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 蝴蝶风暴》 第1章 [bg同人] 《(网王同人)[网王]蝴蝶风暴》作者:晴雨槛【完结】 文案: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以往从未想过的景象。 “看见我了,对吗?”扎着浅绿色双马尾的少女朝他咧嘴一笑,“对你而言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代表着你已经死了。” cp:幸村精市x原创女主 扫雷: 1.开头主角死亡 2.全文剧情偏阴暗,虽然因为觉得行文吐槽搞笑居多没把风格归为暗黑,但其实没啥不违法犯罪的情节…… 3.保证主上会复活+原作正派人物不黑化 4.想了下还是不死人了【17.8.3】结局会he 内容标签: 网王 幻想空间 灵异神怪 边缘恋歌 正剧 主角视角:绫濑川檎奈 幸村精市 配角:很多原创很多原著 其它:网王,新网王 一句话简介:「看呐!你也隐藏著美好的颜色」 立意:保护优秀运动选手 第1章 楔子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以往从未想过的景象。 “看见我了,对吗?”扎着浅绿色双马尾的少女朝他咧嘴一笑,“对你而言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代表着你已经死了。” …… “我从来没想过能看到一个长得像初○未来的人能对我说这句话。” “说什么啊,你这个人真差劲。”少女不悦地双手叉腰,“你已经死了,认识到现实吧,幸村真田……啊不。”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职业网球月刊》,“幸村精市。诶,没想到你长这么娘,居然名字还挺男子汉的。” 对方认同地点头,“看在你夸我有男子气概的份上,我不叫医院保安了,不过你还是快点离开比较好,主流社会即使能接受变态杀人狂也不会接受中二病的。” “谁是中二病我都快国中三年级了好吗!” 一头长及膝盖的浅绿色长发扎成双马尾,身着黑色皮质无袖马甲上衣,搭配浅灰色百褶裙与同样长达膝盖的漆黑高筒靴的少女如是说。 “你真的已经死了,幸村精市,看看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吧。” 他扫视四周,四面整齐立着高大的金属柜,外形像极了普通的储物柜,然而每一格的面积都是从未见过的大。其中一格被人拉开了,长长的金属条展示出来,上面盖着一张白色布料。 布料挡住了其下的内容物,却有些许丝状物在首部泄漏,是熟悉的深紫色。 他低下头,看见自己肩膀上垂着同样柔软顺滑的头发,以及熟悉的深紫色。 “我现在在哪里?” “金井综合医院,太平间。” 少女向他伸出一只手,带着黑色皮质的无指手套,指甲上还涂了浅绿色的亮片。 “我是六角中学二年b组的绫濑川檎奈,跟我走吧,前辈。” …… “六角中学校规允许学生以二次元偶像的造型上学吗?” “说什么呢前辈,你自己头发眼睛的颜色还不是和别人都不一样。” 第2章 蝴蝶风暴no.1-1 蝴蝶风暴no.1-1 周一清晨,六角中学,二年b组。 “早安井伊。” “早安绫濑川。”井伊拉开书桌面前的椅子坐下,将学生包塞进抽屉里的同时注意到同桌少女桌面上满满摊开的地理杂志,“咦,你要去神奈川旅游?” “不是旅游,是学习。” “你又要转学啊。”井伊撑着下巴看过去,大眼一转,“我知道了,是要去立海大附中?” “真聪明。” 檎奈将桌面最上方一本旅游杂志拿开,露出下面的立海大附属中学的招生海报。蔚蓝无际而带有粼粼波光的大海,拥有悠久历史的私立学院,丰富优秀的学生社团。最后一页属于社团介绍,从网球部开始,历数家珍。 “立海大网球部很厉害,蝉联全国大赛冠军,虽然今年被青学夺走关东大赛冠军,实力依旧不可小觑。”井伊叹气,“可惜,他们部长的手术失败了。” “你对中学网球界的事情可真清楚。” “当然,因为我暗恋天根嘛。” 长发少女的目光转向门口,背着球袋的少年正晨练归来,一头橘色的乱发即使经过发胶固定也照样被清晨的风吹得乱七八糟。他紧抿着唇,严肃地捻起一根头发,喃喃地自言自语,然后突然噗地一下笑了出来。 “可惜我听他的冷笑话也不会笑。”井伊又叹了口气,“暗恋注定是暗恋。” “放心,他会孤独一生的。” 反应一致的两人心知肚明。喜欢的类型是听冷笑话会笑的女孩?真不知道是在难为立下这样目标的天根,还是和井伊一样暗恋这家伙的普通少女们。 “我也这么觉得。所以他还是老老实实地和黑羽学长在一起比较好噢?”井伊笑着说。 “因为暗恋无果你已经打开新世界的大门了吗……” 正好在这时上课铃响起,檎奈啪地将桌面资料一收,目光扫向安安静静站在桌旁的病号服少年。而那双令人想到紫罗兰的漂亮眼睛也终于从海报上身着深黄色运动服的一排人上挪开,静静地回望着她。 【放心,我能带你回去】 “……” 【不过说真的……】语气一转,在幸村脑海中直接响起的声音带了点嫌弃,【你们的运动服,尤其是颜色,真是超级难看。】 “……”在六角中学就读的家伙有资格说这句话? 这时负责暑期补习的教师推门而入。课程开始,教室渐渐静得只剩下书写与教师讲课的声音,幸村精市一个人飘到教室最后方,对着玻璃窗外空旷的操场发呆。 他已经死了,原本应该升天。但不知为何变成了幽灵,触摸不到任何东西,别人也不能感受到他,除了名为绫濑川檎奈的少女。她一走他还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动,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五米。 也多亏了这五米,否则第一个晚上他就要看着对方更衣洗澡。那套奇怪的衣服据本人说是廉价的租借服装,她也不是某个二次元虚拟偶像的脑残粉,仅仅因为打工的店铺来不及换下。 檎奈的转学手续办得异常的快,即使习惯立海大精准迅速办事效率的幸村精市也难以理解。但她周围的人却对此显然异常习惯。午休时间,对着明显早退的檎奈,班级里清一色响起了告别的声音: “诶,绫濑川又要转学啊。这次去哪里?” “听说是立海大。” “神奈川吗,记得带特产回来——” “什么时候能回来?” 井伊话音刚落,旁边天根以一副严肃正经的表情开口了,“什么——” 长发少女迅雷不及掩耳地站起,将桌面上的便当盒往另一人面前推去,把冷笑话掐死在襁褓里:“这是我亲手做的便当,请一定要全部吃完。” “不知道呢,这次有点麻烦,所以时间可能会比较久。”檎奈看了一眼幸村精市,他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天根将便当盒打开,一片涂得又满又厚的绿色芥末映入眼帘,最上层还用草莓巧克力酱画了一个巨大的爱心。 第2章 “果然是亲手做的……”光是看都能感受到制作者爱恨交加的强烈情绪。 檎奈拿着学生包走到门口挥手,“总之下学期再见了,我会给你们带神奈川本地特产的。”她刚要走,却被天根叫住了。 “等一等,请帮我带一句话给立海大网球部。” “这种事情请自己当面说。” “我没有联系方式啊?” 檎奈拿出招生海报,翻到最后一页的最下角,“喏,新生咨询热线。” “……” 东京离千叶不远,神奈川离东京也不远,然而隔着东京这个事实让它们看起来很遥远。从六角中学出来后,檎奈直接乘坐巴士来到地铁站,为了预防途中无聊,还特地在便利店里买了最新一期的杂志。 在空位上坐下,檎奈从塑料袋里将两本杂志都拿出来,一本时尚一本网球,买给谁显而易见。 “你看这本我看这本,”檎奈指着两本杂志说,“要翻页就跟我说一声。” 幽灵勾了勾嘴角。“你想得真周到。” “以往经历积攒下来的惨痛经验。”被无聊的鬼魂在封闭车厢里盯了两个小时,任何人都不想有再一次。 “但是我不想看杂志,我们能谈谈吗?”幸村轻声说。 “好啊,你想谈什么,在个人隐私范围之外的事都可以告诉你。”少女出乎意料地配合,“虽然是新干线,但在移动中的交通工具上看书还是容易头晕。” “你是谁?” “六角中学二年b组,绫濑川檎奈。” “不,我指的是,除了普通人之外的那个你。”幸村精市看着她。 “你以为我是什么,降妖除魔的天师?帮幽灵实现死前愿望的妖怪?还是你奶奶家里的座敷童子?”檎奈指着自己,语带遗憾,“我也想变成那样……但是,对不起,我是个人类,纯种的,不带一丝混血。” “但你能看到我,并且说能带我回去。” “我为什么能看到你属于个人隐私范畴,这一点恕我不答。”檎奈说,“但我的确可以带你回去。不仅仅是回到立海大,你还可以回到网球部,回到那些期待你的人身边,回到你曾经应该拥有的荣耀与名誉,回到……网球身边。” “你的意思是,让我……”幸村愣住了,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前所未有的剧烈,真奇怪,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复活?” “如果你不该死,那就一定能复活。” 檎奈把杂志放在旁边空位,她双手搁在膝盖上,表情认真地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这个扭曲的时空恢复正常,让世界恢复原状。” 第3章 蝴蝶风暴no.1-2 蝴蝶风暴no.1-2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通过种种因素的影响,就能够引起巴西的一场风暴。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蝴蝶效应,通常用以描述一件事的微小变化是如何对另一事物产生巨大影响。 “现在的你就在这场风暴的最中心,而它也正是因为你的死亡而停下。” 幸村静静地听着檎奈解释,他的表情平静得像无风无浪的海洋,“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个人隐私。”檎奈说,“而且我也并不是知道全部。所以我们现在要去立海大,从你身边的人和事开始找起,每一个细节都不能错过。” “你是转学去立海大的,”幸村猛然想起二年b组整个班级对待檎奈奇怪的态度,他们好像已经习惯于这种事。“你之前的转学,也是为了‘让世界恢复正常’?而且这么多次?” “果然很聪明,就像杂志上说的一样,幸村精市。” 檎奈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干巴巴的掌声在正午空旷的车厢里显得突兀而怪异,“就像你说的那样,不过,能否改一个不要那么中二病的说法。” “抱歉,这个真想不到。”面上若无其事地露出一个微笑,幸村脑子转得飞快,“但你的转学申请也太容易通过了,到底是为什么?” 少女眨眨眼,“这是……” “个人隐私。”幽灵叹了口气,“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檎奈重新拿起旁边的杂志,翻开第一页。“离下车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让我们开始愉快的杂志时间吧。” 下车后檎奈在便利店里拿了面包作为午餐,然而遭到了背后灵的强烈批判,“早餐也是这样,一天的维生素摄入不足,你会进医院的。” “那有什么办法,我很穷啊。”檎奈不满地看向一脸“健康至高!”的幸村,犹豫了片刻,还是将面包换成了三文治。 “说起来你是一个人住,和父母不在同一个城市?”幸村刚问完就自觉地回答,“我知道,答案是‘个人隐私’,对吧。” 檎奈正在公园里的水槽前,往自带的水壶里装水,“nonono,答案是‘虽然是个人隐私,但也可以告诉你。’”水壶被装满,水从瓶口漫了出来,她一边重新盖上盖子一边走到椅子旁坐下。 “父亲是谁我也不知道,母亲在七岁的时候不知道去了哪里。”她的语气很淡,“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所以不是不能说。” “……” “别说对不起,我已经厌恶了说没关系。” 檎奈拆开面包包装,一边从学生包里拿出地图放在膝盖上,“你只要告诉我,立海大附中怎么走就行了,前辈。” …… 立海大附中位于市中心,只需要搭乘巴士就能直接到达。但檎奈声称车费已经与午餐费用相抵,因此一人一鬼通过步行前往学校。到达学校的时候正好午休结束,只有清脆的上课铃回响在空无一人的校园。 幸村环视周遭熟悉的环境,漂亮的紫色眼瞳难得地有些迷惘。就像六角中学一样,立海大附中第一学期的暑假已经开始,除了暑期辅导的社团与报名补习班的学生,校内并没有多余的人群。 记忆里的校园有过这么安静的时候吗?那是属于国二结束之前的记忆,模糊而断断续续。他回来了,应该是在这里,却也像是不在这里。 檎奈同样在打量四周,在夏日正午灼烈的太阳下走了那么久,她却依旧神清气爽:“二年d组的教室在哪里?” 幸村一边给出指示一边问,“你不用去教导处报到?” “嗯,直接去教室就可以。”檎奈一边走一边道,“你也想快点解决这件事吧。” 她在大堂储物柜里换上六角中学的室内鞋,把自己的东西塞进一格空着的柜子里。然后从学生包里拿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幸村毫不意外地在里面看到了立海大的女生制服,洁白齐整的白衬衫与深灰短裙,领带上的条纹也一点都不差。 这大概是有生以来我第一次进女厕。他想。尽管没人见到,但门后少女悉悉索索更换衣服的声音依旧令少年感到尴尬。 “我在杂志上看见你之后就全部准备好了。同一家店的二手制服,老板说看在打工的份上可以给我八折优惠。” 檎奈从隔间里走出来,若无其事地走到镜子前整理头发。就像初见时那样,她有一头青草绿的长发,因为皮肤白皙的缘故而不显得怪异,此时在脑后扎成了高高的单马尾,显得更加高挑。 第3章 “还可以?” 幸村给出肯定答复:“一模一样。” “多亏如此,不然我肯定要把老板揍一顿。”她弹了弹手指,浅绿色的亮片昨晚就被洗甲水清理干净,只留下适合好学生整洁光滑的指甲。 檎奈和幸村走进暑期补习班的教室里的时候正好是英语课,下午第一节 的科目,难免令人感到昏昏欲睡,一个突如其来的转学生无疑是唤醒嗜睡之人的一剂良方。即使老师都对此表现出毫不意外的态度(幸村认为这一点非常奇怪),但同学们依旧表现出了极大的热情与疑问。 “我叫绫濑川檎奈,请大家多多指教。” “绫濑川同学因为父母工作的缘故,临时转学过来,开学后的第二学期会和大家一起上课。”老师清了清嗓子,“大家有什么问题想要问吗?” “为什么要来上暑期补习啊,假期都被浪费了。” “这是家长的决定,嗯,在座各位也没有完全是自己主动要求补习的吧?” 班级里响起一阵彼此皆懂的大笑。“绫濑川想转到哪个班级?” “这我也不知道,要看老师们的调配。”回答完美无缺。 “绫濑川以前在什么学校?” “千叶的六角中学。” “诶——也是在海边呢——” 有人终于问出了那个所有人都热衷的问题,“绫濑川有男朋友吗?女朋友呢?” 檎奈的回答也很巧妙,“我家里有只猫,不知道算不算呢?” “哈哈哈——当然算啦——” “绫濑川也是喵星人啊——” 幸村无声地站在檎奈身后,如果有人看得见他一定会觉得怪异。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人站在讲台上,表情沉静,面对着这样一群活力充沛的学生。熟悉的教室对他而言是另一个世界,物理性的不可触摸,精神性的无法得到。 眼角掠到一个熟悉的人,那张沉静的脸终于有了些许变化。对了,那家伙不可能不在这里,就算其他科目侥幸全过,暑假的英语补习,他也没有一次是不在场的。 檎奈终于撒完谎走到教室最后排的空位,坐在她前面的少女有一头漂亮的黑色长发,令人想到六角的井伊。左边就是窗户,窗外的运动社团正在进行暑期辅导,三年级的前辈吹着哨子催促新生动作加快,哨声尤其响亮。 “你好,我是司在花火。” “绫濑川檎奈。” “可以叫你奈奈吗?”司在的笑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仿佛夏夜祭典绚烂闪烁,星星点点的花之焰火,“你也叫我花火就好了。” “可以呀,花火。” “奈奈应该还不熟悉环境,放学后我带你去逛学校吧?” “不用了呢,其实之前因为太紧张,把学校地图背下来了。”檎奈瞟了眼站在窗边的幸村,此时的他正垂眼看着窗外的景象,“花火,我想多认识一些朋友,怎样才能加入社团呢?” 太直接的提问让司在愣了愣,“已经是暑假,想要进入社团需要下学期了吧。” “真是可惜。”檎奈低垂下眼。 “不过如果想要交朋友的话,我可以帮你。”司在想了想,欲言又止。“只是……你之前是六角的吧?” 檎奈面露疑惑,“有什么关系吗?” “我是网球部拉拉队的,关东大赛刚结束,全国大赛近在眼前,这段时间的活动都很频繁。”司在解释,“拉拉队严格来说不算正规的校内社团,只是爱好者自发集成的群体,因此不需要书面手续。只不过……” “听起来好厉害,我之前并不了解中学网球界,对这些都不清楚呢。”骗人。 司在开心地拍手,她的性格与井伊始终不同。“既然这样,补习结束后的训练我们一起去吧。”声音又有些难过,“最近拉拉队退出的人很多呢……如果有新成员加入,大家会很开心吧。” 退出人员增多?是因为身边这个家伙的缘故吧。檎奈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如果这位热切的拉拉队员知道全校爱慕指数no.1的队长灵体就在离自己不到两米的距离,会有何感想呢——虽说这家伙眼睛好像黏在了玻璃上。 【有什么好看的?】突然在脑海中炸响的声音总算令幸村回过神来,【在外面社团活动的有你熟悉的人?】 “嗯。” 看着那个因为某次动作失误一本正经地向他人道歉的背影,他微微地笑了。 似乎从来没有看到那个人失控的时候,动作都虚浮得像是在神游天外。对方总是严谨而自律的,对任何事物都绝不容许妥协。在社团里也一直扮演黑脸的角色,再怎么擅长胡闹的家伙在他面前也乖得像刚出生的奶猫。 我的死亡能够影响你至此吗?不知为何有些感谢。假如能够像她所说的那样“一切复原”,就把这些过去当做黑历史,无论如何都要好好大笑才行啊。 “是我的挚友。” 檎奈的动作猛地停顿了。 【既然这样,我就提醒你一点吧。】 “什么?” 脑海中的声音猛地变得严厉,锐不可当。 【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明白了吗?】 第4章 蝴蝶风暴no.1-3 蝴蝶风暴no.1-3 “这是三年级的织木前辈,”补习结束的体育场边,司在将檎奈介绍给一位外表秀丽,笑容平和温柔的高挑少女,“拉拉队统一由她管理,是一位很了不得的女性。” “也就只是现在了,下一届可是你们的天下。” 织木真由理伸手握住檎奈,她的手上有经常握体操棒而磨出的厚厚的茧,“你好,听说你是转学生?原本是哪个学校的?” “六角中学。” 织木挑起一边细长的眉,还未开口,司在连忙解释,“前辈,她之前并没有接触过中学网球界,对这些不感兴趣。是我听说她想要交朋友所以拉她进来的,毕竟最近队里好多人都走了……” “司在!” 伴随着严厉的斥责声,一位相貌艳丽的少女走上前来。相较邻家姐姐型的织木,她的美貌更带有威慑性,脚下踩着高跟鞋,鞋跟敲在地面发出咯咯的声响,“那些人要走就让她们走,没有真心实意的加油声,是不会令人赢得比赛的。” “对不起,南前辈。”司在低下眼,脸上露出愧疚的表情。 少女转过身来,普通的制服在她身上显得身段窈窕,别具风情,“我是三年级的南灯里,拉拉队的副队长。”她高傲地道,“欢迎加入。” “南,你会吓跑新人的。”织木笑着拉了拉她的手。 “欢迎加入网球拉拉队,绫濑川。” 幸村是第一次这么认真地看网球部拉拉队表演,尽管每次比赛,身着紧身裙的少女和制服头带的少年都会齐聚在球场周围,但他从未注意。甚至更残酷地说,加油的人对选手来说毫无意义。 站在球场上所需要面对的,无论敌人还是同伴,都只是自己,也只有自己——而这,是再大的加油声也无法左右的。 【看你的表情,是第一次看?】 作为初次训练,司在教导檎奈拉拉队舞蹈的基本动作。少女的身体素质与记忆力出乎意料地优秀,整套舞蹈下来,重复两次已经能够独自完成,现在正跟着音乐进行检验,从表情到动作都无可挑剔。 第4章 但看在脑海里响起的声音的份上,幸村知道这家伙早就神游天外了。“嗯,以前只顾着看赛况。” 【你这人真差劲。】 幸村也不生气,“你从没参加过社团吧?” 少女正在将手里的花球重复着旋转的动作,闻言伸出的手有所停顿。 【很明显吗?】 “如果不是真正参加过社团的人,是不能理解那份属于集体的责任感的。”幸村平静地说,“身在高位更是如此,你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让一个社团毁灭,从天堂坠入地狱,甚至不复存在……” 【真不好意思,我就是个独行者。】花球高高抛起,然后重新落入手中,所有动作以一个干净利落的劈叉作为结束。【你就自己享受独裁的权力去吧,“主上”。】 “啪啪啪——” 伴随停止的音乐,突然响起的掌声来源于织木,笑容温婉的邻家姐姐几步走近,显然是从头看到尾,“绫濑川先前有参加过什么运动社团吗?” 檎奈摇头,“没有……一直是回家社。但有时候会自己运动。” 织木的眼睛闪闪发光,“你跟我来。”她拉着檎奈的手臂,几步走到正在集体练习的队列边缘,大喊,“灯里,过来一下。” 正在审查队列练习的南艳丽面容上有些许疑惑,但她还是朝队列里一个女生吩咐了几句,双手抱臂走来,高跟鞋在地面咯咯作响。 “做什么?” “从现在开始,你不用再管理队列,这些事让司在和千野来做。”织木微笑着道,“而你,负责教她艺术体操。” 南明媚的双眸猛地睁大了。“哈?”她不可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你要我教一个新人艺术体操?” “相信我,她身体的机能强度一点也不像个新人。” “如果这样她又何必加入拉拉队?有更多的运动社团足以选择。”南双手抱臂,表情依旧傲慢,双眸里却满是怀疑,“只是个暑期补习班而已,明明下一学期还要重新编排班级,这么急着认识别人又是为了什么?” “她的怀疑很有根据啊,和花瓶一样的外表不同,真是个敏锐又聪明的女人。”旁观一切的幽灵勾了勾唇角,“让我想起东京的某个人。” 某个人?檎奈眨眨眼,想出答案并不困难,倒是幸村的评语让她有点担心——如果南真的像幸村所熟悉的“那个人”的话,平日里与她相处就要多加注意了,因为那双眼绝对不能随便敷衍。 “这件事说起来很不好意思,所以希望前辈为我保密。”她低下头,语气有些羞怯,“……因为花火。” 南:“啊?” 织木:“啊——” “我真的很高兴认识花火,这是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这样的傻白甜确实很难遇见。“就像前辈说的那样,下一学期还要重新编排班级,到时候的结果还不知如何。但起码在现在,我想和她更靠近一点,一起分享的时间也多一点……南前辈身边也有这样的人吧?” 【那么听部长话,说她对织木没有点什么打死我都不信。】 幽灵少年的表情定格。 【哦,对不起,我忘记你也是部长了。】 幸村:“……” 当檎奈从立海大附中的校门口走出来时,幸村衷心地觉得自己的这一天过得太漫长了。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在医院的慢节奏生活,当少女如此高效率地完成从千叶到神奈川、从六角到立海大两个补习班之间的位置交换,明明只要在一旁呆着就好,他居然有种刚看完切原和丸井二人转的心累。 然而当对方无视了校门口对面的巴士站,直直走向完全相反的另一方向时,他才意识到,这漫长的一天,并没有完结。 “你要去哪里?” “找住的地方。”檎奈头也不回地回答。 “……你连住宿地都没准备就跑来神奈川了吗?” “因为我是虚拟网络偶像嘛,只要住在二次元和抱枕手办上就好了。” “就算你扮初○未来也没用。” “我知道啊,但是主上,你是不是忘记了我很穷啊?”檎奈拎着学生包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她从两人关于社团的讨论之后就一直开玩笑地叫幸村“主上”,引来对方几次无奈的反驳,却依旧我行我素。 “我不是独裁,立海大没有从众主义者,三巨头也缺一不可。”刚说完就语塞——嗯,缺一不可,然而他已经死了。 对方却出乎意料地没有乘势追击,“对了,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你最好闭一下眼睛。” “什么?”幸村直觉地觉得自己不该问这个问题。 檎奈吃吃地笑,如果不是他现在满怀警惕甚至会觉得她有点可爱。 “女澡堂。” “……” 比在女厕所里等一名女生更衣更加羞耻的是什么?是在女澡堂里等同一名女生洗澡。耳边充满了哗哗的水声,每一个动作的效果音,以及女性聊天的腔调,有的内容还属于“男性禁止”——而它们因为某人超强的感官一律听得一清二楚,甚至清晰到了眼前有画面感的地步。 幸村精市第一次如此痛恨自己身为幽灵因此不能打网球的事实,否则他就可以用上灭五感把自己伪装成一条人柱。但如果他可以打网球也就说他不是幽灵,既然他不是幽灵又何必要进入女澡堂…… 所以说,这是一个悖论。 “这也没办法。”檎奈穿着浴衣在更衣室里吹头发,她来去都太早,更衣室里空无一人,毫无顾忌地和睁开眼睛的幸村谈话,“虽然说你现在是幽灵,对人界的五感只剩下视觉和听觉,但并不包括我在内。” 她伸出一只手,居然真的拉住了幸村。而他也的确能感受到刚浸过热水的温暖,沐浴露的香气隐隐扑面而来。 “至于嗅觉……要咬一口吗?” “测试程序并不用这么完善。” “就算你说用我也不会真给你白咬的,市场卖肉都要论斤算呢。”少女缩回手,继续吹头发,“你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通过我来感受,所以,我必须洗澡。” “那还真是谢谢你了。”幸村顿了顿,还是问出了卡在他心里的一个问题,“……你对所有跟着你的幽灵都这样吗?” 檎奈睁大眼,“怎样?” “洗澡和更衣都近距离完成。” 砰。一个毛巾穿过了他的身体,幸村很稀奇地将视线从毛巾上挪回对方身上,看见檎奈怒气冲冲的脸。 “拜托,你以为有多少家伙能像你这么倒霉变成鬼啊。” “根据你的描述,我觉得还是挺多的。” “我好像根本没描述过,其实是根据你的猜测吧……”檎奈叹了口气,她关掉了吹风机,一副想翻白眼又翻不起来的模样。 “放心吧,作为二次元偶像我还是很有节操的,而且你的倒霉在鬼魂里也算出类拔萃,除了你之外其他幽灵都能自由行动。如果背后灵也是一种礼物的话,明明比起娘娘腔我更想要施瓦辛格……”她顿了顿,“最后,放心,我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找你要事后赔偿费。” 幸村露出了欣慰的微笑,“既然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第5章 檎奈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喂,闭眼。” “什么事?”这家伙难道想打他一顿?“纤弱”的病娇少年担心地回想起下午某人出类拔萃的身体机能。 “想什么啊你,我总不能穿着澡堂的浴衣出去吧?” 幸村精市立刻闭上眼。啪嗒。耳边响起浴衣落地的声音。 第5章 蝴蝶风暴no.1-4 蝴蝶风暴no.1-4 从女澡堂出来后,中学网球界的神之子,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部长幸村精市,觉得自己像刚完成一场球数数百的抢七一样筋疲力尽。 身为罪魁祸首的檎奈一如既往地精神焕发,“接下来让我们去找住宿的地方吧。” “这个问题还没解决啊?” “如果你想住在女澡堂更衣室里我也不介意啦。” “我很介意,谢谢。” “那么,”少女向着被夜色染成深蓝的天际伸出一只手,“let’s go!”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檎奈最后找到的“住宿地”依旧让幸村大开眼界。 在走了半个小时后两人最后来到的,是毗邻港口的地域,夜风中传来航船启动时空旷的号角,灯塔之光在远处的海雾里若隐若现,无数巨大的集装箱整齐排列于夜幕之下,组成一望无际的箱匣之海。 檎奈熟门熟路地走到其中一口集装箱门前敲了敲,停顿片刻,一个男人走了出来,用带有关西口音的腔调与人交涉。最后他接过檎奈递来的纸币,转身从箱壁上取下一枚钥匙扔来。 幸村注意到钥匙的另一头挂着写有“f11”字样的皮坠,“你今晚就住在这里?” “不是今晚,是今后。” 檎奈拿着钥匙张望,寻找f区,“直到我找到打工的地方为止。” 她在一间壁上用红油漆写着f11的集装箱前停下,钥匙打开阀门,映入幸村眼中的是一片漆黑而封闭的空间。他突然庆幸自己已经是失去三感的鬼魂,如果依旧保持以往灵敏的感官,在这种地方住一晚上想必还不如自杀。 “辛苦你了,主上。”檎奈从学生包里拿出中午购买的杂志,从上面一页页地撕下,无论是网球健将还是时尚明星,都被摊开铺在地面上。 “以前做社会调查时有看过这样的景象。”只是没想到自己也会变成其中一员。 真正的社会底层人员没心没肺地坐在烂纸堆上鼓掌,“恭喜你,恢复后可以写篇现实文稿,刊登在校刊杂志上。” “承你吉言。” “不过请不要公开我个人信息,如果一定要作为被采访人员出现,名字要用a子替代。” “实名认证的话,如果有慈善机构注意到这篇文章,给你助学救助金,不是好事吗?” “比起金钱我更注意个人隐私的保护。” “你真是个奇怪的……”幸村话说到一半,发觉对面过于安静,若有所察地抬起头来,果然看见之前还在聊天的人已经进入睡眠状态,并保持着侧躺在烂纸堆上的奇怪姿势,怀里紧紧抱着学生包。 “……”这家伙是不是忘记了,集装箱的门还没关? “啪!” “你干嘛!”檎奈捂着被打红的脸从杂志上爬起来。 “你没关门。” 爬起来扣上门板,“这种时候不是应该男主角舍不得拍醒熟睡的女主角,深情地凝望着她沉睡的容颜,然后静静地在她身旁守候了一整夜吗?” “……到底是什么剧组的男主角智商才能这么低?”幸村微笑,“还有,我不觉得一分钟不用就睡得跟猪一样的女主角有舍不得拍醒的必要。” 回答和吐槽本身一样流利:“当然是那种很穷很穷,穷到女主角连坐车的钱都没有,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步行了一整天的剧组了。” “还有,我忘记告诉你,幽灵是不需要睡……眠……的……” 仅有的光线在封闭空间里彻底消失了,伴随着渐渐淹没的尾音,一片仿佛被人活埋的漆黑里,只有耳边的呼吸声再度变得均匀而平缓的节奏——是的,某个刚醒来不到半分钟的人类,又再次睡着了。 果然还是杀了她比较好吧,幽灵杀人又不犯法。身心疲惫却依旧精神奕奕的少年幽灵继续微笑着想。 次日清晨,在距离码头仓库最近的洗手间里洗漱,然后带着从便利店里买来的面包向着学校方向狂奔,但因为错过起床时间,檎奈还是难以避免地迟到了。 “第一次晨练就迟到,你是真的想要加入拉拉队吗?”五官艳丽的南抱着手臂朝她冷笑,她今天穿上了体育课的女生运动服,短裤越发显得腿长而白皙,路过不少男生都在偷看,“拿着。” 檎奈顺手接过她甩来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卷彩带,一端以金属环连着细长的竹棍。“这是什么?” 南老师课程时间开始:“女子艺术体操主要有绳操、圈操、球操、棒操和带操五种,因为它同时兼并艺术性与竞技性,所以常在拉拉队中使用,因为对技巧与身体素质都具有高阶要求,所以在吸引观众眼球,为选手加油鼓劲的同时,还能将敌对方拉拉队压下一头,在赛场上全方位‘造势’是一项无所不胜的利器。” “即使在声势上,立海大也是不输给任何人的王者,”她轻抖手腕,将彩带甩开一截,轻柔的缎带搁在白皙的肌肤上,显得分外娇娆。“但冰帝那个叫迹部景吾的家伙太讨人厌了,每次他一出现就会把全场气氛搞得跟邪教一样。为了全国大赛上不输给冰帝,我们要以技巧取胜。” “我并不相信你有真由理说的那样具有天赋,你要获得我的认可可是很难的。”明媚的眼眸一扫而过,“这就是带操所要使用的轻器械,先从基本动作开始练习,分别为绕环、螺形、抛接、摆动、跳跃、平衡、转体、8字和蛇形。首先是绕环,先看我示范一遍……” 一直到晨练结束,檎奈都不知道自己是否能够得到南的“认可”,美艳强势的副队长来去匆匆似乎很忙,同样给她评价的只有看完了整场晨练的幽灵,而且内容实在算不上好听,“你应该变性。” “你也是这么过来的吗?” 被踩中雷点的幸村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我的意思是,你如果是男网选手,我会把你列入正选预备。”这对他而言已经是很高评价。 “不要,”对方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你们的网球能杀人,我怕年少早夭。” “……” 在立海大的第二天似乎没有第一天那么难熬。没了四处奔波的匆匆忙忙,没了初来乍到的陌生慌张,一切仿佛都在渐渐步入正轨。 晨练,上补习课程,课间趁着休息时间写作业,中午在福利社里买多一倍的便宜面包。下午做值日,部活,然后一边和司在互道再见,一边走出黄昏的学院。如果不是钱包里的现金在逐渐减少,如果不是身后依旧飘荡着一个无论在哪都穿着病号服的少年幽灵,檎奈会真的以为自己只是来神奈川体验交换生经历。 幸村也对此有同样的看法。“你很享受学校生活啊。” 身为幽灵的感觉与住院完全不同,像是与这个世界都彻底隔绝。偶尔檎奈会和他说几句话,但更多的是他一个人站在她身旁发呆,看窗外熟悉的社团活动,在脑海中进行着关于网球的模拟想象训练,而周遭无数人和物形形色色穿梭而过。 第6章 我并不焦急。一点也不。幸村告诉自己。绫濑川檎奈是一个在千叶生活的人类,不是在立海大里读了两年书的幽灵。她需要时间缓冲,适应完全陌生的异地生活,甚至要为生存,为了金钱繁忙奔波。这仅仅是第二天,并不应该太高要求。 但他还是说出口了——刚说完的同时就立刻后悔。这种真田在的话会用“太松懈了!”表情瞪过来的话,到底怎么好意思出口的呢,真是太令人悔恨了。 不就跟说“我不想死,你也别活了,加大力度多快好省地让我复活啊!”一样嘛。 “嗯。” 檎奈倒是毫不介意,承认得很爽快,“而且还有社会生活等着我去享受噢。” “什么?” 幸村一愣,下一秒露出了古怪的表情。因为他看见先前还在自己反思中出现的人物走出校门,而实际中真实知道自己存在的唯一人物,正毫不迟疑地向他走去。 ……怎么说呢,这两个人的相遇,总觉得会很有意思啊。 “打扰了,真田前辈。” 檎奈走到戴着帽子的严肃少年面前,朝他深深鞠了一躬。 “我是2年d组的绫濑川檎奈,最近想写一篇有关于校网球部的纪实性报导,希望向校刊《百川归海》投稿,有一些实际情况想请真田副部长指教。” 背后的幸村:“……”这家伙真敢说。 《百川归海》是立海大附中学生会定期发行的杂志,十分看重来信文稿质量,怎么可能随便接收一个转学生的稿件。纯粹仗着真田是风纪委员不负责文艺事宜,外加不知道她是转学生的身份,蒙混过关。 “对不起,但我没有时间接受采访。”网球部副部长毫不松口。 “我知道。”檎奈连忙解释,“所以我只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想问,让您谈谈自身的真实想法,除了身为副部长的您,我想不出任何人能够有资格回答这个问题,拜托了,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你想问什么?” “我想问的是……”檎奈小心翼翼地抬眼查看面前人脸色,“您还记得,幸村部长的最后一场手术吗?” 第6章 蝴蝶风暴no.1-5 蝴蝶风暴no.1-5 一个小时后。 “如果你不是女的,现在已经收到弦一郎的铁拳了。”友情破颜拳! 檎奈没好气地说,“所以你看,我都说了我不要变性。” “那么,”幸村微笑地说,“还是很可惜。” 天边的晚霞洒下铺天盖地的绯色,光辉笼罩了漫长的河坂道,檎奈一手提着学生包一手伸展保持平衡,她摇摇晃晃地走在金属护栏上,旁边飘着一只双手插.在裤袋里,眯起眼看向绯红天际的鬼。 “但我还是被骂了一个小时。”檎奈捂着脸,“天啊,情报并没说副部长这么鸡婆。”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以前遭罪的都是男性,直接打脸就行,无一例外。“大概是因为最近被记者逼烦了吧。” 中学网球界王者的挫败,以及它领袖人物的陨落,嗜血的媒体怎么能不放过这个好题材?身为副部长和好友的二重身份,这段时间被怎么轰炸可想而知。 “亏我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措辞,可惜啊,根本没机会说出口。‘在回忆里有着怎样的颜色’……怎样,是不是很像一个文学少女?”檎奈在护栏上跳了几下,脚尖踮落时踩着的金属发出轻微的咔擦声响,她赶紧从上面跳了下来。 旁边的鬼用一副“你真的要减肥了”的表情看着她,“这个词好像离你很遥远。” “哦哦哦,我不知道魏尔伦是谁,也没看过雷诺阿的画集或者让吕克戈达尔的电影,真是对不起。”少女捂脸叹息,“至于园艺什么的,唉,不知道种出来的花可以卖多少钱?” 紫罗兰般的漂亮眼睛里讶异一闪而过,“你很了解我。” “你是我的任务对象,我当然会做好事前功课。” “你是偷窥狂吗?” “亲自调查多傻啊,前辈,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血型啊三围啊喜好啊这些基本信息,早就被你的粉丝团和夙敌们一清二楚了吗?”檎奈伸出一只手,遥遥指着天空,“我还要上学的好吗,我可是有着无限未来的日本中学生!哦哦哦哦哦!” 顿了顿。“说到这个,《立海大八卦周刊网球部特辑》之‘副部长甜甜(爱心)’的主笔是谁?信息量完全不足,我要向她提起诉讼。” “……”所以说,到底为什么会有那种东西啊? 位于市中心的澡堂空间相对狭小,五米范围也包括了一墙之隔外的街道后巷,实在可喜可贺。尽管罪魁祸首信誓旦旦地表示进入异性澡堂是对他品行拥有足够信任的表现,但内心深处“这tm都什么事”的崩坏感,依旧令神之子一边靠墙等待一边保持充满黑气的和颜悦色。 时间滴滴嗒嗒流逝,令人回想起旧日时光的绯红被深蓝的夜色所替代,一层层更替交叠为更加深沉的黑暗。遍布在视网膜中的光线渐渐隐去,他抬头望着天空,想象着根本无法穿过灵体的晚风,静静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喂,闭眼。】 “?!” 身体像是被看不见的手推了一把——耳畔突然响起了熟悉的语调。少女清脆的声音,属于沐浴露的香气,热水赋予的体温,甚至是被吹风机吹得乱七八糟飘到他脸上的发丝,一瞬间涌入原以为闭合的感官。 在这一刻,幸村精市鲜明地意识到,他的确是通过这个人感受着世界的。 ……可不可以换一个? “——所以我们一会儿要去市内……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绫濑川。” “啊?” “你打过网球吗?” “……”果然没有在听。 这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啊?檎奈啪地一声关掉吹风机,怀疑是不是噪声太大掩埋了她的声音。但这家伙是个厉害人物,说不定他正在沉思修行神游天外呢?那打扰的就是自己,她应该道歉才行,但任何话题都能扯到网球,这什么电波大脑啊? “以前没打过,现在不会打,以后也不可能打。” 檎奈从储物柜里拿出衣服换上,“虽然能理解你急切又渴望的心情,但是,网球和高尔夫一样都是富人的运动好不好。我哪来的钱?” 幸村哑然。经济问题,他很少向这个方向考虑,无论是学校,家庭还是社会,在网球上给予他的资源都足够充裕,而他获取的荣耀也足够回报那些期望。与檎奈认识不过三天,他却感觉把前半生没费心力思考的庸俗问题都给想了一遍。 “对不起,”他低声道,“我什么也不能做。” 如果幸村精市不是幽灵,那么他有一百种办法可以得到钱,也许还不止。 实际上他就算是幽灵也能够做到,但这一切都被檎奈阻止:【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明白了吗?】 “不亲自行动,仅仅利用‘幸村精市’的身份也不行?” 【当然,因为你已经死了。】 他已经死了……所以要好好扮演一个死人——什么都不能做,什么都做不到。死亡,这可真是令人忿恨不已,却又无能为力的万能答案。 第7章 檎奈刷地一下拉上金属拉链,“你要是什么都能做我就不会在这里了,你以为我真是偷窥狂啊?” “也许你就是呢?”幸村说,“也许你其实并不能让我复活,只是一个碰巧能看见幽灵的偷窥狂而已。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是为了什么,实际上你的确什么也没做。”——他原本是想引诱对方说出详细情报,最后却发现,说的越多,心中不安阴影越来越扩大的,正是他自己。 比死亡更惨的是什么呢,不正是作为背后灵不死却又无能为力的现在吗。他幸村精市生前犯过多少大错才能筹成今日之幸,到底何德何能啊? “说得真残酷呢,前辈,你伤到我了。”檎奈似乎在学生包里翻找着什么,悉悉索索的声音,“只是等待,难道不够吗?” “非洲草原上的狮子沉睡,也不是为了守株待兔,亡羊补牢吧。” 语调中带了些许嘲讽:“看来你的确不是偷窥狂,因为你根本不了解我。” 毛巾擦拭头发的声音停止了。一时间更衣室里静若落针可闻。 “王者立海大,神之子幸村精市……果然名不虚传。”他听见另一人在叹气,“‘所谓人类,就是连十分钟也不肯等待的生物’,你有听过这句话吗?” “……” “你的骄傲令人崇敬,但偶尔也看看周围吧,前辈。”檎奈轻描淡写地说,“比起光芒四射的你,我的生活贫穷,仓促,平庸得像一只蝼蚁。但就算这样的我,也有保护个人隐私的权利。” 幽灵声音变冷:“你知道我有将一切都找出来的能力,却仍然什么都不肯说?” “那是你的自由。”那人在笑,“我换好了,更衣室没人,前辈——写轮眼!开!” 幸村:“……”真的不能换人吗? 他睁开眼,正好看见少女对着镜子涂试用装口红,“你一会要去……找兼职?” “bingo。” 檎奈打了个响指,她涂的并不是淡妆,甚至有些浓艳,原本青草般直率自然的少女,在彩妆的处理下显出一种荧光般的妖娆,眼睫一眨,笑意盈盈。 “食宿全包最好,还要预先支付工资。” …… 别说如同天方夜谭的预期薪水了,学生打工也能找到食宿全包?立海大虽然不是禁止学生兼职的学校,但幸村身边从未有过这种人,他们大多是在便利店或者当咖啡店招待生,哪怕是回家社的同班同学,再辛苦也是因为同是兼任多份工作,从未有过这样一劳永逸。 综上所述,他直觉地感觉不祥,好似面前这人又一次要突破他的接受下限。 两天后,幸村的预感成真了。 闪烁的彩色霓虹灯招牌,花哨暧昧的装饰性写真,时不时迎面走来,动作暧昧的年轻女子与各种男人,夜色下佯装静止、却内部躁动的建筑,名为“love castle”的奇妙场所—— 未成年人是如何找到爱情旅馆作为打工地点的?幸村精市百思不得其解,而他也知道答案会是“个人隐私”,所以理智地选择了沉默。 “以后夜班就由绫濑川,还有龙雅,你们两个交接值班。”名叫杉田濑穗子的女人带着身后少女在酒店里大致走了一遍,然后把人丢在前台,匆匆离去。 “我有点事必须离开,今天是第一天,绫濑川你有什么事就问他吧。” 趴在柜台前的青年挥手送别老板,唇角流露一丝倦懒的笑意,“好——的。” “你好前辈,我是绫濑川檎奈。”檎奈伸出手,“今后请多多指教。” “嗯,作为前辈,我会好好指导你的。”青年也伸出一只手,他的语气依旧带有某种好似刚从熟睡中醒来的散漫,就连自我介绍也懒洋洋的,“越前龙雅。” 越前龙雅……?幸村眼睫颤了颤,这个名字实在无法不令人感到耳熟啊。 “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谢谢前辈,但是关于工作的,暂时没有。”檎奈歪头。 “看来你有酒店前台工作的经验,”龙雅打了个哈欠,“不是工作方面的也行哦。” “嗯……那我问了。”檎奈眨眨眼,若无其事道,“前辈,你打网球吗?” 青年的哈欠卡在了嗓子里,他抬起头,原本半眯的眼睛张成了猫咪的形状: “……你是怎么知道的?” “前辈的手上有茧。” 龙雅抬起手来看了看,他的食指上果然有很明显的摩擦痕迹。“但是,只要是挥拍运动的,这个方位都会有茧吧。也许我打的是羽毛球也说不定。” “我对运动并不熟呢,”檎奈表情镇定,“但最近总有人在身边说着网球,所以第一反应就是它了。” “你是中学生?”龙雅饶有兴趣地抱起手臂,“看起来不像。” “真是失礼啊前辈,化妆可是女性的魔法。” “别叫前辈了,中学生就来love hotel打工,你也不是什么遵纪守法的人吧。”龙雅瞥她一眼,从柜台下拖出一个网球包,向外走去。“特意让自己显得更加衰老,让人难以理解的魔法啊。” “那么,越前君?” 啪——檎奈抬起手,一颗黄色的橘子砸进她的手心,还带着旋转的力道。 发球者却只是头也不回地扬了扬手,拿起另一个橘子咬了一口,背影渐渐远去。 “龙雅。” …… “龙雅前辈,你吃橘子为什么不剥皮啊。” “都跟你说不要叫前辈了,就这么想以下克上?” 第7章 蝴蝶风暴no.1-6 蝴蝶风暴no.1-6 要么是这个家伙没睡醒,要么是我没睡醒,幸村想。 穿着超大白衬衫作为睡衣的少女跪在床上,一头草绿色长发松散地落于床铺,眸色盈盈的眼眸尚还带着晨起未散的朦胧雾气,向着飘在空中的幽灵伸出两只手,仿佛在渴求某种带有温度的拥抱:“幸村君……” 然后幸村突然想起自己变成幽灵后是无法睡眠的。 于是他果断(并愉快?)地下手了。 “啪!” “喂!”檎奈咕咚一声从床上滚下去,脸上还带着红印。“我是清醒的好不好。” “如果你是清醒的就该知道,离晨练时间开始还有五分钟。” “……” 立海大同样位于市中心,但怎么说都是学校,距离红灯区还是很远的。等檎奈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一路狂奔到训练场时,已经迟到了十五分钟。南大发雷霆,不顾织木的劝阻,罚不长记性的新人围着操场跑二十圈再开始晨练。 【今天早上的你是不是被真田附身了。】 这家伙跑步也不消停啊。幸村无言地看向对方,还有被真田俯身是什么鬼,就因为一发友情破颜拳? 不过那副腿不酸气不喘的模样不似在造假,唯一的可能就是比运动员而言都好太多的体能强度。立海大网球部部长默默地在“复活后要做的事备忘录”上添多了一条“增强部员基本身体素质”。 “我以为你没睡醒。”实际上也的确如此。 【不不不,我只是想到一个可能。】最后三圈,檎奈开始加速,【你不是想打网球吗,我想试试看能不能让你附到我身上。】 第8章 这回幸村是真的愣住了:“你说……附身?” 【以前没试过,不知道行不行,但可能性很小。毕竟我和你之间的五感交流都没有问题,好像对我来说你就是个普通的人。】门口就在眼前,檎奈一口气冲了进去,【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决定试试——但今早上我改主意了。】 “……” 【晨练时间快到了你居然不叫我!】 “咳,是你太松懈了。” 【你果然是被真田附身了吧!】 清早的晨练之后,第一节 补习课程在八点半准时开始。历史老师在讲台上一边写板书一边讲着应仁之乱,台下学生反应各异,认真听讲有,昏昏欲睡有,邮件聊天玩手机游戏趁老师不注意打开便当盒……亦有。 檎奈抬起笔戳前面少女背脊,白色衬衫下干净利落的蝴蝶骨显得尤其漂亮。“昨天数学作业写了吗?” 司在双肩惊吓地一抖,转头时已是面带无奈,“你又没做啊。” “嗯。” “晚上干什么去了——约会?” “是啊,”笔下刷刷地抄写公式,檎奈一边顺口道,“风流倜傥的猫眼青年,还是骄傲优雅的神祗之子,哎呀,选择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呢。” 司在捂着嘴噗哧一笑,“这么多好男人在你身边,介绍一个给我吧。” “全是爱黄色小球多过大和抚子的极端狂热者,怎么好意思耽误——” 刺啦——砰! 突如其来的巨响将全班的目光都集中到了班级后方的位置,历史老师推了推眼镜,“……绫濑川同学?” “呃,不好意思,” 檎奈一边干笑一边将椅子挪回原位,顺便将地上的清洁工具捡起,重新放回身后的班级储物柜,“刚刚椅子突然松动,应该是螺丝问题吧?” “……班委下课记得登记。”又推了一下眼镜,历史老师继续讲课。 面上露出若无其事的微笑,檎奈一边以余光恶狠狠地瞪向站在储物柜旁的幽灵。若不是躲避及时,此刻轰然倒地的应该是她自己,而不是因为速度太快,一头撞到位于班级角落的清洁工具柜上。 幸村却看向自己双手,面带疑惑,“我刚刚,碰到了东西。” 【是啊我差点被你踢翻。】檎奈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 “不,”幸村解释,“我刚刚,踢到了你的椅子。” 【……】 “看来与你有直接接触的物品我也能够触碰呢,不知道人行不行?” 【……】 幸村沉吟片刻,得出结论,“但平常你碰的东西我并不能够接触,因此大概有条件。我刚刚也碰到了你的小腿,所以我猜,碰到物品的条件是同时触碰你和它,或者你与它之间有非常亲密的接触,就像衣服?” 【……】 “沉默得也太久了吧。” 另一人深沉地回答:【我在想你原来想踢哪里。】 “反正不是脸。”幽灵若无其事道。 捶桌,【身为立海大绅士的部长,你不能表现出与部员同样的风度吗?】 “你是说,把你当一般女性看待?”幸村想了想,“我试过了,但是有难度。” 【这句话说得倒是很爽朗啊,真想知道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子的。】 “基于对一切自然界生物的同情与爱护心理——你不会想知道的。” 【原来已经连人类都不算了吗?!】 历史课只不过是一个小插曲,令人庆幸的最多也就是数学作业有足够时间补完。但令一人一鬼都没有想到的是,再细小轻微的曲调,也能作为一首交响的前奏。 “你就是绫濑川?” 顶着一头蜷曲松散的黑色头发,令人很容易联想到海带的家伙出现在桌面旁边,眼尾因兴奋而向上勾起,“之前听柳前辈说有个傻瓜采访副部长结果被骂了一小时,我还以为是哪个男的这么好运没被打,结果他说是跟我同班的女生——你不是转学生吗,为什么要去采访,你是间谍还是真田的粉丝啊?” “不,我姓司在,名花火。”你认错人了。 海带愣住。“啊?” “奈奈——”前排长发少女猛地回头,“别乱用别人名字!” “对不起,对不起。”举手投降。“我是绫濑川。” “绫濑川奈奈?” “是檎奈。”转学生自我介绍时这家伙干嘛去了? “哈哈哈哈……那节是英语课嘛,所以……”海带头干笑,“你转来立海大干什么?难道是为全国大赛收集情报,所以要跟我一个班?等等,那你采访真田前辈干什么?” “……”海带头的思维好混乱不想跟他讲话,而且我看你自问自答挺开心啊? 旁观得津津有味的幸村脑海中响起声音:【你们正选成员是靠脑补功力选的吗?】 “嗯,这也是我觉得你能当预备役的原因。”幽灵淡定答道。 哇草你说的这么有道理我没办法反驳啊。檎奈抬起头正面对视海带头,“我转学是因为父母工作原因,与间谍之类无关。采访副部长则是出于对幸村部长的崇拜,这是私人爱好,应该和各个学校社团的竞争没有关系吧。” 切原一愣,然后脸上出现复杂的表情,如果真要形容就是既欣慰又悲伤、难过中还带点惋惜,最神奇的是居然还有点骄傲与自豪……如此具有戏剧效果的神情突如其来,正对着的一人一鬼同时头皮一麻。 【他脸抽筋了?】 幸村突然对网球部下一届的未来产生了担忧。“部员赛前体检是有必要的啊。” “你崇拜部长啊,这就难怪了,不过直接找真田前辈也太大胆了。看在你是转学生不知情的份上,我告诉你,现在就连职业记者都不敢向他问部长的事。” 檎奈眨眨眼,“那我能找切原君吗?” “我也很忙啊,话说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吗,“想写一篇关于校网球部的纪实性报导……” “柳前辈说你瞎扯。” 玩数据网球的心都脏。“……但那是对副部长的说法。”檎奈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实际上只是作为一个私生饭,我想要以我自己的方式表达对幸村部长的纪念。” “等到多年以后,时间也许会带走这份感情,但不会变更此时此刻,只属于我,以及他身边人的回忆。” 如果有人能看见这一幕大概觉得像是什么绝佳的漫画场景吧?风从窗外刮进来,刺眼的阳光,以及站在窗边表情温和的幽灵,他以前所未有温柔的眼神凝望着寄予厚望的后辈——然而因为太慈祥,在能看到一切的某人眼里就像要升天一样: “所以,”啪地一声,檎奈猛地拽住了切原的手,“请帮我完成这件事!拜托了切原!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啊!” 这家伙一生一次的请求还真多……幸村默默地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谙世事的后辈却已经手忙脚乱: “等等等等,你到底想叫我做什么啊,要为全国大赛准备我很忙的好不好?” “只是一件小事而已。” 檎奈从学生包里抓出一本笔记本塞进他手里,“让网球部的所有正选在这上面写上他们的名字,以及对部长最后一场手术的回忆。不用太详细,以每个人自己的风格去写就行,时间要快,越快越好,最好明天就给我。” 第9章 “要求这么多……”切原脸上出现“而且居然要写东西”“早知道就不帮忙了”“还是找桑原前辈代笔吧”几行字。 “我们的敌人可是时间啊,还有什么能比纸笔记录更加脚踏实地?”檎奈清了清嗓子,“最重要的是,切原君,也请转告丸井前辈,一定要自己写哦。” 海带头的表情凝固了,半晌后冒出一句话:“……私生饭都像你这么奇怪的吗?” “正是因为奇怪才叫私生饭,不然为什么要多加前缀。”檎奈想了想,“看在你训练辛苦的份上,如果帮这个忙,我帮你写一个星期的英语作业,怎么样?” “一个月!” “成交。” 第8章 蝴蝶风暴no.1-7 蝴蝶风暴no.1-7 “如果我是你,我会说一句话。” 幸村反应非常快,“我不想听。” 然而说话对象一如既往地我行我素,“实在太松懈了,切原围着操场跑十圈。居然若无其事地给我的粉丝招黑,lucky。你还差得远呢,沉醉在本大爷的华丽技巧之下吧,ecstasy——” “这怎么看也不是一句话好吗?” 午休期间,檎奈穿着制服坐在场外,一边看班上男生打篮球一边和幽灵聊天,“但是我采访真田是在一个星期前,海带今天才找上门,真是奇怪。” “是啊,”幸村一如既往,表情温和,面容恬静,“真是奇怪。” 檎奈瞟他一眼,“你是故意的吧?” 另一人并不说话,她也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去,“历史课大家都很无聊,如果没睡着的话有什么响动都很容易引起集体注意。以他的眼力,肯定能看出螺丝并没有问题,如果对此产生疑问,就会来找我。” 说到这里,檎奈一歪头,“但是你想让他从我身上看出什么呢?”她好似真的疑惑了,“明明知道能够与我触碰的物品接触,但你并没有给他传达任何信息。” 啪啪啪。幸村拍了几下手掌,“没想到你居然是会动脑子的类型。” 对方看他一眼,“我不知道是否想太多,但总觉得你不怀好意。” “第一次有人这么说我。” “嗯,神之子嘛,翩翩君子,住个医院都会引来大批的仰慕者。”檎奈吐了吐舌头,“我有没跟你说过,你手术失败后,儿童病房里哭声持续了一天一夜?” 幽灵脸上惊讶的表情映入眼底,她了然地点了点头,“看来没有。不过也不怪你,大概在你眼里,我不是死神就是嫌疑犯x。” “抱歉。” “我好像说过,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说没关系。”檎奈说。 “现在我把范围扩大一点,除了对不起,抱歉也算在内。” 午休结束的铃声响起,她站起来,拍了拍裙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其实你想的也没错,我总要找他的,所以没有阻止,但是没有下次。而且,你还记得吧——” 【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明白了吗?】 结束作为社团活动的啦啦队训练后,一人一鬼前往位于市中心的红灯区。 时针尚还指着六,街道却已经有不少妆容浓艳衣着特殊的女子站立,有的玩手机有的闲聊,貌似在等待。令人诧异的是,平日里分散的她们,今日却出乎意料地聚在一起,香水气味与娇声笑语一同,将街巷堵得水泄不通——尤其是通往love castle的深巷后方,已经成为了高跟鞋与波浪长发的海洋。 檎奈头大地站在巷口,“我打赌这跟某个人脱离不了关系……” 话音未落,一只手突然从女人堆中伸了出来,啪地拽住她手腕,再一拖——幸村借着幽灵之势轻松地从人群头顶飘过,最后在love castle前台停下。 与此同时,有着墨绿发色,背着网球包的青年松开紧握着檎奈的手,笑眯眯地摸了摸那头被人群挤散的青草绿长发。 “晚上好啊,绫濑川小妹妹。” “一点不好,越前大哥哥。”檎奈啪地给了还在自己脑袋上乱摸的爪子一巴掌,“前辈你怎么还在这里。” 语气中充满了“都是你的错”“人形荷尔蒙出门右转”“禁止原地发.春”的厌烦。 “态度这么差,我可是为了你才留下来的。”龙雅从运动服外套口袋里摸出一个信封,啪地砸在前台桌面,“老女人刚刚来过了,这是你要求预付的本月工资。” 檎奈打开信封倒出现金,啪啪地开始清数,“濑穗子不老啊,三十五六的年纪。” 龙雅挑眉,“比自己大十岁以上的就要叫老女人,这是越前家的家训。” “看来前辈从小就有着良好的家庭教育。”檎奈麻利地将现金推回信封,往学生包里一塞,“少了一张。” “看,果然是老女人。” “我会告诉濑穗子的。” “看在这个的份上,别了。”青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币塞在她手里,在莺燕簇拥下离开大厅,“我明天找她要。” “多谢前辈关照。”檎奈象征性地挥手。 切原赤也的办事效率出乎意料的高,第二天就将写得满满当当的记事本递到了面前,外加一个字未动的补习班英语练习册。 “怎么样?我厉害吧?”海带头兴致高昂。 从这大面积的空白上实在感觉不到你厉害的成分啊。“是,切原好厉害。” “那作业什么时候能给我?” “我帮你交,花火是英语课代表。” 海带头愣了愣,然后恍然大悟,“怪不得她的脸很眼熟……”催交作业专业户。 “拜托,好歹记一记同班同学的名字吧。” 上课铃响起,今天早上第一节 是国文课程。檎奈打开记事本,存在第一页的是切原自己的描述,黑色字迹形色匆忙,给人的感觉……【他从来不去书店吗?】 “在便利店站着看书的经验就很丰富。” 【等结账时翻翻新期杂志,文库本都看不过三页的那种人吗,原来如此。】檎奈抬起头,看向依旧站在窗边的幸村精市,【你不来看吗?】 幽灵毫不迟疑地摇头,“绝对不要和你一起看。”就好像在弹幕视频网站上看秒○○厘米,感动都被吐槽打成了笑点。 【其实我想问你很久了,为什么总要站在窗边同一个位置。】檎奈托着腮,【总有种你已经厌倦无聊的现实世界,要占领校园七大不可思议的感觉。】 “别说了你继续看好吗……”这是他一生一次的请求。 也许会成为正选队员的都是些个性强烈的角色,即使不用做太多要求也带有明显的个人风格,唯一老老实实用国文老师教授的叙事方法写作只有一人,完全看不出曾经在巴西生活过的痕迹,夹在飘着糖果蛋糕香气的前一面和布满了齐整数据的后一页里,格外令人感动。 “果然名不虚传,是正选唯一的良心。”檎奈暗自嘀咕,然而对面却传来熟悉的声音,“奈奈,你在看什么?” “昨晚上做的笔记。”若无其事地将记事本合上,檎奈抬起头,对上前排少女澄亮的双瞳,“有事吗?” “今天下午有练习赛,啦啦队成员到现场为选手加油。另外,南学姐让我提醒你,一定要记得带上器材。” 第10章 “这种事她干嘛不自己跟我说啊。” “……翘掉晨会的是你自己哦?” “呃,对不起。” “我是没关系,但要好好地向南学姐道歉哦,她快气死了。”司在抿嘴一笑,笑容尤其清澈,“其实奈奈并不是因为想要交朋友,才加入啦啦队的吧?” 果然还是被发现了。“其实我从初一就开始暗恋幸村部长……” “开什么玩笑!”一个声音冷不丁地插.入谈话之中,檎奈不情愿地转头看去,果然对上切原震惊的目光——“一节课过去了!你居然还什么都没做!”伴随着徐徐响起的下课铃,他指着桌面上空白的两本练习册大声道。 糟糕。“对不起,我忘记了。” “果然来看一遍是正确的,我就说私生饭不能信!”海带头一脸受到欺骗的表情。 你觉得不能信干嘛还答应帮忙?无视身后幽灵刀子般的目光,檎奈露出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流氓式贱笑,“哼,被发现了,我就是那种女人,吃光了抹抹嘴转身就走,酷哥从来不回头看爆炸……” “奈奈。”司在无奈地打断好友的恐吓,从抽屉里抽出自己的练习册放在桌面上。 噔——两双饿狼般冒着绿光的眼转了过来。 一只白皙的手按在封皮上,长发少女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你们啊,还记得吗?我可是英语课代表。” 对视片刻,眸中的严肃逐渐软化,“……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下次再说!”异口同声。 …… 灵魂出窍后第一次来到熟悉的网球场,却不是以选手的身份。幸村很难说现在的自己心情是怀旧更多一点,还是新奇更占上风。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真的很不喜欢呆在女子更衣室里,还是满员时的女子更衣室。 “奈奈,你为什么要在门边换衣服啊?”司在好奇地看着几乎贴墙站的人。 “哈哈哈……”当你不知道露出什么表情时,就微笑吧。 立海大的网球场分为室内与室外两种,平时的基础训练多在室内进行,练习赛则相反。时针已经指到四的位置,夏季午后的阳光却依旧灼烈,身着同色运动服的人站在球场两端,场外加油声络绎不绝,气氛热烈如同正式比赛。 “常胜立海大!let’s golet’s go立海大!一波带走!oh!” 加油口号声澎湃响彻云霄,在整齐甩动的花球与展面飘扬的彩旗下,最引人瞩目的是最前排的三名少女。与其他人不同的白色紧身短裙,柔韧的肢体好似失去为其支撑的筋骨,随着环绕身姿的艺术彩带一同轻易飞舞。 明明每一个动作都极具竞争性的挑衅意味,却连喝彩声都好似充满了艺术性的韵律与节奏感,随着场上的逐渐白热化的比赛,一同迎来适合情绪的最高潮。 然而当事人却遇到了彩排练习时未曾有过的危机,【怎么办,幸村,我不记得下一个动作是什么了。】 “……” 站在观众群里的网球部部长瞥着她,一脸我就知道的表情——这家伙仗着自己身体素质好,训练从来不走心,现在捅下大娄子——掉坑了吧,活该了吧。 【前辈教我的时候,你也有看的吧?】 “哦。” 【这种时候出错很丢人啊,拜托拜托。】 “不要。” 【拜托——】拿出杀手锏,【不然我周末两天都在女澡堂里呆着了。】 “……” 【还是立海大女生最喜欢去的澡堂排名no.1哦。】 怎么连这种情报都有?!幸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算你狠。” 第9章 蝴蝶风暴no.1-8 蝴蝶风暴no.1-8 清澈的流水静静地穿过细长的竹笕,落在点缀些许青荷的水池中,竹筒随着水流声渐渐落下,与灰石板撞击,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哪怕盛暑八月,草木葱茏的和式庭院也依旧凉意幽清。竹木长廊下渐渐有清脆的木屐声,咔嚓咔嚓,声声如弦,不紧不慢地接近跪坐在廊中的少年。 “日安,柳君。” 木屐声停止了。一身巫女服饰的少女向着站起的人盈盈一拜,一头漆黑长发直到脚踝的长度,好似从出生起就未曾有过大幅度的修剪。白色千早上大片的神社印纹是正式巫女的象征,而左腕处佩戴、雕刻特殊纹路的金属项环,则代表着她本人的高贵身份。 淡薄红尘而隐藏于神奈川,术通灵巫,能见阴阳的巫术世家,神无氏的下代家主——神无影重。 对于她,立海大的军师向来十分尊敬,更何况此次有求于人:“日安,神无姬。” “许久未见,望君安好。”神无影重在他对面落座,红色裤裙折皱发出轻微的飒飒声,“今夏的消暑问候信,我已收到。” “上次会面还是在孟兰盆节。”柳莲二弓身一鞠。“突然拜访,实属冒犯。” “柳君的眼,非探友之人的眼。” 神无抬起头,可能因为甚少出门的缘故,她的皮肤异常白皙,越发显得五官秀丽,眸黑深幽,仿佛通往遥不可及的冥神之界,“唐人有谚言,‘无事不登三宝殿’,实为珍词佳句。” “……” “无妨。”神无垂下眼,面色淡薄地看着两人之间袅袅的茶烟。“直说即可。” 另一人迟疑片刻,颔首,“敢问神无姬——” “已死之人,为何能再现尘世?” 啪——竹筒撞击灰石板,发出清脆叮响。 “世事终有因果。” 神无语气平淡,“柳君之眸乃是天生鬼眼,与影重一样,能见阴阳,得阅鬼神。这也是影重力阻柳君平日膛目行走之因。” “至于果,”那双眼紧紧盯着他,瞳中影子深黑:“柳君此次,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什么? “……部长。” “传言,神之子已因病陨落。”神无面无表情。“然现世流谣为鬼,三人成虎,目之所见,皆为虚妄。你并未拥有分辨生灵与死者之灵力,幸村部长也可能仍然存活于世。须知死灵苏生,人世必乱,柳君如何证明此为真相?” 对方却异常坚定地回答:“不,我能确定,那不是存活状态下的他。” “为何?” 柳莲二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因为,部长还活着的时候,是不会……” …… 【跟着我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常胜立海大gogogo!yeah,一波带走!】 幸村:“你在干什么?” “看不出来吗?”檎奈丢下手里的艺术彩带,一头倒在床上,懒洋洋地道,“我在练习啊,昨天教的新动作,总不能再让你提醒一次吧。” 不,他一点也不想回忆起下午自己在网球场外示范啦啦队舞的惨状。“我是问在我脑海里响的声音是什么?” “你说那个啊——” 檎奈咕噜一声从床上爬起来,“啦啦队在讨论全国大赛要不要换新的加油口号啊,每人要准备一个新口号,最后投票表决。这是我想的,怎么样?” 一边说着她一边拿起彩带,三两下卷成花球形状,一手一个。“跟着我左手,”左边花球举到脸边,“右手,”右边花球,“一个慢动作,”手臂伸直,以半弧度徐徐开展,“常胜立海大gogog——” 第11章 幸村打手势示意对方停下。“stop,stop,stop。”神之子和颜悦色,抑制灵魂深处翻白眼的冲动,“为什么你刚刚只在我脑内喊口号?” “因为在房间里喊羞耻度很高啊。”檎奈顿了顿。“反正你是部长,直接对你说也一样。” “……”他不需要这种特殊待遇啊谢谢。 love castle的员工宿舍位于建筑物四楼的位置,由于顾虑楼层数字的缘故,整整一层被挪用为杂物房等协助用途。曾经有过将四楼起名作五楼、然后继续营业使用,结果依旧死了人的黑历史。因此虽然内部依旧维持着作为love hotel的装潢,真正住在员工宿舍的,却只有两个人。 身边带着一只背后灵的檎奈当然不会顾忌住进凶宅,另一个住在对面房间的却是同样前台值班的越前龙雅。无论去哪都背着网球包的青年有种不可言喻的神秘,却同时给一人一鬼留下莫名熟稔的印象。 “我总觉得他的名字很熟悉。”幸村说。 “是因为这个吧?”檎奈扑过去打开学生包,从里面拿出一本《职业网球月刊》,飞快地翻到其中一页,“中学网球界的新星,强大的怪物一年级……” 幸村猛地想起,“对,是越前龙马。”打败真田的越前龙马。 立海大在关东大赛决赛失利的消息,并不是他回到学校才知道的。早在六角中学的班级里,从旁人口中偶尔听到的一刹那,幸村甚至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这可真是个对立海大不利的未来啊。】 那时的他听见一个女声,第一次在自己脑海中响起,笃定得成竹在胸,仿佛曾经的自己。【但是不要紧,我会帮你改变这一切。】 “你是谁?” 【这么快就忘了我吗,前辈。】青草绿长发的少女抬起头朝他咧嘴一笑,一如初见时的自然,与日常表皮下毫不掩饰的张狂。【我叫绫濑川檎奈。】 “我并不认识你。”他冷冷地看着对方,脸上没有笑容。 【从现在开始就行。】那个人毫不在意,【因为前辈你是名人混熟不太好意思,所以叫我绫濑川就可以。】 【跟我走吧,前辈。】 铛——艺术彩带落到了地上。檎奈一个倒挂金钩重新把它拽起来,“这么说来,越前龙雅也一定会打网球,而且还打得很不错。” 她端详着杂志上少年打球的身影,突然道,“你想打网球吗?” “你在说废话吗?” “即使是双打也不介意?” 当然不介意——才怪。就算他是个网球狂热分子,也还保持有基本的理智。“看跟谁打。” “我就姑且当你不介意了。”檎奈从床上猛地跳起来,一边扎头发一边冲出了门。 “你可以不用那么姑且……”幸村一句话还没说完,檎奈就已经站在了对面房门口,砰砰地开始敲门,“越前龙雅!开门!” 房内传来“砰”的一声巨响,女人娇滴滴的叫声,疑似“f*ck”的咒骂声,似乎有人一边从地上爬起来一边穿衣服的声音……门开了,越前龙雅伸出一个头,表情一如既往的拽到不行,“干嘛?绫濑川小妹妹?” “来送快递,越前大哥哥。”檎奈顿了顿,“……你左眼的烟熏妆真好看。” 龙雅摸了摸显然挨过一拳的左眼,露出一个若无其事的贱笑,“猫抓的。到底有什么事?” ——什么猫的爪子这么多肉,你丫还不如说是逛动物园时被熊猫揍了一拳。 “你会打网球吧。”檎奈说,“碰巧我最近也在学——”幽灵露出复杂的眼神,她视若无睹地说下去,“……能陪我打一局吗?” 龙雅抱臂斜睨她。“我不是初学者的单人训练器。” “小看低年级生可不是前辈的作风,不是吗?就像青学那个怪物一年级,要知道这可是个人人都喜欢网球的世界。”檎奈说,“如果前辈你能赢,我帮你顶一个月的夜班,如何?” 龙雅不大情愿地想了想,最后还是被一个月自由时间带来的诱惑征服了。“现在吗?” “现在,立刻,马上。”檎奈连说三个词。 “好吧,先让我去安抚一下猫——”越前龙雅突然想起一个很严重的问题,“等等。你有网球拍?我怎么从来没见过?” 檎奈认真地看着他,“因为我没有啊。” “……” “连球都买不起。”檎奈喟叹,“唉,网球啊,和高尔夫一样,是有钱人的运动呢——所以请龙雅前辈借一个球拍给我用吧,我知道你有三副备用球拍。” 龙雅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檎奈望天,“没干什么。” 搞什么啊这家伙,不是真的恨他吧,写作打球,读作“在夜黑风高的晚上把人约到无人小巷里套麻袋往死里打”?但是一个月不用值班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他怎么都无法放弃,怎么破?越前龙雅一脸深思地关门穿衣,连安慰床上女人的心情都没有了。 他一关门,幽灵脑海里顿时响起声音:【当当当,surprise.】 幸村的第一反应:“你发烧了?”果然非正常人,发烧的特征是想要打网球。 【不是我比赛,是你。】 【虽然很突然。】另一人搔搔脸,【但你是幽灵嘛,理论上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日式rpg里,十几岁的勇士去攻打几千岁的魔王,魔王也没有说“你来的太突然,让我准备一下”啊。】 不是很突然是非常突然好不好?而且幽灵和魔王能统一概论吗,更何况还是虚拟世界里的魔王——幽灵平静的微笑下涌动着咆哮的浪潮:“为什么?” 【为了表达谢意啊。】 檎奈说,【虽然我不会说“没关系”,但是“谢谢你”还是会的。】 【谢谢你今天的帮忙,最好没有今后可以多多关照。】 脑海里响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刻薄又直接,但内容却不似以前的隔靴搔痒,而是直接冲入心田。他可以打网球了——幸村想,同时努力说服自己真的已经死亡,血液不该流淌,所以也不会有任何兴奋的情绪传入大脑。 怎么说呢,就像那家伙所说的那样,的确是一个surprise。 【所以帮我弄死他。】 “……”他错了。不该有一瞬间觉得这家伙还不是人间失格。 “自行裁判,一局定胜负,谁先开球就听天由命……干嘛呢你?”龙雅站在球场中间,打算旋转球拍的手卡在半空,无语地看着对面表情认真,手腕乱甩的人。 “不好意思啊前辈,等等,就等一会儿。” 檎奈刚转了转左手紧握的球拍,立刻被幸村制止,“别动。”真正掌握着球拍的是他的右手,通过同时对人类手指和物体的接触。 越前龙雅完全不知道,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对貌似连体婴的双打组合。会打网球的幽灵无法对现世产生影响,身体素质超然的人类却对网球一窍不通。两个缺陷品的配合,在灵体不会感觉疲惫的前提下给予些许可能—— 绫濑川檎奈只是一个媒介,这是一场由越前龙雅与幸村精市完成的网球赛。 【正手还行,估计反手有点问题。】檎奈有点烦恼,【不过也只能这样了。】 第12章 “没关系。”幸村再次挥了一下球拍,估计连参透了“同调”之法的顶级双打组合对这种姿势也要头疼,他却应用自如。“我已经适应了。” “开始吧,前辈,谢谢你等我这么久,你先发球吧。”檎奈冲着对面人道。 龙雅挑起一边眉毛,“看来你真的很想帮我值班。”实力相差悬殊还出让先发球局?纯属找死。 “是啊,单方面赌约的确对我很不利。”对方笑了起来,若无其事地继续道,“所以如果我能赢一分,以后的练习赛也拜托龙雅前辈。” 一次弄不死,论持久战总可以吧?她可是有神之子附体的女人! …… “你要求提得未免也太容易。” “别傻了前辈,单人训练器可是不会让人赢下一球的哦。” 第10章 蝴蝶风暴no.1-9 蝴蝶风暴no.1-9 对越前龙雅而言,与绫濑川檎奈的比赛只不过是一个玩笑。他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赢得胜利,为什么不呢?所以在第一发外旋发球被打回时,他甚至愣了一下,“喂喂。不是吧……” 然后手贱地打出了第二发。 而在网的另一边,从未合作过的一人一鬼正进行着节奏紧密的沟通交流: “右脚后退半步,膝盖下弯四十五度,——手!放!松!” 砰!第二发外旋发球在奇妙的协作下,被一个漂亮的反手挥拍打回。 【看来反手也没有那么难嘛。】檎奈盯着自己的左手看。 她当然不是左撇子,只是为了配合擅长使用右手的幸村。事实上,如果不是对方最后那句提醒、停止下意识挥拍的话,估计也是被外旋发球毁容的命运。 “别走神!”幸村警告,“他回球了——两点钟。” 另一人看也不看地向前方两点方向跑去。比起受限于街头球场照明灯光的视野,檎奈更相信自身灵敏的听觉。追随着球身在空气中划动的声音,她刚到达指定位置,球拍已被幽灵高高挥起。 砰——高速旋转的黄色小球在网前一擦而过。 “30-0.”檎奈停下脚步,“还有两球就赢下一分了,前辈还不认真起来么?” “是啊,这该怎么办。”龙雅叹了口气,先前惊讶的表情却重新恢复为懒洋洋的模样,同时将球拍从右手换到了左手。 “我可是还想一个月不干活的啊。” …… “一局结束,越前龙雅胜出,6-1.” 【我发现,在身体其它部分高强度运动的情况下,长时间控制手臂保持脱力状态比用力更难。】比赛结束,檎奈一边和龙雅握手,一边认真地与幽灵在脑内谈判,【下次也让我打几球如何?】 幸村闭口不言。他感觉自己刚结束一场有史以来最话痨的比赛。谁说幽灵不会疲惫的?他的舌头都快累到抽筋了好吗? 就如檎奈所想,越前龙雅和他的兄弟(大概吧)一样擅长网球。但两人都没料到的是,对方实力深不可测。不仅无法摸透真正实力,作为对手,即使入院之前的神之子也会认同。缺陷百出的两人合作,能拿下先前约定的一分已是上天保佑。 【我早该知道啊,】檎奈反省,【背着网球包进love hotel的货,怎么会弱。】 “……”就算是这个意思,他听着怎么这么奇怪呢? 另一边,浑然不知自己已经被分析一遍的龙雅开口,“你学网球多久了?” “两个月吧。” “真奇怪啊,你给我的感觉。” 青年一下下抓着球拍的线,表情似在沉思。“虽然能打出一些控制精确,落点刁钻的球,整体却属于完全依赖于本能,是初心者的打球类型。真不知道是说你天赋异禀,还是四肢发达,大脑简单。” “怎么说?”檎奈反问。 “是动作啊,动作。” 龙雅瞥她一眼,“无论是握拍还是奔跑给人感觉都非常生涩,片面依赖优于常人的身体素质,只有在挥拍的一瞬间像变了个人。” “另外,虽然说女性肢体柔韧度强于男性,但你也太夸张了。” 无论是体前臂后的挥拍,还是连蹦带跳地回球——称为特技式网球也一点不差。但比起黄金搭档中某位的灵动,不如说是被球拍拽着跑。而这一点,在比赛后期,接一些旋转球时尤其明显。 “你的学校社团不是网球部吧……我想想。大概是体操之类?” “bingo,不错嘛,前辈。” “你那是跟前辈说话的语气吗?” 乌云随着行走挪动,遮住了皎洁的月色,风声因夜深而越显清冽。离开街头网球场,两人背着球包在红灯区里穿梭的造型引来周遭侧目,却出奇一致地视而不见。 龙雅摇头,“到底有多想不开才会来打网球啊,你。” 这个问题我也想知道。“有人说,网球很有趣——” “有趣?” “其实不是他说,是我从他身上看到的。”檎奈抓了抓头,青草绿长发从指间滑过。“虽然只是对黄色小球的无意义追逐,但总有人会热衷啊。人生正是因为很多这样无聊的事物才值得继续,不是吗?” 龙雅不置可否地挑起一侧眉毛。“你也这样觉得?” “我?我就算了。”少女毫不犹豫道,“你们的网球能杀人,我怕年少早夭。” “……”所以你到底是为什么要打网球? 第二天啦啦队的晨练时间明显缩短,取而代之的是严厉的副队长训话,提出现场存在的几点缺陷。王者立海大迅风如雷、刻不容缓的气势即使非正式社团也表现得淋漓尽致。对此檎奈的评价是,【我自己绝对不会选它作为中学校园。】 “六角中学的确相对轻松。”幸村顿了顿,“我看到它附近有为儿童设立的公园。” 檎奈眼底划过一丝异色。【所以?】 “虽然同样盛名在外,但六角的主要生源仍然是本地学生,你虽然没有千叶口音,却能够融入主要由本地人组成的交际圈,彼此之间都有强烈的信赖感。” 幸村说,“但从你在立海大的情形来看,你并不是热心交友的人。虽然有一定的沟通能力,平时却会下意识地与人拉开距离。如果不是别有目的,例如为了收集情报,甚至会躲避多人的场合,这也是你在啦啦队的社交强于班级许多的原因。” “所以,我推测——”他端详着另一人表情,“你应该属于幼年自外地迁徙,然后在千叶长大的人群。对吗?” 【……】 “我知道你的答案。”幽灵若无其事地一笑。“个人隐私。” 外形是貌美少年的幽灵无声地站在晨曦些微的熹光里,漂浮的光尘环绕着单薄的身形,紫藤般的双眸安静地注视着人群里的另一个人,莲色的薄唇微启: “但我也说过,你知道我有将一切都找出来的能力。” …… 晨练提前结束,时间还很早,只有三三两两的学生经过,隐隐能听见其它运动社团一边晨跑一边呐喊的口号声。清晨的空气清新而澄净,唯有分外灼烈的旭日光线,印在为校道留下一丝夏季的痕迹。 “这是什么?”檎奈从更衣室里出来,看见幸村正站在花圃前,低头看着一丛花瓣瘦小的花。花色金黄,叶片圆形,在晨光下显得生机勃勃,异常抢眼。 第13章 “海滨木槿,又名日本黄槿。”幸村淡淡地道,“锦葵科,木槿属,是落叶灌木……一般生长于海滨,可作庭院绿化,也可以防风固沙,固堤防潮。” “哦——是这样啊。” 檎奈在花圃前蹲下来,她手放在膝盖上,若有所思地看着花瓣,“我完全不知道呢。” “虽然也有作观赏用途,但海滨木槿在植物中也属于易养种类。” 幸村也在她身旁蹲下来,他看着植物的眼神比看人时温柔许多,“不挑土壤,耐干旱水涝,有很强的抗风力,也能耐冬夏时的高低温……除了喜欢光照强的地方之外,基本没有太多的要求。作为药物,还能治疗脾肠。” “所以你就喜欢这么健康的女朋友对吧。”檎奈说。 和她相处时间够久的另一人早已拥有对吐槽足够的抵御能力。“不,我只是在想,明明在同一间学校,为什么现在才发现她。” “居然用女性代词,植物控真是没救了,不过之前说药物又是怎么回事,你打算把你女朋友吃了吗?”檎奈把下巴抵在手背上,含含糊糊地道,“至于那个问题,我能回答——因为它们种在女生更衣室前面啊。” “……” “说起来,其实我们可以不必找龙雅打球。”檎奈撑着脸,想起昨晚惨烈的比赛结果,“明明是最终boss的强度,却要抢新手村史莱姆的戏份,这样肯定不对啊!以我们现在的等级,应该找一些适合新手的怪,不要一开始就越级挑战。” “说人话。” “你下次要是还想比赛,我们去街头网球场找人行吗?”眼珠子一转。“别再麻烦前辈了。”别说论持久战了,跟那家伙打就是个死啊! 仿佛接受了她的提议,另一人静静地微笑了。圣洁的晨光笼罩着随风簌簌的海滨木槿,静谧深邃的紫色眼眸微微上弯,弧度优雅,好似普罗旺斯的薰衣草山脉: “你还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去找龙雅吗?” 檎奈伸手去碰花瓣的动作僵住了,“……” “你没有球拍。” “……” “也没有球。” “……” “你很穷。” 噌——完败。 越前龙雅是个值得正视的强者,这点显而易见。哪怕檎奈真的豁出去买回网球器材,要神之子放弃近在咫尺的绝佳对手,转而找街头网球场的路人练习?不不不,这一点绝不可能。对着鼓起包子脸的某人,幸村在心里打了个巨大的叉。日日磨砺方不锈刀,全国大赛就在眼前,立海大三连霸决无死角。 等等,全国大赛?……他的心里突然沉了沉。 ——有些事情不能细想,就像你并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死亡。然而那也并不是谁的错,总不能一边抱怨“都是世界的错!”一边嘤嘤嘤地哭泣吧,这是儿童病房里热爱acg的小学生才会做的事。 要知道所谓成长,就是连打扮成喜欢的人物,都会被说成是中二病的一个悲剧啊。 “对不起奈奈,我太慢了。” 司在从更衣室里出来,匆匆忙忙地道歉。两人一边走回教室,檎奈一边和她谈论中午便当的事,抱怨又是只能靠福利社面包存活的一天。 话说回来,这家伙不是预支了薪水吗,她的钱都去哪了? 第11章 蝴蝶风暴no.1-10 蝴蝶风暴no.1-10 那一天的夜晚像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异常。下班后和约会归来的越前龙雅进行一局球赛,惨败,睡前翻杂志收集情报——幸村发现自己渴望复活的理由又多了一个,就是不用应付某人的奇思妙想。 “你想报仇么?明天我可以帮你在龙雅的床上放几只死蟑螂。” 多么深情厚谊的建议啊,他觉得自己都要被感动了,什么“王者会以正确的方式打败敌人”,完全说不出口,满脑子只剩下“你是小学生吗”的无力吐槽: “谢谢,但是不用。”顿了顿,“另外,请不要把你自己想做的事打上我的旗号。”当人部长为人善后——没想到在死后他还能享受如此厚待,何德何能? “真的不用?”一脸跃跃欲试。 “不——用。” “好吧,那看来我们明天只能直接出门了。”檎奈叹了口气,很遗憾地道。 然而第二天他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前往立海大附中。“今天有事必须请假。”檎奈从学生包底层翻出一部直板机——幸村第一次知道原来她还是有手机的。 他注意到对方出门准备时带上了所有的现金,包括预支的薪水。“要去哪里?”两人是捆绑关系,不情愿也得跟着走,还不如早点知道,以免到了某些敏感场所(女性专用○○○),措手不及。 “还不知道能不能去,必须……”话还没说完,刚开机的手机就发出了嗡嗡的振动音,屏幕荧光闪闪灭灭,显然是有人来电。 幸村识趣地停止对话,另一人却没接电话,依旧一脸严肃地瞪着手机看,“……等人来电。” 这电话不是已经来了吗,你干嘛不接。那少见的正经表情不似作假,神之子脑海中灵光一闪,“难道,绫濑川你是……” 檎奈反应极快:“不!别说!” 为时已晚。“……对手机无能的类型?” “……” 幸村:“我说对了?” 檎奈深呼吸:“不——对。”话音未落,一直震动的手机突然从桌面啪嗒滚落——原本直挺挺站在桌前的人也跟着倒退,“我一点都不怕手机,真的,不就是电器吗,除了偶尔会像电锯一样,一边发光一边震动尖叫之外,有什么可怕……唔。” 脚被椅子绊了一下,一个踉跄,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麻利姿势,一个后空翻,整个人单膝靠在椅背后,满脸警惕地瞪着手机时仍不忘继续发言,“快想办法让它停下来啊,你不是神之子吗?” 神之子这个词不是这样用的。“一定要接这个电话?” 点头。 “你隔太远了,我碰不到。”怕成这样还要买手机。是有多想不开? “重点不是如何使用,”檎奈如临大敌地看着依旧在震动的手机,好似它下一秒就会爆炸。“而是如何让它停下。” 这明明是同一个问题。“靠近一点,或者……”幸村不太乐意地提出第二个使用方法,“拿出你的艺术彩带。” …… 说真的,帮人接电话,还是连着艺术彩带的另一端这种事,幸村还是头一次遇到。 就像他以前某次在电视上看到的退役网球选手采访,那个曾经是世界排行前列的人一脸感叹地说:我曾以为我的人生里只有网球,但当它慢慢消失之后,我才发现,这个世界原来是这么广大辽阔,人生原来是可以这么多姿多彩的啊! ——但对此刻的幸村精市而言,这种多姿多彩的广大辽阔还真是不如不要有。 “我很好奇你以前是怎么使用它的……” 在两人合作,利用长达数米的艺术彩带,成功地对直板机的免提键造成点击效果的下一秒,一个机械的电子音响彻了整间房间: “以前?当然是随便找个路人帮她接电话了。” 幸村挑了挑眉。电话那边的人听得见他在说话? 第14章 “明明内容都非常机密,害得我不得不放出大量假消息。”对方还在抱怨,电子的声线听不出任何信息。“要是你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 你想得美。“你是谁?” “叮咚,这个问题问得好,奖品是生姜汤胡萝卜爱因斯坦与快餐店汉堡。” 咔嚓。电话挂断了。 幸村陷入沉思。电话那边的人能够听见他的声音,显然和檎奈认识已久,拥有和她相差无几的能力,两人之间还保持着一段时间不短的合作关系。 从电子音与“放出假消息”来看,对方的能力大概与情报资源,以及信息技术有关。最后留下的“奖品”无疑是只有双方才知道的暗号,也许是代表着某个东西,但更有可能的是某个地点…… 少年幽灵此刻的心情,不可谓不复杂——刚知道自己去世时,他焦虑,怀疑,像一只受到威胁的刺猬,同时拥有平静的外表与疯狂的内核,世界接收不到他的尖刺,他也无法感知世界的温暖。 但就在这只刺猬决定接受现实,沉心静气地等待时,却有一扇门在他面前打开。入目的却不是以往熟悉的风景,而是通往另一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话说回来,我只是想复活而已。为什么最近思考的,都是那个奇怪家伙的事啊? ……等等,说到那个人……他好像忘记了什么。 余光注意到某个快要僵硬成复活节石像的人形,幸村猛地从思考中苏醒,啪地关掉了手机里的忙音。 …… 如同幸村所想,电子音最后留下的暗号通往一间位于城市边缘的低矮建筑。 层次林落的楼房被废弃工程的废墟所环绕,外墙有些破败,铁门上有暴走族留下的各式涂鸦。从贴在门口的海报可以看出,一楼和二楼都属于某个濒临倒闭的健身中心,杂乱的健身广告中,只剩下一张巴掌大的告示纸: “向神请愿事务所三楼” “我比较奇怪的是,为什么要约定在午夜三点。”这是比起邪教组织基地的名字更加值得吐槽的地方。 “暗号里除了地点还包括时间,如果你在下午三点来到这里,看到的只是一片废墟。”檎奈沿着黑暗的楼梯往上走,“每次地点都这么烂,像老鼠住的地方……明明很有钱。”她一边发牢骚一边问背后灵,“有钱人都这么奇怪吗?” 脑海中闪现出某个有“技术高超人品低下”评价的人物,幸村毫不迟疑地点了头。 同时他注意到另一个细节,“你的夜视能力很好。” 黑夜里光线稀缺的楼梯,哪怕是他也在第一时间忍不住闭了闭眼适应光线。但身体却在那之前感受到被拖拉着前进,无疑檎奈比他更早看清前面的路。 “嗯,”檎奈顿了顿,“因为我讨厌用手电。” “为什么?”幸村心里一动。她能够使用电器,却无法接受会发光与振动的手机,造成大面积强光的电筒也不在接受范围内。难道…… “你说呢?”檎奈抬起一根食指压在下唇,干脆地结束了对话。 “个人隐私。” 不同于令人联想到邪教组织基地的名字,向神请愿事务所内部出乎意料的正常。无论是高达天花板的书架,还是黑石长桌上的地球仪,都给人以普通事务所的印象,干净而文雅。 唯一会令人讶异的,是长桌前站立的两名少女,裙色一黑一白,从长相到姿态都完全相同,宛如镜面。 黑裙少女,“晚上好,两位。” 白裙少女,“因为有新顾客所以重新自我介绍。” “神谷黑梦。” “神岛吹雪。” 齐声,“欢迎你们的到来……哎呀。”一个信封穿过两人中间的缝隙,啪地一声落在桌面上,裂口中滑出一叠厚厚的纸币。 双胞胎顿时眼冒红心:“是钱呀。”“是钱呢。”“还是现金。”“太好了!” 两双完全相同的雪白手臂从裙子之后变魔术般地拿出一个文件袋:“这是你要的资料。” “来自向神请愿事务所。” “向神请愿,神将你的愿望实现。” “事关机密。” “——请千万不要泄漏哟!” 【两个神经病……】幸村看得津津有味,脑海中果不其然响起某人的吐槽,【真把自己当双胞胎了。】 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却不是双胞胎?这倒是少见。 【不是有那种说法吗?影分身啊,每个人都有与自己完全相似的两个人,一遇到就会死什么的。从姓氏就可以看出她们没有血缘关系,会如此相像只能说是世界的偶然。】檎奈搔了搔脸,【她们死是没死,就是变态了。】 像是听到了她的脑内吐槽,黑裙的神谷黑梦眯起眼,“绫濑川又在跟新顾客说些什么吧。” 白裙的神岛吹雪也一脸不满,“最讨厌绫濑川这种人了,自己穷,还总妨碍别人做生意。” “谢谢夸奖。”檎奈翻了个白眼。 黑裙少女挽起白裙少女的手,“吹雪你看,绫濑川的表情,像不像在说——” “——‘我就喜欢你们这副既看不惯我,又干不掉我的样子。’”白裙少女唱歌般地接上。 “真是太让人讨厌了。” “所以我们想了个办法。” 与此同时,事务所的门从外被人推开了,“为什么把约定时间定在这么晚,你们两个怪物到底在想什么——” 声音戛然而止,站在门口的白发青年皱眉看向屋内的陌生人,“……原来怪物不只两个。”他嘶声道,“是三个。” “你来的正好呀,亚久津君。”双胞胎蹦蹦跳跳地跑到青年身边,“资料到手了吗?” 青年冷哼一声,将右手臂下夹着的文件袋啪地丢给两人。“今天是合同最后一天,”他说,“我要回去了。” “别急着走呀,仁。”两名少女手忙脚乱地接下文件袋,裙摆与发辫翻飞,像极了一只追逐着另一只的蝴蝶。“距离雇佣关系结束还有三个小时。” “优纪向事务所申请贷款可是在那一天的早上六点半哦。” “可怜的母亲啊,不仅年少生子,还要为他到国外修习的费用操碎了心。” 亚久津仁一拳打在门上。他阴沉着脸:“你们想命令我?” “这可不是命令,只是事先约定好的合约。”双胞胎手牵手,两张宛如镜像的脸同时绽放出一个如鲜花般的微笑。 “不用金钱又不用卖力的好事,世间可是绝对没有的呀。” “打一场吧,你们两个。” 第12章 空 =v= 第13章 蝴蝶风暴no.1-11 蝴蝶风暴no.1-11 “不要。”檎奈叉着手,翻着白眼看两个神经病,“他为了还债出卖身体——”白发青年投来一记凶狠的目光,“我又没有绝对要出手的理由。” “即使下次业务免费也不行?” “不——行。” “是这样吗?那真可惜。”双胞胎啧啧道,“既然这样,仁刚刚带回来的,有关‘那个人’的资料,就只能继续——” 啪嗒。学生包落在地面的声音。檎奈一脚把它踢得更远些,活动了一下手腕,“我准备好了。现在就开始吗?” 第15章 “喂——”幸村吃了一惊。 你在想什么啊,难道真要跟那个青年打?他原本想这么说的。但在对方抬起头来,看见那双眼睛的一瞬间,任何想要劝阻的话都无法出口了。 “这样的对战并不公平。”他轻声说,“你不该答应的。” 对方的回应一如既往的平淡:“这是我的事吧,”她说。“你还记得吗?” ““个人隐私。”” 双胞胎咯咯地笑了起来,白发青年面无表情地询问:“打死她没问题吧?” 回答他的是檎奈。“你叫亚久津仁?”她径直走到青年面前,两人之间的身高有明显差距,只能偏着头看对方的脸,笑容与口吻都轻松随意: “别小看人了,白痴。” 青年的瞳孔似蟒蛇般紧缩——少女的身影仿佛虚幻般闪了一下,再度恢复原状时,刚好避开另一人全速击来的重拳。与此同时,她极快地侧身,抬腿,大力踢向对方的小腹。 啪!施以强力的飞踢被回移的拳头挡住,亚久津突然下蹲,同样扫腿而出,另一手五指并拢如鹰爪,向着防护薄弱的脖颈处直抓去。 像之前一样,檎奈并没有选择硬碰硬,身体自然倾斜,一个后空翻将自己挪出战圈之外,“我能使用武器吗?” “不行喔——”双胞胎二重奏。 “这样太过分了吧!”檎奈大叫,避开亚久津再度袭来的重拳,“瞧瞧这力量,”食指在被打裂的墙上一划而过,“这家伙根本是怪物,我可是柔弱的女中学生,凭什么要赤手空拳和他搏斗?” “丧家之犬,刚刚不是还很威风吗?”亚久津的眼睛爆发出狠戾的光芒,“我不管你是谁。去死!” 轰——重物被破坏的巨响,空气中逐渐漫延了生腥的鲜血气息。然而受到损伤的对象却令人感到意外。 前一秒讨饶诉苦的神色已然消失不见,檎奈面无表情地站在巨大书柜旁,千钧一发之际,她打开了一扇玻璃的柜门,而用出最大力道的亚久津,根本无法在最后时刻收回铁拳,灼目的绯色染红了视野。 然而仅仅是打破玻璃,却并不会导致如此严重的伤口——白发青年低头,看见自己手腕上插着一块玻璃碎片。即使他下意识地旋转保护,也依旧精准地切入动脉,如此具有方向性的致人死地,当然不可能是随机飞溅所能导致。而是有人,靠着自己的超快手速,在柜门破碎的瞬间,将其中一片掌控的结果。 ——既然不能使用武器,就自己创造武器。 【大意了呢,仁。】 双胞胎的声音从脑中响起的一刹那,幸村精市并没有感觉到惊讶。他的视线依旧停留在书柜的两人身上,隔着一扇支离破碎的玻璃门,凝视的双眼不比满地玻璃碴温暖多少。时间静止,仿佛进入中场休息。 “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明明对你们也没有任何益处。” 【那又有什么所谓。】 神谷呵呵地笑着,神岛接着说,【我们只想看到绫濑川被揍。】 ……这两个家伙的恶意也太过明显了吧?某人你到底做了什么才让他们这么恨你?幸村换了个说法。“该结束了,如果不止血,亚久津会死的。” 【说的对,】神谷歪头,【如果是竞技,现在的确该结束了。】 【是仁输了呢,】神岛也点头,【哎呀,想揍绫濑川,果然不是那么容易。】 “那就……”结束这一切啊! 然而幸村的话并未能说出口。打断他的是双方的再度暴起,狂风席卷般的攻击甚至将长桌断作两半——刚刚的静止并不是比赛的中场休息,而是两只野兽在再度袭击前的互相观察,短暂的对峙,为了捕捉敌方一瞬间闪过的破绽与失策。 像是早已看穿这一切,双胞胎不是很意外地耸肩: 【但这只是两个怪物之间的生死搏斗。】 与竞技无关。与比赛无关。与人类,或者曾经是人类,本质中却一直保持着属于人性的,隐约温柔的幽灵…… 也无关。 ——“这是我的事吧,”她说。“你还记得吗?” ——““个人隐私。”” “砰!”战斗中的两人再度发出巨大声响。 亚久津改变了对战的姿势,像野兽般蜷起身体,弹起冲前时具有前所未见的爆发力,剩下的玻璃柜门悉数撞碎。檎奈依旧以她所擅长的肢体柔性与速度作为规避,但这次却没能拥有好运,脚踝被一把拽住。 白发青年毫不含糊,反手一拉,伴随着清晰的骨骼裂响,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房间,“呜——啊啊啊啊啊!” “耶!太棒了!”双胞胎一跃而起,开心地抱在一起,“绫濑川的右腿断了!加油啊,小仁!” 亚久津顺手将人扛起,男性拥有的力量优势在他身上表现得淋漓尽致,尽管手腕鲜血流淌,却依旧轻而易举地一甩,檎奈顿时被甩出去,一头撞在柜门上。两米高的书柜摇晃了几下,毫不挣扎地倾倒,将底下的人压了个严实。 “let’s go——”双胞胎再度欢呼起来。 亚久津摇摇晃晃地走去,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一地。“有什么遗言?”他寒声道。 檎奈被压得面色发白,却笑了起来。“你真想知道?” “算了。”显然青年不是好奇的人。 “没关系啊,我可以告诉你——”她的声音突然冷却,表情却生动起来,背景是欢呼雀跃的双胞胎,在唯一的旁观者眼中却如此清晰。 你很熟悉那种眼神吧?一个声音在他脑海里说。就像比赛时刻的你自己,即使戴上发带,披上外套,一身王者君临天下的霸气与骄傲。但归根结底,都来源于对胜利的偏执与强迫,哪怕自身毁灭,也要赌上一切。 没有任何余地,绝对不能输。那双眼睛是这么说的。 “f**k you,jerk.” ——但正因为如此,才更不能让这家伙乱来,不是吗? 亚久津的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他抬起脚,猛地踩向檎奈的脸。 幽灵向后倒退了一步,他的身体倏然消失了,下一次出现已经是在倒地的人身边。没有迟疑,他伸出手,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对方的脸。 “你们错了。绫濑川不是怪物。” 幸村听见自己说,语调清晰,平稳而镇定,“任何人在面对自己付以真心的事物时都会变成野兽,这是人类的天性。” 一下。 只是一下。他已经将檎奈的头从亚久津下方推开。与此同时,原本半死不活的檎奈抬起头,抽出被压在书柜下的手臂,那只手里,赫然捏着一把高压电击器,闪烁着刺目电光的双夹紧紧地钳向青年近在咫尺的脚踝。 刺啦——乓! 刺目的青紫电光,前所未有的嘶吼,焦黑的电灼,流动在空气里皮肉烤伤的味道。这一切幸村都无法感知,他的双眼片刻的失明,耳膜被近在咫尺的惨叫声冲击得嗡嗡作响,唯一能够听清的,是脑海里双胞胎不曾停下的对话: “完了完了,那是我们抽屉里的防狼电击器啊!