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婆开门,我是宿敌》 第1章 [仙侠魔幻] 《老婆开门,我是宿敌》作者:枢影【完结+番外】 简介: 1 钟灵剧烈发情的当晚,未婚夫为了权势,折断了她的翅膀,将她丢在了满是alpha的恶魔群中。 谢尧意路过,看见昔日的宿敌被一群恶魔按着,无力地倒在一片罂粟花丛里,眼尾泛起屈辱的薄红。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使军团的指挥官沦落至此,实在是不能不叫恶魔心生感慨。 “怎么混的这么惨啊……?” 谢尧意赶走了恶魔,缓缓蹲下身,垂着眼睫,轻佻地拿刀尖挑起她的下巴,对被折磨的狼狈不堪的钟灵道:“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钟灵脸蛋一片潮红,瞳孔涣散失焦,浓烈的信息素散发出爆炸般的勾人香气。 眼底水汽弥漫,似乎完全认不出眼前的恶魔是谁。 模样极尽诱惑又极尽脆弱,让恶魔不由从心底生出施虐欲。 谢尧意顿了一下,眸光逐渐变得幽深,一把将她抱起,带回家,抬脚踹上了门。 2 白洛檀厌倦了做低贱的堕天使,而钟灵身为炽天使,身份高贵,掌天使军团指挥大权,是他提升品阶的不二选择。 他处心积虑地接近她,为她流过血、受过伤,不知用了多久才把她一颗冰冷的心给捂化。 白洛檀借她上位,夺走她的一切后,终于怜悯之心生起,打算帮她渡过难熬的发情期。 ……可她竟然不愿。 一怒之下,白洛檀将她丢到了恶魔丛中,拂袖而去。 半刻钟后他回到原地,打算居高临下地欣赏她忍不住向自己求饶的样子,却发现她早已不在。 3 翌日清晨,钟灵从一片狼藉中醒来,房内恶魔羽毛飘落一地。 谢尧意以为她会惊怒、质问,甚至哭喊,谁想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头,问他要了根烟。 反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对于她反常的表现,谢尧意也不甚在意。 他自顾自地出了门。 回来后,发现家里被砸的稀巴烂。 价值连城的古堡一夕之间沦为乞丐窝,各种珍奇摆件在地上粉身碎骨,死不瞑目。 钟灵直视着谢尧意森冷的目光道:“多少冥币,我赔。” 谢尧意冷笑一声,把她往床上压,“我不要钱,我要……” 睚眦必报圣洁天使 vs 玩世不恭疯批恶魔 注:女o男a ———————— 内容标签: 强强 欢喜冤家 相爱相杀 西幻 abo 救赎 主角视角:钟灵 谢尧意 一句话简介:来干嘛?找打? 立意:阳光终将会驱散阴霾 第1章 黑暗旖旎之深渊 “你自己选,你要我,…… 地狱。 一抹诱人犯罪的气息正从一处偏僻的罂粟丛中源源不断地散发出来。 狂暴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打下来,天堂最年轻的指挥官钟灵姿态狼狈地被一群恶魔按在了泥地里。 对面,她的未婚夫望着这一幕,金色瞳孔里倒映出她仓皇无助的身影。 潘多拉的魔盒开启,曾经宣称至死不渝的爱人卸下伪装后,显出层层面具底下,优雅乖戾的一面。 闷青色的长发底下是张柔和干净的面孔,周身萦绕着的如沐春风的气质让他看上去人畜无害,但仔细一瞧,又能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一点厌世的意思。 白洛檀身为堕天使,长相继承了父母双方的特点——天使的纯洁和恶魔的邪恶。 他的对面,钟灵正在剧烈发.情。 钦念晚舟给的那一针促成熟素确实很管用。 钟灵往日瞳孔中的淡漠疏离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耐的渴望。 天使的脸上染上了一层绯红,唇瓣水亮而有光泽,呼吸略微急促。 像一朵被雨打湿了,待人采撷的花。 白洛檀看着她,呼吸不可抑制地一紧。 在他的印象中,钟灵如同一块剔透的寒冰,坚硬又锐利,这样堪称“脆弱”的神情鲜少出现在她脸上。 他想起自己把她弄到这儿来的原因,徐徐地叹了口气。 起初接近钟灵,白洛檀确确实实是为了利用她。 钟灵是天堂历届以来最年轻的炽天使。 她曾经担任指挥官的父母双双战死,而钟灵很好地继承了他们的天赋,能力出众,早早就被提拔上位。 炽天使,天使军团指挥官的代称。如今的天堂,又称天使领域,共有八位指挥官。其中管理其余七位指挥官的,被称为炽天使长。 炽天使经最严苛的选拔而出,战斗时所向披靡。 而堕天使由于血统不纯,在天堂备受偏见与鄙视,白洛檀处心积虑地接近钟灵,就是为了往上爬。 如今他确实也实现了当初的目标——成为了副炽天使,担任钟灵的副手。 同时也因缘结识了如今天堂炙手可热的大臣,钦念远恒之女钦念晚舟。 论地位,钟灵自然是不如。 所以这根助他上位的枝条也该到了丢弃的时候。 钦念晚舟对他有意已久,但一直顾忌钟灵的存在,因此向他提出了一个要求。 若能满足,她便可与他在一起。 想到她要的东西,白洛檀眸光一沉。 她也未免太过分。 钟灵一个前途大好的炽天使被他设计因伤退役不说,还要因为一个全然为了平息醋意的下作“聘礼”遭遇这种事…… 白洛檀与她那么多年感情,实在下不了这个狠手。 钟灵的眸子因为拼命压抑欲望而烧得通红,她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已经彻底不认识了的未婚夫,质问:“前阵子我去地狱暗中调查003序列卧底事件,在回程的路上被恶魔包围,是你透露的消息?” 卧底事件最后查出来是子虚乌有,等钟灵察觉不对准备离开时,周围已经环绕了一圈高阶恶魔。 那场战役,她受了很严重的伤。疗愈天使诊断她的身体伤到了根本,各处机能由于受创大幅退步,恢复近乎无望。 出于考虑,炽天使长认为她不再适合担任炽天使这种高危险性的职业,便让她提前退役了。 这以后没过多久,白洛檀就从原来副指挥官的位置上去,顶替了她,接手天使军团。 无比自然的流程。 白洛檀没有说话。 寒冷的冰霜一点点结上心脏,钟灵沉着脸想……为了这一天,他计划了多久?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就是个精心策划的骗局。 钟灵的眼睛里倒映着凛然的恨意,白洛檀不由地心肝一颤。 他其实很想这场戏能够就一直这么演下去,但是想瞒住是不可能的。 钟灵这么敏锐的人,在发现了一点蛛丝马迹后,肯定能把以前的不对全部都联系起来。自然也能推理出她那次行程暴露,是因为谁。 否认也毫无意义。 看着他一声不吭的这样,钟灵忽然觉得讽刺又好笑,“所以你接近我,就是为了指挥官的位置?”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白洛檀盯着她,但是…… 第2章 “就为了这个?” 自己苦心积虑才能得到的一切却完全不被对方看在眼里,白洛檀被她话中的不屑与凉薄刺到,登时怒了,“你是远离尘世,高高在上的神女,天赋、背景、能力……一出生便什么都有了!自然不会懂我这种从最肮脏的淤泥里爬上来的堕天使!” 堕天使为天使和恶魔的混血,形态与寻常天使不同,翅膀呈半黑半白状。这种混上了恶魔血统的特点在天使领域被认为是不详的象征。 天堂地狱连年交战,彼此嫉恶如仇,堕天使也因而被认为是天堂最低贱和不详的生物。 钟灵无意与他在这个话题上争执,“……你准备和钦念晚舟订婚了吗?” 白洛檀一愣。 她知道了。 “她怕日后我们之间还有死灰复燃的机会,所以让你记录下我发情时你袖手旁观的证据,作为献给她的诚意……对吗?” ……她猜的半分不差。 钦念晚舟说过,只要他把处于发.情期的钟灵丢到恶魔群里,她就相信他对她是真心的,并且已经彻底和钟灵斩断联系。 白洛檀心里明白,钟灵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想要接着往上爬,钦念晚舟是最好的选择。 与父母双双牺牲在战场上的钟灵相比,钦念晚舟的父亲位高权重,是如今执掌天堂的大天使长座下首席天使。 该怎么选,傻子都知道。 “……” 在激素的驱使下,发.情期的omega身心都会变得比平常更加脆弱,这是自然规律。 在促成熟剂的作用下,钟灵的所有感官感受都被成倍放大。 委屈、愤怒、伤心、悔恨……种种情愫一涌而上,铺天盖地地将她淹没。 白洛檀看见一滴泪水从钟灵的左眼滑落。 就像是断了线的白玉珠,一触即碎。 他心口一窒,突然一阵闷痛。 他与钟灵在一起这么多年,从来没见她哭过。 压着钟灵的恶魔不满她的挣扎,一把抓起她的头发,往旁边一磕。 血色霎时从额角漫了出来。 白洛檀脸色变了。 他脚步一动,鞋底与砂石发出摩擦的声响。 下一瞬他意识到什么,硬生生止住脚步,手指无意识地紧握成拳,发问—— “你自己选,你要我,还是他们?” 哪怕钦念晚舟会因此有疑心又怎么样?他一路从最底层被个个天使厌弃的堕天使爬上来,如今坐到这个位置,难道连个想护的天使都护不住吗? 只要钟灵一句话,他可以立刻带她走! 然而后者阖上了眼眸,毫无血色的嘴唇冷冷地吐出一个字,“滚。” 一股强烈的怒火从心中升起。白洛檀没想到她宁可被这些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恶魔侵犯,也不肯低头。 “好……你倒是宁折不弯,既然如此,我就等着看你……” 他还想说些什么锥心之语,然而看见钟灵那副狼狈无比的样子,又住了嘴,冷冷一挥袍,拂袖离去。 “……” “钟灵,我会永远爱你,直到这颗心脏停止跳动为止。” 过往的情话萦绕在耳畔,冰冷的雨点砸在钟灵染上了污泥的脸上,发出“啪嗒”的声响,女孩怔怔地望着黑暗的天空,眼神一片空洞,就像是被冥神收割走了灵魂。 她和白洛檀,认识了已经有五百年了。 白洛檀刚开始追求她的时候,她拒绝过很多次。 并不是因为不喜欢他,而是她觉得自己并没有对方想象中那么美好。 她怕有一天白洛檀发现幻想终究只是幻想,她与他心目中那个完美无瑕的天使截然不同时,就会离开。所以她迟迟不接受他的告白。 与其哪一天他失望了抽身离开,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开始,钟灵抱着这种想法。 但白洛檀太有耐心了……即使钟灵已经明确拒绝过很多次,他也始终没有放弃,打着“我可以不成为你的王子,但我想做你身边守护你的骑士”的旗号,留在了她身边。 在他经年累月的陪伴下,藏在蚌壳里的小女孩终于鼓起勇气,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迎来的却是被齐根斩断的命运。 …… 铺天盖地的恶魔羽翅几乎将钟灵淹没,她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一波又一波越来越严重的发.情热潮滚滚而来。 钟灵几乎动弹不得。 这些恶魔数量虽多,但她堂堂一个炽天使,不知道上过多少次战场的指挥官,即便如今重伤未愈,也不至于真的一点反抗能力都没有。 导致她落入现在这个境地,除了发情期体质虚弱的原因,还因为,白洛檀把她带到这里之前,在她的食物里下了强效脱力散。 而钟灵因为信任他,对此毫无防备。 很多只手在奋力撕扯她的白袍,钟灵抓住衣襟角力,被恶魔不耐烦地拉到一边,用力一折,手腕处传来脱臼的剧痛。 这些恶魔早就被弥漫开来的甜美信息素勾的失去了理智,此时已经变成了一群追逐欲望的野兽。 无数双手落在她身上,钟灵偏开脸,避开一个落下来的炙热的亲吻,五指受不了地在泥地里一抓,滚热汹涌的情潮一涌而上,钟灵眼尾唰一下泛起了薄红。 身体好像被一把烈火点燃,在雨里狂暴地烧了起来。 火焰生生不息,钟灵紧咬着牙关,不敢放松半分,似乎只要她一松懈,那浓重的欲望就会彻底吞没她,将她拉进黑暗旖旎的深渊。 “……” “哒、哒……”一个头上顶着两枚犄角的恶魔少年提着酒瓶走在泥泞的路上,姿态散漫,满身酒气。 墨发覆盖下的右耳上,那枚红色的耳钉在夜色下熠熠生辉。 雨水覆盖下飘散出来的一缕味道涌进了鼻腔里,少年脚步一顿……有omega在附近? 这个味道…… ——还发.情了? 第2章 千疮百孔之夜 房间里被褥凌乱,恶魔羽…… 哪来的反叛小情侣在这儿野战?谢尧意觉得稀奇,凑近了,准备去看一场活春宫,却撞见了令他意想不到的东西。 前方一片罂粟花丛中,张开的巨大的黑色翅膀,以及底下不时飘落出来的,晃眼的白色羽毛。 “……”他稍显意外地挑了下眉……这儿居然会出现天使? 要知道天使和恶魔的争端从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由于历史遗存原因,两族间的种族矛盾非常严重。不论是恶魔还是天使,只要一方进入了另一方的领地,就会遭到对方暴力的驱逐,甚至是肆无忌惮的殴打杀戮。 压在那天使身上的恶魔不止一个。谢尧意瞬间明白过来这是个什么情况了,正准备动手,就看见被摁在底下的那个天使微微侧过脸,发出一声痛苦的喘息。 “!” 谢尧意的瞳孔放大了,泛出讶异的光芒。 那暴露出来的小半张侧脸,俨然就是他那个远在天堂的难缠的宿敌! 昔日的宿敌被一群恶魔按着,无力地倒在一片罂粟花丛中,眼尾泛起屈辱的薄红。 这场景带给他的刺激不亚于年少时第一次看ao动作片。 第3章 钟灵一个炽天使会出现在这儿就很可疑了,还…… 空气中传来勾人的馨香,谢尧意捏了个法诀斥弹开那些碍事的恶魔,蹲下身,抬手一摸—— 果然,后颈腺体烫的惊人。 一个alpha俯身抚摸omega的后颈,这其实是个很冒犯的举动。 如果放在钟灵还清醒着的时候,大概会一脚把他踹飞出去,然而此刻后者的意识已经全然涣散,不断散发出诱人犯罪的气息,身体虚软不堪。 昔日高高在上的天使军团的指挥官沦落至此,实在是不能不叫恶魔心生感慨。 谢尧意拔刀一个个撂翻了已经丧失理智野兽般的恶魔,刀子银光闪过的瞬间,血流了一地。 “怎么混的这么惨啊……?”他缓缓蹲下身,垂着眼睫,轻佻地拿沾了恶魔温热鲜血的刀尖挑起钟灵的下巴,对被信息素折磨的狼狈不堪的天使道:“我救了你,你要怎么报答我?” 钟灵脸蛋一片潮红,瞳孔涣散失焦,浓烈的信息素散发出爆炸般的勾人香气。 眼底水汽弥漫,似乎完全认不出眼前的恶魔是谁。 模样极尽诱惑又极尽脆弱,让恶魔不由从心底生出施虐欲。 如同一只坠入陷阱,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兽。 谢尧意顿了一下,眸光逐渐变得幽深。 这可是你自找的…… 下一秒,他一把将钟灵抱起,黑色翅膀在空中张开,扑腾着消失在无边的黑夜里。 …… 白洛檀在几公里外的空地上来回踱步,眉心紧蹙,脚边的烟头被雨打湿,烂在地里。 原计划中,他只打算在钟灵注射药剂发情后吓她一吓,然后直接带走她的。 反正被标记后,omega会对alpha产生他们自己都控制不住的强烈依赖。他对钦念晚舟根本没有感情,接近她只不过是为了向上爬。也许他回去以后好好解释,钟灵会在生理本能的影响下,理解他也说不定。 可他万万没想到都这种情况了,钟灵居然还不肯服软…… 这性子真是又冷又臭,白洛檀沉着脸想,弄成这样她就好受了? 低阶恶魔没什么意志力,一嗅到omega的味道就会化身成毫无理智的野兽,无尽地索取。 他没打算把钟灵一个天使扔在那群明显已经失控了的alpha当中,但也并不打算这么快就回去。 这性子在外面不知道要吃多少亏,该给她个教训瞧瞧,他想。 直到手中最后一根烟头燃尽,白洛檀回到了那片罂粟丛中,泥地上横七竖八地倒着一群恶魔,血水接连蓄了好几个坑,而钟灵却已不在。 “…………” 谢尧意一路把钟灵带回了家里,抬脚踹上了门。 钟灵的白袍在雨下的罂粟花丛中滚了一遭,变得泥泞不堪。经过恶魔野蛮的撕扯,变得破破烂烂的,半遮半掩中透出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诱惑。 衣袍流水般倾泻在地板上,钟灵颤抖着抓着谢尧意的小臂,像抓着根救命稻草,眼睛里晕着迷离的水光。 女孩从未展露出来过的那种破碎又无助的神情极大地刺激了酒精作用下的谢尧意。 红色的瞳孔里泛出了妖异的光芒,他的呼吸渐渐变得粗重。 给钟灵打一支强力抑制剂的念头只在谢尧意的头脑中飘悬了一秒就被按了下去,他无法做出这种天使在手上还不吃下去这种蠢事。 良心这种东西谢尧意向来没有,更何况眼前这个天使还是他的宿敌。 今晚不是他,也会有别的恶魔。 与其让这个一直与他作对的天使被别的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低贱恶魔占有…… 不如被他。 他一把拽着钟灵进了卧室,反手将天使推倒在床铺上,而后俯身而下。 钟灵的脸已经红的像是高烧病人,呼吸断断续续。 看着身下这个意识不清的天使,谢尧意的脑子里没来由地闪过他们初见时的画面。 那是他第一次作为指挥官上战场—— 美貌圣洁的天使站在汉白玉般洁白的十二重神梯之上,裙摆在微风中轻轻拂动。 当时他深陷囹圄,带着恶魔军团突围,那个年轻貌美的指挥官居高临下地朝他看过来,淡漠的眼睛里一丝情绪也无。 那浅琥珀色瞳孔中无机质般的眼神,仿佛一面能够照人的镜子,又像是审判台上丈量是非的金色天平。 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与漠然。 那时他心底就升腾起一种强烈的冲动和征服欲——想把这个天使从高处狠狠拉下来,看着她扑克牌一样毫无波澜的脸上出现其他神情,欣赏她惊慌失措的狼狈样子。 酒精和欲望点燃了谢尧意的大脑,他想也没想就一口咬上了钟灵纤细的脖颈,像是咬住了已经掉进他陷阱的猎物。 修长手指探到她那不住发烫的腺体处,不住摩挲。 “……” 谢尧意雨夜出行,本是为了喝个烂醉,好逃避这些天如影随形般出现在脑海里的可怖回忆。 他的情绪出于几个极度不稳,甚至濒临失控的状态。 刚才动手的时候几乎一点都没留力,那些恶魔中哪怕有还活着的,余生也只有在病床上度过。 但即使杀了魔沾了血,依然没能洗掉他心中冰冷的暴怒。 堵在心口的闷意在此时化为了燎原的色欲,摧残着他的大脑,将他变成了一头不知餍足的野兽,疯狂着折腾昔日的宿敌。 古堡外暴雨如瀑,整个世界陷在滂沱里,钟灵两千四百岁的的心烂的千疮百孔。 . 翌日清晨,谢尧意头疼欲裂地从床上醒来。 视线余光中陡然出现一抹白。 谢尧意一滞,偏头瞧过去。 他的宿敌安安静静地躺在他身边,双目紧闭,满身都是青青紫紫触目惊心的痕迹。 他还没喝到断了片的程度,依稀记得昨晚是自己将钟灵带回了家,然后…… 虽说被最终标记了的omega发情后唯有依赖标记者的定期标记才能存活,但如今洗去最终标记的手段也很成熟,可以提供omega足够的保障,不至于真的让他们因为没有接受到标记而身亡。 当然,另外如果omega不打算找个alpha共度余生,也可以选择一辈子打抑制剂。 享乐是所有生物的天性,因此恶魔族群普遍不觉得标记是什么可耻的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正常。 在确认最终伴侣之前,他们乐于体验恋爱的过程。当然大多不会发生到最终标记那一步,除非他们确定面前的恶魔,就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伴侣。 但在天使眼中却并非如此。 谢尧意通晓天使的准则,一度觉得他们是一群不知变通的老古板,虚伪无比。 他们谈“标记”色变,耻于说出自己骨子中最原本的生理需求,对标记这种事避讳无比。连做个普通标记都躲躲藏藏,仿佛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一样。 “……” 啧、头好痛…… 谢尧意一手抚上额角,闭了闭眼。 掀开眼皮,他再次向床上的天使看去—— 真是个大麻烦。 不过没关系,他喜欢制造麻烦。谢尧意眼睛微微一亮,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钟灵睁眼时看到他的神情。 第4章 他随便扯了件袍子披上,走出了卧室。然而一直到下午,钟灵都没有从那间卧室里出来。谢尧意觉出不对,走进卧室一看。 钟灵的的脸色已然苍白如纸,唇瓣没有一丝血色,连呼吸都很微弱。谢尧意见状,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算昨天自己喝多了下手没个轻重,钟灵堂堂一个炽天使,也不至于脆弱成这样吧? 思索片刻,谢尧意打了个电话。 打完电话后,谢尧意把钟灵扛进浴室大概洗了洗,她那身白袍已经碎的不能再穿,谢尧意家里没有适合她穿的服饰,只能匆匆给她套上了自己的袍子。 素白的身体被巨大的黑色袍子裹住,就像沾上泥的白藕,不知为何看着有种玷污的美感。 真合适。谢尧意看着任由自己摆布的宿敌,恶劣地想。 . 安扶进来时被浓郁的信息素的味道呛了一下。 谢尧意拿食指蹭了下鼻子,有些尴尬地去开了窗。 “嫂子,不好意思。你自己的身体还没养好就来麻烦你。” 如果钟灵此时醒着,大概会十分惊奇——这个向来混不吝,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宿敌,会对一个天使那么礼貌,甚至可以说是毕恭毕敬了。 “没关系。”眉眼温柔的女性omega轻轻道。 安扶是位天使。 以天使和恶魔之间如履薄冰的关系来说,按理说她待在这里很危险。 但安扶执意不肯走,说想留在这里,留在许卓言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于是便在地狱里住了下来。 所幸不论天使还是恶魔,除了天生瞳色以外,光环、犄角、尾巴、翅膀等差别甚大的显性特征都是可以自发选择要不要收起来的。 瞳色虽然无法改变,但这个问题也不难处理,一副美瞳就可以解决。 许卓言是谢尧意最好的兄弟,年长他几岁,不久前和他一起出征,泯灭在了无边之地。谢尧意心中有愧,因此竭尽所能地帮他照拂安扶。 他在许卓言曾经住过的古堡里设置了好几层防御结界,还送了一大堆信息素阻隔贴过去。 这也是他对于这个可怜的女人,能做到为数不多的事情了。 “嫂子,这是我……路上捡的。” 与天生擅长治愈术的天使相比,恶魔擅长的其实是攻击与摧毁。 本来在地狱里找个会疗愈术的恶魔也没事,但谢尧意骨子里是个侵略性很强,占有欲又十分旺盛的恶魔,即使钟灵与他的关系可以说是不死不休的仇敌,但昨天晚上这么一通折腾下来,谢尧意的心情有些微妙,不太乐意让别的alpha看钟灵。 除此之外,他还有别的原因。天使和恶魔之间向来不死不休,如果他这儿藏了个天使的消息被不可靠的人暴露出去,可能会引起某些不必要的麻烦。 思来想去,谢尧意只想到了一个人选。 当看清床上天使的面容时,安扶忍不住吸了一口气,“这不是……” 身为天堂的八位指挥官之一,钟灵的脸,安扶自然是认得的。 整个卧室里都是两股信息素交缠在一起的味道。 钟灵后颈上的标记也散发出谢尧意信息素的味道。 之前发生过什么,显而易见。 她的目光转向谢尧意,面带诧异,“你们……?” 谢尧意咳了一声,言简意赅道:“意外。” 安扶还是看着他。 谢尧意只好道:“她发.情期,我喝多了。” 安扶的眼神里透出不赞成的意思,但她毕竟与谢尧意也不是什么十分亲密的关系,不好多说。 她沉默了半晌,一边垂着头,检查钟灵的身体,一边询问:“阿尧,你还在为卓言的事情内疚吗?” 谢尧意沉默不语。 安扶似乎想说些什么,又叹了口气,良久才道:“那只是个意外,不是你的错。” 谢尧意冲她笑了一下,“先看她的伤吧。” 安扶转过头后,背后只剩下一道隐没在黑暗中沉默的侧影,指尖微微收紧。 “……” “她醒不过来是因为旧伤。” 安扶走之前的话语回荡在谢尧意的脑海中。 打仗的人,身上有点伤也是在所难免,只要不影响到行动都无伤大碍。在谢尧意的印象中,钟灵的身体一直很好。 那么这伤是哪里来的? 她什么时候受的伤,他怎么不知道? 谢尧意凝视着床上面容憔悴的女孩,眉头渐渐拧起。 他去无尘之地不过一月的时光,这一月内,天堂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 钟灵缓缓掀开了眼皮,疲惫感顺着四肢百骸席卷而来,身体就跟被几辆卡车碾过,拆开后再拼起来一样难受,腰部间或传来一阵阵抽筋似的隐痛。 她撑着床坐起来,目光触及到什么,突然动作一顿。 房间里被褥凌乱,恶魔羽毛飘落一地。 “醒了?你还记得昨晚的事吗?”那充满标志性的懒散语调,钟灵化成灰也认得。 第3章 混沌沉沦之日 谢尧意身体一僵,还没等…… 谢尧意背着手,远远地望着她,背后的手中悬停着一颗火球。 发生了这种事,谢尧意以为她会惊怒、质问,甚至哭喊,当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二话不说直接和他打起来,谁想钟灵只是静静地坐在床头,唇瓣微动,声音嘶哑道:“有烟吗?” 反应平静的不能再平静。 “……”这是在打什么主意? 谢尧意狐疑地看着她道:“你还要抽事后烟?” 这话简直欠的没边了。 ……这下总该动手了吧?谢尧意想。 钟灵静静地望着他。 在长久的沉默中,谢尧意丢过去一根烟。 钟灵的指尖在烟的上半部分轻轻一蹭,烟瞬间被点燃,飘起了袅袅白雾。 谢尧意在氤氲的白雾中看不清她的面孔,却没有放松警惕,掌心依旧凝聚着那团火球。 钟灵看上去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想到安扶临走前告诉他的“旧伤”,他稍稍松懈下来。 对嘛,现在的钟灵重伤难愈,也已经被他标记了,怎么都打不过他,他有什么好紧张的? 想通了这点,他放下了手,“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钟灵撩起眼皮,望了他一眼。 “……” “那我走了。”谢尧意道。 他暂时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个“麻烦”。 他得先弄清楚,他不在地狱的这段时间,天堂发生了什么。 于是他就这么把宿敌晾在自己的房子里,大喇喇地出了门。 “……” 无论白天还是晚上,地狱都是一样的昏暗。 这里从来就照不到太阳,只能拿灯盏里魔力维持的火光来照明。 谢尧意左脚刚踏进房内,就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闻到了一股焦味。 什么情况?家里着火了? 他娘的!谢尧意忽然想到什么,悚然一惊,钟灵该不会趁他不在家,把他的房子给点了吧? 谢尧意越想有可能,于是大步直奔厨房,发现没有起火的迹象后,他狐疑地查看了其他的房间,也一无所获。 第5章 房子里安静的不同寻常,他朝着烟味最浓的地方走过去,推开了门。 房间还是他走之前的那个房间,然而屋内的陈设已经焕然一新。 各种珍奇摆件四分五裂,名贵瓷器碎了一地,整个房间都非常的有战损风,配合上一地倒塌的橱柜,说是乞丐窝也不为过。 钟灵倚在昏暗的窗户边,身边散落着无数根熄灭的烟头。 她曲起一条腿,葱白手指里夹着一根烟,嘴里徐徐吐出一口白雾。白雾遮挡下的眼神飘渺复杂。 谢尧意额角一崩。 浓浓的丧意、厌弃和颓废感从女孩的眼睛里透出来,仔细一看这场景竟然有种虚无、孤冷的美感。 但谢尧意没心思欣赏这充满艺术表现力,富有电影质感的场景,他粗略地估量了一下,他损失了一个亿冥币——这家伙是他妈专挑值钱的砸啊! 他大步走过去抽走了她手里的烟,碾灭,怒道:“你他妈干了什么?” 钟灵直视着谢尧意森冷的目光,眼底毫无惧色:“多少冥币,我赔。” 地狱由冥神掌管,通行的货币被称为冥币。 谢尧意被她这不引以为意的语气激怒,冷笑一声,一把拽起她,将天使往床上压,“我不要钱,我要……” 他话音未尽,钟灵手腕一疼,微微蹙了蹙眉,却没反抗。 白金色的长发铺散在柔软的床铺上。谢尧意脑子里骤然闪过昨晚的几个画面,呼吸顿时间错乱。 发.情期的天使敏感的要命,只是舔下耳朵就抑制不住地全身发颤。 像颗刚从树上被摘下来的,饱满的桃子。 咬上一口,沁出满唇汁水。 恶魔是个非常信奉“及时行乐”的种族,从不回避自己的欲望。 谢尧意一点点俯下身去。 然而底下那双浅琥珀瞳里倒映着他的举止,没有一丝光亮,像是一汪死气沉沉的潭水。 她虽然眼睛看着他,目光却似乎看向很远的深处。 那无尽深处盛着悲伤,盛着痛苦,也许还盛着她那个未婚夫。 但是没有他。 明明是这么近的距离,心却仿佛在咫尺天涯。 谢尧意忽然觉得没意思,翻身从床上下来。 他让隶属情报局的人查了天堂的近况,以及昨晚钟灵莫名其妙出现在地狱的原因。 此刻什么都弄明白了的谢尧意看着钟灵一脸了无生趣的死样,嘲讽道:“怎么?” “为了你那个未婚夫,不想活了?” 钟灵双眼直直地盯着天花板,不动弹,没有一点反应。 空洞无比。 “为了个alpha没了前途,你可真是够蠢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好骗呢?” 钟灵依旧没有反应。 ……久久得不到回应的谢尧意心里涌起了一种被忽视的恼意。就像当年他因为钟灵不把他放在眼里而恼怒一样。 一直针锋相对的宿敌一夜之间变得任人欺凌,对所有恶意都照单全收,这让谢尧意十分不爽,就像真真正正把她当作对手的自己也变得可笑起来。 比起她现在半死不活的样子,他更希望钟灵起来跟他打一架,再不济吵两句也好。 冲动之下,谢尧意口不择言道:“我说不会是因为你在床上太无趣,他才抛弃你的吧?” “不然怎么你们谈了这么久,他都没标记你。” 话说到后半截,谢尧意已经有些后悔了。 安扶说钟灵的旧伤太严重,到目前也只是堪堪恢复了大半。他昨晚那次粗鲁的标记险些要了她的命,即使安扶已经紧急治愈过,日后可能也可能会落下病根。 谢尧意依稀记得昨晚的自己有多狂暴。 在这方面,他多少有点过意不去。 不过如果这样能激怒她的话,那也不错。 钟灵的眸光终于变了。 有一瞬间谢尧意以为她要暴起杀了自己,然而她那冰冷的眼神只是维持了几秒,便暗了下去。 蓄势待发的战意被冷水浇灭,谢尧意心口一堵,感觉烦躁。 她明明想动手,为什么要忍着? …… 一直待在宿敌家肯定不会是什么好去处,更何况他们还刚刚发生了如此亲密的行为。谢尧意以为以钟灵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格,过不了多久就会走。 当然走之前先把他房子拆了,或者干脆一点把他拆了。然而几天过去,她却一点都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哪怕是经历了那天那场单方面的挑衅。 当然钟灵对于谢尧意那天的话也并非毫无反应。她的回应是在几日后把谢尧意家里又砸了一遍。 这次已经不只是一个房间了,目光所及之处,都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谢尧意当然有拦她,但自己也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心虚,再加上顾忌着她身体还没好,投鼠忌器,也不敢太动真格。 于是钟灵就在那点微不足道的“纵容”下,如同狂风过境般将谢尧意的房子里里外外扫荡了一遍,所到之处片甲不留。 她砸东西也不讲究省力,挑好拿的砸,完全就是不顾一切的发泄。那么大个台式电脑那是扛起来就砸,桌子能掀就掀掀不动就踹,更是一高尔夫球杆“砰”一声直接把窗户玻璃捅碎! “我34年的拉菲啊!我的‘地狱三头犬’乐高!我的绝版cd啊!我的四克拉陨石啊!我拼了一个月才拼好的36d美女出浴图啊!!”谢尧意跪在地上抱着脑袋,悲痛欲绝。 . 世界有人类、精灵、恶魔、天使四个种族,却只有三个太阳。 数万年前征战时,天使胜出,占据了仅剩的那块太阳照拂下的领地,取名天堂。从此恶魔坠入黑暗之中。 谢尧意与钟灵一样,都是出生于指挥官世家,一出生就是按下任指挥官进行培养的。同样的天资绰约,年纪轻轻就执掌高位。 他们针锋相对的同时,也对彼此的谋略和指挥能力十分欣赏,甚至颇有几分惺惺相惜之意。但立场决定了他们注定是命定的对手,宿命中的敌人,注定不能做朋友。 可平心而论,谢尧意与钟灵敌对,无非是因为双方所属派系不同。他们本身是没有什么恩怨的。 如今钟灵已经不是炽天使,他们之间也没了非要争个你死我活的理由,所以哪怕钟灵孤身一人流落地狱。谢尧意也没有想着要杀死她。反而因为标记的事情有些理亏。 虽然嘴上不说,但各方面多少有点让着她,也不好把她赶出去。 地狱终年没有日光照射,出现心理疾病的人不少,因此这里的娱乐活动很多。酒和烟在这儿是和棒棒糖一样消遣的玩意儿。很多时候,他们需要借助这些东西来逃避内心的痛苦和虚无。 钟灵倒是不怎么出门,整日就在谢尧意的酒窖里喝酒抽烟,也很少说话,安静的像是一个哑巴。 看见她把自己多年前去人界游览时带回来珍藏的伴手礼波兰蒸馏伏特加当成矿泉水喝,谢尧意气得上去一把捏住了她的腮帮子,喝道:“你给我吐出来!” 钟灵很配合的吐了。 吐了他一身的胃酸,以及应该被打上马赛克的酒水混合物。 第6章 谢尧意:“……” 我踏马!他拳头一紧,将天使一把甩开,冲进了浴室。 钟灵从被推倒的姿势慢慢坐起来,擦了一把嘴角的秽物。 眸子里泛着破碎的水光,眼圈一片通红。 . 当晚,卧室的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本该在客房安然入睡的钟灵站在了谢尧意的身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 她是半梦半醒间,被谢尧意的信息素吸引到这来的。 被标记的omega会依赖标记者的信息素,这是不可抑制的生理本能。 谢尧意在她推门的一瞬间就已经醒了。镰刀使魔对于细微声响的敏感度非寻常恶魔可比。 恶魔军团指挥官,又称镰刀使魔,现如今地狱一共有四位。 他没有动,想看看钟灵要做些什么,同时做好了攻击准备。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就在谢尧意等的不耐烦的时候,被子轻轻一动。 钟灵爬上了床。 谢尧意身体一僵,还没等他有所反应,钟灵抬手搂住了他。 “!” 第4章 炽天使的造访(1) 已经有一段时日未…… 身体热烘烘的贴在了一起。 伏特加微涩的苦味弥漫了过来,谢尧意瞳孔一点点放大,不敢置信地偏头看向她,有种世界观陡然炸裂之感。 比起晚上偷偷爬床,深夜时站在床头拿小刀把他像生鱼片一样片成一片片才是钟灵的作风。 女孩紧闭着双眼,长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鼻尖微微耸动,呼吸有点重。 谢尧意愣了好久,才意识到她是在嗅他的信息素。 ……他沉沉地盯着钟灵熟睡的面孔,真是不知死活。 这样撩拨一个alpha,真的不怕他会对她做些什么吗? 而此刻的钟灵,明显是醉了。 那瓶波兰蒸馏伏特加,号称人类所有酒中度数最高,据说几口就能让一个经常喝酒的人醉的不省人事,而她喝了整整一瓶。 谢尧意心里突然非常不合时宜地飘过了当初他在人间游玩时飘过的波兰蒸馏伏特加充满淫邪气息的广告语—— “想让omega一口喝到人事不省吗?波兰蒸馏伏特加,助您为所欲为~~” 当时谢尧意正和身边的许卓言一起严厉谴责,痛骂波兰人民的变态猥琐,结果下一秒转头就去问小贩买了一瓶。 许卓言:“……” “看什么?”谢尧意在好友质疑的眼神中道:“我这是自己喝的!” 他哐哐地拍着自己的胸:“保护omega,本正义的伙伴义不容辞!” 于是许卓言也去买了一瓶。 谢尧意看着他:“你干什么?” 许卓言掂了掂瓶子,“去砸死那个写广告语的。” “……” 空气中有冷风吹过,像是吹散了那一点欢快的过往,谢尧意怔然地盯着远方,嘴角浮现出的一点笑意在眨眼间荡然无存。 就在这时,钟灵动了动,嘴里无意识地嘟囔了一声,不知道是在抱怨冷还是什么,往他怀里又钻了钻。 钟灵目前的身体肯定是承受不住第二次最终标记了。谢尧意自认没有坐怀不乱的意志力,施了个禁锢咒不让她动。 谢尧意突然福至心灵,既然她醉了,那我是不是可以从她嘴里套点话出来? 他心念一动,抬手晃了晃她的肩膀,“喂,钟灵。” “你对我……你对谢尧意是什么看法?” 这其实是个问军事机密的好机会,但从无边之境回来,谢尧意已经有了想退位的想法。他不想再当指挥官了,此时便也无所谓什么机密不机密,索性问了一个自己好奇已久的问题。 陷在睡梦中的钟灵不满的蹙了蹙眉,“别吵……” 谢尧意一拧眉,收起了自己外放的信息素,在钟意难受的神情中催促道:“快说,说了就给你。” 钟灵的嘴唇动了动,发出模糊不清的音调,像是耳边的絮语,“混蛋……” 谢尧意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 钟灵竟然在睡梦中自己撕开了禁锢咒,翻了个身,更靠近他,像搂一只巨大的狗一样把他搂进怀里,又说了声:“alpha都是混蛋。” 谢尧意:“……” 那柔软的身体几乎嵌进他怀里,谢尧意咬了咬牙,混蛋现在很难受…… 他维持着这个姿势顿了片刻,最后还是抓住钟灵的胳膊丢掉一边,一把掀开被子冲进了浴室。 第二天钟灵醒来,发现谢尧意卷走了她所有的被子。 她大大地打了个喷嚏,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卧室里,不过眼下这种情形,她用脚想都知道是什么原因。 看着谢尧意的脸,她嘲讽地扯了扯嘴角。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一段时日过去,钟灵白金色的微卷长发几乎长到了脚跟,几绺几绺地缠绕在一起,打结得厉害。 对于天使而言,想恢复洁净其实很简单,施个净化咒就可以了。 钟灵身体虽然垮了,但魔力并没有受到影响,显然她并没有想让自己“好起来”的意思。 甚至有愈来愈堕落下去的趋势,直到后面连谢尧意这个恶魔都看不下去了,“你能不能把你那头发剪剪?我们家不多你这一个拖把。” 钟灵给他的回应是无视,彻底的无视,直接走过他身边。 谢尧意最讨厌被人忽视了,他抬脚踩在钟灵的头发上,气势汹汹地威胁道:“信不信我给你全剪了?” 钟灵发根一痛,眼神变了变。 就在谢尧意以为她要动手的刹那,她在原地坐了下来,任由他的脚踩在她的头发上,颇有几分小和尚坐禅的意思。 谢尧意:“……” 他拿来了剪子,一把摁住了钟灵的头,真要剪时,一想不对——剪光了钟灵的头发,那丑到的还不是他吗? 他恨恨地看着一脸无所谓的钟灵,这个看上去已经看破红尘的天使又不会有什么损害。 他从鼻腔里发出一声冷哼,“你想我堂堂一个镰刀使魔来给你当剃头匠,休想!” 钟灵:“……” “别喝了!”谢尧意看着她这副烂泥一样的模样就心气不爽,一把从她手里夺过酒瓶。 钟灵不耐烦地推开他,夺回酒瓶,“滚……别烦我……” 谢尧意气笑了,“这是我家,你让我滚?” 钟灵看了他一眼,然后撑着地爬起来,一边提起酒瓶喝酒一边往门口走。 她没有什么目的地,走到哪算哪。 停在哪里,就烂在哪里。 钟灵走了。 家里再也没有浓重的酒味和二手烟的味道,谢尧意却突然不习惯了。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钟灵一个天使在地狱里游走,会不会被恶魔发现? 发现了会怎么样? 她还是个omega,要是身份暴露…… 谢尧意想起遇到钟灵那天见到的情形,开始焦躁起来,在原地来回踱步。 怎么说钟灵的标记也与他脱不了干系,不能放任如今身体虚弱的她在地狱游荡。 完成了最终标记的alpha和omega能够依靠彼此的信息素找到对方。 第7章 谢尧意张开翅膀,循着信息素的味道在整座城市上空搜寻,黑色羽毛油光水滑,形状漂亮。 空气中和钟灵信息素交缠在一起的陌生alpha的信息素突突地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抵达时,只看见酒馆附近,一座无人的小山上。 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一堆恶魔身体堆成的小山上,足尖轻点,脚底的鲜血顺着山体的痕迹一点点蔓延下去。 女孩身后雪白纯洁的翅膀在空中张开,面孔一片漠然,像是百无聊赖兴致缺缺地切了一盘菜,又像是对司空见惯的场景极度厌烦而后目空一切。 女孩拿手背擦了下自己颊侧沾上的黏腻血液,一脸嫌弃地甩了下手,下一秒血液从手背上消失不见。 第二次被恶魔摁在地上试图强行标记时,钟灵再度回想起那天的场景,心头涌起了货真价实的杀意。 酒馆里美貌惊人的omega喝的醉醺醺的,他们误以为自己可以捡尸,却不知自己招惹了一个什么样的狠茬。 钟灵就这么站在飘渺涌动的云层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谢尧意。 谢尧意一怔,随后嘴角荡起一抹上扬的弧度。 不可否认,钟灵那种看垃圾一般的眼神,让他兴奋起来了。 这画面让谢尧意想起了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场景。 钟灵从尸山上下来,身后翅膀一振收起,跟没看见他似的与他擦肩而过。 被后者一把抓住。 随风飘落的白山茶花瓣带来淡淡的清香,琥珀色的浅瞳望向他。 谢尧意的视线落在她的翅膀上,他把她从那片罂粟丛中捡回来时,翅膀是一个几乎要折断的状态。虽然看着吓人,但经络骨脉都齐全,伤势不算很重。 按理说这种伤势用不了多久就能好,但她却硬生生拖到近日。 身体果然是大不如前了。 “去哪?”他说。 钟灵淡淡道:“与你无关。” “我有一个想法,你要不要听?” 被钟灵泯灭的人全部都是镰刀魔,放到战场上,都是可以直面战争的士兵。 而钟灵毫发无伤地解决了他们,可见身体虽然坏了,但实力一如从前,没受到影响。 虽然现在体质差点,但绝对是个可以用的人。谢尧意的脑中迅速形成了一个计划。 “没兴趣。”钟灵甩开他的手,往前走去。 然而没走几步就倒了下去。 “……” “又不是人类,居然还发烧了。”古堡卧室,谢尧意拧着毛巾,启唇嘲讽道。 钟灵冷想,她发烧还不都是因为那天某人卷走了她所有的被子,偏偏始作俑者还一无所觉。 “你干什么?”钟灵一把抓住他要掀开自己袍子的手,眼神凌厉。 谢尧意一脸坦然道:“物理降温啊。” “这点小病你不会还想我给你找个疗愈恶魔吧?” 他意识到钟灵在反抗什么,宽慰她,“放心,那天晚上你的身体我已经看到不想再看了。” 话音刚落,一道剔透的冰棱柱龙一般迅疾地蹿了出去。 谢尧意立刻偏头,冰棱柱惊险无比地擦过他的脸,穿进了一个柱子里,硬生生将柱子穿了个洞。 嵌在柱子里的冰棱柱泛出寒冷的光泽。 “喂!”谢尧意偏头,发出一声惊呼。“我就、说一句,用不用……这么狠啊?!” 连续数条冰棱同时蹿出,谢尧意双手撑在桌子上,双腿分开、横扫,水平旋转灵活躲避,在桌子上一时间转出了托马斯回旋的效果。 谢尧意边躲边叫唤,“前几天不知道多主动,还半夜爬床要抱抱,说什么都不听缠着我要信息素呢……怎么,换了件衣服就不认账了?” 冰棱的攻势骤然停住,“什么爬床?” 如果没有那句“缠着我要信息素”,钟灵可能还只是把谢尧意的话当成信口胡诌的白烂话,可他提起信息素,钟灵就不免迟疑了一下。 发情时,钟灵真真切切地感受过那种致命的,哪怕拼死抵抗也挣脱不了的吸引力。包括被标记后,她也确实觉得谢尧意身上的味道很好闻,忍不住想要靠近。 谢尧意见她停下来,望着她道:“前几天你醒来的时候,是不是在我房间?” “你自己晚上做过什么你都忘了吗?” 钟灵看着他的眼睛,发问:“我做了什么?” “你还问?”谢尧意的表情悲愤的像是个被歹徒强迫了的黄花大闺女,“你半夜趁我睡着偷偷跑进我房间,对我上下其手……” 钟灵:“……” 觑了眼钟灵的神色,谢尧意不满道:“……你这是什么表情?” “难不成你还以为是我半夜主动去给你抱过来的?” 看见她的神情,谢尧意瞬间明白她就是这么想的。 他一脸愤然地抱怨道:“你一晚上都缠着我要……钟灵额角一抽。 “不知节制的吸了我一整晚的信息素,我的腺体都给你吸瘪了……” 他痛心疾首道:“钟灵啊钟灵,我真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钟灵黑着脸道:“闭嘴。” “……” “行了行了,作为我不计前嫌救你回来的代价,是不是应该听我说两句?” “你说。” 谢尧意没想到她突然这么配合,有些诧异,“那我可说了啊……” 他清了清嗓子,“本大爷初步评估了一下你的实力,觉得你勉强有资格和我一起做事。所以呢……” 谢尧意傻眼了,他话还没说完呢,钟灵二话不说扭头就走。 谢尧意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她,“喂!你干什么?我还没说完呢!” 钟灵挑了下眉,“不是说两句话?” “……”谢尧意被她噎住。 钟灵从谢尧意手中抽回袖子,掸了掸上面并不存在的灰,不悦道:“别动手动脚的。” 谢尧意:“……” 他抬了抬眉,“看来你是真不记得……那天晚上,我对你动的手脚还少吗?我……” 钟灵打断他不断往下三路跑的话,嘲讽道:“和宿敌一起做事,你的也真是够稀奇的。” “不管是什么事,我都没兴趣。”她说:“这些天在你家造成的损失,我会让报信天使折算成冥币寄过来。” “恩怨两清,以后也不必再见了。” 谢尧意的表情骤然一沉,就这么急着想与他划清关系? 这就想两清,问过他的意见了吗? 他刚要去拽钟灵,而后者一把拉开门,身影倏地顿住。 谢尧意在她身后刹住脚步。 已经有一段时日未见的白洛檀站在门口,一脸阴沉,视线穿过她,望向她身后的谢尧意。 一瞬间,气氛陷入某种诡异的僵持。 半晌,谢尧意笑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死寂的平静。 他一把将身前的钟灵扯进自己怀里,嗓音懒洋洋的,带着让人想揍他的调笑,“哟,这不是新任炽天使大人嘛~” ——“来访寒舍,有何贵干?”他眯起眼睛。 谢尧意的五官张扬中带着锋利,骨相立体深刻,眉眼距离比寻常恶魔更近,沉下声来说话时,带着煞气十足的压迫感。 第8章 白洛檀注视他的面孔,白皙手指关节“嘎嘣”一响,脸上寒光四射。 第5章 炽天使的造访(2) “omega我很…… 白洛檀深吸了一口气,把目光转向钟灵。 这些日子没见,她瘦了点,神色比往日还要凉薄,总感觉捋上一把,能捋出冰渣子来。 而信息素的味道……已经变了。白洛檀的眸光逐渐变得深沉而慑人。 高雅清冷的雪松香气中掺杂着一缕螨虫尸体的味道,就像长于池中的白莲染上了一层碍眼的污泥。 谢尧意揽着钟灵的手紧了紧,宣示主权似的,“你这么看着别人的omega,不合适吧?” 白洛檀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看着钟灵。 她神情淡淡的,却没有抗拒的意思。 白洛檀心闷窒了一瞬,终于开口道:“灵儿,你是天使,在地狱不安全,跟我回去吧。” 上一次见面还是上位者的姿态,这会儿又变成保护者了? 钟灵觉得他这副前后反差的样子很好笑,不由讽刺道:“是啊,可我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呢?” ……白洛檀抿了抿唇,“这事儿我们回去再说,现在先……” “回去?”钟灵直视着他的眼睛,“难道你闻不到我身上的味道吗?” 白洛檀心口猛地一阵刺痛,他计划中不是这样的…… 痛心的眼神渐渐转向站在钟灵身后的谢尧意,变为了厉鬼一般的狠戾,“你怎么敢这么对她?” 谢尧意唇角一勾,用一副浑不在意的腔调道:“omega我很喜欢,多谢你的礼物。” 白洛檀牙关不可抑制地一紧,又转头向钟灵道:“灵儿,你也听到了。他不过是拿你当个消遣的玩意。” “你何必为了跟我赌气将自己留在这里?” 钟灵不乏讽刺地望着他,“他标记了我,我还能上哪儿去呢?” 白洛檀心底清楚钟灵不可能是因为标记这种事留下,但还是残存了一丝微渺的希望,“标记可以洗……” 钟灵眉心突然闪过一丝剧烈的烦躁。 既然一切不过是个精心策划的局,白洛檀就该拿出得胜者的气势,冷眼嘲笑她的愚蠢。 在这跟她拉扯不清是什么意思?她身上还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吗? 还是他觉得她就那么愚蠢,同样的错误犯了一次……还要犯上第二次? 谢尧意身体虽然还是维持着虚虚倚着墙的姿态,脸色却悄然变了,“当着我的面撬我墙角……” 火光中,他微抬下巴,面孔俊美无俦,“炽天使大人是不准备回天堂了么?” 他的掌心,一颗火球正徐徐燃烧。 虽然他无意在这挑起争端,但如果对面这个天使想打,他当然可以奉陪。 白洛檀目光转向他,一脸毫无惧意。 镰刀使魔又如何,真当他是孤身前来地狱的吗? 两个天使和恶魔的目光接触在一起,互不相让,仿佛在空中擦出了激烈的火花。 钟灵清脆的话音打破了这场对峙。 “你带我回去,怎么和钦念晚舟交代?” 白洛檀一愣,他这次来地狱是暗中的行程。上次他没有将钦念晚舟要的录像交予她已经让她动怒,这一次,他根本没打算让她知道。 还未来得及告诉钟灵自己的打算,就听她冷冷道:“别演了。” “喜欢上你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白洛檀心里一阵闷痛。 “你既然这么想要这个位置,那就好好守着它。”钟灵眼睛眯起,“小心哪天,就保不住了。” “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 钟灵退后一步,注视着他的眼睛,“我在这里祝新任炽天使大人前路永夜,一世无喜。” 白洛檀的脸色顿时难看无比。 “……” 门板闭合。 哟,可以嘛。虽然被骗了感情又骗了前途着实愚蠢,但这个分手也算是找回了些场子。 谢尧意刚准备大发慈悲地夸钟灵两句,结果前一秒看上去还平静镇定的人突然抄起玄关柜台上的一个名贵骨瓷花瓶,往地上一砸! “砰!”花瓶坠地,发出一声巨响。 她砸的时候谢尧意甚至都没反应过来。等他想去阻止的时候,钟灵朝他飞过去一个锐利的眼刀,让谢尧意伸到中途的手悻悻收了回去。 看钟灵的眼神,她是必砸无比了,他若阻止,他俩之间必有一战。 倘若他们打起来,毁了的东西可能比她砸碎的更多。 确定自家今天必有一劫,谢尧意“嘶”了口气,不满地扯着嗓子道:“分手拿我家撒气算怎么回事?” “有种出去打你未婚夫呀!” “跑到地狱里来欺负我一个黄花小恶魔,算怎么回事?” “诶……我草你看着点砸!”他眼疾手快地避开一瓶迎面砸来的红酒。 紧跟着的又是一只青花瓷的茶杯,谢尧意猛地偏头,在她赤红的双目下叠声道:“行行行,我走、我走行了吧……” . 钟灵自幼丧父丧母,活了两千来岁,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 她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爱人,一个人孤孤单单地活了这么多年。 直到白洛檀出现,以一种温和又强硬的姿态闯进她的世界,给她编织了一个华美的梦,又狠狠地泼了她一瓢冷水,让她从梦中醒来。 曾经也有个天使,冒冒失失地走近她,比白洛檀还要鲜活,就像一抹悦动的色彩,点亮了钟灵灰暗的世界。 她曾是天使遗孤院中,钟灵最好的,也是唯一的朋友。 可后来那个人亲手拿刀捅进了她的心脏。 遗孤院美术课上能拿到的美工刀,13厘米长,刀尖被磨的很细,像是针尖。 不知道是花了多长时间才磨成那样。 一直陪伴身旁的女孩撕下了伪装,用一种悲伤又充满恨意的目光看着她,将刀捅的更深,眼里却在簌簌流泪,不停念叨着“对不起……” 心脏怎么会这么痛呢……?小钟灵有些茫然地想,我们——不再是朋友了吗……? 从那以后,钟灵心中那扇小小的门闭合了,直到很久以后,才再次向人敞开。 这一次连门板都被人轰碎了。 难堪、伤心、愤怒、心寒、自弃……复杂的情绪交织成一团,像是货币水涨船高的价值,攀到顶峰……爆发后,如同一场激烈绽放后落幕的烟火,最终只剩下精疲力尽的无力。 钟灵抓着浮雕烛台的手松懈下来,颓然地落了下去。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相信呢…… 都第二次了。 是她的错。 是她太蠢了。 蠢到会相信白洛檀眼睛里闪动的爱意是真的。 “……” 谢尧意在门外探出个头,“……完事儿了?” 钟灵抬起眼睛,看他一眼,轻轻“嗯”了声。 “怎么样?”谢尧意斜靠着墙,睨着钟灵,“我刚才的表演,还可以吧?” 钟灵知道他指的是刚才帮她呛白洛檀的事。 她扯开嘴角,竟然是个笑容,“用力过猛了。” 第9章 谢尧意唇角一弯。 室内有一丝的温馨蔓延,难以想象他们之间竟然还会有如此融洽的氛围。 “怎么说我也算帮了你个忙。”谢尧意道:“这些日子来你砸的东西就不说了……但这个人情,得还吧?。” 钟灵明白谢尧意无缘无故的帮她并不是毫无企图。 她毫不留情地揭穿道:“从刚才起就打这主意了吧?” 谢尧意不置可否,直言道:“有件事,我需要你帮个忙。” “………………” “世上只有三个太阳,却有四个种族、四块封地。” “人类向精灵提供信仰之力,维持精灵的灵力,精灵也因此为人类提供庇护,两族同盟已久,关系如同铜墙铁壁,密不可分。” “人口基数相对较少的天使和恶魔自然不会试图挑战人类和精灵族,只能向相对弱小的对方发起进攻。