀,倾身吻了吻她的发丝,温存了好一会,才将她推起来,注视着她的眼:“我的前世奔波困苦,除了父母之外,无人照拂过我。” “唯有与你相伴时,常常心怀慰藉。” “只是我入魔之时,年岁尚浅,历练不多,在情爱一事上,懂得很少。这才害你,误你……” “若是……” 卿如尘话说到一半,被人捂住了嘴巴。 她看着风翎羽起身,将手压在了她的唇上,竖起了食指:“嘘……” 卿如尘不再开口,风翎羽这才放下手指,望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没有害我,也没有误我……” “是我太年幼,总以为师父是大人,什么都可以懂我。” “懂我欢喜你,懂我爱慕你,懂我敬佩你,懂我所有的一切……” 因为觉得卿如尘懂,所以她从不开口。 直到卿如尘死去,她才明白,那短短的两百年里,她们看起来好似很了解彼此,实际上根本就不懂对方。 风翎羽叹息一声,手指顺着卿如尘的下巴往下滑,停在了她的心口上:“可是师父的心,也是肉做的。” “师父最开始,也是肉体凡胎。” 卿如尘垂眸,顺着风翎羽的视线往下看。她看着对方指尖停留的地方,不停地搏动,耳边传来了一声颤音:“既是肉体凡胎,就逃不过七情六欲。” 风翎羽抬眸,与卿如尘对上视线。四目相对里,卿如尘看清了对方清澈双眸中倒映的自己:“师父……是我要爱你的。” 卿如尘的瞳孔瞬间瞪大,在着强烈的胸前震颤里,她听到少女如同火焰般炽热自白:“是我,是我要爱你的。” “我要爱你,却因为觉得自己爱而不得而恨你,这是我的过错。” 她凝望着卿如尘的面庞,一双眼瞳宛若秋水滢滢:“自顾自地爱你,自顾自地期待,自顾自地幻灭,自顾自地憎恨……” 她的指尖往下滑,发出了长长的一声叹息:“然后自顾自地伤透师父的心……” 风翎羽抬手,抚摸着卿如尘的面颊,眼角的泪滴滑落:“所以,该道歉的是我啊,师父。” 第77章 说,或者死! 剑宗山门一役, 碧沧海震断了剑宗龙脉,将整座剑山碾为齑粉。 剑宗长老大怒,一行数十人飞临星洲, 在碧霄宗上空震怒大喊:“沧海小儿!毁我宗门!滚出来,我要你血洒剑山, 以祭我宗门先祖!” 碧沧海自然是不会出去的,她如今雷劫将渡,又带回了风雪二使,只想一心一意的躲在碧霄宗, 为她两位师父疗伤,修养身心, 静待雷劫到来。 碧沧海不出, 任由剑宗长老们谩骂。 连续骂了三两日, 终究还是有人忍不住动了手。 是剑宗九长老,她抽出长剑, 一剑开海, 劈向了碧霄宗的宗门石碑。 她那剑风刚猛, 一剑劈来,竟犹如海中狂风, 掀起了滔天巨浪。 眼看那浪就要淹没碧霄宗,忽而之间, 碧霄宗最顶端的香枫爆发出一阵金光,震开了那滔天巨浪。 浪花震落,化作茫茫雾气,萦绕在碧霄宗群岛四周, 不过片刻就淹没了碧霄宗的宗门。 很快,那偌大的碧霄群岛, 消失在星海之上。 大海苍茫,只余下一道碧沧海的声音缥缈传来:“我碧霄宗自今日起,遁入小世界,不问世事五百年!” 此音落下,传遍九洲十四海,引起轩然大波。 剑宗挖不出人,只好无功而返,回到剑山向言澈问责。 第102章 先前因为卿如尘,镇魔塔被毁,宗门上下已然有所不满。如今剑宗山门被荡平,更是群情激奋。 向来护着言澈的大长老也无法继续袒护下去,全体剑宗弟子上下表决,决议废除言澈的宗主之位,改立君子芳为宗主。 君子芳一上任,首要的任务就是带着剑宗弟子,在中洲另择一处山门,重建剑宗。 至于你说的什么清剿天魔一事…… 什么? 天魔之事,自然有天命安排,岂是他这个区区炼虚期的弟子能够插手的。 天塌下来还有那群大乘修士顶着呢,走走走,别妨碍他们修山门。 就这样,剑宗的弟子分成了两拨,一拨跟着言澈上蹿下跳,满世界找卿如尘的踪迹。 不过她几度折腾,又丢了剑宗宗主之位,道盟内部在碧沧海等人一番运作之下,流言四起。 说什么虽然卿如尘已复生,但是天魔已死,血魔对九州十四海构不成威胁。 言澈想杀卿如尘,报的不过是当年夺妻之恨的私仇。 一时间,卿如尘师徒二人之间的纠葛,与言澈的狗血三角恋喧嚣尘上,流传在道盟的各处地方,大演特演。 多番运作之下,言澈的声誉受损,官司缠身,如今被道盟诸多大乘修士追责,忙得脱不开身,只能调遣一些虾兵蟹将去追踪卿如尘的痕迹。 哪成想卿如尘与风翎羽收到风声,早早地逃之夭夭。 纵然言澈有诸多手段,一时半刻也追不上她们了。 在言澈被道盟追责半年后,卿如尘与风翎羽再次现身西洲。 那一日黄沙滚滚,沙妖肆虐,小镇上的道盟修士人手不足,因此启动了小镇的防御阵法,抵挡沙妖入侵。 漫天黄沙里,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携手入了道盟所在的万宝楼。 楼里空荡荡,不见人影。唯有一个掌柜的依靠在柜台,懒懒地打着哈欠。 白衣女子走到柜台,拿出了旌劵:“道友,开一间上等客房。” 掌柜的万宝楼修士,拿过旌劵一瞧,嚯了一声:“剑宗的道友啊。” 她将两枚旌劵对了对,冲面前的修士挑了个眉:“怎么,双人成行,是随你们言大宗主剿灭魔尊的先锋军?” 她语气极为不善,听得那身穿黑衣的女子竖起眉头,当即发作:“你这人怎么这般说话,阴阳怪气的……” 还未等她说完,站在身旁的白衣女子,立即伸手将她拦了下来:“好了师妹,出门在外,不要多生事端。” 白衣女子呵斥了一句,那黑衣女子却拉着她的手,娇声撒娇:“可是师姐……” 没错,这两名女子正是风翎羽与卿如尘。 黑衣的是风翎羽,白衣的是卿如尘。 “好啦……”卿如尘拍了拍风翎羽的手,转过头看向店家,目色沉静:“我们的旌劵可有误?若是无误,还请为我们备下一间上房。” 此人说话有礼有节,不卑不亢,掌柜的长眉轻挑,言道:“稍等。” 话音落下,她矮身摸到一间上方的符牌,递了过去:“一间上房,五十颗灵石,请。” 卿如尘从储物袋中掏出五十颗灵石递了过去,掌柜的接过来数了数 ,在掌心掂了掂,才丢进储存灵石的箱子里。 “给。”掌柜地丢出符牌,卿如尘接下,拱手道了声谢。 拿到符牌后,卿如尘并不着急上楼,反倒拉着风翎羽在大堂坐下:“今日赶路太匆忙,你一上午未进食,还是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实际上,魔物是不需要进食的。 她们只需要充足的灵力,混杂的魔念,以及丰沛的情感就能活下去。 不过一连半月,她们都充作师姐妹赶路,倒是别有一番趣味。 两人一落座,店里的小二拿了菜单过来,卿如尘点了几个菜,示意小二的下去。 这时风翎羽才挨过来,凑到她耳畔嘀嘀咕咕的:“师父,我刚才演得好不好?” 她压低了声音,一脸的古灵精怪。 没有言澈在身后死追,卿如尘身上的血肉也逐渐长了出来。她那干枯的瘦爪,重新变为纤纤玉指,每一根都浮现着细微的血管,指节分明。 卿如尘抬手,轻轻捏了捏她的柔软的面颊,脸上笑盈盈的:“当然好啦,你做什么都是最好的!” 风翎羽仰首,对她露出了一个明艳的笑容。 好灿烂,灿烂到卿如尘心头发痒。 她忍不住屈指,在她脸上轻轻刮了刮,脸上一片宠溺。 吃食很快端了上来,风翎羽见卿如尘吃着不利索,照旧喂给她吃。 两人一边吃,一边在识海内交流。 自言澈失去宗主之位后,她在道盟的威信也一再下降。又有留流言飞起,加上先前陨落重伤的修士宗门前来讨要说法,卿如尘乃天魔转世的言论,也逐渐消散。 趁着言澈无力搜寻,这大半年里,卿如尘与风翎羽走遍九州十四海,寻得不少稀世珍宝,想要为风翎羽再铸一柄如同紫金神雷竹那般的绝世神剑。 卿如尘虽不善炼药,也不擅长符阵之事,但在炼器一道,却极有自己的造诣。 她的炼器之道,在于“纯”,纯者,在于“太一”。 这是无限接近于大道之道的道,因此她所炼的器物,一旦成功,必将惊天地,泣鬼神。 想要炼出神剑,一块好的矿料必不可少。 卿如尘与风翎羽东找西找,终于在前些日子,看到一道流星划过天际,坠落在西洲这片荒漠里。 只是她们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等到了此地,天外陨石的气息已经消散,她二人无处追寻,只好暂时在此歇脚。 此处接壤北洲,沙地与冰雪交融,中间有一道天堑,常有蜘蛛与冰蝶出没。伴随着狂风与冰雪一同吹来,环境严苛得就连大乘期的修士都很难穿越。 一般来说,除了一些躲藏道盟修士追逐的大魔头,这里是很少有人会来的。 也正是如此,卿如尘觉得那天外陨石,应该还没有被发现,她与风翎羽应该还有得到的机会。 交谈间,万宝楼门口摔摔打打,闯进了一波体修:“掌柜的!掌柜的!” “来一百斤梅灵酒,再来一头;灵鹿,一头羊,还有两头牛!” 掌柜的忙应道:“来了来了,别吵了,早准备好了,亏不了你吃的。” 吵吵嚷嚷的,正在吃饭的卿如尘抬眸,朝那边瞥了一眼。 为首一人是个身高一丈,长得魁梧,满脸刀疤的大汉。只见他身穿虎皮裙,腰挎蛇筋带,双手戴着臂钏,耳朵挂满了耳环,扛着一柄大刀,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卿如尘扫了他一眼,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哼…… 不过是个小小的分神修士,不足为惧。 她这般想着,收回实现,继续吃着风翎羽喂过来的饭。 两人轻声细语说着话,挨在一起,看起来关系就很好。 很快,那一行人的饭菜也上来了。为首的汉子撕了一只羊腿下来,高高举起:“来,干了!” 众兄弟举杯:“干了,大哥!” 碰了个羊腿,那边就说开了话:“娘希匹的,今天也不知道什么运气!好不容易找到那堆大石头,结果被一群狼蛛赶了!” “晦气!” “真晦气!” 敏锐的卿如尘一下就捕捉到了关键的字眼,大石头?是那些降落的天外陨铁吗? 她长眉一挑,转过身看向那群体修:“诸位道友,敢问一句,你们说的大石头,可是前些日子降下的天外陨石。” 她一开口,场面一下就安静了下来。 原本还在吃肉的修士,纷纷将目光放在为首的刀修身上,眼神有几份探究。 那刀修啃着羊腿,目光直勾勾地看向卿如尘身后的风翎羽,勾着嘴角:“怎么,你想知道?” 卿如尘点头:“嗯。” “嘿…… ”那刀修笑了一声,伸手指向卿如尘身后的风翎羽,眼里尽是不怀好意,“那就让她,也为我喂个饭如何?” 话音落下,起哄声一片。 卿如尘的眉压了下来,全身上下散发着不善的信息:“道友打趣错人了,卿某从不卖妻。” 下一刻,卿如尘动了。 她闪身到那大汉身侧,一把扼住了他的喉咙。与此同时,一股强大的灵力从她周身溢出,轰然震起四周的桌椅:“说,或者死!” 话音落下,整座万宝楼炸开,除开人之外的所有东西,都被碾为齑粉。 第78章 “只盼着师父从今以后,都能像这般,为我而任性才好。” 卿如尘成魔将近三百年, 除了在昆玉面前,从未发过那么大的脾气。 这一式灵力外放,不仅碎掉了整座万宝楼, 也吓傻了这群赏金猎人。 被她扼住喉咙的刀修瞪大了眼睛,两腿战战, 浑身发软:“你……你是……你是卿……卿……” 卿如尘! 第103章 “哼!”卿如尘冷哼一声,扼住他的喉咙将他整个身子往地上一甩,把他摔在了地上。 那大汉的全身骨头瞬间折了,爆发出一声惨叫:“啊!” 围在大汉四周的众人纷纷往后退了一步, 神色大变。卿如尘往前走了一步,踩在大汉的手上, 俯身看着他, 眼神冷冽:“那些石坑在哪?说出来, 饶你不死。” “在……在西北方……” 那大汉吃痛,抽着气回答:“从镇子出去, 往西北方走……走一千里, 到天堑边缘……” “那些陨石, 就在那里……” 卿如尘冷笑一声,狠狠一跺脚, 只听得那大汉痛嚎一声“啊”,一只手掌就被卿如尘碾成了肉泥。 卿如尘旋即起身, 走向一旁的风翎羽:“走,去西北方。” 两人一汇合,卿如尘伸手,把风翎羽揽入怀中, 搂着她纤细的腰肢,大袖一展, 化作一道流光,朝西北方遁去。 在她们身后,不断传来那大汉的痛嚎与喊叫声,听起来无比凄厉。 风驰电掣里,风翎羽依偎在卿如尘怀中,仰头望着她冷峻的面容,轻轻一笑:“师父今日发了好大的火,那刀修受了师父这么一摔,没有个二三十年怕是养不回来了。” 卿如尘抿着唇角,神情老大不开怀:“怎么,你觉得我行事狠辣不知分寸,太过肆意妄为了?” 风翎羽点点头,很是赞同:“的确是肆意妄为了些。” 卿如尘垂眸,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难道你觉得我把* 那刀修伤得太重了吗?” 风翎羽摇摇头,仰头望着她,神色认真:“我说的不是这个,若是换成我,只怕当场就把他杀了。” 谁要当着她的面,使唤她师父,那就是在找死。 卿如尘闻言松了口气,旋即皱起眉头:“既不是这个,那又是什么?” 风翎羽抬眸小心望着她,盈盈一笑道:“道盟还在追踪我等,师父方才随意出手,只怕会暴露行踪。” “原来你是担心这个。”卿如尘眉头舒展,不甚在意道,“打都打了,还管这个做什么。” “也不是一天两天遇上道盟的人了,再遇到,打她便是呗。” 如今她修为恢复了两成,说起这种话来,都十分的有底气。 风翎羽抬眸柔柔地望着她,眼底好似盛了一汪水,藏着数不清的情意。 卿如尘被她看得不太自在,侧眸看着她问道:“为何这般看着我,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风翎羽摇摇头,一双眼含情脉脉,似有说不清的话要说:“我本以为师父是一个很稳重的人,但这些时日相处下来,发觉师父真的很任性。” 这话听起来像是在责怪,但卿如尘知道她不是那个意思。 卿如尘有些不太意思,轻咳一声,嘟囔着问:“任性些不好吗?” 人如果太稳重,就不够活泼。不活泼,就不讨喜。不讨喜,也就不可爱了。 “自然是好的。”风翎羽点点头,抬手压在卿如尘的心口,依偎进她的怀里,“今天的事,我很高兴。” “只盼着师父从今以后,都能像这般,为我而任性才好。” 卿如尘被她这句话,甜得心口发颤。她揽着风翎羽的腰,用面颊蹭了蹭她的发丝,颤声应了一句:“好。” ———————— 身为渡劫后期的修士,卿如尘的速度极快。上千里路,不过须臾之间,她们就抵达了。 眼前黄沙漫漫,席卷了一切。 卿如尘揽着风翎羽的肩,目光落在前方的不远处。 只见左上角有一块地方,被陨石砸下了一个二十里大小的深坑。深坑之中,散落一地的陨石粉末。 卿如尘抬手捏诀,摄了一点过来,在指尖细细摩挲片刻,眉宇间带着一点喜色:“果然是天外陨石。” 多日寻宝,终于有了踪迹,卿如尘的语气也从容了点:“看情形,这陨石应当没有多大。” “听那些刀修说是狼蛛赶走了,也不知道去了何方。。” 她嘀咕一声,带着风翎羽四下搜寻了一遍。 风翎羽眼尖,很快就发现了踪迹:“师父,这里。” 那是在深坑的北方,出现了一个类似挪动的痕迹。两人寻着痕迹,走着走着,走到了荒漠尽头。 在荒漠尽头,是一处长约五百里的天堑悬崖。此刻一团又一团黑色的罡风从悬崖的底部螺旋涌上来,好似海浪一波又一波地从下方吹到上方。 隔着黑色罡风,依稀能看见天堑另一头座座耸立的雪山。 无数的蓝色冰蝶与赤蜂在黑色罡风里飞舞,张牙舞爪地吞噬着一切。 这就是西洲与北洲的交界处,一个可以媲美剑宗旁边万魔渊的地方,哪怕是大乘期修士都无法轻易脱身。 风翎羽往罡风里丢了一柄灵力匕首,不过片刻就被搅断了。 她当即拧起了眉头:“真可惜,竟然掉到这里。” 她转过头,看向卿如尘:“师父,这天堑极为危险,要不还是算了吧。” 谁料卿如尘望着天堑悬崖,双目放光:“不,不能就这么算了。” “这天堑罡风与各种蜂蝶配合极为强悍,旁的不说,若是那天外陨铁能跌入谷底而不碎,练出来的剑肯定远超李慕生的魔剑。” “若陨铁坏了也不打紧,还有狼蛛。” “能活在这样谷底的狼蛛,双斩肯定很锋利!” “到时候,师父给你做一套匕首大阵,照样打得言澈脸颊开花!” 卿如尘转过头,满脸热切地看向风翎羽:“翎羽,我们下去。” 卿如尘都这般说了,风翎羽又能反对些什么呢? 她叹了口气,说了声:“好。” 得到她的许可,卿如尘毫不犹豫地揽住她的腰,抱着她纵身往下一跳! “吼!” 罡风骤起,刮过她们的身侧,鬼哭狼嚎。 卿如尘一手揽着风翎羽,另一手挂在悬崖绝壁之上,纵身往下跳。 十丈……五十丈……百丈…… 越往下,罡风越厉害,那些冰蝶与赤蜂也越发凶悍。 风翎羽不得不开启屏障,护着她与卿如尘,在数十个纵身起落里,慢慢地往下探。 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灵力越发稀薄的时候,她们渐渐接近了谷底。 很快,两人好似穿透了一层屏障,落在了谷底。 与上面的风暴交加不同,谷底的景象竟然是一片安宁。 此地并无风暴,也无蜂蝶,更无狼蛛,只有一片怪石嶙峋。 石林如同雨后春笋密密麻麻地填满了整个谷底,根根纯净,一点杂草也不生。 不但如此,这里一点环境灵力也无,安静得令人心悸。 卿如尘揽住风翎羽的腰,将她往怀里带了带:“这里不太对劲,小心些。” “嗯。” 风翎羽点点头,两人互相揽着彼此,小心谨慎地往里走。 就在她们一点一点往前迈进的时候,天上忽然投下了一片阴影…… 卿如尘一下就顿住了脚步,下意识地抬头往上看,一下就对上了八只眼。 狼蛛血红的眼睛在瞳孔里翻了翻,猛地张开口器,朝卿如尘咬来。 卿如尘毫不犹豫抬手就是一掌,拍向那狼蛛的脑袋,带着风翎羽往后撤。 霎时间,无数悬挂在悬崖峭壁上的狼蛛,掉着蛛丝疯狂朝她们咬来。 不仅是天上,就连脚下的石林也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狼蛛。 无数蜘蛛填满了她们脚下的石林,漆黑的蜘蛛形成了黑色的海洋,几乎要把她们淹没了。 风翎羽撑开了屏障,望着不断往她们屏障上撞来的狼蛛,神色微变:“这谷底竟这般多的狼蛛……” “光是普通的狼蛛,修为都有分神期了……” 天呐,这么多怎么打! 一旁的卿如尘抬手,朝着最近的狼蛛就是一掌。能把分神期修士打碎的掌力,落在狼蛛身上,只是凹陷了一尺,甚至连脑浆都没打出来。 卿如尘大骇:“好硬的甲!” 她感慨了一句,紧接着大喜:“翎羽,用千里冰封,将这些狼蛛冻住!” 风翎羽点点头:“嗯!” 她立即抬手捏诀,与卿如尘同时释放了灵力。顷刻间,冰雪落下,以两人为中心,疯狂封住了这谷底前后百里以内所有的生灵。 森冷寒气里,卿如尘长舒一口气,抬手就要将距离她最近的狼蛛收入纳戒中。 就在她的指尖触碰到被冰冻的狼蛛时,只听得“咔嚓”一声,原本冰冻得严严实实的狼蛛,竟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不好!”卿如尘低叫一声,一把拽住风翎羽的手,飞到半空之上。 下一刻,原先被冰封的狼蛛猛然挣脱桎梏,挥舞着双“刀”,扑向卿如尘先前所在的地方。 无数的狼蛛纷纷涌出,疯狂地扑向卿如尘与风翎羽。 卿如尘望着下方的蛛海,拧起了眉头:“按理说,狼蛛怕冰才对。” 第104章 “看来是交界地让这些狼蛛变异了。” 她转头看向风翎羽,对她道:“火攻会伤害她们的爪子,我想到了一个办法,但是需要你才能做到。” “你愿意试一试嘛翎羽。” 第79章 “你给我和姐姐的东西,我一直留着。” 谁料风翎羽浅浅一笑, 柔柔与她道:“师父可是想用我的镜之能,幻化为蛛后,统御这群狼蛛去死?” 卿如尘点点头, 眉目含笑:“对。” 风翎羽眼中的笑意更盛了:“真巧,看来我们师徒二人想到一处去了。” 只是风翎羽的镜能, 需要事先看过幻化事物的模样,才能模拟出来。 两人合计一番,决定冲出狼蛛重围,寻找蛛后的踪迹。 谷底乃无灵之地, 这也就意味着,修士们只能空耗紫府的灵力, 无法依靠环境灵力及时补充。 索性她师徒二人同出一门, 身法缥缈, 如惊鸿之舞,纵使在这满布狼蛛的谷底, 也总能在夹缝中寻求一线生机, 逃出天际。 于是她二人一个御风, 一个用冰,灵动地躲开眼前不断涌来的蛛海, 探出神识,查探蛛后所在的位置。 终于在行进整整半日之后, 找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在轰开堵塞在溶洞里的狼蛛后,她们终于来到了蛛后所在的孵育室。 那是一个空间约为千丈大小的溶洞,在碧绿的灵石照耀下,散发着幽绿色的光。 溶洞里布满了密集的蛛丝, 层层蛛丝里,包裹着大大小小的圆蛋。 卿如尘伸出神识触手探查了一番, 在深入蛛茧探查后,顿时大骇:“这些圆蛋里,孕育的竟不是狼蛛的幼崽,裹的都是修士。” “难道蛛后以这些误入谷底的修士为食吗?” 那蛛后又在哪里? 卿如尘心念一起,忽而感受背后一凛,耳边传来一声风翎羽的惊呼:“师父小心!” 紧接着她就被风翎羽大力一扯,扯到了一边。与此同时,在她原先的地方,飞来一节蛛腿,撕开棉花一般的蛛丝,狠狠地定在地上。 风翎羽拉着卿如尘的手,依偎在一起,一同望向蛛腿所在的方向。 但见一只五十丈大小的,全身五彩斑斓的蜘蛛,撕开了浓稠的蛛网,探出了八只眼睛的头颅。 对视的一瞬间,卿如尘与风翎羽在识海中不约而同道:“蛛后。” 是蛛后来了! 那蛛后张开口器,发出了一阵恐怖的尖啸声。 魔音贯耳,其穿透力之强,令卿如尘两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这是一道召集种族的传音,霎时间,堵塞在溶洞口的蜘蛛,立即啃噬掉同类的躯体,扫清障碍,井然有序地奔入洞内支援。 不到片刻,洞内密密麻麻地排满了炼虚后期的狼蛛。 卿如尘一下握住了风翎羽的手,神色凝重。 风翎羽却捏了捏她的掌心,扭头对她道:“师父,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嗯。”卿如尘点点头,“多加小心。” “好。” 风翎羽点点头,当即幻化成蛛后的模样,张着口器发出赫赫的威慑声。 两个蛛后庞大的身躯,几乎要填满了溶洞。真蛛后望着风翎羽模拟出来的虚假的躯体,发出愤怒的尖啸。 它驱动狼蛛想围攻风翎羽,可风翎羽有样学样,跟着它给狼蛛发号施令。 虫族族群是一种只会听首脑的群体,两个同样指向的指令,令它们不知道攻击谁。 结果你看看我,我看你,神识一片混乱,开始自我攻击起来。 虫群大乱,蛛后越发的愤怒。 它尖啸一声,前肢扑了上去,直接钳住风翎羽的脑袋,将她往墙壁上推。 风翎羽也不示弱,直接与它战到了一处。 两只蛛后打得天昏地暗,除开贴身肉搏,还动用了术法。 卿如尘在一旁携手帮助,就这样一人一蛛,撵着人家蛛后,推平了它的溶洞,将它赶到了石林里。 一到石林,风翎羽如龙入水,更是意气风发。 她压着蛛后一顿暴揍,推平石林二十里,最后将它死死压在身下,头都摁进了地里。 就在这时,卿如尘喊了一声:“翎羽,闪开!” 风翎羽当即幻化成一只蜂鸟,朝一旁遁去。在她退去的瞬间,卿如尘手持巨斧,从天而降,带着赫赫威势,一斧砍向了蛛后的脑袋! “铛!” 斧头接触蛛后的脑袋,发出刀剑相撞之声。 紧接着,只听得“咔嚓”一声,蛛后的脑袋裂开了一道缝隙,卿如尘的斧头势如破竹,一下接着一下轰向蛛后的脑袋,直接将蛛后的头颅砍成了两半。 毒液与绿色的血液从蛛后身下流淌,它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在地上,砸下深深一道坑。 蛛后已死,在它的身后,大片大片的狼蛛倒下,抽出着蛛腿,混乱神识,早已没了气息。 卿如尘顿时松了一口气,召唤手中的斧头,看了眼上面被腐蚀的缺口,不禁咋舌:“好厉害的毒液,雪精铁做的斧子都能腐蚀了,这要是让修士碰上一点,不得毒死。” 想到这里,卿如尘打了个寒颤。 风翎羽重新幻化成人形,落在了她身旁笑笑:“还是师父厉害,一招就致命了。” 自从发现卿如尘很好哄之后,风翎羽从不吝啬夸奖对方。 卿如尘被她哄得很开心,报之桃李道:“那也是你先把它的灵力消耗得差不多了,我才能做到一击致命啊。” 她夸奖了一句,对风翎羽道:“这些毒液是很好的炼药材料,我们搜集点回去,然后再把这蛛后拖走,收走全部的狼蛛……” 一连奔波大半年,好不容易有了点收获,卿如尘相当的开心。 她实在是太高兴了,以至于都察觉不到身后的异样。 “咔嚓……” “咔嚓……” 远比蜂鸟振翅还要细微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直到身后传来一阵风声,风翎羽顿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了卿如尘:“师父小心!” 卿如尘只觉得后腰一股大力推来,将她推开了百丈远。 她惊恐地回眸,看向了风翎羽的方向,神色震惊:“翎羽!” 不知何时起,那被她切成两半的蛛后,竟然活生生地从切开的地方,悄无声息地钻出了一个一人大小的蛛女。 那蛛女,上半身是人的身躯,顶着一个八只眼睛的蜘蛛头。下半身则是蛛的腹腔,四只手,四只爪,看起来极为骇人。 此时此刻,她以手化爪,穿透了风翎羽的胸膛,狠狠地攥住了她的心脏。 “呃……” 她的脸色瞬时煞白,鲜血从她的心口流淌,也从她的唇角蜿蜒流淌。 卿如尘立时疯了:“翎羽!” 她大喊一声,竟是直接召唤回那柄残斧,握着斧头向那蛛女斩去! “该死!” “该死!” “你该死!” 她一把砍断那只穿透风翎羽心脏的手,将她揽入怀中,一边握着战斧,疯狂进攻。 横切!竖劈!深捅!砍杀! 一招一式,都无比的简单,但都招招致命。 那蛛女根本招架不住,不过片刻就被她砍成了七八块! 但不知道为什么,这蛛女的愈合速度非常的快,无论卿如尘怎么砍杀,她都能很快恢复自己的四肢与躯体。 “啊啊啊啊啊!” “去死!” “去死!” “去死!” 越是杀不死,卿如尘下手就越的狠。她调动了全身灵力,用尽全力去劈砍,去杀戮。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蛛女恢复躯体的速度总算慢了下来,卿如尘最后一刀横向切开她的蜘蛛脑袋。她的头颅从颈部断开,咕噜噜地往前飞去。 蛛脑一飞,卿如尘翻转手腕,豁然砍向蛛女的胸膛。 “铛!” 狂斧切开蛛女的肋骨,铛得一下断开。卿如尘的手被震了一下,停止了攻势。 她旋即召唤了新的武器,就在她想继续砍杀时,识海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尊……上?” 卿如尘顿时愣住了,她一脸不可思议地望着眼前的断头蛛女,在她残破的身躯里,极力辨认着。 无头…… 这样的躯体…… 这样的声音…… 她瞪大了眼睛,望着眼前的无头蛛女,揽着怀中的风翎羽,往后退了三步。 风翎羽不明所以,仰头望着卿如尘,苍白着脸发问:“怎么了师父?” 风翎羽的声音一出,原本呆愣的无头蛛女顿时激动了起来。 她费力地用最后一点灵力,挤开自己的双乳作眼,撑开自己的肚脐作嘴巴,挪动着身躯朝卿如尘费力扑来:“尊上……尊上……” “是我啊……是鸢尾……” “你来救我了是吗?” “是吗?” 她的声音如同婴叫,在这满地尸体的空谷里回响,十分的怪异与凄凉。 第105章 卿如尘揽着风翎羽,望着这团朝她挪动过来的怪肉,实在是很难想象,这是那个天真活泼的黄鸢尾。 但她知道,这就是她的鸢尾。 是那个天天粘着她,朝着她,做一件事都要摸摸头表扬的鸢尾。 卿如尘望着她身上错综复杂的上,望着她这个半妖半人的缝合躯体,只觉得心如刀绞。 她怔怔地望着那道靠近自己的躯体,泪水从脸颊滑落。 浓郁的血气在靠近,卿如尘并没有闪躲。 一直到无头蛛女来到她身边,挨着她的身躯,孺慕地望着她:“我在这里等你等了好久……” “你给我和姐姐的东西,我一直留着。” 卿如尘垂眸,看着她的双乳做的眼,在眼里看到一片血色。 就是这样的一双眼,她却费力睁开,像是要看清她的面容,讨好一般露出了点笑意:“我就知道,你不会骗我和姐姐的。” “你总算来拿了,真的太好了。” 第80章 不管是谁,我都要她死!” 温热的血滴在卿如尘一尘不染的白袖上, 瞬间洇出一团血痕。 嘀嗒……嘀嗒……嘀嗒…… 鲜血染红了卿如尘半边的袖子,她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抚摸蛛女的肩头。 蛛女察觉到她的气息, 下意识地转过身,将肩头贴在卿如尘的掌心。 肌肤相触的瞬间, 卿如尘只觉得自己摸到了一块光滑冰凉的玉石。 那不是人的躯体,那是蜘蛛的触感,卿如尘心头大恸,落在蛛女肩头的手不停的颤抖, 泪水簌簌而落。 她哽咽着,无声地哭泣。 一旁的风翎羽更是大惊, 苍白着脸道:“怎么会……” 花使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在风翎羽的惊骇里, 蛛女抬眸仰望着卿如尘, 看着她眼里的泪不明所以:“尊上?” 卿如尘垂眸,在泪眼朦胧里, 看着她仰起头, 双乳开的眼角滑下来两道血泪。 卿如尘再也忍不住, 一把伸出手,将蛛女揽入怀中。 她一手抱着风翎羽, 一手抱着蛛女,将脸贴在蛛女那断了手臂, 血肉模糊的肩头,隐忍地哭了起来。 “对不住……对不住……” “是我害哭了你……” “都是我害苦了你……” 她哭着道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蛛女依偎在她怀中,仰头望着她, 虚弱无力地辩解:“不是的尊上……” “尊上……” “我们是……” 我们是……” 自愿的。 她急急地辩解,突然“哇”地一下, 肚脐上的嘴巴,吐出了一大口血。 下一刻,鲜血从她的每一道伤口溢出,越流越多,越流越多…… 卿如尘大骇,松开了怀里的风翎羽。 依靠不在,原本重伤的风翎羽被扔在一旁,脚步踉跄了一下,险些栽倒在地。 她勉强稳住了身体,垂眸看向卿如尘却见她连忙接住蛛女的身体,半跪在满地狼蛛尸体的石林里,抬手穿透她的胸膛,猛地抓住她的心脏,轰然灌入灵力,神色肃穆,几近疯狂。 可是她的灵脉早就被人挑断,修士的灵力根本灌不进去,蛛女的身体随着时间流逝越发崩坏。 她滑落在卿如尘怀中,气息奄奄地呼唤:“尊上……” “天好黑啊……” “我是不是要死了……” 卿如尘全神贯注地为她输送灵力,眼双一片血红:“不……你不会死的……我不会让你死的!” 一旁的风翎羽看着她这般穷尽一切的模样,心下一片胆寒。 她师父的逆鳞很少,四使便是其中之一。 若是花使今日没了,她实在不敢想,她师父会把道盟弄得如何天翻地覆。 风翎羽越看越心惊胆战,很快浓稠的血在她们身下流淌出一条小溪,沉沉地浸湿卿如尘的衣摆。 灵力根本不起作用,风翎羽站在一旁,思索片刻后开口:“师父……” 她刚唤一声,就听得卿如尘呵斥:“闭嘴!” 语气是前所未有的凌厉,风翎羽一下就闭上了嘴巴。她站在一旁,将手握住了拳头,脸色煞白。 蛛女的心跳越来越微弱,她费力地抬起自己残余的一根爪子,压在了卿如尘的手腕上:“不要了好不好……好冷啊……你抱抱我吧……” 话音落下,一旁的风翎羽看着卿如尘浑身一颤,怔了片刻后,用力地将蛛女拥入怀中,死死地抱着她,用力将面颊贴着她的肩膀:“嗯……” 迷迷糊糊里,蛛女落入一个温热的胸膛。大量的鲜血流逝里,她窝在卿如尘肩头,断断续续地开口:“我的头……被人斩断了……我的腿,被人砍断了……” “很痛……很痛……你一定要帮我找回来……” “我是镜子……不整齐……不圆满……就不好看了…… 卿如尘泪落如珠,拥着她不断地点头,颤声开口:“我会的……我会的……” “我会杀了那个人,为你报仇的!” 似乎听到卿如尘那么说,蛛女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她浅浅松了一口气,这才抬眸看向北方的天空:“我想……” “我想回去了……” 卿如尘隔着泪眼望她,语带梗塞:“你想回哪里去?” 蛛女仰头,望着天空的眼灌满了血:“回北洲……” “回雪山……” “回我们的家……” “好……好……好……”卿如尘一连说了三个好,抱着她踉踉跄跄地起身,踩着满地狼蛛的尸体,朝北方走去。 她一边走,一边哄道:“我们回北洲……回魔宫……回我们的家……” “春日里,去你们姐妹的行宫赏花……” “夏日到雪山之巅与诸葛论道……” “秋日里……”卿如尘短促地抽泣了一声,颤声继续道,“秋日里,去上官的院子里赏枫……赏月喝酒……” 似乎是听到这两个字,蛛女闷声笑了一下,“那不能和她……喝酒……她……坏……” 听到这里,卿如尘又哭又笑:“是……她很坏,所以秋天就不和她玩了……” “嗯……” 蛛女的气息越来越弱了,卿如尘跳过数十个石林,来到悬崖峭壁旁,足尖一点,跳了上去。 风翎羽见状,连忙跟上她的步子,纵身跳上了悬崖峭壁。 几个纵身起落,卿如尘往上攀升了五十丈,嘴里还在说道:“等到冬日的时候……” “冬日的时候,我们在廊下围炉……煮茶……” 她的声音断断续续,蛛女的呼吸声也断断续续…… 卿如尘心下一紧,唤道:“鸢尾?” 蛛女的识海在破碎,神识一点一点沉入了黑暗的深渊。 听到这声呼唤,下意识应道:“嗯?” 卿如尘听到她的呼唤,悬着的心稍稍安定了些:“你别睡,这里离北洲很近……我们很快就能到家了。” 家? 家是什么? 意识破碎之前,蛛女朦朦胧胧地想起了一件事。 似乎在很久很久以前,在一切混乱和痛苦的开始,万千雷霆降落。 她与姐姐手拉着手,被千万人围剿,被无尽雷霆诛杀。 这时,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从天而降,大袖一挥,吞噬了所有雷霆。 那一年,她只有十三岁。 藏在姐姐身后,看着那个身穿白衣的女人,满眼都是孺慕。 她望着那个女人问:“你好厉害啊,我能跟你回家吗?” “我会做很多事的,我种花很好看,做饭很好吃。” “我还会炼丹,熬药,还有暖床……” 女人扫了她一眼,没说要,也没说不要。 她们就这么一路跟着她,看她杀了一个有一个,踏平一宗又一宗,还天下一个盛世太平。 是了…… 最初的最初,她只是想跟着她。 无论做什么,只要跟着她,都是好的。 蛛女的神识在消散,最后的最后,她费劲地凑到了卿如尘耳边,轻轻吐了两个字:“欢……喜……” 卿如尘浑身一僵,抱着她立在峭壁的一根石柱上,瞪大了眼睛。 下一刻,她怀中的蛛女,“砰”地一声炸开,化作无数镜片的粉末,消散在她怀中。 卿如尘立即展开大袖,卷向那些粉末:“鸢尾!” 结果身形一个不稳,径直往谷底栽去! 跟在她身旁的风翎羽大骇:“师父!” 她连忙伸手,去拽卿如尘的手,想要将她抓住。 谁知卿如尘竟一心去抓黄鸢尾镜片粉末,死死地扑向漫天散开的粉尘,不受控制地坠入谷底。 “轰!” 卿如尘整个人砸向谷底,在地上砸出一个一丈大小的深坑。 风翎羽连忙从崖壁上飞落,扑到她身旁去:“师父……” 第106章 靠近的时候,透过滚滚尘埃,却发现卿如尘跪在深坑之中,死死地握住两手的镜粉,眼底一片通红。 她磕得头破血流,却浑然不觉,只是握着手里的东西,又哭又笑:“又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 她仰天大笑着,眼里落下两行血泪:“卿如尘啊卿如尘……” “你克尽亲友,你什么也留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一声长笑,强劲的灵力从她周身荡开,竟然掀翻了周围百丈的狼蛛,将四周的石林碾为粉末。 风翎羽看到她这副模样,心疼不已。 “师父……” 她走上前,来到卿如尘身边,伸手将卿如尘的脑袋抱入怀中,抚摸着她的长发不说话。 卿如尘将脸埋入她的腰间,啜泣着浑身颤抖。 她二人互相依偎着,风翎羽揉着卿如尘的脑袋,语带哽咽:“花使的意识,是在你砍断蛛女的脑袋才出现的,她这具躯体的意识早就被人销毁覆盖,这不是你的错。” “她的修复能力很快,与无头尸魔一样,想必有什么人在用她的躯体做研究。” “如果我没猜错,应当是有人想复刻师父的君临。” 如此大的悲痛之下,风翎羽仍旧足够镇定地去分析现状。 她蹲下身,稍稍推开卿如尘的脑袋,与她对望:“师父,仇越大,就越要隐忍蛰伏。” 她捧着卿如尘的脸,抬手擦掉她眼角的泪:“敌暗我明,要慎重行事,不要让花使白白的死。” 卿如尘抬眸望着她,眼里一片冷静:“言澈,白亦,还是情魔,赫连无极,甚至是那些不出世的道盟老鬼……不管是谁,我都要她死!” “死!” 第81章 从那时候开始,我总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起初, 卿如尘定下诛杀天魔大计,并让四使带走自己的身躯,为复生做准备的时候, 是经过一番慎重考量的。 四使乃是第一批质子的师父,两百年的历练, 这些质子早就成为修真界的顶梁柱。 因此在卿如尘死后,就算有人要清算魔教余孽,看在这些质子的份上,那些人也要掂量几分够不够格。 且四使修为虽然比不得卿如尘这般通天彻地, 却也能占山为王,成为一方霸主。 能将她们逼到这个份上, 绝对不是一人之力。 大悲大痛之下, 卿如尘的神识极为清明。 她靠着风翎羽的搀扶, 从纳戒中取出玉瓶,将鸢尾碎开的粉末装了进去。 她小心翼翼地抖着手, 将那些碎末灌入其中, 眼里饱含泪水。 