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人嫌皇子被篡位后》 第1章 《万人嫌皇子被篡位后》作者:千山配我【完结+番外】 文案: 短篇03朽木难雕 将军篡位了。 可他将我踩在脚底下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怨恨。 而是——我想亵.渎他。 很想。 当我意识到这个想法之时,我已然被他拽着跪倒在地,姿势异常狼狈。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我便仰起头,像狗一般注视着他的英姿。 要命。 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然而这莫名其妙的兴奋在迎上他眸中厌恶的情绪时,便倏地熄灭了。 我忘了,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我忘了,他舍不得杀我,是因为我和二哥长得像。 可我不要他对着我的脸去怀念另一个人,我不要当替代品。 我凭什么当替代品。 我眸中忽地淬了恶毒的光,在他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怅然之际,我语气恶劣地开了口,打破了他给自己编造的美好幻境,“顾崇风,沈从钰早就死了,你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 他眸中便生了厌恶之色,我知晓他一辈子都不可能喜欢我,因为他的心上人死在我的手里。 可我是九五之尊。 那我便合该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那我便——偏、要、勉、强。 一段话 【感恩灵魂共振。谢谢喜欢。】 内容标签:宫廷侯爵 相爱相杀 朝堂 忠犬 暗恋 he 主角视角:沈淮互动:顾崇风 一句话简介:恶毒皇子当替身那些年 立意:爱不是明码标明的,需要自己一步一步探索,用真心交换。 第1章 楔子 将军篡位了。 可他将我踩在脚底下时,我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怨恨。 而是——我想亵渎他。 很想。 当我意识到这个想法之时,我已然被他拽着跪倒在地,姿势异常狼狈。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我便仰起头,像狗一般注视着他的英姿。 要命。 我突然有些莫名其妙的兴奋,然而这莫名其妙的兴奋在迎上他眸中厌恶的情绪时,便倏地熄灭了。 我忘了,我们之间有血海深仇。 我忘了,他舍不得杀我,是因为我和二哥长得像。 可我不要他对着我的脸去怀念另一个人,我不要当替代品。 我凭什么当替代品。 我眸中忽地淬了恶毒的光,在他表情逐渐变得有些怅然之际,我语气恶劣地开了口,打破了他给自己编造的美好幻境,“顾崇风,沈从钰早就死了,你好好睁大你的眼睛看看,我到底是谁。” 顾崇风终于回过神来,好似气极了,猛地踩上了我的手背。那处有道疤,扭曲丑陋。低头望去仿佛还能看到当初流出汩汩鲜血的场景。 那处伤,是沈从钰送给我的。 我的眼神忽地变得有些阴冷,可在他伸出脚踹我时,那眸中的情绪又不可避免地变得迷离。 是,我喜欢顾崇风。 眼底泛了红,只不过用鞋尖轻轻一碰,我的全身仿佛都泛起一阵战栗。胸口心脏跳得剧烈,我舒服地喟叹一声,却克制住了自己去亲他鞋尖的冲动。 我在沉沦。 但我很冷静。 我沈淮从不当替代品。 我是九五之尊,是一国之君。 那我便理所应当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比如——顾崇风。 *** 我隐藏得很好,所以顾崇风并未发现我对他生出的异样情愫。他将我囚禁在宫中,嘴上威胁着要折磨我,却并不对我下手。 我都快以为他喜欢我了。 但我在笑得喘不过气来的濒死之际,却也能清醒地意识到,他并不喜欢我。 而且毫无可能喜欢我。 可我偏爱勉强。 手背上的疤时时刻刻都能被他看到,可他一次都没有询问过。他便也不知道,那是他每每瞧见,便每每伪装成正人君子的沈从钰,在受气时往我身上留下的印记。 伤口深刻见骨,而且不止一处。 踝骨处自然也有一道疤。 那处的皮肤被沈从钰亲手用烙铁烫烂,那处的骨头被沈从钰用棍棒打断。 顾崇风说他讨厌瘸子。 当然,我也讨厌。 所以在杀沈从钰之前,我也把他的踝骨打断了。 他死前的神情历历在目,明明十分可怖,我却只觉得异常痛快。 世人皆道我冷血心肠,竟然忍心手诛自己的胞兄。可只有我知道,这二十三年来,冷血心肠的人从来都是他沈从钰,不是我沈淮。 可他沈从钰多厉害啊,做坏事总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即使摘不干净,也有父皇帮他,也有母后帮他。 还有顾崇风。 就因为所谓的命数。 我命不好,所以我合该被欺负,合该被丢弃。 我忽地停住了笑容,半晌后,面无表情地低下头来,静静地把玩着腰间的玉佩。 什么命好,什么命坏。 好能好到哪儿去。沈从钰最后不是也死在了我手上。 坏能坏到哪儿去。我最后不也登上了王位。 只是…… 我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踝骨传来的隐隐约约的疼痛感,面无表情地想着:啊,原来没人喜欢,没人期待,还是会这样痛的啊。 第2章 我是沈淮 我叫沈淮,是宫中的三皇子。 你或许会觉得我身世显赫,命格金贵。 可实际上,在这种背景下成长的我,其实只是一个——万人嫌的扫把星。 胞兄沈丛钰出生时,万千霞光出现在天空,国师说那是吉祥之兆。 而在我出生时,因天空顷刻间阴云密布,于是父王母后便轻易听从国师的话,将我视为不祥之人。 我明明和沈丛钰生得一模一样,连鼻尖上小痣的位置也生得分毫不差。 可我们的命运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我在冷宫长大。 冷宫里住着个疯女人,听说以前是贵妃,后来犯了大错被父王打入冷宫之后就疯了。 是她把我养大的,因为她将我误认成了她的孩子。可是随着年龄增长,在看着我那张同母后生得愈发相像的脸时,她便忽地控制不住自己,对我下了手。 有了开始,便一发不可收拾。 我现在还记得那是什么感觉。 她细长的指甲每每划过我的脸庞,温柔却又带着狠戾。我挣扎不得,哭不得,反抗不得。 于是下巴旁落了疤,身上也添了许许多多的伤口。 但从未有人询问。 我十岁的时候,疯女人上吊死了,父王和母后便将我带了回去。 那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沈丛钰。 他和我生着一模一样的面容,瞧起来友好异常。虽然我摸着自己身上的破烂衣裳也会经常性地自卑,可我看到同沈丛钰说话时那么温柔的母后和父王,还是不受控制地开始期待了起来。 我以为我终于要有家了。 可却未曾想到这只是我步入地狱的开端。 第2章 沈丛钰不是好人,他烂得可怕。 他用针扎我的指甲,用锤子敲断我的腿骨。他用烙铁在我的身上留下各种各样丑陋的痕迹。 无人知晓。 没人教过我礼节,我便在沈丛钰的恶意操纵下,在宫宴上出了丑。 父皇震怒。 板子打在身上时很痛,可我的母后却只是冷冷看了我一眼,便温声细语地哄着沈丛钰,将他牵着离开了原地。 黑暗的冷宫,白色的雪花。 和鲜红的血。 我便是在这般落魄的情况下,见到了顾崇风。 我以为他帮助我是因为瞧我可怜。 可我后来才知道,他帮助我,是因为我长得像沈丛钰。 像沈丛钰,就因为一张脸。 就因为一张脸。 我不知道我此刻的表情应该是什么样,因为眼泪已然吞噬了我的视线。 但我觉得应该是狰狞的。 瓷片划过眼角。 我恨这张脸。 冰冷的鲜血淌入手心。 我恨沈丛钰。 瓷片扎破手心,划过指骨。 “咯吱——” 我恨命。 我恨父皇,恨母后,这个世界的所有所有,包括顾崇风。 为什么。 为什么不能喜欢我。 我沈淮究竟差在哪里,才不值得被人喜欢。 为什么。凭什么。 泪水与血水混合,将那张漂亮的脸染得极其肮脏。我就用冷冷的目光盯着镜子看,看那张被我自己亲手毁得不成形的脸。 仿佛能从中得到几分嘲讽沈丛钰的快意一般。 可我又在折磨谁。 直到那双眼睛露出些迷茫之色来,我才认出,镜子里的是我自己,不是沈丛钰。 我在折磨我自己。 双手蓦地失了力气,瓷片跌落在地,发出刺耳的破碎声。我疲惫地靠在椅上,双手脱力般下垂。 手心的鲜血顺着指尖下滑,落到地面发出一声又一声“滴答”声。 “滴答——” 好像又回到了那个被沈丛钰泼满冰水的寒冬。 水在身上结冰,水在地上结冰。 水在滴落结冰。 疯女人松开我的脖颈,转身毫不留情地拉过白绫。 “哐当”一声,板凳落地。 疯女人死在了我的面前。 “滴答——” 好像疯女人临死前的眼泪。 难不成我也要死了吗。 可明明应该是冰冷的,却怎么好像是温热的。 我抬眼一看。 啊,原来是因为顾崇风来了。 我便倒在椅背上捧腹大笑。瞧着他惊疑不定的目光,我戳了戳自己的脸颊,将那处的伤口又撕裂了许多,笑吟吟地问他: “如何?顾将军,这张脸怕是以后都不能再被你拿来思念沈丛钰了。” 永远不能。 我是沈淮,不是沈丛钰的替身。 我是沈淮。 顾崇风,你为什么不肯再多看我一眼。 就因为我长得不再像他了吗。 第3章 沈淮啊沈淮 可我是沈淮。 我知道我要是装成沈丛钰的样子顺从顾崇风,他一定会对我心怀不忍,一定会先对我低头。 可我是沈淮啊。 我讨厌沈丛钰。 我不要成为他。 即使我知道顾崇风永远不可能喜欢我,即使我知道顾崇风喜欢的是我最讨厌的人,即使我知道只要我放弃我自己,就能讨到顾崇风的喜欢。 但我仍不肯放弃我自己。 不肯放弃我那微乎其微的自尊心,不肯放弃我那被父皇随手一写的名字,不肯放弃我的命。 我仰头望去,顾崇风眸中情绪晦暗不明,双拳攥紧似有千言万语要同我说。 我便静静看着他。 可他到底还是垂下了眼,一言未发离开了原地。 ……呵。 又是不欢而散。 我缓缓低下了头。 手心的伤口深可见骨,我却从痛意中察觉到了快意,仿佛心脏被人握在手心把玩亲吻。 心上的痛意一点一点被身体上的疼痛抚平。 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极其美妙的幻境之中,那双冰冷的手渐渐抚过我的喉结。 窒息的快感让我飘飘欲仙。 死了多好啊,这样我的心就再也不会痛了。 脸颊布上潮红,我痴痴笑了几声,却又忽然在快感之中感受到了几丝痛苦。 不对。 我不想死。 我清醒地知道这种状态不对,所以我试图脱离这种状态。可坏情绪是阴晴不定的暴戾野兽,当我试图挣脱时,他便突然改亲吻为啃咬—— 他要我死。 可我、可我不想死。 我不想死啊,我不想死。 我艰难地拽下掐紧脖颈的双手,不住打着哆嗦。 眼泪几乎快将我的视野吞噬殆尽,落到发丝,连灯光也好像变得模糊。 仿佛发丝被焚烧,正发出阵阵难闻的怪味。我终于脱力般跌坐在地,无措地捧着自己的脸大声哭泣。 脖颈上的掐痕清晰可见。 心脏上的疼痛终于渐渐消失,可身体上的疼痛却愈演愈烈。 快意与自毁,不过一念间。 我喘着气,终于缓过那阵难捱的情绪。 手心的伤口被眼泪浸湿,流出一滴又一滴血水,弄脏了洁白的衣衫。 风声呼啸,烛火摇曳。 我像是忽然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去。 顾崇风在看着我,表情很平静。 但我却又莫名瞧出了几分不知名的情绪。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我知道,在他的注视之下,我很难堪。 他渐渐朝我走来。 我忽地反应过来,猛地退回角落之中。仿佛最不堪的秘密被公之于众,我移开目光,抓紧了衣角。 他一步一步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声音异常冰冷:“沈淮,你在哭什么?” 我闭了闭眼,躲开他的目光,冷声道:“关你什么事。” 但我却又不受控制地渴望着他的靠近。 再问问吧。 再多问一句,说不定我就说了呢。 可脚步声却渐渐远去。 顾崇风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中,门外一片黑暗,门内灯火通明。 仿佛多了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我捧着烛光,看着手背上渐渐凝固的血液,眼睫一颤,缓缓松开了手,自嘲一笑。 我又在自作多情了。 沈淮啊沈淮。 你真是…… 有病。 第4章 落疤 顾崇风找了太医给我治脸。 冰冷的药膏被敷到侧脸,我却一次又一次固执地将伤口撕裂。 我凭什么做替身。 