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瑕疵爱意》 第1章 《瑕疵爱意》作者：九寸迂【完结+番外】 简介： 护短专一年下攻x细腻温柔人造人受 出生即考试，瑕疵品018被分配到地下基地最底层干苦力。 他以为这已经是最苦的了，没想到还让他捡到违禁物品。 一个婴儿。 在这个禁止诞生新生儿的地下基地，这婴儿的结局无疑个悲剧。 婴儿在他的照顾下慢慢长大。 他的一声“哥哥”让018彻夜难眠。 可惜人造人的寿命只有六十岁。 虽然他的样貌不会变，但他真的陪不了小孩这么久。 小孩二十岁了，他对018说：“我爱你，哥。” 018摸了摸自己脖子后的“四十”。 如果可以，他也想从啼哭开始长大。 018说：“可是……” “可是？哥，”赵初明望着他，低声道，“我已经快融化了，融化在你的爱里。” ┄┄ 立意：瑕疵不是多愁善感，而是人生 男友把我养大 标签：年下,科幻,天作之合,阴差阳错,现代架空,日久生情 主角：013赵初明，018池从 配角：037 风格：未知　　视角：主攻 第1章 违禁物品 炎热的地下基地里轰隆声不断，男人运输着物品，累得喘不过来气。 头顶监控传来声音：“018，别偷懒。” 被指责偷懒的那位正坐在通风口喘着粗气，旁边还停着辆锈色推车。 这是他今天早上拖的第十车。 他缓慢站起身对着监控说道：“对不起，我马上继续。” 他站起身继续干活，低下头露出的脖子上黑色文身样的东西。 上面写着“二十”。 这是他的年龄。 4027年，迫于人口压力，地球不堪重负。频发的地震和山洪让人类不得不重新选择居所。 018是“人造人”计划最初的产物。 “人造人”整合了大众优良的基因，出生时就是十八岁，生命在六十岁终止。 出生就要用考试来测试他们的能力。 就算是优良基因，也总有突变的时候。 018就是突变的那个，他是个瑕疵品。 他和一群被考试筛选出的拖车尾在地下基地做着最底层的工作，而那些基因优秀者全去了环境较好的高层。 人造人越来越多，迟早有一天地下基地也会超载，这里全年无休，只为“无穷空间”的诞生。 仅剩下寥寥无几的真正“人类”，他们有一部分在基地里做工过活，还有一部分有能力者负责整个地下基地的运行。 为了确保“人造人”计划能继续进行，在“无穷空间”出现之前不会造成人口过载的情况，他们为此还定下一则规定——禁止诞生新人类。 人类不再生育，人造人没有父母，样貌永远停留在18岁。 他们只需要过好自己的生活，大概也就不会有什么烦恼。 人们再也没听到过婴孩的哭声，真正做到了不生育，养活自己就够了。 018看了无数遍墙上的激励话语——多做一件事，早日见光明。 他一如既往地忙碌到夜里，这当然不是真正的夜里，只是模拟出来的景物。 他拖着疲累的身体朝住处走去，实在是累，恨不得自己脚上也长出两个滑轮，和那些机器人一样在地面滑着走。 018想着想着还笑了出来，上次目睹一个机器人因为地太滑而摔倒在地，都躺在那儿了还连带着绊倒三个，那场面……够他乐一天。 018的住处又偏又远，远到他就算在屋里砸得“砰砰”响，都不会有人听见。 但就他一个人住着单人间，其他人造人都挤着住，多则六人间，少则四人间。 他别提多遭人羡慕，背地都夸他是个幸福的瑕疵品。 这也多亏了他是个瑕疵品，管理层怕他出现攻击行为，才分配出这间偏远的单人间。 018也乐意，他其实怎样都行，一个人也挺好，况且他并不是一个人。 018吹着口哨回到房里，进去后就从床底拖出来一个箱子，这里面是他平时攒下来的罐头。 他不喜欢去食堂吃饭，每次在那里都会被嘲讽一番，而且食堂的饭一点都不好吃。 挺想不通，明明大家都是一样的，他也不过是有些小瑕疵罢了。 罐头没剩多少，018想着明天去商店再买些。 他每天忙活，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新纪元的到来，还是为了充实地过完自己这短暂的一辈子。 墙上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018走过去接通。 “018，你今天又没来吃饭啊？”037在电话里问道。 “你这么快就吃好回房了？”018捏了捏手中的罐头，咔嗒咔嗒的声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响。 “是啊，每天做完事情就只有肚子饿的感觉，吃了睡，睡醒了就工作，每天不都应该是这样吗？”037说。 “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018屈着食指勾了勾罐头拉环，第三下时终于打开。 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鼻子里——他想着这个口味有些吃腻了，明天再买点别的吃吧。 “这就是你的瑕疵了，不要太在乎这些，”037继续说，“明天需要去搬运一趟货物，你如果想松口气，可以申请看看。” 018由衷感谢，他真的很需要喘气的时间，“谢谢你。” 037说他们是朋友，互帮互助的那种，从培养室出来的第一天037就这么给他说。 037是他唯一的“朋友”，说是朋友不太准确。 他觉得037缺少一种冲动，037太过于理智，理解不了他那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037却是唯一一个愿意与他沟通的人。 018挂断电话，从枕头边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东西，这是一个日记本。 他将日记本放在膝盖上，一笔一画写着：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因为瑕疵太多，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份工作。 018有写日记的习惯，没有任何人教他，就连本子都是工作后发的，笔也是别人没用完随手丢给他的。 只有这些字句是真正属于他自己的。 十二点一到，所有灯光准时熄灭，广播电子音重复三遍：“晚安，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请各位好好休息。” 018闭上眼睛，今天又是一个无梦的夜晚。 他早上比广播醒得更早，在第三遍播报“早上好，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请各位继续努力”时，018已经在工作的地方等着开工了。 早上没吃东西，他坐在门口台阶上支着脑袋发呆，想着床底下那两个罐头。 一个留着中午吃，另一个等晚上下班回去吃……不管怎么分配，今天无论如何都必须得去一趟商店了。 迎面朝他走来一个人，018觉得他肯定也是个瑕疵品。 谁能好好地冲上来就开口聊天的。 “你每天都来这么早，他们是给了你很多钱吗？” “没有，我们都是一样多的。”018回答道。 这人换上工作服语气冷淡说道：“那没必要来这么早，你可以和我们一样先去食堂吃东西。” 第2章 “我不喜欢吃食堂的东西，那些都是合成的，还不如吃一些罐头……”018说着说着还有些饿。 “我刚看过菜单，今天食堂中午的菜还不错，是昆虫大杂烩，厨师是个老手，你要不要去尝尝？” 018咽了咽口水，“不去了，我中午要去买罐头。” “你那些钱还不如攒着，罐头太贵了，不如吃食堂来得便宜。”这句语气能听出几分诚恳，像是在认真给出建议。 “攒着钱能做什么，我们也没那么长的寿命，估计都走不出这个地方，拿着那些钱能去做什么呢？”018露出一个笑容，“吃好喝好睡好，才是最好的。” 这人点点头，“嗯，你说得对，我中午也去买罐头好了，再加两瓶青草汁。” 这人肯定有瑕疵，他竟然会认同自己的想法。 018客套地说：“等生态园什么时候开放了，我再去食堂尝尝青菜是什么味道。” “我那天去高层送东西，听他们说，生态园是快开放了，不过你别抱太大希望，有原地面居民尝过，差点吃绿了脸，味道可能不怎么样。” “我也没吃过，不管怎么样我都会觉得好吃的。”018朝这人道了再见。 广播适时响起：“开始工作，辛苦各位。” 018站起身走到他负责的区域，开始熟练又枯燥的运输工作，他不知道这些东西进入管道后通向哪里，反正只管往里面放就是。 037没有骗他，今天确实需要搬运货物，但不是用广播通知的，这次来了人。 这人个子不高，018认识他，这人也参与了“人造人”计划。 在他刚有意识的那天，就是这个人记录了自己的考试结果，并给他打上“瑕疵品”的标签。 说实话，018看他有些不爽，带私仇的那种。 矮个子拍了拍手，像领导发言一样不急不慢开口：“辛苦大家，今天有个任务，需要将一部分货品搬运到你们的上一层，货品较重，需要三人。路程不算太远，有谁想去吗？” “我想去。”018身后的人举起了手。 这人点头：“还有吗？” 018总觉得这人的眼神有意无意地看向自己，他也举起手，“我。” 这人点头道：“好，再加上你身旁那位，就你们三个吧。” 货品全都是大件，上面贴着“轻拿轻放”的标签，光是将东西搬上拖车就用了好一会儿。 三人一人推着一辆拖车，朝上一层运去。 “听说这一层的待遇较好些。” “就是不用流那么多汗，每天也都是忙得不得了。” “我什么时候才能上一层去工作啊？” “我也想，018你呢？” 018一直跟在后面默默地听他们讲，他说不出到底想不想，但自己确实不太喜欢现在的工作环境。 如果让他换个地方，他也不一定会喜欢。 018却说：“我也想。” 那个来通知的人已经在指定位置等着他们了，“麻烦你们了，东西放在这儿就好，喝口水歇一歇吧。” 他将水杯一一递到三人手里，随后将货品推进了后面的空房间。 房里的灯光亮了一会儿，018能看到货品被一个个堆放上去，灯光又被关闭，那人走了出来。 “你们两个就先回去工作吧，018留下，还有些事情需要他帮忙。” 另外两人看了眼018，说了句“好的”。 同事走后，018他们坐着电梯下到底层——要不是货品太大，原本不用走那么多路。 “需要我做些什么？”018问。 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自己能帮上什么忙，但如果是体力活的话……那样也更好。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屋里东西堆得有些乱，帮忙分类整理一下就行，”他说完便要出去，“我出去一趟，等我回来你就可以走了。” “好的。” 018回答完便进了屋内。 里面除了他们刚才运来的货物再无别的。 那人确实堆得很乱，在外面看着被摞起来的货品其实都是交错堆放，稍有不慎就会摔落。 他将这些货品摆放整齐，还把屋内的卫生打扫了一遍。 做完这些也过了一小时，那个人却还是没有回来。 他又将货品从大到小排列，换着花样地排列。 将最后一个堆放好后，这人总算是回来了。 他脸上堆着笑：“辛苦你了018，走吧，我送你。” 018被这种笑容盯着还有些不习惯，连忙推辞道：“不用了，我自己坐电梯就行。” 来通知的那个人率先出了门，也不管他是否拒绝，“走吧，反正我下去也有事情。” 他只得跟上，心里还想着等会儿回去吃罐头，是吃红烧味的还是孜然味的。 真是有些纠结…… 他们没多久就走到电梯口，018伸手按下电梯按钮，像失控一般，两个按钮交替闪烁，最后全部熄灭。 “坏了？”这人也按了两下按钮，电梯还是没有丝毫反应，他看了眼背后的时钟，朝着018说，“电梯出现了故障，你就从来时的路回去吧。直接去吃饭，不必回去工作了。” 018点头：“好的，那我先走了。” 他的步子走得很快，本来就不太习惯和那些“人造人”项目的科研人员待在一起，多待一会儿就觉得浑身难受，别扭得慌。 和同事待在一起反而好些。 要是让他选择，他一定会选择独处。 第二选项是和037一起，第三选项才是同事。 一路上他都没遇到什么人，本来不用多久就能到，没想到还会遇上路障。 两个机器人开启了“禁止入内”的悬浮告示，看到018过来便伸手拦下。 悬浮告示闪烁着黄红色灯光，闪得他看四周都泛着白。 其中一个机器人说道：“你好，请绕行。” “我从这里下去就到了，要不就让我过去，不然还要绕好远。”018挺无奈的，灯光闪得他心里发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要发生。 “不好意思，请绕行。”机器人重复道，语气中一点情绪都没有，他们大概也不懂什么是“行个方便”。 018叹口气，转身走向另一条路。 他对这边的路不是很熟悉，只好点开墙上的地图看了一下。 他将自己住处的位置点亮，又点亮了距离最近的商店位置，把路线看上几遍，确定不会走错后才继续前进。 建筑构造都是差不多的，要不是有门牌，这个地方就会像复制出的一样，一间连着一间。 枯燥无趣到极点。 “啊呜啊呜”的哭声让018停在原处，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他有些防备。 仔细听了听，这声音……很像他以前看过的地球记录影像里的小猫，又有点像小狗。 再朝前走上两步，声音越来越近——在杂物间。 哭声越来越微弱，像是特别小的东西发出来的。 他在杂物间门口站着听了好一会儿，那个声音只停一瞬，细微地咳嗽声传来，又接着哭了起来。 他推开房门，也不进去。 哭声从房间角落里传来，借着外面的走廊灯光，只能看出是个被包裹住的东西。 第3章 房间灯被018打开，屋里瞬间亮了起来，灯光刺眼，他将眼睛闭了闭，又把视线挪了过去。 他终于看清声音的来源——如果他认真看过书，如果他背过地下基地的禁止条例，那他一定不会认错。 那是一个违禁物品。 会哭会笑的，活生生的婴儿。 第2章 养只老鼠 018站在门口迟迟没有动，婴儿哭声不止，那张小脸涨得通红。 他能看到小东西黝黑的头发，哭得睁不开的眼，还有被包裹时疏忽在外的一只小手。 他站在那里不进也不退，听着婴儿的声音越哭越小，他想着大概是哭累了。 哭声中夹杂着些许喘息，一抽一抽地，仿佛喘不上气。 违禁物品是肯定不能碰的，018退后一步关上门，再次向着回去的方向走。 声音离他远了些，步伐却重了点。 很奇怪，他越走越觉得心神不安。 这个瑕疵可真是要害死他了。 018还是折回了那个房间，他想蹲下身来抱起这个婴儿，也不知道该怎么抱，是先兜住屁股还是兜头？又或是像搬运货品一样扛起来？ 纠结片刻，他选择双手一齐上，稳稳地将小东西平端起来。 这东西实在是太小了，018不知道怎么抱着才好，抱紧怕他疼，抱松怕他掉。 他把原本包着婴儿的小被子朝上扯了扯，确保挡住婴儿的脸后，才一路快步走了回去。 头上的监控默默注视这一切，只有018知道，怀中那个小东西隔着被子给了他一小拳。 离下班时间越来越近，018干脆跑了起来。 在他关门的那一刻，广播紧跟着响起来：“中午好，吃好喝好，为了每天的工作，请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婴儿被轻轻放在床上，他也坐在床边喘着气。 一路上跑回来颠颠荡荡的，小东西已经被哄睡了。 他现在没哭的样子倒也没那么吓人。 018看着熟睡的小东西，将房门上了锁，决定先去把罐头买回来。 在商店工作的“人造人”都是在考试中经商方面比较突出的，这份工作在018眼里是最好的工作，别的他也不敢奢望。 “你好，欢迎光临”的声音响起，店员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发现是018后便问道：“又来买罐头了，今天要什么口味的？” “香辣和黑胡椒吧。”018逛了逛，没什么别的想买，却又觉得还是该带些什么回去。 他回到收银台前，犹豫了一会儿，开口问道：“我捡了只刚生下的老鼠，它能吃些什么？” 店员想了想，“养上了？养大了拿来吃掉吗？” “不吃，先养着吧。”018说。 “那你给它喂点奶吧，新出的商品，味道虽然不怎么样，但营养在这里，养只老鼠也足够了，”店员拿出一管白色液体放到桌上，里面的液体荡了荡，还剩下一个指甲盖高度的空位，“怎么付款？” “还是工资卡吧……”018伸出手，“指纹付款。” 店员看着屏幕问道：“你积分够了，要不要兑换什么东西？” “有什么消遣时间的东西吗？”018问。 店员想了想，说道：“魔方怎么样？新出的游走魔方，你转它也转。” 018说：“简单点的有吗？” 店员蹲下身子，从底下柜子里拿出一个球：“那这个？” 他将球的开关打开，这是一个和投影一样的东西，放出来的影像都是以前地球的美景，还有各种各样的动物。 这东西正合018心意。 他接过这个球说道：“就这个吧。” 店员感慨地说：“你也一定很想亲眼看一看地球的美丽吧，希望那个‘无穷空间’也是如此。” 018说：“会的，到时候我们也和书中描述的一样，听雨声听风声，晚上喝点小酒，一觉睡到大天亮。” 店员笑笑说：“那上班可就要迟到了。” 他拿起东西挥手道：“这本来就是生活的一环。” 回去的路上，018遇到了037，他正从食堂走出来。 “进去喝一碗吗？今天的汤味道还行。” “不喝了，我们又没吃过什么特别好吃的，你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今天的味道还行，”018将买的东西往身后藏了藏，又问，“我上午去了就没回来，监控没有判我逃工吧？” 037摇了摇头：“没有，监控判定你是外出。” 他点头说道：“嗯，那就行，我先回去了。” 本来是想快点赶回去的，没想到路上会遇上037。 他的步伐更快了些，毕竟家里多了个“麻烦”。 等他终于站在门外时，屋里却是安静得很，门外一点声音都听不见。 018忐忑地打开房门，婴儿还在床上。 他正盯着房顶发呆，时不时还会笑一声。 018将门反锁，拿出刚买的奶。 瓶口被打开，他轻轻抬起婴儿的头，随后慢慢滴到他的嘴里。 小东西比他急，“啊啊”两声蹬了蹬小脚，要是他会说话，看这样子应该会让018多倒点进他嘴里。 018看着他那样子，不由得心疼。 “饿极了吧，好喝我晚上再去买。” 小东西挥了挥小手，一巴掌呼到018脸上，他被打得一愣。 “人挺小，攻击力不小啊。” 一管奶还剩一点就能喝完，小东西却喝不下了。 018还没喝过，他将剩下的倒进嘴里品了品，咂咂嘴——这不是他会喜欢的味道。 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味道，总之是他喝了就会皱眉的东西。 “还有这个，给你买的。” 018拿出那个球，把球的开关打开，放在了婴儿旁边，这样才能让他躺在那里就看见球放出来的画面。 他会跟着动物奔跑的方向移动视线，小脚也不停地踢着。 018躺在旁边跟着一起玩，竟然还有些惬意。 本来玩得好好的，不知怎么，小东西突然就憋红了脸。 他瘪着嘴就要哭，018不知道该怎么办，把婴儿从头拍到尾，怎么哄都不对。 018又将他抱了起来，轻拍着背，在屋里走来走去。 小东西憋着劲，扭了扭身子，脸憋得越发通红。 “噗”的一声响起，不知道是谁放了个屁，018只觉得手心一热，小东西也不哭了。 刚停止哭泣的下一秒，又伸出小手朝着018的脸给了他两下。 “原来是要上厕所……” 018抱着他去浴室洗了洗，整个过程十分难熬，人小威力大，味道实在有些冲人。 小被子和身上的衣服是穿不了了，他找出自己不穿的衣服剪成小东西能穿的大小，套在他的身上。 “你是小男孩啊，”018自言自语道，“听说小男孩小时候是最调皮的，好像叫什么上蹿下跳？和猴似的。” 小球刚好播放到猴山，018连忙指着空中的画面说道：“你看，这就是猴。” 给小东西穿衣服着实麻烦，不敢用力也不敢乱提，小胳膊小腿的，他怕一用力都得折。 还好他的衣服大，领口袖口也都剪得大。 这里没有一年四季，整个地下基地都是恒温的，房间里也更热。 第4章 小东西穿着018剪好的衣服，挥动着双手，有些滑稽。 “将就穿着吧，现在也没有你这么点小东西穿的衣服卖。”018伸出一根手指，小东西一下子就握住，开心得直蹬腿。 018找出一张小毯子包裹住他，慢慢悠悠地晃啊晃，上班时间就快到了，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 他又将椅子拖到床边，椅背靠着床，以防婴儿摔落，一切准备妥当后，他才放心地去工作的地方。 018这一下午都心不在焉，他现在才意识到这个问题有多严重——那可是一个违禁品。 婴儿已经不是以前的新生生命了，在这里，那是绝对不允许的存在。 而且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寿命要比他们的寿命更长，他如果真的运气好，把那个孩子平安带大了，等到他60岁之后，这个婴儿该怎么办。 不说别的，就算他真的有能力隐瞒到那个时候，或者成功等到这道禁令被废除，甚至于等到“无穷空间”的开启吗？ 这无疑是个难解的题，018没办法养他到大，陪他到老。 可他更没办法再次把小东西丢出去。 这次真的……做了个错误的选择。 “018，停留时间过长，请认真工作。” 监控中传出的声音把他从乱糟糟的思绪中拉了出来，018抬头朝着监控说道：“对不起。” 结束工作后，他也没有和037聊天，而是直接去了趟商店，便急匆匆地回了家。 比起被人发现，他更怕婴儿坠床或者别的什么意外发生。 既然捡回来了，就应该负责的吧。 更何况018也不会医学方面的知识。 他会害怕一个生命在他眼前凋零。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小东西很乖。 他睡醒就自己躺在床上玩着那个小球，听到018进来的声音后还想朝后看看，动了动脑袋却看不见后面到底是什么。 是那个人回来了吗？ 他是谁呢？ 如果是你回来了，那就快来抱抱我吧。 018锁了门就坐到床边看着他。 “自己在这里玩还习惯吗？” 婴儿朝他笑笑。 018又问：“你饿了吗？” 婴儿砸吧两下嘴。 018瞪大了眼睛，“你能听懂我说话？” 大概是不懂的，只是因为他手里拿着中午喂他喝的奶，想喝所以砸吧两下。 商店店员还说他舍得，养只老鼠罢了，还买这么贵的奶给他喝。 这奶确实贵，按他以前看的书上说，喝奶得喝到三岁。 那他的工资卡一定会被掏空的，一定。 本来他就没攒下多少钱。 看现在这样子，他真得听037的去吃食堂。 小东西吃得满足，018举着奶的手倒是酸了，他想到这家伙换下来的衣服还没洗，现在得赶紧洗好，夜里再拿去烘干。 免得弄脏又得换，自己也没那么多衣服再去嚯嚯。 再剪下去，上班都得裸着。 018把没喝完的奶给他自己抱着，也没剩几滴了，就当抱着玩玩。 将椅子放好，一切都安排好后，他才走进浴室。 婴儿的衣服和小被子都很薄，洗起来也是快得很。 给小被子拧水的时候觉得有些硌手，他便想着把被子打开看看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他摸来摸去，终于让他发现了问题的来源。 这个被子里面塞了东西。 018拉开拉链，伸进手去掏了掏，有个被布包着的小盒子被他拿了出来。 黑色盒子，没有任何花纹。 他将小盒子拿出来并打开，里面是一枚胶囊，盒子里还有个开关，他按下后，一段影像出现了。 里面只有一个个跳出屏幕的黑色字体，这段影像没有任何声音和人物。 上面写着：预防疾病药物，融水服用。书城a柜23号《人类》记录了养育婴儿的方法。 屏幕上的字显示到最后一个，句号打下的瞬间，整个画面消失不见，任由018怎么按都不再显示任何东西。 “这是什么人啊！”018将小被子丢回洗手池子里，水花四溅，泡沫也被打到他脸上。 盒子被丢进垃圾桶，他拿着那枚胶囊愤怒地走了出去。 他现在都快气死了，这人分明就是看他是个瑕疵品，觉得他好欺负。 生了不养在以前是犯罪，现在生了就是犯罪。 这人也就是吃准了018一定不会不管。 可是，这人怎么就能确定捡到孩子的就是018，或者捡到的人一定不会把孩子交出去。 仔细想想，那段话里也没有一个称呼，可能就是随机的，纯属谁捡谁倒霉。 又可能那个人根本不在乎，丢了就丢了，上交就上交，反正自己留了影像，后面的事到底怎样，那个人不在乎也管不着。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他将胶囊溶于水，一口一口喂进婴儿嘴里，味道可能不怎么样，小东西喝一口就皱皱眉，但下次还是会张开嘴。 018喂进最后一口：“太小就是不好，别人给什么吃什么，你也不知道是什么，就只会张嘴。” 婴儿还是笑着踢踢小脚，018摸了摸他的脸说：“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洗漱完后又给小东西洗洗擦擦，喂了奶哄睡着才算是完。 018从房间一角找出以前拿回来的没用材料，他用那些东西做了一个带围栏的小床，中间躺着的地方用隔板隔起来，底下做成网状。 去上班时就把隔板抽走，底下铺上吸水的东西，就当代替纸尿裤。 他只能等空了闲了偷着回来看看，照顾肯定不能那么周到。 一忙忙到大半夜，熄灯后，018借着小球投放出来的微弱光亮拿出日记本。 这本子真是厚，一天一页也得写个好几年，更何况他一页能写好几天，每天也就用一句话概括。 提笔，措辞，看了眼床上的小东西。 他叹气写下一句：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摊上大事了。 第3章 去看世界 婴儿睡到夜里莫名哭起来，018晕晕乎乎抱着他在屋里走来走去。 也不知道这孩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又或是……环境不适？ 小东西哭得直抽抽，018再一次觉得住得偏真的是好事。 至少现在没有人会听见不该属于这个时代的声音——让人头皮发麻的哭声。 他肚子鼓鼓的，戳一戳还有些硬，像是吃撑了，这样子像只小青蛙。 018将他竖抱起来轻轻拍了拍背，他的哭声竟然瞬间小了些。 “是想被竖抱着吗？可是你还不会抬头，这样对脖子不太好吧……会不会断了啊……” 018迟疑了一下，脑海里闪过一些吓人画面，还是决定将他横抱着哄了起来。 真是让人头疼，小东西哭声越来越大，018听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这就是最初的人类吗，沟通能力为零。 他闭上眼睛抱着孩子晃啊晃，有气无力地问：“你到底怎么了？” 小东西当然不会回答他。 只有哭声提醒018，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哄他。 这一夜睡得简直乱七八糟，一会儿抱着睡，一会儿躺着抱着睡，有时候还会边走边睡。 第5章 拼拼凑凑的睡眠让他第二天在工作时觉得十分吃力。 平时做起来挺轻松的事情，放到现在竟让他觉得伤身伤心。 037看着他打了一整天哈欠，感觉这人再多做上一小时工作就得躺在这里交代了。 018在037同情中带着不解的眼神里离开工作区域，依旧是在工作结束后第一时间回到房间。 换作以前，他就连吃饭都没这么积极。 小东西一见他回来就朝他笑。 随后揉了揉眼睛。 018将小东西哄睡后赶去了书城，看书学经验什么的不是本意，他只是不想让那个家伙丧命而已。 就算他养的是只老鼠，那也是要学习饲养方法的。 书中写着婴儿肚子鼓胀，夜里啼哭，是胀气的症状。 这种症状甚至很常见，可能因为喂养方式不当，消化不良或其他原因。 018看上两页将书合上——小东西真是脆弱。 他诞生时什么都会，这个家伙却只会哭。 还好这家伙并没有书上写得那么难带。 几百页的书，数不清的病症。 018碰到的只有其中最普遍的几条——可以说，那些毛病只要是个小婴儿，多多少少都会出现。 对018来说，最大的问题可能就是哄睡了。 他每天都会重复哄睡的场景，以前把小东西放在床上，不过一会儿自己就能睡着，现在反而需要去哄。 小东西睡着的过程也开始变得越发困难，他每天都熬得跟条机械狗似的。 他巴不得自己是条机械狗，死机了更好。 “睡呗，闭眼，”018将孩子抱着晃了晃，又竖抱起来举着，“睡——觉！” 小东西哼唧：“啊。” “啊什么啊，睡觉，”018抬手拍啊拍，“拍拍你，然后就睡觉。快点的吧，我都怕我活不到60岁。” “啊！”小东西依旧哼唧。 018闭着眼继续拍，嘴里嘀咕着：“睡睡睡睡，你现在都能站起来了，还不能自己睡觉！” 小东西也伸手去拍018，018拍他一下，他就拍018一下。 你一下我一下，整个房里都是笑声，小东西的困意怕是会来得更晚。 018失笑道：“你再这样，可就要把我给哄睡了。” “啊。”小东西依旧是这句。 “啊。”018学他。 小东西突然来了一句：“咦～” “你终于学会除“啊”以外的东西了？”018很是兴奋，小东西没再开口，018现在却关不住话匣子了。 “书上说你有爸爸妈妈，可我不是爸爸，也不是妈妈，”018想了想说，“叫我哥哥吧？” 小东西疑惑地看着他，那表情，像是正在努力理解。 018重复道：“叫哥哥。” “啊。”小东西说。 “哥哥，哥——哥。”018竟还想试图教会他。 小东西干脆扯起了他的头发，018将他的手拿走，又闭上了眼。 “学不会算了，我也没指望你真能学会，睡觉吧。” 018抱着小东西晃啊晃，怀中的小家伙动了动嘴，又晃晃自己的小脑袋。 真是困得不行了，现在已经熄灯很久了，再熬下去，他上班肯定又得犯困走神——虽然犯困走神是常事。 “哥～” 018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迷迷糊糊的。 小东西躺在他肩膀上又喊了一声：“哥哥～” “哥什么哥，睡觉别说话，”018说完后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他把自己刚说的话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你会说了？你真的会了啊！” 018把小东西举的高高的，兴奋地说道：“我就知道你最聪明了，再喊声哥哥听听。” 小东西却不喊了。 不管018怎么说他都不叫，打个呵欠后就开始小猫钓鱼，被举着都能睡着。 兴奋的018将小东西轻轻放到床上，美滋滋地盖上被子，嘴里还念叨着：“哥哥给你盖被子，睡吧，睡吧。” 037第二天问他：“你怎么看着不太精神？” “有吗？我昨天睡得有点晚。”018何止是睡得晚。 好不容易孩子睡了，他却激动到睡不着。 日记本第一次被写上一大段，话里话外都是“哥哥”两个字。 他是哥哥了耶！ 037说：“你看着又累又兴奋，我知道这么形容很奇怪，可你真的是这样。” 018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做事的时候身体是累的，但他又时不时会笑起来，就跟精神分裂一样。 通俗点说，像神经病。 日子一天天过去，018也不知道小东西到底多大了，按书上写的婴儿时期“大运动”来看，估计快一岁。 小东西学会自己走路的那天，018很是高兴，并把那天定为他的生日。 那天熄灯后，他躺在床上守着零点，对着身边的孩子轻声说：“小东西，恭喜你一岁了。” 那天中午，018在商店里面买了好几种不同口味的罐头，他要做一个定制款罐头蛋糕送给小东西。 一层层口味怪异的罐头堆在一起，光是闻味道都让他自己有些接受不了。 小东西站在他旁边看着018捣鼓，他伸出小手也想去摸一摸这奇怪的“罐头塔”。 018把他抱起来放远了些：“不能吃，我怕你拉肚子。” 这东西看着就不像能吃的样子，闻着就更不像了。 他抱着小东西坐在床边许愿，即使这个“生日蛋糕”没有蜡烛。 “把手握起来，闭上眼睛，”018用手捂住小东西的眼睛，又说，“按照地球的日子来算，现在应该是11月1日，以后每年的今天，我都会给你过生日。” 小东西想扒拉开018捂住他眼睛的手，小手在空中抓了抓，用尽力气也没能把018的手挪开。 “不好意思，我话太多，捂久了。” 018刚把手拿开，小东西就想去抓眼前的“罐头塔”。 “你真想吃啊？那我给你弄一点点点点……就一点点啊。” 018用勺子舀了一点点喂到他嘴里，小东西瞬间面无表情，随后皱起眉头，最后号啕大哭。 “我就说了别吃，不信我的话可是会倒霉的，”018给他拍了拍背，严肃说道，“以后可要听哥哥的话。” 小东西转过头看着他，又抓了抓他的眼睛，018装作生气的样子问：“你干什么？” 他指了指018的眼睛，又指了指自己。 018还没弄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小东西的手又戳上他的双眼。 “到底什么意思？”018把小东西抱到旁边让他自己坐下，严肃地看着他，“乱抓人是不对的。” 小东西的神情有些着急，他指了指018，再指指自己，憋出两个字：“小……西……” 说完又指向018的眼睛。 费解，实在是费解。 018疑惑地看着小东西，小东西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小……东……” “你是说，我眼睛里面有小东西，你在我眼睛里看到了你自己？”018不确定地问。 “嗯！”小东西高兴地点点头，指着018的眼睛说，“我、你、小、西。” 018摸了摸他的头，“对，小东西真聪明，哥哥的眼里都是你。” 第6章 随着他越长越大，调皮的性格愈发明显，书里写的“狗都嫌”，可能就是小东西这样。 三岁的小东西在家里上蹿下跳，018觉得他特别像小球里播放的猴山里的猴。 他用自己的语言向018表达着他对这个地方的好奇。 018没专门教过他什么，只是会去书城里借些书回来念给他听，所以小东西的表达能力真的不怎么样。 018每次只能听一半猜一半，猜错的时候还会得到小东西的爆哭惩罚。 比如此时。 他只得捂着耳朵坐在床边，有气无力地说：“停，你哥我快聋了，咱们有事慢慢说。” 没用，一点用都没有，018缓缓抬起手。 “一、二！” 小东西知道的，他哥从不会喊到三，就算喊到三，也不会打他。 他也很懂事，哥哥不让他出门，他就从未想着打开那扇门。 小东西每天都乖乖地自己待在家里，听着广播播报着那些他听不懂的话，翻着那些越来越厚的书。 每天都在百无聊赖中等着018回来，用最灿烂的笑容迎接他。 小东西的成长速度是惊人的，学习能力也很强。 七岁的小东西终于没再忍住好奇。 在一个夜晚，他问018：“门的外面是什么？” 018回答他：“没什么。这里就是你的整个世界，不要在意外面有什么，也不要好奇。” 小东西又问：“那世界又是什么呢？” “世界……就是你生活的地方。”018说。 小东西接着问：“那你每天都是去哪里了？” 018打开小球，绿色的草地出现，他看着这个画面，伸出手假装自己摸到了草地。 “每个人都需要时间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我不在的时候就是在过我自己的生活。” “那可以让我也出去过属于自己的生活吗？”小东西露出笑容，眼中满满的都是憧憬。 018毫不犹豫：“不行。” 这是小东西第一次真的和018生气，他愤怒地打了018的胳膊，大声喊道：“我讨厌你！” 018没有教过他“讨厌”这个词。 或许是他无意间的抱怨被小东西听到，又或是哪本书里文字被他看见。 小东西记住了这个词，并在今天把这个词还给了018。 可小东西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又是怎么说出口的呢？ 018在这一刻突然意识到，这可能就是新生生命的无限可能性。 他看着小东西，无奈地说：“那你就讨厌我吧，总之，不能出去。” “我每天都听着广播等你回来，那个里面说的工作是什么，你每天都去了哪里，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从来都不告诉我，”小东西指着自己脖子后，“你脖子后面……到底是什么意思？” 018没吭声，小东西却哭了。 这个哭没有婴儿期来的吵闹，他只是啪嗒啪嗒落着泪，嘶吼着说：“你从来都不说真话！” 从那天开始，小东西再也没有提过出去的事。 018以为他忘了。 但018不知道，小东西有好几次都想偷偷跑出去，只不过恰好018都反锁了房门。 小东西应该庆幸，018也应该为此感到庆幸。 庆幸他住着最差的单间，位置偏远，门虽然老旧，那把锁却很坚固。 他有时候用钥匙都难打开。 在那之后，小东西变得不爱说话，018权当是孩子长大了，不爱沟通。 018有天抱回来一大堆书，光是书名就让小东西觉得枯燥，他翻了翻，随后丢在了桌上。 018告诉他：“你已经十岁了，应该要学会这些东西。” “那你学会了吗？”小东西问他。 018沉默片刻，说道：“我诞生时，它们就全在脑子里了。” 某一天的早上，018一如既往地准备出去上班，他说：“今天还是看书，你中午想吃什么？哥给你买回来。” 小东西抬头看他一眼，淡淡道：“随便。” “没有更具体的？” 小东西反问他：“除了那些罐头，还有什么别的吗？” 018站在门口看着他，像是无可奈何，“那你知道罐头是最好的东西吗？” 小东西愣了愣，他沉默一会儿说道：“吃红烧土豆味的罐头，谢谢哥。” “行，等着我回来。” 018被小东西送到门口，他还纳闷这孩子今天怎么这么热情。 “回去看书，我要关门了。”018说。 “好。”小东西说。 门锁没有关紧，018也走远了。 其实他能发现的，但实在是着急，再慢一点就要迟到了。 018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他还在一车车拖着货物。 监控转到他头顶上空，机械音缓缓传出：“037，暂停工作，送两车货物，目的地如下图。” 监控投影出本层地图，角落房间被点亮，037抬头：“好的，收到。” 018在心里羡慕，要是让他去送就好了，那样还能回去看看小东西。 广播响起时037还没回来，他便直接去了商店买红烧土豆味罐头，在电梯门口站着时，正好碰到037从里面出来。 “你去哪儿了？”018问。 037捂着眼睛，指了指上面：“碰上个瑕疵品，他把我眼睛戳伤了……我去了趟负26，擦了点药。” 018正想着要说什么安慰的话，037又跟倒苦水似的说了起来：“我跟你说……”037抬头看了看监控位置，拉着018走到角落里，“那个瑕疵品没有年龄显示，还有些狂躁。” 第4章 进行清扫 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018随便安慰两句就急着要回去。 他心底十分不安，回去路上都有些分心。 打开门锁时没有听到“咔嗒”声，他进门后才发现，小东西正站在后面。 018提着罐头低头看向他，问道：“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等你回来。”小东西笑得乖巧。 他心底再不安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哥哥不让他出这扇门。 可他偏偏这么做了。 “好好看书，不用等我。”018觉得哪里不对劲，他将门把手拧了两下，又把锁转了转。 小东西连忙把他往屋里拉，反手关上门说：“进来一起吃饭吧，我都饿了。” 他接过罐头坐到椅子上，拿出一罐打开慢慢吃着。 018走到他边上，拖过一把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问他：“好吃吗？” “挺好吃的，就是——” 小东西话还没说完，墙上的电话就先响了起来。 018做了个“嘘”的表情，他点点头继续吃着罐头。 他努力想听清那头说的什么，但他却一个字都听不清。 018最后一句说：“我马上来。” 挂断电话后，他还是坐在床边看着小东西吃完罐头，随后才不紧不慢地说：“我出去一趟，等会儿就不回来了，晚上给你从食堂随便带一点。” “好的哥，那我也睡会儿。”小东西在他站到门口时躺上床，随后闭上眼。 怎么可能睡得着，可他不敢表现出任何异常。 018走出房门就朝着037的住处跑，说了马上来，却还是拖延到现在。 第7章 “抱歉，临出门肚子不舒服。” 037捂着眼睛说道：“这个借口我已经听腻了。” 018叹口气：“怎么了吗？” 037依旧捂着眼睛，他透过指缝找椅子的位置，摸索过去坐下后才把手挪开。 “怎么还是这么红，”018试探着问，“需要上报吗？” 037说：“这件事挺奇怪的，先不要上报。” 018在心里松了口气：“会不会是新型机器人？” “机器人也有瑕疵？那就更不该放出来了！”037松开手大声说，“我觉得他是‘人造人’，他没有年龄显示，说明他没有经过培养室的测试，又或者，那个家伙，根本就没有参加考试。” 018心里有点犯怵：“怎么可能，没参加考试是怎么出来的？” “只有两种可能，那个家伙是逃出来的，又或者，他是违禁品。” 最后三个字落下，018的心如鼓点狂跳。 怎么可能？小东西在家里，是不可能被发现的——又或者，他今天跑出了门。 018装作淡定：“那个家伙长什么样？” “没什么特征，头发不长，没有年龄，”037又说，“哦，个子只到我胸口，戳完我的双眼，就跟不要命一样跑得飞快！” 每一个特征都和小东西完美对上，就算018自欺欺人也没用。 至少他这些年，没碰到过一个没有年龄的逃犯“人造人”。 018问：“嗯，所以你准备怎么办？” “找出他，弄清楚情况。”037恨得牙痒痒。 018劝道：“你又不上报，找到他又能怎么样。” “揍他一顿，揍完后是逃犯就抓回去，是违禁品就带去销毁，”037做出挥拳的动作，“再给他眼睛一拳！哦不，两拳！” 018调侃道：“我还是第一次看你这么激动，说真的，你不会也是瑕疵品吧？情绪比我还不稳定。” “这叫真性情。再说了，瑕疵品是在培养室就下过定论的，不存在后天的可能，”037继续对着空气挥拳，“真是倒霉。” 018说：“下次碰上了马上来叫我，让我也看看到底是谁。” “哦？难道有什么能瞬间联系上你的东西吗？”037反问道。 “没有。”018回答得很快。 他倒是没想这个问题。 他只是想知道那个家伙到底是不是小东西。 “攒点钱吧，买个通讯手环，”037举起自己的手环给他看，“现在买手环还送通讯耳机，再也不怕被别人听到通讯内容了。如果再加点钱，就可以买通讯眼镜，那种更好，只有你自己能看到通讯画面，防偷窥呢。” “买不起。”018拿着看了看，随后就给037放了回去，这东西他也用不上。 要是小东西给他打电话，他在外面也不敢接，上班就和037在一起，有什么话还不如打家里的固话来得方便。 037凑近了些，“搞不懂你这些年的钱都花哪里去了，明明你以前挺有钱的。要不咱们这段时间努力攒点钱，改天一起去外面看看。” “外面？” “嗯，地面。” 018没听说这个事，他问037：“你上去过吗？” “没有，不过大概从去年开始，就有勘察人员到地面收集资料。那段时间广播都变频繁了，整天‘祝你顺利，平安归来’的，你是一句都没听到啊。” 018是真没听到，他都忘了那个时候在忙什么了。 他问：“谁想上去都行吗？” “不是，但我听说可以找关系，打点打点，你懂吧……然后就能跟着上去看看。” 037露出向往的神情，“我还挺想去看看的，看看蓝色的天空，湛蓝的湖水。” “算了吧，现在的天空是红色，湖水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一定不会是湛蓝色，而且上去后不能呼吸，每一口都是污染源。” 018神色失望，“是啊，现在上面连只老鼠都活不了。” 037站起身，朝他招了招手，“等我去了你可别羡慕。” “呼吸污染源有什么好羡慕的。”018也跟着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出房门。 广播响起：“十分钟后开始工作，请前往各自岗位。” 他一下午都在头脑风暴，内心根本不相信小东西会自己跑出去。 小东西平时从来不问外面的事情，表现出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难不成就是为了今天这一出？ 018想想还是觉得有些不敢相信。 小东西的想法开始和他不一样了——这孩子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意志，并隐瞒到现在。 他一边想事情一边干活，体力活加上用脑过度，疲累的018只想去洗把脸，缓解一下此刻的头疼脑涨。 018抬头看向上空的监控，举手示意：“申请去厕所。” “018，允许要求，”监控投放出本层建筑图，“请前往点亮处。” “好的，”018转头朝不远处的037问，“你要去洗把脸吗？” 037摇摇头，叹口长气：“不去，我一步都走不动了。” 监控给出的点亮处不会很远，但今天这个，却在尽头。 018不爱去那里，路远又空旷，其他地方还有“人气”，那里简直是真正的地下基地。 就连老鼠都不会去。 等他走到点亮处时，上衣已经湿透得不成样子。 018撑着洗手池的台面喘了口气，随后洗了把脸。 水流并不大，双手并齐三秒也没有盛满这一捧。 但出水声却是有些吵了。 他背靠墙角站立，厕所里面窸窸窣窣的动静引起了018的注意。 声音不大，但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也算是小噪音。 018还感叹着今天竟然连老鼠都来了，真是难得。 他干脆直接在洗手池旁坐下，监控没说让他什么时候回去，那就在这里多待会儿。 偷懒嘛，多一分钟是一分钟。 018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037，自己偷懒竟然没带着他。 想到这里他还笑了起来，估计037现在累得都快原地躺下了。 厕所里突然传来惨叫声。 听着像是因为剧烈疼痛才会发出的声音，紧跟着的还有低吼和被拖长的惨叫。 018先是一愣，随后马上站起来。 他紧贴着墙做出防备姿势，等着里面不明物下一步的动作。 018没有等到那个东西出来，只有持续不断地哀叫。 那声音断断续续，时而尖锐时而低沉。 不是痛苦到极致是无法发出这种声音的。 接着好像是什么东西砸落在地，018大喊一声：“谁在那儿！” 里面的人很快回应：“救……救……救我！” 是“人造人”。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不会是人类，一定是人造人。 018顾不上其他，立马踹开厕所门冲了进去。 一个男人正在挣扎。 个子要比018高得多，他抓着墙壁弓起身子，男人身上只穿了条长裤，裤子也破得不像样子。 背上、胳膊上，浑身上下无数道伤口，无不在告诉别人他的痛苦。 018站在他的身后，强装镇定：“你的编号、年龄，发生了什么事？” 第8章 男人低了低头，好让脖子后的年龄更清楚些，“013……今年二十七岁。我好像……快死了。” “我要怎么帮你？”018在心里琢磨着，这个男人会不会犯了什么条例，又或是得罪了什么人。 018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或许他现在应该去培养室，找那边的人过来帮忙。 又或许，他应该先跑。 他不觉得自己是什么好人，养着小东西是意外，并不能说明什么。 帮这个人，有太多的未知，代价不比养小东西要少。 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有点可怕。 字面意思。 “杀了我！”013强忍着疼痛，咬着牙说，“让我死，快点……马上！” “可你刚刚还在求救！”018没想到，会是这么个帮忙。 果然，013用他那张恐怖的脸盯着018，一字一顿，带着威胁般说：“这就是我的求救。” 018变了想法，他现在一定需要培养室的帮助。 “你等着，我去找人过来！” 他刚跑出厕所，013发出了到现在为止最痛苦的嘶吼声。 018呆愣在原地，僵硬地转过头。 原本弓着身子都比他高的013，身形开始肉眼可见地缩小。 他的个子越来越矮，018从视线上移看他，到现在只能朝下望去——变小是因为他在融化。 013融化的过程并不好，以至于还有明显的块状物。 那是013的肉。 血水从013所在的位置朝018脚边流，他的手还在发抖，站在原处一动不动，眼睁睁看着013消失不见。 只剩下一摊红色液体证明他存在过。 “检测到地面不明液体，现在开始清扫。” 角落的清洁机器人睁开眼睛，启动头顶的喷洒功能。 水从顶上开始朝四面喷洒，血水被瞬间冲散，剩下的残渣被机器人扫进下水道，就像从未出现过。 “清扫工作进行中，请避让。”机器人走到018身边提醒道。 018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他跟疯了一样跑出去，嘴里还念叨着：“上报、上报、上报！” 第5章 查无此人 一切都很奇怪，诡异的奇怪。 奔跑的路上他才想到，厕所附近没有巡视监控，这一路上，也是空荡荡。 极度的紧张和恐慌让他无法停下脚步，018只顾着朝培养室跑，耳边只剩下自己的喘息声。 直到他撞上一个机器人。 “018，不要在道路上奔跑，请慢行。” 机械音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018像抓到救命稻草一样。 他看着机器人头也不转地朝背后指，语速极快地说：“那边出事了，‘人造人’死亡……他化成了血水！” “已录入，请前往案发现场。” 机器人跟在018身侧，018快步走着，不过一会儿就把机器人落在了后面。 机器人保持着稳定的速度缓慢前行，以至于018赶到厕所门口后，机器人还在来的路上。 他急得在门口踱着步子，不停朝着来时的方向张望。 也没敢再往厕所里看一眼。 机器人走到后，018马上开始指认。 “就在这里。”他指着厕所里面，看向机器人。 机器人边走边说：“请稍等，确认中。” 它在里面走了一圈又一圈，每个角落都看上好几遍，探测的声音在里面频频响起，018也变得愈发焦急。 那个声音像是打在他脑袋正中央，每一个“滴”声后都给他敲上一击。 机器人查看完最后一处，它回到018面前说道：“把他的编号和年龄提供一下。” “013，二十七岁。” 机器人站在原地调出人口信息，一张张面无表情的脸出现在018眼前。 他看见有些模样出现第二次、第三次，机器人却还是没停下，直到这些模样出现第五次、第六次。 018看着眼晕，那些脸在一瞬间突然消失。 机器人毫无情绪地说：“查无此编号。” “怎么可能，我刚才还和他说上话了，他就叫013，绝对没错！”018脱下自己的鞋子，“鞋上还有血呢……你给我说查不到？” “018，系统显示你为瑕疵型‘人造人’，检测到你的情绪波动，需要送你去培养室检查一下吗？”机器人调出地图点亮培养室的位置，“语气激动、行为怪异，我认为你现在需要帮助。” “你可以问旁边那个清洁机器人，是它打扫的血水，它肯定知道！”018指着待机状态的清洁机器人，指尖带着颤抖。 “它只会打扫卫生，并不能记录，这是最低端的机器人。” 它也是机器人，出了问题都是一堆破铜烂铁，018听到它说出这句话都感到可笑。 瑕疵怎么了，那也是他亲眼看到的，亲眼！ 018穿上鞋，“那我上报的这件事怎么处理？” “无须处理，你只需要去培养室检查身体。”机器人再次点亮地图。 018盯着那张地图，无力地坐到洗手池边上。 “我不想去，我想回去休息。” 机器人调出工作监控，“查到你离开岗位已经四十分钟，离下班还有一个半小时，你这次是要请假吗？” “我都这样了还请假？算工伤不行吗？”018愈发烦躁起来。 “驳回意见，该区域不在工作范围内，”机器人再次询问，“是要请假吗？” “请。”018张开手掌对着机器人。 “扫描完毕。018，祝你休息愉快。” 机器人说完便离开了，留下018一个人在厕所门口，他朝里面望了一眼，快步离开。 018在心底发誓，再也不会踏进这里一步。 绝不。 “你怎么现在就来了？”商店店员疑惑地看了看半空悬浮的巨大时钟，“还没到下班的时间啊，看到你来我还以为该换班了呢。” “我请假了，”018说，“今天要香辣味和烤鸭味的罐头。” 店员把罐头拿出来放在桌上，又问：“生态园新出的茄子干，挺辣的，你要不要带一盒？” 黑黢黢的茄子干被放在一点点小盒子里，看着不怎么有食欲。 这样子，估计挺硬的。 但小东西喜欢吃辣，新东西当然要带给他尝尝。 018也经常买辣的口味，店员每次碰上新品都会推一推，每次也都成功卖给了他。 018回去时，小东西还在桌前看书，他一看到018进门就起身朝他走去。 “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广播都还没响。” 018坐到床边，将买的东西递给他。 “哥今天有点不舒服，所以请假先回来了。” “什么事，能讲给我听吗？”小东西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018。 门外的世界是稀奇的，可哥哥不爱说。 “改天吧，今天实在是累了。” 018说完就拿起换洗衣服进了浴室，鞋子也胡乱丢在浴室门口。 小东西叹口气起身，准备帮哥哥把鞋子放好。 当他提起鞋子时，却看见鞋底沾着红色的液体。 小东西盯着这点红色看了很久，直到水声停止，他才将鞋子摆回鞋架上。 第9章 被摆上去的鞋子只有一只，另一只鞋被他放在了自己脚边。 他需要一个解释。 哥哥可以不告诉他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可哥哥不能什么事都瞒着他。 他看着018走出浴室——他知道的，哥哥一定会发现这只没有被放上鞋架的鞋子。 果然，018走过来提起那只鞋，下一秒，他伸手拦住了018。 “哥，你知道什么东西是红色的吗？”他没等018回答，接着又说道，“书里的知识告诉我，红色是太阳，红色是鲜花，红色是好吃的草莓蛋糕。” “嗯，没错。”018说。 他紧接着说：“红色是血液。” 018毫不在意地将鞋子拿开，低头看了眼因为反复搓洗还红着的脚和小腿。 “你是在说鞋底的红色吗？这是今天刷漆染上的颜料。” 他没再说话，也懒得再问。 哥哥还是觉得他好骗。 十岁了，再好骗能好骗到哪里去？ 小东西干脆拿上衣服也去洗澡，哥哥前两年还会陪他一起洗，后来他长高了，哥哥突然说他长大了，以后就要自己一个人洗澡了。 为这件事，他还郁闷了好一阵。 一个人的洗澡再加上不明的红色液体，这个澡越洗越郁闷，他连头发都懒得吹，洗完就出了浴室。 他刚出来，018就站了起来，“你这头发怎么没吹干？” 018伸手捻了捻他的发尾，又把他又推回浴室里。 “是吹头发的机器坏掉了吗？” “机器是好的，只是我太热了，想出来等头发自己干。” “那你过来，哥给你吹。” 小东西挺高兴的，这个年龄的小孩儿藏不住情绪，他笑着看向018，说道：“谢谢哥。” “不用谢，上次给你剪的头发不太好看，下次我争取给你弄得好看些。”018边吹头发边说。 “没关系，我不觉得难看。”小东西笑着说。 下一秒他就乐不出来了，因为018问他：“你今天是不是出去了？” 伴随着吹头机器发出的噪音，小东西没有回答，只是摇摇头。 018再次问他：“外面好玩吗？” 他还是不说话，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随后说了一句：“有点烫，别吹了。” 018也不强求他现在非得说出个一二三来，不吹就不吹吧。 018躺到床上，他睡在靠墙位置，小东西则睡在床边。 以前都是小东西在里面睡，018总害怕他摔下床。 就算他在床边睡着，018也会在后半夜把他挪到里面去。 果然018的反常会带来一些不好的事情，他翻来覆去，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你长大了，等我这两天去买一张新床回来，咱们分开睡吧。” 小东西一下爬起来，坐在床上问他：“我到底长大在哪里？我还没你高呢！” 018不理他，小东西又下床去找书，他翻开一本书，将上面的字大声念给018听：“十岁是儿童！” 018转过身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可你已经不听话了，你是大人了，小东西……你一点都不小，”他沉默片刻，又问道，“我从没教过你撒谎，我再问一遍，你今天是不是出去了？” 哥哥这次是认真的，小东西心里明白。 他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小东西只能沉默。 他抱着书不说话，018翻过身对着墙，轻声说：“睡吧。” 今晚根本就没吃什么东西，茄子干也没拆开，第一次这么早睡觉，小东西硬是睡不着。 他翻来覆去，又怕吵到018睡觉。 在他迷迷糊糊终于快睡着的时候，肚子“咕噜咕噜”叫了起来。 小东西捂着肚子翻了个身，将小球打开。 羊肉汤、火锅鸡、糯米饭……啊……地面以前好吃的可真多啊，他的肚子再次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018闷着声音说：“饿了就去吃东西，把灯打开。” “我以为你睡着了……”小东西爬起来坐在床边，内心有点愧疚。 他觉得是自己把018吵了起来。 “我一直都没睡着，你憋着劲儿翻身的动静我都知道，吃饭去吧。”018还是没转过头来。 他饿得不行，打开罐头后快速吃完，接着又尝了一块茄子干，味道不错。 哥哥对他很好，应该说是非常好。 他不该骗哥哥。 小东西看着018，低声说道：“哥，对不起。” 018“嗯”了声，没再说什么。 这次的事情让018将门锁看得更紧，他每一次出门都会在外面再次拉拽，确保门已经上锁。 工作期间还会突然拨打单人间的固话进行抽查。 小东西再也没有试过打开那扇门。 他害怕哥哥对他的冷漠和疏离。 哥哥从不会和他争吵，只会平静地说出生气原因。 以及生气的后果。 比如分床睡。 这比争吵更能让他感到害怕。 小东西十二岁，书上说这时的孩子正值“青春期”，需要正确引导。 018立马在书城借了一大堆书。 那些书被堆放在书桌一旁，有018手臂那么高。 小东西看得云里雾里，他有天正看着书，突然问018：“恋物癖到底是什么意思？” 