一旁的风翎羽望着她这般风雨凄苦的模样, 只觉得心如刀绞。她知道自己不该心生妒嫉,却总是在这种时候, 不可抑制地生出一个念头:她不是师父的唯一。 尽管卿如尘与她在东林山互相依偎两百年,但是在卿如尘的世界里, 并不是只有风翎羽。 她们之间,隔着天魔,隔着四使,隔着天下苍生。 每一样, 都化作巨大的责任与枷锁,牢牢锁住了卿如尘。 自卿如尘复生后, 纷争不断,波折不止,像是有一双上苍之手,一步一步将她推到了今日。 这是一个局,一个专门为卿如尘设下的局。 面对这样精心策划的棋局,最好的解决方式是不入局。 所以她一直想带卿如尘回东林山休养生息,待她身体复原,再出来寻找四使的踪迹。 但她心里明白,她师父是不会接受的。 四使于卿如尘而言,是家人,是伙伴,更是知己。 与自己的寡情冷性不同,卿如尘是个重情重义,心有大爱之人。 她太多情了,人人都欢喜她的多情,能照拂天下。可多情又成了她的弱点,被人算计至死。 这一局,卿如尘早早就深陷其中。 风翎羽站在一旁,凝望着卿如尘苍白的面容,神色复杂。 卿如尘收回了鸢尾残余的粉末,方才转过头看向风翎羽:“伸出手来,让我看看你的伤。” 风翎羽抬眸望着她,神色平静地吐了三个字:“我无碍。” 她心中梗了一根刺,此刻并不想与卿如尘亲近。 卿如尘扫了她一眼,不由分说地拉过她的手,将灵力灌入其中。 蛛女的尖刺有毒,哪怕风翎羽身为血魔,也同样被这毒素侵入神识,侵染了神智。 卿如尘的面色顿时难看起来,她一把拉过风翎羽,将她揽入怀中,与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上去,将毒素从你识海逼出来,再下来寻找那块陨石。” 风翎羽轻轻点了点头:“嗯。” 事不宜迟,卿如尘抬手一卷,将满地的狼蛛卷入乾坤袖中。这才一把拉着风翎羽,带着她来到自己身后:“跳上来。” 风翎羽也就乖乖地跳上她的背,卿如尘两手朝后,托着她的腿,背着她站起来,足尖一点,重新跳上了悬崖峭壁。 她们在谷底打了一轮,卿如尘又空耗灵力,想要给黄鸢尾疗伤,如今体内灵力早就消耗一空,只能依靠着渡劫修士的体能,强撑着往上爬。 越过谷底的封锁,顶上开始出现了罡风。 越往上走,罡风就越发猛烈。赤蜂与冰蝶狂舞,稍有不慎就会落在人身上,焚烧一切,冰冻神魂。 卿如尘越发的小心,连带着呼吸声都静止了一般,沉默的往上攀爬着。 风翎羽趴在她的背上,只觉得她的后颈越来越烫,越来越烫……湿热的汗透过衣衫浸出痕迹,彰显了她每一步的艰难。 心口又酸又胀,眼睛也发酸发热,忽然之间,风翎羽觉得自己方才的置气,实在是没什么道理。 她将脸埋在卿如尘的后颈,轻轻地蹭了蹭,心头泛起一丝苦涩。 卿如尘身体一顿,继续往上攀爬:“怎么了?” 很低的声音,但风翎羽还* 是听到了。 她紧了紧搂住卿如尘脖颈的手臂,面颊贴着她的脖颈,语气很低落:“没什么……只是觉得,师父很苦。” 外人看来,卿如尘是风光无限的魔尊。纵然身死,也能复生,照旧纵横天下。 权势,地位,江山,美人…… 她什么都得到了。 她们在一起两百年,风翎羽总觉得,自己爱得更多。 因为她只有她师父,可她师父却拥有那么多人。 所有人都爱她师父,她师父也爱着所有人,只有在兴起的时候,才分给她一丝一缕。 她怨过的。 为这情感上不对等,为这爱不平衡的不公。 如今细想来,她师父一生,其实过得很苦。 初初心动的爱人算计她,造就她双亲惨死。 刚满一月的幼妹被爱人摔在地上,摔成肉泥。 她掉入万魔渊,绝境求生,化为血魔出世,一统道盟。 世人皆说她惊才艳艳,天赋冠绝古今,是一等一的幸运。 可又谁懂其中的坎坷与心酸。 好不容易建立了魔教,明明就要飞升了,天魔又来了。 她不得不以身涉险,将天魔封入体内。 从言澈口中得知卿如尘体内封印着天魔时,风翎羽是极为震惊的。震惊之余,是极其的不解与愤怒。 为什么如此重要的事情,旁人都察觉到了,她却一无所知。 就算这一百多年里,她们互相折磨,戳着对方的心窝过日子,可是她也能感觉到卿如尘是在意她的。 她以为,她们是相爱的。 至少有过那么一刻的温存,与半分的情意。 看在这半分的情意上,就不足够让她承担吗? 在卿如尘死后的十七年,风翎羽一直在想,一直在想,为什么她师父什么都不与她说。 她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她就不如四使那般可以依靠吗? 直到今日她看到黄鸢尾的死,终于在心中承认了一件事:她是不如四使的。 她与和卿如尘之间,差了太多年岁。 卿如尘被天魔缠身时,她堪堪二十岁,修为一般,心性一般,甚至还在为卿如尘的疏离伤心。 等她再大一些,陷入了爱恨纠葛里,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不让卿如尘省心。 她师父已经竭尽全力对她好了,可她总不满足…… 她不是一个很好的道侣,只会令人伤心。 摊上这么一个人,卿如尘不苦,又有谁苦呢。 风翎羽这般想着,面颊贴着卿如尘的后颈,眼角滑下了一滴泪。 滚烫得泪滴顺着衣领滑入卿如尘的脖颈,激得卿如尘浑身一僵。 她的身形顿住了,两手抓着峭壁上的石头,悬挂在悬崖峭壁上,沉默了片刻后开口:“我不苦。” “我有你,我有上官,惊鸿,诸葛,小夜,鸢尾…… 老天待我不薄的。” 卿如尘的本性乐观又豁达,也正是如此,才能一次次在黑暗深渊里坚顽强坚持,绝境逢生。 第107章 风翎羽疼得心尖都在发颤,她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颤声应了一句:“嗯……” 她的哭腔那么明显,卿如尘听了轻声哄道:“别想那么多,静心守神,很快就上去了。” “好。” 风翎羽这般应着,卿如尘不再多言,加快了速度。 三个时辰后,一只染血的手,从天堑深谷的悬崖边上,“啪”地一下压了上来。卿如尘一个借力,背着风翎羽轻轻一跃,落在了雪地上。 熟悉的雪景在眼前展开,放眼望去,雪山连绵,一片白雪皑皑。 冷冽的北风迎面而来,卿如尘倒吸了一口凉气:“嘶……” 这天也太冷了吧! 原本趴在她肩上奄奄一息的风翎羽,在这一阵森冷刺骨的寒风吹拂下,抬起了脸。 她抬眸,望着远处的冰山,下意识地松开卿如尘肩,想从她背上滑落下来。 卿如尘连忙托住了她的臀部,轻声劝阻:“别动。” “这里的冰雪极寒,可以穿透灵力屏障。你身上有伤,很容易冻着,到时候感染寒毒就麻烦了。” 风翎羽一下就不动了。 卿如尘背着她,往前迈了一步,一边走一边说:“我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将你放下。” “等将你体内的蛛毒清理干净,我再下去寻那些天外陨铁。” 一到了地面,卿如尘体内的灵力开始慢慢恢复。她撑起灵力屏障,裹在风翎羽周身,为她阻挡寒风。 脚下的积雪松软,纵使卿如尘运用了神识探查深浅,但有时还是一个不察,陷入雪地中。 她走得深一脚,浅一脚,颠簸之中,仍旧极力照顾着风翎羽,平平稳稳地背着她往前走。 风翎羽趴在她背上,两手搭在她肩上,望着不断流逝的雪景,不知为何想到了一件旧事。 她枕着卿如尘的肩头开口:“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在魔宫的第一年冬天?” 卿如尘轻轻应道:“记得啊,怎么了?” 风翎羽笑了笑,和她说道:“我记得那一年冬天,北洲下起了大雪……那时雪使还没设置阵法,一到晚上。风雪声凄厉,好似万魔齐聚,在魔宫上方鬼哭狼嚎。” 她慢慢说着,卿如尘就静静听着:“有一夜,我从梦中惊醒,害怕得睡不着,就从床上爬下来去找你。” 说到这里,卿如尘也有了印象:“我想起来了,是有那么一回事。那时候你还不会说话,把我从入定中吵醒,就趴着我的腿,小狗一样看着我。” 她弯了弯唇角,语气有些无奈:“我伸手抱你,在屋里哄你睡,你不要。最后只好把你抱出去,在雪山里飞了一夜,才把你这害怕的毛病治好了。” 风翎羽抿唇,片刻之后开口:“其实我不是怕,我那时候只是想和你在一起。” “那天夜里的雪下得很好,你带着我上天入地,我很安心。” “从那时候开始,我总觉得……我们会一直在一起。” 第82章 还觉得疼吗? 卿如尘闻言浅浅一笑:“我们自然会一直在一起。” 这是命中注定的, 从她放过风翎羽的性命,带着她回到魔宫,就做好了觉悟。 她这一生, 都会和风翎羽纠缠在一起。 只是那时候她没想到,她们之间的纠缠, 会变成这样。 风翎羽抿唇,环住她脖颈的手紧了紧,用力地贴在她的后背上,轻轻笑了一下。 卿如尘抬手, 在她臀上拍了拍:“闭目养神一会,很快就到了。” “嗯。” 风翎羽蹭了蹭她的后颈, 听话地闭上了眼。 许是重伤在身, 又受了花使之死的刺激, 风翎羽的神识在毒素的侵蚀之下摇摇欲坠。 她闭上眼,很快陷入了深眠…… 睡梦之中, 她好似回到了北洲, 回到了东林山, 回到了她们那段彼此相伴的时光。 有时是跟着卿如尘赶车,为路边的百姓治病。有时是坐在马车上, 学着凡人大婶教她的手艺,拿着针线为卿如尘修补道袍。 更多的时候, 她们在东林山。 东林山一年设置了法阵,一年四季景色不变,但囊括了四景。 春景有春蚕与山茶,茶花在远处的山坡开得如火如荼。夏景有微风吹拂过青竹, 沙沙作响。秋景有开满山坡的红桑林,火一样的颜色, 灼目地令人挪不开眼。 她坐在廊下,拿着上等的精金绣着大红的婚袍,目光穿过垂落枝头的紫藤花,看向远方的山坡。 在那里,白雪飘零,冰霜封冻,笼着各色各样的茶花,美不胜收。 阳光斜照进屋檐,她沐浴在光中,周身暖洋洋的…… 她就这般消磨着时光,好似一切都没有尽头。 也不知睡了多久,梦里迷迷蒙蒙的,她听到了一声呼唤:“翎羽……翎羽……” 是卿如尘的声音。 风翎羽这才模糊地睁开眼,掀起眼皮朝卿如尘看去。 冰天雪地里,卿如尘抱着她半跪在一个雪洞中,垂眸望着她:“你先别睡,坐起来,运转周天灵力,把蛛毒清理出去。” 风翎羽点点头,强撑着身子盘膝坐起来。 卿如尘连忙伸手抵在她的后背上,撑着她坐好。两人一前一后,盘膝而坐,风翎羽抬手捏诀,将神识进入识海之中。 她的神识一入识海,卿如尘当即大手一挥,雪洞门口的巨冰轰然滑落,在一阵巨震之中堵住了洞口。 洞内的光一下暗了下来,雪地的清光透过冰层,落入其中,照得一片清泠泠的。 卿如尘抬手捏诀,食指与中指并拢,抵在了风翎羽后颈的天柱上,一面输送灵力,一面念诵经文:“敕敕洋洋,日出东方,天赐灵精,菩扫不详……” “借天地山脉之火,借宇宙日月之光……” 令诀落下,风翎羽识海升起了滔天火浪。 火焰追逐着蛛毒的踪迹,舔舐着风翎羽的每一寸神魂,疯狂地向她淹没而来。 祛毒的过程极为痛苦,疼得风翎羽止不住地浑身颤抖。 “呃……” 她痛呼一声,全身冷汗涔涔,如同一枚寒风中飘零的树叶,瑟缩地想要离开卿如尘怀抱。 卿如尘怎会如她所愿。 这蛛毒刚猛,若是不快些清理,只怕风翎羽还得再疯一次。 长痛不如短痛,卿如尘索性一把揽过风翎羽的肩头,把她死死地扣入怀中,加大了灵力的输送:“破万邪诛万疫,化为吉祥……” 灵力扫荡之下,风翎羽一下握紧了手掌,十指紧扣扎入掌心,深深地抠出血来。 痛,太痛了,痛得风翎羽浑身颤抖,死死地咬住下唇,绷紧全身的肌肉去抵挡。 “嘶……” 贝齿咬破了唇瓣,卿如尘听到她的声音,连忙抬起揽住她的那只手,把虎口卡了过去:“张口!” 风翎羽下意识张开,卿如尘立刻把虎口塞入她的口中,堵住了她想要咬自己唇瓣的牙。 风翎羽的牙齿一碰到她虎口上的肉,反倒不敢咬了。 只是死死地掐着自己的掌心,调动所有的灵力去抵御抵御。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时辰,也许是两个时辰,卿如尘总算将她识海中的大部分蛛毒都用灵火包裹起来。 她大松了一口气,把自己的灵力从风翎羽身上抽开,跌坐在地上。 风翎羽也软了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后仰,到在了卿如尘怀中。 卿如尘一个不慎,被她撞得往后一倒,就这么结结实实地躺在了冰面上。 她一躺,风翎羽撑不住自己的身体,自然也跟着她躺下。 两人交叠着躺在冰面上,一同望向挂满冰棱的雪洞上方,胸腔剧烈起伏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灵力的过渡消耗,令卿如尘神识发胀,此刻痛到了极致。 她喘息了几声,才强撑着身子,把躺在身上的风翎羽抱上来,抱到自己怀中,垂眸看她:“还觉得疼吗?” 风翎羽被烧了许久,神魂受损,识海沸腾,同样非常难受。 但是面对卿如尘的询问,她仍旧摇摇头:“ 不疼了。” 卿如尘喘息片刻,揽着她的肩头,搀扶着她坐起身。 她拥着风翎羽坐在冰面上,凑在她耳边细声道:“我已将你识海中的蛛毒用灵火焚净封印,只消每日在抽出一个时辰慢慢拔除,三个月内就能清理干净。” 风翎羽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卿如尘扶着她的肩膀,抬手拨开她汗湿的额发,与她温声道:“那狼蛛刚死不过一日,我想趁着谷底还未有新的妖物侵占,下去寻陨铁。” “你再此等我八个时辰,八个时辰后,若是我还没有回来,你就往南走。” “届时,我们在魔宫废墟汇合。” 卿如尘说得认真,风翎羽点了点头,乖巧应道:“好。” 卿如尘望着她这般乖巧的模样,忍不住捏了捏她的手,依依不舍道:“那我走了。” 第108章 “好,师父小心。” 风翎羽嘱咐了一句,卿如尘松开了她的手,大袖一展,宛若一只白鹤掀开石柱从雪洞中飞出,径直飞向了天堑之处。 她急行数千里,来到天堑悬崖边缘,只看了一眼,边纵身一跃,踩着峭壁上的石头如踏浪一般,径直飞落谷底。 不多时,她穿透谷底屏障,来到了嶙峋的石林处。 她站在石林的最高处,目光穿透狼蛛的残肢碎沫,越过遍地鲜血,落在了原先的蛛后洞穴里。 卿如尘微微皱眉,旋即足尖一点,朝那洞穴飞去。 很快,她又重新回到了蛛后洞穴。 原本布满蛛网的空荡洞穴,在打斗之中被撕得破碎。顶上的巨石落下,砸穿了一个又一个被蛛丝包裹住的茧蛋。 茧蛋破碎,露出了内里的东西。 他们有的是修士的尸骸,有的时候妖兽的尸体,有的是上好的雪莲,有的是极品的黄精…… 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是蕴含庞大灵力的东西。 卿如尘在这偌大的洞穴里小心翼翼地绕了一圈,找到不少能用的天材地宝。 其中也包括了她想用来炼制武器的天外陨铁。 在发现那一堆宛若星空,流光溢彩的天外陨铁时,卿如尘大喜。 那是一块高十丈,周长约莫有三丈大小的石柱,周围还散落一地石墩子大小的陨铁,被狼蛛堆在角落里,散发着暗淡的光辉。 卿如尘将陨铁收入囊中,很是高兴。这下子,至少可以为风翎羽炼一套剑阵了! 她这般想着,又把剩余有价值的东西搜刮了一番,这才准备离去。 离去时,她看到洞内那些被蛛网裹住的尸骸,想了想抬手捏诀在洞穴里放了一把大火。 火势熊熊而起,化作火蛇,呼啸着吞噬一切。 卿如尘只是点了个火,就险些被这火焰吞掉。 她吓了一跳,连忙往外跳了几步,现在洞穴之外,看坍圮的蛛洞烧起燎原大火。 她只看了一眼,就准备离去。结果抬眸的一瞬间,就在赤红的火焰之中,看到了一点亮光。 卿如尘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不由得定睛去看。这一次,她看得很仔细。 犀利的目光穿透了火焰,落在了蛛洞的墙壁上,在那上面看到了一条又一条的金红色蛛线。 蛛线构成了一个一个复杂的纹路,在不同的墙壁上,显现出不同的模样。 是祭祀咒文! 卿如尘瞳孔瞬间瞪大,她连忙从纳戒中取出留影石,开始拓印图文,想要带回去给风翎羽看。 结果卿如尘刚掏出留影石,对准墙壁,留影石顿时就裂开了。 卿如尘震惊:“竟是无法被拓印的符文。” 她大骇,连忙抬手捏诀,御使冰封锁住了火势,顷刻间寒冰冻结了火焰,化作了碎冰散落乐满地。 密密麻麻的蛛网不在,地上布满了未焚烧的尸骸,裸露出来的石壁与地面,显现出赤红色的献祭符文。 卿如尘轻轻落在蛛后的洞穴里,仔细地将石壁与地面的符文扫了一番,尽数刻在了识海之中。 她直觉这与黄鸢尾为何成为蛛女这件事有关,可她对符阵一事,一窍不通。 此时置身其间,不由在心间一叹:若是上官与诸葛在就好了。 她二人皆擅长阵法,只是一个如今被带入碧霄宗的小世界,音讯全无。另一个消失人海,渺然无踪。 唉…… 卿如尘叹息一声,脑子忽而一转,将手握成拳击打在掌心,恍然道:“翎羽也识得阵法啊!” 再带她下来看看不就好了! 卿如尘这般想着,大手一挥,插下了五行令诀,护住这些破损的献祭符文,这才足尖一点,纵身一跃,朝雪山奔去。 第83章 我们成亲吧,等你做好这套婚服,我们就成亲。” 卿如尘花费了一点时间, 重新回到了安置风翎羽的地方。 她一落地,原本在打坐入定的风翎羽立即起身迎了上来:“师父……如何了?” 卿如尘抬手一挥,封住了雪洞, 朝她走了过去:“那些陨铁都拿到了,除此之外, 还有一些意外收获。” 她神色有点凝重,风翎羽也不禁认真了起来:“哦?是什么?” 卿如尘走到她身旁,揽着她在铺满狐皮毯子的冰床边坐下,半抱着她细细道:“我在那蛛后的洞穴里, 发现了一些阵符纹路。” “那些纹路,复杂诡异, 好似献祭阵法, 且无法用留影石记录, 也无法拓印。” 卿如尘转眸,凝望着风翎羽的眼, 与她说道:“你自小跟着月使雪使学习符阵, 想来应当比我熟悉。” “索性你的伤还没好, 我就将那处地方遮掩起来,等你伤好了些, 我们再下去一观。” 风翎羽点了点头,很是赞同:“师父思虑周全, 那就听师父的安排吧。” 卿如尘笑笑,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又与她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先带你离开这里, 一边养伤,一边炼器。” “等到我将那陨铁炼化为器, 我们再返回此地。” 风翎羽乖巧地应了声:“好。” 事不宜迟,卿如尘拉着风翎羽立即动身,两人在雪地飞行上万里,七弯八绕的走了小半个月,才终于在北洲最深处的一座冰川安顿下来。 卿如尘取此地之利,借万年冰川折射之光,层层叠加,在这冰天雪地里,建造了一座能容纳阳火的炼器炉鼎。 纯阳之火,远胜地脉灵火,灼灼燃烧,生生把那天外陨铁,一点一点炼化了。 卿如尘把自己关在炼器炉中,没日没夜地捶打着天外陨铁。 “铛!铛! 铛!” 巨锤每落下一次,火星四溅。 每日清晨黄昏,出定之时,风翎羽就是在这一阵阵打铁声醒来。 她睁开眼,从冰床上下来,穿过长长的冰雪洞道,来到了炼器室前。 炼器室建造在冰川底部的最中心,由炉鼎,锻造台,以及冷萃冰河组成。 未免阳火泄露,四周被两丈厚的冰层围着,只有冰道一处,有一扇三丈厚的冰门堵着。 风翎羽站在冰门前,隔着厚重的冰层朝里看,在幽蓝模糊的光线里,依稀看到了卿如尘的身影。 她此刻脱下了大袖,将上衣扎在了腰间,只用布裹着手腕与胸膛。裸露出来的地方,肌理分明,泛着诱人的光泽。 每一次举起巨锤,砸向下方的铁块,奋起的肌肉引起无尽遐想,令人血脉喷张。 风翎羽抱着手臂,依靠在门口看了好一会,心里在想:以她师父的姿色,人人爱她也正常。 看着看着,炼器室内的打铁声停了下来。 风翎羽抬眸,但见卿如尘放下了巨锤,转身朝她走了过来。 炼器室的冰门轰然拉开,卿如尘乍然出现在她面前,风翎羽被她裹挟而来的热浪烫了一脸。 她仰头,目光落在卿如尘流汗的面颊上,根本挪不开眼。 卿如尘一边抬手擦汗,一边垂眸望着她,微喘着气问:“怎么过来了?” “是蛛毒炼化得不顺利,身体又不舒服了吗?” 风翎羽摇摇头,往前迈了一步,伸出两手抱住她的腰。 她的手极冷,落在卿如尘滚烫的肌肤上,烫得她身体一颤。 她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原本就明显的肌理线条越发清晰。 风翎羽揽着她的腰,轻轻靠在她的胸膛上,温声道:“只是入定中醒来,听到师父锻器声,忽而想到少年时,师父在魔宫锻造灵宝的光景,就很想来见见你。” 冷幽的白茶香味扑鼻,卿如尘绷紧身躯,一时间有些不好意思:“见就见……怎么还抱上了。” “我打了四十多个时辰的铁,身上脏得厉害。” “你……” 她这般说着,想把风翎羽推开。 风翎羽摇摇头:“嗯……不要……” 她浑身抗拒,甚至更紧地抱住卿如尘,往她怀里钻:“往常师父做我,也是几十个时辰几十个时辰的做,黏黏腻腻的,不也没有什么嘛……” 卿如尘顿时无言:“……” 偏生风翎羽不放过她,变本加厉道:“你也抱抱我。” 行……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抬手将手落在她肩头:“这样好了吧?” 风翎羽和她撒娇:“不行,再抱紧一点。” “好,抱紧一点。”卿如尘嘴上应承着,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拍了拍她的背脊。 风翎羽这回舒服了,在她们身后,阳火之炉翻涌,暖洋洋的。 她身中蛛毒,很喜欢这样的环境。抬起下巴蹭了蹭卿如尘的面颊,软声问她:“师父,这些陨铁还有多久才好?” 卿如尘估算着进程:“约莫还有两三个月吧。” 哪怕卿如尘是渡劫期修士,随手折枝可成武器,真要正儿八经的炼器,也要废不少时日。 这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要知道换成一般大乘修士,光是处理材料就得花上一年。 第109章 风翎羽眉头轻蹙:“一柄武器,要花上半年。” “等我们入浮云秘境,取得魔印,至少也要两年后了。” “届时还要去斩灭无头尸魔,清理言澈,寻找月使的踪迹……” 风翎羽算了算,轻轻叹了口气:“如此看来,还要三四年才成。” 卿如尘点点头:“要调查的事很多,如今其实都不在,我们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彼此,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的确……”风翎羽叹息一声,抬眸看向卿如尘,露出了一抹微笑,“总归都是要认真去做的事,慢慢来也行。” “不过做完这些事之后,师父还想做什么?” 卿如尘微微蹙眉想了想:“嗯……暂时没想好。” 她垂眸,看向风翎羽,含笑问她:“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我嘛?”风翎羽想了想,轻笑一声,眉目温柔道,“师父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卿如尘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不回东林山了?” “呵……不回了……我这叫,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祛毒炼器的日子很枯燥,风翎羽三不五时就会来找卿如尘,同她闹一闹。 三个月后,风翎羽身上的蛛毒清理干净,卿如尘的材料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新一轮的锻造也就开始了。 风翎羽闲着也是闲着,索性从纳戒里拿出一件未完成的大袖婚服,开始用金线火蚕丝绣鹤纹。 某日卿如尘从炼器室走出来,看着她端坐在冰床上,慢条斯理地绣着婚服,陡然一怔。 她走了过去,望着婚服铺满风翎羽的膝盖,双眼被这一簇红点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做的?” 这婚服一看就完成了大半,显然不是最近才做的。 风翎羽闻言抬眸看向她,下意识地将膝盖上的婚服收拢,有些不自在道:“几年前绣的……断断续续地锈了好久,一直没绣好……” 其实不然,早在卿如尘死后,风翎羽就开始绣这套婚服了。 她持续做了十几年,从养蚕,到做鞋袜发冠,中衣中裤,还有腰带,都尽心尽力地挑选。 就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盼头:若有朝一日卿如尘回到她身边,她想告诉卿如尘自己要与她过完这一生。 以道侣的名义,长相厮守。 卿如尘内心欢喜,俯身望着她小心翼翼地问:“这是给我做的?” 风翎羽怯生生点头:“嗯。” 卿如尘顿时大喜,她急切地,又矜持地问了一句:“那……能让我试试吗?” 风翎羽略有些羞涩,掩饰道:“原本就是要给师父试的。” 风翎羽抱着婚服起身,让卿如尘张开手臂,给她套上了这套大袖。 火红的衣衫落在身上,卿如尘左看看,右看看,高兴地不得了。 风翎羽抿了抿唇,小声问她:“师父觉得合身吗?” “合身,太合身了!” 卿如尘夸赞了一句,眼中满是欢喜:“不仅合身,还很好看。” 她说着还在原地转了一圈,长袖随着衣摆旋转,划出绚烂的弧度。 卿如尘像个孩子一样哈哈大笑,甚至忍不住在原地翻了几个跟斗,翻到墙壁上,鼓着大袖,在墙壁上飞了好几圈。 风翎羽站在原地,视线随着她的身形挪动,眼里都是笑意。 “翎羽……翎羽……” 卿如尘呼唤着她的名字,在墙壁上翻了一个跟斗,落在了她的面前,两手握住她的手,满眼都是笑意:“唤我名字吧。” “不要叫我师父了,唤我名字吧。” 风翎羽一怔,望着她的笑眼,听得她一字一句道:“我们成亲吧,等你做好这套婚服,我们就成亲。” “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妻子,我也是你的妻子。” “我不要你唤我师父,我要你唤我名字。” “和我父母一样,唤我蛮蛮。” 她脸上的笑意那么鲜明,风翎羽也觉得自己心,随着她的笑,一点点地变得明朗。 心脏在颤动,眼眶在发热,她抿唇,深吸一口气开口,颤抖着唤了两个字:“蛮蛮……” 卿如尘笑着应了她:“嗯……” “蛮蛮……”风翎羽又唤了一声,卿如尘回应道,“翎羽……” “蛮蛮……” “翎羽……” 风翎羽唤了两声,开始直呼其名:“卿如尘……” 卿如尘也不恼,唤了个更亲昵的称呼:“羽儿……” 两人就这么交错呼唤着彼此的姓名,凝望着对方的眼,久久不曾松开手。 第84章 那师父命苦,收了个懒徒弟,娶了个懒媳妇……要不日后,我来帮师父。 又过了小半年后, 忽而有一日,北洲深处,风起云涌, 电闪雷鸣。 呼啸的狂风里,冰雪冷冽吹拂。一柄灿若寒星的雪剑, 在阳火炉中不断地颤动。 卿如尘只身站在鼎炉之前,两手抱臂在胸,死死地盯着鼎炉里颤动的雪见剑。 “轰隆!” 一声雷降,雷龙劈落冰川, 几乎震碎了阳炉。雷龙咆哮,贯穿了雪剑, 原本在炉中火的淬炼中, 已逐渐成型的雪剑身躯一颤, 紧接着“嗖”地一下化作流光,穿透冰川, 朝雪原飞去。 卿如尘见状, 大袖一展, 化作流光,追逐着雪剑的身影而去。 “翎羽!拦住它!” 她大喝一声, 冰川之下,风翎羽破冰而出, 与她一前一后阻拦雪剑的身影 “轰隆隆!” 雪剑一出,万千雷霆落下,在这苍茫的冰原形成了雷龙风暴。 风翎羽大骇:“好厉害的雷劫!” 说话间,雪剑飞到了雷霆的最中央, 骤然爆发出了一道剑光! 剑光冲天而起,引来无数雷霆之光灌注在它身上。它疯狂地旋转着剑身, 如同一个饥饿的婴儿极力地吸纳着雷霆之力。 雷霆之力笼罩之下,生生地阻断卿如尘两人的脚步。 风翎羽见状眼中满是欣喜:“上苍劫光!” “能吸纳雷霆,看来师父真的炼制了一柄神器!” “哈哈哈……”卿如尘大笑起来,言语间都是自傲,“我说了,既然是给你炼制的灵宝,那自然要做到最好的!” 风翎羽也很高兴,朝卿如尘一拱手:“恭喜师父又炼制一柄神器。” 卿如尘抬抬手:“东西是炼制出来了,能不能降伏它,还得看你的了!” 话音落下,似乎是感知道卿如尘的意思,那柄雪剑吸纳了足够的雷霆,锋芒一闪,“唰”地一下朝前方遁去。 风翎羽立即展袖飞向前:“师父,我去了!” “嗯!” 她一时幻化成金雕,一时化作无穷的蜂鸟,一时化作冰蝶,一时化作龙蛇,与那柄雪剑纠缠,争斗…… 一魔一剑在雷霆万钧的天空里穿梭,争夺…… 不知道过了多久,风翎羽一把将雪剑握在手中,抬手割破自己的掌心,滴血契约。 鲜血滴落,原本在她手心里不断震颤的雪剑,呜咽着逐渐安静下来。最后发出一声轻吟,被风翎羽稳稳地握在手中。 卿如尘御风而来,落在她身侧,望着她手中的雪剑含笑道:“给它取个名字吧。” 风翎羽握着剑抬手,望着它如冰雪般冷冽的剑身思索片刻后开口:“玉龙吧!” 卿如尘点点头,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赞叹了一声:“碎雪凝冰,矫若玉龙。” “好,好名字。” 她握着风翎羽的手,往雪剑之中注入一道灵力,灵力脉络在雪剑构筑了“玉龙”二字。 她刻下名字,抬眸望着风翎羽道:“以后,这就是你的命剑了。” 风翎羽点头,应了声好。 ———————— 主剑炼化成功,剩余的辅剑炼制起来,就十分顺利了。 卿如尘又耗费了半年时间,炼制了三百六十柄辅剑,凑够了一套蕴含周天五行的剑阵。 在此期间,风翎羽休养生息,恢复了大半的功力。 如此又过了一年,剑阵大成,卿如尘与风翎羽正式出关,前往浮云秘境。 浮云秘境是一个藏在玄洲中陆的小世界,原先属于浮云大陆。后来浮云大陆被天魔入侵,天道崩碎,整个世界坍圮成了一个小世界。 里面的大乘修士为求自保,不得不从小世界逃出来,逃到九洲十四海想另寻生路。 作为入界的条件,原先浮云大陆的修士,将坍圮的浮云大陆献祭给了九洲十四海的天道。 此后只要手持原先的浮云大陆宗门令牌者,就可以打开浮云秘境,进入其中修炼。 卿如尘成魔那阵子,踹了不少宗门,拿到了许多历练令牌,其中之一就有浮云秘境。 浮云秘境前身是个大世界,机遇很多,危险自然也很多。 通常只有大乘期的修士,为了寻求突破方法,才会冒险进入一试。 出于这点考虑,卿如尘才会把自己最重要的头颅与魔印放到此地。 第110章 两人一路风驰电掣,赶到玄洲中陆后,来到浮云秘境的入口,拿出了两块令牌。 卿如尘抬手捏诀:“天地无极,乾坤浮云,开!” 两块令牌落入秘境入口的石墩子,一扇石门轰隆隆地从地上升起来,在石门彻底露出路面之后,轰然朝两边打开。 石门开始的一瞬,层峦叠嶂的苍翠群山,透过一扇门在二人面前展开。 卿如尘拉住风翎羽的手,说了一声走,化作一道流光,一头扎入石门后的群山之中。 在她们走后,石门缓缓合上,又轰隆隆地钻入底下。 不久之后,一行人马依样画葫芦,开启浮云秘境的大门,追随着卿如尘的身影而去。 —————— 卿如尘师徒二人一入秘境,一头扎入了大山之中。 苍翠群山层层叠叠,翻了一座又一座,期间遇到无数妖兽,两人隐遁身形避让。 卿如尘拉着风翎羽的手,一边极力感应自己头颅所在的地方,一边对她道:“头* 颅是诸葛带进浮云秘境的,若是她来藏肯定是配置了阵法。” “我不擅长法阵,这还得让你来找。” 风翎羽仔细地扫了扫地形,与卿如尘道:“既然是月使带进来的,我猜她大概会将头颅藏在秘境龙脉所在。” “只是浮云秘境的天道陨落了,相对的地脉龙脉也被切割成碎片。” “这里重峦叠嶂,灵脉成片,实在是看不出原先的龙脉在哪里……” 风翎羽皱眉,有些苦恼:“看起来,要费上一点功夫去找了。” 卿如尘捏了捏她的手,安慰道:“无妨,这事急不来,慢慢来便是。” 也不知是不是卿如尘表现得一点也不着急,一连数日,她们都没有丝毫收获。 不仅没有收获,期间还找错了地方,遇到了一群群居的蓝环地龙,被撵着跑了五十里。 哪怕卿如尘跑得快,也被这些虫子舔了一口,她看着身后追来的虫子成群蠕动的模样,恶心得不行。 弄得她跑到河里洗了又洗,又让风翎羽抱了她好几日,心里的恶心才消退。 卿如尘一阵后怕,入夜后坐在篝火旁,一边捅着噼里啪啦的篝火,一边对风翎羽抱怨:“要知道浮云秘境那么多虫子,我就不把头放这里了!” “我现在就一个念头,希望月使对我的头好一点,放在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最好没有虫子。” 朗月星稀下,长风拂过幽林,发出簌簌之声。 幽林之下,点燃了一簇篝火,卿如尘挨着风翎羽坐在倒下的千年银杏木下,止不住的碎碎念。 风翎羽望着她的神情,忍不住勾起唇角,眼里都是笑意。 卿如尘被她看得不好意思,转过头看她,又捅了捅篝火:“怎么,这么看我?我还不能抱怨两句了?” 风翎羽摇摇头,伸手挽住她的胳膊,身体往她肩头倒:“没什么,只是觉得……师父好可爱啊。” 她仰头,望着卿如尘双眼亮晶晶的:“以前虽然猜到师父不喜欢这种长长的,蠕动的虫子,但是没想到会这么不喜欢。” 所以觉得很可爱。 卿如尘面上一热,推了推她,嘴里嘟嘟囔囔的:“那样的东西那么丑,不喜欢很正常啊……” 风翎羽却很好奇:“那师父是从出生开始就不喜欢吗?” 卿如尘想了想,与她说道:“算是吧……好像从很小的时候,就很讨厌这些东西。” “我母亲也很讨厌长虫,所以天天盘在竹林上头,根本不落地……” 风翎羽很少听她说双亲的事情,眼里含着好奇的光:“唉?这样吗?” 她表现出一副倾听的模样,卿如尘想了想,与她说道:“嗯。以前娘亲说,做她巫女的时候,天天都要给她洗鳞片。” “后来做了她的妻子,又日日给她刷牙洗澡。” “她这一辈子懒得要命,又懒又洁癖,懒人有懒福……也就我娘稀罕她,换个别的人,是绝对看不上她的。” 风翎羽听了笑弯了眼,挽着卿如尘的手,同她说道:“那师父命苦,收了个懒徒弟,娶了个懒媳妇……要不日后,我来帮师父洗吧。” 卿如尘连忙道:“别别别,我是个勤快人,我可以自己来……” 两人说说笑笑,在这幽林之中,透着一股隐秘的欢欣。 交谈间,森林深处,有一股“沙沙声”传来。 风翎羽耳尖,立即止住了话头,皱眉朝幽林的最深处看去。 但见明亮的月光下,一层又一层的黑浪,从地面翻涌而出,密密麻麻地爬上树干,霎时间布满了整个森林。 卿如尘见她如此,问道:“怎么了?” 风翎羽皱眉:“有敌来袭。” 风翎羽一把将卿如尘拉起来,飞跃到半空之上,俯身朝下方看去。 不过片刻,她们原先所在的地方,被四面八方而来的黑浪淹没。 黑浪爬上了篝火,霎时间熄灭了这一丛火焰。 地面瞬间黯淡下来,变得更加黑了。风翎羽垂眸,借着月光往下一看。 只见密密麻麻的蟑螂层层叠叠地叠在一起,在篝火所在的地方,叠成了一个五丈大小的人形,猛然伸手朝她们抓来。 第85章 :“急什么,那可是卿如尘。” 卿如尘毫不犹豫地抬手捏诀, 召唤火灵,化作一只火凤凰,狂啸着冲入虫阵中。 “唳!” 火凤撕开了虫阵, 在那人形的虫阵里烫出一条通道。 被焚烧的虫身劈啪作响,空气里泛着死虫挣扎死去的烧焦味。 但这些虫子合拢的速度很快, 没一会填充了原先的位置,大手一挥,抓向了卿如尘的胸膛。 这些虫子的速度极快,哪怕是卿如尘极力后撤了一步, 胸口也被它挠了一下。 无穷无尽的蟑螂合成的毛爪子,在她衣衫挠了一下, 瞬间烫出了一道黑痕, 腐蚀掉了最外层的衣物。 风翎羽面色大变:“师父小心, 这些蟑螂的外壳有一层腐蚀的毒液。” 卿如尘也大骇:“这可是火蚕丝做的衣物,哪怕是九幽之水, 地脉异火也烧不断!” “这些虫子是什么来历, 竟如此棘手!” 谈话间, 四周涌来的虫子越发多了。 不过片刻,就叠成了十丈高的黑浪。月色下, 虫浪翻涌,还在不断堆, 于四面八方堆成了一个又一个虫人。 虫人随着黑浪站起身,不断地扑向风翎羽与卿如尘。 两人牵着彼此,又往上飞了一点,抬手就是一掌, 轰向那群虫子。 “轰!” 两人掌风凌厉,朝最近的地方合自打了一掌。顷刻间, 虫人的脚步晃了一下,但下一秒,成千上万的虫子补上,啃噬着被她们打死的同类。更加疯狂地扑来。 风翎羽看得一阵胆寒:“火攻不行,灭杀也不行……” “它们还会侵吞自己的同类补充灵力,当真是棘手。” 风翎羽抬眸,看了眼卿如尘:“师父,怎么办?” 卿如尘当机立断,拉着她就跑:“走!” 她大袖一展,推开这些虫群,直接向北方遁逃。 她这一走就是上百里,所到之处,全是黑浪。 蟑螂…… 到处都是蟑螂! 蟑螂爬满了幽深的树丛。密密麻麻地占据了树干与叶子,在夜色下蛰伏着,只要卿如尘一出现,就疯了一样朝她们扑去。 卿如尘如此溃逃了一夜,等到黎明时分,终于消停了一些。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照入树林里时,那些满布森林的虫子,如同触碰到火焰一般,宛若潮水般退去。 没一会,所有黑浪退得干干净净。 卿如尘拉着风翎羽转身,望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来路,拧起了眉头:“这些虫子,速度极快,又不怕火……” “但为什么,太阳出来了,就不见踪影了呢?” 风翎羽也很疑惑:“难不成,是此地的异种?” 卿如尘眉头紧皱:“不该啊。