多年征战,就是为了抢夺对方的封地,争夺剩下的那个太阳。” “不受日光照拂的地狱常年阴冷,黑暗,布满浓重的阴云和浓雾,街道上随处可见黑铁打造的厚重的大门……” “别念史书了。”钟灵对谢尧意道:“说重点。” “重点就是——” “所有生物都需要太阳来保证基本的生存环境,只要世上的太阳还是三个,那么战争就会一直持续下去。” “想要免除争端,要么四个种族中的一个灭族,要么——”谢尧意注视着钟灵那双浅琥珀瞳,一字一顿道:“再创造一个太阳出来。” 创造太阳? 这是何等狂妄的一个想法!这番言论不可谓不惊世骇俗! 虽然从理论角度讲,这想法合情合理。 假如第四个太阳出现,地狱获得了和其他族群同等的生存条件,战争自然也就消失。 但从实践角度来说,又谈何容易。 如果说这话的不是谢尧意,钟灵会以为眼前的人失心疯了。 当然,之所以不置疑谢尧意,是因为在钟灵看来,这个人无时无刻不处于失心疯的状态。 看着钟灵一脸的木然,谢尧意道:“精灵族的圣精灵使奉承精灵神的旨意,愿意帮助我们制造太阳,只不过材料需要靠我们自己收集。” 钟灵迟疑了一会儿,“你需要什么材料?” “伊甸园的银色苹果、天空之境的颠倒硬币、创世厅的永生能量球、梦之国度的金色向日葵种子以及……”说到最后一个的时候他顿了下,“生长在无尘之地的银色独角兽的角。” 钟灵:“……” 我看你还是做梦比较快。 第6章 水晶球的预言 “大家都说我是个怪人,…… 别的材料钟灵不了解,但伊甸园生命树上的银色苹果数万年才结一颗,由退役的炽天使常年看守,想要拿到,基本上是在痴人说梦了。 但她没有嘲笑谢尧意的异想天开,而是提出了另一个疑惑,“为什么把这事告诉我?” “就不怕我把你给你卖了?” 谢尧意低低地笑了起来,“你怎么会出卖我呢?” 谢尧意抬起手,拿指节亲昵地蹭了一下钟灵的脸,眼底波光流转,拖长语调道:“你可是个仁慈的天使呢——” 钟灵抬手拍开他作乱的手,冷哼一声。 “三万年前,一念桥大战,恶魔溃败,大批被捕的镰刀魔成为俘虏。当时天堂的审判天使宣判要拆分他们的四肢和内脏,处之以极刑,以树立威风震慑地狱。但是你站了出来……” “你说‘他们上了战场,披肝沥胆也不过是为了沐浴在圣光之下。’” “‘如今战败亟待泯灭虽无话可说,却不该遭受虐杀而死’。” “于是冒着天下之大不韪,替他们求了一道温和的审判。” “你在审判台上说‘天使也不会永远打胜仗,希望能以宽恕之心打动恶魔,为日后被落入恶魔手中的天使求一个温和的泯灭’,这段故事当时被当成佳话传到了地狱。” 谢尧意总结陈词:“所以日后如果能够阻止两族交战,我想你也是喜闻乐见。” “既然如此,我们为什么不一起去呢?” “……” 谢尧意嘴上说的轻巧。钟灵知道这件事非同小可,基本上等于是在玩命了。 “为什么选我?”她问。 “你素来擅长谋略布局,我这边需要这么一个人。” “嗯,”钟灵认同地点了点头,你行事确实冲动鲁莽,不过大脑。” 谢尧意:“……” 我忍。 “目前除我之外,你还有别的队友吗?” 谢尧意看着她的眼睛,坦然道:“没了。” ……这回换钟灵沉默了。 谢尧意看出她的迟疑,“有我在。怕什么?” “本大爷一个人就是千军万马。” ……钟灵无言地望着他,就是有你这个不靠谱的在才会不放心好吗? 钟灵思忖良久,落下一句,“我会考虑。” . 留下一封信后,钟灵离开了地狱。 提及那个无尘之地时,钟灵注意到谢尧意的表情有些不对,他的话里有太多东西需要去证实。 她花了点时间去探寻谢尧意“创日计划”的可行度,同时查明了无尘之地不久前发生的事件。 在她之前,他已经跟他的队友去过一次无边之地。 那趟行程,除了谢尧意以外,无人生还。 死去的他的队友,全是高阶恶魔。 八个人,一个也没留下。 钟灵在预兆天使的波光溢彩的水晶球前坐定。 她身处的这座大殿是预兆天使的预兆厅,里面摆满了各种预测大小事件吉凶的水晶球。 预兆天使,顾名思义,是预测未来的天使。 “你还好吧?”身着紫袍,发辫在背后捆成一束的预兆天使问她。 钟灵对预兆术颇感兴趣,平时经常到预兆厅坐坐,卜点日常小事,和预兆天使岑愫也算有点交情。 这些日子钟灵的未婚夫白洛檀与钟灵解除婚约,并与大天使座下首席大臣钦念远恒之独女钦念晚舟缔结婚约的事在天堂闹得沸沸扬扬。 大家都说钟灵重伤退位以后心灰意冷,脾气变得阴晴不定。白洛檀不堪冷受其冷落才与她取消了婚约,最后和倾慕自己多时的钦念晚舟走到了一起。 钟灵微微一愣,想起了流言,知明白岑愫在担心什么,言简意赅地概括了目前的情形,“我与白洛檀如今已毫无干系。” 看出钟灵不欲多谈,岑愫开始了占卜,“闭上眼睛,刨除杂念,心里想着自己想要预测的事情,然后慢慢把手放到水晶球上。” 手指触碰到水晶球的瞬间,球内的波光发生了流转,紫色的光晕在其中来回倒转,似乎受到某种神秘力量的影响,球体甚至微微震动了起来。 钟灵眼前,周遭一切纷纷化作碎片消失,恍若一场梦幻泡影。 钟灵看见自己站在一座巍峨雪山之上。雪花漫天飞舞,厉风如刀割,她与谢尧意发生了激烈的争执…… 后者一脸愤然地转身离去,而钟灵在他离开后喷出了一口鲜血,晕厥倒地,身体被纷纷扬扬落下来的雪掩埋。 第10章 在金色阳光的照耀下,钟灵白金色的长发一点一点变为银白色,身体呈现出泯灭前天人五衰的状态。 不久后,那位据说能造日的圣精灵使来到雪地里,挖出了自己的腺体。 弥漫开来的血色染红了雪地,也染红了她的眼底。 腺体被硬生生挖出的剧痛顺着神经传递到了大脑,钟灵猛地抽了一口气,条件反射地抬手捂住了自己后颈。 那惊悚的感觉无比真实,仿佛身临其境。钟灵全身血气上涌,胸膛剧烈起伏。 “钟灵、钟灵……!”岑愫起身绕到她身前,在她眉心一点,施了个清心咒。 钟灵这才从近乎难以呼吸的境地中挣脱出来。 “你没事吧?”她问。 好半晌,钟灵才把卡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给咽了下去,她没有接话,只问:“岑愫,你上次说,占卜中看见的事件……发生的概率有多大?” 岑愫看着她的眼睛:“九成。” 听到答案的瞬间,钟灵的心沉了下去。 “多谢。”她起身离开了预兆厅。 不知是不是受到了占卜结果的影响,当天夜里,钟灵做起了梦。梦境十分破碎,被大片大片的回忆侵蚀。 “你是不是没吃晚饭啊?” 天使遗孤院的墙角,小女孩的脸蛋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软软的小奶音从耳畔响起。 小钟灵认识她,是姜弦月,院里很受欢迎的天使。跟她这种性子冷淡,不招待见的天使完全不一样。 “这是我的面包,给你。”小女孩递过来一块月牙面包,另一只手紧握成拳,愤愤不平,“我刚才都看到了,他们真是太坏了!怎么能抢走你的食物呢?” 小钟灵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因为我不好相处喽。” 小钟灵看着她道:“大家都说我是个怪人,你不怕我吗?” 她朝她做了个鬼脸,龇牙咧嘴道:“我可是会吃人的喔~” 本以为自己的举动会吓退这个不知从哪突然冒出来的人,谁知姜弦月用一种完全不符合自己年纪的哀伤眼神看着她,“他们那么说……你是不是很伤心?” 小钟灵一怔,发顶上落下来一双温暖的手,“你别难过,不要理他们,以后我们一起玩好吗?” “……” 读书室的转角,捧着书靠在角落的的小钟灵看见了姜弦月。 她仓促地埋头四顾,像是在逃避什么天使的追踪。 紧跟着身后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 小钟灵一眯眼,抓住姜弦月的手臂把天使扯了过来,同时捂住了她的嘴。 姜弦月肌肉紧绷,嗅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后,又松懈了下去。 下一秒几个天使出现在了读书室,张望几下后,从她们眼前飞过。 小钟灵认出是那群合起伙来欺负自己的天使。 姜弦月转过身的同时,小钟灵看清了她脸上的伤痕,怔愣一瞬,“你怎么……” 姜弦月顶着鼻青脸肿的脸阳光灿烂地冲她笑,“稍微教训了他们一下。” 看着一脸疑惑的钟灵,她解释道:“我往他们喝的苹果汁里加了马蝇尿。” 小钟灵顿觉不安,“你没必要这么做,这样你也会……” “没关系的,不用担心我。”姜弦月道:“我们不是朋友嘛。” “别害怕,”她拍拍她的肩膀,稚气未脱的脸蛋上带着坚毅,“我会保护你的。” 书本在昏黄的天色中掉到了地上,一片银杏叶飘飞到展开的书页上。 “……” 一把普普通通,唯有尖端被磨了数万次的美工刀在魔法的加持下,成了要天使命的利器。 女孩紧紧地搂住了她,刀尖没入身体,小钟灵的肩膀被滚烫的泪水打湿。 姜弦月在她耳边不停念叨着,“对不起……” “我骗你的。” “是我在遗孤院散播流言,说你是个怪人的,欺负你的那群人是受了我的影响。” “你恨我吧……” 心脏传来难以言喻的剧烈痛苦,一层层飚出的冷汗浸透了衣衫。小钟灵搭上姜弦月几乎捅入她胸腔的手,温热的血从两人的手掌间涌了出来,染红了她们的衣襟。 小钟灵的脸色由于大量失血变得苍白。 她望着姜弦月,眸光破碎,嘴唇颤抖,“你……为什么……?” “我的父母因你父母而死,我必须得替他们报仇。” 小钟灵撼然抬眸,在她的记忆里,父母素来仁爱。 除了身为指挥官情势所逼时不得不动手以外,从来没有造过杀戮,难道—— 小钟灵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是的,我是恶魔。”姜弦月觑着她的神色,往后一退。 头顶的犄角显形,鞭子状的尾巴自身后徐徐探出。 她摘掉美瞳,露出底下那恶魔象征的,红宝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眸。 第7章 唯一的幸存者 “你让我加入你,不会最…… 温暖的日光泼进室内,梦魇如同无从遁形的鬼影般溃散开去。 钟灵猛地起身,呼吸微促,有碎光从隐隐晃动的床帐间溜出来,在她的身上跳动起伏。 钟灵坐在床榻间,缓缓平复着呼吸,半张脸陷在阴影里,侧脸有种孤冷寂寥之感。 她凝神反复思索着一个问题—— 如果天堂和地狱之间没有那么水火不容,姜弦月是不是就不会把那把刀插进她的心脏? 谢尧意的提议再度浮现在钟灵的脑海中,她的思绪渐渐飘荡到水晶球那个不详的预言里…… 失去腺体,也不一定会死的吧? 就算真的死了,又有谁会在意么?她的手指蜷曲起来,其实对于她而言,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呢?也不过是在漫长岁月中孤独一生。 即如此,那还不如去做点什么。 就像一道不知名的力量被骤然打进脊髓一样,她掀开被子豁然起身,展开翅膀,飞到了塞洛河畔的一间疗愈神殿里,“你好,请问圣洛奇天使在吗?” “我的儿子是不是因为你死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去了,只有你活着回来?” “这次行动是由你发起的私下行动吧?根本没有得到上面的批准!他们是因为义气才跟你一起去的,你却让他们全部丧命在了那个鬼地方,你负得起责任么?” “我儿媳妇都怀孕了,我都等着抱孙子了,你为什么要拉着他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你怎么不干脆一起死在那里?!” 每一声声嘶力竭的质问都化作刀刃,一片片凌迟着谢尧意的心。 整整一支小队,全部泯灭在了无边之地。 他们曾经一起在潮湿的雨林中接受最严苛的训练,剿灭反叛地狱的恶魔,消灭邪恶精灵留在地狱的病毒,甚至单单一组人就敢去挑战久负盛名的天使军团……虽然被追杀的十分狼狈,最后却在天使们的追击中全身而退。 这一事迹被地狱奉为传奇,百般歌颂,每次开战前鼓舞士气时,总有人拿这个说事。 本以为就算创日需要的这些材料再怎么珍惜难寻,对他们而言也不过是多费些时间的事儿……没想到最后把命都搭了进去。 第11章 去时意气风发年少轻狂,来时却连尸骨都没能留下。 谢尧意身上背了那么多恶魔的命,再加上他那个没出世的小外甥。 这代价太重了,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 下着雨的潮湿街头,谢尧意背靠着下水管道,手里抓着个空的易拉罐。 冷冷的雨水狂乱地拍在脸上,额发不停地往下滴水,水珠顺着墨发砸落到地上。 他的脸上有几道瘀伤,看着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出来的。 他闭了闭眼,浓密乌黑的睫毛上沾了水珠。 那天的回忆又浮现在脑海里…… 口中不住呛血的许卓言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对谢尧意道:“其实我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 “我……我有个爱人……她叫安扶,是个天使。” 天使? 谢尧意的瞳孔一缩。 不论是地狱还是天堂,天使和恶魔相恋通婚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这种行为被视为背叛地狱。轻则会被身边的恶魔戳着脊梁骨骂到死,重则会被激进主义者群起而攻之。 “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我怕她有危险,就没告诉你……” “她怀孕了,待产期就在最近,我……恐怕是回不去了……麻烦你帮我……照看她一下……” 他猛地吐出一大口沾着内脏碎片的血块,苦涩着微微笑道:“如果可以……我真想看看我们的孩子是什么……样子……” 他的目光遥遥地看向远方,仿佛那孩子的面容已经浮现在他的眼底。 谢尧意感觉手下的身体逐渐变得冰凉,看着许卓言的嘴唇透出灰败之色,整颗心瞬间掉到了冰点。 “你怎么不早说?!”谢尧意的手死死摁在他胸口的贯穿伤上,控制不住地大吼起来。 如果他知道许卓言家里还有一个临近待产期的孕妇,绝对不会让他一起来这么危险的地方! “抱歉……”许卓言和煦的眼睛悲伤地看着他,“我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我只是想和她名正言顺地……在一起……” “你快走……别在这待着了!” “安扶还得拜托你呢……” “走啊!” 他猛地推了一把谢尧意,对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于狠下心转头离去。 许卓言怔怔地望着袅袅白雾,被鲜血染红的嘴里轻轻念叨着:“如果天堂和地狱之间……” “……没有战争……就好了……” 心脏闷痛的像要爆炸,眷恋和不舍席卷了整片眼底,他朝着天空伸出手,仿佛是在拿手抚摸爱人的脸庞。 安扶……对不起……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睫毛在眼睛下方落下一道疲惫的阴影,我真想……风风光光地将你娶回家…… 许卓言泯灭的瞬间,信息素的联结消失,深入骨髓的感应一息之间荡然无存,正在生产的安扶仿佛接收到了某种不详的预兆,心念紊乱,身下出血不止。 孩子最后没能生下来。 都是因为他的自负。 他不仅害死了兄弟,还害死了一个未出生的幼崽。 如果可以,他也想和所有朋友一起死在无边之地…… 一个白色不明物体划破空气,朝他飞了过来,谢尧意头也没抬,一把抓住,神色阴郁。 发现是张卡时,他愣住了。 钟灵抱着手臂侧头俯视着他,眼神淡然,“你让我加入你,不会最后自己要爽约吧?” “这么多条人命,不打算去那里讨回来吗?” 谢尧意透过眼前湿漉漉的发看向她,顿了会儿道:“你都知道了?” “帮了我这么点忙,就要我用这么大的人情来还……” 钟灵轻笑一声,扬手在空中变幻出一只刻着精致浮雕花纹的纯银手枪,抵在他的脑门上,微微歪头,眼睛里泛着微光,“我说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谢尧意仿佛没看见她手里的威胁似的,挑起一边眉梢,“那你帮吗?” 他的心已经定了下来,眼神笃定。 钟灵会来找他,实际上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移开枪头,闹着玩似的将枪柄提在手里,手指顺着凹槽的纹路随意地转了几圈,“先说好……” “苦力活我是不会做的。” 她理所当然地看着谢尧意,“有危险也是你先上。” 谢尧意眨了眨眼睛,“成交。” 他目光忽然微顿了下。 即使是在雨水潮湿气味的遮掩之下,谢尧意仍然发觉,他与钟灵之间的牵绊消失了。 那种由最终标记缔结而成的强烈牵绊。 毫无疑问,钟灵把标记洗了。 也是,骄傲如她,断然不会把决定自己命运的软肋交到别人手上。 “……” “啊——啊嚏!” 钟灵竖起餐盘,挡住谢尧意天女散花般飞溅到自己这边的唾沫,讽刺道:“又不是人类,还感冒呢。”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呢?谢尧意扯了张纸巾,在餐桌上呼噜,声势浩大,如雷贯耳。最后如愿以偿地看见钟灵露出了嫌恶的神情,心中泛起一阵微妙的爽感。 她拿雪绢布擦了擦唇角起身。 “嗳,不吃了啊?”谢尧意在身后追问。 钟灵微侧过身,彬彬有礼道:“阁下真是如同地狱的食物一样让人倒尽胃口。” 谢尧意看着盘子里自己钟爱的的土豆泥西红柿魔蝎草盖饭。 切,明明是自己水土不服,挑三拣四。 这么好吃的东西也嫌弃,真是太没品了! 他拿勺子舀起一勺,送进嘴里。 下一秒,——噗! 谢尧意黑着脸道:“钟灵——” “你往里面加了什么?” 以往美味的食物入口非常奇怪,有种奇怪的苦涩口感。 钟灵弯唇,“安眠药、老鼠药、鹤顶红……你自己选一个。” 谢尧意:“我选春药。” 钟灵:“……” 在谢尧意的连番盘问下,钟灵终于交代出饭里混了什么东西。 其实只是一点感冒药而已。 谢尧意感冒后非说自己壮的很,打几个喷嚏算什么,不肯吃药,无法她只能将药暗暗混进了食物里。 其实钟灵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谢尧意吃不吃药她根本就不关心。这么做,全然是为了那次发烧后,他照顾她的人情。 她从不欠别人的。 “我可不想被你传染。” 她上上下下地扫他一眼,“还是你觉得你是笨蛋,所以感冒的几率比较低?” 谢尧意一言不发地瞅着她,“你这个动不动就生病,跟玻璃瓶一样易碎,宛如风烛残年老人的脆皮身体是该小心着点儿。” “啊,是嘛?”钟灵弯起眼睛,“忘记告诉你了,我还在里面加了一味泻药。” 谢尧意嘴角笑意一僵。 下一瞬他十分入戏地抱着肚子冲进了钟灵所住的套间内的厕所,被后者毫不留情地一脚踹了出去。 “……” 出发前一个月。钟灵问谢尧意还有没有要带的,不介意的话可以暂时放在她这里。 第12章 她的食指上戴着枚蓝宝石戒指,蓝宝石质地剔透,光泽璀璨。 那是个储藏功能的空间戒指,是钟灵前往一个神秘的继承了巫师血统的精灵部落中执行任务得来的。 因为一些意外,她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们的继承人,作为报答,他们给了她这个戒指。 谢尧意打着好奇的旗号将戒指打开,结果成批的抑制剂和阻隔贴像狂扑过来的海浪般涌了出来,险些把他冲走。 谢尧意在抑制剂和阻隔贴里站稳脚跟,嘴角微抽,转过头,在钟灵冰冷的视线下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丢了一个栗色的玩偶熊进去。 钟灵:“?” 谢尧意在钟灵置疑的视线中道:“干什么?” “这里面是炸药、监听设备,还是致命武器?”她严肃地问。 “……” 谢尧意老实道:“这就是一只普通的玩偶熊。” 第8章 迷雾森林(1) 下一秒他嘴角勾起,拿…… 钟灵:“……” 谢尧意无辜地看着她,眼睛圆睁,倒有点像那只玩偶熊的眼睛。 “所以它的用处是……?” “玩偶熊当然是拿来玩的啦。”谢尧意摊手。 钟灵扶额,她到底在期待些什么……? 谢尧意看了眼她走开的背影。 他没有告诉钟灵,其实这只玩具熊,是他父母生前留下的定情信物。 这趟出门生死未卜,这是他所有物品中,最有价值的东西。 “……” 无边之地,位于世界最北方,被视为森冷无比的极寒之地。自古以来都甚少有人踏足。 因为据说去过那的人都死了。 记载中,那是一个晦暗、幽深,充满着浓浓雾气的地方。传言那里住着一个怪物,会把所有的入侵者全部杀死。 但时间推移到一个世纪前,无边之地在那时还是个盛产雪花、冰晶与独角兽的奇幻之地。 人人皆传独角兽的角磨成粉末后有疗伤、解毒与净化的功效。 因此在那时,很多人都慕名而去,有的是为救人,有的是为牟利,导致成批的独角兽被人猎杀。 无穷尽的杀戮持续了一段时间。 之后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再也没有人成功地捕猎到独角兽。 而抱着得到它角的想法前往无边之地的人,一个都没有活着回去。 就像是冥冥之中,忽然出现的某种诅咒。 “所以你当时是怎么活着从那里出来的?” 钟灵从谢尧意的描述中了解到,当时他们几个人进入无边之地最外层的森林时,被一片大雾包围…… 等谢尧意醒过来时,队伍里的人已经全部倒在了地上,双眼暴凸,鲜血淋漓,致命伤口上插着队友的武器。 那是一场惨烈的自相残杀。 一踏入那个地方,谢尧意就陷入一种无意识的狂暴状态。 脑子里似乎有一道声音在叫嚣着:“必须将所有人全部杀死,他们都是你的敌人!” 这道指令就像被硬生生打入脑海里的一样。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直到一道手机铃声猛然响起。 像是从恶梦中陡然惊醒似的,他看见许卓言在氧气面罩下冲着他嘶吼,白雾浮起,几乎将他整张面孔都遮盖过去。 与此同时,温热的血顺着谢尧意的手腕流下来,附着着法咒的长剑几乎洞穿了许卓言的胸膛。 谢尧意猛然一惊,松手。 只见许卓言闷哼着跪了下去。 “是声音。”许卓言说。 他们推测过,这个邪门的地方能让人有进无出,一定是有什么特殊的因素在作怪。 本以为问题出在几乎笼罩了整片森林的雾气上。 他们推测那或许是一种具有致命毒性的气体,所以来之前穿上了防护服,配备了氧气瓶,戴上了面罩,全程与雾气隔绝,只靠氧气瓶里面的氧气呼吸。 却没想到有问题的不是雾气,而是声音。 许卓言因为耳朵受过伤,一度失去了听力,只能依靠助听器维持微弱的听觉。 一迈入这片土地,他就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晕厥感。 没等他从眩晕中回过神来,就见身边的同伴向着彼此举起了武器。 他心中一惊,准备赶去阻止,下一秒,眼中一晃而过一道白光。 身边的同伴变成了一只只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看着他的野兽。 他们压低身体,后腿蓄力,似乎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个一干二净! 许卓言心神一凛,正打算握刀而上时,心头突然闪过刚才那个队友纷纷朝彼此举起武器的场景! 眼前的画面晃了晃,许卓言捂住头再睁眼时,面前的野兽已经荡然无存,变成了自己的同伴。 他一拳砸在树上,试图让自己保持清醒。 这时候树上的一个鸟窝砸了下来,巨大的鸵鸟蛋砸在地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许卓言混乱的大脑在这个声音下陡然变得清晰起来。这时他看见同伴们各执武器,冲着彼此放出杀招! 他心顿时一紧,上前阻止,却发现同伴们都像不认识他了似的,眼神冰冷,调转矛头,指向了他。 许卓言被一道剑风猛地拍了出去,重重砸在地上时,他看着同伴们狰狞的脸,意识到了一个他不愿相信的事实——他们被控制了! 联想到刚才的自己,许卓言心中陡然生出一个疑问—— 那为什么他没事? 这雾气…… 不、不是雾气! 许卓言从地上爬起来,他和他们不一样的点是—— 他是他们中唯一听力有损的那个! 这个念头直击心灵的刹那,他当机立断摘了头盔、扔了助听器,同时打了谢尧意的电话,将手机铃声调到最响。 “也就是说……” 钟灵思忖道:“那片土地上回荡着一种能够让人意识混乱的声音,这种声音会促使人产生幻觉,将周边一切生物视为敌人。” 谢尧意:“没错。” “那么恢复意识后,你没有往深处走吗?” “手机铃声只是起到了一点作用,我的意识没清醒多久,就感觉那种危机四伏的幻觉又来了,眼前又开始混乱……” 除非直接失去听觉,不然恐怕免不了要受到那诡异声音的影响。 钟灵沉下心想。 声音总会有个来源地。理论上来说,他们只要找到那个声音的发源地,然后将它毁掉就行了。 但从实践角度的可行性来看,没有人能够保证自己能在自己的意识消失之前找到生源地,并且毁掉发声物。 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在找到声源地前,就会被那道古怪的声音蒙蔽心智。 所以让自己暂时性地失去听力,也许是目前最稳妥的办法。 “神马?你问我要失聪药?”疗愈神殿,疗愈天圣洛奇发出一声惊讶的大叫。 周围几个疗愈天使和病人纷纷朝她看过去。 “你疯了?”她微微点头,向他们投去歉意的眼神,压低声音道。 圣洛奇拉着钟灵走到疗愈神殿的后花园,嘴里絮絮叨叨:“上次洗标记,这次要失聪……我说你该不会真的像传闻中那样为情所伤吧?还伤到要自残?” 第13章 见钟灵不答,她误以为被自己说中了,苦口婆心地劝导道:“我跟你说,人生在世不能这么想不开呀,你虽然情场事业双双失利——但你有钱啊!你看你年纪轻轻的就退休了,退休工资又高到令人发指,完全就可以去夜店点个十七八个男的夜夜笙歌,那个白洛檀算个什么……” “……你要真那么放不下他,就去把他抢回来嘛!钦念晚舟她爹虽然位高权重,但你也是有实打实战功在手的前任炽天使,真比起来……” 钟灵打断了她不着调的话语,“我没这个意思,你就告诉我这种药能不能做就行了。” 圣洛奇觑着她,“要是能做,你想用它来干什么?” 她从钟灵“你觉得呢?”的眼神中窥见了答案,“不行。” 钟灵转头就走,“那我去找别人。” “哎、哎、哎!”圣洛奇连忙叫住她,“你真的不是因为那个事儿要自残?” 钟灵有点无语,“你觉得我有这么爱他?” 圣洛奇点了点头。 钟灵:“……” 觑了眼钟灵变化的神色,圣洛奇还是识相地住了嘴,另起了一个话茬,“咱俩虽然熟,但那句古话怎么说的,亲姐妹还明算账呢……” 她搓了搓手指,“这个报酬……” 钟灵递过去一颗又大又圆的夜明珠,夜明珠剔透非凡,一看就价值不菲。 是她从谢尧意家里顺来的,“能做吗?” “有钱当然什么都行啦!别说做一颗失聪药,就是要我陪睡都行呐!”圣洛奇“哐哐”地拍着胸脯,话说的那叫一个义薄云天,豪气万丈。 钟灵显然已经习惯她的说话风格,对她的毛遂自荐敬谢不敏,摆了摆手,“谢了。” “……” 药是由报信天使直接送到钟灵家中的,比想象中的重。跟着一箱药一起送来的,还有一封信。 钟灵拾起箱子里的一片快速止血药,扫了眼信上的两行字,“其他药是赠送的,要好好活着哦~等着财神爷大人再来惠顾我的生意!” 钟灵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 得益于圣洛奇配的失聪药,进入无边之地时,钟灵和谢尧意没有受到那道神秘声音的影响。 但他们在大雾中行走了很久,都没有发现有独角兽出没的痕迹。 谢尧意提出了疑问,“这里我们刚才是不是来过?” 钟灵:“你也有这种感觉?” “稍等,我看一下。”她在来的地方做了标记,留下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看见的金色小法阵。 钟灵一挥手,泥土里的金色小法阵赫然呈现在眼前。 看来他们确实迷路了。 眼前的雾大的教人辨不清方向。等钟灵转过身时,原本站在身侧的谢尧意忽然不见了。 钟灵愣了一下,马上意识过来,这地方古怪的很,雾也并非完全没有问题。 在这种地方落单显然是个不详的征兆。钟灵顾不得隐藏身份,直接展开翅膀,腾空而起,目光扫视着眼下的土地。 片刻后她目光一凝。 她没有看见谢尧意,但是撞见了一头独角兽。 独角兽通体雪白,身形巨大,前额一根螺旋状的角,底下那双蔚蓝色的眸子闪烁着光辉。 它的前腿仿佛伤了,跑起来很迟缓,不停有箭射入他跃起时蹄边的土地里。 它正在被人猎杀。 钟灵从箭射来的方向看过去。 捕猎者一身黑袍,陷在浓雾中,拿一把弓箭对准了独角兽。 这时独角兽已经奔入一片溪涧中,蹄子在一块沁了青苔的湿滑石头上打了滑,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地! 钟灵见状,立即伸直手臂,摊开手心。 下一秒,她的手中出现了一把纯银长弓。 弓身由毫无杂质的纯银锻造而成,泛着皎洁的银色光辉,弓弦形如弯月,状似细丝。 钟灵搭箭上弦,弓身如同被加诸了力量般流光溢彩。 银色的弓被拉到满弦,下一秒她闭起一边眼睛——嗖! 月华般的箭矢长虹般一贯而出,划破了空气,精准地击在黑袍人射出的箭身上。 那只射向独角兽的箭被当空一拦,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和银箭一起,齐齐掉落在地上。 黑袍人不悦地眯了眯眼,朝钟灵那边看过去。 与此同时钟灵扇动翅膀,朝独角兽飞了过去。 看见她身后巨大的白色双翼,黑袍人愣了一下,下一秒他嘴角勾起,拿箭对准了钟灵。 第9章 迷雾森林(2) “储司,对女孩子不要…… 箭矢离弦而出! 钟灵灵在空中一转身,避开的同时,压低了重心准备降落。 然而就在她要抵达黑袍人面前时,后者嘴唇蠕动了下,像是念了句简短的咒语,咒语结束后他一挥手,浓重的烟雾四面八方地从远处赶来,汇聚成一连绵的黑云。 周身都被黑云环绕,钟灵看不清黑袍人的踪影。 身后的风轻轻一动,钟灵猝然回首,电光火石之间精准地抓住那柄朝她后心射来的箭,根据箭矢的方位锁定了黑袍人的位置。 就在钟灵准备发起攻击时,身体骤然一沉,他从半空中摔了下去。 黑袍人早有预料,得意地“哼”了一声。 他在那支箭上涂了最强力的麻醉剂,效力足以让一头成壮年牛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本来是想用来对付那头独角兽的,没想到会用在这个突然出现在迷雾森林的天使身上。 他悠悠闲闲信步上前,准备去验收自己新打的猎物。 就在这时,那头独角兽不知道从哪忽然蹿了出来,蹄子一掀,将轻飘飘的天使掀上了自己的背部,随后撂开蹄子飞奔起来。 黑袍人面色顿时一变,该死的独角兽,竟敢坏我的事! 在感受到身体被麻痹的瞬间,钟灵就划破了自己的掌心。 她只是装作失去意识,准备等黑袍人走进了再将他反杀,没想到这头独角兽会突然冲出来。 在颠簸中,钟灵怔怔地看着它头上螺旋状的,泛着微光的银角。 从独角兽身上拔下一根角,这种事情钟灵来之前就已经做好思想准备了。 她询问过谢尧意既然无边之地如此危险,为什么不搜寻一下市面上流通的独角兽角,但被后者一口否决。 独角兽角上次流通已经是在上个世纪了,目前的基本都是假冒伪劣品,他们查到唯一留存下来,储存在一个富商家的一件真品,已经被磨成了粉末的形态。 而据圣精灵使所言,制造太阳的材料必须是一根完整的独角兽角。磨成粉就失去了效力。 独角兽奔跑的速度越来越慢,步伐也逐渐不稳,想必是腿受伤的缘故。 钟灵拍了拍它的背,示意它停下来。 她从独角兽身上跃了下去,手心魔力流窜,变幻出一把刀。 独角兽看着她,蔚蓝色的眸底倒映着惊慌,撂开蹄子就要跑。 钟灵伸手施了个结界术,困住了它。 独角兽奋力拿角去顶撞那层泛着蓝光的屏障,却毫无作用。它在狭小的空间内不住后退,将自己缩成一团,谨慎地盯着钟灵。 第14章 眼前开始晕眩,钟灵拿刀在自己破了的手心里又划了一下。 疼痛骤然加剧,钟灵逐渐陷入混沌的意识清醒了几分。 她穿过屏障,朝独角兽受伤的前腿伸出手,独角兽一惊,压低身体用力拿角一顶! 尖锐的独角割破了钟灵的手臂,滚滚鲜血顺着白藕似的肌肤滑落下去。 疼痛只能让她的意识保持清醒,不能阻挡麻醉剂对她的身体造成的影响。 麻醉作用下,她没法做到正常状态下那么反应迅速。 “别怕……”钟灵并没有缩手,而是将手虚虚覆盖在了独角兽受伤的前腿上,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 下一秒,一道金色的光芒笼罩在了伤口之上,独角兽感觉前腿一热,疼痛潮水般骤然退去。 钟灵撕下自己白袍的一个角,将白布条缠了几圈,熟稔地给它的伤口作包扎。 独角兽有点呆滞住了。片刻后它歪了歪头,拿自己的脸颊蹭了蹭钟灵,表示感谢。 钟灵却骤然闭上眼,身体栽倒下去,陷入了昏迷。 这是连钟灵自己都没想到的事情。 她原本打算先治好它的腿伤,令它卸下心防,再用摄魂术令它昏迷。 之后砍角、疗伤一气呵成。 摄魂术是一种掠夺心智的魔法,施法难度极高,必须在被施术者毫无防备的境况下才能进行。 钟灵有把握能成功,一切会在无声无息之间结束,它会安静地躺一会儿,做个美梦,不会有任何痛苦。 但她没想到自己竟然撑不到那时候。 连着捅了自己两刀,竟然都没能抵抗住麻醉剂的效力。 看来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真的是不行了…… 她不甘心地闭上眼睛,结界术化作碎片溃散开去。 独角兽一愣,试探性地走出了蓝色屏障,发现自己自由后,在钟灵身边转来转去,不停地用柔软的毛发去蹭她的身体,试图把这个晕倒的人类叫醒。 它拿舌头去舔钟灵不住流血的手臂和手心,下一秒,那些伤处就像没出现过一样,奇迹般地愈合了起来。 但钟灵还是没醒过来。 独角兽焦躁的原地转圈,最后再度把人类掀上了自己的背。 巨大的银色独角兽驮着昏厥过去的少女,在大雾中缓步行走。 . 钟灵掀开眼皮时,看见几张嘴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 是几个少年。 她转了转眼睛,独角兽已然不在身旁。 看他们一言一语的聊的正欢,眼神清明,似乎没有受到那诡谲声音的影响,钟灵想这里也许已经脱离了迷雾森林那道声音的范畴。 她打算先吞下失聪药的解药,如果有什么不对,戒指里有一个录音机,打开开关,短时间内,也可以让她的神智恢复清明。 钟灵背过身去,就着掩嘴咳嗽的姿态吞下了解药。 “她醒了!”有少年惊呼。 “怎么办?” “她是外来者,父亲说外来者都是邪恶的生物,会毁掉我们的镇子,赶紧杀了她!” 听了他们的话,钟灵神情微变。 倒不是忌惮这些少年,而被他们使用的语言惊住。 ——他们说的,是一种古语言。 按理说这种语言早在一个世纪前就没落了,难以想象如今竟然还会有人使用。 钟灵的眼睛扫过眼前几个少年。他们穿着差不多的厚实猎装,身上背着把箭,看上去是来打猎的。 那个嚷嚷着要杀了她的圆眼少年举起箭对准了她,就要搭弓上弦,被一个褐发绿眼的少年扬手打掉,“你先等等!” “等什么?”绿眼少年叫嚷着道:“难不成你还想维护她么?” 绿眼少年看着他的眼睛道:“她是独角兽送来的女孩,不会是坏人的!” 钟灵沉默一瞬,有些无可奈何地在心里笑了笑,这么想你就错了…… 她终于开了口,“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女孩的声音空灵,宛若幽谷里的一缕回响,轻轻敲击在少年们的心房上。 “说、你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圆眼少年拿箭对着她。 这会儿他不是瞄准的姿势了,少年侧身而立,拇指微扣,单手抄箭举向了她,姿势倒是有几分嚣狂霸气。 钟灵瞟了眼他背篓里的箭,只可惜只是花架子。 倘若她有攻击意图,这个距离……她完全可以将他手中的弓箭一把夺过来,他甚至不会有从背篓里拿箭的机会。 从他们的话里,钟灵推断出,她昏迷期间,那只独角兽应该是把它带到了这里,然后离开了。 它既然会把她带到这里,说明仍然对她抱有善意。那么这个地方,应该是安全的。 此地仍然一片森林,却已经没了那些缭绕的迷雾。 看上去这些人对这里颇为熟悉,应该是当地人。 想要再从这片危险的林子中找到独角兽,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钟灵眸光一闪,往后缩了缩,似乎是被圆眼少年的语气震慑到,眼睛里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绿眼少年见状,连忙训斥了圆眼少年一句,“储司,对女孩子不要那么粗鲁!” 储司哼哼了两声,显然不以为意。 少年蹲下身,抬指挥过钟灵的发丝,取走了上面的一片草叶,“你别怕。” “我叫苏羽城,他是储司。” 其他几个男孩见状,也纷纷介绍了自己的名字。从他们之间的气场看,这两人是其中的领袖。 “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吗?” 钟灵看了他一眼,怯生生道:“我叫钟灵,和我的哥哥走散了,偶然走进了这片森林。” 只要钟灵收起那疏离淡漠的神情,她的本来面孔是有几分童稚的,装起小女孩来毫不费力。 “怎么会?从来都没有人会深入到内林来的,难道镇长的魔法失效了吗?”一个少年惊讶地小声嘟囔,被身旁的同伴撞了撞肩膀,随后噤声。 储司皱了皱眉,“不可能!” 几人又压低声音交流了几句。钟灵仿佛没听见,老实地瞅着这群人。 “……原来是这样。”苏羽城思忖了几秒,“那你是怎么和独角兽碰上的呢?” 后面几个少年也附和道:“是啊,独角兽我也是第一次见呢,居然这么巧被你给碰上了。” “我第二次!” “切,我已经见到三次了!” “……” “我在森林里迷路了,摔了一跤,掉进了一个溪涧里,险些淹死,是独角兽将我拉上来的。” 钟灵没打算实话实说,看这些人排外的态度,如果知道她是天使,想必会把她当做一个怪物丢出去。 迷雾森林里确实有一处溪涧,苏羽城又问:“那你的伤口怎么样了?没事吧?” 这话听着是关心,实际上却隐含着打探的意图。 钟灵:“独角兽舔了几下,就好了。” 她昏迷前隐隐约约感觉到那独角兽在舔她,醒来伤口就消失了。 独角兽的唾液和眼泪具有治疗的功效,这是小镇上的人都知道的事实,苏羽城对钟灵的话信了七分。 第15章 天色渐渐昏暗了下来。 苏羽城看见天空乌云密布,鸟雀展翅高飞,这是要下雨的象征。 “这样吧,你先跟我们入镇,然后我们再帮你去找你那个哥哥好吗?” “你疯了?”储司不敢置信道:“你把这个外来者带进镇子,万一她对大家不利怎么办?” 苏羽城皱了皱眉,“要下雨了,这么冷的天,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她会冻死的。” 储司恨恨地看了女孩一眼,像是在看个不知何时就会为非作歹害人的妖精。 “是啊,”旁边人也劝道:“大不了我们把御寒的衣服和食物留给她。” 苏羽城看着储司那毫不妥协的样子,叹了口气,“既然这样,投票吧……” “不用了。”钟灵向着苏羽城鞠了一躬,“谢谢你。” “我还要去找我的哥哥,就不打扰了。” 说着她转身就要走。 苏羽城一把抓住她,“但是马上就要下雨了,而且森林里有很多动物,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乱走不安全……” “所以我更要去找他,如果不快点找到哥哥的话,他可能会陷入危险。” “再见了。”钟灵轻轻转身。 然而没走几步,就摔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几个少年的惊呼声。 第10章 雪之王国 这是什么神经开场?…… 外面的雪哗哗地下着,少年清润的嗓音萦绕在耳畔,“你醒了?” 钟灵睁开眼,惶然地盯着面前的男孩。 她的意识实际一直清醒着,晕倒只不过是以退为进的手段罢了。 雨势一大便不利于飞行。不论是谢尧意还是独角兽,想要在偌大的充满雾气的森林里找到他们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更别说那个追捕独角兽的黑袍人似乎有操控雾气的能力。如果那道让人心神失控的声音也出自他手,那就麻烦了。 那道声音在她醒来以后就消失了。少年们说这附近有个小镇,谈话时,有人提及“从来没人能进入内林”,钟灵想,难道那声音是镇上的人弄出来的? 外林是指那片充满雾气的森林吗?那么她是被独角兽送进了内林? 那么只有外林有那道能让人心神失控的声音,内林没有? 谢尧意不知去向、独角兽神秘失踪,还有那个神秘的黑袍人…… 冥冥之中有种感觉告诉钟灵:进入男孩所说的那个小镇,就能解出所有的迷题。 红砖堆砌的房子里,苏羽城给她递了一杯热可可,“医生说你没事,应该是太累了身体虚弱才会昏过去。” “你哥哥的事儿已经报上去了,这几天应该会有消息。” ”储司是镇长的儿子,他虽然脾气不好,但没什么坏心思,只是防备心比较强。” 钟灵道谢接过。 “我能出去看看吗?”她说。 苏羽城:“当然。” 钟灵裹上苏羽城递给她的大衣走出门外,寒风迎面而来,门口的铃铛随风发出清脆的声响。 这是个可以被称为雪之王国的世界。 雪花当空簌簌飘落,宁静而安详。随处可见的松树连成一片,松枝上积着沉甸甸的雪。 街边随处可见推着带顶的像房子一样的推车贩卖热饮的小贩。马车拉着女孩踏雪而行,在积雪上留下一个个马蹄印。 苏羽城从身后跟上来,“这是我们的小镇,名叫独角镇。” “就是独角兽的那个独角。” “储司对你那个态度也是担心小镇的安全。”他解释道:“这里排外是有原因的。” “据说很多年前……先祖为了躲避战乱来到这里,发现了这片无人踏足的地方……” “这儿什么都有,什么都能自给自足,就像一片世外桃源。不用支付高额的税务;也没有战火,不用担心遭遇乱军屠杀。” “独角兽镇守于此,曾经用眼泪和唾液治疗过很多一只脚踏进鬼门关的人。” “大家觉得它们能给人带来健康和长寿,将它们奉为圣兽。” “本来这里的生活一直很平静安宁,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渐渐地有外来人闯入了这片地界。” “他们为了独角兽而来,因为他们的肆意捕猎,独角兽的数量变得越来越少……所以我们这儿才会那么排斥外来人。” 说到这儿他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当然也有怕这块宝地被人发现,然后抢走的原因。” 苏羽城说着去看钟灵,星星点点的雪花沾在她的发丝上,像是明珠宝石的镶嵌,衬的女孩的脸更加光彩照人,他不由得呆住了,胸腔里的心脏微微颤动。 “原来是这样。”钟灵轻轻道。 难怪这座小镇的生活那么古朴。 现代化的设备完全没有普及到这里。他们的观念到现在为止,还一直停留在几世纪前的战乱时期。 ——这是一个被留在了过去的小镇。 她注意到苏羽城有些不对,看向他,“你怎么了?” 苏羽城这才愣神中回过神来,有些不自在移开了眼,“没什么。” “我先带你在这附近逛逛。” ”下午得去父亲那帮忙,不能陪你了。你一个人不要乱跑,在家等我的消息。” 苏羽城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放心吧,你哥哥会没事的。” 钟灵乖巧地点了点头,“嗯。” 一醒来,钟灵就发现自己的手机恢复了信号。苏羽城离开后,她给谢尧意打了个电话。 电话在“嘟”的一声之后接通,钟灵径直道:“还活着吧?” 对面咽了口口水,“半活。” “……什么意思?” “我待会儿再跟你说,你赶紧过来。” 对面的人用大灰狼哄骗小红帽的语气循循善诱,“哥哥没骗你们吧,按了那个键,就会有人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现在你们先往左一滑,然后按右下角那个加号键,再按第一排最后一个图标……过一会儿就会有一个漂亮姐姐从天而降,出现在你们面前……” 钟灵:“?” 闹不准谢尧意在搞什么鬼,钟灵循着那条发来的定位找了过去。 一到位置,就看见那傻大个儿握着一发手榴弹站在一条河边。 身边围绕着的孩子见到她,眼里放射出光芒,“真的耶!” 谢尧意看见她,眼里焕发出光彩,“你来啦。” 钟灵:“……” 这是什么神经开场? 谢尧意两手牢牢地握着卧杆,以免撞针撞击到火帽引发爆炸。 他催促道:“快找找安全销,应该掉在这附近了。” 尽管钟灵很想给这没个正形的不靠谱混账脑袋来一棒槌,但她还是一脚跺在地上,念了句咒语,片刻后草地里细细密密的砂砾、石子等微小生物通通浮了起来。 其中当然也包括那个安全销。 把安全销重新插回去后,谢尧意重重地松了口气。 一发手榴弹不一定真的能拿他怎么样,不过这些皮的脑子坏掉了的小屁孩肯定会被炸得外焦里嫩。 钟灵:“你在搞什么东西?” “别提了,”谢尧意摆摆手道:“说来话长。” 第16章 “总之就是我跟你在雾气中走散之后,花了一天功夫才飞出那片林子飞到这里……老子不过是在树上休息一下,醒来后这群小屁孩中的一个就从老子身上摸走了一只手榴弹……喂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没醒只是因为这群小孩身上没有杀意所以没感觉到好吗?你知道老子醒来的时候发现他们把保险销拉开了有多惊悚吗?特么心脏差一点的险些就过去了……” “话说现在的小孩怎么这么能爬树,这么高的地方也能爬上来……” 钟灵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一把拽住他的袍角,“走。” “哥哥哥哥你再给我们变一个呗~”那群小孩缠着谢尧意道。 “以后……以后有机会再给你们变啊——”谢尧意的尾音被钟灵给拖走了。 两人找了个无人的地方交换了情报。 谢尧意大呼小叫道:“什么?” “我在睡树的时候你竟然在睡床,有没有一点天理啊?” 钟灵:“……” 她说了这么多这人的关注点就在这个上面?还能更不着调一点吗? “你愿意的话我也可以让你睡地板。”她没好气道。 “恐怕没这个机会了。”谢尧意指了指前面。 钟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苏羽城的家门口里里外外地都堵着人。 褐发绿眼睛的少年在几个警官打扮的人面前拼命地争执,同时拿手去阻拦他们将自己家翻得一团乱的行为,“你们不能这么做!” “小子,你是不是被那个外来者给蒙蔽了?”为首的警官大叔足有一米九那么高,身姿魁梧,腹部凸出,像一巨头熊。 他俯下身,耐心地对苏羽城道:“你告诉我她在哪里,找到人了大叔就带人回去,嗯?” “她只是想找她哥哥!”苏羽城大声道。 “任何外来者都不允许进入我们的小镇,这是规定,你忘了么?” “而且她居然没意识到雾气的影响!”警官压低声音,“自从那天起,就没人再进来镇里过,这么可疑的一个人,怎么能不逮捕?” “再阻拦下去,大叔可不会留情,小心连你一起抓进牢里!” 苏羽城还想说些什么,跟着一起来的储司对着他摇了摇头,用唇形示意道:“这是父亲的命令。” 眼见苏羽城的家被翻得乱七八糟,钟灵身形一动,被谢尧意一把抓住,“你干什么?” “照他们这驾势,你一出现,他们就会全部跑去抓你。” “我们来到这里是为了取独角兽头上的角,没必要惹这些麻烦。” 他的语气突然正经起来,钟灵倒有些不习惯了。 “而且你也说了,这个叫苏羽城的小子和储司是朋友,他刚才说的是‘是父亲的命令’,他俩关系那么好,想必那个镇长也不会对他不利。” “你贸然现身没有任何意义。” 他说的这些钟灵心里也清楚,她看着谢尧意的眼睛道:“独角兽、声音,还有黑袍人的事情我们还没弄清楚。 “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可靠可信的,了解状况的当地人。” 谢尧意霎时就明白了。 这是美人计加苦肉计啊。 钟灵会出现在那里,被抓住,而后苏羽城会去监狱探望她。她会在少年心防最弱最自责的时候,用摄魂术,探听有关迷雾森林的所有细节。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谢尧意的推波助澜。 谢尧意松开了手。 “我跟你们走。” 钟灵突然拨开人群,站出来,手里捧了一束小雏菊,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过去,将花递到了苏羽城手里,“对不起,给你添麻烦了。” 她踮起脚,抱了他一下,在苏羽城耳边轻轻道:“我找到哥哥了,拜托,能不能帮他离开这里?” 他还未来的及回话,女孩就被人不容反抗地摁住,落上了粗重的黑铁手铐。 被押走时,眸子里荡漾着恳求。 苏羽城望着那束冰天雪地中出现的烂漫花朵,在原地站了好久。 第11章 绝对零度 苏羽城语气骤沉,冲着谢尧意…… 苏羽城果然来监狱了,如同钟灵的料想一般。 他当然会来,因为谢尧意设计,将钟灵在牢狱里备受折磨的消息传了出去。 苏羽城登时就找上了储司,储司虽然不情愿帮忙,但也架不住苏羽城的百般劝说。他震慑住看守,好让苏羽城去牢狱里跟钟灵见上一面。 这座小镇始终停留在古世纪,监狱的条件自然也不会好。 牢房地底的泥土带着腥味,每走一步,都带来沉重的湿意。 低矮的牢房内,一捆稀稀拉拉的杂草随意地放在地上,算作床褥。 除此之外,这个狭小的房间内剩下的仅有一只散发着恶臭气息的木桶。 钟灵身在其中,姣好出尘的面孔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 苏羽城眼睛一点一点地扫过这一切,喉咙僵滞着,缓缓吐出两个字,“抱歉。” 钟灵摇了摇头,怔愣散了,脸上带着微微一点笑意,“谢谢你来看我。” 看着她的笑容,苏羽城的心难受地揪了起来,忍不住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 “储叔叔肯定是弄错了。” “你哥哥的事我也会……” “能走近点儿吗?”钟灵忽然道。 苏羽城一怔,抬腿往前又走了一步。 下一秒,钟灵眼睛直直地注视着他,瞳孔中眸光倒转。 似乎被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所吸引,苏羽城不可自拔地陷了进去,意识逐渐迷离…… “吱呀——” 监狱入口的门突然被推开。 突如其来异响就像是一个棒槌,敲击在苏羽城的脑海中。 眩晕感旋及消失,他的意识恢复清明。 苏羽城条件反射地转头看向来人,发现是储之寂后,心头猛地一跳,刚想解释,“储叔叔,我……” 然而储之寂没看他,而是目光炯炯地盯着钟灵。 果然是她!储之寂内心一震。 一听储司说苏羽城带了个外来者回来,储之寂就猜到是她,立刻让人前去捉捕。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古籍中身着白袍,头顶光环,背后一对白色双翼的天使。 有了这种生物,他的收藏品中,又会增添一抹色彩吧! 苏羽城呆愣了下,目光也逐渐移向钟灵。 空旷的监狱内安静的一根针都能掉下来。 原本还有些不确定,但听见苏羽城的称呼,再一联想那次那么突然又激烈的抓捕,钟灵瞬间笃定,来者就是迷雾森林中,那个猎杀独角兽的黑袍人。 储之寂并没有带任何人。 钟灵心中瞬间雪亮。 如果确如苏羽城所说,独角兽是当地的圣兽,那么猎杀独角兽的镇长储之寂一定不希望这个消息传播出去,所以他才会派人奋力追捕苏羽城带回来的人,甚至不经审问,直接将她抓入牢狱! 怪不得这座监狱里除了她以外,一个人也没有。 这是个秘密的孤牢。 储之寂独自前来,就是希望能够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她! 第17章 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动了。 钟灵不再掩饰自己拥有魔法的事实,直接空手化出一枚寒冰铸造的宝剑,朝着门锁的方向哐当一划! 门锁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但是并没有任何异变。 ——竟然没砍动! 储之寂轻笑一声,这可是加持了精纯魔力,精钢铸造的铁锁,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断了? 他五指张开,手心朝上,向着虚空一握拳,从被挤压的空气中拉出了一把长弓。 在他拿出那把武器的一瞬间,钟灵就感到了不妙,下一刻,一只箭迎空而来,直指她的眉心! 躲闪已来不及,钟灵扬手一拂,一块晶莹剔透的棱形坚冰忽然出现在面前。 泛着紫气的箭矢被冰一隔,往前的势头微滞了下,随后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钟灵见势不对一闪身,下一秒,箭穿透了冰层,洞穿了那块冰! 冰掉落在地上,就像是烟头烫伤了一块布料,自里朝外呈现放射状的黑,还冒着诡异的气体。 箭上有毒! 毫无疑问,钟灵在这场对决中处于绝对性的劣势。