沈丛钰死后,父皇母后都把我当替身。 那无所谓,我不在意。 可顾崇风不行。 我要他记得,我沈淮就是沈淮。 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可他却从那日之后,便再也没来看过我。 我一向讨厌东西脱离控制的感觉,比如疯女人的死亡,比如沈从钰的狼狈出逃,再比如——顾崇风的刻意逃避。 第3章 现实告诉我,我该动手了。 我也不想再等了。 于是不过一夜之间,天下便又易了主。 天光破晓。 我坐在龙椅上把玩着匕首,顾崇风被锁链紧箍着,狼狈地跪在了我身前。 那双眼睛含着不甘的情绪,正死死盯着我。我将匕首收回鞘内,缓缓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了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四目相对。 我忽地笑了一声,单膝跪在他的身前,捏起了他的下巴,眯了眯眼,很满足似的,喟叹了一声:“将军缘何用这般眼神瞧朕。” 离他愈近,我的瘾便也愈发严重。迎上那双愤懑的黑眸,我忽地眸色一暗,俯身吻了下去。 嘴唇被咬破,鲜血四溢。血腥气在口腔之中漫开,我却浑然不在意唇上的疼痛,只是着迷般舔吮着他的舌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他的脸颊。 喜欢。 好喜欢。 在梦里构想过无数次的场景终于得以实现,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满足感几乎快填满我的胸腔。 但还不够。 我将他带回龙椅,跨坐在他的大腿上,痴迷地抚摸着他的脸颊。脖颈上的锁链硌着下巴,我却浑然不在意,只是专注地亲吻着他的眼睛。 那双我日思夜想的眼睛。 指尖滑过脖颈,滑过胸膛。我听见顾崇风嫌恶道:“沈淮,放开我,不然你一定会后悔的。” 后悔…… 哈……后悔? 我笑得几乎快直不起腰来,靠着攀着顾崇风的肩膀,才勉强稳住了身形,不至于掉下龙椅。 我笑了许久,直到笑得喘不过气来,方才停息了片刻。眸中挂着促狭的笑意,我捏紧他的下巴,眯了眯眼,愉悦道:“朕是皇帝,爱卿放心,朕从不后悔。” 衣衫被一一解下,我抚摸着顾崇风的喉结,忽地觉得口干异常。冰冷的锁链擦过白皙的胸膛,那条废腿可怜兮兮地垂在顾崇风的小腿旁,踝骨不时擦过他的小腿肚,像是…… 不可言说。 我喉中发出干涩难听的笑声,拽着顾崇风的手摸上了自己的唇,眸中恶意十足:“顾崇风,沈丛钰在看着我们呢。” “——沈淮!” “没聋。” 我攥紧他的手腕,心上明明泛起剧烈的疼痛,语气中的恶意却未减下半分,反而…… 愈演愈烈。 “沈丛钰已经死了,顾崇风,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亲手打断了他的腿骨,你不是最讨厌瘸子吗?哈……哈哈哈……沈丛钰也是瘸子,那你也讨厌他,好不好?” 我剧烈地喘着气,捧着他的脸狂热地注视着他,想从他的口中得到肯定的答案。 可他却拼命躲开了我的触碰,语气仿佛带着十足的恶心:“沈淮,你真是个疯子。” 疯子? 我静静盯着他看了许久。 沉默在殿内蔓延,我摩挲着他手腕处的皮肤,忽地笑倒在了他的肩膀上,“哈……疯子……” 我笑得眼眶都发了红,眼泪顺着眼角滑下,肩膀因为狂笑而不断颤抖着。许久后,我才忍住笑意,仰头看着他,在他下巴上落下一吻,声音平静无比:“我当然是疯子。” “顾崇风,看到我脸上这条疤了吗?” 我拽着他的手抚上了我的脸颊,又伸出手强迫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嘴角挂着讥讽的笑意,“瞧好了,记住了。” “我是沈淮。” “沈丛钰早就死了,死得彻彻底底!他的尸体被我拿去喂了狗,你便是想找,也无处可寻了!” 说完这句话,我又亲昵地揽上他的脖颈,微微起了身。青丝落在胸膛前、落在腰后,遮住了那些丑陋的疤痕,只露出洁白泛红的皮肤,任人采撷。 痴迷,沉沦。 无可救药。 我衔住青丝,手不受控制地攥紧了锁链。脸颊泛起一片潮红,废腿紧紧缠住了顾崇风的腰。 我眸色变得无比迷离,痴迷地注视着顾崇风。 扭曲的满足欲在膨胀生长。 我弓起背,低头咬住了顾崇风的肩膀。 齿印落下,鲜血溢出。 我喟叹一声,终于脱力般倒在了顾崇风怀中,痴痴笑道: “顾崇风。” “这里……要落疤了。” 独属于我沈淮的疤。 第5章 回来 一夜荒唐。 从顾崇风身上下来时,我的双腿颤抖无比。顾崇风冷眼看着我跪倒在地,声音带着讥讽:“陛下倒还真是饥不择食,连我一介莽夫也不放过。” 他的声音太过低沉,我只觉心中一阵悸动,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欲念明明才刚平息,便因为他普通的一句话剎那间卷起千层浪。 外袍被勉强披上清瘦的肩膀,我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懂什么?” 胸膛的疤无所遁形,顾崇风似乎是皱了皱眉,原本准备说出口的话竟被他生生咽下了肚。感受到他迟疑不定的目光,我哼笑一声,忽地起了坏心,便顺势侧坐在他的大腿上,攥住他的手腕,朝着自己的胸口探去。 疤痕与手心亲密接触,外衫滑下臂弯,又露出手臂上坑坑洼洼的旧伤。 顾崇风眼眸一颤。 我轻叹一声,攥着他的手腕在自己胸膛上抚摸半晌,直到他终于反应过来,想抽离手腕时,我才仰头笑吟吟地看着他,喟叹一声道:“将军可曾将这些疤看清楚了?” “得看清楚呢。” “毕竟——每条疤都和沈丛钰脱不了干系呢。” 顾崇风低下头看着我,嘴唇微颤似是想问些什么,但不用他开口,我也能猜到他会问些什么。 无非是关于沈丛钰的种种。 我从来不愿多解释,毕竟说了也没人信。 顾崇风自然也不例外。 四目相对的瞬间,为了彻底杀掉那个我厌恶了十八年的名字,我便就着顾崇风低头的动作,顺势抬头吻了上去,堵住了他呼之欲出的所有话。 锁链扫过胸膛。 顾崇风被我亲吻半晌后才忽地想起来要挣扎,然而我又岂能遂了他的意。脖颈上的锁链被我牢牢攥在手心,顾崇风挣扎不得,便只能借着与我腰际接触的瞬间,在上面狠狠落下几道泛红的指痕 。 唇齿交缠。 他狠狠咬开我的舌尖,我能感受到鲜血瞬间在口腔中漫开的浓厚铁锈味。 但我却不愿松口。 呵……还是不愿么? 可我沈淮偏爱勉强。 我眸色一暗,又加紧了手上的力度。 痛?我沈淮才不怕痛。 痛才好。 痛才能让他顾崇风记住我的名字。 亲吻逐渐演变成凶恶的吞食,我轻咬着他的喉结,脸颊因内心的满足感而变得无比潮红。 混沌的神智在叫嚣。 不若将他吞吃入腹。 尖牙用了力,温热的唇感受到颈侧动脉的搏动,忽地动作一顿。 心跳仿佛慢了一拍。 我换了位置,又去亲吻着他的颈侧。顾崇风闷哼一声,恼怒道:“沈淮!” 我攥着他的手腕,将那只修长的手带到腰旁,不悦道:“你大胆。” 第4章 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 我将下巴靠在顾崇风肩上,愉悦地眯起了眼。大抵是因为太过愉悦,那条废腿竟也少见欢快地晃了起来。顾崇风反应过来我用他的手干了什么后,面色通红,用尽全身力气将手撤了回去,怒道:“你不要脸!” 我不悦地瞪了顾崇风一眼,停下晃腿的小动作,又强硬地将他的手拉了回来,冷声道:“朕是九五之尊,伺候朕是将军该做的事,这和脸皮有什么关系。” “不要脸的是将军才对。” 手被放回原位,肩膀颤抖着,我咬了咬顾崇风的肩膀,眼神迷离,“若不是将军刻意勾.引朕,朕又怎会如此。” 见我倒打一耙,顾崇风被气得几乎快说不出话来。我便靠在他的肩膀上,度过了一个极其美好的清晨。 嗯,对于顾崇风来说不太美好就是了。 但那和我又有何干系。 解决完后,我便毫不留情地穿上衣服走了。顾崇风呆呆在原地坐了许久,才后知后觉地起了怒火。 “沈淮!你回来!” 回去? 朕才不回去。 哼。 第6章 臣自当谨遵圣意 等处理完手上的事情时,已然到了傍晚。我揉了揉有些酸痛的手腕,趴在桌上休息半晌,忽地直起身来,直直朝着殿外走去。 路程不远,很快我就到了顾崇风所在的地方。我本以为他应该被药效影响在昏睡,可未曾想到那药压根对他不起作用。 我与顾崇风面面相觑。 感受到我的目光,他先反应过来,一翻身躺了下去,背对着我,似是打定了主意不肯和我说话。 那又何妨。 我慢吞吞挪到他身旁,抚摸着他的手臂。摸着摸着,愈发爱不释手,便又俯下身在他的手臂上亲了一口。 双眸因满足感溢满而弯起,顾崇风骂了我一句“昏君”,又转过头来似是要再多骂我几句。然而在瞧见我那双弯成月牙儿一般的双眸时,他却怔了怔,那些本该训斥我的话语竟因为这浅浅一笑,被他咽入了喉中。 我并未察觉到他的异样,只当是他太过厌恶我,便连几句话都不再肯分给我。 然而我并不在意。 入目的是古铜色的皮肤和有力的肌肉,我瞧了瞧自己瘦弱的手腕,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腰肢,忽地吃了味:“你就喜欢沈丛钰那种,是不是?” 沈丛钰自小习武,我却因为年少时营养不良的缘故,身体总显得有些瘦弱,也太容易生病。 顾崇风没说话,落在我的眼里便成了默认。我愤恨地咬了他一口,毫不客气地在他面前诋毁着沈丛钰:“沈丛钰都壮成一头牛了,有什么好喜欢的,你不如喜欢我,我腰还细,还白呢。” 顾崇风移开目光仍旧不说话,我便猛地跪了起来,掰正他的脑袋强迫他看着我,恼怒道:“看我!不许闭眼睛!” 似是存了心要和我唱反调,顾崇风闭了眼。 我更生气了,揪着他的外衫往自己身上蹭了蹭,开口威胁着他:“顾崇风,若是不想今晚穿着脏衣服睡觉,就睁开你的眼睛,看我!” 顾崇风冷冷睁开眼看着我。 我轻哼一声,又跪坐了回去,目光紧紧盯着他不放,纤细的手指搭上自己的外衫。 外衫被褪去,可怜巴巴地垂落在手肘旁。柔顺的发丝盖住大腿,瞧见顾崇风的目光,我不知怎地,竟又生出了几分贪念。 衣服被一层一层剥下,终于只剩下件中衣。我搭着顾崇风的肩膀,拽着他的手,摸向了自己的锁骨。 里衣变得松松垮垮,那截精巧的锁骨瞬间无所遁形,出现在了顾崇风的视线内。大片白皙的皮肤有些刺目,双腿因久跪而变得有些发麻。我撑着顾崇风的肩膀喘了口气,正欲换个动作缓缓时,却猝不及防被顾崇风揽进了怀中。 “沈淮,你是真不怕我弄死你。” 他咬牙切齿说完这句话,那里衣便被猛地扯下。瘦削的肩膀被他指尖的老茧一一亲吻舔.舐许久,似是觉得厌烦,他又将我按倒在榻上,握住那条废腿的脚踝在手心把玩,边把玩边冷笑了一声:“昏君。” 见引诱成功,我仰起脖颈,双肘撑在柔软的榻上,勾唇回他:“你不昏?就你清高,有本事松开啊,以下犯上算什么,大、将、军。” 我刻意加重了后三个字的读音,顾崇风便更气了。他啃咬着我的脖颈,气愤道:“沈淮,你是不是真不怕死?” 鼻息萦绕在后脖颈,我咬着指尖,不断俯身触碰着被褥。明明面上一片潮红,开口时却仍带着嗤笑:“有本事弄死我啊。” 顾崇风掐着我的腰,手掌触摸着我的喉结,冷声道:“那你等死吧。” 欲望与恨意交缠。 泪水滑下唇角,艳红的舌尖探出,将泪水勾入口腔之中,细细品尝。 我捧着自己的脸,肩膀不住颤抖着。顾崇风还以为我哭了,刚想出言嘲讽我,下一秒,我低低的笑声便传入了他的耳中。 好难吃的眼泪。 但是是顾崇风给我的。 那我就…… 勉强喜欢一下吧。 腰上落了薄汗,肩上一片红潮。脚腕被他攥在手心,我面上尽是痴态,便顶着那张酡红的脸,被顾崇风抱入怀中,坐在了他的腿上。 青丝交缠。 我虚虚抓了抓他的发丝,已然失了力气说话。顾崇风感受到我的动作,低下头来看着我,说话时的声音仿佛还带着嘲意:“就坚持不住了吗,陛下?” 我靠在他的肩膀上捂着眼睛笑了,“呵……再来,不是要弄死朕吗?朕看将军平日里训练倒是有力持久得很,难不成到朕这儿就平白无故成了饭桶吗?朕可不养饭桶。” 话语带着明显的挑衅,顾崇风掐着我的脖颈,眯了眯眼,声音带着隐忍的怒气:“臣自当谨遵圣意,到时候真把陛下弄死了,陛下可别到地下去找人说理。” “放心。” 我仰头看着他,声音带着十足的恶意:“朕若是死,必然会带上将军。” “便是到了地府,朕也要日日夜夜纠缠于你,如同现在一般。” “分、毫、不、变。” 顾崇风眼眶红得似是要滴出血来,我顺势靠在他的怀中,拽着他的衣领,挑衅地看着他。 窗外开始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后来便越下越大。惊雷响起,时隐时现的闪电将殿中照亮一番又一番。 喉咙干涩无比,我掩唇咳了两声,那布满吻痕的肩膀便随着咳嗽的动作可怜兮兮地颤动了几番。顾崇风感受到我的不适,捏着我的下巴强迫我仰起了头去看他,讽刺道:“可别真给陛下玩儿死了,不然传出去可不大好听。” 