绫濑川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如果没有你的干涉,她是打算和仁同归于尽?】 第16章 “真是可惜,好不容易可以揍她一顿。” 【你决定留在她身边吗?同类相吸,这可不符合生物学的规律。】 “糟糕,小仁没死吧——要打110——” 【要知道,“我不管你是谁。去死”——这句话,可是绫濑川活到现在的座右铭哦?】 “太好了,还有呼吸!” 【你们这些怪兽,到底是有多寂寞?】 砰! 一切的杂音仿佛都停止了。书柜被人从下往上整个推开,檎奈从下面爬了出来。从发丝到大腿,她整个人沾满了粘稠的鲜血,表情非常不爽:“你们——” 双胞胎啊地一声尖叫起来:“有鬼啊!”“桃太郎!”“桃太郎在哪里?”“这里有厉鬼!” “闭嘴!吵什么吵!”檎奈拖着一条断裂的腿走到双胞胎面前,然后啪地一下夺走了两人手里的文件袋。“再吵我连你们两个一起揍。” 双胞胎立时噤声。片刻后,神谷才可怜兮兮地说,“可是——檎奈,说好了不能用武器……也不能对裁判施以暴力……” “我凭什么听你们的?赢的是我就好了啊!”檎奈瞪着她们,“裁判——有这种东西吗?” “还有。”她的声音突然冷却,“不要叫我檎奈,我跟你们不是很熟。” …… 离开向神请愿事务所之后,檎奈伸了个懒腰,“这鬼地方,真是再也不想来了。” “真难得,居然跟你有同样看法。”幸村一如既往地飘在她身后,顺口道,“看来在如何对待神经病这一点上,你还保留着正常人的眼光。” “啊?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檎奈说,“她们要价越来越贵,如果便宜一点就好了……” “……刚刚真不该救你的。”祸害就这么同归于尽吧。 “说到这点真是应该谢谢你。”檎奈抓了抓脸,表情有些烦恼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断腿。“但短时间内,我已经不能再打网球了。” 这家伙居然在想这个,幸村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我以为你会更加忧虑以后的车费,医药费,还有清洗衣服的费用——什么的。” “哈哈哈,我怎么会担心那些呢,哈哈哈,哈哈哈……” 远郊的边际渐渐泛出鱼肚白,凌晨的街道无人通行,只有诡异至极的干笑回响。 “啊,说到这个,啦啦队,怎么办……” 第14章 蝴蝶风暴no.2-1 蝴蝶风暴no.2-1 诚如神大人所言,第二天南的训斥声整个操场都能听见,“离全国大赛不到两个星期!这么重要的时候,你居然把腿搞成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副队长一脸见鬼的表情,“你跟人打架了?” “我不是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吗……” “凡是说自己从楼梯上摔下来的,十有八九是做了某些见不得人的事。”清丽的女声响起,织木真由理笑眯眯地从好友身后转出来,“这是少年漫画的铁律哟。” 檎奈大吃一惊,“咦——部长你居然也看漫画。” “居然这么惊讶,看来我在绫濑川心里的形象很是高雅。” “我原本以为部长是文艺类型的,喜欢园艺和写诗,偶尔看看法国画集……”檎奈闭上嘴,她好像看见身旁的幽灵刚刚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这不是重点!”见离原本主题越来越远,南面色全黑地提高了声音,“打架是违反校规的,绫濑川,哪怕在校外也一样,一旦被发现就会处分甚至可能退学,你明不明白事情的重要性?” “谢谢关心,前辈。”檎奈搔搔脸,“但我真的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你看我是柔弱的女中学生嘛,怎么可能随便跟人打架。” 顿了顿,“还有,前辈你刚刚声音有点太大了……”要是被发现早就发现了。 “……” 瘸了一条腿,当然不可能继续参加部活,但檎奈还是老老实实地坐在场边等到晨间训练结束。晨练时间之后,南的怒气总算有所缓和,“下次小心一点。” 令人感觉妖艳的明眸在对方的伤腿上晃了一圈,又再度带了怀疑。“为什么没打石膏?”断腿只用硬纸板和绷带固定,如果说是医生也太潦草。 “因为很重——” “告诉我,绫濑川。”副部长的表情再度恢复严肃,“你真的有去医院吗?” 所以说,眼力好的人最讨厌了。“南前辈,好像严格的妈妈哦。” “我哪有这么老?!” …… 对幸村来说,如果能取得一场网球比赛的胜利,别说断条腿了,哪怕整个人残废也是小事一桩。用这样的心情去想了一下绫濑川,心中顿时充满了认同。 “果然有些事情要设身处地才能理解啊。”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今天的课程是国文补习。檎奈撑着下巴,坐在座位上翻昨天半夜拿到的资料,幸村从她身后看到开头几行,表情略微有了变化,“天野小姐……?” 他病发在国二,之后一段时间曾在全国辗转治疗,直到被告知神奈川有医院聘请了拥有杰出海外成就的外科医生,今年七月转入金井综合医院,接受手术。 而天野则是在金井病院中,主要照顾幸村日常起居的一位护士。外表严厉,对工作尽心尽力,下撇的嘴角总令他想到真田。实际却为人和蔼,很受儿童病院的孩子们喜爱。 【居然还记得护士的名字,看来你还是很亲民的嘛!】 “我想问很久了,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怎样可耻的形象?”他是真的很好奇这个问题。“虽然只见过几面,做手术的是椎名医生,这个我也记得。” 【全名是?】 “椎名一树。” 【答对了——】 对方将资料翻过一页,椎名一树的照片赫然在目。四十出头就拥有众多医学奖项与头衔,其中不乏海外世界级的荣誉,他的年龄与资历同样令人惊叹。 【作为奖励,我就告诉你这个好消息是什么吧。】 她翻到后几页,是字如狂草的手术医疗记录,语气愉快:【让你死亡的罪魁祸首找到了,你可以复活了。】 …… 幸村面色不变,这厚厚的一叠文本纸张,人物竟全都是金井综合医院的职员。对他而言,有的像天野小姐一样熟悉,有的像椎名一树仅仅为片面之交,有的则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但同时他也注意到一点—— 这些人都和他生前最后一场手术有关。 “我明白你的行事手段了。” 檎奈手顿了顿,若无其事地再次翻开一页资料,【怎么说?】 “如果我说的话就很长了,因为要从最初开始。”幽灵淡定道,“你确定想听?” 【如果你想说的话,please.】一个代表“请”的手势,【反正国文课也很无聊——】 “虽然我依旧不觉得你是一个正常人,但目前你身上未出现任何超自然现象,除了怪物的体能。”声音冷静而客观,“再继续纠结这一点,也没有任何意义。” “而如果你是一个正常人,又如何能够分辨所谓‘正常的世界’与‘受影响之后的世界’呢?所以,那并不是你本身所具有的能力。”幸村微微一笑,“不,以受限颇多的前提来看,连能力也不是……大概是,某样工具?” 第17章 “异变不会凭空产生,任何事的发展与出现都有其原因。三维的世界里,成为‘原因’所需要的条件,现在仍不明。”他沉吟片刻,“但你主要追踪的,大概是身为主体的对象,在事件中所处位置时所产生的,具有个体特征的遗留物。” “例如说,作为当事人的医院职员,需要看手术的医疗记录。旁观者的网球部正选,则针对那次手术进行‘带有个人风格的’回忆……我猜,你之前就‘采访’过家人亲属了吧?” 【……】 他停了停,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了些许嘲讽: “然而恐怕找到那个罪魁祸首,我也是无法复活的吧。”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通过种种因素的影响,就能够引起巴西的一场风暴。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蝴蝶效应,通常用以描述一件事的微小变化是如何对另一事物产生巨大影响。 ——“幸村精市”的死亡只是在这场风暴的最终点,直接导致它的是那场手术。但这并不是风暴形成的原因。 “你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让我复活——而是想找到那只‘蝴蝶’。 而只有找到它,世界才会有所改变。” …… 【说的真好,如果不是在上课,我真想给你一朵小红花。】 脑海中响起的声音骤然带了严肃,【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别人知道你作为幽灵存在的事了吧。】 “为了防止风暴再度刮起。”幸村淡淡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我成为那只‘蝴蝶’,你会怎么做。” 【这还要问吗?】 檎奈的声音懒洋洋的,有点像值夜班时坐在前台犯困的越前龙雅。 【当然是把你杀掉了。】 “……第一次知道,灵体还能被谋杀。” 檎奈想了想,【比起谋杀,更应该说是“抹消”。】 【如果是你的话,也想清除自己所有的缺陷,对吧?世界也是个孩子啊,像人类一样,总是不断地犯错又找不到自己错在哪。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帮它一把,声色俱厉地做出表率,它就会把那些错误给彻底删掉了。】 幸村道,“这段话,是给你‘工具’的人说的?” 【在你面前真是没有一点隐私可言啊我说。】 “多谢夸奖。” 就算用球拍想都知道,这样字里行间都透着慈爱与温柔的话语,怎么可能是檎奈说的,那家伙从内到外都看不到一点“愿世界温柔对我”的少女气息,“我现在对那个人很感兴趣了,你之所以做这些事也是为了他吧?” 【虽然这个时候该说“个人隐私”的。】脑海里的声音叹了口气,【然而我真的很想说这一句——恭喜你,侦探先生,答错了哦。】 下课铃声响起,国文老师视若未闻地继续板书,学生们居然也毫无反应,台上台下一片祥和宁静,显然没有多少人在认真听讲。 笔啪地落在桌面上,【我的确是想要找一个人。但那并不是他。】 【我做这些也不是为了谁啊,无论是他还是那个人,仅仅是为了自己。难道你如此热爱打网球,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某个人,或者某一群人而已吗?】 那双眼睛如同最初时见到的那样,异常平静地看着他。 【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你迟早有一天会输得很彻底啊。】 …… 啪——竹笕叩击石板的轻响。 然而怎么会传到这里?一片黑暗中,神无影重猛地侧身坐起,伸手摸到的尽是自己与夜幕同色的长发。和式的内室在暗夜中显得分外窒闷,咚咚咚,木屐声从遥远的长廊那头跑来,清脆而诡异。 她右手握紧左腕上金属扣环,口中喃喃念了几句,抬起食指,在空中虚画几下。啪嚓。薄薄的纸门外顿时亮起一团明亮的光芒,木屐声戛然而止,同时传来女孩受惊的轻呼。 咚咚。咚咚。门被敲了几下,女孩压低声音,“小姐,你醒了?” 神无不语。女孩也继续自说自话,语声如本人一般轻快,似轻易能够飞走的小鸟。“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笨手笨脚。但是由乃姐姐说这件事,必须第一时间告诉您,否则可就晚了。” 巫女依旧一声不吭,女孩心生惶恐,胆战心惊地继续说下去,“大少爷的纸式神,在鹤见区被发现了……” 刺啦——纸门猛地被拉开。女孩吓得向后坐倒在地。 乌色长发的巫女出现在门口,白色浴衣衬得皮肤分外素白。纤细脖颈上,一张毫无表情的脸,仿佛女儿节的人偶一般:“别管。” “……唉?” “告诉由乃,关于神无惠的事。”她眼睛也不眨一下,“我不管。” 第15章 蝴蝶风暴no.2-2 蝴蝶风暴no.2-2 love castle,四楼,门口挂着“502”门牌的员工宿舍—— “不管怎样,总之,导致你直接死亡的是这个家伙。” 檎奈指着椎名一树的照片说,“虽然手术的成功率很低,只有3%,但青学在关东大会胜过立海大的几率是0.002%啊!就连青学都能够打败立海大,你的手术有什么理由不成功?” “虽然知道你是在说服我,但这个例子还是让人很不爽。”幸村说,“而且那只是你的主观推测吧。” 另一人盯着他,“等等,你该不会是想……” “嗯,大概就是你现在想的……” “不不不,我是说,个人隐私……” “还记得是谁在亚久津对战时救了你一命吗?”幸村友好地提醒,“而且你现在腿瘸了,并不能够像以前一样和龙雅打网球。” “等等,”檎奈做了个手势,“这跟说好的不一样啊,你不说要自己找出真相吗!” “拿筹码交换也是实力的一环。”不爽不要玩。 “……”终于没有可以拒绝的理由,檎奈举白旗,“好吧,就这一次。” 她从桌面上拖过身经百战的学生包,放在面前,然后从最底层,拿出了一个约有巴掌大小,被塑料与报纸等保护性材料包裹的盒子。 像剥香蕉一样将盒子剥开,最后出现在幸村精市面前的,是一个堪称艺术品的玻璃方块。它的内部底层是一个带有金属底片的木质厚层,一排圆柱状的玻璃管立在上方,晶莹剔透的表层包裹着一连串橘红色的数字状光芒。 “你想要的客观证据。” 檎奈将玻璃方块放在椎名一树的手术记录册上,橘红色数字仿佛流动的液体,飞速地开始旋转变动,同时有细微的轻鸣在空气中响起。 再一拿开,鸣声停止了,数字再度恢复原状。 “这是……”幸村从喉咙里挤出一个词,“辉光管?” 对方一愣,“什么?” “你不会不知道这个是什么吧?” 立海大的神之子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人,“因为依靠辉光放电现象,发射出不同于铅丝灯泡的冷光,因此被称为辉光管。不计手动制作的人力劳动费用,不计器具本身的科技含量,仅计算材料的话……你知道一根玻璃管要多少钱吗?” 摇头。 “一万日元以上。” “……” 第18章 这家伙天天背着一座“金库”在大街上走,还穷到要去住集装箱?幸村的眼里多了点哀悯,“没文化真可怕。”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啊学渣! “god……”檎奈抹了把脸,飞来横财以至于震惊得说不出话的感觉,她总算是体会到了。“等等,知道这个有什么用吗,我又不会卖掉它。” “的确。”幸村点头,“如果不是它和那个把它交给你的人,也许你根本不会像现在这么穷。” 总的来说檎奈的捞金能力还是很不错的——但耐不住向神请愿事务所水涨船高的吸金大法。时代趋势如此,搬砖的对上个体户,干得过才怪。 “说多无益,我已经是这样了。” 檎奈把玻璃方块拿在手里,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正常,“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什么,给我的人什么也没说。只是在碰到‘风暴遗留物’时,它会产生反应,就像刚刚那样——就像某种探测仪。但是到底在探测些什么呢?” 她只是自言自语地随口一说,另一边的幽灵却若有所思。 到底在探测些什么?这些问题,已经不是初中生可以独立探索的领域。 1905年爱因斯坦率先提出世界线理论,他把时间和空间合称为四维时空,构成一切物体的粒子在四维时空中的运动轨迹,则称为世界线。而在物理学上,世界线是物体穿越四维时空的唯一路径。 但实际上,对于世界线与其变动率的探测仍处于理论阶段,“时间机器”“时间旅行”之类的说法,也依旧只是纸上谈兵,或者天方夜谭。 既然这样,这个能够探测出世界线变更痕迹的玻璃方块,到底是什么? 而能够将它发明并制造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人? “也许,”幸村低头看了眼自己,他的手正好从辉光管上穿过了。“应该从更加灵异的角度看这件事。” 这时他注意到放在学生包内的另一个文件袋。包装完整,光洁如新,袋口还封着向神请愿事务所的漆印,显然从来没有打开过。 “如果你还不相信,我们可以做进一步测试。” 另一边,檎奈把手机放到面前。在它既不发光,也不震动,更加没有鸣叫时,她的态度是淡定自若的,好像从来没有害怕过一样。“资料上有椎名一树的私人号码,你可以打个电话给他。” “等等,”他是不是听错了。“你刚刚说,谁打电话给谁?” “看过鬼来电吗?” 下颔点向幽灵,“你,立海大神之子,被他害死的怨灵……打电话给他。” “你不是说我没法对常世产生影响?”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但你知道鬼魂电磁波学说吗?”檎奈说,“人是有脑电波的,□□死亡后藉由脑电波的形式存在,也就是所谓的鬼魂。鬼魂实际上就是一种微弱能量的电磁波,有时候被电磁场记录下来,通过大气放电现象再现,这也是许多‘闹鬼’现象的来源。” “一般的鬼来电仅仅是电磁波之间的辐射干扰,但你和我之间是互联的。如果以我作为媒介的话,你能够与他通话。” 幸村一脸不置可否,“学校成绩不好——”奇奇怪怪的冷知识倒是知道很多。 “这就是兴趣爱好和生存必需之间的差距了。” “一般没有人会把学习当作兴趣爱好,和鬼魂打交道当作生存必需的。”又不是生活在美剧里。 “别介,我是正常人。”檎奈把手机放到他面前,“打吧,就当万圣节提前的treat or trick.” …… 椎名一树今天接到一个恶作剧电话。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到恶作剧电话了。自从上次被妻子请来的私家侦探偷拍到和天野喝咖啡的照片,作为离婚的依据开始,他就更加注重对自身隐私的保护。 天野是他大学时期的学妹,两人离别多年,没想到因为一次手术重逢。她是个不错的女人,虽然外表过于严厉,但熟悉她的人都知道一板一眼下的温柔。和她在一起,他总觉得自己是有安全感的,像一个受到母亲护佑的孩童,任何话都可以随意说出。 也许是久别重逢的缘故,比起以往,主动打来电话的次数增多了,不像总是表情漠然的妻子,她是真正在以一个女人的身份关心着他,椎名一树不禁有些感动。 今天也是这样,时间明明已是午夜,手机却突然响起,等不及看来电显示,他迫不及待地接起电话,“moximoxi……” 刺啦—— 回答他的是空旷刺耳的电磁杂音。 “……” 椎名一树拿开手机,他突然想起以天野严谨的个性不会在这种时间打来电话。后知后觉地看了一眼显示屏,从未见过的号码……来自北海道。 他有些紧张了。作为外科医生,即使有再坚韧的神经,也要被最近的事折磨得快要崩溃:神出鬼没的私家侦探,法院发来的离婚起诉书,来自医院内部的职场斗争,日日盼望挖出丑闻的媒体,还有…… 那件事。 椎名一树有太多秘密,然而只有这一件,绝对不可以被人发现。 “你是谁?”他的声音因恐惧而变调,“这么晚打电话来,到底想干什么?” 然后他听见了此生最恐惧的声音,那声调多次在梦里出现,长着一张梦魇丑恶的脸——清脆的女声模模糊糊地响起,带着朦胧的笑意,“呵——” 椎名脑海里最后一根弦啪地断了。被知道了。那件事,被知道了—— 他失控地大叫起来: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出去,要多少钱我都给你!还是说你不要钱?要什么?只要我有的,你想要的一切,只要你不说出去,我都可以给你!求求你!” …… “呵——电磁波频率受到阻碍。真是没想到,红灯区信号就是差。” 椎名一树所不知道的电话那边,完全没有预料到超展开的一人一鬼面面相觑。 “他好像不记得你了。” “他好像把你认成某个人了。” “现在怎么办?” 部长手一挥,“对他而言你比较可怕,你上。” “哦。” 檎奈对着电话清了清嗓子,一脸严肃开口,“我知道你去年夏天干了什么——” “……”拜托这不是在拍r级恐怖片。 另一边。 “某个人……滋滋……可怕……我知道……滋滋……” 椎名一树整个人都要崩溃了。他的手脚发软,整个人瘫坐在地上,只凭着脑海中残存最后一点意志持续对话: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是拜托……请不要说出去……” 说到最后,他已经无法停下自己内心深处的悔恨与自责,满怀着痛苦的眼泪滴滴答答地掉落在地板上,“都是我的错,让我一个人承担就好了——请不要责怪莉乃,求求你,她是无辜的!” …… “莉乃?” 听到了意想之外的名字,幸村发怔,“好熟悉的名字……感觉在哪里看到过。” “在cd店里一边戴着试听的耳机,一边装模作样地看偶像组合新出的专辑海报的时候?” “那是你吧。” 第19章 若无其事转头,“信号又不好了。”转为免提的手机被搁在房间角落,距离两人为对角线的长度,正是狭小空间内所能达到的最远距离。 “让它去死一次。”没见过有人这么打电话的。所以说你到底为什么要买手机啊? …… “……刺啦……滋滋……” 空旷的电磁音,仿佛对方正在做死刑前的最后犹豫:到底是该枪杀,还是用毒? 椎名再也无法等待,他扑过去,想要关掉手机。然而就在此刻,所有的杂音都消失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冰凉刺骨的声线在他耳边响起,仿佛刑启的号角: “去死。” …… “嘟嘟嘟……” “啊,对方挂断了。” 幸村有片刻惋惜,但又很快振作起来,“早该这样做的,这种恶作剧电话,一听就是骗子,他居然还当真,现在应该明白了吧。” 不过莉乃,这个名字是真的很熟悉。他陷入沉思,直到衣袖被人扯了扯才反应过来,“……哦,对,抱歉。”手机忘记关了。 等到房间重新恢复静止,另一人才像从复活岛石像转回人形。“仅此一次,”她有气无力地说,“谢谢,没关系。” 第16章 蝴蝶风暴no.2-3 蝴蝶风暴no.2-3 找出答案并不难,因为它代表的问题,本身就很简单。 椎名莉乃,椎名一树独女,冰帝学园高等部三年级生,在校的社团是女子网球部。擅长的科目是英语,不擅长的科目是数学和国文。个人兴趣爱好是……“逛街购物,海外血拼,露天香槟泳池派对?” “天啊,我最讨厌这种人了。”檎奈头大地捂住脸,“有钱,上流阶层,还是个欲求不满的肉食女。” 幸村把手放在她肩上,翻开后一页资料,“她在银座排行no.1牛郎店里的账单,最多一晚……五百万日元。” “简直像从《欲○都市》里走出来的人。” “冰帝的高中生,也不奇怪。” “同样是私立学校的家伙说什么呢。” “同样是私立学校,立海大不会容忍个人私生活如此混乱的学生,”幸村纠正某人的仇富心理,“不管是中等部还是高等部。” “所以你们才会被称为‘3000勇士株式会社’。”不管是中等部还是高等部,整个学校看起来都很斯巴达。 “但仅仅是被牛郎捞金不会让椎名一树如此崩溃吧,他的反应太不正常,说莉乃杀人我都觉得有可能啊。”檎奈撑着下巴看账单,“何况这位小姐在其他方面也一样挥金如土。” “你有认真看他‘被牛郎捞金’的具体数额吗?”幸村说。 “看了,”檎奈说,“然后呢?” “然后我真想知道你对有钱人这个词的具体概念到底是什么。”幽灵毫不客气地说,“椎名一树虽然在医学界出名,获得许多荣誉,自身也靠专利,依靠股份分红……但绝对没有富有到让女儿一晚上在牛郎店里花五百万日元的程度。” “上流阶层也是有阶级分布的啊。”檎奈叹了口气。 “椎名莉乃的富有,已经到了令人以为她父亲是什么株式会社社长的地步了。”幸村说,“如果你想要找反常踪迹的话,那么恭喜你,目标已经达成。” “准确地说,是找出‘让椎名一树失常,导致手术失败’的原因。”另一人顺口更正他。“不过风暴所造成的影响总是一环扣着一环,你要那么说也没错。” “就像多米诺效应。”檎奈推开资料文件,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 她的语气是如此平常,以至于另一人忍不住说出代表异议的询问:“你就没有遇到探测仪失灵的时候?” “你是想说——如果手术失败是自然结果?” “毕竟不能确定。”幸村说,“不是吗?” “的确如此。”檎奈睁开眼看着他,语气一如往常地平淡。 “所以只是我一方情愿的相信。” 幸村突然想起学生包里那个还没打开的文件袋。 有时候太天才真不是什么好事,因为你总能轻而易举地戳破谎言的泡沫。不管它们到底是想欺骗善恶模糊的对话者,还是自我麻痹说话的人。 “你真的是因为自己而活着的吗?” “说什么呢前辈,”对方笑着,很久未听到的称呼。他有一瞬间觉得怪异,像是两个人之间慢慢拉近的距离再一次被一只手轻易割开。 “这可是个人隐私。” …… “科技时代没有秘密。” 幸村嘴角勾了勾,这是幽灵第一次听见那句话时从面上露出笑意。紫罗兰般的眼眸仿佛被春阳温暖,一如在世的好看。 “总有一天会被发现的噢,绫濑川。” 另一人泰然自若地挪开了眼。“只要前辈不打电话给我就行。” “那发邮件呢?” “可以当作性骚扰吗?” “不会有人想要性骚扰你的——不过,难道你不知道功能机可以设置成无声无震无光的模式吗?” “……” 对方僵硬了一秒,很快转开话题,“话说回来,不觉得我们最近探讨的话题都太不适合初中生了吗前辈,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 “谁跟你是人类。”幸村微微一笑,“我可是神之子。” “……前辈你笑得那么好看,让人完全不能说出‘这家伙中二病已经深入骨髓’这种话呢。” 为了调查椎名莉乃,前往东京是必需。神奈川与东京之间距离并不遥远,电车只要半小时,而步行要花上一小时左右。而如果步行的人只有一条腿——那到底会花上多少时间呢,还真是不好说。 第二天檎奈向补习班请了假,换上冰帝学园中等部的二手制服,一人一鬼一大早就跑到椎名位于目黑区的别墅堵人。 怎耐世事难料,即使他们来的再早,也没有见到椎名莉乃。 “你好,我是冰帝学园中等部二年c组的栗原茜,有事想找椎名学姐。”站在别墅庭院门外,檎奈对视讯对讲机露出幽灵所见过最乖巧的笑脸。 对讲机里出现的西装老人礼节周到,内容却很疏离,“对不起,小姐并不在家,有什么事,您下次预先和她约定一个时间,再商讨也不迟。” “那她现在在哪里?” 管家笑了一下,没有隐瞒,“小姐昨晚就不在国内了。至于去哪里,也不是下人们能知道的事。” 轰——就算旁边的幸村也能感觉到檎奈身上突然发出来的强烈波动。是啦,现在住在东京的日本家庭收入日渐提高,去台湾去夏威夷去瑞士……都不在话下。椎名家作为上流阶层,又正逢暑假,哪怕去火星也不奇怪。 然而世界上总还有穷人的吧,她总不能追到国外去,这还要不要人活了? “所以说,我最讨厌就是有钱人了。”檎奈忿忿地走在回神奈川的路上,一脸杀气。幸村无语地看着她毫不掩饰地喃喃自语,这家伙没注意到周围人都已经尽量离她远一点了吗,“椎名莉乃突然出国,这条线算是断了。” “也不是这么说。”幸村想了想,“椎名莉乃昨晚出国,管家也不知道她的目的地,显然是事发突然,或者有意将行程隐匿。” 第20章 另一人很快明白,“你是说,这有可能和昨晚与椎名一树的电话有关。” “这就表示莉乃身上的确有她父亲可称为把柄的东西。”神之子胸有成竹地微笑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哪怕椎名莉乃逃到外太空,她所做过的事还是会在东京域内留下痕迹。” 话是这样说,然而如何进一步搜查,并不是只要有了头绪就可以前进。 幸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椎名一树心怀警惕,他肯定会调查在昨晚之后来找莉乃的人。”一旦找出栗原茜有问题,身后人被曝光的几率很大。 出乎意料,檎奈却说,“没关系,他查不出什么的。” “真的有栗原茜这个人?” 对方面上露出笑意,青绿色眼眸里是熟悉的神情,“我该告诉你吗?” 答案心知肚明。 下午的补习班理所当然地被翘掉,但令人意外的是,在回神奈川的路上,檎奈接到了来自司在的电话。 “这周周末,大家一起坐电车去东京吧。” “呃……”我现在就在东京啊! 原本想说没空,司在却继续说道,“全国大赛就在眼前了,我感觉好兴奋,好想让周末快点到来啊。” “……” 一人一鬼同时露出复杂的表情。檎奈沉默了片刻,露出一个干笑,“车费怎么算?” “真由理前辈说她请客喔。” “织木部长,最近意想不到的大方啊。”檎奈松了口气。幸村脑海里并不意外地响起声音,【前辈,偶尔也该提醒一下愚钝的后辈吧。】 “我也忘记了。” 【……】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骗人。】 “我可是全心全意地想要重返人间。”幽灵若无其事地道。他并不是天生笑颜,但即使一贯平常的和颜悦色,蓝紫色眼眸也总给人神态温柔的印象,“并没有余暇关注其它的事。” 【哪怕是你曾经那么执着的全国大赛?】 “……对于前者而言,那根本微不足道。” 他依旧热爱着网球,这一如既往。但如果幸村精市没死的话,以后的岁月还那么长,会不会成为一名成功的职业选手?会不会获得四大满贯,或者其它,比三连霸更加崇高,更具有挑战性的成就? 然而一切都已经结束。因为立海大的神之子已经死了。 ——就连最基本的挥拍、回球,能够表达对网球热爱的方式,也无法做到。 【死亡会改变一个人的想法。却不知道那到底是否能算作成长啊,前辈。】 另一人毫无诚意地挥挥手,【你该相信我的。】 “五岁的小孩也不会信任一无所知的陌生人。” 【但我们不是陌生人。】檎奈露齿一笑,【以前辈的能力,我们之间互相了解的程度,已经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这是一次合作关系啊,不是吗?】 毕竟笑脸下孤注一掷的,从来都不是一个人。 在司在的期待里,周五来临了。那天下午的立海大突然多出很多人,穿着代表外校的制服或者运动衣,在旧校舍外的校道等待。 啦啦队的排练也因为后日的全国大赛而暂停,补习班的课间,檎奈陪着司在去买饮料,自动贩售机旁却站了几个身穿不同制服的人,互相似乎在讨论什么。 “他们是来抽签的,立海大年年都是全国大赛的抽签场地。”关于中学网球的一切,司在都了若指掌。“这些人所在的学校都不弱。山吹,大阪代表队四天宝寺,今年称霸九州地区的比嘉中,还有……六角中学。” 接收到她有些担心的目光,檎奈不禁好笑,指了指两人身上的制服: “还有我们,王者——立海大附中。” 司在表情松了松,又想到了什么,变得难过,“真喜欢部长啊,奈奈。” 喂喂。“冰帝的部长在这里吗?”檎奈转开话题。 “不在。”司在想了想,“冰帝的部长,迹部景吾啊……我觉得他不会使用这么平民的东西。” “就是那种,连麦当劳是什么都要gooe的人吧。” 哪怕是自由度足够高的冰帝学园,对高三学生也有严格的学业限制。哪怕私生活再如何混乱,椎名莉乃每天也有一定时间呆在校内。 对学生而言,比起难以接近的上流阶层,当然更愿意选择适合自己年龄的领域。何况资料显示,虽然身为高中生,椎名莉乃却对冰帝中等部的男子网球部更感兴趣,大概与本人喜欢异性的类型有关。 【如果能接近迹部就好了。】放学后,与司在告别,檎奈一边对幽灵说。这是他们昨晚商讨出来的解决方案。 幸村也在思考,“但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了解。”如果说哪个中学网球部的部长最难接近,毫无疑问,是迹部。 就连青学的冰山也不会拒绝遇到困难的学生,然而迹部在想什么完全不是正常人可以理解的领域。他曾经听柳说大爷他跑去街头网球场泡妞,对方是不动峰部长的妹妹——老天,这家伙到底在想些什么,是想体验平民的生活? 更别提那双可以看出一切的眼睛。比起啦啦队的南,更加锐利清晰,在校园间谍中甚至有谣传说他是命运女神图尔德转世,能够看到人类的过去。 檎奈耸肩,【所以我打算直接……】话还没说完,她突然停住了步伐。 幸村也抬起头,两个身着白色制服的人站在檎奈面前,衣服上有着六角中学的校徽。 第17章 蝴蝶风暴no.2-4 蝴蝶风暴no.2-4 旧人相见,双眼含泪——不不不,这当然不可能。比起这些,幸村更好奇为什么他们会记得一个普通的转学生。何况,两人之中,并没有檎奈所在的二年级。 “好久不见,绫濑川。” 其中一位露出一个微笑,他的发色混杂着黑白,面容俊朗,显然是受异性喜欢的类型。“你的腿怎么了?” “不小心摔断了。” “……我第一次看到你受伤。去医院了吗?”一丝惊讶从来人眸中划过,接踵而至的是歉意。“希望没有打扰到你。” “你站在这里的这一刻就已经很打扰我了。”周围经过的女生投来艳羡与妒忌的目光,位于中心的却一点自觉也没有。“什么事,佐伯?” 另一个圆头圆脑的少年飞快地回答:“当然是想让绫濑川前辈你介绍一些神奈川的漂亮女生,让六角和立海大来一场充满青春激情的联谊……哎呀。”他被佐伯用力地按了一下头,“别闹,剑太郎。” 制止了胡闹的部长,佐伯虎次郎向着对方露出歉意的微笑,“其实我是帮忙送东西的。”他拿出一个小巧的饼干袋,“最近一次烹饪教室的作品,‘我对它很有信心哦’,她是这么说的。” “那家伙真麻烦。”檎奈伸手接过半透明的纱袋,皱眉端详里面的饼干,“她应该也有送给你们,能吃吗?” “……是她做过最好的一次。”佐伯回答得很含蓄。 “你觉得呢,剑太郎。” “我认为在全国大赛前夕吃这种点心是非常危险的行为!”后辈毫不犹豫地回答。 “太绅士了啊,佐伯。”檎奈抱臂看着面前的人。“帮我转告井伊——‘有自信送这种饼干,为什么没自信自己过来?’” 第21章 “这句话井伊前辈想到了。”葵剑太郎抓抓头,“她的回答是——” “‘谁要花时间去看你。快点回来啊,白痴!’” …… “饼干味道怎么样?” “吃起来出乎意料的正常。”檎奈低下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牛油饼干内部,一颗还带有外壳,肉质细小的贝类,“除了牙差点被磕掉。” 两个人已经回到了love castle,面对面坐在桌前,中央放着那袋小小的饼干。依旧是井伊的风格,外形精致可爱,内里生不如死。 “贝壳曲奇。”幸村饶有兴趣地看着,檎奈把不小心咬碎的贝壳从嘴里拿出来,“是千叶的特色?” “虽然六角临海,但我们并不制造这种特产。” 檎奈再次拿起一个曲奇,刚放进嘴里——她的脸色变了。 把一切都看待眼里,幽灵会心一笑,“看来刚才的底料并不是她本人调制。” 他甚至有些可惜,“如果不是我死了,就能尝一下了。” “没那么困难,”檎奈一口气灌下一瓶水,冷冷地道,“等你复活,把料理瓶里所有的盐都倒进嘴里,就能享受到那种美味。” “承你吉言。” “你为什么对她的手艺抱有这么大的期望?” “不,”幸村说,“我是说复活……谢谢你,相信我总能复活。” 另一人的动作顿了顿,然而最后,她只是抬起头,看了对面的幽灵一眼。 “不必客气啊,我们是合作关系嘛。” 全国大赛开始是在东京都立阿瑞纳网球场。周日上午,开幕式结束后,第一轮比赛正式拉开序幕。 作为关东大赛四强之一,六角中学在第一轮对战冲绳的比嘉中。而冠军青春学园和亚军立海大附中都在第一轮比赛轮空。 “你不去看六角的比赛?” 【穿着这样的衣服为其他学校加油,很讽刺吧。】檎奈瞟了眼幸村,她身上穿的是立海大的啦啦队服。 怪物的体质同样表现在强于一般人的恢复速度,幸村很确定两周前他的确看见面前人被亚久津拗断了腿,然而现在却能手握艺术彩带站在休息区,百无聊赖地等第一轮比赛结束。 司在匆匆走来,一手握着一罐ponta,“不好意思,久等了。”黑亮的长发扎成马尾,在脑后一晃一晃,满漾笑意的秀丽面容引来四周不少异性的目光。 “不好意思的是我,要让你请客。” 司在摇摇头,“奈奈和真由理部长,南学姐一样,都是ace,体力比我们消耗都更大,要更加多的补充能量才行啊。” “不过,”她的目光隐隐带了些担忧。“奈奈,你的腿,真的没问题了吗?” 檎奈活动了一下,“基本ok。” “不是基本ok就可以的吧,”司在嗔怪地敲了一下她的肩膀,力度却很轻,“南学姐也叫你不要勉强,要是以后留下后遗症就不好了。” “但是全国大赛啊,准备了那么久,怎么能事到临头就放弃。”檎奈拿起ponta,冰镇的外壳靠近另一人,在脸侧轻轻地触了一下。 “花火也很期待吧,脸都红了。” “咦——”本人才发现,“天啊,我的脸真的很红?”她手忙脚乱地从包里拿出镜子,担心地往脸上照。 檎奈耸耸肩,她刚打开ponta的拉环,突然被匆匆走过的女生撞了一下。锡罐脱手而去,葡萄味的汽水顿时喷涌而出。 女生也吓了一跳。“抱歉——”她刚刚一直左顾右盼,没有注意到面前走来的两人。 此时再躲避也不及,原本做好了被汽水淋一身的准备,却看见对面人皱着眉,手里依旧完好如初地握着ponta的罐子,“嗯?没关系。下次小心点。” 女生吃惊地看着两人。地面与衣服都是干燥的,没有任何水迹,她几乎要以为相撞是一场幻觉,“……真的十分抱歉。” 又是深深一鞠躬,然后想起什么,她的脸涨红了。 “另外……不好意思,可以问一下路吗?” 两分钟后。 “真是非常感谢。”女生深深地鞠了一躬,酒红色的麻花长辫从肩头滑落,“我是第一次来,全国大赛的赛场真是太大了……” “没关系。”司在热情洋溢地回答,一遇到网球,她就完全变了个人。“你是青学的一年生吗?我正好也想看第一轮的比赛,一起去吧。” “哎?”女生愣了愣,“当然好……” “我不去。”檎奈打了个哈欠,“昨晚上没睡好,我要趁现在补一会眠。” “那真可惜。一会儿集合地点见。”司在兴冲冲地拉着女生走了。 檎奈定定地看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道路尽头。她转过身,却朝着与休息区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在会场的另一端,标号为g的比赛场地,第三单打已经逐渐步入尾声。 这是一场毫无悬念的比赛,尽管依靠实力获取初赛资格的只有其中一方,依旧输得一败涂地。毕竟前东京的一号种子学院,不是什么人都能击败。 迹部景吾坐在场外的观众席里,这场对北海道椿川学园的比赛,对冰帝而言再轻而易举不过,胜利就像囊中之物。但也导致赛程无聊没什么亮点,别说常年睡死的慈郎,就连向日都忍不住打起了瞌睡。 然而身为部长的他当然不可能开小差,不然多有损冰帝高贵冷艳的形象啊,瞪了一眼睡得毫无形象的绵羊卷毛和下巴一点一点的妹妹头,迹部正打算叫桦地把两个人都给轰醒,忍足却递过来一张纸条。 “嗯哼?”扬眉。 “场外有个女生给我的,她让我把这个给你。”忍足解释,他刚刚正好出去一趟。 迹部低头看了眼纸条,明白了对方没有把它当情书处理掉的原因:白纸红字,血淋淋的扭曲字体,在灼烈的阳光下散发着番茄沙司的香味。 用这种方式来夺取注意力的该是多么神奇的蠢货啊,这就是所谓“平民的智慧”吗?大爷内心深处的兴趣值噌噌噌地往上长,“我知道了。” 而在场外,檎奈一边把快餐店附送的番茄沙司包装丢进垃圾桶,一边认真地与幽灵探讨,【万一他不来怎么办?】 “我觉得他会感兴趣的。”幸村说。“如果无法成功,就换个人下手。” 【但是迹部是最好人选。】檎奈有些烦恼。【他是椎名莉乃最喜欢的类型,又同时兼任冰帝中等部的学生会会长与网球部部长,有他协助调查方便很多。】 她也不是故意要在对方比赛时添麻烦,然而全国大赛期间,最缺乏的便是能够一人行动的时间。拖久又怕夜长梦多,人家也是有钱人啊,万一像椎名莉乃一样喜欢往国外度假旅行,那可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两人还没说出个所以然,大爷就闪亮登场了。第一眼就断然道,“你不是冰帝学园的学生,你是谁?” 【真是厉害的眼力,早知道就不换衣服了。】檎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冰帝制服,伸出手以示无害,“立海大附中二年d组,绫濑川檎奈。” “我没有问你名字。”迹部抱臂看她,没有一点握手的迹象。“我是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嗯哼?” 第22章 檎奈并没有缩回手,“只是有一些事想请求帮助而已。” “迹部前辈,也知道高等部的椎名莉乃学姐吧。”她直截了当地说,“我想查她身后所隐藏的秘密,所以请初等部学生会的迹部会长协助我。” 第18章 蝴蝶风暴no.2-5 蝴蝶风暴no.2-5 【所以我打算直接……】 原来当时说的是“打算直接问”吗?幸村惨不忍睹地回过头,他似乎看到了对方被冷嘲热讽然后扫地出门的结局,连看都不忍心看了。 唯一不悦的是,早知道就该制止她的自我介绍,王者立海大还丢不起这个人。 但不愧是脑电波同样奇葩的代表性人物,迹部没有生气,只是挑起一侧眉,“现在是暑假期间,”他说,“这里没有迹部会长,只有迹部部长。” “就算以网球部的部长身份,迹部前辈也应该和椎名学姐很熟吧,她可是冰帝中等部男子网球部后援会之高等部分会的会长。”檎奈毫不停歇地一口气说完,“况且,椎名学姐多次在公开场合向迹部部长表达爱慕之情,难道部长就没有一次回应?” 银发少年脸上露出“爱慕大爷的母猫多了去了干什么要回应”的自豪(?)表情,“嗯哼,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是你运气不错。” 他说,“前段时间,的确有一些高等部的家伙,拜托本大爷调查那个女人。” 听到这句话,一人一鬼都在心底松了口气——他们的确是幸运的。现实并不是躺在床上就可以推测案情的侦探小说,椎名莉乃的秘密,依旧是未知数x。 “已经找了人调查她周围的人,我现在很忙,有什么事,等冰帝全国大赛夺冠之后再说。”迹部瞟了她一眼,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檎奈对着他的背影大喊,“起码告诉我为什么有人拜托你调查她啊,前辈!” 虽然执着探索的精神值得夸赞,但这家伙对他人隐私侵犯起来还真是毫不手软啊。幸村无言地想。 然而大爷永远是坦荡荡的一条汉子,“虽然被全面封锁了,但还是会有私人消息走漏。” 他的笑容非常恶劣,“你上网查一下大概可以查得到。” “到底查什么啊,”檎奈好想崩溃一下,她长得像技术宅吗,这家伙怎么这么欠啊,“前辈你好歹给个时间地点给我啊?” 然而对方已经潇洒地走远了,远处传来“胜者是冰帝!胜者是迹部!”的加油声。 “你该知足了。”会如此配合的迹部景吾,果然是个正常人难以理解的男人啊。 【一般人也无法理解你的好不好。】 似乎看懂了幽灵脸上的表情,檎奈毫不犹豫地吐槽。或者说,各大中学的网球部部长,哪个能容易理解?就连葵剑太郎的异性缘到底为什么这么差,银华部长为什么总胃疼,都是个解不开的迷呢。 【我只是在想,要是google出的信息都是有关于中等部网球部的怎么办。】毕竟是全国大赛期间。 上网查一下,这范围该多大啊,而且还是遭到全面封锁—— 幸村想了想,“我听说,网上有冰帝学生私下开的bbs。”要查走漏的私人消息,还有什么比学生们之间口口相传的八卦更加详细? “但似乎需要学生的个人信息认证。” 檎奈耸了耸肩。【这么严格啊。】 她的表情却并不忧虑。仿佛知道,不管怎么查,“栗原茜”都是真实存在的。就像轻而易举的转学,甚至没有见过一次负责人。 这个人似乎一点都不担心学籍身份的问题,或者说,从来不需要担心—— “绫濑川檎奈是你真正的名字吗?”幸村突然问。 另一人表情有些凝固。【知道吗,我开始害怕你问的问题了。】她说。 他笑了,“谢谢你的肯定。” 【你最近的好奇心很旺盛嘛。】 “因为身边有一个这么特别的存在啊,明明看起来只是普通学生。” 【‘如果发现真相说不定可以从神之子变成神什么的,有这样的谜之音在指导着我。’——你干脆这么说算了。】 “好的,我下次提问时会先这么说的。” 【……】 檎奈猛地停下脚步。此时他们已经回到了休息区,距离啦啦队集合地点还有一段距离。前方不远处的露天咖啡厅里坐着两个人,一人身着立海大正选的队服,女生背对着他们,看不清长相,只能看见一头长达脚踝的漆黑长发。 幸村很快就认出了男生的身份,“莲二。” 他此刻的心情是复杂的,想起以前切原说柳前辈的头发真像女孩子啊小时候的照片也给人柔弱可爱的印象,然而他居然是正选里第一个脱团的人……已经不是吃惊可以描述的程度了,难道他神之子要在这种奇怪的地方被击败吗。 【那女的头发好长,】檎奈完全没注意到据说单身但的确在约会中的柳,她已经习惯自己的信息被现实嘲笑了,【奇怪,怎么感觉这么眼熟。】 “被你这么一说,”幸村皱眉看过去,“我也觉得熟悉。” 头发这么长的女生,平时大概很少活动吧,总感觉是像莴苣公主一样,天天在远离人世的塔里生活才能长出的长发呢。 远离人世?脑海里灵光一闪,一人一鬼同时啊地叫了一声。 【我知道她是谁了。】檎奈脸色完全变了,【糟糕,她怎么会在这里?】 幸村表情也不太好看,“神无家家主,神无影重……” 他的确见过对方几面。正月神社的祈福,孟兰盆节的驱鬼仪式,夏日的消暑祭典……即使不在现场,也能从电视上看到这位巫女的端庄姿态,哪怕只是片面之缘,一头漆黑长发也令人印象深刻。 幸村微微皱眉,他知道真田和神无家有交情,然而神无影重此时看来和柳的关系更加好一点。但这位巫女也来看全国大赛?不知是好是坏。 正在这时,一直正对着他们的柳突然睁开了眼,一副惊愕到极点的样子——幸村猛然一惊,那视线并不向着前方的檎奈,显然是能够看到他! ——【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明白了吗?】 【糟了!】檎奈转身就跑,【柳怎么会有阴阳眼啊!】 幸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反正檎奈行走时也会带上他,或者说,被自己部员看得掉头就跑,哪怕死掉了这种事神之子也做不出来……但这时,神无影重也发现了对面人的异样,轻轻地回过头,一双漆黑的深眸,静静地凝视着幽灵。 然后,让幸村怀疑自己视力的场景出现了——那双眼眸中的瞳孔,渐渐地分离,形成了两个环的形状,头尾衔接,紧紧地扣在一起,像是一条无头无尾的蛇。 幸村还来不及细看,一股大力再度抓走了他的身体,再出现时,他身边只剩下狂奔的檎奈。 【柳怎么会有阴阳眼,】檎奈还处于震惊之中,【你作为部长居然一点都不知情?】 这种事也知情才奇怪吧。“以前校内有这样的流言。”柳睁不开眼是因为阴阳眼,切原头发这么卷是因为上辈子吃多了海带,丸井能吃这么多糖是因为用的假牙,真田小时候是个可爱的男孩子……这种流言要是全都当真,才是部长的失职。 第23章 所以“神之子其实是个女扮男装的妹子”什么的,他一点都不介意呢,呵呵。 【这下糟糕了。】檎奈懊恼道,【柳和神无都看到了你。】 只是看到而已,难道会有什么问题吗?柳的话,只要解释清楚就行了,他毕竟还是部长啊。但只要想到神无的眼睛,幸村隐隐觉得没那么简单。 檎奈还在说,【现在只能先……】她突然停下了步伐,一把拽住幸村的手,直接就地一滚。 幸村未加提防,也跟着向旁倒去,虽然他及时调整姿势没像另一人一样滚地,然而面色还是不太好看,“怎么……”面前一道阴影闪过,他猛地停止对话,脸上罕见地浮现了惊诧的神色。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赫然是一个白色的武将。面貌威武,盔甲长刀,光是站在那里,就仿佛吹来战国时期的铿锵戾气。全身上下没有一点颜色,仿佛被彻底漂白过,宣告着并非人类的事实。 “这是什么东西?” 【式神。】檎奈静声屏气,戒备地看着面前的战国武将,【他之所以全身上下都是白色,是因为它是纸做的。】 这也不是你刚刚带着我滚的理由。幸村刚想问,却见武将猛地一挥长刀,顿时有许多弧月状的锐光脱离了纯白刀刃,向着两人四面八方地飞去。檎奈一把推开幸村,【神无家的式神连灵体也能斩杀,你要小心!】 “那还真是危险。”幸村一侧身躲过一枚飞来的光刃,正好击中路旁的桦树,然后,在两人震惊的目光中,树木拦腰断裂,缓缓倒在地面。 “……” 幸村和檎奈对视了一眼,齐齐转身,向会场出口拔腿狂奔——谁要跟这玩意打啊!一不小心就被劈成两半,他是立海大的神之子不是青学的柱子啊! “吼——”式神发出了嚎叫,再一次挥动长刀! 光刃再一次四面八方地扑来,它们在没有真正击中什么之前是不会消失的。幸村很快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拉着檎奈往路边的自动贩售机后跑去,叮叮当当的金属碎裂声响起,两个人蹲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 【这边,】檎奈指着前方,一片绿油油的树林,【障碍物很多,从这边走。】 看着面前的景象,幸村想起了另一个问题。“不行,这边过去是比赛场地——”式神会伤害无关的人吗?谁也不能确定。“说到底,她为什么要追我们?”甚至不是追,是置人于死地。 【我也不知道啊,】檎奈好崩溃,最近出现的都是她打不过的人。【阴阳师啊,巫女啊,这些人平常都神神叨叨的,看起来就不好接近。】 幸村意外地看了她一眼,“你的想法真像个正常人。”如果她不知道,在发现那两人看见他时,又为什么那么紧张? 【我本来就是个正常人啊。】 “那么正常人,你想到该如何解决这些非正常事件了吗?” 【怎么可能知道,】檎奈顿了顿,然后以前所未有的高速度拿出了手机,按下了110,【这种事情,交给警视厅解决就好了。】 才按下一个1,头顶传来咔嚓一声,两人同时抬起头。自动贩售机的上半部慢慢随着割开的弧度滑向一边,一线光明照亮了两张苍白的脸。 “快走!” 幸村猛地把檎奈推开,与此同时,掉下的自动贩售机穿透了他的身体,轰然倒地。地面上扬起粉尘滚滚,檎奈向着废墟伸出一只手,撕心裂肺地大喊:“我的手机——” 完好无损的幽灵瞟了一眼死无全尸的科技时代产物,不怎么有诚意地安慰,“真可惜,但从使用方式来看,我觉得你本来就不该有手机。” 檎奈瞪着式神,她现在整个人都沉浸在财产损失的痛苦中,无视了来自友军的安慰。学生包在躲藏中被踢翻了,里面的东西零零散散地滚了一地。檎奈低下身拿起那根艺术彩带,另一只手在上面一划,属于打火机的“啪”地一声。 “不就是张纸吗,”她抖了抖手中熊熊燃烧的光带,冷冷地说,“你还差得远呢。” 幸村:“……”这句话似乎是越前龙雅的口头禅啊。 第19章 蝴蝶风暴no.2-6 蝴蝶风暴no.2-6 纸制品都惧火,这是理所当然。但是式神并不是有自我意识的生物,他们严格服从主人的命令,接到了杀死面前两个生灵的要求,就一定会履行。 即使面对熊熊燃烧的烈焰,纯白武将依旧没有停止挥刀进攻的步伐。与纯白的全身不同,通体漆黑的太刀并不是以纸张制成,即使穿透火焰也安然无恙。 然而他毕竟不能再近身搏斗了,檎奈看准时机,一甩光带,风声刮出点点火星,其中一颗落到了武将身上。没有自主意识的式神未能及时扑灭火星,夏日高温的空气下,火势蔓延开来,很快从纸人变成了一个火人。 但尽管如此,式神也并没有做出任何熄灭火焰的举动,而是反手握刀,低身向檎奈冲去。他双手斜劈了一下空气,光刃不再像先前那般四面八方地将猎物聚拢,反而渐渐笼罩在太刀本身,莹然的光亮一层层渲染扩张。 远方仿佛响起铃音轻响的低鸣,武将发出了第二次怒吼,长刀向空,强烈的能量波动甚至穿过了火焰,一阵耀眼至极的白色光芒忽地炸裂开来! 那是能让人双目失明的白。那一瞬间,幸村突然想到了小学时的寒假,第一次和父母到瑞士滑雪时所看到的景象。温柔的母亲给他戴上儿童型号的防风镜,告诉他雪盲症的由来。 然后他突然有些想笑,谁能在八月盛夏里防备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崩? 【天啊,看来我们是必死无疑了。】脑海中有人悲壮地说,【认识你很高兴,主上。】 我可一点都不想认识你,如果可以的话。幸村想。 下一秒,他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力量。仿佛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身后推着,要将已死的幽灵送向遥不可及的远方……幸村努力地眨了眨眼,白色消失了,他的视力恢复了正常,而他身边是檎奈,与一名似曾相识的麻花辫女生。 周围的景象却不是先前遇见式神的道路,而是一个小型喷泉广场。上方是斜形阶梯,以及——让人发自内心地想要向自然保护协会寄出匿名投诉的景象。 石砖地面翻裂起角,树木已经全部被拦腰斩断,不,那姿态比起斩断更加应该说是炸断。想来如果他和檎奈在上面,那也是个当立海大半截柱的下场。 檎奈从地上爬起来,同样目瞪口呆地仰视着上方的景象,半晌后转头问幽灵,【你也看到了,我是受害者,不应该负连带责任,所以赔钱不应该——】 “但是树木上有经火焚的痕迹。” 【……】 那个人脸上的表情好像天都塌了,“不,”她喃喃地说,“我更希望死在上面。” 幸村懒得理她。 檎奈打起精神,检查旁边昏迷的女孩有没有受伤。千钧一发之际,斜刺里冲出来的她抱着自己从上面滚了下来,因为超过五米距离,所以幸村也同样被带走了。 对方除了撞到头部,导致短暂昏迷之外并没有任何不妥。檎奈松了口气,感觉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下来。她刚改变姿势站起,膝盖突然一阵剧痛,失去平衡向旁边踉跄了几步。 第24章 幸村伸手扶住她,皱着眉看对方以不自然角度弯曲的左小腿,“你的伤还没好?” “在我印象里……好了。”檎奈顿了顿,“然而你也知道,旧伤总是容易复发。” “我所知道的是,”幸村冷冷地说,他感到心里不知从何而来的怒气,“一个人如果骨骼受伤,不会在两周就轻易好转,甚至能做高难度的艺术体操。” “我和织木前辈商量过了,改动一些对双腿承重要求高的动作就可以,例如说单足旋转。”檎奈说,“恢复那么快,大概有骨骼之神在保佑我吧,辉夜君麻○什么的……” 另一人无语地看着她,半晌,叹了口气。“谢谢。”他知道对方如此努力也要来全国大赛现场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用客气。”露出八颗牙齿的完美微笑。 叮铃。 一个纤长的阴影渐渐从阶梯上方走下。白千早,红裤裙,长及脚踝的漆黑长发。发出轻灵脆响的是手腕上的金属镯环,并没有任何事物与它碰撞,却响彻虚空。 檎奈叹了口气,“在boss战开始前,我能不能问一下你想干什么?” 神无影重漆黑的衔尾蛇眸直勾勾地看着檎奈,她的声音纤细而轻薄,与本人给予相同的印象:“你不该召唤死者作为从使。” “等等,这是误会。”檎奈头都大了,“我没有召唤他,他也不听从我的号令。” 然而对方并没有打算听她解释,面无表情地结了几个手印——空气仿佛扭曲了一下,周围已被纯白的战国武将包围,皆是太刀重甲,空洞的双眼满怀杀意。 “尘当归尘,土应归土。为一己私欲犯下滔天重罪,将死者强行改召,以至因果轮回紊乱,令人不齿!”神无表情一变,神色俱厉,“若不是方才以生灵作为人质,影重定要让你血溅当场,以慰幸村君在天之灵!” …… 【怎么办我好像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檎奈有点呆滞,【生灵……说的是她?】一人一鬼同时齐刷刷看向足边昏迷的麻花辫少女。 片刻后,“在天之灵”被安慰了的幸村开口:“真好呢,有帮人指路的习惯。” 【是啊……】檎奈心有戚戚焉。这可真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典范了。 “神无,事实不是你想的那样。”对方既然能看到自己,那就能听见说话。檎奈弯腰扶起昏迷女生,幸村开口解释,“我并没有被召唤——” “死者召改后,有极大可能魔化,成为罪孽深重的恶灵。”神无眼中闪过一丝决绝,“虽不相信幸村君会轻易失足,然事实,令影重不得不相信……” 幸村:“……”著名神社的当家巫女居然是脑补电波系,这个世界还有救? “根本没有要你相信的东西,”檎奈轻松地将昏迷少女背在身后,仗着“人质”在身对方不敢靠近,大摇大摆地走到对方面前,“先回答我的问题。” 她比穿着木屐的神无还高一个头,居高临下地严肃道,“式神造成的大会会场破坏,你会支付全额赔偿金吗?” “当然!”神无一甩袖子,高傲道。 “被波及受害人——”说了才发现自己不知道昏迷女孩的名字,檎奈顿了顿,“——来自青学的a子,她的医疗诊治费用以及精神损失费,你会全额承担吗?” “当然,你无需再问,神无家家训里……” “以及,”檎奈打断她的话,“我,直接受害人,绫濑川檎奈,立海大附中二年级生,男子网球部附属啦啦队ace队员。我的所有物复原赔偿费,医疗诊治费,精神损失费,时间损耗补偿费,以及因为我没有到场,对啦啦队队员以及上场选手造成的心理伤害补偿费——你会全额承担吗?” 神无瞪着她,像是没见过如此无耻之人。“你可以向法院提出诉讼。”片刻后,她说,“然后和我的律师——” “我拒绝向法院提出诉讼,因为我接下来还要为他——”下颔点点幸村,“被侵犯的权利提出辩护。日本法条没有一项保护幽灵权利,你认为这合理吗?” “这……的确不合理。”神无想了想,“但他是恶灵!你也犯下将死者召还的重罪!” “并不是只有法院上才需要证据,私人交涉就可以口说无凭诬陷他人,这就是神无家的家训吗?”檎奈说,“如果你是这么认为的,请交出真实的证人或者合理的物证,这是现代社会的基本常识吧?” “等、等等!”神无神情开始慌乱,她本来就身材比同龄人娇小,此时手忙脚乱的样子,就像个普通被欺负的初中女生。“不是这样的,我是想说……” 然而对方狠瞪着她,一副钱不到手决不罢休的神态。这家伙在面对金钱问题时总能展现出前所未有的战斗力——幸村都快对这一点习以为常了。 然而他不得不提醒对方,“你背上的人要醒了。”扎着麻花辫的女孩眼睫毛颤了颤。 然后——可能是受惊过度,娇小的巫女反射性地一挥手,啪地正中女生的后颈。那一劈只能用快准狠来形容,女孩又一声不吭地陷入了昏迷。 “……”一人一鬼对视了一眼,檎奈重新开口,“二次故意伤害——” “不,不是的啊!”神无快哭了,这家伙真是太可怕了,不愧是把神之子作为召唤兽的人。“我刚刚只是太紧……” 未完的话语卡在了喉咙里,她猛地转过头,环蛇的双眸中闪过一丝惊惧。 幸村同样感觉出了异样,他警觉地环顾四周。从什么时候开始的?空气似乎不再流动,凝固的气体将这一方空间圈囚,流转在几人之间的气氛好似狂风暴雨前的虚伪平静,好像有什么东西即将出现。 与反应各异的另两者不同,檎奈茫然得要死。见鬼,她现在倒变成最正常的一个人了。“你们怎么了?”她左右转着视线,“我什么都——”瞳孔猛地紧缩,檎奈伸出手,一把按住神无的头。 两人一鬼齐齐往下蹲,周围的白色式神皆被看不见的利刃自腰间切割开来,纸片飞散旋转着变成破败的小纸人。神无脸色苍白,她飞快地念着他人听不懂的咒术,手上结印动作变幻产生残影。然而又一阵剧烈的能量波动袭来,并没有伤害他们,却将攻击尽数挡回,神无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哇地喷出一口鲜血。 “搞什么?有人追杀你?”檎奈真的很想崩溃死算了,今天真是诸事不顺。早知道就不要来看现场版的全国大会,乖乖呆在房间里看电视转播多好。连无辜的围观群众都被波及,这真的是杀人网球吧? “不。”神无抹了把嘴角的鲜血,主动拉着檎奈向前跑去,“是我哥哥。” “你哥表达兄妹爱的方式太特别了,到底是他脑子不正常还是天下做哥哥的都这么不一般?”檎奈一边跑一边吐槽,“有妹妹的心情我不懂啊!” “是神无家的表达方式太奇特。”幸村纠正她,“我妹妹也很可爱。” “这种时候就不要炫妹了吧……” 木屐声啪嗒啪嗒地响,然而跑了那么久,却好似根本没走出喷泉广场。这实在太不对劲了,檎奈猛地停了下来。就像认同她的猜想一样,在她停下来的瞬间,面前画面突然变更了,她拉着气喘吁吁的神无影重站在会场前的马路上,面前交通灯是红色,而一辆满载建筑材料的重型货车正向她们开来。 第25章 对阿瑞纳网球场外的路人而言,这无疑是一场悲剧,想要看网球却不小心目睹了交通事故现场,有人已经在拨110。然而等到货车经过,他们才发现,马路上不仅没有倒地的三具尸体,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干净得像是什么都没发生。 那三个女生也不见了。她们消失了。 第20章 蝴蝶风暴no.2-7 蝴蝶风暴no.2-7 龙崎樱乃醒来的时候还有些糊涂,她不太记得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了。 只能想起全国大赛会场的休息区,自己从洗手间出来,再次迷路,却在寻找过程中目睹了一场决斗——场景之猎奇好比小时候看的特摄剧。白色的武将,穿立海大啦啦队服的美少女,龙崎有点迷茫,现在小朋友的爱好和以前真是很不一样,是她上了初中的缘故吗? 下意识地寻找摄像机,下场却是差点被光刃削掉头发,迟钝的麻花辫女孩总算明白这不是在演戏。同时她也认出对方容颜,单手接ponta的绝技果然不是正常人轻易可以练成。难道她是忍者?但总这么危险可不好呢,龙崎担心地想。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鼓起勇气冲出去的瞬间,再想会令人感觉羞愧,她也当了一回群众演员。如果是特摄剧大概有可能荣升配角,以后成为主角好友吧,然而现实令人感觉惊惧,她醒来,发现自己到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 空间是阴暗的,空气里弥漫着复杂的气味,像是用了大量的空气清新剂。耳边有细细的声音在不断重复,她仔细地听了一下,“咄咄”,齐整而麻利,让人想起母亲在料理台前飞快地把蔬菜切成丝,准备做沙拉的模样。 这时她的视线总算能够适应光线缺乏的室内——龙崎樱乃倒吸一口凉气,然后嘴很快被一只手捂住了。 【别说话,嘘——】 声音从她脑海里响起。樱乃恐惧地转着眼珠,她认出身后人并没有恶意,但依旧吓得快要哭出来。 她到底来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空间是狭小而空旷的,三张榻榻米大小,没有任何家具。三面皆为空墙,只有一扇样式老旧的木门,声音正是从半开的空隙里传出。右侧顶端是一扇旋转的排风扇,被割裂的光影是房中唯一的光线来源。 墙角与地面一样,大片令人感觉恶心的深褐色不明污渍与大量断发,甚至……如果她没看错,有一节断掉的人指,指甲上还残留亮紫色的指甲油。 龙崎恐惧得不能动,她的右手掌心被人拿过打开,一只细小苍白的手在上面一笔一划地写道: 「我很抱歉把你卷进来」 这时,“咄咄”的切菜声停止了。脚步声响起,一个人拉开了那扇半掩的木门,从里面走了出来。 …… 檎奈飞快地松开捂住女生的手,继续倒在一边装尸体。 实际上她的状态也说不上好,手脚都被刻有符咒的锁链镣铐禁锢,能够活动的范围微乎其微。同样待遇的还有神无,两人中间的樱乃倒是轻松许多,仅仅被锁住脚踝。 这地方似乎还有些潮湿,并未得到治疗的断腿一个劲地抽痛,让人想昏也昏不过去。如果我能活到老的话一定会得风湿关节炎吧,檎奈想。 走出来的是个约莫二十岁的年轻男人,有点虚胖,穿着普通的家居服,一只手拿着菜刀,脸上是拘谨的笑容,看起来就像普通的草食男,还是略ky的那种。 然而他身后的场景已经说明了对方并不普通——打开的门并没有关上。躺在料理台上的是一个穿着亮色背心裙的年轻女生,双臂双腿都被切除,经过冷冻后,仔细地切成了细片摆在两个精致的碟子里,肉片上碎骨与白霜晶莹闪亮。 最令人惊惧的是,她还没死。彩妆浓艳的双眼睁着,奄奄一息地看着房内的三人。半晌后嘴角向上一勾,竟然是在笑。 这一笑把樱乃吓得不轻,两眼一翻,直接晕过去了。 “啊,抱歉抱歉。”看到樱乃的反应,男人才意识到自己忘记了关门,连忙转身把门关上,一只手拿着菜刀,另一只手摸着头,拘谨道,“就像以前一样,我总是会忘记一些小事。所以总被你训,然而还是改不过来。” 他双眼望向神无,目光里含着期待,“阿重,你不怨我吧?” 被完全无视的檎奈:“……” 就连安安静静站在一边的幸村都忍不住吐槽了,“果然和我们没有一点关系。” 从这亲密的口吻和一见面就说从前的德行来看,面前这个杀人狂大概就是神无影重口中的“哥哥”,然而,你们兄妹之间的事私下解决好吗,都什么年代了还动不动提刀子乱砍,牵连无辜路人——而且一牵连就是三个!现在买和果子都有单个装了好不好! “我好像说过,别叫我阿重。”巫女冷声道,“自从你带着那些卷宗离开神无家,我们就再也没有任何关系。” “怎么会呢,阿重,”男人提着刀向前走了几步,神情痴迷地看着素白的女孩,“我们之间并不是一句话可以拆散……血浓于水,你是我最可爱的妹妹啊。” 旁观的一人一鬼迅速做出判断。——这家伙是个活的妹控,还是没救的那种。 神无影重勃然大怒:“神无惠!你不要欺人太甚!” “我什么也没做。” “时至今日,你居然还有脸说出这种话。”神无影重深呼吸,制止自己满腔的怒火,“为夺卷宗,你擅闯禁地,打伤祖父,令他老人家重伤身亡,氏族四分五裂。这几年更是在外犯下凶行无数,杀人食尸,为所欲为,无恶不作——” 她的声调猛地拔高,“是,影重打不过你,无力为民惩恶,只能放任自流,但不要以为我还像以前一样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 【看来以前被亲哥哥狠狠地欺骗了,真可怜。】檎奈有些同情她了,神无影重其实也只是个初中女生,【八卦杂志说她其实刚上初一,而且因为缺课太多,小学不肯放人,到现在还在与中等部校长交涉。】 幸村沉吟片刻,提出令他感觉困扰的问题。“神无惠能看得见我吗?”神无惠眼睛不如神无影重一样特别,而且他进屋以来也没有分给背后灵丝毫注意。 【……大概他现在眼里只有他妹妹吧。】檎奈耸肩,她也同样受到了幽灵的待遇,【求之不得。】 “你这么说总感觉后面会出事。” 【喔,别提醒,我刚刚给自己立了flag。】真是不长记性,她快后悔死了,【还是快想想,怎么趁他们旧情复燃时,逃出这里。】 “真的吗?阿重这么关注我,我好开心。” 这时神无惠快乐地笑了起来,眸中却突然闪过一丝阴云。“但是阿重,为什么,你最近和那个叫柳的男生走得那么近呢?” 一人一鬼同时停止了讨论,影重面上闪过一丝惊惶。“不,我和他没有任何关系,”她快速说,“只是最近在东京驱鬼,想起他说上次在啦啦队看见幽灵,顺便——” “看来阿重比起我,的确更加关心柳君啊。” 神无惠的表情完全变了,之前他的脸尚能看出与影重相似的秀美五官,此时却狰狞成了完全陌生的恶鬼模样,“怎么办,我好嫉妒,怎么办,怎么办啊,阿重?” 第26章 神无影重惊愕地看着自己曾经的兄长:“你——” “果然还是把他杀了吧,切碎,然后做成咖喱,”神无惠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吃掉阿重喜欢的人,阿重会更喜欢我的,对吧?” “不!不会!” 神无影重猛地站起,但很快被手脚的镣铐拉倒在地,“你变了,”她用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神无惠,“祖父说的是真的,看过那些卷宗的人,会变成邪神的附庸。” 她的眼神越来越绝望,“你已经不是神无惠,甚至不是一个人类。” 神无惠哈哈大笑,“你错了,阿重。” “还记得吗?符咒,灵力,计谋,每一项我都比你强过太多,原本要成为下一任神无家家主的人,是我。”他低下头,凝视着女孩惨白的面容,那双漆黑的蛇环眸子尤其瞩目,“但祖父选择了你,仅仅因为那双眼睛。” “无天眼者无法得见鬼神,你现在还不是一样?”神无影重拔高了声音,她眼中脆弱彷徨的情绪突然全部消失了,刻骨的恨意翻涌而上。“如此还妄想继承家主宝座?神无惠,你真是可笑至极!” “但就像你说的那样,你永远不是我的对手,阿重。”神无惠露出一个阴柔的微笑。“我才是神无家家主的最好人选,也是唯一的人选。” “你最大的缺点就是总认错人。”他轻快地说,“我不是邪神的附庸,我是下一代邪神。” 下一秒,他突然伸出了手,猝不及防地摘下了神无影重的左眼——动作快而狠戾,一丝轻慢也无。然后,毫不犹豫地将它塞进嘴里,咬都没咬地吞入肚腹。 神无影重没发出一声哀叫,直接晕了过去,活生生被人从眼眶中夺走眼睛的疼痛并不是她能承受。一旁的檎奈也看得目瞪口呆,幸村皱起眉,神无惠陶醉地舔了舔嘴唇,画面令人恶心得想吐。 “你不适合当家主,阿重,你是我妹妹啊,那么可爱又那么柔弱,我怎么舍得让你去与那些恶鬼搏斗?”神无惠语气越来越柔和,“像以前一样,穿着绯色浴衣,抱着女儿节玩偶,说‘最喜欢惠了’,‘以后要当惠的妻子’……不好吗?” “这是小时候的阿重最大的梦想。”他的表情再度扭曲了,“所有阻碍你我的人都得死!让我来帮你,把那个男人挫骨扬灰!” 第21章 蝴蝶风暴no.2-8 蝴蝶风暴no.2-8 【“必须阻止他!”】同样的想法出现在一人一鬼脑海里。 神经病妹控杀人狂的下一个目标是柳莲二?见鬼,就算他不是立海大的谋士,素昧平生,哪怕再普通的一条生命都应该被拯救。幸村下意识地去尝试解开檎奈手脚的镣铐,然而在碰到刻有咒印的金属瞬间,灵魂深处突如其来的疼痛制止了一切动作。 【幸村,你怎么了?】檎奈吓了一跳,她甚至忘了称呼“前辈”。 “……”幽灵一声不吭,好半晌,才道,“不,没什么。” 【不要骗我,到底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檎奈顿了顿,【我也觉得毫无力气,那咒印绝对不像是什么毫无杀伤力的装饰图像。】 “真的没什么……”幽灵很慢很慢地说,“我刚刚的感觉,有点像病发。” 【……】 死于疾病的幽灵也能感受到生前病发的痛苦?然而对方苍白的脸色,完全不似有所好转。檎奈面色一变,【不断承受致死的痛苦,会让你的灵魂逐渐虚弱。】 “那接下来怎么样,我会消失吗?”幸村抑制着自己,不要靠到另一人身上——他已经摇摇欲坠,眼前发黑看不见任何景象。然而灵体根本不能依靠任何事物,除了面前这个家伙——哦不不不,神之子就算已经习惯进入女澡堂女洗手间女更衣室,然而他绝不会让一个女性成为自己的支柱……见鬼。哪怕青学也不会这样! 【不,你不会消失的。】檎奈唇角紧绷,【我会带你离开这里。】 这句话应该由男生来说才对。这是幸村残留的最后意识。然后——他渐渐化作一缕紫罗兰色的烟雾,慢慢地聚集在了神无影重的金属手环上,消失不见。 已经昏迷的巫女并未意识到自己刚刚救了一个“恶灵”,这时神无惠再度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但他的眼神在说:一点也不。“阿重并不想有人死吧?” 他向前几步,未拿刀的手一把拽起神无影重的头发,冰凉的刀刃拍在她脸上,粗暴地将她拍醒,“你哥哥不是那么残酷的人,”神无影重睁着迷茫空洞的血色眼眶看他,“只要你把祖父留给家主的卷宗交出来,我就放过那个姓柳的家伙。” “什么卷宗,”神无影重有气无力地说,“我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的,阿重。”神无惠说,“邪神现世时留下七卷卷宗,记载了许多邪奇诡谲的术式与奥妙难解的咒词。阿重,你不知道我在禁地里看到它们时有多喜悦,就像打开一扇门,通往一个崭新的,那些腐朽的老人不能到达的世界,而在门扉的那端,站着的,正是未来的我自己。” 神无影重脸色变了,“你把它们全学会了,所以我们实力相差这么大。” 神无惠笑着点头,“你毫无还手之力,不是吗?这就是邪神赋予的宝藏,比起它,神无家祖传的术法就像一根破碎腐烂的朽木。如此禁忌的卷宗,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神无家吗,因为他要留给的人是我,他的继承人,下一代得到邪神力量的人。” “但我得到的卷宗并不全。”他的眉皱了起来,“第七卷 是残卷,最后记载的是一种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仪式,然而只到了对它的介绍就停止了。” “你怎么知道它是残卷,”神无影重声嘶力竭地反驳,“也许邪神只写到这里。” “别小看神明书写的卷宗,阿重!”神无惠笑道,“我已经问过了祖父,他承认自己保护着邪神离开前最后写下的笔记,因为至关重要,所以只交给每一代家主。那老头死活不肯让我当他的继承人,没办法,我只好把他杀了。” “而如果你不把卷宗给我,会死更多的人。”青年挥了挥手中的菜刀,刀口轻而易举地指向了房中尚还清醒的另一个人,“……例如说,她。” “等等!这怎么回事?” 无辜中枪的檎奈难以理解地咆哮,“你不是把我忘了吗?!” 神无惠提着刀,同样无辜地看她,“咦,你不会真以为我把你也抓过来,是为了听深府豪门的现场八卦吧?” “原来不是这样啊?!” “真可爱,我喜欢你,天真的就像小时候的阿重,你是她的朋友吗?”神无惠大笑,“但是计划并不会因为人类个人的喜好而改变。” 他丢开了菜刀,低身从墙角拽起两根漆黑的长线——先前隐藏在阴影中令人看不真切。但此时却令人看清晰了,长线一段连着银色的金属夹,神无惠打开它们时,夹口之间发出滋滋的青紫电光。 “喂喂,不是吧……”檎奈手脚并用地往后缩了缩,风水轮流转是什么感觉,她总算体会到了。 “最后一个问题,”神无惠笑容满面地一步步走近,她挣扎地叹了口气,“如果我说我不是她的朋友还来得及吗?” 第27章 “哎呀,那可是罪加一等呢。” 闪耀的青紫色电光映亮了阴暗的尘色,包括墙壁间撕心裂肺的尖叫。 …… “10、9、8、7、6、……真可惜,零。” 神无惠长长地叹了口气,将金属夹从对方身上拿开,看向神无影重,语气困扰,“已经半小时了,你真的不说吗?” 他瞄了眼倒在地上的另一人,已经进入了休克状态,鲜绿色长发掩盖下的四肢,即使断电后依旧抽搐痉挛,“她好像快要死了。” 神无影重咬着嘴唇,她缓慢,却又坚决地摇了摇头。 “为什么呢?你不是最讨厌我杀人吗?” 神无影重低下头,“……但如果你拿到卷宗,死的就不是一个人了。” “所以就是,她即使死掉也没关系的意思?”神无惠低下身,一个肘击正中檎奈伤断的膝盖,另一人眼皮颤了颤后努力睁开,金属夹却再度发出电光,“为了拯救世界,所以选择了牺牲某个无辜的人,虽然说在坚持正义,但其实做的事和我也没什么两样。” “有时也会出乎意料狠心的呢,我的妹妹。” 神无影重咬着牙,一声不吭。她面上优柔的情绪已经尽数散去,只剩下收束后狠厉果决的面部弧线。这一瞬间的她已经脱离了那个幼小的女孩,脑海中只剩下属于家族的责任与生下来就承担的义务。 神无惠突然问:“你知道‘秃头悖论’吗,阿重?” 对方理所当然的没有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下去,“一个人如果掉一根头发,当然不算是秃头。如果掉两根头发,也不算是秃头。但如果掉了三根,四根,五根……一直掉下去的话,到底哪一根才算是秃头呢?如果是最后一根的话,那它和第一根,第二根,又有什么区别吗?” “就像现在一样。”神无惠微笑地将金属夹拿开,檎奈已经不能再动了,他站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到另一边的龙崎樱乃身旁,“你想要拯救这整个世界,这没错。但我也没有想要毁灭世界啊,我只是在,一个个地,杀人罢了。” “所以,到底要杀到哪一个人,才能与‘世界’站在相等的天秤上?而这一个人,与我杀掉的第一个人,到底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你愿意对第一个人见死不救,却甘愿付出一切救下最后一个人呢?——阿重,这些,你都有答案吗?” 神无影重脸色苍白,她从神无惠问出第一个问题时就在摇头,一直到最后一个问题停下,一头长发散乱如同海藻野草,比手镯中的幸村更像恶灵。神无惠却没有看她,一只手猛地拽起了龙崎樱乃的麻花辫,女孩痛呼一声,抬起头来,眼底充满了恐惧。 “昏迷装得不错,给你个奖励吧。”神无惠抬起了金属夹。 “不,别……” 神无影重愤怒地瞪着他,半晌后,颓然地摇了摇头。“我告诉你。”她看起来已经放弃了一切,疲倦地低下了眼。“想怎么做,你自便吧,哥哥。” 那一声“哥哥”似乎给神无惠极大的打击,他失去了自在的表象,变得愤怒起来,“阿重,你这是什么意思?” 另一人却只是低着眼不看他。散乱的乌黑长发落在素白的巫女袖上,看起来像是一瞬间从女孩长大成人,又迅速地衰老了:“卷宗在式神上。” 神无惠却没有管她的回答。“阿重,你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叫我?”他几步走到巫女面前,跪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你从来不叫我哥哥,像以前一样,叫我的名字,叫我惠——阿重,快,快叫啊!” “以前的事都忘记了。”神无影重平淡地说,“哥哥想要卷宗,影重给你。” “……” 神无惠的表情近乎绝望,然后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面色重新被巨大的快乐所笼罩。“对,卷宗,我们还有卷宗。”他伸手在镣铐上一划,金属已经叮当落地,神无惠拉着神情木然的妹妹,踉踉跄跄地推开门,向外走去。 “我会实现我们的愿望的,阿重,只要有卷宗……” 大悲大喜的他并没有看见,独自啜泣的龙崎樱乃旁,像尸体一样躺着的檎奈,无声无息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在另一人惊愕的目光下,木然的绿色瞳眸静静地转了一圈,抬起一只握着菜刀的手,脸上露出了猫一样的笑容。 第22章 蝴蝶风暴no.2-9 蝴蝶风暴no.2-9 我醒来的似乎不太是时候。幸村想。 兴许是被金属手镯牵扯的缘故,他再度恢复意识,回到正常世界时,发现自己背后灵的对象换了个人——狭小的卧房内,身量娇小的巫女被长相相似的青年抱在怀里,像洋娃娃一样,两人双手交握,显得亲密异常。 哦哦,一醒来就能看限制级,这就是神之子的威光了吧。如果他的前“宿主”看见这画面一定会如此调侃,大概是漫画杂志与文库本看太多的缘故,她说话总是口无遮拦。偶尔幸村也会腹诽,难道这家伙的出生地,是那种不吐槽就会掐死婴儿的星球吗?如果是外星人的话,那不正常也没办法了——别祸害六角和立海大了,她应该去就读四天宝寺。 这绝对不是温谨有礼的神之子该看的场面啊。幸村精市歉意地想,但的确是个逃离的好时机。他打算离开房间去找檎奈,却被身后的声音停住了步伐。 “就在这里吗……那东西?”神无惠的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 看来这两个人似乎不是在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幸村回过头,他这时才看清,两人合在一起的手里紧抓着一张白色的纸人。神无惠将纸人甩向空中,他甚至没用任何手印与言灵,白色武将已经出现在房间里。 空间一下变得狭小,然而武将与他们曾经遇到的有所不同,他同样手握太刀一身盔甲,但护心镜却不像其他人那般简洁,而是纹有与神无影重手镯相似的古怪图腾。神无惠激动地从妹妹手腕上掰下金属环,将其与护心镜图腾合一,房中顿时光芒大作,等到一切平息,他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木匣子。 这家伙是因为这个木匣子才绑架神无影重?但他不是一个普通的妹控吗?这剧情斜转直下的,在他失去意识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啊——感觉很有意思的样子。幸村精市反思。早知道就不要试图帮绫濑川解开镣铐,那家伙被世界厌恶了吧,一旦和她扯上关系,总没好事。 神无惠双手颤抖地打开了木匣,拿出里面的薄薄一张纸。纸张泛黄,显然有很久的历史,但用墨一点都没有化开,不是材料非常珍贵,就是保存完好。 但是——幸村奇怪地想,神无惠不是喜欢神无影重吗,他为什么要千辛万苦,去找另一张女人的画像? “……” 看到画像,神无惠的表情也凝固了,他缓缓转过头,“你骗我?” “我怎么敢骗你,”玩偶一样的巫女木然地说,“这就是你想要的,被每一任家主保护,邪神离开前最后写下的笔记。” 神无惠摇了摇头,“你骗我。”他说,“这只是一张画像。真正的笔记呢?在哪?你们藏起来了哪里,我想想,本家禁地?还是出云、恐山的支系?” 另一人只是嘲弄地看着他。“这些地方你都找过了,不是吗?” 第28章 “我早告诉你了。”神无影重冷冷地说,“邪神并没有把那七卷卷宗写完,他一开始留下的,只有残卷,还有这副画像……”环蛇的单眸中闪过一丝凄厉,“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看过它们?” 神无惠并没有听她所说的话,他毫不停歇地摇晃着脑袋,嘴里不停地喃喃自语,“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你们在骗我,阿重,不,你骗我,你已经不是阿重了。” 幸村突然觉得喘不过气来。空气似乎凝固了。这场景似曾相识——好极了。他一边使自己后退几步藏在墙内,一边想,居然还要再来一次。 这时神无惠抬起头,他的双眼变得如鲜血般通红而狰狞,其中一瞳尤其可怖,竟然隐隐有了环蛇的形状,“你们这些愚蠢人类,竟然敢戏弄神明!” 他猛地一挥袖,一时间房中狂风如刃,家具尽碎,墙面留下大片深刻的裂痕,而被风尾刮到的神无影重闷哼一声倒地。 神无惠却并没有停止,他大步走到房间外面,幸村紧跟而上,看着他打开对面的房门,阴暗的空间里女孩不断地啜泣,旁边倒着的人生死不明。仅仅是再次一甩袖,连树林都能轻易扫平的厉风,把两个人同时一劈两半—— 砰地一声,两个人同时变成了被斩开的纸人,破碎的纸张摇摇晃晃地从空中洒落。断裂的镣铐静静地躺在地上,旁边是一把脱了口的菜刀。 “替身?”神无惠脸色一变,他立即往回跑去。然而最终还是晚了一步,神无影重所在的房间里空无一人,唯一的窗是打开的,外面传来女人的尖叫:“快报警,有人跳楼了!” 那一瞬间神无惠的表情,幸村并没有看到。自醒来时若有若无的禁锢如阳光下的露珠般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熟悉的,强烈的牵扯感—— …… 阴暗的小巷内,两个人正手挽手狂奔。 如果有人看见这画面大概会讶异,一个人牵着另一个人向前跑——并不奇怪。然而跑在前面的人一条腿异样扭曲,满身伤痕,连头发都炸了起来……另一人毫发无伤,却依旧无法追上她的速度,只能踉踉跄跄地跟在后面。 “绫濑川前辈,”被拉着的龙崎樱乃担心地询问,“你的腿……” 另一人摇头,“这到底是哪里啊?”她左右张望,街头巷角空无人烟,只有几只流浪猫在垃圾堆里刨食。 时间已到黄昏,天际太阳缓缓下坠,留下鲜血似的云群,一直落到人类看不见的另一个大陆。可见的光线逐渐黯淡了,黑暗逐渐降临,越发显得道路荒芜而空虚,就连龙崎樱乃也察觉不安,“好奇怪,到现在都没有看到一个人……” “应该打电话报警,”檎奈说,“你还带着手机吗?” 樱乃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拿出翻盖机,“带了带了。”她啪地一声翻开,看一眼屏幕,又呆住了,“没有信号……” 檎奈猛地停下。樱乃猝不及防,被她拉到街角灯箱后,“怎么了?”她呆呆地看着对方紧绷的侧脸,而另一人只说了两个字:“结界。” …… 幸村睁开眼,他发现自己孤身一人站在完全陌生的街角。通勤时分,周围人来人往,车水马龙的街道,却并没有一个人能够看见他。转目一圈,并没有见到任何熟悉的人,他罕见地皱起了眉。 ——两人之间的禁锢解除了?既然这样,为什么他依旧会被牵扯来到这里? 人群中突然走来一个熟悉的身影,神无惠面色木然地站在一间玩具店门前,仰头望着玻璃广告上抱着粉红色泰迪熊的黑发女孩。他的衣角仍然滴着液体,点点粘稠的褐红色落入干净的浅灰石砖,周围有些许人注意到后,面带厌恶地避开,却没有一个人上前询问或者报警。 片刻后,他恍惚地笑了笑,抬起右手,轻轻碰在女孩可爱的侧脸上。仿佛有水波丝丝溢开,周围空间突然裂开一张巨大的嘴,无声地将他吞了进去。 幸村一愣,片刻后,他无言地感觉到,熟悉的撕扯感再度笼罩了他的全身……背后灵的对象真的换人了,还是个变态恋妹杀人狂?不是吧?! ……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相信这是真的,但这就是真的。”檎奈撕下裙摆匆匆包扎伤腿,一边目光乱转,看见不远处寿司店门前抱着钢刀的浣熊玩偶,眼睛立刻亮了亮,“认清现实吧,龙川。” “那个,我叫龙崎。”龙崎樱乃小小声地说。 “哦,龙崎,”檎奈拖着腿单脚跳过去把钢刀扯下来,往她怀里一丢,樱乃手忙脚乱地接住,“你拿着它自保。” 樱乃呆了呆,这不是她预料中的对话:“……哎?” “一会儿我们分开,你尽量往隐蔽的地方走,有我在他应该不会找你太多麻烦。”麻花辫女孩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她,檎奈面色却不改,“谢谢你之前救了我一命,所以我也会让你在这里活下去。” “但是,前辈你……” “我不喜欢欠别人恩情。总之从现在开始,一起努力吧。”檎奈伸出一只手,“请多指教,花乃。” “……是樱乃啦,绫濑川前辈。”樱乃咬了咬唇,与对方紧握。 就在两人说话的同时,街道上突然刮起了前所未有的巨大飓风。空无一人的街巷,幡旗与门席被吹得四处乱舞,任何被风席卷过的事物都留下深可见骨的刻痕,仿佛有千百把常人无法看见的刀刃肆意切割结界内的一切。 渐渐地,风逐渐集中在了中央地域,一只沾着鲜血的手从里面伸出。然后,一切异变骤然消失,只剩下面无表情的神无惠站在街道中央,向着灯箱看来。 与此同时,檎奈身后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这是第一次,”她猛地转头,看见幽灵一如往常的脸,双方同时松了口气,“我想,很高兴见到你。” “好吧,对我来说大概也是第一次。”檎奈耸了耸肩,不顾樱乃疑问的目光,她猛地从灯箱后冲了出去: “毕竟人如果要找死,还是希望观众越多越好的啊!” 面对冲上前来的人,神无惠抬起一只手,没有任何咒术与手印,仅仅是能量的波动,轻而易举地将对方打飞出去。然而半空中的檎奈迅速地改变了姿势,她将身体蜷缩起来,单腿在墙壁上一蹬,借着反冲力消解了这一攻击。 滚在地面上缓冲掉力道,又再度爬起,向着神无惠直奔而去,某人毫不打算掩饰自己想要贴身肉搏的意图。空气中能量的波动再度泛起,这一次她却没有像之前那样选择硬碰硬,做了一个下蹲的动作,竟然躲避开了无色的能量波。 神无惠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然而这时对方的腿已经扫到他面前,突然出现的白色式神挡下一切力道,然而却在下一秒啪地一声化作白色的碎屑,消失在空气里。 檎奈吐了吐舌头,“哎呀,可惜。”转身,劈手,力道迅疾而狠戾。 但这一次却并不如之前那般轻松——闪电般的光亮划过,檎奈猛地缩回伸出的手,才避免了截肢的危险,她望着另一个人,目光中闪过一丝遗憾:“我忘了你学过剑道。” 她面前的神无惠握着一把凭空抽出的刀,刀刃锐利而雪亮,“阿重选择杀掉你换取世界是正确的,你的确是个奇特的人,不,”他反了一下手势,血色残阳倒映在镜面般的刀面上,露出残酷微笑的侧脸,“——不如说是怪物,更合适吧?” 第29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檎奈说,“相信我,没有人比你更不适合说这句话。” 另一人却只是抬起手,刀面如雪。“你错了,”他声音嘶哑地说,“我不是怪物,我是怪物的神明。” 第23章 蝴蝶风暴no.2-10 蝴蝶风暴no.2-10 “你还能撑多久?”幸村一把拽住被打飞出去的人。没有实体的幽灵自然不能像偶像剧男主角一样英雄救美,但至少能缓冲力道,使对方改变姿势后平稳落下。 【别问我这个问题,拜托拜托。】檎奈叹了口气。她也想保持在神无惠面前的英俊姿态久一些,奈何真是站不起来——断了腿还能继续跟杀人狂one on one?拜托,天底下没有那么美好的事。 就算恢复力再强悍,拖着龙崎樱乃跑了那么久也消耗殆尽,如果不是有个对方看不见的第三人在幕后作弊,结界里只会剩下一个变态与两具尸体。一想到这一点她就感动得不得了,【主上,如果我能活着走出去,一定给你多烧点香。】 ……幸村真是恨不得拍死她,“谢谢你的好心,”他咬着牙说,“但你好像忘了,我救你是为了不想有人给我烧香。” 【顺便也为了不要有人给我烧香吧,不过大概我死了也不会有任何人给我烧香的。】脑海里的人叹了口气,【你能想到其它办法吗,我觉得我打不过他。】 “从没见过你这么有自知之明的时候。” 【感觉我最近自信受到严重挫伤。】另一人喟叹。【变态的思维真是无法估量。】 幽灵突然想起另一件事。“你可能不知道,”他说,“神无影重跳楼了。” 檎奈动作一顿,差点被太刀刺中腹部,被幸村眼疾手快拉开了。【我现在感觉到深入灵魂的愤怒。】她喃喃道。而另一人知道那与正义感完全无关: “就像你想的那样,”说到这一点神之子也忍不住要叹气,他连愤怒的余裕都没有了——说到底,这跟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啊?“我们又被波及了。” 【而且看来只有让更多人波及才能自救。】 幸村明白她的意思,他不自觉地皱起眉头,“你不是想要保护她吗?” 【只要有结果不就好了吗?】另一人不明地询问,【还是你觉得,我们都死了龙崎樱乃独自活下去的概率比这样更高?】 幽灵没有说话,这个问题不用柳都能回答。 【看来,你并不相信我。】檎奈叹了口气。 “我相信你会保护她,因为你是这样承诺的。”幸村说。然而他也察觉到自己话语中的迟疑,“但是……” 太刀划过,檎奈矮身躲过飞溅的砂石。【但是什么?】 “但是……”他突然觉得自己说不下去。 事实很简单不是吗?只是因为其中蕴含的真相太残酷了点,也许是因为人类习惯于一视同仁的温柔什么的吧,幸村发觉自己有点不忍心说出来。 所以说现实世界如果是网球比赛该多好?他可以继续当那个铁面无情的神之子,绝对的胜利主义者,而不用在这里思考那些“万一”与“可能”——只是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它们不能重来。 “……但龙崎樱乃不是你,绫濑川。” 【……】 “她只是个人而已。” 神无惠突然抬起刀,无形的能量波四面八方冲来,檎奈顿了顿,然后她闭上眼,在对方惊异的视线中,一如既往地向前助跑,起跳,勾拳抽击,来不及收回的刀刃未能挡下凶狠的拳风,哪怕神无惠及时后退,依旧被一拳击中了侧脸。 檎奈没有乘胜追击——这对她而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神无惠也不知道为什么。仅仅一次对面,他已经见识到了对方个性中的凶狠,宛如野兽,或者怪物。他从口中吐出鲜血与断掉的牙齿,摇了摇头,“我真的怀疑你是不是披着女子中学生皮的外星生物,想要毁灭掉地球的那种。” 对方站在那里,毫无表情地看着他。她好像……觉得有点受伤?神无惠惊讶地反省,然后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看错了,因为那双眼睛依旧如野兽般锐利——它们只是在寻找猎物身上的缺陷而已。先前的松懈,大概也只是因为体能限制。 “作为同类,你觉得怎么样?”檎奈突然说。 “还能怎么样呢?”神无惠失笑。 “难道怪物会觉得另一个怪物很好吗?如果是这样,生物界就不会存在有扑火自焚的飞蛾了。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总是喜欢光明的,温暖的事物——例如说,我的阿重。”他说,“你也是一样。” 对方只是定定地站在那里看着他。片刻后,轻轻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她说,下颔的弧线甚至称得上是优雅的,“现在我不太舍得杀掉你了。” “同类不会被同类欺骗,”神无惠笑意不改,“而一般真正让我不舍得杀掉的对象,他们根本不知道有我这个怪兽的存在。” “你的阿重呢?” “她不一样。”青年温柔地摇头,“我是想要和她一起毁灭的啊。” 另一人吐了吐舌头,表情称得上可爱。“去死吧,恶心的妹控。” “看来还有人没有搞清楚状况,”神无惠狂笑。“要死的是你啊,你!” 他站在原地,将太刀高高举起,刀刃如式神般发出惨白的光亮,灵力在他的指间汇聚,因为过于强大甚至不能维持无色的状态。结界在巨大能量的压迫下发出不堪折磨的碎裂声,就像一个因气体膨胀过度,从内部爆开的气球: “怪物根本不该活在这个世界上,阿重就是我的全部。但是你呢?什么都没有的你,为什么还要继续苟延残喘,这么努力地浪费所有人的耐心,消耗来自周围的恶意,快点死吧,你没发现世界已经对你打上了拒绝的标签吗?” “那还真是对不起,你他妈才是怪物。”另一人同样大吼,周围的风挂着杂物噼里啪啦地向后刮走,她却逆风而行,毫不犹豫地向着风暴的中心冲去。 “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她速度迅疾地再次冲上去,幽灵看着那个依旧穿着立海大啦啦队服的背影,脑海中响起了对方若无其事的声音,【虽然很抱歉,但是我们的确站在对立面上了呢,前辈。】 【但我唯一有疑问的是,】语调骤然冰冷,【什么也做不到的幽灵,为什么还有资格关心他人生命权利与人权呢?】 【现在选择吧!让杀戮的风暴更加荒谬,还是由幕后人的你,结束这场闹剧?】 砰! 血色残阳的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渐渐地,裂线扩大蔓延开来,露出其后真实的漆黑夜空。结界被它的主人亲手破碎了,他们现在站在一片荒芜的巨大广场内,身后是一座破败废弃的工厂,周围零零散散的有些许矮平房屋,空无一人。 从倒塌建筑的瓦砾堆里伸出一只手,檎奈抖开身上的木梁爬了起来,神无惠冷笑地看着她。“你的腿还好吗?” “承你吉言。”另一人若无其事地捡起一根断木。她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好像感觉不到腿部的疼痛。如果不是亲耳聆听过对方在高压电击下的惨叫,神无惠会以为与自己对战的是一个机械制造的玩偶。 第30章 “你已经无法躲开刚刚的攻击,为什么不停下?”他饶有兴趣地问,“你的腿,真的不痛吗?” “痛,快痛死了,”见神无惠没有继续的意思,檎奈索性把断木竖在地上支撑身体,朝他露出一个微笑。“但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 神无惠皱起眉头,她却不以为意,“我听说……”声音被刻意拉长。“你妹妹,刚刚在你面前,跳楼自杀了?” “看来你的消息有误。” 对方目光骤然变冷,唇角却依旧带笑,“她不是我妹妹。” “那她是谁?”檎奈反问。 “我也不知道,”神无惠冷淡地说,“大概是某个太崇拜她所以模仿成那个样子的人吧。阿重从小就是这样,因为太可爱也太强大,所以有很多人喜欢——”他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但她只爱我,我也只爱她。” “那么可爱的神无影重我可从没见过。” 神无惠大笑起来,“她是我最珍贵的宝物,我每天每夜都想着她,乌黑的长发,笑起来有些羞涩的侧脸,浴衣是绯色的,喜欢抱着我送她的泰迪熊玩偶,小声地说‘以后要当惠的新娘’……” 檎奈打断了他的话,她的手往青年身后一指。“是像那样吗?” 神无惠吃了一惊,他反射性地转头看去——绯红的衣角从工厂深处一晃而过。 “阿重!” 青年毫不犹豫地向漆黑的工厂深处跑去,然而才迈出一步就结束了。他的对手在他注意力转移的一霎已经扑上前来,以双腿作为枷锁将人压倒在地,断木砸向双眼的位置,神无惠惨叫一声,倒刺扎得他太阳穴鲜血直流。 “别傻了,白痴!”一片漆黑里,他听见檎奈恶狠狠地说,“认清现实吧,神无影重早就长大了,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可爱,而你害死了你最珍贵的宝物。” …… 三分钟前。 龙崎樱乃在虚假的街道间奔跑,怀中抱着冰冷坚硬的钢刀。血一样的黄昏景象压得她喘不过气来,街角巷间空空荡荡,一个活着的人也没有,只有一些好似僵尸的流浪猫,睁着像这黄昏一样的血红眼睛,默不吭声地看着她。 突然一道黑影划过——樱乃惊叫一声,却发现是一只路过的黑猫。 当啷。唯一可防身的武器落在地上。却没有任何去捡的打算,她脱力地在原地坐下,独自一人的恐惧与率先离开的羞愧徘徊在心头,一时间,竟然难以分得清究竟哪个更加重要。 一个人如果太温柔,大概和优柔寡断是分不开的吧?麻花辫女孩茫然地抬头看着天空,如果小朋的话,是不是可以和绫濑川前辈一起并肩战斗呢,她的体育细胞也比自己好……樱乃咬了咬嘴唇,她努力告诉自己要坚强,嗯,要像越前同学一样,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坚持自己的爱好,永远不服输! 但心中仍然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在说:拜托了,不管谁都好,谁来救救她们啊。 寂静的空间突然被一阵铃声打破,樱乃猛地惊醒,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打开——在反射性说出“moximoxi”后她才想起,这里没有信号,到底谁会给她打电话? “你好,初次来电,希望没有吓到你。”一个温柔悦耳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樱乃想起了网球部的不二前辈,两个人的声音很相似,但似乎比不二前辈多了些……威严?“但因为时间紧迫,所以必须长话短说。” 你是谁?为什么打电话给我?又是怎么做到的?你知道我们身边发生的一切吗?……她有好多问题想问。但最后只是默默地点头,想到对方看不见,连忙说了声“是”。 “谢谢。”对方似乎笑了笑,与给人以温柔平和印象的声线不同,他的语速很快,“你们身在神无惠制造的结界内部,只有他能够解除,但如果单凭绫濑川一个人不可能打赢他,所以,必须有你的帮助。” “我能做什么?” “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说完后,对方顿了顿,“你明白了吗?” “……我明白了。”