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作者翻车录》 第1章 《穿书作者翻车录》作者:南林飞燕【完结+番外】 简介: 季洵穿书了,穿进了自己的坑里,还穿成了主角他师父 坑:爹只要监督下剧情就好,麻烦爹了! 季洵:听上去不是很麻烦,那我要监督多久? 坑:不久,三十年,爹。 季洵:???你再说一遍? 季洵踌躇满志,吭哧吭哧为主角准备好了一切衣食住行所需,满心期待主角到来—— 直到他亲眼见到昏倒在山脚的主角 主角:弱小,可怜,又无助 季洵心软了 十余年来,季洵一心把主角培养成正道之光,但不知为何剧情总是跑偏 不过既然主角没有什么黑化迹象,走在翻车边缘的季洵面对跑偏:逐渐从容.jpg 却不知道主角:掀起你的马甲来.jpg 许久之后,马甲被扒的季洵看着扒了他马甲还能如常微笑的主角: ……我认栽了 年下白切黑探索力极高主角攻x傻白略有一点甜的迷糊作者受 本文前三卷轻松铺垫,后三卷直接起飞,作者没啥志向,大家轻松阅读就好,喜欢请收藏评论呀。 感谢每一位点开的你。 内容标签:年下,天作之合,穿书,古代幻想,仙侠,主受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洵,沈修远┃配角:成玉,张浩,绝尘,决疑┃其它: 一句话简介:翻车竟是我自己 立意:做人要有责任心。 第1章 季洵已经很久没有登录过自己的某点账号了。 作为一个兢兢业业的打工人,季洵当真是日出而作,日落也不息,工作两三年下来,干的活数也数不清,等下班回家了,折腾完晚饭,简单收拾过家务,能给他剩下的休息时间也没几个小时,看看新闻,刷会儿视频,读会儿今天更新的小说,打工人的一天就算过完了。 分门别类整理好桌上待处理的资料,季洵一看手机,离下班只差一刻钟,心情顿时好了不少,反正还打不了卡,干脆先瞧瞧追更的小说更新了没。 季洵读小说的习惯老实说是大四那年养成的。 那时候季洵有个保研的舍友,成天没事可干也没人陪着打游戏,闲得基本只会吐泡泡,有段时间忽然沉迷某点小说无法自拔,又找不到人聊天,刚巧宿舍里另外两个人出去租房实习,季洵就被莫名其妙地拉入了深渊大坑。 季洵原本只偶尔跟着读一些热门书籍,往往都是实体的小说和散文,刚被舍友推荐的时候觉得网文蛮有意思,不过读得多了之后也看破了套路,渐渐就没了兴趣。可他那位舍友依然无法自拔,成天抓着题海里的季洵叨叨,季洵心里反倒因此生出些反逆情绪来。 说实话他挺不喜欢那些小说的,套路明显,主人公也没什么特别的人格魅力,靠着作者亲爹给的金手指就能颠覆设定一路所向披靡?开什么玩笑。 季洵很不服气,抱着理性研究的态度和舍友理论了一番,最后却被对方“这剧情理所当然啊男主就是要随心所欲霸气侧漏你难道就不想那样吗”的回应给气得哑口无言,很是愤愤不平了一阵。 等他整理好一套完整且逻辑合理的思路正准备和舍友展开第二回 论战的时候,他舍友有女朋友了。 于是四人宿舍只剩下季洵一个单身狗对着某点网首页面无表情。 季洵憋了一肚子的理论这下全成了火气,他看着浮在首页的那一篇篇“傲天之路”一类的文字,深呼吸五次之后,他打开了一个新建文档…… 大约过了一个月,一个笔名叫做“不知我者”的作者开始了他修真题材的第一篇连载——《绝尘》。 是的,这个“不知我者”就是宿舍里唯一的留守单身狗——季洵。 《绝尘》有着修真题材必备的升级主线和各类奇珍异宝,走的却不是当时流行的扮猪吃老虎无限循环路线,季洵非常认真地研究了修真题材的代表作,又阅读了中国古代哲学的相关书籍,在他看来,凡人修真的最终目的是得道成仙,那么这个“道”该怎么得,就成了修真的重点所在。 所以在季洵为《绝尘》主角设计的升级路线里,尽管主角的修行进度依然按照同题材文中的普遍套路来提升,但要想真正突破当前境界进阶,则只有领悟更高的“道”这一条路可走。 季洵很满意自己的设计,果然和外面那些妖艳货色不一样。趁着这股热情还没有消散,季洵按着这样另辟蹊径的思路,把感情路线也做了一番精心设计。 得益于十几年来在家里熏陶出的文学素养,季洵的文笔还不错,剧情也有吸引人的地方,不久便获得了还算不错的成绩。 可如今,《绝尘》已经断更两年了。 季洵记得,当时不知我者的断更通知底下过了大半个月也只收到了两条评论,一点也见不到数月前的热闹景象。 其中原因季洵自己却是再清楚不过——《绝尘》这个故事,其实一点都不讨喜。 别人想看的是主角受尽冷落屈辱,修炼有成之后回头雪耻吊打,他的主角却三言两语释了怀放了手;别人想看的是主角大杀四方征服大陆,他的主角却多次化干戈为玉帛,宝剑神器都如过眼云烟;别人想看的是主角左拥右抱后宫和谐,他的主角一路却见不到几个妹子,眼中红颜尽若白骨。 倒真应了《绝尘》这个书名。 随着篇章一个接一个揭过,《绝尘》的读者流失也越来越快,季洵后来反思了自己笔下的故事,也知道这一切都怪不到别人头上,便一天比一天心灰意冷,最终在连续加班的某个深夜彻底断了更。 也再没登录过不知我者的账号。 时至今日再度回想那段日子……季洵瞟了眼面前的三摞资料,叹了一口气,抬起茶杯喝了两口再放下,试探着输入了不一样的账号密码。 不知我者的账号里,系统没什么特别的通知,季洵便点进了《绝尘》的主界面,封面依然是他当时拜托老同学做的那张,是个青年人佩剑逆光前行的背影,文案也没变,只是评论区多了一些警醒后来的读者慎重进坑的提示,季洵看了有些哭笑不得,只好把页面滚回去。 看了一会儿已有些许陌生的一排章节名,季洵无言地笑了笑。 来都来了,就稍微读一段吧。 季洵这么想着,随意挑了一章便点了进去。 网似乎突然有点卡,页面加载了一会儿才出来个框架,季洵本想关掉页面重来的,转念一想眼下也无事可做,便一手托着腮,一手敲打着桌面等着。 眨过几次眼,季洵小小地打了个呵欠,等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场景吓得他一时之间忘了闭上嘴。 他电脑去哪儿了?! 电脑背后那盆叶子长得很好的花呢?! 茶杯呢……还有那三摞资料呢?! 谁来给他解释一下这张一看就很旧的桌子和旁边那个开了一半的……竹子做的窗户是怎么回事啊?! 这是哪里啊?! 季洵默然闭嘴,眨巴了两下眼睛,怀着微妙的心情小幅度地审视了自己眼前的这个地方……似乎是个竹屋,桌子上有一摞纸,旁边是一架子的书……应该说是线装本,架子是不知道什么材质的木制架子……对了,门在另外那边,跑路的话不远。 第2章 ……难道是等加载等到睡着,开始做梦了?可自己并没有睡了的印象啊……季洵想了半天,没有头绪,手不自觉地放上桌敲了敲……挺稳的,应该不会塌。 季洵仔细观察了一圈,从那扇窗户看出去的话这里似乎是在座山上,周围除了风声也听不到别的动静,人身安全暂时是可以保证的……吧。 季洵胆子大了些,又四处望望,这次他看见了一个不大的衣柜,一个大概是洗脸用的盆架,还有一张竹板床……等会儿枕头旁边那个会反光的是……怎么是把剑?! 季洵暗自猜测了一下这个房间主人的身份,十有八九是个江湖大侠,再观察房间的布置,半点现代气息都没有,联想下他读过的那些小说,季洵觉得自己有可能是穿越了,至于穿的是个什么地方,还得再探索探索。 回想了曾经打过的游戏,季洵心里有了底,视线从那把剑上移开,季洵准备先研究研究桌上的东西。 桌上原本就放着文房四宝,一摞微微泛黄的纸就在季洵面前摆着,季洵刚伸手准备拿这纸开始探索的第一步,纸上竟毫无预兆便冒出字迹来,季洵被吓了一跳,缓了两秒才去读那行字。 “爹,您好,我是您的儿子,绝尘。” 季洵眨眨眼,没反应过来这一行字是个什么意思。 “绝尘”两个字又自发地挨个消失,跟着冒出来两个书名号,接着被“绝尘”又挤开,成了“《绝尘》”。 季洵默念了一遍这行字,立刻从椅子上摔了下去。 那行字吓得他连连往后挪,抬眼想起门的方向,腿一缩手一撑就要往外跑,谁知道那张纸飘飘悠悠竟然赶在季洵站起来之前糊住了他的脸,季洵不得不把那张纸拿下来。这一拿不要紧,上面多了一个巨大的爹字和一排省略号愣是占满了剩下的空白,季洵一翻手就要扔掉,那纸背面竟然冒出了一个巨大的“qaq”,季洵余光瞟见,突然就没了方才的恐惧,笑了出来。 季洵把纸翻回正面,仔细打量一番,那些显露出来的字迹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竟然是仿宋字,区别只在于字号大小和是否加粗,估摸着这张纸也不剩什么地方再继续给他见不到的什么存在接着打字,季洵拿着纸站起身来,一只手拍干净身上的灰,坐回了方才的地方,那一摞纸依然安安静静地躺在桌上,最上面那张却多了几个字。 “爹qaq您摔疼了吗qaq……” 季洵放好刚才的纸,又读了一遍这行字,忍不住再次笑了起来。 “您不疼了吗qwq……不疼就好qwq!” 季洵抿抿唇,咳嗽一声,视线回到纸上……仿宋三号字……不行这次不能笑了。 好容易忍住笑,季洵对着那张纸微微扬起嘴角。 “所以……这里是书里?” 作者有话要说: 颜文字卖萌用的,出现次数不多,可以放心食用。 第2章 穿书就穿书吧,季洵很快接受了这个匪夷所思的现实,毕竟刚才摔下椅子的时候还是蛮疼的。他托着腮等着一行行字被打出来,理了理眼下的状况,之前研究各类小说那阵子他也知道有这么个题材,况且书的本体正在努力安抚解释,其实没什么好怕的。 虽然他因为“爹”这个称呼而感到浑身难受,但好像已经失去了最佳的纠正机会,吐槽也有点不合时宜,真是失策。 “终于等到您了tat儿子真的太久没有见到您了tat” 季洵见了这话,莫名对自己坑了文这件事感到有些心虚,而且说实话,他并不擅长应付这种自带卖萌表情的人……不对,是书。 他斟酌着转移了话题,“那你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纸面沉默几秒。 “爹,您能帮忙……” “拯救一下世界吗qwq” ……季洵也沉默了几秒。 他觉得这张纸不能让他一键回复表情包真是太遗憾了。 好在这本书也知道这么两句话什么都讲不清楚,便迅速地打字解释起来。 季洵选择性忽视了其中的卖萌表情和那个越看越觉得诡异的称呼,一字一句地看了下去。 根据纸上的说法,《绝尘》里的这个世界似乎因为一些尚不清楚的原因发生了非常严重的剧情崩坏,原本属于主角的法器宝物归了别人,注定赴死的人依然活着,本该被诛杀的人更是逍遥法外。 主角是《绝尘》这本书的中心,以书中世界的角度来看的话可以说是天选之子,然而剧情崩坏频频发生,导致重要的剧情完不成,事态发展方向也与剧情南辕北辙,到了后来简直是天下大乱,甚至有人已经有了质疑世界本源的苗头…… 为了这个书中世界的存续,季洵他儿子,也就是《绝尘》这个世界,自发地将时间倒流回了故事的开端,同时向更高的位面召唤来了自己的作者亲爹季洵,希望季洵能够帮忙监督维护剧情发展。 只要剧情能够按原本走向运行到季洵当初停更的地方,《绝尘》这个世界就会让季洵回去。 有了回家的目标,季洵姑且回忆了一下自己当时断在了哪里……脸色顿时就不好了起来。 季洵给《绝尘》设计的修炼阶段一共七个阶段,具体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合体、大乘,渡劫则作为修真路上最大的考验横亘在合体与大乘两个时期之间,而《绝尘》停更的时候主角才刚刚渡过九道天雷,正式进入大乘期,正常来说正是另一番冒险的开始,但那个时候季洵已经半个字都不想往下写了。 至于这个过程花了多少时间……季洵脸色又黑了一分。 “你要我在这里……呆三十年?那时候我都能提前退休了,你……” “爹不用担心!儿子已经给您想好办法啦!” 没有给季洵吐槽的时间,纸面哗哗哗就没了空地,不能吐槽的季洵只好接着读上面的东西,读完一张又翻下一张接着读。 “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直接参与这个世界发展的话也是一种崩坏,所以儿子给爹找了个最好的位置,类似于替换,但有点复杂就不细讲了,总之爹只要按剧情发展扮演好那个人就万事大吉!” “时间不是问题!修真的时间过得很快的,而且儿子实际上不能控制爹您身上的时间,所以到时候爹就算五十多岁也还会是现在的样子!儿子向您保证,您回去的时候一定还没到下班时间!” “爹最好看啦w。” 季洵觉得自己老脸有点绷不住,微抿了下唇整理整理思路。虽然五十年真的很难熬,但看纸上的说法,并没有除了时间比较长之外的任何坏处,再说……他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回去,某种意义上对方开出的条件已经非常优厚了。 况且季洵这个岁数也挺年轻,对时间实际上没有那么明确的概念,他向来是个看得开的人,考虑了一会儿,季洵先试探道:“要是我不同意,你能马上送我回去吗?” 纸上意料之中地浮现出六个点,季洵无奈,便点点头,“好吧,我答应你。这几张纸我会留下作为证据,希望到时候你不要赖账。”还是留一手比较好。 对面暂时没有回应,季洵忽然就想起小时候家里长辈答应给他买礼物,估计对面和那时候的他差不多,总要先乐一阵子。不对,他好像已经习惯这本书喊他爹了…… 第3章 这之后对面没忘记和季洵交代相貌上的问题,季洵是从中途代替了那个角色的位置,但在这本书看来相貌从来都不是问题,一长段说明汇总成一句话就是:给季洵身上贴一个标签。这样的话在所有人的认知中,季洵都将会是那个角色,比起易容或者障眼法这种治标不治本的法子不知道省了多少事。 季洵点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哎爹您别客气,咱们是一家人。” 季洵笑了,绕开这个话题,“对了,咱们讲了挺久了,你能告诉我这个角色是谁吗?我想我需要一点时间适应角色……” “是成玉,千山派青霜峰的长老,主角沈修远他师父。” 季洵立刻倒吸一口凉气。 《绝尘》里,主角沈修远少时为族里奸人所害,之后被赶出家族,紧接着遭到追杀,不得不开始了逃亡的生活,在逃亡途中有了第一次奇遇和机缘,得以拜了这位极少出山的千山派长老为师,本身资质便是上乘,再受了多年悉心教导,剑术品行都是一等一的好。 虽说沈修远后来进阶几乎全靠的是自己,可师从成玉那些年打下的坚实基础摆在那里,沈修远自己也清楚师恩如山,即便多年后名满天下,也没忘了做徒弟的本分,报一声出身必言“师从千山派青霜峰五长老成玉”。 千山派是有着几百年底蕴的修真界名门,素来有规矩,山门内一峰即一脉,一脉仅可有一位亲传弟子,青霜峰更特殊,每代皆只收一位亲传,内门一概不收。这也算是季洵给沈修远加的一点特殊背景。 长老们性格各异,成玉也是个不走寻常路的,他修的明明是千山派五道里的随心之道,本人却是他那一代里最严肃的,独来独往不苟言笑,偏偏剑术顶尖,弟子们对他可谓是又敬又怕。 季洵要扮演的角色正是这位主角的师父,成玉长老,季洵光是想想都恨不得当场昏迷。 因为这位成玉长老的原型,正是贯穿了季洵整个学生时代的数学家教——季洵的亲二叔,一位数学系教授。 想到这些,季洵顿觉压力山大,又想起他要扮演这个角色三十年,更是头疼不已。季洵的性子算不上活泼,却也和不苟言笑的严肃扯不上关系,板着张冰山脸三十年未免太长了吧? 季洵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更改成玉的设定来得及吗? 心里虽然这么想,可季洵比谁都清楚成玉的设定不能改,严师出高徒,他想要的主角,他想写的沈修远是一个正人君子,为人有风度,性子坚韧,待人温和……这样的人,也只有像他二叔那样的严师能培养出来。 所以季洵把成玉塑造为了一位受人尊敬的严师。 长叹一口气,季洵无奈地放下了心里那些纠结,既来之则安之,大不了多学学他二叔,反正自己是这书里所有人的亲爹,养个主角应该不至于养歪吧。 “爹qaq?爹您还好吗……是不是难度太大……?” “爹qa□□□□q” 回过神来发现纸上多了几行字,季洵暗道自己走神走远了,便安抚道:“没事,我没什么意见。” “好的!爱爹!” “爹您之前说的适应时间,儿子也想到了,所以现在这个时间点距离故事开始还有一个月,您可以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适应下这边的生活。成玉现在的修为刚刚迈入化神,您的修为也会在这一个月的时间里慢慢给您涨上来,但您的身体不属于这个世界,所以结丹成婴这样具体的标志不会出现在您的身体里,不过儿子给您贴的成玉那个标签会一直起效,所以就算被修为更高的人近身查探也不会发现异常。” “相关的知识记忆也会随着修为传输到您那里,爹您有空的话可以练习一下剑术,防止穿帮。” “爹以后您要是想和儿子说话的话就写在纸上,儿子会想办法回复的。” 季洵看着纸上的文字渐渐不再使用表情和感叹号,莫名觉得那边的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摸了摸算不上平滑的纸面。 “嗯,知道了。” 指尖传来被摩擦的触感,似乎是这张纸努力左右动了动,像是小孩子蹭了蹭大人抚在自己头上的手。 季洵微微笑起来,又摸了摸纸面。 “乖。” 其实他对乖巧的小孩子基本没什么抵抗力的来着…… 第3章 云城是洛水旁一座小有名气的城镇,因着洛水支流的便利,水陆运输常路经此地,城里便比周遭其余城镇更热闹一些,这日正巧是赶集的日子,因而集市也比平日更热闹许多。 一个小少年正奋力逆着人流的方向往集市外面跑,他身形较瘦,钻来钻去也灵活,一路竟没撞到人,不一会儿就跑了出去,只犹豫了一刹便拐向了附近的巷子。小少年前脚刚刚跑走,身后紧跟着便是三个才从人流中挤出来的彪形大汉,大汉一身粗布衣衫,端的却不是农夫的架子,脸上已有疲色,下盘却依旧极稳,显然是练过武的。三个大汉瞅见小少年背影闪过巷角,咬咬牙,步子一提便追了上去,眼见距离越来越近,小少年当机立断一拐弯,待那三个大汉随后跟来时,眼前只见稻草废板车和一堆木材,哪里还有那瘦小少年的影子。 “啧,这贼小子!” “妈的刚刚还看见往这边跑了呢,怎么他丫是个死胡同!人呢!” “一路都跟丢多少次了!这小兔崽子就那么能躲?!” 三个大汉目目相觑,各自都是咬牙切齿的模样,大汉们似乎已经追了小少年很久,眼前的情况更不是第一次发生,察觉到这一点的大汉突然就有不好的预感: “不会□□往回跑了吧?他上次不就是……” “糟了,上次也是个死胡同,费老子多大劲找他!瞧那板车上的碎瓦片,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追!啐,兔崽子,最好赶紧落大爷手里,留你一条全尸,操,丫怎么就那么能跑……” 大汉们赶忙往回赶去,脾气最不好的那个走前气得狠踹了一角那破烂废板车,又啐了一句:“有爹生没娘养的兔崽子,还他妈不认命。” 等死胡同里再传不出半点动静,那辆废板车后的稻草微微动了,小少年一只眼睛从那细缝里望出去,屏住呼吸又等了一会儿,确认那几个大汉暂时不会回来了,这才动起手来扒开稻草,爬上废板车,头一阵眩晕便没站稳滑下了地,屁股一阵疼,小少年咬住牙,舌头抵住上颚,连嘶一声都不敢。 小少年浑身狼狈,一身布料还挺好的衣服现在已经破破烂烂沾满了稻草,袖子和裤腿上还沾了些血迹,鞋子甚至破了洞,小少年努力挪挪脚,尽量不让脚趾露出去。方才那大汉踹板车踹得狠了些,正撞着小少年额角,小少年扶着脑袋摇摇晃晃站起身,重新站回板车上,踮了踮脚,咬牙一跳一撑,一只脚不负众望搭住了上面的瓦,小少年心里一喜,使使劲翻过了墙去,就地一滚也没摔得特别疼,他抬头看看那堵墙,心想: 不出意外的话,云城就是他经过的最后一座城了,方才墙上的瓦……拿了估计也没地方再摔一次。 千山派真远啊……小少年靠着身边的树,轻轻地喘息着想。 第4章 小少年名叫沈修远,是江北沈家的长孙,母亲早逝,父亲娶的续弦有了自己的儿子之后便对沈修远不再尽心,半年前沈家老太爷得了罕见的病症去世,自那之后这位沈夫人更愈发有恃无恐起来,为了自己儿子的前程更给沈修远明里暗里使了不少手段。 家中上下见风使舵,皆刁钻苛待这位沈家大少爷,到了最后硬是栽赃他不敬祖宗摔了牌位,他资质本是上佳,却在半年内被那位沈夫人毁得不值一提,修真世家最为看重资质,没了资质又犯下大错,当即被赶出了家门。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沈夫人怕他寻得元夫人娘家的帮助,干脆买了穷凶极恶的匪徒取他性命。谁知沈修远压根没想过寻求外祖庇护,带上母亲的旧信物便孤身一人翻山过江,去南方寻那千山派所在。他母亲当年也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去世前唯恐儿子受人苛待,特意留下信物,嘱咐当时仅八岁的沈修远若是他父亲不念旧情便带着那方旧锦帕去千山派寻一个故友。 锦帕早已泛黄,是他母亲最后的遗物……也幸亏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否则这一路上,沈修远也护不住。 这就是《绝尘》故事开始时,主角沈修远的遭遇。 从备受期待的世家公子到被家族除名的流浪少年,如此云泥之别也是套路,摔得越狠越惨,以后回头去打脸才打得肿,读起来才更爽。 沈修远休息得差不多了,方才隔着层稻草被撞只留下些划伤,小少年站起身把身上的稻草屑拍干净,稍稍整理了下头发和衣服,仰头判断了下方位,继续向南跑去。 天气尚好,日头已没那么烈,小少年爬上另一棵树翻过另一堵墙…… 天高地阔,小少年的路途依旧遥远。 从纸上已不再得到应答,季洵知道《绝尘》这个故事已经开始了,他把那些纸张收拾好,订成一本册子,青霜峰禁制重重且冷清,本就没什么人会特意上山,更没人会去在意书架上究竟放了什么书。 季洵把册子放在最高的那层上面,等沈修远来了少不了让他有时间就过来多读读前人书籍,这一本只要他够不着就行了。季洵也不怕被人看见,纸上只有《绝尘》说的话,而且是横排左翻本,中间还夹杂了不少现代用词,这个时代的人肯定看不懂的,季洵小小侥幸了一番。 算算时间,沈修远大概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会来到千山派——季洵花了一点篇幅去讲述这个主角在时来运转之前的经历。 半个月啊……季洵忽然有些头疼,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脑后的长发。在之前的一个月里,确如《绝尘》所说,成玉该有的修为慢慢从季洵身上涨了上来,搭配着这位修真大佬满架子的书和《绝尘》告诉他的练习方法,季洵现在虽然没完全掌握原本成玉会的那些,但唬唬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尤其剑术,季洵小时候就很喜欢那些江湖剑客,现在有了机会和助力,剑术一日比一日精进。 感恩成玉长老,没有成玉长老就没有自己的今天。季洵一直怀着份感恩之心无处报答,思来想去,也就只有对他未来的徒弟更好一些了。 稍微整理了下书架,季洵觉得是时候为沈修远的到来做些准备了。 但在那之前,季洵先要学会怎么搞定这一个月来随着修为上涨也跟着变长的头发。实际上,季洵已经逃避了一个月打理头发这件事了,只在练剑之前将长发绑成一个高马尾,练完就放下去洗澡,至于他自己给成玉设定的戴冠……他戴正没多久就歪了,好在青霜峰向来没什么人踏足,否则让人看见……虽然丢的不是他的人,但这张脸还是他自己的啊! 总之发型还有半个月可以纠结,季洵推开屋子的竹门走了出去,望着面前一块空地,想了想。 他可能需要给沈修远再造一座竹屋……不对,还是需要两座,小少年修为尚且不到辟谷,吃好一点是必须的,虽然到时候因为一点别的原因会有人送饭,但季洵知道剧情,觉得还是自己也亲自做比较好。相对的还有屋子里的用具……季洵简单在脑子里打过草稿,规划了一下时间,走下了门前的几级竹阶梯,召来佩剑决疑,去山脚砍竹子了。 离开云城继续向南,沈修远离千山派越来越近了。派如其名,千山派正建立在这南岭千山之中,占据了一条绝佳的灵脉开山立派,险峻的群山既隔绝了尘世往来又能布置复杂的护山阵法,几乎是绝佳的地利。 沈修远向附近的小村庄打听了千山派的所在,又询问了前行方向,一路走走问问便进了群山之中,可他运气不好,在山里绕来绕去,过了整整三日都见不到人影,山脉连绵,这树林也一直见不到尽头,沈修远的干粮如今只剩下一块半烙饼,好在山中不缺水,清泉甘甜拿来就饼,味道也不坏。 坐在泉眼边,沈修远掬了一捧泉水喝下,剩下的一块烙饼被他原样包好留待明日再吃,日头渐渐往西移,沈修远紧了紧腰带,揣好最后一块饼,准备出发接着赶路。 “欸,那边的小孩——” 中气十足的男声从背后传来,沈修远心下一惊,难道那些人追到了这山里?正要撒腿就跑,又觉得不对,那些人追他前可不会打招呼,沈修远心里一合计,躲到了一棵大树之后,这才小心地探出头来。 来人是个猎户,约摸三十出头,披着块虎皮,腰间拴着只还在淌血的野兔,手上的弓刚搭上箭没有抬起,箭囊则背在背上,沈修远依旧躲在树后面,上下打量着猎户。 他已进山三日,走错了好几次路,来来回回多番折返再出发,耽误了不少时间,再者小少年脚力不如成年人,体力不足也不识山路,若是眼前这个熟路的猎户来走的话,抄几条近路,半日多就能到达此处也有可能…… 沈修远抿紧了唇,没有回话。 那猎户也有些窘迫,踌躇了半天,才试探地问道:“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沈修远一听这话,哪儿肯回他,连忙撒腿就跑! 若是普通入山打猎前来饮水的猎户,见到这么个狼狈的孩子早该热心肠出手相救了,就算人情冷漠也该问一句在这里做什么,来历可比姓名重要多了,哪里有话都没搭上就询问姓名的道理! 但若是那追杀他的人不识山路请猎户出马,自当交代沈修远的衣着相貌,可他一路逃亡早瘦得皮包骨头,衣裳也破破烂烂,认不出来也正常,这时便只有名字可确认身份。二来看那兽皮便知这猎户是老手,这山林猎物不少,沈修远一路走来自然清楚,可猎户竟只猎得一只野兔,未免令人起疑。 沈修远脑子转得快,只要觉得可疑,哪管真假,赶紧先跑才是正事! 幸而沈修远反应快,那猎户不过晚了几步追来便看不见沈修远的影子,四下寻找一番,捡到一块沾了血的布片,站了一会儿,便带着走了。 躲在树上的沈修远这才放松下精神,幸好他昨日拿那块衣袖按了会儿撕裂的伤口,见止血了便收起来,没想到有此大用。他在树上躲了好一会儿,见远处有鸟惊起,才抱着树干慢慢滑下去。 从怀里掏出小水囊,沈修远慢慢走回了方才的泉眼附近,躲在灌木丛里观察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泉眼边。 第5章 泉眼旁边的地上却静静躺着一只野兔,正是猎户原本拴在腰间的那只。 沈修远抱着半空的小水囊,抿紧唇慢慢蹲下,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涌出这逃亡路上的日日夜夜,眼泪便滴溜溜地在眼眶里转。 小少年不愿再去看那只野兔,只能把脸埋进自己的臂弯,像只小兽一样低低地呜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晚七点见~ 第4章 收拾好心情,沈修远扯住袖子,两下抹干净了脸上的泪痕,坐在地上对着那只野兔望了半天,思量许久,拾了些柴火回来准备把野兔烤了吃掉,免得血腥气引来林中野兽。 他掏出随身带的一把小刀,刀柄上的几颗小宝石已经被他一路上挖下来换成了盘缠,刀鞘也单独当了出去,换成一个格外不起眼的用着,唯恐这些小用具招来别的麻烦。小刀很快处理了柴火,洗干净之后沈修远便先生起火来,再接着用小刀笨拙地处理着野兔。 野兔肥美,架在火上滋滋地冒着油,香气四溢,沈修远忍不住连连咽口水,等串在树枝上的兔肉总算烤好了便赶紧撤下来,正想撕一块解馋,手却被狠狠烫了,连忙缩回来捏捏耳垂——娘说这样很快就不烫了。 想到这个,小少年的表情又落寞了起来,但他并没有神游多久便被附近的动静惊回了现实。 沙沙——沙沙—— 是前面不远的灌木丛那里传来的动静。 沈修远立刻停下一切动作,身体紧绷起来。 该不会是那猎户回来了吧?! 沈修远看了看灌木丛的高度,打消了这个猜测,猎户经验老道,躲藏时不会犯这种失误……应该是林中野兽,想必是被这香味吸引来的,至于是多大的野兽……沈修远估计了灌木丛的高度,依然不敢松懈神经,他握紧了树枝,心里做的却是迅速扔下保命的打算,空着的左手撑在身后,随时准备扭身逃跑。 这是一场耐心的较量,沈修远紧盯着声音的源头,半刻不敢放松,对面也好一会儿没有声音,可仍然不是放松警惕的时候。这样下去太被动了,沈修远犹豫了一会儿,左右晃了晃手里的树枝。 沙沙—— 沙沙,沙沙—— 沈修远心里有了判断,把烤兔子移到嘴边,也顾不得烫不烫了,咬下一口,狠狠嚼起来。 沙沙沙沙—— 听到这样的声音,沈修远立刻扭过身体,却没想到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狐狸从灌木丛里钻了出来,身体弓起,前爪扒住地,尾巴一翘就是个标准的捕猎姿势,再龇开一口牙,黑溜溜的眼珠盯紧了沈修远——手里的烤兔肉。 沈修远保持着别扭的逃跑姿势,对着小狐狸眨了眨眼睛,试探性地从怀里掏出了小刀。 小狐狸一见银光便收敛了利爪和尖牙,乖乖趴伏在地上无言地团成一块饼,毛茸茸的大尾巴挡住脸,仔细一看还有些发抖。 ……沈修远觉得自己似乎成了坏人。 搭建竹屋比季洵想的要简单,没有花几天功夫季洵就搞定了两间,季洵本想尽快把屋子里布置好,转念一想成玉可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贸贸然让人去准备这些未免奇怪。可如果不准备这些的话,季洵算算时间,还有四天才到成玉捡到沈修远的日子,他又该做点什么来打发时间呢? 季洵开始回忆大纲,他算的时间没错的话,沈修远差不多是时候遇见他的第一个机缘了。 套路是这么说的,给鞭子之前一定要来颗糖,这样才能达到比惨更惨的效果。 季洵先用剧情送给了沈修远一小段逃亡路上唯一可称作感动的经历——谎报了遭遇的好心猎户,一只野兔和一只馋嘴的白毛狐狸,那么按照套路,主角落难路上的温暖必然无法带来多久的好运,那只狐狸紧跟着就会带沈修远去一个它垂涎已久的宝地,那里长年被迷雾笼罩,底下却有着无数令人咂舌的宝物法器,甚至于是已经失传了的功法秘籍,灵药灵草更长了满地…… 这样的秘境乍一看充满了诱惑,却禁不住推敲,这山林中的飞禽走兽可不蠢,若有如此宝地,那些灵药灵草早在被发现不久后就被洗劫一空了,又怎么可能茂密至此?再说宝物,这秘境离千山派如此之近,怎么可能不被发现? 沈修远虽然机敏,资质却已被毁,看不穿迷雾,只当雾后面是那小狐狸的藏身处,谁知道迈入的竟是千山派三大禁地之一的虚境! 那虚境是几百年前一位半仙陨落后所化,因为半仙原本就出自千山派,这秘境就归给了师门,秘境的幻阵既可做防御之用,又兼有剥离修士尘缘的特殊功用。 尘缘与修士的雷劫息息相关,尘缘重者自然要受更重的雷劫,但若是在那之前能用这秘境剥除一部分,渡劫成功的可能性自然会增加,只是剥离尘缘这四个字具体的过程实在惨烈,千山派虽有此秘境,门内修士却也不敢轻易进入,一念生一念死,那些宝物实际上,大多是遗物。 沈修远误入的,就是这样一个机遇与危险并存的地方,他会在那里得到恢复甚至提升资质的灵药,幻阵更会为他除去身上过重的血亲之缘,他将带着最适合修真的身体和精神,开始他逆天而行的征途! 想到这些,季洵隐隐有些心潮澎湃,再过四天他就能捡到自己笔下的主角了,那个他倾注了无数心血的角色,在正式踏上修真路的那一刻会是什么样子呢?季洵写的时候就想象过,如今竟然能够亲眼见证,想想都非常激动啊!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特别像幼儿园门口等孩子放学的家长的季洵开始在竹屋前的空地上走来走去,腰间的决疑剑嗡鸣了两声无果后,选择了沉默。 这是一段季洵没有详细描写的剧情,他并没有从沈修远的角度入手写作,而是从感应到虚境出口有异的成玉着手,所以他不知道那被他一笔带过的剥除尘缘,对一个十四岁的小少年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 被那狐狸摆了一道。沈修远暗暗后悔起自己一时的疏忽,竟然相信了那只向他认怂的狐狸。 他被哄骗到这片迷雾笼罩的树林之后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时辰,再没见到那狐狸半根毛也就算了,可眼前这颗被他用小刀做了标记的树,已经见了四回了,要是再意识不到不对劲,他沈修远也未免太傻了点。 这树林实在诡异,沈修远看着树上的标记,他以这棵树为圆心,划分出了八个方向,如今正前正后、正左正右、左前右前都走过一遍了,只剩下左后和右后。沈修远挑了左后转身就走,周遭雾气仍然存在,他担心雾气有异,便加快了自己脚下的速度。 这一次的方向似乎对了,沈修远看着面前终于有所改变的景色,心里暂时松了一丝,他仔细观察了眼前的树木,心下已有了打算,找到和上次刻下标记的那棵有着相同叶子的树重新刻下标记,同样分了八个方向,改往右后方走去。 他在找有可能破阵的规律。 不得不说这个办法虽然花的时间比较长,但总的来说是有效的,从第八棵同样的树那里找到路之后,沈修远回到了最开始的那棵树,这一次,那棵树的背后出现了一条路。 第6章 变故就发生在沈修远踏上那条路的一刻。 “小远,来娘这里,娘给你做了桃酥……” 景致骤然变换,沈修远听着那久违的声音,睁大了眼睛,嗓子被酸涩堵满,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眼前的雕梁画栋是他娘亲最喜欢的亭子,池里的芙蕖是他娘亲最喜欢的花,沈修远站在九曲桥上,看到他的娘亲站在亭前笑着向他招手,身上是最常穿的那件杏色外衫…… 而亭里石桌上的桃酥,是他最喜欢吃的糕点。 十四岁的小少年已经多年不曾见到自己的娘亲,恍然忘了自己身在何处,手放开了怀里的小刀,不由自主地朝着那位妇人迈出了第一步。 他张张口,还没来得及喊一声“娘”,眼前便又换了一番景色。 妇人坐在他的房间里考校他的功课,悠悠倒了一杯清茶。 他连忙伸出手想要阻止,可那茶杯还是在他眼前坠落。 再下一刻,他的娘亲已经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先前还紧紧抓着他的手已没了力气,只能搭在他的手心上。 沈修远的喉咙彻底哽咽了,他咬紧牙关,眼看着自己的娘亲拼尽全身力气将锦帕塞进他手心,眼眶终究还是红了。 “小远,娘方才说的,你……你可都记住了?” “娘要先走了……别,别哭……娘不是不要你……” “小远,再……应娘一声,好不好……” “小远……娘护不了你了……” 搭在手心上的那只手渐渐没了力气,任沈修远怎么努力也再也收不到回应,哽咽许久的声音终于从喉咙里溢了出来,眼泪也大颗大颗地往下落,他将妇人的手靠在自己的脸颊边,喊了一声: “娘……” 没有给任何的缓冲时间,等沈修远回过神来的时候,他身上已是孝服,抬头一看,却是他爷爷的灵堂。 沈修远浑浑噩噩地走着,走马灯一般的场景在他眼前不停轮转,爷爷去世后父亲对他的的冷淡,继母的脸色,下人的冷眼,他从来都是机敏的孩子,对这些来自身边人的恶意再敏感不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不过是进步有些慢了,不如弟弟令人惊艳,仅仅这一点点差距而已,为什么会有人抓着不放,说他资质受损,再怎么修炼也不如弟弟,却占着长子的位置…… 直到继母的一盘桃酥毁了他的筋脉他才明白这些年的一切,明白为什么几年前爷爷仍在世时,这个女人明明就不喜欢他,明明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却还是坚持给他送他爱吃的桃酥。 “别让我看了……别让我再看见他们……求你了……” 幻阵中,沈修远喃喃着,他已累到走不动路,毫无预兆地摔倒在了路上,闭紧了眼睛不敢睁开,他怕一睁开眼,那些痛苦的记忆就会再次出现在眼前,一遍又一遍在他尚未结痂的伤口上狠命抹盐。 可这幻阵,又哪里是闭上眼睛,就能逃避的呢? “小远,来娘这里,娘给你做了桃酥……” 不知道第几次听到这样的呼唤,沈修远绝望地咬紧了嘴唇。 他想,他得离开这里,眼前的都是幻觉,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已经去世了,他要是被这些幻象一直困住的话,他要是就这样去见娘和爷爷的话…… 不行,绝对不行。 沈修远闭着眼慢慢起身,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手背抹掉脸上斑斑的泪痕,睁开了眼睛。 他望着那边的妇人,冲她扬起一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娘,小远走啦。” 说完,他转过身,向前迈了一步。 迈步的时候他想,以后,还是不吃桃酥了吧。 没人知道这些幻象在沈修远的眼前究竟轮转了多少次,也没人知道年仅十四岁的他到底是怎么有的勇气迈出走出幻阵的第一步,他离开娘亲的九曲桥,走出爷爷的灵堂,穿过父亲的书房,路过继母的小院,从无数下人的影子中走过,最后像他离开沈家前那样摸了摸弟弟的头。 “我已经没有家了。”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沈修远说道。 第5章 眼前的雾气渐渐消散了去,沈修远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慢慢往前走,远处似有水声传来,待雾气尽数消散,出现在沈修远面前的竟是一条山涧。他正站在山涧底的树林边,身前一片依水而生的灵草,再不远处便是潺潺的流水,水气携着灵草散发的灵气逸散出来,沁人心脾。 沈修远呆愣地望着眼前景色,一时有些失神,他心里猜测这是已经走出幻阵了,却没法确认,直到腹中传来难耐的饥饿感,才勉强缓过神来。 幻阵里没有日夜之分,沈修远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里面呆了多长时间,只知道自己现在没法思考太多事情,走怕也走不了多远……想到这里,他掏出自己怀里油纸包的烙饼,小心地打开一个角……唉,不能吃了。 暗自叹完气,沈修远有些黯然,他现在不知道千山派还有多远,方向也闹不明白,总不可能返回原路,虽说他从幻阵里走出来了,却也不想再走第二回 ……他的身体撑不住。 简单估计了自己的身体情况,沈修远决定休息一会儿,逆着山涧往上游走,水源边的话总能遇上人,而且眼前灵草挺多,搭着水一起吃……应该能多撑一段时间吧。 心下有了打算,沈修远便摸到了身边一棵树底下坐着,拿出小水囊喝了一些水,感觉稍微好了一点,正休息的时候,沈修远觉得自己后腰好像被什么东西戳了几下,他现在精神不大好提不起什么警惕心,便扭过头往身后看。 利剑的银光一闪而逝,吓得沈修远连连往外面挪,他本来是想跑的,谁知道腿上已经没了力气——饿的。 那把剑慢慢浮高,悠悠地朝沈修远面前飞,剑柄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旧剑穗,剑穗拴着块隐隐透着红的玉玦,正随着剑的移动左右晃动,剑尖上似乎有什么东西但沈修远已经无暇去看,只顾着往后挪。那把剑倒也跟着他慢慢往前飞,一人一剑就这么挪一会儿飞一会儿的,沈修远才觉出点不一样的东西来。 这把剑好像并不是想取他性命,不然干什么飞这么慢? 沈修远于是鼓起勇气不挪了,抬起眼来仔细看那把剑,镇静下来了才看到剑尖那里的是什么东西——是个精致的小玉瓶,一般说来是装丹药用的。沈修远静静看着这把剑慢悠悠飞到他面前不远处,再慢悠悠地调转方向用剑尖指着他,沈修远心里突然发毛,下意识又往后挪了挪,心想,这剑该不会是个慢性子吧? 好在这剑调转了方向之后便不再动作,只安安静静地浮空,沈修远愣了好一会儿,看看玉瓶,隐隐有个猜测,于是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玉瓶。 “你是要我,把这个,拿走?” 剑上下上下动了动,姑且可以认为是赞同的意思。 沈修远试探着伸出手,慢慢地把那个玉瓶取了过来,剑见他收下了玉瓶便飞快地转出一个圆,速度快到根本看不出方才移动缓慢的样子。 沈修远暗自松了口气,猜对了。可他也没有放松多久,他望着眼前这把剑,握紧了玉瓶,再次试探地问道:“为什么给我这个?瓶子里面是什么?” 第7章 剑正飞得欢快,沈修远这么问了后它便停了下来,左晃晃右晃晃了好一会儿,便往回幻阵的方向飞了过去,沈修远不明所以,追着它转身往回看,谁料才一转头入目便是不远处的一具骸骨,那把剑则从更远的地方捞出一块染血的布搭在剑身上,快而稳地朝沈修远这边飞回来。 沈修远不禁打了个寒颤,想想入目的骸骨和他走过的幻阵,他大概也猜到这剑是从哪里拿来了布的了…… 这剑把布甩到沈修远面前的地上,干脆利落地划出“礼”字模样的……一团破口。其实沈修远没太看明白那团破口是什么玩意,是从剑行的笔画大致看出来的,他想了想,问:“谢礼?” 剑赶紧朝他晃晃。 眼见沈修远又露出了迷惑的神色,这剑又有些急了,剑尖指指布,又指指沈修远,挑着布的破口不停比划,沈修远跟着连蒙带猜了老半天,这才弄明白大致情况。 这把剑似乎是被主人扔在幻阵外很久了,偷偷跟了沈修远一路才得以穿过幻阵找到主人,瓶子里是这把剑出幻阵之后在周围找到的,姑且当做谢礼送给沈修远。 至于那个主人……沈修远就不知道是身后无数枯骨里的哪一个了。 沉默了一会儿,沈修远对这把剑说道:“谢谢。”剑赶紧左右不停晃,像是在让沈修远别说这两个字,沈修远不禁笑了出来。 心念一动,沈修远忽然想到了什么,他趁着剑没走,连忙问道:“你知道千山派怎么走吗?我想去那儿,但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走了……”剑在空中浮了一会儿,朝着山涧上游的方向指了指,又在方才的布上划了几道,沈修远认着笔画,写的是“不远”。 沈修远安下心来,他先前的判断没错,还没来得及道谢,这把剑又悠悠飘到他面前,剑身拍拍他的手示意他伸出来,沈修远照做了,只见剑柄上的剑穗忽然坠下,正好落进沈修远手里,这剑飞高了些,指指剑穗上的玉玦,又指指方才指过的方向。 “把这个……送到千山派去?”沈修远看着剑朝他晃晃,知道自己说对了,便点点头,“我帮你带过去。”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你不去吗?剑的话用飞的比我快多了。”剑左右晃晃,指了指幻阵那边最靠外的一具骸骨,又指指这地。 这是……要收敛尸骨的意思吧…… 没有再确认,沈修远对它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剑似乎放心了,剑柄碰了碰沈修远的额头,之后便飞回了那具骸骨旁边,直插入地。 抿抿唇,沈修远没有再说话,他将玉瓶和剑穗收好,站起身拍掉身上的土灰,深吸了一口充斥着灵气的空气,走向了山涧。 无言地在心里对那把剑道了别。 凭借着和虚境之间的联系,季洵知道沈修远已经走出了虚境,现在应该已经遇上那把青霜峰前任峰主长老的佩剑了。 虚境作为千山派的禁地,由于有着剥除尘缘的效用,在另一种意义上也可称作是千山派的秘宝之一,少说也帮助过四代长老的渡劫和飞升,如此重要的秘境自然需要受到管制,本着就近原则,这块禁地便划给了最近的青霜峰管辖,也算是青霜峰一代只收一位弟子的原因之一,禁地秘宝的信息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成玉作为这一代的青霜峰长老,自然是和虚境有着感应的,当然,这在剧情设计中只是为了方便找到离开虚境后因体力不支而昏倒在山涧旁的沈修远。 季洵取代了成玉的位置,自然也就拥有了成玉和这个世界的一切感应和联系,他在竹屋里伸了伸懒腰,召来一旁的决疑,御着剑不快不慢地往山涧那边飞去。 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还有点怵飞太快这事的。 至于那把无名佩剑和无名长老的故事,季洵原本有一些构想,却一直没能在后来的剧情里真正写出来,所以看上去就很像是主角光环的一个小露头角……稍微反思一下的话,不难提出这样的疑问,既然是前任青霜峰长老,为何会死在青霜峰所管的虚境之中,甚至连佩剑都不带? 这个坑,很遗憾,季洵直到坑文的那一天都没能填起来,不过转念一想也不会有什么读者在意,季洵也就释然了。 稍微值得一提的却是那个剑穗,相当于是一个信物,也是成玉收沈修远为徒的一个契机,毕竟是来自自己师父的遗物,就算严肃如成玉,也终究会因为这遗物动容,感念世间缘分玄妙,便收下了沈修远这个徒弟。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季洵坐在决疑上晃了晃腿,眼前已见得到山涧,可见青霜峰与虚境确实相隔不远。至于他为什么不站着御剑……季洵始终只加强训练了一个半月,毫无保护措施地飞来飞去这种事他还是有点怵,至于不御剑自己飞,他就更怵了,还是在决疑上比较有安全感,决疑还能给他带路,真是居家旅行必备的良剑。 决疑感到主人似乎夸了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飞快点表示下心情,最终在想起季洵抱紧它不松手的时候选择了保持速度,做一把善解人意的好剑。 决疑将季洵放下来的时候,沈修远已经昏倒在了灵草丛里,这里距离虚境出口没有多远,想来也是极限了,这个孩子可是三四天粒米未进地往前走,能尚存一口气都不错了。 季洵让决疑回到腰间的剑鞘里,刚抬眼便瞧见了草丛里昏倒的沈修远,心念一动就提起步子往前走去,却不料一步走得比一步沉重,等季洵走到沈修远身边的时候,他已经克制不住双手的颤抖,早先的那点期待也被扔到了九霄之外。 沈修远一身衣服比乞丐都不如,全身都是脏污,前摆起码被扯烂了一半,后摆也未能幸免,那些扯下来的布料大多都用在包扎伤口上,像是手臂上的,季洵记得很清楚,那是渡江后被刀砍的;脚踝上面一点的,那是被林子里的陷阱夹的;大腿上的,从树上摔下来的时候伤的……季洵写了的,季洵没写的,加起来之后,竟让这个孩子遍体鳞伤。 哪里有沈家少时便资质过人的大少爷的样子? 季洵慢慢跪了下来,他的手还在抖,不敢伸出去。 他想,我都做了些什么? 这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小少年,八岁时失去了自己的母亲,半年前失去了自己的爷爷,随后的半年受尽屈辱和折磨,从云端被人摔到泥水里,下了死手按着不让这个孩子喘息,更可怕的是,这一切苦难,都来自小少年的亲人。 小少年失去了家,一路逃亡,从江北逃到南岭,少说也有近千里路程,偏偏还有不给人喘息时间的追杀…… 算算这些,小少年如今还活着,已经是一个天大的奇迹了。 在这个世界的人们看来,这一切也许都是沈家不念骨肉亲情而导致的,在季洵眼里却不一样,他比谁都清楚沈修远遭遇的一切是谁安排的。 就是他自己。 是他季洵按着套路让沈修远从云端跌进泥水,是他季洵让沈家人步步紧逼不留活路,是他季洵让沈修远遭遇了这一切。 在书外的时候,季洵只觉得,这是套路,过去的惨能造就未来的爽,那过去的惨就算不得什么事了。 可现在,季洵不会那么想了。 第8章 沈修远,那个故事开始不久便被人按进泥水里的沈修远,如今就活生生地在他面前,因为他设计的剧情而饿晕倒在累累白骨边,呼吸微弱到哪怕季洵知道他以后前途辉煌都开始怀疑这个孩子会不会下一秒就停止了呼吸…… 季洵颤抖着伸出手,小心地避开那些伤口把沈修远抱到自己怀里。 他心里难过得紧,又不敢把怀里的沈修远抱得太紧…… 他想,这个孩子怎么这么轻啊。 沈修远迷迷糊糊地有了一点意识,却无论如何也睁不开眼睛,脑海里混沌无比,耳边的心跳声却无比鲜明。 一声一声从不停歇,让沈修远知道自己还活着。 他想,我得活着。 用灵识探查过沈修远目前的身体状况,季洵心里的愧疚又增加了两分。 从江北到南岭,路途迢迢,小少年又得一直躲着、逃着,一路风餐露宿,身体自然是虚弱的不行,精神上更是经历了千山派内长老都不敢轻易涉足的禁地幻阵,再加上体内的毒素……如今还能呼吸都已经是个奇迹。 季洵压下不稳的情绪,在沈修远方才躺着的灵草附近摸索了一番,捞出了无名剑赠与小少年的玉瓶和玉玦剑穗,摩挲了两下,季洵把玉瓶小心地塞回了沈修远衣襟里。 那玉瓶里是一枚天阶洗髓丹,按剧情发展的话,成玉在发现剑穗的同时发现这个玉瓶和里面的丹药,等沈修远醒来问清来龙去脉之后才将丹药还给沈修远,并且在沈修远正式通过资质测试拜入千山派成了成玉的关门弟子后,成玉会亲自用这枚极难得的天阶洗髓丹为沈修远洗筋伐髓。 不过那玉瓶长得和成玉留下的那些一模一样,季洵怕自己搞混淆了,还是放在沈修远那儿要稳妥些。 像沈修远这样筋脉为毒素所阻塞的体质,寻常的洗髓丹恐怕无法将毒素和筋脉里的淤塞清理干净,要想未来的修真之路不受体质限制,就必须使用纯度更高,药效更强的高阶丹药,而这枚天阶洗髓丹刚好可以承担这一重任。 不得不说沈修远这时的运气不错,颇有些苦尽甘来的意味,可季洵不这么想,洗筋伐髓四字说来容易,切身经历可不会这么轻松。 至于那枚青霜峰传承的信物剑穗……如今也算是失而复得了。 手里握着玉玦,季洵想起另一件事来,于是他命决疑守在沈修远身边,自己沿着倒伏的灵草走回了虚境出口附近,没做好心理准备便被四处的白骨扎扎实实吓了一跳,缓了缓才找出唯一一把直插入地的无名宝剑。 正是沈修远见过的那把。 季洵握紧了手里的玉玦,来到剑的面前,对着那把剑后鼓起的土包,替成玉行了大礼。 “我会把你徒弟该做的事都做好的。” 季洵忽然来了这么一句,说完却觉得奇奇怪怪的,纠结了两秒,又朝枯骨拜了三拜,算是作别。 他不知道成玉捡到沈修远的时候具体做了些什么,写的时候也没想过成玉见到剑穗会不会到这边看看,但他现在既然知道尸骨的身份,也顶着成玉的名头,便不能对剑碑后的尸骨不闻不问。 季洵没有多做逗留,拜完先人便急忙往沈修远身边赶,就算沈修远死不了,他也不忍心让小少年晾在那儿,沿着来路走去,决疑仍悬在空中守着灵草丛里的沈修远,季洵小心地抱起小少年,坐在决疑上,回了青霜峰。 至于那把化为剑碑的无名剑,想必剑灵已追随主人而去了吧。 清风掠过脸颊,季洵没觉得冷,却抬起一只衣袖为怀里的小少年挡着风。 季洵低头望望沈修远虚弱的模样,一动心念便催决疑飞的再快些。可等决疑真的加速了,季洵感受着猛然增强的风力,又有些害怕,偏偏腾不出手扶个剑柄什么的,只能闭眼再咬牙默默碎碎念:没什么好怕的,不会掉下去的,决疑很靠谱比飞机还靠谱,很快就到了没事的没事的。 作为和主人心念有着良好连接的剑,决疑决定保持这个速度,以显示自己的靠谱。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评论和收藏的每一位!比哈特! 第6章 先前搭建竹屋时季洵为了不被日后送饭的人起疑,便没有为那两间屋子置办用具,只搭好了空屋,于是他从决疑上一下来便抱着沈修远往自己的竹屋走,跃上台阶推开门,猛地一掀被子,这才将沈修远轻轻放下,一点都没介意沈修远的一身脏衣。 沈修远仍然昏迷着,季洵取下剑鞘搁到桌上,便急急忙忙在脑海里回想那些丹药相关的记忆,他一个感冒靠熬的人可不知道该怎么治沈修远身上的伤,储物空间的丹药瓶子上更是半个字都没有,季洵连开药都不知道给沈修远吃什么,想了有一会儿这才开始掏丹药。 季洵抓出两三瓶丹药,三两步走回床边,慢慢避着伤把沈修远扶起来靠着自己,先把补气的灵液从嘴角一点一点送进去,再来是小颗的丹药,季洵怕沈修远噎着又补了些灵液给他。 眼见沈修远的脸色一点点转好,季洵略微安下心来,慢慢让沈修远躺好,起身拿来外用的伤药,本想自己给沈修远其他伤口也上点药,手都伸到小少年衣襟了,季洵却停了手。 擅自扒人家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好? 季洵犹豫一下,还是解开了沈修远腰间的衣带,慢慢把小少年的外衫和里衣脱了,再来是小少年自己做的不专业包扎,望着小少年突出的肋骨和几处刀伤划伤,才压下不久的愧疚又涌了上来,季洵蹲下身把药膏倒在手心,抹了一点到未结痂的伤口上,见沈修远面色不变,这才安心往别的伤口上抹。 他现在真是半点都不想见到小少年难受,心态跟个老父亲似的。季洵暗暗吐槽了自己,可换个角度想,床上这位《绝尘》的主角可不就是他这作者亲爹的亲儿子吗。 槽点突然变得微妙,季洵也不知道该怎么槽才好,干脆专心抹起药来,正面完了就卷起沈修远的裤脚,把那些擦伤一类的处理好,至于剩下的……等这小少年醒了再说吧,不折腾他了。 给沈修远盖好薄被,季洵松了口气,归置了下桌上的东西,取了两个杯子各倒满水,喝掉一杯,拿着另一杯放到床边的矮柜上,思来想去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可做,便坐在床边,等着沈修远醒过来。 决疑早安安静静地回了剑鞘,此刻正躺在桌上做一个本分的摆设,季洵顺着半掩着的门望见外面一线的林海,出了会儿神,视线最终移回了身边被子里的人身上。 沈修远现在的样子和他写的、想的那个样子,完全不一样。 季洵脑海中的沈修远是个英俊的青年,身材高挑,剑术出众,而眼前的沈修远却是个十四岁的少年,身材刚开始发育,剑术只学过皮毛,一副少年人的相貌还没有长开,季洵甚至还没见过他的眼睛。 就在季洵瞅着沈修远小脸上脏兮兮的印子开始不爽的时候,沈修远开始有了转醒的征兆,季洵连忙调整自己的心态和表情,收起杂乱的心情,一脸严肃地低头望着玉玦剑穗,等沈修远下意识动动身体轻哼出声,这才转过头来,对着沈修远面无表情地说了两个字。 第9章 “醒了?” 说完就在心里给了自己一巴掌,怎么这么沉不住气,没看见主角还没睁眼吗! 沈修远缓了一会儿身上的无力感,等稍微有些力气了,再慢慢睁开眼睛,还没看清屋子的顶长什么样子便警觉地注意到身边坐着的陌生人,愣都没愣就坐起身来往后躲,手下意识想掏小刀,却只摸到单薄的里衣,脸上立时写满了戒备,明明就没什么力气却还是强撑出随时都能拼命的样子来。 季洵保持着成玉无波无澜的眼神,淡淡地望着沈修远,也不说话,摆足了架子等着。 小少年这么动了两下,自然觉出自己先前的伤口似乎没有那么疼了,便飞快地抓着薄被盖住自己,再抬眼看季洵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少了一些戒备,却依然不肯放松,目光坚定地回望着。 沉默了一会儿,季洵觉得自己快绷不住成玉那冷淡的表情的时候,沈修远抿了下干燥起皮的嘴唇,试探性地问道:“你……救了我?” 嗓子干得不行,沈修远咽下口水,却见面前这陌生人向他递来一杯白水。 “先喝,有话问你,不急。” 沈修远上下打量了这人,二十来岁的青年模样,长发拿青灰的发带高高束着,长相称得上清秀,眉眼却冷冷淡淡,一身淡青的干净衣袍,手里拿着的正是无名剑要他交回千山派的玉玦剑穗…… 想到无名剑告知过的“不远”,沈修远心里对面前人的身份有了猜测,松开了攥着薄被的右手,两只手一起伸出去接过了茶杯。他确实是渴了,但没有一口气喝光,而是啜了一口,见人没有反应,才放心地饮尽。 季洵等他喝完,拿回空杯,起身到桌边倒满,再递给沈修远。 沈修远把这杯慢慢喝完,交回空杯时发现这人没再坐床上,心里一沉,两只手紧紧攥到一起,下意识地低下头,像是在等待什么宣判。 小少年虽然刚刚醒来,心里却跟明镜似的,唯一护身的小刀不见了,要是眼前这人对他有歹意,那他现在插翅都难飞,而这人拿着玉佩一副有话要问的架势,多半是和千山派有关系的人,那起码在他回答完之前自己的性命是可以保障的……剩下的便随机应变吧。 这边沈修远打好了算盘,季洵心里却打着鼓,是不是他装高冷装的有点过头了,怎么这孩子喝完水就把头给低下了,从醒来就一句话不说,这可该怎么继续对话?再由他问的话气势是不是太强了,要是真吓着了可怎么办…… 一边暗自后悔给了成玉这么个高冷人设,季洵一边观望着沈修远的表情,再三斟酌后,季洵对沈修远伸出了握着玉玦剑穗的那只手,慢慢摊开手心,问道: “这个剑穗,是你捡到的?” 沈修远抬起头来,瞧了瞧剑穗,再去望季洵,这人表情半点都没变,沈修远不再指望从季洵脸上读出点什么,便老老实实回回答:“是一把剑给我的,让我带到千山派来。” 季洵合起掌放下手,“是一把什么样的剑?”沈修远回忆了下那把无名剑的样子,简单描述了一番。季洵等沈修远说完,移开视线,无言地握紧了手里的剑穗。 演戏好累啊……季洵冷着脸神游了两秒,继续向沈修远抛出走剧情必须的问题。 “你如何到此,又为何到此?” 沈修远没有回答,季洵等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不妥,沈修远如今戒备心还没消除,答案自然不会和不信任的人讲。抱怨了两句走剧情的麻烦,季洵解下了腰间一块不到巴掌大的玉牌,走近两步递到沈修远面前,道: “我乃是千山派青霜峰长老成玉,有此玉牌为证,先前感知到有人从禁地走出,便前去查看,见你昏倒在山涧边便带回本峰救治。这枚剑穗是在你身边发现的,样式正是我青霜峰长老信物,若你所言不虚,想来是我那失踪已久的师父留下的……” “……你可曾见过那把剑的主人?” 话是这么问了,季洵却也清楚那位无名的长老早陨落在了虚境,为了推进剧情总得循循善诱,让沈修远把他之前的经历讲出来,到时候他才好带着这小少年拿着信物去见掌门。 沈修远听到这里面色顿时有些不好,他犹豫了一会儿,才道:“那位前辈……已经仙逝了……那把剑进不去幻阵,后来跟着我出来,之后便为前辈收敛了尸骨……请节哀。” 季洵心里微动,没做别的反应,只道了声“这样”,便召来决疑,将那枚古旧的剑穗佩在了剑柄上,“多谢小友。”语气依旧没什么波澜,手却多抚摸了几下,季洵放决疑自己飞回剑鞘,看沈修远的眼神才终于放柔和了一点点。 沈修远觉得周围的空气似乎不那么冷了,望了眼季洵的表情又快速收回视线,果然是错觉。 “小友如今有何打算?我可以送小友一程。” 这大概是成玉高冷人设唯一的一点好处,强行改变话题走向都不会有违和感,但到了沈修远眼里便成了往事不可追的意味,也不在意话题的转变,沈修远斟酌了下词句,掀开被子下了地,抓过一旁的脏衣穿好,抬起手恭恭敬敬地向季洵行了一礼: “晚辈为江北沈氏后人,名修远,此行前往千山派只为转交生母信物,望前辈替晚辈引见千山掌门执明君。” 季洵见这小少年一副有求于人也不卑不亢的模样,莫名就有些欣慰。 唉,小小年纪就这么有礼貌,长大了肯定也不会长歪。 于是无言地受了小少年一拜,季洵略一点头,“可以。”也没理由拒绝不是? 沈修远松了一口气,脸上总算流露出点少年人该有的表情,季洵见他这样略有不忍,没注意便微微蹙起了眉,“可是紧急之事?若非紧急之事,小友还是先养好伤……” 话音未落,一阵咕噜声突兀地响起,沈修远脸顿时涨得通红,手足无措地站在季洵面前,连忙低下头,不敢作声。 季洵死忍着笑出来的冲动,绷着一张高冷脸,向小少年挥挥手让他躺回床上休息,撂下一句“稍等”便快步出了竹屋,反身关门时还见到沈修远局促不安的模样,季洵把门合拢,这才破功笑出来,笑意里却含着点苦涩的意味。 带着那点不明不白的苦,季洵给掌门执明君和百忘崖的白安长老各自去了一条传音入密,前者说明了自己捡到个小少年的事情,后者则是询问能否送一份饭食。 碧空辽阔,飞鸟罕至,季洵靠着身旁的竹栏杆,总算有了些故事已经开始的实感。 屋里的小少年则再次沉沉睡去,他的手紧紧攥着被角,不知道梦见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试试这个点发,七点能不能过审核,能的话就把发文时间设早一点,七点左右能让大家看到。 说是大家实际也不知道有几个人,可以的话请点点收藏评论一下呀,坑品保证! 第7章 掌门执明君的回复来得很快,因着季洵提到了沈修远身体虚弱的关系,便说可以等沈修远身体恢复一些了再来拜见,沈家那边的消息他会派人留意。 得了回复的季洵安下心,没过多久便等来了前来送饭的百忘崖白安。 第10章 白安是成玉他们这一辈里唯一的女性,成玉见了她也得喊上一声三师姐,因修炼忘情之道的缘故,本人是真正的冷面冷心,名副其实的冷美人一个,不像成玉是高傲久了的高冷。 白安迈入金丹期后便不问世事,身边算得上亲近的眼下只有同辈的师兄弟,以后还会多个徒弟,除此之外便没了别的人际关系。百忘崖以丹药闻名,白安自然是其中高手,少不得被师兄弟拜托了炼制一些丹药,一来二去地,本人虽然不喜出门,但也都习惯了给这几个同辈的麻烦送送东西,权当出门散心。 她御剑越过青霜峰的禁制,在季洵的小院里提着食盒下了地,佩剑忘情回了她背后的剑鞘,白安一拂衣袖,不疾不徐地向季洵这边走来。 季洵向她颔首,“三师姐。”白安只“嗯”了一声,便直接将食盒递过去,“你要的,食盒不用还了。”话音才落,白安转身就要离开,季洵虽然撑着一张冷脸,可他心终究不是冷的,这么冷漠的交往实在让他一个习惯了寒暄的好公民浑身难受,一个没忍住,便多了句嘴: “师姐不进来坐坐吗?” 白安转回头来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疑惑,“还有事?” 季洵一噎,白安等了两秒,又恢复了惯常的冷脸,“不必送。”说完挥手召出忘情剑,御剑走了。 留下季洵提着食盒僵硬在原地,沉默地望了望白安离开的方向,季洵想,起码这见的成玉第一个故人没发现他哪里不对……也挺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得益于《绝尘》给自己身上贴的那个看不见的标签,季洵边想边缓缓推开门,放轻了手脚进门再关门,将食盒放在桌上,便走到床边察看沈修远的情况。 沈修远这第二觉没有睡很沉,他最近习惯了警觉,季洵先前和白安说话时小少年就有了转醒的趋势,等季洵摸进屋过来,也差不多醒了,见季洵向他走来便赶紧坐起身,下意识整理了下衣服。 季洵心道这孩子真细心。“身体好些了?”“好些了,谢谢前辈关心。”“那便起来吧,吃点东西,今日晚了,明日我再带你去见掌门师兄。” 沈修远乖巧地应“是”,安安静静地下了床,刚站起身还有些晕,季洵下意识伸手扶了一把,小少年又赶紧向他道谢,季洵回了一句“无事”,引着沈修远到桌边坐下。 桌子是季洵和《绝尘》聊天时的书桌,成玉已辟谷且不喜麻烦,便把这桌子合二为一地用了,青霜峰人迹罕至更不需要待客,成玉也就只留了两把椅子。 季洵打开食盒把碗筷取出,看着沈修远吃饭都吃的乖乖巧巧,倒让他想起那自称是他儿子的书……这桌子说不定和他亲儿子挺有缘分的。 季洵坐在旁边的另一把椅子上,默不作声就等沈修远吃完,偶尔添杯水,他自己没觉得哪里不对,沈修远却因为这长辈关心晚辈的举动有些动容,筷子动的慢了些,沈修远又在心里自嘲,不过一杯水而已,有什么好感动的,嘴上却还是对季洵道了谢。 身边这人确实是一路走来对他最好的人了,沈修远边吃边想,虽然人冷了一点,但比那些笑里藏刀的不知道好了多少,他仔细想了想自己身上根本没有东西值得一峰长老图谋,那这些好便没有假意。一路而来的难过愤怒委屈毫无预兆地涌上来,沈修远嚼着香甜的米饭,喉头却哽得咽不下去,缓了好久才忍住流眼泪的冲动。 一旁的季洵却突然慌了,小少年眼眶一下子就红起来,要放在往日,尽管和这孩子还不熟,他也早想办法哄了,可成玉这个身份碍手碍脚,一时间他想不出成玉这么个高冷的男人会怎么哄孩子,只好沉着脸冷眼旁观。