我轻笑一声,低下头来舔舐着他的手指,含糊不清道:“将军可不就想玩死朕来篡位吗,传出去好不好听又有什么关系。” “不过以色侍人对于新君来说,确实是个极大的污点。” “想杀朕,那就得想办法堵住朕的嘴巴啊,将军。” 感受到我眸中闪过的狡黠,顾崇风勾起唇角,伸出手压下了我的头,“多谢陛下指点臣的篡位大计,臣自当谨遵圣意。” 第5章 第7章 梦魇 夜色渐深。 我忽地从梦中惊醒,捂着胸口跌跌撞撞下了床,直直朝着镜前奔去。梦中父皇母后的咒骂声仿佛还在耳边回荡,我呜咽几声,伸出手捂着耳朵强迫自己不去听。 ——“你根本就比不上钰儿半分!!你这个扫把星!我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有在你出生之时亲手把你掐死!!” ——“你杀死钰儿了又怎么样?!你永远不可能替代他!永远不可能!” ——“沈淮!你竟敢弑父!你不得好死!” 我一直在往前走,但大抵是未点灯的缘故,我一时辨认不清方向,便也不知道该去哪儿,只能于慌忙间胡乱奔走。 脚步太过仓促,行走间大腿与桌角屡屡相撞,落了几处红痕。 我却察觉不到痛意。 ——“沈淮!你去死!!” 可我、我不想,不想死。 蜡烛亮起,咒骂声终于远去。我跌坐在镜前,呆坐半晌,镜中却又蓦地出现了疯女人的尸首。她披散着长发,身着那袭被鲜血染红的白衣,嘴角扭曲着质问我:“为什么?!为什么你还不死!” 我猛地蜷缩回镜下,抱着自己的膝盖不住发着抖。疯女人的尸首历历在目,快窒息的恐惧感将我包裹。 疯女人忽地钻出镜外,用尖长的指甲在我脸上留下几道划痕声嘶力竭道:“贱人!都是贱人!” 我艰难地呼吸着,脸因呼吸不畅而憋得通红。眼看着我要窒息,疯女人又猛地松开手,急切地将我抱入怀中,不住拍着我的背哄着:“霖儿,乖,母妃在呢,那个贱人伤不了你的,你乖。” 力度蓦地放松,我大口大口呼吸着,艰难地呛咳了几声。疯女人的抽泣声在我耳边回响,我转头看向她,身体不自觉地打着颤。 瞧着我眸中的恐惧之色,她像是被激怒了,猛地将我踹倒在地,怒道: “你怕我?!连你也怕我!” “霖儿,我是母妃啊,你怎么可以怕母妃呢?” 掩在发丝之下的面容露出,瞧见那张和沈丛霖两模两样的脸,疯女人勃然大怒: “不——不!!!你不是我的霖儿!” “你是那贱人的孩子!小杂种!是你们、是你们一起把我的霖儿害死的!” “他才四岁啊,你们怎么狠下心来害死他的啊。” 疯女人跪倒在地,大声地痛哭着。我倒在地上咳了两声,捂着心口,有些艰难地闭了闭眼。 重复无数次的解释话语被我在心中默念。 凶手是沈丛钰和母后。 不是我。 “咯吱——” 可疯女人从来都不会信。 因为…… ——“淮儿,记得,杀死沈丛霖的人是你,不是钰儿。” 是母后亲手栽赃的我。 那身漂亮的衣衫。 那渴望许久未曾得到的爱。 原来都是蓄谋已久的利刃。 母后根本不爱我,她口中亲切称呼着的“淮儿”,也不过只是沈丛钰的低劣替身。 随时可以被伤害,随时可以被抛弃,随时可以被利用的替身。 冷风将窗子吹开。 疯女人的泣声逐渐远去,幻象终于消散。 肩膀不受控制地开始颤抖起来,我咬着自己的手腕,将自己抱得紧紧的,又闭着眼缩在镜下不肯出去了。 我当然知道疯女人早就死了。 可是儿时的阴影始终是梦魇。那张艳丽却失了生机的脸,也始终是我的劫。 像是脸上的伤疤。 反反复复到痊愈的边缘,又反反复复被重新撕裂。 顾崇风药效发作,早已陷入昏睡中。听着他绵长的呼吸声,我方才从恍惚中回过神来,缓缓抬起眼看着他。 那张完美无瑕的脸映入眼帘,我只觉心脏像是被狠狠一击,无数回忆尽数涌入脑海。 他和沈丛钰多么登对。 心脏泛起恐慌,我急促地起身爬到镜子前,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疤痕。 快好了吗? 我不知道。 后背的冷汗被风一吹,凉意瞬间席卷全身。我匆匆忙忙拿起药膏抹在伤疤上,直到指尖被淡淡的药香浸透,我才吐了口气,彻底醒过神来,捧着蜡烛转身朝着床榻走去。 橙黄色的光点落到顾崇风脸上,将那张俊朗的脸照得清清楚楚。他仍在昏睡当中,可我仍是惧怕。蜡烛被放在烛台上,我便在光源的照耀下,一步一步爬到他旁边,拽着他的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尽量学着他叫沈丛钰的语气,有些吃力地哄着自己:“阿淮,不怕。” “没事的。” 眼泪滑下眼角,我吸了吸鼻子,脸颊又往他的手心蹭了蹭。 是温暖的。 不哭、不哭。 那些难受的情绪被我再次藏到心房的角落,脚腕又在隐隐作痛,即使得到了自己的安抚,我却觉得仍是惊惧,仍是不够。 于是我便掀开被褥,钻入顾崇风的怀中,将他的手搭到了我的肩上。 未曾有人好好抱过我。 未曾有人这般抱过我。 所以即使是强求来的拥抱,我也格外珍视。 顾崇风的呼吸声落在耳旁,安抚了我恐惧不安的心。我缩在他怀中,抚摸着自己的手背,小声地哄着自己:“阿淮不怕。” “不怕。” 烛火逐渐变小。 我也终于在不断重复着安抚话语时沉沉睡去。 顾崇风眼睫一颤,睁开眼睛复杂地看了我一眼,到底是没将我推开。 沉默半晌,他忽地伸出手摩挲着我的脸,喃喃道:“沈淮,你在怕什么?” “明明你才是害人的那一个。” 烛火燃尽,倏地熄灭。 殿中一片黑暗。 话语一出,顾崇风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他猛地收回手,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许久后。 他终于决定翻了身,同我彻彻底底地拉开了距离。 我却仍保留着原本的姿势,并不知晓。 锁链在我们之间困出一道长长的屏障。片刻后,只听得“咯吱”一声,窗子再度被吹回。 最后一丝亮光彻底消散。 些许锁链被我压在心口。 锁链随着黑暗的到来,彻底消熔于榻间。但也仅仅只是瞧不见,其余仍是如同以往一般——顾崇风一动,便让我的心口隐隐约约泛着疼。 分毫未变。 第8章 决裂 我当然知道顾崇风很讨厌我。 可那有什么用。 面上布满潮红,我仰头看向他,故意凑到他面前去问他:“顾将军怎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朕?” 他怒气冲冲瞪着我,咬牙切齿道:“沈、淮。” “好!”我低低笑了一声,“终于记清朕的名字了,朕重重有赏!” 话音刚落下,我便抬眼看向了他。四目相对,我瞧见顾崇风的睫毛颤了颤,目光似乎带着躲闪。见状,我不悦地掐着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掰正了过来,“躲什么?” “都说了朕要赏你。” 说完,我便捧住他的脸,径直起身吻了上去。温热的唇相贴,顾崇风似是怔住了,竟没有挣扎,只是呆呆僵在了原地,不知该做些什么。 第6章 于是我便更得寸进尺了,伸出柔软的舌尖撬开他的唇关,舔吮着他的舌尖。 却并不期待他的响应。 其实只是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我并未学过这些。 话本上总说在亲吻时应该闭眼,可我却不愿。我用我的目光一点一点描摹着顾崇风的脸,不舍得眨一次眼。 面对着日思夜想的那个人。 我如何自制。 一切是本能,是情难自禁。 是忍不住沉沦。 “啪嗒——” 原本藏在榻上的信笺忽地落了地,顾崇风终于反应过来,猛地伸出手将我推开了,俯身似是要掩盖着什么东西。满足感瞬间化为空虚,我从情中清醒,低头冷冷看着他掩盖信笺。 原本暧昧的氛围被一封突如其来的信笺打破,我将外袍拾起盖在肩上,赤足朝着顾崇风走去,勾唇笑道:“信上写的是什么,念给朕听听?” 顾崇风捏着信笺不说话,我却也不去争夺。就这样僵持许久,顾崇风终于开了口,垂下头道:“沈淮,你不能放过丛钰吗?” 沈丛钰。 又是沈丛钰。 又是阴魂不散的沈丛钰。 我终于被这短得可怜的三个字逼疯了,膝盖猛地跪倒在地,我揪着顾崇风的衣领声嘶力竭地质问他:“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让我放过他?他是个什么东西!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值得你们所有人去护他!” 膝盖渐渐渗出血迹,顾崇风静静看着我,说: “他是沈丛钰。” 短短五个字。 仅仅五个字。 我终于彻彻底底地松了手,声音凄然,带着自嘲:“是,他是沈丛钰。” 他沈丛钰是美玉。 我沈淮是朽木。 朽木难雕,美玉天成。 自古便是如此。 可凭什么。 凭什么。 究竟凭什么啊。 膝盖上传来入骨的痛意,可我能感受到的却只有胸口的钝痛。 痛入灵魂,那些烦躁不甘的情绪在叫嚣,我崩溃地捂着自己的脸,指甲在脸上抓出一道又一道伤口。 不被期待着长大。 没人爱。 哈…… 原来从一开始,我的结局便已经注定了。 眼泪淌下眼角,被脸上的鲜血染红。崩溃太久,我仿佛连痛苦都感知不到了,只是麻木地注视着顾崇风,便再也没了动作。 顾崇风静默许久,哑声开口道:“沈淮,别再继续错下去了。” 原本完美无瑕的伪装轻易被顾崇风的一句话撕破,我起身一瘸一拐地走到顾崇风面前,揪起他的衣领质问道:“你觉得我是在做错事?” “……” 顾崇风没说话,他不说话便是默认。 这是他给我的答案。 既然如此。 我低低笑了几声,撩开外袍,将自己身上原本痊愈的伤疤硬生生扒开给他看,恶劣开了口:“瞧见了吗?这只你最讨厌的废腿,是沈丛钰亲手废掉的。” “不可能!” 我却浑然不顾他的反驳,又将自己胸口的伤疤展示给他看:“这里,也是沈丛钰下的手。” “当时我才八岁。” “看我的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小指为什么一直蜷着吗?” “顾崇风,你躲什么,你看我啊。” “行,不看我也行,那我就说给你听。当时沈丛钰派人来挑破了我的筋,所以我的小指坏了,沈丛钰派人来打烂了我的骨,所以我的腿废了。” “听懂了吗?没听懂我再说一遍。” 顾崇风闭着眼不肯回答,手却不住颤抖着。我低头看向他,又将外袍捡起来穿在了身上,道:“如他们所说,我沈淮没有羞耻心,不要脸。” 我语气无比轻松,“所以我才敢把真实的我给你看,包括我的身体,包括我的灵魂。” 包括我掩在皮肉下血淋淋的伤疤。 但代价是我彻底杀死我自己。 代价是我彻底对顾崇风死心。 “谢谢你让我知道沈丛钰还活着,但这次我一样不会放过他。” “如果你认为我是在做错事,那我宁愿一直错下去。” “我会放你走,滚吧。” 锁链被解开。 “沈淮。” 他终于开了口,声音干涩无比:“你、没有骗我吗?” 窗外响起惊雷。 我无比平静地回他:“如有半句造假,便让我沈淮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话罢,我便迈开步子离开了原地。倾盆大雨瞬间落下,顾崇风跌坐在地,喃喃道:“怎么会……” 第9章 坦白 顾崇风走了。 彻彻底底地走了。 半个月未曾同他相见,我竟仍是犯贱一般思念着他。那些难以言说的怪情绪在心中憋了太久,将我折磨得不成人形。 最后我决定用酒来解决它。 我不会喝酒。 所以当我第一次喝酒的时候,才知道酒的味道竟然可以那么涩,那么辣。 我知道有一个词叫醉生梦死,是疯女人教给我的。她时常在醉时清醒,却又在醒时买醉。清醒与胡涂不断切换,这大抵是她脱离痛苦的一种方式。那我便也学着她的模样,学着在醉意中脱离痛苦。 我当然知道醉生梦死这个词的含义不好,但我现在不想去细究。 酒液顺着口腔划入喉管,冰凉的感觉在胸口散开。面前的一切逐渐变得模糊起来,手中的酒壶顷刻间倒了地。酒液洒出,浸湿了我的衣衫,我却无暇去管,只是昏昏沉沉地趴在板凳上,眼睛一睁一闭地看着窗外的星空。 “哒——” 脚步声在耳边响起,我懒洋洋地朝着声源处望去。模糊的人脸映入眼帘,瞧着那熟悉的轮廓,我痴痴笑了一声,道:“顾崇风,也只有在梦中,你才肯出现在我面前。” 左手在半空虚虚抓住了他的长发,我低头轻嗅着他的发丝,嗅到清香,又将发丝靠在唇边吻了吻。 放不下。 泪水滑下脸庞,我闭了闭眼,又松了手劲,虚虚靠回板凳上,喃喃道:“这是我的梦,你再跟我提沈丛钰,我就让你彻底消失。” 似是受了我的威胁,他也当真没再提沈丛钰三个字。他低头看着我,许久后才犹犹豫豫地张口唤我:“沈淮。” 酒液滑到脚腕,有些冰凉。我便伸出手将那条废腿抬起,极其嚣张地将脚踝放到了顾崇风的手心,才抬起眼轻蔑地看向他:“朕的名讳,也是你能随意称呼的?” 顾崇风抿了抿唇,竟未曾同我呛嘴。见状,我意兴阑珊地收回了目光,“果然是梦。” “讨厌死你了。” 顾崇风闻声,却只是默不作声地给我擦干了脚上的酒液。我越想越气,挪了挪位置靠在桌上,费力地抓起小腿,往他胸口蹬了一脚,“你就知道信沈丛钰,就知道喜欢他,他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讨厌你。” 