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满》 第1章 《小满》作者:甜梅星【cp完结】 文案: 色字头上一把刀,对于宋安南来说,陆星洲就是这把刀。 不然也不会只见过别人一面,宋安南就对他这么好奇。 友:没发现你以前有变gay的征兆……你喜欢陆星洲? 宋安南:我还不知道,但我今天要去和陆星洲一起睡觉! 友:? 跟屁虫的眼神未免太过明显,对于陆星洲来说,宋安南和其他人到底有什么不一样? 友:你是不是喜欢那小子……没见过这么死缠烂打你还不生气的,绝对有溺爱。 陆星洲: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友:? *50%冷漠50%温柔攻(陆星洲)50%痴汉50%天然呆受(宋安南) *第一人称受视角/小甜饼/年上/暧昧期长 标签:小甜饼、日常、第一人称、年上、he 第1章 谢谢哥哥 “色字头上一把刀。” 有段时间我总把这句话送给我的朋友向迪。对此,向迪十分不屑,只是回我一句更俗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要不还是算了吧,感觉死了只能做花下的肥料,到时候滋养的花还是被别人采了,那多不值得。”我认真地帮他分析。 “靠。”向迪把嘴巴里的棒棒糖棍子拿出来,“你想的真远呢,宋安南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大学毕业了还是个处男。” 每个人狂暴的点不一样,但很显然我和向迪都知道如何用最直接的方式激怒对方。 我冷笑一声,说:“当个处男也没什么,但你这次谈恋爱的时候还是小心点,别再被人骗去两万块。” 向迪又是:“靠。你再提那两万块钱我就打你一顿,小处男。” 我和向迪认识好几年。 他是我们那儿高中的一个名人,集齐了该集齐的所有麻烦元素——知名混子,学习成绩倒数,长得还可以,喜欢装酷。高中三年,教导主任视向迪为眼中钉、肉中刺,每天习惯性去我们班上逛两圈,就是为了盯着向迪不让他闯祸。 本来这也没什么。 但谁让我的座位靠近窗户,教导主任总喜欢从我那个窗口往里面望,大部分时间没看见向迪闯祸,反而发现我在桌下抄作业和吃零食。一个月总得有五六次被抓,真的让我十分痛苦。 我觉得人不应该如此倒霉,后来我渐渐发现教导主任是在盯向迪,这下终于解开了我的困惑。 于是有一次我专门去找向迪,让他能不能稍微安生一点。那时候我和向迪还不熟悉,他喜欢跟着一群认来的“哥们”聚在一起,我过去找他说话的时候一群人都抬头看着我。 向迪很震惊,对我说:“你什么人?找什么茬?” 我也很震惊,对他说:“我和你一个班的,我叫宋安南,不是来找茬的。” 向迪想了一会儿,但是没有想起我来,这让我又怀疑起我这个人在班上的存在感。不过认识向迪久一点之后我就不再纠结——不是我的存在感低,而是向迪的记性太差。 总而言之,我第一次去找向迪说这件事,他没答应我也没打我,只是颇为无奈地叹一口气:“我给你解决不了这事啊兄弟。妈的,耿鬼就是烦,我爸说的没错,他就是喜欢找我们向家的麻烦。” 我说,耿鬼是什么?我们这里还能抓宠物小精灵?向迪说,教导主任不是姓耿吗?他的外号。我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又问他为什么耿鬼总是找他们向家的麻烦。向迪说,以前他爸也是这个高中的,那时候学校里最混的人是他爸。 我一下子有点懂了。教导主任这是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难怪向迪这小子一看就骨骼清奇,原来是颇有几番故人之姿,混混也子承父业。 向迪和我瞎聊了几句,蹲他旁边的人也不再警惕我,还有人给我递了根小布丁雪糕。我接了过来,当时广场上的北风呼啸地吹,我一边吸鼻子一边拆开小布丁吃两口,问他们:“二月就吃这么冰?” 一群人都说:“怕什么,男人就是要火热。” 那一次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加上了向迪的微信,以及回家之后我就开始拉肚子。 为了弥补我的无妄之灾,向迪帮我抄了几次作业,放学后请我吃了几包辣条。我们互相都觉得对方其实还不错,于是便这么渐渐熟悉了起来。 我们生活的城市是一个很小的海边城市,没什么特别吸引人的地方,主要的生活区分成西岛和东岛。 大部分人都生活在西岛,西岛也发展得好一些。我和向迪熟悉起来之后被他带去东岛玩了一次,那边有大片没开发的荒地,向迪和他的哥们发现过一栋废弃的汽修厂小楼,他们就把这里作为秘密基地。 在这里我见过不少其他学校的混子,我和向迪是五中的,其他的还有十一中、十三中……以及我们那儿附近的几个中专。我问向迪,大家经常打架斗殴吗?向迪摇摇头,说他们聚在一起经常也不干什么,很多时候都只是无聊。 “不过有时候也会被叫过去撑撑场子。”向迪一脸深沉地说,“一般也打不起来……你知道打群架的精髓是什么吗?” 我很好学:“不知道。” 向迪说:“精髓就是在于双方的气势,真的打起来很少。” 有时候向迪又对我说:“宋安南,你还是回学校去吧。你老是让我帮你抄作业,你到底学了什么,明年不都要高考了吗?你别给我考个大鸭蛋。” 一群混混附和:“对!向哥说的对!” 我:“……” 我很想告诉向迪我的成绩也没多好,可能最后只能勉强考个大专。但向迪催促我学习的心始终如一,连带着他的混混朋友们也突然对我关心起来。 高三那年,我就在一种本不应该存在的“望子成龙”气氛中,成功突破自我,告别了大专,考上了一个二本。 出成绩后,向迪兴奋地说要给我开香槟,不过大家都很土,最后只是喝了一箱百事可乐。 向迪自然没有继续上学了,我和他重叠的人生轨迹本应该到此为止。但巧就巧在,向迪他二舅在我上大学的城市里开了几家饭馆,高考之后向迪被他二舅叫去帮忙,所以那个夏天,我和向迪还是一起离开了我们的家乡。 我茫然地开始上大学,向迪茫然地开始在他二舅饭店里打工。向迪有空的时候会来学校附近找我吃饭,见面了发现我们虽然干的事情完全不同,但都拥有了一张疲惫异常的脸。 我说:“大学里事情好多,管得也比我想象中严格。” 向迪说:“我二舅,当代周扒皮,把我当牲口用。” 我们相视大笑,像是终于找到一个可靠的出口,我骂一句,向迪骂一句,一顿饭后觉得神清气爽,友谊也逐渐加深了许多。几个月过去,我和向迪慢慢地熟悉了新的生活环境,向迪又深沉地说:“其实人的适应力是很强的,你喜欢这里了吗?” 我说:“没有,虽然我们家那边也很差劲,但外面也没我想象中好。” 向迪说:“我有时候做梦,还会想到我们在东岛汽修厂的废楼里面一起喝可乐。” 我说:“是啊,我有时候也会梦到,没想到那居然已经过去一年多了。” 不过没过多久,向迪就没工夫和我继续无聊地伤春悲秋,他也终于在这个新的城市里找到一丝安慰——他开始谈恋爱了。 就是人确实不怎么聪明,姑娘勾勾手指这小子就上钩。半年里换了三四个对象,最惨的一次是被人骗去了两万块钱。我让向迪报警,最后也不了了之。 在那之后,向迪消沉了一阵,我也在忙着期末考试。过不久,向迪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又谈了个对象。我说,加油!但这两天,向迪发现这姑娘脚踏两条船,另一个奸夫还过来挑衅。 这对于向迪来说是一个致命的打击,简直要比他被骗钱还不能忍受。很快的,向迪一气之下找了几个人准备去谈判,我寒假没有回家,也正好被他抓来充数。 我:“我打架应该很菜的。” 向迪:“知道!你就过来帮我撑场子就行,我们好歹多一个人。” 向迪是我朋友,尽管他愚蠢又可笑,但我不能放弃他,所以我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加入了前去“谈判”的队伍之中。地点是在靠近大学城附近的一家ktv,外表设施都很陈旧,有一种不怎么正规的感觉。 我跟在向迪身边,一群人闹哄哄地进了一个包间,所谓的“奸夫”也带了几个人,向迪和“奸夫”一人拿一个话筒吵架,场面一度非常混乱。如同向迪所说,打架基本上打不起来,最多也就是互相推攘了几下。 然而,谁也没想到,我跟在里面浑水摸鱼,突然身边闪过一个胳膊肘——向迪这厮说话说得太激动,手乱挥了一下结果正中我的鼻梁。 “啊——” 我发出了现场的第一声惨叫。所有人震惊地看向我,我对他们摆摆手,很快地离开了包间。 第2章 我去洗手间找镜子观察了一会儿,往回走的时候有点头晕,再吸吸鼻子,摸到一手鲜红的血。我心想糟糕,急匆匆地想要推开门让向迪送我回去,却没看清楚走错了地方。 “向迪。”我开口,眼前却不由自主地晕眩起来,捂着鼻子跌坐在沙发上。几秒后我挣扎着起来,感觉四周充斥着不合时宜的冷清,又连忙说:“不好意思,我走错……” 坐旁边的一个人影此时站了起来,一只冷白的手抽了几张纸巾,按住我的鼻子,并说:“先坐着,流鼻血不要仰着头。” 我说:“哦。” 眼前的人只穿了一件单薄的毛衣,他的长发散落在肩膀,那张过于艳丽的脸有着优美的肩颈曲线,但那凸起的喉结却一时之间让我有点转不过弯来。他凑近我,眼睛却没看向我。 那一刻,我经常对向迪说的话却没什么预料地跳进我的脑海中——“色字头上一把刀。”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咽口水,只是问:“你是哥哥还是姐姐?” 这人动作一顿,眼睛终于转向我,是一双很标志的桃花眼,他吐出两个字:“哥哥。” 我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又跟着说:“谢谢哥哥。” 第2章 荷包蛋换名字 上高中时,我和向迪有时候会在海边小城里游荡。有一天我们在西岛的海滩上散步的时候,远远地看过一次剧组拍摄。 向迪脖子伸得很长:“那什么明星?你认识吗?” 我说:“我又没有千里眼,我看不见。” 向迪说:“感觉明星好像是挺高挺白的,底子必须要好。你看旁边举着摄像机的那个大叔,头比人家大两倍。” 我说:“向迪,你很不礼貌,你的头也很大!” 向迪不屑地说,怎么可能,我也就是不想往娱乐圈发展,不然我也能演个戏什么的!我不怎么相信,觉得向迪长得确实可以,但比起明星来说还是要差一截。 那个下午我们看了很久,男主角和女主角来来回回在沙滩上走了很多圈——等他们走近一点后,我看得更清楚了一点,做男明星的确得又高又帅。 …… 我不知道为什么在此时想起了这么一件不相关的事情,手中的纸巾被我紧紧攥着。 我又忍不住打量几眼这个陌生人——那是个看起来很年轻的男人,长得不能说是一般的帅,近乎是有点漂亮了。他留着长发,声音低沉好听,全身上下有一种我形容不出的慵懒气质。我想了一会儿,暗中将他和我身边的人对比,但没有一个人和他相似。 “手不用按得很紧。”年轻男人说。 我说:“好的。” 这包间和隔壁是一样的大包,但我在这儿坐了大概有五分钟,这里始终没有再进来过一个人。没有人挤在一起,也没有人唱歌,大屏幕上重复播放着无声的mv画面,是个外国女歌手,穿得很清凉性感,正对着镜头热舞。 我看着看着觉得有点热,但不是身体发热,而是心里痒痒的,像是雨过天晴,潮湿土壤下方的种子将要蠢蠢欲动地发芽。 安静了片刻,我努力地想要说点什么打破沉默,却只是说:“我叫宋安南,哥哥你叫什么?” 男人坐在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们几乎是标准的对角线,他正低头刷着手机,屏幕的淡淡光芒从下而上照亮他的脸。 我飞速地看了他一眼,又像是做贼一样移开视线,简直不敢在他身上多停留一秒。然后,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想起了以前和向迪一起看过剧组拍摄的事情。 这个人,很像是一个男明星啊。 对吧对吧。 个子很高,皮肤好白,五官像是一幅浓墨重彩的画。 “嗯。”男人回答我的时候仍旧在看着手机,“宋安南,怎么写?” 我盯着眼前的屏幕看,说:“<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的宋。安静的安。南方的南。” 我又补充一句:“你可以叫我小安或者小南,我朋友都这么喊我。” 男人也不知道听到还是没听到,说:“好的,小宋。” 我有些失望地眨了眨眼睛,觉得对方并不怎么想搭理我……既没有告诉我他的名字,还叫我小宋。我不自觉地吸了吸鼻子,感觉到鼻血已经没有往外流了。就在此时,向迪终于给我打来电话。 向迪的声音在我手机里响起,他的嗓门一直很大:“宋安南!你跑哪里去了?” 男人看了我一眼,问:“你朋友?” 我说:“嗯……我朋友。” 门外晃过向迪的身影,我只好站起来和这个人说了再见:“谢谢你,哥哥。” “不客气。”男人说。 我向门口走去,推开门又关上门的一瞬间有点想再试着问一次他的名字,但最终还是没有鼓起勇气。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要问他的名字,并且还十分尴尬地做了自我介绍。 我在干什么呢? 向迪终于找到了我,他朝我跑过来,问:“你鼻子没事吧?!” 我说:“没事。你的事情怎么样了?” 向迪说:“解决了。” 我有点狐疑:“真的吗?刚刚不是还很焦灼吗?怎么就解决了?” 向迪黑着一张脸,狠狠咬着槽牙说:“因为我们发现我女朋友不止脚踏两条船。” 我目瞪口呆:“还有第三条啊?” “嗯。”向迪也不想承认。 我跟上他:“那难怪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等于说今天受伤的只有我?” 向迪呃了一声,尬笑一会儿,勾着我的脖子:“等会儿请你吃饭。” 我们返回正确的包间,发现我只是出去了没多久,这里面的气氛已经天翻地覆。现在大家都坐下来了,还叫了果盘和酒水。向迪带来的人和“奸夫”带来的人混在一起,打游戏的打游戏,唱歌的唱歌,没有水火不容,只有其乐融融。 我面无表情地往鼻孔里塞上纸巾,想了一会儿说:“青青大草原团建。” 向迪正在喝水,差点喷我一身,但是看着我的倒霉样,最终也只是讪笑:“闭嘴吧宋安南。” 向迪是很好笑的,他再一次地用亲身经历向我验证——很多群架根本打不起来。 现在向迪和“奸夫”的矛盾已经完全转移,两人都表示这姑娘实在段位太高,他们还是赶紧和她分手吧,再玩下去可能连骨头都剩不下。我观察向迪的表情,发现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十分洒脱,最后还和“奸夫”加了微信。 等到时间结束,我们一群人又在向迪的带领下去了他二舅的饭馆。一顿饭吃了将近两个小时,所有人都忘记了今天到底是来做什么的,身体内的饕餮被满足后熄了火,大家互相加加微信,胡乱说着“兄弟下次再约”之类的话。 散伙之后我去向迪的出租屋住下,想起另一件事情,问他:“咱二舅的店里还缺人吗?” “你要干什么?”向迪神情恹恹地问。 “我想打工。”我说,“现在还不想回家。” 也不算太缺。 但我和向迪关系挺好,他二舅也经常从向迪口中听到我的名字。一月份,学校提前放了寒假,他们开店的却还要再支撑一段时间到过年。 向迪联系他二舅,二舅联系我,说让我去大学城附近的一家店帮忙。我记下地址坐公交车去报道,发现这是家门头不大的快餐店,跟之前向迪带我们去的那家比小上很多。 店里很干净,左右各摆了两张桌椅,我去了之后就身兼多职,准备配菜、擦桌子洗碗……总之杂活都可以做,我也干得十分认真。晚上向迪会坐公交车过来,然后我们再一起回到他的住处。 向迪说,靠,不能白白让你小子在我这儿住。我说,那要怎么样。向迪说,你帮我洗袜子。我惊恐万分,并且誓死不从,向迪最后也只能不了了之。 就这样,白天我和向迪都要出去打工,晚上一起回来打打游戏再睡觉。有一天我问他失恋翻篇了没有,向迪微微一愣,随后露出一个淡淡的苦笑。 向迪说,还行吧。我说,有和别的姑娘看对眼吗?向迪说,没那么快,快过年了不打算谈恋爱了。我说,为什么?向迪说,一年之计在于春,春天才是该谈恋爱的时候。我说,你直接说你找不到不就行了。向迪靠了一声,又装作要揍我的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段时间还挺开心的,每天早出晚归,和朋友住在一起。条件虽然没那么好,可生活还是充满了希望。 对此,向迪的评价是:“宋安南,你真是一个很容易满足的人。” 我反问:“为什么不满足呢?人都是知足才常乐。” 向迪想了想,笑着说:“你就是一小孩,我看你还没完全长大呢。” 我左思右想,觉得向迪说话变得如此深沉,肯定是平时吃了太多爱情的苦。 “来了啊,小宋。”快餐店里的张师傅对我打了个招呼。 我笑道:“嗯。” 第3章 这几天天气特别冷,降温降得很厉害。二舅这间开在大学城附近的快餐店暖气很足,像是冰天雪地里的一间安全屋,客人不多的时候,我喜欢躲在吧台后面打游戏。 快到饭点,天一点点黑下来,我刚结束一把游戏,有两人推开门走了进来,玻璃门上的风铃发出一阵轻响。 “欢迎,吃点什……么。”我从吧台后面站了起来,顿时有些挪不开眼睛。 最先走进来的男人穿了一身黑,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眉眼英俊,右边的肩膀上轻松地背着一把吉他,他进来后找了个空位坐下,像是根本没注意到我。他身后跟着一个染了红发的男人,看起来个子也很高,气质要比他张扬许多。 这个人!是那天那个…… 刹那间,关于那天被向迪叫过去撑场子,莫名其妙走错包间的记忆再次在我的脑海里复苏。 “牛肉面,两碗。”红发男人看着墙上的菜单说。 “哦……哦,好的。”我感觉自己的反应变慢了一拍,“牛杂面……” “是牛肉面!”红发男人奇怪地看过来,纠正道。 “嗯,牛肉面!两碗。”我小跑两步,对后厨喊。 我在后面等了一会儿,余光瞥见他们坐在那儿聊天。那天的男人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张师傅把面递给我:“好了,送过去吧。” 我低头想了一会儿,说:“有一碗再加个蛋。” “好。”张师傅没多想,拿筷子给其中一碗放上炸好的荷包蛋。 我走过去,把加了蛋的那碗面放在男人面前。男人拆好筷子,不解地看向我。我对他笑起来:“哥哥,免费请你的。” 旁边的红毛差点喷了:“什么意思啊?” “哥哥”两字好像也终于让男人想起了什么,只是他仍旧是冷漠的一张脸,说:“原来是你啊。” “嗯。”我拖来一张凳子,坐在他不远处。 “有什么目的?”男人很快地扬了一下眉。 “哥哥你叫什么?”我说,“一颗荷包蛋能换来吗?” “靠。”旁边那红毛气笑了,双手抱在胸前,“不是,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脸皮很厚,对此完全无动于衷,直到男人对我说:“给对面的哥哥也加个蛋。” “哦。”我听话地跑走了,又用小碗装个蛋回来。 不过说实话,我也不敢真的一直去打扰客人吃饭,这之后就坐回吧台里去,只是还时不时地把头露出一点,眼睛快速地瞄一眼吃面的男人。 果然,今天也很像男明星。 而且他背着吉他,更像了。 “支付宝到账——”两人吃完东西,扫了墙上的付款码,把两个荷包蛋的钱也算上了。 我站起来说:“谢谢,下次再……” 没等我说完,两人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过去收东西,这才低头发现桌上有张纸巾,上面用黑色水笔写了三个字:陆星洲。 第3章 可以帮我和陆星洲说句话吗 转眼快过年了,我的打工生涯也即将告一段落。 放假没立刻回家的原因有不少。有一部分是我和我爸的关系不太好,他是个常年醉醺醺的酒鬼,可能现在还以为我在念高二。有一部分是我哥现在负责我的生活费和学费,我自己攒点钱可以缓解他的压力。还有一部分则是因为向迪,夏天时候我和向迪一起离开家乡,冬天了我想和他一起回去。 很快,我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向迪二舅。 二舅个头中等,笑眯眯的看起来很和善,他的身材微微有些发福,但发量在这个年纪的男人中绝对能打。二舅把我的工钱转给我,又额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塞我手里,说道:“过年好过年好。” 我顿时喜笑颜开:“谢谢二舅!” 站在一旁的向迪十分震惊:“不是,舅,我的呢?” 二舅冷酷无情:“你的没有。” 几家饭店都要停业休息了。二舅跟员工们吃了顿饭,拿上装好的红包和零食饮料送给大家。这之后,二舅带着向迪和我也收拾好东西,准备自己开车回老家。 “二舅妈好。”我跟着向迪坐上后座。 “安南吃了没?”二舅妈回头抓了一把瓜子给我,“要开一段时间,多半还得堵一会儿,我们晚上应该能到。” “嗯,吃饱了。”我点头。 向迪把头扭到一边,然后伸长胳膊在我手里拿瓜子。 二舅妈奇怪地回过头,问:“你俩吵架了?怎么一副不怎么想看对方的样子?” “没有——”向迪拖长音,有点阴阳怪气,“没有吵架。” “不要和大学生吵架。”二舅妈叮嘱。 向迪下巴一仰:“行行行。” 我也慢吞吞地磕了会儿瓜子,假装大度地说:“向迪,我决定原谅你。” 向迪:“……” 我得承认,出门之前我对向迪的态度实在不怎么好。主要是因为向迪昨晚一言不发地把我的牛仔裤放洗衣机里洗了,今天他打开洗衣机,一脸要教训我的样子,说:“宋安南!你口袋里怎么放着餐巾纸不扔?” 我微微一愣,瞬间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跑过去看,写着“陆星洲”名字的纸巾早已四分五裂,碎成一洗衣机的烂渣渣。 “你干什么啊?”我忽然有点生气。 向迪不理解:“宋安南你还凶?” 我弯下腰低头在洗衣机里捡纸巾的碎渣渣,说:“都没有了。” “一块钱一包的纸巾你也当个宝贝。”向迪絮絮叨叨,“没有什么啊?” 我说:“好不容易要来的名字没有了。” 向迪崩溃了,用手掐我的脖子,说:“宋安南你说话怎么变成这个风格了!” 在向迪的再三追问之下,我把之前遇见陆星洲的事情对他说了一遍。向迪深沉地听我说完,想了很久,才一脸惊恐地说:“宋安南你有毛病吗?你问一个男的要名字?你想干什么?你想跟他交朋友?” 朋友吗?我还没仔细想过。 我挠了挠头,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我觉得他很神秘,就是有点好奇吧。” 向迪听了更加愤怒,很莫名其妙地说:“那你跟别人玩去!” 我说:“我没他联系方式,我只是知道他叫什么。” 向迪没再说话。 我开始费劲地清理洗衣机里一塌糊涂的纸屑。 回去的路上我恍惚中明白了一点,也许向迪是有了一点“危机感”。他之前一直说,在这个地方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但我在上大学,而他是在打工,我们两人以后的路是越走越远的,突然冒出一个我觉得挺有意思的人,向迪有“危机感”也正常。 不过向迪不是那种钻牛角的人,而且他的记性很差,我们坐在二舅的车上磕了会儿瓜子,他就又跟我“和好”了。 “堵车了。”二舅在车里叹了口气,二舅妈则在听她偶像刀郎的歌。2002年的第一场雪……二舅妈听了一会儿动情跟唱,二舅不甘示弱地开始和音。 我和向迪是第一次亲身经历春运回家,一时之间对周围的一切觉得十分好奇。在堵车的过程中,冬日白茫茫的天空忽然开始飘雪,向迪拿着手机对外面拍照,对我说:“快看,下雪了。” 我强调了一遍:“嗯……向迪,你永远是我最好的朋友。” 向迪回过头,有点好笑地说:“我也没有真的生气,你想认识那个陆星星就认识吧。” 我纠正他:“是陆星洲。” “随便。”向迪笑了两声。 我把自己的推断告诉向迪:“我觉得陆星洲应该就在大学城那一片上大学。” 向迪很敷衍:“嗯。” 我说:“可能他是学音乐的?那边有音乐学院吗?” 向迪说:“没有……你说的我都有点好奇了,陆星星真长那么帅吗?” 我又说一次:“是陆星洲。” “行行行。”向迪说,“反正你现在只是知道一个名字,等下次你们再遇上的话就问他要联系方式好了。” “……如果还能再遇上。”我说。 后半段路程,雪已经不怎么下了,我和向迪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等我睡醒后,已经来到华灯初上的城市中,二舅和二舅妈的嗓子都快唱哑了。 “安南醒啦。”二舅妈笑了笑。 “嗯。”我揉揉眼睛。 他们把我放在熟悉的街口,向迪睡眼惺忪地看着我,对我挥手:“拜,明天出来吃饭,我喊上之前的兄弟。” “好。”我说。 我背着包向街里面走,街两旁高大的老树全都掉光了叶子,尽头处有一家私人小超市还开着,门头处写着“美好年华”四个字。超市的左边放了一辆很旧的投币摇摇车,是个做工很烂的蓝色机器猫。这个机器猫在这里待了很久,仿佛有一辈子那么久,谁也不知道它还能不能正常运作。 第4章 我眯起眼睛看了看,摇摇车那狭窄的座位里努力地塞着一个男人。我走近一点,看见宋回一脸醉意地趴在那儿,双手露在外面冻得通红。我心里难受起来,没有回来前是不想见到他,但见到他之后又很心疼他。 我大声喊他:“爸!” 宋回动了动,但是没有完全抬起头来。我感到胸腔内有一股怒气在聚集,忍不住狠狠地说:“宋回你这酒鬼,你迟早有一天会倒大霉!” “美好年华”超市的老板听见了,从里面走出来,对我说:“哟,安南回来了啊,大学生活怎么样?” 我一边把背包换到胸前,一边努力地弯腰背起宋回,吭哧吭哧地道:“还好。” 老板过来帮我搭了一把手,我对她说谢谢,然后一路背着宋回往家里走——我们住的老小区是步梯房,但幸运的是我们家住在一楼。 宋回看起来是完全失去意识了,我把他重重地扔在床上,然后给我哥宋昭打电话,宋昭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别管他,冰箱里还有点吃的,自己热一热吃吧。” 我问:“你在哪里?” 宋昭一笑,说:“怎么了?查岗?我在外面跟朋友吃饭,等会儿就回去。” 半年多没有回来,房间还是老样子,宋昭说之前特意帮我打扫过。洗完澡后我趴在床上,拿笔记本电脑搜索“陆星洲”这个名字。 接着……还真的被我找到了一些线索。 有一张照片。我点进去看,是t大一年前研究生迎新晚会上的。陆星洲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坐在舞台上在弹吉他,灯光从他的头顶打下来,跳跃的金色落满他的睫毛。 t大,t大……还真是大学城附近的。 管理学院,研究生。 我在心里算了算,发现他好像和宋昭差不多大。 顺藤摸瓜,我又找到了t大的超话,翻了半天里面也有关于陆星洲的讨论。有一条就是这张迎新晚上的照片。看着看着,我忍不住在床上坐了起来,心想原来陆星洲这么有名。 我关注了t大的超话,尽管我上的那个二本和t大比起来简直天差地别。 再接着,我又关注了t大管理学院的公众号,又从公众号的某篇文章里找到了陆星洲所在专业的公众号——这看起来不是官微,像是学生运营的,发布的内容也都是他们专业学生在课堂上课题作业的延伸。 到这一步为止,我不得不感叹一句——互联网,地球村,让我们,心连心! 倏然之间,一个有点无聊的想法跳进我的脑海。我打开对话框,试着给他们专业的公众号发了一条消息:【有活人吗?】 以前我和向迪在网上经常看见售卖机里面有活人的梗图,对这些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更新的公众号,我也有了一种类似“售卖机”的感觉。如果有人回我的话,那就还真是“售卖机”里有活人了…… 下一秒,公众号:【有。】 我顿时微微瞪大眼睛,喃喃念了一句:“还真有啊。” 公众号:【您好?】 我想了想,于是慢腾腾地打字:【你认识陆星洲吗?】 公众号这次没有立刻回复我,我等了一会儿,从坐着的姿势换成躺下来的,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等待着。在我以为对面不会再回复的时候,公众号又说:【认识。】 我打了个哈欠,这时候已经有点困了,眯着眼睛又打字:【你可以帮我和他说一句话吗?】 公众号:【什么?】 我:【哥哥,祝你新年快乐。】 第4章 陆星星、小狗、溜溜球 宋昭骗了我。 他的那句“等会儿就回去”等了整整一夜,我在床上睡死过去,灯也没关,就这样一直到了早晨六点多钟,天边渐渐泛起白光,我才隐约听见客厅传来开门的动静。 过了一会儿,宋昭轻手轻脚地进来,我感受到他想尽量不发出声音,但是我的包放在地上,他不小心踢了一下,随后又很快地小声咕哝道:“怎么不收收好。” 我睁开眼睛,一盏暖黄的床头灯将光芒投射到整个房间,宋昭还穿着冬天的厚外套和牛仔裤,羽绒服的毛领皱巴巴的,东一块西一块,看起来根本不暖和了。 我先翻了个身,制造出一点声音防止吓到宋昭,然后喊道:“小昭。” 宋昭转过头,看见我醒了,露出一个笑脸,威胁道:“喊哥。” “哥。”我又说。 宋昭的皮肤晒得比我黑一些,灯光下他轮廓分明的脸很年轻,笑起来的时候十分爽朗:“冰箱里的剩饭吃了没有?” 我说:“没有。” 迟疑几秒,我又说:“爸好像一直没有醒。” 宋昭的笑容一顿,眼神中的烦躁转瞬即逝,但他还是无所谓地说:“不管他。” 和宋昭说了几句话,我觉得我的睡意已经没了,索性坐起来和宋昭一起出去吃点东西。期间吃着吃着,宋回的房间里传来声音,男人走出来看见我和宋昭,微微愣住,随后对我说:“安南回来了?” “嗯。”我应了一声。 宋昭回头:“爸你要吃点吗?” 宋回摇了摇头,他走进洗手间,我们听见了一阵水声,这之后宋回又沉默着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间。 我一直不知道我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这些年我每次见他时,他十次有九次都不太清醒,剩下清醒的时间里,我们彼此也都无话可说。 这个时候我总有一种解脱和内疚并存的感受。解脱是因为,我终于去了别的城市上大学,大部分的时间可以离开这里。而内疚则是因为,宋昭走不了。 我问:“哥,你一夜未归是去哪儿了?” 宋昭的说辞很含糊:“出去玩了,跟朋友在一起。” 吃完这顿时间点很特殊的饭,宋昭的脸上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疲惫,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告诉我:“你自己玩儿吧,我去补觉了。” “嗯。”我说。 宋昭笑了笑,又说:“打工的钱自己留着,之后找个机会再去谢谢向迪二舅,桌上的东西你就放着吧。” 我说:“好的。” 说完宋昭也回了他的房间睡觉——我一个人坐在客厅里面,稍微仰着头看向墙上的黑白照片:老太太看向镜头,她平静地微笑着,一双眼睛注视着虚空却仍然明亮。 我说:“奶奶,我回来过年了。” 虽然宋昭让我不要操心,但我还是顺手把桌子上的东西收拾干净。早晨的这段时间瞬息万变,一转眼天已大亮,是个有着暖阳的晴天,我回房间里打向迪的电话,提议道:“向迪,我们去酒吧喝酒怎么样?” 向迪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喷涌而来:“你要不要看看现在几点啊宋安南!有酒吧是早上七点半开门的?” 我说:“那算了,我们去逛商场怎么样?” 向迪咬牙切齿说:“商场也要十点半开门。” 我说:“那我们玩什么,你昨天不是说喊上之前的兄弟一起吗?” 向迪快要晕倒了,他说:“没人这么早起床……算了,你直接到我家楼下吧,我下去拿个东西给你。” “行。”我笑了起来。 我很快地穿好衣服,拿上钥匙手机出门去了。外面的街道很安静,的确没什么人,我没有坐公交车,而是骑单车溜达去向迪的家。他家和我家离得不是很远,只有两三公里,但那一片曾经是我们这里最早的商品房小区之一,而我家是特别老旧的单位分配房。 到小区门口保安问我住几栋,我说了向迪家的住址,保安打量了我几眼,看起来有点怀疑我,但最终他还是放我进去了。我继续骑着车,穿梭在一片规划有序的绿化树中——这地方很神奇,如果在夏季的雨天来,植物与植物之间会牵连起一层白茫茫的雾气,仿佛走在某处神秘的热带雨林。但如今是冬天,这里只是枯萎的一团人工造景。 我加速骑到向迪家楼下,他穿着一套深蓝色的加绒睡衣,头发支棱得像是鸟窝,正在楼下吃包子。我笑着喊了他一声,向迪一边吃包子一边打哈欠,接着扔给我一个黑色的东西,我还跨坐在单车上,奋力地接住,低头一看,居然是一个…… “什么啊。”我笑起来,“溜溜球?” 向迪吃完了东西,说:“嗯,之前我从家里翻出来的。” “新的?” “应该是。” 我有点喜欢,但又想起自己上一次玩这个大概是小学时代。于是我把车停好,站在太阳底下试着玩了一次溜溜球。第一次没有成功,我很快又试了第二次,这回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我很兴奋地想让向迪看一看,却没想到一转身向迪已经不见了人影。 向迪给我发微信:【我去楼上收拾收拾,你在楼下玩会溜溜球吧。】 我震惊地打字:【你糊弄我。】 向迪:【你不喜欢吗?】 我:【……喜欢。】 我记得从前看过不少溜溜球的比赛,那些人玩的更好,花样更多。小时候一看就入迷,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作业没写,时间唰地一下就过去好几个小时。我也试过玩出些花样来,但说实话根本学不会,强行装逼只会加剧溜溜球的耗损。 第5章 我就这样拿着向迪的溜溜球在他们小区里乱逛了一阵,这段时间,小区里一个人都没有。我站在一段回廊下方,能感受到背部被阳光晒得很舒适。又过一会儿,我听见一阵很轻的脚步声,还有小动物特有的喘气声。我收起溜溜球,站在阳光下对远处回廊的尽头看,只来得及捕捉到一闪而过的狗尾巴。 是狗吗?我情不自禁地追过去。 我喜欢狗,以前养过一只,但很多年都没有再养,偶尔还是想要撸撸小狗。 我用嘴嘬嘬嘬了几声,前面的狗无动于衷。我不甘示弱,又继续追上去,每次转弯的时候它都恰好给我留下一段小尾巴。过了一会儿我有点奇怪地想,不是吧,这狗是不是故意逗我玩。 向迪家的小区确实有点大,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再次经过那团枯萎的人工造景,又穿过另外两条回廊,拐过几个弯后,终于看清了那只小狗的全貌。 一只陨石边牧。 它自己咬着绳子,微微歪过头看我,而后又向坐在凉亭里的男人跑去——我轻轻眨了眨眼睛,看着那个人弯下腰,摸了一把小狗的脑袋。接着,他转过脸来,我的疑惑都化成一句带着惊讶的低喊:“陆星星!” 陆星洲看着我。 晕倒,都怪向迪,向迪给我洗脑了。 我差点咬到舌头,感觉脸颊的温度蹭的一下子上升,我说:“不是!陆星洲。” “嗯。”他说,“你在干什么?” 他还记得我吗?我的心跳得厉害。怦怦,怦怦。我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过去,很尴尬地说:“我跟着小狗来的,嗯……这是你的狗吗?” “是。”陆星洲应道。 我问:“哥哥你是本地人?你家住这里吗?我朋友家也在这里。” 他说:“我姨家住这里,我不是本地人,只是来过年的。” 我的脑袋晕乎乎的,四周的光线更加明亮,在这间凉亭里,四面八方都是空旷,仿佛任何心意都无法藏匿。我努力找寻着新的话题,说:“哦……那,那,那个……嗯……其实也没什么事,你玩溜溜球吗?” 陆星洲跟我说话的时候一直懒洋洋的,眼神也停留在边牧身上。他只穿了一件黑色大衣,皮靴很干净,看起来和前段时间那个很酷的他并没有什么两样,但我还是很快发现陆星洲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 他的头发。 短了。 不像是去理发店修剪过的样子,反倒像是有人随手拿了把剪刀,咔嚓一下剪去大半,乱糟糟的。 也许是我的目光实在太明显,陆星洲很快摸了下边牧的头,命令道:“再去转一圈,五分钟后回来。” 边牧呜了一声,又咬着绳子自己跑走。陆星洲回过头,看着我说:“不玩,你玩吗?” 我的思绪被拉了回来,我说:“嗯。” 他说:“那你玩一下我看看。” 我说:“好。” 我把口袋里的溜溜球拿出来,又问:“你还记得我叫什么吗?” 这回陆星洲终于很快地笑了一下,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他的笑容,但很可惜,只是个很短暂的微笑。陆星洲的双手撑在身体两侧的石凳上,他偏过头,阳光照亮了他的脸,空气中细小的尘埃围着他旋转起来,我有点看不清他的眼睛,他说话声音很沉:“记得,小宋。” “叫小安或者小南都行!”我硬着头皮开始给陆星洲表演溜溜球,但只会最基础的,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有一次收回来的时候还失败了。 靠。我简直想抬手给自己一拳。为什么要提溜溜球这件事,我是神经病吗。 不过陆星洲倒是没怎么说话,只是安静地看我玩溜溜球。 这下好了,我觉得“五分钟”一时之间变得很短又很长,期待边牧不要这么快回来,又觉得自己在陆星洲面前实在太傻,怕他在心里笑话我——这小子该不会是个智商低下的跟踪狂吧。 我想着想着,突然把心里的担心自问自答了一遍:“哥哥,我不是故意跟踪你,我只是来找我朋友玩的。” 陆星洲微微一愣,随后说:“我没说你在跟踪我。” 我舒了一口气,然后对着陆星洲笑了起来。我想问陆星洲的头发为什么变成那样了,还想问能不能加他的微信,但我最终什么也没问出口。五分钟结束了,边牧又噔噔噔地跑了回来,开心地围着陆星洲的脚下打转。陆星洲抬起手对边牧说“坐下”,他让我摸一下小狗的头,我顿时热泪盈眶地摸了好几下。 之后陆星洲站了起来,正好向迪也给我打电话,我没接,陆星洲顺势对我说:“拜,小宋。” “接电话吧。”他又说。 “好。”我点点头。 我把向迪的电话接起来,眼睛还在看着陆星洲,听见向迪在那边疑惑地说:“宋安南你跑哪儿去了啊——我到处找不到你人。” 这时候,陆星洲牵着边牧离开,走下凉亭的台阶,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对我说:“对了,也祝你新年快乐。” 第5章 装一下 年三十过得比我想象中要快许多,我哥做了一桌饭,我爸也清醒了一阵子,我们打开春节联欢晚会一起看了半小时,我爸难得问了我一些关于学校的事情。不过这之后,他又跑出去喝了不少酒,谁也管不了谁了。 距离我无意中在向迪家小区遇上陆星洲已经过去几天,后来我又借口去那儿转悠,却没再碰上过陆星洲和那只太过聪明的陨石边牧。 我还没把这件事告诉向迪,我好像暂时希望这件事只藏在自己的心里。 并且,我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想起陆星洲,就像是此时此刻,我们在东岛的秘密基地里聊天,向迪说我在装自闭儿童,其实我是在想陆星洲。 向迪的那帮混混哥们也都陆续毕了业,很少有人会离开这里,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活法,但无论怎样,大家看起来都还挺开心的。 我抬头看了一眼头顶,发现我和向迪离开的这半年里,不知道谁淘了一个迪斯科球挂在那儿,现在我们把窗帘一拉,迪斯科球不要命地旋转,并且坚持不懈地向各个方向发射刺眼的光。 有人缠着向迪说说出去打工的事情,向迪又把给他二舅当“牲口”用的事情添油加醋了一遍,众人笑了一会儿,转头问我学校如何。 “挺烦的。”我十分诚恳地说,“不想上学。” 一帮人又是:“不行不行,宋安南你要好好读书。” 我:“……” 他们到底是为什么要对我抱有这么大的期待。 没过一会儿,一群人的话题又来了一个超级大转弯——向迪这半年来丰富多彩的感情经历如同过山车,不带着大家转上两圈实在浪费。只不过在向迪的讲述中,他很巧妙地隐藏了自己被骗两万块以及被绿的事情。 我没有拆穿向迪。我只是观察着向迪的表情,发现他似乎已经从前段时间的失恋状态中走了出来,再一次的,我欣赏他的坚强。 向迪的视线扫过人群,很像是一个散漫的国王,他数了数人头,突然说:“不对,老齐呢?他怎么没来?” “老齐没来吗?” 大家开始找老齐,发现他人真的没来。向迪有点生气,兄弟之间要讲义气,怎么叫他来喝可乐都不来?太不应该了!向迪开始给老齐打电话,又过半个小时,我们等来了老齐的——战损版本。 毫不夸张,老齐走进来的时候全场寂静了整整五秒钟——他的右半张脸红肿了至少一倍,眼睛变成了一条缝,脖子上也有大大小小的淤青。他实在是……实在是太惨了。 向迪第一个站了起来,沉声问道:“老齐,谁把你搞成这样了?!” “这绝对不能忍!” “老齐你说!” 老齐缩了缩肩膀,讪讪笑起来,连忙安抚道:“大家先坐吧,我没事……是我爸打的。” 清官难判家务事。大家刚刚想要抄家伙出去为老齐拼命的劲头降了下来,只是谴责道:“老齐你爸这是下狠手啊,犯什么错能把你打成这样。” 战损版老齐看上去很为难,被一群人围在沙发中间,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有点落寞地打了个马虎眼过去:“没什么,不听话呗,就跟我爸犟嘴吵了几句。” 老齐的说法苍白无力,颇有点“官方”意味,我们只好笼统地安慰了他两句。本来晚上打算一起去吃烧烤,鉴于老齐的情况,大家把他安排到烧烤店隔壁的粥店,老齐只能可怜兮兮地闻了闻烧烤的味儿。 吃完饭散伙,我和向迪找了个网吧上网,进了双人小包间,向迪放在桌子上的手机滋滋滋地震动不停。