局限的空间内,她就是个明晃晃的靶子,根本无处可躲。 苏羽城来不及惊叹钟灵会魔法的事实,意识到她处境的危险,赶忙上去拦住储之寂,“储叔,她不是坏人,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钟灵看这傻小子还在那边为她辩解,生怕储之寂将他灭口,低头瞧着镣锁,嗓音轻蔑,“这是你造的?” “你猜我这次能不能将它斩断?” 话音未落,她重重挥剑,斩在了那钢铁镣锁之上。 储之寂的注意力重新回到了钟灵身上, 他想杀死苏羽城,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样简单,就算要灭口,也不急在一时。 他不屑地扯了扯唇角,开口鄙夷道:“小姑娘,你以为我为什么要让人把你关到这个特殊监狱里?” “这里的门锁是我偶然得来的宝物,别说你一个黄毛丫头,就是我,没有钥匙,也打不——” “啪嗒”一声轻响,精钢镣铐掉在地上,四分五裂。 储之寂的话音倏然卡壳。 钟灵一甩被加持在镣铐中的魔力震的发麻的虎口,二话不说直接腾起翅膀,挥剑而去,当空一记劈斩,落点在他的眉心。 和刚才一模一样的位置,这次陷入危险的人变成了储之寂。 储之寂迅速放大的瞳孔中倒映着锐利的剑尖,他迅速召唤出一枚盾牌,挡在了自己面前。 剑尖刺在盾牌上,摩擦而过,发出刺耳的声响。 钟灵收剑旋身,第二次挥剑而出。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挡在了储之寂的身前,苏羽城张开双臂,目光焦急不解。 钟灵在心里暗暗地骂了一声,猛地收剑。 苏羽城:“别打了,听我说……” 储之寂一把抓住他,挡在身前,同时一手扣住了他的脖子,“放下武器,卸掉自己的关节,否则我杀了这小子!” 苏羽城的面孔迅速发红变紫,脖颈在他手里爆出清脆的响声,“楚、叔……” 烦死了,钟灵眉心微蹙了下。 钟灵停在半空中,放下剑,冰剑在手中化散成烟。她微微垂下头,伸出手指,嘴唇念动着古奥繁复的咒语,浅琥珀色的瞳孔在时光流逝中,被冰一样的蓝一点点侵染。 “绝对零度。”咒语完成,她面无表情地看着储之寂,念出了这几个字。 刹那间储之寂的身体僵住,冰寒传遍了全身。 他被一块菱形的冰封在了里面,脸上残存着惊愕的神情。 钟灵“啪”一把抓住苏羽城的手腕,带着他飞出了监狱。 “你……”苏羽城震惊地看着她。 掌心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他的心脏控制不住微微加快。 “什么都别问。”她说。 一路上,钟灵都沉默无比,一言不发。面孔悄然间开始微微泛白。 直到飞到苏羽城家后面的那片小树林里,她“腾”地一下收起翅膀,口中猝不及防地喷出一口血。 苏羽城大惊,“你怎么了?” 她抬起手擦了下唇角,真是报应啊…… 钟灵心想,果然做坏事是要付出代价的。 苏羽城这个人没利用上,她自己倒先暴露了。 一个人影从树林深处走来,目光在她唇瓣的血色上顿了半晌。 谢尧意走过来,不容置喙地扣住她的手腕,把了下她的脉搏。 掌心的温度冰冷得冻人,谢尧意的脸色忽然变的有些难看。 “你用了绝对零度?” 钟灵的眼睫上挂着冰霜,瞳孔已经变回了原来的浅琥珀色。 谢尧意曾经在战场上,见她用过这招。 那次大战,天使战败。她为了保护底下的士兵撤离,念动了那句咒语…… 女孩居高临下地飘浮在上空,淡漠的眼底被冰气侵蚀,仿佛君临天下。 谢尧意站在下面,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一点点被冰覆盖,却毫无反抗之力。 他至今都不能忘记,当时自己心中涌起的惊骇。 见到这个陌生男人面色不善地握着钟灵的手,苏羽城语气骤沉,冲着谢尧意道:“放开她。” 钟灵从戒指里取出一粒药吞下,意识到他是误会了什么,“别紧张,自己人。” 苏羽城目光微顿,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同时内心划过一丝难过。 “这是我哥哥。” 苏羽城愣住了,“可你们长得……并不像。” 钟灵:“这是我继兄。” “……” 另一边,储之寂从冰冻状态解脱出来。 看着即将到手的天使从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还带走了一个目睹一切的旁观者,储之寂气得胡子都要歪了! 他召来下属,颁布了紧急通缉令。将外来者钟灵和帮助外来者的叛徒苏羽城的面孔和名字贴在了告示牌上,号令全镇所有警官出动追捕两人。 “你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钟灵对苏羽城一家人道:“储之寂知道你家的地址,估计马上就会派人包围这里。” “你们知道有什么不会被镇上的人发现的安全的地方吗?” 苏羽城思忖了一会儿,“跟我来。” 他带上了一些生存物资,领着父母、钟灵和谢尧意穿越灌木丛七绕八绕后,终于在一块放着沉重石头的地方停下。 他弯下身用力把石头移开,在地皮的某一处一敲—— 一条从上往下延伸下去的密道展露在眼前。 苏羽城点亮烛火分给几人,走在最前面,边走边道:“这是我偶然发现的秘密基地。” “里面很大很空旷,可以住人。” 几人沿着密道走了五百来米后,一个硕大的居住地展现在眼前。 这块地方格局精巧,甚至被分割成了一个个小房间。 小房间内居住用品一应俱全,只是有些积灰。 中间客厅的正上方有一扇天窗。 客厅里壁炉炉壁发黑,有灼烧过的痕迹。 底下还有一些烧得漆黑的木柴。 “放心吧,我没把这个地方告诉任何人,这里暂时是安全的,可以住人,就是需要收拾下。” 第18章 “我们为什么要逃到这里来啊?”苏羽城的母亲绞着手绢,惴惴不安地看着钟灵和谢尧意,“这两位又是……?” 警官闯进家里的那天他们正好不在,只是依稀听闻儿子带了个外来者回家,后来人还被捉走了。 “爸、妈,我们过来说……”苏羽城找了个房间,去和父母解释了。 见他离开,谢尧意看着钟灵,调侃道:“美人计很成功嘛。” “那小子已经暗恋你了。” 钟灵一顿,朝他看过去。 “听见我是你哥哥时,他有个明显松了口气的神情。” 第12章 请君入瓮 钟灵揪住谢尧意,重重一巴掌…… “哦。” “‘哦’,就这?”谢尧意挑起眉。 觑着钟灵的眼神赤裸裸就是在说——“你的反应还能再无趣点吗?” 钟灵木然地看向他,“怎样?” 谢尧意耸了下肩,随口就道:“真难想象你和白洛檀是怎么在一起的,他受的了你这么……” “——无趣吗?”三个字还没出口,谢尧意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蓦地顿住,干咳一声,刚想说些什么,将这个话题掩盖过去,就听钟灵不耐道:“你是专门来八婆的吗?” 她抱着手臂上上下下扫视了他几眼,嫌弃道:“你这么不着调,也很难想象会有女孩愿意跟你在一起。” 谢尧意:“……” “少来,”他一下子气笑了,“怎么可能有人不喜欢老子?老子的魅力可是……” 钟灵淡淡地“嗯”了一声,“你有这个自信就行,不用跟我解释。” 那眼神简直在说“越底气不足的人越要强调”。 谢尧意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被她气死。 他威胁似地冲她努了努拳头,被钟灵混不在意地抬手拍开。 苏羽城拿着火机,望着这一幕,抿了抿唇。 壁炉里的木柴爆着火星,两个老人去休息了,年轻人们在壁炉旁围坐成一团,钟灵身上披着块厚实毛毯。 苏羽城已经从钟灵口中得知了镇长要杀她的原因。 尽管早已做了心理准备,但从钟灵口中听闻素来仁爱的镇长竟然在暗中猎杀独角兽,还是不由得心中一惊。 钟灵提出,她与谢尧意是听说了无边之地有进无出的传言后前来调查的。 在听到“有进无出”四个字时,苏羽城皱了皱眉,他从未想过外人进入无边之地会落得这样的结局。 “许多年前,有很多人进入无边之地大规模地猎杀独角兽,我们为了保证独角兽不再被肆意屠杀,也为了能守住这块宝地,翻阅古籍,找出了一个能让人迷失方向的幻术……” “这个幻术需要集齐许多人的力量才能发动,所以大家都将魔法借给了实力最深厚的镇长。” “打断一下,”钟灵道:“这个借的形式是——?” “每个月初一那天,在镇子最西边的祭坛上,按古籍中所描述的方式结印,将魔法全部传送到镇长身上,由镇长加固雾气结界。” 听到这里,钟灵与谢尧意对视一眼。 “据我所知,我们使用的那种幻术除了让人迷失方向外,没有任何作用。” “那以后还是有许多人来到无边之地,镇长说怕幻术被人破解,就号召大家又加固了一层魔法。” “那魔法古怪,我从未见过。但镇长是这个镇上魔法造诣最高的人,大家都非常信服他,也就按他说的做了……”苏羽城眼神忽然一变,像是想到了什么,“那魔法该不会——” “一种很高级的暗黑系幻术。”谢尧意道。 他忽然想起自己曾经在地狱黑魔法的图书馆内,书册上偶然撞见过的一种魔法。 依靠声音发动、具有极强的蛊惑性、大范围无差别攻击……只有那种幻术才有如此强的威力。 之前没有往那想,是因为那种幻术的施法条件太过苛刻,它需要源源不断的魔力供应。 世间没有人能长时间维持那样高强度的魔法输出。 但如果……不是一个人呢? 一个人的力量当然构不成如此强魔力输出的高难度魔法,但如果镇上所有人的魔力加起来呢? 迷雾森林中的雾气让人迷失方向,不知何处传来的声音则让人出现幻觉,两重叠加,形成了一个坚固无比的壁垒,将这座小镇遗世独立地隔绝了起来。 苏羽城也想到了这一点,弱声道:“这以后确实再没外来者来过我们镇上……” 谢尧意轻嗤一声,眼底森冷。 当然没人来。 因为所有去到那片森林的人,都已经死了。 “……” “你们已经引起了镇长的注意,他一定会把魔法的范围放到最大,不会让你们轻易离开。” 苏羽城并不知晓钟灵和谢尧意来这儿的真实目的,只以为两人只为了调查迷雾森林中发生的事情,“如果想破解迷雾森林的魔法,还得从镇长那里入手。” 钟灵和谢尧意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涌起了一个共同的念头——既然镇长有猎杀独角兽的意图,那么他的家里,也许会有他们需要的东西。 与其再逮住一头独角兽取下它的角,不如直接拿现成的。 定下翌日去镇长家中探查的计划后,钟灵便去休息了。 准备离开的谢尧意被苏羽城叫住,“谢哥,你们……” “不是兄妹吧?” 谢尧意背影一滞。 “怎么看出来的?”他偏过头问。 苏羽城有些勉强地苦笑了一下,“感觉。” “你们之间相处的气场,看上去不太像是兄妹。” 谢尧意转过身,看着他道:“不是。” 苏羽城深吸了一口气,“那你们是……” 谢尧意思忖了一会儿,找出了一个相对妥帖的,可以用来形容他们之间关系的名词,“可以说是同事。” 喜悦在眉梢眼角悄然绽放,苏羽城原本已经偃旗息鼓的心脏重新焕发了生机。 观察到身旁人的情绪,谢尧意悠悠地叹了口气,“哥们,你还是趁早放弃吧,这不是你能驾驭得了的女人。” 被戳中心事的苏羽城脸微微一红,心里却有点不服气起来,“为什么这么说?” “她的心脏已经停跳了。你懂么?” “就是寻常人心跳加速的那种状况已经不会在她身上发生了。” 苏羽城不解道:“她生病了吗?” 谢尧意:“……” “……也不能说是生病。” “不、也可以说是生病吧。” 谢尧意煞有介事地搂住苏羽城的肩头,一脸深沉,“她有病。” “心病。” 苏羽城的表情看上去相当疑惑。 谢尧意劝了半天也有点累了,“总之她不会喜欢上任何人的,你不想受伤的话还是早点放弃的好。” 见眼前的人百般劝阻,苏羽城踟蹰着道:“你……喜欢她么?” 谢尧意一拳捶在他身上,“兄弟别说那么惊悚的话好吗?” 这反应摆明了是否认,苏羽城的脸色又明媚起来。 谢尧意额角爬过几条黑线,劝了半天,兄弟你是一点也听不进去啊…… 第19章 . 翌日,钟灵和谢尧意按着苏羽城给的地址潜入了储之寂家中。 恐怕储之寂自己也不会想到,他正在满镇通缉的人会胆大包天到闯入他的房子。 去储之寂家的路上,两人在路边瞅见自己以及苏羽城一家的照片被贴在了布告栏上,照片上大大印上了“通缉”两个字。 底下的通缉告示揭示了苏羽城进入监狱放跑囚犯的罪行。 有不少居民围在布告栏前窃窃私语,“真没想到羽城那孩子居然会将外来人带入小镇。” “可耻的叛徒!他知不知道他的行为会给我们带来多少危险?” “该死的外来者!” “……” 布告栏边的层咒骂声层出不绝。 只有一个人看了眼广告栏,一言不发地走了。 是储司。 他眉宇之间阴翳之色很深,手指紧握成拳。 他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心软会助纣为虐,苏羽城为了报复那个外来者、竟然不惜伤害他父亲! “走吧。”谢尧意对望着这一幕的钟灵道。 “嗯。” “他应该是往家的方向去。”谢尧意看了眼苏羽城给他的地图。 “走。”钟灵道。 潜伏对于训练有素的战士来说算是基本功了,跟着储司,两人很顺利地就进入了储家大门。 经过两人的探查,储之寂似乎不在家。 估计正忙着追捕他们。 搜查时,他们发现储之寂的房子里面藏了很多个机关。这些机关的后面,才是他真正居住的地方。 这一事实,大概连他亲生儿子也不知道。 不同于当地人落后的房屋陈设,他的住所中充满了新时代的各种便利设施。例如会唱歌的浴缸、可陪聊的智能扫地机器人、会飞的笔等。 “看来他是去过外面的。”谢尧意道。 钟灵对上他的眼睛,“既然如此,他就一定知道安全出入无边之地的办法。” 谢尧意不置可否,在抽屉中一堆绿松石里翻翻捡捡,“你说他一个镇长哪里来的这么多财宝?” “两种可能。”钟灵道:“一、他常年猎杀独角兽,将它们的各个部位卖到外面去牟利。” “二、也许有些东西,就是这些年来死在无边之地的人身上留下的东西。” 听到第二种可能,谢尧意的心缓缓往下一沉。 “开门。”钟灵盯着眼前沉重的木门说。 “能不能别跟使唤狗似的使唤我?”谢尧意看她一眼,抬腿一脚踢飞了门板,滚滚烟尘顿时倾泻而出。 钟灵:“……” 她捂着嘴咳嗽了几声。 谢尧意斜睨她一眼,轻嗤一声,“娇气。” 干练肃杀的指挥官从来没有被人用这种词汇形容过,当场就尬在了原地。 反应过来后,她迅速“呵”了一声,回怼了两个字:“野蛮。” 门的背后是一个收藏室,里面收纳着数不清的奇珍异宝,从上好的玛瑙、名贵字画、一箱箱黄金到蛇的复眼、海狸鼠的鼠油、北极狐的皮毛不等。 收藏室的最里面,一整只独角兽被泡在了约两人高的圆柱形荧绿色培养皿里,培养皿中的福尔马林溶液汩汩流动,独角兽头顶的角不翼而飞。 从呈现出来的表象特征看,这只独角兽应该是刚死没多久。 钟灵站在独角兽的面前,眸光微闪。 这只独角兽,应该就是迷雾森林中,她碰见的那一只。 “看来已经被他捷足先登了。” “你说他会把角藏在哪里?”谢尧意按下一个机关,下一秒,收藏室的立式柜子纷纷移开。 柜子的后面,一个巨大的冰窟展露出来。 冰窟里伫立着无数的冰雕。而那些泛着冷气的冰雕里面——是人! 这些人男女老少各异,以青壮年居多。他们以一个死去时的姿态被冻结在了冰里。其中有些精灵甚至羽翼还没长全,非常单薄。 冷气扑面而来,一点点冻结了两人的心脏。 毫无疑问这些人已经死了。他们致命处的伤口没有缝合,毫无保留地敞开着,可以看到血肉翻出来的弧度。伤口处涌出的鲜血凝固成血花,一朵一朵地开在尸体上,像是某种别具一格的行为艺术。 每一件冰雕下面,都有一个黄金铭牌,上面是一串编号,大概是收藏品的次序分类。 谢尧意从进来开始就没再讲过一句话,他浑身冰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忽然他像是大梦初醒一般,一个箭步迈步上前,视线一一从那些尸体身上扫过。 钟灵知道他在找什么,心底渐渐浮现出一抹悲凉。 谢尧意在最后那排,找到了他要找的人,编号d2138。 许卓言一身的血,面孔灰败,静静地立那里,闭着眼睛,那张温和的面孔和他记忆中别无二致。 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谢尧意伸出手,隔着冰层,抚摸挚友的脸庞。 如果放在以前,他一定会觉得这行为恶心的让人起鸡皮疙瘩,两个男的还在那摸来摸去。 可现在他只是静静地望着他,有什么更恶心的东西闪烁着,要从眼里掉出来。 钟灵背过了身。 那股曾经被他用力压制下去的悲伤是那么强烈,来势汹汹,摧枯拉朽地将他拉回了当天。 血一样的回忆卡壳的老电影般在脑海里反复播放,他被那无能为力的愧疚以及巨大的怒火攫住,以至于没有注意到高处角落里忽然转动了角度的一个木鸟摆件。 监控摄像头嵌在木鸟的眼珠里。 储之寂就坐在监控室里,好整似暇地看着他们,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摩挲着独角兽光滑的角。 这一幕被正在仔细观察四周的钟灵尽收眼底,她低声对他道:“我们得走了。” 谢尧意恍若未闻,看着许卓言,目光固执。 “天花板上的木鸟是个监控,他已经知道我们在这了。” “这么大个地方不可能一个机关也没有。怪不得我们进来的时候那么顺利……他就是想瓮中捉鳖,快走!”钟灵去拉他,同时警觉地环顾周围。 谢尧意看着面前的冰雕,“带人一起走。” 钟灵的眼瞳放大了,“这么多人我们怎么可能一起带走?!” “那起码带走一个。”谢尧意的眼睛里没有丝毫情绪。 他俯身,想把地上的冰雕扛起来,钟灵伸手去阻拦,却被他一把推倒在地上,吼道:“你要是不帮忙就别捣乱!”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他缓了下道:“你先走吧。” “来都来了,别急着走啊。”储之寂的声音从木鸟里传出来,“不用吵了,两位都留下来吧。” “我很高兴你们能成为我新的收藏品。” 他话音刚落,整个冰窖里的冰雕身上附着的冰层齐齐碎裂,冰里的尸体四面八方地朝他们涌了过来。两人瞬间如同困兽般被围在中间,离谢尧意最近的许卓言率先向他发起了攻击。 一条火龙从他手间窜出,穿透了未裂的冰层,直抵谢尧意的咽喉! 而谢尧意没有任何闪避之态,还维持着那个要把人扛起来的姿势。 第20章 即使受伤也在所不惜。 钟灵抬手掐住那条龙的脖颈,手心冰气汇聚,五指收紧,火龙在她手里颤了几下,“啪”的粉碎,散落在地上。 钟灵揪住谢尧意,重重一巴掌扇在他脸上,“别忘了你是来干嘛的!” 第13章 冰河泅渡之吻 “害什么羞啊?又不是没…… 响亮的一耳光让谢尧意的脑子“嗡”的一响,唇齿间迅速拂上了一股血腥味。 他就像是忽然清醒过来似的,深深看了许卓言的遗体一眼,随后站到钟灵身旁,“抱歉。” 他们曾经交战过数次,对彼此的战斗风格都很清楚。 谢尧意擅长的是暴力突破,而钟灵擅长的是精准打击。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腾起翅膀,悬至上空,居高临下地俯瞰虎视眈眈地盯准了他们的冰雕。 实际上钟灵再开一次“绝对零度”,他们就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可这种大法术非常消耗人,先前她已经开了一次,短时间内,无法再开第二次了。 这些被冰封住的尸体体内还残存着原先大概一半的战斗力,各种魔法毫不留手地朝两人招呼过去。 但似乎因为生命力所剩无几,它们无法扇动翅膀,或者使用高阶魔法。并且它们这种“活死人”的状态,似乎只能维持一阵子。 许卓言的尸体在不久后就粉碎掉了,钟灵感觉身边人都呼吸错了一拍,手中的攻势愈加猛烈。 钟灵与谢尧意占了高位和快速移动的优势,暂居上风。但这种状况没过多久,厚实的霜雪就透过换气扇泼了进来。 两人的翅膀沾上了霜雪,变得越来越重,最后只能收起。 在钟灵收起翅膀落地的一瞬间,两具冰雕快速移动着冲她冲了过来。 钟灵一脚踹在身后冲她移过来的冰雕身上,借力跃起,一个利落的后空翻避开前方尸体的攻击。 她摊手,手中金光一闪,变幻出一只顶端缀着天使羽毛的笔,笔身上镶嵌着各色的宝石,华光十色,璀璨夺目。 笔尖在钟灵笔走龙蛇的笔画下倾泻出古老的符文和繁复的魔法图案。流动的金色魔力附着在符文图案之上。 直至笔尖在符文末尾漂亮凌厉地一收,整个魔法阵绘制完成。 魔法阵在形成的一瞬间扩散到原本的十倍大,将钟灵面前所有的人斥弹开去。 冰雕倒飞出去,又接连撞翻了后面几具冲上来的冰雕。 他们以凌厉的战势边战边退,逐渐退到进来时的位置。 就在他们将要破门而出之时,原本缓缓移开的柜门紧密地闭合着,与此同时,一道重达千逾斤的铁门蓦地出现,横在了他们面前。 被打飞出去的冰雕又重新扑了上来。 虽然这些尸体的力量有所削减,但他们没有痛觉,在粉碎之前,会像被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一样一直进攻他们。 冰窖里那么多尸体,他们不能一直这样打下去。体力在不断流失是一个原因,另外在储之寂的操控下,冰窖里的温度也在急剧降低。 低温对于这些本就是冰雕的尸体来说没什么,但对他们这些肉体凡胎而言,已经快超过忍耐的极限。 储之寂这是要把他们耗死在里面。 “操!我顶着,你上通风口!”谢尧意在风雪声中朝她喊,一张嘴喉咙里就飞进了几粒冰渣子。 钟灵反手把冰剑捅了出去,正中尸体的肩头,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你上!” 大概是因为天使常年生活在阳光下的缘故,钟灵比谢尧意要更不耐冻。 何况—— 她看了眼那些尚未死去,仍在进攻的他的队友。 还是她来吧。 谢尧意骂了句什么,张开翅膀顶着风雪一飞而上。 通风口上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雪花夹杂着冰霜被厉风裹挟着往他脸上招呼,他将手罩在通风口上,炙热的火焰沿着手心脉络向四周扩散。 然而那火焰还没维持几秒钟,通风口就再度被冰霜覆盖。 “你行不行啊?”钟灵一脚踹飞一具冰雕,牙齿咯咯作响。 谢尧意看了一眼下面,咬牙喝道:“少废话,顶着。” 他集中注意力,再次尝试,嘴里喃喃念着咒语。 “轰”的一声巨响,通风口整个被火焰焚烧为灰烬,里头源源不断的冰雪被滚烫的火焰推了出去。 “行了,就跟你说了老子……”谢尧意神色松懈下来,转头看向钟灵,瞳孔猝然一缩! 钟灵的上半身被一张蛛丝状的巨网牢牢缠住,一个精灵耳的矮个子家伙正一手牵动着蛛丝,死命地往一个方向拉。 钟灵几乎快被捆成一个蚕茧,那蛛丝紧缚着的力度像是要活活勒死她。 蛛丝一圈一圈蜿蜒而上,钟灵的颈骨爆出了毛骨悚然的嘎吱声。 冰雕们见一直进攻的敌人终于陷入弱势,如同看见羊的狼,一股脑全扑了上去。 谢尧意翅膀一扇,疾速飞了过去。 钟灵咬牙,奋力一脚踹起了自己被绑住时不慎掉落在地上的冰剑。 她右手一震,挣断蛛丝,咫尺之间冰剑落手,刀光飞舞间,蛛丝掉落一地,周围环绕着的冰雕一具具倒落下去。 她猛烈咳嗽几声腾起翅膀,飞至通风口,“愣着干什么?还不走?” 谢尧意看了她一眼,视线落在她红肿的颈骨处,一边向前飞行一边慢吞吞道:“那什么……谁也没让你一个人对敌呀,撑不住你喊我一声不就行了吗?” 钟灵翻了个白眼,指望这不靠谱的过来帮忙,她还不如自己想办法。 何况她早已习惯了一个人解决问题。 “你这是什么意思?不信任我?”谢尧意不悦道。 钟灵气管刚才被卡了一下,说话还不太利索,随口敷衍道:“信任。” 谢尧意的不高兴简直要透过眼睛溢出来,钟灵对此视若无睹。 谁也预估不了这些年来那座迷雾森林里究竟死了多少人,他们离开储之寂的房子时,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的冰雕。 再强的人也抵不过这样无休止的车轮战。偏偏这时外面也下起了鹅毛大雪,覆盖了雪花的翅膀变得越来越重,钟灵和谢尧意再度由飞行改为奔跑。 苏羽城一家还在那,他们不能就这样一路跑回落脚点,得甩掉身后如影随形般跟着的冰雕。 两人不熟悉镇上的地形,追击之下跑到了绝路上。身后上紧跟着冰雕,面前只有一条浮着碎冰的冰河,自上而下蜿蜒进入一个山谷。 凛冽的风划过冰面袭来,刮得人耳膜生疼,冰冷湿意刺骨,不用想也知道跳进去有多冷。 黑压压的尸群倾巢而来,两人对视一眼,当机立断一齐跳了下去。 深夜的水浓的化不开颜色,像是个无法逃脱的幽蓝牢笼,将人困在里面。 从刚才到现在,钟灵身上的冷热汗交替在一起,出了一层又一层,又被冰冷的水冲刷,冰凉凉地贴在身上,从粘湿紧贴到流畅顺滑。 身体已经快冷到失去知觉。 这条河有多深多长,他们不知道。 流动的水一股股拍在钟灵的侧脸,她看着上方离她越来越远的河面,意识逐渐昏沉…… 第21章 就这样结束了吗? 钟灵缓缓地闭上眼睛,她的身边已没有任何人…… 就算死去,大概也不会有人为她伤心吧…… 就在她感觉感觉鼻子、耳道和嘴巴都被冰水堵住,无法喘息的刹那,后脑突然拂上了一股微热的力道。 紧跟着她那冰冷灰白的唇畔一热,牙关被凶猛地撬开。 钟灵不可置信地睁开了眼睛。 谢尧意那张张扬邪肆的欠揍面孔近在眼前。 他一把摁住她后脑,用力地吻住了她,动作非常强势,同时眼错不眨地盯着她。 “!” 钟灵琥珀色的眼瞳蓦地睁大了,瞪圆了的眼睛里充斥着一种惶乱的无措,甚至带着一丝稚气孩童般的懵懂。 那其实不能称之为一个吻,准确来说,谢尧意在给她渡气。 除了白洛檀以外,钟灵从未与人如此亲近过,更何况如今与她发生这种亲密接触的人还是她曾经的宿敌,钟灵一时不知道该如同面对这种局面。 “呼呼……”钟灵和谢尧意一齐破水而出,两人在水面上剧烈地咳嗽,呛出一口口冰水。 那些如同跗骨之蛆般跟着的尸体已经不见了,旁边一派山脉连绵起伏,四下无人。 谢尧意是即使大难临头了也忍不住嘴贱的,更何况以目前的情势来看,他们已经安全了。 “害什么羞啊?又不是没亲过。”上岸后,他好整似瑕地瞅着钟灵泛红的脸蛋打量。 钟灵:“闭嘴。” 谢尧意觉得这人害羞又佯装生气的样子很好笑,正打算再逗她两句,就看见钟灵的身体晃了晃。 谢尧意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她,扣住人手腕时才感觉她皮肤的温度冻得惊人。 钟灵全身湿透,嘴唇发紫,脸上散发着一层朦胧的冷气,牙齿控制不住地打战。 谢尧意自小生活在地狱那个没有阳光的冰冷之地,对寒冷的抵御力异于常人。虽然被雪打风吹又跳冰河,但目前为止,身体只是微寒,没有什么大碍。 除了上次那次莫名其妙的感冒,他从生下来后几乎从未生过什么病,自然无法理解钟灵为什么反应会这样严重。 他皱了皱眉,中指和拇指轻轻一扣,“啪”一响指点了个火球。 火球一点点地帮钟灵烤干衣服,谢尧意看她的脸色依旧苍白,又烤干了自己不住渗水的外套,丢给她,“穿着吧。” “不用。”钟灵闷声道:“你自己穿。” “穿个鬼。”谢尧意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别打肿脸充胖子了,你看着跟马上要冻死了似的。” “你才要冻死了。”钟灵抛下他往前走,步伐有一种强撑出来的坚硬。 谢尧意看着她那个根本走不了几步路的样子嘀咕一声,“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结果没走几步,身体一轻。 ——她被人抱了起来。 钟灵惊了一跳,“干什么?” 谢尧意“啧”了一声,“行了,别逞强了,我抱你。” 这话倒是有几分人性……钟灵刚想拒绝,就听谢尧意道:“难道你还在为了那个白洛檀守身如玉,别人碰一下都不行?” 眼中的动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钟灵难以言喻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明显在说“你脑子没毛病吧?”。 她没再说什么,任由谢尧意抱着。 天际线上雪花飘飘,少年抱着少女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山脉旁。 ……走了一会儿,他道:“钟灵,你怎么这么重?” 其实哪怕身上的衣服沾了水有些沉重,女孩依旧轻的像缕尘絮,但谢尧意就是忍不住想逗逗她。 “……”钟灵一把掐在他痒痒肉上,笑眯眯道:“我现在还重吗?” 谢尧意躲闪着把头摇成波浪鼓,“不重了不重了!” “撒手!”他狠狠地颠了钟灵一下,眼神里充满威胁,“再挠我给你扔出去。” 钟灵一掌贴在他胸口,手心隐隐冒出冰光,“你敢?” “不敢不敢。”谢尧意讪讪道:“我说你别摸我胸啊。” 钟灵手一僵,飞速收回,忍无可忍道:“闭嘴。” 谢尧意瞧着她的模样,轻笑了声。 第14章 祭坛传音钟 钟灵琥珀色的眼瞳里毫无情…… “你们怎么……”苏羽城举着蜡烛惊愕地看着两人。 地底幽暗昏黄的通道里,钟灵和谢尧意的身上挂着雪水,发丝上的雪融化了,变成水,滑进鬓发里。 两人皆是面色青白,眼皮沉重,非常疲惫的样子。 后面谢尧意要施法给钟灵供暖的时候,被她拒绝了。他们体力消耗太大,风雪又没有一点要停的意思,没必要再继续浪费魔力。 “啪。” 壁炉里的黄褐色木柴爆出火星子,苏羽城在给两人煮热可可。 天窗外大雪飘飘,室内一片宁静祥和。 谢尧意一腿曲起,一腿垂着,一手支在膝盖上,手里抛着个蓝色的圆球。 那是个影像记录仪。 “费了半天劲,终于把这玩意儿录完了。” 他们之所以那样堂而皇之地闯入储之寂家,除了试图探寻独角兽角的踪迹外,还录下了他家中的巨额财产以及不同镇上的新兴物件,以及那些被冰封的尸体。 有了这些证据,知晓真相的镇上人便会中断对储之寂源源不断输送的魔法之力。 届时他们控制储之寂,让其解除雾气,切断声源会更加容易;镇上对苏羽城一家的通缉也自然解除。 苏羽城送来热可可,商讨了明日把镇上的人集中起来的计划后,便解散各自去休息了。 钟灵从戒指里取出一粒药。 “咚咚。”房间的门被敲响。 钟灵仰头将药吞服下去,感觉身体隐隐浮现的高热被凶猛的药力压了下去,“请进。” 门板被推开,苏羽城站在门口,“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打扰你。” “没事。” 他递过来一杯热牛奶,“喝了好睡。” “谢谢。”钟灵看了他一眼,“放桌上吧。” 苏羽城叮嘱道:“记得趁热喝。”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钟灵道:“有什么事吗?” 苏羽城知道等危机解除后,钟灵应该就会离开这里。 有些话今天不说,以后恐怕没机会了。 “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钟灵眸光微微变了变。 他慢慢开口:“那天……谢谢你救我。” “对不起,我让你陷入危险。” 钟灵无意再提起那天的事,“不用。” “不管怎么说,是把你扯进这件事里来的。” 苏羽城抬头看她,目光殷切,“如果我有什么能帮到你的,你尽管开口。能帮的我一定帮。” 钟灵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我没有别的意思。”他的脸在钟灵的注视下有些红了。 眼神试探着看向钟灵,里头藏着期盼,“明年春天,这里的蓝钟花就开了,很美,花冠是蓝紫色钟形的,和你的名字很相衬……” “你……想来看看吗?”他的瞳孔里闪烁着紧张和局促的光芒。 第22章 那对美丽的浅瞳就那么淡淡地审视着他,有一瞬间苏羽城感觉自己藏在心底的那点情愫都被她看穿了,直直望向他灵魂最深处。 钟灵没作答,只是从戒指里拿出了一块成色极好的翡翠搁在桌上,“谢谢你的牛奶。” “这些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苏羽城看着那块翡翠,愣了一下,绿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伤感。 他自嘲地在心里笑笑,本来也没报多大希望的…… “不用了。”他道:“没什么麻烦的,这些东西也不值几个钱。” “还是收着吧。”钟灵的态度比较强硬,“不管怎样,也给你们带来了一些不便和危险,我希望你能收着。” 话说到这份上,苏羽城自然感受到了钟灵隐藏在礼貌之下的疏离,那无疑是委婉的拒绝,给他留足了体面。 “我是不是来的不是时候?”谢尧意人未道,声已至。 他的视线从桌上凉透的牛奶上扫过,再一联想苏羽城离开前的脸色和他意外听见的几个字,“一杯牛奶而已,有必要分的这么清楚吗?” “什么事?”钟灵道。 “唷唷唷瞧瞧这冷冰冰的语调,那小子肯定被你伤透了心。” 钟灵抬眸看他,掀起眼帘,“你很闲么?” 谢尧意半点也不避讳,大喇喇地就想往她床上坐,被后者一屁股抽了起来,“坐凳上。” 谢尧意咬牙切齿地冲后者投去谴责的目光,而钟灵视若无睹。 “有没有人说过你孤僻难相处?” “你说你的人情味都去哪里了钟灵?”话语中有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我也很好奇,为什么有些人做起事来能这么冲动无脑。” “敢问你究竟是怎么坐上镰刀使魔的位置的?”钟灵反唇相讥。 她这么一提,谢尧意突然想起来自己是来干嘛的。 他是为了冰窖里推她的事情来道歉的。 怎么一下子又跟她拌起嘴来了呢?谢尧意有些懊恼。 见谢尧意半天不说话,钟灵道:“找我什么事?” 在冰窟里的那句“抱歉”是不含任何想法的自然而然。 但现在要在钟灵面前正经地说出来,始终还是有点…… “明天的行动……还有一些细节要跟你商量一下……” 那句“对不起”,谢尧意最终还是没能说出口。 . 祭坛,大祭司办公室。 据苏羽城所说,镇长每次有重大消息要宣布时,就会让负责祭坛相关事宜的大祭司敲响传音钟。 听见传音钟响,镇民们就知道必有大事宣布,会立刻停下手中的事过来。 这天大祭司刚写完文书放下笔,懒腰伸到一半就被几个通缉令上的在逃犯人逮住,一刀横在脖子上。 大祭司当即腿一软就要栽倒,被其中那个跟得了红眼病似的少年一把拽住。 大祭司对着唯一苏羽城猛使眼色,求饶道:“羽城啊,怎么说你小时候莫叔叔也抱过你,你总不能看着我一把年纪了死在外人手里……” 温润如玉的少年听了他这番乞求,面色未变,“我们不会伤害您,只是想拜托您帮忙办件事……” 如果不是传音钟有它特定的敲击方式,方式对了才能让声音传遍整个小镇,他也不想来为难这个老人。 “……”听完几人的要求,大祭司脸色一变,“这没有镇长的吩咐……随便乱敲的话我会被革职的。” 谢尧意把刀贴近他的脖子,低声威胁道:“老头子,我劝你重新再考虑一下,能办不能办?” 大祭司一凛,瞬间正襟危坐,“好的好的当然可以。” 钟灵:“……” 苏羽城:“……” 谢尧意冲他们抛了一个“大功告成”的得意眼神。 大祭司颤颤巍巍地敲响了传音钟。 乌泱泱的人群在半刻钟之内纷纷赶了过来,在圆形祭坛周围围成一圈。 到了之后,却未见到大祭司与镇长的身影。只有那三个全镇通缉的犯人站在圆台正中央。 戴着红色耳钉的少年举着个喇叭,开口:“大家好,不好也没关系。” 钟灵:“……” “自我介绍一下,我就是你们在抓的通缉犯,我今天来到这里,是要揭穿你们镇长的真面目!” “他是个道貌岸然的独角兽猎人。” 此话一出,举座震惊。 底下立刻就有人不满了,“你凭什么这么说?你有证据吗?” “猎杀独角兽的,不是你们这些外来者吗?” “大家别听他说的,一起上!我们这么多人,一定能把这几个通缉犯拿下!” 嘈杂的叫骂声不绝于耳。 谢尧意冷笑一声,将手中的蓝色圆球高高抛起,一块蓝色巨幕呈360°环绕式缓缓在圆台周围拉开。 巨幕中的影像随着人的走动而变动,从珍贵的玉石、到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稀奇物件、再到被泡在福尔马林中的死去独角兽,最后是密密麻麻的被冻住的尸体冰雕。 看的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谢尧意一一为他们介绍了他们所见的新奇物品的用途,并告知了镇外世界的更新变革,他们的生活停滞,以及镇长明知外头发生巨变,却独自享受这些新兴产品的事实。 虽然影像呈现在了眼前,但空口无凭,大部分镇民都是一脸不信的神情,“既然外面那么好,他为什么不出去?还要留在镇子里。” “问的好小兄弟。”谢尧意看着他,深沉道:“权利这种东西,尝上一点就够让人痴狂了。” “外面再好,他也无法做一个凌驾于万人之上的独裁者。” 他用食指戳了下地面,“但在这儿,他可以。” “一个穷乡僻壤的小小镇长,怎么会买的起翡翠玉石?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我听苏羽城说,你们这儿原来有很多独角兽。但因为有外人过来捕猎,所以独角兽的数量才一下子变少。近些年你们为了防止外来人进入,弄了个幻术。” “那么照理说独角兽的数量应该逐渐恢复,可我怎么听说你们能看见的独角兽越来越少啊?” “它们是都躲在森林里不出来了么?” “不、不是。”他注视着镇民,自问自答道:“你们很少能看见它们,不是因为它们藏起来了,而是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独角兽。” 他说的斩钉截铁,镇民心中顿时一片惶然。 谢尧意看向巨幕,画面被定格在了泡在福尔马林中的独角兽尸体上,“一看这只独角兽头上不翼而飞的角,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吧?” 毫无疑问,镇长储之寂捕猎独角兽拿去牟利。 独角兽的眼泪和唾液具有治疗的功效,在场有不少人的先祖都曾受过它们的恩惠,对独角兽的深厚感情非同一般。 谢尧意的话立刻爆发了热议。 但他还没有停,转换了画面,在巨大的冰窖中定格,“如你们所见,这些冰雕都是尸体。” “不得不说你们这位镇长真是癖好独特,专门收藏别人的尸体。” “你们一直待在镇子里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来死在无边之地的人可不少。” 第23章 “一直以来,你们以为的加强版幻术,实际上是一种能够让人产生幻觉,将周遭一切视为敌人,进行无差别攻击的诅咒之术。” “轰”的一声,这个消息一出,祭坛上瞬间炸开了锅。 这些镇民虽然痛恨外来者,却从未想过要杀死他们。谁也无法忍受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自己的手已经沾满鲜血的事实。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有镇民提出质疑:“你说这是镇长家就是镇长家?证据呢?” 有人跟着附和:“对啊,搞不好这些都是用魔法伪造出来的。” “是不是用魔法伪造的,去镇长家一看便知。”钟灵目光直直的望向人群中的一个方向,“你说是不是?” “——镇长。”她在最后两个字上加重了音调。 人们跟着她的视线齐齐转头,看见了隐藏中人群中的储之寂。 人群自动给他让出一条路。 “镇长!” “镇长,你听到刚才他们说的了吗?不是那样的对不对?” “我说老储,不介意的话我们去你家看看……” “父亲,这些通缉犯竟然敢污蔑您的清誉!这次绝不能放过他们,请您现在就让人把他们拿下!”储司恍若一只跃跃欲试的小虎豹般,瞪视着钟灵和谢尧意。 “不错,都是我干的。”储之寂道。 “什……么?”储司猝然回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储之寂。 储之寂挤破食指,抬起手画了一个法阵,无数藤蔓拔地而出,将身边的人牢牢捆住。 “遭了!”谢尧意朝他的方向狂奔而去。 未等他赶到那些人身前,一排排的冰雕尸体就冒了出来,挡住了他的去路。 钟灵的心往下一沉。 他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她变幻出一把冰刃,拔腿冲了上去。 有人在惊慌地叫:“镇长,怎么会这样,您为什么要对我们动手?” “难道这些外来者说的都是真的吗?” “本来你们只要乖乖的把魔力给我,我什么也不会对你们做,依旧是你们的‘好镇长’。”储之寂毫无怜悯地扫过他们的脸,“要怪就要怪这几个不识好歹的外来者非要把事情捅破。” 他的冰雕只是残次品,除了魔力掉到从前的一半外,生命力也急速下降,破冰后只能维持活死人的形态战斗。 不用一会儿就会再度死去,成为报废品。而他已经在昨晚损失了大半的冰雕。 储之寂没想到这两个外来者的实力如此强悍,这么长时间的车轮战居然都没把他们耗死,还让他们逃了出来,在祭坛之上曝光自己。 储之寂心头恼怒,却也无意恋战。 只是看着冰雕们将两人包围,随后非常有选择性地绑了一批人带走。 钟灵和谢尧意想要护住自己不难,想要救下那么多人却不容易。 被带走的都是些孱弱的女人、孩子和老人。 储司望着这一幕,目眦具裂。不敢相信一直被自己奉若英雄的父亲会做出这种事来。 见时机差不多,储之寂落下一句,“下个月初一,如果希望他们还活着,就照例到祭坛上来,把魔力给我。” 如果不是魔力恢复需要时间,他今日就会把这些人的魔力全部取走。 储之寂让冰雕军团围住他,形成一个保护圈,同时藤蔓拽着人质慢慢后退。 谢尧意每每要突破冰雕保护圈攻击他,储之寂就扯一个镇民挡在面前,逼得他只能紧急撤回魔法。 手段不可谓不卑鄙。 在谢尧意黑沉的脸色中,储之寂狞笑着扯开嘴角,“蠢猪。” 下一秒腿部传来一阵剧痛,刺骨冰寒瞬息之间浸透了整个腿部,储之寂腿一软倒了下去。 钟灵琥珀色的眼瞳里毫无情绪,“蠢猪是你。” 第15章 大屠杀 少年仿佛杀起了兴,不断扣动扳…… 商量对策时,钟灵与谢尧意预料到储之寂可能会混迹在人群中,特意观察了祭坛周围的逃跑路线,是抱着一击制服的念头,在广场上宣布他的恶行的。 钟灵与储之寂交过手,能感觉出他真实实力比较一般,只是对傀儡术和诅咒术颇为精通。 但无论是什么魔法,只要施法者身死或者身受重伤,魔法自然会受到影响。所以他们不必一直和那些冰雕尸体缠斗,只要擒住施法者就行。 经过昨日的战斗,两人已经摸出了这些冰雕尸体的习性:他们非常惧火,火系魔法能够极速缩短他们的生命力。 而这正是谢尧意所擅长的。 储之寂自认为安全的包围式阵型保护了他,却也阻挡了他的视线。 在谢尧意对付冰雕尸体的间隙,钟灵早已在他的掩护下杀出了一条血路,悄无声息地靠近了储之寂,在他背后放了一支箭。 储之寂不察,身体往前栽了栽,猛地吐出一口血。 他一受伤,所有冰雕同时震了震,动作停顿下来。 谢尧意趁机放了一面火墙过去,冰雕冒出黑烟,消弭于空气中。 局面瞬间扭转。 就在钟灵准备将人生擒之际,储之寂突然从身后抓出一颗黑色的弹珠,狠狠砸在地上! 他的身影在原地消失,同他的身影一起消失的,还有被他藤蔓束缚住的几个镇民。 钟灵扔出了那枚珠子,是传送弹。可以将人随机传送到几十公里以内的任何地方。 谢尧意想不到这样也能让人跑了,不由得大骂一声:“我靠他怎么这么多外挂!” 这下坏菜了。 “恩人、恩人,”一个一米八往上走的大汉扑过来,几乎要跪在他们脚下,声泪俱下,“我夫人被抓走了,你们一定要救救她啊,求求你们,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像是一颗惊雷投入了水面,人们的声音此起彼伏地从四面八方响了起来,“求求你们,拜托你们帮我救救我儿子!” “拜托你们……” 祭坛正中,在跪伏下去的人群中,钟灵与谢尧意深深对视一眼。 “……” 距离储之寂约定的日子越来越近,眼看着镇民们就要按照约定向他献出魔力,钟灵和谢尧意却还没找到储之寂的位置。 储之寂非常擅长幻术,无边之地又是他熟悉的地方,迷雾森林两人不敢闯入,但对储之寂而言,要在里面找到一块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易如反掌。 “我可以帮你们。”就在两人一筹莫展之际,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出现了。 储司看着他们,“我知道父亲把人藏哪了。” “也可以带你们安全进入迷雾森林。” “但你们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谢尧意:“你不会是想让我们别伤害你父亲吧?” 他冲着森林的方向努努下巴,“那那些死在那的人可有点冤。” 储司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至少——” “留他一条命。” 钟灵:“可以。” . 初一,祭坛上,风声猎猎作响。 储之寂带来的人质在他周围围成一圈,被藤蔓牢牢禁锢着。 他说了要等魔法结束再释放他们,于是施施然地坐在正中央,准备接受魔力的汇聚。 第24章 他的头顶旋转着一个守护法阵。 他不怕钟灵和谢尧意在魔力传送过程中对他出手,除非他们想这些人质死。 藤蔓上加注了魔法,只要他心念一动,藤蔓就能将那些镇民活活勒死。 镇民们的魔力汇聚成几束七彩光柱,流向祭坛正中央的储之寂的身体。 那些光柱扑进身体的刹那,储之寂感觉胸腔涌起了一阵温热,连带着被那天被钟灵冻伤后久久未愈的腿都跟着好了起来。 那种汹涌澎湃的感觉……他的力量……又回来了! 他睁开眼睛,看见了那个站在人群中的墨发少年,嚣张地扯开嘴角。 再强又怎么样?心软的人,注定是失败者。 这里那么多人,他随便抓一个过来就能成为人质,还有谁能奈何的了—— 储之寂的幻想进行到一半,突然化作雪花一般的碎片,消失在了风里。 对面,那个红色瞳孔的少年看着他的眼睛,也露出了笑容。 那眼睛里倒映着漫不经心的嗤笑,面孔中流露出帝王般的傲慢。 他扯过一个人的身体,与他对视,“想要你儿子的命,就用人质来换。” 储之寂先是一愣,随后笑道:“不过是个儿子,没了老子再生一个就是了。臭小子,你不会以为这样就能威胁到我吧?” 储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睛里情绪剧烈晃动。 “真遗憾。”谢尧意微微歪头,看向储司,“你没用了。” 他咧开嘴,虎牙尖尖,露出一个天真而不失残忍的微笑,“没用的东西就应该被处理掉。” 谢尧意毫无预兆地抬手开枪。 “砰”的一声,子弹正中胸口。 储司身前猝不及防爆开一团血雾,身体倒了下去。 储之寂瞳孔骤缩。 他没想到谢尧意居然真的会开枪。 这些镇民与他毫无干系,他都愿意顾及他们的生命,错失杀他的良机。 储司虽是他儿子,但对他做的事毫不知情…… 储之寂内心虽然震惊,但并未太过悲伤。就像他说的那样,想要儿子,他找个女人再生就是了,天底下最重要的当然是自己。 他振作起来的精神一下子就被谢尧意接下来的举动给打散了。 鸦青色的羽睫底下,谢尧意的红瞳中散发出妖异而诡谲的光芒。 “砰、砰、砰……”他抬腕,干脆利落几个迅速而凌厉的点射。 □□92f,容弹量15发,出膛速度高达390米每秒。连续射击之下,储之寂身边的人质就如同被推倒的多诺米谷牌一般,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鲜血在同一个位置如泉水般喷涌而出! 少年仿佛杀起了兴,不断扣动扳机,那眼底没有一丝怜悯的样子,活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死神! 储之寂还没从惊骇中回过神来,谢尧意就已经踏着一地血色,在镇民们愤怒的叫喊痛骂声中擒住了他。 他头顶的守护法阵被谢尧意一手捏的粉碎,少年一脚踩在他胸口,轰然一拳砸向他面中! 温热的液体从储之寂的鼻腔中流了出来,他混乱的意识因为疼痛陡然间变得清醒,“你疯了吗?” “你真的不管他们的性命了吗?我手里可还有一批人……” 谢尧意维持着这个踩在他胸口的姿势拨通了一个电话,声音透着点懒洋洋的沙哑,“喂,搞定没?” 女孩空灵冷淡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嗯。” “好,挂了。”谢尧意放下手机,一拳把储之寂揍晕了过去。 他在不知所云的镇民的叫骂声中道:“行了行了,是麻醉弹。” “睡醒了就没事了啊。” “麻醉弹……”大汉扶起倒在地上的妻子,仔细观察她的伤口,“麻醉弹怎么会有血?” 谢尧意搂住他,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兄弟,你听说过血浆吗?” “……” 据储司所言,储之寂在一次醉酒中意外吐露过迷雾森林中,有一个不受魔法影响的地方。 当时喝醉了的储之寂大着舌头,“幸好那个位置靠近内林,如果是在外林的话,搞不好那些外来者就能找到漏洞闯进来了。” 得知消息的钟灵和谢尧意决定兵分两路。 在初一那天,他们一个去祭坛,一个在储司的指示下前往迷雾森林,以防储之寂留有后手,没有把全部的人质都带去祭坛。 “哟,醒了。”谢尧意道。 储之寂见了鬼般地看着完好无损地站在他身前的儿子。 他转过去,对两人怒目而视,“你、你们!” 钟灵抱着手臂斜睨着他。 谢尧意把储司扯到一边,有些无可奈何地压低声音道:“我说小兄弟,你非要看着我们拷问你老爹吗?答应你的事我都承诺过了,人和人之间能不能有点信任?” 储司面色不变,依然坚持,谢尧意见没得劝,也就随他去了。 “说吧,你砍下来的那只独角兽角现在在哪里?”谢尧意问。 “搞了半天还是为了独角兽来的。”储之寂阴冷道:“你们和我有什么分别?” “分别就是我现在有权随意处置你。趁我说好话的时候,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 “不然等这丫头来审……”谢尧意扭头看向钟灵,奚笑道:“你绝对会后悔的。” 钟灵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 “是吗?”被五花大绑的储之寂不以为意地扫了钟灵一眼,狂妄道:“那你们就来试试啊。” 谢尧意看储之寂的目光跟看死人一样,遗憾中透着同情。 天底下从来没有钟灵撬不开的嘴。这个道理在储之寂身上也适用。 房间里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储司好几次看不下去了想开口阻止,都被钟灵一个眼神压制了回去。 “……” 半刻钟后,钟灵从屋子里出来,拿一条白色绢布仔仔细细地擦拭手指,身后瘫着鼻青脸肿,几乎不成人形的储之寂。 “走吧。”钟灵看了谢尧意一眼,“去储家。” 第16章 终极谈判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人?”她…… 钟灵和谢尧意跟着储之寂东绕西绕,进入了一个密室。 密室中的一个玻璃器皿里,放着那根沾了月华般的独角兽银角。 “这是个自毁保护装置,有指纹识别……”储之寂道:“只有我按下去,才不会启动。” 谢尧意冲他一扬下巴,威胁道:“你知道动手脚的后果。” 没了镇民的魔力供给与冰雕尸体帮助的储之寂魔力十分微弱,基本威胁不到他们,谢尧意不怕他耍诈,除非他真的不想活了。 钟灵的心头忽然划过一道不妙的猜想。 从她拷问储之寂出来到现在,他从来没有向他们提过条件。既然他知道他们想要独角兽的角,应该会以此为要挟才对…… 钟灵心头一凛,然而还是没来得及阻止,储之寂已经狠狠一巴掌拍在了那个蓝色按钮上,随后猛地退后一步,狞笑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 “砰!”的一声巨响,器皿的底座发生了爆炸。 电光火石之间,一只纤细的手抢在冲击波把整根银角毁掉之前,劈手将它夺了出来! 第25章 是钟灵! 瞬间炸开的玻璃碎片刺入了她的皮肤里,钟灵紧紧地握着银角,手背皮肉红肿异常,整只手鲜血淋漓。 “啪嗒、啪嗒……”血一滴滴地砸到了地上。 这还是谢尧意在爆炸的第一时间就罩了一道保护盾上去的结果。 他一把抓住见事情未成企图逃跑的储之寂,当胸一脚将人踹晕了过去! 钟灵在被鲜血染红的银角上施了个净化术,随后将它收进了戒指里。 她那伤势,谢尧意看着都觉得牙关发紧,不由发问:“疼吗?” “还好。”钟灵道。 她的表情平淡如常,镇定的似乎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 仿佛刚才被玻璃碎片扎伤嵌进肌肤里的不是自己的手一样。 谢尧意的视线不经意地落在她因为剧痛而绷紧的肩背上,尽管她掩饰的很好,那一丝肌肉的战栗还是泄露了她的痛楚。 就像是看见了一只躲到墙角蜷缩起来默默舔舐伤口的倔强小刺猬,谢尧意心头突然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钟灵自己的治愈术修的不是很好,而谢尧意只会一些简单的紧急处理。他随手撕下自己的衣袍一角扎住了出血部位的上方,接着抬高了她的手。 这种伤势是不能拖的,确认储之寂丧失了反抗能力后,谢尧意第一时间就把钟灵送往了小镇上的诊所。 诊所大夫恰巧是那个夫人被当作人质绑走的大汉,记挂着他们的恩情,清创处理做的非常用心。 治疗的整个过程,钟灵愣是一声不吭,搞得大汉都忍不住抬头望了她好几眼,“姑娘,疼的话可以喊出来的。” 钟灵神色未变,只轻轻道:“麻烦了。” 对于钟灵这样的人来说,袒露自己的脆弱比手被扎炸了还要让她难受。 谢尧意眸光复杂地注视着她,没有说话。 “你看什么?”