说起来季洵其实是个对孩子没办法的主,受不了孩子撒娇也见不得孩子哭,沈修远又那么可怜,他脸上没表情,心里却疼起来,可又不知道能怎么办…… 好在沈修远慢慢缓了过来,季洵松了一口气,继续保持着高冷人设,眼看着小少年吃完饭自己收拾好了桌子也不为所动。 转眼间已经到了黄昏,季洵问过沈修远身上可有别的伤口,听说不严重便留下伤药让沈修远自己处理一下,之后可以在这间屋子里休息,他去林中打坐修炼,明日一早再去见掌门执明君。出门前季洵忽然想起了什么,告诉沈修远他衣襟里那瓶天阶洗髓丹放在枕头底下了,让小少年仔细收好这枚宝贵的丹药。 沈修远见推却不了季洵的好意,便答应在这竹屋里好好休息,送走季洵之后便坐回了床边,摸出那玉瓶呆呆望着,想起季洵所言的“天阶洗髓丹”,某些念头便抑制不住地冒出来。 这枚丹药,说不定能让他再一次走上修真之路…… 心神一时恍惚,沈修远谨而慎之地收起了玉瓶。 现在还不是服下丹药的时机,一来他并不清楚这枚天阶丹药对他是否有效,二来他已回不了沈家,沈家也没有教给他什么有用的修真之法,改善体质固然重要,可要是没有好师父引导他入门,在这条路上他也走不了太远。 ……而他如今,只剩下这一条路可走了。 沈修远手抚上胸前的衣料,那底下缝着他娘留下的锦帕。 小少年眼神灼灼,下定了决心。 千山派这个机会,他一定要抓好了。 翌日清早,季洵带上沈修远,表面风轻云淡内心七上八下地御剑上了掌门的凌霄峰,好在决疑靠谱,一路平稳,从剑上下来的时候季洵甚至想以后离开这个世界了干脆把决疑也带回家去——这么靠谱的飞剑,拿来镇宅肯定一把好手。 决疑欢快地回了季洵腰间的剑鞘,季洵对决疑更满意了,抬眼受了前面两个扫洒弟子的问好,接着便转身想和沈修远说一点什么,剑鞘的异常阻止了季洵的动作,季洵朝那边转头一看,沈修远正抿着嘴唇,两只手还合握着剑鞘,意识到已经到达目的地便赶紧松开,手背在身后,略显慌张地站在原地。 季洵秒懂了,这小少年怕是第一次经历御剑飞行,想起他自己第一次上决疑被吓得不敢动弹,沈修远的表现已经很镇定了。季洵知道这是自己考虑不周,小少年还什么都没学,又不是未来那个上天入地都习惯了的修士,他应该护着点那孩子的……然而他什么都没做,光顾着撑人设了。 季洵本想摸摸小少年的头,手伸出去又觉得有点不符合成玉的作风,只好改成拍一下小少年的肩,“到了,跟我来。” 见沈修远很快调整好了状态,季洵不疑有他,一收袖便往前走去。两个弟子赶紧给他让开路,眼神却忍不住往沈修远身上瞟,沈修远对他们点点头,紧跟着季洵走向前面开着门的院落,他身上的衣服虽然季洵用术法除去了脏污,却依然破旧,听到身后传来小声的议论,小少年脸上不免浮出不自在的神色。 季洵身上有成玉的修为,自然听得清那两个扫洒弟子说了些什么,尽是些无关痛痒的疑问,无须在意。 掌门所居住的院落自然比季洵那几间超简洁的竹屋要高级,有屋有檐有树还有小园林,看得出主人有心打理。季洵他们来得巧,旁边一间屋子里正好走出一位弟子,季洵只看一眼便认了出来。 第11章 大约二十的年纪,相貌堂堂,身负长剑,手里几枚品质大小不一的灵石,修为已至筑基,又出现在这个院子里,自然只可能是执明君的亲传弟子,龙渊。 龙渊当然认得成玉,或者说季洵身上那个看不见的名叫“成玉”的标签,将灵石收进自己的储物袋,便恭敬地向季洵行了一礼,“五师叔。”季洵向他点头,回了一声“嗯”,带着沈修远来了主屋门口,抬手敲了两下,听到门内回应,季洵压下内心的忐忑,推开门走了进去。 龙渊见季洵竟然带了一人前来拜访,心里装了两三疑惑,但他清楚这位师叔脾气冷淡,多余的话能不说就不说,便将季洵身后的沈修远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修远向他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跟着季洵进了主屋。 龙渊见两人都进了门,略一思索,决定先放下自己的修炼,去给师父师叔沏壶茶。又想起季洵带来的小少年身无修为应当是个凡人,便决定再多拿两份茶点。 没走两步望见外边探头探脑的两个弟子,龙渊收起脸上的亲厚,拉下脸来,“今日的洒扫都做完了吗?”两位弟子一惊,连忙回了自己的工作岗位,直到龙渊走后才放松下来,接着做手上的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概需要一小时,定时提前设置到六点,七点以后点开应该都是能看到的。 走过路过请收藏评论一下吧,单机仿佛自言自语呜呜… 第8章 执明君自从他师父飞升之后便接手了千山派掌门的位子,他正直稳重,正经的时候绝对大局为重,私底下却不一样,护短得很。这不,季洵带着沈修远刚进来没一会儿,龙渊就送来了茶点,执明君亲自为两人倒上茶,还说让沈修远先垫垫肚子再慢慢讲也不迟。 季洵却紧张得很,刚才的龙渊本来就和成玉不熟所以不应付都行,可眼前这位道骨铮铮的掌门人是成玉的大师兄啊!成玉是他的小师弟啊!和三师姐白安压根不在乎他哪里不对劲的冷心冷情不一样,成玉他师父失踪后,执明君就经常带着成玉,由不得季洵不谨慎。 于是季洵选择了面瘫脸围观,愣是一句话也不补充,不动声色地喝完了整杯茶,企图通过这样的方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沈修远知道轻重,先起身为自己擅闯禁地向两位前辈道歉,再挑着重点讲了下自己为何前来,半字未提一路艰险,也未提起沈家的苛待,见执明君表情里没有不耐,才从怀里取出那方旧锦帕,被执明君借去仔细察看。 听完沈修远的讲述,执明君思索了一会儿,先是叹了口气,“江北至南岭已逾千里,你这孩子一路也不容易……二十年前我曾与你娘亲有一面之缘,那时候白安长老正缺一味稀少的灵药,似乎是为灵药归属和你娘亲起过争执,等我收到消息赶过去的时候,她们两个却已经不打不相识。这信物又是一方锦帕,想来你娘亲要你来找的,应当是白安了。” 说完,执明君将锦帕还给了沈修远,接着给白安去了一条传音入密,见气氛有些尴尬,便转过来和用面瘫削弱自己存在感的季洵聊天。 “白安一会儿就过来了,小友稍等片刻就好。……五师弟近日可曾去过你三师姐那里?” 突然被点名的季洵一惊,怎么突然就拉他下水了?!好在他有摸鱼期间被上司召唤的经验,顶住压力说:“昨日曾请三师姐送过一次饭。” “……”碍着外人在,执明君作为同样经常麻烦白安跑腿的一员,不好拿这句话讲什么,而成玉早已辟谷,执明君便将话题移到沈修远,“饭菜还和小友口味吗?”沈修远连忙点头,“很好吃。” 唉,那么久没吃东西,当然什么都好吃……季洵暗道。 心里这么想了,季洵便将点心推到沈修远面前,方才执明君虽然让这孩子吃一点,可沈修远一点都没动,沈修远见状,有些讶异地朝季洵看过去,季洵面无表情,“吃点。”执明君见自己师弟竟然主动向人示好,心里的讶异不比沈修远少,转念一想这个孩子能自己从虚境里走出来,又是被自己师弟捡回去的……执明君心里有了个模糊的猜想,便出言挺了一把季洵。 “小友莫怕,我这师弟只是看上去有些冷漠,为人却是很好的,用些点心吧。” 季洵却觉得自己身上都在往外面冒冷汗,看也不敢看执明君一眼,只好移去看沈修远吃点心,如坐针毡地希望白安赶紧过来认领一下信物让剧情接着往前走吧他害怕啊…… 想什么来什么,没一会儿门外便传来了龙渊喊的一声“三师叔”,门应声而开,见白安走了进来,季洵稍微安心了一点。 她持一柄拂尘,神色依然冰冷,单刀直入地,“何事?” 执明君不愧是这一辈的大师兄,季洵明显感受到白安的语气比昨天更冷,执明君却能一笑置之,将沈修远介绍给白安,丝毫不受冷气影响。季洵却有些想不通白安为什么今天语气这么不好,再看到拂尘,季洵懂了,这是打扰到人家炼丹了,喊完一声“三师姐”,季洵果断选择了闭嘴。 “这是江北沈家的孩子。” 白安神色一凛,“祁妹的孩子?”说着她将视线移到了一旁的沈修远身上,见沈修远一身破旧衣物,蹙起了眉头,“抬起头来。”沈修远乖巧地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面色不善的女前辈,哪怕有些被白安一身无形冷气吓着,也依然没有移开目光。白安仔仔细细地看过沈修远的面容,道,“眉眼随她……”思索几秒,白安看向季洵,“昨天的?”猛地被冷气一激,季洵绷着身体,点了一下头。 白安又望了一眼沈修远的衣着,嗅到一丝灵药的气味,眉头蹙得紧了些,转而问执明君,“怎么回事?” “……上次收到祁妹的书信,已经是五年前了。” 白安静静看着手中的旧锦帕,沉默了很久,才说了这么一句话。 季洵看着这位冷美人垂眸的模样,不免唏嘘。 “世事无常,师妹,你不必……”执明君出言安慰,可话还没说完,白安少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并未自责。” “她选的道,我无权置喙。”季洵听着这话,暗自感慨道不愧是修忘情道的人。 “……”白安沉默着,向不知何时站到了季洵身边的沈修远招了招手,“你过来。”沈修远乖乖走过去,白安将拂尘放在桌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静静望着小少年,非常难得地说了不少话: “你既从江北来到南岭千山,想来已没了别的容身之所,若愿意,便留在这千山派之中,只要我白安在此一日,你便无性命之忧。” “若是不愿意,想闯荡天下,我便赠你法宝,想报复沈家,我可多赠你几味毒药,想另寻去处,我也能指几条明路。” 季洵给白安这席话吓了一跳,这还是那个冷漠忘情的白安吗,一次说这么多话也就算了这是剧情需要,可不管人家准备干什么都无条件提供帮助……他可从来没给白安用过“仗义”两个字啊! 可这剧情又确实是季洵安排的,没办法,插不上话,季洵只能密切地关注着话题的走向,分出更多的注意力在沈修远身上。季洵觉得很憋屈,他明明知道剧情走向,可还是怕极了剧情跑偏,想到《绝尘》和他说的“剧情崩坏”,季洵不得不提高了警惕,连这本书自己都不知道剧情崩坏怎么来的,他只能多盯着点关键人物了。 第12章 好在沈修远不愧是在虚境走过一遭除过尘缘的男主角,他知道自己不仅弱小,还无依无靠,要是不变强一些的话,闯荡天下自然不可能,另寻去处实际上和留在千山派也没有区别,至于报复沈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小少年摇了摇头,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白安,“谢谢前辈的好意,如果可以的话,晚辈想留在千山派。” 季洵第一个松了气,剧情没有崩,安心了,沈修远小朋友也很靠谱,夸他。 殊不知季洵这反应虽然只体现在他的腰背稍微有一点点没那么直了,气场的变化却没逃过身边的执明君,在这位掌门眼里白安想做的只是完成朋友的托付留下一个孩子而已,千山派多得是地方可以安排,不算大事,但沈修远不过说了一句想留下而已,自己这位冷淡的师弟气场就明显变得柔和……很耐人寻味。 执明君觉得自己之前那个模糊的猜想稍微具体了一点,悄悄给季洵传了句话过去。 “师弟,那个孩子根骨如何?” 忽然收到传音,季洵有些懵,看了一眼表面依然正经的执明君,季洵回: “尚可。” “可知道是怎样的根骨?” 憋住了脱口而出的剧透答案,季洵回道:“和我一样。” 执明君心下了然,将“成为长老座下弟子”这条路也一并给沈修远开了,不再开小差,两个人都将注意力转移回白安和沈修远身上。 白安当然也发现了自己师兄和师弟的走神,季洵的气场变化也没逃过她那双冷眼,白安和执明君对视一眼,知道沈修远的事掌门这里是同意了,视线在季洵那里一扫而过,白安转而对沈修远道: “我如今尚未收徒,你若是想拜师,可来百忘崖。” 小少年露出了惊讶的神色,脸上写着难以置信,他确实有在千山派拜师的打算,可,这是不是太快了一点?这才见面多久就…… 季洵则是差点没绷住表情,听完这句话脑子轰地就炸了。 拜师?!拜白安为师?! 等会儿这剧情是什么走向这个走向不对啊要崩坏吗! 说好的我才是沈修远未来的师父呢?!截胡?!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沈修远的师父必须是成玉! 跟着白安的话会长成一个闷葫芦的! 季洵没注意到自己已经蹙起了眉,表情有些不善,只在脑子里飞快地思考着这个走向要怎么挽回和沈修远你千万别同意的希望。 白安和执明君却是彻底明白了,他们的小师弟这是准备收人家当徒弟了。 白安丝毫没有自己的话已经从试探变成了一个坑的自觉,直觉自己应该给师弟让一步,于是补充道:“不急。” 这话在季洵眼里却成了礼贤下士,季洵更着急了,执明君终于看不下去自己师弟和师妹都不怎么高的情商,出来圆场。 “收徒也有规矩,师妹你今日收了徒,半个月后专门给你们办的千山会怎么办?名单上的好苗子都不想见见了吗?” “……”白安陷入了沉默,执明君知道她这几年一直想收木属性根骨的徒弟,这是看出来她故意试探了。 季洵赶紧给执明君的挽尊点了赞,他这说什么都感觉崩人设实在是太糟心了。 “还有师弟,青霜峰太冷清了,你师姐都有心收徒了,怎么不见你有什么行动?” 执明君笑着打完圆场,这才对搞不明白状况的沈修远说:“小友若是想留在千山派,在此拜师是最好的选择,正巧半个月后有一个收徒大会,届时小友通过了资质测试,便可名正言顺拜入我派门下……小友意向如何?” 沈修远没想到自己前一晚还在担心抓不住的机会现在就落到了眼前,小少年眨巴眨巴眼睛,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连忙向三位前辈各行了大礼,“多谢前辈!晚辈,晚辈……” 执明君笑了笑,他还挺喜欢这个孩子的,细心且知礼,是个好苗子,只可惜……执明君瞄了一眼自己师弟,表情恢复了往常的冷淡,气场却还是柔和的。 罢了罢了,随心之道最忌讳执念不遂,他这小师弟可从来没执着过什么东西…… 白安也是这么想的。 “那修远小友便去师弟那里暂住一段时日,如何?青霜峰清静,正好适合小友休养。” 季洵才安心不久这下又炸了,按他写的剧情这段不该是白安亲自给沈修远治伤吗?!怎么成了去他那里养伤了?! 愣了一秒,季洵想起来自己刚捡到沈修远的时候一个不忍心就给小少年治好了大半的伤……敢情治伤的因果被他自己搅合了! 季洵觉得自己虽然是作者但果然许久不填坑再加上这剧情刚开始,细节真的记不清楚,报应居然到自己这个作者头上来了……他该感慨天道好轮回吗? 不行不行,崩坏是要不得的,趁着现在还来得及,季洵道:“百忘崖比青霜峰更适合养伤。” 此话一出,执明君又觉得那个模糊的猜测好像有点不准确,白安则抬眸望向季洵,只一眼便转向身边的沈修远,“伤势如何?”沈修远有些不明白现在是个什么形势,眼看季洵神色越来越冷,忙道:“成前辈救了晚辈,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了!” 季洵被沈修远一句话气得噎住,孩子太实诚了也有坏处。稳住面部表情,季洵还没有放弃扭回剧情,“师弟医术不精,难免有疏忽的地方。”白安依旧不领情,这回看也不看季洵一眼,对着沈修远说:“伸手。” 沈修远乖乖伸手,季洵眼见白安的手搭上了沈修远的脉……他觉得他还可以再挣扎一下。 “师姐……” “不日便无碍了。” “多谢前辈。” 季洵还想说点什么,白安却在这时候冷冷看了过来,眼神半点温度都不带,看得季洵心里发毛,只能把想好的推辞咽进了肚子里。 冰山太可怕了。 执明君则趁着这个时机来打圆场,最终季洵顶着一张冷脸,在执明君微妙的慈祥目光中领着沈修远离开了凌霄峰,这回是抱着小少年坐在决疑上飞回去的,看得龙渊的下巴都要掉了。 沈修远抓着季洵的衣襟,眼睛也紧紧闭着,季洵见状,原本几乎郁卒的心情一下转成了无奈,他伸手让小少年的脑袋靠着自己,又让决疑飞的再稳一些。 唉,心软是病啊…… 季洵走后,白安还留在执明君那里,执明君给她倒茶。 “师妹,现在能告诉师兄为什么没让修远小友去你那里疗伤了吗?” 白安端起茶杯,拂掉茶沫,只说了个名字。 “凝华碧露。” “……他竟舍得用如此稀少的圣药去救一个凡人的命……” 二人对视一眼,不再置评。 作者有话要说: 追根溯源,是第一眼就偏—— 今晚加班概率比较高,设了七点的定时,手机还是有不方便的地方。 寒潮来啦,大家注意保暖,周末愉快呀~ 第9章 回到青霜峰,决疑刚停在院子里,沈修远就急着从季洵身上下来,背着手站在一边,低头掩饰一脸的尴尬。季洵一挥手收回了决疑,拂了下衣袖,一抬眼见小少年无措的模样,本想走近安慰下恐高不丢人之类的,可惜成玉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事,季洵只好招呼了一声,先行一步。 第13章 他还对自己一时不忍造成的剧情崩坏耿耿于怀,绞尽脑汁地思考着该怎么把沈修远送回白安那里,让剧情回到正途……走了没几步,季洵微微侧头,余光一扫,小少年跟在自己身后,低着头也掩饰不了神色中的不安。 ……果然还是送回去吧,季洵想,不是师父不要你,是还不到时候啊…… 可现在还能有什么理由把这个小少年塞到百忘崖那边呢? 季洵想不出办法,姑且先认命,过两天看看有没有什么借口再做打算。 有了个大致的方向,季洵便转过身来安顿沈修远。 “这几日小友安心休养,暂且睡在这竹屋。”说着取出一道灵符,注明了他想到的一应生活所需,再向沈修远确认:“可有其他需要添置的?” 小少年忙摇头,“晚辈睡在其他屋里便好,主屋实在太逾越了。”季洵略一点头,小少年很知礼数,那他就不用去洞府那边将就了,便又加上枕头被褥,还有一日三餐,最后勾上阵法,让灵符自行飞向外门,等到了午后大概就能送来。 “青霜峰不比其他峰,平日除我以外并无他人……”话说到这,季洵顿了顿,“你若无聊,只可在竹屋附近走。” “晚辈明白。”沈修远答应道。季洵见沈修远一副乖顺的模样,竟有些不忍心把这个孩子塞到白安那边,小少年十四岁便被家人抛弃,他这么一塞……也不知道小少年会不会多想。 季洵实际上特别拿小孩子没办法,他刚穿进书里的时候这本书像个孩子一样卖萌,还喊他“爹”,但凡对小孩子意志坚定的人都不会看见个颜文字就软下心。可季洵不行,他会心软。 如今他的主角沈修远也只是个小少年的模样,心性早熟却不成熟,再想想他给小少年安排的那些遭遇……哪里还硬得下心肠。 这么一犹豫,季洵就有些愧疚,有一点点担心小少年的心理成长,犹豫一会儿,季洵去了成玉的洞府,冷静思考,回忆剧情,试图找到一个必须把沈修远塞出去的理由。 原本沈修远身上的内伤外伤是要到白安那里才能完全治好,成玉只能算做了基本的伤口处理,在白安那里养好伤之后为了避免走后门一类的猜疑,沈修远会主动向白安提出去外门居住,和其他弟子一同参与不久后的资质测试。 尽管沈修远资质奇差,成玉却看到了小少年的根骨属性,再加上成玉知道小少年经历过虚境,身上还有一枚天阶洗髓丹,便力排众议将沈修远收为亲传弟子,再由成玉亲自给沈修远洗筋伐髓,不仅祛除了沈修远筋脉里的毒素,甚至提升了资质,奠定了沈修远修真之路的第一块基石。 可现在沈修远已经不需要白安的治疗,那么在去外门之前,沈修远究竟在什么地方似乎……没那么重要,说不崩坏吧,也还真没崩得离谱,反正这一段都是为了治伤,治好伤才是目的,目的既然达到了,那还有什么可纠结的呢? 想到这里,季洵顿时觉得神清气爽,心里再次涌上小激动,不知不觉走到了成玉的洞府,季洵将决疑唤到手中,转腕便是一个他最顺手的剑花。 季洵走后,沈修远独自一人呆在这没有主人的竹屋里面难免有些不自在,在桌边坐了一会儿,他的视线便被那满架的书吸走了。 从前在沈家时,继母不肯让他进书房,他只能趁父亲心情好的时候去蹭一两本,除此之外也就只有弟弟偶尔找他询问书里内容时能借阅一段时间。那时候他虽然资质一日比一日差,却并不意味着他的脑子也跟着迟钝,往日常有人夸他聪慧机敏,可一旦没了修炼的资质,再聪慧也徒劳。 他其实很喜欢看书的,眼下屋子的主人不在,应该可以……借阅一下吧…… 念头在脑海里一闪而过,沈修远赶忙打消了它,成玉前辈肯让他一个人呆在这里是因为信任,他怎么能辜负呢? 可是……沈修远的目光再次黏上那些书,隐隐有些郁闷起来。 实在无事可做,那便在附近走走逛逛吧。 南岭千山古来便是风景秀丽之地,青霜峰人迹稀少,比起千山派主峰的凌霄峰,自然多了几分神秘与沉静。脚下是树叶堆积而成的厚毯,隐隐约约辨认得出有人走过的踪迹,沈修远猜测是成玉前辈走过的路,小少年略一思索,决定沿着这踪迹过去探查一番,决不深入。 为了保证自己在林中不迷路,沈修远掏出了小刀,本打算做下标记,转念一想又收了回去。 在别人家林子里的树上刻标记果然还是不大好…… 小少年左看看右看看,确定了踪迹的大概方向,便向林子深处走去。 他运气很好,走了没一会儿便隐约听得到前方某处的风声,驻足细听才辨认出其中剑鸣,沈修远又往前走了一段,透过树木的空隙发现那边是山中巨石形成的平台,白衣人黑发高束,剑随影动,衫长袖窄,宛如游龙。 正是练剑的季洵。 这两个月他一直很努力地练习,成玉深厚的修为让他无惧风雨,便总在这风餐露宿,靠着频繁的练习啃完了成玉的剑术知识,还得抽空去读那些书本,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沈修远拜入门下之后,季洵能把该教的东西一点不落地教给沈修远,不能坠了成玉这个师父的名声,更不能坏了沈修远的将来。而今季洵熟能生巧,剑术已能发挥出成玉五成左右的实力,再说他是这个世界的作者,自己写的东西能有多少不懂的。 沈修远不知不觉间已经来到了巨石边,这巨石比他胸口高一些,便踮起脚趴在巨石边上,眼睛紧紧黏在季洵身上,满满都是向往和佩服,二者混在一起竟还生出一丝几不可觉的憧憬。 成玉前辈真厉害啊……小少年这么想道。 季洵为了不崩坏角色,练剑的时候也会有意识地控制自己的表情,可惜这样的控制力在梦想成真面前其实还是有些不够看,哪怕季洵练了两个月的面瘫,也没办法彻底控制住眉梢或嘴角的快意。 这分快意被冰冷的剑意带进了小少年眼里,仿若春寒料峭,其中凛冽似乎唤起了他根骨中一些相似的东西…… 像是偷窥一样的行为比起乱翻书籍要无礼多了,可沈修远发现自己不想挪开目光,眼睛着了迷一般地追逐着季洵的剑尖衣角,没过一会儿,竟看呆了。 季洵注意到了巨石边缘的视线,见团子一样趴在那里的是沈修远,收剑时便立马收起了自己外露的情绪,缩回成玉那个冷淡的壳子里,一背手将决疑负在背后,季洵对沈修远说:“小友何事?” 沈修远眨巴眨巴眼睛,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的无礼,连忙道:“晚辈无意打扰前辈修习,只是路过此处,见前辈剑术精湛便多看了一会儿,还请前辈恕晚辈无礼!” 沈修远道歉的时候有些急,没注意到自己趴在那里似乎也挺失礼,意识到这一点便低下头把自己埋进手臂里,不敢再看季洵。 季洵看着小少年真成了个团子样,忍住嘴角的上扬,回了两个字:“无碍。”说着,决疑自己飞回了一旁石块上的剑鞘里,季洵伸手取回,佩在腰间。 尽管只和季洵相处了一日,沈修远也稍微摸到一点这个人的脾气,本想解释下自己并不是想偷师,抬头望见季洵的表情冷冷淡淡,觉得还是闭嘴比较好。季洵望望天色,已接近正午,送饭的应该过来了,整理好心情,季洵便跃下了巨石。 第14章 沈修远见状连忙收回手,放下踮起的脚,给季洵让开路,才退了一步便踩到了碎石,眼看一个重心不稳就要摔倒,季洵眼尖,及时拉住了小少年的手臂。 “小心。” 见沈修远稳住身形,季洵便放开了他。“走吧。” 沈修远却有些呆愣,停了两秒,方才亦步亦趋地跟在季洵身后。 成玉前辈……真年轻啊…… 小少年望着前方青年的背影,忽然这么想道。 走在前面的季洵却想,他是不是该想想办法治一治自己对小孩子没招的这个毛病了? 偏头一望,沈修远正低头看路,小少年身量尚未长开,季洵也就比小少年高了不少,这么一看的话……好像真是有点…… 季洵把“可爱”两个字掐死在了脑海里,继续冷脸往前走。 心里却盘算起了怎么才能在不崩人设的前提下给小少年换身好衣服穿上,甚至打起了成玉衣柜的主意。 此刻阳光正好,树叶斑驳的地上堆着斑驳的光,季洵忽然慢下了脚步,等身后的沈修远跟上。 沈修远踏过落叶的厚毯,迈过古老的树根,穿过略微刺眼的日光,紧紧地跟在了季洵身侧。 他还不知道,季洵在带他回他们未来的家。 作者有话要说: 依然是定时发布—— 很喜欢最后的场景,希望读到这里的你也能喜欢。明天依然七点,八点以后打开应该都能看到了。 喜欢的话请点点收藏和评论呀www 第10章 沈修远已在隔壁的新竹屋住下,季洵也从洞府搬回了小院,那边的石床实在太硌人,季洵才睡了两个晚上就觉得浑身酸痛,于是格外地思念成玉那张被他多加了一层褥子的竹床,现在回来了,季洵真想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昨日在竹屋吃饭的时候,季洵想着小少年一个人没事可做怪无聊的,便告诉沈修远书架上哪两层的书可以拿到房里慢慢看,小少年听罢意外地特别高兴,季洵望望他亮闪闪的眼睛,觉得自己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好到差点就找筷子和小少年一起吃饭了。 还好季洵反应快,记得住成玉辟谷了不用吃东西。 人生失去了一大乐趣。季洵憋屈地腹诽。 小少年这几日养伤,睡的时间是会稍微长一点,醒来之后季洵不是去洞府那边练剑,就是在竹屋里读书练字,总之季洵肯定是醒了的。这日他过来还书,先去竹窗那里探一眼,没人,想来季洵应该是去练剑了,便敲敲门,等了一会儿没有回应,慢慢推开门进来还书。 屋里的布置十分简单,沈修远轻车熟路地把手里的书放回书架,带上旁边的一本,便目不斜视地离开了屋子,一眼都没往别的地方瞟。 机会难得,沈修远可不想因为自己一时好奇便惹得成玉生气,他返身关好门,将书本捧在怀里,步子轻快地下了楼梯。 然而这个世界似乎总会产生一些哪怕是季洵这个作者都猜不到的发展,就比如说沈修远刚踏上平地的这一瞬间,楼梯旁的角落里无声无息地冒出了两个人影,其中一个龇牙奸笑着,猛地朝沈修远的肩膀伸出了魔爪—— 天知道沈修远是怎么压住大声喊叫的冲动的,这或许得益于他前段时间的逃亡,脑海瞬间空白,全身汗毛立时竖起,等他终于想起来呼吸的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 沈修远想不通明明只有两个人的青霜峰是怎么出现第三个人的,他抱紧了书,有些僵硬地转回头去一看——竟是个看上去与他一般大的少年,眼角微挑,抿着嘴巴,肩膀抖动得厉害,没一会儿干脆捧腹大笑起来,看得沈修远一愣一愣的,不知道自己的反应戳到了少年的哪个笑点。再一抬头,少年身后还有一个人,这另一人笑意里带着些尴尬,竟然是前几天和沈修远有过两面之缘的龙渊! 沈修远还有点没缓过神,那少年却似乎是笑够了,直起腰,一双初现端倪的桃花眼对上沈修远一脸的不明所以,“被我吓过的人多了去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吓到动也不敢动的!你怕什么呀,五师叔早去练剑了,叫出声我们也不会笑你的!” 见沈修远抱着书站在原地依然在缓神,少年眼珠一转便带上了些狡黠,龙渊见状,只好无奈地出来打圆场。 “他没恶意,难得见到年龄相近的孩子一时激动……”龙渊笑了笑,继续说,“我叫龙渊,是掌门执明君座下弟子,之前见过一面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是无忧,拜在燕归泽四长老座下……” “你叫沈修远是吧!我听掌门师叔和我师父聊天的时候说起来过,对了,你的伤好了吗?”名唤无忧的少年显然兴致正高,歪着头盯着沈修远上上下下瞧个不停,也不知道是想瞧出朵什么花来,沈修远被盯的浑身不自在,龙渊出手拍了下无忧的背,这少年才把手被到身后,收敛起自己的好奇。 “已经基本好全了,谢谢关心。”沈修远答道,表情缓和了不少,抱着书的双手却不自觉收紧。这点小动作没逃过无忧的眼,他状作不经意地瞟过沈修远的衣着和书本,不着痕迹地收回了探寻的眼神。 五师叔这么快就让这捡来的便宜孩子翻阅书籍了啊…… 他此行可是专程过来瞧沈修远的,昨日听了一耳朵自己师父和掌门师叔谈起五师叔似乎有打算收徒,可把他惊得连夜宵都抛弃了! 五师叔成玉那是谁啊,那可是只有掌门师叔才能和他战成平手的剑修高手!就连自己那老不正经的师父,燕归泽的四长老广陵,同样是实力不俗的剑修,一个敢抓着掌门执明君聊三师姐白安八卦的人却不敢轻易招惹五师弟成玉……那成玉得多厉害啊! 而现在这位特别厉害的高冷师叔,几十年不见对谁青眼有加,现在居然想收一个捡到的孩子做徒弟?!无忧作为老不正经的徒弟自然也对八卦非常热衷,当即决定哪怕冒着惹成玉师叔生气的风险也要过来一睹未来小师弟的真容。 以防万一,他拖上了大师兄龙渊一起摸上了青霜峰,别看龙渊是掌门的亲传弟子,说到底也没多么严肃正经,两人达成共识便上了山,主要还是确认下八卦消息的真实性。 如今无忧见沈修远已经能从寡言少语的师叔那里拿到书籍借阅……嗯,看来八九不离十了! 思及此,无忧露出一个自认非常真诚的笑容,“伤没事了就好!” 少年人的友谊通常建立的很快,再有无忧这么个自来熟不缺话题的在,饶是沈修远再怎么拘谨,也打开了些话匣子,不一会儿就被人套了不少话出来,龙渊打断两次管一管吧还被无忧瞪,苦笑着有意无意地和沈修远讲了些千山派的事。 无忧顿时心领神会,挑一下眉送过去一个“高啊”的眼神,转而专注起了捧哏事业。 沈修远听得格外认真,龙渊和无忧见他这般表现,心里底气更足,便多讲了一些不能对外人道的事情。 千山派弟子分为外门、内门和亲传三种,外门弟子的各方面资质要求不算高,可以修炼门派最基础的几本典籍,主要是延年益寿和提升体质,真正能掌握法门察灵感气的少之又少;内门弟子则是收徒大会上挑选根骨资质尚可的拜入五位长老各自门下,可以在三峰一崖一泽之间听课学习;亲传弟子则相当于五位长老选定的继承人,条件就比前两者复杂多了。 第15章 比方说,龙渊原本是内门弟子,因着连续赢了好几回的门派大比,外出历练的表现也可圈可点,再加上根骨好,掌门又考察了几年,方才决定收龙渊做亲传弟子。 无忧则是因为难得的木属性根骨两年前被四长老广陵带回了千山派,每天不是练剑就是泡在炼器房,直到半年前总算达到了广陵长老的要求,才正式拜入门下。 无忧坐在沈修远身边,提起这段往事就气得猛捶阶梯,捶完似乎想起来什么,摸了两下收回手,像是怕捶出痕迹似的。 “诶对了,过几天的收徒大会你是要来的吧?”无忧毫无预兆地扯远了话题,沈修远怔愣了一秒,点头道:“应当是会去的。”“那你有没有想过拜去哪里?”无忧紧接着问道,话出口了才想起来沈修远还不知道千山派三峰一崖一泽究竟有什么区别,见沈修远果然有些尴尬,立马给龙渊使眼色,细枝末节的东西他可不熟。 龙渊笑笑,接过了话头: “我来吧,这些事情无忧知道的可不如我清楚。” “千山派上下皆修习剑道,却分三峰一崖一泽,五处各有一位长老,而每位长老所修习的道也各有不同。 凌霄峰上居住的是掌门执明君,所修之道为合天道,讲究的是一个悟性,从天地自然中感悟天道; 九苍山则是二长老玉衡君的居所,他修习的乃是历世之道,讲求遍历红尘,于人世悲欢中悟道; 三长老白安修习的是忘情之道,她离群索居于百忘崖,忘却七情六欲,为的是“超脱”二字; 燕归泽四长老广陵修的则是尽情之道,肆意而为,无拘无束,寻求七情六欲的极致; 五长老成玉,独居于青霜峰,修随心之道,从心所欲,难以定论。” 沈修远听得云里雾里,不是很分得清其中区别,无忧便补充道:“这些挺复杂的我现在也没搞清楚多少,不过这种东西其实没那么重要,反正都是要练剑的,跟着学就好了,总有一天会明白的,不用太在意。” “哦对,虽然说都是练剑,有那么几个地方还会学点别的!像我在的燕归泽,老不……我师父,会炼器,我也就跟他学炼器,凌霄峰掌门师叔擅长阵法,百忘崖的三师叔丹药炼的特别厉害,不过要是你想做亲传弟子就只能往三师叔那边了,还是多考虑考虑,百忘崖我去过,那地方……”无忧说着打了个冷颤,继续道:“要是你不想学别的就想学剑术的话,五师叔和二师叔都可厉害了!嗯,二师叔那里说不定好一些,五师叔老冷着脸……二师叔人好,下山历练的机会也是最多的!” 无忧说得兴起,手上也跟着动作起来,看的沈修远最后那点拘束都完全消失了,只觉得千山派真是个很好的地方,更想留在这里了。 正聊得高兴的时候,龙渊察觉到了什么,边听无忧扯淡边抬头,一看来人便收起了笑意,恭恭敬敬地抬手行礼,提高了一点声音道:“五师叔。” 季洵练完剑从竹屋后绕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三个少年人相谈甚欢的场景,沈修远坐在竹屋前的阶梯上,似乎放开了不少,挺开心的样子,面前是前两天见过一次的龙渊,身边那个少年只看得到背影,肢体语言却格外丰富,季洵脑子里过了一遍这个时点千山派里的重要角色,很快便想起了少年的身份。 燕归泽的无忧,两年前被外出游历的四长老广陵带回了千山派,是《绝尘》中沈修远一个很重要的小弟,长大后一双桃花眼那叫一个眉目含情,魅力值在千山派里排的上前三,特别招女孩子们喜欢,但由于主修炼器,武力值就没那么高,好感度往往刷不过剑术一流为人正派而且相貌英俊的主角沈修远。季洵记得,似乎直到他坑掉《绝尘》的时候,这位小弟也依然是单身贵族一个。 这么一想的话,是个有点憋屈的小弟呢……等等,现在到你出场的时候了吗?!不是该等到收徒大会结束再过来见新师弟吗?! 季洵哪里知道这算下来都是自己之前的表现带来的误会,脑海里警报叫个不停,这时候龙渊注意到了季洵的存在,率先抬手行了一礼,“五师叔。” 沈修远也望见了一袭白衣的季洵,连忙站起身道:“前辈好。”无忧连忙起身拍拍身后的灰,接着抬手行礼,“五师叔!”心下却暗道,这回来的也太快了吧,光顾着说了,该问的还没来得及问呢! 季洵不冷不热地“嗯”了一声,再仔细一瞧,无忧竟然长得比沈修远高出了小半个头,季洵心里冒出了那么一点不乐意,小弟怎么能比主角老大高呢,虽然现在还只是小时候,嗯,以后要记得让沈修远多吃点好的长个子。 “来做什么?”季洵朝三个少年人走过去,无忧没怎么和这位冷淡的五师叔打过交道,脱口便是一句:“我们来找新来的小弟玩!”他没忘记把师弟改成小弟,却不料这正戳中了季洵念叨的点,季洵的脸色跟着就不好了起来。 你才是小弟,欺负主角还没入门吗?! 不知道主角现在是在这里养伤吗?! 剧情歪了我还得赶紧正过来能给我减少一点工作量吗这行对心脏不好啊! 三人被季洵的表情吓得一抖,龙渊终究也是个没怎么和冷淡师叔讲过话的人,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无忧则在想,完了完了被当成隔壁坏孩子了还好拉来了龙渊不然待会儿一个人挨罚也太凄惨了一点。 沈修远不太敢去看季洵的表情,低下头抱紧了书,这场景让他想起以前被家里人逮到偷偷和弟弟玩的时候,有些不安,不过这样的不安更多的似乎并不是来自回忆。 季洵在心里冷笑一声,既然你们提前撞过来,那就不要怪我提前按剧情惩罚你们了。 “绕山腰跑三圈去,不许御剑。” 无忧嬉笑的表情裂了。 跑圈,季洵学生时代的噩梦,也是《绝尘》中成玉撞见无忧拉着龙渊来一探新师弟究竟时的惩罚,后来发展成了千山派三峰一崖一泽的通用惩罚,燕归泽格外喜欢用,因为燕归泽没有山,只有一个又宽又广的湖,以致于跑圈最终成为了无忧最大的噩梦。 沈修远站在季洵身边,眼见着龙渊和无忧第二次路过外面的竹篱,趁季洵没注意,竖了个“一”给他们,意思是只有最后一圈了。 季洵望着两人生无可恋的背影,有些遗憾。 唉,本来该是三个人一起跑加深友谊的,可惜了…… 沈修远背后没来由地一阵寒意。 作者有话要说: 跑圈是少年人的青春啊(棒读) 第11章 往后的几日,无忧和龙渊都没有再来过青霜峰,那日二人离开时沈修远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龙渊拍了拍他的肩让他别在意,无忧则眨眨他没长开的桃花眼,笑嘻嘻地塞过来一瓶补气的丹药:“没事,等你以后拜师了,咱们有的是机会一起被罚。” 说者也许无心,听者却是有意,沈修远早已打定了拜师的主意,无忧这话说的像是已经准备把他当自己人看了一样,闹得沈修远有些雀跃,忍不住放下了借来的书本,收好无忧给的丹药,偷偷溜到竹屋后的林子里,看季洵练剑去了。 第16章 季洵自然发现了沈修远,小少年这次学乖了,躲在石台外面不远不近的一棵大树背后,只露出半个脑袋,生怕打扰到季洵。季洵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剧情不崩坏,他还挺乐意看沈修远自自在在的。 沈修远看了几日季洵练剑,说不心生向往是假话,以前弟弟练剑的时候他有时也会过去看看,只可惜自己没这个机会,他也早早打消了父亲看重自己的希冀,而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他那被自己浇灭的希冀竟也重新燃起了小小的火苗,情不自禁地就想再往前走一走。 无忧和龙渊给他讲了不少千山派的事情,他都一一听进了心里,那日的兴奋到了今日已然化为了向往。 他不是很喜欢炼丹或是炼器,尽管那些厉害的大人物确实令人钦佩,但像成玉这样,风随剑动,剑随心动,一人一剑行走于天地之间,实在是令人艳羡的潇洒。 小少年这点希冀本就不是难琢磨的东西,躲在树后看了这么几日,沈修远也摸懂了这希冀的轮廓,便越发胆大藏到另一棵更近些的树背后。 但这心思若是给季洵知道了,季洵恐怕会惊得话也说不出。要知道在《绝尘》原剧情里,沈修远想的只是留在千山派而已,哪里敢奢望拜成玉为师,而今却不一样了,沈修远想拜成玉为师,虽说这希冀能成真,可总归和原本有偏差,也是个剧情跑偏。 只可惜季洵是察觉不了这剧情跑偏了。 也许是想到过几日就是收徒大会,大会结束后就能正式把主角沈修远收入门下了,季洵的心情格外好,一不留神便练得有些晚,注意到的时候已然是黄昏时分,季洵往沈修远今日藏身的那棵树看去,正瞧见地上一片衣角。决疑悄悄回到剑鞘,季洵放轻脚步下了石台,移了两步再看,小少年竟是坐在树下睡着了。 季洵有些无奈,嘴角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他蹲到沈修远面前,伸出手想拍拍小少年的脸颊。 小少年养回了一些气色,脸上虽然还是没什么肉,却没了以前的苍白劲。季洵停住手看了一会儿,不由得感叹果然是长大后能吸引一票妹子的主角,皮肤显白,尤其眉眼生得格外好,那睫毛长的,连妹子都嫉妒。 季洵暗暗有点小骄傲,不再走神,无言地轻轻拍了拍小少年的脸颊,望着小少年微蹙着眉睁开眼睛,迷迷瞪瞪的,瞧了会儿季洵的脸才猛地清醒,立时就往后缩,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背着季洵做了什么错事似的。 “走吧。”季洵见沈修远醒了,便立马披上成玉的高冷壳子,起身再转身,头也不回就往前走,手半握成拳背在身后,其实是在压抑笑意。沈修远跑了几步跟到季洵身后,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沈修远大着胆子仰头看向季洵的背影,逆着夕阳,他看到决疑上那枚玉玦剑穗反出一点亮光,落在了前面这人高高的肩上。 万般思绪一瞬而逝,沈修远抿住唇,犹豫了好一会儿,望着季洵的背影说:“前辈……晚辈有一事……好奇……不知可否请前辈,解答一二?” 季洵停下脚步,侧过头看了小少年一眼,“无妨。”这么犹犹豫豫的,也不知道是遇上什么事了,可别又是剧情跑偏…… 沈修远被季洵这么一看就有些慌乱,小少年双手在身前握紧,觉得失了仪态,又赶紧把手背到身后,眼神闪烁了一会儿,鼓起勇气抬起头望着季洵:“晚辈想拜入千山派,想问一下前辈,入门可有什么具体的条件?” 就这事啊。季洵差点笑出来,他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是想问入门条件…… 等等! 沈修远你再说一遍你想问什么?! 这是想入门吧!这肯定是想拜师了吧! 还是来问我这个未来的师父……少年你很有前途! 要不要把门派设定全给他讲了?好像有点长,成玉应该不会讲那么长的东西…… 唉算了入门条件就入门条件吧,希望沈修远小朋友上道一点能够有追问精神。 脑海里过完几排弹幕,季洵转过身面对着沈修远,低头看着这个身量尚未长开的小少年。 “入外门,心性向上,资质一般即可;入内门,心性坚定,根骨资质缺一不可。” “千山派有三峰一崖一泽……” “晚辈知道!”意识到自己的失礼,沈修远果断闭嘴了,季洵有种噎住的感觉,好在小少年又补充了一句,“几日前曾听龙渊前辈讲过……”季洵有些挫败地下了沈修远递的这个台阶,唉,多么好的一个讲设定的机会,这三峰一崖一泽可是自己的得意设定!唉,遗憾…… 暗自叹过气,季洵接着说道:“你若是想炼丹炼器,百忘崖与燕归泽是好去处;入世历练可选九苍山,若是有志于门派,便去凌霄峰。” “那……前辈的青霜峰呢?”沈修远刚问完这话便立马低下了头,再不敢看季洵的表情,背后的手不自觉绞住了衣服,季洵把他这些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心里却是另一番活动。 未来的徒弟果然是未来的徒弟!这就是师徒缘分啊!是不是看练剑看得特别心痒啊哈哈哈! 放心!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一起练剑!师父什么都全教你! 看到没有!这就是缘分!这就是命运! 不枉我提前那么久砍竹子造屋子,这波不亏! 别看心里已经激动得不得了,季洵面上还是那副高冷样子: “青霜峰一脉单传,只收亲传弟子。” “资质根骨俱需上佳,悟性心性亦是如此。” 季洵只是说出了事实,沈修远心里却是咯噔一下,难以名状的苦涩情绪渐渐爬上心头,小少年低了好一会儿头,回道:“多谢前辈赐教。” 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季洵懵了一下,这才想起来沈修远这时候还没有恢复资质,那枚天阶洗髓丹可还好好地躺在瓶子里面呢,难怪这么消沉。忍住抚摸小少年脑袋的冲动,季洵转身先行一步,“无事便走吧。” 徒弟你放心,资质不是问题,成玉当年是知道你潜力的,我知道的比他还清楚,咱们不争这个气,你以后可是仗剑走上天的人物,现在就先忍忍吧,师父不会嫌弃你的。 这些话季洵只在心里碎碎念,碍于成玉的人设,自然不便告诉沈修远。 小少年站在原地,抬头望着季洵前行的背影,只觉夕阳将那人的背影映得太过耀眼,他都快看不清那人的背影了。 怔愣了一会儿,小少年向前小跑起来,拼尽全力地追逐起那个背影。 这天夜里,沈修远辗转反侧了很久,依然没有睡着。 他偷偷地伸出手,悄无声息地从床的角落里摸出一个玉质莹润的小瓶,想起从前听人说过洗筋伐髓多么痛苦,握着瓶身的手不由得紧了两分。 沉思许久,沈修远忽然翻了个身,抬起头向另一边的竹窗外望去。 他看见如洗的月光下,还有另一扇亮着灯的窗。 小少年将小瓶贴在胸口,缓缓闭上了眼。 翌日季洵照常早起,许是前一日心情大好延续到了今日,季洵格外有兴致地整理了书架,想起那本他和《绝尘》的聊天记录,考虑了一会儿,把册子找了出来,记上了目前为止他遇见的所有剧情跑偏。 第17章 就当写个备忘录了,以防万一,说不定以后什么时候就用得上这些线索。 做完这些事情,季洵拿着册子,环视竹屋一周,想给册子换个藏的地方,沈修远就快入门拜师了,书架只会一天比一天不安全……季洵最终选择了成玉的衣柜,压在一摞看上去就非常复杂的衣服底下,成玉深居简出,这衣服怕是几十年都穿不上一回。 季洵安心了,愉快地抄起决疑,出门练剑去了。 刚出门没几步,季洵特别眼尖地瞟见另一间竹屋的竹窗那儿一个小脑袋猛地缩下,眉心一蹙,想到这小少年躲躲藏藏看他练剑的样子,犹豫了几秒要不要带上沈修远一起过去。然而这个想法很快被打消,季洵知道现在徒弟尚未入门,还不是时机。 没事,以后有的是机会,徒弟你先忍忍,以后师父练剑你随便看,三百六十度地看都没问题。 另一边,沈修远瞅见季洵去屋后练剑了,顿时安心了不少,揣上两个玉瓶,打开门确认过院里没人,便急匆匆地往季洵带他御剑时见过的山涧的方向赶去。 他去往的方向便是虚境外那条山涧,也是青霜峰里唯一一处他曾去过的地方。他担心自己受不住那种能令人闻之色变的痛楚,要是在借住的屋子里没忍住叫出声,打扰到成玉……再者他资质是被毒物所废,要是还呆在竹屋里,指不定多么污秽,脏了屋子的话,实在过意不去。 思来想去,那条远离这座小院的山涧便成了最好的去处。 小少年休养了这几天,体力恢复得很好,虽然空着肚子,但好在有无忧给的丹药。反正无论如何都是要洗掉的,不吃东西说不定还能减少一点疼痛,沈修远是这么想的。 小少年运气好,按着记忆里的方向赶了一段路之后便隐约听得见水声,循声走去,赶在午前到了山涧边,不过似乎并不是他原先昏倒的地方,而是山涧的源头,一条如飞练高悬般的窄瀑,底端延出一片宽阔的深潭,潭水清澈,三五游鱼影浮云上。 一看就是个灵气充裕的好地方。 沈修远沿着深潭走了半圈,在靠近崖壁的地方席地坐下,从怀里掏出那两个玉瓶,郑重其事地放在面前,望着郁郁葱葱的树冠和如雪的飞瀑,深呼吸三下,眼前仿佛出现了谁剑走如虹的背影…… 下定决心后,沈修远吞下了那枚天阶洗髓丹。 与此同时,季洵忽然停下了手上的剑招,有些疑惑地望向山下虚境的方向。 作者有话要说: 不好意思今天一直在忙,加班加的有些晚了……社畜不易,落泪叹气,明天的定时已经设好,请放心食用 希望这个故事能够成为你闲暇时的一点调剂,喜欢的话请点下收藏评论呀 第12章 洗筋伐髓乃是凡人修真所必须经过的一个步骤,为的是洗除肉身筋脉腠理长年累月积累下的污秽,从而腾出足够的空间让天地灵气自由流转,再以此为基础修习道术符咒,才能够真正踏上修真之路。 服用洗髓丹是洗筋伐髓的唯一途径,而洗髓丹往往被修真门派和修真世家所垄断,使得洗髓丹在凡世千金难求。和大多数丹药的品级相通,洗髓丹也分为凡阶、地阶及天阶三个品级,凡阶洗髓丹纯度稍低,洗髓耗时至少七天,地阶则纯度适中,耗时大约三天,天阶的灵草纯度最高,药性发挥效率和效果也随之提升,甚至于可以在一天之内就结束这个过程。 但天阶洗髓丹有一个常人无法承受的缺点,那就是仿佛从骨髓深处爆发一般的剧痛。纯度低的凡阶洗髓丹能够将污秽一点点从身体里磨去,而纯度高的天阶洗髓丹则是以最快的速度剥离,或者说撕除,甚至挖去,其痛苦程度不亚于剜骨剔肉。 沈修远只有十四岁,这个年纪的小少年身体里自然没有那么多的污秽,可偏偏沈修远的资质被毒物所废,筋脉阻塞,也只有药效足够强烈的天阶洗髓丹能够将这些可怖的附骨之毒清除干净。 这是沈修远唯一的出路,也是这条修真路上第一个坎。 他必须迈过去。 这时的小少年已经没了大半的力气,衣衫都已被滚得凌乱,五脏六腑全被剧痛穿透,没一会儿便出了一身的冷汗,而这剧痛却似乎完全没有退去的趋势,沈修远感觉得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正沿着他的血脉运行周身,汇进心脏的那瞬间小少年浑身都在发抖。 仿若置身数九寒天一般,此时哪里还有最开始疼得打滚的力气,沈修远倒在地上,不由自主地将自己慢慢蜷成一团,试图获得些许暖意,谁料剧痛在下一刻忽然蔓延至了骨节,小少年立时没了动弹的勇气。 实在太疼了,比那些下人打的不知道疼了多少倍。沈修远早已疼得闭上了眼睛,却不敢失去意识。他尽全力伸出手,在自己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索着,每动一回都要停很久才能摸下一块地,好一会儿过去了才摸到那个没来得及打开的小瓶。 小少年勉力撑着眼皮,单手推开瓶塞,一寸一寸地往自己嘴边递,一口气咽下去了三颗补气的丹药,这才松开手,谁知吞的有些急了,竟咳嗽起来,幸好这丹药入口即化,否则又有凶险。 身上愈发黏腻,沈修远知道污秽已经开始慢慢排出了,忍着剧痛,他撑着方才补出的一口气,扒着地上的青草向深潭爬去。 得……把这些东西洗掉…… 沈修远还有理智思考,可等他爬了一尺多远,手碰得到水面的时候,他骨头上的毒素已被药效撕开了一道道口子,剩余的药力竟一鼓作气全闯进了他的骨髓里! 小少年当即眼前一黑,瞬间失去了意识。 可即便如此,剧痛也依然在继续折磨着小少年的身体,小少年的腿脚不时抽搐,凌乱的衣衫底下又有细小的黑点冒出…… 季洵手持决疑沿着虚境边缘一路逆着山涧探查而上,跃上两级浅滩,窄瀑就在前方不远处。心下越发警惕,季洵提剑继续前行,视线从虚境边的树林渐渐移向面前的深潭,不经意地一抬眼,正好瞧见潭水对面昏倒在地的人。 季洵立刻匆匆踏着水面来到了深潭另一边。 沈修远怎么会在这里?! 来不及细想其中缘由,季洵瞧见沈修远衣衫凌乱,眉头紧蹙,手边躺着一个他没见过的玉瓶,身子底下似乎还压了另一个……季洵蹲下身一看,脑海霎时一片空白。 那不是装天阶洗髓丹的那个瓶子吗?!怎么会……?! 季洵赶紧把那个玉瓶摸出来,此刻哪里有空研究另一个陌生瓶子,季洵一瞧,里面已然空无一物,季洵的手开始颤抖,他难以置信地看了昏迷的沈修远一眼,一时恍惚,竟稳不住身形,跌坐在了沈修远身边。 这下剧情是真崩坏了! 沈修远竟然自己跑到这么个地方洗髓……原因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这一吞不知道打乱了多少后来的剧情安排! 季洵脑子里缠满了乱麻,这下可好,收徒大会上的因为资质太差而遭受的冷眼没了,知遇之恩扯不出来,以后惊艳四座的打脸也跟着没了,还有那些小人嘴脸也没法展现……乱了乱了,全乱了……全都被这一吞给搅乱了! 第18章 季洵此时满脑都是气愤和迷茫,绷了这么久的高冷脸也终于维持不住,露出了他本人的情绪。他手里还拿着决疑,却已只是虚虚握住剑柄,他看沈修远疼昏过去一动不动,甚至想把这不按剧情走的主角扔在这里算了!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季洵的眼睛似乎恢复了一点神采,他下意识抬头,沈修远疼得都蜷缩起来,身上也已蒙了一层污秽,季洵心里开始天人交战,带走吧,这孩子身上脏得要命,他心里更有一道大坎,可不带走吧,主角在这昏出三长两短可该怎么…… 视野中忽然出现了晃动的草丛,季洵纠结被打断,他朝着那个方向定睛一看,竟是一条吐着信子的黑蛇!季洵被吓得不轻,此刻再看看小少年身边,两尺之内竟不知何时蛇虫鼠蚁一应俱全,连自己的衣角都惹上了蚂蚁! 季洵这下不敢纠结了,哪儿还顾得上脏不脏的,十有八九是沈修远身体排出的毒物吸引来了这堆蛇虫鼠蚁,季洵只觉一阵恶心,抄起决疑就是一圈剑气,看准蛇虫鼠蚁被驱散的时机一抛剑再一抱人,助跑两步,一跃上决疑就往青霜峰回赶。 人命关天,天大的恩怨都得等这不听话的主角醒了再算账! 季洵偏着头不肯看沈修远,皱紧了眉头一跺脚,催动决疑飞的更快。 飞了不长的一路,季洵那直冲上头的气愤也没消下去多少,却也知道沈修远这情况万万不可能坐视不理,洗髓这个过程对沈修远来说本就凶险,要是身上的污秽不及时清理了,还有可能会顺着刚打开的筋脉再倒流回去,那可就功亏一篑了。 好在季洵写过整个过程,几点注意事项还留在脑子里,他快步穿过禁制进了洞府,二话不说便将沈修远摆进了温泉里,原本这温泉是给他自己洗澡用的,如今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温热的水流似乎缓解了沈修远身体的冰凉,见小少年眉头微松,季洵握了握拳暖暖十指,便立刻翻找起那些用得上的灵丹妙药,解毒的疗伤的补充体力的码了两排出来,挑了三枚见效最快的直接掰着沈修远的下巴塞进去,等差不多化了大半便压着手劲让小少年慢慢咽下。 特殊时刻哪儿还管礼貌不礼貌,季洵把小少年的衣服放到一边,先拿布巾擦掉沈修远心口位置的黑色脏污,再来是几个大穴,接着把沈修远捞出来擦他的腿,最后换了一块新的擦小少年的脸,折腾得小少年哪怕昏着都出了好几次声,听得季洵眉头越发紧,狠着心又喂进去之前用过的灵液。 温泉水渐渐变得污浊,季洵连忙扔进三枚解毒丹压制毒性,扔完一愣,竟有些气恼自己当初怎么没设定成有解药的毒,为了剧情搞得这么麻烦,这下可好,现世报。 小少年身上又慢慢浮现出黑点,速度不见减慢,季洵倒吸一口气平复下心里不稳的情绪,掏出几枚灵石便在温泉周围布起聚灵阵,把整个洞府的灵气都供给沈修远洗髓。 掐指一算时间,季洵觉得自己头疼的都快炸了,沈修远至少还需要五六个时辰,他还得继续守在这儿……心头顿时一阵气闷,季洵干脆坐到了沈修远旁边,瞟一眼小少年的苍白脸色,硬压下那点心疼心软,自顾自生起闷气来。 熊孩子怎么想的,拜师还那么早,急成这样做什么,仗着主角光环就搞事吗?亲爹还在这儿呢!瞎搞什么搞!再晚半个月都来得及的还急这一天两天的吗! 好了,人命更重要总不能把你扔那儿,洗筋伐髓帮就帮了人是必须要救的,可这个剧情是真崩坏了啊,这怎么救回来啊!话说回来这熊孩子是怎么想的怎么就突然偷偷跑去洗髓了,是谁多嘴讲了什么吗?不可能啊这熊孩子很机灵的别人随便说两句就会听?再说最近能有谁多嘴…… 无忧吗?! 季洵一惊,仔细一想又觉得牵强,无忧虽然嘴皮子厉害但现在还没那么厉害,况且那天龙渊这个大师兄也在,再怎么样也不会不管师弟满嘴跑火车…… 那到底是为什么? 问号挤满了季洵剩下的大脑容量,他抬头看看沈修远,嚯,又黑了两个色号,季洵把布巾换了一面,认命似的给沈修远擦起污秽,下手一不留神就重了些,红了一片,季洵皱眉抿嘴,手上的力度便轻了三分,掐算着时间,擦完又给沈修远加了两枚补充体力的丹药。 洞府内的灵气在聚灵阵的作用下源源不断地汇聚到温泉上空,再渐渐被阵法引导向身处中心的沈修远身上,作为天阶洗髓丹药力的辅助一同清除污秽,拓宽筋脉。 季洵抱着腿坐在一边,手上已然换了块新的布巾,他歪着头望着沈修远憔悴苍白的脸颊,强压下心软和不忍,把头歪朝了另一边,冥思苦想着弥补剧情崩坏的办法。遗憾《绝尘》无法为他提供帮助,如何弥补也没个方向,到底是要以剧情为准还是以人物为准,是强行把剧情扭回正途还是在日后给主角制造机会补上剧情崩坏后没经历的…… 脑子一团乱麻越缠越复杂,季洵自暴自弃地把脑袋埋下去。 干脆按原剧情把沈修远塞到外门算了,谁爱带他带他去,我季洵不带了。 想到这里,季洵又抬起头来,他望着小少年身上刚刚见好的伤痕和那些成片覆盖的脏污,忽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便再一次别过头,眼不见心不烦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洵,一个拿小孩子没办法的男人 第13章 沈修远醒来的时候还有些迷糊,发觉自己并非置身山林之后便慌张起来,不料一动胳膊就浑身泛疼,靠着温暖的泉水才渐渐缓过来。被疼痛这么一刺激,沈修远很快清醒了过来,注意到自己此时赤条条地泡在水中,小少年脸颊立马泛红,却没把原本的苍白压下去。 沈修远看了看周围,似乎是个修士的洞府,不远处还有一张石床,墙壁上设着几个小台放置了夜明珠,单调得很,没什么特别的。 小少年收回了观察的视线,注意力转回自己身上,黏黏糊糊的,还有股怪味,让他不由得蹙起了眉。忍着疼痛用水洗掉自己身上的脏污,沈修远觉得好受了不少,他注意到自己上身容易洗,下身却费了不少劲,想来是有谁帮他擦洗过了……待会儿见到的话,得向人家道谢。 沈修远杂乱地想着,把自己擦洗干净了之后,身上的疼痛也消去了大半,一点一点地慢慢挪到放着他衣服的地方。小少年正想用力爬上来,眼前吧嗒一声落下了几件衣物,沈修远抬头一看,心里咯噔一声。 半空悬着一柄他认识的剑——是决疑。 完了,沈修远想,他还是给成玉添麻烦了。 翌日,沈修远跟着一位不认识的管事去了外门,说是收徒大会在即,怕有人说成玉的闲话,得让沈修远和那些弟子在一处呆两日,避避嫌。 小少年临走前本想给成玉道个别,可竹屋的那扇门关的严严实实,他也不敢贸然敲门,便在竹阶前,认认真真地给成玉磕了三个头。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 他哪里知道这是季洵的安排,还以为都是规矩,只从昨夜感觉到成玉似乎不高兴,叮嘱虽然没有少,可他在沈家遭过那么多冷眼,对这些不得不敏感,虽然管事和他解释过合理因由,可还是忍不住多想。 第19章 磕过头,沈修远便跟着管事下山,以往都是成玉带他御剑,如今亲身走在山林里,古树参天,满目苍翠,偶尔还见得到不知名的灵兽,再加上另一侧的山涧,实在是个风水宝地。 洗筋伐髓过后,沈修远明显感觉自己的身体轻松了不少,山林中的空气似乎也比往日更让给他身心舒畅,少年人总要活泼些,不舍的情绪便被放到了一边。 等到了外门,眼前便是二层楼的大院,门口不时有人路过,院外还有大片的空地,沈修远跟在管事身后往里走着,低头一瞧,青石板路上不少车辙印,再一抬头,这大院竟更像个客栈。 穿过几道拱门,走动的人便多了起来,沈修远无意瞥见几人身上的玉牌,心下一惊,收回了视线,不再东张西望。 都是些修真世家的身份玉牌,沈修远才逃过追杀不久,万一这里面谁认识他,可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 想来南岭千山的亲传弟子,不知有多少世家大族趋之若鹜……沈修远小小地吸了口气,记得他还在沈家的时候,父亲便在为弟弟接洽江北的大宗门,家中设宴也是常有的事,只是每到那个时候他就会被赶得远远地,只能吃些残羹冷炙。 回想起往事,沈修远记起成玉说他根骨本就未损,过了洗髓这一关,资质便已经恢复,可资质究竟如何,也没经过正式的测试,沈修远不由得有些忐忑,差点在楼梯那绊倒。对管事笑了笑,小少年定定神,跟着管事的指引进了二楼的一间房。 房门边站着个十□□的少年人,沈修远向他问了声好,仰起头小心地打量着对方。这少年人脸上带笑,一眼看过去似乎有些唯唯诺诺,可多看两眼又似乎只是过分客套了一点,沈修远正觉得这人奇怪,下一刻便对上了这人的视线,不知为什么,小少年不由自主地后背一凉。 “浩小子,这是五长老先前救下的孩子,要参加后日收徒大会的,这两日暂且在你这里住住。” 听了管事的话,少年人似乎有些不解和不愿,“这……也太突然了……” 管事见状,拍了下少年人的肩,“听命办事,这不是大院里实在没地方,总不能让他住去女修那边吧,也太不合适了些。你就担待两天,再说你不也是要参加大会的吗,有个小伴也不容易紧张。”少年人见推脱不过,只能应了下来,“那便听师兄的。” 管事受了少年人的一礼,心情颇好地把沈修远推到少年人面前,“那这位小友就拜托你了。修远小友,这是我派的外门弟子张浩,你这两日便现住在他这里,我还有事要办,先行一步了。”两个少年行了一礼,少年人道:“师兄慢走。” 等管事走了,沈修远便直起身来,感觉到少年人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沈修远有些不舒服,但还是转过身来乖乖又行礼道:“这两日叨扰前辈了。”少年人好一会儿没说话,等沈修远忍不住偷偷抬头了,似乎才反应过来,不冷不热地说了一句,“没事,你自己收拾收拾,那张床归你。”说完指了指房间的另一边,甩袖出了门,反手关门的声音吓了沈修远一跳。 沈修远眨巴着眼睛,这人变脸变得怎么比翻书还快,自己初来乍到,话都没说几句,是突然借住让他不高兴了?小少年抿抿唇,自己打开柜子取出被褥,整理起了床铺。 这点冷脸对他来说,还真算不得什么大事。 这厢沈修远已经安顿下来,季洵也收到了外门给他递的消息,抬手送走传信的小灵鸟,季洵坐在桌前,心不在焉地给自己倒了盏茶。 他此时正因为沈修远磕的头而不是滋味,昨日夜里就打好主意要送走这个给他惹麻烦的主角,本该是了解了心头一大烦恼,可这小少年临行前…… 季洵原本对小孩子就没什么办法,难得硬一回心肠,结果还没硬多久,在窗后光是瞧见小少年跪那么一下,心就一下软了,哪里忍心看小少年向他磕头,一点举手之劳而已。 唉,沈修远归根结底还是那个懂事乖巧的小少年,这样的孩子谁能不喜欢呢? 季洵心里隐隐有些歉疚,但要说后悔的话,却是半点也没有。他还没弄清楚沈修远究竟为什么会提前服下洗髓丹,能挽救这个剧情跑偏的办法季洵也只想得到强行走剧情这么一条路,要是强行走剧情能不出乱子,那就再好不过,可要是还是出了乱子…… 季洵不由叹气,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咯。 他在桌前坐了好一会儿,以往这时候都该去练剑的,今日却不知怎的,有些不想动弹。季洵手指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桌面,发了一会儿呆,有人看着和没人看着果然不一样,他这是越坐越不想去了。 正犹豫干点什么打发时间好的时候,竹窗那里又飞进来一只灵鸟,季洵分出视线去瞧,这灵鸟长得像只燕子,体型却比燕子要小上一些,头顶一点白羽,甚是可爱。灵鸟停在了季洵的桌上,尖尖的喙梳了梳羽毛,一蹦一跳地到了季洵面前,季洵一时想不起来长这个样子的灵鸟的归处,瞧见信筒上刻的“九”字才想起来,九苍山那位二长老玉衡君也是个擅长御兽的,平日传信喜欢用灵鸟,这个习惯后来还延续到了他的徒弟那儿。 弄清楚了归属,季洵反倒有些迷糊,这位师兄传信过来是为了什么?他可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个情节啊……这么说也有不对,沈修远在外门的时候他还真没写过成玉这边有什么事,说实话他这个作者也没想过这个问题。 季洵取出纸卷,摸摸灵鸟的毛,再一看,纸卷上写道:“师弟所言之物已寻到,望一叙。” 季洵和小灵鸟大眼对小眼,顿觉头大,这位玉衡君大概是整个千山派中季洵最不想对上的人了……他哪里知道成玉让人家找的东西是什么啊! 挥手送走小灵鸟,季洵抓着自己今早随意打理的头发,越想越没个思路,索性不去想了,拆下随手系的发带回床上一躺,心无旁骛地睡起了回笼觉。 季洵在青霜峰上逃避现实睡的可香,沈修远此时在外门处境却不怎么样。 外门弟子平日里都聚在一起用饭,那张浩尽管起初对沈修远不冷不热,再次回房时脸色不知为何缓和了不少,招呼着沈修远去堂里吃午饭。小少年心存疑虑,却也听话地跟在张浩身后,边走边记下路线,等到晚饭时便不麻烦张浩,自己就去了。 张浩似乎和弟子们都很熟悉,沈修远坐在张浩身边,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悄悄打量自己的舍友,相貌平平,没有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地方,要说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大概在于他一举一动似乎并没有其他弟子那么守礼。沈修远默默吃掉一块青菜,挪挪屁股,给张浩多挪出一点活动手肘的地方来。 堂里空间很大,放着四张大长桌,偶尔有交谈之声,沈修远光顾着打量张浩,竟没注意到最近一桌投来的视线,等他注意到的时候,是坐在他正对面那人的微妙视线,小少年不喜欢这样被人窥视的感觉,蹙着眉头抬头瞧了一眼,心中却涌起不好的预感。 那种眼神他不知道在沈家见识过多少回,沈家下人对他不喜不屑瞧不起,却又不直说的时候,就会露出这种怪异的眼神。 第20章 午饭时似乎还没有被人这么看着过,只是过了一个下午而已……沈修远扶住碗的一只手不由得加大了力气,来制住不由自主的轻微颤抖。