他神情严肃地看了半天,两条眉毛一会儿飞起来,一会儿低下去,嘴里喃喃念叨着:“我靠我靠。” 作为一个网瘾青年,我这时候已经打上游戏了,只能一心二用地问:“嗯嗯,怎么了?” “我可能知道老齐为什么他爸打得那么狠了。”向迪倒吸了一口凉气。 第6章 我集中精神,手上飞速操作,和队友一波完美配合打掉对面,等赢了这一场之后,兴奋地拍了一下桌子,说:“为什么呢?” 向迪的电脑还没开机,他看着我,说:“老齐……他可能是出柜了。” “出轨?”我没听清,“老齐什么时候有的轨?” 向迪说:“不是那个,是说老齐是个同性恋。” 这倒是我没想到的,但我也知道同性恋是怎么回事。 以前高中时我和向迪一块出去玩儿,当时就听说过十一中的一个男生,和十三中的一个男生在补习班放学之后接吻。 十一中和十三中都比我和向迪的高中强一些,他们当年在搞冲刺班,本来两所学校就是竞争关系,却没想到还有人偷偷做这种事。 不过后来这件事不了了之,也有人说这都是捕风捉影,根本什么也没发生。 还有就是上大学之后,我们隔壁系的一个男生在贴吧里直接对另一个男生表白了,但比起高中时期的那件传闻,贴吧表白反而没有引起多大的水花。 我想了想,说:“哦,然后?” 向迪又嘶了一声,惊奇地看着我:“宋安南你这么镇定是我没想到的。” 我说,我们以前就听过不少关于同性恋的事情。向迪说,我完全忘了,十一中和十三中以前那两人这么猛?我无语地看着他,向迪的记性是真的很差。 向迪的注意力全都被老齐吸引过去了,网吧双人包压根就是浪费。他低头刷着手机,忽然抬起头对我说:“我带你去个地方。” 说着,向迪拽着我的卫衣帽子就要走,我赶紧气沉丹田,用尽全力把最后一把游戏打完,认真地说:“我不能坑队友,等我一下。” 向迪:“……” 向迪带我去的地方在西岛市中心,一家我们从来没去过的酒吧,到了门口才发现还有另外两人,都是白天在秘密基地里的兄弟。 他们说:“老齐出柜就出柜,被打了也算是为爱牺牲……听说他对象就在这里面上班,是个领班。” 向迪说:“那我们看看去。” 我没什么意见,单纯地觉得他们的这种行为很无聊。但话又说回来,我和向迪的生活一直都挺无聊。西岛玩的地方很少,来这里打发时间也可以。不过……我们四个人刚走进去,就有不少人盯着我们看,其中一个几乎是明目张胆。 那男人长得不难看,只是看着我们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向迪一身正气,还以为他要来找茬,就问:“你看什么?” 对方眨眨眼睛,笑了笑没说话,转身走了。我们四人找到位置坐下,点了酒后,整个酒吧的光线又暗了几分。 就在下一秒,令我没想到的是,前方的舞台有人上来调整了一下话筒——那是,那是陆星洲!我找了几天的人居然在这里! 陆星洲那参差不齐的长发重新被扎了起来,他穿着黑色衬衫和黑色长裤,两边的袖子都卷起来,露出白皙修长的手腕。他安静地坐下,也没看台下的任何人,就这么抱着吉他唱起歌来。 酒吧里始终会有些噪音,细细密密,从各个方向涌来,陆星洲的歌声像是在对抗着这些噪音。 有时候是他胜出了,观众们的声音低下来。有时候陆星洲则是被压制了,在无人在意的时候唱到下一句歌词。 但是渐渐的,陆星洲终究还是赢得了所有人的注意。 他的身边慢慢地张开了一层透明的保护圈。 他身处于光中,他像是被这个世界偏爱的人。 所有人都看向了他。 …… 我也出神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旁边的向迪忽然说:“不是,宋安南你抓我手干什么,痛痛痛……你干什么啊!” 我如梦初醒般喂,于小衍垂下头,然后松开手,迷茫地说:“我抓你手了?” “狗抓的。”向迪瞪我。 我站了起来,看向陆星洲。向迪坐在旁边抬头看我,眼神里有一种鄙视,问我:“你站起来干什么。” “我热。”我迅速掏出手机对准台上,然后放大镜头,拍了一张很糊的陆星洲,之后再次坐下来,“有点热啊,向迪。” 向迪:“……” 没过几秒我又忍不住站起来,弯着腰走到靠近舞台的地方蹲下,然后打开音乐软件里面的识歌功能,悄悄地在角落里面看了他一会儿。这个角度很低,舞台上的那些黑色器材形成各种间隙,我看见陆星洲的靴子,好像还是那天在凉亭时的那一双。 一曲结束,陆星洲没有下来,台下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有个男生过去跟陆星洲说了一句话,他淡淡地点了下头,又开始弹奏新的曲子。我蹲不住了,腿有点酸,旁边还有一桌男人一边喝酒一边笑着看我。于是我很快地走回去,看见向迪他们僵硬地坐在那儿,问:“怎么了?” 向迪很小声地说:“这好像是个gay吧。” 我立刻:“啊?” 西岛还有这种地方?但仔细一想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老齐都已经是同性恋了。难怪……难怪我们进来的时候始终觉得有哪里怪怪的。 向迪死死地拽住我,有点反应过度,紧张地说:“酒我都不敢喝了,四杯都给你,喝完赶紧走!” 我沉默了一会儿,为了不浪费把四杯酒全都喝完了。我说,再坐一会儿走吧,我想听陆……想听歌。向迪奇怪地看着我,问你刚跑出去是干什么?我说,我听歌识曲。向迪说,你问我不就得了,我知道刚刚是什么歌。 “快点走。”向迪催促我。 “嗝。”我想说话,但是却突然很小声地打了个酒嗝,“好吧。” 向迪买了单,我们四人几乎是夺门而出。走到街对面,向迪舒了口气,说:“妈的,原来误入盘丝洞是这种感觉……散了散了,今天先各回各家。” 我跟他们告别,但走着走着,我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陆星洲知道这是gay吧吗?他要是不知道,在盘丝洞里也……挺危险的! 于是我想了想,调转方向往回走,结果还真的让我看见了他。我刚想过去假装偶遇,却看见另一个男人走出来从背后扑了陆星洲一下。陆星洲踉跄一步,夜色中,他俊脸上的表情冷得像是覆上一层霜。 “帅哥给个联系方式啊……不要这么严肃嘛。”对方显然喝得有些上头。 陆星洲:“滚。” “你是单身吧?加一下以后一起出来玩……” 陆星洲皱起眉:“你……” “哥哥!”我头脑一热,赶紧跑了过去。 陆星洲侧过头讶异地看了我一眼,下一秒,他却伸出手来揽住我的腰,低头在我耳边快速说:“装一下。” “装……”我贴近他,很小声地结结巴巴起来,“……什么?” 陆星洲目视前方,拿我做挡箭牌:“我有男朋友,他来接我了。” 第6章 感谢你,浇灌食人花 说来惭愧,这不是我第一次装别人男朋友。 以前班上有个姑娘跟我关系还不错,有一个学期她是我的同桌。某天放学时,我和向迪无意间看到她被隔壁班的一个男生堵在教室里告白。我们本来有点尴尬,但那姑娘投过来一个求助的眼神,并且大喊了我的名字。 “我和宋安南其实在交往!”姑娘一个箭步冲过来,向迪被她撞得差点儿摔一跤。 隔壁班的男生脸色阴沉地看着我,又看了看旁边的知名混子向迪,只好一言不发。等他走后,我前同桌才跟我说:“对不起宋安南,拿你做挡箭牌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给你惹麻烦。” 向迪围观半天,插嘴道:“他是我朋友,不会有人找他麻烦的。” 我们也是过了很久才知道,隔壁班的那个男生性格很偏执,有段时间他经常“骚扰”别的女生,最后不知为何突然退学了。 只是……不得不承认,虽然不是第一次装别人男朋友,但这项业务到了陆星洲这儿,我还是不知道要做什么。思绪万千变成一秒流星,我决定不能就这么原地化为雕像,干脆抬起手,十分占有性地环住陆星洲的脖子。 陆星洲:“……” 我小声说:“哥哥,我们走吧。” 下一秒,陆星洲的手臂更加紧了紧,他带着我转了个身。我们完全无视刚刚喝多了的男人,我出现之后他也不敢再过来缠着陆星洲。走到街角的转弯处,陆星洲松开了手,变成我半挂在他的身上。 他低下头看我,我说:“哦,不装了?” “嗯。”陆星洲点头。 我松开手,装作不经意地朝后退去,结果左脚踩到右脚,身体不怎么帅气地摇晃起来。然而我只是稍微那么一晃,陆星洲就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手来——他准确地抓到我卫衣的领口,就是以前港片里面小混混被主角提起来打的那个姿势。 陆星洲笑了,却没有松开手:“抱歉。” 我说:“没事的,我这卫衣整天被人扯来扯去的。” 第7章 他说:“怎么扯?” 我说:“喏你现在是扯我领子,之前我和我朋友在网吧上网,他就拎我后面的帽子。” 陆星洲松开了手,还帮我稍微抚平了一下。我和他站在西岛某条街的某个转弯路口,忽然开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陆星洲把外套穿上了,不再是酒吧里的那一件衬衫,他收回手,双手插在大衣的口袋里,冬天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稍微有点乱。 我还是很热。有可能是之前向迪让我喝下去的四杯酒在胃里终于发挥了作用。见到陆星洲没有直接走开,我有一种莫名的飘飘然,这种飘飘然又让我不停地说许多话。我伸手给陆星洲演示一遍,把卫衣的帽子直直地拎起来,跟他说向迪就是如此对我的。 令我惊讶的是,陆星洲竟然没有觉得无聊,他只是点点头,对我说:“这个朋友是ktv那个吗?” “啊,你记得。”我说。 “记得啊,小宋。”他说,“我记忆力不差,而且你也挺好记的。” “挺好记的是什么意思?”我问。 陆星洲想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右边的眉毛飞快地上扬了一下,缓缓地说:“就是挺好记的。” 我平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但这个时刻和陆星洲在一起,我偏偏想知道“挺好记的”到底是什么意思。但可惜我不想现在再问一遍了,再问一遍也实在太傻。 “好了。”陆星洲看了看远处,路边一棵掉光叶子的树旁立着昏黄的路灯,“我要回家,你住哪儿,我送你。” 我说了个方向,陆星洲把手机打开查了下,说:“哦,这里。” “我们可以走回去。”我舔了舔被风吹得有些干燥的嘴唇,“哥哥我可以先送你,然后我再回去,反正不远。” 陆星洲考虑了一会儿没说话,路灯的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鼻梁很高很挺,光在他的脸上打下一道阴影。我一定是喝多了,因为我找的借口是:“装一下男朋友就装到底?” 陆星洲又笑了。 我的眼神躲闪起来,知道这个借口很拙劣,明明先前就已经结束了,这种业务多半都是一次性的,怎么……怎么还返聘了。靠,返聘好像也不恰当……干了一次就退休了同样很怪。 陆星洲低头又看了一会儿手机,之后便把手机收起来,抬手轻按了一下我的后脑勺,说:“那就走吧。” 啊?我有点震惊地偏过头看了看他,想说什么却找不到声音。怎么,还,真的答应了? 陆星洲说,不想走了?我立刻摇头,然后对他笑,走啊!走走走。我带路。陆星洲说,你走错了,这个方向。我说,不可能,我就是在这儿长大的,我不会走错。陆星洲像是不想解释,只是说他想走另一个方向,于是我很没原则地跟了上去。 走了一会儿我发现,刚才还真的是我看错了,陆星洲带我走的方向才对。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但陆星洲不主动提起我也就当没有这回事。 路上行人不多,西岛的夜生活不算特别贫瘠,但也没有达到彻夜狂欢的地步。我和陆星洲走在一起,有时候能看见路边还开着一些茶店和海鲜大排档,有时候某条路的店铺都关了门,只是偶尔有临街居民楼的窗户里还亮着灯。 我的话匣子逐渐打开,走到后半程的时候我对陆星洲说了好些话,说的最多的是向迪,还有以前上高中时的事情、今天才知道的老齐。 “他真的被他爸打得很惨。”我总结,然后咳嗽起来。 陆星洲大部分时候在听我说,他嗯了一声,视线落街对面的某个角落,我和他走过去,发现是自动贩卖机。陆星洲拉住我的手腕,又很快放开,说:“想喝点什么?” 我说:“哥哥你喝什么?” 他说:“我喝什么你就喝什么?” 我煞有介事地说:“可以啊。” 陆星洲随手点了两瓶矿泉水。 咚的一声,贩卖机只掉下来一瓶。我难以置信地蹲在下面看,然后生气地站起来踢了那机器一脚。陆星洲问,脚不疼吗?我说,疼。 只是这贩卖机不太懂礼貌,收了钱却不掉东西。我绕到机器的右边,对陆星洲说:“哥哥,我们一起晃一晃,看看能不能出来。” 陆星洲说:“以前你家电视收不到信号,你是不是也敲一敲?” 我一下子笑了,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那是我奶奶,她经常敲各种电器,她是神手。” 陆星洲没有答应我一起摇晃贩卖机,只是凑近一点看上面的客服联系方式。夜色在不知不觉中又深了几分,贩卖机的屏幕荧光照进陆星洲的眼睛里,我在一旁盯着他看。 过了一会儿,陆星洲转过头来,说:“加客服可以退款。” “加吗?”我问。 “太麻烦了。”陆星洲说,“算了。” 他拧开手里的那瓶水,仰起头隔空喝了一点,嘴巴没有碰到瓶口。我微微弯下腿,在他面前仰起头看着他,陆星洲怔愣住,原本想把那瓶水递给我,但我已经做好准备了,他只能说:“很容易呛到。” 我说:“没关系。” 我张开嘴巴,陆星洲动作很慢很小心地喂了我一口。第一口很成功,第二口的时候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陆星洲叹了口气,说:“跑什么。” “不是。”我连忙把嘴巴里的水咽下去,再不咽就要真的要呛到了,“我刚才想到一个很好笑的事情。” “什么?”陆星洲问。 我抿了抿嘴角,生怕自己说的时候又想笑:“我刚刚张着嘴……好像是一朵食人花啊,然后哥哥你像是在浇花。” 陆星洲很平静地看了我几秒。我问,不好笑吗?陆星洲面无表情地说,好笑。 他又喝了两口,之后把整瓶递给我,说:“食人花,我不喝了,都给你了。” 我笑得眼睛都弯起来,脑袋里面嗡嗡作响,走路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然而,在我没有发现的时候,我已经陪着陆星洲走到了目的地——向迪家的小区,他姨的家。 陆星洲站在门口看着我,说:“到了。” “这么快。”我感叹了一句。 陆星洲说:“是。感谢送我回家,小宋。” 我说:“感谢请我喝水,哥哥。” 陆星洲往小区大门走了几步,听见之后又退回来,回到我的面前,又说:“感谢装我男朋友,小宋。” 我说:“感谢听我讲冷笑话,哥哥。” 陆星洲听着听着笑起来,他用手扶了下额头,这晚上,他嘴角的笑容停留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想了想,又说:“感谢你听我唱歌,小宋。” “我……什么?”我差点要上当,“你什么时候唱歌了?这个感谢不成立……吧。” “不成立吗?”陆星洲好整以暇地看着我,然后凑近我一点,“你应该喝了酒,难道是我鼻子出问题了?” 我的耳朵顿时有点发烫,我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应该是有点问题……不过问题不怎么严重,让我们跳过这个部分。” “行。”陆星洲说,“那你不要再感谢我了。” 我想了想,说:“我还是可以感谢你。” “什么?”陆星洲问。 “你要是加我微信,我就可以说,感谢你加我微信,哥哥。”我憋着气,飞快地说了一长串,说完后,心脏随之感受到这种难以言说的窘迫和兴奋,一个劲儿地咚咚咚跳起来。 但幸好,陆星洲像是忽然善心大发:“怎么办,那只好再给你一个感谢的机会了。” 第7章 这饼啊,怎么就像人生 我扫了陆星洲的好友,当着他的面添加,写了一句:我是宋安南,然后发过去。之后我没多做停留,很快地对着陆星洲挥了挥手,头昏脑热地跑出去一段路,回过头又对他喊道:“我回家了!” 陆星洲还是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站的很直,个子很高,冬日有夜风,吹动他的衣摆,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隐约觉得他可能还是在笑,于是我又喊道:“你也回家吧!” 远远地,陆星洲也抬起手对我挥了一下,随后他转过身,真正地离开了。 我的胸口满溢出一种兴奋又快乐的感觉,我的嘴巴、双手和心脏都在欢欣雀跃,我知道这是酒精和冷风的作用,却也明白陆星洲这个人像是神奇的催化剂,“砰”的一声和“啪”的一下让原本想要燃烧的东西变得更加剧烈。 想要大喊,想要奔跑,想要跳进海中干脆游上几圈再回来。这几个备选项里,大喊会扰民,跳进夜海没有泳裤,所以只剩下奔跑。我的双腿很健康,回我家的那两三公里路,我是跑回去的。 光线越来越暗,一路上我什么也没想,也忘记了自己为什么要奔跑。跑回老街,美好年华超市也已经关了门,那辆蓝色机器猫摇摇车依旧灰头土脸。我停下来喘息了一会儿,手里还捏着陆星洲给我的那半瓶矿泉水。 第8章 然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还是我那个前同桌,让我装过她男朋友的姑娘说的。 她说她以前有个关系很要好的朋友,有个校外的男生喜欢上她的这个朋友,千方百计地追过她朋友很多次,可她朋友始终没有回应过。 直到她朋友转校离开的那一天,校外的男生又过来找她,她朋友给那男生吃了一颗刚洗好的葡萄。两人说了几句话,之后那男生就很开心地在学校操场上跑了好几圈,虽然,从此以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当时说:“听得我也想吃葡萄了。” 我同桌说:“明天让我妈洗点带过来。” 这是一段无聊的回忆,我也忘记这姑娘有没有带葡萄回来,高中毕业后和我联系最多的人只有向迪,我甚至连为什么想起这件事都不明白。 回到家,我躲进房间,拿出手机来才看见陆星洲通过了我的好友申请,十分钟前他给我发—— 陆星洲:【到家了吗?】 我坐在床上赶紧打字:【到了到了。】 陆星洲:【睡了,小宋。】 我:【睡了,哥哥。】 话虽如此,可是我睡不着。洗完澡后我一直躺在床上玩手机,陆星洲的朋友圈只有寥寥几张图片——风景照,还有那天的边牧。我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最终什么时候睡了过去,直到我的耳边传来响动,听见客厅有人走进来。 宋昭?我看了看时间,又是早上七点多,这人怎么放纵成这样,经常夜不归宿? 我打了个哈欠,走出房间喊道:“哥……” 下一秒,我却和一个画着烟熏妆的成熟女人来了个对视,我瞪大眼睛,往后倒退一步,然后看了看墙上我奶奶微笑的脸。不对,这是我家! “安南。”她居然知道我的名字。 我退回到房间里,扒着门缝问她:“姐姐你谁?” 她一直笑着看我,好在宋昭很快从另一边的卧室走出来,看见我也愣了几秒,有点无奈地说:“安南,你干什么呢,这么早就醒了?” 我明白了,这女人和我哥认识。果不其然,两人说了几句话,宋昭把她送到门口,看着她走下去。我双手抱胸,靠在门框那儿看着宋昭,吊儿郎当地喊他:“小昭。” 我哥笑了一声,说哎。我继续说,小昭,你招不招?宋昭笑得更是停不下来,一口气说了好几句,我招我招。我在沙发上坐下来,扬起下巴说,如实说来。宋昭说,这有什么嘛,谈个恋爱而已。 宋昭对我说,两人也是在这个冬天才认识的,只是这个姐姐比宋昭大八岁,他们能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一定。宋昭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很奇怪,像是故意装作洒脱,又掺杂着对未来的希望。 我说:“你们互相喜欢一定能在一起的。” 宋昭笑了笑,过来揉我的脑袋,说:“你懂什么。” 说完,我哥去厨房里做饭,过年期间家里剩下不少吃的,正好我也醒了,便和宋昭一起专心消灭食物。回到房间,我才看见微信里的新消息。 是陆星洲发来的。 没有文字,仅仅一张饼店的照片。 但是……这家店……好眼熟。 我只思考了几秒钟,试探着打字说:【梅干菜扣肉的最好吃。】 陆星洲:【嗯。】 我:【豆腐粉丝的也不错。】 陆星洲:【我试试。】 我:【你怎么到我家楼下这边来了?】 陆星洲又发了一张照片给我,是一张小狗的图片。边牧坐在他的脚边,金色的太阳明晃晃地照在小狗黑色的圆眼睛里。 怎么办,好可爱,我的心里莫名痒痒的。 他说:【遛狗。】 我说:【我下来。】 我飞速地穿上衣服,又试图用手抹平后脑勺翘起的几根头发。宋昭听见动静后出来看着我,奇怪地问:“哎哎,你不回去补觉?寒假都快过一半了。” 我只来得及丢下一句:“出去一趟!” 下楼之后我跨上单车,又经过美好年华超市,迎着冬日的阳光一路往那家饼店骑过去。过了初一初二那几天,街上渐渐恢复热闹,不少人把生意陆续做了起来。在转弯处,我看见陆星洲穿了一件我没见过的白色羽绒服,戴了条灰色格纹围巾。我之前总看他穿黑的大衣,冷不丁地看他穿浅色的衣服,也非常合身帅气! 唰——我情不自禁地想表演一个单车漂移,却很糟糕地只完成一半。我在饼店对面光秃秃的树下朝陆星洲和边牧望过去,没想到比起陆星洲,反而是小狗先发现了我。边牧围着陆星洲原地转了一圈,绳子缠绕着陆星洲深蓝色的牛仔裤,他转过头,终于看见了我。 我对他笑起来,把单车停在树下。我说,哥哥。陆星洲说,你来这么快。我说,有车,骑过来就一脚的事。陆星洲打开他手里的塑料袋,对我说:“买了饼,吃吗?” 我低头看了看,又狐疑地抬起头看他,说:“你到底买了多少?” 陆星洲说:“每种口味都试试。” 我靠。我没见过这么买饼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陆星洲打算备点干粮然后去西天取经。 “吃吗?”陆星洲又问我。 这一刻,我感受到这是命运对我的考验。我没有挣扎很久,我只是偷偷地打了个饱嗝,然后认真地说:“吃。” 陆星洲笑了笑,说:“都给你。” 我说:“好。” 这饼啊,怎么就像人生,我从来没觉得是如此沉重。 我和陆星洲就这么一起去遛狗了。 他给我介绍,这只陨石边牧叫糖糖。我问,女孩子吗?陆星洲说,公公。我缓慢地吃了一块豆腐粉丝饼,感觉到早上胃里的东西在发出无声抵抗。我问陆星洲能不能让我牵着绳,陆星洲说可以,但要小心变成糖糖遛我,而不是我遛糖糖。 他把绳子递给我,糖糖兴奋地走来走去,然后飞速地拉着我跑远。我们一起把陆星洲甩在了身后,糖糖一路狂奔,带着我左右突进,最终奔向了这附近的一个小公园。 这公园很久以前就存在,我和宋昭小时候经常来这里,这些年来市政府把它翻新过好几次,添上一些运动设施,铺设了一圈橡胶跑道,另一边做了很多绿化,草坪上还有秋千和滑滑梯。 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但总算把胃里的食物消化了一点,能再多撑下几块陆星洲买的饼。我带着糖糖坐到秋千上,过了一会儿,陆星洲不急不缓地朝我走来。他一路走到我面前,说:“吃不下就别吃。” 我还在逞强,说:“我消化其实很好。” 陆星洲看了看我旁边的秋千,懒洋洋地道:“这脏不脏,带纸了吗?” 我站起来,说:“那你坐我这个吧,我都坐过了,有脏的也给我蹭掉了。” 于是陆星洲不客气地坐了下来,我又坐到他的旁边。有一段时间,我们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对着小公园的景色发呆。又过一会儿,走来几个老人,他们聊着天,使用了一会儿简单的运动设备。有黑色的鸟落在枯叶堆上,我们还听见风轻轻吹过身畔的声音。 陆星洲低头玩着手机,我试探着和他聊大学的事情,问他是哪个学校的,又是哪个专业的。陆星洲都回答了,和我之前在网上搜索到的一样。 “你昨天说的老齐怎么样了?”陆星洲也问了我一件事,但我没想到居然是老齐。 我想了想,如实道:“不知道,可能在家睡觉。” “不是。”陆星洲说,“我是说,他出柜被打之后还发生了什么?” 我说:“没什么,可能会被打第二次。” 陆星洲:“……” 过了一会儿,他嘴角微微扬起,然后转过头看着我,语气很平淡,像是在聊今天的天气:“小宋,其实我也喜欢男人。” 我告诉他:“我知道啊,哥哥。” 第8章 天涯海角 我单方面认为,我和陆星洲之间已经具备了成为朋友的所有条件——交换名字,交换联系方式,互相提供帮助。 假设我和陆星洲也是游戏世界中的两个npc,建立联系的前提已经达成,我可以继续做相关的“每日任务”,进一步提高我们之间的好感度。 于是接下来的三天,我每天都起得很早,然后去找陆星洲帮他遛狗。糖糖自从发现了小公园,就很喜欢去小公园溜达,陆星洲还会在同一家饼店买饼。 他说,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座城市,但往常只会待在他小姨家,活动的最大范围只是那个小区。我说,这里其实也没什么好玩的,西岛很小,东岛很荒凉。陆星洲听完后只是点了点头。 每天晚上,陆星洲还要去那家酒吧唱歌。他说这个活是临时的,朋友介绍的,去那边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我告诉他向迪那天晚上被吓得夺门而出,还说那里像是盘丝洞。陆星洲又笑,坐在秋千上点开手机,问我:“看《西游记》吗?” 第9章 我想,有人会在小公园一边遛狗一边看《西游记》吗? 有啊有啊。 就是我和陆星洲。 我们在晨光下看了一集《西游记》,当然没有从头看,中间随便挑哪一集,我们都能接上前面和后面的剧情。之后,陆星洲说:“你带我去一下你平时去的理发店吧。” 我平时去的那家没开门,我打电话问宋昭,宋昭说:“那个姐姐是理发师,你可以去找她,我给你地址。” 那个姐姐就是宋昭的女朋友,我和陆星洲去的时候她正在给别人卷头发。有人给我们倒了茶水,很快宋昭的女朋友便走过来对我们微笑:“安南。” “嗯,姐姐。”我说。 “我叫小凝。”她说,“你哥跟我说过了,你剪还是……你朋友?” 小凝的目光落在陆星洲的身上,我把陆星洲推过去,看见他坐在镜子前,小凝解开了他绑头发的发圈。陆星洲的黑发一下子散落开,小凝说他的发质不错。 陆星洲说:“嗯,帮我直接剪短吧,再烫一下。” “要彻底换个样子吗帅哥?”小凝笑了笑,打开手机的相册给陆星洲选,“这几种都不错。” 我去隔壁奶茶店买了饮料,插上吸管后回去递给陆星洲。陆星洲不方便喝,我只好先把饮料放在他的面前。过了一会儿陆星洲喊我:“小宋,你拿去先喝。” “那好。”我把饮料拿走,坐到沙发上等他。 在理发店等人是最无聊的,我一边喝饮料一边想起以前——我爸,宋回,他基本上从来不去外面剪头发,所以宋昭很小的时候就学会了使用电推剪。有一次他们趁我睡着,也给我把头发推了,那次我整整半个月都没理他们,后来还是在奶奶的劝说下才原谅他们。 关于陆星洲的头发,我有一些奇怪的联想。我知道头发对于一个人来说很重要,他一定经历了什么难受的事情。我想着想着,竟然在沙发上睡了过去。直到几个小时过去,有个人影站在我的面前,把我拽了起来。我睁开眼睛,看见陆星洲已经变成了利索干净的短发,长发的他看起来很漂亮,现在的他却多露出几分英俊和锋利。 “好看吗?”陆星洲蹲下来,眼睛和我齐平。 “好看。”我干咳了一声,轻声说,“哥哥……你现在很香。” 陆星洲什么反应也没有,他说:“是定型喷雾的味道……走了。” 临走前,小凝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我和陆星洲,似乎想说点什么,却只是笑着挥手:“安南再见。” 我怀疑,她可能听到我说陆星洲香。 如同我哥所说,寒假过去了大半,这个假期的后半段我总是和陆星洲在一起。 我没和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好像也忘记要做很多事情。每次放假前我都会做计划,读书计划、游戏计划、补番计划……但唯独这个假期是特别的,我什么也没做,只是经常去找陆星洲。 我觉得他应该同样很无聊,不然也不会时不时地发消息给我,虽然每次陆星洲发的内容都是:“遛狗”、“小公园”、“到家了吗?”、“睡了”这几句简单的话,但我每次都会对他说很多很多其他的话。 他不太回我,最多只会说:“早点睡。” 有天,我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要和陆星洲做什么,于是便打电话问向迪。向迪接了电话先是沉默,然后有些刻薄地问:“你背着我谈恋爱了吗?” 我大惊失色,连忙否认:“没有!” 向迪呸一声,说:“我也觉得你没有,但是你很奇怪宋安南,酒吧那天之后你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我喊你出来也不出来。” 我严肃道:“是这样的,我哥买了一个恐龙蛋送给我,我这几天都在忙着孵蛋。” 向迪十分震惊,吼我:“你他妈找借口能换一个不那么离谱的吗?你说你哥买了个鸵鸟蛋我都会信。” “那就是鸵鸟蛋。”我改口。 “宋安南,我他妈在你眼里是傻子吗?”向迪又骂。 好心的向迪还是给我推荐了西岛几个约会的地方。我再三强调,不是约会。向迪说,知道了不是约会。 我把他说的每个地方都仔仔细细看了很多遍,但总觉得这些地方很普通。书店、酒吧、咖啡馆……没什么特别有意思的。 我想了半天,问了向迪最近秘密基地是不是没人,向迪说没人,所以我想到可以带陆星洲去东岛上面的秘密基地。 第二天我准备好东西——户外水壶装满水,一个充电宝,奥利奥饼干,很多餐巾纸……之后骑车去找陆星洲。糖糖今天没去小公园,只是在小区里溜达几圈。我把东西都装在一个大背包里,背包放在单车的车篓里,陆星洲站在楼下等我,我停在他的面前,很酷地说:“上车!” 陆星洲说:“这么环保?” 我说:“低碳绿色出行。” 陆星洲说:“要戴头盔吗?” 我说:“可以穿雨衣。” “雨衣?”陆星洲弯了弯嘴角,他往天空看,“晴天,没下雨。” 我把雨衣递给他,解释:“因为风大。” 陆星洲接过我手里的雨衣,忽然说:“你怎么总是这么奇怪。” “我奇怪吗?”我很诧异,“我真的很奇怪吗?” “有点。”陆星洲低下头,在太阳下穿上我的白色雨衣,又坐到我的车后座。他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问:“小宋骑得动吗?” 我说:“小宋力气很大。” 陆星洲不知道,其实我经常这么骑车带着我哥或者向迪——这是一辆饱经风霜的单车,制造工艺非常过硬,我几乎骑着它去过这里的每个地方。 我们穿行过几条街道,来到宽敞的海滨大道,风一下子就大了起来,地上摇曳着我和陆星洲的影子,他穿着白色雨衣,衣摆在风中飞舞,影子也跟着舞动,海浪声拍打岸边礁石,一阵又一阵似是永无止境。 陆星洲在风中说:“小宋。” “啊?”我笑着应了一句。 “这里像是天涯海角。”他说,“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 我觉得陆星洲缺乏一点戒备心,我们才认识不久,他明明知道我是个“奇怪”的人,却还是头也不回地跟我走了。最后一段路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只是感受到陆星洲在我身后的重量。我一口气带着他来到那栋废弃的楼——四周只有几道低矮的土墙,钢筋露出骨骼,断裂的木头也不说话,这里本应该一直被遗忘,但我居然带着陆星洲来了。 他走下车,我让他把雨衣拿掉。 “什么地方?”陆星洲抬头打量了一眼。 我拉开铁门,在前方回头看他:“秘密基地。来吗?” 我没有等他,我知道陆星洲会跟上来——到了二楼,他看得更清楚了一点,我把两边的厚窗帘全部拉上,然后打开那个神奇的迪斯科球,一道道耀眼的光旋转起来。陆星洲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过了一会儿才说:“也难为你能找到这里。” “其实东岛还有很多废弃的地方,地图上都找不到,没有名字。”我说。 “你以前和你朋友一起来?”陆星洲问。 “嗯,我跟你说过很多次的那个,向迪。”我说。 陆星洲抬起头,看了看迪斯科球,又好奇地问:“你们在这都做什么?” “喝可乐。”我弯下腰,从沙发旁的柜子里拿出一罐可乐递给陆星洲,“哦对了,哥哥你可以坐在这里……这沙发也是捡回来的,不过很多人都坐过了,你觉得脏的话我可以帮你擦一擦。” “没事。”陆星洲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也悄悄地坐在陆星洲的旁边——这是第一次我和他离得这么近,在小公园坐秋千的时候是分开的,中间没法挨在一起。我闻到陆星洲身上的味道,是一点点洗衣液和阳光混合在一起的味道,若有似无的和他的呼吸交织成网。 他没有喝我递给他的那罐可乐,而是把它竖着放在膝盖上。陆星洲转过头看向我,我们之间安静下来,那天小凝给他定型过的发型都洗没了,看得出这之后他只是随手往后抓了抓。但是……随手抓的也很随意和好看。 迪斯科球的劣质光芒闪过陆星洲的眼睛和嘴唇,忽明忽暗,没有章法。他停在离我很近的地方,我紧张得变得僵硬万分。又过几秒,陆星洲头微微往后一靠,对我说:“早知道把吉他带来了。” “嗯……带来干什么?”我的眼神飘到远处,好像没有聚焦。 陆星洲伸出修长的手指,很轻地拨了一下我额前的碎发,他说:“可以唱首歌给你听。” 第9章 能不能偶遇你 向迪要随二舅提前离开,而我的寒假还没有完全结束。 他打电话给我:“你想和我一起走吗?” 我呃了一声,犹豫不决起来,向迪立刻炸毛:“你不打算和我一起走?我以为你要在我那儿住呢。” “我还是要去打工的。”我急着对他解释,“我之前和二舅说好了,开学后换成周末两天过去,到时候周五和周六的晚上可以住在你家。” 第10章 向迪被我安抚下去,说道:“那行。” 我其实可以和向迪一起回去,我只是还不知道陆星洲什么时候会走。向迪和陆星洲之间,我选择了陆星洲。 挂断电话,我发微信给陆星洲:【哥哥,你什么时候回学校?】 陆星洲:【月底。】 我查了查日期,发现t大的假期比我那个二本还多出一礼拜!不可思议,这些学霸怎么回事,开学这么晚?那还怎么学习? 陆星洲:【怎么了?】 我:【我得提前走。】 陆星洲:【嗯。】 当然也就一个“嗯”了。我有点惆怅地想,谁会真的放弃得来不易的假期?我把手机关掉,脸埋在枕头上,心情稍微有些沉重。 隔天,向迪叫上我和其他人去秘密基地。向迪和我没有一起过去,我给陆星洲发微信:【今天不遛狗了,帮我多摸摸糖糖。】 我仍旧是骑车过去,但这回陆星洲不在,我动力不足,慢悠悠地在海边晃过去——阴天的海,雾蒙蒙的水域,零星的船只停靠在前方的码头处,有几个男人正站在那儿抽烟。 就在我快要抵达的时候,向迪给我打了个电话。 “喂?”我接起来。 没人说话。 “向迪?”我又喊了一声。 电话那头突然传来咚的碰撞,伴随着一些奇怪的响动。我觉得有点不对劲,加快速度去往秘密基地。四周仍旧安静,但我走到一楼时,上面竟然咕噜噜地滚下来一个人。他摔了一跤,抬起脸来的时候鼻血糊了一脸。 “喂,你没事吧?”我把他扶起来。 我一时想不起他的名字,却知道他是向迪的哥们之一。他看见是我,反手抓住我的手臂,十分冷酷地说:“安南,快跑。” 说完,这哥们的表情如同电影里面赴死的武士般,想要举着那看不见的刀就要再次往楼上冲。我一把拉住他的衣服帽子,他被我拉得噎了一下,又不怎么潇洒地退了回来,他又说:“安南!向哥不是打电话给你了吗?让你别来了!” 我说:“他是这个意思吗?我怎么知道他是这个意思?” 他急切地想要回去,只好大概跟我交代了两句——有人砸场子来了!这回千真万确,不像是以前那般说着玩玩。我问他为什么,他只说是和老齐有关。这哥们满头是汗,说着说着流下两条鼻血,我赶紧掏出纸巾给他救急。随后,我不顾他的反对,跟他一起偷偷地溜上去。 哥们热泪盈眶:“安南,你自己保重!” 我说:“快别演了!” 我们一块儿冲上去,上面果真是一片混乱——向迪和老齐被几个穿黑色衣服的寸头男人围殴,惨叫连连。我还没看仔细,我旁边这哥们就不管不顾地重新加入“战场”,嘴里喊着:“向哥!” 老齐的声音模糊地响起来:“向迪,别打了……打不过。” 向迪怪叫一声:“妈的,不要说这种话!” 我:“……” 向迪,你说打群架一般打不起来,主要原因会不会是你打不过? 我默不作声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贴着墙角挪动几步,幸运的是没人注意到我。我关掉灯,只打开了那个总是旋转的迪斯科球,周围人的动作顿时慢了一拍,有人喊:“怎么回事!” 光影闪过众人迷茫的眼睛,我向右扑倒了第一个人,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朝他脑袋狠狠敲了一下,身下的人瞬间停住挣扎,整个过程不到五秒。另一边,向迪和老齐也抓住了机会,一起找回了一点优势。 但很快的,对方回过神来,眼睛适应了迪斯科球带来的装神弄鬼。我继续躲在角落,眯起眼睛仔细搜寻,才发现这群人中间有一个没动手,只是颇为装逼地站在边上,叉着腿盯着向迪被打,嘴角噙着一丝冷笑。 他站的那地方…… 倒了一根拖把。 就在他的双腿中间。 我手脚并用,爬到那人的背后——向迪被人按在地板上,我俩透过敌人的裆下来了个对视。向迪瞬间睁大眼睛,我食指压在嘴上,对着向迪一笑,另一只手毫不犹豫地握紧地上的拖把棍子向上提! 下一秒,一声闷哼在我头顶响起。男人双腿并紧,身体如风中野草般哆嗦起来。我不能就此放过他,握着拖把棍,卡着他的关键部位往后一拉,男人立刻向前栽倒,一张脸刹那间变得惨白。 局势改变得太快,向迪不知道从哪儿获得一股力量,喘息着和老齐一起跳起来反攻。 “海哥!”几个黑衣服的人发现不对,有点慌了神。 我又面无表情地给海哥补了一刀——一连三下,至此,海哥最脆弱的地方已经承受了太多的伤害。他嗷地喊了一嗓子,我看见他青筋暴起的脖子上有个水波纹模样的纹身。 “你他妈的!”海哥在骂我,“小混蛋你给我记着!” “海哥!海哥!” 向迪和老齐眼见着要赢,立刻乘胜追击,海哥那几人只能迅速撤退,骑上楼下的几辆摩托,一溜烟地离开了。 秘密基地的二楼里,只剩下向迪和他的残兵败将,还有一片狼藉。 “我靠!”向迪看我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我把那天带过来的纸巾都拿出来,按在向迪流血的额头上,他压低声音,“宋安南你太狠了,就盯着人家蛋打啊!” 我对他笑了笑,向迪伸手捏住我的脸,又说:“他妈的你不准对我笑了,你这小子剥开了是黑心棉,我怎么不知道你会打架……你不是说你不怎么会吗?” “我是不怎么会啊。”我很无辜地说。 老齐和另外几人也收拾了一下,把翻过去的沙发扶正,这时候有人叫起来:“向哥!这里还晕了一个……苍天啊,这谁下的狠手,拿可乐罐子砸的,罐子都凹了!” 我:“……” 那几人这么粗心,撤退时还能漏一个? 向迪过去看了看,显然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出来,只是烦躁地说:“不管他,死不了,顶多晕一会儿。” “他们不会回来吧?”有人担心地说,“我们要不要赶紧走?” 向迪一拍大腿,嚷嚷道:“怕什么!” 接下来,我们等了大概一个半小时,彼此把伤口处理了一下,对方没有再回来。晕倒的那人在地板上悠悠醒来,我们几个人围着他,向迪桀桀狞笑:“你醒啦?” 对方被吓了一跳,很快明白大势已去,自己还是被遗漏的倒霉蛋,于是很没出息地跟向迪求饶。向迪没难为他,还请他喝了可乐。之后他们聊了几句,我们从这个人的嘴里了解到,他以前竟然也是五中的。 我们放他走了,对方感谢万分,又怕向迪反悔,于是跑得飞快。 老齐颓丧地坐在沙发上,内疚地说:“这事都怪我。” 向迪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说什么呢,你是我兄弟。” 天色将晚,谁也没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原本向迪是想临走前和大家再聚一聚,却没想到中途被人砸场子了。回去的路上向迪跟我说,这事是因为老齐在酒吧上班的那个对象——有客人在酒吧喝多了闹几句,老齐为了装逼,替他对象出头,结果就被人找上门。 听完后,我幽幽地叹了口气,向迪坐在我的车后座,问:“你叹什么气?” 我说,前几天我说老齐可能会被打第二次,没想到我这嘴这么灵。向迪说,你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我心想糟糕,这话是我对陆星洲说的。向迪沉默片刻,掐着我腰上的痒痒肉,威胁道:“我就知道你最近背着我去偷人了!” “哎。”我一下子控制不好方向,我们的单车在街上左右摇摆起来,“别别……” “你招不招?”向迪说。 “我招我招。”我笑道。 在向迪家楼下,我终于把这个假期遇上陆星洲的事情都告诉了他。向迪一边听一边怀疑人生:“他在他姨家过年?他姨家就住着这儿?”“你俩都加上微信了?”“什么?他还在老齐对象上班的酒吧里唱歌?他是盘丝洞的头牌吗?”“我靠,你还带他去秘密基地玩了?” 最后,向迪总结:“听起来你俩已经百年好合了。” 我吓了一跳,抓着向迪的手臂,提高声音说:“你说什么啊,什么、什么百年好合。” “你紧张什么?”向迪嫌弃我大惊小怪,“你跟我不还金婚了吗?” 我说:“……你这汉语能不能使用得稍微规范点。” 向迪说:“随便随便,明天我就先回去了。t大的研究生听起来很厉害,当年叫你好好学习了吧,说不定之前高考能考到t大。” 