樱乃喃喃道。另一人也察觉到了她的迟疑,语气有所松动。“很抱歉让你做这么残酷的事。”他说,带着点安抚的味道,“但现在只有你才能做到。拿出点勇气,一定能成功的,就像你救绫濑川时那样。” “你怎么知道我救了前辈?”樱乃愣住了,深埋心底的疑问脱口而出,“你到底是谁,现在……在哪里?” “我只能告诉你,”对方的声音里带了些许无奈,以及更加复杂的感情。 “我一直在这里,和她一起。” 接下来的时间就像按了录像机的快进键——龙崎简直不敢相信自己能做出那么胆大的事。她从寿司店门口撕下暗红色门帘,将自己整个人包裹在内,咬着唇埋头狂奔,心脏快得好像要从喉咙里跳出去。 暮色似乎变得漆黑了,门帘不知何时化作了飞溅的纸片,樱乃因跑太快不慎扭了脚,不得不停下来时,发现自己站在漆黑的工厂里。结界被打破了,还是来到了另一个地方?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皆是陌生的景象与工具,四周安静渗人,甚至不清楚如何来到这里,仿佛一切都是虚假的梦境。 对了,手机。她还有手机。龙崎匆忙地拿出手机,通话自然是挂断的,但她却惊讶地发现,信号恢复了。 几乎是抱着感激的心情,她匆匆报了警,“救命,有人在追我们!” “好的,已经联系警员出动。请您再坚持一会儿,”接线员的声音宛若天籁,“具体地址是?” “我也不知道,好像在一个废弃工厂里。”随着渐渐放松的心情,龙崎开始感到后怕。“他杀了好多人,在他家里,他把一个女人切开了放在料理台上,好像要准备送给谁吃……” “正在搜索信号具体位置。您能看看周围景象吗?” “啊,这个……”周围黝黑的让人有点害怕,但她还是鼓足勇气走向不远处一扇破损的玻璃窗,“外面是荒地,没有人,离城市很远……啊!” 玻璃窗外突然露出一个人头,龙崎吓得大叫了一声,立刻反应过来捂住嘴。然而这只让对方更加准确地了解她的位置,双目流血的神无惠一格一格地转过了脸,嘴唇轻启,吐出如梦魇般的两个字—— “阿重?” 龙崎简直要魂飞魄散,她连滚带爬地向身后退,手机掉在地上也没有捡。腿部突然传来剧烈的疼痛,整个人倒在地上,她才想起自己扭了脚。 “喂?小姐?你还在吗?……”咔嚓。通话中断。躺在地上的手机被人踩碎了。而那个人从玻璃窗外爬了进来,鲜血滴滴答答地溅在碎裂的玻璃片上。 天啊,怎么会这样呢,明明看着就要获救了。龙崎想。她现在已经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干涸的泪迹承受带着血腥气吹来的风,整张脸干得像是一张泥制的面具。 “阿重?”对方又叫了一声,而被他呼唤的人自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神无惠的样子看起来可怖极了。双眼,双手,暴露在外的每一寸肌肤几乎都被鲜红的液体铺陈,破败不堪的衣服早已看不清原来颜色,一只手紧紧地握着同样淅沥着鲜红的太刀,令人想到从血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第31章 “不,”他喃喃说,“你不理我……你不是阿重。”有什么东西从对方脸上流下来了——龙崎想。他们靠得是如此之近,滴答的鲜红液体落在龙崎一片空白的眼瞳里,她的视野顿时被红色铺满,包括那绝望悲伤的表情。 “你不是阿重。”他重复了一遍,缓缓举起手里的太刀。“我不喜欢你。” 所以?这就结束了吗?厉光斩下来的瞬间,龙崎茫然地想。人生的走马灯能看到吧,奶奶,小朋,龙马,在国外的父母……她甚至不知道是否要在死前笑一下。遗体会是怎样的呢? 【喔喔,停止你的一切想象吧,小姑娘。】似乎有人在她脑中叹息。 【我说过,会让你活下去。】 红色退却了。龙崎睁大眼。她看见另一个一身鲜红的人挡在她面前,血液自指尖流下滴滴答答,明绿色的长发呈现出可笑的爆炸状。 而那把太刀,准确地扎进了她的心脏。 第24章 蝴蝶风暴no.2-11 蝴蝶风暴no.2-11 幸村紧紧地瞪着面前被太刀扎成关东煮的人。像是被他瞪怕了,尸体慢慢地,向下滑去。从背后穿出的刀尖抵在地面,姿势宛如受刑的犯人。 神无惠的顽强程度显然也是怪兽级别的,哪怕刺瞎双目依旧甩脱另一人的封锁,独自探入黑暗的工厂,龙崎樱乃躲在废弃机车堆积的最深处,居然还是被他找到。 然而一人一鬼并没有那么好运,檎奈在进入工厂后就迷失了方向,之后她突然说听见奇怪的金属响动,于是没头没脑地往前冲。 然后…… 这家伙死了?他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一堆问题想问。例如说,你不是怪兽吗,这么简单就死了?例如说,既然死了,幽灵在哪里?例如说,你死了,我怎么办? 一天之前,要是有人跟他说,绫濑川檎奈会死,幸村精市一定会笑。 一天之后,他目睹了这家伙的死亡现场——爆炸头,一身血,表情倒是像断电一样空白。背景是跪坐在地的麻花辫少女与哈哈大笑的妹控变态,真不是什么适合一贯文艺又优雅的神之子存在的景象。 “如果真信守承诺的话,” 他突然觉得很无力,轻轻抬起手,敷在那个人的额头上,像是看有没有发烧。 “好歹把答应我的坚持到最后啊。” ——“她只是个人而已。” 其实对方当时并不是想要沉默的吧,如果不是那么心虚的话,也想大声地反驳: ——【我难道不是吗?】 “恭喜,我现在情愿你不是了。” ——他听见自己喃喃地说。这是身为幽灵的幸村精市,所选择的最后的答案。 “还有,虽然你不喜欢听,但我还是要说……抱歉。” 叮。 耳旁仿佛有金属轻响。 幸村抬头,他在一瞬间做出了判断,猛地拉开挡在面前的关东煮。同一时间,一把绽放着绚丽白光的羽箭横空而来,径直刺穿了神无惠的胸膛。然后砰地一声,羽箭消散成了满地纸碎,漆黑的工厂中荧光闪闪,宛如雪地般好看。 就在这雪风中,神无惠痴迷地抬起头来,鲜血淋漓的双眼望向角落里漆黑的机车后,“我的感觉没有错,”他喃喃自语,“阿重,你果然在这里。” “是你执念太深,连式神与真人都难以分辨。” 从阴影中走出的,赫然是毫发无伤的神无影重。她神色淡漠,双眸环蛇,白千早红裤裙,漆黑长发长达脚踝,金属手镯无击自有音,一如初见之时。 “看来,一开始我们在会场遇见的你就是替身。”幸村面色渐冷。 神无影重低垂下眼,“抱歉。” “我现在能理解她为什么讨厌听这个词了。”幽灵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人,“神无巫女,果真如传言中一样,淡薄红尘,心怀众生。” 神无影重并未回应,她转而看向双目盲却的另一人。“我在手铐上设下的符咒都未能分出你与替身差别,真以为你死在我面前。然而这只是你为了抓住我所设下的一个陷阱。”神无惠惨笑,“我的阿重变厉害了。” “你说看过卷宗的不止我一人,”女孩一言不发,他继续说下去。“那是因为你就是除了我之外的第二个人。我说的对吗?阿重?” “既知如此,”神无影重淡淡地说,“还不束手就擒。” 神无惠执着地看着她。“你都是骗我的吗?残卷也是?”对方没有回答,只剩两个血洞的笑容越发凄厉,“果真如那只怪物所言,我该认清现实——只是你卷入他人无辜生命,如今不后悔?不痛苦吗?” “别忘了,你也是怪物呢,哥哥。”神无影重轻轻地说。 夜色漆黑,她的侧脸却如白雪般寒凉。“纵然后悔万分,痛苦如行走于刀山之上……但我们神无氏的使命,本来就是要清除怪物的啊。” “好,好,好。我的妹妹果然是个天才。”神无惠笑容消失了,“但你可知道,在世人眼里,天才实质上与怪物无异?” “和我一起下地狱去吧,我的妹妹啊!” 神无影重脸色一变,然而已经来不及,神无惠的身体猛地炸开了,粘红的血浆带着澎湃的灵力,如同海啸般席卷了整个废弃工厂,高大的建筑结构立时倒塌。一时间耳边轰隆作响,大地像是被震慑似的来回摇晃,最顶端的金属结构层轻易地断裂了,向着工厂中幸存的几人砸来。 龙崎眼睁睁地看着她上方的钢架缓缓坠落,第一反应竟然是去看身旁的前辈尸体。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有人拉住了她的手,一个天旋地转,头被按在了地面上。 周围猛地暗了,四扬的粉尘与剧烈的噪音一同喧嚣,折磨着身临其境的人类神经——直到一切静止,她才意识到,一双手一直捂着她的耳朵。 龙崎愣愣地抬头,看见那张熟悉的脸。“你先不要跟我说话,我整个脑子都在轰隆隆地响,”檎奈喃喃地道,“天啊,部长我爱你,你居然帮我捂耳朵。” 幸村皱着眉,他也被噪声折磨得不轻,还好幽灵不存在耳膜破裂一说,还是勉为其难地先照顾利用价值高的那位。“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为什么你突然活过来了。” “要是复活你也太不是时候。”为什么他就没这么好运? “都说了我是个普通人,这才不是复活,只是心脏位置偏右。”檎奈耸肩,她指了指依旧插在胸口的太刀,“还有,不觉得这刀质量很不错吗?” “你该不会是想带回去卖了吧……”天啊这也太丢人。哪有人把谋杀自己的凶器拿去换钱的啊! 远处响起警铃声,龙崎忍不住笑了,看着檎奈与一个完全不存在的人谈话,大概就是先前打来电话的人吧?原来她并不是陷入无人的困境,即使同样身陷囹圄,也总有人会为了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努力。 第一次感觉到自己的心情是如此的轻松明快,仿佛整个人都充满了勇气,让她能够说出一些平日里简单不能说出的话语: “绫濑川前辈,谢谢你。” “我才应该谢谢你。”檎奈撇撇嘴,她从废墟里翻出了昏迷的神无影重,正试图把人拍醒,“还有,虽然同样是被牵连,但我还是很抱歉利用了你。” 第32章 “没有这回事。我救了前辈一命,但前辈也救了我一命啊,是等价交换。” “……而且比起这些,”麻花辫女孩下意识地顿了顿。“前辈还是快些处理伤口比较好吧?”刀还在胸口插着,她看着都觉得疼。 “这个啊……”檎奈低头看了一眼,“还可以忍受。” “请不要这么说,快点,去、医、院!” 这时神无影重正好幽幽转醒,同样注意到她胸前的太刀,脸色猛地变了,“不,”她声嘶力竭地大喊,“还没结束,小心……” 嗖—— 檎奈愣愣地抬起头,一辆已然被废弃的重型卡车突然从一旁的车库里冲出,然后——撞向了毫无准备的龙崎樱乃,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是明快而轻松的,甚至被明黄色的车灯映得分外秀丽—— “……太刀是他灵体的结晶,灵力不消则生魂不灭!”神无影重吼道,“神无惠没死!他被邪神护佑,不会那么容易——”她的话音戛然而止。巫女惊骇地看着面前人放下紧握着太刀的手,在她的手心里,金属已经化为了碎末。 “现在死了吗?”檎奈问。 巫女愣愣地点头。 “是吗,这样就好。”警铃声越来越近了,檎奈看着血渍里散乱的一双麻花辫,疲倦地闭上眼。 “但还是死了啊。” “是啊,都死了。”幸村看着她的背影,轻声说。 第25章 蝴蝶风暴no.2-12 蝴蝶风暴no.2-12 两周后,金井综合医院。 天野实琴调整好吊针的转轮,对病床上的人严厉道:“下次不许再乱跑,明明是做了截肢手术的人,复健尚未完成就随便行动,你想终生残疾吗?” 一身白色病号服的少女乖乖点头,苍白的面颊,细巧的下巴看起来分外可怜。天野缓了缓语气,“想四处走走散心不是不可以,但身边要有人陪着,不然摔倒怎么办?家人,同学……例如说,你男朋友不是经常来看你吗?” “你这次迷路,对椎名医生也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她看了一眼吊针,“总之,别让我下次再看到你一个人在医院里乱走。” 门关上了。床上的少女眨了眨眼,一双色泽明亮的碧绿眼眸骨碌骨碌地转向了窗前的紫发幽灵:“真过分,她说你不是人耶。” “我可以把你这句话当作挑衅吗?” “出自于一个后辈对前辈的尊重心情,为什么幸村部长如临大敌呢。” 对方报之以一点都不客气的微笑。“大概出自于……灵异第六感,之类的吧。” 同一个医院,同一个病房,同一个护理。幸村万万没想到,自己在死后还能再故地重游——话说回来,他最近没想到却发生的事也太多了一点。 对于金井真正受理的另一名病人而言,万万没想到的事还有一件:“咦,我什么时候有了男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大概是那位……”幸村话还没说完,门再度被人敲响了。 咚咚咚,礼貌轻微的三声叩击,然后是略带关西口音的沉稳男声:“打扰了,绫濑川同学,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呃,当然可以。” 咔嗒,门被打开了,戴着眼镜的蓝发少年出现在病房门口,笑容得体而斯文,怀中抱着一束色泽浅淡的矢车菊,熟门熟路地走到床头柜前,将花瓶中已经有些枯萎的蓝紫色鸢尾换下,“最近复健如何,身体有所好转吗?” 檎奈瞪圆了眼,幽灵不置可否地看向她:“出现频率过高,独自一人前来,最重要的是,每次都会带上不同种类,品味独到,适合少女心情的花束——” “那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误会啊。”檎奈喃喃道。 蓝发少年不明地看向她,“绫濑川同学?” “不,没什么。”檎奈机械地摇了摇头,“我只是夸赞你对鲜花的品味,忍足君。” “谢谢夸奖,我下次会挑战将不同的花卉相互搭配。” “……” 忍足侑士出现是在六天前,一个阴雨连绵的下午。 带来讯息的是神无影重。“有人要见你。” 病床上的人一声不吭,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里中学网球界全国大赛的重播。不同阴雨连绵的神奈川,东京的天气依旧艳阳高照,实况转播员激动地发表评论:“目标三连冠的王者立海大被青春学园打败了!谁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结果!” “他说来自冰帝。”神无影重静静地说。 “今年的青学,有了怪物一年级的加入,成为大会上最大的一匹黑马——” 她为替身耗尽全部灵力,又在工厂倒塌时被重物砸伤头部,一头漆黑长发尽数剃去,整个脑袋都被白色绷带包裹,尽管依旧身着巫女服饰,却令人感觉前所未有的瘦小孱弱,“另外,我还有事要跟你说。” 啪。电视被关掉了。檎奈低下头,握着遥控器的手背,盖上了另一只虚幻的手。 幸村并没有看她,紫罗兰色的眼睛望向苍白的巫女。“你要说什么?” “龙崎樱乃并没有死。” 神无影重说,“实际上,她就在你的隔壁病房——”哗啦,突然传来的巨大声响令她停止了对话。病床上的人一把拔掉手背上的针管,不顾一切地下了床。白色的病号服从被单滑落,左边膝盖以下,一片空荡,只有衣物摇晃。 檎奈并没有理会她,扶着墙边让自己站起。神无影重猛地惊醒,“但你现在不能去见她!”她拔高了声音,“虽然没死,但是——” 一只没有实体的手扶起了尝试平衡的人类,一人一鬼径直在她身边经过。 “……她已经是植物人了。” 巫女朝着他们的背影大喊,“现在去看望有什么意义,她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即使醒了也可能会变成一个白痴!神无家会担负所有的赔偿责任,包括你的假肢植入费用,所以你至少先振作起来,不要活得像行尸走肉——” “——然后你就可以得到心理安慰,对吗?” 神无影重怔住。檎奈回过头来,双眸是前所未有的锐利,不复先前的木然: “世事终有因果,一报还一报。唯有超脱红尘,远离人世,才能真正将自己凌驾于众生之上,拥有统治阴阳操弄鬼神的力量。神无影重,你是明白这一点,并继承了神无意志的人,为什么还是不能逃过自身的私欲?” “我……没有……”神无影重喃喃道。 “说谎。” “你还记得自己当初为什么要看那邪神的卷宗?”她转过身来,一步一步地走向立在原地的巫女,“难道真的是仅仅为了力量?还是说……” “够了!”神无影重尖叫道,“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 檎奈嘴角划出一丝冷笑。“——你也喜欢那个人呢?” “……” “你以为我这段时间是被龙崎的死所打击,难以从失败的泥潭中爬出,势将沦落为行尸走肉?”檎奈鄙夷地说,“你错了,我只是在反省,思考,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结果真是令人惊愕,或者说,恶心透顶。” “神无惠虽然天才,但他只是一个人,也没有天眼。而你,神无影重,作为能够轻易将绑架事实掩盖的神无家家主,拥有与神无惠不相上下的灵力,甚至同样看过邪神卷宗。这样的你,却对他放任自流?” 第33章 语调骤冷,“即使被对方主动找上,也选择了最不恰当的处理方式。把无辜的路人卷进来,你有不下一百种方式以避免这一点。但情感大于理智,毕竟这是能够与亲爱的哥哥近距离相处的好机会,其他人的死活根本就不重要——不是吗?” 伴随着她所说出的每一个字,神无影重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这一切都被檎奈收入眼底,“算了,我对你们的家事不感兴趣。”她怏怏地挥了挥手,像是在驱散某种不快的昆虫,“所以我早就说,阴阳师啊,巫女啊,这些神神叨叨的家伙……看起来不好接近,也最好一辈子都不要接近,不然准没好事。” “我想要说的只有一句话,”檎奈说,“世事终有因果。神无影重,你是最倡导这一点的人,应该知道怎么做吧?” 房中的气氛像是凝固了。寂静弥漫在白色的空间里,像是一首无言以对的诗。 “……我明白了。” 神无影重叹了口气,她的语调异常疲倦,“事实上,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做的。” “其实我来,是为了另一件事。”她从宽袖中拿出一个木匣子,赫然就是神无惠心心念念的残卷,“坦诚相对也是表达歉意的一个步骤吧,我是这么觉得的。” 檎奈接过木匣子,打开后徐徐展开,里面的内容物竟然没有变过,依旧是一张泛黄的女子画像。月光之下的竹林里,女子身着青色浴衣,坐在巨石上,侧着脸看向画面之外的人,笑容恬静,容貌之美甚至令人想到辉夜姬。 “我其实没有骗他。”神无影重平淡地说,“我看那卷宗,原本是因为有一个很想和他在一起的人,但看完之后,却被祖父告知,这卷宗本来就是一个失去挚爱的人写的,它被诅咒了,而我一生都不可能和他在一起。” “然后我就成为了家主,自己都很茫然。”她苦笑了一下,“这就是天意吧。” 幸村问,“画上人到底是谁?” “我不知道,祖父也不知道。”神无影重摇头,“只是有一个传说。” “邪神原本是人,属于神无家的分支,千年难遇的天才,甚至有希望成为下一代家主。”她说,“他与自己的亲妹妹相恋,在那个年代原本不是忌讳,但被本家的人害死了妻子,事发时他正在将自己毕生的学识收录成册,之后就消失了。” “所以只剩下残卷。” 檎奈将残卷交给她,“我还有一个问题。” “我知道的也只有这么多。”神无影重说。 “无妨无妨。”檎奈不怎么诚意地摆手,“我想问的是……嗯,你真的喜欢柳吗?” 幸村:“……” 不同于恨不得立即斩断相连关系的神之子,巫女惨白单薄的脸上露出了自相见时起的第一丝笑容。然后,她说出了让另外两者都完全没有想到的答案。 “真田君的刀法孟武有力,令人想起小时候修习剑道时的惠。” “——咦?!!” 神无影重离开后,檎奈站在龙崎樱乃的病房外,呆滞地与幽灵交流,“这信息量好大,我有点承受不住。” 神无惠喜欢神无影重,神无影重喜欢神无惠,真田弦一郎像神无惠,柳莲二是真田弦一郎的朋友,神无影重和柳莲二交好,是因为神无影重看到真田弦一郎就会想到神无惠,然后神无惠感到嫉妒¥#&%¥@…… 我也一样啊。幸村默默地想,他转开了话题。“你不进去吗?” 转移成功。“这个啊,还是算了吧。” 檎奈看着写在姓名栏上的汉字,摇摇头,转身往回走去,“现在她的病房里,应该都是家属与朋友,如果我出现,场面会很尴尬。” 说着说着她又笑了,“而且也不知道用什么身份去看望她啊——‘没能成功救下所以来表达歉意的人’?‘同甘共苦度过了一起被绑架岁月的难友’?” 噢噢,别搞笑了,有的人情绪就是这么跳脱,一点都不适合他这个文艺青年。“但是你很难过。” “生命中会让人觉得难过的事太多了,然而谁都会选择继续前行。”檎奈叹了口气,“会在中途狠心放弃的人,也是一种勇士的做法啊。” “这可不是值得鼓励的生活方式。”会助长日本自杀率的。 “说到这个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檎奈突然想起,“有关于那张画的。”她比划了一下,“如果那个女人,右脸上有十圆硬币大小的胎记,眼睛小一点,嘴唇厚一点,鼻梁更挺一点,额头突出一点……” “你想告诉我的就是‘人生志愿要当整容医生’吗?” “……就是我要找的人了。”面对吐槽,对方轻轻松松地投下深水炸弹,“我的母亲,藤田爱。” …… 十秒后。 “这-种-事-你-应-该-早-点-讲-吧。” “呜哇,部长的表情超级恐怖!” 檎奈一边走一边说,对面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阴影。她抬头看去,一个戴着眼镜的蓝发青年,怀中抱着一束百合,站在她的病房门外。 “初次见面,我是冰帝的忍足侑士。”他伸出一只手,“花束是友好的证明,白百合的花语是庄严与正义,适合你这样纯洁的少女,希望病情早日康复。” “因为迹部部长的要求,所以我来协助你,调查椎名莉乃学姐。” …… 当晚,神无影重在本家房间中上吊自杀。 第26章 蝴蝶风暴no.3-1 蝴蝶风暴no.3-1 “这次我带来的是死亡的三人资料。”看见对方震惊的表情,忍足后知后觉地说,“……难道迹部没有告诉你,冰帝高等部有三位学姐跳楼自杀的事吗?” 另一人机械地摇头,“他叫我自己去查。” “果然是迹部的风格。” 忍足理解地点点头,他显然对此习以为常了,“如果你自己查是不可能查出什么的。因为死亡人数太多,校方已经将信息完全封锁,学生私下的bbs也被设下语言禁制,这也是会拜托初等部的我们调查的原因。” 檎奈缓了缓,最近怎么总有人死啊?“所以到底发生了什么?” “七月下旬,有三位学姐在午休时间跳楼自杀了。她们是牵着手,一起从旧校舍楼顶跳下去的。校方的解释是学习压力过大,为此还放了几天假。”忍足说,“但熟悉她们的人都说,三位学姐平时都是成绩优秀,交流广泛的人,其中一位在死之前还与朋友约好周末一起看电影,她们根本不可能自杀。” “最奇怪的是,三个人里,有两个二年级,一个一年级,但都属于不同的社团,班级之间也相差很远,平时根本没有交际。” “但却好到可以一起牵手跳楼的程度。”檎奈皱着眉说,“不是私下关系很好,就是……” 忍足接上话,“——有人逼她们这么做。” “旧校舍楼顶只有她们三个人吗?” “据目击者而言,是这样没错。”忍足叹了口气,“当天是社团活动日,校内的人群活动都很分散,旧校舍的美术室里就有几个艺术部的人,她们是来拿东西的。” “等等,”檎奈察觉不对,“椎名莉乃不是女子网球部的吗?” 第34章 “她是艺术部这次写生的模特。”忍足说,“之后调查死者生前的关系,其中一个二年级死者的好友说,看见死者似乎生前与她有过争执,因为与死者平日性格不符,甚至发展到互相拧打的程度,所以印象深刻。” “所以她是第一嫌疑人。” “但是没有证据。”忍足叹了口气,“而且,最新得到的消息……椎名学姐,似乎下学期就要到国外留学了。” “……” 毫无疑问,关于椎名莉乃的调查一筹莫展。任何线索都被掐断了,似乎除却校方之外,也有另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帮对方抹去所有可能的污点。 “是椎名一树。”幸村说,“他把消息处理得太过干净……我们打草惊蛇了。” 【也不算坏事,起码我们知道椎名莉乃不可能全然无辜。】檎奈说,【如果她什么都没做,为什么要这么急赶去国外?】 “不顾自身也要先把女儿送到安全的地方,椎名一树也太疼她了。” 【相较起来,椎名莉乃好像一直在给她父亲添乱。】 忍足看着面前人沉思的表情,不确定地道,“你有什么想法吗,绫濑川同学?” “我有一个请求,”面前人猛地抬起头,“不知你是否愿意做呢?” “迹部部长要求我协助你,”忍足一笑,对女性他自然是绅士的,何况还是位断腿的残疾人士,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那自然是……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既然你这么说就好办了,我之前还怕你不愿意呢。”檎奈松了口气,断然道,“请你帮我跟踪椎名一树,时间是一天一夜。” 忍足:“……”他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三小时后。 “土豆土豆,我是马铃薯,听到请回话,听到请回话。” “马铃薯马铃薯,我是土豆,听得到,以及,”忍足深吸一口气,才顺利地把接下来的话保持一贯沉稳的语调:“其实你并不用说两遍,我听得很清楚。” “咦,我不是怕信号不好嘛。”檎奈坐在病床上翻网球杂志,懒洋洋地回答。 跟踪别人违反日本法?迹部大爷才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为了揪出侵犯迹部王国的犯人,维护他冰之帝王的尊严,偶尔出界是必要的牺牲。他甚至慷慨地赞助了两副谍报专用的隐形耳机,赠言是“不用担心电话费通信公司是迹部家的产业你们就一边心怀感激地回忆本大爷的华丽技术一边不要大意地上吧(?)”。 “椎名一树已经出了门,看起来是要和同事一起去吃午饭。”忍足氏实时播报员,“他看起来心情并不好,旁边的女人一直在安慰他。” 檎奈跳下床,她刚做了假肢植入手术不久,拿着望远镜(by友情赞助的迹部大爷)冲到窗口,“那个黑色长发的女人?”幸村无奈地给摇摇晃晃的残疾人士当拐杖,他对这里可比另外两个门外汉熟悉的多:“是同科室的鹿川医生。” “艳色口红,细跟高跟鞋,不适合工作时间佩戴的金色耳环……”檎奈转动着望远镜的镜头,“他们是在米其林酒店进餐,需要盛装出席?” “工作日的午餐不需要以华丽装饰自己,但是找对象需要。”幸村凑过来看了一眼,“看来她对椎名一树有意思。” “但是椎名拒绝了鹿川,他独自一人走到了马路边,看起来想到对面去。”忍足叹了口气,“鹿川一直在看着他的背影,让女性伤心可不是男人应该所为。” “嗬嗬嗬,冰帝的绅士先生,可别跟丢了。” “放心,我站在对面的便利店门前。”忍足抬起头,佯装打量玻璃门面上贴的今日优惠海报,天知道他长这么大从没仔细看过便利店里的商品价格。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十分充足。”玻璃反光清晰地倒映出男人左右张望的表情,确定周围没有熟人,他向一家中国餐馆里走去,“他似乎打算独自结束午餐。” “等等,”幸村突然问,“他去的店铺,名字是叫‘华宴’吗?” 檎奈如实转达,忍足抬眼看了木制招牌一眼,炎炎烈日下,黑墨毛笔书写的汉字并不清晰,“虽然并不确定,但我想应该是的。” “追上去,这家店有后门。”幽灵平静地说,“他不是想一人结束午餐,而是要与某个不能被别人知道的人会合。” 中国餐馆的木门已经关上了,忍足快步上前拉开门板,檀香自盛唐风格的装修扑面而来,圆桌周围坐着许多顾客,他匆匆扫视了一眼,并没有椎名一树的身影。 手举托盘的旗袍美女传来一个疑惑的目光,忍足毫不迟疑地说,“请问我能借用一下后门吗?” 对方笑了笑,做了个手势,示意他看向右侧一道窄门。门板半掩,露出其后深邃清幽的小巷,显然刚刚被人打开过。 “他果然进了后门。” “那真是好运。”檎奈放下望远镜,此时再看已经没有意义,她拿起放在窗边的拐杖,一瘸一拐地往外走,“我趁现在去看一下他的办公室,你帮我望风。” 忍足哭笑不得,“这是犯罪。” “私家侦探本来就是见不得光的职业。”檎奈面不改色。 “听说你是立海大的学生,”巷子很长,周围开了许多店铺,忍足一家家地找过去,“为什么要调查冰帝的人?” 檎奈架着拐杖走上楼层,“个人隐私。”她在拐角处停了片刻,然后幸村从前方返回,“有人,”他简短地说,“稍等片刻。” 忍足失笑,“果然见不得光。”余光无意划过中间的一家意大利家庭餐馆,玻璃内两个面对面坐着的人,他停住下了脚步。 “我找到了。” “我也是。” 唧唧喳喳聊天的几个女人从身后走过,檎奈转过身,平稳地走向长廊第三间办公室。镶金的门牌上,椎名一树几个字尤其显著。 “他果然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不是鹿川,也不是他的妻子。”忍足说,“两个人互相握着手,看起来很亲密。椎名一树一直低着头,我看不清他的表情……”话音刚落,对方抬起了头,表情却让跟踪者愣了愣,“他……在哭?” 另一人却并不意外。“椎名医生虽然在国际上享誉盛名,手术时双手精准稳到犹如器械,但在感情丰富的女人看来,永远是一个心思敏感脆弱的大男孩。”她复述刚刚听到的对话,“现在的雌性,可是不管多少岁,都会热爱身怀‘反差萌’的帅哥——当然,拥有大叔属性就更好了。” “问题是,”即使如此,忍足也禁不住感到困扰,“这段地下恋情的另一个人你和我都认识。” 檎奈戴上橡胶手套,靠着一根回形针,在办公室里翻箱倒柜,“谁?” “天野护士。” “天野实琴?”檎奈愣了愣,然后她很快从上锁的抽屉底层发现这段感情的来由,“他们是大学校友。”泛黄的校庆纪念册上,两个人拉着手在一起对镜头笑着,同样的情侣装,想欺骗自己都不行。 幸村同样在研究抽屉里的文书。“这里还有他现任妻子提出的离婚起诉书。”他的心情有点复杂,在世时只觉得椎名一树为人温和,医术可靠,天野实琴性格严谨,外冷内热,两个都是善良的人。谁料仅仅几周时间,再见到的人都变了个样。 第35章 也许人都是这样的吧?私下总有着与公开时截然不同的另一面。幸村停下手,叹了口气,他自己也并没想到会有为了复活钻研他人隐私的一天。余光不经意瞟到依旧在翻箱倒柜的檎奈,从某方面而言,那家伙还真是称得上表里如一。 浑然不知自己被夸奖的檎奈依旧在东翻西翻,突然看到什么,她猛地惨叫了一声,“糟糕,我的眼睛。” “你看到了什么?”幸村顿了顿,又道,“算了,还是别告诉我。”他怕自己的世界观又被刷新。 另一人完全没有放过他的意思,“鹿川的裸-照。”她用一根手指把照片推回去,满脸厌恶地评价,“不是自拍那种,角度不一样。更像是两个人在床上——” 幸村是真的后悔了,“够了你闭嘴吧。” “医院为什么不给他的职员配个保险箱?”檎奈埋怨,“多角关系,地下情人,办公室恋情,旧爱重逢。椎名医生的职业生涯可以拍《东京爱情故事》的第二季——深夜收费频道会播出,小孩子不能看的那种。” 忍足听得云里雾里,但还是抓准了事情的重点。“至少我们知道鹿川的感情并不是单箭头。”看了一眼家庭餐馆里两个亲密的人,他再次叹了口气,“椎名莉乃的性格会如此奔放,看来也有血缘继承的因素。” 檎奈已经收拾东西决定走了,这次看到的东西信息量太大,大概跟椎名一树许多天没回家有关。但在收拾到办公桌时,另一人拉住了她。 “怎么?”疑惑的目光,对方却定定地看着桌面上的茶杯。里面是一种奇特的茶叶,色泽金紫,带着浓浓的香气,在热水中舒展成美丽的蝴蝶形状。 “这是……花茶?”檎奈无言地转头。植物控可以理解,但干掉的花叶算是死掉的植物吧,就像你喜欢人类很正常,但你喜欢尸体就很不正常了啊! “是梦貘叶。”幽灵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不该喝这个。” “别说了,我听不懂。”另一人诚实地说,“你知道我对园艺一窍不通。” “跟园艺无关。”幸村说,“食梦貘是一种只存在传说中的生物,以吸食人的梦境为生。梦貘叶生长在有雾的深山,据传也是从古代中国流传到日本,将它泡茶可以安定梦境,减少噩梦,有助于睡眠。” “听起来不错啊,”忍足发出警告的信号,檎奈向外走去,“为什么不能喝?” “因为梦貘叶的正确泡法是冷泡,”幸村叹了口气。“我曾经在全国辗转求医,因为担心而失眠。有一位居住在九州,擅长搭配草药的老医生给我泡过这种茶叶。他说,梦貘叶只能冷泡,如果热泡,喝下去虽然依旧能安睡,但那是假象,实际上人依旧会感到疲惫,导致平日精神紧绷,情绪波动大,容易出现差错。” 他顿了顿,想起那一次失败的手术——也许探测仪是对的,那根本不是一次成功几率低导致的差错。“但本人并不能察觉,越发贪恋梦境,对现实毫不在意,就像必须吸食梦境才能生存的梦貘一样。” “需要万事精密的外科医生喝这种茶就是在找死。” 檎奈快步走过长廊,她知道天野快回来了,“你觉得,椎名知道这件事吗?” “大概不知道,”幸村说,“椎名一树是海归一派,主张以西方先进科技治疗病患,对草药之类的疗法一向了解甚少。而梦貘叶只生长在九州深山,东京大医院里的医生,可能连见都没有见过。” “也就是说,他即使有失眠症状,也不可能主动买来梦貘叶喝。”檎奈说,“到底是谁给他的茶叶?能让他坚持喝下自己不喜欢的中草药,至少是亲密的人,但是又对他心怀怨恨……”她猛地停下了。 …… “我发现这种人还挺多的。” “我也觉得。” 珍爱生命,远离修罗场——不管你活到多少岁,这都是真理。 第27章 蝴蝶风暴no.3-2 蝴蝶风暴no.3-2 最后得到的答案,可以说是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对象在情理之中,手段于意料之外。 “茶叶?啊,那个,我知道。”换班的小护士捂着嘴笑,“天野护士长送给椎名医生的生日礼物嘛,不是她送我还不知道,椎名医生是七月末生日的哦。” “是……生日宴吗?”檎奈小心翼翼地打探,见鬼了,送杀人凶器这种事不该偷偷私底下做的吗,怎么整个医院都知道。 “不是喔,是午休时间送的,但是被妇产科的美咲看到了。”小护士不在意地说,“虽然椎名医生有妻子,但他是个让女人疯狂的男人噢。鹿川医生,天野护士长,还有院长的妹妹,教授的女儿,曾经医治过的贵妇人……大家都在一个医院,就算科室不同,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哪里有什么真正的秘密啊。” 说到这里,她捂着嘴吃吃地笑,“哎呀,像椎名医生这种人,只要身上带着风云人物的属性,不管在哪里都会被摸个门儿清啦。” 檎奈由衷地点头,“你说得对。”幽灵想起自己连妹妹上哪个小学都被挖出来的生平,一点都不真诚地扯了扯嘴角。 “男女关系可是很复杂的哟,小妹妹。”实际上是个实习生的小护士自来熟地劝诫后辈,“听姐姐一句,和你男友还是早分了比较好,长了张一点都不专一的脸。” 谢谢姐姐,但我们真的没谈过。檎奈干笑着目送热爱八卦的小护士哼着歌远去,出门正好碰上来看残疾少女的男友,还瞪了她心目中的人渣一眼。 忍足被瞪得莫名其妙,“怎么了?”他今天带来的是不同种类的花朵扎成的一束,最中间一朵大而绚丽的向日葵,为空白的病房增添了一点亮色。 “没什么,谢谢你的花。”虽然檎奈觉得有花还不如直接把钱给她——但看在幽灵对花束心情会变好的份上,她机智地没有说出这句话。 “其实我今天有件事要拜托你。”忍足说。 哦等等,男生说出这种话总让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啊。像是什么“请假扮一周我的女友”,这是恋爱少女漫常有的桥段;“和我,我的基友一起,去拯救世界吧”,妥妥的战斗少年漫没跑了;如果是运动少年漫呢?“我想和你打网球”……突然觉得这句话很真相啊怎么办! “先说到底是什么事吧?”檎奈干笑。 “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忍足好笑地看着她,这家伙到底想了什么一副“我打死也不想和你们打网球”的表情,咦,为什么他会知道她在想什么呢? “我希望你能在帮迹部调查椎名莉乃的同时,帮我调查一下她的父亲。” “咦?” “我昨天回家后,知道了一件事。”忍足叹口气,这个说来让他都感觉很挫败,“椎名一树在东大医学系念书时,曾经和教授的女儿交往过。” “而那个人,”他顿了顿,十分不情愿地说,“是我的姑姑。” “……” “姑姑似乎对他余情未了。”忍足也很无奈啊,看别人家活成狗血晨间剧,看得津津有味啊,但是这种事一旦落到自家头上,那可真是笑都笑不出来了。“最近不知从哪里得到了他回国的消息,要从大阪来神奈川相见,姑丈怎么都拦不住,快要演变成家庭问题了。” 第36章 “就算告诉她,”檎奈艰难地说,“他和她在学生时代交往的时候,同时脚踩两条船和社团的学妹在一起,也没用?” “没用。”忍足摇头,“恋爱中的女人……你懂得。” 我不懂啊!你不是也没女朋友吗,干嘛一副很了解的表情! “也就是非猛料没用的意思?”檎奈示意他把自己放在床头抽屉里的学生包拿出来。当时被绑架后,学生包被经过的路人送到了阿瑞纳网球场的失物招领委员会,之后几经辗转,被神无家送还到她手里,东西居然无一遗失。她在里面翻找了几下,最后拿出一个硬币大小的圆盒,放到忍足手里。 “这是……”忍足打开,发现里面是一些贴片样的漆黑金属,还不如指甲大,他心里顿时咯噔一声,不知怎么就连上了线。“窃听器?” 檎奈意外地看着他,“咦,你很懂嘛。” 我也不懂啊!忍足在心里呐喊,我只是把思考模式调到了和你同一个层面而已,但你一个中学女生为什么会随身携带这种违法器具,我也真的是不懂啊!“你是要窃听椎名一树吗?还是……”再度灵光一现,“天野实琴?” 窃听椎名一树实际上并没有太大的作用,不如从恨他的女人身上着手。作为一个护士,她明明知道梦貘叶冷泡会导致医疗事故,依旧宁愿搭上那么多条无辜的性命报复一个人。到底是什么事,让她的恨意如此深刻? “一会儿我会借来天野实琴的手机,把它贴在手机壳的内部,你就能听到她的每一次来电了。”檎奈认真地说,“我是很想帮你,不过这是即时窃听器,而我每天都要复健,也不是一直有空,会错过很多信息。” “如果你真的下了决心,那就去听吧。”她说,“但这不同于一天一次的跟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回报的犯罪。这样你也愿意做吗?” 另一人镜片下的双眼平静看着她,半晌后,轻而易举地将窃听器拿了过来。 “别那么严肃,好像求婚。”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笑,“不过如果你真的是求婚我也可能会答应哦,虽然有一边是假肢,但你的腿很漂亮。” “喂,我是认真的,干嘛这种时候发出类似于变态的发言。” “即使不为了姑姑,我也会去做的,”冰帝的天才语声平淡,“我可是在医生世家长大的男性,面对有违医德的人,找出原因证据并将其严惩,是天性吧?” “女孩子不要总想这么多,你自己犯罪的时候倒是很痛快,”他伸手摸摸对方的发顶,据迹部说他要找的是一个扎着明绿色双马尾的人,但当他见到时,已经剪得只剩下齐耳的长度——据说这还是她拼死保下的。 “……会变成秃头。” “你才秃头啊混蛋!”病床上的人大发雷霆,【还有幸村精市,你笑什么啊!】 …… 神之子笑起来自然是抿着嘴,非常温柔,犹如春风拂面的,但一想到那家伙笑得是自己头顶的头发就实在让人高兴起来。而且,这家伙笑得也太久了吧?忍足都离开快半小时了,怎么还在笑啊? 啊她真是第一次那么想把一个人的头发拔掉。檎奈绷着脸去拿学生包,手指不小心碰到了侧面,顿时东西都哗啦哗啦全部掉了出来。 “喔——糟糕。”还有什么比一个人收拾东西更令人头大?当然是在一个不停地笑的幽灵面前一个人收拾东西啊!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檎奈无奈地想,她胡乱地把东西塞回学生包,在碰到某个方块时,手却被人抓住了。 幸村轻轻掰开她的手,拿出手心里那个外表是玻璃方块的探测仪。即使重重保护,它的玻璃外壳也在被式神追杀时被撞裂,有了一道细微的细缝,檎奈看得简直要心脏病发,她的金库啊,见鬼的神无家,果然是钱太多吃饱了撑的。 但幽灵注意的方向显然不是这个,“你看,”他说,“数字改变了。” “嗯?是吗?”檎奈说,“我并不记得呢。”她比较心疼那个裂痕。 对方凝视着她一副牙疼的脸,半晌,轻轻地叹了口气。“绫濑川,你知道吗,你说谎的时候表情会特别夸张。” “……”檎奈抬起手,用力地揉了揉脸,“谢谢提醒。” “不用谢,只要告诉我为什么数字会改变。”幸村说。 “这个我也——” “别说谎了。”细长如鸦的眼睫轻轻低垂,紫罗兰色的眼睛仿佛冰封的薰衣草湖泊,“你知道自己不可能骗过我。” 然而这也是他生平第一次,如此希望,自己能够被那么拙劣而又简单的谎言骗过。就像在初次听见医生诊断时,希望对方说的真言是假话一样。 “龙崎樱乃变成植物人,其实是我造成的吧?” ——【你绝对,绝对不能让他们发现你还活着,明白了吗?】 “已经停下的风暴并不意味着它不能再度刮起,哪怕小如蝴蝶的异象,也有可能引起整个世界线的变动。就像你说的那样,这个世界是有规则的。而已死之人再度出现在眼前……无论如何,这也绝对不在正常世界的范围之内。”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我不让别人知道你作为幽灵存在的事了吧。】 ——“为了防止风暴再度刮起。” “莲二看见了作为幽灵出现的我,然后告诉了神无影重,神无影重为了解决此事,赶来东京看比赛,两人相处时间增多,神无惠因此感到嫉妒,绑架了你和神无影重,卷入了完全无辜的龙崎樱乃,最终导致她变成植物人。” ——南美洲的一只蝴蝶轻轻扇动一下翅膀,通过种种因素的影响,就能够引起巴西的一场风暴。这种现象被称之为蝴蝶效应,通常用以描述一件事的微小变化是如何对另一事物产生巨大影响。 “如果莲二当时没有看到我,他不会和神无影重接近,神无惠不会感到嫉妒,神无影重将一直对在外犯罪的兄长保持放任自流的态度,而龙崎樱乃,也不会成为这场兄妹扭曲爱欲之间的牺牲品。” ——世事终有因果,一报还一报。 “你并没有告诉她全部的事,绫濑川。你骗了神无影重,利用了她内心深处的负罪感。”幸村一字一句地说,“而真正大意,造成如此惨剧的人,是我。” “而我现在要问你的是,”紫罗兰色的眼眸,瞬间刮起深黑的风暴,“为什么?” ——“我倒是很想知道,如果我成为那只‘蝴蝶’,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问吗?】 “为什么,你没有杀了我?” ——【当然是把你杀掉了。】 “并没有为什么。” 檎奈平淡地转过脸,属于少女的面容,一如既往地没有任何表情: “我预先答应的,是会让你复活。” “但我现在已经不想复活了。”他间接害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躺在隔壁病房,不知何时才能苏醒,也许永远也不会苏醒。 “但这不是你的意志所要决定的事。”她笑起来,笑容没有任何温度,“我从来不是为了你才做这些事,而是为了这个世界。” “对世界来说,你的死亡是错误的,必须修正,这也是我必须让你复活的原因。”檎奈说,“至于龙崎,那是一个错误所引起的另一个错误,如果你的死能够修正,有关于她的漏洞也会一并打上补丁。” 第37章 “哪怕,踩着许多人的尸体?”他声音嘶哑地问,说到一半又觉得自己的问题可笑,“这样的你我和天野实琴也没什么两样吧,为了自己的目的,毫不顾忌周围人群的死活,从人人爱慕的护士长变为手术失败的幕后黑手,何尝不是另一种从正常人沦落为怪物。” “……那样有错吗?我说过,人类都是为了自己而活。” 那个人闭上眼睛,一瞬间她看起来异常脆弱,像一张容易被戳破的纸。 “思考总是会想太多,而后者难免令人感觉难过。”檎奈扯了扯嘴角,似乎想要努力展现出一个平日里满不在乎的笑,“我只是希望找到那个人而已。” ——“说到这个我有件事要告诉你,有关于那张画的。” ——“如果那个女人,右脸上有十圆硬币大小的胎记,眼睛小一点,嘴唇厚一点,鼻梁更挺一点,额头突出一点……就是我要找的人了。” ——“我的母亲,藤田爱。” “看开一点吧,主上。”她说,“我们都需要看开一点。” “你是对的,绫濑川。”他喃喃自语,不知道说给对方,还是难以忘记她说那些话时表情的自己。“但我并不相信你。” “我看过一些你的过往比赛,绝对胜利主义者的风格。”她说,“如果这是一场网球比赛,大概我们不会是站在对立面上。” “但这不是一场网球比赛。” “是啊,这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你和我的人生。”檎奈说。 然后她又重复了一遍,“这居然不是一场比赛,而是你和我的人生。” “真是太可笑了。” 第28章 蝴蝶风暴no.3-3 蝴蝶风暴no.3-3 拿到天野实琴的手机,实在太简单了,或者说,几乎儿童病房的所有人都玩过护士长的手机,也正是因为如此,天野实琴的手机永远都是干净的。邮件短信,备忘,来电记录,一旦用完,马上被清得干干净净,好似刚从商店里拿出。 “这也许也是她不安的一种表现。”檎奈坐在病床上装窃听器,麻利地将手机壳拆开黏贴,又再次恢复原状,“已经类似于强迫症了。” “她的确是一个对自身很严谨的人,”幸村说,“尽管在外表现不一,但这种人一般会有比常人更加强烈的情绪,这也是推动他们一直前进的动力。例如说喜悦,例如说悔恨,例如说……愤怒。” 檎奈托着腮看他,“你是在说真田吧。” 另一人并没有理她。紫罗兰色的眼眸看着床头花瓶里依旧灿烂的向日葵,目光柔和,熙照的光线穿透灵体洒在地面上,好似他在住院时,永远不会看腻一样。 病床上的人叹了口气。“我们是合作关系,幸村,我为此努力了那么久。”她说,“但现在,似乎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都是白费。” “和一个三观不合的人相处了一个多月,的确白费。” “何必提高台阶,我知道我在你眼里只是个怪物。”檎奈说。 幸村极快地否定了,“不,”他说,“你不是怪物。就像我与双胞胎说的那样——任何人在面对自己付以真心的事物时都会变成野兽,这是人类的天性。” “只是我永远存在于那种状态之中吗?”檎奈笑了,“付以真心的事物,永远无法实现,只有一直追逐,寻找,最终因为无法满足的欲-望,化为人形的怪物。” 另一人看着她,紫罗兰的眼眸一片平稳宁静,却并没有否定。 “让我跟你讲讲井伊的事吧。”檎奈突然说。 “不要。”他才不想听一个女中学生的黑历史,那家伙绝对不会说好事。 “噢,得了,反正你知道我对他人隐私都是随意侵犯的,怪物要什么原则嘛。”檎奈潦草地挥手,然后她开始讲述,“井伊和我之间的关系很好,小时候的新年我都是在她家里过的。” 可以看出来,又看不出来——拜托佐伯送来点心,能够预测出可能的对话,甚至最后的留言,都不是普通同班同学会做的事,但不同于时下中学生熟悉后互道昵称,她们之间甚至只称呼姓氏。 幸村思考了片刻,最后得出最终结论:“女生之间的友情都这么奇怪?” “井伊不喜欢别人叫她的名字。”檎奈说,“如果两个人是朋友,一个人坚持不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对方也不会想要叫他的名字对吧?所以到现在,她与周围的人都依旧以姓氏称呼,包括佐伯,树,以及我。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以前的井伊可不是现在这样喔。”说到这里,檎奈的嘴角向上提了提,“她小时候曾经把树给揍得哇哇大哭,还在网球上打败过佐伯,成绩好像是6-1。” 幸村:“……”六角的女生都是姐贵吗? “所以我们才会成为朋友。不,或者连朋友都不是,应该是普通的物以群分。”檎奈的笑容消失了,她的表情再度恢复平淡,“一个总在追逐生存意义的人,和另一个永远找不到存在理由的人,在正常人眼里,只是两头怪物吧。” 幸村没有回答。 “但井伊做出了改变,她把‘暗恋天根暗恋得死去活来’列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no.1,于是就能够活下去了,作为一个正常的女生,而不是怪僻的异类。” 檎奈说,“我有时会想,这就是正常人所希望的生活吗?为什么看起来那么愚蠢呢?开心的事变多了,但烦心的问题同样也增加了啊,被同样喜欢天根的女生讨厌,背后说是个表里不一的绿茶婊,周围人对你的要求提高,更别提什么暗恋了,那根本无法到达的目标吧?” “但这种问题不能问任何人,”她叹了口气,“明明是乐在其中的样子,所有人回答你的却永远是同样的抱怨,怎么说呢,只会让疑惑更加不解啊。” “大概对人类而言,烦心的问题与开心的事一样,同样是无以伦比的财富吧。”幸村说,“就像宝石一样,有不同的展览场地。” “家族有了新生儿是一件快乐的事,但不适合向人贩子述说吧。而上班族被老板欺压则不能更痛苦了,但在夜晚的居酒屋里,如果你没有相同的话题就会被排挤在外。这种时候,平日越凄惨的人,反而会被灌下越多酒呢。” 另一人看着他,脸上渐渐泛出笑容,“那天才的展览场地呢,又是在哪里啊。” “巅峰之上,或者深渊之下。” “真是绝无中间选项的种族,听着就很辛苦。” “把甘于平庸作为兴趣很简单,但忍受平庸的人生更加辛苦。” “但我还是很抱歉,”他轻声说,“你的一条腿没了。” “咦——那个没所谓啊?”对方只是奇怪地看着他,半晌后了然地挑了挑眉。 “我好像说过我不喜欢说没关系吧,下次别再道歉了。” …… 冰帝的天才忍足侑士是个做事严谨的人,幸村精市知道。 这个世界打网球的都不是正常人,绫濑川檎奈知道。 “但你居然把她的每一句话都手写记录下来了?!”一周后的病房里,檎奈抱着厚厚一叠a4记事本,睁圆了眼看面前的人,“你们打网球的都什么手速啊?!” 第38章 “还好她语速不是很快,”忍足甩了甩戴着护腕的右手,“要是我堂弟,或者不动峰速度小子那种,估计就不行了吧。”速度快也就算了,偏偏两个都是话痨。 “但是我因为写太快没注意看,”他说,“所以要找你帮忙。” “交给我吧。”这里可有三个人呢。 只能说不愧是冰帝的天才,忍足侑士的字文雅得体,即使快速也不失美观。也没用平片假,汉字英语地乱用。天野实琴的对话一直用a表示,用词严厉偏老式保守,很有个人的风格,倒是也很容易分辨。 “天野护士长虽然人很好,但朋友似乎不多,只有高中时的一个。” “她到现在都未婚,”忍足翻开一页,“家人催促的通话记录是最长的。”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写下了足足二十页的大妈语录。 檎奈余光看了个彻底,差点没笑死在当场,“喜欢孩子倒不是假的,”她一边笑一边转开话题,“每周都会去一趟儿童福利院。” “福利院?名字是……”忍足敲打着书页,突然站起来,“我去打个电话。” “啊,去吧去吧。” 另一人潦草地挥挥手,然后又不太明白地歪头,“既然她这么喜欢孩子,为什么不尽早结婚呢?这样不是就有自己的孩子了吗?” “这个是什么?”眉头微微皱起,幸村指着书页中的一面说。 檎奈凑过去看,那是周三下午工作时间打来的一通电话,却没有写对话内容,而是一首人人熟悉的儿歌,“《笼中鸟》?……等等,我对这次电话有印象。”她猛地想起,“当时天野接了电话,表情严肃地立刻离开,花了半小时才回来。” “结果电话那头并没有人跟她对话。” “那她做了什么?总不能听《笼中鸟》听了半小时吧。”虽然是童谣,但这首歌可是与许多恐怖题材密切相连的,“那可真是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这时忍足推门进来,拿着手机。“我问了一下迹部,那家儿童福利院是他家族慈善基金捐助的对象之一,他已经找了人去直接询问院长,不会惊动天野。” “……”这个有钱好办事的社会——但是当有钱的是自己一方时,只能用“特么的太爽了土豪我们做朋友呗”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花了三秒钟对自己消逝的仇富心理默哀,檎奈把笼中鸟那一段指给作者本人看。 “这个啊,我当时也觉得很奇怪。”忍足说,“电话那头是那种机器发出的音乐,没有任何人声,仅仅播放了个前奏就结束了。” 檎奈听得毛骨悚然,“stop,stop,stop。为什么突然从《东京爱情故事》转到了《鬼来电》啊——这真的不是鬼故事吗?” 幸村无语地看着她,所谓鬼故事就是闹鬼的故事吧,这家伙天天跟一个幽灵近距离接触,居然还会怕鬼?“比起靠音乐交流对话,更感觉像是一种暗号。”他想了想,“如果能再试一次就好了。” 【这个简单啊。】檎奈说。【只要……】 幽灵若无其事地接上,“利用手机的音频外放功能就可以完成,另外只需要一台一次性手机。”不用担心钱的问题,真美好的世界。 【不,我是说——】 “别说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幸村断然道,“我不会唱《笼中鸟》,死也不会。” 檎奈脸上果然露出可惜的表情。她转向房中的另一人——但显然对方是有备而来,冰帝的天才从来不是浪得虚名。忍足从牛皮纸袋里拿出一部一次性手机,一边按下自己的手机,《笼中鸟》的音乐顿时响彻了房间。 “我想,你大概可以尝试再来一次了。” 第29章 蝴蝶风暴no.3-4 蝴蝶风暴no.3-4 天野实琴接到电话是在午休时间快要结束,与椎名一树分开,准备回医院的时候。她迟疑了片刻,站在马路旁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调转方向,朝着另一边走去。 “她走到了一个电话亭里,大概是准备使用公共电话打回去。”忍足重操旧业,一边追踪一边实时播报。“你那边怎么样?” “信号ok,调配ok,试音ok——”檎奈坐在病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手里握着笔和纸,“现在只要祈祷她不要把发夹弄掉。” 忍足看了一眼女人头上的碎花细长发夹,今早被檎奈作为“送给护士长的礼物,代表了我的谢意,至少一天也好,请一直戴着它”亲手夹在天野的耳鬓之上,而以后者的性格,自然不可能故意摘下——就算不小心弄掉,也有护理病人的男朋友“不小心”经过,帮她重新戴上。 天野实琴已经不知道自己被两个业余侦探包围了,她拨通了公共电话机的按键。 “是国外的长途电话。”幸村凝神听了一会儿,突然说。 这家伙已经超神了。“你怎么知道?” “公共电话机的每个数字按钮声音都不一样,”幸村解释,“而从号码长度和数字搭配来看……是通往美国的长途电话。” “快,把号码告诉我。”檎奈刷刷地动笔记录一长串数字,“回去让迹部查。” 电话很快拨通了,那端传来一个年轻娇媚的女声,“什么事?” “是我要问你什么事吧?”天野实琴板着脸,“我上次说过,不要在午休时间打电话给我,而且现在都快结束了。” “哎呀呀,我知道啊,你要和那个老男人在一起嘛。”对方笑了起来,“二人时间过得如何,他是不是越来越听你的话,乖得像小猫一样?” “闭嘴。”天野显然很厌烦女性的轻浮语调。 “你最好对我好一些,没有我的那些朋友,从哪里得来你的‘生日礼物’。”年轻女性不以为意,“现在他过得很不好吧?是不是总被院长骂?” 天野没有说话。年轻女性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嗤笑一声:“怎么,因为一己私欲,间接害死了那么多人,你终于后悔了?护士长大人?” “你不用讽刺我。”天野平静地说,“我并不后悔,他毁了我的一生。”语气中怀有的滔天愤怒与刺骨恨意,令人心惊。 “是啊,让人怀孕后又抛弃,当时的他也没想到你堕duo胎后就再也不能生育吧?”女性咯咯地笑起来,“复仇啊,就是这么妙不可言,一旦走上这条路,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只有目睹一切时,心中的快感,怎么都止不住啊。” “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天野说。 “你看看你自身的经历,你难道真的不明白吗?”女性的声音变得异常尖锐。 天野震惊道,“难道你……和他……” “并不是我自愿,却也不曾后悔。”女性冷冷道,“只是恨,他有了你,有了我,有了静月,为什么还要继续沾花惹草?你也看到鹿川了吧,除此之外,他还不知道有多少个女人!难道人性,就是永远贪婪下去,不明白满足为何物的吗?” “现在你知道了吧,我并不是在帮你。” “是。我们都是同一种人,”天野喃喃道,“要看着他掉下地狱。” …… 通话结束了。 “所以那个女的到底是谁?”檎奈看着被写满的白纸,遗憾地发现一个问题:忍足写的东西她肯定看得懂,就像她写的东西忍足肯定看不懂一样。 第39章 “她还提到静月……” “椎名静月。”忍足推门进来,“椎名一树的原配,原名生天目静月,是椎名一树父亲死前指给他的娃娃亲,两人是青梅竹马……”察觉到病床上人表情越来越怪异,他自动停止了下面的话。 “你说的是这个静月吗?” “不,你帮我想想。”檎奈喃喃道,“与椎名一树和他妻子都很亲近的女性,很年轻,性格开放张扬,有一些奇怪的‘朋友’,现在在美国——” “你这是怎么了,”忍足干笑一声,“为什么拐着弯要我猜椎名莉乃啊。” 檎奈:“……” “喂喂,绫濑川,你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可怕啊。”忍足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顺手拿起写得满满当当的白纸,哭笑不得地发现自己只能看懂上面的一行数字,“这不是椎名莉乃在美国西海岸的别墅座机号吗,她曾经把这个给迹部。” 忍足松了口气,看来他没有猜错。“所以你为什么……” 一抬头,整个人都惊悚了,“绫濑川?绫濑川?”见鬼了,一瞬间他怎么觉得这家伙满脸都是血啊?! “忍足君。” “……请说?” “现在的日本政府公布了什么鼓励近亲luan伦的法条吗?例如说,哥哥与妹妹结婚,婚礼费用全免;父亲让女儿怀孕,生下的孩子成年后不用交税之类的?” “……” 椎名一树和椎名莉乃有一腿,这八卦之猛让檎奈好几天没缓过神来,导致在出院时,看天野的目光都是复杂的,把本性善良的护士长看得莫名其妙。 “出院以后,要更加爱护自己,你有点贫血和营养不良,别总是狂热追捧瘦身潮流,少节食减肥,平时运动也要适量,劳逸结合。” 护士长说这句话的严肃表情让人以为她在说“出狱之后要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过檎奈长这么大第一次听人说她是减肥狂热者,满怀新奇地听得十分认真。 “另外,”她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你和男友……还是尽早分手。” “……”怎么又是这个问题? “你可能觉得我太悲观,但国中生的感情不可能维持一生,”天野说,“你们还处在对恋爱不够认真的年龄,不要总以为遇上了对的人。” 尽管如此,一人一鬼从金井综合医院离开的时候,还是在门口遇到了忍足侑士。戴平光眼镜的少年笑着向她伸出手,“我帮你拿东西吧。” “只有一个包。”檎奈晃了晃手,身经百战的学生包里一阵叮当作响。 忍足挑眉,“帮女友拿包是男士的义务吧。”他对护士间流传的八卦也一清二楚。 “原来如此,”檎奈也笑,“但我们这不是要分手吗?” “那就没办法了。”忍足放下手,“其实我是来表达谢意的。” 两人沿着街道向前走,幽灵慢悠悠地跟在后面,他看着风顺着阳光吹散行人的额发,服装店里挂出“换季优惠”“30%off”的海报,闭上眼,想象着空气里有夏末初秋的清香,银杏叶子飘过浮动的光尘缓缓落在手上。 “关于你姑姑的事吗?” “福利院的院长说,天野护士长在大学和椎名医生交往时就怀孕了,但是因为椎名医生是有娃娃亲的人,哭着下跪求她去堕了胎。因为两人当时没什么钱,去的是不入流的私人医院,在堕duo胎时因为器具没消毒干净被感染,差点死掉。”忍足说,“病好后,椎名医生已经得到奖学金名额,与原配生天目静月结婚,然后前往国外留学。而她却被检查出子宫破裂,再也不能怀孕。” “其实天野护士长是一个好女人啊。” “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她大概也不会走上复仇之路吧。那家福利院收留的都是被父母遗弃的儿童,有的无家可归,有的一出生就不知道家人是谁。” 忍足叹了口气,“男人太花心并不是一件好事,会害了很多好女人。” “你好像没什么资格说这些话啊,”檎奈说,“天野护士长告诉我,她认识冰帝的校医,于是顺便询问了你的风评……怎么说呢,曾经甩过许多长腿熟.女ol的关西狼?真是人不可貌相啊,忍足君。” “等等,我原来有过那么多女友吗,怎么完全不记得有这回事。” “出现了!完全负心汉的发言!” 耳边响起叮叮咚咚的单车铃,白色衬衫的少年骑着单车从斜面坡道上一路横冲直撞,后座少女的长发被风吹得乱七八糟,气急败坏地叫对方骑再慢一点直到停下。 “夏天快要结束了。”忍足说。 “所以就送到这里吧。”檎奈轻快地向前走了几步,站在马路边缘,朝他挥手,“当当当,分手旅程,game over。” 另一人抱臂斜睨着她。“你是不是忘记椎名莉乃的事我们还没查完啊。” “那是我的责任,却不是你的义务。”檎奈说。“人生志愿不是私家侦探的话,还是不要接触太多人类阴暗面比较好,会从天才变成交障喔。” “而且也不需要你了。”檎奈踢了踢假肢,仰起头朝对方一笑,“你看,我现在能跑能跳。” “小心头发变少。” “……” 第30章 蝴蝶风暴no.3-5 蝴蝶风暴no.3-5 回到love castle,檎奈才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天啊,我翘了很多天的班,还没有事先请假。” “现在的你根本不用再做兼职了吧。”幸村提醒她。神无家不仅支付了住院医疗与假肢手术的全套费用,还另外奉上完全超过法律限度的巨额赔偿,至于具体数字究竟是多少,光看某人做梦都会笑醒的几天就知道了。 “但我之前答应了龙雅要帮他上一个月的夜班。”私下她倒是从来不叫人家前辈。 一想到当时信誓旦旦的承诺,檎奈真正地开始担心起来了,“你说他是会用一箱橘子把我砸死,还是用网球拍把我打死?” “我觉得他会先给你做一个额叶分离手术。”脑洞太大是病,得治。 一人一鬼商量了半天未果,门却先被人敲响了,檎奈好像看见了有人来电的手机,保持着一模一样的神情盯着那扇门许久,也没想出具体怎么谢罪——负荆下跪还是肋差切腹?这可真是个难题啊。 她没想出怎么办,门外人先烦了。“绫濑川檎奈,你给我出来,”越前龙雅在门外大吼,“三秒内出来,我就饶过你这段时间的翘班失踪,1——” 砰,门猛地开了,越前龙雅挑了挑眉,“还挺快的。”目光挪到了左腿的假肢上,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怎么搞的?” “被人绑架了。”檎奈回答得小心翼翼,“所以翘班——” 对方一挥手,表示那不是问题。“假肢用得顺吗?”他说,“我是说,基本运动,跑跳之类的,能和以前一样吗?” “大概没问题……”檎奈还没回答完,就被龙雅拽到了对面他的房间里。“喂,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猫眼青年一阵翻箱倒柜,最后拿出一套小码的男式运动服丢给她,“换上。” 檎奈没动,“我认为你还是先解释——”龙雅挑挑眉,做了个“失踪”的口型,她飞快地冲进浴室,“其实不用的啊我现在就换。” 第40章 被独自留在外面的幸村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桌面上的两副球拍,龙雅拿出其中一副,一边调整网线,一边拿起手机发了个邮件。然后抬起头向浴室里大喊,“你倒是给我快一点啊。” “什么快一点,懂不懂关照残疾人士啊。”话虽然这么说,檎奈还是把浴室的门打开了。她本来就是女孩中瘦高的类型,长发经过电击被医院剪成了齐耳的长度,略微带着点蓬松的卷,粗略一看与男性无异,只是长相太娘娘腔。 越前龙雅欣慰地道,“幸好你没有胸。”大概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不过他倒是对这一点很满意,“好了,跟我走吧。” “等等,你不是要带着我去打网球吧。”怀里被塞进一个网球包,檎奈顿时头大了,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啊,她都截肢了还不能被放过吗?! “我只有一条腿好不好。” “不是有残奥会吗,”越前龙雅拍拍她的肩膀,给头上压好一顶鸭舌帽,连拖带拽地把人带走了,“我看好你哟。” 檎奈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你还是继续说那句‘你还差得远’比较好……”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了。 从love castle出来时已经是晚上了,他们并没有去练习多遍的街头网球场,而是一家地处偏僻的酒吧。进去之前,越前龙雅恶狠狠地警告:“你要是被人发现是女的你就死定了。”檎奈忙不迭地点头,心里隐约有了底,等进去后发现酒吧的地下室是一个室内网球场,周围一群神情狂热的人,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就连幸村也想起这到底是什么地方,“真没想到,”他说,“越前龙雅居然是打地下网球的。”这可跟他名门正派的弟弟相差太大了。 所谓地下网球,也是网球比赛,但与所有的地下竞技运动一样,因为与巨额的赌资,背后的地下势力相牵连,它们都见不得光。挥金如土的富豪穷极无聊,自然有自己喜欢培养的选手,然后看他们像古罗马竞技场一样互相搏杀,酒吧也乐得盈利,交给□□的保护费越来越多,甚至有的地下网球就是□□本身的娱乐。 越前龙雅瞟见另一人神情的变化,“别担心,这场比赛的规则还是按明面上的进行。”他冷笑着说,“至于暗地里的手段,他们已经使完了。” “你是被坑了么……”檎奈说出口的话在看见网球场上方的屏幕自动消音。已经到了越前龙雅的赛局,但是,见鬼了,怎么没人告诉她这是双打! 见她一脸“卧槽”,猫眼青年阴郁了一整天的心情也有些好转。“我来日本本来就是为了等这场比赛,”他说,“但他们配给我的搭档,在今天早上失踪了。” “正好你回来了,”咏唱调——那家伙绝对是故意的。“这可真是个意外之喜。” “对我就是灭顶之灾。”檎奈喃喃道。早知道她就在医院再住几天了,金井综合医院的伙食多好啊! 这时聚光灯已经打在了他们身上,“welcome to the dark tennis game!”司仪的嗓音有种死亡金属的味道,“现在我们红方出来的两人是,来自美国的海外实力派,拥有丰富比赛经验的不败神话,被称为橘子狂热男的越前龙雅!” “以及他的搭档,同时也是他的弟弟,虽然矮小但拥有强烈的爆发力,当今中学网球界的天才少年——越前龙马!” 檎奈:“……” 幸村:“……” 见鬼了你个越前龙雅——这是一人一鬼心底同时出现的想法。 有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别想太多,弟弟。”越前龙雅露出和善的笑容,“顺便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他压低声音,“这场比赛胜者能得到三百万。” 檎奈:“!” 幸村:“……” 越前龙雅:“美金。” 砰—— 完了,没救了,彻底没救了。幽灵无言地看着身后燃烧起熊熊斗志的人类,那双左边写着“三百万”,右边写着“美金”的眼睛啊,仔细看还能发现身后“下次比赛我还能参加吗?”的黑体巨大横幅。 越前龙雅又拍了拍旁边人的肩膀,笑容越发和善,“所以好好努力,弟弟。” 檎奈:“啊哈哈哈!来吧你们这群愚蠢的人类!你们都还差得远呢!” 幸村:“……”不,越前龙马并没有中二病,他还只是个孩子啊你放过他吧! 这场比赛从晚上九点一直打到十二点,三个小时的时间,足以证明双方都不差的实力,但最后却以6-0绝对悬殊的比分结束。主要问题在于红方选手差到极点的配合,但靠着两人都不差的个体实力,依旧稳居上风。 蓝方选手其实很想哭,早知道他们就不坑越前龙雅原来的搭档了,他弟比他更坑爹啊,一会儿静若处子一会儿动如疯癫的,不是一般的精分,假肢在地上咄咄作响,双眼冒着绿光扑向球的时候,谁都以为他会把球给吃了。 场外的观众们看得津津有味,本来看地下网球就不是单纯的追求竞技,而是看双方追逐间那种戏剧性的色彩,作为一个老手,越前龙雅显然把节奏控制得很好,真不愧是被称为橘子狂热者的男人,想必维生素c补充得很多。 比赛结束,红方的幕后老板前来问候本方得力战将。那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美国中年人,外表出乎意料的和善,“越前,你弟弟打得很好啊,不愧如日本媒体所说,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且,真人比报道里更加厉害。”他显然和越前龙雅很熟了,一边说一边看了眼左腿的假肢,若有所指地道,“以后是想当职业选手吗?” “这个啊,不知道呢。”越前龙雅接过对方身后助手递来的手提箱,打开箱盖清点了一下现金,然后满意地合上,朝老板勾了勾嘴角。 “男人的路要自己去走,这可是越前家的家训。” 两人离开酒吧,搭上通往市中心的夜班巴士之后,檎奈才吐槽,“你们家的家训真多,我猜是不是还有这样一条,‘遇到敌人,不管打不打得过都要先说一句‘你还差得远呢’,下面的附注是‘语气一定要拽,凡是不够拽者,一律开除族籍’。’” “咳咳,你真有趣。”越前龙雅正在喝水,听到这句直接笑喷,“现在我是真想把你认作弟弟了,绫濑川君。” “别介,我身边已经很多妹控,一点都不想要再多一个弟控。” “那还真可惜,”龙雅说得一点诚意都没有,“小不点长大后要是有你这么好玩就好了。” “你没见过长大后的他吗?” “我印象里的越前龙马,”龙雅弯下腰,把手放在膝盖处,“只有这么高。” …… “放心吧前辈,他现在也差不多。” “不,就算很久没见,你这么随便说也太真相了点。” 第31章 蝴蝶风暴no.3-6 蝴蝶风暴no.3-6 远在美国的越前龙马自然不知道自己被许久未见的哥哥和“越前龙马.断腿ver”联手黑成胡狼桑原,他只是奇怪自己为什么今天打了这么多个喷嚏,明明南半球的阳光依旧灿烂得无可复加。 回到love castle,第一件事当然是分钱。中间檎奈收到来自迹部景吾的邮件,一打开就是一张证件照,蓝底背景下留着笔直长发的女生,容易混入人群的长相,有着整齐的刘海与厚重的黑框眼镜,看着镜头的眼神略带不安。 第41章 【谁啊这是?】檎奈在心里嘀咕,然后她按了几下按键,证件照下方的名字进入眼帘——冰帝中学初等部,一年b组,椎名莉乃。 檎奈:=口= 幸村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看来这几年发生了对她而言影响很大的事件。” 见鬼,这不是影响很大,而是根本变了个人吧。檎奈缓了缓神,【难道她去整容了?】高等部的椎名莉乃是个金发碧眼的彩妆狂魔,美得何其嚣张。 “不,只是化妆,美瞳和假发的效果。”幸村说,“她的面部骨骼并没有变化。” 【如果是这张照片,椎名莉乃是跳楼女生中一位我也不会奇怪。】 “对人类而言,时间比化妆品拥有更加强大的魔力。”幽灵很平静地说,“它能让丑小鸭变成玛丽莲梦露,也能让被害者a子成为嫌疑人x。” “这是你的份。” 越前龙雅终于把行李箱里的钱清点清楚,划了一半从桌面上推给另一个人。“除了奖金之外还有给杰克逊打工的薪水,一共两百万美金,你可以清点一下。” 檎奈回过神,“平常你一场比赛五十万?四大满贯恐怕都不能拿到那么多钱。” “其实一场是十万,但这次有额外加钱。”龙雅懒洋洋地趴在桌面上,“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在与美国街头□□的三号老大合作,他给多点钱不是应该的吗?” “等等,什么美国街头□□的三号老大,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号人物。” “就是今天夸你比没断腿那个还厉害的。”越前龙雅友情提醒。 檎奈:=口= 虽然知道玩地下网球赌局的一般不是壕就是非常壕,但打死她也没想到第一次就遇上这么有钱有势的主啊,檎奈脱口而出,“你刚刚怎么不告诉我。” “干什么,你想丑小鸭变白天鹅,一举嫁进豪门吗?”龙雅潦草地挥手,“不可能不可能,扮男的都没被认出,你这辈子已经没救了。” 檎奈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早知道我就不要钱,”她叹了口气,“我想叫他帮我找个人。” “说吧,是你婚礼上劈腿逃逸的未婚夫还是骗你倾家荡产的男友。” “……” “你不要钱的话,我可以帮你查。”玩够了,越前龙雅把两拨钱捂到自己怀里,向另一人挑了挑眉,“在美国,我认识的人还是挺多的。” 檎奈把椎名莉乃最近的照片用邮件发给他。“就是这个人。”她说,“目前应该住在西海岸,但具体位置,之后会不会改变,我也不知道。” “喂,这范围太大了吧,每年夏季会去西海岸度假的日本人占全国的一半啊。”越前龙雅一边说一边打开邮件,百般无赖地等着照片刷出来。 “我也知道啊,所以只是碰碰运气啦,毕竟我现在,暂时,不缺钱。”檎奈说一个词顿一下,她真的不想找向神请愿事务所那两个变态帮忙啊。要知道拜托□□老大只是少一笔奖金,找她们连神无家给的赔偿金都会没有的吧。 “那你真是个lucky dog。” “你才是狗。” 越前龙雅难得地没有反驳,“恭喜你,绫濑川小妹妹,幸运女神降临在你头上了。”他发怔地看着自己手机上刷出来的女性照片,“这家伙我最近好像见过。” 檎奈:=口= …… 话说这个表情她今天是不是做的有点多,檎奈揉着脸想,感觉下颚都要脱臼了。 “我是真见过这女的,就在昨晚上。”龙雅指着手机屏幕说。 “见鬼了吧你。”还是说椎名莉乃这么快就回到了国内?可是假期还没有结束,迹部景吾也忙完全国大赛真正有空闲去调查,她要是现在回来,到底有什么意义?檎奈想半天后得出结论:“你在骗我。” “喔,如果可以,我也想骗你。”龙雅扫开床头柜上的几个橘子,把压在下面的笔记本电脑拿出来,“但我真的在昨晚见过她,不过不是在这里。” 然后他开机,联网,熟门熟路地打开一个国外社交网站,就在首页,一张几十人的大合照占据了整个屏幕。画面上都是身着比基尼的异国美女与对瓶吹香槟的肌肉男,背景是位于偌大的别墅庭院与波光粼粼的泳池。 但最夺眼球的还是站在前方模仿玛丽莲梦露姿势的两位金发美女,其中一位笑容灿烂,明显是椎名莉乃。 鼠标往下拉了几格,露出下方tag:#一个美妙的夜晚##我,和日本女孩##露天香槟泳池派对# “这张照片挂在首页三天了,我想忘记也很难。”龙雅叹了口气。 檎奈抹了一把脸,她觉得自己无话可说。身后的幽灵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微笑,“科技时代果然没有秘密。” 龙雅已经点进对方主页,驾轻就熟地开始窥屏,“我可以通过它找到po主身份与具体地址,现在我们有两个方案。” 他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个一,“no.1,让我在美国的朋友通过她,找到椎名莉乃。” “要经过太多人,保密性太差,pass。” “喂喂,你真是一点都不客气。”龙雅伸出第二根手指,“no.2,直接通过邮件与po主私下联系。”他指着照片上另一个扮玛丽莲梦露的女孩说,“她就是po主,来自加利福尼亚州,目前就读于某所知名高校,自然与环境保护专业,不过本人似乎不是热爱学习的类型。” “但她在社交网站上却取得令人惊讶的成就,说是网络红人也不为过,本人也靠虚拟世界的名气从广告商,网站持有者等人手中获利,据说已经实现个人经济独立。”龙雅耸了耸肩,“不过从她的消费限额来看……肯定没有。” “或者,有其它的经济来源。”和椎名莉乃一样。 谜题似乎增多了,然而线索却依旧是断的,难道她真的要追去国外?檎奈感到一阵晕眩,天,她已经看到账户里的数字以位数为单位飞快减少了。这时耳旁传来一声轻笑,檎奈万念俱灰地转过眼,果然看见幽灵笑得春暖花开的脸。 【这是你喜欢的类型?】紫罗兰的眼睛还黏在人家主页上不动呢。 “不是,”幸村笑得更愉悦了,“但我知道她喜欢的类型了。” 【……】 “你还是选择第一种方案吧,网络红人哪是那么好联系上的,人家就像异国的高岭之花……”龙雅一句话还没说完,檎奈扑过来抢走了他的鼠标,页面飞快下滑着,最后定格在了一张po主穿着类似于短振袖的超短裙,侧身向镜头摆出介绍姿势的照片上,身后是一张州立大学网球联合赛的海报。 下方的是作为配图的文字,檎奈一个字一个字以棒读的语气念出来:“今日穿搭,爱好是网球的日本妹子(爱心)外型健康又热爱运动的亚洲男孩让人着迷,记得要有八块腹肌哟:)” 然后她缓缓抬起头,对着另一个人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龙雅:“……” “外形健康又热爱运动的亚洲男孩。”檎奈和颜悦色地说,“是时候出卖色se相,哦不,是用你的美色搭建一条通往高岭之花的康庄大道了。” 龙雅:“……” “你应该有八块腹肌的吧,没有也没关系,我可以拿眉笔帮你画。” 第42章 龙雅:“……” “或者,”檎奈温柔地将唇角往上又提了提,哦,现在不用揽镜自照她都觉得自己像极了幸村精市,整个人由内向外,给同胞们赠送春天般的温暖! “你想看到‘中学网球界新星越前龙马被兄长带进爱.情.旅.馆’出现在明日头条?” 龙雅:“……” 猫眼青年缓缓张开嘴,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把手机给我。” 檎奈:我要给弟控写一首伟大的赞歌。 …… 凭着越前龙雅那“外型健康又热爱运动的亚洲男孩”的魅力,搞定一个靠美妆与炫富出名的网络红人,不过两三天的事。 三天后对方已经恨不得与他彻夜裸.聊,然而龙雅怎么会是这么低俗的人,他坦然地拒绝了金发美女的视频要求,一边拐弯抹角地打听椎名莉乃,一边向坐在他旁边看杂志的檎奈抱怨,“她xiong部虽然大但明显填过硅胶,看起来像衣服里塞了两个篮球,我比较喜欢自然一点的。” “去死吧,不要跟我说这种话题。”檎奈一脚踹过去,然后被另一人轻而易举地躲开,伸手一边摸她头一边贱笑,“我在关心你的未来啊,弟弟。” 躲不过的某人只能翻个白眼。最近真的好多人喜欢摸她的头,从网球狂热者到love castle的厨房大娘,难道货真价实的电发手感看起来就这么好——她也好想摸一下啊,但肯定会被背后灵无情地嘲笑。 “啊,有回复了。” 在线聊天软件发出悦耳的提示音,对方的用词却非常愤怒,“不要再问我有关椎名的事,你不知道她是一个怎样的bitch,我为自己认识了她感到后悔。” “天啊,这绝对是有猛料。”檎奈精神了,扑到笔记本前,又被龙雅拉开,“滚,你挡着我屏幕了。” echo:“对不起,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 “没关系,”对方的语气稍缓,“不是你的错。” “我也曾经以为我和她关系很好。富裕的家境,外向的个性,喜欢网球,购物和泳池派对,我们有太多共同点了,直到那天,她问我经济的来源,我才意识到,那个b*tch根本没真正把我当成朋友过。”文字里再度染上了愤怒的色彩,“我曾经对外表示已经能够个人经济独立,那是在放弃现有爱好的前提下。” “但是,我为什么要放弃那些?现在所拥有的财富是我的祖辈们努力的证明,而他们正是因为想让后辈过上轻松而有余裕的生活才会曾经如此艰辛。任何人可以对此感到嫉妒,愤怒,但不能以此为理由,迫使我离开豪宅,放弃遗产,像《风雨哈佛路》的主角一样,一步步往上攀爬。我一定要这么做吗?这太可笑了!” “看来我猜错了,”檎奈哭笑不得,“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富二代。”并没有其它的经济来源。 “这样想,她对椎名莉乃的厌恶倒是很可笑。”有种真货嘲讽西贝货的意思。 echo:“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我觉得你现在这样就很好。” “老天,我真喜欢你性格里坦率而又不流于世俗的部分。”对方发了一连串的红唇表情,“但是echo,你不能再接近椎名了,那个女人不仅仅是个b*tch,还很危险,你不知道她在国内做着多么可怕的事,她还想拉我入伙。” 终于从富家女之间纠结的感情关系回到了正题,两个人精神一振。 echo:“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别害怕,我会保护你。” “我不怕,她不能伤害我,但她在利用所有身边的人,仅仅是为了钱,就让她们全都坠入地狱。”一个忧愁而叹气的女人表情,“椎名莉乃,她在日本的学校内开展集团化的yuan交活动,旗下全是本校女学生,boss就是她本人。” 第32章 蝴蝶风暴no.3-7 蝴蝶风暴no.3-7 “最初只是因为冰帝高等部有几个女生私下从事□□,却在红灯区遇到了黑心客人,不仅钱没拿到,还险些丧命。这时高一的椎名莉乃站出来,说自己有途径保护她们,并得到了一些高年级女生的支持。” 檎奈说,“她们组成了以椎名莉乃为首的团体,之后的□□活动以集团化发展。但随着高年级的毕业,椎名莉乃一人掌旗,她不再以双方自愿作为标准,逼迫,要挟,威胁等事常有发生。来往的‘客人’身份也越来越高,到后面,已经变成了报警也无法被处理的绝对压迫性局面。” 电话那头沉默了半晌,迹部景吾重新开口,“你有证据吗?” “有,椎名莉乃的亲口录音。”百密一疏,大概她没想到,自己在苦心发展海外业务的时候,也会被人盯上吧。 …… echo:“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只是干坐在一旁,看着那些无辜的女孩被她摧残。” echo:“必须让日本警方介入这件事,必要时还要借助群众的声音。既然椎名莉乃有足够强大的后台,我们也一定能找到足够正义的保护者。” echo:“但首先要拿到证据。亲爱的,你愿意帮那些可怜的孩子吗?” …… “行为非法,证据能力不足,不能够掰倒她身后的人。”迹部揉着眉心,他看得不能再清楚,“就算找最好的律师也没用。” “如果再有一个人证呢?” “这种场合,并不适合让当事者出面。”甚至有可能遭到来自上层的二次迫害,只要证人一精神崩溃,就会导致全盘皆输。 “不,”檎奈顿了顿,“我知道,还有另一个知道椎名莉乃到底做了什么的人。” …… 椎名一树在午休时间接到那个电话时毫无防备,但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 “还记得我吗?”愉快的女声还带着笑意,“呵——” “是你。”他精神一紧。对面的天野实琴以诧异的目光看来,他却没有余裕再表现出令人不必担心的表象:“你到底想要什么?钱,还是其他东西?” “什么都不要,”女声温柔地说,“我们来谈谈你可爱的女儿吧。” 她果然是朝着莉乃去的。椎名一树叹了口气,却觉得异常疲倦,最近他越来越觉得心力不济,连发怒的力气都没有了。 “我觉得我们不必多谈。”他声音疲惫地说,“家庭冷暴力的受害者更容易在其他方面寻求关心与爱,然而社会总不能让他们如愿,最终犯下错误——她还是个孩子,只是因为愚蠢的父母缘故,才会导致如今无心的差错。” “无心的差错,说得真好听。你真的还当她只有七岁,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是泰迪熊玩偶么?”女声笑意盈盈地说,“我从未见过一位亲生的慈父会在床上表达父爱。” “这就是我的错。” “那么,也许事实不仅如此。” 檎奈叹了口气,“为什么你不问问你对面的师妹呢,也许她知道些更多的什么。” 椎名一树面上浮现出诧异,片刻后,已生皱纹的眼角流露出惊惧与愤怒,“你们还想对实琴做什么吗?”他嘶哑道,“别开玩笑了,她是完全无辜的。” 他低下头,面前的浓缩咖啡里映出一双憔悴的眼睛,里面开始慢慢燃烧久违的怒火。“我知道我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好的丈夫或者情人,但首先我是一个男人,她们是我应该保护的对象,我愿意拿出一切,使她们不受伤害。” 第43章 “别开玩笑了,”对方重复着那句话,然后真的笑了,“你是父亲,却和亲生女儿上床;你是丈夫,却让妻子请来离婚律师;你是情人——喔,好人,除了眼泪和软弱,你根本什么都没给过她,哪怕街头施舍流浪汉的醉鬼也高你一等。 “既然知道自己没有尽父亲,丈夫,情人的责任,又为什么在现在,才展现出属于父权社会的威严?你想要保护她们,然而她们是否愿意成为被保护的,无辜而柔弱的一方——你似乎没有想过这一点呢,椎名医生。” “……你到底想说什么,”椎名一树低下眼,“我的家庭状况似乎和你无关。” “天啊,你又在逃避了,其实真相很简单不是么?”檎奈笑道,“抬起头,看看你面前人的表情吧。” “……” “天野护士长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你我都清楚,你觉得她是擅长掩饰的人么?”另一人的声线骤然冷却,“你习惯于把那些女人至于身后被保护的位置,是不是因为,你从来不敢正面面对着她们,看看她们对着你时的脸呢?” “不,”椎名一树听见自己的声音。真奇怪,他居然说出口了,是怎么想到这句话的啊,稳定得早就在心里一样——“我不想知道她们做了什么。” “一点也不想。” 对,椎名一树一点也不想。到底为什么不能继续这样的生活呢,有文静持家的妻子,有可爱乖巧的女儿,还有知你懂你的红颜知己。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天野匆匆丢下一句“抱歉”,目光依旧是低垂的,直到出门都没有看清她的脸。 外面的天空不太清朗,大概又要下雨了吧?神奈川的夏季,总是要以雨而结束。 “果然,与其说是爱的表现,不如说是自私的象征吧。”檎奈摇了摇头,以她的角度,正好能够看见咖啡店里被独自留下的女人,她依旧在直挺挺地坐着,腰背挺直如松,坚硬如剑,仿佛从来不曾动摇,像是十八世纪英国戏剧里的木偶。 “椎名医生,你曾经有过很多个女人,但实际上最爱的,却一直是自己。” 独自离开的医生大步在深巷中行走,他突然感到比之前更剧烈的愤怒,“对!我最爱的是我自己,这又有什么错?我已经愿意用我的一切去保护她们,哪怕这还不够吗?!” 天际雷声轰隆,仿佛是怪物的嘶吼。周围行人投来诧异的目光。他却毫不在意。 “没有人会将全部彻底的爱给予另一个人,因为没有人会真正完完全全地爱上另一个人。所有人都喜欢的是对方的某一个闪光点,这也是心动的来源,哪怕父母都会挑剔孩子的过错,完整的爱从来就不存在。” 椎名一树越说越愤怒,“所以说,为什么女人总想让另一半接受自己恶心的一面?难道她们会以为世界上真的有爱她们的男人吗?别妄想了,我也没打算要让自己成为她们的唯一,没有什么能牵束感情,哪怕是婚姻——” “然而女人是感情生物,椎名学长。” 他抬起头,看见天野打着透明的伞站在他面前,雨点落下来,行人慌忙地四处避雨,乌云的天空里唯有她纯白的裙摆是唯一的颜色。 “我曾经以为我是因为你害死我的孩子而悲伤,因为我再也不能生育而愤怒,但我错了。”她缓缓伸出手,拿下了一直佩戴的隐形耳机,里面清楚地传来椎名一树自己的呼吸声,“我只是在愤怒,在难过……因为你那看似有宇宙那么宽广,却从来不曾真正吝惜给任何人的爱啊。” “你……”背叛了我? 对方轻而易举地察觉出他想说什么。“我的背叛在很早之前就开始了,然而很可笑,作为一场受害者甚多的复仇,它却从来没被真正想报复的人注意到过。” “所以我戴上了这个耳机,”天野的嘴角带着苦涩的弧度,“然后才发现,对于真正无情的男人,就连憎恨也是不屑给你的。” 雨水打湿了椎名一树的脸,他茫然地看着天野实琴的面容,像是第一次才从梦貘给予的幻境里苏醒,好好看一次曾经被抛弃的女友,现在红颜知己的脸。 说到底,她们都已经不年轻了,那些曾经出现在椎名一树生命里的女人们,如果他说愿意献出一切去保护全部的话,又到底做过什么,才像时间一样使昔日的花颜变得憔悴?又是发生了什么,才把唯一年轻的幼苗推到深渊? “对你我已经沉默了很久,现在是时候该说些什么了。”她说,“天野实琴没有任何想要你保护或者安慰的东西,因为她真正想要的,椎名一树永远不会给予。” 白裙护士向前迈了一步,步履踩过污水,却已经毫不犹豫。 “所以我现在要为你曾经无意铺撒的宽广恋情,却滋生出所有影响到无辜他人的剧毒恶意,包括我自身的罪过,而要求你,”天野说。 “送你女儿下地狱吧,椎名学长。” …… “所以我另外还有椎名莉乃的地下账本。”檎奈对电话里的人说,“椎名一树在清查银行账户时发现了椎名莉乃所做的事,为了保护自己,椎名莉乃在卡账户里填写的是他的信息,作为交换,他也拥有□□活动的地下具体账单。” “账本里不仅包括‘买家’,还有‘卖家’的信息。其中包括跳楼的三位女生。然而通过之前调查,她们家境优良,并不需要通过□□换取学费。”檎奈顿了顿,“因此我推测她们一开始加入团体只是纯粹因为兴趣,然而在要退出时遭到椎名莉乃的要挟与逼迫,最后在旧校舍跳楼自尽。” “嗯哼,你的意思是,到最后还是自杀?” “不,这也正是令人感到惊讶的地方。当日在旧校舍的艺术部部员,警方调查时询问的证人,都在账本上有记录。这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一切都是巧合,我更倾向于是椎名莉乃策划了这一场谋杀,她甚至把为自己证实不在场证明,表示‘案发时楼顶没有其他人’的假证对象都已经找好。” “……那个账本里到底有多少人?” “数量超过男子网球部。”檎奈叹了口气,“很多人都只是一次——大概是被逼迫,或者欺骗。本人也不敢声张,想着既然没被太过分的对待就算了,毕竟是与贞操有关。她们并不知道椎名莉乃手握录像,随时可以提更过分的要求。” “比起可能牵涉到非法途径导致作废的录音,账本显然是更有力的一个证据,另外还有位于海外的网络红人玛可德朗,金井综合医院的外科护士长天野实琴,受害者的朋友a子与b子,以及私家侦探龙之峰彦也愿意作为证人出面。” “等等,那个私家侦探是怎么回事?” “从八年前开始,椎名静月就委托他调查自己的丈夫,四年八个月零七天前拍摄了椎名一树与亲生女儿在车内接吻的场景,之后椎名莉乃也作为调查对象被名列在案。”檎奈揉了揉眉心,“不,也许现在该叫她生天目静月了。” “八年……真是一场为时已久的战斗,”迹部不置可否地扬起眉,“在一群因为发情变得狂乱的母猫里,只有她令人感到佩服。” 第33章 蝴蝶风暴no.3-8 蝴蝶风暴no.3-8 第44章 “生天目静月知道一切,她只是不说而已,但凭借手上私家侦探得到的信息已经能够在法庭中站在绝对有利的地位。比起赔上自己的天野实琴,将恶意侵害他人的椎名莉乃,她显得更加冷静也更加理智。事实上也正是如此,在椎名一树所有的女人中,只有一直站在幕后,不声不响的生天目,才是真正的赢家。” “唯一有麻烦的是,”檎奈有些犯愁,“椎名莉乃还在国外。”虽然大爷他有权有势,但总不能把人绑架回国吧? “那还不简单,找她爹啊。”迹部手一挥,“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对自己父亲有足够信心,居然把钱都记在他名下的账户里,拿财产冻结威胁她,看她回不回国。” “……” “椎名莉乃对自己父亲有信心是因为两人的关系超过父女了吧,”电话挂断后,幸村说,“只是她没想到,不管对谁,椎名一树的感情都是一样的凉薄。” “所以我一直在想,”檎奈歪着头,“椎名一树当初说的那个,有关于椎名莉乃,绝对不能被发现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谁知道呢,”幽灵摇了摇头,他连分析的力道都懒得赋予。“椎名一树的秘密有很多,每一个他当时都认为绝对不能被人发现,然而到最后,其实根本都无所谓。” …… 两日后,凌晨三点,东京国际机场。 清脆的高跟鞋声在空无一人的机场内响起,一头波浪金色长发在身后摇曳,因妆容显得深邃的五官,被西海岸阳光晒出小麦色的肌肤,她看起来就像在大洋彼岸自由国度土生土长的少女,没有人会怀疑她旅游者的身份。 高跟鞋在大厅里停下了,她拿下墨镜,看了不远处的纸牌一眼,一张口,却是标准的日语。“你是来接我的人?” “是啊,”晃了晃手里写有“椎名莉乃”的大型纸牌,檎奈向她露出一个微笑,“椎名学姐,我是冰帝学园中等部二年c组的栗原茜,现在邀请学姐作为主角参加今晚的真人秀节目,伯父答应我来接你,顺便接受我的采访。” “什么啊,突然叫我回国内,居然是这种无聊的事。” 椎名莉乃打了个哈欠,“可以,反正我现在也很无聊。”她懒洋洋地说,“我在飞机上睡过头了……还是被空姐叫醒的。” “那我们找个咖啡厅开始采访吧,”檎奈左右张望,“学姐没有行李吗?” “没有,时程太赶了,根本太不及收拾。” 椎名莉乃依旧懒洋洋地说,她的话语听不出抱怨。“但也无所谓——只要有钱,哪里不能去呢?” 机场中唯一亮着灯的只有一家星巴克,里面却和外面一样空无一人。檎奈从柜台给两人分别倒了一杯水,椎名莉乃也不在意,她从坐下就开始在提包里翻找,表情犹如仍在梦里。 “给你。”她终于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把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推到另一人面前。 “谢谢学姐,但如果没记错我们这是初次见面。” “即使是初次见面的人,也该送上手信。”金发少女歪着头。“你不打开看看吗?” 如果真有摄影师的话,这将是一个美妙绝伦的近镜头展示。纯白的盒子里面是透明的玻璃瓶,瓶身细长,有着篱笆玫瑰的钢笔画图腾,浅橘色的液体在灯光下流动着,波光莹然,仿佛一颗液体的宝石。 “前调佛手柑,荔枝,黑加仑,中调茉莉和玫瑰,后调是麝香,雪松和蜂蜜。”椎名莉乃说,“不贵,但我非常喜欢它的香味。” “看来学姐对香氛很有研究。”拧开瓶口,香气在空气里涌动而出。 “因为它的气味令人想到女人,清晨的,午后的,以及夜晚的女人。”做着深紫色美甲的修长手指轻轻敲打桌面,“晨起苏醒的女性,应该有一张素颜而清新的脸。推开窗,看见屋外一支沾着露水的花朵枝桠,亲手摘下垂着鲜红的禁果。” “而午后的女人,则应该是大马士革玫瑰与摩洛哥玫瑰的化身。由浅绯,茜色,深红凝聚集成,夕阳的馥郁会使鲜艳的花瓣更加娇嫩,慢慢地展开婀娜的腰肢,在暮色里回头时的一眸微笑,是最迷人的时刻。” “原来如此。” 檎奈摩挲手里细长的玻璃瓶,“我明白为什么学姐将它作为手信送人了。” “因为学姐自身是绝对不适合这款香水的。”即使再不懂香氛的人,也能看出其中的落差并加以述说。“单从后调来讲,麝香纯粹,雪松木质,即使有蜂蜜的一丝清甜,整体却太简约低沉了。” 另一人看着她,面上慢慢浮现出一个笑。“你说得对,它不适合我。”她轻声说,“晚上的女人,与爱是离不开的——而爱,不就是如麝香纯粹,如雪松潮湿,如蜂蜜般清甜,却又转瞬即逝的么?” 梦幻般的明眸骤然清晰,瞳孔之间闪过一丝冷意: “真他妈的,愚蠢至极。” 檎奈撑着下巴看她,“学姐对感情的观点,令人想起椎名医生……” 椎名莉乃打断了她的话。“你想说淡薄,还是说无耻?”她从包里拿出烟盒,熟练地抽出香烟点燃,“别把我和那个蠢蛋相提并论,就算我和他有着相同的姓氏。” “有的人上床是为了义务,有的人上床是为了责任,有的人上床是为了他人,有的人上床是为了自己。而我,从来都只是为了——” 她做了个日本人都熟悉的手势,几根手指熟稔地撮在一起,“这个。” “没有钱,男人怎么能变英俊,女人又怎么能变美,没了这两者,世界上就不会再有任何恋爱与婚姻,也不会有这么多麻烦问题了。而爱,老天,这么虚无缥缈,又受限甚多的东西,为什么会流传千年仍不被历史的潮水拍打汲却?”她的语气里带了些许嘲讽,“要知道,两个人跨过世俗的障碍走到一起,比起爱而言,更有可能是对共同犯罪,永远不会背叛的表明——这可真是‘牢不可破的誓约’。” “如果我没记错,学姐家境在东京都是上流阶层。” “但女人总是想要更好的衣服,更好的鞋子,更好的化妆品,更好的男人。每一个,从无例外。”椎名莉乃挑起眉,语气简短地反问,“你也认识初等部的迹部景吾吧,你想象得出他没有钱时的样子吗?” “……” 檎奈转着手里的笔,最终换了一个话题:“与初等部相比,椎名学姐变得真大啊。” “亲爱的学妹,你要知道,人生总有某些时间会让你认识某些人,而他们可能会影响你的一生。”椎名莉乃轻声道,“对我而言,就是国中期末考后的那个长假。” “有所冒犯请不要见怪,但我还是想知道你当时遇到了谁。” 对方只是附送给她一个微笑。“我认为你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说,“从我接到要求回国的电话时开始。” 对话到现在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两个人都不傻。又怎么会看不穿虚伪造势下的真实目的,什么真人秀啊采访啊永远都假的不能再假,唯一清晰的,只有拖延时间,从某人嘴里得到自己真正想得到的答案的真相。 “既然这样我还真是多谢学姐了。”檎奈拿掉了手里装模作样的纸和笔,两只手放在桌面上,头部前倾,表情变得正经,“但我还有最后的一个问题。” 第45章 “学姐你的梦貘叶,到底是从哪里拿来的?又是谁告诉你,冷泡的方法?” 一丝诧异真正从椎名莉乃的眼中划过,“前期准备做得很充足嘛,后辈。”她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一个心知肚明的笑,“但我还是要告诉你……” 金发少女凑到对面人耳旁,被涂成鲜血般艳丽的唇一张一合。 “——这跟上个问题是同一个答案。” …… “我知道了,谢谢学姐。” 檎奈叹了口气,她向左偏了一下头。就像某种信号被敲响,咖啡厅的门突然被推开,身着制服的警官,机场的相关人员,以及迹部景吾同时走了进来。 “但还是让我告诉你吧,你真正被打败的原因。” 檎奈站起来,把纸和笔重新放回桌上,与水杯挪到一个对称的位置,椎名莉乃看着她做这些,一动不动。 “椎名医生也许是感情淡薄,无耻又软弱,但他和你不一样,没有把一切得不到的东西都归于物质的匮乏,强迫自己把所有的感情都抹消得一干二净。” “真可笑。”