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湿乐园》 第1章 《潮湿乐园》作者:久陆【完结】 为了离开疯人院,季厌决定诱惑新来的医生 简介: 为了离开疯人院,季厌决定诱惑新来的医生周离榛 没几天整个疯人院都传开了,三楼那个漂亮的疯子只听周医生的话,只吃周医生开的药。 周离榛值夜班,季厌给他讲故事:“我最早的记忆是在婴儿时期,七个月,我记得窗口的樱桃树上歇着一只没有翅膀的蓝鸟,后来有一天,蓝鸟在我梦里变成了一个男人,很像周医生。” 周离榛信了。 季厌又说:“我爱上了那只蓝鸟,也爱上了那个男人。” 周离榛也信了。 周离榛生日,季厌没有条件准备生日礼物,他决定把自己送出去,虔诚地吻着周医生的手指,甘愿钻进他的白大褂里…… 两人确定“恋爱关系”那天,季厌在桌子底下仰着通红的脸:“周医生,我爱你,带我离开这里,你只要带我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都行。” 周离榛依旧信他。 跟着周离榛离开疯人院的那二天清晨,季厌甩开周离榛,一个人偷偷离开 后来,季厌被周离榛堵在门口,下巴被捏着:“小骗子,欠我的承诺,我来跟你讨,一样都别想落……” 周离榛(攻)x季厌(受) * 1:季厌没有病,是被人故意关进去的 2:疯人院的设定是私设,服务剧情跟感情 破镜重圆、he、年上、酸甜口、诱受 第1章 我没病,我不是疯子 姓名:季厌。 性别:男。 年龄:24岁。 科室:精神科。 床号:a3—10 住院号:2006042803。 职业:小提琴家。 住址:青荣市临河区盛世江南a区8栋。 病史:(家属代诉)患者无明显诱因出现精神行为异常,异常时间为半年左右,在家经常性自言自语,失眠严重,半夜突然大吼大叫,间歇性被害妄想,总是出现幻觉,幻想家人要害他,五个月前有过一次自残行为,左臂内侧有烟头烫伤痕迹,三个月前把12岁弟弟从二楼推下楼梯,自己又不慎滚下楼梯摔到后脑导致昏迷,三天后从医院醒来,但醒来之后忘了这段记忆…… 电子病历上是青荣市安康精神疗养院患者季厌的信息,新来的医生周离榛看得很认真,好像每个字背后都有更深刻的含义,努力想从这些文字里了解更多关于季厌的信息。 季厌原来的主治医生林德辉要移民了,周离榛会接替他的工作,季厌也是他入职医院之后第一个要转移给他的患者。 周离榛盯着病史那栏看了很久,偏头问坐在旁边正在发信息的林德辉。 “林医生,病史这里为什么只有患者家属代诉?” 林德辉手上动作没停,漫不经心地说:“跟很多被家人强制送进来的患者一样,季厌从进我们医院大门那刻起,情绪一直很激动,说自己没病,完全不配合我们的检查跟治疗,更不愿意跟我们交流,所以只能家属代诉了。” 林德辉发完信息,话头也彻底打开了,站起来走到周离榛办公桌旁,伸手指了指电子病历上的信息,继续给周离榛介绍季厌。 “这个季厌,很难搞哦。”提起季厌,林德辉腆了腆凸起的肚子,嘴角也不自觉往上扯,那表情的含义绝对不是良善或者带着医生专业素养的无奈笑意。 “那天我值班,所以记得很清楚,两个多月前季厌是被他爸强制性送进来的,他爸你应该听过,我们市首富季林风,他爸还是我们医院的董事,跟我们医院的周院长是多年的好友,季厌是被两个黑衣保镖硬拖进诊室的,接待他们的是我们院长,后来门关了,再多的就诊细节我就不知道了。” 周离榛说:“那你就说说你知道的。” 周离榛明明年纪很轻,今年也才刚满30,但他刚正的坐姿跟不容人置疑的语气怎么都不像是初来乍到的新蛋子,那气度倒像是他们科室主任,让人看着听着都很有压迫感,下意识里就想顺着回答他的问题。 林德辉是个混了半辈子的老油条了,不满意自己下意识被一个年轻后辈给拿捏了,心里冷哼。 但他却莫名没那个直接正面甩脸子走人的胆量,最后也只是瞄了眼周离榛被灯光打出阴影的脸,继续给他介绍季厌的情况。 “后来季厌住了两个多月,试图逃跑了三次,不过都失败了,刚进医院的时候他住的是开放式病房,打了护工,刚跑到病房门口就被我们给摁住了。” 说到这里,林德辉抬起两只手张扬着十指在空中比划着双手抓着什么往地上摁的姿势,十根手指在空中的用力程度,好像他的掌心里不是空的,而是又一次摁住了季厌脆弱的后颈,往上扯的嘴角都有些扭曲了,这次他脸上的戏谑跟兴奋毫不掩饰。 回忆起掐着季厌后颈把他摁在地上这件事,给了林德辉极大的愉悦感,林德辉脂肪层很厚的三角眼皮带动着几根稀疏的短睫毛抽动了几下。 周离榛从林德辉说话开始就一直在观察他,所以很快就看出了林德辉心里的龌龊心思,搭在座椅扶手上的左胳膊肘往后用力抵着椅背,他自己知道那是什么姿势,强迫自己不要冲动,但肌肉不受控制,后背挺得也更直了。 周离榛是坐在椅子上的,从下往上看人的仰视角度很容易给人一种弱者的感觉,但镜片后那双微微眯起的眼睛直直盯着林德辉过于扁平的侧脸时,那两道视线仿佛有了实质,烧红的尖利锥子,能戳死人。 林德辉还在回忆,眼睛定在自己双手上,后知后觉脸好像被什么蜇了两下,视线重新聚焦之后对上周离榛的眼睛,心脏猛地一沉,咯噔一声。 他不明白为什么周离榛会用那样的眼神看他,要把他活活剜了一样。 周离榛右手还搭在鼠标上,食指一点,关了屏幕上的电子病历。 “林医生,你是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周离榛提醒他,“对待患者该有的态度跟心理,你清楚吗?” “当……当然清楚。”林德辉结巴了。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心里那点见不得人的事儿被周离榛给看穿了,尴尬地收回滞在半空中的手,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呃……那个……刚刚说到哪里了?” 周离榛点了点桌面:“说到季厌第一次逃跑。” “哦对,第一次逃跑被我们摁住了,”林德辉清了清喉咙,“第二次是在楼下活动的时候,想要爬过铁栅栏,但被保安拦住了,第三次是在夜里,当然也失败了……” 周离榛问他:“还有别的吗?” “别的其实你不用担心,虽然表面上我是季厌的主治医生,后面他会转移给你,但季厌毕竟身份特殊嘛。” 周离榛听明白了,问:“季林风那边有发话?” “是的,季厌是季林风的儿子,所以一直都是周院长亲自给他做各项检查,也是我们周院长给出的治疗方案,周院长说季厌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病情严重且不稳定,需要长期住院接受治疗,我平时就是查查房,按照院长的交代给他开药,院长还说了,如果要换治疗方案,或者带他做检查,哪怕是最基础的检查,也需要他的同意,毕竟对待这种特殊患者很麻烦,我们重了不行,轻了也不行,这个尺度,还是周院长好拿捏一点……” 第2章 “好了,我知道了。”周离榛不想继续再听林德辉的话,出声打断他。 办公室不大,门窗都关着,周离榛说的每个字都是钉,林德辉立刻就闭了嘴。 关于这一点,院长周鸿安说要把季厌转移给周离榛的时候就跟他说过了,他不想再听,随手翻着桌子上的病例本,脸上恢复平淡,除了冷之外,别人看不出任何情绪。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会儿,周离榛想到什么,又问:“他现在住的是全封闭式病房吗?” “对,他第一次逃跑之后就给他安排进了全封闭式病房,但是他吧……” 林德辉拖着怪调子,余光又扫了下周离榛,努力组织语言,想把那些事情的隐晦一面跟新来的周医生表达清楚。 周离榛一直没听到后面的话,直接问:“怎么了?季厌还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林德辉实话实说:“是因为季厌那张脸,他长得太有迷惑性了,也太会装可怜,眼泪要掉不掉包在眼眶了,看着护士说他无聊想出去逛逛,还保证绝对不再跑了,然后护士不忍心,就带他出去透风了。” 说起这些,林德辉脑子里又闪过季厌那张脸,季厌的脸太漂亮太优越了,简直就是个完美的艺术品。 柔软,毫无瑕疵,明明是沉默的深色调瞳孔,偏偏炎热又多情,那样的气质林德辉第一次见,哪怕是电视上的男明星都比不上他。 欺骗性的眼睛里包满水雾就那么看着护士,把护士看得心颤,所以就没抗住他的诱惑。 要是他,他也抗不住。 但是季厌已经住院两个多月了,整个人都被各种治疗跟药物折磨得不太像样,他原本就不胖,现在甚至瘦到有点儿脱了相,现在也不能说他不好看了,但跟刚进医院那天相比,确实苍白憔悴了不少。 季厌还是知名乐团的首席小提琴手,被送进来之后原本的世界巡演也取消了,以后能不能回舞台都不一定。 想到这里,林德辉心里还觉得有些可惜,那么漂亮又有才华的人,没想到得了精神病。 他们见多了精神病患者,季厌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哪怕后面能出院,也需要一辈子吃药控制。 周离榛没再听林德辉的叽叽咕咕,站起身扯了扯身上的白大褂,拿起笔跟病历夹抬腿往外走。 直到他走到门口了,林德辉才开口叫他:“周医生,你去哪儿?” 周离榛脚步没停,宽厚的背影看不见了,声音才传进办公室—— “我去310病房看看季厌。” - - 310病房的窗户只能开一条不到十公分的缝,窗外还有一层密又结实的金属防护网挡着,把人困得死死的。 季厌站在窗边,苍白无神的眼底透过防护网的细小孔洞虚虚望着外面,天已经彻底黑透了,三楼高的老槐树叶子在风里沙沙响,白天能看见不远处连绵的深青色山脉,现在什么都看不见。 季厌被关在这里已经72天了,他还记得,刚进来的第一天天气还是凉的,风也是凉的,现在雨季都要来了。 从窗缝吹进来的风扑在脸上又黏又潮,墙面材料老化中的土腥味铁锈味霉味儿混在风里,冲进鼻子里很不好闻,堆积在肺里洗刷不掉。 晚上的药季厌已经吃过了,再过半个小时药物的镇定作用就会发挥,季厌在心里默默数着时间。 “季少,该上床睡觉了。”说话的是新来的护工冯石,他走到窗边,提醒季厌。 季厌头也没回,这是现任季夫人,也就是他爸的第四个老婆路萱给他请的第四个护工了,名义上是护工照顾他,实际上是派来监视看管他的人。 前面的三个,都被季厌用尽各种手段弄走了,他们也都受不了季厌的各种无理刁难,没几天就都主动辞职走了。 冯石不一样,他来了有三周了,不管季厌做什么,他都照做。 但每个人都有弱点,冯石也有。 冯石今年36,未婚,之前在安保公司上班,手脚不干净,好赌,有不少外债。 还有一点,冯石好色。 他来的第一天季厌就发现了,冯石看他的时候,眼睛里的赤裸跟猥琐藏都藏不住,他上厕所,冯石会趴在门上偷听。 哪怕被他当场抓住,冯石也不在意,斜着眼睛看着他说:“季少爷是病人,先生跟夫人吩咐过,一定要保证您的安全,我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您,防止您伤害自己。” 季厌冷笑:“我不会自杀。” 冯石:“这是我的工作。” 季厌问:“他们一个月给你多少钱?” 冯石答:“两万。” 季厌想了想说:“我给你十倍,你带我离开这里。” 冯石从头到脚打量一遍季厌,只是笑笑,没说话。 “二十倍,三十倍。”季厌试图加价。 “季少,你现在浑身上下什么都没有,拿什么给我三十倍的价格,”冯石摸了摸下巴,盯着季厌胸口,话又转折,“不过……” 季厌知道冯石后面的话是什么,指了指大门方向:“滚出去……” 冯石满不在意:“我的工作就是在病房里照顾你,24小时,季少,你还是上床睡觉吧。” 季厌知道谈判失败,也不再跟他废话,拉好床边围帘,转身上了床。 安康疗养院是精神病院,本市的人都习惯叫疯人院,季厌曾经听说过不少关于这里的故事。 隐秘,荒唐,恐怖,忌讳……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关在这里。 从早到晚的消毒水味儿闻得他头疼,季厌躺在床上闭着眼,拇指摩挲着手腕上那圈有点儿粗糙的痕迹,那是他几天前又一次逃跑失败,束缚带捆住他手脚之后留下的痕迹。 他的皮肤细白偏敏感,所以这种破坏性的痕迹会在手腕脚腕上留很久,白天有宽大的袖子挡着看不出来,晚上这么摸着还是能感觉到疼。 “我没有病,我不是疯子。”季厌闭着眼,不知道在跟谁说这句话。 “季少,你就别费劲再想着逃跑了,”冯石掏出手机准备打游戏,隔着半包围式的睡帘说,“没用的,进了疯人院,你没病也是有病的。” 季厌捂上耳朵,自己又喃喃重复一遍我不是疯子。 从他被莫名其妙关进疯人院那天开始,这句话他已经说了无数遍,他跟所有他见过的人重复“我没病,我不是疯子”。 院长周鸿安,主治医生林德辉,护士,护工,只是瞥了一眼的保洁,擦肩而过的志愿者,医学院过来实习的心理医生。 他得到的回应永远只有厌恶,远离,怜悯,可怜,叹息。 没有人相信他。 季林风不会管他,他也不只他一个孩子,现在他还成了精神病,一个会让他面子受辱的儿子,只会让他更厌恶。 季厌季厌,现在他彻底人如其名了。 至于季林风的第四个老婆路萱,就是她最开始说他有病的,路萱巴不得他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别出去才好。 所以,要想离开这里,他只能自己拯救自己。 但从管理严格的疯人院逃跑实在是太难了,每一次失败之后,或者发现季厌身上因为逃跑磕碰出了新的伤口,周鸿安都会在他的病症里再加几条例如妄想加重、思维混乱加重或者自残加重,第二天就会给他加大药量。 第3章 想起这两个多月地狱一样的生活,季厌喉咙瞬间发疼,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滑下来淌进耳朵里,黏了几根很久没剪过的长头发,又凉又扎人。 季厌深吸一口气翻了个身,侧躺在枕头上蹭掉眼泪。 他知道,再这样下去,哪怕他不是疯子,也会被折磨成疯子。 他现在就快要疯了。 他必须要离开这里。 -------------------- 来啦来啦宝子们,好久不见呀…… 为了离开疯人院,季厌决定诱惑新来的周医生。 对本文感兴趣的宝子们,可以点个收藏加个书架呀~ 鞠躬鞠躬,感谢感谢…… 第2章 我是新来的医生周离榛 a区住院部是全封闭式管理的病房,要想进某间病房需要经过三道严实的铁门,楼下入口处需要刷卡,每一层楼梯口处需要刷卡,每一间病房门外也需要刷卡。 医院内部有权限进入a区住院部的医护工作人员才能开门,周离榛的工作牌也是今天才刚刚开通权限。 三楼值班处的护士唐眉认出是周离榛来了,眼睛一亮,站起来主动跟他打招呼。 “周医生你来了,今天晚上是你值班吗?” 唐眉说完,撩了撩护士帽旁本来就很服帖的头发,对着他笑了笑。 周离榛来的第一天,唐眉就见过他,哪怕周离榛站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他的身高也让他在人群里非常突出,想不注意都难。 周离榛跟这里的医生不一样,身上没有莫名的“疯”劲儿,深深的五官带着一点儿混血感,从头到脚都是离人千里的距离感,但鼻梁上的眼镜又很好地把他眼睛里的冷漠挡住了几分,乍一看还是能接近的。 唐眉对他印象很深,但一直没机会跟他单独接触,这次正面打招呼,她想给周离榛留下一个好印象。 “不是,我只是来看看病人。” 周离榛走过护士台,对着唐眉微微点了下头,视线没在唐眉身上多停留哪怕一秒,说完就顺着走廊径直往前走。 因为腿长,周离榛每一步迈得都很大,目光没有任何偏离,背影冷漠至极。 唐眉的视线跟着慢慢变远变弱,嘴里喃喃一句:“周医生,这人太冷了。” 说完,唐眉的身体小小的打了个哆嗦,这一哆嗦之后,她又迅速做出决定,她放弃那个这几天才冒出来的想要追周离榛的想法。 他们不是一类人,也没有可能,所以她不会做过多无畏且无用的挣扎。 只是听说周离榛之前一直在国外工作,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 唐眉在这家精神病院工作两年多了,一直不喜欢这里的工作氛围,也不喜欢这里的人。 她总觉得,这里有病的不仅仅是主动进来或者被动进来的病人,这里的人都有病。 油腻疯癫的男医生,神经质的护工,还有某些打着关心病人旗号的所谓的家属。 相比那些人,唐眉更喜欢这里的病人,比如vip病房里的季厌,哪怕季厌不配合治疗,还总想着逃跑。 因为这家医院里想逃跑的人太多,她也想离开。 想到这里,唐眉决定不能再拖了,年底就交辞职报告。 三楼走廊很长,唐眉坐下之前又看了眼走廊上的人,周离榛的脚步还是那么快,她现在很确定,周离榛是要去走廊尽头拐角的vip病房。 他是来看10床患者季厌的。 - - 三楼走廊尽头的拐角只有一间vip病房,门外冰冷坚硬的黑漆金属门压的人透不过气来,a区整栋楼从外面看斑驳老旧经不住风雨,但病房里的所有安保设施都是全新配套,密码锁的级别也是最高。 周离榛手里攥着工作卡,贴上门锁感应区,滴的一声解了锁,周离榛腿长手也长,手指只是一搭就能握住门把手,轻轻一拧门就开了。 冯石戴着耳机正在打游戏,季厌也还没睡着,他对声音很敏感,脑子里总是幻想着哪天密码门滴声之后,他能离开这个鬼地方。 从早到晚,门把锁会滴很多次,来的都是医生或者护士。 季厌心里经常愤愤地想,进门的人要是警察就好了,能把疯人院给他诊断治疗的医生都抓起来,他们把没病的人关起来是犯法的,是非法拘禁。 但很快季厌又一次对滴声失望,进门的脚步声很轻很稳,身上带着医生特有的酒精味,但也掺杂着别的味道,具体是什么味道季厌闻不出来,可能是某种男士香水。 明明这个味道不那么讨厌,但他还是平等地厌恶这里的一切。 全封闭式病房里大多都是病情严重的患者,房间里装了监控,里面的一切都是最简化,可能会伤人的东西通通没有,就连喝水的杯子都是一次性纸杯。 晚上病房里也是不关灯的,怕病人自残或者发生其他不可控的事,季厌讨厌刺眼的白炽灯,每晚睡觉都会戴着眼罩。 他迅速坐起身掀了眼睛上的眼罩,防备地看向来人。 进来的人不是林德辉,不是周鸿安,不是他见过的任何一个人,是一个陌生的穿着白大褂的年轻男医生。 男人双手插在白大褂口袋里,右手手腕贴着腰的内侧夹着病历夹,白大褂胸口口袋上夹着工作牌,看起来跟其他医生一样。 周离榛看出了季厌眼睛里的防备,不再继续靠近,站在离病床两米远的地方停下脚。 “你是谁?”季厌坐得更直了。 周离榛提了提胸口的工作牌,自我介绍:“我是新来的医生周离榛,季厌是吗?以后我就是你的主治医生。” 周离榛,新来的医生,以后会是他的主治医生。 晚上吃的药已经开始发挥作用,季厌的大脑对信息的处理变得有点儿迟钝,他尽量提取关键信息点。 新来的医生很高,肩膀宽厚,季厌从头往下打量他,眼睛停在周离榛又插回口袋的手臂上。 哪怕隔着衣服,季厌也能感觉到,那双手一定很有力量,这就意味着,如果他以后哪天还想逃跑,眼前的男人可能只用一只手就能把他干瘦的身体摁在地上,他会像个小鸡崽儿一样,毫无反抗之力,只能被他用力压着。 那这个周离榛,会不会也跟林德辉一样,趁机摸他的脖子跟锁骨? 一想起林德辉的手掐着他后颈,那张扁平宽胖到流油的脸,还有那双眯缝眼里射出来的邪光,季厌就想吐,拼命咽了咽口水。 忍着恶心,季厌问:“那林德辉呢?” 周离榛说:“林德辉要辞职了。” 季厌长密的睫毛颤动两下,迟钝的大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什么。 周离榛跟其他人不一样,不是称呼林医生,而是直接叫他名字,这让季厌觉得,周离榛应该跟他一样,不喜欢那个林德辉。 当然了,也可能只是他们医生之间的矛盾,他只是单纯跟林德辉不和。 但无所谓,两个人至少有个相同点。 那股想吐的冲动没有了,季厌深吸几口气。 冯石正在打游戏,他的任务是看着季厌别死别跑就行,至于医院里怎么给季厌治疗他不关心,所以来往的医生护士他也都不在意,撩起眼皮看了眼周离榛,然后低头继续挥舞着手指打游戏。 第4章 心里还啧了一声,这个工作还真轻松,看着生活能完全自理的病人,包吃包住,打着游戏就能把钱赚到手了,天底下还有这么好的活儿,他以前怎么没发现。 - - 季厌跟周离榛保持同一个姿势对视着,季厌坐在病床上不动,周离榛站在那里也不动。 最后还是季厌先受不了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没好气地说:“新来的周医生,你这又是什么新的治疗方案吗?盯着我看,就能把我治好吗?” 周离榛一直在观察季厌,观察他的状态,他的反应跟情绪,每一个细节跟眼神都不想看错。 季厌的头发很长了,发尾长过下巴搭在肩上,额头跟脸颊两侧凌乱的湿头发打成几绺,微微往上翘着,眼睛里的红血丝很明显,眼眶也是红红的,看着像是哭过。 因为长期身体精神折磨,季厌脸上几乎没什么肉,身上的病号服很空荡,顶上两个扣子没系,细弱的脖子下面就是瘦到有些突出的锁骨,胸膛随着呼吸起伏,病号服上的条纹跟褶皱也在动。 季厌挪着身体想下床,裤腿往上窜了窜,半截绷着的小腿都在外面,脚踝上束腹带捆绑留下来的红紫痕迹全部暴露在外。 “他们给你上束缚带了?”周离榛又往前走了两步,盯着季厌脚踝上两三道叠在一起的痕迹问。 “你是医生,有什么好惊讶的?”季厌带着刺反问。 在疯人院里,医生对不听话的病人使用束缚带是很常见的事。 他每次逃跑,或者试图逃跑时,他们都会把他绑起来,把他手脚捆得死死钉在床上,他越挣扎他们捆得就越紧。 季厌抬了抬屁股,往下扯了扯裤腿遮住自己带伤的脚踝,赤着脚踩上地板站起来。 上床时拖鞋就在旁边,但季厌原地转了一圈也没找到。 他偏头去看冯石,冯石游戏正打在关键时候,压根儿没留意病房里发生的一切,还在咒骂队友傻逼。 周离榛走到床边,握着病历夹的手搭在病床上,弯腰从床底拿出拖鞋,摆在季厌脚边。 地板凉,还很潮,季厌很少会赤着脚,看着摆在眼底的拖鞋,脚趾不自觉蜷缩了几下。 “谢,谢谢。”季厌来到这里之后,这个词就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他厌恶害怕这里的一切,现在这个陌生的词突然自己就蹦出来了。 哪怕雨季要来了,季厌的嗓子也像缺水的干涸地一样,开裂难听,很不自在。 潮湿的夜风从窗缝吹进来,周离榛抬头看了看外面漆黑的天说:“要下雨了,小心着凉。” 季厌点点头,穿好拖鞋,问:“周医生这么晚了,还来查房?” “今天林德辉把你的病历信息转给我了,所以想来看看,”周离榛说,“晚上的药吃了吗?” “吃过了。” “困吗?” 很困了,但季厌还在强迫自己一定要睁着眼皮。 “今天我们算是正式见过面了,”周离榛的声音明显轻了不少,“以后我们会天天见面,想说什么,都可以跟我说,想做什么,也可以跟我说。” 药物的镇定安眠作用已经开始发挥,季厌麻木着答:“想说什么都可以吗?我没有病,我不是疯子。” 季厌整个人都是麻的,这句话一直挂在他嘴边上,所以麻木下脱口而出,说完之后他更麻了,那句“我没有病”又原模原样黏回嘴边,等待下一次再吐出来的机会。 周离榛没有顺着“精神病”的话说我相信你,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好像在认真思考判断他的话。 但是,有几个精神科医生会相信一个确诊了的精神病患者试图辩解的话?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周离榛才重新开口。 “我认真看过你的病历,幻觉,错觉,思维混乱,行为异常,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典型阳性症状,诊断没有错误,但……” 一个但字,季厌的麻木裂开了一条小缝,但汹涌而来的困意他实在是挡不住了。 季厌张开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瞪着困出眼泪的眼睛,等着周离榛“但”字后面的话。 “但我是一名医生,所以我需要时间对你做更多的观察跟评估,然后再做出自己的客观诊断。” 这回季厌的身体彻底撑不住了,也不管周离榛还在病房里,直接躺回床上合上眼,脸颊在枕头上蹭了蹭。 “今晚我们先聊到这里。”周离榛知道季厌是真的困了,他走到床边,拉过被子盖在季厌身上。 季厌困出来的眼泪挂在睫毛上,早晨有露水的青草叶也是这个模样吧。 周离榛的联想一闪而过,松开手里的被角:“晚安,明天我再来看你。” 第3章 我说了算 周离榛是什么时候离开病房的,季厌不知道。 雨季的雨说来就来,又凶又急,好像着急冲刷掉整个世界的灰暗,后半夜季厌的梦里都是噼里啪啦的雨声。 因为药物的副作用,季厌晚上噩梦不断,一会儿梦到季林风大手一挥,两个身高体壮的保镖跑过来摁住他的手脚。 一会儿又梦到那个12岁的弟弟季成瑞,他对那个被宠坏的孩子讨厌至极,平时回去也没少教训他,但还不至于把一个孩子置于死地推他下楼。 季厌确实丢失了那段记忆,那晚他跟季成瑞发生了什么,两个人是怎么滚下楼梯的,他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季成瑞一口咬定是他推的。 真相是什么季厌想知道,但他还没来得及去查,人就被季林风拉来了疯人院。 梦里的场景虚虚实实不停转换,最后片段转到了新来的医生周离榛那。 新来的年轻医生没有被疯人院的环境浸染,所以还保留着一点儿职业素养。 不像是林德辉,哪怕周鸿安说楼下的断腿三花流浪猫是只狗,林德辉也会颠儿颠儿地跑过去,用热脸贴上院长的冷屁股沟,然后竖起大拇指夸周院长眼神儿真好。 要是林德辉的脸不是热的,他也得自己扇自己巴掌,把自己扇热了才行。 至于其他人,在这间医院里,最权威的人说他有病,那他就一定是有病的。 但梦里周离榛说经过诊断确定他没病,还说会给他出具无病的诊断结果,他可以离开疯人院了。 美梦最后中断在他左脚即将踏出疯人院大门的那一刻,季厌是被走廊上的鬼哭狼嚎声吵醒的。 这栋楼里夜晚被药物催眠的“疯子”陆陆续续都醒了,疯癫的事儿每天都在重复上演,早晨只是开始。 季厌隔壁病房住的男患者是个诗人,每天早上六点准时站在窗口吟诵自己新创作的诗歌,见到人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吁“精神自由”。 他的精神自不自由季厌不知道,他只知道诗人被关进来的原因,是他在病发期间砍伤了自己的爱人,理由是爱人的精神不自由。 再往那头走,5床患者也是个男人,以前还是个演员,前两年在荧幕上小火过一段时间,在娱乐圈里被个金主看中包养了几年,偏偏他对只拿他当成玩物的金主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 被分手后,那个演员三番两次纠缠金主无果,开始了各种自残行为,甚至出现了各种幻觉跟多重记忆,他幻想自己还跟金主在一起,甚至甜甜蜜蜜结了婚。 第5章 后来的某天短暂清醒了几个小时,他知道一切都是假的,割腕自杀未遂,最后被自己姐姐送了进来。 季厌听其他护士闲聊的时候提过,演员的病房里到现在还摆着金主的照片,他每天抱着照片自言自语,他的幻想还在继续。 最让人唏嘘的,是三楼正中间一个病房里住着母女三人,因为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母女三人先后发病,她们三个人不能分开,所以都被分在了一间比较大的病房里。 她们的房间经常会传出各种怪声怪调的嘶吼,有时候像猴子,有时候像鸟,有时候像海豚,有时候又什么都不像,只有尖锐刺耳的尖叫。 季厌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声音,他可怜着他们,也可怜着自己,发酸的眼睛盯着头顶的天花板长长叹了口气。 冯石的鼾声让季厌的思绪又回到小小的病房里,季厌翻了个身,隔着睡帘瞪着那边,恨不得眼睛里能射出刀子,把冯石扎透。 冯石睡在护工陪护床上,两个人中间有半包围式的帘子挡着,季厌不只一次反抗过,他不习惯跟陌生人睡在一个房间里。 但他的反抗毫无意义,一个被家人强制性送进来的病人,他甚至都算不上一个完整的人,他跟被关在笼子里的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冯石睡觉从来不会受外面声音的影响,每天呼噜声震天。 季厌想,如果真碰到想要寻死的真病人,冯石这样的护工看不住任何人,但他季厌不会自杀,一丁点儿这样的念头都没有。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季厌下床走到窗边,把脸贴在窗缝上,外面的毛毛雨飘在脸上,他闭着眼一点点感受。 房间里一直开着空调,冷气吹着他的后背,外面闷热绵软的丝丝雨雾滑过他的脸,这样的冷热交替,能让季厌保持清醒。 他的身体也需要呼吸外面的空气,哪怕味道并不好闻,下过雨后空气里又多了一股子土腥味儿。 “季少,你醒了。”冯石睡够了才醒,打着哈欠,挠着自己油乎乎的头。 季厌脸还贴着窗缝,冷哼一声:“不像某些人,死猪一样,外面的声音一点都影响不到。” 冯石根本不在意季厌的冷嘲热讽:“外面那些声音,天天听都习惯了,没有那些声儿我还真睡不好。” - - 早饭有人准时送到,季厌强迫自己吃了一碗粥,饭后护士也准时进来送药,今早来的是刚从b区调来的护士。 小护士也是刚来医院不久,之前一直在b区病房,前两天才申请调来a区,刚毕业的年轻人好奇心就是重,什么都想看看,她想看看传说中的a区病房,是不是真像他们说的那样。 季厌看了眼来人,又是个陌生人:“唐眉呢?”这几天一直都是唐眉来送药。 “唐眉昨晚值夜班,已经下班了,今天轮到我了。”小护士说着话,还观察着季厌。 季厌的脸除了憔悴一点儿之外,看不出别的异常,她心里忍不住想,原来这就是a区的病人,看着不像有病的,她先倒了杯温水,又拿着季厌的药递过来。 “10床季厌,该吃早上的药了。” 是两片白色药片,季厌看了眼,没接水杯也没接药。 季厌最近发现,这些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在他身上越来越明显,他的身体已经出现了各种不良反应,他不能再吃了。 “我不吃。”季厌想要反抗。 “10床季厌,”小护士看他不愿意吃,哄着说,“这是糖豆,很好吃的,我们吃了好不好?” 这种套路季厌已经很熟悉了,就像骗小孩儿一样,对待其他人可能有用。 小护士看季厌没反应,试图说服他:“真的很好吃,你要不要试试看?” 又等了一会儿,护士又说:“你要是不吃,我就只能找人过来了。” 季厌还是不说话,旁边的冯石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他不吃,你直接找人强制喂他不就行了?” 小护士拿着药,有点儿犹豫,她还是想尽量哄着病人乖乖吃药。 看小护士犹犹豫豫的样儿,冯石也看出来她是新来的,业务不那么熟练。 冯石可没有那个耐心,他还等着季厌赶紧把药吃了,他好拍照给路萱汇报,汇报完他就能出去抽烟了,病房里不让抽,他都快憋死了。 冯石直接拿起那两片药,一手粗暴地捏住季厌的下巴,把那两片药硬塞进季厌嘴里,又迅速抬了下季厌下巴,想让他直接那么干咽下去。 季厌双手抓着冯石的手腕用力甩了甩,冯石劲儿大他甩不动,最后舌头在嘴里一卷,把嘴里的药又顶了出来,一口吐在了冯石脸上。 混着口水的药掉在地上,冯石抬手抹了把湿漉漉的脸,低低骂了两声,弯腰把地上的药片捡起来,想重新把药塞进季厌嘴里。 这次季厌牙关咬得很紧,冯石半天也没能撬开他的嘴,还得时不时用手挡着季厌的脚踢腿踹。 小护士刚来工作不久,应对这样的情况经验不足,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扯扯冯石让他不要这么暴力,让他松手。 她拉不开冯石,又去劝季厌乖乖把药吃了,省的这么受罪了。 但两个人没人听她说话,小护士急得团团转,后知后觉才想起来出去喊医生过来,她转身刚想往外跑,差点儿撞上跑进来的周离榛。 “周医生,您来了,”小护士终于看到了救星,长舒一口气,“10床患者不愿意吃药,他的护工……” 混乱还在继续,季厌的下巴跟脸颊快被冯石捏碎了,压根儿没注意到周离榛进来了,他死死抿着唇,咬着牙根儿抵抗着那两片贴在唇边的苦药,脸憋得通红,喉咙里呜呜声不断,冯石还在用手指掰季厌的嘴。 周离榛没等小护士说完,抬起胳膊一把掐住冯石胳膊,他比冯石高了一个头,常年锻炼的身体一瞬间迸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一个冯石不算什么。 没等冯石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已经被周离榛拖到了窗边。 冯石推搡不动周离榛,扯着嗓子嚷嚷开了:“你放开我,松手,快松开我,你知道我是谁派来的吗?” 周离榛不管他是谁派来的,又一用力,直接把冯石的手从开着的那条窗缝里塞了出去。 窗外防护网的孔洞很小,冯石的手指很粗,周离榛是硬生生把他的手指捅进铁孔里去的,冯石的手指快要断了,血一下子涌了出来,红色液体不停往外淌,比外面的毛毛雨可大多了。 冯石疼得嗷嗷直叫,浑身抖筛子一样,早上他睡得像死猪,现在叫得像杀猪。 本来就十分热闹的三楼,又加了一笔冯石的猪叫。 冯石的手指卡在小孔里,手上捏的那两片药也掉出窗外,落在楼下的花坛边上,白色的药片混在黑漆漆的污泥里,又被水洼里的泥水淹了个透。 “啊……放手,医生医生,你快放手。”冯石知道吓唬不住这个医生,赶紧求饶。 身后的小护士也已经吓傻了,她开始后悔,自己不该申请调来a区,b区的病人并没有这么难处理,医生也没那么可怕,她瞪着眼睛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季厌手心拖着自己快脱臼的下巴,刚刚被冯石掐着脸颊疼出来的生理性眼泪又被他硬憋了回去,他隔着眼睛里的水雾望着窗边的周离榛。 第6章 周离榛背对着他,身体跟块大石头一样,季厌的眼底被一大片纯白的白色占满了。 冯石还在挣扎,眼神哆嗦着瞥了瞥季厌:“是季厌不配合护士吃药,你们医院不都是这样吗?只要病人不配合吃药就强制喂下去,我还帮你们省事儿了,我做错什么了?” 周离榛还是没放手,死死压着冯石不断扭曲的身体,声音扎进冯石耳朵里。 “现在我是他的主治医生,他怎么吃药,用什么方式吃,我说了算,你听明白了吗?” -------------------- 来了宝子们,本文更新频率是一周五更,周三周六两天休息不更,请假会在最新章节评论置顶,请假后一定会补更哒~ 宝子们求收藏海星跟评论呀,也可以发发弹幕,一起扯扯淡,帮季宝儿跟周医生热热人气,感谢感谢…… 第4章 我真的咽下去了 冯石的手指是被叫过来的保安弄出来的,有人拿来了铁钳,夹断了窗外的防护铁丝网。 保安来了,冯石又硬气了,捧着自己血淋淋的手指指着周离榛,龇牙咧嘴骂着。 “妈的,你他妈的叫周离榛是吧?我要去院长那里投诉你,你知道我们季先生跟你们院长是什么关系吗?我要让院长辞退你,我要让你赔偿。” 周离榛抬手指了指墙角安装的监控,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然后不紧不慢地开口。 “第一,季先生是我们市首富,这些年在社会上做了多少慈善,大善人的声望人尽皆知,我不相信季先生会允许一个护工暴力欺辱他患病的儿子。” “第二,这事儿如果被有心人恶意报道出去,季先生就会被扣上“纵容护工虐待亲儿子”的帽子,季先生和季氏集团可能会遭受的名誉损失跟经济损失,你一个小小护工承担得起吗?” “第三,今天不管是谁来了,我的行为都只是在制止暴力犯罪,墙上的监控就是证据。” 周离榛顿了下,又指了指自己说:“而我,则是证人。” 旁边的小护士都被周离榛这一条一条给说动了,忘了刚刚周离榛是怎么把冯石的手指暴力杵进防护网孔洞里去的了,她点点头表示同意,也举了举手,插了一嘴。 “还有我,我也是证人。” “你……你们都在胡说八道什么?” 冯石气焰瞬间灭了,他被周离榛说的那些给吓到了,他从没接触过上流社会,也不关注新闻,只知道季林风有钱有势。 如果真像周离榛说的那样,他怎么负担得起这么大的罪名? 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又举高了自己快断的手指:“是我的手指要被你弄断了,我才是受害者。” 周离榛抬了抬下巴,好心提醒:“你如果还不赶紧找医生处理下,你的手指可能真就保不住了。” 冯石一脸虚汗,还想说什么,一听这个不敢再耽误时间,他怕自己手指真保不住,赶紧跟着旁边的保安往外跑,骂骂咧咧的声音传出去很远。 - - 季厌全程托着下巴看完了,直到此刻,他才对自己换了新的主治医生有了个更清晰的认知。 这个新来的周医生,跟林德辉真的不一样。 周离榛检查了下季厌的脸,脸颊两侧跟下巴有几道很清晰的手指印,已经有点儿肿了,明天一定会发青。 他从白大褂兜里掏出一管药膏:“擦一擦脸跟下巴,这个消肿很快。” 季厌道了谢,拿着药膏进了卫生间,对着镜子在脸上涂药。 出来的时候周离榛还在病房里,站在季厌早上站过的窗缝边,外面被夹断的防护网铁丝上还挂着血珠,张牙舞爪朝天翘着。 季厌知道,一会儿会有人过来安装新的防护网,他们不会在病房里留下隐患。 周离榛先看了看季厌的脸,确实涂过药了,又往季厌被裤腿盖住的脚踝上瞅。 “手腕跟脚腕也擦过了吗?” “什么?”周离榛突然这么问,季厌没反应过来。 两秒钟后,季厌猛地想到一种可能性,周离榛身上随身带的这管消肿药膏,原本是拿来给他用在手腕脚腕上被束缚带勒出来的伤口上的。 季厌不确定地问:“这是,特意给我带的?” 周离榛没正面回答,只说:“我是你的主治医生,在医院里,你的健康问题一切都由我负责。” “你对你所有的病人都这么细心吗?”季厌问完,总觉得自己的问题怪怪的,但他的确也没别的意思,只是在这家医院里,他还没碰到对病人这么上心的医生而已。 周离榛后背倚着窗边,望着他说:“目前这家医院转移到我这里的病人,只有你一个。” 小护士想起自己的工作还没做完,等他俩都不说话了才出声:“那个,周医生,10床患者早上的药还没吃呢。” 周离榛说:“去拿两片新的药过来吧。” 小护士点点头,刷卡开了门。 季厌这才发现,310病房外聚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有护士,有保洁,也有被允许在本楼层活动区活动的病人。 疯人院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故事跟事故,隔三差五就会有新的疯子送进来,也会有新的疯故事传出去。 稀奇古怪的,骇人听闻的,恐怖恶心的。 而这两个月,疯人院的焦点人物集中在季厌身上。 整个医院里包括大多数病人在内,都知道a区三楼的vip病房里住着一个很漂亮的疯子。 季厌不知道,在这家医院里,他早就被各种标签环绕—— 有钱人家的少爷,首富之子,漂亮,搞音乐的艺术家,知名乐团首席小提琴手,疯得很严重,三次逃跑失败回回被摁住还都惊动了全院上下。 在这里,这样的“娱乐事件”更容易传播,让季厌很快就成了全院谈资。 有人好奇他长什么样。 有人羡慕嫉妒他的有钱少爷身份。 也有人同情他的病,因为季厌住在a区全封闭式病房里,这就意味着他的病比很多人都严重。 在这里,病人的病历就是等级,全封闭式病房是最高等级,其他病房的人不会去主动招惹,除了户外活动时间外也没有那个机会,其次是半封闭式病房,最轻的是全开放式病房。 有钱人家的漂亮少爷又怎么样呢? 有好命出身,没好命享福。 因为上次逃跑,季厌半个月不被允许出病房活动,从开着的门往外看都是一种奢侈。 他也不怕被人围观,一一扫过门口那些人的脸。 直到大门重新关严,才彻底挡住了季厌向外的视线,门外稀稀拉拉散开的脚步声跟议论声也逐渐远了。 季厌什么都看不着了,坐回病床上,撩起裤脚给自己脚踝涂药,他想起刚刚周离榛提到季林风说的那些话,边涂边问。 “周医生,听你刚刚提到了季林风,你对他很了解吗?” “听过不少他的传闻。” 现在季厌可以确定了,刚刚周离榛说的那些讽刺的话,不过是为了吓唬冯石而已。 稍微对季家有过了解的人,都不会说出季林风是个大善人,季林风在乎名声。 第7章 季林风如果在乎,他也不会结那么多次婚了,天天传那么多花边儿新闻,更不会有他季厌了。 已知的季林风的孩子有五个,至于未知的孩子有几个,季厌不清楚,可能季林风自己都不确定吧。 而季厌,以前也不过是个外面的私生子。 季厌的妈妈韩茹英,以前是季林风的生活秘书,在他身边工作三年,也做了他三年的情妇。 韩茹英后来怀了孩子,她以为能用孩子拿捏住季林风,试图逼着他离婚,好坐上季夫人的位置。 没想到直到她生下孩子,季林风都不想承认,只给了她一笔钱就把她打发了。 韩茹英厌恶季林风,连带着自己生的季林风的孩子也厌恶,直接给他取名厌恶里的“厌”字。 季厌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集结了父亲母亲的双重厌恶。 后来季林风的原配跟两个儿子出了场严重车祸都死了,韩茹英看到新闻,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又一次抱着三岁的季厌上门。 季林风那时候的私生子还真就只有季厌一个,季林风两个儿子都没了,看季厌长得好看,逗了逗又发现小人儿也机灵,这才把他们娘俩儿接进季家大门。 他第一次听说季厌的名字,有点儿不高兴:“怎么给孩子取了这么个名字。” 韩茹英赶紧把季厌往季林风怀里塞:“爸爸给儿子重新取个好听的名字吧。” 季林风抱了季厌一下,又飞速塞回韩茹英手里,当时随口答应着给孩子重新取个名字,但过后就给忘了,迁户口的时候用的依旧是季厌。 韩茹英以为自己成了季夫人,就能把季林风拴在身边,但季林风那么风流的人怎么可能安分守己。 季林风玩儿得很花,韩茹英隔三差五就能看见季林风身边有新的年轻女人出现,她赶不走也赶不完。 一茬儿接着一茬儿,野火烧不尽。 甚至也有人跟她当年一样,抱着孩子上门认爹的。 韩茹英想不开,整天躺在床上郁郁寡欢以泪洗面,没过几年就得乳腺癌死了。 季林风也不在意,很快就陆陆续续又带回家几个女人,最后结婚的只有两个,路萱是第四个。 路萱的儿子也是私生子,路萱进门的时候,季成瑞已经9岁了。 路萱长得勾人,会说会装也会撒娇,再加上季林风这几年年龄逐渐上来了,一年前一场肾病把他吓得不轻,住了一个多月院,出院后想玩儿也使不上劲儿了。 从那之后他开始注重身体保养,外面的女人也都打发干净了,开始专门培养自己的接班人。 季林风一直不大喜欢季厌,因为季厌对商业不感兴趣,一窍不通,大学也没有按照他的要求去学金融,而是报考了他一直都看不上的音乐学院。 季厌只会拉小提琴,成了他的职业之后,季林风就越看他越不顺眼了,准备专心培养季成瑞。 季厌对家产无意,他只想站在舞台上。 季厌想,路萱这两年应该也是知道的,那为什么一定要对他赶尽杀绝呢? 可能她觉得,只有永绝后患,才能稳住自己跟儿子的一切吧。 - - 小护士拿来了两片新的药,周离榛先接了过去:“你去看看其他患者吧,这里我在就可以。” “好的,周医生那我就先走了。”小护士看看还在认真给自己手腕涂药的季厌一眼才转身离开。 药跟水是周离榛递给季厌的,季厌本来不想接不想吃,但他头一偏,又看见了窗外被钳子夹断的铁丝网。 冯石刚刚血淋淋的惨样在季厌脑子里晃了晃,如果他继续抗拒吃药,周离榛会不会也把他的手指硬插进防护网里? 想到这,季厌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指都开始钻心地疼了,他使劲儿攥了攥。 在找到逃跑机会之前,季厌觉得自己还是乖乖配合比较好,不然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想明白之后,季厌迅速拿过水杯跟药,仰头吞了,还主动张嘴让周离榛检查。 这是疯人院的病人吃过药后的必须步骤,他们怕患者把药藏在嘴里不咽下去,所以每次吃过药都必须张嘴让护士检查了才行。 周离榛很高,季厌得抬着下巴,他先往外伸出舌头,抵着下唇让周离榛检查,他的舌头上面没有藏药。 上面看完了,那截儿粉嫩的红色又在口腔里左右卷了卷,每个动作保持两到三秒左右,好让周离榛能看清楚。 冯石刚才掰季厌下巴,季厌的舌头不小心磕到了牙尖儿上,现在已经不流血了,但能很清楚地看出舌头上有一个浅浅的破口。 周离榛一眼就发现了。 季厌习惯了这种小伤小碰,所以没感觉出来,舌尖继续往上抵住上颚,让周离榛看清他舌头底下也没有藏药。 一直张着嘴,季厌口腔里分泌了一小汪透明唾液,感觉也应该是差不多了就闭了嘴,同时喉结滚动了两下,吞了口水。 周离榛还在看季厌,盯着他已经闭紧的嘴唇,季厌以为他没检查完,又伸了伸舌头,顺道舔了舔发干的嘴角。 “周医生还没检查完吗?药我真的咽下去了。” “检查完了,”周离榛收回视线,眼皮垂下去,“我让人把口腔消炎的药再送过来。” 第5章 我也喜欢男人 季厌再次觉得,周医生对他的病人是真的上心。 护士很快拿来了口腔消炎的药,季厌被周离榛一提醒,也感觉出了舌头上有个破口在疼,他在破口的地方喷了几下药粉。 早上已经吃过药了,季厌以为周离榛会很快离开病房,但周离榛直接走到餐桌旁边坐下了,还掏出病历本跟笔摊在桌面上,看着像是不走了。 以前的主治医生林德辉除了必要时间的查房,很少会过来,哪怕是来了,也只是象征性问问他的情况,随手记录一下就走。 “周医生,你还有其他事吗?”季厌坐在床沿上,身体坐得笔直。 周离榛显然被季厌催赶他离开的话问愣了,翻病历本的手一停,很快又给了他解释。 “你可能需要习惯一下,以后我跟你在一起的时间会很长很长。” 季厌不解:“为什么?” “你不是一直坚持说你自己没病吗?所以我需要长时间的观察数据,包括你的认知、常识、记忆力、情绪、理解力、思维逻辑,还有你的行为反应,今天我们先来简单聊聊天吧……” 此刻坐在餐桌边的周离榛,身上的凌厉跟攻击性不见了,跟刚才判若两人。 他看起来非常温和,嘴角甚至带着微不可查的笑意,两条黑色西裤里包裹的长腿懒懒地交叠在一起,白大褂下摆垂在长腿两边。 季厌头一次觉得,这间疯人院里纯白的白大褂,是医生能力跟专业的象征。 周离榛看起来非常负责,莫名地给他一种安定感。 季厌又想到了昨晚的梦,眼前的周医生,是不是真的能给他诊断出不一样的结果。 但是刚刚季厌吃了药,这让他有点儿犹豫到底要不要跟周离榛谈话,因为他吃过药之后一定会犯困,大脑会变得迟钝,反应也会比平时慢很多,四肢不听使唤,人也木讷,这些都可能会影响周离榛对他的判断。 第8章 “早说你要跟我谈话,我们就应该在吃药之前聊了,我怕待会儿会犯困。”季厌有些担心,问他能不能明天吃药前再聊。 周离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他不打算改时间,翻开病历本,笔尖落在打印好的问题上。 “没关系,吃了药也不影响,你如果感觉困了或者是不想聊了,随时可以中断,想睡觉也随意,我可以等你睡醒。” 既然周离榛都这么说了,季厌也就答应了,大不了困了就中断谈话。 “周医生,你想跟我聊什么?” “就先从一些最简单的认知问题开始吧。” - - “姓名。” “季厌。” “性别。” 季厌:“……看不出来吗?” “看得出来,”周离榛握着笔笑了下,“但你得自己说出来。” 周离榛笑起来的时候,镜片上闪动的光点在季厌眼底打了几个滚儿,季厌突然晃了下神。 那个笑,让季厌想到了雪山日出,金黄的暖光笼满山顶,雪天连接处都被染成大片温暖色调,让人怎么都冷不起来。 “怎么了?”周离榛看他不说话,举起笔在季厌眼前晃了晃。 季厌有些尴尬,赶紧挪开视线,很配合地回答问题。 “性别男,今年24岁,生日是农历11月初八,冬天出生的,职业是乐团小提琴手……” 季厌一口气说完了自己的基本信息,也省得周离榛一句一句再问了。 周离榛在纸上写着季厌的回答,为了方便交流,季厌刚刚坐在了周离榛对面,他能看见他写的字。 他的字跟他这个人一样,很有力量感,笔尖都快穿透纸背了。 “下一个问题,你的性取向是?” 季厌:“这个也要说吗?” 周离榛:“只是一个简单的问题而已。” 季厌“哦”了一声,说:“男人,我喜欢男人。” 周离榛握着笔,本来已经准备开始写字,听完季厌的回答,笔尖直接戳在纸上,戳出了一个洞。 “你,你……” “怎么了?”季厌没想到周离榛会是这个反应,“周医生难道歧视同性恋?” “当然不是,”周离榛继续在纸上写字,只是原本想写的那个字下笔处拐了个小弯儿,在性取向后面写了个男字,“这很正常。” 季厌:“是啊,同性婚姻都已经合法了,我以为周医生还歧视这个。” “不会,因为我也是。” “也是……什么?” 周离榛写完了,手指夹着笔,十指交叉搭在桌子上:“我也喜欢男人。” “那我们一样。” 很好,季厌心想,他们两个人的共同点又多了一条,看来后面的沟通会顺利很多。 “那你谈过几场恋爱?有没有特别甜蜜或者特别痛苦的回忆,对你影响深刻的人或事都可以随便说说。” 季厌摇头:“没有,我没谈过恋爱,这些年乐团一直在各地巡演,也没有碰到合适的人,所以没有经历过恋爱的甜蜜或者痛苦。” “那你是怎么确定,自己喜欢男人的?” “周医生,我只是没谈过恋爱,但喜欢男人还是女人,这一点还是很好分辨的。” 周离榛的反应很快,能从季厌的回答里,直接理解到这个问题的根源。 “也就是说,你虽然没有谈过恋爱,但是有过喜欢的人,那个人是男人,所以你确定了自己的性取向。” “是这样,”季厌也很坦诚,“中学的时候对一个学长有过好感,我们是学校乐队的,他弹钢琴,十五六岁的青春悸动,怎么说呢?懵懵懂懂的感情吧,周医生也是从青春期走过来的,应该能理解我说的感受。” “理解,那后来呢?没有继续发展一下吗?” “学长是直男,他喜欢女孩子。”季厌语气有些遗憾,毕竟是自己青春期的初恋。 “真的很可惜。”周离榛附和着说。 一问一答的聊天过程中,周离榛在观察季厌,而季厌也在观察周离榛。 周离榛在说“真的很可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并不觉得可惜,季厌想,可能是话赶话了,所以得说点儿什么才行吧。 毕竟他是医生,需要对他的病人有所回应。 “还要聊感情话题吗?”季厌在感情上可以说是张白纸,这个话题实在也说不出来更多的了。 “最后一个感情方面的问题,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因为季厌的经验实在不足,青春期喜欢过的学长,因为多年没见他都快记不得学长的脸了,他思考了一会儿才给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答案。 “不好定义,我更看重眼缘吧,要看缘分,对了,还有他的人品,人品好很重要。” 季厌的回答,周离榛一字一句都记录在纸上,写完之后翻了一页。 “不聊感情话题了,我们来说说你的家庭成员吧,你与家庭成员的关系怎么样?” 季厌没有保留,反正这些也不是什么秘密。 自己的私生子身份,名字的由来,母亲生前跟他一起的回忆,跟季林风的相处模式,跟路萱还有季成瑞的关系,他说得非常客观,逻辑也很清晰。 “你以前失眠吗?” “有时候乐团巡演,压力会大一点,偶尔失眠。” “失眠到什么程度,是必须要吃大量安眠药才能入睡吗?安眠药成瘾吗?” “当然不是,我的确找医生朋友开过一点安眠药,但只有失眠严重的时候会吃一粒,但绝没有安眠药成瘾,也没有一次性大量吃过,我的记忆里,我一共只吃过十几次。” “你对你的记忆的真实性怀疑过吗?或者说记忆出过错吗?” 季厌语气坚定,回答得也很迅速:“我的记忆力非常好,五岁的时候乐谱只看一遍就能记住,我的记忆绝对不会出错。” 周离榛的问题直切重点:“但你忘了是怎么推你弟弟下楼的了。” 季厌蹭地一下站起来,胸口憋的那口火一下子窜到了头顶。 “我没有推他下楼,虽然我很讨厌那个孩子,但我不会做杀人的事,那段记忆我确实不记得了,因为我从楼梯滚下去摔到了后脑,是季成瑞说我推的他,还有保姆,他们都在说谎。” “那我怎么相信你?你不记得了。” “我……” 两个人面对面,一站一坐在餐桌两边,季厌手掌撑着桌面,因为情绪激动,蜷曲的手指都在发抖,胸口剧烈起伏着,过长的头发也乱了,遮住了小半张脸,发丝彻底盖住了通红的眼睛。 露在外面的脸颊上有冯石掐出来的指痕,看着触目惊心。 “我说的是真的。”季厌又无力地强调了一遍。 周离榛也站了起来,他的手臂很长,轻易就伸过桌子,用食指撩开盖着季厌眼睛的发丝,帮他理了理头发。 季厌没躲开周离榛伸过来的手,温热的指尖扫过眉尾眼角,等他反应过来,周离榛的手已经收回去了,只有眼角还残留着真实存在的属于周离榛的温度。 “季厌,你别激动。” 第9章 周离榛尽量给他解释清楚:“精神病是说你的精神有了问题,某些方面出现了裂痕,我们得把病历里定义出的裂缝找出来,然后把问题的根源解决掉才行,你现在的反应,自己可以说是情绪激动,但在外人看来,很容易让人误解。” 周离榛的话瞬间让季厌冷静下来,他低下头,颓丧地坐回椅子上,手心搓了搓脸,又整理了一遍已经被周离榛理好的头发。 但季厌太想证明自己了,所以大脑还是不受控制,努力回忆那天滚下楼梯的事,但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我的记忆力一直很好。”季厌喃喃自语。 “周医生,你给我一点时间,你让我想一想,我得好好想一想,过去的记忆我都记得,唯独忘了我跟季成瑞是怎么滚下楼梯的了,那几个小时发生的一切我偏偏忘了,我一定能记起来。” 季厌自言自语了半天,不知道什么时候,周离榛已经站在了季厌身边,手心搭在季厌颤抖的肩膀上,像哄孩子一样拍了几下。 “季厌,你别着急,我们先不想了,想不起来就不想了。” 周离榛的手掌很大,夏天的病号服又薄,他掌心的温度很快透过布料穿进季厌肩膀的皮肤上,又慢慢往季厌身体里渗。 像刚刚一样,那是热到有些灼人的温度。 季厌一直很讨厌别人的触碰,尤其是在这家疯人院里,他们的触碰让他感觉到了塌天的恶意。 他恶心。 哪怕季厌能感觉出来,周离榛是真的想安慰他,好让他冷静下来。 而不是带着色彩的,像林德辉一样见缝插针的性骚扰。 季厌还是动了动肩膀,甩开肩膀上烫人的手。 周离榛被甩开的手虚虚攥了攥,很快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合上病历本,笔帽哒的一声盖在笔头上。 “我们今天的问题先聊到这。” “你要走了吗?不需要再问了吗?” “我不走,那些问题只是其中一个小环节,直接观察你的生活,会来得更直接一点,我会跟你一起在病房里。” 只要能诊断他没病,季厌并不在意周离榛用什么方式,而且他也赞同周离榛的方式。 他不是精神病,他跟那些病房里的病人不一样,他的生活能自理,常识没问题,思维不混乱,行为都正常。 周离榛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只要跟他待在一起的时间足够长,总能看得出来他没有精神疾病的。 墙上的挂钟已经显示9点半了,季厌盯着不停转圈儿的秒针。 他算了算吃药的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了。 没想到平时吃药30分钟后一定会浑浑噩噩犯困迟钝的他,今天一点儿睡意都没有,反而觉得大脑异常清醒。 季厌并没有奇怪多久,他以为一定是周离榛提的那些问题在引导着他,他的大脑一直处在活跃思考的状态里,所以才没犯困吧。 -------------------- 周医生,你怎么还夹带私货(指指点点) 第6章 我要季厌 很快有人来安装了新的防护网,锃亮的钢丝看着比之前更结实,那些透气孔洞也更小更密,非常挡视线。 季厌往外看什么都是雾蒙蒙的,加上是雨天,更压抑了,从细孔透进来的雨雾黏糊,堵着喉咙。 季厌本来已经快要习惯了隔着密密麻麻的孔洞去看外面的世界,心想又得重新适应。 适应跟习惯这两个词一冒出来,季厌敏感的神经就开始发出警报,难得吃过药之后还能一直保持清醒的大脑在提醒他,他不能习惯疯人院的任何一点。 如果想拯救自己,首先自己不能放弃自己,也不能被意识麻痹。 周离榛说到做到,他真就在季厌病房里待下了,拿餐桌当办公桌,除了在病历本上写东西之外,就是找话题跟季厌聊天。 问他喜欢吃什么,问他中午几点午睡,问他喜不喜欢雨天,问他想不想出去透气。 季厌随意回答,周离榛还说,会尽量找院长商量,把禁止他外出活动的限制取消,好让他出去溜达溜达透透气。 季厌也没把他的话太当真,他还是很不习惯身边又多了一个对他来说依旧陌生的人。 周离榛也看出他不自在,让季厌随意,不用在意病房里的他,饿了吃饭,渴了喝水,困了睡觉。 平时该什么样就什么样,也不用去刻意表现。 季厌一上午都没困过,他很清醒,一直站在窗边望着外面的雨。 快中午的时候雨又变大了,云又低又厚,槐树叶子被雨点子打得不轻,嫩绿叶片一直垂着,几乎没有能抬头的机会。 季厌的午饭有人专门送来,周离榛也让人从食堂打包了一份午餐送到病房,跟季厌坐在一起吃午饭。 虽然季厌是被强制送进来的,但季林风在伙食上没亏待他,为了在外人面前保留个面子,在食堂开了个小灶,请了个厨师专门给季厌做饭,每天饭菜都不重样。 但是季厌的胃口一直不好,主要是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再好的饭菜他也吃不下,所以才会一天比一天消瘦。 有时候季厌会强迫自己多吃一点东西,但只要吃的多了,他就一定会吐,吐过之后胃酸烧得他浑身难受,后面就越吃越少了。 平时季厌吃饭不跟冯石坐在一起,冯石吃饭不停说话往外喷吐米饭渣,还用手指抠牙花子。 季厌有洁癖,他膈应,不让冯石跟他一起吃饭,冯石就自己拖把凳子到旁边吃,离季厌远一点。 但周离榛吃饭很安静,他也很爱干净,打包盒边上的油渍,他都会先用纸擦干净,筷子跟碗也会用水烫过之后再用。吃饭的时候,除了一点点碗筷磕碰的声音之外,一点儿多余的声音都没有。 季厌吃季厌的,周离榛吃周离榛的。 周离榛吃饭优雅,但速度不慢,他很快注意到季厌只夹青菜,荤菜一口不动。 “你不吃肉吗?只吃菜会营养不良,你太瘦了。” 季厌的饭菜是两荤两素外加一个营养汤,不是他不吃肉,是不能吃肉。 “可能是药物的副作用吧,”季厌说,“吃肉之后肠胃会不舒服,想吐。” “那汤呢?” “汤可以喝几口,但也喝不了多少。” 周离榛放下筷子:“以后一天两次的药,换成一天一次,只要睡前吃一次就好,早上的那次不用吃了。” 季厌吃饱了,抽了张纸巾慢条斯理擦了擦嘴角,把用过的纸巾一团扔进垃圾桶里,又抽了一张纸擦了擦手。 他后背一靠,贴着椅背问:“周医生,我知道我的主治医生都只会按照院长的交代来治疗我,你能做主吗?” 周离榛还没说话,有护士进门叫他,说是上周外出参加学术会议的院长周鸿安回来了,让周医生立马去院长办公室找他。 周离榛说了声知道了,站起来慢慢收拾餐桌,季厌的饭菜还剩很多,周离榛想让他再吃一点,但季厌实在吃不下了。 收拾好餐桌,周离榛又在病房里坐了一会儿,中间接了个电话,是用英语交流的。 也不避人,季厌都听到了。 第10章 电话那头大概是周离榛以前的同事,问他东西跟票什么的怎么处理,周离榛说下周他会飞过去一趟,到时候他会拿走他的东西,拜托对方暂时替他保管几天。 对方答应了,周离榛道了谢。 等到护士第三次来催,周离榛才带着病历本离开病房。 走前他跟季厌说,他会很快回来。 - - 病房里每天早上都会有固定的保洁来打扫,今天上午丁云请了假,下午一点多才到。 丁云一进门就撸着袖子火急火燎干活儿,边拖地边抱怨从市区过来太远,她转了三趟公交,又说自己请假是因为自家小孙子生病了,在市区第一人民医院住院。 只请半天假,她不会被扣太多工资,下午是孩子姥姥在医院陪护,晚上孩子爸妈下班后会去照顾。 丁云是个话痨,话头一起来就打不住,东扯扯,西拉拉。 她把季厌当成了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所以什么都往外说,也不避讳。 她说,刚刚在走廊上听两个医生在嚼舌根子,嚼的是新来的医生周离榛,说院长催了三次才叫动他,看不出来年纪轻轻的,派头倒是不小。 他们还猜,周离榛可能是公司某个董事的亲戚吧,所以才有那么大的谱。 “他们还说,周医生以前在国外某家非常有名的医院工作,工资是这里的好多倍,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家小小的私立医院。” 丁云对钱的话题很敏感,替周离榛可惜。 “季厌你说,工资那么高都不干了,他是不是跟精神病人打交道多了,自己的脑子也坏了?” 一直坐在椅子上看雨的季厌突然转头,被头发遮住了一半的眼睛里没有往日的浑浊,看着晶亮。 “周医生他很正常,比他们都正常。” “哎呦,原来你会说话啊,我以为你是哑巴呢。”丁云面对“精神病人”,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平时丁云说闲话,季厌是不插嘴的。 她一般说的都是疯人院里的事儿,不是这里的医护工作人员,就是这里的病人。 比如哪个医生跟哪个护士搞在一起了,半夜在值班室里脱了衣服就来,还被医院里的病人撞见过。 又比如季厌同一楼层的病人,诗人,演员,还有那母女三人的事,都是丁云说给季厌听的。 她说,他就听着。 但大多数时候,丁云是个很聒噪的人,打扫病房的那半个小时,能把季厌的耳朵磨出茧子来。 “哎?对了,我们医院院长也姓周啊,”丁云眼睛一亮,觉得自己很厉害,发现了别人没发现的犄角关系,“新来的医生也姓周,不会跟院长是亲戚吧?” 季厌心想,按照丁云的逻辑,麦当劳跟麦当娜是一家,唐老鸭跟唐僧是一个妈。 这个世界上姓周的人多了去了。 而且,周鸿安身高一米六多点儿,五短身材还秃顶,像个石墩子成了精,长成那么困难也是不容易,怎么看都跟周离榛不可能是亲戚。 …… - - 院长办公室里,石墩子成精的院长周鸿安握着梳子,正对着镜子梳理自己头上稀稀疏疏所剩无几的毛儿。 “离榛,你看看你看看,”周鸿安举着又刮走他头顶几根毛儿的梳子,“你刚来,就让二叔愁得头发都快掉没了。” 周离榛噎他:“脱发是基因问题。” 周鸿安继续梳头:“是,我们家的好基因,都被你爸一个人占完了,你爷爷奶奶给我的,都是他挑剩下的。” 周离榛又说:“但您长寿,这比什么都强。” 周离榛父亲在他十五岁的时候就生病没了,他一句话周鸿安又噎了一下,不再提这个话茬儿,掏出感情牌,跟周离榛谈叔侄儿情分。 “离榛,我们是一家人,我这辈子没结婚也没有自己的孩子,我把你当亲儿子。” 周鸿安把梳子揣进兜里,改用手捋毛儿:“上周末半夜两点你给叔叔打电话,你说你在国外医院被同事骚扰到待不下去了,也吃腻了白人饭,想来叔叔的医院上班,我立马就安排你进来了。” 周离榛不接他的感情牌,转移话题问:“院长,您叫我来还有别的事儿吗?” 周鸿安听他公事公办叫院长,挑挑眉:“你说不想让医院里的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我也没宣扬,招你进来,那都是按照正常流程走的,但是关了办公室的门,别叫院长那么生分,喊二叔。” 周离榛还是喊他院长,说:“这是医院。” 周鸿安也不想继续墨迹,语气严肃了不少,也开始摆起了院长的谱,说起重点。 “我听说,你要给季厌重新诊断?” “对,我是这么想的,因为……” 周鸿安摆摆手打断他:“叔叔这头事儿多,天天不是酒局就是开会,在医院里的时间少,我是为了图省心才把季厌分给你的,季厌是季林风的儿子,我能怎么办?他在医院里做的任何检查跟治疗,都需要经过季林风的同意才行。” “之前林德辉是季厌的主治医生,林德辉是什么人,我放个屁他都说是香的,所以之前让他管着季厌,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林德辉要移民,我也实在找不到更合适的人,除了你,我的亲侄子,我也不放心把季厌交给外人啊,怎么说我们是一家人,我们是一条心。” 周鸿安的场面话感情话一套接一套,看周离榛不说话,周鸿安又开始诱惑他。 “离榛,你不是还想搞你的实验研究吗?实验室我都专门给你弄好了,a区9楼一整层都是空的,都划给你,医院里的医生护士,你随便调用,医院里的那些病例,你想怎么研究就怎么研究,过几天我就把一些典型病历资料送到你那边,你随便挑。” 周离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我要季厌。” 周鸿安皮笑肉不笑:“只有季厌不行。” “为什么?” “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周鸿安不松口,“离榛啊,你刚来医院,对这里的环境跟工作流程还不熟悉,毕竟国内跟国外不一样,这样吧,我给你分个助手,往后多帮帮你。” 周离榛听明白了,要分给他的不是助手,是为了监视他。 周鸿安也不装了,直接摊牌:“关于季厌的治疗方法,只能我说了算,你每天只需要看着他吃药就行,如果一个病人你都应付不了,叔叔建议你回家休息一段时间,正好也给自己放个假。” 这话的意思是,如果周离榛不听话,也就不用继续待在安康医院里了。 周离榛脸上表情不变,看不出情绪,最终还是退了一步:“好,我都听您的,至于我的实验病例问题,我再看看,找找更合适的人选。” “这就对了嘛,”周鸿安哈哈笑了两声,抬起手想拍拍周离榛肩膀,但他踮着脚也够不着,最后手心落在他胳膊上,“叔叔也老了,以后这家医院还得你接手,听叔叔的话,叔叔不会害你。” 周鸿安手机响了,是司机提醒他该走了,晚上还有饭局,离得远,他们得早早出发。 周离榛看出周鸿安着急离开,把他拉住,趁着牌桌还没撤,自己打出两张软和和的一对三,是服从的模样。 第11章 “叔叔,我可以不要季厌这个病例,但是他现在对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反应很大,如果他在我手上出了事也不好,他每天两次药,改成一天一次就行,这并不影响叔叔的判断跟治疗。” 周鸿安憋了一口气,石墩子又撑胀了几分,但到底还是顺了周离榛的意思。 “好,叔叔听你一次,季厌的药一天一次。” 周离榛又赶紧追加一句:“那他的禁止外出……” “只要看好了,别跑了就行。” 周离榛捏着病历本,冲着周鸿安微微一点头:“谢谢院长。” 第7章 诱惑他的主治医生 周离榛这趟去院长办公室还是有收获的,季厌每天两次药变成了每天一次,还允许季厌在规定时间内离开病房,在公共活动区域里活动。 周离榛回病房的时候,身后跟了个年纪很小的实习医生。 “这是梁兴,”一进病房,周离榛就给季厌介绍,“是院长分给我的助手。” 季厌没吱声,不动声色打量着梁兴。 梁兴是个娃娃脸,看着也就20出头,被季厌看得很不自在,主动站到旁边不显眼的位置。 季厌只是观察了梁兴一会儿,很快就猜出是怎么回事儿了。 可能是工作经验少,再加上年纪轻,梁兴都不会掩饰自己,张嘴闭嘴都是院长说了,这个不行,院长说了,那个不让。 周离榛当梁兴是空气,当他说话是放屁,不应也不答。 季厌也看得明白,梁兴不仅仅是周离榛的助手,他是院长派来监视周离榛工作来的,无非是看着周离榛,不让周离榛多掺和他的诊断跟治疗。 原本季厌还抱着一点儿期待,想着新来的周离榛可以给他重新诊断,现在看来是不可能了。 哎…… 冯石是天擦黑之后回来的,他手指的伤口已经处理好了。 上午他已经跟路萱打了电话告了状,除了医药费之外,他还另外冲路萱要了一万块钱的赔偿。 冯石在电话里骂了很长时间,但路萱就是看中了冯石身上的流氓混账劲儿,季厌的那些招儿,逼走了三个护工,但他逼不走无赖冯石。 她给冯石加了五千工资,冯石一听这话,立马闭嘴回了病房。 以前310病房里只有季厌跟冯石,现在变成了四个人,不说话光听脚步声都热闹。 晚饭有人给季厌送过来,周离榛也打发梁兴去食堂给他买饭,反正是周鸿安给他安排的助手,不用白不用。 周离榛不在食堂吃饭,梁兴也只能把自己的饭菜打包一起拎上去。 冯石端着自己的餐盒,自动坐到旁边吃饭,周离榛跟季厌坐在餐桌两边。 梁兴把饭盒放在桌子上,用脚尖给自己勾了把椅子,他刚想坐下,季厌不咸不淡地开口。 “不好意思啊梁医生,餐桌太小了,坐不下这么多人。” 梁兴屁股都快挨着椅子了,硬生生停在半空,挺着腰看着四四方方虽然不那么大但也绝对不小的餐桌。 “这个桌子这么大,坐四个人都行。” 季厌把摞在一起的饭盒一一摆开,周离榛也把自己的那份餐盒摊在桌面上,松松垮垮几个餐盒一摆,正好占满了整张餐桌。 “不好意思,现在满了。” “那我去哪里吃饭?”梁兴觉得自己很苦逼。 季厌朝着旁边的冯石一抬下巴:“那边地方大。” 冯石受伤的手指包得很厚,指头翘着,也不耽误他手心端着碗往嘴里扒饭。 梁兴心里闷了口气,明明他是院长叫过来的,现在倒好,吃饭都不能上桌了。 梁兴要坐下去的屁股彻底抬起来,用牙撕开一次性筷子包装纸,捧起自己的餐盒去了冯石那边。 冯石自己吃饭寂寞,看有人过来陪他,主动跟他打招呼:“梁医生,过来过来,季少爷洁癖,不能跟人一起吃饭。” 冯石一说话,喷了梁兴一脸饭渣。 梁兴赶紧捂着打开的餐盒往旁边躲了躲,又扭头看看端端正正坐在季厌对面的周离榛,小声嘀咕。 “那周医生怎么能上桌?” 一个病房能有多大,季厌听见了,头也没回,悠悠一句:“周医生是我的主治医生。” 可能是因为药量减半,还能外出活动了,季厌心情很好,连带着晚饭胃口都好了不少,虽然夹菜的时候还是会避开所有荤菜。 周离榛的晚餐简单很多,两荤一素摆在餐盘的不同格子里,自己先吃完了就看着季厌吃。 看季厌胃口还可以,周离榛又把餐桌上的汤碗往季厌面前推了推。 “鸡汤上面的油可以用勺子撇掉,然后喝点汤,吃点里面的鸡肉,这样就不会太油腻,肠胃负担也不会太大,你先试试看,过几天肠胃适应之后,再慢慢加强营养,吃点其他肉菜。” 鸡汤金黄,闻着很香,季厌之前看到都会反胃,今天倒是没有反胃的感觉。 他听了周离榛的话,用勺子把汤碗上面那层金黄的油撇掉,夹了两块鸡肉。 鸡肉炖得软烂,筷子一动就自动脱了骨。 季厌吃了两块鸡肉,觉得味道还不错,又吃了两块,最后喝了大半碗鸡汤才饱。 “如果肠胃不舒服,就跟我说。” “好,”季厌隔着衣服揉了揉自己的胃,“现在没什么感觉。” - - 晚上值班的护士是唐眉,晚饭后给各个病房的患者发药的工作也是她,最后一个房间才轮到季厌。 季厌刚伸手要去接药,白大褂里的手臂先他一步伸了过去,骨节分明修长有力的手指也先一步,接了唐眉手里的水杯跟药片。 周离榛跟唐眉闲聊了两句,然后才转身把水杯跟药递给季厌。 季厌看看墙上的时间,比他平时吃药晚了五分钟。 他接了药放进嘴里,仰头喝了半杯水咽了下去,又张开嘴伸出舌头给周离榛检查。 上下左右,舌根底下,确定周离榛都检查清楚了,季厌才合紧唇缝。 梁兴的眼珠子打唐眉进门后就落在她脸上,殷勤地上前打招呼:“唐眉,你吃饭了吗?” “梁医生啊,你也在这里。” “我现在,是周医生的助手。”梁兴傻笑,挠挠头往唐眉身边凑。 “哦。”唐眉不打算多聊,转身要走。 梁兴追了出去:“唐眉,我送送你吧。” “不用,我就在护士站值班。” “那我陪你。” 这次吃过药后季厌依旧没有困的感觉,所以周离榛是几点离开的,他很清楚。 周离榛离开前还说,他明早会早点过来。 冯石手疼,一大早就起床去找医生换药了,季厌也被吵醒了。 最先来病房的人是保洁丁云,依旧火急火燎。 丁云今天请的是下午的假,她说小孙子好点儿了,但还得住院一周,说是什么病毒感染,具体是什么病毒她也说不上来。 说完自家的事儿,就轮到疯人院了。 别看丁云上了年纪,吃瓜速度很快。 “季厌你知道吗?梁兴在追唐眉呢。” 季厌昨天虽然是第一次见梁兴,但他昨晚就看出来了,本来一直盯着周离榛的梁兴,一见到唐眉都快成翘嘴了,唐眉一走他就跟了出去。 第12章 一直到周离榛离开310病房,梁兴都没再出现过。 “唐眉长得多好看啊,”丁云说,“但是他俩吧,我觉得不配,梁兴比唐眉小四五岁吧,太小的男人靠不住。” 丁云的瓜不是联想就是发散,今天她就是联想的。 “一说起姐弟恋,我就又想起去年医院里那件事儿,去年春天,我们医院闹出了一个丑闻,差点儿上了社会新闻,最后是院长花钱压下去的。” 季厌精神头儿好,竖着耳朵听八卦,丁云也看出季厌感兴趣,说得就更来劲了。 “这事儿你之前没听过吧?去年我们医院一个男医生,跟医院里一个女病人搞上了,女人是他的患者,还比他大好几岁,但架不住那个女人长得好看啊,男医生就没把持住呗。” “听说叫床声跟墙头的野猫儿似的,啧啧……” “那女人其实病得不是很厉害,时好时坏,她想出院,但她家属死活不签字,怕她出去给家里人惹事儿丢人,她家里人也不缺钱,所以想把她一辈子关在精神病院里。” “最后你猜怎么着?” 丁云越说越兴奋,好像她目睹了整个经过一样。 “听说是那个女人主动勾引的男医生,让男医生带她离开这里,那男的有天晚上直接带她跑了,俩人私奔去了国外,男医生半夜用员工卡刷了门禁,是大摇大摆开着车带着女人从大门离开的。” 丁云说到最后,兴奋的不只她一个人。季厌的胸口在怦怦直跳,冷色调的瞳孔里着了两把火,因为呼吸急促,鼻翼两侧微微鼓动着,睫毛也跟着在颤。 竟然还能……这样吗? 是了……可以这样。 他之前只想着逃离疯人院,但逃离的方法不是只有用蛮力冲破重重阻碍这一种蠢的。 他也不是《肖申克的救赎》里的男主角,能挖地道,这间病房结构也没法儿挖地道,况且他的病房还是24小时监控状态。 医院四周的围墙太高,上面还拉了一圈高压线,墙上连个狗洞都没有。 医院里的安保很严,a区病房更是严上加严。 别说跑出去了,连出这栋大楼都难。 他一个人跑不出去,他一个人是一定跑不出去的。 但他可以找个人帮他。 那找谁呢,找谁帮他? 季厌大脑飞速转着,因为想不出来找谁,急得他在病房里来回转圈儿。 丁云以为季厌突然犯了病,拖完地就跑了。 季厌的大脑还在暴风搜索,他完全可以跟那个女病人学习,公式套用。 他也可以找医院里的工作人员,找他能接触到的人,但在眼前冒出来的一张张脸,都被季厌快速否定了。 冯石不行,他膈应。 梁兴不行,他喜欢女人,他在追唐眉。 唐眉更不行,季厌喜欢的是男人,这里的人应该都知道,对唐眉示爱会让人怀疑。 病房门把手滴的一声,有人从外面刷了卡。 先迈进来的是一条长腿,季厌双脚在看清周离榛的脸时定在原地不动了。 周离榛手里拿着伞,先跟季厌说了声“早安”,然后把雨伞挂在墙边的雨伞架上。 黑色伞骨还在往下滴水,周离榛的右侧肩膀也湿了一小片,白大褂洇出一块暗色区域,他里面穿的灰蓝色衬衫领子也湿了一点。 走近了,季厌闻到了周离榛身上带着酒精味,潮湿的雨腥气,还有他身上那股特有的,属于他的味道。 最后三种矛盾的味道糅杂在一起,竟然莫名混出了摄人心魄的味道,一起涌进季厌鼻腔,直达心肺。 季厌知道,那股摄人心魄的味道,是出于自己在此刻已经有了答案的激动。 谁会那么好心,愿意冒着风险带他离开疯人院? 只有一种方式,他必须先有疯狂的付出,才会得到疯狂的回报。 丁云口中的女病人,已经给了他一个非常好的模板答案不是吗? 他也可以,可以跟那个女人学习,诱惑他的主治医生。 是周离榛,也只有周离榛。 -------------------- 季宝儿计划进行时…… 第8章 小季色诱周医生计划第一步 为了离开疯人院,季厌决定诱惑新来的医生周离榛。 受了丁云的启发,这个计划从季厌脑子里冒出来到初步成型,不过十分钟。 因为这个大胆的计划,季厌的情绪还是高高的,这种感觉他很熟悉,就像音乐会上即将到达高潮部分。 季厌原本虚弱苍白的脸色从里到外透着红润,鼻子里呼出的热气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嘴唇要微微张着才能顺畅呼吸。 “刚刚我在楼道里碰到了保洁,她说你不太对劲。”周离榛又往前走了一步。 其实丁云的原话是,季厌突然犯病了,让他赶紧去看看,周离榛没用犯病两个字。 “脸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两个人的距离更近了,周离榛的五官在季厌的瞳孔里放大,视线焦点停在周离榛挺拔的鼻骨中间那一小点微微的凸起上,那点起伏,让周离榛脸上多了一点生动感。 季厌努力把高涨的情绪拽回平稳值,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我刚刚在想事情,没有不舒服。” 感谢丁云,季厌又在心里加了句。 季厌说话的同时,周离榛抬手贴上季厌额头,不烫。 周离榛的手指湿凉,他身上的味道顺着指尖淌在季厌的脸上,更清晰了。 但季厌还是闻不出来具体是什么香水味,他想到了窗外被雨打湿的槐树叶片。 周离榛身上的味道是绿色的,很潮湿。 季厌的计划,也被带进了潮湿地带。 周离榛不知道季厌心里在想什么,确定他的脸红不是因为发烧之后收回了手。 额头上湿凉的触感消失了,季厌猛地想起另外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他虽然知道周离榛跟他一样,喜欢男人,但他不知道周离榛现在的感情状况。 如果周离榛已经结婚了,或者是有固定交往对象,那他就不能这么缺德去做第三者,他的计划就不能实施,只能另外找人。 怎么样才能不经意间提起这个话题,显得自然又不尴尬。 季厌还没搜刮出来合适的机会,眼前多了杯水,是周离榛给他倒的。 一次性纸杯很软,周离榛把两个纸杯摞在一起,杯子里的水纹还在动。 季厌接过水杯,仰头直接问:“周医生,你有对象吗?” 周离榛没想到季厌会突然问他这个问题,但还是很快回答了。 “没有对象,我单身。” 刚刚季厌脑子里诱惑周离榛的计划还有点儿不稳,就跟路边上年久失修要坏不坏的路灯一样,仔细听还能听到季厌脑子里呲呲拉拉的声响。 但在听到周离榛说自己是单身之后,灯泡终于在季厌心里亮稳当了。 没有对象,很好。 计划可以继续。 季厌嘴角不受控制往上弯,可能是因为过于激动了,在心里表示了肯定之后,嘴上也不受控制地直接说了出来。 “没有对象,很好,周医生。” 第13章 说出口的那一刻,两个人同时愣住了。 很好,尴尬住了。 季厌仰头一口干了杯子里的水,说了句“我去下卫生间”后扭头就走,手上还使劲儿攥着空纸杯。 两个纸杯摞在一起,捏起来是比一个费劲啊。 - - 浴室门开了,砰一声又关了。 季厌打开水龙头,捧着凉水一直往自己脸上浇,一直把心里的火浇灭了才停。 等他彻底冷静下来,一抬头看见的就是镜子里头发散乱,满脸水的狼狈自己。 以前季厌常听人夸,夸他长得好。 季厌确实很会长,遗传了父母所有的优点,就连乐团的团长都说,买票来看乐团演出的观众,有一半是冲着首席小提琴手那张脸来的。 每次演出完,后台送给季厌的鲜花能堆满整个休息室,男男女女追求者的礼物跟信件也是成山成海。 