我说:“你想多了。” 我们又聊了几句关于老齐的事情。向迪说,等他走了以后还得天天操心一下老齐,怕那几个人再过来报复,秘密基地暂时只能封锁起来。但幸好,只有向迪和我要离开老家,大部分兄弟还能帮着点。 “回去吧。”向迪对我说。 第11章 “好。”我说,“那过几天见。” 我再次骑车经过这小区里的一大片绿化林,枯萎的树在夜色下将枝干伸向天空,像是在等待即将到来的春天。手机震动起来,陆星洲却在这时给我发来消息:【停。】 我顿时刹车。 陆星洲:【真是你。】 我茫然地看向四方,没见到人,就停在原地给陆星洲打字:【哥哥你在哪儿?】 下一秒,有人从后面坐上来,我听见陆星洲说:“在这儿。” 我转动了一下车铃铛,一串雀跃的叮铃铃。陆星洲又说:“小宋消失了一天,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靠。我能做什么?我送向迪回家。 但我偏不这么说。 我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弯起嘴角:“来看看能不能偶遇你。” 第10章 小宋牌书桌 那个晚上,陆星洲正要打车去做他的酒吧兼职,问我能不能骑车送他去小区门口。 我精神为之一振。我说,不要打车了哥哥,我直接送你到目的地。陆星洲说,太累了吧。我说,不累,我们之前都能一路走回来,骑车很快的。陆星洲说,今天背了吉他,会重一点。我回过头看他,见到他像是以前那样,单肩背着他的吉他。我仍然坚持道:“我送你,快坐好。” 陆星洲这回没有再反对:“嗯。” 夜风没有前段时间那么刺骨。我想,不知道这到底是春天开始的第一天,还是冬天的最后一天。 到了酒吧门口,我停好车,陆星洲背着吉他绕到我的前面,我又按了按车铃。陆星洲回过头,靠近我一点,忽然伸手碰了下我的衣领,垂着眼睛问我:“要进去喝一杯吗?” “不了。”我摇着头笑道,“喝完回去属于酒驾。” “是吗?”陆星洲说。 “是啊。”我说。 陆星洲点点头,没再挽留,说:“拜,小宋。” 我看着他一直走进酒吧,再独自一人骑车回家。刚到楼下,美好年华超市的老板就喊我:“安南!” “哎。”我朝她望过去,“怎么了?” “你爸。”她对着一个方向努努嘴,接着很轻地叹了口气。 又来了。我的心重重地往胃里一沉。宋回又喝醉了。我爸总是喜欢把自己塞进那个不会动的摇摇车里,他的脸在夜色下泛着不自然的红,脚边有一滩呕吐物。我的脸也顿时烧了起来,立刻道歉道:“对不起,我——” “没关系。”老板说,“你快把你爸带回去吧。” 我不怎么情愿地背起宋回,就像是刚刚回家的那一天。我憋着一口气,快速回到家。然而,这一次我没有把我爸扔在床上,我把他扔到卫生间里,打开花洒用冷水冲他。 宋回下意识地举起手挡着冷水,他挣扎着透过水幕看向我,断断续续地叫我的名字:“安南。” 我太生气了!我朝他大喊道:“爸!你为什么老是这样!宋回你到底要把自己喝成什么样才会满意?” 我爸张开嘴巴,有水灌进他的嘴里,他痛苦地咳嗽起来。门外传来脚步声,宋昭唰地一下拉开门,声音顿时变了:“宋安南!你在干什么!” “我……” 宋昭一把夺过花洒,然后关了水,他黑着脸吼我:“你疯了?!” 我闭了闭眼睛,感受到心中那股邪火渐渐平息下去。我的双手微微颤抖着,小声解释道:“我只是想……我只是想让……” “宋安南。”宋昭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过来搭把手。” 我和宋昭一言不发地扶起我爸,宋昭解开男人湿透的衣服,帮他擦干净脸。我爸醉醺醺地拉着我的手,神智不太清醒地重复道:“明天去店里吃饺子。” 我低着头,难受地说:“爸,饺子店很多年前就没了。” “行了。”宋昭把我拉出去,暴躁地揪着我的衣领,他在灯下看着我,随后凑近一点观察几秒,说道:“你领子上有血。哪来的?” 我顿时愣在原地。 “你的?”宋昭问。 “不是……”我努力回想白天的事情,艰涩地说,“可能是向迪,或者其他人的……有人去找他们麻烦,我就是过去帮……” 宋昭打断我,说:“嗯。” “我没主动惹事!哥!”我着急道。 宋昭捏了捏太阳穴,叹了口气,头痛地说:“我没说你惹事……快睡去吧,改天有机会跟爸道个歉。” 我哥不理我了。我去浴室里面脱下衣服,果真看见领口那边有几点暗沉的血迹。随后,我又想起之前陆星洲在酒吧门口看我的眼神,猜到他大概也看见了。我心烦意乱地睡在床上,一直等到后半夜,才发消息给陆星洲:【你回家了吗?】 他没有回我。 第二天我醒过来,宋昭在外边打电话。我听到他好脾气地向对面解释了一大堆,说自己一定会想办法。我等他挂断电话后才出去,问道:“哥,怎么了?” 宋昭低着头摆弄着手机,过了一会儿抬起头笑着看我:“想吃什么?” 他不想让我知道。我想了想,最终没有再问下去,只是说:“我出去买饼吃。” “你这么爱?”宋昭难免失笑,“你一个寒假要吃多少?” “百吃不厌。”我笑道。 我换上了干净的衣服,看见向迪已经跟着二舅踏上返程,正在朋友圈里直播。我的心情从遇上我爸开始就变得有点糟,到现在仍然觉得有一团郁结的乌云悬挂在心里,只是这乌云只是沉甸甸的,却没有真正下雨。 我买了饼装在口袋里,一路走去小公园,明明没抱什么希望,却很幸运地在熟悉的秋千上发现了陆星洲。 他坐在那儿,还是昨天的那副打扮。 还有……小狗。 “汪!” 糖糖竖起耳朵,开心地转着圈,陆星洲松开手,糖糖像是一道旋风飘到我的面前,我蹲下来抱住它,把脸埋在小狗毛茸茸的怀抱里,闷闷地说:“你好,糖糖。” 很快,我感觉心情好多了,像是在进入小狗宇宙之前,不好的情绪被吸进了黑洞。我站起来,笑着朝陆星洲跑过去,问他:“你怎么没回我消息?” 陆星洲说:“正要回。” 我不怎么相信地看着他,陆星洲把手机屏幕给我看,上面还真是我的对话框。我在他身边坐下来,又问:“你要吃饼吗?我买了一点。” 陆星洲朝我伸出手。 我们又坐在一起,虽然不说话,但我很喜欢这一刻——陆星洲在我的余光里,仿佛很久以前他就曾这样在我的世界中出现过。 “你很喜欢狗?”陆星洲问。 “嗯,我以前也养过。不过,那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我不假思索地说。 “昨天惹上麻烦了吗?”片刻后,陆星洲又说,“你不是去偶遇我的吧。” “啊。”我惊讶地偏过头看他,没想到他居然在意这个。 可他又像是很快后悔,自己也轻轻地笑了一下,说:“你当我没说。” “你是因为这个不回我吗哥哥?”我的心跳加快,嘴角不自主地扬起。 陆星洲点开手机,把他打在输入框中的字发送给我,我却没有去看那条消息。 他淡淡地说:“回你了。” “知道了。”我继续笑。 “再说说你的小狗?”陆星洲不怎么精明地转移话题。 糖糖用鼻子碰了碰我,两条前腿搭在我膝盖上。我摸了摸它的头,回忆道:“我的那条狗比糖糖大……黑色的土狗,也有可能混了点什么血统吧。一开始见到它的时候还挺凶,不过很快我俩就熟悉起来,它喜欢舔我的手心和鼻子,那时候我比它高不了多少……它是条很好的狗狗。” 陆星洲拿手比划了一下,说:“你小时候这么高?” “还要矮点。”我说。 “你现在长得挺高。”陆星洲说。 我咬了咬嘴唇,歪头笑道:“还是没有你高啊哥哥。” 陆星洲沉默了一会儿,在我面前站起来,我抬头看向他,问:“要走了吗?” 他有时候是这样——问我一些问题,我跟他絮絮叨叨说了一堆,但他很少回应,仿佛只是想要我这样一个聒噪的背景音陪着他。 “别动。”陆星洲交代一句,转身离开,剩下我和糖糖留在原地。 我没有等很久,陆星洲再次回来的时候又背上了他的吉他。他重新坐到秋千上,调整了一下姿势,我问:“可以点歌吗?” 陆星洲说:“你很不客气,小宋……想听什么?” “《偏偏》?”我听歌识曲来的歌就是这首。 陆星洲低着头,白色的日光像奶油般在天空中迅速融化开,然后转瞬之间,日光毫无保留地倾斜而下,落在陆星洲的身上。他清唱了开头的那几句,如同第一次在酒吧遇上他的晚上,没有了话筒、人群和距离,陆星洲的声音在我的耳畔响起。我的视线落在他纤长的睫毛上,之后移动到他温润的嘴唇上。我又想起了更早以前在ktv的时候,面前屏幕循环播放的mv,有一颗种子种到我的心里。 第12章 他没有唱完整首歌。 不知道什么时候,陆星洲开始弹一些别的曲子,听起来不怎么熟练,很多时候都会卡顿和反复。他有一双修长漂亮的手,乐器在他的手里变得乖巧和安静。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些别的画面,关于陆星洲,关于他的手。 从前我看过一些大自然的纪录片,用延时摄影拍到了种子发芽破土的过程,我觉得现在的情况很微妙,仿佛有什么东西终于要从我心里钻出来了。 因为什么?因为谁? 有个声音告诉我,你知道答案的,宋安南,你好像要昏迷过去。 “好看吗?”陆星洲轻声问我。 “嗯。”我用仅剩理智的回答。 他弹了一段旋律,抬起眼睛看向我,然后就这样不断地重复着这段旋律,对着我的脸。 我要投降了,紧张得手心正在出汗,不想再和陆星洲玩对视的游戏。等到某个临界点,陆星洲放下吉他,拿出纸笔来。我瞬间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自己写歌吗? 我冲动地说:“哥哥,我的背借给你,你不方便吧?” “嗯?”陆星洲用鼻音回应我。 于是我背对着他,蹲在他的面前,说:“你放我背上写。” 陆星洲说好。下一秒,我察觉到他的动作——他按住纸张角落的力量,笔尖游走的弧度与轨迹,停顿的间隙与时长。冬装很厚,明明我应该感觉不到,但我的五感却仿佛被风轻轻吹开了。 “真好用啊。”陆星洲懒洋洋地在我耳边说,“小宋牌书桌。” 他的影子和我的影子重叠在一起,很快地分开。我们又聊了几句,陆星洲和我在路口告别,回家时我哼唱着那段陆星洲写下的旋律。正午来了,我躺在床上点开手机,发现陆星洲之前给我发的那句话是:【你提前哪天回去?】 第11章 要开始敲诈我了吗? 我和我爸道歉了。 更准确点来说,是我和宋回互相道歉——临走的那天早上,宋回悄悄走进我的房间,他洗过澡,身上闻起来终于不再是一股刺鼻的酒味。宋回坐在我的床角,小心翼翼地打开我的背包拉链,手里捏着卷起来的两百块钱,想要塞到我的包里。 半睡半醒间我看见宋回的侧脸,哑着声音说:“爸。” “把你吵醒了。”宋回的动作僵硬一秒,接着快速地拉起拉链,把我的包放在一边,双手尴尬地在膝盖上搓了搓。 我想起宋昭让我道歉,也想起那天晚上自己的野蛮行为。事后我想了很多,觉得很难解释那天我为什么会那么做。或许是因为长时间对宋回的失望,或许是因为白天跟人动手留下的兴奋感。但总而言之,那不像我,那也不应该是我。 “爸。”我支起手臂,睡眼朦胧地看向宋回,“之前……对不起。” 宋回却反过来对我说:“你不用对不起,安南,我才要说对不起。” 我说:“那你以后可以不喝酒了吗?” 宋回立刻承诺:“爸以后绝对不喝了。” 我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我爸每回都这么说,很多年,无数次。宋昭说对某样东西成瘾之后的人总是这样,戒不掉的,因为心已经被动摇,平常的快乐无法满足,所以他们明明知道一切,却还是重复掉进同一个坑里。 我抱了抱我爸,有点伤感地对他说:“你以后肝可能会不太好。” 宋回也伤感地说:“那就不治了。” 我抹了抹那不存在的眼泪,说:“家里也没钱治。” 我爸和我分开,我们两人对视一眼,都在下一秒大笑起来。 宋昭给我做了个三明治,我们在厨房里小声说话。 我问,爸知道小凝姐姐的事吗?宋昭说,还不知道。我又问,你会和小凝姐姐结婚吗?宋昭说,现在提这些还太早。我说,不早了吧,小凝姐姐比你大八岁。宋昭笑了一声,最后摇了摇头。 我想起之前宋昭背着我打的那通电话,还是忧心忡忡地问:“哥,家里真没事吗?之前的电话……” 宋昭笃定地说:“真没事。” “那好吧。”我没有再坚持。 宋昭把三明治塞进我的包里,又骑着摩托送我去车站,他把头盔拿下来,最后对我挥手:“夏天见啊,宋安南。” “夏天见,小昭。”我笑道。 “不许叫小昭。”宋昭喊道,“我是你哥。” 我一边后退着对他挥手,一边走进车站安检。我来早了半个小时,在明亮的车站里四处闲逛——去便利店转了一圈,矿泉水的价格翻了倍。我立刻放下东西,什么也不打算买了。 我给陆星洲发消息:【我到车站了。】 陆星洲:【嗯。】 我找了个空位置坐下,纠结地犹豫好半天,仍旧没把那句完整的话发过去——“你也今天走吗?不然为什么要问我离开的日期?” 电影里是不是都是这么演的?一方不知道,一方悄悄跟上。一方在等待,一方追过来。 陆星洲,你在这个冬天来到我的小城市,和我一起度过一些时光,不知道我现在有没有变成你的朋友? 我胡思乱想了很久,直到广播开始提示我的这班列车正在安检。我走过去,在列车里找到自己的位置。列车停靠在站台,来来往往的人群经过窗外。我百无聊赖地嚼着口香糖,刚好在我吹起一个泡泡的时候,却看见窗外走过一个男生背着吉他包…… 啪。 西瓜味的泡泡破了。 我回过头搜寻,等他转过脸来的时候才想——哦,不是陆星洲。我用手拍了拍脸,决定放弃做白日梦,干脆真的一路睡过去。 回到学校,回到我原本的生活轨迹。 在列车上我做了一个很漫长的梦,起初是一条黑色的大狗,它喜欢跟在我的身后,时不时地用它湿润的鼻子顶顶我。 接着,是我哥和我一起坐在一家饺子店里吃饺子,冬天时,我俩一句话都不说,只是狼吞虎咽。 再然后,我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长大了,第一次离开家乡去上大学,在另一个冬天时又回到这里。 陆星洲出现在我梦境的后半段…… 他不是一个人,他有一个男朋友,和他差不多高。我见到陆星洲男朋友的时候心里特别不是滋味,明明不想见到他们,但陆星洲和他男朋友每次却总是喊我和他们一起玩。我没出息,我每次都去了。梦里,他俩说要看去电影,三个座位挨在一起我坐在中间,陆星洲和他男朋友总是越过我去看对方。 我恨不得钻进电影的幕布里,不如被里面的怪物吃了算了。 “醒醒。”不知道过去多久,有人轻轻晃了晃我的肩膀。 我睁开眼睛,感觉到列车的速度正在放缓。我坐在靠走廊的位置,下意识站起来要让里面的人出来。这时候,陆星洲又一次地抓住我的衣领,像是那天我喝了四杯酒去找他的晚上。 “陆……”我刹那间清醒过来,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看他,我的声音从激动变小声,“……哥哥。” “陆?”陆星洲低头看我,“想喊我的名字就直接喊吧。” “不不。”我傻笑起来,“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回学校帮导师做点事。”陆星洲说。 “哦……嗯。”我还在笑,虽然我也不知道我在笑什么。 陆星洲放开我的衣领,我知道他抓着我是因为怕我跌倒。我们两人在走道上没来得及说很久的话,不一会儿很多人都站起来拿行李。陆星洲问,你的箱子呢?在前面?我说,不是,我就一个背包。哥哥你的东西呢?陆星洲把两手一摊,说他空着手的,不喜欢拿东西,今天小姨会给他寄个快递,明天就能收到。 “走了。”陆星洲在前面对我抬了抬下巴。 我应了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犹豫片刻,还是小心地拽了他衣服的一个边儿。下一秒,列车停稳,我和陆星洲顺着人潮走出去,几乎是被大大小小的行李推着走的。 陆星洲原先走在我的前面,默许了我拽着他衣服的动作,很快地却跟我并排,抬起手捏住我卫衣的帽子后面。 我忽然说:“就这个姿势!” 陆星洲愣了愣,下楼梯的时候脚步一顿,收紧手臂把我往他的方向带了带,有点无奈地看着我:“一惊一乍的。” “向迪就是喜欢拎我的帽子。”我说。 “你跟他还真是关系很好。”陆星洲的语气听不出情绪。 出站之后,陆星洲远离我,我们又恢复了正常的社交距离。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过了一会儿我们两人都同时开口: “你……” “我……” 我认真地抢先道:“等一下,听我先讲。” 陆星洲忍不住笑了笑,说:“我怎么记得这种情况下,别人都是你先说……你倒是一点也不谦让。” “是吗?”我摸了摸鼻子,感到耳朵的温度开始上升,“你现在要回学校吗?” 第13章 “嗯。”陆星洲说。 “我……一起啊。”我说,“坐地铁我熟。” 陆星洲悠然地看着我,挑起眉头问:“我记得你学校应该在另一边吧?” “我去打工!”我大言不惭。 “刚回来就开工?”陆星洲问。 我默默地竖起大拇指,骄傲地说:“劳动最光荣!” 陆星洲缓缓地眨了下眼睛,像是想要笑起来,却又被另一种力量压制住。他思考几秒,却还是摇了摇头:“你跟我,各自回学校。” 我没有再坚持,只是说:“好吧。” 陆星洲陪我走到地铁站,他说自己不要坐地铁,等下出去打车。我走两步就回头,看见他始终没有走远,一直站在那儿,像是必须要确认我真的走下去为止。 就是在这一刻,我忽然觉得,也许我和陆星洲度过的寒假并未结束。我的心里涌起一阵冲动,脑袋昏昏沉沉,不由自主地攥紧手心,再次跑回到靠近安检的地方,围栏分开了我和陆星洲,他问:“忘了什么?” 我犹豫地说:“怎么办,嗯……我现在觉得……一句感谢真的太简单,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过去了,当然……说感谢还是需要的,只是……总归还是差那么点意思。” 陆星洲说:“直白点。” 我说:“你觉得之前让我装男朋友的时候,我表现怎么样?” 陆星洲两手微微撑在围栏上,想了下说:“还不错。” 我说:“我遛狗怎么样?” 陆星洲没法反驳:“还不错。” 我越来越有信心,继续说:“小宋牌书桌也很不错是吧?” “是。”陆星洲说。 “没觉得我为你做了很多事吗?哥哥。”我为数不多的感情牌都尽情打出。 “所以呢?”陆星洲眯了眯眼睛,“一个冬天了,你终于要开始敲诈我了吗?” “是的。”我点头,“是的,我要开始敲诈你了!” 真奇怪,陆星洲竟然真的愿意陪我说这些没营养的无聊话。我俩隔着围栏、嘈杂的地铁站、川流不息的人群说了这些,陆星洲看起来也没生气,他看着我,眼睛里的情绪更多的是好奇。 我一鼓作气,终于说到最后一句:“既然这样的话,我可不可以等你没事的时候去t大找你?” “找我干什么?”陆星洲低声笑了笑,问。 “帮我补补英语行吗?”我正气凛然地说,“我四级想一次过。” 陆星洲:“……” 他说好,然后转身没有留恋地走了。 第12章 英语不好,体育也不好 春季学期开始了,气温短暂地回升过一个礼拜,我热得走在路上满头大汗,但紧随其后的倒春寒又把这一切都打回原形。 按照陆星洲的要求,我网购了他指定好的英语题。有一天晚上,他发微信给我:【明天天气很好。】 我打开天气预报,上面显示明天有强降雨。我一个人坐在宿舍里面莫名其妙地笑了半天,才把这张天气预报的截图发给陆星洲看。 他又说:【适合去图书馆刷题。】 我:【知道了,哥哥。】 我:【我绝对会去的。】 哎——我长叹一口气,慢吞吞地把放在抽屉深处的英语题拿出来,心想,这都是我自找的。很难说陆星洲这样对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但无论是什么,我好像都……很需要。 毕竟,离开那座海边小城,我和陆星洲之间还能剩下什么联系呢? 第二天的雨下得很大,我躺在床上还没起来的时候,就听见舍友咕哝着翻了个身:“下雨,今天的课翘了。” 我:“……” 好大的诱惑! 我内心的小人绝望地挣扎起来,最后还是以一种巨大的毅力从床上爬了起来,接着就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舍友们的关心——“宋安南你没事吧!”“宋安南你去哪!”“进了这个寝室咱们就是说好的命运共同体啊!” 我穿好衣服,背起包拿着雨伞走出去。我不是特别喜欢雨天,因为我从来都没有一双很好的雨鞋。小时候一到下雨天,我就像大部分小孩一样不想去上学,不管我怎么小心翼翼,运动鞋都会淋湿。 走在校园里,路上的人并不多,但谁能想到,我去图书馆的时间还是晚了,自习室的位置已经被人全部占满。这所大学是如此普通,连图书馆都是小小的、旧旧的。我背着包在书架之间转了一圈,最后在一个没人打扰的角落席地而坐,开始做我的英语试卷。 我做得头昏眼花,仿佛一个人在看摩斯密码,只好勾着笔先把自己认识的单词圈起来。这显然极大地打击了我的信心,但我最终还是硬撑着做完了。我把卷子平铺在地上,然后拍了正反面发给陆星洲。 陆星洲没立刻回我,正好这时候向迪给我打电话,叫我去吃饭。 雨停了。铅灰色的乌云散开了些,微弱的阳光透过云层降下来。我收起雨伞,坐公交车去找向迪。 他约我的地方还是他上次带一群人去吃饭的饭馆,我去了之后,二舅不在,二舅妈还是格外热情。 “安南来啦。”二舅妈往我手里塞瓜子。 “谢谢舅妈。”我面不改色地开始嗑瓜子。 向迪让后厨师傅给我炒了个饭,我在小包厢一边吃一边跟他聊天。向迪一脸神秘地笑,眼神有些迷离。我一看他这样子心里就咯噔一下,那种熟悉的感觉回来了。我试探着问,你又谈恋爱了?向迪嘿嘿一声,脸上的笑容逐渐放大,几乎要咧到嘴角。然而他还没来得及交代,包厢门“砰”的一声被人推开,走进来一个扎着马尾的年轻姑娘。 她仰着下巴,一脸冰冷地给我拿了瓶椰奶,向迪嘟囔一句:“吓人。” “你说什么?”马尾姑娘长得不难看,但鼻梁上有一圈挺明显的雀斑,“上班时间就知道偷偷躲在这里聊天。” 我:“……” 马尾姑娘又转过头对我笑:“安南,不是说你。” 向迪:“……就针对我呗,一天天的,神神叨叨。” 姑娘嚣张地用手指了一下向迪,向迪对她做了个鬼脸,两人你来我往,又斗嘴几句。我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马尾姑娘脸上的雀斑不经意地泛起淡淡的红,转身走了。 “神经病。”向迪相当无语,“一个服务员整天拽什么。” 我问,她叫什么。向迪说,叫李文静。我说,这好像和一个主持人同名。向迪说,我管她和谁同名,文静文静,烂大街了。我喝了口椰奶,想起关于李文静更多的事情——这姑娘做事很麻利,虽然年纪不大,但已经出来打工好几年。上次向迪带我们来这儿吃饭的时候,她好像就挺不爽的。 向迪抱怨道:“我哪知道她想干什么!妈的,感觉她天天看我不顺眼,不知道哪得罪她了。” 我沉默片刻,心里有个猜测,但最终想了很久还是没有告诉向迪,只是让他继续上一个话题。 一年之计在于春,向迪之前说要春天才恋爱,春天也没有辜负他,如愿给他送来一个心上人。 向迪说,她好像是拉小提琴的,我第一次见到她来这里吃饭的时候身上背着个琴盒……宋安南,我好像有点明白你对陆星洲的滤镜是什么了。我说,等等,一见钟情?向迪一脸荡漾,说是的。我说,知道名字吗?他说,不知道。 我突然灵机一动,开始翻我的英语试卷,说:“再等一下。” 向迪说:“还要等什么?” 我说:“cru……crush!” 向迪说:“嘎,什么玩意儿?” 我说:“你是遇上了一个crush,跟我念,c……” 向迪愣了几秒,笑骂道:“喝你的椰奶,学英语学疯了吧宋安南!” 少年心事如此羞涩,我再借着情境学英语好像也有点不太礼貌。等我吃完饭,向迪和二舅妈打个招呼,让我陪着他去逛逛商场买几件衣服。我在试衣间外面给向迪拍照,手机跳出一条陆星洲的消息:【怎么在地上写?】 我:【去晚了,图书馆没座位,我在角落里写的。】 我:【很累的哥哥。】 我:【而且那边光线特别差劲。】 看吧,陆星洲,我在这种艰苦的条件下都能学习,说明我对这件事是很认真的,你还不赶紧夸我? 抱着这种期待的我,很快等到了陆星洲回复:【扫了一眼,你十道题错九个。】 我:“……” 我把心里话说出去了:【我运气好差。】 陆星洲那边的对话框显示正在输入,停止,又在输入,最后什么都没发过来。 向迪的声音则在我头顶响起来,他对着镜子搔首弄姿,不满地看我:“你干什么呢?快帮我参谋参谋。” 我说,我学英语呢。向迪说,又学,镜子怎么说?裤子怎么说?灯怎么说?我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好像以前我哥小学刚上英语的时候,我爸也是这么问他的,这个怎么说那个怎么说。向迪又换了个姿势,仿佛自己是拍杂志的男模。他说,没出息的,以后肯定全世界都要说中国话。我问他怎么知道,他说是以前she说的。 第14章 向迪买了一套新衣服,客观来讲,穿着看起来挺帅。 变帅的秘诀很简单——只要他把从前喜欢戴的劣质项链,贴在胳膊上的米老鼠假纹身都统统去除,穿上一身干净衣服,闭上嘴少说话,的确变得斯文不少。 但向迪就像不久前的我一样,甚至不知道令他心动的女孩叫什么。 不,等等,这句话听起来我对陆星洲的感觉也是心动……哈哈,好直白。 不不,再等等……好怪。 我坐在商场里dq的小桌子旁,忽然就陷入了一种茫然无措的情绪里,直到陆星洲被暂停的消息重新发来,是一句语音。我拿着手机站起来,向迪吃着冰激凌看我:“干什么?” “去一下洗手间。”我跑出去。 在隔间里,我点开陆星洲的语音,他在那边说:“小宋,直接做题可能不太适合你,我现在要去打球,你等会儿有空吗?方便来t大的话,我给你拿几本书。” 我来来回回地听了好几次,确定陆星洲是要我去t大,顿时开心地回他:【有空!】 t大! t大! t大…… 你现在也是有理由去t大了,宋安南。 我和向迪告别,告诉他我要去t大找陆星洲。向迪本想跟着我一起去,可惜的是他等下还有事情要做。我跑到最近的地铁站坐地铁,陆星洲的学校虽然不在市中心,但门口就有地铁站。这一站自然有不少年轻人,我混在他们的中间,觉得他们每个人看起来都比我聪明。 我在t大转了几圈,这里实在太大,幸运的是有共享单车可以扫。我骑着车轻松许多,不一会儿经过t大的操场,篮球场——篮球场在另一边,可惜没什么人。我想了想,随机在路上抓了个男生,问他体育馆在哪儿,他给我指了个方向。 陆星洲说让我“等会儿”来,可我是“立刻”就出发了。 我从体育馆的小门进去,这回总算是看见有人在打篮球。我眯起眼睛,很快找到陆星洲的身影,那瞬间,他的队友刚好传了个球给他,他抬手专注地进了个三分球。 哇——我的心里“砰”地一声升腾起一束彩色的烟花。 体育馆旁边有观众座位,我看见那边三三两两地坐了些人,于是也悄悄地走过去。结果刚刚坐下,我就不小心看见前排两个女生举着手机的镜头一直对准的是陆星洲。 我:“……” 这运镜,好专业。 两个姑娘聊起天来,画风也十分活泼:“快拍!”“好帅啊好帅啊,学长。”“进球了——”“旁边那傻子挡住了!”“啊,没进没进……” 我想到高中时隔壁校草打篮球时,会有女生提前蹲点给他买水,原来上了大学也一样,受欢迎的帅哥总是有人关注着。 哎,陆星洲,到底有多少人喜欢你? 我一边看陆星洲打篮球,一边主动和这两个姑娘说话。我问,陆星洲很受欢迎吗?她们转过头先是看我,接着彼此对视一眼,然后又一同笑了起来。我觉得她俩的笑容有点说不出的诡异……但我来不及细想,她们就让我坐到她们两人的中间,不停地拷问我:“你是哪个院的?”“你认识陆星洲?”“特地过来看他打篮球?”“你认不认识胡杨?” “胡杨?”我没怎么明白,“长在沙漠里的那种树?” 两个姑娘顿时又笑了起来。 就在此时,下面打球的那群人似乎已经结束了,大家都纷纷去一边喝水拿衣服。我远远看过去,场上只剩下陆星洲一个人,他微微抬起头朝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像是被两个姑娘的笑声所吸引。 “哎?他看过来了——” 我站了起来,打算去找陆星洲,却又被两个姑娘拉着坐下来。 我震惊地左右看看她们,她们也震惊地说:“陆星洲是在看你!” “是吧……是吗?”我不是非常确定。 两个姑娘脸上的笑容更大,非常激动地让我扫了一个群二维码,我急着要去找陆星洲,很快地照做。 从观众座位离开,我绕到下面的场地,刚到转弯处,就见余光处飞来一个篮球,我反应快,接到陆星洲扔来的篮球,笑着对他说:“要去还吗哥哥?我帮你去还?” 陆星洲走过来,我看见他热得出汗,鬓角的头发变得湿淋淋的。他看了我一会儿,抬手脱掉了身上的套头卫衣,只单穿了一件不怎么不符合这个季节的黑色短袖。陆星洲仰起头,快速地喝了几口水。他喝得太快了,有几滴水顺着他的下巴流淌下来,水珠划过他的喉结,然后没入衣领。陆星洲扔掉空瓶子,不怎么讲究地擦了下脸,问我:“要打吗?我们1v1?” 我张了张嘴,悔恨地说:“我想,但是我不会。” 陆星洲:“……” “你教我吧,哥……啊!”我想耍帅,把球扔给陆星洲,结果我瞄准的地方明明是上面,球却不怎么听话地飞向陆星洲的敏感部位。 陆星洲用手挡掉了那个球,我尴尬地快要给他跪下,连忙鞠躬说:“对不起对不起!” 陆星洲侧过脸,用手挡了一下嘴角的笑容,可他眼睛弯起的弧度却完全把他暴露了。 他像是勉为其难地说:“好吧,我教你。” 我说:“好的。” 他又说:“英语不好,体育也不好。” 第13章 流川枫教练的朋友 其实我体力不算差,跑步也还行,只是球类运动对于我来说,只有以前考试的时候抱下佛脚。 也许是因为向迪不怎么喜欢?如果向迪喜欢,说不定我们会经常打打篮球。然而他们那群人聚在一起,要么是去网吧,要么是在秘密基地里聊天,打篮球这种运动说不好会演变成打群架,还是算了。 “上篮你会吗?”陆星洲问。 “三步?”我回忆道,“好像会。” 陆星洲把球传给我,说:“来试试。” 上篮的确不难,我也就失误了几次,之后便找到了感觉。 陆星洲站在一边抱着手臂看着我,我到处跳了几下,回过头看他,笑着喊:“安西教练!” 他不理我。 我心想,不是吧,会有人没看过《灌篮高手》吗?就算是我不打篮球,我也看过。我带着球跑过去,这次对他说:“说错了,你不是安西教练。” “是什么?”他问。 “流川枫教练。”我笑着说。 陆星洲伸出一根手指,轻轻顶着我的脑门,垂着眼睛看我:“不玩了,回去拿书给你。” 我去还球,说不出为什么,感觉自己特别乐意帮陆星洲做这些跑腿的事情。折返回来的时候,陆星洲已经穿好了外套,靠在体育馆另一侧的门边,日落的暖光此时几乎要穿透墙壁,完全洒在陆星洲的身上,令那一道小小的门也变成偶然的画框。我继续向他跑过去,很幸运地发现雨没有重来。 陆星洲见我跟上来,很快带着我走出去。之前我在t大里面像个无头苍蝇,现在有陆星洲带路,我顿时什么思考也没有了,只是紧紧地跟着他,他走到哪儿我就去哪儿。 “你怎么来的?”他侧过头问。 “坐地铁。”我说。 “在学校里面呢?” “哦,我扫了共享单车。”我说。 我们在路边搜寻片刻,却是一辆单车都没有看见。陆星洲看看天色,说现在刚好下课,大家都出来吃饭了。我说,嗯。他说,你吃饭了吗?我说,没呢。他说,现在是想先吃饭,还是想直接去我的宿舍。我低低地啊了一声,问他:“去你宿舍,是到楼下,还是可以上去参观?” 陆星洲替我做了选择:“先吃饭。” 我说好,然后走着走着又一个人莫名奇妙地笑了起来。 t大的食堂有好几个,靠近体育馆不远处就有一个。陆星洲说他的宿舍在整个学校的最最北边,等下我们如果找不到车的话可能要坐校车小巴士。我完全没有意见,陆星洲说什么就是什么。进了食堂,我甚至有点拘谨——这里也太太太太大了,我学校的食堂和这里比起来的话,简直像是路边摊。 陆星洲给我找了个位置,让我先坐着,问我有没有忌口。我说,没有的,什么都吃,很好养。陆星洲说,行知道了,很好养的小宋。我看着他选了个窗口排队,人群之中他特别显眼。我看着看着,忽然有一堵“墙”挡在我的眼前,我不爽地抬头,一个染着红发的男人居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嘴里念叨着:“不可能吧,又是你。” “喂。”我沉声,啪地一下打掉他的手。 男人愣了一秒,说:“哎哟,好凶哦。” “你挡住我了。”我说。 “你怎么会在这里?看什么那么入迷?”他一边说一边回过头,接着看见陆星洲端着吃的回来,“……我靠,不是,什么意思啊?” 陆星洲跟这男人点了下头,打招呼:“胡杨。” 胡杨?我稍微想了起来,他就是胡杨? 第15章 “嘿。”胡杨露出一副看外星人的模样,在陆星洲的旁边坐下来,眼神不停地在他和我的脸上游走。 “哎小孩儿,你从哪儿冒出来的?你不是那个饭馆里的服务员吗?”胡杨挑起眉毛,讲话语气挺嚣张。 他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更多——原来他是之前和陆星洲一起来吃面的那个! “我只是放假去打工。”我说。 “哦——”他拖长音,“你是我们学校的?” “不是。”我说,“其他学校的。” 胡杨坏笑了一下,思索片刻居然把微信二维码点开,对我说:“相逢即是缘,虽然你眼里完全没有我的位置,甚至连我的样子都想不起来,但哥哥觉得你长得还挺可爱的,加个好友……嘶……” 他表情在转瞬间凝重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陆星洲你再踩我试试看。” 陆星洲笑了下,淡淡地说:“那是你的脚?抱歉没感觉出来。” “你又踩。”胡杨说,“有情况,啧,你绝对有情况。” 我在对面夹起一根鸡腿,暗中打量陆星洲和胡杨,很快意识到这两人肯定是很好的朋友。 然而……胡杨居然不走了。 陆星洲带着我去哪儿,胡杨就跟到哪儿,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样子,走在路上的时候还总是怪笑着要搂我的肩膀。我余光瞥见,弯腰从他胳膊底下钻出去,惊恐地跑到陆星洲的另一边。胡杨还在嚷嚷:“学弟!学弟不要害怕啊!哥哥是真的觉得你可爱,加个好友吧……” 我大声拒绝:“不要!” 胡杨一本正经地说:“别拒绝的这么快嘛。” 夕阳已经完全消失了,校园沉浸在早春的温柔夜色中,我和胡杨围着陆星洲打转,陆星洲微妙地叹了口气,向我抬起胳膊,我顺势而上,双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的手很热,而我的更热。那一瞬间,我和陆星洲的眼神撞在一块儿,路灯下面快速地飞过一只黑色小虫,我的耳边响起一道轰鸣,陆星洲没有甩开我的手,我反而不敢再进一步。 此刻胡杨像是终于玩腻了,在十字路口和我们分开,对我飞吻道:“拜学弟——我好伤心啊,你满眼都是你的陆星洲哥哥……哎哟我靠,陆星洲你往我身上扔什么东西,你先给我记着——” 胡杨完全不符合他这个名字,明明该是沙漠里屹立不倒的沉默植物,却像是长了腿的旋风,在夜色中跑走了。 陆星洲说:“我朋友,不是坏人。” 我点头,说:“嗯,我知道。” 陆星洲又说:“喜欢胡说八道,没个正经,不要在意。” 我刚想说话,陆星洲就用了点力气从我手里抽出他的手,领着我去他的宿舍。我在他的宿舍楼下等他,这一带果真有些偏远,我抬起头,甚至能看到远处影影绰绰的黑暗里有一片小山丘。我来回踱步,尝试再次感受和陆星洲短暂牵手的那一刻。时光如果真的能暂停,我愿意把那时候的感觉永远地记下来。随后,我又在楼下头抬起头,什么也看不见。 陆星洲没耽误太多的时间,他下来时递给我一个帆布袋,里面装着四五本……儿童英语绘本。 我:“……” 不是,我不是在考四级吗?虽说从零开始,但这起跑线是不是也太往前了一点。 陆星洲补充道:“里面还有一本我之前的笔记。” 笔记?那岂不是抵得过一百本书。 “哦。”我回过神来,把脸上的狰狞表情收回去,“我会努力的!” “这些是我小姨做的书,她在出版社工作。”陆星洲说,“走吧,我带你去坐小巴士。” 车站在离宿舍不远的地方,陆星洲对我说,等下他帮我刷卡,就不送我去门口了。陆星洲顿了顿,问:“小宋一个人可以的吧?” “当然可以。”我认真点头,“我又不是傻子。” 陆星洲居然笑了笑,说:“嗯。” 夜风轻缓地从我俩的身边经过,这之后来了一对情侣,也站在我和陆星洲的身边。校园巴士迟迟不来,这对情侣开始旁若无人地接吻。我一下子变得有点尴尬,陆星洲拉着我远离一些,但我还是不自觉地往那边看了几眼,陆星洲又捏着我的后衣领,低声说:“有这么好奇吗?” “嗯……还行吧。”我不看了。 “没交过女朋友吗?”陆星洲又问。 我说:“没有。” 他说:“男朋友?” 我说:“也没有。” 他忽然轻笑一声,说:“胡杨说得对。” “什么对?”我不明所以。 陆星洲抬手,有些重地揉了一下我的头发,声音听起来却很温柔:“没什么。” 于是我的嗓子干涩起来,强忍着心脏的剧烈跳动。我低着头,拿着陆星洲给我的东西,在黑暗中又悄悄地靠近他一点。路灯从我们的身后打过来,我的影子又和他的影子缠绕在一块儿。我想,这样就很好。 我有点希望校园巴士永远不来,但这是不可能的,下一秒车就来了。 陆星洲先让那对情侣上了车,随后让我走上去,伸手帮我刷了卡。我在靠近门边的第一个座位坐下,小巴士“呜呼”一下开出去,转眼就把陆星洲抛在后面。 我收回目光,低头打开手机,对陆星洲说:【哥哥谢谢你,今天很开心。】 陆星洲:【嗯。】 我:【我看完了跟你说。】 陆星洲:【嗯。】 这之后我切出去,却看见自己加了一个奇怪的群,群名是:【谁先睡到陆星洲谁就赢。】 我:“?” 群主谁啊,这么会取名? 我必须点开看看! 第14章 排列组合 【谁先睡到陆星洲谁就赢。】是一个神奇的群,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我在里面潜水收图,以为这是校园男神陆星洲的粉丝后援会。 最先有两人坚持不懈地艾特我,可我忙着保存群相册里有关陆星洲的照片,压根没有回复过。第二天,群里消息刷得太快,我也就被人遗忘了。 我整整存了一百多张图,还知道了许多有关陆星洲的事情。比如,他曾经是x市某一年的理科状元。又比如,他也当选过t大某一年的十佳歌手。再比如,那个和他走得很近的朋友胡杨。 一个丸子:【胡杨x陆星洲绝对是真的。】 一个丸子:【先以朋友的身份接近你,再慢慢进入你的生活中,让你对我的一切养成习惯,让你忽然有一天对我笑起来的时候感到犹豫……我对你的感情到底是友情,还是其他?】 一个丸子:【啧啧啧。】 一个丸子:【还有还有,昨天又看见胡杨和陆星洲一起吃饭了。】 铃铃铃:【陆星洲好像真的只有胡杨一个朋友耶?我也总看到他们在一起。说真的胡杨还蛮攻的,上个学期看他和陆星洲打球的时候,有个人手欠撞了一下陆星洲,胡杨立刻就变脸了!!!当时我和姐妹在一起看到的时候快要晕过去了谁懂啊!!!】 猫女:【我懂,姐妹。】 猫女:【我印象很深的,那时候陆星洲还是长发嘛……胡杨进球了之后还笑着去拽陆星洲头发,然后被陆星洲揍了,啊啊啊啊】 …… 【嗑到了】 【是真的】 【是真的+1】 我:“……” 坐在教室里偷偷看手机的我,逐渐有了一种:每个字都是中文,但是连起来看怎么就忽然不能理解的感觉。 然而,在这个群里,胡杨不仅仅是胡杨,还是人气最高的男嘉宾之一。在诸多“嗑到了”刷屏一段时间之后,又有另一个名字进入我的视线——林棋。 谁?哦对,我当然不可能认识。 今晚还是吃火锅:【不要做梦了!胡杨和陆星洲就只是铁哥们好不好,他们那种相处模式跟我男朋友和他兄弟一模一样,你们清醒一点啊!】 今晚还是吃火锅:【我觉得林棋和陆星洲才是仙品!】 lily:【我懂……林棋和陆星洲之间的感觉。】 lily:【他们好像一开始关系就不怎么好,大概是身上有很多相似点,所以林棋给我有一种总是在暗中和陆星洲较劲的感觉。】 亚利桑那之梦:【上名场面。】 【上名场面+1】 lily:【图.jpg】 lily:【附送一下名场面讲解——】 lily:【之前迎新晚会林棋是他们管院的主持人,但是又和陆星洲的关系不怎么好,好像是哪个年轻的辅导员知道了去调节一阵子,所以后来林棋和陆星洲就有点“营业”的感觉。陆星洲去舞台的时候,林棋就在下面看他,虽然是在笑,但是眼神却一点没笑,就只是看着他】 亚利桑那之梦:【到底是讨厌还是喜欢呀】 今晚还是吃火锅:【爱恨交织(咬手绢)】 lily:【林棋,有的角度真的很阴湿男】 …… 第16章 【胡杨不行】 【胡杨不行+1】 叮铃铃,下课铃响起来,才把我的思绪从群里拉回现实。 之后我去图书馆,终于勉强找到一个座位,一边学英语一边看群,知识以一种意想不到的角度进入我的脑袋。半个月过去,英语进步了一点点,但嗑cp却进步了非常多。 胡杨和林棋只是两个典型,剩下的还有不少我不认识的人名,我神色凝重地把这些人的名字都记下来。随即,我陷入更深的思考——陆星洲,怎么永远是右位? 下课后我去找向迪,外面晴空万里,转眼间早春带走了最后一丝寒意,我脱下了厚重的冬装,穿着薄外套在路上骑车。行道树抽出新芽,长出绿叶,绿化带中的植物枝丫上开出我叫不出名字的花,白色一小朵。我停在红灯处的时候忍不住拿起手机拍照,再发给陆星洲。 陆星洲:【今天的题做完了?】 我:“……” 我:【做完了,我发给你。】 为什么我还真的在努力学习。我沉默地叹了口气,心里一闪而过那一长串的人名。胡杨、林棋、balabala……那么多的人看起来都和陆星洲有所联系,而我只剩下英语。 “哎——”到了店里,向迪竟然一个人坐在角落,神色落寞地喝着啤酒,发出了和我差不多的叹息。 “向迪!”我叫他的名字。 向迪遥遥举起啤酒:“宋安南。” 我朝他跑过去,对他说:“我发现陆星洲有很多cp!” 向迪似乎被噎了一下,说:“你也懂这个?” “你难道懂?”我惊讶地看着他。 向迪说:“怎么不懂,你之前那个同桌……就是有次让你装她男朋友的那个,还写我俩的同人文呢。” “什么?!”我震惊地指了指他,又指了指我,“我俩?我和你?” “对啊。” “可是我们是朋友啊。” “是。”向迪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我,“所以都是假的,别琢磨了,陆星洲大概没有cp……而我,我是真的失恋了。” 我又震惊了:“你什么时候恋的?又结束了?” 向迪对我竖了下中指。 依旧是上次那个“一见钟情”的故事,拉小提琴的姑娘再次来这里吃饭的时候,向迪上去搭讪了。据他所说,那是他这辈子最窘迫的一次搭讪,短短的十几秒,向迪说他仿佛看见了人生的走马灯。