若是异种,我们应当在入此秘境的第一天就遇上了,为何是在此时才遇到呢?” 风翎羽握着她的手,斟酌片刻后道:“许是此地有异吧。” “毕竟浮云秘境虽说是群山叠嶂,但各山各地各有不同。” “这些虫子,或许是此地独有呢?” 卿如尘转眸看向她,面色平静:“你真这般想?” 风翎羽在她掌心扣了扣,应得一派认真:“现在也只能这般想了。” 毕竟,她们没有更多的证据不是嘛。 奔波一日,在太阳彻底炎热起来前,两人决定休息两个时辰再出发。 照旧奔波了一日,入夜之后,她们在林中点燃了篝火,果不其然又遇上了那些虫子。 黑浪…… 黑浪…… 无尽的黑浪朝她们涌来。 卿如尘拉着风翎羽御风奔逃,一边奔逃,一边放出神识,探查四周的情况。 第111章 结果神识刚放出来的瞬间,她就接受到了密密麻麻的信息:“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去死去死去死……” 低阶虫类的怨念汹涌地淹没了她,如同一盆漆黑的墨水泼向她的识海,瞬间侵蚀了她的纯净。 卿如尘脚步一个踉跄,险些从空中栽倒,一头栽进黑浪里。 风翎羽连忙扶住了她:“师父……” 她望着卿如尘,神色担忧:“你怎么了?” 卿如尘急忙收回了神识,捂住自己胀痛的大脑,皱紧了眉头:“无妨……只是神识被阻了……” 她抬眸,望向更远处一望无垠的黑浪,神色肃穆:“这些虫子,果真是被人调教过的。” “它们有统一的神识,但每一个,又有自己的意识。” “想要放出神识探查四周,就必须穿透这些虫子意识所构筑的千千万个屏障……” 卿如尘借着风翎羽的手,站直了身体:“有人藏在这虫群背后,追着我们跑。” 她给出了结论,目光落在了风翎羽身上:“看来,那幕后之人藏不住了。” 意识到虫群的目的,卿如尘反倒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她不紧不慢,一边拉着风翎羽跑,一边研究怎么消灭这些虫群。 蟑螂在虫子里,是比较奇特的存在。 仅仅靠单一的个体,就能无穷无尽的繁殖。 繁殖力强,再加上生命力坚韧,的确是一款不错的妖宠。 但它们不像蚂蚁,蜘蛛,以及黄蜂之类的,拥有自己的女王。 相对的,也就比较难控制。 能控制如此庞大的蟑螂群体,想来驯养这些虫子的修士,修为不仅高深,还深谙养宠之道 卿如尘将九洲十四海所有的大乘修士都想了一遍,定在了几人身上。 “御兽宗的金华阳,寡恩山的黑娘子,以及金翅天后……” 卿如尘想了想,与风翎羽道:“若是这几人,倒还好处理。” 怕的就是,不是这几人。 敌明我暗,两人一边推测,一边带着虫群到处绕弯,寻找虫子的破绽。 这些虫子似乎被淬炼过,身上不仅有剧毒,而且水火不惧,刀枪不畏,怎么杀都杀不完。 除开见不得日光之外,没有别的弱点。 再加上卿如尘迟迟没有找到它们的首领,风翎羽也不能像上回灭杀狼蛛一样,化作虫后让它们自杀,只好苦哈哈地被它们撵着跑。 跑吧,还能怎么着。 两人这么乐观地想着,一边逃跑,一边慢慢磨练神识,想要突破虫群的限制。 如此过了大半个月,卿如尘与风翎羽并未找到突破虫群的方法,倒是找到自己的头颅了。 那是一个山谷,乍一看怪石嶙峋,杂草丛生,看不出任何异样。 可风翎羽善五行之术,一眼就看穿了阵法的本质,大喜道:“此地乃是浮云大陆原先龙脉的龙头沟壑处,月使将头颅藏在此处,天然能吸纳许多灵力。” 她抬眸,看向卿如尘,满眼都是欣喜:“如此一来,等师父收回魔印,修为便可大涨。” 卿如尘也很高兴:“月使费心了,不过这阵法要怎么解开?” 风翎羽仔细看了看,与卿如尘道:“此地吸纳日月精华,恐怕要等月上中天时,才能解阵。” “月上中天……”卿如尘看了风翎羽一眼,眼中的隐忧不言而喻。 风翎羽也显然想到了追着她们的那群虫子,斟酌片刻,在卿如尘识海中道:“如今后有追兵,前路不明,不如我与师父搭个台子唱戏如何?” 卿如尘来了兴致:“哦?你想如何?” 风翎羽在她识海里,嘀嘀咕咕,这般这般,又那般那般……二人商量一阵之后,开始布置。 很快,天色黯淡下来,明月爬上了树梢。 月升中天时,光落在嶙峋的石林里,投下了漆黑的倒影。 风翎羽踏着影子的方向,抬手就是一掌,“唰”地一下推向了北方。 “唰……唰……唰……” 山谷中的石林,在不断地变换。 与此同时,密密麻麻的虫子从山顶爬下来,密密麻麻地占据了山谷。 只听得“轰”的一声,最后的要石落地,一阵轰隆隆声里,一座精致的园林出现在两人面前。 卿如尘很是欣喜:“我感觉到了,魔印就在里面。翎羽,我们……” 她话音未落,只觉得耳畔一阵风过,一道黑影窜过她的身侧,猛地扎向风翎羽。 卿如尘骤然回头,只见一个浑身漆黑的蟑螂人,挥舞着翅鞘,贯穿了风翎羽的胸膛。 风翎羽的胸口霎时染红一片,卿如尘失声惊呼:“翎羽!” 她震惊转身,忽然听到识海中,传来一声:“爆!” 一瞬间,一直藏在她体内的傀儡符,骤然爆开。 她的神识剧烈震荡,魂魄开始离身,不受控制地偏向远方。 与此同时,卿如尘的身躯直挺挺地往下倒,就在她要跌落在地面时,一个一丈大小的无头尸魔,从峭壁上跳下来,一把捞起了她的身体。 无头尸魔一手捞着她的腰,一手握着她的头,狠狠一撕! “噗……” 鲜血从她脖颈处涌出,喷了无头尸魔一胸膛。 风翎羽失声大喊:“不!” 她挣扎着,想要从蟑螂人的双鞘离开,却被它死死地禁锢住。 巨大的力量压碎了风翎羽的骨头,她全身的血液在不断地流逝…… 她们低估了这群人的实力,也高估了自己的修为。 她们布置的阵法,全被破了! 她死死地盯着无头尸魔,看着它撕开卿如尘的血肉,放入肚脐的血盆大口,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咔擦咔擦…… 风翎羽疯了,魔气在澎湃,全身都开始魔化,识海只有一个念头:杀了它…… 杀了它们! “吼!” 狂风在怒吼,她化作一只大魔,冲破蟑螂人的封锁,直接杀向无头尸魔。 可蟑螂人却比她更快,还未等她靠近,就挡在了无头尸魔前。 “闪开!”风翎羽抬手就是一掌,拍向蟑螂人。 但蟑螂人更强,不仅挡住了她,还有余裕道:“还不动手,再等就没机会了。” 山谷的暗处有人回应她:“急什么,那可是卿如尘。” “能死而复生第一次,就能死而复生第二次。” 这声音很熟悉,风翎羽看向声音来处,又惊又怒:“情魔!” 被她点穿的人佯装惊讶道:“呀,圣女殿下记性可真好,还记得我啊。” 话音落下,一道妩媚的身形跳到了无头尸魔旁,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啧……吃相真难看。” 第86章 小师叔…… “咔擦咔擦……” 无头尸魔每啃噬一分卿如尘的血肉, 它身上的黑色鳞片就鲜亮一分。 远处的风翎羽被蟑螂人逼退,看到这一幕,目眦欲裂。 “离我师父远一点!” 她一掌轰开身前的蟑螂人, 还未靠近无头尸魔,又被对方缠住。 就好似一个被浪涛带走的溺海之人, 刚挣扎出海面,又被涛涛大浪淹没,拖回了大海深处。 无头尸魔旁的情魔打了个哈欠,死死拖着风翎羽的蟑螂人不悦开口:“还不动手, 你再等什么!” 情魔两手交握在一起,错了错手筋, 慵懒开口:“急什么, 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 自然是等她身旁的无头尸魔将卿如尘的尸身啃噬干净。 当无头尸魔吞掉卿如尘的最后一点血肉之后,它的身躯开始生长, 一直生长到十丈大小, 这才停下来。 尸魔高大的身躯笼罩在庭院之上, 投下大片的阴翳。 情魔足尖一点,落在了无头尸魔的肩头, 伸出长指指向了庭院的方向:“去……” “轰隆隆……” 无头尸魔动了,它拖着沉重地身躯, 一路碾过石林,墙壁,园林……将整座园林,蹂躏成了废墟。 昔日的园林坍圮, 露出了角落里一块又一块的银白色石砖。 情魔掏出了万阵罗盘,将灵力输入其中, 顷刻间,庭院内的银白色石砖调转了方向。 轰隆隆…… 一阵地动山摇过后,一座伟岸的神台,从园林中央的水池缓缓升起。 月色下,层层玉阶往上垒叠,在最高的一层台阶上,盛放着一个冒着寒气的盒子。 情魔的呼吸顿时急促了起来:“魔印!” 她心头大骇,御使着无头尸魔来到台阶让,轻巧落地,小心翼翼地来的冰玉盒子面前,使用万法罗盘打开了盒子。 “咔哒”一声,盒子打开,一张冰雕玉琢的脸,出现了情魔面前。 这张脸,与卿如尘有七分相似,但看起来更加的年幼。 白发,雪肤,眉间烙印着一朵茶花纹…… 第112章 是卿如尘的身躯。 情魔顿时高兴得大笑:“哈哈哈……” “果然在这里!卿如尘最后一部分肉身,果然在这里!” 她大笑着,捧起卿如尘的头颅,几近癫狂。 那头的风翎羽已是伤痕累累,瞥到这一幕,大怒之下,竟是不顾一切地燃烧神魂,穿透蟑螂人的封锁,一把掠走了卿如尘的头颅。 手上一空,待情魔再转头时,她已不见踪影。 情魔当即大怒:“风翎羽!” 蟑螂人从她身旁掠过,语气平静:“让你早些动手不动手,现在惹来麻烦了吧!” “还不快追!” 两魔一人,即刻从谷底抽身,朝风翎羽的方向追去。 —————— 风翎羽这一逃就是上万里,那蟑螂人速度极快,为此她不惜燃烧神魂,带着卿如尘的头颅疯狂逃离。 饶是如此,那蟑螂人仍旧紧随其后,隔着千里之远追逐她。 她抱着卿如尘的头颅,死死地咬住了下唇。 她错了…… 大错特错…… 她对自己的修为,对自己的法阵太自信了,却忘了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她早该想到的,无论是操纵尸蛊,让无头尸魔恢复灵力。还是改造花使的身躯,让她成为蛛后吸纳后代的修为,又或者是驯养那些水火不侵的蟑螂…… 这些都只有一个目的:尝试获得远超渡劫期的力量。 所以那个蟑螂人才这么强。 她们的目的,是为了在人间成神。 而她师父的魔印,是能最快能达成目的的至宝。 将傀儡符藏在师父体内,就是为了等师父拿到魔印时,直接爆开,毁掉师父的神识后夺舍。 看那无头尸魔被情魔御使的样子,想来是情魔的神识在无头尸魔体内。 是情魔! 情魔想夺舍师父的身躯,获得魔印! 狂风吹过风翎羽的面颊,也吹落了她的眼泪。 懊悔的泪水滚滚而落,她若是更谨慎一点……师父就不会……师父就不会…… 不,她师父不会死! 只要妖心还在,她师父就能复活,就像上次在无名岛一样! 傀儡符的确可以灭杀师父的神魂,可当时师父的身躯分为了三分。 有没有一种可能…… 师父的神识暂时被挤出了原来的身躯,前往了别的地方。 是头颅……还是无头尸魔那里? 风翎羽有些犹豫不定,她看看被她抱在怀中卿如尘头颅,又转头看向身后紧追不舍的蟑螂人与情魔,咬了咬牙。 就算她师父身躯健全,恢复灵力,目前她师徒二人也是不敌这二人的。 看来,只能赌一把了! 风翎羽下定决心,抱着卿如尘的头颅,彻夜奔逃。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等她神魂都燃烧过半了,终于被蟑螂人与情魔追上了。 那是一个幽深的山谷,瘴气丛生,毒气蔓延。 风翎羽抱着卿如尘的头颅,站在山谷前与蟑螂人与情魔对峙。 那蟑螂人望着这幽深的峡谷,似乎有几分忌惮:“风翎羽,交出头颅,我可饶你不死。” 风翎羽冷笑:“什么时候,虫子也会说话了。” 蟑螂人不悦道:“你不要不识好歹!” 风翎羽勾起嘴角,神色讥讽:“你想要我师父,你就过来拿啊。” 蟑螂人迟疑片刻,没有出手。 情魔却往前走了一步,神色嘲讽:“不过是个小小的庄生晓梦蝶谷,有什么好怕的。” “既然你不敢去,那就我来。” 话音落下,情魔带着无头尸魔,果断出手。 蟑螂人见她动手,毫不迟疑地跟了上去。 四人很快战到一处,风翎羽节节败退,眼看就要靠近幽谷。 情魔毫不犹豫地抬手,一掌打向风翎羽的胸口,好教她跌入谷底。 风翎羽趁此机会,抽出腰带一把勾住无头尸魔,将她一把带到身前,捆住了她与自己,一起往谷底下跌。 蟑螂人面色大变,想要伸手去捞无头尸魔的身躯。 就在这时,风翎羽往下轰了一掌。原本沉寂在谷中的庄生晓梦蝶纷纷振翅飞舞,从谷中飞起,拖着她的身躯往下落去。 刹那间,无数的绚烂的蝴蝶团团围住了她与无头尸魔,往幽谷更伸出吞噬而去。 不过霎时间,两人消失得无影无踪。只余下零星几只庄生晓梦蝶,在幽谷入口翩翩飞舞。 情魔气到爆炸:“到手的鸭子都能飞了!” 她无能狂怒,一把轰向了四周的山林:“啊啊啊啊啊!” 蟑螂人望着幽谷入口,面色沉静:“都说了,让你早些动手。” 情魔转过头,愤怒道:“这不都怪你,以你的修为,碾死那只圣女,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蚱!” “可你瞻前顾后,犹犹豫豫!非要……” 蟑螂人转过头,冷冷地扫了她一眼:“我做事,需要你过问?” “你若是不想继承魔印,我大有别的人选。” 情魔一怔,脸上顿时有些不好看。 她抿唇,带了几分小心:“那你说,这回怎么办?” 蟑螂人沉思片刻后道:“等。” “若是卿如尘侥幸没事,魔印还在,那就还按照原来的法子。” “若是她们死在了蝶谷……” 蟑螂人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顿了顿,继续道:“你在此等待十月,十个月后若是她们还没出来,回东洲。” “开启血色祭炼。” 情魔点了点头:“是。” ———————— 九洲十四海的魔物中,以庄生晓梦蝶为最。 这是一种具有强大催眠效果的蝶类,哪怕是大乘期修士来了,也会被它缠上,昏睡,陷入梦中,直到被包裹成茧,慢慢吸干灵力,枯竭而亡。 这就是为什么蟑螂人极其忌惮此地的原因,此蝶谷极其凶悍,哪怕是她进去了,不过一年也要死在其中。 在这庄生晓梦蝶中,越是有执念的人,越是无法逃脱其中。 风翎羽在被蝶茧彻底包裹之前,将卿如尘的头颅,安放在了无头尸魔身上。 头颅一与无头尸魔接触,所有的躯体归位,成为一个整体。她庞大的身躯渐渐地缩小,缩小,逐渐变幻成为一个正常的人形,蜷缩着与风翎羽枕入同一个茧中。 她二人交握着双手,在浓郁的蝶粉催眠之下,昏昏沉沉地进入梦乡之中…… —————— “翎羽……翎羽……” 温柔的声音在耳旁响起,谁?是谁在呼唤? 风翎羽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张与自己极为相似的面庞,呢喃了一声:“娘亲……” 昆玉抬手,刮了刮她的面颊:“你呀,又在这里偷凉贪睡。” 风翎羽嘻嘻笑着,钻入她的怀中撒娇:“我是小孩,我人还小,自然要多睡一些。” 昆玉伸手,将孩子揽入怀中,捏了捏她的脸:“就知道撒娇。” 她拍了拍风翎羽的脑袋,笑着和她说:“你卿师叔来了,正在廊下与你爹下棋……” 风翎羽“呀”了一声,连忙从躺椅上跳下来,一边匆匆忙忙地穿鞋子,一边道:“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 她穿上鞋子就跑,根本顾不上身后的昆玉。 昆玉忍不住大喊:“你小心些,别摔着了。” “知道啦。” 小小的孩子应了一声,跑过后院的花园,跑过长廊,穿过一层一层的园墙,气喘吁吁地来到了前院的廊下。 在那里,她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女人。 她一袭白衣,长长的乌发用一枚青簪挽起,跪坐在蒲团上。 刚入夏的天气有些热,她拿了把白纸扇,时不时地扇着风。 风姿优雅,仪态万千。 风翎羽一下就顿住了脚步,两手揪着衣物,局促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被呼唤的人抬眸,散漫的眼浅浅扫来,停在她身上顿时有了笑意:“呀……是翎羽啊……” 她冲孩子招了招手,温和笑道:“过来,帮师叔看看棋。” 第87章 生辰快乐,小翎羽。 卿师叔全名卿如尘, 是她母亲昆玉的至交好友。 昔年她母亲与父亲在外游历时,曾得她相救,从此以后三人时常一同前往秘境历练。 后来昆玉大婚, 与夫君定居东洲紫云台,诞下风翎羽, 三人就甚少一同游历了。只余下卿如尘,孤身一人,远游天涯。 不过每年春日,她都会来紫云台住上一个月, 与昆玉夫妻二人,品茗, 对弈, 煮酒, 论道…… 直到风翎羽出生,她们三人依旧如故, 年年如此。 卿如尘性子洒脱, 琴棋书画无一不精, 知交好友更是遍布九州十四海。她每年来紫云台,总会给风翎羽带上一些精致的小玩意, 有些是凡间的,有些是修真界的炼器修士新出的, 每一样都令风翎羽极为欢喜。 第113章 风翎羽很喜欢和她玩。 此刻听见卿如尘招呼她,风翎羽连忙小跑着朝着跑过去。 小小的人儿一靠近,就被卿如尘长手一捞,捞入怀中。卿如尘抬手, 落在小孩的发顶上,轻轻地揉了揉:“一年不见, 羽儿又长高了些。” 风翎羽有些羞恼,但还是抬眸看向她,双眼亮晶晶的:“小师叔,我六岁了。” “六岁,自然要比五岁高一些。” 孩子的童言稚语引来了大人们的哈哈大笑,卿如尘忍俊不禁,抬手捏了捏她的面颊:“是是是……你六岁了,也长高了。” 她这般说着,从纳戒里拿出一枚蒲牢玉佩,递了过去:“给,这是你今年的生辰礼。” “哇……”风翎羽接过玉佩,举起来,对着太阳仔细地看了看。 明媚的日光照射下,墨色的玉佩清透得宛若琉璃。栩栩如生的蒲牢匍匐在玉佩上,好似被锁住了精魄,散发着精纯的灵力。 风翎羽望着蒲牢图案上的纹路,赞叹道:“好精妙的器纹,五行兼具,相辅相成……” 卿如尘挑眉:“你竟然能看出来……” 她转过头,看向风翎羽,眸中含着欣赏:“何时学的阵法,你娘教你的?” “嗯。”小翎羽乖巧的点了点头,又有些羞赧的开口,“三月前教的,只粗略学了点,并不会多少。” 卿如尘摸摸她的头,赞叹了一句:“这已是极有慧根了。” “要知道,你小师叔我,直到如今都看不懂阵纹呢。” 风翎羽“咦”了一声:“可是我娘说,小师叔万法精通啊。” 还未等卿如尘回话,对面的风氏世子哈哈大笑了起来:“你小师叔的确是万法精通,偏偏就是对阵法一窍不通!” 卿如尘斜了他一眼,没好气她道:“就你话多!” 风翎羽坐在她膝上,默默地低着头,心想:那她以后就学阵法吧。 —————— 七岁那年,风翎羽入筑基。卿如尘大喜,遂问风翎羽要不要做自己的弟子。 昆玉夫妇亦是欣喜,要知道卿如尘在剑道上若是自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风翎羽思索之后,果断拒之。与父母言道,自己还是更想学阵法。 昆玉夫妻遂遍请名师,为风翎羽传授阵符一途。 当今修士中,在阵法一途的造诣上,以慈航斋渡的圣女诸葛月,自己上官一族的族长上官雪最为厉害。 她二人犹如此道上日与月,同在天上,却绽放着不同的光辉。 恰好卿如尘与这二人皆是至交好友,知晓风翎羽的心思之后,她自己收徒不成,打起了这二人的主意。 她先去慈航斋渡跑了一趟。 慈航斋渡的山门位于东海南端的群岛,气候极为湿润,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花开似锦。 这日春日融融,卿如尘找上了门,诸葛月在后山的百花园里接待了她。 她命人搬了一方桌案,一方小榻,安置在花团锦簇里。 又命人吹笙奏萧,在丝竹环绕声中,卿如尘脱了鞋袜,半靠在小榻上,一手拎着酒壶,另一手拿着杯子,给自己倒着百花酿。 在她身旁,围着四五个年轻的女修,又是给她捏胳膊,又是给她喂葡萄的,好不快活。 诸葛月就坐在她对面,手持一卷书,另一手在符纸上落下笔墨,神色淡淡。 卿如尘时不时地用眼角的余光瞥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诸葛月早就看穿了她的伎俩,绘制好一张符箓后,抬眸瞥了她一眼:“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来,找我何事?” 卿如尘顿时笑了起来,起身晃了晃酒壶:“知我者,阿月也。” 诸葛月不吃她这套,斜了她一眼:“少贫!快说!” 卿如尘拎了一壶酒,踩着自己的鞋子,蹦蹦跳跳来到上官月面前,给她倒了一杯酒:“我呀,是想和你商量个事。” “何事?” 卿如尘将酒递了过去,脸上带着几分讨好:“你瞧,你慈航斋渡镇压的千年邪祟,已经被清缴了。” “我若不来,你这地方又清净得可怕。” “不若这般,你收个徒弟,打发打发时间。” 诸葛月转了转手中的酒杯,将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饶有兴味道:“怎么,你终于想明白,光有一身蛮力不行,还是得有几分智慧才能行走天下?” 卿如尘摆摆手,连忙道:“我资质愚钝,可做不了你的弟子。” “哦?”诸葛月挑眉,略有些诧异,“既不是你自己,又是谁能让大名鼎鼎的白衣神王来我这寡净的小岛求学问道呢?” 卿如尘竖起了一根手指:“是一个顶顶好的苗子!” 她这般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拍在上官月的桌面上,双眼亮晶晶的:“七岁筑基,可画三阶避水符,这等天分,你要还是不要?” 诸葛月伸手,拿起这张避水符,只见黄色的符纸上,用朱砂金沙绘制着避水符的符文,笔走龙蛇,一气呵成。 诸葛月的双眼亮了几分:“的确是个好苗子,不过我观她笔锋,有几分剑势走向,与你别无二致。” “是你教出来的弟子?” 卿如尘摇摇头:“我只是偶尔会教她一些剑招,并不是她的师父。” 诸葛月有几分意动,她将符箓压在桌面上,试探了一句:“可我看她在* 剑道的天赋也不差……你真的……就舍得拱手让给我了?” 卿如尘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半眯着眼道:“我倒是想收,可人家不稀罕我啊。” “更何况我这个性子,当人家师父不是祸害人嘛。” “你比我稳重,这孩子就交给你了。” 卿如尘举杯,与诸葛月碰了一下。 诸葛月握着酒杯,想了想道:“那成,你回头把人带过来给我看看吧。” 早年邪祟被灭,都是卿如尘的功劳。她承人卿如尘的情,自然要收这个弟子。 只是没想到,孩子是带来了,见面那日却也有了别的收获。 月端坐在正殿之上,扫了眼左下首的卿如尘,最后将目光落在了右下首的昆玉身上,似笑非笑:“我说是什么人能劳得如尘百般游说,原来是昆玉道友……” “道友之女天资聪颖,又生得如此冰雕玉琢,惹人怜爱。能做我的弟子,我自然十分欢喜。” “不若今日就行了这拜师礼吧。” 昆玉与丈夫对视了一眼,两人眼中具有欢喜,齐齐拱手敬礼:“多谢圣女。” “翎羽日后,就交由您教导了。还望圣女,多多栽培。” 上官月笑笑:“自当如此。” 众人都很满意,卿如尘也在笑,冲风翎羽招了招手:“翎羽,还不快拜见你师父。” 风翎羽看了她一眼,收敛了目光,缓步走出席间跪在大殿之上:“弟子风翎羽,拜见师尊!” 上官月抬手,托起了她的膝盖:“起来吧。” 她褪下了手腕的铃兰手链,戴在了风翎羽纤细的手腕上:“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弟子。望你日后,勤勉修炼,早日超脱,荣登大道。” “是。” ———————— 此后风翎羽就在慈航斋渡住下了。 阵符一途,比起其他的修炼途径,更为繁琐。 她入道的前三年,上官月对她的唯一要求,就是熟读三千道藏。 因此,她日日关在藏书阁中苦读,手不释卷。 自她来到慈航斋渡后,父母也外出远游,斩杀妖魔,少有音讯。唯倒是卿如尘,时常会来看她。 许是慈航斋渡的气候暖和,卿如尘来得很勤快。几乎是每月的初一十五,她都会来找她玩。 来的时候,还总是带东西。 有时是一只草做的蝈蝈,有时是竹编的长尾鸟,有时是民间做的糖葫芦,有时是桂花酿做的小汤圆…… 有一晚,满天星光,不见月色,她坐在窗前,就着东海的夜明珠看书,卿如尘又来了。 这回来,她身上沾了点酒气,手里还提着一笼食盒。 她御风而来,落在窗口,飘然而至:“这么晚了还看书,小书虫……” 风翎羽听到声音,连忙抬眸朝她望去,眼里都是惊喜:“小师叔……” 卿如尘跳下窗口,来到她身侧,风翎羽连忙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今天也不是初一,更不是十五啊。 卿如尘笑了笑,将食盒放在她的桌案上,俯身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你忘了,今日是你的生辰。” 风翎羽一怔,仰头望着她,小小的眼睛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卿如尘噗嗤一声笑出来,屈指在她脑袋上弹个脑瓜崩:“真是和你娘一样,忘性大。” 她收了手,笑眯眯地望着眼前的孩子:“生辰快乐,小翎羽。” 第88章 ,我总觉得,从出生开始,她就应该是我的徒弟。” 这是风翎羽离开家中求学的第一年, 父母的生辰礼还未到,卿如尘倒是先来了。 第114章 她提着食盒在风翎羽面前坐下,长指轻敲在食盒上, 那檀木做的食盒宛若一朵莲花,旋转着朝四周缓缓绽放。 很快, 一朵硕大的“莲花”铺满了桌面,十六道珍馐呈现在风翎羽面前。 卿如尘取来碗筷,放在她眼前,笑吟吟道:“饕餮楼的十六珍, 尝尝。” 风翎羽一听,食指大动, 立即端坐下来, 捧着碗夹了一筷子灵肉, 放入口中。 香煎飞雀,外酥里嫩, 小小的孩子顿时亮了眼睛:“嗯, 好吃!” 她抬眸看向卿如尘, 小声问她:“师叔吃了吗?” “吃了。”卿如尘不甚在意,笑眯眯地望着她:“不用管我……好吃就多吃点。” 风翎羽乖巧地应道:“好。” 明亮的珠光下, 粉雕玉琢的孩子,慢条斯理地进食, 看起来极为雅致。 卿如尘端坐在她面前,看看她,又看看她书案上散落的卷轴,拿过来翻了翻:“你这都是什么东西……鬼画符一样的, 能看得懂吗?” 风翎羽抽空回了她一句:“是一些上古法阵的图纹,师尊特意为我寻来的。” “哦……” 卿如尘翻了翻, 将卷轴放了回去,端详了她一会,又问了一句:“那么多的阵纹要背,是不是很辛苦?” 风翎羽摇摇头,不假思索道:“不辛苦。” 但是卿如尘有些不死心,凑到她面前,与她轻声道:“背书多无聊啊,还是练剑好玩。” “若是哪一天,你不想学阵法了。就来和师叔学剑怎么样?” 她冲风翎羽眨眨眼,一副诱拐小朋友的神情。 风翎羽放下了筷子,仔细凝望着她:“可是……我听我娘说,练剑每日要挥三万下,也很辛苦啊。” 卿如尘急忙道:“唉,不用不用……你天赋高,师叔亲自教你。” “咱们不学剑宗那种死把式,直接提剑纵横九洲十四海。” 卿如尘说干就干,伸手一把拉住风翎羽的手腕:“你若同意,我现在就带你玩去。” 风翎羽咬唇想了想,很认真地看着卿如尘:“我既已拜了师尊为师,断没有再另投山门的道理。此事……” 卿如尘误以为她意动,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无妨,只要你想,你师父那边,自有我去说。” 风翎羽望着卿如尘,想了想问了一句:“小师叔,你很想让我做你的弟子吗?” 卿如尘一愣,旋即道:“当然!你天赋这般高,不修剑道可惜了!” 风翎羽抿唇,思索了好一会才道:“可是小师叔……我还是比较喜欢修行法阵呢。” 卿如尘没了办法,只得悻悻而归。 回到诸葛月的住所,卿如尘将食盒放在桌案上,单手叉腰很是愤愤道:“阵法有什么好学的!” “耗费灵石又多!又不能上前线直接对线,只能吃天时地利!哪有剑修爽快!” “我真是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子怎么想的,难道家学渊源就那么重要嘛!” “阵修的孩子就要成为阵修嘛!” 诸葛月坐在一旁的小榻上,掩唇轻笑。 卿如尘转眸看了她一眼,很是不忿:“你笑什么笑?” 诸葛月露出一双笑眼,如月牙弯弯:“自古以来,穷剑修,富法阵……怎么看,还是修阵法比较有前途啊。” 卿如尘一听长眉轻挑,抬手指着自己:“难道我很穷吗?” 诸葛月摇摇头,放下了手,打趣道:“不穷。但比起风家,底子还是有些太薄了。” “你……” 卿如尘一口气没提上来,险些被她噎死。 偏偏诸葛月得寸进尺,凑到她面前,轻声问:“你这般想让风翎羽做你的徒弟,是因为你觉得她是可造之材,还是……” “为了这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话呢?” 卿如尘对昆玉的心思,不说天下皆知,但在修真界高层也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听到这句调侃的话,卿如尘无奈一笑,很是无语道:“这都是多少年前的老黄历了……她孩子都八岁了,我再惦记着人家,巴巴凑到人家跟前,这也太没自尊了吧。” 诸葛月轻“呵”一声,讥讽道:“谁知道呢,某些人可是说过了,有些时候,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 “再说了,她只是孩子八岁了,又不是人死了。” “只要人还没死,你就还有机会不是吗?” 卿如尘哪里听得了这个,伸手摘下腰间的玉佩去砸她:“去你的!” 诸葛月也不恼,接过她的玉佩,笑盈盈的:“怎么,你这般算不算恼羞成怒。” 卿如尘翻了个白眼,就近在小榻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我对昆玉的情意,在她成婚当日便烟消云散了。” 她举着茶杯一饮而尽,将杯盏放下,看向诸葛月:“至于我想收翎羽为徒……是因为,我总觉得,从出生开始,她就应该是我的徒弟。” 诸葛月不再辩驳,只是意味深长地望着她:“我懂,我懂。” 卿如尘觉得她一点也不懂,可是也不好再多说。 只是恨恨地哼了一声,转身走了。 ———————— 风翎羽入慈航斋渡第二年,上官雪只身一人如约来访,与诸葛月切磋符阵之道。 难得一见的阵符论道,风翎羽作为诸葛月的弟子,被她带在身边,一边破局,一边教授讲解。 她不但自己破上官雪的阵法,遇到类似的,还会给风翎羽机会,让她尝试破解法阵。 一场场比试下来,两人战得酣畅淋漓。 最后一场比赛,两人又是打了个平手。上官雪收了法阵,望着对面与她对弈的诸葛月,以及她身旁站着的小女孩,眼里带了几分艳羡:“你这是上哪找到的徒弟,如此冰雪聪颖,令人见之欢喜。” 诸葛月落了一子,语气里带着几分挑衅:“卿如尘给我找的,怎么,你想要啊?” 上官雪倒是真的惊讶了,她将风翎羽上下打量一番,语气惊疑不定:“真是她给你找的?” 诸葛月点点头,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真的,我还能骗你不成。” 上官雪不乐意了,连忙点燃传召符,唤了一声:“卿如尘!” 声音不大,但卿如尘的法身虚影很快出现在凉亭里。彼时她正在中洲同双子姐妹逛楼灯海市,接到上官雪的传召符,很是不耐:“又怎么了,我的大小姐。” “又是楼惊鸿哪里惹你不快了嘛?这大半夜的,我正陪人逛灯会呢,有什么事你明儿再……” 她话还未说完,上官雪伸手一指,指向对面的风翎羽,气鼓鼓的:“你给诸葛月找了个这么好的徒弟,怎么不给我找一个!” “她是有衣钵传人了,日后我们的后辈比拼阵符,我岂不是要输她一大截!” 上官雪重重地拍了拍桌面,很是气愤:“我不管!你赶紧,立刻,马上,也给我去找一个来!” 卿如尘登时傻眼:“唉,不是……你们上官家都是家族继承,你和楼惊鸿生一个……” 还未等她说完,上官雪果断掐掉了传召符,收敛自己野蛮大小姐的模样,重新落座,望着诸葛月笑吟吟道:“好了,很快我也会有了。” 诸葛月望着她似笑非笑:“我看未必,似我们这般翎羽冰雪聪颖的孩儿,千万人中都难以出一个。” “她就算有通天彻地的本事,也不可能再找一个来。” 上官雪笑眯眯地看着她:“没关系啊……她要是找不到,我和她生一个……” 她话音刚落,诸葛月的棋子重重地落在了棋盘上。 伴随着棋子滚落的,还有风翎羽那颗年少的心。 她抬眸,将视线落在自己师尊身上,只见她捏着棋子,微微眯着眼,全身绷紧,如同狩猎者死死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而在她的对面,上官雪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微笑,一脸的气定神闲。 一股神秘的气氛萦绕在两人之间,互相拉扯,互相角斗。 两人僵持片刻之后,诸葛月收回自己的手,端坐在石凳上,淡淡道:“翎羽出身风家,她的娘亲昆玉虽不修符道,却也极为聪慧。” “倒是卿如尘……字符不识一个,愚笨不堪,这般的人……就算你上官家倾全力培养,也养不出一个好的阵符继承人。” 上官雪捏着棋子,轻轻落下,漫不经心道:“没关系啊……若是我们的孩子学不了阵符,那就学剑道呗。” “反正卿如尘的剑道更好……” 诸葛月指尖一用力,险些捏碎了云子:“怎么,上官家传承了数千年的阵符道你不要了?要跟着剑宗转修剑道了?” “修剑道就修剑道呗,反正修了数千年的阵符,大家也腻了,学点别的也可以。” “上官家主说得可真轻松。” “闲谈嘛,自然是随便谈谈。”上官雪态度随意,两人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数十手之后,上官雪落下一子,吞下大龙,“哎呀,我赢了!” 第115章 大势已去,诸葛月终于反应过来,抬眸看向上官雪:“你诈我。” 上官雪轻啧一声:“诈什么诈。” 她朝诸葛月伸出手,理所当然道:“五百灵石,给灵石,快给灵石!” 第89章 卿如尘很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到,心痒,耳朵也痒。 昔年卿如尘为破一古墓禁制, 曾欠下上官雪一个泼天人情。对于她的要求,卿如尘向来有求必应。 只是风翎羽的天分独一无二,想要再找到一个与她这般优秀的弟子, 难于登天。 卿如尘被她磨得不耐烦,索性出了个馊主意:“既然阵符相通, 又找不到翎羽这般的好徒儿。二位何不一起将翎羽收为徒弟,待到年末考核,各自给翎羽出一套题。” “在适合翎羽修为层级范围内,尽可能出最难的。谁能难倒她, 就算谁胜。” 她提出这个建议时,上官雪与诸葛月正在后山的花园里下棋。 卿如尘懒洋洋地依靠在小榻的靠枕上, 扇着羽毛扇。几个年轻的侍女, 围在她身旁, 端茶送水,捏肩捶腿, 喂葡萄喂水晶果的, 好不勤快。 诸葛月听了, 扫了她一眼,伸手捏着手里的云子就往她身上砸:“翎羽是我的徒弟, 我教得好好的,想抢人, 你想得美。” 云子哗啦啦地砸了卿如尘一身,卿如尘连忙坐起来,拿着扇子指着诸葛月道:“什么叫抢人。” “我是看你和上官年年争得你死我活的,特地来给你们破解之法。” “你不领情就算了, 还砸我……” 卿如尘下榻,踩着袜子走到她们面前, 一把撩开自己的额发:“瞧瞧……瞧瞧……都给我砸红了。” 离她最近的上官雪伸手,拨开她的额发。果然看到了一个给云子砸到红痕。 她当即笑了起来:“还真是红了……” “哼!”卿如尘找到了人给自己做主,狐假虎威地站直了身子,“你看……下手真重!” 诸葛月心虚,嘴上嗫嚅:“不就是一点痕迹,至于嘛……” “至于!”卿如尘应得超大声,巴不得全世界都听见,“谁不知道我白衣神王这个称号,是靠脸打出来的!” “没有这张脸,我还靠什么吃饭,靠什么行走世间!” “你赔我这张脸!” 她说得那叫一个气吞山河,理直气壮。诸葛月轻啧一声:“行了行了,知道你是个小白脸了……赔你赔你,一会你自己去库房爱拿什么拿什么,别妨碍我下棋。” 卿如尘哼了一声,用羽毛扇拍了拍掌心,转身对侍女们道:“我们走。” 话音落下,她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地离去。 诸葛月落下一子,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这般娇气的性子,也不知道你怎么会和她做朋友。” 上官雪捏着棋子,望着她似笑非笑:“这话,理应是我来问你才对吧。” “世人皆道,慈航斋渡的圣女,无悲无喜,无爱无情,是这世间最为接近道的小神女。” “如今看来,传言并不可信。” 上官雪落下一子,眼神笃定:“你面对她,总是出现很有趣的反应。” 诸葛月敛眸轻笑:“不过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上官雪有些意外她的坦白,长眉一挑,微惊讶道:“你……” “怎么,没想到我会这么说?”诸葛月捏着棋子,又落下一子,眉眼间都是舒展的笑意,“从前我是真的欢喜她……” “起初也是因为她,才想与她一较高下……” “后来嘛……” 上官雪落下一子,有些好奇:“后来怎么?” 