两人从诊所出来,她终于忍不住道。 谢尧意凑近了她,手指捏着下颌,煞有介事地端详着她的面庞,“我观察一下你的泪腺是不是有问题,还是你的痛觉神经断掉了?” 钟灵懒得理会这家伙,绕开他就往前走。 谢尧意看着她的背影,忽然想起这个人似乎是哭过的。 在那天晚上。 因为酒精,谢尧意其实并不能很清楚地记得当晚的事,只依稀记得女孩无助的哭腔和眼角破碎的泪痕。 “咳咳……”谢尧意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 因为答应过储司要留他父亲一条命,两人没有杀了储之寂。但钟灵的手因他受了伤,独角也险些被毁,总得要讨点代价回来。 在储之寂的惨叫声中,钟灵废了他两条腿。 这个曾经坐拥权势,玩弄人心的男人,余生只能碌碌无为地在轮椅上度过,也算是对他的一种惩罚了。 储之寂从葬身在无边之地的人身上搜刮来的宝物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留下小镇的最后一天,谢尧意堂而皇之地登堂入室,在其中挑挑拣拣,带走了一些他们可能用的上的东西。 钟灵翻看着一本厚重的古籍。 古籍上记载了很多她从未见过的奇异魔法,其中也包括迷雾森林中幻术和诅咒术的两种用法。 她把古籍放进空间戒指里。 钟灵的手伤恢复的七七八八,两人也到了离开的时候。 告别了苏羽城一家,两人刚来到迷雾森林的外林,就被跑的气喘吁吁的苏羽城父母叫住。 钟灵诧异回头,从苏羽城父母的叙述中才知道苏羽城竟然被储之寂抓住了,对方声称让他们双手奉上独角,否则就弄死苏羽城。 两人赶到的时候,只见储之寂站在谢尧意当初第一次和钟灵碰面的那条河边,死死地抓着苏羽城,两人的身上缠绕着一圈导线,上面连着一个炸弹,炸弹的控制终端被牢牢握在储之寂手里。 苏羽城怎么说也是一个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难以想象一个双腿残疾坐在轮椅上的人会拥有这样的力量。 他们离开后,苏羽城准备去看望下储之寂,毕竟那怎么说也是储司的父亲,却一时不察落入人手。 看见原本走了的钟灵又回来,内心更是懊恼不已。 镇民们忌惮炸弹的威力,纷纷站在远处观察情况。唯有储司站在他们身旁,正在奋力劝阻:“父亲,你别这样……” “老子在迷雾森林有座小木屋的消息是你透露出去的吧?”储之寂看着他破口大骂:“妈的贱种,当初就不该生你!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账!害得老子的腿变成这个鬼德行!” 储司脸色唰地白了,“……我会照顾你直到老死的。” “我呸!谁特么稀罕,要死你自己死去!” 看见钟灵和谢尧意的身影,他不再理睬储司了,眼睛发红地看着两人,“我要的东西呢?” 谢尧意心说要遭,这眼神,这老东西是豁出去了啊…… 钟灵:“角可以给你,但是你先冷静……” “少废话!”储之寂大声道:“给我丢过来!” 钟灵按着他的要求照做。 老家伙的眼神还没从钟灵身上挪走,他发狠似的看着她,眉间阴翳浓重。 钟灵右眼皮忽然一跳。 “死丫头。”储之寂盯着她,如同盯着一只亟待被磨牙吮血咬碎的猎物,“想让这小子活着,就把你那天在祭坛上对我用的魔法对自己也用一遍!” 他要把钟灵加诸在自己身上的痛苦,一件一件,全部还给她! “别听他的!”苏羽城大声道,胸膛剧烈起伏。 谢尧意脸色一变,启唇嘲弄道:“差不多行了啊老头子,这么大人了跟人小姑娘一般见识什么?你不就想出气嘛,我替她,行了吧?” 储之寂置若罔闻,目光如钩般锁定着钟灵。 “你要怎么样才肯放人?”她看着储之寂。 “你现在没资格跟我讲条件,我叫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不然——”他充满威胁性地虚虚按了下引爆按钮。 钟灵眼神未变,淡淡道:“那天你也看见了,这种炸弹的威力炸不死我们。” 储之寂得意的神色骤然僵住,半晌后他反应过来,“炸不死你们,能炸死这小子就行。” “你知道,如果他有事,你也活不了。” 苏羽城眸光一颤。 钟灵坦然道:“如果你只是希望我自残而不愿意付出代价,那这件事没得谈。” 边上苏羽城的父母登时急了,心情急切间言辞也不由地犀利了起来,“我儿子都是因为你才牵扯进这件事里来的,你怎么能不管?” “姑娘,你们那么厉害,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别这样,帮帮忙好不好。” “……” 任两人如何说,钟灵始终不为所动。 储之寂的脸色松动了几分,终于愿意谈条件了,“好。” “给我一匹马,让我离开这里。” “等我安全离开无边之地,自然会放了这小子。” “如你所愿。” 钟灵把那只没受伤的手放在了左腿上,掌心凝聚起莹莹冰光。 “不要——!”苏羽城大声嘶吼道。 第26章 下一秒她五指一紧,骤然发力,刺骨冰寒顿时袭来! 大腿局部血管陷入痉挛,血液近乎停止流动。剧烈的疼痛让腿部在一瞬间失去了知觉,钟灵身形一歪,酿跄着倒下去,谢尧意眼明手快一把拽住她胳膊。 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苏羽城,他从未如此憎恨过自己这般无防备心,成了别人的拖累,才让储之寂一而再再而三地借由他,伤害这个女孩! 钟灵的额前沁出了一层冷汗,呼吸沉重。 想到因为这个臭丫头他都遭受了些什么,储之寂觉得心里一阵痛快。 他看了眼自己的腿,犹嫌不够,“我的腿因为你成了这样,你是不是也应该……” “差不多行了。” 谢尧意的脸上泛出了一层冷意,“你觉得我们会为了一个刚认识不久的人,把自己弄到残疾吗?” 他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储之寂,眼睛里煞气四溢,“如果你再提什么不像话的要求,我保证你不会有机会活到把独角卖出去的时候。” 第17章 蓝钟花 钟灵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攥紧,那…… 储之寂在他的眼神下顿了几秒,最终作罢。 镇民们给他弄来了一匹马,他抓起独角兽的角,在魔法的助力下,挟持着苏羽城上了马,勒令他驾马。 苏羽城一开始不愿配合,在父母声泪俱下的劝说中才牵住了缰绳,一夹马背,身影逐渐消失在森林之中。 “……” 马飞奔着穿过迷雾森林,跑出无边之地,直到走到附近一个人来人往的村庄,才缓步停下来。 村庄上的人很热情,看见他们外面来的,其中还有个残疾人,立马提出要帮助他们,还给他们收拾了落脚的地方。 ……储之寂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欢欣地谢过他们,将衣摆下的导线藏的很好。 他和苏羽城来到一条荒无人烟的河边,忙不迭地解下缠绕在身上的导线,一边解一边对苏羽城道:“苏家的小子,我现在可打不过你。所以在你骑马的时候,我往你身上放了一枚炸弹。” 苏羽城咬牙:“卑鄙。” 看着他骤变的脸色,储之寂很高兴:“如果你想活着离开,最好不要试图对我动手。” “等我走远了,自然会放了你。” 储之寂一点点把自己挪到村民给他弄来的轮椅上,一下子滑出数步以外,确认安全后,勾起一边唇角,嘴里喃喃着:“去死吧。” 摁下了引爆键。 鲜血汹涌着狂喷而出,强烈的晕厥感席卷了大脑,储之寂惊愕地摸了一把脖子,重重地倒了下去。 眼前的景象雪花般飞散而去,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发现自己依旧在迷雾森林内林的那条河旁,远处环绕着镇民,和不住流泪的儿子。 钟灵单腿而立站在他面前,垂落的手里握着的那把冰刃上全是血,甚至有一线血丝飙到了她雪白的脸上。 储之寂认出了,那是他自己的血。 他背朝下重重地砸倒在地,不甘地合上了眼睛。 没有什么热心的村民,他也从未到达那个陌生的村庄。一切不过是谢尧意用魔法编造出来的幻象。 钟灵一直与他谈条件,并不是真的希望从他手里救出苏羽城,只是为了拖延时间,让谢尧意有足够的时间来施展幻术。 最终还是储之寂那本视若珍重,给他带来巨大利益的古籍中的魔法杀死了他。 谢尧意在储之寂把导线从自己和苏羽城身上摘下来的一瞬间拿走了引爆器,同时摸走了他藏在身上的另一颗炸弹。 但谁都没有想到,控制另一颗炸弹的终端却不止一个,死前最后一刻,储之寂重重将藏在鞋子里的控制终端一踩到底! 谢尧意手里的炸弹发出“滋啦滋啦”的响声,他当机立断立刻将手中的炸弹丢进了河里,同时张开了翅膀,巨大的黑色羽翼将附近的钟灵、苏羽城、储司一干人等护进了怀里。 “嘭!”的一声巨响,河水掀起了万丈高! 巨大的冲击力让所有人往前栽倒。 钟灵的手下意识撑地,掌心的伤口瞬间裂开,浸透了纱布。 “……” 于是钟灵又在小镇上养了几天伤。 腿部的伤是她自己下手的,动手时多少心里有点数,避开了关键的肌腱和经脉。 当时不过是看着唬人,其实伤势并不严重,养几天也就好了。 谢尧意更是变态如斯,被爆炸冲击波迎面拍上背部,竟然只是焦了几根羽毛,活蹦乱跳的在钟灵面前好一阵嘚瑟。 只是这回,是真的到了要告别的时候了。 临行前,苏羽城叫住了钟灵。 谢尧意看他欲言又止地看了看自己,“啊~我去看看那老东西家还有什么能用的玩意儿”非常识趣地溜了。 “对不起,连累你弄伤自己……” “这话你说很多遍了。”钟灵不是很习惯这种肉麻的场面,别开脸,“储之寂对你不利,归根结底也是因为我们,你没必要感到内疚。” “何况我也骗过你,利用过你。” “扯平了。” “不管怎么说,还是很谢谢你……” 苏羽城嗫嚅道:“还有,那天……是我冒昧了。” 钟灵意识到他要说什么,有些不自在地蜷紧了手指,下意识地想要走开。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那双绿色的眼睛里倒映着真挚的光芒,“钟灵……我喜欢你。” 一瞬间风仿佛都静止了下来。钟灵不知道该作何反应,没有应声。 苏羽城的声音和他人一样温和,“你不用觉得为难。” “我没期望你能留下来。我知道你和谢哥都还有很多事要去做,不会留在这个小地方。” 钟灵有些诧异地望着他。 一直堵在心口的话终于说了出来,苏羽城有几分松快的释然。 他看着钟灵,慢慢地道:“我知道,我与你之间距离很远。不用多久,整个世间都会是你走过的痕迹;而我只会守在这方寸之地,慢慢变老,直至死亡。” “我们之间是咫尺天涯的距离。但我还是很高兴,能在这短暂的时光里遇见你。” “谢谢你救了我的命。余生我都会缅怀这段与你相遇的时光。” “祝你们一路顺风,再见。” 钟灵的瞳孔微微扩张。 在她看来,苏羽城的表白根本没必要。在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她已经表示得很明显,她不会接受他。 她不理解为什么男孩明知这是一段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却还要义无反顾地扑进去。 在她看来,这个男孩应该后悔见过她。因为她与他注定不可能发展出什么他想象中的关系。 他已经动了心,而她的心已经死了。 这种双方感情的不对等,毫无疑问会给他带来痛苦。 但她没想到苏羽城虽然面上有些遗憾,但总体还是释然的。 “如果以后有什么我能帮到你们的地方、但凡一点,欢迎你们随时来找我。” “蓝钟花真的很美,希望哪一天,你们可以有机会看到。” 第27章 它的花语是—— 爱在你身边。 …… 古籍上记载了幻术与诅咒术的破解之法,迷雾和声音都已经解除,谢尧意与钟灵飞出了无边之地,谢尧意瞟了眼她隐隐上翘的嘴角,打趣道:“真的不留下来看花?” 钟灵的唇线瞬间变得平直,“你很闲?太阳不要了?” 谢尧意注视着她微微抬起的下颚。 切,明明很高兴,还要装出一副冷淡的样子。 真是不坦率的家伙。 . 天使领域。 白洛檀提着酒瓶,站在阳台上,手肘支在金色围栏上,盯着深蓝色的天幕,神色有几分阴翳。 他骗钦念晚舟晚上有个公事要处理,才得到了片刻喘息的时间。 他一点也不想回到她那里去。 钦念晚舟是独女,自小在家人的溺爱中长大,惯出了一身娇纵的大小姐脾气,极难伺候,嫉妒心极强。 只要有异性和他多说了几句话,她就会跑来质问他。白洛檀已经烦透了她的疑神疑鬼,如果不是她还有用,他早就一把把她掐死了。 凉风拂面,这座古堡周边什么建筑物也没有,孤零零地在蔷薇花丛中亮着灯。 白洛檀忽然不可抑制地想起钟灵来。 地狱一别后,他们再没见过。 听说钟灵回过天堂一次,他当时被钦念晚舟绊住脚,没去找她。那以后没过多久,她的踪迹就从天堂消失了。 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呢?过得好吗? 此刻……又在做什么呢? 思及此,他打了个电话,“……帮我办件事。” . “哟~有条尾巴跟着我们。”谢尧意饶有兴致地摸着下巴,打量着钟灵,“你说他们是找我的,还是找你的?” 钟灵显然也注意到了跟着他们的那辆车,闻言并不怎么讶异,“前面有个弯道,加速堵住他们。” 他们的下一程“天空之境”所在地域天气诡谲莫测,无法搭乘飞机等交通设备抵达。 两人只能先到附近,再开车从山路上去。 钟灵的手伤着,所以路上一直都是谢尧意开车。 “得嘞~” 谢尧意换档、踩油门、打方向盘一气呵成,车子在弯道处滑出一个漂亮的z字漂移,横着堵在了狭窄的路口上! 跟着的那辆车见状,立即刹车! 车子惊险地在离前车三寸远的地方停住。 车子的主人倒抽一口凉气,瞳孔放大,心脏简直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什么疯子这么开车?! 这时候钟灵已经打开车门出来了。 她径直走到了那辆车面前,手指朝下,做了个“下来”的手势。 谢尧意抱臂倚在车旁,好整似暇地望着这一幕。 看样子是认识啊…… 车里的男人面色一僵,解开安全带下车。 钟灵面沉如水地瞅着他。 剔着平头的男人哆嗦着喊道:“钟、钟小姐……” “电话。”钟灵伸手道。 小平头知道钟灵是白洛檀点名要暗中保护的人,不敢违抗她的指令,讪讪地拨好电话递过去给她。 “让你的人滚远点。” 钟灵冷冷道:“再有下次,我想你不会再见到他们了。” 她说完就想挂电话,电话那头似乎察觉到她接下来的动作,当头来了一句:“我想你。” “……” 钟灵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攥紧,那力道似乎要将它捏爆。 第18章 天空之境 “你长没长眼?”…… “嘟”的一声电话挂断。 小平头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手机在钟灵手里化成了一堆齑粉。 谢尧意挑眉,“找你的?” 钟灵看上去不想多谈的样子,“白洛檀的人。” 跟踪这种事,但凡有点脑子的都知道要找对方没见过的生人。 钟灵一眼就认出这小平头是白洛檀的人,可想是他故意为之。 白洛檀想让钟灵知道,他在关注着她。 看来这个前未婚夫对钟灵还真是有点执着呢……谢尧意“wow”了一声,似乎想打趣些什么,在钟灵冰冷的注视下识趣地住了嘴。 钟灵施法把小平头冻住后,一言不发地回了车里,瞟了一眼还愣在原地的谢尧意,挑起眉,“还不走?” “留下来陪他吃年夜饭啊?” 谢尧意:“……” 见了这个小平头后,这女人的脾气变得愈发坏了。 谢尧意一踩油门,车子在砂土飞扬的道路上骑尘而去,消失在了道路的尽头。 两小时后,小平头身上的冰终于化了,他搓着身上的冰碴子,拿下属的手机跟白洛檀汇报:“大人,钟小姐发现我了。” 这状况摆明了是理所当然。 “她有没有说什么?”白洛檀问。 小平头将钟灵的话如实相告,末了,还补充了一句,“钟小姐捏爆了我的手机。” 白洛檀失笑,“回头自己去财务那打单子领一支。” 小平头有些诧异地听着电话里忍俊不禁的笑声,不明白白洛檀在高兴什么。 后者遥望着远方,眼里一片柔情。 钟灵,你分明还忘不了我。 不然你不会听见我说“想你”就那么大反应。 幸好,你还在乎我。 “他们要去哪?”白洛檀问。 小平头抓着张地图,“看路线,估计是去天空之境的。” 白洛檀皱眉,“他们去天空之境干什么?” 小平头:“属下不知。” 他略一思忖,问道:“他们从哪里来的?” “无边之地。” 白洛檀无法从这两个毫不相关的地方上找到什么联系。 ……难不成他们是去旅游的?钟灵和谢尧意的关系什么时候好到能结伴出游的地步了? 他追问:“你确定钟灵的标记洗掉了?” 小平头恭谨道:“是的,是疗愈天使长圣奇亚亲自动的手。” 白洛檀这才放下心来,松了口气,“她好不好?” “钟小姐的手缠着绷带,走路也有点不自然,看样子是受伤了。” 白洛檀心一紧,立即道:“伤得重不重?” 小平头思量了片刻,“看着还行。” “换一批人继续派人跟着。这次离远点,等她有危险了,再让他们出来。” “如果那个谢尧意敢对她动手动脚,立刻杀了他。” “是!” “……” 那件事发生以后,钟灵一路上都十分安静,谢尧意自己咕咕哒咕咕哒讲了半天,没个捧哏,也觉得没意思。 但他并未消停,而是开始千方百计地设法逗钟灵说话。主要是通过犯贱的方式。譬如在她喝水的时候急刹车啦;中途下去找店吃饭,在钟灵拿筷子夹菜的时候转桌啦……如此种种。 以至于谢尧意再次上车的时候那张俊脸鼻青脸肿的。 钟灵的手已然好了。 刚一恢复,她就接替谢尧意坐到了主驾驶的位置。 谢尧意一条长腿刚跨上车,钟灵就水灵灵地踩下了油门,猝不及防的谢尧意大喊一声“卧槽”,险些给她弄劈叉。 第28章 维持着半个人挂在车门外的姿势,他勾住顶上握杆,把自己甩进里面,“pia”一下合上车门后不满地转向了钟灵,“不是兄弟你这就不对了哈……” 钟灵八风不动地握着方向盘,“谁跟你兄弟?” 他拖长声调道:“你呀——” 钟灵的回应是翻了个白眼。 谢尧意翘起兰花指虚虚点了她一下,模样非常娇俏,“人家就喜欢你这副口是心非的样子~” 钟灵:“呕……” 在他不厌其烦的犯贱骚扰下,钟灵慢慢忘了白洛檀的事情,心情逐渐转虞。 . “天空之境”并非如其名是个静谧璀璨的旅游胜地,而是一款巨大的6d虚拟vr游戏。 创日材料之一的“颠倒硬币”,就是游戏创始者许诺的游戏通关的奖励。 只是据说至今从未有人通关过。 钟灵和谢尧意进入游戏前,智能ai系统为他们讲解了一遍规则。 玩家在游戏内受的伤不会带到游戏外。 系统会自动根据玩家本身的特质分配对应角色。玩家必须跟着游戏的主要剧情走,主剧情之外的剧情内容玩家可以自由发挥。 两人参赛会导致难度提升,iq更高的那位会被系统自动判定为主要人物,剧情事件会集中在主要人物身上发生。另一位可辅助配合主要人物调查案件。 “……” “前情介绍:这是一个杀人案件,主角会在游戏剧情中不停死去复活,直到走完剧情。” “游戏目标如下:玩家需在七天内找出——‘是谁杀了自己’。注:此处的自己指主要人物。玩家仅有一次提交答案的机会,一旦答错自动登出游戏;答对后按系统指示执行下一步操作任务。” “另外,玩家的魔法在游戏中不得使用,但体术技能无影响。” 冰冷的机械音倾斜出来:「规则解读完毕,游戏将在倒计时3秒后开始。」 3、2、1…… “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谢尧意抱着肚子,发出了丧心病狂的笑声。 钟灵觉得身上凉嗖嗖的,目光非常短暂地在谢尧意笔挺的黑色燕尾服上掠过,随后看了眼周围的环境,找到了一块不规则的镜子。 镜子的边框上贴着妖娆性感,□□半露的女仆,以及一些咖啡、蛋糕、杯子、勺子等卡通图案。 钟灵无暇在意这些细节,透过镜子看见自己的那一刻,她的脸都黑了。 镜子里的女孩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女仆装,小飞袖,蓬松阔裙摆,胸前的布料少的可怜,精致锁骨以及大片雪白肌肤暴露在外,黑色丝袜包裹的美腿下,是一双玛丽珍高跟鞋。 头上戴着一枚喀秋莎,脖颈上一根相得益彰的choker,连吊袜带也不少,屁股后面还缀着一根一动就会晃的猫尾巴。 裙子短到似乎一弯腰就会露出底下的打底裤,前襟是能露出姣好胸脯的v领。腿部曼妙无比的线条在黑丝的遮掩下,若隐若现。 钟灵的脸色异常难看,脸颊侧面咬肌一紧,苍白指尖忍不住哆嗦起来。 这是正经的工作场合吗?这女仆装……这尼玛是一家软色.情服务会所吧?! 谢尧意简直要笑喷过去,非常手贱地走过去捏住了她的猫尾巴,揶揄道:“‘喵’一声听听?” 如果不是钟灵的这身装束限制了她的行动,凶悍的铁拳已经印在了谢尧意的脸上。 谢尧意看着她气得脸都红了,怕真给人惹急眼了,识趣地终止了自己的“挑逗”行为。 “你不工作在这儿干什么?”一个吊梢眉女人抱着手臂走了过来,身上穿着统一制式女仆装。 胸前的铭牌上,“主管”二字闪闪发亮。 “别偷懒了!”她训斥钟灵。 而转头看向谢尧意时,又换上了另一副面孔,一派温柔体贴,“小意啊,怎么进来了?是不是外面太晒了?要不要姐给你弄杯冰美式喝?” “……” 毫无疑问,这是一家女仆咖啡厅。谢尧意是其中的销售。当然这是好听的说法,实际上主要是负责店门口发传单喊话兼收银的。 不过比起销售,依这间咖啡馆的性质来看……谢尧意觉得自己更像是拉皮条的。 从他坐到吧台边起,主管文柔婧以每分钟三次的频率去搭谢尧意的手。 就在谢尧意第二十八次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思考自己砍下老妖婆这双手算不算违反剧情时,文柔婧忽然开口:“小谢。” “我家的水管爆了,你下班了能来帮我修一下么?” “姐,我明早才下班,等我过去,你家已经水漫金山了吧。” 文柔婧闻言,一手撑着下颚咯咯娇笑,花枝乱颤,这种距离下,胸前的春光一览无余。 “小谢,你真幽默。” 对于她刻意露出的那点呼之欲出的春光,谢尧意表示辣眼睛,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天,视线余光落在不远处的钟灵身上。 妈的,要找个人洗洗眼睛! 钟灵端着个奶黄色的托盘,来往于客人之间,托盘上满满当当地放着“萌萌蛋包饭”、“注入魔法的拿铁”、“巧克力芭菲”“森永摩尔冰淇淋”。 侧边地上忽然伸出一条白皙的腿,横亘在她的去路上。 而钟灵仿佛完全没有察觉,依旧保持着正常的步伐往前走。 照这个趋势下去,她绝对会被绊倒!谢尧意面色一变,猝然起身。 就在那一瞬间,钟灵恍若未见地一脚踩在了那条伸出的腿上。 高跟鞋细细的鞋跟烙在上面,腿的主人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啊——” 钟灵慢慢地挪开脚,被踩了的女孩捂了下腿,愤然起身,“你长没长眼?” 第19章 女仆咖啡厅(1) 谢尧意蹲下来挠了两…… 咖啡店里的人听到动静,纷纷转头看来。 女孩同样身着一身女仆装,唯一不同的只是她身上的布料比钟灵多多了。 钟灵扫了眼她的铭牌,上面印着三个字——“宋玉钏”。 经理张呈旭见势不对,和文柔婧一起朝这边走了过来。 张呈旭示意文柔婧先去安抚顾客,自己则把钟灵和宋玉钏两人一起叫到了后厨。 “你怎么回事?”他冲着钟灵嚷道。 宋玉钏扯住张呈旭的袖子,像是小女孩像大人告状,愤愤道:“舅舅,她踩我!” 钟灵本来想开口辩解的心思收了回去。 难怪,她想。 “还不快给钏儿道歉!”张呈旭厉声道。 钟灵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那目光直直的,仿佛能照进他心底,洞穿其中的不堪与丑恶。 张呈旭一震,突然有些发虚,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转变后又恼羞成怒道:“好啊,我管不了你了是吧?” “你把钏儿踩伤了,今天她的工作全部交给你来做!” 钟灵:“……” “愣着干什么?想吃闲饭啊?还不出去?!” 钟灵忙活了一个下午。 客人们脑残且无理的要求层出不穷。 “这个咖啡怎么是酸的?你们的咖啡豆是不是发霉了?”“把我的钱退给我,不然我喝坏肚子了有你们好受的!” 第29章 “美女,你能不能再表演一遍在咖啡里注入魔法的过程?我想录个像。” “这个冰美式为什么没有拉花?我看别的咖啡都有的。” 当钟灵用番茄酱给最后一位客人的“萌萌蛋包饭”绘上拉花并微笑着将他送走,最后把垃圾扔进后巷的垃圾桶里后,已经累的手都快抬不起来了。 “喵~”一道细弱的声音吸引了钟灵的视线。 一只瘦弱的小猫藏在垃圾桶后面,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望向钟灵。 钟灵一怔,唇角荡开一抹微笑。她弯下身来,将围裙里的火腿肠撕开包装,放在了地上,“你饿了吗?” 小猫看了一眼火腿肠,又看看她,没动。 钟灵会意,走远了些。 不一会儿,果然看到小猫从垃圾桶后面走了出来,开始舔咬那根火腿肠。 钟灵也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小猫吃完。 填饱肚子的小猫走过来,慢吞吞地拿柔软的头蹭了蹭钟灵的脚踝。 钟灵再次蹲了下来,揉揉小猫的脑袋。那温软的触感简直妙不可言,钟灵情不自禁地轻轻喊了声:“咪咪。” 那声音很轻很柔。 黄昏日渐沉,夕阳西下,白金色微卷长发的女孩在暗巷中蹲着,抚摸一只小猫的头,柔软的晚风轻轻拂过女孩的发梢,露出底下线条姣好的侧脸,黑色裙摆微微起伏飘扬。 那柔情似水的目光让不远处谢尧意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蹿了起来。 没想到一贯冷冰冰,生人勿近的钟灵对着小猫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岂止不孤闭漠然,简直有点过于感情充沛。 谢尧意不知是想到什么,突然勾勾嘴角,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 “嘬嘬嘬……”他双手插兜漫不经心地朝那小猫走了过去。 钟灵的身体顿时僵住。 站起身转过脸时,脸上的万般柔情瞬间消失不见,化为了惯常的淡漠。 如果仔细看,可以从她脸上看见一丝面颊肌肉的紧绷下流露出来的不自然。 谢尧意蹲下来挠了两下猫的下巴,捏着嗓子叫道:“咪咪”。 钟灵瞳孔一震,脸上划过一丝无措,铺天盖地的羞怒感紧跟着涌了上来,席卷了眼底。 谢尧意一边撸猫一边抬头看向钟灵,眼睛里盛着不加掩饰的逗弄调笑。 一天之内连续看到钟灵的“扑克面具”破裂两次,谢尧意的心情非常愉悦,就像是小学时恶劣非凡,成功捉弄了同桌女孩的男生。 钟灵指尖哆嗦了两下,拳头攥紧发白,谢尧意感觉她要冲过来打人了。 “哎!”他连忙道:“别,你这衣服可不适合动手。” 说罢视线在她胸前和腿间一瞄。 钟灵更气了。 谢尧意忽然指尖一痛,那猫张开了尖利的牙齿,似乎想要一口咬掉他的手指。 “凶什么?”他收回手,指着猫道:“再凶把你爪子剁了!” 猫“喵呜”一口扑了上来,半点不给面子。 谢尧意嘴里大放厥词,身体却非常窝囊,在小猫的“九阴白骨爪”下仓促躲藏。 钟灵晃了晃微酸的足踝,唇角微扬。 谢尧意目光微闪。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他就被一通紧急电话叫走了,说是家里煤气没关,着火了,火势都烧到邻居家了。 ……游戏果然依据参赛人员的本性对故事做了微调,钟灵心想。 她丢了垃圾准备去锁门,却意外撞见了回来拿东西的宋玉钏。 后者看见她也是一愣,随后很快反应过来,“钟灵,你今天居然敢拿脚踩我,你长本事了是吧?信不信我一句话就能叫你没了工作?” “原来签了合同也可以随意开除员工的吗?”钟灵莞尔笑道:“那请问赔偿金准备好了吗?” 宋玉钏滞住,她只是口头威胁,也没跟张呈旭提过这事儿,更没顾上这茬。 “如果准备辞掉我,请给我辞退信,谢谢。”钟灵道。 难得遇上钟灵这样软弱可欺又任劳任怨的人,她还没玩够呢,根本没想让让她走。 可她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一反常态地敢跟她顶嘴? 宋玉钏不满自己落了下风,一把扯住绕过她要走的钟灵,但钟灵哪能让她碰到,身形一闪。 宋玉钏抓了个空。 她指了指头顶的监控,“你想实施暴力的话,最好小心一点。” 宋玉钏垮脸沉默半晌,旋即一笑,“你也知道,我舅舅是这里的经理,你觉得要删一段监控有多难?” “是嘛?”钟灵看着她,不以为然,“那么医院取证和技术部门恢复一段录像,又有多难?” 她摆摆手,“再见了。” 宋玉钏一口气堵在胸口没处发泄,想到钟灵的威胁,又不敢真的对她动手,只能抄了个塑料花瓶过去,“咚”一声扔在她脚边,怒骂道:“你怎么不去死啊?!” 动作异常熟稔。 钟灵站住脚,转身,看着她。 片刻后,迟缓地掀起了一点裙摆,在被布料遮掩的肌肤上看见了很多道淤青和红肿。 “我说错了吗?”宋玉钏看着她的动作,感觉自己找回了场子,“店里的人没一个喜欢你的!像你这样不受欢迎,无父无母,又没有朋友的人,在这世上活着干什么?” 钟灵放下袖子,沉默地盯着她看。 “你不过是社会最底层的一条狗而已!我们给你吃口饭,你就该感恩戴德了,现在还敢反咬人一口,谁给你的胆子?” 钟灵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宋玉钏满意地看着钟灵的表现,“现在,乖乖爬过来,我可以想办法劝劝舅舅,让你留下来。” “你知道你这个月房租还没付,没了这份工作,就会活不下去的呀!”宋玉钏的瞳孔兴奋地放大。 “你也知道,我们家在这一片势力很大,我可以让你短期之内都找不到工作。” 她来这家咖啡店兼职不过是一时兴起来体验生活,可这份工作却是钟灵的立身之本。 “法律是什么东西?我有的是时间跟你耗。钟灵啊,等告成功了,恐怕你早就饿死了。” 她冲钟灵招招手,眼角上扬,冲她招招手,“来,过来。” “对,就是这样,像狗一样地爬到我身边……” “噗呲!”钟灵的意识越来越模糊,最后她听到了刀刃入体的声音。 系统飘来冰冷的机械音:“玩家钟灵,第一次死亡存档,宿主将在五秒之后复活。” …… “是她吗?”钟灵的视线沉沉地盯着哼着小曲的宋玉钏。 “女仆,女仆,发什么呆?我说你呢。”一个染着一头黄毛,戴着耳钉,突然开口,打断了钟灵的思索。 对方看上去年纪不大,看装扮……像是从校园里逃课偷溜出来的不良少年。 他瞟了一眼地板,“我的叉子掉了,帮我捡一下。” “……” 想要捡叉子,就必须要蹲下,这女仆装低胸的厉害,想也知道黄毛在打什么心思。 “您的叉子。”谢尧意大步流星地从远处走了过来,将地上的叉子拾起,又从桌上的竹筒里拿出一把,递给他。 第30章 文柔婧望着这一幕,红色的指甲几乎要插进手心。 谢尧意本来应该在烈日下发传单的,借着和文柔婧说话,才得以一直留在店内,观察钟灵周围人的一举一动。 黄毛看了眼叉子,没接,顿时不满了,沉着脸道:“关你屁事!你他妈是服务员吗?” “我说了,要她捡。” 谢尧意脸色一沉,直直地盯着他,眼神像是在看一具尸体。 小子,如果这不是游戏,你已经死了。 谢尧意的手还悬停在空中。钟灵沉默半秒,从他的手里取过叉子,唇畔一扬,反手将叉子插进了木桌板里! 严严实实嵌进桌板里的叉子发出一道锐利的银光。 众人骇然。 钟灵凑近黄毛,幽幽道:“小朋友,掉到地上的叉子更好用吗?” 温热的吐息扑在黄毛的颈侧,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是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发情?” 第20章 女仆咖啡厅(2) “好好伺候本少爷!…… 因为钟灵的这一举动,店里的所有店员下班后都被留了下来。 张呈旭打算拿她杀鸡儆猴,顺便加深一下周围的同事对她的厌恶,讨讨侄女欢心。 “你这是什么服务态度?谁告诉你这样对待客人的?” “眼里一点活都没有!顾客让你捡个叉子你都不乐意,这几天一天到晚都冷着张脸,是你服务客人还是客人服务你?” “现在顾客都投诉到我这里来了,你准备怎么办?” 钟灵一脸平静,“那你报警吧。” 张呈旭不敢置信地放大声音,“你说什么?” 谢尧意:“噗。” 张呈旭转头看向他,眉毛竖起,“笑什么笑?嬉皮笑脸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 谢尧意清了清嗓子,憋住笑。 张呈旭又看向钟灵,“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干了!” 他愤然甩手离去,“损坏的叉子和桌子都从你这个月工资里扣!” “……” 等所有人全部离去后,谢尧意瞅着她,一脸怨念,“看样子你是主角。” 他这么一提,钟灵突然想起系统那番“智商高的判定为主角”的言论,一时无言。 顿了会儿,拍拍他的肩,示意他不要难过了。 谢尧意表示有被侮辱到。 “昨晚我走后,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死的?” 钟灵的记忆也很混乱。她的大脑就像被强行抹除了一层记忆一样,全然不记得昨晚最后发生的事。 当她把脑海中仅剩的和宋玉钏的争执告知他后,谢尧意也是一脸费解,“总不可能那么简单,就是她吧?” 钟灵也觉得不会那么简单,“再看吧。” 只能再等等剧情发展。 几天后,张呈旭在周六组织了一次团建,强制所有员工参加,并且交团建费。 地点定在了一家ktv里。 几首歌过后,就到了团建必不可少的喝酒环节。 烟雾弥漫的包厢内,钟灵终于换上了正常的装束,纯白衬衫加烟灰蓝牛仔裤,素净清纯的像是一丛枝头摇曳的茉莉花。 张呈旭心中仍对那日谢尧意在他训话过程中突然发笑的行为有些不爽。 他觉得自己的颜面被损,没了气势,想趁着团建的机会,给他点教训。 张呈旭不停地向谢尧意发起喝酒的要求,“男人怎么能不会喝酒?你这样能混的开吗?” “来,跟哥走一个。” 谢尧意这个角色是酒精过敏的体质,张呈旭对此心知肚明。 “酒精过敏又怎么样?这种小毛病,你要克服啊!” 谢尧意坐在卡座上未动,简直想翻白眼。 眼见着要被驳第二次面孔,张呈旭的脸一下子就下来了,“啧,你们年轻人就是不懂人情世故,今天哥就教教你。” “领导跟你敬酒,不管你能不能喝,总要意思一下,不然就是不给面子。” “来。” 旁边人也鼓捣着谢尧意的胳膊,“对呀,说不一定你喝着喝着就产生抗性,不过敏了呢。” 啤酒白酒红酒混在一起,被推到了谢尧意的面前。 气氛已经到了这里,再拒绝就不符合剧情人设了。就当谢尧意磨着牙,准备接过那杯酒时,钟灵忽然站起了身,先他一步取过了杯子,道:“我敬您。” 谢尧意盯着那透着粉的白皙指尖几秒,愣了神。 “这几天,因为我的缘故,给大家添了不少麻烦。” “我先自罚一杯,就当给大家赔罪了。” 灌醉钟灵本也在他的计划之中,见她主动请缨,张呈旭也没有拒绝,一脸欣慰地点点头,“小钟啊,这就懂事了。” “以后可千万不能再跟客人发生冲突了。” “俗话说得好‘顾客是上帝’,你们身为服务业人员,要竭尽所能满足客人的一切需求。” 一切需求?包括出卖身体吗?钟灵在心中冷笑。 钟灵的酒量是极好的,但她这个身体的酒量却明显不怎么样。 一杯混酒下去,就已经脚步虚浮,视线颠倒了。 张呈旭与文柔婧对视了一眼,眼睛里闪过一道精光,后者站起身,“小钟醉了,我扶你先回家吧。” 姿态贴心的仿佛一位知心大姐姐。 如果到这里还不知道他们想做些什么,那就是傻子了。 谢尧意刚想起身,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强行限制桎梏了身体。随后一道不属于他的害怕情绪涌入了脑海里,叫嚣着阻止了他。 谢尧意意识到这是系统的规则在发挥作用。 但这不过是个游戏,接下来可能要发生的事就有点太过了,完全超出了一个游戏的安全范围。 就在他要打破规则强行起身时,系统忽然传了一道声音到他脑海里,“请玩家稍安勿躁,这只是游戏,不会对宿主造成真实伤害,一切剧情也会点到为止。” 与此同时,钟灵并没有如文柔婧所言被送回家,而是被生拉硬拽地拖到了楼上的一个包厢里。 文柔婧低声道:“小贱人,你可不要怪我,谁让你要勾引我看上的男人。” 包厢门缓缓合上。 钟灵的意识还保有一丝清明,脸色却已经绯红如霞。 她歪在皮质沙发上,掀起眼帘,看见了朝她走过来的人。 是那天那个黄毛。 黄毛名叫卢柄奚,是当地有名的富家少爷。 卢柄奚心神颤了颤,女孩抬眼看过来时,黑色睫毛像是一把小梳子,浓密而卷翘,每扇一下都如同蝴蝶振翅,牵动着他的心脏。 他一步步朝她走过去,掐住了那张脸。 触感温软的不可思议。 钟灵的唇齿间弥漫开浓浓的酒气,“脏手拿开。” 卢柄奚原本动情的脸色顿时变了,更用力地掐紧她,“你横什么?” “每个月领这么点工资,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我告诉你,只有榜上老子,你才可能飞上枝头变凤凰!” “识相的你就乖乖张开腿给老子*!否则我就把这段录像发出去,让你臭名远扬!” 钟灵的正对面架了一台摄影机。 第31章 摄像机已经打开了,正对着她的脸录制。 卢柄奚一条腿压上了沙发,指尖下移,掐住了钟灵的下颚,“好好伺候本少爷!” 就在钟灵忍无可忍,即将爆发之际,一个磕破的酒瓶捅入了她的小腹。 她的意识又开始昏沉,破碎的记忆被挤成了齑粉,在时间的长流中飞逝而去。 “……” “玩家钟灵,第二次死亡存档,宿主将在五秒之后复活。”机械音又响起来。 “喂……你没事吧?”谢尧意目光紧张地看着她。 “什么?”钟灵在想这次杀死她的凶手是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谢尧意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就是那个黄毛有没有……有没有……” 钟灵瞬间反应过来他想说什么,脸色一黑,“没有。” 谢尧意“呼”的松了口气,蹲到地上。 钟灵有点闹不准他在干什么。 谢尧意仰起头,对上她诧异的目光,“那什么……” “毕竟也是我拉你来拿颠倒硬币的,你要真出了什么事……我得对你负责啊。” 钟灵目光微变,没想到这个脸皮一贯厚实的人还会产生“愧疚”这种情绪。 她轻晃了下脑袋,把杂念甩出去,“说正事。” 谢尧意:“所以这次是那个黄毛还是文柔婧?” 钟灵根本没有自己被杀前的那段记忆,无法给出答案,思忖了几秒,忽然道:“你请个假吧。” “什么?” “我要走剧情,行动受限不方便,你去查一下……” 团建结束之后,剧情又回到了打工的主线。 这天钟灵依旧像往日一样最后一个走,扔完垃圾锁了门。 准备从后巷离开时,自行车铃铛“当啷当啷”地响了两声,声音清脆。 谢尧意在她面前停住,吹了记口哨,“上车。” 这人无论到哪里都是一副张狂样,开个自行车都给他开出了法拉利的气势。 看着钟灵疑惑的模样,谢尧意一挑眉,“不是脚痛?” 钟灵这下是真惊了。 穿着高跟鞋站一天,即使是她也难免不舒服,她没想到谢尧意居然会注意到这一点。 钟灵觉得她的这个宿敌,跟她想象中,似乎有点不一样。 来都来了,钟灵也不跟他客气,坐在了后凳上,仰着头,“骑稳点,别想使坏。” 钟灵觉得他干的出突然加速让她栽倒在他身上,还倒打一耙这种事。 谢尧意心中登时一跳。 居然被钟灵预判到了他的行动! “你看我像是那种人吗?”他表现出一副比窦娥还冤的样子,“你怎么冤枉好人呢?” 钟灵拍拍他后腰,“好人,上路了。” 后腰处传来一点微麻的感觉,谢尧意:“呸,真不吉利。” “……怎么样?有线索吗?”在倒着离去去的树影间,钟灵问。 谢尧意这次请假,特意去查了钟灵两次死亡时那些人的不在场证明。 “你第一次出事的时候,文柔婧在美容院做脸,张呈旭在家看电视,除了宋玉钏,两个人都有不正常证明。” “第二次重置的时候,文柔婧和卢柄奚都在ktv二楼。” 系统的机制就是通过不断的让钟灵走剧情死亡来给她提供线索,那么杀她的凶手只有可能是同一个,或者同一拨人。 到现在,钟灵已经死亡两次了。 可这两次中,最有可能杀害她的凶手每次都不一样。 ……那么到底是谁动的手呢? 剧情重置之后,故事线变动,新的剧情中钟灵没有让卢柄奚得手,而是从ktv里跑了出来。 也许是七日之期将近,故事加快了进程。 第五日,人来人往的咖啡厅里,钟灵被宋玉钏抬肘一撞,托盘飞了出去,装蛋包饭的盘子砸飞了店里用来的古董花瓶,花瓶“砰”一声掉到地上,四分五裂。 那花瓶是店长买的,据说价值不菲,是他的心爱之物。 钟灵被张呈旭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斥责的话一句赶着一句。 对方没有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扣了她三个月工资后,将她赶了出去。 第六日,交不起房租费的钟灵最终在剧情的操纵下拿了把刀,走进了咖啡厅里。 张呈旭与她发生了激烈的争执,最后钟灵只记得血就像被一刀切开的接在水龙头上的软管一样喷了出来,在众人的尖叫声中染红了整个咖啡馆。 这一次,所有人都在,包括卢炳奚。 ——“玩家钟灵,请给出你的答案。” 钟灵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杀死‘钟灵’的人是她自己。” “但咖啡馆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间接导致她死亡的凶手。” 系统:“请玩家给出推断的思路。” “凶器第一次是刀,第二次是酒瓶,最后一次还是刀……其中看似没什么联系,但一旦将这些场景联系起来,就会发现——” “角色三次死亡之前,是有共同点的。” “每一次死去之前,角色都遭受了精神攻击。” “人的话,有时候可以杀死一个人。” “宋玉钏、文柔婧、卢柄奚三个人,都在告诉‘钟灵’,她的人生是一个永无止境的地狱。” “她的胳膊上有长期接受凌虐造成的伤痕;她被迫在咖啡厅里穿着暴露的服装和高跟鞋曲意逢迎,接受客人的骚扰;她全年无休,精神压力濒临崩溃;她每一日都在接受着周围人的精神操控,她的自尊被摧毁,自信泯灭无踪……” “张呈旭的行为是压死她的最后一根稻草。”钟灵冷静地分析着:“她最终选择杀死自己,是因为她的希望被摧毁了,迄今为止她受的所有的苦,都失去了意义。” “一个没有希望的人,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最终她选择以那样一种方式,在咖啡馆割断大动脉自尽。” “那是她当时在不健康的精神状况下,对他们能做出的唯一报复。” 那是一个被摧残的灵魂,向世界发出的痛诉。 “她想用自己的死,来替自己复仇。” 咖啡馆停业整顿也好,那些人被带走调查也好。 哪怕只有那么一点点的效果。 …… 其实这并非一个传统的解密推理游戏。 而更多的,像一个“共情”游戏。 角色死亡时的所有记忆都被清洗掉了,凶手的范围很大,似乎可以是每一个人。 只有能够切身体会代入角色的人,才能在冥冥之中察觉到真相。 “恭喜玩家回答正确。” “接下来请为角色‘钟灵’报仇雪恨,加害者悔意值达到一百点时,可结束游戏进程,得到奖励“翻转硬币”。 “玩家钟灵,第三次死亡存档。宿主将在五秒之后复活。” 第21章 梦之国度(1) “男女授受不亲!你快…… 谢尧意问钟灵打算怎么做。 “威胁宋玉钏时, 她那个反应,说明她家还没到只手遮天的地步。” “如果这是现实,理智的做法还是收集证据然后报警。针孔摄像头、录音笔……能用上的东西都用上。” 第32章 “实在不行, 就每天跑到他们店门口拉个横幅, 开个直播,在网络上曝光他们。” “……” “创伤并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慢慢治愈,只会在夜深人静时腐烂发臭,一遍遍地将人拉入当初黑暗的回忆里……” “被欺负的时候, 那一部分的自己,就像是死掉了一样。” “所以我想无论如何, 她也想从对方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谢尧意定定地注视着钟灵, 不知为何从那张平静的面孔下看出了一点扭曲的憎恨。 “切掉腐肉才能长出新肉, 那是本就该属于她的正义。”钟灵的眼睛里迸射出耀眼的光芒。 “但这是游戏,我们也没有那么多时间, 所以——” 她握了握刀,“简单粗暴一点。” 朝着谢尧意露出了一个冰冷慑人, 又极具蛊惑力的笑容,“直接打吧。” 谢尧意一怔, 随后笑了笑, “我喜欢直接的。” 两人一同迈入咖啡馆的大门。 半刻钟后, 谢尧意大骂一声。 “草,为什么他们有魔法我们没有?作弊啊这是!” 钟灵也没想到会出现这种状况, 神色总体还算镇定,“还好, 魔力都不算强。” “这样下去不行。”谢尧意抄起一张椅子扔出去,砸翻了一个跑到他面前的泥人。 “钟灵,我跟你商量个事。” ”什么事?”钟灵一脚踹倒一个坚硬的金人, 感觉足尖微微发麻。 “你放一下信息素呗。” 一个alpha对omega说这种话,简直是在耍流氓。 谢尧意看着钟灵微变的脸色,“那俩alpha不好对付,omega虽然没什么战斗力,但一直跟在旁边使绊子,也烦人的很。” 两个使绊子的omega指的是宋玉钏和文柔婧。 卢柄奚和张呈旭则是alpha,用的分别是金系和土系的魔法。 “我想办法先解决了宋玉钏和文柔婧。你稍微,转移一下其他两个的注意力,。” 看着钟灵犹豫的样子,谢尧意催促道:“我要是omega我就自己放了。” “放心,不会让你吃亏的。” “知道了。”钟灵一把撕掉脖子上的阻隔贴。 omega甜美的信息素瞬间充满了整个室内。 咖啡厅里的客人见到里面的人打起来,早都跑了出去。 卢柄奚和张呈旭受到信息素的影响,施法的动作慢了下来,虎视眈眈地盯着钟灵这边,目光就像盯上羊的狼一般。 谢尧意这具身体的身份是个beta,没有受到信息素的影响。他在桌椅间几个起跳,来到宋玉钏和文柔婧面前,一脚踹在前者的小腹,又一拳砸向了后者的面中。 两个omega口鼻喷血倒了下去。 另一边,钟灵奋力抄起花瓶把张呈旭的头砸破,但下一秒,肩膀处落了一只手,那手力道大如铁钳,强势地抓住了她,獠牙冲着那散发着诱人气息的后颈腺体处咬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胳膊突然从刺斜里伸了出来,卢柄奚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皮肉上! 钟灵猛地向后偏过头,瞳孔微微放大! 其实谢尧意提出那种作战方法时,她并没有期待他能遵守誓言。 以他们俩的能力,纯靠体技硬扛一个有这种程度魔法的人没问题,两个就有些困难了。 谢尧意的战术没有问题,确实是当下最省时省力的办法,所以钟灵没有拒绝。 谢尧意的行事风格素来不着调,人看着也不像是靠谱的样子,能够快点解决掉那俩omega她就谢天谢地了。 钟灵压根没指望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赶回来支援。 但她没有想到谢尧意居然真的如他所言立刻就解决了两个omega赶了回来。 甚至为她挡住了卢炳奚的突然袭击。 谢尧意看着钟灵讶异的目光,斜斜着勾起一边唇角,笑容英俊而邪肆,“我说什么了?不会让你吃亏的。” 钟灵胸膛里的心脏猛地跳了下。 说完那句话,谢尧意抬起膝盖,关节狠狠撞在卢柄奚的小腹上,后者踉跄着退后几步。 这时候痛意才后知后觉地从胳膊上散发出来,谢尧意“嘶”的一声捂住手,“会不会得狂犬病啊我靠!” 谢尧意看向钟灵。 从她惊慌的瞳孔中,他意识到自己忘了什么。 张呈旭不知什么时候从地上爬了起来,站在了他的身后。 绕是谢尧意闪避的快,一支由矛身由土,尖端由利石构成的长矛还是划破了他的左肋。 钟灵目光一冷,推开谢尧意,一把抓住长矛,反手掉转矛头,刺穿了张呈旭的胸口! 张呈旭被刺中的瞬间,面前这些人携同咖啡馆,一齐化作了幻影,就像老电视机里面消失的雪花图案,消失在原地,最后只留下了钟灵和谢尧意。 “喂喂喂喂——你这是干什么?”谢尧意脑子一懵,挡住钟灵要去解他衣服的手,“男女授受不亲!你快放开我!” 钟灵不容置喙地把他的手拨到一边,“我看看你伤的怎么样。” 谢尧意顿时意识到钟灵这是忘了游戏结束后,所有伤势都会恢复如常的规则,眼珠子滴溜一转,蓦地松开了手,顺从地任由钟灵扒开他衣服。 “怎么样?小爷的身材是不是一级棒?”谢尧意戏谑地看着她,“钟灵啊,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已经垂涎哥的美色很久了?” 意料之外的,钟灵没有反驳。 她怔住了。 谢尧意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自己左肋处,一块浅淡的疤。 那不是由张呈旭的长矛戳刺出来的伤口,而是三万年前,钟灵留下的。 那时他们还是生死仇敌,一见面,必然少不了一场打架。 直到将对方打到嵌进墙里,抠也抠不出来才肯罢休。更是不知道多少次把对方的胸口踩在脚下。 ……谁能想到如今他们竟然会合作对敌,甚至担心对方身上的伤势。 终于看不过去的游戏创始者轻咳两声,“咳咳……” 钟灵收回手,和谢尧意一同望向来人。 游戏的创始者,一个看不出年纪的青年走到他们面前道:“恭喜通关。” “这是你们的通关奖励。” 一枚正面金,反面银的硬币被递了过来。 钟灵向创始者询问了一直藏在她心底的疑惑,“您设计这个游戏的用意是……?” 创始者嘻嘻一笑,“也没什么,报复社会罢了。” 瞧着钟灵一脸“(?_?)”的神情,才莞尔道:“开玩笑的啦~” “我只是希望借这个游戏,提醒所有来参加游戏的人——不要被驯化。” “因为我曾经……也体会过那种感觉。” “……” 钟灵毫无预兆地病倒了,就在创始者与他们道完别,刚迈腿走了没几步后。 第33章 病情来势汹汹,高烧不退。 天空之境旁的一间小旅馆。 创始者把完脉,把钟灵的手放回被子里,脸色有点不好看,“寒气侵体,照理说以这种身体状况,她早就该病倒了。” 钟灵艰难地掀开眼皮,感觉身上忽冷忽热。 “姑娘,你是不是用过类似强效疗愈药之类的东西?” 钟灵点了下头。 “你现在还有那个药吗?我能看一下吗?” 钟灵有些惊讶,“您还会疗愈术?” 创始者自嘲地笑了笑,“久病成医。” 钟灵从食指的空间戒指里取出圣洛奇给她的药。 创始者拿着药,在头顶炽黄的灯光下仔细端详,眼瞳由原来的乌黑变成了翠绿——他正在用魔法飞速扫描药的成分。 “这种药虽然能够延缓病情,但也只是起到一个延缓的作用,对病情并无帮助。” “姑娘这样用药物强行压制住本该在当时爆发的病痛,等到发作时,病情只会更加严重。” 他叹了口气把药还给钟灵,“姑娘,我不知道你是否清楚,你的身体底子已经坏掉了。” “如果再不好好保养,还服用这种药物,身体只会越来越差。” ……强行压制病痛? 一直站在一边听创始者描述病情的的谢尧意忽然想起在无边之地时,钟灵动用“绝对零度”后呛出的那口血,以及后来他们在冰窟里打冰雕、寒冬腊月跳冰河…… 难道说那时她的身体就已经扛不住了,只是吃了药才没有显现出端倪来? 谢尧意看着钟灵的目光带上了复杂。 他的内心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不是该生病的时候,所以绝对不允许自己倒下么? 这个人……怎么就那么能逞强呢? 他一把拉住创始者,声音微促,“那她还有的救吗?” 钟灵:“……” 创始者:“……那倒也没有到那种程度。” “只是这位姑娘身体太虚了,需要好好补补,最好是能一直养着。” 他沉思了会儿,对谢尧意道:“走一步,你跟我来。” “……” 创始者的治病方法非常原始。 钟灵换上浴袍,迷迷糊糊地踏进了一个足有半人高的木质浴桶里。 浴桶里漂浮着花椒、车前草、紫苏、艾叶、红花等物,底下木柴熊熊燃烧,乍一看跟熬药材似的。 谢尧尧在木柴上施了个火系魔法,帮助维持浴桶里的温度。 见谢尧意从烟雾缭绕的浴室里出来,创始者讶异道:“你不在里边看着吗?” “她发着烧呢,万一晕过去了容易呛水。” 谢尧意指着自己脸上的巴掌印,一脸无辜,“我倒是无所谓,她不乐意啊。” 创始者愣了一下,神情犹豫,显然是在斟酌用词,“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谢尧意:“?” “我们怎么会是那种关系?” “……” 要说这巴掌印也实在不能怪钟灵,谢尧意当时是这么说的—— “行了行了别犹豫了,”他边走边嘟囔:“裹那么严实我能看得见个啥?你看这不什么也看不——” 走到浴桶旁的谢尧“嘶”的吸了口气,顿了两秒,缓缓道:“这旅馆浴袍……还挺轻薄的哈~” 他那张似乎子弹都打不穿的脸上泛起了抹可疑的红。 钟灵毫不犹豫当场就赏了他一个大耳刮子。 “……” “晚上还是守一下吧。”创始者看了眼床上闭目沉睡的女孩,“烧持续不退就叫我。” 谢尧意应声送走了创始者,拖过一张凳子,两条长腿岔开,大马金刀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一手搭在椅背上,一手撑着下颌,散漫地打量着熟睡的钟灵。 女孩的睡姿并不板正,有点像被烫熟的虾,身子侧着蜷缩起来,在被褥下随着呼吸微微起伏。 