我说,走马灯那是快死的时候才会见到的。向迪说,就是我快死了的意思,窒息而亡。 向迪说:“我发现我什么也没有,当然不可能真的要到她的微信。宋安南,我那一刻特别难受,好希望自己能够再帅气一些。不是说长相,就是想拥有更多,这样也许能配得上对方。”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 向迪很少和我说这些,就算是以前那么多次失恋,向迪也没说过这么丧气的话。我听了向迪说的这些话,心里感到非常非常难受,忽然又想到陆星洲,想到之前去过一次的t大,还有那些跟他有联系的人。cp就算是假的,也不会出现我的名字,因为我只是一个nobody。 “安南!”我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哎。”我抬起头,长着雀斑的李文静递给我一瓶椰奶。她原地踌躇一会儿,又给向迪拿了一瓶可乐。 “哟哟哟。”向迪愣了几秒,脸上绽开一个笑容,“今天太阳也没打西边出来啊。” 李文静说:“板着一张脸影响生意。” 我和向迪喝完饮料,出去在外面转了转。向迪沐浴在大好春光里,对我说:“找个周末我们去周边自驾游吧。” 为了让向迪打起精神,我答应了他。回到宿舍才发现微信上面有个好友申请,他加了好几次,备注着:可爱学弟快加我。 我:“……” 胡杨! 我点了通过,和胡杨成为了好友。 胡杨:【你好,学弟。】 我:【你好。】 胡杨:【我想问你一件事,但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什么?】 胡杨:【你是不是误会了我和陆星洲之间的关系?】 我:【呃?】 胡杨:【我们只是朋友。】 我:【好的。】 胡杨:【不管你从哪里看来的,都有点吓人哈。】 我实在是一头雾水,这人到底在说什么!我想去问问陆星洲,然而等我切出去的时候才看见陆星洲发了张图给我,问:【这是什么?】 我点开一看,顿时脑中炸开一声惊雷。 那张图是我发给陆星洲英语卷上的一个角落。陆星洲的名字在正中间,周围天女散花地写了一圈人名,每个人名又用线和中间的陆星洲连在一起。 啊啊啊啊——我在宿舍里捶胸顿足,爆发出一阵无声的尖叫。 学英语和嗑cp这两件事同时进行,所酿成的惨剧居然是这个!人,怎么能捅这么大的娄子!宋安南,你也是出息了! 我深呼吸一会儿,第一次试着打了陆星洲的语音。 出乎意料的,他很快接了起来:“喂?” “我是宋安南。”隔着手机,陆星洲的声音带着一种和平时不一样的感觉,但依然很好听。 陆星洲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是宋安南。” “那个……”我的头抵着桌面,努力且苍白地解释着,“那个东西吧……就是一种排列组合。” “嗯?” “单个的人类,所具有的力量是很渺小的……那个,只有团结起来,人多力量大……才可以,才可以做一些事情……就像打游戏的配合。”我编不下去了,但愿陆星洲可以直接失忆。 “哦。”陆星洲听了这种胡言乱语居然还想跟我聊,“你很喜欢打游戏?” “还可以……” “我大概懂了。” 我一下子坐直,难以置信地问:“真的?哥哥你懂了?” “懂了。”陆星洲说,“小宋解释得挺好,你是觉得我跟这些人两两组合在一起可以打败更强大的boss?” 我吞了吞口水,苦笑道:“是、是的。” 陆星洲停顿一会儿,接着他笑了好几声,又很认真地问我:“那怎么没有你的名字?” “啊?” “宋安南和陆星洲,是不能组合在一起吗?” 天知道,他的语气像是在引诱我犯罪。 第15章 我们的关系是…? 也不是不能组合。我一边想,脸上的温度一边升高,忍不住在宿舍里面站起来走了几步。 “可、可以吧。嗯……可以吧。”我紧张地说,差点咬到舌头。 这种紧张我完全控制不住,理所当然也和帅气搭不上边了。 但好在陆星洲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像是刚刚那只是随口一说,把我抛到高空留下一对失灵的翅膀,让我没有缓冲就瞬间回到地面。 “今天做完题目再背一下单词,我发现你词汇量不太够。”陆星洲说。 “知道了。”我干巴巴地回答。 陆星洲听了,试探着又问:“想放弃?” 我打起精神,大声道:“那没有!” “……不要喊口号。”陆星洲说,“去做吧。” “嗯,拜哥哥——”我说。 陆星洲最后笑了下,说:“拜小宋。” “我要洋人死”也许不仅仅是一个段子,我背着背着,心里真的喷薄而出这五个大字,并且余音绕梁。 不过,严格来说大学英语还是没有难到让人想要干脆一了百了的程度,在我坚持不懈地做错题和背单词的努力之下,不久后我确确实实进步许多。 有一天,胡杨突兀地发了朋友圈:【四月是陆星洲的谎言。】 配图:抱着篮球的他站在体育馆内,对着镜头灿烂地笑。在他身后一闪而过的人影,是动态的、头发微微遮住眼睛的、低头边看手机边走过去的陆星洲。 我:“……” 这文案和图有半毛钱关系! 下一秒,胡杨:【你看我朋友圈了吗?学弟。】 我:【看了。】 胡杨:【不觉得文案和图没啥关系吗?】 我:【觉得。】 胡杨:【那你还不来问问我,我这都已经是明示中的明示了。】 胡杨:【我说你啊,你要追陆星洲的话,麻烦上点心好不好?跟他身边的人打好关系很重要的,比如说哥哥我。】 胡杨:【你小子第一次见面就无视我,连个荷包蛋都不舍得请我吃,格局一咪咪小。】 …… 我一共只回了四个字。 胡杨能给我写四百字。 这个红毛帅哥是什么成分,我觉得我大概有了一点了解。忽然之间我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这时候把他和向迪关在一起,可能他们两人能从初一聊到十五。 我一边笑一边从图书馆回到宿舍,在浴室里面洗手洗脸的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我靠?我好像忘记反驳什么了。有些话,一旦错过当下的那个回复时机,再回头就会有一种格外的刻意。最终,我决定问一问胡杨的明示究竟是…… 第17章 胡杨:【哦明示就是,我们班长马上要组织春游,陆星洲一开始说要去,结果最近又说不去了。】 春游。 上次向迪也说最近天气很好,想找个机会和我一起出去玩。但后来他又想到我们两人都还没来得及考驾照,虽然可以借二舅的车,但没有本也纯属是痴心妄想。于是向迪一狠心,就去驾校交了钱,正好将“失恋”的悲痛全部化为动力,目前正在疯狂练车中,做梦都在倒车入库。 哎,春游。 我还是小学时候跟着班里一起去过几次,这之后就再也没有了。没想到胡杨他们研究生的班级氛围这么好,班长还会特意组织大家一起出去玩。我胡思乱想着,手机再次振动起来,还是胡杨—— 胡杨:【对了,顺便告诉你,是可以带家属的。】 胡杨:【让陆星洲带你去啊。】 我:【他不会的吧……】 胡杨:【他就是纯懒,反正又没事。】 我半信半疑,不可否认胡杨的话像是从天而降的一根羽毛,羽毛落在我的心里,让我情不自禁地心痒痒。我当然希望和陆星洲一起出去春游,但是“带家属”这件事又好像需要一个完美的借口。这么想着,就到了周六周日我去快餐店打工的日子。 开学之后的生意比年前好得多,我也逐渐熟悉了大学城这里的环境,打工愈发得心应手起来。周六中午,隔着玻璃,我远远地看见有个穿黑色皮衣的男人一边笑一边走进店里。 是胡杨! 我微微一愣,随后看见陆星洲跟在他的身后也走了进来。胡杨穿得流里流气,陆星洲则跟他截然相反,只穿了一身白色的卫衣和简单的牛仔裤。看见我后,陆星洲也对我很快地笑了笑。 “吃什么?”我小步挪过去。 陆星洲和胡杨坐下来,胡杨手里玩着打火机,说:“陆星洲你吃什么?” “牛肉面。”陆星洲很没创意。 胡杨对我笑着说:“两碗牛肉面。” 算算时间,虽然我每天都和陆星洲聊天,但自从上回去了一次t大,我就再也没见过他了。我给两人上了面,这回不仅给他们送了荷包蛋,还送了可乐,全部都是双人份的。我坐在吧台后面望着两人吃东西,胡杨偷偷给我发微信:【小宋,孺子可教也。】 胡杨:【机会难得!】 他一说,我又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等到陆星洲过来结账,我还趴在吧台的桌子上,心里有什么东西上下翻滚,但表面还是假装淡定。 陆星洲扫了码,问我:“不舒服吗?” “啊?”我条件反射地直起腰,“没有不舒服。” 陆星洲看着我,说:“那你……” 他止住话头,没有继续往下说,又道:“很忙的话,这两天就别做英语试卷了。” “不行!”我激动地说,“每天都要做的!” 不学英语,我可就没法找你聊天了。 陆星洲:“……” 他笑了笑,伸手拿了吧台上的一颗薄荷糖,我看见他拆掉了糖纸,咬着薄荷糖说:“小宋。” “嗯?” “伸手。”陆星洲说。 “哦。”我伸出手来,自下而上地看着他。 接着陆星洲就把糖纸放进我的手里,说:“谢谢,帮我扔掉吧。” 他浓黑的眼睫跟我说话时不时地颤动着,我看见他的眼中含着笑意,点点日光从他的背后洒落进店里。我又被这该死的美色迷惑了一秒钟,一下子攥紧手心,冲动地说:“哥哥,最近……好像学习上遇到了困难。” “什么困难?”陆星洲问。 “大家都说要劳逸结合……你能不能抽空和我一起出去玩会儿?去游戏厅怎么样?”我小声地、不太自信地建议着。 “好。”陆星洲说。 我一愣,啊?又答应了?这么简单? 陆星洲弯下腰,说:“不去游戏厅,那地方太吵了,我带你去春游吧,想去吗?” “想……想想想。”我憋着一口气,迫不及待地说了一连串的“想”。 我和陆星洲说话的功夫,胡杨已经走到外面又走了回来,这时候店里没有了客人,他大声调侃道:“有什么悄悄话要说这么久啊——学弟,我能不能听?” “不能!”我笑着喊。 陆星洲打开手机拉我进了一个小群,告诉我班长要统计一下去的人数,让我有空的时候把他和我的名字都加上。我握着拳点头,陆星洲又看了我几眼,很快地捏了下我的脸,说:“那先再见。” 胡杨和陆星洲勾肩搭背地走出去,还不忘临走前对我做了个鬼脸。我一个人傻笑了一会儿,坐在吧台的转椅上兴奋地转了几圈,直到快餐店的张师傅走出来对我说:“小宋,这个转椅不怎么牢固,以前老板也喜欢转,结果就飞出去了……” 我这才从椅子上跳下来,哼着歌高高兴兴地去收拾东西。晚上我回向迪的住处,躺在床上点开陆星洲要我填写的共享文档,小心地把陆星洲和我的名字写上。我看着表格,不是他们班的人还得写一下关系。 我卡了壳,想到陆星洲和我的关系是……是什么? 我把表格往上拉,绝大多数都是男朋友或者女朋友。 这……这没有参考价值! 就在我愣神的同一时刻,又有人在编辑共享文档,对方的光标居然和我选中了同一个格子。 有人在打字:【老】 我吓了一跳,仔细去看那人的头像,发现是胡杨。于是赶紧切出去戳他:【你别捣乱。】 胡杨:【我看你在这犹豫最起码十五分钟了,有那么难写吗?不就是一个关系?随便编编好了,你不会的话我帮你编编。】 我:【什么老,你用老开头我怎么编啊。】 胡杨:【发挥你的聪明才智。】 这几乎是送分题,我不敢接胡杨的话。我发现这个人实在太坏了,总是喜欢开这些玩笑。于是我灵机一动,抢先一步在文档里写:【……铁。】 我和陆星洲的关系变成了……老铁。 靠,怎么就是老铁了! 一分钟后,胡杨给我发来一串语音,我点开听,他在那边笑出了猪叫,好一会儿才说:【我真服了你了,学弟。你要不要再想想,等下陆星洲回来应该不会满意。】 我:【哎。】 胡杨使坏心眼,帮我把“老铁”改成了“老公”,吓得我在这边手抖,面红耳赤地删掉那两个字。于是我和胡杨之间那无聊幼稚的关系保卫战便正式打响。片刻后,终结我们之间角逐的是第三个人,陆星洲上线了,他给我打电话,言简意赅地说:“胡杨被我揍了。” “……嗯。”我十分心惊胆战,“那……那填什么?” 陆星洲说:“你叫我什么?你说填什么?” 我重新写上:【义弟。】 陆星洲长叹一口气,接着又轻声笑道:“你笨得不像是装的。” 第16章 免得你跟我闹 陆星洲最后把我和他的关系填成了表弟。 一时间焦灼的问题迎刃而解,简单的表弟几乎毫无悬念地打败了老铁、老公和义弟。 我:“……” 有这个纠结的时间,我不如再做一套试卷!但想着想着,我趴在桌上仍然不由自主地笑起来。闭上眼睛,仿佛立刻穿越到和陆星洲一起去春游的那天。 不过再怎么期待,也是下周的事情了。我抽空去买了点零食放在包里。出发的那天早上,班长包了一辆车,集合点在t大的校门口。为了方便过去,我还是提前住在向迪家。 翌日天还没亮,我就起床洗了个澡。向迪用枕头捂住头,问我为什么学电影里面外国人早上起来洗澡,说学英语没必要真的学到这个地步。我把头发吹好,又打开向迪的衣柜,看了一会儿哀求道:“向哥。” 向迪冒出一颗脑袋,露出警惕的神色,说:“讲。” “你上次买的新衣服能不能借我穿穿。”我双手合十。 向迪一下子清醒了,神色越来越复杂地看着我:“你约会去?” 我说:“不是不是,我春游去。” 向迪吃了没文化的亏,小声嘀咕:“你们上大学还组织春游?班上有你喜欢的姑娘是吧?算了算了,你穿去吧,看你这孔雀开屏的小样儿。” 我在床上对向迪叩拜:“向哥威武——” 向迪的冲动shopping是因为喜欢上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女孩,搭讪失败的他没有再穿买来的新衣服。冥冥之中倒是便宜了我,我只好临走前帮向迪煮了鸡蛋,增进一下我们之间感天动地的友情。 然而,就算是我早晨忙了一圈,但我出门的时间还是太早了。望着外面的天色,我不由地又想起以前上高中时,隔壁的中学有尖子班和冲刺班。在里面读书是真的很辛苦,我哥有时候晚上十一点回家,还能看见那些同学的身影。 宋昭当时说:“别人披星戴月,宋安南是迎接太阳。” 第18章 我说:“我是太阳之子。” 记忆中的宋昭笑起来,过来用手揉乱我的头发,也不生气。哎,家庭条件就这样了,我爸我奶我哥还有我,四个人之中我已经是学历最高的那一个。 此时外面的天色也是这样,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夜色连同月亮,潮水一般地从天空褪去。我仰起头,看见天边悬挂的月亮还没有完全隐去,它变成一种很淡的白色。最终,天色越来越亮,月亮的身影便彻底消失不见。 我这才发现我坐了最早的那班地铁,只有很少的几个人,飞驰的地铁带着我再次来到t大,我买了油条和豆浆,站在春游的集合地点等待陆星洲。 太早了。我想,可我实在睡不着。 我给陆星洲发消息:【在集合点等你,哥哥你还想吃什么,我可以再去便利店买点。】 陆星洲一个小时之后才回我:【等着。】 他从t大的最最北边赶来,骑着单车停在我的面前,我闻见他身上有一股好闻的须后水味道。陆星洲戴了一顶黑色的渔夫帽,背着斜挎包,今天穿得很运动休闲。我跳起来对他挥手,陆星洲把帽子摘下,头发还微微有点湿。 他皱了皱眉,无奈地说:“小宋,你记错时间了。” 我说:“我知道时间。” 陆星洲说:“那你来这么早?睡不着?” 我说:“嗯,一想到春游就睡不着,所以干脆早点来。” 陆星洲微微弯了下嘴角,说:“小学生吗。” 我的早餐还剩一点,这时候t大周围也渐渐地热闹起来。我问陆星洲想吃点什么,他摇了摇头说,太早了吃不下东西。又过几秒,我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忽然握住我的手,微微低下头,顺势咬了一口我的油条。 “就吃你一口,不要小气。”陆星洲抢先说。 “我我我……我没小气。”我的眼神到处乱飘,“都给你吧……不是,我再给你买一个。” 陆星洲说:“不用,我就尝一下味道。” “好吃吗?”我有点局促地问。 “好吃。”陆星洲笑了笑。 坏了。我看着陆星洲脸上的笑。忽然有一刻觉得,怎么他一笑起来我的心脏就会位移——这种感觉特别奇怪,仿佛原本待在我胸腔里的心脏在玩蹦床,而且蹦着蹦着会跳进我的胃里。于是我收回目光,和陆星洲站在一起,默默地把剩下的早餐都吃干净了。 我们没有等太久,陆星洲班上其他一起去春游的同学也来到了集合点。 班长是个很有活力的姑娘,她脖子上居然还挂着一个口哨,时不时地吹一下过过瘾,有人就对她开玩笑,跟在后面“导游”“导游”地喊她。 “陆星洲……”班长导游点了名,看了我一眼,友善地笑起来,“表弟同学,早上好啊。” “早上好,班导。”我说。 “你们先上吧。”她说。 我和陆星洲走上车,他问我晕不晕车,我说不会。陆星洲伸手扶着我的肩膀,把我往前推了推,选了一个相对靠后的位置,让我坐在靠窗的里侧。胡杨嚼着口香糖,很快眼尖地发现我们,坐到我们的前排,回过头对我说话:“陆星洲的那谁,心想事成了吗?” “表弟。”我说,“我现在是陆星洲的表弟。” 胡杨拖长音:“哦——表弟。” 陆星洲在我旁边玩着手机,不经意地威胁道:“还想挨揍?” 胡杨啧了一声,这才不像是一根旋转麻花一样回过头跟我说话。我看见窗外流动起来的景色,脑袋里还回荡着“旋转麻花”四个字,然后忍不住笑起来。陆星洲把手机收起来,转过头问我:“笑什么?” “我想到一个好笑的。”我悄悄告诉他。 陆星洲听完,说:“好冷,跟你的食人花一样冷。你大概是想吃麻花了。” 我又开心地大笑起来。 我不知道我怎么总是喜欢想这些奇怪的东西,也不知道春游的大巴车要开去哪里。我和陆星洲终于又像是冬天那样坐在一起,距离很近,近到我可以闻见他身上的味道,近到我们的肩膀、膝盖都可以触碰在一起。中途有颠簸的时候,我们会更加地靠紧,然后我就…… 我就睡着了。 睡得天昏地暗,睡得失去意识。 我的头靠在陆星洲的肩膀上,自动找到了一个最舒适的角度和位置挨着,就这么一路睡到了终点。以至于我醒过来的时候有一种穿越的感觉,迷茫地哑着声音问:“已经到了?” “到了。”陆星洲低声说,“起太早了吧,小学生。” 我“砰”地一下直起身,僵硬地回想起自己竟然一路都黏在陆星洲的身上。接着我转过头,看见陆星洲的半边外套已经被我蹭的皱皱巴巴。我试着用手帮他抚平,却没有一点作用。 “我没流口水吧?”我担心又羞耻地问陆星洲。 陆星洲把他的渔夫帽往我脑袋上一戴,说:“可能有。” 我跟上前,说:“那我帮你洗吧,哥哥。” 陆星洲隔着帽子按住我的脑袋,又顺势勾住我的肩膀,说:“先欠着。” 眼前的目的地是一处森林公园,里面很大,还和一个游乐园连在一起。买票进去之后,我们先站在一起拍了张大合照,之后再往山上爬。前半段的路程很简单,正好让大家活动活动,坐了这么久的车也挺疲惫。 到了第一个岔路口的时候,班长的导游体验卡再次上线,吹了声哨子把大家集中起来:“等下自由活动——晚上在民宿集合一起吃饭,暂定明天下午回去,有问题在群里联系。” 我抓住了关键词——“明天下午回去”——等等,这个春游,这个春游还是过夜的?我朝着陆星洲望过去,心想,难道说今天晚上我和陆星洲就要…… “三人间。”胡杨慢悠悠地站到我的身后,“我跟你们一个房间。” 我的脸顿时一垮,说:“哦。” 在车上睡好了,此时的我精力充沛。跟着陆星洲和胡杨,我们三人自然地组成一个小队伍,接着继续往山顶爬。然而与前半段相比,这段路多了不少陡峭的台阶,陆星洲走得相当快,一开始我还能跟上,但这之后就只有胡杨才能跟上他。 这两人……果然是平时运动量比我大好几倍。 陆星洲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听见他在喊我的名字:“宋安南!” “哎——”我落后了一段,“我马上就来。” 陆星洲的身影停留了一会儿,他又说:“在山顶等你,你慢慢来。” 我气沉丹田,又跟他隔空对答几句,心里还有点失落,决定回去之后就要努力锻炼身体。 这之后真正令我产生斗志的是一只跟着大爷爬山的德牧。大爷头发花白,肱二头肌异常发达。德牧浑身黑亮,耳朵竖起威风凛凛。一人一狗动作迅速,只是一眨眼就超过了我。 我:“……” 怎么能输给狗狗! 我被打了鸡血,终于一口气爬到山顶,上面有一个修好的平台,视线在下一刻陡然变得开阔,蓝天上的白云摇摇欲坠,仿佛我伸手就能触摸到。我不由地微微喘气,搜索着陆星洲和胡杨的身影,他们正靠在平台边的栏杆对远处眺望。 我向陆星洲走过去,身边却有一个身影再次超越了我,一个陌生的男生拿着手机过去找陆星洲,问:“帅哥,能不能加个好友认识下?” 哦,这个我熟,陆星洲又被人要联系方式了。 陆星洲闻声回过头,我脚步一转,尴尬地往胡杨的方向走过去,听见陆星洲懒洋洋地说:“不好意思,我没有微信。” 我:“……” 男生也没生气,笑了笑便走开了。 我打开手机,拍了拍陆星洲的头像。 陆星洲走到我身边,问:“小宋拍我干什么?” “你明明就有微信啊。”我说。 “不想加。”陆星洲说。 他停顿一会儿,看着远处山下的绿意,一阵风轻轻吹动他的头发,他又莫名其妙地补充一句:“免得你跟我闹。” 我跟他闹什么! 我闹了吗! 第17章 你好像向日葵 我们在山顶的平台上休息一会儿,这里倒是有一些简餐提供,贵且不说,看起来也不好吃。 陆星洲算得上两手空空,他的包里什么也没有,我想起和他一起坐高铁回来的时候他也是如此,知道他可能性格就是这样。 而我……我是另一个极端了。 我把包里的零食全部倒出来,放在桌子上让陆星洲和胡杨选。胡杨瞪大双眼,掏出自热米饭,自豪地说:“小宋,我觉得我们才是最配的,你不觉得吗?你看陆星洲懒成这样……” 我说:“配不配不是看性格相似。” 陆星洲转过头,饶有兴趣地问:“那是看什么?” 我根本什么也不知道,只是乱说:“看能不能互补。” “哦。”胡杨看我了一眼,开玩笑似的说,“那还有一句话,叫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又有一句话,叫做门当户对。” 第19章 我语塞:“……” 陆星洲啧了一声,不满意地说:“去把饭热一下。” 胡杨笑骂:“我他妈是你佣人。” 我主动站起来,说:“我来吧,我会弄的,你们可以先吃我的零食。” 我动作很快,把自热米饭全部弄好,在旁边磨蹭了一会儿没有立刻回去,心里想着“什么门当户对,什么不看相似看互补……”,我到底在说些什么! 说的我好像……我好像…… 我好像是真的期待过什么一样。 一种没由来的忧郁顺着我的眼眶钻进我的心里,我知道说者无心,但胡杨的话仍然让我的胸腔莫名地震颤了一会儿。 这时候,身后有一片阴影笼罩着我,陆星洲的胳膊从我背后伸过来,帮我拿了自热米饭,说:“回去吃,一个人在这发什么呆。” “好。”我回过神,又笑着跟着陆星洲回去。 我们三人吃了东西,胡杨拿出一副扑克,问我和陆星洲要不要锄大地。陆星洲没反对,于是我们三人便在山顶锄大地,顺便消消食。这时,一声哨音从旁边传来,我分了点心去看,果真又看见了班长。她对我们挥挥手,这姑娘的注意力可能也不太集中,身体一歪,发出一声惊呼,像是崴了脚。胡杨远远看着,顿时把手里扑克一扔,向班长跑过去。 我也要过去帮忙,却被陆星洲拉住,他说:“给胡杨一个表现的机会。” “啊?”我反应过来,“他喜欢班长吗?” “大概吧。”陆星洲笑了笑。 胡杨果真一去不复返,并且很贴心地背着班长走了,也不知道这两人要去哪里。陆星洲把胡杨的东西收好,说:“我们也走。” 接下来的路程都是下山,比来时要简单许多。胡杨消失后,只剩下我和陆星洲两个人走在山间。我一边走一边小声哼了一段旋律,陆星洲听了一会儿,有点惊讶地问:“你还记得?” “记得。”我说,“很好听,哥哥你后来有把这首歌写完吗?” 这还是那天我们坐在秋千上时,陆星洲给我弹的,后来我哼了许多遍,便不知不觉记住了。 陆星洲说:“没写完。” 我说:“为什么?” 陆星洲抿了下嘴唇,思索片刻说:“没想好。” 我说:“那哥哥你毕业后想做点什么?有什么梦想?” 陆星洲伸手捏了一下我的脸,笑道:“还是没想好,小宋想做什么?” “我想回家。”我的想法很简单,“先打工存点钱给我哥,让他轻松点。” 我和陆星洲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依旧是我说的比较多。不知不觉我们走到山脚下,这里的地势比较平坦,公园做了一些游客活动区,可以喂鸽子和喝咖啡。草地的另一端放了几个立牌,是今年的十二生肖,脸部中间挖了孔洞,留给大家拍照用。 出乎我的意料,陆星洲竟然对这个很感兴趣。 我陪他走过去,看见他拿出手机,对我说:“小宋去试试。” “我吗?”我指着自己。 “嗯。”陆星洲点头。 他这么说,我只好这么做了。我走到立牌的后面,透过那个小小的洞看向陆星洲——他是单膝跪在草地上,英俊的脸上挂着笑,对着我的方向举起手机,挑剔地说:“你太远了,看不清。” 我向前一点,感觉这个洞应该挺大,于是脑袋一抽,把头钻了进去。我对陆星洲喊:“这样可以看见吗!” 陆星洲又笑开了,连肩膀都在颤抖。我看着他,也不在意自己是不是很滑稽,只是觉得这一刻我很开心。因为陆星洲开心,我就开心,我想让他永远这么开心,就算……我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但最起码有我在的时候,他可以一直这么笑。 然而,很快陆星洲和我就同时笑不出来了。 我的头! 我的头……卡住了! 陆星洲朝我跑过来,说道:“你别紧张,慢慢地试一下。” “不行啊哥哥。”我努力地转了转脖子,“你帮我看看是不是我的耳朵……” “先出来一边呢?”陆星洲显然也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低下头扶着我的下巴,“你往左边试试。” 没有结果。 我欲哭无泪,站直身体的时候连同地上的立牌一起从草地上拔了起来。陆星洲看着我一愣,我看见他嘴角明明已经在上扬,又被他很快地压了回去。我面无表情地说:“你想笑就笑吧。” 陆星洲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压低声音笑道:“我没笑。” 他站在我的面前,双手捧着我的脸,说:“你好像向日葵。” 我羞愤地甩开他的手,说:“……不好笑。” 我涨红了脸,磨蹭了十分钟,终于自己用蛮力把头扯了出来。 我靠!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小孩会把头卡在某个东西里面,只能叫消防员过来拯救的故事了。 一切事物都是有迷惑性的……进去了可能就出不来了!就连这个立牌也是这样! 还好这只是个立牌!还好我出来了! 还好,还好…… 怎么会还好啊! 我丢死人了!还是在陆星洲的面前。 我无比沮丧地原地转来转去,陆星洲终于找回了表情管理,他说:“小宋。” 我头一次希望他不要叫我的名字。 陆星洲环住我的肩膀,安慰我说:“小事故而已,往好处想,胡杨不在这里。” 我一听,顿时冷汗直冒:“……” 陆星洲慢悠悠地说:“他在这里,你刚刚这一段可能会变成视频。” 我心有戚戚地说:“很可怕。” 陆星洲附和说:“但是只有我看到,所以没关系。” 我的耳朵还是很烫,我勉为其难地接住陆星洲给我找的台阶:“你不能说出去。” “不说。”陆星洲对我保证。 黄昏快要来临,我和陆星洲已经离晚上的民宿不远,干脆先去办了入住。 进到房间,我一屁股在床上坐了下来,双手下意识地撑在床垫上,手心却刺痛了一下。 “嘶。”我忍不住低头。 “怎么了?”陆星洲很敏锐地朝我看过来。 我摊开手,在光线下看了看,发现手心里有几条口子,可能是刚刚急着拯救我的脑袋,被立牌边缘划到了。 “没事。”我对陆星洲笑了笑,“划了几下,我去洗个手……” 陆星洲一言不发地走向我,蹲在我面前,温柔却强势地抓过我的手腕,低声说:“别动。” 我条件反射性地要抽回手,他却仔仔细细地看了看我手心中的伤口。 “哥哥,真没事。”我突然有点儿莫名的不好意思。 陆星洲抬起头看了我一眼,轻声道:“等着。” 然后他便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没过多久陆星洲回来,手里拿着消毒用的东西,还有一些创口贴,对我伸出手:“来。” “我真没那么脆弱。”我微微一愣,有些好笑地看着陆星洲。 陆星洲摇摇头,说:“伤口要消毒的。” 我叹了口气,说道:“你有时候挺固执的,有人这么说过你吗?” “很少。”陆星洲扬了一下眉毛。 我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忍不住笑起来:“好吧好吧,我投降了。” 我是被放养着长大的,我爸和我哥都不管我,从小到大磕磕碰碰是很正常的一件事,不觉得有多离谱。但不知道怎么回事,陆星洲对待我的方式让我忽然变得“脆弱”起来。 陆星洲坐在我的身边,我摊开手,他伸出手握住我的手背,然后低头轻轻地用棉签给我消毒。 他实在是太仔细、太认真了,一点点地帮我处理伤口。 “疼吗?”陆星洲问。 他又凑近了一点,从我的角度能看见他颤动的浓密睫毛,在他的脸上打下一片阴影。 “嗯?”见我没回答,陆星洲又问了一句。 猝不及防的,我和他的视线对上,我这才意识到我俩的距离非常近,甚至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一个自己的影子。 我干咳了几声,连忙移开视线,含糊地说道:“不疼,哥哥你使劲也没关系。” 陆星洲低低地笑了起来,重复道:“我使劲做什么?” “你再磨蹭一会儿,我这伤口都要自愈了……”我说。 陆星洲给我消完毒,最后贴上了创口贴,创口贴上面居然还有一只可爱的小熊。 “问民宿老板要的。”陆星洲说,“还挺适合你。” 第18章 大冒险! 晚上我们在民宿里吃火锅,锅是老板提供的,食材是班长之前就定好的。 后来我发现,我们几乎是直接包场,这个周末的游客除了我们这些学生以外,只有一对陌生的情侣。班长本想叫他们一起加入我们,可惜对方好像有点腼腆,委婉地谢绝了。 第20章 我坐在陆星洲和胡杨的中间,好心情从陆星洲给我手心伤口消毒的时刻就回来了。我问起班长的脚怎么样,胡杨说没什么大问题。他又悄悄地对我挤眉弄眼,问我和陆星洲单独相处得怎么样。我喝了一口饮料,碳酸饮料的小气泡在我的舌尖上炸开,我一本正经地说,就这样啊,就很普通。胡杨笑了笑没说话。 民宿的院子很大,我们吃完火锅,阿姨走过来笑着收拾,把我们统统赶走:“隔壁有活动室!” 班长振臂高呼:“我带了桌游!这边还有一张麻将桌!要来的跟上!” 接着一群猴……不是,一群人就呼朋唤友地跑了过去。 陆星洲双手插在口袋里,没动。我刚刚迈出的脚步又缩了回来。胡杨转过头问:“怎么说?宋安南去吗?” 我深沉地说:“都可以。” “哦对。”胡杨改口,“反正陆星洲不会去,你俩现在是连体婴。” “小宋想去?”陆星洲歪着头问。 我说:“都可以,听你的。” 陆星洲想了想,带着我过去晃了一圈,胡杨上了麻将桌,撸起袖子精神抖擞。另一边几人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还有几人在打游戏。我和陆星洲穿梭在人群里,每个地方都看了看,但大家好像都已经进入状态中,只剩下我和陆星洲还在各个地方游走。 我跟在陆星洲身边,一开始还有兴趣,但后来却好像觉得一切……不过如此。我又想起第一次误入酒吧的那天,陆星洲坐在台上唱歌,我偷偷躲在离舞台很近的地方。那一刻的光线落下来,这一刻也拥有了相同的魔力。 不知不觉间,我和陆星洲来到活动室旁边的一个小隔间。 这里有一张小沙发,还有一张桌子,班长买的不少饮料和零食都堆放在这里,我试着去按墙上的开关,但是灯并没有亮起,所以我和陆星洲不能关门,只能将门半开着,这样外面的光才会隐隐地照进来,不至于让屋子里一片黑暗。 陆星洲给我开了瓶橙汁,我坐在小沙发上问他:“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 “有点。”陆星洲说,“你无聊是吗?无聊的话去跟胡杨他们玩吧。” “不无聊啊。”我笑道,“跟你在一起不会无聊。” 陆星洲半靠在桌子上,他听了我这句话之后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的半边身体笼罩在黑暗之中,我有点看不清陆星洲现在的表情。直到…… 他向我走来,坐到我的身边。我往反方向坐了一点,陆星洲的一只手臂放在我的腰后,带着独属于他的温度。他低声说:“那我们也玩个游戏好了。” “什么?”我一口气喝掉了半瓶橙汁。 “大冒险?”陆星洲说,“只有我们两个人,可以互相要求对方去做一件事。” “那……那你先来。”我忍耐地说。 这不怪我。 陆星洲离我太近了,他说话时候的呼吸有意无意地喷洒在我的耳朵和锁骨上,勾起一阵阵令人心痒的感觉……再加上这隔间里面没有开灯,只有我们两个人,外面是朦胧的说话声,就仿佛……就仿佛我们好像是故意躲在这里一样。 陆星洲嗯了一声,鼻音微重。这一次我几乎要跳起来,因为感觉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几乎贴上了我的皮肤,只要我现在动一下,就有可能……就会…… 一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事情,我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脑子瞬间不能转动。下一秒,我闭起眼睛,就听见陆星洲远离了我,带着笑意轻声说:“大冒险是:你帮我点一次烟吧。” 我:“……” 我把那瓶橙汁放在一边,眼睛已经稍微适应了屋里的黑暗,能更好地看清陆星洲。他微微仰着头靠在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看向我。我说,烟和打火机在哪里?他说,我的右边口袋里。 我侧过身体,想要绕过陆星洲去帮他拿东西。我低着头,想着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姿势,好不顺手……这样好像是我在抱着他一样。我摸索着找到陆星洲外套右边的口袋,硬着头皮伸手进去找寻,但我仔仔细细地找了遍,却什么也没有。 “没找到。”我无辜地说。 陆星洲很没罪恶感地啊了一声,说:“记错了,那是在左边的口袋。” 我:“……” 这个人,他怎么这样。 左边口袋就靠着我,我费这么大力气,用这么别扭的姿势,到底是为了什么。我很快地瞪了陆星洲一眼,然后拿出烟盒和打火机,陆星洲想起了什么,说:“对了,小宋介意吗?” “不介意。”我说。 陆星洲说:“我没烟瘾,就是偶尔会抽一根。” “嗯。”我摸摸头,“我哥有时候也是这样。” 陆星洲点点头,他低头咬住一根烟,眼睛微微眯了眯。我拿着打火机,咔哒一声点燃。一束火,像是从我的手心里发出。也是这突如其来的火光,陡然照亮了我和陆星洲之间的距离。火光落入他的眼睛里,仿佛星辰在徘徊与闪烁,他看了我一眼,又垂下眼睛,咬着那根烟的嘴唇看起来充满一种太过直白的意味。我手上一松,火又灭了。 “手滑。”我连忙说道,“等下等下。” 我手忙脚乱地重新按了下打火机,陆星洲配合着我的动作,之后他对我笑道:“谢谢小宋,完美完成这次大冒险。” 陆星洲站起来,走到窗户边上,把窗户打开站在那儿抽着烟。他随意地靠在那儿,弹烟灰的时候他的手伸到窗台边,手指修长,手背和手腕隐约能看见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像是雕塑家梦寐以求的缪斯原型。 此时我的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状态,一直以来对于陆星洲积攒起来的感觉总是令我飘飘然,但这一刻我对他的感觉,又进入一种新的阶段。我无意识地把玩着打火机,它在我的手心旋转,我看着黑暗中的一点,想到的画面却还是陆星洲咬着烟的嘴唇。 陆星洲抽完烟,走回来对我伸出手,我不解地抬起头,要把打火机还给他,他就顺势握住我的手,把我从沙发上拉起来,问我:“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磕磕绊绊地说:“我想……我想想。” 陆星洲提醒我:“抓住机会,不要浪费。” 他越这样说,我越是什么也想不起来。这感觉像是有一次上学时候被老师点名,明明我刚才还隐约知道答案,但一旦站起来后就又看不懂那些公式。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有人推开了隔间半掩的门,我吓了一跳,瞬间放开陆星洲的手,一屁股又坐到小沙发上。 “陆星洲?”那人是来拿饮料的,“你在这啊。” 陆星洲淡淡地说:“嗯,我在这抽根烟。” 这人急着回去玩游戏,没有在隔间里停留,好像也没有发现一声不吭的我。可惜的是,我一下子就敏锐地感受到,我和陆星洲之间再也没有了刚才的气氛。也许只要我好好思考,“大冒险”的游戏还能继续,但现在,陆星洲应该是没有兴致了。 “先欠着。”他对我笑了笑,“以后再跟你玩。” 我说:“嗯……好。” 陆星洲和我回到房间,三人间三张床,陆星洲让我睡靠窗户的那张,他睡中间。 玩了一天,陆星洲很快告诉我他想先洗个澡,我说好。陆星洲脱下外套,拿着洗漱用品走进浴室。我一个人坐在床上,才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捏着陆星洲的打火机,于是赶紧想要帮他放回原处。 我走到他的床前蹲下,把打火机放进他左边外套的口袋里,却又无法克制地回想起那个小小的隔间,觉得一阵口干舌燥。 浴室响起朦胧的水声,他离我只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我内心天人交战了一会儿,还是低下头把脸埋在陆星洲的外套上,随之发出一声微叹——原来……原来吸猫是这么快乐!虽然我这根本不是吸猫,我这顶多是吸一下猫……猫窝? “哎你俩回来了啊……”突如其来的第三个人走了进来,我唰地一下挺直脊背,吓到整个人的汗毛都竖起。 我慢慢地转过头看向胡杨,他拎着一个饭盒,里面好像装了夜宵,对我“阴森”地笑道:“小宋,肚子饿不饿?” “不饿。”我试图保持镇定。 胡杨摸摸下巴,说:“给我留好床了是吧?” 我的手脚到处挥舞,好像突然不太适应起来:“嗯。” 胡杨说:“陆星洲在洗澡?这就洗澡了?” 我说:“那,那不然呢?” 胡杨跟我乱扯了一堆,我们在同一时刻听见浴室的水流声停了下来,胡杨露出一脸复杂的神色,说:“小宋,你就是个变态。” “啊!我不是!”我拿起枕头砸向胡杨。 他果然,看见了。 第19章 小法师上线了 我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次的春游将会在我的记忆里保存很久。 也许五年,也许十年,也许我变成一个中年人的时候,我还是会想起这个和陆星洲待在一起的时刻。 第21章 不过,那天晚上我以为我会失眠,但其实陆星洲把灯关掉之后,我几乎是立刻睡着了。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我发现陆星洲和胡杨都已经穿好了衣服。两人看着我赖床,我一边飞速地洗漱,一边穿裤子。总之,早晨是属于我一个人的兵荒马乱。 坐上返程的大巴时,不管我想不想面对,这个春天的完美周末都要结束了。 胡杨说,宋安南回去要不要写周记。我说,我才不是真的小学生!胡杨哈哈大笑,还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他在前面对我指了指,我发现坐在身边的陆星洲戴着耳机闭上眼睛,不知道只是在听歌,还是已经快要睡着。我期待着,期待陆星洲是真的睡着,然后我就可以借给他我的肩膀。 胡杨给我发微信:【你不抓紧机会,小心被人抢占先机。】 我:【……】 胡杨:【加油!哥很看好你!】 我真的有机会吗?我出神地望着车窗玻璃,那里面倒映出一个很模糊的我,是一个很黯淡的身影。 回去之后我在日常里加了一项去操场上跑步,从每天五公里开始。由于我去得勤快,校园跑早就被我完成了。后来我的舍友灵机一动,让我每次出去跑的时候带上他们的手机。很快,他们的任务也轻松完成。他们问我为什么这么努力,我想了想说,是因为觉得自己不够好。 正在开黑的舍友:“……” 我之前关注过很多t大的微博和公众号,在认识陆星洲之后也一直没有取关,所以能时不时地刷到t大有关的新闻。有一天,我甚至打开t大的官网,去看看t大有什么专业,那些专业的学生都要读那些书。我下载了不少书单,接着去图书馆借了几本来看。 换做一年之前的我也不会相信,向迪和那群哥们放在我身上的奇怪希望真的有无限接近实现的一天。可我在这之后也意识到一件有点挫败的事情——我不知道我喜欢什么。在森林公园的山道间,我问陆星洲以后想做什么,他说没想好,我发现我应该也是这样。 我的生活在一天天继续,向迪有次在微信上喊我出去上网,说我这段时间积极阳光得可怕,赶紧去网吧堕落一天才是最重要的。喜欢什么啊,以后想做点什么啊,这些都不是普通人要想的,每天开开心心地过去就完了。 坚定的豁达派向迪再次走出了“失败搭讪”的阴影,我想了想生活的确必须得劳逸结合,便出门去找他。这回他找了个三人包,我推门进去的时候发现了另一个我没想到的人。 “李文静?”我愣了一下,很快和她打了声招呼。 “嗨。”她笑道。 这姑娘原本不是和向迪水火不容的吗?怎么最近两人都开始一起出来上网了!两人该不会以后还要上演一场死对头变恋人的戏码吧? “快!”向迪急切地看着我,“宋安南快注册个账号,我带你练练级,然后去开荒……史上最强三人组就差你了!” 李文静笑了一声,犀利地操作着自己的角色在屏幕前练输出,那是游戏里面外表最强的壮汉,腿毛根根分明,魁梧得不得了。向迪则是个小鸟依人的奶妈,一身圣洁的白色纱裙,放技能的时候周围还有一闪一闪的特效。 我说:“向迪,你好娘炮。” 向迪说:“你再说一句,以后我的奶你一口都喝不到。” 我说:“妈!不要!” 我上线了。 他们玩的是最近刚上的一款西幻题材mmo网游。很老套的题材,很老套的玩法,但架不住最近有个b站的up主跟基友一起直播,意外带红了这款游戏,所以涌来了一批新玩家。 