诸葛月想了想,手撑着下巴半开玩笑道:“你说她体贴温柔,但是她对谁都一样。” “说她情深义重吧,也的确如此,路边死了一条狗她都要插手去埋……” “至于处事公道……更是没话说……” “她太好了,无可挑剔……” 诸葛月抬眸,视线落在上官雪的身上,总结了一句:“这样的人,做知己,很好。” “做道侣,并非良配。” 爱卿如尘这样的人,会很累。 诸葛月身为慈航斋渡的圣女,自幼便被抽走了情丝,独自一人在黑暗的东海峡湾镇压邪祟。 若不是卿如尘,她可能终身不得见天日。 这些年她守在卿如尘身边,见她为昆玉情苦,见她浪迹天涯,从卿如尘身上尝遍了喜怒哀乐,人间百味。 越是深尝,诸葛月越是觉得,自己当时无情无爱,只有心中大道的状态有多难能可贵。 到了如今,她已经不在期盼能与卿如尘结为道侣了。 只要能相伴,如星如月,遥遥地眺望着,也算是好的。 上官雪与她斗法斗了五十年,还是第一次听到诸葛月的心声。 她斟酌片刻后才开口:“我还以为,你收下昆玉的女儿做弟子,是想与她多见面……没曾想……” 上官雪顿了顿,抬眸看她:“你真的想通了?” “一时想通了,一时又没想通吧。”诸葛月应得很无所谓,一副卿如尘不负责任的作派。 她落下一子,笑眯眯地看着上官雪道:“不过她先前说的那个建议,我觉得很好。” 上官雪捏着云子的手顿住,惊讶地望着她:“你真要我也收风翎羽为弟子?” 诸葛月点点头,应得理所当然:“自然。” “她说得没错,阵符相通。你教翎羽阵道,我传授翎羽符道,何乐而不为呢?” 上官雪望着她,似笑非笑:“先前还说某人不适合做道侣,转过头又来为她谋划上了。” “为了让她能称心如意,你还真是宽宏大量啊。” 上官雪落了一子,轻笑道:“可惜啊,我不似你,没那么心胸宽广。” “她是昆玉的女儿,我才不教。” 上官雪哼了一声,极为傲娇。 诸葛月也不恼,只是落下一子,慢悠悠道:“昆玉的女儿怎么了,你没教怎么知道我们翎羽不是一个好孩子。” “更何况,你收了翎羽为弟子,就可以在慈航斋渡久住了。” “索性你们上官家的事你也不想管,不如趁此机会与我闭关论道如何?” 上官雪不置可否,只静默落下一子。诸葛月扫了她一眼,平静地落下一子:“还是说,上官家有什么人,在等着你回去呢?” “啪嗒”一声,棋子落下。 上官雪抬眸,看向诸葛月道:“好,那就依你。” “不到大乘,不出关。” ———————— 上官雪果真给上官家族去信一封,在慈航斋渡住了下来,并且将风翎羽收为弟子。 此后风翎羽要学的东西更加多了。 除了符箓,阵纹,她甚至还要学丹药,炼器…… 她学东西的速度极快,可以说是一日千里。若不是上官是个全才,只怕卿如尘还要给她找个师父。 上官雪入住慈航斋渡的第二年,上官家一而再再而三地请她回族中,上官雪都拒绝了。 直到第五年,上官家族亲自派人来请。 来者是上官雪的护卫楼惊鸿,一上来就跪在慈航斋渡的山门,一遍遍喊:“上官一族,恭请族长回族!” 喊声传到后院,正好传到卿如尘耳中。 她正在陪上官雪玩斗兽棋,听到喊声哇哦了一声:“是惊鸿来了。” 她抬眸,看向上官雪:“不出去见见吗?我刚瞥了一眼,似乎在山门外跪着呢。” 上官雪冷凝着一张脸,面无表情道:“让她跪。” “啧,好大的火气啊。”卿如尘砸舌,端详着上官雪道,“怎么,她又惹你不高兴了?” 上官雪沉默不语,这是诸葛月领着一群侍女走了过来,在旁摆上新的瓜果,对卿如尘道:“去去去……” “别人家的事,你少管。” 被驱赶的卿如尘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尖,自讨没趣地起身:“行行行,那你来。” 她的位置很快就被诸葛月霸占了,卿如尘无所事事,抻了个懒腰,在楼惊鸿的喊门声里,走入了花丛中。 她今日身穿一件月牙白的道袍,展开大袖时,宛若一只流连花丛的鸢尾蝶。 走着走着,她不由得走到了藏书阁所在的地方。在一片灼目的芍药中,她抬眸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眼。 那是一双少女的眼,明亮,清澈,坚定而有力量。 是风翎羽。 已经十四岁的少女,身穿一袭白衣,手握一卷书,端坐在窗口,垂眸望着她,眼眸黑亮,神情温柔。 卿如尘望着她小鹿一般的眼睛,躁动的一颗心瞬间抚平了下来。 她仰头,露出了一个笑容,唤她:“翎羽……” 风翎羽也笑,她徐徐绽放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嗯。” 卿如尘站在花丛里,望着她笑吟吟的:“可是外面吵着你了?” 第116章 风翎羽摇摇头,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上来坐坐吗?” 卿如尘欣然应之:“好啊。” 她足尖一点,飞上了屋檐,几个纵身起落,来到风翎羽身旁,同她一起坐在窗口。 卿如尘的视线一下就开阔了起来,她的目光越过花开锦簇的后山,越过层层屋檐,落在了山门处。 只见楼惊鸿率着一群护卫,跪在山门,不停地呼喊:“上官一族,前来恭请族长回族!” 卿如尘一抹笑,摇摇头道:“啧……还真是能喊啊。” 风翎羽端坐在她身旁,歪着脑袋看她:“那是上官家的什么人?为何雪师父不允许她进来,反而让她跪着……” “她……得罪了雪师父吗?” 十四岁的少女,身形已经抽条,如同长长的柳枝一般纤长娇弱。 声音也宛若出谷黄莺,细细的,极为好听。 卿如尘很喜欢听她说话,喜欢到,心痒,耳朵也痒。 她不由自主地将耳朵凑到风翎羽身旁,身体下意识地往她这边倾:“她的确是得罪了你师父。” “为什么?” 少女不解,小鹿一般的双眼里,盛满大大的疑惑。 卿如尘凝望着她的眼,笑得眉眼弯弯,故作神秘道:“因为她啊……是个呆头鹅。” “不仅嘴巴笨,舌头笨,身子骨还硬……脑子还一条筋。” “如此朽木不可雕也,她得罪你雪师父不是很正常。” 第90章 如此说来,沧海师妹,应该唤我小师叔才对了。” 楼惊鸿在慈航斋渡的山门跪了十天, 也喊了十天,山门终于缓缓开启了。 开门的是卿如尘,她穿着一件桃色道袍, 双手抱着手臂,一步一步来到楼惊鸿面前, 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回去吧。” “上官说了,等枯井那位撑不住再来寻她。” “她苦了那么多年,你总得让她过点快活日子吧。” 楼惊鸿抬眸,见她站在上方, 一副风流飒沓的模样,呼吸急促, 视线也逐渐模糊。 她缓了好一阵, 听着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勉强开口:“上官家……需要家主。” “劳烦神王大人通报一声,我等……” 她还没说完, 就被卿如尘打断了话语:“你没听我说嘛, 她让你回去。” “你跟在她身旁那么多年, 可曾见她哪怕松懈过一刻。至少……在她能体会快乐的时候,多快乐一些。” “她想留在这里, 她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 卿如尘撂下这句话,转身就走。山门徐徐关上, 咿呀声中,楼惊鸿的脑袋嗡嗡作响—— 耳朵里只余下那一句,“她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 “她同我在一起……是快乐的……” 耳畔在轰鸣, 楼惊鸿只觉得心跳贼快,喉头忽然一甜, 竟然呕出一口血来。 —————— “啪嗒……” 棋子落地,上官雪心中没由来地添了几分慌乱。 卿如尘自她身后,揣着手踱步而来,边走边道:“我已将惊鸿气走了,她这几年都不会来烦你了。” 上官雪心头一紧,转过头看向卿如尘,眼里带着几分慌张:“你同她说了什么?” 卿如尘耸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也没说什么,就说你在上官家不开心,同我在一起很开心,她就不高兴了。” 上官雪收敛了情绪,装作无所谓的样子:“哦,这样啊……” “嗯,就是这样。”卿如尘走到她与诸葛月中间,伸手拿了颗水晶果就往嘴里扔,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道,“不过我离开时,好像看到她气吐血了。” “不知道会不会走火入魔。” 卿如尘拍拍手,抻了抻懒腰:“不过问题不大,你们先下,我去找翎羽玩了。” 她也不管上官雪与诸葛月什么反应,自顾自地伸手,拿起一碟水果,走向了藏书阁。 风翎羽今日又在练习,还是在原先的楼层,没有上去。 卿如尘抱着一碟水果,足尖一点,落在了风翎羽所在的窗口。 今日阳光甚好,恰好能透过窗口,照在窗台的桌案上。 风翎羽正在拿着笔,沐浴着阳光,誊抄着新学的符箓。 卿如尘一来,就挡住了小半的窗口,太阳一下就黯淡了。 风翎羽放下笔,立马起身朝她走去,高高兴兴道:“你来了。” “嗯,我来了。” 卿如尘给她剥了一颗水晶果,塞入她口中,笑吟吟地问:“今天在学什么符?” “浮生绘。”风翎羽轻咬着口中的水果,伸手去拿桌面上绘制好的符箓,递给了卿如尘:“给你。” 卿如尘举着符箓,好奇地端详了一番:“这个怎么用?” 她甚少用符,更何况是偏僻的符箓。 风翎羽走到她身旁,与她解释道:“这是一种可以显现你所见过人事物的符箓……” 说到这里,风翎羽有些不好意思:“前阵子,你不是说你很久没回星洲去看了吗?我想,你是不是在想你的家人了……所以……” 卿如尘回眸,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风翎羽背着手,手指交缠,神情羞涩:“我就想试试看,能不能绘制出来。” 她抬眸,好似鼓足勇气看向了卿如尘:“不过我还没用过,你可以先试试。” 卿如尘挑眉:“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她两指夹着符箓,心中默念着家人的模样,指尖骤然点燃了一簇火。 伴随着香烟袅袅升起,碧蓝无垠的天空上,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 墨色的绿色盘踞在紫竹林上,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在它的身体中央,端坐着一位身穿素衣的女子。 那女子容貌与卿如尘有七分相似,气质却更成熟温婉。她怀里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此刻眺望着远方,眉目温柔。 卿如尘侧身坐在窗台,抬眸望向天空,神情带着几分柔和:“真是不错的符箓……” 风翎羽靠在她身旁,与她一同看向天空:“这便是你的父亲母亲?” “嗯。” 卿如尘点点头,风翎羽便伸手,指向她卿碎玉怀中的孩子:“那这是你吗?” “不是。”卿如尘摇摇头,侧身凑到她耳畔轻声说:“这是我妹妹。” 温热的呵气令风翎羽瑟缩了一下,她忍着那一点怪异的不适,仰头望向卿如尘:“你还有妹妹?” 她可从未听过。 卿如尘点点头:“对。” 卿如尘看看天上,转过头对风翎羽道:“若是她同我一样,是以人身出生,只怕也与你一般大了。” 她提起自己妹妹时,神情很温柔。 风翎羽沉默片刻,迟疑开口:“所以小师叔,从小对我这般好,是因为把我当成妹妹了吗?” 自风翎羽十三岁入金丹后,她就不再唤卿如尘小师叔了。 不是喊“喂”,就是喊“你”,就差没喊卿如尘了。 卿如尘倒也不和她计较,今日再听她喊,反倒觉得稀奇。 她垂眸看着风翎羽,有些怪异:“你为何会这般想?” 风翎羽垂眸,有些尴尬:“因为……寻常人,很难对陌生人,这般好的。” 卿如尘更觉得奇怪:“我与你父母是至交,你对我来说,就是亲侄女,怎么会是陌生人。” 风翎羽一时哑然。 她知道卿如尘说的是对的。 很早之前,她就明白,她之所以能得卿如尘青睐,是因为她的父母与卿如尘相识。 若是她与卿如尘素不相识,卿如尘…… 卿如尘还会待她这般好吗? 风翎羽不知道。 有时候,她会觉得父母与卿如尘的交情,于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有时候,她又情愿他们没有交情。 这很矛盾。 她还太小,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时候,就直觉有很多东西不对了。 她欲开口解释,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索性闭了嘴,幽幽地看着卿如尘。 卿如尘被她看得心软,又软又乱。 少女的眼睛纯净,让她想起了昔年自己猎到的一只鹿。 那是一只幼鹿,被她射穿了腿,无法行走。捡到它的时候,它呜咽地匍匐在地上,怯生生的。 人一靠近,它就用湿漉漉的眼望着你。 望得你心乱如麻。 卿如尘起了恻隐之心,最终还是揉了揉它的脑袋,拔掉它腿上的箭,治好她的伤,将它送走了。 此刻风翎羽这么看她,她就想到了那只鹿。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落在了她的脸上。 指尖温热,带着几分游离的触感,令风翎羽不自觉加快了心跳。 她抬眸,凝望着卿如尘的眼睛,想从她平静的眼神里,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可是卿如尘始终很平静,就在她以为她们要这么僵持的时候,卿如尘忽然用力,在她脸上狠狠捏了一把! 第117章 脸上吃痛,风翎羽惊讶地看着对方,只见她笑了一下,道:“小孩子家家的,不要想那么多!” “符很好,我都拿走,多谢了。” 卿如尘将果盘放在她的桌案上,大手一挥,取走她绘制的所有符箓,纵身一跃,落下楼阁。 风翎羽连忙俯身朝楼下望去,只见卿如尘负手踩着花丛,几个飞落,前往山门,身形消失不见。 又过* 了两天,上官一族的护卫楼惊鸿在慈航斋渡的山门晕倒,被上官雪带进来,从此入住慈航斋渡。 自此,风翎羽又多了一个教她剑道的师父。 日子如流水,一天一天的过。风翎羽仍旧在藏书阁看书,绘制符箓。仍旧在初一十五等待,一个人推开她的窗门,踏月而来。 只是等着等着,她再也等不到卿如尘。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年又一年的过。 三年过后,风翎羽成功结婴,迈入元婴期。 恰逢仙门大会,诸葛月与上官雪惫懒,就命她作为两家少主前往中洲剑宗,参加仙门大会。 风翎羽领命前往,没成想到了剑宗山门,竟遇到了卿如尘。 她们在廊下相遇,彼时她带着两家弟子,声势浩大。卿如尘仍旧一袭白衣,音容不改,只是身边多了个青衫弟子。 那弟子一袭青袍,握着笛子,在她身旁蹦蹦跳跳:“师父啊,若是我这次赢了大会头名,你把你那柄龙骨扇给我好不好啊?” 卿如尘含笑,一派温和:“好啊,只要你能赢。” “嘻嘻……那就说好了。” 风翎羽听到她的称呼,顿时停下了脚步。 这时卿如尘也看到了她,两人打了照面,目光均停住了。 她们沉默着不说话,那青衫少女察觉到异样,迟疑道:“师父……这位是……” 卿如尘笑了笑与她介绍:“这是你昆玉师伯的女儿,也是上官家主与慈航斋渡的新少主,风翎羽。” “你唤她翎羽师姐便是。” 青衫少女立即反应过来:“哦哦哦哦……” “在下碧沧海,见过翎羽师姐。” 风翎羽拱手回礼,问道:“敢问沧海师妹,修的是剑道吗?为何不见你的佩剑?” 碧沧海转着笛子,笑嘻嘻的:“非也非也……” “我资质平平,修不了师父的剑道。” 风翎羽试探地问:“那修的是什么?” 碧沧海潇洒转笛,扬声道:“音道。” “哦……”风翎羽抬眸,看向卿如尘,似笑非笑,“我竟不知,小师叔还会音道。” 卿如尘摸摸鼻子,不好意思道:“我这……都是跟你雪师父学的。” “是嘛……”风翎羽转眸,微微扬起下巴,看着卿如尘,神情倔傲:“如此说来,沧海师妹,应该唤我小师叔才对了。” 第91章 你又凭什么救我。 碧沧海是个识趣人, 从风翎羽的语气中,明显感受到她不喜欢自己。 她嘿嘿一笑,看看身侧的卿如尘, 转了转手中的笛子,没有搭话。 风翎羽抬眸, 目光定定地望着卿如尘,没有挪开半分的意思。两人在无声对峙,最终还是风翎羽退了半步,她朝卿如尘行了一礼, 领着众弟子离去。 “哈……”碧沧海转身,望着风翎羽率领一群人浩浩荡荡离去的背影, 若有所思道, “师父……难不成这翎羽师姐, 也是你的情债啊?” 卿如尘回眸看她,以一种看逆子的眼神, 没好气道:“去!” 她合起扇子, 在碧沧海头上敲了一下:“就你话多!” 碧沧海吃痛, 抱着脑袋“哎呦”了一声,吐了吐舌头。 许是巧合, 剑宗将卿如尘与风翎羽一行人的住所安排在了同一处。 这夜卿如尘欲出门去楼灯海市会友,正推开门, 恰好就遇到了同样推门而出的风翎羽。 两人打了个照面,目光对视,一下就缠住了。 卿如尘率先开了口:“这般夜深,你要去哪?” 风翎羽抿唇, 与她道:“赏月。” 言简意赅,卿如尘连忙道了一声“哦”, 伸手示意:“请。” 风翎羽没动,目光幽幽地望着卿如尘:“你去哪?” “我嘛……”卿如尘想了想,笑着与她道,“如此良辰美景,我自当寻花问柳,共赏月色啊。” 可真是个浪荡子。 风翎羽的脸色一下就绷紧了,她死死盯着卿如尘,几番思绪起伏:“那你去。” 卿如尘笑吟吟地拱手:“告辞。” 她潇洒地走了,一出剑宗,如蒙大赦,拔腿就溜,直奔罗刹海市。 罗刹海市乃是中洲海岸旁,一处由上万艘楼船建立起来的舫市。海市内鱼龙混杂,妖魔横行,寻常修士若是误入,会被吞得骨头都不剩。 但对于卿如尘这等大乘修士来说,倒是个消遣的好去处。 今夜卿如尘要去的地方,就是罗刹海市的斗兽场。 所谓的斗兽场,顾名思义就是一处令妖兽之间互相争斗,令客人下注谁胜的赌场。 只不过罗刹海市的斗兽场,并不局限于妖兽之间的争斗。 有时还会有妖兽与修士,修士与修士之间的生死决斗。 就连人数也不限制,只分阵营。 卿如尘与罗刹海市的主人,楼灯海主算是半个至交好友。这次来中洲,除了带碧沧海见见世面之外,还为了给楼灯海主清理寒毒。 楼灯海主真身是金色巨鲸,昔年入深海取珠,不慎遇到一渡劫期水母大妖,被对方的触手所伤,妖丹受损,寒毒侵入紫府。 唯有与至阳之体双修,或者是同为冰寒之体的腾蛇一族吸纳寒毒,才能驱除寒毒。 恰好,卿如尘是世上唯二的腾蛇。 恰好,她乐于助人。 如同往年给楼灯海主吸纳寒毒后,卿如尘从小榻下来,对着楼灯海主说道:“你这毒我清了十年,只请了不到半成。” “我看啊,你与其这般天天挨冻,不若找个至阳之体双修如何?” 楼灯海主慢条斯理地穿上外衣,抬眸斜了她一眼,笑吟吟的:“好啊。不若你我今日就在此拜了天地,结为道侣如何?” 卿如尘连连摆手,浑身写满抗拒:“别别别,玫瑰虽好,但浑身带刺,我可消受不起。” “我啊,还是老老实实地给你吸//毒吧。” 楼灯海市嗔了她一眼,穿戴好了衣物:“走吧,带你去找你的乐子去。” 她领着卿如尘一路走到斗兽场,亲自带着她坐在楼阁最尊贵的位置。 卿如尘浑身懒骨,一坐下就半躺在铺满柔软狐皮的小榻上。楼灯海主跪坐在她身侧,朝左右招了招手,如同壁画上那般漂亮的侍女端着各色瓜果点心,上等佳酿,美味佳肴,铺陈在桌案前。 楼灯海主倾身,给她倒了一杯酒,递了过去。 卿如尘接过酒,放在唇边抿了一口,赞叹道:“啊……好酒。” 她一饮而尽,对着楼灯海主道:“怎么,还不开始吗?” 楼灯海主拍了拍手,即刻有侍女道:“斗兽大会,正式开始!” “第一场,逍遥散人,对战猛虎兽!” 话音落下,斗兽场左右栅栏打开,只听的“嗷呜”一声,一头五丈大小的猛虎,咆哮出栏,跃入场中。 今夜的斗兽,正式开始了! 现今的修真界,并不太平。可修真者都很惜命,想要看到拼死相斗的场面,还是很难得的。 能出现在斗兽场中的,大多数都是背有命案,或者是走投无路的修士。 殊死搏斗间,精彩纷呈。 卿如尘并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她看着场中的血腥,眼中饶有兴味。 偶尔有的时候,她还会从桌面上拿下一把上品灵石,抛下斗兽场,作为奖励。 直到第五场,侍女喊道:“第五场,风如烟,对阵七阶赤练火蟒。请下注!” 赌注的光影不断地滚动,卿如尘不甚在意,往嘴里抛了一颗花生。 只见左右两道栅栏打开,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一阵轻烟缓步走了出来。 伴随着她走到斗兽场中央,卿如尘也慢慢挺直自己那身懒骨,坐直了身体。 她垂眸,望着场中的少女,眼底一片惊骇。 是风翎羽。 她误入了斗兽场。 四周的客人一片哗然:“好年轻的少女,才刚刚元婴期吧……” “七阶的赤练火蟒,可是相当于分神中期啊……” “啊,真可惜,如花似貌的年华,怎么就来了斗兽场……” “怕是要被吃掉了!” 还有人叹气:“唉!投错了,这把要输啊!” 嘈杂的声音不断,卿如尘的声音如同被掐在喉咙里,她死死地盯着场中的少女,想要叫停:“不!” 她刚吐了半个字,一道赤红的身影从左边的栅栏窜出,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咬向风翎羽! 第118章 “吼!” 巨兽在咆哮,眼看着风翎羽就要被吃掉,少女身形一闪,跃入半空,轻轻抬腿,轰然踹向巨兽的脑袋。 “轰!” 巨兽的脑袋砸向地面,砸入了一个深坑。 尘烟四溅,火蟒摇摇脑袋,甩着灵活的身躯,再次撕咬风翎羽。 与寻常的蛇类不同,七阶的火蟒,不仅肉身强健,还会使用术法。一身血肉,鳞片,全都有毒。 这是风翎羽第一次应对妖兽,难免有些棘手。有好几次,她都差点被火蟒的鳞片飞溅到。 卿如尘从未看过如此刺激的比赛,眼睛死死地盯着场中,一颗心上下起伏,心惊肉跳。 如此打了半个时辰之后,风翎羽终于找到了火蟒的致命点,一脚踹断了它的毒牙后,用长枪顶开它的口腔,手中凝聚大团的火焰,朝着它的内部骤然轰去。 “吼!” “吼!” “吼!” 火蟒咆哮了数十声,终于被火团烧得结结实实,颓然砸在地上。 “轰!” 妖兽庞大的身躯落地,楼阁四周响起了掌声。 这时风翎羽也抬眸,扬起唇角,微微一笑。 卿如尘顿时松了一口气,坐回位置上。 就在这时,原本死去的火蟒猛地抬起尾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对准风翎羽后心的方向扎向她的胸膛。 卿如尘惊呼:“小心!” 话音落下,卿如尘已经闪身到风翎羽身后,一掌摧向地上的赤练火蟒,顷刻间将它震得灰飞烟灭。 风翎羽回眸,看向卿如尘高挑的背影,平静的眼神里暗藏着一丝欣喜。 卿如尘这时才压下心里的后怕,转过头看向风翎羽,眼里带着几分怒意:“你……” 大庭广众之下,她不好发作。 于是伸手,一把拽住风翎羽,冷着脸道:“你跟我来!” 她拽着风翎羽,转身就飞走了。 留下楼灯海主,在原地给她善后。 卿如尘拽着风翎羽沉默地走了一路,直到回到室内,她才松开手,沉着脸看向风翎羽:“你怎么会到这里来?” 风翎羽却反问了一句:“真奇怪,这里你能来,为何我不能来。” “我来是因为……”卿如尘深吸一口气,伸出手指竖在她与风翎羽之间,“此地凶险,我能来,是因为我修为高深。” “你不过区区元婴,你来此地遇险了怎么办?” 风翎羽却觉得好笑:“罗刹海市连金丹的弟子都能来,为何我一个元婴修士不能来了?” “那是在外围!内圈的斗兽场有多危险你不知道吗?刚刚要不是我,你就……” 卿如尘简直要气死了,她许久未曾被人气到了,此刻面对风翎羽,她只觉得自己要七窍生烟。 偏生风翎羽一无所觉,还故意在她雷点上蹦跶:“你就什么?我既然敢来,就能承担后果。” “再说了,方才我也没让你救我。” 卿如尘被她噎得一口气上不来,瞪大了眼睛看她:“你……” 风翎羽看着她这幅模样,往前迈了一步,眼神挑衅:“你不是不理我了嘛。” “不是不要我了嘛。” “那我去哪,做什么,又与你何干。” “你又凭什么救我。” 卿如尘被她气得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指了指她,指尖颤抖:“好好好……” 她连说了三个好,摆出了一副无所谓的神情:“我管不了你,我给你两个师父传讯,我让她们管你。” 谁知风翎羽轻啧了一声,语气嫌弃:“告状精。” 第92章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凭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尽管风翎羽一万个不情愿, 还是被卿如尘抓回了剑宗。 卿如尘发了很大的火,勒令她大乘之前,不许再踏足罗刹海市。 两人吵了一架, 不欢而散。 之后几日,仙盟大会正式开始。风翎羽作为两家魁首, 自然要下场,与诸多仙门弟子轮番交战,自然就无暇再去别的地方。 这一代修士中,以剑宗的言澈君子芳, 妙音阁的闻人筝,万器宗的白亦, 刀宗的烈风, 以及风翎羽最强。 那些大能修士们闲着没事, 开始拿这些年轻一代做赌注。 “诸多弟子里,我看就我们言澈最好, 我自然压言澈胜。” 开口说话的是剑宗宗主陆无咎, 她话音落下, 妙音阁阁主便笑道:“这可不一定,言澈的剑道虽炉火纯青, 但我看我们家阿筝的小筑弹奏得也不错啊。” “那我看好我们家烈风……” 各家纷纷支持自己的弟子,护短得要紧。 这时妙音阁阁主偏头, 看向卿如尘:“听闻风少主也曾接受过神王教导,不知神王觉得她与你亲自调教的弟子,谁更胜一筹呢?” 当今世上,卿如尘是唯一抵达渡劫巅峰的修士, 一步封神,被称小神王也不为过。 卿如尘斜靠在椅子上, 正往嘴里扔了一颗水晶核仁,嚼了嚼后斟酌道:“沧海入道不过三年,自然是比不过翎羽的……” “所以你压风翎羽喽?” “不。”卿如尘伸手,摘下腰间的储存玉佩,目光坚定:“我压我的徒弟。” “前三。” 话音落下,卿如尘对场中的碧沧海喊道:“好徒弟,师父压你前三,你可得拼命打,不能输啊。” 她不喊还好,她一喊,本就被风翎羽针对的碧沧海,挨揍的频率越高了。 她拿着笛子足尖一点,退到战场边缘,一边应对风翎羽,一边对卿如尘喊:“你又拿我赌!” “别忘了还欠着海主两个亿的上品灵石呢!输了我就再也不管你了。你就给她入赘当填房吧!” 她是故意的,这么一嚷嚷,风翎羽果然调转势头,去攻击其他人了。 碧沧海一看她一人一剑,和言澈等人将场中修士清了小半,大喊道:“诸位,大家都是元婴期,不若联手,先将闲杂人等请出场中,我们再一决高下如何?” “可。” 言澈言简意赅,白亦跟随:“好。” 闻人筝:“如此甚好。” 烈风言道:“动手。” 风翎羽话不多说,直接用剑柄捅向身侧的修士,将他打下擂台。 六人联手,花了大半日清理了场上的修士。 月上中天时分,石林密布的擂台场,只剩下风翎羽六人。 她们六人抱着自己的武器,各自占据一方,遥遥相望。 大家灵力耗费得差不多了,只有风翎羽看起来仍有余裕。 碧沧海和闻人筝对视了一眼,两人携手,带着浩荡音波轰向风翎羽。 她们一动,其余三人也动了。 五人攻向风翎羽,手段层出,或是剑阵,或是音阵,在白亦的调度下,提升了数倍攻击。 风翎羽应对得游刃有余,五人打到了下半夜,灵力已经有些消耗一空了,风翎羽却越打越精神。 她最后在杀阵中,破开剑阵,挥出了卿如尘幼年时曾教授她的无上剑法:“万剑归宗!” 万千剑影合为一道,横向扫落五名修士,众人纷纷跌落擂台,只余下风翎羽立于场中。 硕大明月下,她收起长剑,踩在石林尖尖上,仰头看向卿如尘方向。 “好!”卿如尘抬手,啪啪啪地鼓掌。 周围的大乘修士也纷纷鼓掌,剑宗宗主摸了摸下巴,砸舌道:“如此可怕的剑道天赋,竟然主修阵符……” “啧啧啧……此女,前途不可限量啊。” —————— 风翎羽胜出,碧沧海撑到最后一个被扫出去,卿如尘的通吃,大获全胜。 她把赢的东西,包括自己那枚玉佩,都扔给了碧沧海。 师徒二人去了罗刹海市,大肆挥霍了一番,通宵达旦的痛饮,次日捂着头,醉醺醺地出席道盟盟主的继任仪式。 繁琐的仪式里,她们师徒二人凑在一起,一壶又一壶地灌着茶水,希冀自己能够醒酒。 风翎羽坐在一旁,看着卿如尘白衣上沾染的妆粉,眉头紧皱。 宴过半晌,各家宗主抛出珍宝,引得年轻修士争夺,唯有碧沧海与风翎羽巍然不动。 一番争争抢过后,大殿内的气氛更加的热络了。 这时千羽宗宗主,捋了捋长须,看向碧霄宗的碧云亭,笑眯眯道:“云亭兄,此番仙盟大会,令郎与令爱都入了前十。” “云亭兄当真是教子有方啊。” 碧云亭是碧霄宗的九长老,也是碧沧海与君子芳的父亲。 只不过这两个双胞胎姐弟不到八岁时,碧云亭就变心,爱上了其他女子。 夫妻二人合离,因为碧沧海在音道上特有天赋,就留在了碧霄宗。 而君子芳因为有剑道天赋,被碧夫人带到了剑宗。 碧沧海因此事极为厌恶他父亲,自母亲走后,不肯修道,一直宅在藏书阁看书。 第119章 直到三年前,卿如尘为偷酒,误入碧霄宗,遇到了碧沧海,将她收为弟子,带走云游天下。 碧云亭对此事本是不满的,不过这段时日碧沧海的表现,让他非常的长脸。 孩子的成就令他志得意满,脸上不由得浮现了几分笑意:“好说好说……” 千羽宗宗主见状,趁热打铁:“我观碧少宗主,年少有为,将来必成大器。” “我儿此番也入了前十,也算小有成就。” “今日是道盟大喜之日,不若你们趁此机会,做个儿女亲家,为他们定下婚事如何?” 碧云亭一下被噎住了:“这……” 还未等她回应,对面的碧沧海忽然放下了杯子,开口唤了一句:“千羽宗主……” 千羽宗主转头看向她:“少宗主请说。” 碧沧海沉着一张脸,望着他道:“莫说你儿子只是前十,就算是第一的风翎羽来了,我也是瞧不上的。” 她上来就得罪了两个人,风翎羽转眸,皱眉看向她。 对面的千羽宗宗主,神情也有几分不快:“少宗主就算是不喜欢我儿,也不必如此出言侮辱。” 碧沧海面容平静,语气淡然:“不是侮辱,只是在陈述事实。” 她看着千羽宗宗主,一字一句道:“我心中早已有所爱之人,此人经天纬地,是个盖世英雄。” “在我眼里,世上所有奇珍,所有宝物,都比不上她一根头发。” 正在饮茶解酒的卿如尘听到这里,转过头看向自己的便宜徒弟,微微皱眉。 不是,这死孩子啥时候有喜欢的人,她怎么没看出来? 说谎都不用打草稿吗? 她正这般想着,碧沧海就转眸,伸手握住她的手,含情脉脉道:“这人,就是我师父。” “我喜欢我师父,我想让我师父做我的妻子。” “咔嚓……”一声,身旁的风翎羽捏碎了杯子。 卿如尘瞪大了眼睛,反应了一会,“噗”第一口将口中的茶水喷出,喷了碧沧海满脸。 “咳咳咳咳咳咳……” 卿如尘被一口茶水呛死了,咳得震天动地。 碧沧海连忙伸手,去拍她的背,着急地安抚。 “咳咳咳咳咳咳……” 咳嗽声震天里,千羽宗主转过头,看向碧云亭:“她刚才说什么?” 喜欢她师父? 疯了吧! 场上各种宗门修士脸色各异,一种诡谲的氛围在大殿之中蔓延。 陆无咎作为新任的道盟盟主,左看看右看看,开始打哈哈:“应是小儿顽皮,随口胡诌,大家勿怪,勿怪……” “呵呵……” “是啊是啊……神王品性高洁,应是做不出……” “咳咳咳咳咳咳……” 卿如尘都要被呛死了,偏生碧沧海还要给她添乱,转过头看向众人,神色倔强:“我说的是真的。” “我要娶我师父……我……” 她话还没说完,忽然肩上传来一股大力,她转过头一看,对上一双嗜血的眼:“闪开!” 是风翎羽。 她一把拽住碧沧海,将她扯开,摔在了地上。 “砰!” 碧沧海整个人重重落地,被一座翻天印压住,压断了几根肋骨。 “嘶……” 吃痛里,她偏头看向风翎羽的方向,却见她两手拽着卿如尘的衣领,红着眼问她:“为什么,她会说这种话。” “你允了她什么?” “明明都是差不多的年岁,凭什么她可以,我不可以!” “我甚至都不是你的弟子!” 这几句话,风翎羽是压低声音,轻吼出声的。 场上一下就安静下来了,大家都屏住呼吸,等待着下文。 “咳咳咳咳咳咳……” 卿如尘咳得面红耳赤,咳嗽了好一阵,她才喘口气回话:“你在发什么疯……” “沧海是我的弟子,性子顽皮,爱说胡话也就算了……” “你……” 脸上忽而一热,卿如尘抬眸,看到风翎羽不知何时起,挂了满脸泪水。 温热的泪啪嗒啪嗒地落在脸上,卿如尘骂到了一半,骂不下去了。 她谈了一口气,很无奈道:“一个两个的……都烦死了。” 不谙世事的少女最烦了,没有一点分寸。 她这般想着,抬手抹掉风翎羽脸上的泪,与她道:“我与沧海,没有什么。” “她是故意气人的。” 卿如尘伸手一指地上的碧沧海,果断将她卖了:“不信你把她抓回去审问一番,你看看是不是这样。” 风翎羽转头,看向地上有气进没气出的碧沧海,拧紧了眉头。 她看人的眼神,像是要杀人。碧沧海也只是为了气气自己老爹,可不想丢了性命。 看到风翎羽这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疯狂点头:“嗯嗯嗯……” “师父说得对,翎羽姑娘,我只是胡乱说的,我和我师父之间清清白白,我敬她爱她,绝对没有半分私情。” “而且,她是个酒鬼,我不喜欢酒鬼啊!” 卿如尘:“……” 卿如尘:现在打死这个逆徒还来得及吗? 第93章 如今我虽然还未有孩子,但以小师叔的修为,这是迟早的事 碧沧海在仙门大会这么一闹, 闹出了这届大会最大的乐子。 陆无咎作为东道主,看着进退不得的卿如尘,半开玩笑给她解围:“早有耳闻, 神王阁下的红颜知己遍布九洲十四海。今日目睹,果然如此。” “真是下到年轻才俊, 上到修真大能,都与神王有点缘分啊。” 卿如尘家底虽薄,但修为和天赋摆在那里。 她不过百岁,已抵达渡劫巅峰, 随时可以破碎虚空,登入仙界。 在这样的身份面前, 就算谈一场师徒恋, 旁人明面上也说不得她什么, 最多只是背后蛐蛐两句。 更何况,风翎羽并不是她的弟子。 纵然如此, 卿如尘还是苦笑道:“陆宗主可别看我笑话了。” 卿如尘伸手从桌面上抓起了一个果盘, 直接打向碧沧海:“孽障!连你师父的玩笑也敢开, 看我不打死你!” 卿如尘边打边骂,碧沧海被她打得嗷嗷叫, 一边起身一边躲:“哎呦哎呦……” “别打了师父,我知道错了师父……” 卿如尘干脆起身, 抓着果盘就往碧沧海身上扔:“小兔崽子,你能耐了啊!” “今天为师就好好教训教训你!” 她作势要打碧沧海,一边打她一边给碧沧海使眼色,示意她往外走。 碧沧海嗷嗷叫, 装作很痛的样子,冲卿如尘眨眨眼, 喊着“师父我错了”,飞速地往外走。 卿如尘见状立马追了上去。 风翎羽转身看向门口,望着卿如尘追赶碧沧海到大殿门口,她们师徒二人齐齐抬手捏诀,立马溜之大吉。 风翎羽眉头一压,拱手朝陆无咎行了一礼,转身追着卿如尘的身影离去。 一出剑宗山门,风翎羽凭借着直觉,朝着东南方向飞去。 刚飞出剑宗地界,她便看到万剑城城楼立着一道白影,风翎羽霎时间落了下来。 她停在城墙的另一端,隔着三丈远的距离,抬眸望向卿如尘。 三杆旌旗立在她们之间,长风拂过,旌旗飘飘。 卿如尘双手抱臂,皱眉望着她,眼中情绪复杂,没有开口说话。 风翎羽抿唇,看着她的神情,是一模一样的倔强。 两人僵持着,最终还是风翎羽开了口:“为什么停下来?” 卿如尘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她,像是要在她身上盯出一个窟窿:“你知不知道,你方才在大殿之上说的话,有多大逆不道。” “你……” 她开口就是要骂人,风翎羽冷笑一声,轻呵道:“大逆不道?若我说的话是大逆不道,那你徒弟说的是什么?” “你自己教出来的弟子,想以下犯上,你不去教训她,倒教训起我来了。” “我又不是你弟子,我为何不能说这样的话?” “你……”卿如尘被她这句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 她深吸一口气,对风翎羽道:“这能一样嘛,沧海那是戏言,你……” 风翎羽似笑非笑地望着她,眼神带了几分饶有兴味:“你又怎知,我不是戏言。小~师~叔~” 这少女声音娇俏,宛若黄莺出谷,最后的三个字喊得百转千回。 卿如尘要被她呛死了,倒吸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卿如尘竖起一根手指,点了点道:“成,既然是戏言,日后你父母追问起来,我便这般答。” “告辞。” 卿如尘抬手捏诀,转身就走。 结果手印还未结好,一道白影就闪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指。 第120章 卿如尘转眸,对上了一双黑漆漆的眼。风翎羽拉着她的手抬眸,眼神柔软,神情温柔:“生气了?” “哈……”卿如尘嘲讽一笑,一派淡然道,“我一把年纪了,犯得着和你这种小孩……” 她话还没说完,一具温热的身躯挨了上来。长风里,她好似被火舌烫了一下,浑身僵硬,声音都卡在喉咙里。 冷冽的茶花香在怀中发酵,浸得卿如尘脑子一片混沌。 她垂眸,望着风翎羽那双黑漆漆的眼,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风翎羽见她没有动作,大着胆子又往前走了一步。