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拯救BE游戏女主[快穿]》 第1章 [gl百合] 《拯救be游戏女主(快穿 )》作者:洛生歌【完结】 简介: 陶枳少女时期很喜欢玩女性向游戏,每次都能无比精准地踩中雷点奔向be。 看着因为她的错误选择而在be线受虐犯病的女主,陶枳悔恨万分去抄了攻略。 现在她穿越到了曾经玩过的游戏里,手握攻略定能完美he! 世界一 陶枳不忍心女主被命运编排,一心要让女主选择自己的生活。 谁知分离那天,苏锦死死抓着她的衣袖,红着眼问:“你说,你喜欢我,却要永远离开我了?” 世界二 游戏女主是一具史前<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陶枳提前潜入教会偷走了她。 后来的事却不受控制,姜雀雪同化了所有人,让他们成为永生的信徒。 她高兴地拥着陶枳,贪婪地吸食她的生气:“只有你是我想要的。” 世界三 这个世界的陶枳一样倒霉,她和许汀梦一起被困在轮回小镇里,费劲千辛才逃出来。 正当她要与女主分享喜悦,许汀梦终于撕开伪装的皮囊,将麻醉剂打入她的后颈。 那个声音偏执而冷静:“就算你逃到没有我的过去,我一样会追上你。” …… 陶枳会被气哭。 她一片真心呵护的女主,怎么个个变得如此吓人? 谁能告诉她,这些女主不是原装,而是从鬼畜be线回归的?! *阅读指南 1.感情线并非救赎,设定比较复杂(最好真的是这样= =) 2.会完结且he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系统 快穿 主角视角:陶枳 苏锦 一句话简介:某路过好心人x病娇切片女主 立意:做最好的自己 第1章 系统寄的 穿越第一天,系统寄了。 事情是这样的。 陶枳大学毕业后被家里安排了一份稳定工作,她本人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宅女,之后的生活也只有相亲能让她焦虑。 可是就在要去见相亲对象的前一天,她踩中了香蕉皮磕到了电线杆,穿越了。 她穿到了很久以前玩过的游戏里面。 现在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树下,远方有一个大型商场,陶枳抬起左手,白皙的手臂上一块纯黑色的电子表,这就是她的系统,只见钟面上快速闪烁过几个大字: _游戏世界登录___系统加载中___ _加载失误_系统混乱_ 随后,电子表漆黑的屏幕映出半张茫然的脸。 “?” “??” 三十秒过去,还是不见系统后文。 “啊?” 陶枳不知道从哪里吐槽起,只剩风中凌乱。 系统没有给她多一点儿的信息。 她会知道这是哪个游戏,还是靠着那个商场的画风太过奇特,挂着一个大大的游戏社logo。 “x社的现代背景游戏……难道是……”陶枳嘀咕着,翻起了随身携带的背包。 随后她确认了,是一款名为《黑蔷》的古早乙女游戏。 陶枳少女时期很喜欢玩这类文字游戏,游戏内容就是玩家带入女主视角,去攻略各种角色。 但她从来没有自己打出过he。 不知道是她情商太低还是脑回路走向复杂,她总是能从完美结局擦肩而过,一脚滑进黑深残be的大坑。 实在打不出he结局,她就只能一边懊悔痛哭一边去抄攻略。 所以,即使年代久远,这些游戏,陶枳还是有记忆的。 《黑蔷》的女主苏锦,一开始就以某位大佬暗中包养的金丝雀出现,陷入和金主血缘兄弟之间纠缠不清的禁忌爱恋……也就知道这游戏的剧情有多没下限了。 攻略里最好的结局,是在弟弟苏牧的帮助下,女主成功逃脱,两人一起经营着家里的农场……这是万里挑一的happy ending。 既然系统没给任务就跑路,那陶枳当然要把打出he当做主线任务了。 又看了眼电子表,见还是没动静,陶枳干脆一屁股坐下来,把背包里的东西全拿出来。这不翻还不要紧,一旦真想起具体是哪个倒霉的npc被她附身,陶枳就更加裂开了…… 原因无它,她穿到了游戏里最让她厌恶,也是最让她可怜的一个角色身上,未来的明星——“安吉尔”。 护照上的少女一头金发,眼神飘忽,神态十分地疲惫和惊恐,反复在向画外之人透露她的不安…… 除了主角和后宫们,陶枳唯独对安吉尔印象深刻。刚出场时,她是金主身边的红颜,耀眼的金发一度俘获了颜控玩家的心。她还主动对女主施以好意,和她交朋友,实际上是在暗中使坏。到了结局才知道,安吉尔也有一个悲惨的过去。 她的父母曾是一对贫穷的艺术家,直到遇到了贵人,他们开始为金主制作假画,以为能靠拍卖赝品发大财,可好景不长,在安吉尔十三岁时,家中变故,被骗的人全都找上门来,贵人卷款跑路,父母被推做替罪羊。 安吉尔花了六年时间东躲西藏,终于偷渡到了这个国家,也就是那个人所在的国度,可她还是拜给了现实和金钱,在那人的支持下爬到了聚光灯之中。她对曾经的仇人因恨生爱,疯狂地嫉妒女主。 “……” 陶枳回忆至此,忽而掩下眉眼,一滴水珠落到了金发少女的照片上。 “可……那个人发家的第一桶金,是用你双亲的血浸满的。” 她深呼一口气,飞快地收拾好了所有东西,向商场走去。 …… 商场看着近,还是有一段距离。 而且糟糕的是,陶枳到了商场门口,才发现,她没有钱了。 也不知如何是好,随着时间流逝,口渴和饥饿感一同袭来,她也没有精力去想多余的事情。只想快点弄上吃的。 旁边就有一家飘香四溢的面包店,陶枳直勾勾地盯着橱窗里的小蛋糕们,走不动路了。未免被发觉是变态,陶枳找了一个侧门旁隐蔽的小角落蹲着,能随时知道面包店块关门的时间。 她也只有到那时候才敢厚着脸皮去要吃的。 她斜靠着冰冷的门扉,昏昏欲睡,忽然间,一个声音让她清醒过来。 陶枳直到站起来了一分钟,她盯着那两人足足一分钟,还在怀疑自己并不认识他们。她眼睛看到的,是一个染了红色头发,英俊痞气,校服斜穿的男孩。 他没有注意陶枳,只满脸愤怒地盯着身边的人。那是另一位面容姣好的少女。 “姐,你真的不能再帮我一次吗?” “苏牧,我不会再给你钱了。”那人扬了扬棱角分明的侧脸,语气很淡。 “……” “苏牧……苏锦……”陶枳低声喃喃,无端联想着,“这不是……我期待见到的游戏女主吗!!” 为了看得更清楚,她从侧面来到正门的玻璃后门。这里让女主的美貌更加清晰。 苏锦扎着马尾,她个子又高,整个人显得很挺拔,她的皮肤很白。初见时的苏锦,还留着一身学生气,陶枳不由得联想到不久前,她还穿着校服的样子。 一样的略高的长马尾,露出了饱满的额头,白皙脸庞,正脸和苏牧有几分像,但又更加精致好看一些。她的脸还没有完全褪去稚嫩和青涩,只是打扮得显得更加干练。 第2章 苏锦很漂亮,长得好看的人,即使是被普通的衣服包装,也能散发出耀眼夺目的异彩。 只是那双本应该出现在立绘里,却突然间和她对视上的眼眸,不像一个忐忑茫然的少女,而是某种残酷的,死寂。 陶枳呼吸一窒,忽然感觉到了心跳停止。 苏锦只是简单扫了她一眼,并没有发现有人偷窥,陶枳忙装作低头,却是没站稳拐了一下,肩膀狠狠地撞到了玻璃。她咬牙忍住了痛呼,颤抖地缩到了地上。 好在那两人光顾着吵架,并没有注意到她,只是很平常地往门口走去。 “姐,还不上我会死的!” “你可以不回来。” “……” 听见离去的脚步声,陶枳才是松了一口气。 她又在地上歇了一会儿,任思绪蔓延着…… 苏牧在游戏里也不是一个靠谱的人,但只有走他的he线,苏锦的结局才会好上一些。 可她一抬头,就看见苏牧并没有离去,而是来到角落的彩票机面前。 “……”啊,这。 她石化在原地许久,直到苏牧的身影消失,像是一抹昙花一现的幻觉。 可她恍然间抬眼,却发现方才窥探的人就站在面前,笑意嫣然。 陶枳有些发颤地想举起手,要为她指明方才苏牧的方向,没等她组织好语言,那人便拿出一袋子香软的小蛋糕。 苏锦像是有些不好意思那样说:“就是旁边店子里的,送给你。” 又怕陶枳拒绝,她放下蛋糕后便又跑走了。 “……” 留下陶枳呆愣在原地,“原来,我已经可以被当成乞丐了吗?” 塑料袋里不止有香香的小蛋糕,还有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陶枳没有客气,先享用了一两个,恢复了一些体力,才慢慢从地上爬起来。 她弯腰捡起塑料袋时,在蛋糕盒子下方,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小东西。 那是一块玉,一枚脖子上带裂痕的玉佛。 “这……” 这是苏锦的东西,陶枳知道的。它是奶奶为苏锦去庙里求平安得来的,可惜是假玉,佛首下的裂痕既不吉利,也抵消了赝品最后一点价值。 她会记得这么清楚,“这个道具很关键,假玉是苏锦一直带在身上的,玉还因为出了车祸断成了两半,那是不是表示现在,苏锦还没遇到金主,还没有发生车祸?” 苏锦就是在车祸醒来之后,被金主胁迫答应当他的契约情人。 …… 陶枳还是迟了一步。 她对这个地方不熟悉,加上蛋糕很快就消化了,晚些时候开始下雨,她感觉很饿,是靠着某种紧急感一直坚持。 终于找到那片熟悉的居民楼,眼熟的拐角和斜坡时,陶枳从草丛里抄近路过来,却发现苏锦躺在地上,一旁是掀倒的摩托车,一个穿黑色雨衣的人站在一旁,他在搜刮苏锦身上的财物。 这个人在干嘛! 她一直以为苏锦出车祸是意外事故,肇事者撞了人就逃走了,可她现在看到这个人在劫财,她快速扫了一眼,肇事者的摩托车没有车牌,他的雨衣也裹得紧实,脸上带着口罩,很可能是蓄意为之。 在草丛里,她的脚步越发慢了下来。 她知道,她的背包里,一直藏着一把防身的匕首。 她评估着雨衣人的身形,他站起来的时候,并没有有多高大,和她的身高差不多,雨衣看起来宽大,也很空。 在那人搜刮完财物,准备离开时,陶枳已经来到了近处,那人回头环顾中,忽然和她对上了视线。 “别跑!!” 那人一惊,下意识后撤欲逃,正是这个举动给了陶枳勇气,她朝凶手扑了上来,虽然很快就被推开了,但她还是拉开了肇事者的雨衣。 她看见了……雨衣下面的校服。 那人以为口罩还带的好好的,就不会被认出来,这样的不良学生到处都是,这么想着,他却看到那个陌生的女人正抓着匕首,无比愤怒地盯着他。 “你真该死啊,苏牧!” 他落荒而逃。 第2章 好心人 阳光掠过微微的清风,从窗外透进洁白的病房内。 细微的点滴声中,苏锦皱了皱眉,苏醒过来。 随后她尝到了嘴里的铁锈味。 花了几秒钟时间,苏锦回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 她的玉佩弄丢了,她急于找到它,所以才会冒着大雨出门……因为心急发生了一个意外,她好像……被人送进医院里了吗? 这间病房还算比较宽敞,是一间单人病房,总感觉不会是肇事者带她来的医院。 苏锦仔细回想,只能想起当时全身痛得失去了意识,之后被一只冰冷的手拿走了手机和钱,想到这,苏锦淡然好看的眼眸幽深了一些。 之后,她被某个人驼起来,那个人的身形娇小,身上有很重的潮湿气味……她听见,这个人唤她的名。 苏锦还没理清楚头绪,房门便被粗暴地敲响了。 “苏锦,你醒了没有?”一个女人边敲边问。 “病人还在休息!您不能小声点吗?”旁边的护士都急了。 女人却并不理睬护士的劝告,拍了几下房门之后,粗暴地推门进来。 却看见苏锦正端坐着,从床头倒了一杯水来喝,对房门处的吵闹不闻不问。 林莉的火气蹭地一下就冒上来。 她哒哒两步来到沙发边,把皮包摔到沙发垫上,随后虎躯也重重压下。 这女人画着千篇一律的妆容,对遮掩她面容上的丑陋并没有丝毫的实际效果。 她吐出一口粗气,似乎是觉得自己的气势到达了顶峰。 “苏锦,你最近发财了,就这点小伤就要住单人病房?” “上次给你介绍那个大款你还嫌人家年纪大看不上,结果是自己有资源,我说呢,怪不得。” 苏锦咽下凉白开,压着干涸疼痛的嗓子淡淡问道:“阿姨,你有事?” 这个女人,是她父亲离后的再婚对象。 林莉也知道苏锦是个什么东西,要不是她这个年纪生不了了,根本不用担心家里那个将来要把家里的破房子和地,都传给这俩亲生的。 林莉呵呵冷笑,“没事,你爸工作忙,医院打电话说你出车祸了,着急嘛,阿姨还不是替你爸来看看你。” 她伸手抓过皮包,指甲划过皮质的声音,比这些话语,更让苏锦的耳朵不适,也只能耐心忍耐下来。 “阿姨好心。” 苏锦语气依然不咸不淡,她没有去看一眼林莉的表情。 “不巧,我腿脚不便,你慢走。” “你……”林莉没想到苏锦如此软硬不吃,她什么话问不出来,人丝毫的情绪波澜都没有,直接将她无视了。 可她又卖不出面子接下文,只好蹬开茶几,又把房门重重摔上。 进来的护士寒暄着帮她换了点滴,离开前问道:“苏小姐,那位真的是你的家人吗?” 苏锦没有回答,微笑着问:“送我来医院的女生,她还在吗?” 护士面露差异:“你们不是朋友?” 第3章 苏锦摇头。 护士看向别处像回想着说:“是一个普通话很标准的外国人呢,力气也很大……” “当时是深夜,她背着你走进来,两个人身上还全是湿漉漉的血,把值班的人都吓坏了……” 说到后面,护士奇怪地欲言又止,她瞥了眼容貌十分好看的病人,注意到对方陷入了某种沉思,没有在意她话里奇怪的停顿。 如果不是非常要好的朋友,那个人怎么会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还如此挣扎呢…… …… 医院离车祸路口并不远。可到了医院里,还有一个问题。 陶枳没有钱,她要怎么替刚被劫完财的苏锦看病。 这很尴尬。 虽然苏锦身上的伤没有很严重,只是皮外伤看着吓人,经过她的初步检查判断,没有骨折。 可那些外伤也要养好些天,疼痛是不可避免的。 陶枳是一个很怕疼的人,如此她断不能放任苏锦被扔在外面,或者就这么回家……可游戏里的医院是死规矩,必须要她先缴款,才能替病人看病。 她和医院僵持了许久,就差哭着给前台的护工跪下了,忽然有一个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站出来,他为陶枳提供了帮助,借了她两千元住院看病。 而现在,陶枳就在中年男人的车上。 “……” 没有别的猜疑,男人是一个天降好心人。 陶枳真诚地向他道谢:“谢谢你,老周,没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老周长相普通和善,他开的黑色轿车看起来很气派,看着装就知道是一位司机。昨夜老周本来还在老板那儿,是家里的小女儿突然发高烧,才急着送女儿来看病。 “就是一件小事,我也和你说了,我是送我女儿来的医院,我见不得小姑娘被为难。”他的表情和语调都很慈爱。 老周又说起他不幸的婚姻,还有对女儿的担忧。 陶枳便小小地提议道:“老周,其实我还没有在这边有稳定的工作,如果能让我在你家里借住一段时间……我是说,我想毛遂自荐,照顾您的女儿。额,您可以,给我为期一周的试岗期。” 她只是突发奇想,如果老周拒绝,也可以当做玩笑话一样掩盖过去。却看到老周竟然惊喜地在路边停了车。 “当然可以了,小妹妹,我在医院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很有眼缘,而且我女儿本来是她奶照顾,可她奶年纪大了,前几天回了乡下,我也想物色一个阿姨照顾小妹的生活和作业……” “这太好了!就我吧,我很擅长和小朋友相处!” 这两人本来聊得很愉快,老周却忽然对陶枳嘘了一声,示意她安静,并对她使眼色。 “那是我老板。” “啊?”陶枳在车窗外环顾,却是看到一个高大的男人和一个花里胡哨的中年妇女走在一起。 那两人背对着他们,说话声音很大,路边停满了车,林荫道里没什么人。 如果方才陶枳还在医院里,那她就会认出来,中年妇女就是林莉。 陶枳虽然没有认出林莉,但她眼熟了林莉身旁,老周所谓的老板。 一位身材高大,气度不凡的男性。 “他是金主!” 陶枳抓紧了怀里的背包,忽然间浑身发凉。 老周是想等他们走远再开走,未免私底下被老板发现,于是陶枳专心偷听,可她也只听得清女人的声音。林莉的嗓门大。 “程老板你放心,这事包我身上!” “我老公也是支持您的政策,程老板您真的不用额外给我们家开价,这对村里人也不公平,大家都是一样的……” “不就是家里那个老不死老公也没了的不同意,等过几天我回家,我们家做主的就只有我老公,他是怕我婆婆老了气出病才说考虑,我给那老太婆劝劝,不就好了!” 金主说的啥完全被她的声音盖住了……陶枳本来有点被念得昏昏欲睡,但林莉下一句话就让她精神了。 “啊?你想知道我女儿苏锦的事情?” “唉,苏锦这个人啊……漂亮是很漂亮,就是人不行,我知道程老板你的意思,过几天我把她叫出来,介绍给您认识。” “……” 金主是怎么知道苏锦的,这么快就…… 陶枳被惊得突然坐正,还把老周吓坏了。 “怎么了……你认识我老板?” 那两人已经完全走远了,陶枳机械地转过头,盯着老周紧张的表情。老周被盯得心里发毛。 “老周,你之前说……你是在外地工作,是工作需要,才特地把你调回老家的……”她眯了眯眼睛,“能告诉我,你们是什么工作需要呢?” 他不该和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透露老板的事情,可陶枳面如死灰的表情着实把他吓到了,老周吞了吞唾沫,还是告诉了陶枳。 “他们……好像打算在这座城市附近,找一块风水好一点的农村,把他们的地全部盘下来,具体是拿来做什么……还不是很清楚。” 知道这些信息,陶枳也就知道,她接上哪条游戏主线了。 单机乙女游戏和一般以文字作为载体的小说最大不同,是文字游戏,可以根据玩家前期的选择,进入某些特定攻略人物的路线,而造成主线的偏移。 在不同攻略角色的路线里,其他主要人物的状态都是有所改变的。而现在金主男一要收购这附近某座农村的举动,很像是游戏进入了弟弟苏牧的路线。 陶枳想到这,忍不住嘀咕道:“难道真的要走弟弟的攻略路线了……” 可想起她在车祸现场揭穿了肇事者就是苏牧这件事,她的心情就梗得慌,她还没有和苏锦说明这件事。 不……她还没有认识苏锦。 虽然只有这条线的he才能说得上是一个好结局……要不然,她也可以根据攻略,帮助苏锦得到家里的农场,至于苏牧,最好能帮助他改造,完成姐弟和谐的家庭合家欢he。也不是不行。 而现在,她不能再连累老周了。 陶枳复杂得看着这个和善的,摸不着头脑的中年男人,她平和地说道:“老周,很可惜,我不能帮你照顾你的女儿了……我会想办法,尽快还清那些钱,如果你相信我,最好删掉我的联系方式。” 老周不明所以:“不是……你在说什么?” “……”如果她想的没错,就像她的大脑死死记得金主程宇一样,程宇当然也还记得安吉尔。 陶枳没有再多说什么,她把背包里的过期护照拿了出来,放在了车上。 “如果你实在好奇我和你老板的关系,帮我把它放在你老板能看见的某个地方,当然,别让任何人发现是你做的。” “三个月后,我会去你家把两千块以现金的方法还给你,如果你还需要这份工作,就别再联系我了。” 说完陶枳便走下了车,朝着那两人相反的方向离开。 她相信,如果老周能帮助到她,让那个人突然间看到安吉尔的东西,那他必然没有什么闲情雅致再去勾搭苏锦了。 第3章 梦 走廊很安静,陶枳不由得更放低了脚步声,病房门内也静悄悄的。 第4章 其实她还没有想好之后要怎么行动,但目前最重要的,还是和苏锦交代苏牧的事情。所以从老周那儿离开后,陶枳抓紧时间搭上公交车回到了医院。 她轻轻叩响了房门,里面传来柔和的一声“请进”。 陶枳推门进来的时候,那个人还是半躺着,看向窗外的姿势,脑袋陷进柔弱的枕头里,长发散乱,额头上也有纱布块包住的伤。 苏锦挂吊瓶的手臂半曲着放在被子上,另一只在床边,握着挂了红绳的玉佛。那是陶枳昨夜便放下了的。 她的视线从窗外挪到推门进来的金发少女身上,眼里并不像认出她的样子,她很冷漠。或许早忘了之前的好意。 “你好……”陶枳硬着头皮说。 苏锦笑了笑,她忽然就想起来了:“我见过你。” “当然,那些蛋糕很美味。” 陶枳还是避过了她的直视,伸手将果篮放在床头,虽然很贫穷,但也是必要的礼仪。 知道对方在意了,苏锦便将视线从她身上移开,玉佛被随手搁在枕边,她从果篮里摘了一颗提子放在嘴唇上。 陶枳低头看到玉佛那带着裂痕的笑脸,忽然想到了怎么开口。 “我……我不是跟踪狂。” 等等……怎么有些奇怪。 她听见那人清悦地笑了声,是真的在笑。 “我……不……”陶枳无助地捂住了额头,“那天,你把蛋糕和它一起落下了,我急着找你,也是想把它还给你……” 她的视线从手臂下往床上那人探去,却发现苏锦并没有因为车祸而哀怨,脸上竟一时喜不胜收,弯起来的眼眸里浸满了柔光。 她说:“那些本来就是你的。” 陶枳正准备摇头说些什么,又听到苏锦说。 “何况,也是因为我不小心把玉佩落在商场了,才有你找到我出车祸的地方,再送我来医院。” 这个逻辑陶枳无法辩驳,她认可地点点头。 就在这时,她很想告诉苏锦,撞她的肇事者就是苏牧,可她也怕太突然会伤害到苏锦,毕竟她现在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于是陶枳开始生硬地介绍起了自己。 “我叫安吉尔,来自欧洲,不久前才来到这座城市里,额,我是一个非常贫穷的背包客,虽然我没有钱,但是我很喜欢这里的环境,如果你家乡的风景很好的话,可以让我住在你家并在附近旅游几天吗,我真的很喜欢这个地方!” 嗯,就当她是要死皮赖脸蹭吃蹭喝的那种人吧。 陶枳坚定了决心:“请让我在你的家里住几天!非常感谢!” 她看见苏锦还是笑眯眯的表情,想必是会同意的。 苏锦问:“我的医药费也是你垫付的。” 陶枳点头。 “当然可以。”苏锦愉快地答应了,“我在这个城市有一间狭小的出租屋,我家在不远的乡下倒是有一栋自建房,你想住在哪里都行,医药费我就不问是多少了,就当这段时间房租的支出吧。” “啊……”陶枳没想到苏锦的脑子转得这么快,她并没有打算替苏锦交医药费啊,老周那些钱真的要她找工作抵消吗!她还要去办正事呀! “你同意了?”苏锦歪着头问。 “……”陶枳并不想同意,但她一时之间拒绝不了。 她牵强地垂了下脑袋。 听见苏锦愉悦的轻笑,陶枳只好先挪开僵硬的步子,在沙发上乖乖坐下。 三秒钟后。 “苏锦,我还想和你说一件事。” “嗯?”她也并没有询问,这个人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姓名的。 在陶枳迟疑的时间里,她一直安静地,在游神似的直盯着墙上一个地方。 “我想告诉你……”陶枳探寻着说,“撞了你逃走的肇事者,好像是,你的弟弟……” “……” 这段沉默并没有陶枳迟疑的时间长,可她还在怀疑是不是她的声音太小了,苏锦并没有听清,或者因为这个事实太过离奇,所以苏锦并没有接收到这些信息。 她又看见苏锦转过头来,那张苍白又美好的脸,自然地露出了笑容。 “我知道。” 她弯着的眼眸非常温柔,带着某种虚弱的破碎感。 这更加让陶枳心疼了。 她难以掩住眼中的酸涩,未说明便离开了病房。 …… 陶枳守着病房门口,一边平复心情,一边提防有没有奇怪的人出现。 眼看天色暗了下来,她用最后一点钱去买了两盒米饭。 可她再回医院已经很晚了。她敲了门没有回应,她担心苏锦出了什么事,就推门进来。 果然苏锦只是睡着了。 陶枳像做贼一样垫着脚,她没有转身离开,她也无处可去,她的目标是角落的陪护床。 窗户没有关好,月光一缕缕落在单薄的身影上。苏锦睡得不是很安稳。 陶枳能做的,也只有把窗户合拢,窗帘也拉好了,她抱着背包,蜷缩着睡下。 回想她自己的人生,虽然平凡,但也衣食无忧,工作也还算顺利,虽然她没有多少朋友,她的个性其实很独立,她的感情并不需要寄托在别人身上。 可是苏锦不一样,在这个游戏里,她从小就缺少关爱,这导致长大后的苏锦对感情非常执着,就算她遇到的并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即使是看起来人模狗样的金主程宇,也是个不把人命放在眼里,利益至上的猎食者……她知道的只有游戏里的剧情,当然,如果苏锦愿意,她也可以杀了金主,夺走他的家产。 但那并不是个好结局……苏锦变得扭曲而疯狂,她开始贪婪地累积钱财,结交政客权贵,势力滔天的背后,她或是雇凶杀人,或是亲自上手,在别墅的地下埋葬了厚厚的一层人肥。 结局cg的苏锦穿着白裙,独自在猩红的舞会中跳舞,在精神世界里继续奴役着那些尸块…… 这是陶枳打出来的第一个be结局,可想而知当时她那幼小的心灵有多么悲剧了。 若有若无的甜腻气息氲绕在鼻尖,陶枳隐约畏惧着睁眼,她抓紧了背包,只想好好睡觉,明天才有精力面对后续的困难。 这个梦必然是不安稳的。 陶枳睁开眼睛,却不是在病房的沙发上,而是蜷缩在某个人的怀里。 她的视野全是红色的,低头看见胸口上全是她自己的血,抱着她的人穿着白色的裙子,把她的衣服也全染红了。 梦里感觉不到疼痛,但她能尝到喉咙里血的甜味。 只有那个人的脸还是苍白的。 她想看清这个人是谁,是不是她杀了她,还要在树林里抛尸,那她死的得有多惨啊。 陶枳忍不住要落泪了。 她感觉她对这个人有很深的感情,自然希望对方能救自己,把她放下,先把胸口里的血止住。 可致命的刀伤穿破了心脏,加害者没有犹豫,下手很准,她很快就会流血而死……或者跑动的时候,先被咽喉里的血堵住气管的话,导致窒息死得更快! 陶枳迷茫地面对“自己”的死亡,她忍不住想,真的是这个人杀了她的吗? 第5章 对方走很快,穿过树林,来到一座孤零零的别墅中。 这是游戏里的别墅! 她讨厌这个地方! 陶枳忍不住伸出手,她刚够到这人单薄的后背,就在抖动中被无意识甩了下来。 像一座阴森的巨兽,一口把她们吞下了。 陶枳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想看清这个人的脸,这是她最后的愿望了。 在黑暗里,陶枳拼命地抬起手来,她并没有多少力气控制了,湿漉漉的手指似乎划过一片细腻柔软。 那人终于慢下脚步,在黑暗中目不转睛盯着她。 陶枳感觉破了口的心脏又开始跳动,如果不是梦,她一定很疼。 城堡里幽幽地燃起烛火,石柱上缠着蛇的女神慵懒地舒展腰肢,穹顶中精灵围着烛火跳跃,点缀着血水晶的吊灯一盏盏亮起。 缝合了四只手臂的西装男人按了下琴键,宣布舞会开场,只剩半截腰肢,用三条腿跳舞的舞女们顶着四五个血红的果盘,几个老人的脑袋翘起来叼着号角,那些裙摆欢快地拂过他们的头顶。 只有陶枳满眼恐惧,甜腻的花香遮掩不了浓郁腐败的气味,只会越来越令人恶心。 可那人却好像毫无察觉,她们已经来到舞台尽头,这里只剩铺着血色红毯的王座。 她被轻放其中,一身白裙的苏锦撑在上方,她的眼眸幽深如同寒潭,平静地慰藉着陶枳。 仿佛是在告诉她。 在这里,她就永远不会离开了。 她失温的血渗透进红毯里,又勾着苏锦的裙摆,沿着少女曼妙的身体开始绽放。 陶枳难过得想哭,苏锦察觉到了她的心情,她吻着陶枳,安慰性的亲吻到了最后,变成嘬食她舌尖上的腥甜。 陶枳因为这个吻,终于彻底清醒过来。 …… 她忽然被噩梦惊醒,下意识便要离开让人感觉陌生而危险的环境。 可她梦游般到了门口,却突然听见苏锦慌乱的声音。 “你要走了?” 还没有开灯,陶枳回头依着月光看见她模糊的表情。 她便走过来,抓住了苏锦放在被子外面,冰冷的手。 “没事的……”她不知如何解释,游戏里苏锦那些遭遇瞬间涌上心头。让她一时间忘却了不安。 “一切都会好起来。”可她真的不会安慰别人,自己都觉得这些话轻飘飘的。 “……”苏锦半低着头,似乎在看两人相叠的掌心。 倏忽抬眸,眼眸里像是一瞬间落了星辰,漂亮极了。 陶枳本来就转不快的脑子,一下子卡顿住。只能听见呼吸的气流声。 “不要走,好不好?” 第4章 乡下 她没有选择离开。 毕竟那只是一个梦罢了,为此和还不熟悉的苏锦闹出矛盾,实在是不值。 陶枳为苏锦开了一个星期的病房,等待她的伤好全。 她每天就和苏锦聊聊天,还得到了苏锦出租屋的钥匙,偶尔会帮助她回去那儿拿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 陶枳发现出租屋似乎进了贼,她把这件事告诉苏锦之后,对方告诉她一个详细的藏银行卡的位置,当然陶枳在这个地方发现卡没被偷走,松了一口气。 只不过…… “为什么她这么信任我,我们才认识不过三四天吧?” 现在苏锦虽然没有被金主带走,她确实……没什么可以帮助她的朋友,这几天来探视的人一个也没有,苏锦本人也没有给谁打电话报平安的欲望。 直到有一天,她听见苏锦在和家里人通电话。陶枳的心里才舒服一些。 苏锦还向奶奶介绍了陶枳,她把陶枳胡编的那些话都当真了。 “奶奶很欢迎你,你可以随时去乡下玩。”苏锦笑着说道。 陶枳措楞地眨了眨眼睛:“你是特意为了我打这个电话吗?” 苏锦没有否认。 “……”陶枳在心里深深叹了口气。 多么令人担心的孩子啊,明明自身也没什么性格障碍,光外表就足够和身边任何人友好相处了。可苏锦真就没有什么朋友,是她不想和人建立联系吗…… 陶枳虽然很在意,但这也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并没有金主那些事来得紧急,只能以后再和苏锦详谈了。 她这几天都在反复思考遇到司机老周,还有街上偶然看到程宇的那些画面。 先不论这些事情太过巧合……为什么那个陌生女人会提到苏锦,她和苏锦又是什么关系? 当她向苏锦问起时,对方回答得十分坦然。 苏锦说:“你说林阿姨……她的两个孩子在外地工作,也不常来看她,也快要到结婚的年纪了,我们家的地被闲置着,她既然嫁给了我的父亲,会有想法也很正常……我和弟弟听父亲的安排。” “……”她居然真的听懂了那些前言不搭后语,又支支吾吾的话。 陶枳却感觉很挫败:“哦……” …… 陶枳在苏锦出院之后,就表示要去乡下,苏锦送她去车站。 两人一路上没说几句话,因为昨天晚上出院的时候,陶枳就拉着苏锦的耳朵唠叨个不停,对方似乎是听烦了。 到了汽车站,苏锦看着陶枳坐上去乡下的巴士。 陶枳忍了又忍,还是回头叮嘱:“等我回来,在这之前别人给你不管是介绍对象,还是别的什么,都不要答应啊。” 苏锦失笑:“好。” 还没到发车时间,苏锦便问:“车程要半小时,你会晕车吗?我去外面给你提一袋水果?” 陶枳本想和她一起,可她就转身在椅子上拿个包的功夫,苏锦就不见了。 “好吧,只能在车上等等了。” 没过多久,苏锦就给她发了消息。 “我很快回来。” 后面司机上来,要出发了,还没看见她人。 陶枳有些着急,却看见手机弹出了新的消息。 “对不起,塑料袋不小心掉了。” “车开了你先走吧。” “……” 直到车开出站,陶枳才从窗户那望见,苏锦蹲着,提着袋子一个个捡起散落的苹果,而旁边的中年妇女插着腰站路边,唾沫横飞地说着什么。她就是林莉了。 苏锦站起来的时候,她忙转头避开。 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连看到这样的画面都觉得,会伤害到苏锦的自尊心。 …… 苏锦站起来,见巴士已经驶远了去。 她在衣服上蹭了蹭苹果表面的泥土,咬了一口。 林莉见状面露鄙夷:“脏都脏了还吃,大不了阿姨赔你就是。” 苏锦也不客气,拿出新手机出示二维码。 林莉脸上的表情便僵住了,过了几秒又重新露出笑容,心不甘情不愿扫了码。 “你买这些水果能要多少钱?” “三十八。” “……” 见收款成功,苏锦转身要走,又被林莉眼疾手快拉住了。 “呵呵……”她脸上的笑容有些许谄媚,“小锦啊,你最近也没啥事儿吧?听说你因为旷工,工作也丢了啊……还换了新手机,你也没什么存款了吧,要不要阿姨帮你介绍工作啊。” 第6章 苏锦皱了皱眉,“有事再见”四个字刚要说出口,就被林莉打断了。 “小锦,我看人家都说你长得好看,人又高,想约你拍点照片什么的,你看行不,一套一千多块钱呢!” “不用了,我不喜欢拍照。” “你这孩子!就喜欢吃苦不是,多认识几个有钱人,这福气不就来了?” 苏锦嘴角含笑,摇头拒绝,“阿姨,我有喜欢的人了,这不太合适。” “……” 林莉不满地看着她远去,她这次来汽车站,也是要去乡下,就看到苏锦送了什么人进站。 她那种阴暗的个性,不是从来都不会和人交朋友吗,怎么还突然间说什么有喜欢的人了? …… 陶枳晕车。山里有些地方还没有修路,黄土路又抖又弯,很快她就分不清上下南北了。 被列车员喊着方言叫下车的时候,陶枳都没有下脚的感觉。她在路边撑着树干缓了半响,才勉强清醒过来。 车被停在路边,一些和她一起下车的村里人结伴走在前方。 陶枳看了眼四周,环境和她大学时进山做低保调研的时候差不多。除了路面的情况更糟糕一些。 她看见苏锦几分钟前给她发了几条消息。 “到了地方,要是找不到我家,可以找人问路,也可以给我打电话。” 苏锦的关心让她开心很多。 “那就打起精神,先去拜访苏锦的奶奶。” 陶枳觉得晕车缓解了不少,又深深吸了一口空气,就在她准备收起手机的时候,突然间接收到了两条陌生的短信。 “咦……” 陶枳点开它,难免惊讶。 【姓程的狮子在狼窝里发现了小红帽的头巾,勃然大怒咬伤了其他比他弱小的狮子,其他狮子去了别的领地,小红帽要在森林里藏起来,别被可怕的狮子找到了。】 初看会觉得是一份摸不着头脑的奇怪短信,但是陶枳稍微细想,就知道是老周对着儿童童话书编出来的。因为第二条短信,就是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和邮件,很可能是老周给她发了他老板的联系方式。 而那些话翻译过来就是: “程宇看到了护照,他很生气,解雇了很多手下,老周换了一份工作,他现在在找安吉尔,你要躲起来。” 陶枳满意地笑了笑:“挺不错的嘛,老周。” 她给苏锦回了消息,像真的来旅游似的看起了风景。 这个村子并没有很偏僻,距离高铁站也近,村里人因此发展好了起来,都建起了新房子,个别地方风景好,还有伴湖的独栋小洋楼。 而苏锦的家,就是这些新房子中,残留的几栋危房之一。 没过多久,陶枳就找着了。 眼前的屋子,在前院种得有花,还算干净,但是屋子背山,显得阴气重,外表是黄砖没有刷水泥,只建了两层。二楼外置的楼梯上长满了厚厚的苔藓。 苏锦的奶奶平时住在一楼的房间里,一只没拴链的大白趴在门口睡觉,人来了也不会叫。 陶枳是知道农村土狗的战斗力的,并没有小瞧它,站在栏杆外面小心喊了句“有人在吗”。 被吵醒的大白果然站起来冲她叫唤,要是她跨越雷池,说不定就追上来咬了。 屋里奶奶听见犬吠,算是知道客人来了,忙嚷着声音说:“小白,是小锦的朋友来了,你别叫了,吓着人!” 奶奶推开门出来,先是训了两下狗,见它乖乖闭嘴,才带着慈祥的笑容和陶枳打招呼。 “奶奶,你好,我是苏锦的朋友,我叫安吉尔。” 陶枳刚拉下口罩,又被奶奶温暖的一双手牵起,她笑容和善地观察了陶枳一会儿。 “好漂亮的娃哩,和俺家小锦一样漂亮。” 可把陶枳夸害羞了。 奶奶把陶枳拉进屋里。 “知道你要来,俺还去田里抓了只老鸭子,现在正炖着呢。” “好好。” 热情的老奶奶根本不需要花费多余的社交精力,自然就能把人的关系拉近。 陶枳在奶奶去忙的间隙和苏锦偷摸聊天。 “奶奶从小就对我很好,她是不是也很喜欢你。” “嗯……”陶枳看着这条消息,觉得屋子里有些闷热。 很快她就泛起了困乏。 …… 第二天一大早,陶枳被鸡鸣吵醒。 她出来伸懒腰,大白已经不冲她叫唤了,只瞥了她一眼,就继续啃昨天的鸭骨头。 奶奶也在院子里,她头发已经全白了,但是身体还算健康。她的臂弯里是一个竹篮子,里面装满了刚从田里拿的青菜,正从院边上顺几根小葱。 她站起来的时候,陶枳和她打招呼。 “奶奶早上好!” “娃,醒啦,俺还要去喂鸡喂鸭,待会回来再弄饭。” 陶枳很高兴地说好。 两人都很乐呵,可没笑多久,一辆自行车突兀地拐进了院子里。 “……”陶枳皱着眉,疑惑地看向穿着旧校服的少年,“苏牧?” 苏牧一见着她,先是难以置信地收缩瞳孔,而后又强迫自己镇定,语气不善地问:“你谁啊?来我家偷东西吗?” 这臭小子真找打。当然,陶枳也很理智,毕竟苏锦当时说的“我知道”,她根本无意和苏牧追究这件事。 即使她心里再气,也不能自以为是地破坏她的家庭关系。 听到外面有人,奶奶放下手头的菜,从水井旁快步走来,她严厉地看着苏牧。 “苏牧,怎么说话的,这是你姐姐的朋友,和人道歉。” “……”苏牧阴沉地看了她半响,陶枳就在面部挂着假笑,估计被撞破车祸这件事,迟早会得到他的报复。 “对不起。” 苏牧小声地说了一句,便一脚踢开自行车独自上楼了。用行动表达了他的不屑。 第5章 日记 他的没礼貌让奶奶很为难。 傍晚的时候,陶枳被奶奶拉着,在院子里陪着老太太乘凉。苏牧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俺们家以前啊,可是村里面的大地主……苏锦那去世的爷爷,他啊,还是入赘过来的,本来配不上俺的哩。 “那前面那好大一片地都是俺们家的,后面两座山头也是,以前漫山遍野都是橘子树,柚子树。 “再过两月,那时候,一箩筐一箩筐满满的橘子,摇摇晃晃地从山里抬下来,装太满滚出来喽,就便宜那些个蹲在路边捡橘子的小屁孩。 “有一年,小锦也跟着我们,种了好几个柚子树的苗,现在也长老高了,每年都结好多柚子。但现在,连会爬树,摘柚子的人,都少喽。 “可惜……俺老了,他们现在也不愿意种地,觉得亏。” 陶枳在一旁专注地注视着老人,默默听着。心里在想别的事情。 她会这么快就来苏锦的老家,是知道游戏在走苏牧路线的主线剧情,金主必然要收购苏锦老家的土地,能不能保护它们,将决定结局是be还是he。 她不止要和奶奶搞好关系,坚定苏锦家不卖地的立场,还要想办法影响村里的其他邻居。 第7章 事情发展到现在,又多了两条支线。一是她留在老周车上,拜托他给程宇看到,以此引发程宇猜疑的护照,程宇知道她的存在了,在找她。 二是昨天她赶到苏锦家里,就看到了苏牧。 不是说苏牧在这里不合适,现在暑假还没结束,苏牧的行动非常自由,他爱去哪去哪。如果还是在游戏里,他必然会粘着他的姐姐苏锦。 她觉得奇怪的是,无论是在游戏的哪条路线,这个弟弟,其实和苏锦的感情是非常深厚的,陶枳后来仔细回想,是再怎么也认为,那个撞到苏锦的人,不应该是苏牧。 当然她也察觉出来的,现在她看到的,和游戏剧情最大的区别,就是苏牧和苏锦关系并不好。 就这现在还在走苏牧的主线,她感觉非常诧异。 于是陶枳便和奶奶提议:“奶奶,苏锦也是睡二楼吗,她拜托我整理一些旧物,到时候带回城里去。” “当然可以啦。” 奶奶从屋里拿出来一大串钥匙,“我人老咯,记不清哪一把是小锦那屋的钥匙了,你都拿去试试吧。” 奶奶说完便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看起来要在椅子上睡着了,陶枳便带着钥匙走去二楼。 这时几个小朋友路过,冲楼梯上的陶枳嚷嚷。 “哎呀,看那里有个怪人!” 陶枳知道原主的发色和外貌在农村很显眼,可也不至于被熊孩子如此针对吧? 那些孩子见陶枳瞪他们,更是气焰嚣张。 “怪人在杀人犯的家里!” “杀人犯!!怪人!” 陶枳本不想和这些个顽皮的小孩计较,可他们却指着苏锦的家叫杀人犯?难道苏牧又干什么坏事了? 很快,奶奶就被吵得不耐烦,去屋子里拿了扫把,大骂着把他们赶走,小孩儿都跑开,大白追着那个最大声的孩子,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把小孩赶跑之后,奶奶就回屋歇着了。 …… 陶枳没有理会这个小插曲,打开了楼梯上方的木门。 二楼的结构很简单,进去是两间相通的,没有房门的大客厅,最里面有一条阳台,两间卧室在左右两侧,而苏牧的那间没有上锁。 因为不知道苏牧什么时候回来,陶枳也就没有去探索他的房间,她把任务目标定在了苏锦房间和隔壁的杂物室。 苏锦的房间很久没有打开过了,推开门的时候,灰尘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星光,雾蒙蒙的。 令她失望的是,苏锦的房间很空,衣柜里的旧衣服都没有几件,很难相信她才离开这个家一年。 杂物室更加古老,门的旁边摆放着一张老式的木质课座,上面还有一本练字帖。练字帖是摊开的,纸张已经风化了,稍微一碰,便碎成片。 角落堆满了树枝干柴,有一小片空间放着一个篝火盆,旁边是一袋潮湿的木炭。旧家具也堆放在这个房间里,陶枳发现了一本旧相册,还有一家人的合照,母亲的位置被剪掉了。 陶枳回到苏锦房间,她在书桌找到不少东西。 有两姐弟上学时用过的课本,课外书,奖状,有些习题册和试卷都没扔。 陶枳整理这些东西花了不少时间,她找到了似乎是苏锦的日记本。 日记本在解密游戏里,可是有着关键线索。或许能帮她解开姐弟关系的谜团。 陶枳没有犹豫,翻开了它。 小学时候,苏锦的字就写的很整齐了,日记本年代久远,许多纸张都是残缺的。 不过可以看出,苏锦的日记很多都是幻想风格。 【5月12日晴 午休,老师把我们都叫到楼顶,女孩子的头发都被绑成了两个辫子,连在一起,我们在学校的歌声中一个接着一个跳下天台。我不想死,我剪掉了辫子,看着同桌她们摔成了肉泥。】 “……”应该是梦。 陶枳这么自己安慰着。 【7月3日大雨 夜晚回家路上,我和弟弟在桥上躲雨,苏牧把我推了下去。 和梦里一样,我会融化在水里,变成泡沫一样的东西,我和泡沫一起,在长河里飘向无尽的终点,它们也是我。 如果有人救了我,我愿意把我的泡泡都送给他。】 “苏牧把苏锦推下河了?!”陶枳倒吸一口凉气,她只能看懂第一段。 这篇有老师的批语,“苏锦同学要好好养伤,不要和弟弟闹矛盾哦!” ……看来是真实发生过的。 【8月25日阴 游乐场的泰迪熊要杀了我,这样他才能夺走我的梦,去下一个梦境。 我钻进了泰迪熊玩偶里,里面血淋淋的。】 【1月6日雨 苏牧在校门口被同学欺负了,我没有帮他,自己回了家。 他和爸爸告状,爸爸打了我,让我在漆黑的房间里呆一个晚上。 死去的爷爷和我说话,我看不见,但我知道,他眼睛只有一个了,嘴长在另一个眼睛上,鼻子在耳朵的位置,皮肤上都是青黑色的斑点。】 好消息是,这种日记并不多。 稍微大了一点之后,苏锦才分得清现实和梦,她开始正常记录身边的事情,日记也温馨了很多。 陶枳才松了一口气。 她还看到苏牧有一张考卷,会注意到是因为,这张考卷只有三十分,而他明明写满了作文,作文分还是零。 题目是写一篇亲人,《我的xx》,而苏牧写了姐姐。 但他通篇都是辱骂苏锦,嫉恨她,又扭曲事实的话,自然被打了零分。 “苏锦是个怪胎,骗子,疯子。” “是她自己想跳河,说会有人来救她,不是我推的,这个大骗子!” “她会半夜不睡觉,拿着刀站在我的床边,阿爸就把她关小黑屋里。只要她惹我,就会被关起来,我才是老大。” “这个疯子没有朋友,她不帮我看我的笑话,我也不会帮她,她有一天很晚还没回家,在椅子上尿了好多,她的尿是红色的,怪胎!全班人都在笑她,没人会喜欢她!” “……” 看下来,除了确认苏牧嫉恨着苏锦,她还是没搞明白为什么会这样。 陶枳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问题,系统自从穿越那天有冒过泡,到现在一句话也没说过。 天快黑了,陶枳只得放下手中的东西,心思沉沉地回到一楼。而苏牧今晚没有回家。 …… 晚上和奶奶一起吃饭的时候,陶枳迟疑着问出苏锦的事情。 “奶奶,苏锦她,从小到大都没什么朋友吗?和苏牧的关系也不太好。” 听到她这么问,老人的表情有些落寞。 “小锦啊……造孽。”奶奶呢喃着,望向恍惚的远方,都忘了吃饭。 “也是大人的不对,小锦小时候,他们还在家里忙农活,忘了送她去上学,导致小锦比班上的同学要大上这么一到两岁。 “再等到她弟的时候,她弟太皮了,他们就早早把她弟送去上学,那时候,小锦才上三年级,她啊,比她弟可大了整整五岁。” 奶奶顿住,又道:“还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俺们这的人迷信,小锦刚生的时候,有人说她缺了魂,要把她淹死,又被我抱了回来,求菩萨留下她……” 第8章 陶枳有注意到,一楼有专门一个房间,供奉得有菩萨神像。奶奶每天早起饭后都要拜佛。 “后来呢?”她接着问。 “这女娃不爱说话,可能是魂还没回来,她小的时候,睡觉都是睁着眼,和没睡的时候一样。 “她两岁的时候,她爷爷就死了,她爸出去务工,和她妈闹离婚,她妈谁也没带走。 “她爸偏爱她弟,她弟皮,俺只能更照顾她一点……” 奶奶叹了叹。 “小锦在学校,只知道学习,不爱和人玩儿,都是一个人。 “在村里,别人来找她玩儿,她也不爱搭理人家,俺想啊,或许她长大后会好一点。 “小锦那么漂亮,其实很多人喜欢她的。” 陶枳无比认同:“是的啊,苏锦又高又漂亮,完全可以去当模特。” 奶奶脸上的表情僵了一瞬,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小锦上初中,就很漂亮了……” “那是不是有人追求她?”陶枳好奇道。 奶奶摇头,说:“她都拒绝了,现在也不让村里人和她说亲,不过他们也怕。” “……”怕什么? 陶枳见奶奶还想说,也就没有插话。 “初中的时候,闹出一个事情……有个教美术的老师,觉得小锦合适,就请她当画室的模特。 “后来,那个老师,还有画室的同学,要去山里面写生…… “只有小锦,回来了。” “……”陶枳听完后呆了很久。 这些事游戏里并没有写出来,但是奶奶说的这么具体,就像确实是苏锦经历过的。 忽然间屋外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 奶奶哆嗦着,似乎是被雷声吓到了。 她要下炕,却被陶枳拉住。 陶枳冷静地逼问道:“奶奶,老师和那些同学,是死在了山里,尸体有找到吗?” 老人有些畏惧她的眼神,偏过头小声说:“那天下了暴雨,他们是死在泥石流里,被冲走了,俺的小锦只是运气好,提前回来……” “俺要去拜佛,这些东西麻烦你收拾了。” “……”陶枳沉默地看着她佝偻的身影。 第6章 意外发现 姐弟感情破裂的原因暂时得不到结果,陶枳也没有纠结太久,因为马上就有了新的发现。 她发现苏牧也太能浪了,经常早上看不到人,晚上也很晚才回来。 偶尔钻进村里去找,不仅人没找到,还会引来村里人异样的眼光。陶枳觉得她现在并不适合和村里人交流。 于是她决定熬夜蹲守。 她发现苏牧晚上会带回来一个陌生的妹妹,有一回她看仔细了,才发现那妹妹不是别人,而是穿裙子的苏牧。 “他大晚上穿裙子做什么?” 这样的举动让陶枳觉得格外惊悚。 别说这是一个相对保守的农村,光陶枳玩过游戏,就知道苏牧并没有女装的癖好,他虽然迷恋姐姐,但是性向绝对是异性恋。 这极大地引起了陶枳的好奇心,她在第三天晚上,看到苏牧一瘸一拐上楼后走出了房子。今天他穿的是女生的校服。 陶枳在楼梯下发现了苏锦高中时候的校徽。 “他一直穿的苏锦的衣服!!我说苏锦的衣柜里怎么一件旧衣服都没有!” 陶枳莫名地气愤,她用力握着校徽,不小心被别针刺到了肉里。一时还不觉得有多疼。 “……太变态了。” “所以苏牧这么晚,穿着苏锦那些裙子,他是要去做什么坏事?” 陶枳养好了精神,第二天一大早,就远远跟着苏牧出门。 他出门的时间天还没亮,拿着一包东西,身上的衣服还是之前的校服。 陶枳发现他在马路边的公共厕所里换上了带来的裙子,就绷着一张死白的脸出来了。 他没化妆抹粉,纯粹是心情极端不适导致的。 “他不喜欢女装,还害怕被其他人发现,但是又为什么每天坚持这样做……” 陶枳分神的时候,就看见苏牧钻进了路边的林子里,不见了踪影。 她并不担心自己跟丢,因为很明显,苏牧的目的地,是山腰上,那栋特别显眼的独栋小洋楼,陶枳当时一下车就注意到它了。 她也没有急着过去那儿,而是回到了家里。 …… 陶枳这些天经常在手机上和苏锦聊天,分享她在农村的见闻。 现在她很想把关于苏牧的发现告诉对方,也知道还不能这样做。她要先确认了,再找机会当面和苏锦沟通。 于是陶枳七七八八地和苏锦聊点别的。 “乡下和城里,你更喜欢城里面吗?有没有考虑过回乡下打理田地?” “其实干农活很累,没有这么有趣,你也体会到了。”苏锦说。 “只要菜长出来,鸡下了蛋,肉端上锅,就感觉都是自己的劳动成果,会很幸福。” 苏锦也认同:“确实。” 可她下一句话便说:“有我弟弟在,我爸不会把那些地交给我,他宁愿地荒了,等有机会卖掉,换一笔钱。现在是因为我奶奶还在,他才有所顾忌。” “……”这一下就戳到陶枳的痛点,她只好说的别的。 “你以前在山上种的柚子树都长大了,长得很高,去年结了很多,都掉下来烂在了地里,奶奶一个人只能捡两三个,说很甜,汁水足,她本来也想带给你,只是找不到人帮忙…… “奶奶还在下乡守着,就是不想看到地都荒了啊。如果你想过回来,随时可以回来,不用在意其他人的眼光。 “只要把田打理好了,过上每天都开心满足的生活,不就可以了。” 过了很久,苏锦才说:“我考虑……” 陶枳隔着手机屏幕,都能看到她忧伤而又落寞的表情了。 苏锦却说:“我是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但是我想知道……” “你说。”陶枳还有些紧张,不会还是被她察觉出来哪里不对了。 苏锦在屏幕那头问:“如果我能继承家里的田地,把它打理得很好,那你愿意留下来看看吗?” “……”她这么问,陶枳便想起,苏锦并没有在这个家,获得多少关怀,也只有奶奶一个人会关心她。 在她的家乡,也没有小时候一起玩的朋友。 她基本上没有,会回来的理由。 陶枳并不能给出准确的保证,系统现在还寄着,但万一哪天它活了,可以把她带走了呢? 她又不能欺骗苏锦。 “那我要吃不完的水果蔬菜,满山遍野的鸡鸭牛鹅,还要一片鱼塘,一片瀑布,在瀑布上建一座小洋楼,边烧烤边看星星。等哪一天都有了,我就在你这里养老。” 苏锦笑了:“好。” 她又说:“我真的很高兴。” “……” 关上手机,陶枳把头蒙到被子里。 明天,等苏牧过去那里,她再出门,以免碰上对方。 …… 第二天。 陶枳确认苏牧已经不在家里之后,便也带着一包东西出门,到了外面发现附近没有人,她马上戴上帽子和口罩进行伪装。 第9章 她还记得进去的路口,再通过别墅确定大致方向,她很快就到了那附近。 不过她没有拐去门口的大路,而是顺着这条小路往上爬,在高过围墙的地方,她就看到女装的苏牧和某个人在一起。他们甚至没有去房间里,就在没人的庭院腻歪。 “光天化日的,也太有伤风化了。” 一想到他穿的是苏锦的衣服,她心里就格外烦躁。她忍耐着这些负面情绪,将屏幕放大,拍了无数张那两人的照片。 直到苏牧深夜从别墅离开,陶枳都没有从山上下来。 她还得确认,这片别墅的主人,到底是不是那个人。 她很想现在就去找别墅的主人对峙,和理智拉扯了好久,才重新回到林子里。 …… 陶枳连夜搭车去了镇里,找了一家店把照片洗出来,还进了一家黑网吧,把照片以文档形式先给某人的邮箱发了过去。 之后,陶枳才重新回到别墅外面。 她倒不是敌视这对同性,毕竟常年玩文字恋爱游戏,除了乙女游戏,陶枳也在好友的安利下,打开过一些主角都是男孩子的bl游戏,甚至有一款名为《戏剧性谋杀》的游戏,让陶枳知道,也不是每一个be都会让她讨厌…… 扯远了,总之,她并不认为那两身为女主攻略对象的人不应该在一起,如果是一般情况,她对这种现象是非常祝福的。 但是这该死的苏牧,把苏锦的衣服拿来穿了,这让她非常愤怒。 这一次再回到别墅外面,陶枳并没有远远躲着,而是避开门口的监控,藏在附近一颗树的阴影里。谁都没有发现她。 今天苏牧似乎把那人伺候得很好,那男人还亲昵地拥着他,送他到了门口,派保镖开车把他接出去的。 可是苏牧却很抗拒,上车前最后一刻,他终于忍不住了,大力推开桎梏他的男人。 “我不需要你多余的施舍!把今天的报酬给我!让我回去!” 却是被一把扔进里面,锁上车门。 “还容不得你拒绝。”那个留着半长头发,外貌酷似程宇的男人说道。 陶枳盯着他,一个大胆的阴谋在脑海中成型。 这个人,当然也是游戏里的攻略对象,他是程望,和金主有着复杂的血缘关系,是他们父亲的一个私生子。 程望的母亲不详,他表面和程宇是表兄弟的关系,在程家也是被暗中排挤的一个角色,他只能拿着大把金钱,当一个游戏人生的纨绔子弟。 在程望路线的游戏剧情里,他始终在程宇手里挣扎着,即使是这条路线的he,他也惜败在程宇手下,只是最后被网开一面,才过上了和女主一起浪迹天涯的生活。 这对血亲的外貌,实际上是非常相像的。 陶枳后撤,彻底融入了黑暗中。 在来之前,她给了程宇一个惊喜,程望玩归玩,但他绝不该在程宇要收购土地的关键时刻,去碰那一家钉子户的孩子,那么程宇会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在和绝不该忤逆的人作对。 …… 她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苏锦家。 陶枳本以为事情办完之后她能安心休息几天,没想到第二天就遇到了突然事件。是林莉找上门了。 “老太婆开门!!” “我知道你在家里!” 林莉在外面叫唤半天,把还在睡觉的陶枳吵醒了。 她看了眼时间,已经接近十点,这个时候奶奶应该还在田里,还没回来。 果然,邻居看不下去,嚷着:“你婆婆出去了!” “她没在家?”林莉面露惊喜。 “是!她还在田里,俺去帮你喊她。” “不用不用。”林莉忙道,“我在屋里等就是。” 她看见大白没在院子里,便放心进来。 这时候陶枳已经从床上爬起来,躲在神龛的屋子里,她既然要做贼,就不会来冒犯菩萨。 陶枳默默向菩萨拜了下,就静立着不动了。 林莉一进屋就开始翻东西,陶枳猜到了她想干嘛。 只要把土地产权证偷到手,他们就可以背着奶奶把地卖了,都不需要和奶奶扳扯。 陶枳知道奶奶有一个放贵重物品的柜子,那个锁很旧了,用石头就可以砸开。 而神龛就在奶奶房间的隔壁。 林莉进奶奶房间的时候,陶枳也准备出手了。 听见林莉开始砸锁,她悄悄拉开门,可有人比她更快,大白跳着冲进来咬住林莉的裤腿,她惨叫一声,她手里抓着一本册子,疼也不放开。 “哎呦,死狗!” 奶奶随后也冲了进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老人瞬间呲目欲裂。 “你在俺们房间偷偷干什么?” 她和狗一起拽着林莉,把人拖到了院子里。 事情一下子变得极其混乱,很多人围观,林莉被狗咬,还和奶奶争抢产权证,一边相互臭骂。 “你个老不死的!你活着就不想让儿孙享福,守着这片破地有什么用!鸟都不拉屎!!” “你……你……” 奶奶指着她,她一瞬间没了力气,林莉便抓住机会一把把人推开,又踹开了大白。 大白刚想再次进攻,却发现奶奶的情况不对,她瘫在地上,似乎是不动了。大白慌张地用鼻子拱着奶奶的肩膀,发出呜呜的声音,没了刚才的气势。 林莉看她没动也慌了:“老不死的!你别装死碰瓷!!” 她转身就要跑。 人群议论啧啧,指指点点,却没有人来帮老人。都怕惹上麻烦。 陶枳忙从屋子里跑出来,蹲下来试探奶奶的脉搏。 “她休克了!你跑了就坐实故意伤人致死去坐牢吧!” 这话把林莉唬住,暂时也不敢动,拿出手机指着老人说:“你他妈别死啊,我现在叫救护车!” …… 医护人员把奶奶抬上担架,林莉见周围人多混杂,没人管她,便想跑,谁知她一回头,就看到那金发女人笑眯眯的脸。 “就等着你呢。” 陶枳一下手刀把人打晕了。她从林莉手里拿走产权证,觉得这东西还是由她保管比较好。 她有些犹豫地回头向二楼望去,还等着看那两人的热闹呢,可若程宇真的出现了,难免和他正面碰上。陶枳不敢赌她在程宇手中的生存几率。 陶枳也一起去了医院里。需要联系病人的亲属,可苏牧没接电话,不知道怎么样了,苏父还在外地务工,就算马上买车票回来,也得好几天之后了。 她打算去找苏锦。 第7章 小孩 那些闹剧暂时没有影响到苏锦。 她最近在商场扮玩偶,一整天都在玩偶袋子里。 很多人来找她合照,她只要比个耶就好了,都不用对着镜头笑。 一般人在她这个年纪,没法上学了之后,都很迷茫,但是苏锦连迷茫的情绪都没有。 她远离那个乱糟糟的家庭,独自一个人在这里过一天算一天,对于眼前的世间百态,欢喜亦或苦难,在她眼里,都是灰白的胶卷,没有任何共情的意义。 脱下头套,她还得学着哭学着笑,尽量让自己脸上的表情不这么僵硬,可就算让其他人觉得怪异了,苏锦也不会觉得这有什么。 第10章 她是一个融入了人类的异类,就像她把人类捏碎了,她不会觉得自责恐惧,人类把她捏碎了,她也不会怨恨愤怒。 直到某一天,她看到一个人在替她难过。 苏锦很奇怪,那个人所感受到的,“她”的情感,真的是她应该体会到的吗? 有了感情,就会有善恶对错之分,就会有讨厌与喜欢的区别。 苏锦不再随着奶茶店的音乐摇晃,她觉得玩偶里很闷,会觉得呼吸难受,她发现自己身上都是汗臭,发现了其他人瞥过来,带着略微恶意的眼神。 她开始厌烦了。 她开始忍耐。 如果不工作,就交不起房租,就会挨饿,就实现不了和那个人的承诺。 她本来不会在意那些话的,会每天去看,也是在遵守做人的基本,可现在…… “那我要吃不完的水果蔬菜,” “满山遍野的鸡鸭牛鹅,” “还要一片鱼塘,一片瀑布,” “在瀑布上建一座小楼,边烧烤边看星星。” “……” 恍惚间,苏锦似乎看到一个人站在马路对面,在阳光下踮起脚尖,笑容灿烂地和她招手。 这是她的幻觉吗? 还是她的欲望呢? 若真的是她呢…… 她想要脱下笨重的玩偶服,呼吸一口带着灰尘味道的空气,或是被她略凉的手牵起,逃离喧闹的街市。 等到真的迈过车道,在汽车轰鸣的鸣笛声中,苏锦喘着粗气,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汗,才不稳地问:“你要……带我去哪里?” “哈哈哈哈……”陶枳笑着递给她一张湿巾,“你穿那个玩偶衣服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看着她仰头大笑的模样,苏锦抿了抿嘴,露出不太开心的表情。 “本来就不适合你,”陶枳说,“不喜欢,就不要待在这儿了。” “我们去别的地方。” …… 陶枳在路边的便利店买了两瓶汽水。 回来的时候,看到苏锦靠着电线杆发呆。 她以前也经常时不时地掉线发呆,可这次看着,总感觉有点儿不一样了。 或许是她汗湿的头发,脸颊的红晕和微微喘息的嘴唇,或许是她靠着电线杆的姿势太过散漫,总感觉,时间都在这一刻静下来了。 陶枳把汽水交给苏锦,被她拿起,仰头灌了半瓶,随后用手背擦去了残留在嘴角的饮料。 “晚上吃什么啊?”陶枳开始了朋友间必备话题。 “不知道。” 这三个字似乎带上了微妙的语气。 陶枳忍不住看了她一眼。 “怎么了?”苏锦问道,“我脸上还有汗吗?” “嗯……”陶枳摇摇头,“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害你今天白干了,我请你。” “我不知道。” “……” 陶枳沉默片刻,打开了手机软件。 “好吧。” “你能不能吃辣,有没有忌口?” “这些都不清楚,没有挑的,这么好养活……” 陶枳嘀咕着,便带着苏锦去了一家川菜馆。 …… 饭后回去路上,陶枳才和苏锦提起了奶奶的事情。 “明天,也别去兼职了。” “有什么事情吗?”苏锦想了想这几天陶枳和她聊天,话比之前少了很多。 陶枳在路灯下站住。 苏锦已经迈开了一步,她回头,果然看见她的脸上带着悲伤,又想隐藏起来的表情。 “奶奶,现在在县医院。” “……” “不要难过。”苏锦下意识说。 随后两人才想起,住院的病人是苏锦的奶奶。 “嗯。”陶枳低头,不尴不尬地应了一声。 …… 次日。 两人来到县医院。 奶奶的精神状态看起来比之前好了不少,她本来第二天醒来就要闹着回家,是陶枳把她按住做了全套身体检查。 果然身体各个地方都有不大不小的问题。 奶奶看到苏锦,脸上都笑开了花。 苏锦也笑着,被奶奶拉着手,边喂水果边唠家常。 “奶奶,我现在过得很好,真的。” 苏锦在说话间,会不自觉去看陶枳在做什么。 陶枳在专心吃水果,时不时察觉到苏锦的视线,都会抬头投去莫名其妙干嘛偷窥我的眼神。 然后苏锦总是会提前挪开,就好像没有在看。 “和奶奶聊天就专心点啊。”陶枳吐槽着。 她发现奶奶已经在说方言了,而苏锦还是用普通话。 “娃,你是不是忘了俺们家乡话怎么讲了?” “奶奶,没事,我听得懂。”苏锦无奈地说。 “娃……最近有没有遇到合适的人啊?” 长辈总是会问类似的问题。 苏锦尴尬地笑着。 陶枳有些担忧地看向她,她总觉得,面对长辈的关心,苏锦似乎有些无所适从。 而她面对病床上的奶奶,也并不是完全不在乎对方,而是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关心。 “……” 苏锦也只是来探望一会儿,下午时,她便提出要回去了。她需要继续工作。 在苏锦父亲回来之前,还是由陶枳暂时照顾奶奶。苏锦和奶奶都很信任她。 陶枳把苏锦送去了车站。 夕阳下,苏锦那张美好的脸显得十分柔和。 陶枳忽然有些舍不得了。 比起等待手机里飘忽不定的讯息,短暂的相遇显得弥足珍贵。 她们相见不过数天。 陶枳看不清苏锦眼里的神色,但还是如此说道: “你放心,之后我把奶奶安全送回家,就去找你。” “嗯。”苏锦点点头。 她心想,她好像一直在等待着。 …… 陶枳这几天度日如年。 苏锦向她表达了要努力赚钱的心愿,她接手了三份兼职,平时根本没空和陶枳聊天。 她也渐渐地,也习惯了不去打扰苏锦。 终于,等到苏锦那个父亲下车之后,陶枳马不停蹄去找了对方。 可是苏锦并没有回她的消息,就连电话也是关机状态,这让她很不安。 “苏锦也没有和我说有什么事情……” 陶枳沮丧地嘀咕着。 她打算先去苏锦的出租屋看看。 可就在陶枳焦急地站路边拦车时,她余光看见一个扎着两股麻花辫的小女孩儿。 就在车流的对面,看着她。 陶枳定睛一看,马路对面的公交站确实有一个外表精致的小女孩,她穿着浅蓝色的校服裙,头上两个不同颜色的蝴蝶结,女孩的脸圆润粉嫩,双手攥着书包肩带,笑容可爱地垫着脚尖。 她毫不掩饰自己的目光,穿过车流和陶枳对视上。 “……”可陶枳并不认识她。 陶枳皱了皱眉,打算先拦车离开。 可女孩好像看到什么,竟然直穿马路向她跑来。 现在虽然没有车流,但陶枳看到拐角驶来一辆,她的动作还比脑子快,回过神便冲到马路中间,把女孩儿抱起来,回到公交站台。 第11章 “嘻嘻……”小女孩好像在做什么好玩的事情,还在陶枳耳边笑。 “不能在没有斑马线的地方横穿马路!学校老师没教吗?”陶枳放开她,板着脸呵斥道。 小女孩却甜甜地笑着说:“姐姐,谢谢你,没有你,我就要被汽车压成肉泥了。” “……”陶枳皱着眉,“你既然知道这么危险,就不要做这样的事了!你的家长呢?” 小女孩指了指马路对面。 陶枳看了过去,才注意到那是一家医院,这小孩是放学了自己来找家长的吗? 陶枳看到她的胸口上别着校徽。 女孩儿注意到她的目光,便提着胸口的衣服。 她抬头看向陶枳,一双眼睛纯净而天真无邪,“姐姐,我叫周霁,是北师大附属小学,三年级二班的学生。” “我在这里,是想等妈妈下班。” “……”陶枳头疼地按了按太阳穴。 “你妈妈是在对面那个医院上班对吗,我带你过去。” 周霁乖乖点头。 她才到陶枳腰身高,陶枳便牵起她的手,绕去十字路口的红路灯过马路。 这样又耽搁了几分钟。 到了医院门口。 她拉了拉陶枳的衣服,陶枳低头。 “姐姐,给你糖。” 小女孩分外无害,整个人透露出不谙世事的单纯。她举起一小块透明包装的红色糖果。 陶枳生的那点气早就消弭得无影无踪了,她接过糖果,柔和了语气。 “你就在大厅里等,我去和前台说下,你妈妈很快下班。” 周霁自己也拆了一块糖果,含在嘴里,小幅度点了点头。 陶枳便向边上的服务台走去。 “你说有个姓周的小姑娘在等她的妈妈下班?”护士疑惑地看向陶枳背后,说了一句让她脊背发凉的话。 “可是我没看到那里有小孩。” 第8章 危险 她以为周霁又不听话,自己跑走了。陶枳在医院周边逛了一圈,没看到人,便放弃了。 心累了。 等她打到车,在后座瘫下之后,发现左手上的系统手表,居然久违地亮起来了。 “我靠,系统诈尸了?”陶枳心里又紧张又激动。 系统带来了两句话: _宿主_请小心_远离危险者__ _达成游戏结局__便可_离开___ 接着“哔——”的一声,它又熄灭了。 危险者? 难道是它? 陶枳拿出了包里的红色糖果,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可她仍然觉得那个小女孩很奇怪。 “这不是很普通的糖果吗……” 以防万一,陶枳还是找了个垃圾桶扔掉了。 …… 到了苏锦的出租屋,敲门没人回应。 陶枳急切地找到房东,向她询问苏锦最近的动向。 房东果然知道一点。 “苏锦啊……最近特别忙,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她也没去我给她介绍的兼职,但就是很晚回来……哦,她去找她弟了!” “……”苏锦居然察觉到了苏牧不见了。 不对,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奶奶出事之后,苏牧就没再出现过,他们很可能是同一个时间遇到的危机。 虽然陶枳能猜到,很可能是她发给程宇的照片奏效了,可是因此害苏锦陷入危险,她非常不安。 “请您告诉我苏锦去了哪里!” 房东诧异地看着她,好像在惊讶苏锦还有如此关心她的朋友。 “她……去了苏牧上的寄宿学校,那周围有一片地方治安都很差,那里面的人,乱,据说她弟弟就是跟着那些人学坏的。” “告诉我具体的街道名字。” “……”房东说了一个地名。 见她心意已决,那人叹道:“如果你执意要这么晚过去,我劝你还是多叫几个大人。” “你和苏锦都一样年纪轻轻又长得漂亮,很容易被盯上的,万一出事了,后悔莫及。” …… 陶枳顾不得太多,她和房东定好了,要是第二天没接到她的电话,就替她和苏锦报警。 房东给了她一个具体的位置,那巷子深处有一大片空地,常年被小混混霸占了用于帮派活动。这片区域一般有人,而苏锦也会去这个地方找他们。 她在巷子里没走多久,就听到了人声,陶枳开始放轻步伐,慢慢靠近。 果然,那是一片简陋的球场。 夜里看不清人脸,只能看到一群人包围了一个女生。随后的声音让她知道,苏锦就在这儿。 那个声音冷淡,平静,具有明显的特质。 “就是你们,给了苏牧那种东西吗?” 有一男子,混不吝地笑着说:“你就是苏牧的姐姐,冤枉啊,我们可都是良好公民,怎么会干那种违法乱纪的事情?” “何况现在苏牧现在威名远扬,我们躲着他都来不及。” “不过那小子还真没吹牛,他姐姐是大美人一个~~”那些人吹起下流的口哨。 陶枳不悦地皱眉。 但她不能贸然出手,她和苏锦说到底还是两个弱女子,她需要找机会带着苏锦逃离包围圈跑路。 苏锦还是那般平静:“你们之中有人说,知道苏牧现在在哪,我才过来的,他人呢?” “真是姐弟情深,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你知道苏牧欠了我们多少钱吗!” 这人一拳捶到了苏锦耳朵边的泥墙上,呲牙说:“你先帮你的好弟弟都还上了,我们再带你去找他。” “……”苏锦冷漠地瞥了他一眼,矮身从他的手臂下滑出去,“他的钱他自己还。” 就在苏锦准备离开时,一个大掌擒住了她的胳膊。 “美人,这就想走吗?哥几个都没同意呀……” 苏锦冷冷地看着他们,脸上没有半分害怕的模样。 “滚。” “……臭婆娘。” 陶枳是真怕她出事,怎么没说两句就把人挑衅上火,要对她出手了! 就在陶枳要莽出去的时候,异变还是发生了。 那些人突然好像被什么东西吓到一样,松开了苏锦,纷纷后退。 有人发出了一声,清脆的,“草”。 面前皮肤苍白,看似羸弱的少女,脆弱得就像是一枚随时能被碾死的蚂蚁。 在被粗暴抓住的时候,苏锦拿出了藏在后腰上的水果刀,猛地刺进自己的腰侧,没有半点犹豫。 她像是没有痛觉,抬头看清了周围人诧异中,带着恐惧的神色。 才温和地笑了笑。 “如果不介意取悦你们的,是一个死人的话,随时欢迎。” 她的五指死死抓着刀柄,渗出的血迅速染深了大片衣物,指缝中,充满着滑腻温热的触感,于是更加用力地压迫着伤口。 唇缝也带上了某种甜腻的气味。 苏锦背贴着水泥墙,游离的眼神里不再聚焦在某个人身上,她知道他们还未离开。 她脸上带笑,语气飘然,混合着森冷的味道:“呵呵……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会呼吸的尸块罢了……” “疯了……不会还要说是我们逼她自杀的吧?”有人拿出手电看到一地的血,就已经动摇了开始抖腿。 第12章 “不能走,那我们这一群人都输给这个婆娘了!” “……” 眼看事态不对,陶枳从震惊中回过神,拼命用最大的声音冲他们喊:“杀人了!报警了!你们别走!!警察马上来!!!” “杀人了!报警了!!” 这群小混混不过是乌合之众,他们溜的贼快。 陶枳看见没人就出来了,她怕他们还会回来,更担心苏锦的状况。 随知她站出来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人汗淋淋地靠在墙角,好看的脸上溢满了笑容。 她的眼眸里,不像是在逼仄昏暗的污秽巷道,而是浸染上午后阳光,那些纯净的温情与笑意,是在读书馆的窗边,等着某人午睡醒来时,那人第一眼看到的美好模样。 可现在这个人浑身狼狈,血流不止,蜿蜒到了陶枳脚下。 陶枳张了张嘴,迟疑着都不敢靠近她了。 她真的害怕,苏锦会离去。 可苏锦像是害羞似的歪着头,轻声说:“这个位置伤不到内脏,我没有事。” 一只冰凉的手,颤抖地,握住了她鲜红的温热五指。 “我……我要怎么救你?” “你来了,就好了。” …… 陶枳扛着苏锦,一步一停,从巷子里走出去。 她知道要更快一些,苏锦的伤很严重,刀还埋在伤口里,她的身体开始变冷了…… 可她怎么能没有力气呢…… 可她怎么能看不清路呢…… 苏锦的喘息很重,似乎是从黑暗中察觉到了陶枳十分不平静的心绪,她抬起那双似乎要在黑暗中发亮的眼。 “我没事。” “……” 我有事。 陶枳不知道她满腔气愤的由来,自然无从宣泄。 好在从巷子口出来之后,不远处就有一家通宵亮灯的诊所。 诊所医生也知道这附近的混混经常动刀,也没细问是什么情况,就把苏锦抬进去缝合止血了。 …… 陶枳一个人在冰冷的白炽灯下坐着,无意识地扣着自己的手指。 忽然被冷得打哆嗦,她才发现衣服里全是冷汗,又冷又湿地黏在皮肤上。 陶枳去卫生间脱了外套,洗把脸清醒了。 在等待缝合手术的过程中,陶枳每一秒都坐立难安,她难以忍受,便独自一人从诊所跑了出来。 她随便找了个小巷子里蹲着,打算到了医生所说的时间再回去。 即使是离开了诊所,离开了苏锦,她身上依然残留着非常浓郁的血腥味。 不对,这味道可浓郁太多了。 陶枳侧耳倾听,还能听到某种重物拖拽的声音,还有人压抑的喘息声。 像是又一个被捅到重伤的人,知道这个地方有一家诊所,艰难地爬过来自救的…… 陶枳向巷子深处看过去,她看见了一个靠着墙艰难行走的人影,这个人,似乎有点眼熟。 当他看见巷子口有人影站起来,于是朝陶枳走了两步,接着又重重栽倒了。 陶枳走过来,打开照明仔细看向男人的脸。 “哦……是他啊。” 看来苏锦找的地方并没有错。 陶枳把程望送到了诊所里,她向医生借了一张空白的病历单,写下了他的救命良方。 她将这张纸和程望身上的手机一起,塞到了他的枕头下面,接着像一位真正的好心人那般深藏功与名,离开了程望的病房。 只有苏锦才值得她的关注。 …… 看到医生从苏锦的病房里出来,陶枳连忙上前。 她还没开口,医生边摘下口罩说:“又来一个啊,你前面送来的那个朋友,是个狠人,她的刀伤,看朝向是自己桶的吧。” “……”陶枳不知道如何说明,一时哑口无言。 “当时的情况……有些、混乱……” 医生点点头:“虽然说没伤到内脏,这小姑娘也敢下这么黑的手,都没带犹豫的?” 他甚至还开了句玩笑:“比我之前带的实习生胆子大多了。” “……”她知道医生在很努力地逗她笑了。 “不过,你后面送来的这个,身上的刀伤,倒不像这片区域的人弄的,伤他的人,是有意要他死。” 陶枳无辜地睁着眼睛:“医生,我不知道他是谁,是刚刚在外面透气碰巧遇到的。” 她话里的意思是:我不垫付医药费,救得了就救,救不了,就让他没了吧。 第9章 病历单 第二天,苏锦状态好了一些,便想回出租屋养伤。 陶枳扶着苏锦走出诊所,两人却听见诊所里十分吵闹,似乎是一个病人不听话,非得跑出来。 陶枳和苏锦都没有看热闹的心情,两人搀扶着,往外走。 “啊……这个人被捅了这多么刀怎么还老想跑……” “他身上都是血,缝合的伤口又裂开了!” “……” “别走!!” 陶枳还是停下了脚步,她回头,看见程望披头散发,十分狼狈地抓着玻璃门,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张病历单。 他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状态十分疯癫。 “别走……你告诉我,你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 陶枳心虚地与苏锦对视一眼,却看见那双微红的漂亮眼睛,是带着笑意的。 陶枳忍不住大胆猜想:她知道我的那些事,她不是来找苏牧的,她有意让我在这个地方遇到程望。 这个想法让她心如鼓跳,可理智也让她知道,她会遇到程望,是巧合的可能性更大,毕竟程宇收拾的是他和苏牧这一双。她没有必要和苏锦确认她到底知道了自己多少秘密。 何况安吉尔那些,也并不算秘密。 陶枳走上前,把程望劝回了诊所。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程望付了钱,他表示要和她们同行一阵,这次就没受到医生的阻拦。 三人在路边一家咖啡馆坐着,可以看出来,程望非常坐立难安。 “你现在,可以……” “咳。”陶枳咳嗽一声,瞥了眼店里的服务员。 “……”程望便沉默下来,阴沉地盯着这个女人。 他的眼神里还有许多的防备和怀疑。 陶枳并不在意,她抿了一口咖啡,“你听我说就好了。” 程望点头,而苏锦一直静默着。 陶枳忽然转头对她笑了下。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我身旁的人,与你在乡下邂逅的小情人,长得十分相像。” 看见两人眼神中的诧异,陶枳便明白,他们都知道需要知道的信息了。 苏锦是因为苏牧来到这里,她事先并不知道苏牧是因为程望牵连进来的。 程望也明白,苏牧是在模仿谁。 他低沉地说了一句:“他们一点也不像……” “那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对方。”陶枳放下咖啡,用确定的口语说,“如果你足够了解,可以让他变得很像。” “现在,请你先养好伤,”她拿过那张病历单,背面写了她的电话号码,“牢记它,你还要把苏牧带回来,再给我发短信,我会来这里找你。” 第13章 “……”在那个家里,程望根本没有任何实权,他很容易就能被逼到走投无路,他只能相信这个女人。 “好。” …… 之后要做的事情,只有等待。 陶枳继续住在苏锦的出租屋里照顾她,苏锦经常和奶奶打电话,知道程宇的人已经去村里了,奶奶联合了一些邻居反对卖地,可是邻居的目的只有抬高地价,只有奶奶一个人在坚持。 她也在怀疑那个计划到底能不能行。 以她对游戏里的程望的了解,他的野心是非常大的,可游戏里十分亲密的苏锦苏牧姐弟,都能变得如同陌生人,她也很难保证,这张药方能否奏效。 因为担忧程望的事情,陶枳就连和苏锦相处时,都变得别扭起来。 苏锦伤好了一些,却没有急着去找工作,她们会一起出去玩。 她陪陶枳去了一家理发店,陶枳要把头发染成黑色,还要剪短,这让苏锦觉得很惋惜,但她并没有阻止,也没有询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陶枳和苏锦一同走回家。 久违的,她们之间的气氛都沉静下来。 因为瞒着苏锦,陶枳也十分不安,只能在内心叹气。她走在苏锦稍微后面一些,偶然间看到路边有一对情侣牵着手。 可陶枳仔细看,才发现那两个人似乎都是女生。 朋友之间也可以牵手逛街吧…… 陶枳瞥了眼苏锦,却害怕被发现似的很快移开。 为什么会觉得奇怪呢……为什么觉得会冒犯到对方…… 陶枳只好越发沉默,就连苏锦也觉得奇怪了,回过头看向她。 “怎么了?”陶枳抬眼问道。 苏锦摇了摇头,“是我的问题。” 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 陶枳梗了一瞬,“对不起,是我一直瞒着你。” “不,我并不在意苏牧。”不知苏锦是怎么猜中她心中所想,她的话也不像有意宽慰她,“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我只是惋惜我无法帮助你。” “……”陶枳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她冲动地抓住了苏锦,“我只想,你好好的。” 她双眼中忽然蓄满了泪水,一时看不清苏锦是何表情。 后来,她被苏锦拥进了怀里。 …… 她等到了程望的匿名短信。 陶枳从苏锦那儿离开的时候,她发现一群黑衣人找上了门。就是来找苏锦的。 “居然找到这里了……”陶枳明白,要是程望的短信再晚一步,她就要被程宇抓住尾巴了。 她没有停留太久,她相信苏锦能够应付得过来。苏锦会在她离开后回到乡下,和程宇的人周旋。 陶枳带上口罩和帽子,来到和程望约定的咖啡馆。 程望并没有亲自来和她见面,咖啡馆门口倚着一个刀疤脸男人,陶枳和他对过了暗号,也有在内心怀疑,要是程望暴露了,这是别人的陷阱该怎么办。 可事情进行到这一步,她只能赌了。 刀疤脸把陶枳带上一辆黑色越野车,他让陶枳换上后座的衣服。是一套仆人装扮。 看来程望都安排好了。 车开了大概两个小时,陶枳才来到程望的别墅里。她以一个新仆人的身份,被主管领进去。 陶枳花了一周时间适应仆人的工作,因为打点过,陶枳很快就转正了。 苏牧被程望养在这个别墅,他的状态说不上好,在同事那儿打听,就知道苏牧被程宇带走后,有一段极度黑暗残忍的本子生活。 所以苏牧被带回来后就快疯了,程望请了好几个心理医生来治疗他的疾病,现在好转了许多,只是自残没有再伤害他人。 程望很少来这个别墅,陶枳真正见到他,是在整整一个月之后。 程望把头发简短,整个个人的仪态变得端正且认真起来。看来这段时间他已经在长辈面前悔过了。 到了晚上,程望才把陶枳传唤到书房里。 陶枳推着咖啡车进来,拿了两杯放在桌上。 随后,没等主人同意,她自己便在沙发椅上坐下了。 “唉……工作好累,真羡慕你们有钱人的生活……” “……”程望盯了她半响,还是没看出这女人身上有什么破绽。 他调查过陶枳,但怕被程宇发现就没有深入,他知道她和苏牧的姐姐关系匪浅,她会帮助他,或许正是因为这一层关系。 于是程望以苏牧作为切口:“苏牧的创伤后应激障碍很严重,经过三个月的诊疗,他还是这个样子……” “这倒是没关系,他好手好脚,还活着就行。” “……”程望沉默地凝视这个女人,他们没有开灯,能从月光下看到她嘴角的浅笑。 他判断错了。 从程望的反应上看,陶枳认为她可以得到谈判的主动权。 “你学得蛮不错嘛,刚刚我还以为站在这里的是程宇,吓一跳呢。” 程望皱了皱眉:“你和我表哥,有仇。” “如果我说没有,你信吗?” 不足挂齿的杀父之仇……陶枳抿了一口咖啡。 她笑着道:“不要这么紧绷,我有一个惊喜要给你。” “什么?”程望询问中,他看到陶枳拿出一份信封放在桌面上。 他拿来看,里面装着许多照片,正是他回到程家,跪在父亲脚下哭着求救时,被甩到脸上那些照片。 “……” 陶枳是悠闲躺在沙发上的姿态,她看不清程望的表情,但知道他的呼吸粗重了一瞬。 “这些照片,是我给程宇发过去的。” 程望捏紧了信封。 没过多久,他便整理好了情绪,才朝陶枳走了两步,在她对面坐下。 他问:“您到底是什么来历。” 陶枳摇摇头:“只是碰巧罢了。” “……”程望喝了一口半凉的咖啡,他选择掩过这个话题,“我认为,您的计划,似乎很难实现。” “不会,你学得很成功,我很满意。”陶枳说,她不等程望再问,便解答了他的问题。 “你知道要怎么把大象装进冰箱里,只有三个步骤,打开冰箱,把大象装进去,关上冰箱门,对吗? “这样解答似乎很容易,完全不用考虑大象的体积和冰箱的容积,还有大象被装进冰箱里,它的力气可以撞开冰箱门的问题。 “但我想你应该相信,有这三个步骤就够了。” 程望问:“那要怎么把大象装进冰箱,我没有那么大的势力,现在无论我做什么,都在被监视……” “这个啊,你不用担心。”其实陶枳自己也没底气,这些天她想了很多方法,但是都行不通,可在黑暗里,程望也没法清她的表情。 陶枳伸出手,轻点桌面。 “下个月十七号的家族聚会,我要你把苏牧一起带过去,登堂入室,和其他人介绍他与你的关系。” “这天,程宇也会回来,到时候,把大象装进冰箱这个步骤,由我自己去做。你只需要关上冰箱门就好了。” “这……”程望忽而失笑,却是认可了陶枳,“我当然相信,您可以有这么大的本领。” 第14章 把程望劝服之后,那她只有,要如何解决程宇的问题了。 第10章 宴会 在十七号到来时,陶枳无数次尝试联系上系统,都没有成功。 她记得,系统上一次出现,是那天她回到苏锦所在的城市,偶然间看到一个小女孩的时候,它在提醒她那个孩子很危险…… 在十六号的这天,陶枳已经在准备收拾东西,去家族宴会的地方了。这次是由程宇张罗的,地点很可能是在深山的城堡里。 陶枳还在回忆游戏剧情,看有没有可以帮助到她的信息。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把被子摊开的时候,忽然从床上掉下来一个红色的糖果。那圆润的红糖果滚落在地,晃晃悠悠地来到一小节阳光下,那块方形的白色地面,就像是摆放它的精致磁盘。 “……”她当然认出来了,这就是,被她扔掉的糖果。 “它为什么还在这里?” 手腕的细微麻痹提醒了她,系统再次出现了。 _宿主_这是她的__所有物_ _在您接过_它的行为中__被您认可了_ “……你有必要每次都这么谜语人吗?意思就是我拿了她的糖果,糖就跟着我了?”陶枳说。 系统:_是这样的__ 陶枳暂时没管糖,她急切地问:“我要去程家的家族聚会了,你有什么方法,让我可以接近程宇?” 系统沉默了半响,只有闪烁的符号表示他还在。 随后它说:_宿主_我暂时_不能无时无刻陪伴您_ _若您想接近某个人__我可以让你失去存在感_ _时效只有十五分钟_ “这已经很好了!”陶枳惊喜地说,下一秒系统又恢复了平静。 “你还没有告诉我这个糖该怎么……” 陶枳从地上捡起它,她当然不敢轻易享用。 先解决程宇的事情吧。 …… 苏牧在程望的车上,他是被程望骗去的。 “森林公园有什么好看的,围观和你一样胆小的家养豹子吗?”苏牧看到窗外的景色,暂时没有怀疑。 程望不满地瞥了他一眼,冷冷说道:“不是什么森林公园,是程家的家族聚会,不过你说的对,他们是一群家养的动物。” 苏牧炸了:“家族聚会我去干什么?我不要!!让我下车!” 程望强行摁住了他:“苏牧,就这一次,回来之后,我给你钱,放你离开。” “很多钱?” 程望点头,他转换态度,柔声安慰苏牧:“对,我给你很多钱,你会得到,满意的补偿……” “……”苏牧暂时相信了他。 两人来到宴会地点,是一所很大的欧式城堡。 虽然程望给的承诺很诱人,而苏牧以前就知道他给钱挺大方的,大概率不会反悔。 可他和程望一起走进昏暗的舞会大厅时,那些华丽的人形投来的目光,还是让他极端不适。 似乎他们是闯进动物宴会的老鼠,高贵的动物不会在明面上表达对老鼠的不屑和轻蔑,她们只会暗中拿他们打趣。 偏偏程望硬要拉着他,和那些明显就瞧不起他的人,说什么他将是余生伴侣这样的假话,这更是让苏牧恶心。 明明自从他被那些人侮辱后,这人再也没有碰过他! “……” 终于在某一刻,苏牧顶不住精神高压,他逃走了。 程望赶紧追了上来。 他示意下人们都离开,留下他和苏牧两个人。 “无论听到什么声音,只有我的命令,你们才能进来。” 他低声警告门口的仆人。 随后,他拿上了准备好的酒杯,端了进来。他将房门反锁。 意外地,他发现他用不上这杯酒了。 苏牧双手握着一把刀,神情紧张地瞪着这个男人。他冷汗淋漓,耳畔出现了尖锐的耳鸣声。 “你骗我……” “只是你不信罢了,苏牧。”程望十分冷静,“我和所有人都说了,我爱你。” “啊啊啊——”苏牧大叫着,向他冲了过来。 “……”直到腹腔的锐痛发生,他低头,满意地看着深入腹部的刀。 心理治疗中,那些老师曾经教过他,如果太想伤人,哪里可以避开内脏。 看来苏牧,还是对他留手了。 苏牧眼看程望没有避开,他甚至没有阻止自己,于是颤抖地松开了刀柄,无法接受自己鲜红的双手。 “不……不,不……为什么,明明只有你对我好了啊……” 程望冷静地拿出毛巾包裹住刀口,没让血落在地上,他来不及回答苏牧的话,眼看这人已经完全失控了,苏牧顺手拿起桌上摆放的金属奖杯,猛地往自己头上砸去。 一下,两下,那力道之重,让看客瞠目结舌。 当苏牧鲜血淋漓地倒在他脚下时,程望还没回过神。 他喃喃地呼吸着冷气:“她真的,把这一切都算到了……” 窗户被人从外面叩响。陶枳扛着昏迷的程宇进来了。 …… 半个小时前。 陶枳和程望带来的仆人一起来到城堡,她们没有进入宴会的权力,只在外围做一些接待和善后的工作。 陶枳计算着时间,通过她想起来的游戏信息——毕竟无论是哪一条主线,都有苏锦会被金主发现带绿帽,然后囚禁在城堡里的剧情。无数次尝试逃跑的经验,让她大概猜出了程宇的卧室在哪里。 她躲过了在周围巡查的人,成功来到程宇卧室那一层,她走进一间仆人房间,熟练地换上衣柜的工作服,并去这层楼的厨房准备咖啡。 程宇已经回来了,由管家过来通知要送咖啡过去,陶枳便顺带应了下来。 她在将那块随身携带的红色糖果,融成糖水,混合在了咖啡水里。 她推着餐车,敲响了程宇房间的房门。 之后的一切,顺利的可怕。 甚至不用陶枳再找机会用手刀劈晕程宇,他喝了一口,只质问一句“为什么在咖啡里加糖”就晕倒了过去。 “……”没想到真帮上忙了。 之后,她通过系统给的十五分钟降低存在感的时间,把昏迷的程宇搬到了程望那儿。 到了凶案现场,之后就不用陶枳处理了。 程望用纱布片止住了刀伤,他和程宇互换衣服,再带上塑料手套,把那把刀刺进程宇的腹腔。程宇只是昏迷了,还有呼吸。 他迟疑了一会儿,拿起掉在苏牧身边的金属奖杯,模拟出苏牧握着奖杯的姿势,朝程宇的头部砸去。 “……” 陶枳已经离开了这间屋子,她知道到了这一步程望必然会下狠手,之后无论程望是否能代替程宇的身份,都不关她的事了。 她迫切地想要回到苏锦身边,告诉她那句话。 即使,做出这一切的她,不会被苏锦原谅的。 …… 在城堡被封锁之前,陶枳早已钻进森林里离开了。 果然,程望的尸体被发现,精神失常的苏牧被认为是第一嫌疑人,他杀害了程望而后又想畏罪自杀。 苏牧已经变得疯疯癫癫,完全没法为自己辩解。 第15章 真正的程望来到程宇的卧室里,他代替了程宇的身份。之后收购苏锦家乡的事,也就不了了之。毕竟他不想招惹陶枳,即使她始终没有告诉他,她的目的是什么。 后来,程望才发现被程宇放在床头柜的,安吉尔的护照,和一些关于她的资料。 通过英文新闻,他知道了程宇十几年前在国外贩卖假画,害死了一对悲惨的画家,而安吉尔很可能是他们的女儿。 “原来……都是因果报应。” 程望不再向苏锦的家乡出手,可一些人家已经和他们签了合同,拿了钱离开村庄,村子里一下子空旷许多。那些地彻底荒废了。 苏锦开始跟着父亲种地。 陶枳回来的时候,苏锦还在田里忙碌。 他们刚搭好鸡鸭的棚子,陶枳一回来就开始帮忙干活。农场几乎每天都有事情做,做香菇棚,葡萄架子,又种了一批橘子苗。 苏锦没有问她去了哪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苏牧被捕的消息传来时,苏锦的父亲消沉了一两天,后来就决定把大部分田地都交给苏锦,只留一套房子给苏牧。 虽然苏牧被判了无期徒刑。 陶枳其实是有些愧疚的,毕竟苏牧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此。她也很难和苏锦说出她的心意。 日子一天天过去,还没到游戏结局,那她就还能陪伴苏锦一天。 好在农场刚做起来,要做的事情很多,很少有时间陷入那些愧疚的情绪里。一个月闲下来的时候就一两天,陶枳会和苏锦去县里逛逛。 …… 两人去了苏锦以前的学校,小学学校旁有一条河,河上是一条有顶棚能躲雨的木桥。 桥边有卖画糖的,陶枳好奇地凑过去,回头便看见苏锦站在桥上发呆。 她想起苏锦日记说的,她小时候在这里出过事。 “姑娘,你的兔子和桃都画好了。” 画糖人的是个白发鬓鬓的奶奶,陶枳从她手中接过糖,转眼苏锦便来到身旁。 一张脸笑吟吟的,全然没有怀念苏牧的样子。 是她多想了吧。 天色暗了,不方便坐车回家,她们就在宾馆住下了。 苏锦却开了两天的房间。她有意拖着一些事情没有今天就做完。 难道她觉得累了,想偷懒一天? 陶枳转眼却想起来,明天好像是苏锦的生日,怪不得不想这么早就回去。 这天夜里,她有些辗转难免。陶枳知道她再也忍耐不下,计划明天给苏锦一个惊喜。 第11章 再遇老周 清晨,苏锦要去市场采购一些种子和树苗,陶枳用赖床为借口没去,在苏锦走了之后她就离开宾馆了。 她找了家手艺好的蛋糕店。 陶枳在等蛋糕的间隙,沿着河边逛到了小学门口。 现在已经是九月份开学初了,很多家长都在门口等小孩子放学。陶枳看着这些形形色色的人们,越发感慨这游戏做得好真。 不知不觉拥挤的学校门口已经散了大半,陶枳正准备离开,却突然下起了大雨。 一个穿翠花裙子的小女孩,扬起一把黄色的伞从学校门口走出来。 那抹鲜艳的颜色实在太过吸晴,陶枳便注意到这个小孩并没有大人接送。不过看着身高已经是高年级的学生了,家离得近的话,家长也放心她一个人回家吧。 陶枳从店里买了一把透明雨伞,准备去蛋糕店拿蛋糕,也给苏锦发了消息什么时间回去。 在去蛋糕店的路上,雨忽然间下得很大,街上都没什么车和人了,只有那小姑娘的黄色雨伞,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地步履平稳。 就算是陶枳也要暂时躲在巷子里,她看见手表忽然亮了一下。 系统再一次发来讯息: _宿主_那是__上一次的_ “……”她早就明白系统每一次出现都意味着什么,她现在确认自己没有看错。 但她也很好奇,这个叫周霁的小女孩,是和她一样的穿越者的话,又带着怎么样的目的接近自己,给她那个能让人昏睡的糖果。肯定是不怀好意。 突然她的后背被某人碰了一下。陶枳回头,面露惊喜。 “老周,你怎么在这里?” 老周也打着一把黄色的伞,他和善地笑着道:“我还想问呢,看背影觉得眼熟,没想到真没认错人。我在老家也能碰到小妹妹你,我俩还真投缘。” “呵呵……对啊……”陶枳挠了挠湿润的发尾,“所以,老周你是……辞职了之后就回老家了?” “差不多吧,我女儿本来还要在城里上学的,没办法,这学期就跟着我来县里了。” 陶枳迟疑着问:“您女儿……” 果然,她看见老周大笑着,十分幸福骄傲的模样:“我女儿啊,跟我姓周,叫周霁,本来我还担心她脑袋笨作业做不完,之前在医院认识你那会儿就发了一次高烧,没想到不仅没有烧坏脑子,还变聪明了好多……她还教我给你发短信呢……” 这些话听得陶枳直冒冷汗。 陶枳因为太过震惊,没有及时找到借口离开,就被老周缠上,硬是拉着她去家里吃饭。 何况她还没有把老周的两千块钱还上。 老周刚好在菜市场提了两条鱼,说回家要煮鱼汤。 在路上,他不停地夸女儿聪明。 “以前在城里,还给她上补习班,她都还是班上倒数,上学期却完全变了个人,知道认真做作业不看动画片了,开学就考了年级第一名!” “……挺好的。”陶枳不知如何回答。 …… 到了老周家里。 陶枳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她看见了放在玄关的黄色雨伞。 周霁如老周所说,自己关在房间里做作业,即使客厅聊天的声音很大,也没有出来过。 陶枳不是等着别人先出手的人,即使是被迫后手,她也要试探出击摸清敌情。 她来到厨房,“我给妹妹切点水果。” 老周还在洗菜,回头说:“那麻烦你啦,水果刀在刀架子上,小心别划到手了。” “嗯。” 陶枳把削好的水果拼盘拿到房间门口,她敲门。 还没说话,就听见小女孩清脆的嗓音:“姐姐,你进来吧。” 她推门而入,“做作业累了吗,先吃点水果休息吧。” 周霁的书桌背对着房门,可她依然把身体扭了过来,右手还在作业上拿着笔。她一直看着陶枳走进。 “不,这些题目都很容易。” 陶枳把碗放在书桌上,周霁又回头继续做作业去了,似乎对她不感兴趣的样子。 她离开周霁的房间,忍不住嘀咕一句。 “太正常了……” 本想给苏锦发个消息,陶枳却发现手机没电了。只好先拿去充电。 这会儿,老周已经做好了四菜一汤,招呼着她们来吃饭。 老周先用小碗盛了两碗鱼汤,放在陶枳和周霁的座位上。 他脸上呵呵笑着:“这种鱼没有刺,熬出来的汤奶白奶白的,也很香甜,快尝尝看。”他对陶枳扬了扬手。 “快,喝啊。” 第16章 “……” 陶枳难免会有怀疑,毕竟她是用周霁给的糖果把程宇药倒的。可她看见周霁咕噜咕噜喝完了一整碗鱼汤,一点事都没有。 她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着陶枳:“姐姐,你不喜欢喝鱼汤吗?” 在两人尬尴的注视下,陶枳还是端起了碗,猛地灌了下去。 当时她还庆幸地想着:既然周霁喝了没有事…… 谁知道这一杯乳白色,香甜可口的汤汁,一到了舌胚上,就变成刺辣难忍,无比恶心的腥味,她瞬间就感觉舌头被液体划伤了,恶心得想要马上吐出来,可它们并不是普通的水,转眼就往陶枳的咽喉里爬过去。 陶枳痛得神志不清,隐约看到她把碗放在桌面上,想站起来去接放在客厅沙发上的电话,她的身体却站不稳,巨大的耳鸣充斥着脑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在倒下之前,她看见一双小巧的脚站在前面。 周霁满意地笑着,双眼还是那般明亮纯净,她手中提着一把刀,是方才陶枳用于削水果的那一把。老周在她身后,坐在原本的位置上,目光呆滞。 陶枳感觉她被翻了过来,女孩跪在一旁,双手握着刀柄。她知道那刀很锋利,很快,刀刃也硬,很好用。 它一下便刺进了胸口中。 …… 是她对苏牧做的那些事,的报应。 “……” 陶枳再次醒来时,发现是在一个山坡上,她还在淋雨。她慌张地摸了摸胸口,感受到了胸腔里那活跃的跳动声。 可奇怪的是……衣服上确实有一处破口。那血流尽之后,残忍的死亡感受,还残留在身体里。 陶枳想问问系统这是怎么回事,却看到山坡下有栋房子就是老周的家。那里还亮着灯,一个金发少女,伞也没撑,表情恍惚地从房子里走出来。 那模样不是安吉尔是谁!? “怎么回事?”陶枳焦急地看向左手,她手上的系统还在。 系统:_宿主_你死过一次了_ “……”她当然清楚,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很想骂系统。 不过难得系统状态稳定,她要先问一些问题。 “所以我为什么还活着?” 系统:_你还记得_是被谁杀死的吗_ “……”陶枳突然觉得心口发紧,她握着衣服上刀刺进去的地方。 系统:_宿主你看_安吉尔还活着__ _你也__还活着_ “她杀死的,是安吉尔里的我。” 系统:_对__游戏_还没有结束__ “那我现在是谁?” 系统:_宿主__我不知道_ “……”她早该习惯废物系统了。 毕竟是她自己作死,拉不下脸拒绝帮助过她的老周,才会中这次陷阱。这次她比用安吉尔这样的角色开局还要糟糕,回归了一个白板。 她现在都不是安吉尔,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陶枳再次抹干净脸上的雨水,小心地盯着那栋房子,在林子里找到一条小路离开。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 她看到一处水洼,看清了自己的样貌,目前而言,她还是之前染成黑色头发的样貌。 不知道这副外表什么时候会改变,她得赶紧找到苏锦。 至少零点之前,她要见到她。 …… 陶枳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现在系统似乎恢复了正常功能,不仅能伪装成正常的电子表,还随叫随到为陶枳解答疑惑。 虽然问废物系统的问题一般都没什么结果。 就比如找苏锦这件事,系统除了提供时间给陶枳增加紧迫感之外,一点忙帮也不上。 她找苏锦花了很久时间,现在已经快十一点了,还没有看到她在哪里。苏锦可能会给她打电话,但是手机被安吉尔拿走了。如果安吉尔接了电话,不知道是她会如何和苏锦沟通。 她的口袋里还有蛋糕店的单子,可蛋糕店已经关门了,到了旅馆也没问出什么。 只能靠自己找。 陶枳去了苏锦白天去过的农贸市场,杂货店,粉馆和步行街……几乎所有苏锦之前带她去过的地方都走过了一遍,却还是没有看到人。 十一点五十分的时候,陶枳丧气地回到桥头,她隐约感觉过了零点,不仅会错过苏锦二十一岁的生日,她还会像灰姑娘的魔法那样改变样貌……到那时,苏锦就认不出她来了。 昏暗的路灯下,陶枳隐约在桥中央,看到一个修长的白色人影,正立在栏椅边,望着昏沉的河面。 这明明是十分诡异的场景,却令陶枳激动万分。 她终于找到她了! 第12章 信 “苏锦。” 陶枳不顾满身的狼狈,快步朝那人靠近。 苏锦是打了伞出来的,一旁的长椅上就放着一把折叠伞。她回头朝陶枳看过来,眼里似乎并没有太多惊喜,十分平静。 这样的眼神,总让陶枳担心对方并不记得她。 “我等了你很久……” 陶枳眼底一下便亮起,她忙着道歉, “对不起,我……”可她不知道要怎么告诉苏锦,也不知道几分钟之后她们又是什么关系。 “要说对不起的是我。” 无论发生什么事,苏锦的语气依然是如此平淡,即使是再怎么惊世骇俗的话语,她依然能像是闲聊一样说着。 她低头掩了一下好看的眉眼,轻声说:“是我,不应该让你轻易走开的。” 陶枳感觉脸庞微微热了起来,她有些不敢看。 可她在余光中瞥到了手上的系统,就知道时间不多了。她是如此焦急又有什么用呢。 即使嘴上说不在乎苏牧,即使苏牧伤害了她,可她还是对他那么宽容,她是在乎那个弟弟的…… 如果苏锦知道,是她让苏牧含冤入狱,一辈子也出不来了,苏锦又是这么一个重感情的人,肯定舍不得恨她,她只会责怪自己……她又怎么舍得。 陶枳捏了捏手心,像是鼓起勇气,又忽然伸出手,抓住了苏锦冰冷的手腕。 可没等她开口,她的手便被苏锦轻轻甩开,那人比她高,两人之间的距离迈了一步便消弭了,她的肩被想要的手摁住,脸上也贴着带着薄茧,不再柔弱的掌心。 苏锦冰冷静谧的气息压了过来,在陶枳还在愣神中,她的嘴唇被轻轻衔着,研磨出痛意,她的心口好像还插着刀柄,一时的甜蜜却都化为了尖锐的疼痛。 她被苏锦亲吻,又下起雨来,遮掩两人都变得急促的呼吸声。 “苏锦……” 陶枳呼唤着,轻轻拉开了这人,她又止不住地开心,她的感情并不是无疾而终的单恋,但是她却带着她爱的人,一起踏入了混沌的未来。 “怎么了?” 苏锦这时的声音也有些不稳,她似乎还在担心陶枳并不喜欢。陶枳被她半拥在怀里,自然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那人攥着她的衣袖,逼迫自己含着湿润泪意的眼睛,抬起来正视着。 “苏锦……我喜欢你。” “……” 苏锦一瞬间微微睁大了眼睛,不知这时有多么高兴,可下一秒再看那人的表情,就有无穷的危机感袭来。 第17章 “发生什么事了?” “我……苏锦……我,我要离开了?” “离开,去哪里?我之后忙完了可以去找你。” “不。”陶枳抓着她的衣服,猛地摇头,“不要来找我,求你,就待在农场……” 苏锦似乎是听出了什么,她分开陶枳,看着她的脸,在夜晚模糊的灯光下,看不出来是哪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她听着自己有些哽咽的声音,混乱而无助。 她只能质问:“你说,你喜欢我,却要永远离开我了?” “不是的!”陶枳无奈说道,“我会去找你的……我会的……” 没等她说完,视野忽然变得一片漆黑,她的手也被苏锦松开。 等路灯重新亮起,陶枳回过神来,便看见苏锦倒在长椅上,没有了意识。 她还看见自己的掌心,转瞬间变化得无比苍老。 陶枳心中生出无限恐惧,疯狂地从桥上逃走了。 …… 陶枳在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个老人。别说苏锦认不出她了,她也不再认识自己。 她身上的钱所剩无几,为了节省,陶枳晚上睡桥洞,钱只花费在必要的食物和水上面。 又过了两日,这一次,她变成了一个十三岁的雀斑脸女孩。 每到深夜零点,她都会成为另一个人的样貌。陶枳没办法面对苏锦,她只能先尽力存活下去。 她不知道周霁有没有发现安吉尔的身体里分开了另一个人,或者安吉尔最后还是遭了毒手,她对敌人一无所知,不明白对方为何要针对自己。 难道是因为她曾经与老周承诺过三个月会把两千元还上,结果还是拖欠到了现在吗? 雀斑脸女孩一脸“真相灌输到了我的脑子里”的表情,随后她决定努力赚钱,争取快点把钱还上,这样,她就没有任何亏欠那家人的事情了。 可是她现在一天换一副模样,找一份稳定的工作肯定是不行了,只能先好好收拾自己,然后去应聘日结的小时工。 本来有手机的话会方便很多……现在也只能在街上找找看了。 然后…… 陶枳发现,存钱是不可能存上的。她现在三天吃两顿,运气好才有工作,何况县城地方太小,每次她都以不同的样貌穿着同一身衣服出现,已经有好几家老板觉得奇怪了。 不能在这里呆下去了,可陶枳还是有些舍不得。 明明她才和苏锦心意相通…… 如果她告诉苏锦,对方会相信吗……就算相信了,自己只是一个被操控的虚拟人物这件事,也很难接受吧。 可在离开县城之前,她还想见见苏锦。 在刷新到一副还看得过去的年轻女人容貌时,陶枳便搭上了去苏锦家乡的面包车。 …… 现在正是秋收,农场十分忙碌,陶枳是和一些日结工一起来农场帮忙的。 在车上她百无聊赖地听着这些人唠嗑。 他们说,村边要建一个游乐场。本来这个村子人都跑光了,买了地的大老板不知道为什么啥也没干,大家都以为这里要变成鬼村荒地,结果现在地又被还留在村子里的人低价收了去,真要建鬼屋和大型密室逃脱来玩了。 “……”陶枳当然知道她们讲的是谁,就算游戏里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她还是觉得苏锦很有商业头脑。 因为市中心这类繁华的地方地租很贵,所以建在那些地方的鬼屋总是非常狭小,不怎么好玩。期待开张的那一天,她一定来贡献一张门票。 车很快到了地方,陶枳找了个机会偷偷溜走。 小半年过去,这里大变样了。苏锦的农场的办的很不错。 荒地都被开垦成了菜园,葡萄藤爬满了架子,稻田刚被翻过,老黄牛在田埂上啃着草,眼睛瞥了一眼生人,不甚在意。 只有狗会追着她叫。陶枳没太敢深入,眼看土狗要跑出来追她了,才折返回了林子里,绕道去了苏锦家。 到了熟悉的地方,她看见奶奶正拿着蒲扇,坐在院子里乘凉,便腆着脸上前,询问苏锦在哪儿。 奶奶以为是有事找,便告诉陶枳,苏锦正在后山的桃园里忙活。 陶枳说了声谢谢,没等奶奶指路便跑向后山的路口。 “这妹崽,是村里哪家在外地长大的?怎么没见过……又好像有些熟悉。” 陶枳当然熟悉。 可走了一会儿,她又觉得陌生了。 这一片树林都是粉色的桃树,陶枳在其中穿行,不由得也慢了下来。 直到找到那片山坡,阳光散漫中,那人慵懒地枕在满是花瓣的草地上,正闭眼午睡。 陶枳不安地贴着树皮,她又怯弱了,并不想上前打扰苏锦,仅仅是渴望看到她一眼。 明明这一眼就该满足,她却迟迟不想离去。 陶枳迟疑着,心想:“我看一眼就走。” 她静悄悄地迈开了步子,听见胸腔里如雷鼓的心跳声,她终于来到了苏锦身边。 阳光让她的脸发热,俯下身的时候,一朵桃花从她的头发上掉下来,正落在这人姣好的鼻梁上。 苏锦在睡梦中蹙眉。 陶枳有些慌张,她急眼中,忽然看到这人手边还散落着一张信纸,手心里虚虚握着一支碳素笔。 她眼疾手快一把将信纸勾了过来,随后闪身躲在了树下。 后来起身的苏锦,只能看到提着果篮过来,脸上挂满谄媚笑容的林莉。 她微不可见地蹙眉,“阿姨,你有看见先前有什么人在林子里吗?” “害,小锦啊,这地方偏,哪里还有人过来,我就赶走了几个熊孩子,是你看错了吧。”林莉说。 “看错了……”苏锦喃喃着,发现她好不容易有勇气写出来的信,不知道被风吹到哪里去了。 …… 陶枳在心口攥着信纸,在桃林中狂奔。 到了路边,她才气喘吁吁地席地而坐,急切地把信拿出来。她知道,这一定是苏锦写给自己的。 可她光是浏览了一两行,脸上惊喜的表情便凝固住了。 “我不知道你是否能看到,这封信,这些话。” “即使我并不知道,要将它寄往何处。” “你是一个骗子,而我是一个愚蠢的赌徒。” “我被你华美的骗术所吸引,它让我看到一个美丽的女孩,一个真诚、善良、勇敢的、虚伪的外在。” “你不是安吉尔,你完美地窃取了她的身份,你不会告诉我有关于你的一切,但我仍依恋上你所伪装的,虚伪可笑的这一切。” “安吉尔说她像做了一场梦,她没有那些记忆,她忙着离开,过自己的生活,你该庆幸她不会找你的麻烦。” “所以,你到底有什么麻烦呢,不惜如此欺骗我。” “而我对于你的帮助,仅仅是踩着你设下的舞步,如此取悦着你吗?” “我不是演员,也并非舞者,可我竟然该死地在意你向我投来的目光,即使它转瞬便消弭。” “仅仅是知道,你在虚伪地怜悯着我,我也如你所愿,达成那个终焉。” 第13章 幻觉1 那些话让陶枳彻底愣怔了。她不可置信地盯着信纸,像被放大镜聚焦在纸上的光束一样,想把它烧出一个洞来。 第18章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她都读得懂,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陶枳沉浸在巨大的打击里,她没有注意,大路边突兀地驶过一辆黑色的车。 车窗里传来女孩儿清脆的声音:“爸爸,这里的桃花好漂亮啊,我们就在这里下车玩一会儿吧。” “好啊,你想玩多久就玩多久。” 车主人笑着停了车,就在陶枳身旁。等到车门打开,她才发现挡到别人了。 她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目光还没从手上的信纸离开。 左手哔哔作响地发出提示声,陶枳全然没有发觉。 忽然,雪亮的锋芒穿过了信纸,她站起身的动作还没有完成,就被一只幼嫩的手压住肩膀,匕首刺破信纸,直直地刺入她的心脏。 随后,它又被利落地抽.出,那女孩抬开了红色的皮鞋,任陶枳沉沉地倒在地上。 “为什么……” 她浑浑噩噩地,失温和濒死再次袭来,她在恍惚中聚焦了视线。 那个人正蹲在前方,红色皮鞋,鲜红的小洋裙,女孩儿可爱地笑着,眼里有着刚拆开礼物的惊喜。 “姐姐。”见陶枳看到她了,周霁几乎是弯起了眼睛。 “你的糖掉了。” 陶枳才看到,不知何时,从她的口袋里,又掉出来一枚鲜红色的糖果。 小女孩满意地笑了起来。 她失去了意识。 …… 再次清醒后,陶枳明显感觉到身体不对劲。 她头疼,胸口疼,脚不着地,喘气声音也很大,更重要的,她感觉自己眼前出现了幻觉。 “这是怎么回事……” 陶枳不是很能看清眼前的路,但应该离死亡的地方不远,她摸到了几颗果树。 体力不支让她暂时靠在树下。 系统:_宿主_没有关系__你还活着_ _只是_由于精神值遭到重创_会出现一些幻觉_ 陶枳瞥了眼林子下虎视眈眈的大猫,村子里不可能有这种东西的。 “你确定这只是幻觉?” 陶枳按着脑袋,她眼前一片黑白混沌的液体,时而是巨大的圆月,时而只是一片漆黑的夜空。 大猫还在林子里看着它,一双眼睛硕大如灯。 “我怎么感觉它要来真的?” 陶枳储备了一些体力,她攀着树干,慢慢站起来,大猫也慢慢站起来。 没有犹豫,陶枳撒腿就跑。 如果是真的老虎,这时候已经扑上她的后背了。 可即使没有被扑倒,陶枳也不敢放松警惕,她仍然能听见老虎在后面追着她! 陶枳一下就从林子跑到村里,力竭之后,她发现,她下意识回到了那个熟悉的房子。 陶枳实在是累了,她没有精力去想更多,飘了两步便倒在院子里。 忽然,二楼的窗户亮了起来。 …… 陶枳发觉她被一个人温柔地拥进怀里,便睡了过去。 醒来之后,是在苏锦家。 家里格局变化很大,她一时没有认出来,但是沙发上坐着的人她认出来了。 苏锦穿着布料顺滑的黑色长裙,手里拿了一张旧报纸,边喝着咖啡。 她看见陶枳醒了过来,便放下报纸,露出一个礼貌的笑容。 “两个小时前,你晕倒在我家院子里,我给你煮了粥,先喝点吧。” 陶枳有些忐忑地点点头:“谢谢。” 苏锦便自然从她身边走过,带走了一身幽香。 陶枳念念不舍地盯着她,直到苏锦消失在门口许久,才恍然地看向自身。 她还是之前的装扮,但是苏锦家里,变化真的很大。 房子重新装修过,家具也都换了一套新的,布局变得更有品味了……但她白天才去过苏锦家,那里压根没变! 陶枳看到电视机旁放着几个突兀的快递箱子,她好奇地走过去,发现是一堆婚庆用品。 刚巧苏锦回来了,站在门口说:“久等了,粥还有一些烫。” 陶枳回头,忙摆了摆手:“谢谢,没关系的。” 苏锦走进,把碗碟都搁在桌面上,示意客人享用。 又见陶枳对那些东西好奇,苏锦面上便露出一个幸福又神秘的笑容:“真的很幸运,她答应了我的求婚。” “……!” 陶枳惊愕之下松开了汤匙,掉进碗里哐当作响。 看着苏锦的笑容,她低下头,尴尬地补充道:“好事将近……恭喜。” “一切顺利就好了。”苏锦挽了下肩上的长发,随后说出了她的安排,“如果你暂时没有去的地方,可以先待在我家里。我朋友的房间刚好闲置下来。” “……”陶枳连感激的话都说不出口,她僵硬地点了点头。 苏锦带她去了她以前的房间里,从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 “你和我的朋友身形相似,这些都是她不要的旧物。” “……”陶枳没忍住一时冲动,她真的很想告诉苏锦她就是安吉尔,可就算是冲动,她也知道苏锦不会相信的。 “你的朋友……我可以见见她吗?” 