他攥住我的脚腕,低声道:“我并不喜欢他。” 我嗤笑一声:“狗才信。” “……” 他沉默许久,忽地极其小声地“汪”了一声。 第7章 我眼皮子抬了抬,说:“你脑子有毛病,别出现在我梦里,笨也会传染。” 顾崇风似乎有些委屈,许久后才开口解释道:“我都知道了,你没有骗我,是沈丛钰一直在骗我。” 我冷笑一声,“那又怎么样,他现在仍旧活着,你还能把他杀了找我赎罪不成?” 本以为顾崇风会继续沉默,良久后,我却忽地听得他说:“好。” 好? 好什么好。 一看着他就来气。 畸形的足被顾崇风攥在手中不肯松手,我不耐烦地“啧”了一声,道:“你不是最讨厌瘸子吗,赶紧松开,我要睡了,梦里也不消停,烦死了。” 顾崇风说:“对不起。” 我嗤笑一声,“我听错了吧,你竟然会和我道歉。” 顾崇风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却加上了我的名字:“对不起,沈淮。” 我打了个呵欠,“看来我真的在做梦,算了,把我抱床上去,我想睡了。” 顾崇风低声应了一声,俯下身将我抱入了怀中。我顺势圈住他的脖颈,闭了闭眼,便准备安心地睡去。直到滚烫的鼻息落在脸庞,我才像是忽然意识到什么,睁开双眼看向了他。 心脏隐隐约约传来痛意,四目相对,顾崇风忽地停下脚步,也低头看向了我。他炽热的目光仿佛带着灼人的烫意,像是燃烧着的蜡烛滴下烛泪,又迅速在伤口凝固。 困住我。 我竟逃不脱分毫。 太奇怪。 殿里没有点灯,黑漆漆一片。窗外的月光却在此刻明晃晃地落在他的侧脸,将他的眼睛照得清清楚楚,让我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眸中竟全是我。 竟全是我沈淮。 是我沈淮,再不是沈从钰。 我几乎反反复复确认了数十次,才敢相信这个事实。眼眸一颤,我按住他的肩膀便准备仓皇下地。然而他似是料到我心中所想,迅速迈开步子将我放在榻上,死死按住了我,“别躲。” 我全身上下都颤抖无比,慌乱之下,竟一脚蹬向了他的心口,破口大骂道:“顾崇风,你有病!” “是你自己说的不喜欢我的!是你自己说的讨厌我、喜欢沈从钰,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 慌张之下,我已然听不清自己在说些什么。愤懑委屈的情绪在心中膨胀生长,我瞧着他,眼泪倏地便滚下了眼角,“难道我沈淮对你来说,真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难道我对你来说,便真是如此轻贱?” “难道我沈淮的真心,就合该被你顾崇风一次又一次践踏?” “我是什么?”这次我将我的声音听得极为清楚,我听着我哽咽着质问顾崇风:“顾崇风,我沈淮对你来说究竟算是什么?” 顾崇风怔了许久,才低声道:“我不知道。” 我闭了闭眼,任由眼泪胡乱滑下脸庞,“滚。” “沈淮、我、我只是想道歉,我……” “我让你滚!” 我似是被激怒了,猛地将他扑倒在地,骑在他身上掐住了他的脖颈,表情狰狞又扭曲,“要么喜欢我,要么就去死!” 我知道我的力气当然不足以掐死顾崇风,可我只想发泄。发泄我那么多年的委屈,发泄我那么多年的不满,还有…… 我多年的痴心妄想。 脚背在地上摩擦出血,顾崇风并未给我回应。我呜咽两声,无力地松开了手,身体顺势朝着身旁倾斜而去。我无助地跪坐在地,衣衫在动作间松松垮垮地搭在了肩上,露出了胸口无数丑陋的疤痕。 凌乱的发丝搭在锁骨前,我双眸含泪,伸出手将发丝揪到身后,将衣领又拽开了一些,看着顾崇风,“你会心疼吗?” 顾崇风眼眸一颤,我低头拽起他的手,将他的手心贴向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处的疤尤其狰狞,“顾崇风,我问你,会心疼吗?” 滚烫的眼泪滴到他的手背,在他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另一只手便已然伸出为我擦干了眼泪。我怔怔看着他,仿佛在这瞬间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扑通——” 一声。 “扑通——” 又一声。 这次我却听清了。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睁大双眼看向他。 他将我揽入怀中,剧烈的心跳声在耳边回响,再次确认了我的猜测。 是他的、是他的心跳声。 是…… 是顾崇风的心跳声。 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口涌动,我颤抖着手去摸他的心口,又确认了一番。他垂眼看着我,不仅不制止我的动作,反而又认认真真地同我道了一次歉,说:“沈淮,对不起。” “我不该随意听信沈从钰的话,就对你妄下定论。” 不、我想要的不是这句话。 我仰头看着他,嘴唇不断颤抖着。他看着我含泪的双眼,沉默许久后又说:“我不喜欢沈从钰,真的不喜欢。” 眼泪顺着眼角滑下,我有些难堪地说:“你不要、不要可怜我。” 我不想任何人可怜我。 我想极力证明我和每个正常人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不需要、也不想要任何人可怜我。 尤其是顾崇风。 废腿在此刻成为了我想竭力隐藏的伤痛,顾崇风察觉到我的动作,又放柔了声音,说:“我没有可怜你。” 顾崇风将我抱到了榻上,目光灼灼地看着我。 我动作一顿,却仍是不敢抬眼看他。 自卑,害怕,恐惧。 ——“哈哈哈,你们看,他是个瘸子,走路好好笑啊哈哈哈!” ——“诶,我给你们学学,哈哈哈,瘸子路都走不稳咯!” ——“哭什么?你以为哭了就会有人心疼你?他们全都在可怜你,因为你是个废人,什么也做不成的废人!” ——“扫把星!你该死!” ——“我最讨厌废人。” ——“我是心疼你的。” 两道声音重合,给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答案。我有些想抬眼去看顾崇风的表情,却又失了勇气。在原地发了半会儿抖,他捧起我的脸,表情有些歉疚:“我为我说过的所有话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的。 我不要这个答案。 我固执地看着他,仍是不说话。对视许久,我听见他低低地吸了一口气,静默许久,才同我拉近了距离,极其郑重地说:“沈淮,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试试吧。” 眼泪汹涌而出,我哽咽着问顾崇风:“顾崇风,你是因为沈从钰的话讨厌我,还是因为本身就讨厌我?” 他回我:“小部分是因为沈从钰。” 我心跳一滞。 他却又迅速接上:“大部分是因为我自己。” “是我自己没有分辨能力,是我自己愚蠢至极。” 我闭了闭眼,又问他:“那你讨厌瘸子吗?” 他没说话,我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以为是他要转身离开,却未曾想到那双温暖的双手竟捧起了我那扭曲的足,下一秒,一阵温热的触感落在了脚背。 我眼睫一颤,睁开了双眼,在泪光之中看清了眼前的场景。 第8章 他在亲吻我的脚背。 一个又一个吻落在扭曲的足上,直到落在踝骨时,我才彻底慌了神,慌张道:“你、你别亲了。” 他便停下动作,在床那头看着我,又认认真真地说:“那些都是我说过的蠢话。” “如果你生气了,只管罚我。” 我将脚从他手心中抽了出来,慌慌张张地转移话题道:“你不喜欢我的。” 没人会喜欢沈淮。 顾崇风说“是”。 但是他又说:“我不知道什么叫喜欢,但是如果你愿意,我想留下赎罪,想和你试试。” 我看向他,“是因为赎罪、可怜我才想和我试试,还是只是你想和我试试?” 顾崇风目光灼灼看着我,给出了他的答案,低声道: ——“是我。” 第10章 我真的太想睡觉了 我总觉得自己听错了。 顾崇风、那么完美的顾崇风,怎么会想和我试试呢。 我、我什么也不是呀。 他一定是在骗我。 我讨厌任何人的喜欢。 一种难以言说的恶心感忽地攀上心头,我猛地推开顾崇风,便连滚带爬地跌下了床榻。呕吐的欲望在汹涌,仿佛全身上下的感官都被一种脏得不能再脏的东西入侵着,我狼狈地趴在地上,不受控制地干呕着。 太恶心了。 可不该是这样的。 能得到顾崇风的喜欢,我应该虔诚去烧香拜佛,应该不顾一切地去谢天谢地。 怎么会是这样。 我有些迷茫地趴在地面,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却宛若浑身都竖了尖刺、起了鸡皮疙瘩一般,猛地起身逃到了殿外。 不对。 不对的。 我突然有些恐惧。 脚步声一顿,我知道是顾崇风没有追上来。 我不知怎地,蓦然松了一口气。 可恶心感仍未褪去。 它像是火,不断在我体内燃烧。烧着我的五脏六腑,烧着我的皮肉。我的灵魂在颤抖,心神在不安。 我想我得做些什么改变现状。 我掐着我的手背。很痛,但还不够。 宫婢在此时端来了汤药。 我知道那汤药。只要将它灌下肚,腹部便会燃起剧烈的疼痛。 我抢过汤药,不顾宫婢惊疑不定的眼神,囫囵吞枣一般将滚烫的汤药尽数咽下肚。 喉管和口腔传来疼痛。 腹部传来疼痛。 我终于压下了那阵难以言说的恶心感,兀自坐在原地感受着疼痛。冷风吹过,将体内的烈火压下。 干呕的欲望终于消失。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声音嘶哑。腹部的绞痛在此刻宛若一剂能让人足够清醒的神药,我将头靠在门上,闭了闭眼,哑声道: “滚。” “沈淮……” “滚!” 我猛地起身,声音嘶哑得可怖:“收起你的喜欢!都是假的,压根就没有人愿意喜欢我!你们只喜欢沈丛钰,喜欢我……呵,不过都是为了来利用我,为沈丛钰铺路罢了!” 我猛地攥起顾崇风的衣领,目眦欲裂地看着他,“你们这群人都该死……都该死!少拿这种恶心的爱来施舍我!我不需要!” “沈淮,我没有……” “那你去把沈丛钰杀了啊!” 顾崇风的声音戛然而止。 我无力地松开他的衣领,冷笑了一声:“果然是这样。” “所有人都要来利用我。” 我突然变得有些狂躁,恶狠狠地看着顾崇风,怒道:“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都要来戏弄我!” 腹部的痛意愈发剧烈。 狂风将顾崇风的衣袍吹得猎猎作响,他的发丝在空中飞舞。你瞧,多么英武的大将军啊。 只有我是见不得光的老鼠。 我突然觉得有些可笑。 沈丛钰是谦谦君子,他是万人敬仰的将军。他们总是那么光鲜亮丽,像是世人口中的青松。 只有我是烂在土里的腐木。 我说不清我此刻的情绪,也许有嫉妒,也许有不甘。 但那些都不重要了。 我突然有点疲于应对这些破事。 无数次的比较让我身心俱疲,那些不甘的情绪早就在一次又一次不被选择中消失殆尽。 压根没有人愿意真心真意地爱我。 我太困了,我想彻彻底底地睡一觉。 最好再不醒来。 顾崇风好像还在说着些什么,但我一句都听不清楚了。我睁眼看了他许久,无声地吐出了一口血来。 幼时疯女人偶尔哼着的温柔曲调在耳边回响,我仿佛陷入了一场极其美妙的梦。梦里我真的变成了疯女人口中的霖儿,她将我拥入怀中,用最温柔的歌声哄我入睡。 她的怀抱太温暖。 我眨了眨眼,不受控制地合上双眼。 陷入黑暗。 第11章 信物 我醒了。 他们说我是傻子。 我不知道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但我直觉性地觉得这个词不好。我问总是来看我那个男人这个词是什么意思,他却没有回答我。 只是第二天的时候,我没再看到说这句话的人。 男人总是不说话,却总来看我。我觉得他很没意思,但能和我来玩的,只有他一个人,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他的沉默。 我觉得我现在好开心。 我能吃好多好吃的,而且这里很暖和。虽然那些模糊不清的记忆总是在脑子里打架,但我却还是觉得自己很幸福。 有一天我突然想起来一些事情,好像有宫婢说过时候到了父皇和母后会把我接回去。 我突然很好奇,问他是父皇母后派来接我的人吗。他的表情好像有些复杂,我以为他要同往日里一般不说话呢,没想到他却突然开了口,说不是。 他的声音真好听,长得也很好看。 而且还对我很好。 我说不出我心里的感觉,但我感觉我应该是喜欢他的。 见我盯着他,他又说,我是皇帝,这里本来就是我的地方。我撇了撇嘴,想到父皇模糊的脸,嘀咕着,我才不要当皇帝呢。 他微微一怔,问我为什么。 我“唔”了一声,认真回他:“当了皇帝就要喜欢很多很多人啦,但我想喜欢的人,只有一个。” 