018将他手边那本书抽过来看了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好多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说，特别是关于“性”的话题，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但孩子也到了这个阶段……不说会不会不太好？ 可小东西不会走出这间房，018想着拖一天是一天，改天给他借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书科普一下好了。 只要是018借来的书，小东西都看得格外认真。 018不知道他到底看懂没，但只要看了就好。 又过了一年，平平无奇地早上，小东西刚一张嘴就愣住了。 “哥，我好像变声了……” “变成什么了？”018还没睡醒，“小猫还是小狗？” “不是，是变声，声音的声。”他的声音没有了稚嫩的感觉。 现在的声音……简直难听。 又粗又沙哑。 “不好意思……”018坐起身搓了搓自己的头发，“恭喜你了，期待你变声期结束后的声音。” 变声期持续了半年，小东西也紧张了半年。 但还好，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 “哥，早上好。”他看着018说。 018恍惚一阵，才意识到这是小东西的声音，他说：“早上好，小大人。” 孩子的成长是飞速的，小东西不知道哪天突然长出了胡子，浴室置物架上的剃须刀也从一把变成了两把。 小东西十五岁，018脖子后也成了“三五”。 小孩儿越大越黏人，这和018在书里看到的不太一样。 书里明明写着会有“青春叛逆期”，会拒绝和家长沟通。 一意孤行，浪迹天涯。 他都已经做好了和小东西生气的准备，每天还会在镜子里练习哪个眼神最有威严。 最好一个眼神就能让他老实，那样就能避免争吵。 第10章 实在是018想太多，小东西改变的只有声音和样貌，还有他那长得极快的个子。 018早上是被小东西的梦话吵醒的。 他不停叫着“哥”“别走”，018着急地从床上爬起来，蹲在小东西床边拍了拍他。 小东西很快醒来，他先是呆愣一下，似乎在确认这是不是梦境。 某处传来的黏腻感让他皱起眉，他瞬间想到书里的内容。 明明就是很普通的梦…… 普通吗？好像也不太普通。 他让018转过身去，018问他：“怎么了吗？” 他顿了顿，说道：“我去洗个裤子。” “洗裤子？大早上洗什么裤子。” “别管了。” 018不死心，跟着进了浴室。 洗内裤的动作一顿，他偏头看着018深吸口气：“哥……我不是让你别来吗？” 018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连忙退出去，“没事没事，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你早上怎么蹲在床边喊我，我说梦话了吗？”小东西心里有点不踏实。 那个梦……不能让哥哥知道。 018坐在外面床上大声回答：“是啊，梦里总叫我来着，我还以为你做噩梦了。” 倒也不是噩梦，算是个好梦。 他没再说话，从浴室出来时正好路过那面“身高墙”，小东西走到书桌前拿起一支笔又走回去，站在那里比了比。 “哥，我今天又长高了，”他看着墙壁上长短不一的杠，又在上面添上一笔，“我马上就要比你高了。” “是是是，快点儿长吧，哥还指望你保护我呢。”018敷衍着小屁孩，匆忙穿着衣服准备赶去干活。 “就快了，等我成年，一定能保护好你。”他的神情很认真。 这是他的愿望，他要保护哥哥。 “行，哥等你。”敷衍完孩子，018赶着时间出了门。 要是工作也能敷衍就好了。 今天工作量出奇地少，018还挺纳闷，难不成是研究碰到困难要先暂停进度吗？ “通知，工作将在四十分钟后结束，结束后请大家回到各自房间。注意！禁止串门！培养室人员将上门统计人数，为大家进行体检。” 监控通知重复了三遍，018脑子一片空白。 他怕的就是这个。 原本以为躲了十五年就能躲一辈子，还是怪他想得太少。 可该来的总会来。 018一下班就朝家里跑去，037在后面喊他，他也不应。 他刚进门就把锁拴上，衣服也没换，就在屋里走来走去。 “怎么了哥，出什么事了？”小东西将018拦下，走来走去看得他都头晕。 哥哥看着很急的样子，他从未见过哥哥这副模样。 “你没听到广播——哦，工作区域播放的广播，你听不到……”018刚抬起的脑袋瞬间又低了下去。 “到底怎么了？”他看着018这样子，也跟着急了起来。 018深吸口气，坐在床边冲他招了招手。 他站到哥哥面前，问道：“告诉我吧，怎么了？” 018抬起手，看样子是想摸摸他的头。 可他现在长高了，坐着是摸不到的。 小东西立马蹲下，握住018的手放到自己头上。 018摸了摸他的头发，随后苦笑着说：“哥给你取个名字吧，从今天开始，你就叫013，年龄十八岁。” 第6章 取个名字 小东西不太理解018现在的举动，他没多问，只说：“谢谢哥。” 培养室的人过了好一会儿才到，毕竟018住得最远。 到他这里的时候，所有工作人员都显得有些累。 “个人信息登记一下。”一个有些微胖的男人拿着机器开始录入，旁边还有一位在拍照验证。 另一位则在屋里逛来逛去。厕所门紧闭着，他走到门口迟疑一下并没有进去。 绕了一圈回来，却又一把将门推开。 小东西正在洗手，看到他进来没有丝毫紧张。 “什么事？”他问。 工作人员说：“出来登记信息。” “洗完手马上来。” 他出去时018刚登记完，正在验证年龄。 他也学着018的样子露出脖子给他们看，“013，十八岁。” 018不怀疑自己的水平，他画出来的年龄显示绝对能以假乱真。 虽说是用的防水笔，但他还是有点怕那些人上手去蹭。 小东西反应也快，他们刚看了一眼，他就立马把头抬了起来。 “这是单间吧，你们怎么在一起住？”又是微胖男人。 018烦得不行，他的问题怎么这么多。 “他和别人关系处不好，经常被欺负。你们也知道，我只有037一个朋友，多一个朋友我当然开心，所以就让他和我一起住了。” “是的，在这里我才能睡个好觉。”小东西顺着018的话说道。 微胖男人做出“暂停”的手势，“等一下。上面显示013不在培养室的培养人员名单里，他没有去学习吗？” “是没学……我教他也行。”018说。 “那不行，013，你出培养室的考试是第几名，分配在哪个岗位？” 018现在都想把这个微胖男人的嘴给堵上，这人实在是太吵了。 “名次不好，分在最底层。”小东西答道。 “直视前方，拍照验证。我们回去核实情况后会安排你入学，学习技能之后为你重新分配工作岗位。” 拍照的人说完后就对着他拍了一张，018还怕小东西会害怕，毕竟家里没有相机，也没人对着他们“咔嚓咔嚓”地照过。 “最后一个问题，我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又是微胖男人。 烦，018希望这人今天晚上吃不上饭。 018严肃地说：“一切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 小东西在一旁跟着重复。 “好的，感谢配合，结束后就可以去吃饭了。”这些人终于走了。 018关上门后拉过小东西的手，和他一起坐在床边。 “吓到了吗？”018问。 “没有，我不害怕。”小东西笑笑，他能清楚感觉到，018身上的压力被瞬间卸下。 “不害怕就好，是哥没有保护好你。”018拉着小东西的手，低着头喃喃自语。 “所以我现在有名字了吗？”他问道。 “算不上是名字，编号罢了……” “那你能给我取个名字吗？”小东西偏过头看着018，“哥，我想有个名字。” “哥没学过这方面的知识，不能给你取出好听的名字，”018摸了摸他的头，“名字会伴随一生，我不希望你带着你不喜欢的名字过一辈子。” 小东西毫不在意，他笑得灿烂，“只要是哥给的，我都喜欢。” 这件事之后，018也没再反锁房门，他只告诉小东西，自己不在的时候不要出去。 没有工作是很奇怪的事，不能在外面一个人瞎逛，他在的时候则会带小东西出去看看。 取名字这件事被018放在了心上，他一有空就琢磨，最后琢磨出三个字：赵初明。 “百家姓第一位赵姓，初代表最开始，第一的意思，明是我对你的祝福，希望你迎着光明向着明天。” 第11章 这个名字很适合小东西，取出这个名字时，018觉得这就是他本该拥有的。 小东西就应该叫这个名字。 018说完后还有些紧张，他害怕小东西会不喜欢这个名字。 但他很是高兴，将这三个字一笔一画写在了他最喜欢的那本书上，带着笑意看向018说：“谢谢哥，我很喜欢。” 小东西又问：“那你的名字呢？” “我叫018。” “你不是说，这是编号吗？”小东西疑惑地问道。 “对你来说是编号，对我来说却是唯一的名字。你只要记住，在这个屋里你叫赵初明，走出这个门，你就是013。” 018将他揽进怀里，一下下轻拍着他的后背，“你要快快长大了，外面没有屋里这么简单。” “没关系的哥，我早就长大了。” 018叹口气摇摇头：“小屁孩儿……” 培养室的消息在一周后被通知到家，微胖男人拿着一张卡递给赵初明。 “013，这是补考证明。你的培养室考试成绩有问题，明天上午需要参加补考，结束后重新给你安排工作。” 微胖男人其他的话一句都没有多说，018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在这一刻，他竟然还有些感谢当初那个化成血水的013。 谢谢他，让自己这个弟弟可以走出这个房间，成为真正的“人”。 “考试很难吗？”微胖男人走后，赵初明问018。 “不知道，每一年都会变的，至少我那年不难，但我没考好，”018如实告知，“我是那一批‘人造人’的垫底。” 反正上学第一课就是教这个东西，他也不管赵初明疑惑的眼神。 “我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人类’，但你是。在这里，你是违禁品，所以我把你关了这么多年，外面实在太危险，但这只是对你而言，”018笑了笑，笑得实在不是很好看，“一切都是为了你好。在这里，只有我，是真的想让你活下去。” 赵初明望着他，问出了心底的问题：“那你为什么要带大我？” 018回答他：“是只老鼠我也会带大的，更何况你是个人。” “你不怕被发现的后果吗？”赵初明打开小球，现在正放着两个小孩玩跷跷板的场景。 他的心情也随着跷跷板一上一下。 “怕。但我更怕你被带走后会哭，你哭起来真是太闹了，又吵又烦，”018躺在床上看着小球投放出的画面，“不敢回想，那个时候，你吵得我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 赵初明踏实了，深深舒出一口气。 他在晚上恶补了一些地下基地的知识，在熄灯后才摸着黑去洗了澡。 018买的大床真的很大，他怎么翻身都没事。 但他不喜欢这样，他还是比较喜欢闻着018身上的味道睡着，而不是和现在这样。 018在左前方墙角，他在右后方墙角，躺在床上压根儿看不见他哥。 这一夜睡得不太好，他带着对门外世界的憧憬和未知的一切，十分迷糊地睡了一觉。 018则是起了个大早，他去食堂买了早餐回来给赵初明。 “刚出锅的鼠鼠蟋蟀糕。” “谢谢哥……食堂还是这么爱创新。” 赵初明吃得闹心，他不爱吃这些东西。 018也不爱吃，可总爱买回来看着他吃。 “不爱吃？我看你眉毛都快拧成一团了。”018学着赵初明的样子拧着眉。 “没有，味道挺独特的……但下次还是吃些传统的吧，这个有点太刺激了，”赵初明吃下最后一口，又把手边的水全部喝下，“走了哥，上班加油。” 018摆摆手，“记得看地图别走错路，祝你考试顺利。” 这一路还算顺利，赵初明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人，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 当他进入透明玻璃的单间时，那种紧张更升一级。 赵初明一个人坐在正中间，头顶的监控死死盯着他，外面围了一圈培养室的工作人员。 他觉得自己像书里写的动物园里被参观的猴子，又像被审讯的犯人。 反正不像个人。 考试内容的难度对他而言属于中等，题目不全是那些书上的习题。 018告诉他，那些只是地面会学到的东西。 在这里，习题知识固然重要，但心理选择题才是占据大半分数的重要选项。 这些题特别像那些研究星座书刊里面的趣味心理测试题，018告诉他不要太顺着心意来，觉得哪里不对劲，选哪个就对了。 赵初明听了018的话，恶补的题目有些被压中，选择题也都没什么问题。 果然，考试成绩让他进入了负29。 “你和018的工作场地不一样，现在也不是考完试就上岗。他们那个时候培训时间少，现在我们会进行为期两年的培训。虽然我知道，你们本就只有六十年的寿命，但这两年也不会让你们过得毫无意义，”工作人员继续说道，“签字吧，晚点给你把入学通知送到屋里，这两天还会给你们换个住所，听说你经常挨欺负，018那里又是单间……” 赵初明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儿也没用心听，只有那一句“六十年的寿命”让他记在了心里。 他离开培养室后，看着地图去了最近的负28商店，这里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赵初明以为里面会有很香的味道，结果什么味道都没有。 “你好，买些什么？”店员问道。 “我随便看看……”赵初明没钱，他也只能随便看看。 “好的，需要什么随时告诉我。”店员又坐下，继续看起手边的书。 他知道018等会儿一定会来，就算不来，自己也能去食堂找他，现在干脆就在一旁的休息区坐了下来。 广播刚响起没多久，018果然来了，他一进来店员就热情招呼：“018，下班了啊。” “嗯，今天来两罐——” 018话还没说完，赵初明就站起身来打断了他：“018，我们去吃食堂。” “你考完了？”018很惊讶，“你怎么找过来的？” “看地图找过来的。”赵初明说。 店员问018：“这位是？” “013，刚诞生没多久，都还没工作，”018指着赵初明又说，“那我就先陪他去吃食堂了，改天再来。” “去吧，没工作也只能吃食堂了，听说这几天的菜都挺好的，我晚上也去尝尝，”店员拿出一罐青草汁递给赵初明，“送给你013，诞生礼。” “谢谢。”赵初明接过青草汁看了一眼，下一秒就被018匆匆拉走。 “考试怎么样，没被看出来吧？”018把他拉到角落里，朝上空看了看。 这里没有监控。 这问题都憋一路了，他实在是着急。 “不怎么样。”赵初明低下头，一副沮丧的样子。 哥哥肯定会安慰他，这个时候的哥哥比平时更温柔。 赵初明享受这种感觉，他喜欢看哥哥为自己担心的样子。 “那也没关系，底层就底层吧……干不动了就让哥来干，你别担心，”018揉了揉他的头，“你可别长个子了，真的要摸不到了。” 018说完这句话，他突然觉得自己不该骗哥哥。 第12章 赵初明听着心里发酸，他仰起头自豪道：“我被分到了负29，干检测工作……而且，我们能换房子了。” 018愣了愣，随后抱住了赵初明，“小东西，你是哥的骄傲。” 第7章 入学通知 俩人并肩走到食堂，逛了一圈后，018站在窗口前郁闷地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不爱吃食堂菜了吧……” “这是什么？”赵初明指着一个红绿配色的东西问道。 “是一道很厉害的菜，”018咽了咽口水，“红色的是虫子腐乳，绿色的是螳螂汁加小葱香菜的混合物。” “好吃吗，我看见你在咽口水。”赵初明盯着018的喉结问。 哥的脖子很好看。 特别是说话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 赵初明每当这个时候都会忍不住看过去。 018换了个窗口站着，“怎么说呢……你记不记得有次我给你带饭回来，你在外面吃，我在厕所吐。” “记得。”赵初明那天也没吃好。 他听着呕吐的声音根本吃不下去，一边担心哥哥，一边难以下咽。 那天的018生生吐到后半夜。 018闭上眼又咽了下口水，“那天我就是吃了这个，千万别吃，我光是看着就想吐。” “那就点一些你觉得好吃的菜吧。”赵初明看着018说道。 018选了些赵初明吃过的菜，颜色气味正常的菜也点了两样。 “吃得了这么多吗？”赵初明看着这一桌子的菜，估摸着这些菜能吃上两天。 “吃不了就打包带回去，第二天再来食堂加热呗，”018看着心情挺好，他说，“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在食堂吃饭。” 这是赵初明以前想了无数次的场面，今天终于到了实现的时候。 他和哥哥不是在小小的房间里待着吃饭，而是坐在宽敞明亮的食堂。 “今天有什么事情要庆祝吗？”一只手搭上了018的肩膀。 赵初明下意识蹙眉，停下了手中的筷子。 “没有，就是正常吃顿饭。”018将那只手从肩膀上拿下来，把那人拉到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赵初明盯着那个男人，他和哥哥看着关系很好的样子。 “013，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037，我唯一的朋友。”018向赵初明介绍道。 037看着对面那人，迟疑地开口：“你是不是那个——” 018拍了拍他的腿。“吃点吗，你自己去拿筷子。” “可是这家伙……”他看到018的表情后又说，“知道了。” 037起身去拿筷子，赵初明看着对面的018问道：“他说他是你唯一的朋友，那我是什么？” “你当然是我唯一的弟弟了，”018觉得好玩，他笑着问，“你现在都学会吃醋了？” “那我是弟弟就不能当朋友了吗？”赵初明夹起一块黑色的东西喂进嘴里。 太难吃了。 这东西让他原本就没表情的脸变成更不爽的样子。 “是啊，当然不行。”018说道。 赵初明的情绪全在脸上，他把筷子搁在碗上，说道：“我吃饱了。” “再吃点呗，再吃一点我就告诉你个秘密。”018小声地说。 “我不信，你能有什么秘密。” 赵初明还是有点好奇，秘密什么的，谁能不感兴趣呢。 018朝他面前的碗抬抬下巴，“你先吃一口我再告诉你。” 他拿起筷子，抬眼刚好看见037朝这边走来。 赵初明催促着018：“快点儿说，你朋友过来了。” “朋友”两个字，他还故意用了重音。 018凑近了些，他说：“你过来，我告诉你。” 赵初明也向前探了探身子，“快点。” “你是我最亲的人。”018说。 赵初明对这个说法很高兴，听完后吃了好多菜。 也不管037用什么眼神看他，赵初明只管吃自己的。 毕竟037只是哥哥的朋友。 仅仅只是朋友。 他可是哥哥最亲的人。 加上037的帮忙，这一桌子菜全都有了归宿。 桌上的“光盘行动”被点亮，广播里还念着：“3号桌无浪费无泼洒，下次光临送青草汁一罐。” 赵初明正开着手上那罐店员送的青草汁。 他喝了一口，总结道：“这个奖励能不能不要。” 头顶监控识别到赵初明的吐槽。 “已收到你的意见，拒绝奖励的原因为‘太难喝’。” “我不是这个意思……”赵初明看着上方监控试图解释。 “没必要和它们解释，这都是流程，不是活的，”018站起身，“你先回去吧，我和037要去工作的地方，家的钥匙给你。” 赵初明接过钥匙看了眼，他说：“那我等你回家。” 018和037提前去了工作场地，他们坐在角落等着开工。 037指着自己眼睛，恶狠狠地说：“013就是戳我眼睛那家伙。” “我替他和你道歉。”018赔着笑，挺不好意思。 “你为什么要替他向我道歉？”037将手伸向018的脖子后，轻声说道，“他这里应该是空的，可今天却有了年龄显示。” 018不说话，抬起头看着监控。 过了几分钟，监控朝前去了点儿，018这才低着头小声说：“这件事改天再给你说。” 037偏过头盯着018，语气肯定：“013……是‘违禁品’吧。” “瞎说什么，”018朝他笑笑，“你的想象力也是真够了。” “他长高了，你别骗我。‘人造人’是定格的，不是吗？”037比画着，“那一年他才到我这里，今天就快要跟我一样高了。” “所以呢？你想怎么做？”018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紧张，双拳紧握。 037低头看向他握紧的拳头。 “我什么都不会做，你和他关系这么好，我为什么要有别的念头？” “举报我，你会得到奖励，说不定可以离开负30，还能早点实现去地面看看的愿望。”018步步试探。 “我是你的朋友，唯一的，”037又说，“哦，现在我是唯二了。他是人类又能怎么样？他能毁了整个地下基地？我没举报的心思，别多想。不过……养个‘违禁品’，你也真是胆大。” 来到工作场地的人越来越多，广播马上就要响起，018站起身说道：“保守秘密，这是我对你唯一的请求。” 入学通知在晚上和018一同到家，赵初明看到018刚想笑，那几张眼熟的面孔出现后，他又立马闭上了嘴。 工作人员拿出一张信封类的东西，赵初明打开后跳出一张地图，信封里还写着需要带的用品。 工作人员说：“这是入学通知，明早八点准时到地图点亮位置报到。” 另一位提着一袋东西交给赵初明，“013，两年内你是没有工资的，缺什么可以到培养室找我们，食堂免费吃，明天会发放饭卡。” “好的，谢谢。”赵初明提着东西翻看了一下，里面都是一些他看不懂的东西。 工作人员走后，018也来凑了个热闹。 018感叹道：“我以前都没这些东西，他们现在也真是舍得花钱。” “这是什么？”赵初明拿出一个盒子样的东西问道。 第13章 018拿着把玩了一下，“这个我见过，类似于录音机，它能记录课堂，让你回来复习用的。” “那这个呢？”赵初明又拿出一个手表样的东西。 “哟，通讯手环啊，不知道这是第几代——最新一代！”018接连感叹，“现在待遇真是越来越好，我们那一批可没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只能在广播里喊，房间里的单独广播听不见就在集体区域广播喊，每次都丢人得不行。” “为什么要喊，墙上不是有电话吗？”赵初明指向墙上那个破旧座机。 “这个啊，这是我工作后才装的……”018说，“除了037打电话，其他时间响起来我都想给它砸了。” “那我这个给你戴。”赵初明把通讯手环往018手腕上戴。 018看着他戴上去，又美美地举起手看了看。 “是挺好看，但还是给你吧，我用不上这个，到时候老师靠这个和你联系呢，”018取下手环，帮赵初明放进袋子里，“哥不需要这些，你和037我都能找到，没有这个不也过了十几年吗？” 他低头看着袋里的手环，过了一会儿说：“等我挣钱了，就给你买最新最好的手环。” “好，哥可记住了，”018掐了掐他的脸，“唉，这脸没小时候好掐了，小时候多水嫩啊，软乎乎的。” 哥哥这句话让赵初明在今晚把脸洗了好多遍，他还妄想用水把脸泡水嫩，好让018再掐一掐。 赵初明想着第二天要入学，激动到好晚才睡，018催了又催，他才摸着黑上了床。 他说：“哥，我明天也能交到朋友吗？” “能。”018说。 “哥，我明天会不会听不懂老师讲的东西啊。” “不会，你很聪明。” “哥，这里上课也会有提问环节吗？” “会的。” “哥，老师会不会很凶？” “看你听不听话。” “哥——” “哥什么哥，睡不睡了还！”018从床上坐起来，“闭闭嘴，你哥都快困傻了。” 赵初明瘪了瘪嘴，“我想给你说晚安来着……” 现在换018责怪自己了，和一孩子置什么气，不就是好奇心重了点，屁话多了点吗？ “哥跟你道歉，对不起。实在是被困意占据了大脑，对你生气不是本意。晚安，睡吧，一句话都别再说了。”018一口气说完一大串，重重地躺在床上。 这次，一定要睡着。 “哥——” 018迷迷糊糊都要骂人了。 又来了，又来了！ 好奇心怎么就这么重！ “赵初明……我跟你说，我是瑕疵品，我心态没那么好，你大半夜不睡觉到底要干什么？” 018艰难睁开眼。 好嘛，时间显示现在已经是早上了。 他这已经是一觉睡醒，人却还迷糊着。 这种情况和赵初明脱不开关系，都怪这死孩子夜里一直叨叨。 “早上好，哥。”赵初明在018床边坐着。 他看到哥哥坐起来，连忙伸手抱住。 “有点紧张，我抱抱你。”赵初明在018肩膀上蹭了蹭。 哥哥的拥抱最能让他安心。 如果可以，他还想在哥哥怀里睡一个踏实觉。 018揉了揉他的头发，说道：“不紧张，哥远程给你加油。” 赵初明靠在他肩膀上点了点头，他说：“哥，我一定会加油的。” 第8章 聆听地球 上课的地方在负27，这一层全都是授课区域。 今天的赵初明比昨天要高许多，那是因为他在鞋里垫了增高的东西。 如果不提早这样，以后的身高变化将会给他惹来麻烦。 赵初明按着地图点亮处找到教室，老实坐在有自己编号的座位上。 他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 墙壁上都是制造“人造人”的过程以及“人造人”需要注意的事项。 比如上面写的第一条：“人造人”与“人类”最大的区别就是寿命和思想。 第二条：“人类”脆弱敏感，“人造人”理智冷静没有弱点。 剩下的赵初明没心情再去看，因为他不是这样。 018也不是。 离上课时间越来越近，教室里的人也多了起来，赵初明前面坐了一个卷发男人，左侧是一个矮个子男人。 卷发是022，矮个子是044。 “听说你和老员工住在一起？”矮个子侧过头问赵初明。 赵初明皱起眉：“你怎么知道？” “也不是什么秘密啊，这一批‘人造人’都知道，我们还想和老员工一起住呢，有人带路多好啊，”卷发把胳膊搁在赵初明桌子上支着脑袋，“013，就凭你这长相，基因一看就不差，怎么才去负29？” 赵初明敷衍道：“可能因为智商只有一点，颜值占了全部。” “那我就是智商也没，颜值也没，腿还短呗？”矮个子长叹口气，“要不把我带回培养室重造吧。” 卷毛点头，大笑道：“那我等会儿帮你上报，别客气。” 矮个子笑着给了他一脚，“我可去你的吧。” 老师踏着广播声走进来，男人长得像书里的健美选手，赵初明觉得他一拳就能给自己锤扁。 卷毛和矮个子更是一声不吭，整个教室安静得不行，胆子小点儿的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我是你们的老师，我姓王。接下来两年主要负责你们的基础知识和应用能力，其他课程的授课老师在后面会陆续和你们见面的。” 王老师刚说完，后排一个男人举起手问道：“王老师，你是人类吗，我们的导师为什么不是‘人造人’，你的样貌会定格吗？” “好的，这位学员，你的问题我已经了解了，”王老师找了个位置坐下，“我是人类，外貌也不会定格，它会随着我的年龄和我一起慢慢衰老，最后变成一捧灰。” 王老师翻了翻这次的学员名单，“你们这次的老师都是人类，等我们教到退休，以后的老师就都是‘人造人’了，其实我还挺不希望那个时候到来的……” 王老师讲了一些课堂秩序，分发完饭卡后，带大家逛了一下这层的设施。 这里分为四块区域。 最大的区域是聆听地球室，最多的是普通教室，再就是实操室和休息室。 教“人类史”的老师是一个秃头男人，他的课堂趣味性十足，互动性也很强。 “最初的人类不是和现在这样分工明确的，他们是自由的象征，会在适合自己的领域创造价值，那个时候的工作也是多样的，人们也都很有趣，”秃头男人露出怀念的神情，“我已经好久没见到那种光景了，虽然每次入学第一课都是这个，但我永远说不腻，真希望你们也能看到那种美好。” 秃头男人说完后站起身，“当然了，这些东西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对你们而言，‘无穷空间’才是眼前的问题。” 秃头男人挥了挥手，学员们眼前出现了多年前地球的场景。 这些场景都是赵初明从小看到大的东西。 刚播放完毕，突然画面一转。 接下来的每一帧都刺激着学员们的神经。 第14章 爆发的山火冲击着塌陷的地面，不同肤色的人们却面临着相同的遭遇。 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惊恐的表情。 赵初明在心里都跟着着急。 跑啊，快跑啊！ 可他们还是被水吞没，被山火包裹。 他们抓着手边的东西，努力地想活下去。 有的人一直在呼叫，有的人却早已闭上了双眼。 “就和你们看到的一样，这是地球最后的影像。”秃头男人站在一边说道。 赵初明不是很想继续看下去，他虽然没有经历过，但总觉得这就是书中所写的“绝望”。 画面中一个男人躺在地上，只能看到他的侧脸。 这人左手搭在胸口，右手似乎想用力将自己撑起来。 但他失败了——树枝因为大雨而脆弱落下，压在他的身上。 这个男人很年轻，赵初明觉得有些眼熟，可能这人在那个小球中出现过。 “这是地下基地的诞生。”秃头男人再次挥手，那些令人窒息的画面终于消失了。 刚开始还有很多人类在地下基地，环境也没有现在来得好，后来人类越来越少，突然有一天就宣布了禁止新生命诞生的规定。 第一批“人造人”出现了，他们看着像个人，却最是理智，甚至理智过头。 018也出现在画面中，他是唯一一个带着笑的“人造人”。 下一秒，他就被打上了瑕疵品的标签。 赵初明也跟着笑了笑，真是我的傻哥哥。 “这个计划没有停止，‘人造人’的数量仍然在继续增加，虽然限制了你们的年龄，但你们拥有了不变的容貌和充沛的体力，”秃头又换了个画面，“负29的工作很简单，你们只需要将管道中落下的物品进行分类，然后拿去检测，坏了就修，好的就继续送回管道，它会去往自己该去的地方。这两年，你们将了解这些物品的用法和维修方式，进行无数次实操。” 卷毛举起手，“实操两年？会不会太久了。” 秃头笑笑，“不会，这是为了让你们减少犯错的次数，况且那个时候有一批到了年龄的‘人造人’要结束工作，你们刚好可以补上。” 赵初明对这个地方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抵触，这里完全是违背常理的存在。 毕竟，他从小就是看着书里的世界长大的。 中午他在食堂没碰到018，独自吃完饭后，他回到了教室。 下午的课他拿回溯盒录下，准备回去再听。 今天是这么些年来，他最累的一天。 不是生理上的，而是心理上的。 课程结束后018还没下班，赵初明只好去聆听地球室待着。 这个教室是用来观察地面情况的，四周墙壁上是裂开的地面，房屋倒塌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丝绿色。 头顶是红色的天，厚重的云中雷电穿行，却没有一道劈下去。 因为没有树，赵初明也没办法判断地面有没有风。 他在这里待了很久，独自待到了广播响起。 赵初明走出聆听地球室，外面的蓝天白云和绿草让他恍惚。 直到俩人在食堂碰面，赵初明都还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怎么不吃？”018夹了一筷子菜放进赵初明碗里，“有人欺负你了？” “没人欺负我。”赵初明闷闷地说。 “那你苦着个脸干什么？”018说，“我以为你被人打了呢，到现在才敢问你。” 赵初明抬眼问他：“那你没想着帮我报仇去？” “想了，明天趁你上课我就过去，他们休息时我就把他们全揍了，”018挥了挥拳，“一拳揍三个。” 赵初明上下打量着018，那神情就像在说：就你？ “开玩笑的，没人欺负我。”赵初明坐直了些，人也看着精神许多。 “你今天……真是挺高的。”018说。 “我还在长个子，”赵初明说，“暴露就不好了。” 018愣了愣，“对……那你这怎么办。” “我找了东西垫着，就这么过几年吧，”赵初明喝了口青草汁，皱眉问道，“就没有别的饮品了？” “你再这样长下去，我可就自卑了，我离185还差一点儿，你这估计能突破185的门槛……”018伸出手指比画，“你会不会比我高这么多？” 赵初明笑着看他，没有说话。 018也跟着笑了笑，指了指后面的保温桶：“那里有汤。” 他端着碗起身，走到保温桶面前又端着空碗走了回来。 “我知道什么叫五彩斑斓的黑了，感觉喝一口就能长眠不起。” “那倒也不至于，你看看他们。”018指着附近几个端着碗正在喝的“人造人”。 他们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眯眼带着笑的画面透露着一种莫名的诡异。 “还好我没喝，”赵初明又喝了口青草汁，“还是这个安全。” 没过两天，他们的单间被换成了双人间。 018摸了摸新的虹膜识别门锁，把单人间的门锁钥匙交还给了工作人员。 “东西已经全部搬过来了吧？”工作人员问018。 “是的。”018点头。 工作人员走后，他们参观起了这间屋子。 里面的空间比单间要大得多，赵初明也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 他摸了摸墙壁，这间屋的墙壁白白净净的，没有一点用笔在上面画过的痕迹。 018就像看透了他的心思一样。 一个回溯盒被放在桌上，018抬抬下巴说道：“看看这个。” 赵初明打开回溯盒的播放功能，里面出来的画面是静止的。 那是单间的墙壁。 “从小屁孩儿长到这么高，多有意义的东西，我当然要给你保存下来了，这可是我今天在商店刚买的回溯盒，”018坐在沙发上又说，“双人间就是不一样，条件好多了。” 赵初明迟迟没有关掉回溯盒，他看着里面的画面问道：“那面墙还在吗？” “不在，我下午抽空回来就给它刷了，不然以后不好解释。”018说道。 赵初明伸出手，手指穿过了五岁时的身高线。 他说：“谢谢你，哥。” 赵初明的学习生活前半段是快乐的，半年后就开始有些奇奇怪怪的言论传出来。 他正在实操课上检测一批货物，周围人自以为自己声音很小，其实那些话全部都落到了赵初明耳朵里。 “哎，听说013是走后门进来的。” “真的？怪不得他和那个负30的018住在一起呢。” “可不是嘛，他们天天在一起，018可是老员工了，说没关系是不可能的。” “那018怎么不来负29，负30多累啊。” “都干这么久了，肯定每天上班也是偷懒，说不定比我们还轻松呢。再说了，负30能有什么权利？” 听到这里，赵初明再也忍不住了。 他停下手里的工作，压着怒火说：“能在这里坐着的都不是什么完美产物，有什么可和别人比高低的？” 第9章 检测货物 赵初明这句话彻底把那些人惹毛了，他们的态度十分嚣张，说话声音也越来越大，生怕赵初明听不见。 第15章 “那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出这句话？你不也坐在这里吗？废物。” 说话的人脖子旁有块红色皮肤，衣服上写着“029”。 看样子他十分恼怒，以至于额头都暴起了青筋。 “就算我没有什么资格，但我坐在这里又怎么了？我敢承认自己有瑕疵，你呢？无能暴怒，说人闲话，一点都不符合‘人造人’的描述，”赵初明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承认自己的无能有这么难吗？” “你说什么？”红脖子噌地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检测的货物。 那是一根类似电线的东西。 这东西挺长，有人的一根手指那么粗。 赵初明望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忙着自己的事。 这件事他在理，就算被上报也不怕。 红脖子不依不饶，他再次喊道：“我问你刚刚说的什么！” “我说了什么你应该听得到，实在不行就问你身边那位，你们一起说闲话的时候，耳朵不都挺好使的吗？”赵初明话音刚落，红脖子拿着检测货物快步走到他身后。 他刚抬起头，检测货物就勒向了他的脖子。 红脖子一边勒，嘴里还一边说着：“要你多嘴——”他双手发力，整个人向后拖拽赵初明。 检测货物的两头被收紧，红脖子想一击致命。 赵初明在这一刻深刻体会到了“冷眼旁观”的意思。 顶上的监控始终在角落待着，身边那些有血有肉的家伙们只顾着低头忙自己的，时不时还会抬起头看一眼。 大概是想看看他死了没。 赵初明伸出手去抓脖子上的东西，勒得实在太紧，根本抓不出一点空隙。 呼吸变得越来越困难，他一只手不停在自己脖子上抓，另一只手则不停地朝后伸去。 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什么，他只顾着伸手乱抓。 或许，这就是“挣扎”。 监控像是突然听到了赵初明的“呼救”，它终于停在了红脖子头顶上空：“检测到危险行为，请029立即停止动作，回到座位等待处理。已通知相关任课老师前来处理。” 红脖子丝毫不理会，他跟发了疯似的不停说着：“痛吧，痛吗？” 监控见红脖子没有停下的意思，再次警告道：“029，请立即停止你的攻击行为。” 监控刚警告完没多久，另一道声音紧跟着喊了起来。 “029！” 这个声音可比监控有情绪多了，赵初明能听出这个声音是真的带着愤怒。 他脖子上的东西瞬间被人拿走，失去束缚的赵初明猛地倒在地上，捂着发痛的脖子大口喘着粗气。 咽口唾沫都让他感到疼痛，喉咙的不适使他咳嗽起来。 咳到最后，他只得蜷缩在一起。 他现在什么声音都听不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咳嗽声。 赵初明是被“健美选手”王老师拉起来的。 王老师说：“先暂停课程，去聆听地球室坐会儿。” 他被一路搀扶到聆听地球室，坐在椅子上仰着头看那红色的天空。 脖子疼。 但他现在用什么姿势都觉得难受。 “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蓝的？”赵初明盯着天空问道。 “快一百年了，以前的地下基地也不是现在这样，那个时候的地下基地就和地面差不多，到处都是欢声笑语，”王老师也抬头看了看红色天空，“我这代啊……见证了你们的诞生，你们也即将见证“人类”的消亡。” “也有可能不会消亡吧？说不定很快就能回到地面，很快天就会蓝起来了，”赵初明又看了看四周的墙壁，“老师不信吗？” 王老师笑笑没说什么，他抬起赵初明的下巴看了看他的伤口，问道：“还疼着吧，我等会儿带你去培养室擦点药。” “有没有什么东西能把这个伤挡住？”赵初明伸手碰了碰脖子，他这样子要是被哥哥看到就不好办了。 “怕伤口进水？那要他们帮忙贴防水敷贴，被打湿了就去换纱布，培养室二十四小时都有人。” “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把这个伤藏起来，看不见的那种。”赵初明说。 王老师摇了摇头，“那要问培养室的工作人员，我不太了解。” 去培养室的路上，赵初明在路过的厕所洗手池旁照了照镜子。 这一照让他倒抽一口凉气。 “我害怕吓着别人。” 脖子上的伤痕非常明显，看着就会有一种疼痛的感觉，那些红痕都是破了皮的，有的地方还渗出了血。 短时间内是好不了的。 “放心吧，‘人造人’就这点好，他们什么都不怕，只关心自己。”王老师摆摆手不以为然。 可哥哥不是这样的。 赵初明在心底叹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王老师陪着他到培养室时，029已经被关在了透明检查室里。 红脖子看到赵初明进来就扒着玻璃恶狠狠地盯着他。 王老师挡在赵初明身前，朝后面指了指：“去后面把伤口处理一下。” 他点点头，没理会红脖子的眼神。 处理伤口的地方离检查室不远，赵初明甚至都能听到王老师和工作人员的每一句话。 “现在的瑕疵品怎么越来越多？”这是工作人员的声音。 王老师说：“就是从前两年开始的……我也头疼得很啊。” “这又是个暴怒性格，上次那个砍人手指的也是，会不会是哪里出了问题？”工作人员的语气十分无奈。 “这么些年了，要出问题早出了，也不会到现在……”王老师后面的话有些听不清了。 赵初明的伤口被包成了夸张的样子，扭动脖子都会感到难受。 王老师看到他夸张的包扎后忍不住问道：“没有挡住伤口的办法？” 赵初明无奈道：“没有。” 当天的课程被全部取消，他连午饭都没吃，回去后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看书。 看一会儿书又看看小球，最后就那么躺在地上看着小球投放出来的画面。 为了避免与018回来后的碰面，他大下午就去洗了澡。 包得再严实也没用。 该打湿的还是得打湿。 赵初明仰着头洗，弓着背洗，侧着身子洗……已经尽最大努力避开脖子上的纱布了，最后却还是被水淋湿。 他只好把纱布拆下来丢进垃圾袋里，又将只装着一个纱布的垃圾袋丢进了公共区域的集中垃圾箱。 赵初明看着镜子里的伤痕，伸出手碰了碰，他皱了皱眉，疼痛感使心底升起烦闷。 在广播响起前，赵初明关上房门，他开始紧张起来。 018今天回来得很快，他听见关门声，接着就是哥哥的声音。 哥哥好像很急，听声音……哥哥好像是跑回来的。 房门被敲响，018轻声问道：“初明，你回来了吗？” 他看向房门答道：“回来了，哥。” 018问：“你吃过了吗？” “吃了。”赵初明看着小球投放出的美食咽了咽口水。 “哥能进来吗？”018又问道。 第16章 赵初明大声回答：“不了，我想复习一下今天学的东西，你早点休息吧。” 他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直到浴室响起水声。 赵初明坐在床上看着身侧那堵墙。 明明哥哥就在对面，可他不能去见，也摸不着。 他就这么躺在床上，直到熄灯后都没能睡着。 今天是难以入睡的一夜，不知道这种夜晚还会有多少。 墙壁突然被敲了敲，哥哥问道：“睡着了吗？” 赵初明没有回答。 准确地说，他是不敢回答。 “我失眠了，真是稀奇啊，就是特别心慌，哥也不是故意吵你睡觉，我就是想看看你……” 018说完再次轻敲墙壁，他只敲了两下。 声音停下，赵初明终于抬起手回应，他学着哥哥的样子敲了敲墙壁。 “早点睡吧，哥，不早了。”赵初明声音嘶哑，他从回来就没怎么说话，没喝过一滴水，也没吃过一口东西。 “我不放心，你出来让我看看。”018好像有点急。 “有什么好看的，不是一直都长那样吗，”赵初明笑了两声，他说，“你不是又想掐我脸吧？” 他抬起手，轻柔抚摸着墙壁。 要是哥哥就在身边就好了。 哥哥又说：“我就看看。” 赵初明不回答了。 他也想去看看哥哥，但是…… “我害怕，哥害怕……你出来行吗？”018再次开口。 赵初明受不了这句。 018一说害怕，他就觉得心里难受， 赵初明穿上鞋，在床边坐了一会儿。 算了，见就见吧。 剩下的等会儿再说。 门刚被打开，隔壁就传来了脚步声，听声音，哥哥是跑来的。 客厅一片漆黑，唯一的光亮是来自他房间里那个正在投放画面的小球。 这点光亮足以看清018，他看见018正光着脚站在那儿，满脸都是焦急。 “你看，我不是挺好的吗？”赵初明笑话018，“这么大人了，一天到晚的，到底有什么好怕的。” 哥哥的样子让他看见就心疼。 他不想让哥哥再有这种表情。 018应该开开心心的，永远都笑着。 哥哥“嗯”了声，问道：“你为什么不把头抬起来？” “我抬了。”赵初明说。 “没有，你抬起头的时候在我这里。”018往自己鼻子的位置比了比。 “是你变矮了。”赵初明继续嘴硬。 018捏住他的下巴，手上用了些力：“抬起来。” 赵初明心底沉了沉。 哥哥怎么说也是有成年人的力气，每天也都干着体力活。 想抬起一个十几岁孩子的下巴，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他根本无法挣脱。 018的动作扯到赵初明的伤口。 赵初明“嘶”了一声，深吸口气。 哥哥立马停下了动作。 小球灯光微弱，哥哥抬手抚上他的头顶，动作轻柔地将赵初明的头向左轻轻偏了偏。 这次，动作很轻。 赵初明能感受到，哥哥怕他疼。 018应该是看见了，那半个脖子的伤痕十分显眼，最中间那条整齐的勒痕很明显渗出过血，伤口周围的淤血面积也很大。 想要看不见都很难。 这还是在没有照明的情况下，借着小球的灯光都能看到这样的伤。 很难想象在良好的照明下，这个伤口会是什么样。 赵初明庆幸现在熄了灯。 他看着018笑了笑，说道：“哥，我没事。” 018轻轻摸了摸赵初明的头。 他沉默很久，随后开口问道：“谁弄的？” 第10章 永无后患 赵初明第一次见到哥哥这样。 他也不敢隐瞒，便实话实说：“实操课上和别人起了矛盾，吵了两句。” 哥哥听完便立马转身回了房间。 赵初明一下子慌了，他快步跟上，生怕哥哥再也不理他。 但还好哥哥只是换了件衣服。 “为了什么？”018转过身问他。 “他乱说话，”赵初明站在原处问，“哥，你换衣服要去哪里？” 018歪了歪脑袋，他指着自己脖子说：“带伤员去重新包扎伤口，纱布已经打湿了，如果感染，后果会很严重。” 赵初明点点头，跟着哥哥出了门。 俩人在昏暗的走廊中行走，这还是赵初明第一次在这个时间点出来。 原来熄灯后，墙壁的绿色草地会变成萤火虫飞舞的夜晚，头顶也成了浩瀚星空。 培养室没有熄灯，突然看见太亮的光源，他们都下意识眯了眯眼睛。 脚步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明显，听到动静的工作人员走出来看了一眼，发现是赵初明便问道：“来换纱布？” “嗯，洗澡的时候打湿了，麻烦你们了。”赵初明说。 透明检查室里已经空了，只有几个工作人员坐在检查室外写着什么。 赵初明带着018走到换纱布的地方，他抬起脖子让工作人员消毒，哥哥就坐在一边看着他。 抬起头的小东西莫名有种不羁的感觉，上扬的下巴和凸起的喉结都在告诉018——这个小孩儿是真的长大了。 消毒挺疼的，他拽着哥哥的上衣一角直皱眉，哥哥也跟着他皱起眉毛。 018说：“很快就好了。” “你俩关系很好吧？”工作人员突然问。 018依旧看着赵初明的伤口，头都没抬地问道：“啊……是，怎么了吗？” “他白天可不这样，”工作人员说，“那样子，就跟没感觉一样。现在你在这里，他倒开始怕疼了。” 赵初明悠悠抬眼对上哥哥的眼神。 018挑了挑眉，对工作人员说：“他胆子本来就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躲到被子里。” 消毒的手顿了顿，工作人员说：“是吗，那倒是看不出来。” 赵初明满脑子都是等会儿要怎么狡辩。 很奇怪，只要018在这里，他就会变得很胆小，变得不像自己。 他只想让哥哥哄着，让哥哥只看着他，让哥哥一直在身边。 脖子还是被包扎得很夸张，赵初明甚至都变得有点歪头。 走出治疗室时，外面的透明检查室里多出一个人。 这人脖子旁有块皮肤是红色，本就有些长的头发凌乱着，额前几缕被汗液黏在一起，双眼里泛着血丝。 红脖子紧盯着赵初明和018，嘴角的笑始终没放下，他用双手撑着玻璃，喉咙里还发出“呼呼”的声音。 赵初明瞥他一眼，觉得红脖子像狗一样。 像那种打架被反咬的败犬。 败犬说话了：“你是018吧？” 018停下脚步：“什么事。” “你是不知道，013今天被我勒住脖子，他整张脸都红了，话都说不出来，”红脖子用力拍打玻璃，“还差一点，就一点点……我就能要了他的命！” 赵初明在一旁拉了拉哥哥衣角，他说：“别理。” 018拍了拍他的手，径直走上前。 “有原因吗。” 第17章 红脖子手掌平放，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当然。因为我说你没能力，说他走后门，这都是原因吧？”红脖子挑衅似的勾勾手，“来，打我，杀了我，两个废物！” 018“嗯”了声，拉着赵初明的手离开了。 检查室的玻璃被红脖子砸得哐哐响，站在电梯口时还能听到里面传出的声音。 电梯门开了，赵初明按下负30，在关门的一瞬，外面终于安静下来。 “你没事吧？”018问赵初明。 “我没事，就是麻烦你这么晚还陪我跑一趟。”他动了动脖子，想证明自己没什么事。 奈何包扎方式实在太超前，脖子就和没动一样。 哥哥点点头，盯着电梯上显示的楼层沉默不语。 他们在萤火飞舞的走廊慢慢走着，距离广播响起还有四个小时。 “验证通过”的机械音响起，房门被打开。 赵初明先进了门，018在后面关门上锁。 “赵初明。”哥哥突然喊他一声。 “哥。”赵初明应着。 “本以为，和你在一起是保护你，结果还是给你添了麻烦，”018低着头，开着的那盏小灯让赵初明看不清他的样子，“如果可以，我也希望自己是没有瑕疵的。” 赵初明走到018面前将下巴搁在他肩上。 “和哥没关系，而且我一点都不疼，那都是我装出来的，就是想让你哄哄我。” 018拍了拍赵初明的背：“先把增高的东西拿出来，你这么高我不习惯。” 赵初明将鞋子蹬下来，蹲在了018面前：“这样吗？哥。” “对，就是这样。”哥哥的心情好像好了不少。 “抱抱哥。”他环住018的腰，将头抵在哥哥胸口。 他感受着哥哥每次呼吸，先是平缓，后又急促。 哥哥突然用双手捧着他的脸，让他抬起头。 “睡觉吧，明天还得上课。” “好，晚安。”赵初明看了018一会儿，起身回了房。 018表面看着没什么事，从红脖子离开检查室那天开始，他每天都会雷打不动地去负27接赵初明。 前几天赵初明还挺高兴，哥哥来接他诶，当然会高兴。 后面几天就开始问018是不是闲的。 有这时间还不如先去食堂把饭菜点了，免得去迟了只能吃那些看都不能看的东西，吃完还得反胃两天。 谁知道018直接无视他的话。 该接还是去接，该吃难吃的食堂还是吃，该吐，还是一顿都不落。 那天018让赵初明在授课区域等他。 他问哥哥为什么，018说有点事耽搁，会晚点来接。 赵初明说他可以自己吃完饭回去，不必专门跑一趟。 可哥哥态度坚决，一定要去接。 一天都不能落下。 018虽然没去接赵初明，但他也没在负30忙工作。 他在授课区域外面等到了红脖子，和他并排走了。 “怎么？我最近可没欺负013，”红脖子双手插兜，微偏着头说，“替你朋友出头来了？这么久才来？” “我想，你可能误会了，”018带着红脖子继续向前走，“我是来给你道歉的。” 红脖子的笑意越发浓：“哦？跪下的那种吗，那我倒是很乐意听一听。” 这条路，018发誓不会再来，但他这几天却反复走了无数次。 不出所料，监控还是没有几个，甚至越来越少，到地方时，已经没有了监控，四周空荡荡，只能听见两个人的脚步声。 那间厕所的门依旧紧闭着，018轻轻推开：“进来吧。” 红脖子没有一丝迟疑，也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甚至反手将门关上。 “来吧，开始你的道歉。你想跪在哪里，我要找个观看视角最佳的位置。” “你知道我为什么来得这么迟吗？”018反问。 “因为你怕了。” “错了，因为我在等一个时机，我在确认，我想永无后患。” 红脖子隐隐觉得不对劲，他朝门的方向走了两步：“你到底想干什么？” 018也不废话，赶在红脖子之前反锁上厕所门，将他拉进隔间。 狭小的空间里，红脖子被他用力掐着脖子抵靠在门板上，018手掌冰冷，红脖子吞咽着唾沫，体温似乎有点高。 他明显感到红脖子开始渗出汗液，脸部也越来越红。 红脖子死死抠着身旁的隔板，发出刺耳的剐蹭声。 018并没有松劲，红脖子用力拍了两下隔板，像是想让018停下来。 事情没有红脖子想得那么好解决，他用力拍这两下只让018下手更狠。 挣扎吗，那赵初明当时肯定也这么挣扎过吧，疼吗，赵初明比这更疼。 停下？这才哪儿到哪儿。 “你知道的，我是瑕疵品，”018掐着红脖子的手松了松，拽着红脖子将他按倒在蹲厕里，头部和不锈钢材质的蹲厕碰撞，一下又一下，“你上报吧，反正我早就疯了。” “我……一定会。”红脖子想站起来。 018一脚踩上他的腹部，红脖子躺在那里像只死老鼠。 “没用的，这里一个监控都没有，”018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的路上倒是有，但没有一个跟着我们过来，这里只有你。” 红脖子深吸一口气，又屏住呼吸，毕竟蹲厕气味没有那么好。 “有劲没劲，这几天我可是碰都没碰013一下！” “013？”018像是回忆起什么事，他说，“对，你确实没碰013，从始至终都没有。” 红脖子抓紧018的裤管，想试图站起来，但这次也是白费功夫。 “神经病吧你！我之前是想勒死他，你没必要说什么‘从始至终’，怎么，你想弄死我？” “不，‘从始至终’是真的。因为真正的013早就死了，死在这里，”018笑了笑，“‘砰’的一声，化成了一摊肉糜和血水。” “你做的？”红脖子现在真是有点怕了。 他觉得018不是瑕疵品，应该是那种诞生之际就要被销毁的一等废品。 “我什么都没做，只是恰好被我看到，”018蹲下，轻轻拍了拍红脖子胸口的鞋印，“好好待在这里，以后离013远一点，嘴严一点，人嘛……乖一点。” 红脖子没吭声，018站起身笑着俯视他：“说‘我记住了’。” “我……我记住了。”红脖子看着018走出隔间，听见他放水洗手的声音，紧接着是厕所门被关上的声音。 赵初明在负27等了好一会儿，哥哥是跑来的。 “013，不好意思，事情有点多，耽误久了。” 赵初明拿起书本朝电梯口走，他说：“没事，现在食堂估计连最难吃的饭也没了。” “那就买点罐头回去吃，”018说，“我很早就想躺在那张沙发上吃饭了。” “掉上面会很难洗。”赵初明瞥他一眼。 “我争取不掉，”018按下负28的按钮，“等会儿走楼梯回去吧？我好久没和你散步了。” “行啊，你今天好像心情很好？”他看着哥哥问。 018点头：“只要看见你，我心情就好。” 第18章 第11章 谈场恋爱 哥哥还是会天天来接他，红脖子却没再出现过。 日子算是过得安稳，反正哥哥还在，赵初明也不想去管其他事情。 哥哥今天依旧是准时出现。 他走到018身边笑了笑，哥哥伸手摸向他的头发。 “头发是不是有点长了？”018问道。 赵初明点头说：“有点。” “这次带你去理发室，剪个你喜欢的头发，”018说，“你现在也知道什么是好看什么是不好看，我可不敢乱来了。” “没事，”赵初明笑笑说道，“我觉得你剪得挺好看的。” 说是这么说，当他晚上在浴室洗完澡，盯着镜子看时想起018之前给自己剪的头发…… 那确实是一言难尽。 他带着热气水雾从浴室走出来，018立马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旁边。 018打开吹风机给他吹着头，微偏过头问道：“最近上课一切都好吗？” 吹风机声音有些大，赵初明都觉得耳朵吵，他说：“挺好的。” “那……朋友相处都好吧。” 赵初明接过哥哥手中的吹风机胡乱将头发吹干，额前还是有一点湿着，018伸出手将那撮头发揉开，好让它们晾干也能快点。 “也挺好的，”赵初明摸了摸头发，将吹风机的线收起来，“029已经好久没来了，今天老师说他已经被销毁了。” 018顿了顿，问道：“销毁？为什么？” “老师说是因为他的瑕疵严重，危险系数较高，再加上‘人造人’最近瑕疵频发，制造‘人造人’从明天开始也会暂停。” 018总觉得这不是什么好事，听着就不像什么好兆头。 “我没听说，广播里一句都没提。” “明天应该就会说了，这些是我偷听来的，”赵初明补充道，“不是故意偷听，是我在老师办公室无意间听见的，那几个老师声音太大了。” “怎么？害怕我说你？”018说，“你哥我，在你心里就这么爱教育人吗？” 赵初明在心里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房门口。 “当然不是，我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晚安，哥。” “晚安。”018关上灯也进了房间。 接下来的生活也很普通，并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 身边一切都在按原定轨迹不紧不慢朝前走着。 就是赵初明的问题越来越多，今天问他还有没有机会找到亲生父母，明天问他还会不会有和他一样的“违禁品”。 过几天又问他为什么不找个“人造人”谈恋爱。 对于这些问题，哥哥告诉他，父母大概是找不到了，毕竟这么些年过去，没听到一点风声说谁孕育了生命。 和他一样的存在估计也没有，哥哥很自豪地说，不是谁都和你哥一样，怎么说也得颁发个“地下基地好心人”。 至于和“人造人”谈恋爱这件事，哥哥是这么说的：“还没捡到你时，我也是想过这事的，谈个恋爱，一起吃饭，下班后在无人的角落聊聊天，晚上还能暖个被窝什么的……但我捡到你了，这些想法倒是全实现了，可惜对象是个小屁孩。” 哥哥最后又补充道：“但我对这方面没那么在乎，谈不谈的无所谓，反正我这一辈子过得很有意思，养大一个小东西，我可是‘人造人’中唯一一个。” 赵初明十七岁，脖子后也被018画上了“二十”。 哥哥和他一起吃了无数顿饭，互道了数不清多少句的晚安。 他也很努力，结业考试成绩十分优异，导师将他安排到了负29最好的岗位上。 考试结束的晚上，赵初明向018请了个假。 他说：“哥，我今天晚上不回来了。” 018正准备穿鞋，他想带着赵初明去吃点好吃的。 最近生态园联合商店推出了很多新品，他还想给赵初明买点小零食回来。 “怎么了，学校有事吗？”018停下穿鞋的动作，转头问道。 “044和022喊我晚上去他们家里玩，哥明天要上班，我回来太迟会吵到你，干脆就在他们那边过一夜，反正明天我放假，后天才上班，”他说完看着哥哥停下的手，问道，“你要去哪儿？” 018没说实话：“哦，我这鞋有点磨脚，我试试看是哪里磨。” “哪里疼不就是哪里磨吗……你哪里疼？”他蹲下身子，伸手想去看看有没有哪里被磨破。 哥哥却拉开他的手，直起身子说道：“我哪里都不疼。” “要不你去找037吃饭吧，我和他们约的时间快到了，晚上要一起去吃商店新出的火锅，”他拿起手边的通讯手环，看向018，“那我走了？” 哥哥脱下鞋光着赤脚，坐在沙发上看着他。 “去吧，真不回来吗？” 哥哥这样子还挺有意思的，这句话竟让赵初明听出点不舍的意思。 “哥，你想我回来吗？”赵初明看着他问。 “和朋友玩挺好的，我找037吃饭去，”018拿起墙上的固话听筒，拨打电话前又说，“有事打电话，找不到我就给037打。” “好，”莫名有点不舍，他低头看了眼手环显示的时间，犹豫一下后说道，“那我走了，哥。” 