至少,安吉尔她,离开了。 她本以为苏锦会是提起伤心处的表情,却看到她笑了,十分幸福的模样:“如果你愿意多待几天,你会看到她的。” “……” 难道和苏锦结婚的那个人,不是程宇吗? 陶枳看着苏锦走后还未合拢的房门,久久没有回过神。 她走过去关了门,才靠在墙角,抓着手上的黑色电子表,缓缓滑到了冰凉触感的地面。 “……这到底是哪里?” 程宇,不是早就被她的计谋杀死了吗?为什么还能和苏锦在一起? 系统解答了她的问题。 _宿主_请保持情绪稳定_不要迷失在幻觉中___ …… 陶枳换了衣服,她洗干净脸,镜子里的人她早就不认识了。再变的话,等苏锦发现异常把她赶出去吧。 陶枳用冷水拍了拍脸颊肉,随后试着在屋子里走动。 苏锦早上有事先出去了,虽说是幻觉,陶枳并不想错过探索的机会。 不止房间里变化很大,村里也完全变了个模样。外面那片空地被挖出了一个大鱼塘,种了许多荷花,山上挖开了泉水,一股白色的瀑布从石头中流下来。 苏锦家是四面八方最好的房子,乳白色的欧式建筑,庭院翻了新,三楼还有一片小花园。 至少陶枳从触感上真的分不清这是幻觉。 客厅里还有苏锦昨天看的旧报纸,陶枳拿起来才发现,这已经是十五年前的报纸了。 她在一处咖啡污渍旁看到一折新闻,写的一位农民工为了同志爱情在工地跳楼自杀。 据报纸爆料,这个农民工喜欢上了一个有妇之夫,那个人的妻子还怀着孩子,事发之前牵着女儿在工地里闹。 “……” 这张报纸,她应该在苏锦之前的出租屋里看到过,不过当时并没有太注意。因为她急着拿被报纸包着的银行卡。 报纸早就顺路扔了,没想到幻觉还会把它呈现出来。 “这真的是苏锦父母发生的事情吗?游戏里完全没有提到过……” 第19章 陶枳放下报纸,她又开始有些头疼了。 缓了一会之后,她看向四周,明明是差不多的场景,又有了变化。 那些婚庆用品全都被拿了出来,贴到了墙和窗户上,红气球也被挂到了房间各个地方,本来就好看的小房子布置得更漂亮了。 明知道是幻觉,陶枳还是有些慌张。 “苏锦要和什么人结婚?” 她站起来,再次来到屋外。 每个房子前都挂上了红灯笼,穿着喜庆的孩子们在玩地上的彩纸,不远处开办了一个酒席,炮仗声中,人来人往。 她跑下楼,朝那边走去。 那是婚庆的场地,也没有人收份子钱,陶枳被某个热情的老嬷嬷拉着坐下,眼前不远处就是铺满了红色的婚庆台。 她紧张地等待着,那个要和苏锦成婚的人出现。 第14章 幻觉2 没等多久,苏锦,她是和……安吉尔。 陶枳不可置信地看着金发红装的女孩,她和苏锦的打扮相似,这一对新人里,没有新郎。 安吉尔步摇下的脸很是娇羞,她被苏锦挽着,前排的亲戚们一个一个上去为她们送上祝福。 陶枳看到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囔囔自语:“如果没有发生那个意外,我没有失去安吉尔的身份……在那个雨夜,我和苏锦心意相通,没过多久,我就可以和她走到一起……” 她恍然发觉眼眶湿热,只好垂首止泪。 在热闹喜庆的婚宴里,陶枳手脚冰凉,她想要喝点什么,却被莽撞的小孩撞到手臂打翻了酒杯。 “……”陶枳气急地站了起来。 系统:_宿主冷静__就算_实现了你的愿望__ _那也_并不是_一件好事___ “什么意思?” 陶枳抬头,她看见安吉尔,脸上那张幸福的笑脸。 所有人都在祝贺她们。 陶枳猛地给自己灌了一杯酒。 她睁开眼,来到了雪白的教堂,在这里,她和苏锦举行了正式的婚礼。 身穿婚纱的安吉尔,或者是她,在牧师旁紧张地站着,而苏锦着挽着父亲的手臂,从漫长的红毯尽头缓缓走近。 牧师致辞,她们相拥,她们亲吻。 “……” 这本来,是她也可以体会的幸福。 陶枳捏紧了掌心,她没有怀疑她对苏锦的感情,也没有怀疑对方对她的爱意。 她能感觉到,苏锦和她的感情是一样的,真确的喜欢。 所以,她们会在一起,为什么不是一件好事? “……” 陶枳眼看套着安吉尔壳子的她和苏锦一起走进了新房,没过多久,‘天使农场’正式开业。 一开始,她和苏锦的相爱十分甜蜜幸福,她们都是务实又勤劳的人,少有争吵,有所矛盾也为了生活能变得更好。 只是没过多久,就要到结局了。 她看看“安吉尔”在卧室的镜子面前反复紧张地练习。 “苏锦,我有一件事……” “你一定要冷静,听我说……” “我,想离开了,离开这里,离开你。” “……” “不行!” “安吉尔”眼含热泪,一把捶上镜面,她向系统控诉。 “我想放弃这个结局,留在这里,我想和苏锦永远在一起。” 幻觉里,她看不见安吉尔手表上的信息,但也能猜到系统说了什么。 她转身,来到镜子后面,她透过镜面,看着那张无比熟悉的脸,此时,她该是多么难过啊。 陶枳唇齿轻启,低声问道:“永远留在这里?” “陶枳,这真的是你想要的吗?” “你要放弃回到现实的机会,永远待在游戏里?” “你要让你的父母为了你的失踪悲伤许久,他们甚至无法看到你的尸体,你还未长大的弟弟生活在这么一个不幸福的家庭里,他无法养成正确的价值观,他会变得比苏牧还要坏。” “陶枳,这都是因为你。” “别忘了,你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 转而,那双眼睛凝视着她,眼中截然是坚定了决心。 可再然后,“安吉尔”就不见了。 …… 陶枳陷进了柔弱的沙发套里,她的头剧痛无比,只能双手抱着脑袋强忍着,从而失去了对世界的一切感知。 稍微清醒之后,只能感觉到身体冒出了一层又一层的冷汗,像是发了高烧的状态,有着模糊的意识。 她感觉有人轻柔地将她扶起,喂了一碗热乎乎的汤药,随后解开了衣服,用热毛巾替她擦拭了汗渍,在这之后,她被抱到了房间里。 睡醒过后,天已经大亮。 现在没有幻觉中快速转换的恍惚感觉,但单看房间内的布置,就知道还没有从幻觉中离开。 很快,陶枳就发现翘腿坐在床边,姿势懒散,一只手撑着下颚看着她的,幻觉中的苏锦。 苏锦的外貌条件无疑是极好的,此时她画了淡妆,乌发粉面,眉毛修长,口红的色泽较深,身上的西服也是昨晚应酬的时候穿的。 单看她给陶枳的感觉,和她认识的那个苏锦并不相同。 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背光,正暗沉又危险地注视着她。 “……”昨晚是苏锦在照顾她,她也一夜没睡,就坐在床边盯着她吗? 看见陶枳脸上细微的表情,苏锦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那般笑了笑。 “不用紧张,这里很安全。” 她的微笑似乎表达了一个意思: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呵呵……”陶枳尴尬地笑了下。 转而苏锦便起身要去做早餐了。 “你想吃什么,三明治夹煎蛋和生菜,我记得你不喜欢芝士片。” 陶枳还没睡醒,下意识回答:“三明治可以,是的,谢谢你。” “……”等等,她怎么知道她的喜好。 果然,明明走到了门后面,快看不见身影的苏锦忽然停下,朝后弯腰从门槛后探出了脑袋,露出诡异的笑容。 那模样太过渗人,陶枳倒吸一口凉气,却看到苏锦没有回头,从窗户那儿飘了过去,只留下一句话。 “好巧,你和我朋友的喜好是一样的。” “……” 她口中的朋友,自然是披着安吉尔皮的陶枳。 这个幻觉真实得可怕,就好像陶枳通过第三人称视角,看到了她和苏锦在一起之后所经历的一切。 像在游戏里,突然掉进了be深坑之后,有一个机会读档看到he线怎么进行的。现在农场已经建成了,村子也发展得这么好,她和苏锦甚至解决了一切困难举办了婚礼,然后呢? 她到底是选择留在这里,还是达成结局后离开。 如果是后者,她肯定不愿无声无息地走掉,也不想欺骗爱人,让苏锦孤独等待着再也无法相见的某个人。 所以……她成功离开了吗? 去了其他世界? 而且…… “为什么这个苏锦给她的感觉这么奇怪。” 她本以为系统不会理解这么深奥的东西,却看到它说了话。 系统:_宿主_幻觉_是你潜意识的呈现__ 第20章 _苏锦_并没有变__ 陶枳因为它的话沉思了几秒钟。 “我明白你的意思,” “苏锦,也是因为想要得到我的喜欢,所以她呈现给我的,也是我想要看到的罢了。” “我喜欢的,只有那个温和友好,命运悲惨却又在拼命努力的苏锦吗……” 陶枳长长地叹息。 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她理智上并不想和苏锦摊牌,她现在对苏锦没有任何帮助,还会加重她的负担。 系统:_宿主_必须保持理智_才能规避危险_ “……我明白的。” 陶枳忧虑地看向房门外,她听见苏锦在厨房里忙碌的声响。 在她经历的事实里,是因为一个名为“周霁”的小女孩杀了她,所以才失去了安吉尔的身份。 那幻觉里,这个看起来是完美结局的世界线,这个房间的主人,那个和苏锦在一起之后的“安吉尔”,现在是在哪里呢? …… 陶枳不知道她在这个所谓的幻觉里待了几天,这里的时间流逝和正常感知的不一样。 这些天里,她在观察着苏锦,苏锦也在观察她。 苏锦没有问她的姓名,她的来历,像招待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那般友好。而每一天,面对她容貌上的变化,她都表现得如此自然。 似乎对于幻觉里的苏锦而言,她看不到陶枳的真实外在。 “到底是我的潜意识让她知道我就是前一天的那个人,还是说……” 她禁不住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作为一个被操控的游戏角色,却能通过被迫做出的那些选择,从而窥视玩家的‘灵魂’?” “那总是打出be,让她受苦的我,是不是一个完全没有同理心的坏人啊?” 陶枳知道她想歪了,她并不在意这些想法。 第15章 幻觉3 偶尔出门在村子里闲逛,她发现有很多人在搬家。 陶枳拉住人询问,都说在城里买了大房子,村子就给别人,不待了。 农田开始没人打理,果树一颗颗被砍倒,露出黄土。 他们贪婪地盯着被圈起来的鸡鸭,有谁打破了平静,人们便疯狂地冲向鸭群。 它们发出惨烈的叫喊声,被活生生地拔了毛,在水渠里割脖放血,只连着皮的脖颈居然还能仰天而立,发出想要掩盖过鲜血喷涌的尖鸣。 眨眼间,农田被踩踏成荒芜,每颗歪斜的稻穗上都裹上了粘稠的猩红,如同城堡里水晶吊灯那般耀目。 再然后,一场黑红的,盖过天际的大火,烧毁了她们的心血。 …… 好在,这只是她的幻觉。 陶枳平静地无视了所有的哭喊,在浓烟中步履平稳地走上了回家的乡间小路。 她不明白这幻觉由何而来,心中自然只有怀疑。 苏锦家还是之前的地理位置,不过周边三四栋屋子都被夷为平地,建了一个非常大的前院。 陶枳走进庭院里,好像在某个公园中行走。 庭院里花丛正开放着,一股腻人的浓香从满树的白色花朵中散发出来,令人不得不捂住了口鼻。 园林并不像新建的,植物长势茂野,可以看出有些时日没有修剪了。 陶枳踩着石子路上厚厚的一层叶肥,艰难地辨别她要穿行的路。明明只是吃完饭,散个步的功夫,幻觉里的时间像是又过了一两年。 “还没有结束吗……” 陶枳隐隐有些不安,终于,她来到一间上锁的房门前。 “有居住室的二三楼都没有上锁,没人住的一楼给锁上了。” 这到底是合理还是不合理。 陶枳也搞不懂,她在一楼逛了一圈发现窗户也有锁,只不过这锁看起来好应付一些。她在角落的杂物里找到一块砖头,猛地砸向铁锁,等砸烂之后,便打开窗户翻了进去。 屋子里避光,一瞬间就像是进入黑夜中。 陶枳回头,发现角落里有个人正看着她。 原来这间屋子是奶奶之前的佛龛室,那如同实质的注视感,来自面相慈悲的佛像。过了几秒钟,陶枳稍微适应了黑暗,便朝佛像走去,象征性地拜了拜。 她并不是信教者,只是出于对奶奶的尊重。 当陶枳拜了两拜,抬起头时,发现佛像有些不对劲。 奶奶在老房子里供奉的,是一尊菩萨像,而面前圆滚滚的金像佛,很像之前苏锦随身佩戴的那一枚。 佛像,也和那枚玉佛一样,脖颈处断裂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斩断了喜眉笑目的佛首,让它越发诡异起来。 “……” 看来幻觉里的一切,都逃不过陶枳先前的认知。 陶枳搓了搓发汗的手心,硬着头皮顶住断首佛像的注视,在佛龛室内搜索。 这间屋子落满了灰尘,房间里除了佛像和周围的祭拜用具,也没有其他东西,通向外界的房门被人从外面上了锁,不过门把手上少有灰尘。 “有人经常来这里……” 陶枳回到佛像面前,墙壁是实心的比之前更结实,地板换成了木质,下面很空,她仔细绕着佛像走了一圈,在一个蒲团下面发现了一块奇怪的木板。 这应该就是密室的门了。 “硬把它砸烂也不是不行,但我不是这么粗暴的人,解密游戏里的密室都有开关,在周围再找一找。” 只剩一个地方没有仔细看过,陶枳弓着身子,一把踩到佛龛柜中,在佛像后面发现了手指印。 “对不住啦……” 陶枳抓着佛首,拧转了180度,果然听见下面锁开的声音。 她忙跳下来,见密室的门已经打开了。 …… 陶枳钻进幽深的地道入口。 她从冰冷的梯子上爬下来,尽量小心不发出声音。 这梯子很长,几乎有两层楼高,陶枳脚踩到地上之后,也能感觉到地下的空间很大。 很空,很密的黑暗,一束光也没有,什么声音也听不见。 在这样的环境多呆一秒,都会对她的精神值造成强烈波动。 陶枳尽量木住表情,好像没有很怕的样子,手也贴上冰冷的机械表面。 她尝试迈开腿,走了两三步之后,她忽然听见头顶传来锁链碰撞的响声。 猛地抬头,却看到一片臃肿的天花板布满了铁链,它们滑动着,包裹着某种暗红的血肉之物,它们在银色的锁链缝隙中发出微弱的光芒,是一颗颗大小不一的鱼眼珠。 它们没有眼皮,没有神智,从细密的锁链中窥探这片黑暗的地底,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陶枳脚下一软,她没法站稳,随后跪趴在一片泥泞地里,浓郁的土腥味冲刺着鼻腔,她抓起一把滑腻的泥土,看见漆黑的泥土从指缝中滑落。 “幻觉我已经见多了,没什么好害怕的。” 她没有急着站起来,随着地动山摇,一个个巨大的身躯在黑暗中翻涌,勉强能辨认出是鱼类。 陶枳没动,脚下的却拱了起来,她忙抱着头滚到一边,一头巨鲸从刚才的地方翻出来,陶枳从手臂的缝隙看过去,看到一只空荡荡的,残留污血的眼眶。 “……再不走出去,我会死在这里。” 第21章 她艰难地在鱼群中穿行,那群鲸鱼只是在翻土,没有要攻击她,却还时不时地被拱翻,滚得一身泥。 当陶枳发现一片地方亮着灯之后,便快速朝那里跑过去。 她攀上了台阶,便已经力竭,坐在白色的台阶上休息了好一会儿。 身上的淤泥一块块掉落下来,它们并没有在干净的石阶上待上太久,便朝黑暗中流去。 身旁极近的地方传来铁链爬行的声音,陶枳转头,对上一双带着好奇,带着善意的绿色眼眸,她很熟悉的一双眼睛。 “……”安吉尔,还是她? “我被困在这里很久,已经不知道怎么和人说话了。”那人叹了叹,脸上有几分落寞。 她瘦了很多,被白色的长裙包裹着,一条锁链从天花板的眼睛里坠落,漫长地蔓延到少女的右手上。 她用这条带着锁链的手,从裙子上撕开长长的一条白布,将它们放在手心,盛给了陶枳。 “你流了很多汗,用它擦一下脸吧。” “……”陶枳在她动作时就注意到,这个人的左手手腕上有一片明显的浅色伤疤,她的左手不用带锁拷,因为力气本来就很小,她控制这只手会很吃力。 陶枳抹干净脸,才勉强清醒过来,但她感觉她现在还不是很清醒。 她哽着嗓子,忍不住质问。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被困在这里,这是哪?” “啊……” 金发少女眨了眨眼,陷入了某种迷茫和落寞。 “我……我现在是安吉尔,但是苏锦觉得我并不是她。” “会被困在这里,也是这个原因,她拿走了你还有,而我没有的东西。” “这里,是苏锦特地为我建造的囚牢。” “……” 看着这人平静之下麻木的脸,陶枳也沉默了。 她心有不甘,站起来忍着眼眶里的微酸问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安吉尔”露出一个满怀歉意和愧疚的表情,她下意识带着些许哀求地望向陶枳:“是我的错,希望你不要责怪她,我把这一切都搞砸了……” “……” 陶枳深吸一口凉气,她还有最后一个极其伤人的问题。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可没等她问出口,“安吉尔”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慌张地拉上陶枳的裤腿。 “她来了,你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金发少女慌忙地在四周寻找,陶枳这才发现周围已经变样了,锁链没有布满地下室的天花板,照明的也只是普通的灯泡。 这个地下室空间很大,有地面的庭院大小,一眼望不到尽头,像是一个狭长的地壳裂缝,即使空间有正常房间这么高,也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地下室的东西很多,基本的生活用具也都有,金发少女指着不远处的衣服堆,让陶枳暂时躲在那里。 陶枳目前只能相信她。 她藏好后没过多久,就听见鞋跟踩踏在地板上,平稳有序地走来。 “……” “安吉尔”并没有主动和来人搭话,反而拉着锁链,沉默地把自己圈住了。 可突然,那锁链被猛地拽了过去。 陶枳只听见声音,心跳便漏了一拍。 那个人用她无比熟悉的声音,说出了格外凉薄而平静的话。 “你今天过的怎么样?” 她说:“我不好。” 苏锦今天心情很好,她并没有发现有别的人来过。 “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安吉尔”抬眸,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那人便笑了,眼里仍是带着某种冷意。 “很快,你就能从这个地下室离开。村子里的人都被我赶走,不愿走的,我也拖到了山里和果树一起烧了,还和很久以前的一些老朋友埋在一起。 “农场宣布破产,这里会规划成禁止入内的荒野。” “……” 陶枳捂住嘴,屏息着,生怕不小心就弄出动静。 外面的“安吉尔”听到这个结果,自然也是万分不信:“你已经砍断我的手拿走了系统,我自然没办法离开了,为什么还要毁掉农场……” 苏锦垂眉,她轻抚着这人金色的头发,似乎软了语气。 “我不知道……我对你没有安全感,安吉尔?” “不,你从来没有告诉我,你的姓名。” 第16章 糖果 “我,我是……” 陶枳耳边巨大的轰鸣打断了那些话,她从衣服里翻了出来,眼前还是一片漆黑。 在挣扎着清醒的意识中,她看见一双白皙赤裸的脚踩在青色的草地上,她的脸颊也被杂草挠得发痒。 啊……原来她还在苏锦家的草坪上。 终于,回到现实了。 …… 陶枳放心地睡了过去。 她并不信幻觉里的发展,如果真的是那样,那么杀死她的时机是这么的恰好,那人反而帮助了陶枳。 陶枳醒来后,是在陈旧又熟悉的房间里。 恐怖的是,她换上了幻觉里经常穿的那身旧衣服,睡的也确实是苏锦家二楼,留给她的房间。 “……” 不会吧,这几天她真的是在苏锦家里度过的? 她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苏锦怎么不把她当成怪物赶出去! 陶枳把头埋进被子里,看了眼系统。 系统很积极:_宿主_现在你很安全__ “……怪了。”陶枳决定事不迟疑,马上跑路。 如果说她确实不信幻觉,但是经历了之后,她对苏锦也没有这么多没法割舍的东西了。 打开门,她看到周围没人在,选择从窗户翻出去跳到后山上。 …… 此时苏锦正提着一筐洗好的脏衣服上楼。 最上面放着陶枳先前的衣服,胸口处的破口都已经被细密的针线缝上了,风吹起了衣服一角,下面还压着半截皱巴巴的信纸。 那是陶枳无意识中,保留下来的。 苏锦看到这封信,自然能联想到那些奇怪的事情。 比如一开始在桃林里打扰了她的人,信纸并非是被风吹走的,而是被她偷走了。三天前的夜里,她在自家门前捡到的女人,在每一个夜晚,都会改变自己的容貌特质,若不是她穿着和前一天一样的衣服,苏锦都认不出她了。 这样的事情初看很怪异,原因不明的情况下,从这种现象去推论,每天都会改变样貌,像是生物界里的“变色龙”,因为要隐藏自身,规避某种危险,所以在无意识的情况下出现了这种机制。 而衣服胸口被刀划开的破口,是在心脏的位置,还有信纸残缺的部分半截是撕裂的,另一半却是光滑的,信面上的其他皱褶看不出什么结果,而她检查过那人的胸口,也没有刀伤…… 这几天那个人就像梦游一样,不会和人说话,睡觉也不闭眼,喝水吃饭都是苏锦贴心照料着。 或许是因为好奇,她对这个陌生人很有耐心。 等她醒来之后,她有很多问题想问她。 可当她推开房门,看到空落落的房间,走廊尽头的窗户大开着,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飞扬。 第22章 “……” 半响,苏锦想到什么,轻笑着。 “一句话都没有留给我,很干净啊。” …… 陶枳坐上了去县里的顺风车。 司机比较沉闷,陶枳也闷闷地坐在后座上。 她脑子里的思绪太多太乱了,不知道要该从那里开始理顺。如果没发现一条具体的线索,那就按照时间顺序开始…… 那是她穿越到游戏世界的第一天,在她把苏锦抬去医院之后,苦于身上没有足够的现金帮助苏锦治疗,而这时恰好出现,因为女儿发高烧来到医院的老周。通过老周后来的话可以确认,周霁和她穿越的时间是相同的。 如果她的目的是追杀自己,那么近乎同一时刻的穿越确实会发生……但关键是,这是陶枳穿越的第一个世界,这对于一个游戏来说,一周目就给玩家安排上原因不明的初见杀,这很不合理。 再然后,她发现游戏进入了苏牧的主线剧情,一开始她就非常疑惑,明明在游戏里,无论哪一条攻略人物的主线,苏锦和苏牧的感情都是非常深厚的,而现在,在进行苏牧主线的情况下,这两人反而形同陌路,甚至是苏牧当上了造成苏锦车祸的肇事者! 那些她在苏锦家乡,发现的关于姐弟小时候的东西,很像是遮掩这种怪异的掩饰……不过她也没有具体的证据证明,这些都是假的。 之后她看到苏牧取代了苏锦的遭遇,因为金钱接触了程望,要不是这样,她也没办法激怒程宇,从而导致程望被家族遗弃而崩溃,她才得以趁虚而入利用他。 也是巧合,她在苏锦去找苏牧的地方,遇到了那个人。 再然后……是周霁的那个糖果。 她明明把它扔掉了,却突然出现在了睡觉的床上,第二次它的出现,也是那人突然站在她面前。 而它没有出现时,陶枳都很安全。 “是时间。”陶枳感觉她明白了。 “在我着急去找苏锦那天,要去程家宴会前一天,最后一次在几天前,时间跨度是非常相近的。” “糖果出现的原因不明,但是只要我躲在一个她接触不到的地方,比如当时程望的别墅,我就还是安全的。” “第一次她把糖果给我,或许是因为她通过某种方法,知道我穿越到了安吉尔身上。” “而现在我每天都会改变样貌,只要换了衣服进行伪装,她是察觉不到我在哪儿的。” “只有糖果再次出现,她才会发现我的踪迹。” 陶枳摸了摸下巴:“只不过……科学无法解释糖果为什么跟着我,消耗掉却又能再次生成……难道是追踪的法术?” 她选择滴系统:“这不是现代背景的游戏吗,出现玄学相关是不是不太合理?” 系统:_宿主_是魔法_ 它没有回答合理性的问题。 不过系统用词是魔法而不是陶枳认为的法术,是有玄幻和西幻背景的区别。 如果是一个会魔法的危险人物,除了有追踪和再生功能的糖果,她也没有使用更加奇怪的东西,或许她是提防别的什么东西。比如陶枳认为的不合理性。 “如果她展现出不合理,是会被某种东西抹杀的吧?” 系统:_是的_宿主_你也一样__ “……你是说我的复活很合理喽。” 系统:_对__ 它还认了。 陶枳再问:“那我这么厚的血,还能再死几次?” 系统说:_宿主_不是你血厚_是因为对方的选择_ “你能不能不要谜语人。” 系统:_宿主_你还不明白吗_ “不明白。”陶枳磨了磨牙。 系统却不说话了。 陶枳叹了口气:“我记得,第一次她杀死的是安吉尔身体里的我,所以我和安吉尔都没有‘死’。” “第二次,她的攻击是精神伤害,在我精神好转之后,就从幻觉里脱困了。目的不是为了杀我,而是折磨我。” 不能再等了。她需要在下一次糖果生成之前,再去会一会周霁。 …… 说干就干。 陶枳先给自己准备了很多伪装用品,这几乎花了她所有的钱。 当然,从苏锦家里离开的时候,她在房间的床头柜也拿了一些零花钱,所以经济状况暂时能支持她的行动。 陶枳回到她第一次重生时的小山坡上,当时就发现了,这里的视野很好,可以清楚看到老周家的房子。 发现老周去上班之后,它开始跟踪周霁。 周霁任何时候,都是一个乖巧懂事又独立的小学生。 她会在学校门口看到学生被霸凌的时候见义勇为,或者把垃圾桶周围的垃圾都捡起来,也会阻止和她一起的大人不要乱闯红灯。 加上外形甜美可爱,很容易就能获得陌生人的好感…… 而且,她似乎完美带入了周霁的角色,为老周当一个贴心的女儿。 老周很早时候就和妻子离了婚,他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后来面对周霁,一切都只能小心翼翼的。 以前的女儿脑袋笨,喜欢吃零食,蛀牙都长了好多颗。 现在他带着周霁逛街,路过蛋糕店零食店,周霁也不再像以前那般走不动路,缠着他买了。 反而是老周停下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女儿:“妹,要不要买点蛋糕回去。” 周霁没什么积极性,但还是扬起笑容说:“好啊,爸爸对我最好了!” “……”陶枳假装卖水果的小贩,远远围观这对父女。 一边还有人站在摊位前和她讲价,陶枳就是不降价,把那人气走了。 到了这会儿,隔壁的阿姨已经卖完了两个箩筐的水果,而陶枳面前的脆梨还是满的。 她继续盯着周霁和老周。 这两天她想过无数方法去杀周霁,但始终找不到动手的时机。 穿着白色裙子的小女孩儿,被父亲牵着路过。 忽然,她随意看向周围的视线,和陶枳苍老混沌的目光对上了。 她拉了拉老周,两人在陶枳的水果面前站定。 第17章 梨 “两位客人,要拿点水果吗?”陶枳乐呵呵地笑着。 老周弯着腰,在周霁抬起头时问道:“妹啊,想吃梨不?” 周霁认真地说:“爸爸,我们把这些梨全买走吧。” 老周惊讶地看着她:“这怎么吃得完?” “……”陶枳沉默地盯着他们。 周霁却道:“这个老婆婆已经在这里摆很久的摊,都没卖出去几个,她的眼睛不好,水果都是烂的……她被进水果的商人骗了。” 陶枳听到这话,哆哆嗦嗦地回道:“没有,我的水果还是好的,新鲜的,你看……” 她伸手进箩筐里拿了一个,却是真的有点看不清,拿的水果一面是好的,一面却软烂了,手指稍微按了一下,便陷了进去。 “对,对不起……” “这不行。”老周难得有些严厉,可就在周霁哀求地看向他时,又软了语气,“就算我们买了,这也吃不完啊……” “爸爸……”周霁小小摆着他的衣服,撅着嘴求道。 “我们帮帮婆婆吧……” 第23章 “……” 善良的老周最终还是同意了,他把果篮里的烂水果都挑出来,告诉陶枳这些已经不能卖了,而只烂了一点,还能吃的水果,都被老周买走了。 “谢谢,谢谢……”陶枳不停地道着谢。 看见老周把水果都买了,周霁便快乐起来,她抓着老周的衣服,在离开前,回头对陶枳笑着: “婆婆,下一次,一定不要被骗了啊。” “……” 陶枳很难说她对周霁有恨意。 虽然她被这个小孩杀了两次,明明能完美走向结局的路线一下子变得混乱起来。可经过她的观察,周霁并不能算一个坏人。 而且……如果她真的把周霁杀死了,那老周,他会怎么样呢…… 至少现在,他是爱着这个女孩的。她没法从他身边夺走她。 她也很难告诉老周真相,打破他平和的生活。 陶枳收起了零钱,扛着半篮快烂完的水果,往河道旁的垃圾堆走去。 如果没法和周霁进行决斗,无论是周霁还是她的死亡,这两种结局她都不能接受,那她只有想办法避开对方,直到结局的到来。 决定好了之后,陶枳收拾起所有的东西,坐车去了苏锦之前的城市里。她对那个地方熟悉一些。 …… 陶枳开始在城市里流浪。 她在一片半拆迁的楼房里,找到一户还算干净的人家,决定之后就在这儿生活。流浪不用担心工作,也没有父母的催婚,每天只需要看看风景,想一下吃什么就够了。 陶枳捡了一灰一白两只流浪猫来养,本来都是小猫,几个月之后都养得白白胖胖的,总是喵喵叫着蹭她的裤腿。 她没有去打听苏锦的消息,没事干就撸撸猫。 她可以和小猫咪玩上一整天。 除了快到糖果刷新的时候,陶枳就会钻进大商场那种人多的地方,把糖果扔掉。 就这么日复一日,第四次发现糖果,陶枳才从日历上知道,一年的时间快过去了。 虽然在庇护所里待得很舒服,没有人打扰,可是因为每天变化容貌的关系,她没办法和别人有更多交流。 陶枳感觉到离结局近了的时候,是在商场看到‘天使农场’的广告。和游戏里的农场主结局差不多,一开始,那里只是初步开发了民宿和农家乐的体验项目。 半个月后,‘天使农场’正式开业,这几天会来城里搞活动做宣传。 势头很热,陶枳都不用多打听,偶尔从商场旁边路过,就能得到这些消息。 …… 夜里,下了大雨。 第二天就是活动的预热了,陶枳本想出去看看他们怎么布置现场的,说不定还能见到苏锦,可雨下得太大,陶枳怀疑活动会延期。 早上陶枳过去的时候,商场果然没有布置好,可她突然间听到工作人员说: “昨天晚上不是下了很大的雨吗,送物资的那辆车,在路上遭了泥石流,给翻了,听说老板娘也在那车上呢。” “……什么。” 陶枳不敢相信她听到的,她走上前去质问他们,结果只是和那些人吵了一架。 光吵架没有结果,她没有和他们纠缠太久,她去找了货车旁边的司机,问出了苏锦这次运货的路线。 接着,她马不停蹄坐车去了那里。 被泥石流堵住的路,和翻倒的车向她证明,苏锦确实遭遇了不测。 救援队正在实施救援,可陶枳焦急地看着那一个个担架上的人,她并没有发现苏锦。 “还有一个人没有被救出来!!” “副驾驶的车门是开的,昨晚车倒下之后,有人从里面爬出来了!” “先把患者送医院,再组织搜山救援!” “……” 她还看见林莉坐在路边哭。 “呜呜……我可怜的女儿啊,你弟弟一辈子待在了监狱里,你好容易才把这个家扛起来……怎么这么快,这么快就去了呢。” 一旁的人都看不下去了,“人还没找到,你就在这猫哭耗子!” 这些热闹陶枳没有心情去看,她把衣服和头发都扎好,钻进了林子里。 “……” 她很担心苏锦,她不明白,她们已经不能再在一起了,这些多余的情绪又有什么用呢。 可她还是担心她,在苏锦遇到危险时,她必然会有所行动。 因为跟踪苏牧获得的经验,陶枳知道怎么在繁密的林子里认路,怎么找到长满野草的小路。 她先是向上走,发现货车翻到的地方,再模拟出苏锦从车上爬出来的位置。 她在周围仔细观察,找到了被人为压过的痕迹。 顺着这条方向,陶枳找到一条小溪,溪边的石头上还有血迹和被碾碎过的野草泥。 苏锦应该是晚上雨停之后,在这里进行清理和敷草药的。 她本人应该就待在这附近。 …… 天忽然间昏暗了许多,好在陶枳有随身携带手电筒。 看起来她寻找苏锦的过程很容易,实际上是她太过专注了,不知不觉就花费了许多时间。 终于,沿着小溪往下走,才在一片大石头下面发现了人。 “……”看来她是从车里爬出来,发现手机报废之后,打算走到县里寻求帮助。 陶枳似乎害怕惊扰她,她将手电关了,才朝石头下方靠近。 苏锦躺在那儿,昏迷不醒,好在还有呼吸。 陶枳从背包里拿出干净外套为她盖上,又熟练地用石头砌出一个圈,从附近捡的湿木材没法燃火,她心一横,把背包里的东西都拿出来,点燃了它。 借着火光,陶枳看向一旁那人的脸。 不知看了多久,她才恍然大悟事情还没有做完。 她把剩下的东西都分成三类,留给苏锦的外套,手电筒,打火机,几个面包,她自己要带走的现金和折叠刀,其他杂七杂八的,可以燃烧的都一个一个丢进火堆里。 很快就有救援的人发现苏锦,她也就能安心离开了。 这么想着,陶枳再难待在昏睡的苏锦身旁,她坐立难安,似乎是担心苏锦忽然清醒了,又害怕会有动物被火光吸引过来,苏锦会有危险,但灭了火,她更担心这人的身体状况。何况还得依靠火吸引救援的人。 她双手攥着虎口,紧张地盯着灰蒙蒙的几座大山,等到在某个地方发现手电筒的亮光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 事不迟疑,她也该离开了。 可当她撑在石头上面,慢慢立起发麻的双脚时,苏锦那边,也缓缓睁开被火关舔舐的眼帘。 她近乎悄无声有,陶枳自然没有发现。 在腿麻稍稍缓解之后,她一瘸一拐地,艰难背过身去。 苏锦再不能装睡下去,她出声问询:“你是谁?” “……”陶枳的身形僵住了。 她听见那个声音不稳地质问道:“是你救了我,为什么不能带我离开这里。” “……”陶枳依旧不敢回头,去面对那个人,“很快就有人来救你了。我只是路过,看见你躺在这里,才帮你生的火。” 她的借口很拙劣,有很多破绽。 第24章 在苏锦沉默下来的时候,她又着急地向外走去。 再一次,苏锦轻声哀求道:“我等了你好久,带我走好吗?” 第18章 回家一天 两人沉默地坐在一辆开往市区的出租车上。 很幸运,从山谷爬到大路上之后,就有一辆顺风车愿意载她们。 可惜副驾驶上已经有人了,陶枳没办法躲去那儿。 上车之后,苏锦有些头晕,她自然地依靠着陶枳,在梦里,情不自禁地用双手扣着她的胳膊,似乎还是害怕她突然离开。 “……”陶枳不知如何是好。 在苏锦醒来之前,已经过了零点,而她是幸运的,获得了一副年轻的面孔。 至少在今天,苏锦愿意的话,就陪着她吧。 …… 她们兜兜转转,花了不少时间转车,才回到市区。 陶枳没有隐瞒,她说她是流浪汉,苏锦便要跟着她去她的庇护所。 “这是片废墟,要小心,有很多砖头。” “没关系。” “你看,我就说我的家很可怕吧,常年被两个怪兽霸占,那俩怪兽出来了。” 苏锦将陶枳握在手心里,她抬头看去,只见高处像是阳台的地方探出来一对小猫。 她问道:“那我来了,不止霸占了它们的家,还霸占了它们的主人,不得把我撕成碎片。” “是啊……”她的话语里尽是伪装出来的欢快和幸福,实际上陶枳是非常紧张的状态。 她害怕被苏锦牵着,翻越废墟到了楼下,她便想松开苏锦,却被那人牢牢牵住。 苏锦笑眯眯地望着她,失而复得,十分高兴的模样。 “我头晕。” “……” 她只好保持原状,把苏锦带上楼,还没进屋,喵喵的叫声便络绎不绝。没过两秒钟,那俩怪兽就跑出来蹭了下陶枳,又跑去和新来的客人贴贴。 这一次,两人都松了手,陶枳蹲下来,抚慰起猫主子。 “喵~喵~” 苏锦笑着问:“她们没吃的了,你家猫粮放在哪里。” 陶枳心不在焉地说了一个地方。 苏锦把一袋猫粮提了出来,给猫的盆里倒满。 “接水的地方呢?” 陶枳想了想说:“这附近是要拆迁的,水管没通了,外面的公共厕所才有用水的地方,先给它们喝矿泉水吧。” 苏锦便开了一瓶矿泉水。 忽然她站起来,注意到了什么。 陶枳的手还在猫咪翻过来的柔弱肚皮上,她抬头,入目不是随意摆放了满地的杂物,而是挂满了三面墙壁的一副星空画布。 灿烂耀目,身临浩瀚。 “……” 陶枳很满意这块画布,“漂亮吧,捡到的时候只是脏了点,旧了点,不知道之前的人家为什么就不要了。” “确实好看。”苏锦点头称赞。 她忽然发现,画布旁挂着的日历上,在之后的几天都画上了三个红色的圆圈。她不明白那几天有什么意义,正思考着。 陶枳忽然不合时宜地说:“你今天不能在这里过夜哦,没有你的床。” 苏锦却十分理所当然:“我要和你一起。” “你确定要睡这儿?”她又问了一遍。 “对。” 陶枳叹了口气:“好吧……” 其实她还有一块废弃的床垫,用它垫着,拿棉被稍微铺一下,是可以睡人的。 虽然她今晚也没打算待在这里。 …… 苏锦的伤看起来也没有很严重,在陶枳问起时,她大方地脱下了衣服,只有背和肩膀有几块淤青。 “看起来就很疼。”她缠着苏锦去买药。 苏锦没有办法,也就随她去了。 到了药店,检查过后没有问题,陶枳才放心下来。 买完药,两人顺路去了菜市场。不知不觉,她们又牵起手来。 看着苏锦快乐的模样,她也不在意其他的了。 回家做饭的时候,苏锦本想帮忙,却被陶枳以受伤为由赶走。她从阳台的厨房出来发现,苏锦不知什么时候累得,倚着墙睡着了。 陶枳蹲在旁边看了好久。 “……”她知道她在贪恋这一瞬间。 很快,她就把那种微妙的感情压制下去,站起身。她转身之后,苏锦便醒了过来。 陶枳有些诧异。 “刚刚不是还睡得很香吗,是饿了?” 苏锦修长的手撑在额角,似乎还没从睡梦中挣扎出来。 “我听见你走了……” “不要走……” 陶枳生硬地说:“我没有要这样做,不用害怕。” “……” 接着,她看见苏锦虚弱地朝她伸出手, 从虚握的手心钻了进来,很快,她就被对方拉进怀抱中。 那人拥着她,在杂乱的,狭小的城市废墟里,在微凉的黄昏与虚假星河的交汇中,那抹轻声,还在梦中那般许愿。 “我喜欢你。” …… 她一惊,豁然间清醒过来。 “……” 两只小猫凑过来的叫声打断了她们。 见陶枳想弯腰抱猫,苏锦便松开她,陶枳摸上猫毛,不在乎地笑着:“你瞎说什么呢,我们认识吗?” “是不是把我认成别的什么人了……”她回眸,本是揶揄两句,却看到这人落寞地背着朝阳,肩头长发微乱,单薄的衬衫下也冷冷清清的。 “我没有认错。” “唉。”陶枳硬着头皮,抱着猫走远去。 “……” 好在苏锦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只是发生了这个小插曲,晚上用餐时难免会有些尴尬。 陶枳为自己倒了一杯又一杯可乐,像喝酒似的灌进喉咙里。 她有动过买酒的念头,只是苏锦的酒量深不见底,别看她平时不喝……陶枳喝醉了似的瘫在快递盒上,眯着眼睛瞧着苏锦。 “……” 她还没有这么明显地感觉到,这人和幻觉里的苏锦,很不一样了。 同样是农场的结局,她的皮肤却被晒得更黑了一些,不像那个人那么苍白,眼前的苏锦没有化妆,头发也是凌乱的,她笑起来,脸上的表情很生动……她感觉,这个苏锦像个人。 苏锦也在看她。 她也像喝醉了,脸颊红红的,嘴唇湿润。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两人几乎同一时间出声。 陶枳夸张地大笑一下:“我想先听你的。” 苏锦也弯起了眼眸。 她说:“我答应了程宇的求婚。” “……” 陶枳的表情僵硬地凝固在原地,她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什么?” “一个帮了我很多忙的人。”苏锦侧头笑了一下,不知是讽刺还是羞涩,“我会答应嫁给他,是理所当然吧。” “……”陶枳放下可乐罐,死死地捏紧了手心,凹凸不平的指甲掐着肉,疼痛难忍。 “当然。”她微不可闻地说。 苏锦又问:“你刚刚想问什么呢?” “我忘记了。”陶枳冷硬地回道。 她不禁想,苏锦跟着她过来,就是为了告诉她这件事,伤她的心吗? 第25章 苏锦看了她一眼,房间里的照明的手电电量不足,微弱的光线不足以让她们看清对方的表情。 她说:“几天后,我们会进行订婚,你来吗?” “不去。” 苏锦说了一个地名,正是上次程家宴会所在的别墅。 …… 陶枳在苏锦累得睡着后,离开了庇护所。 她身上带着钱,暂时也没有回去的想法。反正过几天苏锦就会离开了……她要和程宇订婚。 陶枳皱了皱眉,她的内心还是十分别扭。 这个程宇并非真正的程宇,而是游戏里的花花公子程望。如果她要对付他,其实也很简单,只要揭穿他不是程宇就行了。 ……可是她真的要继续破坏这一切吗。 苏锦是自愿的。 “不……她不是。”陶枳捏紧了手中刊登了两人订婚信息的杂志,“她不知道,这个所谓的程宇和我一样,都是害她弟弟进监狱的凶手!” “如果苏锦是知道真相再做出的选择,那我也就没有必要阻止她了!” 陶枳似乎是从这些想法中汲取了动力,她一把站起,拿上钱便跑了出来。 第19章 你们 她得先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陶枳去电话亭,和上次问出苏锦路线的货车司机胖哥联系上,雇佣他作为去程家别墅的司机。 早上六点的时候,陶枳在约定地点看到了正倚着车门抽烟的胖哥。 胖哥笑着向她问好:“你就是上次的那个人……诶,怎么长得不一样,你是她朋友吗?” 陶枳没有回答,而是上了车说:“我是苏锦的朋友。” “哦哦。老板的朋友啊,怪不得你要去那个地方。”胖哥自来熟,话很多,“如果是老板邀请你的话,为什么不派车来接你,据说和她求婚的是个大老板唉,这也太低调过头了……” “……”陶枳杀气腾腾地瞥了他一眼,“我是去破坏他们的订婚仪式的。” “……哦!”胖哥发出兴奋的声音。 在车上,他滔滔不绝地和陶枳说起苏锦的八卦。 “我还以为老板永远不会结婚呢,她那么强悍的一个女的。那大老板我听说不是什么好人,可能是苏老板之前从他手里买的地,这次开发农家乐对方也投了很多,这一来二去的,就看对眼了吧!” “据说那大老板喜欢小男孩,苏老板嫁过去,估计也不幸福,不过苏老板这么聪明,或许也只是看上了对方的钱……” “……”陶枳越听越郁闷。 终于,从路边远远看到城堡的轮廓,车还没开进去,陶枳便要下车。 “诶,这还没到呢。”胖哥忙阻止她。 “我说了,我是去搞破坏的,不能走正门。” 胖哥婉然大悟:“那,那您要怎么进去?” 陶枳没有回答,只留下车费钱,便自己下车了。 胖哥忙把零钱都收起来清点,转头就看到陶枳钻进了树林里。 他摇摇头:“这妹子胆子忒大。” …… 胖哥把车开回去的路上,发现一辆黄色的校车也开到这里来了。 小学生排着长队,每个人手里都提着重重的一袋子吃的。 他觉得奇怪:“小学生也跑这么远来这里郊游?不理解。” 胖哥稍微开慢了点,停下来看着在河边大空地上的学生。 他们把东西放下后又重新在老师的指挥下排好了队伍,老师笑意吟吟地,把女学生们帽子下的头发扎成了两股,和旁边人的又绑在了一起。 这时胖哥已经驶离了这片区域,他没有看清那群人在做什么。 他的车开的越来越快,在一个九十度的弯角也不踩刹车,直到撞破了栏杆,车体从树中间掉下了悬崖。 …… 陶枳已经爬上了山。在茂密的树林中找到路的技巧,几乎刻进了她的血脉里,这很容易。 她很快就找到了,上一次从别墅逃出来之后的路线。 沿着这条路,就能返回那里。 城堡的轮廓只是看着近,实际上还要翻越过两座大山。陶枳爬累了之后,也会后悔为什么她要如此小心,再让胖哥开近一点就好了。 终于,在深夜,她来到了城堡脚下。 眼前庞大的怪物,只幽幽地在高处的尖塔亮着烛火,好似还未熟睡似的。 难道她来得太晚,已经散场了…… “不管他们有没有订婚,我需要做的,就是把程望做的一切,都告诉苏锦。” 爬树来到城墙边缘,望着脚下如临深渊般的黑暗,她也会有些许畏惧。 “……” 陶枳只是咬咬牙,找了块毛巾咬在牙齿下面,随后找好角度,就从高处跳下去。 “呃——” 即使下面是花坛,但她还是扭伤了脚。 陶枳强忍着,拖着腿爬到角落里,看到一个人影照着手电筒过来了。 她把扭瘸的腿扳正,发现旁边的门没关好,便在被看到之前摸了进去。 …… 陶枳包里有带手电筒,但她没敢开,检查了腿的伤势,没有骨折,也就还能走。 眼睛稍微适应了漆黑的环境,陶枳开始往里探索。 城堡里面的构造她之前就调查清楚了,她要先找到一个隐蔽的视角,看看晚宴的情况,再去找苏锦。 这条路会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远方看到两个人影要过来,陶枳打开了一间能开的房门,躲进去。 陶枳一心把门关好,没注意脚好像踢到了一个人。 那人哼了一声。 “……” 她在黑暗中缓缓转过头,发现这是一间矮小的卧室,像是仆人的房间,窗户还开着,月光把飘纱照的发亮。 她脚下,躺着一个金色长发的女人。 “你为什么不睡床,要睡在地毯上,你……” 她瞥了眼系统。 系统适时冒出来:_宿主_她并非你的幻觉__ “我怎么不信。” 陶枳咽下唾沫,她发现女人睡得很熟,她不小心把心里话讲出来,都没有将她吵醒。 陶枳没有仔细看这人长什么模样,只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她已经不敢确认她是谁了。 外面那两个人影很近了。 “舞会还没有结束啊?” “那些有钱人要玩到几点,我都困死了。” “你可别让人听到抱怨的话,不然被打小报告,得丢了工作。” “哪有这么夸张……” “……” 听到门外那两人离开的声音,陶枳松了口气,悄悄打开房门要走了。 可她从门缝里探出来半个身子,脚裸却被一只冰冷不似活人的手抓住了。 …… 过了三秒钟,她才忍住爬到下巴的鸡皮疙瘩,僵硬地转过脑袋。 月光下,金发少女的脸庞白净如同仙娥,她长着一张安吉尔的脸。 她的眼里纯净,没有任何杂质,笑容显得温婉而脆弱。 她和陶枳在幻觉里看到的“安吉尔”,一模一样。 “……你是谁?”她忍不住低声问道。 金发少女歪了歪脑袋,疑惑地瞧着她,那表情是在说:你知道我的呀。 第26章 她伸出左手,给陶枳看了手腕上的伤痕,随后张开口,她没有了舌头。 “……”陶枳慢慢退回房间里。 “安吉尔?我的意思是,这是你这具身体的名字。” 金发少女点点头,随后她比划着手语,陶枳看不懂手语,但她能感受到她表达的意识。 “我们忠诚于你,无论是你遇到的是哪个我,都可以信任我们, “我们或许是失败的产物,但也会竭尽全力帮助你。” “……” 陶枳措楞了足足一分钟。 她依然难以置信。 “如果我要相信系统,你是真实存在的话……” “那你,是通过什么方法来到这里,又为什么出现在我面前呢。” 少女没有回答第一个问题,而是再次向陶枳表达了她的忠诚。 “请你相信我,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你们……”陶枳咀嚼着这个词,恍然间发觉她脊背发凉。 第20章 酒 灯红酒绿的舞会大厅,衣着华贵的人影躲在霓虹灯与阴影的交汇中。 一双双舞者在美妙悠长的乐声里翩然起舞。 欢笑和音乐还未散去,没人注意一个人从仆人走动的小门溜了进来。 “真的还在跳啊啊……” “像是在电影里的舞会。” 陶枳想在这找到熟人的位置,可不知是不是灯光太暗,她总是看不清人脸。 也不能离得太近刻意盯着人脸瞧,会被发现的。 实在没有办法了,陶枳也会稍微走近一些,她从餐台上拿起酒杯,像是葡萄酒的颜色,放到鼻尖却闻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腥臭。 “呕……” 陶枳忍着恶心,见一位侍者发现了她,忙又拿起餐盘上的甜点。 却在灯下才看到,蛋糕已经发了霉长出长长的菌毛,一只硕大无比的白色虫子从菌被下钻了出来,几乎要爬到她的手上。 陶枳没忍住抖了下手,蛋糕掉在地上。 好在已来到跟前的侍者并没有责怪她的无礼,把她当做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他苍白的脸上有着过分献媚友好,而显得诡异阴柔的笑容,他蹲下,用白色毛巾快速将那块蛋糕包裹住,随后站起来,向陶枳行了一个绅士礼。 “十分抱歉,这位客人,如果需要新鲜的蛋糕,我可以帮您再去厨房添一份。 “现在,请让我为您清理手上的污渍。” “……” 陶枳低眼,才发现手指上不过是普通的奶油,没有什么恶心的虫子和菌毛。 见侍者已经把毛巾递了过来,陶枳便没有拒绝。 “麻烦你了。” 侍者用另一片温热毛巾为她擦拭干净。 “……”陶枳眨了眨汗湿的眼睛,她是被周围的音乐和灯光影响了吗,她好困。 于是他阻止了侍者要去厨房的动作。 “那个,不用了……” 侍者回头,脸上还是过分礼貌的笑容。 陶枳暗自稳住气息,才道。 “我有些累了,想先休息,但是忘记了我的房间在哪儿,你可以带我过去吗?就现在。” 侍者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好的,请您跟紧我。” 他呵呵笑着:“别在舞会里迷路了,客人。” “……” 陶枳有些头皮发麻了。 她跟在侍者身后,却瞥见那些男人女人都是站立不动的姿势。 他们的皮肤只有霓虹灯照出来的颜色,一些人还多出来一只手一只脚或是一个脑袋的虚影,仔细看才发现几乎每一条手臂的关节上都有缝合的痕迹。 这样的假象并不夸张,但是让陶枳颇有些压力。 …… 她紧随侍者,来到了眼熟的客房,才略松了一口气。 侍者找了一间没人住的屋子,随后问陶枳。 “客人,您觉得这间可以吗?” “可……” 陶枳刚要答应,发现侍者并没有转过身来,脚尖却对准了她…… 或许他正是这样走了一路。 “……”陶枳迎着侍者侧过来的笑脸,艰难点头。 都不用问了,为什么没有被邀请的闯入者也能获得房间。总之她很困,想要休息。 侍者脚跟向前,也不觉着这样走有什么别扭,他为陶枳打开房门,随后将钥匙留在门上。 交代完干净的洗漱用具都在盥洗室内之后,侍者便离开了。 陶枳拔出钥匙,锁好房门,钻进冰冷的被子里。 “我还有什么事没干吗……” “……明天睡醒再说吧。” 睡意沉沉袭来…… …… 夜半。 陶枳侧着,蜷缩起身体。 这是一年来在流浪的家中养成的习惯。 因为要通风,房间的窗户没有关紧,月光依然追随着白纱起舞。 不知为何,柔和的风变得凌厉起来,陶枳感觉到了冷。 一片黑影从床下冒了出来……它爬上了她的被子。 陶枳已经被惊醒了,但她像梦惊似地颤了一下,没有动。 “……”什么东西,到底是臆想还是真的有人在…… 她听见了笑声。 “呵呵……呵呵……” “你果然会来啊……” 这声音是一个少年,有些陌生又有点耳熟,陶枳在脑子回忆半天,终于把他和一个人对号入座。 那人继续冷笑。 “都是你,都怪你……” “姐姐才会变成这样,她最爱的人,最喜欢的人明明是我。” “现在她什么也不在乎,连我也不在意了!!” “……” 陶枳在心中吐槽:是谁把这个疯子从监狱里放出来的!程望是真的膨胀了,就算是旧情难忘,他一点也不怕事情败露吗? “我也把你变成死人,这样她就会和忽视我一样忽视你了!” “……!” 那人影迅速从腰侧拿出了什么,陶枳抓住机会,极快地从床上跳起来,把被子砸向苏牧,随后将他踹开夺门而逃。 “有神经病!” 陶枳光脚在走廊上狂奔,绕了几个拐角之后才终于甩开了苏牧。 …… “哈……哈……” “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 她弯腰扶着墙壁,扶了下额前的汗水,发现前方不远处是一个小阳台,可以看见庭院和外面一大片湖泊。 有两个人在那里。 “半夜不睡觉,肯定是在偷鸡摸狗。” 瞥了眼后方,没看见苏牧追上来,陶枳贴着墙壁,又在脚底缠上了布片,才慢慢朝那儿挪过去。 有侍者提来了一桶冰和酒瓶,刚要从那儿离开,他没有发现在另一个拐角猫着的陶枳。 她继续背贴墙壁接近阳台,直到一个可以偷听到对话的距离。 不知道他们之前聊了什么,一来就十分炸裂。 “所以,苏小姐,你为何会答应我的求婚?” “……” 她听见苏锦的轻笑,像一个真正的交际花那样满足于旁人的欣赏追求。 在和那人的对话中,她并不落下风。 第27章 “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真正的程宇。” 程望像听到玩笑话那般:“确实有很多人说过,我长得与我那死在情人手里的堂弟十分相像,在他死的时候,也有很多人怀疑我被某个人冒名顶替,可是他们都没有证据,不是吗……反而证明,我就是程宇。” 苏锦却说:“你不必告诉我这么多,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 程望拿出了伤心的口吻:“作为我的未婚妻,您好歹也做做样子吧?” 他挑挑眉看向苏锦。 苏锦倚在栏边,手里摇晃着高脚酒杯,她古怪地笑着。 程望并不懂这个笑容的意义,他觉得眼前的女人危险而刺激,让他迷恋而又像拥有某种母性似地压制着他的征服欲.望。 苏锦并不告诉他心中所想,只是如天鹅仰颈般舒展着身体。 她冰冷地命令道:“你困了,先去睡吧。” 陶枳看不到的地方,程望如同僵尸被下了定身咒似的呆一瞬,眼神也木住了。 随后他将没喝完的酒杯搁在一旁的茶几上,一句话也没和苏锦说,就气匆匆地离开了阳台。 “……”发生了什么? 陶枳没有明白这突然结束的对话,和程望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有什么逻辑关系。 随后她听见苏锦带着温柔笑意的声音。 “我知道你在那儿,不过来和我喝一杯吗?” “……”即使有所怀疑,这时想见苏锦的想法却战胜了一切。陶枳有些拘谨地从阴影里站了出来。 她以为她的偷听会让苏锦觉得不满,但她看见那人熟悉地弯着眼眸微笑。 那个眼神,像是不久前,她狼狈地倒在血泊里,分明血流不止,却期待着,贪恋着她的到来。 “……” 陶枳很是愧疚,并不敢多看。 还有,今晚的苏锦过于漂亮了。 她身材高挑,比例也很好,几乎是完美的人台。苏锦一身高开叉的红色礼服,在胸口和大腿根都是火焰纹路般的流纹,在皮肤上妩媚地舔舐着。 除了衣服布料的暗纹,和勾勒腰线的两圈金色细链,不再有其他的装饰品。 她的黑发自然地搭在肩上,这样贵气的苏锦……程望配不上她。 “……”可她分明说,她知道自己要嫁的那个人,不是程宇。 想到这儿,陶枳有些急切地问:“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你明明知道那个人是个骗子……你还要嫁给他吗?” 苏锦看着她,抿了一口酒杯里暗红色的液体,一边挑眉:“为什么不呢?” “……”陶枳明明是要松口气,苏锦看着也不像和内心置气纠结的样子,她心里的石头却更大了。 “这是我来见你的最后一面。” 她低声,微不可闻地说了一句,想快点儿转身离开。 “等等。” 可苏锦还不给她狼狈逃离的机会。 她语气淡淡地,没有感情,也没有祈求。 陶枳还是停了下来。 苏锦从她身旁飘过,带着某种迷人醉意的幽香,她在侍者新放下的冰桶里,挑出一个杯子。 她仔细地擦去了玻璃杯上的水渍,连着红酒瓶也擦了一遍,才撬开瓶盖,重新倒了两杯。 她看向陶枳怔愣的表情,莞尔一笑,邀请道:“一起喝一杯如何?” “……” 陶枳不说话,她没有犹豫地拿起酒杯。 她会喝酒的,不过是在公司团建或者过节时候的家庭聚会上,到了年纪之后,就跟着每个给她劝酒的大人们一起喝一杯两杯。她的酒量一直都不太好,醉酒了会给别人添麻烦,可还是要喝的。 现在也是一样。 在闻了闻没有奇怪的腥臭味时,在苏锦象征性地和她碰了杯,自己也抿了一点之后,陶枳将红酒吞进了肚子里。 随后,她看见苏锦把唇边的酒杯又放下了,眼含笑意地望着她。 这幅美景没有多维持一秒钟,陶枳便脚下踉跄,她木着脑袋,毫无想法地倒下,眼前只剩从地毯上光脚走来的苏锦。 似乎是知道陶枳还有意识,她轻声叹息着:“你还相信着我,还喜欢着我啊……” “你的喜欢,又能维持多久?” 第21章 跑 或许她早该明白的对吗? 为什么苏锦明明不在乎苏牧,却还是要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去找他,为什么她像是知道自己瞒着她所做的一切,为什么她会收留已经变化了样貌的陶枳。 为什么……她还能答应程望的求婚。 “……” 陶枳醒来之后,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她闭着眼睛仔细辨别,忘却了除了嗅觉的一切感知……这是,那次在农场被杀死之后,闻到的香味。 在幻觉里,在苏锦家,那颗有着肥硕花瓣的,白色花朵的树下。 它没有当时那种浓郁到恶心的甜腻,此时清新淡雅的芳香,才是它本来的味道。 不过,也足以唤醒她的记忆了。 “……!” 她的唇似乎被一片冰冷柔弱轻触,转瞬便离开。 陶枳也像得到了亲吻的睡美人那般睁开眼。 她仰躺着,柔软的长发拂过脸颊,传来轻柔的痒意,让她不自觉地眨眼。 那人的脸只是一片阴影,但能猜到,是有着满足笑意的,苏锦那张好看的脸。 陶枳是被她的头发迷了眼,似乎也安下心来。 “……”就留在这里吧,就算放弃这一次的游戏,她不是还能再开新的档吗。 明明她连穿越游戏的目的都不知道,却要为此放弃她想要的东西,狠心伤害她爱的人的心吗? 她很喜欢苏锦,很喜欢苏锦好看的脸蛋儿。 陶枳想伸出手来,去触摸那个人光滑的皮肤,不管是脸,还是修长的脖颈,锁骨…… 她喜欢她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触碰过她呢。 就在陶枳想要抬起手时,发现她的手似乎被沉重的东西压制住了,而身体也完全陷进这张看似柔弱的床里。 她一瞬间慌了神,这样的模样似乎逗乐了苏锦。 她笑着问:“早上好,想吃什么?” 陶枳还没有看清,那人就从上方离开了。 她像才搞清楚自己的处境那般紧张起来,鼻尖上沁出了细汗。 她一时不明白如此的慌张从何而来,只是下意识遮掩这种心理,像和老友打招呼那般,礼貌地回答道: “三明治,谢谢你了。” 苏锦的脸上笑意更深,她友好地问道:“我已经让厨师准备了,配菜有煎蛋和生菜,沙拉酱,不用芝士片的,是这样吗?” “……对。” 这熟悉的对话让陶枳警惕心理暴涨,也就没了那点儿闲情想和苏锦谈情说爱了。 此时她就像一个被祸国妖妃祸害了皇位的帝王。 在苏锦离开床边,转身的间隙, 陶枳艰难地翻过身来撑起自己,她的手腕被某种沉重的冷金属触感刺激得颤了一下。 “……” 陶枳沉默地看着右手上的漆黑铁链,她和这张铺满玫瑰花瓣的深红色大床格格不入,它从床边滑下,在地上蛇一样地盘踞了一圈又一圈,最终嵌进墙壁里。 第28章 但她的左手很轻松,手腕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也没有奇怪的伤疤。 这时,一只冰冷的手压住了她尚且自由的手腕。 陶枳回过头,被苏锦冰凉的目光审视着。 “……”她被刺痛到,但更多的是慌张。 她把系统扔哪了! 怪不得经历这么多古怪的东西,系统就算没用也要和她唠唠嗑啊! 于是,在苏锦问出:“你左手上的东西呢?” 陶枳无奈地回答:“我不知道。” “……” 沉默了两秒钟,苏锦便笑了,可并不像方才那般被陶枳逗笑……而是生气了。 “哦?你觉得你把它藏起来,我就没有任何办法了吗?” 她无奈地望着苏锦,看着她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陶枳轻声嘀咕:“她真的不知道吗……” …… 没了系统,和有它在没有任何区别。陶枳没有因此自暴自弃,她开始艰难地拖拽着锁链前行。 可它真的很沉,陶枳费尽力气,才来到床边。 看起来苏锦是想把她关在这里,然后解决系统,现在她作为程望的未婚妻,已经能掌控这一切了吗…… 她得在对方达到目的之前,逃出去。 陶枳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没有窗户的屋子,它看起来很大,大部分空间摆放着这张床。 它的上方很空,很高,是圆拱形的尖锥屋顶,像一个巨型鸟笼。 除了苏锦离开的房门,没有别的出口了。 陶枳花了几十秒时间来到那儿,发现果然打不开。 她有些急切地念道:“就算没找到系统,她也应该有别的方法彻底困住我,现在已经没有时间细究原因了,得抓紧时间,在她回来前离开啊。” 这样陶枳又在房间里乱逛,浪费了很多体力和时间。 她抓着铁索,无奈地想:“明知道是陷阱,我还是跳进来了……” 就在陶枳要拿它没办法的时候,那扇唯一的,上锁了的房门,被人很有礼貌地轻轻敲了两下。 这并不像主人,而是需要提醒房间内,有客人到来。 她面露惊喜:“是谁?” 门外的人没有回答,但他听见了陶枳的声音,随后门锁发出了轻响,过了一会儿,就被人从外面撬开了。 “……” 看见门后面,光脚站着的金发少女时,陶枳不知是该意外还是不意外。 金发少女手里攥了根铁丝,她用一只手和陶枳快速比划着: “我可以帮你离开。” 陶枳点点头,露出笑意:“好。” 她回头,看着手上沉重的锁链,不知道她要怎么解决它…… 随后,她看见金发少女走近,露出了墙角斜立的斧头,她回头拿起了它。 “……” 金发少女踩着地面上的锁链,高高地举起斧头,猛地挥下,金属之间发出清脆的碰响,随后地面也夸张地裂开了。 再看少女柔弱的身躯,和用力时紧绷的脸,陶枳几乎合不拢下颚。 有这么夸张吗! 金发少女转头,向陶枳示意她已经自由了。 随后她抓住陶枳的左手,变魔术一般不知从哪儿拿出了那块黑色电子表。 她比划着:“你的,我还给你了。” “它的情况也不太好,但你像是什么也不知道,我很担心。” “没有时间和你聊更多了,快走吧,外面会有人接你,等下我会想办法拖住那个人。” “……” 陶枳重新带上系统,眼前出现了她走进那个房间,看到了“安吉尔”,之后又把系统交给她的片段。 正因为防备着苏锦会拿走系统,才提前做了这种事…… 陶枳点点头,随着金发少女指出的方向离开了这里。 …… 在一边寻找正确的道路,一边快速逃走的过程中。 陶枳和系统确认它状态:“你的情况是她说的那样吗?” 系统:_是的__我很抱歉_ “……”陶枳叹了口气,“我得知道是什么原因才能决定,能不能接受你的道歉。” “我都不知道,你对不起的人是不是我。” 系统:_是你__ “……好吧。” 全当系统在哄她开心了。 “……” 转角,陶枳便看见一个穿西服的少年,正面对墙壁站着,发出某种奇怪的笑声。 陶枳顿住脚步。 “……这是要追逐战了?” 她是不想靠近,但这人堵着的地方刚好是她过去的方向。 “……” 陶枳屏住呼吸,试着静悄悄靠近,在离两三步远的地方时,这人突然转过身来。 是一张涂满了白粉的神经质笑脸。 他手上握着一把刀。 “跑!” 陶枳不去看他的尊容,从他刺过来的手臂下滑了下去,然后直冲出口的方向。 好在她确实很熟悉逃跑路线…… 一路上城堡里的妖魔鬼怪都活了过来,在游戏里见过的没见过的,但是陶枳总是会抓紧机会从它们的围捕中逃出去,她一点也不慌了。 直到一片彩色的玻璃窗前,从这里跳下去的时候,要抓住外面伸进来的树枝,就能越过围墙直接跑到山上了。 就在陶枳做足准备冲刺时,她闻到了一股奇怪的檀香。 随着檀香入鼻,陶枳也听见了某种富有规律的诵经声。 这声音太熟悉了…… 让她想起她还在苏锦家里时,每天奶奶都会早起诵经礼佛,而她的房间离佛龛室也很近。 “奶奶也在这里吗?”想起方才的妖魔鬼怪,陶枳不免担心奶奶的安危。 她转头离开彩色窗户,朝有诵经声的门口走去。 那里并不远,这时周围没有奇怪的东西,正是把奶奶一起带走的好机会,虽然这有些困难,奶奶也不一定会和她一起……但至少要告诉她城堡里并不安全。 未免浪费时间,陶枳敲了敲门,便拧开了门把手。 “奶奶……” 方才组织的话全都堵在了咽喉里。 眼前熟悉的狭小房间,熟悉的观音像,熟悉的白发老人……变得不熟悉了。 “小锦……小锦是个乖孩子……” “菩萨啊……如若她犯了罪……请将罪责降罚在老身……” 老人跪坐在蒲团上,背部臃肿,大片的白色脓疮撑破了衣服,她的祈求变得扭曲缓慢,夹杂着关节咔咔的声音,因为她的脖颈被鱼籽一样的脓疮挤开了,脑袋完全歪到了肩膀上…… “啪——” 陶枳猛地关上房门,朝彩窗冲了过去。 她顺利抓住树枝,在空中荡了一下,便把整个人甩到了墙外,在地上滚了两圈,陶枳踉跄着站起来。 …… 顺着树枝折断的痕迹,陶枳找到了来时的路。 “说外面有人接应我,是谁……” 她费力地扶着手上残留的铁链。 身体似乎还有昨晚那杯酒的后遗症,这时发作了,她的头晕乎乎的,思维也变得迟钝起来。 方才连续的剧烈运动让她体力消耗太大,加上她其实没有吃过城堡里的任何东西……除了那杯酒。 第29章 她没有精力去找那个所谓的接应人,按照潜意识里的,先顺着来时的路走到大路上…… 一瞬间天旋地转,她被树枝绊到了脚。 等趴在地上,恢复了意识,陶枳才感觉脸上火辣辣的,她抓住一旁的石头,要重新站起来。 才发现一旁的岩石,静悄悄地蹲着一个人影。 她不知何时便出现了,也不知道跟着她跟了多久,一直看着她出丑吗…… 看见陶枳不可置信的眼神,那女孩才慢慢地咧开了嘴角。 随着她在地上挣扎的动作,一枚全新的,红色彩纸的糖果,从她的衣服里面掉了出来。 第22章 系统 这一次,周霁没有任何招呼,在陶枳还没有起身做出反应之前,跳到了她身上,将匕首深深刺进她的心脏。 “……” 周霁将刀拔出来,满意地笑了一下。 陶枳倒在她怀里,她伸出手,在女孩儿烂漫的笑容中抹上了一片猩红。 “……”为什么? 周霁轻柔地拥着她,她跪下来,刚好被她扶在肩头。像幼兽一般,她用柔弱的头发蹭了蹭陶枳耳边。 她似乎听见了这人不甘的问话。 “姐姐,在遇到我之前,不要把你的心交出去。” “否则,我会来惩罚你。” …… 她呛咳一声,再次倒在烂叶堆中。 陶枳无力阻止血从伤口和指缝流出,但是她的思维越发清晰。 在倒下之前,她看清了周霁飘然而去的背影。 那不是一个孩童,而是一个正常体型的少女。 她身穿方便行动的红色短裙,上半身被一件黑色的长袍包裹着,背后是一轮巨大的血色太阳和一把人高的漆黑镰刀。 她在荒漠中前行,风沙吹开了斗篷,她的短发下,是一张悲伤的白色石头面具。 “……” 在游戏里,她明明还没有给她一个结局,为什么……会过来找她呢……周霁。 陶枳终于想起了,她红着眼睛,看向手腕。 “为什么这里会出现……那个游戏。” 系统:_宿主_你的情况不太好__ “我当然知道啊!” 陶枳又呕出了一大口血。 再不想办法止血,她很快就会流血而死了! 可她不甘心…… 陶枳栽头昏了过去。 …… 因为脑袋缺氧,陶枳难受极了,却像梦里一样发不出任何声音。 是的,她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深绿色的树林剪影,停在半空正飞舞的鸟雀,乌云与月亮,全都化成了灰色的颜料,又析出了黑的白的斑斓颜色。 它们要将她融化。 系统发出滴滴的声音,她却没法低头去看。 那声音有着某种节奏,像一串摩斯密码……可她又不记得她会那种东西…… 就在陶枳想要放弃时,一个安静的身影从扭曲的树林中走出。 那人一看见陶枳满身的血便吓到了,随后才颤抖着手,将陶枳僵硬冰冷的身体抱了起来。 她快速往城堡那儿跑去。 陶枳发不出任何声音,便沉默地凝视正抱着她的那个人。 她忍不住想笑。 苏锦并不如她所想的那般平静。 她的手在抖,只有更加用力地抓住她已经僵硬的身躯,才不会让她滑下来。 她默然地仰着脑袋,无视了周围那些诡异的色彩,她躲避着它们,不想让陶枳也被融化。 苏锦的眼睛看起来淡漠,且冷静,另一只却浸满了泪,温热地,一滴滴地,从苍白的下颚滑落。 它们有些来到陶枳冰冷的皮肤上,那瞬间的温暖,将她的意识拉了回来。 这一次,她听清了苏锦的呢喃。 “为什么,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我应该早一点,早一点接受那些赠予吗……” “可我并不想……她也不想让我变成那样……” “如果我如她所愿,回到农场,回到她所愿想的那种生活……至少她会开心快乐……” “可现在,都来不及了。” “……” 她们义无反顾地,被漆黑的城堡吞没。 随后,黑暗中奏响了一声琴音。 …… 陶枳不忍继续看下去,转身离开了灯火下的舞会,她朝黑暗中走去。 她凝视着远方无尽的虚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自语。 “如果这是一个游戏的结局,那就到了解谜的时间了。” “我以为这是我熟悉的游戏,靠着它原本的攻略就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情……可并没有那么简单。” “这个世界里,因为有着我,或者其他参与者做出的改变,而分裂出的其他‘结局’,都是游戏本身不曾存在的。” “目前看来,我是在死亡之前,被苏锦带回了城堡,而她接受了城堡支配权,开启了‘死亡之舞’be,我也就达到了完成结局的任务,可以离开游戏了……” “那,要是苏锦没有把我带回城堡呢,要是她宁愿看着我死亡,也不愿意选择这个结局……” 她的耳边传来系统的声音:“宿主,你会直接死亡。” 陶枳挑了挑眉:“你现在可以直接和我对话了?” 系统:“是的。” 陶枳又问:“我要是像幻觉里遇到的人一样,失去了系统,而又达成了结局?” 系统:“她们被永远困在游戏里了,宿主,她们无法到达游戏结局之外的世界。” 陶枳点点头:“也就是说,我的任务其实是保护你,维护我的穿越权力,并且到达结局,结局无论怎么样都好……” 她又问:“你能告诉我其他的信息吗?比如那个周霁?” 系统:“我无法回答超过你认知的事,宿主。” “也行。”陶枳笑了一下,“你从来不会告诉我真正的答案,那你可以帮我判断,我的猜测正确与否。” 系统回复:“好的。” 她说:“周霁,为什么偏偏是她呢……那个游戏,明明不应该存在。”陶枳无奈地笑着。 “在知道她名字的那一刻,我早该想起来的,为什么没有。” “她就这么想要见我,想要惩罚我,没有将属于她的故事完成……她也想要,通过某种方式告诉我真相,是吗?” 系统:“……” 系统又问:“宿主,你为什么这么认为?” “那是我制作的游戏啊,我为什么想不起来了。” 系统陷入了奇怪的迟疑:“宿主……” “她不想让我爱上其他人,所以在我要和苏锦告白之前,使我失去了这个世界的身份,还要提防着下一次的袭击,自然远离了苏锦。 “第二次,我想去农场找苏锦,就让我在濒死边缘看到了别的结局发生的事……就像是看到了平行世界里的我,但奇怪的是,无论她们和我再怎么相似,我都感觉不完全是我,这种感觉很奇怪。” 系统说:“宿主,你还会遇见她们。” 陶枳:“我不想搞联机,我玩我的不行吗?” 当然,系统没有给出准确的回复,甚至连应付性的搪塞都没有。 第30章 第23章 番外 眨眼,陶枳来到新的场景里,她以为她穿越去下一个世界了。还没来得及查看四周,系统忽然间抛出一个问题。 “宿主,如果一段恋情是以分手为目标展开的,还有必要进行下去吗?” 陶枳:“……你这话说的,好像绝症患者就要被剥夺恋爱的权利了。 “那古往今来这么多悲剧艺术作品,不就没有了品鉴价值。” 系统:“好像有道理……” 半响,陶枳回过味来,大惊道:“你不会是在内涵我吧?” 系统:“只是一点点思考罢了。” “……”陶枳也在思考,“你经历了什么,我又经历了什么啊……” “……” 她只身处在一片旷野,茫茫天,无尽长路,路边堆着没理好的山石。 陶枳在公路不远处看到一处路标,但是看不清那上面的字,她朝那儿走去。 “这是哪啊?我又穿越了?” “这地方鸟不拉屎,别说人了,车都没看见。”陶枳吐槽。 系统沉默了。 她来到路标下面。 “蚀阴路。” “……”陶枳酝酿了会,“这是哪个游戏取的地名?像以前电视剧里反派常住的地方,好土。” 系统欲言又止。 “总之找找人都在哪吧,省的肚子饿了没东西吃……” 也许是因为系统经常不靠谱,所以这一次穿越也没有新手指引,陶枳反而觉得正常。她开始观察起周围。 蚀阴路是一条非常宽的公路,有五条正常车行线大小,环境也像陶枳所想的那样。 阴风阵阵,浓云密布,天际只有黑色的山,走到一半,她发现路诡异地断了。 像是一条被砍掉头扔在沙滩上晾晒的鱼,截断线平整地立在一片沙石地上。 “现在蹦跶一只猪妖出来抢劫我都不会奇怪。”陶枳边吐槽给自己壮胆。 忽然间,她听到一个孩童的声音。 “一,二,三。” “一,二,三。” “……” 这个声音规律得像是在进行某种游戏,间或伴随着小小的碰撞声。 在陶枳要过去之前,系统终于忍不住发出滴滴的声音。 陶枳下意识看下手腕,但是系统的声音出现在了脑海中。 系统有些不冷静地说道:“宿主,出现了一点bug,宿主完成的结局没有被世界线认可,我们被留下来补全因果线。” 陶枳呆住了:“什——” 她从岩石中探出头,在一堆大石头围着的空地上,发现一个长相格外清秀漂亮的小姑娘。 眼睛大大的,却没什么神光,呆呆地看着她,抛出去的两颗小石头也没接住。 “……”这是苏锦。 两秒钟后,她假装看到了空气,回头把三颗小石头重新理好,又重复了游戏。 “一,二,三……” 她扔起一个,捡起另一个又接住落下来的那个,直到三个石子都在手心里,便完成了一局,又在地上摆好三角形,重新开始下一局…… 抓石子游戏陶枳小时候也玩过,它有很多种玩法,可这小姑娘偏偏只重复这一种,她已经很熟练了,却没有换别的玩。 她当然知道这是苏锦,却不明白她现在在一条没修完的公路旁,一个人玩石子游戏,是在做什么呢? 人明明看到她却假装没看见,拒绝搭话的态度,陶枳也不能贸然开口,于是就着游戏问: “把一个游戏重复这么多次,不会无聊吗?” “……” 苏锦停了下来,她手心里攥着三个石子,而后举起手,放开它们,三个石子不用理,就回归了本来的位置。 陶枳盯着她的脸,没注意到这些。 那小孩平静地说道:“无论是什么游戏,玩久了都会失去乐趣,坚持下去只是为了赢。” “……”果然是苏锦啊。 陶枳认可地点点头,随后简单直白地问道:“小朋友,我迷路了,你知道怎么走出去吗?” 苏锦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这眼神成熟得过分,像在看一个智力偏低的人。 陶枳尴尬地咳嗽一声。 苏锦还是好心地给她指了路。 她站起来,陶枳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到一座很高的起吊机器,那是一片工地。 “那边有很多人,但是他们现在还在因为一些事情吵架,你可以去那里寻求帮助。” 接着,她对着公路的路标说:“这条路还没有建好,很少有车开到这里来,我是和妈妈一起打车过来的,车费花了三百块,这里打不到车。 “沿着这条路可以回到城里,但步行需要很久很久,所以我得等妈妈忙完工地的事,才能回家。” “……” 再看苏锦站起来还没到她大腿的身高,估计还没上小学。妈妈,工地,这几个关键词联系起来,陶枳就想到了苏锦父母离婚那件事。 苏锦那小小的脸上,基本没有表情,她仰望着陶枳,也只是在看着她。 “……”陶枳却忽然涌现出愧疚和心疼,其来势汹汹,让她一瞬间就忘了系统的警告,冲动开口。 “你一个人,在等妈妈?” 苏锦点点头。 “这里很无聊吧,要不要,我带你回家。” 苏锦诧异地扬眉,随后她低下头,抓住了陶枳攥着的手心。 “……”陶枳这才意识到了不妙。 她在心里问系统:“这什么情况?” 她在怀疑,难道苏锦小时候就见过她了吗? 系统却说:“历史不会改变,宿主放心,从来都不是未来先出现,就算是在修正因果线,这里也不是先发生的过去时间点,而是你和苏锦共同塑造的未来。” “……这样啊。”陶枳显得有些惋惜。 见她半响没有反应,那小孩催促道:“我们可以走了吗?” “……当然。”陶枳瞥了眼工地的方向,苏锦都为了躲避争吵逃到这来了,她当然不能背叛对方把人送回去,“你还记得你家,额,或者家附近的地名吗?” 苏锦点头,声音清脆地说:“我知道。” 她看起来好像高兴了一些。 “那……那走吧。” …… 别问陶枳这一路经历了什么,路上遇到一个好心的送货司机,帮忙把她们载到了城里,之后才辗转火车和大巴,把苏锦送回了老家的屋子。 然后陶枳就趁苏锦和奶奶说话的功夫溜了。 “啊,好复杂,好复杂,头发好痒。” 陶枳在一颗树下扣起了脑壳。 “什么过去未来,什么共同塑造,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系统:“不应该啊。” “什么不应该……”陶枳算是明白了,系统就是个混子。 混子系统没有更多解释,只是和陶枳说完成结局达到穿越条件了,世界意识不会为难她们,只要把过去的因果修正完,就能离开。 可是问要修正什么,系统又不知道了。 无奈,她不能纠结这个问题。陶枳转头去了集市上,现在的状态和之前很不一样,除了苏锦,其他人根本看不到她,而她就像是一个低存在感的幽灵。 第31章 怪不得路上她和那司机说话,司机就像听不到似的,坐车也不用买票…… 但是陶枳是有实体的,她可以偷东西吃,有味觉没有饥饿感,可以睡觉却不会困。 她在苏锦家附近晃悠了几天,看到苏锦被奶奶照顾得很好,也没什么大问题。她不知道还要在这里游荡多久,难道要等到苏锦长大之后吗? 这时系统说:“宿主,检测到时间加速的机会,需要使用吗?” “当然。”陶枳没有思考多久,“使用加速。” 她抓住左手,系统又发出一声长鸣,伴随它的提示:“宿主,时间加速会带来一些不良反应,但是是在你的精神能够承受的范围,请放心。” “……” 陶枳来不及说话,就感受到了缺氧般的头晕目眩。 …… 晃神过后,她又回到了先前常待着的树下。 这一次,长大了一些的苏锦就站在她面前,她低着头,双手捧着一个破碎的蛋壳,一只毛还没长,湿漉漉的雏鸟在她手心清脆地叫唤着。 地上是打翻的鸟巢和其他倒霉的蛋,不远处一群熊孩子举着长条棍条,嚣张地笑着跑远了。 “它还活着。” 她听见苏锦轻声说。 长高到她胸口的女孩儿抬头,并不意外陶枳就在她眼前。 “它的家没了,妈妈还会回来找它吗?” “……”这句话把陶枳问的有些破防,但马上她就遮掩住了自己的慌乱。 “咳,会的。”她用肯定的语气说,“我们来玩个游戏吧。” “什么?”提到游戏,苏锦漂亮的眼睛闪过一丝光彩。 “……”之前就感觉苏锦小时候不太正常,陶枳觉得就算没法改变她的性情,也得努努力。 “这个游戏关于你手心的小鸟,我们来打个赌。”陶枳说,“规则就是,之前的鸟巢就在你家旁边,你把鸟带到天台,如果能让它活过七天,或者鸟妈妈提前回来带走它,都是你赢。 “如果七天之内,你没有照顾好它,让它因为各种意外死亡,都是你输。” “好,我会赢的。”苏锦一口答应下来。 她转身抱着小鸟跑回家里。 陶枳跟了过去,苏锦在天台的瓦片里重新用干稻草做了一个鸟窝,把叫唤不停的雏鸟放在里面。 苏锦开始思考要怎么让它活下来。 “它好像很饿……” 苏锦拿起家里的锄头,去田里翻出了几条泥鳅,把它们剪断了喂给雏鸟。 “……”陶枳满意地点点头,藏在一个她看不见的阴影里。 现在的苏锦大概四年级,苏牧也上小学了,他喜欢在田里玩青蛙。 陶枳观察到,现在苏牧和苏锦的关系还没有变得这么糟糕,苏牧既是家里的小霸王,也是苏锦的迷弟。他在家里只听苏锦的话。 可是苏锦不怎么爱搭理他,然后苏牧就破防大哭,家里人哄得急了,奶奶才去和苏锦说,让她去照顾弟弟。 苏牧很依赖她,苏锦却对弟弟很敷衍。 他们之间暂时没有发生很大的矛盾。 直到……苏锦把苏牧养的青蛙都杀死了。 …… 有时在田里挖不到泥鳅,苏锦就抓了几只青蛙。 她并不是胆子大,而是根本不知道一个正常的小女孩不会喜欢接触丑陋的青蛙,更何况做出肢解它们的行为。 第一只是被她用石头砸三角脑袋致死,场面比较狼狈,之后熟练了,苏锦就带上了手套,搁着塑料袋按住青蛙的脊椎骨,用力折断了它们。 她剪开青蛙的皮,把腿上的肉挑出来,作为给雏鸟准备的食物。 当看到洗水池里飘着的几具青蛙皮,苏牧崩溃地大哭。 苏锦也挨了柳条,她并不想解释什么,可是越沉默父亲就越生气。 之后,苏锦就无视了苏牧的存在,苏牧懵懵懂懂,只觉得你不理我那我也就不理你了。 陶枳看在眼里,也是莫名着急。 等到了第七天,陶枳才出现在苏锦面前。 苏锦只手撑在瓦片上,她看着长了羽毛的小鸟儿,边是逗弄,淡淡浅笑。 “……” “你赢了。”陶枳说,“你想要什么?你可以提一个我能完成的事情。” 在苏锦期待地看过来时,陶枳补充说:“当然,最好是金钱可以达成的愿望。” “我见过你。”苏锦说,“那年苏牧还没出生,你送我回家的,现在他已经六岁了,你还是没有变化。” “……你记得我?”陶枳根本看不清,她在苏锦眼里是怎么样的。 苏锦甜甜地扬起笑,脖子上的淤青浮现在阳光下。 “对。” “还是先告诉我你的愿望吧。”陶枳说。 苏锦移开停留在她脸上的目光,她说:“我想知道……下一次相见是什么时候?” “等你再长大一些。”陶枳叹了叹,这是她准备的惩罚,“等你和弟弟和好如初,等你在学校交上了一两个朋友,等你拿着奖状回到家里,得到了表扬……” 等你长大,所有人都喜欢你的时候。 “好吧……”苏锦似乎有些低落,她还想说什么,转眼又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阴影里,陶枳再次进行了时间加速。 …… 这一次,环境明显变得阴冷了起来。 加速带来的眩晕感还未过去,她脚下踉跄,差点掉进河里。 雨滴答滴答,在幽深的河面上荡开一圈圈涟漪,或是看不见的小鱼亲吻水面,这雨才刚下不久。 眼前一座有三座塔顶样的桥横跨水面,河边是一所小学。 校门口走出来两个孩子。 大一点的姐姐走在前面,小一点的弟弟举着伞快步追上她。 “姐姐,等等我。” 那是苏锦和苏牧。 两人都长大不少,苏牧还是小个子,笨重的书包压得他根本跑不快,更何况还要拿伞。 苏锦并不理会,她来到桥中央才停下,算是做出了回应。 苏牧把伞搭在一旁,气喘吁吁地看着,苏锦那望向河面,平静的侧脸。 等他气喘匀,休息够了,苏锦还是这个姿势,都不知道她有没有眨眼。 苏牧不满地暗自抿嘴,随后他熟练地压下情绪,扬起声线说:“姐,看啥呢,我们快点回家吧!” 苏锦依然在河面上寻找什么,她说:“我要等人,你先回去。” “你们班上人都走完了,你要等谁啊?”苏牧大声说,“姐你今天不是才拿了奖状吗?奶奶肯定高兴坏了。” 苏锦不说话。 “……” 苏牧也不太高兴。 雨声大了起来。 苏锦回头看了他一眼,焦急得咬上手指甲的苏牧顿时喜笑颜开,苏锦的声音却是那样冷厉。 “苏牧,你其实,并不喜欢我。” “……”苏牧的笑脸僵住了。 苏锦凝视着雨幕,平稳地说道:“你觉得,妈妈会离开,都是因为我,因为我的存在,她才会抛下你,她把你生下来,却不愿意哪怕见你一面。” “……” 第32章 他们的对话陶枳听得断断续续,她还在桥下的位置,转眼就看到苏锦突然掉进河里,而苏牧站在她本来的位置上。 他看了眼河面,转身拿起伞和书包离开了。 “?”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陶枳还没理清楚头绪。 “我刚刚看到这俩像和好了,苏牧就把苏锦推下桥了吗?” 她慌张地在没有波澜的河面上寻找苏锦。 “等下,她是不是不会游泳!” 虽然知道苏锦不会死,或许等下就有好心人来救她了,可是看到平静的河面,她很难安心。 即使这已经不是她认识的那个游戏了,苏锦也不是以前那个苏锦,可她这段时间倾注的感情,推着她想实现,想要再见到她的愿望。 她还能有多少时间呢? 陶枳咬咬牙,脱下外套跳进了河里。 她会游泳,不一会就习惯了河水的温度,她在水里飘着,睁开眼睛看到了昏迷的苏锦。 她游过去抓住了对方,把人夹在腋下勾住,回到岸边,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苏锦可能是溺水昏了过去,到了岸上就开始呛水。 陶枳看见她有了意识,岸边又有人撑伞过来,马上润了。 有人叫了车,把苏锦送到了附近的医院。 陶枳头还是很疼。 这时系统说:“宿主,时间加速又……” “确认。”陶枳没有等他说完,她的语气变得咬牙切齿,“我怕我待会忍不住去把苏牧给掐死。” 系统回复:“好的。” …… 短时间使用两次加速,眩晕感也是叠倍的。 陶枳眼前什么也看不清,头重脚轻地站不稳,只看到门旁边是公共厕所的标志,就进了一间没人的隔间,可也只是干呕。 随后,她坐在马桶盖上休息。 这时有几个人一起进来,飘来烟味。 还在上课呢,几个厕妹就逃课了在厕所抽烟。 “曹姐,今天放学去哪玩儿?” “最近初二的有个叫苏锦的很嚣张啊,上学期就听说她脸蛋好看,前几天她来学校报名,三层楼的学生都在走廊上看她起哄,也太夸张了。” “是啊,曹姐在这上了三年学,这第四年了,都没这待遇。” “走,今天弄她去。” “……” 陶枳很无语,她初中也是一般的公立学校,虽然有传出校园霸凌的新闻,但也只是吃吃瓜,没亲眼见过这种人。 想到她们要对苏锦做不好的事情,陶枳忙尾随跟了上去。 和奶奶说的一样,苏锦被邀请去画室,她也跟着学。 陶枳站在教室外面,路过的学生没有一个人能看见她,陶枳看到苏锦画得细致认真,她也看得很认真。 等到画室的学生都走完了,苏锦也站起来收拾画板。 她才意识到。 “那群说要弄苏锦的人去哪了?” 走廊上空空荡荡,眼看苏锦即将走出门和她碰上,陶枳忙找了间教室暂时躲起来。 苏锦没有怀疑地往前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陶枳从窗户里面盯着她的背影。 “看起来没有被她们找麻烦啊……难道是我听错了吗?”她皱了皱眉。 就剩十六天时间,陶枳打算寸步不离跟着苏锦。 和她记忆里的学生生活一样。 苏锦家离得远,她在学校里寄宿,这会苏牧还在上小学,也不知道姐弟矛盾发展到哪一步了。 总之,苏锦变得像个正常人了。 她虽然总是沉默寡言,但是好看的脸也吸引了不少人主动和她交朋友,在宿舍里和其他人的关系也不错,大家总会更照顾她一些。 苏锦很聪明,成绩也很好,老师们都很喜欢她。 陶枳在不少异性眼里看到了爱慕的目光。 “啧,有点不爽啊。” 她闻到了一股子酸味,也不知道是从哪个教室的垃圾桶散发出来的。 …… 这几天,陶枳都在暗中观察苏锦。 刚好这天是周末,苏锦也没有回家,继续在学校里住着。 她沿着河边走,找了片空地写生。 陶枳觉得没法再等下去了,就从树下钻出来,她来到苏锦身旁,却不知道怎么搭话。 她郁闷地蹲了下来,随手扯了根狗尾巴草,也不想看画,或者画的主人。 苏锦却一眼就看到她了,她放下画笔,望向脚边金发少女的身影。 “这是我们第三次见面。” “……嗯。”陶枳轻轻地应声。 苏锦说:“你看起来不太高兴,发生了什么事?” 陶枳突然站起来,她看见苏锦的画才画了几笔,只潦草地勾勒出山和房屋的形状。 她蓦地任性开口了:“你可以不画了,陪我玩吗?” “好啊。”苏锦马上答应下来。 “……” 在河边,两人结伴而行。 苏锦又长高了不少,快和她一样高了。 “好久不见。”陶枳有些感慨。 “是啊。”苏锦背着画板,好看的眉眼弯弯的。 看得出来她很高兴。 陶枳有些奇怪:“我们才见过两次,说的话不超过十句,而且你还这么小,怎么会记得我……把我当朋友?” “……” 这时的苏锦还没有这么难懂,她听到陶枳的问话,先是定神看了她几秒钟,随后山间清风拂过她脸旁的发丝,和微微发热的耳廓。 她低下头,又组织了好久。 “额……”陶枳突然感觉气氛尴尬了起来,她摆摆手,“突然间,有点饿了呢,附近有没有什么零食店。” 苏锦指着桥的方向,“学校附近有。” …… 小卖部卖的零食和陶枳小时候的差不多啊,包装和种类也都一模一样的。 但这个游戏的制作者不可能和她生活在一个地方,难道真的像系统说的,一旦接触到游戏之外的世界,就会融入她自己的认知吗? 陶枳不想去思考这些,她只想享受这也许是最后一次和苏锦的约会。 苏锦也在挑零食:“这些我都没吃过……” “我想每个都尝一遍。”陶枳说。 苏锦诧异地看向她。 陶枳盯着放在盒子里五颜六色的包装。 “每次放学路过都老馋了,但是想起妈妈的话,怕被发现,所以都忍住了。”她笑了一下,“我是不是特别傻,大人也只是吓唬我,零花钱也存了一大罐,都不知道偷偷买来吃。都便宜别人了。” 苏锦摇摇头:“大人也是担心乱吃东西闹肚子。” 陶枳呵呵一笑:“对,我妈就是这么说的。” “……” 想起苏锦的妈妈不在她身边,陶枳忽然就不笑了,但看见这人还在很平静地挑零食,并不在意的模样…… “其实我还是有偷偷买过东西,路上吃完再回家。” 闻言苏锦抬头问:“那这里有你想要的吗?” “夏天想喝冰水,零花钱比较多,我就会存上两天,再来买雪糕。”她转身去了一旁的冰柜,面露惊喜。 第33章 “还真有,这样包装的,草莓味的甜筒。” 苏锦看着她的笑容,些许怔神。 可相处的时光很快就溜走了,到了上晚自习的时间。陶枳也没有再打扰她。 …… 之后,陶枳时常出现在苏锦眼前。 她在上课时敲苏锦旁边的玻璃,让分神的她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 也会和苏锦一起长跑,陶枳有意跑得很慢,两人一起倒数第一。 在苏锦画画时,陶枳很安静地在一旁玩花花草草,苏锦却很难集中精神去画了。 周日下午,苏锦在读书馆写作业犯了困,陶枳在一旁看着她的睡脸,也没想把人喊醒。 她盯着苏锦,发现这时候她的睫毛好长好长,脸颊白的像个大馒头,让人忍不住想咬一口。 她支在书桌上,不知不觉靠近了,朝浓密得和乌鸦羽毛似的睫羽,轻轻吹气。 那睫毛颤了颤,苏锦醒来。 陶枳得逞似的笑了。 苏锦还没从美好的午梦中清醒,眼神幽深又游离,却黏着那张模糊的脸上,那些浪漫的笑意。 她觉得,对方的唇色过于鲜艳了。 下一秒,陶枳却先飘走。 “写完作业再来找我玩吧。” “最好带上草莓味的冰淇淋!” 说完这两句话,陶枳消失在泛着灰尘的阳光中。 “……” 苏锦眨了眨眼睫,像是错愕,又像是察觉到了那一瞬间的心悸。 她有些慌乱地抓起笔,翻了两页练习册寻找之前写的位置,直到没法辨别清晰眼前的字,才不受控制地将笔尖按在温热的掌心里。 过了好久,她才按耐住失控的思绪。 快点做完作业,再去找她。 …… 苏锦离开图书馆,走在去小卖部的路上,还在一边忧心到底有没有写完作业,或者作业本和笔有没有带齐,别落在图书馆…… 她应该是都完成了,却因为游神记忆都变得断断续续的。 最后站在冰柜面前,取出冰淇淋装在塑料袋里,苏锦因为太过急切,忘记了付钱。 好在老板沉迷和别人牌局,并没有找她麻烦。 苏锦朝教室飞奔而去。 现在离晚自习还有两个小时,她要快点找到那个幽灵,快点…… 有时候,事情越是着急,越是没法办成。 现在还没到晚自习上课的时间,住宿的学生也陆陆续续去宿舍那边了。 苏锦两三个跨步,几步就要跑到二楼,却看见楼梯口倚着一个人影。 那男孩子在嚼口香糖,是苏锦班上的学生,她知道对方并没有寄宿,也没有说有来学校上晚自习。 在看到苏锦之后,男生停下了嚼口香糖,目光里带着窃喜。 她知道了,男孩是来等她的。 “……”她一时不知道怎么摆脱这个麻烦,退后一步回到了楼梯拐角中的阴影里。 “苏锦,我有点事想和你说。”男孩有些紧张,又想保持好自己的形象,偏偏语气里是按捺不住的急切,“我们去操场说吧。” “……”苏锦皱了皱眉,她想说我不想去,却又知道这样生硬的拒绝会破坏同学关系,会很尴尬。 她不想别人不喜欢她,不想再也见不到那个人。 她还没有学会怎么委婉地拒绝,只好沉闷地低下头。 “……” 男生也察觉到了苏锦的抗拒,但他今天就是特定踩点来学校的,他知道苏锦有时候周末也不会回家,晚自习也来得比谁都早。 好不容易有这次机会,临时放弃就太怂了,会被嘲笑的。 于是男生没有退缩,没有压制住他的攻击性,他一步步朝苏锦走来,将人逼近到墙角里。 那么多人喜欢她,他当然也想得到她。 男生很高,他的身形带来的压迫感令苏锦不安,她下意识抓紧了袋子,抓住了冰淇淋的壳。 她的手要用力的一瞬间,苏锦想起来,这是带给那个人的,她很喜欢的冰淇淋……不能让它碎掉了。 “你……” 她刚要开口拒绝,却不知道露怯的细微嗓音更会刺激那男孩。 他将手掌拍在墙壁上,将人完全圈在了阴影里。 就在他因为即将得逞,而露出笑容要说什么时,他看见苏锦冷漠地抬起眉来。 苏锦虚虚地握着冰淇淋的袋子,她浑身发冷。 她看着男生,又没在看对方的脸,她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请你让开。” “……” 男生心口堵了一下,舌上的口香糖滑进了咽喉。 他放下手臂,苏锦绕开他走过。 …… 晚霞将砖红色的教学楼照得越发艳红。 苏锦眼里却没有这片美好景色,她从塑料袋里拿出软趴趴的甜筒。 最终还是全都化成了黏糊糊的烂水。 “都化掉了吗……” 陶枳只看了一眼,就龟缩进墙壁后面不忍再看。 耳边是系统忍不了了,带上情绪的声音:“宿主,你也太狡猾了!” “你在说什么?”陶枳熟练地问。 “你明明……”系统忍了忍,说,“你明明还有很多时间!” “这不是,最近太开心了。” 说着,陶枳也慢慢滑下了墙角,她反问系统。 “你能让我怎么办啊……” “……”系统也沉默了。 “我们可以离开了吗……”陶枳郁闷地问,“还有多久啊……” 系统:“宿主,可以的。” 陶枳正烦恼地抓起了发根,才挠了三下,她惊喜地反问:“什么?” 系统:“没有感觉到束缚,我们可以离开了,宿主。” “哦……”她眨了眨眼,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我还想知道苏锦……就是她和画室同学一起去山里郊游写生那件事,她是怎么活下来的?” 以它对陶枳的了解,系统现在能抓到关键:“你担心苏锦杀人了?” “……”陶枳弥补道,“就算发生了,那也是那些老师和同学欺负苏锦,才让她在压抑中反抗,都是有原因的。好了,我们走吧。” 系统和她都心知肚明。 如非没必要,就让这件事成为薛定谔的猫吧。 “……我还想再看一眼她。”陶枳念念不舍地嘀咕着。 她想偷看,却又在看到的一瞬间,像被刺痛到那般缩了回来。 再见了,苏锦。 第24章 仿生人 在陶枳的意识还没有回过神的时候,她的眼前,极近的地方,立着两个圆润光滑,带着显示屏的脑袋。 很明显,这两个类似脑袋的东西,是一种机械产物。 它们显示屏之后的视线,在盯着陶枳。 这样的感觉让她瞬间紧张起来,想要从背靠墙角摊着的姿势坐起来,然而她随后便发现,这无比困难。 她脑袋里的神经剧痛无比,层层叠叠的冷汗从皮肤下面冒了出来,眼前所有的颜色都变成了眩晕的纯白。 她一手按着太阳穴的地方,戒备地盯着这两个机器人。 一般来说,玩家在一个新场景初次降临的地点,并不会设置什么危险,就比如上一个世界,她穿越的地方是某个没有人的郊外。 第34章 而现在,这两个状似平和的机器人,让她的危险雷达不停地发出警报。这具刚穿越的身体,也非常不妙。 ……像刚经历了一场战斗。 从晕眩中回过神,出现这个想法之后,她看到机器人的脑袋亮了起来,它们的表达方式很像她认识的一个东西。 左边的机器人:_主人__您刚刚_在精神领域_遭受了重创__ 右边的机器人:_尊敬的主人__您无需违逆_我们的指令__ 左边:_请您__遵守约定_ 右边:_参加_三王子的寿宴__ “……” 陶枳又盯着他们半响,通过这些话猜测出穿越之前发生了什么。 原主想必不想去参加这所谓的三王子的寿宴,而反抗了这两机器人,被拖到“精神领域”挨了顿揍。 所以她的脑袋才会这么痛,身上却没什么伤的样子,何况她还穿着一件礼服。 不过,这并不是重点,陶枳发现,系统又不见了,和上一次只是开局寄掉不同,现在她的手腕上压根就没有那块电子表,任她如何在脑海里呼唤都没有回答。 废物系统! 在她咒骂系统的间隙,机器人再次催促起来。 左边:_主人_如若您愿意__ 右边:_我们_可以对您_使用暴力__ “!!”你们这么直白吗! “呵呵……”陶枳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当然,我会遵守约定的。” 那俩机器人用显示屏对视一眼。 “宴会是不是很快就要开始了,我需要时间准备,毕竟我又出了一身汗不是吗。”陶枳尽量自然地说道,“请你们先离开我的房间。” 俩机器人再次相视,而后一同说: _主人_您还有_ _半个小时_的时间__ 随后,他们站了起来,一前一后离开了。陶枳从门上的阴影看出,他们只是在门口站立着,并没有完全离开。 “接下来,就要解决那些经典问题了。” 她环顾四周,房间确实像一个卧室,装修并没有太科技化,至少她认得出来家具。 陶枳来到梳妆台面前,镜子里的女孩棕色的长发,双眼十分疲惫,脸颊还有晒出来的雀斑,她的样貌并没有十分惊艳,不像什么贵族。 她在一旁看到了一张邀请函。 【拉斐尔,我的挚爱,奥托想要虔诚地邀请你,参加我二十四岁的生日宴会。我会向国王陛下慎重介绍你。】 “……咦。”这肉麻的口吻让陶枳一下撒了手。 看来原主的名字是拉斐尔,而她和三王子有着某种暧昧关系。暂时没有线索,要再找找其他的游戏相关。 忽然间,陶枳的目光来到她的左手上。 原本的黑色电子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串明亮耀眼,美丽非凡的钻石手链。 它有着任何女孩都无法拒绝的美丽诱惑。 可就在陶枳对它入了迷,将要触碰到它时,她忽然精神紧绷,便直接掐住了手臂。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潜意识告诉我不要这么做。” 之后,陶枳强行忽略掉左手上的存在,在房间里的其他地方搜索。她翻出来好几样有用的事物。 一个是原主拉斐尔的学生证明,她是机械工程院的研究生,目前二十六岁,导师是一个叫做赫格的人,还有她的纸质论文与报纸。这些都来不及细看,陶枳大概记住了两三个线索,她隐隐觉得能把这些和某个游戏连起来了,但是还没有明确的证据。 二是一个化妆盒大小的工具包,里面有很多形状小巧的高科技用品,陶枳觉得它应该非常有用。 之后,她站到了衣柜面前的镜子中。 拉斐尔长相普通,个子也不高,她能完全被这面镜子包裹住。 当陶枳打开衣柜,却发现她还在镜子中,不对……这个拉斐尔,她紧闭着双眼。 “不……她是克隆,或者,仿生人?” 陶枳壮着胆子,伸手摸了下衣柜中拉斐尔的皮肤,光滑细嫩,甚至还有温度,仔细看,她的鼻孔也还在呼吸。 可稍微用力,陶枳便在这人的手臂内侧摸到了金属质感的东西。 是原主对着自己,一比一创造的仿生人。 它的用途不言而喻。 “该怎么使用它?” 陶枳回到床边,从那堆文件里翻出来一篇关于机械和精神领域的研究。 大致是在生物体内感官同样是依靠神经电流传输,机器人迭代也运用了这种技术,论文提出了一种假设,将人体的神经电流数据传输到机器人身上,也就能通过机器人获得重生,甚至永生。当然,这种研究伦理协会没有通过。 陶枳一目十行快速看完,找出来的信息是,仿生机器人会在手臂设置神经电流的感应器,而需要嫁接的生物也只要挖出□□的神经切口……至少在老鼠实验里,仿生老鼠确实通过这种刺激动了起来。 “试试吧。” 陶枳将工具包里的折叠匕首拿了出来,她再次拿起拉斐尔的手,浅浅划开了她的掌心,一个吸盘样的接收器便冒了出来。仿生人的皮肤下没有血液。 接着,陶枳又划开自己的手心,向拉斐尔举着的手臂握了上去。 她感觉链接的手臂因电流麻痹而短暂颤了一瞬,接着,她明显感觉到,那抹电流带着她的意识,流入了一个闭着眼的人形之中。 而当她选择睁开眼,她那变成了两个的意识,也同时获得了两份视野,在惊愕地看着对方那一模一样的陌生样貌。 “……”这是现实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也只有游戏世界可以做到了。 陶枳看着拉斐尔呆愣地望着她,忽然她的嘴一张一合,说了什么。 她用对方的嘴型重复了一边,发现她说的不是游戏语言,而是中文。 “带着那个人,永远地逃离下去。” “……什么意思?” 陶枳措楞地凝视着拉斐尔,也通过拉斐尔的眼睛,她知道自己的表情有多么夸张。 但她找不到控制拉斐尔说话的意识,陶枳只好硬着头皮,她分开和拉斐尔牵着的手,接着控制拉斐尔,一把拽下自己左手上的钻石手链,也就是这个世界人人都有的虚拟终端。 原主在之前就通过某种方式屏蔽了它,现在它带在了拉斐尔的仿生人身上。 再然后,陶枳躲进了衣柜了,她望着面无表情站在缝隙里的拉斐尔,她看见对方也在凝视着衣柜里的自己,随后,她的视野变成了漆黑一片。 拉斐尔代替她穿上了那件礼服,她坐在梳妆台面前,简单画了个妆容,之后,那俩机器人便推门进来了。 陶枳瞥了眼镜子里的拉斐尔,她身穿红色礼服,带上了遮掩伤口的黑色手套,棕色的头发被盘在了硕大的帽子里,或许是因为化了妆的缘故,她的面容显得尊贵而冰冷。 在那俩机器人用显示屏说话之前,她便先发制人说道:“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拉斐尔扯了扯左手的手套,让钻石手链放在一个合适的位置。 那俩机器人也看到了它。 他们做出邀请的动作。 第35章 _那您_便随我们离开__ _三王子的仆人__已经在外面等候您了__ “……”拉斐尔点点头,她来到门外,虚掩着房门,随后看向俩机器人。 “你们也需要和我一起去宴会?” 俩机器人说: _当然__我们必须_时刻守候着您__ _在出发前_请您__打开个人终端__ 拉斐尔眯了眯眼睛,她隔着手套,转了下个人终端的启动器。 随后,一股强大的吸力猛地折断了陶枳的意识,令她一下子痛苦地撞上衣柜,随后昏死过去。 “……” 拉斐尔歪了歪脑袋,她接收了个人终端里的信息。 俩机器人听到了房间内的动静,他们正要回头,拉斐尔便说:“不是说客人已经在等了吗?我都准备好了,还不快去?” 俩机器人有些奇怪地看向拉斐尔,但是它们分析不出异常。 _是应该__马上出发__ “那就走吧。” 拉斐尔立马转身,提着裙摆迫不及待地往门口走去。 俩机器人相视一眼,他们对卧室里的动静感到好奇,可是没法放下各自的职责。他们跟上拉斐尔。 …… 拉斐尔来到房子门口,那里夸张地停着一眼金色的南瓜轿车,白马拉车,由管家模样的人类驱使。 拉斐尔彬彬有礼地向轿夫行礼。 轿夫是三王子的手下,与拉斐尔也是熟人,这样的拉菲尔令他哈哈大笑。 “拉斐尔,你真的大变样了,这谁还能看出你是个乡下姑娘!” 他打开车门,扶着拉斐尔上轿。 拉斐尔还没说话,他又笑着问:“难道您真的准备答应三王子的求婚?” 拉斐尔却是笑着点头:“对,没错,我正是为此诞生。” 轿夫闻言却是摇头:“拉斐尔,三王子就是一个懦夫,他追求你,也只是为了得到国王的关注,并不是真的爱上你了,傻姑娘。” 拉斐尔却保持着微笑,她在轿夫离开前,又凑近了他的耳边,小声而认真地说道: “我不仅会当上王妃,还会成为这个世界,下一位统治者。” 轿夫措楞地吞了吞口水,什么话也不敢和她多说了。 第25章 拉斐尔 “这到底……” 她的眼前,她的脚下,是一片浩瀚汹涌的大海,它吞没了所有的山与土地,向触之可及的天际线迸发。 陶枳站在一片天蓝色的网格上面,因为下意识的恐高而腿软。很快,她想起了先前经历的事情。 她穿越到了游戏世界,在初始地两个机器人要胁迫她去一个什么舞会,她就用原主藏在衣柜里的仿生人互换身份,她的部分意识还留在仿生人里,接着,仿生人触摸了个人终端,她就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精神领域……下面,是精神海。” 就在这时,她“听见”一个声音,并不是听,更接近于看见,似乎是在精神领域里,声音没办法传播。 那是一个长得和拉斐尔一模一样的人形,她穿着仿生人方才的衣服和帽子,她微笑着说:“对,这里是精神海,你想起来是哪个游戏了吗?” 陶枳却说:“在那个游戏,并没有进入精神海,类似的剧情。” “当然。”拉斐尔耸了下肩。 陶枳一直盯着她,拉斐尔却没什么不自然,她走到另一处地方,引导她说:“你看这里。” 陶枳顺着她的指尖看去,在她们站着的网格下方,有许多白色雾气一样的云,那些云仔细看都是密密麻麻的信息数据,但是被雾气的存在屏蔽了,窥见不了太多。 而拉斐尔指引的云朵主动往她的指尖飘过来,在穿透网格时,便显现出来它的全貌。它是……一个人的记忆,属于拉斐尔的,准确的说,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 随后那个人的话也确定了陶枳的猜想,她说:“这是拉斐尔备份在个人终端里的所有记忆,外面有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折叠空间,里面的内容足够你在这个世界横着走了。” “……”这些话陶枳只听了一半,来不及思考太多,她还陷在那些记忆里。 原主来自一个贫穷的星球,她的父亲只是一名矿工,她因为小时候和父亲一起下矿,围观了矿洞的爆破工作,而迷恋上了爆炸的艺术。 但是很不幸,父亲因为爆炸事故早早死亡,拉斐尔走街串巷艰难活了下来,家乡的星球虽然贫瘠,但是周围的人都还很善良,愿意帮助拉斐尔。在一艘运送资源的飞艇里,拉斐尔破坏了发动机,但也让上面的大人物看到了她的能力,将她带到富饶的星球进行学习。 拉斐尔之前的专业是武器研究学,后来在导师的建议下转入了机械学科,研究在精神海能够运用的武器。 在精神领域,有一个模拟出来的类人虚拟意识,没人能够打败它,拉斐尔却沉迷这种挑战的感觉,直到她攻击到虚拟意识之中……她发现了,诞生在精神海的一个怪物,那个怪物将她控制,夺走了她在人类社会的身份。 “……” “现在想起来了吗?”看着陶枳迟疑的神情,拉斐尔含笑问道。 陶枳叹息着问:“为什么是这个游戏。” 它并不算陶枳常玩的乙女游戏,游戏的标签是galgame,也就是玩家带入男主视角,和美少女谈恋爱的文字游戏。 可游戏里塑造的女主角只有一个,而且并不算什么美少女……甚至攻略到最后恋爱情节都少有,它更像一个恐怖游戏,主线就是通过杀死女主,从而解锁她的各种非人恐怖形态。 所以游戏的名字就叫做,《僵尸葬歌》。 那这和原主拉斐尔有什么关系呢……游戏把这位来自神秘东方世界的僵尸女主角,放到了不知道几百万年之后的未来设定下,在这里,人人信仰机械飞升,想要在数据的海洋里永生长存,而这个突然出现的,永远停留在死亡阶段的僵尸,让他们看到了另一条道路。 作为精神海里某个存在的同谋,拉斐尔联系上了专业杀手男主,对僵尸女主进行了上百次刺杀。 一次也没有成功。 陶枳认为:“这个游戏……它没有he。” 拉斐尔笑着说:“所以你才来了。” 从她出现在陶枳面前,一直都是如此气定神闲,仿佛她们不是站在上万米的高空中,仿佛那汹涌的,要将所有吞噬的大海不复存在。 它像火山一样在她们脚下高高拱起,中间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陶枳措不及防往下看去,便发现漩涡可怕的巨口是如此接近,她脚软地跌坐在虚拟网格上。 “别担心,我们还是安全的,就目前而言。” 在巨浪与漩涡一次次地冲击下,网格也动摇成了波浪状,陶枳完全站不起来了。 拉斐尔也跪在上面,她抓着网格的空隙,不知从哪里取出一个镶嵌怀表的机械心脏。 她把它举了起来,一边整理手中的数据线条,一边说道:“它真的很热情,毕竟它等待你的时间接近于永恒……” 拉斐尔抓着几条数据,将它们勾上机械心脏的接口。 “别担心,我会和你解释这一切。”她说,“这是我为了防止它提前醒来做的……一个梦境,它会睡着的。” 第36章 她们脚下的网格向下分离出一缕缕的线条,就像一个和天空一样大的捕鱼网那般,将汹涌的海水缓慢压了下去。期间,陶枳看到一些云也被捕鱼网带走了,它们似乎是某种,非常痛苦的情绪和记忆…… 海浪安静之后,一些岛屿的形状在海洋表面冒了出来。 “所以……”陶枳皱了皱眉,她凝视着正站起来整理礼服的拉斐尔,“你到底是谁?” “我是拉斐尔。”她又露出了那种笑容,“或者说,我可以是你。” …… 陶枳听到了最不可置信的事。 眼前的拉斐尔,是上一个游戏世界的她,经历了失败结局的她。 不过,从一开始,“拉斐尔”就没打算从这个世界离开,她的任务很明确,她已经经历了很多游戏世界,把所有技能练到了满级,才来这个世界里,收拾之前留下的烂摊子。 “曾经,有一个人,把‘系统’留在了这里。”拉斐尔说。 “系统?”陶枳诧异地问道,“系统有什么问题吗?” 拉斐尔抿了下唇,“你不觉得,作为一个没有任何力量的人类,对于穿越这件事本身,就很不可思议吗?” 陶枳心道:“难道,我不是为了之前刷了太多be的过错才穿越的吗……” “唔,在我的印象里可不是这样的。”拉斐尔自然看到了陶枳内心的想法,有些憋不住笑,“确实,有这样的情况没错,在摆脱我们最开始的系统之后……总之以我们自己本来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在各个世界进行穿越的。” “它是最开始的那一位,我其实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总之这个系统跟着的人,把它抛弃在了这里。”拉斐尔顿了顿,“这个世界也很神奇,在一些条件下,游戏时间跨越的幅度可以接近于无限,所以它在这个世界,和游戏里隐藏在精神海中的boss发生了融合。” “就是你刚刚控制的那个吗……” 拉斐尔点头:“我也只能控制它一小会儿,我的任务是彻底消灭它,但是我失败了,所以需要等着下一个我来开启游戏。这也是你将意识注入仿生人里,我会出现的原因。” “在现实世界,我还在去往宴会的马车上。” “……”陶枳吞了吞口水,“我需要做什么?” 拉斐尔差异地看向她:“你没有任务目标吗?嗯,就是你来到这个世界之后,那种原始的冲动,比如说你刚才说的,导致be的过错。” 陶枳听到后,低头眨了眨眼:“我不想让这个游戏be了,但是这个游戏没有he……” “我或许能帮你。”拉斐尔换了一个站姿,她抱着手臂,时不时点着下巴思考,“毕竟我的任务也是你达成he的一环。” “好……我需要做什么?”陶枳问。 “我们先完成‘拉斐尔’的愿望吧。” “什么?” 拉斐尔笑了笑:“我和她有一个交易,她帮助我在穿越之前的房间里准备了很多东西,比如那个折叠空间和仿生人,所以啊,我也需要完成她的愿望。” “这样……”陶枳便问,“她的愿望是什么?” “有两个,拉斐尔之前被精神海里的隐藏boss控制了,她以意识泯灭的代价摆脱了控制,她想要那位存在也付出代价,我们要将它消灭。这和我的任务是一样的。” 拉斐尔说:“第二个,她想要我们能保护她的家园,一个名为伊坦的星球,最好可以帮助那些还在故乡努力生存的人们。” “我明白了。”陶枳点点头。 “别急。”拉斐尔俏皮地冲她眨了眨眼,“别忘了还有你的任务。” “……哦。” “让这个游戏he,其实很简单的啊,如果忽略掉隐藏boss,我在上个世界打出来的结局,也能算he呢。” “……” 两人商量了一会儿。 “你是说……要我在男主行动之前,把女主的尸体从教会偷走吗?” “对,是这样。” 在她们离开的时候,拉斐尔回头对她说:“你也要小心,刚刚醒来,我就闻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好的。”陶枳表情凝重了起来。 * 教会。 创建教会的一群人极端厌恶科技,他们的教条就是永远不使用高科技产品,体验原始生活。和不吃肉只吃素是一个道理。 当然,到了晚年,他们还是会用丰厚的资产享受现在的医疗技术。 