按照经典的打法,我选了个远程法师,在新手村过了一趟剧情,拿着差不多的装备,就让向迪和李文静带着我去刷了几次十几级的副本。运气不错,我很快换上了新装备。 然后……然后我就无法防沉迷了。 如果有人跟我一样是网瘾少年的话,大概会懂得一连玩了将近七八个小时的游戏是什么感觉。尤其是前段时间我每天都在图书馆学习,今天真的是爽到无法言喻。 我和向迪一直玩到晚上九点钟,回去的路上我才看见陆星洲给我发的消息。 我:【今天没做英语。】 陆星洲:【干什么去了?】 我:【在网吧,和向迪玩了一天。】 我给陆星洲发了那个游戏的宣传视频,他看了一会儿问我:【你在哪个区?】 我:【哥哥你也想玩吗!我带你我带你!】 我有点膨胀,把我刷到28级的小法师角色截图给他看,热情地说:【我很强的。】 陆星洲回我一张边牧糖糖的gif,小狗的眼珠左转转右转转,仿佛在说:真的吗?我不信。 我低着头,弯着嘴角又和陆星洲聊了一会儿。与此同时,另一个让我学会嗑cp的群——【谁先睡到陆星洲谁就赢。】——今天又在沸腾。 lily:【青年节有个晚会你们知道吗?】 亚利桑那之梦:【你是说……】 lily:【很显然,林棋又要和陆星洲合作了。】 亚利桑那之梦:【林棋怎么老是主持人啊,我不懂。】 lily:【陆星洲怎么老是上台唱歌啊,我也不懂。】 今晚还是吃火锅:【主要是没人。】 今晚还是吃火锅:【只要一个人展现了才艺,那以后所有的活动他都跑不掉了。】 今晚还是吃火锅:【我觉得他俩真的绑定了,除非两人毕业。】 今晚还是吃火锅:【嘿,你还别说,挺稳定的,跟海霞和康辉一样。】 lily:【传下去,t大管院才艺组铁饭碗。】 亚利桑那之梦:【传下去,t大管院才艺组铁饭碗。】 …… 居然有这种小道消息!我一下子来了精神,纠结半天主动去问了胡杨。 胡杨明码标价:【请哥吃饭。】 我:【……请。】 胡杨:【晚会有门票,我抽到了可以给你,不过明天陆星洲正好要去排练,你找个借口来找他可以看到,大概下午三点左右。】 我:【你是专业的。】 胡杨:【哪里哪里。】 我找了个拙劣的借口去t大,说要把上次他借我的书还给他。陆星洲没有拒绝我,只是说自己下午有事,让我先到了就等他一会儿。我记下管院的位置,这次来比上次来熟悉很多。 院楼是开放式的,有的教室里面有人在自习,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最终在四楼东面的一个活动教室里发现了他们在排练——里面的人把桌椅都挪到一边,中间清出一块空地来。我站在门口对里面望,忽然笑起来,心想这有点像我们以前上高中时候的新年晚会。 中场休息的时间,陆星洲坐在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他旁边站了个男生,手里拿着几张a4纸正在和他说话。我微微有些吃惊,那不是……那不是林棋吗?他看起来也不是什么阴湿男,就是个正常的帅哥罢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可能是我的视线太过炽热,中途陆星洲偏了偏头,很快朝我的方向看了一眼。林棋跟着陆星洲的视线也往我这里看了一眼,我立刻站正了一些。下一秒,林棋却笑起来,回过头不知道跟陆星洲说了什么,陆星洲脸上的神色还是淡淡的。 我现在有点能读出陆星洲的微表情,于是慢慢地向两人走过去,就听见林棋远远地笑道:“……你结束了,赶快把你义弟领走。” 我:“……” 靠。林棋怎么知道!难道这就是——好事无人知,烂梗传千里? 陆星洲从桌子上跳下来,伸手摸了下我的脑袋,给我简单介绍道:“林棋。” 林棋长得白净斯文,一脸灿烂笑容,居然也想过来摸我的头,被我迅速躲过。我警惕地看着他,对他伸出手:“宋安南。” “那我叫你安南。”林棋握了下我的手说。 “不好。”我说,“宋安南比较好。” 林棋还在笑。 陆星洲带我走出去,在小超市买了点零食给我。我兴致勃勃地帮他背着吉他,问:“我能当你的经纪人吗?” “不行。”陆星洲懒洋洋地说。 “那助理?”我只好退而求其次。 陆星洲说:“不行。” “什么都不行。”我笑道,“那我只好当观众了。” 我们在操场边的椅子上坐下,我吃了根雪糕,把帆布袋里的书都还给陆星洲,他说我最近确实进步很多,下次可以试着从哈利波特的英文版开始看起。我说,这个我熟。我用雪糕棍子当做魔杖,激情地喊道:“阿达瓦——啃大瓜!” 陆星洲:“……” 我得意地扬起下巴:“这也是一门外语。” 陆星洲扶着额头,说:“没想到你是真的喜欢魔法。” “哥哥。”我叫他,有点小心翼翼地说,“胡杨说他有门票给我,所以过两天我能来看你表演吗?” 第22章 陆星洲想了想,说:“可以,但有条件。” 我说:“什么?” 陆星洲说:“小法师,带我练个号,想和你一起玩那个游戏。” 第20章 白对你好了 我有点担心自己会不会影响陆星洲。 以前高中时候我的那个女同桌,学习成绩非常不错,但我却长期处于下游。我之所以和这姑娘当了一段时间的同桌,主要还是老师想让我近距离地坐在尖子生旁边,试图点化我。很可惜,最后我的成绩还是一如既往。 他的另一个实验对象则是向迪,不过“投放”在向迪身边的好同学只用了两个月就开始上课打扑克,吓得老师赶紧把他调走,向迪后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是自己独享动感地带。 所以我问陆星洲:“会影响你排练吗?” “不会。”陆星洲很肯定地说。 我站起来,心里也正在对游戏上瘾,说:“那走吧,我带你去。” 这天下午,我带着陆星洲去了网吧。令人震惊的是,t大这边最近的网吧还在我平时周末打工的地方。陆星洲跟着我走进双人包间,他打量周围说:“我只有很早以前来过,现在这里改变很多,跟我想象中有点不一样了。” 我心想这是什么好学生乖宝宝模板,笑道:“现在可能花样多点吧。” 事不宜迟进入到正题,陆星洲虽然不常来网吧,但电脑玩得还是很熟练的。我在旁边看着他快速建了个游戏账号,一番操作后转到选角捏脸界面。我一下子又想到之前看向迪和李文静的角色时的反差,忍不住微笑起来。 我给陆星洲介绍:“你可以选个远程职业,远程会省心一点,站远处biu怪就可以了。” “biu怪。”陆星洲学我说话。 我惊奇地瞪他,说:“你别学我说话啊。” 陆星洲说:“顺口。” 他让我打开了我自己的账号角色界面,28级的小法师已经刷了一套前期不错的装备,看上去很像是那么一回事。陆星洲似乎被我说得心动,把每个远程职业的介绍都点开来仔细看了一遍,最后选了猎人。 我很认可地点头:“猎人很帅的!机动性很强,还可以抓宠物帮你战斗。” 陆星洲已经在捏脸了,他偶尔会看一眼我的法师,我怀疑他是不是想和我捏个一样的人物,但他最后只是简单调了发色和饰品。 过场动画放完,陆星洲的小猎人就进入到新手村中。我也紧随其后,通过传送门去找陆星洲,飞快地加上他的好友。他在新手村蹦来蹦去,我操作着法师跟在他的后面。 陆星洲接到任务,对我说:“村长要我打10只低级鱼人。” 我豪气万丈地说:“我给你打100只。” 开个玩笑,新手村没有刷新100只鱼人,何况这也不是什么很好的礼物。 我跟在陆星洲的后面,让他每只怪都只打一下。他和我配合得很好,低级鱼人对我这个等级来说,基本上是真的biu一下就死。我们很快沉浸到游戏的世界里,陆星洲的话也多了一些。平时都是他教我打篮球,教我学英语,没想到今天我和他的角色互换了。 “不好。”陆星洲忽然说。 “怎么了?”我折返过去找他,看见他的猎人掉进了一个陷阱坑里。 陆星洲试了几下,但好像卡在了一个很特殊的角度,他的确出不来。我笑起来,也跟着跳下去,看着有些鬼畜的画面,快速地截图。 “我来我来。”我往他那边凑了凑,接过陆星洲的键盘和鼠标。 陆星洲举起双手,人往椅子后面靠了靠,看着我努力营救他的猎人。有一次我感觉自己快要成功了,注意力集中到了极点,却感觉下一秒手背上一热,陆星洲的手直接覆上来。他说:“我知道了小宋,再转一下角度。” 他的手比我大,我的手和鼠标一时之间都陷入他的手心。我微微一愣,想要抽回来却已经错失良机。没过多久,陆星洲指挥我:“跳!” 我另一只手条件反射性地按下空格键,小猎人终于从陷阱里跳了出来。我长舒一口气,陆星洲抬起手,我把键盘和鼠标都还给他,他说:“很热吗?感觉你耳朵都红了。” 我立刻窘迫地站起来,说:“我去下洗手间。” 走到门口,我又把头伸进来,对他强调:“好像空调坏了,的确有点热。” 陆星洲笑了笑没搭话。 我去外面买了两瓶饮料,在打开的冰柜前面给自己降降温。 回去后,我依然是陆星洲升级道路上的小跟班,指哪打哪。到了最后,两人的配合默契在无限上升,陆星洲猎人的等级也终于到了20级。 不知不觉间好几个小时过去,陆星洲看看时间,说:“玩得晚饭都忘记吃了。” “那还玩吗哥哥?”我说,“我们可以叫外卖来吃。” 陆星洲说:“不吃外卖。” “哦。”我说,“那我们现在走?” “再等一下。”陆星洲打开地图,选定一个方位,我跟着他一路走去山顶,叮的一声,我们都在下一秒触发了新的鸟瞰点。 鸟瞰点一般是游戏中风景比较优美的地方——猎人灵活的身影穿梭在山野间,我紧随其后。 “哎。”陆星洲在前方不小心惹到一只红名怪,立刻往后退,对我小声道,“别来别来。” 我远远地看了一眼,笑起来:“走这边,跑快点。” 之后,陆星洲花了点时间甩掉红名怪,和我一起重新返回鸟瞰点,我们调整视角,看见面前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绿色山谷,时不时地有白色飞鸟从林间飞起,远处的天空铺开一大片晚霞,另一边的天空上繁星的身影正在越来越亮。 猎人和法师并肩站在一起。 陆星洲也截了一张图。 我们去外面的商场吃火锅,我走在陆星洲的身边,还没有完全脱离那个虚幻有趣的游戏世界,和陆星洲说的事情还是和游戏有关。 陆星洲点好了菜,坐在我的对面,我们的头顶有一盏暖黄的灯光打下来,照亮他漂亮的眼睛和英挺的鼻梁。他听我说了许多,之后才说:“以前我也玩过一个网游,不过那时候还是2.5d,之后再想起来的时候,那个游戏已经没什么人玩了。” 我说:“我也是。” 陆星洲看我一眼,轻笑着说:“你学我啊。” “没有!才不是!”我认真地告诉他,“我玩过的那个游戏也是2.5d的,玩了一个寒假……我想想,那时候好像我才上初中吧……初一。那个游戏也是火爆了一阵,我还在游戏里面认识了一个人,跟他组队玩了很久。” “是吗?”陆星洲问,“你们见过面吗?” “那没有。”我说,“他后来没有再上线,我倒是又玩了一段时间……” 只不过,大部分游戏的生命周期也就是一两年。我在那个游戏里面等待着“他”上线,很可惜的是再也没有等来。 这之后,那款游戏进行了一次改版,迭代了美术。但很神奇的是,尽管画面更好看了,里面的玩家却流失得更快。 又过几年,我高中毕业后的暑假,再次想起这款游戏。可我忘记了以前的账号,只好新建了一个账号进去怀旧。 那一天我才知道,这款游戏早就不再更新,游戏公司却没有立即关停服务器,还保留着很早之前的版本。我进去之后,整个游戏世界里只有我一个人。 陆星洲夹了几块涮好的肉给我,一边听一边说:“真的一个人也没有吗?” “真的。”我点头说,“我在世界频道喊了很久,一个人也没有。很神奇的……明明还是我记忆中的画面,却一个人也没有了。我感到……我在一个虚拟的世界里感受到了一种不可挽回的衰败。” “也许这是长大。”陆星洲想了想说,“玩家们只是长大了,没有很多人记得小时候的事情。” 聊到这里,我的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伤感,我说:“嗯,也许只有我记得,所以我才会一个人回去。” 陆星洲仿佛也感受到了什么,他对我笑起来,说:“以前也没那么好,以前没这么多好吃的,而且也没有我。” “哦。”我傻笑起来,“那还是现在好!” 五月的夜晚,竟然已经有了一丝初夏的味道。我和陆星洲吃完火锅,热得我脱掉了外套,露出里面的t恤。陆星洲的吉他还在我的肩上,手里还有那袋变成来看他的借口的书。 我送他回去,我们坐了速度慢一些的公交车。他坐在我的身边,把车窗打开一半,凉爽的风顺着夜色吹进来,吹得我和陆星洲的头发变得凌乱不堪,他伸出手帮我把前额的头发往上捋了几次。 没什么效果,还是乱七八糟。 我在这个晚上一直对陆星洲笑,他问我笑得腮帮子酸不酸,我说那还是有点酸,他也莫名其妙地跟着我笑起来。我想起以前陆星洲留长发的时候,感慨地对他说:“哥哥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我感觉你好酷,好有距离感。” 第23章 “嗯。”陆星洲说。 “但你后来对我好像很不错。”我说,“啊,你是不是……对别人也这样啊。” 我的声音渐渐变小。 陆星洲叹了口气,望着窗外说:“小宋,你是白眼狼吗?” “我不是。”我仍然在笑。 “对你这么好。”陆星洲转过头,慢慢地捏住我的脸,“还问我这种无聊的问题。” 他低头靠近我,我们的鼻尖很快地碰了一下又分开,陆星洲笑道:“白对你好了。” 第21章 喜欢上你的患得患失 回去睡不着,我熬夜在论坛上看了许多游戏攻略和装配搭配推荐,把它们抄在笔记本上。 我想到陆星洲这个人居然也会陪我一起去网吧打游戏,竟然隐约还有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但仔细想想,不太真实的事情……又何止这一件。 捉摸不透啊捉摸不透。宋安南!我在心里对自己喊,万一如果是你会错意了怎么办?有个顶着鸡窝头和黑眼圈的小人站起来和我对话:最惨的是,大不了你被拒绝!我又撕心裂肺地喊:但万一是另外一种万一呢!万一陆星洲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我知道我自己再也没法回避了,直接用上了“喜欢”这个词。 面前的小人倒吸一口凉气,像是忽然被我的大胆所震撼,我也跟着倒吸一口凉气。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个人朝我走来,他从背后环抱着我,我立刻僵在原地不敢动。我知道这是谁……可是,怎么陆星洲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抱着我的人有一双有力的手臂,他的胸膛紧紧贴着我的后背。 之后,面前的场景再度变换,我和陆星洲并排睡在一起,他握着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我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和燥动,从我的心口一路顺着骨骼和血液往下,直到我的呼吸也变得灼热,逐渐失去理性思考的能力…… 我猛地一惊,从自己的梦中醒来,外面的阳光晒了我一脸,我的“吸血鬼”舍友们都在打呼。我还睡在宿舍的这张小床上,梦的余韵却完全没有消失,我呆呆地看着面前的墙壁,那上面有一小块棕色的污渍,我搬来的时候向迪送了我一张海贼王的海报,所以现在是一张被通缉的乔巴。 乔巴盯着我,宛如梦中的那个小人。我是侧躺在床上的,我的两只手自己交互着相握放在枕头旁,难怪梦中十指紧扣的感觉如此真实……我慢慢地转身,继续察觉到一种有点久远的异样触感,随后跌跌撞撞地跑去洗手间换了内裤。 啊,这个…… 天干物燥?羊肉太补? 我一边洗内裤,却一边还在想着梦里的事情。 我突然想起老齐,觉得他竟然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观察参考的样本。思索片刻,我打电话给向迪。很巧的是,向迪今天休息,我在电话里没有直接跟他提老齐的事情,具体的我也解释不清楚。他让我过去找他,顺便给他买点999感冒灵冲剂,我关心地问道:“你生病了?那我马上来。” “快来。”向迪的声音听起来并没有那么虚弱。 我收拾了一下东西,照例在微信上和陆星洲说了“早安”。他也回了我一个“早”,但今天梦里的场景历历在目,我面对屏幕背后的陆星洲时竟然也有点莫名心虚。 在药店买好向迪需要的东西,我又去隔壁的便利店转了一圈,买了点他喜欢吃的零食。我想起小时候自己有一阵子抵抗力很差,经常被我奶奶带着去社区医院吊水,宋昭放学之后来看我的时候,也喜欢买我喜欢吃的零食。但他看着我高兴的样子,很严厉地警告我:“宋安南,你不能因为想吃零食而装病!” 知我者,还是宋昭也。 结账的时候,我的目光却落在前面那一排整齐的小盒子上。向迪欠揍的声音在这一刻又跳进我的脑海:“宋安南我告诉你……再这样下去,你大学毕业了还是个处男!” 靠。不会吧!我在内心咆哮——向迪你等着,让我上楼撕烂你的嘴。 “向迪我来了。”我在门口换鞋进来,却又意外地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文静?”我拎着袋子望着她,“你……你也来看向迪?” 李文静低着头,快速地说:“是的。” 她着急在门口穿鞋子,对我解释道:“我就是顺路过来给他拿个东西,你陪他吧。” “哦,好。”我愣了愣。 李文静走得很快,看起来心情也不怎么好。女生都是这样神奇,我永远也弄不懂她们在想什么。我过去找向迪,他大大咧咧地躺在床上,跟个大爷似的。我说,李文静又来了?他说,是的,给我送点吃的。我说,李文静是不是喜欢你?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就是这犹豫的几秒钟,我觉得我应该是说中了。 不过向迪接下来的话却令我有点吃惊,他说:“李文静可能是有点喜欢我吧……但是,我不知道我是不是也喜欢她。” “你不知道?”我问。 “嗯,我现在只是不讨厌她,她跟我以前喜欢的女生完全不一样。”向迪耸了耸肩,“哎,搞不清楚,先这样处着吧。” 我走过去,沉着脸把向迪从床上拽起来,我抓着他的领子,认真地警告他:“你不要玩弄别人的感情,向迪。” “我操。”向迪被自己的口水呛得咳嗽起来,“咳咳……我没有……李文静凶死了,我玩弄她?她不玩弄我就不错了!我只是有点迷茫而已。” “哦。”我松开手,向迪又咚地一声砸到床上。 向迪爬起来给自己冲了感冒药,喝了一口说:“你大姨夫来了啊,怎么比我还烦躁。说吧,今天来找我干什么?” “老齐的联系方式你有吗?”我决定还是实话实说,“我想问问他是怎么变成同性恋的……我好像,我好像也……嗯……” “噗——”向迪一脸见鬼的样子,喝下去的药又喷出来了。 他的整张脸扭曲起来,尖叫道:“你喜欢谁啊?你喜欢上男的了?你这么时髦啊宋安南!我操,我操!” “你帮我打个电话给老齐。”我气若游丝地说。 向迪说:“你喜欢谁?” 我说:“我不敢直接说……” 向迪的感冒几乎在瞬间就好了,一点药也没吃,全靠着“宋安南有可能变gay”这个八卦给他带来的巨大精神冲击,简直是直接在他心脏上打了强效健康针。 我被他说得快要崩溃,最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向迪一边大笑一边咳嗽,在我的要求下拨通老齐的电话。我们等待一会儿,没人接。向迪两手一摊,继续对我呲牙笑道:“你有什么问题,宋安南,你不如问问我?我的经验也挺丰富的,我谈过很多个呢。” 我心想你那些女朋友不是骗你钱就是绿了你,到底有什么可参考的,但我最终还是富有爱心地配合他:“那你怎么确定自己喜欢对方的?” “简单。”向迪邪恶地笑,“看你想不想睡他咯。” 我捏着衣摆,支支吾吾地说:“那可能……” “那可能?” “那可能有点想。” 向迪笑得肚子痛了,夸张地给我鼓掌:“谁啊?你都说了这么多了,你干脆全都跟我说了吧。” 我站起来在他房间里,同手同脚地走了两圈,装作淡然地说道:“陆星洲啊。” “啊,陆星洲。”向迪深沉地点点头。 他像是用了几分钟才反应过来,又说了一遍:“陆星洲。” 接着,向迪的头脑中的句子直接变成:“哦,你想和陆星洲睡觉。” 我:“……” 向迪:“……” 我:“……” 向迪:“???” 这合理吗?这有道理吗? 我和向迪面面相觑,在一阵震耳欲聋的沉默中盯着彼此。向迪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扭曲起来,他走到我的面前,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说:“孩子不出声,多半在作妖。我说你这几个月不怎么来找我,一会儿要学英语一会儿要春游一会儿问我借衣服……一会儿这个一会儿那个,原来是春心萌动!” 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反驳向迪。向迪叹了口气,重新躺到床上,我也睡在另一边,我们两个都看着天花板。向迪说,我们的同人文最终还是be了。我说,那本来就是虚假的。向迪说,有老齐的事情在前,我对你也没有太多的要求。我说,我也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向迪说:“你当然不知道,喜欢上一个人是没有理由的。” 我说:“嗯。” 向迪转过头看我,说:“那你们现在是什么进度了?” 我花了整整一个小时,把所有的一切都对向迪坦白,向迪沉默良久,说:“安南,你好像一条鱼。我觉得陆星洲都没把鱼竿放出来,你就会自己跳到别人的桶里。” 我:“……” 向迪又说:“他也是,他也是那条鱼。你们现在是互相跳到对方的桶里……啧,这把直接高端局,你到底怎么玩的。” 第24章 我说,瞎玩的。他笑了半天。我说,你有什么建议?他说,没建议,我是一个伟大的异性恋,我的经验不适用了。我觉得向迪很没用,坚持说:“再给老齐打个电话。” 向迪摆摆手,说:“老齐跟你的情况不一样,你问他也没用。但是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总的指导……别那么快表白,宋安南。记住,表白应该是步步为营地收网,而不是头昏脑热地喊着口号就去了。” 我装模作样地点点头。 总而言之,我没能在向迪这里找到真正的答案。也许每个人的经历都是特殊的,每一段感情的产生也是独一无二的。 又过几天,我拿着从胡杨那里交易来的晚会门票,再次混进t大,去他们学校的大礼堂看演出。我从没这么期待地看过演出,也从没这么希望自己是t大真正的学生。 演出结束后,我给陆星洲发消息,想问他要不要等会儿去吃夜宵,庆祝他的演出顺利。然而,这天晚上,我没有等到他的回复。 我在大礼堂的门外翘首以盼,直到所有的观众都离开了这里,直到那些演出的人也离开了这里,我还是没有见到陆星洲。夜风吹动校园内小石桥边的柳树,我的心七上八下,想着,或许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患得患失吧。 第22章 现在来找你 我走在路上,心里想着,不知道t大有没有什么惊悚校园传说。 比如说,陆星洲忽然不回我的消息,并不是因为他觉得我烦,而是被t大的怨灵缠住,正等待着我去救他。 我再次坐到校园操场边的长椅上,准备问问胡杨的时候,身后正好开过一辆车。我回过头,短暂地看到开车的是一名打扮精致、穿着干练职业装的中年女士。她冷着一张脸,侧脸的轮廓却给我一丝熟悉的感觉。 手机振动,陆星洲打来电话:“今天算了,你先回去吧。” 他的声音听起来意外的沉闷。 我犹豫地说:“你从其他门走的吗?我在大礼堂门口等了很久没看见你。” 陆星洲说:“嗯。” 我站起来,用脚踢踢石子,轻声问:“你怎么了?” 陆星洲在另一边过了很久都没说话,我一度以为他是不是睡着了,但四下里无人的夜色中,他的呼吸透过话筒传过来,让我还能确定他没有离开。 “没什么。”陆星洲笑起来,像是终于调整好心态,“你先回去吧,过两天我去找你。” “等等。”我还是觉得不太对劲,急切地对他说,“不要过两天,你现在在哪儿,我还没走到门口,我过去找你。” “小宋。”陆星洲有些松口,“我现在心情很糟糕,打算去找人喝酒,这酒会喝得很闷,你确定要来吗?” “要来。”我坚持着说。 陆星洲似乎是叹了口气,有点头痛地说:“我没心情像平时一样哄你。” “不用啊。”我握紧手心,很快语无伦次起来,“你不用哄我,我又不是女孩子,我天天让你哄我干什么啊。” 如果换在以往,我多少得好好反驳一下陆星洲,哪来的像平时一样哄我?我怎么不知道?可眼下这个时候,我确实只是想快点见到他,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陆星洲给我发了一个定位,要穿过学校对面的教师宿舍,接着再走一会儿,那边有一个类似居民公园的地方。 我一路跟着导航走,心里没想太多,但是却能感受到什么。到了地方后,我发现这里的确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小公园,甚至比不上我老家附近的小公园,都是些破旧的设施。 “宋安南!”背后有人捏着嗓子喊我的名字,他的声音十分尖细。 我浑身一颤,啊地一声跳起来,却感到胡杨笑着按住我的肩膀,对我说道:“是我是我,你怎么这么胆小。” 我上去暴揍了胡杨一拳,胡杨灵活格挡,我才发现他的手里拎着满满一袋子的酒。于是我们像是对上了暗号,他说:“我就知道你会来找你的陆星洲哥哥。” 胡杨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跟上他,问:“他说来喝酒,人在哪儿?还有……他今天怎么了?我看演出很成功啊……” 我们两人走到一处类似滑滑梯的地方,滑滑梯的下方有敞开的空间,胡杨弯着腰努力地钻进去,没来得及回答我的问题。我莫名其妙,也跟着胡杨一起钻进去,却在进去的瞬间,一下子被人抱住肩膀。 “等等……不稳不稳。”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滑滑梯的洞穴里黑漆漆的,陆星洲在我的肩膀上靠了一瞬,然后对我说:“坐报纸上,我铺了一层。” “哦。”我调整姿势,很快地挨到他的身边,曲起我的腿,“我们就在这喝酒?也太有创意了吧。” 胡杨盘腿坐在我和陆星洲的对面,他打开手机的电筒,把它放在中间的地上,幽暗的空间亮起微弱且诡异的光,胡杨清了清嗓子,阴森地说:“鬼故事时间到。” 我浑身一僵,陆星洲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胡杨面无表情地说:“宋安南,你的警惕心实在是太差。你来之前根本没见到陆星洲,怎么能确定那条信息一定是陆星洲发的?来到这个地方,居然也不怀疑我们两个是假扮的?” 我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说,陆星洲我绝对能认出来,t大管院最帅的帅哥。胡杨你太二了,别人很难伪装,而且你最近头发很丑,发根全部长出来了,伪装你要付出很大牺牲。 胡杨差点没被我气死,举起手要来揍我,但这个小空间实在难以发挥。我往后陆星洲的身后一躲,他的手在黑暗中从我的背后绕过来,握住我垂下来的那只手,他贴着我耳语道:“怎么忽然变聪明了,吓不着你了。” 胡杨把袋子里的酒拿出来,我们三人就在这种诡异的环境中一边聊天一边喝酒。 虽然在来之前,陆星洲说他心情不好,酒会喝得很闷,但真的喝起来,也并没有我想象中那般痛苦。 我猜测,胡杨一定比我知道得多一些,然而话题越扯越远,我感觉陆星洲的心情似乎也慢慢地转好,不过这个地方显然也不是他们第一次来。 我看了看四周,问这里难道不会被人发现吗?胡杨说,没人会这么无聊。我说,可能会有小孩儿无聊地过来看一眼。胡杨笑了一声,说还真有,有次一个小孩儿看见这里被他们霸占,当场呆住了。我也笑起来,说那你们还不赶紧把这里还给小孩儿。胡杨说,后来跟他玩了一会儿躲猫猫。 渐渐地,我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只是浑身变得暖洋洋的,闭着眼睛的时候头还很晕。陆星洲和胡杨看起来非常清醒,两人还在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我靠在陆星洲的肩膀上,眼皮有些沉重。陆星洲见我不舒服,也学着胡杨一样盘起腿,让我侧着睡到他怀里。 那是一段之后想起来也很神奇的时光。在21世纪的现代社会,我竟然找到了一种非常远古、非常安心的感觉。我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小时候,自己有一阵子也喜欢找一个可以躲藏起来的地方,燃起那簇看不见的火,再次成为一个穴居人,而不是……而不是永远活在一种强烈的曝光中。 陆星洲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接着他亲昵地捏了捏我的耳朵——先是最上面的耳骨,后来又流连到我的耳垂处。我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黑暗里的某一点,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觉得自己可能有点醉了。 胡杨也问:“小宋醉了吗?” 陆星洲说:“可能吧,他酒量不行。” 胡杨笑道:“你说你让他过来干什么。” 陆星洲像是迟疑起来,不确定地说:“我也不知道。” 接着他们终于聊起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我听得断断续续,注意力总是会跑到别处。 原来陆星洲的妈妈过来看他,正好是他登台表演的时候。结束后,母子俩在一起聊了几句,他妈妈摔了陆星洲的吉他,告诉他玩音乐终归是“不务正业”,他究竟什么时候可以忘记这些。 胡杨不屑一顾,说你听听得了,当耳边风听了就忘。陆星洲说,她这两天要参加学术会议,不然不会来。胡杨说,你妈就是觉得你不听她的话,你别理她就行。陆星洲说,我没理她,以前想和她好好说话,但是最近我也不想说了。胡杨叹一口气,不过你妈是控制欲太强,我妈是快要彻底忘了我,各有各的难处。 我没头没尾地听了一遍,虽然没有彻底了解,但总归知道了一个大概。 陆星洲的手插进我的发里,又像是摸小狗一样摸摸我的额头,忽然说:“小宋应该和我们不一样,他经常很自然地说起他的哥哥,还有他爸爸和奶奶,是个快乐家庭养出来的小孩儿。” 胡杨笑道:“是啊。” 我分不清时间了,喝酒喝得我有些困。我也分不清这一刻心里的这种感觉是什么,我的心像是被一双手狠狠捏住,眼泪缓慢地涌上眼眶,我眨了下眼睛,泪水顺着我的眼角悄悄流淌下来。 第25章 怎么这样啊。 我脑海中一些关于陆星洲的疑问和线索都串联了起来——冬天时候在向迪家小区见到他,他的头发被剪了一大半。他说这里不是他的家,是小姨的家。那个时候,那个时候……他应该就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吧。 我想着想着,又气又难受,到了后来竟然睡了过去。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隐约能感觉到有人先是抱着我,后来又把我放在床上。我做了很多梦,一个接一个,怎么都醒不过来。 第二天我的意识渐渐返回身体,最先感觉到的是一只手臂搭在我的腰上。我看着面前的墙壁,心想,不对,我的乔巴呢?乔巴怎么不见了?后来我猛地意识到,这不是我的宿舍! 我靠,我夜不归宿了!我这么厉害! 等等,我头痛欲裂地继续回忆,我夜不归宿的对象…… 我小心翼翼地转过身,看见陆星洲正好侧对着我,另一边窗外的阳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皮肤看起来甚至是透明的。我缓慢地吸一口气,觉得我的梦境和现实竟有了完美的重合。几乎在同一时刻,我的心就狂跳起来。 太刺激了,我得冷静一会儿,冷静一会儿…… 我冷静不下来! 我越发窘迫,屏住呼吸,弓起身体,想要一点点地离开这张床。 陆星洲的睫毛却在此时动了动,他压在我腰上的手臂猛地收紧,他刚刚睡醒还没有睁开眼睛,带着一丝不满的意味,沉声道:“去哪儿。” 第23章 夜不归宿后的约会日 很显然,陆星洲的“去哪儿”不是一个问句。 翻译一下的意思是:哪儿也不准去。 于是我只好极其缓慢地从侧身变成平躺,毕竟他已经醒了,我们最好还是要有一些距离。然而,与此同时我的大脑再次失灵,一句被不知道哪儿看来的广告台词从我的嘴里蹦出来:“旅行上去哪儿比比看……总有你要的低价。” 陆星洲:“……” 我靠。我说完就后悔了,我是被向迪和胡杨传染了吗? 陆星洲皱起眉,睁开眼睛后又笑了一声,说:“没睡醒吧,再睡一会儿。” 我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平视着陌生房间的天花板,却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再睡。 过了一会儿,我忍不住往外挪了一点,试图从陆星洲的手臂下钻出去——隔着一层薄毛毯,我仍然能感受到他手臂压在我身上的重量与温度,原先是在腰的位置,我平躺后,他的手臂便压在了我的肚子上。 不好。我心想,人有三急,这个关键时刻我不能再忍了。 “陆星洲?”我小声喊他,眼睛仍然看着天花板。 他的呼吸似乎又变得平稳,我知道他之前还没完全睡醒,这会儿睡个回笼觉也不足为奇。我继续等待一会儿,陆星洲什么反应也没有,像是真的睡着了。 我小心翼翼地抬起手臂,每行动一步都如同正在拆地雷,要努力集中自己全部的注意力。我轻轻地握住陆星洲的手腕,停顿几秒,在脑海中演练几遍接下来的步骤,接着想把他的手腕抬起来。 抬……抬不起来。 我怒道:“你醒着,别装睡了。” 陆星洲迷迷糊糊地说:“我没醒。” 急迫的感觉越来越强烈,已经快要到无法忍受的地步,我只好求饶道:“我要去一下洗手间……真的,真的不行了,哥哥。” 陆星洲被我抓住的手往我的下腹移去,更像是恶作剧一般,手掌张开停留几秒。 我脑中警铃大作,我气若游丝地说:“不是开玩笑的。” 陆星洲收回手,说:“去吧。” 我跑得比谁都快,一下子窜到洗手间里面。 浴巾和一次性洗漱用品都有,这里好像是个民宿的套房。 我看着镜子里面已经毫无形象的自己,干脆直接洗了个澡再出来。 出来后,陆星洲居然还在睡觉。我蹑手蹑脚地走过去,蹲在他的面前看着他笑——总觉得,这个陆星洲和之前的他又不一样了。 是因为昨晚吗?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吗?是因为在我的坚持下,他让我去了那个原本只有他和胡杨的秘密基地吗?我有没有更了解他一点呢? 我伸出手,悬浮在陆星洲英俊的脸上,沿着他的眉毛和鼻梁描画几遍。陆星洲又睁开眼睛,这回是一点睡意也没有了,他看向我,说:“头发还是湿的。” “嗯,等会儿擦一下。”我笑道。 陆星洲说:“你洗完澡不要穿那件衣服,有酒味。” 我低下头闻了闻,不太好意思地说:“没别的衣服了。” 陆星洲摸到枕头底下的手机,给谁发了什么,然后终于舍得从床上起来。他打了个哈欠,也去洗漱,对我说:“等下有人会送衣服,你接一下。” “好。”我应道。 来送衣服的是个很漂亮的姐姐,她笑着看我,然后递给我一个袋子。打开袋子里面是两件t恤,不像是新的,应该是干净的旧衣服。我站在浴室外面和陆星洲隔空聊天:“衣服送来了。” “嗯,你挑一件先换上。”陆星洲说。 我随便拿了件灰色的先穿上,陆星洲也快速洗了个澡,走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吹风机,站在镜子前给自己吹头发。我从背后看了他一会儿,默默地把头伸过去,陆星洲动作熟练地也帮我吹了吹。 他说,昨天晚上太晚了,就没有送你回去。我说,寝室阿姨我早就贿赂过了,她会放过我。他说,这边是胡杨表姐开的民宿,平时偶尔会过来玩。我说,难怪有家的感觉,胡杨表姐好漂亮,房费是不是能打折? 陆星洲对我笑起来,说:“小宋,我说什么你都能接下去是不是?” 我有点自豪地说:“不敢说百分百,九十九总是可以的。” 陆星洲叹了口气,像是拿我没辙一样摇了摇头。接着,他打开橱柜,从里面拿出那个我很熟悉的吉他包。我一下子又想到昨天晚上的事情,问道:“它坏的严重吗?” 陆星洲说:“嗯。” “昨天我都听到了,哥哥。”我说,“我只是后来醉得严重,但前面还是能听到你和胡杨聊的事情。” “没关系。”陆星洲说,“听到也没事,不是什么秘密。” 我走过去,又问:“能打开看看吗?” 陆星洲把吉他包递给我,我打开来,看见琴箱的一角碎裂开来,弦也断了两根。我心疼地摸了一下,喃喃自语道:“阿姨是什么女巨人吗?摔得怎么狠。” “这不是她第一次砸东西。”陆星洲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点无奈,“她其实不是特别在意我玩什么,她只是不喜欢我有自己的思想。” 我说:“能修好吗?” 陆星洲说:“要去问问看。” 我说:“哥哥你还会唱歌吗?” 陆星洲想了想,竟然也没笃定地回复我,只是淡淡地说:“可能吧。” 我不理解陆星洲和母亲之间的关系,可能他也不会理解我爸我哥和我之间的关系。正如胡杨所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难处。但我能感受到陆星洲在这种状态下生活,心里一定十分苦闷。我能为他做点什么呢?也许什么也做不了。 陆星洲捏了下我的脸,打断我的胡思乱想,他问:“你要回学校?我带你吃点东西之后你再走。” 我咬了下嘴唇,心虚地说:“今天也没什么课。” 陆星洲哦了一声,又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那小宋有什么计划?” “没什么计划。”我一本正经地说,“就跟着你。” “跟着我干嘛。”陆星洲笑起来,“我很忙的。” “你忙什么?”我问。 “忙着……看看有没有人跟我去约会……之类的?”陆星洲扬了下眉毛。 我震惊地看着他,说道:“那你完了!” “什么?”陆星洲饶有兴趣地竖起耳朵。 “你要忙死了!追你的人要从这里排队到法国了!”我大声说,“你忙不过来的!快点把这些人的名单交给我,我是你的助理,先帮你筛选一下!” 陆星洲被我逗得笑起来,他站在有阳光照进来的窗户边,金色的光线落进他的眼睛里,空气中显出踪迹的尘埃绕着他旋转。他又一次告诉我,我不是他的助理,于是我说他,很小气。 我们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袋子,陆星洲找人拿到外边去洗,说之后再给我。这种洗衣服的服务我是第一次见,偷偷查了查收费情况,总觉得陆星洲花钱有点大手大脚。 我们从民宿的二楼下去,一楼有个很漂亮的大厅,摆放着许多陶罐。这些陶罐像是主人自己做的,上面捏出各种造型,再种上花花草草。那个给我们送衣服的姐姐跟陆星洲说了几句话,陆星洲便带着我走出去。 这次没有吃火锅,陆星洲选了一家私房菜馆,我一口气吃了三碗饭。由于这是我第一次夜不归宿,舍友们终于忍不住给我打了视频,要看看我是不是被什么人绑票了。见到我没事,他们又纷纷说下午点名的时候会帮我喊到,我在这边感激涕零地为他们竖起大拇指。 第26章 陆星洲垂着眼睛安静地吃饭。过了一会儿,他给我盛汤,说:“下午明明有课,真不去上?” “真不去。”我摇头晃脑地说。 陆星洲就笑,仿佛在自我检讨,说我把你带坏了吗?我说,那不可能。他说,下午我也有课,但我也不想去上。我忧心忡忡地看着他,那不去可以吗?他说,没什么事。 我没想到居然还能有这一天,我和陆星洲双双翘课。这种感觉很奇怪,是我们的理智都知道最正确的是做法是什么,也都在担心对方要不要赶紧回去,但是又有一种更大的力量在背后牵引着我们,让我们只想和对方待在一起。 这顿饭我吃得磨磨蹭蹭,直到某个时刻到来,我和陆星洲再也没有半点机会,剩下的时间注定要和彼此浪费了,这时候我才有了一种安心的感觉。 吃完饭,我和陆星洲先去找修复吉他的师傅问了问情况,但不知为何,陆星洲最终只是带着我离开了。工作日的阳光灿烂无比,我和陆星洲失去接下来的目标,在路上闲逛的时候看见一个卖手工冰激凌的大爷。是那种最原始的手工冰激凌,放在一个铁箱里,典型的地摊食品。 我说,这里居然有这个!还是我小时候吃过的。陆星洲说,什么味道?我惊讶地看着他,说你没吃过吗?陆星洲说,我没吃过。 他怎么能没吃过这么经典的东西,我感到十分不解。于是我走上前买了两个,大爷戴着老花眼镜,颤巍巍地帮我做了两个。陆星洲犹豫地接过我手上的冰激凌,我看着他的表情,像是真的很在意这东西能不能吃。 “没有毒!”我哭笑不得地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我先吃了。” “不怎么卫生。”陆星洲评价。 我说:“难得吃一次不会怎么样。” 陆星洲抬起手,也终于在我的注视下尝了尝。我问他,味道怎么样?他仔细想了想,说不好吃。我说,那给我吧,我也觉得不好吃。陆星洲就笑,说那你还要买。我说,回忆童年是这样的。陆星洲说,还是不给你了,我怕你吃太多会肚子痛。 我们拿着冰激凌一边走一边聊天,走到城市中的一段景观河边上,河堤岸布满碎石,还修了一条长长的、蜿蜒的木质栈道。初夏味道的风从我们的背后吹来,我和陆星洲在河边散步,没一会儿我就被冰激凌冻住了牙齿。 陆星洲和我找了块顺眼的石头坐下,河岸的风再次吹过来,我说:“我还记得。” “记得什么?”陆星洲的眼睛望着前方,他的冰激凌也快要吃完。 “那首你自己写的歌。” 我哼了一段旋律,鼓励他道:“很好听的,不要放弃自己喜欢的事情,陆星洲。这世界上有很多人根本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要做什么,能做什么。你很幸运地找到了,不要放弃它。” 陆星洲安静地听我说完,把最后一点冰激凌吃完,似是而非地说:“知道了。” 