这里只有外门的弟子和那些前来参加大会的世家子……不对,世家子怎么会来这堂里,看衣着应当是随从一类……恐怕这些人里面,还真有人记得他……沈修远悄悄瞧了一眼张浩,这人竟不知何时和身边的弟子压低声音交谈了起来,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两个人都笑了起来。 沈修远沉寂不过半月的敏感神经再一次变得警觉,此刻只觉如坐针毡,脑海里只剩下赶紧离开的想法,可他是和张浩一起来的,一个人走的话似乎也不大好……小少年不想见到那些奇奇怪怪的眼神,便不停地偷偷往张浩那边看,可张浩压根没注意到小少年的焦躁,沈修远只好坐在原处,感受到视线越来越多地投向自己,弟子们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吵…… “那就是五长老先前……是沈家小少爷还是……” “……沈家大少那也能叫资质……江北谁不知道……” “哎哟,这可不是个丧……” 闲言碎语源源不断落进耳朵里,小少年暗暗咬唇,一只手攥紧了衣角,另一只手用力地放下了筷子,碗沿被敲出一声清脆。小少年才不管那些异样的视线,板着一张脸,起身就走。 张浩的注意力被这举动给引了回来,方才那些嚼舌根的东西他也不是没听见,原本以为小少年那个乖巧的性子要么忍要么逃,还真没想到是这么个反应,看上去是有些生气。张浩有些懵,望了两秒小少年的背影才回过神来,见整个堂里气氛都十分诡异,便尴尬地笑笑,“吃饭,吃饭……” 端的是个事不关己高挂起。 作者有话要说: 在追更的朋友吱一声好吗qaq评论收藏都没有变化,就点击还在涨,我都要怀疑这是jj白送的数据了(八成是的)…… 抹泪,明天依然七点~ 第14章 天色渐暗,沈修远在大院外面的林子里绕了两整圈,心里的愤懑才消下去不少。 说实话他有些后悔自己一时气急,竟忘了昨日已洗髓成功,虽然说不知道具体怎么样了,但无论如何,起码不至于被人嘲笑成那个样子!小少年愤愤地踢开石子,想,他离开青霜峰之前,或许应当再向成玉前辈好好问清楚自己资质的事情…… 想到青霜峰,想到成玉,沈修远的心里忽然有些不是滋味,同样都是素昧平生一朝相逢,这些人明明根本不了解沈家的家事就对他指指点点,自己的舍友也没有半点维护之举,反而是青霜峰上最冷面的长老前辈,丝毫不在乎他资质几何,不仅救过他的命,更对他有再造之恩,甚至不在意他偷看练剑。 人和人的差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沈修远揣着心事又踹走一块石子,抬头一看天色,也是时候回去了。 明日……明日还是躲着一点吧。 小少年转过身,一言不发地往大院走去,那方灯火通明,却无他惦念的一豆。 季洵这一整天逃避现实睡了太久,如今入了夜反倒睡不着了,裹着被子翻来覆去老半天,脑子里想的不是玉衡君的纸卷就是沈修远在外门过得怎么样。 剧情是他写的,就算提前了洗髓的时间,有些事情也并未处在蝴蝶翅膀扇动的范围里,外门的剧情按理来说不会有什么变故。再说,目前知道沈修远资质恢复了的,也就他们两个人而已,按沈修远的性子……季洵想了想,应当不会说给外人听,小少年既然能独自一人在沈家支撑五年,自然懂得蛰伏的道理。 只是……离开了沈家,小少年身上的枷锁便少了一圈,自然是不愿意再那么委屈自己的,外门的风言风语传的快,小少年定然察觉得快……季洵揉了揉眉心,从床上坐起来,视线移向衣柜,回想着原本剧情里沈修远刚进外门时的遭遇。 那个沈修远可就没现在这个小少年好运了,白安治好他的伤便让人带去了外门,正遇上外门最热闹的时候,一被认出来就是个连侍从都能贬两句的场面。在沈家的时候沈修远自己会躲着那些恶毒的下人走,可如今避无可避,小少年气恼极了又拿那些人没办法,倒是更坚定了要变强的想法。 那段时间的沈修远还没有后来的心性,除了隐忍也不会别的,连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口,过的也是和在沈家时一样只能吃残羹冷炙的生活。甚至于拜师后,门派里的人对沈修远依然只有表面功夫,饭食都极为敷衍。没人觉得这个资质都废了的小少年能成器,全盼着有朝一日成玉不喜欢他了把他赶出来,那样的话亲传弟子的位置就又空出一个来了。 思及此,季洵心里竟浮上几丝不忍,他记起自己院子里至今没来得及使用的小厨房,当时花时间去搭建就是为了让自己的主角以后能吃点好的,可沈修远如今在外门,季洵自己又狠心强行走剧情,这小厨房自然无用武之地。 说来也矛盾,季洵搭小厨房的出发点是为沈修远好,可过了这些时日,他又真正为沈修远做过些什么呢?桩桩件件皆是剧情需要,而偏偏让沈修远遇上这些事的人…… 细思恐极,季洵连忙打断了思绪,记下等拜师后要给沈修远想办法做点好吃的,其他不再去想,至于必须考虑的成玉人设崩不崩坏……就说是燕归泽那俩活宝师徒下山带的! 暂时放下了对沈修远的担忧,季洵觉得轻松了一些,眼下只剩明日去九苍山一趟不要露馅便足够,揉一揉脸颊肌肉,季洵冷下表情,起身多点了一盏灯,屋里亮了些,便从书架上摸了一本来打发失眠的时间。 翌日,季洵早早醒来便开始洗漱,外加打理自己那格外麻烦的长发,光梳就梳了好一会儿,再找出铜镜对着高高束起,最后把冠戴正。 上次去见执明君的时候季洵也是起了个大早做这些事情,他从小就没有动手的天赋,叠纸鹤都立不起来,再说现代男青年哪里有长发的困扰,故而季洵对束发这事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确认过自己仪容和表情都没问题,季洵望着铜镜里气质略微陌生的自己,一时有些恍惚,但也仅一时而已,他还记得今天有正事要办,最后一遍整理好衣袖衣摆,季洵抬手召来决疑,便向九苍山去了。 九苍山多得是奇珍异兽,季洵站在决疑上往下方的山林看去,云雾缭绕间,隐约听得到呦呦鹿鸣。决疑的速度快,季洵还没见到灵兽的身影,竟已到了目的地,还没来得及遗憾,一只小巧的灵鸟竟从林荫径深处飞来,停在了季洵肩头,啾啾叫了两声便歪着头梳理起羽毛,季洵正欲微笑,却瞧见这灵鸟头顶一点白羽,立时绷住了表情,忍住抚摸灵鸟的冲动,抬头望向灵鸟飞来的方向,一位看上去与季洵年纪相仿的青年正笑着朝他走来。 青年长相温和无害,脸上笑意盈盈,饶是季洵满心戒备也不由得松懈了两分。小灵鸟在季洵肩头蹦蹦哒哒,等青年走近了便飞到青年肩头,亲昵地蹭蹭青年抬起的手指。 眼前一幕实在和谐,季洵不忍出声打扰。 “师弟今日来得真早。”逗过灵鸟,青年便对季洵笑着道了早,季洵一张冷脸不变应万变,略一点头道:“二师兄。” 第21章 青年便是九苍山的二长老玉衡君,《绝尘》里对他的描述是走的翩翩君子方向,因修历世之道而在整个千山派里算得上是最会与人打交道的了,可以称得上是门派里的外交官,外门的不少事务也归他监管。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是惊才绝艳的人物,季洵瞧他周身气质,深以为然,和自己想的君子端方分毫不差。 顺便一提,这位玉衡君后来收的徒弟是沈修远他们这一辈里唯一的女孩子,也就是这类小说中必不可缺的小师妹。 “先随我来。”玉衡君笑笑,和小灵鸟一起引着季洵往林荫小径深处走,不一会儿就穿过了林子,来到了玉衡君的住处。树木掩映间只见得到楼宇古而不旧的檐瓦,季洵暗暗感叹,还真是修历世之道的,几栋小楼依山而立,又相互有桥连接,不像个清修之地,反倒像个贵族的避暑地。 拾级而上,二人一前一后进了小楼,季洵快速扫视一周,看上去是个专门会客的场所,摆放了不少瓷瓶一类的装饰物,甚至还有个博古架。“许久不见,师弟何时对我这屋里的摆设起了兴趣?”玉衡君的调侃让季洵回过了神,他按着玉衡君的示意坐到对面,接过一杯清香扑鼻的茶,思量了一会儿,决定不回答这个问题。 玉衡君了解成玉的脾性,没打算纠缠这个问题,不过也没打算很快切入正题,反而另一种意义上开门见山地问道:“听闻师弟已有了收徒意向,不知道是内外门哪位弟子得了师弟青眼。” 季洵差点没被一口茶呛晕,玉衡君你说谁有收徒意向?!说好的收徒大会成玉破格收徒震惊四座,你这是从哪里听到的风声?!我也没干什么高调的事吧这是哪里来的小道八卦! 掩唇轻咳一声缓过嗓子的不适,季洵放下茶杯,端着成玉的高冷架子道:“尚未决定,收徒不急,明日再说。”话是这么回的,季洵抬起头对上玉衡君那双笑意莫名深沉起来的眼睛,顿时心虚了起来,难不成之前的剧情跑偏都影响到这位了? 敌不动,我不动。季洵装傻充愣不给准话,玉衡君却从季洵眼珠不自觉的闪避里读出了什么,没有拆穿,心里却给燕归泽那位老顽童传来的的八卦画上了一个红圈,决定明日好好瞧瞧自己师弟看中的徒弟究竟资质几何。 季洵还不知道自己先前给沈修远救命用的凝华碧露究竟惹出了多大的蝴蝶效应,更不知道眼前这位历世道的人精已经给自己和沈修远盖上了红戳,只一心想着接下来该不该由自己挑起那份成玉找寻之物的话头,说实话他有些怵玉衡君那仿佛一切都看穿了的眼神。 好在玉衡君明显是情商非常高的人,八卦只需试探一下,真正确认还需等明日的收徒大会,见季洵一点也没有对这个话题多说的意图,便笑道:“是吗?那师兄可就等着明日大会了。说起来不知师弟可备好了收徒礼,听闻三师妹准备的是一枚超越地阶的洗髓丹,这次定是决心收一位弟子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季洵,他光记得沈修远一定会是成玉的徒弟,却忘了还要给收徒礼,这礼给的大不大也是在向门派宣告这位徒弟的受重视程度,成玉当时给的是……季洵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那柄剑的名字,在沈修远得到他后来惯用的剑之前一直用的是拜师之日得到的那柄,名为“齐光”。 这柄齐光剑,季洵记得还好好躺在他储物戒指里面,到时候取出来就是了。心念只一闪而过,季洵回道:“嗯。” “莫不是那柄齐光剑?”季洵一惊,玉衡君是怎么知道成玉会拿这柄剑作为收徒礼的?玉衡君见季洵脸色微变,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便不紧不慢地给季洵解惑。“师弟先前不是托我寻冰鸾的尾羽为齐光淬炼吗,尾羽前日刚刚寻到,正派得上用场。若不是为作收徒礼,莫非师弟你不喜欢决疑了?” 季洵还没来得及消化冰鸾尾羽这个极为难得的宝物,身边决疑抢先震动了起来,吓得季洵几乎以为是什么响了,见是决疑不高兴,不由失笑:“师兄,决疑很好……”决疑知道主人对它没有厌烦,便安静下来,玉衡君脸上的笑意却是更深:“那便是齐光了,冰鸾尾羽难得,我这师侄的运气不错。” “多谢师兄。”季洵简单行了一礼,却发愁拿什么做回礼,他一个外人承了成玉的人情还拿成玉的东西去回礼,怎么想怎么奇怪。玉衡君看得出自己师弟的困扰,暗道成玉还是老样子不擅长人情往来,便出言打断了季洵的思索:“回礼就不必了,待师兄何时须得进虚境一趟时,还得向你讨要两件护身法宝。” 季洵略一思量,想到成玉他师父遗骨周边还有不少尸骨……便点点头,应下了。 将冰鸾尾羽收起,师兄弟聊了几句,季洵便兢兢业业地继续走成玉高冷的路线,简单告别后便匆匆赶回青霜峰为齐光淬炼,这可是明天就要用到的收徒礼? 作者有话要说: 齐光是来源于“与日月齐光”,成玉大佬以前还是比较年轻气盛的类型,取名也相当的狂,不过这一柄不是他铸的啦,是他师父送给他的,他觉得这名字很好,就沿用了。 喜欢请收藏评论呀,单机更新实在很寂寞,作话说啥都快不知道了哈哈哈。 比心心! 第15章 收徒大会这日天朗气清,沈修远在外门这边起了个大早,季洵在青霜峰上也不敢晚起,都忙着把自己打理整洁,沈修远不停地告诫自己要不卑不亢,季洵也一边默默念叨着成玉是个什么样的人设,一边第三次拆了发带重新束。 这厢沈修远刚整理好自己的仪容,房门便毫无预兆地被人推开,小少年吓得一抖,连忙回头,原来是同屋的张浩,便向他道了声早。张浩也回了一句早,沈修远没想到这人竟然起的比自己早,要知道现在才天亮不久,常理来说是随从起床的时间,便有些好奇地问道:“前辈起得好早?”张浩看上去心事重重,瞧了沈修远一眼,竟重重叹了一口气,反倒把沈修远弄得慌张起来,赶紧照镜子看自己是不是左右衣襟搭反了。 不知道是不是小少年慌乱的模样缓和了张浩的紧张,这个一直对沈修远不冷不热的少年人在沈修远看不到的时候一时失笑,道:“还不是紧张,外门不知道多少年才遇得上这么一次机会,要是拜不入内门,怕是几十年都遇不上第二次的。”沈修远眨眨眼睛:“……前辈等了很多年吗?”张浩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笑容里掺杂了不少苦涩:“是啊,好多年了。” 沈修远再次打量了张浩的容貌,看上去依然是十八九岁的模样,莫非是很小的时候就进外门了,一直在等拜师的机会?昨日自己一直在外面的林子里瞎逛,也没什么机会和这个人聊天,沈修远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人家还给他提供了两晚住处呢…… 抿了抿唇,沈修远试探着说:“这次机会对我也很难得……前辈,我们……一起努力?” 张浩没有回答。沈修远刚说完就后悔了,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真不好,什么叫努力,他该换个更好一点的词。没有得到张浩的回应让沈修远更加后悔起来,小少年不由着急起来,可他今日实在紧张,只能在原地手足无措。 第22章 张浩并不是因为沈修远话说得不好才没有回答,而是沈修远的话让他想起了什么,脑海里的身影像极了沈修远,那个人曾用力地揽过他的肩,说着我们一定能怎样怎样之类的话,但那样的记忆似乎遥远得过分了一些。 短暂神游后见到沈修远着急的模样,张浩心里不和小少年打好关系的决定似乎动摇了一点,一番挣扎后,少年人别别扭扭地冒出一句话来。 “嗯,一起努力吧。” 沈修远安心了,张浩不介意就好,虽然他知道这个人完全不想和自己多讲话,但要是不说点什么释放下压力的话,沈修远觉得自己可能会在大会之前因为紧张而过于胆怯。 不过现在,看张浩情绪也不高的样子,沈修远选择闭嘴默默消化紧张。房里顿时安静下来,只听得到外面渐渐喧闹起来的响动,空气沉寂了许久,张浩似乎想起了什么,忽然问沈修远: “你想过要拜入哪位长老门下吗?” 沈修远没想到张浩会主动发问,犹豫了好一会儿,张浩正想出言揭过话题时,沈修远出声了: “我想拜青霜峰的五长老成玉前辈为师。” 小少年的话给了张浩莫大的惊吓,却不想小少年脸上写满了坚定,像是早早就下定了决心,看得张浩不由得皱紧了眉头。沈修远大概也预料到了张浩的表现,成玉虽然剑术修为俱是上乘,可他出了名的冷漠,想也知道几乎不会有人想要做他的徒弟。 但沈修远经历了和成玉,或者说季洵,朝夕相处的那段时日,心里只有向往而没有半分畏惧,他孤身一人无牵无挂,如今既然有了想要抓住的东西,自然不会松手。 张浩的神色晦暗不明,良久的沉默后,他低低地感叹了一句什么,沈修远没有听清。 洪钟响了三声,张浩率先站起推开了门,沈修远跟在他身后离开了房间,跟随佩着千山派玉牌的内门弟子下了楼,乘上飞行法器前往位于凌霄峰的门派广场。 和沈修远曾去过的掌门住的小院风格完全不同,凌霄峰主殿气势恢宏,殿前的广场两边各自立着三排石柱,从高空往下望去可以明显地看到广场中央刻画的复杂阵法,阵法中心放置了一个石台,飞得近一些了才看得到上面摆放的用来测试资质与灵根的两块灵石。 此时阵法外已经聚集了一些人,看衣着大概是凌霄峰附近的内门弟子先到了,不过沈修远并没在意这些,他努力往大殿那边眺望,只见到并排放的五张一看就非常威严的椅子,除开中央那张椅背高一些,其余四张想必就是四位长老的位置了。 下了飞行法器,那位内门弟子领着他们这一群人站到了广场的另一侧,跟着就有别的内门弟子过来按序号登记,一边记录一边叮嘱着一会儿的注意事项,沈修远认真地听了,眼睛却一直往大殿那边瞟,张浩见小少年这么坐不住,心情复杂地决定装作不认识沈修远。 小少年心里期待紧张交织,期待的是要见到成玉了,紧张的是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入了那个人的眼,要是不能的话……小少年低下了头。他不介意别人对他如何指指点点,他清楚得很就算堵住那些人的嘴,那些人也不可能对他有什么改观,但成玉,或者说季洵是不一样的,他一次都没有用那种鄙夷的眼光看过他,哪怕他一身的破破烂烂,那个人都没有嫌弃过。 如果不能做他的弟子的话,沈修远想,他不介意在内门多等几年。 身边忽然出现的骚动让沈修远回过神来,见大家都抬头往一个方向望,沈修远也不明所以地看去,这一看便是三柄剑载着三个人——白衣冷面的是有过一面之缘的白安,执一柄拂尘的和蔼老者他不认识,但老者身后不远正朝他笑的无忧却是熟悉一些的,想来这位老者应当是无忧提到过的他师父燕归泽四长老广陵。三人径直越过了阵法,在大殿阶梯前收剑落地,两位长老互相颔首问安便走了上去,各自找一张椅子坐下,无忧则笑嘻嘻地和内门弟子们打招呼,临上殿前还特意在外门弟子里寻到了沈修远,远远地冲沈修远笑,一点也不在意自己师父正在瞪着自己。 沈修远略微点了一下头算是回应了无忧的笑,见周围无人注意才放下心来。 紧随其后的应当是九苍山的二长老玉衡君,沈修远猜。千山派无人不修习剑术,他却是个另类,剑术虽也优秀,却不及御兽的本领,今日便是乘着一只白鹤前来,同样在阶梯前落下,他顺着白鹤修长的脖颈抚摸了两下,一挥手,白鹤便飞走了。不像白安和广陵那般,玉衡君还笑着回了一次头,这一笑可就不得了了,沈修远身后明显传来了女孩子的小声惊呼。 不过这位玉衡君确实很有君子气质,沈修远思量了一会儿,本人看上去也很俊逸,是非常招女孩子喜欢的类型,看看对面内门和这边外门的反应就明白了。 掌门应当是最后才会出现的,那么现在就剩成玉长老一个人还没来了,沈修远心里忽然有些雀跃。 “这个时候都还没来,五长老今年是不是又要缺席了?” 要是季洵听了这话,心里必然会想这才是主角他师父一定会有的设定,可在沈修远听来就完全不一样了。 成玉前辈不来了?! “几位长老里面,好像就是五长老最……这么多年了,我可一次都没见过他。” “是啊,听说这五长老脾气古怪得很,一个人住在青霜峰,几十年都不见他怎么露过面。” 哪里古怪了?!不是见都不怎么见得到吗,怎么就知道脾气古怪了?! 沈修远听得愤愤,却听到张浩嗤笑了一声,等沈修远去看的时候张浩已经恢复了原样,一言不发地等着大会开始,沈修远摸不着头脑,便没在意。 就在这时,内门那边再次骚动了起来。 “诶!那是不是五长老来了?” “哪儿呢哪儿呢?哎还真是!御剑敢飞这么快的,肯定是五长老!” “来了!” 飞剑从上空掠过,沈修远忙追着那身影看去。 季洵昨日一整天都在忙着淬炼齐光,今日来时忘了大会是在大殿广场举行,一时疏忽竟然往凌霄峰另一侧执明君住的院子去了,可又不能从山后御剑过来,那样的话就得从大殿上面过来,太不礼貌了,季洵只好飞回半途再改道,担心迟到便让决疑飞得快了些,一路上季洵都强忍着害怕,强行撑住了成玉的架子和自己弄了好久的发型,见大殿前已经到了三位,不过主位还空着,总算松了一口气。 下剑收回决疑,季洵一眼都没留给身后那些弟子,一拂袖便走上阶梯,坐在最左边那张给他留的椅子上,这才抬起眼瞧了瞧被分成内外门的弟子们。 人真多,不过成玉修为高,还是让季洵找到了沈修远的所在,正好和小少年的视线对上,季洵非常满意,小少年干干净净,挺直了腰板站在那里,虽然还是很不起眼,但和他原本写的那个刻意闪躲的沈修远比起来,季洵觉得现在这个才是更好的。至于存不存在崩坏,季洵打的算盘是,只要今天按剧情来别出乱子,后面的剧情实际上也不会受多大影响,万事大吉! “师弟今天怎么想着过来了?”季洵身旁坐着的广陵长老出言道,季洵侧头一看,这个老顽童正捻着胡须促狭地笑着,站在他身后的无忧则是一脸的无害,季洵不是很懂怎么就问出这个问题来,决定惜字如金:“嗯。” 第23章 广陵觉得自己被噎了一下,“嗯”是个什么意思?想从这师弟嘴里挖八卦还是那么难挖,前几次都不见你来,这次来了不就是为那个捡来的小子吗,我们都知道了,你就别装了。 当然,这样的话是说不出来的,广陵咳嗽一声清清嗓子,给无忧递了个眼色。无忧心领神会,非常乖巧地喊了一声“五师叔好”。季洵还是平淡无波地“嗯”了一声。 “五师叔您瞧见之前在您那儿住了几天的沈修远吗?这儿隔得有些远,我看不太清……” 若是成玉本尊的话,无忧这话怕只能得到一个“你学艺不精吗”的眼神,但季洵就不一样了,季洵想的是无忧在找自己的玩伴,给他提一句也不碍事。 “倒着数,第五排。” “多谢五师叔!”无忧给季洵露出一个欣喜的笑,转而和自己师父交流了一个眼神,笑而不语。这么多年根本没见成玉对什么人什么事上心过,看来这个徒弟成玉是收定了。 而季洵这下是根本洗不清他早就中意沈修远做徒弟这个误会了。 接着走上殿前的是龙渊,四位长老和无忧都会意,纷纷起身,待执明君到来后均恭敬地行礼道:“掌门。”执明君简单回了礼,转身坐下,对龙渊道:“开始吧。” “是,掌门。” 龙渊向前三步,洪钟适时响起,古朴的钟声回荡在广场上,石柱仿佛都为此震动。没有繁文缛节,台阶下的内门弟子伴着钟声来到石台边,待钟声停歇,打开名册喊道:“第一位,外门弟子,田午!” 收徒大会,正式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 你绷住冰山脸以为自己没有崩坏的表情真的很靓仔(棒读) 谢谢点进来的每一位! 第16章 名册上是外门和内门交叉的顺序,既不会让门派内门弟子等太久,也不会怠慢了和外门合并在一起的世家子弟们,沈修远估算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大概还有半个多时辰才轮得到他。 台上无忧大概还对跑圈有一点阴影,没在自己师父和五师叔之间站多久,便溜到了大师兄龙渊身旁,瞧到资质不错的便叨咕两句。 两块试灵石一块用于测试根骨,另一块则是测试资质。测试根骨用的试灵石能够通过散发的光芒色彩显示测试人的根骨属性,光芒的强度则显示根骨是否纯净,然而并非越流光溢彩的根骨越好,那样的根骨过杂,需要的灵气更多,修炼的方法更为复杂,修炼的过程也伴随了更多的风险,故而长老们都不会选择根骨驳杂的人。 测试资质的试灵石则简单一些,资质代表着这个人与灵气的相容度,相容度高的人能够让试灵石散发更亮的光芒,意味着灵气能够顺畅地在人体内流动,也能够被更多地储存在体内。 无忧和龙渊都是极适合修真的单属性根骨,资质也上乘,若是到那石台去触碰两块试灵石,自然是赏心悦目的一片光华。而此时广场上已有不少人碰过两块石头,资质最好的也不过是内门两三位勤奋修炼的弟子,听玉衡君说那几位弟子根骨虽不是很好,资质却有进步。至于其他人……无忧连一眼都不是很想看过去。 季洵也同样对底下的人没什么兴趣,他只想等着沈修远碰过那两块石头之后就把人带回青霜峰,免得节外生枝,不过在剧情里除了沈修远以外,倒是还有一个人值得注意。季洵看了看沈修远前面还有多少人,掐指一算,那个人差不多是时候出场了。 与此同时,沈修远安静地等待着,小少年身量尚未长开,比起其他人来说矮了不少,此刻内外门各进行了近半,人群中的骚动也越来越大,有的人还为了围观从后面站到了前面,招来了几个冷眼。 “下一位,汴城温氏,温琅!” 人群中传来了窃窃私语声,沈修远也好奇地探了探脑袋。提起江北修真世家,人们大多想起的是沈氏,其次才是同在江北的温氏,因而两家的关系一直不是很好,沈修远也就没机会见到温氏的人,今日一听是汴城温氏,便不免好奇。 走上前去的是一个和沈修远年纪相仿的小少年,个子看上去比沈修远稍矮一点,沈修远眼尖地发现小少年身上的衣物虽然干净,却并不很新,再看看其他世家子一身崭新的衣袍,不免令人疑惑。 “呵,认祖归宗又怎样,祖宗都不认他。” “哎,慎言,上面那几位可不一定听不见……” 听清了身后的议论,沈修远了然,这人原来是温家的私生子,想来也是来千山派寻个安身处的。 三言两语间,温琅已然来到了两块试灵石前,石台旁的弟子对他点点头,他便先将手放到了右边的试灵石上。顷刻之间,试灵石缓缓散发出柔和的绿光来,光芒甚至有逐渐增强的趋势,人群的交头接耳戛然而止,沈修远只听到有人倒吸一口气,紧接着人群开始骚动。 “这……竟然是木属性的根骨!” “你们看那光!根骨杂质那么少!我的天……温家这次损失可大了……” “嘁,仅仅根骨好又如何,可还没测资质呢!” 嘲讽的话语还没来得及传开,温琅的手已经放到了第二块试灵石上,而这次试灵石的光芒并不比上一块弱,隐隐有更盛的趋势,就在此时温琅收回了手,抬起头看着旁边呆住了的内门弟子,等待他宣布测试结果。 那内门弟子回过神,尴尬地清清嗓子,提笔喊道:“温琅,木属性根骨,资质上等!” 广场上骤然骚动起来,大殿前却也不平静。 “木属性的根骨,资质也上乘,难得难得。”玉衡君笑道,广陵也一抬眉毛:“我看不错,说不定已经是这次里面最好的了。二师兄和三师姐可以多考虑考虑,唉,我也想考虑哦……” “师父您尽管考虑,无忧本就无父无母,如今没个师父,也算不得什么大事,师父您说是吧?”无忧扯着衣袖擦了擦眼角道。广陵被徒弟的话噎了一回,接着就呛了回去:“你这逆徒!还不许为师想一想吗,这小孩一看就比你听话,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在人家地盘上被罚,一点都不省心!” 那边师徒俩斗嘴,这边却没人劝一句,玉衡君觉得有意思,津津有味地围观,执明君则向白安问道:“师妹可有考虑?”白安仍望着石台边的温琅,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和谁学的。 品茶的季洵乐得清静,我知道剧情,可我就不说话,你们以为这就是最好了吗?不!最好的还在后面呢!谁都别想和我抢! 季洵暗自嘚瑟,面上却不显,优哉游哉地等着沈修远上场。 温琅结束了自己的测试,便转身走回了外门这边,迎接他的眼神千奇百怪,他却丝毫不在意,板着一张小脸走向自己原先站的位置,谁来搭话都不理睬。沈修远自然也瞧见了温琅的表情,也许是因为经历略有相似的缘故,沈修远读得出温琅脸上的隐忍和厌憎,两个小少年视线偶然相交,沈修远连忙转回了身。 接下来又过了一排人,根骨与资质都平平,没引来那么多的讨论。眼看着就快到自己了,沈修远的心砰砰跳动着,像是在撞击胸腔一般,他既紧张又害怕,害怕自己的资质不够让台上的成玉投来视线,他方才看得清楚,就算是温琅那样让众人惊叹的天资,成玉也只随意看过一眼而已……而他,实际上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 第24章 大会仍然进行着,将沈修远的注意力带回来的是内门弟子的声音:“下一位,外门弟子,张浩!” 身边的少年人突然动了,沈修远一惊,没来得及去看他的表情,人就已经走上前去,沈修远发现他紧握着双手,甚至微微颤抖,直到在石台前站了一小会儿才缓缓松开手,放在试灵石上。 试灵石毫无反应。 内门弟子觉得奇怪,正想说点什么,张浩却已经把手放到了另一块试灵石上。 再一次毫无反应。 整个广场陷入了寂静,谁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是试灵石出问题了吗?可刚刚还好好的…… 沈修远也是那摸不着头脑的一员,此时张浩却像是自嘲地笑了一声,不等宣布结果便自顾自地走了回来,留那内门弟子恍神了一会儿,道:“张浩,无根骨……无资质?”说到最后连自己也迷惑不已。 这个小插曲并没有引发什么讨论,张浩只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外门本就多得是凡人,好在张浩在外门似乎人缘还不错,除开那些高傲的世家子,其他外门弟子也没有说出什么嘲讽的话来。至于台上,也没有人对这个凡人有什么兴趣。 沈修远见张浩情绪不高,犹豫了一会儿,本想对自己的舍友说点什么,却听到内门弟子叫了自己的名字,只得作罢。 “下一位,沈修远!” 无忧一听愣了一下,戳了戳龙渊的背:“不是江北沈氏吗?”龙渊略侧头道:“似乎被除名了。” 沈修远才踏出一步,那些视线就迅速黏到了他身上,和他自己的紧张混杂在一起格外令人不适,可他还是挺直了脊背向前走,他要让成玉、让这里的所有人看到,他沈修远绝不是他人口里的丧家之犬。 季洵此时也终于放下了茶杯,抬起眼看向小少年,他要亲眼见证他的主角踏上那条光辉之路的第一步。他看见小少年挺直了脊背,眼睛定定地望着那两块石头,一步一步地走到石台前将手放上—— 下一刻,耀眼的青色光芒穿透了整个广场,继而慢慢变弱,最终维持在一个恰到好处的亮度,不含丝毫杂质,试灵石上似乎因此透出了些许寒气,与光芒一起倒映在小少年的眼眸里,冻得小少年一时怔忪,没有听到身后一致的吸气声。 殿前的无忧和龙渊都呆愣了两秒,回过神来后,无忧强忍着叫好的冲动狠捶了一下手心,压低了声音对龙渊说:“竟然是变异的冰属性!”龙渊平复了呼吸,点点头,接着回头和自己师父对视一眼,见执明君脸上惊中有喜,便又看了一眼成玉,表情虽没什么变化,眼睛里却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的欣赏,再看其他师叔,互相交流过眼神,除了惊讶之外,似乎同时达成了什么默契。 龙渊这时才转回头,继续关注着石台,根骨好确实重要,而资质也不可或缺。 得到了石台边内门弟子鼓励的眼神,沈修远收回了手,深呼吸一次后,方才将手放上另一块试灵石。 寒气缓缓从试灵石上逸散开去,而光芒也越发耀眼,竟丝毫不逊色于上一块试灵石! 这下无忧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惊讶了,几度欲言又止,竟然咬到了自己的舌头,正掐诀缓解疼痛的时候,他听到椅子移动的声音,回头一看,他五师叔居然直接一起身就往掌门师叔那里去了! 师叔你就这么急着收徒的吗! 与此同时广场上已经炸开了锅。外门吵着嚷着:“不是说沈家大少爷资质极差才被赶出沈家的吗!”“天哪万里挑一的冰根骨,沈家怕是比温家还亏!亏大发了!”“我昨天还……这可如何是好!” “你们看!成玉长老往掌门那里去了!” 不知是哪个眼尖的瞧见了季洵的动作,广场上更加吵闹了,执明君眉头一蹙,龙渊赶紧示意下面的弟子约束。 季洵已经等不及地想要沈修远站到他身边来了,成玉的修为足以让那他洞悉广场上的一切,他有多为沈修远受到的冷嘲热讽不平,在那两块试灵石发光时就有多骄傲自豪。看到没有,那是他的主角,是他创造的人物!是注定要走上修真界顶端的,惊才绝艳的小少年! 季洵高兴得几乎想拼命鼓掌,可他现在是成玉,便只能将那些兴奋敛进心里,好在剧情中的成玉对流言蜚语甚是厌烦,哪怕沈修远只让第二块试灵石发出淡淡的荧光,他也坚持要提前带走沈修远,所以季洵此刻起身并不会给剧情带来崩坏,尽管这是建立在他强行忽略了沈修远资质已经改善的剧情跑偏上。 执明君见自己的师弟终于忍不住了,也不为难,青霜峰后继有人,作为掌门的他当然为门派、为师弟高兴,季洵还没来得及道出意图,执明君便笑着向他点了头。季洵一愣,心里更是高兴,抬手向执明君行过一礼,便转身向前两步,只等宣布了沈修远的测试结果,他就要把沈修远带过来。 石台边的内门弟子压下内心的惊讶,再次清清嗓子:“沈修远,冰属性根骨,资质上等!” 这时候沈修远总算松了一口气,他方才也被试灵石的光芒惊到,此刻刚一回神便连忙抬头往大殿那边望,正好望见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台阶前的成玉,心跳仿佛都停了一下。 内门弟子接到了龙渊的传音,心里又惊又喜,眼前这个小少年可真有福气,便道:“别在这儿愣着啦,大师兄叫你上殿,还不快去。” 沈修远被惊喜砸昏了头脑,迈步差点同手同脚,不过他及时调整了过来,本想一路跑过去又觉得太失礼,便规规矩矩地往大殿走,他穿过广场上另一半的阵法,将其余所有人都扔在身后,再一步一步登上大殿前的台阶,他没有抬头,直到瞧见季洵的衣袂一角。 “抬起头来。” 时隔多日,沈修远终于再次听到了他向往着的那个人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抬头去看,原本有些害怕这个人的冷漠,如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想在这人面前露怯。 季洵望着沈修远,除开此刻的骄傲,也终于感受到了责任二字。眼前这个眼眸清澈小少年就是他要教导的主角,他要保证小少年能够长成他所写的那样,宠辱不惊,光明磊落,一个堂堂正正的君子。 “你可愿做我千山派青霜峰的弟子?” 沈修远根本来不及狂喜,便立时跪在季洵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 “徒儿拜见师父!” 洪钟声骤然响起,季洵接过执明君递给他的门派玉牌,交给了沈修远,随即唤出一把和决疑略有相似的佩剑横在沈修远面前。“此剑名齐光,与你根骨相合,现在……它是你的了。” 剑身隐隐发出的青光吸引着沈修远,他双手接过齐光,来不及欣赏便再次磕头拜谢这份拜师礼。 礼已成,现在,沈修远终于是季洵的徒弟了。 远方飞鸿掠过浮云,季洵低头望着小少年乖巧的模样,只觉如释重负。他忘记了此刻的沈修远本该惶恐万分而不是得偿所愿的由衷欣喜,忘记了此刻殿前的所有人都该反对收沈修远为徒而不是乐见其成,他忘记了自己本该是故事的作者而不是参与者。 迄今为止蝴蝶扇出的一切不该都已无法扭转,而季洵毫无所知,他将沈修远扶起,得到执明君的允许后便带着自己的徒弟离开了大殿。 第25章 他没有想过成玉的徒弟和他季洵的徒弟之间,究竟存在多大的差别。 小少年抱着齐光走在他师父的身后,忽然想拉一拉他师父的衣角,而他师父浑然不觉,只默默放慢了步子,好让小少年跟上。 时隔三日再次回到青霜峰,沈修远心里满满的都是兴奋喜悦,抱着齐光随季洵进了院里,听季洵的吩咐先去打扫那间他先前住着的屋子,才刚收拾好床铺就有人敲门,沈修远没关门,一回头,季洵走了过来,递给他一个储物用的玉坠子,上面拴着一根红绳,不免让沈修远想起曾经他娘亲给他的护身符。 季洵不知道沈修远想到了什么,见小少年接过了玉坠子,便引着小少年让玉坠认了主,往后只需一动心念便可收取自如,沈修远如今还用不了齐光,季洵便让他试着把齐光收进去。玉质温润,沈修远摸着玉坠,触手竟略有暖意,小少年只觉自己心里也暖暖的,赶紧抬起头向季洵行礼:“徒儿谢师父……” 季洵可不习惯这些,对沈修远一抬手,道:“你我已是师徒,虚礼大可不必,要谢便勤加修习。为师还有些事,等你收拾好了,为师带你认路。”“师父慢走!” 小少年目送师父出了自己房间的门,长舒一口气,他手里还握着那玉坠,发了两秒呆,便抿着唇笑了起来,带着笑意继续整理房间。 季洵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现在快到饭点了,他想和沈修远交代下以后的日常安排估计也讲不完,干脆等饭后,先带小少年认一认路,路上正好能把该讲的都讲了。至于那还没结束的收徒大会?已经不关季洵的事情了。剩下三个亲传弟子的位置给出去了两个,一个是季洵带回来的沈修远,另一个是拜在白安门下的温琅,玉衡君没有遇上合眼缘的,执明君也不为难他,其余的就是几个外门弟子晋升进了内门,那些眼含讥诮鄙夷的世家子则是一个都没入选,季洵想想都觉得好笑。 那些世家子飞扬跋扈,骨子里就带着高人一等的骄傲,可在季洵看来,一个人的傲骨并不是来自于和他人比较后产生的高下之分,而是来自于这个人的自尊和自信。仅这一点而言,那些世家子就和季洵的理念相悖,也许这些人刚开始修行的时候进步会比他人更快,但时日一长他们这和作者理念相悖的心态将难以改变,势必达到某个境界后便难以提升,心魔也就有了乘虚而入的机会。 千山派的亲传弟子是要继承长老位的,哪儿能留下这么大的隐患。 正得意的时候,一只小灵鸟飞到了窗前,季洵瞧见了便将它招过来,取出里面的纸卷,原来是玉衡君发来的事项安排,似乎是白安那边还有些事,拜见师祖那些都得等白安的事完了再一起进行,季洵收起纸卷,见啾啾叫着的小灵鸟甚是可爱,一时没忍住便多逗了逗。 季洵满心都是被可爱治愈的愉快,正想再摸两下,手却顿住了,季洵眯起眸一辨认—— 此刻怎会有人进入虚境?! 屋子收拾好了之后,沈修远舒了口气,刚推开门想去季洵那里报告一下,就见到季洵在院里正要御剑,二人视线相交,季洵只道自己心急了,忘记和小少年打声招呼,便道:“一会儿回来,你等一等。”沈修远赶紧抬手行礼:“师父慢走!徒儿在这儿等您!”季洵一点头,匆匆忙忙地就走了,收徒大会这段他写的时候主要关注点都在成玉和沈修远身上,收徒之后成玉就带沈修远洗筋伐髓去了,他可不记得这里面有虚境什么事啊! 沈修远站在院里目送自己师父离开,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师父好厉害,飞得又快又稳! 虚境就在青霜峰范围内,季洵很快就再次来到了先前他捡到沈修远的地方,却不料前方虚境出口已有人先到一步,一看衣服,怎么是白安?!季洵脑内的警报等级立刻下调一级,白安也察觉到身后有人,见是季洵,脸上的表情也没有半分变化。 季洵走上前来,喊了一声“三师姐”,跟着便道:“师姐在此所为何事?”季洵觉得自己问得并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却收到白安一个仿佛在说“你是傻的吗”的冷眼,季洵暗道不妙,只得装傻。白安见他不说话,便回过头继续望着白骨遍地的出口:“你徒弟过了,温琅没有。” 白安这话听得季洵一头雾水,沈修远过了什么了?再顺着白安的视线看过去,哦,说的是虚境。 不对啊!虚境不是入门以后有功劳或者修行遇上瓶颈才能申请进去的吗,关刚入门的温琅什么事? 莫非,这虚境是入门必经的试炼? 这么一想,季洵觉得也说得通,站在作者的角度,修真文主角入门不仅要资质好,心性也非常重要,通常的写作方法就是在入门时加入试炼。可他刚开始写《绝尘》的时候凭的全是一腔愤慨,视角几乎全跟着主角走,脑子里想的也是如何在日后爽快打脸,心性这一点不知不觉便被忽略了,也没考虑过虚境会否有其他用途,如今再次身临其境思考过,季洵才察觉出自己的不足,顿时汗颜。 原来虚境还可以用在入门试炼上啊……季洵恍然大悟,却忽然不舒服起来,仿佛是自己养的花草抽出了多余的新芽似的,不知道该夸长得好还是该气不合预期。 这么一直站着实在尴尬,面前又是不少白骨,虽说现在□□,季洵还是感到不适,便问白安:“师姐要一直等?”白安“嗯”一声,道:“百忘崖的规矩。”季洵心下了然,也清楚白安有多难套话,既然没有剧情崩坏,便一礼作别,回青霜峰准备带沈修远吃饭去了。 季洵去得快回来得也快,沈修远刚送走外门派来给他送饭的张浩,季洵便回来了,见沈修远手上提着个食盒,和徒弟一起吃饭的计划也就跟着落空了。 “师父!”小少年语气依然兴奋得很,看来还处在成功拜师的喜悦里,季洵收回决疑,“嗯”一声,“先吃饭,过了午带你去认路。”“是,师父!” 沈修远那间屋里季洵并没有置办多余的桌椅,只当给徒弟准备了一间卧室,吃饭还是成玉那间大些的屋子里,为了日后方便小少年学习,眼下还缺一架屏风做个隔断。 季洵看着沈修远先给他沏了一盏茶,这才熟练地打开食盒摆放碗筷,偷瞄一眼季洵又赶紧收回视线,专心致志地吃起自己的饭来,小少年在这毕竟住过一段时间,和季洵也培养起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默契。 屋外几声鸟鸣,屋内只余碗筷相触之声,季洵拂开盏中茶沫,悠悠地啜了一口,待茶空了近半,季洵抬眼望向乖巧的小少年,小少年乖巧吃饭的样子不知怎么慢慢让他静下了心。 现在可算是不用担心剧情了,季洵想,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全心全意教导小少年不要长歪,虽然教导主角的压力从来没减轻过,但小少年沈修远这么乖巧,季洵觉得应该不会太难教,反而跃跃欲试了起来。 小少年吃完了饭便自觉收拾起了食盒,准备先去洗个碗。季洵依然坐在原处,放下茶盏时小少年又给他沏满,瞧见小少年仿佛闪着光的双眼,季洵忍住微笑的冲动点了个头,于是小少年更开心了。 季洵心里半是无奈,低头饮茶掩住眼里的笑意。 第26章 什么时候给小少年一点奖励好了,奖励什么呢…… 季洵回忆了一下沈修远有什么爱吃的东西,微微扬起了嘴角。 改天给这个孩子买点桃酥吧。 第一卷 参商完 作者有话要说: 阿洵知道修远已经放下了过往,但原文写的时候并没有过多着墨于修远的细节变化,他也不太懂修远放下了哪些东西,想对修远好一点,也只想得起来提过几句的桃酥点心,就去买了,不是故意的啦。 一卷就写到这里,下一卷就要开始我们的时光飞逝大法了嘿嘿嘿。 其实这一卷阿洵埋下的崩坏不止一个,大家也可以猜猜还有哪些~ 随时欢迎评论!欢迎收藏!明天见呀~ 第17章 秦子衿轻车熟路地飞越了青霜峰的禁制,一落在院外就匆匆忙忙往竹屋后的林子赶,明日是这个月的休日,她得赶在无忧师兄之前去约三师兄沈修远,要是晚了可就没人陪她下山逛集市了。 小姑娘不敢在青霜峰上乱御剑,只得急急忙忙沿着小路跑,不一会儿便到了林子边,抬头往石台上一望,心下便是一喜。 十年时光白驹过隙,当年的小少年此时已经长成了丰神俊朗的青年,沈修远此刻正执剑立于成□□府前的石台上,黑发高束,长衣窄袖,挥剑生风,再不见当年的稚嫩与青涩。 秦子衿是真喜欢沈修远练剑的样子,正想上前打声招呼,却被突如其来的寒意吓退了一步,再一抬头,已惊得说不出话来! 另一把利剑无声破风,沈修远立刻回身格挡,手腕一转再一刺,未中要害便仰身避开再次袭来的锋芒,闪身再刺。利剑相击声不断,沈修远一直未占上风,却不见丝毫羞恼,对方进攻防守皆自成一体,他一招一式亦滴水不漏,静待时机。 翻越过横来的一剑,对方反应稍滞便露出了身侧的空隙,未及落地,沈修远便立时出剑,原以为对方应会顺势格挡,不料对方骤然撤步,剑尖自地上挑,瞄准的正是沈修远蹲身缓冲的时机,正指咽喉而来! 秦子衿小小惊呼一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她现在不能被发现,她不想跑圈! 石台上,沈修远望着对方身上距离自己剑尖不足半尺处的腰封,无奈一笑,就着这么个弓步的姿势仰头道:“师父剑术精湛,徒儿自愧不如。”话音才落,对方便撤了剑,抬手示意他起身:“急躁。” 起身将剑负在身后,沈修远低下头,微微向前躬身:“师父教训的是。” 如此寡言少语的在这青霜峰上除了成玉之外没有别的可能,只是这个“成玉”并不是原装的青霜峰长老,而是靠着十年来日日练习才没败了成玉名声的季洵。 季洵一松手,决疑便感知到他的心意,自行飞回了剑鞘。他一双眼睛还瞧着沈修远,平静无波得让人读不出意图,沈修远却知道季洵在等什么,便道:“徒儿见有空隙便急于出手,没想到师父棋高一着,竟是个陷阱。”见季洵神色稍霁,沈修远也暗暗松了口气,接着说:“徒儿记住教训了。” 朝夕相处了十年,季洵知道沈修远不会对他阳奉阴违,点点头,又道:“三日后前去秘境历练,切莫再犯。”“是。” 师徒二人对话结束,季洵却并没有结束今日练习的打算,而是拂袖道:“出来吧。”躲在树后面的秦子衿和石台上的沈修远俱是一惊,秦子衿咬咬牙,握着令牌磨磨蹭蹭地从树后走了出来,一跃上了石台,再乖巧地行了一礼:“五师叔,三师兄。”沈修远也跟着回了一礼:“小师妹。” 季洵“嗯”过一声,分了一点注意力到秦子衿身上。秉承着各色美人都要给自己主角见识见识的原则,季洵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武侠修真都必备的“小师妹”角色,活泼开朗又有一点无伤大雅的狡黠,毫无疑问是主角冒险开端的重要吸睛角色,而在《绝尘》里,这位九苍山的小师妹秦子衿就是这样的角色。 比如今天,季洵一看见那块通行令牌,就知道自己徒弟明天十有八九要被拉去……逛市集。 “师妹今日前来所为何事?”沈修远收起齐光笑着问道,秦子衿正要开口,眼睛瞟到旁边面无表情的季洵,又住了嘴,斟酌了一下,才小心道:“明日……师兄可有什么安排?”说完不忘朝沈修远多眨了眨眼。 沈修远一见秦子衿手里的令牌和视线的方向便明白了,没有正面回答秦子衿的问题:“明日是休日,原本想下山一趟,只是还未和师父说……” 目睹了两个人明目张胆对暗号的季洵感受一时有点复杂,虽说这种眼神来往他写过不少,但发生在面前的时候难免有些……暂时不去想有的没的,季洵还是那副淡淡的神情,“想去便去,令牌在房里,自己去拿。” 话音才落,秦子衿便兴奋地接话道:“那我和师兄一起去吧!正好能逛一逛市集!”一不留神说出了自己的真实想法,正对上季洵一脸冷淡,秦子衿有些悻悻,转而看着沈修远,眼里满是请求。 这个状况沈修远也不知道该怎么打圆场,季洵见他俩尴尬,也就顺着成玉的人设提醒了一下爱玩闹的后辈:“莫耽误了历练准备。”说完独自走向了树林,给后辈自由谈天的空间,再说了,他养的花花草草今儿个还没浇水呢。 季洵走后秦子衿明显松了一口气,小姑娘放松下自己紧绷的神经,几步走到沈修远面前,手背到身后,仰起头道:“还好我今天来得早,不然无忧师兄就要叫三师兄你去……” “五师叔早!”身后不远处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秦子衿的话,吓得小姑娘下意识规规矩矩站好,沈修远却忍俊不禁,秦子衿不明所以,慢慢回头,和石台下面站的人一对上视线,见那人笑个不停,顿时气急。 石台下的青年与沈修远年龄相仿,一支玉箫被他拿在手上转了三五个来回,这才停下笑意上了石台,一双桃花眼揶揄地瞧着秦子衿,见小姑娘真要生气了才收起那副纨绔似的架子,状似不满地说:“小师妹今日抢了先都不许师兄开个小玩笑吗?”。 “五师叔的玩笑你也敢开!你就不怕五师叔真回来吗!”秦子衿气道,青年正是无忧,十年前少年顽劣,十年后也不见他改过半分。 听了小师妹这话,无忧不以为意,一摆手:“我可是等五师叔走了才过来的,绝对没可能回来。”秦子衿还有些愤愤,沈修远却是一直无奈地笑着,此时却突然规矩起来,抬手行礼就是一声“师父”,秦子衿还懵着呢,无忧已经转身合掌闭眼鞠躬一气呵成:“五师叔师侄错了师侄这就去跑……圈?” 无忧偷偷睁开一只眼,谁知压根没有成玉的影子,他立马挺直了腰板转身就是一拳:“好你个沈修远!师兄你也敢捉弄!”沈修远闷笑不作声,秦子衿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下轮到无忧无奈了,只好收了玩闹的心思:“行了行了别笑了,今日我来晚了,明日陪师妹下山,比剑的事下次再说。”“嘿嘿,多谢无忧师兄!”“听师兄安排。”“什么叫听我安排,这是我的安排吗!沈修远你学坏了啊!” “是是是,都听师兄的。”沈修远知道无忧没在意,便说道:“我明日也是想去市集一趟,看看有没有好的灵植。”提起灵植无忧就有些疑惑:“灵草那些直接去百忘崖找温琅拿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要自己养?难不成你要门派大比的时候和温琅比这个?”沈修远一笑,不置可否。秦子衿倒不在意这个,小姑娘正计划着多了无忧这个苦力她能多买多少东西,私下去市集可不能用储物戒指,得好好算一算。 第27章 师兄妹三人商量定了明日几时何地见面,秦子衿提议去看看院里的灵花灵草,无忧一听却如临大敌,赶紧三言两语岔开话题带着秦子衿御剑下山。 他几年前上青霜峰玩的时候手痒扯掉了两朵灵花,一转头就对上成玉仿佛乌云压城的黑脸,沈修远犹豫了一会儿也没敢给他求情,最后他可是绕半山腰跑了整整五圈才让里面那位冰山堪堪消气,腿脚直酸疼了五日才恢复,自那以后无忧再也不敢靠近那片灵植园半步。 沈修远目送二人离开后便回了竹屋小院,正好瞧见他师父在给灵植浇水,半葫芦瓢水泼出去,季洵瞧了一眼身边的青年:“都走了?”沈修远接过季洵递过来的瓢,应了一声,把木桶和瓢归置到一边,想起了什么,便对季洵道:“明日下山,师父可要徒儿带些什么回来?”“……不必……银子够吗?”“够的,师父不用担心。” 季洵点点头:“做你的事去,这几日早些歇息。”“是,师父。”季洵说罢便回了自己的竹屋,沈修远目送他背影消失在门后,方才收回视线,不发一语地对满园花草发起了呆。 他师父这个养花养草的爱好是他几年前发现的,还书的时候瞧见书桌底下藏了委委屈屈的两盆花,本以为是百忘崖那边送来的灵草,细一感知才发现不过是平凡的山野植物,灵气也不足,正想不通自己师父留这么两盆做什么的时候,季洵回来了,沈修远向他低头行礼,一眼便瞧见季洵衣角不少的土灰,而等他过两天再来借新书,书桌底下已经有了第四个花盆……沈修远这才确认自己师父竟是迷上了侍弄花草。 彼时他尚是个少年,境界又稍滞,见师父有了新爱好便难免慌张,一时患得患失,某日下了课从九苍山回来时见到一丛开得极好的花,心念一动便小心翼翼地连根带茎挖了出来,捧在衣襟上送给师父。那之后不久,竹屋前就多出了这么个小园子,种的都是他带回来的花草,他的枕边也多了一碟绿豆糕。 如今园子里高的矮的都抽出了新的枝叶,深深浅浅的绿丛丛一片,无一不含着主人尽下的心意。 日渐西沉,沈修远望着这个小园子想,他师父那么冷心冷情的一个人,也许只有这园花草和那碟绿豆糕是他还像个凡人的地方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卷开始啦~请多多收藏多多评论呀~ 第18章 两日后,因为不少弟子明日就将前往六象秘境历练,九苍山难得地给弟子们放了假,让他们各自去收拾行装。沈修远先去了燕归泽拜托无忧给齐光做了一番保养,随后和无忧一道上了百忘崖找温琅取此行必备的各类丹药。 百忘崖主修丹药,除开供弟子们日常生活和培育灵草的百草园外,另设有丹塔一座用于存放各类丹方与成品、半成品丹药,温琅与二人约定的地点便是坐落于百忘崖顶的丹塔前。 此时温琅已在山顶等待了许久,沈修远下剑后便向他快步走去,无忧却不紧不慢,收剑后掸过衣襟方才迈步前行,那边板着脸的青年果然蹙紧了眉头,待沈修远和他打过招呼后,这边的两人都将视线转向了磨磨蹭蹭的无忧。无忧压着笑意取下身后背的另一把佩剑,在手上耍玩了两下方才抛向情绪爆发边缘的温琅,道:“你的碎星锋利得很,这几日差点把我手给划了好几下,还不快试试?” 沈修远侧身避开无忧抛来的剑,温琅左手正面接住他的佩剑剑鞘,右手利落拔剑,身前身后各舞了三五下,方才敛眉收剑:“谢了。”确定温琅不会再突然出剑的无忧这才来到两位师弟的身边,方才温琅剑风凌厉,亏他没靠近,否则指不定这身衣裳被划成什么样呢。 无忧心里虚,嘴上却还是不饶人:“一个‘谢’字就够了?四师弟是否忘了什么……”温琅睨他一眼:“……师兄。”“欸,这就对了。” 温琅向来不喜无忧的嬉皮笑脸,转身便引着二人走向不远处的古朴高塔。温琅自入门以来便是这副不爱理人的模样,只在正事上会多讲些话,其他时候就是个又冷又闷的葫芦,因为时常与沈修远对练,沈修远又惯于和性子冷淡的人相处,故而师兄弟二人的关系还算不错。 进了丹塔,温琅带着二人上了楼,边走边道:“先前师兄托付的丹药均已炼制完成,材料尚有富余,便多炼了半炉补充灵气的。”“多谢师弟。”“谢了!” 温琅懒得理会无忧,登上第三层后独自绕进一排排柜子,取出六瓶丹药抱在怀里,来到沈修远和无忧坐的圆桌边一瓶一瓶分给两人。 “这一瓶是治内伤的丹药,内服即可,一刻钟见效;外伤用中间那瓶药粉,按你们的要求是见效比较快的,撒上会比较疼,忍一忍就好;剩下那瓶便是补充灵气的,一枚抵四分之一周天。” “丹药还缺什么吗?明日出发时我一并带上。” 温琅说完便看向桌边的两人,沈修远和无忧相视一眼,无忧摇摇头,研究起了那三瓶丹药来,沈修远便道:“伤药说不定得多备一些,交给大师兄保管,以防万一。”“……我一会儿去整理,可还有别的?”“清心丹也用得上,要是遇到幻境也能抵挡一二。”“记下了,明日带上。”见温琅点头,沈修远又想了想,才道:“暂时想不到别的了,劳师弟费心。”“分内之事,师兄不必客气。” 商量定了需要以防万一的丹药,无忧便先行一步,他还得跑一趟凌霄峰和九苍山,沈修远见状也欲一同告辞,温琅却让他稍待。 温琅下塔送无忧的期间,沈修远站在排排木柜间研究着每一格上的木牌,没一会儿温琅便回来了,面色略显不虞,也不知道无忧又说了什么招惹了他。 他们千山派冷淡得如此明显的人也就三个,其中两个都在这百忘崖上,沈修远想起温琅的师父白安长老,温琅的冷淡这些年是越发像她了。而反观他和剩下那位与白安相比冷淡得不相上下的自己师父……单论性情,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像是师徒的。 “师父前两日刚炼好了小半瓶治内伤的药,说师兄今日既要来便去她那儿取一趟。”沈修远听了温琅的转达,不由得微微蹙起了眉:“内伤药?”温琅点头:“听师父说是极难炼成的圣药。师兄随我来。” 温琅不是拖泥带水的人,没意识到沈修远的注意点在何处,便领着人从丹塔一层后的长廊向百草园走去,一路上沈修远都有些心绪不宁,直到来到了白安的丹房门前才回过神来。温琅敲过门,门后传来白安的一声“进”,他们这一辈的师兄弟都清楚白安的规矩,便只有沈修远一人进了丹房的门,温琅关上门后便站在门外等着。 丹房内堆放着不少炼丹常用的风干灵草,中央是一个巨大的炼丹炉,白安站在中心丹炉旁,一手持着拂尘,正在往面前桌上的小丹炉里倒灵泉水,见沈修远来了也不走动,沈修远只好自行走到她面前,恭敬地行了一礼:“三师叔。”“嗯。” 白安仍是十年前那不食人间烟火的冰山美人模样,她放下手上的泉水瓶,抚平挽起一截的衣袖,手中随后出现了一个沈修远觉得有些眼熟的玉瓶,沈修远双手接过,便听白安难得地叮嘱了一句:“让你师父省着点用。” 第28章 “是,师叔,师侄必定转达。”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沈修远略微抿唇,他想问些什么,却碍于白安不喜多话而踌躇起来,白安将他的表情看在眼里,竟和温琅一样也不明白沈修远为何如此,便继续往丹炉里加着原料。丹房内一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沈修远犹豫再三,斟酌着问道:“师叔,师父是何时……受过内伤吗?” 白安手上一顿,明白了,她抬起头瞧着这个十年前还怯生生地站在自己师弟身边,如今已长高到她必须仰视的青年,一瞬思索后道:“凝华碧露,是你师父救你用的药。”听到白安的回答,沈修远一时怔忪,像是想起了什么,好在他仍记得白安的存在,很快恢复了状态。白安不在意沈修远的情绪,药交过去了便一挥手,沈修远再行一礼,带着精巧的玉瓶出了丹房,回身关上门,与温琅道了别,便御着齐光回青霜峰去。 玉瓶在他手中竟是一刻都未被放开。 沈修远回来的时候季洵正坐在桌前读着成玉留下的书,他一抬眼便见到自己徒弟潇洒跃下齐光的英姿,不得不感慨脑子里想象过一千遍都比不得亲眼见证的一秒。意料之中的敲门声响起,季洵合上书本,说了声“进来”,沈修远这才推门而入,季洵本以为他是来惯例问安,却眼尖地望见青年手里一个极为眼熟的玉瓶。 “师父,这是三师叔让徒儿交给您的,她前两日刚炼好的药。” 哦,丹药啊。白安时常会炼些丹药给同辈的师兄弟,通常都是她自己用不完的,让沈修远给成玉送个丹药,这很正常。 季洵“嗯”了一声,从自己徒弟手里接过略有温热的玉瓶,随口问了一句:“她可有说是何种丹药?”这玉瓶到了手里季洵只觉越看越眼熟,沈修远在他身边沉默了两秒,说:“师叔说是凝华碧露,您十年前用的多了,现在难得炼成半瓶,全都补给您。” “凝华碧露”四个字拨动了季洵现在并不太紧绷的剧情神经,他回忆了下十年前,自己分明没有用过这么贵重的东西啊?但这瓶子又如此眼熟……季洵瞧了好半天,产生了一点不祥的预感…… “知道了,你先回去收拾行装,晚饭后过来,我再交代你几句。” “是,师父。” 季洵没注意沈修远些微不自然的表情,待门再次合上,他赶紧从成玉的存货里翻出十年前他给沈修远用过的那瓶“灵液”,一对比瓶身,一模一样;再打开闻闻香气,别无二致!正想倒一点出来比对,季洵想起这内伤圣药的珍贵,一时肉疼,又想到沈修远转达的,他自己十年前用得多了的…… 简单理过十年前那段剧情,季洵便立时气急,猛地咳嗽起来,差点咳出血。 这可是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啊……他当年当白开水一样不要钱似的给沈修远喂,搞半天原来的剧情跑偏算下来竟然是这瓶东西搞出来的事!要是当时没那么快治好沈修远,剧情哪里会跑偏! 平复了好一会儿,季洵才消化了当年跑偏全是自己咎由自取的真相,长长叹口气,颤抖着手从储物戒指里又取出了一块玉玦,拇指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又是一叹。 他现在忽然不知道他自己做的,却不在剧情里的这个东西该不该交给沈修远了。 这十年里的晚饭均是沈修远从九苍山下课时带回食材,结束下午季洵的课后自己做的,今日因为放假,便由外门那边派人送食材过来,沈修远久违地见到了张浩。十年间这位仍然在外门的弟子偶尔会负责分配食材,一来二去,虽谈不上熟稔,对沈修远而言却也是说得上两句话的人。 十年后的张浩似乎还是十年前的样子,人缘不错,可对沈修远这个长老亲传弟子却不咸不淡。 他将一篮子食材递给沈修远,对沈修远的道谢只随意回道:“不必客气。”不冷不热讲过两句话,张浩望了一眼那边的竹屋,和沈修远道别后便下了山。 沈修远至今仍然不明白张浩为何想拜自己师父为师,多想无益,他也不纠结于此,和往日一样,提着篮子便去小厨房做自己的晚饭了。 待一切均收拾妥当,沈修远再次敲响了成玉竹屋的门,听到季洵的一声“进来”方才推门。小圆桌上一豆灯火照亮了满屋,季洵伸手给沈修远推过去一杯淡茶:“行装都收拾好了?”“收拾好了,明日早晨出发。”“嗯,别起迟了。” “此去六象秘境,来回路程大约三日,秘境历练期间切记量力而行……” 眼看自己养大的主角就要参与剧情里的第一次冒险了,朝夕相处十年的感情也作不得假,季洵不免要在不影响剧情的范围内多叮嘱几句,他虽然什么都知道,可这些絮絮叨叨他实在憋不住,不和沈修远桩桩件件交代清楚了他总觉得难受。 沈修远坐在自己师父对面认真听着,借着那豆灯火不时将视线移向那边的化神修士,偶尔应答一声,就和这十年间的很多个夜晚一样。 等那人觉得该讲的都讲完了,沈修远本以为今晚到此为止,没想到他手里多了个自己师父赠与的玉玦。 “此玉玦封了传送与联络的阵法,遇强大外力或血液均立刻运转,你随身带着,以防万一。” 灯火明亮,沈修远眨了两下眼,握紧那枚并不大的玉玦,道:“……徒儿多谢师父,此行必定不没青霜峰名声。” 季洵听得出青年声音里的坚决,点点头,让他赶紧回去休息了。 沈修远下了竹屋前的阶梯,借着皎洁的月光细细望着那枚玉玦,发了好一会儿的呆。 最终将玉玦放在了心口前的衣物里。 作者有话要说: 获得了重要道具——季洵亲手做的玉玦*1 求收藏qaq求评论qaq 第19章 出发这日晴空万里,季洵醒得早,洗漱打理过自己后无事可做,只能百无聊赖地盯着他窗边那盆兰草发呆。 现在这个点还不到沈修远起床的时候,季洵瞧了一会儿兰草,再一抬眼,院里另一间小竹屋的门正巧打开,沈修远从门后踏出来,二人视线相交,沈修远先行了一礼,这才去打水洗漱。季洵看会儿兰草又看会儿院里,觉得自己此刻的心态就像要送孩子上考场的家长。 自从执明君召集过长老开会确定这一辈亲传弟子前往六象秘境的历练时间,他就知道“十年时光白驹过隙”八个字的剧情总算结束,自己教养了十年的小徒弟亲主角这就要开始登仙之旅了!季洵那叫一个兴奋,只可惜披了十年的冷淡人设已经切实影响到了他的情绪表达,除开那层皮相和皮相下的魂,剩下的已然完美融入“成玉”二字里面了。 然而当时的兴奋不过持续了两日,到了今日临近出发时,季洵捻捻草叶,他还真找不出半点兴奋了,反倒是类似于担忧的情绪多些……纠结了一会儿,季洵只能感慨实打实的十年时光真是半点都不作假,和沈修远朝夕相处这么久,再硬的心肠也没办法把自己徒弟当纸片人看待。 但是既然开始走剧情了,万事还是应当剧情为先。 不过发了一会儿呆的时间,沈修远已经收拾妥当,季洵的视线从眼前的草叶移向那边竹屋房门前,青年身材高挑,黑发白冠,负长剑,佩青玉,丰神俊朗,光风霁月,就连挽袖浇水都十足倜傥,正是季洵理想中的模样。 第29章 沈修远是来向季洵辞行的,敲门得了回应便推门进来,季洵这时候已经挪窝到了圆桌前,斟一盏茶,又叮嘱了两句,这才放沈修远走。沈修远抬手行礼:“师父保重身体,徒儿这便出发了。”“嗯,一路小心。” 门再次合上,季洵二话不说放下茶杯,又挪到了窗边,略微探身,目送沈修远背影消失在林间,方才回原位坐下,继续喝他的茶。 只能说成玉这个身份并没有《绝尘》所说的那么完美,什么绝佳的剧情监督位置,季洵放下那盏平白添进凉水的茶,腹诽道,他这个作者可不记得沈修远哪次冒险的时候还有成玉的戏份,如何监督?呵,短视。 然而话虽如此,季洵翻出他记下简略剧情大纲的册子通读了一遍,不止是成玉,沈修远身边就没有一个能和他一起走完全部剧情的,前后期权衡一下,其实还是成玉这个教养了主角十年的师父。 心底五味杂陈,季洵合上眼,不再去看也不再去想,只希望沈修远此行都按剧情来,可别再出什么跑偏了。 从南岭千山乘飞舟前往六象秘境,加上夜里歇息,大约需要整整一日时间,带队的龙渊点齐了人,便和同辈的弟子一起催动了动力法阵,正式出发。 秦子衿似乎起的太早,眼皮不停打架,坐在沈修远身后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实在困倦,却不得不继续坐在垫子上听龙渊讲秘境的注意事项,几度栽到前面沈修远的背上,没一会儿额头便靠着沈修远的背一动不动,真睡着了。 无忧丢过去两个促狭的眼神,沈修远满脸无奈,却不好动弹,温琅只瞟了一眼,不置可否,龙渊则一笑而过,大不了等小师妹睡醒了他再单独讲一次罢了。 “六象秘境地处西南深山,外部迷阵重重,入口更设有修为禁制,仅有金丹以下修士能够进入,修真界大多认为六象秘境是个普通的历练之地,其中宝物虽算不上珍稀,对修为不高的修士而言却已十分丰厚,只要通过了考验,便必能有所收获。” “秘境每二十年开启一次,务必珍惜此次机会,若是获益,想必也能对半年后的门派大比有所助力。” “秘境内有两个难度不同的入口,切莫好高骛远,容易一些的入口将由我带队,另一边拜托给二师弟,大家自行组队选择,晚些时候我们在洛城歇脚,明日清晨继续出发。” “有什么问题吗?” 沈修远举起了手,愣是没惊醒秦子衿,龙渊点点头,示意他直说无妨。“大师兄方才提到秘境外有重重迷阵,是否也在历练范围之内?”“当然。”龙渊笑道:“其他几峰可以一会儿派代表来我这儿领清心丹,不过凌霄峰的弟子必须自己破阵,若被区区迷阵困住……回去阵法作业就要掌门亲自布置了。” 凌霄峰的几个弟子一阵胆寒,忙不迭点头,有的还掏出了笔记册子翻阅起来。 许是感受到了寒气,秦子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茫然地抬起头,沈修远感受到背后的压力消失,便转过头,压下声音道:“睡醒了?刚讲完历练的事情,一会儿别忘了去找大师兄。”秦子衿茫然地瞧着沈修远眉梢下边长长的睫毛,眨眨眼,脸渐渐红了,轻轻点头,抿着唇一言不发。 无忧自然看到了这边的互动,也不管这些,抬手便道:“大师兄,我能用上个月炼的玉簪换大师兄带路吗?一支不够的话,我们燕归泽可以一人出一支!”