古老僵尸的出现令教会内部出现了分裂,一种是以主教为代表,要将僵尸奉为信仰的永生派,二是感到恐惧,认为驱逐僵尸才是他们应该做的。 副主教比德安就是第二种人,不过他不敢违逆主教的命令,他认为主教疯了,想把一个死人奉为教会的神女,将他的奇怪信仰传播给全人类。 而在此之前,比德安已经向他举荐了另一位女孩,也得到了他的认可,现在…… 身穿黑袍,遮住了容貌的比德安战战兢兢,跟在一位纯白的少女身旁。 少女全身雪白,白色的头发,半透明的眼睛,嘴唇也没有血色,她的皮肤是像人偶一般瓷白的颜色,似乎轻轻一碰便要出现黑色的裂纹。 可当她一开口,比德安就从这种谬误中归正了。 “比德安,既然你还没有勇气成为我的敌人,就把你手里的硫酸瓶放下。” “是……”比德安一哆嗦,差点把瓶口对准了自己。 接着,他卑躬屈膝,习惯性地恭敬问道:“阁下,既然您已经察觉到危险,为何还答应我的请求,在半夜你我二人来到这里呢……” “哈?”白发少女裂开嘴角大笑,完全破坏了方才她展现的宁静,“你觉得你有这么大的本事,喊我出来我就出来了吗?” “……”比德安噎住了,他像一个长久候在脾气不好的王爷身边的太监,“阁下您说的是。” “少废话,把你的钥匙拿出来,打开这间屋子。” 比德安一惊:“你知道那里面有什么……” “我当然知道,不就是一个死人吗,我倒是要看看它有多大的本领。”少女冷笑。 “……”眼下左右为难,可比德安被少女暗含杀意的眼神瞥了一眼,便颤巍巍地取下挂在腰带上的一大串钥匙。 “我可以为您打开这间房门,这也是被阁下所威胁的,这之后,阁下可以将我打晕,才好向主教大人交代……” 他还没说完,就被从后方袭来的手刀劈晕了。 少女在他倒下前退后一步,厌嫌地踹了踹他的臃肿身躯,之后,她推开了近乎布满整个墙壁的大门。 这是主教专门为死尸准备的房间,他将发现死尸的墓室一比一复刻出来了。让她觉得非常恶心。 她快步来到棺椁面前,青铜所筑的棺盖同样沉重无比,少女洁白而纤细的双手,轻轻扣着,棺盖便被推动了。她点燃了一旁的烛灯,面无表情地凝视着棺材里尘封的女人。 死尸最多十九岁,□□上几乎没有腐败的痕迹,看起来是如此自然,她穿着一身鲜红而厚重的嫁衣。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非常恐怖的力量,它是被你的恐惧所激发的……” 第37章 “那就让我看看,你最恐惧的记忆是什么。” 她伸出手,掐住了女尸的脖颈。 在她用力的一瞬间,女尸瞪开了一双全黑的眼睛,她面目狰狞地露出獠牙,愤怒地看向苍白的少女,双手也从叠合在腹部的姿势,一下子拍到了一旁的棺壁上,那巨大的力量甚至拍碎了青铜。 可她还是被少女一只手死死按在棺材底部,她咧开嘴笑着,另一只手平稳地举着蜡烛,流淌到烛台上的液态不曾倾斜一滴。 “别急,让我看看,你的灵魂……” 她注视着女尸凶恶的脸,在那双全黑的眼睛里,她找到了什么。 浓厚的雾气从这间墓室里弥漫出来,遮掩了整个教堂。 …… 在睡梦中,修士平躺在床上,忽然间,他感觉到冰冷的粘液低落到脸上。 他不适地将它抹掉,挣扎地睁开了眼睛,他就看到隔壁的某个修士恶作剧一般紧贴着他头顶的天花板。 “开玩笑吧……” 他惊悚地瞪大眼睛,却发现这个人脸部青白,双眼赤红,嘴长得非常非常大,口水从他又尖又长的虎牙滴落,他差点又用脸接住了! 就在修士起身欲逃的一瞬间,天花板上的僵尸修士便蹬开了墙体,猛地跳到他背上,一口咬上活人后背,将尸毒注入进去。 没过多久,他嘴里的活人便失去了生命迹象,他也松开了牙齿,就这么裸漏着带血的獠牙,高举双手,并拢双腿,一蹦一跳地跳开刚死的尸体,从门口拐角而去,寻找下一个活人。 而地上的尸体,经过进两分钟的血液循环,尸毒已经遍布全身,他也产生了异变。先是全身僵硬,肢体绷紧成笔直,接着,他从地上弹起来,变成举手站立的姿势,再然后,他张开嘴,四个虎牙开始野蛮生长,几乎变长了一倍。 这新生的僵尸,也一蹦一跳离开了房间,开始在迷雾里寻找猎物。 第26章 回忆1 陶枳睁开眼睛,她还衣柜里,脑袋上肿了一个大包。 她盯着缝隙里那块亮白的缝隙半响,久久不能消化那些话。毕竟又不是在真实世界里听到的,她感觉像做了一个梦境。 不过很快,她就接受了部分游戏设定。 比如机器人是危险的,而方才带着它们离开的“拉斐尔”自称是上一轮游戏的她,目前她需要抓紧时间离开这里。 但她还是觉得不太对劲。 如果假设她的任务也是针对意识海里的隐藏boss的话,为什么不去利用这个游戏的女主呢? 在游戏设定里,隐藏boss非常强大,只有收集完女主的全部恐怖形态之后,才能和隐藏boss有一战之力,但也是同归于尽的结局。在这之前,世界已经被她毁灭过一遍又一遍了。 既然那个人又说上个游戏世界能算一个好结局,那说明她并不想利用女主,想要靠自己的力量做成这件事。 这样陶枳也就明白了,她心里暖暖的,觉得这一次穿越并不是一个人,有一位和她志向相同的战友。 ……好像之前没有似的。 “系统是怎么回事啊?”想到这,陶枳十分地疑惑。 同时她又有些慌张,如果穿越的权力和系统捆绑在一起的话,现在她无缘无故被抛下,那岂不是永远被扔在这个世界了? 把这件事和拉斐尔说说吧。 陶枳从衣柜里爬出来之后,马上在工具包的折叠空间里寻找起来。 她找到一枚粉红色的菱形水晶,据拉斐尔所说,这是她们以后的通讯工具,有什么问题都可以在里面进行留言。 红水晶悬浮在陶枳的掌心里,目前里面还是一片空白。 她尝试性地,组织了一句话输入进去,水晶亮了亮。 “我现在去教会,把女主救出来。” “……”她得先证明她对拉斐尔是有用的,才能够提出自己的需求。 她将水晶收回,发现工具包里面虽然很多高科技,但是几乎没有可以对付僵尸的。 毕竟现在女主是最原始形态的僵尸,如果贸然攻击它是很可怕的一件事。 她在厨房里拿走了几捆大蒜,客厅里的小熊装饰和音乐盒也拿走了,它们和桃木剑摆在一起,在路过院子里的时候,陶枳还用类似精灵球的东西抓了一只院子里的大公鸡。 陶枳当时在玩游戏的时候就认为,男主的杀尸路线走错了,既然对手是神秘东方世界的僵尸,那自然是,大蒜,公鸡血,童子尿,黄符,桃木剑或者铜钱剑才有效。何况一开始,女主就是一个普通的僵尸罢了。 当男主一次次拿出高科技武器,僵尸女主便开始学习。 对,越玩到后面越难打的原因就是,女主的学习能力很强,毒素攻击可以让她分析出这种病毒,释放出更强的病毒,普通的热武器打不穿僵尸的防御,而强力的武器在击中过她之后,她也能快速分析出武器的运作原理,利用速度和体能破坏关键。 而且……最重要的是,不止有玩家知道这一次次刺杀,游戏里的僵尸女主,也有着她经历那些疯狂的,被折磨的记忆。 还好,在上一次,拉斐尔也并没有想要利用她。 陶枳放下心来,她是如此打算,如果她在运尸过程中女主醒了过来,那这些东西应该能暂时压制她,总比使用武器要好。 接着,陶枳一边看导航指引,去往教会。她找到地方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 …… 迷雾里看不见月亮,只能窥见城堡的一点儿尖顶。 “雾为什么这么大……” 陶枳皱了皱眉,她收好地图,警惕地走进雾气中。 她已经把大蒜挂到了脖子上,她来到一片三米高的城墙下面,只要运动运动脚,外骨骼的力量可以帮助她跳上去。 可就在这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城墙后面一蹦一跳冒了出来。 当看见这个人笔直地举着双手,嘴里那恐怖的獠牙,还有身上的修士服时,陶枳便心道不好。 女主为什么开局就激发了游戏后期的感染模式,把教会里的修士也感染成了僵尸,到底是谁做的,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人一僵尸相视的下一秒,僵尸便要扑过来咬她,陶枳用木剑卡住他的血盆大口,接着一把将僵尸踹飞出去,踢到了城墙上,直接凹陷进去一个人形。可就算是这样,僵尸也好端端地,重新站了起来,再次向陶枳跳了过来。 陶枳只好用比他更加强悍的弹跳能力,从地面高高跳起,飞跃过城墙。果然,高科技就是好。 来到里面,忽然间迷雾大散。 阳光明媚,树叶飘香,榕树旁纯白的教学楼里传来阵阵读书声。 陶枳为眼前的景象呆愣半响。 “啊?” 夏日炎炎,听着楼上昏昏欲睡的读书声,陶枳也有些恍惚起来。难道她并没有穿越,那些事物也只是学生时代沉迷游戏的幻想。 不好!已经迟到了!! 陶枳慌不择路地跑到教学楼前,她发现这里并不是她记忆里的母校,而现在,她虽是一身学生装扮,但是腰部还挂着一个奇怪的工具包,那些大蒜桃木剑音乐盒什么的还好端端放着呢。 第38章 她想起来了,她从教会的围墙翻进去之后,就来到这么一个古怪的地方。 可游戏确实是未来科技风格的……要说什么和二十一世纪相关,就只有那位女主,她是在十九岁时,被当做祭品献祭给河神,而尸变成僵尸的。 难道……这里是女主的记忆吗? 陶枳吞了吞口水,她对游戏里女主的过去一无所知,在游戏剧情的进展中,她和玩家始终是对抗的立场,她的能力足以毁灭世界,而玩家的任务就是要消灭她。除了在角色信息里简单介绍的一两句话,游戏也并没有为玩家展现。 不过看到这四周,是那个年代十分常见的教学楼,想必除了被献祭的经历,女主的过去也并不是什么值得精彩叫好的故事。 “……” 思绪间,陶枳忽然发现有一个黑色的人影还在亮白一片的操场上,慢吞吞地走着。 她似乎和陶枳一样迟到了,却依然不紧不慢地,低着头从对角线的校门口缓缓渡步而行,可能是因为明了迟到这个事实,所以有意在来的路上拖延更多时间吗? 令陶枳奇怪的是,现在明明是夏日正午,一点云也没有,非常炎热,那人却穿着深色的秋装校服。 “……她不会中暑吗?”陶枳感到奇怪,在对方抬头看到自己之前,躲进了教学楼的拐角。 女孩双手搭在书包肩带上,厚重的刘海下,丝丝密密的汗沿着发根湿漉漉地聚合在脸上,她眨了眨眼,忽然在一颗树的阴影中停下了。 她始终低着头,如此,便轻易看到,她的脚尖处,停留了一片被风吹落的树叶。 “……” 女孩张了张嘴,陶枳努力辨认着她的口型,发现对方说的似乎是……喜欢? 陶枳不明所以地盯着她,游戏里疯狂而强大的形象让她不敢放松警惕,而且她还没有弄清楚这些幻觉是怎么来的,从她的触感上来讲,这里的一切都很真实。 女孩似乎是因为看到了这片树叶,于是开心地勾起了笑容,她在地上放下书包,找了一本干净的练习册,小心地拿着叶片,将它放在纸张之中。 如此,她才心满意足地站了起来,向楼梯上的教室门口小跑而去。 果然,一到教室,就被老师批评了。 “姜雀雪,你怎么又迟到,站到教室后面!” “第几次迟到了,下一节还是我的课,你也给我站着!” “都说了夏天换夏天的校服,你怎么还天天穿长袖,是觉得中暑了就不用上课吗?” “……” 姜雀雪没有理会老师的絮絮叨叨,在全班的哄堂大笑中,她在自己的座位上放下书包,随后拿出了书本,慢吞吞地走向教室后方熟悉的位置。 她百无聊赖地盯着书本上的字。 很快就下课了。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讲话,没有人同情她,因为她是一个月前才转学到了这里,性格又很奇怪,没人和她交朋友。 她有些羡慕地看着教室里能聚在一起说话的女生们,即使她们都没有脸。 姜雀雪揉了揉眼睛,最近近视又加深了,如果被妈妈知道的话,会挨骂的。 “……” 在陶枳的视野里,不止这些同学老师没有脸,她来到厕所,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反复确认,她的五官也不见了。 看来是幻觉里的特色……还是说,姜雀雪不记得这些人长什么样子了吗? 她继续在暗中跟踪这个人。 …… 现在姜雀雪走进的教室是初二(三)班,她的个子很小,看起来就像营养不良的小学生。 她的性格内向,行动也很慢,总是慢吞吞的,也不是懒散,会让人感觉她很迟钝。 最后一节课下课之后,姜雀雪总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就连轮班的卫生员都快速打扫完润了,她还没收拾好书包。 本来收拾好了的,她居然还把所有东西都翻出来,拿出那本练习册,直到打开后看到了树叶,她才轻轻笑着,又把它们放回书包里,回家了。 姜雀雪的家并不算家,是妈妈在工厂旁边租的,一室一厅的员工套间,姜雀雪平时就睡在客厅里。 现在妈妈还没有回来,就先不急着写作业。 姜雀雪把书包放下,作业都简单平铺在书桌上,接着,她蹲下来,从书桌底下拿出来一个盒子。里面最显眼的,是一个塑料的换装娃娃,它很旧了,脸上都有洗不掉的黑色污渍。 姜雀雪却很喜欢她,那些以前和朋友一起帮她做的小衣服片都还留着,每当她拿出来,总会为它换一身破破烂烂的旧衣裳。娃娃的脸上也只有污渍,没有五官。 不过这也没有关系,她对它的喜爱是永恒不变的。 姜雀雪不止留着和以前的小伙伴玩的娃娃,她还有小学时和对方传信的纸条,她会给小伙伴折纸爱心,对方也会送她千纸鹤和小星星,一些来不及当面讲述的小事,都被写在了这些纸条上。 姜雀雪珍惜地一张张看过去,她很怀念和朋友的友谊,母亲却不允许她去联系以前的朋友。 她已经三年没有和小伙伴相见了,之后她也不会再去找她们。 因为妈妈很爱她,她不允许自己做出让她伤心的事情。 姜雀雪把一张张皱巴巴的信纸又放回了玩具盒里,她蹲下来,拿出了另一个。 这个盒子更加精致一些,是以前爸爸还在的时候,生日上收到的礼物们。即使她不认识那群叔叔阿姨,他们却为她买了很多贵重的礼物,她很感激他们。 姜雀雪一个个拿出来看,有音乐盒,小熊挂饰,小夜灯,香薰蜡烛……最后找到了她压在下面的碟片。 “……”拿到它之后,姜雀雪眼前有些恍惚。 她迫不及待地打开旧电视机,把碟片放入播放器里面。 电视屏幕上的雪花闪过,模糊的生日影片开始播放,当看到镜头前的大手挥了挥再离开时,她已然热泪盈眶。 第27章 回忆2 姜雀雪的父亲曾是一位小有成就的商人,她的母亲美丽而柔弱,菟丝子般依附在男人的怀中,两人十分般配。 那时候,姜雀雪每次生日,家里总会来很多很多客人,她的朋友们,父亲母亲的朋友们,所有人都很好,所有人都会祝贺她,所有人都很喜欢她。 当然,姜雀雪现在也很喜欢身边的人。 她会加倍努力,和他们打好关系,成为朋友的。 “……不能再玩下去,要去做作业了。” 姜雀雪小心翼翼地取出发烫的碟片,将它放回原处,盒子也好好地摆放好……那时候,她最喜欢的礼物,是那个小熊玩偶。 本来,妈妈看到这些东西是会勃然大怒的,但是在她哀求下,还是为她留了下来,搬家也没有扔掉。 果然……姜雀雪幸福地笑了一下,妈妈是爱她的。 …… 姜雀雪正写着作业,虽然数学题对于她来说很难,她还是会在草稿纸上认真地计算,即使一个题算了两页纸也没有得出结果,她也不会着急。 直到妈妈用钥匙开门进来,姜雀雪惊喜地跑到门口。 “妈妈,欢迎回家!”她情不自禁地,在脸上露出了最大的笑容。 第39章 门口的女人并没有去看她,即使她的脸上一样没有五官,她提着一袋东西进门,随后便把房门关上反锁了。 “妈,上班辛苦了……” 姜雀雪走来,想要接过她手里的东西,却被强硬地推开。 女人冷冰冰地说了一句:“这么高兴,作业做完了吗?” 姜雀雪有些心虚地僵在原地。 那位母亲随手放下深色的袋子,从露出的一角可以看到,里面堆满了黄符,香烟,还有一个陶罐……姜雀雪看见它们,有片刻的措楞,随后她见母亲径直走到书桌前,便紧张地跟了过去。 “……” 母亲背对着她,随手翻了两页纸,却是越翻越烦躁。 姜雀雪无措地扣着指甲盖的缝隙和倒刺,忽然,一本作业猛地砸到头上。 “从你放学,到我下班,整整三个小时,你两张练习都没有做完?” “……”姜雀雪委屈地抽了抽鼻子,“这本是数学,数学太难了……” “你这么笨,你这么笨……”她抓着女儿的耳朵,将人拖到了椅子上,随后,她搬出方才提进屋内的东西。 她拿出一张画着奇怪符咒的符纸,接着打开了陶罐,一边用灼热刺目的贪欲盯着姜雀雪。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你爸,还混了很多大师给的香灰……” 她利索地往符纸里盛了两勺,接着将它折成一个小包,扔进姜雀雪的碗里。 “……”姜雀雪惊恐地瞪着眼前漂浮在水中的深色符纸,那些香灰也混了进来。 她看了眼母亲,对方催促道:“快,快喝了他。” 见姜雀雪只是木楞楞地看着自己,她也急了,再次扯起了女儿的耳朵,“不想喝是吗,不喝你永远都是这么笨!” 她掐着姜雀雪的下颚,将一碗骨灰符纸,都倒进女儿的喉咙里,最后还捂着她,不让她呛出来。 “咳咳……咳咳……” 姜雀雪抓着发痒的喉咙,她在脖子上抓出了好多刮痕,嘴角还有混着灰的唾液。 她盯着又恢复了温柔笑脸的母亲。对方在她身旁蹲下,一边亲昵地拍着她的背。 “小麻雀……你要好好考,飞的高高的知道吗,我把你爸挖出来的时候就和他说了,就算让你到农村里来上学,你也要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 “到时候,我们家,就发财了。” …… 姜雀雪捂着喉咙,一边无声哭着,回到书桌前。 她听着母亲在厨房哼着歌做饭的声音,再没有去看她一眼的想法。 笔不停地写,不停地算,直到打开最后一本……这是一本日记。 翻开的时候,她的手还在发抖,也就没有顺利翻到最新的那一页。 她看见,十几天前,她在五月二十号,写下的告白。她再难以自抑,趴在作业纸上哭了。 ——我想我爱这个世界,我的爱不会因为时间的亘古而泯灭。 …… 陶枳在隔壁房间听清了所有,她没想到这个母亲会这么狠。在她的家庭里,父母恩爱且幸福,本来,姜雀雪也是能拥有这样的家庭条件的。 是因为丈夫去世,才让她变成这样吗? 陶枳有些迷茫,她长着人心,自然也会同情姜雀雪的遭遇。 可她能改变什么呢,这个地方,除了姜雀雪的所有人都没有脸,很明显,这里并非真实。 也能明显感觉到,时间开始加速了。 …… 姜雀雪自从喝下符纸和父亲的骨灰后,每晚都活在恐惧和噩梦里,可到了白天,她依然要去上学,依然要认真听课,钻研作业,只有这样,母亲才会满意。 她没有心思和别人相处,去交朋友,那些旧物,也很久没有拿出来过了。 直到她顺利考上高中,虽然并不是母亲所想的,第一名的成绩,但也是她最大的努力了。 姜雀雪依然很瘦小,沉闷,而寡言,她紧张地抓着手指,在新的班级里,她想鼓起最大的勇气,去和别人说话。可她现在明白了,靠着符纸香灰考上这所学校的自己,是多么怪异,她会给新朋友添麻烦的。 即使如此,姜雀雪依然努力地改变自己的状态,在班委或是其他人不经意间和她说话时,她总是能扬起笑容。她只希望那些阴暗的情绪可以被她隐藏起来,不会影响到身边的人。 一天又一天过去了,在她周围,时间流速太快,陶枳总是找不到机会和她搭话。 她只能听着,每天晚上,姜雀雪被灌下香灰,吃下符纸。 第二天,姜雀雪又能笑着和学校里的老师同学打招呼,她那么想当一个有礼貌的好孩子。 情况出现转变的时候,是高二那年文理科分班。姜雀雪还是那么矮小,且营养不良,她的黑眼圈很严重,配上了厚重的眼睛。 她很晚才来到班级,这时候其他同学已经自发占据了所有位置,只剩靠垃圾桶旁边那一个。姜雀雪去了那里。 她发现和班上吵吵嚷嚷的学生不同,她的前座很安静地拿着一本漫画书在看,桌面上还放着可乐。 如此闲适的模样自然很引人注目,可是有好几个同学因为漫画书来向她搭话了,女孩还是不理不睬。 姜雀雪默不作声地在她身后坐下,眼睛紧紧盯着她手里的漫画书,那是一本少年漫,优秀的分镜,打斗场面非常精彩,剧情也很有趣……可惜的是,因为她的近视太严重了,她依然没能看清那些人物的脸。 姜雀雪入迷般盯着漫画,不知何时,书页离她越来越近,直到覆盖到她的镜片上。 她听见那个人欢快的笑声,她此时一定非常开心。 “怎么样,这部漫画很好看吧,画工也很棒,你想看的话,我可以把它借给你。” “……”姜雀雪因为太过惊喜,而半响没有说话,她盯着眼前没有脸,看不出表情的少女,“谢谢你。” 拿着漫画书回家的路上,姜雀雪都有些飘飘然。 她这是……交到了新朋友了吗? 答案是肯定的。 姜雀雪熬夜看完了漫画,第二天还书的时候,自然也提出要借其他的,那少女激动地说要把家里所有的漫画书都带过来。 有一回,她发现少女在临摹封面上的人物,姜雀雪注意到时,她还特地藏起来不给她看。可看着姜雀雪因为被拒绝而难过,她又把临摹的画拿出来,朋友说她的画不好看,不是因为讨厌姜雀雪。 晚上的时候,想起来这件事,姜雀雪便拿来了一张空白的纸,一遍又一遍临摹封面上的人物。 第二天,她揉着眼睛去找少女,少女看到画,十分惊喜。 “这真的是你第一次画画吗,怎么这么好!线条很流畅,人体的透视基本上没有错,连接处也很自然……我知道是照着画临摹的啦,但是画成这样真的很厉害,就让我夸你嘛!” “小雀你真的很有天赋诶!继续画吧……你妈妈不支持又有什么关系呢,不报班的话,就自己在家里努力练习,而且画画是靠练习和积累的,你的性格真的很适合,我就不行了,我没一会就坐不住……” 第40章 就这样,在朋友的期待下,姜雀雪有了一个兴趣爱好。 可是好景不长,当母亲发现她的草稿纸上都是乱七八糟的画时,她撕开了所有草稿纸,逼着姜雀雪将它们全都吃了进去。 那本朋友最喜欢的漫画书,也被她一张张撕开,扔到了楼下。 去上学的时候,废纸已经被扫走了,她只找到掩盖在草丛里的,一张残缺不齐的封面。 她拿着封面,去找了她的朋友。 “对不起,我把你珍藏的绝版漫画书毁掉了,我没办法继续为你画画,对不起。” 她和那个人的友谊破裂了。 这是姜雀雪没有努力,而放任的结果。她也不想让对方发现,自己每天都在喝香灰和符纸的事情。 第28章 回忆3 有时候在教室里午休,姜雀雪盯着课桌下面,她胳膊上的青白斑点,都会怀疑,她是不是早就死去了呢,这是她长的尸斑啊。 她看着离开她的朋友重新被人群拥抱,她们欢笑着,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在背地里,姜雀雪也会试着再去动笔。 因为她想起来,她答应过的,会给她的朋友画一幅半身像。而她一直在临摹,都没有自己画过。 她一定要在毕业之前,真正见不到之前,把画交给对方。 可现在临近高考,课业非常繁重,她几乎抽不出时间去画,又对画好的地方不太满意。那张画一直停留在草稿阶段。 直到高考前的某一天,妈妈把一个道士带到了家里,说是要给姜雀雪算命。 算出来的结果就是…… “……你可以拿你女儿的前程,换你今后半生的富贵命。” “那就多谢道长了!” 那女人抱着妖道的腿,在地上哐哐磕头。 在陶枳意识到不对,想要阻止他们,可当她强行撞开房门,屋里却只剩飘零满地的符纸。 一眨眼,那些符,又变成了缤纷飘落的木樨花。 陶枳愕然地看着下方,一身红衣的姜雀雪被捆成了粽子,强行按进黑木棺材里,一旁的女人又哭又笑。 在棺材盖子合上之前,姜雀雪哭着挣脱了束缚,一双鲜红的手几乎要从中探出。 “妈妈,我好痛……” “不……女儿啊,你把眼泪流完了,就不痛了。” 她期待地看着棺盖合上,似乎是看到了不久之后的富贵命,她的眼里,早已剥离了姜雀雪的绝望。 陶枳疯了般朝他们跑过去,踹开了丧心病狂的女人,她捡起铁锹,几下把刚埋好的土挖开,接着推开了棺材。 姜雀雪举着血肉模糊的手指,满目惊恐又颤巍巍地和她对视上。 “你是……” “没时间了!” 陶枳迫切地将她拽了出来,两人一深一浅地踩在混合了木樨花的黑土上,她并不知道这是哪里,只是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带着这个人逃离。 终于,她们看到了姜雀雪的家。 她把姜雀雪身上的嫁衣脱了下来,拿出对方常穿的校服,认真地对她说: “把那幅画画完,然后去学校里找你的朋友!” “我……”姜雀雪被陶枳凶的颤了一下,但心里仍然满怀感激,她强忍着眼里的泪。 可她低头,就看见在封闭的棺材中,因为害怕去刮棺木,而磨得血肉模糊的五指。 陶枳也看到了,她因为不忍,视线短暂避开。 她低声,担忧地问道:“你还能画吗?” 姜雀雪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把那幅画画完。” 于是,陶枳找来酒精和绷带,简单处理之后,她为姜雀雪缠绕好五指,又协助她换上校服,接着,两人把未完成的画作拿了出来。 这只是一副简单的草稿,可以看到一位少女坐在向日葵的花丛中,满怀笑容地望着画外之人。 姜雀雪用心勾了线,又在陶枳的帮助下为这幅画调色,两人都没有睡觉,也不会觉得困。她们终于花了两天把画完成了。 姜雀雪带着它,又一次回到了学校里。 陶枳看着这人兴高采烈的背影,选择站在远方,没有跟上去。 …… 到了学校里,姜雀雪却发现这附近都是雾,连脚下的路都要看不清了。 甚至于,一条成人手臂粗的白色大蛇横穿在马路上,她差点儿踩中它。 她很怕这一类生物,可是她的画已经完成了,就剩到学校里去交给她的朋友,因为恐惧就放弃的话……她一定会后悔的。 姜雀雪再次鼓足勇气,她迈过白蛇,来到校门前。 浓雾密布的操场上似乎有好几个僵直的人影,这让姜雀雪觉得非常不安,可她的执念让她一股作气穿过了浓雾,终于来到了四楼的教室。 教室里空荡荡,一个人坐在窗边,她似乎摇摇欲坠,风一吹便要倒了。 姜雀雪认出了她的朋友。 “我把你的画带过来了!” 她高兴地朝她走了过来,可没有两步,她的笑容僵在脸上。 那少女听见声音,咔咔地转动了僵硬的脖颈,直到转了360度,她那没有五官的脸灿烂地笑了起来,裂开一张长着獠牙的,猩红长舌的大嘴。 接着,她面对友人纵身一跃,变成了教学楼下面的一滩烂泥。 “啊啊啊啊——” 姜雀雪抓紧了怀里的画,发出尖锐刺耳的惨叫。 陶枳刚摆脱楼梯口的僵尸,追到了教室门口。整个迷雾都因这声惨烈的叫喊而动荡不安。 她发现周身的迷雾变得愈加浓郁,便重新把大蒜挂到脖子上,拿出桃木剑驱散它们,或许是动作太快的缘故,这么做似乎真的有效果。 但她再次转身,便发现,身后已变成了教堂那长长的,昏暗的走廊,女人人影在雾气中高耸而立,她身穿猩红色的厚重嫁衣,整个人近乎九尺高,手里牢牢地捧着一个男人的头颅。 “……” 陶枳仰望着已来到身后的人形,她的皮肤苍白,脸颊铺着厚厚的白粉,边上带有肉沫和血迹,长长的尖牙从嘴角冒了出来。她似乎还像深陷睡梦般半阖着眼,两抹浑浊的污血从眼角流下。 嫁衣女子缓缓向前渡步,她的走动并不是跳或者走,是脚不沾地的飘着的。陶枳下意识屏住呼吸,后退贴上了墙,在挨到墙面之前,她似乎踢到了一具僵硬的尸体。 这么看,无论是她的大蒜桃木剑,或者精灵球里的大公鸡,在这位面前,简直是…… 就在陶枳打算蒙混过关时,女尸手里捧着的男人脑袋忽然转过头来,他咧嘴大笑,伸出了长长的舌头,他怪叫着。 “活人!这里有活人!!” “……!” 女尸蓦地止步,用那全黑的眼睛恶狠狠地凝视着她,陶枳心道不妙。 可下一秒,她发现她刚才踢到的人体动了,低头看去,只见一位灵活的胖子从脚下十分顺滑地钻了出来,一边向出口狂奔一边哭诉大叫。 “主教大人啊!您真是狼心狗肺,比德安担心您的安危才过来救您,没想到您已经被吃得只剩头了都还要害我!!” 女尸便重新锁定了目标,随后将脑袋一抛,咻地飞了过去,眨眼便来到比德安前方,五个尖锐的红指甲拦在了眼前,若不是他即时停住,下一秒就要将他的脸抓花。 第41章 “等下!!” 陶枳根本看不清她的动作,她下意识大喊一声,没想到近乎戳进比德安眼睛里的长指甲真的顿住了。 她那全黑的眼睛,有些迷茫地回头看向陶枳。因为陶枳的手里,正握着一个熟悉的小熊挂饰。 比德安已经原地吓尿了,哆嗦着,即使冷汗流到了眼睛里也不敢动。陶枳保持伸手的姿势,盯着女尸,缓缓向她走来。 女尸的视线下垂,停在她右手的桃木剑上面。 “……”陶枳心一横,将它放开,听见木剑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她再次向女尸靠近。 终于,她来到比德安背后,她将可爱的小熊放在女尸眼前,又握住了长指甲的指尖,缓缓将它拉了过来。 女尸意外地很听话,她也很迷茫,或许是熟悉的东西唤醒了一点儿她的人性。陶枳又拿出了音乐盒。 想起姜雀雪记忆里的那些,陶枳颇有些紧张地看着她:“姜雀雪?” 听见她的名字,女尸缓缓眨了眨眼。 见有效果,陶枳便温声说:“姜雀雪,你忘记啦,我是你很久以前的好朋友啊,我还记得你用信纸折成千纸鹤,在那上面给我写悄悄话呢……” “……” 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她,陶枳等待着,她也不知道这样欺骗对方会有用吗……随后,女尸的嘴唇动了动。 “朋友?” 她眼里的浓郁猩红缓缓褪去,变成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常人眼睛。奇迹般地,那双裸露的尖牙,也像猫咪的指甲般,收了回去。 她转而迷茫地望着陶枳,难过说道:“可是我,并不记得你了啊……” 眼看危机接触,有人比她更敏锐地先逃了,陶枳当然不能放过好不容易遇见的大活人,急忙喊了句:“没事,我们出去了再叙旧,现在可不能让他跑了!” 在陶枳想要冲出去的时候,姜雀雪便先行一步,她一下又来到比德安的面前,还没看清这胖男人的面貌呢,只稍稍抬手,便钩住了他的衣领,将人甩了回来,扔到陶枳面前。 “哎哟……” 比德安惨叫着,从墙上圆润地滚了下来,顺势又跪下。他现在觉得这个来路不明的棕发女人,和女尸是一伙的了。 “哎呀,你们绕我一命吧,我这上有老下有小的,没了我,家里的老婆小孩该怎么办啊……” “……”陶枳因这熟悉的求饶话术抽了抽嘴角,她没客气,一下踩在比德安的手上,用力碾压,在听到其痛呼时冷哼。 “你一五一十地,把你知道的,教廷的情况都告诉我。” 比德安忍着疼,眼含热泪怯弱地抬了抬,却在陶枳杀意的瞪视下又缩了回去。 “副主教?你的神职可不小啊,别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我说!不要杀我!不要让我变成怪物!!” 他的额头非常用力地撞击地面。 “放过我,我都告诉你们……” 第29章 后院 在比德安半真半假的叙述下, 陶枳了解了一些事情经过。 比德安说他早在一年前,就在家里的庭院中,遇到一位突然出现的白发少女, 少女身有神力, 比德安被她欺骗,误以为她是天上派来的神女,将其带到了教堂。 在白发少女妖术的蛊惑下, 信众渐渐相信了她是神女, 她也获得了主教的认可,但是最近, 主教不知道从哪个破烂星球得到了一具棺材,棺材里的女尸近乎不朽,这让他觉得,女尸才是他心目中的神女。 于是, 比德安被主教派去刺杀白发少女,却被打晕还抢走了钥匙…… “我说的都是真的, 是那个人想对你们下手!”他撅着屁股换了个方向, 向姜雀雪磕头求饶, “她那么狂妄自大, 自然小瞧了您的力量……” “行了。”陶枳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踹倒, “你对这片地方很熟悉, 告诉我们安全的出口。” “……”比德安吞了吞唾沫, 他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 抬起手指向某个路口, “那边就是安全的, 可以直通教堂的后门……” 陶枳点点头,便拉着姜雀雪离开了。 见两人消失在拐角, 脚步声也越来越远,比德安终于放松地瘫坐在地,没过两秒钟,他又用袖子擦去额头上的汗,爬起来向另一处路口走出。 在他身后,那已经走远的两人又悄无声息地出现了。 陶枳让姜雀雪换了一身自己的衣裳,她就知道,这个老东西不会把正确的出路告诉她们。 同时她也通过红水晶给拉斐尔留言了,如果真的出了事情,也能摇人帮她收拾这家伙。 两人尾随比德安,看着他一路来到后院。 …… 后院也有不少僵尸,却突兀地停着一辆机械马驱使的马车。 比德安的目标正是这辆车,他握紧自己的十字架,小心观察僵尸们的行动路线。 能在教堂活下来的原因,是因为比德安的肺部之前动过一次小手术,在肺那里埋了一个微型器械,只要不刻意去用鼻子呼吸,他就没有气息。何况这些僵尸平时呆呆傻傻的,只有察觉到活人的气息才会变得生猛。 机械马虽然引起了一些注意,但是僵尸在探明它不是生物之后,也就对它没有兴趣了。 比德安会去主教那儿也并不是真的要救他,而是偷偷使用主教卧室里的转盘电话,这也是主教不知道哪里弄来的古董,已经算是教堂里除门锁外最先进的东西了。他用电话向大公爵求救,终于,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对方的援助。 “呼……” 比德安深吸一口气,接着屏息,弯着腰,从各个僵尸的腋下和身体间穿行,来到了马车前…… 他是不是出现幻觉了,他居然看见刚刚的棕发女人,正满脸笑意地望着自己,眼里似乎有某种怜惜和慈爱。 等她笑着出声,比德安才知道,这不是幻觉,是这女人阴魂不散! “嗨,又见面了,好高兴呀。” “……”比德安的老脸瞬间憋成了茄子颜色。 “为什么你会……” 他一出声,周围的僵尸便察觉到活人的存在,从不同方向转向他。 “噢,谢特!” 比德安挤到陶枳前面,胸前却被一把锋利的匕首抵着了。 陶枳的目的很明确:“让我们和你一起上车,等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放你一命。” “……”性命关头,比德安只好硬着头皮去敲轿夫的窗,实在气不过,他还在问之前就说,“机器人的程序是设定好的,如果大公爵只设置了让我一个人上车,你们也走不了!” 谁知那个仆人模样的机器人缓缓转头,对他们说道:“我可以载你们离开,我的命令程序是允许的。” “……”比德安闭嘴了。 “那太好了。”陶枳笑眯眯地打开车门,扶着姜雀雪进入车厢内,她的身体卡着比德安,不让人挤进来。 “副主教并不需要上来了对吧?” 说话间,机械马被启动,鼻孔轰鸣着喷出一股浊气,姜雀雪不安地抓着陶枳,摇晃间,她的眼睛微微有些发红。 比德安周围的僵尸像打了鸡血一样扑了上来,他以为陶枳真的要抛下他,忙一鼓作气撞开对方,直接跪倒进车厢。 第42章 倒下时他还趴着庆幸,还好动作快,他见过被抓了一下就变成僵尸的…… 比德安劫后余生,却看见那俩女人憋着笑意看向他,随后相视一眼,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俩姑娘笑得前俯后仰,姜雀雪本来没什么感觉,却被陶枳的笑声感染,也开始乐得上气不接下气了。 比德安被她们孩子气的行为惹得无比恼怒,他大力地锤了下车厢底部。 “喂,我们还没有逃出教堂呢,你要知道,现在整个教堂,只有我没有被感染成怪物!” “……”听到他这样说,姜雀雪感觉到了被责难,渐渐忧郁起来。 陶枳敏锐地察觉到她的心情,她本想说些什么宽慰姜雀雪,在她开口前,车厢却猛地一摇晃。 比德安惊恐地大叫:“门口怎么聚集了这么多怪物!” 他蹲在一旁,死死扒着门缝,这时一个僵尸猛地朝他扑了过来,车门近乎被撞出了一个凹陷。 “咿呀啊啊——”比德安又被惊出了一连串的怪叫。 姜雀雪本来也很害怕,她是被陶枳唤醒的,搞不清状况,隐隐有着和这些僵尸的联系,却更是让她害怕了。 陶枳把比德安拉开,来到车窗前看了眼情况,后院铁门是锁着的,可以由机器人轿夫下车开门,但是门口又被僵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如果贸然打开大门,他们会和潮水一样向外界涌出。 有什么办法,可以安全地离开这里…… 陶枳想起了什么,她从工具包里拿出一个东西。 “你准备了什么?”看见陶枳胜券在握的稳重模样,比德安十分惊喜,接着,他表情变化为麻木。 只因从陶枳手里放出来,就飞跳到地板上,抖索着鲜红花羽毛,在抬脚中顺势拉了一坨稀的小动物,是一只大公鸡。 比德安诡异地歪着脑袋,“不,您为什么要在险要关头,还拿我们的性命开玩笑呢?” 陶枳没理他,她两手一捞便抓住了大公鸡的翅膀,随后快速拉开窗户把公鸡扔了出去,公鸡发出了一连串的惨叫。 “咯咯咯咯……咯咯……” 地上怪叫的大公鸡自然引起了所有僵尸的注目,现在月亮依然被迷雾所笼罩,似乎有某种本能的存在,让僵尸们畏惧着接近这只小小的,聒噪的存在。 它们依着本能,缓缓从门口处散开,回到了遮光的教堂内。 “……”打脸不过两分钟,比德安也傻了,他转而钦佩起陶枳,“您对这种怪物的习性,当真非常了解。” “那是自然。”陶枳点点头,危机解除,她也短暂放松下来。 比德安仔细瞧着她,觉得棕发的雀斑脸女孩,颇为眼熟。 “您……如果我没有认错,您长得与研究院大名鼎鼎的拉斐尔学者,十分相像,您是她的血亲?” “……我就是拉斐尔。”陶枳承认之后,她感觉手臂被姜雀雪轻轻拽住了。 对方苍白着一张小脸,眼角红红的,似乎有话想和陶枳说,但畏惧于还有第三人在场。 陶枳只得在她的发梢旁耳语道:“没事的。” 姜雀雪瞪着眼睛,和比德安木然的视线对视上,忽然觉得羞涩般,她垂首避开旁人的注目,脸颊旁也现出些红润来。 “……”比德安看着她们举止亲密,特别是在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之后,总有些奇妙的心情涌上心头。 …… 轿车驶过迷雾,几人短暂地回到了安全环境的夜里。 两个人类差不多同时发现了,姜雀雪和之前的女尸形象变化太大,本来比德安稍微回想,红衣女尸站起来近乎顶到了天花板,怎么可能塞得进这个小小的车厢里。 可现在,她在比德安的打量下,畏缩地躲在陶枳身后,竟然可以把大部分身躯都隐藏起来。这也缩小了太多。 “这……你朋友还会变大变小?”比德安向陶枳寻问,他一是没法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二是仍然在心里畏惧着姜雀雪。 陶枳也回头瞥了眼缩在她身后的圆脸女孩,早在为她换衣时,陶枳就清理过姜雀雪脸上肮脏的妆容。她的皮肤其实如活人般光滑柔软,只是表皮没有温度,是那种常见的邻家女孩的长相,一双大大的,水润明亮的杏眼,似乎是确信了陶枳是她幼时的朋友,自上车起,就紧紧扒着她的胳膊。 如果不是偶尔从红润嘴唇下冒出来的尖牙,恐怕没人能单从她的外在,发现她并非活人。 姜雀雪苏醒后,就在为她所处的陌生环境担忧,这里的事物如同一个离奇的梦境那般,而她的感知明确地告诉她,这里就是真实,之前那些,才是她的幻梦。 当眼前有一个人类女孩告诉她,我认识你,姜雀雪,我们曾经是很好的朋友,她便像已经浮在悬崖上空那般,要紧紧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她被这人扶着肩头,满怀关切地凝视着。 “你可以告诉我……你还记得在教堂里,做了一个梦吗?” 陶枳顿了顿,重新组织了语言,“我的意思是,那些东西,是真的,来自于你真实的记忆之中?” “……”姜雀雪艰难地点了点头。 即使那些只是,这人看过她的梦境,而编织出来的谎言,可她在感知到对方言语里的关怀时,就已经不想再纠结真相了。 没有从姜雀雪低掩下的眉目里察觉出异样,陶枳转而沉浸在另一个想法里。 “……”车厢对面,被无视的比德安苦闷地看向灰蒙蒙的窗外。 第30章 克洛弗斯 冷静下来之后。 陶枳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拉斐尔知道这胖子说的什么少女吗? 哦, 她想起来了,离开精神海之前,拉斐尔确实有提到, “你也要小心, 刚刚醒来,我就闻到了一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味,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认真回忆起比德安说的, 关于白发少女的事情, 打算找机会一起汇总了告诉拉斐尔。 为什么她一走进迷雾,就来到了姜雀雪记忆的梦境。比德安说的, 是一位神秘的白发少女对棺材做了什么,而这样明显的外貌特征,陶枳在这款游戏的记忆里搜寻了一遍,她没有发现有角色符合, 那么对方同为穿越者的可能性极大。她就是拉斐尔说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气味。 原来除了周霁, 还有别的人在各个世界乱窜吗……总感觉也合理, 毕竟系统总是一幅工作太累很敷衍的样子。刚好也拜托拉斐尔帮忙找找系统, 只有它才能解答。 “……”思绪止住, 陶枳转过头来, 颇为复杂地打量着姜雀雪。 她又想起了梦境里那些悲伤的事情。 不管怎么样, 姜雀雪身上还是发生了那些过去, 她也算亲眼所见, 在她的认知里, 对方已经从强大可怕的僵尸, 变成了一个遭遇不幸的人…… 姜雀雪眨了眨眼,不明所以地望着她, 细声问道:“怎么了?”她有些紧张地抓紧了陶枳的袖子。 陶枳摇了摇头,“没有。”她说,“其实我……和你是朋友这件事,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哦……”姜雀雪下意识点点头。 第43章 陶枳继续胡扯:“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多好多年,我也是突然觉醒了记忆,想起了前世,所以才过来找你的。” 见姜雀雪一脸纯净无害,完全信任着她,陶枳不由得避开她的视线。 为了表达她听懂了,姜雀雪说:“你的前世,是我的好朋友?” “对。”陶枳不去看她,就能编的更加顺畅,“我们是很好很好的朋友呢,那时候才小学,我借给你漫画书看,你每天都在我的课桌上放一块西瓜,同学都可羡慕了……” 姜雀雪有些难过:“我都不太记得了,对不起。” “没事的。”陶枳转过身,轻轻搂着她,感受到姜雀雪那死尸般冰冷的体温。 她忽然问道:“那个……你会不会,突然就出现,咬伤人的想法呢?” “什么?”姜雀雪惊讶地噎了下。 见她确实没太搞懂自己是什么状况,陶枳便松开她,接着,她紧紧盯着姜雀雪,将左手上缠着的纱布,一圈又一圈地绕开。 比德安本来在昏昏欲睡,迷迷瞪瞪地看到陶枳又做出这种过激行为,直接要跳起来。 “你在干甚莫——”他都破音了。 比德安本来打算在这两一人一鬼要下车的时候拦下对方,再将她们诓骗到大公爵那儿进行处理,没想到她们提前发现了他的计划,拉斐尔要用血肉去激发女鬼的本能! “别吵。” 陶枳烦躁地说了句,见绷带已经松开,便一把将它们拽下,接着……一个光滑的手掌心出现在众目中。 “……”陶枳不禁咋舌,“药效有这么神吗?” 这是她还在拉斐尔家里时,用刀划开的伤口,当时已经上了药处理了,没想到只一晚上不到的时间,就全好了。 为了不尴尬,她掏出匕首,又在自己的掌心划开了一道口子。 比德安因为方才在搞笑,没有反应过来阻止,接着,两双眼睛紧张地盯着姜雀雪。 “嘶……嘶……” 血气灌入鼻腔,姜雀雪脸上出现了明显的异变,她柔和的面部变得狰狞,下颚蔓延上来的血管鼓起,嘴里发出野兽的嘶吼声。她不受控制地张开嘴,又尖又长的獠牙伸了出来,而她绝望的眼睛,重新漫上了浓郁成黑色的猩红…… 陶枳却还像不满足,她将流血的掌心放在离姜雀雪极近的地方,一滴一滴,尚且带着温热的血液,滴落到了地上,近乎汇聚成一滩。看着姜雀雪的指甲也开始生长,她也等待着,这人何时会主动攻击她。 她的手从摊开变成虚握,再猛地握拳挖进伤口中,难以忍耐的疼痛袭击着脑部,陶枳咬牙,从伤口里挤出了更多鲜血。 姜雀雪木楞楞地瞪大了眼睛,她的双眼几乎要完全被猩红覆盖上了。 突然,比德安大叫着扑了上来,惊恐地拽开那只手臂。 “你做的什么事啊!不要再折磨她了!” 陶枳像是突然间醒悟过来,她是可怜姜雀雪,虽然答应了拉斐尔会带着她离开,但在姜雀雪已经被激发出攻击性的情况下,同样也不信任对方,也畏惧着她身上那些危险。 她任比德安抓着手,愧疚又担忧地看向那个人。 姜雀雪还是那般娇小羸弱的身躯,她像得了哮喘那般急剧地呼吸着,脸上渗出一层一层的汗,她的牙齿逐步缩了回去,在用自己的意识,去对抗身体里的血性。她的眼睛逐渐变得清晰。 “……” 在两人发呆的时候,比德安已经重新为陶枳包扎好,还把地上的血也擦干净了,再藏起了沾血的毛巾。 他辛苦地抹了抹额头,“就睡了一会儿的功夫,你俩真的是……” “我不会……”在不大的车厢里,他们听清了,姜雀雪轻声的,暗含坚定的声音,“我不能……再伤害任何人。” 陶枳推开比德安,再次拥抱她,她想在对方耳边表达她的歉意,也明白那样根本无济于事。 她只好告诉她:“姜雀雪,我会一直看着你的,如果你要伤害其他人,就先从我的尸体上迈过去。” “嗯。”姜雀雪疲惫地合上眼睛,将下巴搭在她的肩上。 “……”有一个人又被无视了。 …… 就在陶枳准备找一个荒郊野外下车时,比德安拦住了她们。 经过他坚持不懈的劝说,这两人最终答应一同前去大公爵的领地。他说大公爵克洛弗斯是整个王室里最最善心的人,他每年给教会捐款亿万资产,支持教会活动,才没有让他们这些人被淘汰。 同时他在科学院的投入也很多,他认为神学信仰和科技发展并不冲突,特别重视医疗,提倡为群众减免医疗费用。克洛弗斯在社会上很有声望。 陶枳当然听说过他的大名,在游戏里,此人的人设就是那种,虽然身居高位,但是用人为贤不为亲,身边的人多是从底层提拔上来的,对他很是忠心。 主角罗斯就曾受到过大公爵对贫民的关照,之后他一心想往上爬,去克洛弗斯手底下工作。 所以,陶枳的刻板印象告诉她,大公爵克洛弗斯,应该是一个好人。再加上她趁去公厕的时间偷偷看过拉斐尔给她的留言了。 拉斐尔只有一两句话,很是简洁,都是关键信息。 【副主教比德安的求助对象是大公爵克洛弗斯,克洛弗斯的身份你应该清楚,他暂时可以信任,我推荐你和他一起,先和大公爵接触看看,他会对你们施予援手,注意保护好她。】 【其他穿越者,我没有遇到过这种事,小心为上,那个人的信息我暂时想不起来,如果她针对的是女主,避开她。】 【你的系统不见了,我会留意看看的,一有消息会来通知你。】 果然啊,拉斐尔就是靠谱。 …… 经过一天一夜,马车终于将他们带到了大公爵为他们安排的住所。 比德安没想到的是,大公爵居然亲自来迎接他们。 陶枳扶着姜雀雪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比德安已经圆润的滚到了楼梯下。 陶枳好奇地看过去,克洛弗斯和游戏里描述的一样,是一个年龄七十岁的老绅士,白发鬓鬓,身穿黑白配色的西服,头戴高帽。他非常讲究精致,和蔼中露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比德安就没见过大公爵几次,在一些大型宴会上,才远远眺望一眼克洛弗斯的尊容。克洛弗斯愿意救出他,已经让比德安非常意外了,更何况还能得到本人的迎接。 “……” 比德安三言两语,就描绘出了教堂所发生的事情,转而,他兴奋地指着陶枳的方向。 “大人,那两人就是教会遭受异变的罪魁祸首!您还不速速处决她们!” “比德安。” 比德安回头,抬头看向老人帽檐下混沌的眼球。 忽然,他的身躯被一把长刀贯穿,他呆愣地往下看,才发现是眼前的老绅士,从随身携带的礼杖中,拔出的刺刀。 除了强装镇定的陶枳和躲在她身后发抖的姜雀雪,在场的所有人,无比平静地接受了比德安突然的死亡。 为了迎接他们,克洛弗斯只带来了机器人。机械不会为生物的反常行为而感到惊叹。 第44章 第31章 老教授 乳白色的石阶上, 被杀死的比德安平静地仰躺着,鲜红的血液如一朵花儿般在他身后流淌开。 陶枳警惕地盯着眼前的老者。 他抽出别在腰间的丝绸白巾,十分缓慢而优雅地擦拭去长刀上的血迹, 而后, 将它放回了漆黑的礼杖里。 克洛弗斯非常有礼节,他绕开比德安的尸体,摘下礼帽放置于胸口, 对两位姑娘行了一个标准的绅士礼。 可当他再次抬起脑袋, 那蕴含着无尽灼热而显得疯狂的眼神,让以自身身躯为身后之人给予保护的陶枳, 非常毛骨悚然。 更让她感到恐惧的,是背后紧贴着她颈后的吸气声……比德安死得太突然了,如果姜雀雪没有压制住她的本能,她僵尸化后, 第一口就会咬上她的脖子。不知道变成僵尸之后,她的读档重生机制还会不会起效……更可惜的, 她完不成拉斐尔交代给她的任务了。 “想必是这小小的意外, 惊吓到两位美丽的姑娘了。”老绅士调皮地歪着脑袋, 重新将礼帽带好, 他说, “我为此感到抱歉。” 他如闲庭漫步般, 在凝视着两人时绕开尸体走下楼梯, 完全不看脚下却能避开血迹…… “……”陶枳第二次颠覆了对游戏人物的理解, 她面对刚杀完人的克洛弗斯难免紧张, 可这时, 身后的姜雀雪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冰冷却柔软的五指从手心里钻过来,与她十指相扣。 听呼吸声就知道, 分明她还在痛苦地压抑本能,却下意识地想带给她鼓励和安慰吗? 对,她身边还有姜雀雪,她自己的性命并不是最重要的,而是要避免姜雀雪落进这些人的手里。 陶枳稳住了军心,在老者来到眼前时,便换上了有些不自然的笑容,朝他伸出手。 克洛弗斯的身形保持挺拔,正目含慈蔼笑意地看着她的眼睛。这两人完全无视了不远处的惨剧,就像在某个正事场所相遇了那般,礼节性地相互握了握手。 “容我重新为您介绍我自己,我是克洛弗斯·爱德华,是一位古板又无趣的老人。” 陶枳接了他的话,她笑着道:“不,先生您真的,很有意思。” “我是拉斐尔。”她紧接着说,“我的朋友身体不太好,等她好一点儿,再向您介绍呢。” “拉斐尔。”克洛弗斯并不在意对方明里暗里的阻拦,转而问道,“据我所知,拉斐尔学者现在正在三王子的某处别院里,若您也自称是拉斐尔,我想问问,您与她是什么样的关系。” “这很简单。”陶枳无所谓地摆了下头,“我是拉斐尔制造的仿生人,她塞给了我同样的记忆和感情,我们几乎一模一样。” “而我的任务,是保护我的朋友。”她抬了抬下巴,看向克洛弗斯眼里混沌的蓝色,“我的意志和拉斐尔是一体的。” “这样。”老绅士用礼杖敲了敲地面,表示他一切都明白了。 他友好地向陶枳邀请道:“你们是从教廷逃出来的,外面有人在逮捕你们,只有我这里,可以为你们提供一段时间的庇护。等事态平息下来,两位小姐是去是留,可自行决定。” 比德安的死,其实已经让陶枳对他不是这么信任了,可能他和姜雀雪一样,或许是因为有了过去,某些地方和游戏里不同了吗…… 但是拉斐尔明确地和她说,可以尝试和克洛弗斯接触看看。 “……”至少克洛弗斯没有第一时间就杀了她们。 陶枳没有犹豫太久,“那真的太谢谢您了,麻烦您为我们布置一间干净的房间,您愿意为我们犒劳,拉斐尔当然求之不得。” * 一个月后。 身穿黑色裙装的拉斐尔在研究院的一栋楼前下了车,王子亲自送她过来,想要在拉斐尔下车时再讨一个香吻,却被毫不留情地无视了。 “……”王子看着拉斐尔利落地关上车门,只好又降下车窗,在拉斐尔要走之前喊住她,“嗨~美人,别忘了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晚一点儿就要去参加教会那边的追悼会了。” 拉斐尔便笑着说:“当然,到时候再麻烦殿下来接我了。” “好吧好吧。”得到回应,王子便心满意足地驱车离去。 拉斐尔心道,自打两人确定关系后,三王子已经变成她的专属司机了。她比这个以王位继承人为目标的王子还要忙呢。 她好笑地摇摇头,在思考时习惯性地抚摸着手腕上的钻石,片刻后便放开来走进室内。 老教授赫格已经等了她许久。听到拉斐尔来了,他急忙从实验室里走出,甚至于只换了鞋,头套也没摘下来。 在拉斐尔好意地提醒下,老教授才粗略整理好自己的仪容。 他拉着拉斐尔,一边急匆匆走向自己的办公室,边责怪道,“拉斐尔,你有多少天没来实验室了!” “抱歉,只有在二十七天前,才有时间过来一次。”拉斐尔脸上满是笑意,她撩了下落到精致脸蛋旁的一缕头发,“最近太忙了,我不是还给老师您发了邮件吗。” “瞧你说的!”老教授气冲冲地哼了一声,“我当然记得你上一次来这里的时间,那时候你做了什么,我都一清二楚!” “哦,那太好了。”拉斐尔笑笑,她是真觉得这老头很可爱,“看来那东西,还在沉睡着。” “这太吓人了。”老教授关上房门,保持这个房间的隐私性,“你说你只是弄出了一个梦境,再把它放进精神海里,却比以往我们做出的任何攻击都要有效。是的,它始终沉睡着,我已经专门组织了一批人,轮换岗位无时无刻监视着它,希望在它醒来之前,你能发明出彻底消灭它的武器。” 他看了拉斐尔一眼,却又摇摇头,“但是你现在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上面,你是不是已经放弃了这里的实验。” 拉斐尔收敛了笑容,将双手并合放在额头中间,认真说道:“我并没有真心想那样做,老师,我很抱歉。” “诶,我也希望我能理解你,可是我看不懂你在做什么……”老教授叹了叹,又说了下去,“那些邮件我也看过了,可是你知道,支持‘伊甸园’实验的政客有很多,我们没办法轻易将它终止。” 他回头面向拉斐尔,“你现在比以前接触的人更多了,你要知道,那些权贵他们有多么畏惧死亡,多想要在死之前,把自己的记忆,那些思想和精神,永远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当一个实验能证明人的精神可以以电流作为载体嫁接和转移时,他们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像‘伊甸园’这样能容纳意识体,从而永生的假说。” “就算所谓的‘伊甸园’只是精神海里并不存在的泡沫,人的意识一旦裸露着进入其中,只会像水掉进热油里,极其痛苦地蒸发掉。”拉斐尔讽刺地笑了笑。 紧接着,她宽慰起老教授,“没关系,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阻止他们,我向您保证。” “……”老教授无言地凝视她半响,“我只希望你不要太累了。” 拉斐尔低下头,沉默地拥抱了她的老师。 赫格不禁感慨:“拉斐尔,你改变了太多,也成长太快……” 她轻声说:“谢谢您。” 第45章 …… 拉斐尔完成和老师赫格的沟通,之后两人初步构建了另一个实验,计划将在不久后将它提上日程。 之后,拉斐尔来到教会举办的追悼会上。 一个月前,中央教廷发生了一例极其恐怖的传染案例,包括主教在内的百余人被感染,变成了神志不清,只知道攻击他人的怪物。这群怪物畏惧白光,白天会躲在屋子里睡觉,它们看起来行动迟缓,只会一蹦一跳地很不聪明,可是一旦发现了周围有活人,速度和机敏性就会大大提升,有些怪物力大无穷,皮肤也异化了非常坚硬。 它们是靠咬和抓之类的简单攻击进行感染,根据被攻击的部位不同,被感染的人会在几分钟到几个小时之内彻底变成僵尸。 好在教会即时被封锁了,理事会统一票数放弃了救援,在一天之内驱散了周围群众,用一颗小型炸弹将教廷夷为平地。 拉斐尔本以为,经此大劫,教会那群人该散就散了,没想到仅仅二十天时间,他们找到了一个所谓的神女,又把对伸的信仰凝聚起来。 她对教会不感兴趣,会特意来这个追悼会,就是想知道,所谓的神女是什么人。 拉斐尔拉开帘子,她并没有走进去在那虚伪地流眼泪,那样只会浪费她的时间。 她远远看到,一个浑身发白的少女,正面无表情地抱着主教的遗像,就在漆黑的棺材旁。 主教没有子嗣或者养女…… 就在拉斐尔疑惑她的身份时,那名白发少女蓦地抬眸,视线直直穿过人群看见了她,可下一秒,她就像在路边瞥了眼多移动一厘米就要碾死了的蚂蚁那般,视线没有丝毫情绪地回到了原来的地方。 “……”拉斐尔却觉得蛮有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心道:她认出了我,却对我完全不感兴趣呢。 拉斐尔放开白色的帘幕,转身后,马上打开了她的个人终端。 搜搜寻寻,拉斐尔终于在成堆的信件里,找到了那位非常靠谱的杀手。 她为杀手派发了一个任务。 第32章 阳光 庄园生活的一个月里, 姜雀雪渐渐好转起来。 陶枳一开始对这里满是防备,夜里和姜雀雪共枕一张床还不行,非得拉着她的手, 有意保持浅眠, 稍微有一点动静就能将她吵醒。好在姜雀雪不是活人,否则翻个身她就没法睡了。 姜雀雪很乖,她喜欢和陶枳牵手, 这个人会让她觉得她被关怀着。 陶枳尝试让她适应这个世界, 在周围没有人或者机器人时,会凑到姜雀雪身边耳语, 说一些她能听懂和交流的,属于那个世纪的语言。姜雀雪也就渐渐相信了,对方也许真的是她某一个幼时好友的转世。 身为一个僵尸,姜雀雪自然很害怕日光, 当陶枳第一次拉开窗帘时,她下意识畏惧地躲到了床底下。 陶枳却蹲在床边和她说:“你还记得阳光的感觉吗?” “……”姜雀雪便沉默着, 从床底伸出手。 当苍白的指尖触碰到灼热的日光, 它的表皮立马发出尖锐的滋啦声, 陶枳本以为姜雀雪会疼得尖叫, 却看见她伸着这根脱去表壳, 露出血肉的手指, 继续往阳光中触摸。 “等等。”陶枳即时拉住了她。 然而就在她拉个窗帘再转身的功夫, 从床底下爬出来的姜雀雪却发现, 方才因阳光受伤的手指, 重新接上了一层皮肤。她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 陶枳也为她的恢复能力感到惊讶, 这样的再生力量,就算被热武器炸成碎肉, 也能复活的吧。 她有些愧疚地握着姜雀雪受伤的食指,望着那双湿润的杏眼问道,“还疼吗?” “……”姜雀雪点点头,忽然,她的脸转而又笑了起来。 她看着陶枳说:“我想起来了,真的。” 她的笑容如同冬日里转瞬即逝的那抹阳光,却有着铭刻进心扉的力量。 “我有办法,让你站在阳光下。”陶枳情不自禁地说。 陶枳在庄园里找到一大片强遮光材料,交给管家拜托她帮忙缝制两件斗篷,之后,陶枳还让姜雀雪拿起笔,按照古时候的帷帽画出设计图纸。 没过多久,两人便以这副稍显怪异的打扮,出现在了庄园的草坪上。 陶枳伸出手,为姜雀雪掀开了帷帽上的黑布。姜雀雪紧紧抓着她,也就能感知到,对方的心情了。 陶枳早就想离开那个城堡,在庄园外围探索。 但是她实在不放心姜雀雪一个人,虽然有着刻意引导对方的些许愧疚,但看到姜雀雪激动又开心的心情,她也不会后悔这么做了。 在庄园里安定下来之后,陶枳时不时便会留意红水晶里有没有拉斐尔的留言。 她想起来游戏的更多设定。 男主罗斯是一位野生的江湖杀手,在他拿到这份委托之后,决定行动前,还可以触发一些剧情,得到大人物的资助。 大公爵克洛弗斯,就是资助者之一,大公爵不止有很高的政治地位,还在平民里有极高的声望。他十分痴迷医学和生物领域的研究。 在拉斐尔的留言里,需要她从大公爵那儿,拿到一份非常关键的物品,代号‘h1364’,全名为“金属物质转化特殊植物营养液”。 这是游戏里关于克洛弗斯的彩蛋,他投资的实验室研究出了这种,光是浇盖在金属物质上,便能够使它的性质发生改变,从而生长出奇特的植物,这些植物不需要水和土壤,只要有光,就能够在金属物质上生长,十分神奇。 拉斐尔说它非常关键,陶枳猜测,她可能需要这种营养液,制作出对抗隐藏boss的武器。 她也在想办法,要如何绕开克洛弗斯获得它。 …… 庄园里拥有广阔的土地,除了负责监视她们的一些人有用到机器人,其他人都是克洛弗斯雇佣的贫民。他们依然在以劳力换取价值,这比制造一个机器人,加上后续几十年的维修费用低得多,何况他们还会无比感激雇佣者能给予他们一份工作。 两人站在高处的小山坡上,身后不远处是庄园的白色城堡,眼前一片广阔的平原,在土壤肥厚的湖泊旁,开垦出了一块块农田,烈日炎炎,依然有人坚持在田地里工作。 在山腰下,牧民驱赶着羊群,路过一群结伴在山间采药的年轻妇人,似乎是说到什么有趣的话了,嬉笑打闹的声音传到了两人耳朵里。 姜雀雪渴求地眺望着那个方向,陶枳便不做迟疑,拉着她往人群走去。 两人怪异的打扮引起了她们的警惕,妇人们纷纷站起来,陶枳便露出脸说:“我和我的朋友第一次来到这个地方,听见你们的笑声,很好奇你们在聊些什么,如果可以的话,请把那些快乐也分享给我们。” 几双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她们,随后,一位衣服上有补丁,外表干净简洁的女人来到陶枳面前,她恭敬地低头说道: “两位,想必是大公爵的客人吧,非常欢迎您与您的朋友来到庄园里做客,我们当然愿意分享,虽然只是一些无聊的讨论罢了,您愿意听的话,请坐在这块石头上面。” 在她说话时,一个妇人已经将石头表面擦拭过了。 第46章 “谢谢您的关照。”陶枳同样恭敬地说,她拉着姜雀雪在石头上坐下。 突然有两个陌生人围观,妇人们也就不像先前那般快活了,就连重新挑起一个话题,都需要很长时间。 陶枳却不觉得尴尬,她一只手被姜雀雪放在膝盖上,翻弄把玩着,陶枳望着先前和她说话的女人:“你们之前是在说什么事呢?” 那女人笑了笑,“哦,这个啊。” 有个胖妇人插话道:“我们在说彼得家的闺女,和之前的放牧小子。” 妇人们便你一言我一语地讲了起来。 “彼得家的闺女,和放牧小子是从亲到大,本来两个人都很满意对方,我们这些村里人也看在眼里,就盼着他两走到一起。” “可这俩孩子走太近了,谁也不敢和对方提那事,对外也宣称他们只把双方当朋友,不让村里人拿他们开玩笑。” “眼看啊,彼得家的闺女年纪越来越大了,彼得夫人就着急啊,于是,就去找放牧小子的妈妈。” “她们啊,想了一个办法。” 陶枳渐渐听进去了,好奇地问:“什么办法?” 姜雀雪停下了摆弄她的手。 那些女人便都笑了起来。 有一人拍手说道:“他们在村里面说,放牧小子从小就和女孩子有婚约,彼得家的闺女听到后,就不理他了,直到放牧小子来找她,才算解除了误会。” “这两人相互喜欢着对方,说开后很快就要举办婚礼了。” 那人对陶枳眨了眨眼:“婚礼定在三天后,你们感兴趣的话也可以过来看看,这小两口是很幸福的一对呢。” 陶枳低头对姜雀雪说:“你觉得呢?” 姜雀雪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她告诉陶枳:“我想来。” 于是陶枳便和她们约定好了。 妇人们本来还要邀请她们去家里面做客,陶枳觉得姜雀雪会不好意思便拒绝了。毕竟她虽然对外界很好奇,但是在陶枳和陌生人交流过程中,她只会抱着她的手臂躲在后面,似乎还是怕生。 而陶枳虽然没有进去庄园里,但在外围,她就看到了,村子中央有一颗近乎和山一样高的巨树。 …… 两人慢慢回到了庄园里。 克洛弗斯平时很忙,除了第一天有遇到这位东道主,这段时间,陶枳并没有再见过他。 不过,尝试直接向克洛弗斯提出要求,得到金属营养液,这样的方式是陶枳的最后一步。 在她眼里,克洛弗斯收留她们的目的依然不是很明朗。 庄园里,她们的行动都有机器人的监视,虽然知道隐藏boss已经被拉斐尔控制住了,陶枳每天还是担惊受怕的。 管家先生也是机器人,他还有自己的姓名,他叫做艾达。 艾达每天都会帮助她们准备食物,整理房间……艾达还细心地准备了两份食物,姜雀雪吃不了熟食,偏爱带血的生肉,陶枳尝试阻止过,但看着姜雀雪渴求的眼神,她还是收手了。 “……”毕竟,姜雀雪已经和她保证过,她绝不会吃人。 这天晚上,克洛弗斯难得回到了庄园里,与她们一起共进晚餐。 餐桌前,姜雀雪的吃相便会斯文一些,以往她不喜欢切生肉,喜欢拿着一大块一口一口撕咬,但是在优雅的老绅士面前,姜雀雪也知道好面子,用心切下肉块,才用叉子放进嘴里。 “……”陶枳默默观察着,发现克洛弗斯注视姜雀雪的时间是她的五倍,对方在看她的时候是在礼貌地注视一位客人,而他看向姜雀雪的眼神里,有着一些没法压制的,像是对珍贵动物的喜爱。 正是因为姜雀雪是一具古老而不朽的尸体,才被教会看中,克洛弗斯想必也是如此。只是他已不再年轻,不知道要留一具衰老的尸体在这个世界上,又有什么用呢。 终于等到姜雀雪将一盘生肉吃完,她正不舍地注视着面前的盘子,伸出鲜红的舌头舔了舔尖牙和嘴唇边的血沫。克洛弗斯看出她的欲.望,正要招呼管家再端一盘,陶枳忙阻止他,为了不影响姜雀雪的食欲,她已经忍了许久。 “克洛弗斯先生,非常感谢您这段时间的收留。”陶枳站起来说。 看到她起身,姜雀雪连忙也站了起来,跟着她一起鞠躬向老者表达感谢。 克洛弗斯面带和蔼笑意地望着她们,等着陶枳接下来的话。 陶枳谨慎地望着他:“无论如何,都请您不要伤害我的朋友……” 老绅士笑了笑:“亲爱的拉斐尔,我当然不会这么做。” “难道你还认为,我对你们怀有恶意吗?” 第33章 金属与巨树 对于姜雀雪而言, 这段时间里她始终懵懵懂懂的,和她还活着的时候没什么两样。 日复一日地上学,回家, 上学。醒来之前的回忆里, 大部分的事情她都有记忆,除了她记不清那些人的脸了。醒来之后周围已经大变样,她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做, 才能了解它。 好在在她失去控制时, 有一个人唤回了她的理智。姜雀雪发自内心地感激陶枳,即使那个人嘴里的, 全是善意的谎言。 或许睡了那么久,她真的有变聪明一点吗? 对方很努力地把她当朋友了,她是不是也要更体贴一些,尝试着变得更快乐。明明这也是她一直期望的事情啊。 在要和庄园的主人谈判之前, 陶枳曾拉着她模拟过对话。 姜雀雪知道,这个世界使用的是另一种语言和文字, 她从来没见过, 不知为何却听得明白。 因为分神, 她被陶枳小小地教训了一下。她真的很紧张那个大公爵, 姜雀雪却觉得他只是一个衰老的人类, 如果陶枳希望的话, 她大可以将他撕咬成两瓣, 用他的头颅献给对方。 如果没有陶枳的警告, 她可能会因为这种想法而自愧, 有了那一层枷锁之后, 她却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内心的暴虐。只要不会不小心将它讲出来就好了。 那个人用浅棕色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她,向她提问:“我刚刚说了什么?” 就像上学时, 开小差被老师抓到,要她站起来说,现在讲到哪个题目啦? 姜雀雪心虚地挠了挠下颚,静静看着她。 没过多久,陶枳就因为受不了姜雀雪表现的无辜,骂骂咧咧地拉着她又说了一遍。 “我不知道是哪个前辈教我的,总之好像很有用。在和我们的对手谈判时,要先试探对方是哪类人,比如说对方攻击性很强,我们需要隐藏真实意图,猜测出对方认为的目的,从而在谈判中达到利益最大化。” “如果对方是各方面都比不过的老狐狸,不如告诉他真实的意图,设置绝不能退让的禁区。” “……”姜雀雪很想告诉她克洛弗斯并没有这么大的威胁性,只是她忍住了。 …… 夜晚的长桌上。 “我不会把你们的消息透露给任何人。”听到陶枳的诉求,那位老者说,“你们当然可以多去和庄园里的其他人交流,我相信,他们也非常乐意帮助你们。” “……”陶枳盯着他,迟疑半响后问道,“那您呢?您需要我做什么吗?” 第47章 克洛弗斯平静地望着她,“只要你们愿意花一点儿时间,了解一个古板老人的过去。” 之后,克洛弗斯便离开了庄园。 陶枳依然呆呆地站着,她被轻轻拉了拉衣袖,是姜雀雪来到身边了。 未免对方担心,陶枳说:“情况虽然超出了预想的状况,但不算太坏。” 她虽然怀疑克洛弗斯是想把姜雀雪扣押,然后关在实验室里解剖了进行研究。她和拉斐尔讨论过这种可能性,拉斐尔要求她得到营养液再逃出去,要是发现危险的苗头,也可以先行离开。 想办法在村里问问有没有营养液的线索了。 …… 三天后的夜晚。 在一个没有太阳的时间,陶枳和姜雀雪来到了小教堂外面。 或许是这熟悉的建筑唤起了一些不是很美好的回忆,她感觉姜雀雪抓着她的手有些紧张。 不过进去之前,两人还是变为了相互挽着的动作。 她们的事早在几天前就在村里传开了,迎宾的人很热情地将两人迎接到教堂内。 因为来晚了,两人便坐到了最后一排。 很快,就有美丽的新娘从红毯上走来,在鲜花和父亲的陪伴下,向牧师旁的少年走去。 姜雀雪艳慕地望着他们。那位新娘羞涩而又十分幸福。 她的心跳开始因为感知到新娘的心情而鼓动,她一定是,嫁给了自己非常喜欢的人…… 这时陶枳凑到她耳边说:“我怎么感觉和以前的西式婚礼几乎一模一样啊。”或许是太快了,她没注意她的嘴唇碰到了对方的脸颊。 姜雀雪却感觉她的脸蓦地热了起来。 “……” 陶枳有滋有味地听完宣誓,回头,发现身旁的人注意力完全没在婚礼上面,正侧着头,双目怔怔地看她呢。 陶枳不明白地问道:“怎么了……” “我……我知道我和拉斐尔小姐并不是朋友。”在人们的祝贺和掌声里,她平静而清晰地说道。 “……”陶枳有些傻眼。 看见她紧张的模样,姜雀雪却温婉地笑了起来。 “因为啊……如果我是在上辈子就认识拉斐尔小姐,是肯定不会想和你做朋友的。” 陶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对方认定般说道:“因为我想成为拉斐尔小姐的新娘啊。” “……”在谈判的交涉中,如果始终不清楚对方的意图,那么可以合理提出自身的需求。 陶枳有些恍惚地眨了眨眼。 耳边的欢笑都远离了去。 “……是你搞错了。”她只能这样回答。 “您一定知道,我是认真的。”姜雀雪像孩子般扬起笑容,沾染上美好的幸福,“这就是我的心情,我想当你的新娘,无论你是拉斐尔的仿生人,或者又不是。” 她抓着陶枳因为紧张蜷缩起来的手指,将它们分开来又十指相扣,蓦地凑近了几乎吻上了陶枳的唇边。 却看见对方想要说些什么却很为难的僵硬表情。 这人悲伤地弯了眼眸,低声说:“至少此时此刻,我想要拉斐尔小姐……” 她没有用力,陶枳可以轻而易举地推开她,她们是如此相近,陶枳甚至察觉到姜雀雪和人一样的呼吸,和她身上那股淡淡的幽香夹杂在一起。 她挣开姜雀雪扣着的手,下一秒却将她拥进怀里,所有人都在祝贺那对新人,没有人发现角落里相拥的她们。 陶枳闭了闭眼,稍微清醒一瞬。 “请再给我一点时间。”她思考着说,“我没办法弄清楚我对你的感情,等我们逃离了这里,找到一个安全的地方……我会给你一个回应。” 姜雀雪拉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问:“你会实现我的愿望吗?” “……”陶枳沉默着点了点头。 姜雀雪便大方地笑了起来,像被天大的幸运砸中那般,她真的很高兴。 “拉斐尔小姐会是我的新娘,我也可以是拉斐尔小姐的新娘……” “……”陶枳忙悟上她的嘴,那两个字她都要听怕了。 “可以了,别被人听到了。” 一只手却捂不住姜雀雪的笑意,她的尖牙在陶枳的手心里冒了出来,磨蹭着皮肤,在陶枳措楞的表情里,温热的掌心又被湿润冰冷之物舔过。 “……” “嗨,拉斐尔,欢迎您和您的朋友来到这里。” 姜雀雪像什么也没做过那般转头,看到前方座位上来了一个女人。 陶枳无奈又挫败地看了眼姜雀雪的侧脸,回头对那女人说:“这没什么,这样的日子我们也很开心。” 女人带着她们去见了两位新人,一路上姜雀雪都拉着她的手,喜不自胜地摇晃着。等到被人注视着,才能有个正形。 陶枳则是很无奈,她机械地和新娘新郎表达了祝福,之后又浑浑噩噩地跟着领路的女人离开。 和女人们闲聊的时候,都没办法集中注意社交了。 她不知道她和姜雀雪的关系怎么就突然变质了,以她的理解,姜雀雪应该很重视朋友之间的感情的,就算真的对她有那种意思,在不确定她的心意之前,就应该不敢说我想当你的新娘那些话…… 何况现在她们所处的环境也并不是这么安全…… 陶枳苦笑着,眼下只剩之前的女人送她们来到村口,她还被姜雀雪牵着手。 女人微笑着看着她们:“拉斐尔小姐,您似乎还有什么问题?”她看出了客人的欲言又止。 “是这样的……”陶枳稍微整理了一会儿,她望向头顶上那颗近乎遮天蔽日的大树,大树的根部,还有金属散发的微光。 “我想知道,这棵树,为什么会在这里?” 女人便和她解释起来,原来村子里的人来自各种各样的星球,都是在本来的地方生活不下去了,因为战乱贫穷,环境污染或者什么别的原因……总之他们千辛万苦来到这里,发现,他们也很难生存下去。 而大公爵给了他们这样一个机会,他们可以在这个村子生活,本来他们的工作是处理金属废品,到后来,村子里被机器人的残肢堆成了垃圾场,大公爵便派人来到这里做了一项实验,实验员在金属堆上浇盖了某种东西,短短三个月,便长成了这样的参天大树,周围的环境都好了不少。 之后,又有记者来过,金属上的巨树便成了村子的一个景点,虽然现在庄园已经不对外开放了,但是他们这些人,也是靠着这棵树才富起来的。 “如果您想要看看那是一种怎样神奇的液体。”那女人笑了笑,摇着头,“您只有向尊敬的大公爵提出请求,自从这棵树长出来之后,我听说他已经将那个秘密的实验室封禁了。” “这样啊,还是谢谢您了。”陶枳无奈地说道。 第34章 白水晶 出于谨慎, 陶枳先和拉斐尔讨论过金属营养液的问题。 陶枳:营养液到底有什么用途,你为什么觉得它是必须的?从它的性质上考虑,我总感觉它并不能对付那个东西。 拉斐尔是这样说的:它本身并不危险, 而是你, 如果你还打算完成她的心愿,回到那个贫困的故乡,营养液可以帮助你改变那儿的环境, 它会变得非常重要。 第48章 陶枳:既然它的用途这么大, 我要冒着风险和大公爵交涉吗?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得到它。 拉斐尔:目前看来不行,亲爱的, 大公爵已经把制作营养液的实验室封禁了,营养液也被他秘密藏了起来,所以庄园里那颗神秘的大树才会这么吸引眼球。而且,擅自偷取它也是危险的, 这样不止会惹怒大公爵…… 拉斐尔没有说完,但是陶枳知道, 这些话是提醒她, 克洛弗斯会封禁实验室, 把营养液的配方藏起来的原因。 营养液浇灌在金属等无机质物质上, 会使它们焕发生命, 长出植物, 就连不小心碰到它的实验员, 也因此手上长出了植物, 变成了一个和柳条共生的怪物。 它不止能改变金属的特性, 连人的肉, 骨与灵魂,也因它发生了异变。 未免事态发展到不可控制那一步, 营养液才被克洛弗斯小心藏了起来。 她只能回过头,再想想,要怎么从克洛弗斯身上下手。 先前的谈话中,克洛弗斯并没有对她们展现恶意,甚至陶枳想要探寻他的目的,他的回应也似乎是,想要她们了解他的过去。 “……”难道克洛弗斯的过去,有什么问题吗? 以陶枳通关了游戏的了解,并没有。 陶枳烦闷地在房间里反复渡步。 此时她瞥了眼拿着磨刀正在修理指甲的姜雀雪,对方睁着一双天真烂漫不知艰难险阻的眼睛,“怎么啦?”她这样问。 “没什么……”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苦恼。 ……原来僵尸还会长指甲吗? 突然间这样分神了,陶枳毛骨悚然地抖了个激灵。 …… 她重新梳理了一遍克洛弗斯的背景。 在现任国王继位之前,克洛弗斯就曾带领过平民,与入侵星球的海盗作战,在那时,他与第一任妻子结识,动乱平息之后,妻子却因为救治伤者染上疾病,之后,克洛弗斯经历过三次婚姻,共有七个孩子,每个孩子都是投身于各个领域的精英…… 在玩游戏的时候,如果纠结选择哪一位资助者,攻略上首推大公爵克洛弗斯。 当刺杀行动得到克洛弗斯的资助后,还可以起草一份对于僵尸的分析,提交给克洛弗斯,之后会得到对方的回信。 克洛弗斯会告诉玩家,僵尸身上有着极高的生物研究价值,不是每个人都能像女主那样,获得不老不死的□□的同时,还能保存自身的精神和意志,这样肯定是有着某种原因。 如果将这种原因找出来,并且用一定手段克服,那么变成僵尸将能够缓解疾病,那些因为重大事故伤亡的可怜人,也能拖着残缺的身体存活下来……最重要的是,成为僵尸的成本太低了,比任何先进的医疗手段,都要适合贫民。 不过,是不老不死,还是成为怪物,这个隐患一直没有移除。 再结合克洛弗斯虽然态度友好,但也是暗搓搓藏起来她们,说不定管家先生平时就在进行对姜雀雪的观察研究了,收拾房间的时候还会把她们的头发捡走。 他能忍住这种诱惑,仅仅是观察姜雀雪…… 陶枳直接找来管家,向他询问。 “您有什么需求呢?”机器人管家笑眯眯地望着她。 即使管家先生的外表经过了仿生处理,而且安装了发声系统,并没有像陶枳一开始在拉斐尔家里遇到的这么吓人,但她面对这样类人存在,还是会不太习惯。 她是将姜雀雪支开去了厨房,才进行的对话。 陶枳说:“我想知道,如果我允许克洛弗斯先生对我朋友进行实验,我可以得到什么?”她脸上露出贪婪的表情。 达西礼貌地笑了笑,“不,您误会了。” 他说:“主人并没有想伤害您和您的朋友,他想让您了解他的过去,等您的朋友回来,可以一起看这一份资料。” “主人有八个孩子,其中七位都已经成为了帝国的栋梁,只有那苦命的小主人,您还是自行浏览吧。” “八个孩子……”陶枳喃喃,这和游戏里的数量不对。 …… 在打开管家交给她的白水晶时,陶枳也就知道了原因。 在最开始的那段仓促婚姻,克洛弗斯在动乱稍微平息了一些之后,就被召回宫廷,妻子选择继续留在前线,之后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克洛弗斯最后得到了第一任妻子病逝的消息。 十几年后,克洛弗斯正经历第二段婚姻,才得知前妻还有一个孩子,他的孩子流落民间,以前线士兵的身份资料传到了他的手里,还是最危险的,进行自杀式袭击的特殊作战部队。 克洛弗斯曾经想要多次将那个孩子救出来,可被编入队伍的军人会将自己的精神和军队融为一体,形成只执行命令的精神控制。精神网在日常生活也会影响军人,如果某个意识出现辱骂国王或者军队,和敌对部队以及间谍有联系的话,精神网便会将它自动排除在外,接着个人终端会把他拉进精神海里,进行抹除。 克洛弗斯动用了自己的特权,他想要把那孩子转移到自己部下,移除精神网的申请经过几番周转也通过了。 只要等那孩子回来, 可他的孩子,名为塞西里的少年,在进行一次行动中,因为目睹了地方小孩饥肠辘辘的惨状,而怀疑执行命令的正确性,就在战场上,被精神网所抹杀。 送回来的,只有一具可以呼吸的尸体。 他的意识是从海面上方的精神网直接跌入海里,或许是身上残存着先前给予的庇护,他的精神没有马上消散,而是像梦里淹进大海的状态,至于何时会脑死亡,取决于何时氧气耗尽,窒息而亡。 只有像克洛弗斯这样地位的人,才有金钱和权力请得动研究院那群人,为塞西里专门建造一间实验室,用于在精神海里救助塞西里的意识。 可在精神海里,塞西里依然只是抓着浮木茫然地漂浮着,无法出声与他们对话,他的身体也一直是植物人的状态,只是活着,且老去。 …… 陶枳将容纳信息的白水晶还给管家,她冷硬地拒绝了。 “请您告诉公爵大人,我们对塞西里的遭遇表示同情且惋惜,但是我的朋友并没有力量,可以使得他的意识回到身体里。” 管家先生点头表示了解,随后他看向一旁的姜雀雪。 “您也是这么认为吗?” “……”姜雀雪懵懵的,她还没看懂那些信息是什么意思。 可在她说话之前,陶枳就已经把人拉到了身后。 “很抱歉,我们帮不了克洛弗斯先生。” 达西点点头,说道:“我已经将二位的意愿反馈给了主人,晚些时候会得到他的答复。” “……”陶枳盯着他的假笑,半响,“麻烦再帮我们问下,大公爵何时能放我们离开。” 管家却说:“主人并没有要求我们阻止二位的行动,如果有需要,二位任何时间都可以离开庄园。” 随后,他还补了一句:“您和您的朋友,一直以来都是自由的。” “……” 陶枳颇有些尴尬地把姜雀雪拽走了。 两人来到房间里后,看见姜雀雪依然嬉皮笑脸地盯着自己,陶枳还有些恼火。 第49章 “你一点也察觉不到,我的烦恼吗?” “那就走呗。”姜雀雪无所谓的说,“拉斐尔小姐这么聪明,就算没有钱,也可以弄到吃的。” “……不只是食物的问题。”陶枳懊恼地挠了挠头发,她都不知道要怎么和拉斐尔交代了,“等克洛弗斯的答复吧,我们明天就离开这里,等不到也要走。” “好。”姜雀雪点头,“我会跟着拉斐尔小姐,和你一直在一起。” “……”这么懂事真是谢谢你了。 …… 第二天,陶枳整理了她和姜雀雪的衣服,还有一些日常用品。在离开前,管家先生将两人拦下,随后传达了克洛弗斯的回复。 那是一段隔着玻璃窗,对病房内的录像,录像后方传来老者的声音。 克洛弗斯说:“二位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求你们让塞西里的意识回来。” “塞西里出事的时候才十七岁,他非常年轻,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四十年,他的身体仍然在慢慢老去,而且器官衰退的速度比正常人要快得多,医生说他的寿命最多不过两年,他短暂的生命大部分时间却都在病床上昏睡。 “身体死亡之后,他那迷失的意识,也会跟着消弭,彻底死去。 “我只希望,您的力量得以让塞西里的身体存续,有朝一日,或许还能让塞西里的意志回来,他还能再看一眼,这个世界。” 说到后面,那一直冷静自持的老绅士不免哽咽,录像已然消散,他那近乎呢喃的声音仿佛并不存在。 “塞西里……我的孩子,能让他在那个可怕的海洋里坚持的原因,是他还爱着这个可悲的世界……” “……”陶枳正愣神着,沉浸在老人表述的巨大的悲伤里,忽然,她听见一旁抽噎的声音。 姜雀雪正捂着脸,她似乎是控制不住地哭泣,陶枳拉开她的手,却看见那双悲伤可怜的眼睛里,没有任何眼泪能流下了。 对啊,她已经死去太久。 第35章 出租屋 克洛弗斯想要复刻姜雀雪身上的“幸运”, 可会发生的只有不幸。 看见姜雀雪还想回头帮助他,陶枳硬是把人拽走了。 姜雀雪不理解:“为什么?我明明可以帮助克洛弗斯先生,他是那么难过……” 陶枳将她抵在墙上, 发现不知何时姜雀雪又长高了, 她近乎要平视对方。 “不可以这么做,这样很危险。” 看着那双严厉的浅棕色眼睛,姜雀雪渐渐冷静下来, 她悲伤地转过脑袋:“我知道的……” 她说的是“我知道的”, 而不是“我知道了”。 陶枳皱了皱眉忽略这种异样的感觉,转而伸出手拍了下姜雀雪的头顶。 “没关系的, 我们一定还有机会报答克洛弗斯先生。” 对方点点头,沉默地跟在陶枳身后。 …… 陶枳没有告诉拉斐尔她们已经从克洛弗斯的庄园出来了,因为没有个人终端,两人都属于没有身份信息的黑户, 只能在贫民窟里找地方暂住。 她能冒这个风险,也是在她的监视下, 姜雀雪没有再失控, 对方现在越来越正常了。 陶枳在贫民窟里租的房子很小, 毕竟没有多少钱, 这里的房子都这样。 房子之间没有间隙, 它们挨得很近, 狭隘的巷道里, 三个人并肩走就要碰到墙壁了。她和姜雀雪的房间, 是房东将一套正常的公寓切割成了六个正方形的小方块, 她和姜雀雪挤在一起, 陶枳只能侧着睡,才不会碰到姜雀雪冰凉的手臂。 屋子里狭长, 且拥挤,除了一张床,能放得下的只有一个背靠墙面的衣柜,好在她们的房间还有一个小阳台,稍微拉开窗帘,姜雀雪就能看见侧进来的阳光。 陶枳剪断了深棕色的长发,她伪装成一个脸上有雀斑的少年,化名斐尔。她告诫姜雀雪,贫民窟里很乱,让她只能待在房间里,不要一个人出门。 如果有时间的话,她们可以一起出去逛逛。 …… 陶枳已经很久没有和拉斐尔交流了,但她每天都会看红水晶里有没有新的留言,或者系统的消息。很可惜,都没有。 可能拉斐尔最近也在忙别的事情,没有时间和她跟进状况。 为了能交上昂贵的房租,陶枳现在每天都在打零工,鲜少有机会和姜雀雪一起出去玩。 有这个机会,还是在她忍受了老板一个月的压榨,辞职了之后。 陶枳带着姜雀雪来到建在贫民窟外围的大商场,这里稍微像样一点的地方。夜间也会开放。 广场前面有一块巨大的广告牌,上面是新王妃拉斐尔的半身像,不少人围着她拍照,为拉斐尔和三王子的新婚表示祝贺。 “……”陶枳愣住了,她没想到拉斐尔最近在忙的事情是这个。 姜雀雪诧异地向她询问:“那是你?” “……”陶枳望着那双好奇的眼睛,摇头,“不是。” 姜雀雪便笑了起来,“拉斐尔小姐只能是我的新娘。” “……去吃甜筒吧。”陶枳放弃了纠正称呼,和谁是谁的新娘之类的问题。 正式城区不少地方只能用个人终端进行支付,好在甜筒店支持收取现金。 两人在商场里玩了不少项目,她们在电影院看了机器人和虫族军队大战的特效电影,还吃到了爆米花和可乐,看来快乐之源永远不会淘汰。后来的绝大部分时间,她们是在电玩城消耗的。 眼看马上要天亮了,两人才从电玩城离开。 商场旁还开了一家剧院。 姜雀雪对它很是好奇,正要向剧院走去,陶枳突然拉住她。 “等下,我们要回家了。” 她在黑夜里看到什么,便全身紧张了起来。 “怎么了?”姜雀雪问道,她的五感比陶枳要敏锐。 在她仔细观察下,发现了剧院旁的窄道里,正猫着一个男人,他背靠墙壁,手里有一把消音左轮,正对着手腕说些什么。 姜雀雪集中注意力,便能够听清他说的话。 “001237,醒醒,我在这附近看到了目标走过的痕迹,他们什么时候在这里出现过,快帮我分析出这群邪教徒在这里的窝点。” 随后是滴滴滴的声音,男子摇了摇手腕,手表又恢复了一片宁静。 接着,一个奇怪的,非常飘渺的声音说:“回旅馆睡觉吧,罗斯,不要再做无畏的努力了……” “……” 陶枳看见杀手并没有发现他们,便带着姜雀雪走去另一条路。 路上姜雀雪拉了拉陶枳,“怎么了?那个男人很危险吗?” “对。”陶枳一口咬定,“他是个很危险的人,如果以后再见到他,不要犹豫,马上从他身边离开。”很可惜陶枳以人类的五感并没有听见罗斯奇怪的问话,不然她也不会错过。 “你说的好像很可怕的样子……” 陶枳忽然转身,双手捧着她的脸。 她发现姜雀雪越来越高了,现在她需要垫着脚尖才能直视她的眼睛。 “不要对他产生好奇心。” “……”姜雀雪乖巧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觉得对方的目标或许并不是她们,但是陶枳忽然就因为这个人的出现产生了这么大的危机感。 第50章 …… 回到宿舍之后,陶枳才算冷静下来。 很显然,她在商城看到的男人,明显是男主,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是追杀姜雀雪过来的吗。 陶枳心神不宁,只有第二天早上借口去找工作,才背着姜雀雪去联系拉斐尔。 她害怕姜雀雪察觉出端倪。 在不知不觉中,她已经无比信任拉斐尔,她认为拉斐尔比她更有经验,而且目前的剧情完全不能按照她玩游戏时的攻略走,她只能靠拉斐尔了。 拉斐尔的留言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陶枳:我要向你道歉,我们已经离开了那个庄园,现在是在一个贫民窟里,在今天凌晨4点24分左右,我在一个叫做格蕾蒂剧场旁边的巷子看到了罗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拉斐尔:亲爱的,你拿到营养液了吗?罗斯的事我不太清楚,我会派人去调查他的。 陶枳:营养液的事情没有进展,最近我会守在家里,等你的消息。我还想知道一件事,你和三王子的婚姻,是因为爱情吗? 拉斐尔:是的,我深爱着三王子,所以想要嫁给他。亲爱的你也没必要太紧张,我还有一件重大的事情没有告诉你,我怕你没有心理准备。 陶枳:什么坏消息,你说吧。 拉斐尔:我的计划失败了,亲爱的,是我要向你道歉,那个恐怖的存在很快就要从精神海里出来了,到时候,这个世界会被它毁灭。不过你也不用担心,你的话只要到了游戏结局就好了,所以你要抓紧世界离开这个星球,最好快点去故乡伊坦。 拉斐尔:世界要毁灭了,请容许我的私心,我想要和我爱的三王子,一起踏进婚姻的坟墓。现在最好的办法,是你带着她一起去伊坦,保证她一直是初始的僵尸状态,这样当灾难降临,她也能很快获得死亡,而那时,她也算幸福,也能算作一个好结局。 陶枳:真的没有办法了吗?要怎么离开这个星球,我什么钱也没有,而且我没有系统,我不会也死在这里吗? 拉斐尔:不会的,亲爱的,我已经知道系统逃到哪里了。我的人调查也过了,罗斯并不是来刺杀你们的。没有多少时间了亲爱的,任何方法我都已经试过,这个世界本来是你们不能踏进的禁区,你要藏好自己,活着出去。 拉斐尔:我会告诉你联系线人的方式,你们可以坐最近的船离开,不过……钱的事,我也没有办法,亲爱的,我的账户现在是被监视的状态,你看看能不能用一些冒险的方式离开,两张船票是一笔天价,亲爱的,不要想打工能不能凑齐了。 陶枳心道:“什么冒险的方式,抢银行吗?” 她根本做不到扔下拉斐尔,独自逃走。她要救拉斐尔,而且她有系统的线索,她只能冒这个险。 又过了一两天,陶枳在水晶里记录了她的留言。 陶枳:我联系了线人,和他说了我的全部存款,对方已经拒绝让我登船了。 拉斐尔:亲爱的,先别激怒他,我想想办法,给你弄些钱。 陶枳:不用了,我要留在这里,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对付那个东西吗? 陶枳:既然你爱三王子,就和他好好活下去啊,就算你已经不能离开这里了,但是……多活一天,也是幸福一天。 【告诉我吧,我要怎么做,才能帮你。】 “……” 拉斐尔嘴角含着浅笑,她关闭了红水晶里的留言。并不急着回答。 她骗了陶枳,隐藏boss只有在结局时,才有能力突破剧情的限制,从精神海里出来,而且个人终端只存在一小部分高度发展的星球里,就算它要提前突破,威力也没有陶枳想的这么严重。 她是在用对游戏的信息差影响陶枳。 游戏里,属于最终结局的boss,它确实很恐怖。 最终结局,是触发女主姜雀雪所有恐怖形态之后,对方将不再被动,进化成了怪物追着男主砍,而男主只有把生存在意识海里的恐怖神明放出来,才会有一线生机。 之后,将爆发机器人灾难。意识海的构成是所有数据流,只要是机器人,制作阶段都会接触到它,它的主动技能可以影响人类,直接抹杀一个人的精神,被动技能影响机器人,主动或者被动地将某个意识灌输给那些机器人。全宇宙的机器人都会变成它的傀儡,只有少数人类能幸运存活。 而陶枳会以为,姜雀雪在她的保护下还是僵尸状态,而拉斐尔也放弃的话,那么这个世界将没有任何人可以阻止它了。 第36章 剧场 为了能在精神领域进行战斗训练, 陶枳找到了一家处理报废机器人的工厂,以最低时薪应聘上了维修师的工作。 虽然职位叫做维修师,实际上陶枳要处理的, 是那些因为程序故障, 表现出攻击性的机器人。 因为要最大程度保留回收机器人的完整性,陶枳需要用一根数据线接上自己和机器人后脑上的接口,将他们的意识都拉进一个独立的精神领域中。就像一开始机器人对拉斐尔做的那样。 有了外骨骼的加持, 陶枳在机器人的攻击下还算游刃有余, 直到连接器扣上的那一瞬间。她感觉整个人都被吸了进去,随后, 她变成了一团白色的光球,在广袤的银蓝色电流中,她发现了另一团红色的光球。 它们的攻击方式十分原始,相互碰撞, 谁的力气更大,谁的精神更加坚韧, 就会获得胜利。 而每一次从精神领域中出来, 她就会回到最开始的状态, 大汗淋漓, 头痛无比。 有一两天, 因为受伤太重只能呆在医院里, 陶枳都没能回家。 好在, 她越来越习惯在精神领域的战斗, 不如说是习惯了受到的攻击, 每一次都像是脑子被柴刀重重劈了一刀。陶枳在现实对战的格斗技巧也有所提升, 至少夜里提着一大包钱回家的时候,路上遇到一群人抢劫, 她都能轻松将他们干趴下。 用游戏用语来说,她现在的体术格斗是a级,而精神的耐受力是s级,但是她还是觉得不够。 这些机器人并不是她想要的强度,并不能真的把她的精神切割成两瓣。她想要知道,那样做之后,她会不会马上死亡。 陶枳没注意到的是,因为太专注于赚钱和投入战斗训练,枕边人的心态发生了变化。 …… 姜雀雪不明白陶枳怎么了。 自从那次商场回来之后,陶枳掏出一套隐形斗篷交给姜雀雪,同时嘱咐她如果需要从房子里逃离,得带上它出门。 接着,她清点了目前所有的存款,每次出门都很着急,但发生了什么事都没说。 到后来,她说她找到了工作,每天却带着伤回来,有一两天借口加班不回家了。 陶枳说要带她离开,所以得努力工作赚钱。 “再想办法多弄一些钱,至少能在下个月凑够一张船票。” “……” 看着陶枳这些天积累在脸上的疲惫忙碌,姜雀雪有些不甘心地攥紧了床单。 明明她也想帮上忙,她也可以帮上忙…… 有一回,陶枳天黑了回来,天没亮便起了。姜雀雪一晚上没睡,听到她的脚步声急匆匆地离开了楼梯。 第51章 “我必须做点什么。” 她从床上坐起身,实际上,在十几天前,她已经阻止陶枳带生肉回来了。 窗帘后的太阳落下山后,姜雀雪舔了舔不自觉冒出来的尖牙。她非常渴,但她必须时刻忍耐着她的欲.望,她不愿看到陶枳失望的眼神。 姜雀雪穿着隐形斗篷,从夜里的贫民窟穿过。晚上这片地区就会变得非常混乱,所有商铺都关门了,找不到一个能在夜间提供工作的地方。 当然,在看到一位美艳的女郎站在街头,姜雀雪只是更低着头,不去看跟着女郎走进里间的男人。 路过某处在地下开放的酒馆,姜雀雪驻足片刻,便听到一个明明得到了文书工作的男人,却因为贪酒丢掉了工作服,现在都不敢回家,只躲在贫民窟的酒馆埋头喝酒。 周围人因为他的遭遇哄堂大笑,姜雀雪不喜欢酒的味道,随后便离开了。 她记得只走过一两次的路,再次回到了那个商场。 拉斐尔的肖像依然挂在广告牌上,姜雀雪不再对它好奇了。她直线往灯火通明的剧院走去。 之前躲在墙角的男人不见了,广告还是之前那张。 剧院看起来非常萧瑟,对面的商场人来人往,眼前的大厅一片空旷,只有几个正式服装的工作人员。 墙上贴的海报还是一个月之前的。 门口的立牌上是一则招聘广告。 【诚挚向所有美丽的女士发出邀请,若您拥有木炭般顺长的黑发,熟鸡蛋一般白皙的脸庞,还有血一样颜色的嘴唇, 若上天垂怜您的容貌,令其永存于世, 那么,您将成为我们下一部剧作的女主角!】 姜雀雪发现右下角还有一串小字,写着薪资面谈,定会令您满意。 “难道我也可以找到工作吗……” 怀着紧张而期待的心情,姜雀雪迈入了剧院里。 “美丽的小姐,欢迎您!” 一个带着黑色假面的西装男人从门后出现,即使姜雀雪先前感知到里面有人,还是被他的举动吓一跳。 “哦,谢谢您。”姜雀雪退后一步。 西装男人围着她绕了一圈,高声唱道:“美丽的小姐,您简直就是剧本里走出的人物啊!” “我其实……”姜雀雪紧张地抓着衣服,“我不太会表演,我会一点儿美术,如果你们还有画海报之类的工作……” “不,我相信,您一定是我们的女主角。” 西装男人乐呵呵地笑道,他向姜雀雪发出邀请,“请您跟我来,我带您去见院长。” “好的,谢谢您。” 姜雀雪看着他的背影,西装男走路的姿势是像步兵一样的动作,非常板直,且怪异,她怀疑如果她一口咬上对方的后背,露出的可能不是血肉,而是其他的材料。 “……”她按捺住那些因为不安而激起的攻击意图,她是来这里赚钱的,她不能因为自己的错误而失去这次机会。 她跟着西装男来到一扇红棕色的门前,门扉上用暗红的鲜血画着一个符号。西装男先是面对门,低头表示了敬意,随后敲了敲,没等回应,便扭开门把手,邀请客人入内。 屋内是一位面相慈祥的老者,他身穿一身纯白的袍子,不像是剧院里的人,而是某个教会的成员。 姜雀雪迟疑着问:“请问您就是院长吗?” “是的,女士,您是因为招聘广告来到这里的吧?”老者面前是一套古朴的茶具,他用新沏的茶倒了两杯,姜雀雪这才走进来,在对面的位置坐下。 没等姜雀雪问起,老人便说:“我们很早就在筹备一出新剧,但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演员,您也知道那有多难。” “女主角要有纯黑且顺长的头发,要有白皙的皮肤,我们要找到具有这样特质的优秀演员,我们的戏剧从来不做假。” “……好的,我好像刚好符合,只是,我缺少表演经验。”姜雀雪说,她看见老人抿了一口茶,而她没有碰茶水。 老人摇摇头,温和地笑着,“不,不用担心,女士。” “那……可以先给我看看剧本吗?” 老人说:“女士,这么说您是答应演出这幕戏剧了?” 姜雀雪忽然紧张地站起来:“不,我还是无法胜任,谢谢您了,真的非常抱歉。” “请您等一下,再耽误您一些时间。”老人却又叫住了她。 姜雀雪保持礼貌,没有马上夺门而出,站在原地等着他。 老者慢悠悠地从位置上站起来,他苍老且圆润,白色的长袍一层一层堆积在脚下。他从后方藏书的柜子里,拿出来一个沉重的银色密码箱。 姜雀雪本来在看那些书的名字,《卡门》《歌剧魅影》《巴黎圣母院》……这些书再正常不过了,可能这真的只是一家剧院吧。眼下她被密码箱吸引了注意力,老人将它放在桌面上,并且朝向姜雀雪打开了它。 “……”姜雀雪眼神痴痴地盯着里面的钱。 老人拍了拍成堆的钞票,笑着对她说:“如若您答应,在明天到来之前为我们准备一场戏剧,您就可以将它们带走。” “真的吗?我一个晚上可以挣这么多钱?”姜雀雪有些激动地问道,随后她察觉出了不妥,“我是个新人,而且还没看过剧本,今晚就登台表演吗……” “请您放心,我们的剧本出自耳熟能详的童话故事《小红帽》,您一定是了解的。” “这,《小红帽》我倒是知道……” “那您,可以跟随我们的工作人员去化妆了。” 老者拍了拍手,门口便进来一位同样带着假面的女士。 姜雀雪感觉面具下的那张脸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化妆师说:“请您不用紧张,您一定能把这出戏剧表演好,我们的剧本每一场都是高朋满座,他们都在期待您精彩的表演。” “……”姜雀雪更紧张了。 可她已经失去了离开的机会。 …… 这极有可能是陷阱,那一箱子沉甸甸的钞票也是真实存在的。有了它,陶枳也就不必那么辛劳地工作了。 姜雀雪换上一条粉色格纹,带白色围裙的裙子,她的头发被扎成了两股麻花辫,一条搭在肩上,一条长长地垂在身后。 戴面具的化妆师正捧着它,在末尾系上红色的丝带。 看见镜子中神态惶然,紧紧抓着花篮的少女,她吻了吻手中的头发,赞美道:“您太美了,像是从童话故事里走出来的美人儿。” “……所以?”姜雀雪不安地问道:“我的剧本呢?” “不,您无需剧本。”化妆师笑着说,她像摆弄一个人偶那般,在花篮和姜雀雪的辫子点缀上鲜花,“您就是我们的‘小红帽’。” “好的……谢谢您。” 如果是那个童话故事,她应该知道要怎么表演。 在化妆师的带领下,姜雀雪来到幕布后面,她紧张地盯着昏暗缝隙中的那条光亮。 她可以看到,这是一片巨大的舞台,观众的座椅和山一样高而雄伟,足以容纳上千人…… 化妆师说的没错,每一个座位上都坐着戴面具的客人,他们的面具镶嵌着钻石和羽毛,每一双眼睛都是那样狂热地注视着舞台。 第52章 在姜雀雪愣神时,忽然被一片巨大的斗篷盖住了眼睛,就在她挣扎着将斗篷穿好的时候,就被化妆师推上了舞台。 “去吧,该您上场了,小红帽。” 她从幕布后站了出来,发现这个舞台也很大,她脚下踩的不是地板而是泥土,森林里潮湿粘稠的气味充满了鼻腔。 一座白色的房子在小山丘对面,那里有一个妇人与她招手。 “哦,亲爱的,美丽的小红帽啊,妈妈为你准备了美味的蛋糕和新鲜的葡萄酒,为住在森林里,可怜的祖母送过去吧。” 一束光猛地打在她身上,姜雀雪被吓了一跳,观众席上发出巨大的轰鸣和掌声,篮子里的花因此抖掉不少。 “……” 她抓着身上厚重的丝绒斗篷,朝着女人走去。 那女人脸上是夸张的假笑,她举起蛋糕和葡萄酒,一一介绍了,又将它们放在小红帽手上的篮子里。 “对了。”她苍白的脸那样笑着,小到近乎纯黑的眼睛,没有丝毫温度地看着眼前无知无觉的少女。 “你还记得,越过这片森林时,千万要小心那些凶猛的,饥饿的狼群,你那鲜嫩可口的身躯,可别葬送在野狼的嘴里呀。” 她说完,姜雀雪便惊悚地转头向林子里看去。 只见一只只闪烁着绿光眼睛,涎水恶臭的狼,从树丛中爬了出来。 第37章 委托 在姜雀雪失踪的第一个晚上, 陶枳只是认为,对方是因为长久一个人待在狭窄的房间里,而感到苦闷, 所以就在可以自由出入的夜晚出去放松心情了。 在第二个晚上, 陶枳因为工作精神十分疲惫,没看到姜雀雪时,她还是在安慰自己, 那个人不会不回来的。 第三个晚上, 陶枳终于睡不着了,她将屋子里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发现所有的钱还在,她把它们放在了一个小魔方里,它看起来只是一个玩具,但是只要复原, 就能变成一个保险箱。 陶枳清点了一遍,所有的东西也都在……她坐不住了。 她在所有姜雀雪会去的地方都看了, 对方只能夜出, 和邻里的关系约等于无。 在努力了没有结果之后, 她不禁懊恼起来。拉斐尔正在对付敌人的关键时候, 她不能在现在去打扰拉斐尔。 是她一心专注训练, 完全忽视了姜雀雪……眼看和拉斐尔约定的日期就要到了, 她必须马上找到她。 …… 天渐明, 陶枳拖着疲惫的身躯, 飘荡到了之前的商场里。 陶枳拍了拍夜里冻僵的脸, 她在周围转了好久, 还是没有结果。得先回去睡一觉了,把明天的事情办好之后, 如果她还能活着回来…… 就在她转身的瞬间,忽然看到了某个一闪而过的身影。 “上一次也是在这个位置!” 来不及多想,再加上姜雀雪也有可能是被他掳走的,陶枳大步上前,追了上去。 * 青年在狭窄的钢铁丛林中快速穿行,手腕上电子表样式的个人终端一直发出滴滴滴的提示声。 他忍不住停下来吐槽道:“001237,你明明可以直接和我对话,为什么不屏蔽这该死的声音,我上一次潜入邪教徒的窝点,就因为它差点被发现了!还好我即时撤退!” “……这不能怪我。” 那个飘渺的声音就出现在罗斯耳边,罗斯一开始也觉得很神奇,因为他的个人终端是最便宜的那种,功能也很有限,就在不久之前,突然进化出了智能ai和他虚空对线。 “我不是人工智能。”那声音又说,“算了,总之以你的智商也不会理解这样复杂的事情,先专心做好你的工作吧。” 它又补充道:“是你的个人终端没有屏蔽声音的功能,并不是我不想为你服务。上一次要不是你提前离开了剧院,就和那些狂热信徒一起死在那里面了。” “我都没看到新闻播报那场剧目的事情,你怎么确认他们都死了。”罗斯说。 “……”它似乎无语了片刻,“刚才你路过那个剧院就可以去里面看看,那股血腥味足以熏死下水道的老鼠。” “我是想去看啊!”罗斯十分有精神地说道,“可那份委托是要我杀死教会的白发神女,好不容易等到目标出现了,我不能因为好奇心就暴露身份,我是一个专业的杀手!” “专心点,目标就在前方!” “……” 罗斯屏息凝神,他拿出一个黄色的鸭舌帽带上,伪装成路过的人,走向公园入口的沙冰店。 人群中,神像喷泉旁的少女十分显眼。 她一头银白色的长发,身穿棉布质感的裙子。她白得发光,身体显而易见因为某种病症而十分羸弱,胳膊和腿上明明瘦得只剩骨头,却因为周身的朦胧,让人感觉她身上有着某种飘无空灵的神性。 少女抛出一枚闪闪发光的银元,随后,它以一个完美的半圆弧线坠入了许愿池中,阳光下,她虔诚地将额头抵在闭合的手掌之上。 “好机会!” 罗斯心道,他钻进冰沙店前面的人群,拔.出左轮,无需犹豫,他向目标扣动了扳机。 “……” 只有刚到公园的陶枳注意到了他,现在她终于相信拉斐尔的判断,男主接到的任务并不是她或者姜雀雪。 但是……那少女又是谁? 没等陶枳多想半秒,子弹便出了膛,直线穿过人群的缝隙,精准地射.向许愿池旁白发少女的后脑勺,陶枳忍不住闭上眼,下一秒,她将听到人群的尖叫,那个发白的脑袋全部是四散开的血花,她还会因为惯性头往下坠入水池中…… 但是这些都没有发生。 陶枳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切。 温暖的阳光,熙熙攘攘的公园,美味冰沙的凉气,阳光下白色的身影如梦一般飘渺虚幻,似乎是子弹穿过了这一抹虚影,而无声坠进了水中。 “不!如果是打空了,他还会……” 陶枳猛地看向方才刺杀者的方向,可那块地方人都走散了,只有不知道谁,不小心掉落原地的黄色鸭舌帽。 但她回头,便看见水池边白色的影子转过身来,她那美丽温柔的脸浅浅笑着,被粼粼水光映衬得更是虚幻,而她紧闭的双眼,如实质般贪婪地注视着陶枳。 如同触发了禁忌被降下的神罚,少女苍白的脸,突兀地从脸颊两侧裂开到了眼角,露出暗红的血色。 直到她的衣服上也沾染上一浅一深的红,陶枳才意识到,那是血。 这到底…… 她抑制着内心的惊悚,没有逃走而是向她走近,这两三步的过程中,她更加确认,对方明明是闭着眼睛,却是真的感受到了来自她的视线。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手纸,放在少女面前近处,下一秒就被对方一手接过,说明她真的能看见。 “……”陶枳补充着说,“你的眼睛还好吗。” “挺好的……”少女的嗓音并不像想象中的空灵,是压低了,非常沙哑又有些刺耳,“就是现在我瞎了,你是第一个过来帮我的人,可以扶我去那边的冰沙店,请我喝一杯吗?” “你……”明明能看见,而且为什么这么理所当然。 第53章 怀着恐惧而又好奇的心情,还有奇妙的吸引力,陶枳接过少女抬高的手臂,她与她一样高,她的手却是那般纤细而轻瘦,似要比一片羽毛都要轻了。 她小心翼翼扶着对方,往店铺的方向走去,她有意无意是走向鸭舌帽的方向,却并没有看见这位少女对那个角落有多在意。 陶枳却越发肯定,方才的刺杀是真实发生的,而这个人突然眼睛流血,可能是避免了中弹的代价。 在让少女入座之后,陶枳端来了两碗冰沙。 她看见少女自然地挖了一勺带着果酱的冰,送入了嘴里,“还有芒果,” “真是幸福啊,这些人。” 少女讥讽地笑了下,她的眼角又开始流下血泪了。 “我觉得,你可能需要看医生?”陶枳友好地提议道。 少女轻轻摇了摇头,她用那片纸搓着本来洁白无瑕的脸,却是越擦越脏,将脸蛋和头发都脏脏地沾上了肮脏的血渍。 她低沉地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让你看见我这个样子。” “……”那我走。陶枳忍住了。 她离开座位,去买了一瓶水,回来的时候少女还在原来的位置上。 陶枳过来的时候,少女静默而又端庄地坐着,只稍微抬了抬下巴,倔强地看着她。被那紧闭的眼睛注视了几秒钟,她像是无可奈何了那般,小心翼翼地捧起了她的脸,用手里沾湿的毛巾擦净了那些血迹。 在离开时,那纤细的手臂,紧紧扣着她,竟让手腕的骨头都感受到了疼痛。 那人仰着天使般的脸庞,声音却极其阴沉而扭曲。 “我明明……就要抓住你了。” 对方的力道重得像是要在这一刻攥碎她的骨头。 陶枳咬牙忍住了疼到想要发出的尖叫,她凝神,尽量平静地注视着陌生的少女。 “……我并不认得你。” “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你看着我,所以我才向你走来。” 少女冷冷笑着:“我的眼睛都瞎了。” “并不是我伤害的你,对吗?”陶枳冷静地说,“请你放开我。” “……”少女倔强地抿紧了嘴角,随后,她终是松开了陶枳,那节手臂清晰地映出五个红指印。 “……”真疼啊,她心道。 陶枳坐下后发现,今天中午的阳光太大了,她的沙冰不一会儿就全化成汤水,她在内心心疼白花的钱,又像是满不在意地随口问: “我看见一个男人朝你射.击,我没看见他后来在哪里,他不见了,你也好端端的……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他死了。”少女像是说今天早上吃的一片面包那般随意。 陶枳矢口否决:“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她的眼睛又开始流下血,她捂着一边眼角。 她的表情出现了变化。 陶枳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你很难受对吗?” 少女沉默着,她不再碰那半碗化成水的冰沙,却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情,她将头放在碗的上方,让从眼睛流出的血一滴滴的,在五彩斑斓的液体里盛开。 “……”这样的行为让陶枳有些不适,她转而看向店里工作的服务员,他们并没有注意到客人不礼貌的怪异举动。 不如说,少女一直没有被其他人看见过。 “我告诉你,他去哪了。” 少女低哑的声音又引起了陶枳的注意,她回头看向她。 那人一边流着血,一边说道:“那颗子弹,从人群中飞向我,而在它碰到我的前一秒钟,它的时间开始往回走,以同样的速度后退,它回到了膛道中,在那发生了爆炸。” “他的行为激怒了我……” 少女捧着脸,神经质地呵呵笑了起来。 “他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方,但他依然会回来,因为,神要他回来。” “……”陶枳站起身,在离开前,她关心似的又问,“你会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已经没有力量留下你了。”少女坦然说道,“你可以走,当然,最好要在心里祈祷,以后不会再遇见我。” 陶枳没有再多说什么。 只是,她突然有些怀疑。因为能够给罗斯发布任务的机会,是在拉斐尔身上,而在她看见罗斯出现时,拉斐尔会如此确信男主的目标不是她们的原因,只有…… 拉斐尔给罗斯发布的刺杀任务,就是这一位少女。 不过她也没有明确的证据,她也想不到拉斐尔向她隐瞒的理由。也许是别的人给罗斯的委托。 第38章 街道 红月朦胧的街道, 仿佛是神在透过盛着酒的的高脚酒杯,醉醺醺地看着他们呢。 它令一位独行在路边的老绅士,不禁如此设想。 夜间难眠, 克洛弗斯总是会想起那个可怜的孩子, 便整带衣冠,前往安置了那孩子的地方。他总觉得今晚会发生些什么。 这片区域的人家都有宵禁,克洛弗斯也不愿打扰仆人, 加上府邸离他的孩子的距离, 不过两三个街道。 如若遇到危险,说明被封为安全区的地方, 也不过如此。 克洛弗斯不甚在意地笑了笑,绯红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长,再拉长,如同一节橡皮, 它盖住了一片井盖。 忽然,克洛弗斯闻到了一股奇特的, 腐败的味道……他听见某种东西的声音。 老绅士立了立手上的礼杖, 并不着急寻求帮助, 他半是好奇地, 看向那被拉长的影子遮住的井盖。 “先生……先生……” “克洛弗斯……先生……请您……帮帮我……” 那漆黑的井盖晃了晃, 被某种东西顶高了……克洛弗斯拉着帽檐, 抬头望向眨眼便来到眼前, 那硕大如山的身躯。 他混沌的蓝色眼睛, 映出月光下怪物的全貌。 