我们在河边待了几小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这时候有个小孩拿着一只鲸鱼风筝走到我们的面前,期待地看着我问:“你能不能帮我放风筝?” “我?”我指了指自己。 “嗯。”小孩点头。 “你爸妈呢?”我奇怪地嘀咕,“你怎么就一下子找到我了。” 陆星洲坐在一旁,手肘撑在膝盖上,歪着头看我和那个小孩,说:“你帮他放吧。” “行。”我爽快地答应,“我帮你放。” 放风筝并不难。我观察了一下风的方向,在起风的时候跟着风助跑一段,小孩兴奋得满头大汗,我又把风筝放高了一些,才交到他的手里,然后远远地看见一对夫妇在远处微笑着看我们。 我对他们挥挥手,坐回陆星洲的身边。我跑来跑去,心跳还没有完全停止,陆星洲就挪到我的身边,然后把头整个靠在我的肩膀上,对我说:“小宋你也蛮受欢迎的。” 哇—— 我的心跳得更快,陆星洲的头发软软地扫过我的脖子和耳朵,也像是扫过我的心。黄昏忽然不打招呼地降临了,河岸的对面是一片隐匿在微光之中的楼宇,风筝的线紧紧地攥在小孩的手里,蓝色的鲸鱼漂浮在空中,陆星洲拿头蹭了蹭我,像是在找寻一个舒服的位置。 我感受到自己吞咽了一下,感受到陆星洲的气味、体温和动作,感受到他的确有一块冰冷又坚固的面具,感受到这面具已经被我加热,感受到他好像对我已经有了一种特殊的眷恋,感受到我们之间的感觉似乎一直在变化。 是我主动的,是我来认识他的,是我要这一切的,所以现在是那一刻了吗?我可以试着更进一步了吗?我还想要更多吗? 想要。 我想得快疯掉了。想要得浑身发冷,想要得头晕目眩。我从来没有,从来没有对一个人这么迷恋。他跟我一样是个男人,我却对他有了那些开不了口的欲望。 无论以后会怎样,我把这个五月的黄昏铭记在心,它是让我彻底变成另一个“宋安南”的时刻。 我仍旧看着前方的风景,耳边响起自己的心跳。我握住了陆星洲的手,他没有挣脱我,只是把手摊开,让我玩了一会儿他的手指。就在我快要被这阵突如其来的悸动冲昏头脑的时候,陆星洲抽回手,直起身体说:“该吃饭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说:“你这么准时吗?” 陆星洲拿手弹了下我的额头,说:“是你肚子在叫。” 我愣了愣,仔细听了一会儿,发现的确是我的肚子在叫。我一下子尴尬起来,心想我靠,我这消化能力这么好的吗?肚子你就不能晚点再叫! “吃什么?”我站起来,干咳一声。 “去网吧点外卖吧。”陆星洲想了想说。 我怔了几秒,大声笑道:“你才是被我带坏了,陆星洲。” 他耸了耸肩,没有回话,大步流星地离开这条安静的小河。我连忙跟上去,快靠近陆星洲的时候没由来地雀跃起来,从他的背后加速一段,然后快速搂住他的脖子。 陆星洲脚步一顿,被我带得往后仰了仰,但很快稳住,问:“你从背后锁喉?要谋杀我?” 我凑到他的耳边,呼吸喷在他的耳廓上,我小声抱怨说:“谁让你不等我。” 陆星洲说:“小宋原来也挺有脾气。” 说话间,我们就近找了一家网吧,进到包间里面发现电脑一台黑色一台粉色。我抢占先机坐到黑色的那一边,把粉色留给陆星洲。他啧了一声,好笑地看着我:“这有什么好抢的。” 我盯着屏幕傻笑了一会儿,陆星洲拿我没办法,点开手机外卖的界面让我选。之后,我们还是玩上次的游戏,上线的地点,法师和猎人还是站在一起。 陆星洲做了几个任务升了级,说:“宠物栏增多了,我再去抓个宠物。” 我没有再陪着他,自己也做了点日常。我们的等级越来越接近,很快就能一起组队下副本。两个dps(输出职业)排本不是特别效率,我又特地叫来向迪和李文静,让他们带着我和陆星洲一起刷了几次。 谁知道向迪这个贱人,好像脑袋上装了个探测器,一进队伍频道就说骚话:【宋安南你带谁啊,你瞒着你哥哥带别的哥哥玩是不是?】 我:“……” 向迪:【看错你了,没想到你是这样的宋安南。】 我:“…………” 向迪:【我就是没陆星洲的微信,不然我找他告状。】 我疯狂打字:【你闭嘴!】 陆星洲淡定地坐在我的旁边,认真地打着怪,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李文静:【法师不要划水!】 我:【啊我来了。】 我们一直玩到晚上十点,陆星洲看了看时间,这回没有再舍不得走。 他走出去打车,我蹲在路边上吹着风。他问,在想什么?我说,时间过得好快啊,我不想结束。他说,还快吗?今天一整天我都和你在一起。 接单的司机还有几公里,我站起来,微微地叹了口气,又小声地嘟囔了一句。陆星洲的耳朵很灵,立刻似笑非笑地问我:“你说什么?” 我把头转到一边去,清了清嗓子,不太好意思真的大声说出来,只是说:“没什么。” “说。”陆星洲命令我。 我扭扭捏捏,一会儿笑一会儿到处走来走去,摆手拒绝道:“算了,不说,真的没什么。” 陆星洲假装冷着脸,直直地望着我,朝我一步一步逼来。我笑着后退,知道他不是真的生气,完全没有在害怕。咚的一下,我后退到一棵树旁,后背抵着树干,陆星洲走到我的面前,整棵香樟的树叶在此刻摇晃起来,光斑像是一条流动的天河,笼罩着树下的两人。 陆星洲低头看我,忽然说:“你身上穿的这件衣服是我的。” 我有点猜到,所以没太意外,回道:“哦,那我过两天洗好了还给你。” 陆星洲慢慢地说:“其实我刚刚听见你说什么了。” 第27章 我看着他的眼睛,笑道:“你在诈我?” “糟糕,被你发现了。”陆星洲眨了眨眼睛,后退一点,一脸低落,“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在偷偷说我坏话,小宋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我简直拿他没办法,立刻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说道:“你不要演戏……你怎么不去做演员。” 陆星洲笑了笑,又捏了下我的脸,说:“那你说吧。” “车快来了。”他看了一眼手机,“抓紧时间,等下要先把你送回学校……还有五百米,就在前面的转弯路口了。” 我被陆星洲故意营造出的紧张气氛所感染,看着他在夜色中的笑容,竟然也真的没头没脑地脱口而出道:“我是说,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今天的约会。” 这回他肯定听见了,我很肯定。我说完之后,仿佛经历了一瞬间的心跳停止。不,或者说,那是一瞬间的“真空”。 这一刻,我一定是个未经训练的半吊子宇航员,在接到紧急命令的时候走到太空中,不知道哪里是上,哪里是下,不知道怎么行走,怎么回去…… 还能回去吗? 今天,怎么就算是约会了?单独在一起玩,就是约会了? 向迪明明告诉过我,表白不是喊着口号就冲上前,而是要步步为营地收网…… 说出口的话已经收不回来,我也不知道要…… 可下一秒,我就看到陆星洲的身影朝我笼罩下来,他低下头,没有任何征兆地亲了一下我的脸颊,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他则轻声笑道:“挺喜欢的。” 第24章 看帅哥吗?看。 记忆从陆星洲落在我脸颊上的那个吻开始,变成一大段一大段的慢放片段。漫天烟花砰一下在我眼前升起,照亮夜空中的每个阴暗角落。我坐着阿拉丁的魔毯飞起来,陆星洲还站在那棵香樟树下,抬头看着我。 他为什么要忽然亲我啊? 他还说“挺喜欢的”。 嗯……嗯,好吧。 我也不知道。 这,这之后要做什么? 我还是不知道! 但仿佛只是一眨眼的时间,司机便在我学校附近停下车。陆星洲帮我打开车门,捏了一下我的手,说:“要我送你去宿舍楼下吗?” “不用。”我低着头说,“我自己走。” 陆星洲没理我,只是沉默地和我一起下车。我们走进校门,我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来我的学校。就这样,我和他又默默地走了一段路,一直到我的宿舍楼下,我才如梦初醒般啊了一声。 陆星洲看着我,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到了,太快了……我,我上去了。” “去吧。”陆星洲手插在口袋里,在夜色下静静地看着我。 我对他挥手,说哥哥再见,然后飞速地跑进宿舍楼里。我住在六楼,我一口气地跑上去,又忍不住站在走廊的窗户边对下望——陆星洲不在了,我又疯狂地跑下六楼确定了一遍,他是真的不在了。 宋安南!我呆立在原地,忍不住抬手捶了自己胸口两下。宋安南你在干什么啊!别人就是亲了一次你的脸颊,你就彻底宕机了,什么话也不会说了! 我无限懊恼,又无限兴奋地走回宿舍,一屁股在椅子上坐下来。我的舍友跟我说了几句话,我发现我什么也听不到。 我坐在那里,觉得整个人的思考能力就这么简单地被剥夺了。我梦游般地去洗漱,又梦游般地爬上床,十分安详地躺下来,眼前闪过的都是陆星洲低下头亲我的那个瞬间。我想得太入迷,不知道过去多久,直到余光看见我舍友几个人都围在我的身边,一个人手里拿了个锣。 “咚咚锵——” 我:“……” 几人互相抱着,喜极而泣:“有反应了,有反应了!” 我大怒,说:“你们干什么!宿舍里为什么会有锣这种东西?” 他们说还有唢呐和二胡,但是目前没人会玩这个。我笑了一会儿,继续安详地躺在那里。舍友们又问,宋安南你到底是去哪儿夜不归宿了?兰若寺吗?我摇了摇头,眼前又出现陆星洲的脸。他们见我还是不怎么说话,也就各自去做各自的事情。 那之后又过了大概一两个小时,我没有睡着,打开手机看到已经是夜里四点多。 我靠!我该不会真的去了兰若寺?这简直——堪比夺舍。 点开陆星洲的微信,我看到他一个小时前给我发了消息:【晚安。】 我赶紧回过去:【晚安。】 接着,我看见对面居然是“正在输入中”。我微微一愣,心想陆星洲还没睡吗?天都快亮了。 陆星洲:【你是睡醒了,还是一直没睡?】 我:【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好像失忆了。】 陆星洲:【什么?】 我:【刚刚回来过去好几个小时,但我想不起来自己在做什么。】 陆星洲:【别瞎想。】 我看着手机屏幕,不自觉地笑了一会儿,又说:【我好像之前忘记对你说再见了,不是故意那么冷漠的。】 陆星洲给我发了条语音。 我忙躲进被子里,把手机贴近耳朵,我听见他在那边小声说:【那我睡了,刚刚一直睡不着……就是在想是不是吓到你了。晚安,宋安南。】 他念了我的全名,但是这一次,我知道我们之间千真万确地在改变着。 我又发了一个“晚安”给陆星洲,这回是真的放下手机,什么也不再去看。可闭上眼睛,我还能听到陆星洲的声音。他那样讲话很温柔,我以前根本没想过还能听见他这么讲话。 啊啊。我在被子里滚来滚去,终于在不知道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这之后我没有和陆星洲见面。 原因是接下来这学期的课程进入到了最后阶段,连我都在临时抱佛脚,希望期末周千万不要挂科,更不要说陆星洲了。 或许……我们之间还有另外一种默契。 我觉得如果再和他见面的话,我肯定就会忍不住真的对他表白,可能陆星洲也感受到这种“只差一步”的现状,可能他也对接下来的事情有一点紧张。 这其中夹杂着两种矛盾的感觉。一种是,我很想见他。另一种是,我不想见他。 我说不出为什么会这样,最后只好想,陆星洲大概就是兰若寺的男狐狸精。 于是,我很克制地忍住没有和他再见面。 然而,我们每天都有联系——有时候晚上睡觉前能聊很久,有时候就算不说话,陆星洲和我也挂着语音,各自忙着一些事情。我偶尔会喊他一声哥哥,他就答应我,问我怎么了? 我笑道:“没什么。” 陆星洲说:“好好复习。” 我的舍友们有次十分郑重地告诉我:“宋安南,你对着手机,笑起来的时候非常猥琐。” 我:“……” “谈了谈了。”他们猜测,“肯定谈恋爱了。” 我有点百口莫辩,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吧,我的确不想否认,我甚至想向他们介绍一下陆星洲,可我的舍友们毕竟不是向迪,所以我必须得保密。 日子一天天过得飞快,我暂时没有再去向迪二舅的店里打工,只想先把这万恶的期末考试解决掉。但没想到,向迪有一次对我说:“我联系上老齐了。” “嗯。”如今的我强得可怕,我告诉他,“我现在不需要老齐的建议!” 向迪在那边有点忧心忡忡,他说:“你还记得老齐之前被人找上门来的事情吗?” 我想了想,说:“记得,那群人不是还找到我们东岛上的秘密基地了?” “就是……”向迪啧了一声,“前阵子老齐说他们又找来一次。我操,真是太他妈嚣张了,不知道这帮人跟着谁混的,但是他们好像都有一个纹身。” “纹身?” “嗯,一个类似于海浪的形状。”向迪说得煞有介事,语气里带着一丝认真,“不行,我得抽空回去一趟,看看这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从我和向迪离开那座海边小城,我都快忘记他之前是我们那儿的知名混混这件事了。 现在看来,向迪还是那个向迪——他的人生中有一些很难改变的底色,比如有时候还是要讲排面,有时候非常重义气。 以前向迪也跟我说过一些千禧年的事情。那个时候是我们父辈还年轻的时代,有些海边的渔民十分彪悍,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虽然不像是电影里面那样明目张胆地拉帮结派,但还是发生过几件挺恶劣的事件。 我不知道现在向迪想干什么,只是打了很长的一段话发给他,大意是告诉他现在街上到处都是摄像头,你打架斗殴的水平又不行,如果打赢了还好,打输了被抓了我是不会去捞你的。 向迪给我发了好几把菜刀的表情,说:【知道。】 这之后,我无意间刷了刷朋友圈,意外地看见我哥发了一张他和小凝姐姐的照片。 第28章 “小昭。”我打电话给他,“你官宣啦?” 宋昭还是懒洋洋的语气:“什么小昭,叫我哥。” “祝你和小凝姐长长久久。”我突发奇想地说,“哥……你说,爸什么时候也会找个女朋友?” “糟老头子了。 ”宋昭笑道,“除非爸不喝酒,再去当个保安,估计没有阿姨会看上他。” “好像也是。”我也笑起来。 下午,我抽空坐车去外面的乐器行转了几圈。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进去之后很拘谨地走着,生怕碰倒什么东西要赔钱。 我让店员给我介绍了几款吉他,在我看来,它们都很好看,但我确实不怎么懂。考虑半天,最终我还是没立刻冲动消费。 当然……也没有告诉陆星洲。 我想,如果要表白,那么送他一件礼物是必要的。 礼物提前知道了就不是惊喜了! 六月,恐怖的期末周终于到来。我认真地复习了一个月,去考试的时候觉得挺有把握。 考完试,我站在路边的树下,看见夏天的风经过我的眼前——学校里不知名的树上开了一些白色小花,风吹过带着花瓣和碎叶飞起来。我把手机镜头转向自己,观察四周没有人在看我,于是对着阳光笑着拍了张自拍。 我给陆星洲发:【看帅哥吗?】 陆星洲回我:【你是让我照镜子吗?】 什么啊。我顿时傻笑半天。也不知道是不是最近我和陆星洲聊天聊得太多,他也渐渐学会说这种好笑的话。 我:【自恋。】 陆星洲:【看。】 真的要发的那一刻,我还是犹豫了一会儿,但最终我还是把那张照片发给了陆星洲。他没有立刻回我,我有点不敢看手机,就赶紧骑车回宿舍。到了楼下,才看见陆星洲也给我发了一张他的自拍。 我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哇。” 陆星洲的一手新照片! 新鲜出炉的金色传说! 我,终于不用再到处收二手的了? 照片里的陆星洲坐在图书馆,面前还摊开着书和笔记本,他微微低着头,一边转着笔,一边笑着看镜头。天气热了,陆星洲的头发又长了许多。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过去…… 我:【我是保温杯的视角吗?】 陆星洲:【是。】 我:【我考完试了,哥哥,明天去找你?】 陆星洲:【后天吧,我明天还有一门,你来了我就不能好好看书了。】 第25章 反亲一口! 我有一件事情需要对陆星洲忏悔。 那就是……我并没有主动把那天他借我的t恤洗好还给他。 不仅如此,我还每天把这件t恤当睡衣穿。我不知道他有没有忘了这件事,如果他忘掉那就最好不过。 否则他可能会发现,其实我还做了一些别的:比如有偷偷收集他的照片,偷偷留下他叫我帮他扔掉的糖纸,偷偷帮他在游戏里面刷了材料和装备。 我准备着,期待着,后天一到我就出发去找他。 夏天到了,考试结束了,大学校园里再次洋溢着一种极其散漫和快乐的氛围。我骑车到陆星洲的宿舍楼下,看见不少人已经收拾好行李箱在路边等校园巴士。 我也眼巴巴地等了一会儿,最后看见穿得很休闲的陆星洲从里面走出来,在远处对我招了招手。我立刻对他挥手,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 “你才睡醒吗?”走近了一点后,我问。 陆星洲抬手摸了摸后脑勺,想要把翘起来的头发压下去,应道:“嗯,这两天一直在看书。” 他伸出手臂勾住我的肩膀,把我带到宿舍楼里。t大的宿舍楼建的很高,我和陆星洲坐电梯上去,他却还是一直维持揽住我肩膀的动作。我没有说话,陆星洲推开他的宿舍门,说:“进来吧小宋。” 我走进来,还是没有说话,陆星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用口型说:“是不是有人还在睡觉?” 陆星洲说:“没人。” “啊?”我愣了愣。 “一个不常住在这里,经常去找女朋友。”陆星洲弯下腰,从桌子底下拿了瓶矿泉水,“另外两个昨天考完试就走了。” “哦。”我说,“那现在只有我们两人在这里。” “是。”陆星洲挑了挑眉。 他朝我一步步走过来,我情不自禁地后退一步,后背咚的一声靠在门上。陆星洲把矿泉水递给我,然后伸手咔哒一下锁住门。我心想,这个我熟,他是不是又要亲我了!一上来就亲吗……也不是不行吧……我做好准备了! 谁知道我们彼此对视一会儿,陆星洲忽然特别绅士地和我拉开距离,贴心道:“小宋,我给你开空调,你看起来很热的样子。” 我:“……” 什么啊。为了掩饰尴尬,我只好一口气灌下半瓶水。 “你先自己玩会儿。”陆星洲拿了衣服去浴室。 我有点失落地坐在陆星洲的椅子上,不过很快被有关陆星洲的一切所吸引——他的桌子上东西很少,只有电脑、耳机和一些参考资料。我忍不住翻开看了看,有很多都是英文的,以我目前无限接近四级的水平来说,还是有点过于难懂。 过了一会儿,陆星洲走出来,只穿一件干净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他的长发稍微有些遮眼,但又给他一种特别的不羁与帅气。我还是坐在那里,悄悄地从电脑屏幕的反光里看陆星洲。 “小宋。”陆星洲站在我的背后,“打开一下左边的抽屉。” 我照做,抽屉里面有一个收纳盒,收纳盒上面放着两张……门票?我后仰着脑袋,陆星洲的脸倒映在我的视线里,我问:“要拿什么?” “周末有一个音乐节。”陆星洲说,“门票和盒子都拿出来,门票给你的,收纳盒里面有项链,你帮我选一条。” “给我的?”我激动地站起来,“音乐节是什么?我没去过。” 陆星洲似乎也没料到我没去过,但只是摸了一下我的头,低声说:“那正好可以跟我去。” 他把那张门票递给我,我仔仔细细地看着上面的说明文字,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背包里。 我说,看起来还挺贵的,哥哥我把钱转给你。陆星洲说,不用,因为没人跟我一起去,就当小宋陪我。我犹豫了一会儿,没能立刻说出拒绝的话。陆星洲又接过收纳盒,我反应过来,从里面选了一根银色的锁骨链。他微微弯下腰,看着我的眼睛,轻声问:“小宋能帮我戴吗?” “啊……可以。”我怔愣几秒,随即对他笑起来。 我把锁骨链解开,陆星洲似乎也没打算转过身。我抿了下嘴唇,只好这么面对面地,伸手绕过他的脖子。我把项链转了一圈,扣子的部分正好落在陆星洲喉结下方的位置。我给他扣上,接着用手指勾住又转了一圈,让项链回到正确的位置。整个过程中,陆星洲一直都在盯着我看。 “好了。”我说,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呼吸。 “谢谢。”陆星洲笑了笑。 我没有问陆星洲为什么不着急回家,反正我也没有定好回去的日期,我可以继续在这里陪着他。 来找他之前我想了很多,但真的走到他的面前,那些设计好的台词啊、动作啊,统统都忘记了。 只要见到他,我仿佛就会不由自主地被他牵着鼻子走。连帮他戴一下项链,都能搞出一身汗。 甚至我明明不会打台球,却还是想也没想地跟着他一起去了外面的台球馆。到了门口,我忽然发现在路上紧急百度“怎么打台球”没有办法令我速成,只好拉住陆星洲的胳膊,对他坦白地说:“我不会。” 陆星洲说:“我教你。” 我跟在他的身后,非常抱歉地喃喃自语:“我好像很多东西都不会。” 陆星洲旁若无人地握住我的手腕,侧过头对我说:“那我不是都把你教会了吗?英语会了,篮球也会了。” “好吧,就是……有时候我会觉得我没什么用。”我说。 “不要这么想,小宋。”陆星洲说,“你打游戏就挺厉害的。” 台球馆是自助式的,地方不是特别大,有五张桌子,还有一块休息区域。 这里暂时略过陆星洲给我讲述规则的过程,总而言之,我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了很多笔记。 屋顶的灯光洒下来,我和陆星洲用最里面的一张桌子,他给我示范拿球杆的姿势,先把身体的重心调整好。 “俯身。”陆星洲在我的对面俯身下去,他的左手五指分开,贴在球台上做手桥,光线打在他深邃的五官上,“这样握住球杆……看懂了吗?小宋。” 我一边想这个姿势好帅,一边认真地点头:“看懂了。” 陆星洲向我走过来,把球杆递给我,说:“你试试。” 看是看懂了,但和自己做是完全两个概念。我学着陆星洲的动作摆了一下,他在旁边顿时笑了出声。我保持着俯身的动作转过头,无辜地问他:“笑什么?” 第29章 “你太紧张了,紧张的话肌肉就会僵硬。”陆星洲收起了笑容。 他从背后帮我调整了一下姿势,弯腰低头的时候,我感到他脖子上的项链垂落下来,轻轻地扫过我的后颈。糟糕!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难免心猿意马起来,有点局促地往前挪了几步。 “瞄准。”陆星洲继续在我耳边说,“然后……出杆。” 啪的一声,我听从他的指挥,尝试了我人生中的又一个第一次。我不知道自己打的如何,但却有一种特别的成就感。陆星洲站在我旁边,对我说:“小宋有天份。” “我没有。”我摇了摇头说。 陆星洲看了我一眼,非常笃定地说:“我说你有,你就有。” 我忍不住也对他笑起来。 我很难第一次就找到打台球的乐趣,陆星洲又耐心地陪我玩了一会儿,之后台球馆的另一桌有人走过来和陆星洲搭话,问他要不要去那边玩。 陆星洲转过头,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说:“你去吧,我在旁边看你。” 另一边都是老手,几人跟陆星洲打过招呼,我看见陆星洲明显结束了对我的教学状态,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他个子高,拿着球杆游刃有余地在桌边观察走动。而一旦找准机会,他出杆的动作又快又稳,常常打得十分漂亮。 我在旁边出神地看着陆星洲,眼神简直没有办法离开他一分一秒。他每一次俯身,那根我帮他戴上的锁骨链都会垂落下来,背部、手臂的肌肉舒展成美丽的弧度。又过片刻,陆星洲的额头和脖子上都出了一层薄汗,在光线的中和之下,让他整个人散发出一种危险的感觉。 我盯着他看,直到我发现自己有些口干舌燥,才慌神地放下球杆,一路小跑去洗手间,在凉水下洗脸。我低头看着水流慢慢地在我眼前消失,身体中的燥热却还是没法停息,干脆很快地用冷水冲了下头,然后拿纸巾胡乱擦了擦。 我走出去后外面安静下来,刚刚的那桌人似乎已经离开了,陆星洲又回到原先的桌子旁。他远远地抬头看向我,问道:“你怎么了?” “洗手间里的水龙头有问题,水溅到我的头上了。”我舔了舔嘴唇,说。 陆星洲很快地扬了一下眉毛,把球杆递给我,宣布道:“教学检查。” “还要打啊。”我磨磨蹭蹭地走过去。 陆星洲好笑地看我一眼,说:“学习态度要端正。” 我懒洋洋地又打了几次,故意做出动作不标准的样子,心想,哼哼快来纠正我! 陆星洲看着我,嘴角渐渐扬起,但始终没有行动。我见他不上当,也不打了,手撑一下坐到桌子上。陆星洲这时候才默默地走到我的面前,笑着问:“你要造反?” 球杆还在我手上,我没说话,而是很轻佻地用球杆顶部抬起陆星洲的下巴。陆星洲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只是说:“你想干什么?” 我侧过头,恶狠狠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跳下桌子,跑了。 第26章 果冻、pocky、音乐节 我跑了,但是又没完全跑。 属于是冲动犯罪,却又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理智。我只好在台球馆门口转了几圈,灰溜溜地回去。 陆星洲这时候正好把球杆放回原处,手里拿着我的包走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说:“你包也不拿……过来。” 我站在离他挺远的地方,说:“不过来,这样也能跟你说话。” 陆星洲就好笑地啧了一声。 他没有再提刚刚被我亲的事情,我心惊胆战地观察了他好一会儿,发现他确实一句话都没说,于是打算也赶紧忘掉这件事。吃完饭,陆星洲还是打车送我回学校,但这次他没下车,只在车上和我挥了挥手,道:“拜,周末我来接你。” 我也对他笑着说再见,走在夏夜的校园里,陆星洲忽然开始在微信上控诉:【我脸疼。】 我:【。】 陆星洲:【你牙不疼吗?】 我依旧:【。】 陆星洲:【下次不要亲完就跑。】 我还是:【。】 呃呃啊啊啊——我耳朵和脸颊的热度在黑夜中不断升高,拿着手机不知道要怎么回他。我就说!我说他怎么这么好心地忘记了!根本没有忘记!只是刚刚给我留了点面子而已…… 我在宿舍楼下转来转去,想了很久才嘴硬地回复他:【其实我没有亲你。】 陆星洲:【。】 我:【你知不知道贴面礼,刚刚是贴面礼!】 陆星洲:【。】 一张糖糖的委屈照片。 陆星洲:【好的,那是我误会了。】 我盯着手机笑了半天,觉得又见到了陆星洲不为人知的一面。回到宿舍,我把陆星洲给我的音乐节门票拍照留念,又偷偷地查了一些攻略,终于心满意足地睡了。 周末很快就到,这几天我的舍友们纷纷打包行李回家,最后也只剩下我一个人。陆星洲上次说来接我,我还以为他会打车到校门口顺便捎上我,结果我下楼发现,他今天是自己开车来的。 “宋安南。”我走下去的时候陆星洲打电话给我,我跟着他的指示找了半天,才看见他摇下驾驶室的窗户,“这里,你转好几圈了。” 我坐上车,好奇地到处看了看,问:“哥哥这是你的车吗?” “租的。”陆星洲说,“那边挺远的,等下晚上我们回来也方便。” 他伸长胳膊,从后座上拿了个袋子给我,我低头一看里面都是零食,小票还在,是昨天晚上才去买的。我从里面拿出一个喜之郎果冻,忽然想到以前自己吃果冻的一件事,忍不住笑起来。 陆星洲已经开车上路了——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黑色的t恤和黑色的工装裤,还戴着我上次给他选的锁骨链,看起来特别酷。他从后视镜里瞥了我一眼,问我在笑什么。我说,我想起来一个很好笑的事情。他说,又是类似于食人花的故事? “差不多吧。”我说,“你想听吗?” “想。”陆星洲笑了笑。 我回忆说:“小时候有一次我吃果冻,需要仰起头才能把果冻整个倒进嘴里,但是那一次我张着嘴巴等了半天,都感觉自己没吃到果冻。我低头检查,发现果冻确实没有了。我很迷惑,以为是自己吃太快了直接吞进喉咙里……” 陆星洲一边开车一边听我说:“嗯,然后呢?” 我又接着说:“其实我根本没吃到,果冻是从我嘴边掉出去了,但因为是透明的,我一下子没看见。后来我哥经过的时候踩到地上的果冻,差点摔一跤。他就怒气冲冲地过来找我,我还记得他是这样的——” 我给陆星洲做了个表情,他从后视镜里又看我一眼,然后被我逗得笑起来。 “故事怎么这么多,小宋。”他说。 “还有很多,我总是记得这些,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说。 前面是一个很长的红灯,我们的车跟在队伍中等待。陆星洲把手伸到我膝盖上的袋子里,在里面盲选了一盒pocky,对我说:“我小时候喜欢吃这个,挺久没吃了。” 我把那盒pocky打开,从里面抽出一根喂到陆星洲的嘴边,他低头咬住,含糊地说:“谢谢小南。” “不客气,不用——”我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你叫我什么?” 陆星洲眯着眼睛,还是含糊地说:“绿灯了。” 刚开始认识他的时候,我就对他说可以叫我小安或者小南,还说朋友们都这么叫我。 但真实情况是,我朋友都叫我安南,陆星洲也只是叫我小宋。 一眨眼,我们的车上了绕城高速,我有点来不及思考陆星洲为什么突然换了个方式叫我,很快地被窗外的景色所吸引。原来我的活动范围是这么狭小,这座城市的近郊比我想象中更大,青山连绵间还有不少寺庙和村落。 我想起上一次在春天的出游,那时候还有一群人,我当时的身份是陆星洲的表弟。而如今,夏天的出游里,只有我和陆星洲两个人。我和他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多,单独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多,他现在好像都不叫胡杨一起出来玩了。 我又忍不住笑了一会儿,有点明知故问地说:“为什么胡杨不来?” “怎么,你想见他?”陆星洲也故意找茬,“见我还不够?” “我不想见他。”我虽然看穿了他的把戏,但还是郑重地发誓,“见你就行。” “好的。”陆星洲点点头。 音乐节的地方实在够远,陆星洲差不多开了一个多小时才到。停车场是露天的,像是临时划了一块地出来。等陆星洲停好车,他开了后备箱,从里面拿了一个背包背上。 日光有些刺眼,我举着手挡住眼睛,回头的时候发现陆星洲戴了一副墨镜,又找了一个帽子给我戴上。我觉得他背着的包像是要去徒步,有点怀疑地说:“也没人这样啊,你包里装了什么?” 第30章 陆星洲按住我的后脑勺,跟我去人群中排队,他伸出手环着我的肩膀,几乎把我圈在怀里,在我耳边说:“等会儿你就知道。” 我们检票进去,看见不少人已经围在舞台周围,虽然现在还没正式开唱,但是大家都得提前找到好位置。 “哥哥你喜欢谁?”我看着手机里的节目单,“不去抢好位置吗?现在去第一排有点困难,但我可以去帮你抢一下后排靠前的。” 陆星洲漫不经心地说了一个名字,我倒吸一口气。他好笑地看我一眼,问:“怎么?” 我跟着人群看了看,有点遗憾地告诉他:“这个后排靠前可能也没戏了,只能是后排靠后的。” 陆星洲嗯了一声,他带着我在场地里到处走来走去,最后什么舞台也没去抢,只是找了个靠近美食区的干净草地,打开他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简易帐篷。 我说,我们不是来听歌的吗?他说,是,躺着听,还有一个充气沙发……小宋你吹吧。 陆星洲特别认真地看着我,我一下子有点哽住,他笑着捏了捏我的脸,说:“分工很明确,我搭帐篷,你吹充气沙发,比赛——开始。”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有点哭笑不得,只好站在一边给陆星洲吹充气沙发。夏季的白昼很长,黄昏的天空像是打翻的调色盘。我一边吹一边环顾四周,发现其实也有很多人像是陆星洲那样,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凑到舞台前面去。 呼——呼—— 我靠,是这沙发太难吹,还是我肺活量不行啊。 努力了半天,陆星洲的帐篷已经差不多搭好,而我的沙发还是形神聚散。 我:“……” 这不科学。 我有点疑惑地检查了一遍,最后发现充气沙发的另一边居然有个洞。 “陆星洲!”我生气地转过身,大声喊道。 陆星洲已经任务完成,十分悠闲地坐在帐篷里,他听见我的声音,从里面挑着眉看我。我拿着手上的罪证向他跑过去,跪着钻进帐篷中,说:“你这……你给我的东西上面有个洞,难怪我怎么吹都吹不起来。” 陆星洲很少见地愣住了几秒。 “哪里?”他扬了扬嘴角,又很快地压下去,“我看看。” “这里。”我指给他看。 陆星洲低着头仔细检查,一副想笑又要憋住的样子,我看见他的肩膀在微微地抖动,一下子感觉更生气了,继续说:“你说怎么办吧,是不是故意坑我。” “没。”陆星洲抬起头看我,眼里盈着满满的笑意,“不好意思啊小宋。” “你知道我有多努力吗?”我怨念地看着他。 陆星洲顿时笑出声来,朝我伸出手臂,环住我的脖子,把我往他的方向拽了拽,对我说:“是是是,我错了。这是胡杨给我的,等回去之后我找他算账。” 陆星洲的身体很热,呼吸也很热,凑近我的时候,我能看见他睫毛颤动的频率。 他说:“把鞋脱了,可以进来休息一会儿。” 我应了一声,也完全钻进来。这时候,远处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尖叫声,随后音乐响起,舞台周围的巨大音箱瞬间工作起来,敲击的鼓点被不断放大,甚至能通过地面的震动传到我的身下。我这才意识到,隔着这么远我们都能听得如此清楚,那站在第一排的话可能连周围人讲话声音都听不见了。 我和陆星洲并排坐在一起,他喂了我一根没吃完的pocky。 我想了一会儿,歪着头说:“哥哥,你现在心跳得好快啊。” 陆星洲说:“有吗?那就是跟你在一起,我有时候也会很紧张吧。” 第27章 你让我等很久 夏夜在最后一刻姗姗来迟。 我往外看了一眼,四周被各种灯光照亮,舞台上的演出者也换了一轮。现在在台上的是一个去年红起来的乐队,主唱有一把好嗓子,带得现场气氛热烈无比。 “你想去前面看吗?”陆星洲问我。 我想了想,说:“有一点。” 陆星洲说:“那我在这里等你,你去看吧。” 我说:“你不和我一起去吗?” 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陆星洲彻底不装了,他直接理直气壮地说:“我懒。” “什么啊。”我立刻笑了起来,去拉他的手。外面的灯光没法把帐篷里照得透亮,我们都藏在影影绰绰的暗色里,肢体的触感在这一刻显得更加令人难以忽视。 陆星洲握住我的手,低头从口袋里拿出什么,替我擦了擦指尖。我问他这是什么,他说是消毒湿巾,刚刚我吃东西的时候有些糖浆粘在上面。我问他怎么知道的,他很坦然地说,可以闻见。 陆星洲说:“你去转转,回来的时候可以买点吃的。我现在觉得还是应该带着胡杨过来,如果他来给我们看东西,我就可以陪你去了。” “好。”我点点头,然后走出了帐篷,“胡杨还是别来啦,我去去就回。” 陆星洲也笑道:“嗯。” 我一边走一边回头,记下陆星洲现在的位置,接着走向更远的地方。在我之前的人生当中,我所拥有的东西并不算太多,那个海边小城,我爸、我哥、向迪……我所认识的人虽然都对我还不错,但他们给予我的,却好像都在这一瞬间被陆星洲给我的冲淡许多。 他会教我各种东西,会唱歌给我听,会陪我一起打游戏,还会鼓励我试试新的事物。我特别喜欢他,所以我想宣布,在我认识他之后的第一个夏天,第一个和他来音乐节玩儿的夏天晚上,他暂时打败了所有人,荣登我心中的第一位。 不过,等明天的太阳升起来,他还是要让出一部分地方给我的家人朋友们。我想着想着在路上笑起来,觉得自己是一个公司,在我心里的每个人都好像是拥有股份的股东。如果有人惹怒我,那我就要收回他的股份。 我随便选了一个舞台,慢慢地融入人群之中。我再次回过头,只能记得陆星洲所在的方向,却看不见他了。可是我一点都不害怕,我知道陆星洲会在那里等我。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台上换了一个摇滚乐队,大家唱着唱着开始原地蹦,我们这些站在下面的人也跟着一起。我本来吓了一跳,但我身边的几个人好像是这个乐队的死忠粉,他们跳得时候把我夹在中间,如果我不跟着他们一起跳, 就会显得我在中间像根柱子。 跳了三四首歌,这几个年轻人都看着我笑,问我:“你也喜欢啊?” 我:“……” 我没告诉他们,其实我是第一次来音乐节,也是第一次听这个乐队,只是点点头,说挺喜欢。有个女孩子背着一个透明的包,她从里面拿了贴纸,帮我贴在手背上,我借着远处的光低头看,是刚刚那个乐队的名字,她仿佛重新做了一个设计。 果不其然,她对着我的耳朵吼:“我自己做的!” “你很厉害!”我也对着她的耳朵吼。 后来我又问她要了一张,她印的太多,直接大方地送了我一些。我和他们说了再见,又转去另一边的舞台,那边的台上是几个外国人,他们说开场白的时候,我发现我居然都听懂了。 再之后,我听到一种类似于蚊子哼的巨大噪音,抬起头看过去才发现是空中不知道谁在操控无人机。夜空也并不是完全漆黑一片,我还能看见偶尔漂浮过去的云朵。 我的身体渐渐热起来,好似也逐渐理解为什么会有这种活动的存在。走在这里,如同走在一个绚烂的梦境之中。我体会过了,便很满足,于是绕到户外的美食区,买了两瓶饮料和炸串,回去找陆星洲。 快走到目的地的时候,我看见陆星洲一个人站在夜色里打电话——我看不见他的脸,但是我能分出他挺拔的身形。我放慢脚步,等他聊完才走过去,还从旁边吓他:“降龙十八掌——” 陆星洲歪着头,轻轻用拳头碰了一下我的脸,对着我笑道:“还你漂亮拳。” “什么还我漂亮拳。”我瞪他,“我很丑吗?” “说错了。”陆星洲说,“漂亮加倍拳。” 我心想这还差不多,把买回来的东西递给他,说:“你怎么不坐在里面?” “毕竟你是新手,我怕你‘打猎’回来找不到路。”陆星洲帮我拿着炸串和饮料。 “‘猎物’不算很多……”我笑了笑,“就随便买了点,你试试好不好吃。对了,还有……” 我把之前那个女孩子给我的贴纸展示给陆星洲看,然后也帮他在手背上贴了一个。陆星洲没来得及阻止,只是说:“我上小学就不玩贴纸了。” “那你小学也太无聊了吧。”我说,“我最起码还玩到上初中。” “张嘴。”陆星洲喂了我一口炸串。 “好吃!”我对他竖起大拇指。 陆星洲和我吃了点东西,我们都不太饿,可能是来的路上一直在吃零食。过了一会儿,我朝他看过去,发现他有些心不在焉,像是突然有了什么心事。 第31章 我说,哥哥你怎么了?他说,没事。我说,明明有事吧,之前你还不这样的,是不是吃坏肚子了想找洗手间。他顿时笑起来,用手指戳了戳我的脑袋。我说痛痛痛,他说都没用力。 “说吧,在烦恼什么事情?”我拍了拍胸口,“说出来我帮你解决。” 陆星洲笑得倒在帐篷里,说:“真没什么事。” “我不信。”我说。 “好吧……”陆星洲说,“也不算什么大事,就是我小姨问我有没有空,她想带我出国玩。” 我听完之后觉得,没想到陆星洲没说谎,这还真不算什么大事。不,这根本不是事……出国玩不是特别好吗?我躺在他的身边,侧过头奇怪地看着他,他低声说:“你觉得我很奇怪是不是。” “是。”我笑道。 “但你知道为什么吗?”他又问。 “不……”我下意识地想回答他,却在注视着他的双眼时有了一刹那的晃神,于是改了口问,“你打算去多久?” “二十来天吧。”陆星洲说。 将近暑假的一半,不算特别短暂。他还是这样安静地看着我,我的任何动作都逃不过他的视线。我被他看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清了清嗓子,问他:“那你本来打算去哪儿?如果不出国玩的话。” “海边。”他说。 “很多海边啊……东海南海还是渤海。”我说。 “有秘密基地的那个海边。”他说。 我心情有点复杂,起初感到非常开心,接着又有点无法言语的怅然若失,我开口说话,声音也变得有点艰涩:“你也还记得。” “记得,小宋挺好记的。” 我停顿很久,问陆星洲有没有读博的计划。他就笑,说怎么跟你聊天还能扯到读博。 “没有读博的计划。”他想了想说,“读完了就赶紧工作吧,想租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存点钱,把糖糖从我小姨家接过来。” “那……”我在心里计算,“那这就是你学生时代最后一个暑假了?” “是的。”他点头,“最后一个暑假。” 我立刻赞同陆星洲去国外玩,告诉他东岛的秘密基地已经维持二十多年不变,想来看的话随时都在。他说,那国外的东西有些都维持几百年了。我想了半天,举了个例子:“天有不测风云,巴黎圣母院之前就被烧了。” 陆星洲:“……” 我跟他说了许多,最后他抬起手捂住我的嘴,轻声说:“知道,闭嘴,不许再讲话。” 我:“……” 不知不觉间,今天的演出也进入收尾阶段。陆星洲把帐篷和破洞的充气沙发收回原处,他没让我动手,只是让我把垃圾收一收。舞台上压轴的是一个还蛮知名的男歌手,他唱着抒情歌,几个小时过去,夜色中人群已经在三三俩俩地散场。 我叹了口气,拿着塑料袋捡垃圾,却发现周围还有许多别人留下的垃圾,于是我捡着捡着,离陆星洲越来越远。直到他在背后喊我:“宋安南,回来!” 我把东西扔进垃圾桶,然后洗了个手,迅速跑回陆星洲的身边。 他低头看着我,我抖了抖手上的水珠,他若有所思地问我:“不开心了?” 我摇了摇头。 