这一路他走得慢，并没有赶时间的样子。 明明才走，可他就是有点想哥哥。 044和022属于话多的那种，他们一直在说，赵初明就默默听着，这样的环境能让他放松下来。 这顿饭吃得也算开心，酒也喝了不少。 但他没怎么喝，这个东西的味道不太好，脑袋也渐渐变得晕乎，这种感觉他不太喜欢。 018则是没什么精神地到了037住的四人间，他直接无视房里其他人，和037进了他的房间。 “怎么这么没精神，”037拿来一瓶喝的递给018，“这样子像是挺委屈。” “你说，如果你养了个孩子……” 018被打断了，“你直接说，赵初明怎么了。” “他夜不归宿。” “去哪儿了？” “朋友那里。结业后一起聚一聚……玩一玩什么的。” 037喝了口手边的饮料，皱眉说道：“好难喝，我那里还有几瓶，你都拿去，”他放下，又说，“玩就玩啊，你要是不放心就跟着去。” 018不说话。 037犹豫一下，问道：“嫌你年龄大，不带？” “不是这么回事，”018“啧”了声，“就是很奇怪的感觉……” “嗯，你说我听听。”037换了个姿势坐着。 018觉着有些像那些培养室的工作人员询问他时的样子。 “他六岁掉第一颗牙，当时特别冷静，当着我面一拽一掰，捧着那颗牙齿告诉我‘这是下面的牙齿，要丢到上面’，他说这是家长希望孩子牙齿成功长出的希望。我那天夜里吭哧吭哧爬了好多层楼梯，愣是靠我的双脚爬到了负十，再高……我也爬不动了。” 037点点头：“虽然这个故事有点长，但你继续。” “他有段日子说腿痛，应该叫什么‘生长痛’，疼到晚上把膝盖朝墙上撞，我夜里就哄着他睡，给他热敷。他说‘哥，我不想长高了’，那天我抱着他睡了一夜，就怕他朝墙上撞腿，”018也喝了一口饮料，“真难喝，我也不要……” 第19章 “你的重点在哪里，”037说，“重点就是你对赵初明很好？” “不是，”018说，“我的重点是，我觉得我不对劲。” 037又拿出一袋薯片递给018，“从刚才到现在，我没听出来你哪里不对劲。你说的这些，都是一个作为家长或者哥哥，都会做的事情。” “不对劲的地方太多了，”018说，“大概从今年开始，最为严重。我开始有种患得患失，害怕他离开我的感觉，我开始想让他慢点长大，想让他多和我说话，想让他……多关心关心我。” 037支着脑袋，慢悠悠地说：“你这种症状，我上次去书城看书好像看见过。” “是吗，我这是怎么了？”018一拍桌子，觉得自己终于要找到答案了。 “好像叫什么‘分离焦虑症’？” “是吗？我也没觉得我焦虑啊……顶多就是有点急躁、心情不佳、食欲不振，”018吃了片薯片，“下次别买了，比食堂都难吃。” “你也是37岁的人了，虽说样貌不变，还是十八岁的样子。但你这脑子……好像也没怎么变啊，”037拿过他手上的薯片，从里面抓出一把，没错，是一把，“不吃就不吃，全给我捏稀碎干什么，这还没焦虑？你就差把‘我很焦虑’四个字写脸上了。” 018拍了拍手上的薯片碎渣，“年龄和心理无关，我的脸和我的脑子更没关系，我希望你能给我出个主意……如你所说，让我能不那么焦虑的办法。” 037盯着018，盯得他心里发毛。 终于，037开口了：“谈场恋爱，换个心情。” 这个主意听着似乎不错，018以前就想谈了，十几年前的以前。 现在赵初明也大了，都能夜不归宿了，他谈个恋爱什么的，也不耽误事吧。 037倒是好心，连接下来怎么办都替他想好了。 “我认识一个在负14服装店工作的，明天介绍你认识。” “就是那个短头发的吗？”018问。 “不是，你没见过，上个星期才转到那里工作的，那个嘴皮子溜得啊，说得我愣是买了三件衣服才走，”037直接从衣柜里拿出来展示，“你看，还是同一款式，三种不同颜色。” 018直接一个大拇指，“她和我们一届的吗？” “不是，比我们小，27岁。” 037说干就干，直接掏出他新买的通讯眼镜拨通了147的电话，看样子147那边也是在家里，她正坐在桌前看着书。 披肩发，笑起时还有两个酒窝，说话也是小声温柔，倒挺像018以前想象过的女朋友样子。 通讯结束，037拍拍胸脯：“说好了，明天中午一起去食堂那边新开的小餐厅吃饭，别带赵初明了啊，互相了解一下，小孩儿在旁边误事。” “他能误什么事。”018笑了。 037学着赵初明小时候那样板着脸：“哥，我不同意。” “他不会这样的。”018说完还有点郁闷。 真的不会吗，应该不会吧。 他踩着熄灯时间回了家，门口只有他自己的拖鞋，赵初明那双还在鞋柜里歪歪扭扭摆着。 018将那双鞋摆正，拿上换洗衣服去洗了澡。 以前刚住进双人间时，018就斥巨资买了台灯放在客厅，这东西白天蓄满电就好。 至少熄灯后还能有什么东西亮着，不然他总觉得不习惯。 赵初明越来越大，小球的存在感就越来越低。 以前熄灯后总有点亮光，现在要是突然黑黢黢一片，他还会不安。 这大概就是习惯的可怕。 018没有回房，他坐在客厅沙发上开着台灯，等着困意来找他。 困意没有那么好心，时间一点点过去，他甚至还生出一点去找赵初明的想法。 “晚安初明。”018用胳膊压着眼睛，喃喃道。 第12章 青草香味 赵初明回来得很早，早到哥哥甚至都还没有醒。 “哥，起来吃早饭了。”他提着正冒着热气的早饭，里面还放着两瓶牛奶。 袋子被他提到018眼前晃了晃，牛奶瓶也碰在一起发出声响。 “回来了，几点了？”胳膊都在脸上压出了印子，长时间没换姿势，身上也酸疼。 另一边被压在屁股下的手还有点丝丝凉意，麻了。 “现在是地下基地时间六点十五分”的声音从赵初明的通讯手环中传出。 他把早饭放到桌上，拿出一瓶牛奶喝了起来。 赵初明问：“你昨晚在沙发上睡的？” “嗯，”018站起身说，“我先去洗漱。” 赵初明点头，坐在那里慢慢喝着牛奶，一小口一小口地。 哥哥洗漱完毕出来时，这一瓶牛奶都还没喝完。 “不好喝？”018问。 “好喝。”赵初明喝下一大口。 018坐到赵初明身边拿出一块糕状的东西吃了一口。 不愧是赵初明，买的东西比037买的要好吃多了。 赵初明头发翘起一撮，018换了只手拿吃的，转过头贴着他右耳去“收拾”那点不听话的头发。 018一直觉得赵初明是青草味，那种雨后清新，阳光下顶着一点小露珠的青草味。 当然了，也可能是因为他总是给赵初明买青草香味的沐浴露。 018皱了皱眉——现在不太对，赵初明有点臭。 “你身上是什么味道？”018又靠近些闻了闻，还轻拉起那撮头发放在鼻子下。 赵初明被吓了一跳，突然扑到脸上的鼻息弄得脸直痒痒。 他朝一边躲了躲：“酒味，昨天晚上喝了点酒。” “我记得，酒好像……未成年不能喝吧。” 赵初明“嗯”了声，低下头给018看：“可我现在是二十岁，‘人造人’没有未成年，不喝就露馅了。” “你可以说不想喝，不爱喝。”018语气有点不太好。 “没喝多少，放心吧，就是第一次喝有点晕，昨天也挺开心的，那种气氛喝了不误事，”赵初明慢慢哄着哥哥，接着又握住他的手，“昨天我不在，哥为什么睡在沙发上？是不是不习惯？” “没有。孩子大了要离家，谁都拦不住，”赵初明提到“误事”，倒是提醒了018，他说，“你中午自己随便吃点，我有点事。” 赵初明点点头，问道：“加班吗？那我去给你送饭。” “不是，是037给我介绍个朋友，中午一起吃吃饭互相了解一下。” 哥哥看着有点心虚。 赵初明咕咚咕咚喝完剩下的牛奶，盯着他问道：“是什么朋友？” “普通朋友。” “那带上我。”赵初明笑着说。 “不太方便。” 哥哥现在都不敢看他了。 赵初明问道：“不是普通朋友吗？” 018吃了口东西，嚼上两下后说：“好吧，其实是037要给我介绍女朋友来着。” 赵初明没说话，他默默看着018吃东西。 心里瞬间变得别扭，可赵初明说不出为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氛围。 谁都不说话，却不是因为尴尬。 就像两人中间有条不深不宽的河水，你一脚跨不过去，下去就会打湿裤脚。 第20章 所以你只能在河对面坐着。 看着，等着。 等着看，谁先跳下去。 哥哥吃完了，赵初明起身收拾垃圾丢进垃圾桶里。 他突然笑了。 “很期待，不知道哥会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祝你一切顺利。” 他目送哥哥离开家，门被赵初明关得不轻不重。 这人甚至还上了锁。 018停下脚步看向那扇门，赵初明这是要把他锁在外面不让回去了？ 018摇摇头，自己最近越来越爱胡思乱想了。 他有时候还挺想去培养室检查一下的，但又怕工作人员说他瑕疵太多，要销毁什么的……最终还是选择了闭嘴。 开始工作后的018很明显有些心不在焉，走两步叹口气，推车都推成了碰碰车，也幸亏被撞上的人是037。 “怎么了，还没见上就开始急了？”037将车里被撞出去的货物捡起来，018蹲下一起帮着忙。 “不好意思……我没有急，就是有点心事，分心了。” “因为013吧。”037语气很是笃定。 018默认。 “我真的，挺奇怪的。”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037朝上望了眼监控，“晚上再说。” 他中午也没回家，而是去了037家里，洗了个澡，换了件037新买的三件套里的其中一件。 “难为你这么重视，还特意洗个澡换件衣服，”037看着018，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有些脏的衣服，“我就不折腾了，反正我只负责给你带到，这衣服下午还能穿，换一件太麻烦了。” 018照了照镜子：“还是重视点好，不然下次去买衣服见到都尴尬。” 147在食堂门口等他们，也免了037带路。 他悄悄朝018眨眨眼：“散发魅力！” “吃饭去吧你。”018朝他后背拍了一下。 小餐厅确实挺小，就是一个隔断隔出来的小空间，里面放着六张桌子，和外面食堂唯一不同就是多了些假绿植。 只剩下一张最角落的桌子还空着，剩下几张都坐着人。 018转头朝后望了望，前面两张桌子的人他认识，是同届的。 最前面那两张桌子坐着的人看着面生，有个脖子后显示“二十”，看来是和赵初明同一届。 “你想点些什么。”018将菜单转个方向，正面对着147。 147朝他笑笑，看了看后点了一个菜，又把菜单递给018：“剩下的你点就行，我不挑，也不太饿。” “没事，随便点就行，别客气，我们就当是朋友聊聊天，”菜单再次回到147那边，“再多点几个，看看还想喝点什么。” 147又看了好一会儿，加上两个菜，“好了，就这些。” 018提交完菜单，两人瞬间没了话说，尴尬的氛围弥漫，比和赵初明的那个早晨更尴尬。 “听说你和037是同事？”147打破冷场，率先开口。 “对，我和他关系挺好的，”018沉默片刻，“我觉得还是要先告诉你，我是‘瑕疵品’，但是你放心，我没有暴力倾向，就是比较容易想太多……想法和你们不太一样。” “这样啊……”147笑了笑，“那也不错，有时候缺少一些理智不是什么坏事。” 不得不说，018听到这个回答后是开心的。 他刚刚想过最坏的结果，就是147愤怒离场，剩下他一个人吃三个菜，喝两杯饮料。 “很高兴你能这么想，其实我有时候也会羡慕你们，理智一点会少很多困扰，不会和我一样，做什么都要想很久，”018突然觉得自己这个话题找得不对，他的心情又开始乱了，“我怕后悔。” “那你有什么后悔的事？”147问。 那可多了去了。 后悔没在赵初明小时候好好陪他，只买了个小球敷衍了事。 后悔自己只给赵初明往家里带书，却从没给他读过一本，小东西从自己一个个认识拼音到可以不看注音版，他一个字都没有读过。 后悔没给他吃过什么好东西，后悔到现在也没带他去哪里玩一玩，后悔和他沟通太少。 后悔自己没问赵初明，你以后能不能别不回家。 怎么都是赵初明。 怎么能都是赵初明？ 怎么可能……全是赵初明。 机器人上菜打断了018的思绪，他将菜朝桌子中间挪了挪，“没什么，都是一些小事。” 018心不在焉地吃，147沉默地吃，周围的人倒是吃得十分热闹。 嘻嘻哈哈的，笑得018心里烦躁至极。 “说心里话，我对你印象不错。”147突然说道。 018顿了顿，停下机械性朝嘴里塞菜的动作。 “谢谢，能让你觉得今天中午过得还不错就很好。” “晚上要不要一起吃顿饭，吃完再去负20逛一逛，模拟城变化很大，我也好久没去过了。”147像是鼓足勇气说出来的，看着018的眼神里带着期待。 “我晚上要去037那里一趟……”018赶紧接上，“晚上七点半我去找你，我们在模拟城门口见。” “也行，那说好了。” 018说：“嗯，说好了。” 赵初明支着脑袋盯着018，他看着哥哥向对面的人点头，两个人好像还聊得挺开心。 身边人好像在对他说着什么，赵初明压根就听不进去，他不停敷衍着，注意力全在018身上。 敷衍态度终于得到不满的回应，旁边的人喊了一声：“013！” 这一声引起了哥哥的注意，018回过头，赵初明立马换上一张笑脸。 可哥哥什么都没对他说，并回头继续和对面人聊着天。 这顿饭赵初明吃得不太好，甚至因为胃口不佳都没吃多少。 哥哥在结完账后终于想起了他。 他拿着一瓶饮料，走到赵初明身边，饮料也被放到了手边，哥哥说：“我去上班了。” “018，晚上一起吃饭吗？”赵初明又在笑。 “不吃了……我晚上要去找037一趟，熄灯前回去。” 赵初明当然不信。 他朝哥哥身后的147看去，笑着说道：“你好，我是013。” “你好，听037提起过，你是018的室友。”147笑出两个酒窝。 赵初明没有回应，他移走视线看向018，这次他不笑了。 “知道了，早点回来。” 赵初明拿起哥哥买给他的饮料，打开后喝了一口。 饮料挺凉的，可他喝下去后却没办法平静下来。 018离开了食堂，他在门口和147再次约定好：“晚上见。” 到工作场地时037立马从蹲着的动作换成朝他大步走去，“怎么样，怎么样？” “就那样，”018又说，“约好了晚上一起去模拟城。” “提前恭喜你，很快就要‘正常’起来了。”037拍拍他的肩膀。 广播声响起，018踩着广播的节奏，他说：“不，我觉得……我越来越反常了。” 第13章 还回来吗 晚上是037在食堂打包的，一堆难吃的丑东西摆在桌上。 018自认为自己不挑食，但他现在却又一个菜都看不上。 “动筷子啊，和我还客气什么。”037先下了筷子，那坨黏糊糊的东西被他喂进嘴里。 第21章 018都能听到黏稠拉丝的声音，正在随着037的咀嚼一下下冲击着他的大脑。 “我不饿。”018挑了碗汤喝上两口。 寡淡，还没洗澡水来得有味。 037还在那黏黏糊糊嚼着：“中午吃多了？” “也没吃多少……”说不上吃饱，也不能说还饿着。 就是整个人不在状态，没胃口。 “那说说你的心事吧。”037说。 “没什么好说的了，”018说，“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反反复复，从头到尾，全是关于那个赵初明。我是没想到，就是养个‘违禁品’，后劲怎么这么大……明明前几年还好好的。” 说着说着他觉得不对劲。 “037，我前几年是好好的吗？” 037正专注于手边的菜，他一边听一边点头。 “啊？哦，不是好好的。”他回答得干脆。 “哪里不对？” “说不上来，但你对他的关心不太像书里写的那样。你太过度紧张，直到现在没一天是轻松的吧。” “轻松？”018不太明白这个词的意思。 从他诞生起，他就没轻松过，有了赵初明就更不轻松了。 这几年反而有种能喘口气的感觉，他这应该是越过越轻松吧。 “就……你总是把他捆在你身边，赵初明以前不也说过想去朋友家玩一会儿吗，你不是这个理由就是那个理由。是我就给你脑袋一下，管得真宽，”037说完还真给了018脑瓜子一下，“哎不好意思……情绪上来了。” “没事。”018给了037的椅子一脚。 037本来正跷着椅子吃东西，现在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仅此一次，”037站起来拍了拍屁股，扶正椅子又坐了上去，“等你和147结婚那天，我给你包个桌，吃个好的，吃半个月工资！” 018没说话。 “一个月工资，”018还是没说话，037咬咬牙又说，“一个月多一个星期工资，不能再多了。” 018坐椅子坐得屁股硌得慌，他躺到037床上说：“什么啊都……那句话怎么说的？八字都没一撇，还说什么结婚，你还不如先祝我涨工资来得实在。” “更不实在了，毕竟工资都好几年没涨了。”话音刚落，037的通讯眼镜亮了一下。 013来电。 “赵初明，什么事？”037接通电话，并没有画面。 毕竟赵初明的设备是通讯手环，没有视频功能。 “找018。”赵初明说。 这通电话他犹豫了很久才拨过去，他不知道哥哥在做什么，又担心哥哥真的在做些什么。 018接过通讯眼镜，不用视频也就没必要戴上，他拿着眼镜在手上打着转。 037在旁边小声说：“哎哟乖乖……可别摔了。” “怎么了，初明。”018问。 “你说的熄灯前回来，是几点？”赵初明坐在沙发上，深吸一口气。 “九点左右，你困了就先睡，不用等我。” “我打电话是想给你说一声，我晚上不回来，”赵初明补充，“还是去022他们那里，明天和他们一起去上班。” 赵初明也不知道自己在犟什么，但他现在就是不想待在家里。 “你又——”018站起来，“你……和他们说好了吗？” “挂了电话就给他们回电话，等会儿洗个澡就过去了。”赵初明说。 “那我八点半回去。”018没头没尾地来了这么一句。 赵初明沉默一会儿，开口问他：“哥，你想我回来吗？” 你最好是想。 紧接着，他听见哥哥说：“我八点半就回来。” 赵初明笑了笑，说道：“那我去洗澡了。” 电话被挂断，037抬抬下巴，示意018看看眼镜上的时间。 夜7:15。 “我得走了，”018又喝上一口汤，这时竟还品出一点味道来，他又吞了两口，“谢谢你的晚饭。” “不客气，”037摆摆手，“把门带上。” 现在正是电梯使用高峰期，他干脆一头钻进楼梯间噔噔朝上爬，好不容易爬到负20，电梯口的人像堵墙一样把他拦在楼梯口。 他说着“不好意思，让让”说到口渴。 147晚上穿了条裙子，紫色蕾丝边配着朵朵盛放的彩色碎花。 018迎上她泛起笑的酒窝，平静了一下爬楼梯导致的喘息。 虽说深呼吸好几下，开口时却还是带着颤音：“不好意思，来晚了。” “没事，”147偏头看了眼模拟城上方悬浮的时间显示，她过了几秒后说，“现在才是七点半，你没有晚到。” 018不好意思笑笑：“请你喝东西吧，确实来得迟，让你等久了。” 他走到一家店门口停下。 奶茶店？没喝过，给147买一杯吧。 018没来过模拟城，这里是三年前才建好的，他每天早出晚归回家看孩子的，根本顾不上过来。 037倒是很喜欢过来，他说这里吃的喝的玩的都比食堂要好，就是等电梯麻烦。 爬楼梯又懒得动，来一次是一次。 018则是一次都没来过。 确实与众不同，模拟城的建筑终于是五颜六色，各种门店挤在一起，香味扑鼻。 他点的是原味奶茶，别的名字又长又难记。 147看他站在那里皱眉许久，主动说“就喝原味的”，018感激似的看看她，终于点了单。 147在他身侧慢慢喝着奶茶，和018有一搭没一搭聊着，大多时间018都是在听她说。 这里哪家好吃，哪里好玩，哪天发生了什么有意思的事。 他的回答都很官方：是吗、真的啊、那可真是太有意思了、是的，我也觉得好看。 眼看着离八点半越来越近，018不自觉朝着模拟城出口走。 147的奶茶喝得还剩个底，现在正在四处找垃圾桶的位置。 “好喝吗？奶茶。”018问。 “挺好喝的，谢谢你。” “那再喝一杯吧。” “啊？”147愣了愣，看见018又站到那家奶茶店门口。 他这次没买原味奶茶了，这次他换了个名字最长的那个，买了两杯。 “你要小料吗？”018突然转头问147。 “不用了……我其实……”147吞咽一下，饱得不行了。 八点十七分，电梯门口有十个人，电梯限载人数八人。 运气好就挤进第一趟，运气不好在人数不增加的情况下，能上第二趟。 八点二十分，电梯还在负十五没有动，另外两部电梯都是朝上走的。 018将手里提着的大杯奶茶换了个手拿，偏头问147：“你怎么不喝？” “我回去再喝。”147说。 “电梯坏了吗？”018又问。 “没有，坏了会亮红灯，再等等吧。” 八点二十一分，电梯停在了负17。 “等电梯到这层来，估计要八点半了吧……”018说。 “不至于啦，你看，现在到负18了。”147说。 现在是八点二十三分。 “018，下次还要不要一起——” 018时不时瞟向只有十步距离的楼道，他朝前走上两步，没顾上147在后面说什么：“不好意思147，我还有事，赶时间就先走了。” 第22章 147也跟上前两步，电梯来了。 她看了看楼道口，跟着人群挤进了电梯里，奶茶被她用双手捧着，冰块在里面晃了晃。 楼道口拐角显示负23，018跑出去看了眼外面的时间显示——夜8:25。 负27，夜8:27。 负30，夜8:29。 跑，再跑快一点。 直行，再拐弯。 直行，又拐弯。 门被推开，屋里空荡荡。 夜8:31。 018打开灯，赵初明的鞋并不在鞋柜里，稀奇的是，那个几乎被赵初明遗忘的小球被放在沙发上。 他把奶茶放在了桌上，打开小球，又关上灯。 一艘晃晃悠悠的小船在河面游，柳树迎着风飞，几只麻雀在河堤上跳啊跳，是黄昏时分的霞光打在河面。 看着……很温暖。 018靠在沙发上，抱着小球发呆。 从晃悠的小船到连绵的山峰。 又从油菜花盛放的田园到秋风吹落银杏叶，叶子无力翻飞，掉进地面的小水洼。 叶子掉落竟然是有声音的，018听到“咔嗒”一声。 他还疑惑着为什么投影里的画面会映射出来——他看到有光照进来。 “哥。”光说话了。 等待是无趣的，赵初明无法让自己静下心来，只好出门逛上几圈，给哥哥买了晚饭。 他也不知道哥哥到底吃了没，但他总不能逛一圈还空着手回去。 这个世界是眷顾他的，当他打开门时，哥哥就在家里。 没什么比这一刻更好了。 他看见哥哥朝自己这边看过来，赵初明对他笑了笑。 赵初明看见了桌上的奶茶，他关上门便走了过去，将手里提着的东西放到桌面。 “给我买的吗？”他拿起奶茶问。 “嗯，你尝尝。”018说。 “粥？”赵初明插进吸管喝了口，满满当当的小料，他嚼了嚼又喝了一口，“你去模拟城了。” “是，你也去了吗？” “没有，”赵初明将奶茶上的标签戳了戳，“上面写了‘模拟城奶茶店’，我还没去过。” 018沉默了。 他看着赵初明默默地喝，赵初明就回盯他，在他面前嚼嚼喝喝。 喝到最后没有奶茶了，只剩小料，他又揭开盖子用勺子吃。 吃空了以后才说：“饱了。” “我没想到会这么扎实，我当时看着他一勺勺往里面放，那个勺太小了，我就让他再来一点，别的也再来一点。最后奶茶溢出去了，我才想到会不会是太多了。” 哥哥这样子真的很有意思。 “很好喝，”赵初明打开他刚刚放在桌上的东西，袋子一打开就是扑鼻香味，“也不知道你晚上吃了没，刚才出去逛了逛，想着还是给你买点回来，还热着，快吃吧。” 018愣了愣，他本来以为赵初明今天晚上是不会回来了。 谁知道他并没有走，而是去给自己买了晚饭。 赵初明见哥哥没反应，顿了顿又说：“你是在模拟城吃过了？” “没吃，光看人头了，”018坐到桌前拿起筷子，夹起就近的一盒菜喂嘴里，他低头看了眼赵初明的鞋子，还是穿着外出的那双，“你还要出去吗？” “对，怎么了？”赵初明问道。 “还回来吗？” 018觉得赵初明如果是“人造人”，那就一定是有语言系统瑕疵的那种。 赵初明又问道：“哥，你想我回来吗？”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听到什么，但这个问题总是会在脑子里出现。 哥哥吃得很快，看着好像很饿。 菜会不会买少了？哥哥会不会吃不饱？ 饿着肚子会不会对身体不太好，早知道就买完饭快点赶回来了。 小球忘了收回去吗，怪不得总觉得哪里好吵。 床上的被单应该换一个了，明天洗好了。 哥哥怎么还不说话。 说你不想让我走，只要你一句话。 我就哪里都不去。 “我好饿。”018终于开口了。 “不是正在吃着吗，”赵初明又打开剩下的几个饭盒，“还有这些都没吃。” 018看着赵初明。 在这一刻，赵初明紧张得快要忘了呼吸。 他听见哥哥说：“我想让你别走。” 第14章 生日快乐 赵初明本来就没打算出门，哥哥说完这句话后，他就走到门口换了鞋，躺在沙发上看着小球。 哥哥背对着他默默吃饭，虽然两个人没沟通，但赵初明喜欢现在。 018一吃完就开始收拾桌上的垃圾，这顿饭他吃得很快，像是饿得不行。 收拾完后立马无缝衔接，拿上衣服就要去洗澡。 赵初明坐起来拦住他，开口说道：“不能吃完饭就马上洗澡。” “没事，我总这样。”018将衣服搭在肩膀上，走进浴室，打开花洒。 哥哥不太听话。 在他小时候，明明是哥哥告诉他不能吃完饭马上洗澡的。 结果哥哥自己却这么做了。 这一夜他们没怎么说话，这一觉也睡得乱七八糟。 睡睡醒醒，心里总觉得堵得慌。 他早上和018同步出门，一起去食堂胡乱吃了两口。 赵初明不停地打呵欠，明显是没睡好，018则是昨夜吃太多，没怎么消化，看着也不太有精神。 “中午要一起吃饭吗？”018突然问。 “不知道，你在食堂没看到我就先吃，”赵初明只顾着往嘴里塞，吃完拍拍手，“018，我先走了。” 最近的事情很多，赵初明只得赶着时间，和哥哥待在一起的时间也变少了很多。 但这或许不是坏事。 因为他一看见哥哥就想接近，这是一种没有理由的冲动。 他中午没去食堂，也没回家里，工作让他走不开，也让他没心思去想那么多。 第一天没去，第二天也没去，第三天、第四天……一个月内，赵初明只去了五次食堂。 难得的早回，赵初明刚回家就被哥哥拦在门口。 “怎么会这么忙？”哥哥将他在门口堵了个严实。 “最近货物变多，没办法……”赵初明绕开哥哥，径直走向餐桌。 他拿起018的杯子，喝光了里面的水。 哥哥问他：“你每天都怎么吃？” “同事打包或者不吃，有时候早上多买点，中午加热一下就对付了。”赵初明现在都有点饿，今天晚上他压根就没吃。 018扯扯嘴角，“不知道的还以为地下基地是你造的。” 赵初明呆愣一下：“你每天都等我了吗？” “没有，我也挺忙的。”哥哥走进房间关上门，没有再和他多说一句。 赵初明盯着门看了很久，随后叹了口气。 这样的日子持续很久，久到十月的尾巴提醒着018，赵初明生日就快到了。 十月二十九日，018去了书城，他在门口的搜索机器上输入“成人礼”“十八岁”“永生难忘”“感动哭了”“礼物”，这些关键词搜到一本光是看名字就很不得了的书。 《因为你爱，所以我买》 第23章 书的位置在c柜30号。 018坐在靠窗的位置上，外面是秋叶随风，看样子还下着雨，这种氛围倒是很适合书城。 他伸手碰了碰窗户，手指便戳起一层光，外面的景色晃了两下，又恢复原样。 他盯着外面看了会儿，打开桌上的书。 红色封面，不太厚。 前二十页都是讲两个小男孩一起长大，在学校里怎么“互帮互助”的作弊。 又串通好口供一起给双方家长说，放暑假要一起去旅游。 当然了，这俩孩子也没去旅游。 他俩背上包哪里都没去，就在当地租了个房子，他们一起生活，一起吃饭，一起互道晚安。 018感觉剧情怪怪的，他一边纳闷，一边朝后翻页。 后面就更让018摸不着头脑了。 两位主人公变得越来越亲密，在另一位十八岁成人礼时，主人公a给b买了他一直很想要的黑胶唱片。 俩人在音乐声中接吻相拥。 全文完。 018合上书，呆望着墙上的假窗户和假风景，脑子里全是那两人的一生。 十月三十日，赵初明今天回来得更晚了。 今天的工作拖了很久，比平时迟了一个多小时。 赵初明一进门就看见桌上放着很多吃的，他走到桌前随便打开一个，笑着说道：“好香。” “冷了，”018拿起来，“我去给你加热。” “不用，你现在去食堂加热，我就要饿死了。”赵初明累得不行，说话尾音拖得长。 他看着哥哥笑，哥哥却一句话都不说。 十月三十一日，赵初明刚洗完澡出来，哥哥站在门口问他：“你明天能早点回来吗？” 他想到明天的工作就头疼。 赵初明说：“不一定，怎么了？” “明天你就十八岁了，”018看着有些抱歉，“今年不能再敷衍孩子了，但我想了好几天，实在不知道该送些什么。” 赵初明是真的忙忘了，什么生日不生日的……他现在就想快点做完手上的工作。 哥哥继续说：“我想着要不就给你买点东西回来，咱们一起在家里吃顿饭什么。” 赵初明刚要开口，哥哥打断了他。 “当然了，你要忙也可以晚一点，一切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嘛……我也想了，今年给你买个大蛋糕，是真的蛋糕！模拟城有卖。我们可以吹蜡烛许愿，以前就没有这个环节吧，那个时候都直接许愿了，有蜡烛的生日蛋糕在实现愿望这方面肯定没得说。哦，我不是要你一定要早点回家的意思，你要和022他们一起过也可以。” 一切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 的确。 赵初明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只要努力工作，他就能带着哥哥离开地下基地。 哪怕早一个月。 不，早一天也行。 只要哥哥能离开这里。 “吃罐头，”赵初明看着他说，“还是吃罐头蛋糕。” 018在赵初明回屋后一小时，估计他已经睡着的时候，偷摸着溜到客厅，用固话给037打了电话。 “037，你认识模拟城那家蛋糕店里的员工吗？” “没有，你今年要给赵初明买蛋糕？”037那边“咚咚”响，不知道在干什么。 “对，我想买个不太大的那种，我和他两个人吃……”018顿了顿，改口道，“四个人吃。” “我明天早点去给你预订一个，你晚上下班后去拿吧，”037说，“我给你买，赵初明怎么说还是我看着长大的呢。” 省一点是一点，省着明年还能给赵初明买更大更好的蛋糕。 018毫不犹豫：“行，谢了。” “嗯，没别的事了？” “没事了，”018犹豫一下还是问道，“你那边什么声音？” “哦，室友打架，我等会儿全给他们拉培养室去，”听声音，037像是拍了下桌子，“你和赵初明也多注意，最近‘人造人’情绪波动比较大，碰到不对劲的别去招惹。” 这件事018也听到过一些，主要还是因为培养室把他找过去谈话听到的。 培养室认为018是瑕疵品，可能有潜在的暴力倾向，繁琐的检查结束，工作人员一个个地都摸下巴思索着。 018一点暴力问题都没有，那些情绪不稳定的“人造人”在这之前也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出现症状后立马检查也是正常。 “好，谢谢提醒。”018说。 十一月一日，刚熄灯的后一分钟，018在赵初明房间门口站着，手刚碰上门把又迅速拿开。 他在门上摸了摸，像是在摸赵初明的头一样。 018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他侧着身子抬起右手贴着墙。 “初明，十八岁生日快乐。” 只一墙之隔，却无法穿透九个字。 赵初明今天比以往走得更早，他想着今天早点开始工作，晚上就可以早点回家。 他出门时，哥哥都还没有起床。 018早上在食堂随便买了点吃，快吃完时037来了，还顺手给他带了杯奶茶。 “大早上怎么喝这个。”018说是这么说，却还是一吸管戳了进去。 挺好喝的，果然好喝。 “蛋糕给你订好了，晚上报你名字去拿就行，祝福语我没写，晚上拿的时候你给别人说。”037也喝着手里的奶茶，两三口就见了底。 “好。” 037把奶茶放桌上捏着吸管，眯着眼睛看018，看得018心里直发毛。 “你有什么事吗？”018抓了抓发麻的头皮问。 “四个人吃，你和013是两个，还有两个是谁，”037说，“肯定不是我，要是我，你昨天就得说‘哎明天来我家给013过生日啊’。” “是013朋友，也得让他给人家拿两块去吧，虽说不能说是生日，随便说庆祝什么都好，假如他想和朋友过，那也得带两块蛋糕去才像样。” 037还是盯着他，被拉起的吸管摩擦着封口，发出难听刺耳的声音。 037小声说：“你怎么没捡到我呢？” “可别，一个就够了，”018摆摆手，“走，上班去。” 中午在食堂也没看到赵初明，生日都要忙成这样，果然成长就是在匆忙中回过神——十八岁，十八年，一晃而过。 晚上下班广播一响，018第一个冲出去，电梯畅通无阻地为他打开，将他带往模拟城。 “018订的蛋糕，我来取。” 店员走到后面提出一个紫色的盒子，上面打了漂亮的蝴蝶结，“祝福语没有写，我们在里面放了贺卡，还送了支笔，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018在心里想着，应该是祝赵初明生日快乐才对，这个祝福他就先替那孩子收下了。 他提着蛋糕去买了杯奶茶，依旧是小料多到爆的那种，接着又去商店买了赵初明爱吃的那些口味的罐头。 他双手抽不出空，压根没考虑坐电梯回去，哼着歌下楼梯，到负30后也不敢跑。 这些东西没一个经摔耐撞的。 他走得很快，快到像是赵初明才几个月大的时候。 他担心小东西从床上摔下来，又怕被机器人拦住回去的路，让他不能在走廊奔跑。 第24章 他只能这么快走，越走越快，越走越想跑起来。 赵初明回来时屋内没有开一盏灯，就连台灯都没有打开。 在他正想着哥哥会去哪里时，一个人影从沙发那里站起来。 这人点亮了桌面蛋糕上插着的蜡烛。 接着，赵初明看见了哥哥。 哥哥唱着：“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走向那黄色的微弱光，走向拍手轻唱的018。 “谢谢，哥。”赵初明看着眼前人，突然很想抱一抱他。 “许愿吧，这次肯定比往年的许愿罐头都要灵。” 他点点头，十指紧扣闭上眼，这个愿望有些长。 赵初明睁开眼，低下头吹熄了蜡烛，他说：“因为它是最灵的许愿蛋糕，所以我许了最重要的愿望。” 台灯被018打开，哥哥说：“一定会成真的。” “是吗，018。” 哥哥微皱着眉，逗着赵初明说：“不是说了在家里要叫哥哥吗，在外面叫我018才对。” 他边切蛋糕边笑：“吃吧，这么多都吃不完了。” “不给022他们拿点过去吗？”哥哥问道。 “只有我们，”赵初明说，“我的18岁，只与我和你有关系。” “真是成年人了，你现在……都和我一样高了。”哥哥接过他递来的蛋糕吃了一口。 太甜了，从没吃过这么甜的东西。 赵初明吃上几口就没再吃，他更喜欢旁边那个罐头蛋糕。 每个口味都是他喜欢的。 最重要的是，这个罐头蛋糕是哥哥亲手做的。 他一边吃着罐头蛋糕，一边看哥哥写的贺卡。 上面没写几个字——生日快乐，赵初明，诞于灰暗走向光明。 他盯着这几个字看了很久，最后将贺卡上沾着的蛋糕轻轻揩去。 这张贺卡被赵初明放进口袋，他说：“哥，有你真好。” 第15章 只想喜欢 早出晚归也是有回报的，赵初明升了职，他告诉哥哥，自己因为工作出色被安排去了更好的岗位。 依然是在负29。 虽然工作时间变得更长，回家会更晚。 可工资也涨了不少。 赵初明说这些的时候难得露出笑容。 这是件好事，更好的岗位能更轻松，虽然时间长了点，但工作内容会比之前容易不少。 更好的待遇也会让他们的生活条件得到改善。 可哥哥好像不太高兴，他看见哥哥皱了皱眉，随后露出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哥哥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说道：“恭喜你。” 再也没有其他话了，哥哥好像真的不为他感到高兴。 哥哥收回手，看了他两眼问道：“你是不是又在鞋里垫了增高的？” “没有，”赵初明说，“哥，是我长高了。” 哥哥这次是发自内心地笑了，他说：“那你真是要比我高了。” “一定的。”赵初明说。 自从换了岗位，他也迅速忙了起来，就连在家里都没和哥哥碰过面。 他早上走的时候，哥哥还没起床。 他还没回家的时候，哥哥估计早都睡了。 等他回家洗漱完毕躺到床上，也不知道哥哥是不是睡得好。 白天麻木地工作，累了也不停下，回到家里就洗澡睡觉。 就连洗澡都要心理建设好半天才能挪动脚步。 赵初明清楚，他现在这种状况，已经有点超负荷了。 018也不太好。 他每天睡前都会对着那面墙说“晚安”，今天也不例外。 018的手轻轻抬起紧贴在墙面，两个字轻飘飘地落下。 墙要是有思想，估计都已经受不了了。 墙没有抗议，018倒是先投降了。 他今天的饭吃得心不在焉，盘子里的菜被夹起又放下，汤倒是被喝得一滴不剩。 037在对面实在看不下去，敲敲桌子开口：“怎么了，被扣工资了？” “没有。”018说。 “受不了你这样子，持续两天了，你这心思都跑哪儿去了？”037抽走他面前的餐盘，“不吃就倒了。” “浪费会被记录，下次食堂就会给你少打饭。” “对你来说不重要，”037抖了抖餐盘，“反正你也吃不下。” “还给我。”018站起来拿回餐盘，胡乱塞了几口，总算是把这点饭菜吃进了肚。 “我能去你那边住两天吗？”018又端了碗汤回来喝。 “行啊，今天晚上来？” “现在。” 018喝光碗里的汤，拉着037就朝家里走，站在衣柜前他才发觉自己其实没什么东西。 他拿走三套衣服，带走了喝水的杯子，拖鞋随手一提。 “你就带这？”037问，言外之意是没必要为这点东西跑一趟。 “我只有这。”018说。 看来搬出去是转变开始的第一步。 晚上下班后他也没有在食堂张望，037拉着他去模拟城，他就跟着去了。 吃了好吃的，玩了好玩的，心情也跟着扬了起来，一切都是顺利的。 037晚上给他铺了地铺，外面几个人也都安静，还没到熄灯时间就全进了房间，安静到他只能听见037的呼吸声音。 今天没办法摸着墙说晚安了，早起也不用再看鞋架里还有没有那双鞋，中午和晚上也不用在食堂里到处望——他在食堂里“巡逻”的频率比机器人都高。 他闭上眼睡觉，整个人都集中精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018不懂自己到底在找什么，但这一瞬间，他竟然想：赵初明会不会从门口走廊经过？ 事实上并不会，他知道的。 从负29到负30就是走楼梯也不会经过这里，就算赵初明绕远路也不会经过这里。 他这几天过得很充实，人却有些恍惚。 赵初明也终于发现哥哥不在家的事实。 他那天回家比平时早，准备换床单时，想去问问哥哥要不要一起换。 在心里想了无数打招呼的方式，推开门后，哥哥却不在。 他在沙发上坐了很久，将家里收拾了一遍，赵初明发现，哥哥很多常用的东西都不在了。 哥哥走了。 终于，他给037打了电话。 当电话那头被接通时，赵初明感觉自己清醒了不少，好像活了过来。 哥哥在那头“喂”了一声。 “018，你准备什么时候回来？”赵初明问道。 “明天，”哥哥说，“你怎么还不睡？” “几天了？你就不知道打一个电话回来？”其实赵初明不知道哥哥到底走了几天。 但哥哥怎么能走。 哥哥一天都不能离开。 “怕你忙。”哥哥说。 赵初明深吸口气，说道：“018，你知道的，一切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 “我知道，这句话就刻在我脑子里。”018闭上眼，心情有些烦躁。 赵初明说：“我不一样。” “不一样？” “我是为了和你一起回到地面，”赵初明说，“小时候你总陪着我看小球，那些景色你总是看得不眨眼，我以前就想着，一定要带你去看这些。” 第25章 “你从没说过。” “很多事不是用说的。况且，我要真的带你走出这里心里才踏实。”说完后，赵初明还有些紧张。 以他现在的能力说出这句，简直就是空话。 但哥哥好像没有怀疑他的意思。 哥哥说：“那你睡吧，我明天早上就回去。” “晚安。”赵初明说。 “晚安。”018回道。 通讯挂断，赵初明靠在沙发上发呆。 思绪有些乱，他盯着前方那面白墙。 他想着，要是能早点带哥哥去地面就好了。 去看四季轮换，去听风雨雷电，去感受、触碰、闻嗅。 他对这些东西没那么向往，也没那么喜欢。 如果是让他一个人去看，就算是难得一见的自然现象，他可能也没什么兴趣。 有些困了，赵初明还在想着，哥哥会喜欢这些东西吗？ 他会喜欢它们的色彩吗？ 还是会喜欢它们的神奇？ 他突然坐直身子，困意瞬间消失。 因为他突然意识到，哥哥喜不喜欢那些东西并不重要。 赵初明只想要哥哥喜欢他。 018却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 梦里他和赵初明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远处是刚升起的朝阳。 他们看着日出吃着早饭，不慌不忙。 从视线平行到仰头看着那刺眼光芒，没有广播催促也没有工作。 他们商量着中午吃什么，下午去哪里玩，赵初明说想去吃火锅，018说可以，你想吃什么都行。 光芒照耀到他脸上，有些刺眼，018伸出手挡了挡，他睁开眼睛，一切都是白色。 “醒了？”037站在床边穿衣服，将通讯眼镜丢给他，“赵初明打电话让你回去，他说给你买了早饭。” 018看了看枕头边的衣服，环顾四周后心情有些低落。 梦不长，但足够让他记到六十岁。 他换好衣服就走了，到家时门敞开着，赵初明就坐在桌前看着他。 他说：“来吃饭吧。” 018抱着衣服走过去，坐在他身侧。 赵初明从018怀中拿走衣服放在沙发上，又一件件抖开再叠整齐。 “我帮你把衣服放进衣柜里，你先吃。” 做完这件事并不需要多久，他出来后便坐在那里和哥哥一起吃。 可他们谁都不说话，像是说一句就能噎着一样。 “你怎么还没去上班？”018越问声音越小。 “忙得差不多了，以后都能陪你吃早饭，”赵初明看了一眼哥哥，“也能一起吃午饭，晚饭也一样。” 哥哥问：“真的？” 赵初明仿佛听到自己的心跳声，急促的心跳如击鼓般，越到后面越无法平静。 他偏头看向门口——心跳声并不是幻听。 “有人敲门。”赵初明指了指门口，站起身走过去。 “拖鞋和水杯没拿。”037一手提着鞋，一手端个杯。 “麻烦你了，我走得急，忘了，”018走到赵初明身边，接过东西又问，“你吃了吗，一起吃点？” 037点头，“为了跑这趟，确实饿了。” 037就和在自己家一样，吃点喝点，还是喝的018那碗。 018则和037聊天笑得前仰后合，不知道到底哪里好笑，无非就是一些工作上的事。 但哥哥看着好像很开心。 “再吃点这个。”018拿起另一袋递给037。 “饱了饱了，”037还是接过吃了一口，“好吃！” “饱了还能吃，”赵初明看着037，指了指他手边刚喝过的018那碗，“那边有碗没喝的，你这个留给018喝。” “无所谓，他又不在乎，”037又拿起喝一口，像是故意的，“我和他关系多好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的剩饭我都吃。” “以后别吃了。”赵初明盯着他说。 037直接喝完那一碗，舒口长气慢悠悠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赵初明心里挺不舒服的，他起身回屋，出来时已经换下睡衣，“我先去上班了。” “那我中午等你吃饭。”018连忙说。 赵初明“嗯”了声，打开门走了。 他一走，037那话匣子就憋不住了。 “赵初明怎么回事儿，怎么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嫌我吃多了？” “没有吧，他不是一直都那样吗？” “那可不是这样，他以前看到我还笑笑，今天这脸可板着，”037吃光最后一点，“我心想我也没做错什么啊。” “想多了，他就那样。”018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阵敲砸声。 他快速换上鞋子打开门，一个饭盒朝着他头砸过来。 018躲过了，但不是自己反应过来的，而是被037拉开的。 他看到什么东西飞过来时只顾着分析是什么，完全没想到躲避。 “快走，估计又是情绪出现问题的，别管。”037一脚踢开那个饭盒，替018关上门。 那两个人是斜对门的，现在正扭打在一起，黑衣服占上风，他正单方面打着咖色衣服。 018被037拉着走，都快走到拐角处了，后面动静也越来越大。 其实不止他们两个从那里走，其他人都是和037一样，秉着你不招惹我，我也不沾事的想法，看一眼就离开。 就连凑热闹的人都没有。 咖色衣服从地上站起来，他揩了揩嘴角的血，眼睛都肿了一只。 018听到他说：“你干脆打死我好了。” 黑衣服没回答，又是一脚踹上去，咖色衣服瞬间趴倒在地。 “好奇怪。”018停下脚步朝上方望了望。 “奇怪？” 018问：“037，那些监控都去哪里了？” 第16章 通讯手环 他们头顶没有一个监控，平时这里最少也有三个，就跟没事做一样在头顶转来转去。 现在倒好，一个都没有，就和说好同时消失似的。 “上报吧。”018朝037说。 “上报？我找谁上报去？”037站在转角处前后看了看，犹豫着该往哪边走。 “去食堂，找门口那个机器人，快点。”018丢下这句话，朝着前面的混乱跑去。 037看着他越跑越远，也转身跑向食堂的方向。 黑衣服和咖色衣服没一个去注意018在干什么，只当他也是路过的人。 018打开房门走了进去，从桌上拿起037送来的水杯。 水杯装满了水，趁手又沉。 他关上门，站在黑衣服身后：“停下你的攻击行为。” 黑衣服愣了愣，拽住咖色衣服的手没松，他扭过头朝018笑了笑：“我？” “是。” “凭什么？” “你的行为违反了地下基地禁止条例，”018握紧水杯，“更何况你这是单方面殴打。” 咖色衣服得到了喘气的机会，黑衣服松开手后还不忘朝他肩膀补上一脚。 黑衣服逼近018，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我们可是同类啊，你怎么敢和我说‘违反’，你应该向着我才对，”黑衣服将手搭上018肩膀，“我难道做错了吗？” “你为什么这么做，他不是你室友吗？”018朝后退上一步，背在身后的手碰上了墙壁。 第26章 他刚想往左挪一步，黑衣服伸手撑在他身侧，把那条路变成了死路。 “看他不爽罢了，每天在那里装给谁看，让他办个事而已，不是这不行就是那不行的，就得让这种事儿精明白，到底什么才叫听话。”黑衣服拍了拍018左侧那面墙，另一只手猛地砸向他脑袋。 018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是吗，那你也要听话。”他快速偏头躲开，从身后拿出水杯敲向黑衣服的头。 紧接着是脖子和腰部。 现在是黑衣服单方面被018压制。 咖色衣服早就跑了，走时看都没看018一眼。 “018！”这是037的声音。 黑衣服一定很惊讶。 为什么018会突然倒在地上，还把水杯塞进他手里。 黑衣服也管不上这么多，他反手就拿着水杯给了018侧腰一下。 这一下子下去，018是真的直不起腰了。 018后悔，水还是倒多了。 他疼得咧着嘴，躺在地上看着机器人和037朝这边跑来——037是用跑的，机器人顶多算是散步。 黑衣服根本没发现，他正沉浸在敲击的乐趣中，顾不上注意周围的环境。 机器人伸出一根手指，勾住黑衣服衣领，没用多少力气就拉开了他。 黑衣服回头看了机器人和037一眼，像是刚反应过来。 他恶狠狠地朝着018怒吼：“你就只会这个？胆小、懦弱，无能的废物！” 黑衣服被机器人拽着衣领拖行，037将他从地上扶起来馋着。 018听到不远处黑衣服还在声嘶力竭地吼着：“瑕疵品、瑕疵品、瑕疵品——” “请假吧，随便找个机器人把假请了，”037带着他走进电梯按下负26，“我也请一个小时，陪你检查完再把你送回去。” “中午帮我带饭回来，给013说我在加班。”018咳嗽两声，黑衣服那几脚踹得真是重，脚劲对得起他那体格。 037现在的表情，像极了一个行走的问号。 “就这样你还想着瞒呢，瞒得过中午瞒不过晚上，你晚上又准备‘加班’加一夜？” 电梯门打开，018朝那个正向着他们走来的机器人抬起手，想让它停一下。 机器人停在原地，眼睛亮了一下。 “你们好，018、037。” “申请请假，受了点伤需要检查，”018忍着痛，用手撑住发酸的腰，“037请一小时，等会儿就返回工作岗位。” 两人抬起手掌对着机器人，它的眼睛又亮一下。 它说：“扫描完毕。018、037，祝你们休息愉快。” “有什么好愉快的……”037扶着018继续向前走，时不时还会发两句牢骚。 “别念了，头疼。”018说话都没力气，只敢一小口一小口喘气。 但凡动作大点都疼得慌。 但肯定是死不了，因为他没看到人生的走马灯。 况且这伤不至于，还没他打黑衣服那几下来得严重。 检查结果没什么事，就是最近不能经常干重活，怕扯到伤口好得慢。 也没什么破口的地方，青紫倒是多，特别那张脸。 037看着忍不住叹气：“丑了，丑太多了。” 037提着擦伤的药水将018送回家里，并嘱咐他别乱动，无聊就睡一觉。 实在不行，他就跑一趟书城借点书拿来。 018说他什么都不用，中午帮忙带饭就行。 037走后，他真是不知道干什么好。 这些年他请假的次数用一只手数都掰得过来。 一整天，这么长的时间。 018躺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赵初明今天中午下班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他想着去给哥哥买份礼物。 工资有限，但他依旧想给哥哥最好的。 提着礼品袋高兴地打开家门，他第一眼看见的就是躺在沙发上的哥哥。 受伤的哥哥。 哥哥就连睡着都皱着眉，想必肯定很累，赵初明将礼物放进房间，出来后就蹲在沙发边看着。 他还没这么好好看过018。 哥哥的样子他闭着眼都能记得清楚，可此刻，他却觉得看不够。 018动了动手，赵初明立马站起了身。 哥哥醒了，他迷迷糊糊地问：“037，你怎么进来的？” 赵初明没说话，看着哥哥撑着沙发边缘坐起来。 随后倒吸一口凉气。 大概是坐起时扯到了伤口。 “没带饭？那你来干什么……”哥哥抬起头，和他眼神对视。 赵初明低着头看他，眼神中带着好些情绪。 心疼哥哥是一部分，更多的是生气。 他气哥哥为什么不说，为什么宁愿睡在沙发上，为什么忍着疼都不给他说一个字。 “脱衣服。”赵初明看着他说。 “啊？” 赵初明再次重复：“脱、衣、服。” 哥哥“哦”了声，抬起手就要脱。 手刚拽住上衣下摆，还没等他有下一步动作，赵初明又说：“我来。” 他的动作很轻，但018还是避免不了抬胳膊这个动作。 酸疼得快散架，他“嘶”了声，赵初明不爽的眼神变得更加明显。 赵初明从锁骨看到腰上，又将哥哥微微侧过身看了个遍。 “脱裤子。” 哥哥看着他，没有动。 “脱、裤、子，”赵初明说，“还要重复吗？” “不用，”018怕他又上手，“我自己来。” 他朝后退了一步，搬了把椅子坐上：“嗯，你动作慢点。” 018松开拉链看了他一眼，提着裤子转了个身。 赵初明不明白，有什么好转身的？ 明明在他小时候，哥哥会和他一起洗澡，晚上还会抱着他一起睡觉，现在有什么好害羞的？ 裤子被缓缓褪下，他起身走过去，帮哥哥抬起一条腿。 018被突如其来的动作弄得重心不稳，只能快速扶住前方的沙发。 这个姿势…… 赵初明愣了愣，随后深吸口气看向伤口。 他伸手轻触着哥哥的皮肤，问道：“谁弄的？” “见义勇为。” “所以是谁？” 哥哥顿了顿，说道：“斜对门。” “具体的呢？”赵初明盯着伤口，“那个人叫什么？” 哥哥说：“我没事。” “我说什么你答什么，”赵初明拿来桌上的药水替他擦着，“这还没事？你干脆多请几天假，等养好了再去。” “不能请那么多，有规定。” 赵初明语气变得不好，就连声音都稍大了些：“翘班。” “别说气话了，你也知道不可能，”哥哥扭过头看着他，“真是见义勇为，你不信可以去问别人。” “别人？”赵初明将药水放回袋子里，拿起018刚脱下的上衣替他穿上，“别人都不会管，只有你才愿意管这些事。你不是让我少管闲事吗，那你管这些干什么？” “可别这么说，我一直都是教你要帮助别人，不能和那些‘人造人’一样漠视。你怎么说都是人类，别和那些理智过头的家伙比，”哥哥坐到沙发上，笑着问他，“你吃饭了吗？” 第27章 “没有，本来准备回来一趟再去的，没想到你在家。” “你忘带东西了？” 赵初明犹豫了一下，过了会儿走进房里，他打开柜门，将礼物拿了出来。 “送你的。”赵初明将袋子放在哥哥怀中，坐到他对面的椅子上看着。 黑色手提袋用胶带贴着敞口处，018小心地抠着，抠半天都没抠下来。 这胶带质量真是好。 赵初明看着都着急，他说：“你拽开就行。” “那不行……这是你送我的，我得慢慢开，袋子都不能破。” 018和胶带“斗争”半天，终于把它毫无损伤地摘了下来。 礼物重见光明——是通讯手环。 “工资不太够，只能给你买通讯手环。这是新出的款式，信号和音质都更好，”赵初明说，“说明书在盒子里面，充电线什么的也都在里面。018，等我挣到钱，会给你买更好的。” 赵初明现在还有点紧张，他害怕哥哥会不喜欢。 毕竟这个东西……也不是太好。 但这已经是他现在能给哥哥最好的东西了。 018呆呆地看着手中那个通讯手环，脑子里突然出现那本《因为你爱，所以我买》，他小心地将手环戴上左手腕。 手腕上那片瘀青瞬间被手环盖住，就像不存在一样。 “这就是最好的了，”018转着手，从各个角度欣赏这件礼物，“我很喜欢。初明，谢谢。” 赵初明松了口气。 他坐到哥哥身边，将哥哥的手放到自己腿上。 “我帮你存我的电话。” 赵初明在手环上点着，哥哥凑着脑袋在那里看。 他先是点进主页面，随后点进通讯录，输入一串数字，新建保存。 通讯录从0个联系人成了一个，名字叫“zcm013”。 “好了——”赵初明抬起头，哥哥的脑袋还没挪开。 俩人现在几乎是鼻子碰着鼻子。 赵初明看着眼前那个因为距离太近都没法聚焦的人，心里突然乱到找不着一处能落脚的地方。 整个人开始发麻，变得飘忽。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让他能够喘口气。 037活力十足：“开门啊，不吃饭了？” 赵初明率先离开沙发，他说：“你去开吧，我去趟厕所。” 哥哥说：“好。” 厕所再次救了他。 赵初明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对劲，要是刚才没控制住，他可能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 比如，他想亲一亲哥哥。 想要心情平复下来需要时间，他洗了好几次脸，听着外面的对话，盯着镜子里的自己看了很久。 他出去时，哥哥正在吃饭。 “我天，你在这干什么！”037被吓得不轻，刚刚他在外面可是大骂特骂。 018给过他几个眼神，037只当他是懒得听，还是自顾自地将黑衣服的恶行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 “这里是我家，我当然是回家。”赵初明走过去看了眼018正在吃的饭菜，又坐到沙发上。 037看着赵初明说：“你也不用给你哥出头去了，听说那个人造人要被销毁。” “挺好。”赵初明说。 018这时挺感谢037。 这句话他也不知道怎么给赵初明说，现在037说了正好。 赵初明有没有替他出头的念头并不重要，主要是得拦住这个苗头。 不管是吃亏还是出气，他都不愿意让赵初明面对。 赵初明站起身，接了杯水放在018手边：“晚上我给你带饭。” “好。”018拿起水杯喝了口，通讯手环露了个头。 “你上午去买东西了啊？”037拉过018端杯子的手，“还是最新款，有眼光。” “疼啊……037，”018抽回手，“赵初明送的。” 037朝后看了赵初明一眼，赵初明看他的眼神不太好。 037笑笑，对着赵初明说：“你真有眼光。” “谢谢，”赵初明帮018水杯续满水，放到他手边，“我去食堂随便吃点，等会儿就直接去上班了。你下午睡一觉吧，等我晚上给你带饭。” “一起吃一口啊。”037还留他。 “不了，麻烦你照顾018了，”赵初明打开门，补充了一句，“别碰他，018受伤了，伤口会疼。” 门被关上。 037问018：“他怎么不叫你哥了，以前不是哥长哥短的，十句话里有八句话前面带哥吗？” “不知道。” 018想了想，好像确实如此。 也不知道从哪天开始，赵初明突然就不叫他“哥”了， 一直都是018、018地叫，说话也比以前少了很多。 以前会很直接地告诉他今天很高兴，或者自己哪里做得不对让他很不开心。 现在他全靠看赵初明的眼神表情去猜。 “037，你说赵初明会不会是青春叛逆期？” “不知道，”037说，“我没发现他叛逆啊，你倒是挺叛逆的，快吃吧你。” “行吧。” 018夹了一筷子喂嘴里。 真难吃，这菜比赵初明是不是叛逆期更让人猜不透。 第17章 无法定义 018下午倒是听话，到点就躺到床上——睡不着一点。 他把手环取下又戴上，戴上又取下，最后干脆拿在手里盘来盘去。 那个缝里有点灰，那边角里又有点指纹的，他就没歇下过。 这玩意儿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 手环振动一下，018被突然发出的动静吓得手滑，手环砸在脸上。 嗯，果然是好东西，砸下来也很痛。 消息来自zcm013：记得睡觉。 018研究了一下回复的方法，按了半天：好的。 赵初明的消息不出三秒就过来了，他就知道哥哥肯定没睡。 他回复道：果然没睡。 赵初明想着，哥哥肯定是身体不舒服，要不然也不会睡不着觉。 赵初明继续发送：要是实在睡不着可以去我房间，我前几天刚借了书，可以看看。不用回复，工作了。 018看着赵初明发过来的消息，对着手环说：“好。那你好好工作。” 他很久没进过赵初明的房间，具体是从哪一天开始也不记得。 但他记得上次进赵初明房间，还是因为收错衣服。 赵初明让018自己进去拿，他进去也没乱看，从衣柜里找到衣服就出来了。 这次他认真看了下赵初明的房间。 床上只有枕头被子，桌上的东西较多。 上面放着几本书，后面贴墙放着018送给他的那些生日礼物。 小球是第一位。 赵初明借的书大多和工作有关，只有两本是讲植物和动物的。 018将这两本拿走，剩下的按原先位置放好，出了房间。 他躺在沙发上打开那本《有趣的植物》，赵初明在里面放了很多书签，每个书签上都写了字。 比如这个：含羞草受到外界触动时，羽片和小叶闭合而下垂。 赵初明在书签上写着：害羞的样子？倒是没见过018这样。 又比如：蒲公英种子随风飘散，花语是无法停留的爱。 第28章 赵初明写着：那就将最美的风景记在心里，等飞回去再讲与爱人听。 