椎名莉乃把烟头用力地按进水杯里,“你是想说我输给了‘爱’?这是哪门子的儿童小说剧情?” “不一定是爱,也可能是忏悔,赎罪,后悔,悲伤等等复杂的人类情绪,我也不是很懂,但它们的出发地,大概都是像你一样,出自于对某时某刻某人的感情吧。” 檎奈耸了耸肩,“‘人生总有某些时间会让你认识某些人,而他们可能会影响你的一生。’——真可惜。如果不是他心中有最后对天野护士,有对静月夫人,有对你,有对世界的最后一点感情,你们本可以双赢。” “再见了,学姐。还有,谢谢你的手信。” 第34章 蝴蝶风暴no.3-9 蝴蝶风暴no.3-9 椎名莉乃的事很快被嗜血的媒体捅出,学校yuan交团体的首领,逼迫同学自杀,买卖毒du品,甚至和自己的父亲有一段不lun伦关系。同样陷入风波中的还有天野实琴,她和椎名莉乃的交易被完全暴露在大众面前,曾经被当作失误导致患者死亡的手术被重新提出来审查,其中包括立海大的神之子幸村精市。 但令人惊讶的却是椎名一树,在媒体的笔下,他被塑造成了被恶魔女儿诱惑陷害的无辜医者,空有一颗仁慈心却无力回天。有人提到他坎坷的一生:父亲死去后被母亲独自养大,努力奋斗数十年,得来海外满载的荣誉,来到东京某医院工作,然后跳槽到金井综合医院。虽然异性缘从未间断,但只和指腹为婚的发妻生下唯一的女儿,却是个不折不扣的魔女。 外界媒体一片腥风血雨,东京目黑区椎名家的别墅里,灯光全暗,屋外郁郁葱葱的树影打在冰冷的窗扉上,仿佛隐藏着无数黑暗里窥视的眼睛。 仆人已经全被驱散了,椎名一树独自站在主卧门外,面无表情地看着半开的门内泄出的一线微光。 门内传来轻微的哼唱,仔细听,居然是那首人人皆知的《笼中鸟》: “竹笼眼竹笼眼 笼子里的小鸟哟 什么时候能出来 黎明的夜晚 鹤与龟滑倒了 背后的那个是谁呢?” …… “怎么不进来?”悦耳的女声。 “我只是不明白,”椎名一树轻声说,“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当然是为了爱啊。”坐在镜前梳头的女人慢条斯理地放下梳子,语声悠长而婉转,“我只是在保护我最爱的男人,这有什么奇怪的吗?” “但把我逼到这种程度的是你吧。” 椎名一树叹了口气,“当年海外留学的名额,是你用我证件报名的。实琴堕duo胎的医院,也是你说有朋友在那里,手术费用能折扣优惠。金井综合医院的员工福利不是最佳,但你说神奈川的工作环境比东京好,适合养老。莉乃又怎么会有实琴的联系方式?她甚至不可能会知道有这个人。” “你计划了一切,找了八年的私家侦探,甚至连离婚诉讼书都发出。原本可以让我身败名裂,但现在又要我和你继续扮演模范夫妇?静月,我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但还是弄不懂,你到底在想什么?” 毫无声息的,门被用力拉开了。出现在椎名一树面前的女人穿着白色的丝绸睡裙,暖色系的灯光下,她微笑着——那张脸,活脱脱就是椎名莉乃成熟后的翻版,“我在想什么,不是已经说了吗。” 生天目静月伸手抱住面前的男人,唇角弧线温柔,“我爱你。” “我也爱你。” 椎名一树抱住她,闭上眼睛。 “但我很怕你。” …… “现在基本线索已经有了,你的死亡不是偶然,而是一连串的人为影响造成的。” love castle四楼的员工房间,檎奈拿着张纸写写画画,“椎名莉乃在国中期末考的长假后认识了嫌疑人x,并在对方手中拿到了梦貘叶,通过某种途径联系上天野实琴,利用对方的复仇心理,使梦貘叶对椎名一树直接造成影响,最终导致手术失败,幸村精市——” 她提着笔在幽灵面前晃了晃。“也就是你,死亡。” 对方看着被她画的乱七八糟的纸张,紫罗兰色眼睛闪了闪,“我想知道,”他轻声说,“如果一切复原后,他们会怎样。” 檎奈一眼看穿了他的想法。“相信我,并不会好到哪里去。”她叹了口气,用铅笔在写着“嫌疑人x”的方框上打了个叉。 “没有x的影响,椎名莉乃不会得到梦貘叶,也不会参与yuan交,冰帝高等部的那三个人也不会自杀。但她会和椎名一树保持乱lun伦关系,天野实琴也会一直当地下情人,生天目静月对他们的调查也在继续,矛盾迟早有一天会爆发。” “还记得吗?生天目聘请的私家侦探,拍摄到自己丈夫与女儿在车内接吻的场景是在四年八个月零七天前。那时的椎名莉乃还是初等部,但她已经和椎名一树有了不可告人的关系。” 檎奈扳着手指,“我个人的推测,是她对钱财的过度渴望导致的欲念扭曲,必须以情爱的方式发泄出去,但可惜,发泄口是自己的父亲。” 她摇了摇头,在椎名莉乃的名字下划了个红色的线条。“在接触x后,那段发泄式的感情才转化为‘牢不可破的誓约’——可惜对另一人而言,那誓约并不如她想象中那么牢不可破。” “所以她最后选择利用了天野实琴的愤怒,”幸村说,“只有死人最能保守秘密。” “对频频犯错风光不再的外科医生来说,自杀再常见不过了。” “即使亲自动手也毫无风险,警方同样不可能怀疑。” 隔着搁有纸张的桌面,一人一鬼同时凝视对方的瞳孔。片刻后,檎奈转开了目光。 “唯一不同的是,幸村精市不会死。” “但人性却依旧是黑暗的。”幸村也叹了口气。“他们让我想起七宗罪。” “这个我也听说过,”檎奈撑着下巴说,“金钱至上主义的椎名莉乃是‘贪婪’,天野实琴比起‘妒忌’,更不如说是复仇的‘愤怒’,椎名一树……是‘se欲’吧?他脑子里好像除了sex就没别的了。” 第46章 “你还记得神无兄妹吗?”幽灵看着她,紫罗兰色的透彻眼眸依旧一眨不眨。 “他们?‘骄傲’,没跑了。”檎奈说,“神无惠自称神明,他妹妹也没好到哪里去,为了见哥哥一面,罔顾他人性命,都是心高气傲,把人类当牲畜的渣滓。” “但如果不是我们,”幸村静静地说,“龙崎樱乃也不会死。” 房中再度陷入沉默。 “是啊,她不会死。”片刻后,檎奈再次开口,“所以你一定要复活啊,主上。” “让这个扭曲的时空恢复正常,让世界恢复原状。” …… “你这话说得我好像耶稣一样。”复活就能拯救世界,blabla。 “哎呀别傲娇嘛,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屋外突然有人敲了敲门,越前龙雅在门外大声道,“恭喜你,绫濑川小妹妹,你终于有男朋友了?” 吱呀,门一下子被拉到最大弧度,檎奈叉着腰站在门口瞪他,“你才有男朋友了。” “那你刚刚在跟谁说话,别否认,这里的隔音差得像纸。” 越前龙雅直接走进房间,里里外外仔仔细细地搜索了一遍,包括床底衣柜与浴室马桶,在他打开窗户张望外面空调机上有没有趴着一个只穿了四角裤的裸.男时,檎奈终于忍无可忍地打断了他:“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我是想问你,最近有没有见到老女人。” 越前龙雅直起腰,走到椅子旁坐下,同时对一桌乱七八糟的纸笔报以鄙视的目光:“你在干什么,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抽象派作画?” 檎奈真是恨不得抽死他,“你找濑穗子干什么?” “这个月的工资她没给我啊,”龙雅掰着手指,“昨天就是工资日,你不会是忘了吧。” “……”她真忘了。“我前天晚上去见椎名莉乃了。”回来就一直在补眠。 “哦,那个碧池酱啊。”龙雅的反应一如往常的平淡,“网页新闻,八卦广告……我又被她刷屏了。” 活该啊你,没事干上什么电脑。“你和玛可还有联系吗?”社交媒体上网络红人的名字,谁知道是不是真名。 “当然没有,她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那你是怎么摆脱她的。”那妹子纠缠功力堪比背后灵。 “这个简单啊,只要告诉她我是gay,之前一直把她当闺蜜看就行了。” “……” “喂,干嘛这副表情。” “我只是在想当你弟弟真危险啊。”一不小心哥哥就觉醒了奇怪的爱好。 送别了已经成为妇女之友的越前龙雅,一人一鬼重新开始商讨拯救世界计划。 “果然是要从找出嫌疑人x开始。” “但是一个只在三年前毕业假期出现过一次的人?我又不是google……” “那就把范围扩大一点。”幸村说,“椎名莉乃上次说,嫌疑人x就是让她开始从事yuan交团体活动的人,本身应该和这个组织也脱离不了关系。” “昨天迹部的确有从警局发来传真,但是我太困了没看。” 檎奈来了精神,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找到了,在这里。” 白色的纸张上是椎名莉乃的供词,印刷体,足足有十来页。里面的椎名莉乃再度恢复到了那种恍如梦游的状态,说话前言不搭后语,时不时扯到诗词歌赋人生哲学,以此夸赞金钱的伟大。一人一鬼花了半小时才看完,然后,再次相对两无言。 “我有一个好消息。”檎奈说。 “真巧,我有一个坏消息。”幸村微笑。 “那么先你说吧,让我做好足够的心理准备。”檎奈深呼吸一口气,示意对方可以开始了。 “她所从事的卖chun活动是一个在各中学间形成的团体联盟,每个学校都有一个椎名莉乃级别的人物作为boss,各自管理各自的学院组织,彼此之间通过网络聊天室交流,身份信息完全保密,称呼也只用代号。” 幸村抖了抖最后一页纸张,“而在联盟顶端的是聊天室名字为‘butterfly’的人,连性别都无法确定的神秘人士。但他为活动提供了存在的基本条件——资金,场地,打手与tiao教师,甚至客源,并从中抽取自己的盈利部分。” “他的真实身份就连boss级别的椎名莉乃也不清楚,但她觉得boss中肯定有人知道。毕竟butterfly不可能对这些人完全放心,一定会亲自前来巡查,如果作为客人潜入,则肯定有巡查不周到的地方。此外,她还说,对方提供的打手和tiao教师都不是一般人,可能和□□势力有关。” “也就是说——”檎奈撑着脸,“嫌疑人x,可能是道上的人?” “而且级别还不低。”毕竟能调动那么多手下,绝非等闲之辈。 “果真是坏消息,听起来很难找啊,我都要绝望了。” “不过还好我发现了这个。”檎奈抖了抖纸张,“椎名莉乃当然不可能知道其它学校的boss是谁,但中学彼此是相通的,女生之间的八卦范围流传得可不是一般的广。就算boss信息保护得再严密,普通进行yuan交活动的女生,也不会连一个与自己有同样经历的人也不认识吧?” “你的意思是,椎名莉乃知道除自己之外,某一个在‘butterfly’掌控下的学校?” “不是某一个学校。”檎奈纠正了他。 幸村突然有不太好的预感,然后,就像他想的那样……对面人摊开了手里的纸张,露出上面用黑色笔重重划了两条下划线的熟悉名字。 “就是立海大。” 第35章 蝴蝶风暴no.4-1 蝴蝶风暴no.4-1 长谷川雅美,立海大附中高等部一年a组6番。家在爱知县,父亲是保险公司职员,母亲全职主妇,有一个名叫长谷川雅彦的弟弟,比她小五岁。自己一个人来到神奈川念书,住在出租房里,学习成绩一般。 在校社团,无。得意科目,无。苦手科目,无。兴趣爱好……无。 “这得是个什么样的人啊……”檎奈真想捂脸,到底是警方给予的信息不足还是他们在调查的是个无欲无求的尼姑? “再过几天就开学了,你不会又想转学吧。” “从同一间学校的初等部转到高等部?这么神通广大的事我还做不到。”檎奈从身后拿出一套高等部制服,“所以只能滥竽充数。” 道理我都懂,但是,“男生制服?” “假肢太显眼了,有裤腿就能遮住它了,”檎奈做了个手势,“足部我会用橡胶模特的来代替。” “……”万一跑起步来,当啷一声,长谷川雅美突然发现,旁边男生的脚掉啦——那画面太美,幸村连想都不敢想。 像是看出他心里在想什么,檎奈哼了一声。“放心,已经用不干胶和绷带黏结实了,怎么扯都掉不下来。” “希望如此。”潜台词:反正每次都会出现意外事故。 长谷川雅美的一天是从一盒牛奶开始的。她习惯喝从便利店冰箱里拿出的牛奶作为早餐,一边走一边咬着吸管,等来到地铁站,牛奶也就喝完了。 把吸管和牛奶盒子丢掉,长谷川走进车厢。即使周围都是空位也不会落座,双眼一直在看着窗外,表情看不出是否清醒,还是仍在梦里。 第47章 同列车厢里有许多身着立海大高等部校服的人,很快有熟人和她搭话,“早上好,小雅美。”说话的少年有着鹤立鸡群的高度,大概两米的身高,让他说话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偏着头,免得撞在扶手杆上。 “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这是第几次坐同一列地铁了?” “……”长谷川雅美的眼睛仿佛浸在浓雾里,“早上好,毛利同学。” “这么见外干什么,叫我寿三郎就好了啊。”男生笑嘻嘻地摆摆手,地铁突然急停,长谷川也跟着一个踉跄,他飞快地伸手扶住了女孩摇晃的身体,“小心小心,小雅美你昨晚是不是没有休息好啊,脸色好难看。” 长谷川摇摇头,往旁边走了一步,重新握紧扶手。她看起来的确给人以纤弱脆柔的印象,顶着长发头颅的细颈,显得身形更加削瘦,面容苍白,唇无血色,仿佛下一秒就要晕倒。站在高大的毛利寿三郎身旁,两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对身高相差极大的情侣。 “嘛,不过你一直都是这样啦。”毛利完全不在意对方的举动,继续笑嘻嘻地说,“新的学期,不知道你会不会又坐在我旁边,总之请多多指教啦。” 另一人视他如无物,只有薄薄的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含糊的单音节词。“嗯。” …… 【毛利寿三郎?】 “身高差情侣”身后的人群里,一个穿着立海大高等部男生制服,戴了顶鸭舌帽的少年戴着耳机。他看起来像在听音乐,一双眼却没有离开过那两个人。 【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我以前的学长,网球部的部员。”幸村提醒她。 【怪不得,】檎奈恍然大悟,【真田那一期里有他对真田的评价。】 “大家小时候都很可爱,尤其是真田,一本正经地说着‘太松懈了!’的样子,会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想要欺负的心理,所以我在迈向犯罪之前主动减少了自己参加练习的数量。但真田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越长越老”——因为话太多嘴太欠理由太奇葩所以她记得很牢。 “如果他和长谷川雅美是同班同学,那你还是放弃当跟踪狂吧。”幸村说,“他的眼睛和迹部差不多。” 而且——他没有说出口的是,这位前辈的恶趣味心理,也是只比那位冰之帝王多,不会少上一分一毫的。 【我觉得已经晚了。】檎奈瞄向松动的人群,地铁已经到站,所有穿着立海大高等部校服的学生向门口方向走去,其中包括推着长谷川肩膀往外走的毛利寿三郎。在离开之前,他转过头向她眨了眨眼,被风吹起的红发蓬松如火。 被发现的事实能阻止跟踪狂吗?答案是——怎么可能。 本身就带有强烈自我意图的犯罪,会因为被别人发现这一事实就更改自己的想法才怪。上午的最后一节是体育课,毛利寿三郎把练习用的棒球打飞出了球场,一边说着“抱歉我去捡球,”他轻而易举地来到了体育场外。 体育场外有一棵据说自高等部建学以来就存活的榕树,树枝粗壮,洒下浓密的气枝,密集的阴影里星星点点的琐碎阳光。不远处室外田径场传来女生的叫喊,毛利看似随意地伸了个懒腰,手里的棒球却向着树枝中最茂密的一点飞去。 “啪”,一只从树荫里伸出的手接住了他丢出的棒球,接着露出一个戴着网球帽的脑袋,不怎么有诚意地打招呼。“前辈——好。” “真是巧遇,没想到有这么可爱的后辈在树上睡觉。”毛利抓抓凌乱的头发,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但既然是后辈,为什么又同样穿着高等部的校服呢,难道是跳级的天才——可我也不记得同年级有你这样的人啊。” “前辈过奖了,我只是个玩cosplay的,角色是‘在树上睡觉的立海大附中高等部学生’。” “但我印象里‘在树上睡觉的立海大附中高等部学生’从来不会带着望远镜。” “前辈视力这么好,居然会把棒球打出体育场,也是让人难以理解。” “大概因为发现场外树上有可爱后辈的缘故吧。” 初秋的微风拂过榕树枝叶,就像这和谐友爱的气氛一样——直到田径场突然爆发出女生的尖叫。双方对视一眼,最后檎奈耸了耸肩:“虽然之前隐瞒十分抱歉,但其实我是长谷川雅美的弟弟,长谷川雅彦。” “但据我所知,小雅美的弟弟比她小五岁,应该在读小学五年级。” “虽然之前隐瞒十分抱歉,但长得比同龄人高是长谷川家男人的天赋。” “但要是我会以为雅彦君是女生啊。”毛利笑容满面地说。 “虽然之前隐瞒十分抱歉,”檎奈面不改色地继续说,“但小时候长得像女人也是长谷川家男人的天赋。” 毛利寿三郎大笑起来,“真好啊,小雅美有个这么爱她的弟弟。” “所以现在这么爱她的弟弟要去看田径场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檎奈从树枝上跳下来,朝身边人潦草地挥了几下手,“毕竟要把球送回场内,前辈还是继续回去打棒球吧,目标是甲子园。” 另一人却拒绝了她的要求,“怎么能让一个小五生担负起照顾高等部学生的重任,这可不是立海大男生的所为。”他从树下捡起一根断裂的树枝,将棒球随手一丢——清脆的击打声响起,白色的球体在空中飞过一丝轨迹,消失在视线的彼端。 “这样就好了~” “……”不,一点都不好,甲子园的神灵会哭泣的——话说回来,怎么你们在哪里都能打网球啊?! 田径场女生尖叫的原因是有人在测试时晕倒了,而不令人感觉意外的,晕倒的女生是长谷川雅美。 毛利寿三郎轻松地以公主抱姿势把人送去保健室,高大英俊的少年对纤细病娇的女主角的爱护——之类的剧情。很适合校园恋爱的题材,女生们窃窃私语着,周围气氛好似都飘着粉红色泡泡。但在知情人眼里,却怎么看都非常怪异。 “长谷川很奇怪。”幸村看向混乱的场面中央,苍白单薄的女孩在阳光下好似要化为一缕白烟。她已经醒来,却依旧麻木地睁着眼看向万里无云的天空,毛利,周围,以及自己的情况,似乎都毫不关心。 【毛利寿三郎也很奇怪啊。】檎奈跟着毛利寿三郎往外走,一年级有几个班都在上体育课,其中不乏自由活动时间,隐藏身份简直轻而易举,【他虽然表现得和长谷川很亲密,但却不像是因为什么感情因素。】 “因为兴趣吧。”幸村说。 【你是说那种‘我对人类很感兴趣,人类love(手比爱心)’的中二病?】 “咦,那不是你吗?” 【……】 “单就性格来看,独行侠,个人主义……如你所言。立海大正选成员这样的很多,他是最让人以为和这些词无关的类型。”紫罗兰眼眸闪了闪,“学长还在初等部的时候,经常不参加部活练习,直到毕业网球部里都没有和他很熟悉的人。” 【那是我们刚见面时谈论的话题吧。】檎奈想了想,又叹了口气。【唉,没想到和你在一起这么久了。】 别说得和老夫老妻一样好吗。幸村自动无视了某人“我特么又老了一个月”的抱怨,简短地做了总结。“所以我不认为他对集体的感触有多深刻。” 第48章 “无论做什么事,凭自己大脑就能轻易左右。” 檎奈点点头,【‘因为兴趣。’】 对自己不了解的未知事物,弱者产生恐惧,而强者,催生兴趣。 【长谷川姐姐……的确是个让人产生兴趣的好对象。】 “对了,你知道为什么你姐姐会晕倒么?雅彦桑?”走在前面的毛利突然转头看向她,促狭地挑了挑眉,“给你三次机会,猜对有奖。” 刚经过富家小姐荼毒的檎奈毫不犹豫地说,“吸毒。” “……”毛利说,“你对你姐姐真的很没信心啊。” 简直不能更没了——也不知道真正的长谷川雅彦知道自己姐姐兼职□□会怎么想。檎奈叹了口气,决定说点靠谱的。“难道是过敏?” “答案错误~” 那还有什么?余光瞟到女孩纤弱的手脚。她明明清醒,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抱着她和身旁的人猜测自己的事视而不见,眼睛好似蒙着一层雾。 “节食减肥,所以低血糖……什么的吧。”檎奈低声说。 “恭喜,”毛利笑了,“你猜对了一半哦。” 他低下头,红色发梢落在女孩苍白的侧脸肌肤上,像是从眼中流出的鲜血。 “小雅美不是吃太少。她是吃太多。” 第36章 蝴蝶风暴no.4-2 蝴蝶风暴no.4-2 把长谷川雅美送到保健室,下课铃正好响起,在桌面前整理文件的校医抬头看了一眼,露出毫不意外的表情,“是你啊,毛利,又送长谷川来?” “是啊久远桑,”毛利熟稔地向人打招呼,“她在体育课晕倒了。” “你把她放在那张床上吧,”校医从桌前站起来,他胸前的牌子写着“桃吹”两个字,“我去福利社买个面包,你要什么……咦,”长发男人的目光缓缓转到了另一个人身上,“你干嘛带个妹子过来。” 幸村:“噗。” 檎奈:“……” 医生你太快真相了吧!就不能给点缓冲的时间吗?檎奈在心里呐喊。然而桃吹已经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毛利同学,我的校医室不欢迎脚踏两条船的男人。” “饶了我吧,久远桑。”毛利露出青椒脸,“我明明到现在都没有女朋友。” “哭泣吧,毒男。”桃吹仰天大笑,然后调头就走。“我给你买青椒面包。” “等等,我不吃青椒啊——” 无视掉背后惨叫的毛利寿三郎,檎奈凝视着床上的人,长谷川雅美平躺在雪白的床铺上,她双手交叠着放在小腹的位置,睁开的眼睛毫无神采,如玩偶一般。 “……你知道‘瓷娃娃’吗?”毛利突然开口道。 “那是什么?” 另一人却没有回答,径直走到她身边,“把手给我。” 然后,不等檎奈答复,他握着她的手腕,向前,靠近了床上女孩如同瓷人般苍白无暇的侧脸,浅淡莲色的唇瓣—— “!”檎奈差点被吓得跳起来。刚刚躺在床上的长谷川雅美,居然张开嘴含住了她的手指,口腔里是柔软的,却如同外面一般温凉,毫无热感。 但那感觉也很可怕啊!见鬼,这家伙跟僵尸一样。幸村有趣地看着面前的人,这家伙现在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毛利耸了耸肩,“有时还挺吓人的,对吧?” 他垂下眼睛,睫毛下的双眸出乎意料地淡漠,以及近似看见爬虫的厌恶。“我绝对不希望身边睡的是这样一个奇怪的家伙啊,哎呀呀,”语气却依旧轻快,“还是会活蹦乱跳的女孩子比较好呢。” “看来你知道长谷川都干了些什么。”檎奈说。 “其实也不是那么清楚,”毛利笑了,“跟告诉我的人相比。” “谁告诉你的……不,你不会说的。”檎奈自言自语,然后她看了一眼皱眉的幸村,“……是同班的男生?” 对面人做了个“bingo”的手势。“而且是一起长大的朋友哦。” “人真是奇怪的生物啊,明明还是会一起打网球,一起想要努力考上东大的人,但在想这些的同时又会烦恼着‘谁的身体部分比较漂亮’‘哪个在床上的感觉最好’。最后鼓起勇气从名目簿选出一人,却发现是同学校的女生。”毛利摊开手,“毕竟是高中男生嘛,大家都热血方刚的噢。” “有人给钱,有人出货,出力,出卖身体。这也只是交易而已。”他笑着说,“这么看来运动员,演员和杀手,妓ji女其实没什么差别啊?” “不如说世界上所有生物都没什么区别吧,即使人,或者动物,还是什么怪兽。” “说得不错嘛后辈,”对方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又开始低下头叹气,“但我现在真有点后悔啦——早知道答应前还是要仔细思考一下的,哎哎哎,不能因为有趣就真的什么都无所谓啊——” “既然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照顾她?”檎奈重复道,“‘瓷娃娃’。” “因为被拜托了,大概以为做过就有什么关系了吧,自己却反而不再敢出现在她身边。”毛利叹了口气,“雅彦桑,这就是男学生和政治家的区别啊。” “就像恋爱日剧和ntr拔作的差别。” 另一人大笑起来,“后辈果然都很有趣啊——” “然而我们活的都只是现实。” 咔哒一声,分针轻轻落到6的位置,床上的长谷川雅美突然坐了起来。 毛利飞快伸出手,按住女生的肩膀,“所以现在帮学长一个忙吧,雅彦桑——”长谷川张嘴,喉咙里发出了刺耳的尖叫,整个人开始动作极大地挣扎,甚至连高大的毛利都差点被她甩脱,“快!坐在她身上!” 我去,这是丧尸复活了?身体快过思考,檎奈在反应过来前就跳上了床,她坐在长谷川的大腿上,然而身下人还在不断扭拧,薄薄皮肤下的骨骼撞在脊椎尾部,檎奈倒吸一口冷气,“……前辈,要帮你这个忙,付出太大了吧。”会残疾的好不好?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后辈你应该好好学习国文。”毛利也有苦难言,脸上都是被长谷川抓出来的指甲伤痕,“再等一会儿……” 保健室的门猛地开了,桃吹冲了进来,“久等了,青椒面包——”他一松手,怀里抱着的面包如雨点般落了下来,铺满了一床。 长谷川看着从天而降的面包,塑料袋打在她脸上,瞳孔渐渐放大了,她的动作幅度开始变小,最后重新静止为不动的瓷娃娃。 毛利松了口气,拿开了手,“现在可以了,雅彦桑。”与此同时,不顾自己被人压在床上的姿势,长谷川伸手拿起一个面包,飞快地拆开塞进嘴里。 她吃东西的样子令人想到民俗传说里的雪女,外表冰冷雪白,却有一张巨大多齿的利嘴。完全不顾食物的味道与好坏,只是凭空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吞咽而下,同时再飞快地拆开另一包崭新的包装,重复上次的动作。 “别看了,快点吃吧。”桃吹见怪不怪地把其中一个面包扔给檎奈,自己也拆开其中一个。“一会儿你就吃不下了。” 另一边毛利也开始咬面包,“你还真买青椒面包啊,我想吃超豪华火腿松露的耶。” 第49章 “因为这个最便宜啊,我要买十五个好不好。”桃吹捡起一个塑料袋扔在毛利脸上,“还超豪华火腿松露,你有没有想过多少钱啊,吃死你算了。” “说到这个,我还没有自我介绍。”他看了一眼檎奈身上的男性制服,“不管你是谁,既然会在这里,寿三郎应该也向你说了矢也的事情。” “矢也?”檎奈茫然地看了一眼毛利,对方指了指床上的长谷川,她很快明白过来。“和毛利前辈一起长大的那位?” “这么说感觉真是太抱歉了,毕竟谁成为幼驯染不是我们能选择的。”一头深紫色长发在脑后扎成马尾,长发的男性校医向不速之客伸出一只手,“我是桃吹矢也的哥哥,桃吹久远。我们兄弟都感谢你的帮助。” “长谷川雅彦,床上那位是我姐姐。”檎奈同样伸出手与他相握,自动自发地延续了之前的设定。“既然你是医生,那你知道我姐姐是什么病吗?” “虽然我很想说得严重一点,但是,”桃吹久远叹了口气,“除了营养不良,低血糖,以及现代人常见的浅表性胃炎……长谷川她什么事都没有。” “……” “你不信,对吧,我也不信。”咔嚓咔嚓嚼着面包,毛利伸手拿起一个塑料袋去逗依旧狼吞虎咽的长谷川雅美,“正常人绝不会这样做。”秀气的鼻子动了动,然后——咔嚓。长谷川雅美抬起头,循着残留的香气,猛地嚼碎了塑料袋。 “喂喂,你在喂她什么啊!”桃吹久远猛地跳了起来,“这个不能吃啊,长谷川。”他努力地与少女争抢嘴里的包装袋,然而对方已经和着其他的青椒面包一起吞下去了,床上只留下十五个破碎的包装袋。 檎奈抱着手在一边看,“那么我想她现在该有‘食物中毒’这一项疾病了吧。” “不不不,雅彦桑,你太小看你姐姐了。”毛利飞快地将自己的面包吞下肚,一边拉着她往外走,“快走,别回头——” 檎奈莫名其妙,“什么——” 然后,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惊天动地,排山倒海……的呕吐声。 …… “这可真恶心。”檎奈把剩下的面包丢进垃圾桶,她尽量不去让自己想象一口气吐出十五个面包的碎片是什么样子,要打扫残局的桃吹久远又是什么样子……有种晚饭都可以省下来的感觉。 “他在努力成为一个好哥哥。”幸村说。 【如果我有这样一个弟弟,我就把他往死里揍。】 檎奈看了一眼毛利,可贵的学长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正哼着歌在自动贩售机前选饮料。【不仅嫖chang娼,对方还是同班同学,事后还让幼驯染和哥哥给自己擦屁股……幸村,我说假设,假设,只是个假设……如果你妹妹变成长谷川那样,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真是令人感觉讨厌。”幽灵冷静地评价,“如果不是知道你本来就这么ky,我会把你按在地上死命揍一顿。” 【呃,这真是对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一个拥有正常家庭的人会对此有什么反应。】檎奈有些烦恼,【早知道就不要装成长谷川雅彦了,感觉找不到,很难模仿啊。】 “那我回答你,如果只是个假设的话,我更宁愿她是桃吹矢也。” 【也就是宁愿变成嫖piao人的也不想变成被piao的意思吗……】 对方没有理会她。“桃吹矢也还有挽回的可能,他有朋友,有家人,他还会有一个完整的未来。”午后的天空万里无云,呈现出某种纯粹的青蓝色,一望无际。 “而长谷川雅美,”幽灵说,“除非她不再是她,否则我想不到她会有什么未来。” 第37章 蝴蝶风暴no.4-3 蝴蝶风暴no.4-3 “我和桃吹矢也小时候是打网球认识的。”毛利一边说,一边把一罐薄荷茶递给檎奈,“冰冻无糖,不会长胖。” “前辈请客吗,真是大方。”檎奈接过,拧开钢扣。“不过怎么又是网球?” “因为我是一个善良又关照后辈的前辈啊,”毛利笑容满面,“难道不觉得会打网球的前辈特别帅气可靠吗?” “不觉得。”秒答。“甚至还觉得非常危险。”上一次她带着前辈的背后灵去看网球比赛,结果就少了条腿——杀人网球果然名不虚传。 “那真可惜,我可是非常喜欢网球的,要是雅彦桑也喜欢就好了啊。”毛利叹了口气,“然后我就进了u17——” “等等,”檎奈打断了他,“你说的u17,是那个u17吗?under17?” 毛利不明地看她,“如果你说的是日本u17集中训练营,那就是的……怎么了?” “说这么有劲爆性的事实时能不能兴奋一点啊,拿出你平时的话唠属性来啊前辈。”还问怎么了,没看她的背后灵都燃烧了吗,不,虽然他还是像平时一样不笑表情也春暖花开的,但是今天的气势特别可怕啊她有种五感都被灭了的感觉! “我平时话唠吗?我话唠吗?我很话唠吗?”毛利大受打击,“你不要关注这些小事啦。总之就是,因为被邀请,所以我进了u17,u17的训练好辛苦啊,假期都花在上面了,让我想到初中时那个一点都不可爱的魔鬼部长耶,训练起来一点都不手软的,逃几次还会被骂,你可能听说过他。哦对了,在娘娘腔的方面上,雅彦桑你还是和他还是挺像的——但是矢也没进,然后我暑假结束从训练营回来时,他跟我说,‘我和你的同桌做了’。” “……”可想而知当时毛利的心情有多卧槽,但她还是想吐槽,“前辈你真的很话唠啊。”而且居然一半都在讲幸村。你知不知道你抱怨的对象正在和你面对面对视,还笑得一点都不娘娘腔而是很危险啊? 然后毛利的下一句话就把她炸飞了。“虽然在之前我就知道她在做这件事啦,但是没想到啊,顾客居然是自己的幼驯染,这感觉真是很微妙。” “等等,前辈,你知道我姐姐做□□是什么时候?” “唔?我想想……”毛利歪头,“初一的最后一个学期吧。” “这样啊,”檎奈喃喃道,“好像……有点早啊。” 椎名莉乃开始参与是三年前的事,在国中结束的假期里遇到了“某个人”,才开始在冰帝高等部里建立她的集团。 但同在高等部的长谷川,却从四年前开始参与□□,而且不同于冰帝,立海大的赤线从初等部就开始划成。无疑,立海大的boss与最顶层的butterfly有比椎名莉乃更亲近的关系,甚至…… “她们有没有可能是一个人?”幸村说出两人心底共同的猜测。 要建立只有学生之间的地下集团,butterfly可能是老师,也可能是学生,后者的可能性看起来更高一些,毕竟前者的身份不容易混在群体里,更容易被揭穿。而学生,一个学生能呆在学校里的时间有多少年?初高中都算上,也就只有六年。 四年前开始的长谷川,立海大显然建立了比冰帝更加完善的系统线。在那之前的时间里,集团又存在了多久呢? 这时毛利又说,“不过以前的长谷川和现在很不同,让人以为不是一个人。” “她整容了吗?” 第50章 另一人摇摇头,“以前长谷川的外号,不是‘瓷娃娃’。”他若有所思地回忆着,“叫什么来着……哦,对了。‘土耳其夫人’。” “……”到底怎么跟那个特产是浴室和烤肉的国家扯上关系的? 聪明绝顶的毛利一眼就看出对面人想要吐槽什么。“那时的她比现在胖很多,具有肉感十足的女性魅力哦,雅彦桑。啊抱歉,我忘记成人魅力不是你能够欣赏的东西——举例说明,如果你看过罗伯特劳申伯格那副名为《土耳其宫女》的油画,就知道为什么了,这个小学美术课本上应该有吧。” 檎奈捂脸,“恕我想象力匮乏。” 长谷川肉感?肉感长谷川?天,她实在想不出那该是什么样的场景。尤其在你见到的真人是个骨骼咯人的丧尸时,光想起把对方压在腿下时那皮包骨的挣扎,檎奈都觉得自己的脊椎还在隐隐作痛。 “社会上不是有吗,那种喜欢肉嘟嘟女孩的人,一只手明明有足球那么大,但因为都是肥油和脂肪,皮下拱起圆圆的一股,反而显得很可爱。”毛利说,“总之呢,小雅美因为太胖,总被欺负,所以才自己一个人来到神奈川上学——这个爸爸妈妈应该告诉过你的哦,‘弟弟’。” 他笑嘻嘻地看了檎奈一眼,却并没有揭穿她的拙劣伪装。 【这家伙性格很恶劣啊,前辈。】 “可惜呐,她的食量多少,似乎没有变。”毛利用手比了比,“因为离开爱知,一个人吃饭,没有自制力的缘故吧?小雅美还是变得越来越胖了。” “那她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简直是减肥励志教材好不好。 “你猜?” 又猜?“吸毒。” 毛利笑了,摇了摇头。 “过敏。” 毛利:“现在的日本国中生都这么没想象力吗?” 檎奈朝他翻了个白眼:“因为现在的高等部前辈都穷极无聊。” “好吧,既然后辈这么诚恳地要求的话——”毛利拖长腔调。“因为没钱了。” “……” “她没直说,但谁都看得出来。”红发学长晃了晃手里的薄荷茶,吊儿郎当地说,“便当的配菜连梅子都没有,几个星期后就直接带着电饭锅和白米来上学,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继续煮饭,怎么也吃不饱,又奇怪又可怜。” ——一个人吃太少,会死。 “一开始大家会帮她,每人分一点午餐什么的。但那画面看久后就完全不觉得可怜了,反而一天比一天更加恶心。而且大功率电器的危险性谁不知道啊?所以电饭锅最后在学校被人偷走的时候,没一个人出来帮她。” ——那,如果一个人,吃太多呢? 修长的手指轻松地向上抛起,薄荷茶的罐子准确地落入垃圾桶,锡罐撞击桶壁,发出叮咣一声脆响。 “长谷川也是从那一天开始变成小雅美的。” …… 纵然新学期已经开始,在地铁站的洗手间里换回立海大女生制服,把翘课当成家常便饭的一人一鬼依旧行走在回love castle的路上——没办法,他们可是要拯救世界的人,哪里还有空去提高偏差值,上补习班想要考东大? “桃吹久远说得没错,长谷川的身体的确没有疾病,但心理已经产生异样。”幸村说。“因为食物缺乏所以拼命地吃,超过身体所能承受的部分后就会呕吐。吃了吐,吐了继续吃,久而久之身体产生习惯,在暴食症厌食症之间不断切换。” “一旦进食就会呕吐,反而因为无法摄入任何食物,不断消瘦。” “还有附带的后遗症。”檎奈若有所思地回忆女主角的外貌,“所以她的面部咬肌才会突出,说话声音模糊……因为口腔被胃酸侵蚀导致溃疡。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变得很差,像吸毒一样,脑子里除了食物不想其他东西。” 他们今天到最后都没看到桃吹矢也的脸,据说他从开学第一天起就一直在请假,长谷川雅美也依旧维持着神思飘忽的状态。 现在檎奈倒是能够理解为什么资料上写的都是一连串的“无”了——他们调查的不是一个无欲无求的尼姑,而是一只全身心都扑在食欲上的怪兽。 两位主角如此不走心,作为配角的桃吹久远和毛利寿三郎就操碎了心。比起显然因为兴趣,做事不按章法的后者来比,前者简直是十佳模范哥哥,每天都在给自己横冲直撞的弟弟处理后续事项,足够让全世界的弟控妹控自惭形秽。 走之前檎奈问了毛利寿三郎一个问题,“最初带长谷川雅美开始□□的是谁?”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毛利耸肩,“不过也许矢也桑会知道——他们两个之间的接触,可是比我‘深入’,‘亲密’得多啊。” “不要对着女生开黄腔!”桃吹久远拿起文件,pia地抽了那头蓬松的红毛一下,“矢也怎么可能知道,这是机密吧。” 他看向面前戴着鸭舌帽的男装少女,“你在调查关于她的事吗?” 檎奈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不管怎么说,小心一点比较好。”校医似乎有些疲倦,他一边撕开桌面上一个作为晚餐、未开封的青椒面包,一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虽然我没什么资格说你,但一个女孩子,不要总管这么多危险的事。” 滴—— “如果我和桃吹医生的年龄差距不是那么大,我会说一句话。” 自动贩售机发出售完的鸣叫,檎奈弯腰拿起冰冻的无糖薄荷茶,手臂伸直,冰凉的锡罐正好贴在沉思的幽灵脸上,“‘妈,我要嫁给他’。” “你嗓子里是别了一打香蕉皮吗?”幸村推开她的手,“第一次听到你说喜欢谁。” 檎奈哈哈大笑:“我喜欢温柔的人。” “可惜你们两个的年龄,身份,经历都相差太大。”桃吹久远比桃吹矢也大上十岁,两人是堂兄弟,因为一场车祸家破人亡后才住在一起——嫂子比弟弟还小什么的,听起来就像恋童癖。 “距离可以拉近,就像我和你。”檎奈不介意地拉起吊环,还很有闲心地用它做了个戒指。“戴吗,主上——marry me?” 幽灵含蓄地拒绝了她:“i\'m not attracted to you.” “为什么要这么客气呢,我们什么关系。” 檎奈哈哈笑了几声,然后自我吐槽:“啊……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关系。”她低头看着手里浅绿色的金属罐外壳,“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听说适合做朋友的人都能从同一个词里想到相差无几的东西。前辈,当你听到‘葡萄酒’,你会想到什么?” “让马克纳蒂埃。”(17世纪画家,代表作《爱情与葡萄酒的结合》) “黑松露?” “象征主义。” “苹果?” “手冢国光……不,”幸村歪头,脸上难得地现出一丝困扰,“金井综合病院。” 檎奈:“噗。”这家伙住院时到底被多少人送过苹果啊? “如果你说网纹蜜瓜,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虽然很贵他很感谢,但真的吃不了那么多好吗? love castle的霓虹灯管招牌就在眼前,檎奈愣了愣,“咦?今天门口的女人……”好少啊? 第51章 幸村:“难道越前到现在还没起床?” 话音刚落,里面传来重物撞击的声音,接着是越前龙雅崩溃的大吼:“绫濑川——你给我进来!快!” “什么事,发工资吗?” 檎奈赶紧冲进去,然后——她看到了一个从未想过能在这里见到的人。 “南前辈?” 穿着制服与高跟鞋的少女,有着让人以为是模特的窈窕身材,五官艳丽,明媚的大眼此时燃烧着显而易见的怒火,“就算绫濑川帮着你,我也不会让这些事再进行下去的,未成年人怎么能在这种地方,还和你这种人从事同样的职业……” 猫眼青年把头搁在柜台上,“绫濑川,你们学校不允许校外打工?”他头都大了,“你之前应聘时怎么没说这一点!” “不会啊,我记得可以的。”檎奈冷静下来。“南前辈,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要看是什么工作!”南双颊绯红,然而绝对说不出那几个字,“你……你这是……绫濑川,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啊?” 龙雅:“她还能做什么,不就天天趴在柜台上睡觉。” 喂那是你吧?“不是的,学姐。”弄明白了问题的根源,檎奈举起手作投降状。“我并没有从事□□活动,也绝对没有和这个家伙上床……”头压在柜台上的越前龙雅发出类似于“谁喜欢胸这么小的啊”的抱怨,但很快被她无视了,“只是前台服务生而已,校外兼职。” 南盯着她,素来明媚的明眸一眨也不眨,“你确定?” “千真万确。”她身后还有个人证背后灵你要不要看一看? “不用说了,我相信你。”南灯里顿了顿,“我相信现在回答我的你是真诚的,就像我相信以前的你很虚伪一样。” “你骗了我,绫濑川,骗了司在,骗了真由理,骗了所有你认识的人。”对方直直地看着她,眼眸一贯的形状妖冶,瞳光却出乎意料的明净。“如果不是我一直跟着你到这里,也不会发现你让我们生活在一个这么庞大的骗局里。” 她的表情太平静,但说出的语言却异常冷峻。幸村明显感觉到另一人的呼吸窒了片刻,但很快给出同样冷静的回复,“是的,对不起,学姐。但我认为,你跟踪我的行为是一种对隐私的侵犯,我不觉得它可以成为报复我欺瞒的理由。” 最后一句让南的表情变了,“不,我没有这样想。”她急促地说,“听我讲,绫濑川,我不是在报复。我只是觉得——”她伸出了手,紧紧拉住另一个人的手指,好似生怕对方甩袖而去。“不,应该说,我认为——” 最后少女说出的话让在场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 “我认为你和我一起住比较好,绫濑川。” 第38章 蝴蝶风暴no.4-4 蝴蝶风暴no.4-4 “虽然我之前就有怀疑……但前辈你是那个吗?”左手成掌放在脸侧。 “???”片刻的迟钝之后,反应过来,“当!然!不!是!” “何必这么生气……咳,我的意思是,前辈本来就是那种高傲美丽,私底下却傲娇又不善言辞的大小姐角色,就算再加个百合设定也没什么奇怪,例如说《圣○在上》的小○原祥子啊,或者《神无○的巫女》的○宫千歌音啊……” “我觉得觉得你最好在她把你赶下车之前闭上嘴。”幸村友好地提议。就算听不懂对方口中那些二次元词汇,他也明白继续说肯定没好事。 【但是我紧张啊!】檎奈脸色苍白地回答,她以双手放在膝盖上的标准姿势坐在玛莎拉蒂后座,手指下意识地拧结着制服裙的裙摆,目光顺着平滑柔软的真皮座椅一路周旋,惊吓地望向正在开车的司机。 【怎么会这样呢,明明上车之前一点感觉都没有。但我快控制不住自己了,有种力量正在压迫着我。难道你没有感觉到吗,那种从脸颊到指尖都好像在燃烧,内心却一片死寂,‘啊啊,我的一生大概就这么完蛋了吧’的绝望……】 “恭喜你,觉醒了将陪伴自己一生的特异能力,”幸村摸了摸下巴,微笑地说出了答案,“‘穷人的自卑感’。” “我只是觉得你住在那种地方太危险了。”整理了一下情绪,南表情重新归于冷淡,“绫濑川,就算平时再怎么不拘小节,女生也该有最基本的自我保护意识。” 时间回到半小时前,她气鼓鼓地拉着人离开,手上的力道却很轻柔,甚至尽量不要影响到假肢的行动。檎奈一脸意外地被拖走,身后越前龙雅吹了个口哨,她头也不回地比了个中指,表情却依旧是措不及防的茫然。 不需要任何代价,就这么平白降临的善意,原来是这样的感觉? “但是前辈,”面对窗外某座逐渐靠近,带有西洋喷泉与□□花圃的庄园式豪宅,檎奈发自内心地哀嚎。 “你没告诉我,你家居然这么有钱啊!” 南家位于横滨市青叶区,已经属于郊区地带。与立海大附中所在的神奈川区不同,夜晚的青叶充满了田园式的优雅静谧—— 毫无疑问,完完全全的富人区。但是等等,这可跟在目黑区的别墅外边赌椎名莉乃不同,这可是要和大小姐展开一段截止时间不明的同居生活—— 不,我只是没有做好要在这么豪华的地方住的准备啊!保安为两人打开栅门,檎奈缩着头跟在南身后,脚步声都比平时要谦卑上几个百分比。幸村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管多可怕的怪物,最后还是要屈服于金钱之下。 “没关系的,你放轻松一点。”南也发现了她的不安,“真由理以前也经常来我家里住。” “织木前辈?”这种时候听到熟悉的名字总让人感觉松了口气。 “我们从小一起长大,连幼儿园读的都是同一间。” 南点了点头,带她走上主宅前的大理石台阶,石阶呈奇异的半括形状,中间是圣母雕像,慈悲地抱着怀中的婴孩。“我的父母从事的是外交官职,一年里总有很多天见不到面,甚至包括新年。但感到寂寞的时候,真由理总是陪着感到孤独的我。……点心和茶端到房间里。”后面一句是对旁边的管家说的。 那不就是很普通的大小姐之间的友情嘛!檎奈在心里怒吼。知道了也没用啊,大小姐怎么能理解她这种乡下人进城的自卑感! “别难过,比起大小姐,同年龄穷成你这样的才是独一无二。”幸村安慰她。 【谁要为这种事感到开心啊?!】 管家拖着托盘,将点心放在桌面上,祁门红茶温暖的香味在宽广的空间里扩散。也许是听到了她们之间的谈话,被一起拿上来的还有南的相册。与家庭相册相同的重量与篇幅,满满一本,却全都是两个笑容灿烂,年龄相仿的女孩。 “‘来我们家吧!我们家有很多人的!或者我去你家!’她总是这么说。” 南笑了笑,她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精美的茶杯边缘,“彼此的优缺点一清二楚。” 檎奈拿马卡龙塞进嘴里的动作停住了。她一眨不眨地看着南,对方却没有看她,唇角浮现浅浅的笑意,就连侵略性的容颜都显得柔和了许多。 回忆里的女孩笑脸一如既往,向另一个红肿眼眶的女孩伸出了手。 第52章 “原来你只是担心啊,为什么不直接说呢,学姐。”早知道有这种免费包吃住的好事她也不会去找兼职了啊! “我没有……”南张了张口,她最后叹了口气。 “是你们不好吧。” “啊?”檎奈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单音——幸村转过头,不忍再看这家伙鼓着脸睁大双眼的白痴表情。 “以为别人不会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有哪些地方改变,是看不起我的意思吗?你们这些白痴,究竟把人际关系看成多好糊弄的东西啊?” 不同于声色俱厉的责诉,她的手指轻轻地摩挲着相册里两个女孩灿烂的笑颜,“会担心,会难过,但同时又怕自己是否做了多余的事……每个人都会这样想吧。” 【又不是谈恋爱,为什么要这么纠结啊?】 “这种事问你自己好吗。”他又不是女孩子= = “两位前辈的感情真好啊。”檎奈转开话题。 “所以你也要接受别人好意啊,”南瞪了她一眼,“今天断腿明天截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们拉拉队活动有多危险。” “南前辈真的好像妈妈喔。” “不-要-再-拐-着-弯-说-我-老!” 相册随着南的动作抖了抖,掉下一张素描,是对梵蒂冈大教堂壁画的钢笔临摹。线条流畅,笔画精美,细节都精致得像艺术品一样。画的背面端端正正地写着几行字:灯里,十岁,圣玛利亚女子教会学校,三年a班。 【圣玛利亚女子教会学校……】 檎奈再次眨了眨眼,这回她比较用力了。【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 幸村难得颔首,“我好像也听过。” 回忆的鱼尾在名为记忆的浩瀚海洋中一闪而过。不等两人回忆,南已经将那张素描捡起,“居然在这里。”她脸上露出怀念的神色。 “前辈以前是在教会女校就读?”檎奈插话,“就是那种有晨礼暮会,有修女作为老师,高年级喜欢认低年级当妹妹的学校?” “并没有最后一点好吗?而且我后面转学了。” “我对教会学校的认知仅来自于《圣○在上》嘛。”檎奈无辜地眨眨眼,“那前辈也会唱圣歌的,对吧?” 南无奈地看了她一眼。 清唱的女声动听清婉,白日里的气焰都消失殆尽,窗外月光宁静地将夜空照亮,唯有无形的音色如精灵般轻灵纯澈,消散在透明的空气里,化为夜色中唯一的光。 “这是舒伯特的《ave maria(圣母颂)》。” “有时候也要接受别人好意。” “你就像兔子,而兔子会因为寂寞而死的。” “大小姐死掉什么的,我可不想看见啊。” 檎奈猛地睁开眼睛。冷汗打湿了柔软的丝绸枕套,被黑暗笼罩的夜色将她拉回了寂静的现实。初秋的夜风将屋外的花香一共带入偌大的客房,床幔与纱帘随着空气流动轻轻飞舞,月光如丝绸般流淌。 她盯了一会儿黑暗里华丽的蕾丝床幔,慢慢地离开床,走到窗边坐下。那里早就坐了一个人,白日里实体的影像被月光照耀,显得虚幻而不真切。 “你做噩梦了?” 檎奈不答反问:“为什么你不会发光?” 顿了一会,她又说,“不不不,你还是不要发光好了。真可怕。” 幽灵没理她。“和你小时候的经历有关吗?” “……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突然问别人会不会发光的家伙没资格说这句话!——这是吐槽役才会说的台词。幸村冷静地说明原因,“你听到南说新年时,心跳与呼吸节奏都改变了。” “真可怕啊,主上。”檎奈喃喃自语,“你要是网球打不下去,可以转职杀手。” “我并没有打算和你从事同样的职业。” “我要是杀手我早就发财了好吧。” “实际上,我很意外。”幸村说,“我没想到你会想听圣歌。” “太不像我了,对吗?”檎奈说。“告诉你一个更惊喜的,我也会唱。” 她趴在窗边,顺口哼了几句。声音很小,幽灵却听得很清晰。 “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was blind, but now i see.” 风吹散了音符,像一朵未盛开就落叶的花。 “这是那个人教我的。” “嗯。”饱含对世界温柔与慈爱的乐曲,想都能想到。 “但是他没有和我在一起多久。”檎奈撑着脸,她出神地望着窗外的圣母雕像,仿佛在看着清唱圣歌时的南。白裙黑发的女孩清丽而脱俗,仿佛辉夜姬一般,“母亲很喜欢他,但是我不喜欢。” 月光与夜风相拥,记忆隔着人生的浪潮肆意翻涌,吞没在冰冷的海水中。 “母亲失踪后,那个人带我来到了千叶。” “为什么是千叶?” “因为那里有海。” 记忆中模糊的火车上,戴着渔夫帽的男人摸了摸女孩的头。“对啦。就算没钱也能活下去。这就是海,古时候的人,都是吃山与海活下来的啊。” 她低下头,已经没有短发的脸塞进臂弯,毛绒绒的绿色发丝鼓成一团,仿佛在躲避被沙滩上的贝壳刺出的淋漓鲜血。“然后,他也失踪了。” “原来是这样。” 幸村轻声说,“你也是曾经在别人家里过新年的人啊。” “但总麻烦人家不好,井伊的家庭问题也不比任何人少,所以只去了两次。”檎奈抬起头,唉声叹气,“如果我的幼驯染是个生活更健康的人,也许就能年年吃到龙虾了。” “不会给你吃的好吗。”千叶再靠海龙虾也很贵的好不好。 “那年糕汤总有吧。” “你不能自己去自动贩售机买吗?” “自动贩售机的和亲手煮的怎么能一样啊,从配料,到熬制时间,还有参杂在里面的心意……”檎奈突然停下,双手悲痛地捂住脸,“我饿了,怎么办。” “去死一次。”幸村面带微笑,“还有,刚刚忘记告诉你了。” “什么?” “《amazing grace(奇异恩典)》是民谣,《ave maria》是赞美诗。”不管从逼格还是唱法,两个都完全是不一样的产物。 “……成功装逼的喜悦就是这么短暂。” “不过啊。”檎奈转过头,隔着窗台上的橘色花枝,她正面对向幽灵,“别在意了。”明绿色眼眸在黑暗中依旧反射月色的光芒,“我的事不是你该关心的对象。” 幸村同样看着她。他背对着窗户,即使月光下的皮肤白得如几乎透明,也没有任何光线照进紫罗兰的瞳孔。那里深邃如绝渊,无论多少眼,也看不见底。 “你说过,”他说,“我是依靠你才能感受到这个世界。” “那是现在。”檎奈说,“而我的过去,你的未来,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你说得对。” 幸村轻声说,“但以前的我也不可能想到未来会认识一个叫绫濑川檎奈的人。” “不要太温柔了,幸村精市。” 檎奈跳下窗台。她站在阴影和光线的集合点里,穿着南的白色睡裙,背脊依旧挺得笔直,从唇角到眼睑,从指尖到小腿,从手臂到小腹,她的每一段线条都笔直而利落,毫不动摇,挣扎于过去的女孩消失了,此刻的她,是一个一往无前的战士。 第53章 “你肯定知道吊桥效应的存在。” 人在出于与平时所不同的危险情境里时,常常会错觉以为和身边同样存在于此的人相知相通。在危险的吊桥钢索上行走的人,会在看向对方时,认为彼此都是此生唯一,命运相赐的维纳斯。 “感情不是我愿意骗取的对象。我只热爱金钱。”她说,“别忘了,道不同不相为谋。” 第二天在南的压制下只能乖乖去初等部上课,然而在午休时间,檎奈还是偷偷摸摸跑去了高等部——但她刚进保健室,就发现自己来的太不是时候。 长谷川雅美和她的面包们依旧占据了整张床,毛利寿三郎坐在床尾,一边哼着听不清曲调的歌一边调整网球拍的线。保健室中央站着两个人,桃吹久远阴沉着脸,下垂的手紧握着一个玻璃杯,在他对面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常服的少年,低垂着眼,从脸上到头发都在滴滴答答地往下掉水。 最先发现不速之客的是毛利,“哟~雅彦桑~”他笑嘻嘻地打招呼,“今天也来了啊。” 再欢快的语气也拯救不了房间里风暴前的平静。桃吹久远紧紧盯着常服少年,语气像寒冰一样冷峻,“我刚刚说的话,你都听到没有?” “……”少年咬紧了唇,不发一言。 他沉默的样子激怒了校医。“你给我差不多一点!”桃吹久远提高声音,连名带姓地叫出了对面人的名字,“桃吹矢也——” 没等他说完,少年的脸色变了,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至极的东西,双手捂住耳朵,向门外跑去。急促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空旷的楼道里。 床上的长谷川却有了反应,呆滞的眼球慢慢转向门口的位置。停顿片刻后,又再次慢慢转了回来,咔擦咔擦的咀嚼声并未停歇。 跳下床尾,毛利拍了拍校医肩膀,老练地摇了摇头,“操之过急了啊,久远桑。” “你走。”校医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我怎么有个这么懦弱的弟弟。”他拉开椅子坐下,看着神情麻木的长谷川,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他还没来上学吗?”檎奈问。 “是啊,不过我觉得没关系,”毛利笑嘻嘻地说,“矢也桑很聪明的哦,从小到大一次补习班没上过,学校的课程对他来说一点问题也没有。” “哪有你这么说话的。”桃吹久远瞪了他一眼,“学生怎么能不来学校,犯一次错就把自己退化成neet,给谁看啊,难道还想我养他一辈子?” “咦,但我觉得真这样久远桑会很开心的啊?” “说吧,想怎么死,我满足你。” 红发少年笑着躲开凶狠校医的文件夹攻击。“在我看来,矢也桑是性格温和,恭谨善良的好人啊。”他顿了顿,“只有一个缺点,就是太容易被人左右。” “做什么都感觉不到属于他自主意识的存在——是会有这种人的哟。” 第39章 蝴蝶风暴no.4-5 蝴蝶风暴no.4-5 “圣玛利亚女子教会学校——” 檎奈把桌面上的资料往旁边一推,囧着脸说,“我知道我为什么听过这个名字了。我读过这个学校。” 幸村:“……”不,他不意外。在知道这家伙的历史事迹时,他就知道迟早有这样一天。 “不过那次是向神请愿事务所那两个变态拜托我的。” 檎奈歪着头回忆,“因为我实在没钱了。”说到这里她的语气拔高,“等等,那是三年前啊,为什么她们年龄看起来和现在一样大?” 这不是重点吧。然而幸村发现他的注意力也偏移了,“你三年前就开始做这些?” “具体时间保密,不过是更早的时候。”檎奈瞟了他一眼,“来自后辈的友情提示,人们对小孩子的警戒心是所有人里最低的,反而没什么难度。” 回忆顺着时间线一路延伸,一座蔷薇花盛开的学院在脑海里慢慢清晰。墙是白色的,建筑顶端会有十字架,行走在学院里的老师都穿着修女的服饰,学生们温声细语地互道早安,在熹微的晨光里前往教堂,彩绘玻璃窗画着圣母慈悲的眼睛。 然而檎奈却不喜欢这一切,教会学校严格的时间制度限制了她的行动自由,周围的人即使再漂亮优雅,行动也麻木僵硬得像机械制造的木偶,在圣母玛利亚的神像下做着千篇一律的事情,日复一日,循环往复。 “学校里最受欢迎的人是理事长的孙女,所有人都叫她大小姐。”檎奈说,“通过她,我进入理事长家,然后拿到了双胞胎要的资料。” “你说三年前……那件事我也有印象,”幸村说,“理事长最后入狱了。” 贿赂,贩du,窝藏国际恐bu分子,明明是女子教会学校的理事长,干出来的事却让人大跌眼镜。“最后还纵huo火,烧掉了学校。” “其实不是这样的。”檎奈压低声音,“实际上理事长只和本地的关口组有联系,那些事顶多只干了个贿赂。但最后事情爆出来,压不下去,当了替罪羔羊。” “最后纵huo火的也不是理事长,”她顿了顿,才继续说,“是大小姐。” “和你有关吧。”幽灵瞟了一眼神情复杂的人类。 “她发现了我的真实目的,把我锁在宿舍里,还放了把火,”檎奈耸了耸肩,“小朋友嘛,喜怒爱憎都是很分明的……但很可惜,被我逃出来了。” 说到这里,她突然停住了。半晌后右掌成拳,啪地击了一下左手掌。“对了,我怎么没想到,”檎奈飞快地说,“学院yuan交这种事,就算有□□势力在背后支撑,也肯定抢了某一方的饭碗,而敌方这么多年,调查的东西肯定比我们更多。” “这是一个调查途径,但□□里的人不可能全都告诉你。” “那有什么关系。” 少女露出一个狰狞的微笑,“总有人,为了钱,会告诉你全部事情。” …… “是钱啊!”“是钱呢!”“绫濑川这次拿了好多钱。”“太令人开心了!” “颤抖吧,人类,啊哈哈哈。” 檎奈站在写字台上,一甩手,大把大把的钞票就顺着她指尖滑落,掉在向神请愿事务所光洁的地板上,每一落地双胞胎就会发出喜怒参杂的尖叫,然而在空气里飘动的黄绿色纸币实在太多,她们怎么接也接不完。“绫濑川,你这个混蛋——” “闭嘴吧,bi*ch。”檎奈仰首大笑三声,有钱就是有底气,“把我想要的情报和信息交出来。” “你想要什么?”“已经给了。”“绫濑川最想要的东西。”“不是早就给你了吗?” “我说的不是那个。”檎奈从写字台上跳下来,“你们知道我想要什么。” 双胞胎抱着钱,齐齐向后倒退一步:“其它的话,你的钱不够呢。” “不过——” “不过?” “一点小小的‘牵线搭桥’,还是可以做到的。” 两张宛如镜面的女孩容颜,同时绽放出如同蔷薇般的灿烂笑意: “还记得三年前的圣玛利亚吗?雇主对你的处事手法很满意,期待下次合作喔。” 三天后。 檎奈拿着一张便利贴,先抬头看看街道对面闪烁着“土耳其浴场”的霓虹招牌,再低头看看便利贴上的地址,再抬头看看霓虹招牌……直到幽灵一脸平静地揭穿真相:“地址没有错。你再拖下去要迟到了。” 第54章 檎奈:“……” 不用读心幸村也能看出对方满脑子的吐槽倾向:是谁规定□□老大见面都要赤.身.裸.体地在水里以保证安全,难道不知道如果在水里下毒或者电击更容易弄死一池子的人吗?好吧,没人会这么做,杀手不是死士,大家做什么都是为了钱,没命又怎么能花钱。但如果敌军打通内部烧水工,直接给你水里放毒呢? 土耳其浴场位于街边的建筑二楼,楼下是色.情网吧,在歌舞町再常见不过的店铺搭配。浴场门口的柜台前坐着一个金发女郎,大门两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彪形大汉,从手臂到背脊都是刺青,幸村注意到那是一只云雾中显现的苍青蛟龙。 檎奈拿出双胞胎给予的证明表示自己身份,金发女郎看了一眼,打了个电话,放下电话的同时,她自己也站了起来,做了个手势。“请往这边走。” 在更衣室里放下所有随身物品,换上浴场的浴衣,还要对背着大刀的不明神像下跪三拜,让人以为自己是在加入什么奇怪的宗教组织。金发女郎完全不知对方随身携带背后灵的事实,在一间vip房前停下脚步,轻轻地敲了敲门。 里面传出声音。她低声应答了几句,然后转过头,“你可以进去了。” 门被打开,热气,水雾,汇聚后又徐徐散开,被一瞬间流动的空气吹散,房内的空间再度恢复静止。一目望去,空旷的大厅有着与蒸腾雾气完全不同的寂静,水面飘着玫瑰花瓣,而在大厅中央的花岗石六角台上,躺着一个死人。 就连幸村也能在第一眼看到他时认定那是一个死人,他躺在石台上,下shen身围着浴巾,失去神采的眼球茫然地盯着头顶喧腾的白雾。鲜血流得太多,与玫瑰花瓣一起,竟然分不清彼此。石台后肃穆地站了一排同样只围浴巾的彪形大汉,他们的身上也都是刺青,同样在云雾缭绕里飞升翱翔的苍青蛟龙。 【是背叛者。】檎奈绷着嘴角,她注意到死人失去了一只耳朵和一只手。他们来的时间太不巧,正好撞到□□处理叛徒的场面。 三天前。 “听说过吗?这个名字。” 神谷黑梦涂着黑色指甲油的手指在便利贴上一划而过,神岛吹雪微笑着接上解释,“当时你的真正雇主就是他们哟。” “是他们?”檎奈张大了嘴,她的第一反应,“圣玛利亚的理事长还是很虔诚的。”作了这么个大死,不是想早日蒙神感召是什么啊? “其实也没做什么,”神谷黑梦说,“只是欠了一个妓女的工资,还把人家打到毁容而已。在黑吃黑的世界里,这种事也很平常啦。” “但这次的问题在于——”神岛吹雪叹了口气,“他连人家国籍都没弄清楚就下手了。” “……真是个白痴。” 如果要说关口组抢占援yuan交生意,最不满的当然是来自大洋彼端的捞金分子。千辛万苦远隔重洋,只身来到异国他乡,本来黑户能做的服务行业就没多少,结果你本地势力还要来抢,无论从哪个角度而言都不利于国际友好发展。 “不,应该没事。”幸村很冷静,他的目光锁定在红色水面,“时间是对方定的,他们应该想试探你。” 话音刚落,鲜红的水面开始浮现出短暂的气泡。然后——绯红的花瓣被淹没在波涛翻滚的水面之下,哗啦一声,一个人从里面冒了出来。 那是个年轻的少年,他抹了把脸,露出雪白的牙齿:“你就是要找我们的人?” 檎奈点了点头。她什么也没说,但幸村能感觉到整个人紧绷成了一条直线——哪怕面对亚久津仁,神无影重,甚至是神无惠时,她也没有露出如此警惕的神情。 “家丑外扬,见笑了。” 少年从水里爬出来,这时两人才发现其实应该称之为青年。他的身形偏瘦,一张洋溢着灿烂微笑的娃娃脸,才会让人觉得年龄偏小。但肌肉弧线却非常紧实,令人想到身经百战的武将,不使一刀一剑,举手投足间,凶器自然毕露。 “说吧,”身后有人递给他毛巾,他随便地擦了几下,“你有什么事?” 檎奈刚要回答,幽灵制止了她。“等等,”他想了想,“你问他有没有事找你。” “他已经注意到了你的紧张,实际上你也不是他的对手。”幸村说,“但会答应事务所提出的交涉,就证明他们本来也有兴趣。” 檎奈明白了。【如果是我,不会信任一个弱者,说再多也是场面功夫。】青年一脚踹开石台上的尸体。有什么东西骨碌骨碌地滚到了她脚边。她没有低头去看,仅仅是后颈与脊背的线条绷得更紧了。 “那只是一只眼球。”幸村轻描淡写地将其揭露。 “你不需要紧张。” “因为我认识的绫濑川檎奈,从来都不是一个可以被看轻的弱小角色。” “你只需要把真正的你自己,完完整整,足够自信地,展现给对方看!” …… 【听起来很热血,怎么我感觉那么像hr面试呢。】 “那是你的错觉。” 第40章 蝴蝶风暴no.4-6 蝴蝶风暴no.4-6 青年一脚踢开石台上的尸体,死人的背脊毫不生涩地与石台摩擦,滑溜出一片鲜血,咕咚一声滑入鲜红的水里。他并不在意,大马金刀地在石台上坐下,招呼手下给自己拿来冰镇的烧酒。 “你耳聋吗?”他好奇地盯着面前的人,然后又自我否定。“但你刚刚点了头,应该不是。”青年脸上笑容更盛,“你为什么不回答我的问题?” “抱歉。”檎奈一字一顿,转述出幸村准备的语句。 “我只是在想,我们所在的位置是否有所错误。” “错在哪里?”青年睁大了眼,这个表情令他的娃娃脸看起来更加无害。 “它完全相反了。”檎奈抬起眼,正视着青年的笑脸。 “不是我有求于你,而是你有求于我。” “这个啊——”青年歪了歪头,“为什么呢?” 一排彪形大汉的目光灼灼,如刀锋般刺来,但它们加在一起都比不上笑容满面的青年。他看起来在笑,眼睛却冰冷一片,瞳孔仿佛要被玫瑰浸染的血水染红。 【妈妈呀这家伙眼睛好像两个核弹!】 幸村:“……”真是让人无法评判是否事实的一句话。 “我还不认为我这种小人物能有直接正面您的运气。”檎奈干干地笑了一下,“所以如果不是碰巧,我们之间有需求重叠,我还能因为什么站在这里?”她暂时还没有自己喜欢找死的爱好啊! “不错。我们调查很久的东西,的确和你有重叠之处。”在一阵犹如原子弹爆发的视线轰炸后,青年缓缓收回了目光。“对了,你可以叫我周。” “因为组织构成人员的问题,我们很难靠近学院背景,”周抬头,怅然地叹了一口气,“所以我说嘛——你们要好好学习啊——” 背后一排彪形大汉齐齐低下头,作忏悔状。 檎奈:“……”她果然来到什么奇怪的宗教组织了吧! “这也是为什么会选择椎名莉乃当冰帝boss的原因。”幸村道,“比起还有社会交际的老师,学生更加为学院生活所拘束,其它势力也更难进行调查……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butterfly是学生的可能性已经远高于老师了。” 第55章 “不过我们还是找到了一些东西。”青年说,“你查出butterfly了吧?” “嗯,”檎奈点头,“可能是某间学校的学生。”现学现卖。 “不止。” 周歪着头,鲜红的液体从他发丝上滑落,滴答在细长的睫毛上,形成一个暧昧的笑,“我们已经确定了。” “butterfly是立海大附中的学生。” 片刻的沉默。 “真巧啊,我也是。”檎奈干巴巴地说。 “你们学校真不是个好地方,还是早点转学吧。”青年语重心长地劝告。然后又转过头道,“记住了吗,以后就算有了孩子也不能让他们读的学校——” 背后一排彪形大汉再次齐齐低下头,作明白状。 “……我可以杀了他吗?”幸村微笑着说,檎奈惊恐地发现幽灵的声音是她听过最柔和的一次。 “等等,等等,让我们冷静一点。” 檎奈清了清嗓子,然后在周“我很冷静啊”的疑惑目光下发问:“你们怎么知道butterfly是立海大附中的学生?” “商业机密。” “……” “这很容易猜到吧,”幸村平静地道,“是间谍啊。” 【但是□□成员要怎么融入普通师生里?就算装作是顾客,对方也有足够的保密措施,不可能接触到butterfly本身。】檎奈歪着头,脑海里突然灵光一闪,【等等,我知道了……】 【原本周派出的间谍,目的并不是butterfly,而是他的敌对组织。但是butterfly是敌对组织的人,周顺藤摸瓜,才发现了他的存在……和周的势力所敌对的组织,是关口组,butterfly是关口组的人!】 “而且级别还不低。”毕竟能调动那么多手下,绝非等闲之辈。 “看来你已经猜出来了。”青年遗憾地说,“本来还想留多一点筹码的。” “说什么筹码呢,我们是合作吧。” “我以为你是来谈判的。” “谈判的基础是双方在争夺什么东西,不是吗?”檎奈直视着他的眼睛,“但目前,我找不到自己身上有什么是你需要争夺的事物。” 青年脸上的笑容渐渐淡了。“你什么都不要?”他重复了一遍。 檎奈奇怪地看着他,“我已经得到了情报。” “你这样等于惹怒了整个关口组。而你原先跟他们并没有争执,对你这种自由行动的被雇佣者来说,又有什么好处?” “抱歉,这是个人隐私。”檎奈说,“而且,你怎么知道关口组与我无冤无仇?” “……真讨厌啊,你身上总有我抓不住的东西。” 对方脸上的笑容第一次消失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令人感到某种异样的恐惧。檎奈下意识地向后退了一步,她甚至不能感觉自己身处在温暖的土耳其浴场,见鬼,反而像身在奥斯曼土耳其帝国的世界战场上。 “其实三年前,通过事务所与你交涉的人不是我,是我的父亲。他在半年前死于暗杀,杀手已经自尽,但谁都能看出是关口组干的好事。”周站了起来,他拍拍手,旁边彪形大汉搬来电视机与插线板,完全不顾可能在潮湿空气中漏电的危险,电视机上,屏幕闪动出开始活动的画面。“我只是个碰巧看到你的人。” “从三年前,安装在圣玛利亚内部摄像所偷拍到的景象。” 一开始,画面内部什么都没有,直到挡住画面的窗幔被大力扯下。 粉红色的玩偶房间,血染的圣母像,举着匕首又哭又笑的长发女孩,玫瑰色火焰从窗帘渐渐席卷整个空间的那一瞬间,她尖叫着将它刺向了对面的人,任何人看到那一刻都会感动,光影在玫瑰色的烈火里交织,女孩哭泣与疯狂的各半张脸,当金属从她手里闪出银光,决绝得好似某种不可能实现的拥抱。 但她的绝望被挡下了。站在她对面的女孩像是一块随处可见的玻璃。廉价,普通,光滑,透明,漠然,从来没有改变,不会接受任何东西,偶尔嘲弄地反射一切。对方根本没打算接受她的哭泣与疯狂,只是后退躲开,看着她从大开的窗户摔下,明绿色的眼眸一片冰冷。 “毫无疑问,你是一个疯子。疯得很彻底,行事凶残而合理,毫无共情反应,需要记录备案。况且,我自己也很好奇。” “我开始调查你。” “但在找到你的资料后,我发现了奇怪的地方。” “绫濑川檎奈,出生在千叶,ab型血,父亲名叫绫濑川宏,母亲名为绫濑川娜娜,父亲是一名普通的保险公司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唯一的特别之处是,结婚前两人有相同的姓氏。看似美满的家境,但你的父母从来没有真实出现在你身边。但因为没有任何失踪和死亡证明,所以你也得以逃过社区福利院,独自一人长大。”青年平静地说,“你们家的资料看似齐全,连父母结婚时的神社都有记录。但是只有一样东西查不出来——” “你父母的照片,在哪里都没出现过。” “纸质文件图像模糊,电子档案数据损坏。谁都不知道他们的长相。” 他看着对面人一片冰冷的明绿色眼眸,说出最后的疑问。 “我真是很疑惑,绫濑川檎奈,你是怎么出现在世界上的呢?” …… “绫濑川。” “绫濑川。” “绫濑川。” 这回连沉默都懒得赋予了,对方直接当作没听见。幸村叹了口气,罕见地有些烦恼。 “檎奈——” 绿毛的少女一个激灵,惊愕地看向了他。 “檎奈,檎奈,檎奈。”幸村又说了几遍,他发现习惯后还挺顺口,“檎奈——” “别问我任何问题,我什么也不会告诉你。” “……” 幸村叹了口气,“我以为我们是同伴。” “只是合作关系。” “那就是同伴的意思。”幸村说,“就算你不说也没关系,你看,就像我之前猜测的那样,绫濑川檎奈并不是你真正的名字。无法说出绫濑川宏和绫濑川娜娜是谁的你,占用了真正的‘绫濑川檎奈’的身份。而藤田爱……” 另一人打断了他:“是我的母亲。” 如果周看到这一刻,他大概会讶异吧。冰冷透明就像玻璃一样的人也能有感情色彩这么浓厚的时候,尽管那让她变得更加透明了,好像立刻能够消失在世界上。 “不管怎么样,” 失去了名字的少女大声喊叫,声音里有比夜色更深的不安与绝望。 “她都是我的妈妈啊。” “不管我到底是谁——” 第41章 蝴蝶风暴no.4-7 蝴蝶风暴no.4-7 对幸村而言,“mom”是一个很温柔的词汇。 散发着温暖的烹饪香气,晾晒被单时的阳光,嗅觉都被温柔的拥抱所填满。世界上为什么会有这么柔软的词语呢,当婴儿从开始会说话时念出的那个词,全世界的婴儿都是一样的,好像只要说出了它,就能够拥有足够的安全感,手里握着能够继续前行的筹码与权杖。 “我没说过这个词。”少女说。“它让我觉得恐惧。” “我很抱歉。”幸村说。 第56章 另一人并没有说没关系。他们也不再谈论这个问题。 因为麻烦的缘故,他们决定继续沿用“绫濑川檎奈”的名字。至于真正的“绫濑川檎奈”到底是谁,两人都不太关心。 周给檎奈的名单里的人数并不多,毕竟在这个时代,与妓女产生真实感情的恩客少如不在动物园里生活的大熊猫。最懂得组织之人莫如内鬼,最舍得拼搏之人莫如求之不得之人。而这些悲恋的情侣,无疑每一对都是这两者的结晶。 “他们会为你拿到所有想要的东西,因为他们想要自由。”周在电话里说。 “那你会给他们自由吗?”檎奈问。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 “当然,”周笑着说,“如果他们能活下来的话。” “不过我真没想到,他们之间存在真情实感。”檎奈低头看着名单上最后一行,桃吹矢也和长谷川雅美的名字,赫然在目。 被卷在两大□□组织势力的纷争中,桃吹矢也无疑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 一开始,他只是个不小心对同学下手的嫖客,却和对方一同陷入了情网。周发现了他的存在,甚至不需要确实所在的利益引诱,只需要一句“我们会帮你的爱人脱离魔爪”,就能让这个刚成年的男孩为他们赴汤蹈火。 “桃吹是我们手下的棋子中,不那么好用的一颗。”周说,“有个很烦的哥哥。” “长谷川的暴食症和你们是否有关?” “你是说长谷川雅美?瓷娃娃……”电话里的周笑了,笑音参杂着电流,模糊不清,“我也曾经是她的客人哦。” “闭嘴。”檎奈说。 “你把我想成什么样的人了,我不会和女性随便开黄段的。”周又笑了一下,“那天我也没和她做,只是研究了一下,结果,真是令人好奇啊。” “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对每个奇怪的人都感兴趣,然后不顾他们是否愿意,强行研究,什么手段都用上,只是因为‘你很好奇’。”檎奈说,“是不是还要写一篇论文发表在科学杂志上?如果是这样,那么我告诉你,你最该研究的是你自己,你这个神经病。” “我也试过了,但是,唉,你也知道,人最难理解的就是他们自己。”周遗憾地叹了口气,“我至死也不会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的吧。我为什么是这样的一个神经病呢?唉,真是令人好奇。” “……”真是个令人无言以对的变态。 “走题了,总之,如果你说长谷川的话我知道她怎么了哦。” “瓷娃娃的饮食习惯跟我们可没有一点关系。”周笑容满面的娃娃脸仿佛出现在他们眼前,“指名率上升之后,她曾经想过要减肥,但为了保持‘土耳其夫人’的样子,boss命令她暴饮暴食,但似乎起了反作用,导致厌食症。” “怎么说呢,因果,有时候无法理解啊。这也令人好奇。”周顿了一下,又重新兴致勃勃地开口,“对了,你不是说我这个习惯很不好吗,但我觉得不错啊,有了它我找出组织里不少内鬼,还就是因为这个登上今天位置。喂喂,你在听吗?” 说到一个变态,当然就会想要去找另一个也不太正常的人。许久未见,在等级远比不上周的毛利寿三郎身边,竟然觉得可以松一口气。 “所以矢也桑知道我们不知道的东西,雅彦桑是这个意思吗~” 檎奈被他的口癖绕来绕去绕得头晕,“就是这样。” “不行哦,但是。”毛利寿三郎遗憾地叹了口气,“久远桑不会允许的哦。” “哈?” 桃吹兄弟两人住在距离立海大附中不远的位置,据说是桃吹久远卖了父母留下的主宅后重新买的房子。早就从桃吹久远和毛利那里听说过桃吹矢也的neet事迹,但真正见到时,檎奈还忍不住感叹:“哇……真的是neet耶。” “雅彦桑见过很多neet吗?” 她见过的neet数量,可不是你吃过的青椒能比的。幸村想。他看着那一扇完全不会打开的门,房门上方甚至被锯开了一块四方的空位,但也被硬纸板糊住。周围有不少胶水黏糊的痕迹,显然兄弟之间的战争不是第一次。 一大早就被从床上轰起来的桃吹久远拿着咖啡杯站在他们旁边,一脸没睡好的表情,“唉……你们这是做什么?” “今天要上课哟,久远桑居然不去工作吗?” “什么?”久远一惊,跑到外面去看日历了。 毛利笑眯眯地做了个ok的手势。檎奈抬起脚,对着门锁一踹——“轰!” 与此同时,两人清晰地听见了门内一声闷哼。 “毛利!你骗我!”久远的声音远远地从客厅传来,带着突如其来的慌乱。檎奈与毛利对视了一眼。“你们在别人家里干什么啊!” “没什么哟。” 毛利笑容满面地向前一步,挡住了冲回来的桃吹久远。檎奈用力一推房门,门锁被破坏后,它就像一张纸那样,轻而易举地被人推开了。 “只是有点好奇,”红发少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再度被爽朗的笑意所覆盖。“矢也桑,是自己想呆在家里呢,还是被你锁在家里的?” 门被打开后的景象并不像一个neet的房间,不,它根本不是一个neet的房间。檎奈在进入后的第一时间就认识到了这一点,它太干净,也太整洁了。别说随处乱摆的杂志与光盘,就连一个泡面桶也找不到。 【没有泡面和薯片的neet算什么neet?】 檎奈感叹,【我一直以为这种人只会出现在乙女系adv的可攻略对象里,但居然现实也有,是我错了吗?】 “不,你没错。”幸村扫视房间。如果要说唯一的违和,就是靠着门边坐的少年了,但他在刚刚挨了那一下后显然意识到有人在用外力破坏门,飞快地挪到了墙边,“桃吹矢也不是一个neet,他被他哥锁在了家里。” 他把目光定位在门上。从内部看,门锁明显被改造过,内部甚至没有一个把手存在,仅仅是一面光秃秃的门板。从外面看时会以为桃吹矢也将门从内锁上,但实际上,这是一扇只有外部才能上锁的改装门。 【切面是先从里面开始的,纸板也只有外部糊的一层,】檎奈戳了戳纸板,十分坚硬,看来里面还有夹层,并不只是纸箱外壳那么简单。【看来我们也完全弄错了,被关在屋内,崩溃之下锯开门板的是弟弟,重新填上的才是哥哥。】 “但桃吹久远之后应该想到了利用门上空档传输食物,因此改造了门板上的空洞。”幸村说,在失去其它感官后他的视觉反而越来越清晰,能够看见他人无法看见的细节。“创口边缘十分整洁,是在有条不紊的情况下锯开它。” “所以房间里才会那么干净。” “我好像见过你……”清脆的骨节挪动声响起,一人一鬼同时将目光集中到墙边的桃吹矢也。他正在努力站起来,但因为坐太久,全身骨节都发出刺耳的咔嚓声,“毛利说,你是她的弟弟。” 他的用词和言语都很清晰,但语气里情感却好像海潮般涌现,轻易能让听者吞没。“雅美,她,她还记得我吗?” 檎奈不着痕迹地后退了一步。“我不知道,”她另外有奇怪的地方,“你上次不是逃出来了吗?为什么不去见她?” 第57章 “我……”桃吹矢也的肩膀颤了颤,“她很讨厌我吧,我怎么敢去见?” “她为什么会讨厌你,”檎奈打断了他的话,“难道你没有给她钱?” 对方投来异乎寻常的愤怒目光,片刻后转化为震惊,以及更加强烈的退缩。“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们父母已经知道了?我、我会负责的。” “还不知道。” 檎奈向前走去,不打算再和这家伙交流和“自己姐姐”的感情问题。谈恋爱永远是男女之间的双向监jin,像她这样的局外人连他们到底在纠结什么都不知道。 “桃吹矢也,我有话要问你。” “我没法给你煮咖啡了,”桃吹久远用拇指按压着太阳穴。多日的神经紧绷令他觉得头脑刺痛,却又难以克制地疲倦,连下逐客令的力气都无。“速溶包和砂糖罐都在茶几上,要喝你自己泡。” “不要啦,我不喜欢喝咖啡。”毛利摆摆手,“一次双向监jin呢,久远桑。” 他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男人,仔细看就会觉得他沧桑了许多,之前以为是有了个neet弟弟导致的心累,结果现在发现完全相反,不禁有种下定决心看了剧透,结果发现最终boss身份完全说错的忧伤。“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不该再和那些人打交道。”手里的咖啡杯握紧了又松开,桃吹久远最终只是疲倦地叹了口气。“他们会杀了他。” “那些人?”毛利轻微地动了动手指。 桃吹久远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我没告诉你。” “他和长谷川雅美的事情我不担心,他们还太年轻了,就算这次无法分开,以后也会分离的,他一直都相信我,什么时候,轻轻推一把都可以。”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咖啡杯的边缘,“真正让我担心的,是在之后找上门的那些人。” “难道是关口组?”毛利笑嘻嘻地开玩笑,桃吹久远却没有笑。“不,找上矢也的势力,更加凶恶,更加不要命。当如果发现成员背叛,他们就会——”他的手指了指耳朵,又指了指手臂,做了个切割的手势。 毛利脸上的笑容凝固了,“……那可有点麻烦。” “偏偏那些人找上门来的时候,我又不在。” 桃吹久远叹了口气。“和那些人扯上关系,不管结局如何,矢也都只会是牺牲品。” “矢也答应他们了?” “你觉得他们会给他拒绝的机会吗?”桃吹久远反问,“你们一起长大,你该知道,他也只是个胆小鬼优等生而已。” “这样说弟弟,可不是你的风格啊,久远桑。” 桃吹久远没理会他的讽刺。“也幸亏他是一个胆小鬼。”他深深地叹了口气。“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把他锁在房间里。但他会有出逃的时候,幸好他胆小……”他喃喃道,“绝对不能让他和长谷川见面,不然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是啊,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毛利也叹了口气,目光向走廊里面无表情走出的少女看了一眼,嘴角却慢慢地勾了起来。 第42章 蝴蝶风暴no.4-8 蝴蝶风暴no.4-8 第二天是周末。 檎奈被一阵淅淅沥沥的雨声吵醒。有人推了推她。她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神之子那张优雅完美的脸近在咫尺:“你最好起来关一下窗。” “什么?”檎奈坐直身体,晃了晃脑袋。觉得自己头有点疼。 “雨太大了。”昨夜忘记关上的窗户,雪白纱帘带着雨滴飞卷,飘窗上的橘色花枝摇摇欲坠,窗沿下一段距离的地毯已被雨水打湿。“可能来了台风。” 下楼与南一起在餐厅的时候,管家带来的新闻证明了这个事实。平板上播放着晨间新闻,“关东地区遭台风肆虐,洪水泛滥成灾。今日清晨,当局发出紧急暴雨情报,特别指出,对千叶、茨城近郊一带,居民必须尽早疏散……” “你脸色不佳。”南注意到对面人的异样。 檎奈将目光从现场转播的画面上收回,摸了摸额头,承认,“我好像感冒了。” 是因为昨晚忘记关窗?还是最近太忙?又或者是和幽灵待太久的后遗症,向神请愿事务所的又一个陷阱,周身后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原因太多,仇敌不少,反正不可能改变现状,她也懒得想。 南神色一变,“我叫医生来。” “不用,我很有经验的,吃多点睡一觉就能好。”快速解决掉盘中餐,檎奈用期待的眼神看向管家,“同样的能再给我来三份吗?”啊,不用担心伙食费的感觉就是这么美好! 暴雨不见有任何停歇的迹象。在这种出行困难的时候,因为感冒而联系家庭医生,无疑是小题大做。南依旧有些担心,去学校前叮嘱她记得吃药。檎奈忙不迭地答应,等人出门,立刻冲回房间寻找手机。 新买的手机失去了以前的通讯录,但檎奈的动作丝毫没有迟疑。幸村看着她手指飞快地按动键盘,一串数字没有间歇地出现在屏幕中央。 “嘟嘟嘟……” “接电话,接电话。”檎奈举着手机,一边原地乱转一边唠唠叨叨。一阵等待之后,嘟嘟声依旧忠实地转成了忙音。“……死女人!这种时候在忙什么啊?”她愤怒地把手机甩到一边,泄气地坐在色泽典雅的地毯上。 “你也不要太担心。”幸村劝她,“这个时间段是每年台风的高发时期,千叶县政府必然有事前应对处理。” “我知道,但是……”一句话未说完,地毯上的手机嗡嗡地开始发亮。幸村看得分明,檎奈整个人动作极大地,如触电般瑟缩了一下。明绿色的瞳孔中是显而易见的恐惧,手脚内弓,脊背绷紧,无论怎么看都像一只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的猫。她哆哆嗦嗦地爬着靠近,一把接起了电话。 “这次接电话很快,值得夸奖。” “滚蛋,怎么是你。” “不是我还是谁?”毛利莫名其妙地摸了摸鼻子。他明明是在发现事发的第一瞬间就承担联系人的重任好吗,怎么还被骂了。啊,这感觉还真是有点受伤。 “雅彦桑,矢也失踪了哦。” “什么?!” 正所谓,世界太大,而神的辉光不可能遍布整个领域。凡事皆有黑白两面,而你绝对不可能全部知情——总之,这个消息,无论是对檎奈还是幸村,都是一个晴天霹雳。前者的手松了松,啪嗒。自由落体的折板手机自动挂断了电话。 幸村很快反应过来。“关口组动作太快,他们已经发现了你。” “我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檎奈喃喃自语。 “但它的确发生了。”幸村说,他已经能用冷静而客观的角度将问题看待。 “实际上也并不是不可预见,我们唯一能做的是试图挽回……这是一个错误,但它不是你一个人导致。”他顿了顿,最后还是将所想的话说出。 “桃吹矢也从一开始就在事件中心,他不是龙崎樱乃。” 檎奈沉默了片刻。这时管家敲了敲门,他送来感冒药物与水杯,说明这是一日三份的量,进餐之后服用,服用后可能会感到困倦,所以请好好休息。将人送走之后,檎奈转头,将学生包反过来,把里面的东西全都倒在地上。 第58章 “你在找什么?” “这个。”她拿起一个小纸袋,语出惊人,“兴奋剂。”不等幽灵有何反应,檎奈已经将里面的药片尽数倒出,和管家送来的感冒药一起放进嘴里。 “……你好像吃得太多了。”幸村无奈。“如果连你都变成幽灵,我该怎么办?” 檎奈捂着嘴,好半晌才将手放下。振奋精神的药物已经起了应该有的作用,她低低地笑了几声,仿佛有镁光灯照着眼瞳,镀上了一层过于闪耀而显得不真实的光。“抱歉,但我们今天会很忙。” “所以,节约时间。” 她再次拨通了毛利的电话。几声忙响后对方接起,语气一如既往的欢脱,好像刚刚被挂断电话的不是他,“咿呀——是雅彦桑啊。” “咿呀——是我呀是我呀。”檎奈说,“久远怎么样了?” “他从楼上跳下去了。” “哇~好惨~” “开玩笑的,他被我打晕了,现在五花大绑躺在床上。更惨——”毛利笑着说,他的确觉得这件事挺有趣,“话说回来,矢也桑也不是失踪。那天他和你谈话之后就主动出门了,然后到现在都没有回来。啊,说到这个,你到底跟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呢——不过,不关毛利前辈的事。” 对方嗤嗤地笑了起来,“别这么疏离,雅彦桑,我只是觉得有趣。” “那就到此为止吧。”檎奈的声音突然恢复了正常。 “前辈你只是喜欢有趣的东西罢了,对‘那一边’的东西其实没那么感兴趣。你生命里有趣的东西很多,你说过的,像是网球,像是u17……该到此为止了,毛利前辈,你只能做到这里,否则一些原本有趣的东西也会消失的。” “哎呀,果然还是说了这个。” 毛利叹了口气,“那雅彦桑你呢?我能力的界限于此,你的又在哪里?” “在前方。”檎奈轻声说,“它永远在我追逐的地方。” 她挂断电话,抬头看向房间里的幽灵。 “现在,我们应该去找周,只有他才知道关口组会把桃吹矢也藏在什么地方。” …… 再次来到土耳其浴场,两人却扑了个空。 “周啊,他不在呢。”金发女郎咯咯笑着,晃着手里的威士忌瓶子,修长的大腿叠起,涂抹了深层口红的鲜红嘴唇带着一丝醉意,“我来自俄罗斯,你们早就知道了——对吧?” “抱歉,但我们没打算雇佣你。”周的电话怎么也打不通,檎奈急得想跳楼。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再度响起。檎奈迫不及待地接起:“喂?周,我说——” “果然是你。” 怎么会是他?檎奈僵硬地站在原地,背景音是金发女郎和彪形大汉们划拳灌酒,她却觉得全身冰冷,像是来到了极北的荒原之地,“对不起,医生……” “你不用解释,我知道周是谁,之前来找矢也的那帮人有提到这个名字。”桃吹久远叹了口气,却并没有发火。 说到底,桃吹矢也和桃吹久远不过是血缘之上的亲属。他们年龄差距太大,幼年时的灾难将他们牢牢地捆在一起,令这对兄弟比寻常人家更加亲密,可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平静如温水的生活,依旧将这对紧紧捆绑的青蛙兄弟之间,逐渐煮开一条远不可攀的鸿沟。 如今的他,已经无法理解那个幼年跟在身后,亦步亦趋地牙牙学语的孩子想法了。疲惫在桃吹久远的眼睛拢上了一层漠然的光,倦意——他仿佛要被它吞噬。 原来这才是最大的魔鬼,愤怒,悲伤,后悔,内疚……任何如波涛般汹涌的情感,在名为疲倦的猛兽面前,不堪一击。 “长话短说,我收到了传真。” 传真地址不明。至于内容?“你把它当威胁信看就好了”——阴魂不散的毛利在一旁补充。 “除了文字之外,还有两张照片。” 其中一张明显是桃吹矢也,穿着立海大的制服,来自于对学生证的剪辑。 “一个不幸的消息,被绑架的不止矢也一个,还有另一个穿着初等部制服的女生。” “等等,”檎奈打断了他,“你说……女生?”血液好像随着每一个疑问慢慢变凉,冻结在了血管里。“制服?初等部?” “是啊,”毛利插话,“你问长相?咿呀,很漂亮啊。腿长,sexy,王道类型的冷美人,实在不是能用萌形容的类型……喂?还在听吗?” 檎奈飞快地挂断了电话。她开始拨通另一个几天前存在手机里的号码,手机接通的瞬间,就连幸村也听得出她语气里的颤音。 “是的,管家先生。我是最近借住的绫濑川。” “请问,南小姐现在在家里吗?” 第43章 蝴蝶风暴no.4-9 蝴蝶风暴no.4-9 “有时候也要接受别人好意。” 白蔷薇花丛里坐着两个女孩,黑底白边的制服长裙,胸前佩戴着圣母头像的学院徽章。长发的摸着怀里的兔子,另一个伸手去拉她,却被用力打开。 伸手的那个顿了顿,片刻之后,脸上依旧是若无其事的笑容,“你就像兔子,而兔子会因为寂寞而死的。” 手背被打红的手再次伸出,用力地将另一个拉起。 “大小姐死掉什么的,我可不想看见啊。” “那你呢,我是害怕寂寞的兔子,你是什么,沉静凝固的外壳,无声涌动着灼伤一切的熔岩,满含杀意的火山吗?” 画面骤然转换,粉红色的玩偶房间,血染的圣母像,长发女孩举着匕首,哭脸与笑靥连续在她脸上转换,被汽油浸透的窗帘帷幔逐渐卷起分散的火星,她却仅仅是看着面前的人,瞳孔中充满了被背叛的绝望。 “不,你的眼睛从未真正看着我。一切都是乔装的假象,真正的你,是一只无法与人类共情的怪兽。” 她又哭又笑,半张脸泪流满面,半张脸疯狂大笑,火星汇聚了,集成一片玫瑰色的火焰。“现在的你,甚至不明白我在说什么。” 玫瑰色的烈火将整个空间席卷殆尽的瞬间,长发少女紧握手中的凶器,她在自己点燃的火焰中加速奔跑,目标是另一人的心脏。 “为了这样的我,你也去死吧。” “醒醒,檎奈。”幸村推了推地铁座位上抱着学生包的少女,“你好像在发烧。” “是的。”檎奈撑开眼皮,有气无力地回答,“三倍药剂的分量都这么没用,管家在哪里,我要投诉。”对面的小朋友诧异地看着与空气交谈的她。 “看什么看,没见过嗑药磕大的jk吗?” 谁会见过啊——小朋友的妈妈赶紧拉着孩子换了个位置。 地铁到站,闸门应声而开,檎奈头痛欲裂,她用力地按了按太阳穴,起身离开。 幸村注意到她的异样:“你应该先去医院打一针。”说完,他自己皱了皱眉。 “我好像做了个噩梦。”另一人喃喃道。 “什么梦?” 檎奈没回答,被烧得恍惚的明绿色眼眸盯着他,答非所问。“真奇怪,我以前不觉得那是一个噩梦。”地铁从她身后呼啸而过,疾行的车厢擦着迅风,光影交错,头顶的白炽灯毫无任何预兆地闪耀,拉长了两人对视的画面。 第59章 “看哪呢?雅彦桑,你史上无敌帅气的前辈在这里。” 毛利坐在站内的等候座位上,不知等了多久,只是一派轻松地与她打招呼。 “真可惜,我原本以为今天能看见女装版本的小可爱后辈。” 檎奈没理他,自从安装假肢之后,即使在立海大初等部,校服的百褶裙下也依旧套着运动裤。假肢来自于神无家安排的国际医疗尖峰技术,行走运动流利自然,即使与她同居的南也没有发现。当初她还跟幸村开玩笑,自己全副身家加上这条命,都比不上这条腿的百分之一。 “医生呢?他没来?” 毛利也叹了口气。“久远桑好像很累。”口中的惋惜不知是真还是假。 “那真可惜。”檎奈没有再说什么。 人都到齐了,那就只能出发。天际阴暗,地铁口外的世界完全被一片暴风雨所侵占,行人匆匆地往室内跑,除了另有所图的勇士。 “雅彦桑你面色不佳,是被我舌战群雄的口才所折服,还是传染最新流感病毒?” 不愧于其立海大第一话唠之名,毛利一路上都兴致勃勃地找檎奈聊天,其兴奋度完全没有被上午的那通电话打击,反而有越挫越勇的迹象。 【怎么可能是前者。】檎奈朝他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你在这里等我。” 唉?幸村怔了一怔,那句话同样在他的脑内响起。他的身体突然不能动了,只能僵硬地停留在超市外,和毛利一起,目送檎奈走进超市。 没多久她再次走出,手中空空如也,只有额头上多了一个冷却贴。 “都这么虚弱了,还如此关心姐姐——真看不出是雅彦桑是满怀手足之爱,还是居心不良。”毛利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摸摸旁边人头顶。“不过,真的没关系吗?” 手被檎奈拍开,他不以为意,继续丢下重磅炸弹:“那些人可是想要你死哦。” “我眼睛虽然不大,但是视力很好。明明情报都给出去了,为什么还要绑架矢也桑,不觉得有点晚吗?”红发少年自顾自地分析,“将内奸直接解决,不是更符合极道的风范?但你一出现,他们就立刻行动——真正目的是谁也太明显。” 他抓了抓脸颊,好似真的有些困扰:“我并不关心你是谁,雅彦桑。但如果不坦白你身后所隐藏的秘密,可夺走了我的很大一部分乐趣啊。” 檎奈沉默了片刻。雨水被狂风自折叠伞下刮入,使灼热的头脑略微冷却。 “桃吹矢也只告诉我赤线区域的开启地点与时间。”她开口道,“因为来往的客人包括商业大亨,政治家等社会上层人士,因此关口组十分注重它的隐秘性,据点设置在十来处之间来往流动,在特定时间之外,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它们就只是普通的废弃建筑。” “这附近的废弃建筑。”毛利喃喃道,“你是说——” “圣玛利亚女子教会学院。” 檎奈抬眼望向前方,三年前在烈火中枯萎焦黑的教会女校,正于新生的柏树林中静静地伫立。曾经女生嬉笑打闹的道路,此刻长满了青草藤蔓,却已经开始有蔷薇在焦炭的花圃中徐徐绽开,隐约里,破败的教室窗口闪着如同灵魂般的微光。 他们两人站的位置正是学院的后门,毛利看了一眼,哑然失笑,“我也没见过这么乖巧的鬼魂,会给自己的死亡之地除草打扫。” 檎奈撑着伞转身。她还想继续说什么,手臂被幽灵扣住了。 紫罗兰的眼睛严肃地盯着她:“你在超市里买了什么?” 强行把他滞留在超市外,就为了一个冷却贴?怎么可能?在他面前,绫濑川檎奈连卫生棉条都敢挑选。 面前人沉默不语。幸村再问了一遍。“你到底买了什么?” 一丝清脆的响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破裂了。他定睛看去,看见对方从学生包里拿出了一个打火机。伞面挡住了倾斜的毛毛雨点,细小的火苗在狂风里颤抖,好似立刻就能熄灭。然后她低垂下眼,另一只手从学生包里拿出了侧面写有“易燃性材料内置注意”的金属瓶。 在本国现行刑法中,对十二种犯罪规定有死刑,包括第108条,对有人居住建筑物等放火罪。“在被害人没有过错的场合,杀害数个人的话,原则上会被判处死刑”——六法全书这样讲。 “这是犯罪。”幸村说。 “是的,我打算犯罪。”檎奈说。 十分钟后,她将进入教学区主楼。教会学院的建筑内部以木材为主,上一次是宿舍区起火,火情并未延伸到教学楼。在老式建筑内部点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逐渐微弱的雨点无法对室内的火焰有过大影响,相反,风势只会让火焰变大。 “你要烧掉它。” “是的。” “不,”幸村说,“我不会让你这样做。” “你想阻止我?”檎奈反而笑了,她怪异地扯了扯嘴角。“对。我从一开始就这样计划,这是最快速的解决方式。烧掉这个破地方,杀掉所有人,无论是桃吹矢也,关口组负责人,还是世界的特异点,让一切结束。” 幸村没有动摇。他紧握着对方的手腕。 “功利是人类行动的动机之一。”他说,“两者之间并非能够划上相等符号,能够被赋予的是在道德法律束缚下的自由,不然仅仅是凭本能行动的怪物。” “我会阻止你。” 他们背后传来一首轻飘飘的歌。人在教会学校附近可能就真的想唱点带有宗教意义的歌吧,毛利低头看着焦炭花圃里的蔷薇,语调快乐得像云朵上的棉花糖:“……amazing grace! how sweet the sound!that saved a wretch like me!i once was lost, but now i\'m found,was blind, but now i see……” 【三年前,我也是那样,站在那里。】 砰—— 幸村一动不动地看着檎奈,身体却像一个轻飘飘的塑料袋,无法看见的飓风刮走了他的身体,吹过了五米远,吹过了后门的小路,吹过了丛生的枝丫,最后失去所有的冲力,僵直地躺在柏树林里。 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冰冷,僵硬,失去所有作为“人类”应该具有的反应。 仿佛只是一个片面的道具,被安安静静地放在名为世界的匣盒中。就像初次见到檎奈的时候,那具躺在太平间冰冻柜里的尸体。这就是死者应该有的感觉吗?或者他所感受到的,是已经化作粉尘,被塞在骨灰盒里的自己? 哒哒哒哒。幸村听见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檎奈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她举着伞,伞骨被风吹折了一半,她像一阵比夜色更加漆黑,比枯叶更加七零八落的风,追着存在于另一个世界的幽灵。伞掉落了。檎奈的双手握住了幸村的脖颈,她的吐息打在幽灵的动脉上,与此同时,知觉再次回到了他的身上。 “想要将蝴蝶风暴所静止,它本身就是一场更加剧烈的飓风。” “罪恶就像雪球,越滚越大。” “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我本不应该理解这一切。” 怪物凑近神之子的脖颈,说,“我真该杀了你。” 第44章 蝴蝶风暴no.4-10 蝴蝶风暴no.4-10 “你有十分钟。”檎奈说。 第60章 “呃,我好像错过了什么。” 毛利抓了抓红色的头发,因为雨停而放下了伞。话说他就看了会周围熟悉了下环境这家伙就不见了,再出现的时候,“雅彦桑你刚刚跑去打架了吗?”