他有点无奈地说:“所以我说,我想去海边。” “我不想……”我倔强地说,“我不想让你去,那地方没什么好的,哥哥你有机会去看更大的世界,我想你不要浪费机会。” 我和他一前一后往停车场的方向走,那首歌离我们越来越遥远。陆星洲拉着我的手,和我一起在停车场找车。他把东西都放进后备箱,和我坐进车里。他没立刻发动车子,只是又看了我一会儿。 我拉着他的手晃了晃,说:“走啊。” 陆星洲看着前方说:“我是怕我出去一趟,你就又回到原点了。” 我立刻明白他跟我在说两件事情。 “我不会的。”我抿了抿嘴,告诉他,“你可以从国外回来之后再来海边找我,反正我暑假只能回家,我就……我就在那边等你。” 陆星洲没说话,抬起手把我往他那边拉了拉,他这次捏住我的后颈,用了很大力气,我稍微挣脱一下他都不允许。密闭且安静的车厢中,我离他实在太近,他的呼吸和我的交错起来。 他说:“口说无凭,总得先给我点什么吧?你让我等很久了,宋安南。” 第28章 夏天很平静,直到… 陆星洲绝对有趁火打劫的嫌疑。 他还说我聊天时候的话题跳跃,明明他才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但是,完蛋了! 我现在好像说什么都会掉进更深的陷阱,于是我只好:“给给给。” 我摆出“痛心疾首”的样子,举起手对陆星洲说:“我画押。” 陆星洲低声笑起来,他的额头和我靠在一起,另一只手的手指按住我的唇,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说点我喜欢听的。” “我画押还不行吗。”我委屈巴巴地看着他。 “行。”陆星洲叹了一口气,松开困住我的手,“我先送你回去,记得明天带好纸笔来签不平等条约。” 我也叹了一口气,说:“好的。” 这之后陆星洲开车送我回去,快到的时候他在便利店买了一些吃的让我拎上去,说:“小宋,晚上睡觉前再好好想一下要签什么给我。” 我想了想,有点震惊地看着坐在车里的他,弯下腰对他说:“你这样说……好像是在市场选肉,师傅,给我一块五花,师傅,给我一块排骨。” 他居然深思熟虑了一会儿,伸手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掰来掰去,喃喃自语道,挺好的,选不出来都想要。我呲着牙傻笑着看他,陆星洲最后放开我说,快回去。我一步三回头,看见他一直停在那里没走。我走出好长一段距离,还能看见他在那儿抽烟。 第二天,陆星洲给我打电话,问我想吃点什么。我说,牛肉面可以吗?他失笑,是你常去打工的那家吗?我说,对的。他说,那我们直接在那儿见面。 我坐车过去,看见陆星洲已经在二舅的快餐店里坐下,身边放着收拾好的行李箱。我愣了愣,虽然从音乐节回来的时候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不知道陆星洲竟然这么快就要走。 “我给你点好了。”陆星洲对我招手。 我在他对面坐下,后厨的张师傅看见我,很惊喜地道:“哟,小宋今天来吃面?考完试了?” “嗯。”我对他喊道,“张师傅等下你手不要抖哦,牛肉要多一点。” 张师傅在后面对我远远笑道:“不会的,我给你加双倍。” 我回过头,看见陆星洲在我对面看着我,他说:“小宋的人脉很多。” “那是。”我自信地说。 夏日的天气明媚,快餐店开了舒适的空调。今天陆星洲穿了一件牛仔中裤,坐下来的时候露出修长的小腿,他的腿型很好看,尤其是跟腱那块儿。我跟他面对面坐,偶尔我们的膝盖会碰在一起。 张师傅对我实在太溺爱,特地叮嘱我们赶紧吃,不然被其他顾客看见不得了。我顿时哈哈大笑,和陆星洲使足了劲吃。陆星洲后来说,托我的福,他吃到了有生以来牛肉最多的一碗牛肉面。 我吃得满头是汗,陆星洲拿纸巾帮我擦了一下额头,又去拿两瓶冰豆奶。我们俩对视着,都迅速喝光了冰豆奶,发出一阵满足的感叹。 之后我在吧台里找出印泥和纸,陆星洲挑眉道:“没忘啊。” 我认真地说:“没忘,答应你的。” “想好了吗?要给我什么?”其实昨晚陆星洲也只是在和我说笑。 我把白纸摊开,在靠近底部的地方签上我的名字,然后再按了拇指印。我把这张纸叠好递给陆星洲,对他说:“我没写,所以你可以随便写。” 陆星洲愣了几秒,慢慢地从我手里接过去。 “这很危险吧。”陆星洲说,“我写的你都答应?” “都答应。”我说,“等你来找我的时候就可以用了。” 他似乎觉得不可思议,低头展开那张纸,盯着“宋安南”三个字看了一会儿。他又望向我,我对他笑道:“收好啊哥哥。” “好。”他说,“收好了不会丢。” 陆星洲在路边打了个车,他直接去机场,先飞到另一个城市和小姨一家汇合。我在路边送他,那辆出租车很快地把他带离出我的视线。夏天的热浪夹杂着不太温柔的风对我吹来,我忽然觉得身边空荡荡的。 其实我也很想跟陆星洲一起去旅行,但我知道现在还不可能实现。也许等到下个夏天,让我再多存点钱。我打起精神,跟张师傅打了声招呼,然后再一次地去之前的琴行。我没忘记要给陆星洲买个礼物,这段时间我又做了些功课,还在贴吧里发了帖子咨询。 店员记得我,付款的时候他加了我的联系方式,让我有什么问题可以跟他说。回到宿舍,我小心翼翼地给这把新吉他拍了几张照片,然后很快地把它收好不再打开。 第32章 这应该是我上大学以来花过最多的一笔闲钱,不过都是我自己挣来的,是我劳动的成果。我坐在椅子上看着吉他,忍不住想象等陆星洲回来,我送给他的时候他会有什么反应。 我想着想着,又去给我哥发了个红包。 宋昭:【?财神爷显灵?】 我:【哥拿去买点吃的,我请客!】 宋昭收了红包,并说:【神经。】 我笑了半天,陆星洲也给我发消息:【上飞机了。】 我:【你玩得开心。】 傍晚到来,我站在阳台上吃了根冰激凌,觉得夏天的一切看起来都是这么美好。即使我已经开始在思念陆星洲,但我知道他会回来的。 几天后我收拾东西离开学校,自己一个人回了家。家乡还是老样子,我走回老街,美好年华超市依旧营业着,门前的机器猫摇摇车似乎经过半年来的风吹雨打,变得更加沧桑。 陆星洲常常跟我聊天,说他现在的行程,我每次都说:【看看你。】 他就会很听话地给我发一张自拍。 哇——我在家无所事事,但金色传说每天却攒了很多! 夏天的平静一直持续到向迪来找我的那一天。很反常的,向迪这回直接来我家找我。 我正在睡午觉,被他吵醒后还有点呆滞,我看着他神情严肃地走进来,低声问我:“你爸和你哥呢?” 我不知道向迪为什么突然问这些,我揉揉眼睛说:“我哥……上班?我爸……不知道,可能在外面喝酒吧。我跟你说过的,这么多年他一直是这个样子。” 向迪皱着眉,在椅子上坐下来。我起来给他拿冰激凌,一头雾水地问:“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还是之前老齐的事情。”向迪看了我一眼,“我大概知道他得罪的那个人跟着谁在混。” 接着向迪给我看了一张照片,像素很不清晰,但还是能看见是几个男人在大排档吃东西。他指着其中一个人说:“这是海哥,上次被你揍过一次的那个。他上面还有个大哥,五十来岁,以前做过海员,后来零几年的时候坐过牢。” 我点点头。他又翻到另一张照片,同样是全损画质。向迪舔了舔嘴唇,问:“你能看出这个人是谁吗?” 我努力辨认,但是实在太为难我了,只好摇了摇头。 向迪说:“是你哥。” 我浑身一颤,立刻反驳:“不可能!” 向迪收起手机,叹了口气说:“我就知道你可能不会信。” 我说,没道理,我哥不会和这些人混在一起。向迪说,他应该也没和这群人混在一起,看起来他不是自愿的,你想想你哥是不是有什么事在瞒着你。 我怔愣片刻,站起来沉声道:“向迪,你确定吗?” 向迪不像是在跟我开玩笑,他也站起来,指着自己的眼睛说:“上学时候我没近视过,这照片是我和老齐跟着他们的时候拍的。当时老齐也看见了,我操,要是我一个人看错也就罢了,我们有两个人哎。” 一时之间我有些混乱,但我很快想到一件事——那还是今年过年的时候,我曾经听到我哥在打一个奇怪的电话。 当时我的感觉是他不想让我知道,我后来猜测是他在跟女朋友打电话,说出来会没面子。但如今我有一种直觉,宋昭可能的确惹上了什么事,但这半年来他什么也没说过,好像也什么都没发生啊! 向迪看我表情不对,赶紧让我坐下来冷静冷静。我大叫,我靠我冷静不了!向迪说,你打个电话试探一下你哥。我抱住头,我哥不会说的,他从来都不跟我说这些,而且我突然问肯定很奇怪。向迪说,我现在就怕你哥是不是借了什么高利贷,你觉得有可能吗?我摇摇头,很笃定地告诉他不可能。 向迪和我都安静了一会儿,他咬咬牙,为难地说:“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觉得如果不是你哥的话,会不会是你爸?你看这么多年来,你爸有多少清醒的日子?你们家之前的饺子店还开着的时候,是不是也有人上来要过债?” 我的胃里翻腾起来,如同一双看不见的手捏住我的身体,我有点害怕,喃喃地说:“有可能……有可能,向迪。” “你别急。”向迪握住我的手,郑重其事地说,“你别急宋安南。这不还有我吗?我会帮你的……操,当我向迪是死人!欺负我兄弟的爸爸和哥哥,就不可能放过他们!你和老齐,我都会帮的!” 我感激地看着他,但是一想起向迪和他哥们的战斗力,再想起照片里那些膀大腰圆的男人…… 我说:“……谢谢你向迪,但我总觉得人家可以打你十个。” 向迪说:“……感情淡了,感情淡了。” 第29章 调查开始 向迪帮我想了不少办法,他层出不穷的鬼点子让我听了大吃一惊。 我说:“向迪,你以前上学时候但凡拿出三分之一的动力,你好歹也能上个大专了。” 向迪说:“我他妈以为你说我最起码会考个清北呢。” 我说:“那不至于。” 向迪翻了个白眼,站起来伸懒腰,把写满一下午讨论资料的白纸拿过来,说:“烧了吧,省得留下证据。” 我:“……” 我怀疑这小子是不是悬疑电影看多了。 我说,不行,在家烧东西很危险,你直接吃了吧。 向迪:“……” “神经病。”向迪打了我的肩膀一拳,“我在帮你,你在这给我阴阳怪气。” 我们俩笑成了一团,彼此互相推搡着。只是向迪临走欲言又止地看了我半天,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我回到房间,把那张纸撕成无数的碎片扔进垃圾桶。 黄昏之际,晚霞闪烁着梦幻的色彩。我站在一点点暗下去的房间里思索片刻,终于穿上外套走了出去。我骑车一路寻找,在我爸可能出没的地方徘徊,夜幕之下,路边的海鲜大排档和小酒吧多了不少游客。我努力地看过去,没有发现他的身影。 之后,我只好调转方向去找我哥。他现在的工作也不算特别正式,是在一个修车店。我把车停在街对面,站在树下对修车店望过去,里面还亮着灯光,宋昭正和几个工友坐在一起吃盒饭。我看了他一会儿,在糖水铺买了点饮料过去,扬起笑容,喊他:“小昭!” 宋昭闻声抬起头,他的几个工友也抬起头,他立刻放下东西,朝我跑过来:“叫哥。” “哥。”我说。 “你怎么来了?”他眼尖,一下子看到我手里的东西。 “请你喝的。”我笑了笑,“在家放暑假好无聊,我顺便出来走走。” 宋昭不跟我客气,说谢了,最近怎么总是喜欢cos财神爷。我说,我一直对你很好。宋昭笑着说,是是是。 我装模作样地铺垫一会儿,有点紧张地问道:“爸呢?” “谁知道。”宋昭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爸又喝上了吧。”我说,“之前走的时候他答应过我再也不喝酒了。” 宋昭对我笑了笑,无奈地说:“宋安南,这些都不是你要管的事情。” “那我要管什么?”我问。 “你好好上学,好好过你的暑假就挺好的。”宋昭还是老生常谈,“等下我要去找几个朋友聚会,你先回去吧。” 我走了两步又跑回来,说:“小凝姐姐今天在不在店里?我想去剪头发。” 宋昭笑道:“在,你去吧。” 小凝在给一个女生烫头发,我隔着玻璃看了她一会儿,心想,宋昭会对她说过什么吗? 我推开门,喊了小凝一声姐姐。她抬头看过来,还没把我忘掉,顿时笑道:“安南?你回来了?” “嗯。”我说,“我想剪个头发。” 小凝有点抱歉地道:“我喊个小弟过来帮你剪吧,我现在正忙。” “好。”我无所谓地点点头。 我的心思不在剪头发上,只是故意坐到离小凝很近的地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她聊天,结果我这头发太好打理,很快小弟就对我说:“搞定,帅哥。” 我心想,我什么重点问题都没问到,就结束了?小凝看了我一眼,也有点奇怪地说:“安南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 “不不不。”我连忙摆手道,“没事,谢谢姐姐。” 小弟在一旁委屈地说:“帅哥,你这头发是我剪的。” “谢谢你,小弟。”我又对他鞠躬。 小弟:“……马后炮呢帅哥。” 我心里七上八下,付钱之后就魂不守舍地骑车回家。我在微信上对向迪说,我根本套不出任何一个人的话,电影里面的人都是演的,我就是个笨蛋!向迪说,你怎么就一个人单独行动了,有没有暴露啊! 这时候陆星洲打来电话,我吓了一跳,赶紧接起来:“喂?哥哥。” 陆星洲顿了两秒,笑道:“你在干什么?这么紧张?” 第33章 我说:“我我我……没没没干嘛。” 说完,陆星洲和我都陷入了一阵沉默。 “开视频给我看一下。”陆星洲淡淡地说。 哎呀。我是真没干什么。我把车停在路边跟陆星洲视频,镜头中一出现他的脸,我就忍不住把手机往远处挪了一点,我小声说:“你怎么……是躺着的。” “在酒店休息。”陆星洲的头发还有点湿,是刚刚洗完澡的样子,“你在哪儿?” 我把镜头三百六十度旋转一圈,然后给他看我的自行车,说:“在骑车,没出轨。” 陆星洲那边的镜头一黑,手机掉在地上又被他很快拿起来,这回换成他小声对我说:“宋安南你现在真是什么都敢说了。” 我说:“不是你要查岗的吗? ” 陆星洲面无表情地说:“哦,早点回家。” 我笑道:“拜——” 我开始回忆过去的每一个夏天,大部分时间我都感到一种极其空洞的无聊。这座小城市里什么也不会发生,只有沙滩、海风和日复一日的寻常生活。有时候,过去的我甚至会面对着大海,期盼着在沙滩上发现什么奇异怪兽的遗骸,然后可能会有电视台的人来采访我。 后来,我在东岛的秘密基地和向迪他们一起聊天的时候,发现原来不止我一个人有过这样的想法。小孩子总是渴望着什么惊心动魄的事情,觉得真实的生活一点也不酷。然而,此时此刻当我想要“无所事事”和“没有秘密”的生活时,老天却要强行塞给我一段迟来的冒险。 回家后我算了算日子,还有十天,陆星洲就要过来找我。如果我爸或者我哥真的出了什么事,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分出精力去找他。趁他现在不在,我还有空闲的时间去弄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二天我去找向迪,他班也不去上了,决定先留在老家。我们在秘密基地里弄了块小黑板,向迪在上面画出各种线索。老齐这时候给我们提供了一个新消息,海哥的老大叫陈建国,坐牢出来之后就买了条船,现在是个渔民,说他捕鱼的运气很好,几乎每次都是丰收。 向迪不相信,怀疑地说:“表面上是渔民吧?背地里放不放贷?” 老齐也不知道,推测道:“大概是放的吧。” 我忧心忡忡地说:“要不我们还是先找几个人盯着他们?我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再绑架我哥。” “不,等会儿。”旁边一个戴眼镜的兄弟举起手,“没有绑架你哥吧?” “那就是威胁。”我说。 大家七嘴八舌,秘密基地里的人都一脸严肃,最后我们决定兵分几路去找线索,如果能拍到清晰一点的照片最好,这样实在不行我可以拿着照片去问我哥,逼他坦白。 “好了。”向迪的头已经晕了,站起来宣布,“解散解散。” 于是大家一窝蜂地跑出去,我和向迪是一个小组,我们俩在外面逛了一会儿,向迪就说想去上网。 我:“……” 向迪鸡贼得很,解释说:“先让我小弟去找,我们休息休息。再说网吧也是重点排查地点之一,说不定能碰见什么。” 我现在大脑基本已经放空,没怎么反抗地跟着向迪去了网吧。路上向迪问我,如果家里真的有人欠了一屁股债要怎么办。我说,还,我打工攒了一笔,大不了下个学期我可以打两份。向迪说,又不是你欠的钱。我说,可那是我爸和我哥,我们是一家人。 我和向迪走进网吧,双人包没有了,向迪在外面晃了几圈找位置,却意外地看见了一个人。 好巧不巧,这个人我也有印象,这就是当初海哥撤退时忘记带走的那个倒霉蛋。倒霉蛋还没发现我们,我和向迪站在他背后看他打守望先锋,这哥们一进去就死得千奇百怪,简直菜出天际。我和向迪一人一边,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微笑着问他:“你好,还记得我们吗?” 这个五中的兄弟也还记得我们,并且被我和向迪吓了一跳,脸色不怎么好看。我安抚了他一下,说道:“我想问你点事情,你不要怕。” 向迪则看不下去了,说:“你坐到旁边去,我帮你打。” 这人:“……” 我顺势把他拉到一边,问他现在是不是还在跟着海哥混。他说,现在没有。我说,你们之前还有什么特殊业务不?上头那个叫陈建国的,你们认不认识。这哥们想了半天,对我迷茫地摇了摇头。我把话说得更明白了些,海哥放债不?他说,海哥以前借了我两千块钱,是当时我妈生病,我一下子没凑齐医药费,这算放债吗? 向迪免费给人当了一会儿代练,没找到感觉,叫我跟他换位置。于是我过去继续帮着打,向迪跟他聊了一会儿,两人称兄道弟。向迪试图用零食收买他,最终套出他们以前经常去的一家饭馆地址。 “但我不保证他们还在那吃饭啊。”这人挺严谨。 “没事。”向迪笑道。 我和向迪离开网吧。我说,我有点不相信这人,他给的消息准确吗?向迪说,不一定,走,我们再去码头看看。 第30章 大叔和鱿鱼 去码头的路上我想起更多以前没注意到的事情。 人每天都吸收很多信息,有许多都不会记得,但并不是说完全忘了,可能会藏在脑海里很深的角落。直到某个不经意的时刻,藏起来的记忆又会跳到眼前。 我和向迪去码头附近转了几圈,我看着眼前明媚的大海,和经过的人群一起假装好奇的游客。向迪说,游客总是喜欢做出一些奇怪的事情,并且露出相当愚蠢的表情。 零星的船只停靠在那儿,我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向迪在远处拿手机帮我拍照。我借着机会更加仔细地去看,忽然想起之前我骑车去东岛的时候也曾经过这里,当时见过几个男人在这里抽烟。 “怎么样?”我跑回去,向迪问我。 “看不见。”我说,“船上都没人,不知道哪条是陈建国的。” 向迪想了一会儿,说:“真是个神秘的男人。” 我们坐在沙滩上休息,见到以前没什么人的海水浴场也来了不少人。我手臂向后撑住身体,抬头望向碧蓝澄澈的天空。之后,我分了点神,拍下一张蓝天与大海的照片发给陆星洲。 他那边几点了?我不知道。但他还是很快回复了我。 陆星洲:【在海边?】 我:【嗯,跟向迪在一起。】 陆星洲:【又是他。】 我忍不住低头“嘿”了一声,觉得陆星洲这个语气有点耐人寻味,就说:【那你还有胡杨和林棋呢,我嗑过cp的。】 陆星洲:【。】 我和他聊了几句,陆星洲让我记得涂好防晒。我低下头看了看手臂,对向迪说:“向迪,我们要涂防晒吗?” “涂屁。”向迪正在和人聊天,“小弟们都回来了,集合集合,去开会。” 我:“……” 我得承认一点,即使我很担心我爸和我哥,但我也没法全天24个小时都在想这件事。我会被很多事物吸引走注意力,反倒是向迪,每天跟打了鸡血似的持续亢奋。 我们很快返回东岛,大家带着各种乱七八糟的小道消息回来。有人说陈建国以前是武术冠军,有人说陈建国捕来的鱼特别好,有人说陈建国到现在还没结过婚。 我挠挠头:“那这和我爸一样,单身大叔。” 向迪一脸严肃地问:“这有可比性吗?” 大家又情不自禁地讨论起来,我想起在日本电影里面见过的那种调查事务所,觉得我们这一群人实在是乌合之众中的乌合之众。 这之后,我们去了一次五中那哥们提供的饭店地址,没见到陈建国或者海哥,反而在里面差点被宰了一顿,向迪当场用家乡话跟老板娘理论:“马上打12315了!” 老板娘十分淡定,也用家乡话对他说:“帅哥,不要激动啦。” 我和向迪在夏天里到处跑来跑去,最终还是一无所获。有天晚上我骑车送他回家,我终于说:“向迪,有没有一种可能……还是你看错了?” 向迪此刻也有点怀疑人生,说:“难道我后来近视了?” 我说:“你老是晚上关灯之后玩手机,也不是没有可能。” 向迪:“……” 第二天,我和向迪又去海水浴场转了几圈,就在我们打算回去的时候,向迪忽然抓住我的手臂,低声在我耳边说:“快走。” 我回头看了一眼,向迪又急道:“不要看!” 海水浴场旁边有一排商贩,不是固定的,今天其中有几个人在那儿摆烧烤摊,正中央的那个男人正朝我和向迪的方向看过来。我记起他的样子,是海哥! “快走快走。”向迪脚下生风。 不远处的海哥若有所思,扔下手里的羊肉串,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在我们后面喊道:“喂你们两个等一下。” 我和向迪动作一顿,彼此对视一眼,在下一秒奔跑起来。我推开向迪,对他喊道:“分开跑!” 第34章 向迪把鞋脱了,头也不回地赤脚跑远了。咚咚咚,我的心脏因为紧张而剧烈跳动。 跑出一段距离,我又回头看了一眼,日光明晃晃地照射下来——我身后没有人,海哥好像去追向迪了。 我心下一松,正想着换条道跑,却冷不丁地撞上前面一个人。眼前黑影一晃,海哥就拎起我的衣领,打量我几眼,嗤笑道:“我就知道是你,小混蛋。” 电光石火间,我一口咬向海哥的手,但他动作比我还快,一把捏住了我的下巴。随即又有几个人赶过来,我心想这肯定打不过,还是识时务者为俊杰,立刻投降道:“我错了,海哥!” “鬼鬼祟祟好几天了,想干什么坏事?”海哥警惕地看着我,“你那朋友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先跟我们走一趟。” 我叹了口气,只好认怂地跟着海哥过去。到了他们烧烤摊那儿,好几个游客站在前面不满地问:“生意还做不做了?” 海哥陪笑道:“来了来了。” 有两人一左一右地夹着我,一边烤肉一边看着我。我站在这里格格不入,最后拿着孜然帮他们撒了一把。 两人:“……” 但愿向迪能机灵一点,赶紧叫几个人过来救我!不,我有点牙疼地想,他们还是别来了,很有可能我到最后还得去救他们。 过了一会儿,有个穿花衬衫和白色中裤的男人慢慢地从海边走过来。他上了年纪,头发些许花白,皮肤黝黑,手臂的臂围非常夸张,一看就是那种不好惹的大叔。 “小海。”男人招了下手。 海哥笑道:“哎,陈叔。” 我心里咯噔一声,陈叔?他就是陈建国?我迅速地看向花衬衫男人,他也恰好在此时向我投来目光,我在他左手手臂内侧看到一个海浪似的纹身。 “这小朋友谁啊?”陈建国随口一问。 “小混混。”海哥简洁明了地道,“好像以前是五中的,这两天跟他朋友不知道怎么了,天天来转悠。” “哦。”陈建国点评,语气像是班主任,“五中的小混混……怎么素质一届不如一届。” 海哥给陈建国烤了串鱿鱼,也跟着附和道:“他是不如他哥呢。” “他哥谁?”陈建国点了根烟。 “我哥叫宋昭。”我冷静地看着他,“我叫宋安南。” 陈建国的表情却在下一刻呆愣住,他手指夹着的烟静静地烧着,不一会儿烟灰便缓缓落下。陈建国和海哥对视一眼,两人间的小动作也被我尽收眼底。海哥皱了皱眉头,刚要说话,却被陈建国伸手阻止。 有点奇怪。我皱着眉头,不知道这两人想说什么。只见陈建国走近两步,站到凉棚的阴影底下看我,过了很久他都没有说话。 我靠,这什么意思?我有点迷茫地想,我宁愿陈建国和海哥把我打一顿,然后再狞笑着说:“你哥欠了钱,你帮他还吧!” 他为什么不说话?他怎么还一直看着我? 良久,陈建国没头没尾地低声说:“你倒是长得有点像她,比你哥哥像。” 我问:“什么意思?” 陈建国张开嘴对我笑了笑,拿着海哥烤好的鱿鱼打算离开。 我一时有点急,对他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之前找我哥干什么?你们威胁他什么了?” 海哥被我吓了一跳,莫名其妙地说:“你突然吼什么!谁把你哥……” “哎。”陈建国打断了他,饶有兴趣地看向我。 其实我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害怕,本来这帮子烧烤摊的人我就打不过,陈建国一出场我都有些绝望,这大叔真的很像武术冠军,打我像是殴打小白菜一样简单。再加上我提心吊胆好几天,每天都在想我哥的事情,吼出来也只是为了给自己壮胆,结果就是—— 我有点憋不住,鼻子酸胀起来,但我还是低头飞快地擦了一下眼泪,不希望这群人看不起我。 陈建国说:“你过来,那个……宋安南。” 我咬着牙走过去,陈建国把没吃的鱿鱼递给我,给我指了一个方向,他说:“看见那边的房子了吗?” “看见了。” “我就住那。”陈建国说,“海棠新村,148号。” 他抬起手想拍拍我,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他突然说:“你爸叫宋回,我认识他不少年了,你爸很多年前欠了我一样东西。” 我张了张嘴,沉默地看着他。 陈建国顿了顿,又冷笑着说:“你也知道你爸那个人是什么德行吧?你奶奶还活着的时候他是不是啃老?现在是靠你哥?宋安南,你如果想补救,可以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我愣了愣。 “明天晚上六点,你想办法把你爸带到我家里来,一切就还来得及。”陈建国深沉地说,“否则的话……” 他的眼睛瞥向海哥,我也跟着看过去,海哥一愣,随即手忙脚乱地拿起架子旁的刀,恶狠狠地说道:“否则让你们一家三口吃不了兜着走,知道了没有?还有你那个朋友……我统统一起收拾!” 我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沫。 陈建国伸手拍拍我的脸,道:“去吧,明天晚上六点我要见到你爸。” 就这样,我走出去好长一段路,边走边吃手上的鱿鱼,向迪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他激动地喊道:“我操你别动,我们拿望远镜看你好久,现在来找你。” 第31章 注意,有耿鬼! 事后回想起来,我面对的海哥和陈建国都有着巨大的“破绽”。 但眼下这个时刻,我没有看出来,拿望远镜观察的向迪也没能看出来。或许只要向迪和我没有在中途分开,他在现场也会反应过来。然而,没有然而,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路边蹲了一会儿,向迪骑着一辆摩托绝尘而来。 “上车!”向迪伸长脖子对我喊。 “你有没有驾驶证……”我沉默了一下。 向迪拎着我的衣服后领,递给我头盔,十万火急地说:“考了考了,连续考了两个!” 我还没坐稳,向迪的摩托就“蹭”地窜出去,我只能死死拉住向迪肩膀的衣服保持身体平衡,向迪一声“我操”吞没在喉咙里,差点儿没被我勒死。 他一边咳嗽一边放慢速度,带着我沿着海滨大道离开。起风了。海风迎着我们吹,吹得我几乎睁不开眼睛,我大脑混乱不堪,陈建国和海哥对我说的几句话始终盘旋在我心里。 “你爸很多年前欠了我一样东西。” “明天晚上六点。” “海棠新村,148号。” …… 我紧紧地攥着向迪的衣服,看见地面上我们的影子飞驰而过。他没有带着我回秘密基地,而是去了西岛的一个酒吧。我看着酒吧的门头一愣,我心想这不是之前去过的盘丝洞吗? 向迪停好车,一头雾水地看着我向gay吧走去,把我拉回来:“这边!宋安南你魂丢了是不是?” 我:“……” 原来不是去gay吧。当然……想去也去不了,这个点还没开门。 向迪继续带着我穿过街边的一条小巷,后面有些老楼,其中一户是独立的两层楼。我们走进去,才看见院子里面坐了一圈人,都是向迪认识的哥们。老齐第一个站起来问:“怎么样?” 向迪用胳膊肘戳了戳我,也说:“你说吧,宋安南,出了什么事?我们会帮你的。” 我怔了怔,环视着院子里这一圈流里流气的年轻人,陡然间想起几年前他们在广场上的时候,我第一次去找向迪,他身边的这群人也是这样一起抬头看着我。 我忘记当时我有没有害怕。或许那时候我还是有些害怕的,但在和向迪成为朋友之后,我也经常和这群人聚在一起聊天。 他们的世界其实挺简单——因为不怎么聪明,所以学习成绩不好。因为复杂的家庭关系,所以也没什么人会关心他们。逃课打架,认识了一群和自己一样的人,勉强有了高中或者职高毕业证,也读不了大学,就一直留在这里。 可是我知道,他们大概,也许,应该都没有遇到过像是陈建国那样的人。老齐只是惹上了海哥,他们就被教训了好几次,更不要说陈建国这种危险人物。他们说想帮我,我一点都不怀疑他们的认真,但是…… 我用手搓了搓脸,闷声道:“谢谢,但是不用了。” 向迪单独把我拉到一边和我聊了很久。我犹豫片刻,还是把之前陈建国和海哥对我说的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向迪啧了一声,说:“那难怪了,还真是你爸。” “听起来他们认识。”我说,“而且我爸欠别人东西也很合理。” 向迪问,那现在打算怎么办。我说,好像也只能回去找我爸了。向迪说,明天不能去,绝对是鸿门宴。我说,不知道,要么我回去问问我哥吧。向迪说,还有个办法,你如果能知道你爸欠了陈建国什么,想办法找出来还了,是不是也能解决?毕竟他说的是一样东西,而不是钱。 第35章 “能是什么?”我哭丧着脸,“和氏璧吗?” 向迪敲我的脑袋,说:“正经点。” 我说:“我这不是苦中作乐吗?” 向迪想了一会儿,非常艰难地说:“要不我找一下我爸吧,你知道我爸以前也是五中的混混。现在虽然退休了,但应该宝刀未老,他天天早上都要出去跑步的。” 我说:“向迪你真是大孝子,你爸混混都退休了,你还给他找活儿干。” “要么这样。”他的主意一会儿一个样,“我和我朋友随时准备着,抄家伙埋伏在海棠新村那边,我再找我爸坐镇。你和你爸去赴鸿门宴,一旦有什么不对,你们就先跑出来,然后我们反攻他们。” 我问:“是不是还有阻击手?” 向迪说:“有啊,老齐弹弓玩得可好了,阻击手让他干。” 我设想了一下那个画面,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说道:“你不是说,打群架根本打不起来嘛。” “你又忘了。”向迪说,“关键在于双方的气势,我现在就是要给你气势。” 我没参加向迪他们的饭局,独自一人回了家。夜晚的公交车没什么乘客,我坐在最靠后的一排,把车窗打开一条缝。夏夜的海风夹杂着淡淡水汽拂过我的脸,我还在想陈建国和海哥。与此同时,我忽然又记起另一件事—— 我打开手机,翻到和陆星洲的聊天记录。 我:【你什么时候会来呀。】 陆星洲:【要晚一点,买的高铁票是晚上十点多到的。】 我:【那我去接你。】 我:“……” 要命,陈建国的鸿门宴是明晚六点,陆星洲则是明晚十点多到。这中间只有……我伸出手指数了数,四个小时?! 我浑浑噩噩地回到家,我哥正在吃饭,头也不抬地问我:“回来了?要吃饭的话自己盛。” “嗯。”我推开我爸的房门,却有些意外地见到他在家睡觉。 “哎。”宋昭放低声音喊我,“你干什么。” 我爸睡得很沉,我刚推门的那一下声音挺大,但他连动都没动一下。我赶紧退出来,也低声问道:“爸在家啊,我还以为他喝酒去了。” 宋昭想了想,说:“哦,我也是才发现,他最近好像没怎么喝了。今天回来的时候听他讲在市场找了个活干,也不知道能坚持几天,挺累的。” 我愣了愣,心里涌上一阵莫名的感觉,说不出那是什么,但就是有点难受。宋昭奇怪地看我一眼,问我怎么了。我坐在椅子上发了会儿呆,又抬头看着墙壁上奶奶的照片。宋昭狐疑地伸手摸摸我的额头,说不烫啊。我对他笑了笑,说我有点想奶奶了,想她包的饺子。 而后,关于陈建国和海哥的事情,我一字未提。 我说不出来,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觉得白天里陈建国对我说的那些话,仿佛在这一瞬间变成了大小不一的鹅卵石。我把这些鹅卵石都吞进肚子里,它们没有办法在我的胃里消化,令我十分疼痛。 我甚至有些怀疑,回家的这段日子,是不是我在做梦。 第二天我醒过来,我哥和我爸都不在了。 我洗了个澡,吃了点东西,然后潜入我爸的房间,翻箱倒柜地找了一阵子。 抽屉里有一些以前的旧饼干盒,我打开来看,只有家里的户口本,一些我和宋昭上小学时候的成绩册,还有奶奶年轻时候的几张照片,比墙壁上的她更好看。 向迪给我打电话,问我最新情况如何,等下要不要提前踩点。我说,从海棠新村到车站大概要半小时,我九点半前必须离开,我得去高铁站接陆星洲。向迪沉默了很久,说:“宋安南,已经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没忘记谈恋爱?” “怎么可能会忘!”我郑重其事地说。 向迪就在电话那头笑了好久。 我给我爸和我哥留了张纸条,压在客厅吃饭的桌子上,然后去找向迪汇合。他妈妈约了老姐妹逛街,家里只有他和他爸。我一进去,就看见向迪爸爸威严地坐在沙发上,背挺得很直。 我走过去,十分尊敬地给他鞠躬:“叔叔,你好!” 向迪他爸说:“你的事情我已经听小迪说了,其实陈建国这个人以前我也听说过,他在五中读书的时候比我高一届。” 我没想到还有这层关系,但想了一下也很有可能,毕竟西岛这么小,有时候经常能找到互相认识的人。 向迪他爸从沙发上站起来,对着空气煞有介事地挥了两拳,严肃地说:“我练过一段时间的拳击,小南不要害怕,等下叔叔陪你和你爸……欸,你爸呢?” “我爸暂时不来,我先去。”我说,“到时候万一出事,我怕我爸跑太慢拖累我。” 向迪他爸:“……” 这之后,向迪他爸给我讲了一下午的<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演义,说等下如果有事一定要听他的指挥。向迪走出来,不满地说:“听我的!爸你现在已经叫不到人了,等下撑场子的全是我的朋友!” 四点钟,老齐带着几个人已经去了海棠新村,发来一张很抽象的路线图。 四点四十五,又有几个人到达现场,在附近找了家网吧上网。有个人说他朋友家住在这里,刚好离148号不远,他在他朋友家往148号看了看,隐约能听见陈建国在院子里拿刀剁东西。 “很猛。”那个人评价,“这大叔不好惹。” 五点一刻,我和向迪、向迪他爸分头前去海棠新村。到了之后,我才发现陈建国住的这片儿都是海边的老房子,街道纵横交错。148号的门前种了许多虞美人和茉莉,开得非常好,难以想象陈建国居然喜欢园艺。 五点半,向迪他们都准备好了,我开始紧张地在路上转来转去,忽然闻见148号的院子里传来一阵惊人的香气。我熬到五点五十,心想还有十分钟,终于心一横,走过去砰砰砰地敲门。 很快,陈建国过来开门,他戴着围裙,对我身后望了望,说:“你爸呢?” “我爸没来。”我深吸一口气,试图用我最凶狠的表情告诉他,“大叔,我爸欠了你什么,你直说吧……我能偷的我帮你偷过来还你,偷不回来的话我会想办法赔钱给你。但你如果非要找我家人的麻烦,我也不会怕你的!我今天带了人过来,你想清楚再、再回答我!” 陈建国张了张嘴,一直盯着我,像是被震慑住了,好半天都没说话。 我又道:“我不怕你!我我我、我不怕你!我也有兄弟!” 陈建国呃了一声,侧过身体,扶着额头对我说:“你先进来。” 我对着后面喊了一声:“向迪!” 向迪和他爸都凶神恶煞地喊道:“告诉他,我们这有十几个人!” 陈建国一下子笑起来,眼角都是皱纹:“……哎哟我的天。” 他在暮色之中看向我,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你这小子真的是方萍的儿子吗?怎么呆成这样?我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你真的当真?” “什……么?”一时之间我有点转不过弯。 陈建国叹了口气,说:“你没跟你爸说我的名字?我只是想和他吃顿饭罢了。” 我的脑中顿时嗡的一声,我结结巴巴地说:“呃,这个……我……” 陈建国说:“你现在打电话给他来得及吗?我做了一桌子菜。还有,让你这群朋友回去吧,我招待不了这么多人。” 我像是梦游一般胡乱点了点头,刚想拿出手机给向迪打电话,却听见远处巷子口传来一阵慌乱的动静—— “向迪?!”有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来,“向程峰?!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带着这一群人在这干什么?啊?又要找人打架?啊?!” “不是、不是……耿老师,误会了……” “站住——统统给我站住——”那个声音自带一种压迫感,“跑什么!一群混蛋!” 我突然浑身一颤,想起这个熟悉声音的主人是谁。靠!这不是……五中的教导主任吗? 下一秒,向迪一边跑一边打电话给我,嘶吼道:“他妈的耿鬼竟然住在这里!他怎么还记得我和我爸长什么样啊啊啊——我受不了了!先跑,宋安南!风紧扯呼!” 我:“……” 第32章 好想你 巷子口继而闪过摩托车的黄光,我还没来得及再对向迪说什么,就被那灯光刺得有些睁不开眼。接着,脚步声响起,我听见我爸和我哥的声音,他们两人紧张地喊我的名字:“安南!安南!” 我睁开眼睛,我爸向我跑过来。他胡子拉碴的,穿一件洗得旧旧的t恤,领口已经松垮变形,但那却是这么多年,我第一次见到我爸跑得这么快。 “爸!”我也喊他,“小昭!” 宋回在我面前停下来,看着我喘息不止,宋昭在宋回背后拍了拍他的背,越过我的肩头看向陈建国。 陈建国一拍手,说:“正好,电话都不用打了。” 第36章 宋回怔愣几秒,听见陈建国的声音,喘半天才说得出话:“陈建国……我儿子闯什么祸了?” 陈建国又叹了口气,看着我爸的眼睛,露出一个很淡的笑容,他轻声说:“没闯祸,我逗他玩呢,结果是个傻小子。” 我实在是想在地上找个坑钻进去,最好永远也不要出来。陈建国看着我爸,对他扬了扬下巴,又拍了拍宋昭的肩膀,说:“进来进来。” 在我们家,从来没有逢年过节走亲戚的流程。原因也简单,我奶奶活着,我爸是个没用的儿子。我奶奶一死,我爸就原地升级成洪水猛兽,生怕他到处借钱挥霍。一来二去,我和我哥都没怎么体验过去别人家做客。 我爸还在犹豫,陈建国太强壮,手上一用力,我爸“蹭”一下给他不费力地拽了进去。我哥也没经验,只好讪笑着搭我的肩膀,在我耳边说:“等下再跟我说。” 气氛在转瞬间有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我们父子三人坐下来,陈建国从厨房端出做好的菜,不紧不慢地跟我爸说了一遍事情的来龙去脉。我羞愤欲死,求他,陈叔你不要说了!陈建国哈哈大笑,往我碗里夹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 我爸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他抬起手摸了下我的头,说:“安南,有事要跟我说。” 宋昭说:“你喝太多了,安南知道你不靠谱。” 陈建国看着宋昭,说:“那你呢?他也知道你习惯报喜不报忧。” 宋昭笑了笑,无奈地点了点头。我爸吃了两口菜,情绪有些低落,看着我的脸闷了两口凉茶,喃喃地说:“是我的错。” 陈建国沉默了一会儿,一直给我们三个人夹菜。他说:“多吃点,我们有多少年没见了?当时我出来的时候想去你家的饺子店,去之后才发现已经变成了别的店,方萍留下的两个孩子我都没怎么见过……” 我和宋昭不动声色地对视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外面的天已经完全黑透,陈建国家的客厅连着那个小小的院子,一盏老灯悬在我们的头顶,洒下一片温柔的光亮。他不停地打量我们,语气很和善,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 半晌,陈建国又有点寂寞地说:“我爸妈前年也去世了,我没什么本事,他们好歹给我留了一套老房子。宋回,还记得我们以前上学时候的事吗?你有时候也到这里来找我,我们在院子里写作业。那时候根本没有单独的桌子,就用我妈的缝纫机,上面铺一层垫子,就变成书桌了。方萍后来去上大学,我们一起去送她,以前那车站还没修呢。宋回,我不知道你现在还住不住在原来那条街,同学会你也不来,他们都说你消失了。是因为……她吗?” 我爸缓缓地眨了眨眼睛,他的眼球有些浑浊,鼻子也在细微地抽动着,仿佛陈建国的这番话像是发生在梦中,又仿佛早已化作一把看不见的利刃,在他的身体不停地搅动。 宋昭低头飞速扒了几口饭,笑道:“陈叔手艺真不错啊,宋安南晚上还有点事情,我也要去找我女朋友,我就先带他走了,你们聊。” 说着,宋昭伸出手在我后脖子上捏捏,我收到信号,也说:“嗯……嗯!” 我们留下我爸和陈建国,两个男人也没挽留我们。我知道,他们可能还有许多话要说,也许能一直这么说到天亮。我走出院子,宋昭跨坐上摩托车,我回头望去,陈建国还在和我爸说话,我爸的肩膀轻微地颤动着。 “喂。”宋昭打了个响指,扔给我头盔,“别看了,上车。” 我坐到宋昭的车后座,伸手环着我哥的腰。宋昭带着笑意回头,调侃我:“怎么?想留下来继续听八卦?” “还……挺想听的。”我老实地说。 宋昭慢慢地骑出海棠新村,我们听见夜里的海边传来一阵阵浪涛声,他说:“我知道一点,我讲给你听吧。” 海风停歇,今夜有一轮明亮的月亮,银色的光芒洒在海面上。 宋昭给我讲了有关我爸、陈建国和方萍的事。 他们三人以前都在五中念书,我爸和陈建国是本地人,方萍是几年前随着爸妈工作调动转过来的。情窦初开的少年们都喜欢上了这个漂亮又有点神秘的少女。