《它们》这本书大概是还没看完，赵初明的书签只有前半部分，后面显得空极了。 018随便翻开带书签的一页，慢慢看了起来。 书上写着：每只天鹅保持着一种稀有的“终身伴侣制”。 赵初明在书签上写道：终生0～60，也算是一起过了一辈子。 018没太懂这句话的意思。 60？是他的寿命吗？ 那一辈子的意思是…… “啪”的一声，书被合上。 018摇摇头，想让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歇一歇。 他明明上午检查时才看过脑子，没什么问题。 可现在，他整个人的行为都开始变得奇怪，很多复杂的情绪开始波动， 他不该这样的。 整个下午，018都在翻看这两本书，别的没看，这些书签倒是被看了无数次。 赵初明回来时，哥哥正拿着一张书签皱着眉看。 他将饭菜放到桌上，拿来药坐在哥哥旁边，从脸上开始帮哥哥慢慢擦着。 “你怎么写这么多书签？”哥哥侧着脸，将书签举到他耳边看。 “当时想到什么就写了，没想到就不写，”赵初明说，“还书的时候我会拿走书签，放到书柜里，有个盒子是专门放书签的。018，抬胳膊。” 哥哥在他的帮助下慢慢抬起胳膊，赵初明又说：“扶着我肩膀，动作放慢点。” 018照做，背上的衣服却不听使唤。 “靠到我肩上。”赵初明又说。 哥哥没动，赵初明叹口气，伸出手轻按住他的头。 他被挪到赵初明肩颈处，侧着头就能看到赵初明的发尾，闻到他身上的青草香味。 哥哥说：“等模拟城新年时，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好。”赵初明点头。 衣服被缓缓脱下，他将冰凉的药水擦拭在哥哥身上，一滴没被擦到的药水从肩颈处缓缓朝下滑落。 赵初明用食指揩走，他感受到哥哥腹部的温度。 下一秒，哥哥握住他的手指。 018说：“别管它。” “不管它就要流到裤子上了，你是饿了吗？那你先坐着吃，后背的药还没上，”赵初明搀着他坐到餐桌前，“晚上我帮你擦擦身上，别淋浴了。” 打开饭盒的手顿了下，哥哥扭头问道：“你帮我洗？” “嗯。”赵初明说。 哥哥盯着他说：“不用，我淋浴就行。” “淋浴也行，那就需要再擦药，”赵初明从桌上拿了支新棉签，顺带着看了眼哥哥吃的什么菜，“你等等……” 哥哥突然咳嗽起来，被赵初明拿走的饭盒里都是红的。 目测是重辣。 “这是我的，你的是这盒，”赵初明替他打开饭盒，没歇着又去倒来一杯水放在哥哥嘴边慢慢喂，“想什么呢，心不在焉地，辣味都快冲出去了，你竟然还能喂进嘴里。” 哥哥喝了点水才算缓过来，他说：“没想什么。” 赵初明点点头，没再说话。 吃饭时037来了一趟，他还带来一个小滚筒。 “这是什么？”018拿着滚筒在腿上滚了滚，这东西倒还挺适合按摩的。 “你不是擦药擦不到后背吗，喏，”037又掏出一盒棉纱布，“你把这个卡在滚筒上，药水淋上去后，在背后滚两下就行。” “面积太大，会滴得到处都是。”赵初明在一旁说道。 037指着018后背：“018后背还有哪块是好的？要我说就用这个，省时省力，一滚完事。” 赵初明默默拿走018手里的小滚筒，“不需要。” “嘿，你最近怎么回事儿，长大后就爱和我对着干，”037又掏出口袋里的大纱布小纱布，还有一瓶药水放在餐桌上，“这都是给018买的，我怕那一瓶不够用。” “谢谢。”赵初明收好药，把小滚筒放到角落里。 “行，那我走了，”037走到018身边低着头小声对他说，“好用！你放心！” “知道了，回去吧，”018挥挥手，“谢了。” 037走后，赵初明也不说话了，他坐在那里看着哥哥，心底忍不住地叹气。 他的情绪就跟写在脸上似的，哥哥很快就发现了。 018问他：“你怎么了，今天不高兴吗？” “从你受伤起，我就没高兴过。”赵初明实话实说。 “对不起。”哥哥看着他，抱歉地笑笑。 “不用给我道歉，都怪我当时赶着去上班……我应该等你的。” 他看着哥哥，眼神中满是愧疚。 “和你有什么关系，要怪，就怪我这个瑕疵——” 赵初明快速将衣服套到哥哥头上，现在的哥哥只有个脑袋在外边儿，两截袖子则是耷拉在两边。 他捂着哥哥的嘴打断：“够了，我不想听。” 沙发上的两本书被拿起，他快速说道：“我去一下厕所，顺便把书放回去。” 感情总有无法控制的一天，赵初明能做的就是用凉水让自己冷静，以最好的情绪去见哥哥。 但哥哥很厉害。 他每次都能让赵初明刚平复的再次沸腾。 当他走出厕所时，哥哥已经穿好了衣服。 “初明。”哥哥回过头，轻声叫着他的名字。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赵初明刚说完就要掀哥哥衣服。 哥哥连忙起身，朝后退了一步。 “不是，没有，”他指了指沙发位置，“我们已经好久没聊过天了，要不要坐一会儿？” 赵初明犹豫一下，说道：“行。” 哥哥坐得端正，看着有点严肃。 “初明，你……是不是青春期来得有点晚？” 赵初明皱起眉，没有说话。 “我是你哥，有什么事都可以给我说，你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还是碰到什么工作上的问题？又或者……有了喜欢的女孩子？你都可以告诉哥，”哥哥顿了顿，继续说道，“要是实在不行，你也可以当我是爸爸，反正我们的关系就是这样，你有事别憋在心里，偶尔也要笑一笑。” “我最近没什么心事，”赵初明问他，“是我做了什么吗？才会让你这样觉得。” “话少、不笑、总爱皱眉，037都说你有心事。” “018，”赵初明叫他一声，“你这是聊天还是谈心？” “都算吧，谈心谈不上，聊天的话，又比这个要严肃一点，”哥哥朝他坐近了点，随后握住他的手，“有事就告诉我，不要憋着。” “真谈吗？”赵初明低头看了眼。 哥哥的手真的很暖和。 “当然。”哥哥笑了笑。 就是现在，赵初明情绪再次失控。 他看着018，那句“我喜欢你”就在嘴边。 可他怕吓着哥哥。 赵初明吞咽一口，说道：“我不想叫你哥。” 哥哥握着他的手瞬间紧了紧。 “什么意思？我没太明白，是哥哪里做得不好吗？” 他说：“我觉得‘兄弟’不是我想要的关系。” “那你……喊我爸？” 第29章 “你知道吗，我想抱着你，拼命、用力地抱着你，”他直视哥哥，苦笑一下，“但我不知道这是什么关系，这种关系又叫什么，这种关系……大概无法定义。” 哥哥放开手，温暖瞬间抽离。 “你想太多了，初明，”哥哥问他，“是最近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没有，”就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想着，干脆把话说明白，“书上说，这种感情叫作‘喜欢’，018，你觉得呢？” “我？”哥哥站起身，“你喜欢哥哥是很正常的事，我也喜欢你，不然我为什么带你回家？” 赵初明坐着没动，他抬头看向眼前人：“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018。” “初明，你知道我多大了吗？”哥哥偏过身子指着脖子后，他吼道，“三七，再过几个月就是三八了！” “你的生命是从十八开始的，现在其实也才二十岁，还很年轻。”赵初明不想听到这些，下意识想避开这个话题。 “可我没有大把的时光，我甚至都不敢在你面前死去，”哥哥用力戳着脖子后的“三七”，“初明，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你一样从啼哭开始，可惜了……真是可惜。” 赵初明也站起来，他压着情绪说：“我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带你离开这里，我们一定可以回到地面，我会带你去看那些你想看的风景。” “你？”哥哥无力地低下头，他坐回沙发上，带着轻笑说道，“靠你一个人就可以吗？难道整个地下基地都是在瞎忙吗？” 哥哥这句话挺伤人的，赵初明听完后愣了很久。 “我很天真对吗？”他蹲到哥哥面前，伸手托起哥哥的脸，强迫眼前人看着自己，“我天真地以为，只要自己多努力一点，就能早一个月——哦不，早一星期早一天早一分钟，早一秒！只要比预计时间早一点，我再累都没关系，因为我很天真，因为我太想带你离开这个狗屁一样的畸形破地方！” 第18章 注意安全 赵初明眼眶发红，捧着哥哥脸的手正在发抖。 一股无力感从脚底开始蔓延，他无声落泪，仿佛快要喘不上气。 “等我60岁时，你可别这样哭，”哥哥抬手蹭了蹭他的眼角，又抚上鼻梁，“‘人造人’没有生死轮回，我也不信这个。但我害怕，我怕真有可怎么办？那我就摸不到你，你也看不见我了。我怕你哭……你可别这样。” 赵初明并没有停下。 泪水从眼角滑落到下巴，缓慢无声落到地板上，他什么都没说，就这么哭着。 他也想和小时候一样，扯着嗓子嚎两声。 要是那样，哥哥说不定还会抱着他哄两句“没事没事”。 018此刻也有点手足无措，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知道这个年龄的孩子要怎么安抚。 赵初明突然擦了擦眼泪，抬起头看他：“哥，睡觉吧。” 他又叫018“哥”了，但018并不开心，甚至还有点难受。 “嗯，晚安。” 赵初明还红着眼睛，他朝着018笑了：“好，晚安。” 018从那天后，还是每天和赵初明一起吃饭，但再也没提过谈心。 俩人关系也开始变得微妙，就好像中间有什么东西隔着他们。 赵初明不敢跨过这道坎，他总觉得，要是这层关系被打破，就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他每天一口一个“哥”地叫着，018听得心烦意乱，却还是一声声应着。 就好像真的有“上天”一样。 018突然被通知，需要跟随勘察队去地面收集资料。 他得以喘口气，偶尔“离开”赵初明一下，未尝不是件好事。 037对此很兴奋，广播一结束，他就推着推车冲了过来：“真好啊，我盼了几年都没名额。” “你去找人打点打点，咱俩一起去。”018说。 “你以为这还是前几年啊，现在管得可严了，打点后被查出来后果很严重，”037和018并排走着，“等你回来，告诉我上面是什么样就行。” “我挺想不通的，这件事怎么就落我头上了？” “听说是换了新模式，从最底层开始轮流去，刚才我还听到了室友的名字，说不定下一批就有我了，”037说，“就是这时间也太长了，去三天？” “刚才广播里也说了，遇到突发状况会提前回来，”018说，“你帮我多看着点013。” “这不用你说……不过他也不需要我照顾吧，那大高个子，他照顾我还成。” 018说：“总之，你多操心。” 赵初明晚上回来时，018正在收拾东西。 018按照通知里说的必备物品准备着，东西随地乱放，他则蹲在旁边满脸愁容。 赵初明站在门口，不知道该朝哪里下脚。 他将整个客厅扫视一遍，问道：“家里被偷了？” “没有，”018指了指这些东西，“今天刚下的通知，我后天要跟着勘察队一起去地面收集资料，现在正收拾东西呢，有点收不明白……物品有重量限制，有些东西不带又不行。” “你要去地面？”赵初明瞬间慌了神，将地上的东西朝墙边挪，分出一条路后，他走到018身边蹲下，“现在的地面情况不好，你不能去。” “都是有措施的，而且现在是轮流机制，不会有什么问题，”018没管赵初明，站起身把那些被他挪到墙边的东西又摆回去，“我摆了半天，你一乱动我就更想不明白要带什么了。” “哥，”赵初明尽量让自己语气听起来平和，“现在地面情况不理想，污染严重，路也不好走，你看哪一批回来的人员身体状况是好的？你有没有想过，就是因为勘察队人员不足，才要让底层员工一批批顶上。” “有随行医生和培养室人员陪同，你放心，不会有事的。”018说完接着去看地上摆着的东西，大有一种没有把赵初明的话听进去的意思。 赵初明一把拍掉他手里的东西，语气严肃：“你不能去。” “知道了，我收着玩儿还不行吗？”018捡起被他拍掉的东西，确定没有哪里被摔坏后，放进随身包里。 哥哥这种样子……真的很敷衍。 赵初明站起身，看着往包里塞东西的018：“非要去？” “通知都下来了，不去还能怎么办？” “我现在去申请，跟着你一起去。”赵初明说完便转头，快速朝门的方向走去。 “别麻烦了，”哥哥终于抬起头看着他，“三天就回来了，很快的。况且我也想上去看看。” 准备握住门把的手停在半空，他扭头看了018许久，最后像是无可奈何般轻声道：“那你注意安全。” 夜里018辗转反侧，一方面是因为即将去地面的兴奋和对未知的担心。 另一方面是害怕赵初明在地下基地出什么事情。 虽然这个问题有点多虑。 他更多的是因为赵初明今晚的反应，最后那句“注意安全”中有太多无奈。 018能感觉到，他只是装不懂罢了。 一切准备就绪，在出发的前一天中午，018被一个机器人找到，并通知他：去地面的名额已转给他人。 第30章 018没问为什么，在机器人递来的签名表上签了字便继续工作。 037多嘴问了一句为什么，机器人说：无关人员无权过问。 “嘿……”037撇撇嘴看着机器人离开，转头又追上018，“就这么不去了？你不挺想去的吗？” “你是不是货物太少了，还能跑得这么快，”018把推车推到管道口，小心地将货物倒进去，“不去就不去了吧，我是想看风景，不想看废墟。” “是吗，”037把货物哐当哐当朝管道里倒，“我看你那天听到广播时挺开心的，就跟工资涨了三千一样。” “想去你去。” “名额没给到我啊，等我下次去了肯定在你面前狠狠念叨三天三夜。” “那我等着。” “说之前再给你把耳朵掏一下，确保你能听清我说的每个字，每个情绪转换，喘出的每口气。” “行，那我聋给你看。” 037在后面哈哈笑，018推着推车继续着枯燥的工作。 赵初明中午吃饭时还板着张脸，018心里明白这人为了什么，却也没给他说这件事。 这种事还是得靠037来打破僵局。 他大口吃大口喝，突然蹦出一句：“好好安慰018，今天又给他把名额取消了，这人晚上肯定得躲被窝哭。” 赵初明果然有了反应，他抬头问：“出什么事了吗？” 018亲眼看见赵初明变了脸。 上一秒还在恨这个世界，下一秒就希望世界和平，一副我爱地下基地的模样。 “不清楚，总之就是去不了了呗，”037瞥了018一眼，“可怜。” “有什么可怜的，我本来就不想去。”018说。 “是吗？”赵初明和037同时说。 “是！”018替赵初明打开饮料，顺便塞进他手里，“吃饭别说话。” 勘察队出发的那天，上班的广播还没开始播放，走廊里循环播放的广播就先吵醒了018。 “祝你们一切顺利，平安归来。地下基地是暂时的住所，‘家’的位置永远是地面。一切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努力、奋斗、永不停歇。” 不知道循环多少次了，实在是吵得不行。 赵初明早就起来了，洗漱完毕在沙发上坐着看书。 哥哥醒得比他晚，从房间走出来时，还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被吵醒了？”赵初明问。 “你也是吗？” 赵初明说：“我睡不着。” “昨天没睡？”018边刷牙边问。 “睡了两个小时，”赵初明起身到门口穿上鞋，“吃什么？我去买。” “不用，你等我吧，很快好，”018咕噜咕噜吐了口漱口水，“一起去。” 食堂里果然还在忙活着，一窗口那个年龄偏大的女性是“人类”。 听说她家里之前在地面就是干食堂窗口工作的，她也精准掌握了抖勺的精髓，很多原地面居民都说一见到她就很亲切。 018从不觉得亲切，他只觉得吃不饱。 每次一见她开始抖勺，018就想伸着盘子去接。 奈何她技艺高超，抖勺速度太快，018盘都还没端稳，那边就抖完了。 从那之后，018去那个窗口的次数越来越少，但赵初明很是喜欢那个窗口的菜。 018盯着一窗口里忙碌的身影，在心里想着等会儿是把盘朝下拿点还是朝上递，要不还是见机行事。 看她抖勺的位置，随机应变。 几个机器人走了进来，铃声响起，这是食堂做好饭的通知，听到铃声就可以去打饭了。 赵初明果然拿起餐盘走到了一窗口，018在后面磨磨蹭蹭跟着，心不甘情不愿。 “一样来一点，谢谢。”赵初明说。 018盯着打菜的勺，想看看它抖动的位置，好进行预判。 不看不要紧，一看他就愣住了。 勺竟然没抖。 不仅没抖，里面的菜还盛得满满当当！ “够不够？再来点！”抖勺员工还在往赵初明餐盘里盛。 “够了，我早上吃不下这么多，”赵初明看了看盘里，“谢谢。” “哎哟不用客气，吃不饱再来！不收钱！” “肯定都要吃撑了，谢谢。”赵初明走到餐桌前坐下，抬手朝018挥了挥。 018点点头，端着盘走到一窗口处。 “我随便来点。” “这个？”抖勺员工把勺伸向一个黑乎乎的菜。 “换一个。” “那这个。”她又把勺伸向一个果冻状的菜。 “再换一个……” “得。” 抖勺员工干脆一样给他来一点，像是把忘了给赵初明抖的那份全记在他这里一样。 哐哐一顿操作，018这一盘加起来还没有赵初明那一半来得多。 “谢谢……”018说。 “客气，”抖勺员工指了指窗口外的付款机器，“二十九。” 018默默伸出手，听着里面传出的“付款成功”，他看向被赵初明放在桌上装得满满的餐盘，随后叹了口气。 实在是……人比人气死人。 哦不。 应该是人比人造人，气死人造人。 第19章 太阳太阳 勘察队回来那天赵初明刚下班，他在负30等着哥哥，看见那些人员个个精神状态都不好。 脸色苍白，走路也是有气无力。 赵初明看着他们都朝住处走，没有一个选择去食堂吃口饭。 哥哥出来时也看见了，他说：“那些回来的人，怎么都跟掉了条命一样。” 赵初明看着他说：“所以我当时让你别去。” “是你在背后操作的？”018小声问。 赵初明瞥他一眼：“你对我期望也太高了。” 直到夜里，赵初明脑海里都还是那些‘人造人’半死不活的样子。 他们像是耗尽了浑身的精力，只剩下一口气还在喘着。 距离熄灯还有半小时，赵初明强迫自己睡着，他闭着眼感受眼珠的转动和眼皮的轻颤。 他都听到了心跳的声音，却没有等来一丝睡意。 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本就不强的睡意瞬间消失。 他从床上猛地坐起，走出房间时，哥哥和他同步打开房门。 “什么东西爆炸了？”018说。 “好像不是爆炸声，声音是从走廊里传来的。”他指着门外说。 还在房间里时，赵初明只听到最大的那声疑似爆炸声。 出了卧室门，站在这里反而能听到更多——敲打或是摔砸，哭声骂声还有兴奋地大笑。 “别出去，”赵初明拉过哥哥胳膊，“回去继续睡。” “可是……” “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是037的声音。 赵初明将哥哥胳膊拽得更紧。 “你待在家里，我出去看看，”他慢慢松开胳膊，又握住哥哥双手，“等我。你身上的伤才好没多久，这次别冲动。” 018低头看着赵初明握住他的手：“赵初明，我没这么脆弱。” 赵初明皱起眉，他说：“我没这个意思。” 037声音越来越大，018毫不犹豫挣脱开：“037撑不住了。” 第31章 门被018打开，赵初明甚至都来不及阻拦。 外面情况比他们预计的更复杂。 ‘人造人’扭打在一起，疯跑的、单方面殴打的、随便逮住一个就动手的……地上到处都是杂物，018脚边就有几本书和被折断的棍状物。 每个人造人脸上都挂了彩，甚至还有些人造人的胳膊无力垂着，像是脱臼了。 可那人仍旧在不停挥动胳膊，他可能都不知道“目标”在哪里，只顾着疯狂挥拳。 “018！”037朝他这边跑来，时不时回过头，用手里的衣架在空中挥着。 037身后的人像发疯一般朝这边奔来，速度极快，姿势也很诡异，跑得歪歪扭扭。 如果他是个机器人，那一定是因为零件脱落。 赵初明立马转身，他回房里拿出两根长铁棍，递出一个给018：“集中注意力。” “你也是。” 赵初明一把拉过朝018跑来的037，将他推进房里。 后面那个‘人造人’的奔跑速度越来越快，看到037进了房里还不肯罢休，猛地将手中的夜用手电筒抛出。 018反应及时，迅速拉开赵初明，将他也推进房里。 手电筒不偏不倚砸上018后脑勺，掉落在地的手电筒发出沉闷的声响，奔跑的人造人离018越来越近。 018捂着后脑勺往前跑，另一只手提着铁棍在地上剐蹭。 砸他的腰还是背？ 砸头吧，正中间。 他还没将铁棍提起，眼前的人就挨了一棍。 “愣着干什么？”赵初明夺走018手里的铁棍，“丢了，回去！” 两人跑在这段很短的路上，018怀疑自己真是被打坏了脑子，他竟然希望这条路能再长一点。 赵初明拽着他的胳膊奔跑在混乱里，他在嘈杂声中听见了心跳声。 还有赵初明带着他奔跑的声音。 赵初明带着他跑进屋里，037在后面将门迅速关上。 “晚安，为了‘无穷空间’的开启，请各位好好休息。” 灯灭了。 外面的声音显得更加混乱，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惧在走廊里蔓延，此次“人造人”暴动有愈演愈烈的势头。 “真是快疯了。”在黑暗中说话的037十分愤怒，倒也是第一次听他如此情绪不稳。 “没事了。”018单曲左腿靠着房门坐下，摸着后脑勺传来疼痛的地方。 门后还是不停歇地摔砸声。 他听着混合自己心跳声的吵闹，头止不住地疼。 沙发处的台灯被赵初明打开，本来被无尽心慌堵得喘不过气，这点亮光彻底将他从那种怪异的情绪中扯了出来。 他看到赵初明站在那里正在给谁发信息，通讯手环的光亮照亮了赵初明的眼睛。 018想着，真想走进他的眼里，那一定是最明亮的地方。 “那些管理层到底在干什么！”037情绪起伏极大，“都这样了，一个监控都没看到，一个机器人都没有，平时去个厕所都跟着，今天倒好！” “别念了，听得我头疼。”018撑着太阳穴靠在门板上，觉得不舒服又朝旁边挪了挪，接着靠上。 “……不是，你这是真头疼，不是我念的，”037扯了好多纸，蹲到他身边，按着他后脑勺，“你把门都给染上色了。” 赵初明没说什么，只是进去房里提出医药箱，拿出上次037买来还没用完的药水。 “忍着，有点疼。”赵初明蹲在他边上，将那些染血的头发轻轻掀开。 手电筒砸过的位置是个小血坑，血还在不停地渗出来，顺着哥哥后脑勺的一缕头发朝下滴。 一直滴到哥哥的背上，渗透进衣服，印在脊背。 赵初明动作很轻，哥哥从头到尾没吭一句。 倒是037一直在旁边不停地叨叨，发出一些一听就很疼的声音。 赵初明把医药箱放回桌上，又回来扶起018，让他坐在沙发上。 “我给以前的老师发了信息，他说已经通知管理层了，今天是因为机器人和监控全部检修维护才导致这种情况。” “哪天不行，偏偏今天？”037说。 “老师说，检修是熄灯前半小时开始的，维修部门提前一小时开始回收，等全部带到负13时也就能开始工作，”赵初明接来两杯水递给018和037，“没有监控和机器人导致消息闭塞，无法赶过来，现在估计已经在路上了，第一批维护好的机器人会来处理。” “那他今天估计去不了培养室吧，外面那些人都有伤，过去也得排队，”037偏过头看了眼018的伤，又朝着赵初明说，“你处理得不错啊，看着很有经验。” 赵初明点头：“他再多受点伤，我会更有经验。” 018无言，037听着外面的动静说：“我今天在你们这歇一夜行吗，这场面，回去有些麻烦。” “行，你睡我房间。”018说。 “那你呢？”037问。 “这儿。”018朝沙发抬抬下巴。 “你和我睡，”赵初明说，“你晚上不舒服我能及时发现。” “不用……”018还没说完。 赵初明立马打断他：“你什么意思，不放心我？” 037总觉得气氛微妙，但说不出哪里不对劲，他缓缓举手：“我睡沙发就行。” “你就睡018房里，不管他睡哪里，我都会跟着。”赵初明说。 037看看018，台灯灯光范围小，他看不清018到底是什么表情，但这人一直不说话，037也摸不准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赵初明去了018房间一趟，拿着他的睡衣走出来：“走吧，去洗澡。” 018老实跟着他，赵初明又说：“037，你去睡吧。” “好……”037又说，“晚上018有什么情况随时叫我。” “嗯，别担心。”赵初明把018带进浴室，关上了门。 “你站在外面等我就行，”018拿起花洒，“我不打湿头，没问题的。” “我拿着替你洗，你后背都是血，”赵初明拿过花洒，直接调到热水淋湿他的背，“衣服打湿了，脱吧。” 水打湿衣服的感觉肯定并不好受。 但只有这样，哥哥才会老实。 赵初明伸手试了试，水温适宜。 他盯着哥哥身上的衣服，从一开始的宽松到现在紧贴着皮肤。 “我自己洗……”018还在坚持。 赵初明干脆将花洒放进支架里，三两下将他的上衣脱下，“裤子怎么脱，是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赵初明。”哥哥好像有点生气。 赵初明懒得理会，他说：“那就我来。” 他刚碰上哥哥的裤腰，018就一巴掌将他的手拍开。 “我自己来。” 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如此坦诚相见了，虽然这次是哥哥单方面“坦诚”。 他始终背对着赵初明，死都不转过去。 赵初明让他转过来洗把脸，哥哥让他把花洒拿到前面，怎么都不肯转身。 “不好意思吗，你可是把我带大了，”赵初明笑了起来，“你浑身上下，哪里我没有见过？” “怎么可能，”哥哥语速极快，“书上说小孩记忆力都不好，六岁前的事都能忘得差不多。” 第32章 “书上是书上，我是我，”赵初明伸手扶上哥哥的腰，靠近他耳边轻声说，“我记得。” 这句话之后，哥哥终于老实了。 赵初明也如愿以偿，他和哥哥再次睡在了一张床上。 他舍不得闭上眼，一直偏头看着边上的人。 018突然偏过头看他，沉声问道：“你干什么？” 赵初明支着脑袋，侧起身子看着哥哥。 桌上的小球随机播放着，光线不稳定，忽明忽暗。 “我看看你睡了没，”赵初明又躺下，盯着天花板，“这么躺着头会痛吗，要不要再给你找点软的东西来垫着？” “不疼，你包的纱布已经够厚了。” “嗯，”过了好一会儿，赵初明又说，“哥，你还记得我们上一次睡在一起是什么时候吗？” “不记得，时间太久了。” “我还记得。” “是吗，”018好像想岔开话题，他说，“睡吧。” “我记得那个时候我犯了错，偷跑出房间，就是那个很小很小的单间，屋里除了床和桌子，就只有厕所能让我跑跑跳跳，”赵初明继续说，“你说不和我睡就不和我睡了，我睡觉的位置看不到你，你知道吗，我当时害怕了好几天。” “害怕？”018说，“你那个时候怎么不给我说。” “因为你说我长大了，我以为你真的希望我长大。如果我说我害怕，让你失望了怎么办。” “我说你长大了是气话，那个时候你多有主意，说跑就跑，你压根就不知道外面什么样，有多危险，随便一个机器人逮住你就是死路一条。” “我就是想去看看，看看你不在的时候都在干什么而已，”赵初明深吸口气，又重重呼出去，“我越来越大，你离我越来越远。不是那种距离上的，是……怎么说呢，隔阂吧。” “书上不是都说，孩子大了要放手，让他去闯去跑去撞南墙，”018偏过头看着赵初明，“我太啰唆不是不好吗？” “你到底看的什么书，”赵初明说，“书上写的不一定全对，你确实按照书上的方法将我养大，但我成不了书中那样。” “没关系，你什么样都是独一无二的，做自己就好。”018笑着说。 “是吗，你觉得我喜欢你没错？”赵初明转过脸看着他。 赵初明不知道小球正在播放什么，他只觉得自己看不见光亮，但哥哥在此刻却如此清晰。 “我困了。”018选择逃避，再次岔开话题。 “嗯。”赵初明没强求他继续这个话题，扯了扯被子闭上眼睛。 这肯定是梦，但一切都太真实，018不敢相信，这只是梦。 血红色的天空中到处都是烟，018捂住自己的口鼻在马路上狂奔。 他的四周都是人，抱着孩子呼救的、躺在地上哭站不起来的、被卡在倾斜房屋破窗户里的，还有提着大包小包舍不得丢下一点的…… 地面开始剧烈震动，018根本稳不住身子，身边有的人已经站不稳开始左右摇晃，他也因为颤动的幅度而跪倒在地。 在他手边的地面出现了裂缝，周围的人开始尖叫，018以爬行的姿势疯狂朝后倒退着。 他撑着地面站起来，朝着来时的方向跑。 这条路不能再走了，他得找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他要活下来。 天气多变，远处大朵乌云朝这边蔓延，像是开了加倍速，只几秒钟，血红的天空瞬间成了暗红。 暴雨砸在每个人身上，到处都充斥着叫骂声和哭声，018被吵得脑袋疼。 肚子咕噜叫了声，他伸出手揉了两下，抬头看向天空。 出神是不对的。 裂开的地面直冲018这边，他撑不住了，只摇晃几下便倒在地上。 手搭在胸口，他感受着自己因为狂奔而躁动不安的心跳，右手压根使不上劲，想爬起来估计很难。 雨越来越大，有人从他身边快速跑过，就像看不到他一样踩在他手上朝前冲，018咧着嘴骂了句，侧着头看向远处。 他想着，太阳啊太阳，我可太久没见你了。 树枝被暴雨狂风吹断，从高处掉落砸在018身上。 太阳啊太阳，我们下辈子再见。 如果真的有下辈子。 第20章 你要听话 018喘着粗气从床上坐起来，伸出手按住自己胸口。 一下两下三下……心脏在有力地跳动，他还活着。 原来是梦。 “怎么了？”赵初明慌乱抓住018另一只手，“你心脏不舒服吗？我们去培养室！” “我没事……”018缓了缓说，“我就是做了个梦。” “梦？你梦到什么了？” 哥哥这种样子，说不担心是不可能的。 他眼神中的紧张都快溢出去，手掌心也正在渗出汗。 小球发出的暖黄色光亮透过他的发丝，那是一种温暖、热烈、有温度的光。 “我梦到了太阳，”哥哥看着他说，“但我现在看到太阳了。” “看到太阳？”他摸了摸哥哥的额头，“你发烧了吗？” “没有，”哥哥拿开他的手，“继续睡吧，明天还要上班。” 赵初明深呼吸一口气，慢慢说道：“你就别去上班了，还有三个小时广播就要响了，在这之前，我要带你去培养室检查一下。” “检查完再去上班就行。” “你看这是什么？”赵初明突然抬起手腕，给哥哥看他的通讯手环。 页面显示出余额，018慢慢数着。 一二三四五六……竟然有十几万。 哥哥瞪大眼睛看着他，“这些钱……你、你犯法了？” 赵初明叹口气：“我攒的。” 十几万存款在负30是巨额了，他们工资本来就低，更何况赵初明才上班几年。 能攒到这些，只能说明他平时开支很少很少，甚至还加了很多班。 “老实请假待在家里，等你脑袋上这个伤口长好，再去上班，”赵初明补充道，“这些钱不够用，但够你这段时间的开支。我不需要你带着伤还去拖货，体力活不适合你养病。” “用你的钱？”哥哥愣了愣，立马说道，“不行。” “要你用就用，”赵初明在手环上点了点，哥哥手上的手环亮了一下。 上面显示“已开通”。 “你直接刷掌纹就行，和我这边是互通的，”赵初明说，“你不想在家里躺着就去模拟城玩，你不是说新年要带我去那里玩吗？那你就先去探探路，看看哪里好玩。” 018还处于蒙圈的状态，赵初明突然严肃道：“对了，别带着147去。” “147？”018很久没听到这个名字了，“我和她好久没联系了，怎么突然提起她。” “不为什么，”赵初明将哥哥按躺下，自己也躺下，“我不喜欢037和147。” “不喜欢？” “男女都好，我只想你和我在一起，”赵初明朝着018笑，“哥，晚安。” 一觉起来，外面已经被清理过，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机器人在走廊上到处巡逻，头顶的监控还是那么忙。 037像是没睡好，时不时就打个呵欠，搞得018也有些疲累的感觉。 第33章 “我去食堂吃饭，就不陪着去培养室了，”037又打个呵欠，“再不吃一口我就快倒了。” “去吧，你离我远点，没精神都传染给我了，”018也打个呵欠，“快走，走走走。” 培养室里人满为患，工作人员一个个都顶着黑眼圈，止不住地叹气。 “我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需要取号，”018看了眼前面的长队，“你不会迟到吧？不然你先走，别耽误了。” “不会，现在还早，离播放工作广播还有一段时间。”赵初明站在哥哥旁边，一点都没有要走的意思。 “要不去吃点再来，你都没吃饭。”018说。 “我去买，你在这里等着，”赵初明说，“别想着去上班。” 哥哥哪里还能去上班。 赵初明早上一出门就逮着他到机器人那里请了假，还是个无期限长假，不去销假就得一直请下去。 无期限假期请假又麻烦，他们三个在机器人面前表演了一通无实物表演，又把头上的纱布取下来展示，这啊那的问题回答了一大堆。 销假很麻烦，他估计哥哥现在也没精力去折腾。 赵初明回来得很快，他买的都是些没什么气味的食物，拿在手里也不烫。 两人很快就吃完了，赵初明又从裤兜里掏出一瓶牛奶给哥哥。 “有种被照顾的感觉。”018说。 赵初明瞥他一眼：“不用怀疑。” 018的伤口被重新消毒处理了一下，工作人员的包扎手法比赵初明好很多。 之前赵初明绑得有些松垮垮的感觉，也不知道他是没劲还是怕勒紧了。 “你现在是回去还是去模拟城？”赵初明站在电梯口问他。 “去模拟城吧。” 赵初明下行，018则在外面看着电梯门关闭，等着上行的电梯。 模拟城已经有点新年的味道了，门头上都加上了红色元素，有的则是放了特价促销的海报。 三人同行一人免费，单人行送小礼物什么的。 018被一家虚拟世界的店吸引，门口放的牌子上写着：新年主题即将上线，双人体验更佳。 这时走出来一个头发白了些的中年人，018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染的。 这人脖子后面也没有年龄，应该是人类。 018开口：“老板，这个主题是怎么玩的？” “哟，你怎么知道我是老板。”中年人搬把椅子坐在门口，指了指旁边另一把椅子，示意018坐过去。 “长相和年龄，你都没有。” “你说我丑？” “不是，我是说你的样子会随着时间变化。” “哦……别的人造人可不管这些，还说什么理智的产物，我看他们是缺心眼还差不多，”中年人说完又看018一眼，“我说话没个把门的，不好意思，不是说你。” “没关系，他们是挺缺心眼的。” “他们？”中年人笑了，“你是对的。” 他从后面的桌上拿过一张卡片递给018：“过年那天带着你朋友来玩，折上折！” “谢谢。” 018把卡片翻过去看了眼，很随意的优惠券，上面直接写着：折上折。 “新年主题就是字面意思，主要通过梦境让你们进入虚幻，可以触摸、感知、品尝。梦境的感受都会传达到现实，没有恐怖元素，我们主打就是过年的氛围，很多人都是我的回头客啦，年年过年都来呢，”中年人补充，“我们全程都是私密的，放心，就是需要在这里过夜。过年嘛，有意思的地方都是从夜晚开始的。” “场景里会有别人吗？”018问。 “不会有，那些都是npc，你问他他也没反应，只有你和同行者。” “那帮我留个位置吧，反正过年放假，过夜没关系。” “行，期待你的光临，”中年人拍拍018的肩膀，“你这样很好，这样才像真正的‘人’。” 018客气笑笑，不理解中年人的意思。 他揣着那张敷衍的折上折优惠券，在模拟城逛上一圈后又看了几家餐厅，卡着吃午饭的点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 到家时，他给赵初明发了短信：回家吃饭。 赵初明回道：我也买了。 018：便宜037一次，给他吃。 赵初明：行。 赵初明回来时果然空着手，018把桌面放得满满的。 他把赵初明可能会喜欢的菜拿出来打开，用手在上面挥了挥，试图让香味溜进赵初明的鼻子。 “香不香？”018笑着问。 “嗯，好香。” “你中午买了什么？” “你最爱吃的那个窗口，还有一碗汤。” 018可惜道：“还真是便宜037了。” “但我赚到了，今天有这么多好吃的，”赵初明看了看剩下的几盒，都是辣的，“你给我买这么多干吗？” “毕竟用的钱是你的，给掌握财政大权的人多买两个菜总没错吧。” “那谢谢你了，”赵初明吃了一筷子菜，说道，“在食堂排队的时候和037聊了两句，他说昨天追他那个是室友。” “室友？”018记得037说过，他有个室友被选中去了地面，“上次我给他打电话，室友也在打架。” “昨天有好几个都是去过地面的，而且这次比前几次都要严重，如果说前几次是小打小闹，这次就是要命，”赵初明点了点018手边的饭盒，“吃啊，别愣着，挺好吃的。” “是不是在地面发生了什么事？”018皱着眉，这种事要是再来一点，他的脑袋就得真废了。 “不知道，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出来，就像这件事压根没有发生过，”赵初明对手边那个菜特别满意，怼着那道菜一直吃，“老师给我说，这次就是单纯的情绪波动，这么些年来，这种情绪波动不止一次，他们也像没放在心上一样。” “管理层的事我们也管不上，只希望他们别再闹了，我这头到现在都还在疼，”018吃东西嚼上两口，“吃饭都疼。” “当时让你在里面等我，不听话跑出去的是你。” “037都喊成那样了，不出去不好。” “挨一下就好了？”赵初明看着他说，“我不是小孩了，你对我有没有最基本的信任？” “我知道……” “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锁在家里，像你关我那样，”赵初明放下筷子，严肃道，“不，没有下次。你以后要听话。” “我才是你哥，而且我那不是关你，”018也放下筷子抱起胳膊，“锁家里？谁锁谁都还不一定。” “我很听话，”赵初明盯着018，随后露出一个笑来，“哥，你也要听话。” 第21章 瑕疵的爱 哥哥的长假期只请了半个月。 这人在休息一星期后就想去上班了，哥哥说他这些年都没怎么歇过，突然休息这么多天真的不习惯，玩也玩得累。 特别是他没地方可去，每天就只能在书城、模拟城、商店和家里轮流转。 有些眼熟他的一看到018迈进去就说：“哟，来了啊。” 018只得抬手：“来了。” 赵初明能看出来，哥哥去上班那天心情很不错，就算是起个大早也是笑着。 第34章 他在这一刻怀疑哥哥是不是不正常。 竟然爱上班不爱躺着，甚至去上班的路上都哼起了歌。 037看到018就跟猴看到香蕉一样，那手挥得都快重影了还不肯歇着。 “我天，你可算来了。”037叹口气，满脸无奈。 “怎么了？” “连续加班三天了，今天估计也跑不掉，”037踢了一脚推车，监控立马转到他头顶，037悻悻地说，“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这么些东西，每天累得跟什么一样。” “加班？加到几点。” “不确定，昨天加到九点多，前天是八点多。” “哦……那是挺晚的。”018只是想来上班，没想着送命。 037刚上班没多久就累了，整个人走路都带着虚，喘气喘得像重病在身。 018没想到中午也要加班，他到食堂时已经很晚了。 几个机器人推着午饭过来发放，里面的菜都是食堂评选出“好吃味道”的排名前几名。 倒也能看出来管理层用了心，在吃饭这方面没想着糊弄。 可这些菜018并不是很喜欢，他当时投的几道菜品可以说是得票惨淡。 “倒计时十五分钟，”机器人站成一排，半空中悬浮着巨大的倒计时，“请珍惜每一种食材，细嚼慢咽，以防哽噎。” “每天都这样？”018盯着跟催命一样的倒计时问037。 037把饭往嘴里赶，说话也含糊：“你快别看了，快吃，到点还没吃完得扣工资。” “就扣个工资？这么大阵仗我以为要扣寿命。” “忘了说，还要多加班一小时，”037看了一眼018手里的饭菜，“快点的吧，浪费也不行。” “那它还说什么细嚼慢咽啊，直接打两碗汤给我们喝不是更方便？”018扒拉着碗里的菜说道。 已经有“人造人”吃完了饭，他们抓紧时间去喝水或者是去趟厕所。 018不同，他还一口都没吃。 “这种时候就别挑食了。”037说。 “要不给你点？”018说完就要给037饭盒里加点菜。 “我不要，”037噎着了，面露痛苦，“一口都塞不进去了。” 018算是能亲身体会他们为什么吃这么快了，当机器人过来收走他的饭盒时还送来两个坏消息。 浪费粮食不好，加班时间延长十五分钟。 到时间未吃完，加班时间延长十五分钟，共计半小时。 也还好，半小时而已。 休了个小长假再回来工作的018正是活力满满的时候。 “又忘了给你说，延长的加班时间没有工资。”037这句话比机器人那些话更冰冷。 018望着远处的机器人和他那盘没吃完的饭：“你怎么不早说？” “早说就能吃完吗？” “早说我就全倒你碗里了，你比我能吃。” “骂我？” “能吃是福，”018说，“夸你。” 晚上下班的广播响起，负30仍旧忙碌，他晚上吃的那顿饭是这么些年吃得最快的一次，没嚼出有什么味道就吞下，喝水的时候才觉着有些咸了。 真是难吃中的极品，难吃之王。 他突然想起应该给赵初明说一声，刚抬起手腕，手环就亮起红灯。 要没电了。 他快速点开赵初明的号码，得亏通讯录里只有037和赵初明，不然还真有可能赶不上。 他正措辞着应该怎么说，说要加班吗，几点回去他也不知道。 说要赵初明在家里等吗，要不还是让赵初明早点睡吧。 纠结半天，手环再次亮起红灯，这次是真不能再想了。 018快速打下：晚上要加班，早点休息。 点击发送，显示“发送中”，手环熄屏，彻底关机了。 018不确定赵初明收到没，他就看到那个“发送中”的圈圈转了转，转了好半天。 以防万一，他想找037借一下通讯眼镜打个电话。 “我没带啊，”037擦了擦额头的汗，“这几天都没带，也没什么要联系的人，带着上班嫌麻烦。” “我给013说了要加班，结果信息发到一半手环关机了，不确定他收到没有。”018有点担心。 “你天天在家里就没充电？” “对啊，每天都在家里，要充随手就充上了。是我疏忽，没考虑到这个问题。” “没事。抓紧干吧，只要今天达标就能早点回去。”037说完便继续工作，那样子估计魂早跑了，就剩个人在这儿。 晚上八点半，监控宣布加班结束，但018要留下。 018看着他们拖着疲惫的身体迈出大门，自己则只能靠着推车叹口长气。 还有半个小时，能干多少就干多少吧，多了也干不了。 所幸半小时过得很快，特别是在注意力集中，忙到晕头时，时间过得特别快。 他这车还没推到管道口，监控就在他头顶说着“加班结束”，018站在原地歇了会儿，还是将这一车推到管道口倒了进去。 他走出大门站在电梯口时都快睡着了。 累，休息这些天养好的精力全被掏空。 家门紧闭着，开门进去后也是黑黢黢一片，赵初明没在家。 他先去房里把手环充上电，紧接着去浴室里洗澡。 再多拖一会儿他就不想动了，只想睡觉。 洗的时候他就觉得外面有人影晃动，可能是赵初明回来了。 018刚这么想着，浴室门就被打开。 果然是赵初明。 “我还在洗澡。”018侧过身子说。 “你去哪儿了？”赵初明语气带着质问，他并不理会哥哥的话，径直上前。 “加班，我给你发过信息。” 赵初明继续说道：“我没收到，你到底去哪儿了？” “加班。”哥哥还是这一句。 “我打电话给037没人接，他也不在家，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赵初明还在说，“你手环也关机，我还去了负30，机器人不让我进去，它说这一层已经下班了。” 赵初明的语速越说越慢，心里那团无名火一直在往上蹿。 “他们下班了我还没有，中午浪费粮食吃饭慢，被延迟下班了，”018说，“出去等，我还在洗澡。” 这是什么态度？哥哥这种态度……赵初明一点都不喜欢。 赵初明吞咽一口，强压着心中的情绪，喊了声：“哥。” “什么事？” 赵初明朝他走去，哥哥顶着一头泡沫回过头看他。 哥哥这副模样看着很有趣，他好像还不明白，等下会发生什么。 赵初明抬腿跨过那道坎，站到了哥哥身边。 热水溅在赵初明身上，他的头发也被水汽弄得有些湿。 他又叫了声：“哥。” 018挑挑眉，说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赵初明侧过头捏着哥哥肩膀，这人被逼进角落。 哥哥肩膀是滚烫的，可哥哥却还是保持着背对他的姿势。 018愣了愣，想将头转过去。 下一秒，赵初明捏住了他的下巴。 “哥。” “别叫我，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喜欢你。”赵初明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用手撑住满是水的墙壁，将哥哥圈了起来。 第35章 “你先出去，好吗？”018虽然是瑕疵品，但在某些方面他是绝对正常的。 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反应真的说不过去。 赵初明却没有想出去的意思，哥哥被越逼越紧，捏着下巴的手也加大了力度。 现在的018根本无法动弹。 他越靠越近，身上的青草香味在浴室里散开。 唇上传来温热，他感受到哥哥越来越快的呼吸。 赵初明吻了他。 这个吻来得很快，带着莽撞和冲动。 赵初明甚至有些微微地颤抖。 但这个吻并没有持续很久。 赵初明将额头抵在哥哥肩膀上，水哗哗落下彻底将他头发打湿。 “回来就好。”赵初明轻声说。 在这个吻后，赵初明的安全感彻底回归。 但他不甘心。于是，又一个吻落下。 再无其他。 做完这件事，赵初明出了浴室。 他带着一身的水，滴滴落落地走了出去。 018带着矛盾又不可言说的心情进行了正常的解决，脑子里都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吻。 还有赵初明一声声地“哥”。 他以为出去会看到一地的水，结果赵初明把外面收拾得很干净，看样子应该是拖了地。 赵初明的房门关着，018整个人都臊得慌，什么都没问就回了自己房间。 手环绿灯，电已充满。 018拿起手环躺在床上打开“已发信息”，里面是空的。 那条消息真的没发出去。 收信里有五条信息，未接电话十二通。 全来自“zcm013”。 短信一：你晚上没吃吗，在食堂没看见你。 短信二：你没回家？去哪儿了。 短信三：怎么关机了，037也关机，你到底去哪儿了？ 短信四：我在家里等你。 短信五：哥，很晚了。 手环突然振动一下。 这是一条来自“zcm013”的新消息：哥，需要我帮你吗？ 帮？帮什么？ 018回复：什么？ 赵初明：我看到了。 他不仅仅是看见了，他还感受到了哥哥越来越急促的呼吸，那是一种渴望和需求。 018回复道：看到？ 赵初明盯着这两个字，慢慢打出并回复：你难道不喜欢我吗？ 这条消息后，018没再回复。 018不知道该怎么说，不回是最好的选择。 只要闭眼睡觉，醒来就好了。 从那天开始，只要赵初明一靠近哥哥，他就会下意识躲开。 赵初明越是试探，哥哥就越是躲避。 018压根就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初明，他只觉得自己运气很好。 好到能见证赵初明的成长，好到赵初明能喜欢他，好到018觉得，就算是让他现在死掉，那也是有意义的人生。 深夜里，018在日记本里写下：我爱他，只可惜，这是瑕疵的爱。 第22章 顺顺当当 新年来到，哥哥终于可以在家里好好待着，不用再早出晚归。 “哥，新年快乐。”赵初明播放着小球上的新年景象，和他碰了杯饮料。 “新年快乐，”哥哥一口喝完，“睡去吧，新年假有一周，很长。别熬了，明天睡醒带你去模拟城玩。” 赵初明点头问他：“还有谁？” “就你啊。” 他满意了，顺带着问了句：“晚上要不要喝点酒？就当是庆祝。” “不行。”哥哥拒绝得很果断。 “我成年了，过年时吃个火锅喝点酒，不是很正常吗？” 看哥哥的样子，他大概还是想拒绝。 不过也正常，哥哥没喝过酒。 他曾经和赵初明提过，很多人喝多后会说胡话，发酒疯的也有。 哥哥应该是害怕自己喝多会出什么岔子，搞得到时候不好收场。 “喝度数低的，甜甜的酒。”赵初明尝试着打消哥哥的顾虑。 哥哥迟疑一会儿，说道：“行吧……” 赵初明这一觉睡得有点兴奋，满脑子都是明天要和哥哥一起去模拟城玩的事。 睡得迟醒得早，人都还有点发蒙。 一出房门就看见穿着大红色衣服的哥哥，他愣了愣，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的黑色衣服，立马转身进屋换了件红衣服。 “很好，过年的气氛出来了。”哥哥看着他的衣服满意点头。 赵初明笑着说：“你喜欢就行。” 模拟城今天爆满，刚出电梯就吵得耳根子疼。 “你来过吗？”哥哥问。 “来过。” “什么时候？” “找你那天。” 哥哥尴尬地笑笑，问他：“想去哪里逛逛？” “随便吧，你带着我走就行。” 前面空地上站了很多人，大多都是“人类”。 他带着赵初明朝前走，停在人群里。 哥哥说：“他们这么喜欢，你肯定也会喜欢。” 这是个写“福”字的小摊，老板头发已经花白，戴着一副老花镜正在往红色斗方纸上写着。 旁边还有些是围观的人写的，写得不那么好看，福字像开了花。 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幸福，老板说他写的福不收钱，但因为他眼睛不好，只能写个几张，再多就写不出来了。 赵初明站在一旁默默看着，哥哥看看那些写福的人又看看他，开口问道：“咱们也写一个吧？回去贴到房门上。” “我写字不好看。”赵初明犹豫着。 “没多大事，我的也不好看。” 事实证明赵初明只是谦虚，他写出来的福字很好看，得到了围观群众的夸奖，连老板都为他比了大拇指。 018还觉得别人写的像是开了花，他自己写的才是炸了锅。 这个“福”大概经历了千难万险，转了好几个弯才封上口。 赵初明看着哥哥背影笑了笑，中途离开了一会儿，再回来时，哥哥正在原地等着，但他脸上分明带着担心。 他朝哥哥招招手，说道：“哥，过来这边。” “你刚去哪儿了？”哥哥拿着自己写的福给赵初明看，“厉害吗？” “超棒，”赵初明打开手里的袋子，里面放着的那张是他刚写的，“你也把福字放进来吧。” 两人漫无目的地走在模拟城的每条“街”上，偶尔响起的鞭炮声会把哥哥吓一跳。 每当那个时候，哥哥就会回头看看。 其实没有什么爆炸的东西，只有那些定好时间准时播放的录音设备。 新年气氛的确很热闹，却和小球里的不太一样。 小球里的街道有鞭炮声烟火味，有拿着糖葫芦的小孩到处跑，提着鸡鸭鱼肉的大人在后面跟着追。 模拟城只是把声音做出来了，但那些东西全都看不到。 赵初明只觉得诡异。 他中午随便找了一家餐厅，那家是做家常菜的。 老板是位中年女人，极力向他们推荐菜单前三位的招牌菜：“绝对好吃，我打包票。” 赵初明点了菜单前三位，还加了个汤。 上菜的时候两人都傻眼了，一盘菜比脸都大，三个菜差点放不下这张小桌子。 第36章 最后上的汤被搁在旁边的小椅子上，老板还送了盘饺子，她说，今天进店的客人都会送。 “吃不了这么多吧……”哥哥拿着筷子，咽了口唾沫。 “吃不了打包，”赵初明朝哥哥碗里拼命夹，“多吃点。” 这顿饭吃得挺有意思，赵初明听着前后桌聊天，老板时不时插一句。 他听到了很多从未听过的话题，那些画面他想象不出来，却发自内心觉得那才是年的味道。 赵初明咬了口饺子，里面的馅和前几个不太一样——中间有个银色的钱币。 “这是什么？”他将银色钱币拿出来，摊在手掌上看。 “哟，”老板走过来鼓起了掌，“运气不错啊，我这盘就放了一个，厉害啊小伙子！” 老板说完又转过去看了眼赵初明脖子后的年龄显示：“没错，就是小伙子。” “哈哈你明年要发财咯，恭喜你了，”后桌的人举起自己手里的硬币，“我也要发财了，明年买个大房子，离市区近的……” 后桌的人声音越来越小：“我爸总说让我在市区买房子，他也不想想现在咱们在哪儿啊怎么买啊……我说再坚持坚持，咱们出了这个地方一定买，结果老头子说不行就不行了，”男人在脸上摸了一把，端起手边装酒的杯子，“说什么呢我，喝喝喝。” 老板提来装满的茶水壶，换下他们桌上还剩一小半的那壶。 “饺子里包硬币代表财源广进，是一种心愿，吃到硬币的人新一年会更顺利，”老板看向赵初明，“祝你在新一年里顺顺利利！” “一定会的，谢谢你，”赵初明将硬币递出去，“这个需要回收吗？” 老板愣了几秒，向赵初明解释道：“不用给我，这已经是你的了，”她像是怕赵初明理解不了，继续道，“这是属于你的运气，我这也不是真钱，现在哪儿还有用钱币的，这都是我自己做出来的，根本就用不了，这只是个祝福。” “明白了，”赵初明看了看手掌心上面的钱币，抬头对着老板笑了笑，“谢谢。” “哎哟这么客气干什么，再送你一盘饺子！”老板说完就走进厨房开始忙活，没多久，一盘饺子被端上桌。 他和哥哥这次是真的一口都塞不进去了，连喝水溜溜缝的位置都没有。 俩人愣是吃完后在模拟城走了好多圈。 “我现在打嗝都是饺子味。”哥哥揉了揉肚子，慢慢朝前走。 “我晚上做梦都得是饺子，还是吃不完会复制的那种。”赵初明叹气。 “晚上我们要在模拟城过夜，”哥哥从口袋掏出一张“折上折”优惠券，“带你过一个不一样的年。” 赵初明停住脚步：“这是你躲避喝酒的方法吗？” “不是，这是一早就定好的事。” 赵初明拿过那张优惠券看了看，这张优惠券很敷衍，他的嫌弃都快写到脸上了。 哥哥将优惠券拿了回去，他指了指前面：“就在那儿。” 两人走到那里时，老板还是坐在门口，像个守门的。 “来啦？”老板又搬出两把椅子，“坐会儿不？晚上七点才开始呢。” “要吃过晚饭再来吗？”赵初明坐下后问。 老板说：“要，但是别吃太饱。” “为什么？”赵初明问。 老板摸了摸下巴说道：“你们进入虚拟梦境后还会吃东西的，饱腹感太强会让人难受，我怕你们吐我床上。” “有点紧张了。”018望了眼老板背后的大门，里面的环境和培养室差不多。 其实他不太喜欢这种设计，很没安全感。 “没啥紧张的，和朋友来玩就开心点，而且梦里就你俩，放开了玩。” 他们和老板随便聊了两句，随后便离开了模拟城。 准备回去放个东西洗个澡，晚上随便在食堂吃两口，七点准时到店里。 模拟城那一层的电梯今天都没怎么歇过，赵初明拉着哥哥走进楼道：“电梯太多人了，走回去吧。” “可以再等等，楼梯太长了。”哥哥说。 “累了吗？”赵初明犹豫一下，拉着哥哥又走了出去，“那我们再等等。” “我不累，是怕你累。” 赵初明又带着哥哥进了楼道，下了几层台阶后，他说：“我其实不喜欢坐电梯。” “我也不喜欢，人太多了。” “这只是原因之一。” “因为等电梯需要的时间太长了？” “是，”赵初明站在拐角处等哥哥，“我很急的时候它永远不到，我不急的时候它却空着。” “那是挺急人的。”哥哥说。 从负20到负30，这是赵初明第一次慢悠悠地下楼梯，还能和哥哥有说有笑的。 他一点都不觉得累，现在挺好的。 走在昏暗的楼道中，听着袋子和哥哥的腿碰撞发出的“沙沙”声。 这是赵初明最放松的时候，他希望这些台阶没有尽头，永远都没有。 拐角看到“负30”标识时，赵初明心里一沉，所有美好在这一刻全都破灭。 出了楼道依旧是那些看腻的假风景，还有那些白色的房门。 他低着头走出楼道——过年一点都不好。 赵初明从提着的袋子里拿出写的最丑的那张，哥哥上前打开门，他拎着那张福字就走到自己房间门口。 他将福字后面的胶撕下来，又站远了些开始比画，觉得位置差不多了，才向前走近，将福字贴到门上。 不知道打了这张福多少个“巴掌”，赵初明才满意地笑了笑。 这个福肯定贴得很牢固。 他贴的是倒福。 寓意“福到家”，这是他刚才在写福的人群里听见的。 “这么难看你还往上贴。”哥哥扯扯嘴角。 “这有什么，”赵初明拿出他写的那一张，同样的操作后，啪啪啪地贴在了哥哥的房门上，“双福临门，哥，新的一年绝对能顺顺当当。” “借你吉言。”哥哥笑着说。 “还有这个，”赵初明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本来准备晚上给你的，现在看来是给不了了，那就提前给你吧。” “这是什么？” 018接过红包看了看，他知道以前过年，大人是要给小孩包红包的。 那叫“压岁钱”。 按这种情况来说，应该是他给赵初明红包吧…… 以前几年他都没给过，今天还收到了赵初明给的。 说实话，他拿着都有些心虚。 “看看就知道了。”赵初明抬抬下巴，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018捏了捏，里面是个长方形的东西，像是卡之类的。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红包，将东西从里面拿出来。 “芯片副卡”四个字让018脑袋拐不过弯。 “这是我前几天去申请的芯片副卡，刚才趁你写福的时候去拿的，我所有工资都打在卡上。虽说现在基本不用卡……但它只是没掌纹支付那么方便，”赵初明继续道，“现在没有钞票钱币什么的，所以我就弄了这个。副卡和主卡没有区别，没有限额，没有特定使用者。” 第37章 哥哥拿着这张卡沉默，赵初明又将那个饺子里的硬币放在卡上。 “这个也是给你的，哥。” “你这样显得我才是小孩，”哥哥看着赵初明，不好意思地说，“可我什么都没给你准备。” “新的一年，你别再受伤就是最好的礼物，”赵初明说，“我不想再到处找你，也不想一回来就看到你浑身是伤。” “不会了，”哥哥上前两步抱了抱赵初明，“放心吧。” 赵初明刚想回应这个拥抱，哥哥却抽出身。 “再抱抱我吧？”赵初明的语气像是请求，“一分钟就够了。” 拥有太多会开始奢求更多，太少又想继续得到。 哥哥沉默一会儿，随后张开双臂搂住赵初明。 一分钟真的很快，赵初明也在心里数着。 这一分钟快结束时，他将哥哥抱得更紧。 于是，一分钟变成了一分59秒。 这样就够了，赵初明放开怀抱，看着哥哥笑了笑。 如果他的奢求再被多满足一点，就真的要彻底陷进去了。 第23章 飞起来吧 晚上七点的模拟城比上午更热闹，有店家把店里的灯换成了红色灯笼，门口还有红色火焰缓缓扭着。 有人好奇地过去扯了扯，但那只是红色的布条。 赵初明怎么看怎么觉得瘆人，他扯了扯哥哥的上衣说：“看得我心里吓一跳。” “吓得我两跳，比你多一跳。”哥哥捂着胸口说。 老板这次没在门口坐着，他和哥哥直接进了门，刚好碰到老板从一间房里走出来。 老板看到他俩便招了招手，让他们跟着自己走。 他们被带着走到店的末尾，老板当着他们的面按下房间密码，推开门示意他们进入。 里面摆设很简单，两张床一左一右放着，上面各放着一副眼镜，中间一台机器连接着眼镜两端。 