但现在,他在疯人院里被折磨了两个多月,这张好面皮儿已经大打折扣。 头发长了,黑眼圈严重,脸上的红润褪了之后看起来很白,是没有多少血色的白。 季厌赶紧往镜子上扑了两捧水,想要扑掉镜子里的自己,但镜子上的水帘只是模糊了几秒他的脸。 季厌又忍不住想,就他现在的模样,能色诱成功吗? 脑子里丧气的声音很快被季厌甩开,未战先衰,不是他的性格。 他一旦想好了做某件事,就一定会努力试试。 最重要的是,如果季林风不签字,他可能这辈子都离不开疯人院了,显然季林风早就把他给忘了。 这个方法,是季厌目前能想到的最快逃离的办法了。 他只能试试,计划也要一步步来。 “小季色诱周医生计划”第一步:先把自己捯饬捯饬。 色诱怎么少得了一张好面皮儿,好脸色是可以慢慢养回来的。 季厌在卫生间里仔仔细细洗了个澡,吹干头发,又从抽屉里摸出一根头绳,把自己有点儿长的头发在脑后扎了个随意慵懒的小揪揪,理好身上新换的衣服,褶皱都捋平了。 对着镜子调整好表情跟笑容,季厌才打开浴室门出去。 周离榛听到开门声一抬头,翻病历的手也不动了。 虽然脸色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改变的,但季厌这么一弄,整个人都精神了不少。 季厌一直被头发挡住的额头跟眼睛全都露了出来,精致的五官线条明朗了,眼睛弯着,亮亮的,明显少了很多防备,身上是会让人忍不住想要靠近的气息。 周离榛惊讶,只是几分钟而已,一个人的变化竟然可以这么大。 这个变化不仅仅是外在的,是季厌整个人的精气神儿跟之前不一样了。 季厌当然不一样了,他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离开疯人院后的新生活。 两个多月了,季厌第一次感觉这么清爽有精神,还有点儿不习惯,抬手摸了摸脑后的小揪揪。 周离榛也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季厌头发这么扎起来,很可爱。 “季厌,你喜欢长发吗?”周离榛问他。 季厌现在对他计划表里另外一个主角的一举一动都非常敏感,因为摸不透周离榛的喜好,他没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先看了眼周离榛的头发。 周离榛的外婆是欧洲人,他的发色是偏浅的栗色,发型是偏向成熟稳重又有点复古的三七分,长度刚刚好,打理得干净利落,一看就是有审美的,并且会定期定时修剪的。 那么,周离榛为什么会问他这个问题,是不是他不喜欢男人长发? 季厌警铃大作:“你不喜欢头发长一点的男人吗?” 周离榛又被问愣了,他发现,季厌今早的问题越来越跳脱了。 “我是觉得你的头发这么扎起来,人看着很精神,比散着好看。” 周离榛声音有些低,像大提琴沉落的旋律,入耳之后又是软的。 他又补充:“也很可爱。” 听他这么说,季厌警铃解除,笑了。 “我两个月没剪过头发了,比以前是长了一点,但之前也不是特别短,我的造型师说,我的脸型适合稍微长一点的发型,穿上礼服站在舞台上拉小提琴也最好看,所以一直是这个长度。” 季厌怕周离榛不知道有多长,手指在自己下巴下面一点的脖子上比划了一下。 “是到这里。” 季厌的下巴是微微偏抬着的,颈侧仰出优雅流畅的弧度。 他的皮肤白,脖子细弱也细腻,像刚出窑的白瓷,脑后没完全扎上去的几根发丝贴着脖子。 无论是角度还是视觉,会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性。 周离榛侧了下身,自己去给自己倒了杯水,喝完了又说:“如果你想剪头发,我可以帮你联系你的造型师。” “真的吗?”季厌自从进了疯人院,就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个朋友。 因为没有家属的允许,医院不允许外人探视。 “当然,只是剪个头发而已,我会想办法说服你父亲跟院长。” “谢谢你,周医生。”季厌这句话是发自内心的。 - - 周离榛来了电话,这次他没当着季厌的面在病房里接,握着手机出了病房。 季厌想听听,但隔着门他什么都听不到,只能站在门边等着周离榛回来。 门侧墙上贴着a区病房本楼层的消防图纸,上面标着灭火器的位置,还有逃生通道方向。 消防图纸旁边,还贴着安康医院规章手册。 季厌之前无聊,上面的字看了一遍又一遍,都能背下来了。 第一条:住院患者必须遵守医院规章制度,不得擅自离开指定区域,下楼活动时间遵守每周发放的活动时间表。 第二条:住院患者必须服从医生的治疗和护理安排,没有家属监护人签字,不得擅自拒绝或中断治疗。 第三条:医生和护士必须按照规定进行治疗和护理,不得擅自更改治疗方案。 第四条:出于安全防范,对于可能存在伤人、自杀、自残行为的患者,院方有权进行有效措施进行应急干预和预防。 第五条,季厌把重点放在第五条上。 第五条上明确写了—— 禁止患者跟工作人员之间产生不正当关系,一经发现,依法依规处理。 墙上的规章手册,对季厌构不成什么心理负担。 因为在这家医院里,医生跟病人搞在一起的事并不少见。 单说林德辉,他非常好色,男女不忌,这家医院里跟他有过关系的,就不只一个病人。 但是像丁云说的那两个人,医生偷偷把自己的患者带离疯人院的事,只发生了那一次。 季厌现在很乐观,一次就成功了,说明成功率是百分百。 现在的季厌只想着怎么离开,还没想过真离开之后该何去何从…… 周离榛很快就回来了,冯石换完手上的药后脚也跟了进来。 他一进门就看见了周离榛,身体下意识往后缩。 冯石是典型的欺软怕硬,上次他的手被周离榛杵进防护网里,他现在不敢再站到窗边,也打心里头怵周离榛,不敢在他眼前多晃悠,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第14章 所以当季厌吃过早饭,把一份购物清单交到冯石手里时,他笑得脸都要烂了,转身就要走。 周离榛把他叫住,冯石后背一凉,以为自己又做了什么惹到周离榛了,站在门边离周离榛远远的,警惕地问他怎么了。 “购物清单拿给我看看。” 按照规定,患者要买的东西,得经过主治医生的同意,怕他们购买一些危险品。 周离榛抽走冯石手里的购物单,季厌的字一笔一画,字迹清秀,清单最上面写的都是一些生活用品。 要买的衣服很多,服装品牌跟店面地址季厌都详细写了。 衣服后面是男士护肤品,面膜,新款刮胡刀,香水,香氛沐浴露,精油…… 除了这些,清单上还列出了很多张音乐类唱片。 唱片后面是要买的是书,类型跨度很大。 心理学,精神病学,哲学,摄影类,几本外文小说,散文。 最后一本是…… 《演员的自我修养》。 -------------------- 来了宝子们,小季色诱周医生计划正式开始,马上也要申请榜单了,求收藏海星跟评论呀,给小季助助力…… 鞠躬,感谢…… 第9章 这样就能跟你是一个味道了 没有不允许带进来的东西,周离榛把购物清单还给冯石。 季林风之前交代过,凡是医院允许买的东西,季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季厌被强制性送进来住院之后,自己一心只想着逃跑,根本没有任何购物欲望。 这次他要买的东西很多,疯人院的位置在市南郊区的山里,冯石得去市中心,要跑很多家店,没有一天时间是回不来的。 想到能去市中心购物透气,还能从中多捞点儿跑腿费,冯石乐呵呵接过清单出门了。 虽然周鸿安不允许周离榛给季厌重新做检查重新诊断,表面上周离榛也是这么做的,但他一直没离开过310病房。 季厌的信息不能记录在纸上,但可以记录在他脑子里,回去之后再整理也一样。 而且梁兴也很好打发,他早上一来,周离榛就让他去9楼,帮他打扫实验室的卫生。 梁兴的任务是看着周离榛,被打发到9楼打扫卫生,立马给周鸿安做了汇报。 周鸿安的电话后脚就打给了周离榛,周离榛早有准备,从容接起电话。 电话里他跟周鸿安说,以后他的重点会放在继续自己的实验研究上,在确定他需要的实验病例之前,他只管季厌这一个患者。 周鸿安一听周离榛会继续把重点放在自己的实验研究上,立马把梁兴抛到脑后去了。 周离榛的实验研究方向是目前精神分裂症最前沿的治疗方法,一旦有了实际成果,安康医院将不再一样。 周离榛在来安康医院之前,他的研究已经小有突破,周鸿安正是看中了这一点。 之前周鸿安提过很多次,想要周离榛回国帮他,但都被周离榛拒绝了。 这次也算是天助他,周离榛被原来医院的一个男同事追求,在周离榛明确拒绝后,对方又骚扰了他半年多。 听说那个变态同事使了不少下作手段,跟踪,录音,偷拍,溜门撬锁,还偷他内裤袜子。 周离榛报警也没用,对方有点背景,加上证据并不充分,一直没受到任何惩罚,他忍无可忍想到了回国发展。 这些都是周离榛上周末半夜两点,主动给周鸿安打电话说的,电话里周离榛的声音听着很烦躁甚至有些崩溃。 周鸿安表面痛骂他那个变态同事,嘴上也安慰周离榛,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次周离榛终于愿意回来了。 周鸿安对待自己这个唯一的侄子,也不是只有算计,他说要把医院给周离榛接手,也不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他这辈子不结婚不生子,以后所有的东西都是周离榛的。 只要周离榛听话,好好搞他的研究,他想做什么都行。 周鸿安也知道周离榛是聪明人,对待聪明的接班人,不需要藏着掖着。 周离榛得接触医院里的所有黑的白的明的暗的,一开始就得直接让他看明白才行。 “离榛啊,你能想明白就好,你的实验室缺少什么设备或者治疗仪器,尽管跟叔叔说,叔叔一定会尽快给你安排好的。” 周鸿安都这么说了,周离榛也不客气,回头看看一直坐在病床边眼巴巴看着自己打电话的季厌,说出了自己缺的东西。 “院长,我已经去9楼看过了,我需要跟原医院同款的最新检查设备跟治疗仪器。” 周离榛说了几台进口设备品牌跟型号,周鸿安听得直肉疼,但想想以后可能得到的回报,咬咬牙同意了。 “可以,不过你说的这些设备都需要进口,弄过来得需要一点时间。” “我可以等。” 正事儿聊完了,周鸿安终于想到了季厌,挂电话之前嘱咐他:“对了,季厌逃跑前科太多,他现在可以外出活动了,一定要看好他。” 周离榛应着:“我会。” - - 季厌现在可以在本楼层的公共活动区活动,时间都是固定的,早上9点到中午11点,下午2点到下午四点。 一个楼层住的病人并不算多,所以活动区空间也不大。 棋牌室,阅读区,观影区,乒乓球厅都挤在不大的半开放式空间里,活动区的大门也需要刷卡才能进去,里面有值班的护士跟保安,防止突发事件。 季厌很久没出来过了,进了活动区就东看看西瞅瞅。 不管去哪里,他都会拉着周离榛一起,其实不用季厌说,周离榛也会跟着他。 棋牌桌已经满了,乒乓球季厌也不感兴趣,最后进了观影区。 观影区不算小,只有一个穿着白衬衫黑西裤,打扮得很精致的年轻男人,男人坐在长条观影沙发上,正在看电影。 看到有人过来了,男人主动抬手打招呼:“你们好。” 季厌不认识沙发上的男人,但确定他不是这里的医护人员,医护人员跟保安都需要穿制服,看模样打扮也不是护工,那就只有可能是同楼层的病人,就是不知道他会是丁云口中八卦的哪一个。 “你好。”季厌也抬手跟他打了招呼。 “过来坐。”男人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季厌说了声“好”,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周离榛没坐,站在靠近季厌的沙发边,握着手机给人发信息,但余光一直关注着沙发上的两个人。 他虽然只管季厌,但周鸿安把所有的病例信息都给他看过了,这个患者的情况不太稳定,有时候会乱砸东西,也有过伤人记录,所以他得留意一点儿才行。 “我叫孟经艺,是个演员,”没等季厌问,对方就主动开口了,还伸手指了指屏幕,“这部电影里有我,一会儿就出来了。” 原来是那个被金主抛弃之后疯了的演员,季厌顺着他的话:“是吗?那我要认真看看。” 演员好像是自来熟,话也多:“我不能看太久电影,一会儿我先生就要回来了,我得回去给他做饭才行。” 季厌知道,演员口中的先生,就是那个金主。 第15章 提起先生,演员滔滔不绝。 “你不知道,我先生毛病特别多,口也挑,不吃葱姜蒜,不吃芹菜,不吃肥肉,不吃胡萝卜,不吃茄子……” “先生跟个孩子似的,特别挑食。” 演员的语气虽然是在抱怨,但眼里的笑溢得满满的。 演员看着是幸福的,但他的“幸福”却把季厌刺到了。 季厌知道,他说得都是假的。 他没有先生,他的金主早就把他抛弃了。 这家疯人院里的病人,季厌之前也没少见,每次看见他们,心里的冲击总是不小。 “你……辛苦了。”季厌听着难受,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不辛苦的,”演员说,“只要先生开心就好了。” “先生吃过午饭,会午睡一会儿。” “但是这几天下雨啊,”演员叹气,“先生对声音很敏感,可能会睡不好,他工作很辛苦。” “你说,雨季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演员一直在自言自语,屏幕上还没到演员出场,他突然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匆匆站起来。 “抱歉啊,我不能再看了,先生快要回家了,我得回去做饭了。” 他说完就走,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季厌。” “改天去家里吃饭,我住306。” “好……”季厌抬手,指了指出了门往右的方向,“我住拐角尽头的310。” “再见。” “再见。” 演员没看到自己出场,季厌看到了。 屏幕里的孟经艺是少年模样,看着比现在青涩很多,眼睛又黑又亮,那是一张天生适合在荧幕上展示的脸。 他演的是个失足少年,演技真的好啊,那双眼睛很容易把人代入到角色世界里。 季厌跟着电影里的他,一起快乐,一起难过,一起悲伤…… 他忍不住想,如果孟经艺没病,或者没遇见那个金主,他现在可能还在拍戏,可能早就万众瞩目。 可是命运造化弄人,有人乐在其中,有人苦在其中。 有人承受不住,让自己活在虚妄的灿烂里。 季厌被一股巨大的莫名悲凉包围,瞬间浑身发冷。 演员的戏份结束后,季厌感觉到身侧的沙发往下陷了陷,他知道坐在身边的人是周离榛。 季厌的身体不那么冷了,他想,可能是周离榛帮他挡住了空调风口吧。 电影放完了,字幕在主题曲里滚动。 季厌看完演员表里孟经艺的名字后就不再看了,他很想找一个让自己不那么难受的落脚点,眼睛从屏幕上移开,然后他找到了身边周离榛的眼睛。 周离榛的视线是直接的,他看人的时候就是看人。 眼睛,鼻梁,嘴唇。 这次他看的是季厌的眼睛,季厌也迎着他的视线,两人对视着。 周离榛能明白季厌眼睛里的情绪:“还是不适应这里的人吧?” 季厌小声说了句“是”:“周医生,他们生病的时候,都是那样的吗?分不清现实跟幻想?” 周离榛说:“每个人的症状都不太一样。” “孟经艺是不是病得很重?” 这个问题周离榛没回答,季厌明白了。 - - 周离榛拿起遥控器,另外选了一部喜剧片。 片子是两年前的新年贺岁档,季厌在电影院里看过,后来也看过好几次,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每次他也都能笑出来。 慢慢的,身体里那股悲凉被电影里让人捧腹大笑的桥段驱散了。 电影过了大半,季厌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重要任务在身,他瞄了眼周离榛,身体主动往周离榛那头靠了靠。 一开始两个人隔着半个手臂的距离,后来越来越近,一个手掌,一个拳头,裤子擦着裤子。 季厌最后一步没把握好合适的距离,两个人的大腿隔着布料贴在一起,季厌甚至感觉到了周离榛大腿上的温度,很热很热。 季厌的第二感觉,是周离榛大腿绷紧的肌肉触感。 周离榛穿着裤子看不出来,季厌没想到,他的大腿肌肉竟然会这么蓬勃。 邦邦硬。 现在不是感叹人身材的时候,太近了,季厌知道自己不能太过着急。 他赶紧又往旁边挪了一公分,这回距离刚刚好,很近,但不是在尴尬距离上。 周离榛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没动过,像个雕塑。 季厌鼻子里盈满了周离榛身上的味道,特有的潮湿感很快湿润了他整个鼻腔跟身体。 “周医生,你用的是什么香水?”季厌已经看不进去电影了。 周离榛还在很认真地看电影,到了一个搞笑片段,适时地笑了声,然后才说:“我不用香水。” 不是香水,那可能是沐浴露吧。 季厌又问:“那周医生用什么牌子的沐浴露?” 周离榛说了沐浴露的品牌,季厌在心里暗暗记下,想着下次购物之前,他让冯石也买一样的。 “周医生,”季厌鼻子微微往周离榛身上一侧,“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周离榛看电影的视线不太稳,下意识扭头去看季厌。 季厌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身体,此刻对着周离榛展示的,是自己的四分之三黄金右脸,他的脸部轮廓是带着棱角的,很迷人。 周离榛抿下了唇,也微微低头靠近季厌闻了下:“你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 季厌并不知道自己身上是有味道的,他抬起胳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是吗?” “嗯……”周离榛鼻音低低的,重新坐直身体,两只手交叉着放在腿上,“比我用的沐浴露好闻。” “那我不换了,”季厌脸上的笑绽开了,“我本来想换成跟你一样的,这样就能跟你是一个味道了。” 沉默,季厌跟周离榛都沉默了,观影区只有电影里人物的夸张表演。 周离榛交叉的手指紧了紧:“季厌,你知道这种话,有时候……会很容易让人误会吗?” “啊?什么误会?”季厌无辜又不解。 他假装不明白周离榛突然说这话的意思,但心里已经给自己迅速加了好几个大鸡腿了。 这些暧昧的话他可是在心里搜刮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周离榛在跟院长打电话的时候,他的眼睛虽然巴巴望着他,但心里一直在演练。 本来他还在找合适的机会,现在这样两个人近距离坐在一起看电影,给了他一个很好的机会。 气氛也是刚刚好,他才能这么自然地把这段暧昧的话穿插在两个人的对话里。 但也有一点,此刻季厌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攻略对象,周医生真的很敏感。 “周医生……我……不是那个意思……” 季厌好像突然反应过来了,说话支支吾吾,慌慌张张往旁边挪,离周离榛远了一点,他低着头,手指无措地抓紧了沙发边。 周离榛看出季厌紧张了,赶紧说:“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几秒钟后,季厌长舒一口气,手指慢慢松开沙发,笑脸重新绽开,四分之三黄金右脸重新朝向周离榛,声音甜甜的。 第16章 “好的呢^-^,周医生~我听你的。” -------------------- 小季(叉腰):给自己的表演加俩大鸡腿…… 第10章 穿得骚,有用 季厌这声甜甜的,虽然他没谈过恋爱,但他看身边的朋友谈过。 他是在有样学样,朋友恋爱的时候,跟对象天天黏黏糊糊贴在一起,他们跟恋人说话的声音就是跟普通朋友不一样。 季厌刚刚这个发音,是他出门前在卫生间里偷偷小声练出来的夹子音,在这之前,他否定了很多种发音。 “周医生……”直接的不行,声音冷漠,给人距离感。 “周~医生……”这种也不行,太生硬,显得人很局促。 “周医生,周医生,周医生……周……医生……” 季厌练习了很久,他的声音不是粗狂或者低沉暗哑的男音,在男性声音里也算比较清亮那一挂的,但要夹住也不算太容易。 总之,最后季厌才找到夹子音窍门,胸腔腹部都要同时夹紧,喉咙也要收起来才行。 梁兴打扫完9楼卫生,回来发现310病房里没人,问了护士才找到活动区。 一进观影区就听到了季厌的声音,他说不出来季厌说话这是怎么了,但就是觉得不太一样。 “季厌,你说话怎么变成这样了?”梁兴直接问了出来。 气氛原本很好,被人突然打断,季厌一扭头瞪向来人。 “关你什么事……”季厌没发出声音,只是做了个无声的口型。 他背着周离榛,周离榛看不到,但梁兴可是看得清清楚楚。 梁兴心说,果然精神病的变脸速度就是快。 变脸小季转头对着周离榛又是一个跟烟花似的笑,但是经过梁兴这么一打岔儿,他也知道了,夹子音这招不能这么用,就连梁兴都能一下子听出不对劲来。 而且,他自己这么夹着说话也会起鸡皮疙瘩,一直夹着肚子跟嗓子说话也很难,稍微不注意就会用力过猛。 太过了就会显得很假,很做作,不真实。 没关系,季厌给自己打气,这招不行,再想其他办法好了。 中午十一点整,活动区值班的护士催患者回病房,午餐跟午休时间他们只能在病房里待着。 季厌出来透了半天气,感觉顺畅了不少,边往外走边问:“周医生,你午饭吃什么?” 周离榛回头看看梁兴:“一会儿我让梁兴去食堂打包一份上来。” 跟在身后的梁兴嘟嘟囔囔:“行吧,反正就是我跑腿呗。” 他的嘟囔声不小,周离榛跟季厌都听到了,但没人搭理他。 “周医生中午跟我一起吃吧,”季厌趁机提议,“每天小厨房给我送过来的饭菜太多了,我一个人吃不完。” 跟周离榛吃了两顿饭,季厌也大概了解了周离榛的食量,光他自己的午饭还是少了点。 他又补充:“今天来不及让厨房加菜了,梁医生再帮你打包一次,中午我们一起吃,明天开始我让厨房那边多准备一个人的饭菜。” “这样方便吗?”周离榛客气了一句。 “没什么不方便的,”季厌说,“只要我跑不出去,季林风不管我在这里怎么样。” “好,”周离榛也不再客气,“那以后我跟你一起吃。” 几个人路过棋牌桌,下棋打牌的患者还意犹未尽,约着下午继续。 走在季厌前面的一个中年男人突然回头,挡在了季厌身前。 季厌差点儿撞上前面的人,是周离榛反应快,把季厌往自己身边拽了拽。 前面挡路的男人看着五十多了,双眼浑浊,一脸黑白络腮胡,天生的自来卷发也白了一多半,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裤腿很长,拖在地板上,看着脏兮兮的。 “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男人冲着季厌高高举起手里的诗集,大声呼喊:“新来的,精神自由,精神自由,精神自由!” 他的呼喊一声比一声高,旁边的人可能已经习惯了,没人多看他一眼。 季厌知道了,这人是住在他隔壁的那个诗人。 他还记得诗人的事迹,因为诗人觉得爱人的精神不自由,所以砍伤了自己的爱人,之后被送进了这里,见人就呼吁“精神自由”。 季厌真怕诗人也来砍他,他还年轻,他才24岁,他还想重回舞台,他还想活到百八十岁,去看大好河山,享受大好人生,他可不想莫名其妙在这家疯人院里出什么意外。 季厌赶紧后退一步,声音高高的:“精神自由,很自由,特别自由!” “那就好。” 诗人放下高举的诗集,郑重地点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嘴里念念有词。 “今夜我为谁而眠,明天太阳照常升起,我又为谁而清醒……” “自由,精神自由……” 等到诗人出了活动区大门,右拐之后看不到人了,季厌才发现,刚刚周离榛一直站在他跟诗人中间,左手虚虚搭在他身后,是护着他的姿态。 季厌心里瞬间涌进一股暖流,热乎乎的,像被温水泡着一样。 周医生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医生,对待自己的患者尽心尽力。 “不用害怕,他身上不会有危险品。”周离榛说。 “嗯,”季厌笑笑,“我们走吧,回去吃午饭。” - - 梁兴打包回来两份午餐,自己不想站在旁边吃饭,端着自己的饭盒去了医生值班室。 周离榛把他跟季厌的餐盒打开摆好,又把两个人的筷子跟碗都用热水烫了一下。 季厌心情好,胃口跟着也好,吃的比之前多了。 昨天在周离榛的引导下,他喝了半碗鸡汤,吃了几块鸡肉,今天又喝了大半碗鸡汤,小半碗鸡肉。 季厌不光自己吃,他也一直在给周离榛夹菜,梅菜扣肉,莴笋虾仁,糖醋排骨。 他现在不能吃太油腻,就都夹到周离榛碗里去了。 “虾你也多吃一点。”周离榛说。 “好,”季厌也给自己夹了两个虾仁,“我听周医生的。” 我听周医生的,这话季厌说了两遍。 周离榛咽了嘴里的虾仁,抬头看他:“你就……这么信任我?” 季厌认真诚恳地点点头:“周医生不一样,我相信你。” 要想吸引一个人,好面皮儿很重要,灵魂契合也非常重要。 要想靠近他,必须要对他有更多的了解才行。 一顿午饭,季厌问了周离榛不少问题。 季厌知道了周离榛在市区有房子,但疯人院在郊区,来回开车要三个多小时,所以他住在医院的员工宿舍里。 员工宿舍在b区病房后面,从a区出去,走路五六分钟就能到。 a区9楼一整层以后会是他的实验室,里面自带了一间很大的休息室,这两天周离榛准备把宿舍的东西搬到9楼。 以后他也会直接住在a区,季厌的楼上。 他还知道了,周离榛喜欢吃鱼,但不喜欢挑刺。 知道了周离榛喜欢看书,健身,对动物毛过敏,早上喜欢洗冷水澡。 听到周离榛说早上洗冷水澡,季厌直接往周离榛的下半身看过去。 第17章 但周离榛坐在他对面,桌子从他腰部开始就挡住了。 季厌看不见,就盯着挡着周离榛腰部的餐桌沿。 什么情况下男人会喜欢洗冷水澡? 季厌想到了一种可能性:周医生身体里火气旺。 火气旺,说明身体的欲望得不到纾解。 顺着这个话题,季厌开始问周离榛的感情经历。 “周医生,以前你谈过几次恋爱?” “没谈过。” “没谈过?”季厌有点儿惊讶,他知道周离榛已经30了,30了竟然没谈过恋爱,“一次都没谈过吗?” “嗯,上学的时候专心学业,毕业后又专心自己的研究跟工作,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而且我上学跟工作一直都在国外,但我并不打算找外国人。” 周离榛吃饱了,看着餐桌对面的季厌:“我更喜欢黑发的中国人,年纪比我小点的。” 黑发的中国人,年纪比他小,季厌两条都符合,瞬间信心倍增,忍不住又问:“那还有别的要求吗?” 周离榛说:“其他的,要看缘分。” 季厌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缘分”会主动找上你的。 - - 天黑之前冯石回来了,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实在太多,他是让人帮忙拎上来的。 季厌的病床都被购物袋塞满了,地上也有一堆。 生活用品季厌放在该放的地方,书也都拆了封皮,他特意把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就能够得着。 为了不那么明显,季厌又挑了本《博弈论》跟一本精神病学的书,摞在《演员的自我修养》上面。 周离榛随手翻了翻最上面那本精神病学的书,是通俗易懂的基础科普类。 “看不懂的可以问我。” “好啊,”季厌现在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对着周离榛的都是笑脸,“我确实想多了解一点这方面的知识。” 其实精神病学的书也是季厌想看的,他想跟周离榛多一点共同话题。 季厌最后才整理大袋小包的衣服,他买的这些衣服都是一个品牌的,是乐团里拉大提琴的朋友宁子瑜以前穿过的牌子。 这家衣服的最大特点就是设计大胆前卫,说白了就是性感,勾人。 宁子瑜之前暗恋乐团里的另一个大提琴手晁南,还特意搬到晁南家隔壁,跟他做了邻居,下班回家之后就换上这个品牌的衣服在晁南面前晃悠。 有次季厌开视频跟宁子瑜聊天,问过他天天穿那么骚在晁南面前晃悠有用吗? 季厌当时觉得,宁子瑜的方法可能用错了,因为晁南人前看着挺正经绅士的。 宁子瑜却坚持,他换上偏透的衬衫,对着镜子扯大了领口,锁骨都露在外面,他还特意系乱了几颗扣子,下摆就变成了不规则的形状,很显腰部轮廓。 宁子瑜换好衣服,在视频里给了季厌一个“你不懂”的眼神,然后去敲隔壁邻居晁南房门去了,说是去借酱油。 酱油没借来,宁子瑜也没回来,那晚他是在晁南家里过的夜。 那晚之后他们俩正式确立了关系,第二天宁子瑜扶着腰坐在季厌身侧的椅子上,低声跟他说。 “看吧,穿得骚还是很有用的。” 季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还得是你。” 再后来,晁南不允许宁子瑜再碰那个牌子的衣服。 但季厌却无意识里记住了那个品牌,按照以前,季厌是绝对不会买的,但现在是特殊时期,特殊时期特殊对待。 季厌拿出购物袋里一件衬衫,抻着肩膀两边在眼前打开。 啧,现在这家的衣服设计更大胆了。 衬衫只有四个扣子,还都集中在下面,衬衫上面是大敞着的,要是穿上身,何止露锁骨,胸口应该也会露出来。 第二件衣服前后不露不透,加了很多小巧思,腰部是往里收紧的,穿上会非常显腰线跟臀部曲线,很容易引人遐想。 第三件设计感十足,布料很薄,会有点儿透,边缘是蕾丝设计,而且腰后是开叉的,正常站直走路应该没什么,但如果是做弯腰或者俯身的动作,那么腰窝的位置一定会从开叉的地方露出来。 季厌看完了所有的衣服,很满意,嘴角不自觉上扬。 旁边的周离榛自然也都看到了,从季厌拿出第一件衣服开始,他的眉头就没松开过,拧得跟麻花一样。 “你喜欢这些衣服?”周离榛指了指床上的衣服,“你之前,好像不穿这些。” “我想试试新的风格。”季厌找了个理由。 季厌没留意周离榛脸上复杂的表情,越看这些衣服越满意,心里偷偷表扬自己。 小季你不要太有心机,你不要太聪明。 有你这脑子,干什么不能成功? 色诱周医生而已,逃离疯人院而已。 小季确实很聪明,但小季并不骄傲,只能夸到这里了。 小季迅速调整好情绪,让自己回归还身处疯人院的严冬现实里。 万里长征第一步,这才刚刚开始。 他又看了眼床上铺开的衣服,他喜不喜欢这些衣服不重要。 他只知道,穿得骚,有用。 -------------------- 周医生:!@#¥¥#%¥%¥……%……%&%&……(……想看) 第11章 ……不行 当然了,这些都是季厌乐观心态下自以为的理想状态。 残酷的现实是,季厌根本没有穿那些骚衣服的机会。 周离榛以医院内有规定为由,不让他穿,还把那些骚衣服都收进了季厌衣橱最里面,大有不让它们重见天日的打算。 “这些衣服很贵的,”季厌还想上去拦着,“不穿多可惜啊。” 季厌看见这些骚衣服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穿上之后的骚包姿态,比如有意无意靠近周离榛,然后弯腰捡东西,或者是貌似不经意间擦过他的白大褂什么的,最好是手指。 现在不让穿了,他的那些骚包姿态还怎么展示? “以后再说。”周离榛很干脆,又把那些骚衣服往衣橱里推了推,啪一声,丝毫不留余地地关上了柜门。 以后再说,以后是什么时候? 季厌心里急啊,他买这些骚衣服可都是为了色诱周离榛的,以后他要是离开了疯人院,他可就不需要这些衣服了。 这些骚衣服在这个特殊时期,可是他的战服,征服周离榛的战服。 这些衣服虽然骚,但在季厌心里,为了自由而战的战服,是圣洁的。 季厌又看一眼关紧的柜门,确定自己拿不到,又扭头瞥瞥墙上挂着的医院规章制度表。 规章制度他都不知道看过多少次了,对里面的内容一清二楚,继续据理力争。 “周医生,医院里可没规定不让患者穿自己的衣服,我出去活动的时候可都看见了,演员孟经艺穿的是自己的衣服,隔壁住的诗人穿的也是自己的衣服,其他下棋打牌的病人,穿的也都是自己的,为什么就我不行?” 不管季厌说什么,周离榛压根儿不打算改变主意:“他们我管不着,但我是你的主治医生,你就得听我的,这对你的治疗有好处。” 第18章 前面那部分是周离榛自己的坚持,最后一句纯粹是周离榛在胡扯。 季厌也算是看明白了,周离榛就是不想让他穿而已。 现在战服没了,季厌想的那些骚招数也用不上,心里顿时有点儿泄气。 但他很快就妥协了,行吧,他要色诱的是周离榛,自己最好是顺着他来,不然可能会适得其反,引他反感。 那样就得不偿失了。 一招没用上,季厌准备再多想点儿别的办法。 季厌没有经验,脑子里成型可用的招数不多,只能尽量回忆身边那些谈过恋爱的朋友们,从他们身上抽取可用的方法。 再就是,他还得多看书,多看电影,从技巧性桥段里慢慢摸索。 世上爱情之路千千万万,总有一条是适合他季厌的。 但具体要用什么方法,怎么开始,怎么实施,后面就要视情况灵活运用了。 在此之前,他决定多积累理论知识。 季厌是个行动派,立刻从书堆里扒拉出一本爱情小说认真读,准备学习一下。 但是他看了十几页后发现,那本书里的内容太正经太含蓄了,没有可直接用来借鉴实操的内容。 季厌合上书,心想,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弄几本男人跟男人的爱情小说看看,最好是干货剧情里带点儿颜料的。 直接从小黄文里总结经验,应该来得会更快一点。 至于演技方面,季厌又想到了孟经艺,他看了孟经艺演的电影,知道他演技很好。 后面去活动区活动,如果还能碰到孟经艺,可以多跟孟经艺取取经,让他教教自己怎么演戏。 季厌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章程,一二三四也有了个轮廓,心里慢慢晴朗了。 雨淅淅沥沥又下了两天,天也跟着晴朗开了,周六早上难得出了太阳,阳光穿过钢丝密网透过玻璃窗照进病房,驱散了病房里连绵阴雨天带来的潮气。 - - 之前周离榛说可以说服季林风跟院长,把季厌的造型师叫来给他剪头发,季厌不知道周离榛具体是怎么做到的,周六上午,他的造型师燕子真的被允许来医院探望他了。 被关在疯人院两个多月,陌生痛苦的环境,陌生疯癫的人群,季厌第一次见到熟悉的好朋友,心里难免控制不住情绪。 燕子也一样,拎着大包小裹急匆匆进门的时候,一把就把季厌抱住了,话哽着,一时之间都说不出来了。 周离榛上前把抱在一起的两个人拉开,说探病时间有限,别白白浪费了。 燕子缓了缓,拉着季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哇一声哭了出来:“厌厌,你怎么成这样了?” 季厌鼻子也是一酸,拍拍燕子肩膀,又给她擦了擦脸上的眼泪:“燕子别哭,我没事儿。” “怎么没事儿,你都瘦成这样了,”燕子捏捏季厌的脸,以前还能捏起来,现在捏不住了,“脸上一点儿肉都没有了,你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现在开始好好吃了。”季厌扭头看看周离榛,从周离榛回望过来的视线也能看出来,周离榛懂他的意思。 燕子擦了擦眼泪,打开自己带来的几个包裹,一边往外掏东西一边说。 “本来我们拿了很多东西,装了三个大袋子,但是进来的时候有人检查,有的东西不让带进来,就只有这些了。” “这是牛肉干,辣的不辣的都有,小饼干,巧克力,果干,巴旦木……都是你爱吃的。” “这是玩偶抱枕,子瑜特意给你选了个大的,你睡觉喜欢抱着东西睡。” “还有这些,这些都是营养品,玻璃瓶装的营养品不让带进来,这些都是袋装盒装的,营养品是七哥给你买的,他特意去问了医生,这些营养品你都能吃,很补身体,你要好好吃。” …… 燕子叽里呱啦嘱咐了一大堆,说两句就拉着季厌仔细瞅瞅,光是让他好好吃饭就说了十几遍。 “其实今天子瑜,晁南还有七哥他们都来了。” “他们都来了?”季厌往门口看看,但病房门紧闭着,他看不见外面。 “他们是跟我一起来的,”燕子说,“但是他们进不来,都在会客厅等着呢,只有我自己能进来。” 季厌目光从大门上不舍地移开:“那他们怎么样了,还有,乐团的世界巡演还在继续吗?” 季厌手机被季林风拿走了,他太想知道外面的事了。 当初他是突然被季林风送来疯人院的,也根本没有机会处理乐团里的事,更没来得及跟朋友们说。 燕子跟他说,联系不上他的第二天,季林风就主动去找了团长,说他生病了,需要长期住院接受治疗。 乐团官博也发了通告,首席小提琴手突发疾病住院治疗,世界巡演暂停,现在乐团只在国内演出。 每天都有季厌的粉丝私信问他们,首席什么时候才能回去,但没人知道季厌什么时候回来。 季厌的朋友跟乐团里的人,甚至都不知道季厌生了什么病,到底在哪家医院接受治疗,因为季林风一句口风都不透露。 后来宁子瑜跟晁南总去季家找人,有一次季林风开会不在家,还是季成瑞说漏了嘴,他们才知道季厌是因为精神病发作被送进了精神病院接受治疗。 但没有家属的许可,他们不能来探视。 “子瑜跟晁南去你家找你爸很多次,说想来医院看看你,但你爸说,想让你在医院里好好休养,所以不想让外人打扰,上个月再去你家,你爸直接不见客了。” “最后一次我们见到的是你那个小后妈,那个女人趾高气昂的,话里话外都是说你病得很重,让我们不要打扰你。” “放他娘的狗屁……”季厌来了火,直接爆了粗口,脖子青筋都起来了。 等他反应过来,想捂嘴已经来不及了,余光偷偷去瞄周离榛。 说脏话会显得人很粗鲁,季厌还没想好补救措施,燕子就转移了话题。 “以前不是好好的嘛?怎么就突然病了呢?” 季厌很想跟她说自己没病,但是有医生的诊断在那,他说了又有什么用呢?只会让朋友们更担心他而已。 而且,燕子从进门开始,绝口不提精神病、疯子之类的刺耳词汇,他们打心里是难过的。 季厌最后只是宽慰地笑笑:“我没事儿,放心吧,很快我就能出去了。” “真的吗?” “真的。” “那就好,我就说嘛,看你跟之前看着差不多,怎么会突然生这么严重的病。” “现在我换了主治医生,周医生对我很好,现在他也在慢慢帮助我调理饮食跟作息,他很负责,所以你们不用担心。” 季厌见缝插针,当着朋友的面把周离榛好一通夸。 没人不喜欢好听的话,在周离榛身上多留下印记的机会,季厌当然不会错过。 况且季厌说这些也不全是虚情假意,周医生确实很好。 燕子听了也很感动,走过去一把掐住了周离榛的手,使劲儿握了握。 “谢谢你,谢谢你周医生,您可一定要把我们厌厌治好啊,我们都想他能早点儿回去。” 第19章 别看燕子瘦瘦小小的,她这个手劲儿是真的大,周离榛手指被她掐得发白。 周离榛用力抽出手,背在身后甩了甩,脸上不动声色。 “嗯,他一定会回去的。” - - 探病时间有限,季厌快速洗了个头,坐在椅子上等着燕子给他剪头发。 燕子的工具包早就准备好了,麻利地把围布在季厌脖子上系好,梳理好湿头发之后,手指间飞速夹起一捋头发,剪刀咔嚓咔嚓。 周离榛一直抱着胳膊靠在离季厌一米远的身侧,看着季厌被剪断的黑色碎发掉在围布上,又掉在地板上,还有几根落在他脚尖旁边。 燕子给季厌剪过无数次头发,手速很快,直到最后修层次的那一步,一直没说话的周离榛突然走过来,指了指季厌左耳后的发丝说:“这个地方,好像是剪多了,他之前的头发比这个要长一点。” 燕子修完最后一剪刀才问:“周医生以前见过我们厌厌吗?” “他给我比划过他以前头发的长度,”周离榛伸手,在季厌颈侧靠近肩膀的地方指了指,他的手指就快要贴上季厌脖子了,指尖甚至都能感受到季厌皮肤上的热度,“长度是到这里才对。” “这次是故意给他剪得短一点的,”燕子解释说,“我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来,厌厌以前的头发很适合上台演出,我都是一个月给他修一次,但是他现在太瘦了,而且在医院里,头发短一点会显得人有精神。” 周离榛也赞同燕子的审美,点点头说:“短一点人确实显得精神,其实他头发长一点短一点都很好看,如果长了,扎起来也是可以的。” 燕子听人夸季厌,也跟着乐了,手心拖着季厌下巴,把季厌的脸对向周离榛:“是吧,我也觉得我家厌厌最好看了,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惦记呢,七哥这段时间都快急疯了,天天去他爸公司堵人呢。” 燕子话音刚落,周离榛的问话立刻就接了过去:“听你刚刚说了好几嘴七哥,七哥是谁?” 因为周离榛语速过快,所以语气也显得有些深沉,问完话,周离榛的身体也往前倾了倾,整个人都挺有压迫感的。 燕子主动给他介绍:“七哥是我们乐团的指挥,一直追我们厌厌……” “咳,咳咳,咳咳咳…” 季厌原本的情绪还沉浸在周离榛说他长发短发都好看的那一句上,听完燕子说的,思绪立马抽离,开始狂咳不止。 他现在还有任务在身呢,不想在感情问题上牵扯出七七八八,这样可能会影响他的计划。 “你怎么了?”燕子现在对季厌的一切都很敏感,立马弯腰凑上来看季厌。 周离榛给季厌倒了杯水,季厌说了声谢谢,接到手里仰头开喝,他背对着周离榛,使劲儿给燕子使眼色,眼皮不停在眨。 燕子现在满脑子想的都是季厌生病了,她看季厌不停眨眼,眼睛又是一红,又要哭,小心翼翼问:“现在……你的眼睛这样,是不是也是病症之一?” 季厌叹了口气,不眨眼了,心里的小人已经无力地躺倒在地。 他不渴,但还是双眼呆滞地一口接一口喝着水。 猪队友啊,季厌在心里说。 探视时间到了,护士进来催,提醒家属该离开了。 “厌厌,”燕子一步三回头,“你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多敷敷面膜,眼霜要用,零食要吃,营养品也要吃,知道了吗?” 光跟季厌说燕子觉得不够,又跟周离榛使劲儿握了握手:“周医生,拜托,拜托您了。” “放心。” “谢谢,谢谢……”燕子又使了使劲儿。 燕子出了门,想到什么,趁着门关之前又折了回来,手扒着门框:“周医生,以后我能不能定期来给厌厌剪头发?您看,一个礼拜一次行吗?” 周离榛被掐疼的手默默揣回白大褂口袋里,生怕她又要来握手,还往季厌身边站了站。 这次他能说通季林风让燕子来看季厌,是因为他是周鸿安侄子的身份。 一个礼拜一次,季林风不会同意,但可以把探视的时间拉长。 一次接触,他对季林风也有了些了解,只要他谈判的时候加一些技巧,季林风那头应该没有问题。 而且,季厌也在旁边眼巴巴看着他呢,周离榛能看出来,季厌这次能见到朋友,是真的开心。 “我尽量去找季先生商量,一个星期可能不行,但一个月一次应该没问题。” 一听这话,季厌跟燕子相视一笑,一个月能见一次,很好了。 季厌心里甚至开始幻想,也许他一个月内色诱周医生的计划就能成功呢。 燕子突然又想到了会客厅里等着的宁子瑜跟七哥,她一直是想撮合七哥跟季厌的。 七哥为人踏实,出身音乐世家,温柔,洁身自好,跟季厌也是兴趣相投,两个人的外形也很搭,不管从哪方面来说,两个人都很相配。 护士又来催了一次,燕子语速加快:“周医生,下一次能不能加个朋友来探视,我想带七哥一起来,他很想见厌厌。” 只是她刚说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病房里的空气凉了很多,她松开门框,抱着自己胳膊搓了搓,最后才把冷意的来源锁定在病房里那个穿白大褂的高大男医生身上。 刚刚还很好说话脸上带笑的周离榛,此刻面无表情,那双带着异域风情的眸子里甚至多了几分锐利的寒气,特别像深冬雪夜里的老北风。 但现在才7月啊,外面还热得冒烟儿呢,难不成是空调开低了? “两个朋友来……不行吗?”燕子不知道自己说错了哪句话,声音都小了很多。 周离榛的声音也跟老北风一样,冷冰冰拒绝。 “……不行。” -------------------- ……啧啧啧…… 第12章 这次太不小心了 这段时间周离榛白天一直都在310病房里,周末也不休息。 周日跟季厌一起吃过午饭,他准备利用下午的时间,把员工宿舍里的行李搬到a区9楼,离开之前跟季厌说,自己会在晚饭前回来。 季厌现在每天中午都会被周离榛要求午睡,饭后一小时,睡到下午两点半。 之前季厌的药量太大,每天的睡眠几乎都是在药物的作用下,周离榛是在慢慢调节他自主睡觉的习惯。 因为有周离榛在,季厌每天中午睡得都很踏实,但今天他没睡,在病房里等了一下午。 周离榛说好的晚饭前回来,但是晚饭时间过了,值班护士唐眉推着医疗车都来病房里发药了,周离榛也还没回来。 季厌现在每天只需要吃一次药,平时周离榛都是等季厌吃过药之后才会离开,每晚的药也都是周离榛从护士手里接过去,然后再拿给季厌。 已经习惯了周离榛拿给他的药,季厌看着唐眉分发的药片,不想接。 周离榛现在不在,他突然就不想吃药了。 “唐护士,药你先放在桌子上吧,我等周医生来了之后再吃。” 唐眉拿着药片,左右看看有点儿为难:“可是,现在周医生不在,我得看着你把药吃完才行。” 第20章 唐眉只是这家医院的护士,这是她的工作,季厌并不是有意为难她。 这家医院里的医生护士,季厌唯独对唐眉印象很好,之前林德辉每次给他捆上束缚带,都是唐眉在旁边求情,有几次偷偷给他松了松绑得很紧的束缚带,让他不至于太难受。 每次逃跑失败,林德辉给他加大药量,唐眉知道精神类药物副作用大,每次也都会看着他吃完药,确定不会出现特殊反应之后才会离开病房。 季厌对这里的一切都是厌恶的,但对唐眉不会。 看唐眉为难,季厌问她:“你晚上还有工作要做吗?” “没有了,”唐眉摇摇头,“其他患者的药都已经发完了,晚上接班的护士也已经在护士站了。” “要不,唐护士在这里陪我等等周医生吧,”季厌给了唐眉一个温和的笑,“平时我吃药的时间周医生都在,这次他可能有事耽误了。” 季厌现在的头发短了,头发不会遮住眉毛眼睛,身上的阴郁气质散了,又好好吃了几天饭,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脸色不那么苍白,人看着都明媚了不少。 他认真笑起来的时候,给人的感觉是不设防的,之前他逃跑,也是利用这样的笑欺骗了这里的工作人员带他下楼透气。 现在的季厌,笑起来的时候更能迷惑人了。 “行,我没什么事,陪你等等周医生,”唐眉直接把药放在床头柜上,坐在季厌旁边的椅子上,主动跟季厌聊天,“你现在很听周医生的话。” “季少以前很讨厌你们这里的医生,现在他只听周医生的。”说话的是一旁打游戏的冯石。 周离榛不在病房里,冯石的胆子也大了,平时他都是把自己缩起来的,在周离榛面前连个屁都不敢放,现在声调都高了,打游戏的声音也是外放的。 “周医生说什么,季少都听。” 冯石手指飞速点着屏幕:“我看呢,哪天周医生说要跟他上床,他也会同意。” 唐眉冷哼一声,斜着眼剜了冯石一眼。 她对这个流氓一样的护工没有一点好印象,更不理解季厌的父亲为什么找来这样的人,贪财好色四个字已经把他整个人都浸得透透的了,哪怕是不熟悉他的人,远远看一眼也知道他是什么德行。 “能别把你自己恶心的心思往别人头上扣吗?” 唐眉说完又来安慰季厌:“别听他瞎说,我听说周医生很厉害,他一定能把你治好的。” 季厌并不在意冯石的话,他有自己的打算,且坚定不移,他只想离开疯人院。 面对唐眉的安慰,季厌也不会再跟之前一样,再做无谓的辩解,逢人就说自己不是疯子,说自己没病了,鼻子里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他总是抬头去看病房大门,等着周离榛握着工作牌刷卡进门,他期待着属于周离榛的门锁滴声。 周离榛并不是故意迟到,他是被院长绊住了。 周鸿安今天在医院里,听梁兴说周离榛已经把员工宿舍的行李搬到了实验室,他也去了9楼。 实验室里基础的医疗设备已经准备好了,周离榛要的最新检查设备跟治疗仪器也都已经在路上了,过几天就能到。 周鸿安拉着周离榛在9楼实验室里来来回回转了很多圈,几次周离榛都说要走,周鸿安都是拖着不让。 周鸿安旁敲侧击打听周离榛之前在国外的研究成果具体到哪一步了,周离榛含糊着应付过去,并没有给他一个准确的回答。 其实周离榛没跟周鸿安说的是,他离开原来的医院并不顺利,为了能顺利回国快速入职安康医院,他做出了最大的妥协跟让步,那就是他不能带走原有的研究成果,包括所有的案例数据信息。 这就相当于,他的实验研究现在的进度是0,虽然他完全可以重头再来,但现在没有实际有用且大量的案例数据作为支撑,一切都还只是空谈。 但这些他都不会跟周鸿安说,两个人你推我往了半天,周离榛当然知道周鸿安想要的是什么,他看了几次手表,错过晚饭时间让他很烦躁。 但周鸿安还在喋喋不休,一二三四几大点搭配几小点说得正起劲没完没了,像是外出研讨会上的演讲,好像还期待着掌声一样。 周离榛听得越来越烦,捏了捏眉心,末了直接打断周鸿安的假大空演讲,妥妥帖帖地给周鸿安画了个令人安心的热乎大饼,告诉他一切都没问题,请院长放心。 周鸿安吃完大饼,笑开了,又进周离榛的休息室转了一圈儿,笑眯眯说缺什么只管跟叔叔说,然后才放周离榛离开。 - - 周离榛刷卡进310的时候,三双眼睛齐刷刷盯了过来。 冯石看周离榛回来了,又往旁边的角落里缩了缩,外放的游戏声音也调成了静音,嘴里骂骂咧咧骂队友的声音也变成了无声的。 唐眉给了季厌一个“现在他回来了”的眼神,又说:“周医生,您可算是回来了,季厌等你很久了。” 周离榛自动忽略了病房里的另外两个人,只抓住了其中两道等了很久的热切视线。 “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季厌还看着他。 周离榛大步走到病床边:“晚上的药也吃过了?” 季厌坐在床边,周离榛走近了之后,他得仰着脖子看他才行。 他又闻到了周离榛身上偏潮湿的特殊味道,很好闻,季厌呼吸间微微深吸了口气,等那口气缓慢地吐出来之后才说话。 “周医生你回来晚了,我一直在等你。” 周离榛已经看见了床头柜上放着的水跟药,知道季厌还没吃。 “刚刚碰到了院长,”他解释了一句,“聊了聊实验室的问题就给耽误了。” 唐眉站起来,笑着插了一嘴:“周医生不回来,季厌都不吃药,他说要等周医生回来之后才吃。” 唐眉开着玩笑,像是在说一个突然闹脾气的孩子,这里的病人很多都是这样,有时候冒出来的小脾气,就跟小孩子一样。 她没想到,周离榛很认真地点了点头,顺着她的话说:“是要等我回来之后再吃才行。” 他中午走之前没想到会回来这么晚,忘了跟季厌说了,也没想到季厌自己会坚持等他回来之后再吃药。 这说明季厌是信任他的,周离榛拿起桌上的药片,手指贴着纸杯试了试水温,里面的水已经凉透了,他又重新给季厌倒了杯温水,然后才拿给季厌。 这回药是周离榛拿的,季厌痛痛快快接过药跟水杯,仰头吃了,乖乖张嘴给周离榛检查。 季厌发现,周离榛每次检查他吃没吃药都很认真,比护士都认真。 有时候周离榛为了看清他到底吃没吃,四根手指会直接拖住他下巴,会把他的头微微抬高一点,然后低头往他嘴里看,还会让他动一动舌头。 检查吃没吃药的时候季厌的嘴得大张着,时间长了腮帮子就会发酸发紧,每次等周离榛检查完,他都会用手指揉一揉下巴跟面颊两边,然后再张嘴,闭嘴,小小地张合几下缓一缓。 “药已经吃完了,那我就先走了,”唐眉推着医疗推车,“晚上好好休息,明天见。” 第21章 季厌冲她挥挥手:“明天见。” 唐眉前脚一走,季厌就变得亲昵了不少,离周离榛更近了。 “周医生,你吃过晚饭了吗?” “刚刚一直在跟院长说话,还没来得及吃。” “医院食堂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关门了吧,”季厌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我让小厨房去给你做一份新的吧。” “不用麻烦,宿舍里有泡面。”周离榛说。 “光吃泡面怎么行,没有营养,”季厌坚持,又扭头打发冯石,“你去小厨房看看,让他们重新做一份饭菜送上来。” 季厌报了几个好做又不麻烦的菜,还都是周离榛爱吃的。 这段时间季厌天天跟周离榛一起吃饭,对他的口味喜好已经了如指掌。 报完菜名,季厌偷瞄周离榛的反应,果然周离榛表情很软。 季厌心想,这么贴心的患者,除了他季厌还有谁?他就不信周离榛一点都不会动容。 不用跟周离榛待在同一个空间,还能出去抽烟,冯石握着手机麻溜站起来,去催小厨房做饭去了。 周离榛是在310吃的晚饭,季厌拖着下巴在旁边看着。 跟平时一样,周离榛吃过晚饭,收拾好餐桌,等着季厌去浴室洗漱完才站起来要走。 “周医生要走了?”季厌其实已经有点儿困了,但表现出来的还是恋恋不舍的模样。 “我现在已经搬到9楼了,”周离榛往上指了指病房天花板,“就住你楼上。” “那以后我们就离得更近了。”季厌直勾勾看着他。 “嗯,你有事直接让人去9楼叫我就行,24小时都可以,9楼一整层都是,我的房间是910。” 910,跟季厌的房间是同样的位置,同样的格局。 季厌现在特别能琢磨一些他跟周离榛之间细微的联系,立刻就想到了,9还是3的倍数,两个人之间隐秘的亲近又多了一分。 周离榛站在门口,跟季厌道“晚安”。 季厌掀开被子上了床:“晚安,周医生。” 唐眉下班之后没能直接回家,晚上值班的护士有点要紧事出去了一趟,她替人值了会班。 周离榛从310病房离开,路过护士站,两个人点点头示意了一下。 周离榛兜里手机震动了几下,他掏出手机看了看,是之前医院的同事给他发的信息,他握着手机打字回复。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往外掏手机的时候,白大褂口袋里有个小小的东西也跟着掉了出来,落在地板上滚了几下,停在护士站台旁边入口处。 那东西太小,不仔细看看不清。 唐眉视力也不太好,但那个小东西就掉在离她脚边不远的地方,她想不注意都难。 她走出来,从后面喊住周离榛:“周医生等等,您有东西掉了。” 周离榛腿长,迈步也大,已经走出去好几米远了。 唐眉直接弯腰从地板上捡起从周离榛口袋里掉出来的东西,是一粒小小圆圆的白色药片。 药片唐眉太熟悉,有些愣神。 周离榛在听清唐眉喊他说东西掉了的时候,后背僵了僵,快速收起手机转身折回来,也看清了唐眉捡到的是什么东西。 他随口说:“从实验室带出来的药,没想到不小心掉了。” 9楼一整层划给周离榛当实验室的事,整个医院都知道了。 唐眉一听这话,赶紧把手里的药片还给周离榛:“原来是这样,周医生下次要小心点,可别再掉出来了,有的病人会乱吃东西,万一被他们捡到误吃了药可就不好了。” “谢谢唐护士提醒,以后我会注意的。”周离榛接回药,揣回白大褂口袋里。 唐眉笑了下:“不客气。” 周离榛没再说什么,对着唐眉微微一颔首,转身继续大步往电梯口走。 唐眉一直望着周离榛的背影,等到周离榛进了电梯,彻底看不见人了,她才回头往走廊尽头的310病房方向看了眼。 电梯门关上,冷硬的金属镜面映出周离榛严肃的脸,低垂的睫毛遮住了大半视线,他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指还捏着唐眉递还给他的药片。 电梯很快在9楼停下,周离榛迈出电梯门的那一刻,兜里的手指也跟着一用力,药片在他手指间碾成了粉末。 这次太不小心了。 第13章 在哪办事儿?浴室? 一回到自己房间,周离榛先把白大褂脱了,口袋里的药粉倒进垃圾桶,白大褂直接扔进了洗衣机里。 910房间跟310一样,原本是vip病房,房间不算小,布置跟格局也跟310一样简单,窗户外也套着金属防护网。 只不过周离榛把房间里的单人病床换成了足够大的双人大床,他对睡眠质量要求很高,床垫是他之前特意找人定制的,躺在上面很舒服。 下午他被周鸿安缠住,东西都还没来得及整理,几个行李箱还立在门边。 周离榛把行李箱里的东西拿出来,洗漱用品放进浴室,日常用品摆在该放的地方,换洗衣服收进衣柜,贵重物品上了保险锁。 所有行李都弄好了,房间依旧显得很空荡。 周离榛快速洗了澡,把空调调低几度,坐在书桌前打开个人电脑,里面有一份加密文件,这几天睡前他都会把季厌一天的信息记录下来。 电脑桌面上还有另外一份文件,是林德辉给他的季厌这两个多月的电子病历,里面还包括了季厌初诊时周鸿安给出的诊断结果。 周离榛自己记录的,跟林德辉的病历记录,无论怎么对比都找不出任何重合或是相似的地方。 理论上来说,仅靠这短短几天的接触跟观察,他不能更改周鸿安的初诊结果,因为他确实没见过两个多月前季厌被送进安康医院时的状态跟情况,也无法求证只有家属代诉的季厌发病既往史的真实性。 季厌已经在安康医院接受了两个多月的治疗,周鸿安也完全可以说,季厌住院接受治疗后,病情已经趋于稳定期。 稳定期的患者,情况会接近正常人,甚至跟正常人无异。 周离榛记录好白天的信息,关了加密文件,摘掉鼻梁上的眼镜,拇指食指使劲在鼻梁上压了压,努力压下不停上涌的烦闷。 会有办法的,周离榛心说。 季厌只吃周离榛给他拿的药这件事,一晚上就在疯人院里传开了。 这话最先是冯石跟给季厌做饭的小厨房里的人说的,冯石在说这话时眼睛里满是邪光,让人不得不多想。 一开始小厨房的人只是私下里悄悄交流,无非是说季少脾气大,毛病多,再补充一句,怪不得他会让厨房加做周医生的饭菜。 原本这并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不值一提,疯人院里什么事没发生过? 但谣言的乐趣就在于口口相传又层层装修的参与式娱乐,一传二,二传三,三传十,一个添油,两个加醋,后来传着传着就成了季厌跟新来的主治医生好上了,两个人在病房里你侬我侬都不避人了。 本身“漂亮的疯子季厌”在疯人院里的讨论热度就很高,现在更上一层楼。 有人说这种事发生在季厌身上不奇怪,还说他之前就跟原来的主治医生林德辉有一腿,林德辉每次看见他,眼睛都挪不开。 第22章 也有见过周离榛的人说,周医生不是那种人。 而那些见过季厌的人,更多的是宁可信其有,不停咋舌,说季厌那张脸,周医生哪怕再正经也架不住他的勾引。 季厌对于疯人院里的传言是不知道的,还是丁云早上来打扫卫生的时候跟他说的。 丁云把季厌当成精神病,问话也是直接了当:“听说你跟周医生,上床了?” 季厌正在喝水,刚咽到嗓子眼儿还没彻底下去,听完这话,直接被那口水给呛住了,趴在垃圾桶上吐了嘴里的水,咳得满脸通红。 丁云放下拖把,上去拍拍季厌的背:“哎呦,喝水要小心点哦。” 季厌缓了缓,不咳了,边喘边问:“是谁跟你说的?” “外面的人说的,”丁云“啧”了一声,表情夸张,好像看错了人一样,“周医生刚来,年纪轻轻看着也挺正经的,没想到也是这种人,他胆子还怪大嘞。” “我们没有,你不要瞎说。”季厌否认。 “这种事也没什么稀奇的,”丁云根本不信季厌说的,“安康医院里这种事儿也多,只要不直接闹到台面上去,也没什么,外面的人新鲜两天,等有了新的八卦出来,也就没人再说了。” 季厌坐回床上,无力跟丁云辩解些什么,况且他的心思确实不纯粹,只是没想到传言会这么快。 他更怕谣言会影响他的计划。 丁云看季厌现在这个反应,更信传言说的都是真的,她其实更多的是好奇,瞅瞅房间里的监控。 “可是,你是在a区病房,跟b区c区的开放式病房又不一样,你不能出去,活动范围也有限,房间里还有监控,你俩……” 丁云压低了声音,想到后面的问话,她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你们俩,在哪办事儿啊,浴室里?” 说完她自己一拍大腿:“肯定是浴室吧,那里面没监控。” 季厌不想说话,但他越听越烦,蹭一下站起来,音调都拔高了:“我跟周医生什么都没有,你不要再瞎说了。” “不是我瞎说的,”丁云指指窗外,“是外面的人说的。” - - 外面的天又阴了,看着又要下雨。 季厌听完丁云的话后忐忑了一早上,担心周离榛听到那些谣言后会跟他保持距离,直到周离榛准时刷卡来了病房他才松了口气。 周离榛身体才进来一半,季厌就跑过去:“周医生,早。” 周离榛一进门就撞上了一双不太安稳的眸子,有点担心:“早,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我昨晚睡得很好,”季厌又问他,“周医生你呢,搬了新的地方,住得还习惯吗?” 周离榛这人,按照平时只会给出社交性回答,礼貌回应一句,说自己睡得很好。 但他没这么说,还有点苦恼地跟季厌诉苦:“a区病房晚上会有点儿吵,没睡好。” 季厌听他这么说,转身走到床边,从抽屉里找出一盒全新没拆封的耳塞,眼罩跟耳塞是他睡觉的必需品,他会一次性买很多。 他抽出一盒递给周离榛:“a区病房是真的有点儿吵,耳塞给你,这一盒是全新的,一盒里面一共是十对,你以后戴着耳塞睡觉,这样会好很多。” 季厌的存货很多,刚刚他是准备多拿几盒给周离榛的,但最后只拿了一盒,不是他小气只给周离榛一盒,他是想,等周离榛这盒用完了,他就又能找机会给他拿新的了。 质的变化,是建立在量的积累上,一次一次小事的累加,一点一点占据周离榛的心。 周离榛笑着接了耳塞:“这个我就收下了,也省的我再往市区跑了。” “我这里有很多,”季厌说,“你用完了就跟我说。” 周离榛把耳塞收进口袋里,说了声“好”。 冯石拿来了早餐,他一回来,季厌立刻就想到了丁云说的那些谣言。 有外人在的时候,季厌想着还是要跟周离榛稍微保持一下距离才好,吃早饭的时候话都没那么多了,只是默默给周离榛夹菜。 但一等冯石吃完饭,季厌就让他出去倒垃圾,他知道,冯石每次出去,很久之后才会回来。 梁兴也好打发,周离榛每天都让他整理打扫实验室,实验室的窗台都被梁兴擦得能照人了。 梁兴也高兴出去,唐眉这周上白班,院长那头要求不高,只是偶尔问两句,不用一直跟着周离榛,他就能有更多机会接近唐眉了。 没有外人在,季厌就会又亲近上去。 这几天他的理论知识又积累了不少,季厌的学习能力总结能力模仿能力都很强,他在脑子里记录了很多种实用的办法。 围绕着特定攻略对象周离榛身边发生的任何事,季厌都会认真思考,然后有针对性有计划性地从他总结的办法中搜刮出最合适的应对策略。 季厌脑子转得快,立刻就想到了眼下的事。 周离榛现在搬了新的地方住,不管怎么说,也算是乔迁了新居。 乔迁是要送礼物的,季厌快速思索着,该送周离榛什么礼物才好。 出去买东西太远,而且用钱买到的东西,显得不那么特别。 季厌想到了自己会做的东西,眼睛一亮,对了,他会用草叶编小玩意儿。 小时候季厌的邻居爷爷特别喜欢用草叶竹叶或者柳条编东西,编好了就挂在院子大门上,季厌每次路过都会忍不住多看几眼,后来找到了机会,跟着邻居爷爷学了很久。 这么多年他也没丢了这个小手艺,有时候走在路边,看到柳条还会顺手编几个小动物玩儿。 靠着这个技能,季厌以前在学校里笼络了不少少男少女的心,乐团里燕子最喜欢,经常夸他手巧。 季厌之前在半开放式的b区病房住过一段时间,在想逃跑路线时仔细观察过周围的环境,b区病房后面有一块荒地,面积不小,常年没人打理,杂草疯长,野草能长半米高。 柳条是不让带进来的,冯石一回来,季厌又让他去荒地拔草去了,还交代不能带泥。 冯石拔了不少草叶回来,各种形状的都有,也很干净,季厌又立刻把他支走去忙别的。 冯石一大早跑了好几趟,想坐下喘口气喝水的机会都没有,他刚想反驳,但看看周离榛就又放弃了,灰溜溜继续往外跑。 周离榛好奇,问季厌要草叶做什么,季厌只是笑笑,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季厌精心挑选,形状好看颜色鲜亮的草叶都留下了,不要的都扔进了垃圾桶。 周离榛就坐在他身侧,认真看着季厌摆弄。 季厌捏起三片细长扁平的草叶,一片一片叠在食指指尖上,拇指指腹紧跟着压了上去,嫩绿的草叶贴着季厌细腻的指腹,颜色的对比下更显他手指粉嫩细润。 季厌的手指看起来很软,周离榛这么想着,垂在身侧的手指也有点儿发痒,只能自己捻自己,短暂地缓解下。 季厌手指飞速动着,草叶在他手指间折叠,翻转,穿插,很快他就捏着一个成型的嫩绿小兔子,放在周离榛跟前。 “小兔子,给你的。” 十二生肖跟一些小动物季厌都会编,他还知道周离榛是属兔的。 第23章 巧的是,季厌最擅长编的就是小兔子,草叶小兔子编得特别像,耳朵跟尾巴俏皮地支棱着。 周离榛手心捧着小兔子,动作很轻,他想摸摸,最后也只是轻轻碰了碰,生怕给摸坏了。 “没想到你还会编这个。” “我会的很多。”季厌有点儿得意,笑起来的眼尾往上扬着,凹陷的线条里还藏着狡黠。 看周离榛捏着小兔子看个不停,季厌又编了几个别的小动物,蜻蜓,蚂蚱,蝴蝶,小鸟…… 最后桌子上都摆满了,周离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眼睛错不开。 “这是我送你的新居礼物,用草叶编的,不值钱,希望你不要嫌弃,”季厌看出来周离榛很喜欢,但漂亮话不能少,“我就是想送你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我很喜欢,”周离榛指了指桌子上的全部,“这些可以都送给我吗?” “这些都给你编的。”季厌咯咯笑出了声,波纹一样的笑声里挟着暧昧跟蛊惑。 话音又一转:“不过草叶可能会变色,叶子会发黄,到时候我再给你编新的。” 周离榛已经想到了要把这些草叶小动物放在哪里,书桌上要放几个,小兔子放在电脑旁边,窗台上也要放几个,床头当然也要摆。 想要保存的时间久一点,还得常常洒洒水才行。 哪怕变色了也没关系,季厌说了,还可以给他编新的。 周离榛捏捏小兔子,又戳戳蜻蜓:“怎么会想到送我这个的?” 季厌沉吟片刻,然后精心挑选了一个答案:“这里很无聊,所以想送点不无聊的东西给你。” 季厌说完,观察着周离榛的表情跟反应,好应对下一步。 周离榛心情应该是不错的,季厌趁机问出了那个让他有了顾虑的问题:“周医生,医院里关于我们的传言,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说起这个,周离榛语气淡淡的,他完全不在意外界的传言,还来安慰季厌,“不用管外面说什么,你不要在意,也不要被那些谣言影响心情……” 周离榛的注意力还在满桌的草叶小动物上,光看不够。 周离榛的手指要比季厌的手指长了不少,形状线条很养眼,指尖贴着蝴蝶翅膀一拨弄,蝴蝶上下摆动,像是真的活了过来,绕着周离榛的手指在转,好像他的指尖藏了甜甜的花蜜。 蝴蝶翅膀在动,跟着周离榛的手指一起颤动的,还有季厌的手指。 因为周离榛在放下草叶蝴蝶后,抽了几张湿巾,掌心拖着季厌手背,仔仔细细给他擦手指上沾上的草叶碎片,还有不小心染上的绿色汁液。 周离榛动作很慢,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给季厌擦,擦完左手又擦右手。 两人手指不经意摩擦在一起,季厌的触觉变得敏感,感觉一旦变得敏感了,就会绵延到其他地方。 周离榛的掌心也很热,温度顺着季厌的手指四处攀爬,爬到手腕,胳膊,肩膀,还不够,最后直到胸口最里最敏感的地方。 季厌慢慢地呼吸,眼睛跟着周离榛的手指,虽然给他擦手指的动作很轻,但周离榛的手看起来依旧那么有力量。 季厌心里还估算了一下周离榛手上的力量,不仅仅能拖住他的手,好像把他整个人拖起来都没问题。 季厌十根手指都擦干净了,周离榛才放开他。 季厌缩回手,搭在自己腿上,为了把身体里属于周离榛的热度快速散开,他把自己的思绪强行拉回到计划上,然后慢慢分析。 现在这么看来,周离榛是真的不在意外面的传言,丝毫没有要跟他保持距离的打算。 谣言阻碍已经解除,季厌也彻底放了心。 季厌不清楚周离榛此刻的想法,但还是把周离榛的反应归结为他的计划已经取得了初步胜利。 对于自己刚刚的表现,季厌给与了肯定,还给自己默默加了几分。 小季小季,计划继续。 今天小季已经从自己总结的素材库里灵活地用了一招,亲测有效。 以后也要再接再厉,还得尽快填充色诱周离榛的素材库,以保证下一次依旧能完美应对。 小季还给自己做了个完美总结:现在流行预制菜,小季你有预制爱。 第14章 还有,那里…… 小季为周医生精心烹制的预制爱,要多少有多少,都好好存着呢,需要的时候就能随时热乎乎端上桌。 又是见缝插针,随机应变的一周过去之后,季厌对周离榛的了解更深了。 他发现周离榛有两副面孔,面对外人的时候,周离榛整个人都很冷漠,周全,内敛,更是见不到什么笑脸跟多余的表情,让人琢磨不透,不熟悉他的人,也不敢太过靠近。 但只有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周离榛是不一样的,他的眼睛里会带着很浅的笑,但那丝浅笑又很绵长,能从眼睛里一直长到人的胸口深处。 这个发现让季厌非常振奋,这说明,周离榛对他是不一样的。 至于是哪一种不一样,季厌还无法分辨,所以他会经常在一旁偷偷观察周离榛。 但他的偷偷观察,又总会被周离榛发现。 “怎么总是偷偷看我?”周离榛正在看书,手上一合,瞬间就抓住了季厌想逃离的视线。 其实他早就发现季厌在偷偷看他,只是假装没感觉到而已,刚刚突然想捉弄他一下,看看他的反应。 周离榛的视线突然又直接,季厌下意识就想偏开眼睛,但他忍住了,怕周离榛看出自己的心虚,努力放松自己。 “我没有偷偷看,我是正大光明地看。” “好,算你没有偷偷看。”周离榛被他小孩子一样的狡辩说笑了,“那为什么总是正大光明看我?” “我不能看你吗?”季厌不想回答的问题,一律反问回去,“周医生怕人看吗?” “可以看,也不怕看,你可以继续正大光明地看。” 季厌果然继续正大光明地看,不管周离榛干什么,他都看得特别仔细。 周离榛把书倒扣在桌子上,抽了两个纸杯,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季厌倒了杯茶。 茶叶是季厌让冯石给路萱打电话从家里拿来的,既然季林风跟路萱还想要维持个面子上的体面,在物质上不苛刻他,那他也不客气。 这几天他天天让冯石回老宅要东西,什么贵他要什么,他还让冯石给他传话,他现在病了,最重要的是补身体,所以得多吃些有营养的补品。 人参鹿茸燕窝要过来一大堆,还有很多用来做药膳的顶级药材,季厌都拿到小厨房去了,让他们以后做给自己吃。 小厨房的人不会做药膳,季厌还让季林风给他专门另请了个做药膳的厨师。 季厌这几天身上长回来一点肉了,就连脸色都红润了不少,本来就很难让人挪开眼的长相,现在更加黏人。 周离榛倒的茶,就是季厌刚要来的今年最好的那批雨前龙井。 病房里是没有开水的,茶叶他就直接放在周离榛那里,周离榛早上泡好之后拿到病房里,然后两个人一起喝。 病房里条件有限,两个人都端着纸杯,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喝茶时的优雅,也不影响茶叶的味道,入口细滑,茶香清幽。 第24章 也让人陶醉,不管是茶,还是喝茶的人。 季厌端着纸杯,一小口一小口抿着。 周离榛就坐在他对面,他的视线微微一抬,看见的就是周离榛喝茶时滚动的喉结,脖子上那处凸起极性感,尤其是滚动的时候。 季厌同为男人,也知道那处还是敏感的。 周离榛又喝了一口茶,季厌快速调整自己喝茶的速度,也跟着抿了口,让自己喉结的滚动跟周离榛保持一致。 这种单方面的追逐,让季厌联想到了某种特殊意义上的契合,那是更隐蔽的亲密事。 季厌不知道自己的喉结动起来给人的感觉是不是也是性感的,或是别的什么感觉。 这么想着,他的手指不自觉在自己脖子前面摸了几下。 季厌的动作并不大,仔细感受自己喉结滚动时他的视线是泛空的,他不知道,他的小动作已经完完整整落进了正好抬起头来的周离榛眼里。 季厌下巴微微往上抬着,他的右手食指贴在自己的喉结上,喉结一动,手指也在动。 周离榛脑子里闪过电视上看到过的猎豹狩猎时的画面,季厌细长光滑的颈部挺出脆弱到想让人掐一掐的感觉,那么细,看起来也十分脆弱,不知道齿尖咬上去会是什么感觉。 周离榛上下牙齿磨了磨,又赶紧打住自己跑远的思绪,放下纸杯问:“季厌,你在做什么?” “嗯?” 周离榛一出声,季厌立刻回了神,他发现周离榛正在看他。 季厌的手指还贴着喉结,喉结还在动,他很快反应过来,周离榛问的是他为什么摸自己喉结。 自己摸自己喉结这种事,看起来应该很奇怪吧? 季厌很怕周离榛会把这些小动作归结为精神病的行为异常,他转了转脖子,手指扩大范围,在脖子上摸了摸,迅速找了个借口。 “我喉咙……有点儿不太舒服。” 他说完还咳了两声,表示自己喉咙是真的不太舒服:“有点痒,可能是发炎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感冒了。” “我每次快感冒之前,喉咙都会痒痒的。” “周医生要不要帮我检查一下?” 季厌手不摸喉结了,手指张开半掩在嘴边,偏头又清咳了几声。 周离榛站起来,走到季厌身边:“张嘴,我来看看你喉咙是不是发炎了,连续的阴雨天,潮气入体确实很容易感冒,如果发炎了我去给你开点药。” 张嘴这件事季厌都已经习惯了,他每天吃完药都要张嘴给周离榛检查。 现在每次检查他吃没吃药,周离榛都会先用手心拖住他下巴,之后才会让他张嘴检查。 所以在周离榛向上的掌心靠近的那一刻,季厌的上半身已经习惯性往前靠了靠,下巴还主动贴上周离榛的掌心,慢慢张开嘴。 周离榛是站着的,他太高了,哪怕季厌抬着头他也看不清口腔里面的情况,最后直接半蹲下身体,视线跟季厌保持平齐。 季厌的舌头挡着喉咙,周离榛看不到里面:“啊一声,我看看。” “啊——”季厌拖长着调子,喉咙里发出“啊”的声音。 季厌刚刚喝了不少茶,口腔里还带着淡淡的茶香。 这样大张着嘴,周离榛能清楚看清季厌的喉咙,浅浅的,是正常的粉红色,咽喉部黏膜没有充血,没有肿胀,没有异常。 他又仔细看了几秒,确定季厌的喉咙没有发炎,不是感冒。 “检查完了吗?”因为张着嘴,季厌声音含含糊糊的,他已经张嘴很长时间了,周离榛还没检查完。 腮帮子已经有点发酸了,季厌都怕自己的口水会流出来,要是口水流出来淌到周离榛手心上就不好了。 “检查好了。” 周离榛收回手,站直身体的时候掌心在桌沿上扶了下:“没有发炎的迹象,应该不是感冒。” 季厌揉了揉脸,继续含含糊糊说话:“那就好,感冒还要吃药,我不想吃药。” “看起来不用吃药,但要多喝点水。”周离榛背对着季厌,正在给他倒水。 “好的周医生。” 因为腮帮子发酸,季厌的声音还是黏黏糊糊的,拉丝一样缠上周离榛的耳朵。 刚刚给季厌检查喉咙的那一幕又在周离榛脑子里闪了一遍,他每天都看一遍季厌的口腔,连季厌每颗牙齿的形状都了如指掌。 至于喉咙的位置,周医生当然一样清楚。 但他每次能看见的地方只是浅浅的,更深的位置,是他看不见底,也看不完全的暗色区域,好像能藏进去很多东西。 那片暗色很会勾人,会让人忍不住想象,那片秘密的暗色里开拓起来时会是什么模样。 “周医生……”季厌走过去,把周离榛手里的水杯拿开,“倒太多了,水都要溢出来了。” 周离榛低头一看,果然倒多了,水杯里的水已经跟杯面平齐。 他走神了。 纸杯太软,用手端起来里面的水肯定会洒出来,季厌直接蹲下去,凑近杯口喝了几大口,然后才端起来喝。 做戏要做全,假装嗓子还不太舒服,季厌又咳嗽几声,把水都喝完了,还打了个水饱嗝。 连茶带水喝了一肚子,后面的几个小时又被周离榛逼着喝了几杯水,季厌一上午一直往厕所里跑,就连中午饭都没吃多少。 午觉季厌也没睡好,梦里都在找地方上厕所。 最后季厌只睡了四十分钟,他是被憋醒的。 一睁眼就麻溜从床上爬起来,穿好鞋直冲卫生间大门。 但季厌一下没能拧开卫生间的门,里面灯是亮着的,有声音,有人在用卫生间。 冯石又回老宅要东西去了,下午才能回来,那里面的人只可能是周医生。 “是周医生吗?”季厌趴在门上问。 “是我,稍等一下,”周离榛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来,“我洗个手就好。” “好的周医生,我不着急。”季厌嘴上说着不着急,但双手已经揪着裤缝原地转圈儿了,他真的快憋不住了。 周离榛洗了个手,刚打开浴室门,季厌根本等不了,直接侧身从门缝里挤了进去。 季厌往里冲的速度很快,他直接把还没走出来的周离榛又往里挤了挤,周离榛搭在门把手上的手都松开了。 周离榛侧身对着季厌,他也看出来了,季厌是真的着急,没等他出去就开始动作。 就在周离榛想着应该快点离开浴室的时候,他听到了声音,想迈步的腿定在原地。 不是他不想走,这一刻一向沉稳的周医生有点控制不住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腿,意识也无法控制身体里的力量。 镜子一角映出高大的白色身影,那个身影还微微偏了下头。 季厌正在解决大事,也没留意身侧的动静,等他提上裤子,转身看到周离榛还站在门边,离自己不远。 “周医生,你还没走啊。”季厌怔怔地问。 周离榛抱歉地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这次他能动了,快速往外走。 向来面不改色的周医生,脸颊在发烫,好像被火燎得不轻,就连心跳都快了不少。 第25章 但脑子里的画面并不想那么轻易就放过他,追在眼前,横冲直撞。 他刚刚,看到了什么? 季厌身上的皮肤很白,特别白,灯光下白到晃人眼。 这段时间季厌吃饭多了不少,虽然长了一点肉,但还是太瘦了,胯骨上几乎没什么肉,髂骨壁是垂直的。 今天季厌穿的上衣下摆明明很长,但还是不能完全挡住腰后晃眼的存在。 还有…… 那里…… -------------------- 慌什么,以后见小厌厌的机会还多着呢…… 第15章 …用真心,就可以吗? 季厌洗完手出来,病房门也滴的一声关了,他只看见一角白色从门缝里抽离。 周离榛出去了。 不确定周离榛要去哪里,季厌站在窗边往楼下看。 十分钟后,老槐树下多了个人,粗壮的树干挡住了周离榛小半身影,厚厚云层中间漏出几缕金色光丝,斑驳树影打在周离榛挺拔的后背上。 三楼并不算高,季厌看清了周离榛手上还多了根烟,颈间缭绕着灰色烟雾。 周离榛平时抽烟很少很少,兜里也没有装烟的习惯,他的烟是跟同事要的。 下楼的时候他碰到了那个演员患者孟经艺的主治医生尹州,尹州年纪不大,但是个老烟枪了,之前尹州特意来找过他,聊了聊孟经艺的治疗方案,他给尹州提了几个治疗意见,两个人也算熟悉了。 尹州在走廊上跟他打招呼,他冲尹州要了根烟。 尹州还惊讶:“周医生你也抽烟?平时没见你抽过。” 周离榛接过烟:“偶尔会抽一根。” “干我们这行的,压力大,”尹州又掏出打火机,跟周离榛一起出了一楼大门,到了可以吸烟的地方才给他点上火,“我烟瘾大,一天得抽大半包。” 周离榛夹着点着的烟蒂送进嘴里,鼻子里“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嗯尹州说的那句“干这行压力大”。 尹州还有别的事,也给自己点了根,跟周离榛打了声招呼就走了。 现在是医院里统一午休的时间,大槐树下只有周离榛一个人。 昨晚后半夜还在下雨,槐树下还有几处水洼,周离榛就站在水洼边上,鞋底沾了黑泥点子。 或许是感受到了楼上的视线,周离榛捏着烟,侧身抬了下头,正对310病房的窗口。 一个人站在楼下,一个人站在楼上,就那么对视着。 