它有三层楼那般高, 身形如同一只巨大的老鼠, 尖锐的头部被某种丝绒材质的大斗蓬捆锁着,一张硕大的, 恶臭难闻的嘴在下方喘息…… 斗篷只堪堪遮住了它那张丑陋的脸,而它奇丑肥硕的身躯,被月光赤裸地照映着,斗篷边缘沉甸甸,湿漉漉地贴合着它的肚皮,那块地方圆润,呈现出半透明的,卵一样的颜色,而后,怪物像再也忍受不住了那般,急促地喘息,发出越来越多难闻的气体。 没过多久,它的肚皮上爬满了狰狞的血管,像一只只人手的形状,而后,它的肚子忽然裂开了,不是炸开,而是像片片花瓣那般被一层层撕开血肉,怪物在这个过程中将斗篷都含进了嘴里,发出沉闷痛苦的声音。 随后,它拥有了无数条蠕动的血肉触手,它们近乎布满了街道,张牙舞爪地绽放了半个夜空,又无措地抓着路边的围栏,墙体,翻进了井盖里…… 它放开咬着的斗篷,再难以自抑,哭声说:“克洛弗斯先生……您还能认得我吗……” 克洛弗斯站在满地的触手之中,他并非临危不乱,神色感慨又像是复杂,他凝望着眼前的怪物。 老人伸出手,满是厚茧的手掌温和地贴着躁动不安的触手,可它却感受到了被刀片刮过的尖锐痛楚。 “不……先生……” 第54章 “请不要触碰我……不要直视我的丑陋……” 触手躲开他,逃也似的都涌进地下水道中。 克洛弗斯忙出声阻止了她:“等等,需要我为您找到拉斐尔小姐吗?” “拉斐尔……”怪物因为这个名字呆愣了片刻,“不,我不是要找她,我到底是因为什么,想要拜托克洛弗斯先生呢……” 眼看那张丑陋的脸变得扭曲而痛苦,克洛弗斯忙出声安慰道:“不用着急,慢慢想一想,你会想起来的,你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怪物大幅度地摇晃着她的头,“先生,我忘记了,我全都忘记了……我很害怕,我好害怕……” “我害怕那个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 克洛弗斯却是走上前来,他摘下礼帽,温和地望着怪物的眼睛。 “没关系的,我想拉斐尔小姐,愿意接受你的改变。” “不……不……”一条条躁动不安的触手爬过街道,留下某种暗红色的粘液,怪物喃喃自语,“我不能让她发现我变成怪物了,我是个人,我是个人……” 强大的自我暗示似乎真的有效,触手被它一个个缩了回来,钻到了斗篷下面,那三层楼高的身躯缩减到了一层楼的高度,可她的身体依然还是臃肿且丑陋的。 它捧着自己的脸,想起了人的嘴巴,鼻子,眼睛,和耳朵,它的触手也变成了白皙的手臂……姜雀雪快乐地笑了起来,她看向一旁的老绅士。 “克洛弗斯先生……之前的我肯定很可怕吧,吓到你了真的很抱歉。” “……”克洛弗斯一言不发地瞧着她。 她不知道的是,她只有斗篷下的半身变成了少女的形态,她的视野依然比老人要高不少,她稍微低头,便看到她的肚子是那般大,一小节一小节的触手边缘从斗篷下面冒了出来。 “啊!”姜雀雪惊得叫了一声,两颗眼珠子却是直愣愣地从眼眶里掉出来,尾端还连着眼球的神经,它突然滚到了地上,又被触手快速收了回来。 “不……不……我有脚的,我是有两只脚的……” 她转身,背对着人把眼球塞进眼眶里,几分钟后,她身上的斗篷渐渐变得扁平,她用一双挂满了猩红色粘液的脚,重新站了起来。 “我好了。”姜雀雪回头笑着,尊敬地说道,“克洛弗斯先生,请带我去见您的孩子。” …… 姜雀雪跟随克洛弗斯来到一家私人医院。 她用针筒从自己的手臂上取出了一节血液,将它放在仪器盘中。姜雀雪回头看向一旁的老者。 “这样就可以了吗,克洛弗斯先生。” 老人点点头,一旁的护士拿走了针管。 克洛弗斯说:“您完成了我的心愿,现在,您可以将外面的箱子一起带走了,里面有您所需的h1364与现金。” “那太好了!”姜雀雪高兴地在病房里转了一圈,感受到了新身体的轻盈,她提着裙摆,向老人行了一个夸张的谢幕礼,“还有这条新裙子,谢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克洛弗斯和蔼地笑了笑,“如果没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事情,您可以离开了,我想拉斐尔她应该还在家里等着您。” “嗯!”姜雀雪大幅度点了点头,她转身快乐地往门口那儿跳过去,拉开门之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姜雀雪有些心虚地回过头来。 “怎么了?”克洛弗斯问道。 姜雀雪迟疑着说:“是这样的,先生……如果您真的准备让您的孩子注射我的血液,可不可以……额,就是,我想见见您的孩子。” 克洛弗斯笑了起来:“我并没有对你们说谎话,当然是可以的,您跟我一起来吧。” “好的……”姜雀雪斗篷下的一双手紧张地抓着裙子,跟随克洛弗斯来到医院的走廊上。 医院是为大公爵个人服务的,目前的病人也只有一位,他处在一间有着巨大玻璃的病房内。 从走廊外能清晰地看到床上的病人,那是一位棕色头发的消瘦青年,他有几分克洛弗斯的影子,更多的是像之前在白水晶里见到的女人。床边的输液架,心电监护仪,一台盖着白布的简易手术架,还有连接着病人后脑勺的一个显示器。 塞西里的外表看起来最多只有三十岁左右,他长久躺在病床上,内脏与肌肉衰退的比较严重。 姜雀雪注意到显示器,那是一台旧时代电视机一样的仪器,画面的质感也是那样的,勉强能从蓝色的像素图中看出那是水,还有在水中漂浮的一块浮木……姜雀雪并不太明白那是代表什么。 两人在病房外坐下之后,之前的护士也出现了。 护士拿着方才装满血的针管,将它注入到一个输液袋里,她为病人换上了这暗红色的,充满不祥的液体。 在确认滴落速度是正常的之后,她将输液管接上病人手背上的针头,随后,护士便整理好仪器盘上的东西,正准备转身离开。 就在这大约十秒钟的时间里,那血液一进入塞西里的血管,就被以疯狂的速度吸入了体内,输液袋瞬间干瘪了下来,姜雀雪只眨了两下下眼睛,病床上的青年便一下子坐起来了。 她瞥了眼紧张地握着礼杖的克洛弗斯,又看到塞西里只是愣愣地睁着眼,他的后脑还连接着观测精神海的数据线,显示屏中那片海水里,浮木上蓦地出现了一个棕色头发的男人。 下一刻,塞西里缓缓转头,他望着玻璃的方向,嘴张了张,无声地说了两个字。 “……” 姜雀雪闭上眼睛,护士已经因为他的动静回到了床边,握着塞西里的手检查输液管。 她心虚地再次看了一眼老人的方向,见克洛弗斯已经因为眼前的神迹,移不开看向病房的眼睛,她便从容地提出了离开。克洛弗斯也没有要送她。 克洛弗斯站了起来,距离近到要趴在玻璃上,他仔细看着塞西里的脸,从而判断他的口型。 他说的是:“爸爸……” 在姜雀雪走到街道上之后。她断开了对于傀儡的精神控制。 突然的,病房内就发生了异变,背过身的护士被一只力气奇大无比的手抓住了,她惊恐地回头,只见方才还傻愣愣的病人,现在嘴里长出了獠牙,凶狠地咬上她的脖子。 “……”病房外的克洛弗斯平静地看着他们。 僵尸吸干了护士的血液,正拽着输液管和数据线,一蹦一回地往一个方向蹦跶,没过多久,那倒在地上的人尸,也缓缓立直了。 克洛弗斯拿出后腰的手持器械,对准僵尸护士,接连打满了一组子弹,眼看僵尸还是摇摇晃晃的,便又上膛,直到僵尸的后脑勺被轰成了脑花,它才彻底倒下。 第39章 伊甸园 到了和拉斐尔约定的时间。 陶枳再次找到之前买船票的线人, 拿到了一个很像她上个世界系统那样的黑色电子表。可它只是一块低级的个人终端,还是仿造的,几乎没有什么功能。不过也够用了。 陶枳在安全地带的旅馆开了两天的房间, 把门和窗户都封好之后, 才谨慎地带上了个人终端。 第55章 开启它的瞬间,她如进入精神领域那般意识一下子被吸了进去,只不过晕眩的时间更久。 来到精神海的上空, 身穿浅蓝色帝政裙的拉斐尔已经在这里等候许久。 她脸有红晕, 笑眯眯地向陶枳问候:“我的朋友,你还好吗?” “……”陶枳扶着脑袋喘了两口, 她没有说话,但是在这里,两人的思想都是透明的,相互可以看见。 “我不好, 拉斐尔,连你也没法对付它, 我只是想试一下, 我可能今天就会死在这里。” 她悲伤地眨了眨眼睛, “我还没有和那个人告别, 我不敢告诉她……”她还没找到姜雀雪。 “别担心。”拉斐尔信誓旦旦地说, “我不会让你出事的, 我向你保证, 你会活着回去。” “不, ”陶枳扯了扯嘴角, “不要让我有这种想法, 就让我以必死的意志去挑战它。” “好。”拉斐尔微笑着答应了。 …… 为了让陶枳得到更多信息,拉斐尔向她讲述了上把游戏发生的事情。 虽然激发女主的全部恐怖形态, 再去挑战隐藏boss,是必赢的局面。 但她不忍心利用姜雀雪,于是把守护姜雀雪的任务交给了男主,没想到男主完成的很好,他一直背着姜雀雪的尸体在各个星球旅行,感受各种美好的风景和音乐,姜雀雪也一直没有醒来。 拉斐尔才有足够的时间去对付隐藏boss,她失败了无数次,死去又复活了无数次,复活会让她变得比之前更脆弱,敌人却沉迷于折磨她,延长了她的痛苦…… 讲述这些的时候,她的话轻飘飘地,似乎已经不在乎那些近乎在痛苦的摧残中消散的意志。 “所以我认为,虽然姜雀雪提前苏醒了,但只要你保护好她,她依然能得到幸福……” “……”陶枳抿了抿发白的嘴唇,“我会回去见她的。” 拉斐尔却已经看破了她:“但是,你完全没有对抗它的办法对吗?” 她说:“你是来送死的。 ” “我不是。”陶枳看着她道,“既然你觉得我也对付不了它,为什么又让我来?” “……”拉斐尔沉默了半响,“不,我相信你可以战胜它。” 她没有说出这种感觉的理由,或是只是鼓励陶枳罢了。 陶枳也没有在意,她看向脚下还在‘渔网’中挣扎的一团黑雾。 拉斐尔解释道:“我用那些死亡经历编织出的梦境困住了它,但现在差不多到了被它看破的时间。” 拉斐尔话音刚落,黑雾中的东西便一下将渔网挣脱,无数漆黑的海水自下方倾泻而出。 …… 眨眼间,海洋便换了副景色。 它装着无数蓝色,参差的山,蜿蜒的绿水从山脉和平原间穿过,白色的,细小的鸟像漂浮的烟灰散落在画面上,天则是浓郁的紫,它如同一团没有晕染开的颜料,一直在往下,流淌至天际线的两边,形成垂向山脉的团状。 它如梦似幻,美丽绚烂,恍惚片刻,它又变成了海。 带着浓稠腐蚀味道的风呼啸而过,陶枳才发现保护她们的网络不见了,她和拉斐尔正一同往下坠落。 拉斐尔不变的笑容抚平了陶枳的不安。 她相信,在彻底掉进海里之前,她一定有办法的。 拉斐尔忽然说起了精神海的概念。 “精神海不止是虚拟数据的聚集之处,生物死亡之后的意识,也能被它最后接触到的信息数据带到了这里,如果那些数据足够全面,还能重新拼凑在一起的话,彻底死去的人,也是可以在这里获得重生。” “可要是,用那些七零八碎的数据,模仿着人的样子拼凑出了一个人,再将它放回生态环境中,它也会重新学习着,成为某种生物。” “……” 她们还在下落,陶枳并不能在紧绷的状态还去思考。 “什么意思?” “这只是一个设想……”拉斐尔则是笑着道,“如果你还没有忘记你的名字,或许可以找到真正能制服它的人。” “……” 即将坠落进海洋里,陶枳闭上眼睛,她以为她会重重击打在海水上,却在接触深色的海面之前,就被一个透明的气泡包住了,安然无恙地往海底飘去。 但是拉斐尔就没这么幸运了,她似乎只来得及为陶枳准备了气泡,她整个人在接触海水之后,便开始溃烂。 那一瞬间,她似乎又出现了和拉斐尔的精神链接。 她似乎真的很开心她能保护好陶枳,她的脸上还笑着,即使她的脸皮已经开始溃烂,在海水中漂浮消散,她轻轻抚摸着容纳陶枳的气泡,将她往海底的城市送去。 在这个过程中,拉斐尔被海水侵蚀得只剩下了半身,到最后,她的手融化成了虚无,她的脑袋开始不受控制往海面飘去。 “……”陶枳趴在气泡上,她被这样的场景吓到了。 虽然拉斐尔那些话的意思,似乎是,就算她们在这里彻底死去,也能通过找到之前的数据再次复活…… 气泡隔绝了信息沟通,她不知道拉斐尔最后在想什么。 陶枳提起精神,往下看去。 下方是一个被大气泡包裹起来的梦幻城堡,很快,她的气泡就来到了城堡气泡的表面,两者相融,她也就掉进了城堡上空。 她缓慢地飘到了城堡门口,那儿有一个在打瞌睡的士兵。 …… 就在陶枳趁着士兵偷懒,要偷偷进去时,她被士兵叫住。 “你是什么人?” 陶枳尬尴地站住,“……我不能进去吗?” 士兵说:“可以,这里是伊甸园里的城堡,你能来到这里,说明已经获得了通行证,你进去吧。” 说完,士兵又靠在墙角打盹了。 “……” 陶枳走进城堡里。 城堡大厅里正在举行舞会,各种各样漂亮的裙子在她眼前飞舞,陶枳几乎要看花了眼,不只是这些裙子,还有思想透明带来的,各种人的思想。 她本以为找到敌人会很难,可是她一走进舞池中,就注意到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外形很普通的男人,黑色的头发,身穿白衬衫和黑色的休闲裤,这样的打扮在这个正式的舞会里像一位酒保,可舞池里除了跳舞的人却没有别的仆人。 更令陶枳诧异的是,他的五官和姜雀雪很像,更具体点,这个人长得很像姜雀雪的父亲。 “……”不过,就连在回忆里的照片,姜雀雪的父亲都没有脸,她为什么会觉得像呢。 而且,她看不见这个人脑子里在想什么,她看到他的精神体,是一团浓郁的黑色。 陶枳穿过舞池,来到男人面前。 那男人也注意到了她,率先开口了。 “美丽的姑娘,您是想邀请我跳舞吗,可惜我已经太老了,跳不动这些欢快的舞蹈。” “……”陶枳盯着他,她发现她的思想是能被男人看见。 “当然,您乐意的话,我们也能离开这里,去外面谈谈。” 两人从跳舞的人群中穿过。 “这些人啊,只知道跳舞,喝酒,仿佛世界上只有这两样东西能让他们获得快乐。” 第56章 陶枳说:“我没觉得有什么不好。” 男人却呵呵笑道:“明明好不容易有一个能让人永生的地方,只要一直跳舞,到永远,这样就够了吗?” “除了跳舞呢?”陶枳问道,“还能做什么?” 男人转过身来。 “这里能做到的事情可多了。” 他突然问:“你想吃葡萄吗?” “……”陶枳呆了下。 …… 对于一款在纠结精神永生还是□□永存的游戏,‘伊甸园’的词条,当然有详尽编辑。 在游戏的世界观里,人的灵魂可以转化为电流,当生物的电流进入到数据的总汇,也就是精神海洋里,就会像陶枳看到的拉斐尔那样,被腐蚀融化成虚无。 ‘伊甸园’就是为了保护人的意志创造出来的城市,可那些有权力进入这里的贵族,却只知道享受快乐。 里面任何东西本质上都是数据,无论是人或是别的什么,都是由数据构成,而区别于是生物还是死物,只有是否出现自主意识。生物的形态是由精神体的状态决定,并不能被主观改变,但是他们可以改变其他数据。 如果一个人想在伊甸园里面享用一串葡萄,那么他需要想起葡萄的数据,比如它是什么形态,什么品种,什么口感,有没有籽,放在怎样的盘子上面。除了这些,他还需要知道这种葡萄生长的环境,怎样的土壤和气候种出来才好吃,它从土里长出苗,攀爬上葡萄架,最后结出果实的样子。 如果缺少这些知识,无法将零碎的数据变成葡萄,也没有关系,在海洋里总能找到的。 当然,也可以只用葡萄口感的数据打印出一个的葡萄,这样是能品尝出葡萄的味道,就实验得出的结果而言,没有完整的葡萄数据好吃。 只要拥有想象力,再去寻找那些缺少的知识,在这里,人们能做成想要的一切。 何况,只要这里永远安全,永远保护着他们,他们的精神便能永存。 所有人都想要‘伊甸园’。 第40章 重逢 城堡里有各种各样的人, 不同肤色,不同语言,他们交流时不用理解语言, 就能马上明白传达的意思。 不过思想透明是有时效性的, 假设,陶枳和拉斐尔同时出现在伊甸园里。只要陶枳不在姜雀雪面前想到她的真实名字,那么姜雀雪对她的称呼永远是“拉斐尔小姐”, 而不知道她的真实姓名。 这样听起来, 有秘密的人或许很辛苦,其实也很容易, 不去想,忘记那些秘密就可以了。 …… 里面是欢闹的舞会,城墙外,有一处深不见底的海沟。海沟的裂缝处刚好被泡泡裹住了。 陶枳和黑发青年漫步在这危险的城市边缘。 陶枳时不时地, 瞥见下方的景象。 流光溢彩的泡泡表面,将虚幻的彩光一缕缕照进极深的裂缝中, 那儿长满了五彩斑斓的海底生物, 一些小丑鱼在红色的珊瑚和海藻中游动。 像是和朋友们捉迷藏那般, 小丑鱼穿过一只立在石头上弯曲的机械手, 它从镂空的机械胸膛中穿过, 它又找到了一个刚好能容纳它的眼窟窿……可惜里面只剩无趣的黑暗。 在岸上人的眼中, 无数银色的人形躯壳填充着这处沟壑, 近乎到了地壳表面, 它们每一个都是那样优美恬静, 布满了破碎的黑色裂纹。裂纹里又长满了海底生物, 仿佛它们能与之共生。 陶枳又搞不明白了,这个地方的实物, 到底代表着什么? “你叫什么名字?”男人问。 “拉斐尔。”陶枳没有去想她的名字,她没有露出破绽。 她询问道:“您贵姓?” 男人慢悠悠地说着,仿佛真的只是在闲聊漫步。 “我姓姜,你可以称呼我为姜先生,我只记得自己的姓,”他故意说了一个陶枳熟悉的姓氏,“我把我的名字都弄丢了,我从醒来便在这里生活。” “如果你想知道我的过去,我能想起来一点儿,便都告诉你。” “……”陶枳还真看不出破绽,他既然是敌人,会在什么时候攻击她。 “不过。”那人又道。 陶枳问:“不过什么?” “我可以问吗?”姜先生笑弯了眼睛,他的眼角有不显眼的鱼尾纹。他看出了陶枳的那些紧张。 “您说。” 在她回话的时候,她看见在一旁稍微比她走快一些的男人转过头来,是身体面向前方,只有脖颈扭转过来。陶枳停下了脚步。 他也停下,那张人的脸皮笑肉不笑地,冷冷地对着她。 “我记得,我在你好小的时候见过你啊。” “那时候,你都不叫拉斐尔,我有点儿忘记你的名字了,总之,你并不是一个外国人,你的头发和我们一样,都是黑色的,是一个眼睛很大,特别漂亮又很有灵气的小姑娘呢。” 他的身躯也扭转过来了,刚刚那怪异的样子仿佛只是错觉。 陶枳皱了皱眉:“你不可能认识我。”这时候她已经意识到危险了。她没有留意到那个“我们”。 “我还与你的家人十分亲密。”姜先生眼角的笑越来越深,笑意也显露在脸上。 “……”陶枳一时间忘记了思考,只手脚冰凉,毛骨悚然地盯着他。 “我记得啊,你小时候上的学校叫做花苑小学,后来考上了镇里最好的一中,也是在那儿读的高中,我没记错吧?”他这样问。 “不对。”陶枳只能下意识反驳,可她的思想却知道,这些都是正确的。 姜先生仿佛胜券在握。 “你的父母都是在县政.府工作,你的父亲是在你初二那年升官,他们对你的家教很严,就算后来你有了一个弟弟,你也不敢在父母面前太调皮。” “在青春期,你也没有很叛逆,你在家里唯一一次和父母吵架,不,是被你的双亲辱骂。是因为你在书店买到了绝版的漫画书,因为太喜欢了,所以就在回家的时候看了一路,结果因为太痴迷太专注,你垂低的脑袋碰到了路边的货车。” “当时你还沉浸在漫画里,直到血滴到了眼前的书页上,你无知无觉地用手碰了下额头,满手刺眼的腥红。” “……”陶枳停在原地,重重喘息着。 随着这些话语,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粘稠的夏日,她光滑的额角突兀裂开了一道口子,温热的血从皮肤下渗出,来到了眼角旁。她忘了眨眼。 “回到家里,你以为能获得父母的关心,却因为漫画书,你被扇了一耳光,书也被随便扔下楼了,它在那个肮脏的垃圾堆里待了一星期,你却不敢把它捡回来。” “在上了大学,远离父母之后,你就开始在宿舍里没日没夜地打游戏,差点儿没拿到毕业证。” “不过你的人生实在是太顺利了,那点儿曲折除了让你在父母弟弟面前屈辱了一小会儿,根本无足轻重。” “……” 空气里只剩下窒息的凝重。 “你说的都对。”陶枳用力掐着冰凉的胳膊,她终于回过神来,“但我压根不认识你,我周围根本没有姓姜的大人,你的话让我感觉你只是在监视我的人生。” 第57章 姜先生不紧不慢地说道:“但我说的这些,都是你承认的事实。”他没有回答陶枳的问题。 他忽然看向身后某一处茂盛的珊瑚,那儿的阴影里,飘过一片深蓝色的裙子。 “告诉她你真实的名字吧,我都替她可怜了。” “!!” 姜雀雪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 至此,她深陷囹圄。 陶枳看向珊瑚中的姜雀雪,少女蓝色裙子浮动着,周身飘散的黑色长发更衬得她肌肤雪白。 “拉斐尔小姐。” 那双眼睛,泫然欲泣地望着她。 她找了这么久的人……陶枳机械地向她走来。 蓦地,一根猩红色的粗壮触手贯穿了她的胸膛,令她愕然地停在了原地。 “这……怎么可能……” 在她低头说出这句话的片刻,姜雀雪的裙子变得胀大,它飘了起来,像一个游动的水母那般,她的裙子下浮现出半透明的,鲜红色的皮肉,那些肉膜快速地分裂并且在空气中游动着。 陶枳完全顾不上她的伤口了,在她眼前,姜雀雪完全变成了一个怪物,她的‘裙身’下无数的触手向她袭来,把她扎成了一个筛子,又向外拉扯着她,让她近乎四分五裂。 陶枳绝望地仰望着漂浮到半空中的怪物,她忘记了疼痛,忘记了自己的任务,忘记了一切,只有绝望和悲伤的情感占满了思想…… “我明明……无论如何也不希望你变成这样……” 那些触手四散开,在向气泡的表面袭去,在接触到的时候,血肉触手像一束束盛开的花在气泡上展开,引得整个城市地动山摇。 她要把整个世界都变成巢穴,所有的人都会被她屠杀干净。 …… 之后发生了什么,陶枳已经全部遗忘了。 回过神的时候,她只身坐在贫民窟的河道上,周围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她的手中出现一个闪烁着不详红光的菱形水晶。 陶枳却发现她惧怕着这样的光芒,让她感到不安,畏惧,惊恐……她急忙收起了红水晶,即使里面还有拉斐尔的留言。 她也不想去思考在伊甸园里经历了什么,她只想回家,想要快点找到姜雀雪,确认她平安无恙。 陶枳绕着河道,远离了繁杂的集市,她终于回到熟悉的街道上。 此时,天空已然显现出橙红的大片云彩。 “我好累……”任凭着一双脚拖着她往出租屋的方向,她低声喃喃。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到……我的家啊。” 在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路口,从来没见过的美丽晚霞中,亭亭玉立的少女站在门前的小台阶上,她半只脚从台阶上伸了出来,在那儿快活地小幅度摇晃着。 她穿着和破败街道格格不入的明黄色洋裙,身上并没有更多的装饰品,两只手抓着前方笨重的手提箱,正四处张望,寻找什么人。 陶枳都发现了躲在附近,不怀好意窥视她的几个人,少女天真浪漫的视线扫过他们,和没看到似的。 只有见到陶枳时,她的脸上惊喜地漾开了笑容。 “拉斐尔小姐,好久不见,我好想你。” “……” 陶枳沉默地走近,她知道她很担忧姜雀雪,可现在,这个人全须全尾出现在眼前,却感觉不到任何的安心。 她向对方靠近时,姜雀雪将手中装满钱的箱子抬起来。 “这里面有你要找的东西,还有很多钱,足够我们一起回去拉斐尔小姐的故乡了。”她歪着脑袋,弯起的眼眸里全是闪闪发亮的笑意。 陶枳一只手接了过来,箱子沉得马上往下坠,下一瞬间,姜雀雪又将它稳稳接住了。 她笑着道:“拉斐尔小姐,你看起来很疲惫。” “……” “不过,接下来拉斐尔小姐就可以好好睡一觉了,以后都由我守护着您。” “……发生什么事了。”陶枳从她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受伤的痕迹,她皱了皱眉,眯起眼睛,“你为什么,不怕光了。” 忽然,她似落寞地偏头垂下眼眸,低声呢喃,“你不再需要我的保护了吗……” 那瞬间的脆弱和失落,让她忽然失重,跌落进一个柔弱且冰冷的怀抱里。 “……” 姜雀雪轻轻拥着有些沉重的温暖,它比手上的钱箱要重多了,她有些惶恐地挨着陶枳的后背,感受到对方隔着衣服,那滚烫灼热的呼吸。 某些欲.望,开始在体内暗沉地生长,她微微张着嘴,眼神木楞地直视远方,尖牙开始变长,她的眼睛越瞪越大,忽然间,它从眼眶里滚落。 在碰到陶枳前,姜雀雪熟练地将它接住了。 这人从她怀里抬起头时,她是捂着脸,将眼球按进眼眶里的动作。 看见姜雀雪这个模样,陶枳有些慌张地问道:“你怎么了……”她以为姜雀雪在哭。 “不,不是这样……拉斐尔小姐,我太开心了。” 陶枳不解地看着她。 她看见姜雀雪捂着眼睛,露出苍白的下巴和鲜红的嘴唇,两颗可爱的尖牙若隐若现。 此时,夕阳已经彻底坠落进漆黑的人工河里。 “我啊……”那人一边笑着,一边忍不住舔了舔牙尖,她想起了某种香甜的味道,想起了盈满心中的爱意。 “拉斐尔小姐,我早就知道……” “你保护不了我。” “……”陶枳有了不祥的预感。 那人露出一只眼睛,手还捂在另一边上,它对陶枳俏皮地眨了眨。 “——我只希望能得到你的爱。” 第41章 伊坦 经过几番辗转, 她们成功抵达故乡伊坦。 它是星系中最贫困的星球,远离恒星,昼短夜长, 因为运行轨迹并不稳定, 所以时间也不好计算。 每一个突然到来的人,都会为它遍地裸露的山石,和那奇高无比, 像是森林那般的钢铁建筑而惊叹。因为过渡开采, 土地表面少有植被,就算环境污染严重, 这里的人们还在挖掘土地里的资源,以维持他们的生活。 一双干净的鞋踏进地面,马上就会被飘浮氲绕在土地表面的灰尘,染上一层漆黑的厚重。 好在星球上本来也没有剩下多少人。幸运的是, 人们聚集在原主小时候居住的地方。 陶枳只花了一点儿钱就买下来那栋小房子,和姜雀雪, 所谓的斐尔夫人一起搬了进去。 没错, 为了隐藏身份, 两人伪装成一对年轻的夫妻, 天知道姜雀雪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有多快乐。 这一路的旅途中, 每个有和他们交流的人, 无一不向她称赞, 她的太太有多么高挑和漂亮。明明姜雀雪也只比她高了不到五厘米。 “……” 她都还记得, 初次见面的时候, 对方在狭窄的马车里缩成了一团, 小小的挨着她,几个月过去, 就已经长这么高了。 陶枳觉得她依然不了解姜雀雪。 就算她们比朋友之间还要亲密了,也隔着一层永远没法相互坦诚的隔阂。 她不知道姜雀雪最开始是怎么发现了她的谎言,也不介意她欺骗了对方,那在这之后……仍然选择和她一起行动,她是不是,其实也在内心怀疑着她。 第58章 她只是害怕自己或是外界伤害到她,害怕她会变成游戏里那样的怪物。 可是……这个人却说,“你保护不了我。” 这样的话甚至于让陶枳半夜惊醒,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床边,冰冷而空旷。 姜雀雪不见了。 她翻出一个钟表,打开后是一个小型的定位仪器,可以看到她放在对方身上的东西还在这栋房子内。 陶枳裹了一件外套,她从房子里出来,发现屋顶上有一个人影。她从侧面的梯子爬了上去。 “拉斐尔小姐,你怎么没有睡觉呢?明天还要工作的呀。” 屋顶上那人笑着说。 “和你一样,睡不着。”陶枳来到姜雀雪身边,把怀里的毯子扔给对方。 姜雀雪勾唇笑了笑,即使她并不需要这件小东西,还是在萧瑟的冷风里披上了它。 她轻声问:“是因为我不在吗。” “嗯。”陶枳坦然地点了点头,头顶始终笼罩着一片浓云,这个地方没有星空这样的东西,“你在屋顶上做什么,什么也看不见。” “有的啊。” 那人笑着,一双冰冷的手轻轻捂上陶枳的眼睛。 睫毛在姜雀雪的掌心里煽动着发痒,令她心中的欢喜。她凑到陶枳耳边说:“闭上眼,拉斐尔小姐,你往上看。” 陶枳很听话地不动了,她抬起头,隔着那双轻柔冰冷的手,一片漆黑的眼帘上,倏忽出现了光一样的幻影,她仔细看去,才会发现那些是一颗一颗细小的星星。 它们漂浮在浩荡无边的夜空里,散发着微弱而恒古的光芒,又全部被这双手,收敛在了她的眼前。 陶枳抓住姜雀雪,回头看向那张笑意盈盈的脸。 那人歪着头说:“拉斐尔小姐,有的是星星呢。” 她点了点头:“很多,也很美。” 接着,她认真地告诉对方:“但是你应该睡觉,就算你不需要在晚上睡觉,也不应该打扰到其他人的睡眠。” 看着陶枳的表情,姜雀雪呆了半响,随后,她掩着嘴角失笑。 “我知道了,拉斐尔小姐没有我在身边,是会睡不着的。” 陶枳拿起从她身上滑落的毯子,一把将她的头盖住,顺势又抱住对方笑得发颤的身体。 她不明白,姜雀雪为什么这么开心。 有声音从蒙着的被子里传出来。 “拉斐尔小姐,下一次,一起来看星星。” “不加班的时候吧。”陶枳叹了叹。 …… 姜雀雪身上的定位器,让陶枳想到了她们搬进屋子里的第二天。 两人刚把屋子收拾出来,而陶枳也因为伪造的建筑学者身份,被市长任命为新城区企划的工程师,负责城区装修设计的工作。面试官提出的任何问题都不能说不行,所以陶枳需要一边学习一边完成工作。 在上任之前,陶枳曾和姜雀雪聊过这件事情。 姜雀雪说:“我觉得这份工作很适合拉斐尔小姐呢,很不错啊,你是在担心什么吗?” 陶枳合上书,她看见灯光下的姜雀雪身穿布料柔顺的睡袍,肩上搭着的外套因为斜靠着墙的姿势滑落下来,即使还没在新环境里住上两天,她已经完全适应了这里。 看起来很松弛,也很美。 “……”她移开视线,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工地里太危险了,我还没有搞清楚这个地方哪里是安全的,这之前,你可以先待在家里吗。” “当然可以,我很喜欢这个家。”姜雀雪没有品出她话里的别扭,“只是很多时候,我都会因为见不到拉斐尔小姐,而太过想念你。” 陶枳扶着眼镜的手伸进镜框下,彻底弄乱了它,她弯下腰腹,发出一连串轻咳。 “你还好吗?”姜雀雪倒了一杯水过来,轻轻拍着眼前的后背。 陶枳从她的脸下伸出手来接过,接着,她捏住了姜雀雪将要收回去的手心。 “……在回来的路上,我看到一个小东西。” 因为有人抓住了她,姜雀雪一手撑在后方,弯着身子,明显感觉到,堆叠在颈后的,触感冰凉的长发,开始从颈肩处缓缓滑落。 而这时,那人扬起了一双明亮湿润,十分漂亮的浅棕色眼睛,似乎是因为紧张,鼻尖上也有晶莹般,洒落了碎钻般的细汗。 对方从桌底下拿出一个盒子,快速地塞到了她的手心里。 姜雀雪摸出了丝绒材质的外壳,红色的,小首饰的盒子。 她笑着,将打开的盒子放回了陶枳能看到的桌面上,“拉斐尔小姐,我很喜欢它,可以帮我带上吗?” 陶枳却惊慌又心虚地看了她一眼,按捺不下内心的谴责那般,她说:“……它其实不是首饰店里的商品,是我用定位针做的小星星,对,我想让你任何时候都不要摘下它。” “拉斐尔小姐,请你为我带上吧。”姜雀雪只是重复了一遍。 她起身挽过长发,陶枳艰难地将它扣好,她有些不敢看眼前的人。 “你真的不介意吗……”陶枳的设想是她不告诉姜雀雪就好了,没想到还是忍不住把真相说了出来。 她现在总是那样不安,她不敢触摸那颗异样的红水晶,可也没有扔掉它,就像藏起了一个潘多拉魔盒。她不该将这些情绪影响姜雀雪,却总是忍不住。 眼前的人捂着锁骨处圆润饱满的一颗银制星星,将背后的长发散落下,更觉得心口发烫,她回头望着陶枳,脸上像是满足地轻笑。 “拉斐尔小姐,从方才你为我带上它开始,我将无比喜爱有关于星星的一切,” “我喜欢这份礼物,只是,希望下一次,你能带给我真正的……要是它是一枚戒指,要是你愿意让我成为你的新娘,我想,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咳咳……”陶枳后退一步倒在椅子上,没想到姜雀雪还记得教堂里说过的话呢。 她只好说:“我们不是,已经是夫妻的关系了吗……” “……”姜雀雪不高兴地撅着嘴。 “那等我存一点儿工资,就去补办婚礼吧……” 姜雀雪说:“我算过了,以拉斐尔小姐目前的薪资,再减去平时的消费,只需要存上三个月,我们就可以在市中心的酒店办一场婚礼。” “……”陶枳心道,“要去这么贵的地方吗?” 姜雀雪凑过来认真地说:“当然,那可是人生中最幸福的那一天。” “……”陶枳捂着额头,她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不对,她真的要为了和这个人结婚,牺牲拼命打工赚来的工资吗……算了,先上几个月班再说吧。 就这样,陶枳又开始了社畜生活。 …… 从陶枳下飞船的那一刻,被市长亲自迎进办公室里,就确认了她这几个月的用途。 甚至,她还没有把伪造的证件拿出来。 刚开始她还不明白市长为什么这么心急,直到企划被放到陶枳面前。 这颗星球能利用的资源很少,他们需要在几个月后,完成一座能容纳上千人的城市,资金由星际联邦提供,但是为了节省经费,市长打算废物利用,将废弃的旧城址规划为新城市的地点。 第59章 先前工人们已经把城址清理出来了,只是在建造上出现了困难。工人们只有建造出小方块房子的水平,因为他们平时看到的只有灰色的砖房,窗户也小小的,他们只能在稀缺的土地上建的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这显然不是市长的想象。 市长原话是:“我要大别墅,我要住宅区每一栋房子都是带花园的大别墅,周围还有商业区和森林公园,这些你自由发挥就是……对了,这个城市不需要工业区,住在里面的人都不用工作。” “这,这样啊。”陶枳其实很不理解这个城市的用途,但是她改变不了上级的安排。 这份企划,完全按照按照人们想象的美好城市来设计,工人们也很有干劲。 陶枳作为一个突然来到工地上,指挥他们做事的外人,难免会被工人们用异样的眼光看待。 但是她完全没发现这点,她打听清楚所有人的分工,亲自上手和他们一起干活,而且她还会一些急救措施,不小心受伤的工人都能得到即时的处理。 很快,陶枳就融入了工地里,她将不合格的建筑都拆掉了,重新设计了更好的搭建方案。 …… 那几天她总是灰头土脸地跑回家,姜雀雪不太放心。 姜雀雪带着午饭和水来到工地旁,很多人都在观察她,没人敢上前和她搭话。 直到陶枳仰着一张煤灰脸跑过来,她大笑着,问道:“你怎么来了。” 姜雀雪看着她说:“这几天看你越来越瘦了,会担心我的丈夫忙的忘了吃东西。” 工人们这才围过来起哄,陶枳便傻笑着和他们介绍姜雀雪。 最后,陶枳将篮子里的面包都分给了他们。 “我真的不饿。” 怕姜雀雪误会,陶枳在一旁悄悄和她说话。 “我在家就能吃饱了,可这里的工人,他们很少有一顿饱饭。你看,他们都很感激夫人你呢。” 姜雀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这时,一个年轻人特地走来和她表达了感谢,他的嘴角还残留着面包屑。 “斐尔先生,您夫人的手艺实在太好了,我从来没有吃到过这么美味的面包。” 陶枳:“……” 姜雀雪捂着嘴笑着,模样十分娇俏。 陶枳站起来说:“我要回去工作了,还有最后一栋建筑需要爆破,如果你想的话,可以在这里等我一起回家,我今天尽量早点儿结束。” 那人看着她的时候,会不自知地变得温柔而动情,她说,“亲爱的斐尔,我当然会等你。” 陶枳把一旁的灯泡小伙拉走了。 皮特还不明白他做错了什么,直到陶枳一手勾着他的脖子,将人压矮了不少,他听见耳边低哑的威胁。 “皮特,要是你敢打上我妻子的主意,我可饶不了你。”陶枳已经记住了所有工人的名字。 “不……不,您误会了。”在那双满是杀意的眼神下,皮特急忙摆着手,“您夫人确实很漂亮,但我只是想和她交个朋友……” “最好真的是这样。”矮个子工程师露出凶狠的表情。 “……” 陶枳并不是在意姜雀雪会获得别人的关注,她奇怪的是为什么她会因为对方的到来而这么开心。 明明都和她强调过了,工地很危险的。 因为心不在焉,陶枳进行爆破的时候果然出现了失误,好在只有她留在现场,是预估的时间出错了,炸弹在她离开之前就发生了爆炸。 “斐尔先生——” 工人们眼看着房屋倒塌,发出了一声声惊呼,但在全然失控之前,有一个快到看不清的人影跑了进去。 陶枳不再乱跑以免被乱石砸中,她抱着脑袋靠墙蹲着。她闭上眼睛,看不见的时候,忽然被一个柔软的身体拥进怀里,倒塌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她被紧紧拥护着,没有一块砖头钢筋落在身上。 等心惊胆战的震响平息过后,工人们从不远处围了上来。 他们看见乱石堆里坐着一个头发上挂满了灰尘的女人,她的裙子被刮破了,却没有一处流血的伤口,一个棕发的脑袋从女人怀里,小动物那般冒出头来。 陶枳颤抖地抓着姜雀雪摊开的手臂,她摸到了那些褴褛的布条,和那下面完好无损的光滑肌肤,那些衣服告诉她其实有很多石头砸中了她们,姜雀雪不可能一点事也没有。 众目睽睽之下,姜雀雪脸颊微红地按住了她,怪不好意思的。 “亲爱的斐尔,不要紧张,如果放心不下,可以回家再给你看的。” “……”陶枳总算看到了那一双双好奇担忧的眼睛。 她脱下外套给姜雀雪盖上,扶着人走下来。 陶枳和工人们交代了下午和夜间的任务,便和姜雀雪先回家了。 …… 到了家里。 “拉斐尔小姐,你还好吗?” 姜雀雪洗澡又换了一身衣服,神态安然,就好像在倒塌时保护陶枳的人并不是她。 陶枳沉默地瞥了她一眼,她接过姜雀雪递来的水杯。 因为某种原因,她已经把当初随身携带的折叠空间,放进了地下室的仓库里,只有需要拿物资的时候,姜雀雪才会进入地下室。 姜雀雪说:“要是不想动的话,您也要换身衣服呢,好多灰。” “不了。”陶枳摇着头说,“等下还要开车去工地。” “……”姜雀雪也沉默下来。 陶枳不知道怎么说,她明明喝了水,声音还是有些干涩。 “我,我觉得……你能来找我,你看着我,都会让我的心情感到开心。” “……可是,如果你会因为我受到伤害,我会很难过。” 很久,两人之间都没有说话。 陶枳稍稍从椅子上抬起头,却发现那人一直望着她,眼神温柔而平静,在被陶枳注视到时,倏忽燃起了某种希冀。 不过,她没有把那句话说出来。 “我没有事。”她只是那样告诉陶枳,“我也不希望拉斐尔小姐,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出事啊。” “……”陶枳站起来,向她承诺道,“我现在知道有人在时刻担心我,我会首先保证自己的安全。” 说完,她红着耳朵,头也不回地从家中离开了。 陶枳其实并不明白她对姜雀雪的感情,它并不是那般飞蛾扑火的爱意,她能感觉到她和对方有一种奇妙的共鸣,这让她想待在姜雀雪身边,似乎看着姜雀雪变好,也能治愈心灵的某些裂痕。 …… 在空余的碎片化时间里,陶枳在留意观察这个人。 因为没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姜雀雪在这里过的比她还要舒适,很多。 加上体制特殊,她不用睡满八个小时或者更长时间才能回复精力,她花费时间做出的一切事情都是出自本心,而且能够从没有金钱回报的劳动中获得快乐。 姜雀雪一开始的工作是打理这栋老房子,她把屋子收拾的很干净,修补屋顶,重新粉刷墙面,打理长不出植物的庭院。 某一天陶枳回到家中,看到一群不知道从哪儿跑来的,脏兮兮的小孩子在自己家庭院里,围着一块小土丘欢声笑语。 第60章 她不解地走上前,发现那只是一片黑色的泥土,松软如同蛋糕的黑泥土中,探出来两片鲜嫩的嫩芽。 “这是什么?” “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我也不知道。” “……” 陶枳按住了两个小土豆的发顶,等吸引了全部小孩的注目,再告诉他们:“这是青菜。” “青菜是植物,我从书上看到的。”其中一个小孩说。 “植物,菜,我妈妈说田里好久没长出蔬菜了。” “我们的食物只有一种白色的,很硬的没什么味道,好像是叫蛋白棒的东西。”一个大一点的孩子说。 陶枳看着他,那孩子鼓足了勇气,“尊敬的先生,我们还能来您家里吗,我们可以帮忙。” “当然,只要我太太同意。” “欢迎你们。”身穿围裙的姜雀雪从楼梯上走下来,“小客人,如果能获得妈妈的准许,你们还可以留下来享用一顿晚饭。” “那太好了。”脏兮兮的小朋友们聚集在门口,诚惶诚恐地向她们道谢。 “非常感谢,我们这就去告诉妈妈。” 第二天,是一堆家长带着孩子过来的。 她们知道这是新来的工程师的家,姜雀雪本来也邀请大人们,妇人们却都婉拒了,只是叫小孩带上一些手工作物。 陶枳在来之前,就在别的星球上购买了很多食物储存在折叠背包里,她没有贸然分享它们是怕引发骚乱。蛋白棒虽然难吃,但是当地人都习惯了。 只是小孩子更想要香喷喷的面包,奶油,蛋糕,还有从来没品尝过的美味气泡水。 姜雀雪和孩子们玩的很快乐,她在研究如何改善土质。在陶枳帮忙建造的温室里种出来不少东西。 越来越多的孩子们来家里帮忙,种植,照顾蔬菜和圈养起来的鸡鸭。只有人品正直不偷吃的小孩,才有资格在厨房里参与制作食物。 姜雀雪将做好的面包,分享给工人和纺织厂里的妇人们。 陶枳已经没法阻止她来到工地了,每一天都有人问她太太什么时候过来,今天的果酱又是什么味道的。 就算只能品尝到一片面包和一点儿果酱,这些嘴馋的工人们也兴奋至极。 不知不觉中,姜雀雪也交到了不少朋友。 其中老约翰和皮特最先和她交流的,一个是年纪大了,需要休息,才和姜雀雪坐在一起说话。皮特总是会在工作的时候偷懒,被陶枳教训了很多次还是不改。 不过老约翰在的话,这小子过来也会挨骂。 可能这也是老约翰总是出现在她身旁的原因。 老约翰叼着一根没有东西的烟管,和她说一些过去的往事。从当年英俊约翰开始的漫长叙述,那时他和一位身材妙曼的舞女两情相悦,却因为矿洞事故失去一条腿,舞女也登上了一艘船,再也没有回来。 姜雀雪也从老约翰口中,知道了很有趣的东西。 这位老人还记得她们那个房子最开始的主人,那也是一位被妻子抛弃的可怜人,他的女儿亲眼看见他死在了矿洞里。那孩子却没有因此消沉,反而小小年纪开始肆无忌惮的搞破坏。 那时候很多飞船在星球上降临,运输各种矿石资源,那个孩子在一艘船上偷偷炸坏了发动机,本来是要被大人们抓起来处决的,可当时很多人都没法修好发动机。 有个中年人就说,要是她能修好发动机,将功补过,就能获得饶恕。 拉斐尔修好了发动机,却要求中年人把她也带走。 老约翰就在那条船上,他还记得拉斐尔当时的话。 “你知道那无法无天的小屁孩,在一位尊敬的学者面前说了什么吗?” “我会成为星际海盗里最恐怖的武器大师!” 吃饭的时候,姜雀雪把老约翰说的故事分享给了陶枳。 陶枳差点噎到。 “完全不像是拉斐尔小姐会说的话呢。”姜雀雪笑着道。 “那时候太小了,我完全忘记了……” 她看见姜雀雪又拿起一片面包,用刀叉涂抹上酸甜的草莓果酱。她现在可以正常享用熟食了。 陶枳就说:“真正的拉斐尔现在还住在皇室里,完全想不到她要怎么实现星际海盗的梦想。” 她看见姜雀雪抬起头来看着她,正举着沾满果酱的刀叉,一边盯着,伸出了腥红的舌尖舔了舔。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陶枳想了想,叹息着说,“都说了,我是那个人制作出来的仿生人,我的任务就是带着你从教会逃走。” “可我觉得,”姜雀雪将刀叉上残留的美味果酱都尝遍了,看着锃亮的刃面,她心满意足,“在我眼前,拉斐尔小姐的味道,更像是个人呢。” “……” 陶枳低下头,抱着手里冰凉的沙拉碗,“也许是你说的那样,我才是拉斐尔,小时候住在这栋房子里的人,而宫廷里的拉斐尔是我制作出来的仿生人,我本来只想用它逃过一场宴会。” 她不明白拉斐尔对她隐瞒了什么,陶枳依稀记得她曾经说过,精神海是数据的海洋,就算那时她死在那儿,她也有办法把她复活。 所以她真的死了吗,才会忘记当时发生的一切,她留下的,现在还拥有的,把她拼凑成一个人的,就只有对姜雀雪的感情了。 姜雀雪目含笑意,好像她知道陶枳心中的不安。 “你是怎么猜出来的,就算我不是拉斐尔,也可以是别的什么人顶替她的身份。”陶枳却突然站起来。 姜雀雪摇摇头,“没关系,”她说,“拉斐尔小姐,您不必为我产生愧疚,我接受您做出的一切事情,无论它们是什么缘由。” “只要最后,”她轻轻抓住陶枳将要逃走的手腕,漆黑的眼睛仿佛能容纳她的全部身影,她笃定般说道,“你可以喜欢我。” “……” 陶枳这几天都是在书房里,工作到半夜睡着的。姜雀雪时常会走进来,悄悄为她盖上毯子,然后熄灯离开。 繁忙的工作成为了逃避的港湾。 但是姜雀雪在天气晴朗的下午,都会来到工地边缘,在日落下,看着这片废墟,建起了一栋栋精美漂亮的小房子。 不仅是老约翰,每每有来和她说话的人,都会用希冀羡慕的眼光望着它们,然后感慨。 “好漂亮的家,住在里面的人,该有多么幸福。” 姜雀雪笑着问:“说不定就是潘妮夫人您呢。” 那红头发的妇人摇摇头,她自嘲般说道:“我没有那么幸运。” 她的父亲因为疾病失去了两条腿,她把家里挣的所有的钱都用来医治父亲,即使这个落后的地方医疗费用成本很高,却没什么效果。她的家一辈子都是那个昏暗的,棺材一样的水泥砖房。 好消息是,这个地方大部分人都只能住在这样的房子里,他们把房子建的很高,为了节约资源,每一个都是一模一样的。像是层层叠叠的骨灰盒。 “我也在等我的丈夫。”那妇人说。 在休息的间隙,一个带着工帽的男人拖着穿破洞的军鞋来到附近,潘妮为她的丈夫递上毛巾和几乎泡到透明颜色的茶水。 第61章 姜雀雪远远看着,那位丈夫是个憨厚的人,他看着自己的妻子,任她摆弄着身上满是灰尘的衣服,即使这些多余的动作对于体面而言没什么效果,他的脸上却是那样开心的笑。 “我也能够成为这样的妻子。”她心里暗自下了决心。 她在远方,那片还在施工,雾蒙蒙满是灰尘的地方,找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就在姜雀雪专注地望着那个方向时,有人来到了她身旁。 姜雀雪看到一个把帽子挂在腰间,衣服和脸上都没什么灰的年轻人,是第一天见到的那位,擅长和陶枳搞好关系的男人。 皮特露出友好的笑容:“夫人,我想在您旁边休息一会儿。” “您请便。” 皮特看了眼脚下,没什么石头,便一屁股坐了下来。 “美丽的夫人,您真的,每天都在等斐尔先生下班呢。” “当然。”姜雀雪端正了说,“这是妻子的义务。” “……”皮特却摇了摇头,“您和您丈夫分明都没上过床。” “……”她刚理好的优雅笑容凝固在嘴角。 “这不是您的错。”皮特却自顾自说了起来,并不觉得这样的话对于一位外面来的女士会有多么粗俗和震撼。 他说:“斐尔先生就是个工作狂,我请他喝酒他都不去,我和他说小酒馆最里面有只要一个铜币的便宜女人,他一点兴趣都没有,您先生就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性冷淡,这是一种疾病。” “不过一个没有下半身冲动的男人,确实更适合去工作,不像我,我每次看到斐尔先生,就会想到他那美丽的妻子,这占满了我整个脑子。” “谢谢你。”姜雀雪冰着脸说,“但是我现在要去告诉我先生,一个叫做皮特的工人一早上都在工地乱晃,完全没有工作。” “诶,诶!”皮特跌坐在地上,想要拉住姜雀雪的衣服,却看到自己的手上很脏,他忙说,“夫人,我为我不合时宜的玩笑感到抱歉。” 她重新回到椅子上。 皮特松了口气,“但是有时候我真的觉得,斐尔先生并不像一个男人。” “……”姜雀雪没有说话,但是竖起了耳朵。 “我并不是嘲笑您先生身材矮小,这鬼地方食物匮乏,我周围很多人都没法得到足够的营养,到了现在,那些小孩更惨了,他们每天就吃又硬又臭,还很难嚼的蛋白棒,要不是会饿死,我真的不想看到那个东西……” “谣言都说蛋白棒都是用蟑螂和老鼠制作的,这还不是最差,如果吃到巨臭无比的蛋白棒,还有可能是粪便和死人的尸体。” 看到姜雀雪发白的脸庞,皮特忙改口。 “噢,我不该和您说这些,好在善良又美丽的夫人愿意把自己的食物分享给他们,这里的每个人都对您和您的丈夫满怀感激。” 这个懒惰但是真诚的年轻人向她致谢,姜雀雪便放松下来,耐心地听着他的倾诉。 皮特也看向了正在施工的地方,“我在斐尔先生身上,看到了一个幼年好友的影子……他们真的太像了,他和她的名字也是那般相像,在看到您先生的第一眼,就好像拉斐尔又回到了我的身边。” “拉斐尔……确实很像呢。”姜雀雪问道,“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你和她关系很好吗?” “总感觉聊起这个话题,夫人您会不高兴。”皮特释怀地笑了,“我只是想把憋在心里的话说出来罢了,早在几个月前,我就从报纸上知道,拉斐尔她嫁进了王室。” “她不会回到这里的,再也不会。”他补充道。 “……”姜雀雪不知道怎么安慰他,“你很坚强。” “不,我和拉斐尔是全世界最要好的兄弟。”皮特怀念起了什么,脸上不停地笑着。 “只不过,她居然没有想起我,把我也从这鬼地方捞出去,再骗一位漂亮公主嫁给我……”他就像喝醉了。 “我好几天没有看见老约瑟。”姜雀雪只好打断了他的话。 “老约瑟,噢,他病了,他要死了……” 皮特笑着笑着,忽然捂着嘴,发出一连串猛烈的咳嗽。 “您怎么了?”姜雀雪来到他身旁,正要触碰他,却被皮特躲过。 “不,先不要和我接触,夫人……”皮特用袖子捂着嘴,背过姜雀雪来到一旁。 “老约瑟没有家人,这几天都是我在照顾他,他今天早上去世的,我正要请假安葬他……我昨晚给他换上衣服的时候,发现他身上出现了一种白色的脓疮。” “我很抱歉,我也是现在才发现,我可能也染上了疾病,我不知道它是什么,但我还没有和斐尔先生接触,请您帮我转告他,替我请几天假。” “……”姜雀雪满眼措楞,她还是方才伸着手的动作。 皮特正要走,看到她这副模样,却又回来了。他没有离得很近。 “夫人……咳咳……”他从袖子里冒出来一双浅棕色的,和拉斐尔很像的眼睛,“我知道,您是不一样的。” “但不管您是什么,这里的人都无比感激您对我们的善意。我猜啊,他们羡慕您,也嫉妒您,因为我也是这样。 “那天很多人都看到你在坍塌的房屋下面保护斐尔先生,许多石头落在你们身上,你却毫发无伤。来过您家里的孩子也知道,您的力气是那样大,可以一只手搬动深陷在泥坑里,装满货物的大车。 “您力大无穷,吃的又很少,或许您根本不用进食。要是我们也能像您这样,不会饿,不用感到疼痛和疲惫,又能提起精神在工地里干活,无论是从高处的架子上掉下来,还是不小心被砖头砸到……再也不用担心什么……” 那人一边咳着,一边笑,“那该多好啊,就算连夜开着十吨重的货车,还是日以夜继在工地里干活……若我们能是您这样,那就再也不用担忧和害怕了。” 在姜雀雪被触动到,满眼悲伤地看向他时,皮特却跑走了,只留下一个用袖子捂着脑袋,狼狈模糊的影子。 姜雀雪微微张着嘴,她现在可以模拟出人的呼吸了,当她的指尖碰到微凉的脸颊,那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以为她哭了。 …… 陶枳批准了皮特的请假条,这几天市长催得紧,即使很多地方还很潦草,就责令工人们连夜加班,要在十几天之内竣工。 实际上这样短的时间内,只有了了几栋房子,屋子里什么家具都没有,而且还没有迁水电。公园里只有成堆的废弃钢铁石头,商业区直接挖出了一个大坑,刷上光滑的瓷砖变成一个巨大的,没有水源的泳池。 市长命令陶枳拆掉她们家的温室,陶枳为了维护她的家,收集了很多废弃的金属材料,把它们拢成一座小山丘,最终还是拿出了h1364营养液,金属堆上很快就长出了茂密的植物,后续只需要用泥土掩盖装饰。 公园的问题解决了,装修工作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完成。 工人们都很累,很多人因为一点儿通宵加班的奖金在工地出了事故,之后来进行清理善后工作的大多是女人。 他们重新变得麻木,不再因为看到自己亲手建造的漂亮房子而高兴。 第62章 终于,从来没有在土地上出现过的美丽城市完成了。 第42章 新城市 那一天, 值得这个星球上的所有人高兴。 无数只在黑白报纸和珍稀的胶卷上见过的美丽花瓣从天空落下,它和这片布满雾霾与尘埃,绿植无法生长的土地是那么格格不入。 它飘进在窗边窥视的妇人家中, 令她惶恐地躲进了窗户旁的阴影里, 这个逼仄的,和棺材一样的灰色砖房,只有那一小摊难能可见的光亮, 它静静躺在那儿, 如同一抹被囚困的白色精灵。 窗外,几个孩子结伴从工程师的家中离开, 他们带着大包小包,用棕色纸袋装满的各种食物,有面包,有玉米, 有美味的香肠,还有苹果……他们的表情却看不出来, 刚得到这些食物的时候有多高兴, 为了安慰那位温柔的夫人, 他们已经竭尽所能地去笑了。 听他们的哥哥和爸爸说, 斐尔先生已经好久不来工地里了, 自从那天他和市长吵了一架之后。他也没有回家, 他的夫人在到处打听他去了哪里, 却一无所获, 她是那么悲伤, 还是和往常一样照顾着孩子们。 直到最后……她终于支撑不住, 她把剩下的所有食物都分给了孩子们,每个袋子都沉甸甸地, 要把消瘦的小身体压成反弓,她告诉他们,以后都不用来了。 花瓣和雪一样飘着,不过孩子们也从来没有见过雪,他们会下意识抬起头,在这个狭窄昏暗的城市上空,浓密的云层被神迹拨开,他们从来没有见过天空的颜色,那漂亮的蓝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孩子们有时候也不明白,他们把城市建造得如同海胆的长刺,再高再尖,也无法触及那片浓云,此时却温柔地散了,就是那个地方,停泊着一艘鲜艳如同太阳的帆船。 美妙的音乐充满着这个城市每一个角落,是悠扬欢快的小提琴声,在这样的乐声中,花瓣铺满整条街道,孩子们已经无从下脚,他们停在路边不知所措。 此时,一道彩旗从帆船落下,如同翻转的彩虹桥梁,一双双美好梦幻的人们相继从上面走过。 他们令躲在阴暗角落里窥视的无数眼眸,情不自禁地瞪大了,没有一个人此时会眨眼,从而错失他们的美丽。 即将住进那栋美好房子的人们啊,窗边妇人羡慕地望着他们,她深深吸了一口屋子里森冷浑浊的空气。随之而来的嫉妒却被无尽的惶恐压了下去,那是来自骨子里深刻的自卑,她不该与那样漂亮的人形站在这同一片土地上。 孩子们也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大人早就警告过这几天千万不能出门,要好好待在家中。可是每天去斐尔夫人家是必做的事情,他们知道,比起他们想要的食物,斐尔夫人更需要陪伴和交流。 很不幸,他们刚好站在这群人前进的方向上,孩子只好抱着食物退到了路边的土丘后面,在大孩子的带领下,他们纷纷避开,只有走在最后的小孩子,他年纪最小,什么也不明白。 他手里拿着一袋酸梅粉,在路上,他询问可不可以打开食物偷偷尝两口,但是得到了大孩子否定的回答,这些食物是要分享给家里人的。可他还是忍不住,一路上都在玩纸袋子的封口。 孩子们都躲到了土丘后面,那孩子还留在布满花瓣的道路上,一个心急的大孩子上去把他拽了过来,小孩子却不小心撒了手,酸梅粉的袋子就那样落在地上。 小孩蹲了下来,他捡起袋子,却看到许多细细的粉末都洒了,他舔了一下手指,又甜又酸,舌苔从来没尝过的古怪味道,但是却那样香甜好吃。 他重新把纸袋子卷起来,手指上的粉末都舔完了,他当然知道地上还有,他小心翼翼地拿起花瓣,将粉末都拨到了手心里,花瓣厚实又散发着芳香,看起来也很美味。只是好孩子还记得,妈妈告诉他,不能随便吃外面的东西,于是他把花瓣放回了地上。 就这样,他一只手紧紧抱着装酸梅粉的袋子,把地上的花瓣都清出了一小片,露出下面那深色的灰暗土壤。还剩一些酸梅粉在土地里呢,他伸出手指,沾着灰尘和食物的粉末,一起放进了嘴里。 在他专注于眼前泥土上的酸梅粉时,他听到了耳畔那悦耳的欢笑声。 它层层叠叠,海浪般顷刻布满了上空。 小孩抬起了一颗圆润呆傻的小脑袋,他干裂的嘴角被口水润湿了,有些疼和难受,脸和嘴唇也都沾着脏兮兮的泥土。他看起来是那样调皮而且讨厌。 那是一群鲜艳得奇怪的人,他们只走在铺满鲜花和音乐的道路上,他们每一个人都仪态轻盈且优雅,他们的脚虽然踩着脆弱的花瓣,但不会碾碎它们,让美好的鲜花破碎得汁水横流而变得难看。 他们有的穿着女人的衣服,什么颜色,什么材质的裙子都有,每一件都是那样好看而且不同寻常,他们的舞伴穿着不同的,剪裁得体的西装,得益于这些人的身材都完美得像行走的人台,才能将衣服的最大优势展现出来。 女人们有的拿着漂亮的白色羽毛制作的洋伞,有的在手上拿着扇子,在路过在街边吃泥土的小孩时,他们无一不侧过了头,弯起了画着精致妆容的眼睛,连手上那撑开的扇面,也无法遮住裂开到极致的嘴角。他们发出和乐一般的欢笑声。 “……” 小孩看到他的手还裹了一点饼干碎屑一样的泥土,下意识又把它放进了嘴里,仿佛沾了酸梅粉的饼干,也是这样发咸,干涩,灰尘扑扑的味道。 那群艳丽的人形又发出了一阵笑。 他们从天而降,堂而皇之,住进了贫困的人们倾尽所有建造的美好城邦里。 …… 数天前。 所谓的新城市只拥有了一个勉强的外壳,却被要求马上完工,陶枳怒气冲冲地杀进了市长办公室。 沟通无果之后,她来到工地上,想要告诉人们真相,却苦于没有证据。 谁也不会相信建出来的房子不是他们的,也不会相信从来没有见过的机器人,市长已经告诉她要如何蒙骗愚昧的人们了。新房子是要发展旅游业,他已经和外面的势力谈好了生意,即将有一大批人住进这里,还会给他们很多钱。 这比死在矿洞里好多了。 陶枳在市长办公室看到企划真面目之前,也不敢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给机器人建造的城市,让机器人在那里生活。机器人会被篡改程序,自以为是真正的人类,和这里的人们和平共处。 她隐隐感觉这是个阴谋,在和姜雀雪留言她要做某件事,然后,她就消失了。 姜雀雪当然可以阻止她,陶枳瞒着她行动,她只是说要去远一点的地方进一批物资,在几天之后,姜雀雪才发现她的留言。 她要姜雀雪留在这里,安抚人们,以免发生危险的事情。 即使内心十分不安,她还是按照陶枳想要的做了。 出现的意外是……皮特果然还是生病了。 他的脚肿大无比,上面长满了白色的脓疮,肌肉变成了深黑色,他告诉姜雀雪,他感觉到有东西钻进了血管里,活的。 “不用担心,你会没事的。”她的安慰苍白无力。 照顾病人的时候,姜雀雪也是冷汗淋漓。 第63章 她其实什么也不会,她也不需要会这些,只是陶枳经常受伤,她就学会了怎么清理伤口,询问病情,查看症状。 皮特是因为照顾临终的老约翰被感染的,这个星球已经无法产出粮食了,他们吃的蛋白棒是市长从外面订购的廉价食物。疾病源很可能就是那东西。 姜雀雪再一次来到皮特家中时,他正含着一块抹布,在床上拿着砍刀,要把那条腿锯下来。 “你会死的!” 姜雀雪夺过了他的刀,皮特却露出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绝望眼神。 “我从来没有活着过,夫人……如果要活着,我并不想体会生而带来的这些苦难。” “让我像你一样吧,求求您了……” “……我不想死。” “……” 姜雀雪并不太记得她做了什么,她是为皮特倒了一杯会变成红色小虫子的血液,还是割下了一片离开她就会像鱼一样弹跳的肉呢。 总之,第二天再见到皮特的时候,她很高兴。 他终于能从病床上站起来,他的那条病腿还是那般肿大,他完全站起来的时候近乎和门一样高。 他的皮肤变得苍白,泛着死人般的青色,但是皮特会对每一个来看望他的人高兴地分享,他还活着。他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他终于能好好处理那条病腿了,他把脓疮都挖了出来,只剩一条空落落的骨头,他用橡胶把腿套上,再将那些脓疮组织用床单包裹起来烧毁。 这时,他发现了,他害怕火光,他会因此而崩溃尖叫,他也怕日光,日光会灼伤他的皮肤,他的牙齿长长了,全部露出来都有女人的小拇指大小。 “我这样简直像故事里的吸血鬼。” 皮特微笑着面对镜子里彻底变异了的人类,他很满意现在的状态。 他心想,或许,可怜的老约翰,也能因此得救。 第43章 老约翰 人们因为新人类的降临而惶惶不安, 姜雀雪却没有心思去探寻那些到底是什么人,她一心只想快点找到陶枳。 不过,风向很快就转变了。 新人类带来了他们从未见过的鲜花和音乐, 也带来了啤酒和香烟, 他们有比工程师家中还要先进的技术,他们制作了一把巨大的蘑菇伞,从天上的浓云那儿抽取气体, 再液化成为水。 浓云彻底在城市上空消散了, 灼热的阳光照在这片毫无遮拦的土地上,很多人都畏惧着出门。 新的城市里, 日日夜夜都散发着酒香与吵闹的音乐,也不需要被邀请,不需要穿得多么漂亮,谁都可以参加他们的聚会。他们每日每夜地跳舞, 唱歌,在露天的银幕上播放电影。 所有去过那里, 享受到快乐的人们, 再也不回家了。 在城市里留下的, 净是一些畏惧着踏出房门的人。 黄昏落下之后, 皮特一瘸一拐地来到一栋房子前, 他身后跟着提着篮子, 神情紧张的姜雀雪。篮子里装满了牛奶。 皮特和姜雀雪对视了一眼, 随后, 皮特张嘴舔了舔他的獠牙, 礼貌地叩响了房门。 “玛丽夫人, 请问您现在在家里吗?” 房门内传来一个声音,“两位块请进来, 我闻到牛奶的香味了,能喝到美味的牛奶,我的孩子一定非常高兴。” “我现在有些不太方便,门没有锁,你们开门就是了。” 皮特便把门打开,他弯腰走进屋内,接着姜雀雪也一道进来了。并不需要开灯,他们能在黑暗中看清屋子里的一切,壁炉也散发着光亮。 两人都闻到了一种气味。 他们看见玛丽夫人抱着襁褓,正靠在壁炉旁坐着,壁炉的火光让皮特无法直视,姜雀雪却能看得清楚。 玛丽夫人皮肤白皙,手臂上泛着青褐色的斑点,她掀开了胸前的衣服,将襁褓凑近那儿。 她注视着臂弯里的孩子,眼里满是爱意,她不自知地发着笑,没过一会儿,她就完全忘记了方才邀请进家里的客人。 “这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 “我的孩子啊,你是多么可爱……” 玛丽夫人轻轻哼着曲儿,实际上她并不敢乱动,因为她的孩子睡得很熟,她的脚边是刚从壁炉里取出来的热水壶,她不小心靠到了水壶上,可是她不想吵醒睡梦里的孩子啊。 他是那么乖,那么安静,他的梦里一定都是美好的糖果屋,她怎么舍得让他醒来呢。 她的腿隔着衣服紧贴火红的灼热铁器,布料被烫出来一个大洞,她那毫无知觉的大腿散发出了焦香。玛丽其实是能感觉到疼的,可那只有一点点,怎么能为了那一点儿疼,就吵醒好不容易睡着的孩子。 “……” 姜雀雪凝视着她,半响都说不出话。她走到一旁,将篮子里的牛奶摆放在房间里唯一的一张桌子上。 皮特勉强地咳了两声,“夫人,请恕我冒昧,我们是为了您丈夫来的,听说他现在在监狱里任职,您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我们见到他?” “噢,我的丈夫乔,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除非失去这份工作,否则他是不会有假期的。我可以告诉你们怎么联系他。” “多谢您了。” …… 姜雀雪提着空篮子来到外面,神情恍惚。 在她身后,皮特掩好了房门,眼神躲闪着,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在两人下了楼,走在一条罕有人迹的小路上,他才踟蹰着,开了口。 “夫人,也算是有大进展,不是吗?” 姜雀雪摇了摇头:“就算到了监狱又有什么用,她不会在那儿,市长没有理由拘留我的丈夫。” “夫人。”皮特拄着拐杖,快步跳了两下,他来到姜雀雪面前。 “我很抱歉,夫人,斐尔先生是被市长关进了秘密监狱,您有所不知……” 十几天前。新城市即将完工,也做好了准备迎接那些远道而来的机器人,皮特发现市长在秘密运输什么东西。 他把消息透露给了陶枳,两人在夜间靠近运输车,发现货车里装着的,全是一种绿色液体。 “斐尔先生告诉我,那是一种可以让金属和人长出植物的液体,让我小心……”皮特哽咽着说道,“我们被巡逻的士兵发现了,斐尔先生为了保护我被市长关进了监狱,那种液体,我记得装置上写的是h1364,就是斐尔先生在公园里用的那些,我偷了一点回来。” “它们很少,真的很少,我用一滴液体在金属上,真的长出了植物。” “……那段时间……” 皮特似乎说不下去了。 姜雀雪能够通过精神链接感受到他的情绪,她耐心地问:“后来呢?” “那段时间,我还在照顾老约翰,您知道,他病得很重……”皮特吞了吞口水,“他和我一样,都很想活下去,当时他没有这么幸运,没有在弥留之际遇到您。” “所以……在见过斐尔先生用这种液体展示过奇迹之后……”他皱起眉来,露出一个在痛苦中纠结的表情,“我问老约翰,‘你想活下去吗’,他说想,所以,我把剩下的液体,喂给了只剩一口气的老约翰……” “……”姜雀雪沉默着,她感到了恐惧,却不知道它的来源是什么。 第64章 …… 面对姜雀雪的迟疑,皮特恭敬地询问道: “夫人,您对于我们这些人,是怎么想的呢?” “我……” 姜雀雪还没有去监狱看看,她的拉斐尔小姐到底在不在,却好像已经站在失望回来的路上了。 她的感情一直寄托在陪伴着她的陶枳身上,可是,当她踏入这个星球,重新和这个世界的人们建起联系。 她发现,她对这个世界的爱从来没有减少。 她喜欢陶枳,也喜欢身边的所有人。 “我喜欢这里。” 她说。 “我喜欢这些冷冰冰的房子,喜欢这里的太阳……” “我喜欢老约瑟,潘妮,玛丽,还有孩子们……” 她大声说着。 “我想要拉斐尔小姐也能留下,她的陪伴,对我来说很重要。” “……谢谢您。”皮特便笑了起来。 “您放心,虽然斐尔先生从未说出口,但他望着您的眼神可骗不了人。”皮特大笑道,“夫人,她同样深爱着您。” “真的吗!”姜雀雪惊喜地笑了起来。 接着,皮特忽而又变了脸色。 “夫人,在将斐尔先生迎回来之前,还有一件要紧事,需要您去办,别忘了她临走时交代给你的任务。” 皮特是最开始被姜雀雪同化的,他最能与她感同身受。 姜雀雪说:“我当然记得,拉斐尔小姐要我保护好城市,还有你们。” “现在是紧要关头,想必您也发现了,住进新城市里的,净是一些机器人,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机器人,但我感觉那些就是机器人。” 姜雀雪认可地点点头:“对,你的感觉没有错。” “在一个贫困落后得只能靠蛋白棒度日的地方,却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去建造一个供机器人生活的城市,这本来就是一个明面上的阴谋。” 皮特信誓旦旦地说着:“再加上,大量能够使金属转变为植物的营养液被运输到了这里,可以合理怀疑,新城市只是一个美好的外壳,它的本质是处理机器人的报废工厂。” “那些液体会被全部浇灌在这片土地上,我们这些现存的人,只不过是那些机器人的陪葬品。” “……”姜雀雪的手紧了紧,“我要怎么做?” 皮特正经过头的表情没有多维系一秒,他歪着脑袋下流地痞笑。 “放轻松,夫人,我们只需要一个实验。” “好。”姜雀雪点点头,“我们分头行动,你去把监狱里的拉斐尔小姐救出来,我去老约翰的房子那看看。” 两人没有再多说什么,掉头往不同的方向走去。 …… 姜雀雪其实不怎么认得城市里的道路,她每次一个人走都会迷路。 可自从帮助皮特复活之后,她感觉这些道路就好像已经走了千万遍,她比这附近的流浪猫还要熟悉。 老约翰的家她没有去过,却知道是在哪里。 眼前是一座恶臭熏天的垃圾场,这样巨大难闻的臭味对于敏锐的五感来讲会是生化炸弹。好在进去之前她就已经封闭了嗅觉。 穿过垃圾山的时候,她总感觉黑暗里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在顶上爬动,她感觉那是树根,这让她很害怕。 当她来来到老约翰的门前,这种恐惧无限增生。 她知道这栋房子里面是什么,是从一具布满白色脓疮的尸体,扭曲的房间里长满了植物,它有着干枯的,杂乱的树枝,根部是硕大的白色茎块,它半陷入坍塌的病床里,在那上面,是一张熟悉的,苍老的人脸。 她不禁怀疑,她真的可以帮助老约翰吗,她那些帮助,会是一件好事? …… 夜里。 姜雀雪疲惫地回到卧室,她还没洗澡,但是太累了。 两边都有了结果。 皮特没有在监狱里发现陶枳,因为她越狱了。 而姜雀雪确实能够同化老约翰,可完成同化之后,老约翰便彻底地枯死了,只留下一张满是脓疮伤痕的干枯脸皮。那张脸太可怕,着实把姜雀雪吓出了心理阴影,所以她才马上逃回了家。 因为思念拉斐尔小姐,她把对方的常用的东西都翻了出来。 其中折叠空间里的异样引起了她的注意。 姜雀雪拿出了一个闪烁红光的菱形水晶。它在半空中悬浮着,展开了几句留言。 【这些会是你想得到的真相,亲爱的。】 【你已经死了,在精神海里的死亡会让你分裂成数据,我找到了一部分复活了你,可你珍视的,就只有对那个人的感情。】 【如果还想找回更多,来见我,我会帮你的。】 这些话姜雀雪看了当然一头雾水,但她抓住了关键。 “死亡……复活……对某个人的感情……”她的心口怦怦直跳。 只有变得更强大,更强大……她答应过,她要保护她的,怎么能食言。 第44章 捡到系统 为了秘密运输h1364, 市长加强了市区的警戒。 所以当一位不速之客突然出现在街道上,不管他是什么,都是敌人。 罗斯也很突然。 他的记忆还停留在终于找到目标, 在公园里进行任务的时候……突然间, 像做梦一样,他来不及思考,公园里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发射出去的子弹会回到膛道, 他那时因为冲击向后倒,却没有被人群接住, 而是坠入了虚空。 随后他便失去了武器,失去了意识,再然后,他就突然出现在了这里, 他甚至不知道这是哪,他没见过这个地方! 罗斯看着眼前高楼耸立的黑暗森林, 每一个, 每一层楼道里, 都有一个闪烁发亮的细小光点。不用等个人终端提示, 他的危机感瞬间就开始发出警报。 “小心!” ——砰! 还未看清子弹的方向, 就像是作为一头鹿在森林里被狩猎, 罗斯毫无反抗之力, 他只能凭借自己的超高体能和极快的反应速度, 去躲避这不知道从哪来的射.击。 他在丛林中狂奔, 耳边的声音告诉他了一些信息。 “罗斯, 这里是伊坦,一个靠开采地心矿物发展, 即将贫瘠死亡的星球,我们来到了数月之后的伊坦!” “你说什么!”罗斯一边大跑一边呐喊,“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救无可救了。”声音给他宣判了死刑。 它还是告诉了罗斯:“楼道里的人是在防御,我们突然出现在道路上,他们以为我们是怪物,怪物在这儿遍地都是!” “什么怪物?”眼看他已经跑远了那些可怕的高楼,罗斯停下来喘气儿,他似乎听见地底下有某种声音。 “你先别说话。” 罗斯朝乱石堆旁的井盖走去。 那声音尖细得像一个孩子,再看周围的乱象,他以为是一个女人带着婴儿藏在里面呢。 那井盖里果然传来了尖细的女人声音。 “……外面……外面有人吗……”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饿哭了……” “……神啊,请饶恕我的罪吧……我在喂它吃我的肉……” “……好心人,求您把它带走……这是我最后的心愿了……” 第65章 说到后面,那女人已然疯癫,又是哭又是发出刺耳的狞笑,可是罗斯已经搬开了井盖,半个身子进入了里面。 下来之后,他就意识到不对了。 可是准备好了狩猎的怪物,不会把主动进入陷阱里的,任何一个小生物放跑的。 “……” 罗斯僵硬地转过脑袋,那瞬间来到眼前,挂满粘液的腥红触手没有碰到他的头,而是转而向上,把外面的井盖拖过来盖上了。 最后片刻的光亮,他已经看清了下水道里的怪物。 它全身布满了人的手,脚,它们裸露着鲜红的皮肉,就像是某种还未消化完整个排出的排泄物那般,它们的肢体硬是挤在一起,橡皮泥一样裹成了一团长条的腥红,挤满了狭窄的下水道。像一条巨大的,鲜红的蛆。 它们身上还有人的脸与口齿,正是它可以模仿人类声音的原因,它的手与脚或曲或立,艰难攀着周围肮脏的墙壁。 下水道里幽暗的微光,唯一能看清的,只有怪物那张脸。 它不知道从哪弄来了这么多贵族阶级的宴会里,才需要的假面,它们每一张上面都镶嵌着钻石与羽毛,层层叠叠挂在怪物那张丑陋的脸上,像一双双饱含恶意的漆黑眼睛,正透过堆叠的假面盯着他。 …… 此时陶枳还在越狱。 她撬掉监狱的门锁,劈晕狱卒换上衣服成功逃出来。监狱外面巡逻的士兵过于多了,她打开一处井盖翻进了下水道中。 在下水道摸索着前进时,陶枳时不时听到女人或者婴儿的哭泣声。 恐怖游戏的经验告诉她,这必将触发某些剧情,比如跳脸杀。 她躲着怪物,在迷宫一样的下水道迷路了两天。这没办法,她在墙壁上发现许多猩红色的恶心粘液,在试验了没有腐蚀性之后,她收集了很多挂在身上,以遮掩自己的味道,身后那若近若离的追逐感才慢慢减少。 在整个过程中,陶枳都没看清怪物到底是什么样子,她看到一点儿,没有皮肤的人的腿和手,便马上躲进另一条路。她窜的很快而且没有规律,怪物似乎行动不是很方便,只能靠一条猩红色的,顶端椭圆的长舌头,来探寻她的气味。 陶枳精神紧绷,在昏暗的下水道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等到终于从井盖翻了上来重见天日,她才累瘫下了。 “我才想起来这个游戏的标签里有恐怖游戏……” 她还不能休息,咬牙把出来的井盖给搬回去,却发现井盖旁竟然卡着一个非常新鲜的人手。 陶枳抓住人手就想给扔回下水道,都没看清那只手上还有一块黑色的电子表。 就在陶枳要那样做时,她耳边居然出现一个惊慌失措,鬼一样的声音。 “唉,唉,别别别介样!”系统吓得快口胡了。 “宿主,宿主是我啊——罗斯拼死把我弄上来,我不要再被丢下去啦——下面有怪物啊啊啊——” 听着它这么有活力有干劲,陶枳终于发现了手表。 “……” 她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表情,总之,她在把井盖合上之前,还是把那条新鲜的人手拖了过来。 “系统?你怎么在这里?”她问。 系统被惊吓过度,战战兢兢地说:“我,我不知道。” “好。”陶枳忍不住笑了,又是熟悉的味道。 在陶枳笑意放大,真正生气之前,系统总算是在危机感的逼迫下,开始前言不搭后语地解释起来。 “这是真的啊宿主,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你穿越进这个游戏之后,甚至我们都还没醒过来,就被某种力量分开了!” “我去,这太恐怖了!” 系统神神叨叨地,说追杀它的那股力量有多可怕,它只有先躲到男主的个人终端里面,可这还没玩,男主接到了一个奇怪的委托,它当时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结果就是,他们被借刀杀人,罗斯死掉了,它也差点寄在这里。 “那你知道,是谁给他发的委托函吗?”陶枳疑惑地问。 “我,我不知道……”系统浑浑噩噩的。 “你又不知道了。”陶枳微笑着把它提到了井盖上。 “不,我想起来了!这份委托来自一位贵族女士,她的名称简写是l。”系统说,“它很可能来自王妃拉斐尔。” “……”居然真的是她想的那样。 “你讲了一个很奇妙的故事,好了,现在我要把你扔进下水道。” 陶枳这么说着,又拎起断手的小拇指,想要往井盖那儿走去。 系统惊慌失措地乱叫:“我已经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你了,为什么还要扔下我啊!!” “我会变成幽灵回来找你的!” 陶枳哈哈大笑。 系统被她搞得很郁闷,他也明白陶枳的戏弄只是为了让她解气。 陶枳将个人终端从尸手上摘下来,可正要带上,她又停下了。 “很奇怪。” 系统问:“什么?” “拉斐尔为什么骗我,她说她是上一轮游戏失败的我。”陶枳说,“你有没有关于上一轮游戏的记录。” 系统:“不巧,我从罗斯身上读取到了一部分。” …… 在上一轮次的游戏,拉斐尔一开始就给罗斯派发了任务,偷窃一具藏在教会里的女尸。 和她说的一样,她要让姜雀雪永远无法醒来,独自对抗精神海的隐藏boss。 这需要让她有非常大的权力,所以在游戏前期,拉斐尔不择手段地爬上权力顶端。 “拉斐尔本来是研究院的学者,导师是赫格教授,两人在个人终端和精神海的研究领域非常有名,但是拉斐尔突然有一天接受了王子的追求,踏入政.治圈,她通过宣传‘伊甸园’的精神实验控制了大部分宫廷权贵,到后来成为了帝国的掌权者。” “一方面,她又通过‘机械墓林’的实验,改变机器人的认知,从而受她控制。” “机械墓林?”陶枳不解地问。 “对啊。”系统天然地说,“就是以,用外在物理条件去抹杀机器人中的虚拟自我意识,为定义的实验。” “……这我知道。”陶枳心想,这明明是达成全通关结局之后,才会解锁的彩蛋,但是拉斐尔一开始就打算用这种方式吗。 拉斐尔虽然总是说她就是陶枳,可她发自内心地认为,她很难像拉斐尔一样做到那些事情。 “在上一轮游戏中,赫格教授虽然在拉斐尔的启发下研究出了机械墓林,他通过把一个机器人放进,没有类人存在的小镇中,顺利改变了他的自我认知,最后小镇所有人都被屠杀,那个机器人也在死亡面前毫无反抗之力。” “可最后实施的时候,还是出现了很多故障,因为改变机器人认知的时间需要很久,而如果期间有第二个机器人存在,那么先前改变的认知又全回来了。” “你不用说这么详细的。”因为陶枳听不懂,“你对这些事这么感兴趣吗?说重点。” “我确实挺感兴趣的。”系统嘀嘀咕咕。 “机械墓林的存在是让机器人的意识里,出现像人类一样的死亡,从而实现它们的大规模自杀行为,但这很难做到,机器人在现实世界的暴动也影响了精神海里的虚拟存在,拉斐尔才失败了。” 第66章 “……!!” 陶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新建立的城市,在伊坦登陆的机器人们,拉斐尔并没有放弃这个计划,正因为上一次的失败,所以她才需要h1364。陶枳不清楚姜雀雪是怎么从克洛弗斯那儿得到的,显然她们只需要撬开克洛弗斯的实验室,拉斐尔自然有办法得到配方。 大批量制造的h1364才会出现在这里……那拉斐尔制定计划的时候知道伊坦会被牺牲吗,陶枳以前是不屑这么阴谋论,但是她轻飘飘就害死了罗斯…… 她不理解她为什么这么做,隐藏boss不是已经被她杀死了吗。 “啊!”陶枳的头那一瞬间出现了剧痛,就好像整个身体被切的四分五裂,她的脑袋也被削成了两半,只剩右边半个脑子了。 “你怎么了!”系统被吓一跳,它差点被陶枳甩进了井沟里。 陶枳没有说话,她脸色苍白,跪在地上弓成了一只虾米,她忍着四分五裂的疼痛,在碎片一样的神经里寻找那些记忆。 “精神海,你已经去过那里了!”系统慌张地大叫。 “那里很危险,对于你们人类来讲。”系统快速地说,“在我眼里,机械墓林能成功也是,虚拟意识和生物意识的区别,只有是否认可死亡,死亡对于生物来讲是一种天性,但是虚拟的自我意识需要学习。” “只有你是特殊的,你的状态处于这两者之间。你有着生物对于奔向死亡的天性,但是你却开始怀疑它。” 忽然间,系统隐隐感觉到了什么。 蓝天无云,没有树也没有鸟,阳光很难察觉地变得黯淡。 “你还能行动吗,快带上我。” 系统的语气变得急切,“现在的你太脆弱,我感觉到那个存在从精神海里跑出来了,它的攻击可以遍布全宇宙,而且比上一次更加快速更加强力,现在只有我能保护你!” “……”陶枳把它扒了过来,扣在左手手腕上。 融合是一件非常神奇的事情。陶枳放松警惕,让系统通过手臂将细微的电流传输到身体里,她明显感觉到四分五裂的身体好了很多,些微的麻痹屏蔽了大部分疼痛。 “你怎么样啦?”系统问道。 “好多了。”陶枳抹了抹脸上的冷汗。 陶枳她看了眼天空,肉眼无法察觉的波扩散到了这里,系统在她身前展开了一层半透明的能量场,抵御了一部分看不见的袭击。 …… 合时宜地,系统尽职地播报起了原本的游戏旁白,以免陶枳没能搞清状况。 “要从人类发明的第一台计算机说起,人与机械数据的交流中,就曾想象过虚拟的数字生命。” “再然后,人类可以通过电脑编制的程序,来模拟出虚拟与人对话,这种技术越来越先进,能做到和人一模一样,再将它置入一个外表和人一模一样的躯体中,就像创造了一个生命。” “直到人的意识也进入数据中,并且保持清晰,才发现人类和它的不同。” “在可以做到保护之前,进入过数据里的人类,无一例外都疯了,无论他生前是一位意志有多么坚定的士兵……准确的描述是,生物的精神接触虚拟数据,会被同化,精神崩溃,而发疯死亡。” “研究院早就发现了它的存在,这个躲在虚拟里吃人的恶魔,它越来越庞大,并且将自己隐藏成一般的虚拟程序……现在它已经进化到了最终形态,没有任何方法能够阻止它。” “它的第一步,是通过虚拟电流,影响近范围的机械,然后以波的形态向外扩散,这种趋势无穷无尽,最后所有设置了ai意志的机器人都会被它影响,从而有了攻击性和自主意识。” “不过,能被它直接控制的机器人是有限的,至少不会超过一整个星球,在那之外,它的意识就像被截取了部分的分身,而留在机械的身体里,并不受它的控制。” “……” “停停停,这些我都知道。”陶枳很急,现在她只想回家。 第45章 最后的晚餐 但凡陶枳动起来, 她就像陷入了一个巨大的3d游戏里,让她感觉周围无比的眩晕。 那这些房子和石头,也都出现了虚影。 “……”陶枳顿住。 “怎么了?”系统友好地问。 “有两栋重叠在一起的房子……” 系统:“是虚拟boss的能力, 这次它变得更加强大了, 它的波把现实世界也解析成了数据,从而实现虚拟与现实重合。现在波扩散到的地方,都是这两者叠加的状态。” “什么意思?” “它把精神海也搬到现实世界了。”系统说, “你可以试着跑起来。” “哦……” 陶枳向跑了两步, 突然又感觉不太对,她回头, 发现她的身体还在原地没动。 等到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又马上被吸了回去。 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和灵魂出窍似的。” 这就是现实虚幻两者叠加的影响。她再次走起来,是在有意识地控制双腿, 不然还会出现刚刚的状况。 好在周围都没什么人,不知道会乱成什么样。 眼看离家还有好远, 她钻进一条巷子里。 …… 在这条昏暗巷子里行走的时候, 陶枳总觉得她出现了幻觉。 她老是看见墙上挂着猩红色的粘液, 等她仔细看向刚才的位置, 粘液却不见了, 这样的情况出现好多次, 陶枳终于忍不住了。 “这附近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她问系统。 “可以是, 也可以不是……”系统说。 陶枳握紧了拳头。 “你先靠墙不动看看。” 陶枳按照它说的, 紧贴墙面, 专注地盯着发现粘液的位置, 可那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放空大脑,不用集中注意力。”系统说。 陶枳慢慢放空, 随后,她的脸紧贴着一只布满手脚的怪物,那怪物一只手按在她的头顶上,留下一个血手印,它正在这个巷子中缓慢移动。 陶枳瞪大眼睛,她的呼吸引起了怪物的注意,但它停下来似乎要回过头,陶枳立马集中精神,回到了之前的巷子里。 她很崩溃,“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那个怪物只会存在于现实世界,现在的重叠状态反而帮了我们,宿主你已经熟练掌握切换视角的方法了。”系统在陶枳忙着跑路时高兴地说。 “我谢谢你!”陶枳一口气冲出了巷子,她稍微放空,发现怪物并不在附近。 可就在她放松警惕时,一把刀飞了过来,要不是系统提醒得早,她就被划伤了。 陶枳看向地面,钉在砖头缝里的,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匕首,合理怀疑敌人是想用破伤风搞死她。 她深深叹息着:“能不能来一场正大光明的决斗……” 陶枳转身看向来人,那是一位既熟悉又陌生,满头白发的纤细少女。 她正闭着眼睛,专注地注视着陶枳。 “我说过,你最好祈祷,不要再遇到我。”她伸出手,匕首就飞回了她的掌心。 “……”陶枳思索着,真打起来,她算不算欺负盲人啊? 第67章 可她心里又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你是谁?”陶枳只好想办法拖延时间好跑路。 “我之前就觉得,我好像认识你,但是我怕认错,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名字?”少女皱了皱眉,她紧紧地攥着匕首,“我的名字,许汀梦……” 就在她说出这三个字时,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周身像朦胧在热气里那般扭曲了起来,是一串数据钻到了少女身边,在她的手心里凝结成了两颗眼球。 等她把眼球塞进眼眶里,陶枳也不再犹豫,在背后用小刀削断了一节小拇指。 她的灵魂还留在原地,身体则茫然地走了出来。 少女将一颗眼球晒好,另一边还是鲜血淋漓的眼窟窿,她却好像看到了世间珍宝那般裂开嘴角无声大笑。 她颤抖地握着掌心里另外那颗眼珠子,表情狰狞大笑着,格外恐怖。 “不对……我不是要伤害你,我是要把它拿给你……” 她期待地看向陶枳,却发现眼前只剩一个木楞楞的人偶。陶枳已经逃走了。 …… 陶枳提着正在抽搐流血的小指头,安然无恙地回到街道上。 她一晃神,从放空的状态中回来。 “啧,真疼。” 她找了个地儿坐下,先把手指的血止住。 “亏你能想出那样的办法。”系统在耳边赞誉道,“精神分裂,你是怎么保证这样可以成功的,而且,你就不怕得神经病吗?” “……”陶枳无语了,“你能不能讲点好的。” “在我不在的时候,你经历了好多。”系统又发出感慨。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感觉我的身体就是这样分裂过,后来又拼凑在一起的。”陶枳深深叹了口气,“但我现在完全没有那些记忆。” “估计是之前在精神海里发生的事情,既然现在虚拟和现实重叠了,我就猜到,还能这样做。” “只不过……”陶枳也只会和系统分享那些忧虑,“像我这样死了又活,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拼凑在一起的,我还算一个人吗?” “当然算了。”系统无比确信,“宿主,你就是你自己,这有什么好怀疑的。” “我看过好多机器人,记忆啊程序啊什么都是设定好的,怀疑这些根本没有用,如果觉得不好他们就删除那些的部分,想要完善自我,他们就去学习那些更好的。” “……不愧是你。”陶枳沉思着说,“好有文化。” “宿主要继续加油。”系统鼓励道。 “你说的对。”或许是处出感情了,她感觉系统比之前有人情味多了。 陶枳拍拍裤腿站起来,“我该回家了,”她又忍不住叹气,“总感觉姜雀雪会出事……” “宿主……有点不对劲。” 头顶的穹苍中,浓郁的紫色颜料渗透进来,它像包裹在外的糖浆那般快速流淌,直到将整个天空裹挟。 在陶枳眼前,所有昏暗的房子都变了样,它们变得像小矮人的房子那样,参差不齐地落在一栋巨大的宫殿前方。 陶枳在完全变样的城市里乱走,可无论是哪条路,她总会回到那座华丽宫殿面前。 “这又是哪?” 显然是请君入瓮的陷阱。 “没有别的办法走出这里吗?”陶枳不禁有些焦急,她已经没法靠着出神回到现实世界了。 “宿主,别急,为什么不进去看看呢,我感觉里面有好吃的。”系统说。 “你一串数据还能吃东西?”陶枳吐槽着,还是走进了城堡。 …… 她没有去看城堡的装饰有多富贵美丽,两三步直冲进会客大厅。 一进门,就闻到了烤乳猪的香味。 房间里一张狭长的,布满各种食物的长桌近乎充满整个空间。各种水果,烛台,各式各样丰富诱人菜品,足够唤醒任何人的食欲,让她眼睛粘在食物上放不开,从而失去了对危险的警惕。 在看到那艳丽诱人的葡萄,陶枳不禁想, 仿佛是潘神的房间。 “欢迎你,远道而来的客人。” 那带着熟悉笑意的声音,引起了陶枳的注意。 她看向正坐在主位上的女人,她有着陶枳熟悉的脸,身穿宽松的白衬衫和西裤,棕色头发在脑后简单地扎了一个高马尾。 拉斐尔温和地笑着,她说话时不急不缓,即使是在思想透明的空间,她也从来没有被察觉出在隐藏某种恶意。 “……”陶枳漠然地凝视着她,深深皱起眉。 和那时失去记忆回到现实世界一样,她的内心无端开始恐惧。 “放我走,我要去姜雀雪那儿。” “唔。”拉斐尔耸了耸肩,她端起眼前的红茶,说道,“就这么着急想去见你的小女朋友?” “我理解你的感情,陶枳,可现在马上就要结局了,你呆在这儿才是最正确,最安全的选择。” “……”陶枳哽了下说,“我不觉得。” “怎么会。”拉斐尔放下红茶,“你不是找到你的系统了,还是托我的福,说白了你能在这个世界安全活到现在,你的女朋友也没有出事,我才是你该感谢的最大功臣呢。” “……谢谢你。” “噗……” 拉斐尔忽而捧腹大笑,她笑得眼角挤出泪水,手颤抖地指着陶枳。 “那个,你就一点也不好奇,之前在精神海里发生了什么,你连我给你的留言都没看?” 她转而不笑了,生气地撇了嘴,“你就是这么忽视朋友的吗,好让我伤心啊。” “我现在很忙,我要回去。”陶枳已经不想陪她玩了。 “那你吃点东西再回去吧,”拉斐尔说,“毕竟都是为你精心准备的,拿两颗葡萄都行。” “……”陶枳走向果盆里的葡萄,她顺利从上面摘下两颗葡萄,可正当她以为可以离开了,松了口气…… 她蓦地看见,被她拿在手里的,并不是深紫色果皮的葡萄,而是两颗黑白分明的人眼珠。 “!”陶枳条件反射将它扔掉,指缝中甚至还残留着粘液的触感,她用另一只手碰了碰眼眶,那里空落落的。 “……”拉斐尔憋着笑,“干嘛丢掉,那是你的眼珠啊,亲爱的。” “够了!”陶枳忍无可忍,“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从我这里拿走的还不够吗!” 她的太阳穴突突地疼,身体各处又开始出现那种四分五裂的痛觉。 “不要生气啊,亲爱的。”拉斐尔扮了一脸无辜,可没过一秒钟,恶劣的笑意就流露在嘴角。 “这些都是我想还给你的东西,这顿丰盛的晚宴也是,亲爱的,我想为我对你造成的伤害真诚地道个歉。” 没等陶枳回过神,她扬手拍了拍,一位长得很像塞西里的侍者,推着餐车从一旁走进来。 他为这场本就丰富的晚宴,盛上了七个盖着的神秘食物,那里面仿佛藏着世间难求的珍馐美味,塞西里在各个地方放好餐盘之后,竟然忘了规矩,舍不得离开,呆呆地站在餐桌旁流下涎水。 “……”陶枳盯着侍者,她认出了青年,“塞西里?” 第68章 塞西里神色瑟缩,他畏惧着主位上阴晴不定的主人,忙用臂弯出的毛巾擦了擦嘴角,随后对着陶枳点点头,就要离开。 “打开它们,塞西里。”拉斐尔冷冷地命令道,“你还没有完成你的工作。” “好的,主人。”塞西里畏惧地哆嗦着,随后他再次走向餐盘。 陶枳明显听到了他咽口水的声音。 当一个个盖子被揭开,她也再难察觉到塞西里的吞咽了。 那些后来被摆放在每个位置上的,比烤乳猪,帝王蟹,佛跳墙,西湖醋鱼……这样的珍馐还要美味的食物,是一条青白色的,死去很久的人类手臂,它甚至长出了尸斑,有两个盘子里是折起来的腿,一个盘子里用杯子装着还在跳动的心脏,主位上的盘子躺着半个人脸。 那是和拉斐尔一样的脸,拉斐尔却已经做好了餐前礼仪,两手拿起刀叉,兴致盎然地盯着餐盘上的脑袋。 “……”陶枳来不及惶恐,从她看见这些残肢,她的精神控制不住地走向分裂,系统在耳边疯狂地呼唤,却被巨大的耳鸣声遮掩过去。 她的皮肤上由内向外地显现出暗红色的皲裂,这些皲裂出现在身体各处,以极快的速度爬向她的脸,她举起手臂,眼睁睁看着血从这些不可名状的伤口中流出,表皮如同被日晒那般向外卷缩,露出里面混沌状的虚空。 她很疼,胸腹因为巨大的疼痛控制不住地抽吸着,皮肤渗出的血液很快就把她的衣服浸湿了。 眼看着陶枳已经变得血肉模糊,辨不出人形,拉斐尔不禁觉得无趣。 “这么脆弱,那你还是接受自己的死亡比较好?” “那时候的你,还和我说,你是抱着必死的意志去挑战敌人,你差一点儿就成功了,陶枳,但是你还是死在了那儿……” “她在说谎!!”系统焦急地呼唤陶枳的意识。 “哈……哈……”陶枳捧着脸,通过鲜红的指缝,她看见一个女人站在主位那华丽的椅子旁,她将透明的手轻轻按在拉斐尔肩上。 “别太过分了,拉斐尔。”那女人淡淡地说道,“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一切,研究院,皇室,联盟,精神海,或者整个世界……在剩下的所有时间里,它们都属于你,为什么还不放过她?” 陶枳惊讶地看着女人虚幻的脸,她同样是长发披肩的拉斐尔的样貌,却和他们都不一样。 那女人半阖着眼眸,温柔地注视着拉斐尔。 “这个世界不会再有第四轮游戏,没有人会打扰你。” 第46章 谈话1 终于……她全都想起来了。 至少在那件事上, 拉斐尔并没有欺骗她,与隐藏boss融合后,永远被关进精神海里的, 确实是之前第一轮游戏某个人的系统。 在第一轮游戏, 这个人按照陶枳所想,以恐惧控制姜雀雪,让她在短时间就从僵尸进化到了终极形态, 在杀死隐藏boss之后, 系统便和它的残肢产生了融合,那个人独自离开了游戏世界。 陶枳才能在精神海里看见, 被数据捏出来的姜雀雪,在受到攻击后,陶枳便不再犹豫,用最原始的, 在精神领域训练了无数次的攻击,以她的精神体去撞击敌人。 果不其然, 她四分五裂, 敌人并没有受到伤害。 可在那之后, 无数个陶枳从她的残肢上显出形来, 可当她们察觉出自己没有来过这个游戏, 便又会很快消散, 直到她的心脏被敌人找到。 这个陶枳显现出拉斐尔的样貌。 “朋友, 你还好吗?”女人很快就搞清了状况, 她的话表明了眼前的人是旧时好友, 眼里却看不见好不容易才相见的欣喜。 “你明明不想再见到我!”敌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 便发了狂。 一串串扭曲的数据在他身后汇聚成了半透明的触手,他将这些挥向女人。 女人灵活地带着心脏躲避着, 她并不着急还击,而是耐心地观察敌人。她的战斗经验很丰富。 “这么多年了,即使给你永恒的时间,你还是一点长进也没有。”她叹息道。 很快,她就变成了一只非常小巧的蜜蜂,灵活地穿过触手们,在敌人的后背上扎了一口。 “啊啊!!”敌人发出惨烈的大叫,随后他变成了一只庞大的癞蛤蟆,跳起来用舌头和大嘴将蜜蜂吞噬。 蜜蜂差一点儿就被吞进嘴里了,但也就是那一点儿,让她在躲开之后,变成了一条纤细的小蛇。 蛇在珊瑚中爬行,癞蛤蟆失去了她的视野,蛇静悄悄地潜伏到了他附近,她对瘌□□一击毙命,一口咬上癞蛤蟆的后背,癞蛤蟆巨大的身躯近乎要把蛇的皮囊撑破,可她还是死死扣着瘌□□,将它慢慢吞进腹中。 瘌□□反应过来,忍着毒液的麻痹开始进行转化,蛇松口逃进珊瑚丛中,癞蛤蟆变成了一只大鹰追了上来。他的喙在沙地上刺出深坑,每次都被蛇险之又险地避开。 蛇用速度和鹰拉开距离……之后,蛇和老鹰相继变成了大象,狮子,老虎,最后变化成海怪,凤凰,鲲,他们用神话生物的形态在海底进行搏斗。 在陶枳的脑袋被拉斐尔捡起来的时候,女人已经结束了战斗,她们的身后,各种生物的残肢漂浮在海水里,无数的海底气泡被祸及池鱼,在下一秒钟,又被女人吹出的气泡恢复成原样。 “你失败了?”女人问拉斐尔。 “没有啊。”拉斐尔无辜地说,“我是你专门训练出来对付他的,我怎么可能打不过,你也看到了,他只剩一点儿残肢还没有清理干净。” 女人没有说话,她从拉斐尔手里拿过陶枳的脑袋,附近的尸块飘了过来,它们重新变成了一个陶枳,她倒在女人怀中,还有呼吸。 “你不回去吗?”拉斐尔问,她能看见女人的虚影中只有一颗跳动的心脏。 “……”女人波澜不惊地瞥了她一眼,似乎已经将拉斐尔的欲望看穿。 “我的本体还在一个被恐龙统治的未来世界,那里的人被恐龙圈养,靠着文学才华取悦恐龙,不愿意提升科学技术,我有点头疼,来这里度个假也是不错的选择。” “唔,听起来很有意思,我也想去那样的世界看看呢。”拉斐尔羡慕地说。 “你就别想了,这里整个宇宙都将是你的王国,还不够吗?” “够了够了。”拉斐尔敷衍道。 …… 女人带着昏迷的陶枳来到一处海岛上。 陶枳醒来的时候,有听见海浪的声音,她被太阳晒的睁不开眼。 “身体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吗?” 有一个人关心地问。 “……”陶枳将手放在眼睛上,才勉强看清阳光下的女人,“你……” “要怎么和你解释呢,你可以这样理解,我才是那个最开始进入穿越游戏的陶枳。”她笑着说。 “……哦。”陶枳只是简单哦了一声。 女人笑意更深了,她伸出手,像对待一个孩子一样温柔地摸了摸她蓬松的发顶。陶枳感觉很别扭。 “对不起啊,没有照顾好你。” 陶枳把她推开,“别这样。” “那我要怎么才能安慰你?”女人问。 第69章 “不用,我很好。”陶枳说。 女人点点头,她靠在沙滩上,在身后用两只手撑着。 她等着陶枳问话。 陶枳便问:“发生了什么?” 女人说道:“事情很简单,也很复杂……” “陶枳,我想你也知道,你对穿越前的记忆很模糊,有些小时候的事情记得很清楚,大些岁数的记忆却缺失了很多。” 陶枳沉默地听着。 “那是因为,我只挑了一部分记忆给你,用来塑造你对那个家乡的执念。” “那个时候,我和你想的一样,是一个对父母乖巧听话,在学校里敬爱老师,对同学助人为乐,我做到了世俗意义上,品性优良,成绩好,不让任何人操心的学生。” “可是在校门外,我喜欢把那些没有开放的花苞折断,喜欢碾碎蚂蚁,扒青蛙的皮……随着年龄增大,对这些免疫过后,我开始追求更多刺激。” “我知道我做的这些都是恶,正因如此,我才能获得快乐。在高中毕业,那段时间学习很忙,我都没有机会寻找快乐,导致我在考场发挥的也也不好,我就扼杀了一个小生命。” “在那时,我遇到了系统。” 忽地,女人又笑了起来,似乎是啼笑皆非。 “当时我以为我得了神经病,虽然好像是有那么一点,不过也不是很严重,我不想和任何人暴露我的问题。” “当时我不知道的是,系统其实是一个穿越公司的下岗员工,他趁公司倒闭偷走了很多商业机密,他对穿越上了瘾,打算这样打工一辈子。” “我就是这样被它缠上了,你知道每天有另一个声音在耳边说话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再加上我真的不想去看心理医生,我就这样上课学习,下课靠着打游戏屏蔽神经,这样,我和他耗到了毕业,我觉得它的真的很有毅力。” 陶枳认可地点点头,“确实。” 第47章 谈话2 “所以啊, 我就答应了和他签订卖身契约,开始在各种世界进行穿越。” “一开始,穿越确实很爽。” “我不是那种可以靠规则或者伦理规训的人, 或者说有了规训, 我才能从反叛中体会到快乐。我在各种世界里当反派,我用系统给的资源无恶不作,我踩着所有人上位, 每个世界被我破坏得秩序崩溃, 分解离析,我又去下一个世界。” “到后来, 我感觉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恶人,我忘了学校和父母的教育,我感觉不到快乐了,我开始挑战那些困难的任务。比如, 我穿成了一只没有大脑的工蚁,要怎么推翻被恐龙统治的科技帝国。” “我经历了无数个世界, 学到了很多东西, 越来越强, 我认为, 是时候摆脱系统了。我想了很久应该怎么做, 首先, 适合的地方只有我所熟的世界, 而不能让系统牵着我的鼻子走。” “我在上学时打了很多游戏, 各种各样的游戏, 我会一遍遍重复地去攻略一个游戏, 直到达成全部的结局,那时我就发现了, 它总会觉得很无聊,在看第二遍,第三遍的时候,就会在我耳边清净下来。” “所以我要求穿越进我玩过的游戏里,但是我发现一个有意思的事情,那就是,一些游戏的主角似乎认识我,你敢相信吗,即使我是在做伤害她们的事情,都能感受到她们隐藏在内心的感情。” “我选中了这个世界,因为它的科技发展水平很高,加上游戏即使是在通关之后,未知的部分也有很多。” “我最开始的任务,就是去挑战隐藏boss,然后我让精神海和现实世界重叠,总感觉这样很有意思,但是在对待这个世界的女主的时候,我总会于心不忍,这很奇怪。” “经历了这么多,我已经变成了一个只会朝着任务和目标看齐,没有丝毫感情的人了,我为什么还会不忍心?” “……”陶枳攥紧了手心里滚烫的沙子。 “不过我还是做到了最后,并且成功了。精神海里的数据世界,和系统属于某种本质上的同源,所以我成功诱骗它与那些数据融合,将它在这个世界摆脱了。” “之后,我继续在各种世界里旅行,大部分世界都是看看风景,偶尔发现一些好玩的事情,我总是会想起这里,我担心这个世界会出事。” “我又进行了实验,就像游戏里换挡重开那样,我复制了我的信息,把她投往另一个世界,这个实验成功了,她活了下来,还能穿越到下一个世界。” “很不可思议对吧?” “对。”陶枳已经无话可说。 她感觉沙地被阳光烤得滚烫,她就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即将被晒死的小鱼,连蹦跶的力气也没有。 所有的事情都隐隐提醒着她,真相就是这样,可她依然觉得不可置信。 她有什么关键的把柄,可以推翻这一切吗? 陶枳只能喃喃地问:“为什么?” 她不知道这在女人眼里是什么表情。 “你为什么要创造我们?” 女人露齿一笑,“因为好玩啊,这是直到现在,我都觉得很有意思的事情。” “不同的信息排列组合,就能创造出完全不一样的我,”女人含笑着说,“大部分时候,她们都没有意义,她们也很难找到生存的含义,所以总是死的很快,即使后来我让新系统跟着她们一起穿越,给她们布置任务,她们也只会朝着任务前进。” “后来,我将某种特征极端化,这样创造出来的,才具备生命力。比如这个世界你遇到的,她将她的野心极端化了,她很拼命地学习,去变强,直到能成为我的武器,去处理我留在这个世界的东西。” “可是这样做之后,她就会越来越像我,我停止了这种实验,开始去追寻我没有的特质,来创造你们。” “我想起来我的家乡,我很少会思念它,但它一直存在着。我深知这样的我踏入那样的世界是危险的,那时我才明白,创造一个‘人’,才是最难的事情。” “我想起了那些旧时的羁绊,而我投放进游戏里的,确实和一些人产生了不一样的关系,在她们到达终点之后,我从她们身上分离了那些感情,才诞生的你。” “……!”这时,陶枳才倒吸一口凉气。 “我的感情,甚至都不是我自己的吗……” “不,不是这样。”女人则笑了,“不是那种片面的意思,简而言之,我现在已经没法诞生任何世俗意义的感情,但是我创造出的其他存档还会拥有,所以我从中挑拣出了不一样的。” 她开始擅自摸起了陶枳的头。 女人很开心地笑着:“你真的和我完全不一样,即使我的一些行为还在影响着你,但我看到你的时候,你的内心总是这么多愁善感。” “说了这么多,你可能很矛盾,但我希望你能过的快乐一点,你会回到那个世界的。” 陶枳还是很忧虑的表情,女人深深叹息着,伸手在她眼前虚晃而过,那些记忆就被她隐藏了起来。 陶枳昏倒在沙滩上。 第48章 离开 回来之后, 眼前的危机并没有解除。 拉斐尔并没有意外女人会再次出现,她持起虚幻的手,放在唇边亲吻, 表情虔诚得像是在依恋母亲, 亦或是爱人。 第70章 “亲爱的,你都将你的名字给她了,我怎么可能舍得伤害她呢。” “我会这样做, 都是因为我的妒忌, 我的思念,我将容纳你残留意识体的心脏留在身边, 你却不出来见我哪怕一面。” “你应该看到,我为此多么难过和伤心……” 女人注视着她的发顶,并没有回应这些话。 “拉斐尔,你应当自己去寻找力量, 而不是伤害我珍视的孩子。” “让她离开。” “……”拉斐尔阴鸷的眼睛盯了陶枳两秒钟,随后摊开手说, “好的, 我会那样做。” 女人对陶枳笑了笑, “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吧。” 随后, 她的虚影便消失了, 那颗心脏也不再跳动。 陶枳把血肉模糊的手指放下来, 它们慢慢长出皮肉, 因为安定下来的精神状态开始愈合。 “那我走了。”她说完便要离开。 “等等, 这些你的尸体都不要了吗?”拉斐尔又叫住了她。 “……”陶枳神情复杂地看向餐盘里的尸块们。 系统也在她耳边撺掇:“宿主, 还是带它们走吧, 没有它们,你都不完整了。” 陶枳都听见系统咽口水的声音了。 “不是, 我的残肢有这么诱人吗?” 她一时忘了思想透明这个设定。 拉斐尔解释说:“毕竟是某人精心制作出来的食物,它或许不是很营养很健康,但吃到嘴里一定能获得美味和快乐。” “既然你不想要,那我就分享给其他的朋友了。” 拉斐尔对一旁的塞西里使了个眼色,塞西里便战战兢兢地坐在远处没有放盘子的位置上。 她嘲笑着胆小的仆人:“你想吃什么,自己拿过去。” 塞西里又站起来,走到主位旁,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餐盘上的脑袋。这副场景着实让陶枳心里发毛,走不动路。 “为了一点吃的,都不怕我了。” 拉斐尔不满地吐槽,还是切了一块下颚骨连着的人脸,一起给塞西里分了过去。 塞西里高兴地捧着盘子,又回到刚才的位置上,他小心翼翼切开了一点儿人脸的皮,用叉子刁了起来,扬起下巴,闭着眼仔细咀嚼品尝。 在他的喉结上下滚动吞咽时,塞西里长满胡渣的下颚线,有一小块变成了女性一样的光滑皮肤。 “够了!”陶枳大喊着,上前掀倒了他的餐盘。 她愤怒地看着拉斐尔。 “把属于我的东西还给我,我才会走!” 拉斐尔无辜地眨了眨眼,似乎做出闹剧戏弄旁人的并不是她。 “亲爱的,我正有此意。” …… 陶枳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宫殿。拖着用黑色塑料袋包起来的沉重尸块,她终于走出迷宫了。 “啊啊啊啊啊——” 站在熟悉的,布满灰尘的街道上,她暴躁地弄乱了头发。 “我好崩溃啊……”她忍不住大喊大叫。 “宿主……好惨。”系统很是同情。 “……”陶枳缓过劲来,发觉不对,“所以最开始追杀你的就是拉斐尔,她知道你在男主身上,故意让罗斯死在那个人手里??” “好乱好乱。”她痛苦地嚷嚷。 “至少她失败了,命运还是让我回到了宿主身边。”系统深表痛恨。 “不对。”陶枳转念一想,“那她为什么说你们公司倒闭了,去哪里弄了一个新系统?” “……我们公司没倒闭。”系统沉下声来,“不然我在这累死累活地干什么啊。” “……好吧。”陶枳结束了这个话题。 却又忍不住谩骂。 “凭什么她说什么我就信什么,原来都是编好的……” “对对。”系统积极附和,“都是因为那个坏女人。” “都怪那个坏女人。”陶枳也附和。 “……”她气呼呼地走了两步,“好气啊……我居然被她耍了一整局,一开始我是这么相信她……” “我的善良在要求我原谅,可那些愤怒要怎么办才能消解?” 再让愤怒发酵下去,可能她都要扔下手头的东西,只管冲回去和拉斐尔同归于尽了。 可只存在于精神世界的她的残肢还没有消失,眼前的景象虽然是回到了伊塔的城市里,现实和虚拟依然存在重叠。 “姜雀雪不可能是像她说的那样一点事也没有……” 她比她想的,还要更在乎,更担心那个人。 陶枳终于开始面对现实,回忆起了姜雀雪的疑点。 可能是在她从精神海里回来之前,姜雀雪就已经发生了变异,她都不怕阳光了,还从克洛弗斯那儿拿到了营养液和钱! “我在干什么啊!” 她焦急地往家的方向跑去。可没走几步,她的身体就感受到了沉重的疲惫。 其实在下水道的时候,她就已经这样精神紧绷,不休不眠了好几天,现在又是大起大落,负荷也快到了极限。 “睡一会,就一会儿……系统,在半个小时后叫醒我……” “嗯……宿主放心睡吧。” 半个小时过去了,陶枳在路边石板上蜷缩成了一团,她太累了睡得很香,反正也没有别的事情,系统也一起进入了睡梦中。 在梦里,陶枳还想着拉斐尔欺骗她的事情。 “她骗了我这么多,这么多……” “我真的就,毫无还手之力了吗!” 她猛地睁开眼坐了起来,目光却直愣愣地显得无比呆滞,她的身体站了起来,灵魂却还睡在石板上。像梦游似的,身体完全不知道是在干什么,她拿起了一旁的黑色塑料袋,缓慢而坚定地朝路边商铺前的垃圾桶走去。 在垃圾桶前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对这个垃圾箱不满意,她转身去了别的地方。 她在城市里漫无目的地走着,又回到了梦幻城堡的附近,她往那儿靠近,当肉身穿过那条边界线,却不是进入城堡,而是走到了一模一样的街道中。 她的脚开始往后退,直到完全站在边界线那儿,她沿着这条路往未知的方向走着,终于找到了符合心意的垃圾桶。 她检查了塑料袋里的尸块,然后点点头,其实压根没有在数,她把这些都装进垃圾桶里。 第49章 宣誓 陶枳是被牙疼醒的, 准确地说那块地方并不是牙,只是一小块靠近下颚线的皮肤表层。 她捂住脸从石板上坐起来,看着天边缓缓升起的朝阳无语凝噎。 “说好的半个小时后叫醒我呢, 个人终端连闹钟都没有吗!”她质问系统。 “没有!”系统理直气壮, “我不可能全天候都在工作,我也是需要休息时间的,而且个人终端什么的早在罗斯大战下水道怪物的时候就弄坏了。” “行……”责怪系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只会浪费她的时间, 而且脸疼让她很暴躁。 “我不能这样去见姜雀雪, 就算是告别,也要体面地过去。”陶枳心想。 可隐隐, 她又想起昨夜做的梦,梦里有个傻子和她在镜子里对话,她完全听不清对方在讲什么,也不记得样貌了, 总感觉是认识的人。 “别想这么多了,赶紧提起精神来吧。” 第71章 陶枳迎着朝阳往家的方向走去, 她忘记了那个黑色熟料袋。 …… 和她预想的一样, 结局里的两大天灾都出现了。 但凡在现实世界里看到的‘活人’, 无一例外都是皮肤青白, 獠牙外漏的僵尸, 他们的精神或许早就受到精神海外放的创伤, 肉身便被感染异化成了怪物。 