怎么手肘和膝盖处都有泥土灰尘,而且这副面色铁青的样子,啧啧,好想八卦。 “我早就给过你退后的机会。”檎奈不理他,将坏掉的折叠伞收回学生包里,她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刻有怪异纹路的金属镯环,脸色冰冷而僵硬。 “现在你有十分钟去寻找桃吹矢也——否则,就和这里一起死。” 红发少年看着她凝结般静止的明绿色瞳孔,片刻后,依旧露出了爽朗的微笑。 “看来我的队友才是死神。”他说,“雅彦桑,这就是你来这里的目的吗?” “我不是你的队友。”檎奈打断了他的话,“这不是你擅长的双人组队。” “不不不,它当然可以看做一场网球比赛,对手不是死神,而是死亡本身。”毛利说,“十分钟后我会死。那么雅彦桑呢?你真的能够在十分钟里全身而退吗?” “那又如何,”另一人无动于衷,“生死无谓,我的确居心不良。” 不同于一般公立学校的刻板设计,圣玛利亚学院的教学楼,完全是对十九世纪时的欧洲教会女校的模仿。外观类似于独立型宅邸,正门玄关正对着主厅,主厅两侧有木质螺旋楼梯,通往上层楼层,教室分布于走廊一侧的隔间中。 处于对隐秘性和流动性的考虑,关口组对于赤线区域的警戒线并未拉得太长。在知道巡逻路径的情况下,潜入主楼轻而易举。在营业的中段时间,主厅仍是巡逻重点,但在隔间分散的教室内部,就是顾客们的私人乐园。 仅仅凭手上的材料想烧掉整个学校显然不够,即使有风势扩散,需要的时间也太长。就凭她和毛利两人,当然经不起长时间消耗。所以最好的办法是,不要停留在一个地方,就地取材—— 改造成厨房的家政教室内,檎奈低头看着满箱的威士忌烈酒库存,面无表情地拨开了手中的打火机。 还有,来一个地方,就烧掉一个地方。 “什么?厨房着火了?” “是的,还有,原先是理科实验室的地方也……呜呃!” 一脚踢在他腹部上的人没看他,在地下室中央原地旋转,最后停留在唯一的矮桌旁,神经质地咬了咬自己的手指,“不是已经加强防御了吗?” “是的,主厅和隔间的防御都加强了,为防她将客人劫持作为人质,但除了厨房……火也是先从那里着起来的,在分散人力灭火的时候,理科实验室也……” “不管人质了吗,那个白痴。”黑影反而笑了。“还没有找到绫濑川吗?” “唯一看到她的是理科实验室的客人和巡逻的人,但是……”答话的人咬了咬牙,还是说出了事实,“他们是在理科实验室里被找到的,被五花大绑所以无法逃离现场,距离着火点太近,现在因为缺氧已经陷入昏……嗷噗!” 把手下踹到一边,立于地下室中间的黑影不耐烦地做了个手势,“还等什么,立刻组织客人和‘产品’撤离,已经失去自主行动能力的就直接处理掉。” “直、直接处理掉?”手下惊愕了。 “既然走到了这个层面上,想要他们死的不知道有多少。”黑影瞥了他一眼,“与其留着还剩半口气的祸害,处理干净了,还能给对手卖个人情。” “但要是老大问起……” “把罪魁祸首交给他不就好了?”一只洁白的手拿起了蜡烛,橘色的光线照亮一圈温柔的光弧,地下室唯一的光源里,少女的笑容明朗而可爱:“外面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人间凶器,你怎么可以忘记她。” “反正都是怪物——时间过了三年,手段变得更狠毒,也是可以理解的吧?” “着火啦!灭火啊!” “哇,大阵仗。”躲在拐角教士石像后的阴影里,看着周围衣衫不整、尖叫奔跑的少女,匆忙灭火的□□成员,毛利也不禁咋舌:“怪不得说是十分钟,雅彦桑,到底是哪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披着床单的几个人从他面前跌跌撞撞地跑过,其中有经常在电视上出现的面孔,他赶紧拿手机出来拍照。 “即使清楚格局,十分钟也绝对不够找遍整个教学楼,看来只有找人询问。”教士石像前匆匆跑过一个女生,毛利猛地伸出手,将对方拖进了阴影里。 口鼻突然被人捂住,女生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下一秒,她眼睛一闭,毛利还未来得及询问,就感觉自己手上虎口一痛。“啊,流血了。”松手,灵敏地下腰扫腿,以跪姿压制住四肢后侧,试图逃跑的女生再度被击倒跪地。 眨眼间再度制住对方行动,红发少年一边委屈巴巴地甩着手,一边声泪俱下地控诉:“你咬我干什么?我就想问你几个问题。” “你是什么人?”手腕小腿都被压住,女生连询问的声音都像痛苦的闷哼,“放开我,否则……” “否则?”毛利眨了眨眼。 下一秒,他的鼻梁受到了来自另一人的头锤撞击——女生往后沉下腰肢,折成一个寻常人难以达到的柔软角度,一鼓作气,成功地把他撞得眼冒金星。 “否、否则我就揍你了!”女生快哭了,“你别逼我,我只是想逃出这里!” 毛利:嘎? “有时候,人能够在加害者和被害者之间相互转换。” 黑暗的地下室好似彻底无救的黑夜,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女与另一人面对着面,像是某次一起度过午休时间的闲暇时光。 “真好奇你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对方喃喃自语,椅子咯噔咯噔向前搬得更近了一点,她伸出手,强制性地捏另一个人的脸,让那张因昏迷而僵硬的表情变得更丰富一点。“你应该会怒气冲冲,或者伤心难过……” 她的手松开了,在强制力度下固定形态的面容也松弛下来,一切都恢复了原状。 看着那张在癫狂与温柔中不断切换的脸,刚送来人质的手下打了个寒颤,畏畏缩缩地把自己躲进角落的阴影。少女不以为意,她把蜡烛放回原处,借着微弱的烛光,再次打开了刚买的少年jump。“果然还是当反派好,帅气又迷人。” 撕拉——贴在嘴上的胶带被撕开,被捆绑在椅子上的少女终于悠悠转醒,她茫然地抬起头,望进了另一人的瞳孔,下意识地严峻而冷静,像是对着一张毫无意义的油画,或者某一行糟糕透顶的诗句——但又很快转为了惊愕与诧异。 “怎么会是你?” 南惊诧地看着面前的人,有那么一瞬间,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但她们之间实在过于熟悉,就连对方翻开少年jump时,食指无意识摩挲页脚的小动作,都无法逃过她的眼睛。“真由理……” “嗯嗯,是我。”另一人轻快地回答。 织木从椅子上站起来,绕着两个人的椅子转了一个圈,背着手转身时,裙摆优雅地散开。无论是小腿抬起的线条,还是腰肢拧转的弧度,都仿佛天鹅般美丽迷人。“虽然开始并没有打算送给你,但它的确是一个惊喜。” 第61章 步伐在南身后停下,长发发丝垂落,就连洗发露的柑橘香气都那样熟悉。南灯里闭了闭眼,强迫自己恢复冷静。“所以,午休时间,约我在保健室见面的纸条,是你用左手写的,而不是绫濑川?” 当时也觉得字迹歪斜扭曲,但她以为是因为感冒加重,笔迹失真的缘故。“晨练时绫濑川没来,她生病缺席的事是我告诉你的,你觉得可以对这一点加以利用。”南的声音渐渐拔高,“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是的,绑架——这种事,她早就习惯。 仅仅是匪徒的角色换了个熟悉的人,仅此而已。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吗? “顺序不对呢,灯里。” 织木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柔和,“你啊,还是这样,喜欢把所有事往自己身上揽,一个人扛着很多往前走,不会说话,又很温柔。” “——你以为我会这样说吗?” 面对另一人陌生而震惊的目光,她终于痛快地大笑起来。 “别开玩笑了,南灯里。这可是没有正义主角的反派世界,到处都是恶魔和怪物!所有人靠拳头和枪子说话,以实力与心狠为王。”手指掐进少女柔软的脸颊,往日里温柔的瞳孔骤然放大,舌尖恶意地舔了舔嘴角。“高人一等的家世又如何,真以为自己有多重要?你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蝼蚁。” 是的,蝼蚁——这句话,她终于可以痛快说出。 看着往日里熟悉的朋友,冰山般沉稳冷峻的壳渐渐崩溃,发红的眼眶多可爱啊,然后,说出那句等待已久的话——“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仅仅是在匿名社交网站上,抱怨与自己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女生而已。 “对啦,她就是什么都做得很好w家里有钱,长得漂亮,偏差值70,教科书级蹭的累有这样的朋友好棒好棒好棒” “问家里有钱到什么程度啊生日礼物连名牌包都不送的哦?直接就送了套房子ww东京都○环地带www” “能让你的人生陷入怎么努力都白费的绝望哦。大小姐系” “我不想再和她来往了。” 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想参与的绘画比赛,两人对着同样题材的建筑画出写真作品。朋友得了奖,失望却认真地向对方恭喜之后,在班主任的抽屉底部发现了自己被压得发潮的画。回家之后哭着和母亲抱怨,得到了惊愕得连流泪都忘记的答案。 “说什么啊,真由理,”母亲诧异地抬起头,“爸爸的工作还要靠南部长照顾,你怎么可以这样任性。” “好惨www” “感觉会出现王道情节,喜欢的男生送来情书,结果是让楼主转交给朋友” “这种事www在偏差值70的学校里会发生吗?” “她今天,把下一届社团部长的位置让给了我” “惨被同情了w大小姐的特权” 然后,“那个人”,出现了—— “再怎么符合现代社会的审美,大小姐也只不过是温室里的花朵” “如果不想输给她,就给我看看你的勇气和决心” 一张google上随处可见的蝴蝶图片作为头像。九个大写的英文字母。这就是织木真由理所知道的,“那个人”的全部资讯。但当她坐在那群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面前,仅仅是一份从聊天室导出打印的记录文件,那些杀气腾腾的脸庞,在确认之后,便换了清一色的忠诚与恭敬。 再也不用佯装那张虚伪的嘴脸,这个瞬间竟然如此痛快淋漓。织木想。她高高在上地端详靠在椅背上的人。你知道我付出了什么吗?良知,善意,温柔,人类里软弱的部分我都舍弃了,人性本恶啊,我花了那么漫长的时间,去打造一个无坚不摧的自己,而你却只是享受而已。好的,现在你尽可一脸颓败。 “那你的目的,到底是谁。”瞧啊,这哆哆嗦嗦的嘴脸,已经不是温室里的花朵,大概连残枝败叶都算不上。或者,化肥?“难道,是绫濑川?” “原本,是这样打算的。”织木温柔地拍了拍掌心,“你大概还不知道在家里养了一只多凶暴的宠物。从三年前,她的名字就被记在组内黑名单上——那些人的死法,可不是剖腹那么简单。” 角落里的手下来到她身侧,颤抖的双掌中递上一把日本刀。“你要做什么?”南的瞳孔再次放大了,她恐惧地看着,依旧是自己青梅竹马的那个人,姿势优雅而娴熟地握住刀柄,刀鞘落地,金属刃片在黑暗中闪出雪般的光亮。 “原本你就只是一个诱饵,将绫濑川引来这里。但是她太不懂得谁才是掌权的那一方,太过肆意妄为的怪物,总会迎来惩罚。”织木高高举起刀,望向另一人的眼神怜悯而柔和。“我的刀术并不差,会给你一个痛快。” 刀刃无声而迅疾地落下。 “再见了,这是个噩梦,只是色彩看似漂亮。” 砰! 南颤巍巍地睁开眼皮,看见织木的身体啪叽倒下。在她身后,手下把枪口冒烟的左轮放回西装内袋。 “她真是个白痴啊,家世当然重要,连阶级社会的本质都不懂吗?”男人对着尸体摇了摇头,勤快地给椅子上的少女松绑。 “我们走吧,南大小姐,你的父亲已经成功撤离,请不要担心。” “那……绫濑川呢?” “组长的意思是,能弄死就弄死,不能弄死就算了。为怪物拼命划不来,那家伙没名没势,即使弄死也没钱可赚。”手下很爽快,“怎么,是大小姐的朋友?那更不能杀了,我会禀报上层的。” “哦……” 第45章 蝴蝶风暴no.4-11 蝴蝶风暴no.4-11 “所谓成长啊,就是现实永远没法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美好。” 女生洗手间内部,左臂纹有刺青的男人靠在墙上,颓废地抽了一口烟,看一眼对着镜子穿上校服裙的女生,再抽一口烟,“不要担心,卷子,等这次彩票中奖,我立刻带你离开……” 砰!洗手间门猛地被打开,男人刚警觉地直起身体,头就被飞过来的水桶盖了个严实。女生张嘴准备尖叫,颈后迎来一支直接打晕的拖把。视野一片漆黑,男人试图奋力站起,某个部位却被人重重踢了一脚,哀嚎着蜷缩倒地。 “中彩票和挣钱之间根本没办法划等号好吗,像你这种渣男,存在意义也就只有这里。” 踹他重要部位的那个人在他旁边蹲下来,某种坚硬又冰凉的圆锥形物体,温柔地抵在他因为蜷缩而露出的臀部后方。 “要么回答我的问题,要么测试一下你的括弧肌松紧。”恶魔微笑着要挟。 “那么,答案是?” “我我我我我我我什么都说!” 即使什么都说——也没用。漆黑的地下室只留下一具尸体,就算那张脸再怎么熟悉,也无法掩盖这次白忙一回的事实。 檎奈低头翻了翻尸体,她在原地呆站了片刻,下定决心,抬指敲手上的金属镯环。指尖敲碰丝毫没有发出声音,刻印的咒文上闪过一道细微的亮光,古朴的锈纹吞吐出浅淡的烟雾。 雾中渐渐现出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影子,肌肤逐渐从透明转为实体,在紫罗兰色的烟雾聚集完毕的一瞬间,他安静地睁开了眼眸。 第62章 对视。即使他们之间并不缺乏争执,檎奈还是挪开了目光。 “南已经得救。”她指着地面垂落的绳索,单刀直入,“上面残留着她的头发。绳索没有切断的痕迹,从解法来看,是有人在旁协助。两张椅子都尚有余温,她没离开多久。” “现场没有挣扎扭打的迹象,尸体的血液还是红色,死亡时间同样不长。以两人关系来看,南不可能在织木大量流血的前提下,主动跟另一人离开现场。除非:一,织木是幕后黑手,试图加害于南,南被第三人所救。二,南陷入昏迷,没有自主意识,不知道织木被害,被第三人带离现场。从织木尸体倒地的姿势,和手中的日本刀来看,我倾向于前者。” “所以,”她的面色在分析中越发木然,机械性地给出结尾答案。 “织木死了。我们的线索也断了。” 一语成谶。檎奈不着边际地想。刚刚那个说“现实永远没法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美好”的家伙被锁哪里了?不把他揍一顿真难解心头之恨。 “先离开这里。”幸村开口。 另一人没有动静,神色呆板地看着他,就差在脸上写上几个字——“就这样?” “少想些有的没的,我要你像只兔子一样逃出这里。”永远的立海大网球部部长露出他擅长的春风般的和煦微笑,至于画面中的黑气,那都是错觉。 “我不想和幕后凶手一起葬身于火海。” 檎奈识相地闭嘴。转头,夺命狂奔——这种时候,谁说“火不就是我点燃的吗就算不是幕后凶手怎么说也得算个重型罪犯啊哈哈哈”,谁就是ky。 “我说,幸村精市——” “叫前辈,你这个怪物女。” “啊切,你果然还在生气。”一句话说完,赶紧又用衣服捂着脸,以防吸入毒烟。按理来说应该匍匐前进,但处于对前进速度的考量,这个方法被掐死在襁褓里。 “总之,刚刚真的是对不起了,前、辈!” 他们已经是滞留在学院内部的最后一批人。从地下室冲到一层,主厅濒临倒塌,大门却被紧锁,跑在前面的女生绝望地盯着把手,头顶烈火熊熊的木质断栏遥遥坠下。千钧一发之际,檎奈侧身揽住跪倒的女生,右肩向前方用力地一撞,门板应声而开,两人球似的滚出了火场,身后噼啪巨响,火光冲天。 “轰——”不知火焰触发了什么,身后的教学楼猛然爆炸。 一阵夹着碎片的气浪,顿时将还未爬起的两人拍得更远。直到额头重重地撞上地面,连着翻滚几次,才被迫停下。 怀中女生哆嗦着道谢,檎奈站起又跪下,“帮帮我。” 右肩接触融化的金属门把之后被严重烫伤,皮肤与布料胶结成一块,在翻滚中已经受到了伤害,轻轻一碰就大块剥落。淋漓的鲜血一路流到小腹,她无法再维持站立,咬牙蜷缩成一团。 爆炸中后背与四肢陷入了许多建筑物碎片,女生手忙脚乱地想帮她取出碎片,无意中看见了左腿的假肢,立即吓得尖叫一声,头也不回地跑了。 “伤口太严重了,必须需要水。” 对付烫伤的应急办法,应该在伤口上冲上大量冷水——小学就开始修习的应急手册这样讲。幸村拉着檎奈的手,在她从不离身的学生包里翻找。水瓶?有是有,里面已经空了。翻转倒扣,也一滴液体都无法倒出。 时间紧迫,必须找到其他方法自救。他的手刚离开对方手背,却又被另一人反扣住。“离开……这里,”檎奈的眼瞳已经开始涣散,完全凭靠意识讲话,“炸药……有人……会死……” 线索很明显了。经过清空的学院内部,怎么可能会有□□?火场之中,为什么唯一求生途径的大门会紧锁?因为有人在这里。无论是真正的幕后黑手,织木背后的那个人,还是因三年前之事,记恨到现在的关口组成员,都只有一个目的—— 杀死绫濑川檎奈。 万籁俱寂,折磨神经的疼痛渐渐沉入黑暗。一切声音都远去,唯有血液在耳边汩汩流动。眼前的画面缓慢地卡顿,那张日夜相对的脸此刻近在咫尺,紫罗兰的瞳孔中倒影出一个灰扑血淋的缩影。 这就是终点?少女躯壳的怪物后知后觉地思考。为何看起来比死人更加凄惨? 突然的失重感,檎奈茫然地睁大了双眼。 “死?”幸村不怒反笑,他弯下腰,直接将人打横抱起。怀抱里的躯壳依旧是属于花季少女的纤细,并不沉重,血淋淋的皮肤下仿佛就承载了羽毛的重量,与他这个幽灵也无异,“那是活人才需要思考的问题。” “不,不是你,”她喃喃自语,“你不能被看见……” 幽灵没理会她的梦呓。“天气预报说,今天会有台风。” 他抱着另一人的躯壳在柏树林中穿行,同样飞驰的灵魂是双份的倍量。步伐在奔跑中越发迅疾,林叶在耳侧迅疾地刮过了,灵体奔跑的速度能比光更快吗?天穹依旧是阴沉而沉闷的,不下雨,与十分钟前毫无不同。 但亦有什么改变了。枯焦花圃的尽头,站着两个相互拧打的人。 “你到底为什么要扯着我!都说我也是被绑架来的了!”女生哭得撕心裂肺。 另一人丝毫不为所动,“就是觉得你好像很重要……”抬头端详片刻女生容颜,低下一头红毛,自言自语,“这感觉……到底是什么。” “反正不可能是一见钟情的好吗!”女生,“我求求你了放我回家吧!” 没有闪电,没有雷鸣。被夜空遮蔽的阴云之下,警笛的鸣叫声从远至近,遥遥而至。 “如果谁能将我撕裂,大可亲自来试试看。” 不惧风,不惧雨,不惧暴风雨—— 第46章 蝴蝶风暴no.4-12 蝴蝶风暴no.4-12 地下室的门,咔嚓一声开了。 毛利带着一身火光走进来,他的衣角被烧焦了,看起来非常狼狈,“虽然很有趣,但是抱歉,”他从身后揪出一个人,却是长谷川雅美,“我找到桃吹了。” “你瞎了?这是长谷川。”檎奈没好气地看着他。这家伙在哪都能这么自得其乐。 但毛利对她露出了难得的歉意微笑,“嗯,是这样——” 他手在长谷川身后轻轻一推,长谷川雅美不稳地向前走了几步,然后膝盖一弯倒在地上。啪嗒一声,什么东西从她的手里掉了下来,在地面滑出很远,拖出漫长的鲜红痕迹,在南的面前停下了。 被绑在椅子上的少女慢慢地低下头,她的双目里渐渐映出了物事的影子。 那是一条断掉的手臂。 “我找到矢也桑的时候,”毛利声音适当地响起,“他已经被小雅美吃得差不多了。” 啪嗒。 一滴眼泪慢慢地从南的眼眶里滑落。它掉得太快太迅疾,甚至让人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跪在少女面前的另一人慢慢地转过头,她茫然地看着同伴,“南?”织木轻声说,像是怕打断了这一切,“是你吗?” 对方却开始用力地摇头,“不。” “这全是梦。” “快让我醒来。” “对啊,这是梦而已。”织木抱住她,另一人的眼泪已经染湿了她的衣袖,却无法止住她满脸的欢喜,“多美妙的一切,你看到了吗?我终于赢过了你。” 第63章 另一边,想上前的檎奈被毛利拉住了,“现在的问题是,不用五分钟,火焰就会烧到地下室。”他的目光转过一周,落到了旁边的灭火柜上,冲过去砸开。 “怎么会这样?我们才刚进来——”她顿了顿,片刻后迟缓地道,“……不到三分钟。”哎?是这样吗? “教学楼里有个傻逼在玩火。”毛利说。 “……”这就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吧,檎奈也无语了,她接过毛利丢过来的灭火器,然后去拽长谷川。地下室的门已经烫得无法用手触碰,毛利一脚踹开,“快过来!” 两个人拽着一个抱着手臂的人在走廊里穿梭,就在刚要冲出门口的一瞬间,檎奈猛地停下。但毛利丝毫没被影响到,一鼓作气,硬拽着她出了门。 “你干什么?”毛利奇怪地低头看她,“脚扭了?” “有个人,有个人,”檎奈觉得心慌,“他被我丢下了。”她紧张地往回看,烈火焚烧的主厅中,站着一个熟悉至极的人影。 “哟,这不是部长吗?” 毛利也注意到了,欢快地摆摆手。“您这是仙去了吗,真可惜,我原本还期待着你进u17。” 砰咚。整颗心突然下沉,失重与痛苦令檎奈骤然变了脸色,“幸村,你为什么在那里?”无视一旁毛利“你也要叫前辈啊雅彦桑”的叨叨,她试图靠近一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再往前一步。 “因为我想要醒来。” “不只是南,你,我,织木,桃吹,毛利,长谷川……每个人都应该醒来。”幸村的声音渐渐拔高了,“我们的世界不是这样的,檎奈。” “应该是什么样的呢?”织木摇摇晃晃地靠近。 “并不是这样阴暗的色彩。”抱着玩偶的大小姐幽幽回答。 “多美妙的一切,”亡灵齐声合唱。“而你不会看见——” “你跟我说也没用,”檎奈大声道。身后的柏树林消失了,旁边的毛利消失了,她一个人站在黑暗中,对着烈火熊熊的宅邸,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要过于手足无措。“有什么办法,我从一开始就不在那个世界里啊!” “那么,”有人轻轻地在她身后说,“只好这样了。” 檎奈猛地回头,白光中站着梳着酒红色麻花辫的女孩。她抬头冲她一笑,白皙素净的双颊上漾起甜美的笑容,然后伸手轻轻一推。 砰咚! 身体好似触电般痉挛,檎奈睁开眼,发现自己和被子一起躺在地上。 “哇,你醒得好快。”看护座椅上,毛利象征性地鼓了几下掌,然后继续吃面前的杯装泡面。“刚走的医生还把我骂了一顿,说你还发高烧,大概要睡一天。” “为什么要骂你?” “哦,他以为你是我女朋友。” “……”又来?檎奈无语地摸了摸腹部,该说是治愈能力太好吗,高烧之类的完全没有感觉,反而饿得掏心挖肺。“喂,我的泡面呢?” “桌面上,还没拆,谁知道雅彦桑你这么快醒。”毛利说,“不过没关系,小花火去装热水了,等等你和她就可以一起友好幸福地在病房里吃泡面啦。” “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泡面不放?身为病人的我连个病号餐都吃不上真的好吗?”等等?檎奈猛地抬头,咆哮:“小花火又是谁啊!这年头还有乐意陪你在病房里吃泡面的女生?还给你装热水!太让人感动了,这么善良我都快要哭了好吗!无论怎么看她才像你正牌女友吧!” “所以医生以为我们是三角恋关系。” “……”这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一看就是出自同一群人脑回路里泡的水——檎奈扫视了一眼周围,再次崩溃:“所以你为什么要来金井综合医院???”这是什么恐怖的旧地重游,怪不得她会做噩梦! “它是神奈川最有名的医院,不来这我带你去哪,大凶医院吗?”毛利无辜中枪。 “这地方黑历史超级多的,你也真是心大!”檎奈差点就想把窗边的幽灵指给他看看,其中一个受害者就在这里,你快看啊你快看啊! “没死人怎么能叫医院,你不知道有一个说法吗,‘我们脚下的土地,每个角落都有尸体埋藏’……” 咳。一声清脆的轻咳,阻断了两人的争执。面容清丽的长发少女站在门边,一手拿着热水壶,另一只手轻轻敲了敲门板,一脸的无奈。 “我不想打扰你们,但是,这不是单人房。”隔壁的其他几张床和家属都被这一醒来就开始的激烈争执吓跑了。 “……”檎奈睁大了眼,难掩心中的诧异。 “司在???” 【我一定是在做梦。】 咔嚓咔嚓地嚼着隔壁病床回来之后为表示友好分的苹果,檎奈盯着正在把切成兔子形状的苹果放进果盘的司在,机械地挪动上下颚肌肉。 【朋友来照顾住院的自己什么的,这场景居然真的出现了,哇……真是比晨间剧还梦幻,不,太完美了,根本就是不可能吧……我一定在做梦……】 完了,幸村别开头。因为太感动,这家伙的脑内活动已经完全错频,把内心想法放到交流的那边去了。 “原来你认识小花火。”同样吃兔子苹果的毛利。 “等等,我认识很正常,你怎么也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话音刚落,对面两人的动作同时顿了顿,一脸微妙。最先开口的是司在,“奈奈——这个混蛋,他说我对他很重要,硬把我绑过来。” 檎奈:“……一、一见钟情?” “才不是啊!”长发少女的表情也崩了一下。 “我是在学院里遇到小花火的。”咔嚓咔嚓。毛利继续吃苹果。“她是被绑架的第三个人。但和矢也桑、冰美人不同的是,绑架小花火的人,把她和待售的‘货品’们,关到了一起。” 檎奈瞳孔骤然紧缩。 “我没事,就是被关着而已。”花火看出她脸色的怪异,连忙安慰道,“还没轮到我,周围就起火了,我就赶紧逃了——” 她笑着拨了拨头发,与平日的整齐相比简直凌乱不堪,有一簇被火烧焦。“对了对了,原来电视剧里说用发夹可以开锁,是真的诶。” 从檎奈的角度,能看见她手腕处隐约的青紫痕迹。她沉默了半晌,开口道,“花火,你联系过家里人了吗?” 司在点点头,“找护士借手机联系过了,他们等会来接我。”说曹操曹操到,护士走来和她说了几句什么,司在点点头起身,又担心地坐回原位,抓着檎奈的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 “你的腿,”说了几个字之后再无法继续,司在咬了咬嘴唇,“我看到了。” “真的,不能说吗?” 檎奈依旧沉默。 她们面对面坐了一会儿,背景音是毛利咔嚓咔嚓咬苹果的声音——这家伙爽快地把整整一盘的兔子苹果都吃光了。 “算了。”司在轻轻地叹了口气。 她把指间小心翼翼地拉着的手,轻轻放在白色的被面上。啪嗒。仿佛雨滴濡湿干涸的土地,无论是被高温磨伤的指尖,还是纯白的病房被套,一个个深色的漩涡,无声地从湿润的痕迹中扩散。 第64章 “我走了啊。” 尽管流着泪,唇角依旧尽力勾起,在哭泣中微笑的表情,难以想象的美丽。 最后司在仍不忘叮嘱,“你好好休息,以后出门小心点。” “嗯……” 第47章 蝴蝶风暴no.4-13 蝴蝶风暴no.4-13 门合上了。 “是惩罚啊。” 檎奈凝视着那扇已经闭上的门扉,长长地叹了口气。 “司在她……” 剩下的话,她没有说出口。 “怎么就只叫名字?”毛利教育她,“女生之间的情谊,就该互相起可爱的昵称,例如说小花火小檎奈小雅美。” 看来这家伙在住院登记时就从司在那里得知她的真实信息了。檎奈又想起另一件事:“桃吹矢也和长谷川雅美呢?你找到了吗?” 想起那个光怪陆离的梦境,她的心往下沉了沉。那条从长谷川怀中落下,被噬咬得筋崩血淋,名为“矢也桑”的手臂…… “说什么啊小檎奈,你的脑子发烧发傻了吗。”毛利奇怪地看着她,“小雅美一直在她家里,我们前往学校之前,你还打电话找我确认过。” “我只是忘记了,病人记忆力下降,不可以吗?” “在教会学校里,我没找到矢也桑。”毛利顿了顿,“但是之后久远桑给我打电话,说他已经出来了,现在在拘留所。” 监jin桃吹矢也的人并不如预想中那样多,起火之后,他顺利地逃脱。但之后,在逃跑的道路上,撞上了前来救火的警车,“虽然没有受伤,但是精神崩溃了,胡言乱语地说了一堆。”毛利摇摇头,“给他做精神鉴定的是久远桑的熟人,大概从拘留所出来之后,就会被转到疗养院吧。” “那长谷川呢?” “应该不会和矢也桑再来往了吧,但久远桑肯定还会继续照顾她。”毛利说,“对了,这事小檎奈你不知道——久远桑,他也有跟小雅美做过哦。” “虽然说这事目前也只有我知道。”面对檎奈惊愕的脸庞,他耸了耸肩。 “……这种事你应该早一点讲啊!”檎奈咆哮。 “什么,这个很重要吗?” “不是重不重要的问题,”檎奈捂脸,“我差点就要把嫁给他当成今生目标了。” “……”毛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深切的疑惑,“这种软弱的男人到底哪里好?” “久远桑啊,每天净瞎想。” 当手指触摸自己弟弟喜欢的女人身体时,年轻的校医,到底在想什么呢?是想到自己唯一的家人?还是出自血缘赋予的相似爱好?又或者,他什么都想过,思考了,认真地试图阻止或者试图革新了,但最终,纷乱的思绪无法敌过深切的疲惫。 这不是我能够做到的事情啊,桃吹久远这么想,于是闭上眼睛,随波逐流,任凭自己沉入漆黑的深渊。 “想着想着,就自我放弃了——就是这样一个人。”毛利给出结论,“但他还是会继续照顾别人,因为那是他为自己找到的存在意义。” 檎奈:“可以别这么津津有味地分析别人阴暗的心理吗,我要听吐了。” “怎么,还没有习惯吗,小檎奈?”红发少年笑着摊开手。 “你难道没发现吗,你的存在就像一个催化剂。”他笑容满面地说,“原本大家都可以粉饰太平直到世界毁灭——” “直到出现名为‘绫濑川檎奈’的意外。” “你,究竟亲手毁掉了多少人的幸福?” 毕竟人的大脑也有容量,当你承担的东西足够多时,就很容易对其它事物表现出一脸漠然。然而它们也不是绝对没有意义的啊,总有保存下来的东西,只是片刻,碎片,些许,都能让人痛苦不已,每分每秒都想要死去。 倘若不是名为绫濑川檎奈的意外,闯进一场又一场粉饰太平的局,赤luo裸地将一切撕开。哪怕是虚假的幸福,也是幸福啊,本来十全十美的东西就不存在,许多人就这样虚假地过完了一生,死的时候唇际都带着美满的笑意。 “说得太多了,毛利。”檎奈看着手里的泡面杯,面条已经被泡得有点烂了,和干蔬菜块正难分难解地互相纠结成一团。“你真的比我还ky。” “我就当赞美了。”身为学长的另一位表现出一副照单全收的大度,“毕竟ky的另一个意思,就是‘揭开虚伪面纱’。” “没关系,你尽可揭开虚伪面纱。不管是他们的,还是我的,”檎奈抬起头,她的表情依旧平静。“关于我的事情,你不是第一个这样想的。” “他和你的差别,大概是他没有将答案告诉我。” 在上个夏季的夜晚,她在金井综合医院对面的便利店,一边把三角饭团往嘴里塞,一边第一次打开一本《职业网球月刊》,当目光停留在队列最前方,那个肩披立海大运动服外套,头戴发带的少年时,心中便怀有了疑惑。 为什么有人能这样呢?有所事事,目光坚定。 他向前行走,不惧肩头的责任与外界的压力,也不畏脚下的深渊与眼前的怪物。他经常微笑,很少失控与发怒。从唇际到侧面的弧度都是柔和而优雅的,沉静地用理智控制一切,内心依旧怀有光明,决不放弃。 ……你为什么这样呢,平静而美丽。 道不同不相为谋——但在不同的歧路之上的人,却仍然会因为对方发出的光亮,无端地去爱上站在另一条路上的人。 我可能是引起了一场台风吧?但因为你,身在台风眼的我,似乎被拯救了。 在意识到这一点的同时,上半身情不自禁地折成了一个颓废的直角,将脸藏在被面里,檎奈挫败地叹了口气,“好啦,他们只是精神不稳定而已。” 毛利:“说什么傻话,精神不稳定,你不是也一样吗。” “为什么反而是你心态最平和???”檎奈,“明明最变态的就是你好吗!” 住院费和医药费毛利大方地包下了,原话是“反正之后可以找久远桑报销~”,但在发现檎奈已经恢复健康之后就无情地将她拖出了医院大门。途中遇见上一段住院时认识的几位护士,在对方“哎呀这不是绫濑川吗一个月不见你又换了个新男友啊”的爽朗笑声里,檎奈跳起来,反拽着一脸好奇的毛利往医院外狂奔。 然而毛利何许人也,“哟,他们说的不是忍足侑士么。” “这你都能认出来???”才听了没几句,东京网球圈究竟有多小啊到底! “当然啦,月光桑可爱的后辈们,我全都记得一清二楚,这一届冰帝也留了不少人在u17。”说到这里,毛利回头看了看金井综合医院的名牌号,难得地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真是可惜。”他说,“如果部长在,他肯定也是我们之中的一员。” 究竟是哪个部长——毛利寿三郎没有说清楚。他脸上很快又露出了一如既往的明朗笑容,快乐地挥手向檎奈告别。见到另一人挥手之后,他率先转身离开,高瘦挺拔的背影毫不留恋,唯有像火焰般明朗的发色,在台风过后的秋日晴空下红得耀眼。 他们之间的最短距离被爽快地拉长,以后一人只能从电视屏幕外看着另一人在国际赛场上高举网球球拍。但没什么好可惜的,很多人都这样,今后不会再见。 第65章 至少有所告别——而不是像南灯里,她们最后说过的,是一方叮嘱另一位吃药,心不在焉地回答“好”。又或者织木真由理,社长与普通社员之间的日常社团活动,忘记理所当然,谁也没想过那会成为哪一方的最后。 但事实就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已经花完了今生与某个人见面的所有时间。 你们不会再遇见。 …… 手机响起。 檎奈肩膀一抖,差点没把整个学生包丢出去。 在她给自己仅有的全部家产一个过肩摔之前,幸村单手按住了檎奈的左肩。另一只手自然牵住她的掌心,紧密相扣的十指很容易就将全部动作操纵,拉开拉链,拿出手机,即使被牵手的那位表情已经快魂飞魄散,依旧动作麻利地接通功能机。 “喂你你你你你好,绫绫绫濑濑川川川川檎奈奈奈奈。” “喂喂?信号不好吗?”另一边的,赫然是他们都未想过的一个人的声音。 “越前龙雅?”檎奈连恐惧都忘了,直呼其名。 对方居然没纠正她的称呼,语气急促地直接发问,“你在哪?最好是东京,别跟我说你在哪个深山老林里。” “怎么了?”檎奈听出了对面紧绷的气氛。龙雅似乎在压着嗓子,不由得警觉起来。 “听着,我帮过你对吧,你赶紧给我赶过来。”龙雅语气急促道,“濑穗子那个老太婆不知道背地里在做什么生意,有警察找上门了,他们现在正到处乱翻,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你只是个打工的,这么紧张干嘛?”嘴上这么说,檎奈已经开始拔腿狂奔。 “要是真这么简单就好了。”龙雅骂了一句脏话。 “那些警察是黑警。” “啥?!” 根据龙雅的口述,他值的是昨晚的夜班,今天早上跟人家换班之后,睡眼惺忪地上楼睡觉。从电梯口出来之后,遇见了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山田濑穗子,她行事慌忙,表情紧张,即使不慎和他对撞,连道歉都没有就匆忙离开。 “然后我在地上看到一盒磁带,可能是撞到她的时候,从她包里掉出来的。” 越前龙雅将磁带揣进口袋,晃晃荡荡地进门睡觉。在门口时,因为太困,钥匙从手中滑落,正在他蹲下身捡钥匙的同时,听见楼下一声枪响。 “要是进门我就听不见这声音了。冲到走廊外窗户一看,有几辆警车。”吓也给吓清醒了,他赶紧自救。“我现在躲在排气管道里,你快点,他们要搜上来了。” 越前龙雅说,“听我说,这样做……” 第48章 蝴蝶风暴no.5-1 蝴蝶风暴no.5-1 上午十一点,祥和的红灯区,即使某间经营不错的爱情旅馆外围围满了警车,但车内坐的警员们,有好几位都是大家熟悉的常客。反正,别人的痛苦一点都不关我的事。弥漫着冷漠而友好的都市氛围,今天的红灯区街道一如既往地和平着。 但是很快,和平被从街巷斜方冲出来的女生打破了。她目的明确,速度飞快地闯进属于警戒的范围,小腿肌肉矫健地运作,整个人像一只九十年代外星电影里会出现的,具有飞翔能力的章鱼怪物,张开双臂,牢牢实实地扑在车玻璃上。 这极具冲击力的景象,令驾驶座上一边漫不经心地监察着旅馆斜后方,一边思考午饭是咖喱猪排饭,还是洋葱盖浇饭的警员大吃一惊,不得不摇下车窗。 “喂,你在干什么?” “警官,后面有喝醉的痴汉在追我,我好害怕。” 刚刚凌空一扑跳了好几米的家伙说什么呢?警员张嘴想骂人,却闻到了女生身上浓郁的酒气——呜哇,不好,这家伙才是那个喝醉的。 “我们现在没空管你,你往那边再走几步就能看到本街町的派出所,他们会处理这件事。” 话音刚落,车玻璃就受到了一记重击。“什么啊,这些不干活的蛀虫!”女生砰砰地敲打着车窗,“‘发现痴汉时立刻找附近警力’‘立刻拨打110’,地下通道都快被这些公告贴满了啊,结果却什么用都没有!纳税人的钱是白给的吗?连男朋友劈腿说好一起吃饭转头却把闺蜜肚子搞大这种小事都不肯处理!” “怎么可能处理这种事!不要因为私人纠纷随便浪费警力!”警员奋力挥手,试图把人赶走,对方的半个身体却已经伸进了车内,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她胡乱地扑打着双臂。 “呜呜……奉太郎……不要和福部在一起……” 女生的胡言乱语戛然而止。她严肃地闭着嘴,片刻之后,把头往下一垂。 “呕——” “喂喂!不要在车里吐啊!” “快把她赶出去!” 兵荒马乱之际,没人注意到,旅馆四楼斜后方的窗被拉开一道缝隙。在扫视了底部环境之后,拉开窗户的人迅速确认了此刻无人监视的事实。窗户被无声开到最大,他背着网球袋,踩着建筑外部凸出的窗台,顺着旅馆外围的管道迅速滑下。 一分钟之后,因醉酒对着警车撒泼的女生与刚把闺蜜肚子搞大却又到红灯区过夜的男友“偶遇”,目露凶光,两人一追一逃地跑远了。 …… “你到底在身上倒了多少酒?”龙雅快嫌弃死旁边的人了。即使换了衣服,也无法抹消身上浓郁的酒味,在地铁这种封闭空间尤为明显,连带着他都被投以鄙视的目光。 “我哪有钱买酒浇愁。”檎奈不客气地翻给他一个大白眼。这家伙恢复的能力也是挺快,刚刚嗷嗷叫着救命的回忆大概已经被丢到某个异次元里。 “那这个是?” “医用酒精掺水。”至于医用酒精?当然是从医院出来时的顺手牵羊。关键时刻的急救用品,必须靠平时一点一滴的积攒——这可是穷人生活的真理。 龙雅无语了,知道这位同事穷,没想到穷到这种地步。之前打地下网球的钱被喂了狗吗?“你该不会是有一些比较特别的爱好吧,例如说赌博,吸毒什么的。” 檎奈瞥了一眼幸村,这家伙正仗着自己是幽灵的本质,正大光明地和对面一个外国人合阅一本原文书籍,对他们之间毫无营养的对话,一点兴趣也没有。 “放心吧,我的特别爱好只有网球。” 就像越前龙雅不相信这个答案,绫濑川檎奈也不知道越前龙雅是否异于常人。但他们都确定,山田濑穗子的爱好肯定出了问题——不然,她怎么会死? 无论如何,想要逃命,绝对不能往无人知晓的偏僻小路跑,主动奔往看似安全实际龙蛇混杂的派出所,更是傻蛋才会做的事。 还有什么地方比公共场所更加安全?磁带静静地躺在两个人中间的位置,被砸裂了一角的塑料外壳一片空白,无辜地接受来自左右双方的凝重审视。 “‘这玩意肯定是本次案件的关键!’”龙雅开口,“电视剧里都这么演。” 檎奈同意,“原本事不关己的人,拿到它就会被卷进事件中心。” “怀璧其罪。”据说是个海归,但越前君的古代日语还是用得很流畅。“要看吗?” 原本事不关己的人一号表示:“我不想看。”本来麻烦的事情就够多了,谁还想身上的事再多一担啊! 第66章 原本事不关己的人二号表示:“我也不想看。”来日本只是想轻松愉快地捞钱,怎么会冒出这种事啊!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讲。 “拿到它却不听不闻,不积极地参与事件的人,在电视剧里都会死。” “所以还是听吧……” 就像电视剧里经常演的那样,那么凑巧——龙雅的背包里有一个磁带播放机。根本没人管这家伙是不是复古音乐爱好者,是否迷恋上个世纪末的粗糙音质了,这根本就是命运的抉择好吗?所以,你为什么要喜欢听复古音乐啊?明明现在是mp3时代,就是因为这样你才会被选中的。关我什么事,明明是不来上班,不得不让我顶替夜班的你的错啊。云云。如此这般,两个事不关己的倒霉蛋互相责骂,彼此诅咒,恶狠狠地给另一个人都推卸了一番毫无作用的责任之后,认命地将磁带塞进播放机,一人将一个耳机插入自己的耳朵。 按下老旧的播放键,幸村诧异地抬起头。不知从哪里传来一个空灵的女声,她温柔地唱着一首语调熟悉的歌,地铁上其他人都丝毫不觉。 檎奈对他能听到的事情也并不知情,正在问龙雅,“她唱的这是什么语言?” “我怎么知道。”另一人表示自己成绩不好。 “你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炮灰,以为自己能活到第二集 吗?” 你还不是什么都不知道?龙雅呵呵一笑,表示不跟与自己弟弟一个辈分的小姑娘计较。 “是法语。”作为智力担当的主上大人出场,檎奈一字一句地复述,脸上充满了“快看我(的背后灵)厉害吧”的得意洋洋,“这首歌是……” 话音未落,歌声中响起了脚步声。两人一幽灵一愣,同时闭口不言。 那脚步声过于沉重,踩着歌声的节奏仿佛作为点缀的鼓点。以至于歌唱着的少女并没有发现——被脚步声掩盖的,某种金属在地上割划,一步步向前的拖拽声。 ——一个人拖着一件金属质地、长棍状的物体,靠近了唱歌的人。 也许是沉醉于歌唱,也许是对后方人过于信任,总之,歌唱者没有回头。 她的年纪并不大,大约是十五六岁的样子,技巧并不专业,有时会出现跳拍问题,天生的特别嗓音,有种天真得彻底的甜美,也显示录音带内容未经过后期。 ——沉重的脚步声骤然停下。少女回过头,看了一眼对方,在看清那人手里高举东西的同时有些困惑,歌声也不禁停顿了一瞬。但她尚未意识到那代表什么,总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空灵而甜美的歌唱,依旧在空气里回荡。 然后,被一霎沉重的击打声打破。 沉重的金属与柔软躯壳的撞击声,肌肉迅速变成糜烂淤血的肉末,骨头打断后碎裂,牙齿像珍珠一样坠落,血液飞溅在地上,眼珠在激烈的殴打中被打爆。被打破的歌声变成了嘶吼,尖叫,哀求,绝望而恐惧地哭泣,不断地“为什么”“放过我”“求你”“救命”……对面的外国人抬起头,他合上书,打了个哈欠。 “cut!”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噔。录音带播放完毕。 地铁急促的风声席卷了新的站台,车厢门徐徐打开,几个初中女生走进来,无意中看见背脊笔直地相邻而坐的两人,不由得窃窃私语。 “哇,情侣分享耳机耶,就像电视剧一样……真浪漫。” “……” “……” 浪漫个什么?????电视剧才不会演这玩意啊会被投诉的! 第49章 蝴蝶风暴no.5-2 蝴蝶风暴no.5-2 对于这种飞来横祸,越前龙雅的处理方式一向简单粗暴。 下一站已经离开地铁,在路边抬手招下一辆出租车,“您好,我去成田机场。”一边微笑地朝出租车前排的司机大叔点点头,他一边对手机说,“是的,从东京到纽约的飞机,我要最快的那班……什么?只剩下头等舱?没关系,比帅气的脸更重要的是yinhang卡,这是越前家的家训……” 砰!一只苍白的手掌拍在车窗上,龙雅头抬也不抬,直接示意司机开车。 “喂!是人吗你!就这么跑了!” 腿长的人就是跑得快,檎奈追得气喘吁吁,依旧没在车门关闭之前赶上,眼睁睁地看着出租车疾驰而去,车窗缓缓摇下,龙雅以两指戴上一副雷朋墨镜,接而下移,指尖在唇一上触轻挑,抛了个帅气的飞吻:“adios,dulce!aqui te amo!(再见,亲爱的,我在这里爱你)” “同样是学渣,这家伙为什么有自信我会听懂他讲的话。”檎奈难以置信地摇摇头,她抬腿侧身,下沉前倾,大力向前扬臂,一个标准的棒球投掷姿势,同耳机卷成一团的磁带播放机在空中迅速地划出一道漂亮的直抛线,闯过半开的车窗,将另一人高挺鼻梁上的墨镜砸了个粉碎。 “绫濑川檎奈——!” 远去的出租车上,唯有咆哮声久久不散,“我会记得你的!你给我等着!” “才不怕你啊,只会打网球的笨蛋。”檎奈面目狰狞。 砰。额头被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檎奈下意识捂住脑门,另一个“只会打网球的笨蛋”朝她勾了勾嘴角,笑得比春风还温暖,比花开还灿烂,“你刚刚说什么?” 不不不,小的什么也没说——檎奈张了张嘴,最后什么都没说出口,只是拿手遮了遮头顶,掌心在眼睑前落下一片阴影。 “为什么外面这么热啊?” “因为你运动过度。” “……” 怀有重大秘密的录音带,谁要是继续带着谁就是傻子。这种zha药当然要放到军火库——例如说,装着两个超级大变态的某事务所。 “你可以去向神请愿事务所。”幸村说,“但是不能把磁带卖掉。” “为什么?”檎奈吃了一惊。但她很快想起在地铁上未完的对话,敏锐地反问,“因为她唱的那首歌吗?” “她”指的当然是磁带中唯一出声的少女。名字自然是不知道的,因为那声“cut”,也难以狠心用“死者”去单一地定义。 这是在拍电影,还是她真的死了?无论是檎奈还是龙雅,都并非对死亡一无所知的人——如果是假的,那么为什么每次殴打的声音,每次绝望的呼救,都那样触目惊心的真实,甚至令人陷入回忆阴影的短暂缄默? “那首歌出自一部法国电影,它的名字是《le papillon》,电影女主角是个八岁的小女孩,这是她唱过的儿歌。”幸村说,“le papillon的意思,是‘蝴蝶’。” “butterfly?!”檎奈猛地停下。对面的街灯以及由红转绿,顾不上继续前行,她飞快地从学生包里翻找着,直到翻出尘封已久的探测仪。 “……果然改变了。” 幸村颔首,表示孺子可教,“但只靠我们二人的能力,能够收集的信息量过少。” “所以,”檎奈把探测仪与磁带都丢回学生包,步履飞快。 “这事得让专业的来。” 半小时后。 “咦,是绫濑川啊。” “怎么又是绫濑川。” “她居然还没死。” “讨厌,人家超期待的。” 第67章 久违的事务所会客室里,一黑一白两个脑袋凑在一块嘀咕了片刻,齐齐抬头,萝莉娇俏的声音稚嫩而响亮: “也太没用了!周君!” “毫无根据,肆意妄为地批判□□人士,”檎奈嘴角抽搐,一脑袋给了一爆栗:“也不怕他放火烧掉你们事务所。” “怎么会,周君又不是绫濑川。”神谷黑梦不在意地摆摆手。 “知道的可真快。” 圣玛利亚的第二次火灾,丝毫没有引来任何的媒体新闻。唯一出场是在报纸社会新闻的一角,以“天干物燥”的理由,列举了市内几间却废弃又起火的拆迁中建筑,笼罩上对拆迁工程安危的担忧,将真相草草揭过。 “因为我们是专业的。”神岛吹雪甩了甩银白的双马尾。 她们手拉着手,齐齐伸出空荡荡的掌心:“拿出来吧,绫濑川这次想卖的东西。” 【有时我真的觉得她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妖怪!】 一边这么跟背后灵吐槽,檎奈一边把录音带拿出去,“话先说好,我还没下定决心卖掉它,要看你们能给什么价格。” “绫濑川你犯什么白痴,明明身上连住宿的钱都没有了。” 可恶,这两个变态说的话还真是直戳人心。“那我也不打算卖。”檎奈摇了摇手,谈判第一要件,气势不能输,不管运筹在握还是虚张声势。“你们应该也知道它真正的主人是谁,”虽然连她都不知道山田濑穗子是何方神圣。“就该明白它的重要性。” 双胞胎狐疑地相互看了看,将录音带放进播放机器里。轻灵甜美的女声响起,脚步声,金属在地板上划动,殴打,惨叫,暴力,求救,殴打,殴打,殴打,死亡,“cut!”一声轻微的咔哒,录音带播放结束,事务所内一片缄默。 神岛吹雪第一个举起手,“我喜欢她的声音。” 神谷黑梦点点头,表示赞同,“可惜她不该唱这首歌。” “应该唱《killing me softly with his song》。”双胞胎的表情变得陶醉。 “温柔地被杀死,因为死亡而感到愉悦。” “鲜艳甜腻,色彩亮丽,没有一点自我,却无论如何都很漂亮的棒棒糖。” “她最适合扮演这种角色。” “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说,对人性不抱任何期望真是太好了。”檎奈呵呵笑了一声,抡起手中早就准备好的地球仪,把双胞胎狠狠地揍了一顿。 “好疼!绫濑川你怎么可以这么暴力!” “以暴制暴是不道德的!” “而且你打我们也没有任何作用!” “救命啊!幸村同学!” “叫我吗?”突然被点名有点意外,幸村指了指自己,在得到双份的惨叫作为同意之后,慢吞吞地歪头思考了片刻,露出一个春风拂面的微笑。“不过,我认为,对三观不正的未成年人,适当的管教是非常有必要的。” “谁是未成年人啦!”外表是萝莉的双胞胎同时怒吼,“我们比你们年龄大好多好吗……啊!绫濑川!你下手怎么更重了!……” “因为对三观不正的成年人,下克上也非常有必要。”檎奈面无表情地回答。 “呜呜呜……别打了……我们道歉还不行吗……呜呜呜……” 半小时后。 虽然买家把卖家揍了一顿,但出于专业精神,这买卖还得继续。脸被打肿之后终于不再像彼此的伪双胞胎一边哭着给对方包扎,一边说出价格,“虽然是原声带,但是只有音轨,如果配上画面,价格会更高的。” 檎奈愣了一下。“画面?” “你没听到最后那声‘cut’吗?这个是snuff film呀。”双胞胎努力睁大打肿的双眼,泪汪汪地看着她。“所以,当然会有录像带了。” snuff film,也可以叫它“鼻烟胶卷”“虐杀电影”……总之,名字不重要。“只要知道它是以真实杀人场面为题材的就行,里面的场面都是真的啦真的,黑市上都很难买到,很好卖很好卖”——这么愉快地说着的双胞胎,在看到檎奈脸色时立刻改口,“不过现在的snuff film大多是战争和医学纪录片,很利于科技时代发展,真正干这种事拍电影的没几个啦。” “就算是□□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虽然大家都喜欢拍sm片赚钱,但是里面的效果都是特效哦,演员一结束拍摄就立刻爬起来吃便当,只有看起来真实而已。” “那么,”檎奈问,“这个是真的,还是假的?” 不约而同地,双胞胎的嘴角同时抽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如出一辙的假笑。 “什么嘛。分辨这种问题的专业人士,难道不是绫濑川你自己?” “并不是好吗。”檎奈面无表情地说完,顺手拿起便携制医疗箱。 “等等!等等!”双胞胎同时大叫,“先听我们把话说完。” “给你们十秒。十,三,二——” “是真的snuff film的可能性比较大,因为我们以前就听过这个声音,但她在五年前就失踪了。”双胞胎十分快速地说道,“她的粉丝来找过我们,但是俄罗斯太远,情报费用十分高昂——嗯,总之,这事没成。” “等等等等,你们再说一遍。”檎奈猛地挥手,“粉丝?俄罗斯?” “谁叫你只给我们十秒钟!绫濑川真是个白痴。”双胞胎齐刷刷地摊手,又收回。 “总之,没钱没势的穷光蛋绫濑川,现在最火的偶像组合,你知道是什么吗?”她们得意洋洋地抛出毫不相干的问题,继而凑在一块窃窃私语:“绫濑川不可能知道的,她那么穷,追个屁的星……” “巧克力,对吧?” “咦——?!” 三双眼睛,同时惊吓地望向回答问题的人。 出于视线中心的幸村拿出了部长级别的淡定:“我妹妹会跳她们的舞。” “对。”双胞胎一脸惊吓,连话都差点说不全,“电视剧,地铁广告,公交车站灯牌,中央广场上方播放的超大型宣传mv,无论在哪里都能看见的国民偶像,由四人组成、唱跳俱佳的美少女组合,这就是巧克力。” “但原本,巧克力应该有五个人。” “……都市奇谈?”每个x人组合都有传说中的“幻之第x+1人”,常常在粉丝掐架时,每个人都觉得自家正主分part太少时甩锅用。 “这题材很不错嘛,都可以改一下变成少年漫画,例如说打篮球的幻之第六人什么的。”双胞胎齐齐鼓掌。 “六年前开始作为地下偶像活动,因为长相甜美,声音特别而收获一大批粉丝。原本受邀参加对‘巧克力’组合成员的选拔比赛,被视为最可能出道者,但因家庭因素在中途退出,粉丝也因此有所流失。之后,经纪公司改变其形象定位,决定作为模特歌手双栖偶像发展,让她前往俄罗斯出道。” “但在专辑筹备的中途,她在俄罗斯失踪了。” 双胞胎从抽屉里翻出一封文件袋。明明是放在最上层,却已经灰尘仆仆,文件袋的抽绳边缘发黄。 “绫小路千早,这是她的名字。” 檎奈打开文件袋,个人履历表最上方的女孩果真只有十四五岁,她留着一头漂亮的漆黑长发,笑起来时右侧会露出明显的虎牙,眼睛就像星空一样闪闪发光。 第68章 “她的粉丝里有十分执拗的人,每个月都会打电话过来呢,雷打不动。”双胞胎说,“虽然他无法支付前往俄罗斯的调查费用,但是作为中介的介绍费,是相当足够的哦。” “那还说什么废话。”檎奈低下头,将笑颜璀璨的女孩重新放回黯淡发黄的文件袋。“把他的联系方式给我。” “你翻过来就能看见了。” 文件袋的背面,贴着一张同样发黄的便利贴,上边写着一个名字和一串电话号码。 两个声音将它念出,一个带着陌生与好奇,另一个则是完完全全的诧异。 “……菊丸英二?” 第50章 蝴蝶风暴no.5-3 蝴蝶风暴no.5-3 “是的,我已经到了。”放学后的下午,快餐店的每个角落,都弥漫着由美拉德反应所引起的诱人香气。檎奈一边走入店内,一边与手机对话,“你的位置是……左侧最里面的角落?” 眼睛在周围扫视一圈,果然最左侧的卡座里伸出一只手,明晃晃地在外边摇来摇去。“我明白了……” “当然必须是角落了!” 伴随着手机里不断靠近的开朗嗓音,坐在高高叠起的薯条和汉堡后,正往垫纸上挤番茄沙司的少年朝檎奈咧开嘴笑,他脸颊一侧贴有一张创可贴,但丝毫不让人觉得不良,反而是充满了弟弟感觉的可爱,“不然被朋友看到就糟糕了,绫濑川小姐并没有和我在交往nya。” 檎奈咣当当一口气后退了三步。 【红毛,又是个红毛。】她的目光转移到一侧的网球袋,【你们中学网球界是怎么回事?“不带口癖说话的男子网球部正选不是一个好wota”?】 幸村:“……” 他浅浅地叹了口气,并不想找理由解释:“我早就跟你说过。” 菊丸英二——青学三年级正选之一,王牌双打组合,“黄金搭档”的前卫,得意技是以杂技般华丽而出人意表的舞蹈式网球。拥有超群的动态视力,天才般的运动神经,柔韧性与平衡感都十分出色,在全国大赛上展现出克服体力问题之后,爆发性持久性相协调之后的成果,更加不可小觑。 实际上,单论打球风格,中学网球界中与檎奈最相似的就是菊丸英二。虽然前者还是初心者级别,但她自身优越的体能与运动神经,已够弥补技巧上的缺陷。没想到这样的两个人能有碰面的一天。幸村摸了摸下巴,觉得这场面十分有趣。 檎奈若有所觉,满腹狐疑地回头,却只看见背后灵一贯春风十里的和熙笑容,硬生生地打了个寒颤。 “你好,绫濑川檎奈。” “初次见面,绫濑川小姐,我是菊丸英二。” 聊天归聊天,自我介绍的时候还是很正式的,菊丸咬着吸管,看似专心于杯中的冰镇碳酸饮料,偷偷打量对面的人。 即使拥有少女的柔和五官,肤色却呈现一种病态的惨白,颊侧的薄荷色发丝显得淡薄而冷漠,纯黑领口下露出雪白的绷带,隐约透出一层沉沉的暗红——他心里一惊,咕嘟又喝了一大口。 嗑药?不良?少年犯?要是她发现自己看出来,会不会……脑海中一片马赛克级别的惨不忍睹,菊丸紧张地掐断了吸管。果然,不二说在古代人视力太好就会被判刑,同桌诚不欺我。 另一边,刚从医院出来没几天,因为伤口过多而轻微贫血,还被火把头发烤焦一层的真病人,正在和背后灵进行紧锣密鼓的新一轮吐槽。 【菊丸英二,和我想象的不一样。】 【就算他打网球吧,但网球到底有什么魔力,居然能拯救一个沉迷爱豆的wota?】檎奈深沉地说,【不戴应援发带,不拿周边团扇,也没长胖到两百公斤,满脸油光,更别说必备的啤酒瓶底眼镜和应援灯棒……这么节能克制,难道是打算靠爱发电?】 这家伙又开始胡言乱语,大概脑子是被接二连三的红毛给吓傻了。幸村拍拍她的头,“生活贫乏的人通常想象力也很贫乏。”他们俩一个落座一个半空飘,动作顺手又自然,拍完之后两人都愣了一下。 幸村若无其事地放下手。【前辈,我可不是你妹妹。】檎奈反应过来,她拿起未动的那根吸管,递给对面的菊丸英二。 “啊,谢谢。”接过吸管的男孩动作乖得像一只红毛的大猫。 “跟我说说吧,是怎么知道绫小路失踪的?” “因为千早有写博客的习惯。” “她的博客都写些什么?” 菊丸愣了愣,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专辑的筹备动态,自己的日常生活……之类的。”他从学生包里拿了纸和笔,写了一个地址给檎奈,“在那之前剩下的粉丝就不多了,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人看,但她依旧每天坚持更新。” 从当地下偶像开始,绫小路千早就一直有写博客日记的习惯。在退出“巧克力”选拔比赛之后,博客一度因为受到太多恶评而不得不暂时关闭,但在经纪公司发表了俄罗斯出道的消息之后,她的博客再度重开。 “但某天开始,动态就暂停了。过了几天,经济公司宣布了失踪的消息,说她在晚上独自一人,离开了安排的宿舍。” “有报警吗?”檎奈问。 “经纪公司一开始报了警。但闭路电视的监控录像里,在晚上八点半,千早的确是一个人离开了宿舍。”菊丸用力地戳着杯底的冰块,哗啦啦,哗啦啦,吸管在他手里,像是一根胡搅蛮缠的木桨。“但在这个时候,一种谣言开始流传。” “他们说,千早是因为恋爱,所以才退出‘巧克力’选拔节目——现在也根本不是失踪,而是不想支付合同违约金,和喜欢的人私奔了。”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但显然这场闹剧里不是笨蛋,就是装作自己很笨的人。警方联系了绫小路千早的家人,但“大家都知道,千早家庭情况不好,母亲改嫁之后病死,继父对她死活丝毫不挂心”,就像菊丸说的那样,在周围人越来越淡薄的关心度里,绫小路千早的失踪,就像落入在雨水里的眼泪,没有引起任何回响。 “我相信千早……她不是那种人。” 一月一个电话,一年也就十二个,热恋中的情侣,可能一天之内就打完了。绫小路千早失踪了五年,菊丸英二打下来的电话也就六十个,这数字一点都不夸张。 “但是,时间太久了。” 忘记了最初的紧张,红发少年的脸皱成一个气鼓鼓的包子,“五年前,大家也有去经纪公司门口抗议,去警察局报案,在网上发帖,写信给新闻媒体……无论做什么都没效果,关注的人还不如看主播劈腿八卦的人多。” 一开始,到底是谁建议,前往那间名字怪异的事务所,菊丸英二也不清楚。粉丝内部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团结。他们面对过于高昂的费用,在事务所里进行了一场局面混乱,令人难堪的纷争,最后不欢而散。 “也许未来可能有转机,请务必保持联系哟。”在他们离开之际,双胞胎这么说。 “但他们都放弃了。”檎奈说,“最后只剩下你,一直在找绫小路千早。” “‘找’?没有没有。”另一人大大咧咧地挥爪,“我要学习喵,也有社团。平时太忙了喵除了打打电话之外啥都没干。” 第69章 “……你倒是很确信,一定会出现‘转机’。” “为什么不信?”菊丸一边说,一边晃了晃饮料杯,冰块在吸管和杯壁之间摩擦——他刚刚太紧张,一下子就喝光了,现在晃起来只剩下冰块互相撞击的声音。 “她们给我介绍了绫濑川你啊,你看起来真专业……哦,对不起。”红色大猫脸上露出谁都能看出“我是不是说太多了”的表情。 …… “再专业也要吃饭睡觉,咱们先把酬劳预付了怎么样。” 大猫一脸惊恐:“你要什么?我我我我这个月零花钱用完了……” “找个地方给我住。”她在公园真是睡够了。 第51章 蝴蝶风暴no.5-4 蝴蝶风暴no.5-4 “不二,这里,这里。”男生在路边大幅度地扬着手,夕阳的光辉从沿街大厦反光层折射到他的红头发上,一片火烧燎原般的红光。 马路对面,同样身着深黑色中山装的男生看到了他,等街灯由红转绿,在轻快的过路歌里,他走过来,与另一人截然不同的温和面目,就连眼睛都是笑得弯如月牙的无害形状:“英二,这位是……?” “呃,这个。”菊丸欲言又止,檎奈主动向前一步,“你好呀学长,我是菊丸前辈姐姐的朋友。”她笑嘻嘻地拍了一下菊丸的肩膀,“行啦,钱包丢掉这种小事,你说出来也没关系啊,我不会介意的。” “啊对,”菊丸赶紧说,“她从外地来见我姐姐,但是姐姐正好不在家,自己钱包又丢了……”明明是早就对好的台词,他却越说越心虚,“我也没什么钱,不二你借我点呗,我我我一定会还你的nya!” 喂喂喂,你已经紧张到连口癖都冒出来了啊。一脸期盼的大猫脸是怎么回事,难道以为只要卖萌,这个一看就知道不好忽悠的笑面虎就会把钱借你吗?檎奈在心里翻个白眼,哪知道笑面虎真的点了点头,“是要买车票回家吗?可以啊。” “不不不,我只是要找间漫画网咖将就一晚。”同样笑容灿烂地回应。 不二想了想,“这样的话,我姐姐认识的人开了家网咖,去那里可以打折。” 【希望不要是我曾经打过工的地方。】檎奈对幸村嘀咕,【我还想保持神秘久一点的。】一旦遇到曾经认识的熟人,在菊丸眼里“很厉害的神秘不良”立刻就会变成“为招揽客源不惜cos二次元偶像的看板娘”。 “你就不能好好待在千叶吗,打工范围也太宽广。” 【每一个身负拯救世界重任的美少女都是一个合格的打工战士。】 “……”美少女战士听到会哭的。 还好不二的交际圈和檎奈的并无交集,网咖柜台后站的老板面容陌生,足以保持某人神秘莫测的面具。不二和老板交谈了几句,将她带到简易隔间构造的卡座,这对檎奈而言是她极为熟悉的环境,菊丸因为面临升学考试无法关注调查全程,檎奈保证会给他一个真相作为事件结果: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以吧?”但其实她和幸村都知道,在外国失踪已经五年,就算没有内容十八禁的录音带,绫小路千早依旧存活的几率,不超过1%。 “最好不要是尸体啦。”不知情的菊丸哭丧着脸。 和老板聊完天的不二正好走来:“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檎奈朝这位局外人笑了笑。菊丸叹为观止,感觉人类的表情果然是世界一大发明,夕阳下惨白淡漠的薄荷色女孩,如今在光线昏暗的网咖也能闪闪发光。这家伙骗人的习惯原来是超级灿烂的笑啊,太恶劣了—— “那我和英二就先走了。”不二朝她笑了笑,冰蓝色的眸子依旧弯成两道温和的弧度。“再见,檎奈。” “再见再见。” 依旧是骗人专属面具微笑,等人走后立刻脸色一变,和幽灵开起了紧急会议。 【不二这家伙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幸村:“先确定自己没有在打工地点见过他再问。” 【我一个千叶长大的怎么会在打工的时候遇见东京的本地人?】 刚刚谁还夸自己是打工战士呢?得意洋洋夸下海口,就差大喊“veni, vidi, veci(吾来,吾见,吾征服)”,现在打脸打得噼里啪啦。幸村没揭穿她,这是他最后的温柔:“那只有一种可能,他以前在千叶见过你,而你没有看见他。” 【他单方面地见过我?那为什么要记到现在……】 这个谁知道?幸村心里突如其来地烦躁——或者说愤怒。你对过去从来是一片缄默,既然我一无所知,那又为什么要对此作出推测决判。 “我不知道。”他的面色依旧温柔,作出答复的语调却归于漠然,冰冷如寒日霜雪,“这和我们要调查的东西没有关系。” 檎奈定定地看了他片刻,展颜一笑,“你说得对。” 即使在隔间中昏暗的光线里,她的笑容依旧明亮而剔透,却没有以往那种存在感渐渐消失的透明,她变成了比空气般的玻璃更坚实硬朗的物质,想着什么,认为了什么,心里坚定地确认了以后的路。 可是你到底在想什么? 从第二天开始,绫濑川檎奈正式开始了毫无止境的忙碌。假如想知道她到底干了些什么,看看像鬣狗般的私家侦探平日的作风就能明白。然而次次扑空:经纪公司早已破产倒闭,连空壳都没剩下;当年的地下演出地点已经没有还记得的人,给出的联系方式也完全虚假;从录音带的材质外壳只能找到批发市场;拜托周找到专业人士分析音频,得出的结论是“cut”经过变声处理,反而更加扑朔迷离。 “但其他声音是真的。”熟悉的土耳其浴场,周光脚踩在一堆电视机上打电动,身后是一溜排开的彪形大汉,以及暴露在潮湿空气下的插线板和电源开关。“现在黑市上流通的鼻烟胶卷已经很少,反正特效师可以把效果做得更好,没必要搞得这么麻烦。别说一样,连和它相似的都没有。” 檎奈嘴角抽搐,这家伙还是那么不怕死。“无法还原出原始音频吗?” “真是没文化,”周看了她一眼,“经过变声处理的音频,其效果相当于被破坏,这是不可逆的。” 他拖长了声音,“看到没,这就是不好好学习的后果,你们可不能这样——” 背后一排彪形大汉齐齐低下头,作忏悔状。 檎奈:“……”这人还是那么烦!再见! 【已经五年了,找不到什么也很正常。】檎奈趴在电脑屏幕前,将博客一页一页从后面往前翻。耳机里循环播放那一段从录音带里导出的音频,歌唱,殴打,尖叫,死亡。接着是绫小路千早在地下偶像时期演唱过的曲目。 菊丸英二抽空来过一趟,带来以前收集所有的关于绫小路千早的物品。某次地下公演时,作为安可表演节目,绫小路千早唱过《le papillon》的完整版,这首歌在她参加“巧克力”选拔节目时也有表演,大致评价分为两种,对其声音的赞美,与不专业的唱功、日式法语发音的批评,褒贬不一。 “录音带里,她的声线与歌唱技巧并未增长,与最后一次出现在大众面前相比,差别并不大。”幸村发现一件事,他不用和檎奈共享耳机,便能听见她耳机中播放的音频,“但发音却更加纯熟……还是难以推测时间。” 第70章 他正低头思考着措辞,抬眼一看,另一人却已经趴在桌台上睡着了,一只手还搁在鼠标上。黑色耳机斜了一半,在脸颊压出红色的印子,绫小路还在耳边“啊啊啊啊”的惨叫,她却连眉毛也没有皱一下。 “……”这样真的不会做噩梦? 昏暗的灯光下,平日里甚少打理的薄荷色发丝,也泛着充满虚假的柔软光亮。幸村伸手摸了摸对方埋在臂间的头顶,就像他想的那样,触感依旧干枯毛躁。 吊桥效应真可怕。他一边漫不经心地想,一边将自己的手与另一人的重合。鼠标再度发出微弱的咔哒声,屏幕上的网页徐徐下拉。 突然,幸村的眼睛睁大。 “醒醒!绫濑川!” “什么?”檎奈迷迷糊糊地抬起眼,入目的是一张绫小路千早的自拍,祝粉丝们圣诞节快乐,她在俄罗斯和工作人员一起庆祝圣诞节,大家都喜欢的圣诞风超短裙,还戴着一顶红色帽子。“……你也被圈饭了?” 幸村毫不留情地一巴掌拍在这家伙头顶。檎奈捂着额头蹦起来,见她彻底清醒,幽灵才说出真相:“你看看时间。” “我看了,有什么问题?”檎奈说,“俄罗斯横跨九个时区,东西时差九小时,所以并无基准,每个城市按照所在时区单独计算。但是博客里说了绫小路所在的是莫斯科,与东京时差为六小时,以博客发出的时间来看,无论是东京还是莫斯科都正好处在12月25日。” “问题就出在这个12月25日。”幸村说,“天主教和新教国家的12月25日,是公历的12月25日;而俄罗斯是东正教会国家,他们的圣诞节以俄历计算,俄历的12月25日,是公历的1月7日。” “你的意思是……” “日本同样使用公历计算。俄罗斯的圣诞节,应该在东京的1月7日。” 幸村指着网页页面,“博客内容是他人伪造,绫小路根本没有去俄罗斯。” 第52章 蝴蝶风暴no.5-5 蝴蝶风暴no.5-5 如果绫小路千早没有去俄罗斯,那她会去什么地方? “大家都知道,千早家庭情况不好,母亲改嫁之后病死,继父对她死活丝毫不挂心。”不把自己偶像悲惨过往熟记于心,一一如数家珍的,绝对不是一个合格的粉丝,“她甚至都不回家住,一直在公司里打地铺。” “难道真的是跟人私奔了?” “那经纪公司为什么要伪造这个博客,违反‘恋爱禁止条例’的是绫小路,他们没有帮偶像掩护至此的理由。”绫小路千早并不是公司的王牌,经纪公司的破产和她也丝毫没有关系,仅仅是因为不凑巧,赶上了二十世纪末,偶像泡沫时代的尾端。 “也就是说……” “对。”幸村说,“在去俄罗斯之前,她已经死了。” “这基本已经确定。”檎奈揉了揉因为长时间对着屏幕而发涩的眼睛,“但是为什么?”而且,在snuff film并未贩售的情况下,依旧死得那样凄惨。 “无论如何,先去查查她那位继父。” 如果说绫小路人生的不幸与灾难都来自于长辈,这也是最奇怪的一点:假如她的继父像长谷川的父母一样,在遥远的爱知县也就罢了。但他的确住在东京都内——打个比方,如果绫小路代表经纪公司参加中学界网球比赛,继父代表他所居住的街町参赛,两人在东京都地区预选第一场就会遇上。 这样近的距离,坐jr都不用十分钟,但别说生前因关系糟糕从不见面,在绫小路失踪后,因经纪公司不作为而愤怒的粉丝,也无法挖掘出那位继父的具体信息。 “即使继女失踪也不肯出现,这样已经可以算是仇人级别。” “除非——” “除非他有想让她消失的原因。” 檎奈在粗点心店里装作挑选,老板十分不悦地看着她将弹珠汽水拿起来又放下。“哎呀,草莓味,还是葡萄味……” 刺耳的关门声,来自距离粗点心店最近的旧式公寓,防火楼梯建于外部,建筑外观十分老化,金属门板碰撞的声音都一清二楚。一个人影从店前快步走过,檎奈拿起一瓶原味的弹珠汽水,在老板不可思议的眼神下大声道,“结账,谢谢!” “装什么装,你是想调查刚刚走掉的那个人吧!” “咦,被发现了啊?”檎奈说,“正好我有事想问你。” “……”老板说,“我会报警的我告诉你!” “别这么严肃,这不犯法,只是邻里之间的日常八卦。”檎奈友好地拍拍他肩膀,“来点儿美味棒怎么样——我请客。” 在几捆出自自家门店的美味棒贿赂下,老板告诉檎奈,那人是个赌徒,每天这个时间出门,先去赛马场赌马,等关门之后就去打柏青哥,到了凌晨才回家。他以前有妻子和女儿,但女儿读的是寄宿制女校,小时候还能见到几面,后来就没见过她回家。有这样的赌徒家境自然不好,就连妻子病死的时候,也因为没钱,家里连灵堂都没起,草草火葬。 “他不工作吗?” “不,但赌运出乎意料的好……平时就靠这个活了。”说到这个老板也费解,“有的东西只能说是天生吧,不然哪里有钱供女儿读私立学校。” 檎奈和幸村对视一眼。绫小路千早从国中开始缀学,私立学校当然只是一个幌子,她继父不但不担心,还帮着掩饰离家出走的事实。“还记得女儿长什么样子吗?” “哪能记得啊,这么多年,连她名字都忘了。”老板摆手,“不过你这么一说,好像右边有个虎牙吧,挺明显的。” 又扯了几句,在老板“你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八卦这些做什么不好好学习”的谴责里,檎奈提着一袋炸薯片离开了粗点心店。坐在最近的公园里咔嚓咔嚓啃掉薯片,拍拍手上的渣,前一小时还在诚恳地说“我一定洗心革面自立自强”的人,转头就业务熟练地给金属门开了锁,闪身进了别人家。 扑面而来的酒气熏得檎奈差点又夺门而出,幸村死死地拽着她的袖口,“小心你的动作。”入目的是五坪面积的起居室,一厅两房的设计,酒瓶从玄关一路堆到墙角,内部尚还带有晶莹的液体,捂严实的窗帘投出一片阴影。 桌面堆了泡面盒,卫生纸叠着色qing杂志,脏衣服凌乱地和其它杂物同居。东西乱意味着行动更容易留下痕迹。他友好地提醒,“别因为非法入侵住宅罪被拘留,我不想和你到派出所一日游。” “早知道刚刚就不和老板搭话,多容易被抓住。”檎奈开始翻箱倒柜,她手脚足够灵巧,将其恢复原位。 “就算不搭话你看起来也不像个良好公民。” 一个中年男人的居所究竟有多脏乱,完全不是十五六岁的青春能够想象,在看到足够污染眼睛的东西之前,幸村直接飘进两间居室。其中一间内务杂乱,另一间带有明显的女性色彩,墙上贴着一张镜子,后方的柜橱上立着黑白遗照。 照片上的女人有双与绫小路千早及其相似的眼睛,只是更加瘦削而忧郁。显然房间在绫小路离开之后就不再使用,但也没有铺上防尘塑料,不知是因为继父惰于收拾,还是根本不再关心,房间内部的家具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 第71章 “前辈,你在里面吗?”檎奈在外面大喊大叫,“这扇门锁住了,我进不去。” 穿门而入的幽灵自然不存在这个问题。为了利用这一点,他们又带出了许久未见的艺术彩带,就等着遇见檎奈无法打开的门时将其塞进门缝,与幽灵对接,幸村能够触摸实物之后,开门自然轻而易举。 问题是,“你不能进来。”幸村拒绝了她的要求,“里面灰尘太厚。”再灵敏也没用,有实体的人类势必会留下痕迹。 “那就你搜查好了。”檎奈不介意,她将艺术彩带塞进门缝。 假如有无法看见灵体的第三人,将会看见一幕异常惊恐的景象:亮丽的粉色彩带在空中缓缓滑行,壁橱,衣柜次第打开。但作为鬼片主演的幸村一无所获,破洞的丝袜,宽垮的内衣,明显过时的连衣裙,过期的药盒……比起他们想找的绫小路,能够代表她母亲的事物居然更多。 要么绫小路离开的时候预先带走了一切,要么她在这个家里根本什么都无法拥有。幸村停下了手。他的目光在房中扫视,最后停留在唯一的书桌前。 书桌紧靠着墙,桌面放着一盏廉价的塑料台灯。抽屉已经查过了,只有母亲的几本病历。但绫小路还在家里的时候年纪并不大,继父有滥赌的习惯,那么只有靠她才能照顾病倒在床的母亲。书桌会是她最熟悉的地方…… 幸村低下身,伸手往桌底往里摸,在靠着墙的地方,摸到了一个外表无法看出的缺口。他的指尖触碰到了一本软皮的笔记本,轻而易举地将它勾出。 “是日记吗?” 图书馆内,檎奈好奇地捏了捏笔记本泛黄的纸页,因为时间的缘故,让它有些过于脆弱了,就连翻页都胆战心惊。 绫小路写这日记的时候显然年龄不大,原本还认认真真地用稚嫩的字体写流水账,后来就变成了随心所欲的蜡笔涂鸦。主角是一只戴粉红色蝴蝶结的小兔子,和穿围裙的兔妈妈,戴眼镜的兔爸爸住在青青的大草原,每天除了吃兔妈妈做得超难吃的胡萝卜,就是晒太阳,被兔爸爸避着念书,种小花。 檎奈抖抖纸页,“……这玩意跟我们要找的风格不同吧,主上?” 幸村只一眼就把这人瞎得瑟的表情给压了回去,“你也没找出其它东西。” 檎奈蔫吧了,“真没看出,那大叔是这么爱干净的人。”纸页上用蜡笔涂了许多,她快手快脚地一口气翻过十来页,一边翻一边絮叨,“果然还是得当面问他。” 幸村皱了皱眉,当面对质无疑是下中之下。绫小路继父背后显然有人在控制,一旦打草惊蛇,到时候可能引来什么?他按下对方躁动的小情绪,“先把日记看完。” 檎奈应了一声,翻过一页,她“啊”了一声。 “怎么了?” “兔爸爸不见了。” “绫小路千早的生父?”说起这个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件事之前一直处于他们的搜寻盲点,单亲家庭再构太常见,连原因都没想过要找。“失踪?还是病死?” “不知道,突然就是不见了。等等去查一下旧新闻。”檎奈皱起眉,绫小路的情绪随着父亲的消失低落,日记变得断断续续,再翻过几页,泛黄的纸页上只剩下了一只伤心的兔子。 兔子头上的粉红蝴蝶结已经没有了,背后是一张床。兔子也不像以前那么幼小。大片黑色急匆匆地忙碌,勾勒出一扇门,门外的不再是青青的大草原,而站着一头微笑着,拿着酒瓶的狼。 ——被狼捕获的兔子(注1) ——被狼咬食的兔子 ——并且最后,只剩下骨头 …… “这就是继父觉得绫小路消失更好的原因?”檎奈脸色难看,“因为他犯了罪。” “也是绫小路离家出走的原因。”幸村一只手搭在檎奈肩膀,另一只手摩挲泛黄的纸张,他什么都没说,瞳底的色泽却不再温柔和煦,渐渐凝固成一片凝结冰霜的海洋,“最后一页有字。”他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方。 然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却是一片空白。“绫小路用铅笔写的,她擦掉了。”檎奈反应过来,找前台借了支铅笔,在简单的拓印之后,他们看到了满页重复的文字。 ——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爸—— “绫小路是想对谁说这些话?”檎奈反应过来,“她想叫自己的生父杀了继父?” “但是她的继父到现在还活着。”幸村沉吟道,“她的生父应该根本没见过这个日记本。”不然不会被他找出来。 “最奇怪的是,为什么她的用词是‘杀了他’而不是‘救救我’。”檎奈说,“仅仅是仇恨并不能解释……除非她受到曾经发生过的事情影响。” “例如说,绫小路的生父,是一个杀人犯。” “兔爸爸没有失踪,也没有病死,他只是被抓进了监狱。”檎奈合上日记本,假笑了两声。 “真棒啊,这个结论。” 第53章 蝴蝶风暴no.5-6 蝴蝶风暴no.5-6 无论是谁,都不觉得绫小路启太是会杀人的类型。 一张令人会小看的娃娃脸,笑起来两边会缀着酒窝,一说话,右侧就露出尖尖的虎牙,看起来稚气又天真。即使已经进入社会好几年,有时候,面对同僚和上司,他依旧不得不戴着刻板的黑边眼镜以加深自己作为社会人的角色。 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张笑起来极为讨喜的脸,也给绫小路启太在职业生涯中带来了不少便利——他是一个记者,在家乡一家中心报社就职,负责社会新闻版块。外勤跑得多,人脉也多,个人能力和资历都放在那里,很快被视为报社下一任主编的最佳候选人,前途无量。 报社做过一期关于记者的采访专题,记录那些以专业精神与职业道德,勤勤恳恳,坚持不懈地从事采访和报道工作的记者们。绫小路启太也在此列,他在家里接受采访,一边教年幼的女儿用笔写日记,一边对录音笔说:“并非正义,准确地说,我希望传播的是真实……” “有人说记者是‘无冕之王’,但这只是对表面风光的赞赏。”他笑了,露出右侧尖尖的虎牙,“尼采说过一句话,‘当你凝视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我更愿意把自己看做一个士兵,如何临危受命,如何一心不乱,记者以此受到考验,以此而自豪。” 第72章 “如果要说梦想的话,我更希望的是促进一种平衡的关系——很多时候,你会发现社会的动乱来自于一种‘失衡’。包括善与恶,弱与强,美与丑,这些都在于其中一项与另一项之间不断拉大的偏差。” 电脑屏幕上的年轻人滔滔不绝,很快又切入了另一段画面。新闻演播厅内,妆容俏丽的女主持人面色冷峻地看着镜头,“昨日,被追捕多日的连环杀手已被警方捕获。犯人竟为在先前的采访工作中,负责对受害者探访的社会记者。犯人接连收割七条人命,手段异常残忍……由前方记者为您进行报道。” 在警察押送下,绫小路启太从一栋建筑物内走了出来。他面色平静,即使遭受了周围同僚如连环炮般的逼问,表情也不曾改变。 “你为什么要杀人?” “因为他们做了错事。”杀人犯从容应答。他的表情是那样诚恳,摘下黑框眼镜的娃娃脸上甚至带有少年的稚气,“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色yu、暴食——这些都是错误,做了就要受到惩罚。” “你本身也是记者,认为职业对自己的人生观念有影响吗?” “怎么会有这种问题?”绫小路启太笑了,“我很感谢我的职业,如果不是因为经受过历练,我不会知道我以前的想法错的有多离谱。” “什么历练?请你说清楚!” 在长qiang大炮的包围下,待遇如艺人般的犯人被送进了监狱。女主持人再次出现,表情一如既往地严肃冷峻,仿佛知道自己说的从来就没好事:“因为连续以残忍死法杀死七人,而被称为‘杀人魔’的连环杀手,今日被发现在牢狱中咬舌自尽……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 “六年前还发生过这种事。”幸村若有所思,“这大概就是绫小路母亲改嫁的原因。”她和绫小路千早应该无法再待在家乡,不得已才远嫁东京。被迫无奈下随便选的男人,会是个好人才怪。 “从依旧使用生父姓氏来看,在明知对方杀人的情况下,绫小路千早并未对绫小路启太抱有过多的负面情绪,而绫小路启太以前也并非偏激激烈的人。”视频再度循环播放,长相稚气的杀人犯留下疑点离开的画面再度重播,“是否可以假设,绫小路千早一直没有放弃调查父亲性情大变的原因,她的死也与其有关。” 说了半天没人回应,幸村一低头,才发现檎奈又睡着了。依旧是趴在电脑台前的姿势,差别是这回不再是空间保密的网咖,而是图书馆的多媒体室。 “你有一碰电脑就想睡觉的病吗?”不客气地把人拍醒。 “报告,没有。”眼睛没睁开,但已经能胡说八道,看样子离完全清醒也不远了,“我还是成长期,为了长高必须多睡觉。” “天天吃泡面能长高才奇怪。”摄入可用营养基本为零。 一说到这个,檎奈的脸就扭曲成了苦瓜,“天啊,我不想再住网咖了。”穷也就算了,偏偏还忙,不是在东奔西跑,就是在头脑风暴。这几天就靠薯片,泡面,熊仔软糖和碳酸饮料过活,她也想吃正常的饭菜好吗。 “不管啦,我今天要吃二郎拉面。”一说到这个她就口水哗哗地往下流,“双倍叉烧,双倍鸡蛋,双倍豆芽菜……” 幸村:“……” 图书馆明净的落地窗外低垂夜色,已经到了多媒体室关门的时间,图书室内也空无一人,头顶能够照亮全方位的大吊灯自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每张长桌前,一盏坠着绿色吊坠的台灯,一团团暖融融的橘黄色光亮仿佛行路树般齐整排列,将前行方向的黑暗照亮。 “猪骨汤底,还是盐汤底,还是酱油汤底,或者激辣汤底……哪个比较好?”檎奈一边往图书馆外边走一边和幽灵商量,余光扫到二楼,突然愣住了。 “怎么了?”幸村发现了她的奇怪之处。但尚未得到答案,整个人的身体突然像是被飓风撕扯般飘起——檎奈突然发疯一样地往楼上跑,两人之间的捆绑距离不得不把他也拉着往前冲,就像放风筝一样。 问题是,这种一言不发突然飙车的行为已经很久没有过,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看到二楼站着的两个人的一瞬间,檎奈的脑子是空白的。从发丝到指尖都被遗忘所席卷,回过神来,她已经一口气跑上了二楼,回顾四周,原本看到的地方空无一人,檎奈下意识寻找路过的工作人员,一位抱着书简的经过,她连忙拽住对方衣角。 “请问,刚刚这里,有两个人,他们去哪里了?”怕对方不清楚,她还举手划脚地说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的腿有点瘸……” “没有这两个人呀,您看错了吧。” “怎么会看错,我两只眼睛都是2.0,我还有动态视力你知道吗?” “我怎么不知道,我看着你长大的。” 唉?檎奈抬起头,面前戴着黑框眼镜的娃娃脸朝她腼腆地笑了笑,右侧露出尖尖的虎牙,他拿起怀中的笔记本,轻轻地在她头顶敲了敲,“又不乖了,爱酱会打你啊。” 就像回应他所说的话,檎奈的后背突然传来了被人踢踹的疼痛。她缩小了,变成一个孩子,像一个漏气的破皮球,又或者一个过于廉价的沙包,轻而易举地被人丢弃在地,发泄怒气,连打带踹——视线随之旋转,映出天花板上冷冷的白炽灯,惨白冷冽的光仿佛刀片,将视野割裂出一片片漂浮的黑块,随之消失在玻璃珠般无机质的瞳孔中。 是打中了头部的什么地方吗,我好像瞎了。她一边漠然地思考,一边听着男人慌忙地阻止:“别打了,会出事的。停下来——她还是个孩子,会被你打死的!” “走开!走开!你管我做什么?”女人撕心裂肺地尖叫,声音熟悉又陌生。 “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她无辜什么?”女人哈哈大笑,嗓子凄厉地冲进耳膜,“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这个怪物,他绝对不会离开我——” 混乱的挣扎声,她被人提了起来,像是在提一只等待切宰的雏鸡。突然间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她开始剧烈地挣扎,但已经断掉的手臂无法好好地驱使,很快,她再次被丢在了熟悉的黑暗里。 砰!门被大力关上了。她哆嗦着,手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爬行,无意识地极力后退,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但又能去哪里呢,又能藏到什么地方。即使把自己切割得只剩小小一块,黑暗也太广袤了,没有足够容下她的洞穴。 背脊触碰到了冰冷的什么东西,她的心脏一瞬间停跳,下意识猛地抬头。 一片黑雾笼罩般的蒙蒙视野中,出现了两个硕大的白球,几只蜘蛛爬过,接着是斑驳破碎的脸部,然后是头上戴着的高脚帽,三角形的牙齿……短小的手部机械地往外伸出,有什么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她低头一看,是暗红的粘液。 欢快的音乐声响彻了黑暗的空间,暗红色的粘液逐渐被一阵强光所吞没,她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身体却不断缩小,手脚萎缩,头顶长出触须,胸腹咕嘟断裂,她变成一只蚂蚁了,在发着光的庞然大物下,在唱着歌的黑暗原野里,她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腹腔便从内部开始撕裂、噬咬。 第73章 她被吃掉了。 第54章 蝴蝶风暴no.5-7 蝴蝶风暴no.5-7 “要活下去。” 轻柔的声音擦过她的耳畔,但你又是谁。向着光芒伸出的手,消失在空气里。 “砰!” 额头受到了极为惨烈的拍击,如果用网球来形容的话就是入蹲式扣杀——刚从梦里醒过来又面临再度可能进入昏迷的惨境,檎奈捂着额头,幸村看着她晃晃悠悠地从电脑台前站起,眼神柔和,一点都看不出刚刚下狠手的就是他本人。 一说话就暴露了本性:“你有一碰电脑就想睡觉的病吗?” “报告,没有。”檎奈立马立正站好:“我还是成长期,为了长高必须多睡觉。” “哦,我还以为你死在电脑前了。” “……”这家伙怎么回事啊,说的话比梦里还伤人。檎奈捂着小心脏倒下,又坚强地站起:“但就算这样我也要吃二郎拉面!” 幸村道:“你有钱?” “来图书馆的路上,看到有一家举办大胃王活动。”檎奈高兴地指给他看,“四十五分钟里吃完巨无霸分量就可以免单。” “……” 图书馆明净的落地窗外低垂夜色,已经到了多媒体室关门的时间,图书室内却依旧坐着许多人,为了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努力。放置在长桌前的灯在十点之后才开,大吊灯依旧明晃晃地发光发亮,将建筑每个角落的黑暗驱逐回夜晚。 所以,在考生齐聚的拉面店里,再次遇到菊丸一点都不奇怪。红发少年也看到了她,像以往那样高兴地举手示意,却好像想起什么,身体僵硬地定在原位。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哦哦,菊丸前辈。”出现在他身后的平头少年,一只手上的筷子还夹着叉烧,依旧坚毅不拔地将右手的尾指勾成一个暧昧的圈,“难道这位是你的……啊!” 菊丸用手肘一顶,叉烧就从他的筷子里飞了出去,少年张大了嘴,另一边的不二则在和吧台之后的老板谈话,“如果食物掉在外面,也算没吃完吗……嗯,果然不能浪费食物……” “太狠了,菊丸前辈!”少年怒了,筷子舞得虎虎生风,企图扫落罪魁祸首碗里高耸的豆芽菜。 “哈哈哈,桃城你这个笨蛋。”菊丸抱着巨大的拉面碗,灵活地左躲右闪。 躲过打多了杀人网球,一点没发现自己现在一举一动都有可能对无辜路人造成生命危险的两人,檎奈艰难地在空位落座:“我也要参加这个。”她指了指墙上的海报,并含蓄地透露了一点自己的小心思:“对了……还可以再加量吗?” 围观的不二:“……” 老板震惊的目光从少女弱不禁风的小身板上扫过,好一会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如果你全部吃完还没饱的话。”他从未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客人! 【怎么可能饱,】檎奈对幸村嘀咕,【我好几天没吃饭了,现在给我一只牛我都吃得下……不,生吃不行,我要吃饭,吃正常人吃的东西……】 海碗端上来了,硕大的碗盆上堆着等人高的豆芽菜,拳头大的叉烧像是堆砌城墙的砖块,连鸡蛋都完全泯然不见,更别说底部汤底是酱油,盐,或者味增。 “这样会对肠胃造成负担。”不二没参加大胃王活动,餐具端端正正地放在空碗一侧,画风和背后掐得死去活来的两个部员完全不一样,就连劝说都显得温和从容——如果无视他面前已经空掉的激辣粉瓶的话。 “没关系,我很擅长储蓄能量。”一天吃饱,三天不饿。 另一人闻言,无奈地笑了笑,月牙的眸微启,露出湛蓝色的锋利一角:“看来你想起我是谁了,檎奈。” “用‘想起’大概不正确。”檎奈低着头,筷子横扫不停,小山高的豆芽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渐渐变矮。“我的确没见过你……但也听人说过,佐伯有一个青梅竹马,因为举家迁往东京,小学之后就断了联系。” “那个人就是你吧。” “回答正确。”不二轻轻地笑了,“其实我搬家的那天,正好是你从北方来到千叶。” 檎奈的手停住了:“……你怎么知道我来自北方?” 她的声音突然冷了下去。幸村想。与此同时,他意识一件事,这原本应该是个秘密——不,实际上这就是个秘密。世界上不该有人知道它。 它不是千叶,有井伊,有大海,有六角中学,有羞于到朋友家中度过,但依旧吃过一两次龙虾的新年。看起来也许不那么美满,但它依旧有人类的气息。所谓人类的生活啊,不就是那么不美满,而又有时让人觉得愉快的东西吗。 但这生活,应该属于“绫濑川檎奈”—— 而不是占据这个身份的,连名字都没有的怪物。 “因为我遇到你的地方,是在车站。”不二说。 时至今日,他仍惊异于自己对那天记忆的清晰。家具杂物已经搬上了搬家公司的车,父亲却因为工作行程的原因,无法送他们前往东京。裕次原本因搬家而低落,但很快对初次坐jr感到兴奋,母亲笑着给两人拍照,他对着镜头扬起嘴角,余光却注意到了不远处坐着的人。 站内温度尚可,她却穿着厚重的男式外套,无论款式还是厚度都及其违和。灰色围巾包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表情,但在黑色的毛线帽下,些许薄荷色的发丝,与如霜雪般泛着冷白色泽的肌肤,尤为瞩目。 母亲也注意到了,她有些担心,犹豫片刻,还是对女孩旁边的人道:“千叶的冬天没有这样冷,给她穿这么多,会不舒服的。” “谢谢。”那个人究竟长什么样?仿佛空气般被忘记了,只记得温和而醇厚的声音,“我们刚到这里,走得也匆忙,没来得及购置时令衣衫。” “是从北边来的吧。”母亲说,“难道是青森?” “不是,是比青森更远,更冷的地方。”男人语气平和,“转车转了两天。” 男人把刚买的罐装咖啡放在女孩手里,然后和母亲又聊了几句天。女孩似乎没听见他们之间的谈话,她握着金属罐,没有打开,也没有用它取暖,仅仅是保持单手接过的姿势,面无表情地看着无雪无风的天空。 裕次察觉到了什么,害怕地往他身后躲了躲,“哥,她好奇怪。”弟弟小声对他说。 “嘘,别乱说话。” 大人之间的对话也结束了,男人与他们告别,然后叫了一声什么,女孩毫无动静。他好像也对此感到无奈,叹了口气,“你又忘记了。” 女孩毫无反应。 男人蹲下身,将黑色的毛线帽向上提了些许。不二终于看到了那双眼睛,然而那真的是眼睛吗,色泽并不比浅薄荷的发色深上多少,它们嵌在冰雪般霜白的肌肤上,仿佛一对摆放在货架上的玻璃珠,反射着来自外界、无机质的光。 “从今天起,你的名字是檎奈。”他说,“绫濑川檎奈。” “很奇怪的是,从那之后我就忘记了你的存在,直到看见你站在英二旁边。”菊丸和桃城的斗殴以双方拉面都被打翻、两败俱伤结束,不二将账单和现金递给老板,表示只结账自己的分量。 第74章 “但我不会告诉你我们在做的事情,这是隐私义务。”和账单一起递上前的还有檎奈的空碗,她大声说,“老板!再给我来一份巨无霸!” “没关系,”不二道,“既然你在千叶这么多年,都没有伤害到佐伯和其他人,那么我也相信你的存在,并不会对英二有所妨碍。” “既然如此,你刻意叫我名字的原因是什么?” “嗯,叙旧?” “信你才有鬼。”这种喜欢植物,笑里藏刀的家伙她见得多了,就算长得再怎么好看,切开来也全是黑。 “对了,这个给你!”明明是来吃霸王餐,但在队友互坑下不得不支付高额价格,垂头丧气地走出门的菊丸,过了一会儿又跑回来,塞给檎奈一个随身听,“你之前问过的,她在公演上唱的《le papillon》,那首歌的音频我找到了。” “谢谢。”檎奈接过,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将绫小路千早过去的事情告诉他:“好好复习啦,你,应考生还追什么星。” “要、要你管nya!”大猫嗷地一声泪奔出门。 从拉面店回网咖的路,因为夜色渐深而人迹稀少,行走的路人已经戴上了围巾。季节已经更迭,幸村看向檎奈,她的装束依旧没有变过。现在想来也不奇怪,她从冰雪里长大,又怎么会畏惧城市里的寒风。 檎奈将耳机塞进耳朵里,绫小路千早的声音再次响起,公演的版本并不像录音带中经过重编曲的慢速清唱,保持了原曲儿歌的轻快节奏,天生的甜美天真,令人想起绫小路启太脸上那两个深深的酒窝。 “前辈,”她说,“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pourquoi notre coeur fait tic-tac(为什么我们的心会‘滴答’)” “parce que la pluie fait flic flac. (因为雨会发出“淅沥”声)” 幸村皱了皱眉。像是刻意地,檎奈把随身听的声音调到了最大,她的声音就像海浪里的贝壳,被绫小路千早的歌声吞没。 “你要说什么?”他问,同时意识到这完全是无意义的举动。 戴着耳机的她听不见他说什么,也没有选择更能让他听见的方式交流——为什么要故意这么做? 不好的预测,统治了他的五感。你到底想掩盖什么,却又不得不说出口。 “pourquoi le temps passe si vite (为什么时间会跑得这么快) “parce que le vent lui rend visite. (是风把它都吹跑了)” “刚刚在图书馆,我做了个梦。”檎奈说,“我小时候,见过绫小路启太。” 腼腆微笑,戴着黑框眼镜的娃娃脸男人,有些担心地拿笔记本敲她的头;为了接近这对奇怪的母女,开玩笑地叫藤田爱“爱酱”;在藤田爱拿她作为出气筒的时候,竭尽所能地制止女人的发狂举动,却一次又一次地失败。 “梦里的事情是确实发生过的事实,但我却遗忘了。” 檎奈想了想,还是说出结论:“我脑子大概是有什么问题。” “pourquoi tu me prends par la main (为什么你要我握着你的手) “parce qu'a/v/ec toi je suis bien. (因为和你在一起,我感觉很温暖)” “所以,幸村前辈。”檎奈认认真真地说。 突然间,幸村意识到她想要说什么。过于优越的大脑令他比对方所想的更早明白了事实,但在理清一切之后——他看见自己的心口,升起了从未有过的,漆黑色的,冰冷而慑人的愤怒。 太倔强了。他想。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有多烦啊。 过于执拗的性格很烦。永远挺得像枪靶一样的脊背很烦。安装假肢后总是无意识略微下沉的右肩很烦。毫无营养从明绿色褪成浅薄荷的干枯发丝很烦。那双比冰翡翠更明亮,仿佛灼烧起明亮希望,不顾一切光彩的眼睛,非、常、烦。 你想着什么,你认为了什么,你心里坚定地确认了以后的路。但你掩藏了什么,你曾经试图寻找什么,此时又在思念什么。 为什么你的绝望,希望,悲伤,快乐,都是一个人匆匆开始,又一个人渐渐结束。 把你的所有告诉我啊,那个一直站在你旁边,和你共享相同世界的我—— 幸村握住了檎奈抓着随身听的掌心,用力一扯。 “pourquoi le diable et le bon dieu (为什么会有魔鬼又会有上帝) “c'est pour faire parler les curieux. (是为了让好奇的人有话可说)” 耳机滑下,但那句话,她也说出了口。 “如果我说,我就是butterfly,你会怎么做?” 第55章 蝴蝶风暴no.5-8 蝴蝶风暴no.5-8 你知道“24个比利”的故事吗? 这件事发生在1977年的美国俄亥俄州。犯下连续杀人□□案的比利密立根被警方逮捕,但他本人对罪行毫无记忆。人们发现他的体内隐藏了另外23个人格,人格们互相都不知道对方干了什么,它们住在同一个身体里,像是拥挤的房间。作为多重人格分裂症患者的比利,最后被判无罪。 “你在怀疑自己。” “是的,因为我发现我的头脑并不完整。曾经认识的人,即使路过看见也像陌生人,曾经做过的事情,即使再度提到眼前也如同第一次那样新鲜。我感觉被欺骗了——不是被你,被他,被任何一个怀揣恶意,有所目的而靠近我的人。” 屏幕上的金发女人笑了笑,洁白的牙齿,衬得唇色越发鲜红:“而是被我自己,我认为的,世界上唯一可以信任的对象。” 男人拿起枪,扣动扳机,女人额心出现一个冒着青烟的洞口,一声不吭倒地。黑屏,片尾曲,end字样出现,表示着电影结束。司在花火拿下耳机,午休时间尚未结束,她呆呆地看了一会滚动着演员表的手机屏幕,转头望向窗外。 下一秒眼睛睁大,因为她看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 “奈奈!” 在听到这个熟悉声音的第三遍时,檎奈无奈地停下脚步,“哎——” “你跑这么快干什么。”刚奔下楼的司在,气喘吁吁地拉住她,说来奇怪也不奇怪,她在拉拉队里体能并不差,但跑步从来是个平地摔。“好久没见到你了。” 我能不跑吗我,檎奈心说,我这是来退学的,我心虚啊。“家里有事,我请了个长假。”她面不改色地撒谎。 这种水平的谎言也就只能骗骗司在这种小女生,“啊?真的啊?”长发少女秀丽的面颊上立刻浮现出了担心,“严重吗?” “可严重了,”檎奈说,“我得回老家一趟。” 司在一脸迷糊。“回……回千叶?” “你猜啊,我的口音挺明显的。” “你有口音?我怎么没听出来……”趁司在还在原地纠结,檎奈赶紧脚底抹油。回过神来,司在才狠狠地跺脚,“怎么让她跑了,还想邀请她去我的生日宴会……” 想了想,又嘀咕:“不过,生日时间之前也告诉她了,应该没问题吧?” 如果幸村在场,肯定会表示这问题十分严重。檎奈的立海大的退学手续办得十分利落,就像她突如其来那样,离开的时候也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但这也并不是让人无法理解,毕竟连假的“绫濑川檎奈”在社会上生存都毫无障碍,只不过是多出一堆真人不存在,可以随便顶上的空头户口,又有什么好奇怪。 第75章 坐在车站等待处,绫濑川檎奈打了两个电话。 第一个是给菊丸英二,对方还在上课,手机显示关机,檎奈想了想,给他发了一封邮件:“你找我查的东西,我基本已经查清楚了,但是真相并不如你所想的那么简单。如果你看过这个,觉得自己能够接受之后,再联系我。” 