季厌开着窗缝,手指贴着防护网。 一根烟还剩一小截,周离榛一口抽到了底,碾灭烟头扔进垃圾桶,很快又上了楼。 周离榛一进病房,季厌就凑上去:“周医生,你平时还抽烟的吗?” 周离榛借用了尹州的话:“有时候压力大,偶尔抽一根。” 季厌踮着脚拍拍他肩膀:“周医生,你不用有压力,这又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们都是男人,男人看男人有什么的?” 他边说边看周离榛的反应:“就算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你还把一个男人给看了,但这真的没什么,你不要太放在心上。” 茶喝太多了,季厌说的话也是茶香四溢。 季厌表面是十分宽慰人的语气跟神态,但他就是要提醒周离榛,你喜欢男人,我也喜欢男人,你还看了我,你最好不要忘记。 就算你忘了,我也得提醒提醒你。 原本周离榛在楼下缓了几分钟,又抽了根烟,已经不再想这件事了,现在季厌又一提,他想压下去都没可能。 一个医生,对人体结构十分了解,闭着眼也知道哪里是哪里,偏偏周离榛又十分清楚自己的异样到底来源哪里。 刚刚抽进去的烟,隔了几分钟后才开始迟钝地在肺里产生反应,周离榛呛咳了几下,跟季厌刚刚一样,又连着咳嗽了两声。 季厌看周离榛这个反应,就知道自己的话有了效果,准备继续茶言茶语。 他以前特别看不上这些,前几年乐团里来了个小男孩儿,也是拉小提琴的,因为天赋还不错被团长看中,比他小两岁,长得挺好看,但业务能力一般,最主要是没脑子。 那小孩儿一直把他当成假想敌,动不动就在乐团其他成员面前有意无意把话题往他身上扯,还经常在大家聚餐的时候,各种不合时宜地发挥他的茶艺。 只要不惹到季厌跟前来,季厌没把他放在眼里,平时不怎么搭理他,但真惹到季厌面前了,季厌也不是软柿子任人拿捏欺负。 有一次季厌下台之后走路走的好好的,那小孩儿从身后故意用肩膀撞他。 季厌纹丝不动,他自己踉跄了几步,身体撞上旁边的桌角,然后委委屈屈道歉:“季厌哥哥,对不起啊,我刚刚没看见你,你不会怪我的吧?” 季厌也不惯着他,学着他的样子,声音柔柔的:“年纪轻轻怎么眼神儿就不好了呢?太可怜了我的娃,眼科医生电话要不要?我推给你。” 旁边看戏的燕子没忍住噗嗤笑出了声,那小孩儿面子上过不去,自己先跑了。 还有一次,那小孩儿把季厌的琴盒藏了起来,快上台演出了,季厌怎么都找不到自己的琴,好在他从来都有准备备用琴的习惯,最后并没有耽误上台演出。 事后季厌查了监控才找到自己的琴,转头就把那孩子的琴给砸了,这事之后那孩子就被团里开除了。 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季厌现在又想起来了,别的不说,那孩子的茶言茶语他还零星记得,现在也派上了用场。 季厌觉得,没脑子的茶叫无脑茶,有脑子的茶,那叫智慧茶。 季·智慧茶·厌迅速上线,拍了拍周离榛的背:“周医生你怎么了,是不是抽太多烟了,抽烟对肺不好,以后还是少抽一点比较好,你如果压力大,可以跟我聊聊天,我陪你。” 季厌说完,又贴心地给周离榛倒了杯水,端给他:“来,周医生喝点水。” 季厌继续着茶技表演,他敢这么来不是没有经过大脑分析的。 看周离榛刚刚从卫生间走出去后直接下楼抽烟的反应就能知道,周离榛把浴室里的事彻底往心里去了。 一个医生,面对自己的患者,不该是那样的反应才对。 季厌现在敢断定,周离榛不是完全把他当成患者对待,而是把他当成一个男人,一个跟他性向完全一致的男人。 所以季厌才敢把这件事再提起来,他这不是把尴尬的事重提让两个人再尴尬一遍,而是把敏感的暧昧事件,在周离榛脑子里再加深一遍。 智慧茶实至名归了,季厌对自己的评价十分准确。 这也更加说明,他的计划,找对了人。 但此刻想要在周离榛脑子里加深敏感暧昧也要有个度,季厌等周离榛喝完水,不再提这件事,主动转移了话题。 说说外面的天气,说说刚刚自己午睡做的梦,又说说下午他打算去活动室透透气。 聊起别的,周离榛明显放松了不少:“你要不要再睡会儿?” “我不困了,不睡了。” 季厌想到周离榛每天中午都在病房里待着,又适时地体贴了一回:“周医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了,我让冯石去买一张很舒服的午休床,以后就放在我病房里,你可以跟我一起午休。” 第26章 周离榛想起了自己房间里的定制床垫,但又快速打住由床引发的联想,说了声“好”。 - - 下午季厌在公共活动区的观影区又碰见了演员孟经艺,这段时间季厌经常能见着孟经艺,两个人已经熟了。 季厌直接坐在孟经艺身侧,跟他一起看电影,大屏上放的电影还是孟经艺演的。 “这部电影我看过,”季厌一眼就看出是什么电影了,“《边境风云》,你在里面演一个卧底警察。” 孟经艺笑笑:“嗯,是我出道的第三年拍的,在里面演男二号。” 男二号的戏份很多,孟经艺话音刚落,镜头一转也到了孟经艺身上,电影已经是高潮部分。 卧底警察的腿受了伤,跟他卧底的贩/毒集团里的兄弟两人穿梭在热带雨林里,脚上还有吸血虫在爬,因为一句不经意的细节,兄弟察觉到了他的卧底身份,两人在雨林里拔枪相对。 兄弟对峙的画面非常强烈,台词更是直击观众,孟经艺的表演隐忍里藏着巨大能量,那双复杂的眼睛看得人揪心揪肺…… 季厌哪怕已经看过一遍了,现在还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夸赞:“经艺,你演戏真的很厉害。” 现在不能演戏,真的太可惜了,这句话季厌是在心里说的。 周离榛也在观影区,他坐在旁边的沙发上。 他现在对孟经艺也算有了一定了解,尹州跟他说过不少,孟经艺在医院里没有发生过主动伤人的事,病情治疗还算稳定。 所以在母亲乐谷冬的电话打过来的时候,周离榛握着手机冲季厌一示意,然后直接出去了。 季厌心想,这可是个大好机会。 平时周离榛都在旁边,他想跟孟经艺请教演技问题都不能,看周离榛走远了,他偷偷用胳膊撞撞孟经艺的胳膊,压低声音问:“经艺,你能教教我怎么演戏吗?” 孟经艺并不会考虑季厌为什么让他教他演戏,只要季厌问了,他就会毫无保留把自己的想法跟经验都告诉他。 “演戏呢,需要你全心投入,你要把自己真正代入到角色里去,你就是他,他就是你,你要感受他的生活,感受他的成长经历,然后感受他的喜怒哀乐,后面的一切,自然就都能出来了。” 季厌目前的问题,他并不是真正想去演另外一个人,也不需要体验另外一个人的生活跟喜怒哀乐,他现在就是他自己,他就是想在周离榛面前演得更像一点。 他换了一种说法:“是这样的,我就是我自己,我不用演别的什么人,在这种前提下,我怎么才能让自己演得更好一点呢?” 季厌的话有点绕,孟经艺不太明白,但关于演戏的话题,他还是依照经验认真回答:“不管你想演什么,你的信念一定要坚定,你心里想要什么,你就拼尽全力去做,所以,一定一定要用真心……” 季厌看着他,不能理解,沉默着,眼睛里依旧是疑惑。 疑惑里还有什么不能言说的东西突然破土生长,刚长出来的鲜润嫩芽贴上他的心口,还轻轻撞了一下。 他喃喃一声:“……用真心,就可以吗?” 第16章 榛榛 “可以的。”孟经艺给了季厌一个肯定的答案,还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用真心,就可以。” 季厌想了很久,琢磨着真心两字。 等他习惯性回头去找周离榛的身影,旁边的沙发还是空的,周离榛的电话还没打完,季厌站起来出去找人。 活动室的门也得有人开,季厌不想麻烦,好在周离榛没走太远,就在走廊上打电话,他趴在栅栏门旁边就能听见。 周离榛一直在说话:“妈,我知道了,你回来的时候提前跟我说,我去机场接你。” “不用。” “这边最近在下雨。” …… “妈,我说了很多遍了,我都已经30了,不要再叫我榛榛了,听起来很幼稚。” 趴在门边听墙角的季厌眼睛一亮,耳朵竖得高高的,听周离榛的话,打电话的应该是周离榛妈妈。 他妈妈喊周离榛什么,榛榛? 榛榛听起来应该是周医生的小名,取的是他名字的最后一个字。 榛榛,榛榛,榛榛。 季厌心里咂摸了好几遍,他想到了动画片里松鼠抱着大榛子果的画面,不光手上抱着,嘴巴里也塞得鼓鼓囊囊。 榛榛,榛榛。 这个名字真是可爱。 周离榛挂了电话一转身,就看见了栅栏门后面一脸皮笑的季厌。 “周医生,你叫……榛榛?”季厌还在笑。 听到这个小名,周离榛眉心一跳,除了他爸妈还有爷爷奶奶之外,没有人喊过他的小名,也没有几个人知道。 季厌刚刚肯定是听见他打电话了,这也是第一次有外人这么叫他。 季厌的声音又软又嫩,像个小猫崽儿一样,偏偏尾音也跟小猫爪子一样,在他耳朵上挠了又挠,周离榛呼吸都被挠快了几分。 “榛榛,你小名是叫榛榛吗?”看周离榛没反应,季厌又问了一遍。 榛榛刷卡进来,季厌跟在他身后,周离榛在他继续开口前打断他:“不许这么叫我,要叫我周医生。” “好的,周医生。”季厌心情大好,他又知道了周离榛的一个小秘密。 刚刚孟经艺说了,要想提高演技,得用真心。 那他就试试,以后他就用真心,去换榛榛的真心。 - - 两人回到观影区,这次季厌坐在周离榛身边,眼睛里藏不住丁点儿笑。 “不要再笑了,只是个小名而已。”周离榛表情是绷着的,但声音里却是无奈的宠溺。 季厌接了话头:“榛榛,真的很好听,很可爱。” 周离榛挑挑眉:“是吗?” 季厌点头很用力:“真的,不骗周医生。” 两人这边头挨着头小声说话,那边的孟经艺依旧总是提“先生”,他说先生最近抽烟变多了,可能是工作压力太大,他说先生最近突然开始吃胡萝卜了,但他只吃了两口,他说先生今天会来接他回去。 以往孟经艺都是自己回去,不管是上午还是下午,他都有自己固定的时间,到了时间就一定会离开,就像十二点的辛德瑞拉。 今天还没到他该走的时候,他主治医生尹州来了。 孟经艺一见尹州来了,电影也不看了,立刻迎上去,脚步轻快,眼睛里的光芒闪烁,光看背影都能感觉到他的快乐。 他走到尹州身边,还不忘回头跟季厌道别:“季厌我得走了,先生来接我回家了,改天去家里喝茶。” “好的。”季厌顺着他的话应了声,同时打量来的“先生”。 他以为孟经艺说今天先生会来接他是他的幻想,没想到那个先生真的来了。 季厌是第一次见尹州,而且尹州身上没有穿白大褂,看着年纪不大,也就30几岁,光看长相是算周正的那一派,干净的衬衫西裤,头发梳得很板正,也挺有气场,嘴角若有若无的笑,让他的周正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痞气。 他不知道尹州是这里的医生,孟经艺喊他先生,他就自然而然以为进来的男人是孟经艺口中的先生。 第27章 尹州视线略过季厌,他是认识季厌的,这家医院里没有几个人不认识季厌,他之前逃跑的那几次,就差全院围观了。 季厌一想到孟经艺的病,对这位“先生”自然没什么好脸色,这人看着人模狗样挺正派的,没想到是个人渣,果然人不可貌相。 季厌从鼻孔里对着尹州方向往外喷气,声音不大不小,但周围几个人都听见了。 尹州也不在意,跟孟经艺说了声“我们回家”,带着他就往外走,还冲一旁的周离榛抬了下手,周离榛也冲他点了下头回应。 季厌看向周离榛,眼睛睁得老大,他是真的没想到,周离榛竟然还认识这种渣男。 今天他刚知道了周离榛的小名,现在看来,他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周离榛看季厌变换来变换去的复杂眼神儿,猜出了其中一二,等那两个人走远了,他才开口。 “刚刚那位是我们医院的医生,是孟经艺的主治医生,尹州,尹医生。” “啊?”季厌发现自己刚刚全想错了,复杂的眼神不再变换,停在复杂上。 “可是,经艺刚刚叫他先生,他口中的先生,不是他之前的金主吗?” 周离榛给他解释:“是孟经艺住院之后,一直把尹医生当成自己的先生。” 季厌:“可我听说,孟经艺病房里还有那位先生的照片。” 周离榛:“病房里的照片也是尹医生,尹医生每天都会在固定时间去见他,陪着他一起吃饭,假装一起生活。” “那晚上也陪他住在病房吗?” “这倒不会,每晚他都借口有工作要处理,得离开。” 季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看向306病房方向,心里五味杂陈,原来在这家医院里,演戏的不只他一个人。 “那尹医生,就配合他做他的‘先生’吗?” “尹医生很负责,他很想治好孟经艺,他之前来找过我,问过我不少关于治疗上的问题。” 旁观者的无奈是无能为力的,季厌叹了口气:“孟经艺是个好演员,尹医生也是个好医生。” 沉吟片刻,季厌又看向周离榛,不忘加一句:“周医生你也是个好医生。” 周医生的确是个好医生,吃了周医生的药,季厌现在清醒的时候多了,被药物折磨得浑浑噩噩折磨的时候变少了,就连做的梦都不再是醒不过来的噩梦。 之前的两个多月,因为吃了太多精神类药物,季厌夜夜噩梦不断。 那些梦都是恐怖撕裂黑暗脱离现实的,但又被安眠类的药物压制着,他的噩梦总是醒不过来,一个噩梦连着一个噩梦,往往一边还没结束,就又跳到另一个吃人的怪诞里。 他甚至毫不怀疑,那些药吃久了,他一定会变成一个真正的精神病人。 最近季厌做噩梦的频率明显减少,他想,可能是周离榛给他减了药量的原因,他睡得没那么痛苦了,甚至能一觉安稳睡到天亮。 还难得做了个跟自己那段失去的记忆有关的梦,是他跟季成瑞滚下楼梯之前的事。 季厌知道季林风不喜欢他,父子俩没有多少亲情可言,路萱更是拿他当眼中钉,所以季厌很少回老宅。 他在确定了自己一生的职业之后,季林风更是看不上他,每次见他也总是拿话噎他,为了不碍季林风的眼,他好几年前就搬出去住了。 那天季厌准备回去拿小时候的一些东西,还特意挑了个季林风不可能在家的时间段,原本他是打算拿完东西就走,结果一回去,就被送来了疯人院。 季厌的房间在三楼走廊尽头,从楼梯上去,会路过一间不用的书房,那书房是季林风死去的原配夫人的书房。 平时那间书房一直空着,没有人用,但那天书房里有人在说话,不只一个人,他们应该是在争吵,声音不小,谈话内容涉及到钱,不是小额数字。 有男人的声音,也有女人的声音。 说话的女人是路萱,另外一个是偏粗哑的中年男人的嗓音,有点难听。 季厌梦里的场景是扭曲的,好像时空都被什么东西吸附住了,男人的声音也是扭曲的。 季厌只能听出来,那个男人的声音不属于季林风,但又莫名觉得熟悉,却又无法跟他认识的任何一个中年男人对上。 那人是谁?他们在说什么? 书房里谈话的完整内容,梦里的季厌怎么都听不全,耳朵里像被棉花塞住了。 季厌努力掏着自己耳朵,想把耳朵里的棉花掏出来。 最后东西真掏出来了,季厌也醒了,他掏出来的是每晚睡前必戴的耳塞。 外面天还黑着,季厌摘了眼罩,病房头顶的刺眼灯光让他只能眯着眼,四散的光斑一团团交错着。 季厌捏着手里的耳塞呆呆坐在床上,他还在努力回想刚刚的梦,他有感觉,那不只是梦,因为那场景太熟悉了,那应该就是他忘记的那段记忆,是他跟季成瑞滚下楼梯之前的记忆。 但不管季厌怎么努力回想,刚刚的梦里,除了男人女人模糊的谈话声外,他什么都想不起来。 季厌重新戴好眼罩,躺好准备继续睡觉,好接上刚刚的梦,这次他不塞耳塞了,他怕自己又听不清。 但冯石的呼噜声太大,隔着睡帘打断他继续做梦的可能,季厌根本睡不着。 等到周离榛早上来了病房,季厌迫不及待把自己没做完的梦完完整整说给周离榛听。 “周医生,我昨晚做的梦,应该就是我丢失的那几个小时的记忆,我有感觉。” 因为激动,季厌脸颊上浮着红晕,呼吸很快,胸口起伏着,没系好的扣子大敞着,锁骨一览无余。 周离榛没着急回他,而是先给他理了理衣服,系好敞开的扣子,盖住那片让他分神的胸口。 “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也不要强迫自己去做梦或者去回忆,精神紧张反而容易适得其反,放松,每天该干什么干什么,失去的记忆会慢慢想起来的。” “真的能想起来吗?” “相信我。” 周离榛想到了什么,又问:“你的梦,还跟谁说了?” 季厌仰着脖子,眼神真切:“只跟你一个人说了。” 季厌剪了短头发之后,整个人看着软软的,看起来很好摸,周离榛很想摸摸他头发的想法已经冒出来很久了,季厌仰着头的顺从乖巧模样,让他这次没压住欲望。 掌心抬起,又轻轻落在季厌头顶。 跟他想的一样,季厌的头发比他的头发软一些,手心还能感受到他头顶的温度,周离榛手心发痒,手指也动了动,在季厌头发上揉了揉,最后掌心慢慢后移,扣着季厌的后脑。 这个姿势带着掌控的意味,周离榛说话的语气里也有了几分强硬跟霸道。 “以后你做的梦,不许跟别人分享,只能跟我一个人说。” 第17章 你身材真好 周离榛会说这话,也不仅仅是一时的控制不住,如果季厌梦到的真是他忘掉的那段记忆,现在他有了慢慢想起来的迹象,最好是不要让别人知道。 季厌身边没几个好人,不然他此刻也不会在这里。 周离榛几分钟里想了很多,季厌则是被周离榛的掌心扣在那僵住了,拖着他脑后的手掌颇有压迫感。 第28章 周离榛的手心还很热,热得季厌呼吸都乱了。 最近周离榛的反应季厌都能感觉到,从一开始的保持距离,到现在的逐渐靠近,周离榛在给他回应,也在慢慢伸出触角试探。 季厌不会打断,也甘愿配合着往下“沉沦”。 但周离榛突然的动作,季厌又懊恼自己想不出个好对策回应,好在周离榛很快就收了手,神态自然,好像刚刚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既然周离榛觉得没什么,那发现自己计划又进一步的季厌自然只有高兴。 孟经艺之前说,要用真心,季厌也是真的很用心,他每天都在想周离榛。 自打他知道了周离榛小名叫榛榛之后,脑子里总是会想到小松鼠吃榛子的画面,画面在眼前蹦跶了几天,最后把季厌给想馋了,他让冯石在网上买了十斤大榛子。 榛子是东北野生的,从东北发货,第四天快递包裹才送到安康医院。 一拿到手,季厌直接拆了包装,满满一大袋子榛子果,他找了几个袋子,分成好几份。 唐眉来的时候季厌给了她一份,梁兴来了也顺走了一份,还有一份是季厌给孟经艺跟尹州准备的,剩下的他留给自己跟周离榛。 榛子都是经过处理,坚硬的壳上有个裂口,用力一掰就能掰开,季厌嚼了一个,榛子独特的浓郁香气溢满口腔。 很好吃。 季厌一连吃了一大把,满足地眯着眼:“榛榛真香。” 刚进门的榛榛,听到这句从季厌喉咙里咕哝出来的黏黏糊糊的感叹,眼皮又是一跳。 “你刚刚,在说什么?” 季厌刚刚是把自己想象成了小松鼠,眯着眼享受榛子,听到声音睁开眼,看是周离榛来了。 他从旁边的袋子里抓了一大把榛子,拿给周离榛:“周医生你来了,吃点榛子,刚到的,特别香。” 这话跟刚刚的话不一样,完全不一样,季厌笑的像个得逞的小狐狸。 “季先生,你在调戏你的主治医生吗?”周离榛笑了,他没接榛子,他倒是想看看,季厌这个小狐狸还想干什么。 季厌假装听不懂,看周离榛不接,直接剥开一个榛子,手指捏着榛子仁,送到周离榛嘴边。 “真的很香,不信你尝尝看。” 周离榛的视线不自觉压下去,落在季厌细长的手指上,淡淡粉色的指尖捏着黄中泛白的榛子仁。 季厌又把榛子往他嘴边送了送,最后周离榛还是低头咬住了榛子仁,同时咬住的,还有季厌的指尖,虽然牙齿很快地从季厌手指上滑走了。 时间虽短,但周离榛齿尖咬上来的感觉还是持续了很久。 两个人都没说话,那点暧昧在病房里被无限拉长。 周离榛只是含着榛子,看着季厌的耳垂慢慢浮起粉红,粉红又延伸到脸颊,脖子,周离榛唇角不自觉往上勾。 刚刚季厌还故意拿他的名字开玩笑,还特意买了榛子,现在却又开始害羞了? 周离榛决定不再逗他,咬碎了嘴里的榛子仁,很慢地嚼,吃完点点头:“是挺好吃的。” 季厌又连着给他剥了几个,继续送到他嘴边,周离榛还是会咬到季厌手指,力道时轻时重,季厌的手被他咬得瑟缩了好几次。 如果第一次咬到是意外,那后面的几次,绝对是周离榛故意的。 季厌以为自己才是主动出击的那一个,一切流程应该掌握在他手里才对,他惊喜周离榛对他的反应,也懊恼自己被他带的有些失控。 脑子里明明存满了十八般武艺,现在却派不上用场。 季厌不知道自己给周离榛剥了几个榛子,他手心里抓的那一把都喂给了周离榛了,就在他又要从袋子里抓榛子的时候,周离榛摁住了他的手腕。 “别剥了,你手都红了。” 榛子虽然开了个口,但壳还是太硬,也是得用点力气才能剥开。 季厌长期拉小提琴,左手手指上磨出了茧子,但薄茧周围的皮肤还是红了,季厌刚刚一直心不在焉,也没发现自己手剥疼了,周离榛一提醒,才感觉手指都火辣辣的。 这回换周离榛给他剥,学着季厌的样子,手指捏着榛子仁送到季厌嘴边。 季厌顶着张大红脸张开嘴,不甘示弱也带着小小报复的心理,张开嘴就咬了上去,一口下去直接咬到了周离榛半根手指。 吃那颗榛子的时候,季厌唇瓣贴得很紧,舌尖还故意在周离榛手指上舔着卷了下。 这一回合季厌赢了,感觉到落在头顶乱糟糟的呼吸,季厌心情大好,美滋滋吃下榛子果。 周离榛又出病房抽了根烟,这次他抽完烟还回9楼自己卧室洗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头发还湿着。 季厌猜到了什么,但没戳穿他。 你来我往的暧昧,最直接有效不是吗? …… - - 周离榛很快就给季厌争取到了户外活动的机会,周鸿安听说季厌这段时间很老实,没有再想着逃跑过,答应得还算痛快。 a区病房的病人有固定的室外活动区域,就在病房后面,有两个篮球场那么大,只有一个铁门可以进,四周被高高的钢丝网围着,钢丝网外种了一圈梧桐树,高一点的树杈压过钢丝网,伸进了活动区。 有人在打篮球,有人在跑步,也有人在跳舞。 季厌很久没出来活动过了,张开双臂站在空地边上,仰头呼吸着新鲜空气。 如果抛开疯人院这个前置条件,单说附近的环境跟风景,比热闹的市区不知道强了多少,面山临水,空气清新,不远处的山脚甚至还有开发的度假区。 季厌看着远处的山,也跟着其他人一起,绕着外围小跑了几圈。 周离榛就坐在旁边的休息椅上,翻着手里的病例资料夹,他离季厌不远,时不时就抬头看看他。 他手里的是全院的病例资料,他在认真挑选。 他是一名精神科医生,既然已经来了安康医院,也还想继续自己的实验研究,多治疗几个病人,这是出于医生的责任,也是他当初坚定地选择这个行业的初衷。 而现在,因为季厌,他更是无数次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这个行业,这里面带着幸运的成分。 当然了,无论他以后会给多少病人治疗,他都决定把季厌带在身边。 只要他选择的病例够多够充足,给周鸿安的饼画得足够安心,病例里再混进一个季厌完全没有问题。 哪怕现在周鸿安不同意,他也有别的办法说服他,只是暂时还不能太着急。 季厌跑累了,就站在旁边休息,视线不自觉又看向周离榛。 天不是大晴,水气蒙蒙,远处城市一角的建筑跟层层叠叠的山影被罩在雾纱后面,水墨画一样晕染开,近处的周离榛也是画中人。 在不想计划的情况下,季厌不得不承认,就这么看着周离榛,只觉得赏心悦目。 周离榛身上的白大褂垂在身侧,西裤包裹的两条长腿交叠在一起,季厌的注意力从上往下,又停在了他腿上。 上次在观影区不小心碰到,那邦邦硬的触感他到现在还记得。 身材真好。 第29章 季厌不由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跟大腿,他的骨架偏小,人也纤细,小腹上也有肌肉,薄薄一层,大腿的线条跟周离榛更是没法比。 还得多锻炼,这么想着,季厌又开始继续跑步。 铁网外面是不限制范围的活动区,a区跟b区的病人在固定时间里可以自由活动。 外面有不少人会往铁网这边张望,但都不敢靠得太近,好像这个铁笼里关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那些人只敢躲在远处,然后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 只有一个年纪不大的小男孩敢靠近,小孩儿顶多十岁,圆圆的寸头圆圆的眼睛圆圆的脑袋,整个人都圆圆的,看起来虎头虎脑的,不知道是病人还是来探视的家属。 小孩儿正在空地上放风筝,季厌有些羡慕,停下脚,站在铁网里看着他放。 小孩儿看季厌在看他,扯着风筝线往这边走了几步:“大哥哥,以前没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吗?” “不是,我来很久了,你呢?” “我也很久了。” 原来是病人,季厌指了指天上的风筝:“你的风筝,真好看。” 小孩咯咯笑了两声:“是赛罗奥特曼,很酷吧。” 季厌也笑着冲他比了个大拇指:“特别酷。” 小孩越走越近,手里扯的风筝不小心松了劲儿,风筝本来就飘在离梧桐树不远的地方,他走了两步之后,奥特曼风筝直接卡在了梧桐树杈上。 小孩儿用力拽了拽风筝线,风筝一松动,但他没能拽走,风筝又飞偏了,这次直接飘到铁丝网这头来了,卡得死死的,小孩儿怎么拽都拽不出去,明显有些急了,嘴里直哼哼。 “你等等,别着急,我帮你。” 季厌四处看看,铁丝网这头正好有张休息椅,他可以站在椅子上,再找根长一点的木棍就能把风筝弄下来。 但活动区没有木棍这种危险品,季厌直接站上休息椅,想着自己抬手试试。 铁丝网还是太高了,季厌使劲儿踮着脚也就能碰到风筝尾巴耷拉下来的装饰品,小男孩儿在外面眼巴巴看着卡住的风筝。 季厌想了想,准备蹦一蹦,蹦高一点就能碰到风筝了,他只要用力把风筝打出去就行。 估摸着风筝的高度,季厌心里默念一二三,直接起跳。 这么一跳,季厌还真打到风筝了,卡住的风筝被他打了出去,但在身体下落的时候,脚底没踩稳横椅,整个人往后倒,季厌两只手臂在空中乱晃乱抓着,但没有任何东西能给他支撑。 “大哥哥,小心……”小男孩儿也顾不上风筝,在外面冲着季厌喊。 周围什么都没有,季厌以为这次肯定会摔下去,心里祈祷千万别磕到脑袋,万一那个周鸿安再给他病症里乱加一条,给他加重药量就不好了。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季厌落进一个稳稳的宽厚怀抱里。 周离榛刚刚在看见季厌站上横椅往高处跳的时候就往这边跑,幸好他跑得快,把人给接住了。 季厌在空中乱抓的手臂终于有了支点,搂紧了周离榛的脖子,用力扒着,生怕自己掉下去。 周离榛左手拖着季厌双腿,右手拖着他的后腰,是公主抱的姿势。 季厌很瘦,抱着也没感觉到多少分量。 季厌腰很细,周离榛一只手臂就能把他圈住。 “才两分钟没看你……” 低低的责备声落在头顶,气息里夹着周离榛身上特有的味道。 季厌的鼻子就贴在周离榛胸口上,他直接吸了口气,一阵带着魔力的味道钻进鼻孔,让他分不清现实还是幻境。 失重感明明已经消失了,他却陷进了另一片虚空里。 里里外外有不少人在围观,议论声不小,季厌从让他失神的虚幻里抽离,反应过来之后有些不好意思,舔了舔嘴角,搂着周离榛脖子的手拍拍他。 “周医生,你放我下来吧,我没事了。” 周离榛把季厌放下来,并不在意周围的议论声,又帮季厌理了理乱掉的头发跟衣服。 “大哥哥,你没事太好了。”小男孩儿看季厌没事儿大大松了口气,晃晃手里的风筝线,“谢谢你大哥哥。” 季厌扯了扯裤子,潇洒一挥手:“我没事儿,不用谢。” “你明天还来吗?”小孩儿问。 季厌还没回答,孩子妈妈来了,先是警惕地看了眼铁丝网,然后拽着小男孩儿胳膊就慌慌张张往回跑,边跑边跟小男孩儿嘱咐着什么。 离得远了,季厌听不清,但也能猜出来,无非是让他离这里远一点。 周离榛能感觉到季厌那瞬间的无奈跟落寞,被异样看待的感觉肯定不好受。 就在他想着该说点什么安慰他一下或者转移下他的注意力时,季厌眼睛里的落寞已经不在了,眼珠子定在他胸口上。 “周医生,刚刚你抱我的时候,我发现你身材真好,怎么练的,可以教教我吗?” -------------------- 探头瞅瞅,宝子们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呀……感谢感谢。 再推推预收新文《直到他想杀死我》,是酸涩酸酸酸酸酸酸酸的感情向,在作者专栏里~欢迎来耍~^-^ 第18章 很甜 话题跳回周离榛身上,季厌的眼睛很亮,很认真,独有风情。 好像他的整个世界都在那双眼睛里,而那双眼睛,此刻映着的是周离榛的身影。 “我的房间里有很多健身器材,”周离榛深深看着他,“我习惯每天早上起床之后,还有睡觉前锻炼一下,每天两个小时,实在忙的时候至少也要锻炼一个小时。” 怪不得身材那么好,季厌想,他在被送进来之前,也有运动的习惯,但都不是太大强度,也就是跑跑步或者游游泳。 季厌有点苦恼,出口自然夹了三分茶艺:“可惜我不能离开这里,健身器材也不让放进病房,我要是能去周医生房间里健身就好了,是910吧?” “是910。” “有机会我一定去你房间看看。”季厌还不轻不重地强调了一遍。 季厌说他也想去910病房,周离榛听得口干舌燥,很想喝口水解解渴,但他出来的时候没带水杯。 想忍,但捱不到活动时间结束,周离榛先一步带季厌回了病房。 下午乐谷冬回国的飞机,三点半到,周离榛请了半天假,一直磨蹭到最后才走。 他走之前跟唐眉说好了,晚上给季厌的药先放在护士站,等他晚上回来之后自己拿给季厌吃。 走到电梯口,周离榛不放心又返回病房,警告性地看了冯石一眼。 冯石缩缩脖子,躲到旁边不碍眼的地方打游戏去了。 周离榛是卡着点去机场接的人,他父亲去世之后,母亲一直没有再婚,虽然母子俩在一个城市生活,但乐谷冬是名摄影师,常年全球各地飞,周离榛也忙,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不多。 这次乐谷冬难得空出一个月的时间回国,周离榛也早早就定好了餐厅,他也想好好陪陪乐谷冬。 吃晚饭的时候,周离榛把手机音量调到最大,放在自己手边,他也跟唐眉说过了,如果季厌那边有事,第一时间打给他。 第30章 手机不亮是好事,但周离榛吃得心不在焉,好几次摁亮屏幕看有没有漏掉的信息或者电话。 乐谷冬问:“榛榛,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啊?” 母亲喊的榛榛,跟季厌喊的榛榛不一样,周离榛也懒得再纠正他们了。 “没什么事,”周离榛把手机放在旁边,叉了口牛排吃,“就是担心医院里的人。” 既然提到了医院,乐谷冬也正想问问:“我一直没问你,你在原来的医院不是待的好好的吗,怎么突然回国进了周鸿安的医院?” 乐谷冬一直不喜欢周鸿安,从来直呼其名,他也知道周离榛看不上那个势利眼财迷且没有底线没有多少亲情往来的二叔,她实在想不通儿子突然回国的原因。 周离榛还是用那个理由:“之前医院里有个同事一直骚扰我,我也腻了国外的生活。” 乐谷冬也知道周离榛被同事骚扰的事,但那件事已经解决了,那个人被自己父母送到了另外一个城市,那件事不是什么阻碍,至于腻了国外的生活,也明显是敷衍的说辞。 周离榛不说,乐谷冬也不再逼问,周离榛从小到大都有自己的想法跟坚持,自己这么选择,一定是有理由的。 乐谷冬端起酒杯跟周离榛碰了碰,笑着说:“回国也好,要是能在国内谈个恋爱就更好了,30的人了还没谈过恋爱,说出去不丢人吗?” 以前谈到这个话题,周离榛都是找个话题岔开,这次没有,还笑着跟乐谷冬碰了碰杯,一口喝干了杯里的红酒。 乐谷冬毕竟是周离榛的母亲,对自己儿子还是很了解的,一看周离榛是这个反应,心里的猜测有了个大概的方向。 从餐厅离开时,周离榛另外打包了两份蛋糕,一份是答谢唐眉愿意帮忙,另外一份自然是带给季厌的。 季厌很喜欢吃甜食,他知道。 乐谷冬又一看这架势,赶紧旁敲侧击问蛋糕给谁带的,周离榛说是给医院里的同事跟朋友。 同事这词直接忽略不计,乐谷冬直接问是什么朋友。 周离榛不接话茬,掏出手机叫代驾,准备先送乐谷冬回家休息。 他们在国内有两处房产,一个是以前一家三口的老宅,一个是周离榛自己的公寓。 周离榛三天前就叫了保洁把老宅打扫干净,还请了一个家政阿姨,每天去打扫下卫生,给乐谷冬做做饭什么的。 到家之后乐谷冬让周离榛晚上睡家里,明天再去医院,但周离榛坚持要回去。 乐谷冬叫住要走的周离榛,从行李箱里拿出一个包好的盒子:“这是你让我带回来的东西,是你同事转交给我的,你看看,里面的东西少不少。” 周离榛打开盒子翻了翻,里面的东西一样不少。 他这次回国太匆忙,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收拾,为了这些东西,他原本是想特意飞过去一趟,国际快递他怕丢。 这次乐谷冬回来,正好帮他带回来,也不用他再跑一趟。 “谢谢妈,东西不少。” “不少就好,晚上真不在家睡啊?” “明晚再回来陪您吃饭,顺便取车,”周离榛抱了抱乐谷冬,“但今晚我得回去,我答应他了。” 乐谷冬又一次抓到了重点,刚刚的“朋友”应该就是周离榛口中的“他”,而且周离榛说“朋友”的时候跟说“他”的时候发音一样柔软,像是那个人就含在周离榛嘴里,从舌尖上轻轻卷着发出来的声音。 她儿子什么时候这样过? 乐谷冬想,她可能知道儿子突然回国的原因了,估计就是因为那个“朋友”跟“他”。 只是不知道那个他为什么会在安康医院,儿子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跟她说, 乐谷冬思维彻底发散开,最好周离榛直接把“他”带回家,如果真有缘分,最后结个婚也不是没可能。 请帖该发给谁乐谷冬都想好了,不再留周离榛,笑眯眯拍拍儿子肩膀,提醒他路上注意安全,催他早点儿回去。 车放在家里,周离榛拎着蛋糕抱着盒子打车回的医院。 已经过了发药的时间,但还没到睡觉时候,周离榛把其中一份蛋糕先送到护士站给了唐眉,谢谢她帮忙,又从护士站拿了发给季厌的药。 周离榛手里还拎着一份蛋糕,唐眉都不用想,知道是带给季厌的。 她现在对周离榛一丁点儿别的想法都没有了,手机上还有同事发给他的小视频,是上午周离榛在活动区抱着季厌的那一幕,小视频她看了很多遍,越看越觉得那俩人真的很般配。 310病房里放着音乐,季厌躺在床上正在敷面膜,他最近有在好好护肤,脸色气色都比之前好了太多。 季厌听着音乐,嘴里哼着小曲儿,心里一直在想周离榛。 周离榛走之前跟他说了,他要去接母亲,也说了,他晚上会回来。 音乐声盖住了开门声跟脚步声,直到感觉有人用手指在戳自己的脸,季厌才睁开眼,然后就对上头顶一双很好奇的眼睛。 周离榛从来没敷过面膜,顶多在天气很干燥的时候用点男士护肤品,季厌的脸被一张半透明的面膜盖着,他太好奇,就伸手戳了戳。 手指上沾了黏黏的面膜精华液,凉丝丝的。 时间也到了,季厌掀掉面膜,坐起身的时候闻到了周离榛熟悉的味道里带着一点酒味。 “你喝酒了?” “晚饭跟我妈喝了一点红酒。” “一点?” “一瓶,两个人喝的。” “那真不少,我几口就醉。” 季厌脸上还有面膜精华液,黏黏的不太舒服,说着话先去浴室洗了把脸,洗完又跑回周离榛跟前。 周离榛平时酒量还行,但季厌在他眼前晃来晃去,把他晃得眼晕头也晕,手上的小动作也就变多了。 刚刚是好奇,他戳了戳季厌的面膜,等季厌洗完脸出来,他又在他脸上戳了戳。 敷过面膜之后,季厌的脸更光滑细嫩了,手感很软,周离榛摸了一下还不够,又摸了一下。 “怎么了,我脸没洗干净吗?”季厌也摸了摸自己的脸。 “洗干净了,敷完面膜更好看了。”周离榛说。 季厌的脸腾一下就红了,张了张嘴:“这个面膜很贵,所以效果也好。” 周离榛点头:“效果确实很好。” 季厌歪了歪头:“你喝了酒之后,跟平时不太一样。” “哪里不一样?”周离榛拧着眉,眼尾挂着一点被酒精浸出来的红。 “话变多了,”季厌手指压在周离榛紧皱的眉心上,上下轻轻按着,“周医生,别皱眉。” 周离榛眉心贴着季厌的手指慢慢舒展开,等季厌收回手,他才把放在床头柜上的蛋糕拿过来:“晚上从餐厅给你打包了一份蛋糕。” 季厌看着蛋糕,心里的某个地方软下去一大截:“蛋糕是给我带的吗?” “当然。” “我刚刚刷了牙。” 周离榛拆蛋糕包装盒的手一顿,有点失落。 季厌看他不继续拆了,自己上了手:“可我真的很想吃,那就吃完之后再刷一遍好了。” 第31章 蛋糕是季厌最喜欢的,捏着勺子直接挖了一大块送进嘴里,入口绵密,奶油浓香。 季厌一口接一口,吃了几口才想到应该给周离榛分一点才对,两个人同吃一个蛋糕,暧昧是升级的。 季厌又挖了一块,想喂给周离榛吃。 周离榛正盯着季厌嘴角,季厌吃蛋糕的时候没注意,嘴角沾了奶油,那点白色奶油像是从季厌红润的唇瓣里淌出来的一样。 周离榛想到了这些年的夜晚,那些梦里,还有那些实质性的现实里,他手机屏幕里的人跟面前的人慢慢重合。 本来他们就是重合的。 蛋糕弄脏了季厌的嘴角,他也弄脏过季厌的嘴角,隔着屏幕。 想得远了,周离榛伸手直接抹掉了季厌嘴角的奶油,他想尝尝味道。 周离榛食指脏了,季厌把喂蛋糕的事放在一旁,脑子飞快转着,此情此景下他快速抽了张纸巾,想着等一下要黏黏糊糊给周离榛擦干净手指上沾的奶油才行。 但周离榛并没有等到季厌的动作,而是直接把手指放进嘴里,舔掉了从季厌嘴角擦掉的那点奶油。 季厌捏着纸巾一动不动,周离榛喉结滚动了下,嘶哑的声音从微张的唇缝里轻轻溢出。 “很甜……” -------------------- 好快啊,我们已经7万字啦,感谢宝子们一直陪着小季跟周医生~ 不出意外的话,会在周四晚上入v,周四晚上会双更六千+,后面也会时不时加更的。 我们周医生的小秘密就要出来了,两个人的感情也会有实质性的进展。 暂时求不养肥啊宝子们,让我努力冲个上架榜,感谢感谢,周四见…… 第19章 季厌,季厌,七年了… 季厌被那声“很甜”又烫了下,先是耳朵,然后是眼睛,再是全身。 季厌变得有点迟钝,他还在想周离榛舔了手指,手指上还沾着他嘴角的奶油。 周离榛做那个动作的时候太自然了,好像手指上的奶油就应该放进嘴里舔干净一样,而不是用纸巾擦掉。 后面剩下的蛋糕季厌也忘了再想着去喂周离榛,手里的纸也没派上用场,最后一个人吃完了整块不小的蛋糕。 最后一口蛋糕咽下去,季厌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确定没有残留奶油或者是其他的蛋糕屑。 他的心跳太快了,如果周离榛再来擦他嘴角一次,他有可能会失态。 季厌吃完了蛋糕,周离榛手上就多了两粒白色药片。 季厌发现,每次周离榛把药拿给他的时候,都是手心朝下半攥成拳,再快速往上翻转一下,手腕往上旋转的同时,骨节分明的手指同时往上张开,掌心里就会躺着两粒白色药片。 就跟变魔法似的,五根修长的手指能旋转出残影来,像一朵养眼的花慢慢绽开,看着就很好玩儿。 周离榛来了之后,他拿的药不会让季厌那么痛苦,那些副作用好像都不再有了,现在季厌每天都很配合。 药到嘴边,季厌吃了,张嘴让周离榛检查。 周离榛这次检查得很快,只是低头往季厌嘴里看了眼。 虽然喝了酒,但周离榛大脑在某些方面还是非常清醒,他清醒地对季厌提要求。 “我房间里那些草编的小动物都发黄发蔫儿了,我每天都给它们洒水,但也只是延迟了几天而已,能不能帮我再编几个新的?” 小事而已,季厌当然同意:“可以啊,明天拔点新鲜的草叶来,我给你编几个新的。” “几个不够,小兔子,小狗,蜻蜓,蝴蝶,蚂蚱,”周离榛一一细数,“我全都要。” 周离榛说“我全都要”的时候,语气里带着几分孩子气,好像伸手冲大人要糖果一样。 季厌听笑了,满足他说:“好,我明天就给你编,你要的我都给你编。” 病房里就他们两个人,刚刚周离榛进来的时候,冯石就找机会溜出去抽烟去了。 季厌坐在床沿上,周离榛本来是站着斜倚着旁边的床头柜,突然五感的注意力从视觉上转移,最后集中在鼻子上。 季厌身上的味道很淡,但还是会慢慢往他鼻腔里涌,味道细细的,跟残留的红酒橡木余味对冲着,又慢慢融合。 明明周离榛对季厌身上这个味道很熟悉,但那个味道到了季厌身上,还是不一样。 那比红酒更醉人。 周离榛突然弯腰靠近季厌,低头凑近他脖子闻了闻,还用力吸了口气。 周离榛的身体几乎是半包围的姿势,把季厌圈在自己身体的阴影下,占有的意味十足,好像在闻终于捕捉到了渴望已久的猎物一样。 两个人靠的太近了,周离榛鼻尖就快贴到季厌脖子上了,带着酒气的呼吸全都喷在季厌脖子上,热热的。 季厌耳后一麻,浑身肌肉僵硬,呼吸都顿了。 那一刻他以为周离榛是要吻他的,后脊骨绷得笔直,手指抓着床单。 虽然季厌看过不少电影,也看过小电影,但顶多算是过过眼瘾,他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接吻经验。 不知道一会儿要怎么承受,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应,他还在想是被动一点好,还是主动一点好,要不要勾住周离榛的脖子,要不要伸舌头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今天晚上的周离榛太不一样了,哪怕平时他也是有回应的,但都不会像今天一样这么主动,这么让人猝不及防。 周离榛的主动,让季厌觉得自己离逃离疯人院的时间不远了。 但又有点儿泄气,他跟周离榛认识的时间还是太短了,这才几天而已,就算周离榛真的对他有好感或者是有点喜欢,但那份好感跟喜欢可能也只是一时的,又能有多少分量,那些分量又足不足够让周离榛愿意带他离开? 周离榛现在对他的反应,难不成就是现在人说的生理性喜欢吗? 他又想,生理性喜欢也是喜欢,还是更直接的一种喜欢。 身体的欲望是会累加的,以生理性喜欢作为开始,让那份分量不停积累,最好是累积到一个能让周离榛愿意带他离开的最顶点。 季厌脑子里想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最后那些九九十八弯都没用上,周离榛只是闻了闻他,然后问:“你换沐浴露了?” “嗯?”季厌还在想接吻的问题,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周离榛直起身体:“你是不是换沐浴露了,跟之前的味道不一样。” 季厌眨眨眼,虽然没有接吻,但他觉得浑身燥热,舌尖在牙膛上顶了顶,然后说:“是换了,我换成跟你一样的沐浴露了。” “怪不得闻着跟之前不一样了。”周离榛没走开,直接坐在季厌身侧。 季厌抬起胳膊闻了闻自己,也让自己尽快忘掉刚刚的接吻幻想。 “现在我俩的味道一样了。”季厌胸口还在砰砰跳动,声音不小。 “嗯,是一样的。”周离榛胸口的跳动声音不比季厌小。 周离榛离开病房时,双手捧着一个四四方方的蓝色储物盒,季厌刚刚在敷面膜,没留意周离榛还带回来一个储物盒。 双手捧着,走路都变得小心翼翼,看起来里面的东西好像很宝贵。 第32章 睡着前季厌还在想,不知道储物盒里面装了什么东西。 - - 9楼房间里的健身器材的确齐全,都是周离榛最近这几天一件一件添进去的。 周离榛在跑步机上跑了一个多小时,刚刚他用了全部的理智才忍住没直接吻上去,身体里冒出来的火无论怎么增加健身强度跟时间都压不下去,那股热火蹭蹭蹭往更高的高地上蹿。 比平常多跑了一个多小时,周离榛又去洗了个冷水澡,依旧没有用。 想早睡不太可能,周离榛干脆下到一楼,去了保安监控室。 保安室周离榛常来,每次来也不空着手,带点吃的喝的,或者给值班的保安大叔塞两包好烟,没几次他就跟a区的所有保安都混熟了,一点架子都没有,见了人就老王老李老张那么亲切地喊。 一开始周离榛是用需要观察患者季厌的睡眠情况为理由,想查下监控,医院里的医生常常会来监控室调患者的监控录像,查看病人睡觉时有没有什么异常反应,所以周离榛调季厌的监控也没人觉得奇怪。 熟悉之后就更愿意配合。 监控室晚上值班的保安趴在桌子上眯觉,听到开门声抬头看,见进来的人是周离榛,打着哈欠喊了声“周医生”,又招呼他进来。 “老李,今晚上是你值班啊,”周离榛从兜里掏出特意带来的烟,还没拆封,放在桌子上,“值夜班辛苦啊。” “哈哈,不辛苦,又能抽到周医生的好烟了,”老李搓搓眼睛,笑呵呵捞过桌上的烟盒,拆开之后拿出一根叼进嘴里,准备一会儿去能吸烟的地方点火,“老张孩子最近生病了,我就跟他调了下班,你又来调310监控的啊?” “嗯,我来看看这几天的监控。” 老李摸出打火机站起来,边往外走边说:“这里你都熟悉了,自己去看就行,我出去抽根烟透透气。” “好。” 周离榛等老李走远后,才坐到最角落的那台监控电脑跟前。 310的监控摄像头是从上往下俯拍的,季厌已经睡着了,侧身躺着,还枕着自己一个手臂,他戴着眼罩,眼罩很大盖住了大半张脸。 监控画面有点模糊,但周离榛还是知道,眼罩下是季厌精致的鼻子跟红润的唇,他睡觉的时候,嘴唇偶尔会动一动。 盯着监控画面看久了不眨眼,周离榛双眼发酸,捏了捏鼻根,最后照常拷走了这几天的监控录像,传输到手机里。 躺在定制的床垫上,周离榛一直在看监控画面。 季厌吃榛子,季厌时刻追着他的视线,季厌吃饭,季厌敷面膜。 所有的画面都是季厌,还有季厌跟他。 不知道看了多久,监控画面还是到了季厌吃蛋糕的那一幕。 季厌的吃相一直都很好看,吃甜品的时候,垂下去的脚会晃一晃,那个动作表示嘴里的食物很好吃,他之前吃榛子的时候也晃过腿。 季厌嘴角沾了奶油,他用手抹掉了季厌嘴角的奶油,又舔掉了奶油。 周离榛把手机里的监控画面后退了几分钟,退到季厌吃蛋糕时嘴角不小心沾了奶油的那一幕上。 周离榛换成了一只手握着手机。 …… 不行,最后还是不行,怎么都浇不灭心里的那团火。 以前只要看一眼就行,远远的一眼都行,但现在人就在眼前,季厌把他的欲望埋得越来越大,也养得越来越刁。 现在隔着屏幕已经越来越不能满足,周离榛通红的双眼贪婪地盯着屏幕里的人,磨好的獠牙随时可能会刺破他的皮肤。 他觉得自己早晚会失控。 周离榛手指上沾了浓白的黏腻东西,隔着手机屏幕点了点季厌的唇瓣,屏幕里季厌的嘴角立刻被他给弄得更脏了。 这样的弄脏,周离榛已经不记得这些年里到底做过多少次,现在只觉得手机屏幕这层屏障冷冰冰的,也太碍眼碍事。 在自己房间里,周离榛卸下层层伪装,也不需要再压抑自己,对着屏幕那张被自己弄脏的脸,低低喊着他的名字。 “季厌,季厌,七年了……” -------------------- 来了来了,感谢宝子们支持,后面还有一更~ 第20章 喜事(二更) 两人之间拉丝的暧昧还在持续升级,吃饭的时候季厌会贴心地给周离榛夹菜,看书看到有趣的地方也会拿给周离榛分享。 季厌重新给周离榛编了很多草叶小动物,周离榛要的他一个不落。 周离榛跟他说,他房间的书桌上放着小草兔子,床头柜上放着小青蛙,阳台绿植旁边挂着蜻蜓蝴蝶跟蚂蚱…… 周离榛的房间简单至极,又是单一的冷色调,那些草叶小动物给他的房间增添了不少生动。 季厌还听周离榛说过,他房间里的床垫是定制的。 季厌没有特意定制过床垫,他不认生挑床,所以不知道周离榛说的定制床垫躺起来是什么感觉,应该很舒服吧? 他问周离榛的时候,周离榛盯着他眼睛说:“有机会你试试就知道了,会比单人病床舒服。” “单人病床确实太小了,而且床垫很硬,”季厌支支吾吾,说着擦边话,“有机会一定试试周医生的床。” 说完好像意识到这话不妥,又故作扭捏:“但我试周医生的床,会不会不太好?” “没有什么不好的,”周离榛喝了口水,“9楼实验室的治疗设备跟检查仪器快到了,有几个患者的家属已经签字同意用我的方法继续在院接受治疗,我也跟院长说过,你可以跟我一起去9楼。” 周离榛为了说服院长,磨了不少嘴皮子,周鸿安是院长,医院里关于季厌跟周离榛的传言他当然听过,室外活动区周离榛抱着季厌的那段小视频他也看过,不过他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最后他会同意周离榛的要求,是前两天在饭局上听人说,国内有好几家知名大医院在联系周离榛,想高价挖他过去。 周鸿安当然不想周离榛走,甚至还想,如果能用季厌留住周离榛,那更好了。 至于季林风那边,周鸿安给出的说法是,周离榛的治疗方案更适合季厌,季林风压根儿不在意这个儿子,周鸿安电话里跟他一提就同意了,只要季厌不出去给他丢人就行。 周离榛晚上又回家一趟,陪着乐谷冬吃了晚饭,这次他没喝酒,开车回去的时候也给季厌带了甜品。 季厌这次吃甜品很小心,没让奶油沾上嘴角,吃的时候还不放心,总是伸舌头舔舔嘴角。 周离榛那晚抹掉他嘴角奶油的事,明明是个很好的契机,但季厌没把握住,他也没法不去多想。 但每次一想起来,心口那里就莫名开始发热,麻麻的,很陌生的感觉,让人发慌。 乐谷冬在家休息了两天,时差倒得差不多之后就忍不住了,好奇周离榛说的那个他到底是谁,等不到周离榛主动开口,最后找了个理由,拎着饭菜去了安康医院。 乐谷冬进不去a区病房,直接给周鸿安打了个电话,让他通融下,她说想给周离榛送饭。 这点小事周鸿安还是同意的,但是他可不想见到乐谷冬,本来他还想去找周离榛说他要的治疗仪器到了,都已经搬到九楼去了,后来改成了给周离榛打了个电话,又怕乐谷冬会扭头来找他,自己先溜了。 第33章 他一直不愿意跟这个大嫂待在一起,乐谷冬说话太直,而且不管什么场合周围有什么人,从来不给人留情面,一点人情世故不讲,这一点主要是针对周鸿安,所以周鸿安不想跟乐谷冬有什么正面接触。 周离榛正在9楼检查刚到的新设备,接到乐谷冬的电话说自己就在楼下,给他做了午饭,还说午饭做了太多,让他叫上朋友一起吃。 周离榛看看时间,现在是上午十点,吃午饭也太早了。 周离榛当然知道乐谷冬为什么来的,既然乐谷冬都来了,见一面也没什么。 他心里是带着一点炫耀成分的,他知道,母亲一定会喜欢季厌的。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他呢? 周离榛下楼接上乐谷冬,电梯里给他介绍季厌的情况:“他叫季厌,今年24,生日在冬天,比我晚三个多月……” 乐谷冬头一次见他这么严肃认真,还对着电梯镜整理了一下白大褂领口。 乐谷冬拍拍他胳膊,笑着打趣:“我们榛榛,真动真心了。” 周离榛也不反驳,电梯停在三楼,他带着乐谷冬直奔310。 - - 季厌不在病房里,这个时间可以外出活动,他在楼下小操场上跑步呢,他要好好练练身体。 周离榛让乐谷冬在病房里等一下,他下去找人。 季厌在活动区又碰到了那天放风筝的小男孩儿,这次小男孩儿没放风筝,手里拿着糖果,偷偷从铁丝网的孔洞里递给季厌。 “漂亮哥哥,给你吃糖,”小孩儿眼睛还瞟着不远处的几个医生跟保安,“别让医生跟保安看到了,这个糖很甜的。” 小孩儿的称呼变了,之前叫季厌大哥哥,现在叫漂亮哥哥。 季厌美滋滋伸手要去接,走过来的周离榛正好看到了这一幕。 他知道小孩儿是没有恶意的,但是这孩子也是这里的患者,哪怕他是真的想给季厌糖果吃,但也无法保证他的认知是正常的,把别的东西误当成糖果也有可能。 毕竟这里的医生护士哄不配合的患者吃药时,用的最多的说辞就是该吃“糖果”了。 在季厌伸手接糖之前,周离榛先接过那孩子手里的糖,打开包装确定里面真的是糖之后才给季厌。 这么一过手,季厌才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他吃了糖,给了周离榛一个跟糖一样甜的笑。 乐谷冬几乎是一眼就确定了先踏进病房里的那个耀眼男人的身份,进来的人就是周离榛口中的“他”。 季厌长得太出众,眉眼精致惊艳到很难形容,让人移不开眼。 季厌也不需要周离榛给他介绍,认出病房里的女人是周离榛的母亲,哪怕她的长相混血感十足,更偏向西方人的模样。 乐谷冬今年50多岁,保养得很好,棕色长发挽在脑后,灰蓝的眸子里沉淀着岁月的痕迹。 周离榛深邃立体的五官遗传自母亲,但身上的气质更多的是东方韵味,骨子里的清风拂面。 “阿姨您好,”季厌主动开口打招呼,眼睛弯弯的,“我是季厌。” “季厌,你好。”乐谷冬笑着回应。 离得越近,她看得越清,也就越喜欢季厌。 她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但是长成季厌这样的真的不多,又后悔出门的时候没带相机,她应该给季厌多拍几张照片,她很擅长拍人物。 还想着以后如果季厌能给她做模特就更好了,乐谷冬已经想了太多可以拍季厌的地方。 一望无边的青青草原,皑皑雪山之巅,深蓝的波涛大海…… 乐谷冬觉得,季厌就应该站在广阔里,而不是站在这家医院的病房里。 季厌今天穿的是病号服,乐谷冬看出来季厌是这里的病人。 周离榛是精神科医生,这些年他治疗过的病人太多太多,乐谷冬也知道,有不少病人曾经追求过周离榛,但他从来不会跟患者产生超出正常范围的关系跟联系,这也是精神科医生最基本的职业操守。 精神科患者跟其他患者不一样,医生跟患者之间注定无法站在平等的关系上,作为一名医生,他跟患者的关系一旦倾斜失衡,很容易因为个人情感影响专业的判断跟治疗。 无论是站在道德上还是法律上,或是行业规范上,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乐谷冬见到季厌的惊喜,又一下子变成了担忧,她来之前唯一没想过的就是这种可能性,周离榛说的那个“他”,会是他治疗的患者。 跟季厌聊了半小时之后,乐谷冬又发现季厌跟正常人没有任何区别,他看起来不像有精神疾病的样子,心里的矛盾又立刻抛开了世俗规范。 她实在是喜欢季厌,人的偏爱往往就是这么没有道理。 季厌跟周离榛站在一起,一个温润,一个灵动,太配了,乐谷冬连他们俩的结婚照怎么拍都想好了。 想着想着,结婚请帖的事又冒出来,乐谷冬突然问:“你喜欢深红色,还是大红色?” “嗯?” 季厌不知道乐谷冬为什么突然问他这个,深红色还是大红色? 但是既然长辈已经问了,季厌又不好不回答,想了想说:“应该是大红色吧,看着就喜庆。” 乐谷冬也没想到自己的心里话就这么直接问出来了,她一直盼着周离榛能谈个恋爱,如果真就单身一辈子,太孤单了。 这辈子找个真心相爱的人,然后执子之手相濡以沫,会是件很幸福的事。 听到季厌认真回答了他的问题,请帖的颜色就这么确定好了。 乐谷冬笑出了声:“对,大红色更喜庆。” 乐谷冬不能待太久,毕竟医院里有自己的规定,她得走了,拽着周离榛送她下楼。 乐谷冬夸了半天,说怪不得榛榛这么多年都不谈恋爱,原来是因为眼光太高。 “但是,榛榛啊,季厌是这家医院的病人吧?可他……又不像有精神疾病的人,你们的关系……”乐谷冬还是把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目前情况特殊,您把他当成正常人就行。”周离榛并没有说太细。 说完又觉得这话别扭,改了口:“他本来就是正常人。” “那怎么……” “这件事说来很复杂,等以后我再跟你说。” - - 中午小厨房的饭菜送过来,跟乐谷冬带来的饭盒摆在一起,饭菜是乐谷冬自己做的,周离榛一尝就知道。 这段时间他跟着季厌吃习惯了,一下子不习惯这个突然很咸又突然很甜的奇怪味道。 乐谷冬不擅长做饭,但能看得出来摆盘非常用心,精致到跟西餐厅一样,就连煎蛋都是爱心形状,还是两个爱心拼在一起的。 他想着不给季厌吃了,但季厌的筷子已经伸过来了。 周离榛在他吃之前提前打了个预防针,说他妈妈不擅长做饭,味道可能不会太好。 季厌本来还想,味道再不好能难吃到哪里去,而且卖相不错,但一口下去,千奇百怪的复杂味道确实给他的味蕾造成了不小的挑战。 看季厌脸上的表情变化,周离榛看笑了:“以前在家里都是我爸做饭,我妈厨艺不好,但又莫名自信,也就我爸能硬着头皮吃两口,后来家里一直有专门做饭的阿姨,她就更没机会做饭了。” 第34章 “她是想亲手给儿子做饭吃。”季厌说。 周离榛说:“这饭菜还真是特意给你做的。” “特意给我做的?那我要再吃两口,不然浪费了。” 季厌举着叉子,看着饭盒里的菜无从下手,不确定入口的味道又会是怎样的特别,最后直接叉了个没经过处理的小番茄。 季厌说“榛榛长得像妈妈”,周离榛现在听他喊榛榛,耳朵还是会痒,但没再说什么不许他这么叫了。 季厌又问他,为什么乐谷冬会问他喜欢大红色还是深红色,不都是红色吗,他觉得没有太大区别,就是觉得大红色可能更亮一点,所以他才回答说自己喜欢大红色。 周离榛一开始也想不通母亲的问题,直到乐谷冬说出那句“大红色更喜庆”。 “我妈这人吧,向来都是看一步想十步。” 周离榛也不吃了,盯着对面的季厌:“她可能把你当成我男朋友了,我猜她提红色,应该是在考虑我跟男友未来的喜事……” -------------------- 你小子…… 第21章 春梦 周离榛的话带着试探,季厌听得出来,舌头抵着牙尖压了压,刚刚吃下去的小番茄,酸酸甜甜的番茄汁水味道还留在嘴里,那点味觉被放大,拉扯着季厌的神经。 为了让自己保持理智,季厌从心脏被拽进莫名虚空的缥缈里抽离,开始捋自己的计划。 目前看来计划非常顺利,想要离开疯人院的念头也更强烈了。 这么好拉近关系的机会,不能再错过了,季厌视线是挑着的,笑得很微妙:“不知道周医生以后的男友会是什么样的人。” 季厌说着话,桌底的腿一动,脚尖往前一伸,“很不小心”地在周离榛小腿上蹭了下,落地收回的时候,鞋尖抵着周离榛鞋尖。 嘴上说一套,桌子底下还一套。 季厌的暗示性更直接,他看得出周离榛的身体明显坐直了。 暗流涌动的气氛很好,最后破坏在冯石抽完烟开门进来,看着餐桌上的两人,说了句“还没吃完啊,一会儿该午睡了”。 季厌冲着冯石的方向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儿,骂他多管闲事,收回腿,跟周离榛面对面继续默默吃饭。 310病房中午会放一会儿音乐,季厌也会站在窗边活动活动消食。 唱片机里放着他最爱的曲子,季厌听着听着就想拉小提琴了,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最后只能闭着眼,幻想自己手里握着小提琴,还站在舞台的灯光里。 乐谱早就熟烂在心,季厌左手飞速在空中摁着“琴弦”,右手有节奏地拉弦。 周离榛眼睛一直追着季厌,视线虚虚实实,一会儿远了,扎进回忆里,一会儿又重新聚焦,回到病房里的季厌身上。 窗外的阳光好像只眷顾在季厌一个人身上,耀眼到他身边的一切都是暗淡的。 一曲结束,季厌垂下空无一物的手臂,鼻腔里发潮,贴着裤缝的指尖在颤。 “等我以后出去了,我给你拉小提琴听,”季厌调整好情绪,又苦笑着自夸一句,“周医生你不知道,我拉小提琴很厉害的。” 周离榛说了一句什么,声音很小,季厌没听清,问他说了什么,周离榛说了句“没什么”。 季厌给周离榛买的午休床早就到了,就放在他病床旁边,不用的时候可以伸缩折叠收纳。 自从季厌知道周离榛平时睡的是定制床垫,他就担心周离榛睡不习惯小床,虽然他买的折叠床主打的也是舒适,但毕竟不能跟定制床垫比。 两个人一人躺一张床,季厌躺在床上闭着眼跟周离榛说话。 “折叠床,会不会不舒服?”季厌头转到了周离榛那边。 “挺舒服的,”周离榛声音也是朝着季厌,“我没事儿,你先睡。” 他还在看病例资料,9楼已经整理好了,他得尽快再看看那几个家属已经签字同意的病例信息,琢磨着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案,所以也不打算睡。 季厌也不打扰他,翻了个身彻底对着周离榛,很快呼吸慢慢平稳,睡着了。 病房里空调开得很低,周离榛拿起遥控器调高几度,怕季厌着凉,又把他身上的被子往上盖了盖。 周离榛手臂长,不用特意下床,只是微微侧身一伸手就能够着被子,眼睛还在资料上,手心隔着被子在季厌胸口上拍了拍,跟哄孩子似的。 - - 周离榛选的都是a区住院部的精神分裂症患者,目前家属已经签字确定了的有四个人,一个是住在季厌隔壁的“诗人”,还有那一间大病房里患有家族遗传性精神疾病的母女三人,剩下的几个很特殊的病人,他让梁兴在跟家属沟通,目前家属还没签字同意。 尹州中午来找周离榛,季厌还在睡觉,周离榛轻手轻脚出了病房,两个人去了值班室说话。 尹州身上没穿白大褂,周离榛知道他应该是刚从306病房里出来。 “孟经艺午休呢?”周离榛问。 “对,”尹州点点头,他看着有点烦躁,抬手在头发上撸了一把,原本打理好的头发也乱了,“他刚睡着我就过来了。” 其实周离榛已经猜出尹州为什么急着找他,尹州是想让他给孟经艺治疗,尹州是真的着急,他太想治好孟经艺。 尹州果然一开口就是说这个:“把小孟也带过去吧,我来之前跟他姐姐电话里沟通过,他姐姐说只要能把他治好就行,他姐现在在外地出差,周末会过来看小孟,到时候我让她签字。” 周离榛并没急着给回答,而是先给尹州分析孟经艺目前的情况。 “孟经艺的情况我也算很了解了,我之前跟你说的治疗建议跟用药方法你都接纳了,你现在的治疗方案完全没有问题,如果是我,我也会继续这么治疗。” “重点是,孟经艺显然更信任你,患者对医生的信任很重要。” “我这几天也观察了孟经艺,他对医院里穿白大褂的医护人员很敏感,也包括我在内,如果把他贸然转到我这里,他应该不会配合我接受治疗的,结果很可能适得其反。” …… 周离榛说的这些,尹州都明白,他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叹了口气。 周离榛明白他着急,拍拍他胳膊:“你是医生,你明白我说的是事实,我也知道你着急,后面我完全可以辅助你治疗。” “好,”尹州深深吐了一口气,又说:“如果你有了更好的治疗方案,一定要告诉我。” “我会的。”周离榛保证。 其实尹州就是想听个心安而已,周离榛在治疗精神分裂上比他经验丰富,方法跟用药上也更精准,听到周离榛这么说,那口气就慢慢松了。 周离榛不仅在观察孟经艺,他也在观察尹州,话说到这里,他还是想提醒尹州一句。 “这几天在活动区我也有在观察孟经艺,他提‘先生’的频率明显变少了,看电影的时候会出神,他在回忆,他是有好转倾向的,现在偶尔会认出你不是那个‘先生’吧?” “对,他现在有时候是清醒的。” 尹州突然很想抽烟,手摸进兜里掏出烟盒,但想到这里是值班室不能抽,烟盒掐在手心里。 第35章 “那认出你不是‘先生’之后,他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周离榛继续问。 “没有,”尹州还是从烟盒里拿出一根烟,拇指食指捏着,“只是情绪有些失落,别的过激反应没有了,认出我之后,叫过我两次尹医生,跟我说过两次‘抱歉’,说过三次‘辛苦您了’,还说过……‘对不起’。” “他不用跟我说对不起,”尹州抿了抿唇,“我是医生,他是病人,我给他治疗,没什么好‘对不起’的。” “尹州,”周离榛出声打断他,提醒也更直白了,“你是名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千万别把自己‘先生’的身份代入过深,从而影响自己的专业判断。” 周离榛的话让尹州身体一震,手里那根烟快被他捏碎了。 但他很快冷静下来,对着周离榛扯了扯嘴角:“谢谢周医生提醒,我是名医生,我会让自己保持清醒的。” 周离榛转身回病房的时候,又在心里说,他又有什么资格说尹州呢? 还不到午休结束的时间,季厌已经醒了,坐在床上正在发呆,头顶几根呆毛立着,人看着懵懵的。 季厌脸上是异常的潮红,张着嘴在呼吸,胸口起伏得有点厉害。 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现在还不是夜里,大中午的季厌在做白日梦。 雨季是潮湿的,季厌的梦也是潮湿的。 季厌是个正常的男人,青春期发育时晚上常做的那些带着细节剧情跟情愫的梦,突然在这个中午把他淹了个透。 或许是因为乐谷冬问他喜欢什么红色,又或许是因为周离榛的那句试探。 季厌梦到了自己跟周离榛的婚礼,婚礼场景真实的好像那并不是一场梦。 他跟周离榛穿着同色西装,胸口都别着“新郎”花,耳边满满亲朋好友的祝福,铺满鲜花的长廊,他挽着周离榛的手臂慢慢走在中央,背景音乐是结婚进行曲。 细节清清楚楚,梦里的花香跟周离榛身上的味道也清清楚楚。 梦里婚礼结束,就是洞房。 婚房是在910,季厌躺在周离榛定制的床垫上,定制床垫躺上去真的很舒服,舒服到他想躺一辈子不起来。 910的床很大很大,他可以在上面自由打滚。 但洞房怎么可能是他一个人?他滚着滚着就滚进一个火热的胸膛里。 周离榛手臂一张,把他紧紧箍住。 两个心跳贴在一起,砰砰砰的跳动声打碎了季厌身体里所有的敏感。 那晚他幻想的周离榛的吻在梦里落下来了,他纠结的问题在梦里也有了后续答案,紧紧搂着周离榛的脖子。 那个吻太深太重太沉,周离榛带着他往深不见底的深渊里陷,他在不停下落里,还伸了舌头。 …… 季厌还在想那个梦,没听到周离榛已经回来了。 周离榛走到床边,坐在床沿上低头去看季厌。 季厌的脸很红,特别红,周离榛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不是发烧。 季厌刚做了个春梦,那些层层涟漪还没褪干净,一抬眼被春梦里的梦中人望着,他反应有些过头,直接弹跳着站在床上了。 盖在季厌身上的被子滑了下去,周离榛并不是有意去看季厌,但季厌这么一弹跳,他的视线刚好停在了那里。 夏天衣服薄,能看出轮廓。 等季厌回神,想捞起被子往腰上盖住尴尬时,周离榛又刚好坐在被子上,他根本拽不动被子。 季厌又从床上跳下来,弯腰从床底捞出拖鞋穿好,使劲儿往下扯了扯衣摆。 “这没什么,”季厌说,“是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男人吃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会引起那里的……异常……bo起。” 季厌转身,又一本正经说:“周医生你不要大惊小怪,你是专业的精神科医生,应该比我知道的更清楚吧?” 周医生并没有大惊小怪,他当然也知道精神类药物的副作用都有什么。 包括身体内分泌紊乱、性激素分泌异常、肌张力障碍、男性欲望降低,功能异常等等。 想到季厌每天吃的药,周医生决定还是顺着他的话,眼含笑意点头说:“我知道,确实是药物的副作用……” 第22章 这算不算真心? 季厌站在洗手池前,捧着凉水使劲儿往脸上浇,最后又洗了个澡才把身体里的燥热压下去。 除了药物的副作用外,他觉得跟他最近吃的太补了也有关系,这段时间他经常让冯石回老宅要好东西,人参鹿茸鲍鱼燕窝吃了一堆,还有小厨房特意请的药膳师傅给他做的药膳。 补过头了。 后面的两天,季厌让小厨房做饭清淡点,大补的东西不吃了,药膳也暂停。 季厌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了很多,白天也不再浑浑噩噩有气无力只想躺下睡觉,每天早上起来,身上有使不完的牛劲儿。 身上有的是使不完的牛劲儿,可不就得在梦里使使嘛。 虽说那个关于周离榛的春梦他没有梦完,停在周离榛压下来的能把他活活淹死的吻上。 梦里他们两个人像燃烧的正旺的两团火,一挨着就呲呲啦啦连冒火星,焰火升腾,红烟四起。 只是梦里一个吻就让季厌想了好几天,脸也热了好几天,季厌觉得自己有点儿没出息了。 但他从来不是什么内耗的人,给自己找了个很好的理由。 24岁还是小处男一个,这很正常。 憋太久了。 吃的饭菜清淡了,还喝了几天败火汤,该做的功课季厌也没落下。 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快被他翻烂了,爱情小说看了好几本,脑子里的理论素材库又增加了不少内容,还偷摸摸让孟经艺传授了不少干货技术。 现在的季厌,理论知识储备充足,信念感十分坚定,真心的成分也在无意识里越来越多…… 9楼已经陆陆续续开始,诗人跟母女三人都还算配合周离榛,他们原来的主治医生也参与继续治疗,只是调整后的治疗方案跟方向都由周离榛把握。 至于季厌,晚上睡觉还是会回310病房,白天活动时间会在小操场跑步运动,努力向外撒着身体里的牛劲儿,其余时间都在9楼实验室里跟周离榛待在一起。 没过几天,季厌慢慢熟悉了周离榛的工作模式,偶尔还能帮他打打下手,助手或者其他医生都不在的时候,他会在旁边用电脑记录周离榛跟患者的治疗。 那一间病房里的母女三人季厌以前只是听过,平时没见过,她们白天不愿意出病房活动,季厌只在走廊上听到过那个房间里传出来的声音。 母女三人的声音算是这层楼里最热闹的存在,三人一起唱歌时像百灵鸟,交流时又像草原上奔跑的四脚动物,有时候也是森林里的某种植物,静悄悄的…… 那位母亲头发已经半白,两个女儿只是20出头,三人体型都偏瘦,如果忽略她们说的话和做的事,那三双眼睛看着是那么的平静又包容。 “今晚大家都会来森林参加晚宴,”说话的是母亲,她一手搂着一个女儿,怜爱地抚摸着她们的耳朵跟脖子,偶尔还会低头在她们头发上吻一吻,“所以周医生,我们三个人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第36章 “不会耽误你们参加晚宴,”周离臻说,“今晚森林里的是什么晚宴?你们需要做什么准备工作吗?” 季厌在旁边敲着键盘,他打字很快,周离榛跟病人之间的对话他一字不落。 “看不出来吗?我们是野兔。”母亲说,也答非所问,“野兔生活在森林里。” 周离榛又问:“晚宴的具体地址在哪里?” “就在那里……”女人指着被铁网罩住的窗口,视线是虚的,没有聚焦点。 “那我能参加吗?” “当然可以,”女人上下打量周离臻,又摇摇头,“但你穿的衣服不行。” 两个女儿也跟着摇头,同时重复母亲的话:“你的衣服不行。” “那我该穿什么?”周离榛站起来,张开手臂展示了一下,“可以给我一点参考意见可以吗?” “如果非要换,那就穿绿色衣服吧,”那位母亲皱着眉,“最好是什么都不穿,用你的身体,用鼻子,用眼睛,用皮肤,去感受森林里的一切,只有那样才能真正跟大自然融为一体,草叶,花树,苔藓,泥土,溪流才能接纳你的身体。” 女儿补充:“人类太过肮脏。” …… 季厌打字的指尖变得沉重,自始至终脸上的表情都没放松下来,相比周离榛,他是纯粹又无奈的旁观者。 等到周离榛跟母女三人的交流结束,周离臻在病历本也调整了她们的用药用量。 三人被护士带着离开后,季厌把自己的记录给周离榛看,季厌的记录很详细,周离榛只是补充了一些更细节的部分,括号的备注里加上了自己的判断。 “她们……”季厌看向窗外,视线是往下的,下到三楼。 周离榛知道季厌想问什么:“她们是精神分裂症里的变兽妄想,自己幻想是某种动物……” 等到诗人进来的时候,季厌挪了挪自己的椅子,往周离榛身边靠了靠,挨他近了。 他可是一直都记得,“诗人”之前砍过人,虽然诗人今天的打扮很干净,胡子跟头发做了打理,衣服也是整洁的,但季厌还是有点怕他。 “诗人”看了看季厌,显然还记得他,见他的第一眼,口号又出来了:“自由,精神自由”。 季厌举了举手臂,小声说:“自由着呢……” 周离臻跟诗人聊了很久,围绕“什么是精神自由”这个主题,跟诗人之间进行了一场类似辩论的讨论。 周离臻侃侃而谈,引经据典,谈哲学,说历史,最后不管说什么,都会在适当的话机里转回到诗人身上,回到他本身的问题里。 但诗人是混乱的,有思无辩,说出口的话也完全不成逻辑跟体系,一会说说这个,一会儿又说说这个。 周离榛不管诗人说什么,都能从他的话头往下接下去,完全把控住了诗人的节奏。 诗人好像很久没跟人聊得这么开心了,把周离榛当成了自己的知己,懂他的知己,跟知己之间的灵魂碰撞让他异常激动。 季厌一边提防着诗人,一边又忍不住去看周离榛。 周离榛认真工作的时候极有魅力,白大褂下的身体多了一层季厌平时见不到的气场跟氛围,或许是跟精神病患者接触久了,他有着极强的抽象思维能力,在季厌看来抽象难懂的逻辑跟问题,在周离榛那里完全不是问题。 周离榛也耐心十足,严谨,也敏锐。 仅仅几分钟,季厌完全忽略了诗人的存在,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周离榛身上。 房间里的三人之间,情绪在他们身上传递着。 诗人把自己的情绪跟病态信息传递给了周离榛,而周离榛身上的情绪,季厌也感受到了。 他能感觉出来,周离榛的身上带着悲悯的巨大矛盾感,他理解病人的思维,深入病人生病时的思想状态,无可避免地也会悲伤。 但他是名医生,他又会让自己保持绝对的理性,悲悯跟过度共情都是无效情绪,他需要的是足够的专业判断跟边界感知。 他也完美做到了。 一开始诗人站在房间正中间,已经激动到手舞足蹈开始现场作诗,说到高潮部分,直接往周离榛这边冲过来。 他速度很快,周离臻就坐在窗边的沙发上。 就在诗人快冲到周离榛跟前时,季厌不再记录,他站起来一侧身,挡在周离榛身前,半个身体都堵在周离榛前面。 “你想干什么?” 季厌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勇气,他担心诗人会突然躁狂发作,袭击周离榛。 诗人停在离他们半米远的地方,季厌后知后觉才开始害怕,诗人的块头可比他壮多了,要是真发生了什么冲突,他这小小身板可不顶个儿。 诗人被季厌拦住,他的激动也暂停了,语气十分不满:“你干什么挡着我,我要跟周先生握手,我找到了灵魂上的知己,我们是朋友。” 周离榛在季厌冲过来的时候也站起来了,握住季厌紧紧攥成拳的手,他手掌大,掌心能直接把季厌的拳头整个包住,食指轻轻刮了刮季厌手背,给了他一个“不用担心”的小动作。 他走到季厌身前,伸出另一只手跟诗人握了握,又说今天的谈话先到这里,两人约好第二天继续深入探讨自由问题。 诗人欣然接受,还给周离榛鞠了一个特绅士的躬,最后还是不满地看了季厌一眼,然后才转身,优雅离开。 房间里空了,季厌瞬间松了口气:“我刚刚……吓到了,我以为他要伤人。” “他确实有伤人记录,躁狂症也比较明显,需要接受的不只是药物治疗。” 季厌猜到了是什么治疗,他刚被送进来的时候,除了吃药外,还接受过电痉挛治疗。 周鸿安说,电痉挛治疗可以有效缓解病人自杀、躁狂、严重抑郁等症状。 想到自己曾经躺在治疗床上,有人会摁住他的手腿,麻醉师会给他注射,头上都是电极…… 一想起那个画面,季厌冷得浑身一哆嗦。 周离榛一直没松开季厌,立刻就感觉到身边人身体紧绷着,那是恐惧的表现,握着季厌拳头的手掌更用力了。 他掌心的热度甚至有些烫人,慢慢也驱散了季厌身上的冷意跟恐惧。 但周离榛只以为季厌是被诗人吓到了,问他:“你这么害怕,为什么刚刚还冲到我前面?” 季厌的情绪被周离榛掌心的温度安抚得很好,拳头慢慢松开,手指反过来勾了勾周离榛,仰着下巴看他。 “因为我怕他会伤害你,我想保护周医生。” 这不是他提前做好的计划,不是特殊情况下的随机应变,他甚至完全没反应过来,那是他自己的身体下意识里做出的选择。 季厌想到了孟经艺说的话。 这算不算真心? 第23章 别生气了周医生 季厌自打住院以来,除了最开始那几天老宅会有人来看他之外,这段时间一直没人来过。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周末那天路萱竟然带着季成瑞来了,跟着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从小看着季厌长大的保姆戴琳。 季厌知道,路萱来看他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估计是想看看他有没有被彻底逼疯吧。 第37章 季成瑞一进a区大门就被各种异样的眼神跟声音包围,吓得他一路都缩着脖子往路萱身边贴。 这是他第一次来疯人院,一开始路萱不让他来,但他好奇,哭着闹着要跟着,路萱没办法,只能带上他。 但在三楼走廊上,季成瑞一直拉扯路萱袖子,想离开这个鬼地方,哭哭啼啼说要走。 “妈,我们走吧,这里面都是疯子,我害怕。” 走廊上有护士跟路人,路萱拉着季成瑞手,扬着声调安抚他,故意提高声音。 “回什么回,今天我们是来看哥哥的,看看哥哥好了没,如果他好了,我们就可以接哥哥回家了。” “他最好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季成瑞还没变声,声音又尖又亮,“永远别回家跟我抢东西。” 路萱赶紧去捂他的嘴,压着声音训他:“小祖宗,你在乱说什么,在家我怎么教你的?” 走廊上的病人无人在意他们,但护士站的唐眉还是听见了,她工作的这些年,见到过各种各样的家属。 尽心尽力照顾的,无奈的,崩溃的,嫌麻烦的,甩包袱的,但每次看到路萱这种家属,依旧觉得来气。 唐眉眼睛斜着往那母子俩身上剜过去,等他们走过护士站,她忍不住对着他们背影翻了个白眼儿。 她认识路萱,知道她是要去310,掏出手机给9楼的周离榛发信息,说季厌家属来了。 季厌正在楼下跑步呢,周离榛在九楼给母女三人进行认知行为治疗。 现在周离榛不是时时刻刻都在季厌身边,季厌每天都会下楼运动,周离榛跟几个熟悉的保安都打了招呼,平时在小操场上多留意下季厌。 果然,路萱见病房里没人,立刻就找来了护士站。 “310的患者呢?季厌呢?我是他的家属。” 唐眉忍着膈应,微笑着回答:“310患者现在应该在室外活动区活动。” “他病得那么厉害,怎么能离开病房?”路萱很不满,逼问护士,“他不是应该一直待在病房里吗?” 唐眉保持着专业的微笑:“是这样的,季厌在我们医院接受治疗后,情况明显好了很多,现在他可以外出活动了,这个时间是统一的活动时间,这是院长跟主治医生的决定。” 唐眉是好心,她想提醒路萱,季厌已经好了,甚至都可以出院了。 但能不能出院是院长说了算,所以后半句话只能在心里说。 路萱听完脸色大变,转头就要去找院长,踩着恨天高,拽着季成瑞就往电梯口走,戴琳在后面小跑着跟上去。 周鸿安不在办公室,他正在外面开会,手机打不通,路萱就给他发了个信息,言辞激烈。 路萱见不到季厌不放心,拉着季成瑞去了活动区。 季厌已经在小操场上跑了一个多小时,正在做拉伸动作,孟经艺也在,俩人有说有笑。 “季厌,”路萱找到季厌,隔着铁丝网喊他,“我跟你弟弟来看你了。” 季厌背对着铁丝网,听出这个声音是谁后脊梁一僵,立刻就转了个身。 路萱拉着季成瑞站在梧桐树旁,戴琳手里拎着两个营养品盒,大半个身体站在路萱后面,一直低着头,手指死死攥着礼品盒袋,不敢去看季厌。 “你们来干什么?”季厌声音冷了下去,一上午的好心情见到这三人之后被破坏了个一干二净。 孟经艺看出季厌情绪不对,在一旁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季,怎么了?” “没事儿,”季厌冲他一笑,“她们是来看我的。” “是你家人吗?”孟经艺问。 季厌大声否认:“不是,我可没这种家人。” 路萱听到了,脸上的笑维持不住,但这里人太多,也不是变脸的时候。 她脑子转得倒还算快,立马接了话:“小厌,你看看你,生病之后连家人都不认识了,我是你路姨,这是你弟弟,这是戴姨,刚刚有个护士还说你好多了,我现在一看,好像更严重了。” “这家医院怎么搞的,怎么越治越严重了。” 季厌心里咯噔一下,他现在是精神病患者,不能因为赌气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像他之前想尽一切办法想要逃跑一样,一切异常行为都会佐证他的“精神病”事实,反而让路萱找到了把柄。 不能逞一时口快,季厌立刻冷静下来。 