无忧话音刚落,燕归泽的内门弟子便一点都不客气地齐齐笑出声。 “那我们九苍山出一只传信灵鸟!”清醒了的秦子衿也加入了这场加码:“师兄只用带它进去认路,到了放它回来便是,一点都不麻烦!” “胡闹。”温琅冒了两个字,完全不想加入他们。沈修远则是和龙渊差不多的无奈笑容,青霜峰修随心之道,没有什么东西能拿出来加码的,唯一说得上传承的也只有代代完善的剑术,完全不是能拿来玩笑的东西。 一场笑闹结束,各峰的内门弟子便各自聚到一处,沈修远等无忧和龙渊聊完了天,这才过去询问提示,龙渊道:“师弟不打算换一点别的什么吗?”沈修远知道他说的是方才的玩笑话,便回以无奈一笑:“随心之道亦随缘而为,青霜峰只我一名弟子,弟子在外,声名皆系我一身,当自食其力,全力以赴。” 龙渊修的虽是合天之道,对沈修远的随心之道却也略有耳闻,便将两枚清心丹放进沈修远手里,笑一笑,伸手招呼温琅过来领丹药。 飞舟到达洛城时已近黄昏,此刻洛水汤汤如白练,沈修远给龙渊选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地点落下,下了飞舟一看,真是个绝好的地,不仅远离城门,也远离洛水渡口,甚至正好卡在城楼士兵的巡查死角。“师弟眼力甚好。”龙渊感叹了一句,沈修远不置可否,待一切收拾完毕,一行人出示文书通过了城门问讯,由龙渊带着住进了洛城中专为云游修士开设的闻鹤楼。 修士不插手凡世是修真界的铁则,但凡修士外出历练都必须带着相应的文书方能进入凡世的城池,住在官府设立的驿站,只有繁华一些的城市才会有像闻鹤楼这般由附近的修真世家经营的大客栈。 客栈虽住宿只接待修士,售卖的商品却没有这个限制,大多是修真世家炼制的强身健体的丹药、灵气充沛的灵花灵草和一些好用的小玩意,此外散修若是有需要也可以通过客栈与修真世家得到联系,购买所需的丹药与武器。 闻鹤楼便是由洛城的修真世家合办的,在江南一带也算鼎鼎大名,檐角飞鹤衔玉是闻鹤楼最为人称道的标志。 “修士是来自千山派吗?”闻鹤楼的小二不像凡世的小二那样热情,与其说小二,不如说更像个识礼数的小厮,他打量了一番一行人的穿着,却在沈修远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儿,低头验过玉牌与文书真假,便恭敬地弯腰:“请这边走。” 龙渊走在最前面由小二引着,身后紧随的是温琅与秦子衿,秦子衿出身琅琊秦氏,与温琅的汴城温氏不相上下,自然见识过修士客栈的古朴大气,沈修远与无忧不大在意这些,师兄妹五人便各自聊着别的话题,后边的内门弟子不少出身寒门,又是第一次出门历练,自然免不了一番赞叹。 一路舟车劳顿下来一行人都有些疲惫,龙渊便先安排了内门弟子的同住,秦子衿是女子,便与九苍山一名女弟子住在一处,之后考虑到沈修远孤身一人,龙渊便主动让沈修远和自己住一间,温琅一听脸立马就黑了,无忧还没心没肺地和他勾肩搭背,沈修远站在一尺开外都能感受到温琅背后那柄碎星的寒气,真不知道无忧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龙渊坐着休息了一会儿,便要下楼点菜,沈修远本想和他一起,却被龙渊一个手势阻止:“又不是什么大事,你好好歇息。”沈修远抬眼看到小二频频投来的目光,只好听龙渊的话,坐在房里的茶桌边自顾自沏茶,隐约有感隔壁的响动,想来又是无忧惹温琅不快了,无奈一笑,沈修远啜了一口清茶。 闻鹤楼背后那几个修真世家当中,尤以祁氏最负盛名,虽然这几十年稍没落了些,却与沈修远关系非同一般。被白安称作“祁妹”的那名女子,正出自洛城的祁氏,她是沈修远的母亲,几乎是沈修远童年的全部。 第30章 沈修远自小便知道自己至少有五分肖似他的母亲,而他母亲还有一位兄长,二人也是极为相似的,想来方才那个小二也是因此频频侧目。 一番思量,沈修远只觉世事弄人。 他十年前也是来过洛城的,千辛万苦渡过江,小少年趁城门换班时溜了进去。他望着远方那飞鹤衔玉的高高屋檐拼命地跑,他运气好,他舅舅正好从闻鹤楼出来,可他运气又不好,跑的时候忘了躲人,还没来得及出声便被追杀而来的人捂住嘴,硬生生从阴暗的巷道被拖出了城,差点被扔进汤汤洛水中去。 那追杀他的人说,就知道你这兔崽子要往这边儿来,人家是仙人,你以为你是个什么玩意,连个乞丐都不如,兔崽子还梦着呢! 沈修远还依稀记得那条巷子有多黑,一旦被拖进去,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能拼了命去挣扎,才挣得到一线洛水边的月光。 恍神了一会儿,小二上来敲门了,说是饭菜已做好,沈修远应了一声,起身理理衣袍,推门下了楼。 往事不可追,成真的梦,一个就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 梦中其实还有梦。 感谢阅读!明天依然七点,希望能早点放我过(。) 第20章 千山派一行人只在闻鹤楼住了一夜。 沈修远这张肖似他娘的脸也没有带来什么麻烦,顶多是清早离开时被杂役和小二行了不少次注目礼。等历练结束返回千山派的时候,似乎还会在闻鹤楼住一宿,不过这就不是沈修远现在该想的事情了。 出了洛城再向西半日,便是六象秘境所在的六象山,飞舟落地后,龙渊便和凌霄峰的弟子合力在飞舟边完成了一个传送法阵,无忧和沈修远则一同分发与传送法阵相连接的灵符。 六象秘境 “若遇到危险,或者无法完成试炼,便用灵力催动符咒传送出秘境,切莫逞强。”沈修远一边说一边将灵符递给各峰的弟子,接到灵符的弟子都应声答“是”,再妥帖地收好,等到手中灵符只剩最后一张时,沈修远环视四周,确定每个弟子都拿到纸符了,左手方才将自己那张折叠后置于腰封之下,只露出一个方便取用的小角。 其余弟子大多将灵符置于胸前衣料下,只有温琅学着沈修远的方式也将灵符置于腰封之下。 待所有人都确认过一遍携带的武器与丹药后,龙渊便按昨日报上来的组队将弟子们分为两个大组,修为低的一组由已历练过一次的他带队,另一组则交给无忧。组才分好,秦子衿便有些闷闷不乐,她修为炼气,昨日都和龙渊说过她想和师兄们一组,可龙渊一直不肯答应,说是玉衡君不许她冒险。 炼气与筑基能有多大区别嘛,真是的。秦子衿略微噘唇,踢开了面前的一颗小石子,心想,师父明明说历世之道便要多经历些世事,简单的入口想想就没意思,不如跟着师兄们,只要不拖后腿,想来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秦子衿的师兄们可不知道自己的小师妹在盘算些什么,无忧手上此刻已握住了他的玉箫,略一转,那坠着的璎珞便是一甩,两队人在林中前行,不一会儿便到了前人设置的石碑前,龙渊对无忧道:“师弟们一路小心。”无忧扬眉一笑:“师兄也一路小心,我们若是有麻烦了,还得靠师兄你来救场呢。”沈修远忍俊不禁,温琅连白眼都懒得扔,上前三步就是一拍:“还不走?”“这就走这就走,四师弟你急个什么劲……” 两路人皆带着笑意踏入了石碑后的密林,气氛虽稍轻松,但一颗心也随着雾气的弥漫提了起来。 “这雾气可眼熟的很呢,三师弟你说是吧?”无忧手中玉箫一挥,雾气便被一分为二,随即又渐渐合拢,甚至变得越发浓稠起来,沈修远和温琅都知道无忧说的是什么,温琅没有应声,专心察看周围的植被,沈修远则和其他内门弟子一边向前走一边寻找着与迷阵有关的线索。 “大家注意周围,别走散了!”沈修远喊道。他虽不如龙渊那样精通阵法,但好在青霜峰修随心道,成玉并未要求他在除了剑术之外的哪个方面格外突出,压力比其他师兄弟稍小一些,不过他仍旧在阵法、炼丹与炼器三项均有涉猎,此刻置身于迷阵之中才不至于慌了手脚。 径直前行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后,沈修远抚着树干上他不久前刻上的一长一短两道痕迹,微微蹙起了眉。“我们又绕回来了。”沈修远说完,又折返察看了他印象中的另一棵树,树干上的划痕一看就是多年前的印记,十有八九是前人历练时留下的,划痕长短不一共五道,沈修远猜测那批人至少在迷阵之中走过五次循环。 “有什么发现吗?”无忧从凌霄峰内门弟子那边走了过来,沈修远让开一步给无忧展示了那些划痕,无忧挨个抚过一遍,也蹙起了眉头:“方向不对。” “是,一般来说……”沈修远顿了顿,继续道:“刻下标记是为了分辨走过的路,一般会刻在前行方向正对的树木上,但我们一路笔直前行,从未更改方向,然而这棵树上的痕迹却与我们的前行方向截然相反。” “难道是有别的入口?”无忧擅长炼器,阵法只了解些皮毛,他伸手沿着划痕空划了两下,仍在思索中。 “入口说不准,但若是循环迷阵,生门必定是标记最少的一条路。”沈修远一言点破,无忧愣了愣,略一思索,忍不住笑场:“你这是作弊!那边凌霄峰的听了可不得被你气死!”沈修远一笑:“阵法不是长项,自然只能想些不一样的法子。”无忧却摇摇头:“我看你这话敢不敢说给龙渊听。”“班门弄斧罢了,哪里比得上大师兄的堪舆之术。” 无忧不再揶揄他,摆摆手,道:“你这法子可以一试,但这迷阵岔路众多,又该如何分辨?”沈修远垂首思索一番,又抬眼瞧了瞧无忧,像是想起了什么,无忧却被他这眼神弄得毛骨悚然,不好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没来得及找借口,沈修远便拍上了他的肩膀,青年相貌本就正派,此刻有求于人笑得更是无比真诚:“可否借师兄前年炼制的白绫一用?” 无忧脸立马黑了。 沈修远所提到的白绫是无忧前年外出历练归来后用得到的宝贵蛛丝与燕归泽收藏的部分鲛绡炼制而成,成品外观与白绫无异,却能极大限度地延伸开去,甚至于是多个方向的延展。 无忧特别得意,沈修远也赞同他其后的设想,还提了一点建议,温琅却冷哼一声:“你怎么不绣花上去。” 那之后便再也没见无忧将这条白绫拿出来过了。 好在如今沈修远给出了寻找生门的方法,无忧将白绫塞到他手里便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抵死不肯承认这么个适合女子使用的东西出自他手,拽起一头便头也不回地走掉,内门弟子问起沈修远也只能敷衍两句,温琅无言冷笑一声,拽着手头那段一指余宽的白绫便往雾气中走去。 沈修远站在原地,简单地在白绫上建了个灵气传输的中转阵法,细心感知着从各个方向传来的灵气波动,待有一方传来约定好的暗号,便拽一拽其余方向的白绫,带着一组的弟子向寻到的生门走去。 一行人在雾气边缘汇合后,清点过人数,无忧方才和沈修远一起带着弟子们走出迷阵,一步甫一踏出,雾气瞬间消散,一道恢弘高大的山门骤然显现,其后是枯叶苔藓堆积的残破石阶数百,掩藏在郁郁葱葱的树冠之中,而龙渊带领的另一组此时站在山门旁,看上去似乎并没有等待太久。 第31章 “我以为你们至少还要一炷香的时间才能出来。”龙渊边笑边清点人数,无忧听了还没来得及说话,便听其他弟子和秦子衿夸赞道:“三师兄的法子真的有效,按他说的才走了没一会儿,看那灵气的走向,我们几个凌霄峰的就知道定是生门的方向了!三师兄的法器也厉害,能那般延伸的白绫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无忧无奈摊手:“得,话全被抢了。”龙渊却似乎想起了什么,正要问问无忧,便听沈修远在那边解释道:“法器并非我所有,各位师弟谬赞了。”秦子衿似乎对这条白绫兴趣颇深,便紧接着问道:“哎,不是三师兄的吗?那会是谁的,莫非是三师叔所赠……” 此话一出沈修远便觉头大,白绫这种东西一看就不是自己师父会用的吧,师父剑术无双,即便远攻也无需法器辅助,便连忙摆手:“师父并无炼器的兴趣,各位师弟别……”“那就该是燕归泽的东西了,难道是二师兄?” 好几双眼睛飞速转移目标,看的无忧哑口无言,沈修远朝他笑笑,表示这可不是他说出去的,无忧被秦子衿好奇的大眼睛望得仿佛巨石压顶,咳嗽一声,不情不愿地点头承认,再转头时温琅正冷笑着看他,无忧立马回敬一瞪。 沈修远算是从关注中心脱身了,视线却还在无忧那边,且看着无忧如何应对,看了没多久便觉得似乎有什么人在盯着这边,回头一看,除却龙渊并无他人。 是错觉吗?一念头闪过,沈修远并未在意,却没看到龙渊随即意味不明的眼神。 居功不独揽,也不揭无忧不愿让人知晓的实情,该说他坦荡,还是别的什么…… 念头转来又转去,龙渊暂且放下,出言打断了那边的交谈,让每个人都确认过随身物品后,便同无忧一起带着两组人各自唤出佩剑,御剑穿过山门,径直朝石阶尽头的秘境入口而去。 一行剑修掠过林间,剑气惊起飞鸟无数,秦子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翅膀扑棱声吓了一跳,一时不稳,沈修远扶得及时,这才没落下剑去。“师妹当心些。”沈修远说完,便放开了手,秦子衿一时羞窘,应了一声便收神御剑,小小地嘟囔道:“这儿的鸟怎么比师父养的还多……” 数百级石阶说长不长,御剑自然不需太久,不一会儿便到了一个开阔的平台,平台地面上刻着两个迥异的阵法,沈修远刚踏入阵法范围,一道神识便从他识海中掠过,竟是告知了他两个阵法连接的秘境需何等修为方能全身而退。弟子们此刻亦面面相觑,想来每个人都感知到了神识的忠告,与先前龙渊所言并无二致,简单调整过两组弟子后,龙渊带领的弟子便多了两个。 “切莫好高骛远,如遇危险,务必及时催动灵符。”龙渊最后叮嘱过一遍,众人便各自走入了阵法,沈修远与无忧、龙渊与秦子衿各自合力催动阵法,须臾间便传送进入了六象秘境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腊八了,讨个彩头,决定从今天开始每天双更,先持续一个星期,要是之后不太忙的话就继续双更~ 存稿很多,不用担心会榨干(?) 双更的作者可以收获收藏和评论吗qwq 第21章 缓过传送阵发带来的眩晕,沈修远伸手按了按眉心,再一睁眼时,出现在面前的便是一座封闭石窟,十二颗夜明珠两两成对镶嵌于石壁之顶,又有祥云刻纹相连一周,其下雕刻祥云漫天,百鸟盘旋,自顶延伸向下,尽数没于竹木之林中。雕刻壁画十分完整,虽然有不少地方大约因为年代久远而脱落或出现裂纹,却丝毫不影响第一眼看到时的震撼。 一道容许三人通过的拱门就在众人眼前,沈修远回头确认过没有后路,脚下刻着的法阵还空缺着四个位置,想来那四个位置就是本次历练的重头戏了。无忧此时也收敛了平日的嬉笑,握紧手中玉箫,和沈修远对视一眼,便一同率先走进了拱门。 “啊!”刚踏进一步便有弟子惊呼出声,只见道路两侧骤然亮起幽白的光,状似鬼火,白光并不强,甚至照不亮路中央,反而越发显得道路幽深可怖,前行时不由得更加谨慎。 沈修远和无忧、温琅都是幼时便闯过一遭虚境的人,心志要比其他内门弟子坚定不少,沈修远催动了常用的照明符咒,边走边注意着两侧墙壁与前方地面是否有异常,因着幽光同样是由祥云刻纹连接,沈修远便不由得多在意了几分。 石道渐渐走到了尽头,白色幽光也不再向前延伸,一路虽然没有撞上机关,大家也无法就此放松精神,越往尽头走,空气的流动便越发明显,当来到最后的幽光旁时,已经明显感觉得到其后的阵阵罡风! 沈修远走在无忧前面半步,罡风吸引了他的一部分注意力,待无忧出声提醒时已经来不及了,阵法由他的脚步引发,前方黑暗竟只是个障眼法,此刻随罡风破碎,沈修远猛退了一步才没卷入罡风,再抬头时,日光斜照,高崖矗立之姿猝然显现,寒气为罡风反卷浮上,高崖下竟是深渊万丈! 这个出口原来位于断崖半途,前方一截石台已被常年的罡风吹得脆弱不堪。沈修远研究着周围的环境:石台距离那方的高崖距离少说也有五十丈,可石台正对面却没有相似的可供停留之处,若要过深渊,大约只能往崖顶考虑,然而高空罡风如此猛烈,此行又没有高阶飞行法器,也就是说……唯有御剑飞渡一途了。 “这历练的难度是不是太大了……” “横向罡风如此猛烈,还要御剑上崖顶……” “咱们修为不过是筑基而已,剑术再怎么厉害,法诀也支撑不了这么远啊……” 内门的弟子们被这高崖的挑战吓得有些胆怯,无忧懒得安慰,拾起一个石块掂量两下,便用力往风里扔,眼见石块轨迹很快被风吹得飞向一边,无忧撇了撇嘴:“我觉得咱们能比石头多坚持一会儿就很不错了。” 沈修远往外略走了半步,他想再多感受一下风力的大小,按理来说自然的罡风无法长久地保持风力,站了这么一会儿,风力已经比最开始小了一些……找准时机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他还记得临行前对成玉说的话,不仅不能丢了青霜峰的脸面,更不能辜负了这十年的教导。 “话多,让开。”就在这时温琅看不下去了,他冷着一张脸,提着碎星便来到沈修远和无忧中间,盯了无忧一眼,紧跟着便抬手要掐剑诀,沈修远见状连忙劝道:“师弟你先等一等,风力已经比方才小了一些,我看这趋势应该还能再小些。” 温琅闻言,暂时放下了左手,剑尖一提没入风中,端了一会儿收回来:“确实如此。”无忧瞧着温琅这着急样子忍俊不禁,便伸手拦住温琅:“你着什么急,想出头是怎么着,这儿辈分我最大,头阵还轮不到小四上。” 温琅找不到话反驳无忧,索性闭了嘴,沈修远没来得及替无忧解释,便听无忧对他道:“你既说风力小了,那就速战速决,我先御剑过去试试,若是无碍你们赶紧跟上。” 话音一落,无忧便收起了他的玉箫,唤出佩剑朔风。沈修远知道劝不动无忧,便叮嘱道:“师兄小心。”“知道。”无忧回了一句,深呼吸之后便踏上佩剑,双手掐出剑诀护身,义无反顾地闯进了罡风中。 第32章 石台后的弟子们看得胆战心惊,罡风即便弱下来了一些却也依旧猛烈,无忧前行的轨迹也并非一条直线,而是随风一段之后又扭转方向,看上去有些吃力。沈修远则紧盯着无忧的剑诀,他擅长剑术,自然也擅长剑诀,需知剑诀是剑修最基础的灵气运用,以剑为引汇集身边灵气,进而加强攻击剑气或塑造防御屏障,然而罡风中灵气倏忽即逝,难以捕捉化为己用,无忧作为一个炼器见长的修士,在此等艰难情况下能坚持数十丈已十分不易。 担心了好一会儿,无忧总算是安全到达了上方的崖顶,回身挥剑给剩余的人打出信号。 沈修远放心了,此时的风比方才还要弱一些,略一思量便道:“无忧师兄已经到了,趁风力减小我们即刻出发,对自己的剑诀不太自信的可以两人一组,无需笔直向崖顶,偏向风一些会省些力气。” 得了沈修远的建议,内门弟子们很快两两一组,唯一一个没能组上队的也有温琅带着,弟子们一组一组御剑飞入罡风,那个落单的弟子却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回头问道:“那三师兄你怎么办?”沈修远笑了笑,回答道:“青霜峰单修剑术,若是这几十丈深渊都跨不过,我也无颜再见师父了。”温琅对他点点头,只留下一句“当心”便领着那名内门弟子出了石台。 山崖之间的罡风已渐渐不再强烈,沈修远的推测是正确的,给温琅他们留够了空间,沈修远也唤出齐光,手上一推脚下一跃便进入了罡风之中,他将剑诀布于掌中,御剑逆风顶上,再提气向上,神色当中丝毫不见慌乱,速度却也稳定,可以说是一行人中御剑最为平稳的了,看得那边已经上了崖顶的弟子们满眼都是艳羡。 御剑渡渊到半途,沈修远感知着风力,此时风力已到了最弱的水平,沈修远便略微分了一次神,他这个风中御剑的方法来源于几年前成玉闲时教他的激流中如何渡河,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用上,虽说阻力较大消耗的灵气也多,却能保证一定的平稳度。 下意识感叹过自己师父的博学,沈修远感受到风力已经有了恢复的趋势,再不敢分心,罡风风力减弱慢,恢复却不一定也这么慢。而事实也正如沈修远所料,罡风恢复的速度不知道比减弱的快了多少倍,沈修远加强了剑诀也不由自主地偏移了大段方向,正全心应对最后十丈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女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 “三师兄救命!” “啊啊啊啊!” 沈修远心中一凛,那分明是秦子衿的声音!来不及细想秦子衿为什么会出现在他身后,沈修远刚回头确认了的确是小师妹,便立刻调转方向随风急速而下! 无忧惊得喊出了声:“小师妹怎么会在那里的!!!” 秦子衿坠落时也没有忘记调动身边的灵气阻挡过快的下坠,佩剑也快速追到主人身边,秦子衿赶忙握住,调动灵力试图将自己拉上去。 沈修远来得很快,他不仅要控制住齐光,还要分神去追秦子衿下落的方向,眼见就要抓到了便大声向秦子衿喊道:“抓住我的手!别松剑诀!” 秦子衿哪儿敢不听,空着的手奋力向上方的沈修远抓去,好容易抓住便下了死劲地扣住,沈修远也抓紧了她的手,咬着牙拽着秦子衿顺风向上,愣是飞出了大半个圆弧,秦子衿被他护在怀里,整个人飞得都快翻过来了也叫不出声,满脑只记得沈修远同她讲的不松手也不松剑诀,甚至还费力加强了一番。 得益于两道强劲的剑诀辅助,沈修远硬是借着罡风到达了那边的崖顶,浑浑噩噩倒在地上的时候他还在想青霜峰的剑术果真名不虚传,十年辛苦没有白费,师父教的我都用上了吧之类的东西。 不过此时完全不是该感慨的时候,秦子衿被他护得毫发未损,顶多是发髻乱了些。 小姑娘这会儿正跪在沈修远身旁,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声一声地喊着“三师兄”,直到无忧与温琅先行赶来,见到自己的两位师兄,小姑娘更委屈了,她赶紧抓住温琅的衣袖哭道:“四师兄,四师兄你快看看三师兄……三师兄他,他……” 不用秦子衿说,温琅也是这么个打算,探过脉搏,温琅便知道沈修远这是脱力了,一枚补气丹药随即塞进沈修远嘴里,这种丹药入口即化,无忧还伸手扶了下沈修远,免得他神志不清还呛到。 温琅又仔细察看过一回,松了一口气:“无事,等他缓会儿就好了。”听了温琅的话秦子衿才慢慢收起眼泪,小姑娘正想自我检讨,一抬头就对上无忧毫无波动的眼睛,小姑娘心里咯噔一声,反而更想哭了。 她把无忧师兄惹生气了 作者有话要说: 无忧,生气的时候虽然气势很可怕,但其实不会记仇,不过着实不建议惹他生气,因为那一刻他特别容易走极端,做出一些过激举动…… 也就是有仇现场报,报完立马忘(。) 修远因为阿洵教的好,就算生气,不涉及原则的前提下,最多就是疏远一点,实际也不会多么放在心上。 双更完成!明天依然是双更,请多多评论收藏呀~ 第22章 沈修远还躺草地上补充灵气的时候,季洵在青霜峰上的日子不得不说十分的自由自在,散步,养花,练剑,那叫一个无拘无束。 平日里为了维持成玉的形象,季洵几乎时时刻刻都得端着师父的架子,那叫一个憋得慌,后边实在忍不住了,季洵就趁着沈修远去上课的时候挖了两株花回来,藏在书桌底下养,专盯着沈修远不在的时候摆出来晒太阳。 天知道他有多想念以前办公室里那几盆花草。 不过竹屋就那么大,季洵这点小爱好被沈修远发现也是迟早的事,就在季洵还在担忧这种与角色不相符合的行为会不会带来什么不好的影响的时候,他万万没想到沈修远会为他挖来一小丛山间无名花,花开得极好,沈修远却半身都是泥土,捧着花的衣襟更是脏的没眼看。 小少年一双眼睛里盛满了讨好和希冀,看得季洵心中一阵酸涩,要不是成玉这个形象不允许,他真想笑一下,再伸手摸摸小少年乱糟糟的头顶。 望着小园里的花草,季洵渐渐出了神。 沈修远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六象秘境里面了,迷阵难不倒他,山崖罡风也不成问题,唯一的问题是……偷偷从简单副本跑过来的秦子衿。 想到自己设计的情节,季洵只得庆幸成玉这个角色不用去闯秘境,那些个历练挑战要让他这个半路出家的半吊子来过,第一个罡风就能要了他老命。 就是不知道沈修远丹药带够了没有……应该够了吧,不够还有温琅呢……季洵边想边捻着手边的草叶,手一顿,又想:虽然最后那个boss会打得比较惨烈,但其实打不穿也没事,我还多给了那个传送玉玦,沈修远应该不会受什么伤…… 纠结了一会儿,季洵总算放开了那片草叶。他其实还有一件担心的事,可那是他没办法出手干预的:虽然在他写的整个故事里沈修远都没有对哪个姑娘动心,可秘境里……到处都是吊桥效应啊!少年少女加吊桥效应等于什么!等于一秒看对眼啊! 第33章 季洵痛苦地揉着自己的冰山脸:这让人怎么能够不操心! 实际上季洵的担忧除了沈修远受伤之外都毫无必要,因为秦子衿被无忧训过一顿之后哪儿还敢再去吵沈修远,可小姑娘也硬气,顶着无忧的冷气非坚持在沈修远身边等他恢复好不可。 无忧虽懒得管她,该问清楚的却也必须得问清楚,正要开口的时候,沈修远醒了。 “三师兄!”见到沈修远睁开眼睛,秦子衿是第一个喊出声的,她半是愧疚半是担忧地等着,还得顶住无忧的冷气,见沈修远无事醒来当然是最高兴的一个。沈修远方才意识昏昏沉沉,甫一睁眼便见到上空掠过仿似大雁一般的飞鸟,意识清醒后单手撑地坐起来,第一句问的自然是:“师妹还好吗?” 秦子衿更加内疚,连忙说:“没事,我没事……师兄你好些了吗?”话被抢了的半个医生温琅心情微妙,还是将视线转回了沈修远身上。沈修远道:“已经没事了,耽误了这么一会儿实在过意不去,我们出发吧。” “出发什么出发,你小子先让温琅再确认一遍。”无忧带着内门弟子们走过来,先拍了拍沈修远的肩,内门弟子们纷纷出言关心,随后也不围在沈修远身边——天知道无忧现在消气了没有。无忧瞧了一眼身后的内门弟子们,压低声道:“第一关就伤着,你是想我被你师父罚十圈吗?温琅你快给他看看。” 温琅没理无忧,一脸“你不说我也会做”的表情,搭上沈修远的脉,过了一会儿方才点头:“无事了。” 沈修远听了温琅的话也安下心来,想到无忧的话,便对无忧说:“都说了没事,哪里会让师兄罚跑,倒是等回去了师兄可别说漏嘴。”“知道了知道了,我哪次说出去过。”无忧摆摆手道,温琅没作声,沈修远对两位师兄弟笑笑,转而看向了自己的小师妹。 秦子衿呆了呆,眨眨眼,想了一会儿才明白沈修远的意思:“我我我也不会说出去的!……可师兄,为什么不让说呀……”小姑娘虽然知道沈修远的意思,却不明白其中缘由,沈修远失笑,想起自己师父平日冷淡的模样,便道:“在外自当报喜不报忧,师父虽素来淡然,也不该让他担忧。” 沈修远这话让秦子衿更加内疚了,眼看小姑娘眼眶里又开始蓄泪,沈修远赶紧说:“我已无碍,这就继续启程吧。”“走吧,后面还有的是历练呢。”无忧说完,扶了把沈修远,沈修远身上似乎沾了羽毛,正想拍掉,却一晃眼见羽毛黑中泛紫,甚是少见,心念一动,便将羽毛收进了储物玉坠里。 一行人继续向前走,秦子衿心有愧疚,便跟在沈修远身边,小声道:“师兄……对不起……”她一想到方才罡风中的险境就心有余悸,她清楚自己的修为,这回真是托大了,还让师兄也置于险境之中……再者沈修远向来很照顾她这个小师妹,这让秦子衿如何不愧疚。 沈修远一边注意着周围环境的变化,一边回道:“无碍,师妹莫再自责,你现在要斟酌的,是一会儿该怎么和无忧师兄解释你是如何从大师兄那边跑过来的。”秦子衿暗自叫苦,闷闷应了一声“欸”,小姑娘低着头纠结了一会儿,道:“师兄,你现在好些了吗?”沈修远见秦子衿视线移向了无忧,心下了然:“去吧,我没事。” 秦子衿赶忙讨好地溜到无忧身边,吞吞吐吐地交代完了自己拿师父给的宝物隐匿气息的事实。此刻众人已行入树林,正是一段下坡路,随着路途渐长,空气中的灵气也越发丰沛,沈修远呼吸间辨认出灵气融合了不少水汽,与他根骨相亲,想来前方应当有水源。 山路崎岖,走了这么一会儿弟子们都有些受不住,沈修远见状,便提议御剑向前,减轻弟子们的负担。下山的路实在有些远,沈修远却不觉得有多累,不像无忧是这几年跑圈习惯了,成玉一直都很重视炼体,也教过沈修远路途中保持精力的方法,恰好此地灵气与他根骨亲近,行进时正好能完成一周天的灵气流动。 然而灵气过于亲和也有坏处,迷雾不知不觉间开始扩散,空气中的水汽也越发重了,等沈修远意识到不对劲时为时已晚,迷雾自他们脚下而来,淡淡雾气缓慢涌起后猛然灌入,此番情状实在与十年前他进入虚境时无比相似,幻境来得太快沈修远只来得呼喊一声“当心”,下一刻眼前便是他阔别十五年的芙蕖湖亭与桃酥。 亭中空无一人,沈修远目光淡然,连清心诀都不必念,左手只一挥,幻象便尽数消散,一池芙蕖尽数化雾,只换来沈修远微笑的唇角和冷淡到与成玉如出一辙的眸光。 他连虚境都闯过了,这点小把戏还不能拿他怎么样。 沈修远这么想道,季洵也是这么想的,但凡幻境困人,必然是要勾出境中人最深的渴望或梦魇,沈修远这个主角既然十年前能闯过虚境这个举世难得的幻境剥离尘缘,十年后心境更高,怎么可能会第二次被相同却更弱的招数困住呢?所以在《绝尘》的剧情当中,沈修远此处同样是一挥袖便打散了幻境,紧接着就是寻找同伴,帮助其他人走出幻境了。 季洵的剧情算盘打得精,却料不到如今的沈修远和他当时笔下的沈修远早已产生了微妙的偏差……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就连沈修远自己也没有想到,湖亭幻象之后,迷雾竟再次来犯,顷刻之间再次凝聚成形,根本不给沈修远反应的时间,一座竹篱小院赫然眼前,沈修远瞳孔一缩,并指召剑的动作立刻停在了胸前。 只见他此刻已然置身于小院之中,眼前不远处就是他临行前还看顾了一番的花草小园,花开的正好,园边更站着他无比熟悉的那个人…… 长发高束,仅饰一支玉簪,明明是温文尔雅的相貌,面色却十足冷淡,垂眸抚花复而侧首抬眼,一双冷目静静地望着沈修远,此外便再无动作。 沈修远清楚自己尚未脱离幻境,心防受影响被削弱,决不能放松了精神,却还是垂下了召剑的手,一瞬分神:“师父……”不料话音未落,剑锋先飞掠而过,沈修远猛一侧身仍是晚了一瞬。 肩侧的衣料被划破,沈修远齐光立时上手,抬剑转身反手挡住了决疑返回时的剑芒,刚后退半步便立刻点地背身跃起,这才躲过了背后季洵并指为剑的一击,可那半步后退仍是错过了最佳时机,衣服后襟立时一道大口! 沈修远再不敢大意分神,甫一落地便一剑击出,于季洵颈前击中决疑剑身,剑气立刻反扑,震得沈修远连连后退,抢来的一刻先机已失,此时只能被动防御着紧接而来的剑招,不一会儿竟是沉浸于剑招来往之中,一时忘了自己身处于幻境之中。 看准时机聚气攻破季洵一招之后沈修远总算有了喘息之机,齐光在手中翻转一轮,沈修远提气一冲,剑指季洵咽喉要害而去,季洵不慌不忙横剑来挡,却不料双剑将触之时沈修远一瞬闪身,齐光同时换到左手,紧跟着两步绕至季洵身后,右手聚气阻滞季洵背手一剑,左手一抬一挥间迅速向季洵咽喉横斩而去! 季洵左手尚未出,沈修远凭着这么多年师徒对练的经验清楚自己这一招并未封死对手生门,自己这一剑想来下一瞬就该被师父左手二指制住—— 第34章 然而在下一瞬到来的并不是沈修远想象的招数,而是: “你想杀了师父吗,沈修远?” 冷淡如斯的声音在沈修远耳畔响起,惊得沈修远立刻停下了手中的剑,略微低头一看,季洵脖颈上一道极细红痕赫然显现!沈修远赶紧撤剑后退,都来不及辨认自己的剑停于何处,正欲解释时,决疑已剑指心口,沈修远一抬首,正对上自己师父冷淡无波的眼眸,一句询问伤口的话顿时卡在心口无处诉说,只听季洵开口道: “我怎么会有你这么弱的徒弟。” 战斗中已然薄弱的心防因这一句话骤然摇摇欲坠起来,沈修远眼神愕然,握着齐光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度,骨节都隐隐发白。 眼见季洵垂眸移开了视线,决疑也回到了腰间的剑鞘之中,沈修远此刻早已忘了身处幻境,下意识迈出一步想要解释,一声“师父”唤出,却唤不回季洵的回眸,只得见着季洵走向那方小园,伸出手轻抚着娇艳欲滴的花朵。 眼眸中隐约得见沈修远甚少见得到的薄薄笑意一层。 沈修远一时恍惚,再抬头时还是忍不住往季洵的颈侧望去,那处血痕已然不见,沈修远愣了一愣,这才猛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处,后怕了不过一瞬,沈修远的眼神便变了。 心下暗叹一句,沈修远手执齐光,走向了那边那个不再向他投注视线的“师父”,剑抵那人背心。 “我师父话少,十年间叫我名字的次数屈指可数。” “仅我们两人时,更是一次都不曾。” “你又算何人,敢代他唤我的名字?” 剑光寒不过眸光,回应沈修远的,只有那一园骤然枯萎的花草。 作者有话要说: 少年啊,承认吧,你就是想听师父喊你的名字。 双更第二天,收藏评论拜托了!让我知道有人在看呜呜呜 第23章 “不过顶了他一个皮囊而已,你又何必这么生气呢?” 即便要害已被制住,那人依旧一派云淡风轻,只是比起方才更多了几分随意,他仍旧用季洵的样貌道:“我只是想看看你们究竟为何要进入此地历练罢了。” “原以为是儿时经历推你上了这条路,可你胸中无半分复仇戾气,不求长生不求得道,却执着争胜,我只好再催一次幻阵……” 那人噙着下半句话,转过身来用季洵那双无波的眼望着沈修远:“瞧瞧你心里是不是藏了别的东西。” 沈修远心神随之一荡,见到那人嘴角勾起时方才猛然回神,握紧了剑肃然以对。 收敛心神,齐光剑上的寒气隐隐有了激发之态,沈修远不再等待,抬手一剑刺穿那人心口阵眼,眼前景物倏然再次化雾,白茫茫一片围在沈修远身边,似是转化为了一个单纯的困阵。 沈修远垂眸抬眸之间敛去了方才眼中的怒气,立剑指天,两式剑招拨开迷雾,再一式破除困阵,迷雾随即不再沿阵法路径流动,沈修远再提剑一挥,迷雾尽数为剑气荡开,一片淡薄雾气缭绕的湖泊骤然现于眼前。 沈修远再度感知周围灵气,流动不再规律,沈修远心下了然,幻阵已全数破去了。 湖面开阔,天际归鸿三五,戏水一般停在湖面之上便交颈亲昵起来。沈修远来不及观察四周,便觉腰间被什么东西啄了两下,握剑回身一看,竟是一只遍身银白的飞鸟。 纯白的飞鸟羽绽光华,脖颈修长,似是一直鸿鹄,口衔一支白羽,丝毫不畏惧修士手中的三尺青锋,无言地将白羽放入修士未握剑的手心。 沈修远心有疑惑,不经意间与鸿鹄眼神交汇,一句无由来的话语便突然显现在脑海中: “你可看清心中迷障了?” 眼前骤然一白,那只鸿鹄就此掠过沈修远身侧,消失了影踪,再回头时三五归鸿也没了踪影。 徒留一句无由来的话在沈修远心中落地生根。 沈修远望着眼前开阔一时怔忪,提起齐光垂眸望着,左手不自觉抚向心口衣料下师父交予他的玉玦,喃喃道:“师父怎么会是迷障……” 可惜湖面缭绕的云雾无法回答他的问题,尽管心中仍疑惑着幻阵中出现自己师父作为考验一事,沈修远此刻也只得搁置疑虑,先收好那支白羽,再取出放在腰封下的灵符,凭借着灵符之间的感应去寻找其他人。 沈修远一边沿着湖边寻找线索,一边思考着幻阵构造。他们五个亲传弟子虽说各自专精不同,但阵法、丹药与炼器的基础却是每个人都必须学习的。 沈修远沿湖走了没一会儿,便察觉到雾气浓时灵气流动渐渐浮现规律,大致确定了自己的猜想:这幻阵依湖而建,又无其他致命之处,若要置人死地,最便捷的办法便是引人投湖,想来只要沿着湖边探查,必然能找到同行的其他弟子。 果不其然,沈修远手中很快传来灵符之间的微弱牵引感,他加快了步伐,前方很快浮现出一个纤瘦的女子身影,自然是秦子衿。沈修远担心秦子衿心神尚困于幻境,手上便引动灵符一探,只见秦子衿取出灵符,惊喜之间连忙回身:“三师兄!” 见到秦子衿脸上毫不作假的笑容沈修远才放下心问道:“雾气涌来后师妹可曾遇险?”说完上下打量了小师妹的衣着,除开灌木造成的磨损划口之外并无异状,秦子衿此时也摇头道:“不曾遇险,师兄你呢?我在这林子里找你们找了好久,灵符感应时有时无,可急坏我了!” 沈修远安抚道:“我无事,此地幻阵不及虚境凶险,师妹暂且放心。” “噗,师兄你也有不谦虚的时候,你当年闯虚境的事无忧师兄早就和我讲过啦,想来如今这世上怕是早就没有师兄闯不过的幻阵了!”秦子衿笑道。 “哪有的事,看师妹似乎是早已走出幻阵了?”沈修远略一摇头道,秦子衿听了这话略微有些不好意思:“……拜师时师父曾赠我一颗灵珠清心明神,此番都是那颗灵珠的功劳。”说完提起剑给沈修远看,剑柄上确实镶嵌着一颗白玉般的灵珠。 沈修远了然,感应到手中灵符异动,便收敛了聊天的心神,秦子衿的灵符也有了反应,两人相视一眼,秦子衿先道:“师兄我们走吧,我们几个走过虚境的过幻阵虽不成问题,但其他内门弟子……”沈修远点头附议:“那边走吧,是这个方向。” 师兄妹二人按着灵符感应向另一边走去,沈修远专心感应着灵符变化,秦子衿修为略低,方向总偏移,便提剑为沈修远观察着周边环境。湖边林广阔,走了一会儿秦子衿便觉得有些闷,瞧着自己的剑瞧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便对沈修远道: “师兄,你还记得方才我与你提的那颗灵珠吗?” “记得,怎么了?”手中感应比方才强烈了一些,沈修远并未分散太多注意给秦子衿,仍主要关注着手中灵符与周围痕迹。 “我听师父说他花了不小的代价才换来这颗珠子,进虚境的时候君故还未铸成,他便千叮万嘱我要拿好这颗珠子,从那之后,除非是虚境那样的幻境,我便再不曾受幻象迷惑过,想来应当是很贵重的宝物……后来才知道这颗灵珠是他用了一整根冰鸾的尾羽才从五师叔那里换来的,也不知道后来被用在了哪里。” 第35章 也许是之前的幻象的缘故,秦子衿所言让沈修远一瞬分心,他想起季洵收他为徒那日所言的“与你根骨相合”,不知道手里的齐光是否得到过师父用鸾羽亲手淬炼的福分。 “是吗,那你更应该好好收着了。”心神波动引起齐光寒气透现,应过这句,沈修远便不再出神,专心感知起手中灵符来。 那头沈修远有一阵没一阵地想着自己师父,季洵的日子过得也不怎么样,这时候刚在他那一园子花草前面打完三个喷嚏,眼看下一个喷嚏跟着就要来了,季洵赶紧屏息静气,这才平息下来,嘀咕道:“谁这么想我……” “《绝尘》?还是说沈修远……哎,沈修远想我做什么,少年先应付好桃花去吧!” 季洵记得,秦子衿有玉衡君赠她的灵珠镶嵌在剑柄上,幻阵根本困不住她,沈修远又是最快走出幻阵的人,两个人必然最早碰面,然后携手救助其他弟子,无忧和温琅再快也得在阵里磨蹭一小会儿,这是多么难得的单独相处时间啊! 而且那颗功臣珠子还是他这个师父送出去的呢! 光是想想季洵都有种自己是个助攻的错觉,这个错觉让他很不舒服,他可是拆了主角所有桃花的作者大人,怎么能去当助攻呢?唉,沈修远那么好的一个主角,他真不想让情情爱爱阻挡人纯然一颗道心,沈修远修的是随心之道,又不是隔壁绕不开情爱的忘情道尽情道,若是沈修远自己有这个心思便也罢了,可要情爱到底有什…… 等一等。 季洵突然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乱想。 有哪里不对。 如果是站在作者的角度,是他想塑造一个道心澄澈的主角,才动笔不让沈修远沾染情爱。 季洵从前并未觉得有何处不妥,方才心思一转才发觉自己以前的想法好像现在不适用了。 他现在并不是作者,而是成玉,教养了沈修远整整十年的师父,站在已修随心道数十年的成玉的角度,他应该阻拦沈修远谈情说爱吗? 好像不该啊……随心便是随心所欲,随心而行,要是沈修远想和谁谈恋爱了,成玉会拦吗? …… 沉思一会儿,季洵顿觉沉痛。 成玉不会拦的,他只要沈修远道心坚定,恋爱不影响到道心的话,人家才懒得理小年轻呢,和季洵他二叔一模一样。 季洵迷茫了,他想到这十年间的相处,没有剧情需要维护的时候,他是真把沈修远当成自己的徒弟来好好教养的,虽说教育方式随的成玉,可到了生活上,他差不多算是和沈修远相依为命的。 清明踏青,端午出游,中秋赏月,他们都一直在一起, 孤身异世,无亲无故,无依无靠,季洵拥有的不过一具身躯一个灵魂,这叫他如何不在意院里竹屋的另一盏灯火,石台上另一个练剑的身影,又或是屏风那头窗前读书的谁谁谁。 青霜峰的日子太过闲适,季洵只觉得自己的脑子也跟着迟钝了,十年间从未思考过这样的问题。 如今沈修远日渐长大变得独立,剧情的期限也慢慢到来,季洵这几个月才想起来自己还是这本书的作者,却似乎因此而有些忘了小少年跟在自己身后偷抓衣角的日子。 一个念头渐渐清晰了起来,季洵却不愿面对,抬起瓢想给花浇水,水都泼出去了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浇过一遍水了。可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一次逃避必然带来下一次逃避。 会阻拦沈修远沾染情爱的,只会是他这个作者,不知我者,季洵。 成玉和不知我者是不同的身份也是不同的角度,此时此刻却都是季洵,作为作者对剧情的责任和作为师父对徒弟的人情在脑中拉锯,季洵只觉得头疼不已,索性不再去想。 可季洵若是真的只想维护剧情,又何必将那枚玉玦交给沈修远呢? 作者有话要说: 洵,你就承认自己早就心软了吧。 依然明天七点的定时,不见不散哦~ 第24章 沈修远和秦子衿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三名外门弟子,大约是行动得早的缘故,服用过清心丹的三名弟子神智尚且清明,能跟着他们二人继续向前找寻其他人的行踪。 他们这一行本一共十人,加上秦子衿之后便是十一人,如今再刨去无忧和温琅二人,仍有四名内门弟子下落不明,又沿着湖边走了好一会儿方才与无忧和温琅相遇。 无忧和温琅那边就不像沈修远与秦子衿这般轻松了,见面时不仅温琅搀扶着一人,无忧背上那人似乎已经昏过去了,剩余两人搭伴走在温琅身后,看上去精神状态很是不好的样子。 师兄妹四人互相交流过前番经历,无忧思索了一会儿道:“接下来的历练必定不轻松,老实说他们几个的情况拖不得,一会儿你们和我去劝劝他们,能自己用灵符回去的就先回去,昏了的……不想回去也得回去。”话音才落,无忧眼尖地瞧见一名弟子露怯的眼神,“啧”了一声,又低声补了一句:“走不下去的也赶紧回去得了。” 沈修远出言安抚了无忧两句,接着便和秦子衿一同前去劝导,温琅则去和其他弟子一同照看那名昏迷的弟子,无忧心情不好,倚着树闷了会儿,还是过去确认每个人的精神状况了。 这么一圈下来,那七名弟子中有三人决定先回飞舟,带着那名昏迷的弟子一起,沈修远和无忧交换过眼神,便帮着他们拾掇了下随身物品,温琅又多给了半瓶清心固神的丹药让他们带上,只见弟子们掏出各自的灵符,再取出昏迷弟子身上的灵符,催动灵力引发符中阵法,一阵刺眼的白光过后四人便消失了踪迹。 无忧明显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就差把“总算走了”四个字写在脸上,沈修远记得季洵向他提过无忧的尽情道与自己随心道的区别,随心道的一切皆随心意而行,尽情道则强调情绪的尽情挥泄,重在一个“尽”字,故而无忧行事虽说不会忘了大局,却时常控制不住在一些细微之处表露出自己的真实情绪。 沈修远记得那时师父之所以会提起千山派五道区别,是因为自己为玉衡君布置的作业困扰不已,只得去问竹屋里屏风另一头的师父,师父那时只用一支玉簪将一半头发低低簪住,正在烛火下研读一本古籍,他抱着书都不敢去打扰…… 夜夜相似的场景在脑海中浮现,沈修远一时走神,直到听到秦子衿呼唤才意识到,忙回道:“师妹怎么了?” 秦子衿很少见得到自己三师兄走神的样子,忍俊不禁,正想说话,却闻振翅声自前方传来,沈修远闻声抬头,入眼便是他不久前才见过的那只鸿鹄,不知何时已携着一身朦胧光华到来,将两支白羽分别交给了无忧和温琅。 这只鸿鹄一看便知来历不凡,九苍山灵兽甚多,秦子衿还从未见过这样的飞鸟,忍不住走近了几步想摸一摸那散发光华的漂亮羽毛,谁知那鸿鹄反应甚快,立马啄了秦子衿一口,像是在说“羽毛没你的份”一样,吓得小姑娘连忙缩回手,躲到了无忧身后。 “摸一下都不给吗……”小姑娘嘟囔道,鸿鹄才不理秦子衿,一边羽翅倏然一展,劲风随之掠过,鸿鹄脑袋往羽翅舒展的方向一偏,似是在示意众人此地出路,沈修远顺势看去,只见湖上迷雾为劲风所割裂,露出一条清晰的出路来。 第36章 沈修远问道:“此处是否需要御剑过湖?”鸿鹄一点头,不再逗留,羽翅先收再展,顷刻之间便又消失了踪迹。无忧冷着一张脸转头看着可能很快就要再次被迷雾盖过的湖上出路,一言不发地召出佩剑朔风:“别愣着了,再过会儿这路可就没了,走吧!小师妹,你跟着你三师兄,其他人跟紧我。” “欸。”秦子衿应一声,跟在沈修远身后召出了自己的佩剑君故,由无忧这个二师兄打头阵,一行人御剑进入了湖上迷雾间的通道。 沈修远齐光御得稳,过湖时也时刻注意着湖水的动静,鸿鹄给他们指的方向似乎是过湖最快的一个方向,然而湖上迷雾却在一瞬之间掩盖了前路又骤然散去,仿若轻纱拂面而过,随后出现在眼前的景象似已然与沈修远在湖那头时所见的不同: 青山大半为竹海所覆,风行处竹波绵延百里,于云雾缭绕中时涌时息,身边迷雾中的水气也不再浓厚,取而代之的是竹子的清香,沁人心脾。 沈修远忽然意识到方才拂眼而过的应当是空间阵法,此刻他低头一望,剑下的湖水波浪早已被万丈深渊取代,此刻再回头,只见身后远方宽广白瀑奔流,云雾缭绕蒸汽升腾,一行鸿鹄逆流旋飞而上,直到突破飞瀑顶端方才显出身形,实为难得一见的胜景,无奈相距遥远,沈修远再无法辨认那是否是他们方才经历幻阵之处。 心中震撼犹存,沈修远见秦子衿也想回头一看,连忙出声制止:“师妹切莫回头!”秦子衿不明所以,应声后便乖乖专心御剑。 沈修远松了口气,转身望见前方无忧剑行一时不稳,却也很快恢复了稳定,沈修远知道无忧也发现了不对劲。 有惊无险地度过了最后一段,一行人停在了竹海边缘前的草地上,此时再回头却不见了方才空中所见的飞瀑,反而是一片平平无奇的地形平缓的山地,连接着不远处的山脉,哪里来的湖水与瀑布。 沈修远心下了然,方才之景致可能又是一项考验,如今既然已经通过,便无说出来的必要了。给无忧递过去一个眼神,无忧垂眸略一思索,懂了,沈修远这是担心那三个内门弟子呢。 行吧,不说就不说。无忧这么想着,转头看了眼温琅,温琅眼中尚存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惧,看得无忧轻笑出声,赶紧转开视线道:“大家都没事吧。” 确认过各人情况,无忧放心了,下意识想将剑换为玉箫,手一顿,作罢了。 “师兄,我们走吧。”沈修远道,无忧点点头:“都跟紧了!” 竹海之中竹叶铺满地,踩上去无可避免地会发出响声,里面也没有人为铺就的石路,一行人只能靠自己在林中寻找线索。 走了有那么一会儿,秦子衿有些累了,她小心地瞧了一眼前面的沈修远,看上去并不疲惫的样子,再看无忧与温琅,也是聚精会神的模样,秦子衿有些气馁,瞟了一眼那几个内门弟子,步履已不如刚进林中时快……机会来了! “三师兄……”沈修远听到秦子衿的呼唤便回过头来:“师妹怎么了?”秦子衿腼腆地笑笑:“咱们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看大家都有些累了……” 师兄妹几个人谁还不清楚谁的套路呢,沈修远无奈一笑,秦子衿说话也没避着谁,那边无忧自然也听到了小师妹的话,作为这里辈分最高的领队人,无忧在四双晶亮眸子的注视下大手一挥:“准了!” 暂时收起佩剑,众人各自席地而坐,沈修远坐了一会儿,精神放松之后才察觉到疲累,此时抬头一望才发觉日已趋西,也不知何时过的午。 低头喝了两口水解渴,那边的无忧正凑在温琅旁边研究着温琅所带的丹药,三名内门弟子也聚在一起,秦子衿毕竟是女修,不便和他们靠的太近,便坐在另一头。沈修远靠着竹子休憩,吃过一些东西补充了体力总有点困倦之意,正欲合眼,却注意到身边枯叶上碎落且不明显的东西,他伸手将那细碎之物拿起,定睛一看,竟是仿若花朵一般的东西。 凑近一闻,还隐隐带有竹香,沈修远心中疑惑,此地除开青竹之外几乎没有别的植株,莫非是这林中的竹子开花了? 可竹子开花是多么罕见的事情,从前听师父说过,不同种的竹子开花周期各有不同,还会受当年气候影响,周期十年五十年甚至一百二十年的都有…… 且慢。思虑至此,沈修远隐约察觉到了不对,六象秘境二十年开启一次,此地竹子覆盖大半座山,想必不止一种竹,若是今次此地竹子开花,那么很有可能,上一次,甚至是之前的每一次,此地的竹子都开了花。 可开了花又如何呢,沈修远略微摇头,竹子开花不过一种现象,又如何能与秘境历练相联系? “啾唧唧啾!” “啊!好可爱的小鸟!”那边忽然传来的雏鸟叫声和秦子衿的声音让沈修远回过神来,沈修远看到秦子衿此刻已经起身,手上正捧着一只娇啼着的黄澄澄小鸟,九苍山本就豢养了不少灵鸟,秦子衿居住在九苍山多年,对小鸟自然非常有感情,此时已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小鸟柔嫩的羽毛。 沈修远无奈一笑,秦子衿逗弄小鸟的模样让他想起每次玉衡君差遣灵鸟送信来青霜峰的时候,他师父总是一只手捏着纸条,空出来另一只手就抚在灵鸟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 思及此,沈修远神情忽然一滞:他又想起师父了。 心中似有一道他从未触碰过的障壁横亘在前,沈修远下意识觉得这道障壁在秘境历练的此时此刻并不适宜触碰,秘境变数太多,他得求稳……可他此行是一定要获得收获才能回去见师父的,总需要冒险……怎么又想起师父了…… 心绪纷乱无比,沈修远干脆提起齐光站起身来,打算去看看秦子衿那边的鸟儿,话说回来,这个六象秘境里的鸟是不是太多了,一路总有羽毛,甚至就连刚进来时那个石窟壁上也有百鸟盘旋的雕刻…… 灵光一闪,沈修远正要抓住这点灵光,不料一声雏鸟鸣声似是从头顶传来,不及抬头沈修远便觉肩头一重,侧头一看,竟又是一只黄澄澄的雏鸟! 雏鸟干净利落地砸碎了沈修远那点灵光,扑腾着翅膀,又歪歪扭扭扒拉两下爪子,这才在沈修远肩头站稳,小脑袋滴溜溜一转,一双小眼睛就这么和沈修远的眸子对上。 雏鸟“啾啾”一声,沈修远却清楚地看到雏鸟眼眶附近隐隐泛光的羽毛,让他想到方才那只同样泛光的鸿鹄…… 沈修远这次抓住了灵光。 他觉得,不论是方才的鸿鹄,或是眼前这只黄澄澄的雏鸟,可能都不是简简单单灵兽二字可以定性的。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季洵本人面对肥啾:好可爱(走不动路还要硬走,视线却无论如何也离不开可爱肥啾) 沈修远:(默默记下)养花养草没有问题,养动物坚决不可以 肥啾:啾?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点击多的我有点茫然……真有人看吗,有的话为啥完全没有评论(。) 难道我被扶贫了…………? 第25章 雏鸟浑然不觉自己掉落之处有什么不对劲,见沈修远和它对上视线反而显得更加高兴,啾啾叫唤着去蹭沈修远的脸颊,沈修远试着伸手去摸摸雏鸟的羽毛,这小鸟也不抗拒,啾地一声又去蹭沈修远的掌心,甚是可爱。 第37章 “这鸟掉的可真准,专挑咱们这儿脾气最好的掉。”无忧调笑道,单手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玉箫,他正站在秦子衿身边,恶作剧一般伸出手指去戳雏鸟的翅膀,还没碰到呢,温琅先把他手给拍开了:“闹什么闹。”“就是,二师兄你想对这么可爱的鸟儿做什么!”秦子衿边说边轻轻给雏鸟顺毛。 无忧大呼冤枉,扯着刚走过来的沈修远的袖子要求评理:“我就想逗逗它,你不让我碰,三师弟这儿还有一只呢。”说完无忧便要去摸沈修远手心里的那只雏鸟,小鸟立刻“啾唧唧”一声缩成了一团,躲在沈修远手指后面,一副不愿意让别人碰的样子。 无忧很委屈:“我有这么不招待见吗?” 温琅难得笑了一下,又不笑了。 秦子衿忙着逗鸟,没空理无忧,沈修远保持微笑,不发表意见。 讨了一圈没趣,无忧不再执着于玩闹,他抬手拐了沈修远一下:“那这鸟待会儿你们两个自己照顾啊,我可不管了。”“知道啦,二师兄,我养过的灵鸟说不定比你炼过的法器还多呢!”秦子衿道,沈修远只说了一声“知道”便没再多话。 一圈人围在一起闹了这么一会儿,过了新鲜劲便再次散开休息去了,这回无忧不再去秦子衿那里讨没趣,干脆坐在沈修远旁边瞧那只雏鸟,温琅则和内门弟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秦子衿独自坐了会儿也跟着去那边热闹了。 无忧难得有不说话的时候,沈修远便安静瞧着这只雏鸟在自己手心时蹦时跳,细细观察一番,沈修远发现雏鸟身上的羽毛末端确实都有一点金色,只是鸟身太小,那一点金很难被发现。 上一关的白色鸿鹄给出的是白羽,看来先前过罡风后的那支紫黑羽说不定也是通过考验的证明之一,目前虽然还不知道竹林中这一关具体是何种历练,但沈修远推测,这关通过后他们能得到的说不定就是一支金黄色的羽毛。 沈修远还记得最开始石窟中石壁上便是百鸟盘旋的壁画……百鸟盘旋,百鸟为何盘旋……石窟地面阵法所缺的四个位置又需要什么东西补全……是用秘境中所得到的羽毛填补空缺吗? 六象秘境……六象,指的又是什么? 沉思不得果,沈修远暂且将思绪放下,转而望着手心里的雏鸟,他想:你会不会给我什么提示呢? 雏鸟瞧着沈修远的眸子,小脑袋一歪:“啾!”一声鸟鸣过后,雏鸟似乎不再满足于在沈修远的手心玩耍,而是蹦跳到沈修远掌根接近手腕的地方,伸过脑袋一下一下地啄着沈修远的衣袖,啄几下瞧一眼沈修远,再啄几下又瞧一眼,沈修远以为这是雏鸟新的玩耍方式,便由着它玩,谁知雏鸟似乎不乐意了,一口衔住沈修远的袖子就往另一边拉扯,一双小眼睛水汪汪的,可怜极了。 沈修远试着伸手安抚,却无济于事,反被啄了一口,无忧在旁边靠着竹子幸灾乐祸笑个不停,沈修远不愿理他,抬头向秦子衿那边看去,秦子衿那边似乎和乐融融,养鸟经验丰富的小师妹正在掏小零食分给雏鸟,可那只雏鸟非常有骨气地就是不肯吃。 这时沈修远好像有点明白自己手中这只雏鸟的意思了,便问道:“你要我带你去找吃的吗?” 雏鸟通人性,小脑袋猛地就点了三下,口中还衔着沈修远的衣袖,看上去更可怜了三分。 沈修远笑笑,转身向无忧道:“我带它去找些吃的。”无忧一脸震惊:“找吃的?你一个人行吗,这竹林深处我们还没有走过,要让温琅和你一起吗?”沈修远摇头:“我有个猜测尚需要证实,应该走不远,还是说二师兄不相信师弟的剑术?”“行吧行吧,赶紧回来啊,我要是敢把你丢了,青霜峰一百圈都不够跑的。”无忧一挥手,没打算去凑热闹,靠着竹子打算小憩一会儿。 沈修远应了一声,将雏鸟放在肩上,指了一圈方向征求小鸟的意见,便往竹林深处走去。 走了一会儿,沈修远注意到这附近的竹子虽高,状态却似乎不大好,泛黄的越来越多,停下脚步察看过地上的层层竹叶,同样发现了一些像是竹子花一样的东西。 他知道竹子会开花,却从未见过,此时不敢妄下结论,又随着雏鸟指的方向走了一会儿,身边的竹子已然枯死大半,徒留一地枯黄的竹叶。 沈修远先蹲下身,指着爬行而过的昆虫问道:“这个?”雏鸟赶紧“啾”出一串音,还往后跳了一小步,一副宁死不屈的小模样逗得沈修远忍俊不禁,只好补救道:“逗你的,别着急。”说完站起身来,给雏鸟指着高处:“你带我来这儿是想吃竹子开花后的竹米吧。” 雏鸟一声清脆的“啾”,讨好似的蹭了蹭沈修远的耳垂,有些痒,沈修远笑着把雏鸟放在竹叶堆上,轻抚道:“稍等我一下。” 话音刚落,沈修远召出齐光,跃身上剑,在高处枯竹之间寻找着竹米,过了有那么一会儿才攒出一小把竹米在手心,随即御剑缓缓下落,他单手将剑反在身后,蹲身将另一只手手心中尚未脱壳的竹米送到雏鸟小巧的喙边:“吃吧。” 雏鸟望着沈修远,眨巴一下小眼睛,张开口却并未先啄食竹米,反倒是一声稚嫩又不失清越的鸣声从喉中传出,沈修远惊异于雏鸟竟能有如此鸣叫声,再低头一看,雏鸟已经在埋头啄食了,吃了两口又跳上沈修远手心,冲着来的方向“啾啾”两声,仿佛方才的鸣叫和它半点关系都无。 “这就回去了,不给你的兄弟姐妹带一点吃的吗?”沈修远问道,雏鸟抬起脑袋,异常坚决地摇头,还小小地“啾”了一声,像是轻蔑一般。 沈修远从善如流,慢慢抬手起身,挥手收回齐光,便沿着来时的路走回暂时休息的地方,他望着埋头苦吃竹实的雏鸟,答案已成竹在胸。 沈修远回去的时候雏鸟已经非常不客气地吃完了沈修远手心中的所有竹米,似乎完全不打算给另一只留下半粒,食量也完全不像一只小巧可爱的雏鸟,等沈修远走到大家聚集的地方的时候,这只雏鸟立马“啾啾唧唧啾”地叫唤,引得秦子衿怀里的那只也跟着叫,没几个来回,秦子衿怀里的那只就蔫了,委委屈屈地窝在小姑娘的怀里,动也不想动。 秦子衿赶紧去瞧雏鸟的情况,边看边问:“师兄你方才去哪里了呀?”沈修远没有隐瞒的必要:“去找了些竹米给小家伙吃。”“竹米?”秦子衿有些疑惑,却见此时雏鸟动了一下,秦子衿继续问:“这只小家伙不管我给什么它都不肯吃,师兄你那只,肯吃竹米?”“是,就在那边,不太远。”听了沈修远的话,秦子衿当即决定动身寻找竹米,无忧刚睡醒便被秦子衿拉走,临走前他也没忘拖温琅下水,另外三个弟子似乎也想过去看看,沈修远便点点头。 这下只剩沈修远和手心里的小家伙守着了。 眼前阳光骤然被遮挡,沈修远立刻警觉,召剑转身反手一气呵成,雏鸟被他护在背后,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只一人多高似孔雀非孔雀的金黄灵鸟,羽毛上的金色在斑驳阳光下反射出耀眼的光彩,一时晃了沈修远的眼。 身后鸟鸣不停,沈修远与灵鸟对峙了一会儿,将手中的雏鸟试探着送到灵鸟的面前,只见雏鸟兴奋蹦跳,与沈修远手指亲昵一番后,便顺着灵鸟伸来的翅膀滑到了灵鸟背上。 第38章 果然是亲子。沈修远心想,手上齐光却并未放松,那灵鸟的眸子隐隐泛着金色,静静地瞧了沈修远一番,继而缓缓略微张开羽翅,低下脖颈,像是在对沈修远行礼,沈修远见状,抱剑回了一礼。 不待灵鸟有什么动作,彼方再次传来了稚嫩而不失清越的鸟鸣声,灵鸟闻声,展翅飞向声音传来的地方,正是沈修远曾取得竹米之地。 看来自己之前取竹米的时候也在这只灵鸟的监视之下,沈修远想。灵鸟走后,沈修远才慢慢放松了紧绷的神经,此刻回神才发觉后背已冷汗涔涔——那只灵鸟不简单,修为难测,威压也不弱,可自己在竹米处并未感觉到危险,若是自己对雏鸟有半分不好,恐怕…… 思索了一时半刻,沈修远对这个六象秘境中最终藏有的宝物与何相关已有了猜测,只是目前证据尚且不够充分,须得到了下一关见过守关的灵鸟才能下定论。 又等了一会儿,其他人也带着雏鸟回来了,秦子衿捧着灵鸟来到沈修远面前,正要向沈修远道谢,却闻身后清越鸟鸣再起,众人回头仰望,正见金黄灵鸟缓缓自竹叶间降落,一身华光耀目,除了沈修远,其余人都已是一副看呆了的模样。 灵鸟同样带走了秦子衿手心里的那一只雏鸟,两个小家伙在灵鸟背上叽叽喳喳,没交流多久就被灵鸟回头瞪了一眼,吓得赶紧窝在一起,再不敢出声。 这边沈修远和无忧已经递了两个来回的眼色,示意无忧灵鸟无害人之意,无忧领会了沈修远的意思,却还是自腰间抽出玉箫转了一个来回,以防万一。 灵鸟自然瞧见了无忧的动作,并未介意,它先来到沈修远面前,羽翅一拂便掉落一支金黄羽毛在沈修远手中,第二支羽毛则交给了秦子衿,最后的两支羽毛则分成两份和三份,交给了无忧温琅和三名内门弟子,随后再一挥羽翅,七枚储物灵石依次到各人手中。 灵鸟分完了奖励,并未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展翅高飞一声唳,七枚灵石竟与地面不知何时布下的阵法相呼应,传送阵即刻启动,沈修远连齐光都来不及召出便觉眼前景物瞬时模糊,仰头时却还看得清上方灵鸟样貌,隐约间似乎看到灵鸟背上一只雏鸟正对着他挥着小小的翅膀,仿佛是在道别。 一阵猛烈的眩晕袭来,沈修远再看不清眼前事物,闭眼强撑了许久才缓过传送阵法带来的眩晕感,却不料再次睁眼时眼前已然换了一番景致,面前是罡风穿过的高崖空谷,远方是云雾缭绕的密林大泽,沈修远心中一惊,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这里是—— “不是吧!这就回来了?!”无忧脱口而出,沈修远知道他说得没错,这里就是他们闯罡风时那个通道的正上方,与对面一样的高崖之顶。 沈修远边缓着眩晕感边凝眉转身,正想和无忧商量一番,却见温琅正按压着太阳穴,似乎是传送阵带来的眩晕还没有消去,再看秦子衿和三名内门弟子,皆有不同程度的不适,只有无忧一个成天在千山派上蹿下跳的跟个没事人似的。 “大家还好吗?”沈修远问了一声,还未听到其他人的回答,天际再次传来鸟鸣,清越却不失庄重,沈修远向声源方向看去,逆着日光,只见一双青色羽翼,顷刻之间降落在这方高崖的另一边,沈修远警惕心瞬间提起——他们的后路断了。 “……青鸾,竟然是青鸾……”秦子衿低呼出声,沈修远立时召齐光入手,二话不说横剑站到了众人身前,无忧也朔风上手挡在前方:“来者不善,当心了。”“知道。” 齐光寒气被激发,剑身顿时凝出一层寒霜,那边足有三人多高的青鸾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气息,羽翼霎时一挥,沈修远立时感觉到青鸾锁在他身上的目光,杀意席卷而来,沈修远尚且来不及惊讶,连忙提剑相挡—— 那青鸾羽翼扫来的竟是丝毫不弱于剑气的三道风刀?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剧情的季洵:(开始担心) 感谢每一位点进来的你~明晚七点见呀! 第26章 风刀来得十分迅速,沈修远根本来不及还手,光是抵挡便几乎用尽了全力,尚且来不及喘息,新一轮的攻击又紧跟而至,好在此时无忧与温琅都赶了过来,为沈修远争取了片刻的喘息之机。 “你是什么时候惹着这大鸟了吗,怎么全是冲着你来的?”抵挡的间隙中无忧问道,此时秦子衿亦君故在手,同她的师兄们一同站在前方被动防御着前方的攻击,那三个剑术不尽人意的内门弟子则在靠边的地方帮忙。 其他人为沈修远分担了不少压力,青鸾见状怒气更盛,风刀也不再只集中在沈修远一人身上,羽翼再两挥,风刀已然组成扇面!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问谁……当心!”沈修远闪身避开了一道风刀,连忙出言提醒身边的无忧,自己却还是因为反应不及时手臂上被割破了一道口子,正往外渗着血。那三名内门弟子反应慢了一瞬,各自也已负伤,无忧则因为温琅的一推而躲过一刀,但此刻没有空隙塞半句感谢的话,无忧侧身提剑各避开、挡住了两道风刀,再将视线移回前方青鸾时,那只青鸾竟不知何时已展开了双翼! 无忧心中大呼不妙,沈修远自然也注意到了青鸾的异状,似是厌烦了此种你来我往,而沈修远他们光是抵挡便几乎再无余力,这时也难以做出更好的应对,只能见机行事。 青鸾甫一展翅凌空,沈修远便再次感受到强烈的杀意,他依然是被青鸾锁定的那个人,心念一瞬转了三转,沈修远立时动了剑诀激发齐光寒气,不退反进,抛下一句“快用灵符回去”便向前飞奔,三尺青锋正撞上青鸾的利爪,沈修远硬扛下了上方的压力,顿觉内府受创,却不肯后退一步。 “沈修远!”无忧脱口而出的呼喊并没有让沈修远改变想法,相处多年无忧也明白了沈修远的打算,作为领队,无忧握紧了手中朔风,道:“实力差距太大了,小师妹,你带着内门弟子赶紧用灵符回去。”秦子衿此刻正要往沈修远身边赶,却被无忧拦下,她望着那边孤身奋力与青鸾周旋的沈修远背影,想到高崖深谷中向她伸出的手,眼眶不自觉便红了:“我不要!要回去,他们回去,我剑术虽说不如师兄你们,却也没输多少!” “你这个时候……”无忧抬手挡去一道风刀,正欲再劝,不料温琅已越过他的身边,连拦的机会都没给他便赶去了沈修远身边,还丢下一句“小师妹回去”,秦子衿听得越气越急,小姑娘咬了咬下唇:“行,我回去,二师兄你快去帮三师兄他们!”说完便转身跑向三名内门弟子,无忧见状心中大石落下一半,随后赶去了沈修远和温琅那边。 缠斗了这么一会儿,沈修远身上多了好几道伤口,无一不渗着血色,温琅则好一点,只是他体力不如沈修远和无忧那么好,高强度的攻势来往让他喘息不已,直到无忧加入才轻松了些许。 