一张模糊的面容在脑中出现,我眼前一亮,揪住了他的衣袖问他:“你知道一个叫顾崇风的人吗?” 他手上动作一顿,许久后回我:“知道。” 我脸上挂上讨好的笑容:“既然我是皇帝,可以把他叫来吗?” 他说可以,又问我把他叫来做什么。 我想了想,干脆坦诚了:“他之前救过我呢,我、我……” 我眨了眨眼,抛下那些不好意思的情绪,真诚笑道:“我特别喜欢他。” 男人又沉默了。 我还以为他是不信,便慌忙解释道:“我、我没有撒谎的,我还有他给我的东西呢,你看。” 我凭借模糊的记忆从柜子中抽出了一本早已被翻烂的书页,直觉告诉我这里一定放着对我很重要的东西。 第9章 我果然翻到了。 泛黄的树叶被我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我拿给他看,脸上扬起了一个笑容,“这是他给我的信物呢。” 男人愣了,许久后才颤抖着嘴唇问我:“你、你一直收着?” “那当然了。” “可他只是随手摘了片树叶。” “不是的。”我认真回他:“他摘的是宫里最漂亮的花的叶子,他没有糊弄我的。” 男人听完,眼眶发着红,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见状,我赶紧踮起脚擦擦他的眼睛,焦急道:“你、你不要哭呀,是我说错了什么吗?” 男人红着眼睛看向我,“沈淮,是我对不起你。” 我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你是谁呀?你什么也没做错啊,不用跟我道歉的。” 其实即使做错了也不用和我道歉的。 因为压根就没有人在意我。 我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没事的,你不要哭了,即使你做错了什么,我也不会生气的。” “你已经对我很好了。”我又补了一句,真诚笑道:“我在这里吃得饱穿得暖,已经很幸福啦。” 他红着眼睛不说话,我犹豫半晌,学着疯女人偶尔会对我用的姿势,将他揽入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说:“不哭。” 他却哭得愈发厉害。 我很不解他为什么会这样,因为即使疯女人再怎么折磨我,只要用这个姿势将我揽入怀中哄一会儿,我就会立马平静下来。 为什么对他就没有用了呢。 我不知道。 最后他又走了,这次也一如既往,什么话也没留。 我在殿中坐了许久,忽觉困意袭来,便又褪去鞋袜上了榻,睡去。 第12章 明天见 再醒来时,男人又来了。 他给我端了甜粥来,说今天是腊八节,该喝腊八粥。我没过过节,所以对这些一点也不了解,听他说时只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等到他说完,便迫不及待地拿起汤匙尝了一口。 很好喝,而且是热的。 我越吃越开心,等到吃到第二口时,才忽地想起来问他:“你吃过了吗?” 他摇摇头,“我不爱吃这个。” 我懵懵懂懂地看着他,“你不爱吃这个,怎么又想着给我端来呀。” 他静静看着我,许久后才垂下眼回我,“我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我真心地笑了,礼貌回他:“是的,我很喜欢。” “谢谢你。” “你不用谢我。”他声音有些沙哑,“你是皇帝,想要什么,不用说,自然会有人帮你送来。” 我眨了眨眼,“想要什么都可以吗?” “嗯。” 我又喝了一口粥,没有再继续坚持这个话题,“不是说在皇帝面前都不能自称我吗,你一定和我关系很好吧?” 他身体一僵。 许久后才低下头回我,表情看起来有些愧疚:“是臣逾越了。” 我看着他,更加不解,“你不用这样啊,刚才那样也挺好的。” “不。”他艰难开口,“是我不知礼。” “好吧。”我不再勉强他,将碗里的粥喝了大半,又磨蹭了许久,才扭扭捏捏问他:“你、你找到顾崇风了吗?” 他沉默许久,才应了一声。 “那他愿意来这里吗?” 我眸中隐隐约约带着些期待之色,男人闻声,缓缓抬起头来,目光灼灼看着我,一字一句道:“他已经在这里了。” “哪儿呀?” 我有些纳闷,往四周环顾一圈,并未找到顾崇风的身影,便忍不住嘀咕了一句:“你在骗我?” “沈淮,你当真认不出我来吗。” 我眨眨眼,仰头盯着他看了许久,摇了摇头,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你了。” “我想找顾崇风,你带我去找他吧。” 他攥住我的手腕,眼眶微微发着红,“我就是顾崇风。” 我的第一反应是想笑,“你在说什么啊,你怎么可能是顾崇风,顾崇风长得和你完全不一样呀。” 话音一落,我又突然有些疑惑。 顾崇风该长什么样? 我不记得了。 我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睛,试图从其中探查出些什么来。 却一无所获。 但是他看我的眼神却让我有些抵触,我反射性般伸出手遮住了他的眼睛,努力掩饰住厌恶的情绪,尽量用礼貌的语气道: “你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 我不喜欢。 当然,后半句话没能说出口。 因为我习惯了请求,而不是要求。 他的睫毛在手心颤动,带来阵阵痒意。我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谁也不说话,谁也没动作。许久,直到手心传来麻意,我才收了手,垂下眼避开了他的目光,小声道:“我想休息了。” 他想拉住我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 走了小半程路,我到底还是于心不忍,转头看了他一眼,认真解释道:“虽然我真的不记得你了,但是我不讨厌你的。” “我只是……”我顿了顿,表情有些迷茫。 后半句话不知该不该说出口。 但他也不催我,只是静静看着我。 他的眼眸仿佛蕴含了大千世界的所有力量,眼神里有春在生长,漂亮又坚韧。我攥攥手心,像是也在这注视中获得新生了一般,终于下定决心般小声道:“我只是很讨厌别人可怜我。” 他闭了闭眼,生机在眸中蛰伏,“可是我觉得我有愧于你。” “那你应该补偿我,而不是可怜我。”我纠正他。 又是一阵沉默。 窗外大雪纷飞,他忽地开口问我,问得没头没尾:“沈淮,什么是喜欢?” 我认真想了想,回他:“喜欢应该是不自觉地想对一个人好,一见他就心就动吧。” 他说:“好。” 然后又问我:“如果顾崇风喜欢你,你会原谅他吗?” 我有些疑惑:“喜欢和原谅有什么关系?况且顾崇风并没有犯错啊。” “不。”他声音有些晦涩,“他犯了大错,让你特别生气。” 我又沉吟许久,才回他: “认错是认错,喜欢是喜欢,如果他因为想让我原谅他而喜欢我,那我永远都不会再原谅他。” “好。”他又说,“我知道了。” 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那明天见吧,沈淮。” 第13章 沈淮 他说明天见,隔日便真的又来找了我。 那时候正在下雪,雪屑在漫天飞舞。像是无数扭动着的蛆虫在蠕动爬行。我觉得很有趣,随手接了一片雪花留在手心,看它渐渐化成水。笑。 男人问我为什么笑,我将手抖了三抖,直到水珠彻底落下地面,我才擦擦手,收了些笑容同他说:“你瞧这雪像不像虫?” 他有些疑惑,皱着眉问我:“什么虫?” 我转身离开原地,随口答:“蛆虫。” 他跟在我身后,听到答案的瞬间,脚步忽地一顿。我拍拍手心,又抖抖斗篷上的雪花,表情带着些嫌恶:“只能依附着别人生存的蛆虫,轻而易举便可以被夺去性命。” 第10章 “没人在乎他们是死是活。” “像这雪,”我脱下斗篷,随手将它扔在地面,又忽地转身,目光灼灼看着男人,“融化了便是融化了,化成水了,消失了,又有谁在乎。” “你讨厌雪?”他问我。 “不,”我答:“我讨厌我。” 他便忽地怔住了,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我习惯性一笑,故作轻松地转过身,尽量用着轻快的语气同他说话:“开个玩笑。” 他却看着我,不肯挪动目光,也不说话。 如芒刺背。 沉默良久,我听着风声,百无聊赖地给自己倒了杯热茶,看热气氤氲在半空。热度隔着茶杯传递到指尖,我看着指尖发红,却并不收手。只是垂眼维持着动作。 脚步声渐近,肩膀被热度包裹。 他在给我添衣。 可我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知晓该如何应对恶意,知晓该如何应对无妄之灾。我知晓我轻贱,我知晓我从来就不配拥有任何生气、委屈的权利。 在沈丛钰折磨我时,我必须拍掌叫好,主动将身体送到他手上求罚;在被沈丛钰诬陷后,我又必须咬牙认错,主动签下罪状磕头谢罪。 我惯是如此啊,没人肯相信我,没人肯救我。我本来都习惯了。 可他竟然关心我。 关心一条性命垂危、低贱可怜的蛆虫。 太可笑了。我实在想笑,忍不住笑。 可他却忽然捧住了我的脸,拇指在我眼下摩挲,氤氲着热意。眼前一片模糊,或许是因为他指尖的热意。这一切太理所当然,我笑笑不说话。于是直到我眨眼时,才听见他问: “沈淮,你为什么哭了?” 我迟钝地转转眼珠子,看他,不说话。不解其意。 话语仿佛仍在风雪之中回响。我们对视良久,我看见他眸中有剧烈的情绪在涌动。 我又想起了那天看到的春。 生机勃勃的春,原来万物竟可以在人的眼眸中生长吗。可他眸中尽是我。 “滴答——” 第二滴泪掉下。 我终于意识到,原是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我落泪了么。 我试图想从他的双眸之中得到答案,可他却只是专注地看着我。 像是陷入一场巨大的幻境之中。 他在春里拥簇着我生长,在怜我爱我。 柔情将我包裹,痛意在他怀中一一消解。 毫无疑问,我喜欢他。 可他……究竟是谁? 顾崇风又是谁? 我不知。 13 我躲开了他的触碰,肩上的衣衫随着动作滑落在地。 实在太恶心。 我不知那莫名涌上的怪异情绪究竟为何,可我竟开始无端厌恶起他的接近。 我没办法去接受任何一个人的喜欢。 我自然渴望爱,可我更多的却是厌恶爱。 我不想轻易把自己的命交到别人手里,就因为一句虚无缥缈的喜欢。 我合该如此的。 只需要我喜欢别人,不需要别人喜欢我。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亦是我给自己上的最后一道枷锁。 雪越下越大。 我冷眼看着他将衣衫捡起,在我面前长跪不起,低着头说:“臣逾越了。” 可这又仿佛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我究竟想要什么?我有些烦躁。 思绪在渐渐飘远,药效渐渐发作,我不愿再去想,便几乎快睡着。 直到—— 他吻上我的鞋尖。 热度仿佛直直透过那层厚厚的靴袭到脚背,瞬间钻入血管,将血液搅了个天翻地覆。 横冲直撞沸腾着,将我那些隐藏着的、逃避着的、不堪入目的心思,一一掀开展露人前。 难堪,还是难堪。 那些难言的情绪几乎快将我包裹其中,我收紧手心,终于猛地惊醒,怒喝道:“顾崇风,你大胆!” 第14章 又做梦了 混沌的思绪终于伴随着这句怒喝彻底瓦解。 我想起来了。 我做了个梦。 我梦见我死了。那真是个极好的梦,我的灵魂飘然飞上天,没有感受到到一丝痛苦,便轻而易举地离开了这人间。 前尘往事如同镜花水月,我一步一步走得决然。我跟着鬼差去了阎王殿,瞧着阎王随手划去生死簿上的名字。忽觉无味。 这生与死不过一瞬之间,我向往着反复挣扎着的东西,也被这一瞬之间掌控。 始终难以逃脱的是命运,困住我禁锢着我的是命运,兴起戏弄我的还是命运。 无趣,无趣。 我又走到奈何桥,看到孟婆在那里舀汤。那张苍老的脸没有任何表情,我看见她弯腰,伸手,又直起身,动动手腕,那黑漆漆的汤便落入了魂灵的碗中。 过路的魂饮下汤,转身跟着鬼差的指引离开了原地。在原地看了许久,碗忽地被塞入怀中,还未等我反应过来,我便猝不及防被人推了上去。这下离得近,我便愈发清晰地看见孟婆又弯腰,伸手,直起身,动动手腕。 “啪”地一声,汤勺猛地盖入碗中。 “喝,喝了去上路。” 她又重复着和上一个魂说过的话,我问她:“你不烦吗?” 孟婆看着我,对我的问题视而不见,只是又重复一遍:“喝了好上路。” 只是一句简单的话,可我却无端被激起了怒火。我太讨厌重复的东西了。 脑中一阵轰鸣,待到反应过来时,手中的碗已然碎作一地。清脆的响声不断在安静的空间内回响,仿佛一阵悠长突兀的音乐,瞬间打破了冥界几万年来苦苦维持的秩序感。 身旁忽地响起喧闹声。 ——“不……我要回去,放我回去!!!我只差一点就能和我妻儿相逢,可你们这群鬼差、你们这群该死的鬼差,竟害我死在家门外!” ——“我一生积德行善,却屡屡命悬一线。