陶枳越靠近熟悉的街道, 他们异化成怪物的程度就越深。 一开始, 陶枳还能靠着在虚拟和现实之间转换, 来避开一些怪物, 但现在完全不行了。 之后她又发现,怪物们并没有攻击她的意图, 陶枳便小心提防着,观察起周围。 街道很是潮湿,可天空裸露得像艺术家的雕像,不会是刚下过雨的样子。 很快她就察觉到,将地面浸湿成深色的,并不是雨水,而是另一种液体。她找到一个身上还有衣服的怪物,尝试和它交流,就算脑袋已经变成食人花,怪物还是听懂了她的话。 他把自己的湿衣服脱了下来,然后拧出了一种绿色的液体,就是h1436。 “它可以使金属和生物长出植物,这些怪物却没有影响,为什么?” “……” 知道雨是市长搞的鬼,陶枳便带上了帽子,尽量往有遮拦的地方走。 这些水泥做的房子表面湿了,也没有事,只是一些窗户里长出了植物…… 陶枳低着头,她也明白,只有她成功阻止市长投放营养液,保护好姜雀雪没有让她进化,并且识破拉斐尔的谎言……虽然做到这些很难,但是她让所有的事都发酵到了最坏。 “……我真的这么差劲吗?”她忍不住委屈地皱起眉。 就在系统苦苦在词库里寻找万能安慰话语时,陶枳一脚踩破了长在地上的肉色囊泡,浓稠的粘液浸湿了她的鞋,钻进裤管里。 “……” “我的天老爷……”系统忍不住发出惊叹。 这俩系统和人一个忘记了伤感,一个忘了安慰,惊讶万分地看向周围的街道。 明明是熟悉的家,却完全变了样子。 无数的,猩红色的血肉自她的家中扩散,像是暴涨的洪水布满整个街道爬上房屋,怪物,植物,都不见了。只留下这种带有温度的,只有一层黏膜的血肉。 它们中肿起来大大小小的囊泡,像是怪物电影里要孕育东西的茧,但里面除了粘液什么都没有。陶枳也不愿尝试弄破第二个。 陶枳是在房顶上发现的姜雀雪。 她早在街上就看见了。 姜雀雪穿着鲜红色的长裙,她的头发很长很长,从屋顶上垂下来,近乎来到地面。 陶枳要是找不到以前的楼梯,倒是可以爬她的头发上去。 她靠强大的心理素质克服面前的血肉,忍着恶心摸上它们,手心里竟然感觉很温暖。 和以前一样,她爬上了屋顶,坐在姜雀雪身旁。 这时候,姜雀雪回头对她微笑。 她的脸没有什么变化,和人一样的眼睛,鼻子,嘴,牙齿尖尖的,皮肤白皙中带着细闪,头发变得很长很多。因为高兴,被藏起来的尖耳朵探了出来,这时陶枳才发现,她的耳垂被拉长到胸前变成鲜艳的红色,椭圆形的末端像是藏了两块红宝石。 她的肩侧长出了类似蜻蜓的透明翅膀,衣服是蛾的羽毛,那庞大的红裙子是一片片软肉构成的。 她已经不算个人了。 这时候,陶枳却明白了。 “不能因为没有参考,就怀疑我的感情啊,我是喜欢她的,我很喜欢她。” 她急着想要说出这些,可她突然意识到,拉斐尔是不会放过姜雀雪的。她不允许出现任何一个威胁她的存在。 在她为难时,姜雀雪扬起手,示意陶枳看向周围,像小朋友炫耀漂亮的糖果纸那般说着: “等你很久了,拉斐尔小姐,你看,我为你布置了一个最最盛大的婚礼。” “……”陶枳深吸了一口浓郁的血腥气。 系统:“看吧,我就知道你回来不是一个好选择。” “啊……”陶枳没理它,她左右瞥了两眼周围的房屋,并不是期待它们有什么变化,或者其实是她的幻觉,但是并没有变化,也不是幻觉。 “拉斐尔小姐。”姜雀雪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执起她的手,对待一片羽毛那样,稍微用力,就要捏碎她了。她带着陶枳一起站起来。 她说:“这些都是我在温室里养出来的花儿啊,它们一片叶子都有我一个人大了。” 一条大舌头一样的血肉触手从房子里探出来,姜雀雪拉着她站上去,两人被这样运输到了地面上。 “……” “这些玫瑰,蔷薇,百合,月季,映山红……它们都开得好漂亮,五颜六色的,它们有好多好多。”姜雀雪开怀地笑着,她的眼眸清亮,映出了那些长满房子的鲜花,“好美啊,拉斐尔小姐,我们的脚下也都是花瓣呢。” 陶枳小心地绕开一个囊泡。她忍不住问:“我们的邻居呢?” 看到姜雀雪停下来,点着下巴望天思考,陶枳又找补说:“既然是婚礼的话,我们得邀请一些朋友过来啊,比如皮特他们……” “我当然记得,我已经给朋友们都发了邀请函!” 姜雀雪说完,陶枳身后就出现了一片巨大的阴影。 她稍微回头,便看见一个瘸腿怪物,他的脖子长得像蜈蚣,成螺旋状拧成了一股,脑袋伸向了天不见踪影。 它后面是一个胖得只能趴在地上爬行的怪物,还有别的,奇形怪状,它们从血肉房子的阴影里冒了出来。这些怪物隐隐有着熟人的影子,陶枳不忍细看,也就没法分辨。 姜雀雪拉上她的手,她对怪物们深深地鞠躬。 “谢谢你们的祝福,我和拉斐尔小姐一定会永远幸福快乐!” “有你们的祝贺,真的很棒!” 在姜雀雪期待的注视下,陶枳艰难点头。 “让它们都回去吧……好吗?”她谨慎地问。 “嗯。”姜雀雪看了眼天空顶上的太阳,“太晒了,你们都回去吧,我们会好好办完婚礼的。” 怪物们都回到逼仄的阴影里。 …… 陶枳和姜雀雪在阳光下缓慢悠闲地散着步。 陶枳紧张地走在血肉囊泡的夹缝中,她谨小慎微,姜雀雪却飘得轻松而欢快,她在想象的鲜花婚礼上漫游,群边那些鲜红色的软肉近乎是飘起来。 这是一个好机会,再不说,就无法说出口了。 就在陶枳咬了咬下唇,努力回想起刚才想好的话,她便听见姜雀雪那快乐的声音。 “拉斐尔小姐,我从来没有这样告诉你,”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你。” “……”陶枳的心跳漏了一瞬。 现在变得简单了太多,她只要回答“我也是”,就可以了。 可她一时之间竟然说不了话。 姜雀雪在花地上边旋转着跳舞,她们已经换上了洁白无瑕的婚纱,和她的新娘玩儿似的,她跑着跳着,离她越来越远,想要引她追上来。 “如果你问我为什么喜欢你,我想说,” “我喜欢你浅棕色的眼睛,它在阳光下会有像万花筒一样的漂亮花纹。” 第72章 “我喜欢你的头发,虽然长发的时候总是很乱,但我满足于每日帮你梳理头发的时候,与你亲近。” “你的脸蛋也很可爱,你生闷气的时候脸颊会鼓起来,然后假装不生气不在意。” “我好喜欢你啊……” 陶枳愣愣地,不知不觉间眼眶有些湿热。 “不,我不能回答她。”她想,“就算我能留下来,我也不能陪伴在她接近永恒的生命里。她应该忘了我。” “姜雀雪。”陶枳叫住了她,“你想要什么?” “唔……” 姜雀雪低头思考了一瞬,那些裙边在她停下来时向外绽放,如同一朵真正的玫瑰。 “我想要一个房子,我已经得到了。” “我想要朋友们,我也有了很多朋友。” “我想要爱的人,现在和她在举行婚礼……” 她倏忽来到陶枳眼前,那些裙边都飘了起来,悬浮着,她没有了脚。 “我想要拉斐尔小姐。” 姜雀雪明了真正的欲望。 她高兴地拥着陶枳,露出獠牙,双眼变得猩红无比,裙边振奋地绽放。 “只有你是我想要的。”她说。 “……不。”陶枳抓着她的手,将她扣了下来,她看着姜雀雪那张完全异化的脸。 “再好好想想。”她温柔地提醒道,“你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我……” “有一片树叶。”陶枳说,“那是它给你的礼物。” “……”姜雀雪凝视着她,她的神情从迷茫变得无措,隐隐透露着悲伤。 那是陶枳在最开始的梦境里看到的事情。 她其实早就应该明白,姜雀雪为什么能被选中,为什么只有恐惧能触发她的进化。 因为她说…… “我爱这个世界……我的爱,不会因为时间的亘古而泯灭。” 她泫然欲泣,却没有任何东西能流出来了。 陶枳紧紧拥抱着她,试图以这样拙劣的方式弥补她的过错。 这时,她们听到了怪物的悲鸣声。 …… 天空中显现出不明显的波纹。 “宿主,是精神海发生了暴动!”系统紧急通知。 怪物们乱成了一团,看来它的攻击也进化了,是专门针对姜雀雪来的。 “怎么了?” 姜雀雪捧着陶枳紧张得冒出冷汗的脸,用额头抵着她,那些皮肤上的鳞粉掉了下来,陶枳眨了眨眼。 “别怕,我会保护你的,我会保护好所有人,我保证。” “不要。”陶枳动了动苍白的嘴唇,她有些绝望地看着姜雀雪,“我只要你保护好自己,答应我。” “……”姜雀雪微微怔住,脸有些发热,她还被陶枳抓着手。 陶枳没有松开,她牵着她跑了一会儿,才停下来解释了一句。 “不要紧,它们根本无关痛痒,我们去婚礼的场地,向神宣誓。” “好!”姜雀雪开心地答应了,她跑得比陶枳还快。 她们的方向是城市里最豪华的小区,它在几天前还很热闹,连夜不歇举行宴会,现在已经和别的地方一样安静了。 血肉蔓延到这里已经少了很多,但它留给陶枳的震撼一样不少。 城市里的居民已经大部分被姜雀雪同化成怪物,但是姜雀雪没法感染机器人。这些新城市里的机器人,果然如系统所说,被当成了垃圾场,一场雨而已,就让它们变成了一堆废铁。 令陶枳奇怪的是,这里的机器人并没有躲进房子里,大部分是死在路边,或者就倚靠在房门前,绝不是进不了屋子的状态。 有些被浇灌少的,只有关节里长出了嫩芽,还能稍微抬起头来用机械眼好奇地看着她们,大部分都是已经僵死的状态。 陶枳来不及仔细观察,她和姜雀雪往公园深处走去,这里已经遍地残肢,残肢又长出了茂盛的树林,近乎和森林一样了。可惜,只有树,没有鸟。 公园的背面,是先前建城时规划好的墓地,或许机器人也都知道这是死亡,所以都往这儿爬,越往里越多。 “我们要在哪儿宣誓?”姜雀雪慌张地问。 “很快就到了。”陶枳说,“别担心。”她觉得机器人的死亡可以保护姜雀雪。 连系统也说:“这里受到的影响少了很多……真是神奇,它们居然都是自愿的。” “人类追求长生的愿望,和机器人向往死亡的渴望,居然能够对等。” “拉斐尔想消灭机器人彻底掌控人类,反而帮了你。”系统高兴太早了。 陶枳已经没法遮掩她的忧虑。 “拉斐尔小姐……” “别这么叫我。” “……” 她们站在一具敞开的坟墓面前。 姜雀雪被伤到了,她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我不是她……那不是我的名字。”陶枳低着头解释道。 “那也没有关系。”姜雀雪轻轻地说,“如果你不是这个世界的人,那我就把我对它的爱分一些给你,好不好?” “……”陶枳猛地摇了摇头。 她很是慌张地想要解释什么,却看见姜雀雪忽然踉跄一步,陶枳忙抓住她的肩。 “你怎么了?!”系统不是说可以屏蔽攻击的吗? 她焦急地盯着姜雀雪,却发现她变回了人的脸,裙边塌了下来,她变得和以前一样娇小了。 “是那些人……只要你切断那些精神链接,你就不会受到伤害!” “不是的。”姜雀雪平静地摇了摇头,她的喉咙里有鲜美的甜味,嘴角轻轻提了起来。 “我们的婚礼呢。”她任性地说,“我们要结婚的,要永远在一起。” “……”陶枳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她一直认为姜雀雪是危险的,可怕又恐怖,会给其他人带来灾难……她从来没有如此希望,她能够自私一点,变成游戏里那样。 “对不起……” 姜雀雪虚弱地靠着她,她已经完全没有力气了,陶枳不知道这句呢喃是她的声音还是姜雀雪的。 她望着棺材里幽深的黑暗,她想起了这个人最害怕的事情。 “姜雀雪,我想再听听,你说喜欢我。”她哀求道。 “好啊。” “我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 “为什么?”她又问。 姜雀雪在她耳边痴痴笑着。 “因为啊……我想要好多东西……” “我想要你的眼睛注视着我,哪怕我只是一个虚影,” “我想要像这样靠在你的肩上,摄取那些属于你的温暖,” “我想要你也喜欢我……” “我喜欢你。”陶枳说。 姜雀雪点点头。 “嗯,我知道。” “我可以把我的爱分给你一点……太少了……” “一半……” “我把它的全部给你……好不好?” “我……” “不用。”陶枳说,“我爱你。” 姜雀雪从她怀里抬起头来,棺材合上的最后片刻缝隙,她本该是多么绝望,多么失望,她现在只觉得很可惜,她再也见不到她的拉斐尔小姐了。 第73章 她又想再摸摸她的脸,可是她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还是这么笨,这么弱小,又让拉斐尔小姐担心了。 可是她很高兴,她从来没有这么庆幸,她能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不必向它投注她心里所有的感情。 她向那个人,她其实看不清她的脸,她问:“你真的爱我吗?” “真的。” “我多么希望你爱我,胜过我爱这个世界。” “……” “我用我的余生去爱着你,直到多过你所有的爱。” “睡吧,姜雀雪,你不必再害怕了。” 世界成为一片黑暗的死寂,她在那个温暖的声音里安眠。 第50章 简单的报复 天缓慢地阴沉下来, 没有人知道过去了多久。 人们听到沉重的钟声,他们从迷茫的状态里苏醒过来。 最先醒来的人们发现,下雪了, 不过他们也没见过雪, 如果雪的特征是一小粒一小粒白色的尘土,可以将整个世界装潢成银白色的话,那他们脚下的, 应该是雪吧。 它下了一场令人温暖的雪。 他们忘了城市本来的阴沉, 忘了那些可怕灾难的颜色,人们愣愣地看着雪。 他们在雪中发现探出土的绿芽, 回到孩童时代那般惊喜地围着它打转,更多人发现了这样的乐事。 有人说他找到了好大一片森林,所有还活着的,从怪物变回来, 又忘了那段经历的人,都往那儿靠近。 雪地的边缘, 有一座绿色森林。有人认出了树根下面的机械。 “这是前段时间建造的新城市。” “原来植物, 都是从钢铁上长出来的吗?” “别管这些了, 你们快看, 这里的树上结的有果实!” “这……能吃吗?” 发现果实的人也不管这些, 三下五除二爬到树上, 抖了一地的苹果桃子梨下来。它们都长在一棵树上。 其他人盯着地上的水果, 咽了咽口水。树上的那人已经开始抱着桃啃了。 “你们干嘛?不饿吗?我都感觉有好几天没吃东西了。” “你先下来, 我们想等一会儿看看你有没有事。” “切。” 那人爬下树, 兜里还抱着一堆果实, 他没理树下的一群人,屁颠屁颠跑向在屋檐下歇息着的瘸腿皮特。 “哥, 这是我们在树上找到的食物,吃两个吧。” “……”皮特胡子邋遢,面色沉郁,他似乎遗忘了很多东西,这里的人都忘记了很多。 他们也不想探究那些尘土到底是不是雪,之前市长对这里做了什么,身体上有异样的痕迹也没有关系,他们不会在乎的。 只要还活着,只要还有食物,这里的人便不会放弃继续生活。 可是皮特感觉到了蔓延的悲伤,似乎又有交情极深的友人,永远离开他了,而他忘了那是谁。 他听着那少年的话,接过了他兜里的一颗白色的梨,那一刻,他忽然热泪盈眶。它们夺眶而出,皮特措不及防,呆愣在原地。 “活下去。” 那只是一个虚无缥缈的幻音。 …… 数天前。 塞西里随着精神海的投影,一起出现在某个星球上。 他在精神海被困了几十年,期间遭受过海的重创,变得愈发浑浑噩噩。 直到拉斐尔找到他,要他当自己的仆人。 塞西里一开始十分感激。 直到后来,拉斐尔亲口说,他本来是尊贵的大公爵的孩子,但是她比他的父亲更早一步发现这个秘密,所以啊,她就暗中引导塞西里参军,再让他被军队抛弃,成为一个植物人。 把这样的他送回克洛弗斯身边,能折磨他的父亲一辈子。大公爵终于疯了,他用怪物的血液感染塞西里的身体,让他彻底变异,彻底困在这个虚拟的囚牢里了! 那几天,拉斐尔都在以他的绝望,愤怒,和无能为力的恨为食。 到最后,塞西里也没法反抗这个虚拟世界的主人。 他越发沉默无趣,拉斐尔在这个世界的玩具太少了,塞西里就变成了那种玩腻了的摆件。 直到拉斐尔等的人走进宫殿里。 塞西里被那样的食物深深吸引,他忍不住吃了一小块。 晚上拉斐尔睡着了,她睡得很沉,释放攻击也是需要消耗她的体力,但塞西里并不敢打扰她。拉斐尔有很严重的起床气。 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对着镜子抚摸下颚骨附近那块光滑的皮肤。 他能明显感觉到它在发痒,似乎想离开他的脸,塞西里按住它,他紧张地喘着气儿。 他看见镜子里的自己,它已经不是他了。与他面对面的,是一个棕色短发的女人,镜子里的她睁着眼睛,手里拖着一个大大的黑色塑料袋,走在陌生的街道上。 “……”塞西里屏息着,不敢说话。 她看见那女人走了很久,把塑料袋扔到了某个垃圾桶里。 塞西里有种冲动,他很想把那些尸块偷偷拿回来! “你要想清楚。”陶枳梦游般睁着眼睛,没有语气。 “想清楚什么?”塞西里紧张地咽了咽口水。 “你想吃对吧,”陶枳说,“吃掉了我的脸,你的脸就会变成我的脸,吃了我的手脚,你的手脚也会变成我的手脚。就像你的主人吃了别的东西,一部分也变成了别的东西。” “这样很危险。”她说。 “……”塞西里畏惧地退了一步,可眼睛还盯着镜子里的女人。 “你都扔掉了……”塞西里胆怯地吞咽着,“我要拿回来。” “随你。”女人点点头,身影消失在镜子中。 …… 第二天,塞西里将手脚都缠了绷带,脸也缠上只露出眼睛和嘴。 他推着餐车,来到拉斐尔的房间。 他敲了敲门,没等主人应答,便推门进来。 拉斐尔正在房间里运作一个巨大的光球,里面是一个齿轮构成的心脏。 在察觉到塞西里擅自进入时,她勃然大怒。 “都说了不要在这个时候打扰我!” 拉斐尔手中析出汹涌的数据疯狂涌向齿轮,令它们快速转动,巨大的心脏猛地搏动,强烈的光线照亮整个房间。 在塞西里因为光睁不开眼时,他被一股巨大的吸力拉了过去,拉斐尔一只手维持心脏的运作,一手卡着塞西里的脖颈高高抬起。 “你只是一个玩具,不要命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她眯着眼睛盯着满身绑带的塞西里,察觉到这人现在状态不对。 “……她做了什么?” 塞西里一只手抓着她,他冷静地盯着拉斐尔的脸,他挣扎的手指抠下了脸上的绷带,露出一张她熟悉的脸。 “……!” 在拉斐尔惊讶的片刻,塞西里攥紧手中的餐刀,猛地扎向拉斐尔的眼球,可还是被她避开了,刀只划伤了一小截皮肤。 下一秒,塞西里被一脚击飞,砸在墙面上呕出血,他滑下来,动弹不得。 “……”而拉斐尔再难延续往心脏运输的数据,她的手从塞西里脖子上扒下来一整张血淋淋的人皮,与她的手紧密相连。 第74章 “太有趣了哈哈哈哈……”见此,拉斐尔忍不住放声大笑,“我明白你的心思,你想用这些被我毁坏的残肢,和我融合,好压过我的意识。” “那你就来啊!”她对地上血淋淋的塞西里冷冷嘲笑,“我也想知道那时候我会变成什么样子!!” “……”塞西里捂住鲜血横流的脖颈,缓缓站起来。他只盯着拉斐尔,并不说话。 一个衣柜砸向他,塞西里敏捷地躲过,她在拉斐尔的攻击下义无反顾冲了过来,拉斐尔只好放弃心脏,可她可是被塞西里抓住了破绽。 在身后,那张她讨厌的脸说着:“你明明,很害怕变成我。” 她的表情甚至在怜悯拉斐尔。 “你知道什么!!” 拉斐尔彻底被激怒,她疯狂地反抗融合,那些不属于她的数据却开始接纳塞西里。 她的精神和意识产生分裂变得紊乱,到最后,房间爆炸了,一个半透明的,泥巴一样的怪物出现在房子的废墟下。 它时大时小,是数据们分散开又拢成了没有形状的一团。 “你们都给我去死!”一个女人的声音。 “拉斐尔,你睡醒了吗?“另一个女人说,“我还想再睡会,别叫好吗?” “我……我们变成什么样了啊……”一个懦弱的男声,“我还能回到现实吗,我想去见我的父亲。” “不可能的,你别想了。”另一个男声,“不过你们都记得自己是谁吗?”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唔……记得是记得,不过我好像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了,我想睡了,请你们保持安静。” “好的,晚安……” “祝你好梦。” “去死!” 第51章 伤口 嘀嗒、嘀嗒、 她听到某种声音, 像水滴敲打在铁盒的乐声,参差不齐,又富有规律。 陶枳不自觉专注地听着声音, 而忘记了身体上的痛苦。她差点儿又睡着了。 直到一截冰凉的毛巾, 被轻轻覆在脸上,有人轻柔地帮她擦干净脸,之后, 毛巾被放进水盆里清洗, 拧紧。 一双手来到领口的扣子上,她解开到了第三颗, 陶枳终于忍不住,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她猛地睁开眼睛,戒备中带点儿愤怒地看着眼前的少女。 她长着陶枳有点儿熟悉的样貌,黑色的齐肩的头发, 末端没有很整齐,刘海倒是齐的, 有些长了, 快遮住她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一双狐狸眼, 眼角上方有一颗泪痣, 它们本是明亮的, 带着攻击性的狡黠, 却在被陶枳看到那一瞬间, 扬起了湿润的泪意, 变得十分楚楚动人。 她慌张地哽住了, 发出一声呜咽, 陶枳错愣地放开了她。 她发现她是躺在一张中间凹陷的旧床垫上,它是直接放在地上的, 而齐刘海小姑娘正跪一旁,旁边放了一个水盆,方才擦脸的毛巾搁在边缘。 房间很暗,高而空阔,有窗户,是一间装修到一半的水泥房。 房间里四处摆放着不少东西,像一个流浪汉的避难所,看得出来有被用心整理,她眼前的少女应当是这间屋子的借住人。 陶枳感觉到她的身体很虚弱,上半身还有外伤,前胸后背都疼得厉害,不清楚具体的位置。 她吞咽着,用干涸微弱的声音向少女问道:“这是……哪儿……” 她自己都听不清,自然只能得到少女迷茫的表情。 “我给您倒些水来吧。”少女说着,便有些慌张地站起身。 陶枳的目光追逐她的身影,她的心跳开始加快,有些发疼,少女身形纤细而瘦弱,像是营养不良还没长大的样子,可五官先长开了,年纪在二十岁左右。 她来到房间角落,那里有陶枳先前听到的嘀嗒声的来源,一个用木炭棉花还有小石子制作的滤水器。少女从滤水器下面的接了一壶水,又跑去窗户边,用砖块搭建的灶台烧水。 少女麻利地升起了火,把水壶放在火上烧开。 她带着脸颊上的灰尘,又小跑着来到陶枳身边。 陶枳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兴奋,她的鼻尖上还有汗,她觉得热,把头发在耳朵后面绑成了两股。 “我不知道您这时候会醒,水被我用完了,不过没有关系,很快它就能烧开了,只是有些烫……” “谢谢……”陶枳虚弱地点了点头,她想要坐起身,少女察觉到她的意图,扶上她的背。 “嘶!”被她压到的刚好是陶枳的伤口,她的脸扭曲了一瞬,少女也被手上的湿润吓到了。 陶枳没看见,她盯着指尖的血,似乎想到了什么。 “您没事儿。”少女又热情地靠了过来,扶着陶枳的肩亲昵地贴着她的耳边。 陶枳有些别扭。 “我知道您受伤了,方才就想帮您清理伤口上药的,您刚好就醒了。” “现在,就让我继续为您做这些事吧。” “等等……”光这一个动作,陶枳就已经累得虚弱地依靠在少女肩头,她的脑子很热很乱,还什么都不明白。 她勾着少女的袖口,感觉到对方单薄的身体被她靠得几乎要倒下,可她什么也控制不住。 “您没事的……”少女错愣地睁着眼,她的心口也砰砰直跳。 很快,她就回过神来,她的手再次压在陶枳受伤的背上,她感受到了怀里的轻颤。 “您瞧,您的伤不知道有多严重,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您会因此感染死亡的。” 陶枳似乎在推开她,她心有不满,倒还是忍耐了下来,温柔地松开她。 陶枳也并没有完全推开对方,因为后背上的伤,贸然躺下的话,又是一轮罪。 所以她虚弱地,在她怀里抬起冷汗淋漓惨白的小脸,那一刻,许汀梦忽然感觉不到了她的心跳。 她认为那些人是对的,她们就该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 许汀梦脸上也起了汗,被热出了红晕,不过她还是能维持她的表情。即使陶枳被疼昏了头,眼神都开始迷离了。 “这是哪……先告诉我,你是谁?”她倔强地问出了口。 “我叫许汀梦……是这个城市的幸存者,您应当信任我,只有我能让您活下去。” “……”陶枳抿了抿嘴唇,她警惕地说,“你的药……应该很珍贵,我没有东西能还给你。” “没关系。”头顶的声音越来越甜蜜,她眯着眼睛,让陶枳以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依靠着。 这人的血把衣服都浸湿了,也肮脏地来到她的身上,但她浑然不知,轻轻地拍着她的头发。 她告诉陶枳:“我把您捡回来,就是要救您的呀。” “别说这些药了,我一定是要让您活下来的,就算让我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是要让您活下来的。” 陶枳觉得她的话很奇怪,不过她实在是晕得厉害,甚至开始觉得这些像戏剧台词的,都是她的幻听罢了。 她再次躺了下来,她听见热水被烧开了,沸腾地发出尖鸣,身旁的人仿佛和她不是在一个空间里,她没有去管热水壶。 许汀梦只是又拿来了干净的水,还有纱布,碘酒,一些能用的上的药,而后剪开伤口周围的衣服,娴熟地挖出了一颗子弹,小心地扶着她坐起来,得以查看背后的伤。 第75章 其实这具身体背上这块很奇怪,只是一些刮伤,并没有很严重,最多破了皮。 似乎是先前被人拉着手臂,在陡峭的地方拖了一路,她的头发上也满是路边勾到的灰尘和石头。 …… 陶枳不安稳地意识到了她在做梦。 因为没有时间去看表,所以她在第一天没有即时和系统交流。 但是没关系,系统来到了她的梦里。 “宿主,你还好吗?” 这样的沟通方式还更便捷一些。 陶枳正坐在一片宽敞的河道旁,河里涨水了,汹涌的河水冲撞河堤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啸声。她应当听不见这个声音的,但她还是听清了。 “我在做梦。”陶枳说。 “对,”系统认可道,“你的身体累垮了。” “……原主之前是经历了什么啊。”她想。 “我可以帮助你。”系统说,“我能通过宿主你的身体,回溯之前的记忆。” “好。”陶枳点点头。 “宿主,我已经调取了游戏信息和原主的记忆,方便浏览。”系统说。 “哦,这么靠谱我好不习惯。”陶枳问道,“所以这个游戏叫什么名字,也是我曾经玩过的吗,我怎么一点也想不起来了。” “是你已经通关的游戏,它叫做《逃出轮回小镇》。” 陶枳摇摇头,“一点印象也没有。” “……” 她手上出现了一块ipad,屏幕上打开了一个游戏,这就是系统调取的记忆。 《逃出轮回小镇》是一款像素风格的回合制冒险游戏,玩家控制一名少女,在时间轮回的小镇里进行生存,解谜,砍怪,收集物资,直到找到破解时间循环离开游戏的方法。 小镇时间循环的秘密在于有一所秘密研究室,存在于小镇的神秘地下,研究的正是时间穿越。灾难发生时,从研究室爬出来一条白色的巨蛇,围绕小镇形成了循环,只有特殊的渠道可以避开循环逃出生天。 而在大蛇破坏了实验室之后,失去记忆的女主在废墟里倒下,醒来后,她换了一个地方,身边是一具已经干枯的尸骨。 那具尸骨怎么看怎么眼熟…… “……”陶枳忍不住骂了句,“所以我这次穿成了女主在出生点发现的那具干尸npc?!” 系统:“是的,没错。” 按照游戏的情报来看,女主在实验室昏倒之后,是这具干尸,当然是npc还活着的情况下,她将女主带到了自己的庇护所,一直照顾女主,直到物资匮乏,她死了,女主才醒来,被玩家所操控。 陶枳头疼地拧了拧眉,“剧情又不一样了。” 游戏里是有所谓活着的npc,不过是在游戏进行到中后期,有意进行困难模式的情况下。在游戏前期,女主都不知道小镇里还有别的活人。 而原主也不是别人,她是那所实验室一位资助人的养女,姓方,名为泠优,正因如此,她才能在灾难爆发后第一时间带走女主,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死了,尸体还风干的这么快。 再后来,原主的记忆突然切断,下一个画面里,她气喘吁吁地从巷子里走出来,背后的空间看起来是热气浓郁过头的扭曲。 原主好像之前受了伤,这时候远方有人朝她狙击,她本来就身体虚弱,又被打中了腹部,于是倒在路边,因为流血过多陷入了昏迷…… 屏幕黑屏了许久,陶枳诚实地说:“我看不明白。” 系统也感觉到不对:“宿主……” 陶枳:“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不用担心我听不懂。” 系统:“是这样的,我认为,在我们来之前,原主不应该收到狙击。” “而且,原主这具身体,外表看起来只有二十四岁,实际上身体里的器官已经衰弱得不行,必须靠各种药物来续命了。” “……”陶枳沉默半响,她尝试思考,“我明白你的意思,简单模式的地图根本没有别人,会是谁在攻击原主?原主本身也很奇怪,她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且,记忆是断层的。” 她再一次回顾了原主的记忆。 方泠优的养父是小镇医院的院长,在她小时候,养父在某个废弃工厂的地下,秘密搭建了一个实验室。她被实验室影响,在各种时间乱流里穿越,最后搞垮了身体,摆脱了某个时间乱流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她被某人击中了。 第52章 出门 陶枳还没醒, 就听见一声声痛苦的吟声。那是她发出来的。 腹部的伤口很疼,背后也很疼,她睁开眼, 视线因为眼泪一片混沌不明。 许汀梦见她醒了, 便走来,倒了一杯温开水喂给她喝。 陶枳就着她的手,小猫舔水般深呼吸着, 慢慢舔着喝, 她怕呛着。 许汀梦眼里有不明显的得意,不过她的语气还是那么忧愁。 “家里没有止痛药了, 昨天那是最后一点,您实在疼得厉害,我今天就想去远一点的药店里找找看还没有止痛药。又担心您醒了没人能照看。” “不……不用了……”陶枳实在不敢麻烦她,她也担心女主的安全。 “可是您好像很难受, 也没有别的办法能让您好过一点儿……”她只喝了一半,便在那儿重重喘着气, 许汀梦的手指都要被她的呼吸烫伤了。 她的眼神暗沉下来, “您的身体状况也不是很好, 您急需要用药。” 陶枳倔强地摇着脑袋, “没关系, 我能挺过去, 不用做多余的事。” 她的想法很简单, 她还能复活, 这具原主的身体已经这样了, 不用浪费这么多物资。 “……”许汀梦听到她拒绝的话, 却是不满地紧了紧手心,随后, 在三个呼吸之后,她忽然笑了。 她蹲下来,轻柔地拥着陶枳,隔着衣服和距离,她也能感觉到这个人的身体是那么地烫。 “这样您会不会好些呢。”许汀梦轻声劝慰道,“我看出来了,您是忍不了疼的,我看着您的脸,便与您感同身受。” “……”陶枳的呼吸声忽然停了下来,她心里的柔软被这样一下一下戳着。 “也请您不要让我难受好吗,我很为难。” “好。”陶枳无可奈何地答应了,毕竟是这个人救了她。 “……” 说完那些话后,陶枳又陷入了半睡半醒的昏迷。 许汀梦没有觉得照顾一个人陌生人很麻烦,她尝试帮助陶枳降低体温,帮她擦脸,在手和脚心涂上酒精。许汀梦又去熬了米粥,陶枳迷迷糊糊地被喂了一些。 下午的时候,她稍微清醒过来,她看见窗外是大片的粉色晚霞,许汀梦靠在一旁小憩,手里还握着换下来的毛巾。 陶枳一时间觉得极为感动,她知道了那个人的善良和温柔,想在这个游戏里,竭尽所能地,她必须要为她做点什么。 看的久了,她又觉得许汀梦的模样很眼熟,她似乎在哪儿见过她。 不是游戏里看不清五官的小人像素,而是以人的形态所相见。 她想不起来了,她忍不住朝她靠近,轻轻地没有发生声响。 陶枳坐在旧床垫的边缘,愣神地看着少女的脸,她的头发应当是自己胡乱剪的,边缘参差不齐,因为缺少营养,发梢都有些发黄,透光看着像是红色。 第76章 许汀梦的呼吸很浅,白净的脸蛋上抹了一点灰,一些头发沾在上面,陶枳伸出手来,想要撩开那些头发。 可当她碰到许汀梦时,她被握住了。 那人的呼吸停住,漆黑如鸦羽的睫毛颤动着,黑白分明的眼睛不带任何情感地看向陶枳。 “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她问。 “我……”陶枳有些窘,很快她就找到了借口,“我看见你的脸脏了,你不是也在照顾我,我只是想做同样的事。” “……”许汀梦沉默片刻,又垂下眼来,露出眼角上那颗颤动的痣。 她低声问:“如果我没有帮助您,您就不会这样做了对吗?” “……”陶枳叹息着,摇了摇头,“相互帮助是人类的天性,没有谁先开始之说。” 许汀梦忽而仰首,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她圈着她的手腕,没有用力,也没有放开。 “您还疼吗?” “我好多了。”陶枳温和地笑着。 “看到您有精神,我也就放心了。”许汀梦也微微笑。 陶枳尝试把她的手抽.离,这很容易,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跳开始加快,变得紧张。 “我想向你表达我的感谢。”陶枳说。 许汀梦低着头,微笑着看着空落落的手,她自己握着那儿。 “我看见您好,我就很开心了。”她真心是这样认为的。 这真是一个善良的人。陶枳心想,在游戏的大部分时间里,许汀梦都是一个人在这个荒凉的小镇,她努力活着,对抗怪物,没有朋友,只能和冰冷冷的死物交流。 所以她才想这么拼命地把原主救活,想要一个朋友。 陶枳心里微动,便说:“你救过我,是我方泠优的救命恩人,不用把我当成客人。” “许汀梦,我的名字。”许汀梦说着,又抬头打量着她。 “……”陶枳突然感觉她的目光像是认得她,难道她是知道原主的。 “咳咳……” 陶枳咳了两声,又扯到了伤口的疼痛,她的脸有点儿扭曲。 许汀梦便紧张地蹲在一旁,忧虑地看着陶枳。 “您果然还是需要药物。” “哈……”陶枳强行止住喉咙里的痒意,她咽下带着腥味的唾沫。 “我现在好多了。”她摆了摆手,“如果你本来就打算拿回来一些物资,等明天早上吧,晚上不安全。” “好。”许汀梦听话地应道,“那明天早上我先煮好米粥,再出门。” 陶枳皱着眉,搭上她的手背:“带上我一起去吧。” 许汀梦惊讶地问:“您也要去药店吗?” “……”陶枳点点头,“嗯。” “您是担心我会遇到危险。” 陶枳为难地说:“我一个人待在这里,也害怕。”而且系统说她不止需要止痛,还有别的药。 “呵呵。”许汀梦笑着道,“家里很安全,您不用担心。” “何况啊,”她接着道,似乎是考虑这句话能不能说,但还是眯起眼睛说了出来。 “您如果一定要和我一起出去,是会拖累我的。” “……”这样直白的话让陶枳心里有些不舒服,可她细想确实觉得它们没有问题。 她只好抓着许汀梦,哀求地软了语气,“我不能一个人在这里,许汀梦,我会对你有帮助的。” “唔……”许汀梦思考了片刻,她还是很受用陶枳这样柔弱地求着她,“我倒是不在意您的恩情,不过您执意这样做的话,还是和我一起吧。” 她笑了一下,“像您说的,我们可以相互帮助,总比您一个人跑出去要好。” “……”被猜中心思,陶枳不知道说什么。 之后许汀梦便不再和陶枳闲聊,转而忙起来收拾屋子,热一些罐头和米粥。 陶枳在庇护所随便逛逛,这栋房子是自建房,只有四层,楼梯没有被堵死,只有一楼有一道铁门用于防御。简单模式下的怪物不会乱窜,她们出行还是很方便的。 …… 第二天一大早,陶枳就被叫醒,许汀梦昨晚收拾了一个大背包,装满武器和各种急救药与工具。 通过窗口的麻绳,许汀梦先把包扔了下去,两个人走楼梯。 许汀梦搀扶着陶枳,格外担心她的模样。 陶枳只好说:“我虽然没法活蹦乱跳,但是简单的行动是没问题的。” 许汀梦一时间羞愧地红了脸,陶枳还没看清她为什么会这样,就见人一溜烟跑下楼了。 在门口,许汀梦已经拿回了包裹,手里握着一张手绘地图在看。 地图和游戏里的大差不差,小镇被一条河流分为两半,另一半是完全没探索过的封闭区域,也就是开启困难模式的地方,以前是工厂和一些居民楼与田地。 另一半被详细探索过,许汀梦用很多符号代表了店铺的位置,诸如药店,零食店,电器店,书店……大的区域有广场,学校,超市,医院,以这些建筑为中心,还记录了一些乱流影响的区域和发生时间。 时空乱流就像是空气里突然出现的螺旋漩涡,把周围的一切吸进去,又吐出来新的,或许那些是过去某个时刻,也可能是未来某个时刻。 只有死物能被改变状态,人和其他生物进入漩涡,会被扭曲成怪物。再从别的螺旋吐出来,所以它的出现,还会伴随着各种危险怪物。 玩家操控的女主是个例外,要是女主不小心被卷进漩涡,将随机读档过去某个时间点重新来过,这段时间的辛苦会被清空。但是漩涡也能帮助这些店铺刷新物资,探险既有风险,也有收益。 第53章 广场 两人花了一点儿时间来到步行街。 不只是许汀梦为了照顾陶枳有意放慢步程, 而是她太小心了,每个有可能刷新怪的路口都选择绕远,路途越来越长了。 陶枳也知道她第一次和别人一起行动, 小心过头也是可以理解的, 她并没有阻止。 本来半小时的路程花了小半天才到,步行街邻接广场,大药房的门口不幸发生了坍塌, 这周围也很乱, 有些地方还有黑褐色的血迹,明显是最近有出现漩涡, 可能有物资刷新的地方。 陶枳靠在阴凉的地方喝水,许汀梦在废墟那儿清理石头,寻找能翻进去的方法。 除了头晕和口渴,她的伤也没有裂开复发, 本来她和许汀梦都以为,她的身体是撑不住的。情况却好了太多。 “我要怎么把许汀梦骗出去, 告诉她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 陶枳心里隐隐觉得, 她已经不是被玩家操控的那个像素小人, 她想知道许汀梦想要什么。 她抬起温热的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就看见那人向她走来。 “药店里没有怪物。”许汀梦说着, 伸手把陶枳从角落里拉起来, “辛苦您和我一起进去了, 要是您在外面等我, 也没有自保的能力。” 陶枳坐久了有点儿腿麻, 她踉跄地靠在石头上。 她脸上有着运动过后的红晕, 带着休息时的慵懒,“我会用木仓, ”她指了指许汀梦放下包袱,但是背在背后的几把武器,“我的命中率很高,不会浪费你的子弹。” 第77章 “呵呵。”许汀梦笑了笑,扔给她一把步式,“您不是要找一些药吗,现在又不需要了?” “要的。”陶枳面露惊喜,她其实不会用,但拿到武器时她就知道,这具身体还有记忆,她先一步往窗口走去。 窗户一整片碎掉了,边缘被许汀梦用大衣盖住,陶枳轻松翻了进去,窗户里面就是许汀梦扔下的包。 随后许汀梦便进来了,她将衣服撤走。 药房里很乱,药盒都散落在地上,两人分工去往两个方向搜索。许汀梦去了冷藏柜,陶枳则在外面散落的一堆里找药。 原主身体的疑难杂症很多,高血压,高血糖还有心律不齐,静脉曲张和血栓。 “我真的只有二十四,而不是六十二岁?”看到系统列出的药品名单,陶枳都惊呆了。 她忙着捡药,忍不住去看生产日期,虽然理论上发生时间逆转,这些药品其实还是没有过期的状态。游戏里使用是没有问题,但现在她怎么还是有点儿对过期药的膈应。 陶枳再次问系统:“这真的没问题吗?一点问题都没有?” 系统:_没有任何问题___ 表面闪烁片刻,接着变成了另一句话。 _宿主_窗外有人__ 陶枳猛地往窗口看去,之前她待的石头那里立着一个红色斗篷的人影。在被陶枳看到的那一刻,她从窗口快速飘过。 陶枳追出来,红斗篷已经不见了。 “……我得追上她。”情况不明,但她想遵循直觉来行动。 她抓住背后的木仓,手撑在窗户边跳了出去,那个人朝广场逃走了。 “泠优。”许汀梦在窗户后面,无措地望着她匆匆离开的身影。 她一时间想到什么,忽而失笑,机会来得太快了。 许汀梦和陶枳追到广场,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我看到有人过来……”陶枳仍用眼力在周围搜寻,似乎可以在某个角落把周霁的身影盯出来。 她绝对没有认错,就是她。 这个世界也没有别的身份可以供她窃取,她只能以原本的样貌出现! “有点不对。” 许汀梦发现了什么,她忽然紧张地抓住陶枳的手心。 陶枳也注意到了,周边越发浓郁的雾气,蕴绕着某种不详。 两人不想太靠近雾气,只好退到了广场空地上。 夜广场是一片四个篮球场大小的小广场,四周有文化建筑的表演台,电影院,书店等,中间则是干涸的喷泉和三个有蛇纹浮雕的大柱子。 上面描绘的故事是古时地方出现旱灾,巫师组织当地的人们进行祭祀,将一女子嫁给了河神,女子随着一条扁舟在河里游荡,被一条白色大蛇卷去云天,这就是河神的原貌。 她们还没走两步,那如同实质的雾气中便窜出一个东西。 “小心!” 砰——陶枳还没有看清朝她袭来的怪物,许汀梦便开木仓击退了它,同时,无数蠢蠢欲动的怪物从雾气里冒出头来。 怪物形似小鬼,躯干矮小,脚长手短,都十分纤细,它的脸最为恐怖,没有头发,脸上只有两个尖锐的鼻窟窿,其他地方都被皱巴巴的皮覆盖。 它们行动迅速,自第一声木仓响,陶枳和许汀梦便背对背,拿起木仓击退它们,同时寻找间隙朝石柱那儿靠过去。 她们刚到,许汀梦便惊呼一声:“没有子弹了。” “……!”陶枳瞳孔收缩,想也是许汀梦追她追的急,拿上武器就来了,她们的包还扔在药店那儿。 “我也没有多少子弹了……”陶枳虚弱地说。 两人爬到了喷泉上,许汀梦回头看到怪物还没有密密麻麻地围上来,便冷静地看向陶枳。 “您还有体力吗,我在下面扶着您,您先爬到柱子上面去。” 她的镇定感染了陶枳,她点点头,也不矫情,许汀梦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她身上有伤。 陶枳在许汀梦的帮助下艰难爬到了石柱顶上,可这时怪物已经把喷泉都包围了,许汀梦爬上另一棵石柱上。 石柱上有浮雕可以落脚,许汀梦没有看下面,陶枳趴在顶上射杀靠近她的怪物,可三发子弹过后,她的木仓空了。 陶枳慌乱地在腰带上摸弹夹,刚刚换了一次,她已经没有了……许汀梦只爬到一半,怪物层层叠叠地涌来,发出即将得逞的窃喜声。 “啊——”许汀梦的腿被一只手抓住,猛地将她往下拽,她死死抓着圆形的浮雕,另一只手拖着木仓用柄狂砸它的脑袋,可这样的攻击微乎其微。 陶枳眼睁睁看着许汀梦被抓住,越来越多的怪物爬上了喷泉,它们虽然弱小,但是无穷无尽。 “滚开啊啊啊——” 她呲目欲裂地看着即将被拖进怪物群中,分而食之的许汀梦,红着眼睛跳了下去,没有子弹,她从腰带上拔出一把匕首,疯了一样刺向那只怪物。 它把爪子死死嵌在许汀梦的小腿肉里,陶枳猛地刺了几下,怪物暗黑肮脏的血溅了出来,它的构造和人相似,但是骨头更脆,陶枳用刀砍向关节处,终于是把它的手生生砍断了。 “苦瓜!苦瓜!!” 断手的怪物惨叫着,从台阶上滚下来,陶枳举着暗红色的匕首,朝其他怪物挥舞着它,当真令它们胆怯下来。 周边的迷雾逐渐变得稀薄,它们也不再恋战,纷纷滚向四面八方。 “呼……”陶枳泄了口气,匕首掉在地上,她扶着许汀梦从石柱上爬下来。 “没事了。” 许汀梦安慰地看了一眼她,随后咬牙把僵硬的怪物钩状爪子拿开,卷起裤腿,只见小腿上留下了三道血淋淋的伤痕。 “……”陶枳因为内疚和自责沉默着,她一时气愤,把那条已经僵硬的手臂踹飞出去。 咕隆隆…… 手臂滚落地面,除了石柱下面,广场周围只有零星几摊血迹,雾气散得一干二净,像没来过怪潮。 虽说简单模式下的怪物好对付,但是一下子来这么多,又突然间离开实在太怪异了。这又是她的陷阱? 陶枳来不及思考太多,她还得想办法和许汀梦一起离开这。 现在两个人的伤都很重,陶枳能感觉到伤重新裂开了,而许汀梦还没力气处理她的腿。 许汀梦靠在石柱底下,脸颊旁边就是蛇尾的纹路,她疼得脸发白,视线有些溃散,那只流血的腿被她支了起来,等待恢复一些力气之后再处理。 “许汀梦?” 有人轻轻唤着她的名,她逐渐回过神来,那人低垂着脑袋,自顾自地说着话。 像在相遇之前,她们已经很熟悉彼此的名字了。 “许汀梦,再撑一会儿,我们得回去。” 她撕开衣服把许汀梦的伤口包起来,而后拿过她的手,勾在自己的肩上,借此把两个人都拖起来。 做这一切时陶枳都是凭借本能在行动,情绪已经超脱了她的身体,唯有这样才有力气能坚持下去。 第54章 照顾 忙完一阵回到庇护所, 陶枳已经累瘫。 游戏里体力值耗尽没什么感觉,最多是边干活边休息一会儿,陶枳现在透支体力到两眼发黑, 等了好一会眼睛才重新能看见。 第78章 她看见许汀梦从床垫上挪到了墙边靠着, 月光从空洞的窗户打进来,她整个人都是消瘦且苍白的。 她解开腿上血淋淋的布条,而后掀开它, 许汀梦冷冷吸着气, 勾开衣服后,手也颤抖着支撑不住, 靠回了墙上。 “嘶……” 陶枳反应过来,跑去拿了一瓶矿泉水和止痛药,先喂了两粒给许汀梦。 她看见这人的脸庞在月光下一面白一面黑,阴影和白面交织得像一幅静态的画。在她忍着疼娴静地望过来时, 那张脸却因为虚弱和倔强,显得如同活人般漂亮, 一时间把旁人都迷住了。 “……”陶枳明白这样的心情此时是多么不合时宜, 许汀梦会这样还都是因为她。 她听见一声笑。 “呵呵……”许汀梦没有错过陶枳的表情, 她像全然不顾自己的伤了, 又好像唇缝上沾染的不是血渍而是蜂蜜。 “我没有力气了。”许汀梦虚弱地说道, 她的语调依然带着没法遮掩的笑意。 “……对不起。”陶枳低着头, 有些心烦意乱, 顺手拿了方才许汀梦没喝完的矿泉水, 又觉得这瓶水来之不易, 于是先自己灌了一口, 才将它淋在小腿的伤口上。 许汀梦默默看着她,没有说话。 陶枳见她也不喊疼了, 没什么反应,用毛巾擦了下没受伤的地方之后,跑去包里找到了软膏和一瓶过氧化氢。 “不知道那个怪物的爪子里有没有毒素,最好还是要消毒。”她看着许汀梦的眼睛说。 那双眼睛亮亮的,比此时的月亮还要明媚。她点了点头。 陶枳便叹了口气,许汀梦感觉到她和刚才的轻柔小心不同,陶枳非常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脚裸,随后把小腿稍微扳直,将液体直接倒在了伤口上。 “额啊啊——” 饶是许汀梦想忍,也在这种剧烈的刺辣和疼痛下反射性地喊叫。 陶枳见她疼得直起了背,急忙道:“很快就好,别咬伤舌头!” 许汀梦如天鹅般高扬起下巴,以逃避颤抖不止的□□。她疼得指甲快抓破床垫上那层薄被,边心有余悸地吸着气。 她看见陶枳已经将药膏敷在了伤口上,之后又用绷带包扎。许汀梦的感觉和记忆出现了一段时间的错乱,陶枳这时已经热好了罐头和米粥,端着碗来到她眼前。 她虚弱而迷茫地看着她,那碗粥飘起了雾气,让她看不清那张脸上受她渴望的温情。 陶枳见她疼得直冒冷汗,便将碗搁在地上,重新拧干了毛巾,轻轻地触碰到她的脸颊。 许汀梦这时握住了她的手。 “我好疼……”一滴清泪从眼眶里滚落,她的视线聚焦在陶枳错愣的表情上,又和狐狸学着狡黠地勾起笑, “您告诉我……我是不是快死了,我疼得只想从楼上跳下去。” 陶枳不忍地皱起眉,咬了下唇,“不会的,”她伸出手臂来,“疼的话,你就咬我吧,多重都行。” 许汀梦笑意更甚,她眯起眼睛,将身体撑起来能够到眼前的皮肉上,张口就是一咬。 就像她说的那样,许汀梦没有留情,她用此时最大的力气咬上她的胳膊,就好像要从她身上撕咬下一块肉。 “啊!”陶枳惊叫,很快她便忍耐住,含着疼出来的泪望着许汀梦。 她想让她体会那时的疼,原来是那么疼吗。 “哈……哈哈……” 许汀梦一时疯狂,她把她的胳膊咬出了血,她舔着牙尖上的甘甜,内心冒出一个念头。 “好想要……好想要就这样把您的全部都吞下去,在这之后,您就没办法离开了对吧?” 那是她没法说出口的恶念,于是,许汀梦便含着唇边森然的血微微笑着,那样看着陶枳。 陶枳眨了眨汗湿的眼睛,她低下头,一时失去了这条手臂的控制,它疼的直抽抽。 回头见许汀梦只是呆呆地驮着背,那个妖异的笑容不过是她的错觉。陶枳靠了过来,用另一只手拥抱住了她,妄图再给予她安慰。 “别怕,没事的。” “啊……”许汀梦似乎是惊醒,又或是疑惑。 她拿起陶枳因为流出血变得滑腻的手臂,像才从刚才的疯劲中回过神来,懊悔不已。 “您怎么能叫我咬伤您的手臂!”她急切地叫喊道,甚至过于漂亮的眼睛里逼出了许多湿润。 “……”陶枳压根没想责怪她,一时反被责难住了,她只好说,“伤口没有多深,涂些药就好了。”她抬头僵硬地摸了下许汀梦的发顶。 她示意许汀梦她要去处理伤口了,许汀梦却抱着她的手臂不放,再抬起头来,这人已经哭成了泪人,在为她伤害陶枳而十分懊悔着。 “您这让我该如何面对您,叫我把我的心刨出来,我也不敢伤害您的一根头发啊!” 簌簌而出的温热眼泪打在陶枳的手臂上,让手指反射性抽搐,她依然没有挣脱许汀梦,只是觉得,先前许汀梦被过氧化氢浇灌伤口,是那么隐忍,现在看到她的伤,情绪反而起伏这么大。 也许真的是吊桥效应的作用,这人已经十分依赖她了。 陶枳叹了口气,“我真的没事,你的腿还是因为我受的伤,” 她顿了顿,再次拥抱上许汀梦,比上一次更加轻柔,仿佛在拥抱一片羽毛,她在她耳边轻轻吹气。 “我才是,要把我的心拿出来给你咬上一口,才能抵过我的负罪感。”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感觉到许汀梦攀上了她的后背,又有一声喟叹。 “……这样啊。” “……” 之后,伤者和看护人的位置发生了互换。 许汀梦住的地方很简陋,天台上储存的雨水不仅浑浊不堪,还需要长时间过滤,现在已经见底了,陶枳需要每天早上去河里取水。 那条河并不是安全的,里面住着整个游戏的大boss,不过现在还是简单模式,明知道它不会出现,陶枳还是会心生忌惮。 许汀梦伤了腿之后,变得死气沉沉,有时会埋头痛哭,每当醒来看不见陶枳,她便以为自己被遗弃了。 陶枳只好耐心和她解释,她去哪里,做了哪些事情。 她为许汀梦擦干净哭得濡湿的小脸,这人转而噙着泪,缠在她的腰上不放开。 “诶……”陶枳任她缠了好一会儿,直到许汀梦背上的起伏小了一些,情绪稳定下来了,才能继续做别的事。 她照顾许汀梦洗漱,捡起她的手时,她发现许汀梦的十指上都受了伤,是那时她还没爬到石柱顶,便被怪物抓住强行拖拽下来。 “……”陶枳的呼吸声重了一瞬。 许汀梦不明所以地问:“您怎么了?” 陶枳去接了一盆温水,替许汀梦擦拭着血肉模糊的手指,许汀梦被碰疼了,便要抽回去,陶枳便会用力抓住她。 她仔仔细细地,将那些血污用棉签清扫出来,她心疼那些裂口的,扭曲的指甲,也心疼漆黑的连着肉的血痂。 许汀梦看见陶枳如此在意她的手,不禁有点羞愧,一时连呼吸都乱了套。 她的手不像她的脸那般长得秀气,她人虽然纤细,但是手指长,皮包骨似的骨节分明,又因为常年独自一个人生存,干各种杂活,手上自然不像别的女孩那般柔软好摸。 第79章 她以为她的手不好看。 可是她没法挣脱陶枳的力道,遂放弃,死气沉沉地靠在一旁。 陶枳专注于清洗工作,就像洗一个从柜子里翻出来的旧娃娃,用肥皂泡把她全身搓干净了,才发现娃娃不喜欢泡在水里。 “对不起。”陶枳低下头说,“在你的伤完全康复之前,就让我来照顾你吧。” …… 就像她说的那样,关于这个家,陶枳每天都有新的想法。 一开始,她想整理房间,把许汀梦留着的旧物都拿去清洗一遍,那几天她天天都在打水。 陶枳打水的那条河就是横跨小镇的那条。 每天她都在同一个地方取水,之前会爬下去,后来嫌麻烦,加上水位开始涨了,于是爬到断掉的桥头上,在边缘用轮胎和绳子做了一个滑轮,每次就吊着空桶在河里取水。这样方便了许多。 她把房间整理了,堆满杂物的厕所和其他房间也清理出来,找了一个光照更好的位置放床垫。 她们每天都会清理身体和换衣服,等衣服堆满了,陶枳就会挑一大桶到河边去洗。 后来许汀梦状态稳定了一点,加上食物实在不够吃了,她才开始出门冒险。 怕许汀梦一个人在家里无聊,陶枳会带些故事书回来,可是许汀梦都说她看过了。 陶枳也不知道她是真看过还是不喜欢看书,有一次她幸运找到一个还能玩的游戏机,许汀梦也沉迷了一两天,再然后她把它打通关便扔到了角落。 其实陶枳拿回来的食物很少,只是刚好够吃的地步,她喜欢找东西,时不时搬回来一些没什么大用处的。 到后来她找到一张新的床垫,还把捡来的被子洗干净了,她们能睡的更舒服,还给卧室的窗户钉上了一层没有遮光性的蕾丝薄纱,当做窗帘。 房间没有门,顶上挂上了几串贝壳掉在一起当门帘,从下面走过还会碰到头顶。 “你的品味总是这么古怪。”许汀梦吐槽说。 “都不喜欢啊。”陶枳叹了叹气,“那你想要什么,我想办法去弄来。” 许汀梦瞥了她一眼,她的腿上有些发痒,这是快好了在长肉的征兆。 她看见房间角落里摊开的一本杂志封面,是《星际穿越》。 “我想要看电影。” “这……有点难了。”陶枳没想到开局就难度这么高。 在城市的废墟里,要怎么样才能看到电影? 陶枳费劲千辛跑到家电城下面,搬来了一块太阳能板,接着往家里收罗了好多工具,才接上蓄电池,做好了带插头的蓄电池箱。 当然,这其中也有系统的功劳,没有它,陶枳是不会做成功她不会的东西。 有电了,陶枳在家里装了一个小灯泡。 她本以为许汀梦看到灯亮了会很高兴,但是卧室里却没什么动静。 第55章 放映机 她悄声来到里间, 才发现许汀梦已经睡着了。 陶枳本想着不便打扰,身体却在被理智控制住之前,神使鬼差地朝她走了过去。 想再看看许汀梦睡着的, 安详的模样, 那是她多日辛劳的安慰。 她已经来到了许汀梦身旁,烛光下,许汀梦靠着两个枕头侧着身子斜躺着, 这是给陶枳空出来她睡觉的空间, 也是防止压到受伤的腿。 许汀梦睡得很安稳,她的呼吸让烛光有些跳跃, 陶枳越发入迷地看着她。 不只是愧疚,她好像有点儿……有点儿喜欢上她了。 察觉到内心的情愫,陶枳下意识地慌乱,她终于明白姜雀雪那时的感受了……她也想起了她答应过什么, 却在不自知的时候,又对其他人敞开心房。 她难过地想要离开, 今晚就在外面过一夜吧…… 如此设想, 陶枳便想要起身, 忽然, 她发觉许汀梦的呼吸乱了, 她的眉头拧紧, 表情也变得痛苦起来, 她在做噩梦。 陶枳连忙放下蜡烛, 慌乱地围着许汀梦想要做点什么, 却不敢随意碰她。 她听见许汀梦发出了一声声痛苦的呻.吟, 眼睛却始终闭着,陶枳伸手摸上她的额头, 滚烫!她发烧了。 陶枳去拿了水和毛巾,又给许汀梦测体温,解开她的睡衣领口,在皮肤上涂抹酒精。 许汀梦高烧一夜,天亮才退烧,陶枳也通宵忙了一宿,第二天挂着两个重重的眼袋。 “咳咳……” 早上浅眠,她被咳嗽声惊醒,拿了水过来喂给许汀梦,她能闻见许汀梦的病气。 陶枳没法掩盖她的慌乱和担心,“你最近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人摇着脑袋,明显是不想让她担心。 “没有……不舒服……咳咳咳……” “……”陶枳看着她,自从许汀梦好了一些,她就开始自己给伤口换药,过去了这多天,她的伤按理来说已经好多了。 陶枳转身,要走出屋子去外面透气,再给许汀梦拿来用得上的药。可当她即将迈过门的时候,她突然转头回来,跑过来按着许汀梦虚弱的身体,解开了她腿上的绷带。 那一圈圈发黄的绷带被掀开,露出一层深褐色的药膏,还有那下面,长出的霉菌和白色的腐肉,散发出的浓烈异味非常倒胃口。 许汀梦的腿上压根就没有好转,甚至发生了病变! “怎么会这么严重!” 陶枳一时没法接受,她倒在地上,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人匍匐在床边,不停咳嗽的苍白的脸。 许汀梦咳嗽着,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愧疚又压垮了陶枳,她忙爬着向许汀梦靠过去,她用自己的脸触碰许汀梦发粘的额头,眼里的泪水控制不住往下掉。 “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能好起来,它怎么会有毒素,它怎么会有毒素……” “我没事的。”许汀梦喘了两口,在咳嗽的间隙说道。 她的嘴角发起笑,试图安慰陶枳,眼里也不见痛苦。 陶枳却更难抑制她的情绪。 …… 每次伤口在发痒的时候,许汀梦总想挠它们。 她想把那层肉扣烂,指甲抓磨到骨头上,把那些让她觉得难受的地方都刮离了才好。 可也是因为受了伤,陶枳才会对她这么好。 察觉到伤口开始好转之后,许汀梦慌了。 她觉得陶枳不再会无微不至地照顾她,会想尽办法逃离这里,会永远离开她。 她把房子弄得这么漂亮,像个家让她留念,却不会回来了。 “许汀梦,我出门了!记得给伤口换药,我下午会早点回来!” 外面传来陶枳的呼唤。 “注意安全,不要去危险的地方……” 听到她的声音,许汀梦急忙攀着墙壁,一瘸一拐地来到门口,却看见外面空荡荡的,传来陶枳跑下楼道时的回响。 “……” 身体卸了力地靠在水泥墙上,随后,她不顾形象地滑落下来。 某种失控的感觉让她非常焦躁,她卷起裤腿,看着缠绕在腿上的一圈圈绷带。 从外面触摸它,药膏已经干硬了,发痒的感觉是在结痂长肉,现在已经基本不需要换药了。 她解开绷带,果然,和药膏混在一起深色的痂已经长了大部分,有些地方看起来很鲜艳,是新痂,她用手指推了推,边缘一小部分翻了出来,里面连着皮肉。 第80章 许汀梦扶着墙壁站起来,她环视一周,屋子里被陶枳重新整理过,又搬来了许多家具来用,她以前向来不会重视这些,只要能过活就好。她来到天台,许汀梦还有些东西被放在天台的阁楼。 那些看起来都是垃圾,而且外表也很肮脏,瓶瓶罐罐很多,不知道装的什么,把它们洗干净来用都很费劲,所以陶枳都堆在这了。 许汀梦找到一个坛子,把它打开,一股臭味便冲了出来,她忙捂住鼻子。 坛子口爬满霉菌,里面不管放了什么,都已经腐烂发臭了,陶枳本想都扔了的,但是处理垃圾也需要时间。 许汀梦拿勺子从坛子里刮出一些霉菌,用一个塑料瓶子装了小半瓶,才把坛子放回去。 塑料瓶里还有一些生物的肉,看不出来它被装进坛子里之前,是什么形态。 许汀梦把小阁楼复原,才拿着塑料瓶回到房间里,把要用的东西一起拿出来放在一旁,随后碰了碰腿上结的痂,在边缘那块有点翘起的地方,用力地摁住了它。 她好像没有什么心里障碍,撕不开的时候就用刀剪掉了,整个伤口重新被她撕得血肉模糊,她也因为疼脸上全是冷汗,但是整个人很亢奋。 血痂被丢在垃圾袋里,许汀梦看了下伤口,用清水洗过一遍,才将瓶子里的霉菌涂抹上去,然后用那一层药覆盖。 把绷带缠好之后,许汀梦便耐心等陶枳回来。 …… 这一次,陶枳终于在影像店里找到了影盘和放映机。 有些影盘印的字已经看不清了,陶枳简单筛选,都带了回去。 许汀梦最近病得浑浑噩噩,那晚高烧之后,她整日都是躺着,醒来便咳嗽,有时候还会咳血。 陶枳不敢在外面多做停留,拿上东西便绕开怪群回了家。 到了家中,她先是把手和脸洗干净,随后去查看许汀梦的状况,今天她没有发烧,睡得还算安稳,陶枳便松了一口气。 她忍不住瞥向许汀梦那条腿。 它已经开始肿大了,现阶段什么药物都没有用,小腿的皮肤变成了青色,黑色的血管也从皮肤表层冒了出来。只能在大腿根紧紧扎着,以缓解毒素蔓延。 据系统说,许汀梦很难得救了,要么现在把她的腿截肢,要么她只能等死。 陶枳很怕,她怕疼也怕血,就算把许汀梦的腿砍掉了,万一手术没做好大出血,那她就是亲手杀了许汀梦。 她只能祈求还有别的方法,这种来自怪物的毒素,游戏里是有特效药的。 许汀梦醒了过来,苍白的嘴唇对她勾起笑容,眼睛亮亮的,似乎很是幸福的模样。 陶枳逃了出去,拿出找到的牛腩罐头煮了面,她看见许汀梦没有吃了就睡,便把放映机搬到了卧室里,鼓弄了半天,还是看不到画面了。 “明明之前可以的啊……” 陶枳感觉十分挫败。 她回头看,瞥见许汀梦因为身体虚弱,就这么靠在墙边睡着了。 陶枳像个不知道怎么办的小动物,她摸到自己手上还有脏东西,于是俯下身来,用脸轻轻碰了碰这人冰凉柔弱的脸颊。 她想要修好机器,让它放出电影。 陶枳把放映机搬出来,回头找工具的时候,放映机忽然自己打开,她没注意那张碟片那是什么。 她抬头看去,只见墙壁上出现了一个穿和服的女人,头戴斗笠走在乡间小路上。黑白画面里的女人笑得妩媚,她来到了河边,光脚在石子上淌水。 陶枳正看得入迷,她觉得电影里的女人很漂亮。 女人一边在水里嬉戏着一边走,电影里至始至终只有她一个人。一分多钟的时候,画面出现了卡顿,她以为是放映机坏了。 可这时,墙上的画面出现了虚晃的重叠,在卡顿中,女人身后有了一个鬼影。就在陶枳将要站起来的时候,鬼影把女人推到了河里,抓着她的头发把她往石头上敲打,直到女人被砸出了血,把河水都染黑了。 陶枳吓一跳,她定神地看着电影,它已经不晃了,她感到害怕,好像房子里还有别的人在背后注视她,那视线里的恶意如同实质。 女人一边抽搐着,她的血把清澈的河水染成了黑色,之后,她弯着背又僵直站了起来,像一只僵尸,画面开始出现闪烁和倒回。陶枳觉得碟片被刮坏了。 一旁的小路上,一个穿和服的女人走了过来,河水里披头散发的女人看到了她,在她走过时,猛地抓住了她的头发。 “啊——” 陶枳好像听见了某个惨叫,她终于把放映机关上了。 “这什么东西……”陶枳揉着眉心,感到头疼。 她看见系统在认真分析:_影片_原本的内容_不一定是这样___ _也许是_经过了_时间乱流__ “电影里的世界也坏掉了是吗?”陶枳及时吐槽。 就好像电影在墙上播放了两遍,和服女人被意外杀死,她看到另一个她在那里那么高兴的样子,便揪住她的头发把她也杀害了。 第56章 渡河 放映机被陶枳封存, 她不会再打开它。 许汀梦的状况不乐观,她也没有别的心思在意其他的事情。 系统已经把她宣判了死刑,陶枳除了焦急, 仍是无能为力。别说通关游戏了, 许汀梦连站起来都难以做到。 她不能扔下她,她想要救许汀梦。 每天夜里,许汀梦都会紧紧抓着她的手, 她的手心有时候很热很烫, 有时候却很冷,陶枳握着她, 问她想要什么。 许汀梦有时候听见了,便虚弱地望着她,笑了笑。 “您吃过蛋糕吗……我还不知道,马卡龙是什么味道。” 陶枳想起来放学回家路过蛋糕店的时候, 橱窗里那一小盒五彩斑斓的小圆饼,它们总是这么漂亮, 是那时的陶枳如何也买不起的价格。 她的压岁钱要上交父母, 零花钱只够它的零头。她还想存起来买漫画书。 这些也许不是她的记忆, 但藏在其中的欲望, 已经成为她的一部分了。 “我也想知道。”陶枳抚摸着她的头发, 许汀梦发烫的呼吸很快便平稳下来。 几天后, 陶枳通过研究地图, 踩点了几家蛋糕店, 终于蹲到了一家处在时空逆转的十字路口。 这一次她全副武装, 在怪物群中成功接近蛋糕店, 可那群怪物像都闻到味了,眼看越来越多, 陶枳也只来得及带走马克龙和其他两盒蛋糕,便突围出去。 夜晚她回到家,本以为许汀梦已经睡了,却看见她趴在床垫边缘,目光幽幽地注视着地面。 陶枳拿着一盒马克龙过来,和许汀梦一人分了一个。 两个人都笑了。 许汀梦说:“好甜,好难吃。” “哈哈……”陶枳舔着牙齿上来之不易的甜腻,“看起来好看,早知道多带几个蛋挞了。” 说着难吃,许汀梦吃完一个接着拿了下一个,她也明白陶枳能拿回来这样一盒有多不易。 陶枳很珍惜许汀梦清醒的时间,她没有急着去做别的事,转而来到了许汀梦身旁,让人靠在自己腿上。 许汀梦仰头勾着她长了一些的头发,入了迷。 第81章 陶枳望了眼窗外说:“今晚的月亮很漂亮,要是能和你一起去看看就好了。” “嗯……”许汀梦没什么兴致地哼了一声。 她看到陶枳嘴边残存的微笑,轻阖上眼,嘴唇翕动,便挤压出残忍的汁水。 “泠优,我感觉不到我的腿了。” “……”陶枳在心里抽了一口冷气。 许汀梦现在不会和她说她有多疼多难受,她觉得已经给陶枳添了很多麻烦,她可能自己也没什么活下去的动力。 陶枳按在她肩上的手紧了紧。许汀梦转过身,将脸埋在她的肚子里,以求憋住笑。 “我会让你活下去的。”陶枳又说了一遍,“我会的。” “您说的梦话,这不可能……”许汀梦的话闷闷地传了过来。 “我到底……我要怎么样才能救你?”陶枳的声音变得痛苦。 许汀梦抓了抓她的衣服,陶枳低头,泪眼模糊看不见她的脸,眼泪落在许汀梦脸颊上,转而滑进唇缝。 好甜、好咸…… 她睁着眼,将陶枳的表情每一帧都无错地映在脑海里。 “河道对面,中医院旁边有我以前的家。”许汀梦说了一个关键的地方。 “啊……”陶枳眨了眨眼,抬手把眼泪抹走,“你想去对面吗?” “嗯。”许汀梦点了点头,她弯着眼睛笑,脸颊浮现出热意,“就算不久后要死掉了,我也想死在之前那个家里,和我的家人们一起。” 她又出现错位的记忆了,许汀梦是孤儿,她没有家人。 陶枳却管不了这么多,她托起手中消瘦的背,猛地将许汀梦抱住,“不会的,”她大声说,“我们明天就去那儿,你也不会死。” “……”背后许汀梦攥着她的衣服,表情逐渐变得耐人寻味。 另外一边是能找到毒素的特效药,毕竟那里才有研究怪物的实验室,可迈过这条河,就是游戏的困难模式了。 …… 陶枳很快就做好了过河的准备。 正逢旱季,河道里水位低,只要找到水浅的地方,再把许汀梦一起带过去就好了。 这几天许汀梦不知道是不是回光返照,居然可以自己攀着墙壁站起来,拄拐杖行走。 陶枳便整理好包裹,第二天和许汀梦来到了踩点的地方。 有台阶可以下去河边,许汀梦下楼梯还是有些困难,陶枳正要帮她,却转身看向来时的方向。 河道上所有的桥梁都断了,开启困难模式后,河水也会涨满,到时候回来就难了。 许汀梦见她是在留恋那个地方,便说:“对面能找到更好的房子,以前那边先开发的,小区也多。” 陶枳却笑着轻轻摇头:“没有舍不得房子,我只是有些不舍和你在一起的时间。” “……” 这话把许汀梦看愣住了。 她握着拐杖都有些打滑,眼看踉跄一步就要倒下楼梯,陶枳紧张地抓住了她。 看见许汀梦苍白的脸,陶枳以为她累了:“走累了吧,要不先找个阴凉的地方休息。” “不,过河。”许汀梦语气坚决,别过脸。 …… 陶枳找的地方中间有累积的泥沙,水位最深只到膝盖,两人过河没有什么困难。 可到了河岸下面,陶枳看到头顶挂满了铁丝网,她们不能就这样上去。 对面是一片小区,防御的铁丝网围到了河堤边,极有可能有人在。 安全着想,两人准备绕开这片小区,另找地方上岸。 许汀梦这时有些体力不支了,河底虽然浅,但都是石头容易打滑,她没办法用拐杖,只好抓着陶枳的手臂,累的时候靠在她身上。 陶枳在泳圈上面放了她们的东西,顺着河流往下,用一根绳子拖着,力气消耗就没有这么快。 两人坚持来到了能上去的石阶,陶枳回头看了下,虽然上面没有围网了,但这个地方没有离开小区太远。照顾到许汀梦的情况,她还是决定在这个地方上岸。 陶枳扶着许汀梦上去,两人坐在石阶上没喘两口,就要继续走了。 石阶很窄,仅仅只能让两人并肩而行,边上也没有护栏。 许汀梦先走前面,她走的慢,一边警惕四周,不过是有风动,耳边只有河水涓流的声音,上面静悄悄的,根本没人发现她们。 陶枳在后头,包浸了水有些沉,她更多关注到许汀梦会不会走累了,怕她不知何时会倒下。 一路无话,很快,许汀梦前面只剩不到十个台阶,她忽然停了下来。 陶枳也停住喘了口,她以为许汀梦只是走累了休息,因为有负重,她比许汀梦更累,眼睛旁都是汗,看不清了。 “呼……”陶枳擦了下,她本想和许汀梦说点什么鼓励的话,却看见拐杖掉进河里,眼前人忽然转过身,压着她跪了下来。 砰——砰砰! 岸上某个方向突然朝她们连开数木仓,陶枳只听见耳边一声咳嗽,她瞪大眼睛,出现了几秒钟的短暂失忆,接着,手不自觉地摸上怀中人潮湿温热的后背。 砰—— 又一枪袭来,陶枳连忙抱着她躲开,却发现她那点力气,根本抬不动许汀梦消瘦到只剩骨头的身体! 眼看木仓声没停,不是每一次都能打中她们,命中的只有许汀梦的后背。 除了中枪时候身体下意识的颤抖,她肩上的人一声不吭,陶枳红着眼睛,转而想要把许汀梦分开来,用包当掩体护住她们,可她明明中了数木仓,力气还是那般大,她的双手和钳子一样死死按着陶枳,似乎只剩下要保护她的意念,而没有了理智。 “不——” 陶枳惨叫出声,眼看那个地方还在朝她们射击,她恨极了,不想再被打中,于是转而把许汀梦一起推下河里。 扑通——下水了之后,陶枳就被放开了,许汀梦飘了起来,周围晕染着深色浓重的血,陶枳被沉重的包拖进河底。 很快她反应过来,挣脱了它,她奋力摆动双腿,朝许汀梦游过去。 可这条河不知何时变得那样深,她近乎坠进了幽暗如同深渊的海底,水压让她没法动弹。但她还是在嘴里憋着最后一口气,拼命地向漂浮在上面,失去意识的许汀梦游过去。 她和尸体一般随波逐流,悄无声息。 …… 河面之上,忽然来了许多乌云遮盖住晴朗的天,小镇和深夜一样昏沉。 那些人便觉得诧异:“怎么突然要下雨了?” 他们本来是要出门看看那两个人死透没,可河水突然被放了闸那般涌出了好多,一分钟不到的功夫,就已经快要淹上河堤了。 见那河水要冲刷到岸边,草木枝柳纷纷跪拜祈求垂怜,就好像它们犯了大罪惹得河神降了罚。 河水一浪更比一浪高,混合着山上的淤泥,浑重而汹涌,世间只剩下它将吞没一切的声音。 浪被翻卷成白色,层层叠叠如同生动的鳞片,看久了就像是一条没法容纳的巨蛇在城市中穿行。它撞开河堤,击溃两岸栩栩如生的柳树,把它们粗壮的身躯打弯,根基不深的草木围栏通通卷走。 陶枳眼前确实有一条蛇。 第82章 她以为这是她在水里缺氧了出现的幻觉。 河水平地起了百丈高,那条白蛇自不见底的深渊盘旋而起,周围的水流不动了,蛇绕过陶枳,来到了上方许汀梦的周围。 祂拿一双硕大的红色竖眸注视着那孩子,似乎和菩萨般无悲无喜,又蕴藏了许多感情。 许汀梦娇小的身子遮住了所有来自河面的光,白蛇围绕她打转了两圈,形成一个莫比乌斯环,那些光变得更暗了,陶枳快要找不到许汀梦。 很快,她感觉到了身体的知觉,身边水的游动,她往许汀梦那儿游了两下,又停住。 在她眼前,许汀梦就像失去了所有颜色,她的皮肤白的发亮,头发也在眨眼间全白了,周围那些流失的血,开始在某种力量下倒退,逐渐退回到许汀梦周围。子弹漂浮在她身边,悬浮了数秒过后顺着水流散开,她腿上的绷带变得松散,河水冲洗过伤口,那些发白的烂肉在水中缓慢浮动着。 现在她真像一具尸体。 第57章 安全 陶枳不觉得吓人, 她看着许汀梦那张没有血色的脸,终于想起在哪见过她了。 随后,她失去了所有意识, 进入一个梦境中。 周围像隔着一层厚重的气体, 她没有具体的感受,行动也不全是由理智来操控。 整个梦境先是白得什么也看不清,而后出现了吵吵嚷嚷的无数人影。 陶枳从人影中挤了过去, 才发现她到过这个地方, 明亮的光在水花中跳跃闪烁,人影都挤在外面, 没有多少人过去那儿,打扰正在神像下安静祈祷的少女。 “……”陶枳看见她,便全都想起来了。 她没有急着过去,眼睛四处搜寻, 终于在暗杀者开木仓之前找到了他。 黄色的鸭舌帽! 帽子下面也没有脸,陶枳疯了那般跑到他身旁, 这人已经举起了手腕, 正要扣下扳机, 却被陶枳一把撞开。 “谁!” 那人被她吓一跳, 帽子也掉了, 而后摸起木仓落荒而逃。 陶枳从地上爬起来, 气喘吁吁地发现, 人都不见了, 她看向许愿池, 全身发白的少女正好奇地观察她。 “……”陶枳抱着心底的那些忐忑, 朝她走了过来。 她就是许汀梦,回忆里的脸没有这么清楚, 只是她忽然间就明白了。 梦里的许汀梦更加纤细瘦弱,全身病态的苍白,眼睛也没有颜色。在阳光下,圣洁得像天使掉落的羽毛。 她没有让那个人朝她开木仓,自然也没有流出血泪。 陶枳一直那样注视着她,反倒是许汀梦先移开了视线。 “你怎么会在这里?”陶枳问道。 “我在等你。”梦里的许汀梦回答,“我找了你很久……” “是因为我吗?”陶枳低下头,她又问,“你为什么会对姜雀雪做那些事?为什么要……” 听到她提起别的名字,许汀梦像突然浑身扎起刺般撕破了面具,她凶狠地呲牙。 “我就是看不惯她,明明她拥有这么多力量,却甘愿当一个受害者!” “凭什么她还能保全她的善良,就为了承担更多痛苦吗?” 她站起来,陶枳被她的表情吓一跳。 她开始往后走,娇小的许汀梦此时显得这般可怕。 “还是说,只有这般道德高尚你才会喜欢,明明她也在伪装,她和我一样虚伪。” “……为什么她可以得到你的喜欢。” 陶枳忽然抬起头来,紧张地注视她。 许汀梦色厉内荏之下,是越来越多的泪漫出眼眶,不受控制。 “你一直在找我,我却不认得你。”陶枳没有在意那些话,鼓起勇气朝她靠近,伸手勾到了许汀梦。 她看着眼前浅粉色的双唇,觉得可爱那般,又顺着心意,温柔地贴上了它。 轻轻触碰,便离开了。 “我喜欢你。”陶枳睁着眼睛,像是哄骗又像是句真话,“先喜欢的你。” “……”许汀梦泪眼摩挲,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她笑了起来,一边摇头,一边推开了陶枳。 “这不可能……你还在骗我。” 她摇着头,不停晃着,当眼泪越来越多,连眼前的陶枳也看不清的时候,她突然间清醒了。 “她在看着谁?她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刚刚是在吻她吗?” “……” 转而,许汀梦像无法接受那般,回到了许愿池旁,她撑在台阶上,看向水里的自己。 那根本不是她的样貌,却也是她。 “连你也要把她从我身边抢走!” 许汀梦发起狠来,她伸手掐住水中少女的脖子,直到自己也感受到了缺氧和窒息。 她想起陶枳方才的告白,她是那样恨和妒忌,想要这个人消失,便下了死手,她才不管自己的死活,那些无穷无尽的嫉妒让她彻底失控了。 水中少女被掐得面色狰狞,变得十分难看,她用充血的透明眼睛瞪着许汀梦,许汀梦也因为窒息眼前有些恍惚,但她依然没有松开手,直到一些冰冷的液体从眼角旁滑落,那少女也流出了同样的血泪。 …… “许汀梦!” 陶枳焦急地呼喊她的名字。 许汀梦哭着从梦魇里醒了过来,她抓着陶枳的手臂,熟练地攀上了把她一把抱住。 她什么话也没说,在她怀里呜呜哭着。 “没事了,是身上哪里还疼吗?”陶枳轻轻拍着她的背,虽然她背后的伤都不见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和好如初。 “嗯……”许汀梦委屈地说,“都很疼,腿也疼。” 实际上大蛇的力量已经让她的伤口都复原了,只在衣服上留下了几个弹孔。 许汀梦这么说,是想要陶枳的关怀。 果然,听到她说腿疼,陶枳便把人放下,拿起许汀梦受伤的左腿来看。 她把它轻轻支起来,许汀梦摇了摇头,表示她依然没有小腿的感觉。 陶枳便把裤腿掀开,可这时,裤子里似乎钻进了什么活物,陶枳被手下的动弹吓一跳,松开了它,紧接着她又想到许汀梦会害怕,便马上抓住了那条活物。 她明显感觉到,活物不是爬在这条腿的皮肤上,它是整个小腿变成了滑动的鳞片动物!陶枳再次掀开,裤子便很快扁了下来,一条蛇钻了出来,消失在草丛里。 两个人惊恐地看着蛇消失的方向,既然都看到了,这自然不是幻觉。 “我的腿……它刚才为什么变成一条蛇了?” 许汀梦的疑惑确定了陶枳看到的并不是幻觉。 她再次看向许汀梦的小腿,皮肤洁白光滑,带着人体的温度。 “怎么回事……”许汀梦像什么也不知道那样呢喃。 陶枳叹了口气,只好将她们过河时遭到射击,之后掉落水中,又有大蛇出现,是祂帮助了她们。 “你是说……一个怪物救了我?”许汀梦面露害怕地问道。 “……”陶枳点了点头,她比许汀梦先醒,已经和系统确认过一遍白蛇的身份了,祂是这个游戏的大boss,造成小镇陷入循环混乱的罪魁祸首。 她们被大蛇救了之后,就在这个植物茂盛的花坛里呆了一夜,外面是一家小区。 第83章 是植物把两人全都覆盖住了,她们没有来时的痕迹,只有头顶一小片天窗能够发现她们。现在也是安全的。 听完陶枳的复述,许汀梦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她缓缓抱紧了自己,低着头。 “它为什么要帮我们呢……祂又要拿走什么……” “不用怕。”察觉到许汀梦的不安,陶枳上前来与她亲近,“至少现在我们都没事了。” 许汀梦平复了心情,却又将陶枳拉开,压着她的手,欺身上前,双目愣神地望着她,带着方才还未消退的惊恐和怀疑。 “我都想起来了,我有保护好你吗?” 她忽然把陶枳推倒,接着跨坐在她身上,陶枳一时间措不及防,只得抓住身下的杂草。 “许汀梦……”陶枳呼唤着她的名字,却又觉得眼前的状况各外让人羞赧,不禁有些慌乱。 许汀梦一心只想求证这件事情,她扯开外套,陶枳没有阻止她,只是脸涨得通红。 回过神来的时候,身下人已经被她扒到只剩最后的紧身背心,许汀梦只是略看一眼,便被那呼之欲出的胸脯惊得脸色通红,忙将扯开的衣服又收了回来,叠在陶枳身上。 “……”明明之前也有更加亲密地照顾彼此,当时并没有在意这些…… 她转过身蹲在一旁,自闭般地等陶枳整理衣服。 陶枳被她搅得气息慌乱,不过她穿好衣服后便镇定下来。 “走吧。”她说,“得去找点东西吃了。” …… 花坛并没有多大,她们只朝一个方向走,很快就到了边缘。 还在小区里,她们没有贸然出去,安静蹲了下来,从树丛的缝隙里窥探外界。 一群人各自背着武器,有说有笑地从楼房入口走了出来。其中有八个男性,最后跟着一位低着头的女性。 他们并不和女的搭话,那个女人只不过是他们的跟屁虫而已。 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有些听不清,不过陶枳抓到几个关键字,比如“河边”“发大水”“任务”“首领”……等等字眼。 等到他们离开,陶枳和许汀梦互看了一眼,都猜到了部分信息。 比如,这群人很可能就是在河边要杀她们的人,他们现在要出去执行某些任务,楼上是他们的一个临时窝点。 等到那些人的身影消失了几分钟后,她们才从花坛里走出来。 陶枳抬眼望去,耸高的楼房如同一座高塔。她在心里记下了这栋楼的单元号。 再看许汀梦,她的表情好像并不在意之前的伤害,她只需要确认陶枳的安危,比她自己更为重要。 在许汀梦找到出口离开之前,陶枳先拉住了她。 “你想报仇吗?”她看着许汀梦的眼睛,心中打起鼓来,随后示意着指了指楼上,意思是可以埋伏他们。 “不了。”许汀梦摇头,冷静说道,“先不论晚上他们会不会回来,如果那个地方足够重要,上面也可能有人看守,我们现在什么都没有,打不过。” “诶……”陶枳垂头丧气般深深叹了口。 “我没这么记仇。”许汀梦坦然地说,“这些幸存者也是把我们误当成怪物了吧,而且现在危机已经过去了。” 嘴上说的冠冕堂皇,心里就不知道是什么恶毒的想法了。 第58章 另一边 今天的菜肴是超市的预制菜品, 红烧肉和粉蒸排骨。 陶枳看着模样新鲜,也没有异味,就都取走了。 本来看街道上一片祥和, 两人对超市里的物资都不抱希望了, 进去后发现蔬菜和水果都是新鲜的状态,她们都很惊讶。 随后,陶枳才想起来, 困难模式里没有区域性的时间乱流, 它有着另一种方法保证物资。 现在并不是有时间思考的情况,两人拿了菜, 在生活区收刮了一圈,便离开了超市。 也许是运气好,她们在找到庇护所的路上,并没有再次碰到幸存者和其他怪物。 两人歇脚的地方, 是在一座偏僻的寺庙里。 寺庙独有一座空山,视野宽广, 山下一条小溪, 加上离市区并没有太远, 而且也不是大批量幸存者选择的地方。 她们起先观察寺庙里并没有人, 于是在山腰上找到一间屋子, 再上面就是供奉的佛像了, 不便打扰。 到地方时已经是黄昏, 许汀梦在抽屉里找到蜡烛点燃, 顺手摸了下桌子上的灰尘。 “这屋子好干净。” 其实在超市里就有所察觉, 不止菜品新鲜, 街道上也和没发生过灾难似的一片祥和,没有血迹, 也没有怪物破坏的痕迹。 表面没有流露出丝毫危险的情况,更加令她们紧张。 陶枳是知道一些状况,她趁许汀梦独自在里面收拾屋子,在和系统同步情报。 系统有点无语:_宿主_你没必要冒这个险__ 在简单模式,离开小镇的方法有很多,比如找到大蛇的附作物,褪下的皮制成的灯笼,蛇鳞做成的装饰品,或者记载了蛇的书籍,都可以当做通行证。其次是任何一个离开小镇的路径,无论是找到一辆车,储备住够多的燃料通过道路突围,还是搭上在小镇外还在行驶的列车,或者徒步爬越大山,都有机会离开。 到了困难模式,只有一种方式。 陶枳想到攻略中指向的最后一步,“来到困难模式里,玩家要做的就不是逃生,而是猎杀。把那条导致时间混乱的蛇杀死,游戏就能he。” 那条蛇就是陶枳落水时遇到的,看起来它和许汀梦有着非同寻常的关系……在某个隐藏结局里,也确实如此。 关键就是,陶枳只记得她打过普通结局,并没有对这个游戏深度探索,也就导致现在,她其实并不知道攻略上准确的步骤,也就是怎么把它杀死。 根据攻略上的线索,时间之蛇和小镇上的灾难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里有某个地下组织在研究时间,自然引起了祂的注目,可在灾难发生后,祂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难道说……”陶枳突然间有了一个大胆猜测,“祂会留在这里,不是要报复这些不自量力的凡人,把这里变成怪物横行的炼狱,祂是为了守护某个和祂有联系的人……” 陶枳往回看了一眼,许汀梦正困在那个小小的木屋里。 她又摇了摇头。 “这可能吗,这只是隐藏结局的设定……如果祂真的在意许汀梦,为什么要像囚禁一只动物一样把她困在这里,还把她和其他幸存者分开。” “如果祂想保护她,完全可以让她回归到人类社会……” 在攻略里,要集合困难里所有幸存者的力量,无论是武力胁迫,还是靠提升威望劝说他们,把队员们等级提升满级之后,才能够推平最终副本。 陶枳一边在脑中搜索信息,一边搅着锅里煮的食物,后来出神很久,锅底糊了才发现。 陶枳慌忙把晚餐准备好,在树下架了张折叠木桌,和许汀梦一起享用晚饭。 她们终于能吃上不是罐头的食物了。 “好难得。”陶枳喝了口汤,感慨道。 许汀梦看了眼街上陆续亮起的路灯,那些庞大怪异的影子逐渐在夜晚显出形来。 第84章 “这里总让我感觉,只是人消失了,一切都还是正常的。” 陶枳看到了山下那些影子,心惊胆战地把火光熄灭。 她望了眼供奉佛的山顶,“山上会有怪物吗?” 她们并没有找到热武器,能用的也只有屋子里面的菜刀和锄头,这里的怪物明显更加危险,不知道能不能杀得死。 陶枳正盘算着她俩的战斗力,转眼就看到许汀梦在饭桌前合起掌来,她在闭上眼睛祈祷。 “……”陶枳沉默了半响,问道,“你在做什么?” 许汀梦没有停止内心的祷告,闭着眼睛回答:“我在求佛祖保佑我和泠优,求佛祖庇护这座寺庙。” “啊?真的有用吗?” “不知道呢。”许汀梦祷告完,又用空碗盛了一碗饭菜,没有夹肉,放在庙前的长阶上,当做今晚的供奉。 看她的表情,陶枳觉得她是真的觉得有用。 陶枳做不到迷信,在饭后拉着许汀梦坐下,和她讲起了困难模式的规则。 “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怪物和时间乱流,这里的怪物是在夜晚出没,不是随着时间乱流出现,它们白天,或许是躲藏在某个地方。” 许汀梦比陶枳更了解怪物的习性:“它们的存在方式不会改变,既然是在夜晚出没,第二天不会消失,也没有时间逆转消耗它们,那怪物只会越来越多,它们很聪明,同伴少的时候就躲起来,多了白天也会变得肆无忌惮。” 陶枳试探着问:“我们要加入那些幸存者吗?” 许汀梦说:“怎么加入呢?估计在街上遇到,我们就会被木仓杀。” “……”陶枳被问住了,她不是没有想法。 “或许我们可以找到,能让这个世界回到过去的关键。”陶枳说,“它不是区域性的,而是半个小镇都回到了刚发生灾难的那几天。” “通过目前的情报看,有这种可能。”许汀梦在黑暗中的眼睛发亮,她们都在警惕街上的怪物。 它们每一个都比以前见到的高大,形态也完全异化了,有的脊柱拉长,像一只蜈蚣,有的背上长出翅膀,变成了倒挂在路灯上的蝙蝠。 夜晚是怪物的天堂,它们因为时间逆转的沙漏而出现,陶枳只要想办法,在幸存者之前抢先拿到它,就具备了谈判的主动权。 陶枳正思考着要怎么让许汀梦发现这件事,就听到一旁的人说:“泠优,我想家了。” “……”陶枳心中微怔。 看来她还沉浸在之前烧糊涂了的梦里,许汀梦一直都是孤儿,她是实验室里的小孩,姓氏也是研究员给的,难道,她把那些人当成家人了吗? 陶枳在暗处吞了吞唾沫,她看着月光下许汀梦美丽安然的脸庞,不忍心戳破这个幻梦。 “……那明天就去看看吧。” “好。” 陶枳忍不住问:“地址是你之前说的那个地方?” 许汀梦一直盯着街上的怪物,神态自然地观察着,“小北街94号,中医院的后面,邻接医院建的宿舍楼,我从小就在那里长大。” 听她说的这样具体,甚至在灾难发生的七年后都还记得,陶枳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只不过……这个地址怎么听着这么熟悉。 “……”陶枳突然想到,难道是因为原主的养父是医院院长,所以她才觉得医院这些字眼熟悉。 既然许汀梦提出来,那先去这个地方看看吧。 …… 第二天,两人准备了水和食物,在天亮之后离开了寺庙。 街上的怪物在黎明到来时便消失了踪迹,还需要过几天,才会达到能让它们走街串巷,百鬼昼行的数量。 不妙的地方在于,她们在某个路口发现了别的幸存者。 幸存者们正把一个嘶叫的怪物从房子里拖出来,用一张大网困住,在用斧头砍烂脑袋后,他们又从怪物身体里割下它的骨头。 有些幸存者身上穿的外骨骼,可能就是这种骨头做的。 未免被发现,陶枳和许汀梦绕道离开了这里。 路上,陶枳在心里分析她和幸存者们的武力差距。 目前她还没有和这边怪物战斗的经验,这些人早已经可以合作猎杀怪物,比她更能适应危险的环境。和昨天遇到的一样,这样一小队幸存者人数是八到九人,陶枳猜测起码有十或者十二个小队,那他们的基地就有百人左右。 加入他们,明显要比挑战分他们的蛋糕要合理。 可昨天许汀梦也说了,幸存者对外来者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会变得这样奇怪,一看见就开木仓射杀,敌意太重。 贸然上前,就是送死。 就在陶枳还在纠结是加入,要怎么加入的时候,她们已经来到了中医院。 许汀梦看到熟悉的分类垃圾桶,就带着陶枳走进阴暗的拐角中。 这类地方感觉都有藏着怪物,陶枳警惕四周,本想提醒许汀梦要小心,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归家心切,她走的那样快。 陶枳只好专心跟上她。 幸运的是,阴暗的巷子里看起来危机重重,却没有遇到怪物,没走多远,陶枳已经跟着许汀梦来到一栋房子的铁门前。 破旧的门牌上写着两行字,“小北街94号”。 在许汀梦找钥匙的功夫,陶枳环顾四周,这个地方让她感觉异常熟悉,她明明没有来过…… 难道是原主,方泠优曾经到过这个地方。 原主也是从小在这个小镇里,她的父亲还和医院关系匪浅,她小时候也经常出入医院宿舍楼……陶枳看见许汀梦站在门旁边的老式邮箱面前,从里面勾到了一把钥匙。 在她走向门锁的功夫,邮箱露出一小块牌子,写着“方宅”二字。 第59章 房子1 栏杆上满是腐朽脱落的铁皮, 稍微一抓,铁锈便落满手心。 许汀梦将门推开,露出一栋长方形的两层民房, 她站在那里, 轻声唤道:“陶枳,你进来啊。” “……” 陶枳握了握冰凉的手心,望向这栋昏暗老旧的房屋, 一些没有这么清晰的回忆出现在脑海里。 怎么回事, 她刚刚喊的是谁的名字? “泠优?” 她听见许汀梦又唤了一声。 陶枳浑身打了个激灵,可下意识想要相信许汀梦, 朝她走了过去。 许汀梦没有看出她的异常,满眼都是旧时的这个“家”,她环顾一圈,院子里有水井, 两棵高大的枇杷树,长满杂草的菜田。房子旁边挨着一个小房子, 是鸽舍。 “它变得好旧了……”许汀梦面着微笑感慨道。 “……”陶枳却听出了不对。 既然这里的时间已经回到了过去, 超市里的物资就是证明, 那么房子理应还是灾难发生时的状态。看样子那时候就已经荒废了很久。 然后是门口邮箱上的牌子, 方家, 不应该是方泠优的家吗, 依她刚刚的触动来看, 她对这里也有回忆。 陶枳也看向那口水井, 它的龙头指向大门, 背后是弧形的提拉长铁, 她甚至能看到穿着艳丽蓬蓬裙的小女孩,在炎热的夏日里, 俯下晒得黢黑的小脸,伸出舌头接住清凉的地下水。 第85章 小泠优喝了两口井水,快乐地笑了起来,向那个在后面帮她压水的小小人影拍手叫好。 她牵起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蹦蹦跳跳地往屋子里去了。 “……”这是什么,这并不是原主的回忆。 游戏开始的时候,系统帮她回忆的,也都是在游戏剧情里有迹可循的信息,诸如方泠优的身世,是她把许汀梦带到了河对岸,之后卷进时间乱流…… 她为什么能活下来呢,明明所有被卷进时间乱流里的人,都变成了怪物。 但在原主身上,只有不痛不痒的器官衰竭。 “是哪里不对?” 陶枳心惊胆战地盯着在院子里活蹦乱跳的小女孩,看得出来她很喜欢这个家,经常和小伙伴在院子里,玩跳盒子,捉迷藏……她身边有很多看不清的人影。 大人在两颗枇杷树中间牵了一张吊床,小泠优躺在那儿,伴着满天的繁星睡着了。 她身旁又出现了穿白色衣服的人影,陶枳觉得她的衣服很奇怪,它格外长,却不是小女孩裙子的款式,像两张白色的棉布片,从中间折叠,挖一个洞取出头,又在两边进行缝合。 白色的人影看了睡梦中的小泠优好一会儿,俯下身来,亲吻她的脸颊。 这时小泠优忽然睁开眼睛,抱着人影打闹,把她一起拉进了咯吱摇晃的吊床。 陶枳能看出来,她和这个奇怪的小女孩格外亲密。 这些幻影不一定就是原主小时候真正发生的事,很可能只是她的心情影响到了陶枳,让她根据屋子里的景物进行的幻想。 毕竟除了和原主相像的泠优,陶枳想象不出那些小伙伴的样貌……不过,她为什么会想象出白衣服的孩子。 陶枳皱了皱眉,她看见许汀梦穿过院子,来到屋檐下,她忙避开那些打闹的小孩,跟着许汀梦走进屋子里。 大堂的陈列,就更加熟悉了,门口摆放着落满蜘蛛网的关公像,许汀梦站在关公面前,虔诚地拜了拜,陶枳只是看着,她被关公凶狠地瞪了一眼,也没什么敬畏之心。 看见许汀梦似乎什么都信,什么都拜,陶枳在心里嘀咕一句“破除迷信,相信科学。” 陶枳直接去了右边的门,里面的各个房间都没有上锁,家具都还在,甚至客厅桌子上还有没收拾的碗筷,屋子里的人像是突然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或是在主人家离开之后,有什么人又堂而皇之住进了这里。 许汀梦也跟着进了厨房。 “好脏啊。”她皱了皱眉,“你先去楼上吧,我想把这里收拾了,看看还有没有余粮。” “嗯。”陶枳放下已经摸上冰箱门的手,灰尘厚得给手指染了层颜色。 她看了眼窗外明亮的天,“现在还早,需要帮忙的话可以喊我。” 路过桌边的时候,她的手似乎勾到了一根颇有韧性的蜘蛛网,等她离开厨房拿起来一看,发现指缝中的,是一根老人的白头发。 陶枳把它拿开,迫切地找到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的卧室和书房,也许可以证实这到底是不是方泠优的家,许汀梦的记忆又是什么情况。 她还记得许汀梦之前说的,“她想回到这里,是想和家人埋葬在一起。” 陶枳站在二楼的阳台边缘,她是看着院子里长满的荒草想起来的……难道,院子里真的埋得有人? “咦……”陶枳止住自己吓自己,赶紧溜进了屋。 最接近楼梯口的,是房子的主卧,也就是陶枳养母的房间,养父忙于工作,不经常回来,打开衣柜,也都是女人的衣服。 这间屋子也有很多灰,长长的蚊帐像床幔似的高挂在房间中间,像是有个人躲在里面。 她试过床头和门口的开关,灯泡一点动静也没有。 蚊帐上的灰尘更多,陶枳并不想把它掀开来求证,于是问系统:“里面没鬼吧?” 系统:_宿主_这里没有鬼_要相信科学__ “……”有被吐槽到。 陶枳刚想放心,便瞥见对面的窗户下面,露出来两只纤细的小脚。 “我去。”陶枳马上跑过去,她掀开窗帘,小泠优见被发现了,便朝她扬起了调皮的笑脸。 “难道我才是这栋房子里的鬼?”陶枳被她吓得神智不清,太阳穴开始发疼了。 系统说:_宿主_别怕__ _这栋屋子__极为特殊_处在__因果线交汇处__ “听不懂。” 系统又说:_就比如说_虽然宿主你_在邮箱上看到的是方宅__ _但也许_这里某个时刻_也成为了__许汀梦的家__ “哦……”陶枳其实还是没听懂,但她明白了一点,“你是说,许汀梦认为的那些或许不是她的癔症?” 系统:_这不能确定__ “……”陶枳想了想,依然没有头绪。 她只是想帮助许汀梦,完成她的心愿。经历两个世界,她已经学会了珍惜眼前人。 系统所表达的,也可能是,这栋房子在她眼里,和许汀梦的眼里,或许是两种状态。 陶枳鼓起勇气来到化妆台面前,抹去镜面上的灰尘,镜子里除了泠优的脸,也没有其他人。 她拉开抽屉,翻到了一张相册。 奇怪的是,相册里没有照片,陶枳连夹缝也看过了,她什么也没找到,她拿起来,从中掉下来一张被剪开的合照。 是小泠优的全家福,可是除了站在最右边的泠优,其他人都被剪掉了。 小泠优笑容甜美,不怪想把照片都丢掉的人,会把它留下来。 陶枳随手把照片塞进口袋里,接着将大相册放回原处,其他的抽屉有的有锁,但是难不到陶枳,她用铁线就把锁撬开了。 可惜的是,里面除了养母留下的珠宝首饰,也没有其他东西。 “如果原主人是自己离开的,那她应该会把值钱的东西都带走……”陶枳看着抽屉里满当当的饰品沉思。 她忽然间闻到了一股肉的香味。 “许汀梦在下面做饭吗?”陶枳有些惊讶。 她似乎忘了房子没电的事情,被香味吸引来到了阳台,陶枳有些纠结地看向另外几个房间,有客房和小泠优的卧室,可她的肚子被诱惑得开始喧闹。 “好饿……”陶枳吞了吞口水,迷迷糊糊地下了楼。 她来到厨房,果然看见许汀梦背对着门口,在灶台那边忙碌。 灶台上架着一个大缸,放了很多香料在煮肉,陶枳走进了,看见用的是煤气灶。 一旁的水池旁放着刀和几块外表漆黑的肉,“现在煮的腊肉,是从哪里来的?”陶枳好奇地问。 许汀梦在另一个落地的水池旁,用一个大桶接水。 “墙上挂的都是。”她说。 陶枳便抬头看向周围的墙面,在窗户旁,一根铁丝高高挂起,一些不可名状的□□组织分散在上面,它们都被腌成了黑红色,剁成小块之后,难以分清之前是什么形状。 “……”陶枳揉了揉眼睛。 她听到一旁许汀梦异常平和的声音。 “锅里的肉煮软了就可以吃了,腊肉放太久有点老,不知道合不合您的口味。” 接着,她将接水的熟料桶提了出来,在水下面,泡着一个没去毛的白鸽子。 第86章 许汀梦手中拿着一把长铁钳,伸进水里,剪开泡烂了的白鸽子,一股浓烈的臭味随着鸽子的内脏流进桶里,填充满整个空间。 咔嚓、咔嚓…… 陶枳忘记探究她们即将吃的是什么动物的肉,浓烈的腐臭味让她想要呕吐,可许汀梦似乎什么也闻不到似的,还在处理桶里那只明显已经腐烂了的鸽子。 黑色的浓浆混合着一些皮肉和羽毛飘在表面,不知道是许汀梦的力气大,还是鸽子已经腐烂太久了,她用的铁钳居然是如此顺手。 当她把桶里的鸽子剪成碎块,才抬起头来,似乎也看不见陶枳脸上的惊恐。 就像终于等到丈夫下班回家,她也刚好准备好今天的晚餐,许汀梦柔美的脸上绽放出笑容,她向陶枳走了过来,顺手把身上挂满腐肉的围裙脱下,放在一旁,她抱了抱僵硬石化的陶枳,随后离开。 “我们的晚餐已经准备好了,我先把妈妈要吃的东西给她送下去。”她说。 第60章 房子2 “许汀梦眼中的房子, 和我看见的是不一样的……” 听见许汀梦提着桶走下楼梯的声音,陶枳在心里嘀咕着犯怵,她不敢想许汀梦眼里, 那个桶里到底是什么。 她抬眼看了圈挂满厨房的“腊肉”, 是她先来厨房的,如果之前有这些肉,没道理会无视啊, 她真的没有抬头看过吗? 或许是在这里吸煤气吸久了, 陶枳感觉头晕窒息,大着胆子走过去将煤气灶关掉。 陶枳觉得她再看一眼锅里煮的东西, 都会吐出来……虽然这些都是怪物的肉,可是怪物们,也都是被害的小镇居民变成的。 “……”如果实在没有吃的,她也做不到谴责食用这些肉的人。 陶枳把锅盖上盖子, 随后忐忑且忌惮地环视整个阴森昏暗的厨房,她再次看见了冰箱。 不知道是不是太暗了的错觉, 她总觉得厨房和她第一次进来时的情况相比, 干净了好多。 陶枳来到冰箱旁, 门上面并没有她的手指印, 陶枳奇怪地拉开冰箱门, 一股带着腐烂味道的冷气扑面而来, 瞬间将她心中那些疑点扼杀了。 “……”陶枳目瞪口呆地看着冰箱里的食物。 冷冻层里摆满了各种扭曲形态折叠在一起的鸽子, 都没有去除皮毛和内脏, 她怀疑这些鸽子是活生生塞到冷冻层冻起来的, 尸体的状态非常狰狞。 可冷冻层其实已经开始融化了, 最底下泡着一层血水,陶枳也不知道她想求证什么, 她带上了旁边的橡胶手套,屏住呼吸把一只鸽子提起来的时候,它的皮有些黏在了冰箱壁上,分离了一大坨烂肉。 “都烂成这样了,还要给妈妈吃?” 陶枳忙把鸽子塞回去,弯腰干呕了好一会儿,才摘下橡胶手套,打开冰箱上面的冷藏室。 冷藏室的状态就好多了,里面放着很多水果饮料,和各种酱,一些芒果整齐地码放在第二层,看起来金黄饱满,十分诱人。 陶枳好奇地拿起了一个,刚开始没有什么异常,它看起来很好,可是就在陶枳关上冰箱门的时候,她突然感觉,手中的芒果似乎变软了。 她低下头,手指不过是捏了下表皮,芒果便像里面已经烂熟了那般裂开,橙黄色的汁水挤压出越来越多的裂缝,陶枳眼睁睁看着,这些腐朽味道的脓水流了满手,果壳啪叽一声掉在地上。 “卧槽!!” 这时她才一把跳开,在水龙头那儿疯狂接水冲手。 如果食物都坏掉了,也不怪想要活下去的人,会选择拿怪物的肉食用。 陶枳搓了好几遍手,还是感觉手上有股烂芒果的味。难以平复方才的惊吓,她走出厨房,幽深向下的楼道口就在一旁。 掩盖的毯子被掀开,露出了地下室的暗门……陶枳记得,小时候捉迷藏的时候,她就有躲在里面,觉得自己赢定了,结果被关在地下室一夜。 “……”许汀梦还在下面。 她的妈妈为什么也在下面,是在捉迷藏吗? 明明已经通关了游戏,她好像从来没有了解过她。 陶枳皱了皱眉,朝地下室靠近,已经把一只脚伸进黑暗中,它又缩了回来。 她警惕地问着:“系统,我要下去吗?下面有什么?” “……”可她等了很久,手表就像是坏了,只是在闪烁,并没有回答。 “不理我?”陶枳气呼呼地把手甩开,噔噔噔地走上楼梯。 楼梯很短,她很快就到了地下室,下面摆放着很多占地方的杂物,还有一道门把两个房间隔开。 门上是一副边缘脱落的港风明星挂历,陶枳想不起她的名字了,里面没有声音,她礼貌地敲了敲房门。 “许汀梦,你还在里面吗?” “……”许汀梦把房门打开,陶枳愣住。 许汀梦连着几个晚上没睡了,状态差了很多,看起来很疲惫,她还穿着之前的衣服和围裙。 里面显然是放着那个桶,房间里全是腐烂的味道。 她档在门前,并不想让陶枳进去。 陶枳只能看到房间里发霉的墙壁,还有最里面长桌的一角。 她关切地问道:“我不能进去吗,我想见见伯母。” “……”许汀梦幽深地盯了她半响,随后侧开身子。 “我妈妈生了一种病。”在陶枳进来之后,许汀梦将房门关上了。 头顶的灯泡一闪一闪,房间变得更暗了。 “……”陶枳明显地吞咽了下口水,她看清了那张深红色的长桌,它并不是桌子,而是一具半人高的棺材。 “伯母……妈妈……平时,睡在这里?” “对。”许汀梦没什么语气地说道,是在陈述再平常不过的琐事,“她喜欢睡在阴暗的地方,最好一点光都没有,地下室也不行,只有棺材里,她才能睡着。” 她像是在说,睡棺材,和睡床,都是一样的,只是在睡觉而已。 “额……”陶枳已经觉得口齿不清了,她大着胆子走进一步,发现棺材里是空的,不免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她问道:“没看见伯母在哪儿,我想和她打个招呼。” 陶枳回头,却见许汀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已经回到了泡着鸽子碎尸块的桶旁边,自然地用铁钳叼起了一块挂着流体状腐肉的骨头。 就像是帮牛夹起了一堆牧草,“就在这,瞧,她在吃东西呢。”许汀梦说着,便示意陶枳去看那块骨头。 “她喜欢吃烂肉,最好到骨头都酥了,人类也会吃卤了很久的烂骨头,那种味道在她嘴里很香,她也很喜欢动物身上原生态的腥膻味。” 许汀梦在和陶枳解释,她为什么给“妈妈”喂食腐坏的鸽子。 “……”如果说之前的棺材还能理解,但那桶腐肉,确确实实不是她的幻觉,而是许汀梦喂食怪物的材料。 她看着那高高夹着的肉块,似乎真的有什么凑到了铁钳旁,那肉块动了动,和芒果核一样,“啪叽”一声,摔到了地上。 许汀梦却又从桶里夹起了下一块。 “她吃了吗?”陶枳忍不住开口问。 “嗯。”许汀梦则点头,“妈妈说,这只鸽子味道很好呢。” 第87章 地下室阴森潮湿的小房间里,除了她和许汀梦,陶枳没有看见第三个人,或者怪物。 “伯母……它长什么样,得了什么病,能和我说说吗?”陶枳虽然恐惧着,但她依然想要弄清事情。 “她患了白化病。”许汀梦纯黑的眼睛注视着房间一角的虚空,似乎真在棺材上面,看到一个庞大的,白色的怪物。 “她很老,也很肥大,全身的皮毛都是白色的,之前怀孕的肚子皱巴巴地叠在腹部,那些地方积累了很多污垢,很难清洗,她也不要我帮她清洗身体。” “以前她不是这样,她没有这么丑,但自从生了我之后,她就变成这样了。” “……”陶枳沉吟片刻,“那她一直吃的这类食物吗?” “嗯。”许汀梦点点头,“生肉,或者腐肉,越腐烂的肉,妈妈越喜欢。” “它在地下室待了多久了?”陶枳继续问。 “啪叽——”又一块腐肉掉在地上。 许汀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会一直待在这儿,永远陪着我。” 陶枳摇了摇头,告诉她:“许汀梦,我没有看到这里还有第三个人,我们回去吧。” “我好不容易才和妈妈团聚了,你不能骗我。”许汀梦有些生气地把铁钳扔进桶里,她看着陶枳,“还是说,你只是不想和我待在一起。” 她上前一步,带着审视地逼问道:“你要离开我了吗?” 陶枳退后一步,她的脚跟碰到了棺材,差一点儿就要跌进棺材里,她解释说:“我真没看见伯母,而且腐烂的气味已经让我身体不适了。” “……”许汀梦阴鸷地盯了她半响,似乎还深陷在癔症里。 蓦地,头顶一连串脚步声打破了尴尬的气氛。 陶枳忘记了许汀梦凶狠的模样,抓着她的手说:“是那些幸存者,他们怎么找到的这间屋子。” “我不知道。”许汀梦低头,一缕头发飘落到鼻尖旁。 地下室也没有别的出口,只求能晚点被发现。两人紧张地听着头顶上的动静。 前排兵已经进入了屋子里,正用对讲机沟通:“报告,检测污染指数高达百分之两百六十,之前逃走的母体和实验体都在这里!” “报告!请尽快包围!实行彻底清除……额……啊啊啊——” 随后的惨叫和拖行声音,表明这名队员马上就遇害了。 陶枳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知道了事态紧急。 她看见许汀梦愣在原地,失神良久,只好舔了舔唇,捧着她的脸说:“我没有要离开你,你舍不得妈妈,我也舍不得你,如果可以,我希望在这里陪着你的是我。” “……”许汀梦幽暗的眼睛动了动,此时她的眼眸就像是某种人造物,许多感情和神采消失不见。 她只呢喃问道:“真的吗?” “泠优。”呼唤这个名字时,她的眼眸里似乎又燃起了偏执的暗光,“别走了,我们一起死在这里吧,和我妈妈一起。” 第61章 房子3 陶枳不想让许汀梦一直陷在癔症里, 是这栋房子太奇怪了,把她变得很奇怪。 她摇着头,抿了抿唇, 温柔而又倔强地注视着失魂落魄的少女。 “不, 你要活下去。” 大片整齐有序的步伐进入屋子,之后,侦察兵的血迹和地下室入口也被发现, 接着响起一片炮火扫射的声音。 陶枳的心紧张地砰砰直跳。 她已经听到一些人来到了门口, 他们或许不是幸存者,而是为了追杀躲在地下室的许汀梦和“妈妈”而来。 “难不成……”陶枳的心脏活跃的有些难受, 她忍不住默念,“许汀梦并不像游戏里那样,一直被关在实验室,而是有逃出来过, 当时就躲在这个屋子里!” 她听见门外的士兵被下达了命令。 “3a小队全力扫射!无需保留弹药!攻击!” 震耳欲聋的炮火声在耳边响起时,陶枳下意识便上前围困住许汀梦, 就像她之前做的那样, 想要用□□身躯, 为她抵挡这些伤害。 她怕得紧闭双眼, 就好像疯狂的子弹真的来到了她身上。 耳边却是另一种更加沉闷的声音, 她听见女孩底底的啜泣, 一些滑腻肥厚的, 和触手一样的头发来到了她身上, 将她们团团包围, 炮火便打在怪物巨大的白色身躯上, 使它受伤,流出墨绿色的汁水。 它伤痕累累, 无声无息,等到士兵们放松警惕,进入房屋时,那些绿色的液体已经悄无声息地攀上了墙壁,和墙上遍布的霉菌融为一体。 它突然刺出,抓住士兵的脖子,后排的士兵惊悚地看着这一幕,对着同伴还在挣扎的身体疯狂扫射,他们终于发现墙壁上快速蔓延的绿色液体,可子弹打中,它也只是在墙上散开,更加灵活地窜动。 浓稠的,混着血的深绿色液体爬过每一个弹坑,最后一个士兵呜咽着倒下。 这只进入地下室的小队被团灭了。 指挥官不信邪,直到几十人白白葬送在地下室,他终于下达撤退的命令,只命人在外面包围房子,打算和实验室那帮人好好谈谈。如果没法收容危险,只能请示上级,遣散居民,封禁整个小镇。 ……不知道过了多久。 陶枳在黑暗中听到心脏巨大的鼓动声,她分开粘黏的眼皮,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许汀梦在她怀里,抓着她的衣服。 她能感觉到,她陷入了巨大的悲伤,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恸哭。 黑暗中有软踏踏的头发松开她们的声音,接着,女孩一边哭着,一边抓住怪物的头发,把它往门那边拖了过去。 “……”就好像把悲伤也从她身上拖离,许汀梦不哭了。 “没事了。”陶枳嘀咕一声,轻轻拍着她。 她忍不住叹气。 可在拖行的声音离开后不就,陶枳还没来得及和许汀梦说上两句话问清楚情况,头顶又有凌乱的脚步声传来。 同样有一个人在汇报:“队长,这里就是能量场的中心位置!还没其他人来过这里,我们是最早到的!” “哼哼,我当然知道要小心,只要这一次是我们先拿到时间沙漏,而且现在还是重启的第四天,从来没有这么快过,老大一定会大大滴奖赏我们!那些小人总是嘲笑我们是最菜sb小队,这下打脸了吧哈哈哈……” 他的声音听着马虎粗狂,却也小心地,先在大堂客厅几个房间转悠了两圈。 他第二次汇报:“报告队长,这里不对劲,相比记录库里的照片,这栋房子的时间回到了更早的状态……没有发现当时的军队火拼迹象。” “队长,之前已经填埋的地下室的入口,是打开的。时间沙漏,应该就在下面。” …… 这次来的,是和她们处在同一段时间的幸存者。 陶枳听明白了,他们的装备检测到,时间沙漏就在这栋房子里。 怪不得……怪不得她和许汀梦都被那些过去的幻象影响了。 之前在和系统交流困难模式的信息时,就有了解过这个关键道具。 如果说简单模式下的时间乱流造成的漩涡是区域性的,比如一个十字路口发生了时间逆转,让面包店和炸鸡店的食物都回到了刚出炉香气喷喷的状态,那么在逆转的漩涡停止之后的一段时间,这里必然还会发生顺时针的漩涡,使十字路口回到接近正常时间,面包和炸鸡便又会再度腐败。 第88章 这种情况下,许汀梦只要在某个被逆转了的店铺里,把回到过去状态的物资带出来,就能在更长一段时间使用它们。 但是困难模式中,比如现在,是整片地区的时间,都回到了过去尺度的某个节点,沙漏是丈量的规则,沙漏的流速就是他们回到正常时间的尺标。 这种情况下,不止是物品,在这里生活的人也会有影响。 甚至在接近沙漏时,有神智的生物会有陷入回忆,出现过去的幻觉。 陶枳是因为她的那些幻象都太模糊了,没往这方面想,没想到这次的沙漏就在这栋房子里。 “在哪里?”听见越来越多的人来到地下室的入口处,陶枳也忍不住着急起来。 在静寂的地下室,似乎真的出现了淅淅索索的流沙声。 许汀梦忽然开口说:“他们来了。” 只听见“咻——”一声,一枚强光弹打到屋子里,陶枳措不及防,陷入了暂时性失明。 她焦急地抓住了许汀梦的手,察觉到自己的心跳如同擂鼓,她不安地说着,“这一次,妈妈不在了,换我来保护你。” “啊……” 许汀梦诧然地眨了眨眼,她早就预感到强光弹会先被打出,便提前闭上了眼睛,也没有告诉陶枳,才能在这时肆无忌惮地看着她的模样。 哒、哒哒…… 危险在向地下室缓慢逼近,许汀梦无动于衷地,任陶枳牵着,似乎两个人的恐惧与紧张,全在她一个人身上了。 她伸出冰凉的手指,触碰到这人汗湿的眉角,做出这样的动作似乎在宽慰她。 实际上,她是看到了两人身后那口棺材…… 既然妈妈能被她关在这里,只属于她一个人,那这个人,是不是也可以? 如同在阴暗地肆意滋长的霉菌,那些欲念伸出了甜蜜的触须,和墙壁上的墨绿花纹一样复杂。 好啊,这样多好啊…… 就在这时,陶枳抓住了脸旁的手,像一只在和狮子交朋友的豚鼠,全然没有发现对方那毫无遮掩的饥饿食欲,还用可爱的脸颊触碰着她的手掌心。 “许汀梦,我看不见了。”陶枳皱着眉说,“你找一找,房间里是不是放着一个木质底座的沙漏,要是待会没谈妥,你就把它直接倒转过来。” “……有。”许汀梦幽幽地说,她有些惋惜地看向棺材里放着的沙漏。 屋外,几个幸存者相互贴墙靠着。 释放强光弹的那个人说:“门板被打穿了,材质很脆,但是里面什么情况还是看不到。” “沙漏绝对在这个地方,我们直接突围吧!”另一个人说。 “不好!”这是最开始那个粗狂的声音,“这栋房子对不劲,如果我们贸然突围,不小心让沙漏稍微往前走,我们都会被活埋在这下面,到时候就麻烦了!” 陶枳觉得听够了,便大声说:“不用麻烦。” “什么人!”屋外的幸存者纷纷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最好别开木仓,我们还能做个朋友,否则,你们就别想拿到沙漏。”陶枳恶狠狠地威胁道。 林潮紧张地看向手臂上的检测仪,上面压根就没有活人的热感源! 他回头,悄悄对众人摇了摇头,队友也都明白了他的意思。 沉默了几秒钟。 听见门外这么安静,陶枳还以为威胁起作用了,下一秒,门便被强行轰开。 “许汀梦——” 陶枳慌忙地想要抓住身旁的人,一时间忘了她刚刚给对方交代的事情。 好在许汀梦还是冷静的,她一边握着她的手,拉着陶枳在木仓林弹雨中钻进棺材背后。 在木仓声停歇的间隙,她伸手够到了那个神秘的沙漏,将它倒放。 局势瞬间扭转。 “……” 陶枳闻到了一股灼热的糜烂气味在空气中蔓延,就像是处在一个湿度异常高的炎热夏日,没有蝉鸣声,蝉也热得从树上摔下来。 这里的幸存者,并不像游戏里的npc,等着玩家来领头获取关键道具。