后面附送一个论坛帖子链接,开帖的人详细地整理了从1990年到现在的一系列连环杀人事件,“我要离开东京一段时间,中间手机可能没有信号。暂别。” 第二个是给井伊,在檎奈熟练地输入那串不存在于通讯录的数字时,幸村问她,“井伊的名字到底是什么?” 檎奈一脸欲言又止:“你真的要知道?” “……算了。”其实他没那么好奇。 “不,人生的精华就是不断地‘我很好奇’啊,主上!”檎奈顿了顿,说出答案:“她叫七七七,井伊七七七(ii nananananana)。” 幸村:“……”他好像知道为什么井伊这么讨厌别人叫她名字了。 区分好学生和坏学生,仅仅从外表是看不出来的。英语课神游看窗外的喜马拉雅猫的男生可能是个兢兢业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好学生,看似乖巧除了黑暗料理以及暗恋对象脑子不好之外全身上下找不出一丝毛病的女生,也有可能是个随便找借口就去保健室接电话的人。 总之,虽然从汉字看超可爱,但念的话简直是只能存在于二次元的灾难,顶着这样名字的井伊七七七同学,只过了五秒就接起了电话。 “这是我突然想到的事情。”檎奈的开场白,“其实天根不知道你的名字吧。”追爱好是冷笑话的男生,有什么比自己就是个冷笑话更简单? “滚蛋。”井伊骂道,由此可见她已经离开了教室,肆无忌惮地暴露出属于肌肉姐贵的本性,“你事情办完了?办完了就快点回来。” “还没,”檎奈道,“就是跟你道个别。” 她没有提之前台风的事情,好像坐在金井综合医院的病床上,目不转睛地看电视屏幕,一一核对千叶台风受害者名单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你以前都不会跟我讲,这回去哪里?”井伊顿时警觉,“难道要出国?□□联邦?佩塔克监狱?百慕大三角?” “为什么不是监狱就是神秘点,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什么凶残的人物?” “原来不是啊,”井伊的声音里居然还有一丝失望,她敷衍道,“那我就不用担心了……要临行便当吗?我给你快递寄过来。” “够了,你是想毒死我还是毒死快递员,而且寄到也早就不能吃了吧。” “说的好像当面做你就会吃一样。” 你说对了,我并不会。檎奈心说。这时井伊的语气变得严肃,直接叫她的姓氏:“绫濑川,我有件事告诉你。” “什么,最美不过夕阳红老牛吃嫩草你爷爷迎来第二春对象是冰帝的榊顾问?” “想得倒美,你每天到底在想什么。”井伊再次破功,哈哈哈哈笑了,“人家可是亿万富豪,还有当老师这么高雅的兴趣,根本看不上我爷爷。” “等等,为什么你调查的这么仔细啊,井伊你以前到底在想什么。” 这回另一人没被她佯装震惊的气氛带偏。“有人跟我告白了,绫濑川。”井伊说,“现在我在和他交往——不过因为你离开太久,所以等你回来我再告诉你是谁。” 檎奈说:“……” “怎么啦?” “好伤心。”檎奈深深地叹了口气。幽灵对高中女生之间的谈话没有兴趣,在站台前与一只老妇怀中抱着的波斯猫对视,她一个人坐在等待处的长椅上,漫不经心地踢了踢腿。车站人来人往,叹息声很快被风吹散。 “我以为你会和我一起孤独地度过余生,每天坐在家里打霸王联机,养一只狗和一只猫当储备粮。”檎奈说,“等到八十岁狗和猫都死了,我也被医院检查出癌症晚期,回来就在你茶杯里下□□,两个人在家里死得满地尸水,一个月后尸体腐烂才被发现。” 井伊冷冷地拆穿动情的演讲:“说的好像我不会分手,你又能活到八十岁一样。” “那么你如果分手,还愿意和我一起死得满地尸水吗?” “不愿意。”长发少女甜甜地笑了笑,吐出的字句却阴冷得像童话里的老巫婆,“他要是敢甩开我,就准备死得连尸水都不剩吧?” “……”恋爱中的女人真可怕。 本性暴露无疑,井伊摆出一副懒得跟你一般见识的嘴脸,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正巧车开进车站,檎奈起身上车,这次旅途漫长而前途未卜,尽管是淡季,车座旁也有坐几位提箱带包的国际游客,一边给车厢拍照,一边快乐地小声谈笑。 【我们要从东京一路换车到青森,转火车到札幌,搭四小时的特快车到邻近的远轻町,再坐一小时半的公交车到纹别市,渔船到端岛。】 “端岛?”幸村诧异地反问,“拍《大逃杀2》的那个?‘鬼镇’端岛?” 十九世纪时因为富含煤炭而人口与业务兴旺,但随着煤炭作为主要能源消耗渐渐退出时代浪潮,1974年1月所有煤矿关闭,同年4月所有居民离开,现在已经空无一人——虽然鬼气森森的风格和檎奈很符合,问题是,那个岛在长崎,和北海道完全不是相同方向。 “虽然同名,但不是那个。”檎奈的解释印证了他的想法。 “我们要去的端岛,在鄂霍次克海。” “是你的家乡吗。”说完这句话,幸村自己哑然失笑。两人初见时针锋相对,他揭穿对方并非千叶本地居民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却没想到如今这么平静地回家探亲,就像多年朋友一样,“说起来,我尚未见过流冰。” “流冰?” “对,海流冰,在海面上自由地,漂浮来去的冰块。” 透明晶莹的巨大冰块,在深蓝黑沉的海平面上连绵成片,太阳,月色,星光,任何光线都来者不拒,如出一辙地反射宁静空白的粼粼银光,海水摇荡着它们,在风与浪的推拒下,从天空与水面的交界处,升起一条雪白的新海线。 大海有时平静,有时狂暴,但没有一瞬间,比这更加美了。 “这么说来,我到了千叶之后,也没有再看过。”檎奈若有所思。 “你是否会模糊海与冰的界限?假如它们同时出现。” “不。”檎奈过了好一会儿才回答:“有人告诉我,海就是海。” “是‘那个’——”人吗? 幸村突然闭口不言。在那一瞬间,他突然意识到,假如再继续说下去,自己的语气必定不如以往那般冷静淡然。 另一人传来疑问的目光,他若无其事地回望,并提起另外的话题。 “‘那些流冰,没有人知道是从哪里出生,也没有人知道要去哪里,除了风,浪,还有地理与气象学家。’——这是我母亲说的。”紫罗兰色的幽灵平静地道,“她还说,‘肯定是上帝因为厌烦人类往海里丢的许愿瓶,于是让海水里遍布被打碎的玻璃渣’。” “……令堂是环境保护主义者?” 第76章 “你抓重点的方式还真是一如既往的ky。” 在一人一幽灵毫无营养的对话中,列车呼啸而过,前往遥远的孤岛冰海。 第56章 蝴蝶风暴no.5-9 蝴蝶风暴no.5-9 在不断的转车中,一路向北,天气温度也随之下降。在东京尚还只是秋风萧瑟的十一月,札幌已经降下了初雪,雪白的碎末在空中飘扬,车厢中因为暖气而保持与先前相差无几的温度,但在从车厢跳下的那一瞬,便感觉到了差距。 下车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车站案内所找地图资料,向接待人员询问以确认路线。如果要说檎奈和周围的旅客有什么不同,大概就只有衣着单薄特别耐冷这一点,勉强还能从她身上看出一点本地居民的影子。 北海道人士的耐寒能力,幸村早在小学时就有耳闻,他父亲一位同样是北方的工作伙伴,深冬大雪时,衣着也不超过三件。体温并非特别高,也并非皮糙肉厚,仅仅是对寒冷无知无觉——这对生活在纬度相较低地区的人,似乎是难以理解。 并非旅游的盛季,札幌也仍然是人来人往的国际都市,街道整齐秀美,高楼大厦威严气派,除了来自东京的旅客还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但随着路途越发偏僻,不时投来好奇目光的游客也随之减少。这一点在他们到远轻町的时候更加明显,一同乘坐公交车的,是同样无畏寒冷,衣着单薄的本地人。 夜色在无声推移的时间中到来,周围渐渐变成白雪皑皑,窗外的矮房田野平整敦实,好似凝固着奶油般凝厚的积雪,奔驰的巴士车牌是唯一鲜艳的颜色。等到达纹别市的公交车站,便好像在童话中的荒山野岭,远处一片浓密如雾的冷杉树林。 离开了挡风的巴士,檎奈躲在公交车牌后,用围巾包住整个脑袋,哆哆嗦嗦地去拉幸村的手。在两人手指相触的瞬间,冷冽的寒风如同扑面而来的利刃,又如仿佛卷着碎冰的海潮,世界与他之间那看不见的玻璃罩,瞬间被淹没殆尽。 “怎么样,这么穷乡僻野的地方还是第一次见到吧。”踮脚拍掉落在幽灵发间的雪花,从灰色围巾里传来了虽然吐字含糊,但的确得意洋洋的炫耀。 幸村哭笑不得,“白痴啊,居然不戴手套。”也不怕长冻疮。 “我不习惯戴手套。”檎奈说,“会让手指的感觉不灵敏。” “我有个朋友也是这么说的,后来他的手指被冻掉了。”幸村说。 “……” 总之,在幽灵一如既往的奇怪坚持下,檎奈不得不去便利店买了个手套——这种时候必须感谢日本的便利店文化,无论在哪里,都能找到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便利店,哪怕纹别这样连公交车站都是木造的破地方,居然也有两间。 “不管有没有客人,水电费还不是照样得花,他总不能赶我出去,就这么凑合一晚得啦!”——坦坦荡荡地对幽灵说完这种只会出自反派中人才会说的无耻宣言,一转头又摆了张正经脸,对便利店前台的夜班小哥开始搭话: “你是本地人吗?……是的,我想问一下,这几天有没有出海的渔船……” “你想去端岛?” 知道她目的地的夜班小哥却诧异地反问:“去那鬼地方做什么,人都死光了。” “死光了?”檎奈一脸诧异。 夜班小哥见她神色惊愕不像作假,而是却是一无所知,才道,“好几年前的事了,具体我也不清楚,好像是传染病还是什么的,死的死走的走,现在全岛就只剩一个空壳子,你还是别去比较好。” 檎奈勉强地笑了笑:“这么说,叫端岛的都运气不好。” “比长崎那个端岛更诡异。”小哥左右看看没人,神秘兮兮地与她说起了八卦:“老一辈的都说,是岛上的人,招惹了不该惹的东西。” “招惹了什么,怪物吗?” “你怎么知道。”小哥说,“虽然我是不信的,但爷爷那辈的人,个个都说得天花乱坠,好像真的有这么一回事。” 檎奈心说我就是怪物本物啊怎么能不知道?就听小哥继续说,“不过你也别怕,这都是唬人的。中学暑假的时候,我们社团以‘端岛上的怪物’作为主题做了调查报告,最后找到了真相。” 檎奈:“……” 幸村:“真没想到,”他尽量让自己笑得不要太大声,以免伤害到“端岛上的怪物”那弱小的心灵。“你居然还有粉丝。” 檎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时针过了八,外边雪越下越大,一片白茫茫中,唯有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闪着友好的光。收音机里说明天早上会放晴,但气温将会迎来三日以来最低,还请各位注意保暖,不要随便玩大冒险游戏,在雪地裸奔,云云。 “故事的开始,是岛上的某个女人。” 粉丝小哥开始用说怪谈的语气来吹他的偶像了——但先不论周围环境是多么的温暖又美好(谁能在一堆地区限定薯片,北海道特产乳制品的包围下专心地瑟瑟发抖),你知道你的听众除了怪物本尊,还有一个是幽灵吗? 【我给你讲个笑话,从前有个鬼,他听了个人故事,吓得哇哇大叫,“天啦,我要吓活了!”】 幸村:“……”这家伙如果真的是怪物,那么她的怪谈主题一定是ky。 “她在十四年前怀孕了,结果生下的孩子是个怪物。”粉丝小哥并没发现面前人在私下吐槽他的事实:“据说那怪物长相与一般女童无异,但能看到鬼怪怨灵,经常与死去的人谈话聊天。活人不能与她对话,否则会被吃掉——曾经就有两名男孩,只是对她说了一个字,便浑身鲜血地回到家。” “……”两位听众同时惊呆。 【他说的是谁?胃口这么好?】檎奈喃喃道。 “假如这怪谈是真的,立海大附中和千叶六角怕是要被屠校。”幸村总结。 “岛上的居民们恐惧并且厌恶怪物,包括生下怪物的母亲,因此他们经常对其毒打,虐待。”粉丝小哥声情并茂地朗诵,“无法忍受的怪物,有一天终于投海自尽。” 【喂!这怪谈怎么回事!就只是个告诫保护未成年人不要群体欺凌的宣传片吧?无论怎么听居民和母亲才是反派吧?怪物惨得没边了好吗?!】 “谁知道啊,不要问我,这不是你自己的故事吗。” 【我的过去才没有这么搞笑啊可恶!】 “但是,怪物没死,有人看见她从海里走出。要知道那时是二月,掉进海里就是必死的结局,但怪物从地狱回到人间,带着对亲生母亲的怨念与被欺凌的愤怒。”粉丝小哥说,“第二天,怪物和她的母亲在岛上消失了。那时的居民们并没有发现问题的严重性。” “但在两个月之后的初春,端岛上的人开始一个个得病。医生们找不到治理的办法,最后得病的都死了,剩下的全都离开,端岛变成了无人的鬼岛。” “传染病?”檎奈说。 幸村认可她的看法:“初春气候温暖,是流感多发期,况且岛屿住民往往对卫生没有都市讲究。海洋病毒是海洋中最普遍的生物群体,一般因为高渗透压的海水,难以传播,但不排除有某种新型病毒,在感染某种生物之后潜伏,通过饮食习惯传染自全岛。” 第77章 【吃人那个应该也是流言——要是端岛出现吃人案件,早就传播自全国了,又不是十三世纪的印第安群岛。】檎奈无奈道,【就算我那时脑子不好使,也绝对吃不下这么恶心的东西。小时候的男孩多脏啊?还是这种乡下的……汉尼拔都嫌弃好吗!】 “我知道,这应该是居民为自己被打伤的儿子找的借口。” 幸村说,他皱了皱眉,理智告诉他这是过去的事情,但情感上对曾经发生的事实依旧抱有厌恶与愤怒,作为描述的文字苍白单一,却仿佛纯白的积雪下漆黑恶臭的泥土,仅仅是靠近,已经停跳的心脏,便传来难以理解的钝痛。 “你的确是那种受到欺负,就会把对方揍得全身鲜血的人。” 【你这么说我就权当夸奖了。】檎奈朝他笑了笑。 “对,这只是个传染病传播的故事而已,说不定消失的怪物和母亲就是传染病最初的受害者。”小哥说,“但我们奇怪的是,为什么要如此魔化一个女孩?难道其中隐藏着什么外人不知道的利益纷争?” “这有什么奇怪的,怪物不是能和鬼怪说话?” “我们小时候玩‘过家家’游戏,不也是与玩偶,空气,不存在的朋友对话?”小哥反问:“为什么我们就没有被当成是和鬼怪交谈的怪物?” “因为小孩子做一些奇怪的事情,大人也很难当真,除非……” “对,除非大人本身就有问题。”小哥咧嘴一笑,帅气地朝这位很会捧哏的顾客比了个瞄准发射爱心的手势,“以此猜想为基准,我们终于找到了证据!” “十四年前,端岛上的确有一个女人,是多重人格障碍症患者。” 第57章 蝴蝶风暴no.5-10 蝴蝶风暴no.5-10 你,有多了解你的母亲? 檎奈打开学生包,拉链拉开了,露出胶黄色的一角,属于一个两人都十分熟悉的文件袋。在向神请愿事务所与这个珍贵的小玩意的推动下,檎奈曾经成功地被人打断过一条腿。 现在的幸村已经能够猜到这份资料关于藤田爱。在一切的开始,它就已经到了檎奈手中,但时至今日,她也只真正地打开过一次。 照片上的女人面容秀丽,完全就是低配版的画中女,尽管右脸上有十圆硬币大小的胎记,仍然瑕不掩瑜。唯一令人疑惑的是,虽然说是母女,无论怎么看,藤田爱都和檎奈没有半点相似。 “……你是长得比较像父亲的类型?” “谁知道啊,我连我爹是谁都不知道。” 藤田爱,出生地为端岛,右腿先天性畸形。十四岁父母死于海难,被四国的远房亲戚收养,离开家乡。二十岁与所有人断绝联系,再度回到端岛,彼时已经怀孕,孩子父亲不明,在岛上唯一的玩具厂从事女工作业,六个月后产下一女。两年后玩具厂倒闭,因原址未拆迁未被驱逐,仍住在员工宿舍。二十七岁失去踪迹,下落不明。 “资料太少了,不符合那两个变态的作风。”檎奈盯着手里的文件,满脸的不可思议,“我居然就为了一张照片和这一堆‘不明’断掉一条腿?” 她当即给向神请愿事务所打了个投诉电话:“搞什么啊你们,这次也太不专业。” “我们已经尽了全力。”接电话的不知道是双胞胎里的哪一个,气鼓鼓地大喊大叫:“世界上不会有比我们更加专业的情报机构了,能找到藤田爱的东西就这么多,就算你找fbicia中情六处都没用。” “骗鬼呢?别给自己的不专业找借口了,一个人只要活着,就会在世界上留下痕迹。”檎奈理直气壮地借用了幽灵的语句:“现在是数据时代,哪里有什么秘密。” “留下痕迹不假,但擦掉也同样容易。”双胞胎反驳:“正因为是数据时代,抹消一个人才变得轻而易举。” “有人消除了藤田爱的资料?”檎奈愣愣道,“……那人图啥啊?”藤田爱无权无势无威胁无威力,哪怕她有一点可值得重视之处,就不会沦落成一个只会欺负自己女儿的精神病。 “不知道,对方手段太高明,我们甚至没法查出他到底是谁。” “你也知道,我们查东西的方法并不适用于‘正常人类所在的世界’,而是‘世界旁边的世界’。”双胞胎着重强调了一下:“就算你现在正在调查的□□,也别想从我们手上截走一点情报——藤田爱背后的人,却做到了。” “其实你根本没必要找我们调查藤田爱!她是你的母亲,你是从她身上割下来的肉,你们的根源是完全相同的。没有人会比你更加像她,没有人会比你更加了解她。而她到底是谁,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檎奈:“瞎吹什么牛逼,明明自己啥也没做好。” 双胞胎:“???太讨厌了,绫濑川!” 你,有多了解你的母亲? 从外表来看,她可能与街上每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妈无异。关心你是否吃饱穿暖,学习情况,絮絮叨叨,整天穿一些过时又自认时髦的花色,一边做好吃到非常不利于减肥的料理一边担心中年发胖。 但你见过她年轻时的样子吗?是在乡野田埂上飙摩托,把低年级小妹揍出血的不良?还是礼堂里跳舞演出,学校里难以接近的冰美人?或者戴厚底眼镜留麻花辫,却门门考试高分的书呆子?以及,前男友加起来能围客厅一圈,其中有人还是你爹好兄弟的交际花? 如果,给你一个机会,你会不会想要了解那个对你而言陌生的她? “比这更糟糕。” 他们坐在通往端岛的渔船上。开渔船的人是夜班小哥介绍的,据说他们当时做好了一切准备要上端岛实地考察,但最终因为各种意外未能成行。船板在海洋中摇曳,船舱内的货物成了自然光线的阻碍,就连视线的传递,都摇摇欲坠。 檎奈坦言:“就算我以为我了解的,存在于我记忆中的藤田爱,也有可能是被大脑欺骗——我是个疯子,你知道。” “藤田爱的疾病可能遗传,这就是你觉得自己是butterfly的理由?” 假如放在以前,幸村精市对这种既中二又自我放弃的言论一向嗤之以鼻: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副部长也许会在训话上耗费那么一点精力,但身为正部长的神之子并不乐意。当一个人乐于自我鄙薄,拯救就变成了一件成本高昂,可能全盘沉没,且需要后续多次救济的事。 但假如放在绫濑川檎奈身上,好的,悲剧意义上的无话可讲。毕竟多重人格障碍症会不会遗传,谁知道? “butterfly到现在都没有出现过,我们接触到永远的只是部下。他在三年前就已经布局妥当,自己隐藏于幕后,但总在我们之前先走一步。” 檎奈说,“而且,你难道不觉得我对于这件事牵涉过深?究竟是因为我在追逐所以才不断靠近,还是因为它们因我而起所以才围绕着我。我是原因,还是结果,你觉得这真的能够区分清楚?” “目前能够提出的设想太多,你不该沉溺于此。”幸村平静地打断她的话,“况且,十四年前的患者名字并不确定。”夜班小哥社团的取证过程非常不严谨,甚至因为学校严厉禁止,连端岛都没去成。 第78章 “端岛人数不超过三千,更别提是这样稀有的病例,你觉得弄错的可能性是多少?我不认为怀疑自己,就是有所沉溺,而是……”檎奈顿住,半晌后,她抬起戴着毛线手套的手掌遮住眼睛,就像幻觉溺水死亡的人所做的那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渔窗外传来海洋冰冷的空气,广袤幽蓝的海平面上没有浮冰。开渔船的人说,因为前段时间的台风,将流冰都吹走了。幸村垂下眼,看着与他相握的另一只手,毛线手套上是北海道风俗的夸张花纹,在对方表示“你不是很想看冬天的大海吗我把我的感觉分享给你啊不用谢老娘就是这么帅气”之后,它就一直保持着外人看来怪异的,与空气相牵的姿势。 从能够相触的部分,是否能够将凝固的壳打开,然后把一个人推向外面的世界。 “你究竟为什么开始做这件事?” “因为我活得很辛苦。” “对一般人而言,辛苦不是原因,而是结果。”幸村说。 “但我不是一般人。”檎奈固执地反驳,“想象一下吧,假如你所在的世界,并不是真的,它只是一个梦。你只是在梦里挣扎着向前,付出很多,每天都很累。但这样的辛苦,根本,没有意义。” 她停了一下,摘下毛线手套,霜白冰冷的手指暴露在海面上吹来的海腥空气里,一根根,缓慢而坚定地,拨动指节,发出格拉格拉的脆响。 “是的,我也感觉到了。”她语调缓慢地说,“我是一个很奇怪的家伙,我不断给自己定下界限,我只走我自己以为的道路……我做这些,不是为了找任何人,只是为了让我自己的生命变得好像……真的能有意义一样。” “不,”幸村不怒反笑。“你在说谎。” 他伸出手,指尖触及少女柔软冰冷的脸颊皮肤,像扳正翻倒的达摩先生那样,把另一个人钉死在毛线手套上的目光挪回正轨,一瞬间,紫罗兰般的瞳孔便与那双猝不及防的眼睛对视了。明绿色的眼瞳中一片失措与茫然,还有什么,仅仅是对视,凝结晶莹的界片破碎了,星星点点的,所看见的,心穴里最珍贵的宝石,如同聚集的萤火,呼之欲出的,那是—— “端岛到了!端岛到了!” 打断这阵寂静的,是船舱前部一阵北方口音明显的喊话。渔船的速度在逐渐下降,檎奈快速地收拾东西,她把毛线手套和文件袋一起塞进学生包,用灰色围巾挡住脸上的所有表情。 “别问了,这不是你该知道的事情。离我远一点,幸村精市。” 他们来到端岛了,灰蒙蒙的一片,冰海中的孤岛连白雪都没有,仿佛是海雾的黯淡的某一个阴影。檎奈快步跳下船,站在简易的岛屿港口上,挥手向渔船告别,她用一如既往的热情装饰面具,明朗快乐的波纹传递谎言。同样关闭的还有壳。它的外表坚不可摧,一切靠近的存在被驱逐出千里之外。 但幸村不会让这一切发生。他们之间的距离,物理上是永恒的五米,这是三维的角度。四维呢?在时间的弧度上,半年的时间,足够让一个人和一个幽灵接近多少?无形的绳索拉扯着幸村的灵魂,他甚至不用行走,就可以让自己和那个继续前行的背影接近,这是生前绝对不可能发生的。 “所以,”有人在他背后说,“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 幸村猛地回头,背后空无一人,只有突兀地,仿佛冰川上尖锐高峰那样,高高跃起的雾蓝色海浪。这场海啸来得毫无声息,浪端高达十逾米,卷过狭小的渔港船桩,仿佛一张吞吃殆尽的巨口,连击碎冲毁的声音都不赋予。 假如海水真的有如此剧烈的波动,先前必然有漩涡或者风浪的预兆,刚刚的渔船早就应该沉没,檎奈又怎么会顺利乘船来到端岛?! 然而幽灵再也无法将疑惑说出,三楼高的海浪,轻而易举地吞没了他。 穿过被卷成碎屑的流冰,白色泡沫与透明的气泡从身旁路过,升向遥远的透明海面,与光线一同消失,再也无法捕捉。 “继续这场梦吧,以你喜欢的方式。” 黑暗中,有人在他的大脑里,静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幸村在不断地,不断地下坠,没有溺水,没有窒息,没有寒冷,仅仅是掉进一片黑暗,仅有虚空与无的,永无止境的黑暗。 什么也看不见了,什么也听不见了,什么也感受不到。所有感官都被剥夺,纵使意识依旧保留,也只是平静地看着自己沦落,沉坠,归于原本应有的死亡。 突然间,一股巨大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手,直接往上一拽。 ——“哗啦!” …… 他睁开眼,看到的是以往从未想过的景象。 “看见我了,对吗?” 灰白的天空中,唯有碎雪纷纷而落,因为冻起一层薄霜而变得湿滑晶莹的临海石滩上,一头薄荷碎发的年少女孩抱膝而坐,面无表情地朝他道。 “对你而言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这代表着你已经死了。” 第58章 蝴蝶风暴no.6-1 蝴蝶风暴no.6-1 端岛。 不同于长崎的同名著名影视基地,它是北邻纹别,在海岸线狭长的鄂霍次克海中一座孤岛。在深冷的冬季里,同纬度水域尚无法结成冰霜,环绕而来的寒流令它的结冰期极为漫长,可从十月月底一直延续到次年初春。 岛屿四面环水,三方峭壁,一面相对平缓,呈狭长的内扣弧度,东边为简易的码头港口,西侧人迹稀少,临海石滩上冻起一层坚实的薄霜。“小心!事故多发处”的告示牌依旧随处可见,人数不到三千的小岛上,依旧年年冬季都有人醉酒失足。 然而此时此刻,被大风吹弯了柳腰的告示牌下,正在发生一场划时空的对话。 “姓名?” “……幸村精市。” “年龄?” “……15.” 问话的人啪地击掌,“我今年七岁,那么我该叫你前辈。”抱膝而坐的姿势不知何时变成了仿佛醉酒大叔的盘腿,在深冬飘雪的临海石滩上,顶着一头毛绒绒乱糟糟薄荷碎发的女孩煞有其事地道。 尽管面无表情,但那双闪闪发亮的明绿色眼睛已经暴露了她此刻激动万分的内心“前辈,你什么时候死的?我没在岛上见过你,你是被海水冲来的吗?难道是淹死?尸体呢?尸体在哪里?” 面对她的问题,突然出现的,拥有一双色泽温柔的紫罗兰色眼眸的幽灵,先是震惊与茫然,警惕而冷静地环顾四周,最后罕有地,作出了一个脱力的扶额举动。 “你能告诉我……现在是哪一年吗?” 女孩愣了愣,然后说出一个数字——正中红心,事实真相的残暴只能让幸村无言以对地提了提唇角:“我的死因不是溺水,而是疾病。” 而且,名叫幸村精市的人,此时此刻还活蹦乱跳——他应该死在七年之后! 周围的石滩海域是多么熟悉,平缓的坡度能够看到前方更加熟悉的简易港口。但端岛已经不再死气沉沉,灰白的仅有天空,寒风为长堤卷来细雪,栏杆上绑着鲜红的布条,就连事故告示牌,上面摔了一跤的小人都那么崭新—— 第79章 到底怎么会穿越时空的?难道他在无意识中掉进了虫洞?能够跨越四维空间的虫洞居然在日本的北海道,真是一个震惊全世界的大发现,别说拿到诺贝尔奖了,改变历史创造未来都不在话下,更别提从神之子进化到神称霸宇宙踏破虚空……真是,在思考这些问题的时候,就连扶额的动作都忍不住真情实感了呢。 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女孩眨了眨眼睛,出人意表地开口:“你不是现在的人?” 她用的词很奇怪,但另一人听懂了。原本应该承认的话语,在即将出口的一瞬却突如其来地迟疑。“你怎么会这样想。” “现在是结冰期,外人是无法来到端岛的。”女孩站起来,遥遥指向遥远的海面。漆黑的海水上漂浮着大小不一的白色冰块,在灰白的天空下仿佛穿上了奶牛的伪装。“渔运都停止了,学校也放了假,大家都在家里睡觉。” 海风撕扯着衣角,在降雪的天气里,她只在夏季的校服上罩了一件男士衬衫,陈旧而脱线的深褐色。短裤下的膝盖冻得通红,过大破损的球鞋,仿佛随意绞剪、参差不齐的短发,无论谁都能看出不受家中宠爱的事实。 应该挪开眼的——这不是他能改变的过去。 “即使不能来到岛上然后死去,但我的尸体可能躺在海底,这是我来到这里的原因,你没这样想过吗?” 面对幽灵从解释中找出的漏洞,女孩回以冷静的注视。她已经不再激动了,在明白某件事之后,活力与兴奋便从明绿色的瞳孔中流走,独余冷漠与僵硬。 人的糟糕性格在七年后都不会改变,片面强制地关上那扇门,连解释都欠奉。 “快点回去,你不是我时间里的人。” 回去是当然要回去的,然而这并不是一个选择题,因为它本身就无解,答案到现在还没出现。 注视着女孩一个人离开的背影,幸村无奈地发现了两件事: 一,七年前的绫濑川檎奈,和他之间并没有五米的限制。他无法触碰到檎奈,也无法被她带着走。 二,七年前的绫濑川檎奈,并未将五感与他共享。也就是说,他,终于真正地,变成了一个什么也无法感知,什么也做不到的幽灵。 真是可喜可贺。 在对方拒绝沟通的情况下,掌握更多背景情报似乎有所必要。幸村思考了一秒,决定放弃跟随,他还不想变成作为变鬼都要stk七岁萝莉的痴汉。反正端岛很小,人数不到三千,藤田爱居住的员工宿舍地址明确,登门拜访轻而易举。 最重要的是——他要找到那个人。 和藤田爱一起消失在十四岁檎奈扭曲记忆里的万恶之源,绫小路启太。 雪没有停,还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这让街上空无一人。学校休假,商店休业,公交车站贴着“停运”的条文,幸亏幽灵走路靠飘,不仅不费力,假如头不晕心不慌眼睛跟得上,比f1快也不在话下。 岛上唯一开门的只有唯一的便利店,店员频频看墙上的钟,做好了一到六点就下班的准备。灰白的天空难以让人分辨具体时间,离开前幸村看了一眼,下午五点过三分,这家伙还有得等。 既然所有人都不出门,那么想知道更多是事情只能穿墙而入。这个岛上都是死期已知的人,似乎根本不用担心侵犯隐私权。在他们的谈话中,可以得知端岛现在是一月中旬,每年最低温度的时间段。 因为日常生活受到极大影响,学校和大多数工作地点都会放假。假期一般会持续两周,在温度回升至记录数据后会结束,岛上人称之为“消寒”。 “但是今年气温比往年高……可能消寒期会提早结束。” “不要啊,我作业还没写完!” 正值晚餐时间,所有人都一样,或在厨房忙着切菜下锅,或挤在暖桌边絮絮叨叨地剥着橘子,或围着寿喜烧讲起电视新闻和邻里八卦中听到的事,最担心的不过积雪压坏院墙,对自己的未来一无所知。 面对嘟囔着抱怨读书没用的儿子,妇人在他额头上扇了一巴掌:“没用的东西,不读书怎么能找到好工作,看看你的成绩,居然比怪物还差!” “怎么能这样比,班主任也说了,她的成绩全靠作弊!”男孩大叫,“我要是作弊,我也能作个全校第一……哎呀!” “你不说我还忘了,上次就是因为这个打的架。两个男的,拿着美工刀,居然还被一个女的揍得全身是伤——早跟你说了不要招惹,就是不听!” 收回再次爆栗的手,妇人狠狠地剜了他一眼,“还有,别跟你们班主任走太近。” “为啥?” “那个蠢货,脸都丢到太平洋去了。想泡连孩子老公都不知道是谁的□□,结果被人家捅了一刀,也不想想能生出怪物的女人,自己会干干净净的吗?”妇人轻蔑地说完,转头又警告儿子:“明天你就给我待在家里好好写作业,我会看着你的,哪里也别想去。” “哎怎么能这样……”男孩泄气地道,妇人夹了一块肉在他碗里,开始与老公聊自家狗怀孕的事。幽灵听了一会,无声地穿墙而出。 他在街上穿梭,家家户户温暖的灯光都相距远去了,只剩下越来越大的落雪。冷风挂着雪片,轻而易举地穿过掌心,没有任何感觉。再也没有人握着他的手,带来寒冷与狂风,人与世界之间,再次笼罩上了无法看见的玻璃罩。 在这个人数不到三千的小岛上,每个人都对周围发生的事情一清二楚。他们彼此熟知,互相传播,无论是闺房秘密还是旧日恩怨,都被拿出来当饭后谈资。 但值得注意的一点是,没有人提到绫小路启太。 外来人,和藤田爱相关的男性,这两者在端岛都是稀有品,更别提重合于一人。绫小路启太的职业需要和人交往甚多,无法彻底隐藏,那么只有一个可能,他还没有来到端岛。 这可能也是檎奈对他忘记的原因,因为他们并非从小就熟知,而是人生中途的“不速之客”。 幸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六年前绫小路启太杀人被捕,他曾经提到过历练,前后性格发生了巨大变化,从时间上来看,和端岛有关的可能性极大。 同样,檎奈对童年记忆并非全都混乱,她记得端岛也记得藤田爱,连被称之“怪物”的过去都不曾遗忘,单单忘记了绫小路启太。 那么,假使檎奈记忆的混乱并非与藤田爱的病症遗传有关,是否可以认定,所谓的“历练”,指的便是檎奈与绫小路启太都有所参与,最后对两人都造成巨大影响,造使一人记忆错乱、另一人性格改变的某一件事? 第59章 蝴蝶风暴no.6-2 蝴蝶风暴no.6-2 端岛最北端。 顺着坡道路往上走,一片平整的高地上,立着已经废弃的玩具工厂。这一带荒无人烟,灰踏踏的厂房在雪地里显出乌黑的影子,巨大而荒凉,最有活力气息的就是雪地里的牧草,以及工厂内部,一盏昏黄黯淡的灯。 说是员工宿舍,其实仅仅是借用了玩具厂的一个空房间。端岛太小了,连流浪汉都没有。岛上所有人都有家可归,不至于要住破旧漏风的废弃工厂。 第80章 幸村走近灯光所在之地,女人尖锐高亢的叫骂,与木头砸在血肉上的闷响,穿过他感受不到的雪与风,与黯淡灯光中的画面,清晰地传到眼前。 “为什么要打人?” 砰咚。 北方极寒的温度,毫无暖气设备的厂房,跪坐在水泥地上的女孩。陈旧褪色的校服与衬衫在墙角折叠整齐,赤裸的肩脊被断木抽击得血迹斑斑,紫红的淤血中扎着粗糙的木质倒刺,每打一下,就越往里深入一点。 “为什么要作弊?” 女人尖叫着,拔高了嗓门,再次劈下的断木穿过了幽灵的手掌。砰咚。木头再度沉闷地抽打在血肉上,幸村怔在原地。是的,这是他无法改变的过去。 “为什么要活着?” 砰咚——打在女孩肩膀的木头断掉了,飞出的木块撞在额头上。女人手里只剩下拳头大的一小块。她甩开手里的木块,跌跌撞撞地往后退了几步,突然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一边丢下大团掺着头皮与血块的枯黄杂发,一边撕心裂肺地大笑:“你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你这个怪物!怪物!怪物!” 面对母亲的疯狂,被她鞭打的女孩依旧沉默,脱臼的手臂垂在身旁,另一只手笨拙地抱稳衣服。呼啸的冷风从门外刮入,女人被吹得打了一个寒颤,她不再笑了。手臂抱着双肩小声地啜泣,眼神不安而慌乱。 “你……你去哪里?”她说,声音没了刚刚的咄咄逼人,带着少女般的柔弱仿徨,“不要……不要离开我。” 女孩的眼珠往她的方向挪了一格,薄荷色的短发末梢沾着干涸的血块,霜白的月光映照削瘦的背脊,两侧明显的肩胛骨突兀如蝶,白得像刀刃的切片。 “你晕血。”她说,脸好像干巴巴地贴着一层纸皮。 女人有些畏惧地看了她一眼,又飞快地挪开视线,“别,别走太远。”抱着膝盖,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门外的月光,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 “不要离开我。不要。” 在女人梦呓般的喃喃声里,门缓缓合上。 幸村穿过那扇关上的门,尾随一个全身赤luo的七岁幼女,这行为无论怎么想都是个变态。但首先,被尾随的对象营养不良的太明显,比起可爱的萝莉,更像生物室里行走的骨架模型;其次,他有要确定的事情。 果不其然,他等在工厂简陋的水房外,看着已经穿戴整齐,面无表情地往外走的女孩,及时地出言提醒:“你再往前走就撞墙了。” “……”被提醒的对象利落地收回了迈出的脚,转身,往右边走。 “不对不对,”幸村无奈地看着她因为转太过又往水房走的背影,“站着别动,往左边旋转三十度,抬脚……知道度是什么意思吗?你们数学课学到了没有?” “没有,但我知道是什么意思。”女孩点点头,利落地转身——三十度,一点都不差。踏了踏脚跟,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没有作弊。” “我知道。”幸村低声说。 “嗯,知道就好。”女孩再次点了点头,像纸皮一样贴在脸上的僵硬渐渐松动,流露出一丝孩子气的满意。接着,又想起上一次见面时的情景,“……你怎么还没走?” “如果我离开,你就看不见了。”幽灵轻轻地道。 在工厂宿舍内部,幸村并未刻意遮掩自己的行迹。尽管他一直站在后方,但以女孩野兽般的敏锐感官,却没有任何反应。 也许是飞出的木块打中的额角,也许是女人激愤之下直接用断木抽打头部……总之,淤血压迫了视神经,揉一揉当然能够活血化瘀,但在那之前,视野理所当然地,受到影响。 “我不会因为你存在就恢复视力。” “我可以成为你的眼睛。” “为什么?” 女孩抿了抿嘴唇,无神的眼瞳执拗地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我不认识你,你也不是我时间里的人,我们毫无交集。你有所隐瞒,这不是公平的交易。” 他这是第几次被拒绝了?望着面前人固执的神情,幸村扬了扬眉毛。 月光照亮如纸般苍白的皮肤,额角青了一块,罩在五官的骨骼上,薄薄一层,凹陷的轮廓显得眼睛格外的大。眼眶中的瞳仁却仿佛蒙了灰的玻璃珠,毫无焦距。 如果是七年后的绫濑川檎奈,大概会大呼小叫地喊着“不清楚不知道我眼睛不好以后就靠你了”一边毫不顾忌地指挥他做这做那——这是什么,幽灵啊,超稀缺资源,全世界独一无二,不榨干可利用价值怎么对得起她四处奔波。 ……不管是七年前还是七年后,性格都是一样的,自我,任性,还很ky。 “咚!”脑门上猛地一响,女孩瞬间睁大了眼,反射性地捂着脑门蹲下——不疼,但因为这一下弹的位置实在巧妙,立刻生理性地眼泪汪汪。 罪魁祸首温柔地摸了摸近在咫尺的薄荷色发顶,月光透过半透明的身体照在女孩身上: “以为会用‘交易’这个词就是大人了吗?”顿一顿,语气更加温柔可亲: “没人告诉你,前辈讲的话要好好听吗?” “我不……”刚张嘴想反驳,脸顿时被掐住了,像捏大饼一样蹂躏着手里小怪物巴掌大的脸,幸村笑得温柔可亲,“还是你觉得,我刚刚的话是在商量?” 女孩奋力挣扎,但就算再怪力的撞踢对已经死去的幽灵也是不痛不痒,玻璃珠般的眼瞳积聚了泪水之后如同水晶般闪耀,“你……你想干嘛?” “你?”幽灵的气场越发的春暖花开,手下用力,“看来就算没作弊,你成绩也的确不怎么样——连敬语都不会用。” “……前,前辈,请问你……”嘴被扯成四方形,“唔唔唔……” 幸村松手,微笑,“脱衣服。” “啊????” “如果你不想死于破伤风的话。”一个瞎子能处理干净伤口里的倒刺?要是大家丧失视力之后感觉依旧能这么精准,他还练习灭五感干嘛??? 入夜,再次下起了雪,飞扬的雪片,将月光映得透亮。女孩打开门,夹着雪片的冷风便像是刀子,穿过她苍白的指间,穿进简陋的员工宿舍。 对住处而言,房间的确太过简陋。三坪大小的水泥地面,墙边的金属置物柜显然是工厂的制品,中央一方矮桌,唯一的灯源来自于矮桌上的油灯。右上角的化妆台上摆着玻璃瓶的化妆品,都是亮晶晶的材质,却怪异地布满尘埃。 置物柜前铺了一张地铺,上面躺的人被棉被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点发丝。见自己没有打扰她睡眠,女孩松了松表情。她走到化妆台旁边,躺着一只灰扑扑的书包,被洗得很干净的帆布材质,但过旧褪色成灰败的感官。 从书包里拿出纸笔和课本,动作轻得像树叶落在地面,刷刷刷地写上一行字,举起来给幽灵看:【你到底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 幸村不置可否:“这应该问你。” 跟着七年后的人走,结果被海浪卷走,遇到了七年前的她——要说这事跟绫濑川檎奈没关系,骗鬼啊。 闻言,女孩鼓起脸颊,刷刷刷落笔。幸村低头去看,不出意外地挑了挑眉:第一句就是抱怨,所谓三岁看老,这家伙还真是死性不改。 第81章 【问我干什么,这跟我有什么关系!……算了,可能真的有关系。在看到你之前,我还以为我要这样骗人骗一辈子。】 “‘骗人骗一辈子’?什么意思?” 被询问者迟疑了片刻,低下头,写出的却是幸村从未想到的答案。 【我其实,没有看到幽灵的能力】 【你是我看到的唯一一个幽灵】 盯着那一行铅笔手写的小学生字体,幸村脑子里嗡地响了一声。 首先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是扎着浅绿色双马尾,身着黑色马甲与漆黑高筒靴的少女,背景是整齐立着的高大金属柜,她弯起碧玉般明亮的眼眸,朝他咧嘴一笑,露出两颗雪白的虎牙。 ——“你真的已经死了,幸村精市,看看你现在到底在哪里吧。” ——“拜托,你以为有多少家伙能像你这么倒霉变成鬼啊。” ——“你的倒霉在鬼魂里也算出类拔萃,除了你之外其他幽灵都能自由行动……” “你没有看到幽灵的能力?” 不知何时,他已经紧紧握着女孩的手臂。油灯的昏暗光线下,女孩的面容模糊看不清晰,就连过于浅淡的发瞳也很陌生,她真的是他想的那个人吗? 被幽灵紧握着手臂的人,却丝毫不动摇地挪动手指: 【是】 “……你到底是谁?” 长时间的沉默之后,幸村精市得到了答案。 【名前のない怪物】 第60章 蝴蝶风暴no.6-3 蝴蝶风暴no.6-3 女孩的早晨开始于一连串复杂交错的交响乐:压得细碎的窃窃私语,重物撞击的巨大声响,玻璃碎块掉在地上的叮当,与其同时爆发出充满愉悦与快意的尖叫和大笑,连厚重的积雪都无法消音的脚步啪嗒啪嗒,循循渐进,逐渐远去。 太吵了。但是,又太熟悉。从蜷缩的角落爬起,迎接的是不习惯的世界。比起基本为零的夜晚视力,白昼有所好转,但过暗处和过光处依旧一片模糊。 被雪色映得分外亮丽的晨曦,交织在破损的窗户上方,形成一个拳头大的光块。窗外已经空无一人。窗内,狭小的居室,堆积地面的玻璃碎块,大小不一地透明璀璨,比在夜里唯一的光源还要明亮。 仿佛不惧怕尖锐的棱角,一只手毫不迟疑地靠近那堆初看时令人目眩的结晶体,然后,停留在几个圆圆的球体上。阳光下白得透明的指尖,穿过了它们。 “打破窗户的冰球是在这里,取出的时候小心手指。” 幽灵抬起头,话语指向的对象是靠墙站立的女孩,即使因为熬夜写作业疲倦地耷拉着嘴角,薄荷色的双瞳也因为惊讶而瞪得快要脱眶。 “好神奇好神奇”“真的是幽灵,一点都没受伤”“话说这家伙怎么还在”“等等是不是有哪里不对”……心理如此简单易懂,真是令人怜爱的小朋友,思绪及此,幽灵的笑容越发如沐春风: “前辈说的话要怎么对待——只过一天晚上就忘记了吗?” “!”原本感觉到的异样都抛之脑后,下意识地捂住脑门,按照指示乖乖地去捞冰球——在她看不见的角度,幸村悄悄地收回了手。 不是错觉。 当太阳升起,原本能够碰触到女孩的他,再次,失去了与这个世界的唯一联系。 【快点回去,你不是我时间里的人。】 有的人,即使因为过于年幼而懵懂,但野兽般的直觉却依旧,从小保持到大。 “你为什么还在?” ……哦,ky的能力也是。 “叫前辈。”不能上手又如何,幸村精市不是靠友情破颜拳走到部长之位的。 紫罗兰般的都市美人,在冰海之中的孤岛上,依旧是带给人春天温暖,如沐春风的微笑——保证所有看到的人,下到没有名字的怪物,上到打恶魔网球的海带,都一边接连不断打着寒颤,一边情不自禁地变得恭顺:“前、前辈,我以为你走了……” “我在你眼里是会趁夜逃遁的人吗。”说这句话的语气温和得令人看到地狱——脑子里咣当一响(也许是积了这么多年的水互相碰撞发出的声音),在世界上艰难生存的第七个冬天,女孩第一次学会了如何生硬地转移话题: “昨晚上的雪真的太大了!不知您有没有睡得安详呢!” “……幽灵是不睡觉的。”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握在手里的冰球没有要化的迹象,依旧晶莹闪亮,圆润又矜持地发着圆滚滚的光。这屋子的温度恐怕真的很低了吧。幸村想。 “这个世界与我没有联系。”他说,“触觉,嗅觉,味觉……你能触碰到的,能分辨出的,能形容出的,我都已经失去了。” “连梦都不做吗?”她问。 “是的,连梦都不做。” “我也不做梦,可能我也死了。”女孩说。幽灵从她的脸上读出了想要安慰的心情,就像那双玻璃珠般单薄的眼睛,局促又生硬,却很直接——什么也没有想,就掏出心脏给你,仿佛在说,“这是我能想到最好的方式”——那样的惶惶不安。 【不必客气啊,我们是合作关系嘛。】 少女带笑的声音,是从哪里响起的呢,为什么这样近,又难以言喻的远。 “我没有难过。” 迎着女孩疑惑的目光,幸村做了个手势。他将食指与拇指微微向内弯曲,于是就成了一个矮个子的小人,在阳光下扭扭曲曲地歪着身体。 “没有梦,可能是灵魂无法真正地沉睡。因为死亡并不是我们的终点。” 歪歪斜斜的小人,向前走着扭扭曲曲的路。中间可能会撞墙,可能会迷路,或者走到完全相反的方向,摔一跤,然后哭丧着脸,不知道该继续还是转向。 “都还可以继续走下去的。” …… 对端岛上的人而言,消寒期里的生活是一年中最休闲的一段时光。现代科技的发展令他们不再惧怕带来流冰的寒潮,即使雪风飞舞冷霜如瀑,室内依旧温暖如春,最艰难的也不过是离开暖桌,前往卫生间的那一段路程。 “但今年比以往要暖和一点。” “幽灵也会感觉到冷吗?” “不——我感觉不到。”幸村回答,走在前面的女孩仰着头,因为光照强烈而微微眯着眼,听他阐述“当一只还活在人间的幽灵一种是什么样的体验”。 肩上的伤口化脓了。这很正常,并不是受伤当时处理干净就能一了百了,伤口的愈合是一段漫长的时间。在破损皮肉慢慢长合的过程中,就像吐出砂砾的蚌,老旧细胞即将被身体痛苦地挤压,磨砺,然后啪叽一下吐出。 太阳的光线穿过厚重的天际,被灰蒙蒙的云霭捕获,冬季盖了厚白冰雪的树林,下面的枝干依旧留存着一截朴素的灰黑,像是一丛巨大的褐色蘑菇。 伸出手就能摸到冷杉的枝干,细瘦的手指轻轻一戳,树干上掉下来一小撮雪末。白色的雪花落在深色衣料上,衣着单薄的女孩伸直了手臂,仿佛在贡献得之不易的珍宝,郑重地推至鬼魂眼前:“你看,有完整的雪花。” 幸村低头看了一眼,“嗯。六个角。” 第82章 他继续之前的话题:“因为今年的春天会早到。” “你怎么知道的?”女孩张大了嘴,又连忙闭上,生怕被灌进林叶间的夹着狂风的碎雪,“难道你曾经吃过石榴籽……” “自己选一个——要么分清楚幽灵和春神的区别,要么我帮你清干净脑子里的水。” 玻璃般的瞳孔中映出了小道旁层层堆积的白雪,以及一点鲜嫩的黄。 “……这是什么?” 仿佛在回应女孩的疑问,堆积的白雪闷不吭声地掉了一块,凹出一截细嫩的翠绿,食指长短的枝茎。枝茎上方是嫩黄色的花瓣,细长紧簇的花瓣间,堆着一小团毛绒绒的花蕊,在堆雪里柔和地展开。 “是款冬花。”见另一人小心翼翼地碰了碰毛绒绒的花蕊团,幸村继续道,“她出土的时间原本应该是二月,现在是一月中旬,只能说明季节反常——” 两人突然同时抬头,雪白柔和的雪堆后,一抹褐红色瞬而闪逝。 “是雪地狐狸。”女孩脱口而出。 另一人表扬她:“生物学得不错。”引来气鼓鼓的反驳:“我考试全校第一!没有作弊——” 她又突然顿住。“但是,以前都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见过。” “动物是会对幽灵比较敏感的。”有次山田濑穗子抱着只小泰迪在love castle前台查账,小泰迪全程被吓得一动不动,爪子比鸡腿还僵硬。 大脑因为突然出现的回忆而卡了壳,幸村闭了闭眼。甚少出现却宽容大方的神秘贵妇,永远被女人包围的猫眼青年,脚踩高跟鞋、气势凌然的少女……不是怀念,只是回忆,但作为宾语的,居然是一家位于红灯区的love hotel。 这不是幸村精市的人生。 而是属于某个人的,未来的,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快乐轻松的,一段路程。 而女孩完全不知道七年后的事情,她跪在雪地里,心无旁骛地观察那一簇小小的狐狸爪印,因为聚精会神地思考而微微地偏着头,推断小动物可能跑向哪个方向。 你必须要坚强地长大。 否则如果我没遇见你,那该怎么办? “书上说,音乐能把动物引来……但是我不会唱歌。”女孩若有所思地苦恼着。 别把童话书当真——幸村把这句话吞了回去。“学校没有音乐课?” “有是有——但是我没有竖笛。”女孩说。 “没有竖笛也要去上。因为简单的问题而退缩,就是将余地留给敌人,以后失去的会更多。”幸村说。“不过现在,我可以教你唱一首歌——你会说‘不会唱’吗?” “不。”女孩昂起头,浅薄的日光下,紧紧抿起的唇角,像刀锋一样锐利。 “你会教我什么歌?” “一首你永远不会忘记的歌。”幸村朝她微笑,“关于对世界的温柔,以及慈爱。” 第61章 蝴蝶风暴no.6-4 蝴蝶风暴no.6-4 夜色深沉,如同沼泽般沉浸每个角落。 岛上的风永远是居住内陆的人难以想象的大。它们穿过林丛,胡乱地抚走雪花。寒冷与狂风就像黑暗,大家一定不喜欢它的生冷与坚僻,但是却收纳了花朵,狐狸,怪物,甚至幽灵,是毫无门槛的乐园。 女孩猫着腰,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两栋公寓之间的狭小阴影里,头顶是尘封沉寂的空调箱。薄绿色的发顶谨慎地兜着深褐色的帽沿,领口拉到鼻梁上方,只露出莹然发绿的眼睛,与黑暗中格外惨白的小腿。 匆匆掠过时,会以为那是切割开来,不那么完整的月光。但今晚是一个平安夜,无风无雪,亦无星无月。 忌无趣,忌松懈,宜追逐,宜出门玩耍,或者,找点其它乐子。 咫尺之外的街道上,孩童清脆的欢笑声从街头响到街尾,时而夹杂着轻微的噼啪声。瑰丽的火光在每个人手中四溅飞扬,活泼开朗的话语声,燃烧的火树银花,穿过烟花燃烧引起的浅浅烟雾,清晰地传到女孩耳中。 “找到了吗——” “没有——” “她就在附近——跑不了多远——” 通过言语声调与烟花爆裂的声音,女孩默默地在心里清数人数与烟火的数量。 今天是消寒期的第七天,大部分人都厌倦了围着暖桌,对着充满大叔笑点的综艺剥桔子。原本她不会在这种日子出门,但是,回过神来,已经站在了街上。 为什么会懈怠于警惕,则要回溯自一日之朝——身为前辈的幽灵难得地站在门边,透明的手腕浮在生锈的门把手上,透过温暖的朝光对她露出微笑,“今天有点事,我出门一趟。” 虽然依旧是一边在默默地心里想着“都死了还出什么门早点成佛不好吗”一边忍气吞声地屈服于对方看似无害的微笑,但当暮色四合,幽灵却依旧不曾出现。 所以,这究竟又是因为什么。女孩不禁鼓了鼓脸颊。自从幽灵告诉她岛上唯一便利店的仓库清货时间与进入方法,能够不被值班人员打骂、就能获取依旧可以食用的过期食物,她的脸终于不再像被白纸糊上的骷髅头。 “真有趣。” 她认出幽灵的表情难得是真实的温柔,哪怕所说的话依旧刻薄:“只要吃得多眼睛就能恢复,身体变好的话,头发和眼睛也会更加靠近绿色……你是哪里来的机器人?营养对你来说是什么上色的画笔吗?” 即使无法完全听懂,也要反驳:“妈妈以前的头发和眼睛也是黑色的,皮肤很白……没有现在那么黄。” “错误的雏鸟情结,”幽灵不置可否。“还是改一改的好。” “……” 女孩有两个妈妈。 她们有着同一张脸。 第一个妈妈性格暴躁,喜欢打她,最喜欢骂的话是“如果不是生了你这个怪物他不会离开我”。唯一温柔的时候,是看到她对着空气里那些根本不存在的幽灵讲话的时候,这个时候她会摸摸女孩的头,说,“你和你爸爸一样,是天才。”但如果问更多,女孩答不上来的话,她就会变得更加暴躁。 【要是我能看到的东西再多一点,妈妈就不会讨厌我了】 第二个妈妈比第一个温和,喜欢给女孩做饭,虽然做的不好吃。但是性格也很奇怪,又胆小又怯懦,总说“不要离开我”。她有很严重的晕血症,或者说是对血感到恐惧,当看到血的时候就会发疯,做出来的事情跟第一个妈妈没有两样。最奇怪的是,她不喜欢女孩和空气对话,每次女孩这样做,她就会露出悲伤的表情。 【因为我真的看到了,所以妈妈哭得那么伤心】 “对我而言并不错误。”女孩反驳的语气异常坚决。她剖析自己的心理,连眼睛都不闭,像是一个人血淋淋地掏出自己的心,连难以停滞的哽咽都像磁带卡壳般机械。“她……是我的全部。” ——否则我又为何要诞生在这个世界上,而不是彻底地安眠于黑暗。 幽灵:“……” “我不明白。”他轻轻地反问。声音柔和得像一朵花在盛开,而困惑于它的花瓣为何无法透过阳光。 “为什么一定要把自己寄托在某个人,或者某件事上?” 第83章 “就不能是因为,‘活着很好’,所以想要活着吗?”紫罗兰色的幽灵看着面前薄绿色的女孩,出神的眼瞳仿佛穿过了时空的轨迹,落在遥远的灰白海边,另一个人挺直的背脊: “你不是怪物,不该在黑暗里湮没,这才是你诞生的唯一理由。” “……前辈。” 回答他的,是低声的问询。女孩远比看起来的敏锐:“你有觉得我像什么人吗?” “像什么……像蝴蝶?”幽灵漫不经心地失笑,“可惜蝴蝶不太喜欢我。” “不可能。” 出乎意料的,对方一言否决。“如果有人说自己不喜欢你,她一定是在撒谎。” “……” 但我很坏,幽灵想。 已经无法欺骗了,关于存在着的,即使不说出口也能听到的思念。 “你喜欢我吗?” 【如果让你普通的过一生,你就无法遇见我了】 “喜欢啊。” 【而这是我无法忍受的】 “你的灵魂……” 【所以,我让你变成肯定会遇见我的样子】 “在发光。” 【让你变成】 【只属于我的】 【绫濑川檎奈】 …… 所以,他到底在看着谁?女孩茫然地琢磨。话说回来,作为前辈所倡导的“为自己而活的独立个体”,他们也真的没有什么交集。 仅仅是想着这些,脑子里就冒出一种黑压压的气体,从头顶飘出,灌满了面前的空气,然后顺着每一次呼吸,用力地飞回心脏,每绕一圈,心脏就往下再沉一点。 什么也找不到,也没有头绪如何去找。说不定前辈君真的是成佛了哦?决定跑出来的瞬间,最重要的事也随之忘记。 “大家按照组队站好,我们分开找。” 站在孩子群中央的女生庄重地拍了拍手掌,金色的短发上戴着蝴蝶结,她笑起来的样子甜得像蜜糖,眼睛就像发出的号召一样明亮: “抓捕怪物的捕网,对付怪物的huo药……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其他人齐齐响应。 他们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大的不过十岁,衣着不一,大多手持烟花,也有一看就是从家中偷出来的扳手,或者剪刀。但腰间全都挂着两个鼓囊囊的小包,其中一个是捕兽网的网包,另一个沉甸甸的,圆柱状的小型锥角突出,爆竹的导线精心地分开收拾,加上自己喜欢的装饰,是岛上的孩子最擅长的手工。 “我妈妈说,怪物是恶心的,只属于黑暗。” 女生甜滋滋的声音,穿过冬日的花火爆竹,柔柔地漂浮在街道白色的烟雾上方,“不乖乖地,躺在黑暗里的怪物,会对大家的端岛造成污染,无论如何,都必须净化。” “但大人都太忙碌,只有小孩子的我们,来当正义的伙伴。” 原本聒噪的众人安静下来,身后的男孩递上一只打火机,女孩伸出手,一根两米长的烟花棒被推到最前方,插在砖头搭好的固定座孔里,在众目睽睽之下,女孩踮起脚,白色羊羔毛的袖口扬起,庄重又坚定地,点燃了引线。 “咻啪——” 璀璨而明亮的火花,在多双属于孩童的,期待而明亮的眼睛中,簇簇地升起。烧灼的花火温度与灿烂的光亮同时漫延,躲藏在阴影中的女孩默不吭声地捂住了嘴,慢慢地往后退了一步,却碰触到了什么—— “咯嚓。” 清脆的,金属落地的响声。光华璀璨的街道里顿时一片寂静,数双明亮而期待的眼睛,齐齐望向了最近两座公寓之间的狭窄通道。人群仿佛摩西分海般分开两半,中间走出的男生脸上还贴着创可贴,手上已经抓了一把爆竹,打火机流利地点燃。 紧接着,在他身后的孩子,一个个举起了他们维护正义的道具。爆竹,豁口的啤酒瓶,捕兽网,巨型扳手,撬棍,长锯,斧头…… “开始吧!” 女生清脆地一声令下,狭窄的通道被爆炸的声响塞满。 “只存在于孩子们之间,既有趣又有意义的,消寒期‘怪物狩猎’集会——” 第62章 蝴蝶风暴no.6-5 蝴蝶风暴no.6-5 【所以,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仿佛冰川上尖锐高峰咆哮着卷来的雾蓝色海浪,穿过被卷成碎屑的流冰,路过白色泡沫与透明的气泡,下坠于永无止境的黑暗。感官被剥夺,知觉沦落为石头,沉坠于遥遥深海,归于原本应有的死亡—— “!” 幸村精市睁开眼,他站在端岛唯一的码头上,再往前一点就是海面,就是外界——但依旧停留在灵魂里的森冷虚无,告诫着他不要再试着离开端岛的事实。 【继续这场梦吧,以你喜欢的方式。】 原本只是奇怪于留下这样两句话、比自己更像幽灵的“第三者”,试图通过佯装离开得到更多信息。但是,上一秒尝试着碰触属于外界的海面,下一秒就失去知觉。已经不用怀疑,自己变相地被拘禁在七年前的端岛。幸村无声地握紧拳头,又慢慢松开。是谁在背后操纵这一切,他会找出答案。 周围已经暗了,距离他离开女孩至少过了十二小时。无雪无风的夜里,隐约传来令人背脊发凉的动静。地图随着距离的靠近渐渐打开,越是靠近,就有越剧烈的爆炸声连环响起,密集程度几乎让人以为自己进了地雷埋藏区。 “臭小鬼!”低沉的中年男声,在愤怒地吼叫,“我的窗玻璃!” “对不起啦,大叔!我们有正事要办呐!”在一阵嬉笑里,玩着狩猎游戏的孩子无所畏惧地跑远。 听着哒哒的脚步声远去,站在窗旁的男人再次大力地关上了窗户,“居然把爆竹塞进酒瓶再引爆,这些臭小鬼,迟早要揍一顿。”他嘟嘟囔囔地抱怨,被妻子含笑着安慰:“算啦,他们每年也就玩一次。” 在关掉灯往客厅走去的男人身后,黑暗里浮现出一张苍白的面容。幽灵面无表情地穿过玻璃窗,在平房之间狭长的间隔漂浮。眼瞳瞟过凌乱堆积的回收垃圾处,唇角微微上提,毫无血色的面容越发绮丽,如同开在鬼界的紫罗兰。 “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巨大的塑料回收桶内传来一声闷哼,盖子砰地掀起,露出一张半死不活的娃娃脸。 被打翻的黑框眼镜勉勉强强地挂在耳后,苦兮兮地无法维持的酒窝,黑暗里因为反光而格外明亮的尖尖虎牙——无论谁看,都应该是“绫小路启太”的男人,正痛苦地对着垃圾桶内,默不吭声地踩着他脚的女孩求饶:“他们已经走了,我们也可以出……好痛痛痛痛!” 五分钟后。 “我刚来到岛上,什么都不懂。只是看到你在逃跑,所以想帮你。”扶正黑框眼镜,让镜腿稳妥地架在耳朵上,男人毫无用处地拍着身上的灰尘,“你可以相信我的,我真的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女孩警惕地看着他,就算刚刚的确受了对方恩惠,她也没有放下防范之心。“消寒期没有任何外人能来到端岛。” “但是最近天气异常。”男人放弃了拍灰,转而回到巨大的垃圾回收桶前。他身高比幸村还矮一些,此时踮着脚,吃力地在塑料桶里来回打捞,“近岸的流冰被东南风吹散了,与纹别之间开出了一个豁口。今天上午,有一艘渡船尝试出航,是否能够恢复两岸之间的来往。如果成效明显,甚至可以在冬季捕渔。” 第84章 “但是很不幸,本次航行最大的受益者,只有我一人。” 他终于从塑料桶里捞出一个深绿色的旅行袋,在里面胡乱地摸索了一阵,摸出一个黑色的钱包,远远地抛过来。 “里面有我的证件,还有我和家人的照片。” 打开钱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三口之家的合照。娃娃脸的男人抱着年幼的女孩,两人脸上缀着同样的酒窝,身后的女人身着病服,面色苍白。照片经过塑封,已经不会泛黄,上面的人笑容灿烂,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我也是有老婆孩子的人。你看到了吗?我的女儿。”绫小路启太的语气中充满了自豪,“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说,从来没有见过孩子能像千早那么可爱。” 他又抛过来一个巴掌大的白色盒子,上方有红十字的标记。 “紧急医疗包。”见到女孩困惑的眼神,兼职父亲的记者终于忍不住,靠近了几步,“喂喂,不要告诉我,你连给自己补血都不会。”避开对方击来的一拳,手上飞快地拆出酒精绷带,倒在膝盖上磕碰出的伤口,流利地上下包扎,“游戏没玩过吗?那漫画总看过吧?《少年j○mp》的主角,要这样才能复活——噔噔噔,好了。” 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恢复行动能力的女孩一脚踹到某个部位:“我没玩过游戏,也没看过漫画。”在绫小路启太痛苦的呜呜呜里,她快步跑到幽灵身边,却又堪堪停下脚步,欲言又止。 两人对视了片刻,幸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我没有要走。”不,这样说,可能无法对上这家伙奇怪的脑电波。 他换了个说辞,“我没有要成佛。”女孩立刻肉眼可见地松了一口气,幸村看在眼里,不禁抽了抽嘴角。 “走吧,我们回家。” 女孩点点头,瞳色格外澄净。幸村有时候以为她会像妹妹那样,拉一下自己的衣角什么的。但是女孩从来不会这样做,即使他故意加快速度,让她不得不小跑着跟在身后,也始终不会主动伸出手。 “等等。”见女孩要走,像虾米一样蜷缩在地面的人奋力爬起来,以一种古怪的姿势夹着腿,哆哆嗦嗦地跟在后面。 “你是端岛的本地人对吧,看在我这次帮你的份上,也帮我一个忙。” 女孩停下步伐,困惑地扭头看他。 “我是记者,刚刚你也看到了吧,我的记者证。”绫小路启太语速很快,他知道对方不会有耐心听太久,也没有余裕听太久。“我之所以从东京来到端岛,是为了找一个人。” “他是某起凶案的嫌疑人,警方因为缺少证据无法抓捕。上一次出现还是在七年前,之后就消失了影踪。”对方毕竟是未成年人,他隐去了很多事实,“掌握有关他线索的人,就在端岛。” “我看到了你的证件,你只是个记者。”女孩开口,所说的内容却让绫小路启太愣了愣,“追查罪犯,收集证据,这些都是警方的事。” “我知道!”察觉自己的语气过于激动,绫小路启太停下,他察觉对方不是能随便糊弄过去,便换了一种说话方式,“不能让一切真相随着时间的流逝沉入深海,不能让最后一个了解真相的人因为没人提起就闭嘴不言。很多时候,公众只是热度的傀儡。” “我知道,记者的职责是把真相曝光,让公众看到完整的事情缘由,而不是执行者、裁决者。没有人能审判另一个人,除了神。”说到这里,绫小路启太皱了皱眉,神态皆被一旁的幽灵收入眼底。“所以我的目的也只是调查,没有更多的意思。” 只是调查?幸村皱了皱眉,看来果然跟他所猜想的极为相似。现在的绫小路启太依旧是那个致力于传播真实的记者,他忠实于自己的职业,战战兢兢地追求着自己想要的“平衡”。 这样的绫小路启太,之后又为何会变成制裁七宗罪的“神”? 毫无透彻的墨蓝,因为白昼时分的阴霾而呈现出一种重叠沉坠的阴郁感。在冬季里这样的端岛夜空下,因为不同缘由,同样地陷入无言的女孩与幽灵,看着年轻的记者从衣袋里拿出一张照片: “我想找的是这个人。” ——照片上的女人身着青色连衣裙,略薄的嘴唇仿佛不太会说出直白夸奖的话,过大的眼睛中透出自信而明亮的气息,丝毫不受到右颊的胎记阻扰。 “她的名字是藤田爱。你见过吗?” “——噢耶!” 参加狩猎集会的孩子们聚集到了海边,被围在中间的女孩放声大笑,金色的短发上的蝴蝶结一同摇晃,在轻快整齐的拍掌声里,将所有发出琳琅声音的凶器遥遥地丢出,透明璀璨的碎片,在一连串的烟火里欢欣尖叫。 因为太过年少,所以他们都还不知道,能够成为转折点的,从来都不是滔天喧嚣的爆炸烟火,而是一个沉默的句号。 第63章 蝴蝶风暴no.6-6 蝴蝶风暴no.6-6 带着绫小路启太回家,一路上就像带了一个拖油瓶。 这个拖油瓶还特别的叽叽喳喳:“为什么他们这么恨你?居然把爆竹塞进酒瓶再引爆——”路过一连串深深地,嵌入对面墙缝,甚至还泛着水光的啤酒瓶碎片,“你干了啥啊我的老天爷。” “我最大的罪恶就是遇到了你。”不尊敬长辈的下场就是被绫小路启太敲了一个爆栗。女孩捂着脑门不可置信,怀疑人生的目光一个劲地往可靠的幽灵前辈那儿飘,再次被慈爱地摸头:“对老人家要有礼貌。” 可恶——女孩用力地揉着脑门。两个都不靠谱。 废弃玩具厂里员工宿舍的门打开了,双手抱膝,缩在化妆台阴影中的女人因寒冷再度瑟缩了一下。只是一个动作,已经知道她究竟是哪一个人格。手脚并用着,女人爬行到女孩面前,殷勤地抬起头,眼睛里装满了亮晶晶的渴望。 “我,我煮了粥。”因为常年尖叫打骂而沙哑的嗓子里发出结巴的讨好。女人的手指怯懦地弯曲,眼睛不好意思地看向矮桌的方向。 “妈妈。”女孩叫住她,“有记者找你。” 一分钟后,这对关系怪异的母女已经坐在矮桌两旁,第三方是来自东京的记者。最简陋廉价的木质矮桌,没有藏在桌底的暖炉,也没有铺在桌面的棉被。这间房子里,温暖的东西只有两样:油灯,以及锅里还冒着热气的粥。 绫小路启太采访过各种各样的人,包括裹报纸睡在天桥下的流浪汉,欠债千万靠喝酱油充饥的一家三口。善良人类应该拥有的怜悯心不能成为失去理性与公正的结果,很多时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初次见面,我是绫小路启太,请多指教!这是我的记者证。”熟练地递上证件,娃娃脸男人摆出他工作模式下惯有的亲和微笑。 女人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的证件,目光与其说是迟疑不如说是空茫,“您好。”她干巴巴地吐出招呼性语句,没有去理会那张悬空在中间的纸片。“用过晚餐了吗?”豁口勺在锅里舀起一勺粥,白色米粒间掺杂着碧绿的菜叶。 早就习惯了探访对象的冷漠,绫小路启太热情地接过对方给予的餐食,酒窝里漾着满足的弧度。“哇,好香,果然冬天就是要喝七草粥。”他自来熟地朝女孩挤了挤眼,“不过我猜你不太喜欢这个?” 第85章 “你多想了。”女孩硬邦邦地反驳。她从看见女人的那一刻起就像吞下了一整块生铁,一言一行都掷地有声,“你到底找妈妈有什么事?快点问,问完问题就走。” 娃娃脸男人咬着勺子,含糊地摆摆手:“好急躁啊,像你这样有文化的小朋友不都是食不言寝不语的吗。” 女孩的脸红了又白:“这、这些细节只有你们这些城里人才会——” 话音未落,发觉言行间的失态,她懊恼地闭上了嘴。男人将一切都收入眼底,哈哈笑着扯开话题:“怎么?难道这次期末没考及格?” “怎么可能,我是全校第一。”女孩不假思索地回答。 “真、真的?” 像是还未听说过,女人惊愕了。她低下头询问女孩成绩,女孩干巴巴地一一回答。 “啊……考的很好呢……” 藤田爱的脸上露出柔软的微笑,因为右颊上的胎记,她的脸给人印象总是有挥之不去的深刻,但此时有在油灯半明半昧的光线里却显得分外柔和。“应该给奖励,对吗?”手臂动了动,似乎想给对面的人一个拥抱。 手指还未触到宽大衬衫的衣角,女人迟缓地眨了眨眼睛,被精力拖延的注意力,终于发现了孩童瘦削肩膀,渐渐渗出的深色濡湿痕迹。 那一瞬间——只是那一个瞬间。绫小路启太看得清清楚楚。 血色从藤田爱的面容上褪去了,仿佛扯掉朦胧光滑的面纱,活人的光采消无声息地退落,连那双洋溢着母爱的眼睛也变成了无机质的玻璃珠。面前面对的不再是成绩优秀的女儿,而是某个不为所知的怪物。 下一秒,是从女人喉口发出的,如同指甲摩擦黑板的绝望惨叫。满载七草粥的锅碗倾翻,掺杂着碧绿的雪白汁水泼了一桌,食物的香味顺着矮桌的桌角,慢慢流下。 像是从天堂掉进地狱的羔羊,藤田爱不断后退,连滚带爬,直到再次缩回化妆台的阴影中,瘦得像鸡爪的双手用力地抱着大腿,牙关神经质地咯咯作响,脸深深地埋在膝盖后,只露出一双堂皇而惊惧的眼睛。 “别过来!别过来!再过来我死、死给你看——” “……”绫小路启太愣在当场的表情被在场唯一的旁观者收入眼底。幸村抿了抿唇角,此时的记者尚未明白自己即将遇到的是什么样的困境,却隐约明白了这次探访的艰巨。他眼睁睁地看着绫小路的手抬起,藤田爱的尖叫却又化作了无力的啜泣。 “不,不,别走,你别走……” 她所倾述的对象——女孩依旧端坐在矮桌之后,她抬起手腕,慢慢地以袖口擦干净脸上新鲜的血迹。女人刚刚太激动,长长的指甲刮破了她的脸。 “别走,别走,我的孩子,别离开我。” “我不走。”女孩答,“我就在这里。” “一直陪着我?” “是的,一直陪着你。” 绫小路口型渐渐变成了一个惊愕的“o”。这对母女的相处模式太不可思议,也太奇怪——幸村替他补上心里的自白。 应该说是家暴?似乎并非这样简单,施暴者反而对被害者有超过常识的依赖心理。在一般的家暴案例中,双方多数处于相反的关系,大多是被害者无法离开施暴者,受囿于个人心理、公众看法、经济拮据等多方面的阻碍因素。 从这对母女的情况来看,其中最大原因固然是一方的年纪过小。孩童永远是一张白纸,在监护人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情况下,谁都不知道在上面会被写出什么样的字样。 “一直陪着我?” “是的,一直陪着你。” 母女的对话不断地重复,一人对另一人问句的肯定,语调呆板而机械,像砧板上已经死去的鱼。旁观的记者抿紧了嘴唇,放在膝盖上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经紧握成拳,黑框眼镜下的脸庄重而严肃。 而目睹着一切的幽灵将目光转向窗外,不知何时,端岛再次徐徐降落了雪。 第二天,绫小路启太住进了废弃工厂的员工宿舍。 接到前厂长通知的藤田爱出来迎接他。披散的长发在脑后扎成紧绷的一束,唇角往两侧下撇,落下的阴影溶于漆黑的长裙里,迈步前行时裙角扯出索索的声音,像不断地揉搓捏扁一只废弃塑料袋发出的杂音。 “水房在工厂南侧,晚上不会开灯,没有暖气,电力出现问题不要找我。” 把人带到宿舍门口的位置,女人转身。很容易就能看出她和那天夜晚怯懦的施暴者不是同一个人格,尽管拥有同样虚弱无力的步伐,转来的目光却对世间万物同等的锐利,或者说,敌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租这里的员工宿舍。它又脏又破,什么都没有。”不记得绫小路启太,依旧不妨碍她尖刻露骨的言语,“如果想跟我上床,小心死在这里!” “不不不,我有老婆和孩子。”绫小路连忙摆手,同时不忘拿出绝不离身的照片,贴在酒窝上炫耀:“瞧见没?我的小千早,那——么可爱。” 藤田爱笑了一声,声音短促而尖利,像某种鹫类:“但愿如此。” 绫小路不为所动,“既然我们要当一段时间的邻居,关系别这样差,以后断电断水可以相互照应。”他热情地发问,朝黑色女人绽放自己所有的亲和力,右侧露出尖尖的虎牙。“例如说——我可以叫你爱酱吗?” 回答他的是一记重重的关门声。 但是当天晚上绫小路就抱着从岛上唯一一家还在营业的便利店购买的当地特产敲响了门板:“在吗?爱酱?”他仰着头,朝那扇似乎永远不会开启的房门大声歌唱:“樱花啊——樱花啊——”(注:日本民歌《樱花歌》) 门板缓缓开启,露出一张只到他小腹,很熟悉的脸:“妈妈叫你不要唱了。”女孩面无表情地说。她的右半边脸有些肿,盖着一张鲜红的掌印。身后的房间没有开灯,一片黑暗。 “太吵了,她说,如果继续骚扰,会请厂长出面,赶你离开端岛。” “好吧。”绫小路回答得十分爽快。接下来的事情谁也没有预料到——他双手一松,怀中贴着“北海道特产!牛奶布丁”“端岛三明治”“阿依努熏肉”的各种特产啪嗒落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麻利的动作:弯腰,抱起女孩细瘦的身体,像麻袋一样扛在肩膀上。然后—— “我是不会放弃的!”噔噔噔,女孩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与半开的门之间的距离瞬间拉到五十米之外,“邻居之间就要友好相处!所以你女儿我拐走了!再见!” 黑暗瞬间远离了。门内似乎传来气急败坏的尖叫,黑色的鹫类在黑暗里大力拍动着尖利的翅膀。女孩的胃部被肩膀顶得生疼,但耳边传来的爽朗笑声,与小心翼翼地拖着膝盖两侧,避开磨破皮肤伤痕的手掌,都是前所未有的体验。 有那么一瞬间,思维陷入了呆滞。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女孩开始了剧烈的挣扎。像是早就预想到这样的反应,绫小路一点反抗也没有,顺手把人放到了地上。 “……”看看左右,他们其实根本没跑出多远,就只是绕到了工厂后面。在理解的瞬间,女孩陷入了短暂的无语状态:“……你真的是记者吗?” 第86章 “当然,我的记者证……”对方又开始掏口袋。 “我不是说这个!”暴躁,又一次,“我——我从没见过——” “没见过我这么幼稚的人吗?但是记者就是这么幼稚的职业。”绫小路从口袋里掏出的不是记者证,而是一块被压扁的熏肉三文治。他把三文治塞进女孩手里,顺手拍了拍再次被这举动惊呆的脑袋:“寻找事实,还原真相。” “所以,你想知道你的父亲是谁吗?” 第64章 蝴蝶风暴no.6-7 蝴蝶风暴no.6-7 “所以,”女孩手里抓着三明治,语气并没有任何异常。但是夹着熏肉的芝士块被捏出了凹型,无声地融化在面包里,印出黄色的油印。 “我是罪犯的女儿吗?” 一个反问。绫小路心想。她很冷静——或者说,尽可能地保持着冷静。 但是,很多差距不是那么容易跨越。从把他口中的“嫌疑人”与“罪犯”划等号来看,已经有看不见的透明堡垒,像无形的白雪,在女孩心里慢慢地崩溃。 记者低下眼,在那一瞬间他是有些抱歉的,或许不该把那么沉重的事实压在一个比自己女儿还小的女孩身上,但是他需要一个突破口,一把走向真相的钥匙。 ——绫小路启太采访过各种各样的人。裹报纸睡在天桥下的流浪汉在初雪里冻死,欠债千万靠喝酱油充饥的一家三口烧炭自杀。残酷的事实看多之后很容易变得麻木,人类不是蝼蚁,尽管这样告诉自己,但该如何去衡量,怜悯心的标准。 “你的妈妈,藤田爱。出生地为端岛,右腿先天性畸形。十四岁父母死于海难,被四国的远房亲戚收养,离开家乡。二十岁与所有人断绝联系,再度回到端岛,在岛上唯一的玩具厂从事女工作业,六个月后,产下一女。 绫小路竖起一根手指,语调渐渐轻柔,“成绩很好的你,知道女人的孕期是多长时间吗?”不等对方回答,他已经说出答案:“四十周。那么,四十周是几个月呢?” “答案,是十个月。” 也就是说,藤田爱怀孕,是在回到端岛前的事—— “你妈妈是个很坎坷的人。”绫小路说起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惋惜。他并不讨厌藤田爱,甚至能理解对方被生活折磨出精神分裂症的原因。相由心生,漂亮的脸蛋与丑陋的胎记,差距明显而忠实地反映在她的人生上。 “父母海难死后,收养她的远房亲戚住在偏僻的四国乡村,位于山林深处,距离最近的城镇有五小时车程。那里的人们思想封闭,具有极强的排外心理,收养她的亲戚也是出于对父母房产的觊觎,在卖掉端岛的房产之后,态度直线下降。” “藤田爱因为畸形的右腿被歧视,在家里和校内都受到欺凌。十五岁那年,和其他三个校内欺凌的受害者,约好了一起自杀。” 四个年纪与身高都相仿的女生,在河边放下书包,脱下了鞋袜,手牵着手,一同步入山脚下碧绿宁静的水泊湖湾。 “但是藤田爱没有想到,就连在生死前的最后一瞬间,她也受到了排挤。” 在步向死亡的途中,四个人互相鼓励打气,步履却依旧忍不住感到畏惧而缓慢下来,平时不敢发泄出的负面情绪因为紧张而放大。因为畸形的右腿,藤田爱无法跟上一同牵着手的前进步伐,沦为了其他三人嘲笑的对象。 ——就连这样也是废物……就连死亡,也是放弃你这样的人吧? 也许在那一瞬间,藤田爱突然明白自己不该属于集体,不愿意和这些人一起赴死;又或许,宁静深邃的绿色湖水,让十五岁的少女想起了一年前,那场将自己与父母分离的海难。总之,藤田爱甩开紧握着其他人的手,重新回到了岸上。 她坐在石滩上,看着另外三个人手牵着手,与降落的夕阳一起,一点一点沉入碧绿的湖水,水面上先是浮出气泡,旋转的水波仿佛用汤勺搅乱碗底的漩涡,然后,漆黑的长发渐渐沉没,发丝像断掉的蜘蛛网,消失无踪。 然而当时的藤田爱没有想到,这一场景被山上的人目睹。等她再回到城镇,自己已经变成了逼迫三人下水的罪魁祸首。 “在藤田爱最绝望的时候,她遇见了一个人。” 电视剧里都是这样演的。被误解排挤的少女,遇见了一个外来者,一个与浑浊世间截然不同的人。他理解她的委屈,劝导她的心结,帮她抛弃无法改变的过去。藤田爱和他离开了四国,他们保持情人关系,直到藤田爱独自回到端岛。 “但是,”绫小路缓慢地道,“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他会出现在那里?” ——人生如果是电视剧,是谁在那里安排了演员。 一个在多人自杀之后,出现在失败者身边的外来者。 “是毫无关系?……还是说,‘自杀’,才是他出现的原因。” “这些年,我一直在追查,你妈妈和那个人去过的地方。”绫小路又开始掏口袋了,这回他没有掏出任何让人快乐的东西。灰扑扑的笔记本,剪切着报纸的信息与日期,细心贴上的老旧胶卷照片,色彩画面都历历在目: “自杀集会” “再次出现的黑弥撒” “流浪汉,死因成谜” “末日已经到了吗?!笃信‘神’…一家七口烧炭自杀” “自杀风潮盛行,‘来世可期’教改变百名学生命运” …… “there.right there.”绫小路吹了个轻快的口哨,他的手指在最后一张照片上一划而过,是在妇科医院前的藤田爱,她甚至比现在还要瘦,紧紧地咬着嘴唇,眼睑下有明显的青影。她的手紧紧抓着另一个人的袖口,但是,那个人的面容,始终烙印在树下的林荫里,怎样也无法看清。 “这是我能找到的他们最后的一张照片。你的母亲,以及……”他停顿了一下,说出这个事实的确有点困难了。但是就算不说,就不存在了吗?不,那只是不切实际的幻想。“也许是,你的父亲。” 女孩的手指轻轻划过照片,就算再憔悴也很年轻。她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绫小路一开始没有听清,后来他明白了,对方在说“她是穿青色的衣服”。 “是的,这是藤田爱的一个特点。”绫小路赞同,“我也喜欢,青色显白,让她整个人会看起来有一种明亮的气势,张扬而自信。” “但是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穿。妈妈总是穿颜色很深的衣服,黑色的居多。”女孩抬起头,将照片塞回了绫小路的手里,连同油乎乎的熏肉三文治一起。“你现在也是外来者,说的东西都跟我认知中完全不同,以为太过意外,所以甚至没有任何办法证明那些是真的。” “所以,我不相信你。” “我讨厌你。”说到这一句时,她的声音终于有了些颤抖,“你太虚假了,又有所目的……别乱找借口了!你根本不关心。” “我怎么会不关心你?如果不关心,我又怎么会把这一切和盘托出?”绫小路有些震惊。这是他没有想到的回答,“你不想找到你的父亲?不想知道他抛下你和母亲的原因?” 在接触之前,他已经了解对方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孤僻,警惕,但攻击力永远在于自我保护。端岛人嘲讽她是怪物,但在绫小路看来,这是一只内心柔软的小刺猬。只需要丢出一两根胡萝卜,就会蜷缩起倒刺的背脊,露出柔软的肚皮。 第87章 实际上,绫小路的确有备而来。从探访之前的周围人物拜访,到找到“怪物狩猎”的蹲点,都准备齐全,有信心从女孩的身上入手,近距离接近藤田爱本人。 “知道这些,对我的人生没有任何确实的益处。”女孩似乎扯了一下嘴角:“你关心我?你甚至都不问我叫什么名字。” 他知道她没有名字——但这种时候不能这么说。绫小路赶紧道:“是我的错,我太着急就忘记了。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不对啊。他后知后觉地想到。她怎么会对这些有所要求呢? 明明应该是承受过世界善意才有的问题——否则,难道不是毫无了解地接受吗?就像被众人唾弃的藤田爱,毫无理由地与外来者离开四国的山川。 没有道理,义无反顾。 “我没有名字。”女孩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是的,我没有名字。但是,我只跟询问我名字的人说话。” 她转头了;她离开了。“是你弄错了吧!怎么会有人想要了解你……不,我是说,想要问你的名字!”外来者的声音被远远地丢在脑后。她越跑越快,什么也听不见,风速在耳边张扬,眼前模糊一片,直到撞进一片朦胧的色彩中。 “哎呀,湿哒哒的……”额头被指节敲了敲,从头顶传来的声音有些无奈与好笑, “你把我衣服弄脏了。” “幽灵的衣服也是能被弄脏的吗?”女孩哽咽着,发出疑问。 “既然你做到了,那么就是可以的。” “那么,我可以有所要求吗?” “让我想想。”幸村刻意地顿了顿,“你想有所要求……是对谁这样说?” “不知道。”终于,有什么东西从眼眶里掉下来了。虽然很抱歉但是毫无办法,眼眶疼痛着,无法掌控那一小片的肌肉,就像幽灵所说的那样,湿哒哒的,让人讨厌,却没有办法。“我对除我之外的所有东西,或者所有人……为什么?我讨厌这样的我自己!为什么我这么想要……什么呢?” “因为你活着。”幸村慢慢地说出事实:“人活着,就会有所欲求。” 因为活着,就会有无数的标签。作为一个儿子,幸村精市想要孝顺父母;作为一个部长,幸村精市想要称霸全国大赛;作为一个网球选手,幸村精市想要大满贯;作为一个幽灵,幸村精市想要复活。 那么又有什么理由,要求这个生活在冰海孤岛上、连名字也没有的小怪物,不能作为一个女儿要求父母的爱,不能作为一个孩子要求成年人关怀,不能作为一个人类要求被尊重。 “真的对不起,但我真的真的很想要。” “没关系,除了你说太多抱歉。” “道歉不好吗?”女孩愣愣地发问。 “是的,不是好的东西。”幸村精市说完这一句话,他知道,有什么东西,再次像两片缓慢挪动的齿轮,有关于他的过去,也有关于女孩的未来,慢慢地合上。 ——“不要跟我说对不起,因为我已经厌倦了说没关系。” 第65章 蝴蝶风暴no.6-8 蝴蝶风暴no.6-8 吃一垒,长一智。 绫小路启太并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是说,他比一般人更加缠人。当天晚上就踊跃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两周后,就连藤田爱也习惯了毫无恶意的“爱酱”。 让所有人意外的是,消寒期并没有像传言中那样提早结束。在第一周结束之后气温骤降,岛上不得不将消寒期再延长一周。然而这样假期也总有尽头,课程恢复的第一天,在第一节 课堂上,女孩再次遇到了绫小路。 “good morning!我是你们新的英语老师和班主任!不可以叫我启太但是可以叫我——tom老师!”笑吟吟敲着黑板,绫小路启太完美融入角色环境,“现在我们来上第一节 课,见面的时候说‘hello,nice to meet you’……” 有虎牙和酒窝两大神器的娃娃脸在孩子群中简直是最受欢迎,就算叹着气拉开打架的小学生也不会拉到转移的仇恨。 “don’t fight!don’t fight!” 上班第一天就遇到校内斗殴,在用上工具之前阻止真的是好事。唉声叹气着,年轻的班主任一个个名字点过来,在点到女孩的时候顿了顿,最后选择以学号称呼。“……还有七号。总是打架,班主任要登门拜访的哦。” 随便你。女孩碧色的瞳孔里明晃晃地写着这几个字。但是显然比起老师面前老实的怪物,要被老师家访的事实更加令人恐惧。一时间,班级里充斥着正义的伙伴们的哀嚎:“咦!?”“不要啊!”“老师我妈最近回娘家——” 在学生惨叫的遮掩下,绫小路拿起怀中的笔记本,一本正经地敲打在默不吭声的人头顶上:“又不乖了,爱酱会打你啊。” 要你管啊——女孩不自觉地开始磨牙。戴着黑框眼镜的娃娃脸还是在笑,右侧露出尖尖的虎牙。笑容明明是腼腆的,外人看来甚至有些朴实的担心,在她眼里却只有“可恶”两个字可以形容。 “不过因为七号同学的体育课成绩特别优秀,所以可以功将补过,不进行家庭访问。”什么?女孩呆住了。其他人也全都下巴要掉的表情看向他们的新人班主任。对方保持着“我啥也不知道”的天真表情,纯洁无辜又腼腆地继续装傻:“是体育老师说的,短跑时间破了北海道内纪录……七号同学,真是怪物一样的速度!” 这不是怪物一样的速度啊!她就是怪物!老师你醒醒啊!——其他人眼中放出这样的光线,努力穿过那副厚厚的黑框眼镜。但绫小路已经低下了头:“所以七号同学你这段时间也要参加田径社团的训练,备战春季赛。” 女孩:“……啊?”进入社团更衣室,狩猎集会上见过的金发女生发出“这家伙怎么会在”的尖叫声,她都没有回过神。 “先试跑一次。”社团的指导老师给出指令,于是和其他人一起奔跑。当然不可能跑在第二——并不意外,只是这次身后没有装在啤酒瓶里的爆竹而已。但在停下之后,原本面无表情的指导老师走过来,五官扭曲得像被雷劈过的松树。 还在担心会不会打不过,肩膀就受到了攻击。这样大力地拍在肩膀上的力度是真实的吗?老师你为人师表不跟学生一起欺负未成年人的脸面不要了吗?脑子里混乱地飘过一个个想法,却罕见地没有立刻反击。 “以后每天都要来训练!必须!一定!要来!” 在那个瞬间,看见了。跑在第二的金发女生的表情扭曲,就算这一次两人的距离比每一次狩猎盛宴都要短,她也无法再露出甜美像蜜糖的笑容。 莫非,这是一次胜利?脑海中纷乱炸开的想法以这样的结论为终结。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女孩还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嗯!” “——但我完全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被人生起起落落时汹涌的浪潮拍打得噼里啪啦的迷茫后辈跟唯一靠谱的人,哦不,是幽灵求助。在被微笑地嘲讽了“手脚脱臼一样恨不得四足并用”的跑步姿势之后,对方给出正确答案:“你被当成种子选手了。” “那就是说……” 第88章 “以后会被重点培养的。”幸村轻描淡写地总结。 这对他而言太常见了。从小到大,幸村精市一直都是从种子到种子到种子到种子……的代言人。除了被突然的疾病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青春的老腰,顺遂的人生从未有过失败。 “是好事吗?如果是的话,前辈你要恭喜我。”女孩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前面,脚步比平时要快一点,书包都快晃到头顶。是这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幸村仍然忍不住想要泼冷水:“恭喜什么?你一项比赛也没有参加,还只是个挂名。” “这样我也很开心。”对方早就习惯了他和蔼表象下时不时的毒舌,一点没有受到打击,“前辈你说了,人类是欲求太多的生物。我没有办法不活着,所以,只好多看看拥有的东西。” 幸村随口道:“只是看着有什么用?也许它就这样飘走。” 已经迈到坡道上方的女孩转过身,阳光从冰尚未化干净的树梢上探过来,折射出的明亮光线,让人一瞬间头晕目眩。“那么,我就跑着去追它——” 她跑了几步,脸上的笑容突然又消失无踪。呆呆地站在原地,目光像是变成了两条永无目的的直线,毫无道理地望着前方。 幸村顺着她的目光方向看去:什么都没有,废弃工厂依旧孤独地伫立在平整的高地上。这里的温度比市中心还要低一些,牧草上的积雪没有化掉,远远地看去,笼着一层灰扑扑的影子。 “怎么了?”他奇怪地问。女孩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无法好好地组织语言,用力地摇了摇头,“那个人……是谁?” 人?哪里有人。废弃的玩具工厂,只有藤田爱,女孩,跟绫小路启太三个活物。端岛的人忌讳着高地,就连前厂长也尽量不来,他给予居所的原因仅仅是让自己能够心安理得地住藤田爱父母的房屋。 “你看错了。”幸村说,他确认地再次看了一眼,玩具工厂依旧空无一人,“没有……”在张口的瞬间,五感突然传来被针刺的疼痛。“人……” 意识集中拉起警铃,仿佛被撕破一般,在疼痛中突然惊醒——被五感记录的画面在幸村脑海里徐徐展开回忆:女孩跑了几步,笑容消失,呆呆地站在原地望着前方。幽灵也随之看去,“怎么了?”幽灵奇怪地问,然后看了一眼走出工厂的男人,“你看错了。”他说。 “没有……” “人……” 声音消失在风里,像是褪去颜色的化学颜料,化为无形。 女孩转过头。“前辈……?”她伸出手,向着身后熟悉的方向,徒然地上下挥了挥手臂。过于透彻的碧绿眼眸被夕阳照得异常明亮,空白一片。 手指穿过了空气。 并非是穿过金井综合医院的病号服,也并非穿过雾紫色的发梢,也没有穿过肌肤,胸膛,甚至是那颗早就不再跳动的血红心脏。 幸村意识到一件事。 ——女孩看不见他了。 而他,也看不见自己了。 第66章 蝴蝶风暴no.6-9 蝴蝶风暴no.6-9 ——那个人,消失了。 老实说,这一点也不奇怪。对方不属于自己的世界,大可以没有任何原因和预兆,就这样成佛或者湮灭。女孩站在夕阳降落的坡道上,用了十秒时间理解这一事实。在确定指尖触碰到的空气,就真的只是空气之后,她收回眼睛,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冬天结束得是不是太快了一点?暖色的光芒照耀化雪的树冠,二月徐徐降临,春回大地,就连毫无生机的枯草也镀上一层明亮的色泽。 “三,二,一……结束!今日份的训练就到这里。” 有矿泉水瓶被踢过来,一路滚到脚下,像是赏赐乞讨。女孩毫无反应地弯腰捡起,拧开未开封的瓶盖。 在体能训练之后灌下的水,味道夹杂着清亮的怪异。人是很脆弱的生物,总是需要补充电解质,水分和维生素。抬头拨开汗湿的刘海,瞥见跑道边与伙伴聊天的金发女生。她的笑容又变成了甜美的蜜糖,是在计划着什么,不禁有所警惕了。 “看着我做什么?”她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转眸过来,“没听见老师叫你去拿报名表吗?” 同伴嬉笑:“你不要告诉它啦。”小学生喜欢用代词表现自己对人类的区别,例如像女孩子的男孩子可以被叫妹妹。不是人类的,那就和死物一同定义。“喂,那边那个,其他人的份也一起搬来。” “这就算了。”金发女生摇摇头,拧开手里的矿泉水瓶,“太脏。” 社团办公室里,递过来的报名表雪白崭新,散发着陌生的油墨味。陌生的东西总仿佛隔着一层透明的玻璃膜,让人想到干净整洁之类的事物。女孩低下头打量白纸黑字,曾经是被排除在外的证明,现在握在手中,像是一片不存在的梦。 “春季赛报名表都在这里。”打量着桌前面无表情的短发女孩,田径社教练在心底暗暗地摇头,“原本应该交给你的班主任,但是他请了病假。” 如果可以他也不希望在田径队里塞上这样一个不安定因素,但是对方的确打破了道内记录,只要规范训练,日本第一也并非是不切实际的幻想。然后,作为直系教练的他受到东京运动协会的赏识,离开这个冷得要命的乡下地方—— 想到这里,田径社教练重新振作了精神,仿佛已经看到自己在银座抱着女人开香槟塔的盛况,“明天要参加赛前的初步体检,你自己做好准备。” “还有名字什么的,随便叫你妈起一个就好——我看博尔特就挺不错。” “春季赛报名能使用外国人名字?” “我就是开开玩笑啊,你怎么什么都不懂。”教练无语地摇头,比起畏惧不切实际的“怪物”,他更讨厌愚笨木讷的学生。“后天是周末,早上八点要到学校,统一去参加赛前体检。” 女孩点头,“知道了。” 离开社团活动结束后无人的学校,走上夕阳降临的坡道。明明天气异常回暖,雪却还没有化完,和人类生活不同,怪物总在越走越冷酷的地方。 眼前突然多了一个黑影,是绫小路启太。他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脸上有被指甲抓破的痕迹。这也是他谎称病假的原因:在藤田爱发狂时拦着家暴的对方,一张娃娃脸被抓得惨无人道。 绫小路在工厂兜圈闲晃,见到女孩,朝她竖起一只手指。“小声点,爱酱睡着了。”贴着创可贴的脸上,亲密友好中多了一分挫败与无奈,就像一个真正的邻居。 “真的不帮帮我吗,你妈妈真的很难搞定耶,天啊,我的采访。”记者欲哭无泪,如果不是关键问题得不到解决,他真的要以为自己跋山涉水来到端岛,就是为了当拯救家暴兼校园欺凌受害者的英雄主角。 眼见对方准备开始又一次的絮絮叨叨,女孩犹豫了一下,没有像以前一样,目不斜视地走过:“你们关系并不差。” 必须承认的是,哪怕另有所图,女孩依旧是绫小路的所作所为最大的受益者。如果不是对方在学校的所作所为,那张报名表不会躺在背包底层。第二个相对柔弱的藤田爱已经有许久没有出现,哪怕依旧被暴戾的第一个藤田爱厌恶,动辄殴打咒骂,却依旧感受到奇异的平稳。 第89章 “那有什么用?你妈妈不肯告诉我任何东西。”绫小路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她叫我来问你。” “什么?” 女孩以为自己听错了。“她从来不肯跟我交流——却叫你来问我?” 从内心深处涌上的不可思议,令她甚至想赶紧回到家里,看看沉睡的藤田爱是否生出第三个人格。却被绫小路拦下:“好吧,我说实话。” “上个星期,有人来到了宿舍里,你知道吧?” 【“那个人……是谁?”】 【“你看错了。”】 【“没有……人……”】 仿佛被拔掉了脖颈之后的电线,女孩动作骤然停顿。 “我看到了他。” 绫小路启太的声音有些许的颤抖,“他在坡道上走着,经过我的身侧。我看到他又没有看到他,就像看见空气,然后,我走进工厂,像往日一样吃饭洗漱,在躺在床上的时候,闭上眼的瞬间,才意识到,那是我看到最恐怖的脸。” “他长得恶心吗?不,我不知道。我甚至连他的长相都记不住。但是,我的记忆被恐怖占据了。我连站起来都不敢——只是惧怕,慌乱,手脚与心脏,都柔软脆弱得像三个月的婴儿,整整一晚,都只能够在被窝里不断地哭泣……” “就像这样。”男人慢慢抬起手,成年人的宽大手掌扣在孩童细瘦的手腕上,完整地锁在一起。“我被一种完全不存在的,莫名的力量所压制操纵。” 不祥的感觉渐渐从心底升起,女孩用力地挣扎,却没有任何效果,“放开我!” “看到了吗?这就是神祗的力量。”干巴巴的笑声从绫小路的嗓子里冒出。“你妈妈最后……也是这么跟我说。” ——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女孩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没有戴那副黑框眼镜,脸上有被指甲抓破的痕迹;一张脆弱的,人类的皮。但此刻,却仿佛墙皮一点一点剥离,“你对我妈妈做了什么?”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为什么这样奇怪,断断续续,前所未有的纤薄脆弱,像夏蝉的翼。 “不要再缠着我们了……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还是坚持一无所知吗?也许你早一点跟我说,我会这样认为。” 绫小路启太松开手,女孩立即向工厂奔去,仿佛在鼓励那份与自己相似的、关于寻找的急切,他的手掌轻轻拍在她脊背上:“可惜,现在已经是二月。冬天就快结束了,我终于找到了。” 女孩冲进员工宿舍,屋内仿佛被暴风刮过。劣质的廉价木桌被掀翻了,油灯碎裂在地,透明的碎片昏暗地铺陈无数块毫无意义的拼图。藤田爱躺在地上,手脚像怪异扭曲的娃娃,双眼紧闭,额头渗着鲜红的液体。 “你不能怪我这样对她,我被逼疯了,求知欲,狂喜,恐怖。”绫小路鬼魅一样出现在她身后,笑声在空荡荡的房屋里回荡:“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不,我知道。”女孩的声音有些颤抖。她转过身,直视身前面容陌生的大人。 “杀人的是你,根本没有神明。” 茜色。黄昏的坡道。初化雪的树冠。以及最后留下微笑的,雾紫色幽灵。 因为太开心,向前跑了几步。看见工厂门外的空地上站着一个男人,手里拿着什么东西,他低头看着,可能因为夕阳的关系,面部表情看起来染着忧伤。 “你说的只是个普通人,不然为什么会被我看到……我看到了他!那天下午,他就站在工厂门外!” “……” 打破死寂的,是一句同时夹杂着轻松与无奈的叹息: “所以,你只是他的生育工具。” 女孩睁大了眼,眼睁睁看着绫小路的表情恢复正常。 “他来到了这里,目的不是你,而是他的女儿。” 淅淅索索的,像是在不断揉搓捏扁一只废弃塑料袋发出的杂音,从身后不断地传来。夹杂着绫小路的声音,仿佛夹杂着庞大的风沙:“所以一直闭门不出的你无法看见他,夹在我笔记本里、你女儿的照片……却被拿走了。” “对不起,因为我有必须证明的事情。”记者朝女孩腼腆地道歉,指尖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侧,“我们在演戏,你的母亲同意和我合作,她没有受到一点伤……” “我知道了。”藤田爱打断他。 “如果不是因为我生下了孩子,他也不会离开我。” “如果不是因为生下没有能力的怪物——” 她的嗓音变得扭曲。下一秒,手掌压着女孩头顶,狠狠地掼在满是碎玻璃的地面上。 “你要做什么?”绫小路的脸色变了,他没有想到藤田爱会如此疯狂,“她是你的女儿!孩子是无辜的!” 他试图阻止对方对孩子的殴打,但已经迟了;布娃娃的手臂发出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发疯时的女人力气大得可怕,她轻而易举地甩开阻止的人,拽着女孩的手,将她往工厂里面拖。 绫小路扑上去,将整个人的体重挂在对方身上:“你冷静一点,邪神不可能真的存在!只要我们找到他——” “无辜?她无辜什么?”女人哈哈大笑,嗓子凄厉地冲进耳膜,“如果不是因为她,不是因为这个怪物——” 她反手抓起油灯底座,凝聚着颜料的金属底盘重重砸在男人头顶。对方一声不吭地倒下,女人却视若无睹,她提着自己的女儿,像是在提一只等待切宰的雏鸡。 突然间明白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从头晕目眩中恢复的女孩开始剧烈地挣扎,但已经断掉的手臂无法好好地驱使,她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拖出宿舍,身体像布袋一样滑过大半个工厂,最后,停留在了仓库门前。 玩具厂的仓库,是整个工厂唯一没有窗户的地方,电灯也早已毁坏。没有光线与通风,与死囚禁锢的监狱无异。 每当藤田爱恨自己的女儿到极致,就会将对方丢进堆满废弃成品的仓库,然后充满期待地想象那只害她失去一切的小怪物在黑暗里慢慢死去。但是每一次,每一次睁开眼,都会看见对方再次出现在眼前。 “我为什么总要看见你?为什么不能离开你?为什么不能杀死你?”女人脸上露出凄惨的笑意,眼前蒙蒙一片灰寂。转而又开始欢欣起来:“这次真的去死吧!去死!去死!没有你……没有你!” 她将手上的重量丢进库房。砰!门被大力关上。 熟悉的黑暗降临。女孩吃力地眨了眨眼,用还能操作的手,摸索着清理嵌入额头的玻璃碎片。摸到锐角,深呼吸,咬紧牙关后拔出。从小开始她就被关许多次禁闭,每次都被人格转换之后的藤田爱再次放出。 但第二个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这次是否会出血太多,她自己又应该如何逃离……玻璃碎片被丢出,落在地上,声音出乎意料地大,“砰咚”! 不,那不是玻璃碎片的声音。女孩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胸口。无论受到多少挫折都在健康坚强的心脏,此刻异常地跳动着,像是有人在后面不断地催促它往前奔跑,心脏随之高频率地颤动,几乎要蹦出胸膛。 她开始觉得头晕。是因为疼痛?