两人既是好友,又变成了情敌,约好各凭本事追求方萍。 那是吵吵闹闹、转瞬而逝的三年,我爸和陈建国都没考上大学,方萍要去外地。那时候她选择了我爸,我爸跟着她去了别的城市,陈建国虽然心有不甘,但还是大方地祝福了他们。后来,陈建国年少轻狂犯了事进去了,三人之间的联系也就慢慢断了。再后来,方萍因病去世,我爸就回到了老家。 “也没什么,挺简单的。”宋昭的声音从风中传来,“就是两人都喜欢上一个女孩,最后还是咱爸胜出了。宋安南你下次脑回路不要这么清奇,天天跟着向迪乱跑,两人都笨得要命。” 我委屈地说:“他给我看了一张照片!是你和海哥他们在一起的!我真的以为你被威胁了。” 宋昭又笑道:“哦海哥啊,嗯……你知不知道,其实那是小凝的朋友?我过去是帮他们修车的……” 这我真不知道,海哥竟然是小凝姐姐的朋友? 我继续跟他形容,说:“他们还有个统一的纹身!不会小凝姐姐身上也有吧?” 宋昭说:“那我就不能告诉你了。” “还有还有。”我干脆一口气控诉出来,“你之前过年的时候接了个很奇怪的电话,我……我真的以为你在外面欠钱了!” 宋昭挠挠头,不好意思地说:“那也是小凝的电话……主要是我当时有点惹她生气。” 我:“……” 靠,这么一说,我本来的直觉是对的,全是向迪硬生生给我忽悠瘸了。 “不过呢——”宋昭安静一会儿,好像忽然也感慨起来,“我觉得爸和陈叔能重新联系也不错。” 我也感慨地说:“他之前颓废那么多年,是不是都是因为方萍阿姨?” 宋昭说:“应该是的。” “那咱爸是大情种啊——”我大声说。 宋昭又笑了起来。 我一直不知道我爸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也许过去的我也从未想过了解他。他只是一直喝酒,我只是一直逃避。我有过很讨厌他的时候,但此时此刻,我的眼前总是不断地浮现出他坐在海棠新村148号的院子里,坐在陈建国的身边低着头的样子。 我忽然明白,我爸,他也曾经是个少年,他只是被生活打败了,他不算勇敢,甚至有点懦弱,可他又无奈地一直停留在时光的某个缝隙中,可怜得动弹不得。 宋昭和我把夜海抛在身后。他问我,想去哪儿?送你回去还是去找向迪。我说,哥你送我去高铁站吧。他有点奇怪,问我去那儿做什么。我说,等一个人。我哥没再追问,调转方向把我送到车站外边。 他说:“一转眼半年了,之前送你来这里,我还说‘夏天见’。” 我说:“幸好夏天还没有过完。” 他又笑了一会儿,摸着我的头说:“那你玩儿吧,夏天快乐!” 我对宋昭挥挥手,去自动贩卖机买水喝,终于有空再次联系向迪。他苦大仇深地接起我的电话,我把事情快速地对他说了一遍,向迪非常震惊:“我靠!” 我面无表情地说:“我俩真的白忙活……” 向迪哽咽道:“回来我还被我爸骂了一顿,谁能想到耿鬼住在那里,今天晚上对我们向家绝对是个沉重的打击。” “向家军面临解散。”我说。 “好痛苦。”向迪说,“我明天要回去打工,我旷工好久,再不去我二舅要打我。不过……你们家没事就好。” 我笑了一会儿,对他说:“向迪,下辈子我们还当好朋友吧。” 接着,我站在车站外边数地砖,从西到东,走了一遍又一遍。我一直耐心地等待着,身体在不知不觉间变得如此轻盈,差一点就可以飞起来。夜色渐渐变深,车站的大厅的灯光却始终明亮。我站在那儿,不知道过去多久,我看见一个人背着包,一步步地向我走来。 是陆星洲。 我们有二十几天没见,他答应我要来找我。我想喊他,却在这瞬间失去了声音,只好站在原地等他来找我。 “宋安南。”陆星洲朝我走过来,眼睛很明亮,下巴有一圈淡青色的胡茬。 我在第一时间伸出手臂,上前紧紧地抱住他。他被我撞得往后退了一步,也紧紧地拥抱着我。我说,我好想你啊哥哥。陆星洲安静片刻,在我耳边笑着叹了口气,说我也想你。 “我没有擦防晒。”我说,“我一定黑了不少。” “没关系。”他说,“没有被晒伤就好。” 我越发地抱紧他,说:“你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好多事情,等下我想全都讲给你听。” 他说:“好,你慢慢讲给我听。” 我放开了他一点,我看着他的眼睛,突然一刻也不想等了。 第37章 “我喜欢你,陆星洲。”我认真地说,“我想做你的男朋友。” 第33章 第一次谈恋爱 “你要是……” “好。” 我和陆星洲对望着,却又在下一瞬间同时说出一些话。我愣在原地,啊了一声,陆星洲温柔地笑,用指尖蹭过我的眼角,又不厌其烦地说:“我说好。” “哦好,嗯好……好好好,人民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很显然,我的语言系统又遭受到一次外来攻击。 陆星洲的笑容渐渐放大,说:“好久没听你讲话,还是这种想笑的感觉。” 他揽过我的脖子,低头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满足地说:“宋安南果真是一诺千金,我没白等。” 到这个时候为止,我才终于觉得胸腔中那过快的心跳将要缓和。然而,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似乎无法停止的亢奋,我从头到脚地打量着陆星洲,像是再一次地认识他。 “看什么?”他问。 “我……我男朋友哎!”我对着空旷无人、再过不久就要关闭的车站喊了一嗓子。 “哎。”陆星洲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左右看看四周。 我甩开他的手,在他眼前一步步倒退着走远,走到我刚刚不停数地砖的地方,笑着又喊道:“我男朋友!” 陆星洲还站在那里,似乎是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我停下来,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晕眩,仿佛周围所有的灯光都模糊起来,仿佛下雨天坐在公交车里,玻璃上起了一层厚重水汽,向外看过去的闪烁霓虹。巨大的快乐在我的血液里燃烧,烧得我头重脚轻,烧得我必须找到一个出口才不会爆炸。 这时候,我又想起高中时期的那个女同桌,她给我讲的故事,她告诉我喜欢上她朋友的那个男孩,只是因为吃到一颗葡萄,就开心地在操场上跑了好几圈—— 我的手做喇叭状,对陆星洲喊道:“我要去海边一下,你等我一会儿哥哥!” 陆星洲没有说话。 我一路狂奔到海边,之前在陈建国家吃的那点东西早就消化完了。我和我哥经过的夜海依然安静地凝视我,月光变得有些朦胧,照射下来的似乎是一个梦境。 陆星洲现在是我男朋友了,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我竟然真的拥有了他。我在沙滩上兴奋地跑着,边跑边脱掉鞋袜,然后是t恤,再然后是外裤……我在月光之下游进大海,不管有没有穿泳裤。 我发泄似的游上几圈,听见陆星洲的声音从岸边传来:“安南——” 夜色中,我对着他挥手,他没有看见我,我却能看见他。那是一个逐渐清晰的影子,他英俊得像是从国外飞回来的王子。我很快湿淋淋地上了岸,把头发全都捋上去,从侧边接近他:“陆星洲!” 陆星洲很快看了我一眼,又非常迅速地将目光移到别处,他弯腰捡起我丢在沙滩上的衣服,把t恤扔到我的头上,说:“别玩了。” “我不。”我跑过去抱住他。 陆星洲说:“哎你身上都是水……” 我说:“我是海的儿子。” 陆星洲按住我的头,笑道:“那你走路疼不疼?” “疼疼疼。”我装模作样地在沙滩上跳来跳去,“第一次有腿,使用起来真是陌生。” “你这是沙子烫脚吗?” “啊……” 他帮我穿上t恤,我身上的衣服也湿了一大半。他的背包甩在一边,这样就可以更方便地腾出手抱我。他抱着我,手臂环着我的背,把我收拢在他的怀里,像是一艘船终于搁浅在安全的岛屿。 我的湿发从额前垂落下来,他帮我重新理顺。而后,他单手抱着我的腰将我往上提了提,在我耳边说:“不会走路就不用走啊,可以踩我脚上,我带你走。” 我没好意思用全部的力气,也不知道如果这个时候如果有人经过会怎样。但这个晚上,这个瞬间是如此安静,天地间仿佛真的只剩下我和陆星洲两个人。我的手找寻着他跳动的心脏,逐渐发现那里的频率和我身体内的是如此相似。 月亮从云层里显现出来,他低下头含住我的唇,给了我这段关系开始后的第一个吻。 我们在海边待了将近一个小时,我依然兴奋得不能自已,只想每时每刻黏在陆星洲的身上才好。 他看看时间,没有打算回小姨家,只是就近找了家酒店。因为现在是旺季,平常的房间都订完了,陆星洲干脆住了最好的套房。我跟着他走进房间,没怎么见过世面地道:“我第一次来这里。” 陆星洲把我推进浴室,说:“洗澡。” “洗就洗。”我说。 我进去又出来,想了想,还是问他:“那我们今天晚上就要做吗?” 陆星洲在喝水,听到我这句话一下子呛咳出来。我第一次见到他咳得这么厉害,我要走过去,他却对我伸出手让我不要过去。半晌后,陆星洲才没有表情地说:“你先洗澡。” 我点点头:“哦。” 外面很安静,浴室的面积比我家客厅还要大。我冲了个澡,才慢慢回味过来刚刚那句话的冲击力。大概……我的脑子真的已经坏掉了。于是我洗了两遍澡,慢吞吞地走出去。 “哥哥……” 陆星洲抬头看了我一眼,把包里自己的衣服拿出来借给我。我穿戴整齐,他坐在椅子上半抱着我,没怎么说话地又吻了我很久。我伸手环着他的脖子,余光拥有了这栋楼……不,或许是这座城市的最高点。 我喘着气,往后退了一些,告诉他:“我们好像是两个在路上逃亡的杀手,明天是不是不会到来。” 陆星洲笑了笑,熟练地捏捏我的脸颊,在我嘴上轻轻咬了一下,说:“明天会来的。” “我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我想了想,又问。 “你让我……”陆星洲意味深长地说,“差点儿就管不住自己了。” 我傻笑起来,他又沉默下去,抱着我亲我的脖子,最后像是做了一个极其艰难的决定,淡淡地说:“好了,你该回家了。” “好吧。”我说,“明天遛狗吗?” 陆星洲说:“嗯,小公园见。” 陆星洲竟然都没有送我,他让我快点走。我拿起自己的东西去楼下,难得打了个车回到老街。 到家后我给陆星洲发微信:【到啦。】 陆星洲:【好。】 我:【其实我也睡不着。】 陆星洲:【我也是。】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问:【要不……我再回去?】 陆星洲:【你饶了我吧。】 我对着手机笑起来:【什么啊。】 陆星洲:【没什么。】 陆星洲:【加油睡,安南。】 我把手机捏在手心里,直愣愣地看着卧室的天花板,很想努力地睡过去,但睡眠始终没有降临到我的身上。大概凌晨四点多钟,我听见我爸开门回来的声音。我拿起手机给向迪留言:【谈恋爱好爽啊。】 发完之后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好趴在枕头上傻笑。又笑了大概半个小时,天果真一点点地亮了起来。直到这个时候,我的眼皮才开始觉得沉重起来,我强撑了一会儿,陆星洲打电话给我,笑道:“现在冷静了吗?” “现在有点困了。”我说。 陆星洲说:“遛狗取消。” 我赞同地点头:“好。” 陆星洲说:“这回真的要睡了,我不会跑,一切都是真的。” 我说:“好。” 陆星洲说:“我喜欢你,宋安南。” “我喜欢你,宋安南。”——这句话是咒语,几乎在陆星洲说出的一瞬间,我整个人就下坠到一片漆黑的大海里。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是一个傍晚,晚霞像是火焰般席卷过天空。我起来吃了点东西,背上那把我自己存钱买的新吉他,对陆星洲说:【你在哪儿?】 陆星洲:【秋千。】 我走路过去,没有看见糖糖,只有陆星洲坐在那儿。我一步一步,走得很慢,他在尽头处看着我。直到我走到他的眼前,他才对我挑了一下眉毛。 “男朋友,你好。”我对他伸出手。 “你好。”陆星洲和我握了握手。 我把背着的吉他取下来递给他:“礼物。” 他没有拆开,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他在日落的暖光中看了我很久,然后拆开了吉他,抱在怀里,对我说:“想听什么?” “你自己写的那首。”我说。 他低头弹了一会儿,突然笑起来:“你还真是喜欢。” 我坐在秋千上脚尖点地,把自己慢慢地送向天空,说:“我一向很专一。” 陆星洲弹完一曲,把吉他仔仔细细地收好,然后站到我的身后推我。没过一会儿,我就能飞到更高的地方,他手插在口袋里看着我荡来荡去,又对我说:“我喜欢你。” 我抽空回他:“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啊?” “不告诉你。”陆星洲耸了耸肩说,“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第38章 “大概可能……”我想了想说,“要比你早一些。” 陆星洲往后退了几步,拿出手机给我拍了一张照片,有些不确定地说:“宋安南。” “什么?” “我有时候会觉得……”他说,“我小时候会不会在哪儿遇见过你,但是很多时候我又想,这大概不可能。” 我的秋千缓慢地停止下来,我看着他笑:“我听懂了,你是希望能早点遇上我。” 陆星洲走到我的面前蹲下,仰头看我:“我们要不要找一下童年的回忆……对了,你之前说有很多事情想跟我说,关于什么?” 我说:“童年的回忆。” 第34章 不是小名,是曾用名 我们的第一站还是大海。 送陆星洲回他小姨家的时候,我再次穿过小区中的“热带雨林”——绿色的植物生长得十分野蛮与茂盛,与冬天截然不同。我骑车带着他,他从我的背后搂着我的腰。我不忘给他指了个方向:“那边是向迪的家。” “好。”陆星洲懒洋洋地回答,“不许说他,你看我都不说胡杨和林棋。” 我忍不住大笑起来,七月底的夏日微风吹过我和陆星洲的身边。他走下车,顺手抬起我的下巴亲了亲我,一连几日,这个动作他是做的越来越熟悉和自然。忽地,他笑道:“宋安南,你真的晒黑很多。” “应该是可以救回来的。”我把手臂和陆星洲的放在一起对比,我们裸露的肌肤相互触碰,温热的感觉沿着我的手臂传到心底,“我靠,我觉得不是我太黑,而是你太白。” 陆星洲小声啧了一声,我对他笑道:“明天我们去海边吧,晒晒日光浴。” “好。”陆星洲对我挥挥手。 我的生活再次恢复了平静,我爸和陈建国有了联系,我哥继续上班,向迪也回去干活。留下的我和陆星洲,在很少人知道的情况下,在夏天的海边小城悄悄谈恋爱。 不知道别人对夏天的幻想是怎么样的,但我个人对夏天的幻想却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我一定太幸运了,所以才能有这么好的人生吧! 我还想到,如果这个夏天我和陆星洲每天都待在一起,那我大概可以带他去逛遍所有在我成长过程中重要的地点。最后,我想告诉陆星洲,一个关于我的,最重要的童年回忆。 就像电影里面,人们会从法国出发徒步去西班牙,最终到达圣地亚哥的大教堂。只不过,那是一条千年的朝圣之路,而我想带陆星洲走的,只是“宋安南”前二十年的生活。 所以第二天,我们约好去海边。我一觉睡到自然醒,收拾好各种东西去找陆星洲。我们经过公交车站时,看见不少人已经提前换好泳装,显然也跟我们有着同样的目的地。 “看来还是我聪明。”我也直接穿的泳裤,把上面的短袖衬衫一脱,就完全可以下海了。 陆星洲出来的时候还穿着t恤和牛仔裤,被我催促着去换衣服。我在门口蹲着等他,第一次看见他穿得这么少——肩宽腿长,肌肉都很好看,一丝赘肉也没有。他被我盯得感到微微不自在,走过来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低声威胁我:“不要笑。” “没有笑啊。”我笑道。 陆星洲说:“那就不要看。” 我有点不服气,蹲在他的面前,双手不安分地从他修长的腿往上摸,一直摸到他的腹肌,感慨地说:“看看又不会怎么样。” “那就不要摸!”陆星洲好笑地按住我,然后无情地拿开我的手。 “好吧。”我暂时放弃了。 陆星洲补救了一下,说:“可以牵手。” 我们在海边找到一块安静点的地方,我把毯子铺在沙滩上,然后直直地躺在上面。陆星洲坐在我的身边,我没办法直视天空,被太阳晒得睁不开眼睛,他也躺下来,把另一条毯子盖在我们的头上,躲在里面和我说话。 “你小时候是不是经常来海边?”他问。 我点点头说:“是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小孩叫二毛……”我清了清嗓子,打算跟他说我是怎么学会游泳的。 谁知道我刚开了个头,陆星洲就笑起来,问我:“二毛是谁?” “我。”我说,“宋安南。” 陆星洲越笑越夸张,盖在我们身上的毯子随着他的动作不断地震动。我震惊地看着他,说有那么好笑吗?陆星洲深呼吸好几下,最后抱着我,哄道:“不笑了,你……小名叫二毛?” “不是小名,是曾用名。”我说。 陆星洲这回把毯子一掀,莫名其妙地钻出去在沙滩上散步一圈,之后才回来。 我说,你笑点真的好低啊哥哥,我以前没觉得你这么喜欢笑,总是板着一张脸,现在倒好了,我说什么你都要笑。他扶着额头,看起来很诚恳地忏悔,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的,因为喜欢你所以才总是想笑吧。 “那我原谅你了。”我哼了一声。 “好,二毛,继续你的故事。”陆星洲摸摸我的头。 我和他坐在海边,晴空下碧蓝的大海像是一面温柔的镜子,我的思绪也渐渐回到过去。 “那时候二毛大概……四五岁吧,很矮的,也很瘦。什么都不会做,什么也不懂,心里只想着吃和玩。二毛不太像是人,像是一只小野兽,精力充沛,浑浑噩噩,喜欢捡树枝啊,收集海滩上的石头和贝壳啊,还有其他的一些破烂,易拉罐,别人不要的卡片……好多好多。每天都……玩得自己很脏。” “嗯。”陆星洲安静地看着我。 “二毛喜欢大海,但是不会游泳,所以一开始只能在沙滩上玩。不过有一次他捡到一个游泳圈,是个绿色的青蛙造型。回去之后——哦,这里要穿插一个新人物,他是二毛的哥哥,大毛。” “嗯,大毛。”陆星洲点点头,这回没有笑,仿佛已经免疫了。 “大毛知道二毛喜欢捡破烂,但没想到这回捡到的游泳圈竟然还不错,大毛简单看了看,青蛙游泳圈还能用。这时候大毛问二毛,想不想学游泳?如果生活在海边,还是一只旱鸭子的话,那也太可惜了吧!于是两人有空的时候便拿着游泳圈去海边……他们只去很浅的水域……大毛那时候大概八九岁,天生水性就很好。” 海风从我和陆星洲的正面吹来,他曲起腿,脑袋搁在膝盖上,一直侧着头看我,说:“然后呢?” “没想到……”我慢慢地笑起来,“没想到二毛的天赋比大毛还好!哇,学游泳的速度简直十分惊人,很快就能游得很好。后来大毛就笑着说,二毛你估计是海的儿子……二毛有一段时间,每天都在游泳,几乎整个夏天都泡在海里。” “就是这里吗?”陆星洲轻声问。 “嗯。”我环顾一下四周,“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小时候来这里,总觉得很大很大,像是可以一直走一直走,现在觉得变小了,环境也变好了。” 这之后,陆星洲没有说话,也没有看我,只是不发一言地看着大海。 我们在沙滩上睡了一觉,谁也没察觉到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的时候又到黄昏,远处的不少人在拿着手机拍日落。我枕在陆星洲的手臂上,感觉到风吹在身上十分惬意与舒服。 我慢慢地用脚勾住毛毯,再次把它盖在我俩的头上,然后轻轻地吻了吻陆星洲的嘴角。他被我亲了一下,几乎是立刻就醒了过来,手臂渐渐收紧,有点迷糊地说道:“宋安南,我好像梦见你小时候了,我看见了二毛。” “是吗?”我趴在他的身上,觉得他这个时候怎么会这么可爱,我笑道,“你有跟二毛打招呼吗?” “没有。”陆星洲继续说,“我只是远远地看到他,他好像看不见我,我喊他,他也不理我。我跟着他走了一会儿,把带着的游泳圈放在了沙滩上。” “青蛙造型的?” “嗯。” 我们都在下一瞬间笑了起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又过一会儿,身体里刚睡醒的那阵懒劲最终过去,太阳落到海平线之下。陆星洲仔细想了想,遗憾地说道:“那个时候,我好像在城里上补习班,从早到晚。如果能来海边就好了,说不定真的会遇见你。” 我很大方地拍拍他的肩膀,说:“你在梦里遇见我,也算遇见吧。” 两人起来的时候,身上都沾满了沙子。我们把东西收拾好,去淋浴间冲水。晚上的温度下降了不少,我知道西岛最好吃的海鲜和烧烤摊,就带着陆星洲一起过去吃东西。 晚上送他回去,陆星洲看了看手机,问我:“要不要现在去遛狗?我小姨说今天糖糖晚上还没出去。” “好啊。”我没有犹豫。 说起来……说好的一起遛狗,结果一直忙着谈恋爱,差点儿都忘了。 陆星洲把我的东西一并带上去,我在楼下等他。过了一会儿,一道影子像是闪电般冲了出来,糖糖兴奋地围着我,在草地上不停地打转。我知道它等不及了,于是便笑着对身后的陆星洲喊道:“小公园见哥哥!我先和它去跑两圈。” 第39章 边牧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好像能听懂我说话。我加快速度骑车,糖糖就飞速地窜出去。我骑得慢了,它就要回过头看着我。我恍然大悟般喊道:“糖糖——你把我当羊牧了吧!” 小狗温柔地汪一声,我把它当做对我的回答。 等到陆星洲走过来的时候,我和糖糖已经在小公园跑了好几圈。它精力充沛,我累得半死。我盘腿坐在草地上,糖糖扑在我身上,快乐地舔我的鼻子。 “哎哟哎哟——”我笑得不行。 陆星洲远远地吹了个口哨,糖糖又朝他奔过去。 他走到我的面前,低着头对我说:“你脸上都是狗的口水,快擦擦,不然……” “不然?” “不然我以后都不亲你了。” 我心想,很好,如果你说话不算话,你就会变成真正的小狗。 第35章 我最喜欢的人 自从上次的误会解除后,我爸天天都去陈建国那里待着。某天我爸回来,给我和我哥买了好几件花衬衫。 宋昭立刻眯着眼睛,拒绝这突如其来的fashion,坚定地说:“我不爱穿,给宋安南。” 我本来也想拒绝,可看着我爸的脸,话到嘴边却心软了:“……我也……好吧,爸,给我两件吧!” 于是,我送了一件给陆星洲,每天都和他穿着花衬衫、中裤、人字拖,慢悠悠地去海边聊天谈恋爱。 我对他说了许多关于大海的回忆,现在该去下一站了。 关于我曾经养过的那只黑狗,它和糖糖完全截然相反。 最开始的时候我见到它,它像是影子般游荡在街角,沉默的、冷酷的、天生就有着一种格外迷人的感觉。我曾经长久地注视过黑狗的身躯,躲在它的背后观察它,它很快抽动鼻子,每次都准确无误地找到我。 它并不攻击我,它也只是看着我。 “当时二毛太小了……二毛觉得黑狗一定有着什么神秘力量,说句客观的,它的智商可能比二毛高。”时隔几天,我打算带着陆星洲去西岛的一条老街吃东西,“黑狗威风凛凛,二毛不知道它是怎么在这个城市里活下来的,但就是活下来了。啊……到了,我们先吃点东西!” 美食街不在海边,而是在靠近西岛中心的地方。以前这里还有个批发市场,很多人会来这里淘点便宜的衣服。在我的印象里,美食街曾经被取缔过一次,原因是影响市容市貌。不过没过多久,这里又重新焕发生机。 这条街其实不怎么宽阔,但临街的店铺非常多,都是一些苍蝇馆子,但架不住味道实在好吃。我想起陆星洲以前好像都没吃过手工冰激凌,一定也不知道这个地方。不过他说—— “我知道。”陆星洲说,“在网上看过。” 我走到第一家店铺的时候就走不动了,站在那边排队,问陆星洲:“那你想吃什么?” “我……”陆星洲说,“应该都行,我都没怎么吃过。” 我问他,为什么?陆星洲说,我妈不让我吃,她认为不健康。我说,你妈妈自己也不吃吗?陆星洲点头,说不吃。我说,阿姨一定活得很健康。陆星洲笑了笑,说她是活得太累。 那这不行!我当场握紧拳头,对陆星洲说:“那我们今天把这条街吃遍!让我来弥补你小时候没吃过的一切!” 陆星洲:“……” 他说,倒是也不用这么努力。 实际上我们吃到第四家店铺的时候,我就悄悄地打了个饱嗝。我忽然想起以前帮陆星洲遛狗,他一口气在我家楼下的饼店买了一袋子饼,什么口味都来了遍,又忍不住用怜爱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陆星洲愣了一秒。 我抬起手也迅速地摸了摸他的头,说:“世界上好吃的东西太多了,你以后都会尝到的。” “哦。”陆星洲若有所思地看着我笑,很快地拉着我的衣领,把我往他身边带了带,低头亲了一下我的脸,说:“先尝小宋。” “吃人了!”我大惊。 陆星洲抓住我的手腕,说:“甜的。” 我们从头到尾走了一遍,在美食街的尽头,我和陆星洲看见天桥下走过一只野狗,它在街的对面吐着舌头喘气,似乎也知道这里可能会有吃的。 “我……不,二毛大概就是在这个位置第一次和黑狗有了亲密接触。”我尝试继续我的故事。 “你先摸了它吗?”陆星洲问。 “记不清了。”我说,“好像是二毛和黑狗都共同看上地上的什么东西吧,就是一眨眼的功夫,黑狗就窜到了二毛的面前,二毛被吓了一跳,觉得黑狗很凶。” 我看着地上被拉长的影子,笑着说:“不过他们很快混熟了,毕竟黑狗只是表面凶狠,实际上很喜欢撒娇。二毛把黑狗带回去,大毛还特别严肃地说,我们不能吃狗肉……二毛连忙说不是要吃它,两个小孩说话的时候,黑狗就坐在一旁看着他们。哥哥……你以前想养过什么小动物吗?” “想过。”陆星洲叹了口气,“但家里不允许。” “那糖糖呢?” “还是被赶出来了。”陆星洲说,“所以后来一直在我小姨家,我喜欢我小姨,以前我希望她是我妈妈,但我知道那不可能。” “我哥没有赶走黑狗。”我说。 陆星洲对我笑了笑,拉着我的手晃了晃:“那你哥很好。” “我们收养了黑狗,它就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我笑道,“下面是无奖竞猜,你觉得黑狗叫什么名字?” “三毛。”陆星洲抢答。 我认真地点点头,说道:“恭喜,答对了,还是给你个奖励吧。” 我上前抱了陆星洲一下,他失笑:“你这是送分题,以你们起名字的规律,猜不到才很奇怪。” 我和陆星洲逛了几圈,胃里的食物消化一些,又觉得可以再吃点,于是我们折返回美食街。这次没有按照顺序从第五家店铺开始吃,我带他去了中间的一家快餐店,每人点了一碗炒粉。 我和陆星洲面对面坐着,外面的阳光洒在街道上,空气中弥漫着很多复杂的味道,沿街商贩的叫卖声和人群的交织在一起,我看得有些出神。 陆星洲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中,他问:“这里也是你经常来吃的店吗?” “是。”我想了想说,“也不是。” “为什么?”他感兴趣地往前凑了凑,我看见他的眼睛明亮,里面似乎有一个小小的我待在里面。 我压低声音说:“这里以前是一家饺子店,大概是全西岛最好吃的饺子店,是一个老太太开的,而且这个老太太长得很漂亮。” 我把手机相册打开,翻出前不久在我爸抽屉里找到的老照片,递给陆星洲看:“你看,这都是以前拍的,绝对没有美颜过。” “嗯。”陆星洲打量一会儿,他好像已经猜到了什么,弯起嘴角对我说,“是挺漂亮的,眼睛有点像你。” 在我们的炒粉上来之前,我有点怀念地说道:“她叫美兰,有个儿子叫做宋回。丈夫死得很早,自己一个人把儿子拉扯大。因为有一些手艺,所以有一年,美兰问亲戚借了点钱,在这条街上开了一家饺子店。” “宋回在这座小城里长大……他在五中读书,有个朋友叫陈建国,两人都喜欢上一个叫做方萍的女孩,不过后来这姑娘选择了宋回。宋回跟方萍去了别的城市,但他的幸福没有长久,方萍因为生病死掉了……宋回就回到了老家。”我的记忆拼图中,有关宋回的这一块还是前不久被填上的。 陆星洲轻轻地皱起眉头,他看起来想说点什么,却犹豫着没有开口。这个时候,我们点的炒粉上来了。我笑着给陆星洲拆筷子,说:“吃饭!” 陆星洲也笑起来,问我:“你是不是只要一吃东西就很开心了?” “嗯。”我点点头,“等下再跟你说美兰的饺子店。” 牛肉炒粉中的牛肉很美味,陆星洲给我夹了几块他碗里的,我抬头看了看他,他说自己不是非常饿,让我帮他吃一点。我们吃完东西走出去,我看着炒粉店的门头说:“有一年冬天晚上,毛家兄弟两人一狗就在这附近溜达,却无意中发现一个醉倒在路边的男人。大毛说,放着不管可能会出事。他认得这是饺子店老板美兰的儿子,就让二毛和黑狗守着男人,自己去找美兰过来。” “美兰十分感谢这两个小孩,觉得他们在外面流浪实在太可怜,就留两人在店里吃饺子。”我和陆星洲从美食街走出去, “两个小孩吃得肚子溜圆,最后二毛还偷摸藏了几个饺子在衣服里,带出去给三毛吃。” 不知不觉间,我和陆星洲又绕回到我们最喜欢的小公园,我看着远处的秋千,一对父子正在那儿玩,我和陆星洲就在树下的长椅上休息。我继续说:“这之后又过去一阵,毛家兄弟路过一个小公园的时候,看见宋回坐在那儿,他喊他们过去,问这问那了半天,大毛警惕心很强,拉着二毛和三毛离开。男人还是坐在那儿,他的头发浓密且长,皮肤晒得很黑,见他们要走也没拦着。” 第40章 “他们渐渐发现,宋回总是一个人在小公园。他喜欢给他们带点饺子,之后换成了一个便当盒——里面都是一些很好吃的家常菜,不是宋回做的,是美兰做的。” “宋回说,你们没法一直这样下去。他找了不少人,跑了很多地方,对两人说:‘如果你们愿意,就来我家住吧。’他想要收养他们,而小孩们拒绝不了美兰做的饭,也就这么稀里糊涂地留在了那家小小的饺子店。” “有了新家后,宋回说要取新名字,于是,宋昭的名字是宋回取的,宋安南的名字是宋昭取的……我哥叫宋昭,我叫宋安南,我爸就是宋回,美兰是我的奶奶。我哥和我没有血缘关系,我们又跟我爸没血缘关系,一开始我们只是陌生人,不知道怎么就变成了兄弟和父子。” 我停顿几秒,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转头看着陆星洲说:“这段可能没什么意思,我本来也忘了,不知道为什么又想了起来……对不起啊哥哥,我说点别的……” “小宋。”陆星洲突然打断我。 “嗯?” 他突然一下子紧紧地抱住我,用了很大的力气,像是要把我整个人都嵌进他的怀里。摇曳的绿色树影在这一刻停止下来,点点光斑落在我们的身上。陆星洲低声说:“很有意思,你讲的每件事都很有意思。” 我说,那太好了。他说,还有……很谢谢二毛,最终变成了我的宋安南。 他松开我一点,我们的额头靠在一起,陆星洲又说:“一开始我们也只是陌生人,不知道怎么宋安南就变成了我最喜欢的人。” 第36章 小满谢谢你(正文完) 我并不想让陆星洲变得难过,我只是想告诉他一些关于我的事情。 我想多多了解他一些,也想让他多多了解我。 一开始的他总是在我的世界之外,有着很遥远的距离。 不过后来我和他渐渐走近,知道他只是外表有点酷,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他长得帅,学习成绩好,还会那么多才艺……我曾经见过的,关于陆星洲为数不多的脆弱画面是……他的家庭。 我讲过不少我家人和朋友的事情给陆星洲听,他以为我是个快乐家庭养出来的小孩儿。但……好吧,我的确谈不上有多不快乐,我由衷地感激生活中所发生的一切。 所有的回忆对于我来说,不管是好是坏,它都已经发生了,都已经变成“宋安南”的一部分。我把这些告诉陆星洲,他也会继续变成我生命中新的组成。 不过,在听完我变成“宋安南”的故事之后,陆星洲还是没由来地郁闷了一会儿,一直不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我。我终于忍不住说,哥哥,你别把我当做一个悲惨的主角。他想了很久,告诉我:“我想更早一点遇见你。” 我呲着牙傻笑半天。 他又问:“美兰的饺子店怎么不继续做下去了?” “啊。”我回忆道,“这个啊……” 或许先前的故事听起来还不错,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收养了两个小孩,从此饺子店成为四口之家。在一座很小的城市里,虽然钱不多,但小日子也能这么简简单单地过下去。 我相信当时的宋回似乎也在做最后一次求救,我一直不理解他后来为什么颓废那么多年,直到不久前,我知道了方萍的事情。这样一来,他那些毫无节制地酗酒,至今未婚的古怪都有了解释。 “美兰虽然很能干,可是后来身体不好去世了……还有我的狗,奶奶去世后不久,有一天它也误食了什么东西,跟奶奶一起去了天国。我记得当时我哭了很久很久,只是不可能再重新养狗,没有那个条件。”我吹着晚风,和陆星洲经过五中的校门口,在对面停下脚步,“本来想让我爸继续做生意,但他干不来,最后做不下去,店就转让了。喏——那个就是五中,我爸、我哥还有我都是在这里上学的。” “你哥之后就工作了吗?”陆星洲问。 “嗯。”我点点头,再次强调一遍,“不过也没有太惨,先是消耗家里的存款,我爸会给我们钱。我上了初中后,渐渐开始讨厌我爸,他喝醉之后有时候会变得很恐怖,又笑又哭的,还打过我。但是我长得很快,他也不敢打了,总之就是……很麻木。我有时候也会脾气不好,心里生气的时候想还手,但每次我哥都会骂我。” 陆星洲倒是不怎么相信这个,笑着说:“你会脾气不好吗?我没见过,每次看你都在傻笑。” 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不知道……就是那几年,可能是叛逆吧……不过后来我又变了,我不想每天都活在抱怨之中,抱怨好像是最没有用的行为,我就想……要把当下的每一天都过好。” “我觉得你很了不起,小宋。”许久后,陆星洲看着夜色下静悄悄的五中,说道。 “是吗?”我说,“我觉得我很不起眼的。” 他摇摇头没再说话,说想送我回家,那也是这么久来的第一次,变成他送我回家。我们走回老街,一路走到美好年华超市门口,接着我惊讶地发现,那辆一直没法启动的机器猫摇摇车居然在运作。 “你想玩吗?”陆星洲问。 我连忙摆手,笑道:“不是,不想玩,只不过以前它一直是坏的……怎么突然变好了,真神奇。” 第二天我才知道,这是换了一辆。虽然仍旧是二手货,但第二辆却还能凑合用。很快的,这个夏天里,我家附近的小孩儿都纷纷光顾摇摇车,每个人都要在上面坐半个小时才肯下来。 时间又慢慢地过去半个月,我和陆星洲每天去美食街吃饭,没过多久真的把所有的店铺都吃过一遍。我哥有次晚上回来带了宵夜,一副看好戏的模样问我为什么最近这么忙,我支支吾吾半天,有过想全盘托出的冲动,但最终还是没说。 “没事儿。”宋昭表示理解,坏笑道,“你不说我也差不多能猜到,要我支援你一些零用钱吗?” 我说:“那倒不用。” 宋昭说:“真不用假不用?你别天天带人家瞎转悠,就在外面吃个路边摊,那倒是省钱。” 我脸上一红,说:“真不用!” 宋昭说:“这姑娘这么朴实。” 我硬着头皮说:“确实朴实。” “咱别干aa的事情,丢不起那人。”宋昭千叮咛万嘱咐,“把你那小金库挥霍一空吧,等开学了我再转你钱。” 宋昭走到门口,我又喊住他:“哥……” “嗯?”他扒着门框回头。 我盘腿坐在床上,说:“如果有机会的话我想介绍那个人给你认识,到时候如果爸要揍我的话,你一定要帮我。” 宋昭摸不着头脑,却也说:“行。” 我和陆星洲约好第二天去上网,是我以前常和朋友们来的那家。我把之前攒好的装备材料都交易给他。现在我俩已经在这个游戏里练到了满级,正在坚持不懈地一起组队刷成就。 休息的空隙里我打开网页,搜索出以前初中我最爱的那个游戏,不过很可惜,现在已经完全停服了,就算我想要再回到只有我一个人存在的世界,也终究是无法实现。 “之前跟你说的就是这个。”我把屏幕转过去给陆星洲看。 “嗯。”陆星洲说,“原来是这个游戏,我听说过。” “我们玩的是同一个吗?”我问。 陆星洲笑着摇摇头,说:“不是。” 我装模作样地叹气,说:“哎——可惜啊,又错过一个早点认识我的机会。” 陆星洲也搜索他以前玩的网游,同样的结局,他的游戏也已经被人遗忘了。之后,陆星洲操作着猎人在我面前站着,对我使用了一个“跳舞”的动作,他截了不少图存进手机。 “我们接着要去哪儿? ”陆星洲习惯地问我,“小宋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吗?” “也许没了吧……”我努力想了想,“这里真的很小,我的世界基本上就是海边、学校、网吧……好像能跟你说的都差不多了。” 陆星洲说:“那再去一次东岛的秘密基地怎么样?” 我当然没意见,说:“好。” 八月中旬的夏天依旧漫长,我们找了一个令人昏昏欲睡的黄昏,陆星洲这回出发的时候背着我送他的吉他,笑着问我:“我骑车带你?” “我们分开骑吧。”我说,“比赛。” “也行。”陆星洲欣然接受挑战。 海风伴随着骑去东岛的整条路,我们从黄昏出发,不久之后街上就只剩下我和陆星洲。有时候是我在前面,回头能看见海风把他的头发吹得东倒西歪。他对我笑,很快地从我身后追上来。 秘密基地还是老样子。 我们进去后发现不知道谁补了零食放在这儿,我不小心又打开那个夸张的迪斯科球,非常可怕的光线在房间里轮转着,陆星洲站在门口,缓慢地说:“这东西质量还挺好的。” 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特别好笑。我坐在沙发上乐不可支,陆星洲无奈地向前走一步,问我笑什么。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只好断断续续地说:“可能……被你传染了……现在我的笑点也……变低了。” 第41章 他摸了一下我的头,说:“不许笑。” 我把迪斯科球关掉,这栋无人的小楼彻底安静下来。我的眼睛慢慢地适应了黑暗,感受到陆星洲朝我走过来。我的背后有一扇窗户,外面是荒郊野外,没什么灯光,只有从天上照下来的一点月色。陆星洲和我面对面,他的双手握住我的腰,我的呼吸立刻乱了,他低下头吻住我,不是那种特别温柔的吻法,但我却根本拒绝不了。 到最后,陆星洲把我按在他的怀里,一边摸我的后脑勺,一边慢慢地平复呼吸。 这时候,我忽然说:“我不想再做处男了。” 陆星洲的呼吸明显顿了顿:“……” “我想起来……你还欠了我一次大冒险。”秋后算账的时候到了! “你确定你要用在这种地方?”陆星洲捏住我的脸。 我说:“这不可以吗?” 陆星洲说:“可以,一定尽我所能。” 他骗了我。 他只是在这里唱了首歌给我听,其他的都没做。我问他为什么,陆星洲用一种我说不出的眼神看着我,抱着我亲亲我的额头,说:“就先过了这个夏天吧,让你再想想。” 我想了一会儿,发现以前送给向迪的那句话竟然成了回旋镖。 “色字头上一把刀。” 可恶,宋安南,你还是得想办法制造点机会啊! 是过去很久我才意识到,陆星洲到底用多少意志力忍住了。他说这个时候总是不太确定我一定是认真的,也许我只是小孩心性,说喜欢他,想和他在一起只是一时兴起,他还是想慢慢来。所以这个夏天,我们没有真的越过那条线。 我们只是……两个人在一起。 就是,在一起。 到处闲逛,吃东西,听歌,骑车,吹海风……在一起的时候,什么也不用想,特别开心。 夏天结束,我还是要继续上大学。以及,下半年终于要考四级了,我努力这么久,绝对有信心一次就过!陆星洲回学校之后要比我忙一些,不少公司去t大组织了招聘宣讲会,我学英语的时候,陆星洲也在改他的简历。 我听说向迪还是和李文静在一起了,他说二舅和二舅妈觉得李文静是个很不错的姑娘,向迪慢慢地也对她有了感觉,两人还在玩网游,我和陆星洲偶尔会和他们一起下本。 我请胡杨吃了饭,也不是第一次,他的夏天一直在泰国玩,晒得比我还黑。后来有一次秋天我去t大找陆星洲,又看见林棋和他走在一起。陆星洲把我叫过去,给林棋介绍说:“这是我男朋友。”林棋一点也不奇怪,就说:“认识,义弟。”我抓狂道:“快忘掉!”林棋又在一边笑。 另一个好消息是,我的篮球和台球都进步很多,可以和陆星洲联手,胡杨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最后找了林棋组队。 我还在二舅的店里帮忙,存到钱就去找陆星洲去外面约会。和我哥打电话的时候他告诉我,说爸和陈建国叔叔一起做了点小生意,虽然现在还没什么起色,但爸好歹有点事情可以做。我说,他肯定还在喝酒吧。宋昭就笑,最了解宋回的还得是你,不过喝得少了,没那么多。 …… 扯远了,拉……拉回来一些。 在离开这里之前,在夏天结束之前,陆星洲一直耐心地听我讲各种事情,最后他问我—— “宋昭的名字是宋回取的,宋安南的名字是宋昭取的……听起来,你是不是获得了三毛的命名权?” “是的!”我眼睛一亮,“我没说这个吗?我居然漏掉了?” “三毛叫什么?”陆星洲说,“你有没有给它取个好听点的名字?” 我和他走在海边,我往前走了几步,在他的面前倒着走,我无限怀念地对他说:“叫小满……那天刚好是小满。” “嗯。”陆星洲停下来,居然在口袋里掏出纸笔,低头写了几句话。 他把我之前签了名、按了手印的纸还给我,还是摸摸我的头,笑道:“随便写点什么。” 我说好,把那张纸反复地看来看去,然后跳到陆星洲的背上,于是他就很好脾气地背着我走了一段。 他写道:“小满谢谢你,你是条好狗狗。以后我会和一个叫做陆星洲的人在一起生活,他的狗叫糖糖,有空的话可以来梦里看看我。——宋安南” 我的故事差不多要说完,关于我的小城,关于我的朋友和家人,关于我如何变成了“宋安南”,关于我怎么意外地遇上了“陆星洲”。我往回看,发现这些记录下来的都是生活中的小事。 我留下这些文字,趁我还没忘记它们,也许……等我老的时候我还能再回头看一看。不过,现在对于我来说,最最最重要的事情还是和我男朋友继续—— 谈、恋、爱、啦!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