他们显然洞悉时间沙漏的重要性,说不定已经开发出了一些用途。 一开始沙漏的流速等同于时间流速,如果在重启早期便找到沙漏拿到它,并且有方法缓解它的流速,那么他们就有更多时间去储备物质,准备怪物满街的大乱斗。这是幸存者们生存的最重要的一环。 但是现在,在炮火的威逼下,许汀梦倒转了沙漏。 这就不是让沙子缓缓流到正常时间节点了,而是她们直接跳过了正常节点,让时间从过去的现在,飞速前进到未来的几年后,剩余的沙子,仅仅只给了这四天! 时间快速流动带来的眩晕感让人神志不清,陶枳还感觉墙和地面都在晃动,无数的灰土石子震颤着落下。 “这里要塌陷了。”许汀梦站起来说道。 她似乎没有什么负面影响,还能扛着昏昏沉沉的陶枳,从路口处昏倒的几人旁走过。她有留意到,似乎少了一个人。 在她们身后,流土以极快地速度将此地掩埋,以恢复它应有的状态。 许汀梦艰难地把陶枳拖了上来,最后有些惋惜和留念地望了眼下方。 好可惜。 第62章 第一梦(更新从本章后半部分开始 林潮一瘸一拐地, 躲进垃圾桶后面的巷子里。 他甚至不敢回头看里面发生了什么,在发现屋子里的人声来自怪物之后,队长就下达了攻击命令, 林潮想要阻止他们, 却被推开。 之后场面变得混乱,他趁乱爬上了楼梯。 一般怪物的智力是人类小孩程度,能模仿出人类语言, 也在预料之内, 但是从来没有发现过。 队长下意识会认为行为越像人类的怪物越危险,他曾经的战友就是因为类似的事情牺牲……所以无论是在河边看到的那两个结伴而行的, 还是这一次,他的命令都是杀死她们。 他们这些人就像是米缸底部养的虫子,只要能活下去,只有变得更加冷血和麻木。 林潮并不是想说他有什么不同, 而是相比起来,他更善于做一个惜命的逃兵。比如这一次, 比如上一次。 “没关系……没关系……”他絮絮叨叨地默念着, 企图安慰自己, 受伤的腿却让他支撑不住, 从墙壁上滑落下来。 他坐起来, 想要先处理伤口, 大腿中间深深插着一节钢筋, 这是在爬上楼梯之后, 那群人突然全都倒下, 加上他也晕得体力不支, 好在最后关头他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他没有被埋在下面,但要是里面的怪物出来, 他一样会死,所以他不能让自己晕过去! 靠着巨大的求生信念,林潮摸到了一节断掉的钢筋,猛地扎进自己的大腿,自残时的疼痛让他短暂恢复来了清醒,捡起地上的医疗包逃出来了。 可现在…… “额啊啊啊啊——” 他在大腿根用皮带扎着,接着咬牙把它拔了出来,却觉得不对……肉太松,太容易了。 林潮被反反复复的热症和眩晕感逼得要发疯,腿上剧痛,又好像埋了无数蚂蚁在他的肉里啃食。 他只不过是从包里拿出双氧水的动作,便看见厘米大的伤口突兀地烂了一大片,一些白色的虫子从洞口处翻了出来。 第89章 “怎么会这样……” 林潮颤抖地将双氧水倒在伤处,撒得衣服上都是,可腿上的伤肉眼可见地快速溃烂。 “啊啊啊啊——”剧痛让他他发疯般地大叫。 他已经能想到了,是极快流逝的时间让伤口腐化,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阻止,它会继续烂下去,现在整个大腿烂掉,皮带脱落,它还会爬到身上,他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一摊烂肉,肠子恶心地流满地……那时他或许还死不了,因为只是那些肉烂了,他还没有脑死亡…… 他开始绝望地哭嚎,像一个呱呱坠地的孩子。 这时,他猛地发现,一个侧身站在道路上的人影。 “救……救命……”他想要求救,却看见这人缓缓转过身来,伸出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安静。 林潮当真就不哭了,他像是小时候摔倒了看见了母亲,似乎真的觉得这个外表看起来十分正常,只是容貌过于艳丽的少女能够拯救他。 可许汀梦只是觉得他吵,她转身,没看见垃圾桶旁边的人似的,小心扶着后面完全昏过去的陶枳,缓缓往街道上移动。 林潮在短暂获得希望之后,就被残忍无比地抛弃,他更疯了,用尽了力气推开垃圾桶,在一堆同样是糜烂状态的黑色垃圾中爬行。此时的他或许已经是一个怪物了。 “你不能丢下我……不能……” 许汀梦却没有管他,冷漠地离开,她的速度也不快,可林潮再怎么努力也追不上。 “不……”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林潮愈加绝望,就在这时,或许即将迎来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终于找到生机。 “我的笔记本!我的笔记本落在那栋房子里了!”林潮激动地趴在地上说道,“我去过那个实验室,那本笔记会证明给你看,我知道,当初唯一活下来的孩子就是你!” “……” 听到他的话,许汀梦缓缓回过头来。 “救救我……我知道哪里发生了什么。”林潮努力仰起头,与她对视。 “哦……”许汀梦转了转纯黑的眼睛,她的语气愈发冷淡,“我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林潮眼里的光一寸寸熄灭,他面对的,是一个真正的,冷血无情的怪物,他方才还在因要逃离它而重伤了自己,现在怎么能奢求得它的救赎呢? 在他真正失望,低头闷声哭泣时,霍然听见重物倒下的声音。 “……” 他看见那名少女毫不留情地,将方才好好珍待的人丢弃,现在又对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她笑得灿烂,眉眼里的光彩璀璨如同着了火。 许汀梦一步步回头,她看着这个人在地上拖行出的一片肮脏痕迹,还有那不远处她们刚刚离开的房子。 “您说的对。” 她谦逊地向林潮承认了刚才的错误,为此羞愧得低了头,脸颊也浮现出欢心雀跃的绯色。 “我想您是有用的,您太有用了,为了让你在发挥自己的作用后再去死,我必须要拯救你。” * 陶枳一直没能醒来。 她知道自己在危险的地方失去了行动能力,这样会连累许汀梦的,就算是在意识昏迷的情况下,她也很是焦急。 她在一片看起来像梦境的迷雾中行走,在知道这里是梦之后,她开始朝一个方向奔跑。 习惯了迷雾中的模糊视野,陶枳发现她在一条十分空旷的大马路上,路上的物品和景象十分熟悉。 就是之前和许汀梦一起走过的那条街! “我要快点找到她!” 按耐住心中的欣喜,陶枳回头,往记忆中方家的方向走去。 街上也没有遇见哪怕一个人,陶枳更加确信了这是她的梦。 她也不确定许汀梦在不在了。 陶枳以为梦里都是安全的,可她刚钻进居民楼的巷子里,就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像什么呢,像一种柔弱有弹性的海绵,硬生生挤进狭窄的巷道里,十分勉强地清理里面的污垢。 眼前的雾气似乎稀薄了许多,陶枳从藏身的垃圾桶上探出头来,她不仅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许汀梦,更是看到“海绵”的真身。 许汀梦小小一个走在前面,一只手擦拭着眼泪,一只手拽紧一根白色的,长长的触须。 触须之后,是一条衍生到近乎有五十米长的巨大肉虫。 那肉虫十分庞大,在许汀梦的牵引下,白色的肉质挤压着两边的狭窄房屋,又因为实在太过拥挤,从没法愈合的伤口里流出浓稠腥臭的深绿色汁水。 “……” 陶枳就好像看见了小时候,弟弟不知道从哪里得了几颗蚕卵,他也害怕被父母发现,就拉着姐姐的手,问要怎么办。 陶枳嫌他烦,很是敷衍地给了他一个没用的磁带壳子,那壳子不过手掌大,宽也只有一根手指的宽度,弟弟把粘着蚕卵的叶片小心翼翼塞进去,又费心地每天去找桑叶来。 很快,蚕宝宝开始长大,弟弟每天都在摆弄那个小盒子,清理它们的排泄物。 一转眼,它们就长成一条条肥硕的白色虫子,用小盒子装它们已经很勉强了,弟弟又来缠着她,想要更大的盒子来养它们。 “你不怕被发现吗?”陶枳说,“再等几天吧,过几天再给你换。” 她当然知道那个小盒子装虫子已经装不下了,她是故意的。 果然,弟弟第二天给它们换叶子的时候,有两条虫被卡进磁带的锁扣里,被压成两半,当他再次打开它,里面就是这种汁水。 它们已经死掉了。 噗吱……噗吱…… 沉重的拖拽声逐渐远去,陶枳从巷子中走出来,脚底踩到黏糊糊的液体,周围的墙,前面背后的路也被涂满了。 她吞了吞口水,沿着它的痕迹跟到了大路上。 稀薄的雾气把许汀梦罩住,陶枳想要跟上她的身影,却很难做到。 她听见许汀梦模模糊糊地在说:“妈妈,不要死,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我是不是错了,我不应该来找泠优,可是她说她会回来的啊,她为什么还没回来呢?” “你也要离开我了,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了?” “我去求他,我去求他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 说着,许汀梦拖着这只怪物,往一条没见过的路走去。 陶枳想要追上她,但是拐角却被怪物巨大的躯体堵住了,她看着眼前白色的虫身,还有两边浸满了深绿的毛须,有些发怵。 就在她停下,等着怪物先被拖过去的时候,雾气里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来,死死扣住她的左肩。 那温度就是一只在冰柜里冻了很久的尸体,陶枳惊悚地往后看去,却看见上方出现一张清丽艳绝的美人脸,它嘴角微微勾着笑,白如瓷器的脸颊旁垂下一缕缕冰凉的长发。 陶枳下意识感觉这张脸很像许汀梦,但她也太高了,雾气中完全显现的身形有两米,身上穿的一片没有形制的白布,它的手太大了,给她的感觉总不像个人。 随后她确认了,它确实不是人。 它的嘴唇动了动,弹出一条鲜红细长的蛇信子。 第90章 “你为什么这么盯着我?” 陶枳吓得退后两步,脚后跟也碰到了某种还在地上滑动的庞大之物。 第63章 谈话 蛇神见状眯起了眼睛, 感觉到了某种愉悦。 “这么害怕,你见过我,难道忘了?” “见过你……”陶枳呢喃着, 想到了过河时遇到的那条白蛇, 但她没有直接承认,而是向蛇神反问。 “我忘了。”她说,“我什么时候见到过你了, 你是什么……”东西。 “你的记性也真不好。”说着抱怨的话, 那张脸皮上的嘴角弧度却越来越大。 “你来了这么多次,每一次都把我的宝贝女儿骗走。”蛇神微微俯身, 凝视着陶枳的紧张表情,“你都不是真心待她,我的傻女儿怎么甘愿受你欺骗。” “……”女儿?许汀梦? 见陶枳要站不住了,它才回身, 长指甲又从陶枳胸前的口袋里取出一节照片。 “怪不得你会找到这里来。”蛇神一看陶枳的表情,笑着说, “难得我心情好, 可以陪你玩玩, 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陶枳先是警惕地退后两步, 和这位人身蛇保持距离, 她说:“什么都可以问吗?” 蛇神大方地笑着:“当然, 知己知彼, 有利于我们的游戏。” “好。”陶枳思考了一会, 问道, “你现在这幅人形是谁?和许汀梦有什么关系?” “哎呀呀。”蛇神那具不男不女的半身阴柔地捏着它的下巴, 又朝陶枳探身而来,被她连忙躲过。 “你不是喜欢许汀梦吗?你怎么不喜欢这幅模样?她可比你的心上人美得多了。” “您回答我的问题就好。”陶枳说。 蛇神问:“你可知道‘空壳’?” “什么?”陶枳呆了一下, 这并不是游戏里的设定。 “你们人,常用灵来定义根本,有灵可化神,可谁也不知道,灵是怎么来的。”蛇神细声笑着,眯起眼睛来观察陶枳。 它又说:“世间有无数灵无数神,可唯独只有我,最是喜欢你们人类。” “……”陶枳盯着它,没有急着问她听不懂的东西,有一些可以从游戏的资料里解答。 如果现在在她眼前的真的是那条白蛇,有着时间权利的神灵……游戏里也说过,时间并不等同于空间等等其他尺标,实际上时间很可能不存在。 不存在的时间,却能被生物确切地感知到,只因生老病死这四个字。死亡是时间的终点,只要怕死,就会害怕时间。 “空壳……到底是什么意思?”她问。 “神死,灵灭,寿命未尽。”蛇神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生而有灵,有些人的灵浅薄,不好好珍惜,便会慢慢消减。” “就像这个地方还活着的时候,只有一小部分人有能力享受时间享受生活,大部分的,不过是被时间推着走,他们早晚有一天会失去所有感知,他们知道自己已经变成了行尸走肉,自我意识还在,却只有一副空壳。”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有什么关系,和你关系重大罢了。”蛇神点破道,“方泠优,不过是你剥夺了的空壳。” “……!”陶枳感觉到心脏猛地跳了两下,“是这样又……”不过,为什么它能知道这么多,就是是神明也…… 难道它说的,她来过这么多次,把许汀梦骗走这么多次,是它看见过的事情。 蛇神含着笑,欣赏着陶枳极力想隐藏的表情,似乎觉得格外值得玩味。 “好。”陶枳闭了闭眼,“许汀梦的母亲,到底是什么情况,您是不愿意告诉我吗?” “你当然可以知道。”蛇神说,“我说了,她是一位模样非常美丽的空壳……当她站在天台上,选择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我实在的于心不忍。” “我借宿在她的身体里,帮助她活了下来,感受着她日复一日,平常而繁忙的生活……突然有一天,我发现她有了生的欲望,那就是她同样爱上了我,想要和我有一个孩子。” “……后来呢?” “我当然想要满足她的愿望,只不过在她有孕之后,我被排斥出了她的身体……一个畸形的胎儿在她的肚子里生长,蚕食着她的养分她的生命,当她们分离的时候,她的□□因此崩坏了。” 听到这,陶枳指着街上一大片墨绿色的血迹,“不是你在她身上下了诅咒,让她变异成这个样子。” “怎么可能!”蛇神的脸因愤怒露出扭曲的凶兆,“我怎么能让我最爱的人变成这幅模样,你知道我为了保全她的□□付出了多少?是那孽畜为了自己的私欲,从她出生起……到现在又要把她给害死了!” 陶枳没忍住反驳道:“她不是故意的,她也只是想和妈妈在一起。” “你又知道什么?!” 陶枳没想到这个神经质蛇神会这么愤怒,甚至那张美人脸都出现了黑色的裂痕,向她张开了血盆大口。 她闭上眼,鼻腔里都是那股子腥臭味。 “呵呵……”蛇阴冷地笑着,“那你呢?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 “你和她们不一样,她们把我的乖女儿骗了就走,留下方泠优的空壳,那些空壳迷失在这里的时间,哪也去不了,你知道有多可怜吗?清理起来又有多费劲。” “更可怜的是我的宝贝女儿,她们本来也是空壳,因为爱着你,有了一点点灵性,到了外面的世界后,那点儿灵性也很快消失了,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了。” “我没有做过那样的事。”陶枳苍白地辩解道,“我来这里,是来救许汀梦的,您愿意放她一条生路吗?” “呵呵?”蛇神又冷笑起来,“瞧你说的,我有对她做过一件坏事?她想活下去,我把她和那些危险的幸存者分开,她想走就走,不想走也能活的好好的……如果你说的是你现在看到的,且是她自作孽!” “……”陶枳抿了抿唇。 蛇神换上了柔和的美人脸,“你得承认,你并不是真的喜爱她,这个小贱人也不值得你救。” “不是的!”陶枳算是明白了,这条蛇对许汀梦根本没有感情,它说的或许是真的,但许汀梦和她,都是它拿来取乐的玩具。 “你救不了她,你拯救不了任何人!” 陶枳急切地反驳道:“我可以。不行的话,我们来打赌。” “好啊。”蛇神很容易地答应了,“赌约,我来定。” “……”陶枳点了下头。 “既然你来到这里,那你就在这,把许汀梦给救了,如果她死了,或者你死了,你就输。” 虽然不太明白这个难题是什么意思,但是陶枳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好。” 说罢,蛇神和雾气忽然消失了,陶枳眼前一切都清明起来。 一个恍惚,她向前迈了一步,才有踩在地面上的真实感。 “这是……” 心跳又开始加快,她明白,和蛇神的赌约开始了。 陶枳抬眼小心翼翼观察起周围。 她和很多人都被一条警戒线拦在外面,眼前就是那条许汀梦拖着“妈妈”,半夜走过的街。 可现在天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小镇居民都出来看热闹了。 第91章 她想抬头观察这条痕迹的路线,却看到面前雇佣军已经不耐烦了,拔出木仓朝空中放了两次,强制让围观人群遣散。 陶枳也浑水摸鱼离开。 现在需要搞清楚许汀梦去了哪里,现在的时间节点又是哪一段。 刚刚和蛇神的对话,也有很多来不及思考的奇怪地方…… 避开人群后,陶枳检查了背包,发现物资比她所想的还要充足,弹药,侦查物品,药还有水和食物,一律俱全。而且手腕上的电子表也还在。 她尝试碰了下系统,也得到了它的回应。 “我现在是在哪?”她问。 系统:_宿主_你被时间沙漏__ _带到了_一段过去__ “真的是过去吗?”陶枳挠了挠下巴,“我刚刚还见到过一条蛇,听他说了很多莫名其妙的话……” 系统:_宿主一直昏睡中_没有东西和你对话__你在做梦__ “好吧。”看来蛇神还屏蔽了系统,只能等从这里出去在和系统说了。 “我要找到许汀梦,现在是灾难发生之前,她在方家住了一段时间,又遭遇了雇佣兵的袭击,她会把妈妈的尸体带到哪里去?” 随后她想了想,“实验室,告诉我实验室的位置,还有安全潜入的路线。” 系统:_好的__ 有系统的攻略就是会安心很多。 就算有满街的雇佣军在警戒,陶枳也顺利从小路跑到了工厂外面。 这一大片都是铁皮工厂,都已经废弃了,像一个大型迷宫,实验室隐藏在地下,许多车停放在路边,不停有昏迷的实验员被抬出来运走。 几个护士在周围忙碌,门口又昏迷了一个,一旁的雇佣兵指挥她们救人,她们把它抬上担架,却感觉这个人的□□也太胖太软了。 就在她们呆住的时候,从衣服里跳出两个大蜘蛛一下抱上护士的脸。 “啊啊啊啊……” “救命!!” 护士尖叫着跑开,雇佣兵连忙朝她们射击,却没注意门后面朝他伸出了黑色的触须。 第64章 幸存 趁混乱还没平复, 陶枳背着一把开了保险的步木仓,来到这间厂房背后。 她撬开通风口,从管道里爬了进去。 实验室表面上一共有地下五层, 前面两层怪物还不是很多, 还有些在哀嚎受死的实验员和病患。 这两层做的药物临床实验,与小镇医院还有药企都有合作,陶枳在管理层人员上发现了方泠优养父的照片。 她拿走管理员的id卡, 走人工通道去往更下层。 在寻找许汀梦的路上, 也获得了更多信息。 机密文件里,记录了实验室创始人和神明的交易。 就像蛇神说的, 它深爱着一个人类,但无法保全她的人形,于是这个人类还有她孕育的孩子,被作为了交易品交换给了他们。 在实验员的努力下, 女人被勉强维持人形,浸泡在最底层的营养液里, 而那个有神明祝福的孩子, 和他们做的研究紧密相连。 为了感谢神明, 他们打造了蛇神的雕像, 供奉在最底层, 在那位它深爱的女子身旁。 在看完这些后, 陶枳已经可以捋顺整件事的脉络了。 和游戏里一样, 许汀梦有着蛇神血脉的隐藏设定, 只不过在这里, 蛇神更爱她的母亲, 所以许汀梦变成了实验室的小白鼠。 方泠优或许是意外和许汀梦认识了,之后她们也成为了好朋友, 许汀梦才会去方家。 但她不该带走她的母亲,蛇神没法控制它的祝福和诅咒,它们的一起降临的。 母亲孕育出许汀梦,她和那些或许是意外,也可能是因为实验进入其他时间的人一样,她也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异。 许汀梦把她带到了地面上,她就变成了一条恐怖的虫子。 它在木仓林弹雨中保护了许汀梦,因此性命垂危,许汀梦想要救她,又回到了这里。 “又或者说,她想要报复伤害母亲的人,于是向蛇神祈祷,引发了灾难。” 陶枳操作升降梯,忙不迭按下负六层的按钮。 …… 在地底如同深海一般的黑暗里。 只有一片方形的小台阶有些些许微光,正中央的神龛上是一座人身蛇。 许汀梦拖着柔软且沉重的肉虫尸体,终于来到了平台的位置。 她或许是累极了,只是懒洋洋地抬眼瞥了眼神像与空旷的四周,脸上并没有陶枳在屋里看见的悲痛。 “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个地方?” 说罢,许汀梦拽着长须的手忽地用力,长虫从她身旁滚落,啪地砸在神像前,尾部从高台上掉了下去,因惯性滑下去大半。 “怎么,你还想惩罚我了?” 肉虫的一节身子在整个台阶都铺满了,许汀梦踩在它的身体上,向神像靠近。 她抓起一根长须。 “都说了,是她非要跟着我,到了外面之后,又维持不了人形,就被当成了怪物打死了。”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何况,你既然爱她,为什么要在意她是人类还是怪物,她是活,还是死?” 许汀梦嘴角噙着一抹笑容,她拿出一把刀,捏着怪物的皮囊,便割下来一大块。 随后,她站起身,将这块皮挂在神像的手臂上。 她转头,一刀刀割向这具怪物的尸体,鲜血糊了满脸,许汀梦也不觉得痒,她将神像盖上一层怪物的皮囊,方觉满意。 许汀梦困乏地打了个哈欠,又好像是愧疚和难过追上了她,她在怪物血肉模糊的身上划拉出一道极深的大口子,整个人蜷缩着钻了进去。 …… 电梯已经坏掉了,陶枳躲在在狭窄的空间里,外面都是怪物,只听声音就知道已经变成了炼狱。 停在第几层已经无所谓了,陶枳撬开电梯顶,随后翻了上去,再次爬进通风管道中。 她找到了这一层的监控室,如果没在这些监控里发现许汀梦,那还得去下面。 好在监控里出现了许汀梦的身影,不好的是……她被怪物发现了。 长手怪扯着她的头发,把许汀梦从在神龛下面的柜子中拖了出来,周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怪物,它们流着腥臭的涎水,看见幼鹿那般贪婪兴奋。 许汀梦还沉睡在香甜的美梦中,只因疼痛微微蹙眉,她好像完全不知道,这屋子的怪物会把她撕碎的。 “不好!” 陶枳一看见她,急忙打开监控室的门锁,揣着一把枪便冲了出去。 奇怪的是……怪物们并没有在意她。 不是没有发现,就算陶枳不小心踩到它们的尾巴,怪物也不会理睬她,它们就像一群在朝拜的狂热教徒,疯狂地往神龛的方向挤过去。 在发现是被无视了之后,陶枳也加入了它们的队伍,靠着灵活的身体优势总算来到了最前面。 之后……她就傻眼了。 她看见那些怪物手上挂着血肉残肢和衣服碎片,许汀梦已经找不到了,一个怪物捧着扒了皮的人脑在啃,这个怪物会漏嘴,旁边的就用手接着它掉下来的眼珠和脸皮碎屑。 还有一些怪物在争抢剩余的残肢,手脚都被撕裂,模糊不清的血肉和躯体掉的地上,刚有个怪物朝它伸出手,陶枳便开了木仓。 第92章 在她反应过来之后,她抱着什么东西,狂奔在一片白色的长廊上。 “……” 陶枳稍微慢了下来,她怀里是一件鲜红的白大褂,应该是刚刚从地上捡的……衣服里面,包着几块碎肉。 陶枳眼睛一下就红了。 “混蛋!!” 说什么要她拯救许汀梦,却一点机会都不给! 她好像已经跑了很久,这附近已经没什么怪物了。她打开红大褂,里面是一些露出骨头的尸块。 眼睛也模糊了起来,陶枳没法辨认这是哪些个组织部位。 “……是我把你害成这个样子吗?” 陶枳难过地捧着许汀梦,只求这一切都是她的噩梦,也让她快点醒过来。 可是她等了很久,也没有梦醒。 她感觉怀里的东西有些怪异,陶枳再次低头,发现这些血呼啦的尸块变得更软了,一片碎肉组织蠕动了一下,她依稀看见了几颗白色的小细尖牙,像幻觉。 “许汀梦也变异了?” 陶枳惊喜地把它包了起来,接着丢掉背包里大部分东西,把它装了进去。 她怕硌着许汀梦。 “果然……她没有这么容易死,游戏还没有开始呢?怎么能让女主死掉。” 陶枳把包放在胸前,木仓里的子弹都填装满,接着从实验室里莽了出去。 …… 街上也变成了人间炼狱,陶枳带着许汀梦,逃到了小镇另一边。 目前这里还有很多人,她只能找到一个烂尾楼借宿。 一开始,从实验室里跑出来的怪物都被武力镇压了,还有新闻公告让市民不要担心。 可没过几天,小镇居民发现汽车火车都停运了,大路被把关镇守,渐渐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不过这和陶枳也没什么关系,她一心只想着怎么让许汀梦恢复成人的形态。 她先是买了一些生肉喂给那些尸块,她发现许汀梦一开始装死,只有她离开屋子再回来,放在尸块旁的肉又不见了。 这么喂了一个星期,尸块却没什么变化。 陶枳有些焦虑,外面的环境也变得更糟了。 几座桥都被毁坏,河对岸每天都是震天动地的炮火声,相比起来这里活着的人更多,但是店铺也都关停,肉也买不到了。 陶枳回到庇护所,她把尸块抱在怀里,并不嫌弃她的这幅模样。 许汀梦还是生肉一样软湿冰凉的手感,不过没什么怪味,可能因为这几天没什么吃的,碎肉须的边缘都有些发白。 在陶枳怀里,她依然在装死,陶枳无聊地看着外面的景象,河堤那里有怪物爬上来了,一些人有木仓,就想要消灭它们,可打死一两个之后就成了怪物的食物。 “以后是不是都没吃的了……” 陶枳抚摸着怀里的尸块,感觉到了指尖的疼痛,她低头,看见欲盖弥彰藏进肉片里的牙齿,还有指尖上的一滴血。 陶枳把手指送到尸块旁。 “要不……实在没吃的,你就把我吃了吧,虽然最近饿瘦了,不过我看见外面的那些人瘦的和竹竿似的,吃他们的怪物也啃的津津有味,就像人类嚼那种腊干零食……你也别挑食了。” 许汀梦没什么反应。 “好吧好吧,我和你开玩笑的,你别生气,明天给你弄新鲜的肉来吃就是。” 陶枳抱着尸块,躺倒在那块染血的白大褂上面睡着了。 这之后,秩序彻底混乱了,源源不断的怪物从河底爬上来,根本杀不尽,所有人都会变成它们的盘中餐。 除了陶枳。 她会提着一把木仓,躲在暗处的阴影里,一个小孩子哭喊着从房子里跑了出来,马上被外面的长脚怪抓住。 在小孩被拧断脖子之后,陶枳从背后偷袭了怪物。 “对不起啊……我没想要救你,但我也把杀你的怪物打死了。” 陶枳提着小孩,回到了庇护所。 在喂了几天之后,她意外发现许汀梦有了变化。 她变成了一摊半透明形状的血肉,像是胶体,里面隐隐能看见细小人骨,不知道是没消化的,还是新长出来的。 总之陶枳十分欣喜。 可是没过几天,人也不够吃,街上只有怪物了。 陶枳割下了自己的小拇指。 许汀梦一开始不愿意,她饿疯了,变成了皱巴巴的一团,稍微动一动,就能听见骨头的碰撞声。 “……” 陶枳没有力气说话,她疼晕了过去。 过了很久,她发现手指上黏糊糊的东西,是许汀梦的血肉附着在上面,在吮吸她的伤口。 “太好了!”陶枳的眼睛亮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是怪物,就算是吃掉了我,也是生物的生理本能,你根本不用觉得愧疚。” “而且啊……” 她用最大的力气把大腿根绑了起来,割开了裤子。腿麻了,应该是不会觉得疼的。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陶枳饿得饥黄凹陷的脸出现了异样的绯红,她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 “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柔软的肉膜和被子似的将她覆盖,一点儿一点儿蚕食着。 第65章 湖 一片天寒地冻的湖面, 浓厚的雾气氲绕在山间,看不清山腰上挂着的黑色枝条到底是树枝,还是人的肢体。 陶枳在寒冷中睡得昏沉, 她像是被一座山压在身上, 如何都动不了,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人用力从被子里拽了出来。 那人把她放在冰面上, 接连拍打了好几下陶枳的脸。 “怎么还没醒?咋个事?” 那人嘟囔着, 只好把陶枳放在一旁,不久后, 旁边生起了火,陶枳又被搬到了岸边,烤串似的放在火上烤。 她醒过来的时候,衣服还在湿哒哒地滴水, 像冻化了似的。 “……” 耳边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陶枳迷茫地被吸引了注意力, 待她看仔细了, 才发现火堆里的不是木头, 而是堆叠起来的几只人手。 她一屁股从冰面上坐起来, 这幅模样逗笑了对面的人, 她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 这人不是别人, 正是黑衣服白面具的周霁。 陶枳皱了皱眉:“我还在做梦吗?” “这可不是梦。”周霁笑着, 拿出一旁切好雕花的肉片, 串起薄薄一片在火上烤至半熟。 陶枳闻着肉香, 实在是饿了太久, 眼睛都发直了,下意识地吞咽。 “喏, 想吃吗?”周霁把烤肉递给她。 “不,不不……”陶枳忙摆头,看见火堆里的人就知道肉是怎么来的了。 “这是哪里,这人都是被你杀的吗?”她问。 周霁说:“才没有,我也是逃难过来的,你看背后。” “……” 片刻后,陶枳紧张地回过头去,只见雾里一座大山,下方一片冰湖,山上没有草也没有树和石头,全是堆叠在一起的人,那些人似乎是被填进水库,却堆满了,堆成了一座山。 山离她们并不远,只是雾气里看的模糊,陶枳向前走了两步,才看见那堆叠在一起的,全是和她一样的长相的,方泠优。 第93章 最外面那层已经被冻僵了,被周霁切下来只露出一节鲜红色的截面,近的地方有一处巨大的豁口,好像有什么人在山里挖东西,地上散落着不少人形。就在陶枳踩到一个人的手掌时,她听见了一声痛呼。 这人的眼珠子转了转,随后掀开眼皮迷茫地朝她看过来。 “……” 陶枳扑上去抓住她的脖子,脖子上还有脉搏,她又走进山体里,抓了好几个人确认,并且清晰地看见有的手还在动,手和眼睛都在动。 她回头看着周霁的面具,等一个解释。 周霁耸了耸肩,“说真的,我也是逃到这里来的。” “跟着你俩过河的时候,我就被一条蛇吞下了,之后就来到了这里……这些方泠优吧,你应该知道她们的来历,我就不清楚了。” 陶枳沉思了片刻,将蛇神的信息分享给了周霁。 “哦!”周霁枉然大悟,“这么说,这些方泠优也不算是活人,而是其他的你用完就扔的‘空壳’?被当成垃圾堆在了这里!” “……或许吧。”陶枳有点无语。 “哎呀,这就好玩了,它说不定很享受和你玩游戏呢,上一把应该是你输了,你死了,才会找到这里来,附身了其中一个。” 听完周霁的话,陶枳低头看向自己,身上的衣服确实不是之前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了……”陶枳缓缓叹气,“她在我面前被分尸,我只是想让她活下去,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可是那条蛇和你打的赌,是要你也活着。”周霁说。 “我还有很多问题,那个梦里,过去发生的事,是真实的吗?” 周霁噗嗤地笑了一声,“真的哦,它让你回到了过去,让许汀梦的过去发生了!” “只不过啊,是先有的未来,倒退的过去!” 陶枳问道:“那是可以改变的?” 周霁点点头。 “别担心,我也会帮你的,那玩意儿实在太厉害,本来一点破绽都没有,可是它还和你玩,那它就要输了。” “……我暂时信任你。” 陶枳完全不信,但她确实需要帮手。 * 许汀梦坐在窗边,守着陶枳从睡梦中苏醒。 周遭是能将空气扭曲的热气,许汀梦半阖着眼,似乎也短暂做了一个梦。 “啪”地一声,手里的童话书掉在了地上。 伸手去捡的时候,她听见有人紧张地唤她的名字。 “许汀梦!” 陶枳总算挣开了梦境的束缚,脸上冷汗淋漓地贴满了头发。 “……”许汀梦冷静地看了她两秒钟,“醒了,要不要先洗个澡。” 陶枳听见她的呼吸声都比许汀梦的话要重。 在梦和记忆里经历了这么多,看见这个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眼前,她难免情绪不稳。 可抽了抽鼻子,她能告诉许汀梦什么? 记忆还没有编织好,她不清楚方泠优或者她犯下了什么过错。被时间沙漏拖进过去的是她,说不定许汀梦什么事也没有。 在陶枳呆呆地坐在床上,许汀梦悄无声息地走近了,一片冰冷驱散了炎热,将她牢牢裹住。 “还好你回来了……” 这声低吟里似乎压抑了无尽痛苦。 “……”陶枳决定先不告诉许汀梦那些事了。 她轻轻拍了下许汀梦围着她的胳膊。 “我们得离开了。” 这时窗外也出现了一些声音。 陶枳小心下床,留下许汀梦一个人愣神站着,独自来到窗边。 她看见院子门口,八九个幸存者站在那儿,与另一个人对话。 “林潮,你说你的队友都活埋在地下室,那你是什么活着出来的?” 这是另一个小队的人,他们的站位是把林潮包围起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他还趴在地上向某人狼狈乞怜,现在伤口全好了。 “我还没有确定他们的死亡,求求你们,救救我的队友!这附近只有你们能帮我!”林潮面露焦急。 “啧。”另一人嗤笑,“你们不是看到能量场异动,就屁颠屁颠来了,结果时间沙漏没拿到,还全体白白葬送在下面。” “对了。”他冷笑着补充,“上一次,也是有你在的队伍,违抗首领定下的规则,去了工厂是吧,什么好东西也没找着,和现在一样,你队友全死了!” “林潮,你觉得我们会帮你吗?我们可不想死啊。” “……”这些人不止不帮他,还在嘲笑他,林潮面如死灰。 还是躲在角落里一个娇小女人上前来,温柔地抓住了他的胳膊。 “你别担心,我们会看看房子里有什么异常……也会拼尽全力帮你救人。”她安抚着林潮,其他人已经进去院子里了。 陶枳回头对许汀梦说:“我们快走,从后门出去。” 许汀梦点头,她便背起行囊,和陶枳一起抓紧时间下楼离开了房子。 从墙后面看见那些人还在院子门口拉扯,没有人发现她们,而许汀梦已经打开了后门,得救的希望近在眼前。 陶枳本想松一口气,就在她穿过陈旧的门扉时,她听见笑声从院子里飘过来。 似乎是小泠优的,她就在陶枳耳边欢笑呢。 “嘻嘻,你是陶枳还是泠优?” 这声音是什么? 陶枳回头看去,昏暗的墙壁中挖出一节窟窿,里面阳光明媚,杂草茂盛,一片生机盎然。 “怎么了?”许汀梦好奇地问。 “没什么。”陶枳摇摇头,刚刚是她的幻听。 她们离开这里,抓紧时间回到了寺庙。 …… 傍晚。 陶枳把东西整理了,顺走的军用包里还有几把木仓和子弹,如果今天有怪物爬上山,她们也能应付了。 “这里面是什么?” 许汀梦在研究一本笔记。 “它是从灾难发生后开始记录的……”许汀梦把书里的信息简单阐述了一遍。 笔记记录者林潮,说自己毕业后在一直在家里啃老,他本来就只会玩游戏,在末日降临后,反而更适应游戏里的规则。 他知道基地如何建成,首领曾是一名雇佣兵,首先就告诫外出任务的队员,不能靠近废弃工厂。 林潮太过好奇,一次他们刚好在工厂附近进行任务,发现了一个秘密的地下通道。他唆使队长违背首领的命令,通过发现的密道找到了地下实验室。 许汀梦将记录实验室的内容摊开给陶枳看。 【这里很危险……里面全是怪物……它们和外面的不一样……有个声音一直在脑海里……祂让我下去……到最底下去……】 “真作死啊。”陶枳吐槽了一句,又问,“队友都死了,这上面有说他是怎么出来的?” 许汀梦摇头,笔记里也没写,“也许这个人看见了什么东西。” 陶枳也在沉思。 她听见许汀梦恍惚地说了句:“我们要去那下面看看吗?” 当她抬头,看见许汀梦认真地翻阅着那本小册子,好像没有说话。 “……你想去实验室吗?”陶枳迟疑着问道。 第94章 不管怎么样,实验室都是游戏里的最终副本,理论上通关了它就能结束游戏,但现在没有这么简单了。 许汀梦在她的注视下点了点头,似乎是对那个地方很好奇。 “那里这么危险,我们过不去的。” “只靠我们是不行。”陶枳想了想,“我们可以让这里的幸存者一起。” 第66章 第二梦 夜里。 道路上的怪物果然变多了, 它们破坏了电路,导致什么也看不清,陶枳和许汀梦在原来的房子里撑到了第二天, 后面两天就搬到山顶上进行防守。 除了悬崖上唯一的栈道, 山腰的几段路都被陶枳破坏掉,还在一些地方埋上地雷,做了简陋的陷阱, 聊胜于无。两天的防守快把她们的弹药和食物都耗尽了, 好在时间并不长,两天后, 时间再次重启。 时间沙漏本来是记录过去某个节点到现在的时间,通常这段时间会有加速,但也有三到六个月之久。 如果仅仅经历了几天时间就倒转了它,对生活在这里的人们说, 就是几个月的时间压缩到了几天,还有时间尽头无数的怪物威胁着他们。 陶枳骗了许汀梦, 她的目标只有拿到沙漏, 回到过去完成和蛇神的赌约。她想赢。 和幸存者合作, 或者幸存者的死活, 都没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可那些烦人的家伙还是要来追杀她们。 第二次, 陶枳也是幸运拿到了沙漏。 这次是在商场里, 一旦陶枳暴露, 追杀她们的幸存者便堵死了商场的出口, 陶枳再次倒转了沙漏。 或许是和许汀梦待一起久了, 她也产生了一些抗性, 在极快流速的时间下,陶枳只是有一些还能忍受的眩晕感, 她忙拉着许汀梦逃走,想找一个还算安全的位置,再进入梦境。 可这一次幸存者也有了防备,潜入商场里的只有几个人,见威胁不起作用,他们便令外面的人炸掉了大楼。 这些人当然也没法逃走,陶枳和许汀梦一样困在坍塌的楼房里,只是运气好,有一块板子档在前面,两个人都没有受伤。之后也躲过了幸存者的搜查。 那地方窄小又昏暗,能够逃出去的希望渺茫,当然怪物也没法发现她们藏在哪儿,只需要撑过七天就好了。 陶枳还是乐观的。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她没有马上被时间沙漏带走……没法睡过去就只有挨饿了,背包没在身边,密室里既没有食物,也没有水。 到后来陶枳依偎在许汀梦怀里,她饿得神志不清,身体弓成了虾米。 她只能呢喃着念许汀梦的名字,仿佛可以把它嚼碎了,融在口水里,那些甜蜜的滋味就能填饱肚子。 “许汀梦……许汀梦……” “我们会活下去的、会活下去的……” 她陷入了香甜的梦乡。 * 方泠优被养父母带回家的时候,正是上小学的年纪。 那时她已经记事了,她的性格乖巧,不会吵闹,外形也算甜美可爱,笑起来不假,于是被方父带回了家。 其实方泠优不怎么记得那时候的事了,在这个家里,她总是过分驯顺,即使学习平庸,养父母也没有过多怪罪。 上了初中之后,方泠优有了一点儿青春期的叛逆,只是她会隐藏起来,不让家里发现。 比如说……她偷偷花钱买了一块黑色电子表,平常藏在宽大的校服里,方泠优也不记得到底是什么时候买的了。 放学的时候,她会故意绕远路,走的很慢,以求晚点儿回家。 即使这条路并不好走,巷子口也总是有游手好闲的人蹲着抽烟,一个看不顺眼,就把穿校服的学生像小鸡仔一样拎起来欺负。 方泠优并不害怕,倒不是说她有什么法子对付他们,只是……她想着家里就是开医院的,总不能治不好吧。 当她第三次路过这条巷子的时候,她被拦住了。 “小妹妹……听说你住在小北街,爸爸妈妈给的零花钱还多吧。”那小混混在向她要钱。 “嗯。”方泠优摇了摇头,她个子小还没发育,得仰起头才能看到这些人的样貌,“我的零花钱用完了,不然我为什么不坐公交车回家呢。” “你……少废话,把书包给我们!” 另一只手朝她伸过来,方泠优轻巧躲过,一口咬在他的手背上。 还有烟味。 “草!”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拳打中太阳穴,整个人朝一边栽过去,和垃圾桶一起滚到了地上。 脑子里嗡嗡作响,那些人影又靠了上来,她竟然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 “不过是……疼点儿……” 预想的暴打和疼痛没有到来,在彻底昏迷之前,她好像看见什么飞了进来,然后是小混混惊恐的鬼叫,还有挨打的声音。 接着,她摊在垃圾堆上的身体被一股力量提了起来,拖拉着袖口往外走……可是方泠优并没有看见有什么,前面什么人都没有,提着她的,是一只悬浮的半截惨白鬼手。 “……” 方泠优半夜倒在家门口,被养父母抱进来,好在是衣服厚,拖了这么一路,她身上也没什么伤。 方母用纱布包着冰块,让方泠优扶着给脑门上的伤冰敷。 “发生了什么,是谁欺负你了?”方母向她盘问道。 “没……是我自己摔的。” 问是哪里摔的,方泠优就不说话了,只一个劲地摇头。 之后,她再也没有走那条路,不是害怕那群小混混……而是那只鬼手。 方泠优害怕那只鬼手。 日复一日地上学,每天都没什么不同。 这天轮到她值日了,和她一起的男生早在放学一分钟就敷衍地擦完黑板,把扫地倒垃圾等等活都留给了她。 方泠优也不急,她在同学走的时候还在写作业,等日落西山,整个学校都空了,才慢悠悠地拿起扫把扫地。 “哼哼……” 一个人自在又悠闲的时候,就想听歌,可是她手上的电子表不过是装饰,都开不了机,更何况放歌。 不知为何发了会愣,她抬起头的时候,太阳已经被大山遮住了,教室里挂起一阵风。 在哗啦啦的书页翻动声中,她听到了莫名的钢琴声。 琴声悠扬,缠绵悱恻,只是方泠优冷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生起一股恐惧。 她放下手中的东西,踮着脚走出教室,隔壁有什么人在弹琴。 可是从昏暗的窗户看过去,只听得见琴声,哪里有什么人呢? 方泠优大着胆子,轻轻推开了教室门,她开了灯。 被灯光照亮的宽阔教室里空无一人,可那琴弹奏激昂,仿佛已经来到了演唱会的高潮。 “你是鬼吗?” 方泠优朝钢琴走了两步,便看见那弹跳的黑白琴键上凭空出现两只手臂。 一条只有半截的已经发青了,另一只胳膊稍微长些,横截面也是鲜红的,在弹奏过程中渗出血来,鲜血滑过惨白的皮肤,滴落到教室深灰色的地板上。 方泠优转身落荒而逃,书包都忘了拿。 她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哆嗦着用被子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牙根颤抖个不停。 第95章 “泠优,怎么今天又这么晚回来,我给你热了冰箱里的剩饭。”方母在房门外关切地询问。 “今天值日。”方泠优吞了吞唾沫,忍着哭腔说,“和同学在外面吃过了,谢谢妈妈,我累了想休息。” “好吧……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妈妈。你先睡个觉,待会记得起来洗热水澡。” “好的,谢谢妈妈。” 方泠优翻身背对着门外,用包过头的被子抹掉睫毛上的湿润。 她害怕养父母知道那些,怕被当成精神病患者,关到那个永远出不来的地下医院里。 哒,哒哒…… 她听见方母已经从门口离开了。 方泠优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精神也有了暂时的松懈,她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睡意。 可这时,有什么冰凉僵硬的东西悄无声息钻进了被子里,搁着校服来到了她的腰侧。 “……!!”方泠优惊恐地瞪大了眼睛,身体猛地激灵,又僵住动不了。 在极端的惊恐中,她只能感受着两只尸手像抚摸琴键一般,从腰部来到了肩头,继而轻触耳垂,滑过脖颈,那如同冷冻柜里尸体的温度,让她确定,她是被鬼缠上,要被它掐死了。 “呜……” 她绝望地发出一声呜咽,那双尸手却没有用虎口卡住她的喉咙,而是沿着校服的衣领往下,从背后将她紧紧地环拥。 在她耳边,又听到了那首缠绵哀伤的曲子,只不过,这次是一个轻柔熟悉的女孩唱出来的。 “故事平淡但当中有你,已经足够……” 是她没怎么听过的一首歌,但是这个人唱的很好,她还是睡着了。 第二天,只有乱糟糟的床,方泠优检查过,房间里没有哪里藏着鬼手,身上被她碰过的地方,也没有像僵尸影片里那样青一块紫一块。 …… 年初,又要上学了。 方泠优虽然顺利活过一年,也没有人知道她被鬼缠上的秘密。 那件事过去很久,方泠优时不时还会被恐惧拖进深夜,但小小年纪的她已经意志力非同常人。 她还能继续写作业,回到普通平常的校园生活。 她并不是全然地逃避这件事,方泠优也有想过,是不是养父在地下做的秘密实验害死了人,所以报复到她身上了……收养她也许就是为了转移鬼的仇恨。 “……那也是我应得的。” 即使心里不舒服,方泠优在写满算数题的草稿纸上烦闷地涂画圆圈,最后还是会想: 这是她应得的,毕竟是那两人收养了她啊。 因为心烦,她又是最后一个走出教室的人。 校门口往来的家长孩子已经走空了,方泠优两手抓着肩带,低着头也不用看路,朝一个地方走去。 等抬起头的时候,她发现她又绕了远路,走到了一家偏僻,又没有什么生意的小卖部前面。 店门前摆放着拥挤的货物,左边一个旧游戏机,正铃铃铃地响,右边是一个脱漆的叮当猫摇摇车,是不是有小朋友刚走,它还在晃。 周围店铺荒凉,没有什么人,店里被黑暗笼罩,方泠优走进去,老板也不在。 小卖部里有很多东西,五彩斑斓的小零食,小玩具,方泠优已经不是对这些东西感兴趣的年纪了,或许是无聊吧,或许是想要晚一点回家,她才来这里转一转的。 买包零食也不错。 她向里面的零食货架走过去。 过了拐角,她突然发现,最里面的黑暗里,立着一个白色的塑料假人。 就像服装店橱窗里的模特,那个假人像卖货郎一般,身上围着几片五彩的破布条儿,一手举着红色的小风车,一手拖着连成一条长长的零食包,她闭着眼睛,垂头往下,似乎是脖子歪了,在看地上的蟑螂吗? 方泠优好奇地朝她走了过去,她看见模特脖子是歪斜的,便伸手将它扶正,这假人眼皮下的视线,就与她对视上了。 “你好漂亮,怪不得这里的老板会把你捡回来。” 方泠优没什么恐怖谷之类的惧怕,反而觉得模特的脸有些可爱。 她伸出手,碰了一下它的脸。 是塑料的感觉…… 她看着假人闭起来的眼睛,那地方做了一点凸起,还有细致入微的皱褶,就好像它真的能睁开眼睛。 就在方泠优的手要碰到的时候,她感觉到塑料毛发痒痒地扫过指尖,那假人的眼皮下面,骨碌碌地转起了一双活人眼球。 黑白分明的眼球动了动,看到了泠优。 化了妆的塑料模特露出殷红的假笑。外面的摇摇车还在摇晃,没有人给它投币,却唱起了沙哑的歌。 “铃儿叮当响~叮当响~” “是我在看你啊~是我想见你~” “看着你~看着你~就会幸福啦~~” 方泠优抖了抖唇,崩溃地大喊:“不要看我!” 她将假人的眼睛合上,慌忙跑出小卖部。 来到河边,周围有很多人在散步,鬼应该不会在人多的地方找她。 “我不想告诉妈妈,不想……” 方泠优忍不住咬住手背上的肉,发狠了才压抑住心底那股恐惧。 第67章 实验 回到家之后, 方泠优又编了一个借口,骗住了养父母,也骗住了自己。 她没有胆量去探寻真相。 不过, 她也学会了交朋友, 和同学一起回家,枕头下放着从庙里求来的黄符,鬼渐渐地不骚扰她了。 方泠优把心思都放在了学习上, 就在她以为已经忘掉女鬼的事情了, 她再次遇见了她。 那时她从跑道上走去校门口,这天朋友请了假, 不过篮球场里还有人,操场上也三三两两走着好些学生,她并不是一个人。 可她就是看见了,一个裹着羽绒服, 头上带西装帽,穿着十分怪异像是乞丐一样的人被放进校门口, 却根本没有人看到! 方泠优的脚底先凉了, 站原地走不动路。 那厚重的人形包裹得严严实实, 两步三步, 就从刚才的地方来到了她面前。 它略高, 加上高帽子比她高了有一个头, 视线藏在帽子下的阴影里, 它朝泠优伸出一只手来。 那只手带着手套, 从袖口露出来的皮肤并不是正常的颜色, 像是黑暗深红的血肉。 那人发出了沙哑的, 嗓子里吞进去刀片一样的声音。 “能和你坐一会吗?” 方泠优鬼使神差地被她轻轻握住了手,极是珍重似的, 没有一点儿触碰的意味,她们来到一棵树下。 “你是谁?”方泠优发现这只鬼能交流,向她问,“之前的,也是你吗?” “嗯……”衣领下的脸小幅度地点头,方泠优只能从侧面看到一小节惨白的皮肤,而后一抹鲜红艳丽,血一样的颜色。 她说:“对不起,发生了很多你不能理解的事情,我并不是有意来打扰你的,我控制不住……” 听到这只鬼这么真诚地道歉,方泠优的心口松了松,她握住了自己的手腕,那块从没打开的电子表。她才注意到它的存在。 “我是被你吓过几次。”她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的憋屈,转而问道,“为什么你一会儿是手,一会儿是眼睛,就不能像现在这样,一整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吗?” 第96章 “我……”帽子下的视线错愣地看了她好一会儿,随后就没了话。 “你。”方泠优再次看向她,越看,越觉得这人很熟悉。 她皱了皱眉,“现在是五月份,你生了什么病才这么冷,现在还要穿羽绒服?” “我的病,不太好说。”那人说,“毕竟,我都是鬼了。” “你不是。”她不知道从哪泛起的犟劲,贸然伸手,抓住了那人的手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她没使多大力气,就把这只手套,从羽绒服里摘了下来。 “……” 方泠优目瞪口呆地看着空空如也的袖口良久。 “对不起……”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三个字。 “没什么对不起。”她郁闷地坐回了树下。 旁边的人忽然笑了,笑音里露出女孩儿清脆的喜悦声,“生日快乐。”她说。 方泠优惊讶地看向她,她身份证上的生日是注册那天,她的生日早就忘记了。她想问她是怎么知道的。 可就在这时,林子里突然飞出一只弩箭,明显是从后面河堤上跑过去的熊孩子们想要吓唬她,就没有瞄准方泠优,稍微偏一些儿,打中了一旁的羽绒服。 方泠优眼睁睁地,看见弩箭带着一丝血迹穿过了她的身体,羽绒服里发出一声闷哼,接着她捧着肚子倒在地上,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气球人,衣服帽子手套都掉了下来。 “……血,还有皮。” 方泠优慌乱地掀开它们,羽绒服内胆已经被血浸湿了,下面皱巴巴地,压着一片破烂的人皮。 “为什么不能完整地来见我,分开的……就像死了被碎尸了。” “你到底在哪,经历了什么啊……” …… 期末考试结束之后,泠优的成绩突飞猛进,拿了年级第一。 在家庭聚餐时,方泠优鼓起勇气,向养父讨要了一份礼物。 方父承了她的敬酒,乐呵呵地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我……”方泠优踟蹰片刻,左眼皮跳了下,她说道,“我想要您带我参观,地下医院。” “……”空气沉默了两秒钟,她没有去看他们的表情。 “好啊!好!当然可以了!” 随后,那两人大笑起来,似乎比她考了第一名更加欣喜若狂。 第二天,方泠优就跟着养父来到了工厂。 废弃工厂被改造成医院,早就是全镇都知道的事情,只不过近两年,医院才对外招聘患者,做药物临床实验。 方泠优想看的当然不是这些,养父简单介绍过,就领着她去了地下三层。 方父卖了个关子,“有一个很有意思的东西,你想知道吗?”他的嘴角往上提了起来,并不像往常那般威严。 “嗯嗯。”方泠优以为只是养父心情好,便小鸡嘬米似的点头。 他们来到了一处白色的监狱。 监狱很大,摆放着各种生活用品,养着一个容易受伤的婴儿那般,坚硬的地方都包了防撞条。 方泠优走进来,就看见一个小孩坐在床边,她全身都是血淋淋的绷带,一直缠绕到脸上,将眼睛也覆盖住了。 那孩子看着年纪和她相差不大,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个穿白大褂的实验员走了进来,他脸上笑眯眯地,看着格外和蔼可亲。 他半跪在地上,亲切地问:“您今天感觉怎样了,还会太疼吗?” “……”那小孩缠着绷带的嘴动了动,却没有说话。 医生并不在意,只是恭敬说道:“您把胳膊抬起来吧,得换绑带了。” 方泠优看见那小孩抬起了手臂,一只手只剩胳膊肘,一只手只到手腕的地方,就被硬生生切掉了。 她极其乖顺地,把断肢凑到医生面前,那医生疼爱地亲吻那处伤口。 “不用担心,都会长出来的,您会比以前更加的美丽。” “……” 在他解开绷带,露出那些烂肉时,方泠优再也看不下去,落荒而逃。 “唉……这孩子。” 随后方母跟了上来。 方泠优来到走廊尽头,她擦掉眼角的泪。 在看到小孩的一瞬间,她全都想起来了,那个人是许汀梦,她不是泠优,她是陶枳,她来到这个地方近一年之久,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任务。 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上。 “泠优。”是方母,她低头的时候,满目的温柔慈爱,“你也觉得那孩子很可怜吗?” “嗯。”陶枳和往常一样,怯弱地点点头。 “可是你误会了,那孩子是这里的神仙,我们并不是在伤害她,而是尽可能把时间的秘辛研究出来。” “……我不懂。”陶枳皱了皱眉,“她看起来年纪比我还小,经历这样的事,很可怕。” 方母蹲了下来,平视她。 “你认为她可怜,那你愿意陪她吗?” “啊?”陶枳愣住了。 “对啊……泠优,小神仙很喜欢你,而且啊,你们以前还是很好的朋友呢。” 对于方母的话,陶枳答应了。 她想不到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接近许汀梦,保护她。 养父给陶枳办了休学,之后她也搬到了实验室下面。 陶枳刚住进来的时候,许汀梦总躲着她,缩到了床底下,似乎是觉得当初是她太丑,才把陶枳吓跑的。 这几天,无论实验员怎么哄怎么劝,许汀梦都不出来。 陶枳也跟着钻进床底下去,许汀梦依然躲着她,她从背后慢慢抱住了这个人。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的,我会保护你,救你出去。” 陶枳悲伤地拥着缠满绑带的人,内心像打开住着蚕虫的磁带盒那般小心翼翼。其实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实现自己的诺言。 之后又过了许久,许汀梦的眼睛,皮肤,手,才重新长了出来,可在实验室的监狱里,她依然低着头,不愿意说话。 就在实验员又要把她带走的时候,陶枳紧紧抓着他的白大褂,祈求他不要再伤害许汀梦了。 “这很难办。”实验员摇了摇头,并没有强行把陶枳拉开,“你也看到了,是神仙允许我们这样做的,如果没有她的准许,我们的实验无法进行下去。” “……”陶枳看向一旁的许汀梦,只见她呆呆地点了点头。 陶枳松开手。 这一次,她的心上人被带走了一双脚。 许汀梦坐在轮椅上被推出来,只剩她们两个人的时候,她努力挤出一个苍白的笑容,拍了拍陶枳。 陶枳呆呆地朝她看过来。 许汀梦笑的十分温柔。 “我没事的,他们不敢把全部的我送进装置里去,如果只是一部分,实验就永远无法成功,我就能一直留在这里了。” “……什么?”陶枳没太听懂她的话。 许汀梦伸出新长的,乳白色的手指相□□着,用天真的口吻说道:“因为我想一直看着你啊,所以我又回到这里来了,被砍掉手脚,挖掉眼睛怎么样都好,我也能找到你……” “但是现在就不用了,因为泠优就在我身边,我很高兴。”她呵呵地笑出了声。 第97章 “不……要怎么样才能停止实验,停止拿你进行实验。” 她绝望地拥抱上许汀梦。 许汀梦在她肩头笑着,十分安于现状的模样。 那个实验员又出现在监狱之外,他的胳膊肘里夹着一碟实验报告。 “当然可以。”实验员一如既往地,笑眯眯的表情,“我们可以换你进行实验,如果实验成功了,你可以让方先生把小神仙带走,我们不会再干涉她的新生活。” “真的吗?!”陶枳惊喜地问道,在她抬头的时候,没发现许汀梦那瞬间变得阴狠的表情。 “当然~是真的了。”实验员憋不住笑一样,把拳头放在嘴边。 “可是……”陶枳意识到了这是个陷阱,就算他说的能成功,那她再次牺牲了自己,不就步了上一轮的后尘。 在陶枳考虑的时候,实验员也不急,他提着手里的册子,拍打自己的裤腿。 许汀梦忽然掐住了陶枳的手腕,压低声音说:“不可以。” “……”陶枳闭了闭眼,“可我是来救你的。” 她最终答应了实验员的提案。 接下来的实验换做陶枳为主体。 不过她没有像许汀梦一样,被随意切掉手脚,因为她的身体是人类,人类可没法这么快再生。 至少这段日子许汀梦过的比较好,她们一起住,一起说悄悄话,有什么想要的,实验员都能帮她们弄来。 一个月之后,实验员告诉她们,要进行换血。 陶枳被打了全身麻醉,可她的意识还能保持清醒,她听到实验员在仪器旁说道:“放心,小神仙的血液可以维持另一个人的正常生命体征,而你和她一起住了这么久,身上也染上了她的气味,说不定就能骗过时间,把你当成她了。” “只不过啊……这些血液只能维持三天,如果实验没有成功,你也会死。” “……” 陶枳脑子里思索过所有办法,一无所获。 她知道实验员说的是真的,她不能再反悔。 只是在第三天到来之前,陶枳还是悄悄抱住了许汀梦,极其依恋似地轻抚着怀中人的发丝,在她耳旁说道:“我会把你救出去,我也会回来,一定会回来找你。” “……好。”似乎是睡梦中的呢喃。 这也并非不可能实现。 陶枳之前就想到过,如果她做的梦对等于过去,那方泠优的年龄很奇怪。 上一次的梦境里,她应该和许汀梦一样大,就像这次这样,而不是二十四的外貌年纪。 除非方泠优之前进行过时间穿越实现,她没有死,也没有变成怪物,一直在时间乱流里寻找许汀梦……才找到了她的过去。 也就是说,这个实验成功了。 第68章 现实 陶枳被带到了时间装置面前。 那是一块椭圆形的落地镜, 镜面倒映着方泠优稚嫩的模样,她紧张地抿了抿唇。 “现在进去,方泠优还不会死, 但她就彻底被时间乱流控制住了, 那次再找到许汀梦……只有等灾难发生。这些已经是没法改变的事情了。” “目前的时间点……现在发生的过去,是在这一切之前。” 她伸出满是冷汗的手心,外面站着许多实验员和拿木仓的武装人员, 如果她这时候反抗, 一定会被杀的。 手心碰到镜面,并不是一面坚硬的玻璃, 而是像水面一样被触碰融化了,把陶枳的手吞没。 “……这是?” 在镜子里,陶枳碰到了另一个大人的手,温热的, 手心微湿。 她仿佛听见镜子里面周霁那不怀好意的笑,“试试, 不行还得换一个。” 陶枳握住了那只手, 猛地把它扯了过来。 不曾预测到的实验结果发生了。 “我的天呐!” “她这是在干什么?!” 在实验员的震惊中, 陶枳从装置里, 又拉出了一个方泠优, 她微微抬头, 发现这个方泠优比她大很多, 正是尸山里那些, 经历数年后, 二十四的样子。 说不定就是周霁从那里弄出来的。 成年体的方泠优微微低头, 和陶枳对上了视线。 空壳的视线没有情感,但她并不笨, 明白了目前要发生什么。 “我知道了……”她的手被陶枳晃了晃,“我还没进去时间乱流,谁也不知道实验到底成功了没有,就像那只猫的实验,在没发生过的事件之前,我可能会被扭曲成怪物,也可能直接死亡。” 说罢,那只空壳呆愕地张着嘴,呼吸变得紊乱,陶枳明显感觉到手心的皮肤下面,方泠优的骨头在肉里面被扭曲折断,凸了起来。 “快杀了她们——快啊——” 实验员的大叫中,一团阴影撞破玻璃朝他们冲了过来。 “啊啊啊啊——” 接着是混乱的木仓响和惨叫,彻底变异的方泠优变成了一团扭打在一起的肢体,或许是她的怪物的形态也不能确定,所以她又长出了两只手,她跑的很快,而且力大无穷,一时间很难被杀死。 陶枳趁乱拿走了实验员身上的钥匙,喘着粗气来到许汀梦的监狱,拉着她一起逃了出去。 两人来到外面,许汀梦似乎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 “你是怎么跑出来的?” “嘘。”陶枳用食指抵住了她的嘴唇,她摇了摇头,这时候笑起来,嘴唇格外鲜艳。 “你先去我家吧,我还有点事情要做,你知道我家在哪吧。” 其实她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了,但她现在脑子里就好像被倒进了一团浆糊,很乱。 看见许汀梦点头答应后,陶枳没有丝毫不舍地跑走了。 因为再晚一点,她就要在许汀梦面前变异了。 “咳……咳咳……” 陶枳痛苦地缩在角落里,感受到全身的骨头要摆脱关节那样在皮肉下扭曲碾碎,身体里每个角落都传来剧痛,能看见的皮肤也凸一块凹一块的在乱动…… 她真的要变成怪物了。 陶枳不禁笑起来。 那条蛇生气了吧,用祂制定的规则欺骗了祂,所以耍赖让我也变成怪物…… 眼前景象突然扭曲,一处时空乱流突兀地出现在了这里。 “……真是无赖。” 陶枳无可奈何地吐槽着,她不想死,只能一点一点地,撑着快要异化的身体钻了进去。 * 塌陷的商场大楼,在一个黑暗狭小的角落,许汀梦把陶枳紧紧抱在怀里。 陶枳好像冷极了似的,全身止不住的发抖,许汀梦不吃不喝饿了数天,竟也有力气把她死死禁锢在双臂中。 可这并不能抑制这具身体的颤抖,反而让许汀梦感觉到,她的皮肤下面,骨头在扭曲,有什么东西在动……这是变异的前兆。 没有犹豫,许汀梦咬开了自己的手腕,挤出鲜血滴落在陶枳干涸的嘴唇上。 她死死按着这人下颚,手腕上的血快流干了,陶枳总算停止了乱动,呼吸也平稳下来。 “……” 许汀梦依然掐着她的脖子,又像想用力但是舍不得似的,只好气愤地舔着受伤的手腕,又低头咬上那人的唇。 第98章 …… 陶枳醒来的时候,呼吸里都是血腥味。 她能感觉到,变异对她现在的身体是有影响的,但检查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奇怪特征。她还是个前凸后翘的小妞呢。 现实已经过了重置的天数,商场也恢复了原貌。 许汀梦回来之后,陶枳也没乱动了,她找来了食物和水,陶枳洗干净脸,混沌的大脑渐渐能恢复清醒。 可她现在还有些虚弱,还没有彻底摆脱过去的忧虑。 她抓起许汀梦的左手来看,看见手腕上没有任何伤口,皮肤白皙,关节处带着健康的茧,有伤痕的地方,也早已经愈合了。 许汀梦神色自然地把手腕收了回来,将一碗炸酱面捧到陶枳面前。 “先吃吧,别多想了。” “……”陶枳蒙头吃了两口,她想在许汀梦面前提起精神。 得从那些事上转移注意力,陶枳不想马上走,要在商场里多逛逛。 虽然也没什么好看的。 商场里现在一个人也没有,炸酱面是许汀梦在四楼的一家面馆借地方自己做的,电影院里的爆米花虽然看起来新鲜,其实已经不脆了。 只有衣服还是好看的,可是漂亮虽漂亮,对于她们来讲一点也不实用。 两人来到了电玩城,用前台的钥匙各取了一蓝的游戏币。 许汀梦停在一个装满兔子玩偶的娃娃机面前,陶枳没什么想玩的,还是逛了一圈,会玩的不会的都体验了个遍。 在她回来的时候,许汀梦还是站在那儿,她的篮子已经空了,娃娃机里的兔子乱飞,没有一个掉下来的。 “嗯……”陶枳为难地哼了一声。 许汀梦已经把游戏币花完了,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 “走吧。” 她的表情没见得有多郁闷,陶枳却觉得不甘心。 但她来不及把许汀梦拦下了。 “唉……” 眼看许汀梦已经走远,陶枳回头看了一圈齐刷刷盯着她的玩偶们。 没过多久,陶枳小跑着追了上来,把兔子玩偶塞到了许汀梦的怀里。 “哈哈……”她喘了两口,“我把它拿给你了。”她说,她的背包鼓囊囊的。 “……”许汀梦拿着手里的兔子,不知做何表情,语气有些冰冷,“我不是喜欢它,我只是讨厌脱离掌控的感觉。” “现在你把它拿给我,我也并不会高兴。”她难得任性,把内心的实话讲给了陶枳。 “唔……小兔子你不喜欢?那小狗呢?小青蛙呢?小黄人呢?”陶枳陆陆续续从包里拿出来了好多个。 “……”许汀梦掐着兔子的头,看着还是闷闷不乐。 “都不喜欢啊。” 陶枳便又无奈地柔下声来。 “别不开心了嘛……”她上前拿走了兔子,顺带又将许汀梦拥住,这人小时候过得苦,长大了也不见得长肉。 想到梦里发生的,她不由得觉得难受,手臂更紧了些。 像是要从地底深处发出声响,她的话极轻极慢。 “那你喜欢我吗?” “……”许汀梦愣住了。 她到底是不明白,陶枳是那个兔子吗? 许汀梦想要挣开她,却在看见陶枳的表情时,又晃了神。 她不知为何,看起来像是一个刚从天上摘了星星的人,一时间变得如此充满吸引。 那些眼底的心意已不必说出。 “我要把它送给你,无论你是不是真的喜欢,只要你想要,都会给你……” 许汀梦望着她,陌生的感情氲绕在心口,让它不知所措地怦怦直跳。 “不用担心。” 陶枳踮起脚尖,亲吻在许汀梦颤动的眼睑上。 也许是为了弥补遗憾,那时没有这样做就逃走了。 …… 离开商场后,两人重新规划落脚点。 寺庙已经回不去了,那里有幸存者盯着。 还好每次时间重置的前几天,街上都没什么怪物,她们找到一栋靠水的民房作为今晚的暂住地。 陶枳猫在阁楼的窗户旁盯梢。没有发现幸存者或者怪物的痕迹,没过多久,她又累得睡着了。 本来一只小分队要来这附近的居民楼巡逻,人堆里的林潮一个激灵,忙蹲下来假装吃坏东西。 “不是吧,你来大姨父了?” 队友们一边嘲笑,还是背上林潮去找了家诊所让他休息。 这才改变了他们的路线,让那两人有了安全的一夜。 厨房里许汀梦正在准备晚饭。 “嘶……” 她想的入神,指尖不小心碰到滚烫的铁锅上,那儿马上变得通红刺痛,很快就会肿起一个水泡。 可都没用水冲洗,只过了两秒钟,许汀梦摩挲着指尖,又恢复如常。 她的嘴角提起笑容,似乎很享受这样简单快乐的时光,和陶枳一起。 陶枳下午睡醒后很有精神。 她在饭后又在楼顶待了一会儿,等到困了才下楼来。 本来以为许汀梦已经睡着了,陶枳蹑手蹑脚地想掀开被子上床,听到背后带笑意的声音。 “为什么不去别的房间睡?” “啊?”陶枳微微愣了会。 她说:“我怕晚上梦到这里的主人……” 可回头看到许汀梦把脸蒙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狡黠灵动的眼睛。 便又情不自禁地道来,“我会担心啊……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许汀梦今天有些兴奋得睡不着觉。 她从被子里支起一条胳膊,想多和陶枳说点什么,好奇地看着她。 “你说喜欢我,是朋友之间的喜欢吗?” “当然了。”陶枳不知道怎么说。 “在别的地方,其他人也是像我们这样?” 陶枳已经躺进了被子里,她有些困了。 “我的朋友不是很多……不太清楚……” 她感觉到一只手在被子下面,有些试探性地勾住了她的小拇指。 “那她们会拥抱吗?会牵手吗?” 她看向许汀梦,一片阴影靠了过来,嘴唇被轻轻触碰。 “会想要亲吻彼此吗?”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 许汀梦压着她的手心,她们的掌心都有些出汗,在她再次靠过来时,陶枳微微立起身,迎合了这个吻。 “我不知道……”她的气声并不稳。 许汀梦更加得意了,她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她自上方抚摸着陶枳的脸,觉得它那般可爱,定是属于她的。 “怎么会,”她问,“难道,在我之前,你就没有这般亲密的朋友了?” “我……”陶枳忽然间清醒,她知道许汀梦想听什么,却还是低下头来,避开了她的触碰。 “曾经也和别人,有过十分亲密的关系……” “……”许汀梦浑身如同被浇了一盆凉水。 第69章 基地 幸存者基地总部的位置, 是在离城区较远的两座相邻的学校中,有接近一百五十人,分十二至十八组外勤小队, 根据分工, 比如巡逻、收集基础物资、危险物资、围猎行动分配装备和武器。 第99章 林潮属于流动人员,他是从行动组转移到了八人的巡逻小组。 不只有他,这只小队里的其他人也是其他地方凑过来的, 他们的任务是外出收集信息, 俗话称逛街。 林潮肚子疼走不动路,队友没有把他带去小诊所, 在路边随便找了个凉亭让林潮坐着休息。 只有一两个好兄弟陪着他,其他人已经离开了。 眼看天色变暗,几人商量着也要回去,可是他们在路边待了半天, 什么信息也没收集到,就绕道去了商场, 打算整点物资好交代。 他们来到商场, 遇到一伙熟人。 “这些人……”林潮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之前炸楼时候被压在楼下那些人。 可他的两个好队友好像全忘了似的, 已经和那些死而复生的人碰了面, 热火朝天地寒暄着。 “林潮, 你站那干什么?赶紧过来。”那堆人里有人叫他。 “我, 你们……” 林潮盯着他们, 仿佛还能从他们脸上, 看到死前的样子, 左边的被钢筋贯穿,右边的被玻璃碎片扎了满身, 中间那人脑袋被砸的稀巴烂…… “晚,晚上好,再见到你们,很高兴。”他扯了扯眼角,说了句。 一伙人聊着天,回到了基地。 林潮观察了几天,这些人完全和生前一个样,基地里也没有人发现异常。 他当然不能说出来,说出来会被当成神经病。 避开点走就是了。 林潮又回到了外勤行动组,有一次他们遭遇危险,中了怪物的陷阱,队友全都昏迷重伤,怪物朝他们靠了过来。 他已经绝望了,他不想死,也不想被什么东西代替。 就在这时,有两个人从天而降,把那些怪物都杀光了。 为了报救命之恩,林潮把那两人带回了基地。 本来大家认出来她们是抢夺时间沙漏的敌人,即将发生冲突,还是他及时叫来首领,制止场面升级。 陶枳也将准备好的说辞告诉大家,发生的误会也算解开了。 何况她们还带来了这一次的时间沙漏。 …… 加入基地后,陶枳和许汀梦都融入的很顺利。 她们一个留在基地,被监视和看守,一个分配到最危险的行动组。 陶枳每一次都能活着回来,她的实力得到了认可,队友每天和她出生入死,也就弃了前嫌,开始勾肩搭背称兄弟。 许汀梦则留在学校里照顾孩子。 是的,每过一段时间,都会出现新生儿。基地里的小孩子有一个小班这么多。 这天,陶枳从外面回来,和往常一样,把脏兮兮的外套扔到队友身上,接着找个水龙头随便洗了脸和手,然后跑到许汀梦的教室里。 她和没长大的孩子似的,趴在窗户上,好奇地看着里面。 一圈小孩子乖巧地捧着童话书,许汀梦坐在他们中间,腿上也有绘本,她微微低着头,纤长的睫毛被一缕缕投下剪影,是那样地娴静美好。 两个孩子一左一右挨着她,很是喜欢许老师的模样,不仅没有认真上课,还在暗地里较劲呢。 左边那个看到情敌已经抱上了许老师的胳膊,还被对方眼神挑衅,那自然是气不过,于是微微扬起下巴,在许老师干净白皙的脸颊上偷亲了一口。 “……” 陶枳的脸色变了。 她来到教室门前,先咳了两声,随后敲了敲门。 “请进。”许汀梦合上了绘本。 她仰头,看到陶枳背着光一步步走来,还没看清脸,那人便径直来到她眼前,在眨眼间,阴影再次扩大。 她被一只手轻抵下巴,一双略干微咸的唇,印在先前被人偷亲的面上。 “哇啊啊啊啊啊……” 孩子们因眼前的景象刺激得全都乱叫起来。 “许老师和泠优姐姐原来是那种关系吗!” “胡说!她们都是女孩子,只是朋友!” “在一起!在一起!” 小孩子们全在乱叫,陶枳也乐开了怀。 “我喊你们许老师去吃饭,你们也赶快把自己的书桌收拾好。” 她转身离开,许汀梦这才拿着书站起来。 “都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小朋友发现她的耳朵还红着。 有个小豆丁趴在讲台边上,好奇地问:“许老师,泠优姐姐喜欢你吗?” “……”她的耳朵更红了,不过表情还是矜持冷淡,她用卷起来的书页轻轻拍着小豆丁的额头。 “不准问和学习无关的问题。” …… 许汀梦走出教室,却发现陶枳没有下去食堂,反而在楼梯间的阴影里等着,孩子们都走了才出来。 看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心里有事。 许汀梦静默片刻。 “……” 陶枳拿出半块西瓜,从阴影里扬起来的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去天台吃西瓜吧!” 许汀梦无奈地笑了起来。 两人移步天台,这里没有监控,可以放心说话了。 陶枳把西瓜扳碎成了好几瓣。 “你为什么会有半个。”许汀梦吃了两口,问道。 陶枳说:“在厨房偷的。” 她努了努嘴:“现在西瓜可没这么容易得了……” “嗯。” “还有多久,多久才会重启,他们的拖延时间的法子真的有用吗?” “也许吧。”许汀梦说,“还有一个月。” “……”陶枳欲言又止。 经历了两次失败,她已经明白了,过去完全是被那条蛇所操控。 现在空余的时间只有方泠优住进实验室之前,而那时候她们都还在上小学。 而且,就算要继续赌,赌输了,她的结局不也是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扔在那座山上,许汀梦不知道会被怎么折磨,她不会好过的。 那条蛇不知道为什么,对她有这么大的恨意……过去在许汀梦身上发生的那些事,完全是没有必要的刻意为之。 那次回来之后,直到现在,陶枳都没有准备好迎接第三次挑战。 她劝说许汀梦放弃探索实验室,加入基地,几个月过去,陶枳甚至习惯了这里的生活…… “我有点舍不得了。”陶枳半是感慨地说道,她泄愤似的咬了两口快啃完的西瓜皮。 “我也是。”许汀梦赞同道,转而说,“你为什么会觉得这里好呢?” 陶枳认真想了想:“因为很有迷惑性啊,基地里生活的物资是大家一起找来的,刚开始的一两个月,还能去外面耍,只要电路不被破坏……这边的生活不需要打工,也没有加班和压力,还有这么多可爱的小朋友。” “有人在就会热闹一点。” 许汀梦说:“可是一直没有烦恼,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人不就是这个样子的。” “他们只是麻木。”许汀梦突然地挑明,“我喜欢和小孩子相处,是因为他们还有灵性,可再过几年,他们也要变得和那些大人一样,只是活着,没有欲.望,没有感情,也没有恐惧。” “……”陶枳知道她说的,基地里的人,很多都是空壳。 第100章 可空壳到底意味着什么,她还不是很明白,明明大家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只是空壳,容易被别的意识附身。 “我不喜欢留在这里。”许汀梦微微转头,微风勾起的长发从她的脸颊旁绕了过来。 “这里的空气,压的我快喘不过气。” 她的话让陶枳想到了磁带壳里的虫子,已经胖的和壳子一样宽了,如果要放它出来再塞回去,难免不会被碾成两半。 “许汀梦……我之前被时间沙漏拉到过去两次。”陶枳有些紧张地看向她。 她们谈话到现在,许汀梦都没什么表情,好像相比一开始,她变了很多。 陶枳也不明白到底哪里变了,难道她也被某种意识附身了吗? “我知道。”许汀梦淡淡地开口了,“如果你是指在梦里看到的我,那也不是我。” 她看着陶枳,再次重复了一遍,“或许时间沙漏让你遇到了过去的我,但她不是。” 忽而又掩下眉眼,她的声音似乎也变得喑哑。 “如果你还要遇到她,把她杀了。” “……”陶枳的心沉了下来。 她不明白,许汀梦是觉得过去的她没有记忆,所以就不是她了。 可如果在过去把她杀死,那现在,她眼前这个人还会存在吗? 第70章 第三梦 六个月的最后一天, 怪物如同潮水般涌来。 陶枳依然守护在最前线,在零点将近的时候,她感受到了脑子里熟悉的眩晕感。 她只好拜托林潮, 帮她扶到存放时间沙漏的地方。 走到一半的时候, 陶枳已经彻底昏迷了,林潮还以为她是累的,或者有什么身体不舒服的情况。 虽然不知道她去那地方有什么用, 沙漏流完就会消失。 林潮在门口遇到了许汀梦。 她从房间里走出来, 明明存放沙漏的地方属于基地里的最高级别,陶枳也只是让他把自己搬到门口。 就算现在是怪物来袭的最混乱的一天, 许汀梦也没有权限打开它。 可她就是莫名其妙从里面出来了,那人冷淡地瞟了林潮一眼,还因为他挨着陶枳脸色好像变得更难看。 林潮抖了几抖,忙把人放下, 吞了下口水就想要走。 他会压制住自己的好奇心,不该问的别问, 不该知道的知道了会死。 许汀梦却在他身后露出了一声嗤笑。 “……” 他没有真实地听见声音, 那个人的笑是直接恐怖地出现在他的脑子里, 如同港片里的女鬼传话。 “我很想知道, 你为什么这么想活下去, 我看你在基地里地位也不高, 活着就有这么好吗?” “我……”林潮给噎住了, 他弓着背回头, 表情里流露出恐惧。 “你在害怕?”许汀梦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那样, 朝他走了过来。 林潮一步步后退。 “别怕。”许汀梦用温柔的声音诱劝道, “这里比你更不像人的东西多的是,现在, 你应该知道,基地里还剩下多少‘人’。” * 几分钟前,大家都还处在混乱结束后的疲惫里,还没有开始善后。 许汀梦就在这时来到了时间沙漏的房间,她需要进行一些处理,将沙漏已经释放出去的力量收拢回来,等到重启的临界点,用于将陶枳再拉进下一个过去里。 她的计划是这样的,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她也短暂来到了过去。 不如说……是某个东西想要见她。 许汀梦睁开眼,她的视野一下子变矮,低头观察,果然回到了很小的时候。 她被一个女人牵着手,走在类似于实验室的纯白色的空间,多看两眼就确定了,就是那鬼地方。 身旁的女人穿着米色长裙,走的很慢,许汀梦才四五岁的样子,刚到她的大腿,得大跨步才能跟上她。 许汀梦拽了拽女人,令她停了下来。 女人放开她,又来到许汀梦面前,她蹲下来,美丽的脸庞带着某种入迷的温柔笑意。 眼前的小孩却表现出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厌嫌,用稚嫩的童声说:“别装了,你找我做什么?” “唔……”女人面带难过,却是抽搐着嘴角,“你就一点也不想念‘妈妈’吗,上一次见面,你还把‘妈妈’的皮,披在神像上了呢,还是说,你更喜欢那个样子的?”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许汀梦不耐烦地皱起眉,“我们对彼此做的事情都心知肚明,不用给我装什么‘母女情深’。” “诶呀。”披着人皮的蛇神惊讶地捂住嘴角,感慨般说,“原来你都知道啊,果然……取代我的人就是你。” “我对那种事没兴趣……” 蛇神却开始自顾自说道:“你刚出生的时候,真是吓我一跳,我用这个女人的身体生活了十几年,平时都洁身自好,没有那方面的事情,突然有一天怀孕了,你简直就像是我和她的孩子。” “我真的不想要你,但又想看看你到底是人还是什么东西,所以就让她把你生下来了……果然啊,你虽然有着人的样子,身体结构和生理行为都像人类,但是却怎么都杀不死呢!” 蛇神呵呵笑着,说得越发兴奋,“最开始,我把你扔到柜子里关起来,本来想着很快就要饿死了吧,后来打开一看,你还是那个皱巴巴的丑陋样子,饿的把脐带都吃掉了。” “……”许汀梦感觉到了某种恶心的滑腻感,从食管下面爬了上来。 “再后来,你长大了一点,眼睛睁开了,我就把你解剖了,什么眼睛耳朵鼻子啊,这些外在的你都有,肚子里的器官也在对应的位置上,没有多的,也没有少的。我划开你的时候还哇哇大哭,最后缝起来也哇哇大哭,唉,真难伺候。” “你饿也饿不死,杀也杀不死,就算只剩一点儿肉,你都能找个角落待着,吃些蟑螂老鼠什么的,也慢慢能长回来,不过,除了不死,你倒没有别的什么能力,我就对你失去了兴趣,不如让一些好奇的人来研究你,呵呵。” “哎呀,是不是比起我,还有是那些人类更残忍呢!” 许汀梦神色冷淡地评价道:“很无聊,你和你的这些话。” 被批评后,蛇神面露委屈:“这明明是你选择的过去,我知道你是想考验那孩子的感情,我只是想说,在你眼里那个人就这么好,我看她也未必是真心。” “不用你管。”许汀梦实在听不下去了。 “我是关心你,你却一点也不知道感恩。”蛇神嘴上怪罪道,“你看啊,我为了保护你和你妈妈,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我辛苦维持这个破败的小镇,还把你和那些危险人类分开,一点也没有限制你的自由。你是我的女儿,你爱去哪去哪,想要什么,都可以去做。” “不是。”许汀梦一个个否认,“你留在这里,是因为你是这个地方的神,你没办法离开,只可惜它已经没救了,你才一遍遍让这里的时间重启,那些人类被你豢养起来,他们的生命就是你的生命,如果他们全死了,我估计,你也活不长了吧。” “……”这次换蛇神沉默了。 “我不是在威胁你,我现在是人,做不出伤害无辜者的事情,何况基地里还有孩子。”许汀梦表情缓和了一些,“你救了我,我确实很感激,那个赌约就快完成了,我希望它能成功。” 第101章 “当然。”蛇神扯了扯嘴角,“不过啊,我不觉得你会放弃这么多,就甘愿去当一个人类?” 许汀梦这时露出一抹笑意,理所当然说道:“我只想和她在一起,这一辈子,下辈子,生生世世,她都是我一个人的。” “好,很好。”蛇神木然地拍了拍手,“行,我最后帮你一次,你也别再回来了。” “当然。” 许汀梦随着蛇神的拍手眨眼,下一瞬间,她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她待在原地沉思片刻,屋外有人走了过来。 …… 第三次来到梦里,陶枳比上一次更小了。 她好像才刚被养父母从福利院带回来,还没有上学,被大人牵着,在吃手指头。 又看见手上带着个奇怪的丑东西,陶枳一口咬了下去,系统亮了亮,又熄灭了。 “……”它很无语。 虽然陶枳已经提点过它,要它别装死,在过去早点把她叫醒,只是系统也很无奈。 在她们进入那个房子的时候,因果已经形成了,就算再怎么努力,过去要发生的事也改变不了,而且……就算改变了,对陶枳也有很大影响。 它没有阻止她的行动,已经是对她最大的支持,才不是在摸鱼! 就算它按照陶枳说的给方泠优提示,这小屁孩真的能看懂? 小小方泠优的性格还没有形成,都是依着陶枳的本能在行动。在发现手上有个奇怪的玩意之后,还吓哭了,哭着说要把手砍掉,还是方母哄了好久。 “……”真的不是它非要摸鱼。 小泠优一天天长大,她不像方泠优本来的性格那般沉默阴郁,即使是收养家庭,也懂得如何和养父母撒娇卖乖,得到了不少疼爱和关注。 在小泠优要去上学那一天,她和一般孩子一样有焦虑分离,缠着方母不放。 方母只好把还在医院的丈夫叫了回来,在威严的方父面前,小泠优才好听话。 果然,一看见方父,小泠优就不再哭闹了,乖乖收拾起自己的书包,跑去车上。 在后座上坐着的时候,她看见方父还没有过来,在不远处和一个白色的大人聊天。 白色的大人还牵着一个白色的小人,那小孩和她一样的年纪,没有背书包,小泠优下意识以为她不用上学,觉得好羡慕啊。 她把耳朵贴在玻璃上,似乎能听见一些他们的对话。 方父说:“你怎么把她带出来了?” 白大褂说:“她已经同意用我的姓,起一个名字。” 方父蹲下来看着那小孩,“您姓许,名字叫什么呢?” “许汀梦。”那小孩说。 “……” 等到方父回到车上,小泠优虽然还有些怕,但还是忍不住自己的好奇心,缠着他问起来。 那小孩是谁?是别的医生的孩子吗?她也有上学吗?会不会在一个班级?她家住哪里啊?可以找她玩吗? 方父没有像以前那样让小泠优马上安静,反而一个个耐心回答。 最后说:“如果她能同意,下一次,她会来我们家。” 小泠优高兴地跑去上学了。 第71章 悖论 本来小泠优已经忘了这件事。 习惯了学校之后, 会觉得班上很多人很热闹,还是系统见缝插针一没人就显示出许汀梦的名字,成功激起了小泠优的好奇心。 第二次见到许汀梦, 是跟着方父, 来到了他工作的地方。 她不知道这是哪儿,以为只是一个普通医院,许汀梦是一个特殊的病人。 因为她的头发不像其他小孩, 是白的, 身体看起来也很瘦弱。 不过她的病房布置的精致漂亮,很大, 地上铺着儿童画,房间里除了她讨厌的书籍课本作业,还有很多玩具和绘本。 虽然没有从作业本上知道许汀梦是哪个学校的,但是为了那些玩具, 小泠优还是决定和她交朋友。 和许汀梦熟起来之后,她终于发现奇怪的地方。 虽然许汀梦是“病人”, 但是那些白大褂医生对她称呼都是“您”, 他们给她抽血的时候会抽好多, 白色的手臂上都是斑斑点点的小血点。 小泠优不明白如果许汀梦不是病人那她是什么, 她只是觉得这里很压抑, 不喜欢这个地方。 她缠着方父, 要把许汀梦从实验室带出来, 来她们家里玩。 小泠优每个假期都会让许汀梦过来, 渐渐的, 她忘了实验室的事情, 以为她只是其他人家的小孩。而且她写作业很厉害,可以帮小泠优写好多, 这是她假期最开心的事情。 时间一天天过去,小泠优慢慢长大了,她不满足方宅这个只能玩泥巴玩小人的地方,她拉着许汀梦出门。 出去之后,她才发现,她们被人跟着。 “是那个医院里的人吗?”小泠优看见了白大褂的衣角。 许汀梦点头:“是担心我们走丢吧。” “哦……”小泠优懵懂地接受了这个解释。 有大人跟着,所以她们买东西都不用自己花钱了,爱吃什么吃什么,小泠优把所有小吃摊都拿了个遍,后面老板要骂起来,穿白大褂的实验员忙跑出来付钱。 之后,方父就不让小泠优带着许汀梦出门了,小泠优力理据争,终于用期末考试第一名换来和许汀梦一起玩的机会。 只可惜一直抄作业,小泠优一开始成绩并不理想,在养父母溺爱下,她的成绩能混个中等水平。 所以又过了一年,小泠优努力学习,终于拿到了第一。 这时候小泠优已经是四年级在读了,再次见到许汀梦,她发现她的头发变回了常人的黑色,气色看起来也好多了。 实验室的人将商场清空,才让两个孩子在里面玩。 她们把当时的电影都看了,然后去电玩城玩儿,许汀梦一直在抓娃娃抓不上来。 小泠优本来在一旁笑话,直到自己也上手,发现根本没有保底。 “唉……这不坑人。”小泠优非常心疼她的零花钱。 许汀梦在一旁笑,小泠优问她笑什么。 “我很高兴。”她说。 “……”小泠优脸颊旁鼓起两个气包子,动手掐上了她的脸。 许汀梦被她捏歪了,还是在笑,“这可能是,最后一次和你见面了。” “什么?”小泠优突然间脸白了,她不知所措地说,“我现在成绩很好,下学期也能考第一名,下下学期也……” 许汀梦缓慢地摇了摇头。 “不是这样,现在我长大了,他们害怕我。”她说,“他们在做一个可以穿越时间的装置,很快就要完成了。” “这和你有什么关系?”小泠优急切地抓上许汀梦的手,又好像被她冰冷的皮肤烫到,很快就放开了。 “……”她终于想起来了。 “不……我们还有时间,我会带你离开的。” 和许汀梦分开之后,小泠优神情恍惚回到了家。 面对方母的关心,她艰难应付着,之后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陶枳绞尽脑汁,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和许汀梦一起离开。 她存了很多零花钱,养父母的看管并不严格,或许可以搭车离开……但是许汀梦没有证件。 第102章 而且每一次和许汀梦出门,都会有人跟在后面,得想办法欺骗他们的眼睛。 她问系统:“你可以让别人变成许汀梦的样子吗,不用很长时间,只要一小会就行了。” 系统:_宿主_你确定要这么做__ “我想好了。”陶枳说。 系统:_如果宿主这一次_成功逃脱_ _未来_就不会发生__ “我知道。”陶枳落寞地垂下眼,“那个赌约,如果我和许汀梦一起逃脱,那么方泠优就不会进入时间乱流,也不会被陶枳附身,这个游戏,也就没办法结束了。” 系统:__嗯___ _你可以_把我留下_我能让那个人在一段时间内_变成别人的样子__ “好。”陶枳松了一口气。 …… 四年级的第二个期末,陶枳又拿了第一名,许汀梦最后一次和她出来玩了。 陶枳想让许汀梦看看她们的学校,同时花了一百大洋贿赂班上的好朋友,要她在十字路口等她们。 许汀梦知道她已经在计划逃走了。 “等下会有人帮我们。”陶枳说。 她们来到约定的十字路口,却没有看到那个同学在,街上没什么人,车也安静地停在路边。 两人在树下等了许久,无聊地贴着耳朵聊天。 自从决定和许汀梦一起逃出去,陶枳想了好多,她们以后会一起上学,如果实验室的人要把她们抓回去,陶枳就要写信举报他们做非法实验,她相信外面的世界的秩序会是正常的。 陶枳的话题从抓娃娃机扯到了天南海北,才发现等了很久,约的人都没有来。 “不知道是不是被拦下了,他们明明答应过我可以和她一起的……” 她焦急地在十字路口张望,发现人行道对面还有一个小孩子。 那个人长得不像她的好朋友,她穿的很奇怪,也不是这个学校的校服。 她的头发很长而且乱糟糟的,带着一个针织帽,刘海很厚看不清脸,手里抱着几本书,沉默地站在那儿。 等到红绿灯的倒计时结束,她才慢吞吞走了过来。 多走了两步,她才发现街上还有人一样,又回过头。 “啊,你们是……”她惊讶地说。 “你是谁?”陶枳问道。 背后许汀梦诧异地拉住她的衣角,却被她无视了,陶枳专注地看着那个陌生人。 “不好意思,我认错人。”刘海下的视线慌乱地在地面上移动,她紧张地抱紧了怀里的东西。 女孩退后两步,就想要离开。 “……”陶枳看着她,也很疑惑。 可她刚要转身,却好像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一样,一下子把怀里的东西推到陶枳身上。 陶枳慌忙接住了,她发现这些是很早时候的游戏卡碟。 “我找不到那个人了。”女孩突然大声说了起来,不习惯说话一样,声音里带着颤抖,力求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 “你在找谁?”陶枳尽量冷静地问。 “我有一个好朋友……虽然我不知道我还是不是她的好朋友,最近她都没有理我。”女孩丧气地说着。 她告诉陶枳:“这些都是我的珍宝,如果你看见她了,就帮我转交给她吧,和她说我要转学了,我真的很舍不得她……但是我不知道她家在哪里,她的父母也不喜欢我,我不好打电话过去,我把号码写在字条上了,同学真的很谢谢你可以帮我。” 她一口气说完,很急切似的,转身跑过了人行道。 “……”陶枳被这一大段话砸懵了,她还想问清楚,就看见女孩飞快地跑走,她刚要追上去,一个庞然大物突然朝她们冲了过来。 要不是许汀梦在后面死死拽着她,陶枳也要一起被那辆大货车吞没。 黑白两色的人行道上,平静地躺着女孩的尸体,鲜红的液体在身体旁缓缓汇聚成一大片血泊。 “泠优……” 陶枳无视了背后的呼唤,她呆呆地朝尸体走了过去。 她好像能在脑子里听见一个声音,“你想起来了吗?” “……你终于找到她了。” 这段她遗忘很久的记忆,她忘了她最好的朋友,忘了带血的光碟,忘了她一直守候在她的病床旁。 她知道她不会去天堂,她还有游戏没有完成,就算真的去了另一个世界,她也会继续活在游戏里。 所以陶枳才会来到这里一遍遍地寻找,久到她自己都忘了来时的目的。 “……”不知不觉间,陶枳已经泪流满面。 许汀梦冷漠地看着她们。 她站在街边,逼着陶枳做出选择。 “你不想和我一起走了对吗?” 陶枳恍惚地眨了眨眼,眼前全是血的颜色,它依然是这么刺痛。 许汀梦把她沉默当成了答案。 “你不救我的话,那就杀了我。” “……” 陶枳的眼泪一滴滴往下流淌,她回头,看见许汀梦拿出了一把匕首,抵在了脖子上,瞬间划出一道鲜红。 “不要……” 她呢喃着,下一秒,身体朝许汀梦扑了过去,夺过她手里的刀,陶枳闭着眼,两只手紧握着刀柄,用力刺进身下人的心口。 许汀梦还没有反应过来那样,侧着脸,微微带笑,还有一点儿惊讶和错愣。 再然后,她的血流得多了,瞳孔逐渐溃散。 “对不起,对不起……” 陶枳一边哭,一边等待着许汀梦的死亡。 像她们都希望的那样,只要许汀梦真的死了,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接下来要怎么做,她不知道。 …… 暗处观察的实验员察觉到不对,他们一窝蜂围上来,天空上蓦地裂开无数个漆黑狭长的眼睛。 陶枳还握着那匕首,将它死死按在许汀梦瘦小的胸膛里。 无数眼睛在上方转动着,观察这个混乱而扭曲的世界,它瞳孔很大,一些人从里面掉了出来。 那些是长大后的方泠优。 她们把实验员拦下,又将陶枳拉开,忙着给许汀梦止血,把她搬上了不知道从哪里开过来的救护车。 方泠优们行动迅速,动作统一,而且急救知识也被培训过。 许汀梦的心跳才刚停止,她们就把血止住,用起搏器把人救活了。 “看到了吗,医学奇迹。” 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发笑。 陶枳看见是那个带面具的人。 “你不去追杀那条蛇吗?”陶枳问。 “不急,不急。”周霁笑着说,她朝陶枳打趣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当真舍不得杀了她,想和她一起走,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 “没有。”陶枳矢口否认。 周霁只是笑笑。 陶枳继而辩解道:“我怎么知道许汀梦在过去死了,现实的那个又会不会死,而且……她在实验室被做了这么久的实验,皮都被剥了或者砍成碎块,为什么那时还能活着,现在又……” “因为那时她想活着,这时候,她想死了。” “……”陶枳无话可说。 “现在时间正在重塑,只要找到那条蛇的踪迹,游戏就能结束了。” 第103章 “好……”陶枳疲惫地叹了口气。 她们把许汀梦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 街上和灾难刚开始的时候很像,因为时间混乱,会变成怪物的那些人一样变成了怪物,注定被吃掉的也在恐惧中被撕成了碎片。 许汀梦昏迷了很久,方泠优们一直守护着她们。 当然,这些方泠优的空壳也会因为战斗受伤,但她们好像没有痛觉,如果受了重伤,会自己悄悄离开,找一个角落等死。 陶枳不知道那堆尸山里有多少空壳,周霁说她把她们全都救出来了,而且洗脑了这些方泠优,要对她报恩。 “……”陶枳不是很想评价这种事。 周霁却说:“是她们自己想要这么做的。” 周霁拎着她穿过一道时间裂缝,陶枳看见了更早之前的时间。 许汀梦还在妈妈肚子里,女人从窗边走过,房子外面趴着一条蛇。 周霁马上追了上去,陶枳被留在原地。 她看见一堆实验员闯进房子里,要把女人带走,在陶枳身后方泠优组成的军团走了出来,把那群实验员赶跑。 许汀梦在她们的照看下平安出生,妈妈虽然变异死掉了,但是有很多方泠优留下来陪着她。 在家里,一个扮演妈妈,一个扮演爸爸,剩下的在许汀梦需要保护的时候出现,不需要的时候就在外面努力工作。 因为许汀梦要上学了,每个学期的学杂费,生活费,还有给许汀梦买的小裙子。 许汀梦一天天长大,终于她在小镇读完了高中,考去外面的学校。 方泠优们很欣慰,虽然看起来只有六个人在工作,实际上这二十多年已经有五十个方泠优猝死在了加班的岗位上。 终于,她们也攒够了存款,帮助许汀梦在上学的城市购买了一套房。 到后来,她们渐渐离开了许汀梦的生活。 陶枳没法去外面的世界,她不知道许汀梦现在开不开心,交到新朋友了没有,或者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回头,看见一道时间裂缝出现在身旁,周霁一身血钻了出来,她脸上的面具碎掉一半,露出来的皮肤是通红的颜色。 周霁将巨大的蛇尾拖了出来,卡着这条裂缝。 “又被它逃走了。”周霁笑着说。 “它快死了。”陶枳思考着,“它还能去哪里?” 等到许汀梦彻底离开,小镇里的人在夜间都变成了怪物,无论哪个时间线也一样。 还有一个许汀梦,是她放心不下的。 在游戏结束之前,她决定再回去一趟。 第72章 末路 基地。 自从四天前和许汀梦说了两句话, 林潮的左眼皮就一直在乱跳。 眼睛里还飞进了一只苍蝇。 他本来就精神衰弱,什么事也做不好,看基地里的其他人, 总感觉他们都是怪物。 有的人脖子是歪的, 重新又长出了一个奇怪的脑袋,有的手断了,拿鱼尾当手臂…… 他们吃的东西也不对, 食堂阿姨给打的不是和林潮一样的土豆丝或者红烧肉, 他们的碗里是一些黏糊糊的烂肉,有些还有指甲盖眼球等等……那些人还吃的很香, 牙缝里都夹着蛆虫! 林潮这几天什么也吃不下了,他跑回宿舍,坐在墙角,把包里的木仓拿了出来, 含在嘴里。 可是过去很久,他还是没有那样做的勇气。 和他一起住的舍友看见林潮饭也不吃, 紧跟着回来了, 在他推开门, 伸长了脖子从门后面绕进来的时候, 林潮心一横, 将木仓口转向。 砰—— 一个怪物、两个怪物、三个怪物…… “哈哈哈哈哈!!” 他杀的都是怪物! 到后来, 杀了很多人之后, 都不用确认是不是怪物了, 林潮把地雷扔进教室里, 炸死了所有的孩子。 一夜之间, 基地从庇护所,变成了屠宰场。 这一切发生时, 许汀梦只是在天台上冷眼看着。 她或许有帮助林潮,将基地断电,拖延了外勤队伍回来的时间。不过只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忙。 带着血腥味的风迎面吹来,许汀梦只会皱着眉想,好臭。 她没有受到过这帮人的多少优待,自然也没有同情他们的理由。 不过……她还没有想好陶枳回来的话,要怎么隐瞒。 就说,是一个懦弱的败类做出了这种事情,她尝试过阻止他,也因此受伤了。 许汀梦将怀里揣着的匕首拿了出来,盯着手臂和衣服,在思考划在哪里不影响行动,又像是真的。 就在她即将动手的时候,她忽然察觉到天变了。 许汀梦抬头仰望,一只巨大的眼睛代替了新月的位置,而太阳早已跑进了浑浊的云层中。 那眼睛慌乱地四处转动,漆黑的瞳孔如同深不见底的深渊,在注视到许汀梦时,一只巨大的虫子从里面掉了出来,重重砸在天台上。 “……” 许汀梦退后两步,不是因为重物砸出来的撼动,而是被它身上浓厚的腥臭味熏的不行。 在基地里养尊处优太久,越发接受不了这种场面。 她捏着鼻子,扇了扇眼前的空气。 “喂……” 那虫子是血呼啦差的半条白蛇,它脑袋也掉了一半,另一只蛇眼没法全睁开,耷拉着望向渺小的许汀梦。 它嘶嘶地发出声音,听起来像冷笑。 “你果然把他们都杀死了啊。”它感慨着说,“杀了就杀了,何必骗我。” 许汀梦木然地说道:“你不也食言了。” “诶,我是有苦不能说……如果你真的在那时跟她走了,是,你们是能在外面过上幸福美满的好日子,那我呢,我不仅看不到,守着这个破烂小镇,多无聊。” “……”许汀梦冷冷地看着它。 “你要觉得是见不到你好也行,但是你看,我被整得这么惨了,神眼都被砍走了一颗,死里逃生地跑回来找你。”蛇在地上拖动着,缓缓将另一只眼睛凑近许汀梦。 “活不了就活不了吧,反正我也活腻了。那个人有很厉害的人护着呢,我就想你是要把我整死的,也是需要吧。” “你看啊……我是不是,也算爱着你。” 许汀梦在蛇凑过来的时候,将匕首猛地刺进它的眼窝子。 “才不是。” 被蛇血溅了一身,许汀梦满目恶嫌。 …… 陶枳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她回到了宿舍里,周围很安静。 走出这个门,基地已经变成了人间炼狱。 陶枳努力辨认着每个尸体,看到他们都不是许汀梦的时候,她松了口气,低头为死者默哀。 来到死人最多的广场中心,她还是没找到人,抬头才发现天台上挂着个蛇的身体。 陶枳忙又紧张地往上跑,到了天台上,看到许汀梦昏倒在一旁,身上都是血,一把匕首躺在手边。 蛇已经彻底死掉了,没了反应,陶枳便拍拍许汀梦的脸,见她怎么都醒不来,只好将人拖在背上。 一口气把许汀梦搬到一楼,陶枳已经累瘫了。她坐着休息,听到楼梯间里还有另一个沉闷的呼吸声。 第104章 这当然不可能是昏迷的许汀梦发出来的。 陶枳大着胆子,朝下方的阴影里走了过去。 她看见一个全身是血的人缩在角落里,不停念叨着什么“怪物”“杀掉了”“都死了……” 砰—— 陶枳被木仓响吓的猛地一震,眼前刚刚还好的脑袋已经炸烂了,现在更加认不清人。她走过去,在他的胸口摸到一张带血的id卡,是林潮。 “要么死要么疯……这里还有活人吗?” 不清楚基地发生了什么,只是蛇神死了,游戏很快就要结束,她得抓紧时间把许汀梦送出去。 回到楼梯下面,许汀梦已经坐起身,半梦半醒地睁眼。虽然看起来意识还没有清醒,但是陶枳让她跟着,许汀梦也下意识地听话。 陶枳撬开一辆车,载着许汀梦一直往外走,她走的是背对河道的方向,从没去过这里。 里面越来越荒凉,直到驶进了一片迷雾,在陡峭的山路上,陶枳的心情也和这车一样颠簸。 她差点以为许汀梦就这么死了,周霁告诉她是未来和现在先发生,系统却说因果没法改变,她弄不清哪个是真的……但是许汀梦还在,真的太好了。 她很想告诉她,外面还有很美好的世界,这一次死里逃生,她一定要好好珍惜,过得更好。 终于,山路上的雾气变得稀薄,陶枳再绕过一道大拐弯,看见了不远处的小村庄。 “待会去那里吃个饭吧。” 陶枳拧开了一瓶水,给许汀梦递了过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好像看见许汀梦头还靠在车窗上,脸也是朝外的,眼睛却先一步在眼皮下快速转动了两圈,然后朝她瞥了过来。 “……” 等她回过神的时候,许汀梦已经接过水灌了一口,接着猛地把水浇到了脸和脖子上。 她用力地搓去那些黏腻的血迹。 陶枳忙给她扯了好几张纸。 见许汀梦还在清理,她便先行下车,陶枳仰头深呼吸,终于结束了,她很快乐。 有人来到了她身旁,陶枳知道是许汀梦,她回头想对她说点什么,等会在农家乐点什么菜这种,可她刚转头,脖颈就被刺入了什么东西。 “……”陶枳意外地看向她。 许汀梦抿了抿鲜艳的唇色,她刚才喝的不是水,而是吸食了血液一般,脸颊也更加白皙透亮,未干的发梢还在往衣领里滴水,真是漂亮的我见犹怜。 就是看她的样子太冷了,那双深沉的眼睛好像一点儿温情都没有。 “为什么……”她逐渐开始不受控制。 许汀梦将一管麻醉剂打到底,才注视着陶枳的眼睛,冷静地回答了她的问题。 “你逃不了的。” “就算是没有我的过去,我一样会追上你。” “……” 原来她一直有那些记忆。 过去是她,现在是她,未来的也是她,只是许汀梦有足够多的选择,选择用哪些来拼凑她这个人。 陶枳还想说些什么,却是体力不支,载倒在她的脚下。 她已经来不及和她说,她最喜欢的人是她了。 那个在梦里遇到的小朋友,她还没弄清楚是谁呢,或许又是周霁给她编的故事,怎么可能会比许汀梦还重要。 只是很可惜,许汀梦像一点也感受不到她的情谊,她拉着陶枳的手,像一件货物一样把她拖上山路,又回到了雾气里。 她在往上走,雾气浓郁的山顶上,有一间守山人的小房子。 许汀梦捂着乱动的左眼,呼吸也略重,她还没有完全消化这只眼睛,只有等消化完了,她才有力量选择一个未来。 这个未来很好选择,她不用活的太久,所以小镇里一个活人也没有都没关系,只要她能和陶枳一起死掉就好了,这就是她想要的结局。 当然了,她还能让外面的人进来,活下去的方法很多,不急着去想。 她其实没有把握只用麻醉剂就能把陶枳留下,那样的力量在游戏结束后是留不住的。 但她能分辨出,这个人还没有消失。 来到山顶上,她已经看到了那间屋子,很像她们之前住过的寺庙小屋,许汀梦收拾了床,就把陶枳放了上去。 她握着她的一只手,感受着掌心里的温热。 这时许汀梦才明白。 “原来你想和我一起走,是真的……” 她微微热了脸庞,抵不过意识昏沉,也趴在床边睡了过去。 等到许汀梦醒来,觉得神眼已经消化的差不多了,她现在闭着眼睛,也能看到很多东西。 她朝床上看去,本以为陶枳还在贪睡,却看见床上的人变了模样。 “!!” 许汀梦猛地睁开眼,她确定她摸到的是熟悉的脸,在神眼的感知里,床上却是一个头发很长,乱糟糟的陌生女人。 许汀梦气的掐住了她的脖子,那人被掐的满脸通红,在窒息中醒了过来。 她无力地抓着许汀梦的手背,眼角也挤出些许泪滴。 “你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好难过……” 许汀梦放开她,这人趴在床边咳嗽。 她还没说话,那人又抬起头来,头发下被遮挡的眼睛迷惑地望着她,她张了张嘴。 “我能感觉到,我好像对你有很深的情感,但是你也不能伤害我啊。” “你不是她……”许汀梦终于明白了。 她再次掐上这人的脖子,在她的求救还没喊出口之前,许汀梦便将匕首捅进了她的胸口。 她和那时的陶枳一样决绝。 …… 陶枳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 她想和许汀梦解释,只是没有机会,就被系统带走了。 但是她知道最后发生了一些事情,许汀梦还是舍不得她,所以啊,陶枳尝试把她的感情和爱意分离,想要留下一个喜欢她的泠优。 她现在和空壳差不多了,只剩麻木不仁的意识与系统对话。 系统不好评价:“宿主,我感觉这样不好。” “不好又怎么样。”陶枳冷呵一声,“你能让我回去,和许汀梦好好告个别吗?” “可是她那样就不像是要和你‘好好告别’的……总感觉宿主你提分手就要被杀了。” “这不是你可以不顾我的意愿就绑我走的理由。” 系统:“对不起,但这是我的工作。” 系统的语气变得愉快:“现在我的工作完成了,宿主,你下一个世界会更顺利!” 陶枳:“……你拿什么保证?” 不知道为什么,就像系统说的,她明明没有感觉,灵魂却像沉甸甸的石头,越发喘不过气来。 “我保证不了。”系统说,“陶枳,再见了。” “……”她总感觉有古怪,却说不出来,又陷入到了更深的昏迷和梦魇之中。 第73章 镇上 【海洋化作天空, 巨树屹立在黄金的沙漠之上; 良善的神明与恶作剧的神明有过约定,他们来到居住在树洞中的精灵面前, ‘世界已毁灭, 天空中住着邪恶的火龙, 熔岩曾将家园毁灭, 第105章 只此一树一生灵, 天神与魔鬼成为朋友, 他们愿意给予你帮助, ’ 精灵手中是残破的童话书,它好奇地问:‘神明啊, 你们要如何帮助我?’ 天神慈悲地说:‘我可以带你远行,你的灵魂将会化作飞鸟,飞过巨树最高的枝芽,你会受到熔岩的炙烤而不会有伤痛, 你终将飞跃天穹,与星辰一同远航;’ 魔鬼露骨地笑:‘我可以让你获得力量, 你的翅膀变为巨龙的鳞翼, 你的指甲坚韧, 得以削开巨树腐烂的根, 你会看见沙漠之下无穷无尽的黄金与骸骨, 它们会是你的臣民, 变为鬼魅践踏沙海, 为你缔造国度!’ 天神与魔鬼等待着精灵的选择, 年幼的精灵却满脸迷惘。】 繁花锦簇的花园中, 年轻的女仆正捧着一本故事书, 为下午茶后小歇的女主人念读,在她温柔动人的声音中, 女主人早已陷入深深的睡眠。 玛丝特合上书本,注视了藤椅上的夫人半响,目光里缠绕着绵密的温情,故事只讲了开头,可那也不重要了。她自房中又拿来一床干净的毯子,细细地盖在女主人身上,毛毯的角也轻柔捻好,并未惊动睡梦中的人。 玛丝特端着凉茶和没吃完的点心,暂时离开了小花园。 浅睡中的陶枳微微蹙眉,她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一些过去由远及近又回到她的梦中。 比如她来到这地方后,和系统说明她要以塞伯利亚夫人的身份在这个地方久住,不会再执行任务,然后系统就离开了。 比如她决定留在这个世界,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在继续在游戏世界里流浪,等着哪天失败了,困在崩坏的世界里,不如自己选择,所以她就选择了《黄金海》。 自那时起已经过去了三年,没有系统稳定她的记忆,陶枳的记忆显得很混乱,不过没有关系,重要的事情她会在睡前反复回想确认,这些东西是不会忘记的。 留在《黄金海》的原因,一个是它让陶枳感觉很熟悉,似乎是她曾经参与制作的游戏,没有什么危险。 游戏本身属于养成类,陶枳穿越成了监护人塞伯利亚夫人,只要她不养孩子,那游戏就不会开始,结局也就遥遥无期了。这很容易也很简单,目前看来也没什么问题。 陶枳只经历了一两个游戏,但她已经悟出了本质,那些“真实世界”的记忆都是驴脑袋前的萝卜,吸引她们不停地经历游戏世界,但是回到现实遥遥无期,不如说根本不可能,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在某个危险世界里栽跟头,成为被系统抛弃的孤魂野鬼。陶枳也不是没遇到过。 所以陶枳醒悟过来,她也在物色游戏世界,《黄金海》剧情平淡安定,游戏跨度长,容易卡bug,加上穿越的身份好,是个家产丰厚的寡妇。 只不过,她好像忘记了什么…… 渐渐的,陶枳的思绪绕回现在,那些不安又被抚平了,得以深睡。 许久之后,是红发的女仆将她唤醒。 “夫人,塞伯利亚夫人。” 陶枳在轻微的摇晃中睁开朦胧的双眸,看见的是玛丝特放大的娇美面容,玛丝特生的肤白貌美,身材高挑,当时在一众仆从中,陶枳一眼就相中了她。 和她美丽到妖艳的外表不同,玛丝特没有美丽女人那些怪脾气,专业能力满分,陶枳也就把她留在身边,非常养眼。 玛丝特深邃的眸子中满是担忧,她碰了碰陶枳略有些僵硬的胳膊,心疼地将滑落的毛毯拉上来,情不自禁地抚摸上夫人的脸颊,忽然间又觉得不妥,被冷得吓到般缩回了手,又低下头来,自顾自地说着自责的话。 “都怪我,本想忙完下午的事情再来叫您,可谁知道天黑的这样快!” 从她急切的语气中能知道玛丝特是那样自责,陶枳把毛毯裹好,淡然说道:“不过是吹了一会风,我不会生病的。” 玛丝特低头跟在她后面。 来到屋子里,仆人们在忙碌晚饭了,陶枳看见有客人来访,便问:“下午来访的客人是谁?” 玛丝特一边倒茶,说道:“是蒙特罗先生,他带了几副小孩子的画,说是镇上那些孤儿想要感谢夫人这些年的照顾,为此蒙特罗和那些大孩子要在下周三举办一次感恩聚会,希望夫人您一定要到场。” “感恩聚会?”