这段时间他在周离榛身上已经练出一身好演技,入戏也快,情绪立刻收拾得妥妥帖帖,热情地走到铁丝网旁边。 “路阿姨,小瑞,戴姨,我刚刚就是开个玩笑而已,您怎么还当真了?你们真是一点儿幽默细胞都没有,这么长时间没见,怎么想着来看我了,想我了?” 路萱刚刚就是为了刺激季厌,希望季厌能再做一些过激行为,最好能轰动一下。 只是没想到两个月不见季厌,他现在竟然变成这种风格了,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招架,话都不知道怎么回,只是冲着他干笑两声。 小操场上的保安吹了集合哨:“集合集合了,所有人来这里集合,活动时间结束,我们该回病房了。” 季厌冲铁丝网外招手:“路姨,我该回病房了,一会儿我们病房里见。” 310病房里一下子进了好几个人,平时天天一有缝隙就往外跑的冯石也老老实实待在病房里,他怕路萱扣他工资。 戴琳把营养品放在桌上,她的头一路都没抬起来过,一直站在路萱身后。 “戴姨,几个月不见,你怎么瘦了这么多。”她越想藏着自己,季厌越要提她。 “没,没……”戴琳声带绷着,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声音很哑,是过度紧张的原因,声音非常低,蚊子一样,“我来看看你,小厌,好好照顾自己。” 季厌看看桌子上的东西,笑着说:“戴姨果然是把我带大的人,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戴琳的身体明显颤了下,头低得更低了,脖子上像是压着千斤巨石,再重一点就要把她压断了。 路萱今天来的目的,就是想看看季厌现在怎么样了,虽然冯石每天都跟他汇报,季厌每天都有按时吃药。 路萱的脸科技味儿十足,那是一刀刀雕出来的成品,没有表情的时候还好,一笑就显得很怪,她的关心也显得诡异。 “小厌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 “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尽管跟路姨说,路姨都给你。” 人家都上赶着要给了,季厌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张口就数。 “正好,小厨房的东西快没了,我记得家里还有几根百年人参吧?上半年张总还送了虫草,刘阿姨给的灵芝跟石斛……对了对了,路姨你手上收藏的几串顶级珍珠项链也给我吧。” 路萱越听越绷不住,脸上的笑都快裂了。 季厌前面说的都是补身体的,她可以忍,最后竟然还惦记上她收藏的珍珠项链了,她的那些珍珠项链,可都是收藏级别,她用了不少力气才哄着季林风从拍卖会上拍给她的,她自己平时都不舍得戴。 “小厌,补品你只要说一句,肯定给你准备的足足的,我跟你爸爸,还有你弟弟,都希望你能早点康复,我们好一家团聚。” 第38章 漂亮话说完了,路萱一个转折:“但是你要珍珠项链做什么?你一个男孩子,也用不着戴那么女气的东西,不大适合你。” 季厌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跟路萱倒苦水:“在医院待了这么久,皮肤都糙了,我想把珍珠磨了敷脸上美白,您刚刚可是说了,我要什么都行的。” “磨,了……美,白?”路萱维持着表情,但一字一顿,说得咬牙切齿。 季厌点点头,“嗯”了一声。 他的表情无辜又认真,笑容无懈可击。 唐眉带着两个实习护士进来查房,路萱看有外人在,不好拒绝,点点头答应了。 但无所谓,现在答应了,一会儿还能反悔。 季厌就怕路萱反悔,直接点了点冯石:“冯石,一会儿你就跟着路姨回家拿东西,千万别落下。” - - 周离榛治疗的时候手机是静音的,等到母女三人离开他才看到唐眉给他发的报信短信,攥着手机急匆匆下到3楼。 310病房门开着,里面大人孩子的声音传出来,老远就听出吵吵嚷嚷的。 周离榛进去的时候,季厌坐在病床边的地上,右手拖着左手手腕在吹,看起来是受伤了,眼泪汪汪的好不可怜,唐眉正在扶他站起来。 “怎么了?”周离榛快步走过去,拖着季厌手检查了一下,季厌皮肤白,一有点痕迹就特别明显,左手手腕红了一大片,还有一道口子破了皮,渗了血丝。 季厌抿了抿唇,睫毛垂下去,挡住了大半视线:“周医生,你终于来了,刚刚……” 他声音很小,一看就是被欺负了的模样,话到一半欲言又止:“我没事儿。” 季厌一副柔弱不能自理的模样,配上那双满是水雾的眼睛,活像个被人欺负的小媳妇儿,迷惑性十足。 周离榛拳头都攥紧了,拖着季厌胳膊站起来。 路萱拉着季成瑞站在餐桌边,离季厌远远的。 季成瑞还在嚷嚷:“我没有推他,是他自己摔的。” 唐眉心里憋着火:“我们屋子里这么多人,可都看见了。” 唐眉把刚刚的事一股脑儿跟周离榛说了,季厌找出燕子上次拿给他的零食,要分给季成瑞。 季成瑞不吃就不吃吧,他还推人。 季成瑞是个胖子,别看年龄小,个头儿不矮,还练了两年拳击,手劲儿大得很,季厌直接被他推开,后退了一米多远摔在地上,胳膊狠狠磕到了床脚。 唐眉阐述的事实带着极强的个人情绪,也煽动了不知情的周离榛。 周离榛瞥了眼路萱,他不高兴的时候,身上的气场能压死人,路萱又往后退了两步。 “孩子小,不小心的,小厌别怪你弟弟。” 周离榛冷声问:“你们……经过谁的同意进来的?” “我们是季厌的家属,随时都可以来看他。” “探视时间应该结束了,”周离榛看看时间,“你们可以离开了。” 最后路萱带着季成瑞气冲冲离开了病房,季厌的声音追出去,提醒路萱别忘了答应给他的东西。 路萱这次吃了哑巴亏,还不能回家跟季林风说。 因为季林风明确跟她说过,不准带季成瑞去疯人院看季厌。 季厌看那三人走了,他又催冯石,让他赶紧跟上去,还得回去取东西呢。 医疗车就在病房里,周离榛给季厌的手腕消了毒,破了点皮,用不着包扎,但还是给他贴了个创可贴。 医疗车不用了,唐眉也不多待,带着实习护士走了。 “疼不疼?”周离榛又给季厌吹了吹手腕。 “我没事儿周医生。” 季厌眼睛里的笑意挡不住,他这么一受伤,路萱想反悔都不行了。 一点小伤,换几条价值几千万的极品珍珠项链。 值了。 这招儿好使,他还想着以后多讹点东西过来,要不然他住这么久的院,可太冤了。 季厌刚刚的表演很完美,对于表演的成果也很满意,他怕自己在周离榛面前露出破绽,起身去了卫生间。 季厌洗了把脸,对着镜子看了很久里面的自己,周离榛看不见,他可以笑了,刚刚的白莲花他演得可真好。 甄嬛传没白看。 他也是没想到,自己心里竟然还住着一个表演型人格,现在已经能随地大小演了。 他这演技,原地出道都行。 没等到季厌出来,周离榛在浴室门上敲了敲:“季厌,你好了吗?” “好了好了。”季厌不再复盘刚刚的演技,擦了擦脸上的水珠开门走出去。 周离榛就站在门边,两人一个在里,一个在外。 “周医生上午的治疗结束了?”季厌是笑着问的。 “结束了。” 季厌在浴室里待了不短的时间,一开门周离榛看出他是刚洗过脸,更觉得他此刻的笑是在强颜欢笑,心口像被人扎了一下。 周离榛心里默默叹了口气,抬手擦掉季厌耳垂下面没擦干的水珠,手指捻了捻,那片湿润在手指上扩大,占据了更大的一片区域。 季厌耳垂一热,麻了半边身体,头偏着在肩膀上蹭了蹭。 周离榛说:“下次如果她们还来,你直接喊人上楼找我。” “我能应付得来。”季厌口热,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 “应付得来就不会让自己受伤了。”周离榛视线往下,盯着季厌被袖口盖住的手腕。 季厌能感觉出来,周离榛这是生气了。 他得哄哄。 季厌主动拉了拉周离榛垂在身侧的手,勾住他刚刚擦自己耳垂水珠的那根手指,用最敏感的指尖,蹭了蹭那片没干的区域。 到了这一步,季厌自然而然撒了个娇,晃晃周离榛的手臂:“我听你的,别生气了周医生。” 季厌的声音也跟手指上沾染的那片潮湿一样。 润,软,也勾人。 -------------------- 本文又名《演员小季的诞生》 第24章 周医生,我喜欢你 白天见到了路萱跟季成瑞,季厌晚上又做了那个梦。 三楼长廊上,不用的书房,路萱跟陌生男人的争执声隔着书房门传出来,梦里的对话还是模糊的,季厌耳朵里还塞着两团棉花。 里面的对话断断续续,围绕着一笔不小的钱展开,季厌能感觉到,那笔不小的钱又围绕着另外一个更不可思议的秘密。 男人握有路萱的把柄,冲路萱要钱,但路萱不同意。 是多少钱?是什么把柄?那人是谁? 季厌还想再仔细听一听,梦里的身体驱使着他往前迈了两步,脚尖不小心磕在门上,咚一声惊动了书房里正在争执的两人。 书房里瞬间安静,季厌转身想快速离开。 画面旋转着切换,季厌下楼,楼梯上碰到季成瑞牵着狗往楼上走。 那条恶犬是路萱养的,站起来能到季厌胸口,又胖又壮还能叫,被特意训练后只对季厌凶狠。 季厌小时候被狗咬过,一直都有点怕狗,长大了也没有消除恐惧,他往后退了两步。 季成瑞不放过捉弄他的机会,牵着狗一步步往上走:“季厌,你怎么来我家了?” 第39章 “这也是我家。” “你今天回来干什么?” “关你什么事?” 季成瑞故意撒开手里的牵狗绳,那条狗呲着牙冲着季厌扑上来,其实那狗不会真的咬人,但季厌就是害怕。 他想躲开,脚腕不小心扭了一下,整个人摔在台阶上。 他下意识去扶楼梯把手,抬头的同时看见路萱跟一个男人站在楼梯口,路萱的脸在梦里是清楚的,但男人的脸在梦里被打了厚厚的一层马赛克,季厌只能看出他的个子不高,头发也不多。 戴琳听到狗叫声跟季厌的痛哼跑过来看,手脚无措地站在底下,嘴里喊着“小厌小心”,又让小少爷把狗绳牵住。 季成瑞抱着胳膊站在下面,嚣张地指挥着恶犬继续扑季厌。 后面的画面就是一片混乱,季厌为了躲狗滚下楼梯,天旋地转,台阶变形扭曲,楼梯口模糊的人影越来越远,他还撞倒了拍手叫好的季成瑞。 孩子的尖叫,女人的尖叫,还有狗叫声混杂在一起,折磨着季厌的耳膜。 梦境再次变化,季厌被一群穿着白大褂的青面獠牙怪物摁在病床上,尖锐的利爪握着瘆人的针筒,正在往他胳膊里注射镇定剂。 季厌拼命想逃,但他的身体被魔鬼禁锢着埋入地下,即将腐烂在这间疯人院的无人角落里。 …… 季厌是在一阵阵心悸里醒过来的,一身冷汗,坐着缓了半天才好。 白天他一整天都在九楼,时时刻刻不离周离榛,上午下午的活动时间也没下去运动。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堡垒藏一藏,周离榛就是他此刻的镇定剂。 周离榛下午给母女三人治疗,这次加了辅助性的心理治疗。 有助手在,不用季厌记录,他一个人坐在椅子上,眼神虚虚的,对着窗外发呆。 母女三人这次都不愿意跟周离榛交流,她们三个今天是热带雨林里交缠在一起的藤蔓植物。 周离榛最后给了她们一人一支笔跟一张白纸,让她们在纸上画出自己现在的模样,好在画画她们不抗拒,尤其是“自画像”。 周离榛看季厌拖着腮帮子看窗外,手指还在桌面上随意点着,也给了他一张白纸一支笔,让他随便画点儿什么打发下时间。 “也是给我的测试吗?”季厌盯着桌上的纸笔。 季厌这段时间也看了一些心理学相关的书,知道其中一项是绘画心理测试,医生能通过画窥探到画画人的情绪跟心理,甚至是内心深处隐蔽的秘密。 “房树人,自画像,还是涂鸦与梦境?” 季厌眉头挑着,他不太希望周离榛通过画去猜测他的心理活动跟情绪,万一看出他在演戏就不好了。 “不是心理测试,”周离榛看出季厌有些抗拒,把纸笔推给他,“单纯看你发呆无聊,给你打发时间用的,你想画什么都行。” 只要不是窥探心理活动就行,季厌接过纸笔,想了一会儿才开始在白纸上画画。 他小时候学过几年画画,虽然没坚持下去,但几笔下去就轻轻松松在画纸上勾出了大体轮廓。 舞台占据了画纸的一半,季厌画了穿着礼服的自己,握着小提琴站在灯束下在演奏,舞台上的人物越来越多,指挥七哥,拉大提琴的晁南跟子瑜…… 画完了舞台跟正在表演中的乐团,季厌又看了半天,怎么看怎么觉得少点儿什么,握着笔悬在半空。 周离榛看了看母女三人正在画的画,又来看季厌的,看他一动不动,掌心贴着他的脑后摸了摸。 “怎么了,在想什么?” 周离榛身上的味道跟气息把季厌完全包裹住,季厌想到了,他的画里,缺了周离榛。 可是周离榛不是乐团的人,单独把他画在舞台上会很突兀,而他画的舞台线条是从画纸正中间隔开,占比很重,上面是乐团,下面则是一片空白。 季厌快速下笔,在下方空白处离舞台最近的中央区域,画了唯一一张观众席。 周离榛就坐在唯一的那张观众席上,画里的他是侧影,挺直宽阔的后背,面部轮廓勾出了很多只有细微观察过才能画出来的细节,眼镜片后内窄外宽的双眼皮微微向上的走向,鼻骨中间那一点点凸起,坚毅的喉结轮廓…… 季厌画里的唯一观众,跟舞台上的占比一样用力。 母女三人画完了“自画像”,三幅绿油油充满生机的藤蔓植物落在周离榛手里。 周离榛找出一个镜子,对着母女三人,又高高举起那三幅画,慢慢引导。 “这是你们刚刚的自画像,这是镜子里的你们,现在仔细观察镜子里的自己跟画里的‘自画像’,我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一分钟后找出不同的地方。” 那一分钟很漫长,母女三人的表情变化丰富,计时结束,三人看着都很惆怅,也愿意开口说话了,对着镜子摇摇头,低声说着“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母女三人分别说了不一样的地方,周离榛继续引导。 三人慢慢从藤蔓植物里抽离,周离榛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现在,你们还记得自己最早的记忆吗?孩童时期的记忆。” 大女儿先开了口:“我最早的记忆,应该是在我三四岁的时候,我只记得,天空,白云,糖葫芦,爸爸,妈妈,汽车鸣笛声……” 小女儿也跟着开了口:“我的可能,要早一点,在我刚刚学会走路的时候。” …… - - 季厌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他醒的时候并不在310病房里,而是躺在一张陌生的大床上,窗帘拉着,看不清外面是不是天黑了,房间里开了一盏小夜灯。 他很久没睡过这么舒服的大床了,以为自己还在做梦,既然是做梦,那他可以不用起,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抱起身上的被子蒙住脸。 被子上的熟悉味道猝不及防窜进鼻腔,猛地刺激着季厌的喉咙跟肺,一时之间捂得他无法正常呼吸。 几秒钟后,季厌才确定自己不是在梦里,也猜出他此刻躺在哪里。 是周离榛的房间。 被子里的心跳掺着周离榛身上的味道,让季厌大脑白了一瞬。 等了一会儿,确定没人会来掀开他身上的被子,季厌才慢慢放松身体,掀开被子四处看看。 床头柜上摆着他编的草叶小兔子,窗台上是蚂蚱蜻蜓,电脑桌上也有。 “周医生?” 没人应答。 “周离榛,你在吗?” 还是没有人回答。 没有人,季厌彻底放开了,继续躺在床上打滚。 他之前还想象过,定制的床垫睡起来到底是什么感觉。 现在知道了。 是真的很舒服。 季厌用力张开手臂,还摆动着划了几下,他想好好再感受一下身下的床垫。 心里还想,回头跟周离榛要个床垫商家的联系方式,等他以后离开这个鬼地方,也要定制一张这么舒服的床垫。 “醒了?”门突然被打开,周离榛进来了。 季厌蹭一下坐起来,喘着粗气看向门口:“周医生,你回来了。” 第40章 “今晚尹州有事,让我替他值个夜班,”周离榛走进来,站在床边,“睡好了吗?” “睡好了,现在几点了?” “八点多了。” “我还没吃药。” 周离榛从床头拿出一粒白色药,又给他倒了杯水:“是我从护士那里拿来的,现在吃也可以。” 季厌吃了药,反正已经过了必须回病房的时间,既然没人来喊他,那就说明周离榛已经搞定了一切。 他试探着说:“下午睡太多了,不困,不想回病房。” 周离榛顺着他:“那就跟我一起去值班室吧。” 值班室不大,推门进去就是办公桌,旁边的布帘后是治疗床,敞开的小门连着休息室。 周离榛坐在电脑后,继续整理白天的治疗记录跟病历,季厌坐在他对面,拿了本书看。 是专业的精神科书籍,晦涩难懂,季厌翻了两页就合上了。 “我下午,怎么睡在你床上?”季厌想问半天了。 “你画完画趴在桌上睡着了,”周离榛噼里啪啦打字,间隙抬头看看季厌,“后来我就抱你去了我房间。” 听到周离榛那么自然地说是抱他过去的,季厌不自然地摸了摸耳垂,也忽略了胸膛里漏了半拍的心跳。 “那,我画的画呢?” “被我收起来了。” 两个人沉默,值班室里安静了一会儿。 季厌憋不住,又想跟周离榛聊天,他想起下午周离榛给母女三人的治疗,问他:“我下午听你问她们最早的记忆,周医生想不想听听我最早的记忆?” 周离榛记录完病历信息,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专心回答季厌:“你愿意说,我认真听。” 季厌微微坐直了身体:“在这之前,我能问周医生一个问题吗?” “什么问题?” “你觉得人类的大脑,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什么时期?” “人类在婴幼儿时期会有儿童健忘症,往往记得的都是一些短暂的碎片化记忆,根据脑科学的研究,平均而言人类最早的记忆可以追溯到2岁左右……但最早的记忆也是流动性的,跟是否在某个时间段被人询问,是否被反复询问,询问的时间跟询问方式都有关系,涉及到这些更细节的问题,就比较复杂了,不确定性也更多……” 脑科学方面的东西季厌不懂,他只想给周离榛讲故事。 “我不确定那是我的梦境还是我最早的记忆,但我更倾向于那是真实存在过的记忆,你也可以把我说的当成故事。” 周离榛笑下了:“好,我听听你的故事。” 季厌两只胳膊交叠着放在桌子上,身体往前倾了倾,虽然隔着桌子,但离周离榛更近了。 “我刚出生的那段时间,我妈带着我住在老城区的平房里,平房带个不大的小院儿,正对窗口的院子里种了一棵樱桃树,对当时的我来说,那棵樱桃树非常高非常大,枝繁叶茂的,我得仰头看才行。” “那应该是在我7个月大的时候,因为我长到八个月,季林风又给了我妈一笔钱,我妈就带着我搬到了热闹的市区高楼里。” “我记得,窗口的樱桃树上歇着一只没有翅膀的蓝鸟,蓝鸟通体湛蓝,比天空还蓝,蓝色羽毛在阳光下会发光,很美,很迷人。” “我总会梦到樱桃树跟蓝鸟,成年之后也会做那样的梦,后来有一天,蓝鸟在我梦里变成了一个男人。” 周离榛在这里打断他:“变成了什么男人?” 季厌看着周离榛,视线深深的:“那个男人很像周医生……” 周离榛身体动了动,镜片在头顶灯下闪动着光点。 季厌一时琢磨不透周离榛在想什么,又补充:“我说这些,你不要把我当成是神经病,你就当我是讲故事。” 周离榛毫不犹豫:“我信你的故事。” 季厌:“真的吗?” “信,真的。” 其实不管季厌说什么,周离榛都信。 他来安康医院之前,已经预想了各种关于季厌病情的可能性,包括了最坏的结果。 季厌病得很重,认知异常,无法控制自己的言行,有暴力倾向,甚至带上了犯罪人格。 但不管恶劣到了何种程度,他都不会放弃。 现实是他的所有担忧都不成问题,他所想的最坏结果也不存在。 只是一个奇怪的梦而已,又有什么呢?况且那还是个能勾他心魄的梦。 他巴不得季厌说的是真的。 季厌总梦到的蓝鸟,变成了总梦到他。 周离榛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季厌,眼底像有火海在荡,汹涌又深邃。 季厌被周离榛的眼睛烫了个正着,鬼使神差地站起来,绕过桌子走到周离榛身边,慢慢蹲了下去。 刚刚他睡过周离榛的床,身上还沾着周离榛的味道,晚上的病房还算安静,值班室里无人打扰,氛围再好不过。 他的计划该到下一步了。 季厌单膝跪在地板上,脸也慢慢低下去,闭上眼枕着周离榛大腿,脸颊隔着白大褂蹭了蹭。 “周医生,你知道吗?我想做的事太多太多。” 周离榛浑身滚烫,手搭在季厌颈后,一下下捏着他脖子后的软肉:“你想做什么?” “我想离开这里,想要自由,想要正常生活。” “我也想要定制的床垫,你的床睡起来很舒服。” “我想重回乐团,重回舞台。” “我还想你能去看我的世界巡演,维也纳,卢森堡,赫尔辛基,纽约,伦敦,东京……” 季厌的脸颊又在周离榛腿上蹭了蹭,稳住呼吸后抬起头,湿红的眼底只映着一个人。 “周医生,我爱那棵樱桃树,我爱那只蓝鸟,我也爱蓝鸟变成的那个男人……” 周离榛的身体好像动了,眼神好像也变了,但把计划推着往前的季厌已经无法正常思考判断。 “可能现在说爱为时过早。” 季厌又改了口,怕此刻说出口的爱太过轻浮。 事实不是轻浮,而是沉重到季厌无法承接,此刻他的身体轻飘飘的,脑子里是一片空空茫茫的白。 仿佛置身在一片无法自控的新世界里,那个新世界的一切都是绚烂的,崭新,盛大。 让他甘愿沉溺。 但新世界也脆弱,摇摇欲坠,好像随时都会倾塌,土崩瓦解,尘烟四起。 在那个会让人沉溺失控的新世界坍塌之前,季厌捧着跳动的心脏,说着最热烈的告白。 “周医生,我喜欢你。” 第25章 乖,先别动 季厌是单膝跪地的姿势,像个虔诚的信徒,用脸蹭着周离榛大腿,又像个温顺服从的小猫。 周离榛一手抱着季厌胳膊,一手拖着季厌后腰,把他抱到自己腿上坐下,还轻轻揉了揉季厌的膝盖。 演戏真累,季厌起身的时候双腿都在打战,浑身也是软的,借着周离榛的力量才能站稳,最后只能跨坐在他大腿上。 他已经没有力量再去看周离榛的眼睛,周离榛眼睛深处的刺眼光晕会把他烤化,他只能闭上眼,头侧贴着周离榛胸膛,两条手臂一开始是软软垂在身侧,后面变成了搂着周离榛的腰。 第41章 周离榛心跳很快,擂鼓阵阵,他的白大褂上带着酒精味,但盖不住身体里铺天盖地能紧紧把人捆住的压迫性味道。 天知道周离榛用了多少理智跟力气才控制住自己不直接做出下一步,喜欢了那么多年的人,仰着头跟他告白了。 这些年的渴望跟祈祷得到了回应,好像神明发了善心,终于愿意满足他,朝他撇下他最想要的那缕明光。 不光季厌是轻飘飘的,周离榛也是轻飘飘的。 他该怎么忍住? 但他必须忍住。 在这里不行,在这家医院里不行。 “再等等,季厌,我们的开始不在这里,好吗?”周离榛吻着季厌头发,从头顶到脑后,最后停在季厌温软的后颈上。 后颈不可以,一旦开始了就彻底停不下来了。 周离榛强迫自己抬起头,最后唇贴着季厌头发,一下下轻轻磨着他的发丝。 季厌深吸一口气,哑着声音问:“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你离开这里之后。” “我什么时候能离开?” “我正在想办法,相信我,我会带着你正大光明离开这里。” 季厌双手搂得更紧了,或许是得到了一个确切的承诺,一下子卸下了重担。 明明不困,明明什么都没做,但一个告白就耗光了他所有力气。 他有些累,也出奇地放松,周离榛的心跳像巨浪一样起起伏伏,季厌飘忽忽的身体也随着心跳起起落落,像是一个满涨的气球飘荡在海面上,最后就那么抱着周离榛睡着了。 尹州连夜解决好家里的事,5点多就去了医院。 周离榛替他值了个大夜班,他想着能早点儿过去,好把周离榛换下来,让他回去睡个觉。 去医院之前尹州还买了不少早餐,都装在保温盒里,在值班室外敲了敲门,声音不大,里面没人应,他直接掏出工作牌刷了门卡走进去。 尹州也没想到会见到这幅场景,第一时间以为自己一宿没睡出现幻觉了,眨眨眼之后确定不是幻觉。 周离榛坐在办公椅上,靠着椅背闭着眼,他怀里抱着季厌,双手紧紧搂着季厌后腰。 季厌趴在周离榛身上,也闭着眼,睡得正香,脸蛋儿红扑扑的。 周离榛其实没睡沉,只是闭着眼眯了一小会儿,所以听到声音也就醒了。 周离榛先是看了眼石化在门口的尹州,后背都没动一下,换成单手搂着季厌,长臂一展,从办公桌上捞起眼镜戴好。 周离榛不介意被尹州发现,他的注意力都在怀里真实的温暖身体上。 好像那个做了七年的梦醒不过来,他怔怔地看着怀里人,然后才抬头,相当淡定地说了声“早啊,尹医生”。 他一出声,尹州也很快反应过来,反手锁了值班室的门,把早餐轻轻放在桌上。 “早,周医生,”尹州声音压着,又“哎呀”了一声,然后挠挠头,“你……你们,你跟季厌……” “就是你看见的这样。”周离榛声音也很小,他怕吵到季厌。 他连姿势都没换一下,想让季厌再睡一会儿。 尹州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笑了,指指周离榛:“你前几天可是刚提醒过我,怎么你也……” “情况特殊。”周离榛只说了这四个字。 “行,反正我看季厌的样儿,很快就能出院了。”尹州说。 他又看看周离榛怀里的季厌:“就这么抱着他睡了一宿?” 周离榛点了下头,鼻子里“嗯”了一声。 尹州问:“你不累?” 周离榛说:“不累。” 尹州侧了侧身,指指休息室的门:“要不你抱他到里边休息床上去睡会儿?” “不用。” 周离榛的发声习惯是胸腔共鸣,哪怕声音很低,也刻意在压,季厌耳朵就贴着他胸口,所以他一说话,季厌就能听到胸腔带动起来的震颤。 海里怎么还有鼓声? 季厌梦里哼哼了两声,眉头也皱了皱,嘴唇一张一合咂摸了几下。 周离榛紧了紧手臂,等季厌重新睡安稳了才说:“就这么抱着他睡就行。” “那我进去睡会儿,有事儿你喊我一声。”尹州一宿不睡,也很困,看周离榛这架势是想等季厌睡到自然醒,也不打扰他们,自己进了休息室,关了门躺在休息床上就要睡。 尹州不是话多的人,看见了就当没看见,总归这种事儿在这家医院里并不稀奇,但不稀奇归不稀奇,他之前一直都看不上这种医生跟患者搞在一起的事。 今天会这么惊讶,是因为他接触过周离榛,也了解周离榛,周离榛是个职业道德观念很强的人,不然也不会提醒他不要把“先生”的身份代入太深。 可是周离榛自己却跟患者搅和在一起了,所以他才想不通。 而且,周离榛才来了几天? 尹州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都快睡着了,突然一个激灵又醒了。 虽然认识周离榛的时间很短,但他不管怎么分析,周离榛都不像是那种那么没有职业操守的人,短短几天就跟自己的患者不明不白见不得人了。 他不是季厌的主治医生,跟季厌接触的不多,只在户外活动的时候见过几次,说过几句话,每次都觉得季厌很正常。 让尹州一激灵的是,刚刚脑子里一闪而过的他一直疑惑的问题,周离榛为什么会来安康医院。 作为一名专业的合格医生,周离榛的职业操守跟道德观念抛开的速度过快了,好像直接省略了中间那环作为医生作为一个正常人自我矛盾的心理挣扎路程,而且刚刚被他发现后的反应也太淡定,好像根本不在意什么后果。 这怎么想都不符合逻辑跟常理,除非周离榛是受了妖术蛊毒。 周离榛在之前的医院干的好好的,怎么就突然跑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小小私立医院呢? 尹州搓了搓脸,看看休息室的门,他知道门后周离榛应该还是那个姿势抱着季厌,周离榛甚至舍不得季厌有丁点儿的不舒服。 这种感觉,尹州最近在孟经艺的身上体会过。 一个很荒谬的可能性冒了出来,把尹州的睡意彻底弄没了。 周离榛愿意来安康医院,是为了季厌? - - 季厌不到6点就醒了,坐着睡觉是很不舒服的一种姿势,但他这晚睡得又香又沉。 好在办公室够大,周离榛的胸膛也够宽阔,醒了之后只有脖子有点儿不舒服。 被周离榛抱着睡了一夜,季厌觉得有些不好意思,盯着周离榛的胸膛说了声“早”。 说完早,他就想从周离榛腿上下去,这么坐一宿,周离榛腿肯定会麻。 但季厌刚一动,周离榛双手死死箍着他的腰,一低头,嘴唇贴着季厌耳朵,滚热的气息钻进季厌耳道:“乖,先别动。” 季厌被那阵蛊惑的气息弄得绷紧了身体,他咽了下口水:“你腿不麻了?我下去,你活动活动。” “不麻,”周离榛喉结滚动,气息更热了,“是别的地方。” “别的什么地方?”季厌刚醒,大脑转得还不快,又被周离榛贴着耳边的几句话说的浑身发烫,根本不能思考。 第42章 只不过大脑再迟钝,也有重新恢复连接的时候。 他清楚的感觉到,周离榛的反应,大了。 清晨。 男人。 正常。 他也这样。 每想一句,季厌的头就低下去一分,脸也更红一分,到最后实在是低无可低了,酥麻的手指紧紧揪着周离榛的白大褂,整张脸埋在他胸口上。 “你……”季厌脸捂着,声音也闷闷的,听着就快窒息了一样。 周离榛单手捧着季厌下巴,抬起他的头,但唇还贴着季厌耳朵:“等一下,一会儿就好了。” 周离榛说的一会儿,至少有半小时,季厌觉得可能时间更长。 到最后也不是周离榛的反应自然消退了,而是休息室的门从里面被人打开,季厌像个受惊的兔子,直接从周离榛身上跳下去。 双脚着地的时候身体不稳,还是周离榛在旁边拖了他一把,又把他往自己身边拉了拉,让他倚着自己。 季厌眼里都是惊恐,他跟周离榛的事不想让外人知道。 他不知道尹州已经来了,昨晚睡着的时候值班室里只有他跟周离榛两个人,怎么一醒,休息室里有人出来了。 “尹,尹医生……”季厌脸还红红的,刚刚是臊的,此刻是被吓的。 尹州也知道自己突然出来吓着人了,跟他们打了个招呼,也没多待,说了句“我出去一趟”就往外走。 “怎么办?尹医生看到了。” 季厌这次害怕了,如果他跟周离榛的事被人知道了,周离榛可能会被院长开除,就算不开除,万一把他调离呢? 如果周离榛走了,那他的计划怎么办?他又要怎么办? “别紧张,”周离榛捏了捏季厌攥成拳的手,“尹州不会乱说的。” 周离榛又说了几句,才把季厌的情绪稳住。 季厌的视线是斜着往下垂着的,刚刚一直在害怕,没有聚焦所以没注意,等重新聚焦后,两道目光精准地落在周离榛那里。 有白大褂遮着,不知道那里现在是什么反应。 “看什么?”周离榛手指挑起季厌下巴,强迫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眼睛。 明明周离榛知道他在看什么,现在却装傻,还反过来问他。 但盯着男人那个部位看,确实是季厌先开始的。 季厌瞪他,硬着头皮说:“我没看什么。” “就当你什么都没看。” “什么叫就当啊,我真没看什么。” “就当你真没看什么。” “你怎么……还循环上了?” 第26章 忙活一宿肯定累 两人一起出了值班室,尹州正在护士站跟人说话,看他们出来了,转头走过来。 “回去吃个饭,睡一觉。”尹州拍拍周离榛。 周离榛应了声“好”。 尹州看周离榛没拎早餐袋,打开值班室门往里看了眼,他带来的早餐还在桌子上摆着没动,他拎出来递给周离榛:“这是给你带的早餐,忙活一宿肯定累了。” “忙活一宿肯定累了”是尹州自然而然接上去的一句话,是他平时的语言习惯,真没有什么特别意思,但此情此景说出来,空气里立刻多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黏黏糊糊的无形东西立刻绕上周离榛跟季厌。 周离榛不怕说,季厌差点儿没被臊倒。 尹州也意识到自己这话听着不太对劲儿,尴尬地左右看看,最后直接把袋子塞到周离榛手里:“保温盒装的,还热的,拿去吃。” “你吃过了吗?”周离榛问他。 “我一会儿去306吃。”尹州往身后指了指。 “行,”周离榛提了提袋子,“那这份我就拿走了。” 尹州点点头:“嗯,够你俩吃的了。” 周离榛跟尹州说话,季厌自始至终低着头,还刻意跟周离榛保持着距离,站的位置离周离榛有一米多远,但也不自己先走,就等着周离榛说完话一起。 周离榛先送季厌回了310,走廊上碰到唐眉,周离榛还自然而然打了声招呼,唐眉不动声色地打量并排走在一起的两人,笑笑回应了下,也没说什么。 冯石出去吃早饭了,病房里没人。 周离榛把早餐袋放在桌上,打开保温盒,还冒着热气,他让季厌趁热先吃。 季厌以为他会跟自己一起吃,而且尹州给的早餐确实很多,完全够两个人吃的。 但周离榛坐都没坐,转身就要走,季厌下意识拽住他白大褂边。 周离榛的白大褂都被季厌拽皱了,刚刚周离榛离开值班室的时候还特意整理了一下,现在白整理了,更皱了。 “要吃早饭了,你去哪?这么多呢,够我们俩吃的了。” 周离榛指了指天花板:“我先回下自己房间,你先吃,一会儿下来我再吃。” “吃过早饭再回吧,吃完回去正好睡觉,”季厌没松手,“你昨晚值班忙活一宿,肯定累。” 前半部分是真的关心,后半句话是借用尹州的话在调情。 周离榛能听出季厌话里的多层意思,他还发现了一件很矛盾的事,明明季厌是个很容易害羞的人,但却又很容易对着他说出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情话。 这样的反差,会让他觉得,季厌的身体里住着两个灵魂,一面纯洁天使,一面魔鬼诱惑。 不管哪一面,都让他无法抵住诱惑。 忙活一宿,按理说应该很累,但周离榛现在非常清醒。 周离榛摸了摸季厌攥着自己白大褂的手指,眼底攀上一个“心知肚明”的微笑,说话的语气倒是自然稳重,但台词不怎么正经。 “我得回去先洗个澡,放人吗?” 季厌立刻就明白了周离榛为什么坚持回房先洗澡,一根手指一根手指松开抓紧的白大褂,又重新覆上那些褶皱,贴着白色布料上上下下捋了捋。 “周医生,一会儿洗完澡换件白大褂吧,这件不能穿了。” “嗯,我换件新的。” 周离榛洗澡用了很长时间,出来后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又拨弄了会儿窗台上的草叶蜻蜓,又过了很久才平复好身体里的燥热,换了衣服和白大褂后才下楼。 季厌给他留了早饭,装在保温盒里,还热着。 周离榛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东西往嘴里送,忙了一夜,他现在是真的饿了。 季厌“哎”了一声:“那双筷子是我刚刚用过的。” 他说晚了,新筷子也没够着,周离榛已经用他的筷子夹了两口酱菜吃下去了。 周离榛看看筷子,满不在意:“我没注意,就用你的筷子吧。” 说完,他又夹了一块鸡蛋饼,送进嘴里细嚼慢咽。 他们俩之间的亲密事,不多共用一双筷子这一件,季厌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饭。 “今天的治疗是10点开始吧?” 对于周离榛的工作表,他已经很熟了,现在还算轻松,但他听说又有两个病人家属签了同意书,后面也会是周离榛主治跟进。 “对,从十点开始。” 吃完最后一口粥,周离榛放下碗筷,摞好装回袋子里,准备一会儿去洗了再还给尹州。 第43章 “周医生,”季厌视线随着周离榛的动作,“以后你的病人会越来越多吧,你有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这个问题把周离榛问住了,把袋子往旁边推了推,他一时没理解季厌的脑回路:“你是问哪方面的打算?是我们,还是工作?” 季厌这个问题的出发点是“我们”,是他的计划最终端部分,他跟周离榛的以后。 现在看来,只要季林风不签字,他就不可能离开这家疯人院,而且他也足够了解季林风,按照季林风的处事脾气,还有梦里路萱跟那个被马赛克挡住的无名小鬼儿拦路,哪怕他的“病”好了,也很大概率会被关在疯人院里一辈子,反正季家不缺钱来圈养一个随时可能精神病发作惹事的“精神病”儿子。 最主要是,关在这里才安全,没有后顾之忧。 如果想离开,只能通过非正常途径,周离榛如果带他离开,就会违反医院规定,那他以后一定无法在这里继续工作。 如果周离榛的规划是只在安康医院里工作,那他的计划,是需要用周离榛的职业作为代价。 季厌第一次对自己的计划产生了犹豫,退一万步讲,就算周离榛有其他选择,但私自带患者离开,这种丑闻多少都会影响周离榛的职业生涯跟记录。 那时又该怎么办才好? 他又能拿什么才能偿还这份代价? 就在季厌万念俱灰,甚至想要放弃计划的时候,昨晚周离榛说的一句话荡在脑子里,周离榛说了,会正大光明把他带离这里。 怎么正大光明带他离开?季厌想不到他话里的玄机。 那他就再等等吧。 他相信周离榛,或许他真的有更好的两全其美的办法。 “在想什么?”周离榛抬手在季厌眼前晃了晃。 季厌掩饰好心里乱七八糟的情绪:“没什么,就是怕你太累,昨晚一宿没睡。” “没事儿,”周离榛笑笑,“以前就经常值班,连续36小时以上都有过,而且中午还可以睡一觉。” - - 乐谷冬没过两天又来了医院,这次她带的不是自己做的饭菜。 周离榛早就悄咪咪给她发了消息,说不愿意让母亲受累,所以这次不用她亲自下厨,关心的消息后面,紧跟着一家餐厅地址。 不愿意母亲受累的周离榛,选了一家离家10几公里还难找的私房菜馆,还得提前订餐才行。 不过这些琐事周离榛都已经提前远程处理好,上午乐谷冬按时去餐厅取了周离榛提前订好的菜,直接打车来了安康医院。 季厌甚至都不用看包装盒上的logo,看一眼菜品就知道是他最爱的一家私房菜,那家私房菜还是子瑜跟晁南最先带他去吃的。 私房菜馆的老板对食物的要求极高,用料选材也是讲究,新鲜不说,独家菜谱做出来的味道更是一绝,去那里吃饭的人都得提前预约才能有位子,旺季甚至需要提前半个月预定。 以前乐团每次聚餐,只要能订到那家的位子,就一定会去那里。 季厌不觉得,乐谷冬会一下子选中他最爱的餐厅,他刚想问是怎么找到这家餐厅的,周鸿安突然来了。 周鸿安是自己闻着味儿来的,乐谷冬拎着好几个大袋子进了c区病房,他本来想躲开乐谷冬,但远远看清那几个袋子上印的餐厅logo后,也顾不上乐谷冬会不会挖苦他给他脸色了,自己回办公室,掏出很久不用的饭盒,洗了洗就来了c区310。 “都在啊,吃饭呢?”周鸿安的胖脸笑出几道自以为温和近人的褶子,进门就往餐桌上瞟,自动忽略乐谷冬不悦的脸色,也不管自己受不受欢迎,直奔餐桌。 餐盒刚打开,三个人围坐在餐桌边,但都还没动筷。 “院长,你怎么来了?”周离榛问他。 “你看看,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周鸿安干笑两声,眼珠子定在餐盒上,“正好,我也没吃午饭呢,寻思先来病房里看看病人,这不巧了嘛,一起吃。” “我这不是给你带的。”乐谷冬要护食,她这是给季厌带的。 而且周鸿安是端着空碗来的,一看就不是他嘴里说的“巧了”,不是她小气,她纯粹是看不上周鸿安,要是周鸿安提前说一声也想吃这家的菜,她完全可以多带几个过来,但这么不请自来,忒招人烦了。 “这家餐厅我也爱吃,”周鸿安脸都不要了,“这么多菜,你们三个也吃不完。” 周鸿安此时此刻想的是“一家人”了,吃两口大嫂带的菜怎么了? 周鸿安腰肚能长到现在这么圆,归功于他极重的口腹欲,偏偏最爱吃的餐厅也是这家。 最近经常在外面开会,吃的都是统一的工作餐,很久没机会去这家私房菜吃饭了,刚刚只是看一眼logo,就已经走不动道。 周鸿安也知道自己不请自来不受人待见,哪怕是亲戚也不行,所以并不打算真的跟他们坐在一起吃,每一样菜都夹了一些放进自己的饭盒,速度很快,自己特别爱吃的还多夹了几筷子。 季厌面对周鸿安,永远都给不了什么好脸色,如果不是周鸿安给他确诊了精神分裂,他也不会被关在这里出不去,冷色调瞳孔里不停往周鸿安身上甩刀子,恨不得能扎死他,把他扎成筛子才好。 乐谷冬抱着胳膊靠在椅背上,灰蓝的眼睛写满了不耐烦,恨不能直接掀桌子撵人。 季厌跟乐谷冬俩人一人坐一边,两双眼珠子都瞪向周鸿安。 周鸿安夹够了菜,本来还想问问季厌的情况,一扭头对上一股不耐烦加上一股招人恨的视线后,决定今天不多话,客套两句后拍拍屁股端着饭盒就走了。 周离榛也烦,他不惊讶周鸿安的行为,因为周鸿安向来脸皮很厚,总是皮笑肉不笑,翻脸不认人的时候更是居多。 他的注意力都在季厌身上,不管是出于职业敏锐性,还是对季厌无时无刻的特殊关注,他都很容易能看出季厌眼里对周鸿安的恨意,那种恨是恨不得直接扑上去把他咬死撕碎,桌子底下的双手死死掐着裤子,指甲也在使劲儿地刮。 周鸿安作为他的初诊医生,利用一个莫须有的病,把季厌关在这里,季厌不恨才怪。 周离榛对于这件事是理智的,他需要足够多的证据,如果能找出周鸿安利用职业随意给患者诊断治疗,甚至是更深的黑色利益问题,他也不会顾念什么叔侄情分。 再说,本身他们之间也没多少真实的情分。 只是他现在能接触的东西还不够深入,权限也不够多,他需要一点时间。 但也正因为感受到了季厌对周鸿安强烈的恨意,周离榛决定,有些事现在还是不说了。 等季厌离开这里之后再跟他坦白,也不迟。 第27章 玩玩而已 被周鸿安这个不速之客这么一搅和,季厌吃饭的心情都被破坏完了,心里憋闷得很,一口气不上不下吐不出来,本来看见餐盒就开始叫的肚子都安分了,也就忘了问乐谷冬是怎么精准找到这家他最爱的私房餐厅的。 吃饭不能带气吃,周离榛很快就转移了季厌的注意力,乐谷冬也拉着季厌闲扯了几句旁的,一家子重新又有说有笑吃饭。 第44章 这次乐谷冬是带相机来的,吃过饭就拉着季厌拍了不少照片,虽然条件简陋环境不对,但这些对乐谷冬来说都是小事,最重要的是被拍的人实在是好看,不管什么构图,什么角度,季厌那张脸360度无死角,被定格下来后是那么地灵动。 一开始周离榛就在旁边笑着看他们拍,最后季厌把他扯到自己身边,说要拍张合影,两人并排站在病房窗边,望向乐谷冬的镜头。 乐谷冬选好最佳角度,刚吃完饭的餐桌还没收,最后只拍了他们的上半身。 晚上乐谷冬把照片都传给了周离榛,周离榛在那张合照上看了很久。 周离榛还记得自己的身体跟季厌的身体微微贴紧后的触感,照片里季厌的头是侧向他这边的,自然的亲密。 心理学上来看,这样的姿势,说明季厌对他的依赖跟信任,没有入镜的下半身,周离榛是牵着季厌手的,一个手心潮湿,一个手心干燥,到最后都变潮湿了。 唯一不足的地方是背景,哪怕乐谷冬已经做了背景虚化处理,但依旧能看出窗外是冰冷残忍的钢丝密网,明明是站在一起的两人,偏偏被那冷硬交错的线条禁锢着,不知道该延伸到何方。 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还不吉利。 不过这都是暂时的,周离榛想,以后等到季厌离开了,什么背景找不到? 这是他们的第一张合照,周离榛还是设置成了手机屏保。 周离榛除了给患者治疗外,一有时间就去院长办公室找周鸿安喝茶聊天,一说要跟院长汇报那几个患者的治疗进展跟情况,二说要跟叔叔拉近下叔侄感情。 周鸿安自然高兴周离榛这么配合还这么主动,暗暗肯定周离榛这个接班人是选对了,就像他一开始让梁兴多盯着周离榛,后来还是把梁兴给撤了。 因为周离榛这样的聪明人,不是靠人盯出来的,你越防备他,他越反抗,得让他打心里认可才行,得跟周离榛玩儿心,周离榛这人看着冷漠,但只要他心里认可的,他会不遗余力,绝不回头。 周离榛则是一直默默观察,周鸿安的办公室里有监控,办公桌的抽屉上带锁,文件柜旁边立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色保险柜,总之就是能上锁的地方都上锁了,连苍蝇都找不到缝儿。 总结下来就是层层加密,除了办公桌上随意放着几份不怕人看的资料夹外,什么都没有。 晚饭周鸿安要留周离榛一起吃,周离榛看看时间,离季厌吃药时间还早,吃个晚饭的时间够了,正好他也想侧面打听下季林风的事,就同意留下来吃饭。 安康医院离市区太远,周鸿安除了在市区有自己的房子外,医院西区最安静的一角,是给他这个院长单独住的独栋小院。 周鸿安这么爱吃的一个人,住的地方自然配着专门做饭的厨师,晚饭做的快,却也丰盛,周鸿安还拿了瓶劲儿大的好酒。 周离榛知道周鸿安在桌上好这口,不喝点不好打听消息,接过酒瓶开了盖,给周鸿安跟自己各倒一杯。 一开始聊的是医院里的事,慢慢的周离榛把话题往季林风身上引。 对于季林风,周离榛发现了,周鸿安口口声声说跟季林风是大半辈子的好友了,两个人少年时代就相识,但他对季林风带着隐隐的不易被人察觉的恶意,他把那份恶意掩饰得很好,哪怕已经喝了三杯白酒,也依旧很警惕。 如果不是周离榛观察细致,他也很容易忽略掉,周鸿安举杯闷下杯底最后那口酒时微微吐出一口带着恨意的浊气,还有提到季林风私生活混乱时,敛下去的眼皮微微抖动了下。 那恨意跟恶意太短暂,一般人也只会觉得那是白酒太烈。 “男人嘛,都好色,尤其是万贯家财傍身,长相还算过得去的男人。”周鸿安好像在替季林风说话一样,说完还笑了几声,紧接着又喝了半杯。 这个话题切得刚刚好,周离榛顺着问他:“可是二叔,您就不好色,这么多年也没见您跟哪个女人走得近,一辈子不结婚,一直都是一个人,没有遗憾吗?” 周鸿安哈哈笑了两声,拍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人生在世,吃喝二字,你二叔好吃,好喝,好财,好权,唯独不好色。” 周离榛也仰头喝了口酒,努力回忆了一下,他对周鸿安的特殊记忆不多,也没怎么关注过他的感情生活,但他跟爷爷奶奶待在一起的时间很长。 他记得很清楚,爷爷奶奶在世时常常操心二叔的终身大事,担心二叔无人作伴孤独一生,还总是给他介绍相亲对象,但都被二叔以各种理由拒绝了。 爷爷奶奶又以为他喜欢同性,甚至给他介绍过男人,周鸿安哭笑不得,不让爷爷奶奶乱点鸳鸯谱,还说他可真不是喜欢男人,最后咬死了说自己只想一个人过,无意感情生活。 爷爷奶奶实在没法了,看他那么坚决,后来也就慢慢放弃了。 小时候周离榛听爷爷奶奶闲聊时提过一两嘴,说他二叔并非一直无心感情,中学时代曾经给女同学写过情书,奶奶洗衣服时不小心从他校服口袋里看见了,她没洗那封情书,悄悄又塞了回去。 后来女同学给的回信是委婉拒绝,这件事最后就不了了之了。 周离榛还想继续深入问,周鸿安却岔开话题,不再提季林风,不再提女人。 周鸿安最后醉了,周离榛问的话他十句有八句听不进去,周离榛也就不再问,扶着他回了房间。 周离榛要走,周鸿安拉住他,大着舌头问:“对了,大侄子,你跟那个季厌,是……是怎么回事?” “我们只是简单正常的医患关系。”周离榛表情淡淡的,回答得滴水不漏。 周鸿安捋了捋秃秃的头顶,哼笑一声:“你别跟我扯那些没用的,我可是院长,什么不知道?季厌长得是好,多少人对他有意思,我也是一清二楚。” 周离榛镜片后的双眼晦暗不明,一时摸不透周鸿安现在到底是什么意思,等着周鸿安继续开口。 周鸿安看他不说话,晃着手,指向他:“离榛你是聪明人,不用二叔多说,玩归玩闹归闹,不能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那是自然,我不会拿自己的事业开玩笑,”周离榛脸上是理当如此的表情,也摸透了周鸿安是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了一个很让周鸿安放心的答案,“二叔放心,我有分寸,玩玩而已。” “走吧走吧,”周鸿安摆摆手,眯着眼跌回床上,“玩玩而已,我就不管你了,男人嘛,都好色。” 周离榛要转身,已经闭上眼的周鸿安又醉醺醺嘟囔了一句:“你别说,季厌跟你还真挺配,只可惜啊,可惜,他是季林风的儿子。” 周离榛想问他为什么这么说,周鸿安已经开始打鼾了。 - - 周离榛回310的时候,季厌已经吃过晚饭,正好赶上护士发药时间。 不是每个护士都跟唐眉一样,季厌说等周离榛回来之后再吃,护士不耐烦地催他快点吃,还用眼神儿暗示冯石过来帮忙。 冯石看懂了护士的示意,但他躲远了,那根被周离榛快弄断的手指到现在还时不时疼一下呢,如果周离榛以后都不在这家医院工作了还好,只要周离榛在一天,他就真的不敢再动季厌一下,哪怕路萱在电话里明里暗里给了他不少指示。 第45章 路萱是有钱的纸老虎,周离榛是拳头硬还会下死手的真老虎。 周离榛打断了小护士的抱怨,接过她手里的药,转手拿给季厌。 看到季厌吃完了药,小护士才离开,冯石看周离榛回来了,跟在护士身后也走了,说要出去抽烟。 冯石不仅是想抽烟偷懒,他是离周离榛跟季厌最近的人,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们之间那点猫猫腻腻,所以只要周离榛来了,他就找个理由离开,也给那俩人腾地方。 一出门,冯石叼着烟对着空气呸了一声:“医生搞病人,呸,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嘀嘀咕咕在说什么呢?”出来抽烟的保安瞥了他一眼,“说谁不是好东西呢。” “没说什么。”冯石鼻子里轻哼一声,叼着烟走远了,准备去小厨房找人打牌去。 白酒烈,味道重,周离榛身上的酒气比上次喝红酒要明显得多,季厌一下子就闻出来了,用自己吃药喝水的杯子,给周离榛倒了杯水。 “怎么还喝酒了?” “推脱不开,就喝了点。” 季厌凑过去,鼻子贴着他胸口的衬衫上闻了闻:“不是一点,是很多。” “三杯。” “白的?” “白的。” 周离榛坐在椅子上,季厌就坐在他旁边。 周离榛喝酒之后的小动作自然而然都落在季厌身上,捏捏他下巴,摸摸他头发,扯扯他袖口,还把季厌坐的椅子往自己身边拖,连人带椅子一起,让季厌离自己更近一点。 周离榛把鼻梁上的眼镜摘了,随手放在桌子上,那双异域风情的眸子里被酒精冲刷得更浓烈,看人的时候还带着软软的倒刺,非得刮季厌一下不可。 季厌被他刮得浑身不自在,哪哪都痒,主要还是热,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放才好,也不敢长时间跟周离榛对视,但不抗拒周离榛的小动作。 周离榛伸手摸他脸,他就闭上眼,贴着他的掌心蹭一蹭。 周离榛拨弄他耳垂,他也偏头在周离榛手腕上咬一下。 周离榛扯扯他衣角,他也反过来挠挠周离榛手心。 最后周离榛攥着他手不让他动,季厌被他撩拨的心跳实在太快,摸摸鼻尖站起来,说先去洗个澡。 周离榛往后一仰,懒懒靠着椅背,看着季厌在病房里来来回回忙活。 季厌洗澡前会把窗帘先拉好,再去衣柜里找洗澡要换洗的衣服,装内裤的盒子放在衣柜最里面,季厌胳膊这次伸远了,除了内裤,还带出一件他之前买回来要准备色诱周离榛的骚衣服,那些衣服他一直都没穿过,周离榛不让。 带出来的是件衬衫,领口开得很大,布料半透,下摆是不规则的开叉设计,骚衬衫盖在手腕上,衣服的设计让季厌想到了那串冯石从路萱那拿回来的珍珠项链。 路萱只给了他一条珍珠项链,当然了,季厌也没指望她真能把全部都掏出来,虽说只有一条,但价值不菲。 珍珠项链是季林风一年多前从拍卖会上拍回来的,极难得的天然珍珠,颗颗饱满,像是大海的眼泪,洁润的白色没有丝毫杂质,据说已经有上百年的历史了,拍回来后路萱从没戴过,一直放在保险柜里锁着。 季厌上次检查过,是真品,他认真用珍珠专用清洁布擦拭了几遍,没多欣赏就锁起来了,但在瞥见衬衫时,突然觉得那串珍珠项链跟这件衣服可以搭一搭,他想试试。 周离榛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季厌,眼镜也已经重新戴了回去,季厌拿出来的是什么衣服,他也看得很清楚。 之前他不许季厌穿那些骚衣服,今天喝过酒的大脑迟钝了,竟然没阻止季厌。 季厌拎着衣服跟首饰盒,故意冲周离榛挥了挥,周离榛身体里的酒精顿时化成了一团火,烧得他眼睛发热喉咙发干。 季厌洗澡不快,周离榛在他出来之前站起身,拖着自己坐的椅子走到装监控的墙角,白大褂末端的手腕因为过于用力抓着椅背起了青筋。 周离榛抬头看看对着病房中间的监控摄像头,脱下身上的白大褂,站上椅子,手一扬,白大褂完全盖住监控。 监控画面顿时一片白,什么都拍不到了。 -------------------- 这章本来很长,但最后拆开了,后面本来是俩人接吻的,但一直审核不过,就先断在这里了,明天我们继续~ 第28章 初吻 监控室值班的保安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就算他不睡觉,也完全不会多在意最角落里的那台监控电脑。 周离榛转身往浴室门边走,呼吸一下下发紧,起了青筋的手很不耐地撕开衬衫最顶上的扣子,脖子动了动,又使劲儿把领口扯开了些。 周离榛就站在浴室门边,季厌洗完澡换好衣服出来,衬衫算长,季厌只穿了那一件,掐腰半透的白衬衫朦朦胧胧勾勒着他的身体线条,腰后开叉的衣摆微微侧开,只能遮住季厌腰胯两端,再往下是笔直光x的双腿。 周离榛的视线一往后移,入眼的就是另一片乍泄春光。 季厌身上的衬衫扣子没几颗,胸口往上更是没有,领口大敞,优雅又不失力量的脖颈上戴着一串珍珠项链,珍珠的光泽神秘美丽,衬得季厌像件精美的艺术品。 谁说男人不能戴珍珠呢? 那串珍珠项链单看圆润典雅,是只能供人仰头观赏的存在,偏偏季厌此刻穿着大胆挑逗,搭配在一起之后混出了刺眼矛盾却又莫名和谐的存在。 视觉的冲击是最直接的,连接大脑,也直冲周离榛下腹。 季厌头发还没干,仰头站在那里不动,像是刚从大海里走出来,又走进玻璃橱窗里的诱人展品,但展品区无人看守,等待某个大胆的人,砸碎玻璃橱窗,把他占尽。 周离榛脚尖只往前走了一点点,就完全贴上了季厌,酒意驱使着他的手臂圈住季厌,用力掐着那截脆弱腰身。 虽然用白大褂遮住了监控,但周离榛还是把季厌挤进了浴室。 门一关,季厌反靠在门板上,身体一转,敞着的衣领更偏了,半侧胸口都在周离榛眼里起伏。 谁都没说话,周离榛低头吻住那两片诱人的红花瓣儿,细细嗅着,像蜜蜂采蜜,伸出触角舔舐,很轻地咬。 季厌做过这样的梦,梦里的吻让他沉沦,现实里周离榛的吻让他更加招架不了,无法呼吸,也没法思考。 一会儿落进漫长的绵软里,一会儿是猝不及防的暴风雨。 反抗也没有机会,好像他也没想过反抗。 像被绳子拽着,被动回应,被周离榛带着节奏,也被动着往前。 季厌脑子里积攒的理论知识都消失了,从电影里学习的桥段也没派上用场,所有的一切都不在计划里。 腿软得站不稳,季厌只能用力扒着周离榛,到最后就快被酒精味巨浪溺死了,他说不了话,用力掐着周离榛胳膊,求他放过自己。 季厌刚洗过澡,还忘了开通风,浴室里都是水汽,镜子上的水雾也只消了一半,照出的两人身影也是一半清明,一半蒙纱。 周离榛最后才松开季厌,季厌身体贴着门板一沉,又被周离榛稳稳捞住。 第46章 周离榛眼睛通红,下巴搭在季厌肩窝上,还时不时叼一叼季厌脖子上的珍珠,搂着他腰的手指勾起坠在臀部的那片不规则衣角,绕着自己手指打转。 “只有这一次,以后不许再穿这些。” 缱绻的酒味暗香还在两人身体里打转,季厌也被周离榛带醉了,开口时连声带气,也承诺着。 “以后只穿给周医生看。” …… …… - - 周离榛不许季厌离开,他从衣柜里给季厌重新找了身衣服,等季厌换好才让他出去。 监控摄像头上盖着的白大褂被周离榛扯了下来,若无其事穿回身上,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后面录到的画面就是一片和谐。 但亲密的事做过之后,总归是不一样的。 尝了个甜头之后,就没有停下来的道理。 尤其是在9楼跟周离榛在一起的时候,季厌经常会看着周离榛神游天外。 有一回其他医生刚走,只剩他们两个人,周离榛刚想去牵季厌的手,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被打断很烦躁,但周离榛还是忍住了。 是燕子给他发的信息,上次燕子给季厌剪完头发离开后,就跟他要了号码,经常会在信息里问他关于季厌的情况。 燕子话多,会把乐团里每个人的关心都说一遍。 又快一个月了,燕子信息里问他什么时候能再去看看季厌,给他剪剪头发。 周离榛在季厌的头发上摸了一把,是比之前长了一点,但还没有他很久之前的头发长,剪不剪头发无所谓,主要是想让季厌见见朋友,让他开心一点。 这次燕子不光发信息,还问他能不能用他的手机给季厌打个电话。 周离榛同意后,那头的电话立马拨了过来。 周离榛接通后就把手机递给季厌,季厌看到来电,立马接过电话放在耳边。 “燕子,是你吗?” “是我,你最近怎么样了?” 季厌偏头看看坐在身侧的周离榛,无声笑笑:“我最近挺好的,周医生对我很好。” “那就好,周医生很负责。” “嗯,他很……负责。” 说“负责”两个字的时候,季厌桌子底下的手还故意在周离榛胳膊上挠了挠,他的负责跟燕子说的负责不一样,周离榛反手握住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厌厌,我真想你。” “我也想你。”季厌说。 周离榛听到季厌的话,余光瞥瞥季厌笑着的脸,但没说什么。 电话那头燕子叽里呱啦又说了半天,无非是叮嘱季厌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多想,好好护肤,等他回来。 季厌说:“我吃得好睡得好,面膜眼霜每天都用,胖回来好几斤,还从路萱那里讹了条珍珠项链。” 燕子听完来龙去脉乐了半天,夸季厌讹得好。 季厌又跟燕子闲聊一会儿,那头说话的人换了,季厌喊了声“子瑜”。 “你们不用去找季林风了,”季厌的语气严肃了不少,脸上的笑也没了,桌底的手不再勾着周离榛,握着手机往窗边走了两步,“他不会同意的。” 子瑜在那头骂了几句,他是急性子,季厌反过来安抚了他两句。 “嗯,我知道。” “好。” “我一定会回乐团的。” 季厌有种强烈预感,他真的快要能离开疯人院了,只要离开这里,他就能回乐团。 燕子说的给季厌打个电话,到最后一通电话打了快一个小时,她好像把季厌所有的朋友都叫上了,每个人都要跟季厌说话。 “七哥……”不知道换了多少个人接听,最后季厌的称呼换了。 聊过了不开心的事,季厌的脸上重新带了笑。 坐在椅子上的周离榛在听到那声“七哥”之后就站了起来,他还记得燕子对那个七哥的介绍,乐团的指挥,季厌的好友,追了季厌好多年。 “七哥,我很好,你最近怎么样?”季厌眉眼弯着,“我会照顾好自己,你们也都照顾好自己。” “嗯嗯,我会的。” …… 周离榛站在季厌身后,听不到电话那头的声音,等季厌又跟那个七哥说了几句话后,从他手里抽走了手机。 “七哥是吗?我是周离榛。” 那头的七哥听到陌生的男人声音,先是一愣,后来才想起来燕子提过,说季厌的主治医生是个很帅的男医生,好像就叫周离榛。 “周医生,您好您好,辛苦您了。” “不辛苦,这是我应该做的。” 季厌努力侧着耳朵去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周离榛在季厌高高竖起的耳垂上轻轻拧了一下。 季厌“哎呦”一声:“你怎么拧我。” 周离榛又捏着他耳垂轻轻揉了揉:“给你揉揉。” 七哥听到了季厌的声音,很紧张地问:“是季厌吗?季厌他怎么了,我刚刚好像听到他说话了。” “他没怎么,”周离榛胳膊落在季厌肩膀上,圈着他的身体,“我们在闹着玩儿呢。” 电话那头的七哥被他这句话给说懵了,什么叫,闹着玩儿…… 医生跟病人之间,怎么闹着玩儿? 但又一想,可能精神科医生跟患者之间不一样吧,他们之间会闹着玩儿。 季厌听不到那头说话,想把手机拿回来:“你让我再跟七哥他们说说话,我还没说够呢。” “季厌需要休息了,就先这样吧。”周离榛根本不给季厌重新跟七哥说话的机会,直接挂断电话。 “你怎么直接把电话挂了,我好不容易能跟他们说说话,”季厌有些失落,盯着漆黑的屏幕,“我还没说再见呢。” “燕子周末就能来看你,”周离榛摸了摸季厌拧紧的眉心,“别皱眉,周末你就能见到朋友了。” “行吧,”季厌转了个身,后背靠着窗台,正面对着周离榛,“你是怎么说服季林风让燕子能定期来看我的?” 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季林风有免疫系统肾病,而周离榛通过周鸿安向季林风透露了一个信息,说他在国外有个相识多年的朋友,正好是免疫系统肾病方面的专家,可以介绍给他认识。 季林风现在什么都有,更看重的是身体健康,他想能活得久一点,这点小事就同意了。 季厌听完,嗤了一声,又跟周离榛抱怨了几句:“季林风一直都是这样,其实除了燕子,我也很想见子瑜,晁南,团长,还有七哥他们。” 其实季厌就是说说而已,他心里的情绪,不管是好的坏的,都想跟周离榛分享一下。 书上也说了,沟通跟倾诉是增进感情热度的方式之一。 周离榛把手机揣回兜里,说得很干脆:“其他人不行。” 尤其是那个七哥。 第29章 所以不要骗我 天晴的时候,窗外所有的颜色都变得饱满明亮了,碧树连天,浓郁的绿连接着浓郁的蓝,周离榛往那一站,又是一笔浓郁的白。 母女三人愿意外出活动了,周离榛站在小操场的长椅边,观察着她们三人的状态,也经常往正贴着最外圈跑步的季厌身上看。 第47章 早上十点的太阳已经很高,温度越来越热,季厌跑了两圈就出了一身汗,发丝被汗浸湿,贴着红通通的脸。 小操场很小,很快就能跑完一圈,每次快跑到长椅边时,季厌会降下速度,特意从周离榛身边绕一下。 跟季厌一起跑步的还有孟经艺,看季厌降下速度,他也放慢了脚步,看季厌从周离榛身边绕,他也从周离榛身边绕。 孟经艺的状态比之前好了不少,认知跟记忆也在慢慢恢复,但有时候理解力跟反应还是会慢一些,三分钟前季厌问他的问题,他才想起来漏掉一个没回答他,跑过长椅边时,迟钝地接上了刚刚的话头。 “对于怎么提高感情戏演技的问题,也是得入戏才行,总而言之,依旧是‘真心’的问题。” 他说完又问:“对了,小季你又不是演员,为什么对演戏方面的问题这么感兴趣啊。” 季厌实在没想到孟经艺会在此刻回答三分钟前的问题,心虚地去看周离榛,果然周离榛微微侧着头,也在好奇地看他。 季厌迅速收回跟周离榛撞在一起的视线,同时提高了跑步速度。 孟经艺在后边追:“小季,你慢点儿跑,我跟不上。” 季厌又放慢了速度,等着孟经艺,心脏因为运动跟紧张越跳越快。 迎着太阳跑的时候,阳光灼热又刺眼,视线里一切饱满明亮的颜色又暗淡了,混沌在一起。 最后一圈结束,季厌特意选了个离周离榛远的地方做拉伸,趁机偷偷嘱咐孟经艺。 “小孟,我们以后不在周医生面前提演戏的事好不好?” “为什么?”孟经艺不解。 “这是我俩之间的秘密,”季厌找不到好的理由,又做了个嘘的手势,“只有我们俩知道,小孟以后替我保密,行不行?” 孟经艺也用手指抵着唇,做了个嘘的动作:“好,我给你保密,不跟周医生说。” “也不跟别人说。” “好,不跟任何人说。” 活动时间快结束的时候,尹州来了,他身上穿着白大褂,隔老远就冲他们打招呼。 季厌现在碰见尹州还是会不自在,假装看不见又不可能,下意识回头去找周离榛的身影。 周离榛正在跟母女三人说话,但季厌在看过来的时候,他还是感觉到了,视线长长地回望过来。 “出这一身汗,”尹州直奔孟经艺这边,抬手把盖着孟经艺眼睛的头发往旁边捋好,“跑了多久啊?” “40分钟。”孟经艺笑笑说。 “多锻炼锻炼身体对恢复有好处,”尹州抬手遮着头顶的太阳,“就是这几天太热了,小心中暑,不舒服就停下来,知道吗?” “我知道,你都说好几遍了。” “我怕你不上心,”尹州跟孟经艺说完话,又看看季厌,“你也出一身汗。” 假装空气不可能了,季厌硬着头皮跟他打招呼:“尹医生,你来了。” 他叫完“尹医生”,突然想到孟经艺是把他当成“先生”的,立马改了口,叫了声“尹先生”。 他这么一喊,把旁边两个人都喊愣了,最近孟经艺没再把尹州认错过,知道他是尹医生,所以尹州在来见孟经艺的时候会穿着白大褂。 气氛变得有些不同寻常,怪怪的,孟经艺跟尹州显然都想到了什么,孟经艺比尹州矮一点,撩起眼皮看看尹州,又很快移开视线。 尹州的视线是飘着的,这看看那看看,最后还是纠正了季厌:“叫我尹医生就行。” 季厌也反应过来了,拉拉孟经艺胳膊:“小孟,你认识他了?” “认识,”孟经艺点点头,“他是尹医生,不是那个……先生。” 孟经艺说“先生”两字的时候声音很小,跟蚊子似的嗡嗡两声。 能认人了,说明好多了,季厌打心里替孟经艺高兴:“小孟你现在好多了,真好,等你好了之后继续演戏吧,你就该在大荧幕上,就该闪闪发光。” 一提起演戏,孟经艺被季厌说得眼睛都亮了,他确实还想回去演戏,他想演很多很多戏,他想重回荧幕。 他的经纪人很好,哪怕他生病了,也一直都在跟他姐姐联系,经常会来看他,希望他能早点出院,能重新回去工作。 那是他的热爱,身边还有那么多愿意帮他的朋友,他也不会放弃。 “等我好了,出院了,我就回去好好工作,重新演戏。” “这就对了嘛。” 刚见尹州那会儿的尴尬已经没了,季厌替孟经艺展望未来,最后都说到孟经艺拿到影帝之后了,还说要小孟请他们吃饭,他到时候跟影帝合影,回去可以跟朋友吹牛,说自己可是认识大明星的。 季厌想多逗逗孟经艺,越说越激动,揽着他肩膀,说回病房后就先让他给自己签名,签厚厚一沓,他先攒着。 孟经艺被他逗得乐了半天,说回去就给他签名,签厚厚一沓。 “至于那个先生不先生的,”季厌拍拍孟经艺胳膊,“千万别为了不值当的人把自己的一生都搭进去,不就是个男人嘛,好男人有的是,回头我帮你介绍几个。” “咳,咳……”尹州右手虚虚握成拳,放在唇边咳嗽两声,打断了季厌的话。 尹州怕季厌不经意的一句话又刺激到孟经艺,想赶紧找个话题岔开,支支吾吾了两声,但孟经艺在他说话之前先开了口。 “小季你说得对,为了那样的人不值当,”孟经艺听进去了,“我知道,我只是生病了,又刚刚好病在了那段时间,加上分手的刺激,那个人也就成了一个诱因,成了一把枷锁,把生病的我锁住了,其实……我现在再想想,他没有那么重要的。” 季厌赞同地点点头:“这样想就对了,你只是生病了,其实那个人没有那么重要的。” 两个人聊得高兴,都没注意旁边尹州的表情变化。 孟经艺说那个人没有那么重要,尹州也听进去了。 尹州的烟瘾突然上来了,但他兜里没装烟,他已经好几天不装烟了,孟经艺说抽烟对身体不好,也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儿。 他手就揣在空空的口袋里,盯着孟经艺的脸捏着裤缝。 - - 周离榛果然没忘操场上的事,一回310就问季厌怎么对演戏感兴趣,还抽出季厌床头柜上摞在最底下的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随意翻了几页。 “之前你买这本书,后来又看你常翻,想做演员吗?” “不想做演员。” 季厌转身往餐桌边走,他想倒杯水喝,也是不想让周离榛看见自己慌乱的脸:“我就是好奇小孟以前的职业,想知道他是怎么演戏的,毕竟我生活里没有演员朋友嘛,真的,纯粹是好奇……” 周离榛只是随口问问,不过是几句话而已,他也并没有想那么多,让他真正介意的是,季厌今天跑完步做拉伸的时候竟然离他那么远。 还有,季厌现在的反应有些过于严肃了,反复强调自己只是好奇。 不管是出于医生的职业敏感度,还是出于他对季厌的关注,他立刻就感受到了季厌此刻的紧张情绪。 第48章 为什么紧张呢? 周离榛放下手里的书,也走到餐桌边,等季厌喝完了水才问:“今天是怎么了?” 季厌舔了舔嘴角的水珠,故作轻松说:“没怎么啊。” “你在紧张?”唇角的水珠季厌没舔干净,周离榛用手指给他擦掉了。 “我没紧张,”季厌笑着说,“你怎么这么问?” 季厌又迅速转移了话题:“小孟现在好多了,都认识尹医生了。” “他是好多了。” “是啊,他说好了之后继续回去演戏。” “他好了之后只要按时吃药,按时复查,后面应该不会有大问题的。” “那太好了。” 聊完孟经艺,周离榛又把话题扯了回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季厌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但思绪却不受控制,此刻应该继续“演戏”的他,没有掏出任何可用的技巧跟方法。 “周医生,如果有人骗了你,你会怎么做?”季厌不笑了,盯着他问。 “骗我?”周离榛不知道季厌为什么问这个问题,“为什么会骗我。” “我就是问问,”问题有些突兀,季厌还是找了个很好的借口,“今天跟小孟聊电影,突然聊到了一部关于欺骗的电影,挺有感慨的,就想问问你。” 周离榛想了想说:“欺骗也分两种,有的欺骗是善意的,为了顾及他人感受照顾他人情绪等等,有的欺骗是带着目的,说一些与事实不符的话或者做一些欺骗性的事,从而隐藏自己的真实目的,来达到某种结果或者获取利益。” “善意的欺骗很正常,但带着目的的有计划的恶意欺骗,伤害他人或者损害利益的欺骗,不可原谅。” 不可原谅四个字,重重捶着季厌耳膜,他脑子里嗡嗡作响,身体一下子就被捶空了。 周离榛靠季厌近了点,又抬手在季厌还湿润的唇上擦着捻过去,笑着问:“怎么了,你骗我了?” “没有,”为了避开周离榛那双很深的眼,季厌决定模糊处理,直接张开双手环住了周离榛的腰,紧紧搂着他,闭着眼把脸贴在他胸口上,认真听着他的心跳,“我不会……不会骗你的。” 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季厌知道自己不该主动去问这样的话题,他不该暴露哪怕一点点。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脑子一抽就问出来了,他就是突然很想知道,周离榛面对欺骗这个话题会是什么反应。 周离榛低头吻了吻季厌耳朵,又贴着蹭了蹭:“如果你骗了我,我会惩罚你。” 听到周离榛说惩罚,刚刚不可原谅四个字远远走开后又一次折回,在季厌身体里无情敲打。 季厌使劲儿把脸往周离榛胸口上拱,整张脸都埋起来了,想要掩饰住不受控制在发颤的睫毛。 “怎么惩罚?”季厌闷闷地问,手指紧紧掐着周离榛白大褂。 周离榛的唇还贴着季厌耳朵,亲了下后才说:“想了想还是不舍得,所以不要骗我。” 第30章 老婆 季厌深知自己的欺骗带着目的性,从他开始计划的那一刻起,头顶已经悬着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 月亮不只光亮面,季厌忽视了月亮背后随时可能会降临的危险黑暗,哪怕有周离榛此刻的浓稠情话,周离榛胸膛里的跳动,一声一声像是刑场开刑的前奏鼓点。 季厌一直把脸闷在周离榛胸口,快窒息了才抬起头。 只一会儿的功夫,季厌脸上又出了一层汗,眼睛微微眯着不聚焦,看起来远远的。 周离榛擦掉他脸上跟脖子底下的汗,手心拖着他的脸:“怎么了?想什么呢?” 季厌又闭上眼,自然又亲昵地在周离榛掌心上蹭了蹭:“没想什么,就是刚刚在楼下运动完,外面太热了,可能有点中暑,我先去洗个澡冲个凉。” 周离榛松开季厌,去给他拿了身干净的换洗衣服,季厌不能让自己再露出什么破绽,接过衣服快速进了浴室。 他这个澡洗的时间很长,周离榛还有一个治疗得上9楼,站在门外敲了敲浴室门:“我先上9楼,结束后再下来,一会儿洗好多喝点水。” 季厌光溜溜站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正在出神,听到门外周离榛的说话声猛一偏头。 虽然隔着门板他什么都看不见,但阻挡不住周离榛身上很强的穿透性压力,他深深吸了两口气,反应了两秒钟后才说了声“好”,又说“你先去忙,我等你吃饭”。 季厌洗完澡一出来就打开了唱片机,后背倚着窗台,仰着头听音乐能让他的情绪快速平复,不管是紧张还是恐惧。 周离榛一结束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祛暑热的中成药,一进门看到的是这样的一幕—— 环绕着病房的音乐声悦耳,除了悦耳,还有悦目的人,季厌闭着眼仰着脖子背靠窗边,细长的脖颈正挺对着门口方向,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正在享受音乐。 周离榛不知道他到底洗了多久的澡,从他离开已经过去快一个小时了,季厌的头发还有些湿,不知道是一直没吹干,还是又出了汗。 季厌听音乐入了迷,没听到开门声,他自己不知道,现在红唇微张的迷离模样在周离榛眼里有多性感撩人。 季厌两只胳膊搭在窗沿上,因为后仰着头,他的全部头发都往后垂着,几根发丝贴着玻璃窗,光洁的额头跟线条干净的脸上没有任何遮挡,太阳把他的脸照得暖融融的,秀挺的喉结随着呼吸在动。 周离榛一直都知道,面对季厌,他心里藏着粗鄙的恶劣因子,只是他掩饰得很好,从不轻易被人发觉,但是季厌不断靠近,跟他越来越亲密,他知道自己总有压不住的时候。 看着季厌,周离榛脑子里描摹的是另一场热烈光景,季厌翻转了身体,面朝玻璃窗,长了一点的头发很好抓,脖子上的细汗一定带着沐浴露的味道,随着舌尖一起往身体里滚。 周离榛把药放在桌上,又一次用白大褂遮住了摄像头,走到窗边,伺机而动的手臂一把揽住季厌的腰。 没有翻转,没有抓他头发,没有丁点蹂躏跟碾压,只是看起来来势汹汹,最后只是轻轻落下,细细又温柔地吻着季厌。 他说不舍得是真的。 周离榛控制住了那些恶劣想法,同时控制住的,还有这一个小时里断断续续关于欺骗这个话题往外衍生的胡思乱想。 …… 季厌喝祛暑药的时候双腿还在发软,脸上像爬了厚厚的晚霞,偏偏落日西沉得又太慢,晚霞退了一层红还有好几层红,脖子前面靠近喉结的地方还有一个新鲜的红色齿痕。 他喝药的时候还觉得喉头痒,不停在抓。 周离榛摁住他手腕,低头在他脖子上揉了揉:“不抓了,一会儿我帮你擦擦药。” “不用擦,”季厌声音小小的,捧着杯子又喝了一口药,这药忒苦,他鼻子里哼哼着不满,“你这药太苦了,还有,你刚刚怎么下口那么用力,我脖子都快破了。” “我的错,”周离榛还低着头,继续给他揉,“下次不咬你了。” “不能咬这么显眼的地方,”季厌嘟囔着,“别的地方可以。” 第49章 周离榛不揉了,认真问:“别的地方,是哪个地方?” “反正不是脖子。”季厌喉咙里咕哝着,黏黏糊糊的。 周离榛笑了:“好,不咬脖子,咬别的地方。” 其实刚刚从温柔转向混乱的时候,周离榛还在季厌肩膀上咬了下,只不过现在已经被衣服遮住了,脖子前面那口最严重,季厌也就忽略了肩头那一口。 等脖子上的痛好了,也不痒了,季厌又发现自己的腰也疼,尤其是两侧胯骨,被周离榛掐的。 他喝完最后一口药,苦得他又瞪了周离榛一眼。 不光下口重,下手也重。 - - 周末燕子准时来了,还是大包小裹,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的东西都过了检查,没有不让带的。 “这是团长给你买的。” “这是子瑜晁南买的。” “这是七哥的……” 燕子每拿出来一样东西,周离榛就帮季厌往储物柜里收,七哥带来的,被他塞最里面去了。 分完了东西,燕子跟季厌俩人又抱了半天,燕子情绪敏感,抱着抱着又要抹眼泪儿,最后也是被周离榛撕开的。 “探视时间有限,你们多说说话,聊聊天。”周离榛说。 他一开口,就把燕子已经到了嘴边的“你别扒拉我,我还没抱够呢”这句话给堵回去了。 是啊,探视时间有限,她光抱着人哭算怎么回事儿,多耽误时间。 季厌也扯扯燕子胳膊:“燕子,你跟我说说团里的事儿,我在这里啥都不知道。” 俩人头挨着头,叽叽咕咕开始说话,这次燕子说的又多了很多周离榛不知道的人名。 他们说事儿的时候,带着前因后果,有的前因甚至延伸到了几年前,所以季厌跟燕子说的话具有排他性,周离榛听不明白也加入不进去,只能抱着胳膊在旁边干看着。 说够了话,季厌快速洗了个头,这次他的头发没有长多少,燕子只是简单给他修了修。 探视快结束的时候,燕子才一拍脑门儿,从包底掏出一个大盒子放到季厌手里。 “我这个脑子,差点儿忘了,这个盒子里的都是粉丝给你写的信,这段时间也收到了你粉丝寄过来的很多礼物,礼物我就没给你拿,都收在团里呢,等你回去之后自己拆,这些信我给你先拿来了。” 季厌打开盖子,五颜六色的信封明信片还有色卡塞了满满一大盒。 这些粉丝的信,还是子瑜整理好让带过来的,他们担心季厌在精神病院情绪不好,也怕他无聊,给他看看信,多一点念想或许人也能好得快一点。 燕子走了之后季厌才拆信,这些年他的粉丝都会给他写信,每一封季厌都会认真看,看完了就整理好收在一起,有时候也会回几封。 这次陪他拆信看信的是周离榛,俩人都盘腿坐在季厌病床上,面对面一封封拆着看。 季厌粉丝的年龄跨度很大,小到几岁小朋友,年长的也有爷爷奶奶那辈的,更多的还是中间那个年龄段的,信封有经典的土黄色,有的印着儿童卡通图案,还有带着粉色爱心大胆示爱的。 周离榛帮忙拆信很积极,按理说这是私人信件,他只能帮忙拆不能帮忙看,但他带着窥探心理,尤其是关于季厌的,而且季厌也没说不让他看,主要还是信太多,季厌又想一次性都看完,所以周离榛也就心安理得拆开后先帮季厌看一遍。 他还给季厌找了个理由:“万一收到恐吓信或者一些不好的信就不好了,我先帮你看看。” 季厌也没反驳,毕竟他以前确实收到过恐吓信,甚至有极端粉丝给他寄过带血刀片跟割腕照片,要求他去某地见面,不然就去死。 “这封是小朋友写的,”周离榛拿给他,“小朋友在阳光小学上一年级,他希望你早日康复,他想继续看你世界巡演。” 季厌接过信自己又看了一遍,小朋友的字歪歪扭扭,有的还加了拼音,看起来可爱极了,小朋友信里说了自己的学校地址跟年级班级,季厌看完信收好,放在右手边。 他右手边摞着的是他准备回信的,写完后再拜托周离榛帮他寄出去。 以前他忙,给人回信少,现在他时间多,可以慢慢回。 周离榛拆的最多的是颜色鲜艳的信纸,或者信纸上明显挂着示爱图案的,里面的大部分都是正常的关心或者表达自己的喜爱。 有叫小厌的,有叫厌厌的,也有大胆的,直接在信里喊季厌老公老婆,紧接着就是洋洋洒洒上千字的表白文字。 周离榛看着白纸红纸或者粉纸上的老公老婆,一直拧着眉,怎么什么都叫? 不能因为是表白信就自己私自扣下不给季厌,那些叫老公老婆的,周离榛还是不情不愿递给季厌。 季厌边看边笑,其中一封来信明显是个女孩子,季厌还给周离榛指出表白信里的错别字,周离榛鼻子里应了个声,不大不小很生硬。 等周离榛递给他另外一封信,季厌已经看完了表白信,还直接放在右手边摞在信封上面。 周离榛捏着信封滞在半空:“表白的信,你也要回吗?” “这个姑娘留了地址,是音乐学院的,”季厌说,“我觉得这姑娘挺有意思的,而且除了前面几句说喜欢我之外,信里更多在说她喜欢音乐,喜欢我们乐团,所以我准备给她回一封信。” 周离榛看看季厌右手边已经摞得厚厚的信封,那些都是季厌准备回信的。 “你会给很多人回信吗?” 按照来信跟回信的比例,季厌要回的信大概是一半,也就是说,两封信里季厌就会回一封。 想到了什么,周离榛心里有点堵。 “主要是我现在的时间多,”季厌接过信说,“以前忙,没有那么多时间回信,更多的是回复一些网络留言。” “那以前的回信比例是多少?”周离榛追问。 “以前的回信比例?”季厌还真没认真算过,想了想才答,“一年回个十几封左右吧。” 周离榛又从鼻子里“嗯”了一声,又拆开一封,看了个开头就递了出去:“老婆,这封信也是表白的。” 季厌装信封的手一顿,慢慢抬起头,人懵懵的:“你刚刚,叫我什么?” 周离榛把信纸摊开给他看:“信里的人是这么喊你的。” 季厌看看信,原来不是周离榛在喊他,是写信的人开头直接喊他老婆,季厌伸手要去接。 周离榛在季厌手伸过来的时候,捏着那封信又撤了回去:“粉丝都可以这么叫你,那我是不是也可以?” “嗯?”季厌又懵了。 可以,可以什么?喊他老婆吗? 周离榛看着季厌呆呆的模样,发现他简直可爱到不行,另一只手在季厌鼻子上刮了下:“不能这么轻浮,我们还是一步步来,我还是比较在意仪式跟流程。” 他跟季厌,哪一步都不想留有遗憾。 季厌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周离榛捏着封重新递过来,刚刚还说不能那么轻浮的人,又用模棱两可的话来逗他。 “老婆的信。” 季厌一把拽过信封,热腾腾着一张脸睨他:“周离榛,你太坏了。” 第50章 -------------------- 周·大烧小汁·离榛…… 第31章 计划必须提前了 季厌的回信写了好几天,周离榛也看了个七七八八,他不是光明正大看的,每次都是季厌写信的时候,他在旁边瞟,毕竟直接看人写信这事儿不太礼貌。 季厌的字跟他的人一样,徐徐清风,柔和不失力量,不管是给谁的回信,都是一笔一画非常认真。 如果是给孩子写的回信,季厌会鼓励几句,信的末尾还会画几笔可可爱爱的卡通画,如果是给年长的粉丝回信,语气措辞会更严谨一些,如果是给年轻人的回信,轻松又不失幽默,还时不时抛个梗,能看得出来信上的每一句话都是季厌斟酌之后才落笔的。 季厌在回一封长信,周离榛瞟了好几次,季厌当然知道他一直在看,只是没拆穿而已,最后一笔落下,他举起信纸:“要看就大大方方看,偷偷看算什么。” 信都递过来了,周离榛当然要接:“我帮你检查下有没有错字。” 季厌被他无赖的语气逗笑了,用胳膊肘杵杵周离榛:“我还得谢谢周医生。” 周离榛利落展开信纸,也笑着回:“不客气。” 是给那个表白姑娘的回信,季厌回复的内容大多是音乐方面,姑娘那封来信里还说了自己学业路上的困惑迷茫,季厌给了她几条自己的建议,最后鼓励她坚持梦想。 没有别的特殊内容,当然了,更没有错字,周离榛替他装进信封。 最后一封回信写完的时候,已经是一周之后,周离榛手机上的一条短信打破了季厌的所有平衡跟计划。 那天也是巧了,季厌用周离榛手机给燕子打电话,电话一挂,刚好一条短信跳了出来。 “周医生您考虑得怎么样了?待遇方面您随便提,华京医院是全国最大的精神病医院,有最先锋的医疗团队,我相信华京会是您更好的选择,期待周医生的好消息。” 华京医院,华京医院,华京医院,季厌在心里重复了好几遍。 放在以前季厌是不知道的,但他被关在精神病院里这么久,怎么会没听过华京医院的大名。 他不止一次听护士闲聊时提起,安康医院的哪位医生又去华京学习去了,他也曾在走廊上听家属感慨过,说如果家里有钱,会把家里的病人送去华京治疗。 后来季厌也就知道了,华京是全国最大规模的私立精神病院,待遇方面极好,安康医院有不少医生想要跳槽,但水平实在够不上华京的门槛,只能吐口不甘的烟,说一句华京也就那样吧。 华京医院的人来挖周离榛了,其实想想并不奇怪,看短信内容就能知道,双方应该已经沟通过,甚至可能已经见过面了,不然对方不会莫名其妙发一条看起来已经快接近尾声的挖人短信。 那头只等着周离榛的最终回复了,那周离榛呢?他是什么态度,会跳槽离开这里吗? 季厌听不少人提过,说不理解周离榛在国外待得好好的,却选择国内这家小小的安康医院,丁云从别处听来的八卦,还在季厌跟前算过账,说周离榛在安康干几年都不如在以前的医院干几个月,这样的极端差距,周离榛为什么这么选? 莫不是周医生脑子坏掉了,当时丁云是这么说的。 季厌把自己代入周离榛,虽然他不知道周离榛选择安康医院的原因,但现在摆在自己面前的是更好更大的平台,他会毫不犹豫抓住机会。 丁云看得着的地方无非是待遇方面的问题,但季厌跟周离榛相处了这么久,他知道周离榛对待自己的工作到底有多负责,自从他陆陆续续接手更多的患者之后,吃饭都在翻看病历信息,母女三人跟诗人的状况明显比之前好了不少。 反过来再说说安康医院,规模小,管理混乱,大部分医生专业水平不行,针对精神疾病类的治疗,给出的治疗方案落后又漫长,缺乏因人而异的个性化治疗方法,曾经因为越治疗越严重的事,还闹过医患纠纷。 周离榛会甘心在这样混乱的地方工作吗?去了更大的平台,他可以发挥自己最大的价值。 季厌很快得出一个理论上的结论:周离榛如果不是个傻的,他一定会跳槽离开。 这个结论让季厌如坠地狱,两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床上了。 如果周离榛走了,那他呢,他的计划怎么办?他要怎么办? 周离榛明显已经对他动情,计划已经到了这一步,眼看着他就能离开疯人院了,难不成眼睁睁看着计划破碎吗? 华京医院离这里太远太远,季厌也知道,当初他会被季林风送来安康,就是因为他跟周鸿安的交情,放在熟人手里季林风会觉得安心,总归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哪怕出了事也能尽快处理。 季林风不会同意他转院的,难不成他要被困在疯人院里一辈子吗? 不行,绝对不行。 他会疯的,他一定会被逼成一个真正的疯子。 可是如果周离榛真去了华京医院,难不成他还要找个其他人继续这个计划吗?季厌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就头皮发麻,一阵恶心。 不行,换成别人不行的。 只有周离榛可以。 季厌甚至来不及思考为什么他的计划换成别人就不行了,他已经在心里急着规划计划的下一步了。 他的计划必须提前。 周离榛说在安康医院里不行,但现在不行也得行。 能让一个人愿意冒着风险带他离开疯人院,必须得有足够多的让他心甘情愿的感情筹码。 季厌必须加重筹码。 他要在周离榛跳槽之前,带自己离开。 - - 季厌没让自己慌乱太久,上次关于欺骗话题的试探已经濒临危险边缘,再往前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他的计划一旦被察觉就是粉身碎骨。 周离榛是极其敏锐的,他不能让周离榛再发现任何异常。 但要怎么制造机会,季厌在病房里整整想了三天,看日历的时候才猛地想起来,马上就是周离榛生日了,那天还是周末。 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季厌准备在周离榛生日那天把自己的计划冲到高潮。 这个城市的四季是不分明的,夏天很长很长,哪怕已经进了9月,天气还是很热,雨还是多,高湿热的空气让人闷燥得很。 季厌早早就开始打听周离榛的安排:“周医生,周末你的生日准备怎么过?” 周离榛自己都不记得自己生日了,没想到季厌会知道,放下手里的笔,抬头看他:“你知道?” “我知道啊,”季厌笑着枕着自己的胳膊,趴在桌上看他,眼睛里三分痴迷,“周医生想怎么过?” “你要给我过吗?” 季厌抽出枕着的一只手,握住了周离榛的手腕,拇指摸到他手腕内侧的脉搏,感受着那里一鼓一鼓的跳动:“当然想给你过啊,所以提前问问你的安排。” 周离榛被他摸得心猿意马,想了想才说:“那天周末,没有治疗安排,我妈中午应该会来,跟我们一起吃饭。” “好,中午我们一起吃饭,”季厌笑了,又问,“那晚上呢?” 第51章 “晚上没有安排。” “那可以把晚上的时间留给我吗?” 季厌没松开周离榛的手,还是紧紧握着,他慢慢直起身体,眼睛里的三分痴迷变成了五分,带着无端蛊惑又问了一遍:“晚上的时间留给我,可以吗?” “好,晚上留给你。”周离榛声音哑了,手腕内侧的脉搏是敏感的地方,那里连接着心脏的跳动,好像急着诉说什么秘密一样,被季厌小猫似的捏着挠,周离榛半边身体都绷紧了,最后反手攥住季厌,不让他再乱摸。 “我不能出去,只能给你简单准备一下。” 季厌嘴上说着简单,心里的计划却是极其大胆,光是自己想想就脸红心跳不敢看周离榛。 躲开周离榛滚热的视线,季厌偏头的时候无意识地舔了下唇角。 季厌提前规划着一切,天气预报说周末那天会下雨,不是个好天气,但这并不能影响什么。 这个雨季的雨还少吗?不差这一场。 季厌还沉迷地幻想过,潮湿的天气,混着周离榛身体里潮湿的味道会碰撞出什么感觉? 为了保证一切顺利,季厌提前在脑子里演练了很多遍。 从那天早上起床见到周离榛的第一眼开始,该用什么样的表情跟语气打招呼他都做了设想,面对各种突发情况该怎么应对,他也在心里做了各种预设。 他会支开冯石,中午跟周离榛还有他妈妈一起吃饭,因为下雨,户外活动取消,如果下午有时间,他跟周离榛可以在观影区看一场爱情电影,提前铺垫一些暧昧气氛跟情绪。 至于晚上,上次他能在周离榛房间里睡觉,说明周离榛是有办法让他不用回病房的,就算不能,房间里的监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被盖了,再多一次也无妨,实在不行,浴室也算个好地方。 当然了,“战袍”必不可少,他衣柜里的骚衣服能再次派上用场了,那也是关键一步,上次他就试过,证明有效,周离榛在浴室里差点儿失控。 除了这些,季厌还提前搜刮了不少用于第一次实践的理论知识,虽说季厌在这方面毫无经验,但他听过看过的也不少,他也不是什么无知少年。 他知道会发生什么,知道会用什么地方,也知道该怎么做准备工作。 最让季厌发愁的是,毕竟是第一次,哪怕理论知识再丰富,过程也得两个人配合才行,一旦理论知识运用不好,可能体验都不会太好。 他可是听说过的,男人在床上都是最直接的,爽就是爽,不爽就是不爽。 爽了就会食髓知味,男人为了床上那点事儿而做出的疯狂事他可听过不少。 所以,第一次上床,他就必须要把周离榛完全拿捏住才行。 第32章 生日快乐,我不会后悔 9月8号,周末,果然下了雨,淅淅沥沥的绵密雨丝透过钢丝网淋着季厌手指,那些潮湿刁钻地渗进季厌身体里,很快就笼住了他整个身体。 外面天还没亮,青黑的天幕低沉,冯石已经被季厌支走了,丁云来打扫病房时,季厌还隔着钢丝网在摸雨,他又从丁云嘴里听了几个医院里的最新消息。 昨天下午有个志愿者被医院里的病人袭击,手臂骨折了,那个志愿者的几个同学来了,还闹了一通。 医院里又来了一个实习生,刚毕业。 唐眉已经向医院提交了辞职申请,她也彻底拒绝了一直追她的梁兴,梁兴最近郁郁寡欢,走路总是低着头,人看着无精打采的。 “对了,你跟周医生怎么样了?”丁云说够了外面的,又开始好奇眼前的,拖完了地也不着急走。 季厌还背对着她站在窗边:“我们?你是问我们什么?” 丁云笑笑,低声问:“当然是问你俩的地下恋情啊。” 季厌收回手,关了窗,也回答了丁云的问题:“我们很好。” 周离榛来310的时候,季厌已经重新洗了澡,正在吹头发,他走过去,从季厌手里抽走了吹风机。 季厌闻着那淡淡的好闻味道就知道是谁来了,唇角弯着,闭着眼乖乖让周离榛吹头发。 周离榛手大,掌心拨弄两下就能盖住他整个头顶,吹风机把发丝吹到脸颊上,又热又痒,季厌抬手撩了下。 吹干头发,周离榛用手把季厌头发理了理,没等季厌睁眼,手指贴上他眼底那片淡淡的黑眼圈。 “昨晚没睡好?” 季厌昨晚确实没睡好,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算他的计划每一步都预想到了,真到了眼前还是紧张,他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从容镇定,心脏砰砰跳了一宿,梦里也是光怪陆离的画面不停变幻。 一会儿梦到被马赛克挡住的男人的脸,一会儿梦到自己正在演出,一会儿又梦到他躺在周离榛房间里,睡着那张定制床垫。 季厌点点头:“失眠了,净想着今天该怎么给周医生过生日呢。” 他说完就睁开了眼,眼睫扫过周离榛手指,黑漆漆的瞳孔里只映着一个人,无论是黏稠的语气,还是晶亮的眼底,都带着生香的暗示。 周离榛接收到了季厌的暗示,但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想多了,随手在季厌头发上摸了一把,转身给自己倒水去了。 中午乐谷冬带了饭菜跟蛋糕,三个人吃了饭,吃了蛋糕,吃了长寿面,乐谷冬送了生日礼物,拍了照,因为下雨,为了避开下班车流高峰,下午3点就开车走了。 晚饭后季厌照常吃药,来的护士是唐眉,季厌听说了她要走,跟她多说了几句话。 “听说你交了辞职信,准备什么时候走?” 唐眉想到自己要离开这里了,轻松了不少:“辞职信院方已经同意了,按照规定,一个月后就能离开。” “后面准备去哪里?” “我准备去朋友的诊所帮忙,在那之前先休息一段时间,”唐眉舒了口气,“到处转转,看看山水,先换个心情。” “好好玩一玩,”季厌说,“离开挺好的,在这里工作太压抑了。” “是啊,太压抑了。” 唐眉不知道季厌什么时候能离开,反正她现在要走了,没头没脑顺着心里想的就说了。 “我在网上看过你们乐团的视频,你不该在这里。” “我会离开的。”季厌说得笃定。 唐眉说:“等你回去了,我一定去看你的演出。” “好啊,”季厌笑了,“谢谢你,唐眉,一切顺利。” “还有一个月呢,”唐眉也笑,“我们还能相处一个月,也说不准你能在我离开前先离开呢。” 唐眉离开310的时候,余光扫过一直坐在窗边的周离榛,转身把房门关好,把他们隔绝在另外的世界里。 - - 这天一切都顺利,没有任何意外情况发生,季厌的计划被一双无形的温柔的手推着往前,一直推到天擦了黑,推到雨越来越大,推到只剩他跟周离榛。 周离榛按照往常一样,想等着季厌洗完澡上床躺好后就离开,但最后他没能走掉。 季厌睡前的流程一样,放着音乐,嘴里哼着小曲儿,先把窗帘拉好,找出换洗衣物就进了浴室,周离榛坐在桌边整理下周的治疗方案。 第52章 半小时后浴室门开了,周离榛坐的位置一抬头就能看见季厌,季厌手还握着门把手,身上穿着黑色蕾丝长衫,摇晃的衣摆贴着大腿,里面的黑色内衬有一搭没一搭,镂空的设计不知道从哪一块就往外透着细嫩肉色。 周离榛甚至不知道季厌是什么时候把衣服拿进去的,他刚刚明明一直看着季厌,镜片后的眼睛半眯着,看了他很久。 季厌被看得不自在,手扯着衣摆往下拽了拽,刚想迈步走出去,就听到一声凌厉的声音。 “别动……” 两个字,沉重有力,季厌脚一顿,又收了回去,站在浴室门内,没有再动。 跟那天一样,周离榛拖着椅子走到监控墙边,准备脱白大褂的手停住了,光盖着监控摄像头还不够,他站上椅子,手臂一用力,直接打掉了监控后的线头,摄像头一歪,像被斩首的头颅,重重垂了下去。 监控室的保安睡得正香,什么都不知道。 在周离榛想盖住摄像头的时候,季厌心里还在想,摄像头可能还会录到声音,在周离榛彻底打掉监控之后他知道,他的计划又往前迈了一步。 只要过了今晚,过了今晚就可以了。 季厌很乖,周离榛让他站那别动,他就真的一动没动,乖到周离榛有种错觉,好像他想做什么都可以。 周离榛身体里沉睡了7年多的猛兽被彻底激醒,张牙舞爪,蠢蠢欲动。 猛兽不知道的是,乖乖站在那里的季厌,身上织着无形的网,离他越近,越无法逃离。 周离榛走到门边,手指伸进季厌腰·侧 镂空的布料里,勾起一条黑色带子。 “说过了,不许穿。”周离榛嗓子里藏了团火。 季厌不怕被烧,迎着那团火:“也说过了,只穿给你看。” 周离榛另外一只手撑着门框,是主动的禁锢姿态。 季厌仰着头,手一抬,摘了周离榛鼻梁上的眼镜,拇指食指捏着镜腿转了转:“周医生今天生日,我还什么都没送你呢。” “不用送。”没了眼镜,周离榛的视线也没了阻挡,直直看着季厌。 “那不行,我在很认真追人,不送怎么行?” 季厌不转眼镜了,叠好镜腿放在洗手池台面上,手指沾了台面上的水珠,抓着周离榛的手腕时,抹了一把凉。 “你要想好,没有后悔的机会。”周离榛揪着黑色带子,捏着玩儿。 “我想好了,那周医生准备好接受我吗,”季厌并不是在问,也没等周离榛开口,“可我不想再等了。” 季厌的手指细白,还握着周离榛的手腕,说完就慢慢蹲了下去,他袖口的蕾丝边刮着周离榛手腕内侧的皮肉,又从皮肉直接刮进他魂儿里。 季厌毕竟没经验,大戏开始的前奏他一步一步,妥妥贴贴铺垫到聚光灯下,当他被周离榛裹挟着入场时,脑子里一片白,什么都记不得什么都看不清了,只有喉咙里喷薄的热度是真的。 周离榛丢了魂儿,他已经不愿给季厌反悔离开的机会。 黑色蕾丝长衫被白大褂遮住了一大半,镜子里的人一站一蹲,季厌脑后也被白大褂盖住了。 被周离榛捞起来时,季厌耳垂上除了滴血一样的红之外,还有几点白腻,周离榛牙尖碾着:“季先生,现在就算你想后悔,也已经来不及了。” 季厌还剩最后一丝理智,抹了抹生疼的嘴角,从混沌里抽出自己的声音。 “周医生,生日快乐,我不会后悔。” 这个雨夜太长了,季厌被不停地溺在水里,求生的本能让他想抓住什么,水浪太大,他终于摸到了一根浮木,但最后只摸了一把湿漉漉的木屑,浮木又从他指尖滑落,他抓了个空,只能由着那些浪潮把他高高抛起又重重砸回深海里。 不能呼吸了,又能呼吸了。 季厌好不容易从水里逃脱,又被摔下山崖。 窗帘被扯开一角,呼出的水雾模糊了玻璃,玻璃窗又被拉开一条缝隙,燥热的雨雾糊了季厌一脸,只有星星点点的光在眼睛里闪。 季厌手指晃动着往窗外伸,想碰一碰外面的世界,心里有个声音在响,只要他的手指能撕开铁丝网,他就自由了。 马上了,马上就要自由了,季厌眼看着自己的手指就要碰到那些冰冷的钢丝孔洞了,眼看着就能撕开了,最后还是被周离榛抓了回来。 “别抓,小心受伤。” 周离榛贴着耳边的声音,让季厌又想起了冯石的手指被周离榛杵进铁网里的那一幕。 是了,肉体凡胎撕不开钢筋铁网,只会骨头折断,鲜血淋漓。 季厌的幻想没走太远,周离榛就把他拽回现实。 三楼不高,槐树叶子被雨点拍得直颤,擦了绿意的水珠从叶片上滚落,又落在地面的泥潭里。 泥水被拍乱,也越积越深。 整个世界都是潮湿的,季厌有一刻真正明白了潮湿的作用,潮湿的环境可以提供养分,鲜活的东西在疯狂生长,先是深深扎进泥土深处,贪婪地汲取养分,水分。 生长,再生长,长成参天模样,长得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再把他狠狠捆住。 无人踏足过的潮湿雨林,最娇嫩的秘密里也迅速爬满了还在不断生长的根茎,又顺着缝隙往深深幽谷里钻,试探,深入,也痴迷,凶又贪婪地巡视每一处即将被攻陷的领地,碰到要害,又猛地一刺。 季厌双眼空了,又很快满了,满到溢出来,淌了满地都是。 “周离榛,我是不是要死了?”山谷里季厌的声音四处乱撞,在密林里回荡着,仔细听还有细细回声。 “不会死,”周离榛在危险处依旧稳稳托着季厌,吻着他,“如果要死,我陪你一起。” “我不要死,”季厌抽出最后一点力气,“我不要死在这里,周医生带我离开吧。” 还有一丝清醒,他哭着祈求:“周医生带我离开这里。” “周医生……带我离开疯人院。” 第33章 周医生,太凶了 季厌没想着哭,但是生理性眼泪不是他能控制的,上面在淌,下面也在淌。 一直没听到周离榛的回答,季厌只好不停地问。 “带我走吧,周医生,”季厌抽噎两声,用力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行吗?” 周离榛捧着他的下巴,鼻尖贴着季厌鼻尖,蹭掉了他脸上的眼泪,说了声“好”。 终于听到回答了,季厌心里吊着的那口气也彻底松了。 午夜大雨才停,雨雾里重叠交错的喘x也渐渐轻了。 季厌不知道最后的时候是几点,脑子里闪的都是一格一格的厚重片段,蒙着五颜六色的浓稠滤镜。 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蕾丝长衫本来就不堪重负,周离榛一扯就碎,黑色碎片洒得满地都是。 “这件衣服什么时候拿进去的,嗯?我怎么没看见。”周离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他确定自己没看错,季厌找换洗衣服的时候拿的不是这件。 “是中午,”季厌睁不开眼,沙哑的声音从喉咙里抽出来,“中午我就放在浴室挂衣架上了。” “所以你早就准备好了,是吗?” 第53章 “嗯,早就准备好了。” …… 热水淋在身上,季厌一个激灵,周离榛帮他清洗。 季厌头垂着,枕着周离榛肩膀,太累了反而没那么轻易睡着,像躺在云上,被风吹着跑,似梦非梦的,摇摇欲坠,但因为身体太轻了,只能在天上飘着。 有了一点力气之后季厌睁开眼,看到的是地板上的破碎眼镜。 周离榛放在洗手池台面上的眼镜坏了,这不能怪季厌,台面有水太滑,季厌刚刚抓不稳,周离榛又冲撞得狠,季厌胳膊不小心碰掉了眼镜,周离榛也没注意,一脚就踩了上去。 “周医生,你的眼镜坏了。”季厌湿漉漉的手指了指地面。 “坏了就坏了,”周离榛继续给他清洗,“明天去配新的。” 季厌的视线从眼镜上移开,去找周离榛的眼睛。 周离榛近视的度数并不高,季厌挨着他,两个人很近很近,但季厌发现,周离榛看他的时候还是会微微眯着眼,他望不到底。 很累,很疼,手都抬不起来,季厌脑子里抽了一丝丝缝隙,琢磨着周离榛眼神里的含义。 是温柔的,小心翼翼,还有旺盛的欲望,夹着几分迷茫跟恍惚,应该还有一点别的情绪,季厌看不出来了,也猜不到。 季厌一开始睡得很不踏实,眉头总是拧着,嗓子是哑的,鼻子不太通气,只能张着嘴呼吸,吐出的气息有些重。 周离榛先去药房拿了消肿的药膏,给季厌上好药之后也上了床。 单人病床睡两个男人很挤,两个人都侧躺着,胸膛贴着后背。 这一夜又长又短,周离榛第二天很早就起了,开始整理不能入眼的病房跟浴室。 冯石晚上在市区发廊旁边的宾馆住了一宿,一回来就看见周离榛正在擦玻璃,纳闷他为什么大清早擦。 周离榛听出那个让人厌恶的脚步声,也闻出了烟味,头都没回,冷着声音甩过去:“滚。” 冯石骂骂咧咧又走了,丁云早上来病房打扫卫生的时候,周离榛已经把所有需要清理的地方都处理干净了,她进门后就象征性拖了拖地。 在周离榛面前,丁云一声不吭,最后是揣着一肚子八卦走的。 哪怕是睡着了,季厌还是感觉自己浑身的骨头像是被石头敲碎了一样,尤其是后面,迷迷糊糊翻个身也得用掌心拖着腰,周离榛在旁边看着,也伸手拖了一把。 季厌睁开眼,咕哝一声,没醒,又闭眼睡了。 夏天的被子薄,能撑出身体的曲线。 季厌已经不像最开始那样瘦得皮包骨,这段时间长了点肉,又因为天天跑步运动,周离榛还记得触感,黑色布料掐出来的那截儿腰很窄,也带着力量的劲儿。 周离榛不知道季厌做了什么梦,季厌翻身之后嘴唇动了动,漏出几声哼。 “怎么了?”周离榛弯腰,耳朵凑到季厌唇边,想听听他的梦话。 “带我离开,”这次他听清了,季厌说,“周医生,带我离开。” - - 季厌彻底醒过来已经是傍晚,太阳都快落了,睁开眼没看见周离榛,心里空落落的,还有点不舒服的酸。 但心理上的空荡感没占太久时间,因为身体上的痛感才是最直接的,季厌下床都嘶着凉气。 浴室镜子里的人两只眼睛都肿着,嘴角也破了,撩起衣服一看,从上到下各种深深浅浅的痕迹,肩头锁骨有牙印,哪哪都疼,季厌骂了两声,摁了摁腰侧的一块青,疼得他倒抽了口气,又骂周离榛不是东西。 夏天衣服本来就遮不了多少皮肉,季厌换了身长袖长裤,周离榛还没来,他一个人愣愣地坐回床上,脑子里开始复盘昨天晚上的一切。 不过只开始回忆了一个片角,季厌就觉得浑身发烫,心脏也是麻的,深呼吸半天之后才继续“查漏补缺”。 周离榛生日之前他还信誓旦旦,想着第一次上床就要把周离榛完全拿捏住才行,结果昨晚上他才是任人拿捏的那一个,像个刚和好的面团,被周离榛搓来搓去,搓出各种形状。 季厌心里愤愤的,对于没能掌控好局势有些懊恼,但他很快就释怀了。 周离榛应该是爽的,要不然不可能那么多次。 最重要的一点,在他求周离榛带他离开疯人院的时候,周离榛同意了,虽然只是轻轻的一声“好”,总之结果是好的。 他的计划就要成功了。 周离榛重新配了副眼镜,又在9楼给母女三人做了一个小时的治疗,结束后还特意去了趟监控室,拎着两条好烟,都散给了保安。 他们果然还没发现310的监控坏了,周离榛借口说要拷贝视频,保安笑眯眯捏着烟盒就要出去抽,让他随意。 周离榛连带着前一天的监控视频也删了,又报了修。 来报修监控的并不只一个病房,保安都习惯了,并不当回事儿,随手从桌子上抽出一个报修本,让周离榛做了报修登记,然后说过两天应该会有人来统一维修安装。 吃晚饭的时候周离榛才来,小厨房的菜已经送来了,季厌嗓子疼,没胃口,捧着碗汤小口小口喝。 听到滴的开门声,季厌捧着碗回头看,他眼睛还肿着,连带着视线都有些沉,得用力睁着眼才行。 周离榛走到餐桌边,手指贴着季厌红肿的眼皮摸了摸:“还疼吗?” “疼,”季厌埋头喝了口汤,鼻子里哼哼了两声,因为难受,屁股也挪了挪,接着控诉,“可疼了,周医生你太凶了,一点儿都不温柔。” 昨晚周离榛是想停的,也应该停,毕竟季厌是头一回,但不知道怎么的,心里有个地方总是莫名堵得慌,乱乱的,到最后就不能自控了。 周离榛现在又开始后悔自己忘了分寸跟力道,又摸了摸季厌眼尾,像安抚小孩儿一样说:“下次不凶了,晚上我再给你上药。” 他这一句话说得特别自然,脸色都不变一下,季厌又挪了挪屁股,眼睛不自在地开始乱瞟,最后抬头盯着周离榛鼻梁上的新眼镜。 这次的眼镜框是银边的,镜片也比之前的窄了一点,衬得周离榛多了几分斯文跟沉稳,反而掩住了几分真实。 这个眼镜很唬人,季厌想,明明周离榛有些时候一点都不斯文,一点都不沉稳。 “配新眼镜了?”他问。 “嗯,”周离榛往上推了推眼镜,换了新的镜片他还有些不太适应,“昨晚的那个不能戴了,已经彻底坏了。” 周离榛一提昨晚,季厌心脏又是猛地一跳,好像谁往他心口上砸了一下,他稳了稳呼吸,抬手摸了摸脖子。 脖子也疼,尤其是后颈,周离榛好像特别爱叼他脖子后面的那块软肉,像狼叼着猎物一样。 季厌摸后颈,周离榛也在他后颈上捏了捏,手指还故意贴着那块被咬的地方压了压。 “嘶,疼。”季厌抬了抬肩膀,但没甩开周离榛的手臂。 周离榛掌心贴着季厌后颈那不动,坐在季厌身侧的椅子上。 “多吃点东西,早上跟中午就没吃吧。” “我不饿,”季厌不喝汤了,把汤碗推远了一点,语气里带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埋怨,“我下午醒的时候你不在。” 第54章 “我去市区配了新眼镜,回来的时候你还在睡,下午有个治疗,我就去了9楼,治疗结束又去保安室报修了监控。” 周离榛看着季厌,一一说着自己一天的行程。 季厌也就随口一说,没想到周离榛回答得那么认真。 “还没吃饭吧?”季厌转移了话题,把新的碗筷递给他,“赶紧吃。” 周离榛确实饿了,收回搭在季厌颈后的手,中午季厌一直在睡觉,他也就没吃几口,接过碗筷,先给季厌夹了菜。 季厌虽然没有胃口,但还是陪着周离榛一起吃,边吃边问:“监控什么时候来修?” 周离榛说:“保安说统一报修,估计得过几天。” 季厌:“那这几天呢?” 周离榛往墙角那瞅了眼,扭头望着季厌:“没了监控,挺好的,方便。” 那天之后,季厌连歇带躺三四天才觉得身上彻底清爽利索了。 跟接吻不一样,跟暧昧试探不一样,现在他跟周离榛之间的关系发生了本质的变化。 监控有一周都没人来修,好像他们都忘了,没有监控,确实方便,周离榛变得肆无忌惮。 季厌又睡了周离榛房间里的定制床垫,比病房里的单人床舒服太多,哪怕是两个人也可以随意翻身打滚儿。 周离榛窗边的草叶小动物换了一拨又一拨,不是被季厌不小心捏坏了,就是被晃动的手臂拍出了窗外。 最后周离榛把责任都推给了季厌,磨着他重新编新的。 周离榛像头发。情的雄狮,特别沉迷,季厌一半时间清醒一半时间混乱,分不清何年何月。 季厌总有种感觉,他下一次一定会死在周离榛手里。 不知道是哪一回,季厌从周离榛镜片后的眼睛里,感觉出了一丝常理来说不应该存在的情绪,周离榛跟他做的时候,带着压抑隐忍的怒。 压抑理解,隐忍理解。 可怒,从何而来? -------------------- 元旦快乐呀宝子们~ 第34章 季厌,别忘了你说的话 季厌没来得及琢磨周离榛眼里的陌生情绪,又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周离榛下了床之后跟平时一样。 周离榛忙了一段时间,也放了季厌几天,等季厌满涨的身体缓过劲儿来,发现周离榛越来越忙了,除了给病人治疗外,总是开车往市区跑。 季厌不知道他在忙什么,旁敲侧击问过,周离榛说是去见几个朋友,处理点事。 季厌知道乐谷冬已经走了,他猜,周离榛可能是去见华京医院的人了,可能他就要走了。 越这么想,季厌就越着急。 有天晚上周离榛一直没回,他是上午走的,说是中午有个饭局,晚饭前回来。 季厌一直等到天黑,等到吃过晚饭,等到吃完了唐眉发的药,等到药物的催眠作用开始起效,周离榛都没回来。 趁着自己还清醒,季厌借遍了能借的手机,唐眉给周离榛打了好几个电话,那头一直关机,冯石一直在打游戏,打了两通就不愿意继续打了。 “周医生是个成年人,不就是关个机嘛。” 周离榛不在,冯石冷笑着挖苦季厌:“人家也有私生活,你一个精神病还管主治医生的事儿?没准他跟人在酒店里正热乎呢,你这打电话耽误人正事儿。” “你……” 季厌指甲掐着床单,眼睛被激得通红。 唐眉瞪了冯石两眼,拍拍季厌肩膀:“你别着急,周医生可能是有事耽误了,今天晚上我值班,我一会儿继续给周医生打打看,电话通了之后我就来告诉你。” “谢谢,谢谢你唐眉,”季厌不停说谢,“晚上麻烦你了,如果电话通了,一定要来告诉我。” 唐眉点头:“好,通了我就来告诉你。” 唐眉走了,季厌没想睡,但到底熬不过药物的作用,最后他是昏睡过去的。 半宿噩梦,3点多季厌就醒了,周离榛还没回来。 他直接把打呼的冯石踢了起来,让他出去找人,冯石睡得正香,被人踢醒很不耐烦,嚷嚷着:“大半夜的,天还没亮,我去哪给你找人。” “我不管你去哪里找,”季厌头疼得很厉害,声音也大,是吼着说的,“总之你去找,医院里,外面,你去问。” 冯石不想跟疯子说话,也不准备出去找人,爬起来捏着烟盒跟打火机出去了。 冯石前脚刚走,周离榛就回来了,病房门一开,季厌头还没彻底抬起来就感觉出进来的人是周离榛,蹭一下站了起来。 他没睡好,太阳穴一鼓一鼓的疼,又因为起得太猛,身体晃了晃,扶着床沿才没摔倒。 周离榛看起来很狼狈,白衬衫袖子往上卷着,露着劲健的手臂,手腕那还有两道擦伤,衬衫肩膀还有胸口前面都有几片不规则的红色痕迹,看起来是血。 季厌没穿鞋,赤着脚跑过去,离近了,闻出周离榛身上的味道确实是血,也看清镜片后周离榛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季厌摸摸周离榛手臂,围着他转了两圈,确定只有手臂上有擦伤。 “你怎么了,身上怎么有血?手是怎么伤的,昨晚去哪了,我让唐眉给你打电话,手机一直关机。” 季厌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他光着脚,周离榛两手伸到他胳膊底下,直接把季厌往上抱了抱,让他踩着自己鞋,紧紧抱着他,闭着眼把下巴搭在季厌肩窝里,闻着季厌身上的味道才安心不少。 “跟院长一起出去吃饭,回来路上不小心出了车祸,让你担心了。” “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季厌鼻子就贴着周离榛胸口,除了血腥气,还闻到了酒味,“你喝酒了,喝酒开车了?” “不是我开的车,代驾开的车,我跟代驾没事,血是院长身上的,院长在市二院住院。” 对于周鸿安,季厌听到他出车祸没有感觉,只要周离榛没受伤就好。 “你没事就好,”季厌感觉周离榛抱着他的手臂越来越用力,他拍拍周离榛后背,“我以为……” “以为什么?” “以为你走了。” “走去哪儿?” “就……离开这里了。” 季厌踩在周离榛鞋上,周离榛抱着他得往上拖着力,季厌的脚尖是踮着的,站久了小腿肚子发酸。 周离榛直接拖着季厌屁、股把他抱起来,走到床边把他放在床上,捧着季厌下巴,带着酒气的唇贴着季厌眼底。 “别担心,别着急,我说了会带你离开,就一定会想办法。” 季厌睁开眼,愣愣地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件事。 周离榛又问他:“昨晚上的药吃了吗?” “吃了,”季厌点点头,抿了下唇说,“头疼。” “睡了多久?” “几个小时吧。” 周离榛出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粒药,让季厌吃了,季厌问他是什么药,周离榛说是吃完不会头疼的药。 季厌信周离榛的,仰头吃了药,果然吃完头就不疼了,见到周离榛心里踏实了,慢慢也有了困意。 季厌一直攥着周离榛手腕,睡着前嘴里还嘟囔着,让他别忘了给自己胳膊擦药。 第55章 - - 等季厌睡熟后,天也亮了,周离榛回9楼洗了澡,换了身干净衣服,又去了周鸿安住的院子,周鸿安伤得不重,但得在医院住几天。 周离榛见到了一直照顾周鸿安起居的厨师,跟他说了车祸的事,另外给了厨师一些钱,说自己这头还有病人,没法去医院陪护,拜托他去医院照顾他二叔几天。 厨师知道周离榛是周鸿安亲侄子,收了钱后忙不迭点头说好。 “我二叔卧室在哪里?”周离榛问,“我去给他收拾几件换洗衣服。” 厨师往楼上指了指:“二楼最右边的房间就是。” 厨师要去医院陪护,也回自己房间收拾东西去了,周离榛没立刻上楼,先在一楼客厅转了一圈。 周鸿安住的地方跟他办公室不一样,这里没有监控,但也没什么重要东西。 一楼转完了,他才顺着楼梯往楼上走。 二楼一共三个房间,书房,杂物间,尽头最大的房间是周鸿安的卧室,卧室门开着,里面一样没有监控。 简单收拾了几件周鸿安的衣服,周离榛小心翼翼翻了翻抽屉跟衣柜,周鸿安的卧室摆设简单,没有地方是上锁的,也没有任何贵重的东西跟文件,想着医院里的东西应该都在他二叔办公室里锁着呢。 只是在床头柜的抽屉里,周离榛找到了一张被剪过的照片,一看就是很多年了,边角微微泛着黄。 照片里是少年时期穿着校服的周鸿安,看起来十六七岁,站在他旁边的是穿着一样校服的女孩儿,跟他一样的年纪,俩人对着镜头,笑得很开心。 照片只有一半,女孩儿肩膀上还搭着一个男人的手,周鸿安双手都垂着,显然那个男人不是他,只是那个男人被剪掉了。 周离榛看了半天,他不认识照片里的女孩儿,照片翻了个面,背面有字,是个名字,还有六个数字,看起来应该是日期。 慧,690328。 周离榛掏出手机拍了照,又猜测照片里的女孩儿应该是他二叔少年时候喜欢的人。 临走前,周离榛又回头看了眼,他二叔果然好酒,就连卧室里都放了一个大酒柜。 车祸也是因为周鸿安喝多了,在回医院的车里闹,在高架上逼着代驾停车,代驾没搭理他,周鸿安手里捏着一瓶矿泉水,砸在玻璃窗上,代驾分了神,方向盘不稳撞上了护栏。 周离榛没跟季厌说的是,他跟周鸿安参加的酒局是季林风的,安康医院连年亏损,周鸿安想让季林风再出一笔钱,之所以带上周离榛,是把周离榛以前的研究成果摆给季林风看。 季林风连续给安康投了二十多年的钱,但这些年越来越不痛快了,因为安康医院连年亏损只出不进,这两年周鸿安再跟他提投钱的事,他就很不愿意了。 但他对周离榛的研究方向很感兴趣,两杯酒下肚,夸周离榛年少有为,前途无量,难得松了口,答应再出一笔钱。 季林风说出的数额超出周鸿安预期,他太高兴,拉着季林风多喝了两杯,周离榛没喝多少,只是在旁边观察,那两人看上去兄弟情深。 周离榛以为,季林风毕竟是季厌父亲,没想到一整场饭局下来,季林风真就只问他研究方向的问题,一句都没提季厌,好像忘了他还有这么个儿子。 饭局快结束的时候,周离榛主动提起季厌,说季厌的情况可以出院了。 只是他这话一出来,季林风很不耐烦,酒杯重重磕在桌上:“精神病反复无常,还是多治疗几年再说吧。” 周鸿安皮笑肉不笑,扫了周离榛一眼,连忙应和了两声,拍拍季林风胳膊:“季厌的情况,是要多治两年比较好,反正是在自家医院里,有我呢,你放心。” - - 身体上的习惯跟心理上的依赖都在一点点累积,季厌没意识到。 晚上周离榛没走,在浴室里依旧很凶,痛感跟快感缠在一起,折磨着季厌。 前一秒还是烧人的火海,下一秒就是刺骨的冰潭。 周离榛手指张着,掌心贴着季厌脖子,他的手很大,指尖抵着季厌下巴,虎口压着季厌锁骨,拇指一下下有节奏地点着季厌喉结。 季厌脖子被掌控着,察觉到了危险,好像捏着他脖子的不是周离榛的手,而是肉食猛兽张开的利爪,下一秒就会把他脖子掐断,刺破他的喉咙。 但很快,那份危险的气息就慢慢不见了,只剩下甜腻跟温柔,往外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让他不自觉放松了警惕,继续沉迷。 “季厌,你跟我说说,离开这里之后,想做什么?”周离榛拇指压着季厌喉结,转着圈又磨又捻。 那里最脆弱,引人犯罪。 关于出去之后的事,季厌做梦都在想,断断续续说着自己出去之后的安排。 “回乐团。” “继续世界巡演。” “跟燕子他们一起玩儿,去最爱的餐厅吃饭。” “离开这座城市。” “换个新的地方生活。” …… 听了半天,周离榛都没听到关于自己的规划,手上的力道突然加重了,也打断了季厌喋喋不休的畅想。 “那我呢,怎么没有我?” 季厌后背贴着浴室冰冷的墙面,一次次重重撞上去,撞得他心颤,双腿不停地抖。 那份危险感又席卷重来,季厌知道周离榛不痛快了,赶紧说:“有你,很多,我想跟周医生做的事太多了,一起吃饭,一起看电影,一起旅行,一起生活……” “想跟你一起做普通情侣都会做的事,还想周医生去看我的世界巡演。” “还有很多,很多……” 周离榛的手还贴着季厌脖子,隔着镜片望着季厌。 此刻的季厌那么脆弱,不堪一握,浑身都湿透了,好像一颗熟透了又被他抓烂的水蜜桃,蜜桃汁水四、溢,顺着他手指往他身体里淌。 周离榛一下子就松了掐着季厌脖子的力道,舔舔手指上甘甜的水蜜桃汁:“季厌,别忘了你说的话。” 第35章 什么条件? 季厌病的突然,第二天夜里发了高烧,要不是周离榛睡不着,半夜起来去看季厌,不知道他得烧到什么时候才会被发现。 季厌脸上是不正常的红,出了一身的汗,头发粘哒哒贴着脸颊,眼睫也是湿的,不知道是汗还是梦里的眼泪。 周离榛在季厌额头上试了下,烫得他缩了缩手,一把扯开季节厌身上盖的被子,又打电话喊值班的唐眉去拿退烧药。 唐眉很快拿来了药,周离榛坐在床沿上,晃了晃季厌肩膀,喊他起来吃药。 季厌嘴唇干裂了,有人晃他,鼻子里不满地哼哼了两声,他起不来,最后是周离榛把他抱起来的,让他靠着自己肩膀坐了起来。 季厌身体里像火烧,拼命吞着口水,也抗拒吃药,推开周离榛喂药的手。 “怎么还要吃药,我不吃药,不吃。” “你发烧了,”周离榛擦掉季厌额头上的汗,捋了捋盖在他眼皮上的头发丝,“这是退烧药。” “我不吃,什么药都不吃。”季厌烧糊涂了,只剩下抗拒。 第56章 周离榛听着他喉咙里难受的咕哝声,在他额头上亲了亲,贴着他耳朵,哄着说:“乖,不吃药的话我们就得打针,打针疼。” 一听要打针,季厌深吸一口气,整个人清醒了几分。 他还记得刚被送进来的时候,无数次被摁在治疗床上,有人摁着他的手,有人摁着他的腿,穿着白大褂的护士举着冰冷的针筒,针尖刺破皮肤,注入身体里的药是刺骨的寒,冷得他不挣扎了,不哭了,只是一个劲儿打哆嗦。 “我不打针,不打针,不打针。” 季厌张着嘴呼吸,周离榛手指顶着退烧药,直接从季厌唇缝里塞了进去。 异物入侵,很强势,季厌鼻子里喷了口气,舌尖想把药片顶出来,但水杯已经凑到季厌唇边了。 季厌太渴,杯沿有水,也顾不上抗拒吃药,张嘴就大口喝着,连着药也吞了下去。 冯石的呼噜声一阵高过一阵,唐眉一直在旁边看着。 其实她早就看出来周离榛跟季厌的关系不一样了,所以看到他们此刻旁若无人的亲密,也不觉得奇怪。 唐眉把体温计留下,让周离榛一会儿给季厌量量体温,如果不退烧,估计还是得打针挂水。 看着季厌重新躺下,唐眉没多留就走了,她知道有周离榛在这里照顾,季厌不会有问题。 周离榛用温水洗了毛巾,给季厌擦身上的汗。 高烧太难受,身体热,季厌觉得自己要被烧死了,用力撕开衣领,扣子开了,小半胸膛露在外面,同时也露出了大大小小一块又一块的红紫斑痕。 周离榛握着毛巾,要继续给季厌擦汗的手凝在半空,最后轻轻落下,动作小心再小心,生怕再弄疼他。 虽然是睡着的,但季厌对痛觉还是异常敏感,温热的毛巾一碰,季厌疼得抽气,捂着胸口翻了个身,不让周离榛再擦。 周离榛把衣服给他盖了盖,又擦了擦季厌脖子后面的汗。 他也知道,自己弄的时候太狠了,又觉得季厌突然半夜发烧,是因为他这段时间太没节制。 等季厌退了烧,周离榛直接把季厌抱去了9楼。 后半夜的a区病房安安静静,走廊上也是空空荡荡,路过护士站,周离榛只是跟唐眉说了声。 唐眉问了句退烧了没,旁的什么都不问,任由周离榛把季厌抱走。 虽然躺在大床上,但季厌还是睡不安稳,一直迷迷糊糊说梦话。 周离榛从身后抱着季厌,一下下拍着他的胳膊,离得近,季厌的梦话他听得很清楚。 一会儿说我没病,我不是疯子,不要绑我。 一会儿又喊周医生慢一点,那里太疼了。 说的最多的,还是让周医生带他离开疯人院。 …… - - 季厌反反复复烧了三四天,人病了一场,好不容易长回来的肉又没了不少,整个人瘦了一圈,每天躺在病房里,身上没有力气,干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来。 周离榛打开唱片机给他放音乐,他也觉得吵耳朵。 周离榛让他跟朋友打电话,季厌强撑着,报喜不报忧,挂了电话继续无神地躺在床上。 那之后周离榛没再碰过季厌,顶多捧着他下巴亲两下就算了,季厌有一次感觉到周离榛有了反应,眼神呆呆的,问他要不要做,周离榛说不做,等他好了之后再说。 季厌生病的事,还是传到了季林风耳朵里,季林风让家里的阿姨戴琳去医院看季厌。 本来路萱也想借着这个机会再来看看季厌的情况,但季林风不许她去。 上次季厌讹她一条珍珠项链的事她还记得,想想不去也好。 戴琳临走前被路萱叫去房间,嘱咐了她一通后才象征性提了些营养品,让她拎到医院拿给季厌。 虽然退烧了,但季厌的精神头不好,坐在病床上,看着戴琳手里拎着的补品:“你怎么来了?” “是季总听说你病了,让我来看看你。”戴琳一句话说得磕磕巴巴。 “看过了,没死,你回去交差吧。” 戴琳哽咽着,最后只是叫了他一声:“小厌……” 上次戴琳一直躲在路萱身后,不敢看季厌,这次是她自己来的,无处可躲,红着眼把营养品放在桌上,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站在旁边一直搓衣角。 相比上次,季厌看着瘦了不少,戴琳忍不住抹了把眼泪:“小厌,你要照顾好自己。” 季厌轻笑一声,直直看着戴琳:“戴姨竟然还会关心我吗?” 戴琳开始不停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小厌,戴姨对不起你……” “这话你去跟季林风说,你说不是我推的季成瑞,你去说。” “我……” “怎么?不能说吗?” 戴琳不说话了,傻傻站在那,不是抹眼睛就是拽衣服,头重重垂着,不敢看季厌,只是不停在哭。 “算了,”季厌叹了口气,“你走吧,以后不用来看我。” 戴琳又说了两句,三步两回头,就在她走到门口时,季厌突然想到了什么,跑过去抓住了她的手腕,声音也软了下去。 “戴阿姨,帮小厌一个忙吧。” 戴琳转了身,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什么忙?” “我的手机,身份证,护照,银行卡,是不是都被我爸收起来了,你帮我拿过来。” 戴琳一听是这个,有些犹豫,季厌立马变了张脸,情绪来得快,双眼瞬间就红了,眼眶里包着眼泪,眼睛一眨,泪珠子不停往下淌,丝毫没有刚刚的冷漠跟恨意,看起来可怜巴巴的,像没人要的小狗一样。 眼泪一边掉,季厌一边说话:“戴姨,我是您一手带大的,我妈没的早,我爸又不管我,小时候我怕打雷,你就捂住我的耳朵,带我做游戏,我晚上做噩梦害怕,都是您抱着我睡的,就连学校的家长会,都是您去给我开的,我把您当亲人看的,在那个家里,只有戴姨才是我的亲人。” 季厌抽抽搭搭,越说越伤心,最后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同时也抽出两分注意力,观察着戴琳的反应。 季厌的情绪一半真一半假,他也算了解戴琳,不是什么大恶人,他以前的确是拿戴琳当家人看的,他也想过,戴琳之前说假话指控他,大概率是路宣逼的。 光看戴琳现在瘦得不成样,还有越来越多的白头发就能看出来,戴琳这段时间没少受煎熬。 果然,戴琳直接哭出了声:“小厌,当初我不是有意的,我儿子得了癌症,两个小孙子都那么小,太太给了我10万,她让我那么说的。” “我本来以为,小少爷没事,季总顶多骂你两句,我是真的没想到,他们会把你送来精神病院,这几个月我夜夜睡不好,可我真的不敢跟季总说,我儿子上个月已经没了,那10万块钱治病的时候都花完了……” 戴琳情绪激动,长期睡不好精神衰弱,哭了一会儿身体就站不稳了。 季厌擦了擦脸,扶着她胳膊:“我知道,您也是迫不得已,这次帮我一次,好不好?戴姨,只有你能帮我了。” 季厌说完,一把抱住了戴琳,他卖可怜装乖的时候,没有人不会心疼他,眼泪吧嗒吧嗒滴在她身上。 第57章 “求您了,我不想死在疯人院里。” “戴姨,我只剩下你一个亲人了。” “好,好,”戴琳终于下定了决心,“小厌你放心,我一定把东西给你带过来。” 三天后戴琳又来了,果然把季厌要的东西都拿来了,嘱咐季厌要照顾好自己。 她这次来也带了不少营养品,季厌一看就知道,不是家里的昂贵东西,是戴琳自己掏钱买的,她还说,自己回去后会辞职,以后不准备在季家继续做事了。 冯石不在,周离榛在楼上治疗,病房里的监控还没有人来修。 季厌把东西都塞在床垫底下,想了想又觉得不保险,最后用一件不起眼的衣服把东西包好,塞进了衣柜最底下。 季厌藏得很好,但他没想到,他的东西最后还是被冯石发现了。 他不知道的是,冯石一直在打他那串珍珠项链的主意。 当时季厌让他跟着路萱回去拿珍珠项链,他心里就已经开始痒痒了,但路萱怎么可能让他自己拿项链,回医院的路上,路萱让一个司机外加两个保镖跟着他,他想拿着东西直接跑都不行。 最近监控坏了,正好下手,趁着季厌下楼活动,冯石撬开季厌衣柜摸了一遍,没想到珍珠没摸到,倒是摸到了季厌的证件。 季厌户外活动结束回了病房,准备找衣服洗个澡的时候,发现他藏在柜子里的证件跟手机都不见了。 他猛地一回头,冯石抱着胳膊靠在窗边,一脸猥琐看着他:“找东西呢?” 季厌也不用再问,东西是冯石拿的。 “冯石,把东西还给我。” 冯石看了看墙上的挂钟,这个点周离榛还在9楼治疗,不会下来,他大着胆子靠近季厌。 “想要证件吗?我可以给你,但我有个条件。” “站那,”冯石就快到眼前了,季厌伸出手指着他,“不要放屁,直接说,什么条件?” 冯石果然不动了,从头到脚打量着一遍,下流丑陋的眼珠子最后停在季厌脖子上的红痕上,咽了下口水说:“我没尝过富家少爷的味儿,你都跟了周离榛这么久了,也跟我一次。” 冯石伸出一根手指:“只要一次,我就把东西给你。” 第36章 别怕,我在呢 听完冯石的条件,季厌阴恻恻地看着他:“你威胁我?” 冯石干笑两声:“不是威胁,就是想跟你玩玩而已。” “冯石,把我的东西还给我,”季厌冷冷开口,“别跟我谈条件。” 冯石没想到季厌现在还在摆少爷架子,语气还这么横,手在下巴上用力搓了一把:“你的东西在我手里,现在我说了算。” 季厌转身去搜冯石的东西,冯石有个单独的柜子,里面放着衣服跟生活用品,平时也不上锁,季厌一把掀开柜门,忍着恶心把柜子里的东西都翻了个遍,除了一些衣服跟几条烟之外什么都没有。 他又把冯石的床翻了个底儿朝天,还是什么都没有。 “别找了,东西我藏起来了,”冯石在他身后啧了一声,“我说了,你只要让我玩儿一次,我就把证件还给你。” 一想到能睡季厌,冯石咧出一嘴黄牙,他表面是护工,其实是路宣派来看着季厌的,防止他逃跑。 他知道季厌的证件跟手机都不在自己身上,现在突然出现在衣柜里,一定是有人拿给他的。 这人是谁也很好猜,最近只有那个从小就照顾季厌的保姆来过医院,除了那个保姆也没有别人。 他刚来的时候,季厌每天都想着逃跑,不是在发疯就是在砸门。 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因为那个新来的周医生,季厌没再逃跑过,还跟那个周医生搞到了一起,两个人你侬我侬甜甜蜜蜜。 他以为季厌因为那个周离榛,彻底放弃逃跑了,表面上也确实如此,季厌没再想过逃跑,像是认命了一样。 但他在找到季厌证件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季厌从没放弃过逃跑的念头,所以证件对于季厌来说很重要,他才会想到用这个威胁他。 “是那个保姆偷偷拿给你的吧?”冯石一脸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 找死。 季厌的眼神深了下去:“冯石,你信不信,如果你继续威胁我,我会杀了你。” 冯石现在精虫上脑,丝毫不在意季厌嘴里的恐吓,嗤笑一声:“你如果有那本事,现在就不会被人关在疯人院了。” 季厌想到了周离榛:“你打我的主意,就不怕周离榛会弄死你吗?” 提起周离榛,冯石还是怵的,想到那张脸,手指头就在隐隐作痛,但欲望已经起来了,没有那么容易压灭,他现在只想着怎么把眼前的人吃干抹净呢。 自从季厌跟周离榛的关系发生变化之后,季厌总是打发他出去,他在外面的时间多了,一有空就钻红灯发廊,花钱找个人玩一把。 但发廊里的那些脏玩意儿,怎么比得上眼前细皮嫩肉,长得那么漂亮的富家少爷。 “我猜啊,你的证件跟手机,应该也没让周离榛知道吧?不然凭你俩现在的关系,这些东西放在他那里不是最安全吗?你也在防着周离榛?对不对?” 冯石只能想到这些了,至于季厌为什么防着周离榛,他也想不明白了,又说了一句:“但是不应该啊,不是你主动勾引他的吗?” “你闭嘴,闭嘴……” 季厌竭力压着声音,大脑飞速转着,脑子里嗡嗡嗡直响,耳膜都快被震碎了,缓了很长时间才重新抬起下巴。 季厌最近的演技确实提高了不少,瞬间就把怒气跟羞愤妥妥藏好,嘴角往上一扯,冲着冯石笑开了。 “刚刚你说的条件,还作数吗?” 冯石被季厌笑得晃了眼,傻了两秒钟后才忙不迭点头。 “作数,作数作数,只要你让我弄一次,我就把你的东西还给你,我保证不跟任何人说。” 季厌慢慢走到床边,一转身坐在枕头旁边,悠悠地翘起二郎腿,脚尖冲着冯石的方向点了几下。 他一手往后撑着床,另一只手又冲冯石勾了勾,笑得一脸荡漾:“那你过来,我答应陪你玩儿一次,然后你把东西还给我。” “好,我一定把东西还给你。” 冯石吞了吞口水,两眼冒着精光,他没想到季厌这么快就松口了,他以为季厌没那么容易答应他,转念又一想,看来那些证件对他真的很重要,喘着粗气往床边走。 冯石张开手臂就要扑过来,季厌一抬腿,用脚尖把冯石隔开:“站那,闭眼。” “为什么闭眼?”被打断,冯石很不耐烦。 季厌一直在笑,眼睛里悄悄淬上的毒液并不明显,他的脸,他的眼睛,他的笑,是药效最强的迷魂剂。 时间长了,冯石都忘了,季厌就是用这样一张脸,骗了不少人。 “你也知道周医生为人,如果这事儿被他知道了,他会把你裤裆里的玩意儿剁成肉泥喂狗,所以只有这一次。” 冯石赶紧说:“一次,一次就行,以后我保证不缠着你。”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有了这一次,以后你不得乖乖听我的,我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第58章 季厌丝毫不在意冯石心里是怎么想的,继续说:“周医生治疗结束还早,我们时间很多,既然只有这一次,你不想玩儿点不一样的东西?” 冯石一下子就被季厌吊起了胃口,伸手就想抓季厌脚踝,但季厌速度很快,迅速收了回去。 “你想怎么玩儿?”冯石抓了个空,手指捻了捻。 “我喜欢狗,”季厌高高抬着头,“你闭上眼,跪在地上,然后爬到我身边来。” “艹,妈的……”冯石想明白后,低低骂了一句。 他平时没有这种特殊癖好,没想到季厌看着挺乖挺正经的,私底下竟然玩得这么花。 “看不出来啊,没想到季少爷还好这口,怎么,周离榛平时也会配合你,趴在地上给你当狗吗?” 季厌没回答,鼻子里高傲地哼了一声:“你想玩儿,就要听我的,闭眼,趴在地上,然后跪着爬过来。” 冯石扭头看看墙上的时间,距离周离榛结束治疗还有一个多小时,玩一玩也来得及,而且他也不怕季厌会耍什么花招儿,就季厌那个小身板儿,他摁他三个都绰绰有余。 但是毕竟当狗,他心里还是觉得不自在,站在原地想了两秒钟。 季厌看他不动,突然扬高了声音,是不容人反抗的语气:“闭眼,跪下,当狗,爬过来,一会儿周医生就要来了……” 被季厌这么一吼一催,冯石浑身更涨了,偏头啐了口唾沫,激动得眼皮都在抖,最后真的闭上眼,直接跪趴在地上,像条狗一样快速爬向床边的季厌,鼻子里喷着粗气,嘴里继续骂。 “妈的,真他妈骚,够味儿,怪不得周离榛那么喜欢你。” 等冯石像狗一样爬到床边,感觉到季厌站了起来,他刚想伸手去摸,脖子猛地就被什么东西勒住了。 季厌手里拽着一根鞋带,从身后用力勒着冯石脖子,冯石一下子睁大了眼,想骂人开不了口,两只手用力去扯勒着他脖子上的细绳,腿也不停蹬地,拼命在挣扎。 但季厌毕竟是个男人,还是个被逼到发疯,逼到崩溃,逼到悬崖边,逼出了极限力气的男人。 季厌脑子里现在有一个念头——杀了冯石,勒死冯石。 从被强制带来疯人院的那一刻开始,随着手上力道的加重,所有的回忆都突突突跳在季厌眼前。 一次次被人摁在冰冷的治疗床上,每天被逼着吃各种精神类药,精神跟身体的双重折磨,把他变成了鬼。 他一次次逃跑,一次次失败,手脚被捆上束缚绳,头上贴满了电极。 黑暗,嘲笑,怜悯,厌恶,猥琐,各种目光包围着他。 冯石贴着浴室门偷听他洗澡,偷看他换衣服,隔着布帘对着他自慰。 想到那些种种,季厌身体里积攒的怨恨,都化成了手上的力道。 “所有人都说我有精神病,还有专业医生的诊断记录,怎么你还忘了呢?” “我今天就算杀了你,也不用坐牢,顶多在疯人院里再多待两年。” “冯石,这个鞋带是我有次逃跑的时候在草地里捡的,我一直藏在床底下。” “这鞋带是我自保用的,本来我都快忘了,今天是你找死,是你找死……” 无法呼吸,冯石喉咙里不断发出呜呜声,脸跟脖子涨成了青紫的猪肝色,两只眼球不停往上翻着,两条腿蹬地的力道也越来越小了。 季厌看不见外界的一切,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冯石快被他勒死了,他觉得自己也无法呼吸,很快也要窒息而死。 周离榛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道,时间被无限拉长了,季厌陷进会吃人的黑色漩涡里,直到有个远远的声音刺破他脑子里的茫茫白音,一阵阵传进自己的耳朵里。 “季厌,松手。” “别怕,别怕。” “我是周离榛……我来了。” “听话,我们松手,别怕,我在,别怕……” 周离榛一直让他别怕,季厌想,是我在杀人,怕的应该是该死的冯石,我又会怕什么呢? 但那个声音一直没断过,贴着他的耳朵,让他松手,让他别怕,不停说我在呢,最后完全击退了那阵黑色漩涡,掰开他死死拽着鞋带的手指。 冯石眼前已经黑了,躺在地上抽搐了几下,白眼翻了半天才慢慢缓过来,捂着脖子呼呼往外喘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等到眼前能看见东西了,拼了命往外爬。 季厌还死死拽着鞋带两端,手心已经被勒出了血,但他感觉不到疼。 周离榛抱着季厌,又一点点掰开季厌紧紧攥着鞋带的手,把那根染血的鞋带团了团,直接塞进自己口袋里,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道。 季厌靠上一个能让他安心的怀抱里,等他清醒过来,想到自己刚刚到底干了什么之后,扭头看了看靠着桌角,捂着脖子还在喘气的冯石。 冯石死了一半,浑身软趴趴的,已经爬不动了,感觉到季厌的视线,一脸惊恐地回望了一眼。 周医生挡住季厌的视线,不让他再看冯石,用力抱着他,不停亲着季厌头发:“别怕,没事了,现在已经没事了。” 季厌出了一身冷汗,等到他看清掌心里被鞋带勒出来的血后,偏头干呕了半天。 但他什么都吐不出来,只有眼泪不停在淌,沾满了血的手不停擦着脸上的眼泪。 “周医生,我刚刚,差点就杀人了。” 季厌浑身发抖,上牙磕着下牙撞出咯咯咯的声音,又一把抓紧周离榛的白大褂,身上的血跟眼泪都蹭到了周离榛身上。 越说越冷,季厌脖子一缩,两条腿也用力曲着,把自己缩成一个鹌鹑,努力往周离榛身体里钻,想把自己彻底埋起来。 “我差点杀了人,我刚刚差点杀了人,我差点杀了人。” 季厌哆嗦着重复这一句话,双眼涣散,周离榛不管怎么用力抱着他都觉得不够,他现在只想把怀里的人就这么嵌进自己骨头里,好像只有把季厌真正溶到自己骨血里,他才彻底属于自己,季厌也会彻底安全。 “别怕,别怕,他没死,你没有杀人,没有杀人。” 周离榛双臂更用力抱着季厌,扭头看了眼还软趴趴靠着桌角的冯石。 跟季厌的眼神不一样,周离榛的眼神很平静:“就算我今天来晚了,你真的把他杀了,我也有办法。” 第37章 他就要疯了 周离榛毫无底线毫无原则的话,把地狱里的季厌生生给拽了回来,好像就算他真的杀了人也不是什么大事,周离榛一句话,把季厌身上刚给自己扣上的“疯子”帽子给摘了。 冯石自然也听见了周离榛那些疯狂的话,刚刚死过一次的他,瞳孔又一次在恐惧下收缩,“死人”身上重新有了力气,不再靠着桌角,四肢哆哆嗦嗦继续往门口爬。 他得离开这里,尽快离开,跟季厌相比,周离榛才是那个真正的魔鬼。 外面没人知道310病房里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闹出来的动静实在算不上什么,就算有人在走廊里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音,也不会特意留意。 季厌又一次屏蔽了外界的声音,身体里那阵刺骨的潮水一退,头也开始昏昏沉沉。 第59章 周离榛不可能让冯石就这么爬出去,他把季厌抱到床上躺好,像踢一条狗一样,又把冯石从门口踢了回来。 “现在知道怕了,刚刚你做了什么?”周离榛站着,居高临下看着眼皮底下的恶心东西,那眼神像死神在看个死物。 “唔……” 冯石想说话,但喉咙太疼说不出来,嘴里呜呜呜个不停,一个劲儿跪在地上磕头道歉,鼻涕眼泪流了一地,求周离榛放自己一马。 他是真的后悔了,也是真的害怕了,他不该打季厌的主意,不该想着动周离榛的人。 当初脑子里冒出拿证件威胁季厌想睡他的时候,心里不是没怕过周离榛,但转头又想,周离榛也是男的,男人的劣根性都一样,既然周离榛已经把季厌弄到手了,肯定就没什么稀罕的了。 是他低估了季厌在周离榛心里的地位。 季厌刚退烧没几天,夜里又发了烧,周离榛一直在病房里,等季厌再清醒,已经是三天后。 丁云来得早,一边拖地,一边叭叭叭跟季厌八卦最近的新闻。 说他的护工冯石失踪了两天,最后是在荒草丛里被人发现的,人没死,但显然是受了惊吓,人变得痴痴傻傻,说话也说不利索,也不记得这几天发生的事,只嚷嚷着要回家。 路萱来过一次,问不出来什么,直接让司机把冯石送了回去,给了冯石家属一笔钱。 “哦呦,季厌你是没看见,你那个护工,被发现的时候一裤兜子屎尿,都失禁了,浑身上下没几个好地方,人也不认识了,嘴还歪着,一直流口水,看样是废了。” 季厌一声没吭,他知道是周离榛在帮他出气,除了在床上,周离榛其他时候都很温柔,但只要仔细看就能知道,周离榛温柔的底色前提,是不容人侵犯。 那天他迷迷糊糊睡着了,什么都不记得了,不知道冯石是怎么离开病房的,也不知道周离榛都做了什么,努力回忆想要找点零星碎片,但什么都没有。 丁云还在喋喋不休:“果然疯人院这种地方不能多待,待久了好人也会变疯的,我做到年底就不做了。” 冯石不是什么好人,季厌在心里反驳。 但他同意丁云说的话,在疯人院里待久了,好人也会变疯的。 他就要疯了! - - 被冯石偷走的证件,是周离榛拿给季厌的,装在一个不透明的塑封袋里。 “从冯石那里拿到的,”周离榛把塑封袋放在床头柜上,“他当时就是拿这些东西威胁你的?” 季厌不意外周离榛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也不意外他会拿到这些东西,点了点头,说是。 周离榛坐在季厌旁边,胳膊贴着他胳膊:“你打开看看,里面的东西少不少。” 季厌拉开封口看了看,所有东西都在,哑着声音道谢:“东西不少,谢谢周医生。” “证件是那个保姆拿给你的?”周离榛问。 这些一想就明白的事,季厌知道瞒不住,他始终低着头,视线没有焦距,盯着地板上的缝隙,缝隙重叠出层层虚影,半天之后他才“嗯”了一声。 季厌想到什么,突然抬起头:“冯石,他还跟你说什么了?” 季厌又瘦了,周离榛摸了摸他的脸:“那天我把他带走,他就把东西还了,吓得不轻,只是一个劲儿道歉求饶,别的没说什么。” 说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周离榛又握住了季厌的手,攥在手心里:“别怕,以后没人会再威胁你了。” 周鸿安出院那天,打电话让周离榛去接,周鸿安胳膊骨折,左胳膊还吊着石膏。 住院的这几天,不能抽烟不能喝酒一点荤腥都没有,周鸿安感觉自己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一回去就拉着周离榛要喝一顿,摆摆手让厨师去厨房做饭,回来的路上他们特意从菜市场路过,买了不少菜。 “二叔,晚饭我就不吃了,”周离榛没坐,又说,“医生说了,您还不能喝酒。” “一次没事,”周鸿安瘫在沙发上,不用住院,舒服到呼了好几口气,指着周离榛,“别走,晚上陪二叔喝一顿。” “二叔,我那头真有事。”快到晚饭时间了,他得回去陪季厌吃饭,饭后季厌还得吃药。 “什么事都不如今天晚上的事重要,”周鸿安也不再拐弯抹角,“晚上这顿酒,是专门跟你喝的。” 周离榛还是拒绝:“二叔,我那头真……” 周鸿安瞬间收起笑脸,打断周离榛:“你不会真以为,310病房里就那一个监控吧?” 周离榛本来已经转了半个身,听完周鸿安的话忽地转头,镜片后的眼底瞬间滑过两抹冷色,也不再维持表面的叔侄情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周院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周院长,喊二叔,坐那,”周鸿安又恢复了笑脸,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杀人未遂,看来季厌的症状又加重了,离榛呢,我觉得室外的活动还是取消了吧,药量也得加回来,一天两次,一顿都不能少。” 周离榛坐在周鸿安对面的沙发上,两条腿防御的姿态放着,手搭在腿上,身体坐得很直。 “二叔,季林风如果知道,我以前的研究成果跟数据都不能带回来,您觉得,季林风还会继续投资安康医院吗?” 周鸿安胖脸上笑出来的褶子立马就平了,他也是最近才知道周离榛以前的研究成果带不回来,偏偏这口气他只能咽下去,医院里现在也只有一个周离榛能拿得出手,但听着他这么明晃晃的威胁,那张胖脸气得抖了抖,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周离榛,你敢。” 周离榛身体放松了下来,后背靠上沙发,懒懒开口:“医院财务紧张,当然了,我是二叔这头的,自然替二叔着想,没有特殊情况发生,绝不会故意说给季林风听的。” 周鸿安稳了稳呼吸,勉强压下愤怒,软了语气:“怎么说我们才是叔侄,我们才是一家人,季厌那头,还是你说了算,至于监控内容,我删了就是。” 周离榛趁机开口:“二叔,季厌可以出院了。” 周鸿安冷哼一声,没打石膏的手一摊:“别得寸进尺,大不了你去跟季林风说好了,投资的事我可以另外找人,对了,季厌杀人未遂的监控我也会拿给季林风看。” 周离榛明白了,他这张牌还远远不够分量,坐直了些,笑笑说:“当然还是二叔说了算。” 新的护工路萱一时半会还没找到合适的,她也知道安康医院a区病房没那么容易逃跑,也就不着急这一时半刻。 但她实在想不通,冯石那样的地痞流氓,最后离开安康医院的时候竟然成了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她当然不会相信冯石是在医院里被吓疯的说法,偷偷派人去冯石家问过很多遍,想知道他在医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跟季厌有关,但冯石已经说不出完整的事情经过,只是一个劲儿流口水。 路萱特意打电话问了周鸿安,周鸿安说自己前段时间出了车祸,一直在住院,事情经过也不清楚,路萱再追问,他就随意敷衍了过去。 没有护工,晚上周离榛也没回来,季厌一个人吃了晚饭,他没什么胃口,吃到一半就开始反胃,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个干干净净。 第60章 洗手池里蓄满了凉水,季厌把脸埋在水里,闷了半天才感觉好了一点。 护士按时到病房发了药,季厌也没等周离榛回来,乖乖吃了药,张嘴配合检查。 洗过澡后药效就起了作用,季厌戴好眼罩,安安静静躺在床上。 晚上这顿酒周离榛还是喝了,还喝了不少。 他回310的时候,季厌已经在药物的作用下睡着了,窗帘也没拉。 周离榛拉好窗帘,蹲在床边看了半天。 季厌上半张脸都被眼罩盖着,下半张脸色很不好看,没有血色的白,鼻梁上还出了汗。 周离榛用手指轻轻擦掉,点着季厌鼻头往下滑,最后贴着他梦里依旧抿得很紧的唇,他又想到了入职安康医院后第一次见季厌的样子。 恐惧,防备,厌恶这里的所有。 他知道季厌还在想那件事,季厌最近做什么都心不在焉,心事重就容易上火,嘴角都裂了,给他开了药也不见好。 周离榛从抽屉里找出药膏,又给季厌裂开的嘴唇上涂了一遍,最后贴着他耳朵吻着,说了声“晚安”。 两条腿蹲麻了,周离榛掌心撑着地板站起来,又因为喝了太多酒,身体一晃差点摔倒,想抓床沿,不小心压到了季厌手背。 季厌梦里一疼,哼了两声,周离榛快速收回手,站稳后又小心给他揉了揉。 等到头顶那阵眩晕感过去,周离榛把病房里所有的地方都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最后在季厌衣柜最上面的夹缝里找到了一个针孔摄像头。 摄像头很小,装得很隐秘,周离榛用力一扯就断了,捏碎之后手一扬,直接扔进了垃圾桶里。 第38章 他不配 另一个监控的事季厌不知道,装监控摄像头的垃圾袋早早就被周离榛给扔了。 因为冯石的事,季厌消沉了一段时间,他也成了疯子这个念头始终盘旋在脑子里,不停折磨着季厌。 周离榛想方设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还做了一份针对季厌的心理疏导方案,但当两个人像医生跟患者那样,单独在治疗室里面对面而坐的时候,周离榛终于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失控跟不理智。 什么计划,什么方案,通通都不想要了,他只想抱一抱季厌。 作为一个医生,他面对季厌时,做不到客观理性,他提供的情绪疏导像朋友,像亲人,像爱人,唯独不像个专业医生。 给季厌做心理疏导的事,周离榛拜托给了医院里另外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他只是时刻陪着季厌。 慢慢的心理疏导下,冯石的事被季厌强制性埋了起来,他不能因为一个冯石就把自己永远陷进黑暗里。 每次“我是疯子”的念头一冒出来,季厌就立刻提醒自己,我不是疯子。 他也不能再待在疯人院了,计划还得继续,他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只是季厌的计划好像进了一个不见光的死胡同里,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走,但要他放弃是绝对不甘心的。 再长的雨季也有过去的时候,再浓的夏天也会慢慢褪色。 青绿淡了,败了,染上枯败的黄。 而季厌被潮湿久久包围的心跳却变得越来越快,一开始那潮意跟细丝一样,后来细丝四散扎结,成了蛛网,蛛网又慢慢变密,到了密不透风的极限。 只不过最近那股子裹着心脏的潮湿劲儿松了一点,季厌闻不太出来周离榛身上的味道了,不管是沐浴露的味道还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潮湿味道,都被烟味掩盖了。 “你又抽烟了?” 周离榛一进310,季厌就闻到他身上的烟味了,鼻子里冲了发苦的尼古丁味儿。 周离榛手揣在口袋里,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盒跟打火机,指腹被烟盒的棱角刮了下,听季厌这么一说,立马站在原地不动了。 “味道很重吗?” “有点儿,”周离榛不动,季厌自己走过去,贴着周离榛胸口闻了闻,“周医生最近烟瘾有些重了。” “刚刚跟尹医生在楼下抽了两根。”周离榛走到窗边,开大了窗户,想让窗外的风把自己身上的烟味儿吹散。 温度一天天下降,风也不再闷燥。 太阳快落山了,天边的红霞颜色醉人,淡淡的暖色橙光扑在周离榛脸上,没能把他眼睛里的冷意融化多少。 “尹医生不是戒烟了吗?”季厌也看向窗外。 “偶尔还是会抽两根,压力大的时候。”周离榛转了身,脸朝着季厌,后背倚上窗沿,脑后有风吹过,凉丝丝的。 “周医生的压力大吗?”季厌慢慢往窗边走,站在离周离榛半步远的地方,眼睛盛着夕阳,看着周离榛。 他的问题模棱两可,连季厌自己都不知道,他到底想问的是什么。 周离榛眼睛里有疲惫,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季厌还是能感觉到。 他还能感觉到的是,周离榛有事瞒着他。 有那么一刻,季厌是想过放弃计划的,最近这几天他经常失眠,每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只要一想到他在利用周离榛,心脏上就像绑了秤砣,跳不动了。 这个计划刚开始实施的时候,季厌只想着能离开这里,只想着怎么推进计划,但真到了所有的事情都做了,什么事都发生了,他也不止一次求周离榛带他离开疯人院,周离榛也答应了。 真到了该想他跟周离榛的下一步该怎么走的时候,他才开始恍惚。 周离榛真带他离开之后,他要如何自处,他跟周离榛又该以什么关系继续? 这个问题季厌还没想明白,卑劣感就把他压得喘不上来气,才努力压下去的“我不是疯子”的念头又冒了出来。 其实从计划成型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经成了疯子不是吗? 季厌甚至不敢去看从自己骨头缝里正在疯狂往外生长的敏感触须到底是什么模样,毕竟所有的一切从一开始就套在虚假的罩子里,不管他怎么看,怎么美化,怎么自欺欺人,只觉得刚长出来的触须也是丑陋的,自私,还虚伪…… 不纯粹,是虚假的饥渴,带着想要弥补的心态。 爱情应该是纯粹干净的,没有任何杂质,是他不配。 只不过几秒钟,季厌眼睛里各种情绪闪了一遍,周离榛揣在兜里的手拿出来,在季厌头顶摸了摸,以为他又在想冯石的事,很快就转移了话题。 “你不喜欢烟味,以后我就不抽了,对了,孟经艺下周就要出院了。” 季厌好几天没出病房活动了,也没见着孟经艺,不知道他要出院了,一听这个消息,也顾不上再想别的了。 “真的?他彻底好了吗?” “还是得坚持吃药才行,”周离榛说,“尹医生会定期跟踪记录他的状况。” “出院之后小孟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季厌的眼睛里都是渴望跟羡慕,刚刚冒头的想要放弃计划的想法又一次烟消云灭,“他又能回去拍戏了,真好。” 第二天季厌在活动区的小操场上碰到了孟经艺,孟经艺的状态显然比之前又好了太多,人精神了,记忆力好了,逻辑清晰了,观察力也好了很多。 “小季,你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怎么了?” 第61章 下楼前季厌还特意捯饬了一下,没想到孟经艺一下子就看出来了,季厌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可能是没睡好。” “要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孟经艺拉着季厌,拽着他跟之前一样跑步,“对了,我下周就要出院了。” “我听说了。”季厌跟着他,慢慢提了速度。 “听周医生说的吗?” “嗯。” “你什么时候才能出院?”要出院了,孟经艺一身轻松,跑步速度都快了不少,但他一直配合着季厌的速度,“你如果能出院就好了,我们就能常联系。” 季厌很久没跑步了,几圈下来有些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之前他还能说一句“快了”,现在他不知道快了到底是什么时候。 - - 院长办公室停电招贼的事,季厌是听唐眉说的,这事儿是医院里最新的热点新闻,很快就传开了。 说上周末晚上院长办公室的电闸被人拉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上锁的柜子都被撬了。 周鸿安报了警,但因为走廊监控坏了好几个,查了好几天也没查出个头绪来,而且周鸿安办公室里没有丢失贵重物品,警察那头也就不怎么上心,只提醒他们要定期检查监控,加强安保系统。 季厌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只当个乐子听,心里还冷哼,安康医院的安保人员,看他们这些病人看得紧,外面的贼倒是防不住,一群废物。 只不过那之后,周鸿安总是来310病房,理由是来看看季厌最近怎么样了。 周鸿安还吊着一个胳膊,每次来都努力扮演个和善的长辈,问问季厌最近吃得好不好,睡得怎么样,有没有按时吃药,对医院里的医护工作人员有没有不满的地方或者意见。 周鸿安那张胖脸太恶心,但季厌还是忍着脾气没发作,他现在不能跟以前一样那么冲动,毕竟周鸿安是院长,他如果想整他,真是易如反掌。 哪怕周离榛在,也不一定能护得了他,周离榛再怎么说也只是这家医院里的员工而已。 周鸿安连续来了好几天,头两次季厌还忍着膈应应付两下,后来干脆躺在病床上装睡,不搭理周鸿安。 周鸿安也不管季厌是不是在睡觉,自己坐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自言自语。 两天虚伪的关心之后,周鸿安就开始了正题。 “对了,最近医院里的事你听说了吧,我办公室招了贼。” “虽然没丢什么贵重东西,但是我柜子里有一份很重要的监控录像丢了。” 监控录像四个字被周鸿安咬得极重,但他不知道季厌压根儿不知道310病房里还存在另外一份监控的事。 “周末晚上,也就是我办公室招贼的那天,周医生在哪,你知道吗?” 季厌彻底听明白了周鸿安是什么意思,他是怀疑周离榛是那个撬他办公室的贼,可是周离榛为什么撬院长办公室?院长又为什么怀疑周离榛? 季厌想不明白,但周末那天晚上,周离榛从他这里离开得确实比平时要早,平时周离榛都是等他上床躺好之后才走,那天他刚洗完澡,周离榛就说还有事先走了。 不想回答周鸿安的问题,季厌继续装睡。 周鸿安看季厌一直装睡,耐心一点点耗尽,声音不再温和,调子都高了。 “季厌,在医院里好好待着,别成天想一些有的没的,也别想着逃跑。” “我跟你爸爸是多少年的朋友了,你也管我叫声周叔,你爸还能害你不成?” “都是为了你好……” 听周鸿安说话季厌只想吐,直接抬起一只手臂盖在自己耳朵上,周鸿安还在没完没了地说。 “别以为你跟周离榛的关系别人都不知道,整个医院都知道。” 捂着耳朵听人说话,声音隔了一层,周鸿安的声音变小,也变得模糊。 周鸿安还在继续,几分钟后,季厌猛地睁开眼,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周鸿安的话茬儿顿在半截上,不知道哪一句惹得季厌反应那么大,原本坐在餐桌边,直接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病床边。 季厌也从床上下来,赤着脚踩着地板,上下打量着周鸿安。 关于失忆前后的那个梦,季厌始终梦不完整,刚刚他捂着耳朵听周鸿安说话,就像隔着门板一样,周鸿安的声音突然就跟梦里威胁路萱的那个男人的声音对上了。 怪不得他一直觉得梦里那个的男人声音他听过,但又无法跟任何一个他认识的人对上号,是他忽略了周鸿安。 再看周鸿安的体型,矮,胖,秃头,活脱脱一个石头墩子。 所有的信息都对上了,梦里那张被马赛克糊了好几层的男人脸也有了轮廓,渐渐跟周鸿安重合。 是周鸿安。 第39章 离开疯人院(一更) (一更) 周鸿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季厌,眼珠子一转,试探着问:“你是不是想起什么来了?” 季厌知道,自己现在绝对不能在周鸿安面前暴露太多,快速敛了眼底的情绪,把话题拽了回来,眉不耐烦地拧着,开口说话也很冲,跟他之前一样。 “周院长,你三天两头就往我这儿跑,没完没了地试探我,我现在连觉都睡不好了。” “你既然怀疑周医生是那个贼,就拿出证据来,警察不是在查吗?我整天哪里都不能去,我知道什么?别在我这里耗时间了。” “还有,这间病房里没有别人,你就别在我面前装什么和蔼长辈了,不过是我爸跟他的小老婆让你关着我罢了,我反正又跑不了,你不用那么听我爸的话。” 季厌三言两语,把问题的重点抛回了季林风头上,自己之所以被关在疯人院里,是因为季林风在遮家丑,把精神病的儿子关起来罢了。 而周鸿安,不过是听季林风的话拿钱办事儿而已,这一切都是季林风的问题。 那天之后周鸿安确实没再来过310病房,季厌心里的想法却是发生了变化,他之前只以为,是路萱想把他这个眼中钉扫出家门,给自己的儿子铺条无障碍的通天大路,而季林风又刚好不在意他这个儿子。 周鸿安不过是那个拿钱办事儿的人,路萱跟季林风给他钱,周鸿安就昧着良心往他头上扣精神病的帽子。 但现在不一样了,钱可能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周鸿安一直握着什么把柄勒索路萱,正好被他无意间偷听到了,他又恰好跟季成瑞摔下了楼梯,这两人合伙设局,把他关进了精神病院。 至于周鸿安勒索路萱的原因,季厌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路萱是两年多前跟季林风结婚的,之前她一直都是季林风养在外面的小情儿,而周鸿安跟季林风是认识几十年的老朋友,路萱跟周鸿安之间又会有什么交集呢? 想来想去,季厌也就想到了一种可能性——路萱跟周鸿安之间有一腿。 但是一想到路萱的模样跟审美,再想想周鸿安那个石墩子成精的模样,怎么都不觉得他俩之间会发生点什么。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那又会因为什么呢? 为了彻底想起来他滚下楼梯之前偷听到的谈话内容,季厌经常强迫自己睡觉,强迫自己去做梦,强迫自己去回忆那天的事。 