暖黄色灯光照着倒也不压抑，房间里还有好闻的香味，赵初明看了看，味道应该就是从房顶那个方形状发出来的。 “那个是扩香用的，目的是舒缓神经，让客人能够放松，好好享受当下。”老板顺着赵初明的视线看过去解释道。 “很好闻。”赵初明说。 老板站到机器前面摊手示意：“两位躺到床上吧，戴上眼镜后就可以开始新年旅行了。” 赵初明握了握哥哥的手，率先躺了上去，哥哥去了另一张床躺上后戴上眼镜。 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老板又问：“准备好了吗？” 两人同时答道：“好了。” “祝两位新年快乐，结束时间为明早八点。”老板按下机器开关，赵初明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关门声。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大脑空白了多久，再睁眼时他正在街道上。 应该不是睁眼，准确来说是进入梦境。 道路两边有悬空的指示路标，人群从他身边经过，热闹非凡。 梦境时间和地下基地是同步的，不同的是这边有天空，抬头不再是白色的天花板。 天虽然黑了，但街上的路灯很亮，店铺的招牌变换着颜色，仔细看夜空还能发现忽闪的星星。 “哥。”赵初明突然开口，把站在身边的哥哥吓了一跳。 哥哥穿着一件拼接色羽绒服，围着格子围巾。 赵初明低头看了看自己，他穿着一件白色羽绒服，和哥哥一样围着一条格子围巾。 “太真实了……”哥哥很惊讶，“就好像把我塞进了那个小球里一样。” “嗯，而且我还发现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 哥哥问：“什么？” “你看，”赵初明从背后拿出两串冰糖葫芦，“买这个要花钱，还是掌纹支付。” “……竟然还能这样，”哥哥问，“多少钱？” “还行吧，两串十块钱。” “我不知道这个本身多少钱。” “我也是。”赵初明点头。 “哥哥，要买烟花吗？”一个小孩儿跑过来碰了碰赵初明的腿，抬头看着他。 “在哪儿买？” “跟我来吧～”小孩儿朝前跑着，偶尔回头看看他们跟上没有。 悬空的指示路标也变成了绿色，目的地显示为“烟花批发店”。 “老板这么会打广告？”哥哥感叹，“活该他发财。” “反正都是来玩的，买点儿等迟一点放吧，”赵初明说，“地下基地可不能玩这个，要抓起来的。” “抓起来轻了点……” “所以啊，既然都在这里了，那就放心大胆地玩。”赵初明笑得很开心。 这种感觉太真实了，就好像他们真的在地面一样。 小孩儿带他们来的这个烟花店很大，里面没有老板，小孩儿挥了挥手，地上的烟花标价出现在盒子上方。 “燃放注意安全，痛觉也会同步哦！烫伤就不好啦，”小孩儿走到赵初明身边看了看，“这个很好玩哦，热卖榜第一！” “那拿一个这个，”赵初明想了想，又说，“算了，一样来一个。” 小孩儿立马变出付款机器：“感谢您的惠顾～购满金额赠送打火机一个。” “你是要炸了这个梦境吗？”哥哥看着赵初明提满烟花的双手，表情有点犯愁。 “要玩就一次性玩爽，你别把自己炸了就行。” “你买这么多，一整夜都放不完。” “能放完。” “不能。” “能，相信我，”赵初明随机拦住一个路人，“我们要住在哪里？” “已为您导航，”路人朝前方指了指，“如需要更好的住所，需另付费。” 哥哥一副吃了亏的表情：“我总算是知道为什么老板给我那张‘折上折’时那么爽快了。” 住处不远，俩人走了两条街就到了。 这是一家酒店，从外面看着很不错，门口还有喷泉。 哥哥凑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才往里面继续走。 导航指向八楼808号房。 房里有个阳台，坐在那里能看到远处的山和水。 屋内一张大床，前面有个投影幕布，进门处有个独立卫生间。 哥哥站在阳台上打开窗，大概是想看看夜景，一股冷风灌进来，他瞬间打了个冷颤。 “太冷了吧……地下基地从没这么冷过。”哥哥抖了抖，关上窗户。 他现在换成用脸贴着玻璃看。 “开空调就好了，”赵初明按照床头贴的使用说明操作，没过多久整个房间就暖烘烘的，“现在我们要做一件很重要的事。” “什么？”哥哥回头看着他问。 “喝酒。”赵初明笑。 赵初明这次没有选择出门，他直接在桌上的“外送服务”上点了单，没过多久，买的东西就凭空出现在了桌上。 “厉害。”哥哥竖起大拇指。 “我选了个看着没什么杀伤力的，老白干。”赵初明拿起酒看了看。 “听名字是没什么杀伤力，”哥哥犹豫了一下，“我们还是先去放烟花吧？” 赵初明看他一眼，又看看桌上那瓶酒：“行。” 第38章 离开房间的第一感觉就是冷，刺骨的冷。 也不知道老板把梦境位置定在什么地方，夜风吹得赵初明脸发僵，脚都有些木了。 “去刚刚阳台上能看到的那个河边吧，”赵初明说完又拦下一个路人，“导航去河边，我们要放烟花。” “好的，已导航，”路人指向右边，“燃放烟花注意安全，再次提醒，痛觉会同步哦。” 或许来河边是个错误。 这里的风吹得赵初明怀疑人生，哥哥肯定也很冷。 他摘下自己脖子上的围巾，绑在了哥哥头上。 哥哥现在……像狼外婆。 “你好像很冷，都抖起来了，有点不太抗冻啊。”赵初明说。 “不是有点，是很不抗冻，”哥哥说，“我以前冬天都是靠取暖器过日子的。” “什么？”赵初明皱起眉。 “我刚刚说了什么？” “你说，你冬天都是靠取暖器过日子。” “我怎么会说这种话，”哥哥愣住了，“我从没用过这个东西，在记忆中，我也没被冻到过。” “我也不知道，”赵初明说，“但你说出来挺自然的。” “别管这些了，放烟花，我倒是要看看你怎么放完。”哥哥随地一坐，摊手示意赵初明开始表演。 他把同种类型的烟花拿在一起，带把的就一把抓住，放地上的就堆起来，最后还往哥哥手里塞了两把。 “拿好，我要点了。”他掏出打火机点燃了哥哥手里的两把。 各色的烟花出现在赵初明眼前，是他从没见过的绚烂。 他没点自己手里那些，而是蹲在旁边看着哥哥眼里的色彩。 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笑着。 他突然说：“哥，真好看。” “我也觉得很好看。”哥哥说。 赵初明依旧看着哥哥，他说：“嗯，很好看。” 烟花终究还是买多了，风越来越大，赵初明无奈下又拦住一名幸运npc：“多来几个人，一起放烟花。” 老板估计也料到会有这么一出，又或者以前就出现过这种情况。 赵初明这么一说，越来越多的人朝这边过来了。 什么年龄段的都有，甚至还有围观的气氛组。 他将烟花分发完后，坐回哥哥身边，赵初明碰了碰哥哥的手，说道：“你现在好像没那么冷了。” “兴奋地，身体都热起来了。”哥哥将头上的围巾拿下来，围到赵初明脖子上，还整理了一番。 “看着他们玩也挺有意思的。”赵初明摸了摸围巾，笑着说。 “嗯，但也真的挺吵的，可我心里很踏实。” “踏实？” “地下基地太安静了，那种安静让我心里发慌，我宁愿他们吵一点，”哥哥将下巴搁在膝盖上，“是那种热闹地吵，不是打架的那种。” “我知道。” 烟花燃放得差不多了，最大的重头戏还放在那里，npc们都很默契地没去碰最大的烟花。 这可能只是设定，最贵的要留给客人自己放。 赵初明和哥哥蹲在那个大烟花旁边找引线，扒拉半天都没有看到。 还是一个小孩儿跑过来抠了抠烟花底部角落，这才让他们找到隐藏的引线。 赵初明将打火机递给哥哥：“你来吧。” 哥哥按了按打火机，又看了看烟花，站起来朝后退上一步，才弯腰去点。 引线被点燃的一瞬，赵初明立马起身拉开了哥哥。 他们朝前跑着，朝烟花相反的方向跑着。 赵初明回头看了眼天空，整个天空都亮了，升空时是朵大花，散开时像碎星。 “跑回去吧。”赵初明大声说。 “为什么？” “因为地下基地不能奔跑，”赵初明说，“所以现在要跑得更快些，和烟花升空时一样快。” “那要飞起来才行。”哥哥笑着说。 “那就飞起来，”赵初明握住哥哥的手，“去他的地下基地！” 第24章 相信我吧 俩人跑回去时刚好赶上最后几响，哥哥打开窗户看完，这才心满意足地关上窗户离开阳台。 为此，他站在空调下面吹了好久才缓过来。 哥哥说：“太冷了，美好的东西果然都是不容易得到的。” 当他走到桌边时，桌上又多了不少东西。 “这些是什么？”哥哥指着那些用白色陶瓷盘装着的东西。 “喝干的吞不下去，搭了点下酒菜。”赵初明指了指那个外卖服务界面，上面还在推荐着其他的搭配菜品。 凉拌黄瓜、炸花生、凉拌毛豆、凉拌皮蛋、卤味、凉菜…… 018光是看着就嗓子眼发凉，不过这些菜品已经比地下基地的正常太多了。 光是看颜色就正常了不止一点。 他扫了一眼桌上的东西，没有一个能和那些推荐菜品对上的。 “你这是买的什么？”哥哥问。 “无骨鸡爪、炸土豆、捞汁花甲。” “很香，”哥哥俯身闻了闻，随后坐下拿起筷子尝了一口，“惊艳，很好吃！你说咱们以后都来这里吃饭怎么样？” “不怎么样，”赵初明正色道，“这里的食物只能用来尝味道，虽说有饱腹感，但那并不是真正的进食。胃和大脑觉得你吃了，但你其实并没有，这样长此以往对身体不好。” 哥哥翘起椅子朝后仰头：“啊——真怕这一顿给我弄得回去就挑食了。” “你不吃也挑食。”赵初明无情揭露真相。 他拿出两个玻璃杯，打开老白干的盖子闻了闻，接着一个皱眉，手里动作停了下来。 “气味不好闻。”赵初明深吸口气，想让鼻腔里那股味道离开。 “你尝尝。”哥哥说。 赵初明看了哥哥一眼，朝一只杯子里倒上一点，他抿了一小口，又夹起鸡爪朝嘴里喂：“味道还可以，你也尝尝。” 他给哥哥倒了点儿，轻轻朝哥哥手边推了推：“喝吧。” 透明液体在杯中晃，还没倒到杯子三分之一。 哥哥学着赵初明的样子抿了一口。 瞬间变脸。 “刚入嘴是甜的，吞下去烧喉咙，”哥哥抿紧嘴唇朝里抽口气，“还有点烧胃。” 赵初明眯着眼笑，夹了个花甲喂进他嘴里：“是啊，不好喝。” “你上次喝的酒也这么难喝吗？”哥哥将酒杯拿到鼻下闻闻。 “上次？”赵初明回忆着。 “你没回家那次，结业那天晚上。”018表现出不是故意问的样子，又喝上一口。 本来就没倒多少的酒被他全喝下肚，018咧着嘴咬牙吸了口气。 身子发热得很快，他将羽绒服脱下丢在床上，毛衣袖子也被撸了上去。 双臂撑在膝盖上，他盯着桌上那个空杯，有种想和它决战到底的意思。 “现在喝出点意思来了。”哥哥吃了口菜说道。 赵初明又给他倒满，这人把杯子轻轻推到哥哥手边，轻敲桌面开口说道：“这次慢点喝。” “你还没说那个酒是什么味道。”哥哥抿走快要满出来的酒，带着微醺的眼神盯着他。 第39章 “甜的，”赵初明说，“比这个好喝点。” “那你回去了带我尝尝，我现在发现喝酒有点意思了。”哥哥双手交叉托着下巴。 这人现在只会傻笑。 “行，你想尝什么都可以。”赵初明不喝了，支着个脑袋慢悠悠地吃菜。 018感觉自己现在像是躺在一艘小船上，脚下淌着水，双手也被水压着，只剩下脑袋在外面呼吸。 撑着脑袋的手开始发软，他干脆趴在桌子上，倾斜杯子慢慢嘬着，想到点开心的事就开始傻笑，随后猛喝一口。 “哥，什么事这么开心？”赵初明靠近他歪着头问。 哥哥的视线从酒杯上挪开，目光晃晃悠悠移到他脸上。 赵初明正在看着他笑。 哥哥伸出手隔空点了点：“和你在一起我就开心。” 赵初明微笑地点头道：“听037说，你以前为了我没少头疼。” “是啊，”哥哥叹口气嘟囔，“烦得很，太麻烦了。” “辛苦你了。” “确实辛苦我了，”哥哥喝下一大口，低声道，“不过我还挺幸运的。” “嗯？怎么说？” “有你我才觉得有意思啊，”哥哥招招手，神秘地说，“你过来，我给你说个秘密。” 赵初明起身走过去，他蹲在哥哥腿边，抬起头问：“什么秘密？” “商店员工一直以为我养的老鼠，”哥哥哈哈笑起来，“他还说我肯花钱呢，每次都买那么多牛奶回去给老鼠喝。” 赵初明脸色变了变，抱着一丝侥幸：“所以你养的什么？” 哥哥的手指戳到他脸颊上，这人还用力捣鼓了两下：“你。” 赵初明无奈起身，把椅子挪到哥哥身边坐下。 他带着不爽嚼着菜，翘起二郎腿催哥哥快喝。 “喝吧，喝完睡觉。”赵初明敲敲桌子。 “睡觉？”哥哥嗓音大了起来，“我们正睡着呢，你在梦里还睡？” 赵初明带着笑说：“不睡不行，我怕你结束梦境后直接现实昏睡。” 哥哥大手一挥：“别管我，你也喝！” 他刚站起来就晃了一下，幸亏赵初明扶得及时，才没把这一桌子菜都掀了。 哥哥“诶”的一声，拿起赵初明的酒杯又重重坐下。 酒水在杯子里上下荡，从差点飞出杯口到只在底部晃。哥哥呆呆看着，直到酒水在杯里回归平静。 他将杯子递给赵初明，用双手奉上：“请喝。” “好。”赵初明将杯子放到嘴边喝上一口，又搁回桌上。 “你今天玩得开心吗？”哥哥问他。 “当然开心。” “那就好，我还怕不合你心意，毕竟这么些年也没带你出来玩过，”哥哥偏过头看着墙，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对不起啊，真的没能让你快乐地长大。” “书上都说小孩要在外面跑，在外面跳，你每天都被我关在那个小房间里。好不容易长大了又只能去工作，那个时候还是未成年……顶着别人的身份很不好受吧。”哥哥将头埋进胳膊里蹭了蹭，随后抬起头将那杯全喝了。 赵初明那句“慢点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哥哥那边就开始“嘶”，龇牙咧嘴的样子看着痛苦极了。 “我已经过得很好了，我也说过很多次，不怪你什么。书上是书上，没有任何一个小孩是和书中一样长大的，”赵初明将花甲肉从壳里挑出来喂进他嘴里，“我很快乐，一直。” “其实我很矛盾。”哥哥嚼了嚼嘴里的东西，拿起酒杯又想喝。 赵初明连忙又往他嘴里塞了点东西吃，另一只手在点单界面上下单了好几瓶水。 “矛盾什么？”赵初明边塞边问。 “我经常会讨厌自己，讨厌自己的瑕疵，因为瑕疵我没办法和你在同一层工作，因为瑕疵我没有更好的条件……至少，你小时候不会只有一个小球，”哥哥是彻底喝多了，他现在的话巨多无比，“但我又庆幸，庆幸自己和你不在同一层，庆幸我没时间陪你。” “嗯，为什么？”赵初明坐直了身子，认真听起来。 “如果这一切都能改变，那我只会更早一点喜欢你，”哥哥说完又立马改口，他眨眨眼看向赵初明，隔空摸了摸赵初明的头，“不对。赵初明，我爱你。” 赵初明愣了愣，拿起酒杯给自己倒了半杯酒。 他一口喝下，沉默很久。 “我大概是疯了，竟然敢对你有想法，”哥哥深吸口气，他的脸上泛起了红，半眯着眼自顾自说着，“从我把你写进日记的那天起，我就疯了。” 哥哥又将头埋到了臂弯里。 赵初明拖动椅子，坐到了哥哥身边。 随后抬起头摸了摸哥哥的脑袋。 他靠近哥哥，附在哥哥耳边小声说：“我终于等到了。” 可惜，这件事没有后续，因为哥哥睡着了。 赵初明扶着哥哥躺到床上，随后躺在他边上，看了哥哥一夜。 我爱你，哥哥。 很爱。 哥哥是被广播叫醒的。 说实话，赵初明认为这是老板整个设计中最大的缺陷。 广播，竟然是广播。 他用什么通知不行，用这个。 广播提醒距离梦境结束还剩十分钟。 赵初明问哥哥还要不要出去看看，他说现在外面很热闹，吃早饭的人很多。 哥哥摇摇头说不用了，在这里待着就好。 广播提醒距离梦境结束还剩八分钟。 哥哥问赵初明，他喝酒的时候没做什么奇怪的事吧？比如说胡话之类的。 赵初明摇头说当然没有。 “你喝完没多久就睡着了。”赵初明说。 “真的？” “你不相信我？” “那就好。”哥哥放心地点了点头。 广播提醒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五分钟。 哥哥站到阳台上，看着外面。 外面已经开始飘雪了。 “可惜不能看到积雪的样子。”哥哥好像有些遗憾。 广播提醒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三分钟。 赵初明也站到了那里，哥哥大开着窗户吹外面的冷风。 以后再也吹不到了，现在吹一吹也没什么吧，赵初明想让这种感觉刻在骨子里。 最好是梦醒后还能想起来。 广播提醒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两分钟。 赵初明说：“别吹了，以后回地面有你吹的。” 哥哥笑笑没说话。 广播提醒距离梦境结束还剩一分钟。 赵初明又说：“我一定会带你离开地下基地，相信我。” 风吹动赵初明的头发，哥哥替他整理了一下：“我知道。” 广播提醒梦境即将结束，不要跑动，站在原地静等脱离梦境。 哥哥伸手想关上那扇窗户，赵初明在他之前伸手替他将风挡在了外面。 最后几秒，哥哥没有吹到冷风。 现在018身边只有空调的暖风和关窗声。 还有赵初明。 第25章 负二憩园 018在梦境里睡过一觉，醒来后也没什么难受的。 第40章 他们刚摘下眼镜，老板就进来了，时间掐得比秒表都准。 “怎么样，体验如何？”老板兴致不错，看来昨天生意很好。 “很好，”018夸赞道，“菜很好吃。” “那肯定的啊，菜品味道都是一比一复刻！那绝对是值，从没有人说过我的菜不好吃，”老板将眼镜放好，关上机器，“这趟没冻着吧？我设定的地区气温比较低，为了真实嘛，总不能和这地下基地一样热烘烘的。” “都很好，这趟确实很值，”018回想着说道，“早上还看到了雪，很漂亮。” 老板拍了拍手，笑道：“那就对咯，诶你们晚上没看个春晚啥的？” “没有。”018压根不知道这个东西，自然也没想到去看。 “怪不得呢，”老板咂咂嘴，“另外几个客人都看了，一醒就开始讨论哪个节目最好看。可惜啦，你俩没有看。” “明年来看。”赵初明说。 “哈哈哈好，明年等着你们啊！”老板和他们一起出了房间，有些和他们一样刚脱离梦境的人正朝外面走着。 模拟城还是那副模样，见过真正的热闹后，赵初明便也觉得这里不怎么样了。 也不是不热闹，就是少了点生活的气息。 赵初明随便买了点东西，让哥哥拿着吃。 “今天人还是这么多。”哥哥感叹道。 “嗯，人类要走亲戚什么的，但他们都住得太近，每天都能见到，过年其实对他们来说也渐渐没了意义，”赵初明伸了个懒腰，“新年就是个热闹的理由，但新年再也不特别了。” “那我呢！”桌子突然被人呼了一巴掌。 018一抬头就看到037那张怒气冲冲的脸，赵初明抬手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好什么好！”037一屁股坐在018旁边，拿起赵初明买的早饭吃起来，“我昨天跑你们家四趟，你俩干吗去了？” “在这里过夜。”018说。 赵初明盯着037吃自己给哥哥买的早饭，问道：“找我们什么事？” “过年啊，”037朝桌子中间凑，掩着嘴小声说，“我做攻略了，今天有很多优惠活动，等着吧，等我待会儿带你们杀遍模拟城！” “你劲头真足。”018是睡饱了，037想杀个三天三夜都行。 赵初明刚想说什么，突然有人大哭起来。 那个店离他们近，哭声也就格外刺耳。 “怎么了这是。”037起身想去看看，018和赵初明跟在他后面。 哭声是昨天送饺子的那位老板发出的。 微胖的中年女人跪在地上哭得声嘶力竭，店里客人有的站在旁边看着，有的坐在位上继续吃。 地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男人，神态安详，看样子并没有经历痛苦，旁边那张桌上摆着很多菜，中间是一大盘饺子。 “寿命到了。”037小声说。 018和赵初明站在门口没有进去，昨天还很精神的老板在此刻像是散架了，哭得喘不上气。 哭到最后只会抽噎，一滴泪都没了。 还好她不是机器人，哭成这样只能是零件掉了一地，声控系统故障，修好也是废品。 还好她是个“人类”，哭完了会继续出发，哭够了也就哭不出来了，但她还是个完整的“人类”，每一种瑕疵只会让她更特别，让她在过往的路上有事可怀念。 018意识到自己又想多了。 生死离别，对“人造人”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们的寿命是板上钉钉，还有些“人造人”会提前几天将朋友聚集在一起，吃上最后一顿有意思的饭。 眼前这个女人和“人造人”不一样，在她的生命中，生死是大事。 那些过往会伴随她一辈子，每怀念一次都是痛苦。 赵初明将愣住的哥哥朝身边拉了拉，哥哥这时才缓过神来。 在他们身边多出好些机器人，还有几个“人类”，都是没见过的人。 “这些人是做什么的？”018问。 “处理‘人类’后事的，”037说，“他们把已故的人送到‘憩园’，骨灰放在小盒子里埋藏，还会处理一些身份注销什么的。” “那你们呢？”赵初明下意识问，眼神却不敢看向哥哥那边。 “我们没有这些，”哥哥摊摊手，“寿命到了就销毁，又没人会怀念我们。” 老人被那些人带走，他是躺在白色袋子里被四个机器人提走的，就像一件物品一样。 018听到最后一个走的人给老板说等会儿会通知她，现在无须跟着去。 老板站在原地望着那个白色的袋子越走越远，她最终还是无力地坐在了椅子上。 她刚坐下就看到了018，女人哭得眼睛发肿，张了张嘴没发出声，她清了清嗓子才问：“是来吃饭的吗？” “不……我就是路过，”018朝老板笑笑，“你做的饺子很好吃，我会再来的。” “合胃口就好。”老板楞楞地看着018，随后勉强笑了笑。 老板的手环振动一下，她只看了一眼就站起身，似乎在犹豫着怎么开口。 “是那边处理好了喊你过去吗？”赵初明问。 “是……这边还有客人在吃饭，现在走不开。”她的双手在围裙上背了背，嘴上是笑着说的，眉头却没舒展开。 “他在这里帮你看着，”赵初明指了指037，又问道，“你看行吗？” “真的吗？”老板看向037，“我确实着急，你不用干什么，等客人吃完后，帮我把门关了都行。” “行，放心吧。”037虽然不知道赵初明为什么把这个活揽给他。 但能让他暂时成为老板这件事，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那就谢谢你了，”老板立马脱下身上的围裙，在收银台拿了把钥匙出来给037，“这是店的钥匙，麻烦你了，真的谢谢你。” 018突然说：“我能跟着去看看吗？” “你？”老板犹豫一下，“大过年的，别去了。那里也没你朋友，去哪里玩不比去‘憩园’强。” “我们寿命都很短，那里对我们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吉利的象征，”018说，“我就去看看，行吗？” 赵初明愣了愣，连忙说道：“我也去。” 老板瞥了眼018脖子后的年龄，又看了眼赵初明，她朝018点头道：“那就一起去吧。” 憩园在负2，电梯缓缓上行，电梯里的人越来越少，到负13时就只有赵初明他们三人。 老板贴着电梯站立一言不发，哥哥则是盯着电梯上行的标识。 赵初明脑子里有些混乱，他站在哥哥身后，同样沉默着。 负2层到了。 一出去就是音乐声，曲调悠长，带着凄凉。 老板刚走出去没多久就碰到一个机器人，它手里拿着一个方正的盒子。 老板看着那个盒子，像是在回忆什么。 机器人开口了：“你和死者的身份。” “父女。”老板答道。 “人类编号。” “我吗？” “死者。” “485。” “片段挑选好了吗？”机器人将盒子递到老板手中问道。 “选好了，”老板递给机器人一张芯片，低头看着盒子，“就这个吧。” 第41章 机器人接过芯片开始扫描，几秒后说：“片段过长，只能截取一分钟。” “我这只有三分钟，是我爸最喜欢的一段了，他从几年前就开始选，好不容易才选出这么三分钟，就三分钟！他的一辈子难道就不值三分钟？” 女人情绪濒临崩溃，质问声传遍整个走廊，这里真的是太空了。 空到赵初明都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回声，她的一字一句都刺穿着赵初明的耳膜，他把哥哥朝后拉了拉，问道：“要走吗？” “还没看呢，”哥哥回他一个笑，“没事。” 而另一边，规定的“评定”还在继续。 “这是规定，只能选取一分钟的片段，这条规定在‘憩园’大门口贴着，一进门就能看见。”机器人解释道，芯片还保持着递给她的姿势。 “我不想和你说，叫‘憩园’的管理员过来。”女人不接，这句话说的声音极低，大概是失望了。 机器人继续说：“管理员有事在忙，你有事可以和我讲。” “叫你们管理员来！”女人终于克制不住，声嘶力竭的吼叫已经让她失去理智。 她的双手开始发抖，一把夺过那张芯片。 机器人也不再回复，站在那里不走也不让路。 “地下基地人类条例第30条，故意伤害机器人损坏监控罚款五千，拘留15天，”女人缓缓道，“我还有无数个15天，我不怕。” 机器人终于有了反应，它朝后退上一步：“请稍等，后续问题让管理员为你解决。” 她瘫坐在地上抱着那个小盒子一下下摸着，转过头看着走过来018和赵初明。 女人扯着嘴角，通红的眼弯了弯，她笑了起来：“我平时不这样的，今天失态了，吓到你们了吧。” “没关系，”018说，“是他们太过分了。” 赵初明说：“不会吓到我们的，你也别太生气了，不值得。机器人就是这样，它们始终不是人，学不会那些情感，程序写得再好都没用。” “这个我明白，就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女人又将那个盒子摸了摸，“我妈没能到地下基地，我爸一个人带大我，他前几天还给我说等不到回地面的那一天了，公墓多好啊，有树有伴，就算给我妈弄个空碑也算是葬在一起了……没想到啊，还真的等不到了。” “他一直都不喜欢这里，前几年他背着我偷偷来‘憩园’定位置，听到可以挑选生前片段，他还很高兴，认为这也算是另一种方式的合葬，”女人捂着脸深吸一口气，“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片段……每天都把这个芯片放在身上，当初为了这个片段他跑了好多地方，那些老电子产品什么的，在这里压根就没人用，为这个他没少头疼……” 走廊里响起脚步声，赵初明指了指女人身后说：“那个是管理员吗？” 她站起来擦了擦眼泪，攥紧手中的芯片。 “你好，我是‘憩园’的管理员，姓黄。你是有什么问题需要我解决吗？”管理员擦了擦头上的汗，估计是来得急。 “我的片段超了时长，机器人那边没有通过。”女人直接说道。 “啊……这个确实是有规定的，”管理员吞吞吐吐，“但我有另一种方案，不知道你愿不愿接受？” “什么方案。” “我们可以将片段截取——” “不行！”女人立马打断。 管理员双手朝下压了压：“我的意思是，我们截取片段成一个个小片段，不同时间段随机播放，这样既没有坏了规矩，也能完成你父亲的愿望。” 女人紧了紧手中的芯片，似乎是在考虑这个方案，她迟疑着问：“你们会不会截取出来就不管了？” “不会，你放心，”管理员伸手示意她跟着走，“我们现在就去截取，你可以到现场看一下效果。” 憩园里面很大，到处都是树和花，还有一个个方盒。 赵初明伸出手碰了碰树干，手指从中穿过。 “又是假的。”赵初明伸手搅乱这棵树，树就像在水波里一样破开，不出几秒又回归完整。 这里离地面很近，哥哥抬头看了看，赵初明也跟着他看过去——只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 老板跟着管理员去截取片段回来得很快，他们三人跟着管理员走到一个盒子前。 “骨灰盒放在盒里，芯片我现在当着你的面一同录入，你可以现在看看效果。”管理员说。 老板朝后退了一步，那个盒子太小了，她又蹲在那里，最后干脆跪在盒前。 看完三个片段用了半小时，它不是一直在播放的，更何况是随机播放，需要的时间就更久。 第一个片段是一个穿红衣服的女人和一个男人在交换戒指，她说，以后你可不能对我不好啊。男人大声说那肯定的，我要对你天下第一好。 第二个片段是男人摸着女人的肚子，他说乖乖啊，也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所以我给你买了小汽车和洋娃娃，想玩哪个都可以。胎儿好像蹬了蹬腿，女人“哎哟”一声说，又踢我了，看来她对你的决定很满意。 第三个片段是一家三口在桌上吃饭，草莓蛋糕上插着一支蜡烛，男人说，今天你一岁了，以后也要好好长大。女人为她唱了首生日歌，在镜头前吻了她的脸颊，女人说，以后每个生日，我们都会给你买蛋糕吃。 老板跪在盒子前泣不成声。 三个响头磕下，她说：“爸妈，我想你们。” 第26章 八十就够 037很争气，不仅没关店，还让店里全都坐满。 老板回来看见这一幕都愣住了。 “你会做菜？”老板问。 “不会，”037随便指了一桌，“所以他们都是吃得现成的，不过菜已经点好了，现在该你上场了。” “谢谢，”老板围上围裙招呼客人，又找出一张折叠桌让他们三个坐下，“我给你们弄点吃的，马上到午饭点了，反正都是要吃的，我请客。” 哥哥的样子像是想要拒绝，赵初明摇摇头，示意哥哥别这样做。 他拿过桌上的水，给哥哥倒了一杯。 “让她忙起来也好，等会儿吃完把钱付了就走，”赵初明说，“掌纹支付很快，快到像是生怕我不出钱一样。” “那倒是。”哥哥笑了笑。 037将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目光在他俩身上来回：“怎么感觉你们兴致不太高啊，情绪被传染了？” 018搓了搓脸，对着037咧嘴大笑：“闭嘴吧，老实等着吃饭。” 老板做了五道菜外加三盘饺子，还有一大碗汤。 三人吃饱后，准备按照预想的去做——018打头阵先走，037紧跟，赵初明最后迅速付款。 赵初明站在那快速选择桌号，抬手靠近，付款机器上跳出：已付款。 老板刚从别桌走过来，她在收银台背后的柜子上拿了瓶饮料，准备出去时看到了赵初明。 她看看赵初明抬起的手，又看看付款机器。 老板说：“都说了不用出钱。” “我和我朋友都挺不好意思的。” “说这些干什么，”老板又拿下三瓶饮料抱着，出了收银台就放在赵初明手边，“别再说钱不钱的了，我是在谢谢你朋友帮我看店，还要谢谢你们陪我跑一趟。” 第42章 “也没帮什么忙，倒是给你添麻烦了。”赵初明有点无奈地笑了笑。 “主要你那个朋友说我做的饺子很好吃，我爸也爱这么说，但今天没能听到……他还一口都没吃，”老板深呼吸好几下，“好吃下次再来，行了，快去玩吧。” 赵初明将那三瓶饮料抱在怀里，他说：“那就不打扰了。” “去吧。”老板摆摆手，继续忙活着。 新年后几天的假期都是无所事事地过，他和哥哥在家里一个看书一个整理东西。 037哐哐敲门，打破了本来很悠闲的下午。 “你这是干吗？”赵初明盯着037怀里那个巨大的购物袋，他低头看了眼，里面竟然全是零食。 “今天是最后一天放假，我想给最后的快乐画上句号，”037把吃的全都铺在桌上，又把桌子拖到沙发前面，“躺着吃，更快乐。” 赵初明早就给沙发加了沙发垫巾，倒也不怕被弄脏。 037很不客气地先躺上沙发，他躺在左边，018躺在右边。 赵初明坐在正中间。 “你放不开。”037嚼着薯片，看着他说。 “我不需要放开，”赵初明看了眼037，“倒是你，别掉渣。” “知道，”037侧起身抬抬下巴，“诶，我听说今年还是要继续暂停制造‘人造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人造人’停止制造。”018喝了口饮料说。 “什么东西啊，”037坐起来说，“意味着工作量的增加！今年马上有一批‘人造人’就要退休，空位没人补上，那不就得让咱们来干。” 018反应过来后，立马瞪大眼：“你的意思就是，以后我得同时拉两车货？” “如果你能行的话，”037点头道，“是的，没错。” “没说停到什么时候吗？”赵初明问。 037摇摇头：“那倒没听说，地下基地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应该是哪个步骤出了什么问题吧。” “再这样下去，人真不够了，”赵初明说，“去年负29就经常缺人，再加上情绪波动，我同事快走一半了。” “辛苦了。”018挪过去摸了摸他的头，赵初明顺着他的动作将头低了低。 037盯着他们，将腿往后缩。 随后别过脸，把薯片咬得咔咔响。 不出所料，假期后的第一天就是加班。 018讨厌加班，特别是不能浪费食物那一环。 他每次把饭朝嘴里塞时，都觉得自己一定会消化不良。 好在他再也没忘了给通讯手环充电，下班时，偶尔还能看到赵初明就在门口等。 那个梦还是会突然光顾，018从开始的醒来会心慌，到现在的醒来缓一缓就会好。 赵初明倒是还好，他只希望地下基地能和现在这样一直平静。 只要一切都好，就算是天天加班，他也能勉强接受。 走廊里的风景成了各种各样的花，时不时还会有蝴蝶从上面经过。 018知道，这是夏天来了。 广播说，今天有个小惊喜送给大家，这是以往每届“人造人”都有的活动。 018打心底抵触这个，但不去又不行，这玩意儿也算进了工作里，不去就算旷工。 大家都心知肚明，还有些换了自己最喜欢的衣服过去。 018本来就不想去，他也没那个心情回去换衣服。 037最配合，他穿得最艳，还带上了回溯盒。 037说：“等会儿我帮你记录下来，等你回去好好回味回味。” “你怎么还挺期待。”018扯了扯自己身上的衣服，让自己看着至少没有那么不在乎。 他们跟着人群朝负20走，因为人数太多，大多数都选择爬楼梯。 这是模拟城和培养室合作推出的项目，从第一届“人造人”开始就有。 模拟城还没建好的时候，这个地方就在培养室的一个小角落里，018曾看到过。 那是一个大机器，这个机器能拍出“人造人”老年的模样，大家都说这是个好东西。 圆了“人造人”样貌不能改变的遗憾，让他们也能幻想一下自己的人生。 一个“完整”的人生。 018走在这些人中显得格格不入，他们要么是精心打扮过，要么就是颜色多样搭配。 可他从上到下都是素色——像是去负20继续拖货的。 他和037到的时候，刚好碰到几个出来的“人造人”，他们手里都拿着一张照片。 “我就算老了肯定也是帅到耀眼，你嘛……”037摸了把头发，将018从上看到下，“比我差点。” “你要不把这份自信分我一点。”018说。 那台机器的位置在模拟城最深处，那里做成了小广场，一台机器就这么放在那里，只需要刷掌纹确认身份就能使用。 018在队尾排队，他问037：“我怎么没看到人类来过。” “他们对这个可没兴趣，衰老对他们来说是必然的，没必要提早知道，”037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面镜子照起来，“我们才更需要这个。” 人越来越少，他们离机器也越来越近。 018开始紧张起来。 手环振了一下。 是赵初明的短信：听说你们去模拟城了，是去干什么？ 018回复：拍照。 赵初明：回来后给我看看。 018没回。 他想着，要是赵初明知道是什么照片的话，可能也就不太想看了。 终于，他站在了机器面前。 037在后面说：“扫掌纹就行，剩下地跟着屏幕的显示操作。” “知道了。”他缓缓抬起右手，对准识别区域。 红光从上到下扫过去，屏幕上出现018的脸。 屏幕显示：请挑选你最想去的年龄。 018输入“80”，点击“确定”。 屏幕显示：请保持姿势不变，人生是漫长的过程，需要耐心等待。 人生是漫长的过程，能有多漫长呢？ 只不过是60岁，到了那时候，一切都要结束。 三分钟后，界面提示：018，请从下方出口查收你的照片。 他轻俯下身子抽走照片，一眼都没看。 接着，他直接离开机器，走到旁边的休息区等着037。 他看着037期待地站到机器前，不知道按下了什么数字，只见037扯扯衣服又捯饬几下头发。 在等待期间，037又和后面排队的“人造人”聊了起来。 照片刚出来，他就一路小跑到018身边，这人晃了晃手里的照片：“快看看，这是我100岁的照片！” “吓死我了。”018装作嫌弃的样子。 “吓什么吓，明明是帅到耀眼，”037面无表情地说，“总感觉差点意思，这机器肯定不太智能。” “是啊。”018点点头。 037晃了晃手里的回溯盒，他说：“给你，不用还给我。这个回溯盒本来就是专门买给你的。” “这玩意儿可不便宜。”018提醒道。 “我现在有点想通了，挣这些钱带不走，还不如花了它，”037打了个响指，“友谊无价，送你。” “谢了。”018接过，将照片反放在回溯盒上。 第43章 现在他不想看的东西从一个成了两个。 037甩着膀子走出模拟城，中间还没忘了买点吃的喝的。 018回去时嘬着奶茶，手里还提着一杯。 他用胳膊夹着回溯盒，照片被塞进口袋里。 赵初明在家里等着他，018刚进门，这人就问道：“怎么样，照片呢？” “口袋里，”018将那面口袋对着他，把奶茶搁到桌上，“这杯奶茶是037给你买的。” 赵初明“嗯”了声，从018口袋里摸出照片。 他刚看一眼，随后便皱起眉。 “这是什么？”赵初明语气中带着不满。 018说：“我老后的样子。” “拿走。”赵初明说。 “看看呗，以后可没机会看，”018坐到沙发上，拿起回溯盒递了过去，“这是037记录的，应该能看到容貌慢慢变化的过程。” “你看了吗？”赵初明没接，他不敢接，更不敢看。 018顿了顿：“我没看。” “我不想看。”赵初明说。 018收回手，把回溯盒放到身边。 他仰靠在沙发上，语气缓慢且轻：“其实我这几天总是在想，如果哪天我被销毁，或者我终于到了60岁……到那个时候，你要怎么办。” 赵初明没说话，这些问题他不是没想过。 这些问题他一直都在想，但他一直都没想明白过。 因为他一直在逃避。 他一直都不愿意去接受。 他看着哥哥，希望哥哥别再说下去。 哥哥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继续说：“你会老的，初明，到时候你怎么办？” 赵初明问：“你什么意思？” 哥哥看着他，沉默不语。 “如果这件事真的到了瞒不住的那天，如果他们要销毁你，那我也——” 赵初明的话还没说完，哥哥突然坐直身子，立马将他打断：“你瞎说什么！” 赵初明愣愣地看着哥哥，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哥哥。 肉眼可见的失控。 他抬起手，捏紧桌子边沿，赵初明深吸口气说道：“工作需要加班，我先走了。” “现在？”哥哥皱起眉问道。 “嗯，现在。”赵初明关上门，桌上那张照片被反放着。 018没去碰。 他宁愿从没见过自己老去的样子。 没什么好看的。 肯定一点都不好看。 第27章 永远永远 时间一天天过去，地下基地又一次的地面勘察即将启动。 这次轮到了赵初明。 哥哥学着他当初的样子，劝他不要去。 也是难得能见到哥哥这副模样，这人就差撒泼打滚抱大腿了。 赵初明看了看被自己收好的背包，从里面掏出一张通知单给哥哥看。 通知单上写着：因地下基地人员空缺，故不允许迟到缺席，如有特殊情况，需提前一周提交告假申请及培养室证明。 最讽刺的是，接到通知的时间是出发前一天。 一切都很匆忙，根本没有什么“一周”给他们去拒绝。 赵初明慢慢检查着，看看有没有被遗漏的东西，时不时还会抬头看一眼哥哥。 但哥哥一直不说话，过于明显的心不在焉。 “哥。”赵初明轻声喊道。 “没事，注意安全，这次也是去三天吗？”哥哥退到门边问道。 “一周，这次工作量比较大，”赵初明说，“你要是一个人住不习惯，可以把037叫来。” 哥哥笑着问：“你不是讨厌他吗？” 赵初明顿了顿，说道：“嗯，所以你只能睡我的床。” “他要是真来了，肯定要和我一起睡。” “那别来了，”赵初明也笑了，他坐到床边说道，“哥，你过来一下。” 哥哥向前走了几步，站在他面前。 赵初明招了招手，说道：“蹲下来。” 哥哥照做，问他：“怎么了吗？” 赵初明捧起哥哥的脸，先是认真地看了看，随后向前凑去，亲了亲他的额头。 紧接着，他又抬起哥哥的下巴，在唇上轻轻落下一个吻。 “别担心，”赵初明说，“我会平安的。” “早点回家。”哥哥慌忙起身，别的话一句都没多说。 赵初明走得很早，早到018听到“平安归来”的广播惊醒时，这人已经不在家了。 今天是奇怪的，鬼使神差地，他坐着电梯去了负1。 他从没来过这里。 负1静得像是没有呼吸的空洞，什么建筑都没有。 在他的正前方，有个楼梯。 018知道，从这里上去就是地面，赵初明就在那里。 他在楼梯那里坐了很久，这里并没有守出口的机器人，因为没人能打开。 如果你没有通行卡，不论如何折腾，一切都只会是白费功夫。 018就在那里坐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靠在楼梯栏杆上做了个很长的梦，梦里他在疯跑，声嘶力竭地呼救，他惊恐地看着周围的一切，却无能为力。 暴雨雷电，树枝再次压倒在他身上。 “018，醒醒。” 他是被推醒的。 醒来的一瞬间，他猛地抓住手边的栏杆，用力地喘着粗气。 叫醒他的，是巡逻的机器人。 “已经开始工作了，请回到负30进行工作，此处禁止逗留。” “现在几点？”018哑着声音问。 “地下基地时间，上午十点。” 018站起身，大脑的疼痛让他一阵恍惚，脚还没动，腿先跪倒。 他从楼梯上滚下去又狼狈爬起。 机器人一直跟在他身后，直到他进入电梯。 “请立即回到负30。” “我知道了。” 电梯门关上，018按下负30后立马退回角落里。 他不对劲。 头疼，剧烈的疼痛使双眼模糊不清，他蹲在角落里伸出手指数着。 十根手指不停颤抖，每次刚数到“五”就会传来疼痛，这种痛感让他想一头撞上去。 电梯播报着“负30到了”，018出去后。朝着家的方向走。 走两步就要撑着墙缓一缓——巧了，那张老去的照片还没看呢。 没想到，他竟然就要死了。 连门都在和他作对，识别好几次都未通过，偏偏这门没有钥匙可开。 就算现在给他一把钥匙，他也不一定有力气去开。 烦躁。 018一拳砸上去，死死瞪着这扇门。 “验证通过。” 018拧动门把，狠狠将门关上。 他连卧室都没能走到，直接躺在客厅地上闭了眼。 又是梦，无限循环的梦。 在梦里他死了一次又一次，竭尽全力都没能逃过，那种绝望在心里扎根，脚步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躺在地上看着树枝再次落下时，他竟然觉得轻松。 这是循环的第几次了，018不知道。 但这次他特别痛苦，双腿无力跑不动，摔倒在地上无数次——他睁开眼，头疼再一次袭来。 房里是无尽的黑，已经是晚上了吗，时间过得可真快。 第44章 肚子很饿，但他一点都不想吃，脑子里全是那些狂奔的场景。 没人给他说过死前会是如此，实在是折磨。 手环振动着，018看向卧室的位置，他动了动手指，却根本爬不起来。 昏昏沉沉地，他好像又快睡着了。 大概又睡了一觉，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在梦里他又跑了一次，那些哭喊将他耳朵都吵聋了。 接着是开门声。 然后是037的喊叫声。 他被扶了起来，037问他：“你怎么流鼻血了？” 流鼻血？他没感觉。 不过脸上确实是有点湿，他还以为是呼吸太重，做梦太累导致。 037又问他：“你怎么不说话？” 累啊，根本说不了。 要不，你给我喂口吃的吧。 算了还是别喂了，吃不下。 018想摇摇头，头刚摆一下，脑袋里的神经像是缠在一起，一扯就痛。 他干脆抬手轻轻拍了拍037的背，想让他冷静一下。 “让开，我带他去培养室！” 018用余光看去，037好像在和机器人说话。 估计037也是让机器人帮忙开门的吧，就是不知道用的什么理由。 是说他一天都没去工作吗？ 那岂不是又要扣工资了。 018笑了，现在这种情况，他竟然还能想到工资。 简直是无药可救。 037搀着他走出房门，又蹲下身子：“我背着你。” 也行吧，走不动。 037跑得很快，018第一次觉得，这人有跑步的潜质。 这几下子，给他颠得都快能说话了。 “你慢点，我更难受了。”018小声说道。 “你哪里不舒服？”037挺着急。 “头疼。” “还有呢？” “哪里都疼。” “别说话了，马上就到了。”037说。 018在培养室做过很多检查，大多是检查瑕疵的。 这还是第一次有这么多人围着他，037站在一群工作人员外面踮着脚，018只能看到他半个头忽上忽下。 “哪里不舒服？”工作人员问。 “头疼。”018都不想说了。 “怎么个痛法？” “扯着疼，不能动，”呼吸越来越快，018问，“我会死吗？我好疼，浑身都疼。” 037突然喊着：“别瞎说，你才多少岁啊就死死死的，死了都没地方放你！有什么好死的，你好着呢！” 他边喊边往里面挤，一个工作人员扯着037的衣服将他朝门外带，嘴里还说着：“我明白你着急的心情，现在正在做检查，不要激动，你这样会影响018的情绪。” “他说他要死了！”037的声音越来越远，018听到他说，“他怎么能死？他要活着！” “018，你还在听我说话吗？”工作人员拍了拍018的枕头问他。 “能。”018答道。 “头疼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上午十点。” “在那之前你做了什么？” “睡了一觉。” “没有其他？” “没有。” 工作人员朝手里的本子上写着，其他几个也在附耳说些什么，这个场景让018十分不安。 “我到底怎么了？”他问。 “暂时不能确定，”工作人员给018戴上了监测手环，“你可能要暂住在培养室，以防出现什么情况不能及时赶过来。” “住多久？”018抬起手腕看了看，这个东西没有通讯手环好看。 “不确定，你先安心住着，负30那边已经给你请假了。” 工作人员都没让018起来，直接推着床，把他送到了单人病房。 037过了好一会儿才来，手里还攥着一张纸条，他眼眶红着，看向018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快要死去的老鼠。 “你哭了？”出声时，018自己都吓了一跳。 他现在的声音也太吓人了，又哑又沉。 “我没哭，”037看了眼床边挂着的牌子，上面写着注意事项，“你别说话了，听着烦。” 018指了指他手里的纸条，037举起纸条晃了晃，“你问这个？进来看你可麻烦了，这是陪护单。” 018拿过那张单子看了眼，上面写了一大堆规定，最后是037的签名。 “你好好治病，我会每天给你送饭来，”037补充道，“这里的饭不好吃，我到时候会去模拟城给你买点好吃的。” “我吃不下，别跑那一趟了。”018说。 “说了让你别说话，”037拍了拍018的手，“我可就你这一个朋友，你得好好的。” “你可不止我一个朋友。”018必须怼这一句。 “你和他们不一样，”037说，“你才是真正的朋友。” 018露出一个勉强地笑：“放心，死不了，别搞得和我命不久矣一样。” 037将陪护单叠起来，放进口袋里，他说：“013那边怎么办？他还不知道。” “没必要让他知道，你这么说……搞得我更害怕了，就像他见不到我最后一面一样。” 037不说话了，他突然起身，在病房里走来走去。 走了好一会儿后，037又问：“他们怎么没给你打针吃药？” “为什么要这样？” “你不是疼吗？他们就没什么措施？” “还没确定到底是什么问题，”018让他坐下，“你怎么比我还焦虑。” 037愣是在这里待到了凌晨三点，叹了无数口气。 018催了又催，他才终于不情不愿地离开。 他一走，病房里又成了死水。 018能清晰地听见自己的每一次呼吸，轻轻挪动身子都能听见床晃动的声音。 头疼像是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总在他没防备时来上一击，一次又一次，018终于低头了。 他跪在床上痛苦地捂着头，强忍着不喊叫，抽吸声闷着床单透进骨骼，那声音让他崩溃。 他只好抽出手，一下下用力敲击头部。 一切都是无用功，怪物不想走。 018感觉到了——它会陪伴着自己，永远永远。 工作人员终于在巡视病房时发现了他。 018抬起头，满脸的汗水。 他的声音颤抖：“太疼了，真的太疼了，我浑身都疼……” 037要是在这里的话，他一定会满意地点头，焦虑肯定也会减轻不少。 因为工作人员终于给018打上了止疼针，还给他吃了可以好好睡一觉的药。 可018不想睡觉。 但他也确实太累。 好不容易不疼了，能睡觉也算是件好事。 只要不做那个梦，怎样都行。 第28章 同一片黑 止疼针的药效不长，安定片却很有效。 那个梦再也没有出现。 一觉无梦，醒了却是头疼欲裂。 床头放着几份冷掉的饭菜，应该是037送来的。 018的衣服因为流汗而变得不太好闻，他想回去换件衣服洗个澡，但这种行为是不被允许的。 直到037来时，他才提出能不能借给他两件衣服。 018实在是受不了那股味道了。 037速度很快，他给018带来好几件衣服，洗漱用品也带了一整套。 第45章 怕他无聊，037还带了很多吃的玩的。 小小的床头柜被堆满，地上也全是东西。 018拿着衣服去洗澡，本来都快洗完了，眼前突然一花，直接摔倒在地。 他庆幸身上没有什么泡沫，不然还会摔得更狠。 现在起也起不来，花洒开关也够不着。 挣扎着朝前爬上两步，他拿起毛巾裹住身子，喊了声：“037。” 花洒声音太大，037大概是没听见。 018又喊了几声，037还是没来。 捶墙吧，就是手得遭点罪。 这个动静够大，037进来时都吓一跳——018躺在地上，手握拳贴着墙。 水淋在他身上，毛巾因为吸了太多水，正重重地裹着他。 018笑了笑：“037，我真是觉得没意思。” 037关上花洒，蹲下对他说：“咱们先出去。” “销毁我吧，你去领张单子来。” “先出去。” “太疼了。” “别说了，”037将他扶起来，“你说话真难听。” 第四天，培养室的工作人员依旧没找到018的病因，却也不放他离开。 毕竟他发病时实在吓人，谁也不敢下这个决定。 “我只是‘人造人’，放弃一下也没什么。”018说。 “我们就是专门治疗‘人造人’的，没有放不放弃这一说。”工作人员给018打上营养剂，转身离开。 他这几天都没怎么吃饭，吃不下是一方面，还有一次吃到一半就开始头疼。 嘴里吞也不是吐也不是，一口咽下去，差点卡住要他半条命。 第五天，病房里来了更多人，他们找来治疗“人类”的医生帮忙看，检查做了一大堆。 最后的结果还是一样——无法确诊。 第六天，018趁着身体舒服一些时，在培养室里乱逛，有些“人造人”还会过来和他打招呼。 负30的同事大多是问他，怎么这么长时间没去工作。 其他楼层的都是问他，你生了什么病。 018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是病了。 早日康复之类的字眼听见太多，018渐渐麻木。 别人说，一定要早点好起来，他就说，一定会的。 只有在037面前，他才敢苦着脸说，我真的不想活了。 第七天，018从早上就开始不配合。 037知道，他这样是为什么——赵初明要回来了。 “什么结果都没有，就只会让我待在这里，七天了，整整七天！”018抬起手给工作人员看，“手都快没地方扎针了，你还不如让我去工作。” “这只是暂时的，待在这里好歹能缓解你的症状，出现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 “你们发现得及时吗？”018问。 工作人员不说话了。 一个戴眼镜的人走了进来，他拍了拍工作人员肩膀，给他递上一个文件夹。 工作人员打开文件夹看了一眼，又看向戴眼镜的人，满眼的不解。 “确定吗？”工作人员问道。 “按照文件执行，”戴眼镜的人说，“让018走。” 018什么都没问，有这句话就够了。 他收了下东西，快速离开，这地方他是一秒都不想多待。 他将各种检查单塞到柜子里，还顺手从柜子里找出长袖长裤。 按道理说，地下基地穿不上这些衣服，他当时买也是因为面料舒服，又挺透气，穿上还会有点凉意。 袖子很长，刚好可以挡住手背上的针眼，长裤可以挡住他因为头疼而摔倒的瘀青。 止疼片和安定被他塞在枕头里，这张床估计会经常被他宠幸，药当然要放得离他越近越好。 037得知他出了培养室，冲去他家就是一通质问，扬言要去培养室问个原因。 “是我自己要走的，和他们没关系。” “你这样……能工作？”037看着包裹严实的018，给他递上杯水。 “能啊，大不了速度慢点，凑个人数也行。” 037没好气地说：“等你哪天倒在推车旁边就有意思了。” “年轻，倒头就睡。”018笑着说。 037被哽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站在那儿看了018好半天，无可奈何地又问：“你真的要去工作？” “不去工作还能去干什么。” 037无话可说，确定018现在没什么问题后，便离开了。 018掐着点，算赵初明回来的时间。 按照上次勘察队回来的时间来算，还有一个小时就能见到赵初明。 018甚至希望头疼现在就来，那样就能在赵初明回来后，减少一些被发现的可能性。 可惜疼痛不是设定程序，不能对此进行调整。 018呆呆地坐在沙发上等着，他没等来一点不适，只等到走廊里的脚步声和开门声。 “哥？”赵初明推门进入，看到哥哥坐在沙发上时愣了一下，“这个点，你不是应该在食堂吃饭吗？” “我吃过了，想着等你回来，再带你去吃。”哥哥看着他，露出一个笑。 “我也不饿，回来路上吃了罐头，”赵初明将背包放回屋里，拿着换洗衣服走出来，他打量着眼前人，缓缓开口问道，“我怎么觉得你瘦了？” “没有吧，可能这衣服修身，”哥哥说完又把衣袖朝下扯了扯，“弹性十足，穿上显瘦。” 赵初明又看向哥哥的长裤，他说：“那确实是有点效果……我先去洗澡了，有点累，洗完我就直接睡了。” “把脏衣服给我吧，我替你拿去洗衣房洗，烘干后明天还能穿，”哥哥跟着他走到房间里，又问道，“衣服在包里吗？” 赵初明点头，语气有点带着撒娇耍赖的意思：“对，麻烦哥了，我实在是太困了。” “那你小心点，别睡在浴室里。”018笑着说。 赵初明进了浴室，他的声音掺杂着水声一起传出：“知道了。” 018将他的衣服全部装在盆里，拿着对应数量的衣架，提着一瓶洗衣液朝洗衣房走去。 今天洗衣服的人挺多，他也算运气好，过去时正好赶上别人洗完，省去了等待的时间。 衣服被丢进洗衣机里，倒上洗衣液选择快速模式启动机器。 018靠着洗衣机开始等待。 洗衣房里还有些正在等的“人造人”，有几个是这次跟着勘察队去了地面的，018听见他们说，地面还没地下基地好，这几天腿都快走废了，下次谁爱去谁去吧，反正他不去…… 018倒是想去，偏偏他运气不好。 倒也算不上运气不好，至少他还躲过了情绪波动…… 情绪波动？ 018猛地想起，每次出现“人造人”暴动，都是在勘察队回来后。 如果真的是因为这个，那今天恐怕也会发生。 他看了眼洗衣机显示的时间——16分钟。 018离开洗衣房去走廊上站着，从他面前走过的人都很正常，没什么情绪波动。 大概是他多想了，最好是他多想了。 洗衣机停止工作的声音响起，“滴”声拉长响了三次。 他刚抬起脚准备朝里走，头疼就和拉长的提示音一样，在他大脑里拉扯着。 第46章 还好，这次是轻微的。 他扶着洗衣机站了会儿，在心里估算着这次疼痛会持续的时间。 “你还用吗？我要洗衣服。”一道声音响起，心里的计时被强迫停止。 018连忙扯出个笑，稳住身形打开洗衣机盖：“不好意思，我马上就把衣服拿出来。” 烘干机那边没什么人，018把衣服放进去后，扶着烘干机边缘蹲着。 烘干需要两个小时。 机器声音越来越大，这台烘干机就像是住在018脑袋正中间，响一声就动一下。 在他脑袋里肆无忌惮的，用那个笨重地外形起舞。 两个小时说长不长，疼到后面，018都开始认命了。 他还有些庆幸，这次发病不在家里，而是在这个洗衣房，在烘干机旁，疼痛也不剧烈。 018靠着烘干机，偏头盯着天花板——太讽刺了，他现在竟觉得，这也是种恩赐。 两小时结束，他终于能离开这个洗衣房了，疼痛的程度越来越低，也有可能是已经痛到麻木，没什么感觉了。 018提着挂好的衣服，用胳膊夹着盆子，他慢慢朝家里走，想着快点回去睡一觉。 客厅的灯已经关了，018轻手轻脚打开赵初明的房门，想帮他把衣服挂进柜子里。 还没走到柜门口，床上的人翻动身子，用半迷糊的声音说道：“哥，你回来了。” 哥哥“嗯”了声，他说：“对，继续睡吧。” 赵初明揉了揉眼睛，他伸手拽住哥哥衣角，将这人往床边带。 他说：“我太累了，能抱着你睡吗？” “太累了就要好好休息。”哥哥拽拽衣服，赵初明依旧没松手。 “抱我吧。”他的声音带着慵懒，说完后，又轻轻晃了晃被他拽着的衣角。 哥哥没做出反应，赵初明只好又拽一下。 这一下，有些用力。 哥哥栽进了温暖的被子里，手中的盆也掉在地上。 “盖好了，”赵初明用头抵着哥哥脖子，轻轻蹭了蹭，“可能有点热，睡吧。” 这已经不是睡不睡得着的问题了。 他环抱着赵初明的脖子，努力不让衣袖朝上卷，尽管没有开灯。 按道理说，赵初明根本就看不见那些瘀青和针眼。 难得踏实，困意再次席卷而来。 018将手压在枕头下，转个身面向赵初明。 黑夜真的太黑了，黑到他看不清房里的布置，黑到他无法辨别衣柜的门到底关紧没有。 黑到赵初明就在他眼前，却像一团黑色的浓墨。 还是这个房间里，最纯粹最让他着迷的那一抹。 第29章 安全出口 哥哥的怀抱，是最有安全感的地方。 这种感觉使他放松，几天没睡好的觉，好像恨不得在这个夜里全部补上。 但他这一觉并没有睡很久。 饥饿感使他醒来，离开哥哥的怀抱后，他换上一身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他本来想着，吃完就赶紧回去 可当赵初明在商店看见玻璃门外的哥哥时，他突然觉得，自己还是吃慢了。 朝嘴里喂东西的动作瞬间停下，他看着哥哥喊了声：“哥。” 隔着玻璃，哥哥应该听不见他的声音。 哥哥推开门进去，坐在了赵初明旁边，他推了推饭盒，让赵初明继续吃。 赵初明把已经晾凉的那点送进嘴里，问道：“你怎么出来了？” “醒了发现你不在，有点担心。”哥哥伸手碰了碰他正吃着的饭，盒子还是温的。 018没有掩饰自己的情绪，担心和大脑的疼痛使他整个人看起来非常疲累。 看向赵初明的眼神，也像是在看令人操心的孩子。 哥哥好像有点生气。 他轻揉着太阳穴，止不住地叹气，斜眼看看赵初明，又叹口长气。 赵初明坐得端正，一口没敢再吃。 哥哥支着脑袋，盯着他：“你啊。” “怎么了？”赵初明说，“我哪里做错了吗，你能不能告诉我……” 哥哥什么都不说，赵初明也猜不出原因。 再这样下去，他的饭都该凉了。 哥哥突然直起身子朝后仰了仰，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快吃吧，我还以为你不怕我生气呢。” “干什么，吓我吗？”赵初明拿起筷子，快速吃完碗里的饭，起身在货架上拿了两瓶水去付款。 