或者失血过多?眼前的画面畸形地扭曲。不是黑色吗?不是单纯的色彩吗?为什么围过来的时候,那样的复杂而过多,像要绞死生物的绳索,掐住口鼻的泥泞沼泽。 第90章 溢出——不属于自己的情绪,不被发现的感情,开始大量地,毫无知觉地溢出。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听见自己在笑。注意到的时候,又变成了咬着舌头,悲痛欲绝的哭嚎和尖叫。 【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女孩哆嗦着,手脚在冰冷的水泥地上爬行,无意识地极力后退,试图把自己缩成一团。但又能去哪里呢,又能藏到什么地方。即使把自己切割得只剩小小一块,黑暗也太广袤了,没有足够容下她的洞穴。 【连站起来都不敢——只是惧怕,慌乱,手脚与心脏,都柔软脆弱得像三个月的婴儿,整整一晚,都只能够在被窝里不断地哭泣……】 背脊触碰到了冰冷的什么东西,她的心脏一瞬间停跳,下意识猛地抬头。 【被一种完全不存在的,莫名的力量所压制操纵。】 一片黑雾笼罩般的蒙蒙视野中,出现了两个硕大的白球,几只蜘蛛爬过,接着是斑驳破碎的脸部,然后是头上戴着的高脚帽,三角形的牙齿……短小的手部机械地往外伸出,有什么滴答滴答地落在地面上,她低头一看,是暗红的粘液。 【你不能怪我这样对她,我被逼疯了,求知欲,狂喜,恐怖。】 欢快的音乐声响彻了黑暗的空间,暗红色的粘液逐渐被一阵强光所吞没,她尖叫起来,连滚带爬地往后退,身体却不断缩小,手脚萎缩,头顶长出触须,胸腹咕嘟断裂,她变成一只蚂蚁了,在发着光的庞然大物下,在唱着歌的黑暗原野里,她连眼睛都来不及闭上,腹腔便从内部开始撕裂、噬咬。 【而你,什么都不知道。】 ——然后,被吃掉。 第67章 蝴蝶风暴no.6-10 蝴蝶风暴no.6-10 ——他看见了。 “是不是量有点多……” 比晨练稍早的时间,渺无人踪的体育仓库,半开的门内放了一箱又一箱的矿泉水瓶。其中几瓶被专门拿出倒放,瓶底不引人注意的凹口处,已经有细小的黑色圆点。而在矿泉水瓶旁边的地面上,躺着几管透明的玻璃针剂。 “万一,”同伴有些不安地拉了拉金发女生的袖口,“万一她死了该怎么办?” “不会死的。”拔开塑封的胶管,调整金属针头,测试后熟练地往瓶底注入。在确定带来的针剂全部注射完毕之后,金发女生扬起嘴角,“国外进口的兴奋剂,昨晚我也问过妈妈……副作用不是特别严重。” “副、副作用?”有人傻傻地发问:“什么意思?” “就是吃药后,会引起的最严重后果。”在其他人敬仰的目光下,金发女生笑得越来越甜,“不会很严重的,她的话,最多也就是产生幻觉吧!” “幻觉??是做梦吗?我也想~” “好啦好啦,快点把水搬去给老师,他最喜欢收这些家长送的东西。” “呜呜……好重……” 合作吃力地搬起沉重的矿泉水箱,细小轻微的脚步声哒哒,最后一人回身,关上体育仓库的门。与离去的光线一同拉起的,还有漆黑的漫长幕布。 而他视若无睹,目不斜视地一直前去。黑暗被穿过了,再沉重的颜色都不能将他的步履束缚;光线也被穿过了,再明朗的线条也不能将他的形象勾勒。 还是名为“幸村精市”的人类吗?明明与空气融为一体,就连自己都无法看见自己。还能被称为幽灵吗?已经不再是灵体,只剩下一对旁观的眼睛。 在这一刻,仅仅是“意识”宣告着存活的证明。 ——但他往前走去。 …… 黑暗里,怪物再次出现。 它这回长了一张奇怪的脸,苍白碧绿,时而明如琉璃,时而骨色失形。有手脚四肢,大团大团的暗色色彩浓郁地抠在一块,挪抹搓揉,又影影绰绰地消失。 女孩看了很久,才意识到那就是她自己。“我可以吃了你吗?”她发问。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真实,因为已经很久没有进食,时间过于长久,不可能有力气发出任何声音。在想明白这一点的时候,唰地从噩梦中惊醒。 又是在很高的山顶上,伸着脖子往下看:浮动着金灿灿的煎鸡蛋上面,躺着一个小小的自己,蜷缩在下面,血淋淋的一团。仔细看会发现那是在温暖的暖桌边,自己披着华丽的斗篷,笑容甜美地招呼别人用餐——一个还没有长成型的胚胎。 叮叮咚咚,刀叉像乐器一样地弹奏起来。灵魂慢慢地被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放进碎纸机,“喳喳”,“真的很好吃呢!”疼痛。女孩再次睁开了眼睛。 玩具仓库的门开了,一线亮光映进来。一个人蹲在面前,长相与形态都被光线撕裂,从脸到脚踝都是黑色的线条。像是要关上唯一的开关,对方伸出了黑色的掌心,覆盖上她的眼睑,轻轻地,往下抹去。 哗啦。没有任何慈悲,铁闸门的卷帘被这样关上。 “她很固执。” 手掌离开女孩鲜血凝结的眼睑,男人自言自语:“像她的妈妈。” 从地上的女孩身边站起来,男人转身走出仓库,往工厂外面走去。坡道被灿烂的晨光照耀,在渐渐回升的温度下,岛上的商店街恢复了日常的热闹气象。工作日的上午,几个全职家庭主妇一边采购,一边讲着各自家里的琐碎小事: “……早知道那天就不该看美食节目,现在整天大喊大叫,说想吃帝王蟹!” “刚开渔哪来的帝王蟹。”几人笑了一会,“用牛肉锅代替如何,难得孩子作为代表学校去札幌比赛,怎么说也得庆祝一下。” “哪有这么快,刚刚体检完,也就只确定了参赛名单。”妇人伸手挽了挽臂上沉甸甸的提篮,语带自豪:“等春天来了,再带她去札幌吃螃蟹也不迟。” “何必去那样远!车程都好几个小时!” “这你就不懂了,我家孩子要是有这样优秀……” “这个,这个,和这个。”贩卖饭团的成品店内,男人一一清点,柜台后的妇人用便当盒麻利地包装完毕,他接过道谢。对方点头作为回应,很快地转身忙自己的事,表情并没有本地住民看到陌生人时会有的好奇。 端岛上任何一个人的反应都与她相同,也许是因为男人看起来那样普通:褐色衬衫,黑色长裤,戴一顶皱巴巴的渔夫帽。 因为太过普通,甚至让人觉得没有任何形容的必要,因为谁都会在大街上看到这样的长相,全都拥有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巴,当你在跟朋友说话时,当你在赶向目的地时,毫无意义地从他这样的人身边走过。 当他穿上白色西装,会是教堂婚礼里最合格的鼓掌观众;当他套上运动背心,则是篮球赛场边一个板凳坐了一天的替补。既然他戴上了那顶渔夫帽,那么他就应该在与海有关的地方。哪怕废弃工厂中弥漫着发霉与鲜血凝块的味道,也对他的角色定位没有任何的违和之处。 回到工厂时,男人看到了打开的宿舍门。长长的鲜血拖出来,一直蔓延到另一扇虚掩的门前,门板上留着一半的血色手印。仿佛有个人挣扎着从里面爬出来,一路咯着扎手的碎玻璃木屑,以最后的求生欲将自己塞进相对安全的空间。 第91章 就像没有看到一样,男人踩过已经干涸的棕红色轨迹,室内已经没有人了,只剩下仿佛暴风摧残之后的残渣。他找到一小块没有杂物的空间,弯下腰,把便当盒放在地上。抬起身,端详片刻,又低头,仔仔细细地将方向更改得更加明确。 做完这一切,他站直了身体,开始回答问题——来自于空气里一个不存在的人。 “父亲关心孩子是否会饥饿,不是很正常的事?” “不用妄加猜测了,你对我而言,只是一个未死的灵体。” “世界上已经有太多灵体,依旧存活的,已经死去的,半死不活的,已死复生的。它比较淘气,总和约定好的不一样。但这不是说你存在就有什么意义的意思,‘存在即是合理’,这句话是一个骗局——我以为你会明白。” “以骗局去想解决另一个骗局,只会创造一个无穷无尽的莫比乌斯环。”男人顿了顿,声音平缓,“不过,所有的选择都应该被受到尊重。” “所以,继续这场梦吧,以你喜欢的方式。”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 又一次,醒来了。 阳光穿过灰尘,平和地笼罩在身体周围。啊,是梦呢。又一次这样想了。于是站起来,很正常地推开已经半开的门,用可以行走的腿脚走出去。 吱呀的声音,有点大,针刺一样地撕裂着脖颈后方的神经。因为感到恐惧,所以更加确信这样的是梦。可是,梦里又有谁会开门?不知所措地左右张望,然后,看见了躺在门后的女人。 ——右脸上有十圆硬币大小的胎记,嘴唇偏厚,鼻梁笔挺,额头略突。 ——双眸闭紧时,容貌颇具平安风貌的恬静美丽。 ——黑色的长裙,在阳光下原来是群青烂漫的黛色。 ——掐在女人脖子上的手指如冰雪苍白与安详闭紧的眼眸完全相反的长长吐出的紫色舌头青筋冒起挣扎时双腿血肉被粗糙的墙皮剜刮翻开脖颈乌青勒痕森森头发缠结在仓库上的门凝着一小块头皮是她死前把门撞开脑浆崩离。 藤田爱,自己掐死了自己。 …… 在那一天,端岛上的人都看见了。 全身是血的怪物发狂地大笑,在街道上发足狂奔。血腥味的液体从它身上汩汩地冒出来,跑过的地方都留下一连串鲜红色的,不完整的脚印。 那是多么快的速度啊,就像一阵混着鲜血肉碎的飓风。提早到来的春日阳光没能阻止它,热闹祥和的安居氛围没能吓退它。怪物就这样冲进了海里,红色缓缓融入白与黑的大海,只留下结着寒霜的砾石上的点点滴滴。 怪异与恐惧令人们都回到了家里,连窗帘都禁闭,瑟瑟发抖,诅咒着身边的一切:“不,这是神的旨意!” 第68章 蝴蝶风暴no.6-11 蝴蝶风暴no.6-11 “我有时,会模糊海与冰的界限。”女孩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大海。 二月的孤岛深海,与乍暖回春的天气无关。临着海面的天空下涌动着半透明的结晶体,连绵成片,巨大成网,风浪与流冰融合,因为散射成蓝的光线过于遥远而深邃而浓结成漆黑的墨水,沉静地流往灰白的地平线。 “实际上不存在颜色形态的区别,它们的差别只是光线。” 她试图向另一个不存在的人解释自己的观点:“海水与流冰,本质上而言是不同形态的水,而人类最依赖的区别方式,完全属于假象。热衷于以概念去区分物体,这一行为建立于同源的本质之上,本身就没有意义。” “所以这段话的主题是?” “同理可得——” 女孩朝他咧开右侧嘴角,左侧嘴角被铁钉划出剖口,向外翻出的血肉是半面凝固在时间里的微笑。不能期待一个人永远璀璨,更何况她本身活在黑暗,“活着没有意义。” “你弄错了一件事。”幸村不动声色地道,“区分不探究本质,因为区分不是分解。” “两者有什么不同吗?” “分解只有一个答案:万物同源。例如你和我,我们跟大海,大海和地球,地球和宇宙,都是原子的集合体。”幽灵举例说明,“佛教又将这个概念称之为‘空’,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人世表色重重,实则皆空。” “而区分,只需要将它们当整体看待。” “例如——?” 幽灵示意她看向日光下白黑成片的海流冰之景,“海就是海。” “那我呢?”女孩霍然站起,噔噔噔几步跑到海岸与水的界限。 她将双手拢在嘴边,虎口因此沾到鲜血,却不管不顾,仍朝着遥远的流冰大喊: “在我的人生里,活着与死亡,是‘区别’而不是‘分解’吗?” ——【“我也不做梦,可能我也死了。”】 幸村知道自己无法在白昼时分触碰到对方。但此时此刻,他仍然伸出手去,半透明的手掌穿过那头乱糟糟的杂毛,落在消瘦凹陷的肩窝。 海边狂风猎猎,吹起宽大的陈旧衬衫,在骨架上来回,像一只无法飞起的风筝。 “是的。会更好的。” ——骗人。 你得承认,世界是会偏心的。 当然,这不一定是坏事。假如人人都同等一致,不分先后地拥有相同的人生,那么故事将会因为雷同而毫无乐趣。 所谓“因果律”,只是一个丁字路口,承担不同重量的机动车驾驶上不同的路线,获得不同的命理,可能是报复、背负、枷锁、逃避,也可能是胜利、优越、成功、得益。 “你坏事做尽,必定有报应!” “你多行善举,好人有好报!” 但问题在于: 好像没说过,坐在驾驶座上的人,跟得到命理的人,必须是同一个? “不——不!” 运动鞋底踩上霜结的礁冰,很快就滑倒了,绫小路启太又爬起来,发了疯地向前跑去。他的额上还绑着渗血的绷带,因为脑震荡陷入了昏迷,挣扎着爬到医疗箱旁自救,再醒来时,一切都奔向了无法控制的黑暗。 沿着深红的血迹一路追寻,但已经晚了,空无一人的海岸线,席卷而来的白色浪花嘲笑着他。绫小路启太跪倒在地,双眼茫然地盯着碎冰浮动的海面。少顷,他下定了决心,操纵着颤抖的双腿,踏入了寒冷的海水。 “喂——你在哪里——” 从头到脚仿佛被针刺扎着,在极度低温下,脸色都变成深深的乌紫。绫小路咬着牙往前继续走,海水漫过他的膝盖,痛感消失了,他变成了一只套着一大团橡胶外衣的寄生虫,不知疲倦地呐喊,祈祷。 ——具体对象不明的吼叫,再怎么撕心裂肺,也不可能得到回应。 他继续往前走,橡胶外衣盖过了头顶,面部都变成了一张泥塑的平面。再用一点粉胶,分别堆积形状得体的眼睛,鼻子,嘴巴。现在它们全部开始融化。 “喂——” “我在这里。” 绫小路僵住了,他一格一格地低下眼。在早就失去知觉、冻得乌紫的脖颈上,横贯着一只白净的手,五指绕着解不开的红,无惧于落水成冰的低温,它们鲜活地,生动地往下坠落,与漆黑的海水化为一体。 第92章 有人站在身后,用沾满鲜血的手指触摸着他的喉咙,声音平稳而自然,“你真的对我很了解。” 时间仿佛静止了。随之觉醒的是全身的触感。寒冷,疼痛,针刺着绫小路的脑神经,他全身颤抖,牙关不受控制地咯咯乱响。这很正常,二月的海水温度跌破人体承受能力,那么,在寒海中,声音依旧像站在壁炉旁流畅的,到底是谁? “为了感谢你对真相的执着,”那个声音还在说:“我将带你去向神明的世界。” “我不需要!” 绫小路尖叫起来。他的声音被捏得像变声期前的男孩,尖锐敏感,单薄无助——“对,是低温,低温让大脑出现了幻觉。你……根本不存在!” ——“病症,药物,极限环境,催眠术……都能让大脑产生幻觉。” 娃娃脸的记者朝矮桌对面的黑裙女人露出微笑,桌面之下的拇指高速度地按压圆珠笔按键,“希拉里普特南曾在他的书里提出假想:当一个人的大脑与身体分离之后,在大脑保持活性的前提下,将其神经末梢与计算机连接,通过电波信息传递,便能给予与真实无异的虚假幻觉。” “书本最后提出问题:‘你如何担保自己不是在这种困境之中?’” “病症,药物,极限环境,催眠术……通过这些可操作的外在幻觉诱因,对大脑进行人为调控,传达大致相同的电波。即使彼此之间为截然不同的人,所接收到的信息也相差无几。”这就是他之所以会寻找藤田爱作为寻访突破口的第二个原因——除了不可言说的亲密关系,还因为,她是一位多重人格障碍症患者。 “在脑并未与身体分离的情况下,因为目的与原因的一致,即使时间地点各异也能集体行动。”圆珠笔按键发出最后一声咯嚓,一锤定音,法官发出裁决。“神不应该是一位抛弃妻子的丈夫,更不可能是未见一面的父亲,这种事只有懦弱胆小的人类才会做。否则,他为什么迟迟不愿意见你?” 心中的小人集体起立,宣读审判: ——“这就是邪教集体自杀乱象的真相,而你们所依赖的神,根本不存在!” “是这样吗?原来你不相信这些。” 不,不能被幻觉影响。绫小路想。我得先闭眼——但是,我的眼皮呢? “明明是你先开始寻找我……这很奇怪。”已经无法闭上眼睛了,眼皮变成了单薄的、剪成折叠半月形状的纸张。视网膜一点一点拉下漆黑的幕布,幻觉中的淌着血的手指缓缓上移,拂过那双硕大如金鱼的眼睛。 “无论如何,如你所愿。” 已经迟了。鲜红的液体无声滑落,落入瞳孔的声音不比掉进海水中更加响亮。 “你将窥得神明的世界。” “但是,永远是人类。” …… 与大多数人所想象的不一样。 因果报应,并不意味着“等价交换”。 早在诞生之前,它就已经自作聪明地整理好了某个作物的一生:你是一棵小麦的种子,你是一朵苹果的花瓣;你父母美貌,代代遗传,容貌应该被上帝亲吻;你名门世家,家道中落,生性应如砺崖之花…… 不是什么都尽力而为,就一定会有好结果。毕竟在出生之前,已经有很多人在各自的道路上尽力了很多年。其中可能有你的父母,也有可能是其他人。 而如果你出生在深海中的孤岛,生父不明,母亲自尽;周围的人群大致为三:欺凌为乐的a类、趋炎附势的b类、漠不关心的c类;家庭经济困难,温饱难以为继,岛上的人无一报备救济,因为他们没有将你作为人类看待。 总之,错综复杂的“因”早已注定,你会成为什么样的“果”。 瞳孔中最后一丝光线也消失殆尽,你缓缓合上眼睛,就这样沉入深海之底。 因为不够干净,所以不被需要。 因为不够完美,所以不被忍耐。 因为不够无辜,所以没有仁爱。 或者说,无论怎么做都是错误,谁让你一开始就是一个被压榨、碾碎,最后被世界排挤出来,拼拼凑凑,彻底毁坏的排泄物。 ——漆黑的东西应该回到漆黑的深渊。 【不,不可以。】 据说,人在死前会看到走马灯,关于人生中最美好的部分。等到画面全部结束,死神的镰刀一视同仁,温柔地取走颈上首级。 那么现在是看到了走马灯吗,你静静地望着黑暗,否则找不到那个人再一次出现的理由。苍紫色的雾气,总是微笑的瞳孔,比春日更加和煦的温柔唇角,冷静而严厉的言辞……即使误闯了不该出现的世界,也没有比他更加不适合深海的人。 幽灵浮在漆黑的海水中,如同镶嵌在走马灯黑白的胶框里。摸不透的时间,无法对不正确的现实造成影响。他的手穿过女孩手腕,半透明的灵体柔嫩而无力,发丝在指尖轻易地滑走,像被水泡烂柔白的玫瑰。 即使黑暗之海中没有白昼的光线,也依旧无法缩短已经死去的人与即将死去的人之间的距离。海水对幸村而言与空气无异,而空气对他与真空无异,哪怕竭尽所能地大声发言,说出早就埋藏心底的话语,也连气泡都不曾起浮。 纤薄如蝉翼的儿童躯体又一次与指尖错开,沉向怪兽一样的深海之渊。难道真的无能为力吗?不,并非如此。在即将彻底脱走之前,属于少年的手臂,终于用力地抱住了女孩。 【这里并非你的终点。】 再一次吧,发出声音,就算无法被听见。 再一次吧,作出改变,就算代价是毁灭。 【就像冰山一样,表面上崎岖尖锐,海洋下是巨大峻寒的冰,再豪华的舰艇都要退避三舍。哪怕平时无声沉默在静默的深色海洋中,在太阳落下地平线的那一瞬间,昼光融进水里,会照亮那一片明朗而坚硬,比钻石还要更璀璨亮堂的光。】 【无论什么门都能轻易地推开,然后,大步走入。】 【你会成为这样的人,一往无前,无坚不摧。】 直视那双已经死去的薄荷色眼瞳,紫色的幽灵露出笑容。他的身体开始发光,夺走了浅紫的流光,从1流明的照度值开始,比繁星更加温暖,比月夜更加璀璨,发光的灵体牵牵连连地勾成一连串的碎片。 没有什么能够穿越时间与空间,除非与它们具有相等的结构层面,同样是原子的生物电波。在人类的灵魂之下,海水也被震慑,多维的世界,并非无法改变。 他们不再下沉,而是重新上升。不断地有光片落下,无声地抛在遥远的海底,带着燃烧般的决意。每次洒下一点光碎,都是一部分人体的残缺。渐渐地,连这些尚还能认作为人体的部分都消失了,四肢、头脑、躯壳,在无尽的光线中溃散,遥远地看去,只是一颗巨大的光团。 “要活下去。” 他说。 轻柔的声音擦过她的耳畔,向着光芒伸出的手,消失在空气里。 “因为,我还在等着遇见你——” …… 哗啦。碎冰之海的海浪翻卷,一路涌上碎石破砺的砂滩,这一次尤其猛烈。 潮起潮落。当一切转身再度嬉笑离去,躺在沙滩上的人,无声地睁开了眼睛。 第93章 第69章 蝴蝶风暴no.6-12 蝴蝶风暴no.6-12 男人把便当盒放在海滩上。 纯木的盒面,印有店家自己设计的名字logo,带有海浪的纹路。盒内竹片垫底,卷着深青色海苔片的饭团排列成队,外观整齐雪白,饭粒结实饱满,小地方的店家深谙从商以诚为本的道理,个个捏得圆圆胖胖,憨态可掬。 没有等他说什么,坐在海滩上的人自动拿起一个,咬了一口开始咀嚼。已经是对习惯寒冷的端岛住民而言,穿三件都嫌多的天气,但黑灰色系的厚棉衣、围巾与毛线帽,依旧将四肢躯干都裹得严严实实,只在面部透出一点属于人体的冷白色调,远远地看去,就像一颗巨大的紫菜饭团,凶残地同类相食。 男人看着她一个一个将饭团全部塞进嘴里。最后的饭团被嚼碎,喉管吞咽而下。因为咀嚼动作而泛起波浪的唇角,又恢复到一根平直的线条。 女孩玻璃珠般的瞳孔映着海浪卷来的海岸,天气已经正式回暖,无风无浪的海边已经不再涌动着大片灰白的连影,取而代之的是细碎的细小白冰。只有遥远地弥漫到水平线,才能看见冬日远去的幽灵。 “今年春天太早了,”另一人也看向海面,“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什么不好的事情?”女孩问。 “会有怪物从海里爬出来,吃掉整个岛上的人。”男人说。 女孩看着他,似懂非懂。灰色围巾结实地包裹着脖颈,毛线帽压着薄荷色的发丝,因为疏于修剪,刘海有些过长,已经挡住了眼睛。 “你说的怪物……是我吗?”她说。 “岛上的人习惯这样说。”男人的回答十分客观:“不过,我并不觉得。” 日落时分,透过灰白的天空,太阳慢慢地降下水面,海面上涌出鎏金般的光辉。 涨潮的海水卷到石滩上方,鎏金荡漾,在深色的光线中,落下一连串的海螺和贝壳。女孩伸手去接,细小的石砂从她指间滑落,很快又被海水冲走了。 “我是被丢下了吗?” “没有。” 女孩点了点头。玻璃珠般的眼睛,装着日出日落的阳光,却不曾映出一点倒影。 “那么,你要带我去哪里?” 一只蝴蝶,静静地落在掌心里。 从触须到翼角,都生得明媚动人,无法分辨具体颜色,翅膀扇了扇,明丽炫亮的色彩便流转着,被阳光刺穿了,朝更加遥远的天空飞去。 你要去哪里?想问的话,也问不出来,这时候才看见,蝴蝶的翅膀上印着模糊微笑的人脸。遥遥伸出的手再度落下了,掉进沉沉的碎冰之海。在未能实现的梦境中,连精心培植的花朵都无法开放。 要活下去,有人这样说,紧紧握住了手,往外用力一拉。 细小的人声,乘务员询问旁边座位的老人是否感到身体不适。女孩睁开眼,坐在对面座椅上的男人正在翻阅列车车厢自带的旅行杂志,渔夫帽歪歪斜斜地戴在头上,看起来就像一个旅途倦怠却又对下一站感兴趣的旅客。 “我做梦了。” 女孩开始复述梦境:关于蝴蝶,冰海,无法绽放的花朵。“我在寻找某个人。”她总结,“我可能……就是为了这个而活着的。” “这样的话,”男人从热情洋溢的海滩派对画面上抬头,看了她一眼,“你必须成为更好的人。” “找人是那么困难的事吗?” “是的,它会非常困难。”男人说,“人生并非是一个向上的箭头。你会在贫穷与祸难中挣扎,时常感到艰辛与痛苦,常常犯错,找不到存在的意义,无时无刻不对这个世界失望。” “不过,有错误的话,改正就好了。” “不要恐惧世界,它也是个孩子,像人类一样。”男人翻过一页杂志,后面是新出的游戏广告,衣着整洁的高校学生并列穿行,头顶却是双臂张开的青紫色怪物。“它想清除自己所有的缺陷,却总是不断地犯错又找不到自己错在哪。” “这种时候,只要有人帮它一把,声色俱厉地做出表率,就会把那些错误给彻底删掉。” 女孩似懂非懂地听着,对面人掏了掏大衣口袋,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方块。内部带有金属底片的木质厚层,一排圆柱状的橘红色玻璃管立在上方,闪烁着一连串晶莹剔透的数字。 邻座的老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双眼翻白地倒在了孩子身上。与此同时,橘色玻璃管上的数字,悄无声息地跳动了一格。 “我给你一个名字,给你新的人生。” 在哭泣与叫嚷的交响曲里,男人说,“从今天起,你就是绫濑川檎奈。” …… “那是可以让所有的恶意都喷涌而出的,来自于灵魂的能力。” “大概是因为她本身就来自于地狱。” 男人放下笔,伸了个懒腰,顺手将黑框眼镜拿下,揉了揉被压得酸痛的鼻梁。年幼的女儿跑过来抱住他的腿,他也顺手将人抱起来,一边把笔记本塞进抽屉。 “妈妈呢?” “在睡觉。”年幼的女儿歪头看向抽屉。“爸爸在写什么?” 男人说:“是日记。”女儿的眼睛亮起闪耀的光,像一对藏在人间的星星:“千早也写了日记,是绘画日记哦!老师表扬说画得好……”她兴致勃勃地说着。男人摸了摸女儿头发,笑容毫不保留地藏进两个酒窝。 “爸爸有事要先出门,回来再看。” 男人拿着外套走了,为什么还带上了塑胶雨衣与雨鞋?明明没有下雨啊…… 绫小路千早歪着头,但是好奇心让她暂时把疑问抛之脑后,左看看右看看,妈妈在睡觉,这是只有千早和爸爸知道的秘密。 爬到椅子上,坐直身体,黑框眼镜像模像样地架在头顶。拉开未被锁上的抽屉,拿出日记本,繁星闪耀的眼睛再度亮起了,未来的千早也会成为爸爸这样伟大的记者,每一个外表平庸的本子里都藏着厚实的秘密宝藏。 打开日记本,正好翻到最开始的一页。是什么?看不懂。总之先大声朗诵: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 “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 “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正义促动我那崇高的造物主 “神灵的威力,最高的智慧和无上的慈爱 “这三位一体把我塑造出来 “在我之前,创造出的东西没有别的,只有万物不朽之物 “而我也同样是完古不朽,与世长存 “抛弃一切希望吧,你们这些由此进入的人!”* 第70章 蝴蝶风暴no.7-1 蝴蝶风暴no.7-1 “我好像这辈子没有得到过什么东西。” 烛光夜影,竹笕清水,淅淅沥沥,落于水上青石,发出一声细微的“啪”。和式部屋中,两人对坐,光色不断摇晃,人影在墙上无声地扭曲变幻,却又毫无关联,一片影影绰绰。 “‘得到’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另一人轻轻开口。 鉴于微笑与悲伤之间,复杂的表情出现在第一发言者脸上,又很快消失。但两人都知道,它依旧存在于那里。 第94章 目光转移到中间,纹饰古老的木匣底部垫着绣有家徽的锦缎,外形朴素无华的金属镯静静地躺在匣内,一只露着白衣袖口的手伸来,匣子被无声合上。 “所以,他也不会失去什么。” …… 他看到了光。 在九万里深邃的海底,一团似有若无的光。一开始,只是一个细小的光团,柔和萦绕,在遥远的地方独自璀璨。但如果用力地伸出手,试图去碰触,它就会暖呼呼地张开来,竭尽所能地包裹四面八方。 再遥远的星河都随之融化坠落,不再是那一团不可触摸的光亮,光幕习习舒卷,倾泻而下,所有涌来的黑暗仿佛都化为了母系子宫的浪潮,如同向着光焰扑去的飞蛾一般,在迁徙中丧失自我,意识慢慢瓦解。 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用力往上一拉。 幸村睁开眼,对面的人也正好直起身体。松开紧抓着的那只手,七年后的檎奈站在宽阔的厅堂里,转头朝身后身着巫女服的少女微微一笑。 “谢谢你,我家的幽灵我就带走了。” 少女垂着眼,身后如瀑黑发垂落地面,从头到尾都不曾动过一分一毫,精巧的下颔静默如匠人心血,远远看去,就仿佛女儿节殿堂饰架上必不可少的人偶娃娃。 不等对方回复,檎奈迈步往外走,半点要多待的意思也没有。幸村低下头,在他的视线里,属于人类的手掌伸出,自如地做出了握拳的动作。还未等他体会失而复得的欣喜,熟悉的牵扯感袭来,再回过神,已经站在了大门之外。 一只手凭空伸来,毫不客气地往他面颊掐了一把:“呆发完了吗,前辈?可不可以拨冗回答一下,作为背后灵的带领者我究竟是哪里失职,让你一声不吭跑路?”话看似撂得气势十足,实际刚上手人就后退了十万八千里,躲在路边树后才敢遥遥大喊:“我在那破岛足足找了你两星期!两星期!还好我脑子转的快,紧急时刻想到专业问题要让专业的来,跑到神无家求他们帮忙,不然就是两年……” 这种抱怨真是让人找不到任何回答的必要,幽灵微笑地想。他往后退了一步,超出最大距离,整个人唰地消失,再出现已经是在对方身旁。 檎奈第一反应是抱头:“对不起主上刚刚的我脑子突然被青春撞了一下你大人有大量请不要跟我一般见……”话音未落,幸村抓住她的手腕,两人间的距离再次被拉近,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啊”。 “我有话想对你说。”直视着那对慌乱的明绿色眼睛,幸村说。 乘人之危是会遭到报应的,古人言诚不欺我——檎奈表情僵硬地想。大概是因为怂的原因,整个人都不禁恭敬了起来:“……请说?” “敬语不要随便用,”幸村提醒她,“我会把它作为你对我想法的认同表示。” “不不不不是随便用,我对您一切想法都只有接受没有拒绝的,”檎奈摆手,胡乱地没扑腾几下,又被乖乖制服,“请您随便说大声说,声音一定要大一定要自信要响亮。” 幸村摇了摇头,“说太麻烦了。”他低下头,吻住了那张总是喋喋不休的嘴。 …… 十分钟后。 “你到底要在别人家的门口蹲多久?” 虽然早已离那扇看起来价格昂贵的深红色大门十万八千里,但要知道这座山都是神无家的领地。眼见半座山都被渐渐下落的日光淹没,幸村望天,“要是再不走,我们可能要回去借宿一夜。”只有傻子才会大晚上在荒山野岭赶路。 “这怪我吗?!”树下蹲成一团的人立刻抬头怒吼。立刻撞上了幸村的目光,檎奈有些瑟缩,不过又眨眨眼,很快鼓足勇气,勇敢地瞪大眼。 “看什么看,快来扶一下,腿都快给你吓断了。” 幸村:“……” 他叹了口气,走过去,“我没有吓你。这是我对你的真实想法。” 檎奈怒斥:“晚上不要说鬼故事!” “我喜欢你。” “喂!” 山中无日夜,寒暑不知年。等离开神无家的领域之后,幸村才意识到自己在过去的时间里究竟待了多久。百货商店挂起年末促销的标语,圆嘟嘟的白色镜饼端坐于便利店货架,就连路过的音乐喷泉都播放巧克力新年特辑的广告曲,十二月的末尾,神不知鬼不觉地降临。 往日人来人往的公园,年末情理之中的冷清。这种时候,谁要是无所事事地坐在长椅上看鸽子在路上咕咕,似乎就被打上失败者的标签,工作家庭失意,爱情友情甚至亲情大概也好不到哪里去。 在围观了胡子大叔一边大吼“没什么不好的,我用暖桌交换的是下半辈子的自由!”一边拿石头向路过情侣进行全垒打试验,半小时就被闻风而来的警员押进警车的闹剧之后,檎奈跳下公园喷泉的护栏。 “这一个月你到底去哪里了?”熟练地从自助售货机底部摸出情侣掉落的硬币,按下按键购买,檎奈一边拿出罐装的年糕小豆汤,一边随口抱怨,“还好我去得早,如果再晚几天神无家就没人了,他们要准备神社祈福。” 幸村挑眉,对方直白到ky的提问方式,实在有种久违的熟悉。或者说,在某种意义上,也是对他心中疑惑的回答——对于不是“绫濑川檎奈”的自己,她还记得多少? “看来我最想问的问题不用问了。” “?”明绿色眼眸里冒出问号,在明白对方根本没告知的打算之后,疑惑化为了气恼,就连语气也一并变得沧桑:“消失一个月多了很多秘密嘛,精市,这样妈妈会伤心的……啊!居然还打我!” “因为我并不想和妈妈谈恋爱。”幸村收回弹脑门的手,慢条斯理地反问:“你呢?你在端岛又发现了什么?” “我的问题你不答还想套我话?是不是太过分了啊主上。”檎奈朝他翻了个白眼,表情恢复正经。“具体讲来也有些麻烦,不过,就像之前说的,为了找你我可是把端岛翻了个遍。” 檎奈从学生包里拿出一个胶装袋,里面放着一本封面老旧的笔记本。幸村凝视着她,饱经摧残的短发已经长到了耳根,裁剪成乖巧的弧度层次,昭示着在他莫名其妙回到过去的这段时间里,这家伙依旧生龙活虎地活的很好。 但如果将一切都想起,你还能这么平常地说出,与端岛有关的事吗? “七年前绫小路启太曾经在岛上唯一的学校中任职,具体职位不明,不过大概是英语教师。”一边低头拆开胶装袋,檎奈一边道,“这是他就职期间的叫写日记,离职的时候没带走,被学校收进了档案室——不过,我想他大概是故意的。” 翻开为时久远的笔记本,尘封的内页薄如蝉翼,内面整洁的英语单词以课时分布排列,夹杂着几点备注,但有很明显的撕页痕迹。在几页空白之后,内容陡然一变,出现一连串难以看懂的符号乱码,字体也变为蝇头小字,密密麻麻,页面被填得密不透风,乍一看,令人头皮发麻。 “似曾相识的画风,对吧?”檎奈扬了扬手中的笔记本,“也多亏了它,我才能进神无家的大门。” 荒谬感如潮水席卷而来,话语再度出口时,已经不可避免地语带嘲弄: 第95章 “它,就是神无惠真正想要的‘残卷’。” 第71章 蝴蝶风暴no.7-2 蝴蝶风暴no.7-2 神无家流传下来,被称之为邪神最后留给现世的“宝藏”残卷究竟是什么? 据第一目击证人神无惠所言:“……邪神现世时留下七卷卷宗,记载了许多邪奇诡谲的术式与奥妙难解的咒词。因为至关重要,所以只交给每一代家主。……比起它,神无家祖传的术法就像一根破碎腐烂的朽木。……要留给的人是我,他的继承人,下一代得到邪神力量的人。……第七卷 是残卷,最后记载的是一种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仪式,然而只到了对它的介绍就停止了。” 第二目击证人神无影重则反驳:“你怎么知道它是残卷,也许邪神只写到这里。……这卷宗本来就是一个失去挚爱的人写的,它被诅咒了。……看过那些卷宗的人,会变成邪神的附庸。” 为了提高自身证言的可信度,进一步添加补充说明: “邪神原本是人,属于神无家的分支,千年难遇的天才,甚至有希望成为下一代家主。他与自己的亲妹妹相恋,在那个年代原本不是忌讳,但被本家的人害死了妻子,事发时他正在将自己毕生的学识收录成册,之后就消失了,所以只剩下残卷。” ——以上两位证人均已不在人世。 檎奈:“反正就是一个死了老婆的怂货搞出来的,可以实现愿望的东西对吧?” 幸村:“……是这样的。”他进一步确定了一个事实:这家伙真的,完全、全部、一点都没有——回忆起过去的任何事情,包括连自己说的那个怂货是血缘上的亲爹都不知道。 “哇,好厉害,虽然连老婆都没办法保护,一旦犯起中二病还是会搞点了不得的大动静呢。”檎奈佩服得真情实意,顺便伸长手臂,手指在幸村的衣角上胡乱蹭了几下,“我洗干净手了,可以虔诚地拜读了。” 幸村摇头,“只有虔诚还不够。” 檎奈斜着眼看他:“请赐教?” 幸村:“你知道他使用的这些文字都是什么意思?” 檎奈:“不是有你吗!” 幸村:“……” 檎奈:“……” 幸村:“是谁给了你觉得我看得懂的勇气?” 檎奈:“……一般来说,不是我会的你很优秀,我不会的你都会吗?” 幸村:“抱歉,本世界观并没有这种时髦的设定。” 在进行了长达五分钟毫无营养的无意义对话之后,一人一鬼得出结论:作为两个没有被邪教洗脑的正常人,完全不知道怎么使用才是正常的,因为不可能看懂这些乱七八糟的蝌蚪文。 檎奈越想越气:“这家伙是蝌蚪神吗?” 无知真是幸福——知道双方真正关系的幸村,闻言投去极其复杂的一瞥。 夜色已深,光从街心公园来回巡逻的巡警每次经过时都投来的“禁止停留”目光,就能明白事情不是裹着报纸在长椅上和鸽子睡一觉这么简单。每逢年末都是严管治安的时间,别提是风华正茂的青春美少女,就连聚餐返家路上醉倒的大叔都会被警棍戳醒。 “所以我们这几天就住这里啦。” 接过身为店主的中年妇女手中的钥匙,九十度的鞠躬显然让对方的好感度直线上升,在未曾用过晚餐的客人手中塞进了自己女儿零食的洋芋片。盘腿坐在裹着蕾丝布料护腿的木椅上,檎奈一边咔咔咔地啃着洋芋片,一边随意地向后招了招手:“吃惊吗?” “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幽灵环顾四周,这间家庭旅馆的客人是女性限定,无论是家居摆设还是整体气氛,都尽量地温馨宜人,“你抽中了这家旅馆的免费劵?” “我倒是想。”檎奈干笑一声,朝他扬扬手机,“井伊说新年假期的时候,她要来神奈川住几天。” “所以?” “所以必须找一间环境足够让她满意又不提供厨房使用的家庭旅馆!然后告诉她我在这里已经住习惯了,绝对、绝对、绝对——不能忍受搬到其他地方。”似乎想到什么,檎奈变了变脸色,“否则整个新年假期都别想要了,只去医院和治安所,给几个病房的食物中毒者赔钱道歉吧。” “受害者这么多?”幸村哑然失笑,对上另一人“我已经这么惨了你居然笑得出来”的谴责目光,毫无诚意地掩饰了一下。“主要是……她的杀伤力比较强大,《x年jump》的男主都不敢这么画。” 砰咚一声,手机掉到了木地板上。绿发少女愣在当场,一脸震惊地看着幽灵:“主上!你居然看x年jump!” “……是人都看过。” “骗人,你之前从来没说过。”檎奈喃喃道,“而且这句话怎么听怎么耳熟……” 谁会把这种事挂在嘴边。不过这家伙也算意识到了另一个重要的点,幸村提了提嘴角,表情似笑非笑:“因为某个人经常讲,而我正好喜欢她。” “……”“某个人”的表情瞬间空白。 幸村装作没看到:“不是有句话说,‘相爱的人会越来越像’?” “那是因为夫妻之间经常亲密接触,组成身体的菌群在接触中逐渐趋于一致。要知道人类只需要接吻十秒就有八千万的菌群在交换。”碧绿的眼眸眨了眨,复活岛上的石像终于重新成为人类,檎奈毫不在意地挥手,“不过作为一个心智健全的正常人,我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而迁怒——就当你恨我入骨又不能打女人,所以只好相对温和地用舌头抽打嘴唇。” 幸村不为所动:“可我是认真的。” 砰咚!又是一声巨响,被蕾丝绑腿保护得很好的木椅也翻倒了。檎奈蹲在地上,双眼紧闭,耳朵也捂得严严实实:“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世间真理其一: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对了。”像是想起什么事,原本蹲在地上的人抬起头来,眼睛被光线映得晶亮,“第二天起来给你个惊喜。” 少女唇角上扬的弧度分外狡黠,幽灵顿时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我不会睡着,哪来的惊喜。” 话音刚落,眼前一黑。 …… 无边的黑暗。深沉,却并不可怖,香甜如棉花糖顶部抽出的白丝,浓郁如木勺卷起蜂蜜时拉扯的粘稠晶莹,令人想要永远地沉醉其中。 “精市,起床了。”女性的声音隐隐约约,与讲话时温柔的语调不同的,是毫不留情地戳着沉睡人脸蛋的手指,“太阳公公都出来了,在头顶上对着你笑哦。” 被打扰的人皱了皱眉,下意识地翻了个身,让身体在被子里埋得更深……顷刻突然睁眼,刷地从床上坐起。 “哈哈哈哈哈哈!”刚刚还拙劣模仿他母亲的人此时笑得直不起腰,“好像电影里复活的僵尸,哈哈哈哈……” 幸村没理她,他正处于前所未有的震惊中。哪怕自己变成了幽灵,发现自己的医生是个和女儿上床的变态,被大海卷走了回到了七年前,发现罪魁祸首是喜欢的人她爹——他都没有这么震惊过。 掠过鼻尖,被房内暖气烘得暖洋洋的、属于空气清新剂的柑橘味。 第96章 压在身上的被子,没有被肢体穿过,无声地传达着重量。 他屈起手指,掌心里的布料就切切实实地蜷成了一团。 曾经的幽灵低着头,觉得眼眶发热……嗯?怎么好像有哪里不对? 笑歪了的檎奈好不容易直起身来,眼前人影一闪,不由得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哇,原来可以这么快!” 被她大力夸赞的对象,此时双手撑在室内唯一的镜子前,陷入了无言。 比以往矮上许多的视角——因为身高减少;无法漂浮却依旧十分轻盈的身体——因为体型缩水;左腿行动怪异——因为膝盖下植入假肢;抓起布料时纤细的手指,小得令人心生怜爱的手掌——因为这不是他的手。 幸村动作迟缓地眨了一下眼,镜子里碧绿如翡翠的眼眸,也俏皮地眨了一下。 “……” 世间真理其二: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不可能发生的。 在他死亡之后迎来的第一个十二月,幸村精市和绫濑川檎奈,角色互换。 第72章 蝴蝶风暴no.7-3 蝴蝶风暴no.7-3 倘若房间里还有阴阳眼的第三人的话,将会目睹神奇的景象:长相一模一样的绿发少女面对面站立,一个像夏天——比阳光还灿烂的笑容笑歪了脸;一个像秋天——唯有习惯性勾起的嘴角让人间没变成地狱。 “我不是说了吗?醒来有惊喜。”终于忍住笑声,檎奈一边揉着笑出眼泪的眼睛一边说:“年末就该有福袋大放送。” 幸村低头看了一眼,“还是个全身上下写满‘我要出门玩’的福袋。”外出装备一应俱全,口腔中回荡着草莓牙膏的香气,连衣服都换好了,学生包都乖巧地躺在枕边,显然早有居心。 “难道你还想在旅馆宅一天?我身体的租借费用可是很贵的。”檎奈推着他出门,“上次找神无由乃——就是你那天见到的长发妹子,整个神无家本家最后的传人——求的符咒,只有一张。机会不易,你可要好好珍惜。” “什么符咒?”幸村微微皱眉,对不在认知领域内的事物,他一贯持有戒心,“会不会伤害你的身体……” 檎奈瞥他一眼,皮笑肉不笑,“我还怕这个?”她抬起脚,咣当一声踹在假肢上,显然幽灵的意识并没有跟上突然变成妹子的事实,居然真的重心一歪,往后栽倒,幸得有卓越的运动神经改变姿势,避免了仰面朝天的结局。 膝盖磕在地面上,早已被忘却的疼痛席卷而来,像撕裂了看到却无法触碰的塑料薄膜,比任何一刻都更加体会到“活着”—— “哈哈哈!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一旁传来某人煞风景的大笑。幸村无语地从地上爬起,今天也是搞不懂喜欢对象在想什么的一天: “打自己很开心?” “身体里是你就很开心。”碧色眸子弯成两条弯线,见牙不见眼。 另一人凝视着她,最后叹了口气。转身走到床边,提起拉链紧闭的学生包,“你不是想出门玩吗,走吧。” “耶!”灵体欢呼一声,一头撞上房门,扬起的裙角被木质的门板吞没。 幸村:“……”紫色的幽灵脸上保持微笑,居然会觉得这样很可爱,出去后他是不是应该去看心理医生? ——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 首先,现在是十二月末,北半球的冬季。 其次,神奈川的十二月末与北海道的十二月末常年保持一定温差。 最后,天气预报发布降温预警,今日有雪。 “呃,所以,”檎奈歪着头,看向簌簌寒风中双手拢在衣袋里,一身齐膝短裙与长袖薄外套的搭配,自出门开始就被从裹得严严实实的路人围观的人,难得地有些不好意思,“……要不我们还是回去吧。” “不。”幸村面无表情地否决她的提议,“你的银行卡密码是多少?” 檎奈眼睛睁大了,“等等?!你这么恨我吗?” “我觉得有必要纠正一下,你日常的不良习惯。”幸村低头,并不意外地看到裸-露在外的膝盖已经被冻得通红,原本就白的皮肤越发显得如霜般洁白,关节上透着一弯浅浅的粉,令人想到古董店内工艺精巧的玩偶。 “我觉得不行,”檎奈据理力争,“过多的衣物会导致行动不便,而且我也确实没有感到寒冷——” 幸村勾起嘴角,露出一个即使缺乏诚意也分外灿烂的笑容:“残疾人行动不便,不是很正常的吗?” 檎奈:“……” 对一个居无定所的人而言,银行卡是没有的,这辈子也不会有的——有什么比钱包里的现金更加实在。 到达商店街,打开钱包确认存款数额,然后走进第一家女装店。整个过程流畅地连半分钟都不到,完全无视了背后灵体无助地向前伸出的手,“你为什么这么熟悉啊?就没有一点心理障碍什么的吗?你可是个男子汉啊?!” 话音刚落,超过最远距离,檎奈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先是瞬间消失——又像小怪刷新一样地出现在名为“更衣室”的地狱副本里。 而人界里“自己的身体”,则像早就预料到那样转过身,将衣架上挂着的大衣在她身上比对:“帮女朋友挑选衣服不是很正常的事吗?无论是漫画,轻小说还是恋爱攻略游戏,都喜欢这种桥段。” “……说得好有道理我竟然没法反驳。”檎奈喃喃道。然后突然回过神,“等一下,我是失忆了吗?——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另一人端详着挂在更衣室内挂钩上的两件大衣,颜色与款式都不同,左边收腰右边斗篷,头也没抬:“没有拒绝,难道不是默认的意思吗?” 檎奈张口要反驳,被他先开口打断:“你喜欢哪件?” “……能让我看看价格吗?” 十分钟后,檎奈趴在幸村背上,肉疼地盯着他将钱包里的纸钞递给女装店收银台后的店员;半小时后,檎奈继续趴在幸村背上,继续肉疼地盯着他将钱包里的纸钞递给鞋店收银台后的店员:“我不要当背后灵了。我要当一只大锤,捶死你这个败家子。” 也许是她声音太过幽怨,接过钞票的店员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幸村忍不住笑了,一边往外走一边说,“现在可以回去了。” “等等。”檎奈抬起眼,幸村听话地停下脚步,就感觉背上那只比自己淘气了不知道多少倍的幽灵消失了片刻,然后又出现在面前,眼中亮晶晶,“前面好像在搞抽奖活动,我们过去看看吧。” 毕竟是年末,商店街的商家们都有一定的清仓需求,联合起来为促进消费努力,搞出各种各样的活动也不奇怪。只要在商店街达到一定的购物数额既可以参与抽奖,人都是爱凑热闹的生物,抽奖的转盘周围已经围了不少人。 但在幸村松开挪动转盘的手时,他感觉自己的袖口被另一只手拉住了。眼角余光看见女生正踮着脚去触碰不停旋转的转盘,他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不幸的预感从未落空,司仪的声音再次有力地证明了这一点:“恭喜这位小姐,喜获二等奖!她将会得到一个接受国际知名造型师亲自‘素人改造’的机会,本商店街餐饮店联合提供的、一张限时今日的免费用餐券,以及两张免费电影票——” 第97章 幸村:“……” 檎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仪:“请我们这位幸运儿往这边走,tony老师已经在等你——” ——等待的并不是tony老师,而是五小时坐在围着一圈高瓦特电灯泡的化妆镜前,一动不动地回答“平时的日常护肤程序?”“有想过试一下梨花头吗?”“偏爱的化妆关键point?”“在这几支口红里选一支吧!”…… 檎奈先是笑,后来笑不动了,懒洋洋地靠在他手边,【你是不是很想问,梨花头是什么?这几支口红颜色有什么不同?阿玛尼为什么不是男装?】 幸村:“……不好意思,我不知道。” tony老师睁大了眼,单手捂嘴露出“ohmygod”表情:“人家刚刚在问你发色是不是天生的!这个也不知道???” “……”幸村麻木道,“是天生的。” 檎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五小时之后。 碧色发丝似万种清澄水波潋滟,白皙肌肤如日光下色度明亮的霜雪,唇是玻璃之后的蔷薇。当那双如映月光的眼眸转过来时,连其它与商品挂钩的颜色都被赋予了重生,代表美德与永恒的紫罗兰,羔羊初啼时喑哑软柔的灰…… 并非蓬松饱满的马卡龙,也并非能够咀嚼的硬质糖果——无论谁看到,脑海中都只会出现“清透”“精灵”“梦幻”一类,仿佛水汽般浮在蔚蓝星球表面,只存在于愉悦纯洁的光谱中,永远不会掉进人间词汇的少女。 就连姿态端正地坐在堂食店的单人位置上,将海碗叠上木质桌面的空碗最高位时,声音也文雅而清淡:“麻烦了,这里再加一个特大号的猪排饭。” 店员:“……哦。” “已经是第五碗猪排饭了——特大号的。”目睹一切的檎奈语气虔诚地发出预警:“你不会把我撑死吧?” 幸村表示:“你太小看自己的食量了。” “……”虽然是事实,但是被人当面指出是个饭桶的事实还是很难接受。檎奈鼓起脸颊,“不过真的很意外——你会喜欢吃猪排饭。” 经常出现在刑侦剧犯人面前的食物,一整块沉实厚重,粘裹蛋液、面包粉、低筋面粉的红肉,丢进高温的油锅里炸到金黄酥脆,盈汪汪的油咕嘟嘟地往外冒,不熟手的厨师还要手忙脚乱地躲避乱冒的油星子。端上来之前会涂抹蛋黄酱,每一下都是粘稠的脂肪,一同盛上的高丽菜和白饭,都做不成主角。 “我不喜欢。”幸村说,他简单地解释了一下,“它的做法非常不健康。” 檎奈摊手,“那现在?” “现在也不喜欢。”幸村低下眼,面前的空碗还没被收走,他凝视着碗底油汪汪的反光,“但是我今天,唯一想吃的就是猪排饭。” 一点都不仙气,轰轰烈烈,油腻答答。吃完之后让人觉得沉下来,身上压满了额外的东西,再也没办法飘乎乎地,像风筝一样飞走的—— “久等了!您的特大号猪排饭!” 第73章 蝴蝶风暴no.7-4 蝴蝶风暴no.7-4 “你知道24个比利的故事吗?” “身体里永远住着一个你不能完全了解的人,一切的欺瞒与诱骗,发生的空间只限于大脑叶片。” 金发女人拧转腰肢,烙印在红酒杯上的影子,如关在水族箱内的热带鱼,一颦一尾都款款动人。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轻巧地按开小巧的银制首饰盒,露出一颗嵌着黄铜色子弹、血润鲜红的心脏,“这是我的故事,也是‘我’的故事。” “也是你,和‘你’的故事。” “这就是去年拿了奖的电影第二部 ?”光线昏暗的影院内部,檎奈无语地盯着荧屏。 金发女人望着镜中的人影,巧笑嫣兮,一半脸时而变成年迈的老妪,时而变成暴怒的男人,时而变成文雅的学者,时而变成咬碎棒棒糖的女孩——但因为以上画面都只有半张脸,并且特效五毛的缘故,所呈现的效果并不利于观赏。 身为灵体的好处就是,看到烂片时可以立即大声吐槽,完全不用顾及同样在场的其他观众:“果然后续无佳作。” 幸村从座位上起身,一人一鬼提前离开了难以交谈的电影院。走到人声鼎沸的巴士站,他才开口:“我有两件事要告诉你。” “一件好事一件坏事吗?”檎奈仰起脸,“我选择只听好事。” “不,都是好事。”幸村平静道,“第一件是,你不是butterfly。” 另一人瞪大了眼睛——“你又知道?”几个字明明白白地呈现在她脸上。 幸村装作自己没有看见,他不可能对此给出更多解释,继续道:“藤田爱的疾病并没有遗传到你身上。” “??”檎奈,“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实际上,幸村对藤田爱的“双重人格”始终抱有疑虑。 人格分裂的症状,有许多先例都是源自于主人格对外界事物的拒绝,由此衍生出替自己承受一切的其它人格。但这一理论放在檎奈的两个妈妈身上,却有莫名的违和感,联系藤田爱最后的死状,就更加令人费解。 现代社会经常抱有对精神疾病者的歧视,原因其一是其行为规则无法使用人类常理判断。无明显的自我意识,脱离限制的肢体力量,让很多人忘记这一切的本质来源于疾病,并非因为其生为怪物。 人类会因为利己思想的驱动,主动产生一个致自己于死地的自己吗?何况藤田爱没有借助任何工具,她在脑部缺氧的时候,手部仍然保持了足够的力道。但与此相反的是她本人的腿部动作,在致死过程中力度强烈的挣扎,在周围的墙壁都留下了破坏痕迹。 ——藤田爱,“自己”掐死了自己。 但在巴士上落座的时候,幸村只是云淡风清地转开了话题,“我就是知道——然后是第二件事。具体来说,是一个问题。”在另一人的疑惑目光下,他一边从学生包里拿出不断响起信息提醒声的手机,一边抬起指尖,目标是巴士内部上方贴的站点路线图。 “水族馆还是游乐园?” 檎奈:“……”她有种自己被欺骗的感觉。 情侣出门约会必去的三大圣地:水族馆,电影院,游乐园——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不过从车上隔三差五的兴奋小朋友们来看,在对方没有挑明的情况下继续纠结“都说老子没跟你私定终身了?!”的问题,莫名显得很矫情。 即使心里已经疯狂吐槽了八百遍,面上依旧要装作若无其事:“游乐园吧,水族馆这个词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很黑暗。” 能不黑暗吗,大家都是掉过一次海的人了。幸村一边心不在焉地想,一边把话题扯得更开:“你以前去过游乐园吗?” “你说呢?在飞驰的云霄飞车上夺走颈上的珍珠项链,抢救被关在摩天轮里的赛车手,抓住利用风滑翔却不小心掉进飞车轨道的怪盗——”檎奈干笑了一声,“以上都没做过。” 早已习惯她说话方式的另一人哦了一声:“就是没去过的意思。” “我并不是童年这么贫瘠的人!”檎奈据理力争:“……举着五彩气球在广场上漫步什么的,还是经常做的!” 第98章 幸村:“就是经常在游乐园打工赠送气球的意思。” 檎奈:“……”她要不要面子的? 巴士徐徐开出人口密集的区域,向计划中的路线行驶,前方云朵密集,仿佛雪白的棉絮,从童话里不慎掉出织网的精灵,灰色的天空中渐渐落下了白雪。 同时,幸村停住了不断点击删除手机邮件的手指,语气怪异,“你看这个。” 原本趴在车窗上看雪景的檎奈凑过来,仅仅一眼,表情也变得微妙。 在成打的广告垃圾邮件、井伊发来的六角中学年末假期时间表、来自司在的生日宴会邀请函、来自菊丸的猫咪哭泣颜文字、毛利个人色彩浓厚的桃吹兄弟现状……中,突然出现了一条风格异常魔幻的通告。 …… ☆通告★ 自xxxx年yy月xx日起(请自由地代入看到这条信息时的您所处的时间) 由超可爱的神谷黑梦★ 和超可爱的神岛吹雪☆ 所经营的 ☆向神请愿事务所★ ★正式暂停营业☆ 不是停止☆ 而是暂停哦☆ 下一次回来的时间,会将什么样的星星点亮? ☆请多多期待★ …… 暂停营业? 一人一鬼对视一眼,心头同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突然就?”在这个时候? “……感觉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感觉不妙到都不想吐槽那一堆乱七八糟的黑白星星的颜文字了。 “等等,”檎奈指着手机屏幕上的邮箱界面道,“还有附件!” 等幸村把它下载打开,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小容量的文本文件。 …… ☆短暂的q&a★ q:两位大人!就、就这样突然关门了? a:是的哦☆ q:怎么可以……到底是为什么? a:因为“结局皆様他人事(注1)”哦★ q:诶??我听不太懂…… a:吵死了!意思就是关你屁事。 …… “……”不仅没有帮助。檎奈想。 “……”而且感觉更加糟糕了。幸村想。 两人从光亮一片的手机屏幕上抬起头来,对视一眼,感觉彼此脑海里的省略号连在一起,不仅能绕着地球转好几圈,还能一直绕出太阳星系,飞向宇宙。 打断此刻无声胜有声氛围的,是司机的急刹车。轮胎与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音,惯性让车上的人东倒西歪,几个坐姿不怎么乖巧的孩子撞到了前排,侧座上最严重的一个甚至团成了一团,在地上滚了一圈。 幸村及时扶住了金属扶手,在短暂的慌乱之后,车内很多人都站了起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司机没有给予答复,但是从透明的前车窗玻璃能够看出,前方交通情况十分拥堵,交警指挥前往的车辆往变窄的车道依次前行,问题却依旧不见改善。 “不是吧?塞车?” “前面就是景区,除了水族馆和游乐园什么也没有啊。” “也不是闭园时间……” “这地方怎么会……是不是出了什么交通事故。” “这种时候怎么会堵?” 车上的人开始议论纷纷。幸村心知不妙,檎奈已经冲了出去,虚幻的灵体离开车体,回来时脸色绝对称不上好看:“有一辆小型旅游巴士倒了——滑出去很长一段距离,封锁范围极大,前方交通基本瘫痪。” 她顿了顿,继续道,“但是在场的警察,除了交通部门,还有搜查一课的人。” 搜查一课——负责刑事案件的实务调查部门。会出现在现场,显然这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交通事故。幸村想了想,拿起手机:“我们需要更多的信息。” 交通瘫痪了,信号没有受到阻碍。网络上的世界早已是一锅沸腾开来的水,新闻传达的速度,永远比人快。 “某小学,前往水族馆课外实践活动” “所租巴士在馆外出现严重车祸” “x年x班,全体学生,女教师1名,失踪” “警方尚在调查中” 往下滑动的手指停住了,幸村一眨不眨地看着讨论串内,唯一一张被贴上来的图片——出现在校园介绍网站的照片,从门口开始拍摄,将小学建筑与名称都能够完完整整地放进镜头内部的构局…… 即使水印与名称都打了马赛克,他也十分熟悉。 ——他不能不熟悉。 “叮”,屏幕顶端出现一条信息:您正在浏览的讨论串有信息更新! 又是一张照片:一张班级的学生合照。正坐在前方中央,笑容温柔的女老师;动作齐整,表情不一地站在后方的学生,或者腼腆,或者搞怪,或者大笑…… 他不可能不熟悉。 车内人讨论的声音,从玻璃外传来的喇叭,仿佛都在耳边消失了。幸村直勾勾地盯着那张照片上第二排右侧的女生,她微微侧着深紫色的短发,因为第一次集体拍照有些羞涩,尽量勾起漂亮的唇角。 他还记得,在拍照的前一天晚上,对方还仰着头,紧张地问他:“这个表情可以吗?会不会太奇怪?……你不要笑嘛……我幼儿园那天生病都没合照,不像别人一样,毫无经验……都说了不要笑了!哥哥!” 而当时的幸村,只是笑着说,“因为你很可爱才笑的。” “真的?”女孩怀疑地盯着他。 “真的。”因为你是我的妹妹,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 一只手穿过了渐渐黯淡的视野,按在扣着手机按键的手指上。咔。在轻微的音效声里,打开了照片发布人的账号信息——一张google上随处可见的蝴蝶图片作为头像,以及九个大写的英文字母。 butterfly “我很抱歉。” 幸村抬起头,与眼前的少女直视。她的瞳仁里,映着一张同样的少女的脸。碧色的发丝,霜色的脸颊,细节无法被看清,因为大片的,温柔如海洋的光,笼罩了她,也盖住了她眼睛里的他。 “我也是想过的,觉得和你在一起的时间很好。” 她抵着他的额头,嗓音发出的位置向下,不是咽喉,而是心口。因为这样才能用玻璃刀片般的唇,轻轻地割开绯红的心脏,吻上自己所爱的人。 “现在,约会结束了。” 即使一段关系是如何复杂曲折,委婉不堪,像夜色中的探戈一样,被双方当事人的推拉嘲笑,互相欺瞒,以及心照不宣所填满。 但结束,从来都是一个吻可以解决的问题。 因为分手和离别一样,它们都不需要很久。或许,只需要一瞬间。 …… 停滞不前的巴士上,终于有人暴躁地发言:“再堵下去老子就要跳车了!” 话音刚落,位于后排的碧发少女无声起立。左手拿下车窗内部的防爆锤,右手揽住学生包,准心向着前方的车玻璃,用力—— “砰!”接受了连续暴击的车窗应声而爆。 在众人惊悚的目光下,少女眼皮抬也不抬,与爆破的玻璃一起,跳出了车窗。 “……”其他人无声地将目光投向之前嚎叫的人。 那人:“……”现在是装精分比较好,还是被穿越比较时髦?在线等。 第99章 第74章 蝴蝶风暴no.7-5 蝴蝶风暴no.7-5 女孩动了动眼皮。 如果不是手脚都有强烈的被束缚感,睡眠程度好得她几乎要相信自己真的只是在去水族馆的巴士上睡了一觉,做了一个令人不快的梦。 噩梦的开始,是一声沉重的砰咚。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的巴士,司机毫无预兆地倒在了驾驶盘上。如果不是坐在前排的班主任紧急加入,拧转了方向,一车人都将驶向地狱。 无人驾驶的巴士最后在应急车道上停下,班主任将他们全都带下了车,等待着警察的救援。很快,交警来了,“因为警车数量不够,征用了一部分警员们的私人用车”……这样的理由也是可以的吗?因为迟疑而停留在了队伍的最后面,却被班主任用手帕捂住了嘴。与此同时,那些在黑色私家车里的同学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 “我已经按照你们所说的做了!把我女儿的照片……那些照片的底片,还给我——”在药物作用的昏迷之前,她听到班主任这样对“交警”说。 无论如何,自己和同学们,现在是被伪装交警的人绑架了,帮凶是班主任。头脑还是昏昏沉沉的,女孩没有立刻睁开眼睛,而是谨慎地继续装睡。 周围寂静一片,却有风的声音。这是在户外吗?不像。十二月末的天气,却一点都没有觉得冷。也有可能是口腔中带有麻醉剂布团的作用,丧失感觉的五官,很轻易地连具体感知都欺骗。 突然间,前方响起了歌声。 …… 咚地一声,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少女睁着眼,如瀑黑发在地面漫延开,如同绵延不息的黑色流水。白红相间的衣裙在木质的地板上散开,一只裹着白袜的脚奇怪地向外扭曲。但她依旧保持静默,仿佛自己真的只是一个不小心从饰架上倒下来的玩偶。 咯哒,咯哒,脚步声。破坏人偶的人出现在她的上方。 苍白的肌肤,雾紫色的大衣,玻璃般浅淡而近乎透明的唇,从碧色发丝间居高临下地投来的目光。檎奈垂着眼,在指间灵巧地旋转着一只鲜红的小锤——能够破坏车窗,一节一节地打断人骨也不是什么难事。 她只问了一个问题。“butterfly给了你什么?” “钱。”神无由乃躺在地上,漆黑的眼珠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上方的房梁,声音平板,如同宣读官方新闻的语音软件,“前家主与神无惠的事情,被敌对家族抓住了把柄,神无家名声损坏,失去信誉,连带家族生意股价大跌,需要某些人继续投资,重新证明家族潜力,才算处理好后事。” 毫无疑问,某些人就是butterfly,或者是butterfly背后的势力。其权势与财富,无一不是高到足够给神无家作担保、挽其于狂澜。 用个人特征明显的账号发出照片,butterfly的意图已经不言而喻——这场“交通事故”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背后灵的幸村,以及作为他寄生对象的檎奈。 正所谓“无利不起早”。当敌人已经无所不有,又想从他们身上得到什么? ——他们手上什么也没有,除了邪神留下的第七卷 残卷。 而知道邪神笔记在他们手上的,除了两人之外,就只剩下神无家。 ——年末期间,所有人都在神社为年末祈福做事前准备,除了唯一留守宗宅,为即将在台上跳起的神乐舞,净身斋戒的家主。 “就这样,将我们的信息卖给了那个人?” 檎奈在神无由乃的身前蹲下来,一只手抓起黑色的长发,强迫她不得不提起头颈。漆黑的双眸投来无神的注视,与神无影重相比显得十分浅薄的重瞳特征,同样证明了能力的不足。 “你是个好姑娘。”她放轻了声音,手中的红锤却毫不留情地敲下,“很实在,知道自己必须要做什么。” 咚!咚!咚!再次的连续暴击,这回碎裂的不是车窗,也不是人骨,而是年轻巫女口腔中雪白的尖牙。一颗又一颗染着鲜红液体的牙齿掉到木板上,滴滴答答的粘稠液体,为地板留下难以清理的污痕。 “所以,”咚!抓着巫女长发的手绕了个圈,发丝就拧成了结,重重地将头颅按在地面。而碧色的少女,则露出与其肤色一般,如白糖般甜腻美丽的笑容:“不是天才的你,应该知道自己这时该做什么吧?” 躺在鲜血里的巫女默不吭声,慢慢地转过了被血污凝结发丝缠绕的脸,漆黑眼眸依旧是死寂的,手指向走廊的尽头。 檎奈松开手,往她指向的方向走去。没过多久就折返而归,手里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礼盒,暗纹绣金的系带,包裹的纹纸烙印着大片飞舞的蝴蝶,属于帝王的姿态,分外华贵。 “需要我帮你带给那个人?”少女歪了歪头,笑靥柔甜,“我可是要报酬的哦。” 巫女张开血淋淋的口腔,用失去牙齿后分外稚嫩的声线,因喋血而嘶哑地道,“……你要什么?” “放心,不是什么贵重的物品。” 鲜红的锤落地,咚地一声,少女用空下来的手撩了撩发丝,“这件东西,厨房里会有吧……” …… 有人在唱歌。 女孩心里一绷,是抓她来这里的人?还是同样被绑架的人?毕竟太过年幼,在进一步思考之前,她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景象,却令她呆住了。 空气中漂浮着金色的光点,些许组成流畅的光带,将周围的景象点亮。反季的蝴蝶花在手边盛开,中途洁白的维纳斯喷泉雕像,金属丝线的灯构成蝴蝶状,有的穿梭花丛,有的凌驾于上,发出晶莹漂亮的光。 已经漆黑的夜空映入眼底,在玻璃的屋顶上静静地落下纯净的白雪,一览无余。连和星星的距离,在这里都显得如此接近——这竟然是一栋位于大厦的露天顶端,由玻璃组成的温室花房。 从脚下被捆绑位置开始,与全班同学数目相同的,三十把银色的圆椅,如同参加茶话会的观众那样,闲情逸致地布罗在碧绿的景观花丛中。 手脚紧缚、被绑在圆椅上的孩子们,用惊恐的目光,望着空气中明显的颗粒状金色光点。它们随着歌声向前漂浮,落在花房最前方,温室中央的少女身上。 是眼睛的错觉?亦或者药物的作用?头顶微微倾斜、有些俏皮的乌黑蝴蝶结发箍,身着浅蓝连衣裙与白色鞋子,如同爱丽丝一般的金发少女。甜美亮丽的声音从她的口腔中传出来,带着令人信赖的天真,扩散到花房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意图不轨的绑架?还是纯净如仙的梦境?原本慌乱的孩子,渐渐平静下来。没有漆黑狭窄的仓库,没有废弃肮脏的工厂,只有装饰精美的玻璃花房,雪花徐徐飘落在头顶之上,落下一片洁净的纯白。 ——然后,歌声中响起了脚步声。 …… “……你发给我的录音样本收到了。” 周的声音,穿过土耳其浴场内部的水汽传来,显得模模糊糊,“使用过变器处理的声音,无法还原出原文件,但是可以推导其使用的机器型号。将你提供给我的样本,以同样的机器,环境模拟之后同样处理,再对照推测……” 第100章 “得到的声线图基本相同。”他给出答案,“是同一个人。” 檎奈嗯了一声。挂断电话之后,再次打给另一个人:“我要的东西什么时候发给我?” “这是你对本大爷说话的态度吗?”迹部怒道,毫不留情地挂断了电话。 檎奈对着手机发呆,没过五分钟,手机发出收到新邮件的声音,然后又是一个电话,来自刚刚将电话挂掉的人:“你为什么要查这个?” 大爷的声音里,第一次带了疑惑,“我警告你,之前的事情已经结束了,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 没等他说完,手机那头传来了电话被挂断的忙音。 迹部:“……” …… 那脚步声过于沉重,踩着歌声的节奏仿佛作为点缀的鼓点,过于合拍,导致并没有多少孩子听出它的存在。花房中的气氛,却依旧是那样幽然静谧。只有深紫发色的女孩听见,那被脚步声掩盖的,某种金属在地上割划的声音。 一个不存在的人,就这样拖着一件金属质地、长棍状的物体,靠近了唱歌的金发少女——她睁大了眼睛,不祥的预感自心头升起,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只能眼睁睁地看下去。 ——沉重的脚步声骤然停下。金发少女回过头,看了一眼身后空无一人的空气。她在看清那人手里高举东西的同时有些困惑,歌声也不禁停顿了一瞬。但她尚未意识到那代表什么,总之,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空灵而甜美的歌唱,依旧在空气里回荡。 然后,被一霎沉重的击打声打破。 “砰!” 沉重的金属与柔软躯壳的撞击声,少女的头顶,迅速地凹下去一块。 “砰!” 惨叫。迎来的是更加凶残的殴打。肌肉迅速变成糜烂淤血的肉末,骨头打断后碎裂,牙齿像珍珠一样坠落,血液飞溅在地上,眼珠在激烈的殴打中被打爆。这是一场虐杀,看不见武器,看不见凶手,只能看见受害者—— “cut!”一个沉稳的中年男声。噔。录音带播放完毕。 已经变成血糊糊一团的受害者,无声无息地消失了。空气中再度凝聚起颗粒状的金色光点,它们漂浮到前方花房中央的位置,在全息建模技术下,重新构建起那个貌美歌甜的金发少女,再一次播放这场结局注定的戏剧。 有人晕倒了,有人失禁了。女孩闭上了眼睛。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到。这是噩梦吗?她在心里浑浑噩噩地问自己。我也会变成这样子吗? “不会的。”有人在耳边,对她说,“你会快乐健康地长大——” 女孩猛地睁开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甜美笑颜。不知何时出现,蹲在她身边的少女,微微地歪着头,继续说,“——就像你哥一样。” 话音刚落,一线厉光闪过。女孩心下一惊,少女已经不见了影踪,唯有一盒被摔散的礼盒。精美的蝴蝶纹纸已经散开,露出其中作为礼品送出的高级烟火。接下来又是一声爆响,金发少女消失了,空气中传达着电子仪器爆裂之后发出的焦味。 “congratulations!you found the queen of hearts!(恭喜你,发现了红心皇后)” 不知何时,少女已经坐在了花房内最高处——洁白维纳斯手中托起的瓷罐。她微微地歪着头,望着从门外进来的人,笑容晶亮。 “以及——” “欢迎来到我的生日宴会。” 司在花火,笑着对绫濑川檎奈说道。 第75章 蝴蝶风暴no.7-6 蝴蝶风暴no.7-6 市内房价最高地带,60层的高级公寓式住宅。环境优雅别致,设计独特隐秘,内部自带健身房网球场游泳池超市,高层可从东面的海滨公园看到海平线上冉冉日出。其住户也多为当红明星、政界人士等,尤其注重完备的安保措施,巡逻监视也异常严密,真正意义上的寸土寸金。 在这种公寓住宅内部,将顶楼三层完全连通、随意改造,尤其是楼顶露天的玻璃恒温花房,其主人背景可以想象。 “不好好接下吗?” 檎奈微微抬起下颔,向高高在上的长发少女,示意地面上的礼盒,“由乃给你的生日礼物,‘花火’。”* “不必带礼物来也可以,入场券我早已亲自送达。”司在花火晃了晃手里的手机,清晰地停在邮件的已发送页面,“来自司在花火的生日宴会邀请函”,指甲一点,“邮箱注销成功”,“它很贵——但只要对你,一切免费。” “那可不行。” 檎奈露齿而笑,露出两排整齐而雪白的牙齿,就像一个吃到了美味砂糖的孩童,笑容天真而热忱。她耸耸肩,两把刃口闪烁厉光的尖刀从袖中悄然滑落,“神无家预支了报酬给我。” 司在眨眼:“你打算用它们结束我的生命?” “大概十分钟之后?”檎奈回答,“恭喜你——这是因为我有想了解的东西。从‘司在花火’开始。” “‘司在花火’?”另一人重复了一遍。 假如有远景航拍的话,这一幕能拍出教科书般的对称景象。两个少女人影在金光灿灿的玻璃花房里,仿佛钻石般娇俏发亮,另有成片整齐哭嚎的孩童作为背景板,每人都面颊红润得如天使合唱团,再无更加庄重虔诚的盛景。 司在背脊笔直地坐在白玉瓷罐的顶部,润红的唇勾起,笑容加深,仿佛听到了什么动人的情话,“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名字,特别关于它和蝴蝶的共同点。” “漂亮,游离,恍惚——并且短寿。” “你的真名应该跟家中势力有关,避而不用是怕它太明显,因为人人所知。”檎奈不为所动。 “但butterfly又能够操纵关口组的大部分势力……”她说出了一个名字,“你就是她吧?某位议员最疼爱却又早夭的女儿,她在死前与□□老大产下的私生女。被这样的双方长辈偏爱长大,自然做什么都能毫无道理。” “bingo!回答正确。”司在快乐地拍手。 少女悠然地晃着雪白的小腿,从瓷罐上跳下来,仿佛童话里一只喜欢跳华尔兹舞步的猫,会随着吹笛人的音乐,一路漫不经心地跟到那不勒斯。百褶裙随着乐声旋转,停到檎奈面前,司在再次歪头看她:“祖父很疼我,因为我的确长得很像妈妈,而她又死得太早了。” “既然如此,”檎奈收起了笑容,她冷声道: “为什么还要成为‘butterfly’?” “当然是因为权和钱啊!” 司在摊开手,掌心洁白如雪。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拥有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从出生之前开始,平常人一辈子都无法达到。’——自从我生下来开始,每一个人都在对我说这样的话。但是,谁不会喜欢更进一步?” “butterfly做的一切,让我真正掌控关口组。”她高兴地绽开笑容,露出同样整洁而雪白的两排牙齿,就像喝了一大杯冬日里温暖的柚子蜜糖茶。 “开始组织校园yuan交的是我,引诱了椎名莉乃的是我,哄劝真由理前辈对灯里前辈下手的也是我——那天火灾的确把我吓了一跳。” 司在拍了拍胸口,心有余悸,“还好学习拍摄snuff film时,也学到一点特效化妆,淤青伤疤什么的都不在话下……那位毛利前辈,感觉真也是敏锐,他们打网球的都这么恐怖吗?” 第101章 檎奈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转而问起另一个女人:“那山田濑穗子呢?她又是怎么回事?” “她是我爹一个部下的旧情妇。”司在摇头,语气中有些惋惜,“很可怜的女人呢……就这样被甩了不甘心,又眼睛不太好,把我的拙作当成了组织的机密文件。原本不是什么大事,但偷偷带走的话,就必须给些教训了。” “我多么真爱的‘拙作’”啊!那可是butterfly的第一件作品。” 长发少女看向一个方向,在郁郁葱葱的草叶花丛中,藏着一台全息投影机。它现在已经被彻底毁坏,漏出细小的电流与滋滋青烟:“它的主角,也是我最喜欢的一任……一个爽朗漂亮、有着动人天籁歌喉的,地下少女偶像。” “你在说绫小路千早。”檎奈说。 “是的。”司在叹了口气,“绫小路千早很早就发现了,自己人生变得糟糕的原因,在生父的笔记本里。” 有人就是这样,尽管被突如其来的厄运改变了一生的轨迹,从家庭幸福变得身世悲惨,人生像黑夜中的沼泽一样,黏黏糊糊,黝黑发暗,看不到一点光线,但是依旧坚持不懈地寻找这一切的原因。 “如果不是父亲性情大变成为杀人狂,母亲就不会因疲累与抑郁加重病情,从而过早离世。 “她也不会迎来猪狗不如的继父,为了摆脱他的纠缠,匆忙与经纪公司签下合约,对其糟糕的财务状况,以及所有者换人的事实,全都一无所知。 “可惜经手千早姐经纪公司的家伙是一头猪猡。在那件事之后,很快就因为太蠢而惹到了爸爸,切掉一只耳朵和一只手,不干不净地死掉。”司在语声温柔,“原本千早姐应该成为组里不知道谁的新玩物,不过被我发现了她。” “她也唤醒了我。” 被救就已经足够感激,又有什么人会对一个小女孩有警惕心?更别提记录在笔记本上的故事,每一页都充满了臆想与不真实的痕迹。 绫小路千早对新认识的朋友赋予了全部的信任,将笔记本拿给她看,告诉她自己即将拜访与邪神关系匪浅的神无家。最后,去向那藏着怪物与病人,在冰海中沉默无言的孤岛。 在她甜润明朗的嗓音里,分享出彻夜难眠痛恨的压力就像讲出一个个童话故事,结局总是皆大欢喜。 “绫小路千早的其他事都做到了,除了去端岛。” …… 在那个决定一切的夜晚来临之前的黄昏,在绫小路千早准备前往俄罗斯的出行之前,最信任的女孩告诉她,为了表达感谢,已经给她准备了一个出道的机会。 “这个mv只有你一个人,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还记得那首你最喜欢的法语歌吗?《le papillon》……” 天生名贵却又如小猫般亲近的女孩仰起头,在白昼最后一缕阳光下,眼瞳璀璨如世上最珍贵的珠宝,“你就是我的蝴蝶。” “今天晚上,会有人接你去mv拍摄现场。” …… “我小时候最喜欢的一个英语单词,就是butterfly。” 故事里听童话的女孩已经长成了少女,她仰起头,在玻璃夜空下翩翩起舞的蝴蝶灯色里,眼眸依旧如珠宝般璀璨闪亮,“而且我总在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蝴蝶的英文单词,会由‘butter’和‘fly’组成? “因为他们相信,邪恶的巫婆会变成蝴蝶,去偷黄油和牛奶。德语把蝴蝶称为‘milchdieb’,意思是牛奶小偷。当你忘记盖上黄油瓶和牛奶瓶的盖子,你会发现蝴蝶在大快朵颐。而在童话里,老虎跑得太快的话,会被离心力甩成黄油,填满整个森林。” 司在眯起眼睛,甜甜地笑了起来,“人也会。死得越痛苦就越虚幻,越轻飘飘就越甜美。butterfly。它可以是偷牛奶的小可爱,也可以是满森林飞着的黄油。这些小故事是多么的可爱啊!我用这个名字时,会一直想到她。” 话音未完,她后退了一步——与此同时,眼前银光如倏然扑来的冰雪风暴。檎奈已经欺身上前,手中刃口锐利的尖刀,毫不迟疑地往司在身上划去。 没有任何预兆,一切漂亮的言语,都变成摆上台面的厮杀。但令人讶异的是,司在并未躲开,反倒是向前直直冲来,就像急着给暗恋的男老师送去巧克力的高中女生。 在刀子没入她身体的瞬间,司在半边身体大幅度地错开,下沉倾斜,纤瘦手臂如勾爪般向前抓捕,速度极快,一把将色泽陈旧的笔记本从学生包里拽出。 原本滑向致命地带的刀,位置诡异地插在骨骼之间,檎奈转动手腕,来自神无家厨房的菜刀尽管作品精良,却没有军刺的空气槽,及其容易就被血肉卡住,难以拔出。刀还深深地埋在体内,司在却丝毫不顾,以空余的单手抖开笔记本,转眼已经翻过大半。 放弃了难以挪动的单刀,檎奈松手为掌,同时身体前冲,将司在掼倒在地。指爪张开又束起,掌背因用力过度而青筋暴起,死死抓紧了少女纤弱的咽喉。 司在不得不松开手中的笔记本,将全身心用于挣扎逃脱。一边为喉部捕捉空隙,一边膝盖猛然上提,转眼间,她的小腿骨骼以一种常人难以达成的角度扭曲,仿佛一道尖锐的圆锥,直直踢向对方小腹。 檎奈反应迅速地往旁翻身,不知何时已经握紧了另一把尖刀,看准机会,毫不迟疑地向前掷出。噗叽一声轻响,司在一半的耳朵从刀口落下。 同样流下来的还有鲜红的血液,滴滴答答,模糊了笔记本上的字体。 一击得手,檎奈弯腰拾回武器,立刻倒退几步,即使拉开距离,她依旧警惕不减。两人在学校共处时间不短,感情可以表演身体无法雕塑,以司在花火的身体素质,根本无法与绫濑川檎奈这样战斗。 “你事先吃了什么?” 司在从地上爬起,完全没有要捂一下伤口的意思,任凭只剩下的半只耳朵掉落脚边。就像一小片落在地上的面bao皮,流淌的鲜血从她身体的许多个创口同时涌出,拖得地面鲜血淋漓。 她朝着捡起笔记本的檎奈眨了眨眼:“能让人体力增强、麻痹痛感的兴奋剂——不过对年龄过小的孩子会产生强烈幻觉,一生都有心理过激反应,甚至致幻疯癫的也不在少数。” 看着对面人终于变了脸色,她也呵呵地笑了,“这东西你应该很熟悉。” 檎奈面无表情:“看来你对我很了解。” “纯粹出自于好奇心,你要理解。” 司在的语气里充满了艳羡:“在绫小路启太的笔记本里看到你的那一刻,我的震惊难以言表。 “从童年起被称之为怪物,这是天生多么强大而无畏的存在?如我这般的凡人,脱出母胎胎水,也仅仅是一个纯粹的疯子。 “当然我和你不同,没有人敢在我面前或者背后这么说。但恐惧是最难遮掩的东西,不是吗?就像咳嗽。我对此事也供认不韪。事实上,你要什么精神鉴定报告我都可以拿出来给你。” 她这样客观地分析完之后,还善良地笑了笑,“以前的你能够理解不是吗?——关于,没什么同理心这种事情。” “我只是时运不济,没有接受良好教育。”檎奈冷冷道,“而你,纯属自找。” 第102章 “自找什么?麻烦吗?我不这样觉得。”司在摇头,“只有缺乏同理心的人才能够成为神明,但在那之前,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天才。” “就像‘邪神’,或者,用他人类的名字来称呼——” “绫濑川宏。” 第76章 蝴蝶风暴no.7-7 蝴蝶风暴no.7-7 假如一只蝴蝶扇扇翅膀就能引起一场风暴,那么一个人的悲剧,又能引起多少场夸张怪诞的无终盛宴?这大概是神都难以回答的谜题。 所以在这个故事里,最初的倒霉蛋,他在最开始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 “千年前,作为神无一族在伊予岛的分支,绫濑川一族一开始就被小觑忽视,直到出现了一个被冠以天才之名的男人。” 作为分支,绫濑川宏并没有冠以本家姓氏的资格,他也并不想接触本岛那些神无本家的人。用现在的话来说,他就是个死宅。 与一般死宅的不同点就是,绫濑川宏很早就结了婚。对方是他一母同胎的胞妹,绫濑川娜娜。 两人感情甚佳,娜娜很快就怀了孕。彼时绫濑川宏的天分终于被本家之人发现,他为未出生的孩子占卜,确定一切顺利之后,就独自前往本岛。 “但是天妒英才。”长发少女秀丽的面容显出一点唏嘘,不知是虚情假意兔死狐悲,还是表演系人格作祟。 她想要感染的对象倒是一点神色都没变,从神无家主宅厨房里翻出的两把剔骨尖刀依旧稳稳托在掌心,血迹抖了几下就消失不见,如握紧它的人一般雪亮而冷酷,完全展现出国产的坚韧品质。 “占卜成果被嫉妒他的人动了手脚。绫濑川娜娜怀的是一个死胎,她自己也因此,难产而死。”司在摸了摸自己平坦的小腹。 “绫濑川宏还没回伊予岛就从星相看出了异兆,于是他就发疯了。” 在那个年代,疯掉的普通人,大多被认为是异物入颅。或是被当做癔症患者,或是认为魔怪附身……下场不一,皆无好处。 但疯掉的天才,则有可能成为神。 “别不相信,除了绫小路父女的研究之外,我自己也做了更多的准备工作,包括确保自己看懂笔记本的内容。”从檎奈那张毫无表示的脸上读出了某种信息,司在笑了起来,“这并不难。因为绫濑川宏是神,却又是个人。就像那传说中的邪神手册第七卷 ,谁都知道那记载着他所创造、可以实现任何愿望的仪式。为什么?因为他是人类啊。哪个人类不会想要死去的故人回到身边? “只要了解他的生平,他去过的地方,他的喜好,他接触过的种族……就会明白他会改造出怎样的密码。要知道,只要掌握了音标语法单词,就能够完全掌控一门语言。只是书面的密码则更简单,我连音标都无需记诵。 “成为邪神的宏不老不死,却一直周游四方。在四十年前,突然又开始以‘来世可期教’教主的身份重新活动,惹出不少事端——我认为,这是因为他终于可以举行仪式了。” “实现一个人的愿望,需要很多人的牺牲吧?毕竟历史都是这样的。”一边说,司在一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的发型是十分正统的姬发,平日里总是收拾得齐齐整整,刚刚进行了那样激烈的搏斗,左侧偏长的黑色鬓发便往前勾出一点,落在苍白嫣红的面颊上。 “事实上,我觉得成为邪神,不是什么难的事情。” 同样的神态在不同的情景下,可能会让人觉出一点带有少女娇俏的老气横秋,端庄又俏皮,脆生生的可爱——前提是她没有拖着穿着一把刀的身体,无所事事地在血淋淋的玻璃花房里原地踱步。 “抛之复仇不论。他在近代的成名作是什么?自杀集会?骗一大堆人类去死的邪教?这没什么难的。根本不用成为神。” 长发少女舔了舔从耳畔流到嘴角的血,甜滋滋地笑了,室内鞋的鞋尖俏皮地划过地面粘稠的液体,在背景小学生刺耳的哭嚎下,以裂下的半只耳为画笔,体内的生命为颜料,将金色的花丛都涂成了发暗的红。 “我模仿了一下,怎么说呢,很容易。 “还记得吗?迹部财阀的大少爷。最开始他想要调查的那件事:在冰帝教学楼的天台上,手牵手跳楼的三位高中部学姐。 站在一地的血色油画前,少女说。 “人类很璀璨,也很脆弱。特别是女孩子!她们是柔软又漂亮的,像布料一样的小怪物。绸缎?棉麻?织锦?总之,揉一揉就皱得发软,泡进水里,她们就轻飘飘地,连自我是什么东西都遗忘了。 “例如说真由理前辈,以发觉她精神不济的理由给她跟催眠有关的药物——当然不能明说,只是说安眠的香氛或者精油……她就渐渐变得激进又冒险,跟只会在荧幕前敲打键盘抱怨的自己,完全不一样的生物了。你看,让人类放弃自己走向堕落,其实有时候并不需要那么多超自然的东西。 “毁灭太轻易了,难的,永远是拯救。” 女孩面上再一次地露出了那个笑容——甜美而自然,仿佛在满是云朵的梦境里,饮下了一大口纯醇的黑糖浆,“例如说,拯救你自己。” 即使不用前行,司在花火也能看见另一人如蝴蝶般扑闪的视线。那是与掌中刀具的冷冽无法同步的飘忽不定,仅仅是短短的一刹,就像暗色里闪过一格斑斓陆离的蝶翼。 “看,你都没有问我为什么了。这说明你早就知道。” 光线灿漫而随性,司在沐浴其中,像真正舔到了瓷罐顶端冷却牛奶的小偷。 站在血光金灿的宝藏里,她伸出一只手,笑容友好而诚实。 “不试着想一下吗?” ——在温暖而有阳光蓬松气息的被子里睁开眼睛。 ——一只手劈开叫嚣不停的闹钟,怒吼着“给我差不多一点!”然后被一只饭勺重重地敲了一下脑门,眼冒金星。 ——因为年纪不小不再美丽的女人穿着围裙,叉着生育后臃肿的腰围,八字脚河东狮吼:“你才给我差不多一点!快点换衣服洗脸刷牙给老娘去吃饭!我五点就爬起来打扫卫生还要照顾你们这群懒虫——” ——眼疾手快地躲开飞过来的饭勺,听到最后一句时伸出头反驳:“活该!又没人叫你五点起来!” ——然后再用更快的速度躲到揉着啤酒肚看报纸的男人身后。 ——在女人对男人大发雷霆、男人唯唯诺诺地应下的背景音里,一只手拉着书包,咬着烤得焦黄的面包片,另一只手推开门。在开门声里,背景音顿时变化:“要、要走了?身上钱还够不够……”“臭丫头!放学之后别跟社团里的人在外边浪!都多大的人了还不让人省心!” ——烦死了!一边心里想着,一边大声喊: ——“我出门了!” ——“早点回来!” …… “只要你说‘我出门了’,就会有人回应你‘早点回来’的生活。”司在的笑容热烈而真诚,“这是你最想要的吧?” 眼前的男女身影似乎远去了,就像突然离开睡眠的蝴蝶。檎奈反射性地伸出手,要向前走去的脚抬起了,又再次放下。“你对我做了什么?” 第103章 “一点小小的技术。”司在舔了舔嘴角,她的血流得有点太多了,“我毕竟是个普通人,所以很习惯将事情都做到最后一步……例如说,利用声音对人的影响。”她随意地指了指那台破败的全息投影机。 就像印证少女所说的话那般,玻璃花房里的学生合唱团声音越发高昂——有人的嗓子甚至已经嚎出了血,但他们没有办法停下。一双双空洞的眼眶睁着,透过纯净莹然的玻璃天花板,望向夜里徐徐飘落的白色静雪。 “一开始只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身份。我想在作品里加上自己的印记,但当时年纪太小啦,被发现的话不太好卖,只好变音处理。”于是影片里原本童稚的女生嗓音,立刻变成醇厚的男音:“我知道你抓着这个折腾了那个土耳其浴室宅很久——这真是太好了,爸爸特别讨厌他。” “但是可以用你打电话给我的录音,以同样的机器,环境模拟之后同样处理,再对照推测……得到的声线图基本相同。”檎奈晃了晃手机,“已经在嫌疑人的范围内了,你跑不掉的。” 反倒是司在诧异了:“怎么?你不是确定我是犯人吗?” “我再确定,公检法系统也不可能就这样抓捕议员的孙女。” “可是连嫌疑人的范围也不会有我。你知道的,‘司在花火’根本不存在。”司在摇着头,她像是突然失去了兴趣。 “别再拖延时间了,不管你在等待什么。现在,让我们直接开始吧!” 话音刚落,遥远的夜色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竟然在这个时候,一朵朵庞大绚丽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纷扬的白雪并不大,没有办法吹散遥望可见的热度与生机,色彩缤纷地点缀在漆黑的布景下,让人突然觉得,人生还有希望。 与此同时,玻璃花房中光线大盛。比原来的玻璃仙境更加浓郁的金色光线,让一切都无所遁形,无论是少女脚下凝固的鲜红梵文画阵,还是—— 檎奈瞳孔骤然紧缩,以她的视力自然能够清晰看见,紧贴在每一张被绑来的学生们座椅底部,就像一只小小的玩具乌龟的,定时zha弹。 “别靠近,遥控器在我手里。”模仿着檎奈的动作,司在晃了晃手里的方块。她用下颔点了点脚下的鲜红阵法,语气就像两人第一次见面时那么亲切,“所以,把笔记本给我吧?让我完成剩下的部分。 “果然跟你单打独斗我占不了好,但是如果你给我,也许这些人不用全部去死——我至少能让一个以上的人活下来。 “但如果你不给我,我也不想给你逃跑的机会。只好引爆zha弹,大家一起去死了。 “神无惠向神无影重问过‘秃头悖论’的问题。而现在我也有一个问题想问:当火车开过轨道,你会选择救一个举足轻重的人?还是100个无知无辜的人?我很期待你的答案。” 司在眨眨眼,补上一句: “幸村精市的妹妹也在里面,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第77章 蝴蝶风暴no.7-8 蝴蝶风暴no.7-8 “我说你……喂,有听到我说的话吗?” 柔和轻俏的布鲁斯流淌在空气里,幸村精市猛地回神。 面前的卡布奇诺已经冷掉了,隔着凝结的奶泡拉花,指甲盖大小的勺面像船桨一样拨开草莓蛋糕最上方的纯白奶油,对面年纪二十出头的女性,在面上流露出一丝好奇。 “你今天发呆的次数很多哦。” 她漫不经心地说。 睫毛浓翘低垂,扑闪出一小片阴影,柔和的香槟系眼影下,碧色眼眸专心致志地盯着即将化为卡路里的甜味食物,刚刚习惯性地用虎牙咬起勺子,立刻又像少女般狡黠地睁大眼。 “难道,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 柔和轻俏的布鲁斯截然一顿,转播韵律十足的圆舞曲。 回忆像纸片一样从音乐里冒出来,跳着华尔兹般将他包围:今天是二十四岁生日的前一天;在家乡街头的某家咖啡店;问他问题的人,是中学同校的异性同学,两人在相处中渐渐有异样情愫;恋爱是场战争,谁都没打算当先说的那一个。 但在时隔半年的海外深造之后,从纽约回到千叶的自己决定主动出击,先出手的未必不是赢家。 现在是大好时机,必须抓住机会……无论窗外的阳光,还是微冷的空气,都在提醒着幸村这一点。 这是他从今天早上,用牛奶吞下一口夹着食用黄油的吐司时产生的想法,一直到他走进这家咖啡店,为对方点下应季的新鲜草莓蛋糕与额外加糖的卡布奇诺,都没有忘记。 “檎奈?”幸村试探性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外貌是二十三岁绫濑川檎奈的女性看着他,咖啡店使用了温暖效果的橘色调打光,从她眼中淌出来的碧色波光却一片冷淡,像日光透过极地透明的冰山。 “我,在听。”她抬起左手撩开一缕额发,露出了右侧面颊十元硬币大小的胎记,无名指上的钻石戒指闪闪发亮。 唰!一道冷厉的白光穿透了两人之间的视野,来势汹汹,连娇柔的圆舞曲也停止。 幸村并不想将眼前的画面忘记,但被风吹刮得发疼的感官让他不得不暂时闭眼。上下眼皮仅仅合了一下便飞快睁开,但他却站在一片和室纸门的背后,周围的榻榻米上不知为何堆满了黄色……身着正选队服的立海大网球部部员。 而且个个都扒拉着门边,要么蹲地要么踮脚,以“明显没有被遮挡但我就是偷看”的姿势,探头探脑地往纸门内的景象瞧。 “部长,快看,”最前方的丸井文太十分热情地招呼他一同观看,连嘴边的泡泡扁下去都无暇顾及,“副部长要赢了!” 赢? 事情的经过在幸村脑中闪现: 作为校内已然衰弱的老牌社团,弓道部部长请求弦一郎代替意外伤了腕部的自己出席来自校外的挑战练习赛,得知此事的其他正选纷纷迎风而动……他们挤的地方正是立海大的弓道部道场。 心里没有任何担心,他拉开一截纸门,道场两侧跪坐着比赛完毕的弓道部部员,正中央一左一右站着身着纯白弓道服的两人,由伤腕的立海大部长裁判号令,两道差异颇大的身影,同时拉开了紧绷的弓弦。 “可我觉得赢一个女孩子并不值得骄傲……”被文太踩着膝盖的胡狼桑原嘟囔,“跟副部长一比,她……” 仁王嘻嘻笑着接上他的话,“看起来好瘦小。” “冰帝中等弓道部的新晋部长,居然是个只有二年级的女生。” 咚!咚!咚! 三柄箭重而又深地扎入靶心,反转性的全盘获胜。站在道场中央的少女回头,薄荷色的马尾在空中甩出一道圆弧,弓道服纯白长襟下的肌肤更是白得惊人。她放下弓,向着应当称之为前辈的人颔首行礼,脊骨却尖削而笔直。 甫一开口,声色投掷在空中,字字如其人,凛然而凌冽: “冰帝学园中等弓道部部长,二年c组栗原茜……承蒙相让!” “她居然赢了……” “她居然……” 日光太盛,幸村哑然失语。 他觉得自己有想说的话,却又无从知晓它们从何而来,也不明白为何他们在出口之前就已经消失,也许那些希望在两人之间交流的话语,与道场内外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并无二致。 第104章 细细碎碎的交流声,仿佛上升的海平面,渐渐流淌起各种液体微醺的醉意。 “……她又来了,又来了。” 穿过灯色斑斓的展示酒柜,男人修长的手指在缎面西装的领口上下,借着昏暗的光线一阵打量,幸村最后找到了目标,他停留在调酒台最边缘的位置,低头看蜷缩在高脚椅上的少女。 ——浓妆艳抹的脸,被染得看不出原色的卷发,唯有发根新长出来的一点,还带着个人特征明显的薄荷色。 个人特征?他为什么有这样的感觉?一丝疑惑掠过男人脑海。 他转而挑剔起少女的其它特色:在酒吧里也依旧穿着学校的制服,琳琅满目的金属挂饰遮挡了校徽;不合校规的裙长,膝盖折抱的姿势表达其与生俱来的不安感,同时大腿臀tun肉却又刻意裸出,呈现令异性不安定的诱huo惑;没有领结,透明纽扣解到心脏部位,敞出的胸xiong衣边缘,豹纹在晦色的光线下闪着暗光。 廉价,卖弄,缺少同年纪的青春与稚嫩,一切都充满着暗示与心机,明晃晃地宣告着标价—— “跟我走。” “嗯?是你啊……”少女迟迟缓缓地睁眼睛,亮起一点如玻璃般透明的光。 她刚要醉蒙蒙地开口笑,又变了脸色:“走开!我不会跟你回家的!走开!走开!” “别闹了,彩花,爸爸还在家里等你!”幸村抓住她的手腕,尖尖的腕骨戳在掌心里,过白的皮肤也因为不断地挣扎渐渐变红:“今天是纪子阿姨的忌日,你怎么说都得回家一趟……” “你给我滚,给我滚。” 福原彩花的背脊撞到了高脚椅的皮革垫,她因为疼痛再度蜷缩,争执中桌上的高脚杯被摔得粉碎,在一片晶莹的人造碎片里,她高高举起一块碎片,掌心用力地下压,将尖角插入了自己的眼眶: “我不要再看到那对狗男女——” “……否则我会受伤。” 相貌年轻的少妇语调模糊,浅绿的长发柔顺地扎成一束,垂在左肩的米色长裙上,就像一株被养在瓷瓶里不慎歪倒的兰花。 同时,她的脖颈也微微地歪向了那一边,眼神漫无边际地随着歪斜的角度游走。她一边机械化地将碟子里的苹果切成幼儿可以食用的小块,一边继续用那种缓慢而无所事事的语气对桌对面的男人说话:“律师先生,我想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这并不容易,夫人。您必须得在麦斯特先生面前足够坚强,否则法官很容易进入对面的‘歇斯底里症’陷阱。” 幸村频繁地翻动茶几上的案卷。即使不看,字体也流淌入他的脑海中:玛丽莲麦斯特;三十四岁;日美混血;职业为全职主妇;婚前名为安藤梅里…… 案卷突然落地。纸张像蝴蝶一样簌簌飞起,次次续续,将他淹没。 幸村伸出手去拿,他没有拿到,却看见了更多的画面—— 那里有更多的女性,更多的生活…… “我就是那样的人。”用橡胶苹果装饰扎着圆圆的发髻,五岁的女孩气鼓鼓地睁大了薄荷似的眼。 “一起去游泳吗?”失去双腿的少女抱着游泳圈。 “新年快乐!”长相截然不同的异卵双胞胎同时拉开手上的礼花。 …… ……以及更多的,薄绿色。 …… 柔和轻俏的布鲁斯流淌在空气里,幸村精市猛地回神。 他正面对着一间教室的大门,周围天光已暗,从窗户到储物柜,都浸在夏季下午七点之后的暗色里,连写着班级的铭牌,都看不清晰。 在走廊中回响着的音乐十分熟悉,只是他的大脑被许多的经历沉浸得有些麻木,一时难以想起。 在听到它的第四个小节重复第二遍之后,幸村终于回忆起,这是立海大初等部的放学后铃声,常常在社团活动结束之后听见。 又是一个人的人生吗?幸村用食指按了按太阳穴。在第四个小节重复第三遍之前,迈步走进了教室。 空无一人。 像是玩笑一样,这是一个设备完整的空教室,没有任何被使用过的迹象,书包文具,统统没有。但储物箱清洁工具箱黑板讲台,连作为替换的粉擦都有两个,在讲台上摆设得整整齐齐。 在每张空桌子的桌面上,都放着一个名札。 幸村拿起最近的一张名札,上面十分工整地写着一个他十分眼熟的名字: “栗原茜” 教室里空空荡荡的黑板,就像恶作剧一般,右下角写了今日的值日生: “福原彩花” “海老名真理” 第二个名字被恶作剧地划掉,写了另一个极其相像,字迹却截然不同的名字: “海老名英理” 写着这个名字的名札被放在栗原茜后面的一张桌子上。旁边的桌面则属于海老名真理,两个光看名字就充满了亲昵度的名札,尽管没有主人,也依旧宣告着一个事实:如果两位少女是这个班级的人,她们会想尽办法坐在一起。 在前方的另一个桌面,名札上的名字则有点像外国人:“玛丽莲麦斯特”,下方还用更小的字体备注一般地标示着名札主人的另一个名字,因为片假名的读法显得洋气十足:“安藤梅里” 幸村每个名札都看了一遍。最后他走到讲台上,从上往下地俯视整个教室。 三十个人的空教室。 三十个名札。 没有任何校徽,也没有班级名字,可以说是毫无格式可言。 除了每个人自身的名字之外,一切全然空白。 幸村知道一件事:所有学校的名札,一切的制作,是从空白的模型开始的。之后再按照各校发来的设计图与名单,逐步确定式样、颜色,最后加上名字。 只有经过了这些步骤的名札,才算是完成品,才能离开工厂,由校服一起,被送到学生的手中。 在那之前,一片空白却被印上了名字的名札,是这个世界所不会接收,步骤错误的未完成品。如果它们一直无法离开工厂,就会被废弃。 一个个未完成品,没有开始,自然也不会等到结束的那一刻。它们从来都没有被赋予来到外界的机会,也自然不可能拥有属于自己的颜色。 哪怕是在幸村印象中,与冰帝挂钩的栗原茜——那个二年级就能担任中等弓道部部长,与同龄人截然不同,无论谁看了都会十分印象深刻的女生,也十分乖巧地待在一片雪白的名札上。 充满了冰帝辉煌的校徽象征,从来都没有一刻属于她。 “所以,你们才连脸都没有吗?” 在那么多个人生里。 幸村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看过多少个脸庞完全一致、却又拥有不同的姓名,各自人生亦有极大差异的“绫濑川檎奈”,也不记得到底扮演过多少个“绫濑川檎奈”身边的人。 救济家庭矛盾的邻居大哥哥,为跨国婚姻破裂进行离婚商谈的律师,在沙滩海之屋贩卖泳具的兼职大学生……他们都不是“幸村精市”,也不是“幸村精市”的人生。 他只是过着别人的生活,做着自己绝对不会做出的选择,看着他们走向不同的女性:酒吧迷茫落魄的不良少女,因为丈夫而心绪不稳的混血少妇,车祸后失去双腿的游泳特长生……一颦一笑,她们都有着同样一张脸。 第105章 但她们,也全部都不是“绫濑川檎奈”。 “没有脸,是因为她们根本没有存在过。 “就像那些还未出厂、无法蒙上各校特色的名札一样,她们永远不可能得到只属于自己的脸……能够被赋予的,只有父母留下的名字。 “而其余的,属于她们自己人生的东西—— 在出生之前就被‘某人’给‘夺走’了!” 所以,在这些碎片里出现的女性,才全都拥有与绫濑川檎奈一样的外表——肤色冷白,明绿发眸,肢体纤细而敏捷,腿很长,曲线很漂亮。 但是,无论她们在做什么。那双眼瞳深处永远如同玻璃一般,无论映来什么色调,永远都残留着反射无机质的光。 幸村拉开讲台的抽屉,他在里面找到了班级名单:尽管没有学号,没有班级名称,只有写着名字的座位表,但那依旧是一份完整的班级名单。 