第62章 结果适得其反,季厌不仅什么都没想起来,每天晚上还噩梦不断,一个接着一个,明明睡得很早,睡得时间也很长,但梦里一口气都喘不动,每天早上一睁眼脑仁就发疼到乱叫,白天也是昏昏沉沉没有精神。 周离榛很快就发现了季厌精神不振,不是走神儿就是发蒙,问出季厌试图控梦的时候,很严肃地跟他说明了控梦的危害,禁止他晚上再控梦。 为了让季厌睡好,每天晚上睡觉前,周离榛都会给季厌按摩按摩头,让他在完全放松身体跟大脑的情况下慢慢入睡。 季厌闭着眼侧趴在床上,周离榛大拇指摁在他的太阳穴上,顺着穴位一下下绕过头顶,一直摁到颈后,按摩的力道不轻不重。 确实很舒服,季厌每个细胞都是舒展开的,周离榛的气息像软软的云一样包裹着他。 有时候太舒、服了,季厌鼻子里还会哼哼两声。 季厌是舒展了,周离榛却舒展不开,季厌哼一声,他身体就跟着紧绷几分,明明给季厌按摩不需要多少力气,但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了汗。 “周医生以前学过按摩吗?”季厌迷迷糊糊问,“感觉你不像新手。” “以前跟一个老中医学过一点推拿跟经络按摩。”周离榛按摩得很认真,摁完了季厌头顶的穴位,又顺着他的脊骨往下,有些穴位是重点,摁好了能快速消除疲劳。 “对了,院长办公室里丢的东西,是你拿的吗?” “是我拿的。”周离榛一点都没犹豫,回答得很干脆。 季厌清醒了几分,半睁开眼,扭着脖子去看半跪在床上的周离榛,都被他的坦诚给弄笑了:“你拿了什么东西?” “一份监控。” “什么监控?” “很重要的监控。”周离榛不摁了,跟季厌对视着。 因为按摩得太舒服了,季厌的眼神还有些飘,他在等周离榛继续说,但周离榛只是看着他,他不说,季厌也就没追问,先移开了视线,闭上眼继续享受周离榛的按摩服务。 “继续……没想到周医生还会溜门撬锁。” “我会的东西还很多。” 季厌趴在枕头上,笑得肩膀在抖:“周医生还会什么?” “以后你就知道了。” “行,我等着。” 周离榛没说的是,他拿回的那份监控里,有他们在这间病房里的各种视频,包括做的时候。 他不允许那些视频流出去,他问周鸿安要过,周鸿安不给,他就只能另外想办法了。 他一开始也不知道会那么顺利,周鸿安办公室跟保险柜的密码竟然那么好猜,是他在周鸿安抽屉里发现的那张合影背后的数字。 而照片里的那个女人,周离榛也知道是谁了。 周离榛越来越忙,待在310房间的时间变少了,但晚上是一定会来的,陪季厌一起吃饭,看着他吃完药,等他睡了之后再离开。 他们也不再跟以前一样,单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腻在一块儿,周离榛最近一直都很克制,两人很久没再做过。 以前季厌总有种感觉,他觉得自己早晚会死在周离榛身下,但最近,周离榛身上的潮水好像在退。 季厌一直在想周鸿安的事,一时之间也没仔细琢磨周离榛身上的变化到底因为什么。 - - 孟经艺出院那天,特意来跟季厌告别,跟孟经艺一起来的还有尹州,尹州今天没穿白大褂,左手拎着俩大包,右手还拖着一个大行李箱,风风火火就进了门。 尹州把东西一放,直起腰呼了口气,扫了两眼就直奔站在窗边的周离榛,跟他说话去了。 季厌给孟经艺搬了张椅子让他坐:“你自己出院吗?有没有家里人来接你。” “我姐在外省出差呢,本来她今天要来接我的,但是飞机晚点了,下午才能到,”孟经艺坐下之后,视线挪到站在窗边的尹州身上,“尹医生一会儿送我回家。” “有人送你就好。”季厌也看向窗边,不过他的视线是落在尹州旁边的周离榛身上的。 窗边的俩人虽然在说话,但注意力都在那两头上。 尹州听他们在聊自己,扭头笑着指了指立在旁边的大行李箱:“我也趁机申请了休假,半个月,好几年没休了。” 周离榛问他:“休假什么安排,出去玩吗?” “我还没打算,”尹州挠挠头,“我这人一直都没什么计划,先好好睡几天再说,想出去的话后面再出去。” 季厌也问孟经艺:“那小孟呢?出院之后什么安排?” “我也是先睡两天,调整下身体状态,”孟经艺笑,“我经纪人给我争取了一个电影剧本,月底去试镜,剧本我看过了,很不错。” “加油小孟,”季厌听着特高兴,“别埋没了自己的天赋,你就应该在荧幕上。” “好长时间没演戏了,只是个小角色。”孟经艺有些不好意思。 “小角色怎么了,”尹州插了一嘴,“好几个大影帝,那谁谁谁,不都是从跑龙套的小角色开始的。” 季厌也接了话,掰着手指头,举例了好几个熟悉的大明星:“尹医生说得没错,他们也都是从小角色开始,你之前挑过大梁,这次不过是先从小角色过渡一下。” “我还是有点担心……我的病,”孟经艺声音压了下去,“剧本我看过了,只是记台词的速度,没有之前那么快了。” 季厌拍拍他肩膀:“一遍记不住就多背两遍,而且有尹医生在呢,不要怕。” 季厌一句无意的话,病房里的氛围突然变了,孟经艺抬头看向尹州,尹州跟他快速对视一眼,之后眼睛四处乱瞟,他都忘了跟周离榛刚刚说到哪里了,鼻子里嗯了声,应了季厌的话,扭头又跟周离榛随意扯了个牛头不对马嘴的话题。 孟经艺走之前,给季厌留了自己的手机号码,季厌藏起来的手机还不能拿出来,让周离榛帮他暂时存一下。 周离榛存好号码,给孟经艺拨了过去,孟经艺也存了周离榛的手机号,备注是周医生。 两个人一走,季厌就往周离榛身边凑:“小孟跟尹医生,他俩……” “你看出来了?” “看出什么来了?”季厌压根儿没往那方面想,本来是想问他俩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儿了,“我就是觉得他俩之间的气氛,怪怪的。” “尹医生选择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休假,大概率是不放心小孟。”周离榛说。 “尹医生确实很负责,”季厌还是没反应过来,想起当初误会尹州就是孟经艺嘴里的那个先生,还给他扣上了死渣男的帽子,在心里好一通骂,现在想想还怪不好意思的,“他确实是个好医生。” “嗯,”周离榛鼻子里应了个声,突然抬手捏起季厌下巴,“不像我,根本等不到你出院。” 季厌下巴被捏着,痒痒的,反应就有些迟钝,好半天之后才明白过来周离榛这话的意思。 他眨眨眼:“他俩?” “嗯,”周离榛手指又捏了捏季厌嘴角,“就是你想的那样。” -------------------- 今天还有一更宝子们 第63章 第40章 离开疯人院(二更) (二更) 孟经艺出院之后,季厌的心思也跟着他飘了出去,想离开疯人院的念头达到了又一个巅峰。 晚上洗过澡,季厌没立刻上床躺下,打开唱片机听着音乐,坐在桌边发呆,脑子里虚虚实实想些有的没的。 他幻想自己跟香妃一样,变成了一只蝴蝶飞走了。 哪怕不是蝴蝶,变蚊子变甲壳虫变蚂蚱变蚂蚁都行,只要自己能从窗外的钢丝密网里飞出去或者爬出去。 只要能离开这里,怎么都好。 从幻想中抽离,季厌看向坐在他对面的周离榛,自从他知道了勒索路萱的人是周鸿安之后,季厌就越来越等不了了,能帮他的只有周离榛,也只有周离榛。 周离榛握着手机正在跟人发信息,手指不停敲着屏幕,鼻梁上的眼镜在脸上投下一片暗影。 白大褂从桌子底下被揪住的时候,周离榛敲屏幕的手一顿,他不知道季厌是什么时候蹲下去的。 “周医生,”季厌蹲在他腿边,仰着温顺又诱人的脸,眼睛里水蒙蒙的,“你还在忙吗?” 周离榛捏紧手机,最后直接甩在桌子上,掌心贴着季厌脸颊,用力蹭了蹭:“怎么了?” “我就是有点儿羡慕小孟跟尹医生,”季厌脖子一转,张嘴在周离榛虎口上叼了叼,“羡慕他们自由了。” “你也快能离开了,”周离榛知道他在着急什么,“再等等。” 周离榛说快要离开了,但季厌等不了,咬上周离榛手指:“周医生,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周离榛发麻的手指一点点膨胀,深吸口气:“你说我们是什么关系,就是什么关系。” “我们什么都做了,算正经的恋爱关系吗?”季厌引导着话题。 “你觉得算吗?”周离榛摘了眼镜,那双眼睛又深又沉,也有迷乱。 “算,”季厌没有犹豫,“当然算。” 关系确定了,季厌才能更有理由提自己的要求。 周离榛说了不抽烟,但兜里还是揣着烟盒跟打火机,叼了一根烟点了火,第一口下去就抽了小半截,冒红火星子的烟纸被一点点吸尽,灰色烟灰聚了一大截,颤颤巍巍挺了两秒钟,最后都落在了白大褂上。 季厌蹲在桌子底下,自始至终都抬着眼,眼眶越来越红,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观察着周离榛的反应。 除了那回,季厌很少这样,还是生涩,不得要领,用着最直接的蛮劲儿。 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周离榛夹烟的手贴着季厌头发,想抓,但还是忍住了,只是用烟蒂在他眼尾上擦了擦,像在蹂躏一个脆弱的布娃娃。 “再吞一吞……”云里雾里,周离榛眯着眼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头皮一阵阵发麻。 缭绕的烟雾在季厌满红的脸颊上晃晃荡荡,此刻的季厌艳的扎人眼,鼻梁上沁出了汗,周离榛夹烟的手指从他眉心一直滑到鼻尖,收回手指之后舔了舔。 咸的,还带着烟的辛涩味。 心跳砸下去,烟雾还在往上升,那股不真实的感觉又来了。 但眼底的季厌是有温度的,能摸到,也能碰到,不再隔着屏幕。 那张平时什么都不做安安静静的唇是有肉感的,现在像突然绽到最大的花儿一样,被撑薄了。 最后烟柱都烧完了,周离榛手指还夹着被他快咬烂的烟蒂。 季厌抓着周离榛白大褂,偏头咳嗽了好半天,用手背擦了擦沾了白的嘴角,喉结不停在动,所有的都咽了下去。 喉咙涨疼,舌头也是麻的,季厌张嘴试图说话,一开始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好不容易出声了,也哑得挠人,一句一句急切地往周离榛耳朵里钻。 “周医生,我爱你。” “我等不了了,带我离开疯人院吧。” “只要带我离开这里,你想做什么都行。” 周离榛把季厌抱起来,手指贴着他的喉结,揉了半天才说:“好,我带你离开,就这几天了,好吗?” - - 自打办公室被撬,监控视频丢了之后,周鸿安每次看见周离榛都没什么好脸色,更气的是,华京医院的人竟然明目张胆到直接来安康医院挖人。 华京医院的人还跟周离榛在食堂吃了顿饭,这事儿被周鸿安知道了,当天晚上就把周离榛叫去了自己院子,做了一桌子菜,又把他留下了。 周鸿安说来说去,无非围绕着两件事,一是季厌,另外一个就是华京医院。 关于季厌,周离榛没什么好跟周鸿安说的,至于跳槽,也直截了当说了自己不会跳槽。 “我当然知道你不会跳槽,”周鸿安一副什么都知道了的表情,“不管是多大的医院,多好的待遇,你都不会跳槽,因为安康医院里有季厌。” 周离榛索性承认了:“是,因为这里有季厌。” 周鸿安往前坐了坐:“离榛,你跟二叔说个实话,你当初来安康医院,是不是也是因为那个季厌?” 周离榛没说话,周鸿安又问:“那个监控你看过了吧,有没有什么想法?” “什么监控?”周离榛假装听不懂,只是夹菜吃。 周鸿安举着酒杯闷了口酒,笑得意味不明:“除了你俩做的好事儿之外,我劝你再好好看看监控里的季厌吧。” 没能在季厌吃药时间按时回去,这次周离榛也不着急,今晚值班的护士是唐眉,他来之前已经跟唐眉说好了,晚上如果回不去,季厌的药就先放在护士站,等他回去之后再拿给季厌吃,唐眉也答应了。 周离榛吃过饭就要走,周鸿安没再留他,还特意送他出了门,推了他一把,让他赶紧回去看看。 周鸿安喝多了,站在门口一直往a区病房方向看,像是在期待一出好戏。 周离榛有种很不好的预感,加快脚步离开,后来直接往回跑。 从周鸿安院子跑回a区用了五分多钟,两部电梯都停在8楼,周离榛直接从楼梯往上跑,心里越来越慌乱。 这个点各个病房的人都应该睡了,走廊尽头聚了好几个人,都是穿着制服的医生跟护士,有人喊去叫周医生,有人喊去拿镇定剂。 周离榛眼皮重重一跳,路过护士站,往里看了眼,没有人,唐眉也不在。 310病房里一片混乱,季厌站在窗边,疯了似的在砸那个他很喜欢的唱片机。 病房里的凳子椅子都倒了,反应快的护士正在把凳子椅子各种危险品往病房外拖,那些书也被季厌砸了一地,那本《演员的自我修养》被他撕碎,满地满床的纸屑,衣柜门大开着,里面的衣服扔得到处都是,还有一件白衬衫挂在窗缝里,被风吹得乱晃。 “周医生,你可算来了,10床的症状好像又加重了,晚上吃过药之后一直在闹。”说话的是晚上的值班医生赵伟,看起来有些头疼。 周离榛也顾不上去问唐眉,他刚刚路过护士站的时候,分明看见了台面上放着一个纸包的药粒,说明药不是唐眉给季厌吃的。 季厌头发都是湿的,一捋捋贴着脸,双眼通红里面都是红血丝,已经不认人了,嘴唇一直在动,念念有词,但周离榛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第64章 “季厌,别怕,我回来了。”周离榛慢慢往季厌身边走。 季厌完全没有反应,又在被砸的稀碎的唱片机上踩了几脚。 值班的医生赵伟离季厌更近,张开手臂想去摁季厌,但季厌力量惊人,一下子就把他推开,赵伟踉跄了几步,扭头喊周离榛帮忙。 “我们要摁住他,给他打一针镇定剂,他现在是躁狂发作。”赵伟说。 “周医生回来了,”唐眉还在试图跟季厌好好说话,“季厌,你看看,是周医生回来了。” 周离榛看出季厌不正常,他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他猜他晚上吃了不该吃的药。 看着季厌现在的样子,周离榛只有后悔,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正规方式,一定要想着正大光明地把季厌带走,为什么一定要跟周鸿安正面对着干,为什么当初不直接把季厌带走。 心脏一阵阵发抽地疼,周离榛恨不得直接把安康医院炸了才好。 这个鬼地方,这个鬼地方。 但现在不是愤怒的时候,周离榛让自己冷静下来,伸手想去拉季厌,但季厌的力气出奇地大,身上的疯劲儿让他的反应也很快,一下子就挣开了周离榛圈过来的手臂。 周离榛其实没用多大力气,他怕伤到季厌,已经拽到季厌衣角了,最后季厌还是从他手心里滑走了。 “我是周离榛,季厌,我们冷静一下,你看看我。”周离榛试图跟他说话,想唤醒季厌。 “我不是疯子,你们凭什么关着我,我不是疯子,”季厌尖着声音吼,“你们都想害我,你们一个个都想害我,我要离开,我要离开这里。” “我带你离开,”周离榛赶紧说,“我现在带你离开这里。” 季厌什么都听不进去,抱着耳朵开始尖叫,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唐眉,去拿镇定剂。”周离榛扭头催。 “陈璐已经去拿了,”唐眉都快哭了,“她应该马上就要来了。” 季厌乱跑乱砸,赵伟围着他抓,周离榛则是担心季厌会受伤,动作小心再小心。 季厌为了躲开赵伟抓他的手臂,后腰不小心撞到了床脚,疼得他一下子脱了力,赵伟不管季厌会不会受伤,瞅准机会,直接扑上去把季厌摁在了地上。 周离榛一把掀开赵伟,拖着季厌后颈跟腿把他抱了起来。 护士陈璐拿来了镇定剂,但季厌躺在床上一直在挣扎,根本无法下针。 周离榛知道,现在语言没有任何作用,他让其他几个人摁住季厌的身体。 季厌哪怕再有力气也没用,一个人抵不上一群人,有人摁着他两条腿,有人摁着他胳膊,有人压着他胸口。 他快喘不上来气了,只能张着嘴大口大口呼吸,往肺里灌气,摁着他胸口的手好像被人拍掉了,没有那么疼了,呼吸稍微顺畅了一点。 眼睛被眼泪糊住,淌出一层又很快聚了一层,他想,怎么他身体里这么多眼泪,怎么就流不干呢? 他想看看周围摁着他的到底是什么人,他想看看那些魔鬼长什么样。 隔着模糊的眼泪,季厌有了些意识,但他只认出了周离榛,是周医生来了。 “唐眉,打镇定剂。”周离榛说。 皮胶管勒住手臂,冰凉的消毒棉球在手臂上擦了擦,季厌想动胳膊,但被人死死压着,他动不了。 给谁打镇定剂? 季厌反应很迟钝,是给他吗? 周离榛也跟那些人一样,要给他打镇定剂。 可他不是疯子。 镇定剂很快见了效,季厌慢慢不再挣扎,双眼微微眯着,脖子小幅度左右晃着,瞳孔涣散没了焦距。 周离榛一直握着季厌手,擦着他脸上的眼泪,等到季厌闭上眼睡了,他一一扫过身后穿着制服的脸:“晚上是谁给季厌吃的药?” 周离榛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新来的护士陈璐被他吓得一哆嗦:“是,是我,我。” “谁给你的药,谁让你给他吃药的?” “是,是是是院长给我的,院长中午直接把药拿给我的,”陈璐往后退了两步,“说是重新给季厌调整了用药,让我晚上的时候单独拿给他吃。” “吃了什么药,吃了多少?”周离榛声音里夹着刀子。 陈璐支支吾吾说了几种药名跟药量,都是精神类药物,周鸿安把剂量正好卡在最大的用药量上,但又不至于发生死亡或者休克之类的医疗事故,不管谁来了,他都有合理的理由,对于那些长期服用精神类药物或者症状严重的精神病人来说,这么用药没有太大问题。 但周离榛知道,季厌不行。 唐眉压根儿不知道陈璐给季厌拿药的事,她晚上给其他病房发完了药,因为周离榛没回来,她干脆没去310病房,把季厌晚上要吃的药装在纸包里,就放在护士站,也没留意到陈璐去了310病房,还给季厌吃了药。 陈璐缩着脖子,周离榛摘掉眼镜捏了捏眉心,他知道陈璐只是护士,她只是听院长的话而已。 “你们都出去吧。”周离榛摆了摆手。 赵伟也不想处理突发的麻烦事儿,既然季厌的主治医生在这里,他说了两句就走了。 唐眉没走,站在病床边:“周医生,抱歉,晚上我……” 周离榛握着刚洗的毛巾,正在仔细给季厌擦脸:“我知道不是你的错,是我的错。” 给季厌擦完脸,周离榛又让唐眉给季厌抽了血去做化验,其实他心里有数,化验结果还没出来,他就开好了给季厌注射的药,还有后面需要吃的药,大概是两周的用量,开好药单他又让唐眉去拿药。 化验结果跟药唐眉同时拿回来了,周离榛先看了眼化验单,折了折放进装药的袋子里,又把药袋扎好,装进旁边的行李箱里。 唐眉问他:“现在不给季厌注射吗?” “现在不注射。” 周离榛已经收拾好了季厌的东西,所有证件,珍珠项链,还有那些大胆的衣服,行李箱立在病房里,像是尹州那天来的时候一样。 他让唐眉在病房里看一下季厌,自己先把行李箱拎下楼放进车里,不敢耽误时间,快速折回病房。 周离榛给季厌穿上袜子,换了条厚一点的长裤,扶起昏睡过去的季厌,给他身上加了件外套,又扯了件大衣盖在他身上,捂着季厌的头跟脖子。 入秋了,晚上的风有些凉,季厌刚刚出了不少汗,如果出去碰了风,很容易生病感冒。 周离榛做这些的时候,唐眉就在旁边看着,也不问他到底要做什么,其实她已经猜到了什么。 把季厌严严实实包好,周离榛抱起他,看向唐眉:“明天如果有人问你,你就说,以为我带季厌去了9楼,他们不会为难你。” 唐眉愣了愣,反应过来后先去给周离榛开了门,站在门口说:“恐怕他们想为难我也没有那个机会了,今晚是我值的最后一个班,明天上午的飞机,我去欧洲度假。” “谢谢,假期愉快。”周离榛对着唐眉点点头,抱着季厌大步离开了病房。 去他妈的一切,他现在只想带季厌离开。 -------------------- 今天长长啦,离开疯人院后,就是文案的后半段啦~ 第65章 宝子们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呀,鞠躬感谢…… vb:久陆久陆,来耍~ 第41章 周离榛知道他在利用他 走廊上跟护士站都没人,医生值班室的门半阖着,里面叽叽喳喳各种声音从门缝里传出来,周离榛路过的时候听了几耳朵,说的还是刚刚310病房里的事。 “陈璐,你不用放在心上,”说话的是赵伟,“这事儿不怪你,是院长让你给10床换药的,他有问题去找院长说,怎么都找不到你头上。” “我,我我就是害怕,周医生刚刚那样,像是要把我吃了,太吓人了。” “他俩都挺吓人的,”赵伟呵了声,“那俩看着都像疯子,都疯了。” “他们俩,那什么……是真的吗?”陈璐虽然刚来,八卦倒是听了不少,被人一安慰,也顾不上害怕周离榛了,话题转得也是快。 “看刚刚的样,肯定是真的啊。”有人说。 第一道门是唐眉开的,第二道门,第三道门,周离榛是用工作卡刷开的。 下到一楼往门外走的时候,周离榛还是被人拦住了,是值班室的保安老李。 “周医生,这么晚了你去哪儿啊?” 老李手里还攥着烟跟打火机,身上披了件外套,看样是要出去透气抽烟。 他问完,才发现周离榛不光自己,他怀里明显还抱着个人,但那人头跟脖子都被衣服盖着,就连脚都包得严严实实,一点儿缝都没露出来,他看不出来是谁,只能从体型判断大概是个男人。 老李夹烟的手一指:“周医生抱的是谁啊?” “我朋友,”周离榛面色如常,声音淡定,丝毫看不出异常,“今天下午来找我,在楼上睡着了,我送他回去。” “裹这么严实。” “晚上有风,怕着凉。” “晚上是起风了,凉飕飕的。” 老李没往别处想,白天也不是他值班,晚上6点多他才来,扫了眼桌上的登记册,白天来探视的家属都会登记,满满登登记了大半页纸,他也没仔细看都有谁来了。 平时周离榛人很随和,跟他们这些保安关系也处得很好,周离榛这么一说,老李根本没怀疑,还笑着给他们推开大门:“慢点啊,这大半夜的,明天就是周末,能休息了吧。” “是啊,明天能休息一天,”周离榛紧了紧盖在季厌头顶的衣领,抱着他走出去,“晚上辛苦啊,又要值大夜班了。” “嗐,都一样。” 老李把烟叼进嘴里,一出门就迫不及待给自己点上火,跟着周离榛走了两步,他又掏出兜里的烟盒,他兜里的烟还是周离榛前两天给他的,抽出一根要给周离榛。 周离榛把怀里的人往上一抬,笑着说:“我就不抽了,倒不出来手。” 老李又把烟盒揣回兜里,站在墙边,还招招手说了句“路上注意安全”。 把季厌放在副驾,给他系好安全带,周离榛紧绷的后背才慢慢松懈下来,找出一个口罩给季厌戴好,大衣又往他头发上盖了盖。 周离榛把车开到大门口,大门口的门卫保安也出来了。 周离榛跟门卫保安也熟,年纪很小,他们都叫他小罗,他把车窗降下一半,从兜里掏出盒烟,递出去拿给小保安。 “小罗,拿着……” “周医生,这天天拿你烟抽,”小保安嘴上这么说,手上还是接了过去,“谢谢啊。” 这个小保安更能聊,问周离榛这么晚了去哪儿,周离榛说有事出去一趟,晚上约了朋友。 小保安往副驾扫了一眼,副驾上的人看着面生,脸上戴的口罩罩住了下半张脸,衣服跟头发又遮住了上半张脸,只能看出眼睛闭着,看样是睡着了。 他还想细看到底是谁,周离榛身体往方向盘上一倾,挡住了小保安的视线。 “小罗,有点赶时间,麻烦帮我开下门吧。” “好嘞。”小保安跑回保安亭,摁了开门键。 又宽又高的大铁门缓缓打开,吱吱呀呀声有些刺耳,周离榛握紧方向盘,一脚油门下去,车身擦着门边就开了出去。 保安咬着烟,还嘀咕一声:“这么着急啊。” - - 周离榛直接把季厌带回了老宅,乐谷冬刚回来住过,家里也还很干净,他把季厌抱到自己卧室,给他挂上吊水的时候已经11点多。 季厌昏睡了几个小时,睁开眼后很长时间才找回自己的意识,五感一点点回笼。 第一感觉是疼,浑身都在疼,像是天上下刀子只往他一个人身上扎。 第二感觉是头顶天花板上的灯很陌生,不是310病房里晚上也会一直亮着的白色长条灯,是几何图案交错设计的吸顶灯,没有光。 这是哪里? 季厌艰难地转了转脖子,眼珠跟脑仁也跟着晃,整个人像是被塞进洗衣机滚筒里在甩水,胃里一阵翻涌,视线里的一切都被切割成一小片一小片,等他强压下想吐的感觉,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是个陌生的房间,房间很宽敞,摆设很简单,只有床头一盏小夜灯亮着,他身上盖着的是蓝色被子,床单枕套还有窗帘都是蓝色系,但不是医院里的蓝白条。 只有床头立着的黑色行李箱眼熟,是他的行李箱。 不是310病房,不是9楼周离榛的休息室,不是他原来的房子,不是季林风那边的老宅,不是他熟悉的任何地方。 手臂跟手背都传来刺痛感,季厌抬起胳膊,手臂内侧有一片淤青,手背血管上贴了两条医用胶带,看起来刚扎过针。 为什么扎针,他在哪里,他到底怎么了? 季厌捂着头想了半天,最后的记忆是晚饭后,一个护士进他病房给他发药,不是平时的两粒,是一大把药,各种颜色都有。 他抗拒了十几分钟,那些药看着很恐怖,光那个数量就很难咽下去,他想跟平时一样,等着周离榛回来之后再吃药。 护士不耐烦了,说是院长给他调整了用药用量,必须看着他吃完才行。 最后他没能等回周离榛,在护士想叫人强制给他喂药的时候,他只能接过那把药,仰头扣进嘴里,喝了整杯水才把扒在嗓子眼儿上的药粒吞下去。 再之后的事他都不记得了,很混乱,头疼,天旋地转,无比烦躁,身体里有一股无名火,窜得他每个细胞都要爆炸了一样,所有记忆都被打成了碎片,蒙太奇手法一样,拼接,碰撞,一幕磕着一幕。 身体里的火一定要发出来才行,不发出来季厌觉得自己会死。 病房里所有东西瞬间变得十分碍眼,他只想砸了,砸了这里的一切,砸烂这个世界,然后离开疯人院。 季厌不知道那些碎片是梦还是什么,他想不起来完整的因因果果前前后后。 哪怕现在有了知觉跟意识,头跟身体也是轻飘飘,刚刚还是在洗衣机甩水,现在又像被麻绳高高吊了起来。 季厌闭上眼,捂着头痛苦地呻、吟。 听到房间里的动静,在客厅里抽烟的周离榛立马掐了烟头,推开卧门进去。 “醒了?”周离榛看看时间,凌晨4点,“喝水吗?” 季厌手指撑着太阳穴,眨眨酸胀的眼睛看向走进来的周离榛,闻到周离榛身上的烟味,感受到周离榛的呼吸了,他才彻底有了实感,一把抓住周离榛的胳膊。 第66章 “这是哪里?” “我家,我带你离开医院了,”周离榛弯腰,手心扣着季厌后脑揉了揉,“感觉怎么样,难受吗?” 季厌只听到了前半句话,周离榛带他离开医院了,脑子里又是嗡一下炸出团白花。 周离榛出去倒了杯水,季厌懵懵地接过去猛灌了两口,温热的水流滚到胃里,却长了刀子,搅着他的胃。 想吐,季厌大脑甚至都没反应过来,恶心感冲到喉咙上,季厌头一歪,半边身体挂在床沿上,哇一声直接吐在了地毯上,手里的水杯也掉了,没碎,但水淌了一地。 周离榛赶紧弯腰给他拍了拍背:“难受是不是,我们先不喝水了,才4点多,再睡一会,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 周离榛又从床头抽了两张纸巾,给季厌擦了擦嘴角。 “抱歉,把你地毯弄脏了,”床单上也沾了呕吐物,季厌盯着那些东西,眼皮一直在跳,声音又哑又低,“床单也弄脏了。” “没事儿,一会儿我把隔壁卧室收拾出来,我们去隔壁卧室睡觉,”周离榛又抽了张纸给季厌擦了擦脸,“明天天亮之后还得给你挂两瓶吊水才行,你先往里躺躺,休息下,我去收拾下隔壁。” 季厌其实没听进去周离榛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挂水,他眼睛里都是脏了的地毯跟床单,他只想收拾一下。 但身上没有力气,周离榛一走,他想翻身下床,却直接摔了下去。 周离榛已经走到卧室门口了,听到床边咚地一声,转身想捞季厌已经来不及。 季厌手心手肘摁在自己吐的那摊泛着酸味儿的污物上,恶心得他又哇一声吐了出来,这次还吐了自己一身。 “抱歉,抱歉……”季厌脑子里嗡嗡响,一边用手擦地板,嘴里还不停说着“抱歉”。 周离榛把季厌抱到旁边干净的地毯上坐好,蹲下去哄他:“季厌,真的没事儿,你先别动,这些我来收拾,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息。” 周离榛的声音被包在一层薄膜里,季厌实在听不清,他吐得眼睛耳朵都不好使了,反应变得很迟钝,挣扎着说了一句:“我好恶心,我想去洗澡,我好臭。” 周离榛打横把季厌抱进浴室,季厌能站稳后,推着周离榛要他先出去。 “我自己洗就行。” “你自己不行,我帮你。”周离榛不放心,怕季厌摔着自己。 “我自己来,”季厌又推了他一把,指着外面,“地毯,床单,都脏了,得清理……” 周离榛知道,因为药物造成的神经系统紊乱,季厌现在的执拗劲儿是副作用症状,不先收拾干净地毯跟床单不行,他说了句“我来弄”,又嘱咐他一句“需要什么喊我”,然后才转身出了浴室。 季厌穿着衣服站在水龙头下,等到衣服上的呕吐物冲干净了,才脱了身上的湿衣服。 这个澡他洗了很长时间,周离榛擦完地板,换了床单,一直在浴室门外等着。 只有水流声,周离榛拧了下门把手,门锁着,他敲了敲:“季厌,还在洗吗?” “在洗,马上就好。”季厌回过神儿,又漱了好几遍口才关掉水龙头。 周离榛又敲了敲门:“里面架子上有干净的浴袍,你先穿着,明天我再去给你买换洗衣服。” 季厌行李箱里的换洗衣服,昨晚他在病房里砸东西的时候都弄脏了,已经不能穿了。 季厌穿着浴袍出来,手里还握着一团拧过水的湿衣服,周离榛接过去,转身扔进了洗衣机里。 卧室地毯跟床单虽然弄干净了,但季厌还是被周离榛带到了隔壁卧室。 重新躺回床上,太累太困,这次季厌什么都没想,直接闭上眼睡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厌是被手机震动声吵醒的,胳膊在床上摸了摸,两边都是空的,最后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一把抓了过来。 季厌擦了擦眼睛,是周离榛的手机,来电显示周鸿安。 看着屏幕上那三个字,周鸿安的脸同时蹦出来,季厌一下就醒了个透。 周鸿安一定是发现他不见了,一定是发现周离榛把他带走了。 季厌握着手机没接,带着逃避心理,周离榛不在卧室,他也不想喊周离榛,等到电话自动挂断,屏幕自动变黑。 周鸿安又打了三遍,季厌一直握着手机,但都没接。 最后周鸿安不打电话了,开始发信息,一连好几条。 季厌用周离榛手机给燕子他们打过电话,周离榛用手机的时候也不背着他,他知道周离榛的锁屏密码。 季厌心脏砰砰狂跳,他害怕被周鸿安再抓回去,也很想知道周鸿安会发什么内容,手指不受控制,解锁后打开了未读信息。 “给你一小时,立刻把季厌带回医院,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你这是绑架你知道吗?精神科医生绑架精神病患者,你好大的本事,谁给你的胆子?” “季林风还不知道这件事,我让医院里的人不要乱说,赶快把季厌送回来。” “310病房另一个监控的内容你应该也仔细看过了吧,就连那个蠢护工都能看出来季厌在防着你,你那么聪明难道看不出来,季厌就是在利用你吗?” …… 前面几条信息都是让周离榛把他带回去,季厌已经猜到了,但后面那条是什么意思。 310还有另外一个监控,什么监控? 季厌想到了周鸿安办公室前段时间被人撬了的事,他还报了警,虽然警察没有查到是谁,但周离榛跟他承认过,是他从院长办公室拿走了一份监控。 他当时问是什么监控,周离榛只说是很重要的监控。 310还有一份监控,周离榛也知道了,知道他在利用他? 是了,一开始他的靠近就那么突然,计划最开始,他还想着循序渐进一点点来,可越到后面越沉不住气,跟周离榛第一次做的时候,就求着周离榛带他离开。 就连冯石在发现他偷偷藏了证件的时候,都想到了他在防着周离榛。 周离榛那么聪明,怎么可能猜不到? 他明知道他在利用他,为什么还愿意帮他? 季厌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干净净,还没完全消化完,周鸿安又发来两条信息。 “离榛,你听二叔的话,我是你亲叔叔,二叔还能害你不成?” “季林风那头你放心,二叔会帮你说话的,只要季厌回来了,他就不会追究你的责任,一个小时之内,把季厌送回医院。” 两条信息像两把锤子,猛地落在季厌头顶,把季厌砸得七开八裂。 他又想起了之前丁云说的话:周院长跟新来的周医生都姓周,他们不会是亲戚吧? 他当时心里想的是什么? 按照丁云的逻辑,唐老鸭跟唐僧是一个妈,麦当劳跟麦当娜是一家。 但是,两个姓周的确实是亲戚。 周鸿安是周离榛二叔。 是他亲二叔。 一个小时内要周离榛把他送回去。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 不行,季厌使劲儿搓了把脸,努力让自己清醒一点,他不能再被送回疯人院了,就算死,他都不会再回那个鬼地方。 第67章 季厌撑着胳膊想下床,可是那阵眩晕感又来了,胃里又是一阵抽搐,但他胃里的东西早就已经吐空了,最后只呕出几口酸水儿。 眼前一抹黑,季厌跌回床上。 季厌已经完全不能思考,脑子里只盘着两件事—— 周离榛知道他在利用他。 一小时内要把他送回去。 等到季厌再有感觉,身下一股热流在冲,季厌生锈的大脑只觉得奇怪,哪里来的热水? 他慢慢掀开被子看了眼。 外面天已经亮了,窗帘缝隙里露进来一缕暖调橙光,静静地打在床单上那滩还在往四周蔓延的淡黄色水渍上。 床单湿了,浴袍透了,腿也泡在液体里。 眼泪不受控制,自己就往下淌,落在手背上烫得季厌不停发抖。 他尿床了,他失禁了。 两个卧室都被他弄脏了。 -------------------- 解释一句,小季失禁主要是吃了那些药的原因,外加恐惧跟紧张~ 因为两个人的开始在扭曲的环境里的,是不正常的状态,所以他俩是一定会分开一下的,重逢之后有个新的开始,等所有问题都解决了,两个人才能好好在一起…… 第42章 季厌走了,他又骗他 听到门外靠近的脚步声,季厌赶紧用袖子蹭了蹭眼睛,慌慌张张拽着被子往自己腿上盖,他想遮住身下那滩让他恶心到发麻的液体。 周离榛站在卧室门口,曲着手指顶起眼镜捏了捏鼻梁,压下那阵疲惫之后才推门进去。 季厌靠着坐在床头,窗帘还拉着,周离榛走近了才看出他应该是哭过,那双很好看的眼睛肿得高高的,鼻头也是红红的,吸气声很重。 为了不刺激他,周离榛假装看不出来他刚哭过。 “醒了多久了?” 周离榛坐在床沿边,窗帘缝隙里的光正好扫在他青黑的眼底上。 “你是不是,一晚上没睡?”呼吸不畅,季厌一句话顿成两截儿,看着周离榛的眼睛,周离榛看起来很累,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睡了会儿,”周离榛笑着摸摸季厌额头,没有发烧,“早饭做上了,煮了小米粥,一会儿就能吃了,还难受吗,还想吐吗?” “不想吐了。”季厌说。 其实他还想吐,但什么都吐不出来了,季厌拼命咽了下口水,舌根发涩发苦,坐在湿漉漉的床上很难捱。 季厌此刻的神经高度敏感,他还在想周鸿安的信息,一个小时内要周离榛把他送回疯人院,他一直警惕地往床头柜上瞥,周离榛的手机安安静静放在那,周鸿安没再打电话也没再发信息,屏幕一直黑着。 他手上的小动作也多,死死拽着被子,想往下再掖一掖,把他尿的床再盖严实一点。 周离榛坐的地方正好压住了一点被角,季厌脸上的慌乱跟手上紧张的小动作太明显了,他顺着季厌的视线,只是还没挪到床头柜上,先注意到了垂在床沿边的床单上有一大片是湿的,他用手一摸,那块湿了的床单还是温热的,他立刻就明白过来季厌为什么老往下拽被子了。 “你是不是……” 周离榛说着,站起来想掀开被子看看,季厌一脸惊恐,拽紧被子往床沿上搭,拨开周离榛的手:“你别看,我没有,没有没有……” 周离榛看出季厌很害怕,立马放下被子,顺着他说:“好,我不看,没事的,不要害怕,这只是不良反应而已,我昨晚给你拿了药,吊水还得挂几天,吃的药是两周的量,吃完就会好了,相信我。” 季厌眼眶里又蓄满了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他一把抓住周离榛手腕,声音里都是渴求:“周医生,你能帮我去买条新的……新的内裤,行吗?还有衣服。” “先穿我的吧,我房间里有新的,我去给你拿。”周离榛不放心季厌一个人在家。 季厌吸了吸鼻子,不松手,反而抓得更紧了:“你的太大了,帮我去买条新的行吗?求你了,我想洗个澡,然后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现在,太脏了。” 季厌一哭一求,周离榛还是妥协了,抓起床头上的手机跟车钥匙揣进兜里:“我去帮你买,你在家等我。” 季厌又问他:“你这里在哪个区?” 周离榛说了自家地址,季厌又抓着周离榛手腕晃了晃,眼睛里的情绪乱麻绳一样缠绕在一起:“我还想吃陈记蟹黄汤包,你这附近应该有,那是家连锁店。” 季厌说的,周离榛都答应了。 “好,我去给你买,多买几盒。” “谢谢。” “在家等我。” “……好。”季厌喉咙像被绳子捆着,哽着说话声音很小很小,周离榛没听见,但从他口型能看出他说了什么。 周离榛转身要走了,季厌不再关注手机,不再关注身体泡在尿里,意识不受自己控制,全部集中在了周离榛身上。 不是医院里,周离榛身上没穿白大褂,一身灰色居家服,窗帘缝隙里的那缕光,顺着他离开的脚步滑在他后背上。 周离榛走了两步,季厌下意识伸手想去抓他,手指碰到了周离榛的衣角边,指尖擦过被电击一样的触感,季厌半个胳膊又是一颤,连带着胸口一起抽搐着疼。 周离榛,对不起。 季厌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那声对不起还是缩成团窝在喉咙里,咽下去后顺着五脏六腑滚了一圈,最后一下扎回发疼的心口上。 …… - - 周离榛出门前先去厨房看了眼,电饭锅里还煮了粥,看时间20分钟后就好了,他又掏出手机搜了下陈记蟹黄汤包,最近的一家离这里也有2公里,看起来是家网红店,每天都有人排队,现在这个时间还是上班高峰,开车一来一回也得要一会儿。 不过也正好,商场现在还不开门,他买完汤包估计就差不多了。 去的路上又接了周鸿安一个电话,一开口就是催他赶紧把季厌送回去,周离榛只听了一句就把电话挂了,手机扔进储物格里。 一来一回用了一个多小时,周离榛拎着三大盒汤包,拎着新买的内裤,拎着新买的衣服,进门后说了句“我回来了”。 没有人回应他,房子里静悄悄的。 厨房电饭锅里煮的粥已经跳到了保温键上,两个卧室里也都没有人。 客厅茶桌上装药的袋子没了,一个卧室的行李箱不见了,另一个卧室里被尿湿的床单跟被套也没了,窗户开着在通风,窗帘被风吹起又吹落。 浴室地板上有水,有人刚洗过澡,水龙头也没关好,滴滴答答正在往下滴水。 周离榛卧室里的衣柜门开着,里面少了一件自己的大衣,还有一件衬衫。 床头柜上放着一张纸条。 只有三个字。 对不起。 写字的人当时手应该是在发抖,三个字下笔很重,横竖都是歪歪扭扭,最后一笔纸都被笔尖戳破了,跟他当时回粉丝信的时候不一样。 周离榛掏出手机,拨了那个存了很久却从来没拨过的号码,那头关机,他又给季厌的朋友燕子打了电话。 电话快挂断了燕子才接,她应该是刚睡醒,估计连来电显示都没看,说话不清不楚,开口就埋怨为什么这么早给她打电话。 第68章 等她听清周离榛是打电话找季厌时,燕子懵了很长时间,在电话里尖叫一声,连珠带炮问周离榛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周离榛现在没时间跟她解释细节,一时之间说也说不清楚,直接挂了电话,手指点回通话记录上,才发现下面有好几通未接来电,都是周鸿安打过来的。 点开信息,还有一长串周鸿安发过来的信息。 信息都是已读状态,再看时间,周离榛什么都明白了,季厌看到了。 周离榛来不及管那么多,开着车顺着马路继续找人。 上班高峰,开两个路口就用了20分钟,周离榛烦躁地一直摁车喇叭,被路人骂了好几句,两边的车窗都降下来了,周离榛四处看着。 小孩儿,老人,男人,女人……这个世界上一直都有很多很多人。 但周离榛没找到他要找的那一个。 周鸿安的电话信息不断,周离榛只觉得烦,直接把他拉进了黑名单里。 在家附近的几条街转了几圈后,周离榛又去了所有季厌可能去的地方,季厌自己的房子,季厌的乐团,季厌最喜欢的那家私房菜馆,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找到季厌。 太阳落下去的时候,连带着周离榛胸口提着的那口气也一起被拽了下去。 中间周离榛还回了两趟家,房间的光线慢慢在变暗,始终没人回来过。 再推开门眼前只有一片漆黑的时候,周离榛脑子里才有了一个确切的念头。 季厌走了。 他又骗他。 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门。 周离榛转身就往门口走,心里的幻想又腾起来了。 季厌被关在安康医院里那么久,现在突然出来了,可能他只是想出去散散心,可能只是出去玩了,可能是去找某个朋友了。 可能他现在又想通了,不准备继续骗他了。 可能…… 周离榛没看猫眼,开门的时候那些可能立刻烟消云散。 三个穿着黑衣黑裤体型彪悍的男人并排站在一起,把大门口堵得严严实实,站在中间的大平头中年男人看起来是他们的头儿,只有他打了领带,脸上带着职业微笑,对着周离榛微微点了下头。 “周医生,打扰了,季总让我们来接季少回家……” “他不在我这里。”周离榛心里有火有担心有很多情绪,一个人揣手站在那的气势并不比三个彪悍男人堵在一起弱。 平头男人继续说:“我们已经听周院长说过了,今天是周末,周医生带我们季少出来散心,但季总那头听说之后不放心,毕竟季少是病人,让我们来接他回去。” “他真不在我这里。”周离榛语气不耐,冷冰冰的。 三个男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往前走了一步:“打扰了,那让我们进去看一眼。” 周离榛唇角一扯,鼻子里出了声气,打开大门给他们让开条路,抬手让他们进去。 三个人依次擦着周离榛胳膊走进去找人,房间门都开着,所有地方都找了一遍。 周离榛点了根烟,冷眼站在旁边看着他们,最后那三个黑衣保镖甚至把家里的衣柜洗衣机跟冰箱都翻了一遍。 确实没有人,平头男急了:“周医生,我们少爷被你藏到哪里去了。” 周离榛站在窗边,脸朝着外面,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透了,高楼大厦一扇扇亮着光的窗口叠在一起,跟烟头上的猩红火点一起倒在镜片里,他抽了口烟,又吐了口烟,风吹歪了烟雾,都扑回他脸上。 “我也在找他,”周离榛被烟熏得瞳孔微缩,“他早上就从我这里走了。” “季总很生气,”平头男走过去,“周医生最好把季少交出来。” “我真的不知道他在哪里,他自己走的,”周离榛冷笑一声,“你们最好让你们的季总也派人出去找找,他现在身体出了点问题,不适合一个人待在外面。” 周离榛着急找人,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没头苍蝇一样开着车在大街上乱撞,只会做无用功,季厌如果想躲开他们,他也找不到季厌,还不如让季林风的人一起跟着去找。 最后一口烟雾又被风吹进来喷在脸上,周离榛摘了眼镜,闭上发酸发麻的眼睛。 他心里还在想,小骗子那么会骗人,那么聪明,应该不会一个人在外面乱走。 又想,小骗子早上把他支走的时候刚哭过,眼睛肿成那样,看到周鸿安那些信息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吧,尿床的事肯定也把他吓坏了,可怜巴巴的。 他希望那个小骗子能听话一点,他开的那些药既然都带走了,要按照说明书乖乖吃药才行。 第43章 他就是个骗子 平头男还想说什么,兜里手机响了,他走到旁边接完,对着周离榛做了个请的手势。 “周医生,请吧,我们季总想找您聊聊。” 周离榛走到茶几边,手里的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捞起手机跟车钥匙揣进兜里,他很配合,他也想跟季林风谈一谈。 周离榛跟着三个保镖刚走出去,还没上车呢周鸿安也来了。 周鸿安还吊着一只胳膊,因为太胖肚子太大,跑几步就气喘吁吁虚汗直冒,看着很滑稽。 他先对着那三个保镖笑笑,说了句稍等一下,又用一只胳膊去拉周离榛,第一下还没拉动,第二下把周离榛拽到绿化带旁边,提起一口气就骂。 “周离榛,你是不是找死,你怎么敢把人带走的。” “真是胆大包天,如果不是我拦着季林风,跟他说你只是带季厌出来透透气,现在来的就不是季林风的保镖,而是警察了。” “你之前说的什么,”周鸿安擦了擦头上的汗,压着声音继续骂,“你不说只是玩玩吗,现在怎么样,反被季厌给玩儿了吧,他一直都在利用你,他可真不愧是季林风的好儿子,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周鸿安咬牙切齿,打着石膏的胳膊也跟着甩了甩。 “二叔,我也跟你说句实话,”周离榛淡淡地往那三个保镖身上扫一眼,也根本不在意周鸿安说了什么,“我当初就是因为季厌来的,季林风那头,还得靠二叔来周旋。” “凭什么?” “因为你是院长。” “你现在什么态度?”周鸿安冷哼一声,“你把我医院里的病人拐跑了,你这是绑架,犯法,现在让我给你收拾烂摊子,你真以为,安康医院就非你不可了?明天之后不用来医院了。” 周离榛往黑暗处站了站,也离周鸿安更近了,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说。 “二叔抽屉里藏着季林风原配夫人的照片,密码用的是季林风原配夫人的出生日期,这事儿季林风知道吗?” 周鸿安脑子里轰的一声,脸色煞白,圆滚滚的身体有些站不稳,头顶所剩无几的几根毛被风吹得高高翘着,扶着身边的树干才没跌倒。 周离榛转身往保镖那头走,扔下一句:“我跟季厌之间的事,不用二叔来定义。” - - 季厌在宁子瑜家的老房子里,早上他从周离榛家离开后,拖着行李箱,拎着药袋顺着马路七拐八拐,找到一家银行先取了些现金,他自己的房子暂时还不能回去,也不能去燕子那里,自己现在这个模样会吓坏她,而且周离榛有燕子手机号码,他借路人手机给宁子瑜打了个电话。 第69章 电话里他什么都没多说,只是站在路边看看四周跟路牌,报了自己站的位置,让子瑜来接他一下。 宁子瑜什么都没问,几个月没见到季厌,听着电话里那个嘶哑的有些陌生的声音说“子瑜我是季厌”的时候,甚至没等季厌把话说完,一巴掌就拍醒了旁边睡得正香的晁南,在听到季厌说来接我一下的时候,俩人已经爬起来穿着睡衣就出了卧室。 季厌站在路边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半边身体躲在一棵很粗的梧桐树后面,紧紧握着行李箱拉杆,警惕地望着马路上行驶的车辆,还有来来往往的人。 这个城市明明无比熟悉,是他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但此刻又是那么陌生,马路上的每一张人脸都让他感到不安,幻想着不知道哪一张面孔下一秒就会突然跳到自己面前,把他再抓回疯人院里去。 直到看见了宁子瑜的车牌,季厌心里那股害怕跟慌劲儿才松了一点。 宁子瑜跟晁南一前一后下了车,两个人站在路口四处张望,没看到人,还以为找错地方了。 季厌从梧桐树后走出来,抬抬手冲他们挥了挥,还喊了一声,但他声音哑,没传出去多远。 晁南先看见季厌的,拉了拉想往另外一个方向走的宁子瑜,带着他快步往季厌那头走:“在那边呢,被树跟公交站牌挡住了。” “我看见了看见了,”宁子瑜抻着脖子看,有点远,还被挡着,只看清个大体身形,“怎么看着那么瘦了,身上的衣服怎么那么大,不是他自己的吧。” “看着是瘦了不少。”晁南说。 季厌拖着行李箱往他们这边走,宁子瑜跑了几步,看清季厌脸的时候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到跟前了,拉着季厌胳膊上上下下转着圈看,眉头拧成了麻花,嘴唇抿得紧紧的。 刚刚从电话里就能感觉出季厌现在应该不太好,而且季厌还是用路人手机给他打的电话,现在终于见着人了,才发现季厌不好的不是一点点。 季厌不想让他们担心,勉强翘了翘嘴角:“我以为我自己说错地方了。” “路上堵车,”只有晁南还算冷静,接过季厌手里的行李箱,“你俩别在马路上傻站着了,先上车,回家之后我们再说。” 宁子瑜拉着季厌,带着他往车边走:“走走走,出院了比什么都强,我们先回家。” 在车里,季厌把自己最近这几个月的事挑着重点说了一遍,晁南在前面开车,宁子瑜跟季厌一起坐在后排,他是攥着拳头听完的,脖子也冒了青筋,一拳头垂在副驾座椅上。 “报警,报警把他们都抓起来。” “之前有医生的检查报告,而且,我现在这个样子倒是很像……”很像什么,季厌没说完,话就停在这里了。 如果说他以前不是疯子,现在却很像个疯子了。 宁子瑜听明白了季厌没说完的话是什么意思,又捶了一拳,转头揽着季厌肩膀搓了两把:“不用管他们,跟我们回去,之后好好养几天就好了,妈的,好人被关在精神病院几个月也得疯,自己亲儿子也这么对待。” “现在已经出来了,我不可能再被他抓回去,”季厌心里已经有了个初步的打算,“等我的状态好一点之后,我会去更权威的几家医院重新做检查,有了更专业的检查报告,再想关我,就不可能了。” “我们既然都知道了,也不可能让你再被关回去,放心吧,这段时间你就跟我们一起住,别的都不想,好好养养身体,看你瘦的。” 宁子瑜也冷静了一点,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把火气压下去。 “对了,还没问你呢,季林风不给你签字,你自己是怎么从医院出来的?我之前听燕子说,那家医院住院部的门禁有好几道呢,不好出来。” 想到了周离榛,季厌偏开头,沉默着看向窗外。 车流涌动,高楼大厦,不管他的视线挪到哪里,冷硬的建筑线条一处贴着一处直往天上扎,笼出了没头没尽束缚着脖子的窒息感。 他逃出了那个钢筋密网编织的铁笼,好像又掉进了另外一处无形的更大更坚固的笼子里。 他的身体自由了,但他的魂儿还被捆在什么地方。 季厌找不出让灵魂自由的方法,收回视线看向车前,没说自己用了什么办法离开疯人院的,也没说自己跟周离榛之间发生过什么,只说是他的主治医生带他出来的。 “是那个周医生吗?” 宁子瑜经常听燕子说季厌的主治医生,什么又高又帅又年轻又有气质,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往那一站一看就很专业,很能让家属放心也很负责,当初季林风同意燕子去探视,也是那个周医生从中调和的。 只是夸完之后,燕子还补充了一句,说什么精神科医生可能不太一样,前一秒还聊得好好的,脸上带笑很温柔的样子,下一秒脸儿就冷了。 “对,是周医生带我出来的。” 季厌声音很小,后背僵着没靠在椅背上,眼睫毛垂下去,两只手搅着放在腿上,指甲一下下磨着裤子。 他身上穿的,只有裤子是自己的,行李箱里虽然有衣服,但那些太暴露的穿不了,剩下的不是脏了就是破了,只有条裤子还能穿,上身穿的是从周离榛衣橱里找的衬衫跟外套。 他们俩身高身材差距太大,加上他最近瘦了,周离榛的衣服穿在他身上很大很空荡,一看就是偷穿的别人的衣服,幸好子瑜跟晁南没问他身上这么不合身的衣服是怎么来的。 外套袖子往上卷了好几道,露在外面的只有一截手指头,手背上发青的针孔好好盖住呢。 外套拉链一直拉到了顶,但领口还能塞两个拳头进去,因为有些头晕,上车之后他让晁南开了后车窗,凉风吹进来,季厌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只觉得冷,指甲也不磨裤子了,抬手紧了紧衣领,下巴一点点往下缩,大半张脸都埋进了外套里。 季厌鼻尖贴着衣领,闭上眼慢慢吸气,衣服上属于周离榛的味道很淡,但他能闻出来,那丝气息在冲进鼻子里的时候化成了鞭子,狠狠抽了他一下,抽得他呼吸都凝住了。 他知道,他就是个骗子,彻头彻尾的骗子,骗了周离榛的感情,弄脏了周离榛的床跟地毯,临走了,还偷了他的衬衫跟外套。 -------------------- 今天有点事回家晚了,今天先短短了宝子们~ 第44章 坏东西 到了宁子瑜家,季厌放下东西先去了卫生间,在马桶前面站了半天,他没怎么喝水,自然没有尿。 他是怕自己再失禁尿裤子,其实这完全是他自己的心理作用,他不能忍受自己在朋友面前失禁。 早上他把尿脏的床单跟被套团巴团巴找个袋子装了起来,离开周离榛家时扔进了小区垃圾桶里,其实床垫也湿了,但他没法处理那么大的东西,最后只是开了卧室的窗户通风透气。 季厌自己想起来还觉得又脏又恶心,而周离榛见过了他所有的不堪。 尿不出来,季厌洗了洗手跟脸,用冷水使劲儿拍了拍还肿着的眼睛,尽量让自己清醒一点。 他怕弄湿外套,洗脸之前就把外套脱了挂在架子上,出来的时候叠着搭在他手臂上,他里面就穿了一件衬衫,袖子也是挽着的,衬衫下摆长到盖住了屁股,松松垮垮的。 第70章 宁子瑜看了眼,还是没忍住问:“我以为就外套大,你身上的衬衫也这么大,不是你自己的吧,穿的谁的衣服啊?” 季厌扶着门框怔了两秒才说:“我的衣服脏了,穿的周医生的。” “你一会儿吃完饭就去睡觉,我跟南哥去给你买几身换的衣服,该说不说,那个周医生人还真好。”宁子瑜想什么都简单,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心里这么想的也就这么直接说出来了。 “是……”季厌一手还扶着门框,另一个手搓着外套滑溜溜的内里,“他是很好。” 季厌的脸色不好到变了脸色也看不出来,宁子瑜也没想那么多,让晁南下楼去买早餐,自己去给季厌收拾次卧,换了新的床单被套,又把他行李箱拖了进去。 “那袋子药放哪儿?”宁子瑜指了指沙发上的袋子。 “放茶几上就行。”季厌说,“我一会儿吃。” 季厌坐在沙发上,一直攥着外套没撒手,无名指不小心勾到了边角的线头,勒得他手指头疼,解了半天才扯断。 晁南很快就回来了,拎着好几个袋子,包子豆浆油条粥每一样都买了点,一进门就喊他俩吃饭。 季厌胃里难受,吃了两口粥就实在吃不下了,好在没吐。 宁子瑜想让他多吃点,但看他的脸色也没硬让他多吃,又问季厌要不要去医院再好好检查下身体,倒不是因为季厌被扣上的精神病的帽子,主要是担心季厌的身体,季厌看起来确实不太好,很憔悴,脸上也没什么血色,嘴角也裂了,他想让他再做个全面的身体体检。 季厌一听去医院,连说了两遍不去,晁南看出季厌很抗拒去医院,用胳膊肘怼了宁子瑜两下,让他别提去医院的事。 “我看就是在精神病院里憋的,”晁南接了话,“现在出来了,好好休息,好好睡觉,多散散心就好了。” “对,就是憋的,”宁子瑜也应,“不想去医院就不去。” 晁南过了会又说:“对了,我有个朋友是二院的,神经内科医生,我让他来家里给你看看?” 季厌想了想,说了声“行”,只要不去医院就行,他也想早点好。 晁南给那个朋友打了个电话,那个朋友正好休息,离得近,来得也快,仔细问了问季厌的情况,得知他是吃错了精神类药物之后出现的症状,扒开那袋周离榛开的药看了看,里面正好有张血检单子,检查得很全面,最后说按照这些药吃就行,再就是多多喝水,好好休息。 那个朋友走之前把晁南叫到隔壁卧室,建议他们等季厌情绪跟身体稳定点愿意去医院之后,最好带他再去做个全面的身体检查,他不是专业的,只说看着季厌有些惊恐,还有点儿焦虑,也可以去心理科看看。 晁南答应了,又问了问一些具体的注意事项,把人送出了门。 - - “周医生给我开了药,他说了,吃完这些药就能好。”季厌自己嘀咕了一句,他还记得周离榛说的这些话,嘀咕完把药盒一样一样打开,照着说明书吃了。 吃完药,宁子瑜找了身自己的干净睡衣拿给季厌,他俩身高体型差不多,可以互相穿,又推着季厌去卧室休息。 季厌洗了澡,换了宁子瑜的睡衣,把周离榛的外套跟衬衫整整齐齐叠好放在床头,躺下没几分钟又爬了起来,去了趟厕所才安心。 那些药有安神的作用,季厌闭上眼,没一会儿就陷入了深度睡眠。 宁子瑜确定季厌睡着了,跟晁南一起出去,给季厌从里到外买了几身换洗衣服,能用到的日用品也都置办了一遍。 中间燕子给宁子瑜打了个电话,说周医生在找季厌,电话都打到她那头了,她说正在去季家的路上,她要去问问怎么回事儿。 宁子瑜赶紧拦住她,说季厌在他这里,大概跟燕子说了下情况,又嘱咐她这事儿谁也不说,不管谁问,他们真担心季林风那头知道了,再把季厌抓回精神病院里去。 “周医生也不说吗?”燕子在电话里问。 宁子瑜想了想:“先别说,万一他爸那头找到周医生那头。” 季厌一觉睡到下午,醒了就掀开被子看了眼,不放心又在床上摸了几下。 床单是温热干燥的,幸好,没有再尿床。 季厌推门出去,宁子瑜还在客厅里骂季林风,骂得眼冒火星,他已经跟晁南骂半天了,嘴就一直没停过。 “什么东西,做孽,直接跟他断绝父子关系,小时候把他扔给保姆不管不问,现在装什么爹?把人关在疯人院里,呸,老不死的。” 晁南看季厌出来了,扯了扯宁子瑜衣服,让他少骂两句。 宁子瑜骂得口干舌燥,端起水杯喝了两口水,把购物袋塞给季厌:“给你买了几身换洗的衣服,我给你试穿的,你去试试。” 季厌一看尺码就是自己的:“不用试,你穿可以我穿就可以。” “还难受吗?”晁南问。 “睡一觉,好一点了。” “那就好。” 医生嘱咐让他多喝水,晁南拿给季厌一杯水,季厌捧着杯子,小口小口抿着喝,一杯水喝完,去了两次厕所。 宁子瑜趿拉着拖鞋走到卫生间门边,隔着门敲了敲:“你总跑厕所,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不舒服。”季厌扭头说。 “不舒服你跟我说。” “好。” 季厌站在马桶前面,又想到了尿床的事,羞耻心会衍生出很多复杂的情绪,也会勾起很多回忆。 季厌没法不去想周离榛,周鸿安的那条短信又跳了出来,他现在走了,他爸会放过周离榛吗? 洗完手出来,季厌拉着宁子瑜就往外走:“子瑜,你开车带我去个地方。” 晁南在厨房里做饭,听到声音出来的时候俩人已经走了。 - - 车停得很远,季厌坐在副驾,透过车窗玻璃,看着周离榛跟周鸿安站在树边在说话,太远了,他只能看出周离榛还穿着白天的那身衣服,身体被黑色勾出个模模糊糊的剪影。 周离榛又被周鸿安拽着往暗处走了走,剪影也跟着淡了,轮廓在夜色里融了多半,不知道他跟周鸿安说了什么,最后转身跟着他爸的保镖上了车。 季厌让宁子瑜开车跟上去,几个路口之后,他就知道前面的车是要去他家半山别墅的老宅,季林风让保镖把周离榛带走,是要找他的麻烦。 到了半山别墅老宅,为了不被发现,季厌让宁子瑜把车停在离老宅大院门几十米远的地方,有树跟绿化林挡着,不容易被人发现。 “我们来你家干什么?”宁子瑜还懵着,不知道季厌想干什么。 “周医生违反医院规定把我带出来的,我爸会找他麻烦。” 周离榛被三个保镖左右围着进了大门,季厌掏出手机,他一直没充电,问宁子瑜有没有充电线。 宁子瑜扒拉出一根充电线递给他,季厌插、了好几次才把充电线插、进去,手机一能开机,季厌立刻给季林风打了电话。 季林风看着来电显示,皱皱眉,对着刚进门的周离榛示意了一下,让他坐在沙发上。 第71章 保姆过来给周离榛倒茶,周离榛只听了两句,就知道了给季林风打电话的人是季厌,保姆还在倒水,周离榛的注意力都在耳朵里,想端茶杯,手就直接伸了出去。 “抱歉,抱歉周医生,烫到您的手了。”保姆也没想到周离榛会突然伸手,立马放下茶壶去拿冰袋。 周离榛甩了甩已经烫红的手,捏着冰袋一边冰敷,一边听季林风说话。 季厌在电话里听到了,不是戴琳的声音,是个陌生的女人,他猜应该是新聘的保姆。 周离榛手被烫到了? 怎么烫的? 季林风扫了周离榛一眼,继续问:“你在哪里,我让人去接你,病没好,不要乱跑,继续回医院治疗。” “我没有精神病,我是不会再回去的,你也别想着再把我关进精神病院里。” “口气这么硬,精神病都说自己没病,不要在外面乱跑,惹了事,闯了祸,还得季家给你担着,”季林风对待季厌,从来都是简单粗暴,很不耐烦,“不要让我再问第二遍,你在哪里?” “我不会告诉你,”季厌火气直冒,“我给你打电话只有一个目的,这件事跟周医生没关系,你不要为难他。” 季林风怎么可能容忍儿子威胁自己:“这件事,我会追究到底。” 周离榛一直在默默听着,虽然他想听清对面说了什么,但也只有季林风这头的话。 “断绝父子关系?还敢威胁我?” 季厌手一直搭在门把手上:“我最后一次叫您一声爸,我也提醒您一件事,好好查查你老婆路萱跟周鸿安之间的关系吧,两个人在背地里勾勾搭搭不知道扯了些什么交易。” 季厌的那个梦还是没想起来,他不确定路萱跟周鸿安之间的交易到底是什么,话也说得暧昧不清,引人遐想,既然他想不起来,那他就把这个问题抛给季林风好了。 季林风果然被他的话说沉默了,季厌没听到回话,又继续说:“我也最后再说一遍,你不要为难周医生,是我求他带我离开的,从头到尾我也只不过是利用他而已,你如果敢对他做什么,我就把季氏的丑闻跟商业机密都捅出去,你别以为我天天只会拉小提琴,我毕竟在季家生活了这么多年,你跟林老总谈公事的时候也没背着人,不想季氏股票大跌,你就试试。” 季厌话说得又冲又急,一股子大不了大家都别活了的鱼死网破劲儿,其实他不知道什么商业机密,以前他不关心,也就没特意留心过,至于季氏丑闻,他知道的那些还都是从网上的花边新闻上看到的,无非是大众都知道的,季林风混乱的私生活而已。 季厌是在赌,那么大个季氏集团,他不信季林风的屁股是干干净净的,况且他了解季林风,从来不是什么光明磊落的人,总会有点儿不能拿到台面上的腌臜事儿,他刚刚也不过是硬着头皮朝着这个方向来威胁他而已。 所以也不等季林风再套他话,季厌威胁完就立马挂了电话,手机一关,还拔了手机卡。 宁子瑜手还握着方向盘,整个人更懵了。 “什么情况,你爸要对周医生不利?你利用周医生?什么商业机密,什么季家丑闻?” “子瑜,”季厌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大门,搭在门把手的掌心在冒冷汗,“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回头之后我再跟你们细说吧。” 二十分钟后,看着周离榛毫发无损地从大门走出来,季厌慢慢松开搭在车门把手上的手,身体一沉陷进椅背里。 他的威胁看起来有效了,他爸没为难周离榛。 但是季厌也预感到了以后的事,他的威胁季林风既然信了,那季林风就更不可能放他在外面待着,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抓到他。 周离榛兜里揣着车钥匙,掏出来之后才想起来,他来的时候坐的是季林风保镖的车,他把钥匙揣回去,拿出手机打了几遍那个号码,那头还是关机。 季厌在车里缩着身体,但眼睛却挪不开,一直盯着周离榛。 周离榛顺着路边往前走,离他们的车越来越近了,快走到车边时,掏出烟盒跟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烟头上的红色火星子闪了几下,周离榛不像是抽烟,单纯发泄式地把烟蒂含在嘴里边嚼边抽,像是在咀嚼猎物一样,侧脸咬肌在动,喉结也跟着在滚。 只隔着一扇玻璃窗,季厌清清楚楚看见周离榛夹烟的手指很红,好像还起了泡。 周离榛吐出来的烟雾绕着脸跟脖子,又被风吹着擦过车窗玻璃,季厌盯着那缕烟,觉得下一秒那烟就能戳透玻璃窗,然后把他绞死。 周离榛最后停在他们车前二十几米远的路边,掏出手机点了点,脚尖踢着路上的小石头,时不时四处看看,视线也从他们车前扫过两次。 宁子瑜被季厌紧张的情绪感染,季厌一句话不说,他也一句话不说,季厌一动不动,他也一动不动,季厌屏住呼吸,他也屏住呼吸,季厌手贴在胸口上,他的手也捂着胸口,生怕心脏跳得太快声音太大。 宁子瑜的车窗贴着反向车膜,从外面看不见里面的人,路灯并不算亮,那点幽幽的光也照不出多远。 但有那么一瞬间,季厌还以为周离榛发现了他,他以为下一秒周离榛会大步朝他走过来,然后一拳砸碎车窗玻璃,扯着他衣领,质问他为什么骗他,质问他为什么偷他衣服,最后再骂他一句坏东西。 但周离榛始终都站在那没离开过,一根烟抽完又点了一根,第三根刚点上,一辆出租车停在周离榛身侧。 周离榛咬着的烟还剩一半,用力吸了一口,出租车司机降下车窗问是不是他叫的车,周离榛点点头,碾灭烟头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拉开后排车门上了出租车。 半山别墅并不好打车,刚刚的出租车估计是刚送人上来正好要下山。 出租车开得很快,顺着山路一拐弯就消失在夜色里,宁子瑜捂着胸口的手才放下来,小声问:“我们还跟吗?” 坏东西的定义还没散,季厌整个人还有些飘,直到彻底看不见出租车后尾灯了,一直膨胀的身体好像被扎了一下,他能听见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漏,慢慢瘪了下去,开始不断下坠。 氧气不足,季厌打开车窗,脸朝着外面的黑夜:“不跟了,我们走吧。” 第45章 怎么会不恨呢? 回去路上,季厌跟宁子瑜保持着朋友间的默契沉默,季厌没说是怎么回事儿,宁子瑜也没问,两个人都严肃着脸各想各的心事。 晁南早就做好饭了,听到开门声探了个头出来:“回来了,你们去哪儿了?” “出去散散步,”宁子瑜拉着季厌换拖鞋,“饿死了,饭做好了吗?” “早就好了,都凉了,”晁南往厨房走,“我再去热热。” 季厌身上穿的是宁子瑜刚给他买的衣服,新衣服不洗有个味儿,季厌一整路都觉得鼻子里不太舒服,一进门就脱了外套,挂在衣架上。 晚上他吃的比早上多一点,多喝了半碗粥,还吃了几口清淡的炒菜心,他害怕季林风找到宁子瑜这里来,放下筷子把自己的担心说了。 “子瑜,南哥,我爸知道我们关系好,我怕他找到这里来,一会儿我得去找个新地方住,还得用你们身份证帮我开个酒店房间。” 第72章 “这个我都想过了,你不用去酒店,有地方住。”宁子瑜说。 除了季厌跟那个周医生之间的事儿,宁子瑜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光听季厌给他爸打电话的架势,猜也猜得出来他爸还得找他,他回来路上就琢磨过了,也早就想到了这点。 “我爸妈那边的房子之前一直对外租着,上个月租户刚搬走,我还没往出挂房源,正好空了,我们一会儿收拾收拾东西,跟你一起搬过去,你自己住我们不放心。” “是不是在靠山的那边?”季厌问,他还有印象,很多年前宁子瑜爸妈还在的时候,他去吃过一次饭。 “对,就是那边,没事儿还可以去爬爬山。” 宁子瑜是个急脾气,说着就放下筷子,站起来要去卧室收拾行李。 晁南一把摁住他:“什么事儿你都火急火燎的,吃完饭我去收拾。” 宁子瑜又坐回椅子上,拿起筷子给季厌夹菜:“再吃点。” 宁子瑜爸妈的老房子在城东,当年城市规划的时候,旁边一片古建筑群被当成文物重点划出来做了旅游景点,连带着周边的老房子统一修缮后也一起圈了进去就没拆迁,背后靠山,山顶还有个香火很旺的寺庙,本市人都说这里风水好。 房子虽然年头长了,但附近空气好环境好,还在山脚下,很适合养身体。 知道季厌住在哪里的,只有宁子瑜晁南跟燕子他们三个人,燕子经常来,还给季厌剪了次头发。 季厌手机卡换了个新的,是用宁子瑜身份证办的,季厌中间偷偷回了趟自己的公寓,把小提琴跟秋冬衣服也都搬了过去。 他每天按时吃药,按时吃饭,无聊了就出门散散步,拉拉小提琴。 两周的药很快就吃完了,季厌没再失禁过,没再吐过,还被宁子瑜硬拉着去医院做了个全面体检,除了有些浅表性胃炎跟激素紊乱之外没有其他问题,医生另外开了些药,又提醒他一定要加强营养,规律作息,提高身体免疫力。 去心理科检查的事,晁南中间提过一嘴,季厌不太愿意,最后也没去成。 季厌身体跟情绪好一点之后,也不用人再天天跟着身边照顾了,宁子瑜跟晁南搬回了自己那边。 两天之后宁子瑜给季厌打电话,说他爸的保镖果然找上门来了,问他们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宁子瑜夸张地表演了一通,听完保镖的话惊得下巴都要掉了,担心到左右乱晃,最后还假模假式地穿上衣服加入了保镖找人的队列,跟着他们早出晚归找了两天人。 最后保镖都觉得烦,主要是宁子瑜话太多,还总跟他们八卦季氏老总的花边新闻,后来保镖把他们甩开,找人的时候不再带他们一起。 “我把他们故意引导到别的城市去了,”宁子瑜在电话里说,“我跟他们说了好几个你喜欢的城市,不是海边就是草原,他们后面找人的重点估计会转移到省外,这叫灯下黑,在本市暂时还是安全的。” 季厌听完都笑了:“你跟南哥辛苦了,跟着他们跑了两天。” “我的演技好,”宁子瑜自夸了半天,“他们一点儿都没看出来,南哥好几次要笑场,被我怼了几肘子。” 季厌笑着笑着舌根开始发苦,喉咙里塞了团湿棉花一样,呼吸也变得又慢又长。 他也是用演戏,骗的周离榛。 - - 周离榛给他开的那几盒药,只剩下几个空盒子,季厌在吃从医院里新开的药时,总是下意识去扒拉几下那几个空的药盒,最后确定自己是真的吃完了。 秋意浓了,天也彻底凉了下来,季厌住在二楼,窗外的梧桐树叶绿的少黄的多,有风的时候,每天都有枯败的落叶吹进客厅里。 季厌攒了不少叶子,夹在书里当书签用。 一周后去复查,医生说不需要再吃药了,那几天季厌陷进了虚假的“我已经都好了”的表象里。 但他恢复的仅仅是身体,看着面色红润了一点,身上也长回了一些肉,心脏却是越来越空,季厌不知道那里到底缺的是什么,什么都填不满,又好像很轻,就跟梧桐叶子一样,随时都能被风吹走。 季厌想回乐团了,只是他好几次跟宁子瑜一起在琴房里拉琴,都没法儿彻底静不下心来,不是拉错音,就是情绪不对或者状态不对,现在的水平够不上以前台上的一半,就更别提什么世界巡演了。 宁子瑜安慰他,让他不要着急,毕竟在精神病院里关了那么长时间,身体也才刚好一点,等状态恢复之后再回乐团。 季厌后来上网在招聘软件上写了份小提琴家教的简历,现在他还回不了乐团,但也不能什么事都不做,而且医生说了,总是这么闷在屋子里憋着也不好,他可以找份家教的工作做着,教教孩子拉琴,或许自己也能试着慢慢找回状态。 简历上传完,季厌盯着电脑页面看了半天,最后还是没忍住,点开了安康医院的官网。 安康医院是私立医院,官网做的一股子营销味儿,客服弹窗自动打开,发了条消息,问是不是有什么精神或心理方面的疾病问题需要咨询,请他填写个人信息跟电话号码。 季厌叉掉客服对话框,首页最上面就是院长的信息,后面挂了一堆花里胡哨的头衔,看着屏幕上周鸿安那张p过之后的胖脸,季厌一阵恶心,迅速滑动鼠标往下拉。 他们医院的医生,都会有一个单独的页面介绍,季厌每一位医生都点了一遍,他还看到了尹州的信息,但他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都没有周离榛的信息。 他以前没有查过安康医院的官网,不知道官网上之前挂没挂周离榛的信息,但按照周鸿安的性格,周离榛这种可以直接当门面招牌的医生,不可能没有他的信息栏。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因为带着他违规离开,周离榛丢了工作。 季厌退出官网,又单独搜了周离榛的信息,除了基本的介绍之外,没有别的信息。 他不死心,又去华京医院的官网看了看,也没有周离榛的信息,他也没去华京医院。 窗户被风吹得直响,打断了季厌逐渐窒息的思绪,季厌把窗户关好,转身又去了练琴房。 老房子隔音效果没那么好,但宁子瑜小时候,他父母单独给他准备了一间琴房,隔音玻璃是双层的,四面墙壁都装了隔音板。 季厌最近整天整夜在里面拉琴练琴,可不管他花费多长时间,越练越不对,琴弦断掉的那一刻,季厌捧着小提琴摸了半天,最后软着腿瘫坐在地板上。 他小时候,人人都夸他是天赋型小提琴手,天才这个词是在他耳朵里跟着他一起长大的,那也是他的热爱,是他一辈子都不可能放弃的梦想跟事业。 哪怕是在疯人院里最受折磨的那段时间,季厌也从来都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不能拉琴了,不能上台了会怎么样。 他也知道,周离榛的工作也是他的热爱,可他却害得周离榛丢了工作。 季厌此刻代入了自己,结果很简单也很唯一。 如果有人让他不能再拉小提琴,不能再上舞台,他可能想杀人的心都有。 季厌深吸几口气,两手反撑在地板上,双眼无神地盯着墙顶吊灯,白光在瞳孔里散开,胸口剧烈起伏着,脸上的汗顺着发丝跟脸颊往下淌,滑过脖子一直到锁骨。 第73章 眼皮上的汗也淌进眼睛里,杀得他生疼,季厌使劲儿眨了眨眼,最后顺着眼角淌下来的也不知道是汗还是疼出来的眼泪。 季厌想,现在这样恍恍惚惚无法上台的状态,或许就是他的报应。 人不能做亏心事,愧疚会化成命运的匕首,扎回自己身上。 周离榛应该很恨他吧? 怎么会不恨呢? - - 逼着自己不再想,季厌放好断了琴弦的小提琴,准备明天再换新的,匆匆洗了个澡就回了房间。 周离榛开的那些药有安神的作用,停药之后季厌总是失眠,翻来覆去睡不着的滋味不好受,平时失眠他可以拉琴消磨时间,现在琴弦断了,他只能干巴巴躺在床上。 听音乐,闭着眼数羊,深呼吸,都没有用,他还是睡不着。 身上的睡衣带着洗衣液的味道,明明是很清新的味道,但就是让他很烦躁,总觉得这个味道很怪,不对劲。 季厌脱了睡衣,又穿上,穿上,又脱掉,这么神经质地反反复复,一直折腾到凌晨两点半。 季厌最后放弃挣扎,脱了身上的棉质睡衣,打开衣柜拿出那件又长又宽松的衬衫套在身上,把扣子系到了最顶上,闭着眼躺回床上,闻着衬衫上熟悉的味道,这次终于不再折腾了,安稳了。 这样的入睡方法,是从阴暗潮湿处生出来的让他迅速上瘾的腐花,季厌觉得自己像个心理扭曲的变态,见不得一点日光。 穿着周离榛的衬衫,季厌连续睡了三个晚上的好觉,最后中断在把衬衫洗过之后。 那个熟悉的味道没了,又变成了洗衣液的味道。 季厌又改成晚上穿着周离榛的外套睡觉,但只穿了一个晚上就不得不洗,第二天油点子不小心崩在身上了。 又连续失眠了几个晚上,季厌顶着黑眼圈去了超市。 之前他搬过来的时候,所有的日用品都是宁子瑜帮他买的,周离榛用的那款沐浴露,季厌跑到第三家市中心的超市才买到同款。 回来之后他找出衬衫跟外套,用新买的沐浴露重新洗了一遍,为了确保能留住那个味道,他还特意在满是沐浴露泡泡的盆子里泡了半小时。 晚上又能睡着了,季厌像个虾米一样蜷缩在被子里,用力抱着自己胳膊,像小狗嗅骨头一样使劲儿地闻衬衫上的味道。 闻到鼻子发酸,眼眶发热,心脏膨胀。 “晚安。” 季厌把脸闷在胳膊里,被子也蒙着头,声音闷闷的。 他每天晚上都会说一句,还保留着在安康医院里的习惯。 房子里就他自己,没有任何回应。 也不知道晚安说给谁听。 第46章 放不下 老房子隔音差,季厌睡前窗户也没关严实,7点不到就被楼上剁饺子馅儿的声音吵醒了。 睁开眼的那一刻做的梦里还没消散干净,留了一团青雾一样的模糊画面,扑在脸上还带着粗糙的混着泥腥气的雨味—— 310病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滴地一声响,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进来,他手里握着一把黑伞,伞柄还在往下滴水,地板上聚了一块水渍。 跟外面的雨不一样,男人的声音清朗还带笑,跟他说了声“早安”。 青雾模糊的只有男人的脸,季厌知道模糊背后男人眼睛形状跟鼻骨轮廓,也记得他唇上的温度。 季厌坐在床上怔了很久,直到楼上剁饺子馅儿的声音变成了男女的争吵,他才四处看看,确定自己真的不在精神病院里。 外面没有下雨,是个大晴天,拉开窗帘都能看见飘在空气里的细小粉尘在动。 季厌脱了身上的衬衫去洗了个澡,换上毛衣,下楼去常吃的那家早餐店吃早饭。 老板娘已经认识他了,进门就笑着招呼他往里坐:“小季来了,今天来得这么早,没多睡一会儿啊。” “今天起得早。”季厌说。 “还跟之前一样吗?”老板娘问。 “对,两个牛肉包,一个鸡蛋,一碗小米粥。” “牛肉包得等两分钟,”老板娘收了刚走的顾客的碗筷,拿着抹布擦干净桌子,“笼子里正在蒸着呢。” 来吃早餐的大多是早上上班的,吃东西都是着急忙慌,就季厌一个看起来悠闲的人。 “不着急刘姐,我也没事做,不赶时间。” 他说完,扫码付了钱,坐在最里面拐角的一张单人小桌上。 拐角的桌子基本上没人坐,旁边有个别扭的墙角挡着,空间很小转不开身,地上还放着几盆碍事儿的绿植,季厌喜欢坐在这里,他看不见外面的大堂,大堂里的人也看不见他。 大白包子一出锅,还冒着热气,刘姐先给他端来两个,顺嘴问他:“小季是做什么工作的,没看你早上赶过时间。” “这段时间休息,正在找工作呢。”季厌咬了口包子,牛肉馅儿足,酱香味十足。 “现在工作好找吗?”刘姐又给他端了粥跟鸡蛋。 “我在网站上投了简历,还没找到合适的。” 刘姐安慰他:“不行就来我店里帮忙。” 季厌喝了口粥,笑着应:“好啊刘姐,我要是找不着工作了,就来你店里帮忙。” 刘姐哈哈笑了半天,她就是跟季厌开个玩笑,她看得出来,季厌浑身气场跟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除了有几次见他穿着很大很不合身的外套之外,其余时候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人长得还那么好看,哪会是端盘子洗碗的。 吃过早饭,季厌回家换了新的琴弦,一直在琴房里拉了一上午小提琴。 手机上收到几条小提琴家教的信息,有个是同城家长的个人咨询,还有好几条都是培训机构来招聘老师的,季厌不想去培训机构,更倾向于个人咨询,点开了那名家长的信息留言。 “季老师您好,想咨询下6岁儿童的启蒙小提琴课,请问您这边接受上门教学吗?课时跟价格好谈,如果您愿意,请加我的联系方式……” 对方留了微信号码,季厌用新注册的微信加了对方,对方同意得很快,互相交换了基本信息之后,约了下午6点半孩子放学之后的面试。 离得有些远,季厌怕路上堵车,背着小提琴盒提前二十分钟就出发了,他要去的地方在市中心闹中取静的高档别墅区,离季厌自己的公寓不算远,季厌对周围的环境还算熟悉。 给他开门的是微信上跟他联系的孩子父亲陈岳斌,陈岳斌应该是特意在等他过来面试,他刚摁门铃,陈岳斌就在里面给他开了门。 “陈先生您好,我是季厌。”季厌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头发,礼貌地做了自我介绍。 “季老师是吧,您好您好,路上辛苦了,”陈岳斌把门开得更大了,“快进来吧,孩子妈去接孩子放学了,正在回来路上呢,几分钟就到。” 陈岳斌人很好相处,长得也和善,一直都是笑呵呵的,把季厌带到客厅,让他稍微坐一下。 进门前季厌就发现了,这家人一定是非常有爱非常注重孩子的成长,院子里并排停着十几辆儿童玩具汽车,还建了一个专门的儿童篮球场跟游乐场,房子里面的装修更是温馨充满童趣。 第74章 墙上的照片都是一家三口,孩子的照片最多,从婴儿时期一直到现在的。 照片里6岁的男孩儿胖嘟嘟的,看起来特别可爱。 一整墙的奥特曼手办十分抢眼,还有数不清的机器人模型,很威武地站在整柜的奥特曼旁边,气势十足。 这样的房子,哪怕季厌已经20多岁,他还是打心里羡慕。 