哥哥站在门口等他，赵初明快速弄完，走了出去。 他递上一瓶水，说道：“实在是有些饿了，肚子都叫了。看你睡得挺好，就没叫你。” “早知道会这样，烘干衣服的时候我就去给你买点吃的了，反正待在洗衣房里也是待，还不如出去走走，”哥哥接过水没喝，他提着水瓶晃了晃，“吃饱了吗，就吃那么点？” 赵初明捞起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肚子上揉了揉：“那你感受一下。” 赵初明的手覆在哥哥手背上，他轻轻握了握，哥哥却皱了皱眉。 018感受到了按压带来的疼痛，因为在那附近，是之前打针留下的针眼。 他抽回手打着哈哈说：“饱了饱了，摸出来了。” 从负28到负30很近，现在也没到急着赶回去的程度，反正就算是熄灯了，两边的风景廊也会有灯光。 这个亮度，用来看路绝对够用。 赵初明也没想着坐电梯，慢悠悠地走楼梯回去也挺好的。 赵初明问哥哥：“你是不是没睡好，等会儿回去接着睡。” 哥哥用水瓶敲了敲楼梯扶手：“有点，那我回自己房间睡。” “不用故意点明‘自己房间’，我有那么吓人吗？”赵初明走下最后一层台阶，站在拐角处，又朝后退上一步，再次站上台阶，他抬起手做出“暂停”的动作，小声说，“等一下，前面有人。” “有人不是很正常吗，”哥哥贴着墙壁，用气音问，“是哪里不对劲吗？” 赵初明将食指抵在唇边——意思是，保持安静。 哥哥点头，集中注意力听着拐角处的动静。 像是砸在墙上发出的闷响，还有衣服摩擦拖行的声音，除了这些，再没其他。 两人在原地等着，声音消失后也没动。 广播响起的瞬间，赵初明有了动作，他悄悄挪到拐角处，过了一会儿后，松了口气。 赵初明转过身对哥哥说：“走了，那里只剩血迹。” 血还没有干，曾在这里待着的人应该还没走多久，甚至可以说，那个人带着伤，根本走不了多远。 虽然外面已经熄灯，但楼道里还是比外面更暗些。 赵初明贴着墙壁推开楼道口掩着的那扇门，外面的声音瞬间如潮水般朝耳里灌。 “往楼上跑！”赵初明转身拉着哥哥开始奔跑，018都没反应过来，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情绪波动开始了。”赵初明不知道该往哪层跑，他甚至连楼层编号都没来得及看。 遇到拐角也没考虑出去，就这么朝上一直跑着。 他带着哥哥跑出了风，那些风灌进哥哥冰凉肤感的衣袖和裤管，使它们变得又宽又轻。 第47章 018能看见自己的针眼和胳膊上的瘀青都在外面透气。 赵初明离他的针眼还有两根手指的距离，只要他回头，这些事情就再也瞒不住。 018伸手去扯袖子，一个拐弯过去，他的手碰到了赵初明。 赵初明回头看了他一眼，终于停下了。 018看向拐角处——负24。 “先歇会儿吧。”哥哥抽回手甩甩胳膊，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别放松警惕，”赵初明坐在哥哥所处位置的上面几级台阶，在那里能看到楼上和楼下的情况，他语气严肃道，“这次很奇怪。” “是不太对劲，”哥哥低头看向右侧下方，安全出口上的皮特托先生发着绿光，前方是一团黑，他却有种被盯上的错觉，“那是什么？” 赵初明闻言，走到哥哥身边，他顺着哥哥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下一秒，赵初明一把捂住哥哥的嘴，将他拉了起来。 赵初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动作极轻地带着哥哥朝上走。 他们刚往楼上去了一层，楼下的动静立马开始大了起来，赵初明的余光看见皮特托先生熄了一秒，像是被什么黑影笼罩。 赵初明急促地说：“他追上来了。” 他们此刻也不用管什么轻手轻脚，后面追来的人发出的声音极大，就像是生怕别人不能发现他。 赵初明拉着哥哥朝上跑，那个身影向他们冲来，嘴里还吼着：“你们看到了，你们看到我了！” “我没看到他！”哥哥解释道，顺便冲着楼下骂了一句，“我看到个鬼啊！” “哥，这不重要……”赵初明捏了捏哥哥的手，“血迹应该就是他弄出来的，他并没有离开，而是一直躲在楼道里盯着我们。现在，我们要先甩开他，情绪波动的‘人造人’可不管什么道理，在他面前不要手软。” 那个“人造人”就和吃了兴奋剂一样，两台阶作一步，眼见很快就要追上他们。 “这人我认识，他在地面还帮过我，”赵初明匆匆回头看了眼，说道，“我不会认错的，就是他。” “我看他现在不一定认识你了，这样子倒像是想把咱俩片成片，给当场料理了，”哥哥看向身侧的门，“要出去吗？” “走，”赵初明打开负20的门，他握着哥哥的手紧了紧，神色复杂道，“哥，别受伤。” “什么？”018手心一空，赵初明已经挥拳砸倒了一个。 018将注意力高度集中。 在这扇打开的门后，能听到模拟城内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广告语、电灯摇摆接触不良声、桌椅拖行、其他楼层楼道的关门声…… 最近的那个声音来自——他背后。 018蹲下身子躲过一击，附近没有趁手的东西，要想反击只能找准时机下手，那人还在说着：“你看到我了！” “是，我不仅看到你了，我还记住你了。”018拽下他的衣领，另一只手掐住脖子将那人拉向楼梯扶手。 “你不是很能跑吗？跑啊！”那人的头被一下下撞在扶手上，“咚咚”声回荡在楼道间，就像018在小球中听过的敲钟声。 但这人的头颅发出的声音太过沉闷，没有敲钟声来得好听。 他松开手，“敲钟人”从台阶上朝下滚去，018拍拍手，推开掩着的门，走出楼道。 赵初明正背着哥哥整理衣服，在他脚边还躺着两个人。 他拍了两下袖口，抬起手又闻了闻指尖的味道。 “013。”哥哥喊了他一声。 赵初明转头，用手指将脸上的血蹭了下来：“叫我名字就好。” 在他们头顶，没有一个监控。 现在这副模样，模拟城估计得关门一段时间，基本每个门店都没能逃过这场无妄之灾，受损最小的店铺也像是被抢劫过。 模拟城尽头偶尔传出打砸声，唯一没有被影响的，只有那些悬在高处的指示路牌。 可惜了，这段时间是吃不了饺子了，赵初明在心里想着。 他突然听见哥哥叫他，但哥哥只叫了他的姓。 赵初明回头，在看清状况后，他喊了声“018”，并快速往哥哥那边跑。 现在的赵初明，眼神中带着担忧，但表情却是凶狠的。 018看着他，皱起眉。 疼痛开始了，这个疼痛来得真不是时候。 他用手心抵着脑袋右侧按压两下，手背突然被什么冰凉的东西砸了一下，再然后是头。 又是头！ 在018快要倒下的那几秒里，他看见那个持棍的“敲钟人”笑得那么开心。 这人歪着头，轻启嘴唇：“你再也看不见我了。” 赵初明赶过来了。 018眼前一黑。 再然后，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30章 是冬季吗 这是熟悉的味道。 018皱着眉，在裂开的地面站着，空中弥漫着一股很熟悉的气味，他再也不想跑了。 顺势在旁边的树下坐着，就算是掉树枝下来也无所谓。 他盘着腿支起脑袋，看着这重复过无数次的梦境，有些人和物已经被他记住，虽然只记住了特征。 比如现在跪在马路边上哭的眼镜男、裙子被划破的高马尾、背上有块咖色花纹的小土狗、穿着紫色棉袄的平头男人…… 棉袄？ 018摸了摸自己身上单薄的衣服，原来这是冬天吗？ 穿得单薄是因为跑得匆忙，穿厚衣服的人可能正巧在外面。 他拍拍自己的裤子，裤兜里有一个长方形的东西。 他按上两下，屏幕亮起，显示面部识别通过。 这个梦可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现在都能随意探索了。 018点进通讯录里看了一遍，又点进最上面那个“我”。 前面是一串数字，后面写着名字，叫池……池什么？ 脑袋突然疼了起来，这东西……就算是在梦里都不肯放过他。 “018，”有人推了推他，又叫了一声，“018。” 原来，熟悉的味道来自这里。 培养室的单人病房。 床边坐着的赵初明格外憔悴，胡茬都冒出了头。他捧着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脸上，那双手凉得吓人。 “你叫我了吗？”哥哥扯扯嘴角，露出个难看的笑。 “没有……”赵初明说，“我不敢。” 哥哥用手指点了点赵初明的眼底：“我睡了多久？” “两天，”赵初明顿了顿，“现在是第二天夜里。” 018抬起另一只手，细微的痛觉让他偏过头看去，连接着手背的东西吊在左上侧，白色液体，熟悉的三个瓶子挤在一起挂在钩上。 身旁的赵初明摸着他的手背，一下下在自己的脸颊上蹭着。 门外吵得像在闹市，病房将吵闹隔绝开来，仔细听还能听见药水缓缓滴落的声音。 头疼在此刻成了炸弹，018知道，头部传来的疼痛分为两种，一种是因为外力打击造成的创口，另一种是从神经里钻出来朝全身蔓延的痛。 “037去买饭了，很快就回来。”赵初明说。 “他给你说什么了吗？”018试探着问。 “没有，”赵初明说，“他应该给我说什么吗？” 第48章 “没，”哥哥偏头看向门外，“外面怎么这么吵？” “因为前两天的‘情绪波动’，培养室人手不足，大部分工作人员都去研究这次波动情况较为严重的‘人造人’了，”赵初明沉声道，“这次去地面的‘人造人’没有一个逃过‘情绪波动’，培养室和管理层对这次事件很重视，他们一股脑地跑去研究，才导致这种情况出现。” “没有一个逃过？”哥哥噌地一下子坐起来，“你什么事都没有，是不是……” “我没事，”赵初明按着哥哥肩膀，让他躺下，“那个人拉着你，不肯让我带你走，培养室赶来时，我正在气头上，所以我在他们眼里和那些‘情绪波动’者没有什么地方不同，只是持续时间比较短，受影响比较少的那一类。” “没什么事就好。”018松了口气，盯着头顶那几瓶药水看。 和输液瓶一起挂着的还有就诊信息，上面写了什么他不知道，那几天他也没心情去看。 现在这件事却揪着他的心。 018恨不得自己的视线会拐弯、能远视，可以放大逐字查看。 门被人轻轻推开，那人蹑手蹑脚提着两袋东西，像入室行窃。 “018醒了。”赵初明朝那人说道。 “终于醒了，”037把东西丢桌上，冲到床边，“你还好吧，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是谁，你是谁，还记不记得你说过的永远爱我？” 哥哥还没说话，赵初明的不爽就已经表现出来了。 这人瞥了037一眼，也没有给037搬把椅子让他坐一坐的意思。 018叹口气，让037坐在床边。 “没有哪里不舒服。你是037我是018，我从没说过永远爱你这种话……”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037很是欣慰地点点头。 赵初明打开037买的饭，将哥哥的床位朝上摇了摇，让他能够坐起来，最后又往哥哥背后塞了个枕头。 “我喂你。”赵初明挑起一筷子晾了晾，热气拂到脸上，他眨了眨眼睛，有些看不清哥哥的模样。 一碗饭就这样吃完，两人一个喂一个吃，037闷着头吃自己的——这还是他们三个人第一次吃如此安静的饭。 赵初明自己吃饭就没这么有耐心了，胡乱几下喂进嘴里，也不管烫不烫。 他扯出一张纸擦了擦嘴，把桌面的垃圾收干净后，对哥哥说：“我还有点工作要忙，熄灯前回来。” 018想让他回去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再来也行，但赵初明没给他开口的机会，说完立马就走了。 看得出来很着急，听声音出了房门便跑了起来——刚跑没两步就停了下来，大概又是被机器人拦住了。 037像是习惯了，只是看了眼018的药水，算着大概还要多久，什么时候可以叫工作人员拔针之类的。 018朝着037视线望上去，他问：“那个牌子上写了什么？” 037站起身取下来为他朗读：“018，病因未确诊，头痛一星期，使用止痛药……” “行了，赵初明看了吗？”018摆摆手让037把牌子挂上去。 “他还需要看吗？” “什么意思？” “是培养室的工作人员给我打的电话，他们说013情绪波动很大，一直说要见我，”037回忆着，“我赶来的时候他满脸都是泪，头发都抓乱了，我叫他好几声，他就和没听见一样……我被吓到，当时都以为你没了。” 听见037这么说，018心跳愈发快了起来，心慌堵满了他的胸口。 “等他反应过来，就这样，”037俯下身子捏着018肩膀晃了晃，“018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了？你告诉我他怎么了！” “两下就给我就晃晕了。”037甩甩头说。 018深吸口气：“然后你就告诉他了？” “用得着我说吗？”037说，“赵初明缓过来后说，培养室赶到的时候，他们看到你的第一句话就是‘说了让他别出院，都那样了还不听’，培养室把什么都告诉他了，赵初明就闹着要见我。大概是不太相信，非要听我亲口再说一次，再感受一下被打击的心态吧。” 018无力靠在床头，“他这两天……去上班了吗？” “去了，”037说，“都是晚上去，白天他守着，我下班带饭过来，熄灯前他来换我。” 018抠着床边护栏，“他还说什么了吗？” “没什么了，不过他这几天都挺镇定的……我怕是那天一下子崩溃，心理承受不住，怪吓人的，”037拿起018床头柜上的杯子拧开喝了一口，忍着朝里面吐的冲动，他跺了跺脚一口吞下后说，“我就说他不太对劲，这水洗澡都得烫红！” 水杯里还在朝外冒着热气，018盯着看了一会儿：“我也是第一次见这么烫的水，”他又问，“工作人员怎么说，我能走吗？” “你还想着走呢，”018拍拍床边，“老实住着吧，别说工作人员让不让你走，赵初明听到这话第一个就得和你急。” 他和037有一搭没一搭地瞎扯，培养室外面的声音也越来越小，其间有人进来换了瓶药水，还剩下最后一瓶就能拔针。 手背冰凉，018一手握住输液的那只手腕轻轻捏了捏，他透过翘起一角的输液贴看进去，针头穿透皮肤朝里面送着能止住疼痛的药水，针头周围还有不知道哪次输液留下的针眼，另一只手上则还瘀青着。 “你说，我不会就在这里躺到六十岁吧。”018打趣道。 “不会的，”037想了想又说，“真到60岁……那我就在最后一天把你从这里偷出去，死也不能死这里，多没意思。” “那就拜托你了。”018莫名心情有点好。 “怎么，你有想去的地方？” “还挺想去‘聆听地球室’的，有种在地面的满足。” “那里你以前不是不爱去吗，”037学着018的口气，“没意思，天天都是那个模样，还没走廊好看。” “你怎么说出来这么欠揍，”018认真地说，“我真的很想去。” “我这边没问题啊，等赵初明回来了你给他说说，”037说，“他和工作人员关系挺好，带你出去遛个弯没问题。” “去哪里遛弯？”赵初明推开门迈着疲惫的步伐，“在门口都能听见你们说话。” “你来了，那我就走了，”037装作无事发生，“明天想吃什么？” 赵初明说：“我已经和食堂说好了，你直接去一窗口拿就行。” “那行，我走了。”037摆摆手，没多说一句。 赵初明握住哥哥那只输液的手腕，他问哥哥：“哥，你想去哪儿？” “刚和037闲聊来着，我说想去‘聆听地球室’坐一坐。” “那我们明天去。”赵初明难得这么好说话。 “咱们现在进不去了吧，”哥哥说，“那块是授课区域，我现在连大门都进不去，扫脸会失败，那扇门不认识我。” 赵初明指了指自己：“那扇门认识我，我工作会经常去授课区域，老师看我跑得麻烦，干脆给我录了一个。” “那我们现在去。”哥哥笑着说。 “再等等。” “什么？” “这瓶打完就去。” 哥哥愣了愣，他大概是没想到，赵初明会一点犹豫都没有。 第49章 赵初明抬头看了眼输液瓶，目测还有五分钟左右。 “现在进去会被发现吗？”哥哥问。 “你怕了？”赵初明的手指在哥哥手腕上轻轻按着，视线也一直停在哥哥手上。 哥哥点头笑了笑：“对，我害怕被撵出去。” “别怕，晚上没人在那里，”赵初明终于抬头了，他的眼神里全是痛苦，嘴边的笑在此刻显得格外牵强，“我在呢，大胆进去。” 第31章 带我回家 夜晚的“聆听地球室”还是那副模样，赵初明负责操控视角，哥哥只需要坐在那里看着就好。 “地面冷吗？”哥哥问。 从语气能听出来，哥哥现在很放松。 “很冷。不过有衣服穿，是那种很厚很厚的，还挺重，”赵初明摊摊手，“本来还想给你看看，结果回来后，衣服又被收走了。” 哥哥笑了笑，问他：“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发生？” “有意思的事？”赵初明将画面切到一个十字路口，“在这里迷路三次，算吗？” “算，它们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哥哥又问，“那这次有没有什么发现？” “有，”赵初明迟疑了一下，“还不确定，现在说出来不太好，等确定了我再告诉你。” “希望是个好消息。”哥哥挪走视线，继续看向四周。 赵初明语气肯定：“它本身就是个好消息。” 画面切换到一条空荡的马路上，哥哥刚看见这个地方就立马伸手，他喊着：“停一下。” 赵初明停下动作，将画面朝后调动：“这里怎么了吗？” 这里和梦中的画面不太一样，那些建筑全部倒塌在一起，重叠又或嵌进去。 但018看到了马路边的那条裂痕。 那里曾经有棵树，后面建筑的色彩和梦里也能对上——在梦里，他就死在这儿。 “我梦到过，”哥哥指着脑袋，“头疼就是因为这个梦，在梦里我死了一次又一次，就在这里。” 哥哥指着那条裂缝旁的枯树，迟迟没有移开视线。 “你没给工作人员说过？”赵初明盯着那条裂痕，犹豫开口，“你不应该梦到这个……按道理说，这个梦境属于故障。” “所以我没说，”哥哥扯扯嘴角，抻了抻腿，“我怕他们把我脑袋打开。” “真是因为这个吗？”赵初明疑惑地问。 “开玩笑的，”哥哥盯着天花板上的红色天空，“刚开始，这个梦只是重复，在梦里我一直躲着灾难，可不管怎么样，最终都会被树枝压死。后来我竟然在梦里有了独立意识，跑累了就不跑，躲不过就不躲，甚至还能玩手机。” “手机？” “对，很老的型号，在里面我看到了机主的电话和姓名，姓池，”哥哥说，“别的没记住。” “池？”赵初明摇摇头，“没在地下基地听过这个姓。” “我也没听过，”哥哥模仿出掏手机的动作，“而且那部手机是从梦里‘我’的口袋里拿出来的，所以说，这个池姓人是‘我’。” 赵初明沉吟片刻：“你第一次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 哥哥想了想说道：“上次037住我们家，咱俩睡在一起那次……就是我头部受挫那回，到现在也有半年了吧。” “那你现在才给我说？”赵初明语气不太好。 “没想到这个梦这么厉害，它不仅不走，还想永远在我大脑里扎根。”哥哥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但这个动作并不能安抚炸毛的赵初明。 “哥，”赵初明反握住他的手，语气柔了几分，“你还记得我十八岁生日时许过愿吗？” “记得。” “我的愿望就是带你回到地面，”赵初明直视哥哥，嘲讽般说道，“最后我又嫌这个愿望太大，便改了心愿。我在心里想着，希望你能喜欢我，谁知道刚许完就发现这个愿望更大……最后我干脆两个一起许，结果，许愿时间也变得特别长。” “你说‘一定会成真的’，你记得吗？”赵初明说，“所以，你得好好地。两个愿望，你至少得让我实现一个。” 哥哥躲开他的眼神，四周的景物变得更让赵初明心烦意乱。 手心沁出了汗，赵初明感觉自己快要燃烧起来。 “实现不了。”哥哥低眉看向前方那条裂缝，开口说道。 赵初明的心也似这裂口，无法愈合、无法跨越。 他不说话了，只是机械地点击屏幕，画面开始不停变化。 018突然有种预感，发病的预感。 他浑身冒起鸡皮疙瘩，太阳穴周围开始发胀——头痛快来了。 哥哥起身说要回去，一切都结束得突然。赵初明刷脸开门，沉默地按下电梯。 气氛直降到冰点，说什么都缓和不了。 哥哥一回去就要钻进被窝，赵初明抓着他衣领说道：“洗个澡，聆听室里有好几天没打扫了，冲一下再去床上。” “不冲，培养室也没多干净。”哥哥任他拽着，脚上还是努力朝前挪动。 赵初明继续道：“培养室的床单都消过毒。” “那我前两天不也没洗……”哥哥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他震惊转过脸，“我洗了吗？我没洗吧？” “洗了，”赵初明用人畜无害的表情看着他，“我、亲、手、擦、洗。” 头疼，头痛欲裂，生不如死。 由于这句话实在有些威慑力，且冲击力很强。 018没再等赵初明说什么，三下五除二，把衣服利落脱下，只穿个内裤就跨进了浴室。 哥哥说：“我自己来，不会让头碰到水。” 赵初明被门挡在外面，他也没想离开，干脆把哥哥的衣服拿了过来，就这么抱着衣服站在浴室门边等。 水声终于停下，门被打开，赵初明抱着睡衣冲他笑了笑，“换这个，前两天你没醒，我不敢随便翻动你。现在换身干净的。” “啊……谢谢。”018洗澡时看了浴室里的东西，那些都是他平时用的，赵初明就跟搬家一样一股脑全带来了。 就和037说的一样，赵初明不想让他离开这里。 018试探着问：“工作人员怎么说，我可以走吗？” “没怎么说，”赵初明替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等他过来，“睡觉吧。想去的地方也去了，现在就什么都别想，好好睡一觉。” 不用他说018也会躺下，头疼已经开始了。 他催着赵初明回去睡觉，在这里待着不是那么回事，况且没有多余的床，坐一夜或是趴在床边凑合都不是好方法。 “我现在没什么事，你回家睡吧，要是休息不好，累垮了该怎么办？”018用开玩笑的语气说道。 谁知道赵初明压根懒得说那么多，他替018掖了掖被角：“我就在这里。” 随便吧。 018翻过身不去看他，强迫着自己睡着。 疼到忍受不了时，表情根本无法控制，他不想吓着赵初明。 018将被子扯上去蒙着头，含糊着说：“那我睡了。” “睡吧。”赵初明伸出手拍着哥哥的背，动作轻缓有规律。 被子并不厚，他能看见哥哥蜷缩着身子，抱着头。 第50章 哥哥好像不敢将头探出来，他只能在被窝里大口喘着气，强忍着不发出动静。 这样做的后果也很明显，哥哥的呼吸很重，赵初明听得一清二楚。 拍背的动作停下，赵初明看着床上的哥哥，心里乱作一团。 被子突然被掀开一角，哥哥的呼吸声变得更加清晰，这种呼吸和走廊里时不时响起的“滴滴”声混合在一起。 赵初明皱起眉，心里的烦躁无法压制。 哥哥缓缓转过头，赵初明的呼吸都跟着慢下来，他担心自己现在的样子会吓到哥哥。 他看着哥哥笑了笑，又低头帮哥哥盖好被子，最后又把被子向下扯了点。 “你在发抖，现在好点了吗。”赵初明其实也在发抖。 “好点了。”哥哥又缩进被子里。 被子被人掀开，赵初明蹲到床边，将头探进去，他问：“还痛吗？” “还好吧，”哥哥的声音也在颤抖，他说，“我想回家住。” 赵初明攥紧双手，过了会儿说道：“你让我再想想。” 他伸手替哥哥整理头发，另一只手摩挲着哥哥的脸颊：“我去叫工作人员，你别躲在被子里，我不会害怕，也不会不管你。” “不用去了，”哥哥伸出手背给他看，“他们没有别的办法，打针其实也挺疼的。” 赵初明将哥哥的双手贴在自己脸上，准确地说，是盖住了他的眼。 哥哥应该能感觉到，来自他睫毛的颤动。 他握着哥哥的手过了好久，最后他说：“我们现在就回去。” 018掌心触碰到什么温热的东西，那些东西掉落在手指缝隙间，转瞬又变得冰凉。 赵初明深吸口气，哥哥跟着叹口气。 “别哭了，”哥哥在他脸上胡乱擦着，“这么大了还哭呢。” 赵初明算是痛快哭了一场，他握着哥哥的手，将头埋在自己臂弯里。 018一直觉得，手是一个很重要的部位。 赵初明小时候握着他的手指牙牙学语，稍大一点就牵着他的手在家里蹒跚学步。 后面又从他的手中接过书，从他手里接过每一份食物。 后来啊。 后来赵初明牵着他的手在新年梦境中奔跑，握紧他的手在走廊中跑。 抓着他的手叫着“哥啊，哥”。 而现在，这只手也正握着018。 赵初明的情绪挤满了整个房间，哥哥再次说道：“别哭了。” 紧接着，一个吻落在赵初明头顶。 哥哥轻声道：“带我回家吧，初明。” 第32章 共享痛觉 培养室对他们的行为表示不理解，赵初明在那张免责单上签了字，一句话都没再听工作人员说。 他一手提着东西，一手牵着哥哥，径直走出培养室。 回到家关上门，赵初明和018的身份发生调换。 哥哥没有销假，赵初明每天都会给他带饭回来，工作空闲时会打来视频。 他给哥哥和自己都换了通讯眼镜，原因是哥哥太会撒谎，必须亲眼看到才能放心。 赵初明还开玩笑说：“你终于还是被我锁在家里了。” 他之前被关在家里的生活，哥哥也能体验到了——每天都只能在家里看书发呆。 这段时间，哥哥变得越来越焦虑，头疼来袭时，他都会感到害怕。 赵初明每次都是赶回来的。 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替哥哥盖上被子。 他会一下下摸着哥哥的头发，另一只手会握住哥哥的右手，轻轻捏着。 这期间，赵初明跑了无数趟培养室，得到的答案都是暂时只能缓解，无法根治。 带着满满希望到培养室，带着瓶瓶安定和止痛片走回家。 无数个夜晚，赵初明都在拿着药瓶发呆。 赵初明瘦了，他也越来越害怕夜晚的到来。 在晚上，哥哥发病的概率会变大，睡着又会做梦。 今夜也是如此。 赵初明呼吸平稳，018有些天没看到他睡这么好了。 018蜷着身子靠近墙边，确保自己的颤抖和急喘声不会打扰到赵初明。 今天的疼痛程度和以往不太一样，前两次他还能忍着，甚至可以囫囵睡一觉，醒了也就不再疼了。 此刻的疼痛别说是睡一觉，就是让他说句话都难。 半梦半醒之间，赵初明看见哥哥的样子，困意瞬间清醒。 他试探着问了句：“哥……你醒了吗？” 赵初明并没有得到回答，他伸出手，碰到了哥哥颤抖的身子。 他一下下帮哥哥顺着后背，说话也因为紧张而变得混乱。 “哥、哥，你别害怕，我在。你想喝水吗？还是……要不要我把你扶起来？哦，不不不，我先去拿药，你等我！” 哥哥摇摇头，突然瞪大眼睛拍打赵初明。 赵初明愣住，他不明白哥哥的意思。 紧接着，哥哥摆起手来。 他挣扎着朝床边爬去，踉跄跪倒在地。 赵初明仍旧跪在床上，他停下拍背动作，手举在半空，呆愣地看着这一切。 哥哥开始剧烈咳嗽，动静越来越大。 咳嗽声、呕吐声，这些动静混杂着赵初明的心跳……突然地，这些声音戛然而止。 哥哥好像睡着了。 赵初明在慌乱中打开台灯。 他看见哥哥倒在一大片红色中。 培养室知道018会再来的，但他们没想到，再见面时会是这副模样。 “018寿命不长了，估计还能活到40岁。”这就是工作人员检查完的结果。 “40？他现在就已经38岁了，没几个月就要39岁了，”赵初明情绪失控道，“你的意思是，他的寿命只剩下一年左右？” “这只是最理想的预计，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工作人员把陪护单递给赵初明，“签陪护单吧，018也算运气好，这辈子还能有你这么个朋友，这对‘人造人’来说可是很难得的。” 赵初明没有接那张陪护单，他看着床上的哥哥问工作人员：“他住在这里要怎么治疗？” “和以前一样，但我们会抓紧时间找到治疗的方法。” “要是治好了呢，那他还能活多久？” “没区别，”工作人员惋惜道，“说实话，治疗只能起到延缓作用，让身体上的疼痛减轻，其实对病情本身没什么帮助，他的各个器官濒临衰竭，已经没有什么好方法了。” 赵初明突然看到哥哥的手指动了动，他赶忙握住那只手捏了捏。 “现在别碰他，等会儿还有检查要做。”工作人员制止道。 赵初明握着哥哥的手放在自己脸上，过了一会儿，他说：“不做了，我要带他回家。” “你这个选择是错误的。你看他这个样子，下次要是赶不到培养室怎么办，那他连一年都活不到。”工作人员也挺生气。 赵初明却觉得心安了些。 至少工作人员是真的为了哥哥好，而不是有办法医治，却迟迟不行动。 “他不想在这里，”赵初明说，“等他醒来我们就走，有什么情况我会第一时间带他过来。” 第51章 工作人员看到赵初明那样子也不好再说什么，他扭头离开房间，回来时手里多了两枚戒指。 “这是监测身体健康指数的，”工作人员拿起其中一枚，这枚戒指中间有颗绿色翡翠样的点缀，“将这个戴在018手指上，另一个你戴着。他那边出现不适，你这个会有反应。” “什么反应？”赵初明问。 “刚开始是想做成亮灯显示的，后来考虑到不易察觉，便做成了疼痛提醒，”工作人员说，“以他的身体严重程度来对你进行疼痛提醒，你可以通过手指的疼痛来了解。” “以他的痛来提醒我？”赵初明将戒指摊在手掌上，“很好的方法。” “这还是有个‘人类’病人提议的，他老婆患了重症，说希望以这种方式了解她的痛苦，希望能够感同身受。做成这个样式也是因为他，所以这个戒指不多……只有三对。” 赵初明说：“我明白，以后会还给你们的。” “不是这个意思，”工作人员解释道，“是在培养室不多，‘人类’那边还是挺热销的。所以你不必还给我，好好戴着吧。” “谢谢，”赵初明将戒指放进口袋里，“我很喜欢这个样式，真的。” 工作人员挑挑眉，若有所思道：“喜欢就好，等他醒了一起签个免责单，再开一周的药。回去后也要记得定期过来复查。” 赵初明点头记下，工作人员走后，他继续看着床上的哥哥。 他的上衣是摸黑套在身上的，反穿着的黑色短袖上有几块反光的地方。 那些是抱着哥哥沾上的血。 这是赵初明第一次闻到如此浓烈的血腥味，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的样子——哥哥倒在那里，从嘴里涌出的血将地板染色，他光脚踩在红色里，凉意从头顶蔓延到脚尖。 哥哥的血是温热的，他从地上将哥哥抱起来，一路上都在自言自语。 他说，你别睡着。 他说，哥，你冷不冷。 他说，我以后再也不睡觉了。 他说，哥啊，哥……我好爱你。 赵初明将戒指戴上，又把另一个戴到哥哥无名指上，尺寸都是刚刚好。 没过多久，他的无名指就感觉到了疼痛。 他替哥哥掖了掖被子，喃喃道：“你竟然连睡着都这么难受。” 哥哥醒的时候，赵初明就跟熬鹰一样盯着他。 赵初明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他端起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好几口水才着急地问：“你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哥哥的声音很小，他说，“你没睡觉吧。” “我睡过了，”赵初明语调有些犹豫，“我给培养室说，我要带你回去，你想去哪里玩或者想去吃什么好吃的我都可以带你去，总闷在这里也不是回事……我知道的，你不喜欢这里。” 哥哥语气轻松：“果然还是你最懂我。” 走的时候，培养室里的工作人员一人上来劝一句，说来说去都是在说住在培养室里更方便，比从家里跑来跑去要来得好。 哥哥调侃着：“你们这是在咒我不会好了啊？” 工作人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又一齐看向赵初明。 赵初明没等他们再开口，将免责单塞进口袋里，拉着哥哥离开。 “你觉不觉得咱俩特像去培养室玩收集游戏的。”哥哥拐了赵初明一胳膊肘问道。 赵初明揉了揉被戳的地方：“为什么这么说。” 哥哥掰着手指说：“免责单都签了好几份，再加上之前的陪护单，还挺有收集图鉴的意思。” 赵初明从口袋里拿出那张免责单，还没展开就撕碎。 叠成不规则四方的纸张成了碎片，被赵初明一把丢进垃圾桶。 “这种东西我们不需要。”赵初明说。 “你的意思是说，如果我出事，还是需要培养室负责，是吗？”哥哥挤在赵初明身边笑着问。 “不是，是你不会再出事的意思。”赵初明被哥哥一路挤，紧贴墙边慢走着。 哥哥严肃地问：“培养室应该有备份吧？” “嗯，”赵初明说，“有。” “那就没事了，”哥哥举起右手看了看，“忘了问你，这个是什么？” “很明显，戒指。”赵初明也举起自己那只手给他看。 哥哥抓过他的手看了看：“我知道，我是想问你，这是从哪里来的？” “我给你戴上的，”赵初明打开房门，让哥哥先进去，“你那个时候还在病床上睡着，我问你‘哥，你愿意吗’，你想都不想就点头，你说‘当然’，我当场就把戒指套你手指上了，就怕你反悔。” “梦话？”哥哥说，“我可一点印象都没有。” “可能是太爱我了，”赵初明张口就来，“所以我一问，你就算是在梦里都想答应我。” “是吗，我竟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哥哥坐在沙发上，那枚戒指被他转动，“那你再问一次。” “什么？”赵初明刚换好鞋，听到这句时，都还没反应过来。 “我在睡觉时你问我的话，再问一遍。” “哥，”赵初明喉咙发紧，他背对着哥哥蹲下身子，将那两双鞋放好，“哥，你愿意吗？” “当然，”哥哥又转了两下戒指，他说，“当然愿意。” 第33章 我的未来 赵初明消化这两句用了五分钟，可能更久。 他从没真的奢望过在一起，当他听到哥哥说“愿意”时，整个人都有一种飘飘然、漂浮在云上的失重感。 直到晚上，哥哥主动抱着他。 他感受到那份体温，才反应过来这一切都是真的。 哥哥真的答应他了。 如此突然，如此草率。 赵初明问他：“怎么突然开了窍。” “因为累。”哥哥闷着声音说。 赵初明从没想过是这种回答。 累？ 因为累所以在一起，这是什么回答。 “我明知道这一切都是不对的，可你每天都在我眼前晃悠，从开始的只想摸个头，到慢慢地想去牵着你，我甚至开始贪恋那种属于你的温度。初明，我是挺贪心的吧。”哥哥的头抵在赵初明胸口，声音闷在被子里，并不清晰。 哥哥还在继续说着：“刚开始啊，我就想陪着你长大，大了总能自力更生，也犯不着我再操心了。现在，说出来你可别笑我，我现在想和你一样活到老。真是越来越贪心，越来越……不满足。” 赵初明的手紧了紧，他翻身压上，将头埋在哥哥肩窝。 呼吸急促，赵初明的身体都有些发烫。 “哥，我快融化了，”他轻咬哥哥的耳垂，呼吸愈发滚烫，“融化在你的爱里。” 赵初明抬起头看着哥哥，轻轻抚开哥哥额头的发，落下一吻。 手指传来痛感，赵初明停下动作。 他哑着声音问：“你开始不舒服了吗？” “不是，我有点紧张……”哥哥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赵初明摇摇头，躺到哥哥胸口。 “今天不玩那么刺激的，”他的手向哥哥身下探去，“这样就够了。” 第52章 从那天之后，赵初明变得愈发黏人，除了工作，其他时间全在家里陪着哥哥。 哥哥身体不适时，他总会及时赶回来。 哥哥有段时间都开始怀疑，他问赵初明是不是在家里装了监控。 赵初明摇摇头说：“我不会这样。” 赵初明十九岁生日，018久违地去了趟商店，现在罐头已经不那么热销了，口味倒是越来越多，搭配也正常不少。 他提着一大袋罐头，回去一顿忙活。 不错，这次堪称完美。 018趁赵初明去买饭的时候，给037打了视频。 “怎么了？”037像是在排队，前后都是人。 “给你看看我的作品，”018配音着‘当当当当’，“罐头塔，超级无敌好吃的罐头蛋糕！” “哦，今天他过生日是吧，”037瞥一眼就懒得看了，“给我看干什么，我生日可没见你这样。” “忍不住了，做这么好看得在你面前炫炫，剩下的等他回来亲眼看。”018挺开心。 “憋不住？”037开始寻找什么，018看到他招了招手，一道身影走了过去，037将眼镜取下来挂那人鼻梁上，“你来说，他在家里给你准备惊喜呢！” 赵初明的声音传来，这人还在笑着：“老实等我回来，很快了。” “哦好。”通讯中断，018耳尖都开始发烫。 这无疑是一次失败的惊喜…… 赵初明回来时，哥哥肉眼可见得没了精神。 “早知道就不打那个视频炫耀了。” “我早猜到是罐头蛋糕了，”赵初明将饭盒打开递给哥哥，“我刚刚忍着没看，就等着回来看呢。” 他细细端详着桌上那个罐头塔，对哥哥比出两个大拇指：“哥，厉害，简直完美。” “我就说吧！”哥哥拿出刀叉戳下一块，“快尝尝。” 赵初明捧着小盘子咬上一口，他问哥哥：“这次没买蜡烛吗？” “没有，本来前两天想订蛋糕的，但我又怕你想吃罐头蛋糕，”哥哥起身进房间找着什么，“我也这么久没上班了，用你的钱给你买蛋糕不像话，纠结半天还是决定给你做罐头塔——找到了！” 赵初明端着蛋糕走到房门口看了眼，哥哥手里拿着蜡烛和打火机。 哥哥从包装袋里面抽出一支：“这是去年买的，你十八岁时蛋糕上用的。” “点上吧。”赵初明拿过打火机，哥哥将蜡烛插上切了一角的罐头蛋糕。 “愿望别说出来，”哥哥关上灯，看向站在桌前的赵初明，“说出来就不灵了。” “不是愿望，”赵初明说，“是我的未来。它不算愿望，是一定要实现的事。” 哥哥问：“什么？” 微弱昏黄的烛光摇曳，赵初明目光温柔地看向哥哥，他说：“永远在你身边。” 难得哥哥主动：“过来让我亲一下。” 赵初明朝他走去，哥哥被拉到沙发上坐下，他单膝跪在哥哥两腿之间，微微仰起头：“一下不够，我希望你能多亲我几下。” 没工作的日子过得很慢，发病时候018疼痛难忍，一分钟都长得离谱。 睡觉也睡不踏实，有时候一睁眼才只过了五分钟。 但是时间确确实实在朝前走。 新年很快就来了。 这次新年只能让哥哥和037一起过，赵初明为此烦躁了好长时间。 他每天都在给哥哥说着注意事项，顺带着拜托037一些事情。 长长的备忘录写满两页纸，无非是一些饮食习惯和药物服用。 “放心，等你回来018肯定好好的，”037举手伸出四根手指发誓，“汗毛都不带掉一根的。” “这次真的需要很久，”赵初明皱眉道，“最短一周，但是一周肯定回不来。最长……我也说不准。” “你别太担心，我都记住了，”037拿出通讯眼镜，“我的通讯眼镜一键拨号第一位就是培养室，018的通讯眼镜第二位就是我。” 037突然顿了顿，他说：“等等，为什么我是第二位，第一位是谁？” “不重要，”018坐在床边压根走不出房间，地板上全是037搬来的“家当”，看得出来，他也是做好了长住的打算，“你住隔壁，睡我房间。但你现在，能不能先挪挪这些东西，让我出去。” “就睡这边，”赵初明盯着那张床看了看，又说，“打地铺。” “行、行，”037将东西挪走一部分，又把那些东西堆在一起，这无疑是个大工程，“你快出发了吧？” 赵初明看了眼时间点头道：“对，还有半小时，现在该去集合了。” 他拉着哥哥的手，从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中挤出去，将人带到沙发上坐好后，又倒来一杯水放进哥哥手中。 赵初明俯着身子说：“那我走了？” “你已经说过很多次了。”哥哥将他肩膀上的背包肩带调整两下，随后又冲着赵初明笑了笑。 “现在真要走了。”赵初明直起身子，走到门口。 哥哥摆摆手，无奈道：“走吧，已经快来不及了。” “走了。哥，新年快乐。”赵初明在门口停了一小会儿，头顶传来的平安广播像是催促一样反复响起。 门被轻轻关上，018听见那个脚步声走远。 工作说来就来，赵初明说要走也就走了。 这次是怎么推都推不掉，赵初明被之前的老师推荐上去，成了领队。 模式也有了变化——五个小队对地面进行一次大规模勘察，耗费时间未知。 037对此表示理解，赵初明就算没有去找他，他也会自己主动过来照顾018。 虽然赵初明曾偷偷给018说，他不觉得是037在照顾018。 毕竟037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但眼下这种情况，他最信任的还是037，且只有037。 赵初明走后的日子，他并不习惯。 夜间从梦中惊醒时总会抓个空，只能等混沌的大脑自己平静下来，再听着037轻微的鼾声睡个短觉。 他白天不出门，037也就忍着不出去，每天都和018将时间耗费在这间屋里。 037的话真的很多，018一度怀疑他的嘴是永动机，一说一大串不带重复，吃饭挑了点就是一通大道理。 “不挑食会长高，多喝牛奶会变白。” “你在说什么胡话。”018继续挑着不爱吃的食物，丢到一旁。 “书上写的。”037说。 “什么书？” “就这个。”037从饭盒下面抽出垫底的书。 黄色书封上七个大字《成长离不开鼓励》，他拍拍上面被热饭盒蒸出的水汽，“就这本。” “你这几句也不算是鼓励吧。”018记得这本书。 这本书的年头有些远了。 这是他从书城买回来的书，本来只想借回来看看，但他又怕要用的时候来不及，干脆买回来，要用的时候就翻开。 可他就用过一次。 那个时候赵初明才七岁，018刚下班回来，他就拿着书凑上来，背了好几首诗。 018那天本来心情就不错，不加班，中午吃得也好，晚上回来还有个小东西给他背诗听。 018把那本《成长离不开鼓励》翻到目录页。 第53章 p30页，关于学习。 他随便瞟到一句念了出来：“宝贝你真棒，妈……啊不是，哥哥最爱你，你永远是我的骄傲。” 赵初明拿着书的手抖了抖，他面无表情地说：“那我再给你背几首。” 018想到这个，突然觉得还挺有意思，原来物品也能收藏回忆。 他将书打开到目录页，p14页，关于吃饭。 “吃饭说话会咬舌头，那样你的声音可就不好听了哦～”018看见037的表情开始变得难看，他拿过那本书重重合上。 “这哪是什么鼓励，这不是吓孩子嘛，”037说，“赵初明就是被这本书吓大的吧。” “我可没吓他，”018笑着说，“我是真鼓励他了。” 第34章 核实通过 一周过去，赵初明果然没有回来。 地下基地也没有任何消息，018拜托037到处去打听打听，得到的答案也都是不知道。 毕竟勘察队在地面只能和管理层沟通，普通的通讯工具带上去也用不了。 至于管理层，037他们当然也是说不上话。 赵初明在家的时候只帮018开了一周的药，助睡眠的药已经有两天没吃了。 前两天还能熬着熬着睡几个小时，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是睡不着。 躺在床上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跳还特别快。 018将手按在胸口数了数，是正常的——可他却觉得心脏都快跳出去。 半夜一点，037睡得正熟，018没有头痛，他只是睡不着想去培养室开点药。 为了这个，把037喊起来不太好，毕竟037明天还要工作。 想到这里，018随便换上件衣服。 他始终保持着小幅度动作，037也确实没有被吵醒。 关门的时候手重，018站在门口听了好半天，确定037并没有醒过来，才放心朝培养室走去。 037睡眠真是好，018很是羡慕。 换作是他在房里，关门声那么大，就算是不醒，估计也会在梦里被吓一跳。 朝前直走，一路上会经过十二扇门，看见二十四只萤火虫，它们会重复停留在同一朵花上五次。 白天的景物会跟着四季改变，晚上却始终是这个景色。 有些腻了。 018按下电梯上行的按钮，垂下头等厢门关闭再开启。 深夜的培养室一个人都没有，018将这一整层走了两遍，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他百无聊赖地在电梯口站着，站累了就再走上一圈。 也得亏现在没人，不然培养室可能就要传出什么恐怖流言了——深夜，有个男人独自徘徊，步伐时快时慢，偶尔还会晃晃脑袋，场面一度十分诡异。 也不知道在这里走了多少遍，终于出现一位工作人员。 这位幸运儿在电梯刚开门时被018吓到，018站在电梯口死死盯着厢门，电梯门打开时他瞪大双眼。 终于来人了。 工作人员脸上本来还挂着笑，只一秒，脸就“唰”一下子变得惨白。 果然还是碰上了，他就知道小说里的故事都是有原型的！工作人员狂按关闭按钮，门却始终关不上，那条缝被一只脚卡得死死的。 心慌心悸。 瞪大双眼的“鬼魂”将头探了进去，男人更害怕了。 小说里发展到这一步，百分之八十鬼魂会掉头，还有百分之二十他会掉头。 反正头颅即将不保。 谁知道那个会掉头的鬼魂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后，那里有年龄。 工作人员的血液开始回流，身上总算有了点暖意。 018开口道：“是我，018。” “哦，018，”工作人员装作无事走出电梯，“刚刚电梯坏了，你来这里是有什么事吗？头痛又开始了？” “没，”018晃晃脑袋，“睡不着，怎么睡都睡不着。一点声音都让我觉得烦躁，也比以前更容易惊醒。你能帮我开点药吗，治睡眠的。” “跟我来吧，”工作人员走在正中间，培养室的灯光让018瞬间心安，工作人员说，“既然来了，就先检查一下。” 018跟着进了检查室，工作人员心情不错，从开始检查时脸上就挂着笑，和018说话语气也上扬着。 “碰到什么高兴的事了吗？”018问，“没别的意思，就是看你挺开心的。” “是个好事，”工作人员拿出018的就诊记录看了几眼，像是希望018也能为此高兴起来，他合上就诊记录压低音量说，“好消息，地面发现了生命体！” “真的？”018激动地站起来，在房间里走上两圈又问，“真的吗？哪里来的消息？” “当然是真的了，”工作人员捂着嘴神秘又小声地说，“前一小时管理层传回来的消息，他们准备对生命体周围的环境进行标本取样，接下来我们培养室可有得忙活了。” 工作人员拍拍018的肩膀：“别把检查结果压在心里，说是预估只能活到40岁，但生命的奇迹也不是没有，你说不定还能回到地面，”他舒出一口气，又说道，“说到这个，你刚刚在电梯门口真是吓我一跳，我也是小说看太多……当时要是认真一点，看到你手上的戒指就该想到你是018的。” “这个吗？”018抬起手问。 “诶对，不过你今天怎么是一个人来的，你那个朋友呢？”工作人员比画着，“就这么高，比我还高一些的那个。” “他去地面了。”018说。 “哦——怪不得呢，”工作人员恍然大悟道，“你要是不舒服，这个戒指立马就能痛觉共享并通知他，我还纳闷呢，他今天怎么不在。” 工作人员说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懂，合在一起就有点信息量超标。 018呆愣在原地，看着工作人员给他拿药，又将他送到电梯口，最后挥了挥手说：“定期检查别忘了来。” 018点头，晃了晃药袋子：“知道了。” 他现在的心情挺复杂的，一方面高兴着回到地面终于有了希望，并且是巨大的希望。 另一方面，他开始害怕自己的终点，还是被告知的终点——40岁。 怪不得赵初明总能在他发病时及时赶到，怪不得赵初明对他百依百顺，怪不得赵初明再也不唠叨。 至少没那么唠叨。 他还以为是什么新科技又或是监控，结果那个“叛徒”就在自己手上，还伪装成最甜蜜的样子。 018伸手转了转戒指，又用大拇指摩挲几下。 算了。 戴着吧，他舍不得摘下。 脑袋里装着一堆事，018回去后，喝了片刚开的药便睡下了。 037还是在那儿睡得沉，018不小心踢到他的腿，这人就连动都没动一下。 看来地上没那么硌人，至少037睡得很香。 这次的药效很好，018没过多久就有了困意，睡得正香的时候，却又被人推醒。 他虽然没什么“起床气”，但此刻免不了摆张臭脸。 “什么事？”018闭着眼问。 037“哎哟”一声：“水差点洒了，”他拍了拍018的背让他坐起来，“我估计你晚上没睡好，这是我起了个大早去培养室开的安定，快起来喝了再睡一觉。” 死一般地沉默。 第54章 037似乎也意识到哪里不太对劲，他“呵呵”尴尬一笑：“其实，你不喝也行。” 018依旧闭着眼：“你看我现在需要喝吗？” “可能不太需要，”037将药和水拿出去，又提着早餐进来，“那你吃点。我要去上班了，今天是复工第一天。” 018埋着头挥手：“走吧，辛苦你一大早跑一趟。” 037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嗐，咱俩这关系，不谈这些，都是我应该的。” 他本来以为，在这之后都能睡个好觉，谁知道那个药的药效只有前三天特别好，后面又重归惊醒加噩梦的日子。 037还是一如既往地一睡难醒，如果不是因为他还有呼吸，018真的会拖着他疲惫的身子扛起037狂奔至培养室。 躺着也睡不着，他索性不睡，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不得不说，夜晚是神奇的，就算地下基地没有夜晚——白炽灯就是太阳，关上灯便成了黑夜。 一旦进入昏暗的场景，018的思绪就开始发散。 他开始想到很多年前的事情，久到他已经忘了那是几几年，那天他吃过什么，那天他又是怎样的心情。 他只记得那天他在日记上写下“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摊上大事了”，鬼使神差地，018走到了那间房附近。 这里的走廊风景并不是萤火虫，四周都是黑暗的，只剩贴着踢脚线安装的小夜灯发着光。 小夜灯并没有几个，018蹲下去看了看，又沿着拐角站起来，前方是他从没去过的地方。 那是最深处，也是地下基地的垃圾房。 他们一直被提醒不要靠近垃圾房，不为什么，那些人只说垃圾房气味难闻，靠近就会让人难受。 018曾路过垃圾房附近，他并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相反的，通往垃圾房的路被告示牌和机器人拦得死死的，他就算是想闻都闻不着。 今天也是稀奇，这里不仅没有用告示牌拦住，他还能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向前。 垃圾房真的挺大，018没想到后面的空间会是这么宽敞，他还以为垃圾房顶多也就是一个食堂那么大。 现在看来，可能连三个食堂都不止。 可惜垃圾房的墙壁不是透明的，他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018走到门口，伸手推了推——垃圾房的门还挺结实，难道还会有人偷垃圾不成。 秉着来都来了，进去看看也不过分的心理，就算过分，看个垃圾也不会怎么样吧，毕竟那些人只说垃圾很臭，别的什么也没说过。 018将左边那扇门到处摸了摸，并没有发现什么，他又站到右边那扇门前，上面有一个显示屏。 018轻触屏幕，里面便发出绿光。 机器朗读：“身份核实中。” 他朝后退上一步，总觉得这里很奇怪，特别是这个带锁的垃圾房，竟然还配着人脸核实的门锁。 绿光停止，机器再次朗读：“身份核实通过。欢迎你，池从。” 第35章 啼哭计划 门锁打开的声音将018从迷茫中拉出来。 池从……池从。 这个名字他听过，准确来说是看过——在梦境中的手机里。 他没想过这个名字会再次出现，并且是在现实生活中。 018没马上进去。 记得当初就是在这条路前面不远，他被机器人拦住。 悬浮告示让他绕行，不得已绕了条远路，也是因为这个，他才捡到了赵初明。 当初想靠近这里都难，结果现在轻轻松松就进来了，不警惕点不太好。 人虽然没进去，但他却一直在注意里面的情况。 光是在门口就能看到里面根本没什么垃圾，说这个地方干净的反光都不过分。 他还想换个角度再看看，结果门突然亮起红灯。 018没时间再犹豫，他怕下一秒这扇门就会响起警报声，迈腿进入，大门缓缓关上，红灯也瞬间熄灭。 一进门只看见一片白，所有东西全是白色，乍一看像是什么都没有。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设计，一眼望过去只让人心里发空。 那些东西就连框架处都是白色，每个物件都完美地隐藏起来，除了此刻出现在这里的018。 这里一共有五个房间，左右各两间，正中间还有一间最大的。 018向左走去，第一扇门被推开，门并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看来它经常会被打开。 里面并排放着三张床，每张床上面只有叠好被放在床尾的白色被子，床上并没有人和别的东西。 左边放有一台巨大的显示屏，现在处于关闭状态。挺难得的，关闭的显示屏让这个地方多了一抹黑色。 他在里面逛上一圈，就连床底都没放过。018趴在那里望了一眼，底下也是一样干净。 并排的三张床底被他一眼望尽，同样是干净得过分。 这间房里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第二扇门里面和前面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显示屏下方多了张桌子，上面却没放任何东西。 018连桌子上的三个抽屉底部都没放过。 很可惜，依旧是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 他直接绕过中间那个，继续朝前面两个房间走去，中间那个最大，想必需要的时间更多。 放在最后一个进去，也许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扇门里和前两扇一样，018没多费时间就进入了下一间。 至少得弄明白，池从是谁，为什么他的脸会被识别成池从。 进入第四扇门时，018压根就没有期待。 他只盼着没人来这里就行，他现在这种情况，实在是没那个力气再去跑了。 这个房间里的灯没有开，018借着外面的灯光在墙上摸索——冰凉触感的圆形，应该是开关。 “咔嗒”一声，整个房间亮了起来，白色在此刻格外刺眼，018被迫闭上眼。 大概三秒后，018慢慢睁开眼——在房间的右边，是一整面的照片墙。 隔着一段距离，他都能看见墙上的照片，全是他熟悉的人。 步伐变得沉重，018眉头紧皱，慢慢朝那面墙走近。 这面照片墙好像是在记录什么，018站立在前，从第一张照片开始看起。 这个人他认识，018怎么都忘不了，他的挣扎、呼救、痛苦，他在018眼前爆体而亡——死在了018眼前，却在地下基地被除了名。 想到这个，018突然想到，赵初明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叫013吧。 018继续朝照片旁看去。 上面写着：“人造人”试验体013，用于“啼哭计划”伪造身份。计划成功，已完成。 013照片旁贴着037的照片。 那里写着：“啼哭计划”核心“037，池从克隆体”好友。设定一切都是为了“啼哭计划”，无条件听从于池从，计划进行中。 心慌到视线都有些失焦，拳头不自觉攥紧，018咬牙继续朝下看着。 “啼哭者01”好友022，特征卷发。“啼哭计划”中为“啼哭者01”出谋划策，在特定场景中提供帮助，计划进行中。 “啼哭者01”好友044，特征身材矮小，作用同022，计划进行中。 第55章 “啼哭者01”冲突点029，特征脖子红色标记。用于“啼哭计划”中激发冲突，促进“啼哭者01”与“池从克隆体”之间的关系。计划成功，已完成。 这面墙最右边是赵初明的照片，这张照片他见过——赵初明以前放在桌上，刚好被他看到。 这是赵初明上班第一天拍的，用于工作登记什么的。 在那张照片旁边，还有个小东西的照片。 018闭着眼睛深吸口气，眼眶开始发酸，他越来越害怕继续朝下看。 “啼哭计划”核心，啼哭者01，培育一号。无基因缺陷、无肢体缺陷，因“啼哭者01”无可控性，故安排“人造人”接近，计划进行中。 “啼哭计划”核心，池从。幸存者休眠体，克隆人018，抚养“啼哭者01”长大，并完成“啼哭计划”。附：情绪波动主体出现障碍，“人造人”计划暂停。计划进行中，计划需提前。 整面照片墙的中间是黑色加粗的四个大字：啼哭计划。 这些东西018怕是要用很长很长的时间去消化，现在能肯定的是，这里并不是什么垃圾房。 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个所谓的“啼哭计划”而诞生的，包括他和赵初明。 他们甚至是这个计划的核心。 018将这些照片和文字从头到尾又看了一遍，随后快速走出这个房间，直奔中间最大的那间。 再差能有多差，死也得死个明白。 018抱着这种心理，用力将门推开。 头皮发麻，无数画面冲击着他的大脑，这是字面意思——直面他的是无数个分屏，上面播放着不同的画面。 有地面的，那是还有生机的地面，有赵初明，是无数个不同时期的赵初明。 最多的是他的噩梦，每个方块显示的时间段都不一样。 这些画面组合在一起，就是018那个骇人的噩梦。 桌上有很多纸，桌面杂乱无章，地上也有不少被揉成团、撕碎，又或是掉落在地的纸张。 018随便捡起一张看了起来。 上面写着：池从情绪极度不稳定，“人造人”出现了严重的情绪波动，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或许我应该换个方向。 底下有一排写完又被划掉的字，写出这段话的人太过用力，纸张都被划破，后面的字已经无法辨认。 前面三个字依稀能看出“方案一”。 他又捡起地上被揉成团的一张纸，打开的过程没那么顺利，018耐着性子慢慢舒展，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越来越不好看。 纸上写着：池从克隆体开始了频繁的梦境共享，这并不在我的计划中，频繁梦境只会让池从的克隆体面临衰竭，计划需要提前。 这团刚被舒展开的纸被018狠狠揉捏成一团，他将纸团丢在一旁，从桌上又拿起几张。 018开始一张张看起来—— “啼哭计划”可能要失败了，并没有人来反抗“人造人”的存在。 我再次向管理层递交“啼哭计划”的申请书，毫无疑问地又被否决，“人造人”终究不能成为“人类”，他们怎么就是想不通。 “啼哭者01”愈发难以控制，“好友”无法再从他那里获得有用信息，考虑送其去其他地方，将池从单独隔开。 有“人类”曾来找我询问“啼哭计划”，我很高兴。只可惜我没将池从和“啼哭者01”告知他们，不然这个计划一定会被采纳，一定。 …… 018捋了捋这些纸张的时间，应该是这个人害怕“啼哭计划”会失败，所以做了什么事情，但是这件事情出现了意外，导致池从频繁出现梦境。 赵初明可能做了什么事情，对这个计划者不太有利，纸张中所写的“送其去其他地方”，应该就是将赵初明安排去地面。 最重要的是，018就是池从。 如果他没理解错误，他现在这副身体，就是所谓的“克隆体”。 018站在原地垂着手发呆，他现在的大脑已经一团乱，就像是有无数根线头，它们全部纠缠在一起，扯住哪一根都是死结。 