沈修远依然是青鸾的攻击重点,除去羽翼扇出的风刀,利爪与刀锋般的羽翼也要提防,遇到空隙沈修远便会抓紧机会反击,谁知青鸾丝毫不畏惧剑芒,齐光也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似乎只有那一点寒气能凝结在青鸾的羽翼之上。 第39章 寒气的凝结让沈修远想起秦子衿曾提及的冰鸾尾羽,沈修远尝试着引出自己体内灵气中与根骨相合的几丝,一招敛去寒气的剑招出手后转为近战,将指尖灵气附在青鸾羽毛之上便连忙后撤,却是不及提剑相挡,右肩又挨了一记。 右肩传来的痛感让沈修远陡然一惊,却并未看自己伤处,反而瞧了眼自己左边胸口,见尚未染血,脸上竟流露一丝庆幸:那里放着季洵赠他的玉玦。 分神不过片刻,沈修远再次提剑攻去,视线紧盯方才灵气附着之处,却不见齐光寒气那般的霜寒凝结,沈修远便大致明白了青鸾锁定他的原因。 自己师父拿到的那支冰鸾尾羽,十有八九已经淬炼进了齐光之中,因而能在同为鸾鸟的青鸾身上凝出寒霜,只可惜自己修为不够,无法运用寒气使出更强的剑招,再为此时与自己一同战斗的同门争出多哪怕一刻的时间。 温琅的体力已到了强弩之末,硬接下青鸾羽翼一挥之后碎星骤然脱手,沈修远离他最近,赶忙过去替他挡下了第二击,无忧那边的压力随之变大,就在这时,三人皆以为已回到飞舟的秦子衿竟补到了沈修远方才的位置上! 君故截住了飞向无忧的风刀,无忧转眼一看,气得不轻:“不是让你回去了吗!凑什么热闹!” “谁凑热闹了!”秦子衿被无忧的语气激得呛道:“我剑术是不如师兄你们,可也比内门弟子要好!我留下怎么了,谁还不是个亲传弟子啊!” 那边的温琅气得笑了一声,再次提起碎星,手却在颤抖,方才硬抗的那一下还是太重,他一个常与丹药打交道的终究要比沈修远和无忧弱一些,他眉头一皱,干脆利落地吃了两颗丹药,手很快不再抖了,他才站到沈修远身边道:“多谢。”“应当的。”沈修远回道。 “他们的灵符沾了血,灵气导引不顺,我弄了好一会儿才弄好。”秦子衿边躲闪边说道,无忧却还没消气:“那你怎么不跟着回去。”“我要是回去了,这一路……不就真成你们的负累了吗。”秦子衿话音越说越小,说得无忧也沉默了。 温琅因为丹药的缘故恢复的很快,秦子衿却毕竟晚修了几年,虽能一时补住温琅的空缺,却没办法长久地抵挡,风刀还好些,羽翼的直接攻击则对她炼气的修为而言还是太强了,一击过后手都被震麻,顿时不及防御另一侧飞来的风刀,沈修远来不及截住,秦子衿左肩便结结实实受了这一记风刀,顿时血流如注,浸红了衣襟,沈修远立道“不好”,他记得除了他和温琅,其余所有人的灵符都放在左胸前的衣襟里! 秦子衿疼得跌坐在地,撑着一柄君故喘息,无忧赶来她前面顶住,沈修远对秦子衿喊道:“小师妹,灵符!”秦子衿反应了一瞬,慌慌张张找了两下才把灵符拿出来,却已经晚了,灵符上已浸染了不少血液,不像之前内门弟子只是三两处血迹,她手上这枚近半染血的灵符已经不能用了。 沈修远和温琅也紧接着赶来,温琅点了秦子衿的穴道减缓失血,又取出丹药让她服下,前面沈修远和无忧配合默契,,勉强也能顶住。 “这么下去不行……师弟,你带小师妹先回去。”沈修远提足灵力再次激发齐光寒气,与无忧配合剑招出手,突然一击竟也逼退了青鸾一步,趁此间隙沈修远将自己腰封中的灵符掷给温琅,秦子衿一听这话,眼眶刚红便掉下泪来:“三师兄!” 无忧朔风再催剑气,厉声喝道:“温琅!带她回去!” 温琅捏着沈修远的一纸灵符,压下心中酸涩,他望着手中两张灵符,本打算只引动其中一张灵符送秦子衿回去,谁知无忧与沈修远皆余光瞥见他动作,竟强行提力催剑光两道,沈修远转身将温琅手中另一道灵符直接抽出,放在秦子衿手上引动灵气,无忧则直接将温琅的灵符按在人额头上,灵气霎时翻涌成阵,秦子衿只见到两位师兄身后已然袭来的如刀羽翼与沈修远嘴角无奈的笑—— “师兄!!!” 季洵猛然打了个寒战,差点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他眨眨眼,再瞧瞧外面日上三竿,怎么就突然一阵寒意…… 难不成是沈修远在六象秘境里出了什么事了? 也不对,季洵想,他交给沈修远的那枚玉玦并没有传回什么感应,沈修远应该没有什么事吧? 季洵记得这场历练过后沈修远虽受了伤,却并不是重伤,千山派自然有能调养的灵丹妙药,没过多久便好全了,并未影响不久之后的门派大比。 然而话虽然是这么说的,季洵心里却依旧不是滋味,秦子衿的灵符到了最后关头会因为大面积的染血而失效,时间紧迫,沈修远会把自己的那枚灵符给秦子衿用,等下一个空隙到来时无忧再动用他作为领队手上备用的另一张灵符带沈修远离开。 至于自己给沈修远的那枚玉玦……季洵只是希望沈修远能聪明一回,给自己用或者给秦子衿用虽然都不能影响战斗的结果,但……能少受一点伤也好。 季洵叹了一口气,作者这个立场和师父的立场真是难能两全啊……不过剧情已经在好好地走着了,他稍微担心下自己的徒弟,自己的主角,那也没毛病吧!只要剧情不跑偏,那他默默担心下沈修远又能出什么崩坏? 反正担心就是担心,要是不担心的话,他还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呢! …… 不过算算时间,这一行出去历练的人也快到返程的时候了吧,玉玦怎么还没被用上…… 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桌面,季洵再次陷入了神游之中。 眼见着两个师弟师妹已离开了秘境,沈修远舒了口气,却也并未忘了身后的威胁,与无忧各自闪向一边,然而还是无可避免地伤及了后背。 两人如今各自都狼狈不已,沈修远身上的伤比无忧还更多些,两人都知道不能久战,可这只青鸾也不知道究竟受了什么刺激,打了这么久竟然也不见腻,还是追着沈修远不放。 如今打肯定是打不过了,无忧心想,沈修远的灵符已经给了秦子衿,幸好他这个领队身上还留着备用的灵符,否则这一趟,还真不知道他和沈修远究竟是谁能活着回去。 打定了主意,无忧挡开风刀,随即念了剑诀御剑而起,手中改握那支玉箫,就在沈修远横剑挡住青鸾喙的瞬间将人掳到朔风之上,另一只手则用玉箫狠敲了那只青鸾的脑袋,青鸾万万没有想到还有这种应对之策,竟气得懵了一瞬才展翅追来,却已经晚了。 沈修远尚且震惊于无忧的动作,无忧赶紧解释:“我有备用的灵符,咱们也赶紧撤!”说罢递过去一枚新的灵符,沈修远却有些不愿接过,无忧见后面青鸾已追来,“啧”了一声,这个时候哪有空管沈修远的想法,无忧干脆抓着沈修远的手腕便引动灵符传送。 一阵眩晕过后,沈修远模模糊糊似乎感觉到了自己身下的地面……正想侧身把自己撑起来,手却突然被人拽着塞给了另一个人,沈修远只得放弃了坐起来的打算,手腕上传来的触感告诉他有人正在为他诊脉。 沈修远此刻才觉浑身脱力,勉力睁开眼睛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正诊脉的温琅,还有同秦子衿一起坐在旁边的龙渊,沈修远顿时放松了紧绷的心神,脑海中留存的最后意识却是: 第40章 没能闯过青鸾这一关,师父会不高兴吗…… 无奈沈修远已再没了保持清醒的余力,在神志彻底昏过去之前,他似乎听到旁边无忧半是笑意半是苦的声音: “完了,五师叔最宝贝的三师弟是这次伤最重的,你们都做好去青霜峰跑圈的准备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你们对我的印象就只有跑圈吗?我是那么容易迁怒的人吗? 无忧:……其实不是,但那不影响我们害怕跑圈。 温琅:你只是在内疚吧。 无忧:我不是我没有你别乱讲! 沈修远:(其实这会儿最怕师父生气的是我才对吧) 第27章 是夜,洛城,闻鹤楼。 沈修远醒来时眼前仍是漆黑一片,却隐约瞧得见床帏,空气中淡淡的熏香气息提醒着他身处何地,他闭上眼缓过些微晕眩,再一偏头,正望见木桌上一支即将燃尽的烛火,映出桌上一排的小瓶和一支孤零零的玉箫。 是温琅和无忧的东西。沈修远此刻还有些迷糊,听到门被推开的动静便移眼去看,门里的人是温琅,被门挡在外面的是无忧,温琅无声快步取走那支玉箫递出门,轻声道:“伤患回去。”无忧正想说点什么,温琅却不理他,反手将无忧关在外面。温琅动作虽大,却并未发出声响,待他将耳朵凑近门听了一会儿毫无动静,这才转身,见沈修远已经清醒,难得明显地松了口气。 “醒了就好。”沈修远听温琅说了这四个字,便见温琅在桌上那一排小瓶里挑出两瓶,各倒了一粒丹药,走过来递给沈修远。沈修远接过丹药,温琅又转身去倒了杯水:“还有两个时辰出发,其他人都无大碍,你且安心。”沈修远嗓子干得要命,借着凉水才顺利咽下丹药,听了温琅的话也确实安心了不少,然而他此时最担心的却另有他事。 “谢谢……大师兄可传信回去了?” “嗯,传了。” “那我师父……” “掌门没理由替你瞒着。” 沈修远面色不由一白,温琅皱眉,从他手里拿走杯子,语中含愠:“明日一早我来叫你,伤患不要操心。”说罢起身将杯子搁在桌上,三两下收拾好一桌丹药瓶,吹灭烛火转身就走,走得急了身形一晃,差点被门槛绊倒。 房里再度恢复了安静,沈修远心绪暗结,艰难地动了动右肩,只受了皮肉伤的左臂伸到枕边一阵摸索,隔着一层布料摸到那枚玉玦时沈修远猛地一缩手,五指互相捻了捻,确定手上并无血迹凝结,这才取出玉玦,缓缓地摩挲着。 他半丝灵气也不敢从指纹间逸散,只这样一点点摸着上面的细纹,不知不觉间便再次陷入沉眠。 连梦也不敢做。 白安来到九苍山脚下时,玉衡君与季洵已经等在山门前了,她面色不变,手中拂尘一扬,忘情归鞘,在玉衡君身边站定。 “师妹来得好早。”玉衡君笑道。 “师兄早。”白安向他一点头,又和季洵互相见礼,从袖中取出一瓶药粉:“给你徒弟,外用。”季洵接过药瓶,道了一声谢,玉衡君也歉意地笑笑:“师侄这次受伤,我这个师叔也有责任,当日若是用玄冰与师弟你换清心灵珠,师侄此次也不会受如此重伤。” “皮肉伤而已。”季洵板着脸道。 “师弟修为已至化神,师侄却不过筑基而已,那方又是青鸾,师弟莫对师侄太严苛了。” “……嗯。” 玉衡君听季洵这声“嗯”,知道自己师弟此时听不进话,只好也从袖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盒子:“这块玄冰师弟你收着,齐光并非神器,此番受创正用得上。” 季洵听了这话方才给了玉衡君一个眼神,玉衡君主动送东西是不能拒绝的,季洵便收下了盒子,又道:“多谢师兄。” 现场怎么说也有两个闷葫芦,玉衡君目的达成,也不自讨没趣,肩头飞来一只灵鸟叽叽喳喳,他也时不时瞧一眼季洵的表情,倒也不算无聊。他们正等着此次历练回来的飞舟,过一会儿还有各峰的管事弟子过来接人,白安来得早是为了诊治沈修远和无忧的伤,千山派每位长老皆只有一位亲传弟子,自然备受重视,玉衡君则是为了秦子衿偷跑到高级秘境的事,至于季洵,他是来走剧情的。 沈修远受伤是必然的剧情走向,成玉再怎么性子冷淡,唯一的徒弟重伤了,也不能不过来看一眼,只是季洵来得实在太早,才让玉衡君频频投来视线。 季洵熟练地摆出一张万事不惊的脸,站在山门前,默默用视线描画白云的轮廓。 他现在神思游离,脑子里仿佛浮现出一个黑色的本子,想想倒有些异曲同工之妙,凡是他写的,在这个书里的世界都会成真,他在世界之外的时候没什么感受,现今身处异界,心中却由此生出不少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山门之下千级阶,山门之上万仞山,季洵不再看云,清风袭来,他一摆衣袖,再抬头时云已不见,一艘飞舟正向山门而来。 龙渊领着秦子衿和内门弟子们先下了飞舟,众人规规矩矩地向三位长老行过礼,便各自去了管事那里,季洵有些心焦,便道:“沈修远呢?”龙渊再一行礼,言语中却满含歉意:“三师弟还在飞舟上,师叔,此次师侄难辞其咎,还请师叔责罚。” 龙渊这话听得季洵暗叹,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像玉衡君说自己有错那是正常的,毕竟引发青鸾怒气的冰鸾尾羽正是由他所赠,可这次历练沈修远那边带队的是无忧,龙渊唯一的过失大概是没管住秦子衿,按剧情来说龙渊这个过失远远没到能把季洵气到叫他跑圈去的地步。 可季洵不是没担心过沈修远罡风中御剑救人,眼下只好一摆手,揭过此事,他得去看看沈修远的情况,怎么还没从上面下来,难不成伤到下不来的地步了吗?不会吧他没写的这么严重啊! 季洵的心刚刚提起,那边无忧正好下来:“五师叔您可别听大师兄的,三师弟由我带着出了事,怎么算也该罚我才是,您说几圈就几圈,无忧绝无怨言。” 唉,师兄弟几个感情真好。季洵心中感慨,对无忧也是一摆手,意思是不用跑圈。 那边秦子衿正战战兢兢听着玉衡君有一句没一句地怼自己,耳朵里飘进无忧的话,小姑娘一个激动,也赶紧对不远处的季洵道:“五师叔,是师侄太不懂事,您要罚,也连我一起罚吧!”话音才落就被玉衡君拍了拍脑袋,小姑娘壮着胆回头,却还是没胆子和自己师父对视。 季洵和玉衡君交换过眼神,玉衡君笑了笑,季洵一点头,再不管这几个师兄妹,一跃上了飞舟。 无忧却倚着山门门柱,冷眼望着那边和内门弟子们说着话的龙渊。 “大师兄他们感情真好。”“是啊是啊,那边明明就不关大师兄的事,大师兄还站出来。”“二师兄也很好啊,平时明明那么不正经,还真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你们那是没见到三师兄,我们几个这次差点就回不来,要不是三师兄带着我们走出迷阵……”“三师兄还掩护我们,你们都不知道那风刀多厉害,他昨日重伤,今天清早才醒过来,这会儿四师兄还在给他诊治呢。”“三师兄真是个好人,可惜青霜峰不许随便去,否则这几日也该去探望他一下。”“说起来我这还是第一次见识到青霜峰的剑法,三师兄使剑干净利落,身法敏捷,今年大比我押三分之一,不,半副身家给三师兄!” 第41章 “怎么不押全副?”“不是还有大师兄嘛。” 季洵身负化神修为,自然听得清那边的说话声,那句“不是还有大师兄”差点让他笑出来,凌霄峰以剑修身,主修阵法,龙渊的剑术虽说不差,可阵法与剑终究是两条路,凭修为或许可以压制沈修远,但要赢过,那可不容易。 飞舟上,沈修远坐在舱内,白安刚站起身他就跟着站起,季洵一眼便望见沈修远动作的不自然,沈修远也望见了自己的师父,温琅则站在白安身边一言不发。 “皮肉伤,并无大碍,你且养着,伤药我已交给你师父。” “灵气引动过度,记得找你师父要些补灵气的药。” “温琅,学以致用,上次的医书既已融会贯通,回去再去我那里拿一本医书。” “是,师父。”温琅应道。 “师父。”沈修远强抬着手行礼,季洵却蹙眉让他放下,“伤好前不必行礼。”语毕,季洵又向白安问道:“如何?” 白安一扬拂尘:“……过几日将结金丹的灵草送来罢,痊愈之前不可练剑。”说完,白安便带着温琅离开了。 日前尚且觉得宽敞的船舱此刻变得无比狭窄,沈修远站在原地,尽管惊讶于自己境界的突升,却还是避开了季洵的视线。 季洵想了想,道:“既已无碍,为何不早些下来。”“大师兄说,三师叔可能会来诊治。”“齐光损伤如何?”“寻常划痕,师父不必在意。”“……可有收获?”“一枚储物灵石。”“别的呢?” 沈修远欲言又止,最终开口道:“三枚灵鸟羽毛……没能拿到青鸾羽毛,请师父责罚。” 又是请他责罚,他们师兄妹几个今天是串通好了的吗?季洵虽如此腹诽,可见到沈修远掩饰不住的惴惴不安,还有比平日更远的距离,再加上沈修远身上的伤,所有言语终化为一声叹息,听得沈修远慌忙抬头,对上季洵的眼睛。 季洵无奈道:“你可知就连你掌门师叔,也只在六象秘境拿到过两枚羽毛而已。” 沈修远猛然抬头,神色震惊,看得季洵格外想笑,可惜成玉这人设不许他笑,他只好控制住嘴角,压下语气里的高兴,继续说:“方才三师叔的话也没听到吗,你修为已近金丹,不久便能进阶,趁养伤的时候好好闭关吧。” “师父!徒儿……”沈修远自己止住了话头,季洵不得而知他到底想说什么,不过应该不是什么大事:“无碍便回青霜峰,我给你看伤。”季洵说完转身欲走,没看到沈修远沉下去的脸色,季洵心中盘算着,眼下剧情按部就班没有节外生枝剧情跑偏,沈修远的伤也不重,养一养就能好,嗯,很好,看来玉玦没有用上也是好事。 师徒二人下了飞舟,外面唯一等着的玉衡君便收起了他的宝贝飞舟,季洵召剑时望见玉衡君似笑非笑的脸,一声道别后记起齐光的损伤,便令决疑一番变化,能载得动两人,他先上了剑,再回头时沈修远齐光已在手中,季洵略蹙眉,对沈修远道:“上来。” 沈修远闻言抬头,看到季洵身后留出的空位,一时茫然,看得季洵快要担忧起自己是不是崩了成玉的形象,玉衡君此时无奈摇头,转身走进了九苍山的茂林之中,给这师徒俩留出空间。 季洵见玉衡君离开,莫名有了外放一点情绪的底气,他站在决疑上,向沈修远伸出手:“还不上来。” 这个动作对季洵而言或许只是再普通不过的一个伸手,对沈修远而言却未必。 沈修远握住齐光的手不由颤抖,幻阵之中,他担忧师父不悦他的失败,可等真的见到了师父,他却一句语含失望的话都没有听到。 他清楚这是现实,所以心绪翻涌更加剧烈。 这样的师父,怎么会是他的迷障呢?分明是他的…… 什么? 师父是他的什么? 沈修远沉默着收起遍布划痕的齐光,剑身所有寒气一息之间尽归于鞘。 他终于露出今日的第一个笑容,迈开步子走向那边的决疑。 那人长发高束,仅饰一支玉簪,明明是温文尔雅的相貌,面色却十足冷淡,那人没有收回他的手,沈修远却在一步之遥怯步。 沈修远只觉,他此刻的怯步与方才中断的话语包含的似乎是相同的东西。 可他方才,为何不愿闭关呢? 作者有话要说: 有的人已经走在了开窍的路上,有的人却还在披甲度日。 请再给他们一点时间吧! 依然是双更的一天,今天的作者能收到新的评论收藏吗~ 第28章 “过来,为师看看你的伤。”季洵推开竹屋门,从袖中取出适才白安给的伤药,便径直走到床边,示意沈修远坐到床上,方便上药。沈修远都二十有三了,哪儿还敢到自己师父的床上去,便道:“皮肉伤而已,过几日便好了,师父无需挂怀。” 沈修远这话听得季洵微微不悦:“皮肉伤便不是伤了?还不过来。”沈修远见季洵眉间微蹙,只得放下尚未理清的心绪,一步一步走过去,季洵瞧他站着不动,又盯了一眼,沈修远接到眼神便立刻坐下,双手则乖巧地放在自己腿上。 季洵接着说:“衣服,自己解了。” 沈修远只听得脑子里“轰”的一声,紧接着浑身都不自在,虽说早几年练剑时常受伤不便擦药也都是季洵给他擦的,可他是真不想让师父知道他的伤势,先前怕失望,如今怕担心。 但看自己师父一副势在必行的样子,沈修远暗自咬咬牙,抬手解起了衣带。 季洵也知晓分寸,见沈修远动手了就自己转过身去玩他的药瓶,听着身后的窸窸窣窣渐渐没了声息才转回身。此刻的季洵维持着方才玩药瓶时略微低头的状态,甫一抬眼,率先入目的便是沈修远胸膛纱布下面晃得季洵眼花的六块腹肌,季洵给惊得愣了下,下意识就要摸自己肚子,还好手里的药瓶提醒了他正事。 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真不愧是他写出来的完美主角。 季洵艰难地将自己羡慕的眼神移到沈修远的右肩,纱布只隐约透出一点点红,大概是今日回来时已换过一回,手臂上也有几处细小的伤痕和部分淤青,不过都已见好,略微涂一点药加快恢复便可。 季洵心中有谱,坐到沈修远身边,跟着就要亲自动手拆纱布,却被沈修远伸手拦住,季洵不明所以抬头,对上沈修远略显羞赧的面色,季洵呆了一呆,噢,徒弟这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就是上个药而已,难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师父,徒儿自己来,自己来就好。”沈修远说着,也不肯与季洵对视,就要去拿药瓶,季洵眨眨眼,由沈修远去了,好在沈修远这时低着头,没瞧见季洵方才眨巴的两下。 “嗯。”季洵随便应了一声,也不挪窝,还坐在沈修远身边,等着沈修远涂好肩上的伤,他给弄背后的伤,沈修远却极不自在,药瓶放在一边,双手笨拙地拆着自己身上的纱布,一圈又一圈,真不知道温琅给他裹了多少圈,拆都拆了好一会儿,等拆完了,沈修远正要打开药瓶,却被季洵又拿了回去。 季洵早不看沈修远的肌肉,只紧盯着沈修远身上的伤,微微抿起了嘴唇,温琅带的伤药多是应急用,止血和减轻痛苦是首要,季洵看着沈修远右肩,只能说幸好沈修远脱衣有肉,修为也到了筑基,不然这一记攻击,换成别人,怕已经见骨了。季洵拿起上药用的木片,一下一下慢慢地给沈修远的伤处涂药,心无旁骛,只希望白安的药给力一点,能早些消除他这个作者亲手写下的伤痕。 第42章 这样的情状却苦了沈修远,他本就杂乱的思绪在此时又杂乱了好几倍,季洵靠他实在太近,他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离自己师父这么近过了,他控制不住自己想望着季洵的眼睛,也控制不住跳动越发快了的心脏,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一回事,是幻境的影响至今没有消失,还是旅途劳累令他无力思考,似乎只有肩上阵阵冰凉是唯一的真实。 沈修远望着季洵专注的模样,忽然想再凑近一点点,却紧接着被自己的想法惊到,季洵此时也给右肩的伤擦好了药:“转过去。” “是,师父。”沈修远不敢违背,连忙转过身,强行阻断了自己的思绪。 季洵却因沈修远背上的伤屏息了一瞬——伤痕几乎纵贯了沈修远整个后背,即便是现在也尚有因结痂不完全而流血的地方,实在触目惊心,季洵转而看了一眼沈修远解下来的纱布,果然还有不少染血的地方。调整过呼吸,季洵拿起木片,缓缓贴上沈修远肩胛骨的地方,放轻了力气抹上药,他右手十分稳当,拿着药瓶的左手却有些颤抖。 季洵望着这可怖的伤痕想,要是再深些,可就到脊柱了。 许是抹到了尚未结痂的地方,沈修远轻轻嘶了一声,季洵听见了,一时有些怔忪。 季洵忽然想起十年前,他捡到沈修远时,小少年满身的伤…… 季洵眸色暗了一瞬,手上也顿了顿,然后继续上药。 十年后的心境,似乎与十年前不一样了,十年前面对沈修远一身的伤,季洵只是可怜同情小少年的遭遇,十年后……明明只是意料之中的剧情发展,季洵却感受到了负罪感。 仿佛沈修远的伤是他亲手砍出来的一样。 而转念一想,某种意义上来说,沈修远的伤的确是季洵亲手造就。 季洵忽然有种因果报应的错觉。 他依然在给那道伤细心地上药,手越来越慢,心里涌出一个问题迫切地想要问问沈修远。 可他不能问,那样的问题,成玉是不会问的 就在季洵情绪渐渐低落时,他听到了沈修远的声音。 “师父,徒儿不疼。” 季洵呆住了,他呆愣地望着沈修远的后背,终于闭上眼,露出十年来第一个苦涩的表情。 谁都没有看见。 “好了,穿上衣服。明日来换药。” 沉默着上完了药,季洵盖上药瓶,起身将木片放到桌上,准备过会儿再处理干净,他背对着沈修远,给沈修远留出空间。 沈修远这时心境平复了不少,虽说动作不太方便,也还是很快穿好了衣服,起身走到季洵旁边,唤了一声“师父”,季洵应了一声,再瞧瞧外面,也快到饭点了。 沈修远记得参与了此次历练的弟子今日都需去一趟凌霄峰,一是晚些要聆听掌门教诲,二是小型聚会,犒劳一下,现在也是时候赶过去了。“师父,徒儿今日回来,还未向掌门师叔问安,须得去一趟凌霄峰。”“去罢,早些回来。” “……等等。”眼见沈修远将要出门,季洵想起齐光尚未修复,便赶紧出言留住沈修远。沈修远回身不明所以:“师父?”季洵召出决疑,上前几步将决疑交给沈修远:“齐光交给为师修复,你先用着决疑。” “这,师父这使不得,我怎么能用决疑?”沈修远正想拒绝,季洵却不许他不接:“你有伤在身,御剑危险,决疑有灵,若是出事也能护你。”“多谢师父,徒儿定小心使用。”沈修远接过决疑,将自己的齐光交到了季洵那里,决疑在沈修远手上委委屈屈地动了动,还想往季洵那里飞,被季洵一按就安分了。 向季洵告辞后沈修远便御决疑向凌霄峰飞去,季洵挽着齐光在自己手里转了一圈,见沈修远已经没了影,便抽出齐光剑,仔细瞧了瞧损伤,划痕深浅都有,缺口也有一两处,不过御剑应当没有问题,季洵怎么说也是身负化神修为的修士,再破的剑也能飞他个回旋七百二十度。 季洵心中有数,熟练地找出一顶带纱的斗笠戴在头上,一抛剑再一跃,御着决疑直往山下集市而去。 今日虽说不是开市的日子,季洵要去的地方却是一直都开着的,那是一家开在镇上集市边的客栈——旁边的小点心铺子。 季洵在暗巷中下了剑并收好,纱斗笠却没拿下来,他轻车熟路地绕出巷子,径直来到点心铺子前,看铺子的老板娘一见季洵的斗笠就认出了人,笑道:“还是要绿豆糕,不来点别的?这个月刚改了桃酥的做法,要不要尝一点?我儿子可喜欢这次新做的桃酥了。”季洵也笑笑,摆了摆手:“不了,我徒弟他不爱吃桃酥,绿豆糕就好。再来一点芝麻酥吧,少点,别太多,多了吃不完就糟了。”“好嘞!” 老板娘动作麻利地给季洵分装好了油纸包着的两份点心,季洵数着给完铜板,提着点心便又七拐八拐地进了暗巷,御剑回青霜峰。 而另一边,老板娘正和旁边客栈的老板娘嗑着瓜子讲着话。 “你说方才那个来买点心的?不是姑娘,是正儿八经的大男人。” “见过,当然见过,风一吹不就看见脸了,生得可俊俏呢。” 等沈修远从凌霄峰回来时已过了黄昏,西斜的太阳照得青霜峰整个小院一派融融,季洵就负手站在这片融融之中,身前是芳菲,身后是崇山,沈修远走过去问安,两句话后便自己回了房,推开门时却瞧见桌上一碟绿豆糕,沈修远蓦然回首,季洵也正看着他。 他们之间夕晖融融,裹住了难以言明的默契。 六象秘境的事情算是暂告一段落,既然没出什么岔子,剧情也没有跑偏,季洵也就安心了。而在沈修远伤愈能练剑之后季洵便要担起成玉这个师父的责任,引导沈修远修为更上一层楼。 白安所说的结金丹是迈入金丹期时的辅助丹药,所需的基本灵草在百忘崖都有种植或者存货,其余大多草药灵物成玉也有收藏,唯有聚灵花与分元果两样,在龙渊迈入金丹期时刚巧用光,眼下适逢聚灵花期,白安已向执明君报备过带温琅外出采摘与短途游历之事,聚灵花一样季洵便拜托给了白安。剩下的分元果,则要往洛城的洛水白市探一探,玉衡君知晓沈修远对自己徒弟的恩情,便主动向季洵提出走这一趟,他也正好带着秦子衿增广见闻。 沈修远却在养伤时常常思索着六象秘境中的经历,不论是最开始的石窟雕刻,还是那几枚颜色各异的羽毛……似乎都在传达着什么信息。 而这个信息是什么季洵不能更清楚,他就坐在桌边老神在在地喝着茶,等着沈修远什么时候有想法了过来找他商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外出,晚点才能回来,一切都交给存稿箱了! 第29章 半年时光倏忽而逝,期间季洵修补好了齐光,沈修远借着秘境所得的灵草丹药与先人手记提升了不少修为,剑术也日益精湛,而白安与玉衡君带回了聚灵花与分元果,结金丹在门派大比开始前一月成功炼成,而沈修远也成功在门派大比开始前三天结束了闭关。 季洵早不记得这段剧情的具体时间,在竹屋里坐不住,就天天往洞府门口跑,沈修远闭关时青霜峰无人打扰,季洵便一日比一日无心束发,从用簪子到用发带,最后干脆束成高马尾,而就在季洵束成高马尾这天,他明显感知到青霜峰多了个金丹修士的存在——正是沈修远解开禁制出关了。 第43章 沈修远踏出洞府时还有些不适应外面的阳光,缓了两秒才看到正正站在洞府外石台之上的季洵——剑未随身,负手而立,少见地束了高马尾,想来这段时间并无外人前来打扰。沈修远不由扬起嘴角,拂了下衣袖便快步向季洵走去。 “师父。”沈修远唤道,季洵略仰起头看着面前的徒弟,沈修远本就生得好看,此刻难得心绪外露神采飞扬,更显俊朗无双,也比闭关前成熟了不少,季洵近一月没见到沈修远,此时竟有种被自己徒弟的魅力迷过去一瞬的错觉。 “嗯,金丹期了,不错。”季洵压下被美色所迷的尴尬,夸奖了一句,沈修远眉目间更显高兴,却已知晓收敛,规规矩矩低眉垂首向季洵行了一礼:“是师父教导有方。” 季洵见他这样也十分欣慰,却没有别的话能表达,干脆并指一气折树枝为剑,引气导出沈修远背上的齐光,沈修远会意,齐光入手,退一步拱手再一礼,随后提剑攻上! 季洵剑气裹住树枝,一挑一挡,招式来往之间已感受到沈修远剑术又上了一个台阶,剑招行云流水,剑气利而不失和,一进一退皆有章法,却又在意料之外处惊人一探,季洵偏头撤步,反手正抵齐光剑尖,沈修远侧身避开剑气,剑随身动,一击横斩直向季洵腰侧,被季洵猛一后仰躲过,沈修远不急不躁,旋身又是一击,季洵提枝挡住,运气相抵,沈修远后退两步,季洵也退了半步,随后季洵卸去了枝上剑气,沈修远也跟着收起齐光,等待师父教诲。 季洵却没想着教诲什么,他望着沈修远如朗月清风般的模样,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不负《绝尘》所托,终于将沈修远养成了他笔下的模样。 季洵微微扬起了一点嘴角,对沈修远道:“不错。大比之时,莫败了青霜峰的名声。”说罢季洵扔掉那支树枝,示意沈修远跟上:“回去吧。”“是,师父。” 沈修远仍然走在季洵身后大约半步多些的地方,望着季洵的背影。如今季洵已经不需为身后的徒弟慢下脚步,却还是习惯了走得慢一些,沈修远很早就注意到了这一点,现在还是觉得自己还是十年前那个小少年,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前面这个人的步伐。 他还望见季洵的衣角,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但他不会伸出手。 就像他尚在洞府中时,哪怕已自觉对不少事都看得开阔了不少,可一旦想到与自己师父相关的事情,就下意识逃避,逃避,再逃避,到头来半点长进都没有,只得庆幸自己师父不会知道这些事。 不过门派大比就在三天后,沈修远是完全没有那样的空闲去纠结他逃避了的那些事了。 等季洵和沈修远回到竹屋小院时,外门的人正好来送新鲜食材,沈修远如今迈入金丹也顺利辟谷,已经不需要进食凡世的食物,师徒俩对视一眼,沈修远略一低头后便走向了院外,季洵则回了竹屋里。 也是巧了,今日送来食材的竟是许久不见的张浩,沈修远接过他手里的篮子,说:“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出关了?”张浩收回望向竹屋那边的视线道,他还是那张不咸不淡的脸,说话也不咸不淡的。沈修远笑笑:“是。”“现在是金丹期了吧,恭喜啊。”“多谢。”沈修远话音才落,张浩便紧接着说:“那以后还用送食材吗,我回去和师兄弟说一声……对了,今天的要带回去吗?”“以后不必了,今日的无碍……这些年辛苦你们了。”“……客气。我走了。”“一路小心。” 张浩朝沈修远点了一下头,转身走前又朝竹屋望了一下,随即不发一语地转身下山去了。 以往张浩来送食材时也会这样往季洵的竹屋那边看一看,沈修远知道张浩一直想拜在自己师父门下,便习以为常,然而今日沈修远却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若说多年前自己年纪尚小时有如此反应便不奇怪,可现在都十年了,自己师父也不会收第二个徒弟…… 沈修远摇摇头,打消了这些思绪,应当是自己想多了,千山派里想拜他师父为师的不知道有多少人,张浩又是与他十年前就认识的,计较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不过这食材不能浪费……沈修远边考虑着菜谱,边走向厨房。 千山派大比分两轮,第一轮是内外门弟子之间的比斗,表现良好者可以获得来自五位长老的馈赠,第二轮是亲传弟子之间的比斗,今年考虑到秦子衿尚在炼气,怎样比斗都十分吃亏,几位长老商量过后修改了本次第二轮的规则,从抽签战改为了相邻战,五个亲传弟子按顺序排成一圈,各自与相邻的师兄弟战一场。 第二轮两场皆胜者可以向燕归泽要求一样法宝,还可以要求跟随玉衡君的下一次历练,胆子大些也能向百忘崖定制一样丹药,要是三项奖励都不想要,可以到凌霄峰的库房挑一样法宝。 因为青霜峰不收内门弟子,成玉每次都需要去其他长老的地方撑一撑场子,当然凌霄峰是不用他撑场的,掌门在的地方谁敢造次?今年刚巧轮到九苍山,季洵便要去玉衡君那边。 沈修远虽不用参与第一轮,但两轮之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矩,即各峰第一轮的胜者可以挑战各峰的亲传弟子,若是赢了,长老和输了的亲传弟子面上过不去……日后说不定就有了成为亲传弟子的机会不是吗? 而青霜峰,千山派里谁不知道成玉剑术全派顶峰,最看重的便是能力二字,要是能赢过现在这位亲传弟子,证明自己的能力,岂不是很有可能可以成为青霜峰新的亲传弟子?!虽然沈修远三师兄平日为人温和,颇受欢迎,但到了前途二字,谁会顾虑平日情面? 但先不论成玉并不是内外门想象的那般冷漠无情,事实是季洵不是成玉,沈修远更已迈入金丹,所以这中间的第一点五轮,怎么想都不可能出变数啊! 所以这天季洵悠哉悠哉地起了床,慢慢悠悠地细心打理好发型,再穿衣戴冠,确定万无一失之后还不忘回去看看他和《绝尘》的消息记录有没有藏好——他取衣服的时候弄掉过一次来着。 万事搞定,决疑应季洵的召唤乖乖呆在季洵手中,季洵调整了下表情,推门而出,向九苍山赶去。 这时沈修远已经在九苍山和秦子衿一块儿看了好一会儿比斗,师兄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讨论着台下哪几个人可能成为一会儿的劲敌。 “不过师兄你如今已是金丹期,他们当中修为最高的虽也是金丹,但九苍山并不甚长于剑术,师兄稳赢了!”秦子衿身负君故剑,语带雀跃,同沈修远一起站在林中楼阁之上望着下面的擂台,沈修远的注意力一直在擂台,听到秦子衿这番话并未放在心上:“还未上擂台,此时下定论还太早。”秦子衿眨了一下眼:“难道师兄认为自己赢不过那些内门弟子吗?” 沈修远笑而不语,摇摇头,示意秦子衿专心,秦子衿不情不愿地闭上嘴,转眼继续看向擂台,望了一会儿突然道:“师兄你看西边第一个擂台,你看赢了的那人,他赢了个内门弟子,可他的衣服,他是个外门弟子!真是奇了!” 沈修远闻言正要往西看,这时门外传来玉衡君与人谈笑的声音,师兄妹二人转过身来,便见玉衡君领着季洵进了这间林上阁楼,玉衡君见两人站在窗边,便道:“第一轮比斗还没结束吗?这回又是谁要拔得头筹了?”说着,玉衡君向窗边走来,师兄妹二人规矩地行礼让开位置,让玉衡君与季洵过来。 第44章 “师父,二师叔。”沈修远喊了一声,季洵对他一点头,玉衡君则笑了一笑,秦子衿挨个指着擂台给自己师父报告战况:“东边的擂台是……都是那几个平日便表现不错的弟子,西边那个倒奇了,竟是一个外门弟子赢了内门弟子,咱们九苍山平日切磋也不少,倒是甚少见得到外门弟子胜过内门弟子的……咦,他又赢了!看手势……他已经赢了三局了!” 季洵直觉不对,第一轮当中他并没有写过表现这么突出的人,第一个给沈修远练手的应当是个龙套内门弟子,这个外门弟子是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还没有内门弟子把他打下去? 带着疑惑,季洵看向了西边的擂台,感谢成玉的修为让季洵能够将远方看得更清楚,季洵看了看那个人,衣服确实是外门的没错,长得一般,看面相像个人缘好的。 玉衡君一双眼略微眯起,一只灵鸟不一会儿飞来窗前,唧唧啾啾地叫唤几声,玉衡君便将灵鸟捧到手心,逗了逗,心道:有趣。 沈修远的反应却与两位长老不同,那个已经赢了三局的外门弟子他认识,不是张浩是谁! 擂台上,张浩手中的剑已换了一柄,先前的那柄凡铁已被两个强力对手的剑气击得破损了不少,如今这一柄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撑到第一轮比斗结束。 张浩扯着嘴角露出一个意味复杂的笑,剑一挥再一横,下一局又开始了。 他还没死心。 他不知如何死心。 他怎么可能死心。 浮现在眼前的是两个人的背影,却都只写着一个“义”字。 手中剑以极快的速度刺向极刁钻的角度,再一翻身避开剑气,随后擦着对方剑气又是一击,张浩脸上顿时一道血痕溢血,而他的剑却丝毫不见退却。 那个教他剑术的人从不曾退却,那个予他性命的人最厌恶临阵脱逃。 而他,也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丝希望,哪怕这个希望需要他用凡人之躯从金丹修士手中抢来也无所畏惧。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这人谁来着? 沈修远:没想到他剑术不错,但我不会输。 明天周一,醒来上班的社畜能否收到更多评论和收藏(抹泪) 第30章 随着下面第一轮擂台战逐渐进入尾声,季洵的脸色越发沉重。 这已经是第一轮的最后一局了,西边擂台剑走偏锋的那个外门弟子至今未尝一败,如今已站在了中央的擂台上,只要他能赢过眼前这个刚迈入金丹期的修士,那么他就能拥有挑战亲传弟子的权利。 季洵原本是不相信也不在乎那个外门弟子的,可如今……季洵不得不承认,这个弟子的剑术不弱且完全不依赖修为,在禁止修为压制的比斗中占到了便宜,而且他出招又快又狠,那股子狠厉总能在出其不意之处攻其不备,势弱之时的出招更是给人一种不要命的拼命感。 玉衡君已明显对那个弟子产生了兴趣,季洵却随着内门弟子逐渐处于下风的抵抗心中渐渐起了慌张。 这个剧情不对啊! 虽然这个不太重要的热身对手季洵没什么印象,但肯定是个内门弟子,季洵可不记得沈修远一会儿的热身比斗对象会是这么一个需要不少笔墨描写的,外门弟子! 是哪里出了差错……不可能,这才走完秘境历险多久,什么剧情跑偏都没出过,这个莫名其妙的弟子又是哪里冒出来的?! 与季洵的表面淡定、玉衡君和秦子衿的兴味盎然不同,沈修远的内心是矛盾的。 他和张浩的关系一直微妙,说朋友不是朋友,说路人不是路人,单单从这样微妙的立场出发的话,见到张浩有此等本事,沈修远在涌起危机感的同时也会为他感到高兴,毕竟张浩是一介凡人,没有根骨也没有资质,有这样优秀的剑术傍身,对他来说利远远大于弊。 但同时,沈修远也比谁都清楚张浩这样拼命的目标是什么——成玉的亲传弟子之位。十年前如是,十年间如是,十年后同样如是。 想到这里,沈修远不得不佩服起张浩的执着,尽管他自己现在就在对方想要得到的位置之上,但这样的立场并不妨碍沈修远理性地看待对方。 这也是季洵希望沈修远能够拥有的心境。 沈修远研究了张浩的几场擂台,抛去微妙的熟悉感,张浩的剑路存在着几个破绽,沈修远一一记下,暗自排演了应对之策,继而负手——那个金丹期的内门弟子败了。 见到张浩将金丹弟子的佩剑挑飞那一刻,秦子衿惊得几乎呼出声来,下面围观的弟子们也是一阵沉默,内门弟子觉得丢脸,外门弟子则是过于激动,只有玉衡君笑着摇头:“被他钻了空子了。” “……何解?”季洵不由问道,玉衡君难得见自己师弟提问,一挑眉,复道:“比斗禁止修为压制,这条规矩有效时往往二人修为接近或仅一级之差,而到了两级之差时,修为高的一方多用一分力都像是利用修为压制对方,更何况……那个外门弟子,还是个凡人。” “凡人?”季洵皱眉,瞧了一眼那个单剑撑地气喘吁吁的弟子,玉衡君点头:“我对他有点印象,人缘好也勤快,只是竟不知他出剑如此……倒有些趣味。”季洵选择性忽略了玉衡君最后的几个字,不置可否,秦子衿却还没明白到底怎么个空子,便摇摇她师兄的衣袖,小声问:“师兄,你明白怎么回事了吗?” 沈修远犹豫了一下,只觉此事不便解释,玉衡君却听到了秦子衿的话,又补了几句:“凡人与修士比斗,高级些的修士动用一分修为都是压制,不就只能单纯斗剑了吗?” 秦子衿连忙应“是”,沈修远偷偷看了自己师父一眼,见季洵脸色明显不好,不免有些在意,这时却见下方主持的弟子大声宣布: “本次内外门大比,胜者——外门张浩!” 欢呼声骤然如浪涌起,不少外门弟子几乎兴奋得要冲上擂台,而楼阁上四人皆沉静以待,听着下面的人问话:“你现在拥有一个挑战亲传弟子的机会,今日在场的是咱们九苍山的小师妹和青霜峰的三师兄,你想要挑战哪一位呢?” 张浩扯出一个笑容,提剑向台下作一个揖,随后转身提剑直指上方林中楼阁: “我要挑战三师兄,沈修远!” 台下众人都惊讶得掉了下巴,内门弟子接着偷偷笑他不自量力,不知好歹,外门弟子也气得暗骂不知好歹,哪儿还有刚才的高兴,张浩却浑然不觉,他紧盯着上方楼阁,却看不清那里的面孔,只执着地举着剑,等沈修远的一个回应。 楼阁中,秦子衿忧心忡忡,她不是不相信沈修远的剑术,只是担忧,眼下已有一名金丹弟子输给了那个外门的,万一呢?玉衡君不以为意,他倒不在意这些输赢,只在意那边自己师弟的表情,真是格外有趣。 沈修远被那一剑挑得胸中热血沸腾,迫不及待想要和张浩切磋一场,而热血中尚有一些别的情绪——他绝不能输,绝不会将自己的位置让给他人,谁都不可能取他而代之。 齐光隐隐颤动,沈修远正欲与季洵一表决心,季洵也正在这时候转过身来,表情极其严肃,沈修远见到这眼神顿时忘了自己要说的话,只听得见季洵说: 第45章 “只许胜,不许败。” “……是,师父,徒儿定不没了青霜峰名声。” 沈修远规矩地向季洵行了一礼,随即走出门外,季洵从窗口望见他御剑来时的平台,只见齐光剑光一闪,沈修远踏着齐光剑飘然飞下,衣袂翩飞仿若仙人,落在众人惊呼声之上。 “难得见你说这些。”季洵听到玉衡君对他说,回了一个“嗯”,继续望着下面,玉衡君却不放过他:“我看你可不止像担心颜面的样子。” “……”季洵沉默着,不想回答这句话。这时沈修远已和张浩行过礼,沈修远齐光出鞘,寒光迸射,剑气引动衣袖一扬,秦子衿默默转身按了按心口。 季洵此刻只见得到沈修远背影,却也同秦子衿一般心口一紧,不得不感慨沈修远长大后的魅力真是神仙也难挡。 两剑交击声响,季洵的注意力也回到了战局之上。 沈修远此战不能败,败了就是剧情崩坏了,季洵绞尽脑汁都想不到这个外门的张浩是哪里跑出来的,但无论如何,只要沈修远赢了这一场,那么这场热身比斗依然不会有什么差错,剧情照旧往前走,跑偏了又怎样,只要能跑回来,不还是万事大吉吗? 季洵对沈修远有信心,对沈修远的剑术更有信心,沈修远的剑术可是他季洵研究透了成玉的剑术又加入自己这个作者的理解再教给沈修远的,怎么想,都不可能输给另一个书中人吧! 与此同时,擂台上。 沈修远压制了自己的修为,以纯粹的肉身躯体与张浩比剑,开始时以防守为主,先让自己的身体适应无修为的状态,而张浩的攻势也比之前谨慎了一些,剑依然快,却更加准了。 挡过一轮快攻,沈修远感到是时候了,便在一挡时又一挑,旋身之间剑尖指地,凌空一翻便越过了张浩头顶,张浩立刻回身挡住指向背门的攻击,随即一个扫堂腿,逼得沈修远甫一落地又再次跃起,空门顿显,张浩抓住机会一刺却不得不半路回手格挡沈修远的横劈。 不料沈修远借力回身,正落在张浩身侧,齐光起手就向着张浩咽喉而去,张浩只得后仰躲过,剑尖依然指着沈修远,却被侧身避过,张浩咬牙一个横扫拉开两人距离,再次提剑逼近而来! 季洵一时屏住了呼吸,沈修远也明显感到张浩周身气势变化,反手一击顿觉对方力道变大而攻速更快,一连挡了三下全是直朝要害而来,沈修远了然不能由对方掌握主动,立刻正面一击,张浩正想挡开却发觉沈修远的力道比自己还大,一瞬惊愕之差,沈修远快用巧劲,一压一反手上挑,正朝张浩腕转死角,竟差一点将张浩手中剑挑开,张浩不敢大意,转为守势等待时机。 沈修远趁胜追击,张浩身上衣物顿时多了几道口子,却并未伤及皮肉,张浩一瞬怔愣,竟怒火中烧一般,猛转守为攻,以最快的速度狠狠劈来。沈修远不明缘故,却也摸清楚了张浩攻击时的喜好,招式快换,快攻要害,只要对方一刻放松,便有机会一击即中! 沈修远怎么会给他机会,心中闪过一丝狠绝,沈修远却并未提速,反而压下自己的速度,稳重地接下张浩的每一击,再以四两拨千斤之理应对,化对方的快速与狠厉于厚重,同时不忘压制修为,单纯以肉身之力反击。 张浩本就经历了几场艰难的战斗,与沈修远的这战本就更为艰难,此时已力有不逮,何况沈修远以稳以重化招,心境上也更胜一筹,张浩狠狠一咬唇,知晓自己的溃败只是时间问题。他奋力向楼阁之上望了一眼,眼中的渴望、不甘、忿然,甚至还有悔恨一一落入沈修远的眼中,沈修远脑中一空,倾身避开剑锋后迅速抬手横剑,直抵张浩颈侧! 胜负已分! 张浩一愣,向前的势头不减,沈修远及时回神,剑刃立时前移,这才没有割破谁的脖颈。此时张浩只觉颈间冰寒无比,呆愣一时,剑落于地,泪水自齐光与自己之间倏然而下。 既然对方已弃剑,沈修远便不能继续威胁对方要害,齐光回鞘,再回头时沈修远见到张浩脸上泪痕,竟莫名有些触动。 张浩不再看向楼阁,沈修远却不由自主望向自己师父,修真之人五感灵敏,正让他看到季洵的脸,无波无澜,如往常一般,似是世间万物都无法影响他的淡然。 沈修远想要笑一下,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只能在心里默默地说一句: 师父,徒儿不会输的。 “胜者,青霜峰亲传弟子——沈修远!” 这一点五轮的大比在此结束,众人这才从方才打斗中回过神,四下议论纷纷,无一不在感叹沈修远的剑术与德行,门派里谁人不知齐光寒气,而此战中半分寒气都未曾显现,可见沈修远面对张浩这个外门弟子真是实打实半点修为都没有使用,赢得还如此漂亮,真不愧是青霜峰首徒! 听到台下一轮,从战斗状态中回神的沈修远骤然意识到最后那一刻,他虽仍在压制修为,可最后那一瞬竟还是有一丝灵气流出激发了齐光寒气,难以察觉,但作为对手的张浩,和楼阁上的两位长老,不可能没有察觉…… 沈修远顿时忐忑,他再次看向楼阁,只见玉衡君似笑非笑地离开了窗向擂台而来,而季洵对他点了一下头。 心中重负落地,沈修远不由释然一笑,此时张浩也已经收回了剑,趁玉衡君还没来到时,神色复杂地对沈修远道:“你和以前……不一样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的时候改了一下文案,这篇文因为后面的内容需要足够多的铺垫来支撑,所以前面就比较……种田,大家轻松一点看就好,希望这篇文能成为你工作生活学习途中的一点调剂,享受股市带来的乐趣是最重要的! 周末莫名其妙好像多了一些人来看的样子,在这里感谢每一位点开的读者,短暂的相遇也是我的荣幸。 第31章 和以前不一样? 沈修远有些许不解,张浩却没给沈修远继续纠结的时间,拱手一礼便转身下了擂台,沈修远见他身影随后被不少外门弟子盖过,哑然失笑。 他和张浩这友谊实在微妙,难以置评。 玉衡君过来便是总结下九苍山内部的这场比斗,除去九苍山的弟子外,玉衡君还特意夸了沈修远两句,顺便点了午后在凌霄峰开始的各峰代表赛参加者,张浩不在其中,玉衡君也没忘解释他的考虑,众人虽有不平却也无法反驳,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同玉衡君与在场弟子行礼告辞后,沈修远再次踏上齐光飞上了林中楼阁,推门而入时季洵已看着他,他行过礼便来到季洵面前,等着季洵开口。 这一战实在意外,季洵从沈修远出了这门就开始提心吊胆,那外门弟子剑招略有些熟悉感,却招行狠厉,沈修远至今尚未遇见过这类对手,季洵不免担忧,直到此时此刻见到沈修远全须全尾地从下面回来,心才安定下来。 他是真的怕沈修远这战出什么差错,输是最糟糕的,直接等于剧情崩坏,受伤也不行,虽然季洵有的是灵丹妙药,但受伤必然影响沈修远的心理状态,明日的亲传比斗也会跟着成为变数,这么个连锁反应季洵赌不起,而且他也不愿见到沈修远被人背后明嘲暗讽,于是整个人都跟着焦躁了起来,甚至没忍住对沈修远说了“只许胜,不许败”这种要求。 第46章 好在沈修远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赢得十分漂亮,只是衣襟沾染了些尘土。 季洵难得认认真真地去看沈修远的模样,清新俊逸,玉树临风,行的是君子端方,剑随心动又自成一派倜傥风流。 何为气宇,如何轩昂,意气风发,正当年华。 怎么会有沈修远这样长相品行都如此合他心意的人呢? 作为《绝尘》的作者,季洵颇有些自得,忍不住扬起一点嘴角,道:“赢得不错。” 沈修远听了季洵的话,眉目宛如雨后初晴,季洵突觉心口一停,只听沈修远道:“徒儿万不辜负师父期望。” 季洵一点头,暗自疏散掉方才那一秒的心悸,老天,他自己本来就不算彻彻底底一百八十度的直男,沈修远的长相又那么理想,而且他的相貌气质不会老去,只会一年比一年更有魅力……季洵又想起半年前惊鸿一瞥的六块腹肌,不免担忧起了自己的小心脏能不能够□□,要不以后稍微离沈修远远一点? 这么想着季洵又上下打量了沈修远一番,沈修远疑惑地喊了一声:“师父?”季洵猛地回神,下意识转过头掩去自己表情的不自然:“无事,下去和你二师叔道别,便回青霜峰。”“是。” 季洵暗道:远什么远,多好的徒弟,多养眼的徒弟,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好吗? 沈修远退开一步,季洵走上前去了他才和秦子衿道别跟上,在五师叔面前完全不敢造次的秦子衿连忙一声“五师叔慢走”,见师徒两人下了楼阁才总算松了口气,轻轻拍着胸口给自己顺气,刚才那个氛围怎么想自己都不该出声,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没出声挺好的。 师徒二人到擂台边时外门弟子已经散去,只留几个内门弟子还在听玉衡君指点剑术,那几个内门弟子当中有几人与张浩交过手,这时看沈修远的眼光暗含钦佩,季洵见了很是高兴,随后各自道别,季洵便带着沈修远回了青霜峰,下午的大比没他们什么事,季洵正好能趁这个空再让沈修远练练手。 这不成文的一点五轮虽然安然度过了,季洵依然心有余悸,他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会冒出个外门弟子拔得头筹,于是与沈修远切磋时难免心不在焉,沈修远发觉师父有心事,便主动收了剑,季洵一时不觉,决疑剑尖险险擦过沈修远肩头,季洵立马凛神,反手负剑。 “师父可是有心事,能与徒儿说说吗?”沈修远道。 季洵捏了捏决疑剑柄,垂眸摇头:“无事,是为师走神了。”沈修远甚少见到自己师父这个样子,本不想过多打扰师父思绪,却终究忍不住想了想今日发生的事,斟酌道:“师父是在想那个外门弟子,张浩吗?” 张浩?这名字一听就是路人甲啊。季洵心道,难怪明明报了一回名字他还记不住。 “你似乎与他认识?”季洵想起沈修远似乎和那个张浩说过几句话,沈修远按下胸中莫名的不快,上前一步点头道:“徒儿刚进千山派便认识他了,后来他也时常来青霜峰送食材,算是……能说上几句话的朋友。” “嗯……你可知他曾师从何人?为师记得九苍山惯常用的剑式并不是他用的那样。”季洵忆起被担忧盖过的熟悉感,细想无果只觉奇怪,沈修远同季洵一样,便道:“他似乎并不愿提起这个话题,徒儿便没有深问,也许是另有奇遇。” 季洵又仔细回想了那个路人甲的长相:“为师见他少年模样,应当不过双十,竟也在千山派已有十年了?”“是……”“……不像。”季洵憋了一句吐槽不能说,只能蹦两个字。 这年头的路人是不是太抢戏了,二十五多了偏偏还长着一张十八九岁的脸,要是有资质还得了吗! 季洵因为本身就长得偏年轻些,现代社会也不缺这种类型,见多不怪也就没想太多,沈修远反而疑惑了起来:他先前觉得张浩另有奇遇便是因为容貌,而今见了他的剑术……说不定是真有奇遇,只可惜依然是个凡人,否则……不,没有否则,即便张浩有修为,自己也绝不可能输给他。 至于张浩剑招中的熟悉感,季洵和沈修远都认为是千山派剑法的有共通的部分,并不奇怪,也就没有拿出来讨论。 与此同时,远在九苍山外门正疲于应付一群想学剑的外门弟子的张浩狠狠地打了三个喷嚏。 这日季洵并未让沈修远晚间来屋里论道,只让他早些休息,明日还需早起,沈修远应下,随后出了季洵的竹屋,回身关上门了,季洵便取下头冠,开始解成玉这身麻烦的衣袍,一想到明天还要早起弄这身行头,季洵顿时累觉不爱。 沈修远走下了竹屋前的阶梯,夜幕之下,他忽然放松了全身,表情却像负起了重担一般沉重,他单手抚摸着阶梯旁的竹栏,仰头望着夜空,心思却在身后的竹屋中。 他仍在意自己师父对张浩的关注,尽管这样的关注仅仅持续了一两场切磋那么久,后续甚至没有得出什么结论,沈修远只知他现在心中仍充斥着那场比斗中齐光上的寒气——一旦控制不住便会逸散漫延而出的,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负面情绪。 月光映在沈修远的眼中,浮现出一个小小的倒影,沈修远一个眨眼,回头望了望竹屋。 他已经尽力压制胸中戾气,可一旦听到师父对别的人产生了好奇,就难以克制自己想要再靠近师父一点的想法。 再靠近一点,是不是师父就能多看看自己了,是不是就能试着拉一拉师父的衣袖了? 沈修远回过头,闭上了眼睛。 他仍记得他人对他的夸赞,可那时他总想回头看一看自己的师父,他总觉得他人的夸赞总与自己有一层难以言明的隔阂,那些人似乎是在说他,但似乎又不像是完全在说他,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者说直觉,沈修远自从进入千山派便被这样奇异的感觉困扰着,唯一能解救他的,只有自己师父的话语,一个字也好,一个点头也好,只要是来自师父,沈修远就能感觉到安心。 仿佛那个人是这世界上仅存的真实,是他唯一能去相信的东西。 月光之下,沈修远睁开眼,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风拂起他的衣袖,拂不动他眸中波光。 尽管季洵只在今日表达过,但沈修远很清楚,师父一直都不喜欢看他输,一直都不喜欢看他落后于他人,那他就走在所有人的前面,这样的话师父会高兴,也就不会去看别人了。 十年前如是,十年后亦如是。 茕茕孑立的身影似乎终于感受到了夜风凉意,沈修远放开了竹栏,走向了自己的小屋子,明日尚有两场比斗,都不是能轻松应对的对象啊。 翌日,季洵早早地醒来,洗漱完毕便开始和成玉那身衣服战斗,系各种带子,还要将衣襟衣摆整理平整,花了不少时间好容易把衣服弄好,接下来又是季洵最不擅长的束发戴冠。 没办法,他十年间没什么需要正式一点出面的事情,日常往往随意束一回,或者干脆高马尾,况且青霜峰就两个人,哪怕歪一点,沈修远也不可能对自己师父指指点点,季洵也就十分放飞自我,十年来束发技能依然没什么变化,于是现在已经拆了重来三遍了,搞得季洵十分怀念从前短发的日子。 第47章 季洵在这边奋力梳头发的时候,沈修远已经打理好了自己,站在院里仿若霁月清风,他倒是很清楚自己师父在这方面意外地不擅长,从前撞见过一次师父束发现场之后,沈修远就学乖了坚决不在师父束发的时候打扰。 也许是昨日打理过一次的手感还没完全消失,沈修远没有等太久,季洵便穿戴整齐推门而出,师徒二人各自唤剑出鞘,一前一后离开了青霜峰,直向凌霄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会做饭也会做家务,但完全不能理解长发是个什么构造,就是不会束发。 完了,我忘记上周几开始双更的了orz 第32章 凌霄峰,千山派主峰,季洵与沈修远到达时龙渊已在广场上安排好了百忘崖的弟子们,广场中央是新搭好的宽阔擂台,大殿之上还悬挂了一面水镜。 这边身负碎星剑的温琅领着百忘崖弟子站在龙渊身前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而远处大殿的台阶上正看得见白安执拂尘的身影。 沈修远先到了龙渊身边,同在场的凌霄峰与百忘崖弟子一同向季洵行过一礼才直起身来,季洵则在台阶前跃下决疑,待决疑入鞘便踏上台阶。 “大师兄。”沈修远向龙渊一抬手礼,温琅也同沈修远简单打了招呼。“燕归泽应当还有一会儿才到,一会儿你就站在无忧和四师弟中间。”龙渊边说边给沈修远指出了具体位置,沈修远一点头:“师弟明白。”龙渊笑笑,拍了拍沈修远的肩,随意道:“三师弟今天是先和四师弟有一场吗?” 温琅和沈修远对视一眼,各自点头,沈修远道:“是,之后还要和二师兄有一场比试。”“无忧鬼主意多,你和他比试要多注意他手上的东西,他主修炼器,身上所佩戴之物也只有他自己才知晓功用,从前切磋我不知道吃了多少他的亏。”龙渊无奈地提醒道。 温琅不以为意轻笑一声,龙渊又道:“四师弟性子耿直,落在无忧手上怕是更要吃亏的,还好你与他之间隔了三师弟。” 闻言,温琅表情微变,眉略微挑高,正想回一句嘴,沈修远却不着痕迹地拉了拉温琅袖角,随后与龙渊聊了起来,温琅便不再言语。 今日比斗每位弟子的对手都是顺位离自己最近的师兄与师弟,沈修远与龙渊之间隔着一个无忧,没有直接冲突,气氛还算和谐,而弟子们却私语声不止,有的人正在讲述半年前秘境历险沈修远如何一剑当先挺身而出,如何救了众人,龙渊神色变了一瞬,沈修远那时刚巧错开视线,并未见到。 没一会儿二长老广陵便带着无忧与燕归泽的弟子们来到了凌霄峰,例行的礼数完毕,无忧便抛下那些弟子来到龙渊这边:“你们今日来的可够早的,小师妹还没来吗?”话音才落,便听一声鹤唳,沈修远循声仰望,正见玉衡君驭一只白鹤翩然而至,秦子衿与九苍山弟子们先下地行礼,随后也快步走了过来:“师兄们早!掌门师叔还没有来吧?” “还没,师妹莫急。”龙渊道,秦子衿掩唇笑笑:“这不是来得晚了些,怕掌门师叔怪罪嘛……咦,三师兄,你换新衣服啦!”沈修远瞧瞧自己这身白底黑纹的衣服,是两个月前季洵拿给他的,思及此沈修远一笑:“是,师妹好眼力。”“那当然了!”秦子衿笑得开心,她容貌本就清新可爱,这下更是引人心动,都听得到内外门弟子们交头接耳。 九苍山修的是历世之道,红尘气比其他峰重些,他们这些人昨日才见识了沈修远实力,激动万分,却碍于昨日后场的比斗并未多交流,这下见到沈修远便再次想起那封喉一剑,再听龙渊所言掌门还没到,便开始拽着身边的弟子聊起昨日的意外一战。 无忧听了一耳朵闲话,也好奇得不行,一揽沈修远的肩便要沈修远讲一讲怎么回事,沈修远无奈喊道:“二师兄……”“三师兄不计较这些,我可是看完了全程的,二师兄想听,我来讲给你听呀!”秦子衿像是半点都没有一会儿还要与师兄比试的压力似的,跟着就绘声绘色地讲起了昨天那个凡人是如何赢得了九苍山的比斗,她三师兄又是如何试探,如何进攻,如何找到破绽,再如何一剑封喉…… 眼见秦子衿越讲越起兴,沈修远才意识到现在阻止已经来不及了,感受到投到自己身上的目光越来越多,沈修远也只能保持一个符合礼数的微笑,偏偏无忧不让他如意,起哄便罢了,还和秦子衿一唱一和,沈修远只觉得自己这个笑容怕是保持不了太久了。 这时正好看到龙渊也是同样的笑意,沈修远本觉得不好意思,可多看了龙渊两眼又觉得哪里奇怪……沈修远心念一动,便主动上前道:“师妹说的太夸张了,比试当前,再这么赞谬下去,要是师兄过于紧张表现不佳,也得回去跑圈的。” 青霜峰的跑圈神话早在无忧无数次痛苦的哀嚎中传到了千山派所有弟子心中,闻言大家只好偃旗息鼓,仅小声私语,秦子衿则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三师兄……抱歉……”“无事。”沈修远道。无忧却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被温琅盯了半天都没反应,温琅转过头,不想再理睬无忧。 一声钟鸣打断了所有的声息,师兄妹五人对视,随即各自回到了该站的位置,钟鸣不停,只见一人徐徐御剑自峰顶落下,修为已近化神的元婴修士威压盖下,众人只觉膝间不稳,唯有季洵毫无知觉,望着执明君收剑落于大殿前,默默感慨一句掌门的衣服看上去就比他的又复杂了少说十条带子,随后众人向掌门行礼。 一声钟鸣后众人起身,掌门执剑一挥,君故剑与七星剑应息自二人背后剑鞘中飞出,直插入擂台中心——这便是开始了。 第一场比试是秦子衿与龙渊,师兄妹二人互相见礼,提剑入手,龙渊示意秦子衿先攻,秦子衿便狡黠一笑,旋剑即攻! 秦子衿这半年努力想要突破修为,却因所修乃历世之道,年岁尚浅,又仅有两次历练,终究欠了些火候,便还停留在距筑基一步之遥的地方,龙渊则是金丹修为,两人差距不可说不大。 然而亲传弟子之间的比斗并不像内外门弟子那般严格禁止修为压制,不如说亲传弟子素来面对的都是更加激烈的比较与竞争,若不如此,怎能磨砺出足以继任一峰的才干? 不过龙渊心有分寸,将修为压到了筑基水平,一进一退收放自如,也不失各自水准,只为不让秦子衿难堪。招式来往间,秦子衿也察觉了大师兄的用意,不说心有不甘,却也并不舒坦。 她想起那次同师父玉衡君一道的洛水白市之旅,强压下心中的不平,左手捏诀,右手快攻再转为防守,状似退避实为引导——九苍山的御兽之术因为灵兽能力对比试影响太大,数十年前便有规定一场比试中只能召灵兽攻击不超过三个小回合。 秦子衿意在速战速决,左手御兽之诀打出,竟是先前玉衡君坐骑的那只白鹤应诀而来,沈修远没料到白鹤的猛攻竟似不逊鹰隼,攻势渐缓,秦子衿抓住时机刺向破绽,却不料龙渊早有准备,空着的左手并指控住君故,白鹤躲开七星剑一挥后再想护主已经晚了。 七星剑指秦子衿胸口,君故被龙渊制住,胜负已分。秦子衿也不扭捏,与龙渊各自收回佩剑,便先躬身行礼:“师兄剑术精湛,师妹甘拜下风。”龙渊受了这礼也拱手道:“师妹御兽诀也用得恰到时候,师兄领教了。” 第48章 “第一场比试,胜者,凌霄峰大师兄龙渊!” 大殿上,执明君不置可否,表情却是看得出的赞赏,这个结果并不出乎意料,玉衡君也并未失了面子,还与秦子衿打了个手势。季洵坐在椅子上,手指无意识敲着木料,只等再过两场之后沈修远的比试。 比试的安排考虑过各人消耗,执明君预料到龙渊与秦子衿一战消耗不会有多大,事实也是如此,于是第二场仍是龙渊的场次——对战燕归泽无忧。 朔风剑出,直插在龙渊脚前的地面,广陵长老见状捋着白胡子挑眉坐直,执明君也有些期待这一场比试,季洵瞧了一眼水镜,无忧这剑插的实在是近,亏得龙渊还能面不改色。 各自见礼过后,无忧才不给龙渊反应的时间,朔风携着强劲的剑气直对着龙渊的脸就招呼了上去,龙渊也有些惊讶,侧身闪过再提七星剑一挡,随即剑气猛增,无忧不得不后退一步再攻上。 他俩修为相近,又是这一辈亲传弟子里最早进入门派的,互相知晓脾性,也知晓路数,切磋更是不计其数,你来我往之间竟秋色平分,难分伯仲。 最先不满于微妙平衡局势的果然是无忧,燕归泽修习尽情道,讲究的是尽情挥洒,无拘无束,且擅长炼器,龙渊见无忧攻速变慢不由得提高了警惕,果不其然玉箫入手,合朔风一挥,无忧欲拉开距离施展音律,龙渊怎会让他得逞,身法更快避开剑风迅速接近,却见无忧横剑一挥嘴角轻笑:“大师兄,当心了!” 龙渊预感要糟,急忙要退,却被玉箫砸了个正着,无忧就趁他这一念之间看准穴位,龙渊手臂一麻,好在退得快,剑并未脱手。 无忧这招沈修远是见过的,就在六象秘境中的那只青鸾处,枉他以为无忧要行音律之术,谁料玉箫作棍,连青鸾都懵了,龙渊料想不到也属自然。 无忧诡计得逞,一轮快攻过去,竟似将占上风! 然而攻势太顺利,无忧渐觉不对,撤剑上步箫剑对碰一声脆响,无忧自认箫的角度甚为刁钻,龙渊却能接下,显然是刻意避让,无忧顿时警惕,翻身一纵,剑风削去衣角一片,无忧气得以箫挡剑,朔风趁隙直向龙渊胸腹,龙渊加快身法,二人缠斗起来,竟是谁也占不了上风。 无忧招行奇异,龙渊滴水不漏,战势胶着之下最终演变为了消耗战,无忧奇无可奇,龙渊看准时机运起积攒的灵气于七星剑上,剑风更加凌厉,无忧体力在攻时消耗甚大,此时躲避再快,终究被剑风伤到了脸颊,无忧自知扭转无力,引动朔风冲破剑风自龙渊面前掠过方才归鞘。 龙渊知道无忧这是认输了,便收回七星剑,上前想扶起单膝跪地的无忧却被一个手势制住,无忧摸摸脸上血痕,扯唇一笑,自行站起向龙渊一礼:“师弟认输!”不等龙渊回礼,无忧便转身一挥手,提着朔风下了擂台,龙渊无奈,只得留在台上。 他们切磋过那么多次了,无忧这个性子,龙渊再清楚不过。 “第二场比试,胜者,凌霄峰大师兄龙渊!” 擂台上下气氛还算和谐,大殿那边却不然,广陵显然气恼又遗憾:“诶哟这傻徒弟,就知道把箫当剑用,平时还吹着玩,怎么一上去就不知道怎么吹了!诶哟我这气得哦……”广陵长老也是个话多的人,执明君作为师兄只好安抚道:“这招也属出其不意,音律在擂台之上发挥有限,你就莫苛责了。”“不行,燕归泽的弟子,怎么说也得会一样乐器,这是老规矩了,哪怕吹个叶笛都行,回去看我怎么收拾他。”广陵气呼呼地说完,倒是玉衡君忍俊不禁,笑而不语。 季洵和白安不为所动,各自看着擂台与水镜,下一场是温琅与秦子衿的比试,季洵不感兴趣,只等这一场结束,就到重头戏了。 沈修远也同样在擂台下等待着,他望望大殿那边,这才看向擂台,君故剑与碎星剑立于擂台中央,正在日光下反着耀眼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偶然发现有读者空投了月石,不知道是哪一位小可爱,谢谢你呀! 粘贴的时候发现这两章在文档里的编号竟然重复了,我发出惊天哀嚎,后面编号全得挪,呜呜呜孩子傻了 喜欢的话请点一下评论或者收藏呀~ 第33章 百忘崖长于丹药,却并不意味着他们的弟子就只知道闭门炼丹,温琅在上次秘境中感受到自己与师兄的差距,回来后便坚持晨练锻炼体力,若不是秦子衿有御兽之术辅助,温琅想必能更快结束这场比试。 秦子衿虽两场皆输,却向众人展示了她尚有潜力的御兽之能,玉衡君面上不显山不露水,执明君却知道玉衡君的满意,师兄弟二人一个对视,执明君暗道不好,玉衡君这眼神,怕是又起了外出去个危险地方历练的念头了。 白安依旧是那副不悲不喜不为所动的模样,仿佛一个纯粹的旁观者,反观广陵,老顽童已经迫不及待隔着几个人都要和玉衡君唠嗑,只剩下季洵还紧紧盯着擂台——齐光出鞘,碎星横挑,沈修远跃上擂台一接剑:“师弟指教了。” “师兄客气。”温琅言罢,碎星在手,率先挑起攻势,沈修远沉着以对,先接再挡,转身一挑化解温琅剑气,随即趁隙凝气于剑身,贯力而下,剑气先行剑锋后至,温琅闪避了剑气却没躲过转圜的剑锋,右手上臂衣料被划破,温琅来不及在意,抬手一挡再一刺,正抵齐光剑身,沈修远引动剑气反弹,温琅提剑仰身躲过,却被剑气逼得后退两步有余。 沈修远知晓温琅脾性绝不接受任何一点放水,此时便不给温琅缓冲时间,齐光剑气更加凝实,直攻向温琅心口命门所在! 温琅见状,旋身躲闪,右手碎星携着剑气横斩直向沈修远后背,沈修远顺势俯身,提剑高挑,温琅剑在手中不敢放松,只听铿然一声响,双剑交击,火花迸射,剑气相斥,两人竟接连后退,而沈修远反应更快,借力蹬地,剑式再出,直刺得温琅措手不及,要以左手小臂来挡,沈修远见状只得一抬手腕改变剑行轨迹,只挑破温琅小臂的衣袖。 温琅心情一时微妙,直涌上心头的却更多是羞恼,碎星质轻长于快攻,温琅趁距离极近之时反手发起快攻,平日的冷静沉着此时已去了七分,剑气招招快而狠,沈修远反应稍迟,被迫接连防守,衣物不停出现破损,却仍保持冷静等待时机,待温琅气头一过剑势一滞,沈修远抓住机会反守为攻,招招向着温琅快攻时露出的破绽而去! 沈修远剑招不快,却又稳又准,温琅挡得住一次两次,挡不住第三次,反身翻跃只想闪避剑锋,不料沈修远早有准备,转手一提,剑气再起,竟又是先前温琅闪避不及的一招!碎星挡过剑气,却来不及抵挡落地后沈修远的再一击,不料铿声再起,竟是温琅下意识的一挥正撞沈修远的一击。 机会!温琅眼中光芒一闪,正欲提剑再攻之时,谁知沈修远不退反进,抢在温琅之前剑指对方咽喉,更有齐光之上玄冰寒气立时激发,温琅停住动作之时只觉寒意已袭到了喉间耳边,而碎星剑尖离沈修远心口仅余五寸——他未能及时引动剑气,终究慢了一分。 “第四场比试,胜者,青霜峰三师兄,沈修远!” 第49章 季洵盯着水镜,心都快从嗓子眼掉出来,这下总算挪回了心窝,慢慢恢复正常的跳动。 温琅快起来的速度太吓人了,比那个外门弟子还快,彼时沈修远还能找到空隙反制对方,可到了温琅这里就只能接招,这剑快的,哪里像个修绝情忘爱之道的人? 还好沈修远了解温琅的性子,能摸出对方的反应路数,幸好幸好……虽然这结果季洵早就知道,但实际到了眼前还是不免为沈修远担心——那可是真刀真剑,不是一笔一墨而已啊! 季洵这边安心了,白安那边却有些不同的反应,季洵往那边看了一眼,居然难得地见到了白安蹙眉,看得季洵决定保持沉默人设,一旁的广陵也想点评几句,结果也是一看白安表情就闭嘴了,只有玉衡君不仅看热闹不嫌事大还胆子大:“温琅师侄剑术见长啊。”执明君也点头:“沈师侄更胜一筹,温师侄还欠一点火候。” “……”白安闭了闭眼,连一句话都懒得说。执明君见白安不给他面子,便向季洵这边看过来,季洵只好板着脸胡说道:“心还不够静。” “五师弟还是这么严苛啊……”执明君笑道,玉衡君摇摇头,好整以暇地看向了水镜。 擂台下,沈修远与温琅各自下了台,秦子衿连忙端了杯温水过来:“三师兄,喝点水吧,下一场还有一会儿呢。”“谢谢师妹。”沈修远道完谢,接过杯子喝了一半,望了一眼大殿那边。 另一边无忧给温琅也递过去一杯水:“师弟感觉怎么样,沈修远可难对付了吧?”温琅懒得理他,水的温度驱散了他喉咙间的寒意,温琅这才开口:“下一场,你自己去试试。” “你这是和师兄说话的态度吗?”“……那请师兄下一场自行感受。”温琅说罢,将杯子推回了无忧手里,径自走到百忘崖那边和其他弟子偶尔说说话。无忧自己讨来的没趣,只能自己受着,他一耸肩,将杯子甩进了自己的储物戒指。 温琅瞧了一眼无忧的背影,犹豫了一下,最终什么都没有说。 钟声再鸣,齐光出鞘,于半空之中便与朔风击了三回,各自飞离之后,已入主人手中。 沈修远先执剑行礼:“请师兄指教。”“客气,这就指教了!”无忧一出剑便是沈修远先前败温琅之招,以剑气先发制人,再以剑锋见机行事,沈修远早在龙渊与无忧比试时便知晓无忧定会先手攻来,虽未预料到招式,但沈修远本人不可能不知破解之法。 齐光之上剑气凝实,猛然爆发的冲击力使得无忧不得不改变初衷,以制人的剑锋来挡去剑气冲击,沈修远见机出剑,无忧正手相对,剑刃相碰又相斥,二人各退一步后几乎同时上前,又几乎同时侧过脸避开剑锋。剑锋再转,沈修远意指无忧喉间,无忧意在沈修远心口,却不料此时无忧左手突然抬起,只见一纸折扇正抵齐光剑刃,扇骨泛光,材质不俗,沈修远立时仰身撤剑,这才避过朔风。 “师弟,惊不惊喜!”无忧放声笑道,笑声格外猖狂,一扇一剑时远时近,沈修远无奈,只得左手并指为剑以应对无忧折扇的攻击。 炼器的,就是能这么作弊。季洵腹诽,广陵却捋须大笑:“我说他怎么突然想做扇子了,原来是想用在这时候,不愧是我徒弟!”“那扇骨泛光,不知是何材料?”执明君问道,广陵又瞧了那折扇一眼:“吓,这南海玳瑁骨被他炼得能引灵导气,根根都能成一把小剑了!” “这扇面也有意思,白绢给他炼得刚柔并济,能覆扇骨灵气,边缘却锋利得很,欸他手倒是让开一点我瞧瞧那扇钉啊……”广陵急得恨不得去调水镜的阵法,执明君赶紧拦住他:“一会儿等你徒弟下来了也不迟,你看五师弟如此专注,就别打扰他了。” 季洵当然专注,他才不管无忧的扇子是用什么做的,只担心沈修远能不能尽快从无忧那里找到破局点,刚才和温琅打的那一场消耗也不算小,就算休息过了,也不一定能像龙渊那样等无忧诡计用尽再反击啊。 沈修远此时已渐落下风,无忧换了折扇之后与剑招的配合便与用玉箫之时不同,折扇开合皆有用处,沈修远防不胜防,尽力斥开距离之后不久无忧就会再次逼近,他的体力略逊无忧一筹,便以守为主,绕着擂台抵挡,以增加更多的观察时间。 很快,沈修远察觉到无忧扇剑之间的配合并不如箫剑,可能并未练习多长时间,招式一快便破绽频出,然而沈修远只有一柄剑,左手剑气最多充当防守,攻击无门。 而无忧则似乎很欣赏沈修远被动的姿态,攻势不减,同样等着沈修远的反击——他的尽情之道可不是胜负为上,趣味可比胜负重要多了。 若是有办法卸去无忧的折扇就好了。沈修远一边快速思索,一边拉开与无忧的距离,二人陷入消耗战,你来我往,看得广陵都要打呵欠了。 “你徒弟还真能撑。”广陵对季洵道,季洵不理他。 沈修远试了几次用剑气剑锋迫使无忧放弃折扇的方法,都没有作用,无忧左手并不笨拙,单手开合折扇不在话下,沈修远这下犯难了,渐渐地喘息起来——他的体力快不够了。 心中越是急躁,沈修远调用灵气就越快,齐光剑气越发凝实,无可再聚时便转化为寒气逐渐滚落剑锋,沈修远手上一凉,计上心来。 此刻无忧折扇先行,朔风紧随其后,沈修远齐光与折扇交击,凛冽寒气瞬间逸散,再运动身法躲开朔风,绕至无忧身后,剑锋所指依然是无忧左手的折扇。 剑锋对扇面,无忧即便想合扇,在沈修远快速的攻势下也无暇合上,沈修远像是再不顾及朔风一般执着地与折扇较劲,好几次剑锋都险险擦过要害,衣服上又多了好几道划痕,无忧顿时想:这家伙莫非是想仗着点到即止就不管不顾了? 不对,沈修远不是这样会破罐子破摔的人。无忧打消了自己的猜测,渐渐提起了警惕,他的注意力转向自己的佩剑朔风,以剑为主应对沈修远。 然而他终究想不到沈修远的破解之法,只见齐光挡开朔风之后竟直接劈下,无忧来不及用朔风去挡,只好合扇相抵,不料折扇这时根本合不上——他的手不知何时已经冻僵了! 无忧这才察觉沈修远计策,难怪方才一直盯着扇子,竟是要用齐光的寒气让他的手僵住无法合扇! “沈修远你!”无忧暗道糟糕,一声惊呼下,齐光已毫不留情地劈下,无忧眼睁睁看着剑锋劈开白绢——他这扇子,废了。 水镜之外广陵笑得前仰后合哪里还有个长老的样子,玉衡君也笑个不停,无忧的表情太好笑,季洵都差点绷不住,只有白安微抿着唇,季洵腹诽,真是高冷人设憋死人。 无忧气得一扔扇子,提起朔风就是猛攻:“沈修远!我这扇子炼了两年都舍不得用一回你就给我劈坏了!过来吃你师兄一剑!” “师兄抱歉!”话虽如此,沈修远脸上可见不到多少歉意,无忧气得牙痒,剑气嗖嗖往沈修远那里招呼,沈修远也不含糊,道道都被他接下,只待无忧来到他身前时,左手剑气再出,无忧正在气头上没料到这手,一避就知道糟了—— 第50章 果不其然下一刻,齐光封喉。 沈修远对无忧歉意地笑笑:“师兄抱歉,多谢指教了。” 无忧觉得自己气得快昏过去了。 季洵只觉得自己真的要憋出内伤了。 “第五场比试,胜者,青霜峰三师兄,沈修远!” 风拂过,台上沈修远眉宇飞扬,虽是喘着气,胜者的气势却无法忽视。他累极了,却也高兴极了,他往大殿那边看去,瞧见自己师父依然波澜不惊的模样,竟格外安心。 师父你看,徒儿答应你不会输,就绝不会输。 他想这么说,却已没了力气,台下的欢呼也好惊呼也罢,他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垂手放下剑,望着那边喘气,等呼吸平复一些了,才笑起来。 那个笑真是好看极了,季洵觉得,可心里不知怎的涌起一股不明的酸涩。 结束了,这段剧情已经好好走完了,你可以休息一会儿了,师父带你回去…… 季洵这么想着,望着沈修远的笑,心里确实十分安定,那边执明君也点了点头,看得出他对沈修远的认可。季洵安心了,剧情的目的也达到了。 然而变故,也正发生在他们最安心的时候。 “今日三师弟与师兄我皆是胜了两场,本次大比的优胜也不知究竟花落谁家,不知三师弟可还有气力与师兄我再比一场?” “若是师弟无心比试,那徒弟在此斗胆挑战掌门师尊!”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是龙渊突然搞事!他的动机源头在哪里呢……是哪一处剧情跑偏导致的,修远和阿洵又该如何应对呢? 不慌,明晚七点依然准时更新!过了这一个坎咱们就进三卷啦~ 第34章 龙渊! 那边话音刚落,季洵便气急得几乎拍案而起:胡闹!我没有写过这样的剧情!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剧情崩坏! 这一段分明是沈修远大比中表现出色赢得门派上下夸赞,为今后声名远扬打下基础,五场比试过后就该去休养再历练了,哪里会有龙渊突然冒出来搞事!再说龙渊其中一个对手是尚未筑基的小师妹,简直白捡的便宜,不知道见好就收吗!这下可好,龙渊这么一搅合,该沈修远得的名声,全都要跑到龙渊那里去了! 季洵又气又急,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剧情崩坏该如何挽回——既然龙渊要挑战他师父,那沈修远也挑战,不争馒头还争口气呢! 可季洵犹豫了,没崩坏的剧情是他写的,他恐怕比沈修远本人还清楚沈修远的消耗有多大,别说挑战自己了,就是和小师妹来场比试都够呛,温琅的快剑不是好对付的,无忧的扇剑更不是好对付的,何况齐光就那一点铁,真正能激发出来的寒气大多都是沈修远体内的灵气,这个消耗不可谓不多,沈修远现在还能站着都不容易。 而龙渊呢,也和无忧有一场,另一场是谁,五个人里面最脆皮的小师妹,他还休息了那么久,状态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要是真和执明君来一场……季洵写的剧情,可全给这大师兄做嫁衣了。 季洵越想越气,恨不得现在就传音给沈修远,可他制止了自己。 沈修远不能再战了,他太累了,季洵,季洵他…… 他不忍心,他舍不得。 比起脱离掌控的生气,比起剧情崩坏的恐慌,季洵心中的酸涩不舍比什么都多,他的脑海中仅存一个更强烈的念头—— 一定还有别的办法,别的,不用沈修远和自己挑战也能扭转剧情的办法,一定有的……快想一想,造一个情节也没问题,一定有的,一定有的…… 这边季洵脸色铁青,广陵已经被他这脸色吓得不敢打趣,白安也意识到了什么而微微蹙眉,玉衡君则饶有兴趣地看着擂台,唯有事件中心的执明君岿然不动,他敲打着扶手,沉思了一会儿。 与此同时,擂台上下的师兄妹四人都震惊得活不出话,内外门弟子反而反应得快,已经开始窃窃私语。 沈修远呆住了,他望着前方龙渊的背影,满脑子都是季洵对他的期望,还有昨日的那句: “只能胜,不能败。” 他知道自己师父一直以来对自己的期望,他也不想辜负师父的期望,所以他拼命去战了,否则他也不会非要转灵气为寒气也要赢过无忧——他只想拔得头筹,让师父高兴,让师父多看一看自己。 可是,龙渊走了出来,沈修远甚少去揣测他人想法,此刻却是飞快地厘清了龙渊的意图。 六象秘境的带队人是龙渊,而最终弟子们都在夸他沈修远,这次比试也是,他沈修远前有以剑术赢过剑术不凡的外门弟子,后有连战两场的压轴胜利,而龙渊只能说发挥正常,并无出彩的地方,龙渊又是大师兄,凌霄峰的亲传弟子,日后是要接任掌门的,可他的名声却不如另一个峰的弟子…… 沈修远心中凉意顿生,却并不愿退让。 想要夺魁的理由,谁都不比谁差,那就看谁能赢过这场额外的比试了! 沈修远手执齐光剑,恭敬地上前来到与龙渊平齐的地方,躬身一礼: “徒儿也斗胆挑战师尊成玉长老!” 沈修远话音未落,季洵的思绪立刻被打断,他几乎怀疑自己幻听幻视,可沈修远挺直了脊背站在龙渊身边,二人旗鼓相当,季洵怒火攻心,真想提着决疑连着两个人一起揍。 沈修远你逞什么英雄!凑什么热闹!不知道自己什么状况吗! 去他的剧情!谁来告诉我要怎么阻止这傻孩子作死! 可执明君依然没有发话,季洵再急也不能违背人设抢话,只能如坐针毡。 台上,无忧一眯眼,也明白龙渊用意了,心中悠悠叹过气,朔风剑再次入手,转头给温琅使了个眼色后上前两步。 “师兄师弟都这么说了,弟子不向师尊表示下心意就太失礼了。” “弟子无忧,向师尊广陵长老,请求一战!” 这下轮到广陵气得吹胡子瞪眼:“这逆徒!竟然要和七旬老人切磋!”玉衡君笑得更开心了。 五人之中三人上台,温琅受不了台下议论纷纷,算是接了无忧的暗示又递给秦子衿信号,手执碎星一跃上台: “弟子温琅,斗胆向师尊白安长老挑战。”白安抖了一抖拂尘。 秦子衿更是迫不及待,上了擂台便行礼道:“弟子秦子衿,斗胆挑战师尊玉衡君!”说完才站到温琅身边。玉衡君眼睛都笑弯了。 季洵只觉得自己的脑袋都要爆炸,他现在不想拿决疑揍人,只想用成玉化神的修为暴力镇压这五个不好好走剧情的小孩,要不是上面还有个掌门执明君,季洵真能这么干,他就不信成玉在这种情况,自己徒弟都要被人欺负了,还能不炸! 就在季洵脑内飞速想着办法的时候,他听到执明君的传音。 “五师弟,做你想做的,龙渊这次过分急躁,我代他向你道歉。” “咦,师兄,难道五师弟现在做什么你都支持吗?”是玉衡君的声音,季洵腹诽:传音还能群聊的? “去吧去吧,我们大概也能猜到你要干什么……范围要控制好啊,我们都是老骨头了,折腾不起……”广陵也传来一句。 第51章 “你去,伤着的,送我那。” 白安竟然会群聊?!季洵惊讶了。 然而季洵还是有些慌,他虽然现在有一颗想脱出剧情搞事的心,却没那个搞事的胆——《绝尘》可没说过他要是搞事了会怎么惩罚他…… 正在季洵犹豫不决之时,他接到了执明君鼓励的眼神,和一个点头,这就是默许了。季洵觉得自己快要感动得热泪盈眶,这是多么感人的师兄弟之情啊,可他不能热泪盈眶,他得维持人设,高冷地教训小朋友。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于是季洵也会给执明君一个点头,再看了一圈其他人,玉衡君非常友好地做了个“请便”的手势,广陵捋着胡须乐见其成,白安还是老样子,季洵十分安心,起身向外走去。 大殿的门敞开着,场下所有人见到先动作的竟然是成玉,不由又是一番躁动,龙渊不明所以,沈修远则下意识有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在季洵下了两级台阶之后,属于化神修士的强大威压瞬间展开一个广阔的领域,没有人来得及反应,顷刻之间,广场上所有人就已经跪倒在地,龙渊下意识想要站起,却发现自己根本动弹不得。 金丹与元婴就几乎是一道天堑了,何况元婴与化神。 沈修远努力抬起头去看自己的师父,却在看清的那一刻知晓,他师父是真的,生气了。 “想挑战师辈?好,我给你们机会。凡是一炷香之内能站起来的,本长老,算你赢。” 这就是千山派第一人的威压吗?在场的人无一不回忆起了成玉辉煌的过去,如何惊才绝艳,如何修为深厚,如何剑术顶尖…… 大师兄就不该挑战,还累得我们也要跟着跪下……怨言渐渐在众人心中升起,龙渊却已无暇顾及,他此刻只觉浑身都如千斤重,此时他才反思:他这自作主张,究竟对不对? 无忧却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跪就跪了,他们五个人一起,谁也不吃亏,就是沈修远比较惨,消耗大又面对威压,唉。 温琅和秦子衿也默默承受着,他们既然选择了站出来,虽然不甚明白原因,但还是知道,要是让龙渊和沈修远真的挑战师尊了,那才是真正的糟糕,眼下不过一跪,算不了什么。 沈修远却还坚持望着阶梯上的季洵,只听季洵又道:“一炷香若是太长,便从此刻开始,到本长老上擂台为止,能站起来,就算你赢。”说罢,季洵便向阶梯下走来。 沈修远跪不得太久,他得快一点过去……季洵是这么想的。 沈修远想的却是,他得站起来,这样太狼狈了,他不想今日大比到最后留给自己师父的,是跪着的模样。 于是,他伸出手,缓缓摸到了齐光剑鞘。 季洵将沈修远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心里咯噔一响,沈修远要做什么? 沈修远手指碰到了剑鞘,发觉连指尖轻抚都极耗力气,只好专心拿住剑鞘,移到自己面前,再一寸一寸抬起,抬不动了就会突然放下,然后再一次,又一次……直到齐光剑在他手中稳稳地撑住了地,他便再次用力,想将自己撑起来。 这时候,季洵已经走下台阶了,他本想快一些走过去,谁知道沈修远见他走的快了,便更加卖力,齐光一次又一次和手一起坠落,季洵便不敢走快了,他发觉自己竟然往前迈哪怕一步都需要更多的力气。 他说不了话,成玉在这个立场是不会说话的,更不会去帮沈修远,季洵没有试过单点减轻威压,要是让周围察觉了,剧情肯定又会很糟糕,但沈修远怎么办,沈修远你为什么想要站起来? 季洵想不通,季洵着急,季洵想不出办法,只能尽力控制着自己向前走的速度。 他此时发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了解沈修远,尽管沈修远是他写的角色,是他在这个世界朝夕相对了十年的人,可现在沈修远为什么非要站起来不可,季洵一点都想不明白。 是自己昨天说的话吗,还是别的什么?这些东西对沈修远的影响就那么大吗?季洵想不明白,也没空去想,他不想看到沈修远挣扎着站起的模样,可沈修远就在他前行的方向上,无法避让,于是他看着,看着沈修远挺直了脊背,握紧了齐光的剑柄,一次不行就两次、三次地支起自己的身体,直到腿都在打颤,身体却没有下落为止。 他身边的无忧四人已经说不出话了,秦子衿只凭余光看见便忍不住眼泪,温琅攥紧了拳头,向来话多的无忧也说不出话来,而龙渊,只能看着而已。 季洵已经来到了擂台下,如此强大的威压来自他自己,他当然轻松自由,轻轻一点地便上了擂台,他离沈修远,还剩下十五步。 十二步的时候,沈修远没能支起一条腿。 十步的时候,沈修远已经在尝试站起。 七步的时候,沈修远的膝盖是弯的。 五步的时候,沈修远站起来了。 三步的时候,沈修远迈出了一步。 季洵再也忍不住,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去,立刻撤下了威压,沈修远也力竭倒在了季洵怀里,季洵撑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齐光在这时,连同剑鞘一起,碎了一地。 “师父,你看,徒儿,一次都没有输……” 季洵脑子里各种各样的念头混杂在一起,让他说不出自己到底想对沈修远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下一次如果要他在剧情和沈修远之间选一个的话,他再也不会犹豫了。 如今,他扶着沈修远,碍着成玉的人设连个拥抱都不能给他的徒弟,他只能对沈修远说: “好……好……师父看见了,都看见了……” 沈修远靠在季洵颈间,心满意足地笑了。 第二卷 平明完 作者有话要说: 二卷完结啦!埋了不少的伏笔,未来都会一一回收的,你在这一卷感受到的有些在意的地方,也许会在将来成为反转的重要一笔也说不定哦。 请相信全文存稿! 老实说我不是很清楚有多少人在看这个故事,因为后台数据真的很像安慰一样…… 所以希望在看的读者能点点收藏或者评论一下,毕竟我新晋榜不剩几天了这个故事前期又比较种田估计不会被捡走签约……也就是说等不到过年你们就见不到我出现在你们收藏夹以外的地方了……(碎碎念) 要是真的那样的话,48万字全免费真的很爽啊快收藏我评论我和我聊天!我,free!(?) 然后过两天会换上一个全新的自制封面,各种授权都要到了请大家放心~图非常漂亮,漂亮到会剧透的程度(?) 第35章 温琅过来探视沈修远恢复情况的这日是个阴天,他刚御剑到小院外便看到沈修远正在那儿扫地,可院里分明已经被他扫出了一堆落叶,三五片残余的落叶完全不在沈修远站着的地方——这人分明是在走神。 “师兄?沈修远,你干什么呢?”沈修远听到温琅的声音才抬起头,脸上迷茫一闪而过方才笑道:“师弟来了,去我那儿吧,我给你沏茶。”沈修远说完,便放下手里的扫帚,领着温琅进了他那间小竹屋。 竹屋虽小却五脏俱全,一扇屏风隔出两块地方,温琅在与成玉屋里同款的小圆桌前坐下,沈修远给他沏上一杯茶,温琅问他:“大师兄还没从虚境里出来吗?”沈修远放下茶壶,答:“尚未,已经过去四日了,掌门师叔这次是动了真气了……希望大师兄早日能破除迷障。” 第52章 温琅喝口茶,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进虚境时的情景:“应当快了,我从前花了七天才从虚境里面出来,大师兄资质比我高,想必不会超出七日……茶喝过了,让我给你看看伤势。” 沈修远顺势伸出手去,温琅单手搭上沈修远的脉,导引灵气行过一个小周天静了一会儿,示意沈修远可以了,沈修远收回手整理了下衣袖,听温琅道:“你伤势好得很快,不似寻常,按理来说今日你本该还躺在床上才是……是额外用过什么药?”沈修远干笑道:“是……”话音未落,门外忽然传来一声敲击,沈修远示意温琅稍待。 门外空无一人,只有一个食盒静静地被谁放在那里,沈修远无言地停了一会儿,又望向那边的竹屋,等不到动静,便朝着竹屋那边行了一礼,提起食盒关门回屋。 温琅将他的举动一一看在眼里,察觉异样,却说不出具体,想来是五师叔成玉送的东西,只是……五师叔还在生气呢?沈修远将食盒带来桌上,也并不避讳温琅,温琅还有些好奇五师叔送来的是什么东西,待沈修远一打开,温琅对着那碟甜点旁边的茶杯差点惊呆。 青霜峰莫不是拿凝华碧露当水喝!以为兑点灵泉水再加个茶杯盖就能盖住这内伤圣药的灵气了吗!难怪沈修远能好这么快…… 沈修远的表情则复杂得多,他并未执着于那杯珍贵无比的药液,而是盯着那碟绿豆糕。 除了他师父,还有谁会给他送绿豆糕呢? 温琅轻咳一声,见沈修远回神,忍不住叮嘱道:“五师叔一片心意,你快些喝了吧,这药很……很好。”沈修远苦笑:“我知道,这几日多谢师弟了。” 沈修远送温琅离开后,小院里又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门派大比结束以后他师父便生了很大的气,架着他回青霜峰的一路上半个字都没说,一张脸崩的可紧,直接把人带去了主屋,沈修远躺在自己师父的床上满脑子的于礼不合,挣扎着想要起来,却被师父一瞪给瞪回去了。 大约是忍无可忍,沈修远那时听到自己师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为了出风头,还是别的什么,命都不想要了吗,沈修远?” 沈修远一听这话便慌得不行,想坐起来却又疼得脸色发白,只得辩白:“不是,师父,徒儿没有出风头的意思,徒儿只是……” “只是什么?” 沈修远强撑着浑身的剧痛,咬牙坐起来,顶住心里的委屈答道:“徒儿向师父承诺过,一定不会坠了师父,坠了青霜峰的名声,所以徒儿想做得更好一些……” “我没有要求你非得第一不可!我没有!” 话音未落,沈修远已经愣在了那里,他努力睁着眼睛去看自己的师父,却看不明白师父的表情,忍不住眨巴两下缓去酸涩,他师父话里分明在怪他自作主张,眼角眉梢却像是在责怪自己的什么,沈修远不明白,只觉那时心口的痛比全身各处的剧痛还要猛烈,疼得他失去了与自己师父对视的勇气。 “……是徒儿自作主张,让师父担心了。”沈修远垂首道。 他没等来回复,只等来一道关门声,让他顿时失去了支撑的力气,颓然倒在床上,四周全是他无比熟悉的气息,却再没见到那人的身影,只有一碟绿豆糕与一杯兑了灵泉水的凝华碧露不曾缺席,也许因为三师叔白安曾经嘱咐过他现在承受不了太强烈的药效…… 沈修远叹气,又合了合眼,转身回了自己的小竹屋,就这那杯圣药吃起了绿豆糕,他嚼得很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师徒俩冷战,作为师父的季洵也不好受,这会儿季洵正窝在成玉的洞府里给鼎炉看火,他蹲在隔热阵法里面盯着鼎炉外接的一根小管子,瞧那一滴一滴冰蓝色的液体落进玉瓶里——那是冰鸾尾羽的灵力精华,从碎到没法重铸的齐光碎片里再抽取出来的东西,沈修远接下来走剧情用得上。 季洵躲在这儿已经生了好久的闷气了,执明君给他传音说龙渊要进虚境一趟磨练心志,他不回,白安给他传音沈修远的伤势,他也不回,广陵和玉衡君的同样不回,他就死宅在洞府里面炼那点精华,顶多兑一兑沈修远的药,送过去了就立马闪身回来,半面都不想见沈修远。 他知道自己不是在生沈修远的气,沈修远做错了什么呢,错的明明是他自己。 “我没有要求你非得第一不可!我没有!” 过去四天了,季洵依然记得自己情绪失控,口不择言的这句话。 那是他在自欺欺人,他一直都在自欺欺人。 他就是希望自己的的主角,希望沈修远永远都是最好的,剑术、心性、资质、根骨……他如果不想沈修远是这个世界金字塔顶端的人,那他何必给予沈修远那么高的天赋?天赋天赋,归根结底,都是他季洵赋予的。 而他可能在对沈修远的教导中,毫不自知地就已经将自己的期望加诸到了沈修远身上。沈修远又从小就懂事,会察言观色,而且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沈修远会拼尽全力达成他季洵的期望,实在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他季洵呢?因为想要逃避,所以说出了那么伤人的话。 沈修远听了该多难受啊,明明就是师父说的只胜不败,却还是应道: “……是徒儿自作主张,让师父担心了。” 季洵那时已悔青了肠,嗓子被懊悔堵得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好……又逃避了一次。 他心里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失控的情绪在心里潮起潮落不得安宁,直到他对自己承认做错了事,承认不该逃避,不该自欺欺人,才总算有了片刻的清静。 齐光是因为他碎的,没有齐光,沈修远接下来就少了很重要的道具,他得给沈修远补上…… 杂七杂八地想着,季洵连鼎炉何时已不再滴落精华都不知道,回头一望,洞府外已是一地清辉。 季洵将那瓶精华封好,暂且揣进袖里,一挥手解开洞府的禁制,便准备回竹屋休息了,把自己一个人关在那里面想了那么久,季洵也有一点想法需要找《绝尘》谈谈。 回到小院,季洵没忍住还是往沈修远那间小竹屋看了一眼,却瞧见窗边烛光未熄——都要子时了,沈修远怎么还不睡?季洵疑惑间心中难免别扭,隔着衣袖捏了捏玉瓶,最终还是直接回了竹屋,没留神开门关门弄出了声响,让沈修远听见了。 沈修远正站在自己屋里的桌前,满桌都是乱糟糟地摊着的纸张,有的写了一半多便被翻过来盖住只写了一两行的,桌边还有两三个摇摇欲坠的纸团,沈修远听到那边的关门声便停了笔,抬头望见久违的烛火亮光,长叹一口气,放下笔认命地收拾起了一桌狼藉。 留书一封便辞别看来是行不通了,不合礼数。 这边沈修远还心思郁结,季洵则趁着自己徒弟绝对不会来请辞的时候猛地打开柜子从一摞衣服底下抽出那本聊天记录,拿着书坐到床边,丢完一个隔音禁制这便赶紧联络《绝尘》。 “《绝尘》在不在,我有事和你商量。”说完了季洵才想起来现在挺晚的了,他这个时间找人家好像不大好。 第53章 不过《绝尘》似乎并不存在工作时间这一说。 “在的!爹您发生什么事了吗qwq?” 季洵看见这字体和紧跟的颜文字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不过还是直接切入了正题:“我前几天做了点,超出剧情走向的事情……对这个世界有不好的影响吗?” 《绝尘》回得很快:“没有!爹做得很好!世界依然正常运转没有问题的!” “是吗?”季洵有些不敢相信,他加的部分可不是用剧情跑偏就能形容的。 “是的!请爹放心!” “那你能给我解释下龙渊为什么会突然那么做吗?我想了好几天,还是想不出原因究竟在哪里。” “好的。龙渊行动的根本原因在于沈修远拜入您门下的时候资质已经恢复,而并非原文中入门时的废柴形象,引发龙渊戒心,缺乏原文中入门相熟后产生的同情心,导致六象秘境中沈修远大出风头之后危机感升高过快,担忧自己声名不如沈修远,所以在门派大比中擅自向师辈挑战。” “……”季洵读完一遍回复,又仔细读了一遍,一个没忍住道:“不是,你等等,你的意思是龙渊那部分崩坏是因为我……因为十年前的一次剧情跑偏?” “是的。” “这还能叫没有不好的影响?!龙渊都因为这个进虚境了!”季洵脱口而出,《绝尘》则不急不慢继续“打字”:“是的,因为门派大比的结果实质上并没有发生改变,依然是沈修远占尽风头,龙渊从虚境出来之后也会想通,所以并没有产生不好的影响。” “那沈修远……”季洵有些说不出口,犹豫了一下还是继续说:“沈修远受的伤呢,原文里他并没有受这么严重的伤,这也不算不好的影响?” “不算,因为您及时治愈了沈修远的创伤。” 季洵发现《绝尘》似乎在“您”字后面停顿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治愈了就可以了吗?那我……我对他说的那些话……”季洵咬了下唇角又松开,看着《绝尘》继续回答他的问题: “沈修远的情绪并未达到影响世界稳定的程度,爹不用担心。” 这行字看得季洵心里不大是滋味,他又问道:“影响世界稳定就是指剧情崩坏吗,如果剧情崩坏即将发生,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及时通知我?” 《绝尘》停了一会儿才回复道:“天道并不能对世界走向干涉太多,只有天雷示警一个办法可用。” 季洵脑补了一下天雷示警:“能确定方位吗?就是在即将发生崩坏的地方聚雷,我也好赶过去。”“定位可以的!没有问题!爹还有什么问题吗?” “还有一个,我提炼出来的冰鸾尾羽精华,能帮沈修远打开那个阵法吗?” “能,没有问题,爹放心www。” “那就好……”季洵心中的愧疚总算淡了一点,“没事了,你也早点休息吧。” “好的,爹晚安www。” 季洵合上聊天记录,起身把本子藏好,解开了门外的禁制便吹熄烛火睡下了,梦里光怪陆离,醒来之后却什么也不记得。 沈修远却一夜都没睡好,起床洗漱之后准备晨练,却不料遇上了不知何时就已经在小院外等着的张浩,对方提着个纸包,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一点小口角,阿洵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但他现在是成玉,不是季洵,很多事都没法按季洵的想法去解决,所以就会迂回一些。 这个点未来我们还会详细讲到的(眨眼) 请多多评论多多收藏!收藏不迷路,收藏不走丢,评论还有机会收获逸闻趣事! 拜托了,这对我真的很重要.jpg 第36章 沈修远记得,张浩已许久不曾来过青霜峰,莫非是外门那边要给师父递什么东西?沈修远将视线转向张浩手里的纸包,却越看越觉得熟悉。 张浩捏着纸包十分局促,可手上不敢用力,沈修远见他踌躇了一会儿,才听他开口道:“我有点事情想问你。”“是何事?” “你师父……”张浩又往竹屋那儿瞟了一眼:“门派大比那日我见到你师父在台上……你师父他,从你第一次见到,就长那个样子吗?我是说他的长相,还有,气质,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变化?” 真是奇怪的问题,沈修远想,他师父就是他师父,这些年连岁月都无法在他身上留下痕迹,哪里来的变化?张浩的问题实在令人摸不着头脑。 “并未,师父一直就是如此。” 张浩的眉头明显蹙起,略微焦急了起来:“不可能没有!”意识到自己失态,张浩又压下语气:“我是说第一天,你见到他的第一天,十年前他救你的时候,就是这副容貌吗?” 沈修远越听越糊涂:“你在说些什么,若说容貌,师父修为高深,十年前自然也是一样年轻的相貌,何曾变过?”张浩欲言又止,许是在思索如何换个方式再确认,沈修远却瞧张浩渐渐不顺眼,微微蹙起了眉头:张浩话里有话,仿佛在说他师父被谁顶替了一样,可要是真的顶替,千山派的长老和弟子们难道认不出吗? 沈修远有些恼怒,张浩却在此时忽然转移了话题:“我已向外门告假,回家探亲,昨日下山采买时见到点心铺,我记得你爱吃,就给你带了点桃酥……拿着!”张浩说着说着便颇有些恼羞成怒的意味,直接将纸包塞进了沈修远手里,他这一塞倒让沈修远一时忘了方才的恼怒,沈修远不明所以,他对桃酥早没了特别的喜好,张浩又是怎么知道的? 沈修远心存疑惑,却还是下意识地道了谢。 张浩一听道谢便猛地缩回手背到身后,生怕沈修远不要似的,完了又一番踌躇,最终说:“总之留个心眼,对你师父也一样,别随便谁对你好一点就老记着知恩图报,有的人……不值得。” 这句话一说完也不给沈修远反应,张浩就转过身去挥了挥手:“我走了,不用送,你保重。” 沈修远见状,只好回道:“一路顺风。”他望着张浩一步一步走下山去,直到没了影子才低头望向那包桃酥,他从未对外人聊起过自己对点心的爱好,张浩送他早已不吃了的桃酥也情有可原。 桃酥令沈修远想起更早的时候,自己师父也曾给过他一盘桃酥,见他不吃便改成了绿豆糕,那之后便一直延续至今,也一直都是沈修远喜欢的味道。 可惜张浩这番示好最终只能归进鸟兽的肚子里了。 刚送走张浩,沈修远转身欲回屋时正好见到季洵打开竹屋的门,二人视线相对,季洵竟然又猛地把门关上,沈修远一时黯然,默默收起装有桃酥的纸包,下定了决心便向竹屋走去。 “师父,徒儿来向您辞行了。” 季洵料的不错,沈修远果然已经准备向他辞行,再探一次六象秘境。季洵有心考校,只是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沈修远,便单手敲着桌面,对门外道:“你是如何断定六象秘境尚且别有洞天的?” 沈修远站在门外,他虽知晓自己此时一切行动师父都再清楚不过,还是忍不住轻轻抚上门上的竹节: “进入秘境时曾见到石窟壁画,虽有残缺,却依旧看得出绘的是百鸟盘旋而上,而百鸟汇集之处——石窟顶部残破不堪,看不出原貌,但石窟地面刻有阵法,中心正好与顶部相对,可以推测顶部所绘应当与底部阵法相关。而阵法空缺四个位置,正好对应秘境之中四种灵鸟——既知青羽为鸾鸟,黄羽灵鸟喜食竹米,而传闻凤凰只食用竹实,且凤象者五,则紫黑羽毛必属于灵鸟鸑鷟,白羽为鸿鹄,黄羽为鹓鶵,四种羽毛便是打开秘境入口处阵法的钥匙,而且凤又六象,所以徒儿想阵法背后,应当有一只凤凰。”说完,沈修远垂下了眸子,等待门里的回应。 第54章 沈修远的回答就是季洵当初的设计思路,听得季洵心潮澎湃难免激动,颇有一种自己的辛苦真的没有白费的感觉,要不是他现在披着成玉的壳,他早就应该打开门然后上手拍着沈修远的肩不停“孺子可教也”。所以季洵只能隔着门矜持地点头:“不错,确是如此,你准备何时动身?” 被季洵夸了一句,沈修远心中一喜,但现实却并不容乐观,手便虚握成拳:“禀师父,徒儿打算一会儿去燕归泽借取一柄佩剑后便启程。” “你想要再过一次试炼取得青鸾的一支羽毛吗?”季洵蹙眉道,沈修远在门外回:“是,师父。” 季洵知道沈修远没了齐光就不能走捷径,幸好他把齐光碎片里的冰鸾尾羽精华提炼了出来,这时候正能派上用场,季洵心中略微得意,悠悠地从袖子里取出那瓶精华,使了法术点点门,等沈修远让开些了,才一挥手将小瓶扔出门外:“不必再闯了,这是齐光当中那支冰鸾尾羽最后的精华,阵法识得的,应当够你用。” 沈修远没想到季洵会给他这个,连忙接住,抬头一看却只见到季洵的背影,眼眸便再次垂下。 谁知道季洵要给他的并不只有这么个瓶子而已,季洵话音才落,又抬手召来决疑,剑身嗡鸣不停,季洵却不理睬,也扔给沈修远接住:“借来的佩剑自比不上你用惯了的齐光,为师的决疑有灵,且你也熟悉,用起来应当无需磨合太久,一并拿去罢。” “师父,这怎么使得!”沈修远连忙推拒,决疑也委屈得一直嗡鸣,季洵茶杯一磕桌,决疑……决疑委委屈屈不嗡了,又拖着那枚青霜峰长老的剑穗不情不愿地往沈修远手里栽,顺便撬动那个小瓶,眼见小瓶就要坠落,沈修远只得停下说辞,收好小瓶,这时季洵单手抓住趁隙飞回的决疑,反手再次扔给沈修远:“收下,回来还给为师便是。” 沈修远只得垂首再双手接过师父的佩剑:“徒儿定当小心使用……多谢师父。” 话音一落,门便再次合上,决疑在沈修远手里一动不动,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躺在沈修远两手之间泪流成河,却不知沈修远心中也颇不是滋味,只觉手中决疑有千斤之重,压得他只能拜谢师父的恩赐。 季洵却不许他跪,掐诀托住沈修远,沈修远只好执剑一礼:“徒儿拜别师父。”“嗯,去吧。” 竹屋的门再没开启,沈修远抱着决疑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去,决疑出鞘,剑鸣铿然,沈修远御剑远去,离开了青霜峰。 季洵一感知到沈修远跨过了青霜峰的禁制,便立刻丢掉成玉壳子的包袱,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飞快地给执明君报备了沈修远外出历练,再打开衣柜捞出几个月前便已准备好的披风,穿戴整齐,兜帽一盖,摸出藏得很深的聊天记录打开,丢给《绝尘》一句“我跟着沈修远盯住剧情,青霜峰就靠你了”便隐藏住气息与修为,看也不看回复便又把聊天记录原样藏回,提上一柄成玉收藏的佩剑,也往六象秘境的方向赶去。 他知道沈修远此行一波三折,就算回来了也不见得能多呆半日,他要是一直呆在青霜峰上休闲度日未免有消极怠工之嫌,还是一直跟进比较好,反正成玉的修为比沈修远高了两个阶,只要把气息修为隐藏好,基本上是不会被发现的。 御剑的速度与飞舟相当,沈修远到达洛城时天色已近黄昏,他轻车熟路地前往闻鹤楼,丝毫不觉自己身后还跟着个季洵。 沈修远走得快,这可苦了季洵,季洵从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几乎一直在青霜峰死宅,去过最远的地方也仅限于千山派底下的小镇而已,现在来到一个大城池自然想多看一看城市的样貌,尽管不是最热闹的时候,也确实另有一番感受。 只可惜沈修远无心于此,季洵也只能跟着他走——谁让他不知道闻鹤楼在哪里呢? 沈修远刚踏进闻鹤楼的大门,小二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您里面请,打尖还是住店?”“住店。”“欸好嘞,您上次住那间房还空着,您是住上次那间呢还是另给您开一间?”沈修远没想到小二竟还记得他,回道:“上次那间就好,多谢。”“您别客气,这边走!” 躲在外面柱子后边的季洵见沈修远上了楼,便拢拢兜帽,施施然进了闻鹤楼的大门,另一个小二见季洵一身掩人耳目的装扮,再看季洵脚步稳重却无声无息,心里大概有谱,便也迎了上去:“欸,客官您打尖还是住店?”季洵递去一枚灵石,压低了声音道:“住店。”小二接过灵石,一瞧成色,也不声张:“您楼上请。” 季洵进了房,吩咐小二打水,便自个儿沏茶休息着,他原本挺想在洛城四处走走,毕竟洛城除了洛水白市之外,洛水夜市在修真界也颇具盛名,但看这闻鹤楼尚有空房就知道这几日并非是洛水白市与夜市的开市之日,再说季洵现在还真有点怕自己一不小心又成了扇动翅膀的蝴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罢。 那边季洵正在等热水洗澡,沈修远则坐在桌边打开了一个纸包,里面装的并不是张浩送他的桃酥,而是昨日白天自己师父送来的绿豆糕,他留了两块下来,这时候只肯掰下一小块,慢慢品尝着糕点的清甜。 他嘴里是逸散开的香甜,心里却是散不开的苦涩,脑海里是何人的背影,耳边回响的是谁人的冷声,手上沾染的,又是何处的相思? 希望这次闯出六象秘境之后,师父能够消气吧。沈修远摩挲着另一个玉瓶,心思晦暗不明。 作者有话要说: 二刷副本概率获得神装哦~ 算了下时间,双更准备持续到2月4日,休息几天,然后从除夕到正月初六再双更一周,之后就保持每日一更啦,过完年又要忙起来了orz 还请多多收藏评论!我,free!(?) 第37章 翌日清早,沈修远便带着决疑前往六象秘境,季洵隐匿身形跟在徒弟身后,二人一前一后到达秘境之外的林中迷阵,沈修远未做停留,径直入了迷阵。 离开秘境的半年当中沈修远也补修了更多有关阵法的知识,现在应对这个迷阵已是驾轻就熟,一步一停都有门道。季洵则先搜索了下成玉的知识库,发现破阵相关的知识全是怎么识别阵眼然后暴力拆解,季洵十分无语,只得跟着沈修远有样学样,颇有些憋屈。 迷阵很快被突破,沈修远抽出决疑,御剑穿过山门,顺着阶梯而上,很快到达了两个阵法之前,他并未犹豫,直接一跃而下,跳进了阵法之中,神识之音穿过脑海,沈修远再睁眼时,眼前便是等待他许久的石窟。 季洵见沈修远的身影消失在阵法中,便下了剑顶着个兜帽偷偷摸摸从树后面出来,也来不及观察四周,紧跟着就要进沈修远方才的阵法。 季洵行色匆匆,不料一只脚刚踏上阵法边缘,便顿感一股大力将他掀了出去!季洵惊愕间用剑撑住了自己,却还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几步,随即下意识提剑挡住来自阵法的一击,只听此时神识当中响起不知是谁的声音:“金丹以上修士禁止进入秘境!” ……借成玉化神修为为所欲为惯了,轮到自己身上就完全忘记设定的季洵陷入了沉默。 第55章 季洵并不气馁,往下压制住成玉的修为,试探地用剑刺了刺阵法边缘,果不其然又被阵法反弹,他只好深吸一口气: ……《绝尘》,我的儿,成玉的修为该怎么脱下来?爹在线等,急。 阵法之外季洵还在和法阵斗智斗勇,沈修远则按照秘境中获得各支羽毛的顺序,逆着百鸟旋飞的方向找到四个空缺的先后,一一对应放下灵鸟羽毛,每放下一支羽毛便有三颗夜明珠熄灭,三支羽毛都放入地面法阵之后,石窟穹顶只剩下三颗夜明珠尚未寂灭,沈修远握着手中装有精华的玉瓶,神色中含了不少不甘心与难言的伤感。 一是为了自己的能力不足,二是为了已化为半瓶灵液的齐光。 沈修远心中骤起忿然与不平,便想再与那青鸾决一死战一回,他手不自觉地伸向背后的决疑,决疑非常不给面子地躲了躲,沈修远注意到决疑的排斥,一顿,神色黯然地将手收了回去。 即便他的修为比起上次已经进步了一层,可若是再次对上那只青鸾,沈修远仍没有必胜的打算,不过他此时有师父的决疑,化神修士的佩剑绝非凡品,何况决疑有灵,定然又比其他化神修士的佩剑要强上三分,若是沈修远使用决疑对上青鸾,胜算便能有至少八成。 但他不能用决疑去证明自己的能力,用了才更加证明他的能力不足,所以他收回了手。 那他该如何证明自己呢?沈修远莫名有些迷茫,师父为什么不肯承认希望他事事第一呢,明明十年来不知道多少个眼神,多少句话里都是这个意思…… 沈修远不明白,也想不通,只好抬头望向穹顶上飞旋的百鸟,想问问它们为何要向着那只不知在何处的凤凰飞去? 思绪飞得太远,沈修远自嘲地笑了笑,百鸟朝凤与他没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是他太执着了。 压下心中的不平,沈修远手腕一倾,瓶中精华顺势滴入地面阵法当中,头顶最后三颗夜明珠的光芒消失,四处阵眼随之发出四色的光芒,沿着阵法的纹路覆盖了整个石窟的地面,四色光芒汇集在沈修远脚下的中心处,竟然引出极为刺眼的红光直射入穹顶,随之扩散进入十二颗夜明珠当中,十二颗夜明珠互相投射红光,最终连接出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竟与地面阵法相互呼应! 沈修远前进两步来到阵法中央,随后扬头透过红光交织的阵法看向整个百鸟图——只见百鸟皆身沐赤红之光,唯有穹顶中央只有一团红光仿佛太阳照耀大地。沈修远恍然大悟,扬起唇角,脚尖一点地面,随即投身入了那片赤红之中——耳边响起百鸟鸣声,眼前浮现百鸟翱翔之景,沈修远仿佛看到远方红日之中,神鸟展开了它的双翼—— 再睁眼时,沈修远已置身于另一处秘境了。 远方是望不见尽头的茫茫大地与蜿蜒长河,身后三处飞瀑似有九重高,坠入深不见底的深潭之中,复而奔流出缭绕的雾气,在沈修远站立的地方淹出宽广浅潭,再一刻不息地向远方合流而去。 沈修远站在浅潭边望向浅潭彼方,只见一棵巨树枝繁叶茂,粗壮的根系向潭水中侵略生长,甚为壮观,而吸引了沈修远注意的却不是这棵至少已有千岁的古树,而是树冠之顶那个赤红的身影。 古老的歌谣在飞瀑之声中忽隐忽现,伴着沈修远找寻不到来源的“哗啦”声,那身影仿佛一位无忧无虑的少女,正哼唱着古老的歌谣,在古树之顶行走跳跃,再转身一步一跳地回到最开始的地方,那个身影似乎终于发现了陌生人的闯入,随即停下了脚步,赤红的衣裙随风翩飞,仿佛一只蝴蝶。 她似乎拢了拢鬓发,随后沈修远听到一句:“过来。” 就在沈修远即将迈步一刻,她像是忽然失去了支撑一般毫无预兆地从巨树顶端坠落,赤红之色快速下坠,沈修远甚至来不及御剑便踏着潭中石头赶去,他自石上一踏而起,眼见伸手就要抓住她的时候,却见那少女凌空旋身,沈修远得以见到她真容,尚来不及感叹,便见她伸手按住他的眉间,只轻轻用力,沈修远就身不由己地坠了下去! 沈修远一时惊愕,连忙唤道:“决疑!”谁知道决疑根本不想理他,沈修远便看到她略显促狭地笑起来,身后仿佛出现了一对赤红的双翼——可这时候并不能计较这些,沈修远并未从那女子一指的力量中脱离,猛然想到师父在他受伤时的神色,便干脆咬牙赌一把,抽出决疑道:“我若带着你负伤,师父对你也难有好颜色。” 一路装死的决疑终于动了一动,紧接着飞快托住下坠的沈修远,不得不说化神修士的佩剑的确厉害,顷刻之间便抵消了那女子的一指,让沈修远在坠地之前重新取得了主导权,平安落地。 沈修远松了口气,却没放开手中的决疑,这时一阵如铃的笑声伴着“哗啦”声响起,沈修远顺着声源抬头望去,只见那红衣女子着一双赤色绣鞋坐在巨树树枝上,左手理了下鬓发,那女子正摇晃着腿笑看着沈修远,却完全不是远看那般的少女模样,仅左手腕着一只金镯便颇具风情。 沈修远正是在这时才找到了“哗啦”声的来源——那女子的脚踝上分明箍着一双镣铐,铁链束缚住了女子的一只脚,长长地垂下地面复而延伸向上,不知另一端尽头箍在这巨树树冠中的何处。那女子却似丝毫不在意这束缚,甚至见沈修远望着镣铐,还颇为得意地多晃了两下。 “怎么样,这镣铐可是天外陨铁所铸,你们人修没有这种好东西吧。” 沈修远没想到女子对镣铐完全不以为耻,反而语含炫耀,再看神色,笑意之间又是淡然之意,从这样的反差看来,她绝不是一般人物,沈修远谨慎地将决疑收回剑鞘,负在身后,恭敬地向女子行了一礼。 “晚辈千山派青霜峰弟子沈修远,在此见过前辈,请教前辈尊姓大名?” “我在这里独自过了不知道多少年岁,你要说名姓我竟一时想不起来……”那女子坦坦荡荡受了沈修远一礼,随即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可语气却并不如表情那般为难,她想了一想,反倒转而问沈修远:“不过你说你姓沈,家乡是在何处,清河,或是江北?我说不定曾在这里见过你的先祖……他还在我这里留了点宝物,说是要留给他的后人……” 女子的声音渐弱,像是陷入了什么回忆,揽过发尾在手里捏着,又抬眼看向沈修远,美目顾盼,像是在等沈修远的回答。 若是换了别人,此时怕早已将自己祖宗十八代都为这位美丽的女子交代出来了,沈修远却不为所动,反而警惕起来,斟酌着先回答了女子的问题: “晚辈是江北沈氏的后人……” “巧了,我认识的那个,正是江北沈氏。”沈修远话没说完,女子先笑了起来,继续说:“他在我这儿可留了不少东西,端看你要不要,你若是要,我便尽数交给你,也算不负他的托付。”说罢一双光华流转的美目便盈盈望向沈修远,一副甚是期待的模样,若是此时站在这里的不是沈修远而是沈氏的其他人,早就应承下这份“先祖的宝物”了。 但沈修远与沈氏之人不同,他早在十年前便被沈氏抛弃,断了联系,即便得到宝物的机会近在眼前,沈修远也无心去取。 第56章 于是他再行一礼:“前辈与先祖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早已被家族除名,江北沈氏之物晚辈并无肖想,劳烦前辈再保管些时日,交给江北沈氏之人。” 沈修远一礼行毕,便再次听到女子比银铃还好听的笑声,然而话语之中却并非那般轻松:“那我便继续保管着罢,你可该好好感谢将你除名的族人……” 沈修远至此骤然感受到杀气,心神一凛,警惕地望向树枝之上的女子,只见女子指间正夹着一片树叶,脸上依然是那足以倾国倾城的笑容,话语中却危机暗藏: “否则这杀亲之仇,就要算在你身上了。” 说完,女子将树叶掷入潭中,树叶擦过沈修远脖颈留下血痕一条,随后潭中三丈水花暴起又落下,沈修远只觉自己半身都是冷汗。 “有意思。既然你已与江北沈氏无关,我这个前辈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 “我名九凰,若我料的没错,自六百年前开始,我便应当是这世上最后的凤凰。” 她语气轻松,言语中似乎半分遗憾痛心也无,微风拂过,在这平静的秘境之中,她似乎永远都是这般风情与娇俏并含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此刻的季洵正在秘境外面一边拔草一边担心…… 本作战力巅峰之一登场!虽然目前被困一隅,但真的巨能打……她超a的(瑟瑟发抖) 依然明晚七点见呀www 第38章 “九凰前辈。”沈修远行礼道,九凰受了他的礼,却没有屈尊从树上下来的打算,她靠着梧桐枝,慵懒却气势十足:“乖。我在这秘境里已经几百年,该忘的早都忘光了,也就只有与沈氏的仇还刻在脑子里,你愿体谅最好,不体谅,我就送你出去。” 九凰的话直截了当,沈修远不曾见过这样狂傲得正大光明的人,不知道如何应对,不过九凰此时并不在意沈修远的反应:“人修进秘境都是为了宝物而来,剑修求剑,道修求秘籍,炼丹炼器便是求天材地宝,这些东西全都能在这片天地中找到,然后带回去……只要你通过我的试炼。” “当然,不通过也是可以的,只要你能赢过我。”九凰笑眼盈盈地说。 沈修远见过九凰一叶激起三丈水花的招式,这时心中便已警惕起来:“敢问前辈,若是晚辈无法通过试炼,是否便要直接离开秘境?”“那是自然,不过直接赶人回去太伤人,前辈我会陪你切磋三回合,再送你出去,这样你回去也不算没面子。” 沈修远听得暗自心惊,这只凤凰言辞上轻描淡写,却透露出沈修远此时已无退路的事实,他必须跟着这只凤凰的步调,通过试炼,才能离开这个秘境。 “多谢前辈指点,请问前辈的试炼是何种形式?”心中忧思不断,沈修远面上却八风不动,九凰眼中流露一星赞赏,继续说道:“这试炼说难也不难,不过是我被锁在这里前曾丢失了一件宝物,宝物原本是一对,如今只剩下其中一个还在这世上,你只消将那件宝物找回来,便是通过我的试炼了。” 沈修远一番思衬后道:“前辈可还记得宝物的模样,或是大概是在何处丢失的?” 九凰晃着脚腕上的镣铐,抬起左手掩唇轻笑:“记得是记得,可我要是说了,哪儿还有试炼的意思?不过我近日确实很想念那件宝物,便少为难你一些,你可看见那三处飞瀑底下的深潭了?”沈修远回头一望,转而对九凰一点头:“晚辈看见了。”“应当就在那底下,你且去罢。” 沈修远见九凰放下了戴着金镯子的左手,不再打算多言,便对九凰行了一礼,提起决疑向深潭而去。 镣铐的脆响夹杂在微风之中一刻不停,沈修远站在深潭边整理着下水需要的东西,避水珠自不必说,深潭之底日光难至,夜明珠也需带上,还有龟息丹,替换的衣服…… 与此同时,六象秘境之外俨然已过去了一个昼夜,季洵坐在离两个入口阵法不远的树底下,百无聊赖地看完了一场日出。 我该把聊天记录带上的。季洵十分懊悔地想,要是决疑在,他还能对着决疑自言自语几句打发时间,现在决疑不在,他只能闷着,要是带着和《绝尘》的聊天记录,说不定还能和《绝尘》唠唠嗑。 想到这里季洵又有些心虚,其实随身带着聊天记录是最安全的,但季洵一想到最开始《绝尘》在他面前的纸上打字,他不去看还飞到他面前的情景就不舒服,他这个新世纪的青年思来想去还是没办法接受这种不科学的东西,宁可用传统办法藏住记录也不随身携带,尽管他现在的经历本身就不科学。 再说他现在跟个翘班的一样,虽然不是玩忽职守,但毕竟有被千山派抓包的风险……季洵越想越心虚,干脆不想了,继续边看云边抱怨沈修远怎么还不出来。 沈修远将要下水的时候伸手去拿放在一旁的决疑,没想到拿了一个空,转头一看,决疑又往另一边挪了五寸,看得沈修远十分无奈,他一直很喜欢决疑,毕竟是师父的佩剑,倒是从来没想过决疑会不喜欢他。 “你要是再不过来,万一水下有什么东西,我没办法防身,师父他……”话音未落,决疑已飞进了沈修远手里,沈修远作势要放手,原本一动不动的决疑赶紧往上动了动,保证自己不会掉出沈修远的手掌。 “谢谢。”沈修远对决疑道,决疑听了翻了个身,之后便又一动不动了。 沈修远笑了笑,深呼吸之后,义无反顾地跃进了深潭之中。 那边的九凰见人已经进了潭中,便扯下一片梧桐的叶子,附上一点神思,随手一扬树叶便不见了踪影,不一会儿,一只纯白的鸿鹄自天际飞来,乖顺地停在了梧桐树下。 此时沈修远正保持着下潜的速度,小心地避让着潭水当中的游鱼,这深潭果真深不见底,再加上此时并非正午,沈修远越是下潜,就越看不清周遭环境,他记得师父说过,水中的灵兽妖兽,善于潜伏者往往比陆地上的更要凶残,却也体型不小,这种时候光源就显得格外重要,虽然会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中,但危险也会暴露在自己的视野里。 周遭越发昏暗,沈修远便取出夜明珠照亮周围,见深潭之壁并无他并未给夜明珠施以减缓下沉速度的法术,而是随着夜明珠的下沉加快自己的速度,以尽快到达深潭之底。 游鱼越来越少,沈修远下潜了许久,待他来到深潭之底时,已只能靠夜明珠照明,日光无法到达,周遭连一根水草也无,一片死寂,而在这一片死寂之中,铺陈着一地的白沙,白沙之中立着一柄绝世之剑。 白沙并不平坦,浅而混乱的纹路随着沈修远一步一步走向隐隐泛光的剑而慢慢变得有规律了起来,沈修远每一步都走得谨慎,决疑似乎动了一下,又在瞬息之间归于寂静,沈修远将视线移到了自己脚下,借着手中夜明珠的光,他看到了仿佛游鱼经过一般的痕迹。 但这深潭之底无光也无水草,哪里来的游鱼? 沈修远更加不敢放松精神,无言地抽出了决疑握在手中,只见白沙上的痕迹越发明显且变宽变深了不少,也不再断断续续,甚至在最明显的痕迹周围出现了走势相同的浅一些的痕迹……是水蛇?还是有鳍的水怪…… 第57章 夜明珠在这里只能照亮方寸之地,略远一些便再看不清,潭底一定有水兽潜伏,沈修远决意按兵不动,提着决疑按原本的速度靠近了那柄剑。 白沙质散,单看剑尖便知剑插的浅,按理来说并不能在水底如此稳如泰山,沈修远并指凝出剑气,自剑身周围完完整整走了两遭,没想到这柄剑的周围竟然半个阵法也无,心中惊讶时,沈修远决定再靠近一些。 刚走近两步,就在沈修远将要看清一刻,白沙动了! 只见剑尖之后的白沙在夜明珠照亮下骤然扭曲,一双幽蓝幽蓝的眼猛然睁开,惊得沈修远还未来得及打量剑柄便立刻停手——剑尖之后停着的,似乎是那个水兽的头颅,而且这个水兽会隐身之法。 沈修远不敢轻举妄动,可口中的龟息丹已撑不了太久,沈修远一咬牙,先手握住了剑柄。 水兽对此毫无反应,依然睁着那双幽蓝的眼紧盯着沈修远,沈修远只觉后背发凉,似乎只要他下一步做的不对,就要葬身于此。沈修远镇定心神,将视线转向手中的剑。 谁知这一看便看得沈修远几乎想倒吸一口凉气。 由此等水兽守护的剑果真不简单,一看就知道是绝品,单是剑柄嵌入的便是世间罕见的天外灵玉,这种灵玉往往与陨铁伴生,灵气走向与陨铁贯通,一旦切割失败便会成为世间再平凡不过的顽石,故而这世上仅有两柄以天外灵玉镶嵌的绝品神剑,一名和光,一名同尘,皆在四百年前失落了消息…… 思及此,沈修远眼睛一亮,九凰曾说她的宝物原本是成对的,莫非和光、同尘其中一柄便在此地?! 沈修远心中十分惊喜,作为剑修,自然对宝剑,此时已兴奋得难以言表,恨不得立刻拔剑确认! 然而就在这时,沈修远发现那幽蓝的双眸离他更近了,胸中兴奋倏然冷却,沈修远沉心静气,握紧了手中的决疑,再慢慢提起潭底的这柄剑。 幽蓝的眼睛追随着沈修远,沈修远也紧盯着不知全貌的水兽,剑入手十分容易,只在脱离白沙时有一瞬被吸住一般的凝滞,之后那水兽便转而紧盯着沈修远,杀气渐渐逼近,沈修远不敢轻举妄动,一人一兽顿陷僵持。 对峙了一会儿,沈修远口中丹药已将到达极限,水兽仍然纹丝不动,沈修远决意试探,左手提剑转了半圈,水兽不动,将剑放回,没有反应,右手决疑再试探,也无反应,甚至沈修远视线转移,那水兽也无动于衷,只有当沈修远后退时,那水兽方才展露杀意。 沈修远陷入了迷茫……这水兽真奇怪得紧。 若说这水兽守护的是这柄剑,那么早该在沈修远取剑一刻便有动作;若是此兽是自卫,那在挥动决疑一刻就该有反应……但偏偏水兽都没有反应,连交还都无所谓,只在沈修远将要离开时才出现异常。 师父说过,凡事若是想不明白,便设身处地,由己推人…… 如果这水兽的立场与九凰相反,九凰的试炼莫非是胜过这只水兽? 不对,若是如此,他早该和水兽激战数十回合,绝无可能僵持。 ……如果水兽与九凰立场相同呢? 这就意味着他带着剑回去,会被水兽攻击,水兽与九凰立场相同,也就是说……这把剑可能并不是九凰所丢失的东西。 沈修远想得心惊,决心押着龟息丹的极限观察一番,一步踏错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他必须小心谨慎。 沈修远打量了一圈潭底,除了白沙确实别无他物,甚至感受不到分毫阵法的气息……沈修远的视线停在了剑尖留下的地方,他记得取剑时有一瞬的凝滞,但再一细想,即便是水底取物也不该有那样被什么吸住一般的手感。 莫非那里还有什么东西? 时间不等人,沈修远无暇再研究他处,这便蹲身拂开那口子附近的白沙,失去了白沙的掩盖,一只黄金的镯子显露了出来——与九凰左手腕上的那只一模一样,镯子内部正好有一个阻止取物的阵法。 这只金镯应当才是九凰真正遗失的宝物。 就在沈修远拿起镯子一刻,那双幽蓝的眼睛底下现出了一排洁白的利齿,仿佛是一个狰狞的笑容,沈修远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那水兽随即收起了利齿,一双幽蓝的眼缓缓向沈修远靠近。沈修远被这水兽狰狞一笑吓得不轻,再加上口中龟息丹已过了极限,沈修远只得自行屏息,来不及再与水兽纠缠,沈修远一掐剑诀,意图御剑快速出水。 就在决疑将出一刻,沈修远的眼前忽然出现了亮光,那温和的白光自幽蓝的双眼附近开始亮起,随即迅速呈环形绕遍了几乎整个潭底,沈修远尚未看清周围便被那水兽一头拱起,连忙下意识收回决疑护在怀里,这才趴伏在水兽长长的身上,接着便是风驰电掣一般逆水而上,沈修远连忙闭上眼,运起周身灵气护住经脉,谁知不过两息之间便已随水兽一同破出水面,空气灌入肺腑,再睁眼时,沈修远才看清这水兽的全貌。 头部似蛇却长着蝠翼一般的膜与蛟龙一般的角,浑身雪白泛光,却有一道伤疤自腹部延伸至背部,甚为可怖。 沈修远坐在这水兽的头部一时呆滞,他左手与怀里都拿满了东西,正呆愣的时候,却听巨树那边传来九凰的呼喊: “小白!他找着我的镯子啦?”沈修远循声望去,正见一点白色自九凰身边掠过,似是孤鸿,水兽小白应声点头,沈修远便随着在半空一上一下,差点坐不稳。 水兽小白点完头还不算完,竟又张开那血盆大口朝九凰狰狞一笑,笑得沈修远心情微妙。 “那就好!”九凰又喊了一声,随后便不说话了。 水兽小白安安静静地将沈修远送到地面,一双幽蓝的眼睛还紧盯着沈修远不放,沈修远看了看手中的剑与金镯,脑海中一瞬天人交战过后,将那柄剑递了过去。 “这不是前辈要找的东西,我将它还给你。” 水兽小白眨巴眨巴眼睛,大头左右摇晃,把沈修远的手拱了回去。 “你……”沈修远话未说完,九凰那边却等急了:“沈——修——远——还不赶紧带着我的镯子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是神装! 九凰姐姐,脾气古怪,取名品味更古怪,比如之前用幻境困住修远的鸿鹄,人家名字叫鸿影,她叫人小鸿。 对,小红,尽管人家一点都不红。 打滚求收藏求评论~ 第39章 沈修远本想还是将剑还给小白比较好,谁料小白听完九凰的话之后仿佛受了什么惊吓,直接将剑顶在头上,然后赶紧顶着沈修远的背往巨树那边赶去,沈修远无奈只得背上决疑,手中拿着镯子再次来到了巨树之下。 