小时候他的玩具落在一楼客厅里,绊到了季林风,季林风直接把他玩具扔进了垃圾桶,不许他把任何东西带出自己房间。 他想要机器人模型,换来的只有四个字,玩物丧志。 季厌也没有几张童年照,更多的还是戴琳用她自己手机拍的,他长大有了自己手机之后,戴琳就把他小时候的照片都传给了他。 老手机像素不好,拍的照片模模糊糊,季厌都保存着,也算是个成长纪念。 唯一幸运的是,季林风并不吝啬给他找各种老师培养他,所以他才有机会认识自己的小提琴启蒙恩师。 季厌知道启蒙老师有多重要,所以很期待见到那个孩子。 陈岳斌给他倒了茶,又端了水果跟零食,家里的保姆正在厨房里做饭,陈岳斌问他吃饭了没,还没开始面试,就开始留他吃晚饭了。 “谢谢陈先生,”季厌接了茶杯,婉拒了邀饭的客套话,“我是吃过饭来的。” “在这里不用客气,就当自己家。”陈岳斌真不是客套,他可是有任务在身。 五分钟后孩子母亲带着孩子开车回来了,陈岳斌跑去门口接老婆孩子,又热情地给季厌介绍:“这是我爱人,池倩,这是我家小子,陈晖阳。” “季老师好,”陈晖阳已经听爸妈说过,放学后要见一个家庭老师,走到季厌身前,一本正经伸出一只胖乎乎的小手,自我介绍,“我叫陈晖阳,可以叫我阳阳。” “阳阳你好呀,”季厌蹲下身体,笑着伸手跟他握了下,“我叫季厌。” 孩子妈妈池倩一样热情,放下包,把刚买的甜品拿给季厌吃,还是季厌以前最爱的那家甜品店。 面试还没开始呢,季厌就已经吃得不好意思了,实在是夫妻俩都太热情了,他想拒绝都拒绝不了。 夫妻俩这样的性格,孩子也是完全遗传,阳阳完全的自来熟,小屁股一抬,挨着季厌坐,还往他这边贴了贴,两条小腿还一晃一晃的,把书包里的新玩具拿给季厌分享。 “季老师你看,我爸给我新买的汽车模型,我同学都说酷。” “太酷了,”季厌拿过去看了看,拨弄了几下发现还可以变形,“还可以变形。” “对,还可以这样变形,也可以这样变形……” …… 玩具分享完了,季厌没忘面试的正事儿,话题转到音乐上,问阳阳喜不喜欢小提琴钢琴,或者听音乐什么的。 刚刚玩玩具一头劲的阳阳,小圆脸儿一憋,小眉头也皱着,看起来很苦恼。 “我喜欢打球,骑马,游泳,射箭,汽车模型,飞机模型,坦克模型,奥特曼,机器人……” 他说了一堆,总之是没有提任何音乐相关的东西。 季厌今天是背着琴盒来的,打开自己的小提琴,试着让他拉着玩儿两下,阳阳确实不感兴趣。 季厌又试着引导了一下,阳阳依旧没兴趣。 陈岳斌在旁边生硬地打断他们,说晚饭已经做好了,留季厌在家里吃个便饭。 季厌还是拒绝,跟夫妻俩说了自己的想法,他说阳阳很聪明,很有自己的想法,他的兴趣爱好十分广泛且专注,不一定非要学习小提琴。 夫妻俩听完,对视一眼,继续坚持。 “季老师,我知道阳阳可能对音乐方面不感兴趣,但我们还是希望您能教他一段时间,就是……” 陈岳斌挠挠头,不知道后面该怎么说了。 池倩清清嗓子,接了他的话。 “季老师,是这样的,我们也不是希望阳阳能成为小提琴家音乐家什么的,就是吧,想培养他一点音乐细胞,提高下艺术审美。” “对对对,”陈岳斌跟着点头,“而且学音乐,也能提高孩子的专注力跟创造力,总之是有好处的。” 最后季厌是被夫妻俩的极度热情跟极度真诚打动的,同意以后每周六下午2点来给阳阳上一节课,每次两个小时,陈岳斌还给他开出了很高的课时费。 季厌又拒绝了陈岳斌开车送他回家的好意,举了举手机,说自己叫车就行。 夫妻俩不好再硬留人,季厌背着琴盒刚想走,楼上砰的一声响,好像是什么东西碎了。 季厌抬头,顺着楼梯往上看。 陈岳斌也扭头往楼上看,笑笑说:“……那什么,可能是我家猫,闹呢。” 阳阳毫不留情戳穿父亲的谎言:“爸爸,我们家没有养猫。” “可能是隔壁邻居的猫跑过来了,”池倩出声化解尴尬,“之前就总来。” 季厌临走前,陈岳斌还再三提醒他周六下午一定要来上课,生怕季厌会反悔一样。 季厌跟他保证:“陈先生您放心,我既然答应了教阳阳,没有特殊情况的话,我一定会来的。” “那就好那就好。” 把季厌送出门,陈岳斌转头就窜上了楼,进了那间开着门的儿童玩具房。 房间里没开灯,乌漆嘛黑的,只有屏幕上亮着蓝光,游戏手柄扔在地上,游戏界面还停在坦克大战初始选择页面上。 周离榛背对着门站在窗边,一手揣在裤子口袋里,一手扒着窗帘边,正顺着窗帘缝隙往下看呢。 院子里有灯,周离榛眼睛里就一个人,那人背着小提琴低着头走路,背影看起来很单薄,搅得身后的沉默夜晚也黑不透彻。 有风,他头发被风吹得盖住了侧脸,或许是冷了,他紧了紧衣领,但脚步没停,又走了十几米,被几棵粗壮的梧桐树挡住之后就彻底看不见了。 周离榛皱了皱眉,天已经越来越冷了,还穿那么少。 “刚刚什么东西碎了,那么大声音。”陈岳斌开了灯。 房间一亮,周离榛眯了下眼,侧身指了指旁边的垃圾桶:“窗台上的一个玻璃摆件被风吹掉了,碎了,我扫到垃圾桶里去了,小心别扎到阳阳。” 陈岳斌想起来了,家里只有一个玻璃材质的装饰品,是阳阳之前非要买的,之前一直放在储物柜里摆着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阳阳搬到窗台边上去了。 “没事儿,一会儿让阿姨再上来擦下地板。” 陈岳斌走到窗边,站在周离榛旁边,也抻着脖子往外看,但除了几棵树之外什么都没有,他曲着腿在周离榛膝盖窝里顶了下。 “别看了,季老师已经走了。” 周离榛拉开窗帘,转身靠着窗边:“阳阳愿意上小提琴课吗?” “能让那小子同意上小提琴课,我跟你嫂子可是费了不少劲,这么多年还从来没强迫他学过什么东西。” “麻烦嫂子跟阳阳了。”周离榛推了推眼镜,又回头看了眼,确实看不到人了。 “说那些屁话。”陈岳斌斜了他一眼。 周离榛跟陈岳斌是小学到初中的同学,还是一墙之隔的邻居,俩人是从小一块儿长大的,虽然工作后一个在国内一个在国外,但平时从来没断过联系。 第75章 陈岳斌从果盘里拿了个橘子,扔给周离榛:“你这是什么情况啊?” 周离榛剥了橘子皮,掰了一半直接塞进嘴里,吃完才说:“有点儿……复杂。” “是挺复杂的,舍不得孩子,套不着季老师,”陈岳斌算是看明白了,“你这些年一直一个人,我们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不上心,还以为你是独身主义准备打一辈子光棍儿呢,没想到啊,藏得这么深。” 周离榛唇角无奈地勾了勾,又把剩下的一半橘子塞进了嘴里。 阳阳拿着篮球进来了,周离榛蹲下身,冲他招手,顺便贿赂小家伙:“阳阳过来,想要什么东西,跟周叔叔说。” “汽车模型,”阳阳立马乐了,跑到周离榛怀里,“周叔叔,我还想要飞机模型。” “好,周叔叔都给你买,”周离榛笑着在他鼻子上刮了下,“小机灵鬼,以后每上一节小提琴课,周叔叔就给你买一个新的模型。” “真的吗?”阳阳刚刚还不乐意上小提琴课,在楼下跟妈妈掰扯了半天,一听这话,觉得上小提琴课也没什么。 “当然是真的,阳阳帮了周叔叔很大的忙。” “有多大的忙?”阳阳眨着眼睛问。 周离榛想了想,张开双臂,在空中画了个大大的圈:“有这么大一个忙。” 大到描述不出来,大到没边没际没着没落,大到明明心里有气有怨,却怎么都放不下。 既然放不下,那就不放了。 -------------------- 舍不得兄弟孩子,套不着媳妇儿 第47章 周医生,我难受 周离榛在陈岳斌家吃了晚饭,开车又回了安康医院,第二天他还有治疗安排。 周鸿安没再说过不许他回安康医院工作的话,周鸿安忙着应付季林风突然的刁难,季林风把答应给安康医院的投资撤了,他现在只能另外拉新的投资,每天都在外面参加应酬酒局,也没再找过周离榛的麻烦,甚至在医院里碰到周离榛,也会绕着他走。 因为周离榛知道了他的秘密,他藏了几十年甚至想一直藏进坟墓里的秘密。 周离榛选择继续在安康医院里工作,完全是因为母女三人跟诗人的治疗进度已经有了很大的进展,他们的状况比之前都好了不少,所以他不会突然中断治疗,这是他作为医生的责任。 a区310病房一直都空着,有一次他在三楼看完病人,恍恍惚惚走到310门口,用工作牌刷开了病房门,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病床。 明明被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周离榛还是清楚记得那天所有的混乱破碎,抬头再看,窗户外面依旧是钢丝密网,天也灰蒙蒙的。 整个医院内部的人都知道了周离榛带着那个漂亮疯子偷偷离开的事了,除了尹州跟几个熟悉周离榛的人,其他人看周离榛的眼神都变了,八卦的,好奇的,唾弃的,鄙夷的,看热闹的,想见缝插针打听消息的。 周离榛不在意那些流言,精力都用在专心给患者治疗上。 但还是有不少患者在休息的时候找上周离榛,眼里带着渴望,甚至有人直接当着他的面脱了衣服,然后问他,如果跟他睡、觉,能不能带自己离开。 尹州听说这些之后,开着玩笑笑话周离榛,给他递了根烟:“哎,周医生,现在你可是我们医院的大名人了,不少患者可都盯着你呢,都想你带他们离开精神病院。” 周离榛也十分上火,点上烟抽了一口,跟着自嘲了一句:“我现在就是一把行走的钥匙。” “可不。” “别说我了,小孟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他一直在吃药,状态很稳定,上次的试镜通过了,经纪人又给他找了几个剧本,现在比我们都忙。” “挺好的,稳定住就行,后面只要按时复查按时吃药,不受刺激,不会有太大问题,”周离榛又把话题转到了私人问题上,“那你们俩呢?” “我们……”尹州拖着调子,“我是医生,给他治病。” “就这些?” 尹州脸上吊儿郎当的样儿不见了:“病人对医生产生依赖是很常见的一种心理,等他们康复,回归到自己正常的生活跟圈子里后,或许会意识到这种心理跟情绪是不对的……我现在,就是定期回访追踪他的情况。” 这意思就是不顺利,但看尹州的表情也能看出来,他嘴上虽然很理智也很克制,但心里绝对不是这么想的,要不然也不会这么猛抽烟了。 他拍了拍尹州:“小孟以前受到过伤害,害怕迈出新的一步也正常,慢慢来吧。” …… - - 季厌连续给阳阳上了一个多月的课,跟阳阳待在一起的时候,他觉得自己也像重回小时候,又活了一次。 小朋友的世界快乐,无忧无虑,哭是哭,笑是笑,每天都有天马行空的想象。 除了不爱学习小提琴外,阳阳会跟他分享自己的所有,吃的,喝的,玩的,冰淇凌,小蛋糕,游戏,抽卡,会跟他打篮球,会给他变自己刚学的魔术…… 季厌对他的魔术很感兴趣,阳阳小小的手指一转,手心里就会变出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季厌问他是跟谁学的,阳阳又给他变了一朵小玫瑰,送给季厌说:“送给你季老师,魔术我是跟周叔叔学的。” 季厌现在对“周”字太敏感,听到周叔叔,季厌接玫瑰花的手一滞,整个人灵魂出窍了一样,脑子瞬间就空了。 阳阳把花塞进季厌手里,又变了一朵出来,给季厌讲解这个魔术是怎么变的,但他自己说了半天,看季厌没反应,举着玫瑰花在季厌眼前晃了晃。 “季老师?” “嗯?”季厌回神,揽着阳阳抱了下,抱歉一笑,“抱歉,季老师刚刚在想事情出神了,阳阳说了什么?” 阳阳又兴冲冲给季厌表演了一遍,小手一开始半攥成拳,再快速往上翻转一下,手腕往上旋转的同时,手指同时往上张开,掌心里就会多出一朵小小的玫瑰花。 季厌小心捏着手里的玫瑰花,用力给他鼓掌:“太棒了,阳阳是怎么做到的?可以教教季老师吗?” 阳阳翻开袖子口给季厌看:“季老师你看,我的玫瑰花其实是藏在袖子里的,本来两手空空的,但在我手在翻转的时候,这样一扯,玫瑰花就出来了。” “阳阳真厉害。” “是周叔叔厉害。” 季厌又是一怔:“是,你的周叔叔,真厉害。” 阳阳对小提琴不感兴趣,每次上课真正学小提琴的时间并不多,他坐不太住,过半小时就喊累,要休息。 季厌也不强迫他,跟着他一起玩儿别的,除了小提琴,阳阳做什么都很专注,拆了自己新得来的飞机模型,一个部件一个部件给季厌看。 “这个模型是爸爸给阳阳买的吗?”季厌问。 “这个也是周叔叔给我买的,”阳阳举着飞机机翼,“周叔叔说了,我只要好好上课,他就给我买新的模型。” “周叔叔说,每上一堂课,就给我买一个新的模型。” “周叔叔还说……” 阳阳嘴里一直都是周叔叔长周叔叔短,每次听到阳阳奶声奶气地喊周叔叔周叔叔,季厌的耳朵都是一麻,不受控地开始想周离榛。 第76章 两小时的小提琴课,阳阳不学小提琴的时间更多,季厌想想那么高的课时费觉得很不好意思,为了保证学小提琴课的时长足够,最后只能不停延长时间,每个周六下午都会跟阳阳待上三到四个小时,反正他也没什么事做。 跟阳阳待在一起的时间越长,意味着季厌听到“周叔叔”的次数也就越多。 阳阳虽然不喜欢学小提琴,但他是个很捧场的观众,每次季厌拉小提琴的时候,他都会盘着小腿坐在地毯上,拖着腮帮子听得一脸陶醉。 季厌拉小提琴的状态在一点点变好,在阳阳这个小听众面前,他每次都很认真投入,当成是自己在舞台上的真正演出。 只是在他拉琴之前,阳阳都会把房间的门开到最大,说季老师拉小提琴太好听了,也想让其他人听一听。 季厌以为他说的其他人,是他爸妈跟家里的阿姨。 阳阳房间的隔壁,门也开了一半,季厌有次离开时往里扫了一眼,除了一些玩具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冷空气来袭的那几天,全国大范围降温。 有次季厌穿少了,上完课离开时,阳阳拽住他袖子,小大人一样提醒他:“季老师,你穿得太少了,周叔叔说了,天冷了要多穿衣服,要不然会生病。” 季厌又被那个“周”字划了下,像刀尖一样,攥了攥小提琴盒肩带,站在门边缓了缓才说:“好,听周叔叔的。” 季厌真的生病了,周六早上一起床就开始头疼,浑身肌肉酸疼无力,他没意识到自己在发烧。 最近他经常头痛,因为他的睡眠又不好了,穿着衬衫或者外套睡觉的办法越来越不管用了,不管那款沐浴露泡多长时间,味道多浓都不行。 他自己也知道,自己这样不对劲,也在努力想办法调整,只是没有任何效果,最后还是想听了晁南的建议,去心理科看了看。 心理医生是宁子瑜帮忙联系的,说他有些焦虑,给他开了一些改善睡眠的药。 季厌早饭后吃了一片止痛药,效果不大,午饭后又睡了一觉,闹钟还忘了定,下午一点20才醒。 要迟到,季厌爬起来背上小提琴盒,拿着外套就往外跑,到阳阳家的时候已经2点10分了。 池倩看季厌脸色不太好,问他是不是不舒服,如果不舒服,可以去客房休息下。 季厌说没事儿,强打着精神,喝了杯池倩煮的暖身茶,上楼去了阳阳的儿童书房。 阳阳也感冒了,一个喷嚏接一个喷嚏,看到季厌就跑过来跟他撒娇:“季老师,我们学校好多同学都生病了,我也打喷嚏咳嗽。” 季厌把小提琴盒放在桌子上,弯腰抱起阳阳,在他圆乎乎的小脸儿上轻轻捏了下:“那阳阳吃药了吗?” 阳阳撅着小嘴儿:“吃过了,但药好苦。” “阳阳真乖,吃过药就会好了。”季厌还把掌心贴在阳阳额头摸了摸,不热,小家伙额头还挺凉的。 阳阳眼睛使劲儿往上看:“季老师,你的手心好烫啊。” 阳阳说这话,季厌都没意识到自己是在发烧,打开琴盒拿出小提琴,笑着说:“是阳阳脑门儿凉。” 阳阳跟着季厌努力学了半小时,最后还是一如既往当个小听众,或许是因为感冒,听着听着小脑袋一歪,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书房里有休息的床,季厌放下小提琴,抱起阳阳放到床上,给他掖了掖被子。 池倩中间上楼给他们端了个果盘,阳阳睡了,季厌坐在书桌前在看书。 “阳阳睡着了啊,”池倩压着声音,把果盘跟茶放在桌子上,“季老师,吃点水果,喝点茶。” “谢谢倩姐。” “你不用等他,要不要也去客房睡一会儿?”池倩问。 季厌虽然在看书,实际上没看进去几个字,书上的字看久了变得七扭八歪,他还是强撑着说:“没事儿,我不累,等阳阳睡醒着。” “上课的事不着急,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学会的,还是身体要紧,”池倩指了指隔壁房间,“阿姨刚刚已经收拾过了,不舒服的话别强撑,自己过去睡会儿,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拘谨。” 季厌点点头,说了声“好”。 池倩一走,季厌又看了几分钟书,因为头疼,眼皮越来越重,总往下垂。 本来他是想等阳阳睡醒的,最后还是睡着了。 季厌又做梦了,他又梦到了周离榛。 梦里周离榛把他打横抱起来,季厌隐约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跟呼吸声,最后周离榛把他抱到了天上,他躺在云朵里,软软的,被风吹着跑。 他想睁眼看看周离榛,但眼皮实在太沉,挣扎了几次也没用。 梦里他贪婪地闻着周离榛身上的味道,那不是用沐浴露泡出来的冒牌味,是他无数次吻过,好像已经渗透进他血液里的味道。 季厌侧躺着,梦里肆无忌惮,抓着周离榛的手不松,把他手心垫在自己脸下面枕着,又怕周离榛会走,攥得越来越用力,脸颊在温热的手掌里蹭了蹭,光蹭不够,鼻尖也自动贴上去闻。 越闻季厌鼻子越酸,心口也疼,吸了吸鼻子,委屈巴巴说:“周医生,我难受。” “跟我说说,哪里难受?” 周离榛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进耳朵里,季厌梦里还在想,果然是在做梦,周离榛都在应他了,好像又回到了安康医院里,只要一难受,周医生都会在他身边。 “这里难受。”季厌攥着枕在脸下面的手掌,先在自己头上摸了摸,又往下移到鼻子上,最后贴在自己胸口上,“这里,这里难受,太难受了。” “为什么难受?” “就是……”梦里季厌抽了口气,嘴唇随着抽气颤动了几下,“就是难受。” 季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受,他之前去医院检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心脏出了问题,特意拿着心电图给医生看,问医生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心脏病。 医生看完检查单说,他的心脏很健康,没有任何问题。 没有心脏病,可他难受到做个梦心口都会一阵一阵地疼,有时候像锤子凿,有时候像烧红的烙铁在烙他,有时候像尖爪在生生撕他心口的肉。 一下比一下狠,一天比一天疼。 季厌最后把心脏的疼,当成是自己骗人的报应。 老天都看不下去了,不想让他好过,那是对他的惩罚。 “难受,我帮你揉揉。”梦里的周离榛说。 季厌真的感觉到了温热宽大的手心在揉他的心脏,动作很轻很柔很慢,在努力揉走他心口上那些莫名的痛感。 可是没有用,季厌梦里想,心口越来越疼了,疼得他鼻子发胀不通气了,只能张着嘴呼吸,眼泪顺着眼角往下淌。 季厌攥得更紧了,抽噎着说:“周医生,我该怎么办,越揉越疼了。” 第48章 你确实需要赎罪 季厌一觉睡到天黑,双脚从崖边踩了个空,身体一哆嗦,整个人直接从有周离榛的梦里摔回现实。 房间拉着窗帘,眼前漆黑,季厌想起来自己上一秒还在阳阳书房里看书等他睡醒,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躺到客房床上来的,现在他也管不了那么多了,赶紧爬起来去了隔壁。 第77章 阳阳早就醒了,撅着小屁股趴在地毯上正在拆飞机模型,听到开门声,小屁股往里挪了挪,扭头看向门口。 “季老师,你醒了。” 季厌还有点儿懵,使劲儿眨眨眼,走到阳阳身边:“抱歉啊阳阳,季老师睡着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被尿憋醒的,3点多就醒了,”阳阳一骨碌爬起来,“季老师,刚刚你做梦了,一直在说梦话,喊周医生。” 季厌一下又跌回梦里,飘在天上的云里,晕晕乎乎说:“是做了个梦。” “周医生是季老师什么人?”阳阳问。 “他……”季厌不知道该怎么定义这个关系。 他的主治医生?可他没有病。 他的朋友?也不对。 他在安康医院里的时候,跟周离榛说过这个话题,他们算什么关系?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过了,他也说过,他们算正经的恋爱关系。 可这是建立在谎言跟利用基础上的关系,季厌也被自己制造的假象迷了眼,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他几乎每晚都会梦到周离榛,第二天醒的时候,还总想再重新睡一次再梦一会儿,但是想到周离榛曾经说过,控梦有危害他又不得不放弃。 有时候他走在马路上,看到身形差不多的,也会把人误当成是周离榛,追上去扒住路人胳膊,等那张脸转过来,是完全陌生的面孔。 过后季厌也认真想过,他不可能认错周离榛,哪怕只有一个背影或者一个侧脸。 不正是因为心里知道那个路人不是周离榛,他才敢追上去抓人胳膊的吗? 如果真是周离榛,他还敢上去抓他胳膊吗? 季厌不敢,路上追人的勇气,是他用来偷偷缓解身体深处欲望的幻象。 而安康医院里关于周离榛的真实记忆,成了幻象之上的遥远妄想。 季厌最后选择了一个折中又违心的答案,回答阳阳:“他是我的……朋友。” “是女朋友吗?”阳阳问。 “不是女朋友,他是男的。” “那是男朋友吗?” 季厌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在阳阳家吃了晚饭,几乎是逃着离开的,陈岳斌要开车送他也被他拒绝了。 季厌走得太急,手机忘在阳阳书房里,想掏兜用手机叫车才发现自己没拿,又折回去拿了手机。 在阳阳家睡了一下午,季厌晚上睡不着,头也没上午那么疼了,自己在琴房里待了两个小时,他没拉琴,就一个人坐在那,手还捂着胸口,盯着窗外发呆。 第二天上午子瑜跟晁南来了,拎了一大堆火锅食材跟酒,还买了个涮火锅的鸳鸯电锅。 这次他俩不是自己来的,七哥在他们身后,停好车也拎着大堆东西上了楼。 七哥昨天晚上才知道季厌已经出院了,一个人住在宁子瑜爸妈的老房子里,这事儿还是宁子瑜在乐团休息室跟晁南聊天的时候不小心说漏了嘴,被七哥正好听见了。 七哥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儿,宁子瑜还想蒙混过去,但被七哥堵着门问了个清清楚楚,他昨晚就想来看看季厌,但被晁南给拦住了,说大半夜的,季厌肯定已经睡了,明早再去也不迟。 七哥早上还在生他俩的气,电话里约着一起出门买东西的时候说话还没什么好气儿。 七哥虽然叫七哥,但年纪也就比他们大几岁而已,算是他们团里性格最沉稳最好的一个了,对谁都很温柔,还是头一回生这么大的气。 宁子瑜跟七哥解释了半天,这事儿他确实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因为季林风那边一直在找季厌,而且有几个保镖经常去乐团里找人,团长还报警驱逐过那几个保镖,所以宁子瑜跟晁南两个人才谁都没说的。 见到季厌了,看着人好好的,七哥的火气才收了一点。 “起码也要跟我说一声,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季厌笑着给他倒了杯水:“好了七哥,你别生气了,是我让子瑜谁都不说的。” 七哥盯着季厌,季厌弯着眼睛笑着赔罪,很难有人还会对着笑脸的季厌再有怨气或者发什么脾气。 他叹了口气:“怎么不回团里?” 私事上,季厌不想给其他人惹麻烦,还有就是他现在的状态,也回不了团里,季厌抿着唇没说话。 晁南岔开话题,说不着急,先让季厌好好休息,调整好后再回团里,他又给季厌拿了张乐团的演出门票,是他们乐团过年前最后一场演出,在京市。 四个人吃着火锅,喝着酒,几杯下肚,那点事儿都不算什么,说开后还跟之前一样。 季厌酒量不行,喝了两罐啤酒就高了,脸颊红扑扑的,反应也慢了半拍。 宁子瑜说他喝醉了,季厌摸摸自己的脸,嘴硬说:“我没喝醉。” 喝醉的人都说自己没醉,季厌也一样,又拿了一罐啤酒要拆。 宁子瑜拿走他手里的酒瓶,不让他再喝:“还不知道你,给你拿两罐,因为你只有两罐的量,别喝了。” “小看我,还想喝一点。”季厌试图讨价还价,现在酒劲儿还没完全上头,他还有些理智,推了推宁子瑜肩膀。 晁南买了不少果汁,想给季厌倒,季厌推开果汁不要。 七哥倒是没拦着季厌喝酒,三个人都在这陪着呢,哪怕喝多了也没事儿,最后都拧不过季厌,又给他拿了一罐。 季厌喝完酒之后不会安安静静睡觉,反而精力会变得异常旺盛,以前他们聚餐,季厌有次喝多了,扯着他们三个人在剧团里拉了半宿琴,一群人还看了场日出。 火锅从10点吃到大中午,季厌又喝了两罐,结束后非要拉着他们三个去爬山,他还说想去庙里烧香拜佛。 “你不是不信这个吗?”宁子瑜已经开始穿外套了,他们都是了解季厌的,这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季厌得把身体里的劲儿都耗完才会安静,反正也没事做,就陪着他去爬山拜佛好了,而且都喝了酒,出门透透气也好。 “我以前是不信的,”季厌已经穿好了外套,站在门口等他们,“现在想信了,我听说,那家庙特别灵,还有个许愿树,跟佛祖烧完香,再把自己写的愿望签挂在祈愿树上,就会灵验。” 七哥紧跟着季厌走出去,问他:“小季有什么愿望?” 季厌搓了搓发红的眼睛:“有很多。” “都有什么?” 季厌想了想,很认真地摇摇头:“不能说,说出口就不灵了。” 快过年了,爬山的人不少,去庙里烧香祈福的人也比平时多。 季厌喝过酒一身的牛劲儿,他爬得也最快,把身后的三人甩在后面,扭头看不见人了,停在半山腰上等他们。 太阳最高的时候,悠远的钟声一声声入耳,季厌站在青石板阶梯上,抬头往上看,山顶寺庙红墙金瓦,古朴神秘又给人希望,就落在大片阳光里。 好像只要上去了,虔诚地烧柱香,拜拜佛,佛祖会满足他所有的愿望。 喝醉的季厌就是这么想的。 四个人爬到庙前,刚走到大门,季厌就双手合十拜了拜。 庙前五色方块布经幡被风吹出呼呼的声音,烧尽的香火烟雾绕着古树。 第78章 季厌以前也只是听本市的人说过,这家寺庙灵,自己从来没来过,烧香的时候按照旁人的引导,一步步跟着指示做。 人在迷茫的时候,很容易就会想到拜佛求神,试图从佛祖身上找到答案,或者求得什么指引。 季厌捧着点着的竹签香,虔诚地跪在蒲团上,对着头顶庄严的金身佛祖拜了三拜。 他眼睛直直的,心无旁骛极其认真,下山前又在祈愿树上挂了自己写的愿望签,落款写着季厌。 宁子瑜跟晁南写完了自己的,想去看看季厌写了什么,季厌捂着自己写的,不给他们看。 山爬了,佛也拜了。 晚上回去,季厌彻底放纵自己,几个人又继续吃饭喝酒,最后季厌没吃药,累到极致直接睡了。 其他三个人也都喝了不少,都没走,反正房间也多。 - - 周离榛那天下午是突然从阳阳家离开的,乐谷冬在雪山拍照,不小心踩空摔下了山,他接到电话的时候,乐谷冬正在抢救室里。 周离榛立马买了机票,第二天晚上到的时候,乐谷冬刚刚醒,人还很虚弱。 医生说没有生命危险,小腿骨折外加脑震荡,还得住院观察。 “榛榛来了。”乐谷冬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说话声音很虚弱。 “妈,你感觉怎么样?” “我没事儿,”乐谷冬拍拍周离榛的手,“不用担心。” “以后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拍照了,”周离榛想起来还后怕,“等你出院之后,休息一段时间,然后跟我回国。” “行,”乐谷冬笑笑,“听你的,正好回去过年,得给你爸上坟,而且我也想看看季厌了。” 乐谷冬很虚弱,没一会儿就又睡了。 陈岳斌也给周离榛打了个电话,问了问乐谷冬的情况,知道她没事之后才放心。 阳阳在他爸说完之后,把手机拿过去,也要跟周离榛说话,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季老师身上。 挂了阳阳的电话,周离榛给乐谷冬盖了盖被子,坐在床边陪了会儿,不放心季厌,又到走廊上拨通了那个新存不久的号码。 电话快挂断了那头才接,季厌声音迷迷糊糊的,声调里还拖着小舌头的尾音。 “你,好……” “你好。” “是周医生?”季厌哪怕醉着,也能听出是周离榛的声音,又说,“我好像又做梦了。” “不是梦,”周离榛听出季厌应该是喝多了,“喝酒了?” “喝了一点。” “喝多了?” 季厌用力呼出一口带着酒气的呼吸,继续狡辩:“我没有喝醉。” 周离榛顺着他的话:“好,你没有喝醉。” 季厌喉咙发干,含含糊糊跟他说白天的事:“周医生,我今天去庙里烧香拜佛,我去跟佛祖许愿了,我也跟佛祖赎罪了。” 周离榛被他猫爪一样的声音挠得不轻,问他:“为什么赎罪?” 季厌胃里难受,翻了个身,手机从手里滑到枕头上,又赶紧捞起来重新贴在耳朵上,怕手机还掉,手指用力压着:“我犯了错,所以要赎罪。” “你犯了什么错?”周离榛问。 手机贴得太紧太近,季厌觉得,周离榛说话的声音不像隔着听筒,倒像是周离榛的唇就贴着他的耳朵,周离榛之前就很喜欢贴着他耳朵说话,就差直接钻进他身体里说了。 还有,他们俩在做的时候,周离榛也喜欢贴他耳朵,最后的喘/息声像浪潮一样直接往他耳朵里灌,会让他忘掉自己在什么地方,忘了自己是谁,忘了他们是怎么开始的,只专注在眼下快乐的事上。 “季厌?”一直没听到季厌说话,周离榛叫了他一声。 听筒里的声音带着震动感,季厌想到了在山里听到的寺庙钟声,好像是从很久远的以前传过来的。 “你说说,你犯了什么错?” 季厌开始细数自己的罪过:“害你丢了工作,很抱歉,骗了你的感情,很抱歉,利用你离开疯人院,很抱歉……” 季厌停了,周离榛手指在手机上敲了敲,咚咚咚三声敲过来:“你的罪过远远不止这些。” 没等季厌继续反思,周离榛又问他:“那你许了什么愿望?” “我希望周医生,前程似锦,平平安安,万事顺意,还有,感情上……” 感情上希望他什么?季厌不说了,呼吸也越来越重。 “还有感情上什么?”周离榛问。 “还有……” “还希望我感情顺利,是吗?”周离榛补充了季厌没说完的话。 “对,”季厌唇角动了动,“希望周医生感情顺利,希望你……” 希望你以后能遇到真心相爱的、不会骗你的人,因为周医生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人去爱他。 季厌心里是这么想的,下午拜佛的时候也是这么跟佛祖祈愿的,可是季厌此刻怎么都说不出口,他一想到周离榛以后要跟其他人在一起,整个人就难受得要碎了。 他甚至想去寺庙里把自己写的祈愿签拿回来,他不要周离榛找其他人,他想重新烧香,重新写祈愿签,重新跟佛祖许愿。 很长时间没听到对面的声音,季厌握着手机的手慢慢松了,意识也开始跑远,跑到了白天的寺庙里,手机快滑下去之前,周离榛的声音又从听筒里传过来。 五色经幡还在风里飘扬,背景音是悠远的钟声,季厌鼻子里还有竹签香正在燃烧的味道,头顶庄严的金身佛祖变成了周离榛的模样。 “季厌,你确实需要赎罪,但不是跟佛祖赎罪,佛祖不能替任何人原谅别人的错误。” “还有,佛祖每天都很忙,他要处理的愿望实在太多,你今天许的愿可能排到犄角旮旯里去了。” “季厌,你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 -------------------- 来了宝子们~ 这里说一下,文案里说的是半年,但是写的时候发现中间还有个很重要的春节,按照周医生的个性,过年不可能让我们小季一个人过,所以文案里的半年就得改一下,年前他就会找上门(文案提交了修改,审核老师周一才会进行审核,请忽略一下原文案) 然后,下一章俩人就面对面啦~ 第49章 欠我的承诺,我来跟你讨 季厌烧香拜佛,没有从佛祖那里得到任何指引,神明也没有给他任何心理上的安慰。 醉酒那晚,手机上后半夜多了一条三个多小时的通话记录,电话是对面打过来的,季厌早上迷迷瞪瞪拨过去,对方接得很快,声音沙哑像是没睡觉,只是没“喂”完,就被季厌掐断了尾调,挂了电话。 不是朋友,不是季林风,不是诈骗,不是推销。 季厌确定,是周离榛的声音。 季厌自欺欺人,不敢再去翻通话记录,只当那条通话记录是在他喝断片儿之后的神经错乱,但是懦夫的逃避心理,并不能阻止各种乱糟糟的猜测。 周离榛给他打电话了,半夜12点打的,通话记录有三个多小时。 是不是周离榛打错了,但怎么会错得那么巧,巧到他这里来,所以一定不是打错了。 第79章 周离榛是怎么知道他手机号码的,给他打电话做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一顿酒让季厌醉了很久,这些问题也绕着他缠了很久。 季厌还没彻底想明白,就跟着宁子瑜他们一起去了京市。 乐团年前的最后一场演出,周六周日在京市连续两天。 京市在北方,正是四九寒冬,下午阴沉沉的天儿冷得要命。 车开到大剧院门口,季厌一推车门,兜头一股冷风顺着鼻子往他肺里扎,北风针尖儿似的刮得他鼻梁骨生疼。 季厌怕冷,身上裹着长到小腿的羽绒服,围巾一半围着脖子一半包着脸,下车后还往上扯了扯盖住鼻根。 后排车门打开,季厌接过燕子手里的化妆工具箱:“我帮你拎着。” “太冷了太冷了。” 燕子还穿着高跟鞋,跺着脚下了车,裹着衣领挎着季厌胳膊,两个人往大门方向跑。 “让你多穿点儿你不听。” “我寻思反正不在室外待,没想到这几步路都这么冷,风太大了。” 宁子瑜跟晁南还有七哥在后面的车,他们还没到,两个人从员工通道过了安检,在一楼大厅里等他们。 他们几个人没有跟着乐团大部队一起,因为偷偷带着季厌,订的也是提前半天的机票。 后面的三个人十分钟后也到了大厅,宁子瑜给季厌拿了个临时工作牌。 “你拿着这个,一会儿挂着这个工作牌去哪儿都方便,票你带了吧?” 季厌把工作牌挂在脖子上,塞进羽绒服里面:“票带了,在我兜里呢。” “6楼618房间是贵宾休息室,没人会进去,你先在那边休息,晚上结束后也在618等我们就行。”晁南说。 “行,我知道了,”季厌说,“你们先去忙吧,不用管我。” 燕子接过化妆工具包,先去化妆间准备去了,宁子瑜跟晁南两个人都背着自己的大提琴,也先走了。 还有四个小时才开始演出,七哥带着季厌去了休息室,工作人员进来给他们倒了茶。 季厌搓搓慢慢发热的手,端了一杯茶给七哥,一抬头发现七哥盯着他看。 “怎么了七哥,”季厌坐回沙发上,“怎么这么盯着我看。” “你跟之前不一样了。”七哥笑了下。 “怎么不一样了?”季厌其实知道七哥说的是什么,但还是找了个轻松的借口,“就是比之前瘦了,再过个一年半载的就吃回来了。” “不是胖瘦,是你心里有事儿,装着人了。” 季厌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至少他在朋友面前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宁子瑜跟晁南也没说过这个话题,所以他就以为别人都不知道。 被七哥这么直接点出来,季厌一下就沉默了。 “那天你喝多了,说了不少醉话。” “我……那天是喝醉了。”季厌捧着杯子,低着头吹了口热气,水还烫,抿着唇喝了一小口。 七哥手机响了,有人找他,七哥说一会儿就过去。 “七哥你去忙吧。”季厌催他。 “等音乐会结束,回去之后我们聊聊?” “七哥,你别这么严肃,”季厌尽量让自己的表情自然一点,“你想跟我说什么,现在就说呗。” 七哥喝了口茶:“看你紧张的,当哥的跟弟弟说两句话还不行了?” 听他这话,季厌彻底松了口气,他知道七哥的想法,团里也不是没人借着开玩笑的机会撮合他们,但感情的事不是撮合就能撮合成的,这么多年,他一直当七哥是哥,七哥也从来没点破过那层窗户纸,他也就当不知道,他不想在团里把关系弄僵,也不想连朋友都没得做。 “你休息会儿,”七哥握着手机站起来,“我先去忙了,结束之后过来找你。” - - 季厌歪在沙发上眯了会儿,演出时间是晚上7点半,他定了入场闹钟,他身上有工作牌,直接从工作通道进了观众席。 他来看演出的事,团里就他们四个人知道,没人知道季厌来了。 他的座位不是最前面几排所以也没那么显眼,但为了不让人认出来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季厌还是戴了口罩跟帽子,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 台上都是季厌熟悉的人,宁子瑜跟晁南坐在一起,七哥背对着观众席,拿着指挥棒,转身找到季厌的位置,冲他示意了一下。 季厌还是第一次当他们乐团的观众,这个视角跟回忆里舞台中央的位置完全颠倒。 音乐会准时开始,旋律是刻在季厌身体里的,搭在腿上的手指跟着节奏一起在动,慢慢闭上眼,试图找回以前上台的感觉。 一曲结束,季厌慢慢睁开眼,眼睛无意间往观众席上瞟了眼。 自己左前方观众席第一排正中间坐着一个男人,身形跟背影跟周离榛有几分像。 观众席光线很暗,男人身边有女伴,侧头跟女伴交流的时候,季厌从一个侧脸暗影就确定了,那人不是周离榛。 真是魔怔了。 季厌隔着口罩搓了搓脸,注意力重新聚回舞台上。 光影把舞台跟观众席割开,一明一暗,季厌想到了自己在安康医院里画的那幅画,他站在舞台上,观众席只有周离榛一个人,他在台上占了画面一半,周离榛在台下占了画面另一半。 季厌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两下,把他从画里震了出来,他眨眨眼,掏出手机看了看。 屏幕上的来电号码没有备注,是那个他刻意忽略的通话记录的号码,手机在手心里震,号码也在手心里震,酥麻感顺着掌心四散流淌。 季厌没接,一直等到震动停止,屏幕变黑。 他也没把手机揣回兜里,就那么攥在自己手里。 音乐会9点半结束,季厌手里的手机没再震动过,乐团谢幕离场,他忘了身上有工作牌,随着人群排队离场。 一直走到大门口,手心里的手机又开始震了,季厌心脏一踉跄,猛地把手机一抬。 是子瑜的电话,季厌接了。 “你在哪儿呢?休息室没看见你。” “我出来透透气,在外面呢。” 宁子瑜偏头跟人说季厌在外面,又问了季厌的具体位置。 七哥先出来的,手里还捧着一大束鲜花,走到季厌身边就要把花递给他。 季厌没接,七哥直接把花塞进他怀里:“想什么呢,是你粉丝送的,你不在,工作人员就拿到后台去了。” 季厌一听,这才捧紧了花。 七哥说乐团的人一会儿要去聚餐,问季厌要不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回来,季厌想了想,还是说过段时间等状态好一点之后再回。 季厌想自己打车回酒店,但七哥坚持送他回去。 季厌还没吃晚饭,七哥先带季厌去买了吃的,然后才送他回去。 买东西的地方离酒店只有两百多米远,两个人是走回去,季厌手里捧着一大束花,七哥拎着几个打包袋。 昨天夜里京市刚下了一场暴雪,路边积了厚厚一层清理出来的积雪,北风一吹,雪沫就直往脸上扑。 雪沫迷眼了,季厌站在路边,用手背蹭了蹭,脖子上的围巾也被风吹到肩膀后面去了。 第80章 七哥站在风口的方向,帮季厌把围巾理了理,给他围好裹紧。 “眼睛怎么了?” “好像进沙子了。” “我帮你看看。” 季厌眨眨眼,感觉了一下,不疼了:“好了,没事儿,估计是雪。” 送季厌回了自己房间,七哥把东西放下,说了一句有事给他们打电话就走了。 季厌刚把羽绒服脱掉,门铃就响了,他以为是七哥又回来了,没看猫眼就开了门。 “七哥,怎……” 季厌话没说完就卡住了,哪怕他只看见了一片黑色衣角,也知道外面的人不是七哥。 门缝开到一半,大衣袖口里落出来的男人手腕跟雕塑一样,青筋轻凸,又长骨节又分明的手指攥着行李箱拉杆,熟悉的味道裹着冷气从门缝里撞进来,冲击力是梦里的十倍百倍。 季厌垂在裤边的那只手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很疼,不是梦,也不是喝醉了。 外面的人是周离榛,门缝不再打开,周离榛自己把着门边推开了一点:“你在等七哥?” 周离榛声音比那声“喂”还哑,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感冒了,声音里的冷意不少于外面的北风。 季厌被冻在原地,肩膀靠着墙,被头顶落下来的阴影全方位包围着,四面八方都没有退路,他甚至说不了话。 “不让我进去吗?” 周离榛嘴上虽然在问,但腿已经迈进来了,身体一侧,拖着行李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 两个人一进一退,周离榛进一步,季厌就往后退一步。 周离榛的视线从季厌头看到季厌脚,皱着眉问:“长了几斤?” 季厌深吸口气,嘴唇动了动,终于发出了一点声音:“三斤。” “还是太瘦了,黑眼圈这么重,睡不好?”周离榛又问。 季厌没说话了,周离榛打量完季厌,又扫了一圈酒店房间,单人间很整洁,行李箱立在窗边,桌子上放着打包的饭菜,旁边是一大束鲜花。 等周离榛把季厌跟房间都看完了,在两个砰砰的心跳声里,季厌才又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周医生,你怎么来了?” 周离榛的视线重新回到季厌身上,季厌身上穿着一件米色圆领毛衣,毛衣里面还有一件白衬衫,衬衫衣领翻出来盖着毛衣领,周离榛手一抬,把衬衫领子勾了起来。 周离榛的手指连带着衬衫领子在季厌脖子上擦了几下,季厌痒得缩了缩肩膀。 季厌虽然穿着衣服,但他觉得自己此刻从里到外都被周离榛看光了,他出门前换了好几套衣服,最后还是决定把衬衫穿在毛衣里面。 看周离榛现在的反应,很明显他已经认出来了。 他要怎么解释,现在还偷偷穿着周离榛的衣服。 “穿着我的衬衫,收别人的花?” 周离榛声音低,季厌离他又近,甚至听到了周离榛胸腔的震动。 他立马否认:“我没有……” 周离榛捏着衬衫领子的手指往上一挑,松了衣领,直接捏住了季厌下巴,捏得他不得不扬起脖子。 周离榛强迫季厌看着自己,不给他再躲的机会。 季厌已经离开了精神病院,抛开那层把他当成救命稻草的关系,周离榛一直在等,他以为只要给了季厌时间,给他足够的自由,就能等到他主动想通,所以他不想逼季厌。 只是这个时间需要多久? 一天,两天,一周,两周,一个月,两个月…… 季厌现在连个电话都不敢接,周离榛等不下去,去他妈的自由跟时间。 他不想给季厌时间了。 周离榛加重了捏着季厌下巴的手劲儿,是不容人后退的力量:“你说我来找你干什么?小骗子,你欠我的承诺,我过来跟你讨,一样都别想落……” 第50章 乖,不闹 周离榛还在想季厌刚刚往后退的那几步,他往前一步,季厌就后退一步,越想越不舒服,手上就忘了收着劲儿。 下巴疼,疼得季厌眼眶瞬间红了,鼻翼两边鼓动着,其实他只要一偏头就能躲开周离榛掐他的手,但他没动。 现在的疼是他该得的,是他活该。 疼痛让他有了终于落回地面的实感,不再虚虚地飘在天上,他不停琢磨的命运跟明天,现在周离榛也给了他一个确切的答案,他骗了周离榛,周离榛并不打算放过他,又找上了门来。 只是他不明白周离榛说找他讨要承诺是什么意思,他不是应该恨他吗?只要一想到他,就会把那几个月被欺骗的感情时间当成一种耻辱,甚至想要报复他吗? 周离榛捏着季厌下巴的手指被一滴眼泪烫了下,瞬间就松了手,揉了揉季厌下巴:“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他一问,季厌眼泪开了闸收不住,用袖子使劲儿蹭了蹭,蹭的鼻头跟半张脸都红了。 周离榛给季厌擦掉眼泪:“捏疼你了?” 肺里缺氧,季厌很用力地呼吸,声音也很用力:“不疼。” 周离榛一边给季厌擦眼泪,一边揉下巴,声音也放柔了:“那不哭。” 不光季厌是懵的,周离榛现在也是懵的。 他已经两天一夜没睡过了,乐谷冬出院后休息了两天,他就带她回了国,提前让陈岳斌帮忙找的护工,他们一到家,护工也到了。 周离榛安排好乐谷冬后立马回了医院,这段时间他在照顾乐谷冬,但给患者的治疗没有落下,治疗安排交给了其他参与治疗的医生,周离榛每天都会跟他们开视频会,每一次的治疗细节都认真讨论,戴着耳机,隔空指导。 回医院后自己对照病历信息,重新做了一个阶段性评估,加了一天一夜的班。 天亮了周离榛才合上电脑,早饭还没吃乐谷冬的电话就打来了,她还不知道季厌的事儿,电话里聊起季厌,说还挺想见见季厌的,等她腿好了之后就来看季厌。 周离榛也想见季厌了,正好周六,阳阳上小提琴课的时间,开车去了陈岳斌家,到了之后才知道季厌请假了,请假理由是去看音乐会。 周离榛一查乐团官网,发现一个月前就发了音乐会演出通知,在京市,第二天周末没有治疗安排,他买了张机票就来了京市。 季厌电话不接,周离榛没有票进不去,只能在外面干等着,转头去买包烟的功夫,回来就看见七哥捧着一大束花送给季厌,两个人一起上了出租车。 周离榛叫季厌,风大他没听见,自己拦了辆出租车追上去,雪天之后的路不好开,中途司机跟丢了,等他再看见人,季厌跟七哥两个人肩并肩进了酒店大门。 北风吹得周离榛又烦又躁,季厌开门认出他后的闪躲又烧了把大火,周离榛自认为自己的情绪管理一直很好,至少他很少会失控,这次实在压不住心里的火气跟慌乱。 但在看到季厌偷偷把自己衬衫穿在毛衣里面的那一刻,乱七八糟的情绪里又多了心疼。 非常不合身的衬衫穿在里面会很不舒服,他不认为季厌是不小心穿错了。 所以季厌宁愿穿一件破衬衫,也不敢见自己。 季厌肺里憋闷的那口气缓过来后,后背靠着墙,不抬头看人。 第81章 桌上的花还艳着,周离榛一偏头又看见了,怎么看怎么碍眼。 季厌虽然没在看周离榛,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余光顺着周离榛的视线也看了眼花,想到周离榛的那句“穿着我的衬衫,收别人的花”,下意识就解释了一句。 “那是粉丝送的花,不是七哥送的,我跟他没什么。” 季厌一说完,周离榛身上的高压感松了,季厌手揪着毛衣边儿,抬头盯着周离榛:“你想让我怎么还你?” “你欠我的债太多了,一件件慢慢来,我还没吃饭,先陪我出去吃饭。” 季厌指了指桌子上还没拆的打包袋:“里面都是吃的。” “不吃,”周离榛声调简短又硬,“我要你陪我出去吃。” 季厌眨了眨湿漉漉的睫毛,过了一会儿才说:“……好。” 周离榛也不管季厌是怎么想的,把自己行李箱拉到窗边,跟季厌的行李箱放在一起,拉开窗帘往外看了眼,18楼的高度视野很开阔,快过年了,夜晚的灯火都带着喜庆感。 季厌脑子里还是空的,不知道现在要做什么,周离榛往外走,他也穿好衣服跟在他屁股后边往外走。 周离榛打开房门,他也跟着出了门,房卡都没拿就要关门,还是周离榛用胳膊挡了下要合上的门,手臂一伸,往里摸到墙壁的卡槽上把房卡抽走,揣进了自己兜里。 - - 已经过了饭点儿,涮羊肉火锅店里人不多,两个人坐在靠窗的座位上,窗里窗外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而窗里世界的两个人,还在摸索着彼此的世界规则。 闻到香味,季厌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饿了吧?晚饭是不是没吃?”周离榛从筷子盒里抽出一双,先给了季厌。 季厌接过筷子说:“没吃。” “蘸料我帮你调?” “不用,我自己来。” 两个人一前一后调好蘸料,回来铜锅里的汤也开了锅。 季厌确实饿了,刚拿起筷子,周离榛往他碗里夹了片涮好的羊肉:“多吃点儿。” 季厌夹着肉放进嘴里慢慢嚼,一顿饭两个人面对面,谁都没再说话,季厌吃东西的速度赶不上周离榛给他夹菜的速度,铜锅顶上冒着的白气模糊了周离榛的脸。 模糊的东西总会给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又回到了当初在安康医院里的时候。 吃完火锅回到酒店,周离榛掏出房卡跟身份证登记了自己的入住信息,季厌一直站在离他半米远的地方,下半张脸埋在围巾里,被头发挡住的眼珠子滴溜溜往周离榛身上转。 等周离榛登记完信息,两个人一起进了电梯,季厌才后知后觉问:“你晚上,睡哪里?” “当然是睡你房间,”周离榛说得理所当然,“信息都登记好了,你房间的床够大,睡两个人绰绰有余。” 这不是床够不够大能不能睡两个人的问题,季厌支支吾吾了半天,又说出两个字:“我们……” “又不是没睡过,你怕我?”电梯门开了,周离榛没出去,偏头盯着季厌看,压迫感十足。 季厌避开周离榛带火星的眼睛,先抬腿走出电梯。 周离榛紧跟在季厌身后,压着声音说:“第二件要还的债,晚上陪我睡觉。” 季厌被“睡觉”两个字绊得顺了拐,调整了好几步才找回正确的走路节奏。 之前为了离开精神病院,他主动勾引周离榛,一点点靠近,一点点试探,眼神交流,肢体接触,再到接吻,上床…… 每一步都有自己计划,每一步都在心里预演了很多遍,可现在不一样,他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做。 季厌进门后就一直站在床边,看着周离榛自己忙活。 周离榛打开行李箱,找出晚上要换洗的衣服,掏出大衣口袋里的烟盒跟打火机,想放进抽屉里时发现了里面的药,他一看瓶子跟药名就知道是什么药。 季厌想去拿都来不及,周离榛握着药瓶扭头问他:“这是你吃的?” “不……”季厌想否认,他不想让周离榛以为自己的精神病没好,但还是承认了,“是抗焦虑的药,帮助睡眠的。” “在哪个医院看的?” 季厌说了医院的名字。 “哪个医生看的?” 季厌又说了医生的名字。 “是不是睡不好?” “嗯。” “不吃药,一点儿都睡不着吗?” 季厌没说话,他也说不出口,他之前只能靠穿着周离榛的衬衫或者外套,闻着那个味道才能睡着,后来衬衫外套不管用了,所以不得不吃药了。 “黑眼圈这么严重,一看就是没睡好。” 季厌回望了周离榛一眼:“你黑眼圈也很重。” 周离榛拧开药瓶盖子,往里看了看,只剩下个底儿了,看起来季厌没少吃。 “除了睡不着,还有没有别的不舒服的地方?” 有,心脏总疼,这句季厌在心里说的。 季厌不说,周离榛也没再一直问,反正今晚之后他不会让季厌一个人,以后再慢慢观察。 周离榛拿着衣服说要洗澡的时候,门铃响了。 这次季厌先从猫眼里看了看,外面是宁子瑜跟晁南。 他回头看看周离榛,周离榛没去浴室,岔着两条长腿坐在沙发上,手指撑着太阳穴在看他,床沿上还放着他要换洗的睡衣睡裤,最上面的是内裤。 此刻这个门里门外的情景,季厌一时解释不清,只能假装自己睡了,硬着头皮不开门。 宁子瑜又给季厌打了个电话,季厌等了一会儿才接,捏了捏脖子压低声音,用像刚睡醒的声音说话。 “子瑜啊,你们聚餐结束了?” “你睡了?”宁子瑜一听这声音,以为季厌是被电话吵醒的。 季厌又看了周离榛一眼:“嗯,我睡着了。” “睡着了我们就不进去了,就是来看看你,我们没什么事儿。” “好,你们也早点儿休息。” 电话一挂,季厌松了口气,但一口气还没彻底松到底,周离榛的压迫性问题又来了。 “怕让朋友知道你房间里有人?” 季厌耷拉着脑袋,把手机扔在床上,一屁股坐在床沿上,背对着周离榛,彻底不回答了。 周离榛叹了口气,不强迫季厌回答,拿着衣服进浴室洗澡。 季厌一直呆呆地坐在床边,跟个犯错之后不知道怎么弥补的小孩儿一样。 好在周离榛说的睡觉,真的就只是单纯的睡觉,季厌发现周离榛好像真的很累很累,手臂箍着他的腰,把脸埋在他脖子上。 “一天一夜没睡了,困。”周离榛贴着季厌肩膀嘟囔。 “那你快睡。”季厌手脚规规矩矩,面朝上,直挺挺平躺在床上,动都不动一下。 “别想趁着我睡着再跑,你跑到哪里我都能把你抓回来。”周离榛声音已经不清楚了,还是警告了一句。 “不跑了。”季厌眨眨眼。 等了几分钟,周离榛不再说话,季厌眼珠转了转。 走廊墙壁夜灯条亮着,房间里不是暗得什么都看不清,两个人离得太近,季厌视线里周离榛鼻梁中间那一点点凸起的骨头有了好几层重影,他忍住想伸手摸摸的冲动。 第82章 季厌一直睁着眼,周离榛身上的味道直往他鼻子里卷,很快就满到膨胀的地步。 周离榛呼吸平稳,季厌为了确认是现实还是在做梦,手一点点往旁边摸了摸,第一下摸到了周离榛的手背,是热乎的。 季厌手指刚一碰到周离榛就缩了回来,那一下触碰太短,季厌又伸过去摸了一把,这次摸到了周离榛圈着他腰的手臂,停的时间长,周离榛手臂肌肉触感紧致又明显。 反反复复好几次,在季厌又一次伸出手后,被周离榛一下子反攥住了手指。 “别乱动……”周离榛鼻子贴着季厌耳朵,热气往他耳道里钻。 周离榛声音很压抑,季厌明显感觉到了他的身体反应,有一点触感很集中。 周离榛手臂搂紧了季厌,鼻子还在季厌耳垂上拱了拱:“乖,不闹,让我好好睡一觉。” 第51章 小季厌好得很 季厌终于睡了个好觉,没吃药,没失眠,只是闭着眼听着耳边均匀的呼吸声就慢慢睡着了,还没做噩梦。 只是他这一觉睡得很热,一整晚被周离榛箍在怀里,热了就不老实,总是蹬被子。 周离榛怕他着凉,一晚上给他盖了好几次被子,最后直接用腿夹住季厌乱蹬的两只脚,被子盖着季厌肚子,两人的脚都露在外面。 没那么热了,腿也动不了,季厌才不再蹬被子。 季厌醒的时候,没感觉到贴着自己后背的温热胸膛,腰上也没有任何压力感,两只手立刻在被子里往两边摸,一直摸到床沿也还是空的。 刚睁眼分不清是晨是昏,但季厌清楚记得周离榛来找他了,把他堵在房间门口,后来他们一起去吃了涮羊肉,周离榛登记了入住信息,晚上睡在一张床上,周离榛抱着他睡的。 怎么没人? 季厌动了动脖子,注意力从床上扩散开,听到浴室里有水流声,空落落的身体立刻就被水流声填满压实了。 不是梦,周离榛确实来了。 酒店的浴室门是磨砂玻璃的,周离榛的身体轮廓被柔和地晕开拉宽,看着模模糊糊的,但能看出周离榛站在水流下,低着头,正在洗头发。 床头手机震动切断了季厌直勾勾的视线,季厌眨眨眼,眨掉脑子里周离榛的身影才拿起手机看了眼,是子瑜打过来的,他按了接听键。 宁子瑜也刚醒,问季厌起床了没,饿不饿。 季厌又看了眼浴室门,周离榛已经洗完头了,正在往身上打沐浴露,他说不饿,早饭就不跟他们一起吃了,让他们先去,他还想再睡一会儿。 “我跟南哥也还没起,”宁子瑜打了个哈欠,“我们也刚醒,七哥房间也没动静,快十点了,早饭我们几个估计是吃不上了,起床忙活忙活11点去吃中午饭得了,你饭得吃,别睡太久,定个闹钟,一会儿11点我们下楼找你。” 季厌说了声行,宁子瑜又说他直接订酒店楼上一家餐厅的包厢,中午不跟乐团的人一起,就他们几个。 那头又有人说了句什么,听声音是晁南,没等季厌再说话,宁子瑜的手机就挂了。 周离榛洗完澡出来,手上抓着毛巾还在擦头发,腰上只围了条浴巾,胸膛上还有水珠在往下淌,淌到腰上的白浴巾边就洇了进去。 “醒了,睡好了吗?” “睡好了。” 周离榛擦干头发把毛巾往旁边一扔,跪在床沿上压过来,一身湿漉漉的冷气扑了季厌一身。 “你怎么洗冷水澡?” “房间里太热,”周离榛胸口的水珠都蹭季厌胳膊上了,他看了眼床头上的手机问,“刚刚谁的电话?” “子瑜的电话,我朋友。” 周离榛上半身没穿衣服,精壮潮湿的肌肉就在季厌眼底,季厌眼睛这看看那看看,没有个定点,抿了下唇,推了周离榛一把:“你去把衣服穿上吧。” 周离榛“嗯”了一声,笑着直起身体,从行李箱里找出换洗的衣服,一把扯掉腰上的浴巾,坐在床沿边就开始穿。 季厌明明看过很多次周离榛的l体,但现在不一样,冷不丁一眼,眼睛都直了。 等周离榛穿好内裤,转头对上季厌的眼睛:“又不是没看过,脸红什么?” “谁?”季厌眼睛没处躲,跟个愣头青一样,挺直了腰杆儿,“谁脸红了。” 周离榛开始套裤子,嘴角勾了勾说:“反正不是季厌。” “我没脸红。”季厌抬起手背在两边脸颊上都贴了贴,是有点儿热,但他不承认。 季厌也爬起来去浴室洗澡,洗完发现自己没拿换洗衣服,浴室里的浴巾都用了,只有一个短的擦脸的,围不住腰也遮不住什么,他走到门边敲了敲磨砂玻璃门。 “周医生,帮我拿个内裤,还有换洗衣服。” 周离榛早就给他找出来了,拎着走到门边。 浴室门开了个缝,伸出一截湿漉漉的细白手臂,季厌的手指被热水蒸得发红,明明什么都没做,看着倒像是被蹂躏了很多次,很涩情。 周离榛把衣服递过去,季厌刚想接,周离榛又把手缩回去了,另一只手还把着门边把浴室门开大了一点,身体一侧,从门缝里侧进去半个身体。 “你手上都是水,我给你拿进来。”说着,周离榛直接进了浴室。 季厌什么都没穿,从头到脚光溜溜的,看见周离榛这么大喇喇地进来了,身体一紧,身上的水珠都抖了下。 “给我就行。” 季厌要伸手拿,周离榛把手举高了,直接把衣服往衣架上一搭。 “我给你挂在架子上,你继续洗。”周离榛说。 季厌已经洗完了,抽过架子上的毛巾,假装擦胸口的水,最后挡在自己身前,两只手攥着毛巾。 周离榛压根儿不给他躲的机会,往前走了一步,站在季厌身前,眼睛往下瞄:“挡什么?” “没什么,”季厌又捂了捂,“我洗完了,擦水呢。” “我帮你擦,”周离榛直接抽走了季厌攥着的毛巾,先擦干季厌的头发,又擦了擦他的脸,胸口跟肚子季厌自己已经擦过了,他让季厌转身。 季厌转了身,周离榛给他擦后背跟腿。 周离榛擦得特别慢,一下下很折磨人,力道也不轻不重的,毛巾贴着皮肤像是挠痒痒一样,周离榛给他擦一下,季厌的身体就绷一下,跟个敏感的猫儿似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侧了侧身体,离周离榛远了一点。 周离榛鼻子里轻轻笑了,笑声是朝下的:“这么敏感。” 浴室里就俩人,反正别人看不见,季厌脸皮瞬间就厚起来了,也不挡了,转了个身,当着周离榛的面,硬着头皮穿好内裤跟裤子,又套上毛衣,把自己包裹得妥妥帖帖后,嗓子眼儿那口气才终于完完整整吐出来。 “你故意的。”季厌低着头,扯扯毛衣边又拽拽裤腿,生怕衣服没穿好。 “我是故意的,”周离榛笑了,在季厌湿漉漉的头发上摸了几下,“你以前挺习惯我的,现在也别躲我,更不用藏。” “没有,”季厌扯衣服的小动作停了,抬头望着周离榛的眼睛,“我没有躲你。” “你就是在躲。” 第83章 “我只是……”季厌想找个合适的词,但想了半天,发现他找不到。 “只是什么?”周离榛问。 “只是……还不习惯。”季厌声音很小。 “再来一次就习惯了,”周离榛不给他后退的机会,“这也是你欠我的,一天天还,一样样还。” 周离榛说完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 浴室里的热气还没散干净,周离榛的眼睛也是红的,从季厌脸上往下瞄:“之前我还担心那些药会对你那方面有影响,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小季厌好得很。” 季厌听明白后,刚刚死皮赖脸压下去的臊一下子又升起来了,呼吸都要被周离榛说化了。 他好像在锅里,被火煮,周离榛是那个烧火的人,看着水要凉了火要灭了,周离榛玩儿一样,突然往灶坑里扔两把干木头,火苗蹭一下,又往高处窜了窜。 他哪里躲得掉? 而且,他也不想躲了。 第52章 会谈恋爱吗 季厌昨天穿在毛衣里面的衬衫,周离榛已经帮他叠起来收好了,他蹲在地上正在整理行李箱。 季厌从浴室出来,坐在周离榛身侧的床沿上,用商量的语气跟他说:“中午要跟朋友吃饭,你跟我一起吗?” “一起,”周离榛拉好行李箱拉链,转头问他,“那你怎么介绍我?” “该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季厌脚尖点着地毯,小腿肉是绷着的,脸上还挂着从浴室里带出来的红,眼睛往旁边瞟了下。 沙发边上搭着他昨晚脱下来的羽绒服,口袋里的临时工作牌掉出来了,季厌伸手去捞,周离榛快他一步,直接用手接住了。 “这是什么,”周离榛把工作牌翻过来,“你们乐团的工作牌,我看官网的通知,今晚还有一场音乐会吧?” “对,不过我是观众。”季厌睫毛垂了下去。 周离榛手指绕着工作牌把绳子卷起来,直接把工作牌装进了自己口袋里,他手长,往前一伸,手心摁着床沿,半直起身体坐在季厌身边。 周离榛能感觉出季厌声音里的落寞,着急,还有渴望跟害怕。 “别着急,我相信早晚你都会回到舞台上,你画的那幅画还记得吗?你在台上,我在观众席,我等着那天。” 舞台上的季厌,太迷人了。 周离榛几句话,把这段时间蒙在季厌眼前的迷雾跟恐惧吹散了不少,状态不好只是暂时的,他早晚有一天会重新站回台上。 要带周离榛一起去吃午饭,季厌先给子瑜发了条信息,提前打了声招呼,子瑜正在收东西,手机静音没看到。 不到11点,季厌跟周离榛提前出了门,房门一开就撞上了正准备摁门铃的七哥。 三个人都愣了,季厌刚想给他们介绍一下,周离榛主动伸手自我介绍:“你好,我是周离榛,季厌的朋友。” 两个人从一个房间里出来,周离榛的手还揽着季厌腰,动作那么亲昵,一看就知道是什么朋友。 七哥反应过来,伸手跟周离榛握了握:“你好,我是靳齐,跟小季是一个乐团的朋友。” “您就是七哥吧?”周离榛笑容很得体,但眼睛却在不着声色地打量着靳齐。 “对,我是,”七哥没想到周离榛知道他,他也猜到了周离榛的身份,“我比他们都大几岁,齐哥喊着喊着就成七哥了,周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 “昨晚就来了。”周离榛一句话说得很暧昧,揽在季厌腰上的手也收紧了,占有意味十足。 七哥笑笑,往走廊那头的电梯口方向指了指:“子瑜跟晁南在包厢里等着了,我们去吃饭吧。” 宁子瑜跟晁南见到周离榛,反应还算淡定,其实宁子瑜早就猜到了什么,从那天晚上季厌让他开车偷偷去看周离榛,又打电话威胁他爸开始。 只是这段时间季厌情绪很不好,季厌自己不愿意说,他们也就没有多问,没想到会在这里突然看见周离榛。 “周医生是吧,我早就听说过您,之前就老听燕子提。” 宁子瑜很自然地打招呼,又给他介绍身边的晁南:“晁南,我对象,我们跟小季,还有七哥,燕子,我们都是一个乐团的。” 晁南也跟周离榛握了握手:“周医生,久仰。” 燕子是最后来的,一桌子人只有她见过周离榛,所以她的反应也最大,看看季厌,看看周离榛,然后再看看七哥。 吃一口饭,燕子两只眼睛在三个人身上能转好几个来回,还一点儿都不知道掩饰。 宁子瑜在桌子底下撞了撞燕子,让她收收,眼神儿太肆无忌惮了。 燕子反应过来,立马坐正了一点,正大光明扫视变成了偷偷观察。 周离榛的胳膊长,一直搭在季厌的椅背上,一直给他夹菜。 “多吃点这个。” “这个也好吃,口感很清爽,你尝尝。” “这个鱼头汤味道很鲜,你要不要再来一碗?” 季厌一开始还会说一句“我自己夹就行”,后面也习惯了,周离榛给他夹什么菜他就吃什么菜,就跟喂孩子一样。 两个人在医院里一起吃了几个月的饭,周离榛早就摸透了季厌的口味,夹的都是季厌爱吃的。 吃着吃着就多了,季厌放下筷子。 周离榛看看他碗里还剩小半碗菜,问他:“吃饱了?” “吃饱了,”季厌摸摸肚子,“吃不下了。” 周离榛知道季厌的饭量,季厌心情好的时候饭量会比平时多一点,刚刚是没少吃,他把季厌的碗端到自己面前,夹起他碗里的菜自己吃了。 宁子瑜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又问季厌:“昨天晚上我敲你房门,你都睡了,周医生是什么时候来的?” “嗯?那个……”季厌支支吾吾,手指挠了挠头,假装在回忆时间。 周离榛搭在椅背上的手拍拍季厌肩膀,为了帮他在朋友面前圆谎,周离榛谎话也说得面不改色,说自己昨天是临时决定要来的,没提前跟季厌说,后半夜才到酒店。 “怪不得。” 一桌人吃顿饭就都熟悉了,燕子也是最先忍不住的,指指季厌:“你瞒得太好了,太不够意思,连我们几个都不说,我去医院也没看出来,今天晚上还有演出不能喝酒,不然你们俩今天出不了这个包厢,下次逮到机会,非罚你们几杯不可。” 周离榛笑着接了话:“等回去之后请大家一起吃饭,这次确实突然了。” 宁子瑜跟晁南也跟着起哄:“必须请,你们俩肯定跑不了。” “下次吃饭先自罚三杯,一人三杯,小季酒量差也躲不过去。” 周离榛说:“我替他喝。” “你替也行,”宁子瑜开着玩笑,“你替那就不是三杯就能解决的事儿了。” 靳齐也凑着热闹说了几句话,包厢桌子是圆的,他就坐在周离榛对面,一抬头就能看见周离榛跟季厌之间的小动作跟眉来眼去,周离榛能感觉到,大大方方随便他看。 晚上还有场音乐会,每次他们都会留一两张票,宁子瑜说吃过饭再给周离榛拿一张票,让他晚上跟季厌一起去看。 第84章 晁南说:“给一张没有用,跟小季不是连坐,你把剩下两张连坐的给他们。” “对对,下午我拿给你们。” 音乐会晚上七点半才开始,时间还早,吃过午饭后各自回了各自房间。 房门一关,门卡还没插进卡槽里,季厌就被周离榛半拖着身体摁在了墙上,吻下去的霸道气息瞬间就把季厌淹了个透,蔓生类植物一样把他缠得紧紧的,从他舌尖上吸取水分跟养分,直接奔着不让他呼吸去的。 周离榛一直都是这样,以前季厌总觉得,他得死在周离榛身上,现在也是。 很长时间之后两人才分开,周离榛鼻尖抵着季厌鼻尖,蹭了蹭:“我来找你,不是来做你朋友的。” 房间里没有电,不透光的窗帘遮得很严实,眼前是彻底的黑,季厌只能感觉出周离榛的气息轮廓跟形状—— 尖锐,疯狂,不容人反抗跟退缩。 他的魂儿都被捆在周离榛的呼吸里了。 “那是什么?”季厌问。 “今天的话都是模棱两可的,”周离榛拖着季厌腰的手往上,捏住季厌下巴,但一想起昨晚不小心把他捏疼了,又改成用虎口拖着,“回答我,我是谁?” “你是……周离榛。”季厌声音有些抖,两手用力揪着周离榛大衣边,就像他以前爱揪周离榛的白大褂一样,这些小动作还在记忆里,这么自然就冒出来了。 “我是周离榛,那周离榛跟你是什么关系?”周离榛虎口不停蹭着季厌下巴,也压根儿不给季厌思考乱七八糟的机会,“不要思考,现在就回答我。” 房间里的氧气被周离榛的气息挤压得不足了,季厌的身体越来越沉,只能张着嘴呼吸,周离榛说让他不要思考,但他怎么可能不思考,一想到之前的事,胸口的闷跟酸爆炸了一样往上涌,鼻梁跟眼睛兜不住,眼泪又滚出来了。 昨天晚上哭是因为下巴疼,今天也是疼,是心口疼。 太没出息了。 但黑给了他很好的保护色,他现在可以尽情发泄自己的情绪。 “我骗你,利用你,就是为了让你带我离开疯人院,我那么坏。” “我把你的地毯吐脏了,我还尿了你的床,我那么脏。” “从你家偷偷溜走的时候,我还偷了你的衬衫跟外套,我是个小偷。” “我给你惹了麻烦,我那么卑鄙……” 季厌一项项细数自己的罪过,这些事儿在他脑子里过了很多很多遍。 他如愿离开了疯人院,但身上还罩着更坚硬的铁笼密网,他想撕开,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 “我以为你会恨我,我以为你会报复我,我以为……” 季厌说不下去了,周离榛也听不下去了,手臂一用力,季厌被周离榛圈着,撞上周离榛胸口。 等季厌好一点了,周离榛一条条拆解他细数自己的罪过。 “你没有给我惹麻烦。” “吐脏地毯,尿了床,是因为那些药的副作用,不脏,一点儿都不脏。”周离榛一下下拍着季厌后背,说得很认真。 “我知道你骗我,利用我,这点确实坏,小骗子,坏东西,我不原谅你,但我不恨你,也没想过要报复你。” “你走之后我只有难过,还有担心,我担心我的季厌,身体还没好呢,一个人在外面照顾不好自己,我担心再有什么不良反应你会害怕,我担心你不听话,不吃药,我担心会有坏人找你麻烦,我担心你爸爸再把你抓到别的地方去,我能把你从安康医院里带走,但我真的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去别的医院。” 周离榛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每个字季厌都听进去了,又把脸往里埋了埋,直到彻底找不到更深的地方藏了,闷声闷气说:“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用。” “那……怎么才能有用?” 周离榛说:“你得想办法弥补我。” 季厌慢慢抬起头,深吸几口气:“怎么弥补?” 周离榛想了想,还是用手掌拖起季厌下巴:“会谈恋爱吗?” 季厌在周离榛掌心虎口上摇摇头,吸了吸鼻子说:“我不会,以前没谈过。” 周离榛被他这么实诚的话气笑了:“你会谈,季厌,你可太会了,你把我骗得团团转。” “对不起……”季厌下巴又低了。 “不要再说对不起,我不需要对不起。”周离榛声音像是雨滴落在湖面上,荡出波浪一样的涟漪,一层层卷进季厌耳朵里。 “把你曾经说的假话,都变成真的,再给我一次。” 第53章 在台下,你是我的 都过很长时间了,季厌还在心里咂摸周离榛说的他可太会谈恋爱了,还要他把以前说的假话变成真话,再给他一次。 以前都是计划,那些“谈恋爱”的招数都是季厌从书上,电影里还有身边的朋友身上学的,他利用欺骗周离榛,所有的靠近都带着目的性,感情应该是纯粹干净的,但到了后来,他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是不是在演戏。 他每次靠近周离榛的时候,心里是喜欢的,每次更靠近周离榛一分,心里的喜欢就更多一分。 那些陌生的情绪,一开始都被掩藏在带着丑陋面具的计划之下,季厌后来才明白。 等他真正离开疯人院之后,面具没了,目的没了,关于周离榛的一切,生生在季厌心脏上凿出了个空洞,心脏是空的,人也就空了。 他甚至不敢深想离开周离榛后,自己的那些异常的根源到底是因为什么。 失眠,分不清是梦是醒,每次梦到以前的周离榛,周离榛对他的每一点好,都像是在他脸上扇巴掌—— 审判者一样,指着季厌鼻子大骂:季厌你看,你骗的就是这么好的周医生,你值得他这么对你吗?你个骗子,自私自利的东西。 周离榛说再来一次的时候,季厌清楚听见自己心口空洞里有声音在响,是被温热的东西在一点点填满,温热的来源在周离榛身上。 上一次是欺骗,感情不干净,那就好好再来一次,用最干净纯粹的方式。 当季厌还在想,谈恋爱的第一步应该做什么的时候,周离榛压根儿没给他多少有足够氧气呼吸的时间。 他们俩有身体磨合的基础,周离榛看起来并不想一步步按部就班来。 季厌终于可以呼吸的那刻还在想,算了,反正谈恋爱根本没有什么标准模板可用,因为他跟周离榛的感觉是一样的,他也根本不想等。 以前两个人的所有相处都在医院里,经常是偷偷摸摸的,偷偷摸摸就意味着时间有限,就像偷情一样,总担心被人看见或者发现,现在不一样了。 季厌嘴唇几乎没歇过,本来就敏感,最后磨肿了,宁子瑜说了一会儿过来给他们送票,晚上他们还要去看音乐会,都忍着没到最后。 宁子瑜4点过来给他们送票,季厌推开明显已经听到门铃但还无动于衷专心眼下事儿的周离榛,擦了擦嘴角的水渍,调整好呼吸后才从床上爬起来去开门。 季厌走了两步回头看,周离榛还保持跪在床上的姿势,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里面有没尽兴的火,还有被门铃打断的不爽,无声地催促他快点儿回来。 第85章 宁子瑜看一眼季厌的嘴唇就知道他这么久不开门是怎么回事儿了,笑得一脸暧昧,把票拿给他,用肩膀撞撞季厌胳膊:“你跟周医生够激烈的啊,晚上还能去看音乐会吗?” “什么激烈?”季厌假装听不懂,但耳根子都红了。 “你嘴都肿了,”宁子瑜用手指了指季厌,“好像一碰就要破。” 季厌伸出舌头舔了舔:“我以前可没说过你跟南哥。” “那是因为我俩知道你是光棍儿一个,所以不想在你面前刺激你。” 季厌很想翻个白眼儿:“你俩刺激得还少?光在我面前亲就不知道多少回了。” “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宁子瑜笑,瞄到周离榛往外走的身影,跟季厌说了句拜拜后转身就走,还不忘再加一嘴,“你俩继续玩儿。” 周离榛出来的时候,宁子瑜已经跑没影儿了,季厌往走廊上看了眼,嘀咕一句:“谁玩儿了。” 他俩虽然在门口嘀嘀咕咕说话,但周离榛都听见了,房门一关,周离榛抬着季厌下巴看他嘴唇:“让我看看,嘴唇是不是要破了。” “破不了,”季厌呼着热气,“哪那么容易破。” “我看也是,没破就再亲会儿。”周离榛说着,又吻了下去。 两个人腿绊着腿,歪歪扭扭一起去了浴室,季厌对着浴室镜子照了半天,手在唇上一碰,麻里还带着隐隐的疼,刚刚没要破,现在是真要破了,周离榛用牙尖磨他来着。 “这回真肿了。”季厌又碰了下,疼得他嘶了口凉气。 周离榛从后面抱着季厌,掌心拖着季厌下巴对着镜子左右照照:“让我看看,嗯,好像是有点儿肿,很红。” 季厌发现了,周离榛特别喜欢从身后抱他,两个手臂往前一环一圈,就能把他整个人箍在怀里,前后左右都没有可退的空隙,这个姿势是完全的包裹跟掌控占有。 季厌后背完全靠着周离榛,浴室镜子上还有水珠,两个人在镜子里对视。 季厌的注意力从唇上转移到周离榛身上,周离榛就在镜子里,就在他身后站着,他能听到周离榛的心跳,能闻到周离榛身上的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心口在发热,那里有话要说。 “周医生。” “嗯?”周离榛看着镜子里的季厌,等着他后面的话。 “这段时间,我很想你,特别特别特别想,做梦想,醒着想,一开始穿着你衣服才能睡,后来穿着衣服也不管用了,我明明很想,又不敢多想,害怕想你,但我控制不住自己。” 季厌说了很多声想,他不用等周离榛回应,就只是想说给他听,闭着眼动了动脖子,脸贴着周离榛的下巴,像动物抚慰配偶一样。 以前看动物世界的时候,季厌不明白动物求偶时为什么总是喜欢彼此厮磨,叼对方的脖子,用牙齿咬,用爪子去拨弄对方的毛发,脖颈身体缠在一起。 现在他懂了,跟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会想靠近他,而且怎么靠近都觉得还不够,想跟周离榛贴在一起,想用牙咬他,耳朵,脖子,下巴…… 这些动作,都是生理上不受控制的反应,他喜欢得不得了。 周离榛给了季厌很凶烈的回应,季厌嘴唇到底还是被磨破了,他们都尝到关于想念的血腥味。 - - 房间里一直拉着窗帘,季厌不知道外面下雪了,周离榛扯开窗帘的时候,大片大片棉绒绒的雪花轻舞着扬在玻璃窗上,季厌手指隔着玻璃摸外面的雪。 天空灰蒙蒙的,整个世界都成了白色,音乐会晚上7点半才开始,季厌把自己跟周离榛裹好,拉着他出了酒店。 市政铲雪车一辆辆早早停在路边等着雪停,人行道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雪,踩上去咯吱咯吱响。 季厌牵着周离榛的手,专门挑没人踩过的雪路上走,步子迈得大一步小一步,好几次脚下打滑,摔在周离榛身上,周离榛站得稳当,任由他随心在雪地里玩儿。 季厌其实挺怕冷的,现在的温度不比昨晚高,但他身体里完全没有昨晚的冷意,帽子上肩膀上落了雪,拍一拍就继续。 两个人没有目的地,就在雪里走,季厌想到什么都跟周离榛说,很简单的一个回忆,也能逗得两个人咯咯笑半天。 雪沫吹进季厌脖子里,凉得季厌缩着身体,把头凑到周离榛身边,让他拍掉脖子里的雪,周离榛兜里装的纸巾都用完了,怕他着凉,但看季厌玩得那么开心,也没扫他兴非要他回去,路过便利店,进去买了把伞。 路边绿化带的冬青树上都是完整的白雪,周离榛团了个小雪球,季厌眼疾手快,也团了个雪球,直接砸在周离榛身上。 雪大,路上行人不多,两个男人起了个头就开始打雪仗。 周离榛避开季厌的脸跟头,往他羽绒服上砸,季厌嫌用伞去挡很麻烦,而且影响他团雪球的速度,直接把伞放在冬青树上,放开了玩儿。 季厌人菜瘾大,雪球团得快,但扔得没什么准头儿,基本上都扔地上了。 打够了雪仗,季厌捏着小雪球玩儿,捏着捏着手里的雪球成了冰坨坨,雪化了一层,冰凉的雪水顺着掌心流到手腕上,冷得他又是一哆嗦。 周离榛把他手里的冰坨坨拿走,捂着季厌手使劲儿搓:“玩儿够了吗?” 季厌拍掉周离榛肩头上的雪:“冷,我们回去吧。” 周离榛穿得衣服明明比季厌少,但他的手却一直比季厌热乎,攥着季厌,把他的手揣在自己兜里。 两个人往酒店走,走了几十米想起来伞没带,又折回去拿。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的头,握着伞开始傻乐,一个传染俩,路人都在看他们。 回酒店换了干衣服,又去附近吃了晚饭,快到时间了才一起去大剧院。 两个人的位置很靠前,季厌还是戴着帽子口罩,只把围巾摘了,叠好放在座椅扶手上,中间还被同排进场的观众踩掉了,周离榛把围巾捡起来,放在自己腰后靠着。 那个观众说了声抱歉,一个顿步,扭头多看了戴口罩的季厌一眼,指着他想说什么,但没开口呢,就被同伴给拽走了。 周离榛看了眼还在往这头瞟的男人,小声说:“他好像认出你来了。” 季厌把口罩往上拉了拉:“捂这么严实也能认出来吗?” 周离榛点点头:“我家季厌,每一点都很有辨识度。” 那两个观众隔他们十几个座位,很快就走远了。 票上有他们乐团的大合影,还没开场,季厌拿着票,一一给周离榛介绍大合影上的人:“这是子瑜,这是晁南,他俩是拉大提琴的,七哥是指挥,燕子不在合影上,她是幕后造型团队的,他们四个你见过了,这个是我们团长,这个小五,小五年纪最小,他是短笛,这是……” 周离榛认真听着,季厌指到一个陌生面孔上,停顿了半天:“这个……” 他叫不出名字,把票拿近了,但左看右看还是不认识,他猜到可能是新加入乐团的人。 昨天他虽然看了一场,但台上人太多,他不是每个人都注意到了。 曾经无比熟悉的团队,陌生的面孔提醒着季厌,他离开的这段时间,真的错过了很多很多,说不失落是假的。 第86章 音乐会就要开场了,乐团的人陆陆续续进场,票上大合影里还有很多人没给周离榛介绍,季厌捏着票不再说话,周离榛握着季厌的手,搭在自己腿上。 “没关系,”周离榛说,“等你回乐团后就能认识了。” 季厌鼻子里“嗯”了一声,周离榛食指在季厌手背上挠了挠,季厌手痒痒,被周离榛挠笑了。 季厌的失落情绪没持续多久,他能感觉到,周离榛没看台上,他一直在看他,季厌微微侧了侧身体,小声问:“一直看我,你在想什么?” 观众席灯光暗了下去,季厌的脸隐没在黑暗里,同时摘了脸上的口罩,两个人靠得近,周离榛看着季厌鼻梁上的阴影,嘴唇突然贴上季厌的耳朵,在大庭广众之下,用只有季厌能听到的声音说着情话。 “我在想,很多人都见过你在舞台上的样子,光亮,迷人,魅力四射,但只有我见过你在台下、黑暗里、关上门、不穿衣服的模样。” “季厌,台上的你是很多人的目光焦点,但在台下,你是我的。” -------------------- 来了宝子们,过年这几天实在是太忙了,每天都有推不了的饭局,更新频率不变,就是会晚一点,有可能在后半夜,宝子们可以第二天早上再看…… 第54章 又“尿”床了 因为周离榛的隐秘情话,季厌整场音乐会听得心猿意马,鼻子底下的呼吸一直都热烘烘的,眼睛虽然定在台上,但所有感官都集中在周离榛握着他手的手指上。 季厌以前一直觉得自己的手指很长,但还是比周离榛的手指短了大半个指节。 周离榛就是用他那么长的手指月。