视线往下划过,在看到左边第五排的名字时顿住了,这个位置实在太不起眼,又正好处于放学时茜色光线背面的暗处,以至于他刚刚没有发现它的异常。 是的。仔细想想,在那些人生里,也有唯一一个,长相与“绫濑川檎奈”,有着微妙不同的人…… ——柔和轻俏的橘色调咖啡厅里,同样碧色发眼,用与鸽子蛋钻石戒指一样冷淡的冰山般目光看来的女人,右侧面颊有着十元硬币大小的胎记。 在被发现的那张桌面前站定了,果然,幸村哑然失笑,那桌面上放着的,除了白色的名札,还有一份熟悉的文件夹。 如果不是收到了“向神请愿事务所”暂停营业的短信,他简直要以为这一切又是那两个奇怪双胞胎搞出来的恶作剧。 打开文件夹,里面只放了两张纸,很薄: 第一张没有任何图像,只有文字。 蝇头大小的文字详尽细密地介绍了一个女孩的家庭:她出生在千叶,ab型血,父母结婚前两人有相同的姓氏,父亲是一名普通的保险公司职员,母亲是家庭主妇。尽管是文字,可万事巨细,连父母结婚时的神社地址都有记录。 太普通了。 普通得根本不像是应该出现在这个场景里的故事。没有空白的名札,没有没有脸的人,也没有从出生之前就不复存在的命运。光是从文字,就能看出,这个女孩,过着如何平淡又丰富的人生。 没有任何的,怪异。 幸村的手指久久地停留在文字的最后一行上。然后,他的食指用力屈起,像要撕开什么东西似的,将第一张纸掀开了。 第二张,是一份十四年前的,医疗处置文书。 医务人员先是以公事性的态度先后阐述了原因,以及表达抱歉与宽慰,然后告知产妇及其家属: 胎儿遗体将被纳入遗体管理,应当进行妥善处置。 默认视为委托医疗机构处理,依照国内殡葬管理的相关规定进行处置;如需自行处理的,产妇或家属则应在其医疗文书上签字。 医疗处置文书的最后一行,是产妇本人的签名: “藤田爱” 而压着文件夹的白色名札,上面则赫然是那个死婴的名字: “绫濑川檎奈” …… 怪异,当然是不可能存在的。 因为你没有办法,让本来就不存在的东西,再度消失一次。 就像你不可能要求一个特异点变得更加奇怪,成为更加吊诡,更加超乎想象,更加不正常的什么事物—— 因为光是“它在这里”的这个事实,就已经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无法理解,最难以想象推理,也是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死者苏生。 这,就是这场蝴蝶风暴,最初的开端。 第78章 蝴蝶风暴no.7-9 蝴蝶风暴no.7-9 仿佛空中之城一般,金华璀璨的高级公寓顶楼,唯一的玻璃温室花园。 面对紧握炸弹控制器,抛出了“秃头悖论”的司在花火,檎奈扯动嘴角,人类面部的肌肉相互拉起,露出一个奇怪的微笑。 “你不会让炸弹爆炸的。” 不是确定,而是笃定——确信对方绝对不会这样做。 “你虽然很擅长装疯卖傻,但是你好像忘了一件事。” 我发现了你所隐藏的事情哦。从语气到眼神,她的态度这么说明着。 “从探索七年前的端岛开始,最后制造让人主动走进陷阱的氛围,在这么长的时间里,耐心设下一环扣一环的圈套。现在就算再怎么塑造不顾一切的形象,被所呈现出来的butterfly,也绝对不可能是头脑发热的人。” 仿佛在讲着与自己没有关系的事情,就连少女面部上覆盖的笑容,都没有因此改变一分一毫的程度: “就算看起来再怎么像走投无路之后坦荡掀牌的疯子,但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没有信哦。” 完全没有受到遥控炸zha弹的压迫,单臂却用力一往前掷出尖刀,破空而出的锋利金属,精准地瞄上了一开始被击破后支离破碎的播放机器。 滑稽的是,在入门起就针锋相对的情况下,当然没有人去做突然去关掉开关这种安全第一的事情。 尚还链接的部分电路在重击中再度迸发火光,电流滋滋,温室提供热气的暖气管孜孜不倦地工作着,金属在重力与高温下,小簇璀璨的火花被点燃了,风壮火势,眼见着就朝已经陷入昏迷的儿童座位扑去。 “你不怕炸弹会爆炸吗?”司在没有动,却像察觉了什么,表情逐渐扭曲,“会死人哦!” “那就爆炸呗?”檎奈说。 纤长的手指指了指对方,又隔空点点自己,发出的感想时的表情,就像是看着他人的故事,完全没有任何共感的脸庞:“你真的搞错很多东西哎。” “到底什么让你觉得我是一个喜欢拯救别人的家伙?研究我这么久,居然还坚定不移? “端岛的‘怪物狩猎’习俗知道吗?每年固定时间1vsn的大逃杀哎!所有人都想要你立刻死,死法越惨越开心。理由?没有;但每个人都好正当好正义,全员都是正义的好朋友,只有你是反派。” 一个灵活的后空翻,脚跟落在边缘的阶台上发出“哒”的轻响,就像在回溯自白中被认为是反派的怪物,双臂在夜风中张开: “用快乐表情描述‘家庭’就觉得我会动容吗?关我屁事啊!有家暴习惯的母亲,还有总是跟路人一样装逼的父亲——这家伙的槽点最多了,好好管住下xia半ban身的话真没这么多事情——你说的画面有多温暖,不好意思,我不爱看电视剧,我感觉不到。 “‘我好爱这个世界’?喜欢奉献付出?坚持圣母营业?为什么啊?” 玻璃之外的雪飘下,在夜色里落在肩头,场面失控了,她看起来却非常开心。 “你这么说,我很高兴……”司在歪着头,单耳的头颅看起来即使不做任何表情也有种失衡的疯狂。但失控的节奏已经不会再被她所掌握了。 锵!第二把尖刀也精准地击出,这回的靶心的是暖气设施。像童话里一样的玻璃花房,连墙壁都是精美单薄的防dan弹玻璃,所有设施都暴露在空气里,细小的火花再度迸发,碰触到地面上的鲜血法阵,发出蛋白质被烧干的滋滋声。 第106章 上升的烟雾引发了花房中的喷水设施,洒出的水轻易地浇灭。但令人感到怪异的是,在这场闹剧中,火焰没有一点触碰到被宣扬了很久的“遥控炸zha弹”。它们绕过了中间区域,仿佛事先准备了要躲避什么一样。 “你看,连这个也是谎言。”檎奈的表情称得上是失望,“炸弹是真的,但是没有被引爆可能,仅仅是作为幌子来遮盖真实目的。” “你一点都不疯。只是在探索中发现了惊人的事实,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不得不对此掩盖,以至于装疯卖傻。” …… 司在试图打断她的自白,但是没有用,对方已经流畅地揭露了她从出现起,就试图一直掩盖的真相。 这一切的开始依旧在千年前,那位神无家分支的天才,绫濑川宏。 他天资聪颖,却因为过于聪明遭人妒忌,妻儿都因此而死。悲痛与愤怒反而令他才气四溢,在邪气与咒术间窥见了神的边缘,成为了不老不死的邪神。 绫濑川宏有两个妻子,千年后的藤田爱,以及千年前的绫濑川娜娜。而两位妻子的共同点,是全都怀上女婴,而孩子又全都胎死腹中。 差别是,藤田爱的生产过程是顺利的——只是她产下了一个死婴。她怀着的是一具尸体,尽管被胎床养大,却从一开始就没有人类的灵魂。 而绫濑川娜娜的孩子还未诞生就死于意外,但还在腹中时却会扑腾幼小的腿脚,确确实实地拥有自主的灵魂,并非天生的死胎。 绫濑川宏成为邪神的目的其实很明显:复活千年前的妻儿。这从他接近千年后的藤田爱就能看出:藤田爱面似千年前的绫濑川娜娜。并且在回到端岛之后突然患上人格解离症,最怪异的是——她的死法。 “自己掐死自己——这是不管人格有多少个,副人格有多反社会也没法做到的事,人类在掐自己的时候肉rou体会下意识地放轻力道,除非借助道具,否则不可能亲手掐死自己。” 但藤田爱做到了这件事。 “来做一个假设吧。”檎奈说,“因为以下事项已经不存在任何证据了。但假如是局外人的话,不管谁去聆听都会猜想到这样的发展—— “一具现代的女性躯体里,同时塞着邪神千年前与千年后的两个妻子灵魂。” 藤田爱回到端岛时,身体里同时塞着藤田爱与绫濑川娜娜的灵魂。 而她抱着的,却是一个奇怪的孩子: 在一具千年后没有活过的婴儿躯壳里,装着一个千年前曾经死亡的婴儿灵魂。 绫濑川娜娜温柔,是因为她很喜欢那个重新回到人世的婴儿——死胎的容器里装着她当年未能出世的孩子灵魂,所以自然很珍惜。 “绫濑川娜娜生性温顺,害怕血和残暴的东西,只希望孩子平凡长大,假如我能够跟绫濑川宏一样看到幽灵,她反而会感到伤心。” 可惜绫濑川娜娜薄弱的意志力决定了这个被再度降生的灵魂也是薄弱的,她并没有对绫濑川宏和邪神之事有所好感,因此总是唯唯诺诺。唯一一次强硬,就是作为母亲,伸出手掐死了藤田爱,也就是她自己。 而藤田爱则行为残暴,毕竟抚养的实际上并不算她的孩子——她当年只生了一具器具,一个死胎。在她面前活动的婴儿,并不是她的爱的结晶。她把怒气与不满都倾泻于此,唯一的渴望只有希望其拥有像父亲一样的神明潜质。 “但实际上,我没有。绫濑川檎奈很普通。”这么说着的本人古怪地笑了笑,“千年前就因为太普通,所以连降生的机会都没有。千年后更是过于普通,因为看不见幽灵,总是徘徊在差点被母亲打死的边缘。” 乡下孤闭村庄里纵容欺qi凌的风气,孩童不带任何杂质的纯粹恶意,以及很长时间里、眼中只有遥远神明,暴躁而喜欢家jia暴的母亲。 没有名字的女孩没有死,这里要感谢无知的岛民们,尽管他们天真到残暴,但是给了她一个救命的称呼——“怪物”。 “真正的我,从那一刻开始诞生了。” 没有名字的“怪物”之名,让藤田爱对绫濑川檎奈有所期望,能够活过童年;让端岛“灭亡于季节异常气候下泛滥的未知深海病毒所引起的传染病”这个事实消亡于历史中,转而引来探查“怪物”的社团学生;也让绫小路启太在那场消寒追逐的猎会上,接近了绫濑川檎奈,进一步成功采访藤田爱,最终遇见了绫濑川宏。 “绫小路启太的笔记本记载了过载的负面能量,它们没有传达给作为女儿的绫小路千早,却引起了你的好奇心。” 如果不是因为某个作为钥匙的契机,某些人一辈子也不会知道自己有与日常生活截然不同的另一张脸。 但契机被送到了手上,反社会的自我苏醒了,戴上了名为butterfly的面具。在东京高校间引起的闹剧,就像一个被不断推倒的多米诺骨牌,椎名一家被卷入其中,其中直接影响最大的是作为外科医生的父亲。 而这场越卷越大的蝴蝶飓风,最终导致了手术失败,幸村精市的死亡。 成为幽灵的幸村精市与七年后离开端岛的绫濑川檎奈相遇了,在一边制止灾难滚雪球一边探查过往因果的过程中,在绫濑川宏的安排下,他又回到了七年前的端岛。 流光降临了碎冰之海的深渊,独自迷失在过去时光里的幽灵,竭尽全力地,伸出了手。他把作为一切开端的无名怪物,带离了不断下坠的深海。 “所以,这是一个莫比乌斯环。” 莫比乌斯环,是衔尾蛇,自我吞食者。象征着生生循环,永无止境,开始即是终点,终点也是开始。 如果不是因为被卷进这场蝴蝶风暴,作为风暴末尾的幸村精市——作为这场风暴开端的绫濑川檎奈,早就死在了端岛。 但也正是因为十四年前,在死婴容器中复活的另一个死婴魂灵,阴差阳错地赋予了十四年后,那场本不应该在正规轨道里的,他的死亡。 绫濑川檎奈,她的存在,才是他们一直寻找的那个“特异点”。 “好自大的语气。”司在眼也不眨,“这个世界是围着你所转动的不成?简直是十成十的自我中心。也许那个唯一的‘特异点’并非是你,而是你那敬爱的老爸,邪神大人。他不是也推着你和幸村精市拉郎作陪……就像在为自己女儿寻找品质上佳的女婿!这太可笑了。你有什么证据来说明这一切?” “你越是试图激怒我,越说明我的推测是对的。”檎奈说。 “绫濑川宏跟我说过一句话——‘继续这场梦吧,以你喜欢的方式。’ “从我作为绫濑川檎奈,降生在这个世界,却没有见过作为‘爸爸’的他开始,这就是他所给自己选择的位置。 “也许是当了千年的邪神,心态有所变化变得更加非人道,已经失去了感情只剩下执念之类的理由……这些猜测你满意吗?我一点也不想理解他,那些由共情产生的猜测……算了吧!”檎奈说,“对我来说,父亲是最不用明白的东西。” “你看,绫濑川宏虽然看似至关紧要,但实际作出的行为,就算划去也是在这场风暴里无关紧要的。 第107章 “他把幸村精市送回端岛。那么假如他不送幸村精市回端岛呢?在没有这个支点所产生的世界线里,我就一定会堕入海中自杀而死吗?并非如此。正是因为幸村精市的存在,我得到鼓励和勇气的我前进了一步,才会落进被人陷害的地狱,最后化身为冲向海中自杀的怪物。 “吃掉男孩是在幽灵出现前的传说,由端岛的居民恶意传出,假如没有回到端岛的幸村精市,怪物之名也依旧会响亮。 “绫濑川娜娜也依旧会杀死同在一个躯壳里的藤田爱,作为这场怪异自杀事件第一发现人的绫小路启太依旧会受到冲击。而无法作为普通女孩与任何人对话的我,只会加剧他的精神错乱,最终做出的事情,也是大同小异的。” 世界线中的小节点会因为因果而不断变化,但是绫濑川宏所做的事情,并非关键的节点。这样并非关键的节点并非唯一,但实际上,甚至有不少作为无关紧要的小节,就这么消失在世界上。 其中包括许多本来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人—— “你应该知道的,关于我的许多看起来就很假,但是确实使用时却又查不出任何问题的假身份。 “那些假身份的来源很广,有绫濑川宏留下的,有的是向神请愿事务所的功劳——你应该能查到它,毕竟它同时兼任我这么多年一直最大额度的经济来源和经济支出。 “但是你看,它们都围绕着我,也只有我能够代替她们。 “这当然不可能有任何问题,因为那些是一个个因为我的诞生,从出生前起,就被残忍的剥除出这个世界线的人。 “真可惜,她们本来应该存在的。” 檎奈叹了口气,“当然,你不觉得可惜。你只觉得嫉妒。” “你很嫉妒吧?因为我身上有你所贪图的一切:反社会,反人类,反你所看到的一切东西。但你觉得一切都是那么有趣——几乎到要死了的地步。”檎奈顿了顿,“随手拈来的幽灵身份,流传许久的都市传说怪物,不老不死的邪xie教始祖,这些不管是议员孙女还是□□大小姐的身份都没有办法真正见证的东西,但它们的中心都只有我。 “你顶多只能低劣地模仿,例如说,当个被害者的相关人一生追逐寻找的对象,什么的。” 她突然提高了声音,非人的面具自面颊上破碎了,露出其下赤红的内核—— “但是你错了!这个世界是我的!那些你引以为豪的累累罪行,不过是我掌上之物。只要我死去,你和它们都只会不复存在!” …… 一个月前。 十一月,冬季,绫濑川檎奈,十四岁。 独自一人,带着被卷入这场意外的受害者幽灵,回到已经成为传说的北海孤岛。在面对空无一人的码头时,在寂静如深渊的深海前,曾经和上升的光雨一起消失的记忆,再次重新席卷而来。 许多谜题迎刃而解。包括自己对发光有声产品的恐惧,来源是废弃玩具工厂中废品玩偶与高浓度对神经药物的幻觉作用。 然后绫濑川檎奈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幸村精市的灵体失踪了。 联想一下回忆中来源不明的幽灵,似乎对方去哪里也能够想象。 召回过去的幽灵,这种事只有神无家能完成,尽管在失去家主之后摇摇欲坠,作为新任家主的神无由乃依旧很轻易地答应了举行灵体召回仪式的委托。 “但是需要很长时间。”说完这句话,神无由乃沉默了,她的作风是和以往家主都不同的拘谨,“你可以先住在这里。” “没关系吗?” “神无家已经没有什么人了,所以有很多空房。” 墙倒众人推,树倒猢狲散。上任家主神无影重死的时候还没有上初中,自然也没有任何对后续接任者的准备。神无家就像一座华美的空壳,人人自危,争相出逃。 “继续麻烦你真不好意思。”檎奈低垂着眼,“但是神无影重以前用过的……那个可以暂时锁住幽灵的镯子。可以直接给我吗?” “我很想说不行,但是这样的话,你会跟媒体有很多话讲。” “你很聪明嘛。” 假如她足够好心肠,就不会站在这里,利用一切可以拿到的资源,审视神无家这座曾经巨大的象鲸在死去后还有多少残料,能够给予剥削。 想到这个就觉得好笑,“我好像这辈子没有得到过什么东西。” 自睁开眼起,似乎就注定绫濑川檎奈此生只能做这种事:苟延残喘,奔波忙碌,躲藏在暗处不断吸食着世界的残影,如此而活。 世界很可爱,像没长大的小孩;但是她不可爱。 就像纹路不对的图章,硬要扣在一起的话,只会产生问题。即使双方都没有故意,还只是会让事情越来越糟。她不欠这个世界什么——老实说,恢复记忆之后,“比我想象中还要更糟糕啊”,心情只会永无止境地变成黑色。 除了一个人。 【因为,我还在等着遇见你——】 轻柔的声音擦过她的耳畔,向着光芒伸出的手,却消失在空气里。 没有被丢下。 只是因为她,所以那个人,消失了。 “‘得到’本来就不是容易的事。”似乎觉察到了对方的心情,另一人轻轻开口。年轻的巫女双眼无神,空洞平庸的瞳孔,似乎没有前人窥视洞察的能力,实际上一开始就捅破已经注定的结局: “所以,他也不会失去什么。” …… “你根本不敢让炸弹爆炸,甚至不敢伤害我,你心里只盼望我被你吓得呆住,什么要求都答应,或者又忙忙碌碌活蹦乱跳地去忙活,研究如何把你拖下神坛。 “因为这样,我就会活着。然后这个歪曲的世界也会继续。 “但实际上,不管我做什么,也都只是让这场飓风变大或者变小而已。而你也可以继续享受只有你看透一切路径、这种至高无上的地位,高高在上地,享受这场游戏。这就是你装疯卖傻,不断拿出夺人眼球的道具,提出耸人听闻的要求的原因。你怕我死了——一切结束!game over!” “但是别傻了,这是我的世界。只有我可以决定谁以什么样的身份活着,我要你一辈子都只能在正确的世界线里当一个乖巧端庄的大小姐,那你就一辈子都无法窥见任何奥秘!” 听闻最后一句,司在脸色大变,她想要冲上来,但是为时已晚,站在60层公寓顶楼的天台边缘,只有别无遮挡的空气,从檎奈张开的双臂间流过。 她终于笑出来了: “而如果有一个人,假如我想让他不消失,他就不会消失。” …… 幸村做了一个梦。 按理来说这是谁都不确定是否能够发生的事情,因为没有另一个人能够看到他的眼睛是不是闭上的。所以他应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梦,或者说,正在经历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梦。 但是他看到了檎奈,檎奈告诉他,你在做梦。 那么应该就是梦了。幸村想。 你这么相信我啊。对方如此说着,表情十分微妙,但不知道为什么,幸村觉得她应该是开心的。于是他也说,我一直都相信你。 第108章 檎奈脸上开心的模样更加明显了,这让这个梦变得更像梦了——毕竟对方不是这种坦诚的性格。如果是真实的她,大概会为了掩盖,突然间开始说某个acg文化十分浓厚,却又爆冷的ky话题。 在梦里,不是檎奈的檎奈拿出了一把刀,把它递给了幸村,让他把刀刺进自己的心脏。 幸村拒绝了。 檎奈说:没关系,我什么都没有啊,就连这颗心都不是我的。 然后幸村就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刺进了对方的心脏。 那个时候他确定了两件事: 一、这个果然不是自己的梦。 二、幽灵果然不会做梦。 檎奈握着幸村的手,把刀拔了出来,用手指扒开被切成两半的心口,应该是想要给他看里面已经裂开的心脏。 幸村并不想看,但他没有办法控制不是自己梦的剧情走向,裂口变得很大,就像一个被人切开的裹尸袋,在他的视野里,出现了对方白色的肋骨,却没有看到心脏。 然后,白色的肋骨也消失了。 绫濑川檎奈的身体里什么都没有。她只是一张会笑的美人皮囊。 你看到了吗?这就是真正的我。像在说着这样的话。她消失了,在无声的世界里,只留下一把在幸村手里的刀。 我什么都没有,就连这颗心,都不是我的。 但我依旧想把它送给你。 浸满了不存在的鲜血,那把刀通体鲜红,不存在的热度包围着它,仿佛一颗被亲手送出的、真正热气腾腾的心脏。 低头看着那把刀,幸村确定了第三件事: 三、他可能不会再见到绫濑川檎奈了。 …… “你不该如此。” 强烈的药物作用下,司在的嚎叫已经渐渐脱离了少女的形貌。她乌黑的长发渐渐化为粉末,那不是空幻的象征,而是火焰沾到火焰后焦化的发梢,原本美丽的形象在高温下被摧毁成了生物意义上接二连三死去的细胞单体,再也无法让人想到夸赞之语。 “这样平庸的结局……这么,这么自我催眠具有奉献精神的语句……为什么你可以忍受?为什么你可以接受一点都不有趣?” 她明明在大哭,却完全没有让人看到眼泪了。 “你应该知道的,我没有骗你。我从不说虚假而空乏的大话。”她一直在尖叫,“只要和我合作,你可以拥有的,是你以前在别人身上看到的东西!” 檎奈意外地看了她一眼:“我不需要。” 她的拒绝简洁明快:“我拥有的,已经足够满足了。” “你拥有什么?”司在不敢置信地反问,“你短暂的人生就要在今晚结束了。这一生分成两段,前半段为家人而活,人人厌恨憎恶,哪怕刚出生的婴儿都想用它细嫩的拳头殴打你的眼球。后半段奔波忙碌,像手办盒里的模型一样,在各个封闭的箱匣里苟活,不是穿着奇怪夸张的服饰忙碌,就是为即将付给别人的金钱卖命。” 为了拖延时间,她尽可能地说很多,语调却又因为愤怒而不知觉地非常快速,最后脱口而出的语气,已经与脾气不好的大叔酒醉后的怒吼别无二致:“居然对这样的人生满足?你拥有了什么东西?” “嗯,让我想想,有很多啊。” 檎奈回答她,“但我不会让你了解,因为你不配。” 作为怪物,她站在那里,用一个刚苏醒的怪物,从那双从来都不会闭上的绿色眼瞳里,能够看见的那些事物。 原本也没有觉得这些是很幸运拥有的,“但我向这个世界偷来了一个幽灵。” “他让我觉得,我能活着看到这些,真幸运啊!” 最幸运的,是我向这个世界抢走了你。 只要你站在那里,我就知道这双腿应该奔向你。 我一直跑,你一直在那里。而你的身边,永远会有紫罗兰色的薰衣草,鹅黄色的雏菊,天空不会很蓝,但一直都是透彻明亮的,白得像日光穿梭过的水晶,空气中会有淡白色的雾气,给予和缓的润泽水汽,光线和缓却并不朦胧,柔和中又有十分坚定。 你站在花林深处,你是神最受宠爱的孩子,你是人类,你是生命。 这是怪物最初睁眼时看到的景象。从来不知道,意味着从来没有欲yu求。当她开始看到,她爱上了一个人类。 “幸村精市,我是为了把他还给这个世界而活的——就算我永远也不能再见到他,我现在也足够幸福。” “你在告白。”司在嘶声道。 药物后续的负面作用开始呈现了,她的腿脚颤抖得无法前进,不由自主地跪在地上,整个人伛偻成一团,怀中曾经被人争抢的漫天残卷,和雪一起,被风吹散了,从空中飘飘忽忽地落下。 “对,我在告白。”檎奈说,“虽然不知道爱是什么,并且其中肯定有吊桥效应之类的玩意在作梗,但是我现在觉得我真的超级——爱他的。” “但是你把幸村精市锁起来了!你把他放在神无家的手环里!你说的话他都听不见!他可能在沉睡,也可能在做梦,他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他……绝对不明白,自己对你来说到底是什么样的人!他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喜欢他,也不清楚你到底对他付出了什么。” 司在终于爬到了台下,“这样可以吗?绝对不行吧?所以你——” 檎奈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她只是像幼时的房间里躲避从外飞掷而来的冰球时,那样轻快向后退了一步。 “你啊,真的知道怪物和人类的区别吗?” 人类说喜欢的时候,需要跑着过去,目标是喜欢的对象,然后尽可能大声地告诉他:我喜欢你。 这个声音的大小,并非不是指分贝,是指在说这句话的时候,胃里装着的那只蝴蝶翅膀挥动的时候,那个声音的大小。把那个声音传出去。把那个让你心脏像囚人连坐一样痉挛,让你面颊皮肤变得像天刚亮时候的霞光一样薄,让你手脚像泡多了牛奶的蛋糕一样,甜得松软瘫痪的声音,传出去。 传到他的身边,告诉他啊: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真的真的很喜欢你。 “但是怪物的爱,从来都不用跑的,也不用告诉任何人。” 她再一次地下坠,朝着永无止境的深渊,却是第一次,带上了明快满足的笑容。 “让他去迎接新世界吧。” “现在的我—— 超级幸福啊。” 第79章 尾声 尾声 他在上升。 那把血红的刀消失了。 就像给他带来的人那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就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幸村并不意外。因为他本来就是无法抓住任何东西的人,什么荣誉,责任,能力,家人,好友,生命,喜欢的女孩,甚至一个球拍,一把刀……他从来都抓不住任何东西。 那一刻,什么都从名为幸村精市的人身上丧失了。从夏天开始的这段旅途迎来了结尾,就像夏天死去的蝉脱下干扁的蝉蜕一样,感情也被剥落了。湿润的眼泪和血液都在同一时间干涸,变成空洞的沙漠。不,因为那里曾经是盆地,所以变成了一个大洞啊。 第109章 吊桥效应不存在,他的心脏不存在,一切都平稳而空白,他变成了苍白的一个幽灵,秩序井然。 然后,次序井然的幽灵开始上升。 穿过玻璃花房,穿过商业街,穿过冰海孤岛,穿过雪地列车,穿过偶像旧屋,穿过深夜网咖,穿过图书馆,穿过台风森林,穿过火海女校,穿过土耳其浴室,穿过校医务室,穿过高中操场,穿过白色医院,穿过夜店球场,穿过废弃工厂,穿过比赛会场,穿过事务所,穿过爱情旅馆,穿过学校教室。 他穿过时间,穿过记忆,许许多多个地方,穿过他自己的心。 他穿过最后一个地方。 他扫视四周,四面整齐立着高大的金属柜,外形像极了普通的储物柜,然而每一格的面积都是从未见过的大。其中一格被人拉开了,长长的金属条展示出来,上面盖着一张白色布料。 布料挡住了其下的内容物,却有些许丝状物在首部泄漏,是熟悉的深紫色。 一头长及膝盖的浅绿色长发扎成双马尾,身着黑色皮质无袖马甲上衣,搭配浅灰色百褶裙与同样长达膝盖的漆黑高筒靴的少女。 少女莲色的嘴唇在面前张口张张合合,说着他再次回来之后,无法听懂的话。 幸村耐心地听她讲着。 她认同地点头。 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职业网球月刊》。 她不悦地双手叉腰。 她朝他咧嘴一笑。 他看着眼前这些以往从未想过的景象。 而另一个他,却在盯着《职业网球月刊》背后的一个笔记本,那是当时他没有看到的东西。 少女的姿势并不端正,手握笔记本的内页也随之散开,可以看到一点里面的内容。 那是他当时因为心思纷乱,并没有去看的东西。 过去的两人在对话,而现在的他伸出手,拿走了那个笔记本。 很多个,很多个他自己。 立海大三连冠,与真田、柳的合照。 首次接受《职业网球周刊》采访后,被芝小姐紧跟了一整天后略带无奈的脸。 宣传手册上,作为网球部长,与其他社团的部长一起,与身为学生会会长的仁王的合照。 很多被剪下来的照片和采访,状态都很好,推崭如新。 那一张张温和笑意下,涌动的自信与对自身责任的骄傲,刺痛了他的眼睛。 最后一张,是第一次与真田双打得到胜利的俱乐部合照。 因为时间久远,这是唯一一张泛黄的照片。 两个圆脸大眼的小孩靠在一起,打完比赛之后,也不如以后完美无缺,汗湿的头发像被水浇过一样,互相勾肩搭背支撑着彼此力疲的身躯,因为年纪小所以在队伍的最前方,软软的小脸上,只有疲累与兴奋。 照片旁边,有人用笔画了一个小小的,有着笑脸的太阳。 就像随手记下的歌词,又像上课时候聊天的小纸条,不怎么正经,想来写下的人也是很随便的性格。 明明少年彼时已经在医院里失去意识,生死不明,但依旧只对着他曾经光芒夺目的过去,就开始挥笔作画。 在值班的时候无端地开始哼歌,以天真而盲目的笑容,随便定义他人心思,然后赋予对方一个不断向上的人生。 最后画出了一颗星球,给世界带来热度,同样闪烁着光芒。 我祈愿你是这个太阳。 因为它永远快乐明亮,永远高高在上。 无声的祈愿,逐渐连成光片,渐渐从空中坠落,天际落下了无边的光雨。为期漫长,规模庞大的蝴蝶风暴,在这一刻终于终止。 在无际的光雨中,幸村合上笔记本,悲哀地笑了。 檎奈说过很多谎言,也有很多话不乐意说出,但有件事情,她从头到尾都很坦荡。 她的确是他的忠实粉丝。 她把未来,还给了他。 光雨纷纷落落,如轻纱般盖过获得新生的幽灵,如云朵般遮过衔尾自噬的蛇,又如梦境般将层层叠叠的噩梦拥盖。一维的点,二维的颜色,三维的空间,四维的动量,五维的时间……都在穿梭维度的光斑中消失,万物在光色中逐渐空白,它们最终会坍缩成一个点。 这个点,是一切的开头,也是结尾。 站立在这个结点的中央,他最后一次地,闭上了眼。 …… 幸村精市睁开眼睛。 他看到很多张欣喜的脸,“手术成功了!”家人,朋友,社团的队友们也都在互相恭喜着这件事,气氛喧嚣热闹,而他只是苍白着脸,温柔微笑地观看,直到疲累已久的家人离开病房暂作休息,病房内只站了立海大附中网球部的正选队友,才终于说出那句话—— “你们,关东大赛输给青学了吧?” “………………………………” 尽管半年没上场,你部长还是你部长。 病房内顿时气氛一变,由喜庆热闹锣鼓齐天变成阿鼻叫唤地狱深渊。 门咚咚地被敲了几下,跑进来的女孩有着与哥哥相似的蓝紫色卷发,已经留了很长,在水手服上弯起像紫藤花一样柔和的弧度。 她被病房内集体面壁思过的大哥哥们吓了一跳,就连脚步也谨慎了很多,幸村见状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示意她靠近自己,“怎么了?御姬?” “恭喜你手术成功,哥哥!”靠近住院已久的哥哥,幸村御姬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打扰你们讲正事真是不好意思。我是来拿病房里的花瓶的。” “怎么了?”幸村问,窗前的确有一个花瓶,“是要换到其他病房里吗?” “我刚刚在洗手间,听到有人说,为了恭喜手术成功,想大家一起给哥哥送花。所以我想先把它洗干净。”御姬歪着头,“声音听不清楚,好像有一个是天野姐。” 虽然御姬年纪小,但天野实琴是跟幸村精市日常接触最多的护士,也是她在这个医院里最熟悉的人,“去吧,花瓶有点重,小心。”幸村摸了摸她的头。 御姬开心地点了点头,脚步轻快地跑到窗前的花瓶旁。刚拿起,就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叫。 “怎么了?” “哥哥,花瓶里有蝴蝶在冬眠。” 就像她说的那样,从花瓶里,慢慢地升起了一只蝴蝶。 蝴蝶不大,翅膀是纯白的,十分脆弱的样子。难得地没有一丝杂色,细长的纹路从虫身的部分一直延伸到翅翼尾端,整个就像被纸折成,从花瓶中上升之后,摇摇晃晃地在空中前行,病房中没有风,自然也飞得很慢。 因为颜色十分新奇,御姬很喜欢的样子,幸村动了把它扑捉后做成标本的想法。但是突然间,他对这个想法感到十分难过。 如果我有一只蝴蝶,一只会扑腾着翅膀,给世界带来飓风的蝴蝶。 我希望它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活蹦乱跳。 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的呢?就好像曾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又受到了命令而被迫告解般地解脱了一样。那些宽恕,那些恩怨,那些黑暗或者光明的东西,大概存在于手术中昏迷的脑袋里,所谓的缸中之脑。但是,只要是会被遗忘的事情,全都不会是重要的,不是吗?因为都已经被遗忘了。 第110章 “已经是七月啦,哪里会有动物在冬眠呢。” 幸村精市说。 他让御姬关上了窗。 在这场并不存在的冬季尾巴里,蝴蝶的翅膀也随之消失。 end 第80章 0.妖精阁下 番外:三文小说 这件事是从area网球场的人行道上开始的。 夏天,搞什么全国大会——烦死了。 不耐烦地拧着腰,搬起沉重的运动饮料箱的场面,就像死命拧着水龙头的水管工一样。 黏黏答答的夏日空气,像从冰箱里拿出来放了很久,每个原子间隙都塞满水汽的塑料袋,令人感觉恶心的温温的气体,与其说是包裹每一根手指,不如说是入侵每一个毛孔——在这样饱和过度的天气。 “我看到妖精了。” 在暑假的时候,看到了妖精。 蓝紫色的,鸢尾花一样的妖精。 0.妖精阁下 八月,夏末。 东京都立area网球场。 震耳欲聋的蝉鸣作为背景音,在暑气升腾的柏油路边,身着各色服装,背着巨大运动包的年轻运动员们,围成一个个小团体,以丝毫不亚于树上虫子的分贝,轮番开动员大会: “青学——fight on!” “胜者是冰帝!” “比嘉中上啊!” “咚,咚,咚咚咚,四天宝寺!” “常!胜!立海大!!!” …… 诸如此类。 词语很热血,喊的人也很热心,但是说实话,完全听不出跟树上的蝉鸣声有什么差别啊——毕竟这可是在八月的东京,国际化的大都市,孤岛效应所带来的高温,当然也是国际化的规模。 在这样国际化的温室效应下,脑袋回路也会像没有拧好的水管一样,一泻千里: “我最喜欢四天宝寺的应援词啦!咚咚咚咚!四天宝寺! 人家生是四天宝寺的人,死是四天宝寺的鬼! 真是痛快绝顶——” 砰咚。还没说完话,脑袋就接受了沉重的叩击。 一只手拿着运动饮料,另一只手端正地叉着腰,套着黑红边白底的运动外套,白色的运动短裤下,两条线条漂亮的小腿匀称地分开,像八爪鱼一样插在东京都立area网球场的水泥地上。 完全看不出她手中的运动饮料到底是应该作为杀人灭口的凶器,还是真的想应援已经搬水箱快搬到虚脱的幼驯染好友。保持着这样富有个人特色的姿势,讨厌别人称呼自己全名的美少女——井伊七七七,神色端正地开了口: “不可以这么说哟,绫濑川。要好好地为六角中学应援,不然小虎、阿树,和……其他人,会特别的,特别的,特别的伤心的唷。” “你好意思说我?”被谴责的另一人几乎是立刻就跳了起来,脑后的马尾辫抖了一下,整个人白得晃眼:“明明自己是六角中学网球部名义上的经理,却连人名都记不全,只记得青梅竹马的佐伯虎次郎和树希彦!” “不能怪我,”井伊义正言辞道,“关东大赛结束前,网球部社办对我来说,最大的存在意义就是门口旁边用来考贝类的炭炉。” “我又何尝不是呢。” 回忆起六角中学那建立在沙滩上、围绕在(被佐伯虎次郎一人吸引来的)比基尼美女堆里、设备中光是炊具就有两具锅炉(加热微波炉,烧烤炭炉)、有时候还会贩售(附近居民放置的)炒面小吃泳装泳镜——那比起正经社办,不如说更像 “海之家”的社团活动室,两人几乎是同时,深深地,叹了口气。 明明是国中女生清纯天真,不知世事的年纪,却叹出了一股世事难料的沧桑。 “你爷爷真是神机妙算。”其中一人沉重地开口: “他自入学初就在‘网球部经理’一栏上填好‘井伊七七七’,甚至加上一个括号,括号内部写上‘可能还会有绫濑川檎奈?大概会被直接拖过来’。且不说那时候网球部的成绩处于突发的低谷,他作为教练实在很有信心。” ——很有把自己天生怪力的孙女和她同样不够娇气的小伙伴,一起坑去全国大会会场,给网球部当苦力的信心。 “毕竟作为六角中学真正的隐藏王牌,年龄成迷的顾问教练‘老爹’,他已经从事这项工作四十年以上了。” 井伊唉声叹气,难得地没有因为自己那古怪的单音名字再次被念出来生气。 “况且你喜欢四天宝寺也是没有用的啦。他们学校只有负责搞笑的社团才多子多孙。网球部虽然实力强劲,但是也和六角一样,没有什么多余的后辈部员。这两年值得在意的也只有作为部长的白石藏之介,他似乎在今年找到了自己网球正确的表现方向。 对,你那个‘痛快绝顶’就是他传出来的,才不是什么新晋的jk语呢。虽然从真的让人搞不清楚为什么会存在的迷惑程度来看,也差不多就是了。” 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吭哧吭哧地搬动后勤箱的两个国中少女身边,路过了一个同样吭哧吭哧地抱着箱子,身着和服,帽子遮眼的中年男人。 “就算队员有所长进,从关西打进了全国大赛,正选队员的毛巾和运动饮料还是要教练自己搬啊。毕竟物资太多,又不能伤到队员手腕。” “不是吧,那我又失恋了。”绫濑川檎奈说。 “恭喜恭喜,是新恋情的开端。” 前面带着路的井伊不知道为什么脚步特别轻快。 檎奈抬了抬酸痛的脖颈,盛着声声蝉鸣的行道树就像一朵朵花瓣范围异常宽广的花,作为花粉的是从林荫间细碎地落下来的阳光,一片一片叠成无规律的形状,穿过那通透的碧色虹膜,凝成一个小小的金色烙印。 有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 檎奈抱着沉重的后勤箱,往人行道的内侧靠近了几步。随着她的动作,温热的气流向上穿过大腿,弱得几乎仿佛从来没有。 “今天为什么没有风。”她喃喃道,“太糟糕了,这种天气……” 脚步声节奏急促,几乎要把人抓住。 骤然,一下子消失了。 一只手从后面伸出来,一下子抓住了六角中学黑红相间的运动外套上,那颗缀着银色拉链扣的衣摆。 “……?!” 绫濑川在惊吓中回过头。 首先看到的,是一双装着矢车菊的眼睛。 瞳仁四周散发出来的纹路像深紫色的花蕊,因为某种剧烈的情绪,眼睛睁得很大,因此瞳膜颜色在剧烈的阳光下显得比平时更浅,已经稍微脱离了黛紫的底色,乍现出一种近似于天空的青蓝。因为直视着他的眼睛,所以她的眼中也有了那片蓝而清透的天空,不再是结着金霜的碧色晶体。 但前后时间加起来不到一秒,青蓝消失了。那双眼中剧烈的感情也随之离开,恢复了一直以来尾部略微上挑,让人感觉温柔的形状。 然而他身上那名为魅力的特质,似乎也是在这一刻展开:整个人仿佛被余裕的清风包裹了,而那风中带着凌厉的紫黛色。白皙的面容,端庄的容姿,西式的衬衫制服,似乎待在他的身边就会感到恰到好处的舒适——但在36摄氏度以上的东京夏日白昼,只有妖精可以做到这件事吧? 第111章 街道边有目睹的女生发出了认出后低低的充满感情的叫声。 从后面赶上来的人停止了行动,紧接着,他的脸上,也露出了迷惑的神情。 “……” “……” 36摄氏度以上的东京area网球场,在夏日白昼的炽热阳光下,有两个傻子,在大眼瞪小眼。 檎奈十分耐心地等待着,开口: “请问您是在找偷钱包的人吗?不是?那是在找走失的儿童?也不是?那就是想找人问路?什么也不是……好的,要前往游客咨询处或者简易公安亭,请往前直走一直遇到路口直转,然后继续直走,您会看到area网球场的大门……那里会有东大的志愿生,告诉您这两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在哪里。” 说完最后一句话,她毅然决然地抬腿,往原本六角中学集合点的方向走去。 迈出一步,外套拉链没有跟着一起走;回头,微笑: “请问您还有什么事吗?” 这回没有摇头。像是用鸢尾花做成的妖精,以什么都没有的空洞表情凝视着活蹦乱跳的国中美少女。对方返以同样有礼——不,也是什么都没有的空洞微笑。说到底她完全没有搞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 但有种感觉,“常!胜!立海大!!!”的口号,似乎比刚刚听起来时更加响亮,或者说是比刚才更加接近了。 “部长你在干嘛啊——” 从后面迎来了一群人,以高亢的清澈高音富有活力地招呼过来的走在最前面的红头发小子,很难想象能有声音穿过泡泡糖后不受损的。他做到了,真棒。“干嘛抓着六角的人不放手?我们第一场是跟四天宝寺打啊?诶?女孩子?” “真的诶……” “精市君?” “面对女生的告白要郑重地拒绝,噗哩。” 绫濑川檎奈这个人,有个毛病。 说好听点是“不会读空气”,说难听点是“ky”,但这些都是顺着时下流行语接近的词语所选择的相似之词,不能很好地概括,那在她性格里像突发的地雷一样,在某一瞬就会突然炸开,将气氛推向所有人都意想不到方向的特质。 如果真要解释的话,大概是“我知道这个时候要如何才能得体退场,自然地过渡让所有人都不尴尬;但是好像那么做会更加有趣,所以就这么做吧!” 而当她面对着一群强校网球部成员,最接近的还是个疑似部长的人—— 现在,就是那一瞬间了。 “告白?什么告白?” 承载着赞助商殷勤的关怀、沉重的后勤箱咣当落地。 少女两手交叠,摆出了相当嚣张的姿势——运动外套上“六角中学”的校名被故意地放到最明显,字迹最清晰的角度——就连表情也在往都市传说中裂口女拉下口罩的那一瞬间靠拢: “我可不知道这件事。说说看,立海大的幸村精市。你,有多喜欢我啊?” …… “哇。好嚣张。而且没有用敬语。”红发的丸井文太张大了嘴,棒棒糖炸在脸上,“她怎么还没被打死。” “真田副部长的拳头硬了!拳头硬了!”柳生在背后高呼:“虽然被莲拉住了,但是快拉不住了!快来多个人啊!快按住他!” 场面一度混乱——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会场打女性会被开除参赛资格哦”,表面上幸灾乐祸地说着完全不存在的虚拟规则,实际上则试图把他人手中的衣角抽出来连夜遁逃——在接近的刹那,手被抓住了。 檎奈秒跪:“对不起,一切都是胡言乱语,是我dna的形状长得过于ky的错。请大容大量地宽恕我。” 幸村的神情如同从冰封中苏醒,声音如沐春风:“也恕我拒绝。” “……我可以拒绝你的拒绝吗?” “不可以。”幸村说,“诚意灌注于行动,这就是我拿出的证明。” “证、证明什么?” “证明我对你喜欢的程度。” 鸢尾妖精形状秀美的眼睛往下一划,上佳的动态视力,让他准确地从运动外套的内侧找到了姓名栏,并且准确地念出了上面的名字。 “我的的确确、是这么深切地喜欢着你。” 表情与语气,都是充满了人格极致的温柔与难以掩盖的杀气: “所以请和我交往,六角中学1-b班,绫濑川檎奈同学。” …… “今天的部长好奇怪啊。” 跟着大部队参加全国大赛的正选候补,立海大的未来之星,一年级的切原赤也颤巍巍地问前辈柳莲二,“发生什么事了?” 何止是奇怪。柳默默地看向那个一如既往站在最前方的背影,肩披外衣,额覆发带,偶尔回头的时候,柔和漂亮的五官依旧看不出喜怒。 连脑子里除了网球之外、没有其他东西的单细胞生物切原都能感受到那威慑性的气场,更别提相处时间更久的他和真田。 ……只是这种微妙的感觉,到底怎么形容呢? …… “所以在我搬箱子的时候,在地球的另一头,你展开了新的恋情?” 井伊颔首鼓掌,动作优雅轻巧,秀美含蓄的模样,令路过的中学球员频频回头:“真不错,真不错。” “不不不,说是地球的另一头,这也太远了。”檎奈干笑。 “我也觉得真不错。别的网球部都只有一个经理,我们网球部有两个,还都是女性。” “虽然性格残念,但你们的脸还是可以看的——关系好到可以被称为双子的美女经理,再配上六角中学xue运yun动夏装特有的无袖设计,太棒了,”背着小学生背包的葵剑太郎叉腰站在网球场边,一边神情真挚地伸长脖子点头,一边又转头看看自己未来社团的即将进行全国比赛的场地,“赢了啊!六角中学赛高!” “说谁残念?还想不想活了?”井伊打破他的幻想,“而且不好意思,校内没有女生会单穿无袖。不想被海边的阳光晒死,永远会套着运动外套,这点也是六角girls特有的时尚。” 她一边说着,一边无情地逮住了准备开溜的另一人:“你打算去哪里?” 檎奈真挚地回答:“去帮你例行检查比赛场地,确定风向呀。” “全国级别的比赛不需要这么做,因为场地皮更新频率本来就快;今天风小得接近没有,影响不大。需要注意的只有运动员的中暑隐患和高温可能会引起的情绪问题。而为了防范中暑,我们带来了充足的物资后勤箱,有充足的医疗急救储备。至于后者,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把葵带到这里来?” “诶?”葵剑太郎问,“难道不是为了带我看各校的美女经理吗?” “现在回归正题,”井伊没理他,好整以暇地用手指卷着长发,“其实绫濑川你当时的反应,我完全看到了。” 完蛋,檎奈悲痛地捂住了脸。 …… 幸村没有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他只是像每一场曾经发生过的比赛那样,进入赛场所在的场地,带领队伍赛前准备。和以往不同的是因为一点小意外未能及时换下的学生制服,但这不会影响入场登记的流程,他只需要个人找到地方更换,然后参加开场仪式—— 第112章 有两个抱着后勤箱的女孩,在对面的人行道上走过。 也许是天气太热。 他突然思绪一空,像是被某颗来自外太空、巨大的陨石砸中。 “所以请和我交往,六角中学1-b班,绫濑川檎奈同学。” “难以理解!恕我拒绝!” 以这样的脊髓快答,全力将迎面袭来的直击球打回去的少女。 “没关系,我会让你答应的。” 以强度大致相同的完美回复,幸村精市稳稳地接住了对方打来的球。 但如果不是其他人都在身后的缘故,熟人肯定能看出,他的表情,有那么一点“我到底在干嘛?”——这样微妙的,对自我的难以理解…… “啊。”柳突然出声,右拳在左掌上拍了一记,语气恍然大悟,“我明白了。” “什么什么?明白了部长的事情吗?”被低气压震慑变得蔫巴巴的海带也随之精神起来,围着他左转右转,“快告诉我!” 部长正处在万年难得一见的“otz”状态,这种事怎么能告诉你呢?柳默默地看着他,摇摇头,走了。 …… “怎么说呢,那个场合,真是精彩啊!” 井伊感慨万分,“如果不是你俩真不熟,我都要以为这是哪个导演为炒热中学生校园网球大赛而举行的现场随机恶搞企划了,‘网球小王子想要我向他告白’——之类的。幸村部长的回复我也看到了,真的是好帅一男人——” “不不不,不行,不能够,完全搞不懂。” 檎奈精神崩溃,开始胡乱挥手:“先不说熟不熟的问题,那可是幸村精市诶?懂吗?完美的化身!神祗的圣子!永远的王者!懂吗?这种人!没有他立海大就不是立海大了,而是百慕大!” 真的吗!好开心!十分荣幸能接受您的告白,请问我可以走了吗—— 其实原本应该是这个发展路线的。 毕竟从对方的全程反应来看这条感情路线完全属于天才大脑短路所产生的失控,事情发生了,但是双方谁都搞不明白,完全一头雾水。 然后,突然间!十分坦荡坚决的态度被亮出来了! 说的话也很有哲理! 明明这个人什么都没有搞懂啊—— 但还是,“你懂了吗?”檎奈又一次捂住了脸,“幸村超级帅的哎。” 她一头撞上了滑铁卢。罪名单恋,执行刑罚是作为被告白者接受煎熬考验。 假如不跪下臣服就势必会被砍掉膝盖后臣服。这就是王者立海大吗! ……总之就是非常后悔。 “这种意志强烈到羞耻的告白,为什么要等人走了之后跟毫无关系的我说……不过这也很正常。” 井伊不置可否,抛出一个事实炸弹,“毕竟你是幸村厨。” 片刻的寂静。 “什么?!”葵剑太郎机警地扭头,“六角网球部居然出了一个叛徒!” “不是‘居然出了一个叛徒’,而是‘居然有一个叛徒进了六角’。”井伊说,“你要是去过她的房间就会这么想了,‘这家伙绝对是从出生前就开始单推幸村精市’。” “不至于,不至于。收养我的人是你爷爷的同事,我不留在千叶还能去哪里。”檎奈谦虚地摆摆手,转而露出头疼表情:“再说了立海大附中是私立名校,真正的名门殿堂,入学前的面试查人际查家世,除非你有突出奖项,不拿到奖学金的话学费真的很可怕……” “看到没有,她对这些门儿清,立海大招生办咨询电话的每个数字都能背出来。”井伊对葵剑太郎无情地揭露了事实:“她生是立海大的人,死是立海大的鬼,我们六角其实只有一个女经理,不是你所想的‘美女双子经纪人’,实际根本没有突出点。” “不可能!这不是真的!”红心一击,葵剑太郎被秒杀。 …… 真田走到幸村旁边,“你的事情完成了吗?” 好友严厉的表情下潜藏的关怀与担忧一如既往的难以窥察,幸村转动握着网球拍的手腕,指节有力地勾起。 “木已成舟,”说到这点也不免苦笑,“接下来,只需要让它成为事实。” 没办法。 拿出决心的事情,他会必然完成,而且还会完成得很漂亮。 …… 檎奈恢复了冷静:“不,不管这个是不是恶搞企划,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为什么?可以和你的单推对象牵小手哦?”井伊笑着说。 “他牵他的网球拍就可以了。”檎奈无情道,“网球王子不需要女人。” “出现了,幸村精市的过激技术厨。”井伊鼓掌,“会为灭五感的精湛技术写一首莎士比亚式的十四行诗,梦想是给他的躯干肌肉每一处分布的发力点画出漂亮的六边角数值图,脑袋里只有永无休止地赞美他对那颗小黄球所作出的杰出奉献,但是对本人兴趣毫无——现在请最喜欢女性的葵剑太郎同学回答问题,这种算女人吗?” “不算!”小学生声音响亮。 “所以你跟幸村部长之间也不是没有可能。他不需要女人,而你不算人。” 井伊大师露出了代表预言的微笑,八颗牙齿,雪白闪亮。 “我觉得你抗不过一个月哦?幸村部长可不像我们部长——魅力超大的哦——” 第81章 1.分手的答复 1.分手的答复 八月,夏末。 烈日高照,晴空朗朗,一片青碧如经水洗。日落时间被后置到很短,即使已经黄昏,海面上也依旧是泛着白浪的碧蓝,白色的沙滩被余晖染成了金黄。 黄色的小球在空中高高抛起,然后又落下。 “我早就说过,把部活室建成海之家是会出大问题的。” “你去年在全国大赛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去年说啥了?” “让我想想……‘网球部社办对我来说,最大的存在意义就是门口旁边用来考贝类的炭炉’。顺带一提,炭炉是海之家的灵魂哦。” “哎——是过去的我太年轻。”井伊叹息道,“没有意识到问题到底在哪里。” 朗朗晴空下,她一只手接住抛起又落下的黄色se网球,食指笔直地伸直,朝向前方海滩方向:晚霞金黄的沙滩点缀着雪白的海浪,其中夹杂六角中学众人奋力挥动网球拍的身影……以及周围许多身着比基尼,身材与容貌都十分亮眼的美女。 “这不完全就变成脱衣网球了嘛!” “已经说过很多遍‘正在训练,麻烦不要靠拢围观,尤其不要半luo裸围观’……这次就不想再说了。” 网球再度高高抛起——这回不再被接住了,取而代之的是王牌投手的振臂一挥:檎奈双手倒握网球拍的网面,用球拍的握柄,将小小的黄色球体,极具杀伤力地朝人群中打了过去。 砰!网球擦着比基尼美女的脸侧,像陨石一样,在沙滩上砸出一个巨大的坑。 “不好意思,我们在训练。”檎奈面上绽开微笑,顺带挥了挥手里的网球拍——倒着的。这让她的姿势看起来往手握金属球棒的不良少女方向无限靠拢:“下一次不会怜花惜玉了,我的落球点绝对很稳。” 第113章 在女性不安的窃窃私语声里,井伊再次将手中的网球高高抛出。但她这回是投手的姿势,“自我介绍一下,虽然我们两个看起来就像路人,但是女子网球部和棒球部的荣誉场外指导还是当过的。” 砰!砰!砰!在连环不断并且格外巨大的球体落地声中,原本的脱衣网球疑似变更为脱衣田径。当两人扛着网球拍回到训练场地,不知为何,原本进入疲惫时长而陷入懈怠的男子网球部员都一下子精神了许多。 “辛苦了,除正选队员之外的人都可以休息。正一年级来我这里领毛巾饮料,二年级去找绫濑川。” “是的大姐头,好的大姐头。” 又一天部活和平地结束了,接下来正选放一天假,因为后天是全国大赛—— “哎——不去。”檎奈趴在部活室唯一的桌面上,长长地叹了口气,“不想看到前男友的脸。” “你们分手了?”井伊从全国大赛的时间表前转过头看着她,“不对,我的意思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分手也不奇怪,”在读作部活室写作海之家的可疑地点,作为外勤安保勤勤恳恳地打工了一年,绫濑川檎奈有了全新的人生领悟:“看看这个世界,有多少穿比基尼的美女大学生跟脱下西装的禁欲社会人啊!可爱跟性感相比尚且不值一提,更何况你我两个十足的路人。” “分手就分手,不要顺便连我都拖下水。”井伊毫不留情:“我可是六角中知名美少女,公开后全国知情。 “老实说你们分手这事根本不会让人感到难以置信。不如说你们确定交往时,我受到的冲击更大一点:去年八月,夏末,在全国大赛的会场,充满恋爱戏剧性、不可思议的一见钟情——” “那是他,不是我。”檎奈纠正她。 “那一边说着‘不管是不是恶搞企划,我绝对不会答应’;一边又在一周后火速给我发信息表示‘交往关系实行化(悲)’的,又是谁啊?” “是我。”檎奈捂住脸:“投敌太快对不起国家,我忏悔。” “结果悲报成真。”井伊转身去立柜里拿赞助商的后勤资料表,“怪不得我说你今天怎么那么暴躁,原来心情欠佳。” “不至于不至于。”檎奈说,“早就分了。” “有多早?” “圣诞节……还是哪天?我记不清了。”檎奈踢了一脚朋友的椅子,“好难过哦,我旧伤疤开了开了——快给我那支你昨天新买的指甲油。” “别学动画片里的角色发嗲了,只有立海大那位会觉得你这样可爱。我可是每次听到都有再来一次全力特大全垒打的冲动。”井伊停下手里整理的表格,慢条斯理地去拉学生包的拉链,一边拿出浅色的小型化妆包,一边警告:“不准跟我抢啊,喜欢的话自己去专柜买。” “凭什么嘛,这个颜色人家涂肯定超好看的。” “不要用奇怪的语气模仿人妖,这种转移话题的技术是不会成功的。”部活室桌子时间久远,老旧的踏脚被少女交叠的皮鞋踩得一摇一晃,连着桌上的表格也跟着一抖一抖,“原因是什么?从奇怪的一见钟情热度里醒过神来,发现这么快答应告白的你也是一个很随便的‘那种女人’?” “哈!怎么可能!”檎奈说,“从出生起就开始单推幸村这种事,我怎么可能让他本人发现!” “……”井伊表情空白了一秒:“所以你是厨力足到跟本人分手?” “那也是单推的表现。” 拧开指甲油漆黑的瓶盖,笔刷在玻璃瓶内一蘸,刷上一点鲜艳而晶莹,仿佛碎着阳光的灿橘色。在透明的指甲盖上覆盖上阳光的色泽,只是这样看着,哪怕在说着没那么愉快的事,心情也会变得一样开朗: “毕竟被甩的可是我,当然要尊重本人选择。” …… “我们分手吧。” “不分。” 十二月,圣诞节。 窗外纷扬的白雪细密如纱,室内却温暖如春。红金绿相间的装饰象征着节日与喜庆,在医院的暖气关照下,就连走廊里作为装饰的圣诞树松叶看起来都比外面的要青绿一些。 接到了与告白那日别无二致的爽快回应,再次主动的一方只能哑然发笑:“我是不是要感谢你这次没有说‘难以理解’?” “可以理解。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看啦。”檎奈瞥他一眼,在病床前坐下,直视着对方,手没有停,在学生包里翻来翻去,就像在转动着什么商店街的抽奖大转盘一样,脑袋一歪: “猜猜看啊看啊——圣诞礼物是什么?” “猜猜看啊——不猜。”白色病床上的少年也模仿她的语气,把毫无意义的后缀词重复两遍后又拖得老长。说到一半自己反而绷不住笑,他抬起一半手掌,捂住了脸,“不行。不行。太可爱了。我说不出来。” “夸我也是没有任何好处的哦。”檎奈皱皱鼻子,眼珠转了一圈,试图用眼神发出威慑力:“快猜快猜。” “知道啦,”幸村的目光划过她肩上尚未化掉的白雪,“我想想……围巾?” “哎——老套。” “巧克力。” “那个是情人节限定。” “《职业网球周刊‘神之子’幸村精市特辑》。” “我的宝藏为什么要送给你?” “猜不到,我认输。”幸村含着笑意,举手投降,“作为诚意而坦白,我的礼物在抽屉里。” 檎奈停下手上的动作——就像商店街里的老板停止了转动托盘。两人依旧是对视,眼里是对方小小的缩影。画面静止了片刻,碧绿的大眼率先眨了两下,“现在告诉我的话,我会当你面拆哦?” “噢。”对方十分配合,发出了介于惊叹与叹息之间的语气词,“不愧是你。” 檎奈也笑了起来,语调依旧是向上的,“我发现你真的把我当傻子啦!” 她把学生包推给对方,说要去洗苹果让他自己翻,幸村说结果是我自己找那为什么要猜,檎奈恍若未闻,信誓旦旦表示“这次苹果兔子一定成功”。她端着果盘往茶水间的方向走去,周围的医疗人员都熟稔地问好,冬季冰冷的清水浸过手指,泡着鲜红的果实,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漩涡。 有人在旁边拍了拍她的肩膀。 “天野姐。” “幸村君的妹妹来探望他了。” 天野实琴已经习惯女生亲昵的称呼,她从十月底开始就经常看到对方来探望男友,更加忘不了对方奇怪的拜托:“御姬每次都要和哥哥聊半小时。茶水间没有关窗,天气很冷……不想出现的话,你去我那里坐坐可以吗?” “不用了,我正好需要脑袋发冷——地想一些事情。”檎奈笑着拒绝了她,“拜托你在她走之后跟我讲。谢谢天野姐。” “为什么一直不想跟他家里人见面?”天野忍不住道,“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你的男朋友……也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男性。”说到后面一句话的时候,不知道她想起了什么,顿了很长一段时间。 “不……是我不想去成为那种医疗剧里会出现的女朋友。” 檎奈没有笑,她顿了顿,才慢慢地道,“那对我来说负担太重了。” 第114章 “这听起来难以理解。”天野轻轻地说道。 “……我不想被看作是‘一个日日照顾重症病人、对他不离不弃的女友’。哪怕电视剧里那个女朋友再怎么坚强勤恳,我也对这种角色敬谢不敏。与担心他的家人见面,我的责任感还没有强烈到这种程度……”檎奈想了想,干脆地承认,“我想要随时可以结束的关系。” 天野用似乎懂了一点的表情看着她,但似乎又什么都没懂:“那你现在,天天会来医院探望……也是仅仅出于自己的恋爱心情吗?” “谁知道啊!兴趣,爱情,什么都可以。”檎奈说,“它只是一件可以继续下去的事,直到我非常讨厌为止。” 她们又说了一会儿话。天野护士的联络器响起,她很快离开了。檎奈在茶水间耐心地等着,她没有带手机,也没有手表,在节日傍晚空旷少人的茶水间里一秒一秒地数着数字,间奏和秩序都很稳定,也没有觉得时间漫长,就像在等一个会缓慢降临、不断靠近的,代表结束的信号。 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其实她隐瞒了一件事。 三百五十九、三百六十、三百六十一。 此刻希望这段关系是可以随时结束的,除了她之外,还有一个人。 七百七十七,七百七十八,七百七十九。 链接往往意味着不安。但只要不开始,不安就不会到来。 一千零一,一千零二,一千零三。 悲剧也是如此。只要从未出现过,就不会有打破的美感。 一千七百九十八,一千七百九十九,一千八百。 檎奈端着苹果回到病房,白色的病床上幸村坐姿端正,他低头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学生包,表情似乎是在忍笑。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随手拽了一下包内的阴影,一条混成蓝黄格纹颜色的围巾就落到了他的手上。 “这不还是围巾吗?” “对,”檎奈吐了吐舌头,拿起水果刀,转开银白的刀刃,比了个类似特摄剧战士变身的姿势,“我超级老套的。” “还是手织的。”笑意混进了声音里,幸村以手指抚摸着围巾上面的软毛,在埋进去的同时得到了同样程度的温暖,“妈妈级别的老套。” “讨厌的话就还给我?”檎奈作势板起脸,然而手上转得眼花缭乱的绚丽刀花暴露了她真实心情。幸村也配合地继续鼓掌:“你明知道我很喜欢。” “真温柔啊,主上。” 檎奈反手停了刀花,锐利的刀尖刷刷地向着苹果的方向切去,已经干掉的红色果实外皮在她手下流利地割成小朋友会喜欢的兔子形状。但这个房间里没有人问为什么它的颜色会接近氧化,也没有人问床头柜上为什么会有手工饼干。 “真温柔啊。”她又说了一遍。 拉开抽屉,被放在顶格里的礼物盒里装着一串风铃。 幸村说是他十月参加研修会时在海外买的。千叶和神奈川都临海,入夜后最常会听见的是海风掠过树木枝叶的声音,台风来临的前夜更是仿佛鬼哭狼嚎。但如果在窗台挂上风铃,清脆的贝壳金属撞击,会把这些都变成歌曲;而如果把风铃和晴天娃娃一起挂起来,就变成了晴天即将到来的声音 。 “那就挂在你窗台好了。”檎奈顺势要靠向医院窗口,“我每次来都能听到。” “会被天野护士责骂哦。”幸村说,“虽然我很希望你这样做。” 他顺着铃铛乱响的风铃和柔软的格纹围巾,双掌的手指移过去,合拢握住她的手,似乎是想将体温分享的力度,但自身也因为疾病而常日保持在一种低温,最后能分出去的,也就只有刚刚从围巾里得到的温度。 檎奈同样回握住幸村的手,幸村很早就发现一件事,与张扬跳脱的个人风格不同,她做小动作时总会习惯性地动作很轻,就像怕惊扰了什么。两人的肤色都很白,是与日光无关的类型,十指交扣在一起,如乳jio交融。 幸村低声道,“只是我又被拒绝得这么快,这可怎么办。” 没有人问他这句话在指什么。“你问我怎么办啊?”檎奈朝他做了个鬼脸。 “不,我问我自己明天怎么办。”幸村被她逗笑了,笑意泛到他的眼睛里,让那片蓝紫色的雾气氤氲得更加浓厚: “可我也是努力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檎奈眨眼,“不要把决心下到这么奇怪的地方。” “很奇怪吗?”他又往前靠了一点,相握的掌心往上举起一点,手指指腹是与嘴唇相抵的高度,仅仅是放置于此,就仿佛是在虔诚地亲吻,连声线都柔软成了春水的形状,“可是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这也是我最喜欢你的部分啊……”檎奈低声说,“这种会让自己脑子打结的,温柔的地方。” “你上次还说最喜欢我的地方是眼睛的颜色。”幸村的笑容没有任何改变,“温柔会让现在的你感到安心吗?” “完全不会。” 檎奈大笑起来,就像要制止自己触碰什么一样,“超级不安!” …… “去年圣诞节……我想起来一点……”井伊逐渐心生向往:“你好像有带回来一小袋手工饼干,超好吃的,就像我会做的味道。” “不不不,你这辈子都不可能会做出这种料理的好吗?放过人类吧求求你了!”檎奈来回甩着手,不知道是在表达拒绝还是在等指甲油干,“是他妹妹请他转交给我的圣诞礼物。” “你不是没见过人家吗?” “但不妨碍人家给我送圣诞礼物啊,毕竟谁都知道他哥有个超漂亮的女朋友。哦,现在是前女友。” “你讲这话的时候良心真的是一点都不痛啊。刚刚还感叹自己是个路人的谦卑哪里去了?你讲的话真是一句都不能信。”井伊十分震惊。社会复杂她见过许多不要脸的,但没想到最不要脸的竟在自己身边暗伏多年: “骗鬼啊,去年圣诞节分手?那不是快一年了?关东大赛的时候我还见到你往神奈川跑!分手之后还整天见面,你把医院当罗森还是7-11?” “没听说过冷静期吗?”檎奈语重心长道,“时效刚好一年。” “没有,”井伊无情道,“那种不合理的东西我只在垃圾桶里见到过。” “或者你说上个月也行。” 檎奈垂下眼,突然举起双手,冰白的皮肤底色上,灿橘色的指甲油闪闪发亮:“看!干了!” …… 七月,盛夏。 她看到了一只蝴蝶。 蝴蝶不大,翅膀是纯白的,十分脆弱的样子。难得地没有一丝杂色,细长的纹路从虫身的部分一直延伸到翅翼尾端,整个就像被纸折成,摇摇晃晃地在空中前行,因为医院走廊里没有风,自然也飞得很慢。 晃晃头,就看不见了。 “……是错觉?” “什么错觉?”天野护士投来担忧的目光,甚至还推了一下肩膀,以确定对方没有因中暑失神,“你最近太累了吧。学校,社团来回跑,这样还不间断地来医院……对了,我看到新闻里六角中学的网球部也有进入全国赛,恭喜。” 第115章 檎奈眨眨眼睛,将飞出去的精神拉了回来,“没事!同喜同喜!” “可惜今天立海大……” “这个你不要跟他讲。”檎奈笑着道,“关东大赛失利,败给青学,他肯定是最……的那个。” 具体的情感是什么,她没有讲,只是吐了吐舌头,提起另外一件丝毫不相干的事:“我刚刚好像看到御姬妹妹了。她跟哥哥长得好像啊!” “啊。是洗手间那里吗?”天野恍然道,“我没有看到。” “快点走快点走,赶紧把我们和椎名医生他们联合要送的花送出去。”檎奈推着天野护士往前走,“像她这种乖小孩听到之后应该很快就会跑去跟哥哥说的,这样就一点惊喜都没有了。” 天野被她推得一直前行,“你不跟我们一起去吗?” “不去啦!都结束了。”檎奈摇头又点头,“你说得对,异地恋真的太累了。” “不,我不是这种意思……” “别担心。” 檎奈说。 “这种时候要说什么,我去年圣诞节的时候就想好了。” 她松开手,转过身,脚步轻快地往外走。 身后周围人聚集起来,抱着那捧满而华丽的鲜花,走近那个人。 然后所有人都会说: “恭喜手术成功!” 然后他漂亮的,像住着矢车菊一样的眼睛,会弯起来,露出一样漂亮的微笑; 然后他会看到花束里的那朵黄玫瑰; “是黄玫瑰啊……”然后他会轻轻地说,“不是多头蔷薇。” 然后他会明白一件事——一件现在即使清楚明白了也无法说出口的事;这让他同时被装戴上枷锁与翅膀。因为会听他说那些话的人已经不会再来见他了。她对他是如此了解,明明是分手的答复,却连以文字或者言语都欠奉。 对爱人,黄玫瑰的花语是分手。对友人,黄玫瑰的花语是祝福和幸运。 它静谧地盛开了。 第82章 2.幕间的桥梁 2.幕间的桥梁 这是发生在那年八月第二个星期的某一天的事情。 “——综上所述,我确实有在喜欢前辈你。” 少女口齿明晰,笑容同样闪亮,刚刚讲出的内容却黑暗得令人联想到各种病名为爱的绝症,任何正常人得知之后都会反射性倒退一步。 “啊?刚刚语速太快您没有听清楚吗?” 面对着另一人震惊的表情,她语气不变,笑容璀璨:“那我就再重述一遍。” “虽然您跟我告白完全出自意外,但我其实从出生起就超级喜欢您的哦!您可能是不知道的吧,在几年前的时候——” “几年前的《网球职业周刊》!那是我第一次认识前辈您!是上面的您,和现在的真田副部长一起接受采访……我看到您的照片,就像掉进了黑洞,我无法抑制地被您吸引了过去……当时的我因为自己小时候总是回荡在耳边的怪异声音,难以接受需要继续存活下去的现实,但是是你让我鼓足勇气继续以‘人’的形象生存。” “我非常喜欢前辈您总是站在队伍最前面,平静地跨过困难的样子!那真的是平静而美丽……他们都叫您什么?‘神之子’?别开玩笑了,神怎么能生出您这么美丽的孩子……您的每一次采访,每一次比赛,都刻在我的眼里,我的心里……哦对了还有我房间的满墙的海报里。” “前辈您那么优秀一个人,我要是没有单方面喜欢您那根本不可能吧!您又太有礼貌了,不会用手掌触摸现在我的心脏……现在我的心跳一分钟我觉得超过了200下!200下!那可是200!被约出去第一天自己的心跳就已经超过了200!已经想去吃急救药了!会死人的哦?……所以这种喜欢大概并不纯粹……这就是单恋吗?” “但这时候如果我告诉你,大概你只会惊讶:‘原来你这么喜欢我的吗?’,我知道的,那种疑惑、有礼的歉意表情……哦对了再加上您非常美丽的鸢尾紫色眼睛。您真的是非常完美的鸢尾花妖精……但在我们两人里,你才是那个丝毫没有任何关联真正可以冷静看待关系的人啊!所谓的‘一见钟情’本来就很奇怪。” “难道你觉得我没有看见吗?初次见面的那一天,你说话的语气就像在呕吐一样,脸上都是‘我在干什么’的表情。……只有我光是看起来冷静已经做到极限了!心慌意乱!兵荒马乱!最后心灰意冷。” “恋爱是战争?恋爱是战争!我是战争里的失败者?只有我一个?” “——综上所述,我确实有在喜欢前辈你。” 她——绫濑川檎奈,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叼着手里果汁杯的吸管,“这回您听清楚了吗?” …… “……真的假的?” “真的,真的。” 少女的笑容含糖度超标。 但是笑容的可信度? 就算笑容可信,信任之后,这件事的友好程度? ——对他而言,似乎完全都是零。 总而言之。 原来被名为“恋爱”的天外陨石砸中的不止他一个人啊——这人刚刚说什么来着?第一次看见他就像看见了黑洞?这不完全是诅咒吗? 他——幸村精市,单向告白之后被被告白者反向告白到大脑空白的告白者,面对似乎加速妖魔化的现实真相,笑容僵硬了一两秒。 “我很感谢你对我的告白,但是……” 恋爱是诅咒,但是生活是生活。 “但是你口中的暗恋远超于你自己可以接受的范围,所以还是请允许我拒绝。” “说什么呢前辈,好像您在全国网球大赛现场当着两个学校的面当场向我告白是一件非常日常的事情一样?”她的双眼微微睁大了,雪白的手掌做作地捂住唇色,那上面涂了一半的果汁,在夏日艳阳下透出同样十分做作的颜色。 “我其实当时很开心,很想立刻为您而死的。” “……” 他以文雅端正的鞠躬,遮掩了眼里仿佛要晕眩过去的绝望。甚至还艰难但是非常体贴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 “十分抱歉……” 吓过头了吗?我这个时候应该说“太小声了!大声一点!”吗?檎奈想。 算了。 “没关系呀前辈,我们还是继续今天的行程吧。” 本来就要完蛋的情侣关系,怎么能真的因为一大早的告白失败就这样结束呢? 那就太无趣了。 虽然两个人本来就是从头到尾都写满了“不合适”“不搭配”“到底得美化到多少程度才能算得上反差萌”的cp,但是人生这东西?有趣不都是自己作出来的吗。 “今天的正片,是我和你在水族馆的初次约会呀。” …… 两人背后,几个吵闹的小孩举着同款果汁跟着父母,步入被海洋蓝浸泡的水族馆大门。美人鱼在户外的显示屏上游曳,“夏日的海洋馆,静谧又宁静的蓝”,与果汁杯上水晶的字体相同,无比诱人的宣传语。 八月的第二个星期,骄阳灼灼,天空澄澈。的确适合在水族馆里,和家人伴侣,在盛夏的末尾,假日的尾巴,来一场对冬雪海洋的怀念—— 第116章 可惜一边步入水族馆营业正门的这一对,完全跟“安宁凉爽的美好时光,静谧又宁静的蓝”相差十万八千里。 “久等啦!” 开头是美好的:上午八点四十五分,水族馆预备开门的一刻钟前,门前咖啡厅内三三两两的等待的人。 许多目光暗地里打量着东方露天桌椅上的那一位:相貌气质皆是人间龙凤。黛紫色的发梢垂在肩头上方,他低垂着眼,黑衬衫的袖口悠闲地在手肘处折起,翻阅着膝盖上的法国原文书籍。 摄影棚一般的景象,却并非摆拍——仔细看去,书的来源就是咖啡厅内装饰书架上可供众人取阅的免费书籍。衬衫的黑色材质中也带了一丝垂坠,比起不经意流露的贵气,更多的是扑面而来的悠闲感。 看来就只是普通地在打发等待时间的靓仔。围观的有人暗自悄悄在心里嘀咕:既然有一身经典的文学系气质,这人体育肯定从来没怎么及格吧! 倒也不是嫉妒与艳羡,只是令郎过于娇美……哎呀。 两只手从他身后探出——肤色雪白,指甲尖长,敷了一层薄荷色的指甲油。 “猜猜我是谁”!边等开门一边暗地里围观的路人几乎都能叫出这个游戏的名字。虽然没有猜到,有如此温和优雅气息的男生,他在等待的人,却是与田园恬静的文艺气息相差最远。 男生回过头,扎着高马尾的少女立刻做了一个鬼脸。她的皮肤过白,带有北国生人勿进的寒冷气息,高腰牛仔短裤裹着漂亮的腿部线条,显然是性格活泼,经常奔跑的类型。 想来也是,会在给等待的男友这样新奇而有趣的体验,想必两人关系也如同女孩脸上的笑容一样灿烂甜美,真是令人羡慕。 看看吧!现在的校园情侣们,真是进展神速! 男生反握住女生的双手,他回头,开口,听着他叫出自己的名字,少女脸上涌现出一丝惊讶;但她很快前倾身体,一个亲切的拥抱,几乎要从后方落入椅中的人怀里,这回反而是被拥抱的人表情僵住了。 一切似乎那么恰到好处,接下来就应该是影视经典的校园桥段,万籁俱寂,路人变成背景,唯有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你,然后给彼此一个甜蜜粉红的深吻……等一下,她的手里怎么会有一把刀? 银光闪烁。 一把普通女士掌心大小的银色餐刀,亲密地贴上厚重法国原文书籍的封面。 女生甜美的笑容映在银光闪烁的刃面上,男生冷静地单手举起几百页的书本,知识沉重,但他的手很稳,速度也很快——显然有深不可测的腕部力量——说好体育不及格的文学系呢? 她的刀锋与他的脖颈最外侧皮肤的距离,正是这本书的厚度有多少厘米。 进展神速的校园情侣保持着一人持刀一人挡下的姿势,静静地望着对方。唯有你眼中的我,我眼中的你……但这不是我想要看到的啊!路人捂着脸逃离:桃花竟是恶人颜,从此不敢看观音。 “前辈,可以松开我的手吗?” 主动开口的是檎奈,她率先发出请求,“好疼的唉。”在路人没有看到的角度里,她的另一只手被幸村制住,整个手腕被人钉在掌心,难以动弹。 这是从她身体前倾、从身侧口袋里摸出餐刀的时候就开始发生的事情。以男方的优越能力,从事情发生的那一刹那就掌控一切,自然是轻而易举。 好棒!不愧是我选中的六边形战士!——来自厨力同样六边形的内心的尖叫。 至于刚刚为什么要谋杀自推?那当然是为了爱啊! 要是用杂志上每一期虚假的实力宣传欺骗了我,那还是死了比较好吧? “我很抱歉。”幸村温和地笑了一下。 但是他的手完全没有动。 生气——那是肯定的。 莫名其妙! 他幸村精市一生行得正站得直……以下省略。 一周前,立海大在他的带领下顺利继续全国连霸,但同时,就像作为胜利的昂贵标价,命运给他带来了一生中最大的玫瑰色意外……以下再次省略。 人遇逆境,相由心化。弱者哭哭啼啼,强者负重前行。 唯一值得他松口气的是,对方能为六角中学的网球部承担经理职责,两人的人生不算毫无共同点。 在全国大赛当天拿到联系方式,比赛结束的第一个周末,“周末能一起去水族馆吗”,幸村精市主动提出了约会邀请。 一切的开始在于柳递过来的一份电子广告: “夏日水族馆限定发售吉祥物玩偶系列之‘蓝色小海豚佩吉’,人气最高的毛绒玩偶吊坠,有多种款式,有意购买者需在入园时登记,参加抽选,限定一人一个。如果是情侣同行则有更大可能抽到隐藏款盲盒,佩吉的伴侣‘粉色小海豚吉娜’……吊坠很小很实用!可以挂在手机上,或者其他地方!” 短短的一个广告视频,不说一句话的眯眼大师,递过来一个信息量很大的微笑。 “如果是情侣同行”……“更大可能”……“隐藏款盲盒”。 “盲盒”。 “隐藏款”。 “根据东京街头路人的随机数据调查,夏日的星光水族馆在‘情侣最爱光顾的梦想之地’这一榜单上排名前三,调查显示,在水族馆内告白成功的可能性是82%……” “说实话。” “……sns上现在都在说,在水族馆告白成功之后的情侣拿到隐藏款盲盒的可能性是100%。拜托了,部长。” “好吧,真是拿你没办法……” 略微出乎幸村意料的是,就算得知去水族馆就会为自己不认识的人收集吉祥物周边,姓氏为绫濑川的后辈,回复依旧非常迅疾。 “ok!到时见!” 看来被告白的对象也完全没有被追求的高位感。在他思考着是否要回复一个表情包的时候,对面再次发过来一则信息: “可是sns上说的是‘在水族馆告白成功’的情侣……” 糟糕。 道歉的字句打了一半,他考虑着是否要情景重演的深呼吸卡在喉咙里,轻巧的信息提示音,弹出来一个新的提示音。 “不要紧,主上上次辛苦了,这次交给我吧。” …… “真正的恋爱,就是从暗杀开始,从告白结束。” “这,就是相爱相杀。” 面对自己有兴趣的东西,檎奈一向会兴致勃勃地身体力行,循循劝诱: “怎么样?前辈?我都说交给我了,保证让你体验到最深不可测高深莫测痛彻心扉深入发肤……的恋爱。” “现在,你是不是深切地体会到了我对你惊天动地的真爱?” 你觉得呢?幸村以一个十分友好,一点都不尴尬的笑脸回答了她的问题。 还能笑——那都是出自内心的习惯。 和赛场上的狂放不同,他一直认为现实生活中的自己习惯于恭谨有礼。 “糟糕!”檎奈走了几步,回过头,“前辈,我们刚刚这是告白失败了啊。那款情侣隐藏盲盒……” 看到她狡黠的笑容,不妙的预感略微爬上了他的心头:难道这一切都是这家伙算计好的? 第117章 罢罢罢。他虽然早知道自己作为中学网球选手的人气很高,但并没有以自己的人气去毁掉他人人生的兴趣。 在感情关系中,倘若有一方过于依赖另一方,那这段关系的影响他坚信永远是负大于正。 刚刚女生的坦白中,哪怕只有十分之一是真话,他都会坚定地与对方分手。 “没关系,没有盲盒也无所谓。”不知是否同样为礼仪习惯所致,男生的语调中带上了对另一人的安慰:“本来我也不是很相信sns上的都市传说。” “那你还愿意白跑这一趟?”檎奈的语气里掺杂了吃惊。 “并不是白跑。我本来就没怎么来过水族馆这种地方……” “能有机会和你一起来这里,”他说,“我其实一直很高兴。” 人群往前走动,两人跟着水流一般的人群往前行,展馆蓝色的海水透过光线划过玻璃,照在他白皙的肌肤上,投下安静的倒影。 幸村往前走了几步,才注意到另一人没有跟上来,他回过头,看到对方还站在原地。 “怎么了?” 将他眼中的疑惑与关心看得真真切切,果汁还在她口中咀嚼,但已经完全索然无味。 她撒谎了:最真切的爱,并不惊天动地。而是永远最心平气和,百无聊赖—— 真没意思。 时间仿佛一下子慢了许多,直到少女再度开口。 “既然是情侣,前辈你能抓着我的手吗?”她举起没有举着水晶果汁杯的那只手,雪白如葱的手指弯弯,同样是海蓝的海水光影,薄荷色甲面闪出耀眼的银光,“十指相扣的那种。” “这样除了你我,就谁也都不会知道我们是告白失败的一对了。” 如果有情侣在水族馆告白成功,拿到隐藏款盲盒的可能性是100%—— 幸村不赞同:“你没必要为了我的事情做到这种地步。” “那你能为了我做到这一步吗?”少女的眼睛笑成两道弯弯的月牙,谁也看不清那笑意是否有到她眼底:“牵着我的手,永远不放开。” “完全可以。”他的回答没有一丝迟疑。 谦廉有礼,温润如玉,就是绝不松手。 …… 幸村知道檎奈并不是表现出来的形象:一枚笑容十足的活力炸弹。 如果剥下日常的面具,睁开在每个人灵魂自我中的真视之眼,在靠近之前,他能清楚看见,对方笑容下藏着森冷的冰块,漂浮在广阔无边的海中。 敷衍、轻浮又花枝招展的性格。就连掌中少女指骨上敷盖的浅浅白肌,也仿佛色彩缭乱的斑斓百花中突兀涌现出一只苍白的蜉蝣。 极度自我中心,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什么有趣就来什么,真心严匿,谎言遍地,一等星一样的闪亮笑容下,是对他人感情的嘲讽与戏谑。 谦谦以对,十指相扣。 他以轻松温和的笑容掩住心中突然想要吃掉掌中那只手的愤怒与欲求。 吃掉了就能再也不分离吗?那怒火就同他的爱意一般,来得毫无理由。 你对我的告白长文,里面是真的有一句真话,还是全都是对我的讥讽与嘲笑? “‘蓝色小海豚佩吉’的发放点在馆内的海盗船餐厅。中午去那里吃饭可以吗?” “好呀。” 第83章 3.疑虑的绘本 3.疑虑的绘本 她的记忆是从两句话开始的。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这么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下,她睁开了眼睛,然后发现自己坐在北海道大地震海潮的灾难儿童里,没有人领的孤儿,没有物资的灾民,没有人手的志愿者。 一群人,乱七八糟。挤在黄色木板的体育馆里,小孩的哭声,大人的尖叫声,吵得灵魂像是要碎掉,当下坐不住,猛地坐起,拔腿,像陀螺一样疯狂转圈。 像疯了一样原地乱转的小孩,被路过的志愿者抓住了。 “不要乱跑!会撞到人的!” 神魂离体的妇女会被你撞到;死里逃生颤颤巍巍的老人会被你撞到;不知是死是活的婴儿会被你踩到;清算捐助物资的志愿者会被你撞到;偷偷潜藏暗中拍摄灾后实景鼓舞社会舆论的八卦杂志记者会被你撞到——这点绝对不可! 喋喋不休地教育了一顿之后,志愿者才留意到面前小孩不对劲。 厄运骤降,天灾人祸,面前还有个严厉教育的大人,这家伙居然没有一点反应。 五官?看不清。薄荷色的头发湿漉漉紧贴脑门,就像海藻潦草地包住瓷器,每个凹凸都有海水的气息。穿着短裤球鞋,潮湿老旧的深棕色大人衬衫,宽大的裤筒下露出的两条腿,直挺僵硬,一片泛青的惨白,膝盖都不会弯折,就像刚从水里送出来的尸体。 你叫什么?有父母吗?你多少岁?以前住在哪里?你是男还是女? ……完全没有回答,志愿者放弃了询问。 问了几个幸存者,他们也不认识这个小孩。再加上身上陈旧过时、且不符合尺寸的大人衣物,没有家人的几率极低,但被大人虐待囚禁的几率又是极高。 但是天灾在前,哪有空管这个? 让志愿者感到大祸临头的是,这个像是从海中走出来的小怪物,开口所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对一旁哭着跪在溺死的小孩前的母亲道: “声音好难听。可以闭嘴吗?” 周围人都惊愕地看着她——虽然出自女孩的声音像黄鹂般悦耳,但内容难听无情得无法入耳——志愿者几乎要呛不过气。 她看了看地上的小孩尸体,下一句更加真心诚意: “他会死,你应该很开心,应该大声地笑才对呀。” 你能不能不要说话了——不只是志愿者,周围人同时捂住了嘴。 虽然地上的小孩尸体,露出的皮肤形形色色,显然被家暴的痕迹;虽然看似哭嚎的母亲,衣袖下手臂上针孔点点,隐约暗示着什么;虽然小怪物和小孩尸体一样,穿着陈旧过时的大人的衣服,而罕见的互相理解往往出自某些微妙的共同点…… 总而言之,志愿者大笔一挥:“脑袋进了水需要早点安置!来这边!对,就是说你,早点走人吧!” 就这样,各位志愿者紧急调动人脉人手,她被送到了千叶的孤儿院。 一周后,一个老妇人把她领走了。 “我对你的一切传闻都已知晓,那些都是灾难的后遗症,我不介意他们把你说成如何古怪孤僻的小孩……你无需介怀。”收养当天,老妇人这样安慰她,“你在那场灾难里失去了太多。” “但我同样听孤儿院负责人说,你很难对他们给你登记的新名字有反应,更换了好几个都这样,他们用那些名字叫你的时候,你根本对不上号,表现就像他们在叫一个这世上没有的人……我想,你也许潜意识里还记得自己的名字。” “灾难让你失去了太多,但并不是全部。你若能找回名字,一定也能找回这个名字背后的某一个人。那是你给自己留下的唯一一个,在这世上的真实位置。” “而他也像你一样,在等这个瞬间,等了非常久。” 第118章 老妇人的拥抱亲切而温暖,就像冬季初雪里的黑色羊绒外套。她在对方的亲情中,脑袋里的海水晃荡着,仿佛温泉化作了雨,低垂着眼帘,默不吭声。 脑海里回响着两句话: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就算要找某一个人,这种主动放手甩锅,跑得理直气壮的烂人——绝对不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老妇人是棒球教练,和同一学校的网球教练是好友,性情温和负责,想让收养的孩子得到朋友,有一个友情充沛的美好童年。 于是没有名字的小怪物认识了她同事网球教练的孙女:真名不能乱叫的井伊,以及她的青梅竹马佐伯虎次郎,树希彦。 一个集团故事的开始,往往是从某一个闪现的灵感火花中诞生的。 首先,这个火花一般来自一个能与其他人沟通无碍的人。 他会很友善。 他不会为任何人的敏感多疑,或者古怪性格,或者内向癖好所影响。 而在集团组成的初期,这个人往往会是这个集团里的联系纽带,并且第一个站在重要地位。 “我叫佐伯虎次郎,这是树希彦。” 主动介绍自己的小男孩拉着腼腆地瞪大眼的兄弟,见对方僵硬地没有动静,只好用手指拽拽树的衣角,免得被传闻中那只海里送出来的怪物吓趴。 忙完这边的社恐兄弟,转头又使出吃奶的劲,佐伯努力地把一个板着脸的小女孩从门里拽出来:“这是井伊,她和你同岁,我们比你们大一岁。” 只是初次见面,为什么要提年龄——怪物当然无法理解。 但是沟通需要理解吗?她只需要复刻昨天电视里的对白…… “我们喜欢在海边,沙滩上可以挖螃蟹,煮贝壳。”佐伯掰着手指一一陈列,认真地安慰她,“平时沙滩上没什么其他人,所以暂时并不需要名字。” 她点头,“妾身必定依言赴约。” 佐伯:“……”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当各方纽带互相联系,一个初期的集团雏形,就这样建立成功。 而真正的集团中心人物,往往会在第一人搭建完纽带,让故事活络起来的时候才展现出自己的存在感,后来居上。 “因为我打网球很厉害,所以你们都要听我的。” 名叫井伊的女孩,是网球教练的孙女,她以蛮不讲理的三场6-1胜利,夺走了佐伯集团老大的身份——尽管这个集团没有任何人对领袖位置热衷,但她还是对自己“下克上”的剧情沾沾自喜: “从现在起!叫我大姐大!快喊‘大姐大万岁’!” “好的大姐大。大姐大万岁。” 当一个私人集团是由男妈妈、社恐、失忆症组成的时候,就不会有人乐意拒绝对一个性格张扬的小姑娘臣服的集体活动。 总而言之,先一叩,再三拜,接着九高呼—— “大姐大万岁!大姐大万岁!大姐大万岁!” 夕阳西下,大姐头在前方挥着铲子叉腰大笑,前面是男妈妈目含慈爱地鼓掌; 社恐躲在男妈妈后方畏畏缩缩; 失忆症神游天外,趴在地上的时候转头,正好与路过的寸头小男孩四目相对。 这一画面让路过的寸头小男孩当场摔了一跤—— 等他能从沙滩上爬起来,立即惊恐地连跑带嚎地回头向夕阳下的街道尽头狂奔: “哥!海边的沙滩上!有邪教啊!” …… 第二天,神魂不定的寸头小孩带着他一脸“我就知道”的哥哥,在金色的夕阳下,重返海岸线,对本地的沙滩小团体发起再战宣言: “虽然不知道你们是什么私人集会,但是我……是最强的!” “私人集会?那是啥?” 刚上任一天的大姐大蹲在砂城堡后,玩具小铲撅到一半,回头问几个小弟。 小弟们齐齐摇头。唯一会说话的例外则眯起了眼,“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这两位……好像是刚搬来我家旁边的不二兄弟?” “啊!是你!”熟人相认,对着熟悉的黑白相间的发色,寸头小孩顿时语无伦次,脸也涨得通红,“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也被怪物抓走了吗!” 佐伯眼珠一亮,嗓子里冒出了一声“啊”,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被住在海底的邪教养的怪物抓走!这是特摄剧《超级无敌威力假面超人》前天和昨天的剧情!” “啧,原来这也是个喜欢模仿电视剧说话的。”井伊老成地摇头,“现在的小孩怎么都这样啊?” “我叫不二周助,这是我弟弟,不二裕太。” 哥哥有一对形状秀美的笑眼,似乎对任何事都感觉十分有趣的表情,他朝佐伯微笑,向每个人礼仪周到地打招呼,递上见面礼: “这是我姐姐做的饼干哟。请各位品尝。” 海滩上的人类幼年团体,人数变多了。 …… 提到不二家的兄弟,就肯定会提到他俩漂亮的姐姐不二由美子。 家离大海有一段距离,但不二由美子的魅力传遍了整个海滩。长发优柔,笑眼迷人,白皙透亮的肌肤,美丽饱满的唇形——是所有男生暗恋的类型。 “我们班上有男生因为由美子姐姐,所以很讨厌周助和裕太。” “哦。” “你居然只说‘哦’?”女孩蹲在沙滩上,一边用树枝一下下地戳着沙子寻找贝壳,一边瞪大了眼睛,不满地向另一人抱怨,“这个时候应该说‘骗人!好可怕!为什么?’” “骗人!好可怕!为什么?” “讨厌,你好像复读机。”井伊咯咯笑了起来。 她点头,“那我就是复读机。” “你怎么能希望当复读机呢?”井伊震惊地瞪大了眼: “你应该跟我一样,希望成为由美子姐姐一样,魅力四射的美丽女性呀。” “为什么?” 井伊回答:“因为我想要你跟我一起做一样的事情,不然我会很孤独的。” 怪物回答:“可是我从来就不孤独。” 她其实没那么喜欢大海。 那些石头都是潮湿的,就像面前的海草一样,滴答着充满了海腥味的水汽。 在海边走的每一步,她都感觉自己身上有某些东西往下掉,像是碎裂的石头,又散发着石头不会散发的古怪腥味,流动在脚底下,滑腻又粘稠,滴滴答答;但是低头往下看的时候,她又发现什么也没有。 脑中一直回响着那两句话: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是的,只要一直听到脑海中的这两句话,即使完全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她就一直不孤独。 假如这两句话有颜色,那么它们的颜色也像海草一样?不,好像比海草更深一点,滴滴答答的水声,漆黑黏连的液体的声音,就像电视里婴儿从母体里爬出来的声音……那是那个“漆黑的深渊”里的东西,她完全不敢抬头看的东西。 但是她一直觉得那就叫做“温暖”。 第119章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黑色,真的是非常温暖的颜色……” 不二家搬走的那天,井伊带着小团体里其他人一起早早地来到那户人家的门口,和曾经一起玩的两个孩子告别。 原本总是背着大海向其他人生闷气的寸头小孩,圆圆的眼睛也盛满了泪水。他的哥哥抱着哭泣的弟弟,睁开眼,那对形状秀美的蓝眼睛看过来的时候,檎奈突然感到了一丝怀念。 不二周助,不是她要找的人。 原来我真的有要找的人。 …… 据说要去找的人没找到,身边的人已经长大了。 有的时候就是这样,计划赶不上变化,生活跟不上环境,也跟不上时代。 依旧是蛮不讲理的三场6-1胜利,但这回6的是佐伯,1的是井伊。 小集团还在惊骇大姐头为啥如此放水,井伊已经笑吟吟地端出她新准备的烹饪糕点: “我今天新做的饼干!上烹饪教室学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吃了之后烹饪教室停课了好几周……啊没关系的啦,你们年纪比老师小,身体比老师好,肯定吃了也没事……” 这个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原来大姐头已经学会了像大人一样捂嘴掩笑,小萝莉漆黑柔顺的长发,白嫩的脸颊,配上恬然宁静的举止,就像如果她是一个漫画中的角色,名字首选大概是“静香”。 “以后也不要叫我大姐头了,怪不好意思的。” “你这样真是怪吓人的……” “我以后也不会逼你们去沙滩了,我要去烹饪教室。”井伊的双眼闪闪发光,“我一定要像由美子姐姐一样精通烹饪和塔罗,我还要考上法国蓝带学校……成为优雅知性又神秘魅惑的女人!” 也没有人去沙滩了,进入小学之后,佐伯和树都加入了校内的网球队。 “我们要成为像《职业网球周刊》上刊登采访的球员一样,健康又强壮……困难完全打不倒!无往不利,百战百胜的男人!” 当同一代的大家都有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最后没有任何想做的事情,每天依旧雷打不动地在沙滩上挖坑的人,就显得是最傻的那个。 “你真的没有自己的目标吗?” 无数双目光就这样来到了身上。 没有名字。 没有梦想。 没有目标。 甚至连每天对话的氛围也是模仿昨天看的电视里综艺节目和剧集的。 那些目光的主人,都是距离自己最近的人,每一双的目光里的担忧,都不知在何时会变成怀疑,变成焦躁,变成难以认可和拒不相认。 他们最后会说: 你真的是一个人类吗? 别笑!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我有啊,你们都忙的时候,那个时间我在……”她的目光四处挪动,最后停留在自己手里的杂志。前面聊天时喜爱网球的人拿出来的新刊,封面上依旧是两个运动的人,一丝不变的黄色小球,随着他们的动作来回跳动,“……我在看《职业网球周刊》。” 带来这本书的两人脸上同时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我第一次知道你还有这种爱好……”井伊脸上流露出一丝不可思议。 “我可喜欢看这本杂志了!里面有对网球比赛里未成年组的专门版块,‘未来之星’……” 赶紧打开这本杂志吧。 翻到刚刚他俩提及的“未来之星”,是多少页来着? 啊——不管了!这个时候要以版块上的中心人物为主题,积极地加入对话! “‘幸村精市’,你们听过这个名字吗?”匆匆扫过一眼,立刻举起杂志,目光开朗,笑容积极,她露出了“我对这个很熟”的表情: “他超级厉害!” 是的,就是要这样夸人。电视里都是这样演的。 可是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为什么…… “你哭了!”井伊惊叫。 “诶?为什么哭了?”另外两人手忙脚乱,“谁的包里有纸巾??” “是我们不好,我们不该这么一直去问你……” 她坐在那里,周围每个人都在向前前进的道路上,只有她还像以前一样,坐在以前几人相聚的院子里,看着周围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几人,脸上被与以前截然不同的几个手七手八脚地拍纸巾,企图擦掉湿漉漉的触感。 从不二家搬走的那天起,她就知道那个东西,叫做眼泪。 “你,你真的这么喜欢看这本杂志啊?!” 不是的。她想。这杂志叫啥来着?《网球职业周刊》?《职业周刊网球》?《网球周刊职业》? “是的,我超级喜欢的。”她听见自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眶酸疼,气管声道同时叫嚣着疲惫过载,但是依旧坚持着撕咬,在每一声呜咽里,给出最支离破碎,也最编织细碎的答案。 “我……真的……超级喜欢………………他……” 最后,在超出想象的眼泪和临近昏厥的黑暗里,她想起了自己的名字。 …… 在那一天之后,一切都改变了。 她不再站在原地了。哦,现在已经不能简单的叫“她”,因为她有名字了——绫濑川檎奈。 “我当然喜欢!” 在这样的世界里,名为绫濑川檎奈的角色,每天都在毅然决定做出一件一年前的自己绝对不会做的事情: 以杂志封面上的中心人物为主题,积极地加入对话。 用通俗的形象来演绎,就是“对偶像发花痴”。 “‘幸村精市’,你们听过这个名字吗?” 还是举起杂志,还是目光开朗,还是笑容积极,以及,绝对少不了的,对任何人都露出“我对这个很熟”的表情。 “他超级厉害!” 以前接触过的人,脸上都会往往第一次露出了意外的神色,“我不知道你居然还有这样一面。” 我也不知道。檎奈心想。但是她的笑容完全没有被心里的真心话给打破,而是变得更加灿烂了,充满了亲和与热情,哪怕是黄昏的光线落入碧色的瞳孔,也是亮晶晶的一等星,“我可喜欢他了!” ——有这回事? “他自加入这家有名的网球俱乐部起,就是年少的天才!” ——大家都是打网球的小学男生,你幸村精市和佐伯和树也没啥区别啊? “每个比赛录像我都有看!” ——有空再说。 她现在可以非常熟练地背诵《职业网球周刊》上面描述这位少年天才选手的实况转播和专业解析——感谢“未来之星”版块。也感谢幸村本人,以及他的好友真田,如果不是他俩作为完美的未成年双打搭档,击败了俱乐部里的成年人就出现在杂志封面,现在也不会作为受害者接受她单方面充满爱的love告白袭击。 只要背诵杂志上的文字,这多简单啊!不就跟看电视然后背诵台词和表情一样! 然后到这一步,其他人都会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他们会来来回回交替着目光,就像交换着对面前这个人的崭新印象,最后得出共同的结论。 第120章 “你真的对他的比赛录像好熟悉啊!” “原来我们不知道的时候,你背对着我们,在做这样的事情。” “檎奈,你现在看起来是我见过最成熟的人了。” 仿佛有胜利之星从背后徐徐升起。金光闪闪,金碧辉煌,映亮每一个灰暗地试图将自己隐藏在人群中的教室剪影,每一个时间段,每一个世界线,每一只无处可去的灰白幽灵不约而同地从空无一物的自我中抬起头,贪婪地沐浴金光。 “哎呀没有~我也没有做什么啦。” 看吧,成功就是这样到来的。 …… 檎奈对此非常满意:这个世界的运作果然是以围绕这个黄色小球的运动作为基准,它无所不在。 佐伯和树属于“未来之星”的版块。 井伊以前也有可能进入这一版块,但是后面乐于学习烹饪的她转向了“每一场比赛背后的人:俱乐部经理专访”的专题里。 也许是因为,“未来之星”写女性的字数实在是太少了?虽然照片特别多。 一部分照片旁边还有运动商品列表,檎奈在里面发现了现在井伊偶尔打网球时穿在身上的白色网球裙——站在被蝉鸣声包围的原地,雪白的网球裙与手握的球一同高举,在橘色黄昏里形成一道婉约得体又尖锐犀利的剪影。——真不错!她感觉自己对井伊的了解再次加深了。 最新一期,“love!love!俱乐部的粉丝心声”。现在连同班那些总在高声谈论着时下流行的爱情剧男演员或者男偶像的女生们,不仅仅是外在偶像的角色演绎,真正心里想说的话,那些所谓的真正心情,檎奈也能完全理解了。 “虽然感觉距离他很遥远……但光是喜欢着他,就感觉自己也在他周围会发光的群体里,整个群体独特又和谐统一,他的光束广泛又亲切地扩散开来,沐浴在有他光辉万丈的宇宙里,自己也像环绕着恒星的行星……哪怕自己实际上是一个游荡在太空中的辐射垃圾。” “嗯嗯,我完全明白呢。” 看到她变得这样友善亲和,所有人都非常高兴。 在没有井伊的班级里有了其他朋友,去看佐伯的比赛认识了更多他的“未来队友”,在树的妹妹的生日会上送出时尚度爆表的粉色镭射护腕,文化课学习水平稳定,因为出色的体育成绩被邀请加入校田径队。总之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在前行狂奔,老妇人也有了更多的闲暇埋首工作、带着学生冲向甲子园。 “檎奈,有喜欢的人吗?” 就连这样私密亲昵的话题都有人抱着不安的表情前来打听。尽管第一时间就察觉问出这个问题的女生主要目的是借此找到一个能够共享秘密的倾听者;但是,神啊,那可是活生生的人类的秘密!生于幽暗的情感与纯粹的内心之间,如此自私隐秘,每个人都下意识地打上致命符号,而我能够亲耳聆听—— “嗯嗯,有的啊。” 超高兴地递上回答吧。 “我有超级喜欢的人。” 看吧,对方果然露出了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紧接着展露出粉红色的羞涩感情:“这样啊……那我有秘密想跟你说……不要告诉其他人哦。” 嘴角几乎要向外翻裂,展开饱满充足的圆弧线了。 “嗯嗯,我在听着的。” 我是人类,我的康庄大道在众人注视下阳光普照,我的人生正常至极。 赞美人类! …… 唯一让她有点困扰的是,在想起自己的名字是绫濑川檎奈之后,以前每次在沙滩上挖坑时,脑袋里就会响起来的声音,开始逐渐消失了。 【活着没什么用。她在那一边,我去找她了。】 【你替我待在这里吧。】 “我为什么要替你们待在这里?我为什么要一直待在岸上?” 已经怎么挖坑,都再也挖不出那个声音里代表的那对夫妻了。 也许这两人从来没有在世界上存在过,就像她自己潜意识里隐约有感觉的自己一样,也是从来不该在世界上存在的人。 儿童使用的玩具铲被夕阳染得昏红,最后因为破损而废弃了,她的手指用力地刨向沙坑,涂成薄荷色的指甲,一直被刻意削成铲子一样尖长的弧度。 脸颊湿漉漉的,透明的液体渗下来,化进海水中消失了。啊,又是眼泪。 “为什么要我一直听到你们抛弃我的话?” 眼泪将视野镶钻,亮晶晶的宝石里,在满墙的海报里,她看见杂志上那个人的平静的眼睛,温柔而美丽,像鸢尾花。 一开始只是一张,但未来之星会发光。 人会改变,人会成长,人会让人感觉追不上。 现在,整个房间内,墙壁,天花板,贴满了几百张,关于同一个人的海报。 或者正视着镜头,或者被拍摄着侧面,或者在赛场上的实时影像记录。深紫色的纹路璀璨而温柔,金色阳光的光环烙进他们的眼底,绽放,徐徐环绕,如同初夏盛开的矢车菊——窗帘是没有拉开的。在这个黑暗的房间里,有无数双这样的眼睛。 永远都平静而美丽,却又距离非常远。仿佛法国童话中鸢尾花里的妖精。 是生在漆黑的流冰深海里的她,永远都不可能有机会再接触到的鸢尾花。 …… “我真的很孤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