那作恶多端的恶人分明坏事做尽,你们为何不去勾他的魂,却非要来杀一个好人?不公平!这一点也不公平!” 魂灵在闹。在说遗憾,在说不甘,在说那些我已经在心里想过一万次的话。 这场闹剧由我引起,我却仿佛极其冷静。我看着他们争辩,看着他们哭着喊着被鬼差拖开,又看着荒谬的秩序感在惩治后回归。 这片空间终于安静下来,孟婆终于又开始舀汤。 “喝,喝了去上路。” 我看了她一眼,顺手把碗扔了回去,转身道:“你自己喝吧,我要回去了。” 我突然又不想死了。 既然不管生死都是这般荒谬,那死了又有什么意义。 不如活着。 我摸摸手中的玉扳指,勾唇一笑。 去恶心沈丛钰。 去占有顾崇风。 即使得到的是虚情假意又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在我手里,他的情就永远别想得到响应。 当然,跪着求我除外。 15 我从梦中醒来。 顾崇风竟当真跪在了我面前,仰头看着我,表情乖顺又臣服。 破碎的记忆汇聚成河,铺天盖地朝着我涌来。 第11章 我终于想起他是谁。 我垂眼看着他,许久后才勾起唇问:“戏弄我好玩儿吗?” 他看我,不说话。这却无端让我的怒火烧得更旺,我一脚将他踹倒在地,用那靴底狠狠碾磨着他的心脏。 “砰砰。” 竟还在热烈跳动。 我终于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将他踩在身下,居高临下看着他,冷声道:“我之前给过你机会逃,既然你不愿,那就别想离开皇宫半步。” 他仍是不说话,只是耳尖和脸庞却微微泛上薄红。我动作一顿,狐疑地上下打量他一眼,直到看到…… 我眼眸一颤,反应过来后,迅速撤回了脚,羞恼骂道:“顾崇风,你有病吧!” 他却看着我,丝毫不知廉耻地笑,终于肯说话:“人之常情罢了,陛下不也会这样吗?” 我恶狠狠还了回去:“朕是皇帝,朕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你敢对着朕……” 后面的话实在说不出来,我恨他,太恨他。他惯是会戏弄我,总对我的真心视若无睹,却又每每在我即将死心之际细细捧着那颗残破的心在唇间撩拨亲吻。 我不信他,但我仍是舍不得对他动手。 兴许锁起来就好了吧。 我拿来锁链,这次他却显得比第一次乖巧了不少,连挣扎都不再挣扎,甚至还主动伸出来手给我拷。我直觉有些不对劲,但还未等我反应过来,顾崇风便自己锁上了最后一条铁链。 我这下终于反应过来了,揪着他的衣领对他破口大骂:“顾崇风,你有病吧。” 他太高了,我得仰起头看他,骂人时一点气势也没有。我这边骂得口干舌燥,顾崇风盯着我看了半晌,忽地俯下身往我唇上来了一口。 我:“?” “顾崇风,你是不是真有病?” “我给你润润唇。” 他说完,又低着头还想再亲。我却彻底怕了他,仓皇往身后退了几步,便一瘸一拐地跑离了原地。 太不对劲了。 脚步轻飘飘的,灵魂仿佛也在不断颤动。 难道我的梦还未醒吗。 第15章 不就是养狗么 我不知。 烦躁,太烦躁。手中的茶杯似乎成了泄愤的好玩意儿,我紧紧捏着它,感受着热意的灼烧。指尖在疼痛,难以言说的不适感直直钻入灵魂。 它在警告我放手。 可我不懂,仍是不懂。我看着手中的茶,那茶正腾腾冒着热气,仿佛正被架在火上炙烤。白气氤氲上半空,将我那些最不堪言说的窥探欲隔绝在外。 许久,我笑。像是在最安静的冬夜里枯枝断裂那般笑。茶盖滚下地面,顷刻间摔得四分五裂。我终于清醒过来想放手,那滚烫着的热水却直直朝着桌面下淌去,透过衣衫大肆焚烧着我的皮肤。 我继续笑,笑得几乎快停不下来,弓着背笑出了滴泪来。 这茶太像顾崇风。 太像。握在手中太烫,掌控不住会蚀骨噬心,放手时却是覆水难收。 他总让我进退两难。 我又笑,笑了许久,终于再是支撑不住,笑意在顷刻间瓦解。我抓着自己的衣领,死死咬住牙关,咬得唇泛了白,咬得我旧恨新仇统统涌现,咬得我目眦欲裂,恨不得食其肉,恨不得寝其皮。 我当然恨他。那些完美的伪装在他面前像是一条乖训的狗,甚至无需其他,只需一个眼神,便能让我瞬间跪下臣服。 我太恨他,太恨。 可到最后,这些深之入骨的恨竟然溶解在了一滴泪里。 一滴泪,仅仅一滴泪。 却是我十年来始终隐忍着的情,是我十多年来始终压抑着的恶欲与痴念。 我恨他,但我更爱他。我想得到他,想让他占有我,想彻彻底底将自己交给他。我想和他融合,我想将他的灵魂吞入腹中,想将他彻底杀死,然后封印于我的棺椁之中,同我永生永世痴缠,不得解脱。 眼眶越来越红,心中的热流不断在翻涌。双手颤抖着想将那杯热茶捧至唇前,然后囫囵吞枣般咽下,我甚至已经隐隐约约在期待着热茶灼烧喉管的快感—— 可茶杯碎了,碎得突然,却在意料之中。 碎片划过脚背,我看见鲜血缓缓从伤口之中溢出。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场景,无法辨别的情绪却蓦地于心口迸溅而出,及时制止了我的动作。 碎片落在脚背,瞧起来凄惨可怜。可明明被划伤的是我啊,他又在装什么。我实在太想笑,便终于捂着双眸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声音喑哑难听,反反复复在空荡的殿内回响。我几乎快笑出眼泪,宛若疯子一般踩在了那堆碎片上,看足底皮肤被划破,看鲜血涌出染红地面。 太红太漂亮,我笑吟吟看着地面上的碎片,唇角笑意更甚。 那茶杯在鲜血的浸染下早已失去本色,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是他活该。 我早已给过他逃脱的机会,是他自己不要。 那他就只能乖乖受着我的赏赐,与我—— 彻底融为一体。 我起身,朝着殿外奔去,神色冰冷。 不论顾崇风有什么目的,这次我都不会再放手。生也好,死也罢。他生生世世都休想再逃脱我的手掌心。 我要他在我手下茍延残喘,要看他因为我而沦为欲望的奴隶。 呵…… 不就是养狗么。 沈从钰会,我自然也会啊。 第16章 赌 我又来见了顾崇风。 这次却刻意存了羞辱意味。被打好的狗链牢牢拴在他的脖颈,在烛火的照耀下反射着刺目的光线。我目光灼灼看着他,微眯了眼,右手又将那狗链收紧了些,他便只能被迫仰头望着我。 心中忽地生出了些异样的感觉,扭曲着膨胀。满足欲让我舒服得飘飘欲.仙,那英武的小将军此刻竟像是只被拔去尖牙的野狗一般,跪伏在我身下,由我驯服。 我盯着他望了许久,忽地伸出那赤.裸的足,狠狠踩在了他的肩膀上,动作极其恶劣。他受我践踏,便被迫趴倒在地,真真正正像条狗一样接受着我的赏赐。 我便又用足去勾他的下巴,抱着手靠在椅背上,嗤笑一声道:“当真是沈从钰养出来的好狗,不用教也能做出这般姿态来,不知该不该夸你一声天赋异禀。” 顾崇风看着我,许久,忽地慢慢挪动了身子。我听到锁链划过地面的声音,那当真是极其难听,让我平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有些不耐烦地“啧”了一声,刚想再踹他一脚让他安静下来,他却俯下身吻上了我的脚背。 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在这瞬间朝着脑中涌去,我的血液沸腾着横冲直撞。本已清醒的神智在这眨眼间被击得溃不成军,足底的伤口被他用舌尖舔吮,带来阵阵痒意。双手渐渐松了劲,那锁链头便狠狠坠落在地,彻彻底底方便了他的玩.弄。 他忽地欺身而上,将我压在身下,吻上了我的唇。我狠狠咬破他的舌尖,感受到滚烫的鲜血在口腔之中漫开,带着腥气。太难吃,我却又被他勾得沉浸其中,被迫咽下那混着涎水的血液,痴痴地笑了。 所有我不喜欢的东西,只要是顾崇风给我的。 第12章 我都能喜欢。 我勾着他的脖颈,将那条废腿缠上他的腰间,同他缠绵悱恻,笑,带着恶意问他:“我和沈从钰,谁能让你爽?” 顾崇风也笑,亲吻着我的喉结,喟叹一声,“陛下,您可是天子。天子的滋味,何人能及?” 我唇角笑意更深,却“啪”地给了他一巴掌,又着迷般去亲吻他泛红的脸颊,“敢冒犯朕,将军真是大不敬。” 他闷笑着,“沈淮,是你先把我锁起来的,现在又在倒打一耙么?” 我狠狠在他背上留下一道深深的抓痕,挑衅地看着他,“朕是皇帝,朕要谁侍奉朕,谁就得侍奉朕。” “哦?”顾崇风眯了眯眼,“这么说,陛下会找旁人来侍奉?” “不,”我哼笑一声,环上他的脖颈,微凉的指尖在他脖颈间滑动着,去抚摸他上下移动着的喉结,眼神迷离:“弱水三千,朕只取一瓢饮。” “是臣吗?” 我盯着他看了许久,忽地毫无预兆地笑了起来。肩膀和胸腔在颤抖,那些疤痕在烛光下无所遁形,顾崇风却似乎非要个答案不可,伸出手捧起了我的脸,目光灼灼问我:“是臣吗?” 我又笑,笑得几乎快停不下来。直到眼泪浸湿手心,我才抬头望他,轻轻点了点他的额头,笑吟吟道:“错了。” “不是你。” 他微微一怔,皱了皱眉问:“不是臣?” 我倒在他的肩膀上,又闷笑了几声,“你在意这个做什么?你又不喜欢我。” 顾崇风垂眼看着我,“臣在意。” “你又在骗我?” 他这次却不说话,只是拽起我的手腕,将手心牢牢贴近了心脏所在的位置。 我们面对面注视着对方。 心脏在我手心跳动,多么鲜活。伪装出来的笑容终于不堪重负,渐渐消散而去。我冷眼看着他,眸中却有些掩饰不住的怔然。 心跳也会骗人么。我不知道。 但他的心跳正因为我而剧烈跳动着。 我僵在原地发着愣,怔了许久仍未回过神来。顾崇风低头看着我,许久,忽地伸出手将我揽到身前,动了动身子,同我额头贴着额头,低声道: “沈淮,你听到了吗?” “心跳是不会骗人的。” 我终于回过神来,眼睫颤了几番,表情几乎算得上狼狈,逃避着他的目光,“顾崇风,你总骗朕。” 顾崇风却目光灼灼看着我,不肯让我逃脱半分,“从知晓真相后,我便再未骗过你。只是我把你伤得太深,你不再愿意相信我了。” “沈淮,”他的表情有些难过,唇张张合合轮回了几番,却仍是未将后半句话说出来。我不知为何,忽地有些心悸。便避开他的视线,慌张将衣服穿回身上,钻回了被窝里,闭了闭眼,强壮镇定道:“朕困了。” 他便闭了嘴,去熄灭烛火。 殿中一片黑暗。 我听到他渐渐靠近我身侧,炽热的鼻息铺洒在脖颈。 竟如此滚烫。 也许我知道他未说出口的话是什么,但我此刻心乱如麻,给不出他半分答复。 他也并未说出。 我们都太聪明,又太愚钝了。 所以我想用时间和行动来荒唐地解决一切。 ……嗯,我又在赌了,我总对他心软。 但我还是想再试试。 顾崇风,不要再让我失望了。 我怕痛。 第17章 沈从钰之死 我病了。 浑身上下仿佛被烈火灼烧,腹部传来绞痛。膝盖和喉咙仿佛被凌迟,时刻不停地折磨着我。 咒骂声源源不断在耳边回响。 我看见一片漆黑,而后一条白绫忽地垂下。周围的景象不断以一种迅猛的速度变化着,而后我突然看见了疯女人惨白的脸。 就这么突兀地出现在我面前。 鼓大的双眼慢吞吞地转了一圈,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我的身上。冷汗仿佛瞬间溢出,在原地汇集成海。双腿被沾满鲜血的白绫缠上,我慌乱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最后只能感受着窒息,眼睁睁看着白绫将我拉入海底。 彻底死亡。 后头我惊醒,惊魂未定。我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感受着喉咙源源不断传来的疼痛,感受着全身上下几乎快将我燃烧殆尽的热意—— 我猛地起身,仓皇朝着四周逃去。慌不择路,摔下床底。 钝痛在强烈的痛意面前仿佛都不值一提。我想逃,只想逃。 可我病得太严重了。 我没有力气,我逃不掉的。 刺耳的咒骂声再次钻入耳底。我不断打着颤,痛苦地呜咽几声,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那单薄的耳骨在手中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形状被掩盖着,我却并未察觉,只是又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大抵是想将它生生碾碎。 我开始咳嗽,抑制不住地咳嗽。可那咳嗽声像是把横在脖颈的刃,让恐慌的情绪不断在体内乱窜蔓延。 我不能生病,不能生病。 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口鼻,试图将咳嗽声压在喉间。那确实是一种极为有用的方法,我松了口气,可就在放松的一瞬间,那咳嗽声又再次袭回。 这次却抑制不住。 我恐慌,慌乱,仓皇。我太怕。 我是不该生病的。 我在狼狈地咳嗽,眼泪因为剧烈的动作而源源不断滚出,模糊了视线。一道高大的身影忽地出现在面前,我反射性般打了个哆嗦,低头跪伏在地面上,不敢看她,慌张解释道:“母后,我、我没有生病的,没有生病。” 