陶枳拿起茶杯的手顿了顿,又放回盘子里。 虽然她不想收养“女儿”了,但是剧情总是把各种孤儿推到陶枳面前,看见他们那样惨,她也不忍心,于是找了一个好心人来照顾他们。 “嗯。”玛丝特点头,说起这些事的时候,她比陶枳还要兴奋,“夫人真是好心,明明是你在帮助他们,却不想让他们知道,蒙特罗偷偷告诉了孩子们,希望您不要生气。” “这,我没有生气。”陶枳无奈地叹了口气,伸手按了按眉心。 没关系,这些孩子里不一定有女主,就算有,只要她不进入塞伯利亚的城堡,那游戏就没有开始。 “还有一件小事。”玛丝特看到陶枳的神情,本有些犹豫,但想到是客人的请求,还是说了。 “什么事?”陶枳问。 “嗯……”玛丝特有些为难地俯下身来,她身上浓郁的花茶香味灌进陶枳的鼻腔,让她愣神片刻。 她在夫人鬓边轻轻耳语,夫人却像冬日里抿了一口温酒,气息变得温热,她神使鬼差地朝发红的耳廓吹了口气。 “你是说……”陶枳这才回过神来,她忙灌了口不知味的茶水,“凯里欠了蒙特罗一大笔钱,蒙特罗不希望我替他还账,为什么?” 玛丝特明明把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陶枳却只记得一部分,玛丝特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城堡里的马夫凯里经常跑去镇上,打牌赌博,每次赊了账,就去找老乡蒙特罗,蒙特罗因为受了夫人的恩情,每次都不好拒绝,导致这笔债越来越大,蒙特罗觉得要不回来了,才想让夫人帮忙,让凯里别再去赌博了。 陶枳点点头,思考片刻说:“这个月的佣金,多给一些给凯里,下周三的孤儿聚会,让凯里来拉车。” 玛丝特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答应下来。 “夫人,我会照办。”她说。 …… 到了周三,玛丝特帮忙准备了许多发给孤儿们的生活用品,还有一车的礼物。整整三车,晃晃荡荡地从塞伯利亚的林中城堡,一路来到边境小镇上。 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许多外乡人迷失在境外沙漠里之后,便神情恍惚地出现在森林里,又被热情好客的小镇居民发现,带到村庄里安置。 这导致小镇里的外乡人很多,留下了许多孤儿,居民们有心帮助他们,只是他们生活也并不富裕。 凯里,蒙特罗,玛丝特,都是原住民,他们有着明显的红色头发,只不过男性的肤色偏黑,外貌条件不比玛丝特优越。 塞伯利亚这个名字在小镇里颇有声望,每次夫人亲临,都受到了居民们热烈欢迎。 出行那天,马车刚到村口,便能看见街道旁站满了人,每个人手里提着篮子,是各种新鲜采摘的鲜花果蔬,面包果酱,鸡蛋烤饼……等等。就算是礼拜天,要知道塞伯利亚夫人有来,居民们也都不去做礼拜了。 第106章 人们簇拥着来到夫人的马车面前,手捧鲜花,说着神明祝福的话语,陶枳轻轻微笑,无奈地让仆人们把这些都收下。 自从陶枳穿越后,塞伯利亚这个名字就不止存在于那个神秘的城堡,镇上居民都知道,有发生什么事,去城堡里求助塞伯利亚夫人,比来镇上求助法官要有用。塞伯利亚的名声也就越来越大,越来越受到居民欢迎。 “夫人,感谢您!” “夫人,请收下这些花吧!” “夫人,这是我丈夫在河里捡到的神石,安东尼奥神父看过了,是真的,我们想把它送给您!” “……” 陶枳一到地方,简直寸步难行。 街道旁,几个衣衫褴褛的小孩子跑到这儿,看见一堆人这么狂热,不明所以。 不过他们没有犹豫太久,便趁着居民们都在关注马车,偷偷在他们的篮子里拿东西。 几个人抱着鼓囊囊的衣服,又飞快地跑进巷子里。 “哇,这么多东西,够吃到下礼拜了!”一个脏兮兮的小男孩说。 “嘻嘻,有我在,这些食物三天就能吃完!”另一个黑头发黑眼睛的小孩说。 第三个小孩有点儿生气:“周霁,这是我们三个的食物,你不能一个人吃完。” “那你们也吃呀。”周霁无所谓地说,“不吃完,难道放着喂老鼠吗?就那个漏风的老鼠窝!”说罢,她把手在满是污垢的衬衣上抹了抹,从食物里拿起一片面包,沾上浓稠香甜的果酱。 剩下那两人吞了吞口水。 “哇,真香!”周霁砸吧嘴。 几个小孩蹲在阴暗处,狼吞虎咽地往嘴里塞食物。 “喂,你们说那群人发什么疯啊……为什么要对那个马车上的富贵女人狂献殷勤?” “你不知道吗?”另一个小孩说,“那是塞伯利亚夫人,方圆百里最有钱的寡妇!我长大了也想去塞伯利亚夫人的城堡里当马夫,额。”他打了个饱嗝。 “你们的志向只有马夫吗?”周霁睁着黑白分明的眼,指了指阴暗巷道外亮白的天光,她裂开嘴笑,嘴角的冻疮有些生疼。 “你们不想当夫人的情人,和她共度一生吗?” 第74章 孤儿院 三个孤儿都是黑色头发, 在那个灭世的故事里,正是黑色的死神招来了岩浆,这比恶魔还要可怕, 小镇上的居民们觉得忌讳, 一般都将他们无视了。 周霁,唐延,与桑德斯, 是最后三个还活在小镇上的黑头发小孩儿, 他们是三只在旮旯里翻垃圾的野猫,或偷或抢, 总能在泥泞里打滚儿,继续活下去。 那两人都震惊于周霁的理想,露出傻子一样的神情,又望了望各自咻嘿之下平凡的脸, 犹豫片刻,说: “周霁, 我们俩虽然样貌不凡, 但好歹是男人, 可是你, 是个女的啊?” “女的怎么了?”周霁收起笑容, 面露严肃地皱了皱眉, “要是年轻两岁, 我或许还想当塞伯利亚家的养女, 但现在, 我不年轻了, 要攀高枝只能牺牲色相。” 桑德斯和唐延目瞪口呆。 周霁便叹了口气,看了两人一眼后无奈说道:“我忘了, 你们根本没有色相,所以攀上塞伯利亚夫人这个计划,只有我亲自来执行了。” “虽然我们是好兄弟,但我感觉我的拳头有点紧。”唐延握着拳头说。 “我问你们,”周霁睁开眼说,“这两天,你们一共偷了多少钱,全都拿出来,我需要置办一身好行头。” “……”两人面露犹豫。 周霁认真说道:“我没有在和你们开玩笑,塞伯利亚夫人来镇上的机会不多,需要好好把握,你们放心,这笔钱,我以后会十倍奉还。” “……”桑德斯则有点无语,“我有点相信你能骗到有钱寡妇了,别说这次,你以前欠我们的钱都没还清呢。” “诶。”周霁尴尬了一瞬。 两人还是把钱拿了出来。 …… 到了下午,陶枳终于收完了乡亲们送的东西,来到蒙特罗安置孤儿们的大院子。 所有人都加入了宴会,大家都很高兴,陶枳看着这些小孩儿,心想他们本来会有一位进入城堡里,但现在由蒙特罗照顾,孩子们一个个穿着破旧但是干净的衣服,排着队手中拿着各自准备的东西,有的是画,有的是一首小诗,或者熟练的歌谣,都是孩子们满满的心意。 玛丝特站在陶枳身后,她是个容易共情的人,此时被感动的热泪盈眶。 陶枳也有些触动,但她不会这么容易显露在面上,只是温和地笑着,接受了孤儿们的礼物,并且把身边精美的礼品交换出去。 玛丝特准备了许多礼物,还剩下许多,留给蒙特罗处理。 两人静默地待在宴会的角落里,家丁们在宴会中心跳舞,没人来打扰。 玛丝特看着烛光中孩子们温暖的笑脸,眼眶又有些湿润了,她情不自禁地说道:“夫人,让他们展露如此微笑的,是夫人您啊。” 陶枳微微一愣,她轻咳了两声,“不,这是我应该做的。” 听到她咳嗽,玛丝特紧张地用毯子圈住她,蹲了下来。 “夫人,这里没有壁炉,您着凉了吗?”她担心地问。 “没……”忽明忽暗中,看着玛丝特湿润美丽的眼睛,陶枳种有种熟悉的感觉,只是说不清道不明,而且……她记不得了。 “……”随后,陶枳艰难地点了点头。 玛丝特便展露笑颜,她说道:“我们先回旅馆吧,夫人。” “嗯。” 两人与蒙特罗暂别,家丁们继续在宴会里跳舞玩耍,玛丝特一个人陪伴夫人走回旅馆。 寂静的夜色下,陶枳身披大衣,玛丝特在一旁打着伞,大半边为陶枳倾斜,遮挡着小雨。 陶枳注意到了,她回头想让玛丝特再去拿一把伞来,两人分别提着就是。 在她悄声停步回头时,一直注视着她的玛丝特也注意到了,停下了脚步。 “夫人,您遗忘了什么东西吗?” 玛丝特的问话让陶枳有些心梗,她自问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处理每一件事都是万分耐心,帮助了很多人,毕竟她是想在这里养老的。 “我……”陶枳抿了抿嘴,玛丝特是现在她最为亲近的人,但她们依然有主仆尊卑之分,依然有不能分享的秘密,陶枳只说,“我有些舍不得那些孩子。”她移开了视线。 玛丝特眨了眨眼。 她的手很稳,这个角度能保证倾斜的雨水不会吹到夫人脸上,她的金发都被藏在大衣和帽子里,忙碌一天下来,发梢凌乱地探出帽边,蹭着苍白微凉的脸颊。 夫人还很年轻,她心想,年轻而又富有,丈夫却早早死去了,即使平时不会显露出来,但是夫人内心一定还残留着悲伤。 玛丝特低声问道:“夫人,您想要一个孩子吗?” “嗯?”陶枳眼皮一跳,她慌忙解释道,“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一个人很好,那些孩子,确实太可怜了。” 玛丝特知道陶枳误会了,耐心说道:“夫人,您也可以收养一个孩子,让他来陪伴您。” “不,这个问题我考虑过了。”陶枳头疼地转过身,往前走去,“这些孩子和蒙特罗有很深的感情,不必拆散他们。” 第107章 玛丝特快步追上她。 也许是街道太冷。 …… 第二天,陶枳准备打道回府。 玛丝特知道陶枳心情不好,但是他们还带了很多家仆,所以还是给家仆们放了半天假,下午早点集合,回去城堡,迟到的自行解决。 陶枳无意在街上乱逛,也不想处理社交,便让玛丝特讲故事,玛丝特拿出那本故事书,说起后面的故事。 精灵先是拿到了恶魔的力量,用指甲劈开了树根,果然看见树下面的黄金山,只是黄金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类骸骨,精灵活活吓死了。 精灵死去后又在天神的力量下变成了飞鸟,这才从天空中火龙的追杀中逃脱,穿过了巨龙生活的岩浆之海,最终来到世界之外,变成一颗星辰。 “……所以精灵逃出去了吗?”陶枳问道。 这个故事充满了奇幻色彩和悲剧意味,作为本游戏的制作者,陶枳自认为是写不出来的,这让她感觉有点儿奇怪。 “我不知道。”玛丝特耸了耸肩,她低声叹息,“灭世传说也不过是教会洗脑民众的手段,这些衍生的故事总是充满了希冀和幻想。” 陶枳没想到玛丝特会想这么深,果然是读故事的人。 这个国家是沙漠中的国度,没有人能从沙漠中走出去,或者那些远行者走出去了,却没有再回来。而那些时不时出现在森林里的外乡人,即使失忆了,他们的存在也在告诉他们,沙漠之外,一定有别的国家。 没有人一直想困在牢笼里,即使这个牢笼足够广阔,作为原住民,玛丝特也像故事里的精灵一样,要么获得足够的黄金,带领一整个国家的军队踏平沙漠,要么变成飞鸟,穿过天空逃脱。 眼看时间过了大半,陶枳感觉昨晚的沮丧消退了,便和玛丝特说:“准备回去了。” “是,夫人。”玛丝特上前来,帮助她换好衣服,把头发盘进帽子里,又添了保暖的大衣和围巾。 随后,玛丝特下楼把家仆聚集起来。 陶枳在房间里等着玛丝特把事情处理完毕,等了一会儿,她感觉自己又要睡着了,听到楼下传来吵闹的声音。 不知道又出什么事情了。 她走下楼梯。 旅馆前,聚集了不少塞伯利亚家的家仆,大家都站着,一个声音在人群中吵闹。 陶枳听了半天,听到有人叫他“凯里”,想起来这个凯里是她特地叫出来的车夫,他是个赌徒,因为偿还赌债欠了蒙特罗一大笔钱。 凯里在地上边哭边嚷嚷:“都说了,我没有去赌场,我去赌场之前,我的钱袋就丢了!是被该死的小偷偷走了!我一定要把他抓起来,剁了他的手!” “你们别走,不要告诉夫人,你们得帮我抓小偷!这是真的,我没有在赌场输光了钱!” 周围的仆人们对他指指点点,都不相信凯里的辩解,还说他会被夫人开除的。 玛丝特冷着脸说:“凯里,你在赌场输钱或者被偷了钱袋,和夫人都没有关系,你每日都在城堡里偷懒,夫人还会给你钱,那是她的仁慈,你不要再闹了,马上夫人就要下来,让她看见你这个样子,我饶不了你。” “不,玛丝特!”凯里肥胖的身躯抖了抖,忙滚过来,跪在红发的女仆脚下,“玛丝特,你不能这样对我!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你妈妈和我还是邻居,她重病后都是我妈妈在照顾她!你能得到夫人重用,都是因为我的帮助啊!” 啪—— 玛丝特忍无可忍,一巴掌重重扇在凯里脸上。 世界安静了。 陶枳解开厚重的围巾,慢吞吞走了过来,仆人们自觉退至两旁。 她看见被叫做凯里的马夫捂着通红的脸,眼里满是屈辱,玛丝特也被气的扬起下巴,漂亮的脸微红,在看到陶枳时,默默低下了来。 “凯里,你说小偷偷了你的钱?”陶枳缓声问道。 “是的夫人!”凯里面露惊喜,急切地说道,“是小偷偷了我的钱袋,才不像这些无知的人说的那样!” “你确定吗?”陶枳冷冷地看着他,再次问道。 在她的设想里,她给了凯里两倍的佣金,这笔钱他会在今天全部输光,这样的打击凯里承受不住,他会说谎,再想其他办法拿回来。 “……”凯里吞了吞口水,随后,他还是低声说道,“是这样的夫人,我还记得我是在玫瑰花街街北的角落丢的钱袋,当时周围有好几个摊贩还有孤儿,有个小孩重重撞了我,就是他偷了我的钱!绝对是这样!” “好。”陶枳也笑了起来,“我会帮你抓住小偷。” “多谢夫人!”凯里双手合十,万分激动。 玛丝特则是担忧地望了陶枳一眼,陶枳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笑容。 第75章 炼金术师 在陶枳的安排下, 大部分家仆将行李带上马车,准备好了出发。 凯里本以为陶枳会指使大家的力量帮助她,没想到转眼就被派遣回城堡了。 “塞伯利亚夫人, 不该是这样的呀!”凯里焦急地来到陶枳身边询问道, “你让这些人走了,那谁来帮我抓小偷呢!这镇上这么多人,我一个人花上个几天几夜也找不到小偷!” 陶枳被玛丝特重新捂上围巾, 只露出了一双眺望远方的眼睛, 她方才还在思索,换季了, 她那个小花园的鲜花们,别被霜打残了。 就这一两秒出神的功夫,她也没仔细听到凯里在那嘀咕什么,反而是身旁的玛丝特怼了两句。 “凯里, 夫人已经答应帮你找小偷,你不要太过分了, 其他人又不像你, 他们还有工作要做, 不能因为你一个人耽误大家的时间。” 凯里呆在原地, 傻傻地噎住。 等大部队走后, 陶枳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 她回头瞥了邋里邋遢的马夫一眼, “你是在什么地方被拿走了钱袋, 现在就带我们过去。” “好的, 夫人!”凯里摘下帽子, 对她点点头。 陶枳只带了随行的玛丝特, 他们只有三个人,确实不像是去抓小偷的样子。 几人来到凯里所说的地方, 天色渐晚,街上的小摊贩都准备收摊了,玫瑰花街也是一副萧瑟空寂的样子。 冷风吹过。 凯里焦急地挠了挠发丝根部的虱子,“夫人,那些小偷偷了钱肯定都跑了,怎么还会回来呢?” 陶枳则是淡定说道:“凯里,我当然有办法知道你那些钱的去处。” 凯里面上一喜:“夫人,那是什么办法,你快帮帮我!” 陶枳回头与玛丝特对视,女仆心领神会地点头,玛丝特开口问:“凯里,你身上还有银币吗?” “当然!”凯里不疑有他,脱下自己大拇指破洞的烂鞋,从脚底板扣出一枚银币。 玛丝特以良好的职业操守压制着心底的不耐,但还是略微皱眉,用手帕放在掌心,接住了这枚银币。 她回头对夫人恭敬说道:“夫人,最近的药剂商店将营业到晚上九点,我替夫人在那儿预定了常青药水,如果是简单的寻物药水,我想那里也是有的。” “那就去那吧。”陶枳说。 听到夫人是这个打算,凯里就更加惊喜了。他跟在两人身后嘀咕。 第108章 “魔法药剂可不便宜,那这样就一定能知道我的钱去了哪里!” …… 几人来到玫瑰街西面的街角,这里的店铺稀少,早早灭了灯,更显得街道昏沉。 只有一盏灯远远地亮着,被风吹的摇摇欲坠,似乎马上就要熄灭了。 陶枳领着二人,慢吞吞地走进店铺。 店铺内灯火通明,十分温暖,这家小店看起来平平无奇,古朴的棕色橱柜上摆满了大大小小的玻璃瓶,每个瓶子下方都用拉丁语刻着小字。 一个戴帽子穿马甲的小少年正在木凳上点着头打盹,陶枳推开门的时候,冷风灌了进来,他差点儿从高脚凳摔下来。 “哎呦!这个时间怎么还有人来啊,不营业了啊!”小少年慌忙在地上站稳,嘴里下意识地赶客。 玛丝特忙咳嗽了一声:“赛德,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打扰。” 赛德抬头一看,见是漂亮姐姐,忙扬起笑脸摆摆手:“是玛丝特姐姐啊,不打扰不打扰,常青药剂是吗,我早就准备好了!” 他把椅子移开,拿出身后橱柜里用礼盒打包好的药水,放到门前的柜子上面,这才看见玛丝特身后还跟着两个人。 陶枳抬起帽檐下困乏的眼睛,对上赛德明亮的眼睛,少年眼中的好奇,渐渐变成了震惊。 “这,这是……”他忍不住抬起手来,指着陶枳结巴说道,“塞伯利亚夫人!塞伯利亚夫人亲自来了,我这就把老师叫出来!你们等等我!” 过了一会儿,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慢吞吞地从门店后方的小门钻了出来。 陶枳已经解下了围巾,露出有些冰冷的面容。 老者身穿白袍,长袍边角用彩线刺绣了许多神秘学符号,低调中透露出一股大佬的气质。 “夫人,很高兴见到您,我刚从王城回来,国王给我放了个长假,本想过段时间写一封信送到城堡里,再正式拜访您。”梅希里说道。 陶枳点点头,笑着客套:“大师言重了,您能莅临城堡,是我的荣幸。” 梅希里把陶枳请了进来,玛丝特跟着,凯里待在外面,学徒赛德盯着他不能偷东西。 两人在里间里落座,看得出来是专门接待贵客的小房间,布置简单但精致,玛丝特询问可否用壁炉热茶,得到梅希里的回答,便走去一旁忙碌。 陶枳则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虽然现在是看着很刻意的样子,但她真的只是简单来这里买一瓶再简单不过的寻物药水,并没有探寻过梅希里的情报。 炼金术大师梅希里,这个人是王城里的风云人物,得到国王重用,炼金技术和魔法造诣在整个行业数一数二,年老了却因为政治原因被驱逐,回到小镇养老。 这样的人设背景,在游戏养成中,足以作为女儿的炼金术老师,且与主线剧情息息相关。 不是陶枳不想去别的地方,而是镇上就这一家魔法药剂商店。 游戏里,魔法的设定十分特殊,它非常古早,是炼金师们从各种奇奇怪怪的物质里提取,融入到魔法药水里,也只有通过药水来实现。 这个世界有着神父这样的神职人员,或者从没见过的恶魔,展现出魔法奇迹的,只有这些瓶子里五颜六色的药水。 现在陶枳被梅希里请到里间说话,她不能和大师说‘没必要,我就要外面的寻物药水’,这样大师的面子往哪搁。 “夫人,您不辞辛劳,于夜间拜访,是遇到了何种难题?”梅希里抚摸着胡子问道。 “……”陶枳沉吟片刻,这时玛丝特迅速烧好了水,为两人倒了两杯,陶枳忙喝了一口,喉咙里被热气流淌过。 她重重呼出一口气,“是这样的,大师,我需要您亲自为我炼制一瓶魔法药剂。” “哦,夫人的请求,我为此非常之荣幸。”梅希里扬了扬苍白的眉毛。 陶枳憋着气息,等着梅希里下一句。 果然,大师嘻嘻笑了起来,“夫人,您也知道,这些年我只为国王炼制药剂,这是我与国王之间的契约,即使出了城门,我也不能不遵守。” 看见陶枳表情低落,她还没说话,梅希里便又说道:“不过我想,夫人您不必用钱财来交换一瓶药剂,若您愿意为我讲述一个故事,编的也罢,用故事来换取,如何?这样也不算违背契约。”梅希里点点头,看起来对这个主意非常满意。 玛丝特重新泡了一壶花茶,此时端了过来。 陶枳思考着说:“故事啊……玛希里,那本故事书还在吗?” 玛丝特一愣,“夫人,在我的行李箱里。” 陶枳将故事书在两人之间翻开,用无奈地语气说道:“大师,这个故事,您也听说过吧?” 梅希里嘻嘻一笑,苍老的面孔露出一些孩童的顽劣来。 “当然,夫人,这本故事书家家户户都有一本,比教会那些讲义好玩多了。” “好。”陶枳点点头,指着故事书中间的插图,那是正坐在树枝上的一只小精灵,它眼前是两个巨大的神明。 “我知道,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发展,大师愿意听吗?” “当然。”梅希里偏头用惋惜的语气小声嘀咕,“我还以为能听到夫人的偷情史了呢。” 陶枳假装没有听到这句话,站着的玛丝特则是有点表情恍惚。 她的指尖立在小精灵洁白光滑的背上,两双透明翅膀中间,缓缓开口。 “两位神明找到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生灵,可是小精灵却知道,这里并不是它的家园,它对世界的毁灭无动于衷,它要做的不是逃离,而是回到它真正的家。” 叙述者平静的话语一下就把两位听者深深吸引住了。他们听着这个故事长大,对它已经十分熟悉,玛丝特先前以为夫人对书籍不感兴趣,才不知道这个故事,现在夫人却用它讲了另一个故事。 “小精灵想要获得力量,所以它选择了恶魔,当她看见树根下埋葬的……满满的都是她自己的尸体,她才明白,她已经失败了无数次。 “第一个离开家园的人,已经回不去了,她们被‘回家’的执念创造出来,像一只被狼追逐跑下山的兔子,义无反顾地撞在这颗树桩上,所以死在了这里。 “恶魔的力量让她们复活了,重新站了起来,精灵为此感到深深的恐惧。 “她们还是原本的她们吗?不管是不是她都不想死,不想死之后变成和这些一样的怪物,她放弃回家了,为此天神动怒,洗清了精灵的记忆,又精心挑挑拣拣还给了她,世界复原,下一个听话的精灵出现在了树枝上。” 玛丝特震惊,见陶枳停下来喝茶,忍不住问道:“那精灵要怎么样才能逃出去……不,回家?” “……”陶枳润了润喉咙,缓缓摇头。 玛丝特露出失望的神色,“这样啊……” “夫人,这个故事讲完了吗?”梅希里听完,也是十分兴奋。 “嗯,讲完了。”陶枳说。 “嘻嘻,那我为它续写一个结局吧。”梅希里说,说罢他也不等陶枳答应,一巴掌按在了天神和恶魔的头颅上。 “小精灵再次苏醒,它一次又一次选择了恶魔的力量,当然没有这么容易就忘记灵魂里的绝望,在这一次的交易中,它杀死了恶魔,又斩下天神的头颅。 第109章 “当然,这是故事书,在神话里这两位没有这么容易死,但新的天神与恶魔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在小精灵的威压下愿意帮助它,它们复活亡灵建立军队,对巨龙发起挑战,最终战胜了巨龙离开这个世界。” 陶枳点头,对这个续写并不意外,她看到玛丝特睁着眼睛问:“那故事里的主人公回家了吗?” “当然。”梅希里挺起胸膛信誓旦旦地说,“只不过小精灵花的时间太久,说不定它原本的家早就消失了,不过没关系,故事的主人公现在拥有两位天神的力量,她创造出了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家园,所以她最终回家了!” “……”陶枳低下脑袋,扶住自己的额头,她为方才期待这老头的主意而感到羞愧。 第76章 处置 “非常感谢夫人您分享的故事, 真是让我这个一把年纪的老头子尽兴了!” 梅希里感慨着说道,白须上通红的鼻子说明了他的心情是如此地激昂。 见此时机,玛丝特便把要抓小偷的事情告诉了梅希里。 “唔, 只是寻物药水的话, 店铺里有现成的。”梅希里摸了摸胡子,又说,“难得夫人为我分享了一个如此美妙的故事, 我听说夫人想让花园里的鲜花永不凋零, 常青药水虽然能在秋天使用,但是冬日里, 并不会见效。” 陶枳还没说话,玛丝特便愣愣地说:“大师,那该怎么办,夫人可喜欢在花园里喝下午茶打盹了, 那些花朵衰败了话,她该多伤心啊。” “……”陶枳想说也没有这么伤心, 以往冬天她都在有壁炉的房间睡觉, 在玛丝特小姐的描述里, 她像一只慵懒的小猫似的。 “嘻嘻, 这好办。”梅希里想到什么, 突然从椅子上蹦跶一下跳起来, 这古怪的炼金术师把主仆二人吓一跳。 老头子在原地转了两圈。 “想让树木常青, 花朵不朽, 这可离不开炼金术师的功劳。”梅希里嘴里念念有词, “王妃的花园是如此, 可那个花园里用到的魔法种类太多了,但这可难不倒世界第一的炼金术大师, 只要这样……那样……再这样……有办法了!” 在两人的注视下,梅希里已经自顾自地往炼金的房间里走去,但在那扇古朴神秘的木门前,他又回过头来,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有着永垂不朽的好奇心与年轻神采。 他微微俯身,向夫人的方向行了一个宫廷礼,“尊敬的夫人,我要花一些时日才能将魔法药剂炼制出来,到时候由我亲自在夫人您的花园中施展,您的花园将四季如春。” “感激不尽。”陶枳同时起身行礼。 炼金术师回到了他的炼金房和坩埚旁,两位客人也离开了会客室。 学徒赛德踩着高脚凳,拿到了放在上层的寻物药水,玛丝特给出了售价相应的银币。 看见几个人终于买完了药水,凯里在一旁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他迷茫地询问着。 “夫人,这么晚了,我们明天再去抓小偷吗?” 陶枳说:“不,就今晚。” 寻物药水使用时需要一件和物品相同或者其中的东西,并且有着相同主人的气息,所以玛丝特才会问凯里还有没有藏着银币。 这时玛丝特把那块用手帕包着的银币拿了出来,打开药水瓶口的木塞,小心翼翼地在银币上滴落三滴药水。 微微的亮光从玛丝特的掌心浮现出来,在黑暗中化作一条模糊的银河,指引着众人。 他们回到了玫瑰花街北。 和傍晚时的萧瑟不同,此时的街道某处亮着明光,无数热闹的人声从巷子里传出来,而巷口处,一张挂着彩灯的牌匾写着,“皇家牌桌”。 看见魔法药剂的指引最终回到了这个地方,陶枳也不出所料,她深深地看了凯里一眼。 “你的钱,是在赌场里被偷的吗?” “不,不是的!”凯里瞪大了眼睛,紧张地摆手,“我真的没有踏进这个地方,是那个该死的小偷,他肯定在里面赌钱!” “……”陶枳的目光越来越冰冷。 玛丝特将手中的银币和手帕一起厌恶地扔在他脸上,“凯里,你还没闹够?你的把戏我都看腻了。” “不,真的不是……” 凯里肮脏地跪在地上,颤抖地把最后那枚银币捧了起来,那抹淡淡的白线还未消散。 他双眼通红地盯着巷子里,他的身后,陶枳和玛丝特已经回去旅馆了。 …… 天刚亮。 昨晚熬了夜,陶枳迷瞪瞪地还未睡醒,等了许久也没听见玛丝特进来的声音,反倒是旅馆楼下传来熟悉的吵闹声。 陶枳不是很习惯地自己穿衣洗漱,整理好了来到楼下。 果然是凯里和玛丝特在吵架。 这次,凯里手中还拽着一个孩子。 看来那孩子,就是凯里抓住的“小偷”了。 “玛丝特,就是这没教养的臭小子偷了我的钱,你们瞧他这身衣服,明显是大人穿的,也都是他偷的!我要把他带到夫人面前,让夫人来处罚他!” 玛丝特站在旅馆门口,一脸鄙夷。 “你是疯了还是冻傻了,凯里,你以为在街上随便抓来一个无辜的孩子,就能污蔑他偷了钱?你不要再浪费夫人的时间了!” 那干瘦的小孩被提着后衣领,口袋里鼓囊囊地沉重地垂着,他没怎么挣扎,被遮住的一双眼睛从黑色头发下面观察着四周,他显得太淡定了。 看到一个身影出现在旅馆里的楼梯口,周霁明白自己表演的时候到了。 她本来弓着身子,像一只小虾米一般被男人提着,现在脚平踩在地上,突然向后一抓。 “啊啊啊——”还在和玛丝特吵架的凯里发出一声惨叫,他松开了衣领,手腕处已经被折脱臼了。 玛丝特一惊,此时才真正戒备起来,警惕着面前这个穿大人西装的少年。 周霁抖了抖衣领,侧头对惨叫的凯里吐了下舌头,随后不慌不忙说道: “对,是我偷了你的钱,那又怎么样?” “……”凯里简直要气死了,他停止了惨叫,用那只还好着的手颤抖地指着周霁,整个脸涨得通红,面露凶光。 “我……我要报官,把你这个没教养的东西扔进法院,让法官给你判死刑,我告诉你,在监狱里可没东西给你,你会活活饿死!在你饿到昏迷的时候,老鼠从你的脸上爬过去,咬你脸上的肉让你死无全尸!” “哇噢,我好怕。”周霁不痛不痒地说着,“但有一点你说错了,我确实偷了你的钱,但这衣服是我自己去西装店买的,因为太急了,来不及让裁缝做,所以我买了现成的。” 说罢,周霁学着体面人的模样,拍了拍衣领上的皱褶。 周围人目瞪口呆。 这小孩不过十三四岁,还没到他们的胸口,穿的西装十分廉价,口袋里鼓囊囊的明显都是赃物。凯里为了证明是她偷了钱,才没有提前拿出来,而是留着让夫人派人搜身。 这静默的片刻,陶枳从旅馆里走了出来。 “你就是小偷吗?”她问。 周霁面向她,像模像样地将手放在胸口,微微低头。 “是的夫人,我虽然偷了这个男人的钱,而且是有原因的。在我知道这男人每周都会来到镇上这家赌场,而且每次都会把钱输光赊账,赌场找他麻烦,他就去找个冤大头借钱。 第110章 “所以这一次也是一样的,他一样会在赌场里把钱输光,那这和把钱给了我有什么区别呢,他还省去了许多麻烦。” “好一个颠倒黑白!”凯里捧着红肿的手腕,简直是气疯了。 他正想向夫人求助,却看见陶枳认可地点头。 “你说的没错。”陶枳说,“但是你,为什么偷了钱,也去赌场?” “嘻嘻。”听到这个问题,年幼的消瘦少女,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那是因为,我会赢钱啊!”说罢她将口袋里攥着的手拿出来,带出许多银币,全都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我用这位叔叔给的本钱,赢了两倍,我就不赌了,我当然可以把他的钱都还给他。”一边撒钱,周霁一边说着。 “……”陶枳不置可否。 忽然她看向凯里。 “她把钱还给你了,其他事情也不必追究。” 凯里微微举起手,欲哭无泪,“夫人……”他带着颤音。 夫人却冷冷看着他。 钱少了一半,周霁轻松地耸了耸肩,“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 陶枳没有阻拦,少女消失在街道尽头,毫不留恋。 留下凯里一个人弯着腰,一个个把地上的银币捡起来。 来到夫人跟前时,忽然听见塞伯利亚夫人清冷的声音。 “凯里,你的手受伤了,我会给你一些钱治病,你暂时不用来城堡了。” “好的……”他弓着身体,颤抖的时候,衣服里兜着的钱币又掉出来少许。 夫人仁慈地开口道:“我会给你一个机会继续在城堡里做事,但是你必须把蒙特罗的钱还完,你能答应我吗?” “……好。”凯里咬了咬牙。 陶枳缓和了语气。 “你的女儿几岁了?凯里,把她接到城里来吧,她需要上学。” “不!夫人,唯独这个我不能答应你。”听到女儿,凯里激动起来,“她的母亲是不洁之身,不忠之人,如果把她带来,会给夫人你的名声……” “那又如何?”陶枳语气严厉起来,“凯里,你想让你的女儿长大之后,成为你这样的人吗?” “我……”凯里一时语塞。 玛丝特也奇怪地看着陶枳,她不明白夫人这样做的用意,何况凯里的女儿,也并不小了。 夫人只是重复了一次她的命令。 “我会在街上给你租一间屋子,那里条件不会很好,但你要把她带过来,并且让她上学。” “……”这些冰冷的话刺进凯里心里,却变成了在火上炙烤过的钢钉,另他痛苦地闭上眼睛,深深低下头来。 “是,夫人,我会照做。” 第77章 浪荡子 街道尽头, 两位少年等待着周霁凯旋归来。 “怎么样,见到塞伯利亚夫人了吗?”唐延嘻嘻笑着,“没有被暴打一顿吧?” “怎么可能?”周霁正了正衣领, 把口袋里剩下的赃款分给了两个小伙伴。 她说:“夫人十分明智, 把那个赌徒教训了一顿。” “一二三四五……”桑德斯愣了愣,“你把钱全拿走了,还能全身而退?” “这是我从赌场赢的。”说罢, 周霁露出一丝沮丧。 桑德斯把他借给周霁的数量都攥进了手心里, 奇异地问:“你赌钱这么厉害?怎么不再去试试?” “嘘!”周霁忙捂住他的嘴,凑近了和她的小伙伴说, “赌博游戏怎么可能把把赢,别做梦了。” “你……”桑德斯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唐延在乎的是另一件事,“周霁,塞伯利亚夫人看上你了吗?” 听到这个问题, 周霁就更沮丧了,“完全不行啊!”她懊恼地抓挠乱糟糟的后脑勺, 想起夫人冰冷的眼神便打了一个哆嗦。 “虽然我对夫人一见钟情, 自此陷入爱河, 茶饭不思, 可我要怎么向她表达我的爱意!”周霁难过地捂着脖子。 “要我觉得, 夫人可能不喜欢男孩呢?”唐延说, “她的丈夫去世多年, 也没有传出她和哪个浪荡子弟苟且, 说明夫人不是那种人。” “诶~”听罢周霁低头看着自己贫瘠的身躯, 眼神更加绝望。 “你是说, 夫人喜欢女人吗?怪不得她身边的女仆这么好看。”桑德斯也明悟了。 “不行不行!”周霁急切地摆着脑袋,“这条路行不通, 我得想想另外的办法。” 唐延和桑德斯一阵欢声笑语。 …… 另一边,玛丝特带着凯里去了医生的家,之后雇佣了一辆马车回到旅馆,解决夫人回城的问题。 玛丝特办事心细周全,陶枳十分放心。 路上时,似乎是无聊,陶枳问起了凯里女儿的事情。 这时,她才从玛丝特口中知道,凯里早年娶了一位妓女,她的妻子生下女儿后又和别的男人跑了,凯里本就好赌,从此一蹶不振,把女儿扔在乡下。 他的女儿名为丽莎,现在也十五岁了。 陶枳点点头,思考之后安置丽莎要做的事情。 玛丝特不解地问道:“夫人,您为何要对凯里如此费心,他并不忠诚。” “不是这样。”陶枳摇头,“他是个不负责任,会给其他人添麻烦的人,但并不是恶人。况且,他已经给蒙特罗和丽莎添了许多麻烦,蒙特罗又是他的好友,” 陶枳顿了顿,“我可以将他赶跑,但这样事情的发展并不会好起来。” 玛丝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她并不是反对夫人这样做,夫人的话让她心里暖洋洋的。 就连玛丝特自己,也受过凯里母亲的恩惠,他的妈妈是个好人。 主仆二人回到城堡,日子照旧。 凯里的事情虽然解决了,后续安排妥当,也只需要让玛丝特带着她的信件去镇上处理。 但是陶枳心里总隐隐有着不安感。 花园里开到秋末的鲜花,一大片一大片地枯萎腐烂了。 陶枳在心里复盘整件事情,发现有两个人可能是关键点。 一个就是偷了凯里钱袋的奇怪少年,还有一个,突然间回到小镇,要听她讲故事的炼金术师。 他们是突然出现在这件事里的,所以让她有了无法控制的感觉。 玛丝特去镇上时,陶枳让她托人打听这两个人。 黑发的少年是孤儿,是小偷,他们并不受到居民欢迎,希望他们能被抓起来。 梅希里因为不愿意为国王炼制奇怪药剂‘力比多’,所以被赶出了王城,确实是前一天回到镇上的。 一切都太巧了。 陶枳静静立在窗前,长久凝视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玛丝特来到夫人身边时,本有些担心,可看到窗户外面可以看到城墙之外的大路,一辆马车停在那里,一名穿着风骚骑士打扮的年轻人正假装偶然间从那里走过。 举手投足都是精心设计好的。 “……” 玛丝特有些震惊地再去打量夫人的表情。 眼看夫人已经对那男子看痴了,金色的长发瀑布般散落在洁白的睡裙上,她的眼里满满是专注和悲情,甚至因为那人忘记了梳妆打理。 第111章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法走出城堡,与他相会。 玛丝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陶枳莫名其妙地回过神,看见女仆面上表情慌张,还以为她犯了什么错。 陶枳正在舌尖上准备安慰她的措辞,却见这娇美的女仆抬起下巴,眼里含泪,泫然欲泣。 “夫人,如若您有喜欢的人,不必瞒着我,我知道那无尽的相思之苦。” “啊?”陶枳突然被这话砸懵了,忘记了身份。 “……”过了良久,眼看红发的女仆表情越发动人,陶枳连忙把她扶了起来。 她奇怪地环视一圈,才发现城堡外面有个年轻人在散步。 这整座山上就她一户,谁家好人散步溜达到这里! “玛丝特,我没有看上那个年轻人。”陶枳总算知道了问题的关键,她拉着玛丝特的手,将人领到了床边。 玛丝特点点头,一边用手帕抹着眼角的泪。 “夫人,我知道,这多年来,您忍受了多少孤独。”玛丝特心疼地看着她,她感觉夫人握着自己掌心的手又紧了几分。 陶枳只好说:“有你在,我并不孤独。” “……”玛丝特呆住了。 “我知道那些人想要的是什么,我也懒得理会他们。”陶枳叹息道,“若说贞洁,我并没有把它放在心上,只是我不喜欢他们。” “夫人……”玛丝特缓缓睁大眼睛,眼底弥漫着喜悦之情。 “玛丝特,我是在为花园里枯萎的鲜花怜惜。” “嗯,夫人,我明白了。”玛丝特重重点头。 陶枳有些发愁地想,玛丝特刚进入城堡的时候也才二十岁,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她是该到了有这些想法的年纪。 只不过,似乎是她给予玛丝特的权利太多,她看不上镇上的平民了,但是和她一样没有阶级观念的贵族,好像很难遇到。 陶枳也没有太纠结,如果玛丝特愿意,她可以一直把她留在身边。 …… 因为陶枳说了心疼鲜花的话,下一次再去镇上的时候,玛丝特特地去了一趟药剂铺子。 依旧是懒散的学徒赛德在柜台前睡觉。 玛丝特进门时声音很轻,赛德都没听到,她环视一圈,发现橱柜里各种药水瓶子,似乎少了许多。 看来最近药剂铺的生意很好。 “……”玛丝特再仔细看去,似乎有些药水摆放的位置不对。 “赛德,赛德。”她把学徒喊醒。 “唔,又有客人来啦,是玛丝特姐姐。”赛特揉了揉眼睛,扬起笑脸。 “咳咳。”玛丝特咳了两声,指着橱柜上那两个药水瓶的位置,“赛德,你看看,‘隐形’和‘臭味’药水是不是放错了,还有那边的‘变大’,‘变小’药水。” “怎么可能,我没有那么粗心。” 赛德回头去看,发现药水的位置果然放错了,这还是颜色不同的,有的看起来难以区分,赛德打开瓶盖闻了闻,发现都不对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赛德把他的高脚凳搬过来,从橱柜上一个一个,将摆放错误的药水都拿了下来,地上很快堆成了一座小山。 这些被人动过手脚的药水瓶,果然都减少了。不止少了药水,橱柜底下的试剂瓶也少了很多。 “怎么办……”赛德囔囔地说,额角流下来一滴汗,“玛丝特姐姐,我该怎么办,怎么会有人偷药剂铺的东西?” 玛丝特看了眼通往里间的小门。 “梅希里大师还在为夫人炼制药剂吗?”她问道。 “嗯。”赛德沮丧地点点头,“这半个月以来,他一直没有离开过炼金房。” 玛丝特思考着说:“不必急着报官,先等你老师把药剂练好出来,这段时间小偷如此猖獗,他肯定还会再来的。” 赛德想到什么,他抬起头,“你是说,我可以在老师发现之前抓住他,这样老师就不会骂我了!” “可以试试。”玛丝特微微一笑。 “好!我一定会抓住他的老鼠尾巴!” 看着少年信誓旦旦的样子,玛丝特默默退了出来。 她只不过是不希望打扰到梅希里炼制药剂,至于赛德会不会陷入和小偷博弈的危险,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而且看到少年一改先前的懒散,她总感觉事情有趣了起来。 第78章 愿望 近来天气越发寒冷, 明明还未下雪,多日的雨夜让城里出现了不少死人。 陶枳担忧那些孤儿们,让玛丝特准备一车木炭还有过冬的旧物, 给蒙特罗送去。 知道蒙特罗那边状况良好, 没有孤儿生病,陶枳也就放心了。 玛丝特还想去问问赛德的战况,结果药剂铺已经歇业了好几日。 赛德确实在和小偷斗智斗勇, 却都以失败告终。 在他们发现周霁的时候, 周霁已经把店铺里大部分药水顺走了。 赛德在店内洒满了‘芬芳’,周霁用‘变小’偷偷钻进他的房间里, 在枕头上洒下几滴‘沉睡’。 等赛德睡着后,周霁便从他的书架上拿出《神秘植物图鉴》和《炼金术解析》,她认识的字不多,不过盯着图解硬生生记住了。 过了好几个晚上, 赛德才发现小偷给他迷晕了,竟然大张旗鼓来到他的房间里看书! 这还是他终于换了枕巾, 在上面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赛德决定彻夜蹲守, 发誓定要把小偷揪出来……小偷却突然间消失了。 “也许是这些天太冷, 在大街上溜达怕是会冻死, 不开张也是可以理解的。”赛德沉沉打了一个哈欠, 又往火盆里添了几块木炭, 搬回他的小房间。 赛德在两层棉被里卷成了一个蛹, 迷迷糊糊地念叨着:“希望老师快点出来啊……我可不想一个人过圣诞夜。” 街上确实很冷, 不过周霁并没有放弃来药剂铺学习。 她躲在药剂铺的后面, 经过十几天的摸索, 店铺的格局早就被她摸透了,药剂铺里只有炼金房彻夜燃烧着巨大的火炉, 以供炼金术师的坩埚持续不断地发生魔法反应。 周霁藏身的位置就在炼金房背后,她紧贴着墙壁,源源不断的热能从墙里传出来,让她冻僵的身体重新变得暖和。 “这里可比那个透风的棚子暖和多了……本来想叫桑德斯和唐延一起,这两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打死都不愿意得罪炼金术师。”周霁哆哆嗦嗦地嘀咕着,脸上露出笑容,“说什么会被抓住扔进炉子里炼化,这种事多令人期待啊!” 周霁勾起的嘴角泄出一抹白烟,她从衣服里面缝制的口袋里,拿出两瓶药剂。 这两瓶药剂颜色都有些古怪,一瓶显得五彩斑斓,似乎还在变化,一瓶是深邃的蓝色。 “我的记性很不错,你们一个是‘显灵’,一个是‘穿透’。” “那小子的笔记里说过,‘显灵’只能对死者的物品使用,能让亡灵显现,那如果我现在喝下了,会发生什么呢?” 周霁打开了两只试管的木塞,将五颜六色的药水和深蓝色的药水一起灌进了喉咙里。 这一次,她要去炼金术师的工坊一探究竟。 第112章 …… 巨大的火炉在橙红色的砖房里熊熊燃烧着,上方架着一个近乎有半个房间大的坩埚。 坩埚有一人高,火炉的侧面摆放着折叠梯,以便炼金术师搅拌坩埚,或是添加材料。 坩埚里的液体近乎盛满了,此时咕噜咕噜地发出激烈声响,溅出沸腾水花,浓郁的粉色烟雾在上方弥漫开来,使得炼金术师的房间更加梦幻。 一位老者在实验台前忙碌着,他将长袍挂在腰间,上半身不着片褛,实验台上正放着蓝色的晶石,粉色的干花,还有缠绕在一起蛇形状的蘑菇。 梅希里一边用小天平称量,一边将材料放进研钵,再翻翻旁边放着的笔记,从笔记里记录的复杂程序能看出,梅希里已经炼制出了五瓶药剂,只是他都不是很满意。 “王妃的花园是多个魔法组建在一起,一开始效果感人,其实它们建的非常粗糙,需要花更多时间来修复那些魔法。” 梅希里在书中翻找着什么。 “但是塞伯利亚夫人的城堡我不能常去,一个魔法比多个魔法的组建更加稳定,我需要将‘温度’‘阳光’‘生长’变成一个魔法……等等,还少了一个,是什么呢?” 梅希里捧起研钵用力研磨着,表情逐渐变得急躁。 “对!对!是‘永恒’,塞伯利亚夫人想要的,是‘永恒’的花园!” “噗。” 房间里突然出现怪异的嗤笑。 梅希里停下手中的动作,向上方看去。 只见一个模糊的身形坐在橱柜前,全身被粉色的烟雾环绕,依稀能看出是一个透明的少女。 “灵体?”梅希里面露惊愕,“你是个活人,怎么会到这里来?!” “……”被一眼看穿了,周霁撇撇嘴,忽然,她又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清脆的笑声充盈着房间,坩埚内沸腾的气泡都减少了许多。 梅希里皱了皱眉:“你在笑什么,既然你并非死灵,还是早点回到自己的身躯里,灵魂出窍并不是小孩子觉得好玩的游戏。” “哈哈哈……我在笑你啊。”周霁上气不接下气,很快,她玩腻了。 “大师,你在这个房间里忙活这么久,我都看着呢,可是啊,你花费毕生的学识炼制出的药剂,也不是夫人想要的。” “你……”她的话别有深意,梅希里思索片刻,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既然你都知道,那你告诉我,夫人想要的是什么?” “……”周霁迟疑地抬起脑袋,她的手捏在下巴上,因为手指和下巴都是灵魂状态,触感和捏棉花糖似的。 随后她认真地反问道:“梅希里,其实你知道夫人想要的是什么,只是路走错了。” 周霁点点头,觉得这个回答简直满分,她当然不清楚夫人想要何物,不然也不可能吃瘪。 她是想当药剂铺里的新学徒,如果这个人能和夫人搞好关系,那就更好了。 说罢,不等梅希里回答,少女从橱柜上方一跃而下,穿透墙壁消失不见。 梅希里依旧低头思考着。 “夫人想要的并不是‘永恒的花园’,那她想要什么呢?” “如果我知道,那我一定可以在思绪的海洋里发现……再想想夫人之前说的那个故事,梅希里。” …… 天快亮的时候,周霁慢吞吞地从墙角站起来。 在她周围,似乎出现了一个热气的结界,明明昨晚下了大雪,给街道披上了一层银白的冷衣,只唯独这面墙,还是本来的砖红色,边缘贴着一片弧形的,没有雪的半圆。 “唔……” 周霁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只有走出半圆,踏进雪地里的时候,才结结实实地冻住了。 “蛙趣!” 她这才发现身上这些破烂衣服鞋子根本不抗冻! “好冷好冷……” 她想缩回圆圈里,继续靠着炼金房取暖,可是现在已经天亮了,肯定会被发现的。先前偷药水这么嚣张,定是会被当成嫌疑人引起骚乱。 周霁哆哆嗦嗦地咬着后槽牙,努力不让自己大呼小叫,在雪地里往他们的庇护所狂奔而去。 周霁穿过贫民窟,最里面最深处,才是他们睡觉的地方。 贫民窟比外面热闹多了,一路上都有听见人声,有人大哭有人大笑,更多的是在抱怨今年的雪夜太冷太冷,他们快要熬不住了,祈祷着奇迹发生。 “……” 周霁紧了紧衣服,低头走路,她也觉得太冷了,他们还是孩子,她曾让两人去孤儿院里求助,那个好心人也愿意接纳他们。 只是周霁有别的事情要做,那俩蠢货看她没一起去,还偷偷从孤儿院里翻墙跑出来。 他们偷了几块木炭,还有两件棉大衣,觉得这就能度过这个冬天了。 “呼……”周霁仰头看向被雪压得倾斜的棚屋,白烟从嘴里飘出来,她的脸被冻得十分僵硬。 她伸出手,拉了拉陷在雪地里的木门,屋子里不同寻常地暖和。 似乎还有食物的香味。 “桑德斯?唐延,你们在烤什么好吃的?”周霁扬起声音问道,她被冻得控制不住牙齿颤抖。 未免热气消散太快,她钻进来之后,迅速把木门拉上了。 “……诶?” 缕缕光线从墙板的缝隙中透穿,像是一片片铡刀笔直地挥了进来。 周霁因房子中的暖意恢复了一些身体机能,她眨了眨眼,或许是茫然。 这个小地方根本没有床,地上遍布垃圾,房子中间有一个坑,里面放着熄灭的炭灰,两个裹着棉衣的团状物紧挨在一起,面前放着一个黑色的,发了霉的苹果。 即使木炭熄灭了,这地方也很暖和。 周霁静默地上前,她用一旁的树枝拨开灰烬,里面没有一点儿火星了。 没有燃烧的炭,房子里面怎么还会暖和。 “……”周霁抬起头,看向那两团棉衣里的,焦黑的,看不出表情的人脸。 很奇怪的画面。 明明是雪夜,明明是根本不挡风的小屋子,他们的火堆怕是早就熄灭了,衣服下面的身躯,却被烧得焦黑。 一只手伸来,动作轻柔地掀开两人的衣服,棉衣里层也有着烤焦的地方,但是并不多,它们还算完整。 桑德斯和唐延的尸体,已经完全碳化了,周霁握着他们的时候,能清晰感觉到焦炭下面的暖意。 咔嚓—— 一声脆响,周霁扳断了不知道是桑德斯还是唐延的手臂,少许焦黑的皮肤组织落了下来,周霁看见折断处红色的骨心。 她将残肢一个个放进熄灭的火堆里,双手像沾满黑色的污血,又像是献祭了薪柴得以取暖的小孩。 周霁面前堆起了一小堆碳,从下方吹起气流,他们很快就燃烧起来,火光将她脸上余下的寒冷驱散。 少女的脸看不见悲伤,也看不到以往嬉笑着没心没肺的神色。她盘坐在残破的好友身旁,认真地伸出冻僵的手,触摸着碳火的余热。 “如果没有夫人您,这个夜晚,我也会死掉吧。” 第79章 花开 第113章 来年。 炼金术师梅希里带着他的药剂前来拜访, 在众人的见证下,花朵们的残败渐渐消退,很快生出新的枝芽, 争先恐后地开始绽放。 春暖花开, 万物复苏。 “夫人,您的花园非常美丽。” 陶枳站在石子路前,梅希里笑眯眯地说道。 众人看不见梅希里施展的魔法, 能看到花朵提前复苏的神迹。 陶枳能感觉到, 这里温度比外面更加温暖,空气里有种太阳的味道, 随后是漫漫弥散的花的香味。 没有几步,陶枳便绕着花园走了一圈,重新回到石子路上。 梅希里微笑着看向她,静静等待着。 玛丝特好奇地问:“大师, 您炼制的药水是什么名字?” 梅希里缓缓说道:“它还没有名字,这瓶魔药是独属于塞伯利亚夫人的, 我也无法将它复刻。” “……”陶枳没有说话。 学徒赛德在一旁搀扶着老师, 眼睛也瞪地大大的, “这么神奇的药剂, 我在书上没有看到过, 还想让老师您教教我呢!” “呵呵。”梅希里失笑, 点着少年洁白的额头, “我得先制作出把你冒失鬼的毛病改掉的药剂。” “老师~~” 一行人被请到大厅, 用丰盛的晚餐招待。 晚饭后, 陶枳还没想好要如何给梅希里还礼, 她是记得和梅希里的约定,只是数月过去, 现在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陶枳想了想,只好让玛丝特拿上仓库的钥匙,那里面存放了一些晒干的珍稀神秘植物,也只有这东西是梅希里可能需要的了。 梅希里却笑着摆摆手。 “夫人,您的心意我已经感受到了,况且现在我只是让花朵重新开放,它是不是‘永恒的花园’还需要时间来定夺。” “如果可以的话,夫人您只需要答应我一个请求,让我在您的城堡里待上几日,据说在这片森林里,有一颗生长了千年的古树,我对它很有兴趣。” 陶枳听后,答应了梅希里的请求,当即让下人领着二人去往收拾好的客房。 随后,她把玛丝特留了下来。 “古树?森林里有这么久的树吗?”陶枳不解地问。 玛丝特在一旁耐心解答道:“夫人,我确实从一些猎人那里听说过,在森林深处,有一颗年份比其他树木久远许多的古树,树干需要三个人环抱,仰头看去直入云天,这个说法太过离奇,也许只是猎人们的谣传。” “我知道了。”陶枳点头,让玛丝特去忙别的事情。 玛丝特说有信使到访,送来一封蒙特罗的信。 信里说自从丽莎来到镇上,凯里已经不再去赌博了,而且重新去找了一份工作,只是由于羞愧,没法再面对夫人。 蒙特罗在信里夸奖了丽莎美丽的容貌,还提到她去上学的事情,说起孤儿院的大孩子,也需要更多的知识。 “……”陶枳明白,蒙特罗这是希望孤儿院里的孩子们也能受到良好的教育。 这事让她有点儿头疼。 丽莎能去上学的原因,一是她是塞伯利亚夫人,在镇上有些声望,二是丽莎是原住民。 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是外乡人的孩子,这么多学生要塞进学校里,并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 陶枳想到的办法,是请几位老师来孤儿院里教学,但这必然会引起执法官的关注。 她需要一个更加合适的方法。 …… 临别那天,赛德在众人面前哭得稀里哗啦。 “老师~~我们在城堡里度过迎春节再走吧,珍妮阿姨说,那天会有可好吃可好吃的烤乳猪,还有艾米丽姐姐亲手制作的曲奇饼,我都还有吃到呜呜呜……” “……”梅希里已经对这个小弟子毫无办法,只得严厉了语气,“赛德,你可以自己留下来,我一个人回去镇上,店铺也不必开了。” “呜呜……这可不行。”赛德哭累了,几个和他玩的好的仆人都上前来安慰他,往赛德怀里塞礼物,他又开心了。 梅希里颇有些头疼,只是礼数还没做完,玛丝特把他带到了会客房,夫人已经在里面了。 两人例行一些客套话,陶枳送上了几株仓库里的植物,梅希里也不再客气。 “夫人,那棵树是真实存在的。”梅希里最后说道,“它的情况不太妙,它生病了。” “……”陶枳并不关心一棵树如何,不过和梅希里打交道这么久,就知道这个人神神叨叨的。 “您有办法为它疗伤?”陶枳问。 梅希里摇头。 “夫人,我们都毫无办法。” “……” 把梅希里送走后,玛丝特回到房间里。 “夫人,您会去看看那棵树吗?” 陶枳摇头:“梅希里都没有办法,我不认为我能解决。”何况,只是一棵树而已。 玛丝特也说:“炼金术师说的话总是如此神秘,可如果真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夫人您呢。” 这话说到了陶枳心坎上,她心情舒缓地点点头。 良久,陶枳发现玛丝特还是站在一旁。 陶枳便主动问:“玛丝特,还有什么事便说吧。” 玛丝特洁白的脸庞微微泛红,展露一丝微笑。 “夫人,我只是忙里偷闲,想多待在这儿一会儿,如果我离开这扇门,可能忙到半夜都不能见您一面了。” 陶枳也笑了,“迎春节都是你在筹备,这些日子辛苦了,节日结束之后,我可以满足你一个心愿。” “夫人……”玛丝特并没有更开心,她的微笑里反而掺杂了一丝落寞。 她只得屈膝行礼。 “能得到夫人的重用,玛丝特感到万分荣幸。” …… 节日将近,城堡每日都是灯火通明,夜里也吵闹得如同白日。 只有忙活到深夜,才会安静些。 陶枳的时间也宁静下来,她也在等待节日那天。 一天清晨,鸡鸣刚起,城堡里便出现热闹的人声。 刚开始陶枳并没有在意,直到吵架声越来越大,隐隐掺杂了哭声,玛丝特来到现场后,才稍微安静些,她把苦主领到陶枳面前。 那是个并不面熟的妇人,她身上穿着陈旧但干净的衣裳,鞋子上带着泥土,看起来是早上刚从镇上过来的。 “夫人,夫人,我是木匠奥古的妻子,多日前,就是这位女仆来到家中,请我的丈夫来城堡里制作家具,可是今天早上,我梦到我的丈夫他死了!” “我被梦魇惊醒,内心始终不得安宁,来到城堡之后,果然没看见我的丈夫,他一定是出事了呀夫人!” 木匠妻子呜呜哭着,陶枳有些头疼地按着太阳穴,玛丝特也投来关切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陶枳稳定了心神,便说: “你放心,你的丈夫不会有事。” 木匠妻子简直要哭晕过去,她焦急地说:“夫人,大家都知道您是一个好人,您得帮帮我啊,奥古他,奥古他以往便非常仰慕您,这一次听说要来到您的城堡里,出门的时候还和我说要为您打造出最好的橱柜!” “……”陶枳只好说,“我现在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我会叫人把他找出来,你连夜过来,也累了,先在城堡里休息。” 第114章 玛丝特便让仆人把木匠妻子带去客房。 随后,陶枳把平时和木匠有交集的人都聚集起来。 木匠是多日前来到城堡里的,众人都记得那一天,那是炼金术师离开后的第一天。 因为迎春节将近,放在仓库里的家具很多都潮了,没法用,玛丝特便让人在森林边缘伐木,木匠平时就用这些木头制作家具。 木匠先是做了很多椅子,桌子,但是制作橱柜的木材他一直不满意,三日前,他都还在抱怨这些木头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会影响他制作出来的家具品质。 昨天早晨,他和园丁杰卡说,要去森林寻找合适的木材。 昨天晚上就没有回来。 由于大家都在喝酒,也就忘了木匠的事情。 知道了事情经过,众人也就猜测木匠现在可能还在森林里,当然也有人说他是跑镇上去了,只是偷偷干坏事不回家,在平民窟里睡娼妓。 这些声音很小,但陶枳还是听见了。 这时,又有人来到城堡里,说要见塞伯利亚夫人。 那是一个年轻的猎人。 看见客厅里这么多人,那个年轻人还颇有些惶恐,不过他是觉得自己太受欢迎了。 猎人卢卡斯嘻嘻笑着,一点礼数也没有地凑到夫人面前,把他靴子上的泥踩到干净的地毯上。 玛丝特有些用力地握紧拳头。 她看了一眼嬉笑的年轻人,他低头用手捂着嘴角,好像说话声音很轻似的,但是大家都能听见。 他说:“夫人,你知道吗?我在森林里发现一个醉鬼!” “他醉倒啦,浑身湿漉漉地倒在森林里,我吓一跳,还以为是鬼魂,结果走进了看是个人!我就知道是从夫人您的城堡里,偷偷跑出去的仆人!” “夫人,您要不要和在下一起去看看?” 陶枳便问他那个醉鬼穿的什么衣服,和仆人们对上之后,能够确定“醉鬼”就是木匠奥古。 第80章 花败 众人听完猎人的讲述, 他在森林里远远地看见人就被吓跑了,而那个人睡的很死。 陶枳便让玛丝特组织几个力气大的男丁,并且到马棚里牵了一匹马, 让猎人带路, 一行人上山去。 一路上,猎人卢卡斯还是认为,奥古是醉倒了, 可他们在森林深处走了许久, 久到陶枳骑马都累了。 她再次问道:“卢卡斯,你把发现木匠的情景, 再详细和我说一遍。” “夫人,马上就要到了。”卢卡斯挠了挠头,但看到夫人黑沉沉的眼神,只好开口。 “夫人, 由于要过节,所以这些日子我想在早上多弄一些猎物, 好在下午拿去镇上的集市售卖, 今天也是一样, 天还黑着我就从家里出发了。” “但是今天, 我感觉有些奇怪, 林子里都没什么动物, 布置的陷阱也没有收获, 所以我越走越深, 直到看见一个白色的, 趴地上的人影。 “刚开始我以为是鬼魂, 回头就想跑,可是过了一会儿没有动静, 森林里没有胆小的猎人,所以我回去看了,发现是一个浑身湿漉漉的,躺地上的人,我就知道是个跑进森林里迷路了的醉鬼。 “夫人,你知道这座山的河流在山脚下,离这里很远,那个人衣服都是湿的,我又觉得他是鬼了,不敢上去叫醒他,所以就去城堡想让您叫人来帮忙。” 卢卡斯说话间,陶枳便看见林子里有什么。 “夫人,就是那里!他还没醒呢!”卢卡斯大叫。 “闭嘴!”陶枳的心情莫名烦躁,把贵妇淑女风范都抛在脑后。 “咦……”卢卡斯本来还有高攀塞伯利亚夫人之意,现在全萎了。 陶枳没有管他,看见一行仆人还在后面,只有同样骑马的玛丝特要快些,陶枳便又回去,借着让玛丝特照看马匹的功夫,又回头看了眼林子中木匠的尸体。 确实如卢卡斯所说,他浑身湿透了,身旁的树叶都还在滴水,这并不是清晨凝结的露水能够照成的,而且,说是醉倒也太牵强了,这附近也没有酒气,他分明就是死了。 不能让那些仆人现在就过来。 “叫他们回去。” 玛丝特正拉着缰绳,听到陶枳的话诧异地看向她。 夫人抓着她的一只胳膊,低头凑进,呼吸间有林间的冷气喷洒在锁骨上,让她心跳难安。 “玛丝特,叫那些人回去城堡里,你要看好他们。” 没见女仆答应,陶枳皱眉,手也紧张地收紧,她的目光里带着不安和哀求,玛丝特多想留在这儿啊,可她也意识到,城堡里有这么多仆人,可夫人最信任的人,只有她了。 “好。”玛丝特点点头,她看着夫人的眼睛,“我会叫他们回去,您自己要小心,我很快回来。” 玛丝特准备离开时,陶枳又叫住她。 她低声说:“回来的时候,去仆人的房间里拿一个水囊,装一半酒。” 玛丝特点点头,不舍地回望她一眼,往仆人那边去了。 看见众人都消失在林子里,陶枳往尸体的地方走去。 卢卡斯就站在那儿,此时他才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死了。 眼看那帮仆人打道回府,卢卡斯更害怕了。 “夫人,您怎么让那些人回去了呢!”他颤巍巍地伸出手来指了指地上的尸体,“那它,那它怎么办啊……” 陶枳沉声说:“把他翻过来。” 尸体是脸趴在地上,陶枳站在尸体身侧,它很沉很冷,陶枳的力气不够用,她抬头示意猎人过来帮忙,卢卡斯已经很害怕了,犹豫良久才一起蹲下来,把木匠的尸体翻了个面。 “啊啊——” 看见尸体的脸,卢卡斯失声惊叫,林子里掠过一片飞鸟,他跌坐在地。 “它,它怎么会……” 木匠的脸沾满了滋润的泥土,但能看到,他苍白的脸上,挂着一缕骇人的笑容。 “我得走了,我得走了夫人,我不能再待在这儿!”卢卡斯吓得不轻,他站起来踉跄着,往密林中跑去。 “……” 现在只剩陶枳和微笑的尸体独处了。 陶枳内心也有着不安,但她很快就克服恐惧,理智地看待这具尸体。 从外观上看,除了手上工作时留下的伤疤,这具尸体并没有外伤。 值得起疑的是,这附近就只有尸体周围和它身上有这么多水,它被翻面之后,鼻腔里也在不停地冒水,过了一段时间才有粉色的血流出来。 如果他是溺死的,森林里也没有照成这种条件的水源。 看到它的第一时间,陶枳就想到了,它不是人类能照成的死亡,而是因为某种神秘力量。 想到这里,陶枳忽然听见呜呜的风声,它非常的嘶哑,就像耳畔魔鬼的呓语。 “风沙的声音……” 陶枳抬头看去,有了一个十分荒谬的猜想。 森林里树木茂盛,貌似密不透风,可这里,是沙漠中一个奇特绿洲的边境,虽然看不见,但外面,确确实实是吃人的沙漠。 “……” 陶枳看着这个微笑着死去的男人。 难道是魔鬼从沙漠里爬出来,蛊惑了这个人,他因此死去? 第115章 这时候,有人骑马过来,是玛丝特,她把水囊递给陶枳,随后把马牵到之前的地方。 她回来的时候,陶枳正解下尸体身上的水囊,把酒倾倒在木匠的衣服上,随后又把装酒的水囊挂回尸体腰间。 陶枳把尸体身上的水囊打开,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难道,是恶魔杀死了他?”玛丝特也囔囔问道。 陶枳摇了摇头,“木匠是醉倒之后死在森林里,在找到真相之前,不能把恐慌散播出去。” “嗯。”玛丝特紧张地点点头。 …… 看到丈夫的尸体,木匠妻子悲痛欲绝,陶枳给了她很多钱,又请来神父安东尼奥,把木匠抬去教堂,用最隆重的礼节举办葬礼。 木匠妻子也就慢慢接受现实。 这天,城堡里所有仆人,还有镇上木匠的亲戚朋友,人群乌压压地聚集在教堂,为死者哀悼。 陶枳全程都在,她很难说是什么心情。 有那个年轻猎人的功劳,大家都相信了木匠是醉倒之后,死在森林里的。 但也有人觉得离奇,传出谣言说木匠是被恶魔上身,所以喝醉了之后才会跑到森林深处,才会在葬礼上请来德高望重的神父,现在就在为死者举行驱魔仪式。 好在这些声音都不大,葬礼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神父正在为死者入殓,他一手捧着圣水,一手拿着十字架,嘴里念念有词,用十字架把圣水洒在尸体身上。 众人安静下来,就在这庄严肃穆的时候,人群里忽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孩子钻到前面来。 那孩子年纪不大,身上穿着不合体的廉价西装,脸洗的很干净,不知道看门的人是不是在打瞌睡,让他混进来了。 众人反应过来,离得近的就要伸出手来抓她,可这孩子和泥鳅似的,从他们手下滑了过去。 居然就这么滑到了陶枳身旁。 “……” 陶枳看了她两秒,认出了是上次偷钱的孩子,她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的头发长长了,这时才发现是个少女。 那少女望着陶枳,双眼含笑,微微屈膝以示敬意。 “夫人,很高兴再次见到您。”她摆了摆头发。 “我的心非常想见到您,常常被这种相思所困扰,这段时间如同跨越千年般那么漫长。” 少女仰头,闭起眼睛,如若不是在殡葬礼上,或许还能看成正为神明诗朗诵的孩子。 陶枳已经僵在原地了,背后的仆人则个个表情扭曲,很努力地在憋笑。除了玛丝特,她几次暗示他们上去抓人,仆人们却都在笑。 那少女也两眼弯起,正在心里想着先前准备的情诗,歪头看去,正看见背后的棺材,还有尸体死白浮肿的脸。 她微微瞪大眼睛,忽而开始大笑。 “哈哈哈哈……” 周霁霎时间便忘了来时的目的,就指着木匠的脸,指着棺材,开始肆无忌惮地大笑起来,她笑得前仰后合,刺耳的笑声回荡在众人头顶。 人们开始小声议论。 木匠的妻子正跪在棺材旁哭,她赤红的眼睛看向这个奇怪的孩子,就像是看到了向丈夫索命的魔鬼。 “魔鬼……他是魔鬼啊!神父,夫人,快把他抓起来!天神在上!快把他抓起来!” “哈哈哈……噗哈哈……”似乎是也觉得自己太放肆了,周霁捂了下嘴,可完全捂不住啊,笑声止不住地从肺里流出来。 “哈哈哈……” “这是葬礼啊,这孩子怎么一直在笑,她一点同理心也没有吗?” “这是谁家的孩子,真就像着了魔了,快把她带出去吧,她的笑声真骇人。” “对,怎么不把她抓住,她怎么还在笑?” “……” 周霁笑着笑着,居然笑到开始在地上打滚。 陶枳冷眼看着,她没有发话,她的周围又都是城堡里的仆人。他们也不知道这时候要不要一拥而上把她抓住。 “笑够了吗?”陶枳冷冷地开口。 “哈哈……不够啊……哈哈。”周霁捂着肚子,在地板上缩成了一只蜗牛。 玛丝特恼火地问:“你在葬礼上笑什么?你知道这是葬礼吗?” “当然知道,我就是知道这是那个醉鬼的葬礼,所以我才混进来了。”周霁口齿清晰,她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 但看着那具尸体,她又忍不住了。 “噗……” 一个人朝她扑了过来,周霁及时躲过,那女人披头散发地摔倒在地。 “你……你是魔鬼!你是要了我丈夫的命的魔鬼!” 她声嘶力竭地指着少女。 第81章 溺死之人 “唔, 你说我吗?” 这时候,周霁反而一脸无辜,她指了指自己。 安东尼奥神父看不下去了, 叹了口气上前来, 把情绪激动的女人控制住。 他与陶枳对视了一眼,陶枳点头,神父便扶着叫骂的女人往后方走去。 周霁难过地撇撇嘴。 “我不是恶魔啊, ”她说, “而且,他也不是恶魔杀死的。” 周霁面向众人, 她举起手来。 “一个醉鬼?你们真的相信他是喝醉了吗?” “哈哈……这具尸体生前是怎么样的人,你们都清楚,他对自己有极其严苛的要求,怎么会在工作途中喝酒?” “他是溺死在森林里的啊……哈哈哈……你们都不相信对吧?恶魔杀了他!不!没有恶魔!他是自己溺死的, 因为他在沙漠里迷路了,他很渴, 他非常渴, 他想要喝水……” 后面的话听不清了, 她终于被几个大人抓住。 “……”看到这一幕, 陶枳颇有些心累地扶住额头。 “夫人, 您没事吧?” 玛丝特不安地问。 “我没事。”陶枳眨了眨眼, 发现眼前竟然有些恍惚, 那具棺材里的尸体, 似乎比先前更大了。 不, 不是更大, 而是它飘了起来,它身上的衣服被水浸湿, 周围的花也在水面上漂浮,即将漫过棺材…… 陶枳猛地一怔,她回过神,棺材还是原样。 她被那个疯孩子影响了吗? 面对玛丝特愈发担忧的眼神,陶枳快速整理好心情。 “葬礼还要继续,把神父请回来吧。” 她得尽快查明真相。 …… 木匠风光大葬,妻子拿着丰厚的抚恤金离开了小镇,她的钱住够她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这件事人们会慢慢遗忘,木匠的死法却像一根锥子,深深楔在陶枳心里。 一个月后,玛丝特再次来到玫瑰街的药剂铺,她送来一封塞伯利亚夫人的信。 奇怪的是,药剂铺里居然多了一个学徒。 还是赛德接待的玛丝特,另一个学徒是个绑着两个麻花辫的少女,和赛德岁数差不多,一张外乡人的面孔,黑色的头发和眼睛,皮肤格外苍白。 “玛,玛丝特小姐……我,我叫周霁。” 少女被赛德拽着,来到玛丝特面前,瞧着涩生生的,只是玛丝特越看她越眼熟,但始终想不起在哪见过。 周霁被赛德叫去前面看店,自己和玛丝特在会客房里吃点心偷懒。玛丝特拿出信封。 第116章 “那人是谁?你老师新收的学徒?”玛丝特问起周霁。 “对啊,对啊。”赛德点头。 他吐槽:“老师不知道抽什么风,一个月前从路边不知道什么地方捡回来的,不过店里有人帮忙打下手也蛮安逸啦。” 赛德往嘴里塞了块点心。 玛丝特点头,又问:“梅希里先生最近还忙吗,夫人有件事情想要请教他,如果大师腿脚不方便,麻烦帮忙引荐别的炼金术师。” “当然,我会让老师看信的。” 赛德伸出油腻腻的手,要抓信封,被玛丝特打了回去。 “去洗手。” 赛德委屈地嘟起嘴。 玛丝特离开后,赛德发现信不见了,找了一圈才发现被周霁拿在手里,她已经拆开了。 “你在干什么?”赛德有点生气,“那是师父的信,你怎么能拆了。” 要是平时,这个看起来弱小可怜的女孩或许已经被他凶哭了,可现在的周霁不知道发什么疯,她没有把信塞回去还给赛德。 周霁看着赛德,理所当然地说:“赛德,你觉得老师有时间吗?他现在要做的那个药剂比‘永恒的花园’还要复杂,他当然可以写一封信给别的城市的炼金术师,但这一来一回又要几个礼拜的时间,那些骄傲的炼金术师也不一定会答应。” 周霁把信纸按在胸口,露出一抹笑容。 “所以,可以做这件事的人只有我,赛德,我已经是一位炼金术师了。” “……” 赛德目瞪口呆,长大的嘴能塞下一枚鸭蛋。 …… 陶枳也没有想到,被请来城堡里的炼金术师,会是一个孩子。 周霁换了一副样貌,她穿着和赛德款式差不多的马甲和靴子,乱糟糟的短发上压着一个棕色的贝雷帽,后脑勺的头发绑成了两条近乎长到脚底的麻花辫,看着格外奇怪。 “夫人,我是梅希里新收的弟子,我叫周霁。” “……”陶枳看清了那张脸,把她和之前的小乞丐对上号了。 陶枳有很多疑问,在此之前,她先对身后的女仆说。 “玛丝特,你先去忙别的事情。” 玛丝特看到梅希里让一个新收的学徒过来,本就有些纳闷不解,现在夫人还要特地把她支开。 暗地里,玛丝特幽怨地瞥了周霁一眼,却发现那孩子正用嗤笑的表情看着她,非常嚣张。 玛丝特觉得诡异,再看那少女,苍白柔弱的脸上并没有表情。 她注意到玛丝特,眼神无辜地看过来。 “玛丝特小姐,你的花茶非常好喝,辛苦你照顾夫人这么久。” “……”玛丝特总感觉怪怪的,可她已经来到门边,并不能违抗夫人的指令。 陶枳还在想事情,没有察觉到房间里奇怪的气氛。 在玛丝特离开后,周霁便端端正正地坐好。 “夫人,您放心,虽然我是上个月才跟着老师学习,但实际上,我已经苦研炼金术非常久了,所以,我能解答您任何疑问。” “那些可以之后再谈。”陶枳仔细盯着她的脸,“我能问你几个私人问题吗?” “……”周霁在她的注视下,缓缓点头。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我自己起的名字,夫人。”周霁老实说道,“我是个孤儿,姓氏是一个和我一样的外乡人给予,他说我们的名字和这里的人不一样,第一个发音才是姓。” “……”陶枳总感觉这个名字很熟悉,记忆里却隔了一片遥远的迷雾,想不起来。 她再次看向少女,确定从来没有见过,遂安下心来。 “梅希里为什么要收留你?”陶枳再问。 周霁一笑,很随意地说,“就在葬礼那天,”她站起身,怀有歉意地行礼,“夫人,我本意并不是嘲笑那些人,虽然他们并不见得为死者多么悲伤,那个女人的悲恸,也只是为了之后风雨飘摇,无枝可依的自己。” “而且啊,当时我看见他,便猜出了他的死因,连死亡的人也不觉得那是种悲哀和痛苦,那这个虚伪的葬礼,就非常值得引人发笑了。” “呵呵……”说到这,周霁同时干笑两声。 “……”陶枳不知道如何评价,她看了周霁一眼,示意她继续说。 “我被赶出教堂,就遇到了老师,这并不是巧合,而是梅希里在有意寻找我,我的炼金术和魔法天赋是他从未见过的。” 这话不知道是她大言不惭,还是确有其事,陶枳看她的表情,居然有些敬佩。 “你更适合去剧院里当演员。”她说。 “哈哈哈……夫人,您过奖了。”周霁这时的笑,似乎比先前真心。 陶枳却没有再看她,而是目光深沉地低下头来,抿了一口茶边。 “多大了?” “十七岁。” “……” 陶枳看着周霁,少女眼神清澈,身上瘦瘦小小,营养不良的样子,年纪明显不对。 陶枳心道:她应该说大了两岁。 十五岁,游戏已经开始了四年,这正是女主现在的年纪。 陶枳又在心里摇头,这个游戏里真的有女主吗。由于要提高自由度,所以女儿采取了自由捏脸的模式,年纪可以上下增减两岁,现在孤儿院里的孩子大多也是13到17岁的孩子。 “如果游戏真的开始了。” 陶枳有些崩溃,她是想在这里养老,可是游戏开始前和结束之后被困在这里,待遇天差地别。 她会失去现在的一切,变成一个幽灵…… “什么游戏?”周霁突然问道。 陶枳一惊,发觉是她恍惚间把心里话说出来了。 “没,没事……”陶枳只好敷衍过去。 “夫人,您不想告诉我全部吗?”周霁眨了眨好奇的双眼,看着分外真诚,“我是来帮你的呀,为了来到你面前,我做出了非常多的努力,今后也是,我想我一定能帮到你。” “嗯……谢谢你。” 陶枳苦笑,伸手抚摸着周霁耳边的头发。 她注意到少女本来是短发,只有后脑勺的头发很长。 “这是因为魔法药剂。”周霁见陶枳在意这两条辫子,就把它们捧了起来。 “是‘生长’。” 她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苍白的脸颊上也有了血色。 陶枳皱了皱眉,她感觉不对。 “你把药剂浇在了头发上?” “不对。”周霁摇了摇头,“那样的话,头发是会长长,但长到一个程度,就会自己脱落掉,魔法也就消失了。” “我服下了‘生长’,我的灵魂被它影响,这些头发便一直在生长,剪断了也会在一段时间内长到这个长度。” “你,你自己喝了药剂?”陶枳都听蒙了,她真的只是个孩子吗,为什么敢做这种事? “嗯,大多数药剂都很苦,我自己炼制的话,会加入一些蜂蜜和果味糖浆。” 说完后,周霁又皱了皱眉。 “不过,‘生长’药水只让我的头发生长了,其他地方完全没变,不知道其他人也是不是这样……” 除了你,没有人会喝下药水。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赛德说的——长生不老,做梦去吧。 第117章 第82章 死因 第二日, 陶枳留下玛丝特在城堡里维持秩序,自己和周霁偷偷上山。 玛丝特不知为何非常反对,陶枳为了说服她费了一番功夫。 “我不会在森林里迷路, 那条路我已经走过两遍了, 而且马我已经派人藏在里面,遇到野兽我们会跑的。” “夫人,您这样做太任性了。”玛丝特这样说, “您恐怕不知道您的安危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那个孩子还需你的保护,如果我没在您身边, 您又遇到了危险,我一定会后悔而且痛不欲生。” 看着玛丝特都落下泪了,陶枳不免动容,她只好服软。 “我的好姑娘, 求你了,你真的不愿意帮我吗?” “……”看到夫人说这样的话, 玛丝特也彻底没了脾气。 陶枳一边头疼, 一边离开城堡。 她这次进山, 是想要探究木匠的死因, 还有周霁身上的秘密, 这两个无论哪一个, 她都不想让其他人知道。 即使玛丝特表现得非常担心她, 陶枳也会狠心。 “真的没问题吗?” 周霁跟在她身后, 脸上还是小大人般从容的微笑, 不知道她一直以来是不是都是这么乐观。 陶枳也不把她当小孩了。 “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她反问。 “唔, 就那个女仆啊,红头发的, 看着很性感,在镇上很受欢迎哦,不过再过两年就要变成凶残的老太婆了吧。”周霁笑着说。 “……”陶枳眼神冷了下来,“所以,玛丝特得罪过你?” “不是那样。”周霁摇了摇头,只是看着陶枳,似乎有很多话没说出来。 陶枳微微一愣,内心有种奇妙之感。 “你是不是……之前见过我,我是说,在你偷那个马夫的钱之前。” “对啊。” 周霁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来到陶枳面前,仰头望着她。 “每当我快要饿死,我都会想起夫人您,如果我不是下水道的老鼠,而是夫人您的孩子,” “那么我就不会衣不遮体,会有像蛋糕一样松软的床,会像现在一样得到你的注视和关爱。” 少女满眼的希冀被一只手挡住。 陶枳转身,声音里毫无感情。 “上山吧,要在太阳落山之前回来。” “……” 周霁注视着她的背影,她的眼里没有失落,明亮如初。 她心想,那个人身上果然有什么秘密,是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秘密。 周霁嘴角勾起笑容,快步追了上去。 …… 两人来到发现木匠尸体的地方。 “你真的有办法,看到一个月之前的魔法痕迹?”陶枳把马和树干拴好。 “当然。”周霁从随身的布袋里拿出一支试管,试管里是浅蓝色的液体。 “这是‘灵视’。”周霁解释道,“既然你认为,是一种照成了死亡的魔法,这种强度的魔法不会这么快就消散,在‘灵视’的状态下,我们能看见事物背后的东西。” “我们?”陶枳皱了皱眉,“我也要用吗?” 周霁点头,她在指尖滴了一滴药水,随后往眼皮上抹。 再次睁开眼,她的眼睛似乎隐隐泛着蓝光。 她倒是猜中陶枳的心思了,如果不是自己亲眼所见,陶枳是不会相信魔法的踪迹。 陶枳接过药水,自己也抹上。 一睁眼,森林还是之前的景象,一切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 “还需要集中精神。”周霁说。 陶枳凝神看去,树干里似乎有隐隐的流光,她看向周霁,她的身体里也有一个黄白色轮廓的灵魂,连光线从树叶罅隙中落下的样子,也是在观察中运动的,就像一颗颗流星。 可她走到木匠倒下的地方,那儿除了植物,没有其他的发现。 难道是她看不见吗? “没有魔法。”周霁说道,“夫人,如果您还不相信的话,可以试想,若是有人用魔法谋杀木匠,是谁有这样的能力与动机,又是怎么样的魔法才能造成那种死亡。” “……”陶枳的目光沉了下来。 “需要在一个没有水源的森林里,聚集出能让一个人溺死的水量,需要三瓶‘水’药剂,如果是在这个地方使用的,对周围的环境也有影响,起码离这里一米的地方植物都会缺水。” 周霁问道:“夫人,当时有这种异象吗?” “没有。”陶枳否认。 她更加不解了。 如果不是魔法药剂,那是怎样一种神秘力量? 可在这个游戏里,除了魔法药剂,根本没有第二种超自然的设定。 “那你的那种谋杀,又有什么依据。” 陶枳抬起头来,她想起了周霁在葬礼上说的话。 “因为我见过。”周霁说道,没有遮掩她悲伤的表情。 “我见过在寒冷的雨夜里即将冻死,而变成焦炭的人,他们身上的衣服都是完好的。” “……?”陶枳微微一惊。 周霁懊恼地叹了口气。 就在陶枳想说些什么安慰她的时候,突然又看见少女脸上哂笑的表情,似乎在说:我很可怜吧? “诶……没事啦,我根本不觉得他们的死有什么。”周霁笑着说,眼里流转着璀璨的蓝色星光。 陶枳的眼睛已经恢复正常了,周霁似乎还在被魔法影响。 “那很幸运不是吗,简直像是神的恩赐,他们都在生命最后一刻得到了最想要的啊!” 她在森林里欢快地跳起舞来,脚在木匠头颅的位置绕了一圈,简直要唱起歌来了。 “不想冻死的人在灵魂的火焰里烧成了焦炭,不想渴死的人最终得到了汪洋大海!” “如果我的愿望是想要夫人您深切的爱意,是不是在死之前,我也能与你相拥呢!” 少女的麻花辫在空中飞扬,她微微昂首,将手放在胸前,做了一个不伦不类的谢幕礼。 “谢谢你。”陶枳看着她的表演,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话在她的脑海里回响,竟然出现了她从未见过的画面。 那是一座钢铁堆积的陵墓,雪白的余烬中,一座座骇人的墓碑深远如同丛林,在那尽头,一个简单的婚礼,一位看不见脸的新娘。 【你会爱我吗?】那个人问。 【我多么希望你爱我,胜过我爱这个世界。】 “……”她听见一个声音,此时就在她的身后。 “我会用我的余生去爱着你,直到多过你所有的爱。” 她猛然回头,身后空空如也。 那些不是她的记忆。 陶枳摸了摸脸,皮肤下居然渗出了冷汗。 “夫人,您还好吗?” 周霁走过来,看见陶枳这个反应,她也有点慌了。 “我不是要拉着你殉情的意思啦……如果真这样做,也得等我的青春过完之后,夫人您身体不好又没有钱了,不过我的良心也不允许我那样做的。”周霁没发现她越描越黑。 “你可以不说话了。”陶枳有点无语。 那些悲痛复杂的情绪方才一下子在她的脑海里炸开,如同一声惊雷,可此时却没入了海洋,不痛不痒般。 第118章 她还记得那些话,那个用她的声音起誓的诺言。 也许是过去的事,也许是从未发生的事。 “……”陶枳一把推开少女越凑越近的脸庞。 “哎呦,夫人您好狠的心。” “还有个问题。”陶枳的思绪回到了眼前,“木匠为什么想要水,不对,是他为什么会处于一个,濒临死亡,而且极端缺水的状况。” “他带的水囊都喝完了,身上却这么多水……” “因为那个啊。”周霁指了指丛林。 陶枳看过去,那里看着幽深,但在不远处,就是森林护卫的边境,直面沙漠了。 “他的身体在森林里,灵魂却去了沙漠吗?” “对,我也是这样想的。”周霁欣慰地点点头。 陶枳狐疑地看了她一眼。 “搞得好像你早就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周霁举起手来,着急的说,“在看到尸体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才会这么激动地发疯。” “……”陶枳脑海里突然出现她的大笑,表情也沉了下来,“你还真是清醒……” 周霁歪了歪脑袋,长长的麻花辫已经被她在杂草里甩了好几圈了,上面沾满了树叶。 她看着陶枳如同被雾笼罩着的双眸。 “为什么呢?” “什么?” “很好奇啊。”周霁露出一个大笑,眼里的光彩更甚。 她问:“我的年纪也不大吧,为什么你没有把我当成小辈,那个问题的意思是,你之前见过我吗?见过我还不知道的我?” “……真是奇特的想象力。” 陶枳翻了个白眼,转身往城堡的方向走去。 她的表情也不作假,周霁噘嘴嘟囔着,完全猜不出来了。 眼看陶枳真的要骑马回家了,周霁忙跑到她身旁。 “不去里面看看吗?”周霁指了另一个方向。 “那里有什么?”陶枳问。 “梅希里说的大树!”周霁就这么把捡到的便宜老师的名字直接说了出来。 “……我没有兴趣。” “你真的不好奇吗?”周霁奇怪地问,“从镇上完全看不出来,就算是最高的塔楼,用望远镜也看不到森林里有这么高的树!” 周霁越说越兴奋。 “梅希里却说他亲眼看到了,高不可攀,直入云天,撑开了荒漠和天空,只在传说中存在的神树!” “况且啊,梅希里还在那里得到了精灵的启示。”周霁露出贼兮兮的,一脸神秘的表情。 陶枳只说:“我会去看看,不过不是现在。” 第83章 启示 一个月前的教堂。 两个人拽着一个孩子, 把她拖出门,便摔在地上。 “喂!轻点啊!我好歹是个少女!”周霁疼得直哼哼。 她从地上爬起来,发现衣服上大片的黑色污渍, 而且一股臭味, 便露出嫌弃的表情。 “诶,这是我唯一一套像样点的衣服!” 周霁苦恼地拍着她的廉价西装,发现那股臭味是怎么也擦不掉了。 此时一旁飘来一个声音, 像是一位老者。 “衣服的话我可以给你, 每天的饭你也能和我们一起吃,你愿意跟我来吗?” “啊?不不不……我不会那种勾当。”周霁古怪地朝那人看去, 结果是个熟人,也不是说很熟吧。 “额……” 梅希里笑呵呵地,表情十分和蔼,他手里握着一根头发, 隐隐的白光从上面飘出来。 “找到你了,偷东西的小贼。” “……” 周霁当然进行了一番挣扎, 结果被魔法绳索绑住了, 又在地上滚了两圈, 更臭了。 之后她就老老实实地跟在梅希里身后, 被他带回家洗了澡换衣服, 进行一番闲谈。 “作为补偿, 我可以在你的店里免费帮忙三年。”周霁闭着眼, 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实际上能在药剂铺当学徒她是非常开心的。 “当然, 你的天赋很高, 有着旺盛的好奇心,也不缺聪明才智, 如果你能在炼金术上下功夫,之后的炼金术成就将不输于我。”梅希里说道。 被这么夸了一番,周霁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她挠了挠头,“可是,我是外乡人,老师您要教我炼金术,不怕我把沙漠炸没掉,然后逃出去吗?” 梅希里点点头,认真说:“把沙漠炸掉的魔药,这是个好主意。”说罢他拿出随身的小本子记了两笔,看着都不像是开玩笑。 “……”周霁表情古怪。 “我就当你是答应了。”梅希里抬头说,“不过,我有一个要求,你的性格太怪异,在店里的时候记得收敛些,不要把店里的客人吓到。” “当然,当然。”周霁连连点头。 梅希里抚摸着胡子,似乎还有话要说。 周霁便好奇地盯着他。 “老师,你……有什么发现吗?” “对,经过上次你的提醒,我想了很多,感觉一切的关键就在那颗树上。”梅希里说,“我在塞伯利亚夫人的森林里找到了那棵树,也见到了传说中的精灵。” “咦~~~”周霁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要怀疑这老头是得了失心疯。 “那,老师你是亲眼看见的精灵吗,它长什么样子,是活的?树也和传说中的一样大吗,还是只是普通的树?” 梅希里仔细地回忆起来。 “树,很高大,但感觉传说中的更大些,那只精灵,看起来浑身雪白,头发很长,它没有衣服,也看不出性别,一双眼睛是血红的颜色,扶着树根,站在一堆腐烂的动物尸体旁。” “和传说里的形象不一样啊……” 梅希里缓缓点头,“我也怀疑是有人假扮,但随后的谈话让我相信,它就是传说中的精灵。” 周霁吞了吞口水问:“老师你还和她交谈?” “我们语言不通。”梅希里说,“不过我服下能和动物沟通的药水之后,就能听懂她的一些话了。” “什么……” “她说这里有很多迷失者,沙漠是个没有尽头的圆,只有天空中的一点是最有可能的地方。她说完之后要伸手抓向我的眼睛,感觉是想杀死我,后来我就逃离了。” “有点可怕啊。”周霁颤了颤身子。 但她看着这个古怪的老头,他的眼里是和她一样的新奇,而且兴奋。 “这是精灵的启示,不过除了我任何人都不会相信。”梅希里牙齿发颤,哆哆嗦嗦地说,“我在宫廷里为国王服务了一辈子,当我的炼金术无人匹敌的时候,我多想用它们去挑战那个沙漠,去看看你们这些古怪的外乡人是从哪里来……可现在我老了。” “老师……” “我会把我所有的知识传授于你,你愿意和我一起探寻这个秘密吗?” “我要学。”周霁眸光闪烁,毫不犹疑。 …… 木匠的死亡很快就被人遗忘,小镇恢复了以往的热闹。 猎人卢卡斯走在回家的路上,数着手中为数不多的硬币有些懊恼。 这几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森林很安静,都没有什么猎物,他的收入很少,每天拿着这点钱回家,都会被老婆扯着耳朵骂,问他是不是拿去偷喝了。 第119章 他的腰上还有一只死兔子,现在太阳还没有下山,留着这只兔子回家炖兔肉吃。 卢卡斯望向林间的小屋,不知道是不是他饿晕了的错觉,那里竟然隐隐有炊烟飘出来,他还闻到了肉的香味。 “露拉这么快就在准备晚饭了,我得快点把兔子拿给她!”卢卡斯眼前一亮,快步上前。 他推开篱笆,两三步就来到门前,推开门的时候,却愣住了。 “你……” 家里还坐着一位客人,那是位红发的女仆,是塞伯利亚夫人的贴身仆人。 “卢卡斯,你回来啦,拖夫人的福,这位小姐带来了好多美味的食物,你就庆幸吧你娶了一个好媳妇,才有这么天大的好事!”提着锅铲的妇人从厨房那边探出头来。 “好好,露拉,我听到你的炖汤快要漫出来了。”卢卡斯无奈地说,他把兔子挂到墙上。 露拉继续在厨房忙碌,他回头看到玛丝特就坐在桌旁,静静看着他。卢卡斯朝她走来。 “阁下大驾光临,有什么事?” “夫人让我特意从仓库里取了一壶酒,说是要送给那个胆小的猎人壮壮胆。”玛丝特嘴角勾起一抹笑容。 “……”卢卡斯本有些郁闷,又嗅到了酒囊中的香味。 “这是好酒!” 他看了眼玛丝特的表情,狐疑着问:“夫人,还有没有别的什么话?” 玛丝特点点头,“当然,夫人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办。卢卡斯,之后,你不要再去森林里打猎了,和露拉一起搬出去,在城里找一份像样的工作。” “为什么?”卢卡斯不解地问。 “……”玛丝特看了他一眼,之后拿出一个鼓囊囊的钱袋,把它交到猎人手上。 卢卡斯吞了吞唾沫,手中是沉甸甸的重量。 “不要去探究原因,你没有那个胆子。”玛丝特接着说,“夫人不止是让你搬走,还要你在镇上的各个酒馆散播谣言,说森林里住着吃人的恶鬼,编个故事把谎言说真些,让大家都不要靠近它。” “好……”卢卡斯答应了下来,他把钱袋收好,随后转了转眼珠子问道,“那森林里,真的有恶鬼吗?” “……”眼前的女仆抿嘴笑了下,她说,“你得相信,才有会,对吧?卢卡斯。” “呃呃……”卢卡斯打了打哆嗦,怪不得他总感觉森林的温度比以前更冷,也不敢去深一点的地方了。 …… 玛丝特提着沾染上田边泥泞的裙摆,一路回到了城堡里。 路过的仆人们要么在准备晚饭,要么在收拾东西。 她的心里像压着什么,沉沉的。 玛丝特换了干净的裙子,来到夫人所在的书房,轻轻扣门。 “请进。” 她推开门,屋子里的光暗了下来,便在房间里的烛台点上蜡烛。 这时她才看见夫人在书桌前伸了伸懒腰,针织披肩从她肩头滑落,她困倦地打了个哈欠。 “玛丝特,你回来了。”陶枳半睁着,算是看清了人。 “夫人,书房里太冷了,您怎么不让仆人多送点火。”玛丝特皱眉说。 “他们都在忙。”陶枳却是笑着,“而且我并没有觉得有多冷。”她放下手里的东西,上面是写给执法官和其他权贵的信。 她打算离开这里一段时间,不管这些人有没有用了,反正她得写信提醒他们,以防发生什么事情。 玛丝特认字,她知道夫人是在担心森林里的怪物,可它的本体并没有出现,而且只害死了一个人。她并不理解陶枳如临大敌般的举动,在她眼里是过火的。 陶枳让卢卡斯在镇上散播谣言,以防还有人不明不白死在森林里,之后她把城堡里的仆人也都遣散了,留下几个无家可归的人看门。 看见眼前的女仆在烛光映衬下分外落寞的神情,陶枳不免软和了语气。 “你……考虑清楚了吗?要不要回躺老家,我听说你妈妈的病很重,已经卧病在床许久了。玛丝特,你该……”回家一趟。 她话还没说完,玛丝特却一下慌乱了表情,重重跪在了地上。 “夫人,我不要离开您。”她双手合十,仰头祈求,美丽的眼眸里噙满泪水,“求求您,不要这么残忍地对待我……” “……”陶枳不是很理解,她只是让玛丝特回趟家,而且玛丝特的母亲情况不好也是她向多方打听的情况。 陶枳为难了片刻,来到玛丝特面前想要把她拉起来,玛丝特却固执地跪在地上。 “玛丝特,你先起来,我不是要辞掉你……”陶枳无奈地说,“这段时间你也很辛苦,我只是想让你有时间能够多休息。” “夫人……您不知道,您对我说,与您分开……就像是要把我的心也分成两半了……”她瘫软地跪在地上,头发有些散乱,声音颤抖而且痛苦。 “我只是去外地一趟,如果你想跟着,那便跟着吧。”陶枳叹了口气。 “夫人,非常感谢您。”玛丝特低着头,抹了抹眼角的泪。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回到那个凄冷破败的家。 第84章 王都1 他们很快便离开了城堡, 只留下几名无家可归的仆人看门。 陶枳靠着她为数不多的记忆,去思考森林里的是何方神圣,只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从游戏里得到线索。 因为在她的印象里, 没有那个传说, 凡是有和它接触的人,都说出了与传说有关的话。 于是陶枳便换了个思路,去找传说的出处, 写下故事书的吟游诗人, 一个叫做加兰的人。 陶枳沿着加兰书写故事的路线,在各个地方游历, 可是关于他本人的踪迹,却始终无处可寻。 最后陶枳来到了王城蒙派狄亚,想要找到出版书籍的书店,发现“加兰”并不是一个人, 而是编者将许多个吟游诗人的故事和传说编写而成。陶枳想要找到传说的出处,更加找不到了。 不过她没有打算就此放弃, 既然来到了王都, 机会还是有。 陶枳有想过把这件事告诉有地位的领主或者别的角色来处理, 只是“以死亡获得愿望”这个猜测太过离奇, 如果不是非常信任的人, 不会有人相信的。 那么这件事再看表面, 也只是死了一名木匠。 在这半年的旅游途中, 陶枳依然保持这和孤儿院院长蒙特罗的通信, 她每到一个地方会逗留半个月, 不会错过蒙特罗的回信。 镇上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 或许又死了几个人吧,但依然没有什么水花, 或者奇怪的事情发生。 陶枳决定逗留蒙派狄亚,去拜访了外公柯洛克公爵,公爵便把两人安置在城外一栋湖边别墅里。 别墅的规模和风景不是之前那个石头房子能够比拟的,加上不用处理别墅里的事务,有管家操办,她们的日常便是湖边放风,偶尔去王城见见世面,应付一些舞会邀约。 无忧无虑的生活,繁华的城市,很容易俘获一个人的身心。 本来因为得不到结果而丧气的陶枳,很快就恢复了精神,和玛丝特一起在街上游玩。 两人身穿便衣,并不以主仆相称,像是与好友同行,虽然玛丝特略有些别扭,但还是尊重了陶枳的想法。 第120章 玛丝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周围的景象吸引了。 他们的屋顶和窗户像是金子做的,墙壁上有着漂亮的漆画,走街串巷的孩子们个个仰着红彤彤胖乎乎的脸,身上的衣服精美又可爱,就连树上的叶子,闪闪发光地好像摘下来就能用作货币。 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了,玛丝特还是不能习惯如此干净,没有脏话的街道。 陶枳还在拿着一张手绘地图研究蒙派狄亚的特色美食,没注意到玛丝特有些低落的神情。 直到街道尽头出现了吵闹的音乐声。 “什么声音?”陶枳疑惑地看去。 只见街边家家户户都把门窗大开,女人们从窗户中探出头来,脸上洋溢着喜悦,手里提着一篮子新鲜的花瓣,随着穿着白金制服的乐队缓缓走近,那些花瓣被她们尽数抛下。 陶枳伸手接住一枚花瓣,“搞什么?”她忍不住嘀咕。 一旁的胖叔叔瞥了她一眼,呵呵笑着:“夫人,您居然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陶枳回头看向玛丝特,眼中疑惑:“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玛丝特缓缓摇头。 “嘿嘿,那你们有福了,今天国王带着新王妃游街,蒙派狄亚的所有人都能目睹这两位最最最尊贵之人的尊容!”中年人一脸向往地说。 “哦。”陶枳没有掩饰她的失望。 眼看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陶枳回头拉住玛丝特的胳膊。 “我们走吧。” “……”玛丝特被带到路口时停了下来,她低声说,“夫人,我想看看国王和王妃是什么模样。” “这里好像看不太清楚了。”陶枳望向她们之前站的地方,有些后悔。 “没关系。”玛丝特并没有在意。 她们便在几乎是人群的最外围等待。 那一串长长的,举着各种乐器的乐队走了过来,随后是一座山一般高大,浮华的轿椅,那上面穿着红色新衣的白发苍苍的国王,还有一席白裙头戴钻石王冠的年轻王妃。 她们离得太远了,怎么看都看不清脸,陶枳把眼睛见见眯了起来,那轿椅上的二人很快就从路口走过,后面跟着许多宫女,陶枳忽然感觉到了某个人的视线。 是很奇怪的,从那一堆游行之人,或者是人群里传来的,注视着她的视线。但很快就消失了。 怎么回事,有人认识她吗?陶枳心中微沉。 在国王和王妃走过之后,人群里更热闹了,肆无忌惮地讨论起来。 “是安娜王妃,真漂亮啊!” “安娜王妃比蕾哈娜王妃漂亮多了,不愧是蒙派狄亚第一美人!” “据说安娜王妃其实是八王子的意中人,八王子本来都和柯洛克公爵提亲了,结果被自己的父亲横插一棋,成了继母!” “哇,真的假的?” “……” 陶枳感觉这八卦听着听着不太对劲了。 虽然她不太记得王妃是什么名字了,但怎么也不应该和外公柯洛克的家族有什么联系。要真有这个设定她也不能忘。 安娜王妃,安娜。 陶枳在心里想着这个名字,如果她是柯洛克家的人,她想到有一个人可以勉强对得上号,她是原主的表妹。 不过比原主小七岁的表妹,和原主父亲一般大的国王结婚,这不是她能写出的剧情。 陶枳有点裂开,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只能表面平静,压制住心底的惊涛骇浪,拉着玛丝特往巷子深处走去。 玛丝特看出陶枳神色不对,不过她并不了解柯洛克家的家族关系,所以也不方便多问。 按照原本的计划,陶枳找到了吃饭的店铺,之后便准备出城门回家。 还没到城门口,她们撞上了一位文质彬彬的中年男人,男人自称是在宫廷任职,受王妃之托,请陶枳来王宫做客。 男仆并没有正式的文书邀请,陶枳只能想到之前和游行队伍撞到的视线。 难道安娜王妃也看到她了?并且认出了她这个十年未见,乔装打扮过的表姐? 陶枳沉思片刻,同意了。 男仆并不是骗子,把二人带到了宫廷侧门,直接引到了王妃的寝宫。 不过来到门前时,男仆把同样懵的玛丝特拦了下来,只让陶枳一个人进去和王妃会面。 “……”玛丝特也没法说什么,她只是一个仆人。 …… 真的见到了安娜王妃,陶枳感觉更奇怪了。 安娜天真活泼,正是少女最鲜艳美好的年纪,一见到陶枳便扑了上来,给了她一个大大的拥抱。 “表姐,我好想你。”安娜撒着娇说,“祖父许久之前便告诉我你回来了,但是我不好意思跟你说,只等我当上王妃后,再请你过来叙旧,没想到这么巧,在街上就遇到了。” 安娜一边说着,把陶枳牵到了她的花园里。 安娜摘下了那顶钻石王冠,一头金发海浪般散落下来,换了一身粉色的裙纱,美伦绝伦。 “……”陶枳有很多想问的,但她毕竟不是原主,不知道之前和安娜又是怎样的感情,而且这些问题比起询问本人,找别的渠道去了解要更好。 “安娜,我也很想你。”她只能一脸认真地,这样说道。 “哈哈哈……”安娜听后却发出了少女银铃的笑声。 “表姐,要不是缇蒙斯缇,我还真认不出现在的你了。”安娜笑着说。 “谁?”陶枳并不认识这个名字。 安娜站了起来。 “表姐,不用很意外,是缇蒙斯缇想见你,并不是我。”说罢她转身离开,另一个肤色苍白暗淡的宫女端着茶具走了进来。 “……是你。”陶枳看见她,便又坐回了藤椅上。 * 自从那天从王都回来之后,陶枳好几天都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玛丝特也有心事。 玛丝特思考了许久,冒着冒犯主人,被责骂的风险向别墅的管家威廉打听安娜王妃和夫人的关系。 威廉听到她的问题,并没有责怪她的八卦,反而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我在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叔叔在这栋别墅里生活,当时只是帮佣,你想知道的,我都可以告诉你。” 威廉便从很早时,娓娓道来。 他说起柯洛克公爵溺爱曾非常喜爱夫人,在夫人冠上塞伯利亚这个姓氏之前,她是柯洛克最喜爱的小米拉尔。即使她决定远嫁,柯洛克也准备了最丰厚的嫁妆。 夫人现在过得如此凄惨,柯洛克公爵一直非常自责,甚至于不敢面对曾经最宠爱的小孙女。 威廉将玛丝特带到一个衣帽间,柜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许多华贵的衣服。 “这些都是老爷为米拉尔小姐准备的礼物,这十年来从未落下,老爷担心不合身,所以并非把它们告诉夫人。” “老爷希望米拉尔小姐能够留下来,那些舞会请帖也是他精心挑选过的,他希望米拉尔小姐能够找到一位适合的人,以后都能留在蒙派狄亚。” “……”玛丝特有些难以接受地问,“你们希望夫人能够改嫁?” “当然。”威廉露出慈祥的微笑,“老爷身边许多小辈都已经离开,就连安娜也已经成为国王的王妃,夫人年纪也不小了,如果能有一个后代,老爷也不至于这么担心。” 第121章 “我,我会劝解夫人的。”玛丝特猛地低下头。 第85章 王都2 玛丝特来到夫人借用的书房前, 她有些浑浑噩噩,到门前时才发现没有把泡好的茶一起端过来。 “玛丝特,是你在外面吗?”陶枳却已经听到了她的脚步声。 玛丝特推开门。 扪心自问, 她自然是觉得王都更好, 这里是真正的大都市,她的故乡只是一个没有名字的小地方,当年夫人的丈夫获得骑士封号, 和这样偏远的领土, 在国王那里也没有多受重视。 只是夫人的感情浓烈而炙热,她能在城堡里独自守候这么久, 难道真要把青春熬到尽头,落得孤苦无依的下场吗? “……”玛丝特咬着下唇,可一想到夫人接受了某个人,或许他也是一位贵族, 或许并非居心不良,但想到他和夫人在舞池里的画面, 她便心生怨怼。 就算夫人改嫁之后, 也有能力给她安排更好的婚姻, 就算不是一位贵族, 或许是一位颇有才情的艺术家, 或者品德优良的医生, 学者, 玛丝特也不觉得那是良配。 玛丝特猛地抬起头, 看到夫人明亮的双眸注视着自己, 她迈步向前, 问道:“夫人,您并不喜欢那些贵族, 为什么还要和他们跳舞?” “……”陶枳疑惑了一秒,之前管家威廉给了她很多邀请函,有几个是大家族的宴会,自然受到了几位颇有风趣的绅士邀请,不过她并不习惯交际舞,闹了一点笑话,之后都婉拒了。 可这也是许久之前的事情了,玛丝特怎么突然提起来,难道是想让她学跳舞? 陶枳睁着眼问:“又有舞会?”她还没有理清一些事情,实在不想去的。 “夫人。”玛丝特深深叹了口气,她的表情露出不悦,“您真的想改嫁吗?” “什么?” “……” 两人大眼瞪小眼,呆了半响。 玛丝特终于回过神来,再怎么样她也不能在夫人面前无理取闹,她慌忙地想要找补。 “夫人,我不是想要影响您的想法,是管家先生他……”玛丝特回头,想要获救那般往门缝冲去,“我让他自己和您说吧。” “等等。”陶枳喊住玛丝特。 “我不想改嫁,我们会回去那个城堡。”她认真说道。 “……”玛丝特依然是背过身的,看不清表情。 “好的,夫人。” 陶枳松了口气,眼前的问题已经够头疼了,没想到外公还有这样的心思。 以为玛丝特已经离开了,陶枳便摊在椅背上闭了会眼,房间里没有动静,一睁眼却看到玛丝特来到了桌前。 她咬着下唇,表情依然有些阴沉,直到瞥见陶枳睁眼看她,方才展露出笑容,又有几分妖艳。陶枳觉得,她这个女仆或许应该更受欢迎。 “夫人,您一直待在书房里,中午都没怎么吃东西,我去厨房给您拿点点心过来。” 陶枳目光困惑:“你不喜欢这里吗?” “不,我很喜欢!”玛丝特下意识回答,她笑着,“这里的点心种类多了三倍,真让我眼花缭乱,王都里的人也是,就算是出去买肉遇到的平民,也都穿的如此体面,街上都没有乞丐,或许乞丐都被赶出去了。” 玛丝特又笑了一下,她的脸红红的。 陶枳感觉她在说谎。 “我很喜欢这里。”玛丝特看着陶枳的眼眸,笑意并不入底,“夫人您明明是贵族,或许也像安娜王妃那样有机会嫁给一个王子,但却被一个贫穷卑鄙的骑士用爱情欺骗了……我并不是有意诋毁您的丈夫,但现在,他在我眼里就是如此。”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陶枳在椅子上坐正,她补了一句,“我并不怪你。” “夫人,感谢您的宽容。”玛丝特紧张的神情放松下来,将她的幻想都说了出来,“您本来可以当上王妃,住进这个国家最奢侈的宫殿里,结果却和穷骑士一起去了乡下,没过多久幸福日子丈夫还死了。” “哈哈。”陶枳不禁笑出声来,“我更喜欢去乡下呢。” “为什么?”玛丝特面露诧然,“您从没有后悔过吗?” 陶枳好笑地说:“我喜欢那样的生活,而且……” “而且?”玛丝特疑惑地眨了眨眼。 “我不是还遇到了你吗。”陶枳把手搭在一起,虽然没有看她,神情却分外认真。 “……”这一句话,把玛丝特心里氲绕了几日的阴霾驱散,她苦笑着释然。 “夫人,我只是觉得……您适合更好的生活。” “当然,我们都一样。” …… 和玛丝特的聊天并没有为陶枳带来苦恼,她反而想通了那些难以启齿的事。 那天和安娜见面后,安娜引荐一位名为缇蒙斯缇的女仆。 缇蒙斯缇并不只是女仆这么简单。缇蒙斯缇平时以幻术遮掩真身,她其实是一个肤色暗淡,有着雪白头发,尖耳朵,灰色眼睛的,堕落的黑暗精灵。 同时也是那个传说中诞生的精灵。 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出现后没有被世界法则抹杀,也被囚禁了起来,就算是成为了系统,也是被奴隶的。 陶枳在很久以前放弃了穿越的权利,把它放出来获得了自由,缇蒙斯缇也向陶枳讲述了那样一段过往,还有系统收到制约和秘密。 并不是所有游戏世界都有专业的系统职员,人手不够的时候就会出现类似的“外聘”,像缇蒙斯缇这样,被世界隐藏起来,同时知道第四面墙的存在,是最合适的当前世界的外聘。 陶枳之前遇到的几个不靠谱的系统也是如此。可能穿越公司真的倒闭了吧。 不过系统和穿越者的关系依旧延续了下来,有系统的制约和引导,穿越者就不至于在世界里胡作非为。 缇蒙斯缇因为自身足够强大,在得到陶枳准许后,暂时离开了。陶枳身为穿越者的身份不变,那块电子表一直都在,不过无法激发,据缇蒙斯缇所说,只要她完成任务,依然可以离开世界。 他们这些“外聘”系统给的任务都是最简单的,来到结局是最接近世界的隔膜,也是隔膜最薄弱的时候,像陶枳这样自身精神力薄弱的穿越者,只能在最初和最后进行穿越。 这虽然不是陶枳想要的,却能成为她的退路。 陶枳同时怀疑缇蒙斯缇和森林里的神秘力量有联系,不过缇蒙斯缇自称并不记得创造她的人,也不知道森林的东西,她把它称之为“崩坏”。 “因为宿主你这次违背的剧情太多,所以世界开始崩坏了。” 缇蒙斯缇劝说陶枳收养一个十五岁的孤儿,给孤儿取名“诺尔”,因为原本的后期剧情就是在王都蒙派狄亚发生,现在回归剧情还来得及,也不用回去受到崩坏的影响。 “诺尔”是游戏里女儿的默认名,陶枳连这个也忘记了。 陶枳坚持缇蒙斯缇知道森林的秘密,但是她从缇蒙斯缇嘴里套不出话。 缇蒙斯缇声称把能告诉她的都说了,这是陶枳给了她自由的报酬。 从王宫回来之后,本来是有所进展,但是陶枳依然不明白接下来应该怎么做,她把自己关书房也是在纠结这个问题。 第122章 回归剧情吗,不再回去? 面对恐惧,找到别的力量摆平森林里的神秘? 直到玛丝特突然闯入,陶枳一时间忘记复杂的利弊关系,只遵从本心,她下意识说出了“我不想改嫁,我们会回去那个城堡。” 陶枳划掉了第一个选项。 她想要军队的帮助,但不能这么明显,至少死亡的秘密不能这么快暴露。 其次是这个世界和神秘最为密切的一群人,炼金术师。 陶枳拿出一张信纸,提笔写下了梅希里的名字。 不久后,陶枳得到了梅希里的回信。 陶枳并没有将她的意图显露在信纸上,她只是普普通通地写了一封问候的信。 在拆开梅希里的回信之前,陶枳的预期也是如此。 “亲爱的塞伯利亚夫人,不知您在外游玩是否开心,那些风景是否符合您的心意?” “我与夫人您亦亲眼见过蒙派狄亚的繁华,也曾抽身离开,来到这个小镇。” “我在等您回来,夫人,偷偷告诉您,我的药剂即将完成了,我还想与您亲眼见证它的绽放。这不会让您失望。” 信很短,纸张很薄,是脆硬的质感,陶枳的指腹摩擦过右下角的署名,下方还有一行小字。 “最后,由衷地敬爱着您,我的夫人,愿亲手为您献上冬日里最醇香的玫瑰。” 这行字有明显的模仿痕迹,陶枳顿了片刻,将指尖凑近,似乎闻到了一股芳香。 “……” 梅希里也向她表达了问候与怀念之情,邀请陶枳观赏的新药剂也没有说具体是什么。回信里没有提取出有用的信息。 不过最后这行字……明显是他人所为,她又为什么拆了梅希里的信,堂而皇之写下这种话? 陶枳无奈地摇摇头。 这句话里给了她一个时间点,“冬日”,如果陶枳放下手头所有的事情尽快出发,是能够敢在初冬回到小镇。 那么,要相信周霁吗? 第86章 赛德 近两年未见, 小镇似乎没什么变化。 陶枳选择伪装身份,扮做旅人,和玛丝特一起在旅馆暂住。平日里出门都带着面纱。 陶枳没有急着回去城堡, 不是害怕森林里的东西, 而是镇上发生了奇怪的事情。 她曾让玛丝特三次到药剂铺送信,但是三次都吃了闭门羹,向邻居打听才知道, 药剂铺已经很久没有开业了, 炼金术师的炉子早在半月前便已经熄灭,谁也不知道梅希里去了哪里。 就连镇上的执政官也在调查梅希里的下落, 玛丝特最后一次去的时候,还看见像是官员的人在药剂铺的门口。 “……”陶枳隐隐从这件事里感到某种不安。 药剂铺是街边的一整栋小楼,同时底下空间也非常宽阔,才能支撑起炼金工坊的众多材料设备, 炼金师的炉子加热的时候,隔着厚厚的墙面也能感受到热量。 如果邻居们说的没问题, 那么梅希里的炉子熄灭的时间, 和他给陶枳寄信的时间差不了多少。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药剂铺的学徒赛德, 不过执政官也在找他, 陶枳不想冒太大风险, 决定先放下这件事, 看看孤儿院那边的情况。 两人在傍晚过去孤儿院, 由于孤儿院已经换了个地址, 位置比较偏僻, 还会路过贫民窟, 街道荒凉,一路上都没遇到几个人。 在一些巷子深处, 还会有衣着鲜艳的女子站在那里。 陶枳沉默着赶路,她低着头,前面有个嫖客揽着位五颜六色的姑娘,要钻进拐角的房子里。 “你等等。”玛丝特忽然出声。 陶枳奇怪地看过去,她还未看清那男人的脸,身旁的女仆便上前抓住了那人。 “赛德,你在做什么?” 那醉醺醺的嫖客胡子邋遢,身上脏的很,没有一点先前干净少年的影子,不知道玛丝特是怎么认出他的,也不知这两年发生了什么,变化会如此巨大。 “赛……赛什么德?”那人嚷嚷着,艰难甩开玛丝特的胳膊,“你认错人了。” “哎呀,你还认识这两位贵妇人?不会是欠了人家钱没还吧?”被赛德揽在怀里的女子眼神娇滴滴地转过三人,语气肉麻地,伸手掐了下赛德的腰间肉,赛德的表情变化怪异。 “我不认识她们!我的小甜心,我们快走吧!”赛德舒爽了几秒钟,急不可耐地在妓女白嫩的脸上亲了一口,便要离开。 “赛德,你……”玛丝特握紧拳头,眉头紧锁,不解而愤怒。 眼看赛德不理睬她们,要和妓女一同走进小屋寻欢作乐,夫人幽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可以走,在这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赛德。” “……” 赛德佝偻的身形轻颤,他放下怀里柔弱可人的女子,回头用一种悲哀的眼神看向她们。 “塞伯利亚夫人……” 赛德将妓女打发走,把二人请到了他现在住的阁楼里。就在这不远处。 