她抬起双手,揽住卿如尘的腰身,将脑袋贴在卿如尘的肩上。 那一刹那,卿如尘心跳如鼓。 风翎羽的面颊靠在她的胸膛:“你的心跳很快,平日里也这样吗?” 卿如尘:“……” 风翎羽侧了侧脸,从下往上看向她:“不推开我吗?” 十八岁的少女,身形修长,如同春日的柳枝,清瘦柔和里,带着几分清傲的冷艳。 尤其是正眼看人的时候,目光睿智,给她更增添了几分倔强的傲气。 似竹,异常坚韧。 但她有着一双人畜无害的小鹿眼,抬眸的时候,宛若一汪盈满的月下清泉,迷蒙蒙的,湿漉漉的,平添了几分惹人怜爱的破碎感。 卿如尘:…… 卿如尘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她不知道如何回应对方。 就在这时,风翎羽笑笑,搂住了她的腰,在她肩膀上蹭了蹭,放软了声音:“你不回答,是不是意味着,你我心里所想是一样的。” 所想什么? 爱慕吗? 卿如尘深吸一口气,终于抬起手落在风翎羽的肩上,硬生生地将她推了出去。 风翎羽拧眉,不满地看着她。 卿如尘两手抵在她的肩膀上,垂眸望着她,神色认真:“听着,翎羽……” “你还太小了,分不清敬爱与濡慕之间的区别……” “我们……” 风翎羽皱眉望着她,眼里尽是不解:“你当真以为我还小吗?” “四年……我们分开了整整四年……” “十四岁的风翎羽分不清,难道十八岁的风翎羽还分不清吗?”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眼眶骤然通红,眼里已经含了泪。 卿如尘望着她泪盈于睫的模样,心头大骇,不由得慌乱起来:“我……” 还未等她回复,风翎羽握着她的手,神情倔强:“卿如尘,卿小师叔……” “究竟是我分不清,还是你分不清?” “你如果不想给我一个答复,为何要在这里等我?” “你若真的想给我一个答复,为何又支支吾吾,给不了一个干脆的回答?” 她一连三句话,逼得卿如尘松开落在她肩膀上的手,后退了一大步。 卿如尘望着她,面色微惊:“你……” “我什么?”风翎羽往前迈了一步,仰头望着她,极具压迫感地发问:“你究竟是喜欢我,还是不喜欢我?” “若你喜欢我,我就说,是我引诱的你,是我故意表现出对你的好感,是我对你朝思暮想,日日夜夜。” “母亲那里,师父那里,我可以一力承担。” “若你不喜欢我,烦请你清清楚楚地拒绝我。” 风翎羽说一句,就往前迈一步::“说我年幼,少不更世事。说你与我长辈相交,你不想做觊觎自己后辈的无耻之徒。” 卿如尘被她连连后退,都快被她撑到墙壁上了。这时风风翎羽伸出一只手,抵在了城墙上,将卿如尘圈在自己身前,红着眼道:“或者是,你什么也不用说。” “只要你今日转身,我就再也不肖想你。” “从今往后,桥归桥,路归路,你仍旧是我的小师叔,我也只做你的师侄……” 卿如尘入道一百多年,爱慕者众多,可从来没有一个敢这么嚣张,就那么点修为就敢堵着她索爱。 可偏偏,卿如尘就是动弹不得。 短短的霎那间,成千上万的念头,在她脑海里汇聚。 她一时想起风翎羽的出生,她还在襁褓时,像狗崽子那么大的时候,卿如尘就抱过她。 想风翎羽的童年。每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她们都在一起。 想风翎羽的少年。想她在藏经阁苦读,每逢圆月,她们都会在楼阁相逢。 明明差了许多岁,可她就是很喜欢待在风翎羽身旁。就算不说话,也非常的开心。 更不用说,她们每一次,都能说很多的话。 有时候她看着风翎羽,会想到少年时的自己。 她总觉得她们那么相似,风翎羽是世界上的另一个自己。 她们二人,就像是同一个灵魂,被分在了两个身体里。只要挨在一起,就会回到灵魂深处最初的地方。 宁静,平和,喜悦…… 她那么的喜欢风翎羽,将她当做了忘年交。 可……为什么风翎羽* 偏偏要喜欢她呢? 世俗之爱,如此浅薄。为何不选择另一条路,做彼此的同伴与知己? 万千思绪划过,卿如尘抬起头,鼓足了勇气开口:“翎羽,世间情爱不过梦幻泡影,你我不如还是……” 拒绝的话听了一半,风翎羽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卿如尘想也不想,直接一把拉住了她。 只是力道太大,拽得人之间转身撞入了她的胸膛。 “嘶……”风翎羽轻嘶一声,卿如尘连忙伸手捧起她的脸,关切地问:“撞哪儿了?” 风翎羽抬眸,顶着微红的眼眶,一双眼含娇带嗔地看着她:“不是不要我嘛,拉我作甚?” “唉……”卿如尘抬手,揉了揉风翎羽的头发,叹着气道:“不是不要你,只是……” “唉……”她又叹了一口气,很无奈地看向风翎羽,“你总得让我好好想想嘛。” “婚姻大事,媒妁之言,我也……” 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将风翎羽揽入怀中,揉了揉她的脑袋,温声道:“你说的对,我的心乱了。” “这几年,一直都没好过。” “我认了。” 她就是个变态,她德行有亏。 她爱慕自己知交好友的女儿,是个不折不扣的禽兽。 可是,她又有什么办法呢? 她想了好久,念了好久,更挣扎了好久。 这小女就是她心尖尖上,用血浇灌出来的茶花。她知道风翎羽的性子,若是真的要断,她会毫不犹豫地整朵坠入春日里,化作花泥,永不相见。 卿如尘揉了揉她的耳朵,稍稍推开了她,在风翎羽惊讶的眼神里,与她轻声道:“跟我回一趟紫檀小境吧。” 她要带风翎羽去见见她的家人。 —————— 卿如尘下定了决心,果真不再拖延,带着风翎羽直接回了紫檀小境。 她难得带朋友回来,卿碎玉与御风之王都非常开怀。 只是一出来,看到风翎羽那张和昆玉九成相似的脸,妻妻二人就笑不出来了。 尤其是御风之王,拉长了一张脸:“怎么又带了一个昆玉回来?” 风翎羽从她的语气里,微妙的察觉到有什么不对。站在她身旁的卿如尘拉了拉她的手,笑着与双亲道:“母亲,娘亲,这是昆玉的女儿,名叫翎羽。” 卿如尘顿了顿,补充了一句,神情羞涩:“她也是……孩儿想娶过门的妻子。” 话音落下,身旁的风翎羽惊讶地抬眸看向她。 对面的妻妻二人对视一眼,看向了卿如尘,拧起眉头:“你认真的?” “嗯。”卿如尘点点头,拉着风翎羽的手,转眸看向她,“孩儿对她的心,如天上的日月,永远悬挂,亘古不变。” 卿碎玉一时不知道这个她,是对风翎羽,还是对昆玉。 她只觉得倒吸一口凉气,脑袋嗡嗡作响,直接晕了下去。 “碎玉……碎玉……”御风之王连忙接住她的身体,抬手就去掐她的人中。 卿如尘也上前,去搀扶卿碎玉。结果还没靠近,卿碎玉就一脚飞起,踹在她的胸口:“孽子!” 她大喝一声,看着被她生生踹得后退两步的卿如尘,依靠在御风之王的身旁,指着她破口大骂:“这是你好友的女儿,你看着长大的人,你也能动如此心思!” “给我跪着,跪在地上好好反省!” “什么时候想清楚了,再来跟我说话!” 卿碎玉气得胸腔几度起伏,最后将目光落在风翎羽身上。 此时风翎羽搀扶着卿如尘的身体,一脸着急地望着她。 卿碎玉看着她脸上的关切与但担忧,心里的怒气消减了几分。只是还有几分愤怒,几番起伏后,她起身走到风翎羽身旁,一把拉住了她:“小姑娘先进来吧。” “让这孽障好好跪着,不跪个三五日的,她是不知道什么是天高地厚!” 第121章 “哼!” 卿碎玉拉着风翎羽欲要走,风翎羽转眸,望着卿如尘依依不舍。 卿如尘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示意她跟随娘亲离去,风翎羽这才跟着对方走了。 等卿碎玉带着风翎羽进了小竹屋,御风之王这才抱着手臂走过来,望了女儿一眼:“嘿,你倒是出息了。” “娶不上人家娘,就娶人家女儿。啧……” 她嘲讽了一句,卿如尘笑弯了眼:“哪能比得上您……” 啊…… 话没说完,卿如尘双膝挨了一脚,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扑,很是利落地跪在了地上。 肩上一沉,卿如尘转身抬眸,就看到自己母亲踩在自己肩膀上,一边叠加上百种咒法,一边笑眯眯道:“你把你娘惹生气了,跪着吧。” “什么时候你娘消气了,我再说说你的混账事。” 卿如尘嗷了一声,脸上写满了懊恼。 御风之王懒得搭理她,冷哼一声,抱着手臂踱步进了屋。 ———————— 她一进竹屋,就连上了数层大阵,将内里隔绝了。 屋内的卿碎玉也缓和了下来,拉着风翎羽的手坐在小榻旁,轻声问她:“好孩子,你告诉我,是不是卿如尘那死丫头将你哄骗了。” “若是她为老不尊,奶奶一定给你出头,好好将她教训一番。” 风翎羽:“……” 风翎羽沉默片刻,握着卿碎玉的手,与她道:“殿下,您与妖王的故事,我小时候也听我娘说过。” “您与妖王,本是女巫与巫神的身份,您也是妖王从小看到大的。” “但您与妖王仍旧结合在了一起,生下了如尘。” 风翎羽没有过多的解释自己为什么爱上卿如尘,又爱她到哪种地步。 她与卿如尘之间,自有一种外人不懂的默契。 她懂她,她也懂她。 这就足够了。 她看着卿碎玉的眼,很是真诚地开口:“那我与如尘也是如此。” “我想与她成婚,结生生世世的渡劫之缘。只要她还在人间轮回一日,我永不成仙。” 她说得那么诚恳,卿碎玉听了都不知道如何是好。她下意识抬眸,看向了自己的妻子。 白发妖王站在妻子身旁,抱着手臂,将风翎羽审视一番:“小姑娘,你可知一生一世有多长?” “你如今不过十八岁,遇到如尘就想嫁给她。人生漫漫,若是日后你遇到了一个比如尘更加……” 风翎羽打断了她的话,态度异常坚决:“卿如尘只有一个。” “世上罕见,绝无仅有。” “我只要她。” 她的眼眸那么清澈,话语如此果断。御风之王眼中闪过一丝欣赏,打了个响指:“可以,你这门婚事,我同意了!” 比起卿如尘那个瞻前顾后的小怂包,风翎羽这个性子倒更像是她的女儿。 怯懦之人,应该得到一份比炙热艳阳还要滚烫的爱。 她很喜欢女儿选择的这个新欢。 一旁的卿碎玉狠狠地瞪了御风之王一眼,示意她闭嘴。 御风之王耸了耸肩,瘪了瘪嘴,没再说话。 卿碎玉这才转眸,看向风翎羽:“丫头,你与如尘差得实在是太多了。” “更何况,或许她这两三年就要飞升了。就算是这样,你也不改初衷吗?” “嗯。”风翎羽点点,应得十分果决,“若是她飞升,那我也勤加修炼,早日飞升上届,与她团圆。” “若是……”风翎羽顿了顿,没有说得那么明白,只是顿了顿继续道,“总之,能与她多呆一日,我就与她做一日的夫妻。” 这回卿碎玉与御风之王,看了看彼此,终究还是长叹了一声:“罢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 她拍了拍风翎羽的手,温声道:“若是她欺负你,你别怕,回来找婶婶,婶子们会给你撑腰。” “嗯。” ———————— 卿碎玉和御风之王虽然是同意了,但卿如尘还是得跪着。 毕竟是她违背礼教在先,双亲都有教导的责任。 不过她也没有跪太久,只跪了一日,风翎羽就心疼的不得了,说要罚她就两个一起罚,干脆和她一起跪。 卿碎玉心疼小姑娘,就让卿如尘起来了。 末了还踹了她两脚,转过头和风翎羽说不要太惯着她,以免妻纲不振! 不仅如此,她还和风翎羽说了这般那般,诸如此类的御妻手段,听得风翎羽耳目一新。 她们在紫檀小境呆了足足半月,之后一起前往紫云台,为卿如尘下聘。 碧沧海在仙门大会的胡闹之举,早就作为流言传得沸沸扬扬。包括风翎羽在殿内失态一事,也一并传到昆玉的耳朵里。 不过同行数十年,昆玉夫妻还是很相信卿如尘人品的。直到卿碎玉与御风之王上门下聘,夫妻二人方才如梦初醒。 昆玉倒还好一些,她虽然把女儿寄养在慈航斋渡,但是这些年,她对女儿的变化还是了若指掌的。 尤其是这几年,风翎羽郁郁寡欢。 她一早就感觉到,这与卿如尘有关。 风世子就不一样了。 男人,总是粗糙些。再加上卿如尘曾爱慕过昆玉,他不免多想。 在卿如尘开口求娶风翎羽后,他勃然大怒,一把打翻了茶水,指着卿如尘的鼻尖骂道:“好你个卿如尘,我把你当亲兄妹,你却要来祸害我的女儿!” “今天就算是折在这里,我也要打死你!” 他从纳戒中取出大锤,直接砸向卿如尘的脑袋:“看打!” 两人就在客厅里追逐了起来。 卿如尘修为高,她只躲不攻。风世子修为低,追着她满院子地跑,追得气喘吁吁,打又打不着。 一群人夹在中间劝架,弄得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风世子都快气死了,最后一锤子砸向卿如尘的脑袋,卿如尘没躲,硬生生挨了这一下。 “铛!” 重锤砸脑,卿如尘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捂住脑袋轻嘶了一声。 “哎呦……” 痛…… 太痛了…… 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停在了原地。 风世子也没想到自己会砸到她,满眼惊愕地看向她:“你你你……” 你怎么不躲啊? 鲜血从卿如尘的脑袋滑落,很快淌了半脸血。 众人也被她头上的伤口吓住了,尤其是风翎羽,她连忙走过去,一把拉住卿如尘的手,抬眸急切地望着她:“怎么样了?有没有事?” 卿如尘摇摇头,踩着漂浮的脚步,往她身旁靠:“没事,就是有点晕……” 刚熄了火的风世子,见她这幅绿茶样,火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狗日的卿如尘,你少来装样子。” “你一个渡劫期的大能,被我一个小小炼虚修士砸了一下,还能死了不成!” “你……” 风翎羽猛然转身,抬眸静静地望着她:“父亲在骂我是狗吗?” 风世子的声音一下就卡壳了:“不是,乖宝宝,爹骂的是卿如尘……” 他话说到一半,忽然反应了过来。 狗日的卿如尘…… 不对…… 不是…… 她们…… 他女儿才是上面…… 不仅是他反应过来了,其余人也反应过来了。 尤其是御风之王,以一种很微妙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的女儿。 偏生卿如尘一无所觉,仍旧捂着自己的脑袋装柔弱。 院子里一片寂静,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没说话。 最后还是风翎羽开了口,她挡在卿如尘面前,与父母道:“父亲,母亲……” “我身后这个人,是我选择的妻子。也是我为自己的孩子,选定的母亲。” “若是你们执意不肯让我们在一起,我只能自行与她一同离去了。” 她掀起衣袍,跪在地上,恭敬地拜了三拜,方才仰头看向昆玉与风世子:“此一去,孩儿就不会再回来。” “请恕孩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左右了。” 她自小就是个很有主意的性子,说到便是做到。 昆玉与风世子对视了一眼,都有些面面相觑。 尤其是风世子,脑子乱得厉害。 他俯身盯着风翎羽,很是费解:“不是,你先跟爹解释解释……” “什么叫做你给自己孩子选定的母亲?你们有孩子了?” 话音落下,众人齐齐看向卿如尘,均是怒火中烧。 卿如尘捂着脑袋,也是一头雾水。 不是,看她做什么,她们什么都没有做啊。 只是她们之间虽然是清清白白,但风翎羽却巴不得她们在别人眼里早已不清白。 风翎羽跪在地上,眼神异常坚定:“如今我虽然还未有孩子,但以小师叔的修为,这是迟早的事。” 第122章 她们修为差太多了,以卿如尘的灵力,再加上腾蛇的身躯,让她有孕是很稀疏平常的事。 风翎羽抬头看向卿如尘,一双眼含情脉脉,柔情似水:“对吗,小师叔?” 卿如尘:…… 卿如尘只觉得脑袋的鲜血哗哗直流,脑袋更痛了。 而风世子气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涨红着一张脸,点着卿如尘与风翎羽道:“你你你……你们……” “啊!” 他急促地尖啸了一声,竟然气得直接倒了下去。 第94章 为什么是翎羽? 风世子气了个仰倒, 醒来时已经是半盏茶之后。 昆玉将他抱回了卧房,一群人围在了外面。他躺在小榻上,捂着额头, 皱着眉咬牙切齿道:“有了孩子就生下来,也不一定非要和卿如尘在一起!” “反正这门婚事, 说什么我都不同意!” 在他们看来,风翎羽实在是太小了。兴许是卿如尘对她很好,让她分不清什么是孺慕与爱恋。 少女怀春,对卿如尘动心是很正常的。 毕竟卿如尘姿容绝世, 才情横溢,又风流多情, 桃花债众多。 这样的人, 做朋友可以, 做伴侣是万万不能的。 若是气性大一些,怕是光吃她那些莺莺燕燕的飞醋, 都能天天吃饱。 风世子一直觉得, 当年自己和卿如尘较劲能胜出, 一半是因为自己年长,能时时照顾昆玉的感受。 还有一半, 则是自己省心,界限分明, 靠过来的什么男男女女他都果断拒绝。 不像卿如尘,年轻风流,这个也帮,那个也帮, 仿佛全天下都需要她一样,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输在哪里。 当然, 风世子也懒得去给情敌做狗头军师,告诉她自己输在哪里。 尤其是与昆玉成后,他越发心安,就连卿如尘年年来紫云台陪她妻女玩耍,他都十分大度。 反正他妻子不会稀罕卿如尘这等多情之人,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妻子是不爱卿如尘,可她们的女儿却栽在了卿如尘身上。 真是千日玩鹰终啄眼! 他们老风家亏大了! 他不同意这门婚事,打死他都不同意。 谁料风翎羽听到这句,竟是连反驳的话都懒得说,牵着卿如尘的手直接就往外走。 风世子的双眼一下就瞪圆了,他怒吼了一声:“站住!” 风翎羽不想听他继续骂人,抬腿就走。只是走了一步,就被卿如尘拉住了。 风翎羽回眸,看向卿如尘,眼里带着几分疑惑。卿如尘看着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走,接着一把将她拉过来,挡在身后,看向风世子。 老丈人看便宜女婿,分外眼红。 风世子一下就怒火中烧,指着卿如尘破口大骂道:“且不说我与昆玉皆是你的好友,单单是翎羽的两个师父,皆是你的至交。” “你同翎羽在一起,对得起她们吗?” 结果卿如尘把头一歪,很是疑惑:“就为这?” 风世子被她问得一愣,接着就被卿如尘的厚颜无耻气得倒吸一口凉气:“什么叫就为这!” “卿如尘!人伦道德,礼教大防,你但凡有点廉耻心,就知道你不该与翎羽在一起!” “她还那么小,你……” 卿如尘没有像他一样激动,只是淡淡地打断了她的话:“原来风兄也有此考量,既然如此,那我可以先等翎羽长大。” 她说得那么自然,把风世子噎得死死的:“你……” 卿如尘不再看他,反而转眸,看向了昆玉:“风兄说了他的顾虑,那昆玉师姐呢,你觉得如何?” “我此番来,带了双亲,也提了厚礼,是诚心要娶翎羽。” “你们若是觉得她年纪尚小,一时情动,我可以先和她定亲,等她百年。” “途中要是她变心,或是不再爱我,那我们就解除婚约,一别两宽,各自欢喜。” 相比风翎羽的决绝,卿如尘的处理更加温和。 站在她身旁的风翎羽,以及卿如尘的双亲,都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就连昆玉,眼里也是藏不住的惊讶。 只有风世子听到“定亲”而已,瞬间怒了:“你休想!卿如尘我告诉你,你再打我女儿的主意,我真就……呜呜呜……” 昆玉抬手,捂住了他的嘴,抬眸睨了卿如尘一眼:“为什么是翎羽?” 谁都好。 为什么偏偏是风翎羽呢? 卿如尘不假思索道:“不知道。” 风世子一听更气了,拉下昆玉的手,怒气冲冲道:“不知道?你连你喜欢我女儿的理由都说不出来一个,你还想和她定亲,我看你分明是……” 蓄意报复! 昆玉及时捂住了他的声音,低声呵斥:“你先别说话!” 她骂完丈夫,看向女儿,眼神平静:“你也听到你小师叔这么说了,还要跟她走吗?” 风翎羽抬眸,看向卿如尘。这时卿如尘转身,垂眸与她视线相对。 对视间,风翎羽开口:“我的本心只是要跟她在一起,既然她愿意和我在一起,那么是什么缘由,又有什么重要的。” 听了女儿这一句话,昆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是她女儿在恃宠而骄。 她叹了一口气,语重心长道:“羽儿,你有没有想过,你小师叔不过是在纵着你。” “你这是在强人所难。” 定婚也好,在一起也罢,兴许是卿如尘的缓兵之计。 她天生一副菩萨心肠,不忍他人受伤。对待爱慕她的女子,向来都是委婉拒绝的。 这也就导致了,她的很多行为看起来一点也不干脆,拖泥带水,黏黏糊糊。 但风翎羽年轻气盛,听不了任何人的忠告。 她拉起卿如尘的手,很是任性地开口:“那我就偏要强人所难!” 昆玉:…… 昆玉挪开了视线,将目光落在卿如尘身上。但见卿如尘站在侧身风翎羽身旁,眼角微微上扬,含着几分细微可见的笑意。 她在暗喜。 一种不自觉的暗喜。 她们相识百年,昆玉对卿如尘的性格,可谓是了若指掌。 她天性洒脱,随性肆意,坚韧开朗,是极其爱笑的。 因此常人很能看到她的笑颜。 但昆玉还是第一次见卿如尘有这样的神情。 还是这种类似于“因为不想被心上人发现自己在愉悦”的笑容,很少女的思绪,与卿如尘本人并不相符,但仔细想来,又很符合她的作派。 因为对面的人,是风翎羽。 是她好友的女儿,她的后辈,她知己的徒弟。 一些年长者的矜持,会让她和所有坠入爱河的少女一样,故作矜持,矫揉造作。 昆玉的目光往下挪,落在卿如尘的衣衫上。 她是个臭屁爱美的性子,平日里最喜欢穿淡雅端庄的素色锦衣,今日却难得穿了一套筠雾色的法袍。 她人生得清丽出尘,穿着这样的土色系衣物,站在一身杏色的风翎羽身旁,非但没有掩盖她的风姿,反倒给她衬托出了一种少年意气。 这让昆玉想到少年时,她每次来见自己,都是一副锦衣华丽,玉冠高束,手拿折扇的骚包模样,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喜欢翎羽。 昆玉沉默片刻,最终叹了口气:“你若执意如此,为娘便成全了你。” 风翎羽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紧接着便听到昆玉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有朝一日,你若因这份情意受千夫所指,失去挚友亲朋,不堪受累。” “到时候,切莫怪我与你父亲没有阻拦你。也不要怪在你小师叔头上……” 昆玉抬眸,直视着风翎羽的眼睛,与她一字一句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怨不得别人。” 风翎羽抿唇,片刻后点点头:“多谢娘亲教导。” 有了昆玉许可,纵然风世子再不情愿,这门亲事他还是拧着鼻子定了。 只不过风翎羽年纪尚小,身份又特殊,订婚宴并没有大操大办。 御风之王很开怀,破天荒地打开紫檀小境,招待参加订婚宴的客人。 婚宴之前,风翎羽跟随娘亲昆玉,前往紫檀小境商量订婚宴的种种事宜,也就是这时,风翎羽第一次见到卿如尘的妹妹。 与人身出世的卿如尘不同,卿如尘的妹妹是以兽身出世的。 她是御风之王生下的一颗蛋,被母亲孵化了五十年之后,才破壳而出。 因此她就算比风翎羽大上百岁,却仍旧只是个刚化形的奶娃娃。 紫檀小筑的后院里,卿如尘抱着自己还在吐吹泡泡的妹妹,一脸骄傲地与风翎羽道:“这是我的双胞胎妹妹,大名叫做非烟,小名叫做宁宁。” 风翎羽瞪大了眼睛,看看卿如尘,又看看她怀里与她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妹妹,有些惊讶:“你之前不是说,妹妹和我差不多……” 第123章 怎么竟然和你是双胞胎啊! 卿如尘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对啊,她也几岁,你也是几岁,区别不大。” 风翎羽:“……” 她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们半妖的岁数,衡量真宽容。” 她算是知道,为什么小时候卿如尘那么喜欢和她待在一起了。 有一个长得很慢的妹妹,能不擅长和小孩子玩嘛! 她正腹诽着,卿如尘怀里的孩子咿咿呀呀地拍着手,口中喊着:“蛮蛮……蛮蛮……” “驾!驾!” 风翎羽一脸的莫名,结果就看到卿如尘好声好气地哄着怀里的孩子,宠溺道:“好好好,给你驾。” 她一边说,一边将孩子举过头顶,放在自己的肩上。 小孩子一骑在她肩头,立马揪住她的发髻,甩着白白胖胖的小短腿,喊道:“驾!驾!驾!” 卿如尘就真的如一头烈马,托着孩子在后花园里翻跟斗,带着她上天入地,逗得她哈哈大笑。 风翎羽立在花丛里,看着她们姐妹二人相处,也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 孩子欢快地笑声填满了小筑,一声又一声的“蛮蛮”灌入耳中。 风翎羽听着听着,渐渐陷入了思索…… 片刻后,她疑惑地开口:“卿如尘,蛮蛮是你的小名吗?” 玩开心的卿如尘压根没注意对方大逆不道地喊了自己的全名,她跳上房檐转过头看向风翎羽,高兴地翻了个跟斗:“对啊,怎么了?” 风翎羽眨眨眼,有些好奇:“既然是双生,名字也取了相近的。可为什么妹妹叫做宁宁,你不叫做安安,却叫做蛮蛮。” 第95章 我喜欢缠着你。” 卿如尘抱着孩子落在了风翎羽身旁, 想了想与她回道:“听娘亲说,我生下来圆滚滚,白胖胖的, 一股蛮劲。” “有次夜里还将母亲的尾椎骨踹断了,所以她一怒之下, 就想把我名字改了。” “改成什么?” 卿如尘淡淡地吐了两个字:“野人。” 风翎羽忍不住噗嗤一笑,仰头笑吟吟地望着她:“但是她没改,最后将你的小名改成蛮蛮对吗?” “嗯。”卿如尘点点头,夸赞了一句, “聪明。” 风翎羽饶有兴味地开口:“那你原先的小名叫做什么?” 卿如尘换了只手抱妹妹,微微扬起了唇角:“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嘛。” 订婚之事, 都是家中长辈在操办。卿如尘闲来无事, 带着风翎羽, 在后院里逗妹妹玩。 宁宁身子骨弱,又刚化形, 虽然喜欢闹腾, 但是也坚持不了多长时间。不过三刻钟, 她便窝在卿如尘的怀中昏昏欲睡。 卿如尘抱着她入了后院,将她放在摇篮利, 轻轻推着。 摇篮上挂着一圈的竹制风铃,稍微一动, 就会叮铃作响,哄得孩子一下就睡了。 一旁的风翎羽看着她这熟练的动作,有些好奇:“这些年,你很经常回来吗?” “每年回来半个月吧。”卿如尘仰头看她, 有些疑惑,“问这个做什么?” 风翎羽挨着她坐下, 单手托着下巴,看着摇篮里熟睡的婴孩,目光柔柔:“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似乎特别擅长照顾孩子。” 卿如尘瞥了她一眼,理所当然道:“这是自然,你都是我带大的。” “不仅是你,还有沧海啊,也都是我带大的。” 风翎羽听到这里,转眸看向她,神色复杂:“我听你的语气,怎么像是带过很多孩子。” 她挨近卿如尘,眼神里带着几分审视:“你老实交代,究竟帮别人养过多少孩子。” 不知道是不是卿如尘的错觉,她这句话听起来,和“你到底有多少姘头”没什么区别。 卿如尘直觉不妙,含糊搪塞过去:“哪有那么多的孩子给我养,拢共就你和沧海二人。就两个,足够我头疼了。” 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风翎羽轻哼一声:“我不信。” “啊……”卿如尘站起身,抻了个懒腰,佯装无事般对风翎羽说道,“宁宁这一觉会睡很久,我带你去别的地方逛逛?” 风翎羽看了她一眼,提出了要求:“那去你的卧房?” 卿如尘:…… 卿如尘的神情一下就僵住了,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仿佛在说你在说什么鬼话。 风翎羽被她的反应逗笑,撑着下巴笑盈盈地看她:“怎么,只是去看看都不行吗?” “还是说,里面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不能让我看。” 她顿了顿,眼里的笑意更甚:“又或者是你在想什么不好的事情。” 从前卿如尘就惯着她,那点心思挑明之后,更是那她没办法。 她们腾蛇一族耳根子软,都是听老婆的命。要不然也不会在凡巫大战的时候,落得一个被人族妻子背叛,险些灭族的下场。 卿如尘叹了一口气,语气纵容道:“行,你要看,那就走吧。” 风翎羽没有起身,只是伸出一只手,微微扬起下巴,骄矜地望着她。 卿如尘见状轻笑了一声,伸手握住她的手,一把将她拉起来,走出了后院。 两人并肩走过后花园,穿过紫竹林,来到竹林东边最深处的一方湖泊。 那是一个方圆一里左右的碧蓝湖泊,湖泊四周开满了颜色各异的天星花。远远看去,如同漫天的繁星簇拥着一汪蓝月,美不胜收。 卿如尘的小筑就建在湖泊的最中央,绕过曲折的竹制回廊,再穿过两个赏雪亭,两人停在了小筑面前。 风翎羽跟在卿如尘身后,看着她抬起手,轻轻一推—— 咿呀一声,竹门开启,一幅长达三丈的九州十四海屏风,瞬间映入了眼帘。 紧接着,各式各样的画,疯狂地塞入风翎羽的眼中。 画…… 到处都是画…… 屏风的左右角落,墙上,桌案上,地面上,但凡是能落脚的地方,都铺满了画。 作画的宣纸如同一场下了上百年的积雪,铺在地上厚厚一层。丹青墨色混在一起,在白花花的积雪里,显得尤为瞩目。 风翎羽瞪大了眼睛,抬眸惊诧地看向卿如尘:“这真是你的卧房?而不是你藏画的库房吗?” 谁知卿如尘点点头,一脸的理直气壮:“对啊,这就是我的卧房。” 风翎羽惊呆了:“这画铺成这样,那你怎么睡?” 卿如尘不假思索道:“就直接睡上去啊。” “哈?” 见风翎羽一脸费解,卿如尘直接与她道:“我睡个给你看看,你就知道了。” 卿如尘立即抬手捏诀,幻化成十丈大小的漆黑腾蛇,涌入了铺满宣纸的竹屋之中。 霎时间,她硕大的身躯盘在了宣纸上方,结结实实地压在了上面。 卿如尘探出漆黑发亮的蛇头,朝风翎羽吐了吐信子,开口发出了人言:“我喜欢纸墨笔砚的香味,所以从小就睡在自己的画里。” 风翎羽不是第一次见她的原形,每一次见,她都觉得卿如尘生得太好看了。 人身出色,本体更是一绝。 腾蛇一族,乃是绝兽,远远高于龙族。 她们的鳞片极为华丽,是比丹青的墨色更为繁复的黑。阳光落下,波光粼粼。 更不要说,它们还有一对海中珊瑚还要多枝艳丽的犄角。只是看一眼,就让人忍不住想上手。 风翎羽站在她面前,望着她的犄角与漂亮的鳞片,有些蠢蠢欲动。 她想摸摸卿如尘,于是就这么做了。 风翎羽抬手,抚摸着卿如尘凑过来的蛇兽,佯装好奇道:“所以这屋子里的画,都是你自己画的了?” “嗯,当然。” 卿如尘颔首,风翎羽趁热打铁道:“那我能进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 有了她的许可,风翎羽想了想,伸手往后勾住了鞋子脱掉,光着脚踩上了卿如尘的身躯。 十七八岁的少女,肌肤嫩得和花瓣一样。落在身上,又轻,又痒。 卿如尘心底生出丝丝的怪异,但来不及多想,风翎羽便提着裙摆,踩着她庞大的蛇身,一步一步绕过屏风,走到了室内。 室内的格局很简单,对着屏风的是供人入睡的床榻。床榻上方,悬挂了一副桃林景观,一看就是风翎羽家的后院。 左右两边开着窗,窗下都摆着一方桌案。左边摆满了笔墨纸砚,一看就是卿如尘作画的地方。 右边摆着茶几棋盘,想来平日里她没少在这里与人对弈。 风翎羽走到床榻面前,伸手捞起一张宣纸,翻开一看。 只见画上,赫然画着一个四五岁的胖乎乎小娃娃,被昆玉抱在怀里咯咯地笑。 风翎羽:“……” 她沉默地将这幅画放在了一旁,又抽出一张…… 很好,还是自己的娘亲抱着胖娃娃。 她又默默地放下,继续抽…… 第124章 很好,这回是两岁左右的胖娃娃…… 她索性抽了好几张,从自己两岁,倒抽回自己满月的时候。自己的年岁在不断地变化,唯一不变的,是娘亲昆玉,始终如一温柔和蔼的笑颜。 风翎羽垂眸,沉吟片刻后开口:“你……很喜欢我的娘亲吗?” 卿如尘被她问得心里一咯噔,顿时有些心虚:“你娘是我的知交好友,我自然喜欢她。” “哼* ……” 风翎羽冷笑一声,并没有去追究她这句话。 她转过身,踩着卿如尘的身躯,一步一步往上走:“所以你的画室就这么好睡吗?” 见她岔开了话题,卿如尘松了一口气。她也换了一副轻松的语气,不假思索道:“好睡啊。” “天气好的时候,就睡在竹林上,与星同眠。” “天气燥就睡在水面,与游鱼共梦。” “下雪时,睡在回廊……” 她每说一句话,风翎羽就往上走一点,一步一步走到了她七寸左右的地方,轻巧地分开双腿坐了下去。 少女娇嫩的大腿摩挲着腾蛇坚硬的鳞片,一瞬间,宛若被天雷击中一般,卿如尘浑身一僵,话语都止住了。 风翎羽两手撑在她的身躯上,俯身靠近她的身躯,软下腰肢趴了下去,面颊贴着她的鳞片轻轻开口:“睡在回廊……然后呢?” 她一边问,一边勾起修长笔直地大腿,全然缠住了卿如尘的蛇身。 卿如尘被她激得浑身战栗,生平第一次,不受控制地,张开了尾部那块鳞片…… 她磕磕巴巴地开口,脑袋晕成一片浆糊:“就……与白雪,北风,一同入睡。” “哦……听起来很舒服。”趴在她身上的少女翻了个面,轻柔地蹭了蹭她的鳞片,叹息道,“卿如尘,你好凉啊。” 卿如尘:…… 卿如尘不敢张嘴说话了,她怕自己一说话,心跳太快,会把自己的心脏吐出来。 偏生这少女不想放过她,双腿还在绞缠,趴在她身上轻轻呵气:“有人这般说过你吗?” 卿如尘不至于傻到连这句都不会回。她吞吞吐吐,说了两个字:“没有。” “哦,那我是第一个,对吧?” “嗯……” “卿如尘……” 那少女又唤,卿如尘心头怦怦跳,迟疑道:“怎么?” “呵……”少女轻笑,狡黠地如同山间的狐狸,“那我这般缠着你,你喜欢吗?” 卿如尘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来不及开口,就听到那少女开口,一边摩挲着她的鳞片一边道:“我喜欢缠着你。” “不见面的那几年,我总做梦。梦里,身体里好像空了一块,怎么也堵不住……” “只有与你缠在一起,才不会难受。” 她言罢,收拢了双腿,紧紧贴在卿如尘身上:“就像现在这样。” 炙热的肌肤与冰凉的鳞片相贴,那一瞬间,卿如尘的心脏骤停。 第96章 你看我的眼神果然不清白。 卿如尘沉寂了约莫半盏茶的功夫, 才回过神来。 她翻转身躯,只见一阵清风拂过,整个人便化作人形, 轻巧地落在宣纸上。 风翎羽只觉得身下一空,全身不受控制地往下跌落, 落入一个柔软的怀抱。 竹屋的大门轰然关闭,阳光透过竹林,从窗口斜照而入,倒影在屏风上。 风翎羽跪坐在卿如尘的腹部上, 两手撑在她的肋骨下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漆黑的长发如瀑披散, 笼罩在卿如尘的面颊上。卿如尘两手掐着她的腰, 仰头望着她, 不自觉地轻咬住自己的唇瓣。 风翎羽忍不住倾身,伸手抚摸着她的面颊, 眼神里含着卿如尘看不透的欲望。 卿如尘的心跳很快, 面颊滚烫, 似有火在烧。 她咽了咽唾沫,落在风翎羽腰上的手, 又往上挪了一点。 风翎羽倾身,用右手的大拇指摩挲着她的唇瓣, 发出了轻柔的叹息:“你的手好烫啊……” 卿如尘做贼心虚,惊得立即抽了手。可风翎羽眼明手快,一把握住卿如尘的手,往更高处带。 当炽热的掌心覆盖住一片柔软时, 卿如尘的呼吸再次停止了。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屏住了呼吸不敢吐出来。生怕自己一吐气, 就更会吹走停留在时间长河的蝴蝶,将这一刻的幻梦吹得支离破碎,带走一切,悄然逝去。 风翎羽很满意她此时的呆滞,俯身贴着她的唇,倾吐着白茶香味的甜蜜气息:“喜欢吗?” 卿如尘人都是麻的,结结巴巴地开口:“喜……喜欢……喜欢什么?” 她还在装模作样。 风翎羽也不恼,只是带着她的手探入衣襟,让她更清晰地感受手下的触感。 当掌心覆盖上滑腻的肌肤时,卿如尘彻底呆住了。 她瞪大了眼睛,仰头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风翎羽。 不是…… 她怎么…… 她怎么可以…… 风翎羽一眼就看清她的想法,轻笑了一声,俯身挨着她的唇笑着开口:“不吻我吗?” 这个距离,比之前所有的都要近,近到她启唇的时候,都可以碰到卿如尘的唇瓣。 唇上忽而一热,卿如尘整个人都燥热了。 她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微微扬起下巴,迎了上去。 这是一个很轻很轻的吻,如同飞雪落入湖中,一瞬及逝。 