到了地方,小白便规规矩矩地团在沈修远旁边,仰起头眨巴着眼睛望着九凰,倒让沈修远想起每次无忧上山来找他却被自己师父抓包的场景——区别可能在于师父并不吃无忧那一套,而九凰已经扔了个不知道什么种类的果子让小白嚼得咔嚓咔嚓响。 沈修远上前一步道:“晚辈在潭底发现了这个镯子,不知是否是前辈遗失的宝物?” 第58章 “是,这镯子四百年前便和那柄剑一同被我扔进了潭底,你倒细心,这几百年间能到我这里的无一不是前途无量的小辈,可但凡见了那柄剑……”九凰说着将沈修远递出的镯子引到自己手中,沿着花纹细细抚摸着说:“便都忘乎所以,以为找着了交给我,我便会知恩图报,将和光或者同尘送给他们。” 话说到这里,九凰转而看向沈修远,勾起唇角道:“你很有意思,不仅发觉其中差别,更没有将神剑据为己有的心思,对小白也并未先下手为强。我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见过这般有君子风度的小辈了。”九凰说完便将镯子戴回了右手腕上,神色间满是怀念。 沈修远垂首道:“前辈谬赞。” “虽然我对沈氏恨之入骨,但我不讨厌谦虚的小辈,你既然找回了我的镯子,我也该给你一份谢礼。”九凰语含笑意,随手指了指沈修远手中那柄剑: “此剑名和光,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 和光剑剑应声而起,浮在了沈修远面前,九凰话说得不容置喙,沈修远只得双手接过,再向九凰行了大礼:“晚辈多谢前辈赠剑。” “客气什么,有人能通过我的试炼拿到和光,我高兴都还来不及呢。”说着,九凰将锁链甩到手上:“你既然是剑修,便清楚和光、同尘两柄剑乃是出自同一块天外陨铁的神剑,而这副困住我的东西呢,正好是那块陨铁的边角废料打造而成,除了和光与同尘,世上再没有别的兵器能伤它分毫。” “可和光,不是一直在前辈这里吗?”沈修远有些疑惑不解,九凰却示意他拔剑一试:“你拔剑一看便知了。”沈修远闻言,将和光平举,缓缓拔出—— 却见到和光整个剑身都覆满了斑驳的褐色痕迹,状若锈蚀,却又并非锈蚀,恐怕一把钝刀都比现在的和光锋利,沈修远不禁更加疑惑:“前辈,这是……” “是封印。”九凰脸上笑意不再,垂手松开了锁链,从树枝上一跃而下,拖着长长的锁链来到沈修远面前,神情复杂地抚上那些痕迹:“当年,和光意外落入我义弟之手,引来世人觊觎,他不擅剑术,心地却很好,我有心相护,谁料到那个姓沈的临阵倒戈。情况危急,他便以命引天雷,沟通天道,下了三重封印在和光上,之后便烟消云散了。” “我去给他报仇,却不知道那姓沈的早已由道入魔,他引我踏错一步……最后我族只剩我一人,被他困在这里,你知道的,金丹以上进不来,金丹以下救不了我,真是好算计。不过……” 话说到这里,九凰语气不复低沉,她抬起眸子望着沈修远:“他不知道和光在我手上,还忘了我不仅是凤凰,也是百鸟之王,安排一个修士历练的秘境易如反掌,况且,我也等得起。” 沈修远自然听懂了九凰话中深意:“前辈是要晚辈解开和光的封印后,替前辈斩断这镣铐吗?” 九凰朝他一眨眼:“是不是很有意思,让沈氏的后人放走沈氏的仇人?” 这话沈修远难以苟同,沈家虽然待他不好,但要让他亲手放走一个可能会灭了沈家的仇人,他做不到,既然如此…… 再三思量后,沈修远握住和光,对九凰郑重问道:“敢问前辈离开此地后会如何向沈氏复仇?” “当然是灭他满门呀,否则何以解我心头之恨?” 沈修远心中长叹一口气,看来和光与他并无缘分,他双手举起和光,躬身送到九凰面前:“既是如此,请恕晚辈无法从命,请前辈收回和光。”沈修远话音刚落,一旁愉快与尾巴玩耍的小白立马转过来叼住沈修远的衣角,边摇头边扯,令人胆寒的杀气也随之笼罩了这一方天地,只听九凰话语中笑意更浓:“沈氏的人灭我族满门,我灭沈氏满门报仇,等价交换,有何不妥?” 沈修远背后冷汗涔涔,双臂却稳稳当当:“以怨报怨后患无穷,沈氏后人与前辈并无仇怨,前辈若执意如此,那与沈氏的先祖又有何区别?”沈修远没有抬头,看不到九凰的表情,一旁的小白则怯生生地松开了沈修远的衣角,把自己团成一团瑟缩着不敢再看。 “……你倒是大义凛然,不怕我现在就先灭了你吗?你就愿意因为给抛弃你的沈氏求情而被我报复?”九凰的手已伸到了沈修远天灵盖上方,眼神凌厉,沈修远已感觉到头顶的灵气振荡,实实在在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但…… “至少舍弟对晚辈并非如他人那般凉薄,若是晚辈达成前辈心愿而陷舍弟于危难,晚辈当一生愧疚难当,便是为了时日不长的温情,也会与前辈生死一决。” 良久的沉默过后,九凰放下了她的手。 “你很像我的义弟。”九凰说完,沈修远明显感到周围杀气淡了不少。 “直起腰来,我不找沈氏报仇便是了,硬要把我送出去的东西送回来做什么。” 沈修远一听九凰的语气,再感身边杀气已退,这才挺直腰板道:“晚辈代舍弟谢过前辈。” 九凰脸上难得见到如此不忿的神色,她上上下下打量了沈修远几个来回,说:“你是故意提到你弟弟的。” 沈修远坦然一笑:“是晚辈的心里话。” “心里话不心里话你自己清楚。”九凰偏过头不想看见沈修远的脸,自顾自别扭了一会儿,又转过来对沈修远说:“沈氏之人,但凡我见过的,没一个不是骨子里都凉透了的冷酷之人,你真是个例外,但愿你弟弟也是个例外吧。” “我虽说要你解开封印再来斩断我这锁链,可实际上,那三重封印里有一重是解不开的,话也不听我说完便要还剑,你还真不像个姓沈的。” 沈修远忽视了九凰后半句的抱怨:“前辈何出此言,为何封印会有一重无法解开?” 九凰回答道:“天道封印落下之时也将解封之法刻在了附近的石头上,我看完便抹掉了,现在一一讲与你听,你可要记好了。” “解封需经地华净尘,天光淬炼,最后以非仙非凡之水为灵玉点睛。天光自然不可能是日光或月光一类,我从前试过不少,若真这么简单,和光也不会至今仍是凡铁一块,天光所示只余天雷这一种可能,你若有能力达到渡劫期,便可引天雷一试。地华当与天光相对,至于是露水,玄冰,还是别的什么,就要你自己去尝试了。而这最后的非仙非凡之水……我没有头绪,说不定只有天道知道那是什么。” “晚辈记住了。”沈修远向九凰行了一礼,九凰说完话仿佛轻松了不少,走到一旁把还团成一团的小白捞出来亲昵地蹭一蹭:“我还真没想到有一天竟然能和沈氏的后人说这么多话,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再提点你些别的也并无不可。” “我虽然不相信和光有完全解封出世的一日,但那时你必然被卷入争抢之中,即便能渡过天劫也不一定躲得过人祸,你最好有点办法自保,此外,同尘与和光两体一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和光出世之时同尘必然有回应,我被困于此之后听闻孔雀曾夺来同尘要为我解封,但受追杀性命垂危,我便下了命令不许百鸟插手此事,你若要寻得同尘防患未然,可顺着线索往下查。” “多谢前辈提点,晚辈都记住了。”九凰见他又要行礼,赶紧伸出手制止:“随口提两句而已,不必那么严肃。你真是一点都不像个沈家人,我听守关的小鸿说你有个师父,就是他把你教成这么个样子的?” 第59章 “是,恩师千山派青霜峰成玉长老,对晚辈有十年教养之恩。”沈修远回道。 “他对你很好?” “师父他……虽然对人冷淡,但还是很关心我,临行前还借给晚辈使用他随身的佩剑。”沈修远说完,记起自己仍随身带着的小包绿豆糕,忍不住扬起了一点嘴角。 九凰望见沈修远的神色,也不知道她回忆起了什么,她转头摸着小白雪白的身躯,也不去看沈修远,状似无意道: “十年的恩情,就是你出潭之时既不管和光也不管镯子,偏偏护住了你师父佩剑的原因?” “这就是你明明心无挂碍,却在幻阵里见到师父的原因?” 九凰站起身来,转身定定地望着沈修远,神色忧郁: “可怜的孩子,你知道吗,那幻阵湖边的不是简单的幻阵,是心魔阵啊。” 沈修远猛地握紧了手中的剑,回过神来已后退了两步,他张张口,才想起去压抑住胸中的震惊与慌张,一步也不肯再退,反而艰难地笑道:“前辈,你在说些什么,晚辈听不明白。” 随着沈修远的话音落下,剧情再一次偏离了轨道,而整个《绝尘》故事当中的人一无所觉,唯一能够察觉的人还在秘境之外等着沈修远出来。 季洵靠着树睡着了,头过一会儿便猛地往下点一次,他揉揉困极了的双眼,往入口阵法瞧了又瞧,实在撑不住,便又睡了过去。 一副一无所知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 心魔阵,修仙师徒文必备副本(点赞) 说一点逸闻(?)沈家代代凉薄是真的,但修远和弟弟各自的娘都比较奇葩,所以他们兄弟两个也跟着奇葩,不过两个人依然有凉薄的地方,弟弟比较外露,修远就…… 明天见呀www 第40章 日光渐盛,季洵也慢慢从沉睡当中醒来,甫一睁眼便被阳光刺了个正着连忙抬手去挡,眯了好一会儿眼睛才逐渐适应了日光。 季洵刚睡醒时总有些懵,盖着那件披风愣住,直到那边的阵法有了动静他才猛地清醒过来,飞速起身穿上披风戴好兜帽,隐匿了气息躲在树林当中,从树后探出个脑袋去瞧刚走出来的沈修远。 见到沈修远全须全尾毫发未伤地出来,季洵松了一口气,再去看沈修远。沈修远背上负着两柄剑,一柄是季洵熟悉得不能更熟悉的决疑,另一柄则被白色的布条紧紧缠缚得只看得出个轮廓,季洵却清楚那柄剑就是世人争相追捧的神剑和光。 只是……季洵记得,沈修远从秘境中出来之后虽然背着解开和光封印的重任,心情却还是不错的,怎么现在却是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不应该啊,季洵想,前面的剧情跑偏对里面那只凤凰是没有影响的,总之沈修远不该是这副表情。 季洵见到沈修远那副不开心的样子自己心里也不大舒坦,站在原地别扭了一会儿,还是跟上了沈修远的脚步,边走边思考着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又干了影响剧情的事。 下了阶梯过了山门,很快穿过了一开始的迷阵进入茂密的树林当中,季洵走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正好隔着好几棵树从缝隙里看见沈修远背上的决疑。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季洵盯着决疑,莫名有种自己也正被决疑盯着的感觉,季洵不敢动了,决疑却是蠢蠢欲动,像是迫切地想要回到主人身边一样,在沈修远背上一扭一扭想要飞去季洵那里,季洵心里咯噔一声响,一脸惊恐地疯狂摆动双手,就差大喊“你不要过来!”了。 决疑很委屈,决疑只能靠住沈修远的背。 沈修远察觉决疑异样,回头看的时候决疑已经恢复了一动不动的状态,季洵则抓着披风两角让自己能完全被这棵树挡住,一人一剑倒是在这种时候保持了绝佳的默契,尽管沈修远并不明白决疑比刚才更贴着自己的背是个什么意思。 就在季洵听到沈修远向前走动的声音时,首先感受到的是出其不意的强烈杀气,而沈修远面对的则是一股猛烈的刀气,闪身躲过后沈修远已决疑在手,提剑便是一道凌厉的剑气与第二股刀气相撞,进而左手抵住剑身与右手合力挡住正面攻来的宽背大刀,角力之间沈修远抬眼正视对手,却见一道殷红痕迹刻画在来人狷狂的眉间——来人竟是个魔修! 沈修远不敢大意,季洵也提着一口气慢慢转身看过去,这个魔修生得一副江湖浪客的模样,挥刀也自有江湖客的肆意不羁,可那大刀实打实劈过来的时候便挟裹了属于魔修的邪气与狂气,正与沈修远的剑道完全相反——是了,这位沈修远一生的宿敌就是在这里出场的,季洵不自觉点了点头,又拉了拉兜帽。 二人招来式往两回合,心中便已清楚对方并不是能轻易打败的对象,出手也多了几分盘算。 “嘿,没想到路过还能遇见这么好的对手,爷今天就和你打个痛快再说!”魔修话毕又是几能裂地的一刀向沈修远砍来,沈修远心情本就不佳,现在又无法脱身,情绪更加糟糕:“我与你素不相识,为何要刀剑相向不可?”沈修远一道剑气险险擦过魔修胸腹,反倒引起了魔修更高的兴致:“与人切磋又为何非要相识不可!我看你这柄剑实在是上品,见了就心痒,不打一场岂不是枉费了,缘分!对,缘分!你要是打不过我,那就是打不过我和这剑的缘分!” 这话听得季洵满脸都是问号,决疑是成玉的佩剑吧,关你什么事?季洵正懵着,猛地便听到沈修远一声喊:“这柄剑与你没有缘分!” 沈修远听了魔修的话竟少见地动了气,原本还想应付一下息事宁人,这人嘴里不知道吐出的是什么污人耳朵的话,师父的决疑何时与魔修有缘分,这人分明是动了杀人夺宝的心思吧! 沈修远一脚踩上刀身跃上半空,口诵剑诀附于决疑剑身,决疑霎时分出九重虚影自四面八方向那魔修攻去,魔修一阵狂笑,大刀一番大开大合的挥舞过后已劈散了七个虚影,运起身法一个翻跃又躲过两个,再反手一挡,正好挡住身侧沈修远执剑一击:“我看你这剑修长得脾气不差,打起架来竟然真不含糊,痛快!何不将你背上那柄也用上,我们痛痛快快切磋完这一场,我赢了只要你现在用的这柄,怎么样?” 沈修远被这话气得几乎咬牙切齿:“胡言乱语!谁胜谁败还未可知呢!”话音未落,二人再次缠斗起来,一人刀法狠而重,一人剑术快而稳,斗了数十回合也分不出胜负,两人反而越战越有精神,看得季洵目瞪口呆。 我的个老天爷,这俩宿敌打架杀伤力这么大的吗?季洵望着自己面前这棵树上刀劈剑看的痕迹,默默咽了下口水。 久站之下胜负仍旧难分,沈修远憋了一口气非要和那魔修分出个高下,分出究竟有没有那破缘分不可,那魔修挥刀闪避之间也察觉出了沈修远实力不凡,当真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对手,兴致也越发高昂,招式反而因此改变了路数,沈修远很快察觉这人是想将自己的招式路数摸个透,若是平日沈修远自然不会让此人得逞,可此时沈修远难能存了几分少年意气,剑气隐隐有了催发到极致的预兆。 季洵一看决疑上附着的灵气就知道不妙,这个魔修尽管修为与武艺都与沈修远旗鼓相当,但也不难从他大开大合的猛力中看出此人长于爆发而弱于耐久,沈修远只需耗去他的体力便可取胜,实在没有露底的必要——你们以后有的是机会打架能不能不要非要第一次就一决生死啊! 第60章 季洵着急啊,这一着急就无意间扯动了长披风,披风与草叶摩擦出了一点极其轻微的动静,季洵暗道不好,果不其然引来正在激战的二人侧目,剑气刀气相斥开的余波齐齐攻向季洵,季洵下意识就要并指为剑,又发觉不行——沈修远认得出这一招。只一瞬犹豫而已,那魔修又看准空隙补上一道更加狂烈的刀气,电光火石只在一霎,季洵逃也来不及,只得将手隐在披风底下先捏个诀应付过去再说,却不料飞剑竟奇迹般地快过了刀气,硬生生以一个即为刁钻的角度在季洵面前两尺不到之处截断了刀气! 季洵吓得倒退一步,这才看清飞剑竟是决疑,季洵心中一紧连忙去看沈修远如何了,却见沈修远提缠缚着白布的和光以闪避为主应对魔修攻势,决疑飞回时他一踩剑身背越过魔修一记横劈接着横抽决疑一斥剑气,两人距离飞快拉开,沈修远先收了攻势:“不可伤及无辜,你我休战吧。” 季洵一听沈修远这话立马撒腿就跑,心却还咚咚咚跳个不停,不晓得是因为骤然飞来的决疑还是因为沈修远漂亮的连招,但总之走为上计—— 虽然你们休战就好,反正原文也是打了个平手,但原文并没有成玉的事,还不跑路难道等着沈修远过来认亲吗! 那魔修被沈修远撤剑的回护弄得失了大半兴致,舞了两下刀,又是一道刀气朝季洵跑走的方向挥去,却瞧见季洵十分敏捷地侧身下腰闪开然后继续跑跑跑,魔修的脸色不大好看,十分郁闷地收了刀对沈修远道:“罢了罢了,被这过路人扰得爷兴致都没了!” 沈修远十分看不惯魔修最后补的刀气,此刻面色深沉如水,已是一句话都不愿讲,执剑一礼转身就走,魔修这时却急了,赶紧上去喊道:“欸你别走!我们再约一战!今日还未分出胜负!不然你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好去找你啊!看你身上的玉牌,你是千山派的人吧!” 若不是涵养在,沈修远真想送这不会看人眼色的魔修一个白眼,但他一个正道修士不理睬一个魔修却是毫无指摘的,沈修远干脆一召决疑,飞快御剑离去,只听那魔修拔高了嗓子在林中大喊:“爷叫谢天海!你记好了!来日爷打上千山派,你可别当缩头乌龟!” 这话不仅沈修远在空中听得一清二楚,就连跑远了的季洵也听清楚了,与沈修远胸中散不去的气愤不同,季洵却有种微妙的欣慰——剧情没有跑偏,真好,真好。 考虑到沈修远将会回千山派一些时日再出发处理和光封印一事,季洵算了个时间差,准备比沈修远提前两个时辰回青霜峰,以防万一他还嘱咐了闻鹤楼的小二到时来敲他的门,之后季洵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便熄灯歇下了。 他不知道一墙之隔的沈修远是如何的心乱如麻。 此时沈修远已将和光收起,留决疑躺在桌上,那个叫谢天海的魔修没能给他留下多少印象,静下心之后他首先想起的依然是九凰同他讲的那些话,和一个他不愿意面对的现实。 他在心魔阵中见到了自己的师父。 他有心魔。 他的心魔,就是他的师父。 九凰说,他的心魔现在还尚且没有什么威胁,但心魔的成长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契机便可长成参天大树,因而建议他同自己的师父谈一谈。 谈什么呢,沈修远自嘲地笑,他连这心魔究竟为何会生出都想不明白,而且……师父要是知道他有心魔的话,一定会很不高兴的,随心之道本就难生心魔,他却……师父一定会很失望,师父和他本就在冷战,要是知道心魔一事,沈修远觉得他可能未来很久都见不到师父了。 房里只亮着一盏烛火,将决疑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沈修远的表情却晦暗不明。 他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决疑,却在一寸之遥的地方停住,无言地收了回来。 长夜漫漫,灯花噼啪一声响,沈修远陷入了黑暗之中,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呆坐了多久,直到店小二懒洋洋地来叫醒隔壁的客人了,才恢复些许清明,他听到透过两扇门一堵墙传来的应答声,恍惚间竟觉得像极了自己师父的声音,他伸手抚上决疑的剑鞘,不知道笑意当中含了几分苦。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错觉,你师父真就在你隔壁。 大家周六好!时间过得真快啊转眼要二月了,给大家比心心! 第41章 为了掩人耳目,刚出闻鹤楼的门季洵就掐了个隐匿气息与身形的诀,急急御剑离去。 他得赶在沈修远之前回到青霜峰,好在成玉这柄剑虽说不如决疑却也不能算差,再加上回程无需压制速度,季洵进入南岭千山地界时甚至尚未正午,想到这时千山派来往弟子甚多,季洵转了个方向,先去镇上买了两包糕点,再回青霜峰。 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他走的这几天又没有出什么岔子,询问过《绝尘》又探查过禁制,季洵安心了,换回平日的一身行头之后便赶着去浇他那园子花花草草,想到正午不适宜浇水,犹豫了一下,还是浇了一些,接着又装了一碟绿豆糕送进沈修远房里。 做完该做的事,季洵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十分没有成玉样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着哈欠回屋睡回笼觉去了。 季洵这一睡就是一整个下午,连沈修远何时回来的都不知道。 沈修远本不该回来得这么早,无奈决疑大约十分想念它的主人,只管往千山派飞,才不管沈修远有多心不在焉,硬是在日落西山之前赶回了青霜峰那个小院。到达时决疑几乎是将沈修远给翻下去的,接着就要去闯那扇仍旧闭着的门扉,在决疑即将撞上门的时候沈修远及时赶到制住了这柄早就不愿与他一起的剑。 决疑十分不满,在沈修远手里嗡个不停,沈修远只好双手制住它,压低声音道:“莫去打扰师父,师父应当还在歇息。”决疑停了一下,又嗡了一声,沈修远回它:“书桌那边的窗只开了些许,师父若是醒着或是不在屋里,窗该开得再大些。” “待师父醒了我再带你去见他怎么样?”沈修远目测了下窗户的缝隙,又说:“窗户那里不够你进的。”听完这话决疑彻底安分了,在沈修远手里一动不动,乖乖和沈修远一起回了旁边的小屋。 甫一进屋,沈修远便看见桌上放的一碟绿豆糕,他抱着决疑走近,缓缓放下剑后迟迟没有动作。 早先张浩给他的桃酥被他随手找了个地方放下,此时此刻应已生了霉,就像十年前他走出虚境那刻舍弃了的凡尘过往一样,今日翻出来打量,早盖满了尘灰,肮脏的灰暗的记忆裹住了为数不多干净的明亮的,却已然模糊到看不清面目的回忆,让沈修远蓦地生出些恍若隔世的感觉。 分明是自己经历过的事情,但从他走出虚境那刻开始,就已经决定再不畏惧,再不怨恨过去种种。可他尽管挥别了过去,却并未思索过未来该如何,直到他见到了他的师父,才渐渐生出些对未来的渴望来。 彼时的他一无所有,一无是处,更为了活命而扛着巨大的不舍与痛苦舍弃了几乎所有的过往与执念,自觉自己凉薄,更觉世间无人不凉薄,而就在他几乎对自己的命运已无所谓了的时候,他忽然舍不得了。 第61章 他记得有一个被窝是温暖的,有一个背影是温暖的,有一双手是温暖的,温暖的感觉太好了,让他不愿回到那个冰冷的躯壳之中。 所以他离开了那个躯壳,迈出了第一步,朝远方伸出了手,缓慢却不可动摇地向着他的温暖走去。 从那一刻开始,他就注定无法成为“沈修远”了。 决疑见沈修远一直发呆,移动自己的剑身将那碟绿豆糕往沈修远面前推了推,随即立马回到原处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沈修远因为决疑的动作回过了神,他笑笑,坐在桌边,拿起一块绿豆糕慢慢吃了起来。 温暖会成为心魔吗?沈修远在思考这个问题,他思考了几乎整天整夜。 他应该拔除心魔,继续修行,他比谁都清楚这种情况该怎么办,但为什么自己会产生心魔,为什么自己的心魔会是自己的师父?或许这才是沈修远真正不知道,也不敢面对的问题。 是不是离开师父,离开这份温暖一段时间,心魔就能消散了呢? 沈修远取下和光,想到和光的三重封印,暗自下了决心。 季洵睡醒时已然日薄西山,他缓了好一会儿才下床收拾好自己,随意束了个低马尾就往外走,出了门才想起来沈修远应该已经回来了。 “师父,你醒啦。”闻言季洵低头一看,沈修远不知道在自己门前的阶梯上坐了多久,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来是被自己开门的动静给惊醒了。 “嗯。回来了就好。”季洵话还没说完沈修远便急急忙忙站起来,神色慌张,看上去情绪不大好,之后季洵才注意到他怀里和背上的两柄剑,背上看上去格外陈旧的那柄应当就是和光了,季洵心中有数,转身道:“别站那里了,进来说。” “是,师父。”沈修远应完这声,心中安定不少,临行前师父只肯留下个背影给他,而如今师父既然肯见他了,那就是不生气了。 季洵不知道沈修远的想法,领着人进了门便坐下,沈修远却没坐,而是先双手捧着决疑交还给季洵:“多谢师父临行前将佩剑借给徒儿,徒儿此行已寻到趁手的佩剑,特来交还决疑。” 季洵接过决疑,没理睬决疑的嗡鸣,反而瞧了一眼沈修远背上旧得快腐朽的剑,道:“你说的是你背上那柄朽剑?”“是,师父有所不知,此剑便是失传已久的和光。” “和光?”季洵装模作样地拧起了眉头,“你说这柄朽剑就是和光?”季洵示意沈修远坐下说,沈修远坐下后便将这几日的经历娓娓道来,虽说都是季洵知道的事情,季洵也还是认真听完了他没法参与的部分,但有些事情,也许沈修远一辈子都不会同他讲。 听完沈修远的讲述,季洵做出一副隐约回想起什么事情的样子,实则暗自取出了成玉留下的玄冰,随意地放到桌上道:“为师正好有一块玄冰,你且试试能否解开封印,若是不行,即便是和光,也不过一柄朽剑罢了。” 来自极寒之地的玄冰霎时结出大片寒霜,桌上的热茶都凉了个彻底,季洵身上有成玉的修为,不觉得冷,沈修远却是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只得导引灵气用以御寒,谁知这一引竟引得玄冰寒气渐渐融入自己体内! 沈修远难免惊愕:“师父,这玄冰的寒气!”他望了望灵气寒气交融感最明显的手心,复而看向他师父,季洵也察觉了其中融合转化,但还是按成玉的行事风格按下不表:“试剑。” 师父发话,沈修远横剑在手,以自身灵气为诱饵与媒介向和光导入玄冰寒气,谁知直到手都快失去知觉和光也依然腐朽如初,毫无变化。 沈修远被季洵看着本就有些紧张,此时有些顾不得三思后行,略一思索便伸手要取来那块玄冰尝试与和光直接接触,心中还想着是否有融化玄冰的办法,但玄冰这东西似冰更似晶…… 季洵被沈修远这一脱线吓得赶紧出手制止,沈修远慢了一霎才回过神,发觉师父的手搭在自己的手上便立刻如同碰到火苗似的立刻抽回手,这下才想起来玄冰不可直接碰触的禁忌,脸颊莫名浮出一片薄红。 “是徒儿一时走神了。”沈修远忙低头说道,他竟因短暂的肌肤相触而不敢去看季洵,甚至此刻的耳边全都是自己的心跳声。季洵心里嘀咕沈修远情绪好像真的不太好,可嘴上只能说:“无妨,你将和光置于冰上也是同样的。” 沈修远照季洵说的做了,再引动灵气裹住和光,却仍然毫无反应,他自己的心跳倒因此平复一些,便问季洵:“不知融化玄冰是否可行,徒儿见识浅薄,请教师父可知这世上有何物能够融化玄冰?” 季洵等的就是他这句话:“西北焱谷中有奇树名为朱炎,吸取地底岩浆之灵气为己所用,其果实浆液是玄冰的克星。此树百年一结果,周遭常有火属凶兽守候,你三师叔前些日子已有打算前去,大约半月后出发,你若想去,可同她讲。” “这几日便先准备着罢。” 季洵的话与沈修远尽早外出历练避开师父的想法不谋而合,既然正好有这样的一个机会,沈修远该高兴才是,可不知怎的,听到季洵亲口说出叫自己准备收拾东西外出的话,沈修远心里又有莫名的失落与难言的不愿,难免露了三分低落在脸上。 季洵注意到沈修远情绪一直都不高,想来想去想不出,看到和光才想到说不定是在为佩剑犯愁,心道沈修远心眼怎么这么实,于是取来决疑往沈修远面前一推:“佩剑无需担忧,朽剑解封之前,决疑任你使用。” 决疑一听这话立马发出不乐意的嗡鸣,沈修远也慌忙说:“师父不必如此,一柄佩剑罢了,徒儿去二师兄那里借一柄便好,况且近日也用不上,决疑是师父的佩剑,徒儿僭越一次已是不敬,怎敢……” 季洵最不乐意听的就是沈修远恪守礼节的推托,直接伸手按住躁动的决疑,打断了沈修远的话:“你若是能借到比决疑更好的剑,为师便收回决疑。” 决疑和沈修远同时哑火,一个动也不动,另一个只得起身双手接过:“徒儿多谢师父借剑,此行归来定将决疑归还师父。”季洵摆摆手:“一柄剑罢了,为师不缺。” 话音一落,沈修远再次收下决疑,更明显感到决疑在他手中颤抖了两下,想来是被季洵说的有些难过,他自己的表情也好不到哪里去,见季洵已无意多言,这才试探着提起他带回来的那些花花草草。 说来奇怪,他尚且年少时也曾带回不少花草给师父,不知为何今日心中竟满是忐忑…… “师父,徒儿在秘境中见到不少奇花异草,种类甚是繁多,就擅自带了一些回来。师父,要看看吗?”话一说完,沈修远心中的忐忑不减反增,却又有一部分被不知名的情绪侵吞了一角,正烦恼的时候忍不住抬头看向自己的师父,却正好瞧见季洵那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睛亮了一瞬的光。 沈修远的心跳停了一拍,全部的忐忑都消失不见,留下无尽的空间让他尚不清楚的情绪在心脏里肆意生长开去。 他想起从前他送给师父花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师父的眼睛会很短暂地亮一下,和他平日的风格一点都不像,却格外真实,让他觉得,这个人说不定也是有七情六欲的。 第62章 但这种情绪究竟是什么呢? 沈修远此刻不愿去想,他只想带着师父去瞧瞧他带回来的那些花草,就像曾经他拽着师父的袖子来到院子里将一盆开得正好的花捧到师父面前那样。 说不定,师父会愿意对他笑一笑呢? 季洵已经推开了门,却不见沈修远跟上,他有些疑惑又有些担忧地回头,沈修远却已经收拾好了所有心绪,向他走来。 季洵不知道此刻沈修远眼中沐浴在暮光中的他究竟是什么模样,但沈修远的情绪似乎好了一点,那就可以了。 成玉不会问的事情太多了,这挺不方便的。季洵第一次这样觉得。 作者有话要说: 变化在逐渐发生,质变需要量变积累,阿洵有时候实在太粗神经了,我们只能多给他一点时间啦。 求评论!求收藏!大好周末不来唠嗑吗qwq 第42章 二十日后,距焱谷二百里之外,炎山镇。 这是座依绿洲而建的小镇,在四季如暑的焱谷周边炎山镇算是气候最温和的了,同时炎山镇也是西域商道上重要的补给之地,人们大多做点粗糙的手艺活,或是将自家做成小些的客栈,专做往来商队的生意。 而对于修真之人,炎山镇也是前往焱谷的必经之地,以商闻名的祁氏与专做情报生意的问情楼也在镇上设了院落或小楼,门对门地开在主街尽头。 沈修远与温琅跟着白安到达的时候十分难得地没有避人耳目,不像曾经往洛城去时那样悄无声息落在城墙一角,而是堂而皇之地在炎山镇围栏外收剑进镇,白安本不在意这些,瞧见沈修远与温琅都表情微妙,才后知后觉解释道:“丹修器修常常需去往焱谷,镇上的人习以为常,无甚稀奇。” 说罢,白安便领着沈修远和温琅径直穿过炎山镇主街,往闻鹤楼去。沈修远没有到过西北,虽走得快,眼睛却一直在望街两旁的小摊小店和络绎不绝的商队,果真同他在师父的书里读到的一样,只是……沈修远看了看三五小摊前三两相聚负剑佩玉的修士,似乎比他想象的要多了不少? 行至飞鹤衔玉的闻鹤楼,周围的行人显然少了许多,虽然说不上远离尘嚣,却已经听不到主街中心的喧闹,而就在这样略显偏僻的地方,却立着一座低调奢华的二层小楼,建造的木料一看便是上好木材,其间还隐隐看得到一点金色。 小楼没有匾额,仅门前靠着一块歪斜的破烂木板,上面刻着游龙般的两个字——“问情”——这便是修真界任谁都不敢轻易招惹的问情楼的分楼之一了。 沈修远离开沈家前往千山派的路上见过问情楼许多次,据说问情楼楼主性情古怪,越是繁华的城池,他越要在最热闹的地方建一座破破烂烂的楼,反之则在最冷清的地方将楼建得富丽堂皇,而这些问情楼唯一的共通之处便是门口那块刻着“问情”二字的破木板。 那时沈修远一路躲藏奔逃,什么地方都躲过,自然也在这稀奇古怪的问情楼附近躲过,听过不少问情楼的传言,譬如问情楼最不值钱的情报也要千金百玉,再机密些的就要再让问者用自己同等重要的秘密去换,此外还得看分楼的楼主心情,但若是问者的问题与“情”之一字有关,问情楼便会将答案双手奉上,分文不取…… 沈修远这厢回神,那边温琅望着方才经过的不知那个小摊出神,白安则瞧了会儿那飞鹤衔玉,沈修远顺着她的目光看去——那飞鹤衔的竟是一块真玉! 白安仍然面无表情,只淡淡道:“那块玉,是你娘放上去的。你若想要个念想,掌柜不会不许。温琅,去叩门。” “是,师父。”沈修远来不及询问,温琅就已应声上前叩响了紧闭的门扉,接着便听到门后小二边噔噔跑边喊:“欸!这就来!客官稍待!”半边门先被打开,小二只瞧了白安一眼便连忙将另外半扇也打开,殷勤地招呼几人进门:“欸,小的还说是谁呢,原来是白长老,白长老您快请进!掌柜的今早上还念叨您呢!” 小二将三人迎进门,接着便将大门关上,随后才引着三人往前厅去。 闻鹤楼此处的院落是田字形的二层小楼,屋檐都挂着标志性的飞鹤衔玉,三人先沿回廊穿过庭院向前厅,远远便听到前厅处的喧哗声。 “你这小姑娘是何居心!朱炎树百年一结果,岂能因你三言两语便再等百年?!” “师兄说的是!再说这么多人,难道都是为了朱炎果而来不成?小姑娘扯谎骗人,也不看看骗的是什么人!” “我没有骗人!你们,你们就知道那树,就知道那果子,你们……你们……” 来到前厅,只见三个高大的剑修站在一个瘦小的小姑娘面前,小姑娘头发上别了一朵蔫了的红花,她揪着陈旧的衣角,气得跺脚,却又引来一阵嘲笑,她脸颊涨红,眼睛里已有点点泪光,甚是可怜。 沈修远将双方情态都看在眼里,虽为小姑娘感到不平,却更在意几人提及的朱炎果被采尽一事,朱炎树并非那些稀少的珍贵灵树,虽说百年一结果,却因树龄不一的缘故大约十年左右便有果实成熟,运气好的话隔三五年也能采到,今年正好是成熟最多的一年,照理说不该存在采尽的可能才是。 温琅看那些剑修的眼神都有些变了,仿佛在看三个一知半解就胡说八道的外行,白安则一挥拂尘,完全不将那几个人看在眼里。 小二的表情此刻有些挂不住,只好歉意道:“白长老,真不好意思,这小姑娘□□凡胎,咱楼里也没办法……要不您几位先上楼,小的跟您上去验玉牌?” “嗯。”白安懒得再看那些没脑子的剑修,给温琅和沈修远递了一道传音后,转身便同小二一道上了楼。 “人太多,查。” 收到传音的师兄弟两人停下了追随的脚步,对视一眼,沈修远略一点头,先一步跨入了前厅。 “三位道友方才是否提及朱炎果?在下千山派修士,初来乍到,还望三位道友不吝赐教一二。”沈修远不动声色地将小姑娘的身影挡在了身后,做出一副毫无自觉的模样,反手给小姑娘递去一方手帕,温琅则走向账房所在的前台,询问起了近日客人都是些什么修士。 与此同时,季洵也来到了炎山镇上,白安的修为虽然不如他,却是个专心修忘情道的修炼狂魔,神识感知敏锐,季洵可不敢在她感知的边缘试探,只能保持一个稍稍远一点的距离,因此来得晚了一小段时间。 季洵穿了一身和上次略微不同的行头,行事更小心了几分,毕竟不希望再发生上次那样被迫现身的事情。 一进镇口,季洵便察觉到了些许不对劲——不该有这么多剑修的。 朱炎树的果实通常用于炼丹炼器,能提供十分强劲的猛火,视情况可以成为至关重要的辅助材料,同时果壳耐火性极好,时常成为炼器师的备选原料之一,所以每到果实成熟的月份,有需要的炼丹师炼器师便会赶来焱谷,且果实浆液浓缩了岩浆精华,实际需要大约一人一颗都绰绰有余,因此这果实成熟数量并未受到人为采摘的影响,保持着十年一熟的规律。 但剑修与炼器师炼丹师不同,剑修修习的更贴近武道,除非个人对铸剑有兴趣或者需求,否则十年都未必能有一个剑修会为了朱炎果专门跑一趟焱谷。 第63章 可现在看看那些店门口小摊前恨不得往脸上贴“剑修”二字的年轻修士,三五成群,数量明显不对啊! 季洵的剧情崩坏雷达立刻发出警报,再顾不上反思自己,季洵赶忙往闻鹤楼去,还提前扩开了神识,在路上便监听起了闻鹤楼里的动静。 “千山派?!”三名修士一听沈修远自报师门,脸色登时变了,沈修远一眼扫过三人腰间,只有再寻常不过的玉佩,应当是散修,修为也不足为惧。 收回目光,沈修远依然恰到好处地微笑着,只听那为首的散修十分憋屈地拱手道:“久闻千山派大名,赐教不敢,朱炎果之事道友大可询问闻鹤楼之人,或是这个凡……这位姑娘,我等也不过略知一二。” 这是不想打交道的意思了。沈修远了然,三五句客套后那三人便先行告辞,哪里还想的起来方才与小姑娘的争执,见人走了,沈修远便转过身来,想好好问问小姑娘朱炎果采尽了是怎么回事,却见小姑娘抿紧了嘴唇无声抽噎着,手里攥紧了沈修远的手帕,豆大的泪珠扑簌簌往下落,沈修远没应付过这样的情况,只好扯着自己的袖子蹲下身来给这个看上去最多十岁的小姑娘擦擦眼泪:“姑娘你别哭,哎,他们已经走了,你,哎……” “没,没哭!我,我这是,是,进沙子了!镇上风那么大,沙子,沙子可多了!”小姑娘红着脸躲开沈修远的手,自己拽着自己的袖子狠狠抹了把脸,瞪了一眼沈修远,吸吸鼻子,将皱了的手帕塞回沈修远手里,抽噎两声说:“方才,谢谢你,我守在这里好多天了,你们……他们那些道士,一听果子要被采完了,个个都急着进谷,找不着路还想去诓镇上的人带他们去,做白日梦去吧!” 小姑娘这声咬牙切齿的“白日梦”逗得沈修远忍俊不禁,沈修远生得本就俊朗,小姑娘凑这么近看见他一笑,一时之间也呆了,而刚好进闻鹤楼大门远远望见前厅的季洵则一看见小姑娘头上戴的红花就险些踉跄跌倒—— 我靠,这个角色不是这个时候出场吧!怎么回事啊!? 说好的小姑娘要进谷里采药给娘亲治病撞凶兽沈修远英雄救美呢?! 季洵现在一见这种剧情崩坏进行时的场景就下意识想溜,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完全是个观察者的身份,而且成玉的修为那么高,自己的气息也藏好了,现在就算正撞上沈修远也不会暴露。 于是季洵再次确认自己已经隐藏好了气息修为,异常淡定地迈步往前,让小二带他去开房。 小二见到季洵这身装扮脸上就挂满了为难,但到了季洵眼前,还是露出了非常敬业的笑容:“您请这边走!” 季洵非常满意小二的服务,忽略了先前的为难表情,边走边听着沈修远那边的动静。 “姑娘方才说,朱炎果将要采尽了,是怎么一回事?在下需这朱炎果有急用,可否请姑娘详细告知?”沈修远带着小姑娘来到一边坐好,跑堂的十分有眼力地给二人倒上热茶,小姑娘已经平复了情绪,眨眨眼说:“你当真要听?他们那些道士最不爱听这种话了,一个个道貌什么然的。”“自然是真的,观姑娘言行,定不是那信口开河之人,在下洗耳恭听。” 小姑娘坐在椅子上,沈修远说话却还是半跪着说的,小姑娘脸红的都消不下去,只好转过头去再讲话:“那果子旁边有凶兽守着,你们都知道的,今年不晓得怎么回事,上个月开始就有道士来找果子,捡到早熟果子的已经走了,但还有一些没找到果子的,就留在镇上日日进谷,到了这个月,人就比往年不知道多了多少,就算今年果子虽然熟的多,那也经不住这么,一个不漏地采。” “往年来的都是叔叔伯伯,采不到也就算了,今年全是些……采不到,就要找镇上的人带路往深处去,道士是不怕的,可,可我们怕呀,不去的话就会被嚼舌根,难得镇上人这么多能多赚点钱,但他们新来的之间传一传,生意就……” “而且那凶兽,没果子了他们也晓得是怎么回事,就去镇外面的地里捣乱,我娘她就是,就是那个时候被……呜……” 小姑娘说到这里又哭了起来,这次哭得格外伤心,像是终于找到了能听她好好哭一场的人,她边抹眼泪边哭道:“我娘从前是被道士救过命的人,可为什么害了她命的,数下来还是你们道士,呜……” 前厅之中一时无言,季洵那剧情崩坏的警报已经响成了一长条破折号,这下跨进来不是,不进来也不是。温琅别过头,沈修远沉默着,一时之间想不到解决办法,那边的账房先生也是长叹一声:“这孩子怪可怜的,今年是……人太多了,掌柜的也就没赶她走……唉……要不是,唉……” 账房先生显然话里有话,他摇摇头,抬头看见一个斗篷客,立刻警觉地和季洵身旁的小二对了个眼色,小二道:“客官住店的!”等人来到了台前,账房先生又是一声叹气:“真是对不住,您看镇上这人多的……楼里已经没有空房了,实在对不住……” 季洵无奈,也不出声,摆摆手一拂袖便转身走了。没房有什么办法嘛,唉,算了算了,大不了去屋顶接着听,反正有修为不会感冒。 沈修远原本并未在意那斗篷人,修士有时也会有需要掩人耳目的事情要办,那装束也不算奇怪,沈修远余光瞥见那人拂袖离去的身影,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那身影叫他想起和那个魔修打斗时的人……可…… 奇怪,他竟更觉得那人拂袖的姿势像是自己师父。 沈修远下意识起身想去看,衣袖却被小姑娘拽住,小姑娘睁着泪汪汪的眼睛跳下了椅子,二话不说就给沈修远跪下:“道士哥哥,我在这里好多天了,只有你肯听我讲话,我可不可以求你一件事,我,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也不知道能去求谁帮忙,道士哥哥……” “我不求别的,只想求你们……”小姑娘还没说完,沈修远先拦住了她,“这里不是说话的好地方,你可愿随我去找师叔,就是刚才我们一起来的那位女道长?” 小姑娘眨眨眼:“女道长?啊,好、好啊……”说完沈修远扶起小姑娘,同温琅传了音,便带着人先上了楼。温琅则同账房先生打听着一个月前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能想到用真玉换招牌上假玉这种恶作剧的也只有修远他亲娘了(。) 以及千万不能小看npc的智商,有的人认你是看标签,但更多的人是看脸啊…… 这周末有点冷,大家注意保暖,当心感冒。 第43章 季洵一出闻鹤楼的门便一个翻身上墙,飞檐走壁一般地循着沈修远说话的声音来到了白安那间房正上面的屋顶,全神贯注地听着下面的动静。 得掌握更多信息才能找到剧情崩坏的根源不是?季洵是这么想的。 小姑娘哭过一场,第二遍讲述来龙去脉时便镇定了许多,只是一提起娘亲,眼眶就红通通的,还老眨巴着眼睛去望白安的拂尘。 “道长,您一看就是个好心肠的,您、您能不能……告诉他们果子真的已经没有了,不要再进谷了……”小姑娘怕极了白安的气势,先前几乎要一跪不起的勇气无论如何都使不出来,只能可怜巴巴地哀求道。 第64章 白安听完微微蹙眉,小姑娘涉世未深,不晓得其中关窍,恳求实在天真。可若是再任由那些外行剑修毫无节制地采走朱炎果,凶兽迟早会将恶爪伸向炎山镇。此外,她来焱谷的次数不可谓少,镇上会有些什么样的修士在成熟期前来她再清楚不过,这次来了这么多剑修实在反常,其中缘由也必须查清。 这时温琅叩门进房,向白安行了一礼道:“师父,师兄,有结果了,是问情楼放出来的消息。” “问情楼?”小姑娘茫然地问,“是那个看上去特别特别特别有钱的地方吗,那里原来是有人的?” 温琅没有回答小姑娘的疑惑,继续道:“问情楼放出消息,说朱炎果的浆液能将剑淬炼上更高的品阶,这才引来了不少小门小派与散修。” “是直接放出来的消息?”沈修远问。“对,甚至分文不取,当做附送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便一传十传百。”温琅回答道,“有门路的修士都知道是谣言,但散修无甚门路便深信不疑,都想来碰运气。” “呵,无知。”白安冷笑道,拂尘又是一抖,周身的气势更冷了三分,冻得小姑娘往沈修远那边缩了缩。沈修远无奈,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继续与温琅讨论:“可还有别的消息?” “有,这些日子凶兽越发躁动,日日守着朱炎树不走,散修实力不足无法硬闯,只能请镇上的人做向导绕路向深处去寻,镇上有人一去不返,便无人肯再去。” 沈修远闻言顿时为难,只得请教白安:“师叔可知那凶兽实力几何,不知金丹修为能否与那凶兽一战?”白安淡淡道:“一只可战,两只尚能脱身,三只自求多福。”沈修远哑然,沉默一会儿又问:“那此般情状,不知一棵树下大约几只凶兽……”白安懒得说话,小姑娘怯生生地应道:“一棵树两只,最密集的地方,有五棵树。” 沈修远仍不死心:“若是师叔出手呢?” 白安分出一个没什么情绪的眼神给沈修远:“忘情道不可造多余杀孽。” 沈修远和温琅同时沉默了。 屋顶的季洵也无话可说,他默默梳理现在得到的信息:角色提前出场因为重要辅助角色死亡,重要辅助死亡因为凶兽作乱,凶兽作乱因为人多瞎扯果,人多因为问情楼放谣言,好的根本原因就是问情楼放谣言。 可问情楼为什么要放谣言?季洵不明白,问情楼这个本质情报贩子的组织确实很喜欢搅混水没错,但绝对不会主动去第一个把水搅浑,就算问情楼的老大很神经,那也得有个由头吧? 这水搅混了之后全是没什么价值的散修,有什么意思呢? 季洵想不通,他想,要不要自己去问情楼问一问?成玉的家当应该也够换情报,但问情楼的情报贩子都很神经,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说不定还要加码自己一个秘密,可他自己的秘密不能说,成玉的秘密他又不知道……风险有点大,绝对不能主动去做那只扇动翅膀的蝴蝶! 或者用谣言止住谣言?但那样还得他自己去问情楼,不行,不能主动干涉剧情。 季洵是真怕了剧情崩坏,每次都是因为他不自觉做的小事,还得到了崩坏后他才反省得出问题出在哪里,怕了怕了,还是乖乖做个剧情监督,该干什么干什么,绝不多事。 他得相信沈修远! 不过眼下这个情况,沈修远尚且不清楚问情楼的行事风格和底细,应该不会往这个方向着手,他的方向应该主要是取得一枚朱炎果,可以的话再尽力帮助这个小姑娘处理散修的事情。 知徒莫若师,沈修远果然是这个想法,不能让师父失望,而且和光解封势在必行,他答应了九凰就不能食言,朱炎果他势在必得。 办法一定有,但此时刚厘清其中缘由,定然想不到万无一失的办法,不如歇息一番再做商议。 思及此,沈修远便对白安道:“师叔,一路奔波不如先做休息,师侄今夜去焱谷探一探,咱们再做打算不迟。” “师弟随师兄一同去。”温琅说道。白安“嗯”了一声以示同意,不慌不忙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压低存在感观察了好一会儿的小姑娘悄悄从沈修远身后走出来,小心翼翼地问白安:“道长,您这是,是答应帮忙了吗?” “嗯。你若无住处,可同我一屋。”白安道。 小姑娘顿时喜形于色,几乎高兴得要跳起来,语气总算欢快起来:“太好了太好了!谢谢道长,您真是大好人!住处就不打扰您了!掌柜的他们看我,不容易,已经把他们家小姐的那间房给我睡啦。” 小姑娘说到这里有些黯然:“掌柜的说,他们家小姐救过我娘,我和娘长得像,这次说不定也是缘分……听娘说,从前救过她的还有一位女道长,呜……我娘她……” 听了小姑娘的话,白安竟恍惚了一霎,冰山一般的表情似有松动,她怔了怔,问道:“你娘,叫什么名字?” “我娘姓孙,村里都叫她三娘。” 白安闻言,仿佛刹那之间从“道”之一字的牢笼中迈了出来,涣然冰释,她望了一眼小姑娘发间那朵蔫花,忽而垂眸,嗫嚅出两个字来,却只有她自己知道那两个字是什么。 此时距离入夜还有两个时辰,沈修远同温琅一起进了隔壁的房间,各自整理着今夜用得上的行装。季洵在屋顶上被日光晒得困倦不已,没一会儿便横躺下去,单手托着腮,头止不住地往下点,一边回忆剧情一边反省,竟就这样睡了过去,连小二过来敲了沈修远的房门都不晓得。 沈修远一开门便见到小二抬着茶壶与茶杯一脸赔笑:“客官实在对不住,先前忘了来送热茶,现在赶紧来给您补上,望您见谅。”沈修远回头一看,桌上果然没有茶具,便接过了小二手上的木托盘:“有劳了。”却不想这托盘底下被小二的手压住了一张纸条,沈修远一愣,小二依然是那副赔笑的模样,松开手道:“客官可还有别的需要?”“……无事。”“欸,那小的这就下去了,客官您且歇着。” 关了门,沈修远腾出手先将纸条收进袖里,再转身将托盘放到桌上,给温琅和自己各自沏了一杯放着,打了一声招呼,沈修远便独自出了房门,倚着柱子对着回廊死角展开纸条,上面却写着他意想不到的内容: 有人两番尾随公子,务必小心。 沈修远几乎立刻便想到了刚才在前厅见到的那个斗篷客,还有六象秘境外的那无名人,若不是这张纸条,沈修远定然不会将这二人联系在一起,纸条上说两次……对,他上次前往秘境时也宿在闻鹤楼,沈修远连忙将记忆中这两个身影的身形做了个比较,竟相差无几! 沈修远自认至今未与任何人结仇,若说来人觊觎宝物,他孑然一身,只有一柄和光剑算得上珍宝,但和光失落多年,当今应当几乎无人知晓和光真面目,何况齐光碎后他一直借用师父的决疑……莫非是为了决疑?还是说还有别的什么被他遗漏了…… ……沈家。 思量许久,沈修远才记起他勉强有个算得上仇人的对象——沈家。 十年过去,沈修远只偶尔听说沈家的少爷天资出众,踏上修真一途不过十年便已筑基,千山派弟子当他的面说起时却总喜欢拿沈修远与他弟弟相比,然后与有荣焉地夸赞还是沈修远胜了不止一筹。 第65章 如果是那个为了儿子什么都做得出来的女人的话,会派人监视他也在情理之中。 沈修远颇有些无可奈何地笑起来,他对沈家的所有感情都早就在十年前便扔进了虚境,想到这个可能性的时候也没什么别的情绪,只是想笑便笑了而已,再说那人至今没什么马脚,他在这里思索也得不到印证,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 不过,沈修远的警戒心也同时提了起来——他修为已是金丹,那人能一路尾随而不被自己,甚至不被白安发现,修为至少也该是与自己同阶的金丹,不可小觑了。 沈修远指间燃起小簇火苗,顷刻之间便将纸条烧得一干二净,灰烬全数落进了旁边的花盆里。 他跟着转身,望了一会儿那边屋檐下挂着的飞鹤衔玉,这才返回房间。 他没有忘记最后的问题:闻鹤楼为什么要提醒他。 季洵猛然惊醒时夜幕早已四合,他一脸懵地左右张望一番,猛地趴下去仔细听底下的房间有没有动静,还好,沈修远和温琅正准备走,季洵赶紧小心地站起身,保证自己没有踩响哪块瓦片,抄起临时的佩剑赶紧跟了上去。 丝毫不知自己不仅低估了本地的土著,更低估了沈修远。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用的是自己的身体,所以才会有“贴了标签你就是成玉”这种操作,但这句话成立的前提是设定上和过往经历上要“认识成玉”,如果不认识,就算贴了标签,其他人辨识季洵身份的方式就非常普通,和我们从零开始认识一个陌生人是一样的。 得看脸,看身份证明的玉牌,实际询问,之后才会知道:“哦,这个人是千山派成玉长老。” 而现在披斗篷的季洵……完全没有自己已经被误会了的自知之明(。) 第44章 沿白安画的路线图,御剑大约一刻钟后,沈修远和温琅便来到了焱谷的入口。焱谷果然不负其名,即便已夜深,谷内的气温也直逼炎夏,热度仿佛从地底透出一般,徒步不过一会儿脚底就开始变烫,考虑到这里终究是陌生的环境,沈修远与温琅各自御剑,放缓了速度朝着山谷边缘前进。 焱谷两边的山上都是些耐旱的植物,即便有树,也长得不高,反而是带刺的灌木较多些。朱炎树也是带刺灌木的一种,因其主要吸取地底岩浆灵气的缘故,并不需要长得太高,但需要一定的水分保证树木本体不会被灵气灼伤,因而长在焱谷更靠近炎山镇绿洲的那一面,叶片也比其他灌木稍宽一点。 这夜月光正好,沈修远和温琅很快便发现了几丛朱炎树,但并没有贸然靠近,升高一些之后才缓慢接近零星挂着三五个红褐色果子的树丛:正如红红——白日里的那个小姑娘所言,树丛周围果然有凶兽看守,那些凶兽长得像是野猪,个头却比野猪更大,毛皮粗糙,就卧在丛丛灌木之间酣睡,毫不畏惧利刺,两枚尖牙在月光下隐隐泛红光,显然是知晓吸取天地精华修炼的有灵之兽,有一头似乎受了伤,背上一道极长的伤痕,睡得离朱炎树稍远了一截。 沈修远有些犯难,若是这朱炎树能再高一些,长成普通树木的高度,那取果几乎是探囊取物一般容易,但朱炎树的实际高度仅与凶兽曲腿卧地时相同,这就很难办了。 而且现在凶兽挨个卧在树丛之间不留一点缝隙给人通过,取果更是难上加难,这还没有算上朱炎树木质的坚硬,和朱炎果表面的利刺…… 要想在这种情况下采得朱炎果,当真难上青天,怪不得这许多人都想进深处寻找别的朱炎树。 但是…… 师弟,焱谷深处会有朱炎树吗? 沈修远向温琅传音,温琅摇摇头。 很难说,焱谷凶兽很多,深处大多是巨蛇巨蝎一类毒物,没人想招惹。 那师弟带解毒药了吗? ……没有,师父说用不上。 得到回答的沈修远心顿时凉了半截,难道这次真的要无功而返了吗? 师父会失望的吧。沈修远第一个想到的永远是师父,第二个才轮得到神兵和光和他对九凰的承诺。哪一样他都不能食言。 一定还有什么办法……沈修远陷入了沉思。 温琅也是一样的心情,不过他似乎比沈修远还多了一分纠结,眉头蹙得格外紧。 就在师兄弟俩都在为取果子犯愁的时候,季洵窝在他们后方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也十分发愁。 他也不知道怎么办啊!原剧情里果子可好拿了,白安都觉得难度太低自己进谷找别的草药,师兄弟俩就是没啥经验对付那硬得堪比石头的树枝,花了点时间撞上回来的三只凶兽打了一架,躲进谷里又和蝎子打了一架,顺手救下红红小姑娘之后就回去了,哪里会有这些事情! 搞事的问情楼!一群神经病! 季洵恨恨扯了两片小叶子,权当出气,就在这时,沈修远似乎终于琢磨出了一个可行方案,当然,季洵不是故意偷听他们传音的,谁让成玉修为比较高呢? 师兄弟一番商量后,温琅拿出了昏睡药粉,无差别地挨个凶兽都洒了一遍,又飞高一些,拽着沈修远给他的绳子,沈修远则提着决疑慢慢顺着绳子下到了朱炎树丛顶上,还能看见朱炎树周围凌乱的脚印和别的痕迹。 沈修远一手逮住朱炎果表面粗大的尖刺,一手快速用决疑割断果子和树之间的柄——决疑果然是一柄靠谱的化神修士佩剑。 季洵哪里想得到决疑竟然真的能割断朱炎树的枝条,不得不说化神修士不仅修为厉害,佩剑也十分厉害,原剧情里沈修远拿的只是借来的普通剑,连齐光都不如,可以看出决疑确实十分靠谱。 就这样,师兄弟两人挨个收割完了仅存的四颗朱炎果,等沈修远不再拽着绳子了,温琅才意识到他们刚才的办法有多么的……土,但真的很有效。 多谢五师叔借剑。温琅默默在心里给季洵行了个礼。 季洵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他正躲在灌木后边两手分别捂着嘴和肚子狂笑不止,但又不敢出声,笑得非常辛苦。 这是在抓娃娃吗?!哈哈哈哈哈!这俩要是在现代社会肯定是抓娃娃的一把好手哈哈哈! 他是真没想到沈修远会这么干,幸好这个时候只有两个人,温琅也不是外人。 季洵笑得差不多了,好容易缓过气儿来,颤巍巍撑起来再往那边看,沈修远和温琅已经装好了朱炎果,正要打道回闻鹤楼,季洵也悄咪咪捞过佩剑,无声无息地跟了上去。 御剑途中,季洵越想越想笑,他同沈修远生活了这么多年,一次也没见过沈修远这么活泼的样子,就算是无忧带着温琅过来切磋打闹,沈修远也是最正经的那个,大多数时候都要比无忧更有师兄的样子,像这样偷偷摸摸办事,季洵是第一次见到。 季洵倒不觉得算是人设崩坏,沈修远在山上清修那么多年,如今也才二十出头而已,性子活泼一些才正常,况且又没有外人看见。再说了,成玉走的向来是严师路线,沈修远在自己面前稳重一些,也能理解。 不过……季洵望着沈修远的背影,悠悠叹了一口气,仅从他自己的角度而言,他还是想看沈修远高兴一点的样子,像个平凡的少年人,鲜衣怒马,仗剑天涯。 第66章 季洵的希望是这样,可《绝尘》却不会给他们那样的机会,季洵永不可能以季洵的身份与沈修远交流,而沈修远也永不可能成为一个普通人。 皓月的清辉无私地洒在每一个人的身上,季洵踩着无名的佩剑悠悠向前,同沈修远隔得不远,他却绝不会主动跟上去。 沈修远和温琅来去皆十分隐蔽,并未引起注意,二人回到闻鹤楼后,先商量好了明日行事的方案,等明早白安起了报备一下,若是不出意外,朱炎果的事情很快就能解决。随后二人各自睡下,季洵则抱着一腔骄傲之情——睡在屋顶吹冷风。 翌日清早,沈修远和温琅得了允许进入白安房里时还见到了红红小姑娘,小姑娘捧着一碗白粥喝得可开心,见两人进门忙转过去擦擦脸,才转过来解释道:“我、我是过来监督的!你们都答应我了,可一定要好好做事!”也不晓得是不是那碗十有八九是白安吩咐的粥给了她这么说话的勇气。 沈修远笑得无奈,先向白安行了礼,这才说:“答应姑娘的事情绝不会食言,姑娘可要一起来听听在下的办法?”这人怕是真的不晓得自己长得多好看!红红愤愤腹诽,面上依然强撑着:“嗯!那当然啦!你说来听听!” 沈修远将昨夜商量的方案一步一步说得一清二楚,温琅偶尔补充一下,没一会儿就讲完了,听完方案的白安脸色变得十分糟糕,红红也一脸的担忧与犹豫,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却听院里有人惊声喊道:“你说什么?!朱炎果全没了?!这怎么可能,昨日还有五个呢!” “我也不知道啊!原本说清早要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偷一个出来,现在真是一个都不剩了!” “是有人采完的吗?” “半点痕迹都无,我到的时候,那些凶兽还在睡着,可果子已经一个都不剩,我看是那些凶兽急了,也不管能不能炼化,抢先将果子吞了。” “这……嗨!这可如何是好!” 房里的沈修远将一切都听在耳朵里,他笑起来,恭敬地向白安行了一礼道:“师叔,为今之计,只有如此了。”白安手中拂尘一扬,扔给沈修远一个玉瓶便不再言语,红红则踌躇了一会儿,主动来到沈修远面前,背着手说:“你那个法子,要是找不到……就太危险了,我知道别处的朱炎树在哪里,不用装成那个样子,我带你们去。……别浪费果子,几年才能熟一个呢。” 院内,剑修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朱炎果的事情,为数不多的丹修器修则已经收拾好行装准备离开了,这时温琅与红红一道下来,红红特意换了一朵鲜亮的红花戴着,果然引起了那些剑修的注意:“小姑娘你要去哪儿啊!果子没了,我们不去找了!找也没用了!” 红红装出慌张的模样,拽着温琅的袖子说:“村子里有人受伤,我,找这个道士哥哥去治伤。” 说完就要赶紧走,温琅看了一眼那些剑修,也加快了步子,脚步仓促,腰间千山派的玉牌随之一动,那些剑修顿时起了疑心。 “这几日凶兽都守着朱炎树,没再出骚扰村子的消息吧?” “没有,我连个来报信的凡人都没见过。” “还有,有门派的修士,出来寻宝空手而归过吗?” 一小群剑修你看我我看你,没再说话,见温琅和红红出了闻鹤楼的门,便各自掐出隐息诀悄悄跟上——这两人果然另有目的!御剑的方向根本不是村子,是焱谷! 剑修们气得不得了,个个跟着便离开了闻鹤楼,而这时沈修远则已御着决疑在赶往焱谷深处的路上,白安倚在房门边,没等一会儿,小二便上楼来问道:“白长老有何吩咐?” “劳烦准备一瓣雪莲。” 小二有些为难:“这……楼里确有雪莲半朵,可这雪莲珍贵,长老……” “给你们小姐的孩子。”白安闭了闭眼,再度睁开时眼睛里难得浮现出些情绪:“但愿用不上。”说罢唤出忘情剑,径自往焱谷深处采药去了。 而她的储物戒指里,躺着一枚能为炼丹提供猛火的朱炎果。 作者有话要说: 朋友给这话抓娃娃画了个简笔画,十分生动可爱,我的专栏有入口(眨眼) 数日前的季洵:剑和跑偏能有什么关系 现在的季洵:…这,这不能算跑偏……吧……………… 新晋时间进入倒数,请朋友们抓紧时间收藏,抓紧时间评论,我赌五毛下周晋江还是不会捡我走,所以要珍惜在榜上见得到我的时光(抹泪) 第45章 就在闻鹤楼大部分人都已经离开的当下,闻鹤楼正对门的问情楼有了动静,准确一点说是问情楼旁的那条暗巷。 阴影当中不知何时便站了一个黑袍人,而他的身后正不断传来嚓嚓声,像是什么人正在一刻不停地挖地,那个黑袍人看到白安离开,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他小心翼翼地撩开自己的袍子,只见一枚朱炎果正静静躺在他那绑着厚厚纱布的双手上。 他身后的挖地声也跟着停了,那人扛起自己的宽背大刀三步并两步走到黑袍人身边,冷不丁道:“看够了?”黑袍人浑身都跟着抖了一抖,显然被吓得不轻。 “看够就走?你和老板打赌都赢了,留这里我还不能找人打架,快憋死我了。” “……再等等。”黑袍人说完,又将那枚朱炎果藏进怀里,那人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个小个子:“你不嫌扎啊?”“……扎。” 温琅的碎星经过多次淬炼,如今已与沈修远的齐光品阶相近,御剑飞行的速度比那些散修不知快了多少,但现在红红抱紧了温琅的腰,露出个脑袋给温琅指路,温琅便压下速度引着那些散修在这焱谷中不紧不慢地绕着圈子,等差不多了又下去在灌木丛中慢慢前行。 那些散修绕得越发气急,却又不能发作,只能跟在温琅后边紧紧盯着。 这时的沈修远则前往昨夜去过的那处朱炎树生长地,如那些散修所说,这时候的凶兽个个都已经红了眼,十分暴躁地在这片地区周围走来走去,不时粗喘着气刨一刨地,有的已经怒气上头,眼看就要离开这片生长地前往村子的方向了! 沈修远来不及感叹自己来的时机,左手取出一枚朱炎果就往兽群中心抛!也许是对果实内部的精气过于敏感,这一方的凶兽一瞬之间便齐齐转头朝向其中一丛朱炎树,那上面正是沈修远刚抛过去的朱炎果!凶兽修炼需要朱炎果,眼下只剩这么一个,又全在气头上,自然不再有共同维护果子的意识,咆哮声震耳欲聋,所有凶兽全都冲向了那枚朱炎果! 就在这时,沈修远凝气于剑,两道十成十威力的剑气瞬发而至,正从那丛朱炎树两侧强势通过,化神修士的佩剑为沈修远的剑气大大增添了威力,硬是逼得那些凶兽连退两步,沈修远眼中光芒一闪,身法迅移,顷刻之间逼近朱炎果,取到果子的刹那翻身踩上朱炎树顶,再猛力一跃稳稳上剑。 凶兽更是气急,獠牙已浮现红光,这是火球正在酝酿的表现,沈修远无视砰砰的心跳,手上已经被朱炎果扎出了血,却偏偏提溜着果子御剑绕行一圈,以极佳的御剑术躲开了两个火球,随后反身御剑赶往红红同他说过的方位,空着的右手则凝出剑气应对凶兽狂奔而来时的火球。 第67章 沈修远身法矫健,即便反身御剑,也能闪身甚至翻跃躲开火球,不愧是千山派剑术第一人教出来的徒弟。 季洵在侧面看得同样心惊胆战,他虽然知道沈修远的剑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一次都没见过沈修远灵活至如此地步的御剑术,这其中或许有决疑有灵的帮助在其中,但决疑并非沈修用惯了的佩剑,即便有帮助也无法弥补默契这两个字上的差距,可见沈修远的御剑术已经到了何等的境界。 沈修远当下要做的无非是将凶兽引至另一处朱炎树生长地,不仅能解决凶兽对朱炎果的需求,也能让那些剑修知难而退,再加上沈修远打算好的一出戏……炎山镇的事情就能解决了。 凶兽奔跑的速度很快,不到一刻钟便已深入了焱谷之中,沈修远以最快的速度转头记下了红色花瓣掉落的位置,随后继续反身御剑,再凝出一道剑气,更多是威慑意味地劈开了一个小些的火球,随后此声剑啸破空,又有另一道剑啸来和,沈修远笑得眼睛都在发亮——成败就在下一刻了! “那个千山派的怎么突然搞这么一剑……不对,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天!哪里来的这么多凶兽!” “这里还没见到朱炎果的影子呢!” 沈修远听那些剑修已注意到了凶兽奔来的情形,便立刻抬升高度引开那几个强劲的火球,给那几个剑修留下回神的时间,随后收好朱炎果,以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从温琅后面御剑上来,慌张道:“师弟!咱们快走吧,那些凶兽来追这边的朱炎树了!” “什么!”温琅也装出慌张的模样,想抱起红红时已经来不及了,凶兽已经到了那几个剑修的面前,师兄弟俩交换一个眼色,沈修远抽起决疑就又是两道剑气,边挥便说:“师弟你带红红先走!” “师兄你!”“快走啊!”沈修远几乎快要压抑不住笑意,温琅也憋得辛苦,红红更是拽紧了温琅的衣袖掩面憋笑,师兄弟二人随后各自分开,沈修远去挡住那些发狂的凶兽,温琅安置好红红后也跟上来一同抵挡。 这时,季洵已感受到另一个元婴修为修士的气息,抬头一看,是白安!不过对方显然正在等时机。 但元婴修士的威压显然有一定作用,正如白安自己所说:“一只可战,两只尚能脱身,三只自求多福。”若没有白安在上面压着,仅凭师兄弟两人怎么也不可能拦住十只凶兽,而沈修远之意不在杀生,白安并不介意帮这个小忙。 几个剑修和一个伪装成剑修的丹修正奋力躲避着那些源源不断的火球,温琅的身法与剑法比之上次历练也进步了许多,师兄弟俩配合默契,倒能护个全须全尾,至于那几个散修……修为不济,身法一般,没一会儿就躲去了师兄弟俩身后。 “这凶兽为何突然发狂!”散修中有人大声喊道。 “凶兽以朱炎果为修炼材料,如今一枚不剩,自然会发怒!”