她没有说话。沉默却成了一个最恐怖的回答。 母后又生气了。 我太恐惧,又语无伦次地同她解释,“我是生病了,但是我、我真的没有装病,咳、咳咳——” 后头的话还未说出口,我又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道身影愈发清晰,我却再也不敢去看,只是死死伸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试图以这样的方式来减轻她的怒气。 她又渐渐走近了我。 窒息感传来,我却不敢松手。直到大片阴影将我笼罩其中,我反射性般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可那阵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未传来。 有人在抱我。 热意袭来,我却又不受控制地打了个寒战,不断开口求饶:“对不起,母后,淮儿错了、淮儿错了,你不要罚淮儿,我……” “沈淮,你好好看看我是谁。” 后半句话猝不及防被他打断,我恍惚许久,才慢吞吞地抬眼望去。 模糊的面容逐渐变得清晰,我终于将那张脸看得清清楚楚。 可在看清后却又有些恐惧,“你是怎么到这里来的?不要靠近我!” 顾崇风低头看着我,眸色复杂,“为何?” 我虚虚攥了攥手心,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母后不许其他人靠近我,你走吧,不然会被罚的。” 他沉默许久,却并不走,只是又将我揽紧了一些,哑声问我:“所以这么多年,你都是一个人在这里吗?” 我想控制着不去看他,却又不由自主地回了他:“……是。” 第13章 “没有人陪着你?” “嗯。” “没有人同你说话?” 我有些难堪地闭了闭眼,艰难开了口:“是。” “没有人陪着我,没有人同我说话,所有人都很讨厌我。” “没有人喜欢我。” 他却忽地摸了摸我的脸,说:“最后一个说得不对。” “什么?” 他亲了亲我的眼睛,动作无比轻柔,仿佛是在对着什么易碎的珍宝一般,“我喜欢你的。” 我僵在了原地。许久,抬眼,怔怔望着他。 那张脸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我忽地落了泪,“是你,顾崇风。” “嗯,是我。” 高热让我的神智不甚清明,可我的心却告诉我,靠近他吧。 他不会伤害你的。 说起来着实可笑。我的人生屡屡被人掌控,母后和父皇总要求着我清醒,我便也清醒。 可一遇到他,我就不受控制地变得越来越胡涂。 比如现在。 他又将我抱了起来,说,你生病了。 我靠在他怀里。那怀抱如此温暖,竟让我平白生了无数贪恋。可我仍记得那些刻在骨子里的恐惧,便喃喃道:“我不该生病的。” “我生病了母后会生气。” “但是我……”我忽地有些哽咽,急切地想同他解释:“我没有装病的,我每一次生病的时候,真的很难受,我没有装病。” 他说我知道,又将我抱在怀中温声细语地哄,说生病了就要治病。 我仍是摇头,不愿。 他便不再逼我,只是用巾帕沾了水,为我擦拭着面颊。他似乎从未做过这些,动作无比笨拙,可那真是我这辈子享受过最温柔的关心。 他又同我说话,“沈淮,你别哭。” 我有些错愕。我竟然哭了么,可我并未有所察觉。 我突然有些疑惑,直觉想问他,我为什么哭。 本想再斟酌许久,可那话竟是在不知不觉间直直脱口而出。我攥紧衣角,有些局促不安地看着地面,低声道:“我、你……你不回答也可以的。” 他盯着我看了许久,用拇指拭去了我眼角的泪水,说: “你在委屈。” 我心跳一滞。 他又说,“你可以委屈。” 我忽然想抬眼去望他,实际上我也确实这么做了。那张俊美的脸映入眼帘,面上的情绪让我隐隐约约有了些雀跃的猜测。我想开口问些什么,可在话即将出口的瞬间,我又及时闭了嘴。 他却觉察到我的心境,捧起了我的脸,不让我躲开他的目光,郑重道:“我喜欢你,是真的,不是假的。” 他在很认真地同我解释。 我便突然开始变得贪心。往日里的清醒被我统统抛之脑后,我突然特别想要一个答案,哪怕是让我死我也愿意。 我便看着他,沉默许久才开口: “我看不清,便想问你。” “你眼中的神色,究竟是心疼,还是可怜?” 他沉吟许久,仍未给出一个答案。我忽而发了怒,揪起他的衣领,面色凶狠又扭曲,“我要你心疼我,不要你可怜我!” 说完,我又忽然卸了力,跪坐在他怀中,泪眼朦胧地看着他,“你说啊,你给我个我想听的答案,让我去死我也愿意。” “我知道你接近我是为了沈从钰。只要你告诉我答案,我立马成全你们。” “不。”他却忽而开了口,目光灼灼看着我,“和沈从钰没有关系。” 我吸了吸鼻子,侧过头道:“我不信。” 他看着我,不说话。我自嘲一笑,正欲推开他时,他却忽地有了动作。 “来人,把沈从钰带进来!” 我身体一僵,一时间几乎快怀疑自己听错了。 脚步声逐渐传来,我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生理性的恐惧,强迫自己转过头望去。 那张与我一模一样的脸瞬间出现在眼前。恨意与厌恶瞬间在心中缴缠,我却彻彻底底忘了我的身份,竟还想去跪拜他。 直到顾崇风猛地将我拽回他的怀中。 就在那瞬间,沈从钰面对着我跪伏在地。 一柄剑被塞入手心,顾崇风缓缓将我抱起,带着我一步一步走到沈从钰的面前,问我:“要亲手杀了他么?还是我替你动手?” 我打了个颤,“杀了他,母后、母后不会放过我的。” 沈从钰却像是被我这句话戳中了痛处,指着我咒骂道:“母后早就被你杀死了!你这个养不熟的白眼狼!你该死!!” 顾崇风猛地将他踹倒在地,冷声道:“沈从钰,你才罪该万死。” 他说完,又柔声同我说:“有我在,不用怕。” 我又打了个哆嗦,这次却没那么恐惧,犹豫许久,同他说:“你放我下来。” 他说好,于是将我放下了地。 我一瘸一拐朝着沈从钰走去。瞧见我可笑的姿势,沈从钰哈哈一笑,道:“沈淮,做了皇帝竟是连路都还不会走吗?哦,我忘了,你的腿被我亲手打断了,只能当一辈子的瘸子了,哈哈哈哈!”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我却并不回应他,只是一步一步朝着他走去。 那是一截极短的路,却又仿佛极长。我感受着模糊的记忆在脑中渐渐变得清晰,却仍仿佛是有一层雾,阻止着我去开启那段不堪黑暗的记忆。 我脚步一顿,忽地不再敢前进。 直到手心传来暖意。我低头望去,顾崇风同我十指相扣。 暖意直直传入体内,那层雾于顷刻间散尽。 他说,不怕。 我在。 脑中瞬间炸出一阵轰鸣。 我彻底清醒。 我沈淮跌跌撞撞走了二十年,受过伤,流过血。命运几番将我玩弄于股掌之间,害我痛不欲生,苦不堪言。 但那又如何。 我命不该绝。 纵使受过百般折磨,但我想要的东西,最后还不是都到了我的手上。 至于沈从钰…… 呵。 贱人一个。 我猛地将手中的剑刃扔向一侧,抱着手踩上了沈从钰的脊背,将他狠狠踩倒在地。感受到他的挣扎,快意瞬间席卷全身。赤裸的足瞬间移动到他的头颅上,我狠狠地羞辱着他,笑吟吟问:“太子殿下,当狗爽不爽啊?” 沈从钰死死抓着手心,面色扭曲,嘴角却仍带着笑意,“这得问你自己啊沈淮,毕竟只有你才当过十几年的狗,没人比你更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了。” 我笑了,胸腔都因为狂笑而震动,喟叹一声道:“真是死到临头了还嘴硬啊。” “顾崇风,滚过来。” 他脖颈处那条长长的锁链被我攥在手心,我居高临下地看着沈从钰,勾了勾唇,“当初是你救下的他,现在我让你杀了他,你愿不愿意?” 沈从钰恶狠狠看着顾崇风,“顾崇风,你这个叛徒!不就是一张脸么,他有的我都有,你凭什么背叛我!” 我冷眼看着沈从钰,手中的力度又加大许多,“顾崇风,说话。” 顾崇风说:“但凭陛下吩咐。” 第14章 “我要你自己回答。” 顾崇风目光灼灼看着我,“我早就想帮你杀了他。” “行。”我松开那条锁链,冷声道:“马上把这个贱人碎尸万段,尸体拿去喂狗!” 顾崇风动作一顿,转头无措地看着我,“不好吧。” 我还以为他是在拒绝我的要求,不悦道:“你不答应?” 顾崇风挠挠头,“我不吃人肉啊。” 我思考许久才意识到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险些被他气笑,“谁说你是狗了!” 他边动手边嘀咕:“我自己愿意当的。” 我一时竟有些无语。 第18章 炽热着的,缠绵着的 大年初一。 沈从钰终于死了。 大雪纷飞,顾崇风在殿外跪了小半夜,我却丝毫没有再见他的想法,只是一个人坐在殿中买醉。身上的热度早已退却,喉咙传来的疼痛却未减轻半分。 冰凉的酒液像是破碎的冰凌,不断划破着我的口腔与我的喉。但我却没有停下动作的想法,只是机械般重复着倒酒饮酒的动作。 酒是个好东西。能麻痹神智,能让人脱离清醒。 可我…… 我忽地停下动作,有些迷茫地看着手中的酒杯。那酒液之中倒映着我的脸,就是这张如此丑陋、又如此天真的脸…… 让顾崇风动了心么? 我不信。 我又去瞧,瞧得我眼眶泛红,瞧得我双眸干涩发酸淌了泪水,我才脱了力般放下酒杯,无力地趴在了桌上。 那真是一种极为不好受的感受。冰冷的桌面紧贴着肌肤,我就在这冷意间徘徊、停步、徘徊。 我没有什么值得人喜欢的点。 我徘徊。 可沈从钰被他亲手杀死了,他不会再怀有任何目的来接近我。 我停步。 难不成他要这王位吗? 我有些疲惫,又有些沮丧。抬头,看向窗外。 雪花飞舞,寒风呼啸。 他的身影在大雪之中若隐若现。 似乎有一种冲动在体内生根发芽。待到我反应过来时,它已然冲破身体,不断向外疯长。 我终是彻底停了步,想,算了。 都算了。 我只要一个答案,哪怕他给我的是一个假答案。想到这儿,我彻底沉不住气,直直起身朝着殿外奔去,可在即将接近他时,又陡然生了怯意。 我想听他承认爱我,又怕他承认爱我。 我太害怕。 我在原地踌躇,犹豫。所有最纠结的情绪尽数汇集在心中,最后压住了那阵疯长的冲动。 我终于收回脚步,准备转身离去。 想悄悄地走。 可他唤我。 ——“沈淮!” 我早说过他是一道枷锁,会困得我寸步难行。 于大雪之中,他的声音回响着,久久不散。我听到沉重的脚步声不断响起,是他一步一步朝着我走来。 我却不敢转过头去看他,只是僵在原地,不敢再多前进、或是再多退后一步。 爱让人心生胆怯。 我怕露出脸上难看的疤痕,怕露出身上难言的伤。 更怕露出心中难堪的、注定得不到响应的爱。 沉默,我们一直沉默。 不知他走了多久,脚步声戛然而止。 “咚——” 钟鸣声在风雪之中回荡,打破了宁静。 我便知道,已然到了大年初二。 他靠近我,冷意将我包裹其中。我以为他是要用刀刃刺穿我的身体,但我心甘情愿。我闭上眼,想就此迎接疼痛的来临—— 可他却只是将下巴靠在我的肩上,虚虚将我揽在了怀中。 我眼睫一颤。 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浸湿了肩膀,我听着他哽咽问我: “为什么不愿见我?” 我说不出来,我理应说不出来。可我却又如此迫切地想说出来。 千言万语汇集,最后我闭了闭眼,却只是拣了一句最伤人的话回他: “……为什么不杀我?” 声音带着颤抖,我想他应当是听出来了,因为他竟缓缓直起了身,捧起了我的脸。我们之间的距离太近,他的鼻息扑洒在脸颊旁,我实在忍不住,便又睁开眼望去。 ……却正正迎上了他泪眼朦胧的双眼。 他哭了? 我怔怔看着他,脑中一片混乱。 顾崇风哭了? 他怎么会哭,他是为谁哭。 为沈从钰? 为父王和母后? 还是为他自己。 我不敢将答案放到自己身上,只能这般胡乱想着。然而他却像是非要我认清现实一般,目光灼灼看着我,眸中像是有火,要将我燃烧殆尽,“沈淮,我为什么不杀你,你当真不知吗?” 一滴泪掉落,如此滚烫。 我心跳一颤,心中蓦地涌出了一阵几乎快将人溺死的慌乱。 他仍在看着我,我便狼狈地闭上双眼,仓皇躲避着他的目光,崩溃着回答他: “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声音晦涩难听,沙哑无比。喉间传来阵阵疼痛,我却无暇顾及,只是直觉躲避着他,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我知道答案就在眼前,可我却迟迟不敢伸出手去触碰。 我怕啊,我太怕了。这世间最坏的东西往往在我最期待的时候来,摧折我,伤害我,我真的被折腾怕了。 我太怕了。 我怕镜花水月,怕梦幻泡影。我怕一切都是假象,我怕结局是粉身碎骨。 其实我还挺怕疼的。 ……怕疼。 我颤抖着,哭泣着,死死缩在原地不肯再移动半分。雪在我身上堆积,融化。冻着我的脊骨,刺着我的肌肤。 好疼。 