卿如尘甚至还未感受到对方唇瓣的柔软,就匆匆地撤了回来。 她一边撤,一边抽出自己落在风翎羽胸前的手,鬼鬼祟祟地往回收。 但风翎羽却没有打算放过她,而是一把拽住她撤里的手,拉到自己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手腕被勒住,卿如尘睁开了一只眼睛,羞怯地朝风翎羽看去。 只见拽着她的手腕来到身前,轻笑一声,紧接着如同一只张扬的野兽,露出利牙,迅速咬了下去。 手上一痛,卿如尘发出一声轻吟。 但很快,风翎羽松开了牙齿,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而后伸出舌尖,宛若猫猫舔爪一样,舔舐了卿如尘手腕上的牙印。 舌尖舔过的瞬间,卿如尘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半边身体都酥了,颤栗不止。 风翎羽打量着她的神情,见她不太反感,于是捋起她的袖子,一边咬,一边舔,沿着她的手臂舔了上去。 随着她越咬越往上,卿如尘落在她腰上的那只手,也扣得越来越紧。 直到风翎羽舔到她的手肘处,卿如尘打了个冷颤,最终忍无可忍,拥着风翎羽翻了个身,将她压在了身下。 身下的少女,面如桃花,泛着春潮的热气。那双小鹿一样的眼,湿漉漉的,氤氲着无数的少女情思。 卿如尘经不住抬手,将食指落在了她的唇瓣。 她的指尖刚压下去,风翎羽就伸出舌尖,勾住了她的手指,小兽似地舔舐着。 指尖潮湿又温热,勾起人无数的遐思。 卿如尘滚了滚喉咙,最终大手一挥,将她抱起身,抱在了自己身上,倾身吻了上去。 日光在颠倒,室内的画作纷飞,透过屏风的日光落在风翎羽昂起的肩头,又顺着她笔直纤细的锁骨滑下,照在了卿如尘的面颊上。 她狂妄地吞吃着一切,在这铺满铺满画卷的世界里,拥着自己的少女,缠到天荒地老。 少女身上轻薄的纱衣如同蝉蛹最后一层的束缚被撕开,她漂亮的琵琶湖,好似蝴蝶的双翼,在卿如尘的揉搓之下,振翅飞舞。 “哼……” 风翎羽两手搂着卿如尘的肩膀,盘腿坐在她双膝上,咬着她的腰带,发出了一声闷哼。 她扬起头颅,目光望着挂满画卷的长廊,视线颠簸而涣散…… 香甜的白茶味道在蔓延,淋了卿如尘一身。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怀里的风翎羽浑身一颤,倒在了她的怀里。 两人温热的身躯相拥在一起,卿如尘大口大口喘着气,反应了好一会,垂眸看向怀中的少女。 热气蒸腾之下,少女全身染上了惊人的绯色。白里透红的,如同一颗刚成熟的水蜜桃,透着好吃的气味。 察觉到卿如尘的视线,她抬眸,迎了上来。 少女两手趴在卿如尘的肩上,一张小脸红扑扑的,带着几分羞怯与不安,试探地开口:“你……你为什么不直接……” 话说到一半,卿如尘直接伸手,将她揽入怀中,死死地压在胸膛上。 她不答,风翎羽越发不安了。 她趴在卿如尘心口,伸出一只手去扣卿如尘左胸衣襟的花纹,带着几分懊恼:“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放……呜呜呜呜呜呜……” 她话还未说完,一只大手袭来,捂住了她的嘴巴。 风翎羽两手抓住卿如尘捂住她的手,仰头去看她。 只见卿如尘深吸一口气,极为懊恼地哀叹一声,垂眸恨铁不成钢道:“不是你,是我!” 第125章 “我百年修为,遇上你真是……” “唉!”她又哀叹了一声,松开了捂住风翎羽的手,握成拳狠狠一锤地面,“我怎么就这么没有定力呢!” 要不是她那一身渡劫期修为摆在那里,只怕刚才就要把风翎羽吃干抹净了! 风翎羽听懂了她的意思,破涕为笑,一双眼含着水痴痴地望着她:“那你现在是怎么想的,要继续吗?” 知道她并不是反感,风翎羽拉住她的手,又往自己身上带:“我还可以,你消解了吗?” 卿如尘是半妖,半妖起了欲念,本就很难消退。 不过卿如尘修为摆在那里,如此胡闹了一场,倒也消退了不少。 她看着风翎羽身上斑斑点点的痕迹,又想到在家中住下的昆玉和双亲,只觉得万分头疼。 卿如尘从纳戒中拿出一件外袍披在风翎羽身上,将她死死抱在怀里:“不了,你还太小了,多了受不住。” 风翎羽想说自己受得住,但又想到若是与她频繁交融,只怕很容易有孕,于是作罢。 再加上卿如尘的怀抱很暖,她被她揽着,一身懒骨都要起来了。 风翎羽打了个哈欠,索性窝在她怀里,蹭了蹭她的肩头,和她撒娇:“那我们在这里再待一会就回去吧。” “好。” 卿如尘应得温和,风翎羽抬手,指着最近的一幅画,调动着它来到自己面前,粗略地扫了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你的这些画,大多都是人物画吗?” “嗯。”卿如尘点点头,拥着她道,“我很喜欢画人,尤其是自己见过的人。” 风翎羽调动着四周的画卷,看着一副又一副的美人掠过,唇角微微勾起:“我看不是见过的人,是见过的美人吧。” 卿如尘发现了,怀中的小女子真的很爱吃醋,她讪讪一笑并不答话。 风翎羽一连看了几十张画卷,有上官雪的,也有诸葛月的,甚至碧沧海的也有,独独没有成年后的她。 风翎羽有些好奇,偏过头看向卿如尘:“为什么不画我?是因为我们有四年没见吗?” 卿如尘心头一紧,斟酌着开口:“倒也不是……只是……” 其实这四年里,她偷偷去见过风翎羽的。只是每一次见她,回来的路上,都觉得相思悲苦,欲壑难填。 她不敢告诉风翎羽。 风翎羽对她的反应很好奇,眼里的笑意更甚:“所以你画了我?画了什么?给我瞧瞧。” 她来了兴致,一脸期待地望着卿如尘。 卿如尘抿唇,有些为难:“画是画了,不过画了之后,都销毁了。” 风翎羽很惊讶:“为什么?” 卿如尘心虚,开始找借口:“就……觉得自己画不好呗。” 风翎羽一看她这个神情,就知道有鬼。她压了压眉头,直言道:“我不信。” 她凑到卿如尘的面前,两手捧着她的脸,逼问道:“你说,你画了什么?不会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吧?” 卿如尘不语,只是一味地将目光看向窗外。 风翎羽大为震撼,惊讶地看着她:“不是吧,卿如尘……你竟然画了那种画吗?” 卿如尘心虚,一下被戳中了痛脚,当即辩解道:“不是……我没有画那种画……我只是……” “我不信,你真的没有?你没有怎么那么心虚。” “我……” 风翎羽两手捧着她的脸用力往上推,看她的眼神极为危险:“你还在狡辩,你要是这次骗了我,以后你说什么我都不信你的。” 她把事件上升到这么严峻,卿如尘哪里还敢隐瞒,当即磕磕绊绊道:“我没……没有骗你……我之前是画不好……就那么一次……画过那种……” “那种什么?” 卿如尘臊红了一张脸,只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低着头吞吞吐吐的,小小声道:“就……方才我对你做的事。” “哦……”风翎羽顿时了然了,她松开手,骑在卿如尘身上看她,一脸志在必得的模样:“你看我的眼神果然不清白。” 第97章 她想骑腾蛇在天上飞,一定会很好玩。 风翎羽这话一出, 更令卿如尘觉得自己当真是白活了一百多岁。 她哀嚎了一声,索性破罐子破摔,从宣纸上坐起来, 将这少女拥入怀中:“是,我早早就看你不清白。” “不见你的这些年, 总是想你,念你,梦里也全都是你。” 她伸手,在风翎羽脸上掐了一把, 语气是万分的无可奈何:“如此这般,你满意了吧?” 风翎羽冷哼一声, 语气十分傲娇:“马马虎虎吧。” 可真是个小祖宗。 卿如尘这么想着, 抬手在她臀上打了一下。风翎羽吃痛, 轻嘶一声,直起腰身居高临下看着她, 一脸的不可思议:“你打我?” “哼……” 卿如尘唇角飞扬, 不置可否, 得意极了。 风翎羽睨了她一眼,眼神宠溺。她看了看卿如尘, 最终俯身,张口在她肩膀咬了下去。 “嘶……” 肩上一痛, 卿如尘下意识想推开她。只是她的手刚落在风翎羽的肩头,忽而觉得肩上一热,被她咬痛的地方,有温热的唇舌卷过。 卿如尘半边身子都酥了。 她放松了身体, 任由风翎羽趴在自己身上,又咬又舔, 留下一连串的痕迹。 待斑驳的吻痕落满胸前,卿如尘两手抱着她的腰,平视她的眼睛懒洋洋地问:“闹够了吗?” 风翎羽两手勾着她的脖子,跪在她身上,用膝盖摩挲着她的腰侧,拉长了语气:“没~有~” 卿如尘掐着她的腰,将她稍稍抱了上来,仰头问她:“那你待如何?” 风翎羽想了想,笑吟吟地望着她:“你再带我逛逛吧。” “用本体,飞的那种。” 她想骑腾蛇在天上飞,一定会很好玩。 卿如尘对她那是有求必应,当即抬手捏诀,幻化成妖身,驮着她上天入地,穿梭于紫檀小境四处飞舞。 她二人玩耍了数日,风翎羽就被昆玉与风世子带走了。 离开时,两人依依不舍的,活像是被强拆的小情侣。 风世子看得气急败坏,一把拉过风翎羽,拽着她往传送阵走:“别看了,有什么好看的!” “等你们真的成婚了,有得你看,看到你腻位置。” 他骂骂咧咧的,风翎羽频频回首,看向卿如尘。 卿如尘站在双亲身旁,抬手挥了挥,目送着她们离去。 两人分别不久后,卿如尘带着一箱又一箱礼物,前往慈航斋渡。 诸葛月早早就得知了消息,卿如尘来访,她还是命人将她放了进来。 卿如尘到来时,诸葛月正独坐在后院,与自己对弈。 听到卿如尘的脚步声,诸葛月落下一字,似笑非笑道:“我还以为你不敢来见我。” 卿如尘讪讪一笑,将纳戒里的东西放下,颇为心虚道:“倒也不至于不敢来见你,只是……” 诸葛月起身,走到棋盘的另一头,落下一字,淡淡开口:“只是什么?” 见她态度随和,卿如尘一颗心放入了胸膛,拱手行了一礼:“这些年,多谢你对翎羽的教导。” 她与诸葛月之间,是不能详细拆开,分解说明的。 诸葛月听到这里,这才抬眸睨了卿如尘一眼:“翎羽很好,她是我的弟子,我自当好生教导。” 她说得那么淡然,倒是令卿如尘无话可说了。 卿如尘站在不远处,捏着袖子,不知在思量着什么。 诸葛月却没有与她继续交谈的兴致,淡淡开口,下了逐客令:“上官前些日子回了家,并不在慈航斋渡。” “你若是要下请帖,尽快去找她吧。” 卿如尘识趣,如蒙大赦般拱手告辞。 从慈航斋渡出来后,卿如尘径直奔向了上官家族。 上官一族所在的位置,正是九州十四海的正中央,天龙山脉。 天龙山脉的最中央,有一个名叫沧海的内海。上官一族依海而建,建造了一座非常恢弘的上官城。 卿如尘约莫花了两个时辰左右,来到了上官城。 刚到城门,她就被堵住了。 守城的侍卫一见是她,立马举起刀叉拦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刀兵相接的声音清冽,站在城外的卿如尘皱了皱眉,不解道:“两位守卫这是何意?” 拿刀的修士朝旁边的人递了个眼色,守在一旁的修士便拎出一个牌子。 卿如尘的目光顺着两人看了过去,却见拿刀的侍卫敲了敲牌子,神情倔傲:“看到没有,神王大人。” “我们家主说了,卿如尘与狗不得入内。” 卿如尘一下就被噎住了,她凝视着这面牌子,微微皱眉:“我与上官家主的关系向来很好,向来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劳烦两位小姐姐通报一声,就说卿如尘有事相见。” 第126章 谁料那修士挡在城门前,梗着脖子答:“我家家主说了,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 “从今往后,她都不想见神王大人,神王大人还是回去吧。” 卿如尘不死心,但这里又是上官一族的地界,强闯就有些不太尊敬人了。 她只好耐下性子,与守城的修士交涉。 一时说她与上官雪是知交好友,一时又说有什么误会,就算找不到上官雪,让楼惊鸿来也是好的。 如此拉拉扯扯半个时辰,无论卿如尘说什么,守城的修士就是不让她进去。 最后卿如尘忍无可忍,直接飞身而起,立在城门之上,对着上官家的主城池大喊:“上官雪!上官雪!” “你给我出来!别以为不出声就好了,我知道你在家!” “上官雪!上官雪!” 上官家的守城弟子,见她这般喊,哪里还了得,纷纷抄起武器,就要让卿如尘闭嘴。 谁知卿如尘抬袖就是冰封诀,寒冰自她脚下蔓延,一路往前探去,顷刻间方圆五十里的生物,以及建筑,都被她冻得个结结实实。 如此大闹,总算引来了里头的话事人。 当楼惊鸿带着一群上官家族的后生,匆匆赶来时。卿如尘收回了神通。 冰封解开,上官城恢复了原貌。卿如尘站在城墙之上,望着姗姗来迟的楼惊鸿,眼眸深处含着几丝怒气:“楼惊鸿,我卿某人从未做过败坏伦理纲常的事。” “若是因为我与翎羽在一起,上官就不认我们那么多年的情分,那也太没道理了吧!” 她简直要气死了! 楼惊鸿朝她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神王大人,家主绝非是因你与少主的事情置气。” “只是……” 卿如尘听到这里,气消了一点,但还是有点不甘:“只是什么?” 楼惊鸿顿了顿,抬眸直视她的眼睛,缓缓开口:“家主与慈航斋渡那位也是知交好友,手心手背都是肉,她迁怒于您也是正常。” 卿如尘:“……” 卿如尘收敛了脾气,垂眸思量片刻后开口:“所以我的订婚宴,她不会来了?” 楼惊鸿点点头:“嗯。不仅是家主,慈航斋渡也已宣布闭关,没有五十年,是不会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补充了一句:“不过毕竟是少主订婚,两家还是会派人前去观礼的。” “是嘛……”卿如尘想到此前诸葛月的态度,觉得两人做出这般决定也很正常。 人就是这样,得到一样的东西,就必然会失去一点什么。 要是过得太顺遂,反倒没有乐趣了。 卿如尘略感失意,但很快振作起来,摘下手中的纳戒递了过去:“上官是翎羽的师父,师父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既然她不肯见我,那我就不见她。” “聘礼和请帖都在里面,你就交给她吧。” 楼惊鸿接过纳戒,道了声谢。 卿如尘叹息了一声,拱手道:“告辞。” 楼惊鸿回礼一拜,只见卿如尘转身,纵身一跃飞下城墙,朝远方飞去。 楼惊鸿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长舒一口气。转过身抬手下令:“开启法阵,封城,一只苍蝇都不能放进来!” 众弟子听令:“是!” —————— 卿如尘一路飞掠,往外遁了上万里,直到飞出天龙苍茫,她才落了下来。 她停在一颗千年柏木枝头,心头思绪澎湃,不由地将手握成拳,砰砰地敲击着自己的心口。 越敲,她就越发愤怒。 胸腔的怒火越烧,她的神识却越冷静。 上官与诸葛都不是计较之人,就算翎羽与她在一起,隔了一层辈分,上官再护着诸葛,最多也是打骂她两声,而不是将她拒之门外。 除非…… 卿如尘双眼一亮,立即转身,飞回上官城。 远远的,她就看到了庞大的上官城上空,笼罩着一层厚重的金色防御阵法。 卿如尘心有不安,实在是顾不上许多,化作一道闪电,闯入上官城,径直飞向上官一族的禁地。 她一头扎入沧海最深处,一眼就看到了那象征天上九星连珠的封印祭坛。 祭坛的正上方,漆黑的血腥浓雾翻滚,被一层又一层闪烁着星光的符文笼罩,死死压制着。 在符文的最深处,此刻端坐着一个枯朽的老者。她一袭褴褛的祭祀服,瘦骨嶙峋,透着残败的气息,似乎下一刻就要死去。 与此同时,身穿巫女祭服,戴着青铜面具的上官雪,在众多上官家族的长老托举下,赤足走到了祭坛面前。 老的食物即将死去,而新的祭品已经到来。 在她即将踏入最后一个台阶时,祭坛里所有的黑红魔气,咆哮着冲了过来。 你挤着我,我挤着你,丑陋的模样压在封印的屏障里,形成一个又一个骷髅头。 上官雪无所畏惧,提着裙摆,昂首挺胸地继续往前走。 眼见她就要迈入祭坛,这时一道磅礴的力量,自上而下朝她涌来:“小心!” 海潮般的灵力与一声呵斥同时到来,掀翻了祭坛台阶两侧跪着的所有长老,就连上官雪也被震的后退了两步。 就在她即将滚下去时,一股大力拉住了她的手。 手腕忽而一痛,上官雪抬眸,迎上了一双通红的眼。 “卿如尘……” 她惊讶地唤了一声,却被卿如尘一把拉住手腕,拉到身前,赤红着眼责问:“你答应过我,不会做容器的。” “为什么还要和惊鸿联手哄骗我,做这等调虎离山的把戏。” 第98章 “天上地下,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献祭仪式中断, 上官雪一把挣开卿如尘的手,皱眉道:“你让开!” 卿如尘一把拽住她的手,重新将她拉回自己面前, 厉声道:“我不让!” 她扫了一眼下方搀扶着身体,纷纷站起来的长老, 胸中的怒火熊熊燃烧。 愤怒在她胸膛酿成了火炬,她拽着上官雪的手腕,凝眸望着她,神情倔强:“上官雪, 你给我听着。” “你的事,我管定了。” 她撂下狠话, 松开上官雪的手, 转身一头扎入了祭坛的阵法之中。 上官雪面色大变, 下意识伸手去拉她:“卿如尘!” 她失声尖叫,手刚触碰祭坛的阵法, 就被狠狠地弹了回来。 上官雪震惊抬眸, 只见卿如尘一袭白衣, 没入魔影密布,血迹斑斑的祭坛里。 顷刻间, 她的身影就被魔影淹没了。 “吼!” 那一刹那,群魔咆哮, 乱舞着长长的触手,缠绕上卿如尘的四肢与躯体。 一片漆黑里,卿如尘抬手,拽着触手狠狠一吸:“鲸吞天下!” 令诀落下, 无数的黑色残影与血色魔影,被她疯狂地吸入识海。 一丈, 两丈,三丈…… 魔影在消失,原本一片漆黑的祭坛,迷雾散去,露出本来的面貌。 卿如尘盘腿坐下,不断地将残余的黑影吸入识海之中,深深镇压。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一天,又或者是一个月,卿如尘终于将所有魔影纳入识海,端坐在识海之上睁开了眼。 睁眼的瞬间,卿如尘看到自己识海之中的景象,神色大变。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呢? 万里冰封之下,无数的骷髅魔影翻涌挣扎,如同一阵巨大的骷髅海浪,涌向了识海的正中央。 在这重重魔影之下,她看到了众生的哀嚎与震颤。 那一瞬间,卿如尘心神震动。她惊诧地起身,就在动身的刹那,周身封冻的冰层轰然炸开。 被她封印的魔影汇聚成一道庞大的魔影,嘶吼着扑向卿如尘。 ———————— “轰隆!” 一声惊雷劈落,伴随着哗啦啦的大雨声,风翎羽骤然从梦中惊醒。 湿冷的夜风吹着雨水,飘入窗口。四周的床帏随风而动,风翎羽捂着不断起伏的心口坐在床头,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梦中的可怖景象,似乎还残余在识海深处。只要闭上眼,她就能回想起方才,卿如尘被魔影扑倒的血腥画面。 她沁了一身的冷汗,捂住心口,不自觉地呢喃了一声:“卿如尘……” 风翎羽稍稍喘息了一会,翻身下床,走到桌前拿起了水月镜。 已经三日了,卿如尘都未曾用水月镜联系过她,这很反常。 结合方才的梦境,难道卿如尘出了事? 这个念头一起,风翎羽即刻否决了。 卿如尘是当今世上唯一的一名渡劫巅峰修士,就算是全天下的大乘期修士集聚在一起,也不能将她杀死。 除非…… 除非她遇到了天劫。 思及此,风翎羽握紧了手中的水月镜,垂眸考量片刻,迅速转身一把拉开了房门。 第127章 轰隆! 一道闪电劈落,照亮了前方满园的竹林。 风翎羽脚步微顿,片刻之后,她展开大袖,宛若一只白鹤奔入雨夜里。 风翎羽这一走就是数十万里,经过层层传送阵,日夜兼程,在第五天终于来到了卿如尘最后消失的地方——上官城。 还未靠近城池,风翎羽就感觉到强烈的雷劫气息。 乌黑的雷云,如同湿重的棉花,一团一团地压在城池上方,仿若随时都能砸下来,将这座巍峨的城池砸得稀巴烂。 凌厉的雷霆在雷云正中央翻滚,闪烁着电弧,发出刺啦的声响,交缠着,汇聚着,凝成一条一条小小的雷龙,蠢蠢欲动,随时等着劈落。 风翎羽暗道一声“不好”,立即飞到上官城的城墙上。 在她靠近的一瞬间,天上的雷龙,动了! “轰隆!” 九九八十一条雷龙,汇聚成一条百丈大小的雷柱,轰然砸向了内海中央。 “吼!” 顷刻间,内海翻涌,巨浪形成的暴风掀起四周的房屋,霎时间将方圆五十里的建筑夷为平地。 无数的河鲜倒飞而出,一同飞出的,还有上官家的长老,以及成百上千的上官家弟子。 风翎羽大骇,目光下意识地往人群间搜寻。 只见翻涌的浪潮里,楼惊鸿拥着上官雪从内海飞出。风翎羽数个闪身,来到她们身旁,撑开了一方屏障。 密密麻麻的鱼虾河蟹砸在她的屏障之上,如同碰到了一块光滑的琉璃罩,纷纷滑落。 风翎羽垂眸,望着窝在楼惊鸿怀里的上官雪,神色着急:“师父,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此时上官雪面色潮红,体内气血翻涌,不由地轻咳一声,咳出了一丝鲜血。 她窝在楼惊鸿怀中,伸出手指,颤巍巍地往下方内海一指:“卿如尘……卿如尘她……” “轰隆!” 又是一道雷声劈落,万千雷霆之中,风翎羽低头,看向了内海最深处。 在那里,卿如尘一袭白衣,困在雷龙之中端坐着。 浩瀚的雷龙如同上千条闪电锁链,缠绕在卿如尘身上,嘶吼着想要勒碎她的身躯。 风翎羽大惊失色,立时飞身奔向卿如尘。 霎时间,雷霆咆哮,一道红影从卿如尘体内飞出,飞向雷霆之外。 就在这时,卿如尘睁开眼,她的身影动了。 万千雷霆落下,形成了一座又一座雷柱,形成八卦图阵,围困了整片内海。 闪耀的雷霆里,卿如尘一时幻化成腾蛇,一时变为仙鹤,一面抵御着雷霆,一面追逐着那道红影缠斗。 雷海翻涌,肆意劈落,稍有不慎,就将卿如尘的衣角劈得粉末。 强劲的雷霆浇灌下,有焦糊的肉香传来。 这一人一魔影,在这雷海之中穿梭,速度极快。 快到以风翎羽的修为,根本看不清她们之间的争斗。只是嗅着这肉香,心中的不安与担忧越演越烈。 她心急如焚,转过头询问上官雪:“与她交战的,究竟是什么?” 上官雪凝望着卿如尘的身影,面色惨白地吐了两个字:“天魔!” 风翎羽的心狠狠一沉,失声道:“上官一族为何会有天魔!” 上官雪抿唇,一言难尽道:“两千多年前,天魔出世,魔剑李慕生与我族先祖共同镇魔。此后千年,上官一族所有的家主,都会将自身作为道场,镇压魔头。” 说到这里,上官雪顿了顿,神色复杂:“这一代,轮到了我。” “卿如尘以为那只是血魔邪祟,为了救我……” 她说到这里,声音哽咽,竟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风翎羽越听越心凉,目光重新落在了卿如尘那边。 只见一道白光闪过,缠上了红影,锁住了它身躯,涌入了雷云深处。 “吼!” 万千闪电劈落,雷云滚滚,天空满布血色,又一片漆黑。最后一道白光闪过,劈开了所有的黑暗,天地之间只剩下无尽的雷霆在翻涌。 天铃声动,雷霆咆哮声里,响起了天道的声音:“请诛魔神君,捏碎神格,灭杀天魔,魂归天地!” 浩瀚天地里,天道声音一遍一遍响起:“请诛魔神君……” 众人齐齐仰头,看向了雷霆最深处。 只见卿如尘立在雷云之中,周身被诸多繁复的祥云围绕。她一手死死捏着天魔的脖子,另一手托着漂浮的神格,垂眸看向了风翎羽的方向。 风翎羽抬眸看向她,两人遥遥对望了一眼,卿如尘眼里有许多复杂的情绪在涌动。 她这一生,实在是太过顺遂。 有* 酒,有友,更有爱侣相伴。 原来都是为了最后,灭杀这天魔。 很想…… 很想再活得长久些。 卿如尘深深地看了眼风翎羽,转过眸光,合拢自己的右手,捏碎了神格。 “砰!” 神格怦然炸裂,风翎羽一颗心骤然下坠,疯了一般闯入雷海中:“不!” 她大喊,靠近雷海的瞬间,一条紫色雷龙咆哮着朝她涌来,似要贯穿她的身躯。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神形俱灭的时候,一道身影牢牢地挡在了她面前。 她仰头,看向了前方,瞪圆了双眼。 原本应该神形俱灭的卿如尘,撑着半边破碎的身躯,一手撑开屏障挡住了雷龙,另一手掐住了天魔,狠狠一捏。 手中的天魔,化作无数的碎片,被她重新吸纳回身躯。 同一时间,卿如尘震碎了漫天雷霆,转身看向了风翎羽。 紫色的雷云化作雷雨降落,卿如尘垂眸,凝望着身前的风翎羽,双眸之中,电弧闪烁,似有蓝色火焰在燃烧。 风翎羽望着她冷峻的面庞,怔愣片刻,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一把扑住卿如尘,牢牢地将她抱住。 她双手揽住卿如尘的腰,将面颊埋入她的肩头,颤声开口:“别走……” “别丢下我一个人。” 少女趴在她身上,心中的后怕与惶恐,伴随着委屈的泪,终于忍不住倾泻而出。 她死死地抱住卿如尘,深怕她再一次消失。 卿如尘心头震荡,忍不住抬手回抱了她。 她紧紧地抱住风翎羽的腰身,将面颊贴近她发顶,声音发抖:“我不走。” “天上地下,除了你身边,我哪里都不去。” 第99章 我也可以给你的。 卿如尘捏碎神格, 将天魔封印在自己体内,已经算渡劫失败了。 这也就意味着,她这一生, 要么被天魔逼疯,含恨而终。要么再次奋起, 重获神格,与天魔同归于尽,魂飞魄散。 但无论是哪一种,对爱惜她的人来说, 都是噩耗。 她拥着风翎羽从翻涌的雷海降落,脚一沾地, 风翎羽立即转身扑在她怀里, 死死地抱住她的腰身。 啜泣声在怀中隐隐响起, 卿如尘手一顿,好一会才迟疑地伸出手, 将她揽入怀中, 温柔且有耐心地拍着她的背。 上官雪携楼惊鸿远远飞来, 看到这一幕,扯了扯楼惊鸿的袖子:“让她们独自待一会吧。” 楼惊鸿停下了步伐, 两人站在不远处远远地望着她们。 不知过了多久,雷霆散去, 一道明媚阳光穿透鱼鳞般的层云,落在了卿如尘与风翎羽身上。 卿如尘的身影稍后退了一些,抬手拭去风翎羽脸上的泪,温声道:“我们回家。” 风翎羽点点头, 牵起了她的手:“好,我们回家。” 说罢, 两人牵着手,互相看着彼此,一步一步走出了上官城。 从始至终,她们都没有再看过别人一眼。好似天大地大,这世间就只有她二人。 上官雪立在一旁,看着她们这幅痴绝的模样,心中又哀又叹。 眼见卿如尘要走出内海,上官雪出言拦住了她们:“等一下。” 卿如尘转过身,目光平静地看向她。 上官雪放软了声音,轻声道:“我族有一位供奉长老,极善神魂治疗。历代家主……” 她顿了顿,继续道:“历代镇压邪祟的家主,每个月都要饮用她制作的汤药,方能压制邪魔作乱的疼痛。” “你先别走,留下来,让她帮你看看吧。” 说到最后,上官雪的语气近乎哀求。 卿如尘垂眸思量,这时风翎羽捏着她的手,抬眸望着她,眼巴巴的:“去看看可以吗?” 卿如尘下意识反驳道:“我的修为已臻圆满,这种汤药,对我…… ” 话还未说完,卿如尘看着风翎羽亮晶晶的眼里含着哀求,拒绝的话就说不出口了。 她叹了一口气,认命道:“好好好,我留下来,我留下来。” “我留下来,总行了吧。” ———————— 上官雪将卿如尘与风翎羽请到自己的院子,让那位长老给卿如尘做了一番详细的诊断。 第128章 供奉长老以金线探明卿如尘,眉头紧锁。 坐在卿如尘身旁的风翎羽尖状,露出担忧的神色:“怎么样了,是融合得不太好吗?” 供奉长老收回金线,皱紧眉头:“是融合得太好了。” “神格破碎,天魔完全与神魂结合在一起。若是不想办法早日剥离,只怕…… ” 风翎羽提高了音量,惊惶道:“只怕什么?” 供奉长老顿了顿,与她解释:“只怕不出两百年,小神王的神魂,会被天魔蚕食殆尽,烟消云散。” 风翎羽的呼吸一下就窒住了。 她转过头看向卿如尘,鼻尖一酸,眼角泛红,眼中悬着的泪摇摇欲坠。 她这一幅又要哭的模样,可心疼坏了卿如尘。 卿如尘连忙伸手,捧住她的面颊,擦掉她眼角的眼泪,无奈道:“怎么又哭啊。” “这么爱哭,在这里多呆两天,内海都要被你填满了。” 她不说还好,一开口,风翎羽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簌簌而落。 卿如尘慌忙去擦她的泪,嘴上还不停地哄:“没事的,没事的……不是还有两百年嘛。” “两百年,陪你到白首,够了。” 可是她原先有着恒常的,永久的寿命。 哪怕不飞升,也能到千年万年。 区区……区区两百年……不够的。 风翎羽心中悲苦,一头扎入卿如尘怀中,闷声哭了起来。 卿如尘抱着她娇小的身躯,拍着她的背,温声哄。 只是越哄,风翎羽的泪越是止不住。 一旁的供奉长老见状,长叹一口气,提着自己的药箱默默退去。 ———————— 在上官雪的劝告下,卿如尘还是在上官城住了下来。 因为事关天魔,卿如尘与上官一族商量了一番,隐下了她吞噬天魔的消息。 末了,她还不忘给双亲去信一封,瞒下天魔的消息,说明自己正与风翎羽在上官城游玩,一时半刻回不去了。 卿碎玉没说什么,倒是御风之王把她阴阳怪气了一番。 说她儿大不由娘,胳膊肘往外拐,见色忘母。 对此,卿如尘一概视而不见。 因为是融合初期,卿如尘的神识时时都要与天魔争斗,生怕某一日镇压不住,对方又跑出来为祸人间。 如此毅力,导致卿如尘的神识高度紧绷。哪怕是打坐冥想,也无济于事。 她心中烦躁不堪,修行也毫无作用。 不得已,供奉长老就开了些极品凝神丹给她。 谁知道卿如尘天生一个坏毛病,压根不爱吃药丸。长老给她开了一瓶,她都趁着风翎羽不注意,丢入焚香炉里了。 有次被风翎羽抓了个正着,她还理不直气也壮道:“这些丹药就和迷药一样,对我没用。” “没用的东西,吃它干嘛。” 风翎羽却不上她的当,拿着丹药逼问她:“且不说有没有用,我就问你,你先前的药是不是一颗也没吃?” 卿如尘眨了眨眼,说谎不打草稿:“我……吃了啊。” “真的吃了?”风翎羽不信,往前一步,逼到她面前问,“吃了多少?” 卿如尘在她的压迫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竖起一根手指:“一……一大部分。” “一大部分?”风翎羽步步紧逼,将她压到了墙上,“你没骗我?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人撒谎。” “你要是骗我,以后我就再也不信你的话了。” “嘶……” 卿如尘倒吸了一口凉气,硬着头皮道:“一……一颗……” 风翎羽面色骤变,拧起了眉头:“你就只吃了一颗?” 卿如尘不敢骗她,挤出了一个讨好的笑容:“一颗……一颗也没有。” 她说话大喘气,惊的风翎羽心跳都停了一下。 风翎羽倒吸一口凉气,眉头一下就压了下来。 卿如尘连忙伸手去抓她的肩膀,慌张解释:“你别生气,我打小就不爱吃药丸子。” “更何况,这药丸也没用……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 风翎羽垂眸想了想,抬眸看着她道:“张嘴。” 卿如尘下意识张开嘴巴,就在这时,风翎羽将一枚丹药含入口中,仰头掂脚,吻了上来。 一枚苦涩的药丸,伴随着清甜的白茶香涌入了口腔。 风翎羽稍稍用舌尖顶了一下,将药丸抵在卿如尘的喉咙入口处。卿如尘下意识想退出来,却被风翎羽强硬地塞了进去。 于是喉咙一滚,那枚丹药就被卿如尘吞入腹中。 苦涩的药味蔓延开来,激得卿如尘眉头紧锁。 风翎羽稍稍从她口中退出,唇舌分开,她潮红着一张脸,仰头问卿如尘:“感觉好些了吗?” 卿如尘拧着眉,神情老大不高兴:“不太好。” 风翎羽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看着她:“那你还要怎样。” 卿如尘挑眉,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唇瓣:“还苦着,要吃点甜的。” 风翎羽哪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笑了一下,倾身又送了一个吻。 ———————— 晓得卿如尘不爱吃药丸,风翎羽就和医师商量,能不能调配出不苦的汤药。 结果人家医师真的调配出来了,卿如尘还是不乐意。 一到喝药的时间,不是说自己有个功法没写完,就是自己喝多了水还不渴。 磨磨蹭蹭,扭扭捏捏的。 风翎羽总算是明白,卿如尘哪里是不喜欢药丸,分明是所有和药沾边的东西她都讨厌。 风翎羽只好如法炮制,一口一口含着汤药,渡入她的口中。 往往喝完一碗药,风翎羽腿都软了。 她窝在卿如尘怀中,拿着汤碗,浑身滚烫。 卿如尘将她揽入怀中,手自她腰后往里探,毫无阻隔地覆在那一片柔软之上。 风翎羽声音都在发抖:“别……” 她止住卿如尘的手,转过头看着她,眼里带着几分羞涩:“你最近怎么…… ” 卿如尘佯装不解:“怎么什么?” 风翎羽咬住下唇,神情略有些羞涩:“怎么这般,纵欲无度。” 卿如尘拥着她,倾身吻了吻她的面颊,理所当然道:“这就纵欲无度了?” “魔类,多欲。半妖,多情。” “我这还算能忍的了。” 如果不是顾忌风翎羽还年幼,她才不会只蹭蹭,摸摸就算了。 风翎羽转念一想也是,她随意试了个术法,将汤碗放在桌面上。接着转过身,一手揽着卿如尘的肩膀,另一手半捧着她的面颊,认真地问:“你忍得很艰难吗?” 卿如尘每时每刻都在与识海中的天魔争斗,就在风翎羽问话的时候,还交锋了上百次。 卿如尘压下心中的绮年,笑着道:“还好。” 风翎羽不在她身旁的时候,也不是很难忍。 风翎羽在她身旁的每一个瞬间,都变得很难熬。 她嘴上说着还好,搂着风翎羽的手,却不自觉地收紧,想更近地与她在一起。 腰间被狠狠扣着,风翎羽感受着腰后的灼热。她抚着卿如尘的面颊,倾身在她脸上呵气如兰:“如果你想,我可以给。” 卿如尘的手一下就收拢了。 风翎羽压在她身上,定定地望着她:“想要吗?” 卿如尘的眼神飘忽,好一会才道:“想,但不是这个时候。” 风翎羽转身跨坐在她身上,柔声问:“想要就是想要,为什么不是这个时候?”: “觉得我还小?觉得我们还没成亲?” “你什么时候这么遵守世俗礼节了?” 卿如尘的唇瓣抿成一条线,还一会才道:“我们快定亲了。” “定亲前,你的清誉很重要。” 而且她若是真碰了风翎羽,与那种饥渴的禽兽有什么区别! 风翎羽看清她眼底的意思,轻轻笑了一下。凑在她耳边,轻轻呵了一口气,“没关系啊。” “你既然不愿意碰我,我可以碰你啊。” 她伸手,压在卿如尘肩上,将她一把推到了床上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我给你。” 卿如尘仰头望着她,看着她脸上这幅志在必得的神情,心头重重一跳。 下一秒,一段白纱蒙上了她的眼。卿如尘下意识闭上了眼睛,风翎羽温热的身躯压了下来,湿热的吻落在了她的身上:“我也可以给你的。” 卿如尘…… 卿如尘完全失去抵抗的能力,就这么半推半就地从了。 第100章 我快死了,但还没娶到你。” 上官城是个好地方, 卿如尘与风翎羽在这里过了一段相当快活的日子。 待到她二人订婚之日将尽,卿如尘也能自如镇压天魔之际,两人才携手一同回到紫檀小境。 卿如尘掩饰得很好, 没有一点异样。 为了不让双亲发现真相,两人在订婚之后, 还是选择了离开紫檀小境。 第129章 据医师所言,修仙界灵力过于浓郁,会促使天魔生长。为了抑制天魔,两人化作一对很普通的药师夫妇, 在凡人界游历。 她们买了一辆很普通的骡车,从东洲的天圣城出发, 一路西行。 骡车是没有车顶的, 木板上放着一层又一层厚厚的毡子, 上面放着二人的行李。 晴天的时候,卿如尘捧着一卷书, 单手枕在脑后, 翘着二郎腿, 借着日光看书。 风翎羽就甩着一杆竹鞭,抽打着骡子, 缓慢地驾车往前行。 行至茂林处,日光一层一层从繁盛的枝叶漏下来, 簇拥着卿如尘全身。 卿如尘的目光从话本挪开,抬眸看了眼顶上斑驳的日光。 灿烂的艳阳在她眼里晕成了一片,她松开了手,唤了声:“翎羽…… ” 前头驱车的风翎羽淡淡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卿如尘抬手, 捏了捏鼻尖,声音略带困倦:“天气很好, 想睡了。” “好。” 风翎羽停下了骡车,随手把缰绳拴在了树上。站起身单手撑在车板上,轻轻一跃,落在了板车上。 她一落下,卿如尘立即身后,将她的身体拉下来,抱着她滚在了一起。 风翎羽被她压在身下,死死抱着。 熟悉的檀香味环绕周身,她仰头,看着笑吟吟卿如尘,忍不住跟着她一起笑:“不是说困了吗?你这又是在做什么?” 卿如尘单手揽住她的腰,拉着她的身体往上一掀,笑眯眯的:“睡你。” 说罢,她撂下了一座五行大阵,掩盖二人的行踪与气息,拥着风翎羽吻了下去。 偶有白云蔽日的时候,她身子骨惫懒。就会让风翎羽寻一处能休憩的地方,或是钓鱼,或是采摘山果。 当然,大多数时候,都是风翎羽在忙。 她就蜷缩着身体,躲在树下,拥着毛毡睡觉。 下雨天就更不必说了。 腾蛇喜雨,到了雨天湿蒙蒙的季节,她就越发不想走了。 这时风翎羽会找一个合适的山洞或者破庙,茅草屋,两人围着篝火躲雨。 淅沥沥的雨声里,彼此依偎在一起,等着雨停,或是互相品尝对方的体温。 