兑他衣服的,更涩青的画面里,他的长手指还深入过别的让他难以启齿的地方。 一整场音乐会,季厌都没放松过身体,腰背挺得直直的,结束后他给子瑜发了条信息,说不跟他们一起,他带着周离榛匆匆离开了剧院大厅。 季厌跟周离榛已经顺着路边走出去很远了,那个踩掉季厌围巾的同排观众跟同伴还是追了上来,气喘吁吁拦住了他们。 两个男人就那么突然追上来,周离榛下意识把季厌拽到自己身后护着,用胳膊挡住了季厌。 “你们谁?” 男人意识到自己唐突了,赶紧后退半步,摘了脸上的口罩,解释一句:“抱歉抱歉,实在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我们没有恶意。” 男人的视线一直往周离榛身后看,周离榛这回认出来了,追上来的人是观众席上认出季厌的那位。 男人一开始还不确定,试探着问:“您好,不好意思,不知道我是不是认错了,您是不是……是不是季厌季先生啊?” 既然已经被认出来了,季厌往前站了站,索性直接摘了口罩:“对,我是。” “我的天,真的是你,”男人一直搓手,“我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我是您的粉丝,刚刚观众席上我就感觉很像,后来隔得太远了。” 男人显然很激动,手脚并用连说带动,问季厌身体好点了没,问他什么时候回团里,问他世界巡演还会继续吗。 巴拉巴拉问了一堆问题,季厌都耐心回答了,说自己还在休养身体,状态好一点后就回乐团,世界巡演的事他也不能确定,这事不是他一个人决定的,后续怎么安排,还要看团里决定。 男人又搓搓手,掏出兜里的手机,结结巴巴问季厌可不可以合个影。 季厌同意合影,男人拉着同伴一起,站在季厌一左一右,还把手机递给周离榛,双手合十拜托他帮忙拍几张照片。 季厌不想被人认出来,主要是怕季林风会来找他,还怕给乐团惹麻烦。 拍完了照片,季厌拜托他们暂时保密,不要把合影发在公共平台上,两个人都答应了,又跟季厌走了一截路,说了半天话才离开。 一路上季厌都在跟那两人说话,所以一回酒店房间,周离榛也拉着季厌拍了不少照片,什么姿势都有。 周离榛的手臂从季厌身后绕到他眼前,掌心挡住了季厌的脸,盖着他的眼睛。 季厌张嘴,下巴往前一拱,直接在周离榛手心上咬了口,扯着丝的水渍蹭在周离榛手上,他的眼睛被捂着,什么都看不见,胡乱挥着粉里透红的手臂想拍开手机,但周离榛手臂长,躲得快,没让季厌碰到。 周离榛低头在他耳朵上亲了下说:“放心,宝贝,只有我能看。” 但拍完后季厌还是看了,还提了不少建议。 季厌的身体很软,两tui能分得很开,周离榛以前在安康医院里的时候就很爱摆弄他的身体,但直到现在季厌才知道,周离榛以前是有多克制。 在季厌脑子里一阵花一阵白没有多少思考能力的时候,周离榛趁机一条条说着自己的安排。 “回去就要过年了,新年跟我一起过。” “好,我……跟你一起过。” “搬到我那里去住。” “……好。” “我妈回来了,她说想见见你。” “见,见她。” “房间里的床垫,我再定制一个新的,年后你跟我一起去,商家会根据我们两个人的身体结构跟喜好定制最适合我们的床垫。” “嗯……好,我也想睡……嗯……想睡定制床垫。” 周离榛说的那些,季厌努力发出声音,断断续续都答应了。 他没给季厌喘口气歇一下的时间,卷着季厌从床边绕到窗边。 季厌胸口贴着窗帘,手臂顺着窗帘缝隙摸了出去,半截光裸的手臂贴着冰凉的玻璃,最后还是推开窗户。 酒店楼层高,窗户设计跟安康医院一样,只能开一点儿小缝,容纳一条手臂的宽度。 但季厌这次没摸到任何阻挡,没有钢丝密网,外面是可以无限延伸的空间。 他是自由的。 外面又下雪了,冷风跟雪花灌进来,冷得季厌双腿发软,弓着腰不住地颤抖,周离榛从身后拖着季厌,迅速把季厌的胳膊拉回房间。 周离榛关好窗户,扯了把窗帘,两片窗帘撞在一起,波纹样的褶皱舒展开又快速收紧,晃动了很久才停。 …… 晚上季厌又没吃药,他是生生累到昏睡过去的。 中间宁子瑜给季厌打了个电话,季厌完全没听见手机铃声,电话是周离榛接的。 - - 第二天早上乐团的人都回去了,季厌没跟他们一起。 他来京市之前就挂了华京医院精神分裂科的专家号,周离榛陪季厌一起去的。 在医院里还碰到了之前跟周离榛联系,想挖他去华京的人,那人见到周离榛很激动,还以为周离榛终于想通要来华京了,拉着周离榛要去喝茶,周离榛婉拒了,那人在得知周离榛是陪朋友来做检查的时候很失望,还调侃说,还有什么病人是周医生都搞不定的。 周离榛说了几句场面话,没解释什么,带着季厌去了诊室。 季厌现在需要的是切割开关于安康医院里的一切,需要更权威更公正的检查报告。 所有检查做完,下午五点拿到最后一张检查报告单,结果都在周离榛意料之内,季厌除了有些失眠焦虑之外,没有任何精神方面的问题,更没有精神分裂。 第87章 季厌一度担心自己在安康医院里会被逼成真正的疯子,拿到结果出了医院大门的那一刻,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周离榛带着季厌回了自己家,乐谷冬早就收到周离榛的电话,提前找了个上门的厨师,做了一大桌子菜等他们回去。 在飞机上,季厌已经听周离榛说了,乐谷冬拍照的时候摔到了腿,现在打了石膏坐在轮椅上,等他看见乐谷冬坐在轮椅上,乐呵呵开门迎接他们的时候,鼻头还是一酸。 季厌已经很多年没体会过,有人做好饭菜等他回去的感觉了。 季厌关于母亲的记忆很少,少有的记忆都是他妈妈在哭,或者逼着他多去靠近季林风,想要季林风更多关注他们母子俩。 但季林风并不喜欢他,每次他一靠近,没说两句话就被呵斥回自己房间待着,他妈妈看他灰溜溜跑回去,总是会骂他两句没出息,一点儿都不知道讨人喜欢。 季厌是真的很喜欢乐谷冬,乐谷冬身上有他想象中的妈妈的样子。 乐谷冬坐轮椅腿不方便,晚上跟护工住在一楼房间。 季厌跟上次一样,睡在周离榛房间里,他之前睡过一晚的那间房。 那一晚乱糟糟的记忆在季厌睡着后又来攻击他,季厌又梦到自己尿床了,半夜三点惊醒,坐起来就往床单上摸,床单不湿,干燥温热。 还好,他没尿床。 “怎么了?”周离榛也醒了,打开床头灯,揽着季厌问,“是不是做噩梦了?” “没有,”季厌快速下床,“我想去下卫生间。” 季厌站在马桶前解决完,还是觉得自己有点儿脏,又洗了个澡。 周离榛就站在浴室门外等着季厌,他已经猜到了季厌惊醒后为什么突然洗澡,那次尿床让他有了阴影。 小孩子尿床都会被人笑话,成年人失禁很容易产生强烈的羞耻感,会自卑跟自我怀疑,哪怕是因为吃错药引起的副作用。 季厌坐在尿湿的床上,用被子不停去捂的画面,周离榛到现在想起来还是心疼得要命。 等季厌洗完澡出来,周离榛直接把他打横抱到了床上,亲着季厌湿漉漉的头发,问他:“刚刚做什么梦了?” 周离榛把灯关了,给了季厌可以藏的颜色,季厌过了一会儿才愿意说:“我梦到自己又尿床了,脏,恶心。” “不脏,不恶心。” “你是在安慰我。” “不是安慰,是真的不脏,不恶心。” 哪怕周离榛这么说了,季厌也无法一时半会就彻底克服,梦里腥臊的液体泡着自己身体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季厌已经不困了,周离榛一直拍着他后背:“想彻底克服那件心理阴影,忘掉你觉得脏又恶心的事,你知道要怎么做吗?” “怎么做?”季厌问得很快,声音里都是渴望,如果能把那段记忆从他脑子里抹掉,他做什么都行。 周离榛把季厌抱到自己腿上坐着:“想知道吗?” “想,”季厌着急了,催他,“什么办法,你快说。” “想要彻底克服,你再尿床一次,不过是用快乐的方式进行,彻底覆盖掉那段不好的记忆,等你以后再想起尿床的事,我让你只会想起我。” 周离榛一下下亲着季厌脖子,季厌过了老半天才想明白周离榛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下意识拒绝:“不要……” 周离榛没给季厌逃跑的机会,搂着他,一点点引导:“我是医生,听我的,乖……再尿床一次就好了,我帮你。” “我,我不行。”季厌一想到那个画面,浑身都开始发酸,“我真的不行。” “你行的,”周离榛鼓励他,“现在放松身体,放空大脑,什么都不要想,放松括yue肌,一切都顺着身体的本能,听我的,宝贝。” 周离榛说完,抓着季厌的胳膊,狠狠一幢。 空气都在震动,季厌的身体被周离榛完全掌控着。 到最后,周离榛还是开了灯,季厌又尿床了。 淡黄色水渍淅淅沥沥落下去的时候,身体的极致快乐让季厌脑子里一片空白,眼睛里只有周离榛的脸。 周离榛捧着季厌的脸,亲一下,幢一下,问一句。 “还觉得脏吗?” “不脏。” “还觉得恶心吗?” “不恶心。” “快乐吗?” “快乐。” 第55章 新年快乐 床单已经没眼看了,周离榛扯掉床单被套枕头,一股脑全都塞进阳台的洗衣机里去了。 季厌浑身没劲儿,站不住,洗过澡后裹着新床单躺在沙发上,捂着发烫的脸,只露双湿红的眼睛在外面,盯着周离榛进进出出,他本来想等周离榛收拾好后一起睡的,但眼皮越来越重,没撑几秒就睡着了。 天都快亮了,周离榛也不想折腾,直接抱起季厌去了别的房间睡觉。 周离榛搂着季厌又睡了一个多小时,生物钟让他准时醒的,他上午还得去医院。 季厌睡得很香,手搂着周离榛一条胳膊,腿也搭在他腰上,周离榛动了动,抽出手臂,在季厌脸上亲了几下。 “困……”季厌嘴唇动了动,不满地咕哝一声,胳膊跟腿压得更实了,想把打扰他睡觉的家伙彻底压住。 周离榛虽然不忍心叫醒季厌,但还是晃了晃季厌,他去医院得跟季厌说一下,不想季厌醒了之后看不见人心里发慌。 季厌被晃醒,看周离榛正准备起床,揉揉眼问:“几点了?” “才七点,你再睡会儿,”周离榛坐起来穿衣服,“我得去医院,上午有治疗,下午也有,晚上回来陪你吃饭。” 季厌也跟着周离榛坐起来了,周离榛转头在季厌额头亲一下,又让他继续睡觉。 季厌没动,在知道周离榛没有丢工作的那一刻,心里轻松了不少,在听到他说还在安康医院里的时候,情绪难免有些复杂,毕竟那个地方对于季厌来说,跟地狱没什么区别。 周离榛穿好衣服站起来要走,季厌还是拽了他一把:“你二叔,是院长周鸿安,对不对?” 周离榛这才反应过来,季厌应该还在担心,他转身单膝跪在床沿上,拖着季厌后背,把他捞进被子里,给他掖了掖被角:“他是我二叔,不放心我?怕我跟周鸿安是一伙儿的?” 季厌倒不是担心这个,但他是真的恨周鸿安,想到他就会生理性恶心,被窝里的拳头都攥紧了,但周鸿安是周离榛亲二叔,这是血缘上不容更改的客观事实。 “放心吧,”周离榛手伸进被子里,摸了摸季厌攥成拳头的手,“有我在,他不敢再对你怎么样,以后也不需要跟他打交道。” 宁子瑜上午去给季厌送东西,发现季厌不在,给他打了个电话,问他怎么不在家。 季厌还没起床,翻了个身,打了个哈欠说自己在周医生这里。 宁子瑜“啧”了一声:“早知道我直接给你们送过去,南哥爸妈来了,带了不少土特产,木耳蘑菇啥的,周医生家是不是上次那个地址,我开车给你们送过去。” 他到的时候正好是午饭时间,乐谷冬留宁子瑜在家吃饭。 第88章 乐谷冬非常爱热闹,要不然她也不会一年到头都在外面摄影,现在坐在轮椅上,动不了也出不去,实在憋得慌,家里来人她就高兴,加上护工正好四个人,凑了一桌打了一下午麻将。 年前的几天,周离榛白天去医院,晚上不管多晚都会回来睡觉。 夜里温度低风大,周离榛每晚带着一身冷气回房,每次都想着先去浴室洗洗澡再上床,但是季厌一个人睡得轻,听到开门声跟脚步声就会醒,手从被窝里往外一伸,周离榛根本无法忽视,方向一转就往床边走。 季厌迷迷糊糊掀开被子往周离榛身上盖,握着他手给他捂着。 闹着闹着重点总会偏,澡最后都是两个人一起去浴室重洗,床单几乎一天一换,有时候一晚上换好几次,好在家里房间多,够他们俩随便折腾。 季厌白天也不闲着,跟宁子瑜还有晁南一起置办各种年货。 除了给乐谷冬准备的东西之外,季厌买的东西都是双份的,衣服跟周离榛的是同款同色,就连内裤跟袜子都是一样的,日用品更是成双成对。 路上看见花店,季厌会进去买两大捧花,一束是送给乐谷冬的,一束是给周离榛的。 季厌觉得,谈恋爱就要有谈恋爱的样子,什么都不能少。 - - 大年三十早上,周离榛带着季厌,推着乐谷冬一起去给爷爷奶奶还有爸爸扫墓上坟。 周离榛在墓地停车场看见了周鸿安的车,爷爷奶奶跟他爸的墓前显然被人打扫过,摆着新鲜的祭品跟花,也有洒过酒的痕迹。 他知道周鸿安应该来过,只是墓园路上一直没看见周鸿安,又一想,周鸿安应该是去给那个照片背面叫“慧”的女人扫墓去了,周离榛曾经查过,季林风的原配夫人也在这个墓园里。 果然,扫完墓回去的路上,周离榛在另外一排墓地看见了周鸿安的身影,周鸿安也看见周离榛了,远远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没说话转身走了。 季厌顺着周离榛的目光往那头看,但被几棵大树挡着,他什么都看不见:“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周离榛身体一侧,挡住了季厌的视线。 大过年的,没必要让季厌再看见周鸿安膈应,周离榛一手推着乐谷冬的轮椅,一手牵着季厌:“风大,我们回家过年。” 以前过年,季厌年三十晚上会被季林风叫回家,吃一顿表面上的团圆饭,初一早上他就会找个借口离开。 季林风把季成瑞带回家之前,季林风会强迫他过年一定要回家,把季成瑞带回家之后,也不再管他到底回不回家过年。 二十多年了,季厌第一次体会到过年真的能给人心安的幸福感。 红灯笼一直在风里挂着,鞭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年味儿是有声有笑,有亲人爱人。 乐谷冬闲不住,坐在轮椅上包饺子,年夜饭是周离榛做的,季厌在厨房打下手,他还是第一次吃周离榛亲手做的饭,意料之外地好吃。 上一次他偷偷离开的那天早上,知道厨房的锅里煮了粥,后来的很长时间,季厌吃早饭的时候都会想起来,不知道周离榛煮的粥是什么味道,他甚至想象过,小米粥香浓可口,一定很好喝。 周离榛炸丸子,季厌就站在旁边吃现成的,周离榛刚炸好的那几个,都进了季厌肚子里。 “好香,我以前以为你不会做饭。” “以前一直在国外,不喜欢吃白人饭,我基本上都会自己做饭吃。”周离榛扭头,季厌被刚炸的丸子烫得仰着头直哈气,他手上戴着手套在团肉丸子,用胳膊肘碰碰季厌,提醒他小心烫,慢点儿吃。 季厌边嚼边说:“真的好香。” “以前我跟着爷爷奶奶学的,他们每年过年都会炸,”周离榛又回头看看季厌,“以后想吃就给你做。” 季厌喜滋滋嗯了声,又捏了一个刚炸好的丸子,吹了吹,送到周离榛嘴边。 周离榛张嘴,把季厌手指上捏的丸子一口吞了,连带着含着季厌半根手指扫荡了一圈,几个丸子两个人吃得腻腻歪歪。 季厌听到厨房外有声音,扭头一看,乐谷冬坐在轮椅上,手里拿着照相机,正对着他们拍呢。 乐谷冬调整了下角度:“给你们记录一下,好做个纪念。” 她刚说完,季厌觉得腰上一紧,周离榛已经摘了手套,低头在他嘴唇亲了口。 季厌一开始不习惯在长辈面前秀恩爱,但次数多了之后也就习惯了。 年夜饭桌上,乐谷冬给他们准备了两个大红包,季厌捏着厚厚的红包,看着红包封面印着的红双喜,又想起周离榛之前说的,乐谷冬还真是走一步看十步。 电视上正在放春晚,乐谷冬撑到11点多,觉得无聊,早早回房睡觉去了。 12点新年钟声准时敲响,外面的鞭炮声一边接着一边,季厌身体一歪,枕着周离榛的大腿,从下往上认认真真看着周离榛,他有很多话想跟周离榛说,也有很多很多愿望,最后涌出唇边的只有一句。 “新年快乐,榛榛。” 周离榛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封面是“平平安安”,放在季厌胸口上,低头亲了下季厌:“新年快乐,以后年年陪我,平平安安。” -------------------- 周医生跟小季给大家拜年啦,谢谢你们一直的陪伴,新年快乐,平平安安,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第56章 我爱你 一过十二点,拜年电话跟短信基本上没断过,周离榛手机一直在嗡嗡直响,季厌也在回信息。 尹州给周离榛发了一条短信,紧接着又打了个电话,不过电话接通后那头说话的人却不是尹州,而是孟经艺。 周离榛把屏幕拿远了一点,看清上面的备注没有错,知道他俩是在一起过年。 “周医生,新年快乐。”孟经艺说。 “新年快乐,小孟。” 孟经艺没啰嗦,直接问他:“周医生,你知道小季的电话吗?我听说他已经出院了。” 周离榛不知道尹州是怎么跟他说的,对着电话说了句“稍等下”,握着手机的胳膊往前一伸,从季厌脖子后面绕了过去,环着他的身体,把手机贴在他耳朵上。 “孟经艺找你。” 季厌一听,赶紧把电话接了过去,坐直了些,握着手机跟孟经艺聊天。 那头孟经艺也是一愣,给周离榛打电话,直接找到了季厌,不过很快也想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俩人说了半天话,季厌前几天逛街买年货的时候,还在商场里看见孟经艺代言的广告,看起来他出院后工作很顺利,跟孟经艺聊天,也听得出他好了很多,季厌又问他电影拍得怎么样了。 “我年前刚杀青两部电影,大概国庆上映,不过都是小角色。” “我们国庆去电影院看,”季厌说,“我带朋友都去看。” “带周医生吗?” “嗯,”季厌看了眼周离榛,“带周医生。” 快挂电话的时候,孟经艺说一会儿把自己的新号码发给周医生,让季厌加他。 季厌问:“这不是你的电话吗?” 第89章 “这是尹州的电话。”孟经艺扭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尹州,他也一直在旁边听着他们说话,他一回头,尹州把手里刚剥的的砂糖橘塞进他嘴里。 季厌存了孟经艺手机号,又加了他微信。 周离榛在旁边听着季厌的语音一条接一条,聊到开心的时候,还坐到沙发边上去了,只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除夕夜,周离榛怎么可能让季厌一直陪别人聊天,他咳了好几声,但季厌都没听见,到最后周离榛直接把季厌手机抽走了,带着他上楼。 季厌累得睁不开眼了,周离榛也不许他睡,说除夕要守岁才行,最后两个人“守岁”守了一夜,天快亮了才睡。 虽然过年市区内不给燃放烟花炮竹,但季厌在梦里还是能听到几声忽远忽近的响儿。 第二天,电视里重播春晚,周离榛陪着乐谷冬吃饭,乐谷冬总往楼上看:“都下午了,你去叫小季吧,不吃饭不行。” 周离榛知道季厌累,昨晚他腰都青了:“没事儿,让他多睡会,昨晚没睡。” 乐谷冬瞅了周离榛好几次,欲言又止了好几次,那么明显,周离榛假装看不出来都不行,问她是不是有话要说。 他一问,乐谷冬就忍不住开了口:“年轻人也得注意身体才行,小季太瘦了,你自己无所谓也得顾及点他,不能只顾自己痛快。” 当妈的这么直白地说这个话题,周离榛呛了下,吃完碗里的饭才说:“知道了妈。” 乐谷冬上网找了一些菜谱教程,转发给周离榛,他点开一看,都是补身体壮阳的食谱,周离榛全都保存了,又在手机上买了很多外送的食材。 季厌一睁眼天是黑的,床上只有他自己,胃里空着难受,穿好睡衣下了楼。 乐谷冬在看电视,看季厌下楼了,问他饿不饿,季厌挠挠头说饿了。 乐谷冬笑着指了指厨房:“正做着呢,马上就好。” “我去帮他。”说完,季厌直奔厨房。 周离榛身上戴着围裙,正在洗菜,看季厌进来了,曲着膝盖顶了顶季厌:“醒了,饿不饿?” “饿。” 季厌还没醒透,打着哈欠贴着周离榛胳膊蹭,又摸摸很饿的肚子,在厨房里转了一圈。 生蚝已经刷干净了,正准备上锅蒸,打开砂锅盖一看,里面煨着海参羊肉汤,案板上是切成段的山药,菜篮里是韭菜。 昨天年夜饭周离榛做了一大桌子,今天看样又是一大桌。 “太多了,我们吃不完吧,又得剩下。” 周离榛擦干手上的水,找出个碗:“汤已经好了,我先给你盛一碗喝。” 季厌坐在周离榛身后的岛台上,捧着碗吹一下喝一口,羊汤又醇又鲜,没有丁点异味儿,一口气喝了两小碗,胃里暖暖的。 周离榛看他都喝完了,又问他要不要再喝一碗。 “留着肚子,”季厌把空碗往旁边推了推,“一会儿我还想吃你做的别的菜。” “好,晚上多吃点,这些是给你补身体的。” 周离榛把洗好的韭菜放在篮子里控水,又开始处理乌鸡,季厌又扫了一遍周离榛做的菜,突然就明白了他说的补身体是什么意思。 他再看看自己汤碗底还躺着几片山参片,本来一晚上没睡,他腰疼屁股也疼,坐在椅子上都是歪着身体,把身体重量都放在椅背上,减少某处的压迫感。 “我身体很好,”季厌扬着声调,觉得一句气势不够,几秒钟后又嚷了一句,“一点儿都不虚。” “我知道,”周离榛找了个很好听的理由,“冬天就是补身体的时候,不是因为虚才补。” 季厌压根儿没听进去,还嘴硬说:“不信晚上你再试试。” 他这话就是在拱火儿,但周离榛再看看季厌那个坐姿,刚拱起来的火就灭了:“今晚我们好好休息。” 因为周离榛说晚上好好睡觉,季厌故意逗他,在餐桌上不停给周离榛夹菜,海参,羊肉,山药,山参,全都往周离榛碗里夹。 周离榛看着冒尖一碗大补的食物,心里发苦,他买这么多大补食材,现在是在给自己找罪受。 看周离榛不动筷子,季厌桌子底下的腿撞撞周离榛,让他多吃一点。 乐谷冬吃饱之后就回房间了,餐桌上就他们两个人,没有别人在,季厌也越来越大胆,手也不老实,隔着布料,在周离榛腿上挠了几下,挑逗意味十足。 两个人对彼此的所有都了如指掌,季厌知道周离榛所有的高危地带,但他也不敢真怎么样,就在危险边缘来回试探。 周离榛一把握住季厌作乱的手,一扭头在他耳朵上叼了下:“再闹,晚上还不给你睡。” 季厌怂了,不再闹他。 …… - - 季厌头一次过舒坦年,每天都乐呵呵的,初三那天早上,陈岳斌一家从老家回来,直接来了周离榛家拜年。 季厌看到阳阳张开手,进门就抱周离榛大腿的那一刻,整个人傻在原地,他以为自己眼花了,使劲儿眨了眨眼,后来发现不是自己眼花。 周离榛也没想到他们一家人来这么早,昨晚陈岳斌就给他打了电话,说要来家里玩儿,看看乐谷冬,他本来是想跟季厌坦白的,但季厌已经睡着了,他又不忍心叫醒他,再醒就是陈岳斌池倩两口子带着阳阳进门了。 周离榛抱起阳阳,把他扛在自己肩膀上,阳阳看见季厌的时候,圆溜溜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季老师,你也在,新年快乐。” “阳阳,新年快乐。”季厌笑着应声,心里已经有了个大概猜测。 其实有了周离榛跟周鸿安同姓周还真是亲戚关系开始,季厌也曾经多想过,在阳阳说周叔叔答应他只要上一节小提琴课就给他买一件模型,周叔叔通过阳阳的口提醒他天冷了要多穿衣服小心感冒,每次他给阳阳拉小提琴听的时候,阳阳都会把门开到最大,说想让其他人也听一听,而隔壁那间黑漆漆的儿童玩具房总是半掩着房门。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不是他多想,季厌在心里曾经把阳阳的周叔叔跟周离榛重合在一起过,但他很快就强迫自己打住猜测,对于周离榛,他那时的情绪都是敏感的,强迫自己不能听到个姓周的就代入周离榛。 但他越强迫自己不要想,心里就越想,想得越深,藏得越深。 “季老师,你也是来周叔叔家里拜年的吗?你比我们都早啊。”阳阳奶声奶气的话打断季厌的思绪。 “我不是来拜年的。”季厌笑着在他脸蛋儿上捏了一把。 周离榛看看季厌说:“季老师跟我是一家人,他不是来拜年的,他跟周叔叔一起过年。” 一家人三个字,听得季厌心里一软。 听周离榛说完,阳阳这才注意到,季老师身上穿的是睡衣,跟周叔叔的衣服是一样的,两个人的拖鞋也一样。 “我知道了,你们穿的情侣装,还有情侣鞋,周叔叔是季老师男朋友,所以是一家人。” “你个小机灵鬼,就是这样。” 一屋人乐了半天,乐谷冬给了阳阳一个大红包,季厌不知道阳阳会来,他什么都没准备,周离榛早就准备好了,掏出两个红包拿给阳阳。 第90章 小家伙捧着三个红包笑得腿直晃,挨着季厌,跟他分享过年自己收到的礼物。 陈岳斌在旁边拽了拽周离榛,小声问他:“你说季老师在你这里过年,看他这反应,你没跟他说啊?” “还没来得及说。” 一家三口吃过晚饭就走了,收拾完厨房,季厌把周离榛拽回了房间,俩人面对面坐在床上。 “周叔叔,你藏的可真好啊,上一次小提琴课,送一个模型,周叔叔送了几个模型了?” 周离榛转移重点,笑着说:“有时候阳阳表现好,一次课会多买几个模型。” “怎么样算表现好?” “比如,提醒你多穿衣服,给你变魔术,逗你开心,也有表现不好的时候。” 季厌抱着胳膊,直直看他:“比如?” “比如有次你拉琴的时候,他房门缝开小了。” “你不要转移重点。”季厌看他嘻嘻哈哈,板了板脸。 周离榛往季厌身边挪了挪,这回认真了:“你看到了周鸿安的短信,知道了我是周鸿安侄子,害怕再被抓回去,想避开我,但我还是担心你,我得知道你住在哪里,有没有好好吃饭,让阳阳上小提琴课,可以让你有点事做,我也能离你更近。” “跟踪,偷窥,这些确实不好,但我没别的办法了。” “我不会让你在我视线之外,我也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在你说出那句我喜欢你的时候,不管是真话假话,你都逃不掉了。” “这辈子都别想逃了。” 周离榛一口气说了很多,季厌一声没吭,就定定地看着他,呼吸轻一下重一下,他在听。 “还生气呢?”周离榛戳戳季厌腮帮子,觉得手感太好,又捏了两下,玩儿一样。 季厌还看着周离榛,眼眶慢慢红了,上半身一歪,头直接撞上周离榛胸口,周离榛以为季厌还在生气,但胸口上蔓延的潮热感让他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怎么哭了?” “我没哭。”季厌在周离榛衣服上蹭眼泪,声音瓮声瓮气的。 “别哭,”周离榛吻着季厌后颈,“我后悔了,那天在你家门口,我知道你就坐在宁子瑜车里,我当时就该直接把你带回家,你不愿意跟我回去,我就把你绑回去。” 季厌蹭一下又坐直了身体,他起身的动作太猛,后脑勺磕到了周离榛下巴,疼得他嘶了口气。 季厌赶紧给他吹了吹:“疼不疼啊?” 周离榛牙尖咬破了舌头,含着疼到发麻还带着血气味的舌尖嘟囔一句“没事儿”。 “让我看看,是不是出血了。”季厌歪着头往他嘴里看,抬手去扒周离榛下唇。 就在季厌手指快要tan进去的时候,周离榛张开嘴,带血的舌尖舔了舔他的手。 季厌手指指腹上是淡红色的液体,他盯着自己手指看了半天,愣愣地抬起头,看了周离榛几秒钟后突然扑了上去。 周离榛从来没想过,季厌看着很瘦,力气会这么大,两个人身体都是一震,同时震在一起的还有两个颤抖的灵魂。 在接吻或者其他更申入的情爱里,季厌大多数都被周离榛带着往前,周离榛带着他沉沦,带着他飘荡,带着他飞起落下,很少有这么强势的时候。 季厌把周离榛嘴里的风雨跟血腥都卷进自己嘴里,完全染上自己的味道跟标记之后,再顶回周离榛嘴里。 周离榛迎合着季厌的纯粹疯狂,还有那最甜蜜的花蕊里散发的诱人香气,烧到极致时能把人融化的温度,他用尽力气回应。 从下往上的角度看季厌,季厌的赤果像只白蝴蝶,白蝴蝶翅膀有节奏地在扇动,好像下一秒就要飞到头顶的灯光里去了,房间里所有的温度跟光影都拖着季厌轻盈的身体,上下飘摇。 “让我再多看一点。”周离榛贪婪得多。 “看什么?”季厌问。 “里面。” 季厌仰着脖子回应:“那你跟我一起……” 好的,坏的,疼的,爱的,两个人连在一起体会。 等房间里静了,世界只剩下他们,白蝴蝶身上是更白的痕迹,眼睛上有泪珠,季厌枕着周离榛胸膛,哑着声音问他:“那天你知道我在车里?” “知道。” “为什么,明明知道我骗了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呢? 如果不是季厌问,周离榛永远不会想这个问题,哪有为什么,感情这个东西太玄妙,他以前从来不信一见钟情,但是看见季厌的第一眼,他的不信被轻易碾压粉碎。 “没有为什么,” 周离榛摸着蝴蝶翅膀,“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我比你想象的,还要爱你,也比你以为的爱你的时间,要久很久很久很久……” 季厌耳朵贴着周离榛胸口,周离榛说爱的时候,季厌耳朵跟着他的胸膛一起共鸣。 表达爱的方式有太多种,亲密爱人之间说够了就看做,季厌十指紧紧扣着周离榛,撑着他的掌心震动翅膀,灵魂里的欲望跟火太满了,身体这个容器又太小,实在盛不下,顺着季厌每个细胞往外淌,一股脑往下倒给周离榛。 “我爱你……” 第57章 榛榛,我想你了…… 季厌又一上午没起,他是被脖子后的痛感弄醒的,周离榛在咬他脖子。 在梦里季厌变成了一根骨头,周离榛是狗,狗在啃骨头磨牙,一下一下没完没了。 季厌醒了,开始反抗,手伸到脖子后面,想把周离榛推开,但摸到的是周离榛的唇,周离榛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从后面搂着他,把手机上的床垫图片拿给季厌看。 “这是床垫设计师之前发给我的设计原理跟成品图,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周离榛醒了之后就一直在看床垫,等设计师年节上班之后,他要第一时间换张更大的床,再定制一张更舒服的床垫。 季厌一张张滑过去,很多他都喜欢,不知道该选哪个好。 “这张对腰好,”周离榛指着其中一张,“这个设计师跟我提过,这种床垫专门针对男性同性伴侣之间睡眠质量跟各方面舒适度设计的,对你的脖子跟腰都有好处。” 周离榛说完,还给季厌揉了揉腰。 “那就这种。”季厌毫不犹豫,“再折腾我就要碎了。” 周离榛笑出了声,又啃了啃季厌脖子:“宝贝昨晚真棒,不会让你碎的。” 这话夸的,季厌立刻就想起了昨晚的激烈画面,从床到窗,从窗到浴室,再从浴室到床。 后面几天,季厌以不好好睡觉就分房睡为由,拒绝了周离榛提出的各种亲密要求。 只能亲,不让碰。 周离榛初八去了医院,早上空气好,乐谷冬被护工推着出去散步去了,快午饭时间门铃响了,季厌以为乐谷冬跟护工回来了,跑到门边开门。 大门打开,三个穿着黑衣服的保镖站成一排堵在门口,中间那个平头男人季厌认得,是季林风身边的人,也是之前找周离榛的那位。 他们还是找上门来了,季厌立刻就想关门,保镖的手先他一步,抓紧了门边,对着季厌微微点头说:“季少,总算找到您了,季总想您回家一趟。” 第91章 季厌冷笑一声:“哪里的家?” “当然是半山别墅。”保镖一板一眼回答。 “怎么,他还想把我关进精神病院里去吗?” 季厌回去拿了华京医院检查结果的复印件,直接拍在保镖身上:“拿回去给你们季总好好看看,我没病,有病的是你们。” 保镖捏着一沓检查报告,互相对视一眼,还是那句想季厌跟他们一起回家。 季厌赶他们:“好狗不堵门,你们是想把我强绑回去?” 三个保镖齐齐对着季厌一弯腰,恭恭敬敬说:“不敢,季少误会了,季总就是想您回家吃个饭。” “饭就不必吃了,我跟季总已经没关系了。” “是这样的,季总已经把路萱还有季成瑞赶走了,对了,他们养的那条狗一起被赶走了,”保镖语气卑微,带着需要完成任务的祈求,“季总希望季少回家。” 季厌立刻从保镖嘴里的称呼上发现了端倪,他们不再称呼太太跟小少爷,而是直呼路萱跟季成瑞的大名,甚至连他们养的狗都被赶走了。 一定是发生了很严重的事,他那通提醒路萱跟周鸿安之间关系的电话,应该是引起了季林风的怀疑跟重视,季林风很可能已经查清楚了路萱跟周鸿安之间的不正当交易,所以才会把路萱赶走的,但季厌没想到,季林风连宠了多年的儿子也一起赶走了,这在他意料之外。 但这些季厌已经不关心:“你们季总爱赶谁赶谁,跟我没有关系,快走。” 保镖还是不走,季厌掏出手机:“再不走我就报警了。” 保镖看季厌坚决不跟他们一起回去,不再继续难为季厌,捏着检查报告复印件,往后退了一步:“季总也说了,季少如果实在不愿意回,也不许我们强迫你。” 季厌抬手,指了指大门方向:“那就滚。” 好心情都被破坏完了,乐谷冬散步回来的时候,季厌正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他怕季林风再来找周离榛跟乐谷冬的麻烦,但拎着行李箱走出卧室门的那一刻,季厌又停住了。 他现在不能再一走了之,习惯性的逃避思维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而且他现在跟周离榛的关系已经不一样了,季厌很快想通,对自己又想离开的想法感到脸红,他默默把行李箱拖回去,掏出手机委屈巴巴地给周离榛发了很多条信息,最后一句发的语音消息,声音软软的。 “榛榛,我想你了……” - - 榛榛没第一时间看到信息,他早上一进医院,就被检查组的人叫去谈话了,检查组已经封了周鸿安的办公室,带走了周鸿安办公室里的所有材料。 周离榛早就料到会有今天,举报医院违规违法收治季厌的材料是他整理后提交的,但周离榛也知道,光季厌一份材料不够,背后必定还有季林风的手笔。 现在的周鸿安跟季林风,已经从多年兄弟变成了死敌。 很多病人的家属已经听到了消息,出院窗口排着长长的队,都在给病人办理出院或者转院手续。 诗人跟母女三人的家属因为非常满意周离榛的治疗效果,选择不转院,继续让周离榛给他们治疗。 周离榛刚跟调查组的人谈完话,就被周鸿安叫去了,周鸿安电话里说有事想跟他谈谈,是关于季厌跟安康医院的。 周鸿安的住处有人看着,但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只是出入要跟着周鸿安而已,并不限制他的自由,所以也没拦着周离榛。 周鸿安见周离榛一进来,笑着招呼他进去吃饭:“离榛,来来,二叔已经准备好了饭跟酒,今天陪二叔好好喝几杯。” 还不到11点,厨师已经做了一大桌饭菜,餐桌上放着几瓶周鸿安珍藏了很多年的好酒。 过了个年,周鸿安瘦了一大圈,肚子不再圆润,胳膊上的石膏拆了,看起来还是不能使劲儿,开酒瓶的时候很费劲,最后还是周离榛开的酒瓶。 周离榛坐在餐桌边,发现周鸿安手边还放着一个木质相框,相框里是一个女人跟两个男孩儿的合照。 周鸿安注意到周离榛的视线落在他手边的相框上,主动把相框立了起来,捧在手心里,对着周离榛笑着给他介绍:“中间这个女人是阿慧,你在我抽屉里看见的那张合影就是我跟她,那年我们才17,还是高中生,这两个男孩儿是阿慧的儿子,景扬景兴,是不是都很可爱?” 周离榛看着相框里的三个人,再看看因为执念已经彻底魔怔的周鸿安,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她是季林风的原配夫人,那两个孩子,是季林风的儿子。”周离榛不冷不淡地说。 被周离榛这么直接点破,周鸿安脸上的笑开始扭曲,他把相框放在桌上,倒了两杯酒,一杯推给周离榛,一杯自己端起来,仰头喝干了。 “不用你提醒,我藏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不用藏了。” 周离榛曾经认真查过周鸿安跟季林风还有林淑慧三个人之间的关系,但周鸿安自己把那段关系藏得很深,时间又太过久远,他也只是知道了一个大概。 周鸿安跟林淑慧是同班同学,一直喜欢她,还给她写过不少情书。 周鸿安跟季林风是校外认识的,两个人兴趣相投成了朋友,季林风后来会认识林淑慧,也是通过周鸿安。 季林风见到林淑慧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明知道周鸿安喜欢林淑慧,硬是横插一脚。 一边是其貌不扬的周鸿安,一边是风度翩翩的花花公子,少女很容易被后者俘获芳心,后来两个人还结了婚。 周离榛以为,周鸿安会那么恨季林风,是恨他夺人所爱。 周鸿安不管周离榛在想什么,自己一边吃菜喝酒,一边说着他压在心里的恨。 “当年季林风还是通过我认识阿慧的,明明是我先追的阿慧,季林风也知道我喜欢阿慧,可他还是偷偷横插一脚。” “我知道他们结婚的时候,我心里是祝福的,阿慧是真的爱他,爱那个……无论是长相还是家世都强过我百倍千倍万倍的花花公子,我那时候没恨过,顶多是遗憾。” “可是季林风对不起阿慧,阿慧生了两个那么可爱的孩子,景扬和景兴多好的两个孩子啊,如果我是他们的爸爸,我一定把他们母子三个捧在手心里,一辈子只对他们好,让我把命给他们都行。” 周鸿安喝了好几杯酒,眼睛都被烈酒激红了,他又拿起相框擦了擦。 周离榛一直在观察他,所以他看得出来,擦相框的这个动作周鸿安应该经常做,温柔,细致,小心翼翼,好像相框里的女人跟孩子真是他的老婆跟孩子一样,他怕碰疼了镜框里的三个人。 等周鸿安的视线从相框上移开时,眼睛里的温柔被恨淹没。 “可季林风就是个畜生,跟阿慧结后没几年就开始花天酒地,在外面生了一筐私生子。” “你知道我是怎么知道的吗?”周鸿安放下相框,自问自答,“季林风信任我,他私生子的亲子鉴定,都是让我找人去做的,他说,阿慧心脏不好,不能让她知道,让我给他保密,好,我给他保密,我警告他,只有一次。” 第92章 “我怕阿慧难过,没告诉她,但那个女人抱着孩子直接找上了门,对了,那个女人就是季厌他妈,那个私生子就是季厌,阿慧当时怀着第三个孩子,就那么气流产了,季林风给了那对母子一笔钱,让他们离开。” “阿慧知道我帮季林风瞒着那些丑事,不再把我当朋友,也不再愿意见我。” 周鸿安说完,停顿了下,像是在回忆很痛苦的事,他嫌杯子喝酒太慢,直接拿起酒瓶对着嘴猛灌,呛咳了好半天后才继续说话。 “阿慧跟景扬景兴出车祸那天,她本来是想去找季林风谈离婚的,我正好在那家医院,我看着他们娘仨浑身血淋淋地被推到急诊室,阿慧那么爱美啊,最后走的时候,连个人样都没有了。” 周鸿安又摸了摸相框里女人的脸,抹了把眼睛:“是我对不起她,如果我早点告诉她,她或许就会早点跟季林风离婚。” “为什么死的人不是季林风?他们母子三人尸骨未寒,季林风就把他的私生子接回了家。” “后来,季林风接二连三找我帮忙做亲子鉴定,有的是他的孩子,有的不是他的。” “我恨他,我要报复,当年我在季成瑞的亲子鉴定上做了手脚,季成瑞其实不是他儿子,我花钱让人把结果改了给他看,季林风老了,身体不行了,玩儿不动了,开始想要回归家庭了,我怎么能让这种恶人安安稳稳享受后半生?” “他不是爱生野种吗?那我就让他养个真正的野种。” “那个路萱,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孩子不是季林风的,后来安康医院出了问题,我拿着真正的亲子鉴定敲诈她,她吓坏了,但不愿意放弃富太太生活,只能跟我合作,不停给我打钱。” “季林风不爱自己的很多孩子,偏偏宠那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季成瑞,把季成瑞捧在手心里,你知道我每次听他跟我显摆季成瑞,然后说我一辈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多傻的时候,你知道我心里多开心吗?我开心到晚上睡不着,我开心到半夜去墓地跟阿慧分享。” 周鸿安边说边病态地享受自己的报复成果,抱着酒瓶开始哈哈大笑,房子里一时都是他诡异瘆人的笑声,就连门口看着他的几个人都伸着脖子往餐桌上看。 “那个季厌,是他活该。”周鸿安笑够后说。 提到季厌,周离榛听不下去了,一掌拍在桌子上,桌上的酒瓶被他胳膊扫到地上,酒瓶啪地一声碎了,里面的酒洒了一地,淌到周离榛脚边,混着刺鼻的酒精味,周离榛问:“你恨季林风,为什么要祸害季厌?” “是他倒霉,”周鸿安也摔了手里的酒瓶,“有次我找路萱要钱,被季厌听到了,原本我没想对付季厌,但他听到了我跟路萱的对话,所以只能把他弄疯。” 周离榛攥紧了拳头:“我以为,你叫我来,是想忏悔。” 周鸿安还是笑:“我忏悔什么?我做的一切都不后悔,如果再让我选一次,我一定对季厌多下几次药,早点儿把他弄疯,或许这件事就不会这么快暴露。” 听着周鸿安对季厌的疯言疯语,周离榛想到季厌有万分之一会彻底被周鸿安弄疯的可能性,太阳穴就突突直跳,恨不得直接弄死眼前的人。 他踹飞了脚边的酒瓶碎片,站起来绕过餐桌,一把揪住了周鸿安的衣领:“你的恨意,凭什么要加在无辜人的身上?” 周鸿安并不在意周离榛的怒火:“他无辜吗?你喜欢季厌,你心疼季厌,而我只在乎阿慧,离榛,当时季厌如果真的把那个护工勒死了,你也只会帮他分尸掩埋,处理后续再带他远走高飞,我们都一样,只是立场不同而已。” 在门口看戏的人看周离榛的表情不对,怕他真把周鸿安弄死,赶紧上来把两个人拉开。 周鸿安坐在地上,扯了扯衣领继续说:“因为突然多了个季厌,我的计划就变了,季厌这个亲儿子被季林风亲手送进精神病院,等他老得不行了,我再告诉他,季成瑞不是他亲儿子,季厌也没有精神病,我每天都等着那一天,我要亲眼看见季林风不得好死的下场,我要看到他后悔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我要让他死都闭不上眼。” “阿慧跟两个孩子死得那么惨,季林风凭什么好过?”周鸿安长出了口气,报复计划被打断,脸上有一抹不太尽兴的痛快,“昨天晚上我把真正的亲子鉴定报告发给了季林风,听说他直接进了医院,但很可惜,没直接气死。” 周鸿安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喝光了最后一瓶酒,倒完最后一滴,他把一份转让协议推给周离榛:“离榛,安康医院,以后就交给你了。” “我知道我要完了,季林风不会放过我,下半辈子我可能会在监狱里度过,”周鸿安并不管周离榛的回答,抱着相框摇摇晃晃往外走,“我再去墓地看看阿慧跟孩子,再去看一眼,我就去自首……” 第58章 周医生的秘密 周离榛从周鸿安的住处离开后才看到季厌给他发的信息,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看到他说季林风的保镖找上门的时候,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给他回个电话,季厌先打过来了。 “在忙吗?”电话一接,季厌的声音先传了过来,听着那边有沙沙的被风吹动的声音,明显不在家里。 “不忙,你在哪儿?” “你出了医院大门往右转,顺着大路往前走200米左右,”季厌四处看了看,“我旁边有两棵槐树,我在路边的……草丛里,在河边。” 季厌说话声音不大,好像躲在什么地方。 安康医院今天给病人办出院手续的人非常多,很多人跟车进进出出,他刚刚一下出租车,就看见周鸿安坐在一辆车里,车窗开着,周鸿安的脸面朝外,正好跟季厌擦了个正面。 季厌知道周鸿安看见他了,他也清楚看到了周鸿安呆滞的双眼在认出他的那一刻有些不甘心,还有混着愤怒的恨意。 周离榛知道安康医院这个地方是季厌的阴影,可他还是来了,回停车场开车之后再出去太耽误时间,周离榛直接往大门口跑。 从医院大门出去只有一条路,出了门右转,周离榛一直顺着路边往草丛里看。 路边的灌木丛夏天的时候很高很茂密,但冬天就只剩下树干枯枝跟落叶,今天一直有雾散不开,天灰沉沉的,老槐树跟枯枝在朦胧的雾气里交错成横竖不平的褶皱。 周离榛对季厌太熟悉了,一瞥槐树边露出的半个淡影,认出是季厌,往那抹被雾气揉成半透明的的影子奔过去。 哪怕季林风的保镖没有难为他,季厌还是很怕再被人抓回疯人院里关起来,出门的时候一身黑衣黑裤,头一低下巴往衣领里一藏就能藏住大半张脸,刚刚路上碰到了周鸿安,他也怕周鸿安会折返回来,或者叫人来抓他。 刚刚电话里周离榛让他待在那别动,他就蹲在老槐树后边一动没动,听到沙沙的脚步声,季厌一抬头就看见了周离榛,半蹲的身体被包进宽厚安稳的怀里,被带着消毒水味的白大褂罩着。 周离榛手伸进去,隔着毛衣揽着季厌,蓝灰色瞳孔往下坠着看季厌,沉甸甸的:“怎么一个人来了?” “想你了,就来了。”季厌被周离榛半拖着站起来,后背虽然靠着老槐树干,但身体重量还是依赖性往周离榛身上靠,想离他更近一点。 第93章 他没敢说自己上午被保镖找上门的时候,又生出了想走的念头,那太像懦夫了,不像是正经认真谈恋爱的样子。 现在他的所有问题,都不只是他自己的问题,他的所有都跟周离榛有关,周离榛的所有也跟他有关。 如果换成是周离榛遇到了问题,第一反应是把他排除在外,他一定会很难过。 离开的想法彻底退去的那一刻,季厌想第一时间看到周离榛。 现在看见人了,心里才彻底踏实。 周离榛拉着季厌手,没上大路,顺着旁边的河沿往安康医院方向走。 “吃饭了没?”周离榛捏捏他手背问。 “还没有,”季厌也捏了捏周离榛,指甲刮他手心,“我给你发完信息就来了。” “我带你去食堂吃,”周离榛说,“吃完你去我宿舍睡一觉,下午还有两场治疗,结束后我们就回家,好不好?” 季厌一听,周离榛是要带他去安康医院,直接定在原地不动了,脚底板抓得死死的:“我不去安康医院。” 周离榛看出季厌很抗拒,攥着他手揣进白大褂口袋里:“那我去开车,先送你回去。” 季厌那点儿任性劲儿上来了,想说你能不能一直陪着我,但想了想就算了,改了口:“那我还是跟你一起吧。” 周离榛被他一会儿一个想法给弄笑了:“不怕了?” “我是怕他们再把我关起来。” 被几个人摁住手脚捆在病床上不能动弹,手臂被扎上冰凉的针管,身体里被注入镇定剂后无法控制身体无法动弹,他还有意识,能感觉到那些白色魔鬼在摆弄自己的身体,那种无力跟无助还有不知道下一秒会发生什么的恐惧让季厌觉得自己是条砧板上待宰的鱼,他甚至闻到了贴在脖颈上屠刀的血腥气。 但那丝血腥气还没化成实质,就被周离榛擦得干干净净,重新染上了让季厌安心的潮湿味道。 “别怕,以后没人会难为你了,也没人会伤害你。” - - 季厌还是跟着周离榛进了医院,食堂的饭菜味道没有周离榛做的好吃,季厌现在嘴越来越刁。 “我想吃鱼。” “晚上回家给你做。” “我想吃糖醋排骨。” “好,晚上给你做。” “还想吃芦笋虾仁。” “好,都给你做。” “我还想吃榛榛……” 季厌咬了口周离榛给他夹的红烧肉,有些腻,不如别的东西好吃。 他桌子底下的腿往前伸了伸,碰到周离榛脚踝,鞋尖抵着周离榛小腿蹭了蹭。 “晚上回去给你……” 说到一半,周离榛反应过来季厌到底说了什么之后就顿住了,桌子底下被他勾着,小腿肌肉都绷紧了,抬头看看季厌,身体往前倾了倾说。 “好,晚上回去给你吃。” 说完,周离榛继续吃饭,还一本正经点评:“我家厌厌的口技有待提高,下次别用牙尖。” 话题本来是季厌挑歪的,被周离榛这么脸不红心不跳在大庭广众之下接下去,季厌立马扭头四处看看。 “这里是食堂。” 周离榛继续歪着说:“我知道是在食堂,我们不也在讨论吃的东西吗?正好。” “你……不要脸。” “在我家宝贝面前,不用要脸。”周离榛还没皮没脸补充了一句,“我家宝贝的手指有茧,那时候会有点儿……” “有点儿什么?” “更刺激……” …… 进a区病房的时候,周离榛一直牵着季厌的手,季厌半个身体都挨着周离榛,警惕着四周的一切,像头随时会爆起的小豹子。 保安认出了季厌,嘴张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周离榛神色不变,照常跟他们打招呼,季厌被周离榛拉着进了电梯,直奔9楼。 季厌吃一顿饭,包了一耳朵骚话,在周离榛9楼宿舍午睡时还做了个没头没尾的梦,醒的时候已经是下午3点了。 周离榛正在给那母女三人治疗,他给季厌发了信息,还有两个小时才能结束,季厌给他回了声“好”,放下手机躺在定制床垫上打滚儿,反复咂摸刚刚的白日梦,想着想着就想起周离榛之前给他看的床垫设计图。 周离榛说,房间里的床还是小了,他要定制一张超大双人床,床垫尺寸也要比医院里这张要大很多。 下午天阴了,季厌在有周离榛味道的地方待着才能感觉到安全,所以一直没离开房间,无聊了也只是在房间里转悠,摸摸这摸摸那,明明都见过,但还是什么都好奇。 窗台,窗边,书桌台上还放着他之前用草叶编的小动物,时间太久了,草叶小动物早就枯黄萎缩了,兔子耳朵缩得一大一小,身体形状也都变了,但周离榛都还留着。 健身器材就放在窗边,季厌举了几个哑铃,那个重量实在不适合他,做了几个季厌胳膊发酸放弃了。 床头柜里放着几条没拆封的烟,还有几个打火机,看起来不是周离榛自己抽的,可能是分给别人的。 衣柜里挂着几套周离榛备用的换洗衣服,内裤跟袜子分层装好。 最后吸引了季厌注意力的是衣柜下面的储物盒,正正方方不大不小,季厌有种直觉,那里面装的不是衣服或者别的什么东西,而是周离榛的秘密。 那个盒子季厌之前见过,有一天晚上周离榛从外面回来,给他带了甜品,手里还抱着一个储物盒,就是眼底的这一个。 储物盒很干净,很像季厌以前收纳各种小玩意儿的盒子,但周离榛的盒子明显保存得很好,上面还有防尘袋罩着。 季厌抱着盒子颠了颠,里面的东西哗哗撞在一起,像是书或者别的硬一点的纸张类的东西。 盒子是周离榛的,理智上季厌知道自己不该打开,哪怕是情侣之间也该有隐私权,但那个盒子有种特别的魔力,一直引诱着季厌打开看看。 季厌犹豫了几分钟,最后还是抵抗不住诱惑,扯掉上面的防尘袋。 季厌想过很多种可能性,唯一没想到的是,盒子里装的都是他们乐团的音乐会门票,按照时间顺序从下往上叠在一起,码得整整齐齐。 季厌一张张门票翻着看,每一张门票上面都有标记,有的打了个对勾,有的画了圆圈,有的在上面写了字。 对勾跟圆圈季厌想不出来到底是什么意思,想着等周离榛结束后亲口问他。 翻到最久远的一张,竟然是8年前。 原来他们的第一面,不是在疯人院,原来周离榛在他不知道的地方,不知道的时间,已经把他装在心里那么久了。 知道了周离榛的秘密,季厌耳朵瞬间空了,他此刻只能听见自己血管的震颤声,还有身体里噼里啪啦不知道什么东西在爆炸的声音。 最后季厌还是翻回8年前的第一张门票,因为时间太久已经很旧了,淡蓝底色褪色发了白,边角有磨损的痕迹。 那是他加入乐团之后的第一次演出,所以季厌印象十分深刻。在京市,也是冬天,刚下了场暴雪,整个世界都是白的。 第一次作为乐团第一小提琴手参加的演出,他很紧张,上台前子瑜还安慰他,说闭着眼拉琴就行,还给他吃了块巧克力。 第94章 那场演出十分成功,上台后的季厌张力全开,状态极佳,演出结束后台下掌声久久不停,谢幕就谢了20分钟。 那张音乐会门票背面写了很多字,笔尖的粗细不一样,颜色也不一样,有的用钢笔,有的是黑色签字笔,看起来不是同一时间写的,唯一确定的是,都是周离榛的笔迹—— 第一次看音乐会,乐团第一小提琴手叫季厌,听说才18岁。 18岁的小孩儿……18岁的小男孩儿,他在台上的样子太迷人,像冰川融化,瞬间的蓝能把人吞掉。 我今年24了,比他大6岁,喜欢一个小孩儿,可以吗? 原来不光我,喜欢他的人有这么多。 季厌在台上,我在台下。 他今年19岁了,长高了,腿长了,肩膀宽了,不算小孩儿了,但他说他有女朋友了。 季厌20岁了,穿着礼服的他还是那么迷人,生日快乐。 季厌21岁,男孩儿成长了,生日快乐。 别的粉丝都有回信,但我没有,为什么? 很多女粉丝喊他老公,还有很多女粉丝喊他老婆?他知道他有很多男粉丝吗?老婆是粉丝对他的爱称吗,我也想这么喊。 越看越忍不住,算了…… 季厌22岁,生日快乐,怎么让一个喜欢女人的男人,喜欢上男人? 季厌23岁,生日快乐。 季厌24岁,生日快乐,如果绑架不犯法…… 第59章 榛榛叫的不一样 盒子沉甸甸的,里面装的是周离榛的秘密,被藏了这么多年,终于窥见了那处渴望已久的天光源头。 季厌一遍遍翻着那些门票,从他18岁进入乐团的第一场演出开始,一直到他被季林风关进疯人院之前,中间七年多的演出,从国内到国外,再到世界巡演,周离榛所有的票都有。 再看周离榛在门票后写的那些字,季厌一条条看,在心里一条条反驳。 18岁,他已经是成年人了,不小了,也不是小男孩儿。 24岁跟18岁,只不过差了6年而已。 而且,他不喜欢女人,为什么周离榛会有这样的误会? 周离榛给他写过信,但他没给周离榛回过信。 还有,如果绑架不犯法的话,他想怎么样? 储物盒已经拆了,周离榛的秘密被撬开一条裂缝,季厌不笨,站在周离榛的视角里,从八年前开始推演,一件一件的连锁事件,让他重新把遇见周离榛后的一切都从头到尾捋了一遍。 在310病房里,季厌以为的第一面,其实是周离榛世界里跟他的第八年。 周离榛当初会来安康医院,是巧合吗? 这个问题好像都不用想,哪有那么巧的事? 当初他厌恶疯人院里的一切,包括新的主治医生周离榛,但他却很明显能感觉出来,周离榛是不一样的,他处处都护着他,不是敷衍,没有目的。 护工欺负他,周离榛把护工的手指杵进了防护网里给他出气,也在震慑。 每天的早安晚安,周离榛几乎不离开他的病房,办公写病历也都在他的病房里,耐心引导他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在周离榛之前,只要有医生跟护士在的时候,除非是药物或者镇定剂的作用,不然季厌会十分害怕睡着之后的事,但周离榛在他身边,他睡得很踏实。 还有,每天两次的药也变成了一天一次,而且周离榛要他只有他在的时候才能吃药,每一次周离榛都是先从护士手里接过药,再递给他吃。 奇怪的是,以前他只要吃过那些药,整个人都会变得昏昏沉沉分不清东西南北白或黑,但周离榛递给他的药,那些不良反应都慢慢减轻了。 那些季厌曾经在心里产生过疑惑但又找不到头绪,被他忽略掉的问题,现在都有了一个明确的指向结果。 周离榛就是为了他,才去的安康医院。 周离榛每次给他拿药的时候,手指从下往上旋转像翻花儿一样,当时他就觉得,周离榛像在变魔术。 那个手法……那个手法…… 那个手法跟阳阳给他变魔术玫瑰花一模一样。 周离榛就是在给他变魔术,他从护士手里接过去,再转身给他的时候,已经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换了药。 那些不是精神类药物,大概率还是对他身体有益的东西。 所有的一切都不只是出于医生的责任,而是因为他是周离榛,在台下看了季厌七年的周离榛。 - - 季厌在9楼走廊上碰到了刚治疗结束被护士带着离开的诗人,他脸上的络腮胡刮了,头发剪了,身上的衣服也比之前干净整洁了很多,眼神里少了肆无忌惮带着不明深意的打量,看起来温和了不少。 但季厌第一反应还是后退,他想离诗人远一点,诗人也看见季厌了,上前跟他打招呼。 就在季厌想起诗人的老毛病,想高呼一声“精神自由”的时候,诗人先说了句“你好,是来找周医生的吗?” 他还主动指了指治疗室大门:“周医生在里面。” 季厌愣了下,反应过来后回了一句:“谢谢。” “我记得你。”诗人又说,“住在我隔壁,310的病人。” 季厌说了声是,他没解释什么,只是点点头:“之前我确实是在310。” “你是周医生的爱人吧?” 季厌惊讶:“你知道?” 诗人笑:“跟周医生聊天的时候,他跟我提过。” 季厌也笑着大大方方承认了:“对,我是他爱人。” 下午的治疗安排已经结束了,周离榛整理好白天的病历信息就带着季厌回了家,回去路上两个人先去了趟超市,买了季厌中午在食堂里说的想吃的菜。 排骨,鲈鱼,虾,芦笋,季厌又加了很多周离榛跟乐谷冬爱吃的菜。 买完了菜,季厌拉着周离榛直奔零食货架,一直往推车里放各种榛子口味的东西。 榛子味儿巧克力,榛子味儿饼干,榛子味儿蛋糕……看到任何榛子味儿的东西都往里塞。 周离榛往满满榛子味儿零食的购物车里看了眼,扯了扯还认真搜索货架上榛子味儿零食的季厌:“这么多榛子,吃得下吗?” “吃得下。”季厌又精准锁定前面糖果货架最下面一排,跑过去拿了包榛子味儿牛轧糖,蹲在地上冲周离榛晃了晃。 周离榛推着车过去,季厌把牛轧糖扔进购物车里:“吃不下我可以慢慢吃,以后我们的时间长着呢。” 周离榛从安康医院出来后,一直关注季厌的情绪,下午在给病人治疗的时候就后悔了,他就该把季厌先送回家,现在看季厌兴致那么高也放心了不少。 两个人到家后发现乐谷冬不在家,车库里的车也少了一辆,周离榛给她打了个电话,开在免提上。 乐谷冬闲不住,晚上约了朋友一起吃饭,护工跟她一起去的,那头玩得正开心,周离榛问她在哪里聚会,几点结束,结束后去接她。 乐谷冬说不用,护工会开车,她们就是开车出门的。 季厌也凑到手机旁边,提醒她别玩儿太晚,也不能喝酒,她的腿还需要好好注意才行。 第95章 乐谷冬笑呵呵跟季厌保证不会喝酒,不会玩到太晚,她又说了几句,不过不是跟季厌说,话音有点儿远了,大概是在跟朋友炫耀,说提醒她别喝酒的是儿子的男朋友,还说了一句特别特别帅。 有人问她要照片,她说一会儿拿给她们看,挂电话前,乐谷冬让他们不用担心,还说让他俩好好过二人世界。 晚饭季厌试图掌勺但以失败告终,处理好的虾一倒进锅里就跳出来两个,油点子蹦出来底下的火苗往上窜了窜,季厌大脑快速转动,自动搜索以前在视频上刷到的厨房失火怎么自救,但结果还没搜出来,人已经躲周离榛身边去了,手里还攥着锅铲跟锅盖。 周离榛接了锅铲,稳稳走上前继续炒菜,季厌也不争了,乖乖在旁边打下手,看着周离榛有条不紊加料加盐,嘴里还嘟囔,不知道为什么厨房里的东西在周离榛手里就那么老实,到了他手里就上蹿下跳。 “本来还想给你做顿饭。”季厌往前站了站,“你教我吧。” “想学?”周离榛回头看他一眼。 “想学。”季厌点点头。 “想学要交学费。” “怎么交?” 周离榛盖上锅盖,转身认真看着他:“想看你穿那些衣服。” “哪些衣服?”季厌一时没明白。 周离榛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上面有光点在闪:“你在医院里买的,我不让你穿的那些。” 那些衣服季厌还放在原来住的地方,过年这段时间太忙了,他这两天正准备去收拾。 要不是周离榛提醒,季厌都快忘了那些骚衣服。 “可以再买新的,”季厌用膝盖顶了顶周离榛,声音黏黏糊糊的,“周医生帮我挑啊。” 晚饭后周离榛坐在沙发上,抱着手机在网上挑衣服,有合适季厌尺码的都搜刮一遍下了单,还特别正经地征求季厌的建议,指着一件蕾丝衬衫问:“这种布料穿在身上,会不会不舒服?” 季厌瞥一眼,来了一句灵魂拷问:“你买这些衣服,是奔着让我穿得舒服点去的吗?” 周离榛果断下单:“有道理,用途重点不在穿出门,只能穿在床上。” “只能穿给我看。”他又补充一句,“还有这件,这件后背开衩到……” 听到开门声,季厌知道是乐谷冬回来了,赶紧捂住周离榛的嘴,让他不要再说了,还把他手机抽走了,揣进自己兜里。 乐谷冬看他俩在沙发上慌慌张张又是捂嘴又是藏东西,以为自己回来的时候不对,打扰了小年轻的好事,打了个哈欠,装着自己很累了,跟两个人说了句晚安,让护工推自己回了房间。 “完了,”季厌一仰头躺在周离榛腿上,“在乐阿姨眼里,咱俩属于没羞没臊,纵欲过度。” “过度了吗?”周离榛直接抱起季厌上楼,“要不要再买点东西补一补身体?” “……我看行。” - - 周离榛洗澡的时候,季厌推开门,光溜溜也进去了。 浴室里都是水汽,季厌从身后抱住周离榛,脸贴着他湿漉漉的后背,热水浇下来像场小型地震,水珠摔成八瓣儿,两个赤果的身体跟着水珠一起颤。 皮肤贴着皮肤,腾出湿润又涩的味道,渗进两个人的骨头里,他们恨不得长在一起才好。 季厌忍了一晚上了,他不问清楚不行。 慢慢问,也慢慢吻着周离榛,甜蜜又小心翼翼的纠缠。 “榛榛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什么?”周离榛的注意力都在身体感官上,等着季厌的下一步,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季厌在问什么。 “那7年,你是怎么过的?”季厌亲了下周离榛脊骨。 周离榛后背一紧,想到了什么,抹了抹眼睛上的水珠:“那些音乐会的票,你看见了?” “看见了,”季厌下巴贴着周离榛肩膀,“我都看见了,你第一次见我,是8年前,对吗?” 周离榛转了个身,也把季厌拖着往自己身上带了带:“对,是8年前。” 季厌避开水流,仰着头问他:“那票上的对勾跟圆圈是什么意思?” “对勾是我去现场看的,圆圈是没去成现场。” “那你是怎么误会我喜欢女人的?” “你19岁那场音乐会,有个男观众跟你表白,你们乐团里有人说,你有女朋友了。” 季厌完全不记得这些了,因为跟他表白的人实在太多。 “那是我们常用的拒绝方法。”季厌说。“所以在安康医院,我说喜欢男人,你的反应才那么大?” “嗯。” “那你会去安康医院,也不是偶然,对吗?” “不是偶然,那段时间你们乐团准备世界巡演,我已经买了票,我那段时间太忙,没有留意官网通知,等我看到世界巡演暂停,看到官网消息说你生病暂时退出乐团之后,我查遍了全市医院,但都没有你的信息,后来才知道你在安康医院,病因是精神分裂。” “那我吃的药呢?” “那些都是维生素。” “如果绑架不犯法呢?” 周离榛认真思考了这个问题:“如果绑架不犯法……” “你不会的,”季厌打断了周离榛的思考,手指贴着周离榛眉心的褶皱,一点点揉化了他的苦恼,“事实已经证明了,你不需要再偷偷看,不需要绑架,我就在你身边,以后的很多个7年,也都给我,可以吗?” 季厌的温柔索求,底色是承诺。 周离榛心里曾经的秘密在膨胀,膨胀到极致就变成了透明的,爆裂后所有碎片都砸向季厌,热烈又急切。 “给你,都给你。” 季厌也用力接着,一片都没落下,踮起脚尖吻他:“还有,粉丝喊老婆,只是一种爱称而已,我想听你叫,榛榛叫的不一样。” 18岁的季厌,成了周离榛心口上的一颗种子,砰地一下落了根,周离榛一开始只以为自己是鬼迷心窍的迷恋,却不知道那颗种子从他血肉里悄悄生根发芽,最后结出了渗着甘甜汁液的果实。 那些果实太诱人了,周离榛已经放不下了。 周离榛低头,一口含住就挂在自己眼底,甚至能感受出他的轮廓跟温度的诱人果实,牙尖刺破带着芳香的果皮,贪婪地吮吸着能让他解渴的汁水。 “老婆……” -------------------- 我们快完结了宝子们,明天周三不休息,补更一下~求个作者专栏收藏呀,感谢感谢…… 第60章 亲爱的老公 “疼……喉咙疼……” 季厌嘴唇张了张,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额头往周离榛胸口上一贴,整个人都脱力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不停拱他,撒娇。 周离榛拖着季厌后脑揉了揉他的头发,又往前摸了摸他的脖子:“是这里疼吗?” 季厌无声地点了点头,是喉咙疼,疼的地方很深,都在喉头往下的位置上。 “下次不那么深了。”周离榛边揉边说。 “你光揉脖子有什么用?没下次了,”季厌掀了掀发沉的眼皮,开头的潮水是他引的,过后自己难受了又开始跟周离榛耍赖算后账,眯着眼看他,很不满,“下回我喉咙得破,下回我咬死你。” 第96章 周离榛笑着在他眼皮上亲了亲:“下次轻一点,不弄破喉咙。” 季厌声音很哑,听着跟撕裂了一样,周离榛要季厌张开嘴,想给他检查检查喉咙里面。 “啊,张嘴给我看看。” 季厌配合他张开嘴,周离榛像检查他以前在医院里吃没吃药一样,打开手机手电筒,对着季厌喉头深处看了看。 喉咙有点红,充血了。 “明天吃点消炎药。” 听说要吃药,季厌气鼓着一翻身,给了周离榛一个后脑勺。 “不吃药。” 季厌生气了,周离榛又改了口,说给他食疗,不吃药。 看季厌还没反应,周离榛嘴唇往下挪,开始“哄”季厌。 碰到要害了,季厌一个激灵,差点儿从床上蹦起来。 他能感觉出来,周离榛是喜欢的,每次都忍不住抓他后脑头发,但他很少让周离榛给他那么弄,因为周离榛会把他扯碎,会让他失控到发疯。 周离榛明明这种经验不多,但好像特别会,尤其是在季厌身上使招儿的时候。 没有人不喜欢看爱人在自己手里失控到哭,失控到想尖叫,男人的汹涌爱意里是夹着征服欲的,周离榛更是,他喜欢季厌在他眼下哭,叫,求饶,说各种情话。 周离榛总说他太敏感了,经不住过度撒野,很容易就能把季厌一次一次又一次送到高高的天上去。 季厌感受着温润的存在,灵活的芯子能把他全部绞住,喉咙里的疼被另外一种不能说的感受彻底盖住。 不知道几点了,季厌像水一样躺在床上,双眼发虚:“完了,明天你再买点东西给我补补吧,我感觉我要空了。” 周离榛还逗他:“让我再看看空没空。” 周离榛又想作乱,季厌赶紧抓住他胳膊,软着声音求饶:“放过我吧,太累了。” …… - - 乐谷冬腿上的石膏拆了,不用再坐轮椅,拉着季厌给他做了好几天模特,又休息了几天后就带着相机出了门。 这次周离榛明确跟她说了,不许去危险的地方,不许一个人行动,不许出去太久,一个月要回家一趟。 季厌又加了几条不许,乐谷冬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反正她答应得很痛快,走之前还给小两口拍了不少合影。 周离榛休息日带着季厌去了家具城,买了三张新的大床,还约了床垫设计师,设计师根据三张床的大小,又综合了两个人身体数据跟睡眠需求,给了几套设计,最后季厌还是选了之前他看上的那款,只做了一些细节跟材料上的升级调整。 床垫搞定后,两个人去了情侣餐厅吃饭,还一起看了场电影。 季厌曾经在安康医院里承诺给周离榛的,正在一件一件实现。 季厌快两个月没剪头发,头发已经长到原来上台时的长度,在床上经常说的一句话就是“你压到我头发了”。 周离榛还特别喜欢玩儿季厌的头发,手指慢慢插进他发丝里,然后再慢慢捋出来,睡觉前或者早上睡醒之后,捏起一捋季厌的头发缠着手指绕着玩儿,乐此不疲。 有时候季厌还在睡觉,被周离榛弄醒了之后脾气就上来了,抓起周离榛的手指头就狠狠咬一口。 咬狠了,周离榛疼得鼻子里吸气,季厌睁开眼看他。 周离榛不带眼镜看季厌的时候,眼睛里有说不出来的眷恋,季厌只要看一眼,上来的脾气一下子就下去了,然后紧紧攥着他,不让他再动弹,自己闭眼继续睡觉。 周离榛就老老实实陪着他,等着季厌睡醒睡够,到了中午必须得把他弄醒才行,因为得吃饭。 周末那天,两个人一起约了季厌的朋友们吃饭,上一次在京市太仓促,这次挑了个大家都休息的时间,连着聚了两天。 燕子见到季厌,说他头发长了,还问要不要给他剪剪头发,还没等季厌说,周离榛就先说了声“不用”,他喜欢季厌现在的头发,每天早上多了一件给他梳理头发的事儿,他享受着呢。 所有之前见过季厌的朋友,都看得出来,季厌现在的好气色跟精神头儿,是被人好好养出来的。 一桌人高兴,酒肯定不少喝。 谁都躲不过去的,季厌也喝了好几杯,但绝大多数的酒还是被周离榛挡了过去。 季厌酒后又来了劲,吃完饭说要去爬山拜佛。 上一次他去许的愿,绑的许愿符不算数了,他要带着周离榛重新再来一次。 上一次他是下午去的,这一次带着周离榛也是下午。 上一次太阳很大,这一次太阳依旧很好。 钟声在山林里回荡,佛音缭绕,香尘细碎,青烟袅袅,五色经幡飞扬,跟那天好像没有任何不同。 季厌举着点燃的竹香,对着金身佛祖一鞠躬,撤回了之前许的愿,又重新虔诚地许了新的愿望,还拉着周离榛一起写了一对祈愿符,两个系好,再挂到祈愿树上。 酒后的季厌很不一样,精力旺盛,话也多,跟周离榛从山下说到山上,又从山上说到山下,青石板台阶上的纹路都能吸引他半天,蹲着研究那些被踩平的凹陷纹路,看够了台阶,又去瞅小虫子。 不知道什么又勾起了醉鬼小季的回忆,他突然问周离榛:“你上次给我打了三个多小时的电话,都跟我说什么了?” “你说,你爱我。”周离榛说。 季厌站在树下,手还扶着树干,因为喝了酒,脸蛋儿一直都是红扑扑的,被风一吹更红了。 “我那时候真那么说的?”季厌自己不太相信。 “嗯,真那么说的,所以我回国后就去找你了。”反正季厌已经不记得了,周离榛说什么就是什么。 季厌也分不出来真假,因为那三个小时里他到底说了什么,只有周离榛知道,但酒后吐真言的事儿也不是不可能。 喝了酒,爬了山,拜了佛,许了愿,季厌身体里的力气还多着呢。 回家之后翻箱倒柜,找出纸笔,屁股稳稳一坐,开始给就在自己眼前的周离榛写信。 亲爱的离榛。 不行,划掉。 亲爱的周先生。 还是不行,划掉。 亲爱的周医生。 不行不行,继续划掉。 亲爱的榛榛。 这回季厌没划,正准备继续往下写呢,手就被周离榛握住了,周离榛整个手掌包住季厌握笔的手,划掉了榛榛两个字,又抽了张新的信纸,握着他的手一笔一画重新写。 亲爱的老公。 “这个好,”周离榛笔尖悬空点了点‘老公’两个字,“不要划掉。” “好,不划掉了。” 哪怕季厌喝了酒,但是盯着纸上的字,脸上还是一阵阵发热,不光发热,那股热气还乱窜。 季厌不知道自己该写什么,问周离榛:“你还记得,你之前给我写的信都写了什么内容吗?” “我说我喜欢你。”周离榛说。 “我也喜欢你,”季厌边说边在纸上写下这句话,“还写了什么?” “我写,想跟你在一起。” 季厌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睡衣,再看看周离榛身上跟他一样的睡衣:“我们现在已经在一起了。” 第97章 周离榛停了几秒钟,然后在季厌后颈上磨了磨牙说:“我写,还想进去……” “什么?”季厌没明白,下意识反问他。 进去,进哪里? 喝过酒之后大脑就是迟钝,季厌听周离榛说了一大堆,直到周离榛说完这句特别黏腻的话后才反应过来,周离榛是纯纯在那说瞎话呢。 粉丝写给他的信,他一般都会看,周离榛如果真这么写,当年十八岁的他看见了,一定会以为周离榛是个变态,疯子,可能直接把信撕掉,然后把写信的人永久拉黑。 “你骗我……”季厌用脑门撞了撞周离榛肩膀,“骗子。” 周离榛笑着给季厌揉了揉脑门儿:“我给你写的信,大多数都是说喜欢听你拉小提琴,希望你越来越好之类的。” 这类表达喜爱的信是最多最常见的,季厌没有特别印象也正常,粉丝的信,他都留着呢,放在自己的公寓里,他想着等回去找找看,说不定真能找到。 季厌已经开始想别的了,周离榛还在继续刚刚的话题。 “但今天说的也没有骗你,当初我心里真是这么想的,我经常做梦梦到你,梦里你是我的,那是我青春期都少有的事,还经常把你弄脏,隔着屏幕……” -------------------- 明晚没有宝子们,我想想完结章,周五晚上更新完结章~ 第61章 完结章 甜甜腻腻的信写完了,季厌还是不困,身上的劲儿还没使完呢,脚尖点地跑过去拿来了自己的小提琴盒,他要给周离榛拉小提琴听。 18岁第一次音乐会的所有曲目,季厌到现在还记得顺序,一曲一曲拉给周离榛听。 季厌的状态越来越好,一曲比一曲高昂,甚至比之前多了一份特殊的热情跟虔诚,那份特殊有标记来源,因为周离榛。 周离榛不管是什么时候,不管在哪里,永远都是沉迷其中的观众。 两个小时,所有曲子结束后,季厌对着周离榛的方向,优雅鞠躬,谢幕,放下小提琴,抬手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光着脚一步步走到周离榛身边,冲他伸出手,生动漆黑的眼睛湖水一样漾着涟漪,里面映着18岁的影子。 “周离榛,你好啊,认识一下,我是季厌。” 周离榛握住季厌的手,把他拽到自己腿上,抬手擦掉他额头上的汗,在他眼睛上亲了亲:“我的小王子,你该回舞台了。” 季厌找回了以前的状态,甚至是比以前更好更有层次的状态,他知道自己应该回去了。 周离榛在家里单独给季厌准备了一间练琴房,琴房里的所有东西,地毯、窗帘、储物柜,还有乐谱架都是两个人一起去挑的。 定制的床垫已经到了,为了方便季厌练琴累了休息,还有周离榛随时可能的“突袭”,他们在琴房里也放了张床。 但自从季厌回了乐团之后,两个人大多数时间都是老老实实睡素觉,因为要跟乐团的人重新磨合,季厌几乎从早到晚都在排练,每天晚上到家累到倒头就睡。 以前碰到周离榛休息,两个人能在家里什么都不做窝一整天,现在两个人都忙,不能像之前那么肆无忌惮地随地撒野。 而且周离榛也不舍得折腾季厌,有时候只是晚上睡前迷迷糊糊搂一把对方,或者早上一声匆匆的早安,那一天的开始跟结束就能画出一个圆形的完美闭环。 是每分每秒都有着落的踏实。 - - 周离榛只要有时间就会陪季厌排练,一开始大家还以为周离榛也是乐团的人,还会问他是哪个声乐组的,是不是新来的。 周离榛说:“我是家属。” 其他人都笑笑:“原来是家属啊,有心了有心了。” 后来乐团里的人就都认识他了,但乐团里的人实在太多,再加上后台工作人员,周离榛还认不全,在他眼里的陌生面孔,隔得老远就抬手冲他打招呼。 “周医生来了,来接小季吧?今天这么早。” “今天不忙,我来接他回家,”周离榛把拎来的甜品分给他一份,“你们排练结束了吗?” “结束了。”那人笑着接了小蛋糕,看清袋子上的店铺logo 说,“这家店的甜品小季爱吃,他在休息室呢,跟七哥他们在一块儿,你快去吧。” 周离榛听到七哥两个字,加快脚步往休息室走,休息室门开着,周离榛人还没到门口,眼睛已经顺着门缝往里看了,不只七哥,子瑜跟晁南也在呢,四个人不知道在说什么,嘻嘻哈哈在笑。 季厌背对大门,但他是第一个感觉到周离榛来了的,他能听出周离榛的脚步声,一回头就对上了周离榛的视线。 宁子瑜也看向门口,“呦”了一声说:“这是谁的家属来了?” “我的我的。”季厌笑着从里面拉开门。 周离榛走进去,贴上季厌身边时,手臂自然而然揽着季厌腰,把带来的甜品袋子放在桌子上,给大家分了。 季厌自己拿了一个草莓口味的,因为太着急,小蛋糕盖子一直打不开。 周离榛接过去打开盖子,叉了一大块送到季厌嘴边:“饿不饿?” 季厌张大嘴,一口吃进去,含含糊糊说:“饿,站了一下午。” “先吃点蛋糕,”周离榛擦掉季厌嘴角沾的白色奶油,“一会儿回家给你做。” 两个人到家也没消停,季林风保镖又来了,还是那句,想季厌回家,季厌叫了保安,把人轰了出去。 饭没做成,最后还是点的外卖。 周鸿安自首之后,周离榛跟季厌被叫去做了几次问话跟笔录,季林风被周鸿安那份真正的亲子鉴定气到脑出血,后来一直坐在轮椅上。 季林风的保镖找了季厌好几次,甚至找过周离榛,试图让周离榛劝说季厌回家。 季厌不会回去,他甚至还去派出所问过,能不能改名,他不想姓季,也不想叫厌了。 但派出所户籍科的人说,除非名字违背了公序良俗,或者有极其正当的理由,否则不给随便改名。 季厌有点儿失望,回家之后躺在沙发上跟周离榛叹气,还掏出身份证看了半天。 周离榛把盖在季厌眼睛上的头发撩到耳后,拿着他身份证看了看,指着上面的厌字说:“厌在古语里,还有另外一种解释,叫满足。” “当时我妈给我取的名字,是厌恶的厌。” “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周离榛捧着季厌的脸,亲了又亲,“以后我叫你厌厌,叠在一起,是两个满足,多好听。” 周离榛一句话,就把季厌那么多年的心结给化开了,是啊,以后的日子是他们自己过的,周离榛说那是满足,那就是满足。 那之后季厌再听到别人喊他名字,他只觉得很好听。 乐团的世界巡演要重新开始,季厌回家越来越晚,周离榛每天都会过去,把台上的季厌,接回台下的家。 曾经周离榛想象过无数次,台下的季厌是什么模样,现在人就在他身边,他的喜好,温度,睡觉的姿势,梦里的呢喃,还有那些不为人知的小癖好,只有他知道。 这种伸手就能碰到摸到的感觉就是满足,周离榛说厌厌是两个满足的意思,并非只是为了哄季厌,他是真的满足。 第98章 为了音乐会,燕子提前一天给季厌修了下发尾,她给季厌剪头发的时候,周离榛就一直抱着胳膊在旁边看着,眼睛都不挪一下,跟着燕子的剪刀一起飞转。 燕子给季厌剪了很多年的头发,头一回这么紧张,生怕哪一捋头发剪多了或者剪坏了。 终于剪完了,燕子放下剪刀,转了转椅子,让季厌脸正对周离榛:“家属,来看看怎么样,满不满意?” 周离榛走上前,捏掉季厌鼻梁上的黑色碎发,在他头顶亲了下:“家属很满意。” 季厌很长时间没上台演出了,说不紧张是假,正式演出那天,他握着周离榛的手心一直在出汗。 周离榛端茶倒水,聊天逗乐儿,尽量转移季厌的注意力,让他放松一下,还给季厌变了朵玫瑰花。 他手速太快了,哪怕季厌知道他是怎么变的,也还是觉得新奇。 “再给我变一朵。”季厌没看够,晃晃周离榛胳膊,“还想要。” “好,这一次我慢一点。”周离榛放慢了手速,一朵一朵玫瑰花送到季厌手里。 季厌捧着一小捧玫瑰花,注意力全都在周离榛手上。 有人过来问他,还没开始演出呢就有人送花了。 季厌捏着花说:“是家属送的。” “馋我们。” 季厌看看周离榛,笑着说:“馋也不给。” 这么一玩儿一闹,季厌已经不紧张了。 时间一到,工作人员提醒他们化妆换衣服。 季厌的脸,不用化妆一样明媚,他只需要换衣服,再把头发稍微弄弄就可以。 周离榛早早就给季厌定制了礼服,黑色燕尾服包裹着青年修长的身形,丝绸衬衫上的暗纹在灯光下微微闪着光泽,他自己身上的西装跟衬衫,跟季厌用的是同一块布料。 周离榛给季厌系好衬衫扣子,领结调正后,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推到镜子前。 “我的小王子,我在台下看你,等你。” 来看音乐会的不只周离榛,季厌还给了孟经艺两张票,他带着尹州一起来的,就坐在周离榛旁边。 乐团成员陆续进场,尹州看见季厌了,胳膊肘怼怼周离榛:“周医生,你看,小季上场了。” 孟经艺也看向舞台,一眼就看见了季厌:“小季真帅。” 周离榛坐直身体,眼睛黏在季厌脸上,唇角不自觉往上勾出特别骄傲的弧度,心里补充,当然帅,那是我的。 季厌也在看周离榛,他兜里还装着朵玫瑰。 观众席灯光慢慢变暗,光亮只罩着舞台,灯光瀑布洒在季厌身上,他下巴抬着,手指搭在琴弦上,随着指挥,琴弓一动,旋律从他指尖缓缓流淌。 舞台上明明有很多人,但周离榛已经自动屏蔽所有的视觉纷扰,从第一次看到季厌开始,他就只看得见季厌。 高潮乐章开启时,季厌握着琴弓的手撕开一个又一个高音,手指在琴弦上翻出凌厉的残影,不断挑起风暴。 黑色燕尾服随着季厌的身体在舞台上旋开一道墨色轮廓,声浪在他身后堆叠。 季厌的发丝周离榛看得一清二楚,随着旋律抿紧的唇,上台前他还亲过,季厌细白脖颈上的汗珠,是他喷的香水味,同时也沾了他身上的味道。 季厌像个精灵,哪怕周离榛已经在台下看过很多遍他们的排练,但此刻季厌还是施展了不一样的魔法,把他彻底俘获。 最后一曲结束,音符渐渐沉落下去,旋律逐渐平静,季厌只能听到掌声跟喧闹里自己的呼吸。 观众席的灯一亮,他一眼就锁定了第一排中间的周离榛。 那幅画成真了,他在台上,周离榛在台下,好像宿命在拉线。 季厌后来想过很多次,如果他没遇见周离榛,现在会是什么样,但每一天周离榛的眼神都告诉他,没有如果。 是啊,根本没有如果。 从遇见周离榛的那一刻开始,季厌就陷进了独属于他跟周离榛的潮湿乐园里,成了彼此的星图中心,再也逃不掉了。 掌声不断,季厌鞠躬,谢幕,结束后直接冲向台下的周离榛,一把抱住他。 “你能听见吗?”季厌抓着周离榛的手,捂在自己胸口上,“我的心跳。” 周离榛抓了一掌心的震颤:“我能。” 季厌握着周离榛的手,更用力地捂了捂。 “它正在为你跳动。” ——正文完—— -------------------- 正文我们就先停在这里啦,我们小周跟小季的故事永远继续,永远热烈,感谢你们一直陪伴榛榛跟季宝儿,能让我有动力一直写下去,真的真的真的非常感谢……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