白金色的长发在雪白床褥上散开,女孩青白的面色被泡浴熏染出了些许带着生气的薄红。 纤细的手垂在脸颊侧边,女孩唇瓣泛白,神色恹恹的,看上去有点可怜。 谢尧意看着看着,倦意就上头了,不知不觉便伏在椅子上睡着了。 凌晨的时候,他忽然惊醒过来,他竟然晾着个病人自己睡着了! 钟灵不会高烧烧坏脑子吧! 谢尧意一骨碌从凳子上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冲到床边,抬起手—— 他一只膝盖抬上了床,一手撑在钟灵脸侧,床褥深陷进去,他拿另一只手去试她额头的温度。 那几乎整个把她笼罩在下面的姿势在昏暗的房间中流露出暧昧的气息。 钟灵在这时掀开了眼皮,一把擒住他的手,“你在干嘛?” 谢尧意眨了眨眼,“啊呀——”一声飞到了床下。 事实证明,曾经的炽天使,天使军团指挥官钟灵,就算发着烧生着病,其战斗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 钟灵的身体在三日后大好,他们告别了创始者,却没有离开那座旅馆。 因为他们下一个要目的地是“梦之国度”。 梦之国度,顾名思义,是一个遍布梦境的地方。 那是一个十足美妙的世界。在那里,人们的一切幻想都会被实现。 但它又有个令人惊惧的别名,叫“死亡之国”,传闻进入其中之人再也没在现实中醒来过。 尽管如此,还是有很多人对那个地方充满了向往,想方设法地想找到进入梦之国度的通道。 进入梦之国度,有三种方法。 第一种,由梦之国度的主人亲自挑选,在梦中发出邀请,受邀者可自行选择是否进入;第二种,虔诚祷告,足够强的执念可以增加夜半时梦见梦之国度主人的几率,遇见时,做梦之人可自行向梦之国度的主人发出请求;第三种,通过梦境意外进入。 看上去似乎第三种方法是最不容易的。但从储之寂家里搜出来的那本古籍上却记载了从梦境意外进入梦之国度的方法。 钟灵和谢尧意并肩躺在一张床上,闭目沉睡。 两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身体周围萦绕着一个金色的守护法阵。 . “下雨了,快走快走!” 一只手“啪”的一声扣上钟灵的手腕,带着她跑起来,女孩红色的长发在跳跃的雨点间晃动飞扬。 这个后脑勺有一点熟悉。 钟灵看着她的背影,神情恍惚了下,忽然间想到了某个人。 女孩偏过头,红宝石一样的剔透眼眸中完完整整地倒映着钟灵的面孔。 是姜弦月。 街上的天使一见下雨,纷纷收起翅膀跑了起来,飘飘扬扬的白袍浩浩荡荡的席卷了整条街道。 第34章 钟灵愕然地看着姜弦月头顶的犄角,身后挥舞的尾巴,以及那双红色的眼睛,“等等。” 这可是在天使领域,姜弦月一个恶魔怎么能这样毫不顾忌地放着拟态满街乱跑?不要命了吗? 当她问出口时,姜弦月却诧异地看着她,把温热的手贴到她额头,嘟囔道:“没烧啊。” 姜弦月莫名其妙道:“现在又不是三百万年前,天使和恶魔早和好了,我现在都顺利拿到移民证了,会有什么事儿呀?” 钟灵愣住,“……不打仗了吗?” “你真没事儿吧?是不是又犯病了?”姜弦月有些担心地看着她。 “……”钟灵没好气道:“你才犯病,快回答我啦。” 姜弦月:“你说的那都是三百万年前的事了。” 钟灵看着她,“你还记不记得孤儿院的时候,你把美工刀……” “好啦好啦,”姜弦月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嘛。” “那年愚人节本来是想跟你开个玩笑的,谁知道玩脱了真吓着了。” “我用美工刀捅破了缝在你衣服里的血浆袋,血飙的到处都是,事后我被你大骂一通,抱着衣服洗了好久呢。” 觑着钟灵波云诡谲的脸色,她身子一抖,站直了,手抵在额前一挥,敬了个俏皮的礼,“钟灵大人,小的保证绝不再犯!” 她抱着钟灵的手臂,眼睛眨巴眨巴着祈求道:“咱能不提这事儿了吗?” 钟灵想到什么,观察着她的神色,小声踟蹰着道:“那你父母不是因为我父母才……泯灭的吗?” “你是真犯病了吧,”姜弦月忧心道:“可得按时吃药啊,这都出现失忆的症状了。” “我父母确实是因为你父母才泯灭的。” 钟灵瞳孔一缩,果然…… “但那是为了成功护送你父母将造日的材料安全送到圣精灵使那里。” 姜弦月骄傲地挺起胸脯,眸若灿星,“他们是英雄嘛。” 是他们的牺牲才换来了天使和恶魔之间的和平,将太阳送到了地狱。 ……是这样吗?钟灵恍惚想。 “喔!你对象来了。”钟灵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闷青色长发,五官俊秀的男人举着把伞,朝她走了过来。 “既然这样我就不当电灯泡了,下周见~”姜弦月落下话,和白洛檀打了个招呼就走了。 不止歇的雨逐渐停了,白洛檀与钟灵牵着手,走在湿哒哒的路上,空气中弥漫着雨水潮湿的味道。 “你最近……和钦念晚舟走的近吗?”钟灵问。 “是我不好。”白洛檀道。 钟灵的心缓缓往下一沉,像是预料到了什么。 “我应该多陪陪你的。”他摸了摸钟灵柔软的头发,“最近有没有记得按时吃药?” 钟灵又听人提起吃药的事,再和姜弦月刚才的话串起来一联想,皱起眉,“吃什么药?” “又不记得了吗?”白洛檀的眼睛里有一点难过。 “圣洛奇说你最近工作压力太大,‘煤球’又刚好在这个时候没了,所以病情才会加重。” 他有些心疼地搂住她,将下巴搁在她发上,“对不起,是我没给你足够的安全感。” 钟灵:“我有什么病?” “妄想症。” 钟灵站在一座小小的墓碑前,碑上贴了一张通体漆黑的猫崽的照片。 钟灵盯着那张照片,情不自禁潸然泪下。 白洛檀轻轻拿手拭去了她眼角的泪,“外面冷,回去吧。” 他温柔地给钟灵盖好被子,在她额前印下一个羽毛般轻柔的吻。 时间在指针的转动中飞速流逝,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的钟灵来到治愈神殿,找到圣洛奇,询问了自己的病症。 “你这就是典型的用脑过度,忧思太多,”圣洛奇道:“少思考就好了。” 与她交谈了几句后,钟灵又问起谢尧意的事情。 圣洛奇摊开手,耸了下肩,“你们真是天生的冤家,见面就掐。这么多年了也没什么变化。” “上次地狱派他带特产来天堂,你们一见面就斗嘴,简直了——跟几百万年前一模一样。” “……”钟灵思忖了一下,做了个决定。 圣洛奇惊的大喊一声:“你要去看他?!” 大声的语调引来不少病人驻足旁观。圣洛奇一边抱歉摆手一边对着钟灵渐渐远去的背影道:“喂,你没事吧?” “我说你脑子该不会真的出了什么问题吧?我刚刚是不是诊错了,哎你回来我们再查一次!” 地狱。 谢尧意还是那个散漫的样子,“哟,稀客呀,找我什么事?” “不管什么事我都没空。” “真像啊。”钟灵唏嘘道。这欠欠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谢尧意眉头一皱,“你说什么呢?” 钟灵信步走到他面前,抄起茶几上的一瓶红酒,猛地往下一砸! “砰”的一声,酒瓶四分五裂,酒液顺着谢尧意的头发四下流了下去,把他淋成了一只落汤鸡。 谢尧意霍然起身,大骂:“钟灵你有病吧!” 钟灵又一酒瓶干碎在自己的头上,顶着一头的酒液平静回复:“嗯,我发神经了。” “……” 谢尧意俯下身,拿手指逗着一个才到他膝盖高的混血幼崽。 那孩子的长相综合了安扶和许卓言的长相特征,又乖又软,像个玉雪可爱的奶团子。 “原来你长这样吗……?”谢尧意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 他直起身,挨个拥抱了一脸莫名的朋友,摆摆手,身影消失在地狱尽头。 天使神殿。 “跟我一起走吧。”谢尧意一条胳膊上肌肉隆起,牢牢地桎梏住女孩的肩膀,不容反抗地把她摁在了自己怀里。 匕首划破了她的颈大动脉,谢尧意在爆出的大片血雾中了结了自己。 两团白茫茫的光一闪而过。 一个戴着兜帽,身着紫袍的男子盯着两个漩涡中互相错开,飞入彼此漩涡中的白光,跃下了钟楼。 ——梦境的通道,被打通了。 . “…………” 谢尧意仿佛置身于虚空之中,看着两个女孩相识、相伴,最后走向毁灭,大概能理解钟灵为什么总是那么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小钟灵拔出那柄美工刀丢到地上,滚烫的热血从她的胸口狂喷而出。 她用力摁住自己的伤口,防止失血过多休克过去。 她的脸上全是冷汗,语气却还保持着冷静。要很仔细的听,才能听到她尾音的一丝颤抖,“你接近我……就是为了要杀我?” 姜弦月看着她泛着痛楚的眼睛,似乎想说些什么。 彼时有人撞见这一幕,朝这边赶了过来。 在嘈杂的说话声和叫喊声中,姜弦月腾起翅膀一跃而上,黑色羽翼在半空中张开。 第35章 她在血色残月的暗红色光辉中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钟灵一眼,然后像下定了某种决心般,挥动翅膀,离开了遗孤院的那片天空。 虽然那一刀只是贯穿伤,但小钟灵还是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毕竟还小,这么重的伤,不是一下子就能痊愈的。 小钟灵没什么朋友,唯一的朋友还是导致她重伤的罪魁祸首。所以平时也没什么人来疗愈神殿看她。 那件事以后,她变得更加沉默。 她可以整日不与人说话,只是抱着膝盖,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天空。 直到有一天,她的房门被敲响,一个穿着黑色长袍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是谁?” “我是……”谢尧意差点脱口而出“我当然是你最亲爱的宿敌”,随后反应过来钟灵这时候还不认识他,顿了一下才道:“咳……我是你的心理医生。” 小钟灵垂下了眼帘,看上去对他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我没事,你可以走了。” 这冷冰冰的语气简直和长大后一模一样,谢尧意不禁想。 “略略略,才不要~”谢尧意素来不喜欢遵照别人的意见办事,更别说眼前的人只是一个小孩了。 此后他每天都来,每次一来,就给小钟灵讲些无厘头的故事和笑话。 对方的反应总是淡淡,眉眼耷拉着,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这一次谢尧意提前了几个小时过去,为了给她带一块热气腾腾的巧克力派。 怕上面的魔法巧克力融化,谢尧意急匆匆推开了病房的门,“快快快、趁融化之前……” 话音倏然卡住,小钟灵蜷缩起来的身子,以及那张布满泪痕的,惊慌失措的脸就那么毫无保留地呈现在了眼前。 顿了三秒之后,谢尧意把巧克力派放在门边的橱柜上,合上门,沉默地走了出去。 作为指挥官,谢尧意经常与钟灵在战场上碰见。 他曾不止一次地感叹过她的沉着冷静。 有次大战,天使军团一位战天使的手臂被卸下飞了出去,几乎擦着她的脸而过。 钟灵却连眼睛都没颤,在众人惶恐愤怒的冲锋下安稳军心,下达指令,最后有条不紊地让人拉走伤者。 即使身处劣势,却仍能镇静地做出对于当下来说最理智的决定。 这种几乎能扭转乾坤的能力让谢尧意怀疑这个女人是不是真的没有心,所以才能那么冷静? 这天底下有什么事能让她那颗心起波澜的吗? 现在他知道了。 她并不是没有心,只是在奋力掩饰。 想起她刚才眼眶红透强忍眼泪的样子,谢尧意注意到,这个人,其实也是脆弱的。 只是那脆弱被掩盖在了疏离冷淡的面具之下,太不易发觉。 也许是因为自小丧失亲人,小时候长期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又屡次遭遇背叛的缘故,她已经失去了相信、依靠他人的能力。 一门之隔,小钟灵很快地收拾好自己,拉开门,“进来吧。” 谢尧意的视线飞速地在她发红的眼角,鼻尖上掠过。 “谢谢你的巧克力派,但我不喜欢吃甜的,你拿回去吧。”小钟灵说。 “你喜欢。”谢尧意毫不留情地戳穿她的谎言,“我看见过你往疗愈天使给你倒的牛奶里面加糖块儿。” 小钟灵雪白的腮边,咬肌略略一紧,“我现在不想吃。” “是。你不想吃,你想哭对吗?”谢尧意双眸毫无情绪地注视着她。 听见那个字眼,小钟灵就像是炸了毛的小狮子一样窜了起来,在强烈的羞耻下一股脑把谢尧意往外推,“关你什么事?出去、出去!” “滚出去!” 谢尧意一手撑在门板上,就像一头石膏雕像一般伫在了原地,小钟灵丝毫无法撼动他的身体。 那点自尊心被毫不犹豫地踩碎了,怒火燎了原,她开始猛烈地捶打他。 谢尧意任她打,嘴里却不依不饶,“在别人面前暴露出自己的脆弱,这对你而言是那么令人难受的一件事吗?” 小钟灵扬手甩了一道冰柱过去,因为愤怒,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发抖起来。 谢尧意没躲,那道冰柱贯穿了他的右肩。 “嘶……” 谢尧意捂着肩头,看着她,喃喃道:“从小就这么暴力。” 鲜血从他的指缝中流了出来,小钟灵怔愣在了原地。 她以为谢尧意会闪开。 谢尧意向她迈近了一步。 小钟灵往后退了半步,眼睛里后知后觉地溢上来一点害怕。 “你应该心里也清楚吧。”谢尧意没有像她预料的那对她动手,而是缓缓道:“既然我已经看见了。那么一次和无数次,并没有什么区别。” “每个人都有扛不住的时候,每个人都有需要别人帮助的时候。” “这没什么好难堪的。” 小钟灵垂着头,半晌才道:“这不过是说辞而已,大家都这么说,并不意味着大家都会那么做。”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老成,听起来就像个成年人。 “谁说的?”谢尧意不以为然,“我就能做到。” 小钟灵用眼神示意他做一个看看。 “嗨,这有什么难的。”谢尧意眨巴眨巴眼睛,当场就挤出了两滴鳄鱼的眼泪。 小钟灵:“……” “怎么样?说说吧。”谢尧意一屁股坐在了凳子上,抄起那枚巧克力派掰成两半,把一半分给钟灵,“为什么哭?” 小钟灵盯着巧克力派上融化的巧克力,许久的沉默后,她缓缓道:“你有朋友吗?” 谢尧意举起巧克力派的手几不可查地顿了下,“有。” “如果你的朋友带着目的接近你,和你成为朋友,那你们还能算是朋友吗?” 谢尧意咀嚼着巧克力派,思索道:“看情况吧。” “如果他最后没有为了他的目的对我落井下石,那就是朋友。” 小钟灵沉着语气,“如果他的目的就是为了骗取你的信任,方便他能更好地杀死你,并且最后也这么践行了呢?” “那当然不能算朋友。”谢尧意理所当然道:“谁会把伤害自己的人当成朋友?” 他终于咽下了最后一口巧克力派,“那你说的那个朋友为什么要杀人?” 小钟灵沉默良久,“因为她的父母……” “这么说是家仇。”谢尧意大喇喇地敞开两条长腿,悠闲地伸了个懒腰,“那就更不能做朋友喽~” 谢尧意道:“你说的那朋友动手的时候,是什么样子,开心吗?终于大仇得报了。” “不……”小钟灵思忖了一会儿,慢慢道:“她看着很难过。” “……还一直重复说抱歉。” 第36章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谢尧意说:“信奉这个观念的人比比皆是。” “巨大的恨意没有着落,人总要找个能替之承担责任的复仇对象。” “世上本就有很多无可奈何的事情。” “她也许并不是真的想杀你,只是出于她所信奉的理念,没有选择。” “但无论她是否真想杀你,无论她与你做朋友的这段期间有没有真心,都不是你怀疑自己的理由。” 小钟灵眼眶微红,忽然笑了起来,“你应该也能感觉得到,我并不招人喜欢。” “她是第一个愿意和我做朋友的人。” “我在疗愈神殿里躺着的那几天,曾经有过,‘就算她是处心积虑地接近我的,但为什么不能看在我们朋友一场的份上收手’的想法……” 也许其间姜弦月真的动了感情,但最后她也还是要动手。 那么这感情的分量又有多少呢? 她从来都是不受欢迎的人,在哪儿都一样。 钟灵自嘲地笑笑,“深仇大恨在前,我却希冀她在最后时刻停手,是我太不自量力了吧……” 她垂下眼睫,奚落道:“她说她父母是被我父母杀的呢……” “我确实也难辞其咎。” 谢尧意望着她,感觉望见了一个可怜巴巴,想要抓住一点爱的孩子。 他忽然走上前,将她拥入怀中,“承受这些,辛苦你了。” 钟灵错愕地放大了眼睛。 天使是个重礼,克制的种族。人们之间不会随意发生僭越的举动,更别说触碰一个不熟的人的身体了。 谢尧意此举实在有些冒犯,可不知为何,她并不抗拒这个拥抱。 “都过去了。”谢尧意在她耳边轻轻道:“你没有错,也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事情实在太不凑巧。” 他放开她,忽然打了个响指,指尖燃起了一簇火苗。 谢尧意对她道:“吹了它。” 钟灵抬头,不解。 “吹掉它,一切都会过去的。” 这火苗明明因魔法而生,又怎会一吹就灭。 可谢尧意的眼神里写满了笃定。 在他的注视下,钟灵忽然鬼迷心窍般,凑近了,轻轻一吹。 火苗瞬间熄灭。 小钟灵心头一松。心底积压着的某些沉重的东西似乎真的如谢尧意所言,随着那簇火苗飘散而去。 谢尧意藏在背后的指尖上现出了黑印,像是被灼烧过。 “你不是心理医生吧。”平静而笃定的语气。 谢尧意一哂,“怎么看出来的?” “哪有那么肆无忌惮随便闯进病人房间的心理医生……”小钟灵轻声道。 她轻轻拥抱了他,“谢谢。” . 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谢尧意感受手里的温度在一点点逝去。 许卓言本来可以不用死的,那道声音并不能完全地控制他。 但他为了把发狂的自己唤醒,才被一剑穿透了胸膛。 谢尧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没法带他走,光是抵御脑子里“杀尽周边所有人”的念头,就已经耗光了他所有的力气。 手机铃声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谢尧意的眼前逐渐出现了幻觉。 他知道再不走,恐怕自己也走不了了。 风把血腥味从队友的尸体上带过来,腿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这是他和许卓言发起的行动,许卓言为了救他被他亲手杀了,一起来的队友间自相残杀,全部泯灭。 谢尧意仰起头,嗤笑一声,呵,无往不胜,所向披靡就是个笑话。 他抱着许卓言的身体,闭上了眼,感觉很疲惫,一起死在这儿吧…… “跟我走!”谢尧意的手腕上蓦地搭上了一只柔软的手。 他掀开眼皮,看见了昔日宿敌的身影。 第22章 梦之国度(2) 这举动太暧昧了。…… 谢尧意挣开她的手, “这地方有古怪,不想死的话赶紧走。” 钟灵瞪大了眼,一把拽起他, “说什么呢?赶紧走!” “我不走!”谢尧意不耐烦了, 想甩开她。 钟灵眼睛一眯,“你又要推我吗?” 不知道为什么,谢尧意突然一阵莫名的心虚,似乎他曾经对她做过这种事一样, 连带着被声音蛊惑了一半的大脑都短暂地清醒了片刻,“我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你再不走, 我就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别废话了, ”钟灵道:“我有办法离开这里,跟着我。” 谢尧意还是没动。 钟灵顿了片刻, 问道:“你是不能走,还是不想走?” 谢尧意的声音压的很低, “不能走,也不想走。” 钟灵皱眉, “为什么不想走?” “我没脸走!”谢尧意如同一只走投无路的凶兽一般朝她咆哮:“你满意了么?还不快滚!” “啪!”响亮的耳光声在林子里乍响, 钟灵狠狠地扇了他一巴掌。 谢尧意的唇角溢出血沫, 脑子里涌动着的狂暴念头被这一耳光击碎了片刻。 “败了就败了,别跟丧家之犬一样!” 谢尧意偏着脸, 没说话。 “他们是为了共同的理想而死,用不着你一个劲儿地往自己身上揽责任!” 谢尧意惊愕地看着她, “你怎么……” 钟灵没有回答,只看着他的眼睛沉着道:“杀死他们的声音是人为创造的,就算你不想着为他们报仇, 也总该继承他们的遗志。” “太阳还没从地狱里升起来,你还不能死。” 她的眼睛直直望着谢尧意,目光极远极深,谢尧尧的灵魂似乎都在那视线下无所遁形,“明知自己有能力走出去,却因害怕面对未来的责问放弃生路……” “这不是仗义,”她毫不留情地揭穿,“这是懦弱。” “为了逐日,他们可以死,我们可以死,你也可以死。” 谢尧意不明白她指的“我们”是谁,钟灵也没给他留下思考的时间,女皇般发号施令道:“站起来。” “你想死我不拦着。但绝不能窝囊地死在这里!” 她的话宛若一道无形的力量,打进了身体。 谢尧意缓缓地站了起来,身体却在这个过程中骤然一僵,紧跟着他抬起眸子,那猩红的颜色毫无波澜,像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 见证了他的眼神的变化,钟灵毫不犹豫赫然拔枪射击,子弹贴着谢尧意的耳畔飞进了树干里。 极近的距离之下,谢尧意耳朵“嗡”的一下,陷入了耳鸣,整个人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目瞪口呆地盯着钟灵,“……你从哪儿掏出来的枪?” 钟灵牢牢地握住他的手,“闭嘴,跟我走。” 远风席卷而过,少年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迷雾中。 第37章 “……” “嘭、嘭”两声,两团白色漩涡接连爆炸消失。 紫袍男子站在漩涡面前,脸色微变。 “梦境交换术吗?”他看着两个漩涡消失的地方,喃喃道:“没想到这年头还有人懂这个……” “互相进入对方的梦境,将陷入梦境的那个人拉出来……真是好计策。” 他手心浮现出一团深紫色的光,“那就让我看看,你们的羁绊一般的关系,在接下来的这个梦境里——” “会不会破碎?” “……” 促成熟剂、罂粟丛、数不清的恶魔、白洛檀冷漠的脸……无数的画面雪花般从钟灵的脑海里飞闪而过。 白洛檀折断她的翅膀,让她进入发.情状态,甚至为了避免她反抗提前透支了她使用“绝对零度”的次数,只是为了向另一个omega展示他的忠诚。 谢尧意一把将人扔在了床上。 甜蜜的信息素是那样诱人,刺激着他身上的暴戾因子。 他猛地将人翻过来,摁倒在床上,舔吻着她后颈发烫的腺体,找准位置,亟待一口刺穿。 然而手下的身子细细地发着抖。 一个发情的omega对于alpha而言,就像是在沙漠中徒步几日滴水未进后望见了绿洲,又像是瘾君子毒瘾发作时看见了一包粉末,有种刻在骨髓里,强大无比的吸引力。 可谢尧意也不知是因为什么,忽然停了下来,陷入了一种自己也不理解的挣扎。 就在他与基因中的动物本能作对抗的时候,钟灵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竟然翻过身一把推开了他,战栗着身体不住往后退去。 人在危机时刻爆发出的力气难以想象的大,谢尧意被她推的后仰了半步。 omega的反抗举动激发了alpha征服欲,谢尧意的瞳孔再度染上疯狂的猩红。 恼怒之火一涌而上,他一把拽过钟灵的胳膊,强硬地把人摁在了怀里,就像捉住一只已经得了手,却还企图逃跑的猎物。 他抱的那样紧,以至于钟灵的身体都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他不容反抗地抬起钟灵的下颚,偏头吻了上去。 却只尝到了满嘴咸涩的液体。 他怀里的人蜷着身体,像是要把自己缩进一只无形的壳里,身子控制不住地痉挛打颤,双眼紧紧地闭着,胸腔快速起伏……她在艰难地倒气! 这是极度惊惧引起的呼吸过度! 谢尧意一惊,彻底醒过了神,他拿手一把捂住了她的口鼻,同时一下下拍着她的后背,帮她顺气,有些无措道:“喂……你没事吧……?” 钟灵垂着眼睫,冷汗浸透了额发,几绺几绺地缠在一起,她的嘴唇无意识地蠕动,嘴里不停小声重复着:“别碰我……别碰我……” 看她好一些了,谢尧意才放开手。 心情很复杂。 明明陷入发.情的是钟灵,更难自制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可她却强自挣脱了信息素的诱惑,拒绝他的靠近,且反应如此激烈。 她看上去太强大,太无坚不摧了,好像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她一样。 他没想到那次标记真的给钟灵留下了心理阴影。 不过也许给她留下心理阴影的人不是他,而是另一个人。 但不论怎么说,在现实里,他是做到了最后的……那么这就是她当时没能表现出来的害怕吗? 迟来的歉意悄无声息地爬上了心脏,谢尧意的心忽然像被针扎了一样,涌起一阵细细密密的疼痛。 接下来只要他一表现出向钟灵靠过去的意图,她就瑟瑟发抖,把身体缩得更紧,谢尧意顺着她恐惧的目光看到了他身后的翅膀。 谢尧意一思索,明白她大概是想起来那天罂粟丛中被恶魔包围的场景,把翅膀收起来。 过了一会儿,女孩抖动的幅度逐渐减小。 他慢慢试探着朝她挪过去,被看似温顺下来的女孩一口咬住了肩膀,后者在他肩头细密地发着抖,“我恨你。” 谢尧意的心脏空了一瞬。 泪水从眼睛里涌了出来。谢尧意身体倏然僵住,女孩子的犬齿切入肌肉,肩头那一块的布料渐渐被濡湿了。 “对不起……”他沉默了一会儿,抬起手。 抑制剂插进腺体,钟灵身上的热度逐渐褪去。 他扔掉抑制剂,抬起手,似乎想要摸一摸女孩的头发,那只修长的手僵了下,随后安静地垂落身侧。 钟灵在极度疲惫中睡了过去。 谢尧意把她放进被子里,掖好被角,拿温热的毛巾擦拭脸上干涸的泪痕,然后坐在床边,释放腺体里的安抚信息素。 他静静地坐在床边,凝视着女孩微蹙的眉头。 一直以来,他都很想看钟灵在他面前显露出屈服脆弱的一面……可当他真的见到了,心里却又不是滋味起来。 就像是一块砸落到地上的美玉,碎在地上四分五裂的样子美则美矣,却让人忍不住心疼和惋惜,想要把它拼回原来的样子。 谢尧意突然想起他们曾经针锋相对的情形,现在他居然在给她放安抚信息素,想让她睡得更好。 他扯了下嘴角,真是荒唐。 不过仔细一看,钟灵长得倒还真不错。 她面孔透露着一种淡漠的疏离,像是古世纪神话中如隔云端的美人。 她的眉骨深邃而立体,末端下垂,含着悲情,睫毛纤长而浓密,盖住了那双带着神性的眼睛,鼻子挺翘,鼻头小巧,底下…… 他喉结轻轻地滚动了下,注视着方才亲吻过的柔软唇瓣,缓缓倾身。 谢尧意,你清醒点,第二次了,你还要趁人之危吗?一道厉声在他脑中炸响。 他一个激灵移开视线。 “……” 清晨的第一缕光照进窗幔,钟灵睁开眼睛。 “醒了?感觉怎么样?”谢尧意看着她。 致命的发.情热已经过去了,钟灵身上暖洋洋的。 见她身体无恙,谢尧意伸了个惺忪的懒腰,“厨房里有早餐,记得吃。” 他打了个哈欠,“困死了,我先睡去了。” 钟灵的目光落到他瘪下去的腺体上。 昨晚她睡得很安详……是因为他放了一整晚的信息素吗? 心里某个地方蓦然地软了下。 谢尧意走到门口,忽然身形一顿,微侧过脸道:“标记的事,我很抱歉。” 他的半张脸映衬在朦胧的晨光下。 “嗯。”钟灵有点不习惯他这么正经的样子,“算你欠我一次。” 谢尧意笑了开来,“本大爷的人情可是很贵的,你要好好珍惜。” “……” 屋内的家具全部倾倒过去,古堡化为白点消失,只剩下钟灵与谢尧意。在白茫茫的一片虚无中,戴着紫色兜帽,面孔不清的男人缓缓启唇,“梦境那么美好,为什么要出来?” 第38章 他似乎并不期待两人马上回答,一扬手。 两人眼前走马灯似的闪过许多场景。 钟灵看见自己和姜弦月在遗孤院里打雪仗,在银杏树下的报刊亭旁看杂志,看见两人在翻花绳、跳格子,互相给对方编辫子;看见自己和白洛檀牵着手漫步在樱花树下,看见白洛檀单膝下跪向她求婚,看见他们携手步入圣殿,姜弦月哭的像个泪人,圣洛奇在边上打趣她的同时眼圈泛红。 场面美好的令人心碎。 “为什么要走?这里不是挺好的吗?你的未婚夫和朋友都没有背叛你。” 他的声音又传到谢尧意耳边:“你的伙伴们都还活的好好的,外甥都要认你做干爹了,你还舍得离开吗?” “现在——”紫袍人一挥手,梦境碎片溃散,两人从恍然中醒过神来,“告诉我,你们还是要走吗?” 钟灵:“嗯。” “当然。”谢尧意看着他,“你就是梦之国度的那个主人?” 紫袍人并没回答他的问题,“那你们来看看我的梦境吧。” “……………” 「不要掀开那层欧根纱,不要穿过海的那边,你会长大,你的灵魂会死去,变成无趣的大人。」 亘古的银河边,有一座小木屋,屋子的大字招牌上印着“万事屋”的名字。 紫瞳紫发,侧马尾捆成一束的少年在收银台前整理账簿。 “上半年又是负支出啊。”他唏嘘地叹了口气,却没有抱怨的意思。 “上半年共计收货金币3千万,冥币5千万,精灵币2000,古铜钱200,纸钞若干……” “其他的以物品付账,有凤凰尾羽、会飞的扫把、强力止疼剂……等等,食尸兽的胃囊是什么鬼?” “还有童叟无欺·自创武功秘籍八十一式、什么发型都能完美复刻的潮流发型剪、美少女一日约会券……” 紫瞳少年看得都要抓狂了,“这都什么啊!!” “你还说老大……”一个银色头发的少年躺在沙发上,双腿慵懒地交叠在扶手上,抱着手臂,“是你跟客人说没钱的话可以拿别的东西来抵酬劳的,说你什么东西都收。” “这些钱也就够拿来加固武器,换颗好点的宝石,再买点疗伤药什么的。” “对啊,”队里的卷毛少年抠着自己藏在破草鞋里,露出一个大脚趾的脚,“咱们已经财政赤字很久了呐。” 就在这时一个绿头发的少女风风火火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推门时撞到了门口的摇曳的风铃,“师兄们,你们看看我新染的头发怎么样?” 大师兄·紫瞳少年沉默半晌,艰难道:“呃……师妹你高兴就好。” 二师兄卷毛少年掏了掏耳朵,不以为意道:“这是什么特别的庆祝仪式吗?你又被甩了么小师妹?” “都跟你说了别一天到晚现出原形,正常人看见自己女朋友突然变成猪都会吓死的好吗?” “呸呸呸!”绿毛少女狠狠地啐了几口,“你才被甩呢,我男朋友可喜欢我变猪的样子了,他说我变成什么他都爱!二师兄你真是肤浅。” 银发少年连头都没抬一下,绿毛少女不满地走过去,刚要批斗他,就猛地捂住了鼻子疾步后退,“三师兄你多久没洗澡了这么臭!” “银发少年扫了她一眼,眼神苍老深沉,犹如一个年迈的智者,幽幽道:“师妹啊,洗澡是什么?” 难以置信,这么一队看上去极不靠谱,与社会的爬虫无异的人竟然是闻名各大种族的万事屋的主人。 只要合缘,找人、杀人、报仇、保镖、押送……他们什么事情都接。 任务成功率高达百分之九十。 他们曾经辉煌过、闪耀过,接下一纸契约,在世界的各个角落冒险。 他们一起流浪世界,出生入死。说是朋友可以,说是彼此的家人也不为过。 可随着年岁的增长,时间飞逝,万事屋的成员们一个个遇见了自己可以相伴一生的爱人。 万事屋接的许多任务都是高危险性的任务,指不定哪一天人就回不来了。 因不舍伴侣担忧,成员们选择了更为安全的生活,万事屋逐渐分崩离析……最终,只有紫瞳少年一人守在那个收银台前。 偶尔他们也会约出来聚聚,追忆一下往昔的风光岁月,但经常不是缺了这个就是少了那个的,人总是凑不齐。 聊天话题也逐渐聚焦到爱人和孩子身上,紫瞳少年对那些琐碎的日常不感兴趣。 成员口中那平淡如水,一眼望得到头的生活令他恐惧。 万事屋人去楼空,凹陷的沙发失去了温度,再也没有破草鞋出现的痕迹。 女孩不满的嚷嚷声在这响起,似乎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 紫瞳少年日复一日地盯着门口的风铃发呆,期待着有一天,他的队友们会再一齐笑着,推门进来。 他们曾经在一起喝酒吃肉,约定彼此就是对方最亲密的家人。 永不背叛,永不离开。 如今,却都成了一场空。 世间再无万事屋,朋友四散,再难相见。 过去那波澜壮阔,仗剑天涯的生活,似乎真的变成了一场梦。 “……” 梦境结束。 靠着钟盘,单膝屈起旁观者梦境的紫袍人站直身体,轻轻一跃,在他们面前站定,而后掀下兜帽,露出底下那双幽深的紫眸,以及那头标志性的紫色侧马尾。 他的实际年龄应该要比外表看上去更大,面容却保持在了少年时期,大概是因为他梦境的能力。 “就像你们看见的一样,”他说:“我把时光停在了这里。” 他们身处高空的一座巨大钟楼,上弦月当空,微凉月色照亮夜幕。底下陈列着无数个白色漩涡,漩涡里映着各色的梦境。 钟灵望了望底下的漩涡,“那些人也是……?” “是的。”他彬彬有礼道:“这是他们的心愿。我作为曾经万事屋的主人,理应满足他们的这点要求。” “那你的队友,也是心甘情愿的吗?” 梦境里,他的队友依然在,从来都没有离开过。 钟灵加重语气道:“梦境之主,绫川。” 绫川眼神一凝,半晌才慢慢道:“我以为你们能理解我。” “这是他们的心愿,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谢尧意冷笑一声:“如果你自己心不心虚,为什么需要别人的理解?” “既然二位执意要与我作对……”绫川退后一步,眸底深沉,“那就永远留在梦里吧。” 这里,是操控所有梦境的中枢,是他的地方,他的主场。 这两个外来人没可能赢。 绫川伸直掌心,微微扭转,一道紫色波光从左往右一划而过。 下一秒两人的身形像被定格了一样顿住。 第39章 谢尧意掌心的火焰滞住了。 许卓言和岑愫的孩子,他的小侄子,那个玉雪可爱刚到他膝盖的孩子就那么站在他身前,酒窝深深,对着他笑。 梦境中的人就那样站在他身前,站在他的攻击范围内。 瞬息之间的迟疑都能成为要命的契机。 绫川唇角一弯,举起手中的紫色权杖,对着谢尧意的胸前划了一个逆十字。 紧跟着“啪”的一声脆响,血肉碎了一地。 但受伤的并不是谢尧意。 白金色长发的女孩在魔法的冲击下扑进了他怀里,背后洁白翅膀上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摇摇欲折,发尾末端被血沾湿。 钟灵当然也受到了绫川魔法的影响。她看到的是“白洛檀”温和的笑脸。 可当初的背叛是如此鲜明,刺痛入骨。谢尧意没法对那个孩子动手,钟灵杀白洛檀却毫不犹豫。 她一剑斩灭了“白洛檀”,却看见绫川已经对谢尧意发起了攻击。 血色入目,谢尧意猛地一惊,清醒过来,将钟灵一把拽到身后,瞳孔中染上了怒意。 “铛——!” 在两人激烈的交战中,身上多处挂彩的绫川意识到自己不敌的事实,他视线余光暗暗地落到钟灵身上,做了一个冲谢尧意抬手挥杖的假动作。 在后者仓促躲避间,杖尾重重地击在了钟灵身上,巨大的力道一把将她掀下了楼! 谢尧意猝然回头,瞳孔紧缩,扑到了钟楼边! 她翅膀已伤,根本飞不起来。这个高度摔下去,就算她是天使,也难逃一死。 钟灵在反应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化出了冰锥,卡着钟楼的外壁,试图减缓下坠的速度。 绫川紫眸一闪,用力一跺脚,巨大钟盘中的指针飞速转动起来。 重力,或者说是时间流速在转瞬间成倍增加。冰锥再也挂不住墙壁,钟灵在疾风中飞速下坠。 她试图扇动翅膀,但稍一动作,就痛得她直冒冷汗,一边的翅膀软绵绵地耷拉下去,像是断了。 钟楼距离地上的漩涡,少说也有数千米。除非运气好掉入某个漩涡里,否则这么高的距离掉下去,全身的骨头都会被折断。 心脏好像要从震如擂鼓的胸膛里面蹦出来,肾上腺素在短时间内飙升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钟灵的脑子里却一片空白。 她身体僵硬的像一块石头。 都说人死前最珍贵的回忆会像走马灯一样从脑子里一闪而过。 在走马灯的最后,留下的那个人,就是你此生最难以忘怀的人。 可钟灵的脑海里,除了空白,还是空白。 这种死法,一定会很难看吧…… 她想,她死了,谢尧意又该怎么办呢? 这条路太艰辛,他的朋友死了,她死了……他一个人,还能走的下去吗? 一根黑色羽毛飘落到了她的脸上,钟灵一怔,身体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里。 谢尧意单手接住她,仰起头。 这个角度看过去,下颚线条干净明晰。 “砰砰、砰砰……”在重力加速度的影响下,钟灵的心脏飞快地搏动,却不经意地漏了某拍。 谢尧意右手中指和大拇指交叉一错,其余三指蜷曲,打了个响指。一条火龙从他指尖飞速变大,对着绫川的方向轰隆飞驰而去。 钟楼上,绫川面色痛苦地往后一靠,火龙咬穿了他的右肩,将他死死钉在了原地。 呼啸的风声中,钟灵拾起脸上那根黑色羽毛,瞅着谢尧意,“你掉毛了。” 谢尧意:“?” 谢尧意一时没明白过来钟灵为什么没头没脑地冒出这么一句。 直到瞥见怀里人泛红的耳根,嘴角才慢慢勾起一道坏坏的微笑。 ……害羞啊? 他的眼底透出恶趣味,加快了飞行的速度,钟灵揪住他衣角的手指逐渐攥紧。 “飞稳点。” 哟,还别扭上了……?谢尧意得意洋洋地心想,明明就是害羞。 他垂眸打量着钟灵,那双红色的眸子亮晶晶的。 钟灵被他打量的不自在,双眼一瞪,“看路!” 好凶哦。 谢尧意嘴角揶揄的笑几乎要掩饰不住。 钟灵凶狠问:“你在笑什么?” 谢尧意清了清嗓子,正色道:“我想到高兴的事。” “……” 明明暗暗的金红色法咒环绕于周身,一道火焰构成的环卡在绫川的脖颈上,让他难以呼吸。 钟灵已经做完了紧急治疗,站在一边。 谢尧意拎住他的领子,“说,向日葵种子在哪?” 绫川艰难地开口:“这种东西,不是花田里一抓一大把,实在不行你上街上买点也行,用得着来问我?” “少跟老子装蒜,”谢尧意举起拳头道:“你说不说?” 金色向日葵种子,代表着希望与梦想,是造梦的中央枢纽,关系到整个梦之国度的根基。绫川绝不会允许这两个人把他辛苦创建的世界给毁掉。 哪怕为此耗尽自己。 哟,还是个硬骨头。谢尧意撸起袖子。 钟灵眼神示意谢尧意等一下,她探身出去,看了眼外壁的钟盘,“是这个吧?” 受审提到金色向日葵种子时,钟灵注意到绫川的眼神往那边瞄了一眼。 潜意识的反应骗不得人。 谢尧意闻言,飞到了钟盘面前,手起刀落,卸下了钟盘的盖子。 里面涌动着一个金色的漩涡。 绫川顿时脸色大变,“别……” 谢尧意在空中一把牵住钟灵的手,两人一同迈进了金色漩涡。 . 天空呈现出一种像被水洗过一般镜面似的蓝,巨大的一人高的向日葵迎风招展,空气中飘散着种子与绿色植物的味道。 滚烫阳光泼洒在牛皮纸笺上,上面的黑色手写体熠熠生辉。 金色向日葵种子:卵形,通体鎏金,具有诸多功效,其中包括维系梦境…… 摘取方法:种子无法用蛮力从向日葵花盘上暴力拔脱,只待到日暮时分,种子便会从花盘上自行脱落。 此时正值晌午,距日暮还有一段时间。 这个梦境很小,就只有那么一小片向日葵花田。 谢尧意百无聊赖地环绕了一下四周,视线落在一棵巨大的榉树上。 “想上去吗?” 钟灵:“?” “走走走。”他拉住钟灵的手,回头时眉眼间阳光灿烂,透着意气风发的味道。 钟灵愕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谢尧意环住她的腰,将人带上了树梢。 四条腿垂下,他们并肩坐在高处,等待太阳落下。 晌午的阳光照的人昏昏欲睡。 谢尧意再次检查了一下钟灵的翅膀。 还好,绫川没有下死手,伤势不算很重,但是短期之内肯定是没法再飞了。 他往翅膀上倒了点有助于恢复的魔法药粉,药粉倒上去的瞬间,白色翅膀翕合了下,大概是因为疼痛。 第40章 谢尧意立即释放安抚信息素,轻声道:“忍一下,马上就好。” 那语调温柔的简直不像平时大大咧咧的他,钟灵感觉有点怪异,甚至心里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赧然。 暖暖的阳光照在皮肤上,微风正好,钟灵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谢尧意:“你睡会儿。” 钟灵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不用了。” “放心,我看着你,不会掉下去的。” 大抵是真的累了,钟灵歪靠在树干上睡着了。 她闭着眼,鬓发随着微风的方向轻轻拂动,气氛安宁而美好。 谢尧意注视着这一幕,一点点凑近。 好香啊。 这段时间他总是感觉钟灵身上时不时地飘来好闻的味道。 可她明明用了抑制剂,也没刻意释放信息素,这香味是从哪里来的呢? 他闭上眼睛,像做实验般,拿手指捏起一点白袍的布料,嗅了嗅……不对,不是衣服的味道。 就是钟灵身上的味道。 一种阳光下刚化的初雪的味道。 难道真的有体香这种东西?可以前他怎么没从她身上闻到过? 他仔细观察着钟灵素白的脸,没有漏过面孔上的每一寸肌肤。 就这样盯了半晌,他忽然感觉这张脸上……似乎少了点什么东西。 与恶魔小麦色的皮肤截然不同,天使的皮肤相当白皙嫩滑。 钟灵也是如此。但她的白并不是那种透着红的健康的白润,更介于一种病弱的苍白。 如果再加点东西的话……谢尧意福至心灵,飞下了树。 日轮渐渐沉没…… 钟灵醒过来时,看见谢尧意在树下盘着个腿,姿态随意地坐着,嘴里叼着个草叶,手中动作灵巧快速,忙活个不停。 她坐在树梢上,好奇问:“你在干什么?” “醒了啊,”谢尧意高喊:“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他修长的指尖在一堆花朵中快速穿梭,如腾蛇飞舞。 “搞定!”他飞上树梢,把那顶费时许久的花环扣在了钟灵的发顶。 花环由紫色鸢尾和柔韧绿枝组成,配以小雏菊和茉莉花点缀。 色彩搭配瑰丽又不失清纯,就像是一条璀璨星河,映得底下那张脸都星光灿烂起来。 谢尧意欣赏了一会儿,才满意地点点头,“好看,不愧是本大爷,第一次编花环也能编的如此成功。” 听到“第一次”三个字,钟灵怔了一下。 没有人不希望自己被特别珍惜对待,就像没有人不渴望自己被人偏爱。 钟灵抬眸看向他时,花环的投影就影影绰绰地晃动在她眼底,整个人看上去非常的…… 烂漫。 谢尧意身后的尾巴不经意地显露了出来,一下一下地拍打着树梢。 钟灵感觉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下意识地伸手一抓—— 谢尧意身体一僵,随后一寸寸地将目光挪向她,热度爬上了脸庞,眼睛里闪着惊讶的光。 地狱虽然民风彪悍,推崇随性而为,但文化中也有一部分含蓄纯情的地方。 在地狱,恶魔的角只有恋人、家人以及亲密的朋友能碰,是和头一般敏感的存在。而恶魔的尾巴上存在丰富的神经末梢,敏感异常。 只有恋人会去互相抚摸对方的尾巴,那是被家人都视若禁地的地方。 这举动太暧昧了。 小鸟的“唧唧”叫声扰乱了人的心弦。 ……钟灵觉得他反应有些奇怪,微蹙了下眉,歪过头,不解地看着他。 谢尧意的心蓦地软了一下。 钟灵的眼睛含水量很高,在光线的反射下格外闪烁,疑惑地歪着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好奇打量陌生人的鸳鸯眼小猫,让人想抓过来揉揉脑袋。 日暮时分的粉色光线在他们脸上留下动人的侧影。 他们彼此对望着,白袍丝滑的内衬在女孩的小腿间轻轻拍打,谢尧意心跳如鼓,“你知道吗?在地狱,摸……” 就在这时整颗太阳都即将沉入地平线下,一枚闪闪发光的金色向日葵种子从一个硕大的花盘上脱落了下来。 钟灵拍拍他手臂,“快去。” 谢尧意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他接住那颗向日葵种子,返回去带钟灵下树,两人一起离开了这个梦境。 他们离开的那一刻,梦之国度整个开始地动山摇起来,钟楼上的指针陷入紊乱的转动,白色漩涡一个接一个地破裂坍塌。 看着他创造的一切在他眼前毁灭,绫川绝望地闭上了眼。 所有沉睡着的人都醒了过来,回到了现实。 除了绫川特殊保护的那个梦境。 谢尧意撤掉了魔法,火龙放开对绫川的钳制,转了一圈,消散在空气中。 绿毛少女冲到钟楼上就大逆不道地跳起来给了绫川一个脑瓜崩,“师兄啊,你让我回到少女时代我没意见,但是能不能先给个通知,我老公看我一睡不醒要吓死的好吧!太不懂事了真是!” 卷毛少年趿着草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老大,我觉得你该找个对象了。” 银发少年赞同地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觉得你应该先找到自己。” 卷毛少年竖起手指,“深沉啊三师弟。” “过奖过奖。” 出于心底某种念头,绫川有意保留他们的意识,他们做的一直是清醒梦。 他们知道自己在一遍遍陪着绫川重复过往那波澜壮阔的冒险。 “天下无不散之筵席,但我们永远在你一回头就看得到的地方。” 虽然聚散离多,但心却永远紧紧地系在一起。 “有空来家里玩呀~” “说真的我介绍个女孩给你呗,家财万贯,性格开朗,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家暴好打人,不过师兄你皮糙肉厚的,被锤几下也不怕的啦,这可是你嫁入豪门的好机会,怎么样?感不感兴趣,改明儿我介绍你们认识? “这么多年过去了,不知道身体有没有僵化,你等我检查完了来找你打架。” “先走了,手机联系,拜~” 一睡那么多年过去,绫川的做法自然给他们带来了许多麻烦,但几人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插科打诨,嘴贫得厉害。 一滴泪水从绫川的眼睛滑落,他肩膀颤抖,俯下头,深深地把脸埋进了手心。 “……” “砰砰砰!” 旅店门口传来急促而响亮的敲门声。 钟灵和谢尧意适时从梦中醒来,两人听见敲门声对视一眼,会是谁……? 钟灵扬手解除了守护法阵,走过去开门。 掌心的温度一触即离,谢尧意缩了下手掌。 门板整个儿被附着其上的藤蔓一把掀开,钟灵抬起手臂挡住弥漫开来,扑进眼睛的灰尘,戒备地望向来人—— 第41章 白洛檀的视线在钟灵脸上停留了片刻,瞟了一眼后面的谢尧意,最后目光落在那张明显是躺过人的,凌乱的床单上。 他派去监视钟灵和谢尧意的人告诉他两人进了同一间旅馆,开了两个房间。但是自从四天前谢尧意进了钟灵的房间后,就一直没出来。 白洛檀不知两人是发现被跟踪后甩脱了手下,还是某个更不妙的猜测,亦或是钟灵出事了……千烦万绪下,决定亲自来探查情况。 开门那瞬间的画面,让他目眦具裂,一种强烈的被背叛感涌上心头。 整整四天…… 这四天里,他们干了什么?! 第23章 创世厅 沙发卡座上,两人同时发情。…… “这是怎么回事?”白洛檀压抑着怒气, “你们怎么会在一个房间?” “这话应该我问你吧?”钟灵目光不善地看着他,“你为什么会找到这里?” 她语气冰凉,“我记得我上次有说过, 别再派人跟着我。” 眼前这场景有多容易让人误会, 都是男人,谢尧意稍一思索,就明白了白洛檀在想什么。 骨子里突然蹿上来一股莫名的攀比欲,让他想要去刺激眼前这个男人, “就是你看到的这样。” 白洛檀拽住他的领子,猛地挥拳!素来沉着优雅的人气得连魔法都忘了, 只遵循着身体本能, 用最原始的方法去攻击面前的这个男人。 谢尧意岂能被他打到, 身形一闪,白洛檀这一拳挥了个空。 他提起拳头欲要再上, 却被神情冰冷的钟灵用目光遏制住,“你敢在我眼皮子底下打人?” 白洛檀的眼睛里浮现出一点难过, 谢尧意趁他情绪波动的间隙一拳挥了过去! 白洛檀还沉浸在悲伤中,躲闪的慢了些, 被擦中了嘴角, 迅速地青肿了起来。 他第一时间望向钟灵, 后者却毫无反应。 这明显的差别对待让白洛檀的心里不住发酸,他一脸委屈地看着钟灵, “灵儿,我来是有要紧的事要告诉你。” 他看也不看谢尧意, “我们出去谈好吗?” 钟灵没有反应。 见钟灵没有丝毫愿意配合的意思。白洛檀咬了咬牙,“炽天使濒临换届,这个时候我需要钦念远恒的助力。” “我和钦念晚舟不过是逢场作戏, 什么也没有。” “等选举一过,我会取消和她的婚约,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好,但是你再等等我好吗……” 钟灵还没开口,谢尧意就率先笑出了声,“好一出凤凰男上位记。” 他暧昧地看了钟灵一眼,“你觉得以如今的情势,还需要你吗?” 看着白洛檀黑下来的脸,谢尧意心里一阵痛快,“知道自己碍眼就滚远点。” 见钟灵没有反驳,白洛檀伤心之余又一阵恼怒,“你算什么东西?” “灵儿不过跟你玩玩罢了。” “她曾经为我抵挡过神罚,她为你做过什么?” ……什么神罚? 看着谢尧意微皱的眉心,白洛檀终于感觉掰回一城,“堕天使进入天使军团,需要经受洗礼。” “洗礼,意味着洗去一切欲望。只有受过洗礼的堕天使才被认可是合格的战天使。” “那日神降天雷,数道雷劫一齐劈下,我几乎要捱不过去……”他看着钟灵,目光涌动,似乎回到了那个时候。“是她扑在我身上,为我挡下了最后五道雷劫。” “你跟她在一起这段时间,难道就没发现她身体底子不好?” 听他提起前事,钟灵的指甲不经意地嵌进了掌心。 欲望越重的人,洗礼便越痛苦。 那是她第一次违背理智。 白洛檀铁了心的,非要成为战天使,加入天使军团,在洗礼池中不肯离去……血流的整个池子都是,钟灵怕他撑不过来,死在洗礼池中,替他挡了神罚。 最终洗礼成功,白洛檀加入了天使军团,她也因此受了重伤,落下了病根。 谢尧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异常难看。 ……钟灵还为这家伙做过这种事吗? 一股酸意在心里漫延开来。 钟灵心里蹿起火来。 白洛檀将她过去的付出当作自己炫耀的资本,这种行为,简直像在嘲弄她的愚蠢。 她白皙手指搭上谢尧意的手,看着是个安抚性的动作,实则拇指在他的掌心轻轻敲了一段摩斯密码。 「配合我,算你还我欠我的那次。」 钟灵不耐烦地看着白洛檀,“你觉得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吗?” 她握紧了谢尧意的手,“现在站在我身边的人是他。” 谢尧意一滞,挣脱了她的手。 钟灵目光微微一变。 下一秒,谢尧意反握住她,温热的掌心包裹着那只白净纤细的手,眼梢挑衅似的上扬,看向白洛檀。 “别开玩笑。”白洛檀艰难道:“你没可能喜欢上一个这么不着调的人。” 谢尧意:“?” 他刚要开口嘲讽,钟灵毫无预兆地抬手,扇了他一个巴掌,“谁准你说他?” 巴掌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拳头,可白洛檀却觉得钟灵这一下比谢尧意刚才砸在他脸上的那拳还要重,他彻底没了风度,歇斯底里地质问:“钟灵,你以为他就好到哪里去吗?” “他不也是个人渣!” “他曾经不顾你意愿的标记了你,你如果真的不介意,为什么要洗掉他给你的标记?!” 声声都砸在谢尧意的心上,他抿紧了唇,没有吭声。 “那是因为我想给他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钟灵看着他的眼睛,“他对那次标记也非常后悔。” “并且已经跟我道过歉了,我也原谅了他。” “不会的……不会的……”仿佛听到了什么自己无法接受的事实,白洛檀摇着头,念念有词。 “你最讨厌别人强迫你,违背你的意志!”白洛檀叫喊起来,“你没可能喜欢上他!” 钟灵不乏嘲讽地道:“如果我没可能喜欢上他,那我更不会喜欢上你。” “你别忘了,那天夜里,我是怎么发情的……”钟灵咬着牙,一字一顿道:“那个时候,你又派了多少恶魔到罂粟丛里……” 白洛檀的心里一阵沉闷的痛楚,像有钝刀在割。 那是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 他太害怕钟灵离开,想用那种方式将她绑在身边,却没想到让谢尧意趁虚而入,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你刚刚那些话,如果不想传到你岳父耳朵里的话,就不要再来打扰我们。” 她撂下话,一把牵住谢尧意的手,软声道:“我们走。” 白袍翻起了不可挽回的弧度。 白洛檀望着她的背影,手指颤抖,却最终没能迈出去一步。 “……” 第42章 “什么意思?”走出一段路,谢尧意追问道:“你那次发情是因为他?那些恶魔也是他……” 这个消息宛如当头一棒,砸在了谢尧意身上,如果真是那样,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天晚上对于钟灵来说有多痛苦,他还…… 钟灵捂着抽疼的额角,不想再提那件事,“别问了好吗?” 谢尧意倏然一顿,意识到了什么。 钟灵并没有她表现出来那样,已经放下一切。 她还在意白洛檀曾经背叛过她的事,否则刚才也不会要他配合,专门来气他。 她还在乎他。 得出结论的谢尧意心就像沉进了十二月的冰水里。 不知为什么,他很讨厌这种感觉。 他不喜欢白洛檀能够那么轻易地动摇钟灵的情绪,他不喜欢白洛檀曾经与钟灵那么亲密,他不喜欢钟灵为了保护他,不惜重创自己的身体…… 复杂又酸涩的情绪爬上了心房,满满当当,全是醋意。 醋意……? 谢尧意猛然反应过来,他、他竟然在吃醋!! 怎么会?……难道他喜欢上了钟灵?! 