这样的日子,她们一过就是两百年。 这两百年间,她们看遍红尘俗世,沧海桑田,更是觉得有彼此相伴,是一桩幸事。 原本对她们婚事颇有微词的亲朋好友,也都放下了偏见,衷心祝愿她二人白头到老。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卿如尘体内的天魔,越发的壮硕。 某一个天气晴朗的午后,卿如尘蹲在河边汲水洗脸,洗着洗着,脑中“嗡”地响了一下,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了下去。 等风翎羽感知道她遇到危险,匆匆赶来河边时。看到的就是卿如尘浑身是血,立在河中央的模样。 风翎羽一阵胆战心惊,立马飞到卿如尘身边,急声呼唤:“如尘…… ” 回应她的,是卿如尘看过来时拿一双冰冷的眼。 那一刻,风翎羽浑身都冻僵了。 “你…… ” 还未等风翎羽说完话,卿如尘身子一软,倒了下去。 “砰!” 溅起的血水浇灌了风翎羽一脸,这时风翎羽才发现,这满河的血腥味,尽数来自于河里的鱼虾。 她将卿如尘抱回了骡车,换了套衣服,点上安神香着急的等待着。 兴许有一盏茶的功夫,卿如尘才悠悠醒转,一脸茫然地看向风翎羽:“我这是怎么了?” “你怎么又一幅要哭的样子,发生了什么吗?” 风翎羽吸了吸鼻子,有些惊疑不定:“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卿如尘皱紧眉头,很是不解:“我应该记得什么吗?” 风翎羽的泪一下就滑落了:“你方才失去了意识,杀了很多河鱼…… ” 卿如尘抬手捂住自己的脑袋,敛眸思索:“看来,天魔更强了。” 之后的好长一段时间,卿如尘都会如此这般,每逢几个月就晕倒一次。 随着时间推进,卿如尘晕倒的次数越来越频繁。 风翎羽不得不终止旅程,带着卿如尘回到了上官城。 上官城的那个供奉长老还在,给卿如尘做了全面的诊断。 做完之后,供奉长老摇摇头:“神王的灵力已经无法压制天魔了。” “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天魔就要破体而出。” 纵然心中早有预料,风翎羽还是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她握住卿如尘的手,神色非常忧伤。 卿如尘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这不是一开始就知道的嘛。” “如果不是你来上官城,两百年前我就应该死了。” 风翎羽抿唇,仰头看着她:“可是……” 卿如尘笑笑,打断她的话:“没有什么可是的。” “我已经活得足够久了,与你在一起那两百年,我从未觉得疼痛或者寂寞。” “人在这世上找到一个能让自己不觉得孤单的人,其实很难的。” 她嘴巴很甜,惯常会说情话。 只是这次情话,说得却那么令人难过。 风翎羽抬眸,泪眼朦胧地望着她,唇瓣嚅嗫着说不出一句话。 卿如尘擦了擦她绯红的眼角,温声哄:“与你相交两百年,是我平生最大的一件幸事。” “或许我,就是为了见你才来到这世上的。” 风翎羽的泪瞬间掉落,哭着问她:“既然是为我而来的,为什么不多停留点。” “为什么,一定要承接天魔。” 为什么,命运要这么对待卿如尘。 “天下也好,黎民苍生也好,有你的命重要吗?” 风翎羽真是太悔恨了。 一是悔恨她当时那么年轻,无法解决卿如尘的难题。 二是悔恨当初没有时时留意卿如尘的动向。若是她时刻关注卿如尘,提早来到上官城,或许可以阻拦卿如尘替上官雪承受这个献祭。 毕竟上官雪只是作为容器封印,灵魂死后还可以前往无尽海。 可卿如尘不一样,卿如尘接触天魔,只有捏碎神格魂飞魄散一条路。 她恨。 真的好恨。 恨这命运的不公,更恨她自己。 风翎羽悲伤难忍,一头扎入卿如尘怀中,哭的双肩颤抖。 她是真的爱哭,只要在卿如尘怀里,几乎都在哭。 卿如尘倒是感觉良好,两手拍打着她的背脊,轻轻道:“不哭不哭…… ” “这世界与我而言,当然重要啊。” “天下苍生也好,黎民百姓都罢。我们从前走过的每一条路,看过的每一样风景,我都记得。” “那都是很好很好的东西,如果放任天魔毁掉它们,我会很伤心的。” 她的声音很温柔,风翎羽却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一味在哭。 卿如尘叹了口气,很是无奈道:“其实想想,我们走了那么多路,我算是玩够了。只是还有一件事,倍感遗憾。” 风翎羽一听,吸了吸鼻子,闷声问她:“什么事?” 卿如尘想了想,故意道:“嗯……就是,我快死了,但还没娶到你。” 她稍稍推开风翎羽,望着她的泪眼,一脸的真切:“翎羽,虽然这样问很冒昧,但是最后我想问一句,你还愿意嫁给我这个将死之人吗?” 风翎羽的眼泪成串成串的往下掉,哭着道:“我愿不愿意,难道你心里不知道吗?” “我嫁你。” “不管你是快要死了,还是已经死了,我都嫁你。” 卿如尘松了一口气,抬手擦擦她的眼泪,一脸欣慰道:“既然你愿意,那可真是太好了。” ———————— 于是成亲。 未免天魔从卿如尘体内出来为祸人间,上官一族自卿如尘入住之后,开启了九天揽月锁神阵。 此阵连神都可困,有进无出,极为霸道。 因为如此,卿如尘与风翎羽大婚的地点,选在了上官城。 一开始,卿碎玉与御风之王,还有风翎羽的父母还很纳闷,为什么要在别人家举行典礼。 不过卿如尘简单解释了一下,说是入席人员众多,所以选在了上官城。 双方父母想了想,也就同意了。 婚期定在两个月后,极为匆忙。 幸好婚服与嫁妆什么的,早就准备好了,也不至于忙忙碌碌的没个头绪。 作为新人,再加上天魔在身,卿如尘几乎什么也不用做。 除开每天写写请帖,逗风翎羽开心之类的,她自由得很。 这日晌午,她拿着一沓厚厚的请帖,交给了楼惊鸿。 楼惊鸿看到面上的“千鸟宫”三个字,眉头重重一跳:“卿师妹,这千鸟宫,风评不太好,你确定要请他们?” 卿如尘挑眉:“哦?风评不太好,怎么个不太好法?” 楼惊鸿想了想,据实相告:“前者子,他们为了炼丹,杀了不少妖族。甚至……还灭杀了水月族全族。” 第130章 楼惊鸿的话音落下,卿如尘的脑袋“嗡”地响了一下,一个画面在她脑中一闪而过。 那似乎是一个极为寒冷的宫殿,她一袭白衣,坐在上首。 一个身着华服的艳丽女子,半跪在地上,与她一字一句道:“尊上……那千鸟宫着实过分。违背了禁令,杀了许多妖兽炼丹,还灭杀了水月族全族……” 女子的话音若隐若现,卿如尘只是一个晃神,又消失不见。 她心里觉得奇怪,觉得这一幕实在是太熟悉了,似乎在哪里真切的发生过。 可去细究,却没有任何着落。 毕竟她从未住过雪白的宫殿,也从未有人唤过她尊上。 卿如尘敛下心神,对楼惊鸿笑着道:“正是风评不太好,所以才更要邀请她们。” 她倾身,伸手敲了敲请帖,对楼惊鸿道:“楼师姐可得当心了,一定要将我这些请帖好好发出去。到时候我要是收不到贺礼,那就拿你是问。” 楼惊鸿无奈,只好接着她的请帖走了。 第二日,卿如尘拿着一幅鬼画符找到了上官雪。 两人在书房碰面,卿如尘开门见山道:“我自己拍了拍婚礼的席位,我想问你,能不能按照我的席位图,在这些圈起来的位置上,安置捆绳索,一下就能把大乘期修士困住的那种。” 上官雪一脸警惕地看着她:“你要干嘛?” 卿如尘笑笑,对上官雪道:“我这不是效仿剑宗祖师叶风竹嘛。” “以自己日薄西山的性命,带上几条败类,为这天下谋一个太平。” 上官雪顿时瞪圆了眼睛:“你怎么会知道叶风竹的事?” 这回轮到卿如尘疑惑了:“难道我不该知道吗?” 第101章 杀戮,正式开始了。 两千年前, 李慕生的师父兼妻子叶风竹,为了灭杀天魔,在婚礼上强行汲取一些修真界败类的修为, 引来天雷渡劫飞升,获得神格灭杀天魔。 此举引来整个修真界的仇视, 此战之后,叶风竹与李慕生成了全修士的仇敌。被仇人漫天追杀,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直到两千年后, 卿如尘想如法炮制,以此灭杀天雷。 上官雪捏着手中的阵图, 极为不赞同道:“你知道你这般做了, 会带来什么后果吗?” 卿如尘点头:“知道。” 她若是如叶风竹那般, 杀了一群修真界的败类。那么在她渡劫陨落之后,她的亲朋, 她的挚友, 她的爱人…… 所有所有与她有关的一切, 都会被千夫所指,万人追杀。 她敛眸, 淡淡道:“可我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所谓生有轻于鸿毛之生,死有重于泰山之死。我若死, 一定要有些价值。” 卿如尘抬眸,与上官雪轻声道:“翎羽已臻渡劫期。” “至少,能为翎羽扫清障碍,让她飞升无虞。” 如果非得要献祭一个人, 那只能是她自己。 上官雪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半晌, 她才开口:“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助你成事。” 卿如尘这才笑了,真情实感道:“那便多谢了。” 婚礼的筹备极为顺利,成婚的前一天,万器宗把二人的婚服送了过来。 卿如尘心急,想看风翎羽穿嫁衣的样子。遂百般撒娇,央求她试一试,合不合身。 风翎羽心中羞涩,果断拒绝了她:“不要。” 卿如尘的嘴角耷拉,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哎,为什么啊?” “做都做好了,就试试嘛。” 风翎羽抿唇,很是矜持道:“明日就大婚了,到时候再穿不都一样。” “不一样!”卿如尘拉长了声音,揽着风翎羽的腰和她撒娇,“哎呀,翎羽,你就试一试嘛,试一试嘛……” “好好地穿一次给我看好不好?” 在一起这两百年,卿如尘本就娇气的性子,养得更矫揉造作了。 风翎羽拗不过她,被她摇来摇去,摇得实在受不了,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了她。 “好好好,我穿。” 她应下这句话,在卿如尘的协助下,穿上了婚服。 红烛满室,灯火葳蕤。风翎羽一袭大红婚服,端坐在梳妆台前,转身望向卿如尘,略带了几分忐忑:“如何?” 少女不施粉黛,通红的灯火宛若胭脂,照映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映出娇艳的红。 卿如尘两手搭在风翎羽的肩头,俯身望着她,眼里是止不住的惊艳。 “很美。”她赞叹了一声,眼里皆是痴迷的光。 风翎羽尤有不信:“真的?” “嗯。”卿如尘点点头,夸赞道,“我的翎羽,是世界上最美的新娘。” 卿如尘手捧着风翎羽的脸,倾身在她额上落下一吻。 温柔的唇舌,湿漉漉地吻过少女精致的眉眼,鼻尖,最后落在她的唇角上。 卿如尘伸出舌尖,撬开了她的唇瓣,更深的吻了上去。 风翎羽的呼吸一下变得急促,她闭上了眼,坦诚地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交了出去。 红烛张暖,一夜春宵。 次日晌午,宾客盈门。在丝竹笙歌中,成千上万的宾客,飞入上官城。 红绫飘飘,笙歌曼舞,宾客盈门,庆贺喧嚣。 在华丽的迎亲曲中,卿如尘牵着风翎羽,乘着挂满彩带的仙鹤,落入了婚礼大殿前。 她二人一出现,就有修士不停地赞叹:“还真是女才女貌,一对璧人啊。” “可不是,小神王俊秀,少主也不遑多让。” “昔年在仙门大会上,与两位有过一面,当时就惊为天人。没想到两百年过去了,两位风采依旧啊。” 诸多称赞声里,卿如尘牵着风翎羽的手,走过重重人群,跨国大门,进入大殿,走到了双方父母面前。 高堂之上,御风之王携卿碎玉大马金刀地坐着,一脸的喜气洋洋。 另一旁的风世子与昆玉并肩而坐,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 欢天喜地里,身为司仪的上官雪开口,高喊了一声:“吉时到!” 她这一声,用了十成十的灵力,能将声音传到上官城之外。 喧嚣的大殿一下就安静下来。 上官雪清了清嗓子,看着站立在大殿之上的两个新人,很是肃穆开口:“一桩婚事,今上奏苍天,下表厚土,请诸天万界众神见证。” “若负佳人,身殒道消。佳人负卿,永无轮回!” “如此重誓,两位可还愿结契否?” “我愿意。”卿如尘与风翎羽异口同声道。 上官雪松了松神情,继续道:“那请一叩首,表上苍厚土,诸天万神,愿永不离心。” 卿如尘牵着风翎羽转身,朝大殿外行了一个跪礼。 两人起身,上官雪道:“二叩首,敬双亲父母,宗门祖师,愿同甘共苦。” 卿如尘与风翎羽转身,结结实实地给双亲行了个大礼。 起身的时候,风世子眼眶湿润,抬手抹了抹溢出来的眼泪,十分哀苦。 这时,上官雪开口道:“三叩首,道侣互拜。” 卿如尘转过身,看着风翎羽,面对面地跪了下去。 上官雪贺道:“愿两位结渡劫之缘,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两人抬眸,在司仪的贺词中,痴痴地看着对方。 风翎羽凝望着卿如尘的眼,眸光很是温柔:“若有来生,我愿化身石桥,受五百年风吹,受五百年雨打,只为等你从桥上经过。” “卿如尘,你一定不要忘了来找我。” 卿如尘的眼睛,一下就泛起了泪光。 她点点头,应了一声“嗯。” 上官雪喜气洋洋地喊了一声:“礼成!” 卿如尘这才牵着风翎羽起身,两人携手一起站着,转身对众人道:“今日是卿某人与爱妻翎羽的大喜之日,还请诸位喝得尽兴。” 她伸手,接过侍从递过来的一杯酒,高举着道:“我干了,诸位慢慢喝。” 卿如尘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大殿之上,有人喝彩道:“好,小神王好酒量。” “我敬小神王一杯!” “来来来,我也敬小神王一杯。” 卿如尘今日十分开怀,几乎来者不拒。带着双方父母,与风翎羽喝了一杯酒之后,就开始和大殿里的大乘修士喝上了。 她不光喝酒,海与人交谈修炼心得,一时间,大殿热闹极了。 众人闹到了午夜,都没有散去的迹象。 风翎羽见她喝了那么多酒,挽着她的手臂,示意她该回去了。 卿如尘转过头,一双迷蒙的眼看着她:“怎么了?” 风翎羽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看着她没说话。 还能怎么了。 洞房花烛夜,她还不回去,难道要和这些外人过啊。 卿如尘哪里会不懂她的意思,只是她今夜,注定是不能回去了。 她笑笑,拍了拍风翎羽的手臂,与她轻声道:“你乖,母亲有些乏了,你带着她们先去歇下。” 第131章 “等我与诸位道友论道完了,就来找你。” 风翎羽直觉不对,毕竟她们相亲相爱两百年,卿如尘挪一挪* 身体,她都知道她哪里痒。 在大婚之夜,还与别人论道,可不像是卿如尘的做法。 她没有那么好心。 风翎羽抿唇,还想说什么,就听得一旁的碧沧海喊了一声:“师娘,我该送师祖母回哪个殿啊?” 卿如尘给风翎羽一个安心的眼神,轻声道:“去吧。” 风翎羽不得已,只好叹了口气:“那我去了。” 风翎羽转身,朝碧沧海走去。 她一走,卿如尘的眼神立即落寞了下来。 这恐怕是她最后一次见到她的爱人了,好想……好想活得长久些…… 似乎感应到她黯淡的情绪,风翎羽没走几步,就转过头来,重新看向卿如尘。 卿如尘连忙回头,避开她的视线,假装与旁人谈笑风生。 风翎羽压低了眉头,转过身走向了卿碎玉等人。 等风翎羽将两人双亲都带走后,其他无关紧要的人,也被上官雪与楼惊鸿等人,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带走。 大殿里,剩下的上百名修士,都是一些沾染过无辜人血的,草菅人命的邪修。 一座阵法,悄无声息地笼罩了整座大殿,封锁了所有的去路。 月上中天,动手的时机已到。 卿如尘一袭红衫,立在灯火通明的大殿上,如同谪仙般笑吟吟道:“听闻千鸟宫宫主,擅长练药。” “尤其是那赤血丹,更是一绝。据说一枚,就能增加两百年寿命,不知是真是假?” 千鸟宫宫主闻言讪讪一笑:“那都是外界谣传的。我千鸟宫,从未炼制过此等药物。” 卿如尘微微勾唇一笑:“是吗?那……千鸟宫杀了水月一族,总是真的吧?” 千鸟宫宫主的脸顿时沉了下来,眉头紧锁:“我千鸟宫什么时候得罪了神王,神王这是什么意思?” 卿如尘轻轻一笑,抬手握起了一杯酒,很是温和道:“没什么意思,我只是在找个借口杀你。” 话音落下,她身形一闪,来到千鸟宫宫主面前,捏碎了杯盏,将飞溅的酒水凝成煎饼8一把灌入千鸟宫的宫主体内。 千鸟宫宫主神情大骇,片刻之后,整个身体化作血沫爆开,一身的修为尽数被卿如尘吸纳进体内。 鲜血洒了卿如尘一身,她立在大殿上,一身血腥,双眼漆黑,宛若嗜血修罗。 大殿之内,剩余众人齐齐后退了一步,失声尖叫:“天魔!” “是天魔!” 尖叫声里,卿如尘抬眸,将目光落在最近的一人身上,勾起唇角:“别喊那么大声,我妻还得睡觉呢。” “死都死了,安静些。” 话音落下,她闪身来到那人面前,一把捏断了她的脖子。 杀戮,正式开始了。 第102章 真是个孽障。 原本喜庆的婚礼大殿, 在卿如尘的杀戮之下,血流成河。 当她依靠天魔之能汲取到充足的灵力之时,天劫再一次降落。 “轰隆!” 雷劫降临, 原本在婚房等候的风翎羽骤然抬眸,看向了大殿的方向。 果然, 她还是选了这条路。 风翎羽想不想,径直向卿如尘飞去。 她一袭红衣,奔赴到大殿。此时雷劫已经落下,将整座大殿碾为齑粉。 磅礴雷海里, 唯有一座法阵亮起,将所有的雷霆都锁在里面。 法阵之外, 上官雪守着, 见她匆匆奔来, 拦住了她的去路:“翎羽,你不能去。” 风翎羽抬眸看她, 目光决绝:“师父, 我必须去。” 上官雪直接召唤出法阵, 挡在了风翎羽面前:“我答应了卿如尘,说了不让你过去, 就不让你过去。” 话不多说,二人即刻战到了一处。 很快, 卿如尘的雷劫渡到了尾声。 眼见她的神格就要凝结,与天魔锁在一起,风翎羽一剑挑开上官雪,闯入了阵法中。 “卿如尘!”她大喊一声, 卿如尘回眸,只见她持剑匆匆而来, 一剑扎入自己的胸口:“我绝不独活!” 擦身而过的时候,风翎羽一股大力连人带剑将卿如尘扎入了地面。 尘烟滚滚里,卿如尘仰头,看到风翎羽掐着天魔的脖子,冲入了雷霆里。 新的雷霆在降临,无边雷海里属于风翎羽的神格在亮起。 卿如尘心里生出了无限的惶恐:“不!” 她挣扎着,带着剑从地上起来,朝风翎羽飞去:“翎羽!” “住手!” 风翎羽握住了神格,回头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捏了下去。 “砰!” 神格破碎,天魔也在飞灰湮灭。无数死去生灵的魂从无尽海显现出来,撕扯着风翎羽的灵魂。 卿如尘飞身没入雷海,拥住了风翎羽破碎的残躯,神魂震痛! “不!不要!翎羽!” “啊!” 识海在翻涌,一些好似不属于她的记忆,似海浪,一层又一层地掀了起来。 隐约间,看见昆玉在摔打自己的妹妹,看见万魔在撕扯自己的身躯,看见自己在魔宫死去,在尸体里重生…… 尖锐的疼痛里,卿如尘拼命地拽着风翎羽消散的魂,痛得浑身战栗。 不要…… 不要离她而去…… 求求了…… 不要! “轰隆!” 一道雷声在卿如尘识海之中响起来,伴随着震天的呼唤:“尊上!” “醒醒!” “尊上!” 那一刻,一道熟悉的人影在她面前闪过,无数的记忆喷涌而出,数百年的光阴闪过,沧海桑田,不断变化,唯有她与风翎羽始终相伴。 她什么都想起来了。 这里不是她所在的世界! 这里没有天魔! 这里是——— “幻境!”卿如尘大喝一声,一把揽过风翎羽的身体,将她抱在怀里,燃起了漫天的火焰。 沸腾的火焰将周遭的一切都烧毁了,火舌舔舐过的地方,无数的庄生晓梦蝶在尖啸。 哀嚎声里,卿如尘拥着风翎羽缓缓落在地上,抬眸朝四周看去。 原本属于上官城的地方,变成了一处深邃空谷。明月高悬之下,火蛇流窜之,蝶蛹烧毁,蝴蝶坠落,散发出阵阵焦香。 卿如尘收回了目光,拥着风翎羽坐在地上,抬手拍了拍她的面颊:“翎羽……翎羽……” 她轻声呼唤着,风翎羽靠在她胸膛,痴痴迷迷,眉头紧皱,一副难捱的模样。 卿如尘担心不已,甚至想进入她的识海,将她唤醒。就在这时,风翎羽悠悠醒转了。 卿如尘大松了一口气。 风翎羽睁开眼,抬眸望向她,似有些反应不过来:“卿如尘?” 卿如尘一怔,以为她还没从幻境中走出来,点了点头:“嗯。” 风翎羽的眼眶一下就湿润了,她转身一把扑向卿如尘怀中,死死地抱着她的双肩。 她将头埋在卿如尘颈肩,温热的泪往下流:“我还以为……”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她哭得浑身颤抖,眼泪都快将卿如尘淹死了。 卿如尘心中酸涩不已,哭笑不得。她揽着风翎羽的背温声哄:“不哭不哭,我这不是还在嘛。” 风翎羽哭着好一阵,才稍稍松开她,打着哭嗝去摸她的手,泪眼朦胧的:“你有没有伤到哪里?” “手脚呢,心脏呢,脑袋呢,有没有排异的现象?” “躯干里还有没有尸蛊?” 虽然在幻境里过了上百年,可是醒来之后,风翎羽很快就恢复了记忆。 她记得她们被打落蝶谷之前,卿如尘被傀儡符要了性命,身躯完全被尸魔吞噬。若不是神魂及时逃到头颅里,只怕早就死了。 想到这里,风翎羽一阵后怕。恨不得将卿如尘身上的衣物全扒了,看看她究竟伤到了哪里。 卿如尘连忙阻止了她的动作,压着她的手温声安抚:“我没事。” “倒是你,觉得如何?” 风翎羽正欲回话,忽然喉中一甜,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鲜血洒在卿如尘的衣袖上,卿如尘面色大变,连忙拥着她惊呼:“翎羽。” 她揽着风翎羽的腰身,去掐她的脉,指尖落下,卿如尘皱起眉头。 片刻之后,她收回了手,对风翎羽道:“是在幻境时,被苍生晓梦蝶吸取了过多的灵力,导致神魂不稳,离开此地,好生休养就无事了。” 风翎羽点点头:“嗯。” 她抬眸,透过幽深的峡谷,看向天上的明月:“这蝶谷不是什么好地方,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先脱身为妙。” 她看了一眼这千丈高的悬崖峭壁,收回目光落在卿如尘身上:“如此险地,四周还有毒虫环绕,你的灵力能支撑的得起你我一同上去吗?” 第132章 卿如尘的目光投向峡谷,语气坚定:“不能也得能。” 不然她二人这般拖下去,恐又将陷入幻境之中,被汲取灵力,活活耗死。 事不宜迟,卿如尘站起身子,从纳戒之中取出一套衣物,裹着风翎羽,将她背在身后。而后足尖一点,跃上了墙壁。 这短短的千丈距离,在毒虫梦蝶的环绕下,卿如尘足足攀爬了八个时辰。 等她带着风翎羽从蝶谷爬出来,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 出来之前,她以神念探查了四周,发觉并无那些人的踪迹,才从蝶谷跃出来。 几番起落,她拥着风翎羽找到一个干燥的山洞,叠加了上百个阵法后,才彻底放松下来。 暮色里,她点燃了一簇篝火,从纳戒中取出膏药,一面给风翎羽上药,一面道:“如今我的身躯已经拿回来了,你我在浮云秘境将修为恢复至八成,就出去找诸葛。” 风翎羽点点头:“嗯…… ” “那尸魔,是情魔所操控的。如今尸魔已死,魔印也重回你的手中,她的算盘落空了。” “只是不知道那蟑螂人……” 卿如尘正欲开口,一道声音在她识海中响起:“是……白……白亦……” 那是一道非常虚弱的声音,卿如尘浑身一震,抬眸看向风翎羽,两人齐齐道:“你有没有听见……” 话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了一眼,卿如尘从纳戒中取出花使的本体,小心翼翼地唤:“小夜?你在对吗?” 破碎的镜面映出了她通红的眼,片刻之后,她二人听到一声:“嗯。” 她的声音很虚弱,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一般。 卿如尘眼里泛着泪,抬手擦了擦眼角,将灵力体内的魔气渡了过去:“你先别说话,我立即为你治疗。” 她抬手捏诀,与风翎羽一道,将体内为数不多的魔力渡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卿如尘体内的魔力一空时,夜玫瑰化为人形,跌落在地上,往风翎羽身上靠去。 风翎羽结结实实地搂住了她,从纳戒中取出衣物,盖在她伤痕累累的身躯上。 她被挖的眼睛还没好,看人的时候,是两个空洞的血窟,十分吓人。 卿如尘却一点也不怕,伸手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些?” 夜玫瑰点点头,在两人的识海里传音:“我的事不要紧,重要的是你们现在要尽快赶去东洲。” “白亦疯了,她研究了一套法阵,想要以血色祭炼,逆转时空。” “不管她成不成功,九州十四海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卿如尘与风翎羽对视了一眼,均是惊骇。 卿如尘收回目光,颤声道:“此话当真?” “嗯。”夜玫瑰点点头,对卿如尘道,“你们先动身,有什么话要问,我路上再解释。” “好。”卿如尘点点头,对她们道,“事不宜迟,我们即刻动身。” ———————— 卿如尘带着风翎羽,怀揣着变为原型的夜玫瑰,一路风驰电掣赶往东洲。 路上,她听夜玫瑰将来龙去脉都讲明白了。 原来当年闻人筝与烈风死后,白亦就蒙生了一个念头。 若是能逆转时空,回到过去,回到天魔最初的阶段灭杀她,是不是所有人都不用死。 抱着这样的念头,她苦心研究阵法多年。并且在卿如尘死后,找到了诸葛月。 提到这里,夜玫瑰咬牙切齿:“起初,她打着探讨阵法的名义,一直缠在阿月身旁。后来,她与阿月的构筑的阵法,果然能短暂地往前一段时间,她开始生出别的心思。” “阿月是天生的灵体,可以承载磅礴灵力,以至于独自一人镇压东海邪祟多年。” “尊上是血魔,她的君临同样可以吸纳无尽的力量。” “按照她的理论,当两个不同的理论,朝相反的方向旋转推动时,可以撕开时空之门……” 一时间,卿如尘与风翎羽什么都清楚明白了。 卿如尘想到死去的黄鸢尾,咬牙切齿:“所以,这就是她拿鸢尾实验的理由?” “嗯。” 夜玫瑰语气沉痛,卿如尘顿时乱了呼吸,握住双拳,双眼通红:“好好好!” “真是个孽障!” “我要让她死!” 第103章 你在我身旁,我会安心些。 庄生晓梦蝶可以令活人陷入幻梦, 吸食她们的灵能。 也可以令沉睡的神魂在梦中苏醒,再次活过来。 因此在卿如尘与风翎羽被梦蝶拖入幻梦之后,夜玫瑰通过梦蝶吸汲能量, 一点一点从永恒的沉眠苏醒,及时唤醒卿如尘, 这才救下她们的性命。 卿如尘与风翎羽在赶往东洲的路上,看到了密密麻麻的渡船,飞船,如蜂拥般前往东洲。 卿如尘直觉不妙, 拧起眉头:“怎么东洲来了这么多人?” “言澈和白亦又在搞什么阴谋。” 夜玫瑰还很虚弱,化作原型被风翎羽揣在袖中:“想必是灵力不足, 设了陷阱, 要将这些修士作为饲料。” 她说得很难听, 但卿如尘一想,这的确是白亦那个疯子能做出来的事。 “算了, 我们先到东洲再说。” 很快, 她们二人在东洲的瀚海城落地。卿如尘与风翎羽变幻身形, 径直入了万宝楼。 两人点了一壶酒,几碟小菜, 在万宝楼中央的位置坐下,不到一盏茶的功夫, 就将自己想要的信息打听清楚。 原来自她二人跌落蝶谷后,已经过了九个月的时间。 直至一个月前,言澈忽然以道盟前盟主的身份对外放言,她与白亦, 还有万期宗的一干人等,已经诛灭了天魔的肉身, 抓住天魔的本体。 如今在白亦等人协助下,成功晋升渡劫期。如今召集三千道盟所有修士前来道盟,是为了合力构筑一道防线,为言澈护法,渡过天劫,取得神格,灭杀天魔。 对此,修真界各有不同看法。 以言澈为首的诛魔派自然是乐见其成,颠颠前来此地汇合。 而先前听信了碧沧海的修士,则对此保中立态度。 更有甚者,还阴谋论道,言澈要如同二十多年前的卿如尘一般,打着灭杀天魔的名号,实际是为了汲取灵力,拉下天道,颠覆苍生。 卿如尘与风翎羽在万宝楼里听了一圈,得到有用的消息后,即刻离开。 两人离开万宝楼,又一次变幻身形,往东洲更深处走去。 “根据那些修士所说,言澈渡劫的地点,选在了天星城。” “天星城原先是风家的祖地,也是东洲的灵眼所在,想来言澈会将阵眼设置在那里。” 路上,夜玫瑰与卿如尘这般说道。 卿如尘听到“风家祖地”四个字时,下意识地看了眼风翎羽。尽管她们二人之事已经说开,可灭门之仇,到底深如血海,她怕风翎羽会介怀。 很显然,风翎羽也想到了这里。在她看过来的时候,轻轻笑了一下,给她一个安心的眼神。 卿如尘沉闷的心,一下就松快不少。 她抿唇,思索片刻说出自己的猜测:“白亦心思缜密,未必会这么大咧咧的把阵眼摆出来。” “她曾与阿月探讨过阵法,那么阿月肯定知道她的献祭大阵大致的阵型。” “想要倾九洲十四海之力逆转时空,怕是一座了不得的大阵。” “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找到阿月。” 夜玫瑰也很心急,忙问道:“怎么找?” 卿如尘想了想,与风翎羽道:“翎羽你还记不记得,在狼蛛谷底看到的那个阵法。” 风翎羽点点头:“记得。” “我猜想,那个阵法,应该是一个灵力流动的法阵。” 风翎羽瞬间了然:“你是说,那个阵法,很可能是白亦用作汲取他人灵力的阵法。” 卿如尘点点头:“嗯。” 她作下了决断,对风翎羽道:“阵法一事,你比我擅长。” “言澈既然将所有人召集来东洲,那就证明白亦想把东洲作为阵眼。” 风翎羽双眼一亮,迅速反推:“既然以整个东洲作为阵眼,那就可以以此逆推,东洲汲取其余洲海生灵的阵法路径。” 卿如尘露出了赞赏的眼神:“聪明。” 她决定兵分两路:“我们人手不足,你与小夜这段时间,就负责探查东洲附近有无多出来的阵图祭坛。” “至于我……我去寻诸葛的踪迹。” “先把她救出来,我们再解决言澈。” “如果救不出诸葛,到时候直接去找白亦算账。” 左右不过死,事不宜迟,两人立即出发。 分开之前,卿如尘一把拉住风翎羽的手,将她拽到自己面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要小心。” 风翎羽轻笑了一身,抬手整理了她的衣襟,神色温柔:“你才是。” 第133章 “答应过我的,不要食言。” “我等你回来。” 娶我。 卿如尘点点头,想了想倾身在风翎羽唇上落下一吻。 那吻如蜻蜓点水,一触即分。卿如尘弯着眉眼,轻声道:“照顾好小夜。” 藏在风翎羽袖子里的夜玫瑰闻言酸倒了牙:“行啦行啦,我又看不见,你们干脆大亲特亲再分开!” “省得还要说我是个多余的灯盏!害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只能分开。” 风翎羽被她说得红了耳朵,卿如尘笑笑,伸手弹了一下风翎羽的袖子:“你安静些,很快,我就会把诸葛带回来。” “到时候,大家又能在一起了。” 夜玫瑰没好气道:“可拉倒吧,她要是回来,也指定不和你们过日子了。” “谁要跟你们小两口一起啊,跟有病似得。” “走走走!快走!” 在夜玫瑰的催促之下,卿如尘大袖一展,风驰电掣的离开。 她一离开东洲,来到海上,化身为魔,疯狂地汲取海中妖兽的灵力。 随着她的修为节节增高,她来到了中洲,从剑宗的万魔渊一跃而下,展开了君临的能力。 无数黑色丝线朝四面八方蔓延开来,洞穿一只又一只魔头。 万魔恸哭,深渊震荡。 苦嚎声里,剑宗后山的长老纷纷惊醒,跑到万魔渊的悬崖旁俯身往下看。 “怎么回事!” “万魔渊怎么了!” “为何魔气在下降?” “天呐,魔头们在自相残杀?” 众人的惊呼声里,卿如尘吸食掉所有的魔气,从封魔海逃出来,流窜到了南海。 不够,远远不够! 以她现在的灵力,根本抵达不了巅峰时候。 她闯入南疆,释放身上所有的血线,短短数日杀掉了所有的毒虫大蛇。 她跳入了百丈寒潭里,又汲取了所有的寒气,等这里的冰雪都化开的时候,卿如尘的修为终于恢复了五成。 卿如尘大松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封魔海,潜入千丈海水之下,划破自己的掌心,滴血成兵,流向了四面八方。 鲜血融入海水,又进入海妖海兽的身体,再顺着海鸟的捕食,进入海鸟的体内。 十几个呼吸之后,卿如尘“睁”开了眼。 霎时间,无数的影像,记忆疯狂的汇入她的识海。 瞬时间,卿如尘觉得自己的脑子要爆炸了。 过度分裂神识带来的疼痛,几乎要撕裂了她的身体。她强忍着疼痛,专注地调动自己的神识,翻过一幕又一幕的画面。 辽阔的海域,流动的游鱼,飘动的海带,艳丽的珊瑚…… 振翅的飞鸟,飞溅的海鱼,山川,河流,大地,奔跑的麋鹿,闻花的蝴蝶…… 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接踵而至的人群…… 一幕又一幕,划过卿如尘的识海。 不知道过了过久,卿如尘排出了所有的地点,将关押诸葛月的地点,锁定在了三个地方—— 北洲之北,极寒之地。 封魔深渊,泥泞沼泽。 以及天星城。 卿如尘将所有的神识都收了回来,立即给风翎羽传音:“我大概找到诸葛所在的地方了,北洲之北,封魔深渊,以及天星城。” 风翎羽思量片刻回应道:“我这里的阵法只是找到了一点马脚,没有多大的进展。” “既然你已经找到了诸葛师父,那我们就先去救月师父好了。” 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快,风翎羽抿唇,小心翼翼道:“你要我一道去吗?” 卿如尘被她问得一怔,继而含笑道:“要。白亦狡猾,不似言澈那么好收拾,兴许会有陷阱。” “你在我身旁,我会安心些。” 风翎羽也跟着笑了:“等我两个时辰,我立即过来。” “好。” 两个时辰后,风翎羽从东洲,匆匆赶到封魔海。 两人携手,一同进入封魔岛。 封魔岛上,魔窟众多,两人刚进去,就碰到了群魔乱舞。 幸好卿如尘恢复血魔之躯,凭借着君临一路汲取魔力,吞杀所有妖魔,两人才得以来到了封魔岛的最深处。 封魔岛的最深处,是一片无垠的沼泽地。 在那里,飞鸟不过,人迹无踪。 哪怕是大乘期的修士,也无法御空飞行,穿梭过上方。 得亏风翎羽的能力是镜,可以幻化成雷龙,穿梭驮着过沼泽地上方。饶是如此,骑在她身上的卿如尘,还是一阵心惊胆战。 风翎羽察觉到她夹着自己身躯的腿在抖,叹了口气:“你放心好了,我摔不了你。” 卿如尘声音都是抖的:“我不是不放心你,只是这地方太邪门了,我怕我们都栽在这里头。” 风翎羽安慰道:“栽不了,我还可以变成船。” “船在这里也会沉的。” 卿如尘如此说到,忽然之间,她瞥到左上角的漆黑泥潭有什么东西在挪动。她立马坐直了身体,伸手往那边一指:“翎羽,看那边!” 风翎羽扭过龙首看向那边,一眼就看到了左上角的泥潭,有什么东西藏在泥淖下,正极速朝这边挪过来。 “飒飒飒!” 不过一息之间,那个东西就来到她们面前,猛地从泥潭里飞出,朝卿如尘张开了血盆大口! “吼!” 那是一只形似地龙的怪物,身长不过一丈,但一张嘴,密密麻麻地口器露了出来,无比的狰狞。 卿如尘吓了一条,想也不想一团火轰了上去! “吼!” 火焰到了那东西的嘴里顺时间熄灭了,卿如尘大骇:“这什么鬼东西,竟然不惧火!” “见鬼了!竟然是渡劫巅峰的妖物!” 她想也不想,直接把灵力灌入风翎羽体内:“翎羽!劈她!” 风翎羽是她最得意的门生,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得了灵力,风翎羽张口吐出一大团雷电,直接朝那怪物劈去! “轰隆!” 一道紫雷劈落,直接给那妖物劈得发懵了。 它半边身子麻了一会,片刻之后,才像是反应过来一般,继续朝她们扑过来。 卿如尘哪里会让它靠近,立马召唤出一大团水,猛地朝那妖物砸去:“劈她!” 水球砸下,紫雷也同时劈落。 轰隆一声,紫雷跟随着水流劈落,劈得那妖物顿时外焦里嫩。 肉香味引来了更多的妖物,不过半盏茶的功夫,沼泽地的妖物都积聚过来,垂涎地看着飞在天上的卿如尘。 卿如尘坐在雷龙上,颠着手里的水球,冷笑一声:“想不到这里竟然有那么多渡劫巅峰的妖物。” “好,很好!” “今日就让我的君临吃个饱!” 第104章 “请为新的历史,献上一份薄力吧。” 面对紫金雷龙的雷霆之力, 哪怕是渡劫期的妖兽也难扛。 更不要说,一旁还有卿如尘手搓水团,操控着魔印肆无忌惮地吸收它们的力量。 她们师徒二人合力, 有惊无险地将这沼泽之地寻了一遍,并没有发现诸葛月的任何踪迹。 此时, 日子已经过了大半个月。 距离言澈向道盟众人宣告的渡劫之日,还剩下三天。 留给她们的时间不多了,风翎羽建议直接前往天星城,与言澈对峙。 