屏幕四周突然亮起红灯，一闪一闪地仿佛警告，这让018的心变得愈发慌乱。 他开始在桌上不断寻找，有没有能让这个红色警告灯停下来的方法，纸张被他全部丢到地面，桌上却连一个按键都没有。 整个房间的墙上除了灯开关，没有任何其他按键。 红灯开始越闪越频繁，018害怕这种灯光会引来管理这里的工作人员，又或者是这些纸张的书写者。 他蹲下身子在桌下开始寻找。 全部都是纸，没有任何多余的东西。 但他突然发现，有张纸被桌子压在桌脚下—— 克隆体的时间不多了，计划再次提前，倒计时11个月。 018将这张纸从桌角扯出，在纸张的下面，刚好有一个黑色按钮。 他没再多想，按下按钮死死盯着桌子底下。 四个桌角周围开始微微震动，地面出现裂缝。 一个暗门出现了。 暗门大小刚好一张桌子，白色阶梯向下延伸，底下开着灯，看着并不吓人。 018蹲下身子迈腿进入，在他踏上台阶的下一秒，红色警告灯悄然熄灭。 脚步声朝下去，018没什么好怕的，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已经够他消化一阵了。 不管等下会看见什么，他都不会再有波澜。 事实证明他想多了。 台阶一共24层，走完最后一层台阶，018看见了自己。 准确地说，他看见了池从。 躺在床上，身后的仪器发着“滴滴”声，闭着眼睛陷入沉睡的池从。 第36章 灰色笔记 018站在原地看了好久，仪器发出的声音仿佛在空中被一圈一圈拉长。 慢慢悠悠转进018耳朵里时，又全成了电流的滋滋声。 是耳鸣吗？ 018抬手捂住胸口位置，努力让自己不稳定的心跳尽量平静下来。 床尾的牌子上写着床上这人的信息。 池从：休眠体，年龄26岁，情绪波动共享者。 池从？这就是池从吗。 018怔怔地看着床上的人，看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这种感受并不真切，但冲击力够大。 最重要的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床上那位，才是真正的主体。 018试着叫了声：“池从？” 床上的人没有反应，他也看不懂仪器上显示的内容。 但那些上下起伏的线条看着挺好的，按道理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最主要的是，这个仪器并没有报警。 池从的表情并不痛苦，他呼吸平稳，样子就和睡熟了没什么差别。 018朝四周看了看，床头柜上放着一本厚厚的笔记，他拖过一把椅子，坐在池从床边，拿起那本笔记。 笔记本上面没有灰尘，外壳是灰色，偏暗些的灰，摸起来还有些涩手。 里面的纸张有点发灰，隐隐还能闻到一些味道，并不太好闻。 笔记很厚，和018那本日记本差不多—— 这个人竟然没死，我将他带进地下基地藏了起来。真是庆幸，这个暂时的避难所管理系统还不完善，他被藏了一周都没人发现。他身份证上写着“池从”，年龄刚满26岁，大数据搜索显示这个人无配偶无子女，身份也即将被注销，只要再将他藏段时间就够了。 第56章 池从对我而言有大用，他的生命体征慢慢趋于正常，人却始终没有清醒，不醒也罢，不死就行。 地下基地的管理系统开始逐渐完善，池从被发现的可能性开始变大。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批机器人，无知、呆板、毫无人性。他们还给了我一个研究场所，让我去制造什么“人造人”。即使不情愿，但我需要一个地方，一个能让池从不被发现的地方。 第一批“人造人”的效果很不错，池从的性格特点很明显，他的克隆人不得不被打上“瑕疵品”标签，毕竟他的存在不能被人发现。 我决定将“瑕疵品”多制造几批，以此混淆视听。总觉得这个“人造人”计划不是什么好事，包括刚出台的那条新规定，我当时是第一个反对的，但他们就和看不见我一样，那还举办什么投票大会？简直毫无意义。 他果然在骗我，被我发现了又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没关系，我也做出了反击，从今天开始“啼哭计划”正式启动，他想让“人类”彻底消失，那我就让“人类”每天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梦境互联似乎出了什么问题，池从的梦境出现在克隆体梦境中，出现频率太过于频繁，梦境内容和我设置的也不一样。 他的梦境始终都是池从最后在地面看见的画面。我不清楚这是不是什么好兆头，但这无疑对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 我的计划还没完成，池从和克隆体出现任何一点意外都是对我计划的阻碍。 今天是值得庆祝的日子。“人造人”大规模暴动，伤残无数，当他们计划停摆，他们就能明白，还是“人类”重要了。很快，很快了。 克隆体和“啼哭者01”关系愈发融洽。我要的可不是“人造人”和“啼哭者”的和谐，只有让“啼哭者01”离开克隆体身边，下一步计划才能开始实行。 我坚信“啼哭计划”是个伟大的决定，这个计划无疑能让地下基地重得生机，而我就是这个计划最伟大的领导者。 我的名字将会在地下基地被众人皆知。不，是整个地面，整个地球。 坏消息，池从竟然出现了即将苏醒的迹象。这不是个好事，计划不能再拖延，我需要马上行动。 计划进行中。目前看来一切都还不错。不出意外的话，我的计划能在预期时间内完成。祝一切顺利。 计划仍在进行中，已经快到收尾阶段。此前所有的辛苦都会在这一次画上圆满的句号。我相信“啼哭计划”一定会让整个地下基地震惊，“人造人”一定会消失在人类视线中。我们，人类，是无法被这种东西所替代的…… 这段话没有写完，剩下的话都被写在后面一页。 018继续朝后翻着—— 克隆体，如果你看到这里，那就说明我的计划到了最后一步。不，或许我现在应该叫你018，又或者是池从。 相信你现在已经看完了吧，不知道心里作何感想呢？那么，请允许我再说一次。 欢迎你，池从。 018抬头看向四周，房间里根本没有监控之类的东西，这说明“书写者”一早就料到他会来这个地方，并一间一间地进行查看。 他会发现那些事件，并打开这本笔记。 池从身后的仪器显示的线条起伏突然变强烈，床上躺着的人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他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连表情都没有变化。 018的脑海中却凭空出现一道声音——焦急、年轻，和他一样的声音。 “跑，快跑，现在！” 018起身就要朝前方的门跑去，脑海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仪器后面有扇暗门，在地下！” 018回头诧异地看向床上的人，仪器上的线条变化和池从起伏的胸膛让他难以置信。 他跑到仪器后面寻找暗门位置，池从说在地下，那开关一定就在—— “关掉仪器！” 018吼着：“关上？你要是出事了该怎么办！” “放心，绝不会。” 池从绝对的肯定让018不再纠结，他一把按下仪器开关，地面开始轻颤，地下通道缓缓出现。 他一头钻进去，下了楼梯就开始疯跑。 这个路线他从没见过，周围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像是在什么管道里面，不知道跑了多久，前方出现的门让他别无选择。 一推开，是一间空房间。 很熟悉的感觉，熟悉到018头皮发麻，他僵硬地站在那里，目光朝一处挪过去。 一条一条的杠画在墙上，那是赵初明成长的痕迹。 这里是单人间。 018快崩溃了，这个生活了好些年的地方竟然会通往那个所谓的垃圾房。 他不知道这是以前就打通了，还是他们搬走后才打通的。 如果是前者，那就真的太令人窒息了。 房间里没什么变化，还是他们走之前的样子，018没多停留，看上一圈便匆匆回到家里。 一进家门，018立马冲去打开台灯，坐在沙发上喘着气。 他坐了一会儿，又站起来接杯水咕咚咕咚下肚。 018瘫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顶部映出的影子，他晃了晃脑袋，那个黑影也跟着一起晃了晃。 他伸出手张开合上，黑影也张开合上。 018咧着嘴笑了笑，黑影还是黑影。 “赵初明……”018喃喃着。 018的大拇指抚上无名指的戒指，他用大拇指轻轻拨弄着，目光温柔地看着。 戒指被他摘下举过头顶，灯光将戒指映照得好大好大，大到那个影子戒指仿佛卡住了影子018的脖子。 影子不断缩小，让他喘不了一口气。 艰难起身，他朝着昏暗的房间走去，018试探着踢了踢037的腿，037毫无反应。 018蹲下身子掐了一把，旋转一拧，037依旧没有任何动静，连呼吸声都没有快上一秒。 他站起身打开台灯，从床底拿出他的日记本写下一段话，又把那枚戒指夹在日记本中。 018将灯关上，日记本被他藏了起来。 手上一旦戴过什么东西就会很快习惯，但你要是突然取下，就会很难适应。 坐在客厅沙发上，018在台灯的灯光下看着无名指上戒指留下的痕迹。 戴着时并不觉得难受，取下才发现多了这么一圈戒痕。 不疼不痒，却实实在在留下了印记。 一个人待着脑袋里只会不停地胡思乱想，018干脆起身拖起地，又将家里全部打扫了一遍——除开赵初明的房间，还有037睡着的那一块地方。 做完这些，他估计着广播也快响了。 018换了件没穿过的新衣服，他没有戴任何东西，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静静等着，在等什么呢？ 他也不知道。 等，是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 离广播响起还有一小时，018等来了敲门声，外面的人敲响一下，018没有起身。 那人又敲上一下，018直直地盯着门口，仍旧没有起身。 外面的人明显有些不耐烦，他重重地叩着门，018知道，他等到了。 起身朝门口走去，018打开门，外面的人没想到他这次如此果断，抬起的手还没来得及落下，只得停留在半空中。 第57章 “是你。”018说。 “没想到吗？”男人礼貌笑着。 “没有。” 男人替018关上门，带着他朝前走：“走吧，带你去个地方。” “我该怎么称呼你，”018看他一眼，“虚拟梦境的老板？” 男人答道：“我姓田，田义复。” 第37章 从前的从 田义复带着018去了模拟城，018今天真是过得有意思极了。 先是得知一个巨大的不知道是阴谋还是野心又或是拯救的计划，再是发现自己的本体池从。 现在，他见到了田义复的休眠体。 又是虚拟梦境体验房间的末尾，他们走向最后一间——这是他和赵初明去过的那间房旁边的一间。 这间房比他进去过的那间要大得多，难以想象田义复是怎么将这个地方建造出来的。 他的休眠体可比池从的要高级得多，也不是018对这方面有什么研究，就是字面意义，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高级。 田义复的休眠体被放在一个透明圆柱体内，目测高三米，田义复的休眠体蜷缩在中间——休眠体很年轻，应该和池从差不多大。 “他在这里睡了很久，”田义复看着圆柱体内的自己，怀念般说着，“我现在这副身体可比主体难用多了，当初我结合克隆技术和啼哭技术，才有了现在的我。” 018听着，并不搭话。 男人又开始自言自语：“我想过，你知道这些后会是什么反应，但我没想到你会如此淡定，还是说，你的样子都是装出来的？”男人转身将门关起来，“其实你很慌乱吧？池从和你的心情是互通的，你就是池从，池从就是你。” “不理解。”018看向门的方向说道。 “说来也是意外，当初制造池从克隆体，也就是你——我将池从的全部性格都复制到你身上，所以你那并不是什么瑕疵，更不是什么多愁善感。这都是因为，你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甚至可以说，你除了寿命，其他方面就是一个人类。”田义复脸上露出满满的骄傲，说到兴奋时，脸都被憋红。 “所以呢，你带我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我这些？”018愈发警惕，视线在周围搜寻着，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工具，“池从什么时候能醒？” 田义复惊讶地看向他，嘲讽般问道：“你还有心思管他？你都没多久活头了，018，你可别太把自己当个‘人’。” “我只是好奇而已，”018故作轻松道，“所以这里不仅是娱乐场所，也是用来做梦境实验的地方？” “你忘了你在新年梦境里说的话吗？”田义复学着018的语气，“我以前冬天都是靠取暖器过日子的。” 018挑挑眉：“你监视我们？” “准确来说不是监视，是池从自己让我看的，”田义复表情无奈，“你知道的，你和他的思想都是互通的，梦到什么想些什么我都能看见。当初在新年梦境里，我故意让你说出那句话，那只是唤醒记忆的第一步。” 018抓住了重点，田义复只能看见。 所以这人并不能听见池从在他脑海里说的话。 “你这种行为，已经违反了地下基地的规定。”018目光看向圆柱体，暗下决心。 “你还管这些？”田义复拍拍胸膛十分自豪，他伸出食指戳着018胸口，“‘人造人’计划就是我主管的，你的每一步，都离不开我的帮助。” 018朝后退上一步，身后的椅子被他拎起来，朝下用力一摔，手脚并用折断椅子腿。 他提着椅子腿逼近田义复的克隆体：“你说，我如果把这个敲碎，你会怎么样？” 话毕，018手举椅子腿就要砸向圆柱体。 田义复像是早就料到018会这么做，他淡定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方形按钮，不慌不忙地说道：“既然我敢让你看到，那就一定有方法让你走不了。” 顾不上这么多，018使出全力砸了上去，才敲出一响，圆柱体里的休眠体突然睁开双眼。 018惊讶地和他对视着，克隆体猛地扭过头看向走来的田义复， 显然，田义复也没料到这种情况，但这不是他现在需要研究的事情，田义复盯着自己的克隆体按下了方形按钮。 剧烈的疼痛往018脑袋里钻，他跪倒在地拼命敲击太阳穴。 他想到过这种可能，现在的他没有还手的余地，本来就残破的身体也做不了什么事情。 迷迷糊糊中，他被田义复拖到一间房里，双手双脚被束缚住，018只得拼命喊叫，一切都是无济于事，他也知道。 所以他只是喊叫，并没有呼救。 他突然想到，此刻的他是如此的痛苦，那池从应该也是和他一样在承受着，疼痛使018的意识开始模糊，他又回到那个狂奔的梦境。 这次他在梦中一直跑一直跑，那条路像是没有终点，重复的风景和人物让他烦躁。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脚步却从没想过停下。 这是路过这里的第多少次了，他望着左边那栋蓝色玻璃大厦放慢脚步，这个地方他似乎来过。 小时候家里人带他进去过，底下几层是兴趣班，上面都是住房。 他想到那天爸妈带着他走到大厦楼下，外面用板车拖着水果的摊贩扯着嗓子叫卖，有的则是把叫卖声录在大喇叭上，循环吵着。 他捧着一盒草莓走进大厦，那些老师问他喜欢哪个，是绘画还是象棋，乒乓球有没有兴趣呢。 他站在刚好露个头的窗口望来望去，绘画脏手，他连直线都画不直，画房子永远都是正方形打底，三角形紧跟上，这样，一个简易版房子就画好了。 如果还要“精装”一下，他就再在正方形框内靠右的地方画上一个小长方形，点上一个小黑点，这就是带把手的门。 最后，再往三角形上画个圆柱体，圆柱体里还可以冒出一个个不规则圆形，他说，这是冒烟的烟囱。 看了好几个兴趣班，他都不感兴趣，小孩儿捧着一个空盒，手里拿着最后一颗草莓。 老师拿出一个名册问他：“你叫什么名字？老师登记一下，等你以后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了，我们再见也不迟。” 小孩儿一口将草莓吃下去，含糊着说：“我叫池从，池塘的池，从前的从。” 018浑身发冷，背后一阵悚然，刚才那个画面就和凭空出现一样。 明明是他从未见过的。 接下来的事情更让他迷茫，那种不安感愈发浓烈——他本来在马路上奔跑着，突然两边的事物猛地消失，到处都是一片空白。 018站在原地，正思考着此刻应该怎么办。 “哥。” “没关系的哥，我早就长大了。” “哥，我不同意。” “再抱抱我吧。” “我爱你，哥。” …… 到处都是赵初明的影像，赵初明的声音在018耳边不停响起，赵初明的样子在他眼里走着。 018发现，这些画面里，有些不属于他的记忆。 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赵初明工作的场所，他对别人礼貌点头，一个人在夜里加着班，他在食堂里排着队买018最爱吃的菜，他在店里看着那些通讯手环选出一个最好看的，满意地拿在手中反复看着。 第58章 他和他的朋友们一起吃着饭，他说：“我得回去了，018一个人在家里会无聊。” 好多好多个赵初明。 那些都是他从未见过的赵初明。 不知道他站在那里看了多久，那些画面又开始变化。 先是池从在吹蜡烛吃蛋糕，慢慢变成他逃学挨打，一直看到池从长大成年，018都没看到池从和哪个女生牵手。 竟然一直都是单身吗。 现在这段记忆好像挺长，竟然是从晚上开始的。 池从恨透了加班，忙完手头的事合上电脑就准备跑路。 谁知道他刚准备装作去厕所，一个拐弯，偷摸着溜到大门口，下一秒就撞上一个人。 那人连忙低头和他道歉，池从压着声音问：“你是哪个部门的，现在还来加班啊？” 那个人说：“我是来面试的，本来说好明天来，结果人事那边打电话让我现在就来……” 得，又是一个白来的免费劳动力。 “别进去了，现在都加班呢。就是喊你来干活的，过两天又说你不适合这个岗位……”池从捂着嘴一脸嫌弃的表情，“走走走，快走。” 他扯着那人的衣服，想拉着他一起走，后面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池从，你去哪儿啊？” 池从立马换上标志性客套微笑转过头：“姐，这是来的新人，刚准备帮你带到会议室呢。” 旁边的人震惊抬头，仿佛在问他：你忘了自己刚说过什么吗？ “啊，你来得正好，过来吧，”人事部的陈姐看了眼手里的简历，“赵初明对吧？我先带你看一下工作环境，其他的我们等会儿再谈。” 018伸出手去触碰那段影像，想将那个背对着他的人转过身来，再仔细地好好看一看。 伸出的手从那段影像中穿过，那个人越走越远。 下一段影像开始了。 018时不时地跑去书城，上班的时候也在想着那桩事，他醒着也想，做梦也在想。 最后他脑子里出现了三个字：赵初明。 “百家姓第一位赵姓，初代表最开始，第一的意思，明是我对你的祝福，希望你迎着光明向着明天。” 和他一样的声音在脑袋里响起来：“百家姓第一位赵姓，你说你的‘初’是新生、是开始，‘明’是家里人对你的期待，希望你光明磊落，永远明亮。我说我很喜欢你的名字。赵初明，但我还没来得及说，我也很喜欢你。” 画面消散，接下来出现的画面是赵初明拉着他在新年梦境里奔跑。 “跑回去吧。”赵初明大声说。 “为什么？”018迷茫地问他。 “因为地下基地不能奔跑，”赵初明说，“所以现在要跑得更快些，和烟花升空时一样快。” “那要飞起来才行。”018笑着说。 “那就飞起来，”赵初明握住018的手，“去他的地下基地！” 和他同样的声音再次响起：“飞起来吧，赵初明，飞得高高的，跑得远远的，带着我一起，逃离这里。” 最后一段影像是赵初明行走匆忙，他去了好几个地方，却始终没有找到他要找的人。 赵初明不死心地又将那些地方跑上好几趟，最终还是失望地回了家。 好在回家是对的选择，他一进门便看见浴室的灯是亮着的。 “他回来了。”赵初明终于松了一口气。 赵初明伸手推开浴室的门，里面的人正在洗澡。 那道声音突然在018脑海中说：“他还是那样性子急。” 赵初明捏着018下巴，他附在018耳边轻声说：“我喜欢你。” 那道声音接着说：“初明，这次是你先爱上我了。虽然这次，你什么都不记得。” 画面结束，018四周出现一行大字：记忆同步完成。 第38章 他是太阳 018不知道他在梦境里待了多久，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不困也不饿。 每时每刻只能看着这些记忆，他是真真切切地，用池从的身份从出生开始，重新活了一遍。 从记忆全部同步完毕的那天开始，他和池从也就没了区别。 他能感受到池从每次的痛苦。 他每次被痛苦折磨时，池从也会有同样的感受， 有时候，池从还会在脑子里抱怨两句。 “太疼了，田义复那个丧尽天良的东西。” 018抿嘴无力笑笑：“你一天能骂他八百遍。” “我可以骂他一万遍。”池从说罢，便真的开始疯狂输出。 “再等等吧。”018说。 “是啊，再等等吧，”池从也笑了，“但愿他能早点发现。” 018点头：“只要037别乱出馊主意就行。” “我还从没想过，能和自己做朋友，”池从像是回忆般说道，“小时候倒是想过，后面长大了，在网上发现这种症状叫精神分裂，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敢想过。” “那现在这种情况，你得是人格分裂，还是实体的那种，”018问他，“你应该很不甘心吧，在地面的最后一天，都没能和赵初明在一起。” “你自己想想那天的经历，”池从苦笑，“比不甘心更多的，是无助。” 018躺在一片白色里，上空中出现他心里正想着的记忆。 那是梦中狂奔的前一天。 池从躺在床上，在不同的app里窜来窜去，那个软件刚打开，开屏广告都还没看完，他又马上切到另一个继续搜索—— 没确认关系的两个人，去哪里玩最合适？ 答案：压马路！ 池从抬眼想象了一下，好玩的地方也就是写字楼那一块，别的地方要么需要坐地铁，要么坐出租。 地铁太挤出租太贵，早知道前两年就贷款买辆车了。 他扶额无奈，这个恋爱还没开始谈，他就想着贷款买车。 可他连房子的贷款都还没还完。 爱情，果然使人头昏。 继续刚刚想的——好玩的地方就是写字楼附近，逛来逛去总得路过。 节假日路过工作场所简直就是晦气，池从将压马路这个选择从心里默默划去，继续看向下一个。 答案：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 他不喜欢看书，池从一沾书就想睡觉，就是不知道赵初明喜不喜欢……不过还是算了吧，要是一进去他就犯困，一个哈欠接着一个，那该多不好意思。 池从继续往下看着：要我说，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一条龙，这些都是谈恋爱前的必走之路。 那么现在就又回到第一个回答：压马路。 倒也不是不行，只要跑远一点，去比较远的那个商场就好了。 而且那里因为太远，客流量也不怎么样，人少也挺不错的。 池从滑出app界面点开微信，给赵初明发了那个商场的位置。 他说：明天在这里见，记得多穿点啊。 赵初明回得很快：我去接你。 池从：你从没说过你买了车，同事间的嫉妒心要犯了。 赵初明：共享单车，骑到后咱俩走着去[流汗猫猫头jpg] 池从打字的手停在屏幕上，随后狂笑。 他回复道：同事间的嫉妒心消失了，你果然还是我的最爱。[爱心怦怦跳jpg] 第59章 赵初明回了个拉灯睡觉的小熊，池从看了眼明天的天气预报，把手机朝床上一丢，起身去衣柜里面找明天要穿的衣服。 他先拿出一条围巾，又拿出一件短袖。 在冬天，池从最里面一件穿的永远是短袖，外面再套上件毛衣，最后套上一件厚外套就完事。 裤子随便，颜色配着不奇怪，厚度够了就行。 配好衣服后，他又半跪在床上，拿起手机再次确认天气。 “要是明天能摆脱同事称号，得个男朋友什么的……”他闭眼祈祷，“当然，不是让我丢工作的意思。” 池从一早就爬了起来，他收拾好后就在窗户那里张望，赵初明来得也不迟，他果然是骑着共享单车来的。 小蓝车被他停在楼下，车龙头上的袋子被他取下来，赵初明朝窗边的池从挥挥手，用唇语说着：“下来。” 池从跑到门口，一脚蹬上鞋子就出了门，他嫌电梯太慢，一甩门冲进楼道里。 虽然他住得不高——八楼。 等他跑到楼下时，早已气喘吁吁，热得池从把外套扯开敞着吹风。 赵初明替他拢了拢：“会感冒。” “谢谢，”池从看向赵初明手中的东西，“买的早饭？” “对，小笼包和豆浆，”赵初明清了清嗓子，“就是你每天吃的那家。” “那多不好意思……”池从接过袋子，拿出豆浆，“四个小笼包？还有这豆浆，怎么只打了一半！” 赵初明语塞，抬头看天：“就剩四个了，新一笼要等。来的路上口渴，顺嘴就喝了，还给我舌尖烫个泡。” “那我得早点吃午饭。”池从啃了一口小笼包说道。 赵初明伸出右手扶着单车，那个座椅本来就没多大，他随意一撑扶了个空，赵初明尴尬一笑：“你怎么不问我舌头还疼不疼？” “应该是不疼，你说话挺利索的，”池从很快吃完，喝完剩下的几口豆浆摆摆手，“出发！” 这是两人第一次单独出来，平时都是在公司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偶尔去个厕所还会等同一个坑。 今天这情况还挺不让人习惯的，赵初明左看看右望望，看到猫就“喵喵”两下，看到狗就“汪汪”。 池从跟在后面接着说“哟，花猫”“嗬，短腿狗”，两人聊得很是开心，就像两个刚入行的宠物贩子。 “我订了一家餐厅，网上评价还不错。”赵初明突然说道。 池从挑挑眉，他本来是想随意一点，饿了就随便找一家去吃，顺便问一句赵初明爱吃什么，然后顺理成章地去吃他爱吃的。 不是他不想去了解赵初明的口味。 赵初明每个上班的中午都懒得跑远，不是吃楼下那个定时出现的三轮炕饼就是马路对面的牛肉粉丝汤，饿急了最多再加个饼。 要是有谁说赵初明就爱吃这口，他是肯定不会信的——赵初明每次吃完都不吭声，还总叹气。 而且池从去亲自考察过，那真是一吃一个不吭声，难吃到他都怀疑这家店是靠赵初明的光顾坚持下去的。 现在离吃饭还有段时间，两人到处闲逛，逛进了一家手作店，里面有很多小摆件，还有些不织布手工。 “你看，画着猫的汤勺。”池从拿起两个图案不一样的给赵初明看。 “哦是的，一只圆猫一只瘦猫。” “你看，画着猪的隔热垫。”池从又给赵初明看。 “哦对，一头粉的一头花的。” “你看，画着罐头的帆布包。”池从倒想听听，赵初明这次会怎么说。 赵初明认真看了看，说道：“嗯，一个红烧味一个孜然味。” 池从朝他比个大拇指，提起了一只兔子挂饰。 “你看——” “对，白兔子。”赵初明开启抢答模式。 “我只是想说，”池从戳了戳兔子，让它摆起来，“我喜欢这个兔子。” “那就买了。”赵初明拿过兔子就要去结账。 池从连忙说：“不用，买了我也不知道挂哪里，就那么直接丢家里过几天又会不见。” “你家里是有吃东西的怪物吗？”赵初明问得倒是认真。 “对，是我，”池从伸出手，在赵初明眼前抓了抓，“你可别去我家，改明儿把你也吃了。” 赵初明愣了愣，默默将兔子放回去：“那我什么时候能去你家？” “啊？”池从也愣住了。 赵初明拿出手机看了眼，岔过这个话题：“不早了，我们朝商场那边去吧？” “啊好。” 池从跟着他出了店门，赵初明跟着店门上悬挂的铃铛一起响了，他打了个喷嚏，嘀咕一句：“温差也太大了。” “店里空调是挺足的，”池从说罢，把围巾从脖子上取下来，围在了赵初明脖子上，后面又觉得不太暖和，干脆把围巾展开，从头开始包起来，“好看，和狼外婆一样。” “谢谢……”赵初明双手插兜，“你的审美很独特。” 狼外婆造型持续的时间并不久，这个造型除了吸引目光外，也是真的很保暖。 没走多久，赵初明就热了起来，围巾便也老老实实被围在了脖子上。 走到一半，池从被橱窗里的衣服吸引，赵初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推了推池从后背：“进去看看。” 店里衣服都挺艳的，橱窗里那件被池从一眼相中，他一进去就指着那件衣服对导购说：“你好，麻烦帮我拿这件衣服，我试试看。” 那是件天空蓝的宽松版型毛衣，胸口处有一只白色的兔子。 “很像我们刚刚看到的那只。”池从说。 “店里那只？”赵初明若有所思道。 “对啊。” 导购拿来那件适合池从尺码的毛衣，他走到试衣间门口，将身上的东西都给赵初明拿着。 他对赵初明说：“等我一下，等会儿出来惊艳你。” “行，”赵初明摆摆手，“别裸着出来就行。” 池从进了试衣间，他习惯性将衣服上的吊牌翻过来看一眼。 2384。 池从的食指盖上“4”，要是能在这里打上小数点就好了。 没关系……试试也行。 他刚把衣服脱下只剩件短袖，毛衣都还没来得及套上去，地面突然颤抖起来。 池从愣了两秒，喊了声：“赵初明！” 无人回应，他又喊了两声，店里还是没人回答。 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倒塌的声音，那动静使他心慌。 池从穿着短袖跑出服装店，地面开始第二次晃动，他努力稳住身形，茫然地看着这一切。 实在是太不真实了。 赵初明不在店里，也不在外面，最要命的是，他进去试衣服时，还把手机也给了赵初明。 天空很快黑了起来，并不是那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这个黑只是因为乌云的聚集导致。 很快暴风雨也要来了，现在的小风小雨只是前戏，池从搓了搓胳膊，朝着之前来的方向跑去。 没过多久，天空突然成了血红色。 池从只在电影中见过这种情景，房屋倒塌和爆炸导致的烟雾弥漫在空中，他捂着口鼻不停狂奔。 第60章 地面出现裂缝，池从不敢再往前，裂缝越来越宽，过不去就会陷入其中。 地面颤抖的幅度使池从跪倒在地，他朝后快速倒退，使出全力让自己站起来。 雨越来越大，池从却始终没有看到赵初明的身影，他摸了把脸上的雨水，扯着嗓子拼命喊赵初明的名字。 他想听一听赵初明有没有回答他，可他只听到了雨声、雷声、哭喊和叫骂声…… 太吵了，吵得池从头疼。 他抬头看了眼迅速变成暗红的天空，仅出神这一瞬，裂开的地面就追了上来。 池从现在感觉到冷了，他又冷又困又饿，还很累。 摇晃两下后，池从倒在地上。 双手落在胸口处，原来他现在的心跳这么快，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变慢了。 右手努力撑了撑，池从没能站起来。 有人从他身边跑过去，还一脚踩在他手上。 “催命啊……”池从骂了一句，随后又反应过来，这句骂得还挺合理。 他深吸口气转过头，那边也都是浓烟，狂风让浓烟消散得极快。 当眼前事物变得清晰，他看见了赵初明。 赵初明就倒在那里，他手心朝上，摊开着。 旁边还有一个沾着泥水的兔子挂饰——是池从说喜欢的那个。 池从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他现在真的太冷了。 他就这么看着赵初明，胸膛莫名热了起来。 赵初明真像太阳啊，这么多人，我只能看见他，只是看着他，就觉得很满足。 只可惜，太阳熄灭了。 身旁的树最终还是没能抵住狂风暴雨的打击，树枝重重落下，砸在池从身上。 他看不清赵初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眼泪模糊双眼，又或是浓烟将赵初明藏了起来。 池从眨了眨眼——有些困了。 太阳啊太阳，我们下辈子再见吧。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新年快乐～ 第39章 你是方向 “为什么之前在我梦中，从没有看到过赵初明的画面。”018沉默好久后问道。 “我也不清楚，”池从说，“可能，我从心底就不希望那是真的，自从赵初明越长越大，我经常会看着他恍惚，怎么会有这么像的两个人……甚至有时候，我都会觉得他是死而复生。” “所以你就经常在夜里盯着他看？”018笑着问。 “别说我，你也想看，”池从说，“你难道没感觉到我的存在吗？一次都没有？” “没有，”018说，“我只觉得那是发呆，或是又出现了什么莫名其妙的想法，倒是从未想过还会有另一个我。” “你应该明白，”池从说，“赵初明说喜欢我时，我有多高兴，可是我害怕克隆体会被销毁……我嘛，如果一直醒不过来该怎么办。” “这个我知道，”018对着一片空白说道，“你一开始是没有自主意识，后来慢慢能控制思想的时候，为什么不尝试和我沟通？” “因为不确定田义复的能力可以做到哪一步，那次我试着和你沟通，田义复并没有反应，我就知道，很快我就能和你见面了，”池从叹口气，“田义复的计划已经进行到最后一步，如果计划成功，地下基地的‘人造人’一个都逃不过。” “是，他这个计划，”018揉了揉太阳穴，“真是有病。” “对了，你身体上还有没有别的问题？”池从顿了顿，“比如身体构造之类。” “我倒是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情，”018笑了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和我还卖关子？” “多有意思，”018说，“好好珍惜吧，我可陪不了你多久了。” “你知道现在过了多久吗？”池从突然问道。 “不知道，我以前都是看工作场所的时间，或者问赵初明。” 池从沉默片刻，缓缓说道：“我算着……快一年了。” 地下基地平静了好些日子，唯一不平静的只有赵初明和037。 他从回来那天就开始找哥哥，地下基地都快被他走遍了，机器人也被他骂了好几个，为此还被扣了好几个月工资。 037安慰他，018总不会无缘无故在地下基地消失，销毁名单上也没有他，所以他一定还活着。 赵初明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手上的戒指，声音极其低微：“可是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手指的疼痛了。” “疼痛？”037问他，“你是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 赵初明朝嘴里送了一口饭，在心里想着等会儿再去哪里找。 其实手指没有痛感是好事，这就说明哥哥也没有任何不适，可在眼下这种情况，赵初明只感到糟糕。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久，久到赵初明已经二十岁了。 那次的生日过得一塌糊涂，037想努力给他办一场热闹的生日会，他把赵初明的朋友全请了一遍，还去模拟城订了一个大蛋糕。 到了晚上，037专门跑去赵初明那边找他。 037得卡着凌晨，把赵初明脖子后的年龄改成“二三”。 “我的技术没018好，尽量别把脖子给别人看太久。”037提醒道。 “嗯，现在也没那么多查身份的，应该没什么问题。” “其实我觉得问题挺大的，”037写完后撑着洗手池台面说，“你现在长相变了点，更成熟了，以前总有种小孩儿样。” “很明显吗？”赵初明凑近镜子看了看。 “应该还好吧？”037摸着下巴又看上两眼，“只要不是那种天天能看到你的人，其他人应该感觉不到。” “018都一年没看到我了，”赵初明深吸口气又呼出，“去年这个时间我去了地面，回来后他就不见了，你说，他能看出我的变化吗？” “当然能，”037拍拍胸脯，“他可在乎你了，掉根头发他都能心疼一天。” “好夸张。”赵初明难得笑了。 “夸张才能说明你在他心里有多重要啊，”037站远了些，他看了眼赵初明脖子后的年龄，“是还行，不凑近就没事。” 037成了第一个祝赵初明生日快乐的人，他连带着018的份，一口气说了好多个生日快乐。 赵初明笑着说“谢谢”，等037走后便把自己关进了哥哥的房间里。 哥哥房间里的东西都没变，赵初明努力让一切都保持原样，就像哥哥从没走过一样。 他每天都会到这里来自言自语，就像聊天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接着话。 可他也知道，一直都是他一个人在说。 他说：“哥，我今天又大了一岁。” “哥，我最近工作都好忙，忙到每一次都急着去找你，找到深夜，回来在梦中都在找你，又找到睁眼。” “哥，你到底去哪儿了？我已经好久没听到过‘晚安’了。” 赵初明趴在哥哥房间的桌子上，迷迷糊糊睡了过去，嘴里还在说着：“018，抱我一分钟吧。” 037订的餐厅就在模拟城，赵初明到场的时候，037请的那些人早就已经到了，他们随意聊着，吃着桌上的零食。 有几个看到赵初明一来，立马站起来和他说话，气氛倒是很热闹，聊的话题也很多样。 第61章 大家也都默契地不问他018怎么没来。 这顿饭在晚上九点终于散场，赵初明这次没有许愿。 他说他没有愿望——找到018是必然，不能算愿望。 如果非说这是个什么，那这算是他的方向。 生日过完没几天，037便卷着铺盖住进了赵初明那里。 “没办法，‘人造人’越来越少，住房全都被重新分配，”037将箱子放在客厅，“我还是打听了好久才知道分到这间房的是谁，不过我已经和他商量好了，以后我住这里。” 赵初明还没开口，037连忙说道：“我就睡客厅，这沙发够大。” “你睡我房间，我睡018那边。”赵初明说。 “得了吧，我还不知道你啊，”037将箱子挪到角落里，“你都舍不得碰018的东西，咱俩换过去后，估计你也要自己睡到沙发上，那不行，我喜欢睡沙发，你别和我抢。” 赵初明没说什么，因为037说得的确是实话。 转念一想，037为了他的身份，又或是为了留下018的房间。 为了这些，037去找别人协商，折腾一趟搬过来还没床睡，赵初明心里过意不去，却又觉得能留住哥哥的房间真的很好。 赵初明让037就去自己床上睡，037犟了半天，两人犟出了一人一天轮流制。 轮流还没两天，赵初明就想去买一张床，奈何房间里如果再摆一张床只会更挤。 如果把床放客厅又没私密性。 虽然都是男的，但赵初明觉得，一进门就看到037在床上睡觉挺不好的。 换作是他自己，估计会直接睡不着。 虽然以前他和018就住在这样的单间里，哥哥一开门就能看到他。 那个时候，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只觉得每次门一打开就能看见哥哥是一种满足。 轮流制实行没多久，赵初明像是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开始将自己房里的东西全部朝哥哥那边搬。 就算哥哥回来了，他也能和哥哥一起住。 所以没关系的，他只是提前住进去而已。 赵初明的东西实在是多，所有东西搬过去堆在地上根本走不动人，037站在门口想帮忙都进不去。 赵初明将哥哥的衣服全部抱出来，一件件重新叠好，再将自己叠好的衣服放在哥哥衣服旁边。 所有的抽屉都被他重新收过一次，现在更有一种合住的感觉。 抽屉里的东西估计放太多，赵初明想关上没关紧，底下总像是被什么东西卡着。 他又使劲推了两下，还是没用。 “你等等。”037做出一个“暂停”的手势。 “怎么了？”赵初明问。 037偏过头朝下面看：“抽屉下面有东西，”他指着抽屉眯起眼睛说，“我这个角度刚好可以看见，好像是个礼品袋。” 赵初明俯下身子朝抽屉下望，是通讯手环的礼品袋。 不知道这个东西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这里的，按道理说，它不会在这里被卡住，除非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抽屉太重压的关不上，礼品袋就会被卡在那里。 他捏着袋子的边缘扯了扯，卡得太紧，扯了半天毫无反应。 如果用力去扯，很难说会不会发生袋子分尸案。 赵初明只好耐着性子，把抽屉里的东西又一件件拿出来，他也想一把倒出去，用手把它们全部朝外掀，一捧抛出去。 可是这些东西大多数是哥哥的。 赵初明只能慢一点，再慢一点。 做完这些时，赵初明已经急得不行了，037在门口也着急得开始进行着猜测游戏。 “018的私房钱？难以启齿的体检报告？”037双手一拍，恍然大悟道，“他不会是贷款了吧！这是借条！” “不会，018就算再没钱也没到这一步。”赵初明将抽屉抬起来，轻轻抽出礼品袋。 037还在继续：“那就是地下基地的惊天大秘密！哦不不不，是他的、他的……” “他的什么？”赵初明拿着礼品袋坐到床上问道。 037犹豫开口：“他的……遗书？” 赵初明给他一个“注意言辞”的眼神：“别猜了，没一个好事。” 第40章 他的日记 礼品袋被缓缓打开，里面是一本方方正正的笔记。 “这是什么？这么厚。”037眉头紧皱，似乎正在脑袋里疯狂搜寻着这个东西的身影。 他紧锁的眉头始终没有舒展开来，由此可以看出，在他的记忆中，没有出现过这个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037催促着又问。 赵初明翻开第一页，又接着看下一页，语气肯定：“018的日记。” “日记？”037挺惊讶，“他还会写日记？平时让他签个名都不乐意，每次都烦得跟什么一样。” “我确定是日记，”赵初明说，“还是挺话痨的日记。” 上面写着—— 工作餐好难吃，难吃到会两眼一黑的程度。 食堂更难吃了，不过好在现在能免费一段时间，开始收费可就不能这么难吃了，那我真的会向机器人投诉的，一定！ 开始收费的第一天，我比平时多吃了一点，果然收费有收费的道理。 …… 赵初明看着这些和流水账一样的日记，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 037靠着房门，努力地想挤进去，奈何赵初明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你在笑什么？念出来我听听啊。”037急了，抓着门框，脑袋朝里探。 赵初明说：“018夸食堂的菜好吃。” “就这？”018说，“具体哪道菜？等他回来了我给他买满一桌子，让他吃个够。” 语气低落了些，赵初明说：“没说，只说是食堂开始收费的第一天。” 037回忆片刻，一拍脑袋说道：“那天他吃了好多，具体是哪道菜我也不记得了，不过那天他的确挺开心的。” 赵初明点点头，继续翻页看下去—— 累，想休息。 累，想休息x2 累，想休息x3 …… 赵初明缓慢抬头看向037：“018是不是特别讨厌上班？” 037叹气：“何止啊，那简直是怨气冲天。” 赵初明笑了笑，继续向下看—— 累，想休息的第无数次，毁灭吧，地下基地。 赵初明头也不抬地说：“是挺怨气冲天的，他已经想让地下基地毁灭了。” “牛。”037竖起大拇指。 笔记被翻了一页，后面写着—— 今天和昨天没什么不同，或许是因为瑕疵太多，我开始思考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做这份工作。 今天和昨天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我摊上大事了。 “大事？”赵初明将这句话又看上几遍，“什么大事？” “问我？”037摇摇头，“不知道，最大的事也就是捡到你了吧。” 赵初明愣了愣，继续往后看—— 小东西只会哭，最简单的睡觉都不会睡，头痛。 小东西喝奶还得坐在旁边帮忙扶着，不然会堵住自己的鼻孔，头痛。 胀气，一生之敌，头痛。 小东西不会翻身，他总盯着天花板的那盏灯，会不会变成斗鸡眼啊？头痛。 第62章 果然是捡到他了…… 赵初明朝后翻了几页，日记上这个时间段的他已经会翻身了—— 他会翻身了，不是什么好事，今天回来时，发现他的额头被椅子撞瘀青了，头痛。 赵初明总结了一下，018前半句是在记录他的成长，后半句是吐槽自己的情绪。 他的情绪也很单一：头痛。 两个大字写得都快飞起来，看得出来是真的很痛。 赵初明再次翻动笔记—— 他最近开始咿咿呀呀了，不知道他一句话会说什么。不过我好像没教他说过什么…… 他有点想站起来，偶尔会扶着椅子站起来一点，然后又一屁股坐下去。 他叫我哥哥了！虽然发音不标准，但我能肯定地说，他叫的绝对是哥哥！兴奋、激动、走来走去，我是哥哥了耶！037都没被别人这么叫过，当然了，他是没有这个机会了。小东西果然很聪明，一教就会，今天不头痛！ 赵初明抿唇笑了笑，日记里的018比生活中要活泼许多，还会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018或许本就该这样。 视线向下，赵初明看见笔记上写着—— 胆大包天，他竟然跑出去了！还好037是个傻的。 赵初明抬头：“037。” “怎么了？”037继续伸脖子。 他指了指日记本，带着笑意说：“018说你是个傻的。” 037沉默片刻：“他的伤害好直接。” 笔记再次翻页—— 小东西的观察力让我害怕，鞋子上的血迹被他发现了。今天的事情让我开始怀疑，地下基地是不是正在进行什么不为人知的计划，013会不会是知道什么而被灭口？013消失得太彻底，身份被抹去得也太快了。 013？赵初明隐隐觉得，他发现了什么很重要的事。 他继续往下看着—— 该来的还是得来，藏不住了就换种方法，让他走出这里，融入这里。013的身份是个很好地掩饰，他既然已经被销户，那就一定会多出一个空缺。 这一切都太顺利了，就像是有什么人在背后控制着，但愿是我想多了，我就是一个瑕疵品，哪能被什么阴谋看上还卷入其中。下次得让037少看这些小说，看了也别给我讲。 取名字有些费脑子，书城关于这方面的书都快被我翻烂了，字典里东拼西凑，随机翻页的方法我也用过了，取出的名字简直五花八门…… 看书的时候，脑袋里凭空出现了三个字，我觉得这个用来当名字很好，很适合他——赵初明。 赵初明轻轻抚过那三个字，在心里想着，哥，我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在这段话下面，紧跟着写道—— 现在的‘人造人’简直是乱套了，我们那一届就没见过脾气这么差的，不过没关系，他答应我不会再欺负赵初明。希望初明能别在心里藏事，多和我说说话。 “018去找过029？”赵初明抬头问037。 “不清楚，没听他提过，”037已经放弃伸脖子了，他开始帮赵初明收拾东西，准备凭自己的力量进去看那本日记，“他也不是什么事都和我说，他总说自己是个瑕疵品，每天脑子里想的事太多，很多事情我们理解不了，他也就不会说出来。” “比如什么事？”赵初明问。 “比如他会觉得攒钱没意思，因为被销毁了也带不走，”037说，“这种话还是他偶尔说出来的……哦对，他有几次说过很奇怪的话。” “什么话？” “有一次他突然说‘加什么班啊，是甲方明天就不在人世了吗’，他说完还愣了一下，问我他说了什么，我重复一遍后，他说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还有次他说‘机器人投诉不就是以前的邮件投诉吗，只不过这个投诉可以瞬间抵达’，我问他被谁投诉了，他想了半天，说不记得了。” “我倒是没碰到过……”赵初明愣了愣，“不对，我碰到过一次。” 在新年梦境里，哥哥说他冬天都是靠取暖器过日子。 赵初明低头继续翻页看起来—— 初明第一次夜不归宿，孩子长大了，插上翅膀总要飞，留我一人在家是在所难免的。 037给我介绍了服装店员工，她叫147，和她在一起时总会想到赵初明，可能我和147没那么合适吧，不然和她在一起时我怎么总会出神。 “你当时为什么给018介绍女朋友？”赵初明突然问道。 “女朋友？”037朝前走了两步，“你这东西真是多……你是说147吧？” “对。”赵初明点头。 “他那段时间天天脑袋里都是你，你就是结业那天没回家，018都快在心里编出一部大戏了。我想着要不就给他介绍个女朋友，谈得来也算是一件好事，谈不来就当交个朋友，反正主要目的是让他换个脑子换换心情。” 赵初明挑挑眉，继续向下看—— 我讨厌电梯。 坏消息，我对他的感情，好像没那么简单。 初明送了礼物给我，开心，非常开心。 他逼得越紧我就越害怕，除了年龄，我更害怕没有盼头。这几天总有一种我会醒不过来的感觉，这段时间我都没怎么敢睡觉，害怕会一觉不起。 我讨厌做梦，梦里的一切都太真实了，连恐惧和心跳都像是我亲身经历过一样，每次醒来我都会更害怕入眠，更害怕黑夜。 接着是一个翻页，戒指掉了出来。 原来不是哥哥不痛苦，也不是他不在了。 而是戒指被他摘了下来。 赵初明将戒指套在食指指腹上，轻轻转着抚摸。 他看向笔记，这一页上面写着—— 我爱他，只可惜是瑕疵的爱。 赵初明深吸口气，爱哪分什么瑕疵什么完美，只要是爱，那就是最宝贵的。 他将这句话看了好多遍，每个笔画都被他记在心里，闭着眼睛都能想出这句话在纸上的模样。 过一会儿后，他终于调整好心情，继续往下看—— 我害怕死亡，但比起死亡，可能我更怕被赵初明忘记。人类寿命太长，忘了也不怪他，我还指望他能去地面看看呢，初明啊，你的美好才刚开始。 可真是要疼死我了，也不知道能不能瞒住他，现在写日记拿笔都有点颤抖，还是得好好写啊。不然以后拿出来看，自己都不认识。 最近脑海里出现了很多声音，是我自己的声音。 果然没能瞒住他，看着他担心的样子，我也挺难过，本来以为能普普通通地过完这些年，没想到，我果然不平凡。 还剩下最后一段日记。 037也终于跨过行李走到赵初明旁边，他低下头和赵初明一起看下去—— 模拟城田义复、虚拟梦境、地下基地垃圾房。注意，还有一个人。 第41章 和他一起 赵初明和037将这段话分析好几遍，037说这是暗语。 018可能是想告诉他们，在那附近有什么重要线索。 赵初明并不这么认为。 哥哥不喜欢什么弯弯绕绕的，赵初明觉得，他们应该直接去找田义复。 这件事确实着急，却不能马上行动。 第63章 两人一番商量后，将时间定在后天夜里。 这将会是一场有趣的游戏。 037听完赵初明的主意，便立马去行动，赵初明倒是不紧不慢地，还把房间给收拾好了。 他想着，说不定这一趟过去，哥哥真的能够回到他身边。 用乱糟糟的房间来迎接哥哥可不太好。 现在，“人造人”数量剧减，基本每个工作场所都是通宵达旦地加班。 037最近翘班次数越来越多，赵初明则是利用外出机会。 没什么区别，就是翘班的理由比037好听了些。 等他们完成各自的事情后，两人回到房间里好好补了一觉。 赵初明睡一会儿又醒一醒，整个人都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他迫不及待地等着那天到来，却又害怕自己的判断出现错误。 亢奋加焦虑。 他现在就像书中那些高考前的学生，新婚前的新人，等待通知的待业人员…… 一个鲤鱼打挺，他干脆坐起来整理床铺。 先换上新的四件套，再把哥哥的睡衣和平时穿的衣服拿了一部分出来，他决定把这些衣服拿去洗衣房洗。 洗完又烘干，带着香味的衣服被放在床头，赵初明在沙发上躺着，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甚至还做了一个不长不短的梦。 梦里他和哥哥坐在阳台的藤椅上，太阳刚爬起来不久，清晨总是惬意的。 哥哥问他中午想吃什么，他说想去吃火锅，哥哥说可以，你想吃什么都行。 哥哥又问他，那你下午想去哪儿玩，还是咱们一起随便逛逛。 他说，池从，这是公司团建，你忘了下午要回去？ 赵初明喘着粗气坐起来，梦里的太阳真是暖和。 刚从这个梦中惊醒，他竟在长久炎热的地下基地感受到一丝凉意。 这可能是个噩梦，噩到离谱的那种。 后天到来之前的每一秒，赵初明都觉得难挨，好不容易等到那天，他觉得时间走得更慢了。 037给他出主意：“你去上班，就觉得时间走得很快了。” “不会，”赵初明很严肃地说，“上班只会让时间走得更慢。” “怎么会，”037语气笃定，“我每次拖不完货，时间就跟长腿一样，逮都逮不住。” 赵初明沉默，支着脑袋说：“行了……别出馊主意了，老实等着。” 说是老实等着，两个人在家里就没静下来过，他们时不时站起来喝口水，过一会儿又在客厅走来走去。 “出发吧？”037问。 “嗯，”赵初明这时冷静不少，“等会儿不要手软。” 037拍拍胸脯：“一定的，只要你没猜错。” “你别认错人就行。”赵初明说。 037按照赵初明给的名单，找到那个总爱穿一件绿衣服的“人造人”，这人刚洗完澡，还是换了件绿衣服。 037怀疑，他的衣柜一打开就是一片绿油油。 绿衣服的家门敞开着，他躺在椅子上，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闭目养神，037站在门口敲敲门，探头小声问：“睡了啊？” 椅子上的人没反应，037声音更大了点：“睡了啊？” 绿衣服睁开一只眼眯着，面露疑惑，他看向倚靠门框的037，问道：“你找我？” “当然，我有点小忙想请你帮一下，”037客气地笑笑，迈出一步，“我能进来说吗？” “进来吧。”绿衣服又闭上了眼。 “是这样的，”037搓搓手，酝酿片刻，嘴角又挂起一抹笑，“你是上次去地面的领队，听说你看见过‘生命体’的样子——” “打住，”绿衣服睁开眼，神色严肃，“我是不会告诉你‘生命体’的样子的，一切以通知为准。” “不是不是，你误会我了，”037急忙解释道，“我是负30的，被安排去垃圾房打扫卫生，机器人说，我只需要将里面全部打扫干净，他们会把‘生命体’放进去。” 绿衣服一瞬不瞬地盯着037：“我没听说这个事，而且‘生命体’还在培养室里，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他们怎么会把‘生命体’送到垃圾房。” 037两手一拍，走过去和做贼一样悄悄关上门。 “你可别说我不厚道啊，也就因为我是负30的，这种苦差事才会找到我，”037捂着嘴小声说，“那才不是什么垃圾房，那里面是实验室，谁家垃圾房还用机器人把守啊……这样吧，你陪我一起去打扫，我不用你帮忙，你也不用透露什么消息，你只需要提点提点我，告诉我‘生命体’更适合哪个房间，我好给它布置布置。” 037笑得特真诚：“放心，立了功肯定少不了你的好处。” 椅子上的人看了037半天：“你最好没骗我。” “那不能，”037拍拍胸脯，“我从不骗人。” 绿衣服站起身，走到镜子前，将他那头有个性的头发整理几下，随后自信地笑了笑：“那咱们走吧。” 绿衣服刚走到电梯口，还没按下按钮就被037拉着走进了楼道里。 037说：“低调，坐电梯太张扬，别人问起来不好，你也不想再和其他人分功劳吧。” “有道理。”绿衣服对037有些改观，他想着，说不定这人真能给自己捞点好处呢。 就是这楼道外面怎么闹哄哄的，隐隐能听出是有人在挑衅机器人和监控。 外面那人也没骂，就是拐弯抹角地看不起，绿衣服估计，那人得被这些机器人碾着跑。 “你听到外面的声音了吗？”绿衣服问037。 “听到了。不用管，追的又不是咱俩。”037摆摆手无所谓道。 两人拐个弯走出楼道，037左右望望，带着绿衣服朝垃圾房走去。 “你不用拿什么清洁工具吗？”绿衣服看着双手空空的037，问出他一早就想问的问题。 “不用，那边都有，我早就提前拿过去了，”037安抚他，“哎哟没事的，你还怕我扫不干净啊？” “没有的事。”绿衣服说。 等他们走到垃圾房门口时，机器人和监控已经不在这了，附近也都是空荡荡的，只剩下那个“禁止入内”的悬浮告示还闪着黄红色的灯。 “怎么一个机器人都没有？”绿衣服跟紧037的步子，他们无视悬浮告示走了进去。 “他们又不打扫卫生。”037说得理直气壮。 终于走到大门口时，绿衣服用手扇动空气，闻了闻四周：“这里真的没有臭味。” “都跟你说了，这里不是垃圾房。”037心里也很震惊。 赵初明的猜测竟然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这门应该怎么开。 037靠近那扇门，他那大咧咧的模样，倒真像来过无数次。 绿衣服指了指门：“打扫工具在里面？” “对，”037抬抬下巴，“都在里面放着呢。” “那你打开啊，这也不早了，再等一会儿得熄灯了。”绿衣服催促着，打了个呵欠。 “正开着呢。” 037在门上找寻开关，手在上面摸来摸去，还没等他发现，门就自己发光了。 机器朗读：“身份核实中。” 037朝后退一步，和绿衣服贴到一起。 第64章 不出意料的，“身份核实失败”的声音传出，绿衣服盯着037，037盯着绿衣服。 门因为核实失败而发出红光，这光把他俩的脸都照红了。 “什么情况？”绿衣服激动地开口。 “你猜呢？” 037一头撞上绿衣服的头，眼前出现了小星星，他晃晃脑袋，拽起绿衣服的衣领又是一锤。 绿衣服也被砸晕了，刚缓过来就要还手。 037拔腿就跑，边跑还边回头挑衅：“别追了，追来也是挨揍的份！” 绿衣服的词汇量很足，037数着没一句重复的，他故意朝“人造人”多的地方跑，从人群中穿梭。 现在临近熄灯，“人造人”多的地方也只有模拟城了。 037庆幸，自己有意避开了“人类”，但凡是和绿衣服撞在一起的，都被他挥过拳，没有一个例外。 他按照赵初明说的，一路跑到了虚拟梦境店，左右望望，并没有看到赵初明，他干脆一头跑进店内——早知道，就抄点家伙再进去了。 赵初明在中间被围住，围住他的有一些是“人造人”，037看到他们脖子后有年龄。 但是，还有些脖子后没有年龄。 不知道这些玩意儿是从哪里来的，这些又能不能被称为“人造人”。 037随便跑进一间屋里，抱起桌上的机器朝地上砸，接着就拎起机器残骸冲进诡异的人群中。 还好赵初明没受什么伤，只是脸色不太好。 “你看他们的脸。”赵初明语速极快地说道。 这些家伙的脸一半像人，一半像动物，眼睛的样子也很诡异。 有的一只眼睛两个瞳孔，眼白基本看不见，还有的则是竖条状瞳孔，举止行为也很奇怪。 从行动上，能看出不太利索，大概他们也是属于‘瑕疵品’那一类的。 他们不会说话，只有喉咙里发出的“呜呜”声，看样子，他们也没有自己的思想，只会一味地攻击。 人数虽然多，但他们并没有策略，都是鲁莽向前撞。 “这些是什么玩意儿？”037用手里的东西在前面乱挥，作用不大，但至少那些家伙没再向前冲。 “不知道，”赵初明消耗体力太多，说话都累，“你那边进行得怎么样？” “还算行，绿衣服那家伙，”037蹲下身子躲过一击，站起来胡乱一指，“你看，他在那儿！他确实一被激就会出现情绪波动，但他的脸打不开垃圾房的门，那个门竟然还是人脸识别的。” “先出去，再在这里耗下去，等会儿熄灯对我们没好处。”赵初明做出防御状态，背靠着037准备闯出去。 “这些玩意儿好像没什么脑子，只有蛮力，直接用我手里的家伙把他们打晕，”037将手里的东西交给赵初明，自己换到后面对付那些蠢蠢欲动的畸形，“让你们尝尝我一拳一个地厉害。” 混乱之中，赵初明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畸形群外，他蹙眉望过去，冷声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人关上店门，赵初明听到外面响起广播的声音——熄灯了。 店内灯光依旧亮着，他步步朝着赵初明逼近，脸上的笑容比这些畸形更瘆人。 “我是你的创造者。为了创造你，我费了不少力气。”他站在畸形群外，背手静看这一切。 “你是田义复。”赵初明语气肯定。 “很聪明，看来池从给你留下了线索，但你是不是来得有点迟了？”田义复的笑更恶心了，“不过……我真是越来越满意你这件作品了。” “别这么说，”赵初明一脚踹开身边的畸形，“我有名字，不是你的作品。” “你还真是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啊，”田义复跨过那具被踹到他脚边的畸形，“你就是我的作品，你是我捡回来的作品，和池从一起。” 第42章 拉长警报 池从？他记得这个名字。 这个名字他曾在梦中叫过。 赵初明有一瞬地呆愣，他不明白田义复话中的意思。 037突然大喊一声：“不要被他影响！” 赵初明回过神来，朝着田义复的方向走去。 身边那些畸形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037跟在后面，他看见赵初明朝田义复越走越近，便转过身去，替赵初明盯着背后。 “018在哪儿？”赵初明攥紧手中的机器残骸问道。 “他？”田义复拍拍手，“这样吧，我带你去看个更有意思的。” 田义复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一个按钮，他按下按钮，那些畸形瞬间没了反应。 不管是站着的，还是躺下四肢扭曲的，一瞬间全定在原地，睁着怪异的眼睛，像极了死不瞑目。 赵初明没有放松警惕，他和037与田义复保持着距离，跟着田义复朝末尾的房间走去。 进去第一眼，他看见了巨大的帘子，黑色完美阻隔一切。 他完全看不出，帘子后面到底是什么。 “这边。”田义复笑着摊手，示意他们朝左边走。 “你先走。”037说。 田义复一愣，又笑着说：“那好吧。” 这间房没那么大，四周都是屏幕，田义复进去后挥了挥手，画面开始播放。 “坐着啊，别客气。”他心情不错，自己先坐下开始欣赏。 赵初明并不搭理他，攥紧手中的东西，站在门口看着。 屏幕里放着令他感到陌生的画面，可以说，那是另一个人的人生。 但那张脸，却是他自己。 037看傻了，微张着嘴盯着赵初明，过一会儿又看看四周。 田义复转头望着赵初明：“首先，请允许我向你道个歉。” 赵初明看着他，并不问为什么。 田义复干脆转过身，他就和聊天一般，随意地说了起来。 “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做事比较冲动，只看重结果，觉得一切的牺牲都是应该的。” “什么意思。”赵初明紧了紧手中的东西问道。 “你是我第无数个失败的实验体，但却是第一个失败的实验人体，”田义复眼神中没有丝毫歉意，“你和池从被我一起带到地下基地，我真的很珍惜你们两个……但失败就是失败了。” “我再问一次，018在哪里。”赵初明懒得再听下去。 他一句都听不懂，还不如直接找人。 “没耐心啊，”田义复说，“你可是‘啼哭者’，至少池从是这样认为的……他可不知道，是我失手害了你。” “说人话。”037听得头疼，这都是什么弯弯绕绕的，听两句得猜三句。 “真的不看了吗？”田义复张开双臂，一脸享受，“多温馨的场景啊。你看这个，这是你和池从。” 又是池从。 这个人和哥哥长得一模一样，整个画面像恐怖片一样刺激着赵初明的每根神经。 他的头皮开始发麻，手心也沁出了汗。 画面中，那个叫池从的人和一个长得和他一样的人并肩走在路上。 两个人有说有笑。 他没有印象，他也没和哥哥一起去过地面——更何况，地面不是那副模样。 “我看你精神不正常！”037语气凶狠地吼着。 第65章 电路好像被037的声音震坏了。 先是画面消失，随后四周都暗下去，只安静了两秒，外面的吵闹就涌了进来。 田义复也有些疑惑，他将房间里的备用电源开关好几下，却仍旧没有一点反应，田义复打头阵走出房门，两人跟在身后。 037小声问：“这孙子到底什么意思？” “不知道，”赵初明压低声音，停住脚步，“先解决眼前的事。” 赵初明和037走得慢，田义复匆匆的脚步声突然停下。 紧接着，田义复闷哼几声，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离赵初明他们越来越近。 黑暗来得突然，赵初明和037还不能及时适应，只能集中注意力仔细听。 “左边！”赵初明对037喊道。 037偏着头听动静，伸手在黑暗中乱挥。 突然，他猛地收回手，抬头喊了声：“什么东西，咬了我一口！” “什么？”赵初明循着声音，快速转身挥拳，他击中一个坚硬的东西。 赵初明闭上眼听着周围的声音，缓缓睁开眼时，他已经能适应黑暗了。 “是那些畸形！”赵初明倒抽一口凉气，畸形的数量比先前更多，攻击力也明显更强。 “那个神经病在哪里？”037扶着墙，朝后退上一步，“抓住他，让他把门打开，我们先出去。” 田义复就在不远处，正扶着墙根朝一个方位缓慢挪动。 他现在连一点动静都没发出，不像刚开始那般气焰嚣张，看来，现在这个情况不在他的预料中。 赵初明抓住冲到身旁的畸形，用力拽住他的头发朝墙上撞，同时大喊一声：“田义复！” 男人听到自己名字，便习惯性回头，赵初明将手中一直攥紧的机器残骸砸过去——命中。 037快速跑去架起田义复，男人有些重，037卸了些力气，干脆抓着他的胳膊拖行。 “快跑两步！”037朝赵初明喊了声，他拖着田义复负重前行，嘴里也骂骂咧咧，“门真远，这门是用什么开的，能不能把他眼睛挖下来？” “别废话了，”赵初明今天也累得够呛，那些畸形就像不会累一样，每次站起来又是满血复活，“把他提起来，眼睛扒开，让他看着门上的显示屏。” 重啊，037都怀疑，田义复是不是每天吃得特好。 他提了好几下，才把这人提起来。 另一只手压根就腾不出来，他拿什么去扒眼睛！ 037急匆匆地叫了起来：“赵初明，赵初明。” 赵初明站在他背后，正在解决那些麻烦的畸形，听见037叫他，还以为是开了门。 一转头，门还是紧闭着。 “帮忙扒他眼睛，这家伙太沉了，我压根就腾不开手！”光是听037的声音，就知道他很吃力，说到最后，尾音还倒抽一口气。 赵初明没有转头，他得注意着眼前的畸形。 所以他只伸了一只手过去。 可田义复这张脸……也挺大，怎么摸都不对。 “这是鼻子，这是嘴！赵初明，你往上摸摸行不行！我快提不住了——”037腿都快软了。 赵初明摸到一个鼓着的东西，不确定是什么，他勾着手指戳了一下。 田义复突然瞪大眼睛叫了一声。 门也“滴滴”两声：“门已开锁。” 外面没比里面好多少，田义复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嘴里念着：“让我走，让我走……” “走？”模拟城的指示路牌和店门招牌发着微弱的光，赵初明嘲讽笑笑，弯腰捡起地上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半截残骸，他用力砸向田义复的双腿，“你哪里都别想去。” 田义复一声惨叫，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 037把田义复往地下一丢：“他现在跑不了了，那我就不拖着了，怪累的。” “把他绑着。”赵初明说。 “绑到哪里？”037环顾四周，也没看见什么能绑人的地方。 “那里，”赵初明抬抬下巴，“把他和店门把手捆在一起，他要是想跑，那就带着整个店跑。” 037动作迅速，最后一个结打完，他问赵初明：“咱们这样，是不想在地下基地混了吧。” “地下基地要变了。”赵初明盯着田义复说。 赵初明将模拟城的动静弄得很大，但他只是敲砸外面的建筑，还有那些冲上来攻击他的畸形，店内的东西他并没有去碰。 他发现畸形中混进来一些“人造人”，其中领头的就是绿衣服那位——他还以为这些“人造人”早就跑了，谁知道是在等着时机趁乱下手。 田义复在后面拼命呼喊着：“先来救我！” 没有一个畸形回应他的呼救，反倒是绿衣服瞥了他一眼，走过去松开了捆绑着他的绳子。 田义复并没有朝他道谢，反手就从裤兜里再次掏出那个按钮。 037暗道不好，边朝那边跑，边叫着赵初明。 田义复将按钮按了无数下，并没有发生什么意外的事情，反倒是他的脸色越来越不好。 眼看着037越跑越近，他咬咬牙，将按钮翻了个面。 被拆开的方正按钮露出一个红色按键，田义复闭上眼，狠心一按——虚拟梦境店中，有什么东西爆炸了。 037眼神突然呆滞，赵初明愣在原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造人”全部停止动作，那些畸形则集体爆体而亡。 赵初明从地上捡起类似钢管的断裂物，拖行至田义复身旁，地上被拖出一条红色的血线，钢管头部都被染成了红色。 037站在远处，依旧没有动，他的双眼越来越无神，两手垂在身侧，就和吊线木偶一般。 “你做了什么？”钢管被抵到田义复喉咙处，赵初明的嗓音都有些沙哑。 “不重要，”田义复嘴角渗出血，面目狰狞，“你只需要知道，037就要死了。” 下一秒，钢管敲向田义复肩膀。 他不觉得痛，依旧咧着个嘴朝赵初明笑。 紧接着是胳膊和腹部。 田义复被赵初明拽着头发拖行，他的衣服蹭上红色，双手也变得黏糊糊。 路过037时，田义复笑出声音，从他喉咙里发出的声音像煮开的水，咕噜咕噜叫着。 “太吵了，”赵初明松开手，他蹲到田义复脑袋边，紧紧掐住这人的脖子，“安静。” 随后，他用钢管在田义复嘴边拍了拍，锋利的边缘瞬间划过田义复嘴角。 划破的瞬间，这人笑容戛然而止。 赵初明站起身，朝着静止的037说：“我很快就回来。” 他走到模拟城大门口，带着田义复一起拖行。 钢管砸向警报器，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模拟城。 田义复就和疯了一样重复：“失败了……失败了。” 赵初明朝他头上踢了一脚：“我再说一次，别说话。” “看来我的错误从那天就开始了，我就不该把你和池从带回来，”田义复的声音都在颤抖，他被赵初明拖着到处乱撞，“早知道、早知道就……李名！哈哈哈哈，我竟然还是比不过你……” “闭嘴！”赵初明烦躁得不行，他暴躁地将田义复拖进电梯。 第66章 后知后觉才发现，其实自己也在发抖。 警报声就跟长在他脑子里一样，当他走到垃圾房门口时，那种拉长的蜂鸣还在他耳边响着。 田义复终于被赵初明架起来，他在地上一路磕磕碰碰，头早就晕得和泡在水里一样晃着。 赵初明用两根手指扒开他的眼睛：“开门的地方在哪里？” 田义复不说话，赵初明现在也不急了。 门就这么大，找起来也不会浪费多少时间。 没一会儿，田义复被迫睁开眼睛，门开了。 后一秒，他被赵初明摔在地上。 反正田义复跑不了。 除非他爬着走——但他现在，胳膊也废了。 赵初明看着他笑了笑，随后转身进门。 进去时，他愣了一瞬。 考虑两秒后，他直奔最大的那间。 一开门就是巨大的照片墙，他站在那里麻木地看。 窒息感越来越重时，他才发现自己忘了呼吸。 桌上很干净，以至于桌下的开关也变得很显眼。 赵初明移开桌子，毫不犹豫按下，地面轻颤后，地下通道被打开。 他希望底下有哥哥，却又不希望看见哥哥。 找到哥哥是好事。 但如果哥哥在这里……那他肯定过得不好。 至少不会是醒着。 果不其然，他刚走下去就看见了哥哥。 哥哥正躺在一张床上。 不。 那是两个哥哥。 第43章 七笔四十 按田义复的说法来看，其中有一个是池从。 左边那个，穿着赵初明最熟悉的衣服。 右边那个则是一身白。 他们长相完全一样，体型没差别，脸色也都不怎么样。 左边那位的仪器已经成了一条直线。 右边那位还有起伏。 在他们中间放着一台机器，边上放着一本灰色的笔记。 “初明，是你吗？”突然，哥哥的声音从中间那台机器中发出。 “是我，”赵初明站在中间，左右望了望，“你是……哥哥？” 机器再次发出声音：“你也可以叫我池从。” 赵初明纠结地看着他们。 满脑子都是同一个问题。 要怎么才能把他们弄出去。 “机器即将瘫痪，我的意识还能控制两分钟左右，”那个声音继续道，“出口就在仪器后面，要快！” “知道了。”赵初明没再多考虑，直接将那个失去呼吸的背在身上，用床单将他与自己捆绑住。 “你在干什么？”机器中再次传出声音。 “没做什么，”赵初明站在另一个哥哥身边，轻声说，“我要将仪器断开了。” 他将另一个哥哥抱起来，趴靠在自己肩膀上，就和哥哥抱着小时候的他一样。 笔记也被他拿起，赵初明绕到机器后，通过暗门走出去。 他和018当初的反应一样，看到单人间时愣在那里，很快地，他又挪到镜子前看了起来。 赵初明的头发乱得不行，眼下的黑眼圈十分明显。 身前抱着的人倚靠在他肩头，赵初明能感受到来自这个人均匀的呼吸，每一下鼻息都呼在他脖子上，带着温润的潮湿感。 身后人依旧没有反应，他的头抵在赵初明右肩胛处。 赵初明微微偏了偏身子，想看看身后那人。 他想看看，后面那人的脖子。 可不管他怎么努力侧着身子，始终都只能看见那人的后脑勺。 赵初明叹口气，没再久留。 他转身离开那里，门在身后轻轻掩上，这个“咔嗒”声很久没听见了，关门声像极了沉重的门和老旧锁发出的叹息，赵初明走了两步，再次叹上口气。 快到家时，他放慢了步子。 萤火虫飞来飞去，赵初明偏头看着，又停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 萤火虫重复停留在那朵橘色花上，第五次时，他终于转身。 向前走了几步，打开家门。 白色衣服的018先被他放到房间里，转身出门，他走进自己房里，又放下背上的018。 这个人的脖子后面，果然有年龄。 赵初明细心地替两个人擦拭了手和脸，盖好被子后，他终于喝上一口水。 赵初明站在门口说了声：“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随后就是关门声。 池从能听见，可他就是醒不过来。 只能躺在那里干着急。 赵初明再回来时，情绪变得很低落，他一会儿跑进自己房间，一会儿又坐在池从床边。 最后大概是跑累了，他干脆在地上铺下厚厚的被子，将另一位转移到同一间房里。 “别介意，”赵初明压了压被子，试了试软硬，“我不知道到底该对着谁说话，没办法，只能这样了。” “我刚刚去了趟模拟城，037已经不在那里了，包括那些畸形和‘人造人’……本来在垃圾房门口的田义复也失踪了。”赵初明盘腿坐在地上，他捶了一拳地板，又烦躁地搓了搓头发。 紧接着，他偏过头，看到了那本被顺回来的灰色笔记。 赵初明伸手将它够过来，里面的内容和田义复说得不太一样，但他至少将这件事情了解了大半。 后面两天，赵初明并没有去工作，现在的地下基地也没有人工作。 “人类”中有人说道，是“生命体”有了进展，他们即将回归地面，所以暂停“无穷空间”计划，正在筹备重建家园。 还有一部分则是认为地下基地出了什么很严重的事，毕竟模拟城那副模样，他们都看到了。 总不能是无缘无故成了那样。 第三天是一个特殊的日子。 在这一天，脖子后面有年龄的018将会成为四十岁。 赵初明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年龄变化的，年龄开始变化的时候，他正侧起018的身子，替他擦拭着后背。 还好他提前打开了台灯，才不至于在广播响起时，屋里沦为一片黑暗。 “生日快乐，哥。”赵初明轻轻抚摸着018脖子后的年龄。 台灯的光芒从角落向外延伸成一圈，“三九”开始慢慢变淡。 这是赵初明第一次看到，哥哥脖子后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这时的他，和另一个池从没有任何区别。 先是一竖、横折、撇、竖弯、横、再横。 最后一竖下去，四十就完整地出现在哥哥脖子后。 赵初明看见这两个数字从浅色变到越来越深，最后就像存在了很久一样，深深地嵌进皮肤里。 模拟城没有蛋糕卖了，那些被破坏的建筑到今天也没维修好，准确来说，是到现在都没人去管这档子事。 赵初明学着哥哥的方法，去商店买了一大堆罐头，商店里的员工也不在，只有一个自助结账的机器被放在门口。 赵初明扫完所有罐头，付完钱后，又伸长胳膊从收银台里面扯了个袋子。 他提着一大袋罐头朝家里走——今天的地下基地格外安静。 赵初明在桌子上摆弄半天，做出来的罐头塔就跟年久失修一样。 第67章 颜色独特，歪斜着，有一层还在向下掉，打眼一看就是不能吃的样子。 虽然看久了也是一样。 他端着罐头塔走进房里，坐在两个人中间。 屋里静得让人害怕，赵初明盘着腿默默地吃。 难吃，难吃到呛出泪。 他又吃了一口，语气有些哽咽：“我爱你，哥。” “他说爱我，”池从在一片空白的梦境中和018沟通，“这就是你说得很有意思的事？” 018摸了摸脖子后的年龄：“挺有意思的啊，这具身体竟然不会腐烂，不知道田义复是怎么做到的。” “你的意识还能坚持多久？”池从问。 “今天是最后一天，”018笑着给了池从一拳，“最后一天竟然能和你站在一起，也挺有意思的。” “我怎么看你还挺开心的？”池从扒着018脖子看，“这东西和死亡倒计时一样，田义复真是有病。” “你骂人技术有待提高，”018笑着拍开他的手，“今天之后，就只有你一个人待在这个梦境中了，你不会嫌无聊吧。” “没事，”池从说，“我从小都是一个人玩，在这梦境里待多久都没事，更何况我还有这么多回忆。” 池从说完后，四周的白色都成了画面，各种声音充斥着整个空间。 “那就好，”018突然说，“初明好像很久没说话了。” 018他们在梦境中交谈时，赵初明听到一阵敲门声，他走到门口打开门，看到一个戴着眼镜的人。 赵初明站在门口，没有要让开的意思，戴眼镜的人并不意外，他率先介绍起自己。 他说：“你好，我叫李名。” 赵初明面无表情，挪动脚步朝门中间站了些，“我不太好。” 李名脸上的笑稍微收了收，他将手中的东西递给赵初明，语气十分诚恳：“这是全民投票决议书，签上字就视作同意，到时候我会再来通知你投票的时间。” “投什么票。”赵初明还是没有让他进来的意思。 李名指了指赵初明手上那张纸。 “上面写了，你可以先看一眼，”他朝里望望，“我能先进去坐一会儿吗？” “还有什么事吗。”赵初明语气平淡，不像是在问他，反倒更像是赶他走。 “关于池从的事，我想和你聊聊。”李名没有掩饰自己来的原因。 这句话落，赵初明便也给他让出条路。 不为别的，就因为李名能拿出盖章的决议书。 就因为李名还知道池从。 他现在需要有个人，能替他把所有断掉的线接在一起。 赵初明现在的头绪实在是太乱了，乱到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李名贴着门框挤进门，挑了把就近的椅子，他提着椅子走到那间睡着两个018的房门口：“咱们坐在这里聊，方便吗？” 赵初明点头表示同意，他走进房间，站在睡着的那两人中间。 “你不用紧张，找个地方坐着，”李名笑了笑，“我没有恶意，也不会做什么伤害他们的事。” 赵初明迟疑着，李名起身将椅子递给他：“你坐，我站着，放轻松点。” 赵初明接过椅子，坐在那里看着他，李名看向那本田义复的日记，他指了指房间角落：“那本灰色的，能给我看看吗？” 赵初明刚准备起身，李名抬手向下压了压：“不用，我去拿吧。” 他和睡着的两人保持着距离，赵初明的视线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这几步路，李名走得很是煎熬，即便这条路真的没多远。 他站在门口翻看一会儿，得出结论：“他还真是两边都不说实话。” “两边？”赵初明问。 “哦，忘了给你说，”李名深吸口气说，“田义复被管理层带走了，审问过程不太顺利，我花了好几天。” 赵初明看着那本日记问道：“比方说，哪里不对？” “第一段就在骗人，”李名指了指那一页说，“被他带到地下基地的，其实是赵初明和池从两个人，赵初明就是你，但那个是你的本体。” 赵初明没说话，静静地听着李名说。 李名指指床上那位：“018不是第一批‘人造人’，第一批是那些长得奇形怪状的东西，你应该见过那些家伙，具体的我们不了解，毕竟没有亲眼见过。这个消息还是来自监控摄像头，也就是你破坏模拟城那天的监控。” 李名伸手隔空点了点赵初明，后者装作无事发生，赵初明问：“所以他的第一次实验就失败了，有了失败的经历，018才顺利诞生？” “对，没错，”李名补充道，“但018其实不算真正意义上的‘人造人’，我们当时和他说好，‘人造人’虽然拥有人的思想和外貌，但和人类要有区别。他误会了这句话的意思，直接用池从的性格复制，用他的情绪连接所有的‘人造人’，这是大错。” “那他是怎么回事？”赵初明指向那个有年龄的018问道。 李名顿了顿，合上日记本说道：“他是克隆体。这也是我今天过来的目的之一，这具身体需要回收。” 第44章 完整的爱 赵初明猛地站起身，朝他逼近一步。 “你刚刚才说，不会做出伤害他们的事。” “坐下坐下——”李名看见赵初明这架势，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抚。 只会一个劲让他坐下。 “田义复引爆了自己的休眠体，还有他那些实验成果，包括‘人造人’和失败品，”李名语速极快，生怕自己说慢一句，赵初明就会将他赶出去，“况且018和池从不一样，池从只是陷入沉睡，但018……他是彻底醒不过来了——” “你什么意思？”赵初明朝李名越走越近。 他俯视着李名，被遗忘在地板上的罐头塔突然塌陷下去。 李名被这不大的动静吓得朝后缩了缩。 “0、018本来就是田义复用池从的休眠体做出的复制品，说白了，他和‘人造人’根本不一样，他没有自我意识啊，一切都是池从在控制，刚开始池从不会感觉到，只是下意识的举动。后面他渐渐可以自己控制，思绪开始复苏，”李名直了直身子，一拍手像是想起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是因为他思绪复苏，才有了‘人造人’的情绪波动，因为他们的情绪全由池从控制，平时都好好的，一旦回到地面，见到池从发生意外的地方，就会导致情绪波动……” “发生情绪波动，互相殴打，这就是田义复想要的？”赵初明指着018问，“那他们存在的价值是什么？” “这个问题我也问过田义复，”李名说，“他说，是为了证明自己。” “不对吧，”赵初明瞥了日记一眼，“他在日记里提到过你，你骗了田义复，不是吗？” 李名像是一愣，“不算骗他……” “你应该和田义复的年龄一样大吧？”赵初明将他从上到下扫视一遍，“你的休眠体在哪里？” “赵初明，怪不得田义复说，你是他最满意的作品。”李名苦笑，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回溯盒。 “这是田义复的审问过程拷贝版，看完这个，应该就可以解开你的疑惑，”李名看了眼018，“他的意识在今晚就会消散，说是这么说，但其实就是这具身体失去了连接性，池从无法再操控。你可能需要时间去消化，既然如此，那我晚上再来。” 第68章 李名说完就走了，这人替赵初明轻关上门，没让他再多走一步。 赵初明挺累的，明明什么都没做，可他就是觉得很累。 这是一种无力感，累到他连抬手都觉得麻烦。 回溯盒被打开，对着天花板。 赵初明关上灯躺在地板上，左边躺着018，右边躺着池从。 失去灯的照亮，地下基地真是日夜不分，赵初明本来被黑暗激出点困意，在看到田义复的那一刻，又成了满腔怒火。 回溯盒里传出毫无感情的机械声：“田义复，违反地下基地规定有以下……” 赵初明闭着眼睛听，他不想再看田义复一眼。 机械音继续道：“一，擅自篡改‘人造人’制造过程，利用人类情绪去制造，过程中导致受害人赵初明死亡，受害人池从陷入沉睡，后续仍利用赵初明基因、记忆、情绪制造出违禁品，利用池从情绪、性格制造‘人造人’。二，坚持进行‘啼哭计划’并制造出自己的克隆体妄想永生，利用克隆体假身份继续行使本不该拥有的权利。三，留存失败实验体进行暴动行为，包括引起‘人造人’情绪波动……” 赵初明大笑几声，回溯盒里还在念着田义复的罪状。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笑什么，笑得都呛出了眼泪，笑到呛咳起来。 赵初明捂着眼睛咳嗽好几声，他重重敲了两下地板，说道：“真是活该。” 回溯盒里的声音突然变了。 这个声音比之前的要有感情得多：“李名，身为地下基地管理者，知法犯法，利用田义复创造自己的克隆体，包庇田义复的犯罪行为，拖延勘察队勘察时间，耽误‘生命体’研究进程，李名，你承认这些罪行吗？” 李名说：“承认，但是赵初明那边还需要有人去收尾，池从克隆体需要收回，就那么放在那里也不是个办法。” “在投票开始之前，我们不会限制你的行为，但是我们会在你身上安放定位系统，所以你最好不要去做除了收回克隆体之外的事情，”那个声音又说，“那么，我们来谈一谈，你做这些事情的原因。” “没什么原因。我想永生，他也想，那么我们就制造一个克隆体。我想利用‘人造人’控制整个地下基地，但他不想，于是我们从朋友变成了敌人。我没成功，他当然也没有。”李名说得很平静。 仿佛这只是一件小事，和吃喝拉撒睡一样的小事。 回溯盒播放完毕，赵初明睁开眼，看着黑暗的房间。 他没再说一句话，就这么躺在那里，静静地发着呆。 到了晚上，李名果然又来了。 这次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人，李名不好意思地笑笑：“回溯盒都看了吧，投票时间定在后天下午。我现在需要把018的克隆体带走，也算是完成我最后一个任务，回去后，我会被限制行动，等待投票开始。” 赵初明看向池从起伏的胸口，又看向018毫无生机的那具身体：“带走他之后，你们会怎么做？” 李名说：“按常理来说，是会进行销毁的。” 赵初明微皱起眉。 “当然了，我们不止这一种办法，”李名试探着问，“把他放到‘憩园’可以吗，就是比销毁体面一点，毕竟本体还活着，你这……给他送终也不太好。” “没有想要给他送终的意思，”赵初明说，“按照你们的说法，之前那些都是本体的意愿。018给我说过，他希望在生命走到终点时去‘憩园’。” 李名连连点头应道：“好的，完全可以。只要你能让我将克隆体带走，这些都是小事情。” 赵初明沉默片刻开口：“我能跟着一起去吗？” “可以，”李名说，“那我让人把他抬走。” “我背着。”赵初明坐在床上，将018扶坐起来，趴到自己背上。 他朝前低了低身子，把018的胳膊搭在自己脖子上，紧接着，他握住018的腿站起来。 赵初明小声说：“走了，哥。” 上次背哥哥，他是用床单固定着，这次则是用双手兜住。 上次，他和哥哥一起去‘憩园’是去看别人，这次却是让哥哥在那里长住。 地下基地还是那么安静，走廊两边到处都是鲜花盛开的模样。 李名对这些花没兴趣，赵初明却第一次觉得，它们真是太好看了。 花很好看，灯也很亮，电梯很快。 ‘憩园’大门就在眼前。 李名走上前，带着赵初明继续走。 这里太静了，除了头顶播放的音乐声，就只剩下走路的声音。 这种一下一下轻击地面发出的声音，在此时显得格外刺耳。 “坏了，”李名站在那里不好意思地笑笑，“忘了告诉你带上视频片段了。” “他也没有这种东西。”赵初明想到，037给过018一个回溯盒，里面记录着018从青年到老年的过程。 但他不想用那个。 “现录行吗？”赵初明问。 “行，”李名指了指赵初明背后，“那先把他放下来吧，我们安排一下，克隆体不是火化的，需要工作人员带去处理一下。” “好。”赵初明将018放到身后那张床上，他看着两个工作人员推走那张床。 关上门后，他就连脚步声都听不见了。 李名朝他招招手：“到这边来。” “你是要坐着还是站着？我调整一下摄像头。”李名站在一个机器后摆弄。 赵初明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又清清嗓子：“站着吧。” “只能录入一分钟，你想好了吗？”李名问。 “想好了，开始吧。”赵初明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难看的笑。 他似乎也觉得这样不太合适，所以他又低下头揉了揉脸。 再抬头时，赵初明笑得就像018站在他眼前一样。 赵初明注视着那个机器，他说：“我爱你，你的爱是完整的。晚安……哥。” 李名很久都没说话，赵初明说完后，脸上的笑也没消失。 笑容就和固定在脸上一样，直到那两个推走018的工作人员又走了回来。 被他们推走的床没有回来，018也没有回来。 只剩下那个被工作人员捧在手中的小盒子。 李名从机器后走出来时，被椅子腿绊了一跤，还好他速度快，扶住了桌子边缘。 惹出的动静终于让赵初明挪开视线，他不再盯着摄像头。 他看见了工作人员。 脸上的笑在那一瞬间也消失不见。 李名接过小盒子，交给赵初明，他说：“走吧，我带你去看看片段效果。” 他带着赵初明走到一个角落里，从赵初明手中接过小盒子，放进大盒子中，又拿出一张芯片。 “现在给你看看效果，”李名俯下身子，将芯片放入一个凹槽中又关上，从外面根本看不出里面有张芯片，“018只能放在这里，别的地方都是‘人类’，大多是预订好了的，虽说回归地面有望，但也不能占用别人的位置。不过你放心，回归地面时，我们是会全部迁走的，到时候，我一定给018找一个能晒到太阳的好地方。” “等我回去再问问他，”赵初明换了个说法，“等池从醒了，看他怎么说。” 第69章 “啊好的好的，”李名扯扯嘴角，“培养室已经在研究了，因为田义复给他注射了药物，才导致本来要苏醒的他只能被困在梦境里，你也不要着急。” “知道了，”赵初明蹲下身子，对着那个盒子说，“哥，忘了告诉你那个好消息，你和池从应该都已经知道了，但我还没来得及亲口说。好消息就是，地面发现了‘生命体’……我们，终于可以离开这里了。” 片段效果很好，看着画面中笑着的自己，赵初明别过头，朝离开的方向走。 他边走边问：“那037去哪儿了？” 李名解释道：“037是田义复专门设计出来的，他的思想和唯一目标就是‘一切为了啼哭计划，无条件听从018’，当时田义复引爆了自己的休眠体，所有‘人造人’和失败实验品都跟着一起死亡了。” “他们都会流血，会吃饭会睡觉，每天为了那个什么‘无穷空间’拼命干活，死亡就销毁，什么都不给他们留下，”赵初明突然停下，他问李名，“你们到底把‘人造人’当成什么？” “不重要了，以后再也不会有‘人造人’了。”李名轻描淡写地说。 赵初明盯着李名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开‘憩园’。 李名看着他脖子后的年龄，发起了呆。 赵初明回去后，侧着身子在镜子前洗脖子上的年龄。 平时他都会贴张防水胶带，一年中，会找018帮忙补个四五次。 真的需要洗干净时，他才发现，这个东西并不好洗。 018买的防水笔真的很防水，洗半天都不掉一点颜色，就像是渗进皮肤里一样。 最后，他蹭到皮下出血，还有的地方破了皮，那一块全成了红色。 年龄不见了。 赵初明终于成了二十岁。 真正的，二十岁。 第45章 关于称呼 赵初明把家里彻底收拾了一遍。 池从睡在床上，他就在地上打地铺，天天守着。 池从之前被放在实验室里，身体机能都用机器维持着，赵初明把他带回来后，只能去找培养室的工作人员，帮忙弄来简易的机器。 离开实验室，池从的时间开始流逝，赵初明便需要肩负起剪头发、剪指甲，还有一些日常繁琐的工作。 好在现在时间还短，头发剪不好可以先从自己头上开始练，指甲一个一个慢慢剪，还能和他聊聊天。 替他洗漱擦脸时，还能调侃两句“现在是你变成小孩儿了”。 池从和018是一样的。 池从和018也不一样。 018身上总有一股味道，那种味道带着些负30的货品味，还有些青草香味，但池从身上没有。 池从身上，只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有时候，赵初明会趴在池从边上，凑上去闻一闻，他在寻找那种熟悉的气息，那种只属于哥哥的味道。 可那种味道再也回不来。 池从脖子后也没有年龄，他是人类，正常的人类，没有瑕疵的人类。 生命不会被限制住的人类。 赵初明庆幸，却又可惜。 投票那天，他联系了培养室的工作人员为池从检查身体，安排妥当后，赵初明才出发去负7。 负7是人类居住的地方，那一层需要刷身份进入。 这是赵初明第一次去负7层。 好在门口有人等着他。 那人替赵初明刷了身份，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听说，以前从负3到负12都是人类居住的地方，现在人类越来越少，也就没那么拥挤了。 但这，还是赵初明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密密麻麻的全是脑袋，一眼望过去都觉着喘不过气。 赵初明站在那儿不动了，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坐在哪里，也不知道投票到底是怎么进行的。 他或许，应该先在这里观望一下。 突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赵初明，对吗？” “对。”赵初明点头。 “你去前面坐吧，”这人指了指旁边的走道，“从那边直走，不用从人群中挤。” “谢谢。”赵初明朝前看去。 不用从中间挤就好，他暗暗松了口气。 “以后可以多来负7玩，我们已经很久没看见这么年轻的人了，”这人朝赵初明笑了笑，“真好啊，你是人类。” 赵初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道了谢应了声，便沿着那人指的路走到前面。 前面拉着警戒线，两边站着维护秩序的人，中间被留出一大块空位。 上方悬浮着巨大的倒计时——时间显示，还剩五分钟。 广播里响了两声，像是用手拍话筒的声音：“现在给大家发放投票器，我们采取不记名投票，大家的疑问可以通过投票器发出，所有问题将会由机器播报，不会透露任何个人信息。整个投票过程在黑暗中进行，投票结束将回收投票器并销毁。我们再次声明保证，整个过程绝对保密，请大家放心投票。” 发投票器的人分成四组，有规律地发放着。 投票器只有一个巴掌大小，上面有一个屏幕和两个按键。 等投票器全部发放完毕，头顶的倒计时“滴”上一声，整个负7层黑了下来。 广播再次响起：“现在开始进行第一个投票，被投票人田义复。” 前方本来空着的地方播放起了片段，里面是田义复承认的罪行，还有他为什么做那些事的理由。 结尾是身着正装的男人，拿着一些资料翻看着。 正装男人整理完毕后开口：“因田义复休眠体死亡，克隆体的生存时限也被缩减，经培养室检查，田义复剩下寿命还有半年。现判田义复服刑至死亡，剩下时间内不得离开地下基地监狱。现在开始投票，限时三分钟，同意按绿键，反对按红键并说明原因，时限内未投票默认同意。” 画面消失，投票器亮起。 赵初明转头看了看别人，其他人的投票器都没有光亮，大概只有自己拿着，才能看见屏幕。 赵初明对于这个结果不是很满意，但你让他说为什么不满意，他也说不出来。 他认为，这个处罚对于田义复来说还是太轻，即使他只剩下半年寿命。 更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还剩下半年，那些“人造人”却要与他的休眠体一起送死。 最后半分钟，赵初明按下了红键。 提交原因：判得太轻。 三分钟时间到，正装男人再次出现：“如图所示，五个临时投票点持‘同意’票数较多，”男人旁边出现一幅柱状统计图，红色明显低于绿色，红色估计都还没一根食指长，“接下来播放反对原因。” 画面再次消失，机械音从头顶传出—— “反对，模拟城损失如何赔偿？” “反对，死后不能入“憩园”，这种人不配。” “反对，没有提及田义复科研成果的后续用途。” “反对，判得太轻。” “反对，我在虚拟梦境充了年卡，还是原价。” …… 总之，什么理由都有。 赵初明的理由是最简单粗暴的。 播放结束，正装男人出现：“针对这些问题，我们会在结束投票后三小时进行广播通知结果，接下来进行第二个投票，被投票人李名。” 第70章 李名的片段要比田义复少很多，乍一听没什么大问题，细想一下，其实他的野心并不比田义复小。 片段结束，正装男人开口道：“李名将在时限两天内完成交接，工作结束后，将被移出管理层名单，回到地面之前不得擅自移除定位系统，现判处地下基地有期徒刑一年，一年期限后，参与‘重建家园’计划，直至家园重建完毕。现在开始投票，限时三分钟，同意按绿键，反对按红键并说明原因，时限内未投票默认同意。” 对于这个结果，赵初明没什么好反对的。 家园重建完毕需要的时间太久，这本身就是个未知数，有了住的地方却缺少娱乐场所，有了能消遣的地方又嫌风景不好…… “完毕”这个词，得让李名用他那个克隆体一辈子的时间去还。 更何况，谁知道他的克隆体还能活多久。 在一片黑暗中，赵初明按下绿键。 正装男人又出现了，他说完投票结果后并没有消失。 这人清了清嗓子，男人注视着前方，正色道：“接下来，是最后一个被投票人，赵初明。” 在听到自己名字的那一刻，赵初明下意识想到，他的片段会是什么——也没人叫他录啊。 “赵初明暂无片段，”正装男人翻看着资料，“赵初明，曾用编号013，被池从克隆体018领养，一直以‘人造人’身份长大。赵初明违反地下基地禁止新生命规定，冒名顶替013身份在负29工作，破坏模拟城建筑。现判处一个月内与工作人员一起重建模拟城，参加人类学校知识储备计划。现在开始投票，限时三分钟，同意按绿键，反对按红键并说明原因，时限内未投票默认同意。” 正装男人说完后，画面还在继续。 他拿起笔写了什么，抬头继续道：“投票开始前，我先宣布一件事情，地下基地第一条规定‘禁止新生命诞生’在今天废除，地下基地新规定第一条更改为‘禁止轻视生命’，包括但不仅限于‘人造人’‘克隆体’‘休眠体’‘实验体’等，该规定即日起生效。现在，投票继续。” 光亮消失，赵初明拿着投票器没有按下任何一个键。 还剩下最后两秒时，投票器上跳出三个字——已同意。 对于他的投票，没有一个反对票，赵初明觉着自己像是在云朵上，浑身都暖洋洋的。 他终于晒到太阳，走在光明中。 投票结束后，还有一些人过来和他搭话，话最多的，是一个留着胡子的男人。 他抓了抓后脑勺说：“孩儿啊，我是干建筑的，你以后想要个啥样的房子啊？等咱们上去了，我给你整一个，咱现在就你这么一个孩子，可不能瞎住啊。” 赵初明连连摆手：“不用了叔，到时候的事到时候再说，我可以买。” “哎哟说这些干什么啊，”一个卷发女人走过来，她拍了胡子男人后脑勺一下，“你到时候把房子直接给管理层，就说是送的不就完了！” 赵初明愣了愣…… 他还在这里呢，说得这么大声，真是一点都不背着他。 “那你是喜欢高层还是底层啊？”男人又问。 “都行……”赵初明说完又摆摆手，“真不用了叔，我先走了。” 男人还在后面喊：“孩儿！带花园的咋样啊，你喜不喜欢种花啊？” “谢谢叔，我真有事，下次再来玩！”赵初明逃命似的走了。 他在楼道里跑得飞快，但他的心情却是愉悦的。 一路跑回家，赵初明打开门就奔进房间，他坐在池从床边，慢慢说起刚才发生的事。 说到一半实在口渴，出去喝了杯水，又进去继续说。 “我说太多了，你会不会嫌我烦……”赵初明顿了顿，又说，“我以前也这么多话吗？在地面的那个我。我真的什么都不记得，田义复说他用了我的记忆，他是不是骗人的。” 池从躺在那里没有反应，赵初明靠在他手边，看着他的手，看了很久。 突然，赵初明站起来，走向桌子。 右边那个抽屉里放着一个盒子，里面躺着一枚戒指。 他拿着这枚戒指，回到床边坐下。 “你这双手，一点戒圈的痕迹都没有，就好像我从来没有给你告白过，从来都没有替你戴上过这个戒指。” 赵初明抬起池从右手，戒指慢慢滑入无名指，他低头吻了吻戒圈，将这只手放上自己脸颊。 “这次我又作弊了，你什么时候才能醒着让我戴上戒指，”赵初明笑了笑，“当然，是真的戒指，不会再是这个戒圈了。” 赵初明坐在房里等着广播响起，就连晚饭都没吃。 离广播响起还剩半小时，赵初明突然想到，会不会这个广播只在人类居所播放。 他连忙给培养室打了个电话，那边给出的回答是，现在没有身份区别，广播会在整个地下基地进行播放。 赵初明踏实了，他又回到床边坐着。 一会儿给池从掖一下被子，一会儿又掀开一角怕他热，再过一会儿，又摸摸池从额头，看他是不是流汗了。 池从一点都不热，赵初明却有些坐立难安。 他觉得，今天的地下基地就和火炉一样闷。 广播响起时，赵初明也终于停下他的“试温”，老老实实坐在那里—— “现在通知反对票处理结果，模拟城损失由田义复个人支付，资金不足时采取资产变现措施。死后仍需进入‘憩园’，他在科研方面对地下基地的帮助不能全盘否决，对此反对票我们进行了内部人员二次投票，结果会发送到大家手上。” “田义复的判决确实很轻，但那是在他身体健康的前提下，对于他的现状，什么判决对他来说都没有区别，希望投反对票的居民能够理解。虚拟梦境年卡可以找模拟城工作人员进行退款处理，该方面已经和田义复进行沟通，本人已经同意。” “对于田义复科研成果的后续使用，‘人造人’和‘克隆体’技术将用于后续‘新生命’的使用，回归地面后，会开放第一批‘日出计划’，符合条件的居民可以进行领养，但需要注意的是，制造并不代表可以轻视，到时候我们会制定一系列规定，大家申请需要慎重考虑。” “虚拟梦境技术将用于医疗方面，比如进入梦境唤醒植物人，暂定计划为‘梦境者计划’，启动计划时间待定。以上，通知完毕，地下基地终将成为过去，希望所有居民都能够振作起来，回家的路，一定就在某一个明天。” 广播结束，外面响起敲门声。 赵初明站起身时腿都软了，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就会这样。 打开门，外面站着正装男人。 “打扰了，这是你们的居民身份卡。”男人双手递上两张卡，视线在屋内停留几秒。 赵初明接过看了看，一张上面写着赵初明，一张写着池从。 “居民身份卡是什么？”赵初明问。 “是人类身份信息，上面的数字有一部分是用出生年月日组成，查询信息需要时间，所以送来的有些迟，”男人补充道，“后面的地址信息在回到地面后会统一进行更换。对了，你们要不要搬到负7层去住？” 第71章 赵初明回头看了眼池从，又看向手中的身份卡：“不用了，在这里挺好的，现在也安静。” 男人劝道：“但你之后去上学会很麻烦，赶上电梯高峰期，爬楼梯会很吃力。” “没事，”赵初明还是拒绝了他，“麻烦你跑这一趟了。” “别这么客气，”男人又提了一遍，“想搬去随时都可以，说一声就好。” 他还不忘拿出一张名片递给赵初明，男人走时抬了抬手腕：“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赵初明拿着身份卡和名片走进房间，他坐在池从旁边，研究着这两张小卡片。 池从生日是2月6日。 赵初明生日是11月21日。 他将自己那张身份卡拿到池从眼前晃了晃：“哥，一直都给我过着错误的生日，你说……这该怎么办才好。” 他又将两张身份卡凑到池从眼前晃：“这次，你真的比我大了。” 重建模拟城的速度很快，赵初明基本没出什么力，他要去推货，立马就有人来拉走那一车，他要去扫清垃圾，紧跟着就会来个人拿走扫把。 半个月不到，重建任务就完成了。 赵初明是每天吃得好睡得好，去模拟城就是乱逛，偶尔做个事，最多也就是帮忙扶个梯子，看看东西放得歪不歪之类的。 去学校的通知也下来得很快，重建完成的第二天，他就坐进了教室。 赵初明在学校的日子过得有些勉强。 他学的那些，确实和“人造人”的课程不一样，学到的也更多。 不好的事情就是，那里只有他一个学生。 所有老师重回讲台，只盯他一个人。 他每天就是学校、模拟城、培养室和家里。 他再也不用加班，每天都过得很有规律。 就是存款没再见涨。 地面勘察队发回消息，再有半年就能离开地下基地，全民投入家园重建。 现在也已经过去一年多，田义复早已死亡，李名也即将参加重建计划，跟随勘察队到地面。 池从还是躺在床上，培养室来检查完毕后，也挺纳闷。 按道理说，这人早就该醒了。 “你也别急，一切都正常，耐心等待，”工作人员收好东西，招呼赵初明一起走，“你还得回学校吧，一起走，我记得你还有节晚自习。” “不去也行吧……”赵初明嘀咕道。 工作人员憋着笑：“不太行，晚自习的老师估计已经坐在教室里等你了。” 赵初明无奈起身，他越走越慢，工作人员在后面推推他：“心里别放事情，池从肯定能醒过来，我保证。” “谢谢，”赵初明说，“借你吉言。” 晚自习结束后，赵初明去商店买了些速食和喝的，现在的商店店员都是人类，有的则干脆改成了无人自助售货店。 他是真的不喜欢电梯，在不着急的时候，赵初明都选择走楼梯。 在黑暗中，他朝下走着。 手指突然传来的疼痛让他停在原地。 这种感觉很久没出现了。 赵初明反应了几秒，便快速朝下跑去。 站在家门口时，他有些害怕了。 会不会是戒指出现了问题，其实池从压根就没醒。 “验证通过”的声音响起，赵初明轻轻拧开门把，家里一片黑暗。 赵初明没有开灯，他害怕池从已经醒了，突然打开顶灯，眼睛会被刺到。 他走到角落打开台灯，又坐到池从床边看着他。 手里拎着的袋子被放在地上，发出“哗哗”声。 池从没什么不同，手指也没再传来痛感，赵初明深吸口气，有些低落。 他握住池从的手，无奈道：“我还以为你醒了，我是跑回来的……跑得累死了。” 换做以前，哥哥肯定会笑着说他几句，但现在，哥哥只会闭着眼睛。 赵初明松开手，拿出袋子里的饮料，打开喝了起来。 床上躺着的人缓缓睁开眼，朝四周迷茫地看了看。 随后又看向正在喝饮料的那个人。 赵初明正仰着头喝饮料，头也不低地朝袋子里伸手掏零食。 零食刚被拎出来，床上的人说话了。 “我不陪你吃饭，你就吃这些？” 赵初明一口饮料差点没咽下去，呛咳两声后，他看着池从结巴了。 “你、你，”赵初明喉咙发紧，吃的喝的全被丢到一边，他看着池从的脸，说道，“我就今天想吃……你是专门醒过来逮我的吗？早知道，我就每天都吃了。” 池从没什么力气，他又看了看四周，昏暗的台灯灯光并不能看清什么，视线又回到赵初明脸上。 “你怎么渴成这样……” “因为这个，”赵初明抬起手，戒指在灯光下闪着细微的光，“我感受到了痛感，怕你出了什么事，又或者是你醒了。” 池从失笑：“刚醒的时候想下床，结果身上没力气，摔了下去，摔到后脑勺了……是挺疼的。” “还疼吗？没事吧？” 赵初明摸着他的后脑勺，想看看有没有哪里受伤。 池从拿开他的手，与他对视。 “喊我一声吧。”池从声音有些哑。 “018……”赵初明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当着这张脸的面，他有些叫不出“池从”这两个字。 “还有呢？”这人倒是不罢休。 “哥。”赵初明说。 “不对。”池从摇摇头。 赵初明低头看了眼戒指，随后走到角落里关闭台灯。 他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后，低头看着池从。 呼吸越逼越紧，他轻轻喊了声：“018。” “是我。”池从答道。 “哥。”赵初明又说。 “嗯，是我。”池从笑了一声。 “池从……”赵初明低下头，吻了上去，“我爱你。” “我也爱你，”池从伸出手，将他的脑袋朝下压了压，“抱我一分钟吧。” 赵初明再次落下一吻。 他抱住池从，说道：“不限时拥抱，随时欢迎。” （正文完） 第46章 番外 “赵初明，你这做的什么饮品？酸不拉几又带点咸，喝完都咽嗓子眼了还能品出点卤料的味道。”池从拼命朝下咽了两口，还是难掩面部那挣扎的表情。 “你不懂现在年轻人的选择，他们就喜欢这种，”赵初明又从操作台处端起一杯五彩缤纷的饮品，“尝尝这个，我决定将它作为我们店本季的主打款。” 池从隔老远就能看到饮品底部沉淀的不明物，封口处还被什么东西顶出了一个角。 “先把配方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尝尝。”池从咽了口唾沫，嘴里还残留有刚刚那杯给他留下的阴影。 赵初明将饮品举高了些，透过光，里面的液体竟然还有点闪闪发亮，“黑咖啡、酸奶、山楂汁、橙子浓缩汁、芒果肉、芋泥——” 池从双手举高投降，连声叫停：“可以了赵老板，你这个配料表够歹毒的，我就不喝了，咱们商量一下，能不能换一个主打款？” 赵初明从制作间走出来，将饮品端到池从眼前，当着他的面喝下一大口。 第72章 随后，赵初明缓缓转过身，池从看见他微微晃了晃脑袋，抄起手边的水，猛地灌进嘴里。 赵初明偏过头，指着店里另一边的烘焙区：“池老板，谁也别说谁，你看看你那些东西，普通的没什么问题，但凡经过你妙手改良的，哪个我吃了没闹肚子的？” “要我说还是你体质不好，你到地面水土不服，闹肚子不能怪我。”池从坐到沙发上，跷着二郎腿看他。 “对，我在地下基地没闹过肚子，一回地面就天天闹，还是过了好几年才闹，”赵初明不服了，他端起彩色饮品上前两步，“喝了，我早上才吃了你两个新品。” “不喝，我不渴。”池从别过头，他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心里有些发虚。 “那你吃一个你自己做的新品，渴了再喝。”赵初明说做就做，立马过去夹起一个面包，放进袋里递给他。 “我有点事，要出去一趟。”池从还是看着外面，绝不和赵初明对视。 赵初明说：“这是你早上十分自豪的那款，添加地下基地罐头精华，食堂排行第一好吃秘方，糅合池师傅毕生所学，绝对是精品，这是你原话，快点，吃一口你的精品。” 池从看到了恐怖的一幕，赵初明一手拿着面包一手端着喝的，一脸笑意地看着他。 后果就是池从难逃闹肚子的命运，他撑着门怨气满满：“赵初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屁股有隐疾！现在好了，加重了！” “我说带你去医院看看，你又不去，非说在网上查过，都说割那一下真的很痛，”赵初明说，“要我说，要看就早点去看。” “怪我吗？”池从撑着门，“要挨这一刀子怪我吗？” “怪我，”赵初明走到池从身边扶着他，“要不现在先打烊，回家后，你先给我看看，我看看到底要不要挨那一刀子……” 池从一下子拍开他的手：“要看也是给医生看，给你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好了好了……”赵初明看了眼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出去随便吃两口回家，你肚子好点没？” “好多了，应该是没事了。”池从说。 “我那个喝的可是一口都没给你喝，你就吃了几口自己做的面包，”赵初明语重心长道，“别研究什么新品了，老老实实做经典款吧，平时生意也不错，犯不上这样折腾。再说了，现在的地下基地算半个景区，里面有原汁原味的歹毒味道。” “别说我，你也是一样，老老实实做普通奶茶就行，”池从顿了顿，“说到这个，我们都好久没去过地下基地了，我那个克隆体还在‘憩园’住着呢。” 赵初明问他：“想去看看？” “有种我给我自己上坟的诡异感……”池从摆摆脑袋走出店门。 他在门口那块小黑板上写下“觅食中，下午见”。 赵初明在旁边关上门。 “咱们是先去超市买点菜再去吃饭，还是先吃再买，”池从想了想又说，“要不就去小区外面吃，再去附近那个生活超市随便买点。” “看你想吃什么，”赵初明说，“你常去的那家超市东西多，旁边那家砂锅很好吃，小区附近的生活超市东西不多，但也新鲜，旁边有家三明治很好吃，但我估计你今天不想再吃烘焙类的东西。” “我纠结去哪家其实还有个别的原因……”池从抬起手，看了眼赵初明前几天送给他的戒指，中间有一颗大钻石。 赵初明手上那颗，明显没他这颗钻大。 最离谱的是，赵初明一共买了三枚。 他自己一枚，池从手上一枚，脚上还有一枚。 池从走路都觉得硌得慌，尽管赵初明买的款式已经是最平滑的那种。 “戒指硌得慌，走不远。”池从说。 “那我当时给你的承诺，岂不是完成不了了。”赵初明一脸遗憾，池从反倒松了口气。 那天赵初明神神秘秘地关了灯，要他把鞋脱了，脚趾传来冰凉触感，灯一打开，池从脚趾被戴上一枚戒指。 “脚上的有点素，”看样子，赵初明不太满意，他又拿出一个带钻的，给池从戴到手上，“以后，我每年送你两枚，都要带钻的，素的不好看。” “我可没这么多手指脚趾戴。”池从替赵初明取下那个从地下基地带出来的戒指，给他戴上他自己新买的那个。 紧接着又取下自己那个地下基地的戒指。 “不戴这个了吗？”赵初明问。 池从明白他的意思。 “不戴了，我哪里不舒服会告诉你的，不需要这个东西。” 赵初明将戒指收起来。 “也是，一年送两个，这个戒指迟早得摘，”他顿了顿，又说，“不对啊，可以叠戴！” 还好赵初明送的是素戒指，硌得慌就是心理作用，脚趾倒是没磨破。 两人进到超市就开始囤货，赵初明买了一大堆零食饮料，说要把饮料拿回去冰起来，池从囤了好多散称饼干和辣的东西。 现在他也能吃点辣了，但比赵初明还是差点。 两人并肩，一人提一个大购物袋，走路姿势像企鹅一样摇摇晃晃。 “我有个问题。”池从开口了。 赵初明看他一眼：“请说。” “我们停在车库里的那个是什么？” “车。”赵初明答道。 “车要怎么开？” “用眼睛看，用脚踩，用手打方向盘，”赵初明说，“让它自己开也行。” 池从点点头，提着手里的大购物袋砸向他的腿：“咱们考驾照了吗？” “干吗？”赵初明被砸得踉跄两步。 “没驾照买车干什么！” “你不是喜欢这辆吗，再说了，咱俩不是每年都在备考驾照吗？” “是……”池从苦着脸，“科目一就看得我头疼，一看就疼，一疼就想睡，这一晃，又是第二年备考。” “挺好的，开车危险，”赵初明接过池从手中的大购物袋，朝花坛边上一放，坐在那里招呼着池从也过去坐，“走路挺好的，我就喜欢和你一起走路。” “傻不傻。”池从坐在他身边，从袋子里拿出零食撕开吃了起来。 “咱俩一半一半吧，谁都别说谁，”赵初明也拿出一袋撕开，“还去吃饭吗？” “不去了，”池从笑着说，“这不正吃着吗，等会儿直接回去。” 他们住的地方就在马路对面的小区里，除开高楼，还有一部分是独栋别墅。 当时他们还在商量着买哪个楼盘，正在研究时，赵初明接到电话。 对方说，他在超市买东西的小票中了一等奖，他压根就不记得哪个超市有抽奖活动。 对方说出奖品时，赵初明都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奖品就是他们现在住的这栋别墅。 房子是精装修，他们可以马上入住，外面还带了一个小花园。 两边已经种上了花，花朵开得正盛。 他们白天可以在外面的秋千上晒太阳，晚上可以在亭子里看月亮。 看到这些时，赵初明立马就想到投票那天拉着他说了半天的那个人。 第73章 重建模拟城的时候，那个人就很照顾他，赵初明掏出手机，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对面人回复得很快：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赵初明回复：好多花都蔫儿了。 这次，这人回得更快了。 对面回复：怎么可能？我昨天刚去看过！ 赵初明直接回了电话过去，俩人聊了半天，池从在一旁摸不着头脑。 但他确实很喜欢这个地方。 没有电梯，不用爬楼，直接出门就可以。 太阳足，能吹风，能看雨，一年四季的变化都能被他收进眼里。 池从每次开门进去都会长叹一口气，这次也不例外。 “你为什么每次都叹气？”赵初明终于没忍住问了他。 “回家就轻松了，”池从瞥他一眼，“都要奔四的人了，咱俩都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对我这点了解都没有吗？” “我只是问你为什么，”赵初明回瞥他一眼，“不要搞得像我说了‘我不爱你’一样。” 池从摊摊手：“我们几点去店里开门？” “先去相馆拿上次拍的照片，然后就去店里，”赵初明突然愣了很久，就像是在回忆着什么，“你先去店里，我晚点再过去。” “怎么了？”池从坐在沙发上，后仰看着他。 “有点东西忘了买。”赵初明说。 赵初明在他之前出了门，池从出门后就去了店里。 他卖出去好几个面包，还按照赵初明留下的饮品配方卖了几杯喝的。 也不知道赵初明干什么去了，池从一个人在店里总觉得憋得慌。 门口安装的感应门铃响了声。 赵初明终于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个袋子，上面写着什么什么手作店。 池从只瞥了一眼，也没细看，那字也挺潦草，只一眼看过去也不好认。 “你不是去照相馆了吗？”池从问他。 “没有，”赵初明看了一眼手中的袋子，“晚上我们再一起去拿照片。” 池从指着他手里的袋子问：“这是什么？” “送给你的礼物，”赵初明说，“这个礼物迟了太久，我找了好几家店才找到类似的，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池从看见赵初明从袋子里提出一只白色的兔子挂件。 他问池从：“你喜欢吗？” 兔子挂件被双手接过，池从说：“我很喜欢，非常无敌超级喜欢。”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