喜欢上自己的宿敌,这简直是惊世骇俗,荒谬至极! 谢尧意瞳孔剧颤。 可仔细一想,他好像也从没真正讨厌过钟灵。 他们因为立场敌对,又因为同一个理想化敌为友。 和钟灵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对这个人的了解更加深刻、更加透彻。他知道她的能力和智慧,也看出她藏在坚强背后的脆弱。 钟灵的过往让他心碎,钟灵的逞强让他心疼。 钟灵钟灵钟灵…… 他的生活似乎已经被这两个字所填满,再也不能习惯失去。 完蛋,栽了啊。 谢尧意盯着她的身影,目光渐渐焕发出坚硬的光。 里头,有小火苗在闪动。 ……未婚夫又怎么样?那也已经是前任了。 他与钟灵日日夜夜在一起,这颗心……不论是磨还是抢,他谢尧意都一定要得到! “…………” 由于出了白洛檀这个插曲,钟灵和谢尧意另找了一间旅馆住下,稍微休整。 连续躺了数日,肌肉都僵化了。 谢尧意打开淋浴头冲着身体,水花在赤裸分明的肌肉上跳跃。 纵使谢尧意觉得即使是再朴素无华的衣服,也挡不住他的王霸之气,但他也不介意再锦上添花一下。 西餐厅。 一个穿着一套yohji yamamoto设计风格的的黑西装的男子推门而入,松弛的步态间透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悠闲的仿佛是国王在自家的后花园里闲庭散步。 男人非常有绅士风度地给她身侧的女士拉开椅子。浓郁的雄性荷尔蒙在餐厅里暴发,引来不少人的侧目。 钟灵顿了一下,迟疑道:“谢谢?” 谢尧意深沉地点点头,在她对面坐下。西装里头黑色丝绸衬衣的领口开的很低,搭配一根银色十字架项链,十字架延伸至底下引人遐想的胸肌线条。 钟灵在那小麦色健硕的肌肤上扫了一眼,随后收回视线,落在那本厚厚的魔法古籍上。 谢尧意虽然仰着头,微抬下颌,满脸的不在意,视线余光却一直落在钟灵身上,时刻关注着她的反应。 可除了刚开始的时候,钟灵几乎没有看他! 这和谢尧意的想象完全不符,他磨了磨牙,一手握拳抵在唇边,十分做作地咳嗽了一声,试图唤起钟灵的注意。 然而对方连头都没抬一下,专注地看着书。 谢尧意不信邪似的连咳许多下,在他宛如肺痨病人的咳嗽声中,钟灵终于抬头了。 谢尧意整了整衣襟,内心疯狂咆哮着:夸我,快夸我! 钟灵一脸莫名:“你感冒了?” “……”谢尧意一时语塞。 “你觉得这儿怎么样?” 钟灵有些不明所以,“挺好的。” 谢尧意喜滋滋的想,她喜欢! “就是灯暗了点,看不清字。”说罢,钟灵抬手召来侍应生,要了几支蜡烛,借着蜡烛的光辉继续翻看古籍。 谢尧意傻眼了。 据说人在昏暗的光线下更容易卸下心防,爱慕上身边的人,所以他特意让餐厅的员工调暗了光线,创造出令人怦然心动的浪漫氛围。 可没想到最后钟灵的注意力竟然全在一本破书上!谢尧意一脸忿忿,咬牙切齿,简直想把那本破砖头扯过来暴揍一顿! 从餐厅出来,被冷风一吹,谢尧意就像被打通了七经八脉一样,陡然醒悟。 这种迂回含蓄的手段对于钟灵这种粗线条的人来说没有效果,也不符合他一贯的作风。 察觉到这一点的谢尧意迅速调整战略,改变方针。 他开始变得像一只花蝴蝶一般缠人,种种行径令人头皮发麻。例如在钟灵受风打颤时把身上的衣服全脱给她,直到里面只剩一件薄薄的短袖,可以十足地显露出他坚实的肩背和优越的肱二头肌;亦或者是在钟灵看书的时候“不小心”把花瓶打下去、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吸引她的注意力等。 在谢尧意第二十四次把热气喷到她耳边,只为了说一些毫无意义和营养的废话时,钟灵毫不客气地pia一耳光扇了过去。 “……” 谢尧意的脸被一把推开。 袍袖间,有淡淡的香味逸出。他垂着眼睑默默回味,在这一巴掌中品出了一些隐秘的爽感。 钟灵十分不解地挑起眉,“谢尧意,你没毛病吧?” “你是不是被下降头了?” “…………” . 创世厅沉于荆棘丛生的悬崖迷雾之下,共五层。永生能量球位于其最顶层。底下四层,镇压着七宗堕神,名为——“七宗罪”。 千万纪年以前,诸神打败了自己分裂出的堕神,困于创世厅中,给了他们四把钥匙,并设下魔咒,使得他们无法离开各自的楼层。 四把钥匙不毁不灭,分别掌管着各层的电梯。 想要抵达顶层,唯有经过试炼,打败堕神,将各把钥匙插入电梯的凹槽之中。 谢尧意和钟灵花费数月,终于找到了创世厅的位置。 他们对视一眼,推开大门,入目便是一片金黄璀璨的光芒。 宫殿的地砖闪烁着黄金的光辉,钻石错落有致地镶嵌在纯种白玉石铸造的墙壁之中,浮雕设计的喷泉里流动着银色的月华。 一个黄金瞳孔的人抬眼看向他们,目露精光,就像是看到了两只即将入口的娇嫩肥羊。 他的身侧,一个身材硕大,满身赘肉的胖子正在撕扯一只半人高的烤全羊,腥膻的葱香味飘过来。他脸上的肉耷拉下来,似乎要垂到地上 根据史书的记载,黄金瞳孔的人是七宗罪之一的“贪婪”,他身边的那个胖子,则是堕神——“暴食”。 第43章 贪婪信步朝他们走过来,“不用多说了,你们想要钥匙是吧?” “我最讨厌那个把我困在这儿的‘正神’了,钥匙可以给你们。” “不过你们得付出一定的代价。”他的眼神落在钟灵食指上的蓝宝石戒指上。 暴食嚼吧嚼吧烤羊腿,终于把最后一口咽下去,他看了一眼贪婪,意有所指,“说好的。” “好吧。”贪婪举起手示意投降,又转向钟灵和谢尧意,“不如这样,我们来打个赌,赢家可以拿走赌注。” 暴食是尊酷爱和人打赌的堕神。 “我的赌注就是这把钥匙。”贪婪掏出一把金色钥匙,“怎么样?你们同意么?” 钟灵:“怎么信你能信守诺言?” 贪婪不屑地轻哼一声,“我的人生准则就是‘守信是交易成立的基本条件’。” “信不信由你们自己。” “不过我可说一句,”贪婪道:“如果你们同意对赌,你们的赌注——” “我要你手上那颗空间戒指。” 钟灵思忖了一下,“可……” “当然还有里面的所有东西。”贪婪插着兜道。 钟灵与谢尧意对视一眼。 “怎么样,玩不玩?” 谢尧意向她使了个眼神,“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钟灵点头,“可以。” 赌注定下来了,比赛方式却未定。 几人商量后,决定由双方各自提出一个项目,进行二对二双人比拼。 谢尧意一身桀骜的气势,压迫感十足,宛如一位御驾亲征的皇帝,“那就让我们来一场史诗般的对决吧!” 四个人的手搭在了一起,那紧紧扣住的双手和威严的眼神—— 俨然是扳手腕现场。 钟灵:“……” 她的手和贪婪交握在一起,谢尧意的指骨包裹在她手外侧,烫的像个火炉。 ……这人的体温怎么这么高?钟灵有些不自在地缩了缩手。 谢尧意察觉到了那一丝瑟缩,握得更紧,在钟灵投来的疑问眼神中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了?我这都是为了比赛。” 掌心触感柔软细腻的不可思议,让谢尧意想拿在手里细细把玩揉弄。 暴食不解地看向谢尧意,“你们选这种项目,是打算直接把戒指送给我们吗?” 他硕大的,白花花的手掌上肥肉颤动,一看就力量非凡。 谢尧意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勾起一边唇角,“那来啊。” 创世厅内温度如夏,所有人都穿着单薄的衣衫。谢尧意的手臂肉贴肉地贴在钟灵肌肤之上,上面似有电流窜过,让钟灵忍不住想要撒手。 四只手牢牢地握在一起,稳定在中间,微微颤动,似乎陷入了僵持局面。 谢尧意微抬下巴,“你们手臂不贴一起吗?” 暴食看了一眼自己靠在外侧,已经与贪婪的手臂和桌角形成了一个三角形夹角的手臂,有种欺负了弱者的不好意思,“哎呀,抱歉抱歉。” 谢尧意唇角微微一挑,右臂骤然发力。 下一秒“咣”的一声,暴食的手臂重重撞在桌面上。 比赛在瞬息之间结束。 “怎么样,手酸不酸?”谢尧意握住钟灵的手腕细细活动,眼神饱含柔情。 钟灵一把抽手而出,没说话,看着他,心里隐隐有些怪异。 暴食一脸愕然的瞅着谢尧意,“哐当”一声从椅子上坐起来,“你耍赖!” “你趁刚才做了什么?” 钟灵歪头瞅着他,几不可查地蹙了下眉。 谢尧意挑眉,“你想来一场单人比赛吗?” “一对一。” 暴食接受了这个邀请,最后抱着手肘,被虐得体无完肤,手肘都有些磨紫了。 “我刚才提醒你,只是因为……”他说:“不贴一起直接掰的话,我怕把你的骨头弄碎。” 这话说的非常嚣张和狂妄,但他手臂上偾张的肌肉,优美的隆起和下伏的曲线无不彰显着优越的资本。 “……” 第二轮,暴食提出比试在短时间内消灭掉食物的速度,最后以绝对的优势胜出。 双方各赢一局,比赛陷入了胶着。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贪婪道:“不如最后一局我们来猜拳,公平又公正,如何?” 谢尧意笑,“我喜欢猜拳。” “……” “你耍赖!你换手势!”暴食蹦起来,整个宫殿的地板都抖了抖。 暴食别的能力比较一般,眼力却极佳,一眼看出谢尧意在出拳头的一瞬间换成了剪刀。 “诶——”谢尧意看着他,“说话要算数,我们只约好了赢者拿走赌注,可没说要怎么赢。” 钟灵咳了一声,“况且能在一瞬间察觉到对方要出的手势并且迅速做出反应,这需要极佳的眼力和应变速度。” 言外之意就是暴食和贪婪的眼力和反应速度都不行,所以才没能成功。 两人听了这番说辞,脸都绿了。 这特么是什么强盗逻辑?!作弊还这么理直气壮? 谢尧意得意地哼哼。 但事已至此,贪婪只得把钥匙交了出去,冷道:“提醒你们,楼上那几位可没我们那么好说话。” “多谢。” 谢尧意摆摆手,电梯闭合。 他把金色钥匙插进一层与二层按钮右侧中间的卡槽内。 在电梯缓缓上升的途中,他嘴角咧开,笑眯眯地对钟灵道:“谢谢你刚才维护我。” “我没维护你。”钟灵别开脸,“不过是为了拿到钥匙而已。” “你想多了。” 谢尧意闻言,有些沮丧地垂下眼,不经意瞧见钟灵耳根上的一抹微红,嘴角又缓缓翘了起来,“是吗?” 钟灵仰着头,一脸难以接近的自矜倨傲。 谢尧意的心里仿佛被小猫的爪子挠了一下,麻酥酥的。 “……” 二层是个五光十色的巨大酒吧,里面关着色欲与嫉妒。 这两位堕神在钟灵和谢尧意进去的一瞬间就将打量的目光投到了他们的身上。 两人敏锐地辨认出了其中不善的信号。 谢尧意的眉眼覆上了层阴翳,长腿一迈,挡到钟灵身前,声音沉下来,“你他妈,在看什么?” 色欲收回落在钟灵腺体上的目光,那张美的雌雄莫辨的脸上,狭长凤眸微眯,“敢问两位的什么关系是……?” 谢尧意攻击性十足,“没必要跟你解释吧?” 钟灵看了他一眼,有些莫名。 谢尧意虽然性格恶劣,但为人处事还是比较圆滑的,鲜少会有如此不留情面的时候。 色欲水蛇一般扭动着曼妙性感的身躯走近他们,他捏着下颚,魅惑的眼睛里闪烁着不解,“奇怪,真是奇怪……” “敌对又和睦、怀疑又信赖、克制与爱……” 第44章 谢尧意在“爱慕”俩字即将出口时打断了他,“少废话,把钥匙交出来。” 嫉妒在谢尧意一而再再而三对神的冒犯中忍无可忍,就在她即将爆发之际,色欲挑起了裤子的边缘,将钥匙扔了进去,摊开手道:“钥匙就在这里。” “欢迎你和你身边那位美丽的姑娘随时来拿~” 嫉妒狭小的绿豆般的眼珠里燃起了怒火。 “开个玩笑。”色欲好脾气道:“想要钥匙也不是不行,但你们得经过试炼。” “或者也可以直接抢。”谢尧意跃跃欲试。 “好大的口气。”嫉妒冷冷道。 “你们应该要到最顶层吧。”色欲说:“就算你们有把握打赢我们,但拖着一副经历过战斗的破败残躯,你们确定自己还能打得过上两层的神吗?” “温馨提醒一下,上两层的神的魔法可都是战斗系的,难搞的很~” 钟灵:“你要试炼什么?” 色欲俯身在他们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在谢尧意惊变的脸色中,钟灵看着他的眼睛,“好。” “……” “疯了么?”谢尧意一把拽住钟灵,“没必要这样,直接打就行了,你不是……” 钟灵看着他的眼睛,“没事。” 梦之国度互相交换梦境时,两人的大脑中其实都能共情到对方身处的场景,钟灵明白谢尧意阻拦她是因为什么,她也感受到了对方对于那次标记的歉疚。 但她不会永远被困在那天晚上。 “……” 沙发卡座上,两人同时发情。 色欲坐在吧台之上,隐匿了自己的身形,俯视着他们。 他相信天底下没有人能败得过色欲。 谢尧意眼瞳通红,眸子里荡漾着把眼前这个人揉入怀中,撕碎她的强烈渴望。 另一边的钟灵也不好受,绷紧身体,指尖深深的嵌入沙发皮中,竭力抑制着身体里翻滚的渴望。 只能尽可能地远离对方。 还剩十分钟,色欲看了眼悬挂着的水晶钟,掌心一旋,加强了魔法。 狂暴的魔法像要摧毁人的理智,谢尧意从卡座上霍然起身,朝钟灵走了过去。 色欲早有所料似的望着这一幕。 果然。 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还处于毫无反抗之力的发情状态,滋味可想而知的美妙。 谢尧意忍得手背上青筋暴起,血液一涌而上,突突地刺激着脑门。 钟灵眼睛里泛着水光,看向他,气若游丝,“别……” 那虚软语调从唇齿间倾泻出来的瞬间,谢尧意头脑一热,差点直接冲上去不管不顾地将人摁倒。 素来针锋相对的宿敌,骤然之间向他展露出一种示弱的姿态,这种刺激感是极其强烈的。 哪怕她想表达的意思也许只是拒绝,但在这种情景中,不得不让人曲解。 “轰”的一声,谢尧意的某根神经被点燃,他加快步伐朝钟灵那边走去,宽大的影子整个覆盖住了她。 钟灵拿那双含水的眼睛望着他,瞳孔里满是渴求。 她紧咬着牙关,不敢有丝毫松懈,似乎她一放松,就会有难堪的呻吟声从中泄露出来。 在熟悉的情景下,回忆如附骨之蛆攀爬上来。 “……” 然而下一秒,谢尧意一只手臂横过钟灵,迅速抄走了她卡座柜台旁的一柄银色餐刀,毫不留力地往手心一划! 滚滚血珠顿时从翻开的血肉间沁了出来,钟灵怔然地看着他满是汗水的脸,“你……” “放心。”谢尧意朝她露出一个安抚性的微笑,“那天的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了。” “所以……别害怕。” 那个微笑温柔的不可思议,钟灵的瞳孔中,有激烈的情绪在晃动。 “啪啪啪……”色欲从吧台上一跃而下,鼓掌的同时收起了魔法,“时间到。” 谢尧意冷着脸朝他摊手,“钥匙。” 色欲还未答话,嫉妒狭小的眼睛一闪,拔腿冲了过去,掌心流窜出红色的光芒。 钟灵一拍翅膀,躲开她的攻击,眼睛望向色欲,脸色不太好看,强调:“你答应过。” “我是答应过要把钥匙给你们。”色欲无辜地摊手一脸真诚,“可钥匙并非我一人所有。“ “既然嫉妒不同意给你们,我也就只能抱歉了,两位。” 嫉妒就像是突然发狂的犬一样,使尽浑身解数,将魔法往钟灵身上招呼,“卑贱的人类,从我们的地方滚出去!” 谢尧意一次次拦下她对钟灵的攻击。 嫉妒眼中火焰更盛,一下子甩了个大招过去。 钟灵召唤出冰盾挡住,被巨大的冲击力推了十米远。 而嫉妒的魔法依旧攻势未减……冰盾被击碎的瞬间,她灵巧地飞上水晶吊灯,吊灯在重力之下晃了晃。 魔法朝着前方推了出去,将几张卡座撞成齑粉。与此同时谢尧意一把抓住了嫉妒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折。 在嫉妒的惨叫声中,她的手骨以一个不自然的状态垂了下来,像是断了。 一直观战的色欲面色终于变了,他从吧台上一跃而下,疾跑几步。 他们几个神被关押在创世厅内,力量虽由昔日诸神压制,已经大打折扣,但也绝非凡人可比。 以前也曾有人把嫉妒逼到需要他出手帮忙的地步,但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完全压制嫉妒,还是头一回。 谢尧意灼热的手掌覆盖在嫉妒的头骨之上,“我没猜错的话,你们是一对吧……?” 色欲面色微变,“你怎么知道的?” “从一开始调戏钟灵起,你就一直在观察嫉妒的神色。” 他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试探心爱之人的反应,想博得她的关注罢了。 谢尧意威慑力十足地注视着他,“我不管你们是在闹情趣还是吵架了……把钥匙交出来,否则我就让这尊堕神当场泯灭。” “……” “你最近细心了很多嘛。”钟灵给他包扎好伤口,抬头打趣道。 她都没发现色欲的眼神余光有往嫉妒身上瞟过,谢尧意挟持嫉妒威胁色欲时,她真是有些意外了。 “那是,”谢尧意浑然不懂谦虚为何物,得意洋洋道:“他那种伎俩以为我没……” “用过吗”三字险些出口,谢尧意一口咬住了自己的牙关,“……没在电视上看过吗?” 他欲盖弥彰地找补:“那些小情侣闹别扭啥的不都这样嘛。” 谢尧意垂眼紧张地观察钟灵,见后者神色并无异常。松了一口气之余,又忍不住有些失望。 创世厅第三层的环境简直可以称之为“家徒四壁”。 除了一张床以外,什么像样的家具都没有。到处都乱糟糟的,弥漫着尘埃,俨然一座战后废墟。 暴怒因为谢尧意和钟灵左脚踏进屋内和他们打了起来。 第45章 “……” 一番激烈的交战后,谢尧意和暴怒几乎在同一时间把住了对方的罩门。 谢尧意拿烈焰般滚烫的刀锋抵住了暴怒的脖子,而暴怒的手距离谢尧意的脖颈只有一寸之遥。 “你觉得是你先掐死我,还是我先把刀插进你的脖子?”他说。 暴食知道是自己输了。 他对武学十分崇尚,也欣赏能和他打的有来有回的人。 顿了片刻后,他的手垂了下去。 谢尧意也随之收了刀。 暴食把红钥匙丢给谢尧意,而懒惰舒服地躺在床上,根本懒得管。这场战役中,他唯一做的一件事就是在自己的床边设了个防护罩。 带着一身伤,谢尧意和钟灵终于来到四层。 身着华丽衣袍的傲慢坐在黄金铸成的王座之上,衣襟上绣着古奥森严的图案,衣摆拂过的足下层层叠叠地堆满了骷颅头。 他翘着腿,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钟灵和谢尧意的身影,“尔等凡人不配踏入此地。趁吾动手之前,速速离开。” 他的声音有种梵钟撞击时的沉重质感,威严而庄重。 既如此,钟灵和谢尧意也不多话,扇动翅膀飞了上去。 “……” 钟灵伸手一拂,面前出现数道冰蓝色的箭,构成了一片蓝色的冰幕,随着她手腕的扭转,万箭齐发,直指傲慢! 傲慢双手握拳,两拳相撞,屈身往地上猛力一拍! 地面上他手心拍过的地方瞬间蹿出一面火墙,冰箭被接连消弭。 钟灵面色微变,手心蓝光一凝,一把冰剑出现在手里,朝着傲慢的方向一划! 一道蓝色的带着威压的半弧朝着傲慢飞驰而去! 傲慢抬腿踢歪了谢尧意手中流窜出的火龙的脑袋,紧跟着借力跃起一脚踩在那道蓝色半弧上,一个大跳步来到钟灵面前,抓住钟灵袍子上的布料,将她整个人扛了起来,一把摔到地上! 这整套动作都非常连贯迅速,甚至没有给人留下反应的时间。 钟灵体内的脏器在巨大的冲击力下猛烈地震了一下,抑制不住地呛出一口血! 谢尧意脸色一变,拔腿冲了过去。 钟灵没有去管嘴角的血沫,腿下一勾,将傲慢扫倒,跟着变幻出一把冰刃,奋力往他身上一凿! 傲慢徒手抓住冰刃,胳膊上青筋隆起,冰刃被他碾成了碎块。 与此同时,手心内侧也留下了被冻伤的紫痕。 他手心一旋,变幻出一柄长刀刺向钟灵。 这种距离根本来不及躲避,钟灵下意识握住了刀锋,紧接着被附在上面的汹涌的法咒斥弹了开去,翻着滚出五米远。 这一系列动作仅发生在瞬息之间。她试图再动用魔法,周身却突然蹿过一道猛烈的电流,心脏忽然一阵抽搐,钟灵一手撑在地上,痛苦地摁住胸口。 一滴汗水砸在手边的地上。 史书曾言,七宗罪之一的傲慢有一本命武器,能让触碰者在短时间之内全身麻痹无法动弹。 钟灵感觉着全身传来的酥麻感。 看来他的本命武器,就是那把长刀了。 傲慢对着钟灵举起了长刀,从右上劈到左下,虚空一道黑色长弧光朝钟灵飞了过去! 刀光带来的疾风掀起了钟灵的发丝,她一撑在地上,神色疲惫而不屈,看着那死神一般的刀光离自己越来越近。 ——直到一对黑色翅膀忽然出现在她的眼底。 谢尧意严严实实地挡在她身前,拿身体作为保护罩。 刀光从他的右肩划到左肋,鲜血飚出,溅红了他的翅膀。 钟灵错愕地盯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坚实强大,如天神降临一般的背影,听见鲜血一滴滴砸在地上的声音。 心脏突然开始慌乱地跳动起来,带来一阵阵引人发慌的空茫和无措。 谢尧意深沉地注视着傲慢,面色很冷。 傲慢也毫无惧意地看着他。 下一秒,两个人的身影同时动了。 谢尧意咬破自己的手指,画了一串精密的法咒,钟灵周围瞬间出现一道火红色的保护圈。 “待着,别起来!”谢尧意大吼。 这时候傲慢的刀锋已经到了他面前,钟灵的心猛地提了起来。 谢尧意一个利落的下腰,避开迎面而来的寒光,同时顺势一个后滚翻,扯住傲慢的脚踝,往旁边一拽! 傲慢堪堪稳住身形,还没来得及一脚把人踹开,右手处寒光一闪,身体的本能在那一刻发挥了作用,他猛地抬手,险险擦着刃锋而过。 傲慢甩了下渗血的手腕,脸上的表情终于变了。 ……这个外来者险些把他的手切下来。 钟灵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落了下去。 见傲慢摆出认真的态度,谢尧意启唇嘲讽:“什么傲慢,不就是中二病患者。还以为你多能呢?” “坐在一堆骷颅头上装13,初中二年级还没毕业是吧?” 傲慢的眼睛里冒出两团蓝色火焰,“汝,说什么?” “怎么,耳背呀?”谢尧意挠了挠耳朵,“怪不得被正神封印在这里。” “脑子不好耳朵也不行。” 傲慢被激怒,手下动作失了章法,逐渐露出破绽。 谢尧意趁势而上,各种招式齐呼呼地冲他身上招呼,一边招呼还一边喷射优美的魔族话来问候人家的祖宗十八代。 两个人身上都挂了彩,华贵的大堂被他们打得七零八落,骷颅头到处乱飞。 “别打了。”钟灵一把握住谢尧意的手腕。 谢尧意看着她的脸,眉心一跳,飞快看向自己设下的保护圈。 他的守护法阵能够阻隔外人的出入,对于身处其中者却毫无限制。 钟灵说:“我拿到钥匙了。” “我们走!”她一把拉起谢尧意,朝着追过来的傲慢放了一面冰墙,而后扇动翅膀飞向电梯口。 谢尧意愕然问:“你什么时候拿到的?” 钟灵淡淡道:“在你大骂人祖宗十八代的时候。” 根据这尊神的习性,她思忖着傲慢估计藏都没怎么藏那把钥匙。 果不其然,被她发现钥匙给他随手给抛在一个骷髅头底下。 有了最后一把钥匙,两人终于来到第五层。 第五层是一片黑暗的幽深,正中央摆放着一个不断流转着各种色彩的能量球。 钟灵和谢尧意一踏足这里,能量球的正上方就现出了一个投影。 投影中出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人影。 “预言中的人们,你们好,我是预言之神阿菲尔特。” “千万纪年以前,诸神击败了自己分裂的神明,将其命名为堕神。” “诸神苦恼于这些堕神的去处,来拜托我做一个预言。” “当时我在预言球中看到了你们。” “诸神顺应预兆,削弱了堕神们的力量,亲手设立了创世厅的特殊电梯,给了他们四把钥匙,设立结界,将他们困在每一层中,一为封印,二为守护。直到预言中的人出现,取走永生能量球。” 第46章 “创日之举实为不易,望诸君此行,一帆风顺,平安收官。” “啪”的一声投影消失。 钟灵小心地将永生能量球收进了戒指内。 他们该离开了。 插了四把钥匙的电梯可以直达第一层,而堕神被困在结界内进不了电梯。 绷紧的神经到现在总算可以松懈下来。 可等他们走到转角,谢尧意却突然跪了下去。 “怎么了……?”钟灵弯下身查看他的情况,瞬间脸色大变。 黑色污血正顺着谢尧意那道自右肩贯穿至左肋的伤口源源不断地渗出来。 只是因为他的袍子是墨一般的深黑色,所以并不显眼。 钟灵探手一摸,整个掌心上都沾满了黏腻的血。 第24章 伊甸园 可他们是做这种亲密行为的关系…… 这么大的出血量, 伤口必定极深极重,可谢尧意却始终未显出端倪。 上第五层前,她还曾在电梯里问过他伤势如何, 当时他还风轻云淡, 一副“区区堕神能奈我何”的样子。 钟灵越看越是心惊,脸色难看地厉声质问道:“伤这么重怎么不说呢?” “不重,这点小伤算什么。”谢尧意还在那打肿脸充胖子,“看着吓人而已, 其实没多大……” “啊艹,好汉收手!” 钟灵收回作势要往他伤口上按的手, 一言不发地瞪着他。 谢尧意摸了摸鼻子, 面色痛楚之余, 有些尴尬。 本来想在钟灵面前好好表现一把的,没想到这伤这么不给面子。 钟灵变幻出一把冰刃, 小心地把他的袍子割开。 看见伤口的一瞬间,即使冷静如钟灵, 也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尧意的身材很好,胸肌腹肌肌理分明, 线条偾张而不夸张。 但钟灵没在注意这些, 而是在关心比这些更重要的东西。 刀口很深, 甚至切断了有些地方的肌腱。傲慢的那把长刀在上面留下了狰狞的裂痕,简直像是劈开了一处山谷。山谷之下, 隐隐可见其中的森森白骨! 亏他能忍这么久,这么重的伤, 钟灵就算施展治愈术也无法恢复。 “忍一下。”钟灵从空间戒指里取出一卷绷带,在他的出血口上缠了一圈又一圈。 “抬一下胳膊。”钟灵道。 谢尧意听话照做,钟灵低垂着头, 小心地给他止血。谢尧意整个鼻尖都是女孩发丝的浅淡芬芳,心脏不受控制地砰砰跳动起来。 “还能走吗?”包好了伤口,钟灵放轻语调问他。 钟灵什么时候用这么软的声音跟他讲过话啊……谢尧意顿时感觉心被一根羽毛挠了一下,又酥又痒。 他七荤八素的脑子里浮现出一台高速转动的老虎机,最后“噔”的一声在某一格定住。 他垂下眼睫,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整个人像条无骨的蛇一样软了下来,“不能。” 话音落下,钟灵一只手穿过了他的胳膊,一手抄过他的腿弯,弯下身,似乎是个要将他抱起来的姿势。 谢尧意大惊,连忙噔噔噔后退几步,“哎你干嘛?” “抱你啊。”看着谢尧意惊呆了的神情,钟灵耐心地解释道:“我背你的话会牵扯到伤口。” “………………” ……啊? 不是。 谢尧意被这一道天雷劈得外焦里嫩,感觉自己的雄性尊严受到了严峻的挑战! 这要是被人看见,他谢尧意被个姑娘抱在怀里,传出去他的面子往哪儿搁啊?! 钟灵看出他在想什么,劝慰道:“别死要面子活受罪了,这儿偏,没人。” 尽管谢尧意此刻很想回怼一句“宝贝这话你自己能做的到吗?”,但此刻还是拒绝她的疯狂想法更要紧。 他站直了身体,严肃道:“我觉得我现在好一点了。” “没那么严重,不用抱。” 钟灵:“……你确定?” 两人又拉拉扯扯地掰扯了半天,最后钟灵把谢尧意的胳膊搭到自己肩上,支起他,一步一步地往外走。 离开创世厅,钟灵紧急找了个疗愈神殿把神色惨白的谢尧意扶了进去。 从急救室一推出来,谢尧意就苦哈哈地对她说:“我缝了八十五针。” 钟灵:“……” 你骗鬼呢? 饶是如此,想到谢尧意这伤是为她受的,钟灵的那颗心就硬不起来。 因为亏欠,钟灵对于他的要求基本上可以说是百依百顺。这在一定程度上狠狠助长了某人的作精本质。 “胸口疼,”谢尧意望着一根山药,眼睛扑闪扑闪,很委屈似的,“一动就会牵动伤口。” 钟灵:“我给你剥。” 一段白玉般的山药很快在她手上除去了外皮,她刚想说“你自己能吃吧”,就见谢尧意捂着伤口,发出一声小小的痛呼声。 喂食这种动作就有点过于亲密了。但看着谢尧意痛楚的神情,想到那可怖的伤口,钟灵还是把山药递到了他的嘴边。 谢尧意咬着山药,一副感动的不行,泫然欲泣的神情。 钟灵:“……” 吃到最后几口时钟灵打算收回手,指尖却猝不及防地被咬住,钟灵愣了一下,随后指腹传来一阵温热的舔舐感。 谢尧意咬住了她的手指,还拿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钟灵的脸迅速发热涨红,她就像突然被电到了一样,猛地缩回手,从凳子上霍然起身,有些不知所措地瞪着谢尧意。 由于起身太猛,凳子和地面一擦而过,发出一声刺耳的“呲啦”声。 谢尧意看着她,也一脸意外的样子,“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不知为何,钟灵并未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什么歉意,反而有种被盯上了的感觉。 像是虎视眈眈的狼。 指尖还残存着湿软温热的触感,钟灵头皮“嗡”的一麻,“你吃完了吧,我出去一下。” 谢尧意瞧着她仓皇离开的背影,目光含笑,舔了舔唇。 “……” 身上开了这么大一道口子,正好给了谢尧意一个和钟灵亲密接触的契机。于是他彻底变成了一个生活无法自理,吃饭要人喂,上厕所要人扶着去,晚上还死乞白赖地非要人给他讲睡前故事说不听睡不着觉的废人。 他的要求钟灵都一一答应。那顺从的姿态让谢尧意心中暗暗发毛。 他细想了下,觉得不太对。 以钟灵的性子,该不会真的对他受伤这件事十分过意不去吧? 替她挡住傲慢的刀是他心甘情愿的,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喜欢的女孩在自己面前受伤? 他只是想博得她的关注,可没想让她内疚啊! 思及此,谢尧意立即拖着自己的那副残躯挪到了钟灵房间口。 他得跟她解释清楚。 这家疗愈神殿是私立的,只要砸钱下去,随时都能为病患家属提供单人房间。 第47章 落地灯没有关,钟灵侧躺在床上,被褥盖到胸口。 ……她睡着了。 谢尧意在门口顿了一下,而后轻轻地走了进来,合上了门。 昏暗的落地灯映衬着女孩素白的脸庞,谢尧意捂着伤口,一步步朝她走过去。 怕拉凳子会惊扰到女孩,谢尧意在床侧慢慢蹲了下去,光是这一个动作就让他出了不少冷汗。 他像只大型犬一样蹲在地上,瞧着女孩的睡容。 白金色的鬓发缠绕在耳边,弯出一道柔软的圆弧。钟灵的眼睫垂着,在眼下晕出一片扇形的投影。 看上去放松又毫无防备的样子。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过近的距离,谢尧意又闻到了那股若有若无的香味。 是体香么……? 谢尧意忽然觉得嗓子很干,他目光紧紧锁着女孩玫瑰色的唇瓣,一点点凑近过去。 那嘴唇唇珠饱满,弧度美好,看上去很柔软。 每一声的心跳都异常鲜明,谢尧意一手撑在床边,轻轻张开唇,一点点俯下身,想要去衔住那片柔软。 然而,就在他距离钟灵的唇仅有一厘米之遥时,谢尧意停下了,他失神地捂着头笑了下,无声道了句“晚安”,轻轻推门出去。 门闭合的一瞬间,钟灵掀开了眼。 “……” 谢尧意一进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 钟灵并没有睡着,但也已经很疲倦,困乏得不想睁眼。 本以为谢尧意见她闭着眼便会离开,没成想他却在房间里留了下来。 钟灵没有吭声,想看看他想做些什么,直到温热的呼吸扑上她的唇畔。 她能感觉到谢尧意越来越近的气息,然而就在她犹豫要不要睁眼的时候,他停住了。 那么近的距离,什么解释都说不通。钟灵知道如果谢尧意没住手,那么那时候降临下来的,就会是一个吻。 可他们是做这种亲密行为的关系吗? ……谢尧意喜欢她么?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是想玩玩还是……? 钟灵心乱如麻。困惑、尴尬、怀疑、害怕……各种情绪胡乱地交织在一起,就像打翻了的调料罐。 甚至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尚未察觉到的——欣喜。 . “当时咱们决定合伙干这事之前就说好了……有危险我上,所以你不用感到愧疚,知道么?” 见钟灵没有反应,谢尧意担心她没把话听进去,还在因为自己的伤而自责,又加大剂量道:“再说了,我身为alpha,让一个omega在我面前受伤,传出去我的面子往哪儿搁啊!你说是不是?” 本来他说到这儿,钟灵也不会再纠结谢尧意受伤的事了,但有了昨晚的那个猝不及防,未完成的吻,一切就变得不一样了。 谢尧意当时挡在她面前,究竟是出于义气……还是私心? 钟灵脑子里一片混乱,就在这时,她的肩膀被掰住,“喂钟灵,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钟灵一个激灵,下意识推开了他。谢尧意被她一推,扯到伤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身体向后倒去。 钟灵心中一紧,伸手要去拉住他,却被谢尧意骤然伸直的腿一绊,整个人失去重心,直直地朝着他的方向栽了下去。 床单一阵塌陷,灼热滚烫的呼吸扑到彼此的脸上,钟灵两手撑在谢尧意脸侧,睁大了双眼,那对浅琥珀色的眸子里,谢尧意挑起眉毛,眼睛里带着揶揄的笑意,“你这是……投怀送抱?” 那音调像是有火在烧,钟灵手指一僵,飞速起身后退。 谢尧意从床上直起身子,声音中带着调笑,“这么大反应,钟灵,你是不是暗恋我?” 钟灵俏红着张脸,“你胡说八道什么?明明是你……” 谢尧意坏坏地勾起唇角,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我什么?” 钟灵瞪了他半晌,没说话,“哐”的一声砸上门。 怎么还急眼了……谢尧意看着门口的方向,唇畔染上笑意。 他一手缓缓地抚上胸口,平复自己过快的心跳。 钟灵站在门板后,斜眼看了一眼门板,又转过头给自己滚烫的脸蛋扇风……这该死的混蛋,明摆着是逗她玩! 好,要这样是吧?钟灵的眸子里涌起一道不服输的坚毅光芒。 我陪你。 病房门再度打开,钟灵走进去,唇角挂着微笑。 谢尧意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会再回来。 感觉钟灵身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刚才……疼了吗?”她走过去,手指轻轻按在谢尧意肩头的白色绷带上。 哪怕隔了一层病号服,也能感受到那结实胸膛上传来的,蓬勃的热度。 谢尧意呆住了。 钟灵的手指从肩头上慢慢滑过,落到胸膛,最后在左肋处停住,动作轻而慢,像一片羽毛轻拂而过。 谢尧意呼吸发紧,身体微微向后倾斜。 钟灵一膝抬上床,抵在他腿间,望着他,微微歪头,“怎么了?” 那眼睛跟会放电似的,电的谢尧意七荤八素。 “我……” 钟灵的视线在他唇上停留了一会儿,谢尧意吞了口唾沫,“钟灵……” 后者的呼吸扑在他脸上,在唇边微微一错,移到了耳边,“晚上吃什么?” 谢尧意的耳根肉眼可见地蹿红了,“我们去外面吃吗?我吃什么都行的……开瓶酒好不好?串串吃吗?不然我们去大排档吧?” “可以呀。”钟灵撤身离开,落下两个字,“等着。” 谢尧意刚想说我们一起去,钟灵就把门关上了。 谢尧意有点闹不明白钟灵这是怎么了,忽然变得这么主动。 他摩挲着下巴,灵机一动,难不成——她也喜欢他? 所以明白了刚才的暗示,要与他在一起? 半小时后,谢尧意一脸(?_?)地看着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吃烤串喝啤酒的钟灵,无语凝噎地拿勺子划拉了两下自己面前的白粥……感觉无法下口。 咸鲜辛辣的香味源源不断地从对面飘过来,刺激着谢尧意敏感的味蕾。 他连着吃了这么多天疗愈殿的病号餐,嘴里简直要淡出鸟来。 钟灵舔了舔沾了孜然粉的唇,那地方被她舔的亮晶晶的,看上去格外诱人。 酒水畅快地流入咽喉,钟灵一脸挑衅地冲他扬了扬眉。 谢尧意:“……” “病号就老老实实地吃病号餐吧。”钟灵对着他哀怨的眼神如是说。 谢尧意“噗嗤”笑了一下,走过去,“那如果我非要吃呢?” 钟灵:“想让我把你绑起来吗?” 谢尧意毫不犹豫:“想。” 钟灵:“……” 这下轮到钟灵迟疑了。 谢尧意那伤口,做大动作都不行,哪里是能绑的? “不绑么?”谢尧意望着她的眼睛,“不绑的话……” 第48章 他缓缓垂下头,看着那亮晶晶的绯红唇畔,闭上眼。 钟灵整个人都僵住了。 浮尘悄悄沉落,风仿佛在那一刻短暂的停止,钟灵看着那张张扬墨发下英俊的面孔,手指逐渐蜷曲。 谢尧意从她手里的烤串上咬走了一块肉,退后一大步,含情脉脉地望着她。 钟灵一身的鸡皮疙瘩都窜了起来,心里却莫名划过一阵失落。 “今晚别走了好吗?”谢尧意问。 钟灵:“?” “天气预报说今晚有流星,留下来一起看呗~” “……” 清淡的月光照亮了夜幕,草丛里间歇性地传来蝉鸣声。 谢尧意和钟灵并肩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忽然发问:“钟灵,你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来帮我呢?” “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没有任何利益,也很危险。” 钟灵愣住,这个问题的答案对她来说太过私密,但谢尧意就是那么平淡的问出来了,仿佛这只是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 他似乎总是有这种让身边人卸下心防的能力。 夜晚的风太过平静,疗愈殿内寂静无声,凌晨三点的空气中,钟灵垂下眼帘,顿了一会儿道:“因为我需要一个意义,来活下去。” 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谢尧意一时怔住了。 联想那段时间她身上发生的事,他的牙根涌起一阵苦涩的酸意,“是因为白洛檀?” ……那个人对她来说就那么重要吗?以至于当时她那么受伤,受伤到那种程度。 钟灵犹豫了一下,“也可以这么说。” “我憎恨他的背叛,也憎恨一次次被人抛弃的我自己。” “从炽天使的位置上退下来,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些什么,也看不见未来,直到你出现——” “你提的事情听上去很有意思。我想那就是当时对于我来说最大的意义。” 说到这,她似乎是有点不习惯这种煽情的氛围和肉麻的话语,又补了句,“而且你当时的样子太可怜,像只走投无路的败犬。” 谢尧意本该生气的,却弯起唇角,“是吗?” 晚风微凉,谢尧意忽然伸手,握住了钟灵的手,偏过头,“那么谢谢你当时救了像败犬一样的我。” 钟灵不是个爱与人进行亲密接触的人,却意外的并不抗拒他的触碰。 那只手很大,很温暖,驱散了夜晚的寒意,带来令人心安的力量。 不知是不是夜晚降低了她的警惕心,钟灵没有挣脱,只是短暂地放纵自己沉沦,以不能输给对方为借口。 “材料只剩最后一样了,会顺利吧?” ——“会顺利吗?” 谁也不能断定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谢尧意握紧了钟灵的手,道:“会顺利的。” 钟灵也闭上眼,在璀璨流星划过天际的瞬间,喃喃道:“会顺利的。” 希望有朝一日,太阳能够在阴冷的地狱里冉冉升起。 愿以吾身,献诸君未来。 . 天使领域。 女孩身着一身纯白色挂脖无袖长裙。裙角参差不齐,外面拢着的一层纱随着空气的流动微微起伏。 裙摆轻轻拂过伊甸园外洁白无瑕的阶梯,莲花一样摇曳开来。 伊甸园守门人身着一身白袍,立于门边,法杖加身。 “值班辛劳,今日战事吃紧,罗摩修大人派我来取翡翠尾叶。” 翡翠尾叶为伊甸园中央生命树所落,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具有断臂滋生,快速疗伤之效,因颜色质感酷似翡翠而得名。 伊甸园中只有一棵生命树,每年所落叶子数量有限。故而翡翠尾叶极其珍贵,通常只有战事紧张等紧急情况才能采集动用。 只有阶位达到了炽天使级别的天使才能来取,可钟灵现在已经不是炽天使了。 守门人有些为难,“伊甸园有规定,必得炽天使亲自来取,并且签下相关采集条例——请问是当前诸位炽天使大人都走不开吗?” 钟灵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不然罗摩修大人也不会派我来取。” 罗摩修是当前管理炽天使们的炽天使长,也是钟灵当时的直属上司。 守门人:“抱歉,根据规定,我需要打电话确认下。” 钟灵一点头,“请便。” 电话没能打出去,守门人发现自己的手机失去了信号,召来同僚一问也是如此。 “快让人去检查通讯系统。”守门人吩咐道,看向钟灵的眼神里带上了怀疑。 ……怎么会这么巧,钟灵一个被卸任的炽天使刚要进伊甸园,这里的信号线路就断了? “大人,”一个天使飞过来,在守门人身边低声道:“是一根中心线路烧断了……估计是近日天气炎热的缘故。” 守门人问:“恢复需要多久?” “半个时辰左右。” 半个时辰……这时间可不短了,守门人皱起眉,犹疑地盯着钟灵,有些踟蹰。 “大人,前方战事紧急,可耽误不起。”钟灵彬彬有礼道:“我也不愿为难大人,能否先去受洗?” 受洗是每位进入伊甸园的天使必经的一道程序。保证天使的纯净,以免玷污伊甸园内的生态环境。 为此伊甸园门口还设立了一道特殊的红外线程序,专门用来检测进入伊甸园的天使身体是否洁净。 没有通过检测的会直接触发警报。 受洗地位于伊甸园之外,让钟灵先去受洗并没有什么风险。 她的这个要求可以说是合情合理,哪怕仅有千分之一的可能性,守门人也不愿承担耽误战事的责任,于是答允下来。 “多谢,”钟灵微微颔首,“还请大人派人尽快恢复电路系统,与罗摩修大人取得联系。” “……” 受洗需要褪去全身的衣物,钟灵一进入最东边的那个受洗室,两个天使就替她合上了门。 受洗室面积不小,矗立着四根硕大的金柱,每一根金柱上都雕刻了精致的浮雕花纹。最外侧有个屏风,以及一个支起来的架子,上面放了进入伊甸园必穿的统一服制——一件印着神圣权杖的素净白袍。 中间一个四四方方的受洗池,池子里的圣水波光粼粼,映得人睁不开眼。 “我去,泡了一晚上,皮都快泡发了,你们这儿的圣水敢情是低温消毒啊!真冻人。”受洗室内的两个天使一关上门,谢尧意就一个猛子从水底扎了出来,“嘶嘶”地搓着自己的膀子,上面窜起了一排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不同于伊甸园,受洗殿的守卫并不严,谢尧意前一天晚上就潜了进来,一直藏匿在池底,无人发觉。 伊甸园电力控制中心的那根核心电线,也是他事先设置的魔法,定时烧断。 巨大的殿堂内,谢尧意坐在池子边缘,拿火烤着自己身上的衣服。 第49章 钟灵对于他的吐槽也十分认同,“我之前来的时候也这么觉得。” “信号半个时辰后恢复正常,我们得抓紧——” 谢尧意话音未落,“噗通”一声巨响,水花溅起数丈高,钟灵一脚把坐在池子边缘的谢尧意揣进了受洗池里,而后动作迅速地除去了身上的衣物,往架子上一甩,素白如雪的身体整个沉进了池底。 电光火石之间,受洗室的门被打开,一位脸生的女性omega天使飞了进来。 钟灵靠在池壁,微微侧头,眸子里露出些不悦,“何事?” 天使是个端方含蓄的种族,哪怕与家人好友之间也保持着一定的社交距离。 对于在人前暴露身体一事非常忌讳,更何况,还是在素不相识的人面前。 “对不起大人!”天使一脸的惊慌无措,连连向她鞠躬,“我不知道里面有人,飞错房间了。” 方才那两个守在受洗室内的天使又折返回来,向钟灵致歉,“惊扰大人万分抱歉,她是今天新来的。” 说话间,两位天使的视线在受洗室内所有能藏匿人的地方迅速扫了一遍,最后目光落在了金光闪闪的池面上。 “无事。”钟灵道:“带人出去吧,下次小心一点。” 天使的视线在池面上掠了一圈,“请问大人水温可还合适……?” 她走进钟灵,“需不需要……” “从未听说受洗室内的圣水可以改变温度过,”钟灵眸光一睨,眼中已然迸射出寒光,她的身体微微露出水面,胸脯处的曲线饱满而美好,“姑娘想看什么?” 她向下一扫眼帘,“——不如到池子里来看?” 上过战场的炽天使,哪怕已经退役,位份也极其尊贵,不是她这种天使能够得罪的起的。 如果不是守门人的要求,她也不想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女孩被那目光看的腿不住发软,忍不住想跪倒下去,忙道:“对不起大人,我这就离开!” 三个天使一齐退了出去。 钟灵松下一口气,紧跟着全身一僵。 她一寸一寸地把视线挪到池面上,后知后觉的羞耻感铺天盖地地席了上来。 第25章 绝无仅有的机会 我他妈喜欢你,你看着…… “怎么样?”守门人问。 刚才做出大不敬行为的女孩摇了摇头, “里面应该没有旁人……受洗池内情况未知,但钟灵大人让我过去看,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 守门人皱起眉, “你看了?” 女孩被这么一问, 简直要把头摇成拨浪鼓,“当时钟灵大人已除去衣物,属下不敢冒犯。” “行了,我知道了。”守门人道:“辛苦了, 你去忙吧。” 他能理解女孩的行为。 毕竟钟灵这种位阶,即便是他, 也不敢不给三分薄面, 更别提直视对方裸露的身体了。 如果池底真的有人, 女孩发现了,那是功劳一件;但如果里面没人, 钟灵受辱揪着此事不放,女孩可就有一番苦头好吃了。 届时脸吩咐她做出这种试探举动的自己也是难逃一劫。 但尽管如此, 守门人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厉声吩咐下去:“叫他们加快速度。” “……” 白金色的长发顺着柔韧的腰身蜿蜒而下, 女孩赤裸的身体在池底分毫毕现。 那无疑是一具非常具有诱惑力的身材。女孩光洁的身体莹润无比, 由于长期锻炼, 身上一丝赘肉都没用,像一具完美无瑕的艺术雕塑。 察觉危险已经散去, 谢尧意从受洗池底跃起,他默不作声地涨红着脸背过身, 感觉鼻子下面湿漉漉的,探手一摸,满指鼻血。 这种情形谢尧意根本无法离开受洗池。 钟灵被怀疑上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有天使再次进来。 他游到池边距离钟灵最远的一个地方,背过身去,默默道:“你洗吧,我不看你。” 钟灵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看上去似乎随时要晕厥过去,整具身体都因为极度的难堪而微微泛红。 池子里冰凉的圣水有变热的趋势,钟灵瞟了眼水面。 谢尧意掌心凝聚着一抹红光,他不自在地咳嗽一声,“试了好几次,这下应该不冷了。” 钟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半天没听身后传来声音,谢尧意偏过头,想查看一下情况,结果只见钟灵低喝一声:“转过去!” 脸上迎面砸来一块毛巾! 谢尧意脑子里残存的对于女孩最后的印象是那张绯红的桃花花瓣一般的脸。 眼眸里盛着惊惶,非常不知所措的屈辱模样。 “……”谢尧意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好啦,大不了我也让你看。” 说着手就要去解自己袍子上的系带。 看见半个裸露出来的结实肩背,钟灵的脸登时更红了,“你给我穿上!” “……” 受洗完毕,钟灵披上伊甸园统一制式的袍子出来后,信号还是没恢复。 守门人只得暂时破例,允准她进去,只是派了一群守护天使跟着她。 看守伊甸园的守护天使都是曾经退役了的炽天使。 别说钟灵退役本就是因为身体原因,就算她身体健全,有这么多的守护天使看着,她要是真想做什么,插翅也难飞。 伊甸园中央,巨大的生命树下,堆积了一层浅浅的翡翠尾叶,其上,三个银色的苹果散发着光泽。 钟灵的目光在苹果上稍一停留,就弯身从底下的土壤里拾了一些叶子,放入守门人给她的篮子里。 身后的守护天使眼睛片刻不眨地盯着她。 “警报,伊甸园内有不明生物入侵!”伊甸园内的广播“嗡嗡”地响了起来。 守护天使一惊。其中带头的那个使了个眼神,示意他看着的两个天使继续盯着钟灵,其余的跟他一起去追捕外来者。 听着身后翅膀扇动远去的声音,钟灵斜眼扫了一眼站在她左后方的两个守护天使,猝然发难! 五指张开的同时一条冰蓝色的锁链出现在手中,钟灵翅膀一振,身形在空中陡然旋了三百六十度,以极快的速度挥动锁链,精准地缠到了守护天使的身上,绕成了一个八字,将猝不及防的两位天使捆了个严严实实。 她拉紧锁链,两位天使背后的翅膀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的爆裂声。 钟灵望着他们,眼睛里并无得胜的快意。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对前辈下重手,但这里的守护天使一个个都不是简单人物,她稍一松懈,就有可能被他们反制。 她将锁链的两头捆在了生命树上。 两位天使预先准备使用的魔法瞬间熄了光芒。如果他们用激烈手段挣脱锁链,也许会损害到生命树,这罪名是他们承担不起的。 其中一位守护天使当机立断,“啪”一下按下了白翼胸章上的警报装置。 第50章 本与谢尧意缠斗在一起的守护天使长身形一顿,立刻吩咐下去:“生命树出事了!你们几个,跟我回去!其他人留在这儿,能抓活的抓活的,抓不了就杀了他!” . 在两位守护天使拿魔法小心熔断锁链的间隙,钟灵挥动翅膀腾上半空,将枝头一颗饱满的银色苹果“咔嚓”一掰,收进了空间戒指里。 就在这时,一根黑色羽毛飘落过来,同时两位守护天使摆脱了束缚住他们的锁链,一跃而上。 谢尧意身后远远跟着一群白袍染血的守护天使,他对钟灵道:“拿到了吗?快走!” 钟灵的视线从他血肉模糊的手掌和混着鲜血的黑袍上一掠而过。 “看来大名鼎鼎的镰刀使魔对上伊甸园的守护天使,也不免狼狈嘛。” 那话唏嘘中含着些笑意,那笑很微妙,不是嗤笑,反而混了些悲伤的意思。 “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开玩笑?”话一出口,谢尧意自己都愣了下。 这话还有轮到他说的一天,谢尧意感觉钟灵是不是被他传染了。 谢尧意飞至她身旁,望着四面八方朝他们冲过来的天使,以及流窜出的各种魔法流,有些无奈,“亲爱的,你这是要和我殉情了吗?” 钟灵微微笑了一下,没有在意他突然冒出的那个亲密的称呼。 殉情就不必了。 这是她一个人的事情。 “绝对零度。”她毫无预兆地抬起手指,一如当年那个号召着千军万马的将领。 弹指之间,熄了战火。 谢尧意猝然偏过头,只见钟灵的瞳孔被冰蓝色侵蚀。 在场除了谢尧意外,所有守护天使的身影都被定格在了原地,他们保持着被冰冻时的神态和动作,连同魔法流一起,静止在了那一瞬间。 璀璨的魔法光束、白袍、武器,圣洁天使和伊甸园里春意盎然的环境一起,铺成了一幅瑰丽的画卷。 橙、粉、绿、红、白……各色光芒交织混杂,被一整面的冰色覆盖,剔透的冰面甚至能反射出人的影子。 钟灵吐出一大口血,在即将要栽倒时被谢尧意一把捞住。 他面露紧张,“怎么样?还撑得住吗?” 钟灵不答,把食指上的空间戒指摘下来,套到了谢尧意的小指上,“赶紧走,绝对零度冻结不了他们多少时间的。” “你说什么呢?”谢尧意心顿时一紧,一把她拽住,“一起走!” “天堂对于犯人的追击体系我了解。现在伊甸园出事的事情肯定已经报了上去,马上就会有大规模的部队赶过来。” 她又呛出一口血,嗓音喑哑,“你带着我一个累赘,只有被抓住的份。” 这次绝对零度的使用范围显然已经超出了她能承受的极限,钟灵感觉全身的骨头都在疼,身上没有一点力气。 “现在所有的材料都齐了,你可以去找圣精灵使了。我会尽量多拖住他们一会儿。” “闭嘴,”谢尧意凶狠地打断她。这似乎是他第一次对她使用这么不好的语气,“扛我也把你扛走!” 说着他真的伸手要把钟灵扛起来,钟灵抬手阻拦住他的举动,神色有些凄凉,“我走不了的。” “该做的事情,我都已经做完了,剩下的,就交给你了。” 她抬起手指,似乎想要抚摸他的脸庞,然而只是一晃而过,在脸上留下一道模糊的虚影,“以后,不要做噩梦了。” 谢尧意瞳孔一缩。 许卓言死后,他整晚整晚地被梦魇折磨。梦中他一次又一次地杀了自己的队友,夜半惊醒时,总是浑身冷汗。 有时候由于环境所迫,他和钟灵不得不在一个房间里休息。 从梦中醒来时,他总是忍不住往旁边看,不知道钟灵有没有被他吵醒。 然而她每次都是安静地躺着,并没有流露出任何醒来的迹象。 可这些……她其实都知道么? “你再不走,我真的撑不住了。”钟灵的手中冰光已经断断续续,“偷窃伊甸果而已,我不一定会死,你先把材料交给圣天使,然后再回来救我好么?” 那几乎是种哄小孩吃药的语气,谢尧意看着她,红了眼眶,重重地握了握她的手,“等我。” 如果我能坚持得到的话…… 钟灵遥望着谢尧意离开的方向,被恢复行动能力的守护天使们一把摁在了青泥地上。 “……” 深秋,清晨的光影从暗窗窗格里投射进来,白茫茫的像是缥缈的雾气,被绑在十字架上的少女白袍染血,呼吸微弱,有进气没出气的样子。 审判天使高坐台上,威严地注视着钟灵:“前任炽天使,钟灵,你是否于昨日盗窃了伊甸园中的伊甸果?” 钟灵出于意料的痛快:“是。” “当晚与你配合,后又独自逃窜的,是否是地狱的镰刀使魔谢尧意?” “……”这一回钟灵没有应声。 见钟灵不说话,审判天使又道:“否认也无用,伊甸园中已有守护天使认出他的面孔。与你配合的那人,就是三年前在地狱莫名退位的镰刀使魔谢尧意。” 镰刀使魔的地位相当于天堂的炽天使,是恶魔军团的将领。 此次案件,两个犯人的身份皆是不同凡响。涉及到军事,事情的严重性一下子就增加了。 除了盗窃伊甸果外,钟灵又多了一项罪名——背叛天堂。 “你与他是何关系?因何勾结?盗窃伊甸果意图为何?” “你是否早已背叛天堂?在你担任炽天使的期间,有没有向地狱透露过我军的军事情报?” “你是否早已背叛地狱,成为地狱安插在天堂的一颗棋子?你在三年前的这个时候曾经洗过一次标记,那个标记是谢尧意的吗?你与他是否为伴侣关系?谢尧意带走伊甸果会去哪里?交代出他的下落,吾可考虑对你从轻发落!” 一道道沉重的声音波纹状散开,威压十足,直击人的脑髓深处。 但钟灵除了刚开始承认自己窃走了伊甸果,在接下来的提问中始终始终一声不吭。 就在审判陷入僵持时,一道倩影从远处飞了过来,在审判台前降落。 “审判长大人,抱歉打扰。”女孩看了一眼钟灵,“只是这人曾经与洛檀有些关系,我怕牵连到他,能否旁听审讯?” 钦念晚舟的未婚夫白洛檀不期即将担任下一任炽天使长是所有高层都心照不宣的消息。 这个时候没人会去得罪钦念晚舟,更别提她父亲还是大天使长底下身份尊贵的大臣。 “当然。”审判长摊手:“钦念小姐请。” 钦念晚舟满意转身,却没有落席,而是缓步朝钟灵走过去,注视着她那张落了难,反而更加楚楚动人,惹人怜惜的面孔。 女孩脸色惨白,嘴角渗血,脸颊侧边的发丝都被汗水打湿了,粘在脸上,白袍破烂不堪,染着血迹与污渍。 这落魄的样子让人看着真想捏死…… 第51章 “罪犯似乎没有配合的意思。”钦念晚舟开口道:“审判长大人,我对于审讯也略通一二,能否让我试试?” 审判长正愁没个机会攀上她父亲这条路,欣然抬手道:“请便。” 在场的人都知道两人的关系,不由得为钟灵捏了一把冷汗。 “好久不见。”钦念晚舟道。 钟灵抬起头,看她一眼,语气淡淡:“我想我们并没有见过。” “可我早就在洛檀发给我的视频里见过你。”钦念晚舟凑近她,红唇微动,“那个晚上,罂粟丛……” “……”钟灵牙关紧了紧。 钦念晚舟的手从钟灵破损衣袍下露出的一道伤口里探了进去,毒蛇一般的滑腻指尖掐住了伤口,在血肉中转了一圈,钻的更深。 “唔……”钟灵额角青筋一蹦,面孔微微抽搐,却没有如钦念晚舟所料发出惨叫。 “说吧,你是不是早就跟地狱有勾连?” 钟灵闭着眼,艰难喘息。 如果不是因为双手被镣铐所缚,她现在恐怕连站在这儿的力气都没了。绝对零度给身体带来的透支还没恢复好,接下来的刑罚又杳无止尽…… 她有些惋惜地想,这具身体,大概真的是要毁了吧…… “你如果不老实交代,我就派人去把圣洛奇和岑愫抓来……” “——陪你。”一口绵长的气扑在耳畔。 钟灵倏地张开眼睛,听见钦念晚舟在耳边幽幽道:“她们和你的关系还不错吧?” 她很惋惜似的,“真可怜,明明不管她们的事,却要被你连累。” 她绕着钟灵转了半圈,似乎很感兴趣似的扬起眉梢,“你说罚她们个什么罪名好呢? 她弯下身,眼睛一亮,流露出儿童发现新玩具时的窃喜神情,“——协助通敌?” 钟灵压抑着怒气,“你想要什么?” 钦念晚舟一副体贴人的模样,宽宏大量道:“其实我对她们也不感兴趣。” “我的要求很简单——” “认罪。” “只要你认罪,我就放过她们。” 钟灵看着她,咬牙切齿道:“好。” “如你所愿。” “……” “……原来如此。”白洛檀嘴里念念有词。 这些日子他离开天使领域,到处探查,终于被他弄明白了钟灵和谢尧意一起去的那些地方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无尘之地的独角兽角、天空之境的颠倒硬币、梦之国度的金色向日葵种子、创世厅的永生能量球,再加上最后一样,伊甸园的苹果。 这些东西加起来,足够制造一个太阳。 一旦太阳出现在地狱里,那么多年来天堂与地狱争斗不休的根本因素就会被消除。 战争少了,炽天使的权利自然削弱。 白洛檀不日将登上炽天使长之位,如果以上事情发生,那么这些年来他筹谋的一切,就失去了意义。 白洛檀沉着眼,这个太阳,绝不能被造出来。 “……” 钟灵虽已认罪,但此事牵涉到地狱,属于两族间的政治问题,上头决定预先关押。 凌晨三点钟。 钟灵跪在囚车上,双手双脚都被金色法咒束缚着,那是个绝对不会舒服的姿势。 她阖着眼,头歪靠在金色囚车的柱子上,显然已经昏迷了。 “钟灵、钟灵……”模糊不清的,她听到有人在喊她。 好耳熟的声音……好像在哪里听过…… 钟灵掀开沉重的眼皮,看见了谢尧意近在咫尺的,急切的脸。 她气若游丝,“你怎么……” 钟灵的心不禁焦急了起来。 那天说让谢尧意回来救她,不过是情急之下的托词。她知道这件事根本无望。 等谢尧意把戒指送到万里之外的精灵族,别说那时候她还有没有命在,光是天堂那么多个监狱,谢尧意也无法得知她在哪里,遑论突破监狱严密监制的闯进去救她。 可他竟然没有把戒指送到圣精灵使那里,而是折回来准备劫囚! 钟灵望了望四处,没发现他有任何援手。 这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他竟然就这样单枪匹马的一个人来了!他怎么能这么冲动? 钟灵胸口一堵,几欲吐血:“你……” “嘘,别说话。”谢尧意在她面前竖起手指。 钟灵目光一顿,这时才发觉不对。 谢尧意明明就在她身边,可周围负责看管她的天使却无动于衷,就像看不见他一样。 “幻象魔法,但是坚持不了太久。” 他往她嘴里塞了一片药,温声道:“撑着点钟灵,我带你走。” 强力治愈药滑入体内,钟灵感觉身体微微一热。 隔着金色栅栏,谢尧意开始研究捆住钟灵手脚的咒枷。 “这是高级束缚法咒,专门用来限制重犯的,解不开。” “你别用蛮力,会受伤……” 她话还没说完,谢尧意的手已然被蹿出的金色圣火所焚,烧掉了一大块皮肉。 但他并没有收手,依旧控制着火焰,试图熔断法咒。 钟灵看着他一副铁了心,不死不休的样子,心里泛起一阵疼痛。 “刺啦刺啦……”空气中散发出烧焦的味道,谢尧意满头热汗地盯着那串浮动的金色符文。 终于——啪嗒! 咒枷断裂的一瞬间,谢尧意一把揽住她的腰将人纳入怀中,同一时间,幻象破灭。 谢尧意提剑直指周围士兵。 咒枷具有限制魔法的功效,咒枷断裂后,钟灵身上的禁制解除,她望着周围的千军万马,想要再开一次“绝对零度”,被谢尧意给喝止了。 “交给我。”他说。 钟灵一怔,凝视着谢尧意。 揽着她腰的那只胳膊结实强壮,火热无比。 她习惯了指点江山,习惯了把一切安排的妥妥当当,习惯了尽可能地去保护底下的每一个士兵。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告诉她,她可以去依靠别人。 谢尧意的剑尖在虚空中一划而过,被他剑尖指过的地方皆燃起熊熊火焰,火焰迅速弥漫开来,呈燎原之势。 热浪般扑来的滚烫温度让所有天使都忍不住张开翅膀飞了起来,悬至空中。 万幸,今天是个大晴天。 谢尧意的嘴角缓缓勾起,像是小丑露出的充满邪气的微笑。手渐渐移到头顶上空,五指张开,风云涌动,天空在他手中变成诡谲的苍红色。 红色瞳孔中,一道妖异的光芒一闪而过,下一秒,谢尧意一拧手,紧跟着做了个抛掷的手势! 漫天的火滴瞬息间从天而降,掀起一场灭世的风暴! 很快有人认出,这是高阶火系魔法——“烛雨”。 处在空中的天使们被烫得尖声嘶鸣,而谢尧意始终揽着钟灵,周身似乎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无惧烈焰焚烧。 第52章 他扇动翅膀,带着钟灵飞速离开了现场。 “去……” 女孩嘴角干裂泛白,谢尧意紧张地瞅着她,俯下身去听少女细弱蚊蝇的声音。 钟灵报了一个位置,那是她曾经意外发现的无人问津之地。 谢尧意一路挟着人,飞到钟灵指的地点。 那是一处偏僻的,荒无人烟的小木屋,看上去已经废弃许久。 谢尧意脱下袍子,打了湿水,把床榻清理干净后,才把钟灵小心地放上去。 钟灵的脸色绯红如霞,谢尧意觉出不对,探手一摸,心顿时紧了起来,“怎么这么烫?” 钟灵已经烧得视线模糊,说话含混不清,“帮、帮我个忙,去……去找圣洛奇和岑愫,拜托把她们带到安全的地方……” “不、也许已经没有安全的地方了……” “把她们带到这里吧。” 她很重的喘息了一声,像是在忍耐一种极大的痛苦,坚持着继续说道:“见了面,就说‘钟灵欠过你们钱’,她们会明白的。” “那是谁?”谢尧意心急如焚,此刻他们身在天使领域,钟灵是逃跑的囚犯,而他是劫囚的恶魔,处境危险,时刻都有被发现的风险。 钟灵病成这个样子,身上不知道还有多少处伤,可目前这个状况……他甚至不能带她去疗愈神殿接受治疗! “被我连累的人。” 谢尧意:“可你的身体……” “我没事。”钟灵摊手,变出了两根白色和金色的羽毛,“跟着羽毛飞,是她们的住址,如果她们不在……。” 说到这里,她沉默了一下。“那就回来吧。” 希望钦念晚舟能说话算数,不然只有要她还活着,一定把她碎尸万段,不惜一切代价。 钟灵等了一会儿,谢尧意却还没动身。 他的目光停留在钟灵沾了血的白袍上,明显是在担心她的伤势。 “这两位中有一位是天赋非常高的疗愈天使。” “运气好的话……也许我马上就会没事了。” 听到这一句,谢尧意终于动了。 他留下一句“等我”,离开前还不忘在屋内设下一个守护结界。 “等等,”钟灵叫住他,目光落在他那只被烫掉了一层皮肉的手掌心,“过来。” “把手伸出来。” 谢尧意不明所以,摊开手。 钟灵的手虚虚的放在谢尧意手掌上方,不一会儿就变出了一块棱形的坚冰。 刺骨的寒冷一下子驱散走了掌心突突冒起的强烈烧灼感,心底那股子躁意仿佛也被驱除,一下子平静下来。 谢尧意握着掌心的冰,听钟灵道:“不要勉强,安全第一。” 谢尧意揉了揉她的头发,眼眶泛红,“答应我,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好自己。” 不论是举动还是言语,他们俩之间都太过亲密,已经超过了“搭档”的线。如果是平时,钟灵应该会警觉,但此刻她已经烧得一塌糊涂,配合着轻轻“嗯”了声。 谢尧意把空间戒指摘下来,套在了她的手指上,“不许死,听见没?” “不然太阳就没有了。” 钟灵蹙了蹙眉,明显是不赞成他的举动,想把戒指从手指上掰下来,却被后者不容置喙地按住。 “戴好了。”谢尧意眷恋地注视着她,“不许死。” 我还有话,没跟你说呢…… “……” 小木屋内没有任何供暖设备,钟灵觉得好冷,把自己整个人蜷缩起来,身体微微颤抖。 她已经没精力再使用魔法,只能用最原始的方法为自己取一下暖。 她打开了空间戒指,迷迷糊糊地从里面取出了一个东西,应该是她放进去的一个触即升温的热水袋。 做完这一切后便闭着眼,不动了。 谢尧意赶回来时带着一身的水。窗外的雨下的很大,钟灵抱着他塞进去的那只熊,身体蜷缩成一团。 在烛台起伏火光的照映下,那张面孔显得格外静谧祥和。 谢尧意瞳孔微微一颤,沉沉地注视着她。 这场景太美好,他的大脑在那一刻非常安静,没有任何杂念,只剩下面前安详沉睡着的女孩。 直到圣洛奇疾步走到床边,半跪下去,一把握住她的手腕。 谢尧意从安谧中猛然惊醒,问道:“她怎么样?” 这时钟灵的脸色简直苍白的与死人无异。圣洛奇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与担心地站在身后的岑愫对视一眼。 谢尧意的心顿时沉到了谷底,一股无名凉意自骨髓而上,传遍了全身。 “她暂时还能撑一会儿,但最多到今天晚上。” “这样的身体状况,没有凝血药,我也做不了什么。” 圣洛奇心底有些遗憾,谢尧意说明了缘由要带她离开的时候,正好有士兵来她家捉捕,最后也顾不上拿药。 谢尧意的眼中却涌起了一阵希冀,“你说的那个药在哪里?” 圣洛奇:“在家。” 谢尧意立刻道:“麻烦你们看顾一下她,我去拿。” 圣洛奇眼底浮起一丝惊诧。 她的房子现在应该已经被士兵包围了。这个时候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这个人在回答时却连一丝犹豫也没有。 看来钟灵的生死对他来说,非同一般啊。 谢尧意打开门的一瞬间,脚步顿住。 圣洛奇要的凝血药就堆在面前。 除此之外,还有全套外科用手术器械,不计其数的纱布、绷带、麻醉剂、医用酒精等等,由一个大麻袋装着。 圣洛奇见谢尧意停在门口,疑惑地走过去,定睛一看,“好嘛,这是把我家药品库全部搬空了啊。” 然而门口空空荡荡,那位拔刀相助的神秘人士始终没有露面。 谢尧意并不认为送这些东西来的会是正在追捕他们的人,提前在这些东西里面下了致命毒素,期望害死钟灵。 如果发现了他们的位置,想要杀他们,召集士兵一举攻入就是了,不必搞得这么麻烦。 不过能如此及时地觉察他们现在最需要什么、知道他们藏身的地点,甚至了解钟灵的身体状况……说明这个人就藏在他们身边,并且已经跟了他们许久。 可他并未发现任何端倪,显然这个人的潜伏技术非常高超。 谢尧意把麻袋一拎,合上了门,神思不属。 圣洛奇说这些东西全部出自她家药品库,就代表在他往去圣洛奇家里的时候,那个人也跟在旁边,才有机会能在成群结队的士兵到来之前,把药品搬走。 没有敌意,却不肯露面……这个人会是谁呢? . 白洛檀回到天使领域时,钟灵已经变成了在逃的通缉犯,罪名是盗窃伊甸果和通敌。 白洛檀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也想不到钟灵会为了谢尧意做到这个地步。 第53章 太阳不能被制造出来,为了迅速掌握权利,将钟灵与谢尧意两人留在天使领域,他加快了自己的计划。 在他的设计下,炽天使长在对抗外敌时“不幸”身亡,他顺理成章地接任炽天使长之位。紧跟着没过多久,他在一个雨夜杀死了钦念远恒,当着钦念晚舟的面。 他并未对钦念晚舟下手,只是与她解除了婚约。 他听说了钦念晚舟在狱中凌虐钟灵的事。 他要她活着,在悔恨中痛苦一辈子。 此外,白洛檀派人加大了对钟灵和谢尧意的通缉,同时吩咐底下的人不许伤害她的性命,宣称钟灵是流落在外的重犯,身上藏着太多疑点,不能让她轻易死了。 “……” “你说什么?”谢尧意大声道:“怎么会突然病情恶化?” “你不是说只要有凝血药你就有办法吗?” 谢尧意的眼神像一头即将扑上来的恶兽。圣洛奇心悸了一下,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感觉自己下一秒就会被这头失去理智的野兽给撕咬干净。 “我说的是——‘只有有了凝血药,我才能做些什么’。钟灵用“绝对零度”的阈值范围超过了她身体所能承受的,体内脏器都撕裂了。之后又没有得到及时的救治,还雪上加霜受了拷打……”圣洛奇脸色也不好看:“我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 “抱歉,我尽力了。” 怎么会这样……?谢尧意手中的药碗砸到地上,汤水四溅。 他的瞳孔在突如其来的噩耗下扩张,手指紧握成拳,掌心缠着绷带的伤口再度崩裂,血色暴涌而出。 “还有多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平静的声音。 谢尧意眸光一颤,惊愕转身,看到了指尖扶着柱子,脸色苍白的钟灵。 圣洛奇:“一晚。” “……” “我把这些年的工资和一些零碎的东西放到了雪滴林的一块地皮下面,等过了这阵子,太阳从地狱升起了,天堂和地狱之间的矛盾缓和了,你可以让人去那里把东西挖出来,把那些东西给岑愫和圣洛奇吧……说到底,她们是被我连累了。” “我走后的这段时间,拜托你帮忙照看一下她们。” 谢尧意听着钟灵交代遗言一样跟他说了一大堆,却始终不提自己,追问道:“我呢?” 钟灵愣了一下。 “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钟灵的心脏猛地蜷缩了一下,她张了张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 她都要死了,还是不要去祸害别人了吧…… “对不起,麻烦你了。”她说。 ……对不起,麻烦你了?谢尧意深深注视着她,胸腔剧烈起伏了下,牙齿都要咬碎。 钟灵,你就那么狠心吗? 明明是一句道歉的话,谢尧意却感觉自己被刺伤了。 那简单的八个字化作一根针,精准无误地刺中了他的心脏,泛起锐利的疼痛,让人想要失声尖叫。 如果不是他找上了她,钟灵不会去伊甸园里偷苹果,不会为了保护朋友背上污名,她的朋友不会被连累,她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直到现在到了要命的地步!!! 谢尧意剧烈喘息着,感觉胸口涌动着的那把火要把自己给点燃,他的眼睛亮的慑人,像是夜晚狼群眼中亮起的幽光。 他们一起经历生死,走遍了这么多个地方,到现在,她也只是把他当作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对待,用客套话将他们之间的距离拉的很远。 谢尧意不知道她在对不起什么?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实际上她根本用不着说什么对不起——自始至终,都是他谢尧意对不起她!!! 谢尧意突然伸手摁住她的后脑,倾身。 那应该是个要吻上去的姿势,可却在最后的时刻停住。 谢尧意愤恨地一把撒开手,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喜欢你,钟灵,我他妈的喜欢你!!” “!” 钟灵浅琥珀色的瞳孔猛颤了下。 泪水从谢尧意的眼中狂涌而出,如同开闸泄洪。他诉说着告白的话,眼里却带着不顾一切的执拗与恨意。 谢尧意凶狠地盯着她,“我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反正等我意识到的时候……我就已经喜欢你了,你看着办吧!!” 看着办…… 她还能怎么办呢? 钟灵苦涩地笑了下,伸出手,想要拭去他的眼泪,又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妥当,于是缩回手。 她的手在半空中被谢尧意一把拽住,像是要留住她的最后一抹温暖,“你不许死,不许死听到没有?!” 那吼声歇斯底里,穿透了时光。种在心脏上的植物脱下了一片叶子,长出新叶,顶端盛放着,随风摇曳的花。 钟灵已经看不清他的面孔,眼瞳霎时覆上一层泪水。 那汹涌的情绪几乎要冲破她的心防,一发不可收拾地倾泻出来。 可是太晚了…… “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吗……?”谢尧意一把将她搂在怀里,把整张脸埋进她散发着好闻气息的颈窝,语调染上了委屈。 怀里的人身如弱柳,瘦的惊人,温度也微弱,像是一阵风过,就能把她带走一样。 他搂紧她,那么用力,就像松一下这个人就会从他的生命中溜走。 钟灵伏在他温热的肩头,感受着那已不可得的潇扬恣意的生命,轻轻道:“喜欢。” “你说什么……?”谢尧意松开她,不可置信地看向她的眼睛。 钟灵看着他,重复了一遍,“喜欢。” 生命的最后一晚,她抛弃了理智,直面自己心底最真实的欲望和感情。 这个人曾经在冰天雪地里为她烤干衣服而不顾及自己也浑身湿透…… 她记得冰河底用尽全力朝她游来的那个吻、伸出来替她挡住獠牙的那只胳膊、发情时默默输了一整晚的信息素,以及毫不犹豫拿身体挡住傲慢长刀的那个背影…… 钟灵一想起他,就想到烈日底下滚烫的阳光。 钟灵冲他招招手,“过来。” 谢尧意朝她凑过去。 女孩温软的唇瓣贴上了他的,探舌进去,那吻并不激烈,十分温柔,带着某种令人安心的抚慰。 谢尧意完全愣住了。 察觉到钟灵想要离开的迹象,谢尧意又擒住她的唇,凶狠地吻了回去,撞出一声猝不及防的呜咽,心口弥漫开不合时宜的酸意。 ……怎么这么熟练?她跟白洛檀亲吻过几次?也会像刚才那样温柔的舔吻他么? 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卸下防备,回到自己心爱之人面前流露出温柔可亲的一面。 直到钟灵快要喘不过气来,谢尧意才松开了她。 “不要死,钟灵,”谢尧意坐上床,双腿岔开,拿手臂圈住她,头歪靠在她颈侧,嘴里反复呢喃着:“不要死……” 第54章 这已经是第二次了,第二次有人的身体在他怀里渐渐变凉。 许卓言已经走了,如果钟灵再离开,他真的会疯。 钟灵这时候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不对劲,“帮我叫下圣洛奇。”她拍拍他的肩。 谢尧意依依不舍地松开了她。 “……” “哦,你说这个啊——” “我都治好了啊,”圣洛奇狡黠地勾勾唇角,“开玩笑,我是谁啊!” “就是死了我给你救活。” “我看你们之间的关系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帮你们一把,不用谢。” 钟灵:“……” 谢尧意:“……” 闹到最后,原来是个乌龙。 钟灵虽然性命无虞,但是因为身体太弱,反复地在生病。 病了的钟灵变得非常粘人。 她骨子里某种害怕被抛弃的恐惧似乎因为病痛一股脑地涌了上来,情感的防守似乎也因为那次告白而变得溃不成军,不堪一击。 见钟灵身体好一些了,谢尧意提出自己去找精灵族找圣精灵使合成太阳,她在这好好休息,等自己回来。 但钟灵不是很情愿,她握住谢尧意放在自己脸颊上的温热的手,声音软糯,“那我们一起去吧。” 谢尧意注视着她一眨一眨的美丽双眸,感觉心都要化了。恨不得把世上所有珍贵的东西都夺过来,献给她。 商量了一番后,两人决定等钟灵身体大概无恙了,再一起走。 其实一直待在这个小木屋里也并非万无一失,但说到底钟灵与谢尧意才是追捕的大头。只要一经调查,岑愫和圣洛奇的“协助通敌”罪行就会不攻自破。 但为了避免钦念晚舟找人围攻她们报私仇的可能,两人只能暂时留在小木屋里,等时机差不多,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再出去。 钟灵与谢尧意一离开小木屋,就发现天堂发生了大变动。 炽天使长罗摩修身陨于战争之中,钦念远恒意外暴毙,死状凄惨。而白洛檀与钦念晚舟解除了婚约,登上了炽天使长之位。 钟灵想到小旅馆中,最后一次见面时白洛檀的话,心中泛起疑窦。 这些事情实在太顺理成章,让她想起了当初自己是怎么从炽天使的位置上退下来,而白洛檀又是怎么顺利继位的……她总感觉这两个人的死,跟白洛檀脱不了干系。 谢尧意瞥了一眼钟灵牵着自己袍角的手,看着她依赖自己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地高高翘起,“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啊钟灵?” “是不是很久以前就对我有好感了?嗯?” 谢尧意以为按钟灵的性子,会直接回他一个“滚”,或是让他闭嘴,没想到她点了下头,“嗯。” 谢尧意呆呆地望着她,像个没电的机器人一样宕机在了原地。 钟灵稀罕地凑过去看,“你在害羞吗?”被谢尧意面红耳赤地一把推开了脑门。 钟灵微微一笑,眼梢眉角都带上了柔意,“谢谢你回来救我。” “其实那个时候我真的很想活下去……” “我还没有看到太阳从地狱里升起,还没有告诉你我其实很喜欢跟你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你……” 谢尧意目光发直地盯着她不断开合的嘴唇,脑子半听半不听的,跟随着本能吻了上去。 两片唇瓣还未贴合,一个绿色光球忽然迎面砸了过来,掀起了两人的发丝! 谢尧意斜眼一看,拉着钟灵躲开了那光球的攻击范围。 光球顺着原来的方向飞了出去,“轰”一声打塌了一块山坡。 两人同时转眸看向来人。 白洛檀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神色晦暗无比。身后站着一大批天使军团的士兵。 小木屋内,岑愫正在给钟灵与谢尧意这一趟出行占卜,圣洛奇百无聊赖地支着脑袋,看着她的水晶球上荡漾开来的绿光。 “如何?”圣洛奇道。 岑愫朝她看过去,脸色难看,“大凶。” 第26章 流心蛋黄 钟灵反手抓住床单,指节发白…… 空间戒指在激烈的交战中“当啷”一声滚出好几米, 掉在了地上,谢尧意想要去捡,却被一干战天使包围。 他觉得白洛檀应该是查到了什么, 那些战天使的魔法全部往他手上招呼, 似乎有意让他在做大动作时甩脱这枚戒指。 可即使怀疑,他也无法做些什么来挽救。寡不敌众,更别提这些天使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无奈之下,谢尧意只能放弃了戒指, 牵着钟灵迅速飞离。 洛基崖。 疾风逼的人睁不开眼睛,冰冷的雪渣子毫不留情地拍击脸部, 雷暴在厚重的积雨云中积蓄着电荷。 这种恶劣天气, 肯定是不能飞行了, 这也是钟灵选择往这个方向跑的原因。 想要从训练有素军队的围攻中逃生,唯有此途。 抛去其他因素不谈, 白洛檀确实是一个很优秀的炽天使。 钟灵和谢尧意抵达这里时,他也带着战天使们紧随其后, 丝毫没有被钟灵缭绕的飞行路线给带晕。 一步之差,他眼睁睁地看着钟灵与谢尧意深深地对视一眼, 随后一齐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白洛檀心中一凛, 快速跑了过去, 其间险些被一道闪电劈中。 等他奔至崖边时,两人的身影已经在缥缈的云雾中不知所踪。 白洛檀的眉心拧起, 厉声吩咐:“搜山!” 天气恶劣,一众天使顺着相较之下略微平缓的崖壁爬了下去。从远处望去, 像是密密麻麻的蜜蜂萦绕在山体周围。 视线死角,一把匕首卡在崖壁的缝隙里,谢尧意单手牢牢地搂着钟灵, 肌肉虬结的胳膊上青筋暴起。 钟灵确实对天使领域的地形非常了解。他们所掉下来的这个位置,刚好位于一块石壁的深凹处的上方,如果落点精准无误的话,他们应该可以平稳落地。 但此刻两人的心情都被一团阴翳笼罩。 明明距离创日就差临门一脚了。他们付出那么多,费尽心力才换来的材料却在这时候落入了白洛檀的手中,论谁的心情都不会愉快。 尽管至今为止所有的努力都有可能被毁于一旦,两人依然都心照不宣地没提起戒指的事。 谢尧意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地冲钟灵眨眨眼,话音中有几分揶揄:“亲爱的,这么了解这地方,该不会是闲着没事就跑来这儿玩跳崖吧?” 钟灵明白谢尧意这是想逗她笑,让紧张的气氛缓和下来。 轻轻牵了下唇角,“你还不跳?等会儿一个不小心雷就劈我们身上了。” “到时候没被捉住,先被劈死了。” 谢尧意不以为意,轻嗤一声:“神明有眼,要劈也劈你那个杀千刀的前任。” 话音刚落,谢尧意身体猛地一荡,借着匕首的支撑跃进了凹陷的山洞,带着钟灵稳稳落地。 “……” 等一众战天使往四面八方散开,谢尧意牵起钟灵的手,刚准备趁机离开,就撞见了洞口一张怔然的面孔。 第55章 训练有素的天使在第一时间就开启了耳麦频道,“他们在这儿!” 同时按下了肩章上的信号发射器。 钟灵与谢尧意面色瞬变,不能让他按!可这个距离,哪怕他们速度再快,也赶不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手横空而出,顷刻间掰折了天使那根伸出的手指。 那只手在天使的惨叫声中顺势而落,掰住他的肩膀,匕首横着切过他的动脉,鲜血喷涌而出,天使踉跄倒下,戴着黑色面罩,严严实实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朝他们喝道:“走!” 钟灵看着她,眸光一闪。 耳麦的那头,听出不对的白洛檀冲着掌管肩章gps核心设备的天使迅速道:“定位!” 戴着黑色面罩的不速之客哗地展开翅膀。 半黑半白,她是坠天使。 那人似乎对天使领域非常熟悉,跟着她的身影,两人迅速甩脱了追兵,离开了洛基崖。 到了安全的地方,那人似乎也不打算公布他的身份,或者做出任何解释,一语未发便想离开。 他的脚步在钟灵的突然开口中猝然一凝。 “是你吧?”钟灵注视着她微微偏过头的侧影,缓缓道:“……你的背影和两千年前一模一样。” 黑袍人没有说话,只是手指微微收紧。 ……这是认识?谢尧意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地看着她们,不知道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女孩吁了口气,身后翅膀一振。 原先雪白的一边翅膀变成了黑色。 那一对黑色的羽翼。 谢尧意眸光微变。 显然面前的这个女孩不是坠天使,而是恶魔。 女孩伸手解下面罩,脸上带着几分始料未及的懊悔之色,徐徐道:“好久不见……” 曾经的旧友时隔多年终于重逢,沉痛往事却一股脑地涌上来。 谢尧意在梦境中见过这张脸,目光在瞬间下意识地看向钟灵。 钟灵盯着姜弦月的面孔,想到了另一件事,“那座木屋门前的那些药,是你送的?” “……是。”姜弦月走到她面前,横着朝她递出匕首,“动手吧。” “你应该也等这一天很久了。” 钟灵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动。 “两千年前捅你的那一刀,今天还给你。”姜弦月道:“但我不后悔。” 钟灵知道她为什么时至今日还能坦然地站在她面前,并且对她说“我不后悔”。 那一刀的伤养好之后几年,她去调查过。 背后的事实让她惶然,不知该如何面对。 当年姜弦月父母因逃难而来到天使领域,却被当时正在巡查的自己的父母抓个正着。 出于职责,钟灵的父母想要将他们赶出天使领域。其间姜弦月父母求饶不成试图硬闯,被她父母打成重伤。 受伤的姜父姜母没过多久就被仇人抓住。 他们把当时还年纪尚小的姜弦月藏好的后一刻,仇人就闯了进来。 他们把姜母绑了起来,用针剂强迫她发情,最后当着姜父的面侮辱了她,姜父的撕心裂肺的咆哮声持续了一整个晚上。 结束后,他们将两人扒皮抽筋,放在油锅上烹烧。 姜弦月闻着那股肉焦味,强忍住要呕吐的欲望,在那群人走后,跑了出去。 血泪在脸上流淌,小小的手紧握成拳,厉风化作碎片,一片片切割着她的心脏。 从那天起,姜弦乐就暗暗发誓,她绝不会放过这群伤害她父母的人! 其中当然也包括,间接导致了这一切的那两个天使! 如果钟灵的父母没有在战争中泯灭,钟灵不会有任何事。 可他们死了,姜弦月便只能去找他们的女儿报仇。 她处心积虑地混入遗孤院,见到了钟灵,复仇从那一刻便开始。 每个夜晚,看着在自己身旁的小床上毫无防备的熟睡着的脸,姜弦月都有种想杀死她的强烈冲动。 可那张脸是那样的消瘦苍白,眼睫垂着,唇角下垂,仿佛也与她一样,饱尝这世上的艰酸辛苦。 姜弦月渐渐犹豫了。 可几年相处中培养出来的那点感情并不足以消灭她心中蚀骨的恨意,她最终还是动了手。 只是避开了致命处。 这些年,姜弦月一个一个地接近当年害死她父母的仇人,穷尽各种手段折磨他们,直至他们承受不住死去。 可是杀光了所有仇人后,姜弦月的那颗本该松懈下来的心却始终惴惴不安。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穿过了一念桥,来到了天使领域。 她自己也不明白当时她为什么会那样做。 她伪装成坠天使的样子,戴上金色美瞳,混入了天使领域的中央博物馆,成为了一名掌管法术和知识的智天使。 她藏在距离钟灵很近的地方,却始终不敢与她相见。 直到她意外发现钟灵想要创日。 “这条命是我欠你的。”姜弦月看着她的眼睛,瞳孔里没有任何惧意,“动手吧。” 钟灵盯着那把匕首看了半晌,接过刀。 姜弦月阖上了眼睛,神色一片释然。 这些年来,一直在夜半时分冒出的,折磨了她许久的愧疚,终于要在今天结束了…… 她不打算告诉钟灵当年对她动手的缘由。 这些事情,本就与她无关,复仇到她这里,就该结束了。 耳畔突然传来清脆的“哐当”声,姜弦月愕然睁开眼,看着地上被钟灵丢掉的匕首。 她未曾诉说的隐情,钟灵却全都知道。 复杂的情绪让钟灵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面前这个既害了她又救了她的人。 但不论如何,她们都注定不会是朋友。 她一个字也没说,拉着谢尧意,转身离去。 ”……“ ”你没事吧?“谢尧意观察着她的神色。 钟灵轻轻摇了摇头,“还是商量商量怎么把戒指拿回来吧。” 正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光靠她和谢尧意,肯定敌不过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他们跨越了大半个地域,来到无边之地。 此时正是蓝钟花盛开的季节。 漫山遍野的蓝紫色在风中摇曳,美得脱离尘世。 两人顺着镇民的指引来到这里,看见了不远处山坡上的苏羽城。 少年的衣摆在风中呼啸,吹起一抹圆弧,苏羽城听见声音,转过身,看见了两张熟悉的脸。 他的脸上闪过惊喜之色。 在他打出的半句招呼声中,钟灵对苏羽城说:“我们需要你的帮忙。” “……” “时隔多年,我们万事屋终于又一起出动了。”绫川的眼底燃起了光芒。 卷毛少年跃跃欲试地活动关节,“这次的任务居然还和天使领域有关。” “直接打进人家的老巢,”他一口吹破一个泡泡糖,“刺激。” 银发少年坐在轮椅上,看他一眼,“可别把命丢了。” 第56章 卷毛少年嘴角微微抽搐,“我说师弟,你腿又没残,干嘛总坐在轮椅上?。” “二师兄你就别那么多要求了,三师兄没躺着来就不错了。”队伍中唯一的女孩拿手托了托自己新烫的卷发,催促道:“赶紧完事儿,我老公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今天的晚餐是黑松茸炖蘑菇。” “师妹啊,”绫川无奈道:“松茸就是蘑菇。” 他们不远处的前方,是正在操练的天使军团。 此次任务攸关生死,万事屋之所以接下,一是为了还当初钟灵和谢尧意打破梦境的人情;二是为了全大家齐聚一团,短暂重复当年荣光的心愿。 另一边的镇民也是如此。 钟灵与谢尧意的到来破除了镇长的谎言,并且打开了他们与外界接触的通道,被蒙在骨子里的人们不必再为根本不存在的“战争”与“徭役”担惊受怕,一无所知地供人利用自己的魔力。 钟灵根据自己脑海中的记忆,绘制了一张天使军团的布防图,将人分成两队。一队由绫川带头,从东侧突入,拖住大军;另一队由苏羽城带头,与镇民一起施展幻术,给谢尧意争取时间,拿到戒指。 而钟灵,则独自一人打入大天使长殿内。 当推开那扇金光闪闪的厚重大门时,钟灵的白袍已经被染成血色,她“噗通”一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身后紧随着一干提剑的天使。 “对不起大天使长,我们这就将人带出去……” “大天使长,钟灵无意冒犯,但我有急事要报,此事干系到天堂日后安稳,请您听我一言!”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大天使长转过身,看见女孩一身的伤,似乎下一秒就要支撑不住而倒下去。 她的衣袍上沾满了血迹,浑身狼狈,那双眼睛却亮的出奇,一副不达目誓不罢休的架势。 他向着守卫摆了摆手,“出去吧,这里我来解决。” 驻守的天使们召回了祭出的杀招。恭敬颔首退身而出。 “前炽天使,你有什么话要说?”他的语调平静无波,说出来的话却让人背后发凉,“如果你的答案不能让我满意,你知道结果会是什么。” 他古潭般幽深的目光注视着钟灵,“光凭你带人进犯天使领域这一条,就足够你死上千万次。” 沉重的威压降临于身,钟灵艰难地抬起头,“我要说的,正是这件事。” “……” “大天使濒临换届,这个时候我需要钦念远恒的助力,我和钦念晚舟不过是表面上的关系,什么也没有。” “等选举一过,我会废掉和她的婚约,我们就可以重新在一起。我知道过去的事情是我不好,但是你再等等我好吗……” 一段录音在殿内响了起来。 钟灵看着大天使长微变的神色,悍然道:“我怀疑白洛檀杀了炽天使长与钦念远恒。” “……” “这件事我会彻查,在此之前,你就待在这里。”大天使长扬手,一个金色的禁闭空间罩住了钟灵。 半刻钟后,他回来解除了对钟灵的禁制。 钟灵将创日一事一并告诉了他,请求他宽恕此次进犯了天使领域动荡的人,所有责任她一人承担。 “我可以不追溯他们,但必须给底下的人一个说法。”大天使长道:“如果你真能造出太阳,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他们这次给天堂造成的损失,及其你盗窃伊甸果的事。” 钟灵心知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谢过大天使长,请问能否让她亲自带兵去将白洛檀抓捕回来。 大天使长扫了眼她后颈不住渗血的腺体,“你确定你可以?” 钟灵看着他,点了点头。 这件事干系到那些被牵连进来的无辜的人,不容有失。 “那就随你吧。” 临走前,大天使长的侧影在光晕中一闪而过,“创日一事,只准成功,不许失败。” “是。” 街道上门户紧闭,地面被鲜血染红,像是织就了一条灼烈血河。 梦境、幻象……万事屋以及无边之地的镇民拥有的魔法都是大范围的控制系魔法,对于人数相差悬殊的战斗可以算是非常有利。但即使是再有利的条件也抵不过那么多的天使。他们的魔法联合起来,拖延时间的能力是强,破坏性却不大,很快就被清醒过来的天使们反戈一击。 在节节败退的战势中,地上猛然出现了一道横亘东西的巨大冰裂,钟灵从天而降,身后紧随着一支庞大的天使军团。 看到她,以及她身后的千军万马,谢尧意的心落回了肚子里。 成了。 密集的人群中燃起希望的光芒,有镇民兴奋起来,叫嚷着要“杀出去”,钟灵做了一个阻拦的手势,沉声道:“全部退后。” 她扬手一抛,一块金色的书卷飞上了天空。 灿烂的金色在天空中散发出令所有人都忍不住闭眼的光芒。 天使领域的所有人都认出,这是大天使长的神谕。 书卷徐徐展开,威严的声音在空气中响起:”坠天使白洛檀,即刻起革炽天使长一职,收押入狱,暂候发落。其余人等,暂时听从钟灵号令。“ 局势在一瞬间调转。 白洛檀的脸色由惊愕不可置信变为了铁青,身后的天使军团爆发出了巨大的议论声。 将领陡然间变成罪犯,任谁也要大吃一惊。 然而这时,天使军团中的一批天使骤然暴起,对同伴发起了攻击! 杀戮在一瞬间爆发,看样子那批抗令的天使是要以自己的身体为祭,为白洛檀杀出一条血路! 难以想象,白洛檀从上位到现在这么短的时间,白洛檀居然在天使军团内部建立了一批自己的拥趸! 底下的一群天使瞬间混乱地交战在一起,钟灵悬浮在上空,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冷静地注视着白洛檀,视线扫过他的全身。 她在找,那枚戒指被他藏在了哪里。 手指、手腕、脖颈、脚踝……哪里都没有,钟灵的心忍不住微微焦急起来。 寡不敌众,那些违背了神谕的天使在半刻钟后被全数制服,无数把武器在一瞬间指向了白洛檀。 他垂下头,面上划过一丝狠戾至极的阴翳之色,手心微微一动,探到后腰,察觉到他想做什么的谢尧意在第一时间朝他扑了过去! 然而还是晚了。 一只独角兽角被从戒指里抓了出来,在白洛檀的手中顿时化为齑粉! 钟灵的瞳孔渐渐放大了。 谢尧意张开手掌,那纯银粉末从他手上一散而过,像握不住的沙。 下一秒白洛檀被一记重拳狠狠砸到了地上! 钟灵接住那些即将落到地上的粉末,小心地放在一个纸包里。 “哈哈哈哈哈……”被打倒在地的白洛檀发出癫狂的笑声,往日斯文俊秀的形象在这一瞬间被狠狠打破。 如果不是空间戒指无法在外力作用下毁掉,他捏碎的,绝不止一只独角兽角! 第57章 他苦心谋划至今,得来的一切东西都化为了乌有,他也要让谢尧意尝尝,来之不易的东西在眼前被生生毁掉,是什么滋味! 无数双手摁住了他,白洛檀白净的脸被生生摁上地面,沾着肮脏的尘土。 他的下颚被一只手抬了起来。 钟灵琥珀色的眸子毫无情绪地望着他,下一秒,“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将白洛檀的脸扇偏过去,他的唇角渐渐洇出血来。 ……终于生气了么?因为他。 他真的好高兴,死前……钟灵的情绪还能被他牵动。 哪怕是恨,他也要成为钟灵心底最难以忘怀的人。 白洛檀被士兵押走了。 走的时候,目光还一直落在钟灵身上。 金色的阳光照着断壁残垣,天使被魔法召唤过去的钢筋刺穿,捅穿胸腹,羽翼被撕裂,以各种姿势死在这条废弃的街上,晕黄的阳光照着,看上去就像一幅圣洁而诡异的画。 钟灵喘息着,胸膛上下起伏,气若游丝。 一切终于尘埃落定,身上的伤口后知后觉地疼了起来,痛楚全面爆发。 她连站都站不住了,从空中颓然坠落下来,被恶魔轻轻接住。 谢尧意不知道钟灵独自一人杀进大天使殿的路上受了多少伤,急切地将人一抱,就往小木屋的方向飞去。 岑愫帮忙拿止血纱布暂时按住了钟灵身上的出血口,圣洛奇满头大汗地处理着钟灵身上各处触目惊心的伤势。 圣洛奇越是处理,就越是心惊。 她想说些什么,被虚弱抬起眸的钟灵一眼看了回去。 “这伤我一个人处理不了,需要帮手。”圣洛奇知道大天使长已经宣布自己和岑愫无罪的事实,给了谢尧意一个地址,“麻烦你去这儿一趟,把这些人叫过来。” 谢尧意安抚性地握了握钟灵的手,飞了出去。 见他离开,钟灵那根一直紧绷着的的忍着疼的神经才逐渐放松下来。 后颈腺体滚烫,像要爆炸了一样。 腺体是人体最脆弱的地方,标记时用力一咬都能疼得人直发抖。现在却直接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鲜血淋漓。 看见那伤势,圣洛奇头皮都麻了一下,“你的腺体怎么会伤成这样?” 那是钟灵一骑绝尘闯入大天使长殿内时,被一个天使的长矛给划破的。 “怎么样?”谢尧意走了,钟灵终于可以放心询问自己的身体状况。 “上一次我给你做了紧急处理,当时你的身体就已经很不好,需要休养了,结果还没休息完全又跑过去打仗……” 圣洛奇这么说话直白的人都变得啰嗦起来,钟灵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了什么,径直问:“是治不好了吗?” 圣洛奇顿了下,喉咙滞涩,“别的伤都还好说,但这个腺体……我治不了。” 啊……钟灵若有所思地盯着天花板,心空了一瞬,果然。 见钟灵并没有流露出恐慌的神情,甚至连旁边素来淡然的岑愫脸上的表情都比她难看,圣洛奇以为她还没有认识到腺体受损的严重性,认为自己还跟上次一样在跟她开玩笑,忙道:“我这次不是在开玩笑。” 她脸上一点笑意也没有了,取代而之的是一种沉重的肃穆。 “我知道。” 钟灵自己的身体,自己心里也清楚,所以听到结果,她也不是很意外。 岑愫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办?要不再找找别的疗愈天使,也许别人会有办法呢?” 钟灵对此却不抱希望。 天使本就是所有种族中最擅长疗愈术的种族。 圣洛奇又是当今天使领域测出的天赋最高的疗愈天才。 如果连她都束手无策,自己大抵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暂时……先帮我瞒着他。”她沉吟道。 腺体受损到这个程度,圣洛奇也做不了什么,只能竭尽所能,为钟灵延长生命,减缓痛苦。 腺体无法修复完全的钟灵若无其事地和谢尧意一起去了精灵领域。 两人将所收集到的所有材料呈递给圣精灵使,包括已经碎成粉的银色独角。 “路上出了点意外,磨成粉了还能用吗?”谢尧意问。 圣精灵使脸上流露出难办的神色,措辞语焉不详,眼神若有若无地地往钟灵身上瞟。 “我有点冷,去帮我拿下外套好吗?”钟灵温声对谢尧意道。 谢尧意应声离开。 待他一走,钟灵询问支支吾吾的圣精灵使:“您是不是有其他办法?和我有关吗?” “独角被磨成粉后,就失去了它原有的效用。” “而想要造出太阳,这些东西少一样都不行。” 钟灵的心缓缓沉了下去,无边之地的最后一只独角兽已经被猎杀。 这个种族彻底灭绝,世上再也没有第二只独角兽了。 “只有纯洁生物的腺体也许可以作为代替一试。”她的视线落在钟灵的腺体处。 钟灵眸光一颤。 . 圣精灵使安抚两人在精灵领域再待一阵子,独角的事,她会再想想办法。 谢尧意很担心钟灵,这几日,她一直都是一副心烦意乱,惴惴不安的样子。 这也难怪。 毕竟他们付出了那么多收集到这些材料,最后却因为一个意外损坏的独角兽角,让事情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谢尧意可以从圣精灵使的态度上看出,这个太阳……估计是造不成了。 这意味着那些死去的人最终只是白白牺牲,他们所做的一切毫无意义。 可明明……离成功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了。 愤懑无力的情绪笼罩了两个人。 钟灵失魂落魄的样子让谢尧意的心揪了起来。 据说精灵领域有一处巍峨的雪山,唤作“不归山”,与此地常见的景致截然不同,美丽庄严,神圣无比。谢尧意约钟灵出去散步,想让她放松一下心情。 雪山如传言中一样壮美。白皑皑的雪原一望无际,苍茫而渺远,就像自成一个纯洁无暇的世界一样。 冰天雪地里,谢尧意给那具单薄的身子披上外袍,微微皱眉,“怎么穿那么少就出来了?” 钟灵的脸在雪地的映衬下显得格外净透白亮,她的黛色的双眉蹙了起来,抓住身上的袍子,狠狠丢到了地上,“分手吧。” 这一下实在是太突然了,谢尧意一愣,“你说什么?” 袍子被一阵狂风卷走,钟灵盯着他,一字一顿道:“我、说、分、手。” 谢尧意的脸色沉了下来,“不好笑。” “你觉得我在跟你开玩笑吗?”钟灵注视着他的眼睛,眸子里全是厌憎,“因为你,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让我变成了一个笑话。” 谢尧意心口一堵,滞涩地看着她。 “是你说可以造出太阳,我才跟着你一起干的。” “我为了你去伊甸园里偷伊甸果,为了得到那些材料陪着你出生入死不知道多少次,甚至为了你背叛天使领域,联合外人一起攻入天堂……你却连这一点事都做不好吗?” 第58章 “为什么当时没有拦住白洛檀,让他毁掉了独角兽角?” “钟灵……”谢尧意的声音有些哽咽了。 “你知道那天在大天使长那里,他跟我说什么吗?” “他说只要我造出了太阳,那些攻击天使领域的人,他可以既往不咎。” 钟灵的眼角泛出了泪花,她笑着,笑容是那么的悲伤,“可现在,不可能了……” “这事明明跟他们毫无干系,是我把他们牵扯进这件事情里来的……那么多条人命,你要我怎么还?” “你先冷静一下,钟灵,圣精灵使说了会想办法,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呢……” 钟灵大声道:“那么久了,还会有什么转机?!” 她望着谢尧意,目光是他从未见过的冰冷,“我这辈子最讨厌欠别人的,你却让我欠了那么多人一个永远还不掉的人情!” “你别担心,”谢尧意心痛之余尽力安抚她道:“他们现在不在天使领域,你们那个大天使长的手伸不了那么长,他们不会有事的……” “早知道你这么废物,我当初就不应该答应你。” 谢尧意心肝一颤。 “如果那天在那家旅馆,我跟白洛檀走了,就什么事也不会发生,那些无辜的人不会被牵连,我也不会身陷牢狱,现在连家都回不了。” 谢尧意的心到这里彻底被刺伤,他颤抖着声音问:“那你现在是后悔了么?” 钟灵看着他难过的样子,心里痛得要命,语气却依旧冰冷坚硬,“跟你在一起的日子里,我只得到了伤痛,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分手吧。” 呼呼的风声贯穿在山峡之中,谢尧意沉默了良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吐出一个字,“好。” “对不起。”他转过身,拂袖离去,颀长的声音渐渐消失在风雪之中。 “噗!”钟灵猛的吐出一口血,身体重重地砸倒在了雪地上,颊侧的血染红了纯白雪地。 天地之间是那么的干净,簌簌的雪声在耳边变得异常清晰,钟灵慢慢阖上眼,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是那个伤心欲绝离去的背影。 对不起,对你说出那些话。 对不起,又要害你变成一个人。 对不起,不能陪你看太阳在地狱升起。 从今以后,这世上不会再有钟灵。希望你余生都能沐浴在明媚的阳光之下,不要再陷在梦魇里,为过去的回忆受伤。 噩梦,该结束了。 太阳从深厚的乌云后探出一个角,白金色的长发在金光的照耀下一点点变为银白色,钟灵的身体渐渐呈现出天人五衰的状态。 “……” “什么?有办法了?”一直死气沉沉的谢尧意终于精神振奋起来。 圣精灵使点了下头,“不出意外,十日后,太阳便可造成。” 谢尧意欣喜道完谢,大步向外走去,他要立刻把这个消息告诉钟灵!这 圣精灵使叫住他,“你是要去找钟灵吗?” 谢尧意察觉到一点不妙,回过头,“怎么?” “这个消息我已经告诉她了。”圣精灵使说:“她让我给你带一句话。” “她说当初答应你的告白只是一时冲动,现在她想清楚了。” “她走了,以后不想再见你。” 谢尧意身体里涌荡起来的热血逐渐变得冰凉,失魂喃喃道:“……她这么说的?” “……” 十日后,一轮巨大的太阳从地狱深处冉冉升起,地狱的人民欢呼雀跃,将这一日定为了“诞日节”,展开了长达一月的狂欢。 温暖的阳光从帘外泼洒进来,谢尧意在家里醉成了一滩烂泥,怔怔地盯着一只小熊发呆。 他记得当时在小木屋里,钟灵身体虚弱的厉害。等他把人带回来时,她就抱着这只小熊。 他父母的定情信物。 钟灵不知道这只熊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一切是那么的巧合,而又顺理成章。 他不能理解钟灵说的“一时冲动”,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他能感觉到钟灵喜欢他。 当时在雪地上答应与她分手,也是情绪刺激加自尊心受损后的一时冲动。 她留下那么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就走了,谢尧意不会那么轻易放弃。 可这些日子他一直在找寻她的踪迹,却始终一无所获。 他整日整日的就是醉酒、找钟灵,生命在糜烂与希望之间反复,直到有一天,圣洛奇找上了他。 “换腺手术很成功,你想去看看她么?” 谢尧意不明所以地跟着她,来到天使领域的一个洞窟,看见了躺在水晶棺材里的钟灵。 在幽暗的发着蓝光的洞穴里,女孩身体被埋在色彩纷呈鲜花铺满的水晶棺材里,双眼紧闭,神态安详。 谢尧意登时就双腿一软,跪了下去,拿手去触碰玻璃上女孩的脸,“她这是……” 圣洛奇告诉了他一切。 从当时钟灵已经岌岌可危的身体状况,到她决定用自己的腺体作为创日的最后一道材料,再到最后圣洛奇实在束手无策,只能将她的身体保存在这处洞穴的棺材中,延缓伤势,怀揣着最后一丝希望绞尽脑汁地想办法,这时候,姜弦月突然冲了出来。 “她把自己的腺体挖了出来,让我立刻进行换腺手术。” 说到这里,圣洛奇闭了闭眼,似乎还震撼于那一日血腥惨烈的场景。 这处洞穴温度适宜,是良好的保存遗体的地方,钟灵伤在腺体,也不宜再多搬动,她们索性就在就在这里进行了手术。 其实圣洛奇也不是没想过给钟灵换个腺体,但换腺需要新鲜腺体,且别人的腺体出现排异反应的几率很高,一个弄不好就是两条人命。 但当时姜弦月情绪很激动,说不会有排异反应的,让她赶紧动手! 圣洛奇想估计她是做了什么。 她已经把自己的腺体挖了出来,血淋淋地躺在地上,手指死死揪住她的袍子。 圣洛奇闭眸叹息一声,事已至此,赌一把吧。 万幸最后……她赌赢了。 至此,谢尧意终于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钟灵那时突然的情绪失控,以及她猝不及防说出那些话的用意。 他跪在那座棺材前,双手使劲地扒着透明玻璃,指节泛白。 他隔着玻璃,紧紧地拥抱着里面那个失而复得的人。哭得声嘶力竭,像个孩子。 . 钟灵在十日后醒了过来,睁眼就是谢尧意英俊的脸。 他胡子拉碴,满脸沧桑,毫无形象,面容却透出一种随意散漫的魅力来。 “你醒了!”谢尧意惊喜道。 钟灵愣愣地看着他,回不过神来。 她不是应该死了么?为什么还…… 谢尧意红着眼眶一把搂住了她,动作小心,避开了她刚刚长好的腺体,哽咽着咆哮道:“谁允许你这么做的?” “谁让你拿自己的腺体去做材料的?” “腺体受损那么严重了为什么不跟我说?” 第59章 “……还假模假样的跟我分手——钟灵,你这是在刺我的心、你这是在刺我的心,你知道吗?!” “……”钟灵喉口一阵酸涩,鼻尖瞬间红了,半晌,她抬起手臂,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对不起。” “那些话,我不是真心的……” 来探病的圣洛奇和岑愫走到了门口,发现她醒了,忙喜悦地飞了过来。 圣洛奇仔细地检查了她的腺体,询问她目前的身体状况。 确认无虞后,所有人都开始应接不暇地跟她说话,告诉她她“死去”的这些日子,天堂和地狱发生了什么样的改变。 据说地狱的太阳如今能和天堂、人间、精灵境一样正常升起。