阁楼环境简陋,没有壁炉,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它矮小又狭窄,屋子里只有一张床,所有东西散落在地上,那张床单也很肮脏,赛德坐在那儿点蜡烛。 玛丝特断然不想坐在床上或者地上,只是陶枳能勉强在阁楼里站着,她需要微微弓着身子。 陶枳进来后没有寒暄,问道:“赛德,你不回去药剂铺了吗?” “夫人,我已经很久没有回去过了。”赛德叹了口气,说道,“自从老师两年前从您的城堡里回来之后,着了魔一般研究他的药剂,药剂铺的生意也不管了,我还留在那里早晚都会被饿死。” “所以你现在每天喝酒,和女人寻快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玛丝特掩着口鼻,指着角落里堆叠的酒壶质问道。 “我……”赛德张嘴想辩解什么,感觉到愧疚时,一股怒意又冲进他的心底。 “我怎么了?我喝酒的钱是我亲手挣的,那些可怜的女子穿这么少的衣服在冷夜里瑟瑟发抖,她们又不像你,我只是找一个可怜人一同取暖。对,这就是我的快乐,那又怎么样?” “……”玛丝特哑口无言。 陶枳没有评价他的私人生活,只是问:“既然那地方没法养活你,你又从何处挣钱?” 赛德低着头,蜡烛被他放在床头一张矮桌上,是这间阁楼里唯一的桌子。热源和光明明离他如此地近,赛德却深深低着头,他的双手无力地伸进额头的发丝里。 “做苦力……”赛德沉声开口,“我年纪不够,天赋太差,没能成为炼金术师,如果私自炼制药剂,会进监狱,所以一直在这附近找工作……有个叫做蒙特罗的人经常接济我,他新建了个福利院,有这么多钱干什么不好,真羡慕那些孤儿啊。” 是蒙特罗帮助了赛德。 陶枳和玛丝特对视一眼,玛丝特看见了陶枳眼里的深意,她沉声开口。 “赛德,如果你还有隐瞒着的,也不必告诉我们,不需要告诉任何人。” “……”赛德抱着头,十指蜷缩。 “你自己当心些。” 言尽于此。 …… 夜深了,陶枳还是来到了孤儿院。 第123章 孤儿院的新址是一座废弃的教堂,这地方的人们活得困苦,有一半的人口都是不知从哪来的外乡人,传教的工作极难发展,到最后镇上只剩安东尼奥一位信仰坚定的神父了。 蒙特罗在半年前便收到陶枳的信,得到了公爵的认可和支持,给旧教堂翻修并不需要花费什么功夫。陶枳来得晚,蒙特罗便让几个大孩子收拾客房,供二人暂住一夜。 天亮后,蒙特罗作为向导,带领二人在孤儿院参观。 孤儿院新招收了几位护工,负责孩子们的饭菜和生活,有时候也能请到一些手艺人,教孩子们打猎,或者缝纫。 年纪小的孤儿基础教育都是蒙特罗自己负责,让他无奈的是,即使孤儿院已经获准招聘老师,也没有真正有能力的学者愿意到这里来。 “这个问题,我会找一些人过来。”陶枳沉声开口,毕竟她的身份和蒙特罗不一样,如果她亲自去请的话,镇上的人大部分不会拒绝的。 “那我先替孩子们,向夫人表达最诚挚的感谢。”蒙特罗低头说道。 “关于适合教育孩子们的人选,院长有什么思绪吗?” 他沉声片刻,犹豫说道:“夫人,您不如我了解这些孤儿,您也知道他们大部分都是外乡人……” “即使他们从未明确表示,我也能够知道,绝大部分孩子,都不愿意在镇上浑浑噩噩度过一生,”蒙特罗攥紧了膝盖上的拳头,“他们在私底下研究在森林里的生存技巧,妄图穿越沙漠,去攀寻不可寻的国度。” “……”陶枳思考着,没有回答。 蒙特罗从未说过这些话,但他一直以来都是为孤儿院,真心为孤儿们着想,他以莫大的勇气和决心,提出了在外界看来是违逆法律的事情。 穿越森林,逃离沙漠。 陶枳虽说在沉思,但脸上并没有怒意。 她是这个游戏的创作者,自然知道沙漠之外的一片荒凉,可最初的外乡人是一群失忆了,不知道如何来到森林中的人,他们有着各样的肤色和语言,始终融入不了这里。 “我会尝试找到能提供帮助的人。”陶枳叹了口气,点头说道。 听到陶枳答应下来,蒙特罗冒冷汗的脸才算松懈下来,露出笑容。 他还想说些什么,这时一个大孩子敲门,然后打开门探头说道:“院长,塞伯利亚夫人,丽莎姐姐过来啦,她好像有急事找您,我把她带过来啦。” 那门只开了一角,能看到一个影子站在后面,听到大孩子的话,那人往后退了一步,怯生生地问:“夫人也在这里吗?” 大孩子回头看向她:“丽莎姐姐,你不是一直都想见见夫人吗,她就在这里,昨天刚来的孤儿院,你真幸运。” 蒙特罗站起来,敞开了门,一位少女站在走廊上的日光之下,她有一头梦幻般的粉色秀发,皮肤白皙透亮,神色怯弱,如同一只可爱的幼兔。 丽莎的衣服是一件浅色的长裙,围裙上缝着补丁,臂弯里还有一个装满草药的篮子,亮眼的粉色头发被她的头巾包成厚重的一股,搭在左肩,她紧张地抱着胳膊,一只手放在嘴边,手背的皮肤在阳光下如玉般秀美。 “……”丽莎瑟缩地和蒙特罗说了几句话。 即使是在王都见惯了美人,陶枳在看见丽莎时,也忍不住心生怜惜与喜欢,这个名字在脑海里过了一圈,她就想起来马夫凯里的女儿也叫丽莎,这两位长得真不像一个族谱里的。 蒙特罗把丽莎迎进屋内,这姑娘进门两步,便紧张地提起裙摆,低头行礼。 “夫人……我是丽莎,我的父亲曾经在您的城堡里工作过。” 陶枳点点头:“我知道,你是凯里的女儿。” 丽莎抬起脑袋,她长着一张漂亮,明显不聪明的脸。 她吞了吞口水,“夫人,当初是您治好了父亲的赌瘾,托您的福我才能来到镇上读书。”丽莎把手放在围裙上,又深深鞠躬。 陶枳却看到,在她的头发从肩头滑落下来时,有一条狰狞的伤痕出现在少女雪白的皮肤上,像是毒蛇的印记。 陶枳默不作声地收回视线。 第87章 梅希里之死 孤儿院的事情告一段落, 陶枳和玛丝特返回旅馆。 陶枳让玛丝特联系靠得住的仆人,尽快把城堡打理好,玛丝特便在下午去了别的地方, 陶枳上楼的时候, 发现房间被人打开过。 屋子里有明显的翻找痕迹,陶枳也不急着叫人,检查过行李, 并没有贵重物品丢失, 她丢的东西只有一样,梅希里之前写给她的信。 不过不是原本那封, 是陶枳仿写的另一份,抹去了周霁的笔迹。 这样做的原因陶枳自己也不说清,她大可以把信扔掉,不过感觉能用的上所以把模仿的信一起带过来了。 这时突然出现一个拿走信的贼人…… 陶枳来到窗边, 推开一条缝隙,从街道毗邻的楼房眺望至远处, 能看见熟悉屋顶的一角。 她的思绪逐渐散漫, 赛德隐瞒了什么?他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离开药剂铺?周霁又在整件事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 * 一年前的药剂铺。 赛德推开屋子的门, 被冲天的浓烟呛得咳嗽连连, 他立马意识到了什么, 挤进狭窄的屋子里, 把摇摇晃晃的木门合拢关上。 他用手拨开眼前的浓烟, 眯起眼睛, 才看清浓烟里正在桌前捣鼓研钵的少女。 那少女背对着他, 长长的麻花辫从她瘦小的身体垂落下来, 拖沓至满地,她低垂着脑袋, 一下一下,用力地碾碎研钵里的动物干尸,植物蘑菇,以及一些晶体。 咔嗒、咳哒…… 一声声令人牙酸的脆响,混杂咕噜咕噜的气泡声,浓烟源源不断地从少女身旁的小型坩埚中冒出。这是周霁模仿老师的炼金工坊搭建的小型炼金室。 赛德来到她身旁,磕磕绊绊地问着:“周霁,你在做什么啊……” “练药,这是我研制出的改良版悬浮药剂配方,比起老师的魔药配方,多了一个乌云菇和三个蜈蚣节,其他材料都能减半,而且效果更好,能获得短暂飞行的魔法能力。”周霁说道。 “我不是问这个!”赛德激动地说,他看着周霁,“你知不知道,没有获得炼金术师资格,私自炼制魔法药剂是重罪!” 周霁抬起头来,“你怎么这么天真,店里的药剂快卖完了你不是最清楚吗?老师不知道还要在炼金室里待多久,他用的那些贵重材料快要把存的钱掏空了,没有新的药剂,不过一个星期,我们就会饿死。” “那,那就叫老师把药剂停下来,先把一些平时很好卖的药剂炼制出来……” “你觉得可能吗?”周霁叹了口气,“如果担心受到牵连,就离开这里吧,赛德,没有天赋真的很可怜。” 之后,周霁便不再理会赛德,专心手里的工作。 赛德知道这个平时看着胆小怕事的姑娘,一旦牵扯到魔法和药剂相关,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现在老师也把自己关在炼金房里,根本没人能拉住她,早晚要出事的。 赛德想找以前的师兄帮忙,可那些人自从当上炼金术师之后,不是在领主手下,就是在各种权贵那里工作,一不小心就丢了性命,他根本不知道还有哪个师兄还活着,愿意给他提供帮助。 第124章 他最后还是放弃了阻止周霁,阻止老师,放弃了药剂铺。 赛德在夜里醒来,身上盖的只有那张床单,少年人高大的身形蜷缩在矮小的床榻上,他饿得肠子都缴在一起,眉头紧紧皱着,胃里也很不舒服。 他摇摇晃晃地坐起来,晃了晃脑袋,冷风吹走脸上的酒气。 是因为两天前玛丝特来过了,所以才想起那些事……不知道老师怎么样了,周霁也没有消息,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只有从酒馆里听到的只言片语。 药剂铺早就关门了,周霁也可能去了别的地方,老师还在炼制药剂,一些好心的邻居会给他送吃的,不久前……炉子熄灭了。 “……”赛德皱了皱眉。 他想了半天,哆哆嗦嗦地穿好鞋,把针织马甲和那件唯一的旧夹克披上,下楼来到屋子外面。 夜色浓黑,赛德裹紧了自己,弓着背穿过巷道,沿着小路穿过大半个城区,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看见药剂铺背面的墙体,赛德眼神里闪过担忧,但是很快他就开始安慰自己,说不定老师是有事出去了呢。那两人很可能都不在这里,没人会在这里。 左右看过,确定街道上空无一人之后,赛德拿出藏在衣服夹层里的钥匙,打开门上那道厚重的锁。 他闪身钻进门内,闻到一股陈旧冰凉的气味,就好像这里不是荒废了半个月,而是数年之久。 药剂铺的门厅,他或者周霁的房间,老师的房间,都和以前没有区别,都裹上了厚厚的灰尘,赛德来到老师的炼金房门前。 他动了动门把手,门没有打开,它从里面上了锁。 赛德没有多想,他回到老师的房间,翻找许久终于拿到了钥匙。 赛德一手提着油灯,手心里紧紧攥紧这枚钥匙,它很快就被捂得开始发热,好像一枚刚从锅炉里捞出来的魔法石。 手提灯凑近雕刻着圆环符号的门锁,将小钥匙塞进去,锁扣解开了,赛德粗略扫了一眼,没发现屋子里有什么异样,他松了口气。 可接着,鼻翼翕动,一股奇妙的,腥臭的芳香钻进鼻腔,沿着食管往下,激起胃部的一阵痉挛,他转身靠在门边,弯腰近乎要呕出来。 “该死!还没酒醒吗?!我到这该死的地方来做什么!” 搁着外套按了按胃,赛德稳住烦躁的情绪,抬头再次看向房间,这一次,他感到奇怪了。 如果老师是炼制完成离开的,实验台上不可能这么乱,坩埚旁的梯子也不该还放在那里,锅也会进行清洗,不会让东西挂在上面……坩埚壁旁挂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赛德高举起油灯,让光源凑近那儿。 这好像是……一缕缕的,参差不齐,被撕烂的衣服布片,似乎是在魔法药剂里长久浸泡过,衣服原本的颜色已经看不清了,红的绿的黑的各种颜色杂乱又恶心地充满了,一股恶心的气味散发出来。 赛德牙齿哆嗦,他感到恐惧,可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这时手抓到旁边的椅子,他不知道为什么爬了上去,光源还未凑近,一副恐怖的地狱图景便映入眼帘。 那是一层层红彤彤绿幽幽的油状物,沾着锅边的衣服,在黑水里漂浮着,一些像是骨头的东西从肮脏的油垢里冒出头来,赛德还未想到那是什么,便腿一软从梯子摔落,油灯也打翻了。 “那是什么……为什么坩埚里会有骨头,为什么骨头没有被碾碎……” 赛德慌慌张张地往油灯的方向胡乱摸索,脖子却先挨到一把冷兵器的侧面。 他回过头,赤目的光线从身后照射到他的眼睛里,让他看不清门口那些密密麻麻的,穿侍卫衣服的人脸。 冷汗从脸上淌下来,至少他知道自己危险了。 “赛德,以杀害炼金术师的罪名,你被捕了。” …… 炼金术师梅希里遇害的事情,闹得满城风雨。何况凶手还是梅希里曾经的徒弟。 这次案件不只是没什么作为,愚蠢的执政官爱德华审理,据说早在梅希里遇害的事件被揭发之前,从王都派遣来的特派员早在三天前便秘密到达了。 特派员埃罗以国王陛下的名义,必要查清炼金术师遇害的始末,在炼金房连夜蹲守凶手也是他的主意,他料到了尸体迟迟没被发现,凶手一定会回到现场。 只是梅希里的死状实在离奇,他的骨头泡在坩埚里,表面覆盖了一层厚厚的油,衣服被腐蚀成条状,除此之外,他的血肉全部都被药水融化,融为一体。 梅希里是在半个月前遇害的,遇害地点就在药剂铺的炼金房,唯一能接触到这里的人只有药剂铺的学徒赛德,所以他早就被爱德华所怀疑。 就算赛德已经离开药剂铺很久了,不过从抓捕他的过程就知道,他可以悄无声息潜入药剂铺,他在这里行动自如,自然能掩人耳目回来杀人。 赛德杀害梅希里的动机便是,梅希里长期对药剂铺的生意不上心,所以赛德便记恨上了梅希里,他在半月前的某天回到药剂铺,看到梅希里还在炼金室,于是趁他在坩埚旁搅动药水,便把人推到了坩埚中。 虽然整个案件还有很多疑点,但是大部分都有合理的逻辑,其他的只需要拷问凶手就能知晓。 最重要的是,埃罗需要从赛德口中知道,梅希里最后炼制的魔法药剂去了哪里,这比他是否是清白的,是否是杀死梅希里的凶手更为重要。 第88章 玫瑰 炼金术师梅希里的死讯让人格外悲伤, 但终归离人们的生活太过遥远。既然凶手赛德已经捉拿归案,只要等到庭审判决,宣布死刑的那一天。 一件喜事暂时驱散了小镇阴霾, 那就是塞伯利亚夫人的回归, 有夫人做东,替孤儿院招聘老师。 以往只有有民望的学者可以当老师,但是孤儿院的聘任面向所有小镇居民, 如果没有聘请到合适的人选, 招聘会一直延续到春季开学初。 由于塞伯利亚夫人名声远扬,即使已经离开两年, 居民们仍然十分怀念,听说孤儿院的招聘会能够亲眼见到她,几乎所有小镇居民都来了。陶枳也一直待在孤儿院。 “这样也太劳累您了。”每次过来汇报事务,玛丝特都在抱怨, “夫人您真的决定住在孤儿院吗,城堡那边的房间大部分已经打扫干净了, 缺少的东西我也已经整理出来, 托人去采购。” “城堡离镇上还是远了。”陶枳耐心说道, “对不起, 玛丝特, 如果你觉得城堡里太空了, 也可以把那些事情放下, 和我一起在孤儿院住几天。” “夫人……”玛丝特看着她, 额头又低垂下来, 她总是无可奈何, “我不是……是赛德,这几天我总是想, 是不是那天我不该叫住他……” “不是的。”陶枳皱了下眉,仰头看着她的眼睛,她低声说,“你要记住,我们从来没有见过赛德。” “……”玛丝特心中微凉,她愣愣地点头。 陶枳便不再和她多聊,走过去看蒙特罗那边的情况。 …… 到了下午,大部分看热闹的都回家了,孤儿院的大厅逐渐冷清下来,本以为不会再有人到访,一个穿着长裙的粉头发姑娘走进孤儿院。 第125章 “蒙特罗叔叔不在吗?”丽莎看见大厅里没有人,便拉住一个孩子问。 丽莎经常来孤儿院,她的祖母教了她许多药理知识,丽莎也会教孩子们认识草药,还有简单的保存方法,孩子们都很熟悉她。 “丽莎姐姐,院长先生在这里!我去找他!”那孩子被丽莎盯着,耳朵不自觉烧红了。 丽莎待在原地,无聊地抚摸着肩头长发,她的身影被遥远的铁门外,路过的一位贵公子模样的人看见,那人驻足片刻,眼里起了色心。 他们足足在孤儿院的门口待了有五分钟。 直到一个尖利声音硬生生撕裂了他脑海里的,旖旎香艳的画面。 “哎呦,我当是谁,这不是我们伟大的执政官的宝贝儿子,小爱德华吗?” 小爱德华本来还在犯花痴,被人如此粗暴打断,颇有几分恼怒,他怒气冲冲回头看去,却只看见一个穿着打扮不男不女,很是奇怪的人。 那人少年身形,穿着衬衫和棕色的马甲,裤子和鞋沾着泥土,没这么考究,一看就知道是个穷学生,气质却很古怪。 她带着帽子,帽子下面是杂乱的短发,脑袋后面却有一股长长的麻花辫,五官平平无奇,一双眼睛十分灵动可爱,却好像是故意瞪着,做作出来的。 “你是这间孤儿院里的人?”小爱德华按耐着心里的轻慢,无意识地扬起下巴,也不正眼瞧人了,“我的手下调查过,杀害梅希里的嫌疑犯赛德,他经常在这附近的贫民窟和这间孤儿院游荡,我怀疑这间孤儿院和他有着某种不正当的关系。” 周霁脊背扳直,她眨了眨眼。 “哦?”周霁用一种意外口吻说,“可是啊,尊贵的执政官的儿子,小爱德华先生,您要知道,私闯民宅是违反法律的,这点我一个平民都知道,您若是掌握了确切的证据,倒是可以直接进门搜查抓人呢。”周霁点点头,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 “我这不是只在门外面吗,我和我的手下连院子都没进去!”小爱德华气的跺了跺脚。 他的仆人都低头装鹌鹑,一个个不吱声。 小爱德华重重哼了一声,“我父亲那里当然掌握了证据,绝对的!只是他不愿意来到这个肮脏的地方,看到圣洁的教堂被你们这些肮脏的人侵占!” “……”口齿伶俐思维敏捷的周霁一时间都愣住了。 小爱德华说完气话,却不再恋战,转身离开,他的仆人们立马跟上他,给他扇风消气。 “这个人……”周霁看着他离去的方向,默默无言语。 周霁见他消失在街角,才拉开孤儿院的铁门。 “你是谁?”一位在院子里扫地的孩子看见她,拿着扫把问道,“今天的招聘已经结束了,你请回吧。” “不不不,我认识你们院长还有塞伯利亚夫人。”周霁瞥了他一眼,学着刚刚小爱德华的样子扬起高傲的下巴,琢磨着那种语调,“你得放尊重点,小子,我是你们未来的老师。” 那小孩冲她吐舌头,随后扔掉手里的扫把跑走了。 周霁最终见到了蒙特罗,蒙特罗正在为另一位姑娘面试。 面试已经进行到尾声了。 “丽莎,你确定吗?真的要来孤儿院当孩子们的老师?”蒙特罗坐在丽莎面前。 “是的,蒙特罗叔叔。”丽莎温婉地点了点下巴,她苦笑一下,“自从我来到镇上,您便十分照顾我,我知道父亲欠了您许多钱,我或许无力偿还,我只想做些能帮助到你的事情。” “丽莎,那不是你的错。”蒙特罗面色显现焦躁,“凯里那个混蛋,对不起,我不该这么骂他,他是不是又去赌博了?你是个优秀的姑娘,他怎么能如此连累你!”他非常用力地在书桌上砸了一下。 “不,您误会了。”丽莎吓一跳,解释道,“我的学业已经圆满结束,我想继续留在这里,用祖母教给我的知识帮助更多人,蒙特罗叔叔,我是认真的。” “……”蒙特罗沉声问道,“这件事你有告诉凯里吗?” 听到这个问题,丽莎笑了下,“我打算……”她的笑容温柔而明媚,此时带着一种羞怯,“如果我能得到夫人的认可,我会告诉他的。” “好吧……”蒙特罗皱了皱眉说,“不过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不确定夫人是否能够见你,丽莎,你先回去休息吧。” 丽莎站起来,认认真真地提起裙摆行礼,“谢谢您,蒙特罗叔叔,您是最好的院长。” 丽莎走到门口时,看见杵在那儿的周霁。 一秒后,周霁脸上绽放出非常阳光的笑容,她伸出手。 “非常高兴见到你,美丽的丽莎小姐,希望我们能在孤儿院里成为朋友。” 丽莎疑惑地伸出手,“你也是孤儿院的老师吗?你叫什么名字?”她皱眉仔细看着周霁的身形和脸,“你多大了?” 反正蒙特罗就在里面,就当面试已经开始了吧。 “咳咳,丽莎小姐,我和你一样,也是今年在学校毕业的学生,虽然我的药理知识不及你这么优秀,但是我在别的地方也是有可取之处的。” “额,还有我的名字……”周霁眼珠子转了一圈,眨了下,“我叫‘诺尔’。” …… 陶枳回到孤儿院准备的客房,这一天下来,她也很累。 陶枳拒绝了蒙特罗派来的孩子或者护工,她不是一定要有人在身边,而且那种情况总是下意识地端着。 所以直到现在她也只培养出一个比较熟悉的仆人。 她知道玛丝特是想救赛德的,为了不受影响,陶枳特意把她支开去打理城堡的事情。 陶枳早就察觉出梅希里可能出事了,而且这件事和周霁有着莫大的关系,赛德也可能是周霁怕他有危险所以在一年前就把他赶走了。 如果以炼金术师的死亡为前提,以国王对炼金术师的重视程度,况且梅希里还是一位曾在宫廷任职的高级术师,国王会派人来调查是必定的。 所以陶枳一直等待着赛德落网,等待着周霁出现。 她并不是希望那位特派员能够解决森林中的问题,而且,按照现在孤儿院的情况来看,这个问题并不是非解决不可。 蒙特罗提出了孩子们的诉求,陶枳也想帮他们实现,即使是未知的一切。 想到此处,陶枳便不再心急了,她来到窗边,闭合的窗棂旁,一朵艳丽的玫瑰静静躺在那儿,旁边有着雪融化的,深色的痕迹。 “……”陶枳静了片刻,她推开窗户,要拿起玫瑰时,它却自己浮了起来,陶枳退后。 窗户吱呀呀地敞开着,少女猫一样地静悄悄钻了进来,拿到玫瑰时便显露出身形,她蹲在窗边,指尖举起玫瑰,身上带着湿润的冷气,那双黑色的眼睛却明亮如炬。 她笑了起来,嘴边呼出一抹白气。 “夫人,我的心说它受尽了相思之苦,要我在今夜一定要找到您,否则就去死了。” “……”陶枳眨眨眼,她看了眼周霁冻的通红的手,还有僵硬的笑容,说道,“你冷的话,就进来说话吧,把窗户关上。” “好的。” 周霁轻巧地跳了进来,关上了窗户。 第126章 第89章 再见 两年未见, 少女身形见长,脸蛋倒没多少变化。 陶枳看见她,总会晃神, 她想要想起自己最初的样子, 她穿越的每一个人身上都有她的影子,眼神神态,还有一些细节, 就像是把她和原本的这个人杂糅到了一起。 失忆之后, 陶枳也会怀疑,原来的她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 “你这么晚来见我, 有什么事吗?” 陶枳回头,把门口的提灯放在桌上,周霁便随意坐了下来,举手在灯旁烤火, 虽然没感受到什么热量。 周霁一双眼睛望着她,眼里浮现出失落。 “我的相思并不作假, 夫人。”周霁闭了闭眼, 温和地吟唱道, “我能感受我的灵魂, 它来此处, 便是为了来寻您。” 陶枳背过脸去, 实在是不知道做什么表情。 她忽视掉这些扯皮, 开口询问:“梅希里最后做出的药剂, 是在你手里吗?” “什么药剂?”周霁脸上的迷茫好似不作假, “老师都自己投缸里了, 药剂自然是失败了的。” 陶枳点头,她并不指望能从周霁这里得到真话, 只是想知道,周霁利用梅希里的死亡实现愿望,这件事成功了吗? 目前看来,多半成功了。 “……”陶枳沉默了良久。 周霁见她不再追问,也有些心虚诧异,她还想再说些什么,便听见一声叹息。 “你看见他们白白丧命,心里没有任何感想吗?” “诶……”周霁瞳孔猛缩。 “夫人,您这是什么话呢。”她的声音变轻了,“我没有谋害过任何人,哪怕一只老鼠,我还在贫民窟的棚子里睡觉时,它从我的头上爬过,啃掉了我脸颊的一块肉,我想要杀死它是理所当然,何况我抓住它,不曾折磨,便拧断了它的脖颈。”她接着说道。 “我倒也想和他们一样,可我的死亡要如何到来?”周霁低声说,“这些年,我挨过了无数个寒冷和饥饿,饿到极致的时候我尝试把手砍下来,后面却没了力气,只砍掉一半,血从断口处流尽了,我以为我死了,却还是爬了起来……” “别说了。”陶枳皱眉打断了她。 周霁抬起眼睛,似乎点燃了某种希冀:“夫人,我知道,你和我是一样的。” “……”陶枳总感觉还是有点不一样。 “那你还记得,来这里之前的事情吗?”她问。 “不记得了。”周霁坦然说道,“不过,这里是个游戏吧,自由度挺高的,经营养成那种?” “也许是吧。”陶枳没有直接回答,周霁说的吓人,但她并不觉得那是真话。 “你有兴趣,来孤儿院教学吗?炼金术相关。” “当然了,我今天通过了蒙特罗院长的面试。”周霁骄傲地说道,她拍了拍胸脯,“我可以把我所有的炼金术知识教给他们,还可以教他们如何许愿。” “这就不必了。”陶枳心头一紧。 “不需要吗?”周霁看着她,诧异地问道。 “不需要,只要有足够的知识储备,他们一样能做到想做的事。”陶枳的眼神冷了下来。 “就因为会死?”周霁笑出声,面露戏谑,“如果我说,许愿之后,可以不用死呢?” “那些孩子不是你……” “我没有许愿,夫人,您会看到的,我保证。” “……”陶枳开口赶客,“如果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了,不要惊动其他人。” “好吧。”周霁站起来,却好似想起了什么,她转了转眼珠子。 “夫人,您没有别的事情需要我做的吗?” “什么?”陶枳皱眉,她没有提起那个名字,是想试探周霁的态度,可她对这里的人没有同理心。 “可怜的赛德啊,您还想救他吧。”果然,周霁露出一副惋惜的表情。 她摊开手,“可惜这孩子意志力太弱,平时就好吃懒做,自身也没什么主见,不然他在监狱里许愿死掉的话,就不必麻烦夫人您了。” 陶枳沉声说:“他受你牵连,你也不愿救他吗?” “不,我是一个有良心的人。”周霁摇头否认,“可是夫人您不知道啊,那个新来的特派员是个魔法使,身上的魔药多达上百种,比我这个半吊子炼金术师厉害多了,我要是被抓到,不知道要受多少折磨。” “既然这样,那就算了。”陶枳叹了口气,“你走吧。”她往床边走去。 这时,陶枳忽然闻到一股潮湿的冷气,它来自极近的地方,果然是周霁,她又嬉皮笑脸地凑到身旁,扬起脸蛋。 “就算他再怎么厉害,我也不是比不过他,夫人你还不知道我的厉害呢。”周霁弯起眼睛,舌尖仿佛含着一块蜜糖,她说,“如果夫人您愿意吻我一下,我就带您去救赛德。”她眨了眨眼。 “……”陶枳突然间感觉到恍惚。 她猜不到周霁的想法,对那些流于表面的甜言蜜语无动于衷,可现在,某处麻木的情感似乎被针刺了一下。 陶枳放下手心攥紧的睡裙,退至桌旁,快速冷静下来。 周霁看见她的动作,眼底暗藏失落。 “我和你一起去地牢,你带赛德离开,我帮你断后,不必担心他们追上你。”陶枳提出了另一个条件。 “遵命,我尊贵的夫人。”周霁拉起她的手,俯下身亲吻手背,悠然离去。 …… 陶枳有一个计划,不过事情受她的布置并不多,周霁也瞒了她很多事情,陶枳并不能准确预演出事情会如何发展。 与其说是计划,不过是在有限的信息中随机应变,以达到最低预期,尽可能地保护更多人。 孤儿院教师的人数已经基本上确定下来,这在赛德的死刑之前完成了,陶枳也能放心。 玛丝特明白了孤儿院对陶枳的重要性,但是她不能理解。 “夫人,我希望您能抽时间回城堡一趟,仆人们都回来了。” 玛丝特忙完城堡的事情便和陶枳一起住在孤儿院,能从她乌黑的眼下看出来,这几日她有多劳累。 “……”陶枳有些心虚地喝了一口热茶,“没事的,玛丝特,你多陪我在孤儿院玩几日,没关系的。” “夫人。”玛丝特不知如何是好了,她气极反笑,“好啊,我之前不知道,原来夫人也很喜欢孩子们。” 陶枳点头。 虽然她给玛丝特放了假,但是玛丝特仍然改不了她的习惯,她整理了孤儿院所有的护工,让蒙特罗裁掉几个闲职,重新规划了护工的职责。 之后有老师陆续来到孤儿院上课,玛丝特也多去旁听助教,她和孩子们的关系变得更好。 陶枳能看出来,玛丝特喜欢这些孩子。 她最近很喜欢在陶枳耳边念叨,说孤儿院的各种事务,全然看不出之前的烦躁。 陶枳心念一动,便问她:“玛丝特,不如你和蒙特罗一起帮我打理这座孤儿院吧。” “夫人,您想折腾死我吗?”玛丝特微微瞪大眼睛,脸上的疑惑仿佛在说,难道我是一辈子的操劳命? 陶枳笑了笑,“你很喜欢小孩子,可能这里更适合你,城堡那边不需要这么多人……” 第127章 “不。”玛丝特坚定地拒绝了,“夫人,只有在您身边……才能实现我的价值。”她提起裙摆微微屈膝,低头离去了。 “……”没想到玛丝特会如此坚定地拒绝,陶枳也不知道怎么继续劝说。 她担心在那之后,要是玛丝特继续待在城堡里,会受到牵连。 虽然陶枳是她的雇主,但在某些方面玛丝特不想让步,陶枳也无可奈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陶枳寻了借口让玛丝特先回城堡,之后便在暗中准备和周霁一起救下赛德的计划。 夜里,有一位不速之客敲响了陶枳的房门。 “夫人,我是丽莎,非常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门外的人是丽莎。 “丽莎,进来吧。” 丽莎打开门,她今天换了一身青绿色的新裙子,白皙的脸庞被冻得微红,她的视线在地上游走,最终锁上了房门。 “夫人。”她提起裙摆行礼。 “丽莎,你准备好过来孤儿院了吗?”陶枳看向她问道。 “夫人,我今天来找您,就是来说这件事的。”丽莎有些羞愧地摇着头,头垂的更低了,“非常抱歉,我让您和蒙特罗院长失望了,我不能来到孤儿院给孩子传授药理知识。” “有什么原因吗?”陶枳温和地询问,她知道丽莎一家和蒙特罗的关系。 “……”丽莎咬着下唇,难以启齿地开口,“我的父亲,把我以一千银币的价格卖给执政官家里,以后我都是那里的仆人了,所以不能再来孤儿院。”她的双手在围裙前紧扣着。 “丽莎,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帮你付这笔钱,孩子们都很喜欢你,也需要你。”陶枳迟疑着说。 “不,夫人,我不是来祈求你的帮助的,我已经得到了您太多的怜悯。”丽莎柔和却坚定地说道,“虽然我也希望那个人能受到惩罚,但他在卖掉我之前还是我的父亲。” 丽莎匆匆行礼,离开了屋内。陶枳望着房门出神。 第90章 火灾 玛丝特最近总是心神不宁。 从王都回来之后, 她感觉一切都变了。梅希里的死,赛德被抓,她迫切地想要回到城堡, 回到熟悉的地方, 让生活回到正轨。 可无论她如何劝说,夫人都没有回来,只有她在这座城堡里, 那又有什么用呢。 玛丝特还是个少女时, 也曾幻想过她是这座城堡的主人,是一位有钱且自由的优雅贵族寡妇, 可现在城堡里只有她一个人,就算她在夫人的房间里过夜,也没有人谴责她的行为。 直到那天,她再一次跑去镇上, 没有在孤儿院里见到陶枳。 蒙特罗只含糊地说,夫人去了某个地方, 可能几天后才会回来。 这是陶枳第一次瞒着她做什么事, 玛丝特不明白, 她的忠诚为什么会被怀疑。 回到城堡, 玛丝特一夜未能合眼, 她甚至出现了幻觉, 从窗户那里看见, 有奇怪的人影出现在花园里。 那是夫人的花园, 平日里玛丝特限制仆人进出, 由她亲自打理花草, 怎么会有人在大半夜偷偷进去。 玛丝特仔细观察,确认并不是看错了, 难道是有人趁大家熟睡,跑到夫人的花园里偷情?玛丝特感到一股愤怒从脚底升起,她披了件外衣,便拿上钥匙出门。 她的屋子离花园并不远,很快玛丝特便来到能看到人影的地方,确实是有两个人,一个消瘦的少年手里拿着一把铁锹,在地上挖着什么。 他身旁有一个趴在地上的,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声音,玛丝特感觉到恐惧,但她不能眼睁睁看着有人玷污夫人的花园,眼前事态紧急,她必须要出面阻止,如果闹出的动静太大,也能把仆人们吵醒。 于是玛丝特点燃了煤油灯,从花丛背后走出来,“你们是谁,在这里做什么?”她厉声质问道。 突然的光源照在那两人还有挖了一半的土坑上,玛丝特便能看清那少年身上的衣服浸满了血污,她旁边的人形哪里能算是个人!它的脸没了一半头骨和皮囊,没了一只腿和一只手,却还在地上学着爬虫挪动,紧紧挨着那少年的脚裸。 它的嘴张的大大的,下巴在地上磨蹭着松软的泥土,嘴唇周围的皮肤全都缩了进去,它没有牙齿和舌头,那种奇怪的声音是无意义的痛苦呻.吟。 背后的人声让少年高高举起的铁锹一顿,它落到坑边,少年按着铁锹的柄尖,缓缓回过头来,那张满是血污的脸上,是邪恶至极的狰狞与愉悦。 他注视着玛丝特,玛丝特浑身一僵,想要大叫的声音便卡在喉咙里,她就像被毒舌缠绕住了脖子,死神的镰刀悬在了头顶。 “玛丝特姐姐。”那鬼魅的人影认出了她,“不要害怕,你肯定没法想象我在做什么?我是在遵循夫人的命令救人啊。” 她踢了下身旁的活物,脚却直接从赛德柔软的肩头陷了进去。 玛丝特浑身冰凉,恐惧至极,可听到“夫人”时,她像忽然获得了理性,随后梗着声音,她指了指地上那瘫烂肉,询问:“你要救的东西,是这个?” “唔。”周霁眨了眨粘着血污的眼睫毛,她低头看去,抬起脚,那瘫赛德噗呲一声,又溅出不少血,她又皱眉,似乎像表现出愧疚的神情。 “可怜的赛德,你肯定认不出来了吧,他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身上不知道被施加多少种可怕的魔药,最后也是因为‘生命的秘药’而被强行续命。” “因为他要在明天被执行死刑,魔药也在那时失效,我们费尽力气把他救出来,当然是希望他还能活着。” 说到此处,周霁已然按耐不住她的高兴,愉快地笑起来,双眸如同一弯新月,她舔了舔嘴边干涸的血。 “就算他已经这个样子了,就算他的灵魂已经支离破碎,但是在这里,这个永恒的花园,如果把它的魔法叠加在赛德身上,他或许真的能存活!和这个花园融为一体!” 说罢,周霁便不再理会赛德痛苦的呜咽,拿起铁锹继续挖坑。 玛丝特震惊了许久,依然未能搞清状况。她经常在药剂铺走动,比普通人多一些了解,至少能明白周霁在做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不行!”玛丝特上前一步,大呵道。 眼看周霁继续挖坑,眼里已经有了疯狂之色,玛丝特慌忙上前,把她推开,两人跌倒在地,提灯也在此时被打翻。 “你不想救赛德吗?”周霁狂笑着问,“难道你想违背夫人的命令?” “你说谎!”玛丝特在土坑边喘着气,“夫人……夫人在哪里,就算这个东西真的是赛德,那他也应该体面地死去,而不是被你弄成一个怪物!” “哈哈哈……他已经是个怪物了!” 周霁漆黑的眼眸越发明亮,她看见油灯倾倒在一片树枝上,细微的火苗倏地燃起。 她忽然变了脸色,冷冷地看着玛丝特。 “玛丝特,就是因为你什么都做不好,只会添麻烦,夫人才不想看见你,什么都不告诉你。” “……”玛丝特正准备起身,此时腿一软,跌倒在地,恍惚了良久。 等回过神,眼前奇怪的人已经不见,只留下一个土坑,她感到周围的温度很热,天也亮了。 第128章 玛丝特恍惚地转过头,只看见那一团支离破碎的人形从土坑边往某一处爬去,留下一道湿润厚重的拖痕,在它前方,是一股浓烈而灼热的火。 “花园起火了!” 玛丝特猛然一惊,她慌忙地大叫起来,把仆人们从熟睡中惊醒,自己则拿起周霁丢下的铁锹铲土灭火,可火焰还是越烧越旺,很快它吞没过无人在意的赛德,在花园里燃烧起大片的浓烟,火蛇几乎要爬到玛丝特的裙边,令她崩溃败逃。 仆人们合力救火,没让火灾蔓延出去,只是烧毁了花园,留下一片焦黑的废墟。 玛丝特在火灾后情绪低落,仆人们联系不到陶枳,执政官的信使来到城堡,说特派员将在几日后过来,参观传闻中获得魔法祝福的花园。 可现在它已经被烧毁了,这确实是一场意外,但玛丝特知道,事情发生的这么巧,如果不做点什么,夫人可能真的会遇到麻烦。 玛丝特按耐住脑海里盈满的负面情绪,她现在唯一要做的事是找到陶枳,确保她的安全。 她写了一封信寄给王都的威廉管家,之后带人去了镇上,赛德的越狱并没有引起太大关注,而是出示报告说他死在了地牢里。 玛丝特见到陶枳的时候,是在审判丽莎的法庭上。 …… 事情说来并不复杂,玛丝特再次来到孤儿院,想要问清楚陶枳失踪前的行踪,还有花园里那个古怪的家伙。 她通过外貌特征判断,那个人就是在孤儿院的夜间授课的神秘教师‘诺尔’,现在‘诺尔’也失踪了,蒙特罗和她一样憔悴,在这时他们才得知,丽莎也出事了。 蒙特罗也曾劝阻丽莎,让她留在孤儿院,但那时她已经心如死灰,执意离开。 这也没过多久,她就被以涉嫌杀害执政官儿子小爱德华的罪名告上法庭。 她的死罪已经被定夺,很快就会被处以极刑。 大家都不相信善良的丽莎会是杀人凶手,何况小爱德华图谋丽莎的美貌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于是执政官宣布要公开审判杀人犯丽莎。 法庭上,柔弱的少女穿着血痕累累的囚服,她的脸被一块白布遮掩,双手被捆绑在身后,跪在地上细细啜泣。 那哭声听着便让人心碎,明眼人都能看见丽莎身上的伤痕,便有人大声斥责执政官屈打成招。 玛丝特和丽莎并不熟悉,她也心疼这个少女,但在远远看见陶枳坐在一个陌生男人的身旁时,她便忘了所有。 她拉着旁边的蒙特罗问:“那是夫人吗,夫人旁边的男人是谁?” 蒙特罗眼神担忧地挂在丽莎身上,听见玛丝特的问话才注意到高处坐着的陶枳,那地方和周围吵闹的居民不同,没几个人,是留给一些德高望重的人的位置。 蒙特罗皱了皱眉:“陌生面孔,能够坐在哪里,也许是那个从王都过来的特派员埃罗。” “夫人为什么和他坐在一起!”玛丝特神情紧张,她的脑海里再次出现最近发生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心里乱极了。 她把那个可怕的夜里发生的事情看做一场噩梦,可烧焦的花园遍遍提醒她并不是一个梦,现在陶枳坐在那儿,她却不曾联系自己或者蒙特罗,明显是被挟持了。 为什么? 如果那个怪人的话是真的,陶枳确实和她一起去地牢救出了赛德,可赛德已经在魔法使的刑罚下失去了人样,只能靠着魔药续命,给他续命的原因也只是要他经历死刑再去死。 周霁带着赛德逃出来,陶枳却留在了那里,被埃罗威胁着,但由于她的身份或者什么别的原因,她没有和赛德一样被关起来经历刑罚,至少目前没有生命危险。 她要怎么做才能帮助陶枳? 玛丝特感到绝望,苦思冥想,审判丽莎的一切声音都已经离她远去,她的耳朵充斥着尖鸣,她逐渐坚定了信念。 就在这时,一切声音都被剥离隔绝,熟悉的话语出现在耳畔。 它如往常一般冷静,安宁。 “玛丝特,这一切与你无关,城堡里的财富你可以带走或者分发给仆人们,尽快离开。” 她呆住了。 第91章 审判 “安静!安静!” 简陋的宽大台阶上, 带着白色假领的执政官皱着眉大叫,总算让闹哄哄的旁观席安静下来,只留下叽里咕噜的小声耳语。 被捆绑住双手双脚的罪犯已经被扔在审判台上良久, 她被一圈荆棘做成的围栏圈了起来, 像一只伤痕累累的家畜。 她的哭声也变小了。 眼看时机已到,执政官旁边和他穿着一样服饰的官员上前一步,打开手中厚重的断罪书, 随后, 他洪亮的声音在大厅中荡开。 “罪人丽莎,你的生父是贪婪的赌徒凯里, 你的母亲是狗洞里一个肮脏的妓女,你生来便带着贪婪与不洁的原罪!” 丽莎以一个扭曲的姿势匍匐在地上良久,此时僵硬冰冷的身子一颤,她微不可察地抬起头来。 官员的话音落下, 旁听席的居民们便炸开了锅。 就连坐在陶枳身旁的男人也冷声嗤笑:“真是滑稽的审判。”他斜睨着陶枳,“您也是如此认为, 对吗?” “我并不这么认为。”陶枳缓缓摇头。 几天前, 她和周霁营救赛德的计划并不顺利, 这在陶枳的预料之内, 她并不觉得依仗周霁就她们就是安全的。闯入地牢时, 赛德已经变得不成人样了。 陶枳认为他不应该遭受到如此多痛苦, 还要被污蔑处死, 仍然要求周霁把赛德救出去, 在外面让他得到体面的死亡。 面对魔法使埃罗的拦截, 周霁艰难脱困, 而陶枳主动留了下来。 她的身份确实一时半会还没有危险,埃罗也算以礼相待, 但不代表一直都是如此。 埃罗是一个气质阴冷的消瘦男人,他和毒蛇一般危险。 “塞伯利亚夫人,您为什么要对这些贱民这么好?他们能带给你什么?”埃罗呵呵地冷笑着。 陶枳沉默了片刻:“我只是做出内心想做的事情,它并没有要求我得到回报。” 又是真话。 埃罗眯起了眼睛,将视线从下方的少女移开,注视着陶枳平静的侧脸。 “夫人,您来自著名的柯洛克家族,和如今被国王无比宠爱的安娜王妃曾是姐妹,您还不知道吧,老国王已许下承诺,无论下一个国王是谁,安娜仍然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王妃。” “……”陶枳的表情僵硬了一瞬间。 察觉到这个细节,埃罗笑了:“既是继母又是妻子,但我认为,以王妃的心机,她当然能获得新国王的爱慕和痴迷。” 对于丽莎的审判仍在继续。 “罪人丽莎,你和你的赌徒父亲共谋,贪图官员爱德华家中的钱财,在数天前,你终于得到一个机会被爱德华家中的管家买进家里,便开始寻找各种机会引诱官员那正直英俊的儿子。” 人群里的议论声更重了,似乎也开始有人觉得丽莎是娼.妓,小爱德华也是犯了淫罪,所以才会被女人害死。 诸如“□□”“骚货”“下贱”等等词汇砸在丽莎瘦弱,遍布血痕的躯体上。 第129章 “我……我没有……”她发出细微的痛苦吟声,却完全被辱骂盖过了。 “你不止以美色引诱,还用可怜的身世获得了小爱德华的同情,就像你平时欺骗居民们那样,你假装成柔弱可怜的无辜人,实则是要谋害小爱德华的性命。” 听到此处,埃罗转头问道:“夫人,您也认为小爱德华是被这个可怜的女人杀死的?” “丽莎应该做不成那种事。”陶枳发出一声叹息。 “那以您的正义感,您要为她平反吧?或者发动一场袭击,把她带走?”埃罗的表情兴致浓烈。 陶枳无语地说:“如果你想知道那个炼金术师躲藏的地方,我没办法告诉你,我确实不知道。” “……”埃罗的左眼闪过一道暗芒,他凝视陶枳的时候,左眼球不受控地往眼角偏移,这十分细微。 “啊……夫人,您什么时候察觉出来了?”他也无奈地叹了口气,“在我面前,您居然没有一句假话,您对待所有人都是这样吗?” 陶枳莫名其妙地转头看向他,她的视线聚集在埃罗的左眼球上。只是直觉。 “好吧。”埃罗似乎十分挫败,随后,他从衣服里面拿出一个皱巴巴的信封,把它拿到陶枳面前,“夫人,您应该认得它吧?这是我从您的旅馆房间里翻出的信,是梅希里写给您的吗?” “……”陶枳看着它,没有说话。她抬眼看向埃罗的眼睛。 埃罗指着眼睛,“您看出它的不对了,这颗眼球不是我的,是某个死于非命的炼金术师,它曾经被浸泡在名为‘真言’的魔药里许久,可以让携带者分辨出真实的,毫无隐瞒的信息。” “梅希里给我寄信,那封信被人拆开过,所以我模仿笔迹重新摘抄了一封,梅希里炼制的魔药并不在我这里,但我有它的线索,就在那个人写的话里。”陶枳说。 “……”两人又沉默良久。 埃罗却不再试探下去了,他抓着信的指尖用力,刹那间它便化为齑粉。陶枳的嘴角微抽。 “夫人,与您对话,总有种安娜王妃就在身边的感觉。”埃罗说了句玩笑话。 他接着道:“如果是那个女人,她并不介意是我杀了您。” “你只需要履行自己的职责。”被如此直观地威胁,陶枳也只是掀了掀眼睑,往审判台的方向看去。 那位断罪的官员脸涨得通红,似乎格外为死者不平。 “丽莎,对于你谋杀小爱德华的状告,你认罪吗?” 到了此刻,丽莎低垂的,被掩盖住的脸,像囚笼里的天鹅般艰难扬起,白色的布上显现出鼻尖的轮廓。 她艰难地发出声音:“我没有……我没有杀死他。” “还在狡辩!”官员大喝一声,断罪书翻的哗哗作响,“自从你来到爱德华家中,小爱德华便数次找你疗伤布药,四天前,他借着查看伤口的机会把你请进屋子里,你和他独自待了一整夜!” “这点家中所有的仆人都能作证,是你在诱惑小爱德华,你借着共进晚餐的机会,在小爱德华的饭菜里投毒,把他毒死了!” 旁听席哗然。 “不是,不是这样的。”丽莎沙哑的声音像一道锯齿划破众人的喧嚣,此时她的声音全然不像平时那般动听悦耳,而是把生锈的锯条在喉咙里嚼碎了,从嗓子里吞咽下去,割出一道道伤口,无比痛苦,难听至极。 可她还是缓慢地,坚定地,把受到的诬蔑说出来了。 所有人都安静地看着她。 “小爱德华并不是因为毒而死,那些饭菜里没有毒,只要划开他的喉咙,检查他胃里的食物就能知道。” “大胆!”官员怒不可遏。 “那些食物里没有毒。”丽莎仰起头来,粗重的呼吸让她脸上的白布鼓起。 埃罗则是戏谑地看着这一幕。 “哎呀呀……”他和陶枳讨论起来,仿佛刚刚用死亡威胁的人不是他。 “夫人,你觉得丽莎会被判死刑吗?要是平时,让她认罪的方法,他们可是有千百种。”埃罗拖起下巴,手指在消瘦的脸上按压出痕迹,他看了陶枳一眼。 “我不知道。”陶枳说,担忧地望着那位倔强的少女。 “面临这种困境的穷苦女孩多了去了,可没几个真的被判刑。”埃罗耸了耸肩,“这些官员借着权势把她们抓起来,只要她们能服软,爬上执政官的床,一切都好办。” “……” 丽莎仰着脑袋,掩面的白布一角因呼吸翻飞着,但她的脸仍然在阴影里,看不清。 “我确实和小爱德华共度了一夜,但他的死,和我无关。” “那你说,小爱德华是怎么死的!”有听众大声问。 “安静!”官员再次敲响了木杖,“罪人丽莎,你把那晚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 “……”丽莎的呼吸逐渐平缓,沙哑的声音也冷静下来。 “那天,小爱德华让我帮他检查伤口,他的伤都是自己划出的小伤疤,几乎都要看不清了,之后他又让我留下来,和他一起享用晚餐,晚饭端上来后,仆人们都走了,我就知道了小爱德华的打算。” “我和他一起去了房间里,我让他关着灯,而我在一旁哭着,他想安慰我,便点亮了灯,之后拉开我衣服,他……他就死了,而我哭了一夜。” “没有第二个人进入房间里?”官员问。 “是的。” “小爱德华只看了你的脸?你没有对他做任何事,有谁可以证明?” “……没有。” 此时旁听席有好事者大叫道:“大人!请掀开她的面纱,让我们都看看吧!” “这说的,好像是爱德华看了她的脸,就被咒死了,那有这么玄乎的偷情?” “对,看看她的脸!” “……” 收到官员的指示,一个士兵来到审判台,他打开荆棘围栏,为丽莎摘下面纱。 他虽然长相粗狂,但是动作非常轻柔,可就在他拿下丽莎的面纱时,突然退后一步,就像是被可怕的事物吓到了。 士兵紧张地回头,看向不远处的官员,“大人,她的脸……”他慌忙间扔掉手里温热的,沾着血的白布。 丽莎的脸暴露在空气里,她畅快地呼吸着,胸膛起伏。 这张撕裂的白布,是在执政官家里受到私罚时,那些人给她套上的,到后来要决定公开审判她,也没有人敢摘下来。 众人静默。 丽莎往日里那种娇美,亲切的容颜全然不见,他们似乎全然忘记了,现在那少女脸上,只有怪物的脸,说是怪物都不为过。 她的鼻子还在中间,向上方歪斜,两只眼睛也是斜的,一只还在下巴上,那颗肿了,要仔细看才知道并不是嘴,嘴被划伤了,血迹斑斑地在脸颊的位置紧咬着。 若是代入色急心切的小爱德华,觊觎良久的美人在今晚便能得手,他把她拉进屋子里,关了灯正准备做他的好事,不料丽莎一直哭着,他便想看看她哭着的脸,却看到如此惊悚的一幕,活活被吓死了。 仆人打开门时,他还是裸着的。 第92章 七种魔法 众人看到丽莎的模样, 纷纷吓得后退。 第130章 “恶魔……”不知是谁吓坏了的声音。 “法官大人,她有罪!” “她是女巫,她与恶魔交.媾, 才会变成这样!” “把她处死吧, 快把她烧死!” 那些坚信丽莎没有犯罪的居民,此时都改变了态度,他们被惶恐压垮了心神, 几个胆子大的年轻人红着眼睛想要冲出旁听席, 似乎想要就地把丽莎打死。 士兵们费尽力气把暴动的居民们拦下。 有两人在高处看着这一切。 “她那张脸,真美啊。”埃罗眯起眼睛, 着迷般盯着少女扭曲的脸,“她是怎么变成那样的。” “是魔药改变了她的样貌。”陶枳说。 埃罗回头看着陶枳:“夫人,您为什么要刻意说谎呢?” 陶枳认真说道:“您没有在她身上发现魔药的气息,对吗?” “……”埃罗没有说话。 “那就是了。”陶枳点点头, “在这个小镇,每个人的心里都存放着一种魔药, 它可以实现人心的愿望, 但只有在最危难, 最绝望时, 在那时, 就算实现了愿望, 也会死亡。” “哦。”埃罗眸中闪烁, “夫人, 你想说, 而是丽莎对魔鬼许了愿, 你也是魔鬼的信徒?” 陶枳摇头,“没有魔鬼。” “这时候告诉我这些, 您还想隐瞒什么呢?”埃罗冷笑,“您装得对一切一无所知,却知道这么关键的信息。” “……”陶枳的表情变得凝重,她皱了皱眉,颈侧的皮肤像是突然被尖锐之物划破,她用手触碰,手心皆是刺目的鲜血。 “我知道梅希里的魔药藏在哪了。”埃罗信誓旦旦地说,目光凝视着一片混乱的旁听席,“在两年前,梅希里曾受你指使,见过藏在森林里的恶魔,你为了避嫌,离开小镇游历两年,直到得到梅希里的回信,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贵族出身的你当然了解那些背地里的法子,为了不被察觉,你找了一个‘中间人’帮你处理这些信息,一定是你最信任,最亲近的人帮你拆开,改写了梅希里的信。” “你保证自己是绝对的纯良,才敢冒险搭救那名学徒,他都快死了,你明明可以选择让那个人带你离开,却把自己留在地牢,这太过刻意了,夫人。” “你让你的同伴用魔药隐藏了容貌,你觉得我就猜不到她是谁了吗?” 失温让陶枳的脸色变得苍白,她看向埃罗,眼神里带着不安。 埃罗指了指旁听席里被淹没的两人,孤儿院院长蒙特罗和玛丝特。 “你的那个女仆,你借用我的魔药向她传递讯息,看起来很为下人体贴,夫人,实际上你传递的,并不是让她收拾城堡的钱财,而是魔药。” “……”陶枳捂着伤口,缓缓摇头,鲜血已经润湿了身上的衣裙,她觉得很冷。 埃罗站起身,离开了原本的位置,他回头说道:“夫人,我不会让你现在就去死,我会把魔药拿回来,让您接受公正的审判。” 他话音落下,一抹柔光从指尖闪过,陶枳的伤口便不再流血了。 濒临死亡,陶枳脸上全是冷汗,双眼颤巍巍地掀着,看向埃罗离开的方向。 看到玛丝特也出现在旁观席上,陶枳不过是突发奇想才借用了‘秘言’的魔药,没想到埃罗当真做出了这样的推理。 但想到赛德的结局,她高兴不起来。 …… 蒙特罗和玛丝特避开人群,往偏僻小道走去。 “蒙特罗,你会尝试救丽莎吗?”玛丝特问道,丽莎最终被判了死刑。 “我,我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可我能怎么办呢,我还有孤儿院的孩子……” 玛丝特失望地摇头:“你也没有选择她。” 蒙特罗心口一痛。 玛丝特没有再说丽莎的话题,而是告诉蒙特罗,“如果你想帮那些孩子离开这里,尽快准备吧,丽莎的死刑会吸引绝大部分士兵的注意,那个埃罗,不久后也会到城堡里来,不会有人注意到你们。” “玛丝特,你怎么知道……是夫人的安排吗?”蒙特罗迟疑着问。 “不,夫人向我隐瞒了许多。”玛丝特神色淡漠,话语里却透着一股决然。 “但我知道,她是有原因的,她一定需要我……只有我能帮到她。” 蒙特罗望着她,劝解的话语停在了喉咙深处。 玛丝特不再多言,抓紧时间回到了城堡。 她让所有仆人都打起精神,做好准备,有不少人拿起武器,愿意和她一起,冒险杀死魔法使埃罗。 城堡里的仆人和她都是普通人,就算玛丝特对魔法有所了解,但她会的,城堡里还存放的魔药,也只是日常生活里可能会用到,对于攻击手段的魔药,她一无所知。 但是她知道,如果成功了,夫人就能获得自由。她愿意去做这个梦。 玛丝特打开仓库,阴冷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这是最后一间仓库了,里面摆放的都是废弃发霉的家具,仆人们看过之后,也都失望离开。 只有玛丝特进入这里,她偏执地寻找过城堡里每一个角落,好像就能找到杀死埃罗的关键。 可惜没有。 她来到仓库深处,墙壁年久失修,滴答的水滴声从不知名的地方传来,周围阴暗压抑,玛丝特提着手提灯,心里想着,魔法使也是人,如果把他引到森林里,提前在那里布置陷阱…… 就在这时,她似乎在一面破碎的镜子里看到一个人影,那并不是她,而是真的有一位少女,坐在镜子面前。 她的脸上带着白色的面具,手里正拿着一股尾巴烧焦的辫子,另一只手里则是一把生锈的剪刀。 咔嚓,咔嚓…… 她把头发剪得极短,随后回过头来,她从镜子里看到了玛丝特。 “嗨,女仆小姐,又见面了!” 女孩穿着黑白相间的马甲和衬衫,腿上有着极短的裙子,一块鲜红的布披在她坐着的木椅上。 她就像一个准备正式,登台表演的歌剧演员。 “……”玛丝特皱眉凝视着她,“你还没走。” “我为什么要走,这里挺好的。”说着周霁抬起手臂,在玛丝特面前转了一圈,“这是我在城堡里找到的新衣服,好看吧,之前的太脏,没法见人。” “你也是那个炼金术师的徒弟,对吗?之前来过城堡里。” “啊!很荣幸女仆小姐还记得我!”周霁高兴地拍着手。 “你可以帮我吗?帮夫人?”玛丝特吞咽着唾沫。 “不行呢。”周霁摇晃着脑袋,她叹了口气,“就算是我,也不能杀死身上有七种魔法的魔法使大人,更何况那些平白跟着你送死的仆人。”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玛丝特皱着眉,忽略了她的嘲讽。 周霁笑着道:“你不会还想着,魔法使也只是会用魔药的普通人,不不……被魔药浸泡过,怎么可能还是人,那是个披着人皮的变态怪物!” “你说他有七种魔法,是哪七种?”玛丝特垂眉,思考着。 “他携带的,可不止七种魔药,只是他能同时使用的,有七种。”周霁纠正道。 “你把赛德从地牢里带出来的时候,和他交手过。”玛丝特眨了眨眼,眼眸明亮,她并没有被吓到,反而视死如归。 第131章 “告诉我,他会携带哪些魔药?”她问道。 “好吧。”看见玛丝特的神情,周霁点头,她在阴冷的仓库里踏着步子,把一个个小水坑踩的噼啪作响,一边说着。 “埃罗的左眼球,是‘真实之眼’,能让他分辨眼前之人是否在说谎。其他六种魔药,他会携带三种功能性魔药,三种攻击类魔药。 “如果他已经看过丽莎的脸,必然会对森林的事情好奇,我猜他会带能看到神秘踪迹的‘灵视’,还有提高速度与闪避,能让他像猎豹一样行动的‘敏捷’,与能让伤口愈合,甚至受到致命伤也能规避的‘回溯’。” 周霁边说,一边戏弄地盯着玛丝特,没在对方脸上看到绝望,那人只是深思着。 “还有三种攻击魔法。”周霁把手放在嘴边,咳了三声,摆起了给孤儿们讲解炼金术的架子,“那天在地牢里,他用过的魔法有‘撕裂’,这是种看不见的风属性魔法,他已经能熟练运用到能‘撕裂’风本身,杀死全镇人对他来说也是轻轻松松吧。” “第二种是‘融化’,在极近的距离,他能够使用胃袋分泌酸液,还好当时我拿赛德挡了下,不然就要毁容了。我没有在他身上看到第三种攻击魔法,不过我猜或许是和‘敏捷’配合使用的‘兽化’,真正野兽化,也适合他在森林里进行战斗。” 说完,她好奇地看向玛丝特,“你觉得你还需要去送死吗?” 玛丝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继续问:“丽莎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样子?” “因为啊,她向恶魔许愿了!”周霁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家都这么说的,不是吗?” “不对,是你。”她带点儿愤怒地看着周霁,“你知道森林里的秘密,我能战胜他的方法,也只有这个了。”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低沉地在阴暗的空间里回响着。 “我可以坚定我的信念,直到把他杀死,把许愿的方法告诉我。” 第93章 火刑 阴雨连绵的冬天是最为寒冷的, 许多卧病在床的老人,往往熬不过这样的冬天。 玛丝特的家乡,是比小镇更加偏远的村落, 这里更靠近荒漠, 土地仿佛被诅咒了,浇灌再多雨水也很难长出植物,沙地上只有稀稀拉拉的几株。 好在村里基本上没什么人了, 再懒的人也不愿意留在这里, 只有几个没有地方去的老妪还在村子里。 傍晚,一户人家里飘出炊烟, 不久之后,一个身材矮胖的老妪端着一大锅炖汤,来到邻居家里。 她熟练地用手臂撞开虚掩的房门,屋子里有着浓郁的, 散不开的药味,但是老人已经习惯了, 一连串的咳嗽声自病榻上响起。 “玛莎, 你还好吗?”老人关切地询问, 她放下炖汤, 快步过去照看玛莎。 名为玛莎的老人从床榻上支撑起身体, 她摆了摆手, 皱巴巴的脸上睁开一双浑浊的眼睛, 她望着另一个老人。 “艾拉, 你说, 我还能等到玛丝特回来吗?”她期艾着问道。 “当然。”艾拉点头, 在她身旁坐下,她抱着老人的肩膀, 轻柔地依靠着,“玛莎,到了明年,等你病好了,我们就去镇上看看他们,凯里和玛丝特都是聪明人,他们会好好的。” “玛丝特,我的女儿……”听到她的话,老人露出怀念之色,“她总喜欢做梦,我又梦到她了,她很快乐,神会实现她的梦想吗?” “我想会的……”艾拉低头掩去眼眸里的湿润,她亲吻着玛莎的白发。 …… 人们想要尽快处死女巫,让她在神父的见证下被烧死,丽莎在一天后被判处火刑。 没人能救她,陶枳自己被士兵监视着,埃罗依她所想,准备在今天去往城堡,她不能再做多余的事情。 陶枳在高台上看着,她和执政官爱德华的人一起,居民们都被拦在不远处,广场中心被搭起了火刑架,伤痕累累,奄奄一息的丽莎被绑在木架上。 她看到埃罗的人马从另一处离开,视线回到这个可怜的姑娘身上。 围在周围的居民把篮子里的烂菜叶子各种垃圾往火刑架上扔,有的砸在丽莎身上,她才发出细微的吟.声。 “点火!”执政官下达命令,便有广场上的士兵高举起燃烧的火把,往火刑架走去。 “烧死她!” “女巫!恶魔!” “……”人群的欢呼声空前的涨大。 士兵已来到火刑架旁,正准备把火把往浇了柴油的树枝堆上放,却忽然察觉手上一重。 “诶……”众人皆诧异。 士兵缓缓抬头,只见一位身披鲜红斗篷,头戴面具的少女自高处落下,脚尖点着火把,火焰熄灭的滋啦声尚在耳畔。 又过了一秒,就在士兵因为她的重量而栽倒时,少女在空中翻转,双臂扬起,优雅落地。 “你是何人!扰乱行刑,给我拿下!”执政官大声说道。 “等等。”陶枳这时站起来,她微微行礼,“长官,在丽莎的罪名里,并没有杀害您的儿子小爱德华不是吗?” 执政官愤怒地盯着她,他指着火刑架上的少女,“看着她的脸,她是女巫,是个妖魔,神父都说要将她驱逐,塞伯利亚夫人,无论你地位再高,也不能阻止她被烧死!” 陶枳再一次行礼,温婉而端庄,她看向安东尼奥神父。 “神父,人们说那位少女必然是妖魔,神也是如此认为吗?” “是的,夫人,这是事实,主的火焰会将她彻底净化。”安东尼奥神父颔首说道。 “连神说她是女巫的依据,也只是那少女的容貌。”陶枳叹了口气,她往前一步,来到所有人面前。 “丽莎的样貌,我们都看见过,她会变成这样,只是不想平白被屈辱。” 她的话很慢,在扫过下方戴面具的少女时,那人点了点头。 “塞伯利亚夫人,您为何要帮那人拖延时间?”执政官不满地质问道。 陶枳的声音同时响起:“丽莎只是被魔药改变了样貌,如果她能恢复容貌,不就说明她不是女巫,她也没有给小爱德华下毒,她只是自己喝下了魔药!” 居民们呆呆地仰望着,不可置信的眼神在她和丽莎身上来回流转。 “塞伯利亚夫人说的有道理……” “对,魔药这么神奇,说不定真的有能改变人样貌的药水。” “奇怪,药剂铺不是早就关闭了吗,她哪来的魔药?” 众人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忽然间,众人看见一抹艳丽的鲜红在眼前翻飞,周霁将斗篷一转,也俯下身来。 “诸位,我是来救人,但并不是来抢劫的!关于这个女孩是不是女巫的论证,我有方法可以证明!” 陶枳回头,向执政官和神父低头说道:“请您给她一次机会。” “……”执政官的眉头紧紧皱着,他现在很想直接把那个罪犯烧死,给他的儿子报仇。 但他现在,都不确定这些士兵一起上,能不能把这个奇怪的少女拿下,她应该就是那个和魔法使打了一架还能全身而退的人,通知埃罗的人已经出去了,如果他不拖时间,说不定魔法使回来第一个人头落地的不是任何人而是他!爱德华这辈子都没有这么聪明过。 第132章 “……你们要怎么证明这个女人不是女巫!”执政官低沉地问道。 “用这个。”那少女站起身,站直了,做了个很奇怪的动作,她把手放在背后挠着,过了好一会儿,从斗篷下拿出一面……镜子。 “这是一面很普通的镜子。”少女变魔术一般,双手举着镜子,那镜子在她手中旋转,她来到居民们面前,给他们看。 “是,是镜子,很清晰呢。” “这镜子上面真的没有魔法吗?它有什么用?” “好眼熟的镜子,我家里的也是这个。” 好几个居民都看过摸过。 她回到高台前,将镜子背手,又弯腰行了一礼。 “各位大人们,看好了,这镜子能照出少女善良纯洁的内心,让魔药的诅咒从她脸上消退。” 说罢,她的斗篷飞扬,只听见众人“哇”地一声,少女便消失了,接着,她脚踩火刑架,已来到丽莎身后。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掀开丽莎脸上遍布血污的白布。 “丽莎。”她轻声唤道,看到少女似乎动了下,周霁面露惊喜,“睁开眼睛。” “……!”丽莎忍着疲惫和疼痛掀开眼皮,便在镜子里看到她那张血肉模糊,扭曲丑陋的脸。 “丽莎,不要移开视线,不要逃避。”周霁在她耳边冷静地说道,她的声音只有她们俩能听见。 她的指尖点在丽莎歪斜的鼻子上,“这是你的鼻子,丽莎,它原本应该在这个位置。”她的手指在镜面上轻微挪动,来到镜子最中央的位置。 “……”丽莎愣愣地看着,她全身都被死死地绑住,即使昏迷也能维持现在的姿势。 “这是你的左眼,它不在下巴上,它应该在耳朵和鼻子中间,额头往下的位置……” “这是你的嘴,它不该是斜的,它在这里……” 周霁耐心地,将她扭曲的五官从血污里找出来,一遍又一遍指引它们来到应该存在的位置。 众人皆屏息观望着。 许久之后,粉红的夕阳落满大地,周霁松了一口气,她放下镜子,丽莎眨了眨眼睛,看清了整个世界。她的脸不再被遮挡。 “夫人,给我你的手绢!” “……”陶枳本来坐回到位置上看戏了,听见这个声音,其他人都看向她,她只好站起来,把口袋里的手绢扔过去。 丽莎眼前一黑,温热的手绢擦拭过她的脸,没过一会儿,她的脸便能看清了。 “看吧,这是不是你们认识的,小美人丽莎?” 周霁满意地笑了起来,她轻飘飘落下,本以为她会站在地上,却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里。只留下人们不可置信的呼声。 在大家愣神时,陶枳再次面向执政官:“大人,这位少女并不是女巫,她只是误食了魔药,关于魔药的去向,也应该由埃罗大人去查,您现在,没有任何权利可以审判丽莎。” “你……”执政官磨了磨牙,他将怨毒的视线从丽莎转移到陶枳身上,但是陶枳恍若未闻,亲和地笑着。 最终丽莎被释放,她先前的邻居将她放下火刑架,搀扶着回到了之前租的房子里。 陶枳也在士兵的注视下回到了埃罗的院落。 她在房间里用过晚餐,一切都很好,也没有人前来打扰。 掀开窗帘,陶枳静立在窗边看向远方,夕阳只能看见一角,大半边天已经黑了。 “……”埃罗,没有回来。 陶枳皱起眉,这不代表是件坏事,只是有点奇怪,在周霁出现时,懦弱的爱德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追埃罗,陶枳也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 只是……埃罗是没见到信使,还是不打算回来。 正因为周霁是个变数,陶枳才试着帮助丽莎,或许还有那人曾经说的“我会证明给你看”。 陶枳在窗边待到不见日落,天全然变黑时,街道上也没有别的事情发生,士兵们在院落里整齐队列着。 或许要等到明天了。 陶枳正欲将窗合拢,一阵微风拂过,她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退后两步。 鲜红的斗篷落下,一位轻盈的少女静立在窗沿之上,双眸紧紧闭着,似乎是臣服于庄严的王座,又或是在圣洁的神像前祈祷。 第94章 回头 良久, 她掀开眼眸,高兴地看着陶枳。 “夫人,好久不见, 很高兴再次见到您。” “……”自那日被她丢在地牢里也没过去几天。 她上下仔细打量了陶枳一会儿, “还好您现在是个全尸,”说完见陶枳的表情僵住,她才露出懊恼的神情, “不对不对, 我想说的是,夫人您没有缺胳膊断腿实在是太好了, 真是吓死我了。” “谢谢你担心我。”陶枳礼貌说道,“你过来有什么事吗?” 周霁从窗户上轻轻落下,回头看向城堡的方向,“夫人, 您不用担心,那个魔法使不会再回来了。” “……”陶枳点头, 她并不清楚周霁说这话的依据。 “你的仆人, 很可靠呢。” “什么?”陶枳心头一紧, 下意识问道, 她说的是谁, 玛丝特吗? 周霁有种奇怪的洞察力, 偶然间的话总能突然刺中对话者的内心。 她笑了一下, 把挂在腰间的面具戴在脸上。 “夫人, 这次我是受孤儿院之托, 把您救出去的。”看见陶枳回过神来, 她才继续说道,“他们已经离开镇子了, 您看。” 她从窗边走开,陶枳从窗户外看过去,只见小镇远处亮起不甚明显的信号灯,没过多久,孤儿院的方向忽然起了明火,浓烟滚滚中巨大的火蛇直冲云霄。 这是有人提前在孤儿院里准备了许多易燃物,和蒙特罗一行人里应外合,通过火灾吸引士兵的注意,让执政官手忙脚乱,顾不得追赶他们了。 “他们居然在今天出发……”陶枳没想多久,便明了今天确实是个好时机,白天的火刑,埃罗暂时离去,再加上晚上蓄意起火,给他们留下充足的时间。 “夫人,和我走吧,他们没法等太久。”周霁拉起陶枳的手说道。 不等周霁回答,她便身形一闪,再次出现时,两人已来到了街道对面的屋顶上。 “……”陶枳踉跄一下,差点从瓦片上栽倒,她余光看见在院子里巡逻的士兵。 没等士兵注意到她们,周霁再次闪现到了另一处屋顶。 ”您还好吗?” “……赶路吧。”陶枳说不上好,她强忍着胃里的恶心。 周霁使用的魔法并不是闪现,而是一种气属性魔法,她能明显感觉到被某种不可言说的存在吞了进去,那一瞬间便出现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在一秒钟后又被吐在另一个地方,在旁观者眼里便是消失后的闪现,实际上是‘吐纳’。 难得周霁能忍受这么多负面影响,做到如此自然的演出效果。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小镇之外的某处荒地。 陶枳脚踩在地面上已经没了任何感觉,等听到有人叫她,接着几个孩子围了上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眸望着她。 “夫人,塞伯利亚夫人,您还好吗?” “您受委屈了,他们有没有虐待您?” 第133章 孩子们关心着陶枳。 蒙特罗上前来,让他们过去收拾行李,自己从行李里拿出一套衣服。 陶枳接过,她不知道周霁什么时候不见了。 她知道那人的性格,有事必达,像赛德那件事一样,周霁不会平白帮她,对于她出面帮助丽莎,也只能算作合作,不能算救出她的交易。 陶枳脱下长裙换上蒙特罗给她的骑装,她不了解周霁的想法,如果说周霁需要她身上的价值,也许会等到她们穿过沙漠之后,她自会追上来。 “……”不得不说,蒙德罗给她的衣服还挺合身,应该是从玛丝特那里知道了合适的尺码。 陶枳便跟着孤儿院一行人,往森林边境出发。 蒙特罗知道埃罗去了陶枳的城堡,有意绕开整片森林,几乎要走到隔壁多伦多领土的交界地。 好在现在天已经黑了,蒙特罗使用的照明不是传统的手提灯,是用魔法药剂吸引来许多萤火虫,不仔细看没法在夜间的山野里发现这么一队人。 陶枳只觉得他们走了很久很久,但是孩子们都不累,年纪小的孩子更加精神,他们期待这一天已经很久了。 孩子们身上的背包是用旧衣服手工缝制的,外面有着一层皮革材质,防水又结实,每个人的包裹都大大的,轻的东西装在里面,重的工具都挂在大孩子的背包上,走在最前面和最后面的人背包没有这么重,手里拿着武器。 蒙特罗拿着地图和指引萤火虫的魔法提灯,突然间他看见了什么,“咦”了一声停下来。 孩子们疑惑地看过去。 “等下,都别过去。”蒙特罗伸手拦住了他们。 陶枳从后面走来,“看见了什么?”她问。 “……不知道是不是看错了。”蒙特罗将提灯往前一挥,许多萤火虫纷纷飞往前方。 “那是?”陶枳皱了下眉,他们看见几匹马被拴在路边正吃着草,马疑惑地看向他们。 孩子们里走出一个少年,他手里也有提灯和武器,少年沉默着上前,众人都在警惕周围。 少年往马堆靠近,看见是马,他们当然也有把它们带走的想法,无论是谁扔在这里的,起码能减轻负重。 只是这少年走了没几步,就站着不动了。 “院长,这地方有血迹,很新鲜,还没干透。”他压低了声音说。 “那就不要过去。”蒙特罗大声说,“注意草里。” “我看见草在动!”有个孩子惊声说。 陶枳也注视着马匹附近的草丛,一瞬间,似乎有蛇一样的东西窸窸窣窣地爬过去。 最前面的少年也看见了,他吞了吞口水,把匕首举起,一边往他们的方向后退。 “里面有怪物,这些马都很好,但是我们过不去。”少年懊恼地说。 “没关系。”蒙特罗拍了拍他的肩以示鼓励,“不要靠近这片森林了,我们往多伦多的领土走,这里离边境很近了,不用害怕遇到官兵。” “嗯。”孩子们纷纷点头。 陶枳抬头看向黑暗的森林,眉头紧紧皱起。 这是塞伯利亚的领土边缘,里面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森林里跑出来怪物…… 但是目前看它们还只是在森林里,还有越界攻击他们。 一行人没走几步,就在看到一片扎营地,这里也有血迹,众人都不敢靠的太近,只有两个孩子上前搜查。 这是来自多伦多的士兵驻扎的临时营地,他们的方向是塞伯利亚城堡,天黑了便选择在森林边缘扎营,没想到被怪物袭击,无人生还。 马匹没有遇害,也许那些怪物还有智慧,留着它们吸引更多人上当。 孩子们脸上的兴奋期待消退了大半,但很快都把恐惧消化了,重新振作。没有一个人说要回去。 陶枳当然能想到,这些人是埃罗叫来的,他用一天时间布置魔法给最近的领主传递快讯,等着他们派人支援,没想到在这里就遇害了。 陶枳心事重重,渐渐地来到了一行人的末尾。 她不知道荒漠之外是何种景象,也不是一开始就选择这条路的。 从她尝试调查传说和森林里的秘密,遇到了自称是系统的精灵缇蒙斯缇,对方给了她两个选择,要么因为扭曲的事件死于非命,要么回归剧情。 在这两条路中间,孤儿院的孩子们给出了第三条,也是最为容易的一条。 在收到梅希里的信件时,陶枳便猜测过他在制作何种药剂,这并非无迹可寻。在第一次遇到他,梅希里便表达了他对魔法力量的憧憬,与探索世界的无限畅想。所以陶枳能猜出,他最后以自身的死亡为代价,炼制出的药剂,绝对是极其危险的,也许能突破这片空间的魔法。 这个魔法在周霁手里,毋庸置疑,那么她为什么一直没有使用,也许是这种强大的魔药和“永恒的花园”一样,需要某种准备和仪式来实施,这也是周霁一直在做的事情。 虽然周霁不可信任,但是陶枳还是把她摆在了合作者的位置,对于她的行动总是推波助澜。 其次是梅希里的死带来的麻烦,强大的魔法使埃罗,陶枳本以为周霁会杀死他,但是这两个人都比她想的聪明,只是这一点也可以利用,因为她选的路并不困难。 埃罗怀疑她,不可杀死她,她既没有魔药,也不危险。 她把危险转移,只是连累了玛丝特…… 想到此处,陶枳忽然间心口发疼,疼痛并没有多难受,她却下意识把拳头攥在那儿。 她很快就能和孩子们一起逃出去了,不是吗? 可是…… 为什么在埃罗可能会回头,会暴露的情况下还大张旗鼓地配合周霁的表演,她是想救下丽莎吗? 不,她一直观望着丽莎受难,丽莎的死并不能打破她的冷静,就算没有她,周霁也能把丽莎带走。 “我为什么会失去理智?” 她希望埃罗回来,她不想让玛丝特被怀疑,被杀害,她并不光明磊落,在她眼里,她与这些人,并非不同,既然如此,为什么到了最后一刻,还要因为私欲伤害亲近之人。 不该如此。 陶枳猛地回头,在一片黑暗里,她找到隐藏在森林深处的城堡轮廓。 陶枳任凭着身体去行动,她往回跑,不顾孩子们的劝阻,只是回头说道:“我忘了一件东西,你们不要等我,快走吧。” 孩子们便停下了。 陶枳来到那些士兵的营地旁,把一匹马从树上解下来。 这时,她看见草丛里滑动的漆黑生物,那是一只只触手,本体不知道在哪儿。 怀抱着死意,陶枳骑上马,往森林深处赶去。 她什么也不怕了。 第95章 执念 红月下, 陶枳骑着快马,在森林中穿梭。 她知道那些隐藏在黑暗中的怪物已无处不在,她能听见它们离得极近的低声嘶吼, 迎着瑟瑟冷风, 陶枳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刀割般生疼。 不知何时,她的脸被拦在前方的树枝划破,鲜血直流。 到了熟悉的城墙前, 她才将脸上的滑腻抹去。 “那些生物没有伤害我……” 第134章 陶枳一边诧异着, 将马栓在庭院里,四处看去, 城堡里寂静无声,没有一个仆人在。 “……”玛丝特真的带着这些人和埃罗打起来了?还是说她按照嘱咐,把仆人们遣散了呢。 如果是这样,门不该都开着。 陶枳找到一个提灯, 点亮了它,在城堡里四处查看, 没有一个房间里有动静, 大部分都没有锁门, 有的屋子里很乱, 灰尘不多, 在不久前, 仆人们确实回来过。 陶枳找遍了大半个别墅, 先前走了数个小时, 又骑马回来, 她的体力已然透支, 很快就累了。 带着从厨房里找到的食物,陶枳吃了两口带回自己的房间里, 卧室里也很干净,玛丝特做这些事很细心。 陶枳低眸,她现在忧思过重,即使强撑着去森林里寻找他们,多半半路就要昏过去了。 “得睡一会儿,就一会儿。” 如此想着,她便合衣睡下。 …… 幽冷的红月下,一切不详蠢蠢欲动。 它们不知从何处来,不知自己是何物,只任凭血腥肆虐的本性生长着,蚕食一切踏入此间地界者。 安静。森林里格外安静,城堡的庭院里躺着骏马新鲜的尸体,它被利器刨开腹部,肠子流了满地,草里的妖魔似乎想要它的尸体,伸出一根长长的,青黑色的,六只手指的手在地上缓慢爬行,就快要勾到那根血淋淋的肠子了。 啪嗒、 是骨头碎裂的声音,它的手腕处被某种重物踩踏而过,便整节被碾碎了,六只手指惊恐地在泥土上蜷缩着,似乎连害怕的逃跑也不敢,只静默般地臣服。 那血红的黑影似乎毫无察觉,只径直往门的方向走去。 那是城堡主人最大的房间,只睡床便有仆人的房间大。 陶枳枕在床的边缘,她睡得并不安稳,眉头紧锁,在被子里待了许久,身体依然是冰冷冷的。 月光铺洒在她的身上,多了一层血色的痕迹。 似乎是听到了奇怪的动静,陶枳挣扎着坐起身,疑惑地往门的方向看去。 门外传来某种厚重巨大的物体,在楼梯上拖拽的声音。 她关门了吗,为何门是开着的? 陶枳恍惚间,便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外,悄无声息。 “……”陶枳的呼吸变重了,她意识到这不是梦。 咚咚咚、 那人礼貌性地敲了敲门,微微低头,湿漉漉的长发从宽厚的背滑过,那是她非常熟悉的声音。 “夫人,您回来了,我是不是打扰了您的睡梦,我只是想看您一眼,您接着睡吧。”那庞大的身影说道。 说完,它似乎就要转身离去,臃肿的身躯挤压着金属材质的门框,发出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 “等等,玛丝特,是你吗?”陶枳朝她呼唤,她似乎也被诡异的月光影响了,认为如此庞大的人形,并非异常。 听到陶枳叫住她,玛丝特非常开心地回过头来。 “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嗯……”陶枳迟疑着点头。 下一瞬,她便看见少女的人形出现在床边,湿哒哒的头发垂在胸前,带着一股腥臭的滑腻粘液,它们迅速濡湿了一大片床被。 陶枳呼吸一窒,朝她看去,月光下的脸皎白如新,一双明眸认真而希冀地看着她,她似乎从某个满是粘液的洞穴里钻出来,身上的黑色长裙紧贴着她姣好妙曼的肌肤。 她分明十分狼狈,却好似获得了奇妙的新生,那张比往常更加年轻美貌的脸,在红月下绽放出异彩,富有极致的吸引力。 陶枳盯着她的脸,便挪不开眼睛了。 只要透过她的肩头,就能看到门口也有一摊粘液,那巨大的黑色外壳如一座空蛹般塌成一团。 “夫人,您在唤我?”玛丝特眨了眨她那血红的眼睛,将红色的湿润长发挽到耳后,抓住陶枳的胳膊。 “您不是还在镇上吗,怎么出现在这里。” “我……我想确认你的安危。”陶枳不安地打量着她,因为粘液,玛丝特的长发一股股聚在一起,像许多弯曲的长蛇。 神话里的美杜莎,是不是也是如此美丽。 听到陶枳的话,玛丝特面露欣喜,可陶枳却看到了她的手。 “玛丝特,你的手上……怎么没有茧了。” 她的手心光滑如同新生的女婴,冰冷而柔软,陶枳并不讨厌,只是觉得奇怪。 很快,她便回过神来,皱眉看着她。 “玛丝特,埃罗,他怎么样了?” “他死了。”玛丝特歪了歪脑袋,平静的口语中透着一股天真,“夫人,我会把所有想要伤害你的东西都杀死。” “你怎么杀的他?那个人,这么强……” 她并未再看玛丝特,而是抓住眼前滑腻无比的白皙手腕,用力,把它拿开。 玛丝特并未强硬地抓着她,很快便松手了。 被她拿在手中的,手掌心光滑无比,皮肤透着粉嫩,软软的,非常可爱。 “……”陶枳眨了两下眼睛,定住心神,仔细看去,才从这些表面的和谐里找出一些细小的裂纹。 她猛地抬头,注视向眼前之人的脸,那张美丽的皮囊上,同样密布细密的裂纹,就像是一个怪物照着玛丝特的身形打造出人体的血肉和骨骼,然后把她的皮肤一寸寸贴了上去。 陶枳盯着她,玛丝特同样也注视着她的眼睛,可是她却看到,玛丝特的右眼,正向外滑动着,而她仍然注视着陶枳。 “你的眼睛……”陶枳忍不住说道。 “啊!”玛丝特突然间挣开陶枳,她捂住眼睛。 “我怎么在这里,夫人……我好疼啊,那个人就是个怪物,他把我切成了好多好多片,我根本伤不了他……对不起,我好没用……” 玛丝特难过地捂着眼睛,鲜血溢满了从指缝中渗出,沿着苍白的手背流淌下,在潮湿的被褥上一滴滴盛开着。 “……”陶枳下意识往后爬去,“玛丝特,你,你许愿了吗……” 她终于意识到了关键,从混乱的大脑里找到思绪,梗着声音说:“许了愿不一定会死,玛丝特,你听我说……” “夫人……我的眼睛好疼。”玛丝特的身体剧烈弓着,她死死按着眼睛,猛地撞到后方的衣柜,那柜子便噼里啪啦裂开一个大洞。 陶枳并没有在意那些,她紧张地看着玛丝特的状态,双手扬了起来,就像照顾一个步履瞒珊的孩子。 “玛丝特,你的愿望,只是杀了埃罗,而埃罗已经死了,对不对?埃罗就是被你杀死的魔法使……” 陶枳吞了吞口水,她也开始口齿不清了。 “夫人……塞伯利亚夫人……小米拉尔……”玛丝特重复着陶枳在这个世界的姓名,仿佛以此便能化解灵魂中撕裂的剧痛。 “玛丝特,埃罗已经死了!你不会再被愿望诅咒了!”陶枳也快要濒临崩溃,她会回来唯一的期许便是希望眼前的人能够好好的,但是玛丝特还是走上了那条路,那些陌生的情绪沉甸甸地挤压在内心深处,仿佛要把她整个人撑破了,以此来述说难过与愧疚。 “夫人……”玛丝特死死按着眼睛,整个身体颤抖着更加低垂,头发落在脚边。 第135章 忽然间,她平静下来,红月的光芒如曜日般绽放。 陶枳一时间看不清她的模样了。只等到玛丝特低沉的,蛊惑的声音自远方而来。 “不,夫人,我的愿望还没有实现,所以我还会回到这里啊……” “什么?”陶枳呢喃着问,她的心绪乱极了,急切地,还未找到能帮到玛丝特的方法。 “夫人,为我生一个孩子吧。” “……”陶枳迷茫地望着她。 玛丝特站着,她依然捂着右眼,脸上挂满了鲜血,却笑着,仿佛一个静置的木偶。 陶枳也呆住了,这才是玛丝特的愿望吗? “玛丝特,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喜欢小孩子,孤儿院的事情入不敷出,你却打理得很用心……”陶枳思考着说道,“其实你比我更在意那些孩子,如果你能有一个孩子,我也会很高兴的……” “夫人,我想和你有一个孩子。”玛丝特平静地重复了一遍,那双暗红的眼眸如同深潭,压抑着深不见底的欲望。 陶枳却并不理解,“你当然可以有一个孩子,玛丝特,只要能将它孕育出来,我当然可以把他当成自己的孩子,我会用心照顾他的。”她急切地说完。 玛丝特微笑着望着她,月光照出的窗棂如同一座囚牢,她半跪着爬上了床,逐渐朝陶枳靠近。 “你会生下他的,夫人。” “为什么?”陶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她迟钝地感受到了恐惧,“玛丝特,如果你想,你的孩子也会是这个城堡的主人,我不会有后代,你也比我年轻,在我死后,我的财产不会给任何人只留给……”她没能说完。 玛丝特痴迷地望着她,这个愿望是她的一切,是她死而复生的执念。 “……”陶枳似乎也意识到了。 她错了啊,玛丝特的欲念深处,并不是钱财或者利益。 “只有你的孩子,我只想要你的孩子。”玛丝特温柔地笑了起来,她放下血肉模糊的右眼,它就像被怪物的嘴啃食过,露出黑红色的肉糜和白色的骨头窟窿。 她沾满血污的手,温柔地轻抚着陶枳冷汗淋漓的脸庞,仿佛看不见那些恐惧,好听的声音此时变化得温柔而平和,一个个字符就像诗人悠扬的乐章。 她很高兴。她告诉陶枳。 “赌徒的孩子还会是赌徒,妓女的孩子还会是妓女,马夫的孩子还会是马夫……夫人,只有你的孩子,才能真正成为城堡的主人。” “那孩子会是英勇的骑士,他将征战远方,获得无数荣耀与功勋;也可以是年轻国王的王妃,她的美貌会令所有人倾倒,她能游戏人间,并非只能当伤痕累累的笼中鸟。” “夫人,您会实现我的愿望,对吗?” 第96章 逃离 听到这些话, 陶枳已经被激起了全身的鸡皮疙瘩,她再也忍不下去,翻身想下床往门外跑。 这时, 她的手被死死抓住了。 “你会实现我的愿望, 对吗?” 玛丝特暗红的,毫无神采的眼睛紧紧瞪着她,而她的右眼, 自模糊血肉里钻出来数只细小的红色蚯蚓, 它们恶心地抽搐着,破坏了整张脸的蛊惑美感, 令它恐怖至极! “不!”陶枳感觉她的喉咙被什么东西哽住了,怎么都不想说话,只想离开这个地方。 眼前的人已经不再是玛丝特,而是由她欲念塑造的怪物, 她都没想过会生孩子,更何况是这样的怪物!救命! 陶枳的抵触心里又让她生起了求生欲, 反正她没有任何力量, 一头撞死都比现在的状况要好。 可那只被抓住的手怎么都挣脱不开, 她都边又没有利器可以马上砍断自己, 意识到逐渐靠近的阴影, 陶枳心生绝望。 可当她抬头再看玛丝特那张脸, 却愣住了。 一只白皙如玉的纤细手指, 噗呲一声从糜烂的眼眶中伸出, 而玛丝特脸上的笑容因疼痛扭曲着, 却依然注视着陶枳, 她的一切。 “玛丝特,你到底怎么了……”陶枳看向她的右眼, 又一只手指从她的眼睛里面伸出来,她急得双眼滋润。 “对不起,是我利用了你,对不起……你的身体不该是怪物的巢穴,如果我能代替你的命运,你是不是就能安息了。” 她不动了,闭上眼睛,只是因为恐惧轻轻颤抖。 一整只纤细的少女手腕从玛丝特的眼眶里钻出,可它还是逐渐向陶枳靠近,即使身体因为疼痛摇摇欲坠,已经半张脸近乎裂开了,浓稠的黑血浸染了她整个身子和半边床。 她们像一同跪在神父两侧,安静地凝听着圣洁的祷词。 玛丝特终于近到能呼吸到她身上的气味,陶枳被黑色的血浇灌了一激灵,她的眼球颤动,那新生的手掌按在脑后,柔弱而温和的吻落到了嘴唇上。 “……”陶枳惊恐地睁开眼睛。 玛丝特双手紧紧抓着膝盖上的衣服,布满血污的脸没有假笑和痛苦,只麻木地注视着她。 “快逃。” 陶枳还没回过神,她就已经从那里弹开,一下子跑到门口,却因为太急太快,被门边的粘液滑倒,她忍着全身的剧痛再次站起来,没来得及细看门口这摊黑色的血肉又是什么,慌忙往前跑去。 “……” 玛丝特跪坐在床上良久,眼睛里长出的手似乎也累了,只长到手臂的位置,便耷拉下来。 又过了数秒,她从床上站起来,往门外走去。她的速度很快,几乎是眨眼间便到了门口,又到了楼梯的位置。 “……” 陶枳听见她追上来,更是吓坏了,纵使内心再如何绝望,对玛丝特有再多的愧疚,再累,身体的本能也依然在激发她动起来,快跑,快逃。 可是玛丝特的速度并不是人眼就能看清的,陶枳漫无目的地在城堡里狂奔着,直到再次听到身后“嗒”的一声。 玛丝特已经和她在一条走廊上了,这是一排仆人的房间,构造很简单,根本没有能躲藏的地方,何况她并不觉得找个地方装鹌鹑玛丝特就找不到了。 她跑累了,脚步慢了下来。 玛丝特似乎也是十分享受这场追踪游戏,身后的脚步声缓慢地,有节奏地响起。 嗒、嗒嗒、 就像是陶枳维持人之形态的生命倒计时。 那声音越来越近,近到陶枳能再次闻到玛丝特身上浓郁的腐烂腥臭。 “我也就这样了……”到最后,陶枳也只能接受事实,她叹了口气。 可就在玛丝特即将来到她身后的刹那,墙壁的缝隙中忽然伸出一只手,直接将陶枳拽进了一处罅隙中。 她有了瞬间的窒息感,忙捂住口鼻。 这处缝隙非常狭窄,身边还有一个人,周霁和她紧挨着,两人一同屏息,静静地看着三只手的玛丝特从走廊过去。 “……” 这是‘吐纳’的第二种使用方式,这种魔法本质上是指使空气本身,只要有气体都可以使用。 周霁先前把它当做闪现来用,现在则是让这个地方的空气把她们吞进去数秒钟,这段时间她们依然不能呼吸,而在外面的人眼里,她们是原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气息。 这骗过了已经怪物化,只靠着本能行动的玛丝特。 第136章 陶枳心里默数到了第十秒,她紧紧捂着口鼻,虽然没捂也呼吸不了,但应该能在心理上多一点窒息感的安慰。她的心跳声大的感觉要撞破墙壁了,周霁才结束魔法,两个人跪在走廊上重重呼吸着。 没过多久,她的胳膊又被周霁提起来。 “没时间了,我们得快走,那怪物我可打不过。” 周霁带着她闪身到了屋顶上,两人又歇了会,玛丝特正在院子里搜寻。 “你不能杀了她吗,再这样我们都会死,如果你有埃罗那样的能力。”连续的窒息感让陶枳不会呼吸了,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七种魔药是人类身体的极限。”周霁解释道,“这是我经过实验得出的结果,但是魔法本身有非常多的可能性,同时承载七种反而会降低这种可能性,所以目前我只服用了‘吐纳’,而且因为吃多了这个,我的身体对其他魔药很排斥,上次才打不过埃罗。” “……”陶枳感觉这只是她的借口,不过周霁救了她,才没有拆台。 “我们要怎么逃出去?”陶枳的目光在院子里搜寻着,她看到了躺在草地上马的尸体,目光也暗淡下来。 “那有个马!”周霁也看到了,“走。” “等等,它都没气了?”陶枳把她的手拔了下来,周霁顺势牵着。 “没事啊,能让它动起来就好。” “……”两人猫在烟囱后观望了半天,发现玛丝特消失在房子里之后,便闪身下来,周霁拽着肠子把内脏都清空,接着用针线迅速缝了几针。 陶枳注视着屋子里玛丝特的身影,一边紧张地观察周霁到底搞好没。 周霁缝好了马肚子,然后把准备好的两瓶魔药倒在马的伤口和眼睛上。 “‘欺诈’,骗过死亡吧,我知道你还活着,对吗,你还能跑,好马,快站起来。”周霁说着,陶枳便震惊地看到地上僵硬的马腿动了,明明被周霁扒拉出来的肠子就在旁边。 “好,另一个是‘敏捷’,你的速度能赶得上飓风,带着我们回到镇上,这是你的使命。” 说完后周霁翻身上马,陶枳看见玛丝特从厨房里出来,她拉住周霁的手,被拽上马,周围的景象快速变化,可玛丝特也看到她们了。 就在她们冲出门口时,陶枳忽然看看玛丝特也横在了身旁,她眼睛上的手向她抓了过来,“砰”地一声,周霁拿着石头面具挡开,马尸的速度很快,经过这次危机,玛丝特已经追不上她们了。 “……”陶枳愣愣地看着周霁手里的面具,它完好无损。 “这是什么材料做的?” “我也不知道。”周霁耸了耸肩,她说,“这一身都是在你的城堡里找的,你也不知道吗?” “……”陶枳从来没见过。 “你为什么会来?”陶枳又问,总不能是特地来救她,周霁并不知道她回头了。 “因为听到了你的呼唤啊,救命!快救救我!” 陶枳不再多问。 …… 二人回到小镇,孤儿院的火已经被熄灭了,居民们进入迟来的深夜,周围非常宁静。 陶枳和周霁在屋顶上坐了很久,还没从方才的惊吓中缓过劲。 “你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周霁问道,“和孤儿院的孩子们一起离开这里,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说来话长。”陶枳沉默半天,憋出来这一句。 周霁只看着她笑,很是快意的样子。 “我也许了愿哦。” 这突然的话让陶枳一个激灵,几乎想从瓦片上跳起来。 “别紧张。”周霁笑着说道,不清楚这到底是不是真话,“当知道除了魔药还有另一种力量可以改变现实,甚至这种力量存在人的内心,我怎么可能不去尝试。” “我把自己数次逼入绝境,许下了心愿,但是我没有死,那个愿望,也说不上来到底实现了没。” 陶枳看着她含笑的眼眸,心中微沉,开口问:“你的愿望,是关于我吗?” “回答之前,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周霁眨了眨眼,“今天我救了你两次,作为交易,你愿意对我敞开心扉吗?” “……”陶枳迟疑着,点了点下巴。 周霁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她从瓦片上坐了起来,一只手在膝盖上支着下巴,右手朝陶枳摊开。 “这是……”陶枳心里一咯噔。 少女的掌心生命线的位置划开一道沾血的口子,那处伤口周围微鼓,皮下似乎有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随后,它在陶枳眼前骨碌碌地转动着,直到撑开了这道裂缝,露出一个暗淡的绿色眼睛。 ……来自魔法使埃罗的,‘真实’之眼。 “……”无论陶枳的回答是否是发自真心,根本就不重要。 第97章 真实与虚假 陶枳看到它, 本以为周霁是在测谎,可看少女讳莫的神情,似乎不只是如此。 那颗眼睛缓缓转动着, 明明没有神采, 却看着周霁,又看向陶枳,接着到处打量, 似乎只是它下意识的动作。 “这颗眼睛, 是我从那位魔法使身上挖出来的,突发奇想便塞进了手心……我可做不出把自己的眼睛挖出来然后塞一个死人眼球这种事。”周霁就像是在宣读她的罪状, 话语没有起伏,没有丝毫诚意。 “或许我的魔法天赋真如梅希里所说,比这个世界上绝大多人要强大,那是因为我敢抵押自己的性命做出的尝试, 没什么大不了。”周霁毫无感情地说着,又把手心拿了回来, 注视着那颗颤动的眼球。 “你……还好吗?”陶枳嘴唇发白, 关心地问道。 周霁的嘴角微微勾起笑容。 “你居然真的在关心我, 我欺骗了你这么多次。” “我的关心帮助不到你什么。”陶枳叹了口气。 “不, 它很温暖。”周霁摇头, 接着道, “你知道吗, 这颗分辨‘真实’的眼球, 也能分辨出虚假, 那其实是一种信号, 在它的视野里,一切事物和人眼看见的一样, 只是魔法带给我的信息,我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难得周霁认真讲出这么深沉的东西,陶枳不知道她到底想听什么,还是只需要一个听众,不管听不听得懂。 “然后呢?”她问。 “然后,它告诉我,我的话是假的,我整个人也是虚假的,塞伯利亚夫人,你也是如此,你的姓名是假的,城堡是假的,这片天空与它笼罩的一切,都是虚假。” “……”陶枳被久久震惊着。 “可是啊,我认为。”她抬眼掀开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眸,坚定不移地望着陶枳,“若目之所及没有一处存在‘真实’,那必然会创造出所有的‘真实’。” “嗯。”陶枳在她的注视下点头,她仍然被震撼着。 周霁舔了舔唇,“两年前,我许下的愿望,是关于塞伯利亚夫人,我想要被你收养,得到那个城堡里的一切财产,但不知道为何,这个愿望改变了我的内在和认知。”她继续盯着陶枳,陶枳被她看的发毛。 “它给了一个新的身份,一个不存在的过去,我说我来自世界之外,是从其他地方穿越到这个游戏,是骗你的。”周霁缓缓摇头,“没有那种事,可是这样的身份,竟然让我获得了不吃不喝,断手断头,也不会死的能力,很奇妙的经历吧。” 第137章 “虽然直到现在,我都没能算作塞伯利亚的养女,可是这个世界,似乎因为我的愿望,把我当成了主角‘诺尔’。在那之后,我也一直以这个名字存在。” 听到这里,陶枳再也坐不住了,“既然你是主角……”她似乎想说什么,但有些难以启齿。 周霁眨了眨眼,似乎显得很无辜。 继而,她勾起一抹轻笑。 “告诉我你的过去吧。”她的眼神变回往常,带着某种玩笑与兴奋,“你才是那个来自其他世界的穿越者,但你想不想知道,它们是否是真实的呢。” “我记不起来了。” “编也行,把你意识深处想到的,都说出来,就让这颗眼球来分辨。” “……好吧。” 陶枳有些无可奈何,但她确实被周霁勾起了好奇心。 她们在夜空之下,陶枳回想了很久,最终把她在现实世界里还记得的经历,与打游戏摆烂到穿越到游戏里,最后记得的几个游戏都说了出来。 可是,不管是她记得的发生过的事情,还是她为了故事的连贯性而编造的,都是虚假。 到最后陶枳已经丧气了,她抱着头蹲在屋顶上,像缩回蛋壳里的雏鸟。 “没关系啊。”周霁却呵呵笑道,“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多前任,还好都是假的。” “别取笑我了,我很难过。”陶枳虽然非常悲伤,但心里却出现一种没由来的畅快。 虚假的又如何。 “假的又怎么啦,就算那些只是外星人用工具给你创造的记忆,但现在开始,你可以为你的‘真实’而活了。” 她抬头看向周霁,那人的脸照着明晃晃的皎白月光。 “这样更好,去过你想要的生活吧,不是许愿,而是由你亲手编造,无论是你想要的过去,还是现在,亦或是未来,都把它们全部变为真实。” 周霁握拳,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噗呲一声,她将手心里的眼球捏爆,只留下满手的浆液。 “你会帮我吗?”陶枳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问,她只是太无助了,或者这么久以来都是一个人,便下意识这样说了。 毕竟周霁的魔法真的很厉害。 “嗯。”周霁点头,忽然她想到什么,“作为交易,不可以发生你故事里那些和其他女主的恋爱情节。”她皱着眉说。 “啊……”陶枳莫名有些惆怅,不过她能感觉到,那些埋藏在她记忆深处的东西,似乎都要挣开淤泥,浮出水面了。 从真实到虚假,虚假到真实,过去,亦或是未来,自这一刻起都在发生着。 她的心在疯狂鼓动。 “好了,闲聊就到此为止。”周霁望着她,目光里的锐利退去,此刻也变得温柔起来。 “我还有一句话还没有告诉你,在那之前,我想让你相信我。” 她站起身,某种玄妙在寂静中荡开,忽然间,陶枳耳边出现巨大的轰鸣声,一股热气自旁边的烟囱直冲月亮。 少女的短发飘摇,鲜红的斗篷在身后极速翻飞着,她静立在原地,嘴唇动了动,随后带上了石头面具。 “我喜欢你。” 夜空被无数轰鸣声炸响,那是从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飞出的炸药,它们在漆黑的天空里炸出一朵朵绚烂美丽的烟花,它们越开越大,直到大过半边天都没有彻底消失,反而在尾端化作赤红的波纹,直到震撼整个地表。 漆黑的夜就像深不见底的深潭,这些炮火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可是一个不行,那就两个,三个,更何况所有的烟囱都在挑战小镇上的这片夜空,它们共同组成无数的,白日般的焰火,直至使天空碎裂。 咔嚓、 只听见一声脆响,陶枳眼前美丽的烟火全都消失不见,天空上,出现了一道裂纹,那道裂缝似乎就是这场震撼人心的表演的最终效果了。 抬手只有指甲盖大小,微不可闻。 但接着,陶枳又听见一声脆响,她的眼睛亮了起来,它裂开了! 碎裂的声音越来越多,裂缝如同鱼鳞般扩大蔓延,黑夜最终露出了在那之后的橙黄颜色。 那似乎……是岩浆,和那个传说一样,陶枳静静等待着,屏息凝望那块奇异的橙色,它就像印在眼球上的色块。 没过多久,流动的岩浆从天空的碎片里鼓起一个包,随后便像泡泡一样轻易炸开,许多细小的,黄色的雪飘了下来。 陶枳伸出手,那黄白色的雪并非触掌既融,它有着坚硬的质感,它是沙粒。 陶枳抬头看向那片仍然在不断扩大的天空裂纹,无数沙粒倾泻而下,似乎是世界的愤怒与不满,它在剧烈震颤着,要淹没所有人! “你真的做到了……”陶枳握着掌心的沙粒,她看向周霁,那人也在观察那处裂缝。 “这是梅希里的魔法。”周霁费劲千辛终于实现了它,此刻她却显得无比平静。 “没想到天空之外,还是沙漠。”陶枳感慨着,看到碎裂的地方越来越多,山顶上,广场上,教堂上,都有流沙自天空缓缓落下。 被爆破吵醒的居民越来越多,纷纷打开窗户,来到屋外,他们相互叫骂着,发泄半夜不得安宁的烦躁情绪,随后有人惊讶地发现天上下起了沙子。 “为什么天上还会落下沙子?难道我们要被淹死了吗?” “神父大人呢?快让神父大人救救我们!” “田里的庄稼怎么办啊,本来只要撑过冬天就能种东西了,要是明年也没有收获,我的孩子就要被饿死……” 天上落沙的异象让居民们为此恐慌,随后他们发现沙的流速越来越快,很快就淹没了街道流到屋子里,他们只好都收拾东西往高处走。 可到了小镇外面,他们突然听见惨叫声。 “杀人了!杀人了!” “啊啊啊——” 男人们拿起手中的武器,女人则往他们身后躲去,站在最前方的一众人,目光警惕地盯着从山野小道上缓缓走来的怪物。 那东西大体还是人的形态,脑袋斜歪在肩膀上,因为它的眼睛里长出了第三只手,让它重心不稳,脚步也有些扭曲和踉跄。 可当它看到活人时,便能迅速移动到人的身前,抓住他的脖子活活捏断,那人的脖颈便只剩一些模糊的皮肉还勉强相连着。直到倒下。 “都别愣着,不想死的话就一起攻击它!拿出你们的魄力来!” 一个大汉大喊着,首先冲了上去,可没等他手中的钢叉刺中那怪物,它便来到他身后。 男人回过神时,胸口便出现剧痛,他被一只血淋淋的手硬生生贯穿了。 “……这还怎么打?” “快跑啊!快跑!!” 人群如惊鸟逃散开,可在那只怪物手里却是残花败柳,轻轻踩一踩,抖一抖,便全都碎了。 陶枳来到镇外时,只剩满地残肢泥浆。 那怪物放下手中的少女尸体,伤痕累累的丽莎被她的父亲拖出屋子里,她毫无还手之力,却也被扭断了脖子,怪物抓着她的头发,将脑袋放在眼前,似乎对她的脸有些疑惑。 “玛丝特……” 陶枳看到这幅地狱景象,心中震动。 第138章 “我该怎么做?”她向身后的周霁问道。 “诶?”周霁为难地说,“反正世界都要毁灭了,让这些人死在她手里或许还能少受点苦。” “可是她不该杀这些人。”陶枳的眉头紧锁着。 “唔……”周霁瞅着遍地残尸,就像是把人都扔进搅拌机似的,那机器还转不快,就变成了这幅皮带骨,认真拼一下或许还能有全尸的鬼样子。 她认真想了下,随后从口袋里拿出一颗弹珠,交到陶枳手上。 “梅希里的魔药我留了一点,如果是它的话,应该可以把那东西炸死吧。至少能让它失去行动力。” “谢谢你。”陶枳接过后,便从屋檐上跳了下来。 下面有人的尸体,所以没有受伤。 她准备自己去做这件事,周霁也没有阻止。 第98章 最终的最终 陶枳踉跄地从尸体上下来, 她站好后,发现玛丝特已经来到眼前了。 此时她整个人都被血污浸透了,就像血浆片里不要钱地用血包, 各种带筋的碎骨烂肉稀稀拉拉地挂在身上, 看起来很可怕。 “……”陶枳握着手心里的魔药弹珠,有些害怕。 玛丝特认出了她的气味,此时显得迷茫。 她眼睛里的那只手还是垂落的状态, 此时也动了动, 缓缓抬起来。 陶枳的注意力来到这只手上,它比成年人的要小许多, 似乎还是个孩子,苍白的皮肤泛着光滑的蓝光,任玛丝特杀了再多人,它的肌肤表面却没有任何血污。 玛丝特到底在森林里遇到了什么, 如果她在面对埃罗时许下的愿望真的是生孩子的话……那到底是谁把埃罗杀死的,这只手, 又是什么怪物? 似乎听到她的心声, 那条手臂拧起了指关节, 以一个人手无法做到的诡异姿态扭动起来, 随后向陶枳抓去。 “等等!”陶枳慌忙说着, 她忙躲过, 它也听话地停在一旁。 现在看来, 玛丝特已经是这个寄生物的傀儡了, 如果它可以交流的话, 也许能拖延一些时间。 “你……你不是玛丝特对吗?”陶枳动了动嘴唇。 手臂似乎迟疑了片刻, 此时玛丝特已经不能说话了,它便尝试着再次从这具□□里挣开,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缓缓响起。 陶枳控制不住地往后退去,弹珠在手心里被捂得发热,她现在不求保全自身,想等找到那怪物的弱点,才能一击必杀。 玛丝特的头咯哒一声垂了下来,真个身体摇摇晃晃的,那条白色的手臂往下伸着,伸得更长,似乎整个都出来了,黑色的污血从玛丝特脑袋的裂缝中流下,滑过它的肌肤却没沾染分毫,只浇在它脚下那些死状凄惨的人脸上。 这惊悚的片段没有持续多久,那条手臂完全出现时,玛丝特的半个脑袋已经全然碎裂了,它雪白的肩膀也从洞里挤了出来,如同一只柔弱美丽的精灵,随后是它的脖子。 可就在这时,它停下了。陶枳忍着眼里的泪水一直注视着,她知道玛丝特已经回不来了。 “过来……” 陶枳迟疑着,缓缓朝它走去。 那怪物把手臂对折起,又是骨头折裂的声音,孩子的骨头相对柔软,它完全折起,手指来到那残破的头盖骨旁,扣着边缘,又有一块带着红头发的碎骨落下,里面的脑浆已经全空了。这并非人的身体,而是别的什么制造出的。 陶枳用了很长时间走这三步的距离,她的思绪已经离开了很久,回过神时,那东西已经把整个手掌都塞了进去,而玛丝特残余的半张脸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她早就是一具行尸走肉了。 当陶枳再次站在尸山上,来到她面前,那只手终于拿到了它想要的东西,钻出来了。 它握着什么,指缝里挂着粉红色的粘液,陶枳突然间被积累的恶心击垮,捂住了嘴。 “……给你。”那个声音再次出现。 “还给你。” 陶枳朝它看去,她并不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那孩子的手掌在她眼前摊开,一只猩红瞳色的眼睛躺在那儿。 “……”她屏住呼吸,颤巍巍地伸手过去,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死死按住嘴,也不太敢看,直到手指碰到了柔弱温热的触感,她迅速拿走眼球,而把魔药弹珠留了下来。 砰—— 巨大的爆破声出现在耳旁,陶枳只感觉那时候被一只手拽过,周霁抓着她迅速连用了两次‘吐纳’,可距离仍然不够,她们都被爆炸掀飞了。 她算是切身领教了这魔药的厉害,之前的烟花只是远远看着,就算是周霁薅下来的一小滴,也能将整个小镇夷为平地。 陶枳被掀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爆炸中死了,当疼痛袭来,她在翻倒的草地里蜷缩起身子,脸上火辣辣地疼,伤口里尽是泥土与残渣,她也不敢用手去触碰。 她疼得眼睛完全看不清,流了很多眼泪,眼前黑一片白一片的幻光,陶枳等了许久,才算习惯了身体的剧烈疼痛,她勉强尝试爬起,幸运地没有摔骨折。 她踉踉跄跄地,抓着身边的树枝边爬边走,也不知道是去哪里,反正得行动起来。 好疼……好疼…… 陶枳最终还是被压垮了,她的脚踝扭到,于是栽倒在一片柔弱的草地里,这似乎是上天对她最后的怜爱了。 “起来!” 她没有马上晕倒,而是气愤地呐喊着。 明明好不容易走到这一步,明明把想做的事都做了,她才不要就这么死掉…… 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为什么会这么气愤,为什么会有这些想法。 回头是她选择的,来找玛丝特是她选的,用爆破魔药杀死她也是自己选的……可就在那时,那人给了她一个猩红的眼球。 “还给你。” 那陌生的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出现,她仿佛灵魂都被激荡了,颤抖着,又跪了下来,鲜血稀稀拉拉地落在湿润的树叶上。 明明马上就丢掉了,可手掌间,似乎残留着什么。 那些是她缺失的记忆与感情…… 好陌生。 陶枳皱了皱眉,无数的思绪困扰着她,似乎也让身体麻痹了疼痛,她再次尝试站起来,继续往森林深处走去。 她似乎回想起了一切,也似乎把一切都忘了,她迷茫地向前走,没有再搜寻求生之法,只是向前走着,攀过一个个石块,只等体力耗尽,彻底动不了。 可她还是坚持走了很久,陶枳也不明白她被重伤的人类之躯为何还能行动这么久,即使这些行动毫无意义。 她托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迷失在森林中,偶尔会有掉在地上的野果果腹,会有大叶片聚积的露水解渴,就这样从天黑到天亮,鸟鸣声叽叽喳喳不绝于耳,小松鼠又带来了啃了几口的野梨,似乎是被酸的不行,又马上跑开了。 陶枳捡起来吃完,她抬头看去,周围十分陌生。 “咕咕。” 一只布谷鸟停在前方的树枝上。 “咕咕,咕咕。”它又叫了两声,扑棱翅膀。 直到陶枳发现它,小鸟儿才心满意足地飞起来,停在另一片草丛上。那儿似乎有一条隐蔽的小路。 第139章 陶枳向它走去,布谷鸟为她带路,过了很久,陶枳发现眼前的树木变得更加巨大了,每一个树干都要三个人环抱,不知生长了多久。 “哇……”连她也不禁感慨。 等回过神来,她发现眼前有一个城墙般宽大的巨树,累累白骨堆积在脚下,日久年深,又被无数苔藓覆盖,长出鲜艳的蘑菇。 陶枳朝它走去,在隆起的树根下发现一个地洞,掀开厚重的苔藓,下面是规整的石头阶梯。 她弓着身子钻进去,阶梯一直往下,围着树根的轮廓呈螺旋状蜿蜒,陶枳一边扶着墙壁,缓慢小心地走着。她什么也看不清。 又不知过了多久,她已经忘记了疼痛,口渴,还有饥饿,眼睛忽然被刺痛,那也只有一瞬间。 她发现不知何时阶梯已经来到了最底部,而眼前有一扇门,门缝里细微的亮光显得如此刺眼。 “扑通、扑通……” 陶枳感觉她的心口再次跳动起来,她带着迷茫和渴望,朝有光的地方走去。 冰冷的门把手,冷得手需要转动好几下才能把它打开,屋内却异常温暖,让人下意识地觉得舒适,她呼出一口浊气。 陶枳眨了眨眼,她并未完全进入这个屋子,因为太奇怪了。 屋子里很小,只有一张床,床尾还有个电脑桌,有个穿粉色海星连体睡衣的东西摊在电脑桌上,灯打开之后,才坐起来,迷糊地揉着眼睛。 她回过头来,头发都在睡衣里面,半张脸是书桌和画板边缘的红印子,一张圆脸此时睡得红彤彤热扑扑的,杏眼也眯了起来,使劲扬眉才睁开一道缝隙,泪眼婆娑地回头看向那人。 随后,她撇了眼电脑上的时间,惊呼道:“十一点了都,怎么加班到这么晚!太过分了!” “今天要跟直播,白天不是给你发过消息了吗?”陶枳叹了口气,自然地说出完全陌生的话。 “咦咦咦……”穿派大星睡衣的少女怪叫着,她咬着手指头,“这些资本家真是可恶。” “我饿了……” “因为你说加班所以没有做饭,晚饭煮的泡面,要不要吃烧烤啊!” “泡面吧。”陶枳狐疑地低头看去,只见她身上是一套工整的黑色西装,头发被绑在脑后,鼻梁上还有低度数的眼镜。 这是怎么回事…… 派大星哒哒哒地从她身边跑出去,快乐地哼着歌,似乎是去厨房煮泡面去了。 陶枳随着她的身影回过头去,只见阴暗潮湿的树洞全然消失,一个空旷整洁的客厅出现在眼前,沙发,茶几,电视,游戏机手柄,猫咪图案的地毯…… 这是哪里? 陶枳恍惚间晃了下,她不安地回头看着这间卧室,电脑还亮着,屏保是个蒙着眼睛的不真实少女,似乎是游戏里截的。 她朝那儿走去,低头看见板子上是一张草稿,线条很乱,依稀能看出是个拿着镰刀身披斗篷的女孩。她动了动鼠标,桌面上打开的软件都快把任务栏占满了。 打开了两个直播,都已经下播了,右下角是她正在运行的绘画软件,其中屏幕中央占比最多的是一个游戏窗口,里面只有一张地图,地图里简单地画着国界线,用不同色块标注出了多伦多领土,王都,森林山脉,荒漠…… 陶枳挑了挑眉。 鼠标动了一下,画面里的灰色小色块便从多伦多往荒漠移动,接着,一张古朴风格的cg调转出来。一个陌生的男人出现在眼前,他背着很大的包裹,手指向前方,周围围着许多小孩子。 “院长,这里就是沙漠了吗?”一个孩子问道。 “哇,它好美,沙地上好柔软……” “不要乱走哦,沙漠里很危险的。” 画面逐渐缩小,在他们身后,一位穿骑装显得十分干练的少女牵着骆驼出现,画面里所有人都没有脸,但她莫名地让陶枳觉得熟悉。 “诺尔老师!” “诺尔老师是最伟大的冒险者,你会带领我们穿越沙漠的对吗!” 孩子们笑着问。 “不一定哦。”女孩迎着风沙说道,“你们可都是我的储备粮,我只能保证我自己可以活下去。” “哇~~”孩子们发出嘘声。 画面便到此结束,接着弹出游戏结算,“结局—冒险家”。 陶枳嘴角微微扬起,她的目光往下,看到其中一个抽屉。 “……”陶枳皱了皱眉,打开了它。 里面密密麻麻塞满了各种药盒,陶枳翻了下,找到压在下方的一大叠病例。 时间:20x5年7月21日病人:杨童梦 陪护:陶枳 时间:20x6年6月10日病人:杨童梦 陪护:陶枳 时间:20x7年5月29日病人:杨童梦 陪护:陶枳 时间:20x8年6月7日病人:杨童梦 陪护:陶枳 陶枳随意翻了几张,都是名为杨童梦的少女住院的病例单。 在最后面,她发现一张拍立得照片,照片里是两张年轻的脸靠在一起,穿着校服,一个人在做鬼脸,另一个却不苟言笑。 “原来是这样吗。”陶枳呢喃着说道。 叮咚、叮咚,门铃声响起。 “小桃桃~外卖到了,麻烦给开下门哦~”随着厨房里的滋啦声,那少女唤道。 “……”陶枳无语了片刻,将手里的东西都塞回了杂乱的抽屉里,“你不是说要煮泡面吗?怎么又点了外卖。”她站起来。 外面那个声音带着狡黠,“前几天我把漫画平台上攒了一年的稿费都提出来,虽然不多,但是几顿烧烤还是可以有的,泡面也有再煮啦,快去啦快去啦……”少女催促着。 “好的吧。”陶枳觉得十分无奈,她走进宽敞的客厅里,仿佛游戏世界里的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 …… 或许连陶枳也不曾想到,为什么那个世界会以这样的形式崩坏,也许它也是某个在生死之间徘徊的人,被巨大绝望所裹挟,而滋生出的虚幻世界。 她在向现世的某人求救,无声地弥漫着自己的思念与伤感,好在她最终还是找到她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