卿如尘却有不同的意见:“诸葛是阵法的核心之一, 我们将她救出来,相当于摧毁了阵法。” “言澈就算再厉害, 想要完全渡过雷劫取得神格, 至少也需要三天三夜。” “若是真的找不到诸葛, 到时候我们再去天星城也来得及。” 风翎羽思量片刻,点了点头:“嗯。” 她同意了卿如尘的方案, 卿如尘牵住她的手, 一起飞往北洲。 两人进入北洲之前, 风翎羽多了一个心眼,化作夜玫瑰那残破的本体, 钻入卿如尘的袖中。 卿如尘有些惊讶:“翎羽?” 风翎羽在她袖中卷了两下,闷闷道:“白亦心眼多, 我藏于暗处,遇到什么危险,还能及时助你。” 卿如尘莞尔,抬手摸了摸她的镜子边缘, 安抚道:“无妨。如今我修为已经恢复至巅峰,就算白亦有天大的本事, 能奈我何?” 卿如尘此人,生来便是天之骄子,骄傲惯了。 当年那么多道盟老不死的,她都不放在眼里。 该杀的杀,该残的残,又何况是白亦这等小辈。 风翎羽一面为她的自傲感到开心,一面又为此心生无奈:“白亦是这天下最强的阵符师,尚且不提我,就连月师父也敌不过她。” “你不通阵法,若无后手就这般鲁莽前去,我如何能安心。” 卿如尘被她说得一阵心虚,抬手摸了摸鼻子:“这不是还有你跟着我嘛。” “所以我才要藏啊。” 风翎羽轻声哄了几句,卿如尘忙说好好好,大袖一展,隐去身形,进入了冰原深处。 第134章 北洲之北,乃是极寒之地,万年冰山伫立不化。越往里走,灵力越发稀薄,就算是渡劫巅峰,也只能以体术飞跃而行。 呼啸的北风吹过,白茫茫一片,晃得人眼都要瞎了。 卿如尘在此地寻了整整两日,第三日的晌午,终于找到一处奇异的地方。 那是两峰之间,极为狭窄的一道缝隙。 四周绝地,毫无生机之处,却有冰蝶飞舞。 卿如尘直觉有异,思索片刻,纵身一跃,跳入了缝隙中。 她一路下降了上千丈,终于落在了一层厚厚的冰川之上。 冰川无垢,光可鉴人。 卿如尘低头,光洁的冰川上,倒映出她的身影。 她凝望着自己的身影,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往前倾倒下去。 “小心!” 忽而之间,识海中传来风翎羽的声音。 卿如尘收到预警,迅速往后撤一大步,与此同时,一道冰剑从她的倒影处飞出,一个与她生的一模一样的人破开冰层,手握并肩,朝她刺来。 卿如尘眉头一拧,抬手凝冰成剑,冷声道:“这白亦有两下子。” “以冰为镜,竟然在此地养了如此厉害的镜魔。” “好,很好!” 她一剑挑开那镜魔刺来的冰剑,横剑朝对方扫去:“区区幻影,看我破!” 冰剑落下,镜魔的身躯散开,一分为二,一左一右地朝卿如尘攻来。 “好好好!还会分身是吧,那就看你分得快,还是我的剑更快!” ———————— 同一时间,天星城内,号角声呜呜响起。 上百名大乘修士飞入天星城内,在晌午的晨曦中,落入城内坍圮的大殿中。 言澈与白亦早已早早到场等候,等人来齐之后,言澈朝在场的修士行了一礼。 礼毕,她微微一笑道:“多谢诸位来参加我的渡劫大典。” “此次渡劫大典,为的是诛杀天魔,永除后患。” “未免天魔似二十年前那般假死逃脱,白亦道友费尽心血,设立了一道大阵。还望诸位助我等一臂之力,打开天门,将天魔送出域外。” 言澈话音落下,她对面的妙音阁阁主,疑惑开口:“打开天门?” “历来灭杀天魔,不都是要获得神格,与之同归于尽方可尽数销毁吗?” “是啊是啊。” “这法子能成吗?” 众人闻言议论纷纷,言澈抬手,压下众人的非议:“诸位……诸位……还请稍安勿躁。” “上苍之上,有天道。天道守护天门,天门可通神殿。” “只要我们能打开天门,合力将天魔送到神殿,天魔必死无疑。” 她说了这番话,却又引来质疑:“历来只有获取神格者,才有资格进入天门。” “可天魔只能锁在神格里,神格携带天魔进入天魔,一样会被天道规则灭杀。” “这般行事,不也一样……” 是死。 要知道,每一代天魔,几乎都是因为神官失责,才有机会进入小世界中的。 每一个承载使命灭杀天魔的渡劫修道者,或多或少都与此事件有关系。 例如李慕生,她就是无意放走天魔的神官一员。 至于卿如尘…… 约莫就是天道寻来为李慕生善后的。 神死魔灭,这就是大千世界守护凡人的规则。 但是现在,言澈和白亦想要颠覆这个规则。 言澈笑笑,对众人胸有成竹道:“我自是明白诸位道友的顾虑,今日邀大家前来,不过是要诸位为我守阵法。” “若是此法不通,我自然会捏碎神格,与天魔同生共死。” 话已至此,众人也不好说什么。 大家伙对视了一眼,妙音阁阁主审视地看向言澈:“能为诛魔尽一份力,我等深感荣幸。只不过言道友让我等护法,总得让我等看看天魔究竟是何样子。” 不少人跟着附和:“是极,是极。” 言澈理解她们的心境,毕竟二十年前,卿如尘血洗魔宫一事,直到如今还令人胆寒。 她回眸看了白亦一眼,白亦对她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从袖中掏出了一个椭圆形的青铜囚笼,猛地往废墟中央一掷。 “吼!” 一团白光在囚笼之中狂暴生长,青铜囚笼伴随着白光膨胀为一个三丈大小的巨蛋,立在了半空之中。 白光怒吼,幻化成狰狞的骷髅头,两手拽着青铜囚笼的框架,对着众人疯狂的咆哮。 “吼!” 骇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吓得一众大乘修士面色微变,齐齐往后退了一步。 妙音阁阁主却没有* 退,凝视着囚笼中的天魔,神情严肃:“这的确是天魔。” 确认言澈没有骗人之后,妙音阁阁主道:“还请言道友开阵吧。” 言澈转眸看向了白亦,白亦往前迈了一步,从纳戒中取出一枚引雷符箓:“天地五行,乾坤纵横,神雷听诏!” “急急如律令!” 顷刻间,风云汇聚,天色暗了下来,浓厚的雷云在大殿上方凝结,骤然化作一道雷柱降落! “轰隆!” 雷霆劈落,贯穿了大殿中央,霎时间,一阵银光亮起,环绕着光柱一圈又一圈地往外延展,形成了一只百丈大小的眼状繁复的阵纹。 言澈飞升落在阵纹最中央的太极眼球盘腿坐下,抬手捏诀,以己身为媒介,承接着天劫之力,不断地灌入阵纹之中。 不多时,阵纹四周亮起了上百个白色阵光,白亦挑选了一个离言澈最近的阵光坐下,抬手邀向四周的修士:“诸位道友,请入阵。” “将修为灌入言道友体内,住助她夺取雷劫之力。” 众人互相看了一眼,纷纷落了下来。 当白人入阵后,阵法汲取着他们的灵力,疯狂地灌入言澈体内。 那一刻,言澈的修为暴涨,引的天雷怒吼,比原先要粗壮天雷,疯狂地劈了下来。 “轰隆!” 天劫之力没入阵法,那眼状的图纹朝四周密密麻麻地蔓延开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雷霆之力,以闪电一般的速度,蔓延了整个中洲。 与此同时,白亦朝四面八方传音:“时机已到,请我道盟有识之士,入阵为言盟主护法!” “时机已到……” 她的声音由阵传遍中洲,远方的修士,看到天星城那冲天而起的光柱,纷纷抬手捏诀,进入阵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大半的修士进入东洲的阵法后,言澈勾唇,抬手捏诀,轻吐了一个字:“束!” 修士们端坐的光柱,迅速化作银光锁链,将她们束缚在原地。 于此同时,无数的银光锁链飞扑而出,缠绕着所有未进入阵法的修士,凡人,全部进入了光阵之中。 妙音阁阁主第一时间苏醒,挣扎着锁链,愤怒地看向白亦:“白亦道友,你这是什么意思!” 白亦站在光柱中,一张脸在闪烁的雷光下晦暗不明:“请开天门,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 “未免有所纰漏,烦劳诸位坐稳一些。” 妙音阁阁主一脸的难以置信:“你!你算计我们!” 白亦只是笑笑,道:“放心,我只要你们的修为,不要你们的性命。” “请为新的历史,献上一份薄力吧。” 话音落下,白亦操纵着阵法,贯穿在场所有人的紫府。 那一瞬间,阵法灵力暴涨,漫天的雷光落下,淹没了整座东洲大陆。 第105章 白亦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狗东西,我今天就替诸葛清理门户,杀了你。 当东洲被雷海淹没的瞬间, 卿如尘一剑洞穿了眼前的影魔。 她转眸,看向东洲的方向,眸光一凝, 心中暗道:开始了! 白亦的杀戮。 与此同时,狂暴的灵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疯狂地涌入这道缝隙里。卿如尘垂眸,隔着重重坚冰,隔着万丈光芒,看到了冰面下方盛放着一口洁白无垠的冰棺。 卿如尘瞳孔一缩, 身躯化作一道流光,不顾一切地往下遁去。 很快, 她就来到了冰棺所在的上方。 卿如尘一掌洞穿冰层, 落了下来。顷刻间, 容纳冰棺的整个空间,骤然掀起一阵灵力潮汐。 潮汐裹挟着冰雨, 凝结成冰刀, 从四面八方朝她刺来。 阴寒的冰洞里, 卿如尘身如闪电,以风为剑, 洞穿所有的冰刃,扫去一切障碍, 缓缓地落在冰棺之上。 当她的脚尖触碰到冰棺之时,一道白芒闪过,华丽的传送阵法亮起,将卿如尘整个淹没。 藏在她袖中的风翎羽失声喊道:“小心!” 尖叫声中, 白光彻底淹没了卿如尘,阵法启动, 两人身形霎时消失在冰洞之中。 再睁眼时,两人眼前一片漆黑。 黑…… 太黑了…… 仿佛是在暗无天日的地狱里,一丝光也透不过来,什么也看不见。 第135章 卿如尘小心翼翼地释放着自己的神识,朝四周探去。 脚下是一片硬土,两侧是坚硬的墙壁,前后是曲折的甬道……至于顶上…… 卿如尘抬眸,一群倒挂在漆黑洞穴顶端的冰牙血蝠猛然振翅,疯狂朝卿如尘撕扯而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远在东洲的白亦察觉到了北洲的异样。 她睁开眼,身形一分为二,一只蟑螂人出现在她身旁,恭敬立着。 白亦对自己的蟑螂人分//身吩咐道:“去,和情魔一起,守住北洲的阵眼。” 蟑螂人躬身行礼:“是。” 蟑螂人身形一闪,离开漫天雷光,进入传送阵法,一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白亦抬眸,看着前方端坐在阵眼之上,一无所觉汲取着雷劫能量,灌入献祭法阵之中的言澈,心中升起了无边的感慨。 普通大乘渡劫修士就算有献祭法阵想要快速吸取雷能,还是有些太慢了。 如果能顺利抓到卿如尘…… 不,一定要抓到卿如尘,不能让她破坏阵法。 要快些,再快些! 白亦下定决心,闭上眼盘膝坐在地上,调动阵法吸取能量。 雷海淹没了整座东洲大陆,缓缓填充着下方的阵眼。 悄无声息中,一只巨大的手指从满是岩浆的地脉中探出,如同春日破土而出的巨笋,轰然顶向地面。 啥时间,整片大陆震荡起来。一些灵力稀薄的地方,在震颤之下,撕裂出一道又一道裂口。岩浆从裂口翻涌而出,淹没了大地。 被桎梏的百姓犹如祭品,被一道道裂口吞没。血气翻涌,大地震颤,火焰高升,烧得人间仿若炼狱。 如此可怖的情形之下,整个东洲化作了血海。 血气从四面八方蔓延而出,沿着大地的脉络延伸到剩余的八洲十四海。 所有嗅到血气的妖魔与修士都疯了,他们心神大乱,激动地撞击着山崖,彼此杀戮,疯狂自戗! 滔天的血气中,天道震颤,降落无数雷劫。 一道,两道,三道…… 道道雷柱从上自下冲击着大陆,磅礴的雷能化作无边的能量,传输到地下的巨人身上。 巨人发出一声怒吼,一拳打穿了地面,在地动山摇里,朝天空探出了一只手。 “吼!” 咆哮中,白亦扭头,看到那只好似能捅破天的巨大手臂,眼眸震颤。 天有天道,地有地母。 天道是神殿为了维护小千世界设置的门户,而地母则是小千世界诞生时最初的神。 当天道不公,致使生灵涂炭时,地母就会出来,抹杀天道,换一个新的秩序。 这是属于小千世界之人的自保手段。 道藏三千,从来没有记载过这样的故事。还是白亦踏破红尘,从一农庄里,听到的故事。 在看到地母之手时,白亦整个都激动了。 传闻是真的! 传闻是真的! 她全身血液都在沸腾,隔着漫天血光里,看向天空。 不够,还不够。 只有一只手,是无法把天道拉下来的。 她要把天道拉下来,洞穿它的规则,撕扯它的法度,让一切重新开始! ———————— 东洲带来的地震,影响到了整片大陆。 原本还在咬住卿如尘死死不放的冰牙血蝠,现在全都疯了。 它们互相攀咬着彼此的脖颈,撕扯着翅膀,鲜血淌了满地。 地动山摇里,地脉的岩浆涌出,前赴后继地朝卿如尘漫来。 岩浆点燃了整片甬道,淹没了一切,汩汩向前留去。 卿如尘足尖一点,学着蝙蝠一般,倒挂在洞壁之上,询问风翎羽:“我们接下来往哪儿走?” 这时风翎羽也破除此地阵法,对卿如尘道:“往左。” “好!” 在风翎羽的指点之下,两人终于从这绕七绕八的迷宫之中逃出来,突破各种妖魔的封锁重新来到了地面。 这时,她们才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岩浆层。 卿如尘立在洞壁前,望着前方汩汩燃烧的火焰,拧起眉头:“你确定这是生门?” 风翎羽在她袖子里弯了弯镜身,语气笃定:“我确定。” 既然妻子都这么说了,卿如尘将手握成拳,下定决心道:“那就赌一把。” 话音落下,卿如尘纵身一跃,落入了岩浆之中。 “砰!” 身体跌入岩浆之时,卿如尘并未感到烈火灼烧的炙热,反而感受到了一种海水浸泡的清凉。 她睁开眼,发现自己落入了一道深深的海峡缝隙中,被一堆血气围绕着。 卿如尘忍不住握住了拳头,一拳轰向了前方的海峡壁! “轰!” 岩石爆开,在海底无声无息地掀起大波。 卿如尘咬牙切齿,发出了一声暴喝:“白亦!” —————— 白亦以繁复的阵法暂时控制住了卿如尘,守在冰棺前的蟑螂人与情魔,收到了新的指示。 “卿如尘陷落阵法之中,暂时没有能力前来破坏阵法。” “地母已经现身,东洲阵法已成。” “趁着卿如尘不在,你与情魔速速唤醒阵法,献祭诸葛月。” 蟑螂人得到指示,连忙道:“是。” 白亦的传讯很快结束,蟑螂人转身,看向情魔:“主人让我们着手准备阵法,献祭诸葛月。” 情魔点点头:“嗯,那我为你护法。” 两人各司其职,情魔开启防御法阵,坐在角落里替蟑螂人护法。蟑螂人则盘腿坐在地上,开始献祭法阵。 她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把鲜血滴在冰棺之前。 顷刻间,一道道红色刻纹从冰棺四周出现,如同藤蔓蔓延上冰棺,在冰棺的盖子上凝成一只巨大的眼。 赤色的眼眸感受到血气,还调皮的动了动。 蟑螂人收回了血气,抬手捏诀,口中振振有词道:“青春受谢,白日昭只。生气奋发,万物遽只……” “魂魄归徕,无远遥只……”(注:《楚辞、大招》 伴随着蟑螂人的声声祝语,一只又一只的小蟑螂,如同海浪,裹挟着弥漫大地的血气,从四面八方向冰棺涌去。 不多时,密密麻麻的小蟑螂疯狂地涌入冰棺,化作一缕又一缕的黑红色魔气,盖在冰棺上。 原本冰白色的冰棺,被染成了可怖的黑红色。 当冰棺彻底变为浓稠的血色之际,轰隆一声,紫色的雷霆贯穿冰海,直直砸在了冰棺上。 “吼!” 千万条雷龙疯狂撞击着冰棺,硬生生掀翻了端坐在前方的蟑螂人。 蟑螂人与情魔后退了一大步,隔空遥望着雷海。 雷海之下,雷柱翻滚,不断地砸向冰棺。 一下,两下,三下…… 如此撞击了上百下,冰棺骤然裂开! “吼!” 雷龙再次咆哮,裹挟着无尽的杀意,最后一次撞击冰棺。 “砰!” 冰棺骤然炸开,一道漆黑的身影从冰棺之中飞出,立在了雷霆之中。 那人一袭紫衫,乌黑的长发散开,一张脸仿若被人划过成千上百次,露出道道疤痕。 她负手立在空中,仰头望着天上的雷霆,双眼满是嗜血的光芒。 不过片刻,天上的雷霆再次劈来。那紫衫人想也不想,径直飞向雷龙,与它战在了一处。 远处围观的情魔,看到这一幕不禁唏嘘:“这诸葛月,当年可是东海赫赫有名的伏魔圣女,如今自己却成了尸魔。” “要是她还有意识……” 说到这里,情魔摇摇头,心中一阵胆寒。 身前的蟑螂人似乎洞悉了她的想法,转过头来看向她:“怎么,你怕了?” 情魔勾唇一笑,无所谓道:“我只要能离开这个世界,成神成魔都无所谓。” “谁能帮我达成愿望,我就帮谁。” 蟑螂人冷笑一声,淡淡道:“你放心,主人智冠天下,必定万无一失。” “别说离开这个世界了,只要天门一开,你想成神都没问题。” 谈话间,一道身影朝她们急速飞来。 还未等蟑螂人反应,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砸在了她脸上:“白亦你这个欺师灭祖的狗东西,我今天就替诸葛清理门户,杀了你!” 是卿如尘,她终于从那劳什子的破阵法里冲出来,开始攮死这群狗东西了! 第106章 她根基已毁,灵力也好,魔力也罢,对她来说,都没用了。 全盛时期的卿如尘, 可谓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上一次她被蟑螂人打得抱头鼠窜,还险些丧命。这次她一人拿着冰刀,把蟑螂人和情魔往死里攮, 都没有半分阻碍。 “太弱了太弱了太弱了!” 自得到诸葛月的消息后,积攒了一个多月的愤怒, 全部都落在了蟑螂人和情魔身上。 第136章 她把这两个狗东西攮了个千疮百孔,眼见打不过,情魔飞速遁逃。 逃走之前,她还跟蟑螂人打了声招呼:“你先撑一段时间, 我去寻人来帮你!” 蟑螂人面色微变,冷笑一声, 甩出长长的节肢揽住情魔的身躯, 把她往卿如尘面前一扔:“何必再寻她人, 道友此时就可以帮我挡一挡!” “你!” 话音未落,卿如尘一剑洞穿了情魔的身躯, 将她撕开了一个大口。 身躯受损, 情魔立即舍弃自己的大半修为, 化作青烟离去。 她本就是个喽啰,卿如尘本意也不在情魔身上, 暂且就放任她离去,留待日后算账。 眼瞅着卿如尘就能一剑砍死蟑螂人, 也就是在这时候,轰然一声,漫天雷霆降落。 雷能灌入下方的阵法,传向四面八方, 化作一道又一道的阵法锁链,将所有的生灵拖入阵法之中。 蟑螂人凝望着磅礴的雷海, 双眸之中有闪电在熊熊闪烁:“成了!” 地母的另一只手出处,成了! 卿如尘霎时回眸,看向雷海中央,一眼就看到被无数闪电锁链捆在雷柱的女人。 当目光落在女人脸上的瞬间,卿如尘瞳孔震颤。 “诸葛!” 卿如尘惊呼一声,毫不犹豫地斩断锁链,不顾一切地朝被捆住的诸葛月奔去。 蟑螂人怎么可能会让她如愿,用尽生平最快的速度,挡在了卿如尘身前。 卿如尘一剑朝她扫去,怒声道:“滚开!” 蟑螂人吃了她一击,立即口吐鲜血,面色煞白。 这时风翎羽从卿如尘的袖中飞出,拦住了蟑螂人:“如尘,你先去救月师父,我来挡住它!” 卿如尘大袖一展,飞入雷海深处。 她身上魔气滔天,几乎是一入雷海,汹涌的雷霆就将她淹没了。 渡劫之力灌注在她身上,几乎压得她寸步难行。她撑起屏障,一边用冰剑斩断雷云,一边艰难地走向诸葛月:“诸葛!” “诸葛!” “醒醒!诸葛!” 似乎是听到了她的呼唤声,被捆绑在雷柱上的女人回眸,朝她看了一眼。 雷云涌动,狂乱地吹开诸葛月的发,露出一双茫然的眼。 那一瞬间,卿如尘心脏骤停。 她看着诸葛月脸上的伤痕,失声大喊:“阿月!” 震怒之下,卿如尘挥下万千道剑,无数道剑光汇聚成一道,砍向了前方:“给我破!” 剑光化作一柄巨刃,斩下上千头雷龙龙首,径直迫到诸葛月身前。 寒芒一闪,落在雷霆锁链上,轰然炸开。 白色雷光铺满了天空,刺得人睁不开眼。 卿如尘逆光而行,来到诸葛月身旁,一把揽住她的腰肢:“走,我带你出去……哼……” 话说到一半,卿如尘忽然觉得心口一痛,垂眸看向了自己胸膛。 不知何时起,被她揽在怀里的女人出了手,一把贯穿了她的胸膛。 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她斩断的雷霆锁链重新涌了上来,缠绕着她们的四肢双足,将她们牢牢地捆绑在了一起。 “轰隆!” 属于卿如尘的雷霆,再次降落在这世间。 风翎羽在第一时间扭头,看向了雷海正中央,失声大喊:“师父!” 她一剑洞穿蟑螂人的身躯,奋不顾身地扑向卿如尘。 蟑螂人站在原地,捂住自己大开的洞口,调转灵力,用密密麻麻的小蟑螂修补自己的身体,抬手擦掉嘴角绿色的汁液,眼底一片疯狂:“哈哈哈哈哈哈……” “卿如尘……卿如尘……” “你果然还是送上门了!” ——————— 北洲的雷霆之力增强的时候,远在东洲的白亦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按照原本的计划里,她本来是想以诸葛月与卿如尘作为阵眼的。只是卿如尘有风翎羽护着,再加上碧沧海搅局,令她想以风雪二使作为诱饵捕杀卿如尘的计划作罢。 不得已之下,她只能将目光落在言澈身上。 言澈痛恨卿如尘受天魔蛊惑,令她失去好友,与敬爱的魔尊。 为此言澈可以不惜一切代价获得力量,只为获得天魔。 在言澈的配合之下,白亦给她喂养了尸蛊,令她得以飞速晋升渡劫期,得以依靠阵法汲取其他大乘期修士的力量,引雷劫下来,造成天道不公的假象。一面给地母获取能量,一面刺激她把天道拽下来。 快了! 快了! 短短一日之内,九州十四海怨气横生,血气翻滚。 大地在震颤,山石在崩塌,无数的生命在失去,当血气达到最高峰的时候,伸出地面那只巨大的手骤然朝言澈的方向砸来。 “轰!” 白亦振袖而去,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只土黄色的手,如同粗壮的棒子碾过所有的大乘修士,在一片惨叫声中,将她们碾成肉泥。 最后,她在言澈一无所知的时候,一把握住了她的腰,将她捏在手指间,狠狠一捏—— 疼痛令言澈猛地从冥想中睁开眼,还未等她反应过来,她的身躯就被地母之手捏爆,化作一滩血水,流入她的掌心。 修士金灿灿的血液流入地母掌心,引得她发出一声悲鸣。 “吼!” 她大声嘶吼着,仿佛在控诉着老天的不公,将手握成拳,一拳轰向了天空。 “砰!” 雷海被轰开,云层散去,露出了璀璨的暗夜星河。 白亦的双眼顿时亮了,她知道,那是世界的薄膜,是天道秩序的庇护所在。 只要轰开那里,就能抓住天道! 想到这里,白亦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期待地望着地母的拳头,能够一拳轰开屏障。 正想着,地母又是一拳,正中中央,轰向天道的门户。 霎时间,天地在旋转,潮汐翻涌,地底的岩浆从世界内部滚出来,淹没了整个世界。 海浪与火吞噬了整个大陆,惊得一些避世的宗教与大能纷纷飞出,查探外界到底出了什么情况。 碧霄宗也不例外。 碧沧海从宗门秘境出来,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幅天火坠落,房屋烧毁,洪水淹没大地,无数生灵死去的惨状。 她面色大变,对碧霄宗弟子下令:“全宗弟子听令,竭尽所能,将一切能救的百姓,生灵带回宗门秘境。” “快,迅速,要快!” 命令落下,她也投入其中,开始救人。 此等动静自然惊扰到了还在养伤的上官雪与楼惊鸿,上官雪自后山小院飞出,忙问道:“发生了何时?为何四周有如此大的血气?可是剑宗又来了?” 碧沧海摇摇头,简单和她解释:“天道乱了,四处降下雷霆,惹得地灵大怒,生灵涂炭。” 上官雪一听忙道:“那赶快去救人啊。” 她心急救人,楼惊鸿却一把拉住了她:“你眼伤未好,还是我去吧。” 说罢她让院外的小童看好上官雪,与碧沧海一同投身救援中。 世界大乱,有人在救人,但更多的人在奔逃。 一些隐士大能眺望着云层之下的漆黑星空,露出了热切的光。 “这就是世界之壁,只要打开它,就算不飞升,也能直接到神殿。” “到了神殿,不就能永久长生了!” 想到这点,许多大能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一时之间,竟是希望那只莫名出现的大手,能够彻底轰开屏障,放她们离去。 在她们热切的期盼下,那只大手轰出去了第三拳。 “吼!” 一拳之下,竟然直接把那屏障,打破了一道裂缝。 灵力在泄漏,察觉到地灵在震怒的天道,开始奋起反击,降下更多的雷霆劈落那只朝它轰来的手。 只是这样的做法,却招致了对方更大的愤怒。 终于,地灵埋在北洲的那只手一拳贯穿了地面,朝着被闪电锁链锁住的卿如尘与月使轰去。 她拳速极快,几乎没有任何反应的时间,就要迫到卿如尘身前。 千钧一发之际,风翎羽放弃了所有的攻击,化身雷龙,咆哮着顶向卿如尘所在的方向,顶破锁链,将她二人顶飞出去。 只是雷龙身躯实在是太大了,顶飞卿如尘之后,根本来不及闪躲。整整被地母一拳轰向心脏,打断龙脊,仰天吐出一大口血。 鲜血宛若喷泉涌出,化作漫天血雨落下。 顿时间,她气息萎顿,身形不断地缩小,缩小……最后化作本体的模样,从天空坠落。 “翎羽!” 卿如尘拥着诸葛月失声大喊,望着风翎羽如落叶般飘零的身体,毫不犹豫地单手提着诸葛月,朝她奔去。 她在空中闪了两下,接住了风翎羽的身躯,缓缓降到了冰川上。 风翎羽窝在她怀中,苍白着一张脸,奄奄一息。 卿如尘抬手,连忙去擦她嘴角的血,一边擦一边掉眼泪:“别动,师父给你运气,师父给你……” 第137章 她颤抖着擦拭着风翎羽的嘴角,抬手捏住风翎羽的手,给她输送灵力。 只是灵力一入体,就有更多的鲜血从风翎羽身体里涌出来。 没一会,风翎羽躺着的地方,淌出了一洼血泊。 卿如尘眼里一片血色,什么都看不见了。 风翎羽呕着血,抬手落在了卿如尘的手腕上,摇了摇头:“没用的……” 她根基已毁,灵力也好,魔力也罢,对她来说,都没用了。 第107章 卿如尘爱风翎羽,此情此心,生生世世,永恒不变。 即使风翎羽不说, 卿如尘也能感受得到她的生机在逝去。 她握着风翎羽的手,眼泪慌忙地往下掉:“不会的,不会的……我能救你, 我一定能救你……” 她向来笃定,此刻却在自己坚定的话语里, 品出一股自欺欺人的味道。 但是大战在前,哪里容得下她儿女情长。 不远处的地母未曾获得祭品的能量,忽而萎靡地缩回了手。就在这时,白亦的分身蟑螂人拿出匕首自戗, 割破自己的脖颈,跌入了地母的手掌。 当金色的鲜血流入地母的掌心, 最后的献祭完成。 “吼!” 地母又一次发出怒吼, 伸出双手, 如同两柄捅破天的巨锤,朝天际轰去。 “砰!” 天幕被震碎, 地母两手化作爪, 拽住了一个球状类的东西, 将它用力地往下拽。 天道铃声在震荡,传遍了九州十四海:“诛杀魔道!诛杀魔道!” 碎裂的天幕化作流火坠落, 洪水淹没大地,一切的生机在消失, 一切的灵力在逸散。 卿如尘拥紧了怀中的风翎羽,泪光中满是哀求。 风翎羽冲她摇摇头,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从没有那么一刻, 卿如尘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懂她。 她什么也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卿如尘短促地哭了一声, 松开了怀中风翎羽,召唤出她的玉龙剑阵,一声长啸飞向天际。 卿如尘展开了君临,疯狂地汲取天地之间的血气与魔气。伴随着体内的魔气增多,她的身躯也疯狂暴涨,由原先的人身,暴涨为百丈大小的魔身,再涨为两百丈,三百丈…… 当她的身形与地母的手臂差不多粗壮的时候,她两手持剑,一手挥向东洲,另一手挥向北洲,砍向对方的手臂。 “吼!” 地母痛嚎,抓住天道的一只手回缩,让天道的本体溜了一半回去。 卿如尘杀疯了眼,见进攻有效,她立即挥剑,朝着对方手腕的部位,疯狂砍杀。 劈,砍,刺,挑,扫! 最简单的一招一式,她攻击得异常用力。磅礴的血雨落下,浇灌在她脸上,无声地冲刷着她的眼泪。 痛! 好痛! 地母在哭嚎,她也在哭嚎! “死啊,去死啊!” 为什么是翎羽,为什么要是翎羽! 为什么要死的,偏偏是她的翎羽! 泪眼朦胧之际,一个浑身泛着蓝光的水人挡在了她身前,阻断了玉龙长剑的去路。 卿如尘定睛一看,是白亦。 不知何时起,她竟然用青铜鼎凝聚了一个庞大的水人,手持水剑站在了她面前。 卿如尘一看到她,眼睛更红了。 她一剑斩下,怒吼道:“滚!” 她现在没心情计较白亦所作的破事。 白亦自知不是她的对手,她想做的,不过是拖延时间。 白亦举起了手中的鼎,将鼎中的小人抛了出来,卿如尘定睛一看,那人赫然是荣余。 当日小岛一战,风雪二使被抓入剑宗,荣余不知所踪,卿如尘还以为这孩子是躲起来了。没成想,竟然落在了白亦手中。 卿如尘面色大变,一剑砍向了白亦的左手:“混账玩意,放开荣余!” 白亦后退一步,一边格挡,一边对卿如尘道:“尊上又何苦对我苦苦相逼,我想做的,并非是颠覆世界,而是回溯过去,改变现状。” “原本两千多年前,天魔就应该由李慕生杀死。可是她为了一己之私,不顾天下苍生,将天魔之祸留到了如今。” “若不是她,尊上也不必承接天魔之责,白白与翎羽错过十七年。” 卿如尘懒得听她的话,只是径直砍杀,想要从她手中夺得荣余。 偏生白亦不肯放过她,仗着地利,不断地凝聚身体,与卿如尘抗衡:“尊上不若停手,你我二人联手,定能回溯过去,改变未来。” “如此这般,闻人不用死,烈风也不用死。鸢尾师父,月师父,都不用死。” 卿如尘剑势不停,只是冷笑一声:“过去之事不可逆,你想要逆转时空,简直痴心妄想。” “至于鸢尾与阿月的仇,我现在就找你报!” 她发了狠,招招致命。 白亦找不到她的破绽,被她逼得步步后退。 就在卿如尘一剑破开水人防御,斩向她左手胳膊的时候,白亦开口了:“但是翎羽要死了。” 卿如尘忽而一愣,就是这么一息之间,被白亦抓住了空档,一个大鼎砸来,将鼎连带荣余,一起盖在了卿如尘身上。 “轰!” 巨鼎落下,千万条水龙缠绕,将卿如尘深深压在了海底。 白亦一击得手,大喜过望,连忙纵身一跃,奔向天际。 这时天道完全被地母的双手拽了下来,露出了球状的本体。白亦趁此机会,将自己的阵法罗盘丢了进去,抬手捏诀。 “天地无极,乾坤听令,万法归一,时空静止,定!” 几乎是一瞬间,天道体内那些不断流转的规则全部都停止了。 世界静止中,白亦压抑着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重新调动着罗盘。 她想到闻人筝的死,想到烈风只留下肉沫的残躯。想起自己落在月使身上的刀子,想到自己亲手割掉花使的头…… 她作恶多端,她罪有应得。 她会死,她知道的。 但她要死得其所,要死在挚友亲朋还活着的世界里。 白亦想着从前种种,闭上了眼睛,一滴泪从她眼角滑落。 她抬手捏诀:“时空之门,开!” 顷刻间,罗盘以逆时针的方向开始转动,把天道本体撕开了一道口子,露出内里的规则。 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天道被撕开了一个人头大小的大洞。漆黑的洞有着无限的吸力,疯狂地吞噬着周围的一切。 海水,流火,血气…… 一切的一切,都被它吞入腹中。 时光在它的腹中逆转,刹那间沧海桑田。 白亦看到二十年前,卿如尘飞升大殿的杀戮,看到闻人筝被天魔吸食,看到卿如尘捕杀新的血魔…… 最终将时空,停留在了叶风竹遇到天魔的一瞬间。 白亦喜极而泣,一头扎了进去。 就在这时,她身后挥来一剑:“滚开!” 是卿如尘,她破鼎而出,一剑扎向白亦的心脏,将她狠狠地穿透,扎向远处的山峰。 “轰!” 山峰被砸得拦腰而断,卿如尘的身躯不受控制地被吸入天道本体之内。 白亦失声大喊:“不!” 时间暂停了一瞬,又疯狂的开始流逝。 与此同时,卿如尘没入了天道的身体,整个人宛若进入了一条静止不动的璀璨银河。 她站在河流的中央,看着四周漂浮的各式各样的过去与未来,眼眸之中充满了惊讶。 这就是时间吗? 为什么感觉它并不存在? 仿佛知道她所想,天道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时间的确是不存在,存在的不过是一条又一条的生命线。” “就像你的命一样……” “你是注定会来到我这里的。” 卿如尘隐隐明白了它的意思,问道:“你知道白亦不会成功的对吗?” 天道叹息了一声:“我只是知道我有此一劫,而你注定是为了解除我的劫难重新回来的。” “不然你以为,以你的血魔之躯,怎么可能前往无尽海再度还魂。” 天道的规则一直没有变,不过是天道为了她修改了规则罢了。 卿如尘抿唇不语。 天道对她继续道:“我的身躯受到白亦重创,短时间内无法构筑屏障。” “届时,九州十四海的所有灵力都会逸散,此地会成为无灵之星,被天魔占领。” 卿如尘料到是这样的结果,直言道:“我能为你做什么?” 天道直言道:“与我融为一体,成为新的天道。用你的君临,吸纳天地所有的污垢,转变为灵力,替我构筑新的身体。” 卿如尘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有些难过。 她戳着其中一个漂浮在自己面前的命运泡泡,低声道:“我走了,翎羽该怎么办?” 天道言道:“你不是已经看到了嘛。” 第138章 “此劫难中,她以身护你,有功。” “念在她修为不易的份上,我会护住她的神魂,将她送到无尽投胎转世。” “只要她能修得十世善人,就能直接飞升成仙。” 卿如尘戳了戳面前的泡泡,看着漂浮在面前的泡泡,转身对天道言* 道:“可我不想做天道。” 天道默然,片刻后开口:“那是你的命,你无法拒绝。” “那就赌一把好了。” 卿如尘神情倔傲,与天道言道:“我会为你修补身躯,但修补结束,你要放我的神魂离去。” “变成树也好,变成花也好,变成石头也好。只要有天她能途径我,你就要放我彻底自由。” “我答应过她,要与她生生世世。” 她不能食言。 天道沉思良久,最终应了一声好。 契约已成,卿如尘放开了君临,开始疯狂地汲取所有的血气与怨念。 地上的血气消失时,雷劫也在消散,一切变得清明起来。 地母察觉不到血腥之气,逐渐茫然。她伸回了手,渐渐低沉眠于天地间。 天道的本体再不断地上升,上升……朝着撕开的洞口填去。 下方的白亦拔走了胸口的长剑,望着离开的天道,不断地奔逃:“不!不!” “留下!留下!” 她嘶吼着,如同神话里那个追逐着太阳的夸父。 随着天道回归,天上裂开的屏障被修复,灵力逐渐填满了大地。 倒在冰面上的风翎羽缓缓清醒,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尚未散去的一角夜空,心脏一阵刺痛。 “师父……” “师父……” 风翎羽下意识地呼唤起来,她从冰面上起身,赤裸着双足,在光洁的冰川上奔跑。 一边跑,一边凄厉地喊:“师父!” “师父!” 可天地之间那么大,她的声音那么小,根本无人能听见。 就这样,她边喊边跑,跑遍了整座雪原,跑到声嘶力竭,跑到精疲力尽,最终跑到神魂消散……再也没有见过卿如尘。 ————— 在碧霄宗的带领下,修真界剩余的修士,带领着凡人重建家园。她们足足花了四年,才平息了动乱。 期间,风使与雪使通过血契,找到了荣余。又从荣余的口中,得知了月使的去向。 她们进入了雪原冰川,在那里找到了成为尸魔的月使。并且在月使附近,捡到了恢复本体的花使。 花使告知了她们风翎羽的去向:“尊上迎战白亦,使天道回归之后便陨落了。” “翎羽……” 说到这里,花使语气哽咽:“翎羽本就身受重伤,受不了打击,疯了。没多久,倒在了冰原上,魂飞魄散。” 在场众人齐齐怔住了,尤其是雪使,几乎站不住身体,跌在了风使怀中。 众人沉默良久,上官雪上前一步,拥住了痴呆的月使,轻声道:“以前她师徒二人总是喊打喊杀的,如今……” “如今一同死了,也算生同衾死同穴了。” 话音落下,原本就忍着泪不敢落的荣余呜哇一声,大哭了起来。 哭声被凌厉的北风一吹,散在了天边。化作凄厉的呜咽,回荡在这冷冽的冰原上。 如此又过了十二年,在药师的调理下,花使逐渐恢复了修为,月使逐渐恢复了神智。 两人深感修行不易,身体恢复之后,决定结伴而行,游历天涯。 某日经过东洲一小国,乘船游湖,恰好见到一少女拈花经过石桥。 那少女不过十六七岁,生得花容月貌,手里握着一枝海棠花,一边转动,一边背着手往后走,对着身前人娇声抱怨:“师父啊,说好来踏青,你怎么还是拿着书不放啊。” “书就这么好看吗?” 站在她身前那人,一身青袍,梳着子午冠,做道士装扮。 听到少女这般说,那人挪开书,露出自己的脸,微微一笑,眼里满是温柔:“要踏青的是你,你踏就是了。” “至于我嘛……”她拉长了声音,言语戏谑,“我看你就够了啊。” 霎时间,少女红了脸。 看到这一幕,月使与花使都呆了。她们转眸,看着彼此异口同声说道:“尊上!” 可待她们再向石桥看去,那二人却早已消失在海棠深处,不见踪影。 正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爱绵绵无绝期。 卿如尘爱风翎羽,此情此心,生生世世,永恒不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