我无助地哽咽着,当他蹲下身来拥抱我时,终于彻底崩溃,“顾崇风,你骗我,你在骗我……” 顾崇风将我紧紧抱在怀中,哑声道:“沈淮,我没有骗你。” “是你自己不愿意相信。” 闻声,我却哭得更凶,转过头质问着他:“我有什么值得你喜欢的?我不过是个烂人,浑身上下都烂透了!你喜欢我、你凭什么喜欢我?我根本、根本……” “根本就不配你喜欢。” 我其实已经崩溃到了底,可在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声音却异常平静,平静到连眼泪“啪嗒”一声滴落在地,我都无所察觉。 我就这么静静看着他,任由眼泪流淌在地。 再也说不出话来。 他沉默地注视着我,许久后,眼角毫无预兆地滑下了一滴泪水。我被他紧紧拥在怀中,听见他哭泣着说:“是我配不上你。” 怎么会呢。 你是个好人,我是个烂人。 是我配不上你才对。 可这些话却哽在喉头,始终难言。他哭得几乎快喘不过气来,却仍是强撑着看向了我,眼眶泛着红:“沈淮,我在知晓真相后,只想把自己千刀万剐。” “你不是烂人,从来都不是。” “怪我愚不可及,才会白白和你错过那么多年。” “我没有骗你。” 第15章 他看着我,眼眶又淌出泪水来,“在知晓真相时,我对你确实是愧疚大于喜欢。” 我心中一凉,自嘲一笑。 果然。 “可在同你相处的日日夜夜里,那些情愫却渐渐不再受我控制。” 他攥起我的手,将其强硬地覆在了他的胸口,“你听到了吗?” 他看着我,困着我,我再是逃不脱,终于自暴自弃般迎上了他的目光。 然后听见他说: ——“我爱你。” 瞳孔不断颤动。 他同我拉近距离,闭眼,眼泪瞬间砸下我的眼角,我反射性般闭上双眼。 然后听到他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爱你的,沈淮。” “心跳不会骗人的。” 这次听得彻彻底底、听得清清楚楚。我僵在原地,感受到一个轻柔的吻落在唇间。 泪水倏地滑下,那么灼热。他却伸出舌尖将那滴泪裹入口中,细细用那滴泪描摹着、疼惜着我。 风雪之中,我泪流满面。 ……原是如此。 心疼原来也算是喜欢。 炽热着的,缠绵着的。 却不疼的。 原来就是爱。 可我、可我才知道…… 我才知道啊。 第19章 接纳完全的我 顾崇风又走了。 说是去了一个很重要的表弟的生辰宴,但我却因为太忙抽不开身,就放他一个人去了。本来日子不算长,我也能勉强忍受寂寞。 可我偏偏在这个时候摔断了腿。 可偏偏现在是冬天。 我怕冷,怕疼,所以我怨恨顾崇风,嫉妒他的表妹。等我发觉那情绪不知何时已然烧进骨头时,我已然失了力气控制。 只能任其发展,将我焚烧殆尽。 嫉妒和怨恨是极其病态扭曲的情绪,我知道它不好,可我实在控制不住我自己。 我开始反反复复翻起旧账。桩桩件件足够令我伤心难过的事情被我一翻再翻,最后藏在心中的坏情绪又再次涌出。 我委屈得掉泪,独自一人度过了漫漫长夜。 在我摔断腿的第二天,顾崇风就火急火燎地赶回来了。他表情带着自责,也许我应该说些话去安慰他。可我实在太委屈了,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为什么不能只喜欢我?” 仿佛在无理取闹。可我实在想问他这句话。 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顾崇风,我疼,我身上好疼。” 顾崇风神色一震,反应过来后迅速将我紧紧抱进了怀中,伸出手给我擦着眼泪,柔声哄着我:“你若是不喜欢,下次我就不去了。” 我闭了闭眼,任由眼泪滑下眼眶,颤抖着肩膀哭泣,“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小气?” 顾崇风亲亲我的眼睛,继续哄我:“哪儿小气了,你最大气了。” 他这么回答,我便知道他没有生我的气。 于是我又开始怀疑自己。 我在竭力控制,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我都会这样,每次。我总会因为一点鸡毛蒜皮的事情就开始翻旧账,然后就是无尽的委屈。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真的是因为我自私、我矫情、我小气。 会不会全是我的问题呢。 我讨厌自己的同时,心中又有些莫名的悲戚在滋生。 会不会就是因为我有问题,所以母后和父王才不喜欢我、沈从钰才会一直来欺负我呢。 可是顾崇风却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告诉我,不是。 “沈淮,情绪是个很正常的东西。” 可是我的情绪好像不大正常。 怎么有人会那么自私、那么矫情,还会嫉妒别人呢。 顾崇风却捧起我的脸,在我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声音轻柔,却仿佛带了足够穿透狂风的力量:“因为你爱我啊。” 响遏行云。 我迟钝地转了转眼珠子,怔怔地看着他。 “你吃醋了,对吗?” 吃醋? 我眨了眨眼,眼眶一红,否认道:“不是,那是嫉妒。” 我是丑恶的。顾崇风,你看到了么。 我是丑恶的。 那你还爱我吗。 我在无声地询问,但他却仍旧回答了爱。 爱。不管是丑恶的你,还是良善的你。 我都爱。 我爱全部的你。 我说不出来自己的感受,但我感觉在此时此刻,我像是破裂的陶器,被顾崇风一点一点从地面捡了起来,又一点一点拼凑修复成原样。虽然我的价值大不如前,但他竟然还是抱着我,温温柔柔地说,我爱全部的你。 这种感觉太奇妙了,我从来没有经历过。 原来这就是爱吗。 像之前在冷宫能烤到寥寥几次的火,又像是在冷宫偶尔能吃到的已经馊了但仍旧如同珍馐美味的肉。 原来爱就是我期盼已久的东西啊。 原来爱根本就不会和价值挂钩啊。 原来不管我是不是那个表面光鲜亮丽的无价瓷瓶,顾崇风都会毫无理由地爱我啊。 他说,因为你是沈淮。 你是我的沈淮,你是我最最喜欢的沈淮。 所以我爱你。 他又说他也会嫉妒,看到我和别人走太近的时候。 所以嫉妒也不算是坏情绪。 每个人都会嫉妒,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且我又没做坏事。 他说完,又亲亲我的脸颊,用说悄悄话的语气凑到我耳边说:“你是好宝宝。” 我直觉想否认,可他却捂住了我的嘴,认真地说:“在我这里是,永远是。” 眼泪滑下眼眶,我泣不成声。 那些童年里受到的早已刻入骨髓的创伤,仿佛在此刻被他的话一一抚平。他包着我,纵容我,爱我,宠我,让我重新在他的臂弯中发芽生长。 然后又温柔地告诉我,不生长也可以。 你可以一直是沈淮,不用长大的沈淮。 多么温柔的话啊。 像是春日里被微风吹动的柳枝,轻轻点在我的额间。 只轻轻一点,却仿佛带了大千世界里所有的生命力,在我的身体里迸发,促使朽木发芽生长。 我说不出来为什么,但好像就是在突然之间,我和那些坏情绪、还有自己彻底和解了。 没有由头,但又好像是理所当然的结局。 都说朽木难雕。 可再难雕的朽木,也难挡春的热烈与温柔。 窗外狂风大作,我攥紧顾崇风的手,擦干眼泪抬眼望去。 下雨了,雪化了。 朽木被春雨点濯,因春风而摇曳。 顾崇风将我揽入怀里,暖意将我包裹其中,我吸了吸鼻子,闷声说春天要来了。 我最讨厌的冬天要走了,最喜欢的春天要来了。 顾崇风低头看着我,问我,只是要说这个吗? 沉默许久,我吐了口气,彻彻底底将坏情绪抛掷了一旁,狠狠抱着他的脑袋往下一拉,吻了上去,然后淌着泪水说。 谢谢你喜欢、接纳所有的我,顾崇风。 春雕琢了朽木。 第16章 朽木点缀了春。 我的意思是—— 我爱你。 第20章 完结感言 很情绪化的一篇文。衔接看起来很有问题吧,但其实也有故意搞的成分在。 从一开始其实我就隐隐约约透露出了沈淮病得很严重这个事。 心情像是过山车,上一秒快乐,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地发狂。渴望爱,回避爱。总是矛盾错误的人生,让人心生胆怯。童年是噩梦,却唯独对顾崇风的出现进行了极致美化。 偏执。贪心。畸形。扭曲。 天真。脆弱。敏感。少年老成。 这一切同时出现在一个老谋深算的帝王身上。 他在朝堂上运筹帷幄,对情却极致天真脆弱。对沈丛钰的憎恨让他夜不能寐,对顾崇风的偏执欲更是让人辗转难眠。 开文初想着重塑造的就是疯狂的痴迷,与病态的偏执。但隐藏于偏执之下的还是最最脆弱的,缺爱的,善良的小孩。 我想在这个复杂的世界里寻找内心的赤诚与善良。我想告诉自己坚持这些总没错,总能得到好结果。 畸形也有被爱的权利。 不知道有没有人看过短篇01《刺客和少爷》,里面沈濯雪有洛忻的助力,而沈淮什么都没有。但他们的共同点是在爱、不管是亲情的爱,还是爱情的爱的影响下,都始终心存良善。我觉得这一点是很难得的,所以总想在文里多写写,也算是当做是对自己的警示。 我希望我能在这个世界永远坚持自己的赤诚与热爱。 20岁的第六个月,千山,又完结了一篇文呢,祝你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感谢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感谢大家的支持,祝你们平安健康,幸福快乐。 后续应该会有两个小番外,下一个短篇写《丞相和昏君》,期待在下一本书与你们再次相见。 2025.2.6 0:55 来自20岁的千山配我 第21章 番外一关于亲亲 我.…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顾宗风最近亲我的次数太频繁了,而且都不是很露骨的那种亲……..算了,我也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 反正我不讨厌。 就是有点……嗯。 我不好意思说出那两个字来。 就像现在。 顾崇风捧着我的脸,用唇描摹着我的面容。动作温柔又轻缓。夜里没有点灯,我却在此刻如此庆幸没有点灯。 因为我的脸竟然不争气地红了。眼睫在接受着他轻吻时不断颤动着,我不讨厌温柔,但我却如此惧怕温柔。 我几乎反射性般想把他推开,将自己慌乱的面容隐藏在被褥之下。可他却像是有所察觉一般,轻轻将我的双手攥紧,而后又放入唇角细细地亲吻着。 我心跳一颤。 顾崇风抬眼望向我,眸中的滚动着的温柔色彩几乎快将我吞噬殆尽。我怔怔看着他,许久后才反应过来,正欲慌乱地逃避,却忽地听得他轻声开口,唤我:-—“淮淮。” 我神色一僵,迟疑许久,才开口问他,声音带着些不敢置信:“你刚刚唤我什么?” 他“啊”了一声,疑惑着问,唇角的笑意却渐深,“淮淮啊,怎么了?” 再次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我脸色一红,捂着耳根子结结巴巴地骂他:“谁、谁准你这么叫我了!” 他“哦”了一声,瞧见我的反应,似是觉得有趣,便故意凑到我面前来,又面色如常唤了我一声,“淮淮?” 我侧过身躲开他的目光,有些羞恼地攥了攥衣角。他又不知好歹地凑到我面前,存了心戏弄我似的,又换了个称呼:“阿淮?” 见我不答应,他又不死心般唤了一句:“小淮?” “陛下?” 瞧见我愈发烧红的脸颊和耳尖,他更是放肆,凑到我耳边来,声音低沉带着笑意,“……乖乖?” 我想胡乱甩出一巴掌给他呼脸上让他住嘴,却被他攥住了手腕,在唇间轻啄。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我顶着通红的脸颊,气愤道:“顾崇风,你少戏弄我!” 他摸着我的脸,那处的疤痕在药膏的滋养下日益淡化,却还是留了道浅浅的痕迹。他俯下身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才同我贴贴额头,问我:“哪儿戏弄你了?” 我仍是气愤:“也没见你平日里这么叫过我。” 这句话却让他钻了空子,“意思是以后要经常这么叫?” “顾!崇!风!” 见真把我惹恼了,顾宗风也不再逗我,只是弯着双眸在我脸上落下一个又一个吻,直到把我亲没声儿了,才捏捏我的下巴,又同我亲昵地蹭了蹭脸颊,才低声笑道:“这是喜欢你呢乖乖。” 耳根子一热,等到我反应过来时,身上的衣衫已被顾崇风解了大半。我暗道色令智昏,脑子倒是清醒了,身子却是不争气地继续沉沦了下去。 最后不知道被顾崇风唤了多少次不同的称呼,反正在他又亲亲我的耳尖唤我淮淮之后,我便又沉沉睡去了。 ……这次却不再做噩梦。 也许我还挺喜欢这些称呼的吧。 但是我真的不大好意思听。顾崇风。 所以我今天得讨厌你了。 至于明天……唔。 明天勉强再喜欢一下你吧。 所以我今天得讨厌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