天堂想要与地狱握手言和,为了表示诚意,送了几大车宝物过去,并承诺会派一个点的疗愈天使过去驻扎在地狱,帮助恶魔疗愈创伤,最终两族之间签订和平条约,决定休战。 钟灵心里浮起一阵暖意,他们所做的一切终于没有白费。 须臾,她提出了一直藏在心底的疑问:“不过,我的腺体是怎么……” ……所有人倏然沉默下来。 钟灵心中划过一个不妙的念头。 “是姜弦月。”圣洛奇说:“她把自己的腺体挖出来,给了你。” 钟灵猛地一震。 她让我给你带句话,圣洛奇吸了口气道:“这条命,原本就是她欠你的。” “如果你们之间没有横亘着家仇,她是真心想和你做朋友的。” “只是事已至此,从前种种,都忘了吧。” ……钟灵的指甲嵌进了手心,泪水从眼角无声滑落。 她是傻子么? 钟灵哭得胸膛剧烈起伏,被心疼的谢尧意一把揽进了怀里,拍着背小声安慰。 “……” 钟灵身体恢复后,谢尧意没少拿钟灵挖腺体的事情挤兑她,而钟灵出于愧疚,也默默垂下头不吭声,基本上对他的要求都是百依百顺。 直到有一天实在太过分,谢尧意轻笑着把唇从她耳边移开时,钟灵已经满面通红,羞怒地一把推开了他,抄起柜子上的一瓶红酒就冲着他砸了过去,还施了个冷冻魔法。 那酒瓶冻得跟石头一样硬,来上一下子不得满头开花!谢尧意忙一错身避开,避开的同时还不忘添油加醋地挑衅。 这下钟灵是真火了,直接在室内和他动起手来。 蓝红两色在室内交织乱窜,房子内的摆设传来“咣咣咣、砰砰砰……”的声响。 因为身体原因,钟灵很快就体力不继,身体踉跄了一下倒在了床上,谢尧意忙伸手去捞她,瞬息间眼珠一转,又装作被钟灵带倒的样子压在了她身上。 谢尧意拿指腹蹭了下她通红的耳根,情不自禁地逗道:“宝贝,这么迫不及待啊~” ……气急之下,钟灵一巴掌冲他扇了过去! 手腕在半空中被人一把扣住,谢尧意注视着她,缓缓低下头,吻在她指根,做这个动作时,眼睛全程望着她,红色的眼瞳中充满了欲望。 两人的身体密密实实地贴合在一起,在摩擦中蹭出暧昧的火花。 钟灵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手,谢尧意却加大了力气,没让她挣脱。 空气渐渐旖旎,某种不言而喻的暗示在尘埃中浮动。 良久,谢尧意松开她的手,用温柔的嗓音对她道:“可以吗?” 察觉到身体某个部位传来的奇怪触感,钟灵咬牙切齿道:“你先把抵在我身上的东西拿开,再问我可不可以。” 谢尧意很痛快地松开了手,爽快的令钟灵诧异。 他又问了一遍,“可以吗?” 眼睛里完完整整地映着钟灵的脸。 钟灵被他虔诚又深情的目光看得不自在,移开了眼,微红的脸偏向一边,别扭道:“问就是不行。” 谢尧意听懂了她的言外之意,唇角一勾,“那我不问了。” “……” 钟灵反手抓住床单,指节发白,受不住地仰起脖颈,如同一只濒死的天鹅。 她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崩溃的吐息,“够了……”同时伸手去推谢尧意。 谢尧意就像一头憋了许久,终于彻底得到释放的狼,没脸没皮的荤话倒豆子似的,一个劲儿地从嘴里倒出来,“宝贝,别挣扎了,你越挣扎我就越兴奋。” 他的尾巴从身后探出,如藤蔓绕树般一点一点地缠上了她光裸的腿。 室内春光一片大好,呻吟和喘息声隐没在床褥之间。 翌日,谢尧意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在钟灵冷冷的目光下低头认错,并毫无悔改之意地表示下次还敢,被后者一个枕头砸翻了过去。 . 白洛檀逃狱了。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离开的监狱。他杀害了一位重要大臣,一位炽天使,本该被判除终身监禁,在监狱里服刑洗脱罪孽,却忽然在一个晚上消失不见。 阴冷的废弃小屋。 白洛檀一把将肩上的人放了下来,注视着女孩熟悉的脸,心如刀绞。 他向她坦诚他所做的一切,向她抛出求爱的橄榄枝,她却将那根枝条当作武器,捅入了他的心脏。 他苦心经营的一切化成了泡影,终身都只能被困在见不得光的地狱里。 白洛檀的手搭上了钟灵的脖颈,扣紧。 ……怎么能不恨呢? 他是那么想杀死眼前这个人,爱意却又迫使他颤抖着停下手。 他虽然抓了钟灵,却完全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就在这时,他忽然瞥到了她锁骨下方——一枚刺眼的吻痕。 白洛檀心脏“咚”地跳了下,他将钟灵的袍子领口向下扯一点,看到了密密麻麻的大片吻痕。 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心脏,白洛檀忽然感觉难以呼吸。 额头上的青筋突突地跳了起来,盛怒之下,他一把将钟灵翻了个身,俯身去咬她的腺体。 本能中对危险的敏锐感知让钟灵在这时醒了过来,她偏过头,撞见了白洛檀的脸。 他的神色偏执而疯狂,一对金色的瞳孔里失去了理性,满是阴戾。 意识到自己危险处境的钟灵厉声道:“白洛檀,你想做什么?给我放开!放开!!” 钟灵能感受到有尖牙在磨吮她的腺体,身上的鸡皮疙瘩立了起来。 “为什么?为什么要背叛我?” “这些都是他做的吗?”白洛檀用力地摩挲她后颈的吻痕,似乎想要徒手把它们搓掉。 钟灵被他搓的又麻又痛,无奈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自从那次换腺手术过后,她的身体比往日还要差。腺体并不完全匹配,最后影响到了她的魔法,实力大幅下跌。 犬齿一切进腺体,钟灵瞬间感觉喉咙里冲上来一股热血,下一秒,便从唇齿间呛了出去。 白洛檀脸色一变,但片刻后他反应过来,认为这是钟灵的苦肉计,并没有停下。 犬齿继续往里切。 钟灵感觉腺体像被放进绞肉机里绞了个来回一样,痛得她想失声尖叫。 第60章 更多的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钟灵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控制不住地打起颤来。 与此同时,白洛檀终于发现了,“这不是你的腺体?” “怎么回事?你的腺体呢?” 钟灵面色惨白,身体虚软,微微发抖,眼神却是冷的,不答话。 她的腺体刚经历换腺手术,还没适应躯体,根本无法标记。 不等恢复好就强行标记,只会要了她的命。 见钟灵一脸寒意,白洛檀忽然说不出来的一阵难受。 以前她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他。 “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他突然道。 钟灵皱了下眉,似乎不知道他为什么还能问出这个问题。 白洛檀曾经感受过她炽诚的爱意。在他失意时丢了伞一起淋的雨里,在神罚降落时她挡在他身前的背影里,在后来的在无数个时时刻刻…… 对他好,就真的只对他一个人好。世界上所有人的排位都在他之后。没有人不渴望那种被偏爱,被特别对待的感觉。 她就是那种燃尽一切,只为一人的类型。 那种纯粹的爱意,在时间的长河中,超越了一切外物,包括他曾经最向往的权势。 可现在她的火光给了别人了么……? “我知道你恨我。”白洛檀抓住她的手,神色癫狂中又带着些卑微,“你继续恨我好吗?” 没有爱,哪来的恨?他宁愿钟灵一辈子恨他,也不想她放下一切跟另一个人在一起。 钟灵想抽回手,但白洛檀攥得死紧,就像握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不肯松开。 钟灵无法,只能道:“我曾经,真的爱过你。” 白洛檀抬起眸,在一瞬间湿了眼眶,“那现在呢?你爱他吗?” “遇到你时,我是很好的我。”钟灵的神色像是陷入了回忆中,“遇到他时,我已经被踩进泥里。” “你说喜欢的是最好的我,可你从未见过我不完美时候的样子。 “跟你在一起的时间,我很害怕。” 白洛檀眸光一颤。 “我怕有一天你看见了我真实的样子,就会离开。”钟灵闭上眼,眉间紧蹙,像是在逃避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我讨厌别人离开我。” “可他已见过我所有不堪的样子。”钟灵掀开眼皮,目光已然带上了柔意,“他说喜欢我,我很安心。” 原来,是这样吗……?白洛檀后退一步,恍然地看着她。 一开始,你跟我在一起,就不开心。 白洛檀在原地笑了起来,眼角泛着泪光。 就在这时,大门被破开。 谢尧意冲了进来,脸色难看至极,看见床上唇角渗着血的钟灵,心一紧。 他直接开了个大招把白洛檀轰出门,仔细检查起她的伤势来,“别怕我来了。” “没事吧?啊?” “怎么会吐血?那个混蛋对你做了什么?!” 今日他原本在和钟灵约会,天气冷,他去买杯热可可的功夫,回来的时候,街边的长椅上只落下了那件钟灵刚才披在身上那件谢尧意的外袍,以及一根坠天使的羽毛。 那一刻他心都凉了。 他已经失去过钟灵一次,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了! 发现她腺体上的伤,谢尧意简直杀死白洛檀一千遍一万遍的心都有了。 圣洛奇随后赶到,检查伤势后紧急处理了下,告知两人暂时没有大碍,让谢尧意把人带回去,好好照顾休养。 临走前,白洛檀想再看一眼钟灵,视线却被一脸阴翳的谢尧意挡住,后颈腺体一痛,大股鲜血喷出。 整块带着血肉的腺体掉在了地上,白洛檀踉跄着倒了下去,看着天空,默默想,这是他最后一次,看见她了吧…… “……” 钟灵的腺体终于在两年后长好,她随着谢尧意迁居到了地狱。 连接了天堂与地狱两界的一念桥边,最高的一座塔上。钟灵与谢尧意一同站在一起,俯瞰太阳慢慢穿透云层,露出流心蛋黄似的微光,直到它彻底悬停在上空,照耀着方寸大地。 金色的阳光暖暖地照在他们的面庞上,一白一黑的两对翅膀轻轻拍动,袍袖在风中飞舞。 袖底,两只手紧紧地牵在一起。 此刻,世界在他们脚底。 (全文完) 第27章 番外(1) 姜弦月 “您确认要收养这个孩子是吗?”院长室内传来琐碎的交谈声。 “姜弦月?” 钟灵的脚步在门口倏然顿住, 眸光微闪。 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西装革履的银发老人坐在宽大的扶手椅里,看着档案上姜弦月的照片:“是的。” “我想要这个孩子。” 听到确定答案, 院长笑得眼角的鱼尾纹都显露了出来, “好好好,我稍后就让人去通知她。” “有您这样家底丰厚的资助者愿意收养她,那孩子一定会很高兴的。” “对了,之前您收养的那些孩子在您那住得习惯吧?” “当然。”银发老人手指摩挲了一下拐杖, 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他们很好。” “我给了他们最优渥的条件, 他们一定能好好长大。” 院长闻言, 忙不迭送上几句恭维:“多亏有您这样的大慈善家, 那些孩子才能过上优越的生活……” “您过奖了……” “……” 钟灵抬腿离开了院长室门口,脚步沉重的像是灌了铅, 游魂般漫无目的地穿梭在长长的,潮湿木地板铺成的长廊里。 这段时间, 遗孤院有许多孩子都接二连三的被人领走了。包括那群一直欺负作弄她的人。 日子变得平静了许多,可忧虑也接踵而至。 什么时候……她和姜弦月也会被人领走吗? 可她不想与她分开。 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荡荡的。 钟灵已经习惯了姜弦月的陪伴, 无法想象没有她的生活。 但是遗孤院的生活确实比较艰苦, 由于战事一直吃紧, 天堂在这方面的基建投入十分不足。 钟灵看着长廊外掉光了叶子的树……没过多久,又要入冬了。 暖气对于遗孤院来说非常耗钱。一到冬日, 他们只能依靠厚厚的棉被来避寒。食堂里供应的,也总是面包牛奶一类的东西, 导致这里的孩子普遍瘦小,营养不良。 如果院长室那个身价不菲的人能够领养姜弦月,她应该能过上更好的生活。 起码不用跟她在这儿挨冻。 钟灵觉得自己没有任何阻拦对方奔赴更好生活的理由, 可心里还是酸涩的要命。这种感觉无关嫉妒,只是不希望自己好不容易交到的朋友离开。 姜弦月拧着眉,眉心紧锁:“你说有人要领养我?” 她心底不满——开什么玩笑?她大仇未报,怎么能这个时候走?她要真走了,那到目前为止做的一切不都成笑话了吗? 第61章 更何况,现在在天使遗孤院还好,一旦被人领养,她的恶魔身份大概率就保不住了。 ……怎么办? 要提前动手吗? 姜弦月心乱如麻,钟灵看她脸色不好,以为她也不想与自己分开,心中顿时涌过一阵熨帖的暖流,安慰她道:“没关系,就算你走了,我们也还是朋友。” “等以后长大了,我就去找你。” 姜弦月看她脸色荡漾着几分替自己高兴的喜气,心中顿时五味杂陈,甚至飘散而过几分自己都尚未察觉的羞愧。 有什么好高兴的? 这个傻子……到现在都不知她接近她是为了要杀她。 . 深夜。 姜弦乐在湿滑的石头上磨着美工刀,小脸在夜色中泛着冷光,神情陷入了一种不确定的烦躁。 今天就是最后期限了。 再不动手,她就没机会了。 姜弦月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可以对钟灵动手,却一次都没有试过。 她总是在等待……一个更好的时机。 一个一击必死的时机。她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一次又一次地对着那个人放下刀。 以谎言掩饰不忍。 杀了她,然后离开天堂。姜弦月沉下心,这是目前最好的做法。 她正思索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从不远处传了过来,姜弦月心中一紧,迅速将刀藏好。 “你怎么在这儿?”钟灵疾步上前拽住她的手腕,“快跟我走!” 姜弦月看她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色发红的样子,皱眉道:“怎么了?” “你不能跟骆行邱走!那老头是个虐杀动物的变态!” 骆行邱,那个要收养姜弦月的老人的名字。 “……怎么回事?” “我看到了。”钟灵琥珀色的瞳孔里倒映着恐惧,仿佛月光下那个肃杀的人影还残留在她的视线中。 半人高的草丛被风吹出一个夸张的弯曲弧度,钟灵看见那个银发的老人捏住了一只兔子的脖颈,一点一点,徒手拆掉了它的身体,从耳朵、眼睛、嘴巴……到整个脑袋、躯干…… 他举高了兔子被拆碎的器官,掌心一点点加压,直至鲜血一滴滴砸进他嘴里。 嘴角的鲜血在夜色倒映着嗜血的光泽。 “你说什么?你不想跟他走?”院长不可置信地冲着姜弦月道。 “你骆爷爷那里有吃不完的食物、温暖舒适的房子,优良的教育条件……你不跟他走,待在这个破遗孤院想干什么?” 姜弦月撇撇嘴:“我不想被人管着。” 这算什么理由?院长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他在心中计算着这个月遗孤院的支出,减去了姜弦月的份例:“净说孩子话,这事儿没得商量。” 他看了一眼门口,“侬,你骆爷爷已经来了。” 姜弦月望着门口那个面容慈爱的老人,想起钟灵的描述,心中不寒而栗。 下一秒,手被人“啪”的一声扣上,姜弦月整个人身体一歪,被钟灵带着跑了起来。 钟灵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院长不同意,她们就跑出去,只要姜弦月不被那个心理变态的老头带走,去哪里都行。 可她错误预判了自己的能力,她们不过是连翅膀都没长成熟的稚嫩孩童,连飞行的速度都比不过那些大人。 两人没跑多远,就被抓了回来。 院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一边向骆行邱道歉赔笑,一边恶狠狠地瞪了姜弦月一眼,示意她老实跟人回去,不要再试图整什么幺蛾子。 “小孩子不懂事,麻烦您多担待了~” “没关系。”骆行邱彬彬有礼道。 他的眸子中泛出精光,眼神落在姜弦月身上,“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您能不能把我也带走?”钟灵忽然开口。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这个身上站着草叶和泥巴,形容狼狈的孩子身上。 姜弦月目光倏然一变,转向她。 钟灵低垂着头,盯着地板,有点执拗似的:“我不想跟她分开。” “……” “怪可怜的……”骆行邱看着她,问院长:“这孩子我能一起带走吗?” 一下子送走两个累赘,院长想不到还有如此好事,忙不迭连连答应:“当然,当然。” 办完手续,两人被塞进了一辆由马拉着的造型别致的车里。 车子在长久的颠簸中停下。 两人被叫下车,一栋造型古朴威严的古堡呈现在眼前。 姜弦月的手背忽然传来一阵温软的触感。 她向下扫了一眼,发现钟灵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缓缓抬眼看向她。 “别怕,不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我都陪你一起跳。”钟灵轻声道。 姜弦月心口一堵,一瞬间难受得不知道说什么。 骆行邱朝她们缓步走了过来,“来吧,孩子们。” 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欢迎来到我家。” 钟灵握紧了姜弦月的手,在她手心有节奏的敲击了几下。 那是一排简单的摩斯密码。 她们在遗孤院中经常玩这种游戏。 骆行邱并未看出什么不妥,只以为是初来乍到的女孩因为面对陌生环境紧张而握住了同伴的手。 踏入古堡内的那一刻,钟灵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摆设,目光在一个柜子上停了一下。 那上面摆着一盘像是手术用的器械。 里面有好几支满的针管,里面不知道装了什么液体。其中有一支巨大无比,足有幼童的半只胳膊那么长。 钟灵认出了其中一支小针管的标识。 水吧边,姜弦月用桌面上的水壶给骆行邱倒了一杯水,手腕轻轻一抖,递过去,“爷爷,谢谢您能领养我们,您喝水。” 透明玻璃杯的水面随着她的动作晃动了一下。 骆行邱目光一顿,咧开嘴角,布满皱纹的手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孩子。” 说着,仰头举起杯子,似乎要将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两个孩子瞬间屏住呼吸,心一把提了起来。 骆行邱往斜下方睨了一眼,一把将姜弦月扯了过来。 “跟我玩心眼?小屁孩,我玩这种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 说着他一把掰开了姜弦月的嘴,捏住她的腮就强硬地将玻璃杯里的水灌了进去! “唔——咳咳咳!”水呛入气管,姜弦月爆发出剧烈的咳嗽声。 骆行邱松开手,她的身子软倒下去。姜弦月双目紧闭,胸腔不再起伏,似乎失去了呼吸。 “好了,领养游戏到此结束,让我们来进入正题吧。”骆行邱愉悦地欣赏着钟灵脸上惊骇的神色,终于卸下了斯文儒雅的伪装,露出了面具底下,丑恶不堪的嘴脸。 第62章 “炽天使遗孤。”他注视着因为恐惧而细细发抖的钟灵:“本来看在你身份敏感,我是不打算动的,谁想你自己送上门来。” “那就别怪我了……” 他一步步朝钟灵走过去。 钟灵眼中倒映着骆行邱逼近的高大的身影,一步步后退。 “来,告诉我……”骆行邱一把钳住她的胳膊:“刚才加在水里的东西,是——啊!” 他发出一声痛呼,胳膊上猛地插入了一支针管。 是他的麻醉剂。 酸胀酥麻的感觉顿时席卷而来,骆行邱面孔扭曲地看向柜子边——她什么时候拿的?! 钟灵五指一张,手里迅速出现一把冰刃,她反手抄住冰刃,用力地朝骆行邱的致命处插了下去! 然而下一秒,“啪”的一声,冰刃被捏碎。 麻醉剂剂量太小,药晕小孩子不成问题,却不足以药晕一个成年人。从麻醉状态中缓过来的骆行邱一把握住了那把玩具刀一样小的冰刃,猛地捏碎。 钟灵被他一脚踹倒在了地上! 骆行邱面色阴沉地望着捂住腹部痛苦喘息的人,一把擒住了她纤细的脖颈! “咔、咔咔——” 钟灵的颈骨爆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响声,她的面色瞬间泛红变紫,瞳孔几乎要翻过去。 “砰!”骆行邱的后脑传来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红黑色的血从他后脑流下来,染红了银色的发根。 他缓缓转过头,看见刚才躺在地上,被他以为已经死亡的姜弦月拿着一个碎了的花瓶,面色凶狠地站在他身后。 花瓶碎裂的部位沾满了他的血。 怎么回事?难道刚才水里没有加东西,可他明明看见姜弦月的手腕动了下! 钟灵猛烈地呛咳着,从地上爬起来,扑到了摆满针剂的柜子边,张手一抓。 姜弦月是天生的净化圣体。不论什么毒进入她的体内都会被净化干净。下马车的时候,钟灵的确将能致死的毒药给了她,让她下进了水里。 她之所以迟迟不醒,只不过是身体需要净化时间。 意识到自己被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女孩耍了的骆行邱彻底被挑起了怒火,他伸直手臂,一根黑色的荆棘从他的袍袖间飞了出来,以一种凌厉的速度飞向了钟灵。 姜弦月瞳孔一缩,飞过去一把推开了钟灵! 荆棘擦着钟灵的袖口而过,弯曲的倒刺勾下了她的一片衣角! 两个小孩腾起翅膀在室内穿梭,动作出乎意料的灵活。连续几下不中,本来还打算留着两人慢慢折磨的骆行邱失去了耐性。 一团黑色的雾气在他的手掌间形成,带着让人发寒的阴风扑面而来! 这一下根本躲不开!意识到不好的钟灵和姜弦月同时伸出手,挡在了对方的面前。 两人被黑雾打飞了出去,吐出一口黑血,身体一瞬间失去了反抗能力。 骆行邱探指摸了一把后脑干涸的,结了块的鲜血,扭曲着脸朝地上啐了一口,面色不善地朝两人走过去。 “小贱人……”离得更近的姜弦月被他揪着领子提了起来,当头一巴掌抽倒在地! 姜弦月嘴角迅速肿了起来。 钟灵不知哪儿来的力气,不顾一切地朝骆行邱飞了过去,挡在姜弦月面前,“你要再敢碰她一指头,我就算死也会从你身上撕下一块肉来!” 女孩就像一头被逼入绝境,露出锋利獠牙来威慑对方的凶恶小兽,目光里闪烁着不屈,坚硬的光芒。 有那么一瞬间,骆行邱竟然真的被这么小的女孩的眼神给骇住了。 钟灵背在身后的一只手轻轻一动,姜弦月会意,手指在她手中一勾。 骆行邱怔愣的刹那,钟灵用尽最后的精力释放了魔法。 刺骨冰寒从脚底弥漫上来的同一时间,骆行邱向近在咫尺的钟灵释放了攻击。 钟灵已经无力召唤冰盾,只能反应迅速地抬手格挡。 骆行邱的荆棘在刹那间便刺穿了她的胳膊! 同一时刻,骆行邱被冻结在了原地,成了一座冰雕。 与此同时姜弦月扑倒在地上,捡起了那支几乎用光的麻醉剂,与钟灵刚才给她的那支不知装了什么液体的巨大针剂并在一起,掌心一旋,一道白光闪过,巨大针剂里的液体被迅速置换成了麻醉剂。 这是置换魔法。 能够将施法者本人见过、触摸过的实物复制,并且置换成相同的。 冰融化的一瞬间,骆行邱狰狞的面孔露了出来,姜弦月将针狠狠插入了他的脖颈之中,与此同时钟灵在针剂的尾部用力一拍! 针剂一推到底。 骆行邱抬起手,一根荆棘穿透了姜弦月的腹部! 地上一摊积水,骆行邱浑身湿透的望着她们,眼珠猩红。 姜弦月已经没力气了,钟灵也没力气了。刚才那一下,是她们最后的反抗。由于刚才过度的消耗,现如今已经一丝魔法都使不出来了。 两个人剧烈喘息着,望着明显已经发了狂的骆行邱,心沉到了谷底。 钟灵握住了姜弦月的手,握紧了。那似乎是某种无声的抚慰。 ——别怕,无论结果怎么样,我都和你一起面对。 姜弦月这会儿也不顾上报仇了,同样握紧了钟灵的手,准备迎接死亡。 就在两人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骆行邱重重栽倒了下去。 麻醉剂终于发挥了作用。 不枉姜弦月把所有魔力都加注在里面,就为了能快速复制。 两人在地上坐了一会儿平复体力。魔力恢复了一点的钟灵把手放到了姜弦月一直捂着的,被扎穿的腹部上。 暖暖的光芒经久覆盖在伤口之上,姜弦月腹部的伤口一点点止血愈合。 钟灵松了口气,所幸,没有扎到重要部位。 姜弦月注视着钟灵被荆棘穿透的手臂,“他又醒了。” “什么?”钟灵吓得魔法都停了。 姜弦月一把拔出卡在她手臂里的荆棘,冲她笑。 然后在对方无语的目光下把她的手移向了自己的手臂。 “快点啦。”姜弦月手撑在背后的地上,气喘吁吁地看着她,胸膛上下起伏,一副累惨了的样子:“你知道我治愈术很烂的。” “……” 报完警后,两人准备离开。 又忽然想起院长提及的——“孤儿院的其他孩子也有被骆行邱给领养走”的事,确定骆行邱短时间内都无法苏醒后,两人大着胆子深入他家探查。 姜弦月不小心碰到机关,发现了一个地下室。 踏入地下室的那一刻,两人后背的汗毛立了起来。 这是一个摆满了刑具的地方,黑铁的炉子里冒着火光,干涸的黑血在刑具上留下了罪恶的痕迹,血腥味重的令人作呕。 第63章 在熊熊燃烧的炭火的照耀下,她们看见数不清的,赤裸着身体的孩子被藤蔓倒吊在空中。 其中有几个,是曾经欺负过钟灵的孩子。 每一个身上都带着数不清的鞭痕和疮疤,四肢如同骨折了一样,以各种不自然的角度垂着。 他们闭着双眸,看不出是否还活着。 在钟灵和姜弦月的告知下,救护车拉走了地下室里的孩子。 遗孤院因此进行了全面整顿,院长由于随意交接儿童被革职审查,新的院长被调了进来,孩子们被赋予了选择收养人的权利。 而姜弦月也在惊心动魄的生死一线后逐渐明白,时间拖得越久,她就越无法对钟灵下手。 她不再自欺欺人,几乎是抱着一种速战速决完成任务的心态,强迫自己选了个合适的日子。 她自知与钟灵永远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拔刀相向的那一日终要来临。 只是她私心希望她们在遗孤院的平凡日子多一点,再多一点…… 起码……陪她过完这一个生日。 黑漆漆的房子里,姜弦月端着生日蛋糕出来。 凌晨,烛火摇曳,钟灵睡眼惺忪地顶着鸡窝头出来,看见遗孤院的孩子们摇头晃脑地在唱生日歌。 其中还有些是在古堡地下室里被救出来的人。 他们中大部分都落下了残疾。曾经欺凌过钟灵的人红着眼眶向她道歉,感谢她的帮助。 “快许愿。”姜弦月催促她。 希望姜弦月永远都陪在我身边……钟灵在心中这样想到,睁开眼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她把切出来的第一块蛋糕给了姜弦月。 那个晚上美好的不可思议,就像是一场短暂而美好的虚幻梦境,以至于那一刀来临时……那么痛苦。 姜弦月已经不知道多少次从梦中惊醒。 那个晚上钟灵震惊痛楚的心碎眼神日日夜夜地在她脑海中回放。 明明捅的是钟灵,那把刀却跨越了时光,一寸寸地凌迟着她的心。 她这一生,为了复仇,杀了那么多人,手上的血怎么也洗不干净。可杀再多的人,也填不满心里那个空洞。 她翻看着旧日的日记,思念像夏日的疯长的藤蔓,顺着四肢百骸蔓延开去。 扉页在漫长的岁月中泛黄翻折。 3月24日 我终于混进了天使遗孤院。我见到了那个可恶的天使,那副冷漠的样子,跟她那冷血没心肝的父母一样。一见到她,我就忍不住想冲过去杀了她!我冲到了她面前,而她只是皱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 混蛋!杀人犯的女儿,凭什么可以这么一无所知地活着?!如果不是因为她父母,爸爸妈妈也不会死!明明他们都已经跑到了天使领域,只要他们松口让我们进去,后面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的爸爸妈妈凭什么死?他们就应该受尽折磨地死在我手里! 爸爸妈妈,我会忍着的,我一定杀了他们的女儿给你们报仇! 7月26日 我终于摸清了遗孤院内的情况。 杀人犯的女儿警觉性真是强,我有好几次想暗杀她,都被她发现了。最后只能装作想和她交朋友,才偷偷跟踪她。 她一点没当真,还怀疑我。 我分她食物,向她示好,她还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像喂不熟的白眼狼。 怪不得没有朋友。 9月5日 我不过是略施小计,遗孤院的那些蠢猪就开始孤立钟灵了,不过不论他们怎么对她,她都是一副无所谓,面无表情的样子,真让人生气。 这个人的面部神经是不是有问题啊! 9月9日 我本来以为她是天生冷血,但是今天晚上,我看见她的被子在抖。 我怀疑她在哭。 也可能是冷的。 这个破地方的暖气就跟摆设一样。 11月16日 半年过去了,钟灵终于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她应该想不到吧,每天跟她嘻嘻哈哈的人其实一直都在想着怎么杀死她。 6月2日 那群蠢货又在欺负她了,这次还拉上了我。 他们拿石头砸我的时候钟灵替我挡了一下。 谁要她假惺惺! 6月19日 钟灵今天生病了没来上课,好无聊。 不知道她身体怎么样了…… 等下给她带点粥回去吧。 我没杀她之前,她可不能死了。 7月24日 钟灵已经彻底对我放下了戒心,但是我……我的刀还没磨好。 杀她也不急于一时。 8月13日 钟灵真是个笨蛋。那个变态老头子是要领养我又不是领养她,她那么上赶着送死做什么? 8月17日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好像出了什么问题。我、我没法对钟灵下手了……她今天救了我的命,还替我治好了伤。 看见她的手臂被荆棘刺穿的时候,我感觉自己的手臂也在痛,我想像她一样用疗愈术治好她的伤,但是我不会…… 爸爸妈妈,我变得好奇怪,我好害怕,我感觉我好像一点都不恨她了…… 8月30日 钟灵的生日要到了,送她什么好呢……? 一滴泪砸在日记的最后一页附的照片上,照片中女孩的笑脸被泪水给模糊。 出于私心,生日那天,姜弦月让人给她们照了合照。 照片里,两个女孩互相搂着,比着一样的剪刀手,灿烂的笑容似乎能照亮夜空。 照片一共印了两张。 姜弦月想,钟灵一定会把那张照片丢掉吧…… 她握紧了照片。 她也该丢掉。 希望她能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 包括她。 姜弦月这一生做过的最不后悔的事,就是故意捅歪了那把刀,以及—— 活到了把命还给钟灵的时候。 第28章 番外(2) 谢尧意 微风拂过绿色的树梢, 一排排墓碑伫立在微风中,显得格外静谧。 钟灵注视着照片中笑容灿烂,比着剪刀手的女孩, 久久不语。 我们俩之间, 到底是谁欠了谁的命呢? 那些前尘往事纠缠在一起,如同绞成一团的毛线团,早已理不出头绪。 钟灵摩挲着照片上女孩的脸,感觉后颈的腺体微微发热。 酸涩的情绪从鼻腔一冲而上, 她咬着牙,闭了闭眼。 下辈子, 再做朋友吧…… 一只宽大的手搭在她肩头, 热意从掌心传来。 “我想说也许对她来说, 这也是另一种解脱,但这话太自私了吧?”谢尧意道。 钟灵转过头, 看着他。 “其实我非常感谢她,感谢她救了我的宝贝。” “如果不是她, 你很大可能不会站在我面前。” 第64章 他心疼地把视线被泪水模糊的钟灵搂进怀里,“很痛吧……?失去朋友。” 许卓言他们一个个接连死去的时候, 他也体会过一样的痛。 “但我想她不惜挖腺体也要救你, 一定是非常想让你好好活着。” 钟灵闭上眼:“我明白……” 墓碑前, 银色的酒盏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里面斟满了姜弦月生前, 最爱喝的苹果汁。 “谢谢。”钟灵在心里轻声道。 她端起那杯苹果汁,洒在了墓碑前。 “……” 扫墓结束的钟灵和谢尧意正准备离开, 就撞上了迎面走来的圣洛奇和岑愫。 “嗨~这么巧。”两人朝他们招了下手。 钟灵疑惑:“你们怎么在这里?” 圣洛奇:“我们在散步。” 钟灵:“?” “……”岑愫扫了圣洛奇一眼,“我们也是来扫墓的。” “这么巧?”钟灵隐隐觉得有点奇怪。这处墓园建在恶魔领域,虽说如今天堂与地狱之间已经解除了禁止对方种族入境的指令, 但两人的主要活动地点还是在天堂,也不大可能有什么认识的人葬在地狱……怎么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扫墓? 两人的视线有意无意地落到了谢尧意身上。 谢尧意会意,踟蹰道:“钟灵,我有话想对你说。” 这下钟灵更是不解了。 谢尧意想说什么向来都是直接说的,什么时候说话需要请求她认可了?何况这种咬文嚼字的说话方式也不符合他的风格。 “我……”他的话音竟然颤抖起来:“我想说……” “那个……” 他舌头打结:“我、我想说……” “你想说什么?” 圣洛奇和岑愫对视一眼,交换了下眼色,内心皆是一凉,暗道:完了…… 做了几个深呼吸后,谢尧意终于恢复了平静,慢慢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不会有结巴,说不出话的那一天,直到现在,我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你知道吗?其实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就被你吸引了……” “那时你站在神梯之上,白色翅膀在身后张开,衣裙在风中飞舞,美好的不像这世间的人……当时我就想,我一定要认识一下这个人。” 他絮絮叨叨地接着道:“无边之地的事情发生后,我醉倒在那个雨巷,是你把我从永无止境的噩梦中拉了出来,陪我一起实现了,所有人的梦想。” “看见你躺在棺材里的那一刻,我知道了什么才是世间极痛。我宁愿傲慢的刀捅我千万遍,也不想看见你在我面前闭上眼。” “那一刻,我才明白你已经在我心中已经扎的那么深,我根本不能失去你。” “你是这世上举世无双的珍宝,是牵动我魂魄的一抹幽香,是我点亮我漫漫长夜的一点微光,是我想要携手度过余生之人。” “我知道姜弦月是你非常重要的朋友……”谢尧意言罢,看了眼身边的一横排的墓地,“他们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 “如果说我要对你说出那句话,我希望是在所有重要之人的面前。” 他缓缓跪下来,单膝靠在地上,仰望着她,满腔真挚的爱意仿佛要从眼睛里溢出来。 “我爱你钟灵。”他问,带着小心翼翼的忐忑,“你愿意嫁给我吗?” 墓园中,两人静静地望着对方,眼中除了彼此的身影,什么也看不到。 可钟灵始终没有回答。 “……”在长久的,令人愈来愈不安的沉默中,所有人的心都悬了起来。 怎么回事?难道钟灵不想和谢尧意成婚? 岑愫不由心中懊丧,当初谢尧意跟他们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就觉得在墓园求婚不太好…… 这下好了,你看人家不同意了吧? 一滴泪水从钟灵眼角滑落,她哽咽着压下喉间的酸涩,伸出手去,“我愿意……” 岑愫在心里默默道:“……你们真不愧是一对啊。” 谢尧意眼梢的紧张消散开去,化作了万般柔情,他执起她的手,缓缓将戒指戴上她左手无名指。 钟灵轻声提醒:“另一只。” 谢尧意动作略显慌乱地将套了一半的戒指取了下来,戴在了右手无名指上。 两人在天使与恶魔的注视下,深深相拥,像是拥抱自己的整个世界。 . 一百年后。 23:29,恶魔酒馆。 谢尧意看了下手表,意识到自己即将大祸临头。 他咬牙切齿地跨过醉的跟死猪一样发出哼哼声的朋友的身体,一酒瓶抡在他们头上的心都有了。 都说了有门禁,只能喝一点意思一下,这帮孙子全跟没听到一样逮着他猛灌。 谢尧意当然推拒不过那么多人,在一杯接着一杯的迎来送往中越来越醉…… “啊!”一个人被踩中翅膀,闭着眼睛痛呼了声。 谢尧意无瑕睬他,抄起一个纸包,飞速扇动翅膀往家的方向去。 他的门禁时间是晚上9点,现在已经超了两个半钟头了。 谢尧意一个急刹车在门口站住,飞速头脑风暴…… 钟灵已经透过监视器,看见了他沉思的脸,扯了下嘴角掂着家里的棒球棍在门后站定。 谢尧意紧锁着眉心……爬窗户怎么样?要不他爬窗户进去,再伪装成自己已经到家很久了的样子。 ……但是翻窗的话翻哪一扇呢? 卧室?厕所?客厅?厨房? 但是这些地方钟灵都有可能在,一个搞不好,他们就会四目相对。 谢尧意甩了甩脑袋。 突然一个绝妙的注意涌上心头。 他砰砰地敲响了门。 门后的钟灵冷笑一声,她倒要看看这厮准备编什么理由来骗她。 “咔哒”一声房门打开。 钟灵一句“说吧,你打算怎么狡辩?”还没来得及出口,就听谢尧意一脸不忿道:“你果然是不爱我了!” 钟灵:“?” 谢尧意:“我故意不回家,你居然连一条消息都没给我发,一个电话也没有给我打!你心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人了?” 谢尧意并不知道钟灵给他打的电话被朋友接了,对方误以为是骚扰电话“喂喂”了两声之后就给她挂了,只是眼见钟灵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 “……” 合着她发过去的消息和电话都被狗吞了! 钟灵从身后掏出一根棒球棍,冷笑:“没打是吧?” “我现在还给你!” 谢尧意连忙抱着脑袋躬身躲避,“诶呀、我去!你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棒球棍被钟灵像挥刀那样挥的虎虎生风,正中一下必得疼上好几天。谢尧意心中一凛,偏头躲过棒球棍,扑过去一个熊抱直接将钟灵整个人抱在了怀里,同时非常不着痕迹地束缚住了她的两条手臂。 第65章 钟灵挣了一下,没挣开,冷着脸道:“放手。” “老婆……老婆我错了嘛……这个东西太危险了咱们不玩这个,走我们进去玩更好玩的东西……” 他挤着钟灵往里走,抬脚带上了门。 两人距离过近,钟灵能很清楚地嗅到他身上的酒味,以及欲盖弥彰拿来掩饰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喝酒了?” “我等了你三个小时,给你发了无数条消息,还以为你被车撞死在路上了,你却美滋滋地在外喝酒,喝到这个点?” 谢尧意一边怒骂酒馆厕所的空气清新剂这个没用的玩意儿,一边毫无尊严地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双手奉上他趁钟灵不备时从她那抄来的棒球棍,“老婆我错了,你罚我吧!” 钟灵一把抄起棒球棍,握了握棍柄,一瞬间有些迟疑。 她其实也没真想用这儿玩意儿揍谢尧意,只不过拿出来摆摆气势。谢尧意这么自觉,她倒有些骑虎难下了。 在钟灵犹豫的时候,谢尧意偷偷抬眼一瞟,见钟灵一副无所适从的样子,心中绽开了花朵—— 钟灵果然不忍心! 他适时地递出台阶,“老婆你看客厅怪冷的,不然我们回卧室去,这顿打以后挨也不迟……” 然而他打好的算盘被钟灵劈手砸在了地上。他窃喜的神情被钟灵捕捉到,被误认为了一种对她的挑衅。 后者眉毛一扬,扔了棒球棍,不知从哪拽出了一个鸡毛掸子,朝着他后腰“啪啪!”就是两下。 钟灵一个当过炽天使的人,手劲当然不会小,谢尧尧痛苦地捂着腰哀嚎出声。 钟灵一把扔了鸡毛掸子,转头就走:“今天晚上你自己睡吧!” “别啊——”谢尧意顾不上疼痛,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要他挨几下揍不要紧,要他独守空房还怎么了得?! 谢尧意一个猛子冲到钟灵面前,逼得她刹住脚步。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他一边叠声道歉,一边旱地拔葱似的把钟灵一把从地上抱了起来,踹开主卧的门就往里面冲,“老婆,今晚我伺候你吧……” “滚蛋!”钟灵脸一臊,“放我下来!” 钟灵被仰面压倒在床上,下意识伸手去推。 “我错了,”谢尧意擒住她的两只手腕,凑在她脖颈间,吮吸着那一处细腻的肌肤,声音含糊:“让我补偿你,好不好……?” “这账明天再算吧,好吗……?”谢尧意身上的肌肉硬邦邦地顶着钟灵,一口咬在了她的耳垂上,声音带着浓重的欲.望。 摩擦在一起的肌肤滚烫无比,钟灵感受着那惊人的热意,心底止不住发怵。 谢尧意混劲儿一上来,身手也变得比平常更灵活,没几下就像拆礼物那样将人剥了个干净。 去除了遮挡的钟灵就像蚌壳里的白色软肉,纯洁而赤诚,每一寸情绪都无所遁形。 谢尧意目光放肆地扫过她的身体,钟灵受不住这灼热滚烫的目光,闭上眼,眼睫轻颤了下。 谢尧意低下头去,亲了亲她的眼皮,“宝贝,你闭眼的话,感官会更敏感……其实你也想要我的……对吧?” 那声音麻酥酥的打在人的脊椎上,钟灵一下子掀开了眼,一巴掌往他脸上呼,“闭嘴!” 谢尧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的手,往下放去,“一害羞就打人,什么毛病?” “不过你害羞的样子也很可爱,老婆。” 他说着,埋头蹭了蹭她温暖的颈窝。 掌心传来滚烫的搏动的触感,钟灵羞愤欲死地咬紧了牙关,面色绯红,面若桃花。 谢尧意的指腹在那胭脂似的眼尾上蹭了蹭,俯身吻了下去。 “……” 翌日午后。 谢尧意从午后阳光中醒来,望着女孩安然熟睡的脸,心中一软,凑过去,在她额头上印了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去洗个澡。”钟灵闭着眼,闷声命令道。 她其实早就醒了,但是身体异常酸软疲乏,不想动。 “是,老婆大人。”谢尧意笑了下,一把将人从床上扛起来,一路进了浴室。 花洒喷出的水冲在身上时钟灵还闭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柔韧的身体歪靠在谢尧意手臂上。 后者十分情愿地给她冲着身体。 只是冲着冲着,就开始不对味了。 钟灵一把捞住某人不老实的狗爪,睡眼惺忪,迷蒙道:“找死啊?” 谢尧意没脸没皮道:“找艹。” “哦……”钟灵半趴在他怀里,身体微微起伏,发出了均匀的呼吸声。 谢尧意:“……”到底有没有在听啊? 谢尧意无奈地揉了下她的头发,最后也没做什么,只是回屋把床单被套换了,然后拿浴巾把人裹好,重新塞回了被子里。 “……” 一个时辰后,钟灵终于从床上醒来。一副眼睛发直,打着懵的模样,转了转脑袋,发现谢尧意不在身边。 她的身上已经被清理过,散发着沐浴露的香味。 她扯掉浴巾,准备去套件袍子。 走过镜前时脚步忽然一顿。 又倒了回去。 那双美丽的的眸子一下子放大了。 被吮吸出来的吻痕如桃花花瓣般一片片开在素净的肌肤上。脖子上更是重灾区,密密麻麻的晕染成一片。 身上的牙印不计其数,简直像被狗啃过一样。 被啃得浑身都是痕迹,根本无法见人的钟灵怒气冲冲地顺着声音来到厨房。 谢尧意赤裸着精壮结实的上半身,修长五指伸缩舒张,正操控着锅底的火焰摊煎饼。 男人背部的肌肉含蓄而充满了张力,常年锻炼下的线条如同山峦起伏,优美而流畅,最后没入紧实的腰身。 钟灵的视线在他背后两道鲜红的抓痕上停了停,脸颊微微发红着移开视线。 她扇动翅膀飞过去。 咽喉被卡,身体被拖拽着往后退去,谢尧意脚步一错踉跄了下,手一松,最后一刻勉强把锅搁在了灶台上,“老婆等下!不是,大早上的,就玩这么刺激的吗……?” 钟灵面无表情,置若罔闻,揪着谢尧意的裤腰带一路扯着他走到门口,毫不留情地把人扔出了门。 谢尧意怔了两秒才反应过来,“哐哐”地拍着门,咆哮道:“老婆,开门呐!” “放我进去!” “今天的早餐还没做好呐——!” 钟灵沉默地盯着灶台上那个被煎成心形的紫色的饼。 丁莨花陷儿的。 她只不过是在某天清晨吃早饭的时候顺口提了一嘴,谢尧意就把它做出来了吗? 实际上她也只是听人说起用丁莨花做出来的馅饼美味异常,并没有非尝不可的心思。 丁莨花不适应地狱的自然环境,在这里是采不到的。 不过据她所知,谢尧意的朋友中,似乎有个人的家乡离丁莨花的原产地很近。 所以他昨天晚上…… “铛铛。”玻璃窗上传来敲击声。 第66章 谢尧意张开翅膀,悬停在厨房的窗子后面,雪花落在他肩头。 见钟灵看过来,他摊开一只手,用另一只手的两根指节比了个小人,在摊开的手掌上走了几步,然后噗通一下跪下。 用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可怜巴巴的瞅着她。 钟灵的视线落到他赤裸着的小麦色肌肤上,拉开窗户。 凛冽的风雪顺着窗户灌了进来。 “我错了老婆,”谢尧意竖起手指:“下次不会再晚归了。” “可以让我进去吗?” 钟灵一把将人扯了进来,一肘压下他的脖子,与他接吻。 风雪吹落在窗沿,谢尧意惊了一下,仓促向后退去:“宝贝儿虽然我很高兴你这么热情,但是你身体还吃得消吗?” 钟灵“啧”了一声,一掌拍在他后颈:“思想不要这么不纯洁!” “哦……”谢尧意眨巴眨巴眼睛,随后俯下身,配合地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闭着眼,身体纠缠在一起,无名指上的戒指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灶台上的煎饼散发着热气,但是无人去管。 “……”谢尧意忽然从绵长的亲吻中惊醒,一把推开了钟灵……馅饼怎么样了? 钟灵完全猝不及防,缓过来之后一脸不可置信地瞪着他。 “还好没焦。”谢尧意仔细观察平底锅上的馅饼。 钟灵拽他的那一下他没能控制好火苗。 钟灵无语地笑了一下,“你现在是为了个馅饼把我推开吗?” 谢尧意握着平底锅,很熟练地掂了下锅,把馅饼翻了个面,堂而皇之地“嗯”了声。 模样极其无辜,理所当然。 钟灵甩下一句愤怒的:“你跟馅饼去过吧!” 意识到不妙的谢尧意赶紧丢下锅追了上去,想要抓住钟灵手腕。 然而他一抓钟灵就甩开,一抓钟灵就甩开。 反复几次之后,谢尧意从背后一下子把钟灵整个人拢进了怀里,笑着道:“好了好了老婆我开个玩笑嘛……” “我只是想看见你在意我的样子……” 他的语调有些委屈,听的钟灵心里泛起丝丝缕缕的疼痛,开始反省是不是自己表现得太冷漠了。 眼见钟灵如他所料的露出了一丝歉疚的神情,谢尧意愉悦地眯了眯眼。 “我表现的很不在意你吗?” “对不起,让你产生了那种感觉,我以后会注意的,作为补偿,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谢尧意惊觉事情如此顺利,逐渐露出了自己的狐狸尾巴:“宝贝儿,再穿一次女仆装吧。” 钟灵欣然答允:“好。” “不如我们再加点更刺激的。” ……啊嘞? 欲求不满的谢尧意被靠在了床头,脸上还残留着愕然的表情。 钟灵姿态优雅地在他面前坐下,架着腿,手里端着只白瓷杯子,杯里的红茶轻轻荡漾。 前几天意外在柜子的角落里发现一套全新,未拆封过的女仆装的时候她就想到会有今天。 都那么熟了,谢尧意一个眼神,钟灵就知道他打的什么鬼主意。 看着倒确实如约穿上女仆装的钟灵,谢尧意一脸嚣张道:“区区一副手铐,你以为我熔不断么?” 钟灵挑眉:“你可以试试看?” 谢尧意“哼”了一声,打了个响指,片刻后脸色一裂。 手铐在烈火的熔蚀下纹丝不动。 钟灵悠闲地望着他,抿了一口茶。 雪白的肌肤在大面积黑色的映衬下更显得素净,身上那些可以留下的暧昧痕迹毫无遮掩地暴露在面前。 甚至还有甜美的信息素从腺体里飘逸出来。 看得着吃不着的滋味着实不好受,谢尧意忍得额角青筋暴起,“快把我解开!” 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有些变了调。 钟灵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走到他身边,坐下,拨了拨他鬓边的碎发,“昨晚啃的还愉快吗?” 谢尧意笑:“愉快。” 钟灵拿手背拍拍他侧脸,“现在被铐着愉快吗?” 谢尧意在这个有些侮辱意味的动作里品出了某种诡异的爽感,“这是什么魔法?” “闲着没事研究的。”钟灵看着他,轻飘飘道:“专门用来对付爱咬人的狗。” “真可惜……”谢尧意声音喑哑,仔细一听,能够听出潜藏在其中的,深切的侵略欲望。 “你说什么?” 下一秒锁链应声断裂,谢尧意如同一头雄虎般一跃而起,将猎物按在了爪下。 “宝贝,这个魔法……看来你还得再研究研究。” 他掐住钟灵的下颚,舌尖灵活地从她口腔中探了进去,大张旗鼓地攻略城池。 钟灵在仓促间急喘了下,那是她最后一次呼吸到空气。随后就陷入了铺天盖地的,窒息般的强吻中。 “……” 床褥间,钟灵眼尾泛红,抿着嘴唇,呼吸急促。 谢尧意的声音由于过度忍耐而变得沙哑:“可以吗?” 钟灵白皙手指抓着他后背的衣物,“进……” 最后那记尾音简直虚软的听不到,但谢尧意却跟吃了兴奋剂一样眼瞳发亮,一股作势地狠狠一动作。 下一秒“砰”的一声巨响,尘土四起。 床塌了。 “……” 钟灵捂着脸,“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谢尧意的牙齿碾磨着腺体那一块鲜嫩的肉。他才不管这个,今天别说只是床塌了,就算地震、海啸、火山爆发……也别想阻止他做接下来的事! 钟灵看着他上头的样子,这下才意识到自己有点玩大了。 不过无所谓了。 反正是他,所以都行。 钟灵视线扫过爱人的身体,傲慢留下的伤痕没有消除,彻底留疤了,变成一道狰狞的红黑色疮疤,从右肩贯穿至左肋。钟灵的手指顺着那纹路游走。 她的手不经意间拂过胸膛,感觉到那里传来的异常的震动。 又探手覆盖在他胸膛上。 心脏的搏动速度超级寻常的快,钟灵一巴掌拍在他结实的胸肌上,“清醒点,心跳这么快,你要死掉了。” 谢尧意一口叼住了她的嘴,“那就让我死在你床上。” 卧室中散发着两股信息素交缠在一起的味道。 缠绵悱恻,又悠久深情。 “……” “你说你给我发了消息打了电话?你看,根本就没有!” 钟灵把手机一亮:“那我这里怎么有?” 谢尧意木然地看着她的屏幕,僵硬几秒:“该死!” 肯定是哪个神志不清的醉鬼给他删了! 别让他知道是谁! 钟灵摸了摸他的脸:“我爱你,不要怀疑。” 谢尧意捧着她的手,一脸真挚:“老婆我们再来一次吧?” 钟灵:“滚!” 在飞逝的时光中,钟灵的生日到了。 姜弦月那一刀之后,她再也没有过过生日。白洛檀曾经也提出过要给她过,但都被她给拒绝了。 第67章 她不想过生日,也不想从过去中走出来。 而谢尧意从跟她在一起的第一个年头起,就开始跟她过各种各样的纪念日,例如初次接吻纪念日、诞日纪念日、结婚纪念日、渣渣未婚夫死掉纪念日……自然不会放过像生日这么好又理所当然的日子。 钟灵这么多年来都没有过生日的习惯,觉得不过也没什么问题。但架不住某人坚持,最后便也随他去了。 生日当天,谢尧意把一枚血红色的坠挂到了钟灵的脖子上,说是生日礼物。 钟灵提起坠子一看,不知为何忽然心口一烫,深红色的水滴形坠子流动着波光,有液体状的东西被魔法锢在了里面。 轻轻一晃,能看见那液体涨潮般层层弥漫开来的样子。 “这是什么?”钟灵问。 钟灵的身体自从一百年前那次大战后就一直不好,非常容易生病,连圣洛奇也对此束手无策。 钟灵的身体是坏到骨子里了,当年能救回条命来就已经是极不容易。要想恢复健康,没有经年累月的保养肯定是不行的。 谢尧意在前段时间不知从哪找来了一本疗愈禁书,上面写着一直佩戴身体强健之人的心头血可以潜移默化地影响佩戴者的身体,有助于病弱者身体恢复。 他立刻就找到了安扶验证其真实性。 听说他想要做一枚血滴子时,安扶大为震惊。 “禁书上所言倒不是虚指,但是如此耗损心头血,必然折寿,这件事儿你跟弟妹商量过了吗?” 谢尧意沉着眸光:“她不用知道。”否则她一定会阻拦。 可多年之后,若钟灵泯灭,谢尧意也绝不会独活。 他不想生活在一个没有钟灵的世界里,也不愿意让她孤孤单单的一个人走。 谢尧意张口就来:“集市上买的,安神用的。” “撒谎。”钟灵冷冷地看着他:“身体强健者心头血铸成的血滴子,能保孱弱者身体健康——你以为我没看过禁书吗?” 我擦嘞!谢尧意震惊……她怎么什么书都看? “谁让你这么做的?”钟灵又是感动又是气恼,更多的是对他身体的担心。 谢尧意耍无赖:“知道不说破继续做朋友老婆你这么直接就没意思了啊我告诉你你别想把这玩意儿摘下来,我挖都挖了要随时佩戴知道么?” “欸这是什么?这居然是一个蛋糕诶!”他试图转移话题,打了个清脆的响指,围成心形的蜡烛上立刻应声窜起一簇火苗。 “来来来许愿了……”他推搡着钟灵的肩膀把她带到蛋糕前。 往年生日,谢尧意也会给她准备一个蛋糕,只是她一直记挂着多年以前遗孤院的那一个生日,每次许愿的时候都只是摆摆样子,实际上什么也没求。 那一年她许愿姜弦月永远陪在她身边,之后对方把刀捅进了她的胸膛,如今姜弦月又为她而死。 钟灵再也不敢许愿,怕自己要的越多,反而会加快失去的速度。 但今天,她忽然又想相信一次。 她看着那个傻瓜,闭上了眼,默默祈祷。 ——请保佑我们永不分离,直到死亡的尽头。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