沈修远应道。 “那……那可怎么办!两位道友想必也不能一直如此支撑……” 沈修远来的路上已消耗掉了不少凶兽的火球,再加上白安的压制,凶兽此时已露疲态,沈修远要的就是这个时机,他猛地掏出那枚还沾着自己血的朱炎果说:“方才在那树丛里捡到这最后一枚,据说这朱炎果能提升剑的品阶,各位道友,我这里还有一柄从前的锈剑,咱们就来看看这朱炎果究竟有没有效果,若能提升品阶,咱们分一分浆液也能有一战之力;若是不能,咱们也好想办法御剑脱身。” 季洵看着沈修远的计划一步步成功,心中十分高兴,也十分骄傲,但他只能做一个旁观者,也就只能躲在那边的树后边围观了。 “道友说的有理!快,快试试!”“对!快试试!不成功,便成仁!”“我们替你们挡一阵,你们快试!” 师兄弟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温琅接过那枚朱炎果,沈修远则反手取出他早准备好的和光,就在这争取出来的一刻时机中,温琅一抛朱炎果,沈修远以决疑剑气洞穿果壳,浆液汩汩流出,正灌在和光表面—— 然而,所有人都期盼着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浆液已覆满了和光表面,锈迹却毫无变化,和光依然是一柄朽剑。 在场散修的心瞬间凉透了,沈修远则是有些说不出的失落,但戏还得继续。 “各位道友请先御剑离开罢,我们师兄弟往深处避一避也可避过凶兽。” 听了沈修远的话,几个散修心中有说不出来的滋味,无奈现在着实不是客套的时候,他们的确实力不济,保命比客套重要多了,几人只好道:“两位道友万万保重!望他日能再聚首!” 温琅早就不想听这些人说话了,只希望这些人赶紧走开,别碍手碍脚,沈修远则还回应了两句客套,还帮人解决了追赶而来的两个火球,目送他们摇摇晃晃离开后,沈修远放开了手脚抵挡凶兽前进,等温琅抱起了红红之后,两人各自御剑直往焱谷更深处而去,季洵也紧追而上。 正如沈修远所料,那些凶兽在踏上焱谷深处开始有绿草生长的地面便不再前进,赤红了眼瞪着沈修远温琅和红红,三人这才暂时安全了。 同谷外的灌木从不同,焱谷深处有一方绿洲,因而能生长出一些松柏,其中也有朱炎树生长,但此处蝎子蜈蚣等毒物太多,其中不乏一看就是剧毒的品种,个个五彩斑斓地盘踞在草丛中或土里,只待一个时机便要扑出来狠咬人一口。 沈修远他们站的地方离绿洲中心区域还有一段距离,勉强能算安全,季洵就很不好受了,他不能放出威压,只能憋屈地爬上树去,还不能惊动树枝树叶。 “道士哥哥,你怎么知道那些凶兽不会进到焱谷里面来?”红红一下碎星便跑到沈修远身边好奇地问道,“我只和你说过这里面还有朱炎树,连我都不知道那些凶兽会不会进来呢。” 沈修远道:“倘若它们能进来,便不会只守着谷外面那几丛朱炎树了,不是吗?” 红红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是哦,道士哥哥好聪明!” 沈修远莞尔,却并没有放松警惕,就在这时,更强大的威压骤然逼近,季洵最快察觉到危险,将要提醒沈修远时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而沈修远比温琅更快察觉到变化,连忙将扯着两个人跑离方才站的地方,随后二话不说提起决疑就是十字形的剑气! 只见一只巨型毒蝎从沙地下钻出,沈修远剑气挡的正是它巨大的蝎尾! 季洵的心却瞬间坠入了冰窟——晚了。 “温琅!带红红走!”白安一手持剑一手持拂尘落下,温琅二话不说抱起红红就往谷外御剑离去,红红被吓得在温琅怀里发抖,那光头部就有两人高的蝎子着实吓得她魂不守舍,她抖着声音问:“那个蝎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蝎子,我闯进来的时候,没有这只蝎子的!没有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这种毒蝎最厌恶吵闹,凶兽来时已经吵着它了。”温琅答道,他将红红放在了红红住的村口,他担忧师父与沈修远,转身就要走,却被红红一把抓住了衣角,小姑娘红着眼睛望着温琅:“道士哥哥,我真的不知道那里有,那么大的蝎子,我真的不知道……你,你非去不可吗,你能告诉那个女道长和道士哥哥让他们快跑吗,那个蝎子好可怕……道士哥哥……” 第68章 红红的手不停颤抖着,温琅伸手轻轻盖在小姑娘的手背上,只一会儿便放开:“我会的,你等我们回来。”红红的眼泪忽然间就止不住地往下落,她望着温琅离她远去,连自己头上的花掉了都顾不上,只焦急地站在村口,迎着风望着焱谷的方向,盼望着三个归来的身影。 引开凶兽已是不易,故而此次白安承担了大多数来自毒蝎的攻击,她冷漠惯了,并未分给沈修远多少注意力,反而是这只毒蝎子勾起了她不愿回想的回忆,使得她出剑甚为凌厉,像是在发泄一般。 而这时,沈修远已战得有些力不从心,他虽然早晨听白安说过这毒蝎,却低估了蝎尾的力量,最开始的剑气只是挡了那蝎尾一下而已,躲闪稍有不及便在小臂处被狠狠划了一条不短的口子,他虽很快绑住了上臂阻止毒液扩散,但连番与毒蝎战斗下来,毒液终究扩散了一点,沈修远已感到自己的神志开始会突然模糊,这不是好征兆,必须赶紧离开去解毒,或许闻鹤楼,或者问情楼能有解药。 季洵急得不得了,原剧情里沈修远并没有来到这么靠近绿洲中心的地方,还能躲过这凶险至极的第一击,但现在他们为了逼退凶兽不得不进入了绿洲范围,想要躲开就十分困难。季洵直到见沈修远神志都开始模糊了才后悔起自己的不参与,他有成玉的修为,他可以更早地提醒沈修远,提醒了又如何,沈修远那么相信师父,不会怀疑他的! 季洵真是难受得不得了,他既后悔自己没有参与,又踌躇自己到底该不该干涉剧情,他答应了《绝尘》要监督剧情,害怕剧情崩坏,但比起那些,他同样不想看见沈修远受这些无妄之灾,明明可以躲开的,只要自己参与,就可以躲开的。 不,不是,参与了,也可能让沈修远受伤……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季洵只觉头痛万分,干脆闭上眼不去看狼狈的沈修远。 白安替沈修远挡回去一记尾刺才注意到沈修远的不对劲,沈修远的小臂已经发紫,过去痛苦的回忆骤然涌进脑海,白安眼神一凛,迅速将那枚解毒丹塞进了沈修远嘴里:“莫再动灵气。” “可师叔……” “我不想你像你娘那样。” 白安说完,立刻引动剑诀,忘情剑周围霎时分出八道剑影,道道皆往毒蝎尾部关节而去,沈修远只一瞬愣神,还想引动灵气战斗,却被白安喝止:“毒素蔓延,不可动武!” 沈修远能战时,尚且能为白安分担一部分,这毒蝎在绿洲里不晓得吃掉多少毒物,又有朱炎果浆液滋养,火毒一日比一日了得,战力更一日千里,仅白安一个元婴修士,虽也擅剑术,却终究主研炼丹,想凭一己之力战胜,着实困难。 好在沈修远绝不是能坐以待毙之人,决疑有灵,只要他控制好灵气,也能发挥出不弱的实力来。 只见沈修远隔空唤起决疑,以微弱的灵气在自己与剑之间建立起联系,并指为剑,引导着决疑辅助白安。 季洵睁开眼睛时看到的就是强撑着引动决疑的沈修远,他痛苦地捂住了脸——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得不说沈修远的这一举动拖延了不少时间,等到温琅赶来协助后,那边的师徒俩自然比他一个师侄师兄默契得多,而温琅随身会带一些其他作用的药粉一类,三人合力才战退了那毒蝎。 那毒蝎生命力十分顽强,不愧是如此毒窟养出来的毒物,尾尖虽被白安削去了一部分,刺却还留存着,白安也已无心再战,同温琅一起赶紧带沈修远回了闻鹤楼。 她记得多年前和沈修远的娘亲在这里不打不相识,无意间惊扰了那毒蝎,才让沈修远的娘亲中了难以拔除的毒,可她那时炼丹炼的不好,救不了人。 如今她丹术有成,她不能再救不了祁妹的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一写打架就容易爆字数,断章的话又觉得不够酣畅淋漓……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啊! 希望大家看得开心,看得爽,嘿嘿嘿。 持续求收藏求评论——救救孩子!(?) 第46章 不愧是在毒窟称霸多年的毒蝎,火毒当真凶险万分。 白安一个元婴丹修仓促炼成的解毒丹也不能完全解除火毒,这一炉丹因为朱炎果浆液催化太快,最终只炼成了两枚而已,路上白安又塞了沈修远一颗,回到闻鹤楼又有温琅帮忙逼毒,才从那极险的火毒下将沈修远救回来。 那火毒不仅毒性猛烈,还能让人神志不清,但又不至于完全昏迷,让人保持着神志在毒性发作的各种症状中活活被毒死。沈修远又是个不肯服输的个性,也就比其他人更加清醒些,只能调动稀少的灵气延缓毒素蔓延,一路都受着非人的折磨。 等白安辅以朱炎果浆液炼化雪莲花瓣外敷伤口的时候,沈修远已感到体内灵气稀薄,体力也被抽空,只能靠着墙喘息,他想取季洵给他的凝华碧露都没有力气去探储物戒指。 好在白安上次炼的另一半还带在身上,温琅担忧灵液浓度太高超出沈修远目前的承受范围,兑了一点闻鹤楼提供的灵泉水才一勺一勺喂进沈修远口中。 内伤圣药见效十分迅速,白安处理完伤口最后的余毒时,沈修远已恢复了大半,白安又探过脉搏与小臂灵气流转,这才松口气,露出极少见的疲态来。 季洵在屋顶也终于安心下来,回过神竟觉有一丝脱力,手臂虚得不得了,应当是过度紧张的后遗症。他没忍住开了一个能透视屋里灵气情况的术法,眼下沈修远那边已不再有黑色的毒气萦绕,白安也停下了动作,温琅则按白安的嘱咐写了方子交给小二去熬药,这一趟炎山镇之行,也可以准备返回了。 季洵跪那屋顶跪得膝盖都有些难受,小心地撑着瓦片改成坐着,白安不再专注治疗,季洵本想收起术法免得被发现,此刻又有些舍不得。 他想去看看沈修远,可现在他理智回笼,又回到了监督者的位置上,没了往前迈一步的勇气。 但他确实很想去看看。这已经是沈修远第三次受到不该受的伤了,季洵只觉得一次比一次愧疚,虽然这第三次不是由他造成,但和他的不作为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他要是提醒一声…… 然而现在想这些都没有用了,沈修远受伤中毒,白安也基本治好了,哪里有他季洵可以插手、可以弥补的地方? 一股无力感席卷了季洵全身,他碰了碰身边那一块瓦,转身抱住自己的膝盖,埋下头去,逼着自己思考,思考这次的事情该怎么调查,思考他还能为沈修远做些什么…… “道士哥哥!”门猛地被推开,闯入沈修远眼帘的是跑得脸都红了的红红和一脸为难的小二,红红一见沈修远那虚弱的样子就又红了眼眶,也顾不上别的,赶紧跑过来眼泪汪汪地喊:“道士哥哥……你被蝎子划的那下,毒解了吗?我瞧见你们飞过去,就赶紧跑过来,我听见那些道士在说果子没用的事情了,呜呜呜道士哥哥……” 小二这时已再次关上了门,沈修远这会儿力气还不太足,只得安抚地笑笑:“已经没事了,姑娘别担心。”“真没事了吗?那么大的蝎子,从前听娘说我还不信,道士哥哥你可别逞强啊。”沈修远哑然失笑,摇摇头道:“真没事了,不信你问问在下的师叔和师弟?他们可是门派里最好的医生。” 第69章 “哇……真的?!”红红的注意力已经被沈修远转移了不少,小姑娘睁大了眼睛,先问清楚了沈修远已经无虞,之后先看看白安,再看看温琅,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这位道士姐姐已经是师叔了呀?!” 白安端茶杯的手顿了一下,不想说话。 考虑到炎山镇气候炎热,不利于伤口愈合,白安只让沈修远休息了一天便要带人回千山派,季洵非常喜欢这个安排,早点回去不仅能让沈修远养伤,他也不用天天在屋顶上看夕阳。 一并带回去的还有四个朱炎果,和一些并不稀有的药材,那日先逃的几个剑修终归有点感恩之心,来探望过沈修远,将他们之前得来的两个朱炎果也送给了沈修远,还有一点药材聊表心意,沈修远本婉言谢绝,散修修行不易,一枚朱炎果也能为他们换取一些修行所需的东西,那几个人却坚决不肯,说,要不是有沈修远在,他们说不定已经葬身焱谷,或者被问情楼的假消息蒙骗。 修道之人不愿多沾染尘缘,能两清的话就两清,切忌牵扯不清,影响道心。 沈修远也知道这个道理,只得收下,一并收下了的还有那枚嵌在木鹤上的玉玦。 朱炎果浆液既然已经给和光用过了,沈修远就没有需求,剩余的两个早就交给了白安,这两个却被白安拒绝了,沈修远难以解释他要浆液何用,白安却嫌他磨叽,问他:“难道要我把刺都削平?”一句话堵得沈修远哑口无言,只好收下果子,想着回去还是送给师父比较好。 于是季洵又开始了他的遥远尾随之路,完全不知道小二早已经把自己尾随的事报告给了沈修远,而且一路上的每个闻鹤楼都非常诡异地没有了空房,季洵只能夜夜睡房顶吹冷风,夜夜感谢成玉修为足够高不至于让他感冒。 等一行人到了洛城,基本算是进入千山派势力范围了,季洵便不再跟随,先一步回了青霜峰。 就在季洵先行返回的这个当口,沈修远从洛城闻鹤楼的小二手里收到了第二张纸条,这一次只写了两个字: 三番。 其中意味不言而喻,那个人又跟了沈修远一路。 因为那人至今仍没有动作,沈修远只能按兵不动,不过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此时已昭然若揭。沈修远单手接过托盘,另一只手递了一块玉玦塞在小二手心,碍于温琅尚在房里,小二只得压低了声音:“公子不必如此……”“劳烦替在下转达谢意。”沈修远使了个隔音的术法低声说道,小二一琢磨便明白了含义,收好那枚玉玦道:“欸,公子放心,一定转交给主子。” 对话只发生在片刻之间,温琅并未发觉异样,沈修远合上门,过去喝今日的药了。 与闻鹤楼有关,如今又还有可能惦念他一时半刻的,大概也只有那一位了吧。 苦涩的药液流淌过咽喉,沈修远咽下最后的苦,不晓得是药的作用还是别的,他忽然觉得身上又轻了三分,让他回忆起十年前从虚境中走出的那一霎。 眼前一切都如虚无般毫无意义,任何事物都无法再打动他的心灵,他将从心而为,再无挂碍—— 如果没有那个人的话。 弦月当空,沈修远看着自己还缠着纱布的小臂,颇有些苦恼。 师父才刚刚消气不到半月,希望明日回去,师父不要太生气吧…… 因为沈修远此行是随白安而去的缘故,沈修远并不需要额外向掌门师叔报告什么,一进千山派地界,沈修远就迫不及待地想回青霜峰,白安没有管束沈修远的想法,手一挥沈修远就明白了,行了礼就御剑直往青霜峰去。 那边季洵也已经在院门口等了大半个白天了,这么个小历练成玉肯定不会放在眼里,绝无可能像六象秘境那次一样去山门那儿等,季洵只能选了院门口这么个位置,一直站到了午后。 真是奇了怪了,他怎么就这么惦记沈修远呢? 季洵默默吐槽,就在这时,青霜峰的禁制动了,季洵立马把吐槽抛在脑后,赶紧调整好表情。 沈修远隔得老远便看见小院门口的那个身影,下了剑正想先过去,又提醒自己先收好决疑,藏好受伤的左手,才快步向季洵走去。 “师父,徒儿回来了。”沈修远行礼道。 季洵这颗一直不上不下的心总算在见到沈修远的这一刻安然落地,他一点头,本想先带沈修远进去,却又忍不住问:“你左手如何了?”问完又恨不得打死刚才问话的自己,成玉这时候不知道沈修远中毒的事情!千万别剧情崩坏啊! 沈修远却以为是白安已将受伤中毒的事告知了师父,他笑笑,左手悄悄往背后移动,说:“已无碍了,师父无需挂怀。”说完又突然想起上次和师父冷战,师父不乐意见他逞强,可他确实已经没事了,也确实不想师父担心,怎么回来一高兴就……不过,师父好像没生气? 季洵知道沈修远的伤已经没事了,也就没在意逞强这回事,于是沈修远偷偷松了一口气。 误会就此形成,两个人都暗自庆幸对方没有在意最好不要在意的东西,一前一后地回了院里。 沈修远先到季洵屋里,正想慢慢向师父讲一路见闻时,却见桌上已备好了茶与绿豆糕,沈修远望着季洵放下决疑的背影,心头久违地涌起了暖意。 与此同时,洛城问情楼。 炎山镇出现的黑袍人掀开了他的兜帽,他站在一道绘了洛水图卷的屏风前,衣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他尽力稳住自己的声音,对屏风后的人说:“赌约我赢了,请你履行承诺。” “有意思,这个沈修远有意思,你也很有意思,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个自称神算的人折在我这里,你竟然还能说四个就四个。” “第一次输掉赌约,这承诺值得纪念,应该履行一下。” “不过……”屏风后的人故意拖长了声调,黑袍人着急道:“不过什么?” “你得找一件属于他的东西来。” 黑袍人很快应道:“这不难,我很快就带来给你,你不可食言!” “一言九鼎!” 作者有话要说: 当两个人都不想冷战,且双方都不是傲娇时,台阶就会变得到处都是(?) 最后这段,属实遍地是坑(唏嘘) 第47章 有季洵和白安一起给沈修远塞灵丹妙药,沈修远那点伤只休养了便已能正常练剑,季洵清楚毒蝎火毒之烈,也清楚白安此行为沈修远付出了不少,于是收拾了一些成玉收藏里丹修需要的东西上了百忘崖,正好是白安闭关前一天。 “师姐此时闭关?”季洵同白安一同站在山崖边,疑惑道。《绝尘》里他并未写到炎山镇之行后白安如何了,听闻闭关消息,季洵便多嘴问了一问。 白安道:“我境界停滞多年,此行略有感悟,正是闭关时机。”她神色间难得带了点外露的情绪,季洵觉得稀奇,却不便多问,两人沉默半晌,季洵才隐约记起他行文时的只言片语——似乎是因为沈修远的娘亲? 再多的内容季洵想不起来了,不过这并不是重要的主线,季洵正想回归正题将谢礼送出,白安却少见地主动开口:“师弟,你认为忘情道之极致,是什么样的?” 第70章 季洵愣住,他完全预想不到这个情况,白安还会主动提问的吗?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我该说什么,不是,是成玉会说什么…… 季洵绷着脸一番思量,试探道:“太上忘情,无己无私。” 白安静静地望着季洵看似波澜不惊的眼睛,她的眼睛里似乎装满了涓涓流水,却在闭眼一刻尽数敛去,再睁眼时已是静水无波,她说:“罢了。” 季洵听不明白白安说的“罢了”是什么“罢了”,不知道该接什么话好,只好强行将话题转到谢礼上,递出去一个储物袋,白安十分平静地收下,又随手回了两样丹药,季洵不解,她却不愿过多解释,两人就此作别。 季洵离开时见到温琅向这边走来,不晓得白安都和温琅交代了些什么。 白安见季洵飞远,才将早已写好的锦囊交给温琅:“若我三月后未能出关,将锦囊交给掌门。”温琅和白安同是修习忘情道之人,近日已有感白安的情绪不稳,且相处的久,更敏锐察觉到白安话里的另一层意思,连忙问:“师父这是何意,徒儿不明白。” 白安表情缓和下来,反问温琅:“你那枚朱炎果去哪里了?”温琅顿时哑口无言,脸上立时浮起可疑的红晕,他不善言辞,不晓得怎么同师父解释,就在这时,白安冰凉的手抚上了温琅的头发,温琅看向白安,却看到白安眼眸中蕴含了太多沉重的东西。 回到成玉的青霜峰,季洵见沈修远尚未从燕归泽回来,思来想去,还是进屋从一摞衣服底下掏出了和《绝尘》联络的小册子,直入正题问道:“你知道白安为什么要闭关吗?这段剧情我没写过,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熟悉的仿宋三号字挨个浮现:爹请放心,白安的举动合乎逻辑,没有问题。闭关的原因是炎山镇之行引发了她对祁徵的回忆,友情复苏,影响忘情道之道心,需闭关调整。 “……忘情道还包括友情的吗?”季洵嘟囔完,忽然发现了华点:“等等,祁徵是谁?” 册子沉默了几秒:沈修远的娘亲。 季洵尴尬地“哦”一声,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没写过具体的名字……” 没关系qwq。 熟悉的颜文字出现,季洵笑笑,捧着册子坐了一会儿,想到接下来的剧情,季洵有些为难,便向《绝尘》询问:“下一段剧情是几十年一届的那个大型交流会吧,成玉这个性格绝对不会跟去,而且会来的元婴不少,靠之前的办法蒙混过关太危险了,我想问问你之前说过的那个成玉的标签是怎么回事。” “标签能暂时撕掉,或者屏蔽之类的吗?那样混进去的话,就算被发现也没人能认得出我是谁吧。” 《绝尘》的回复来得很快:儿子可以暂时屏蔽标签,爹将不会被本世界的人认出,但成玉的修为与标签绑定,一旦屏蔽标签,修为也将同时失效,请爹慎重考虑qaq。 “修为和标签是绑定的?!”季洵满脸都写着“怎么能这样”几个大字,顿时浑身不得劲,整个人都有些沮丧。没有修为那就是凡人,季洵已经习惯了成玉这个壳子,要他失去修为,那他可能下个山就得累瘫——青霜峰的半山腰也不矮啊! 这时册子上又浮现出新的文字:成玉性格沉稳,为人冷淡,在剧情中为辅助型人物;交流会中长辈论道,后辈切磋,因规模较大,并不会出现后辈挑战长辈的情况;假使成玉参与交流会,在论道中,也会因修习随心道的缘故而随性沉默应对,剧情崩坏可能性极小,爹可放心前往qwq。 《绝尘》这番分析倒是把季洵给惊到了,万万没想到它还有这种功能。这个分析的意思是,季洵就算披着成玉的壳去交流会监督剧情,只要不崩坏成玉的人物形象,就基本上不会出现剧情崩坏。 季洵忽然有些小得意,扮成玉有谁能比他更在行的呢,人物崩坏是什么,不存在! 那么最近的这一段剧情就没什么问题了,季洵想,可再往后面的剧情里,沈修远基本就是和知交好友一同外出探险历练,成玉几乎都没戏份了,难道自己还披个斗篷就跟着吗?有些地方可不是季洵隐匿气息就能躲过的。 于是季洵不死心地问道:“标签和修为真的没有办法分开吗?” 《绝尘》回:没有办法,爹qaq。 “那后面的剧情该怎么办啊……”季洵想到他写过的那些千奇百怪的副本,不禁惆怅起来,仰着头格外忧伤。 没想到《绝尘》很快给出了解决方案,季洵重新低头看册子时便看到《绝尘》给他的回复: 屏蔽标签后,虽然不能使用修为,但爹仍然可以使用决疑,决疑并未与标签绑定。 能用决疑的话至少行程上的问题解决了,那样的话只要注意不被发现就好。 但季洵仍有些疑问:“御剑术需要灵力催动,灵力又和修为挂钩,那时我是个凡人,该如何御剑,而且决疑认得出我吗?” 《绝尘》提醒道:决疑不是人,决疑有灵。 季洵觉得自己好像被一本书噎了:“就是说决疑不需要灵力,还依然会听我的命令?” 是的。《绝尘》给出了肯定的答复。季洵望向被他架在一边的决疑,颇为赞许地点头道:“真有灵性,成玉这剑怕不是个bug。” 《绝尘》没“吭声”,季洵又想了想,暂时没什么问题了:“多谢了,帮了大忙。等要屏蔽标签的时候我再来找你,剧情就交给我吧。” 好的,爹再见qwq。 看完最后这行道别,季洵心满意足地合上了聊天记录册,继续把册子塞在成玉的衣服底下,然后提起决疑左看看右瞧瞧,摸剑鞘的力度都轻了两分,显然是爱惜极了。决疑也十分配合地嗡鸣两声回应季洵,一人一剑格外和谐。 就在这时,季洵感应到沈修远进入了青霜峰范围,没一会儿人就已经进了院子,带着和光剑与装有朱炎果浆液的木瓶敲开了季洵的门。 沈修远今日去寻无忧是为了打开那两个朱炎果,再讨一个能盛浆液的容器,没想到他到无忧炼器房的时候无忧正在处理两半朱炎果的壳,沈修远一问才知道是温琅送的,说是自己多了一个。沈修远想了想,还是不要告诉无忧事实了。 无忧听了他的来意,动作十分熟练地剖开了沈修远的两个果子,六块壳在长桌上排成一排,无忧边和沈修远聊天一边做着小木瓶。 “嚯你居然有两个,是给你师父带了一个?” “……” “我就知道。”无忧撇撇嘴,继续聊天:“你和你师父不都是专修剑的吗,要这个果子做什么?”“有些用处。”沈修远不打算多讲,却挨无忧瞪了一下:“你该不会是想找别人做什么法宝吧,哇你讲点义气,多给师兄几个练手的机会不好吗我的三师弟?” 沈修远失笑:“确有用处,师兄别问了。”无忧一耸肩,继续捣鼓那几个壳:“罢了罢了,师弟大了留不住咯……唉这壳真硬,我小刀呢?刚还在这的……” 做了大半个早上,无忧的小木瓶总算全都做完了,他将收集好的浆液注满每一个小木瓶,按数量分出沈修远的八个,沈修远装好木瓶:“多谢师兄,师父过会儿还要检查课业,师弟先告辞了。”无忧靠着桌望望剩下那四个小木瓶,最终没忍住,他叫住沈修远问道:“欸三师弟等等,温琅,呃,我不放心四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有几个朱炎果?” 第71章 沈修远回头沉默了一会儿,无忧长叹一口气,对他挥挥手:“我知道了,你赶紧回去吧,知道你早等不及了。”无忧说完转过身去,摆弄起了那四个木瓶。 沈修远隐约察觉到什么,并未多说,随后便回到了青霜峰。 进了师父的房门,沈修远斟酌了下,挑拣着无忧提到的朱炎果浆液的特性讲给了季洵听,至于温琅和无忧的果子交易……还是当成他们这一辈的小秘密吧。 “徒儿想再借师父的玄冰一用,请师父允准。” 季洵知道和光解封眼下已是板上钉钉,但玄冰寒气过重,他不放心沈修远自己解封,万一又不注意,把手冻上了可怎么办?于是季洵起身道:“随为师进洞府。” 进了洞府,季洵立刻在洞外立起两道禁制以防万一,师徒俩站在温泉边,由沈修远单手平举着连灵气都导不进去的和光,季洵使玄冰浮空,打开一个木瓶将其中的浆液缓缓倒在玄冰上,只见浆液迅速融化了一层玄冰,蒸腾开去的岩浆灵气被玄冰吞噬,融在冰水中缓缓流淌下来,浇在和光表面。 已吸收过一次浆液的锈迹随之松动,一小块一小块地脱落,与冰水一同落到了地面上,露出锈迹之下灰白色的剑身。 担心沈修远被溅开的冰水伤到,季洵接过了和光,包揽了洗锈的工作。和光比决疑稍长也略重,季洵拿着不太顺手。用灵气将最后几片锈迹荡开后,季洵一挥剑甩掉剩余的水,便将和光还给了沈修远。 “多谢师父,师父辛苦了。”沈修远接过和光,同季洵道过谢,低头仔细打量起了这柄神剑。剑身已褪去斑驳厚重的锈迹,但仍然覆盖着一层灰白色,触感像是积了数十年的灰尘,却又不像普通的灰那样会随着触碰附到手上,这应该就是第二重封印了。 沈修远望着那块比先前亮了几分的灵玉想,不知道解开了第一重封印的和光威力几何。沈修远正这么想的时候,季洵已经按捺不住了,成玉好剑,他练剑这么久也染上了这个爱好,神剑就在眼前,这叫季洵如何忍得住? 季洵一没忍住便说:“出去试剑吧。”说完才发觉自己竟然没有吞掉最后那个“吧”字,成玉几乎不用这些语气助词的啊!季洵一着急,脸上不免有些羞,板起脸都没办法掩盖。 沈修远哪儿见过自己师父如此心急的模样,但师父好面子,沈修远只能压着笑意装作没听见某个字一样,回道:“是,师父。还请师父手下留情。”说完忙低下头不让季洵看见他弯起的嘴角。 你师父我是这么好糊弄的?沈修远你以为低头就没事了吗!欲盖弥彰!留什么情,你等着被削吧! 季洵心中一哼,转身就走,沈修远连忙跟上。季洵气呼呼的,差点撞上自己设下的禁制,幸好禁制认人,季洵穿过去也没事,沈修远却被困在了后边。季洵走出去没几步,没听见沈修远跟上来,回身一瞧才发现自己的失误,脸上浮现迟来的一抹红,赶紧挥去禁制,然后欲盖弥彰地将视线转向刚召出来的决疑。 沈修远忍着笑,心神激荡不已。他由衷地喜欢看到这样的师父,仿佛春日融雪之下新生的草芽,生机盎然,染上了红尘的气息,让他觉得,似乎只要一伸手,就可以触碰到。 可惜季洵并不给沈修远静静欣赏的时间,少见地先攻而来,沈修远不敢轻视,保持守势,让季洵先发泄下情绪。 他心境渐长,心意渐明,以往切磋想的是让师父见到进步,夸一夸他,如今虽也有这般想法,却更多在意起季洵的情绪——他想看师父高兴,也许是为了那段他跨不过的距离,也许只是希望那个人高兴而已。 因着这些无法言明的思绪,沈修远出剑收剑总带着和煦的笑意,季洵多瞧了两眼,便觉得有些移不开眼。沈修远本就长得十分出众,气质又一天一天沉淀下来,越发有出尘脱俗的美感,而且这时候又有行云流水的剑招加成,容貌与姿态都是一等一的好,季洵越看越想看,更为你来我往之间沈修远展现出的进步高兴,一来二去,老鹿已经在季洵心里撞了不知道多少个来回。 至于切磋之前的小小别扭,和这时候的高兴相比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沈修远不明白师父为什么老盯着他,出招谨慎了不少。 胜负分出之时,季洵才发觉已到了午后——沈修远竟然这许久才落败,足以见得实力增长不小。 至于和光解封的因素,季洵清楚现在的和光也就和从前那柄齐光差不多而已,并未在意,指点了沈修远几句,又看沈修远使了两招,季洵觉得今天的教学可以结束了。 沈修远却注意到季洵长衣长袖上两处破损,显然是被剑气划破的,他可舍不得用剑往师父身上招呼。季洵被看得有些莫名,顺着沈修远的视线才发现破损,他真想抽抽嘴角:好吧,剑气是要比齐光强一点。 ……可衣服怎么办!我会的家务挺多但不会用针线啊!这件外套很好穿的舍不得不要! 季洵蹙起了眉,沈修远则收起和光,想了一想,又观察了下师父的神色,心中了然,师父应该是不会补衣服的,便主动说道:“是徒儿失手划破了师父的衣服,师父不介意的话,请交给徒儿修补吧。” 季洵表情有一点复杂地望着沈修远,十分矜持地点了点头。 心中却是: ……你那个“吧”字儿是故意的吗我的好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 洵啊,老鹿都乱撞了你咋还没开窍呢~ 不过谈恋爱之前还是把马甲先扒了再说吧哈哈哈哈~ 一写打架立刻变长,我认命了。 第48章 因为和光与同尘两柄剑实在有名,任何人只要看到了那块天外灵玉便能认出神剑,沈修远回屋前,季洵向他要来了和光剑,从成玉的知识库里搜刮了最强效的障眼法加持在和光剑上,让和光看上去和沈修远从前的齐光差别不大,对战时只要对方的修为在成玉的化神之下就绝对看不出来。 季洵对此十分有信心,剧情里也是成玉加的障眼法,这个障眼法可是直到他坑掉的时候才有要失效的预兆,足以见得成玉这个障眼法有多么靠谱。至于以后总会遇上的化神修士,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正十年内是不会出现在剧情里的。 处理好和光,季洵就放心了,师徒俩各自分开,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为了修补季洵的这件外袍,沈修远专门找无忧借了他们炼器入门的几本有关修士道袍的书籍,研究了两天又向龙渊讨教阵法相关,再回去对着季洵衣服上丝线经纬琢磨,补两个口子愣是补了小半个月才修补好。 这天夜里,沈修远把外袍工工整整地叠好,心中着实不好意思。补个衣服都花了这么久,师父肯定要嫌弃他的,要是麻烦无忧帮忙兴许能快上不少,但他怎么愿意将师父的衣物交由他人修补呢? 小时候尚且能抓一抓衣角,长大后便不能了,沈修远总跟在季洵身后半步的地方,听得见也看得见,别的都只是奢望罢了。现在能有机会碰一碰师父的衣服,沈修远心中已很满足。 他蹲在床边,伸手细细描摹床上外袍边沿的阵法笔画,脸颊忍不住凑过去轻轻蹭蹭,猛然意识到太过狎昵,又连忙抬起头来,映在烛光下的是少有的迷茫。 第72章 “师父……”沈修远的声音沙哑着,并不平稳,他沉默了许久,再次靠在那件外袍上,轻声道:“原谅徒儿这一次吧,只此一次。” 他闭上眼,呓语一般地道:“只此一次。” 灯花噼啪一下熄灭,屋内陷入了黑暗。 沈修远把衣服拿给季洵的时候,季洵刚睡醒不久,他今日起得迟,正坐在铜镜前面望着头发发呆:十年过去了,他还是不喜欢梳头发这件事,而且梳的水平丝毫没有进步,就像他的针线活至今还是只会穿针一样。 平日这个时候季洵已经和头发结束了今日的战斗,起床气也消了,沈修远来找他的话刚好合适,只是今日着实不巧。 季洵还犯着迷糊,一听见敲门声就随口喊了声“进来”,脑子里想的还是:今天可不可以不弄头发,不可以。 沈修远捧着衣服进门转身,刚喊了一声“师父”,抬眼便见到自己师父披散着头发发呆的样子,偏偏修士五感敏锐,他连师父眼眸里淡淡的水光都看得一清二楚,还有颈间发间露出的一小截锁骨,沈修远连忙低下头去,他存的心思可遭不住师父这般……这般模样! 可低头又看得见师父垂落到地的黑发,发梢弯成的弧度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沈修远默喊不妙,甚至想闭上眼睛算了,季洵却在这时跑完了早晨缓慢的反射弧,转过头看向沈修远,见到衣服便想起来之前的事情,却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个样子十分不妥:“补好了?放着就行,辛苦了,早课还有多久?” 季洵问完,沈修远道了一声“是”之后把衣服放在圆桌上就立马离开了季洵的屋子,一个人红着脸站在院子中央,头也不敢抬,满脑子都是季洵披散着头发抬眼看他的模样,心跳如擂鼓,找不出任何词句去形容那一刻的动人。 他再也没有办法压抑自己的心,但师父对自己那么好,他们还是师徒,他不能……不能…… 沈修远颇有些恍惚地走向了那些花草,他失神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从那泥沼一般的心境中恢复,回过神时已是一身冷汗。 那样强烈而晦暗的……是心魔发作了。 季洵对院里的一切毫无所知,这会儿正捂着脸反省自己那糟糕的起床气,为人师表的形象全都被败光了! 没脸见沈修远了,闭关算了! 但无论发生了什么事,没有剧情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 张浩送来了九苍山刚成熟的灵果,沈修远回给他一些灵草,季洵出门时见到的便是两人聊天的景象,季洵看那弟子眼熟,便多看了两眼,只是对方的眼神有些奇怪,看得季洵莫名其妙。 季洵进屋想了一会儿才记起,那人是好久之前门派大比时那个硬靠剑术刷掉九苍山一半人的外门弟子,算是第一个季洵想不通前因后果的剧情跑偏,不过沈修远是怎么和那人认识的,不打不相识? ……沈修远和一个剧情跑偏交朋友真的不会有问题吗?季洵苦思冥想了半天,最终选择了——管他的呢,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后面的剧情什么都参与不了,能有什么影响。 沈修远则没季洵那些想法,他与张浩虽相交泛泛,却不是说不上话,随意聊了一些张浩探亲的事情,人就该回九苍山去了,真是来去匆匆。 季洵还挺喜欢没有剧情的时候,他什么都不用操心,安心呆在山上修身养性,早年还不习惯,十年过去,他几乎真把自己过成了成玉那个样子——除了沈修远和剑道之外全都不管!只是还得扮演成玉的那个冷漠个性,没有成玉那般随心所欲,时间一长,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成玉和现在的他能有哪些不同,也许是自己心里戏更多一点?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吗? 季洵想不起来,不过这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下午还有沈修远和小师妹的切磋要去看呢。 秦子衿自从经历了六象秘境的考验之后,大抵是下定了决心要变得更强,远一些的地方去不了,就时常往洛城跑,尤其是洛水白市,玉衡君带她去过一次之后就格外喜欢那个氛围,小姑娘喜欢逛街,白市里逛街还能增长见闻。不开市的时候,秦子衿就改头换面,扮作江湖侠客四处游历,上过山寨下过河帮,只是剑术的提高方向似乎歪了一些。 不过玉衡君完全不介意,历世之道便是要红尘中悟道,秦子衿走的恰是此道正途,再说他有一山的鸟雀作伴,秦子衿……自然就是放养了。 秦子衿的变化沈修远于切磋中也感受得到,从前秦子衿招来式往皆十分随性,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脾性,如今却知晓收敛锋芒伺机而动,以自身弱势为饵,若不是沈修远谨慎不轻视,秦子衿还能讨到更多便宜。 一局结束,终究是沈修远占了上风,秦子衿拜得心服口服,十分爽快地抱拳躬身行江湖之礼:“三师兄好剑法!比起上次又厉害了不少!” 沈修远近日一直在练习如何控制和光更加凌厉的剑气,同龙渊无忧都有切磋,也小有所得,秦子衿的是敛锋引诱,他练的却是如何收放自如,道不同而剑不同。 “师妹此番历练想来收获颇丰,师兄都险些着了你的道。”沈修远笑道。 师兄妹各自收剑,秦子衿早就听无忧说起五师叔最近心情好会指点人,于是鼓足了勇气眼巴巴望向季洵。 季洵站在一边,着实不习惯被人这么可怜巴巴地望着,只得指出小姑娘面对沈修远这样实力远超自己的对手时犯的两个错误,秦子衿一边点头一边找沈修远又比划了两下,季洵瞧她的架势,应该是懂了,就不再多说,由着两个年轻小辈自己研究讨论比划。 秦子衿见季洵撒手不管了,心中懊悔不已,刚才应该装作不太懂的,能多听一点是一点啊! 秦子衿还没多么善于控制自己的表情,沈修远只一眼就看出小姑娘打的什么主意,有些无奈。他师父虽然是面冷心热,但也不是什么人都教,也就教自己徒弟的时候很上心,其他人最多指点两招,一是他无意多教,二是那毕竟是别人徒弟,不能越俎代庖。 后面那一点还是无忧向自己师父讨教的时候才被发觉,沈修远略微一想,竟有一丝喜悦在心间——他和其他人在师父眼里是不一样的。 季洵围观了一会儿师兄妹互相讨教剑招,心里有些痒痒的,他也想和沈修远切磋一下,本想这一局结束便让沈修远过来,却看到秦子衿收剑换手时脸上不自觉的红晕,若说是运动出来的,秦子衿也不会老避开沈修远的视线吧…… 哦,明白了。季洵略微挑眉,好整以暇地靠在石洞边。 这是被他写断掉的那条沈修远的桃花啊。 季洵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点气闷,他给沈修远设定的道路虽然不是万花丛中过,但也是有几朵可爱美丽的桃花的,只是沈修远一心向道,流水无情……接受了这样的设定再看这场切磋,季洵不免为小师妹感到可惜。 历世之道的人但凡心境提升悟的都是红尘间的道理,从他这个源自现代社会的人的角度来说,这样的女孩子腹有诗书气自华,着实难得。可惜与沈修远是注定没有缘分的,季洵暗叹。 秦子衿并未久留,觉得练的差不多就告辞前往凌霄峰,午后约了龙渊切磋,可不能迟了。小姑娘也没让沈修远送一程,自己御剑便离开了,季洵一见她飞远便召出决疑,沈修远一看季洵这架势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只得无奈行礼,提剑再战。 第73章 又过了月余,新的剧情消息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换了新封面!感谢画手老师神仙婚图,感谢约字老师一手书法,感谢我的亲友百忙之中拯救我的排版,小沈小季才有了绝美封面,我爱你们! 请大家多夸夸她们,没有她们就没有这一本的绝美封面和下一本(太早了喂) 三卷也依然是两个副本构成,下一个副本很快就要开啦w 希望大家多多评论多多收藏,距离我失去新晋榜只剩下一天了,请大家抓住我们未来见面的唯一机会,把我放进收藏(抹泪) 第49章 半年后,修真界三十六年一届的论道大会将于听风峡玄云书院举办,邀请函已发往各处。 千山派最终商定的与会阵容是由玉衡君和成玉带队,五名亲传弟子除去温琅因白安闭关的缘故要留守外,其余四人一同前往。 当然,成玉的参与完全是季洵的手笔,他装作临时起意的样子,鉴于成玉修随心道,执明君没理由拦着,至少这个开头完全如《绝尘》所言那样顺利,季洵也对自己第一次主动参与无关成玉的剧情安心了几分。 只不过总有些插曲是季洵无法预测的,比如被玉衡君塞来青霜峰练剑的秦子衿,和闻讯而来的无忧和龙渊,以及没几天就被无忧强行拽来的温琅。 季洵觉得青霜峰现在就像是个,剑道俱乐部,他就是俱乐部的教练,每周训练到时间了孩子们就各自回家那种,和他从前接侄女儿的那个跆拳道俱乐部差不多性质。 季洵洞府门口的地方显然不够如今的几个小辈施展,只得重新在后山开了一片平缓的地,多出来不少木材他也不晓得拿去做什么,就一直堆在一边,自由切磋的时候他还能在树干上坐会儿。 后来他嫌树皮硌,干脆在最高的树干上搞了个座位,有座位还不够,季洵还削了一块平的地方当桌子,之后又想拿劈出来的木头削一套茶具。 季洵削的特别粗放,随便打磨两下就想用上,让沈修远看见了,沈修远赶忙把那一套扎手的茶具要来,对着找无忧借的炼器入门书挨个打磨上漆,还偷偷试过不会扎嘴才给季洵。 季洵见沈修远这么用心,说不暖心是假话,想来想去,季洵下山砍了根竹子,劈了五个杯子给几个小辈喝水用,当然,打磨上漆是偷偷拜托山下小镇里的木匠做的。五个小杯子就存在最底下的木头,季洵拿决疑挖出来的一个洞里面。 过了两个月,玉衡君来青霜峰想看看秦子衿的练习,刚绕到后山这片就看见季洵坐一堆树干顶上喝茶,玉衡君觉得非常有意思,于是也劈了个座位,和季洵一起边喝茶边看小辈们练剑或者被罚跑圈,着实惬意。 却苦了沈修远。 他每日大约只有到了晚上才能有一段与师父独处的时间,白天几乎都在切磋练习中度过,这样平和的生活虽然对他发作过一次的心魔起了一点抑制作用,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更加汹涌的渴望、嫉妒、欲望……最终在沈修远的眼眸中化为了一汪深潭,只在他看向季洵的时候泛起波浪。 于是季洵是越来越见不得沈修远对他笑了,意气风发也好,温柔和煦也好,季洵越看越心惊,只觉得沈修远哪儿哪儿都好,哪儿哪儿都和他曾想象过的模样一模一样,长相出众,脾气温和,剑招更如游龙。 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人偏偏还爱负剑走来,笑着问他:“师父可有指教?”季洵觉得自己的什么东西正在摇摇欲坠,他刚抵住,一抬手,手中又是沈修远给他做的杯子,他哪里会不知道沈修远晚上在做什么,一想到这些,季洵觉得自己又抵不住了。 他没事写这么个完美理想男主干什么啊,真把他养成那个完美理想型干什么啊,到头来伤害的是自己的心脏啊! 季洵欲哭无泪,却非常想揉一把沈修远的头发,而下手只拍了拍沈修远的肩。 “戒骄戒躁。” 半年时光倏忽而逝,沈修远等四人又一次乘上了九苍山的飞舟。 门派修士同世家修士不同,起居生活皆亲力亲为,无需仆从,千山派又与其他门派不同,亲传弟子只收一名,因而每回前往大会人数甚少,仿佛山沟里的小门小派,但数次论道大会之后,早已无人敢轻视千山派之人。 无忧殷勤地给玉衡君添满茶水,秦子衿给两位长辈送上点心两盘,沈修远和龙渊看得无奈,却还是坐在矮桌边,听玉衡君讲论道大会的注意事项。 当前,修真界主要有三大势力:门派、世家、散修。门派与世家合作居多,却暗流涌动,散修与世家水火不容,与门派也仅泛泛之交,但台面下又有不少不为人道的纠葛,总体而言三者互相制衡,任何一者都不可或缺。 论道大会正是这三者角力的一个平台。 大会分为武道和心道两个部分: 武道第一日为抽签切磋,只允许金丹及以下尚未收徒的小辈参与,不可伤及性命,第二日起可互相下战帖,生死有命或是点到为止皆可,最终胜者为获胜场数最多的修士,能够获得极北冰川秘境的通行秘钥。 心道与武道同日开始,参与者为门派、世家的长辈与已经收徒的散修,以辩论形式论道,每日论道主题不同,没有胜负之说,却也不禁止武斗。 说到这里玉衡君沉默了一下,无奈地看了看季洵:“只说心道的话,咱们千山派五峰之道各不相同,本该占尽便宜……唉,今年又是你们二师叔我舌战群儒咯。” 季洵八风不动,连茶也不给玉衡君添。 “二师叔才辩无双,且历遍红尘,区区论道会如何难得倒师叔?”无忧赶紧给玉衡君添茶,玉衡君表示受用,继续道:“不过若是武斗,师兄着实不愿与人动武,不知五师弟可愿代师兄出战?” “……”不,我不打,剧情崩坏你负责不了。季洵无视了玉衡君的目光,玉衡君猜到师弟不会搭理他,早习惯了师弟的冷淡,转而谈起别的事来。 门派与世家二者师兄妹四人都有所了解,然而除去时常前往洛水白市的秦子衿外,其余三人并未与散修打过交道。 与今时今日相比,二百年前,散修势力远不如今,比一盘散沙还不如。 那时绝大多数散修只能在门派与世家的夹缝中求生存,无所不用其极地捡拾、偷窃、抢夺修真资源,直到散修联盟——三合盟建立后,散修势力迅速壮大,垄断了三条优质灵脉,才终于站到了能与门派、世家一争的地位。 到如今,三合盟已招揽了无数有能修士,无时无刻都想抓住机会向自以为高高在上的门派与世家展示自己锋利的獠牙,此次听风峡的论道会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这些暗流被玉衡君讲成了个故事,不仅说明了三合盟虎视眈眈的前因后果,还连着其他参会的门派世家信息也讲了一讲,希望师兄妹四人正视这场论道会,不要到时丢了千山派的颜面,但也不要压力太大,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最多被五师叔罚去跑圈而已。 这话听得无忧下意识抖了两抖,沈修远悄悄伸手拍拍他的背,转眼看看师父,季洵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沈修远却看得出季洵并没有要罚他们几个的想法。 第74章 若是会罚,师父这时会回应一声的。 沈修远满心满眼都是季洵,没注意到悄悄挪得离他近了一分的秦子衿。对面的玉衡君和季洵却看得清楚,两人各不言语,心思各异。 因各人修为皆不低的缘故,飞舟的速度较上次快了两倍有余,不足三日便已到达了听风峡的玄云书院。 同千山派相似,玄云书院所处的听风峡也位于群山之中,毗邻灵脉,山门位于缓坡上,房屋顺山势而建,主要的楼阁则建在峡谷之巅,其后就是陡峭的听风峡。玄云书院的长老修士们时常外出讲学,入门收费也不菲,又有灵脉供开采,因而十分富裕,亭台楼阁一应俱全。 季洵下了飞舟,便看到已有玄云书院的三个弟子前来迎接,个个都做书生打扮,行礼也十分恭谨,为首的弟子随后道:“晚辈玄云书院宋长老门下入室弟子裴十七,请问几位是来自千山派的贵客吗?”玉衡君十分熟练地递帖子验玉牌,季洵冷脸旁观,等手续都完了,几个玄云书院的弟子便领着众人往住处去。 玄云书院设有专门的客院,规模可比得两间洛城闻鹤楼,一进客院便可见到三三两两的年轻修士正谈天说地,世家子弟和门派弟子互相见礼,察觉又有门派到场,便个个朝院门处望。 “是千山派玉衡君!”“千山派我是看出来了,你怎么就知道是那位有名的玉衡君?”“前几个月洛水白市的时候有幸见过一次,谁让你嫌远不去?”“嘿你这没大没小的……走,咱先告诉师父去。” 玉衡君修习历世之道多年,人脉甚广,见过他的人不在少数,千山派一行人走过时便总有人遥遥一拜,清一色的年轻面孔,应当都是严守礼仪的有师门的弟子,而那些带着仆从上前寒暄的便是世家子弟,玉衡君见惯了这种场面,应对起来如鱼得水,还顺便捎上了后面的四个晚辈混脸熟。 季洵只看着不开口,那世家子弟同玉衡君聊了两句,便斟酌着问道:“这位前辈看着甚是面生,不知是贵派哪位前辈大能?”玉衡君笑道:“这位是我五师弟成玉。”“竟是成玉长老!晚辈失敬,久闻前辈大名,今日一见果真超尘脱俗。”那人说着便是一礼,季洵按成玉的习惯看了那人一眼,并未作回应,玉衡君只得来打圆场,三言两语带完这场寒暄,拐过回廊上楼去了。 “千山派的房间便是这四间,今年三合盟多带了不少人,房间有些安排不开……还请玉衡君见谅。”裴十七说完,将各间房的钥匙交给了玉衡君,玉衡君接过道:“无碍,三合盟江湖行事,时常心血来潮,是该让着些。”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劲,好在裴十七是个有眼色的:“还是玉衡君宽宏大量,诸位一路辛苦,请先歇下吧,晚辈便不打扰了。”说完带着另外两个小弟子行了礼,下楼去了。 房间是玉衡君分的:“子衿单独一间,没人有意见吧?”“理应如此。”沈修远说完,心里盘算起了别的,剩下三间房,按理应该由玉衡君和自己师父先选,玉衡君先选一间,师父独来独往惯了,应当会自己住一间,还剩下的一间说不定就得他们三个师兄弟挤一挤…… 沈修远暗自叹气,这半年他实在少了太多和师父独处的机会,可以的话,这一次他希望能多和师父单独待一会儿,一会儿就好,只要一会儿,就能让他的心安分很久。 他从小就是个很容易满足,也很会忍耐的人,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好了,他不敢再奢求太多。 毕竟有太多的东西,不是求了就能得到的。 房间问题季洵也在思考,五个大男人分三间房一定会有两间睡了两个人,三个人太挤了不考虑,和玉衡君住一起很可能会被抓着唠嗑,不考虑……季洵想了想,对玉衡君道:“我和我徒弟一间,剩下你们分。” 季洵话音刚落就迎上沈修远错愕的眼神,季洵一惊,不是吧我角色崩坏了吗?!没有吧很合理啊,三个小辈挤一间显得前辈很小气欸,就算是成玉原型季洵他二叔都不会这么做的! 季洵心里打鼓,其他人反倒接受的很快,玉衡君很快回道:“那再好不过了,多谢师弟体谅。那你们两个有谁想和师叔我住的吗?”无忧和龙渊一对视,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 几个人各自进房间整理了一下仪容,季洵还要和玉衡君一起去拜会玄云书院的掌门和长老,便先行离开,沈修远他们几个则准备一起去勘察下武斗的地点。 沈修远坐在自己床沿,目测了一番到师父那张床的距离,脸颊渐渐泛红。 他真是好久没有和师父这般亲近了。 作者有话要说: 让我们为洵第一次迈进剧情的尝试鼓掌! 翻车路漫漫,洵走的每一步都离翻车更近,然而本人却毫无自觉,当真是个傻白甜(邓摇) 未来会有不少打戏,目测又是字数狂奔的一段剧情,不过铺垫和伏笔会集中一点,大家照常看就好,后文一些因果就是在这一段结下的。 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你www 第50章 玄云书院的长老摇光君和玉衡君关系十分不好,故而这番拜见玉衡君只拜会了相熟的掌门。和季洵想象的一样,玄云书院的掌门是个仙风道骨的老爷子,见面时老爷子正在练字,和玉衡君聊了一整个下午,聊得十分高兴,还送了一幅字给玉衡君。 季洵没写过这些和主线无关的细枝末节,这时倒有些好奇他没写的地方发生的是什么故事,比如玉衡君是如何和掌门老爷子成了忘年交,又为何与那位摇光君结怨,说不定也是一个传奇故事?无奈季洵不能主动询问,只有等回去了找《绝尘》问一问。 等季洵回房时已然入夜,沈修远正站在桌前擦拭和光,剑上的灰白色并未因为擦拭而褪去,仍在等待着天雷的淬炼。 “师父回来了。”沈修远放下剑,见季洵将外袍脱下,想到既然和师父同住一屋,按惯常的师徒之礼他也该伺候一下,便走上前想接过季洵的外袍。季洵骨子里还是现代人的习惯,就算是徒弟,人也不比自己低一头,哪儿能让人伺候? 季洵眉头微蹙,伸手制止了沈修远:“不必,你顾好自己就是。”他手搭在沈修远手上,也没什么不对,却见沈修远面色微红,悻悻地收回了手,季洵以为是不是自己说的太冷漠,走了两步停住,成玉应该是不会管这些小细节,可他看沈修远有点失落,就不自觉放在心上。 这时季洵望见桌上和光边还放了一本书,想起论道大会期间,玄云书院藏书阁前两层对外开放,允许借阅,应该是今日外出时借的。放好衣物,季洵便走过去拿起书翻了翻,想了想对沈修远道:“此书行文晦涩,不懂之处可来问为师。”沈修远一听,果然不再失落了。 季洵心中放松,坐下来却喝不动茶——玉衡君实在能说,他一下午统共喝了七杯茶,这会儿着实喝不下,便对着茶杯发呆休息。沈修远则坐在季洵对面认真看书,季洵老怀甚慰。 师徒之间就是要传道授业解惑,重在文武之道为人处世之法,伺候之类的东西完全没有必要,他和沈修远相处这么多年,一次都没把对方放在低一等的位置,顶多沈修远会帮他跑跑腿浇浇花,他也会下山给沈修远买些好吃的,教沈修远一些在这个时代并不突兀的思想。 第75章 并非是什么等价交换的理论,而是季洵愿意对沈修远好,他也这么做了,沈修远也同样,无论谁都感念对方的好,愿意以真心回报罢了。 沈修远看书逐渐入了神,季洵也觉得茶杯无聊,便抬头望着沈修远,青年早已不是初见时的少年模样,眼前场景却和十年间如出一辙。 时光说快也快,说慢也慢,季洵恍然间想,是否成玉教授沈修远时也是这般场景,又觉得应当有差别,可究竟有多少差别,他自己说不清,就像他如今看着沈修远长成如玉公子时的心境,他也说不清究竟是季洵这个相依为命的心境多些,还是成玉这个传道十载的心境多些。 而此时此刻,坐在沈修远面前的这个人,究竟算是他季洵,还是成玉呢? 季洵这样想着,走了神,直到沈修远喊了几声师父才回过神来,他瞧见沈修远眼眸里的一点灯光,却看不清自己的模样。 是啊,沈修远的师父,此刻映在沈修远眼睛里的,究竟是季洵,还是成玉呢。 翌日,距离论道大会召开尚有两日,无忧和秦子衿是坐不住的性子,昨日去看过了武斗场地,今日就想去看看论心道的地方,要是路上能遇到人可以切磋,还能正好了解了解其他门派世家的路数,而三合盟尚未抵达,书院内便没有散修的踪迹。 师辈论道的地点是玄云书院的正殿,需经过书院的几个园子才到得了,龙渊打听过方位便由他领着师弟师妹过去。几个园子都是书院教书的地方,其间造有幽径假山池塘,景色甚好,前来游览的修士不少,不过多是世家子弟。 秦子衿先前去洛水白市时认识了两位明心门的女修,正巧在园里遇上,几个姑娘家便走到一起漫步赏花,秦子衿眨眨眼,示意几个师兄先去,她一会儿再过来。龙渊叮嘱了她几句,几人便继续往正殿去,路上瞧见一个格外醒目的世家子弟,衣着华丽非常,身边围着不少仆从,簇拥着他一个人往前赏景。 那个世家子弟正朝着沈修远他们的方向走来,沈修远见到那人正脸,瞬息间便猜到了那人身份——汴城温氏的长子温瑞,温琅的兄长。 温琅甚少提起他的家族,师兄弟几个知道他在家中身份尴尬,不曾主动问起,却也能从只言片语中了解一些……比如这个温瑞绝不是什么善茬。 温氏和其他世家一样无比重视后代资质根骨,也重视世家子弟是否能拜入修真界大能门下,千山派虽是名门,却因为一位长老只收一位亲传弟子的规矩和掌门已收弟子的缘故在这一届中并不受世家欢迎,拜不成亲传就成了普通内门弟子,但凡有点名望的世家都晓得知难而退,但温琅还是来了千山派的收徒大会,可见不是家中受宠的后辈。 而来时玉衡君曾说,当年原定要来参加收徒大会的,本是温瑞。其中曲折,不言而喻。 无忧也悄悄多看了几眼这人的脸,与温琅有五分相似,但那眼高于顶的模样着实令人不爽,看得无忧牙痒。 两边人擦肩而过时,那温瑞分了一点眼神过来,挑眉打量一番,看见几人腰间玉牌便嗤笑一声:“山沟里出来的小门小派。”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走了,无忧的火气立马上头,架势一摆就要取剑,龙渊和沈修远眼疾手快地一人捂嘴一人拦腰,沈修远低声道:“不是计较的时候。” 无忧脑子转得快,这就安分下来,送给温瑞的背影一个不屑的眼神:“等能发帖子了,我第一个挑他,走路不看地下盘不稳,五个回合解决他!解决不完我找五师叔领罚!” 无忧这话温瑞也听得见,温瑞拧着眉回头瞅了眼无忧,当即翻了个白眼再懒得回头,气得无忧牙更痒了。 温瑞那一声“小门小派”实际上并不止惹到了无忧一个人而已,沈修远环视一周,但凡是个门派弟子都面色不虞,但这里毕竟是玄云书院的地盘,有的愣头青想和温瑞理论理论,也都被周围的人拦了下来——那些世家最擅长借题发挥,万不可一时意气连累师门。 但到了擂台上,可就不用担心太多了。 温瑞这样的人沈修远见得太多了,从前沈家哪怕一个下人都能对他奚落诋毁,那些世家子弟见到他甚至能当街欺凌,说到底都是仗势欺人,通常没什么真本事。不过……沈修远想了想,温瑞方才路过时他觉出对方修为与自己同等,但玉衡君提到过温瑞是双根骨,想要修得金丹修为就需花上更多时间。 思索被龙渊的呼唤打断,沈修远暂时按下疑惑,师兄弟三人依然按照计划前往正殿。 正殿的地势较其余地方高些,是玄云书院地盘里一块突出的地方,殿前修了七七四十九级阶梯,据说论道会当日会开启阵法考验与会修士心性,最快到达的修士可以获得一块深海灵玉。 不过只有参与心道的修士可以登上这些阶梯,灵玉与他们几个小辈并无缘分。 “大师兄,你擅长阵法,可看得出这阵法机关在何处?”无忧跃跃欲试地问道,龙渊无奈笑道:“考验师辈心境的阵法怎么会是你我看得出的,就算看得出,我也不能告诉你在哪里。” “我就是好奇,咱们都是走过青霜峰的那里的人,你们就不好奇这阵法和那里有什么不同吗?”无忧眨巴眨巴眼睛,沈修远想起龙渊上次进虚境的事,有些担心无忧说了不该说的话,龙渊却一如往常,说道:“这里的阵法只针对修为金丹以上之人,青霜峰的那个却连有灵智的灵兽都能困住,其余区别,等过几日问问师叔便知晓了。” 龙渊顿了顿,补充道:“和阵法关窍在哪里并无联系,师弟莫想岔了。” 沈修远忍俊不禁,龙渊的意思是,找区别和开阵法是两码事,无忧想试试阵法他是万万不会给机会的。这个说话方式倒是有些像掌门师叔,沈修远想,比起有段时间的别扭阴沉,现在的龙渊又恢复了往日大师兄的风范,甚至更大气了些。 虚境真是个神奇的地方,沈修远想到自己的经历,暗自感叹了一句。 三人各自站在台阶上,聊了一会儿,却见天际忽现五艘飞舟飞快地驶向这边山脚,阵势不小,沈修远盯着看了一会儿:“飞舟来势汹汹,不像是门派和世家……”“嚯,这么快是不把玄云书院放在眼里?咱们来的时候一进这边地界可就减速了,了不得了不得。”无忧说完爬高了几级阶梯,踮脚远眺,龙渊则冷静得多:“世家门派大多与玄云书院交好,不会如此无礼,应当是……” “散修。” “三合盟。”无忧和沈修远各自说出答案,却是殊途同归,三人相视而笑,继续眺望着远方。 这时的季洵与玉衡君各自在不同的地方喝着茶,察觉到飞舟上隐隐的威压,季洵放下茶杯不置可否,玉衡君则还挂着笑脸与人谈话,低头时一缕黑发挡住了眼角泛起的幽蓝。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双更最后一天,明天起恢复日更,等到大年三十就又会双更啦~ 晋江今天依然没有捡走我,看了下新晋也没了,还没收藏的朋友们请点点收藏吧,不要让我们失散在文山文海呜呜。 谢谢看到这里的你www 第51章 第76章 三合盟阵势甚大,进了玄云书院的门便往正殿去,说是盟主封天事务繁多脱不开身,需晚上三日方能抵达,三当家万坤带了赔礼想正式拜见玄云书院掌门赔罪,理由过于充分,玄云书院掌门也不会在大会开始前不给人面子,便请人在正殿稍候。 正好裴十七带着弟子来布置茶水,沈修远他们三个才知晓了消息,不过除了龙渊,沈修远和无忧都没见过散修,无忧十分好奇,乖乖走了没几步,瞧见裴十七他们进了正殿,便对沈修远和龙渊打了个手势。 这是要找地方躲起来的意思。 至于躲起来干什么,沈修远和龙渊心领神会,默契地各自打了另一个相同的手势。 我们不去,你去。 无忧登时不乐意了,压低声音道:“你们就不好奇这次来的散修是什么修为吗,啊?总归要上擂台的,早一天知道早一天准备。”无忧这话说得沈修远有些意动,龙渊则不为所动,反而问道:“你能保证不被发现吗?”无忧坏笑着取了件长披风出来:“只要你们别离我太远就行。” 于是不一会儿师兄弟三人就上了不远处一棵古树,借着古树的枝繁叶茂隐藏身形,再一起举着无忧那件披风,蹲在粗壮的树枝上从树叶间往正殿那边望。 “二师叔说那个三当家万坤炼丹时毁了容,眼睛也伤到了,半张脸都裹着布,不晓得是不是真事,要是真的,咱们回去还能说给温琅听,吓吓他。”无忧蹲在中间,拽了一会儿披风,发现自己拽不拽好像没差别,便放下手掏了个小纸包拆开,是几小块桂花糖,他左右看看:“吃吗?不掉渣,不会被发现的。” 沈修远和龙渊一人拿了一块放进嘴里含着,桂花的清香与糖的甜味相互交融,半点涩味都无,很是香甜,龙渊便又拿了一块,沈修远则矜持一些问无忧:“师兄从哪儿买的?”他想给师父带一些尝尝。无忧想了想:“书院门口,早晨跟着裴十七他们去买的,种类挺多,师弟要买的话师兄明日便不早起了,记得给师兄带两包糖。” 无忧话音未落,龙渊就给了他一肘,无忧立马噤声,三人向正殿阶梯前看去。 既然要拜见掌门,来人不论是谁都得在阶梯之前下剑,走上一段路再上阶梯,沈修远他们就往空地那边看,率先出现在视野中的是一黑衣男子,留了西域人士一般的短发,侧面扎着不甚显眼的小辫,白布裹满了左半边脸在脑后束起一个结,传闻中的伤疤半点都没露出,脸上更无半点阴郁,反倒挂着得体的笑意,只是眼睛稍显细长,是精明之相。 这人应当就是玉衡君说的三合盟三当家万坤了。 万坤腰间一柄长刀一块木牌,领着一众衣着各异的散修,红的黑的白的紫的,到了阶梯前只留下一红一白捧着两个精致的盒子跟着他上去,剩下的人则散漫地站着等待,有活泼些的还与玄云书院的弟子搭讪。 沈修远一一记下了这些散修的长相修为,还有显露在外的武器,散修用的武器五花八门,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应对之法各不相同,回去还得向师父请教一二。龙渊则大概感知下了众人修为,大多都在金丹之下,无忧重点关注的是这些人的相貌和武器,心里有数便觉无聊,可又被龙渊按着不许走,只好又吃了一块桂花糖。 等了有一会儿,万坤和那两个散修出来了,其余散修虽依旧散漫,却也跟着万坤一同离开,不料有人同万坤说了什么,就在万坤即将走出视野时,他十分精准地看向了师兄弟三人藏身的古树,独独的一只眼睛像是盯住了什么猎物一般,嘴角的笑意也比方才所见深了两分,沈修远三人都被吓得屏息,好在那万坤并未多看,这一眼过后便离开了。 裴十七他们又上正殿打扫,周遭没人之后,沈修远他们才舒了一口气,无忧收起披风,狠狠拍了一下:“老爷子难道给了我一件假货?!不该啊,说好的除非是五师叔才看得见呢,老骗子骗我?!” 沈修远思考了一下四师叔真的给无忧一件能防住自己师父的法宝的可能性,沉吟一会儿,决定转移话题:“应当是那边也有修为高深者。”龙渊也想到了这一层:“那边确实有几个人的修为至少元婴,至于是否到得了化神,我们也并不认识散修中的化神大能,只能猜测。四师叔应当不会给你假货。”但说不说假话就…… 无忧闷闷不乐,收好披风,先一步跳下了古树,沈修远下来时特意看了看古树周围,相同高度的树并不止一株,心里有了猜测,随后同龙渊和无忧一起回到了客院。 季洵无事可做也不想和玉衡君去各处交流感情,便坐在房里捧着本书,实际上则是在听着院里的修士聊天客套讲八卦,比如明心门的今日到了,哪个女修长得好看;温家的少爷小姐又踹了人,不晓得刚到的那位沈家少爷脾气怎么样;三合盟来的阵势大得吓人,这世上怎么有那么多散修;祁家架子忒大,竟然硬要等大会前一天才到…… 季洵收集着信息,回忆着沈修远此番将与哪些人切磋对战,顺便想一下论道期间他要找什么借口去看看沈修远那边…… 当然这两天他还得多盯着点沈修远,可别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 思来想去,季洵又从成玉的收藏里找出一块感应灵气十分敏锐的灵玉,正想刻个新阵法护一护沈修远,猛地想起他从前给过沈修远一块玉玦,沈修远一直没还,可以直接拿那块改一改阵法,嗯怎么改呢…… 正回忆阵法的时候,沈修远回来了,季洵见他进门便问:“为师先前赠你那枚玉玦你可带着?” 沈修远心中一惊,那块玉玦他一直贴身收着,都舍不得挂在剑上或腰间,六象秘境已经是许久前的事,他以为师父早忘了,就安心挂在脖颈间,掩在衣服底下没人看得见,师父今日怎么突然想起来,是不是有什么地方要用,得收回去了…… 思及此,沈修远不免有些低落,却还是应道:“师父所赠徒儿一直珍藏,随身带着,不知这枚玉玦师父有何用处?”说着,沈修远伸手向后解开他亲手穿的那根红绳,听见季洵对他说:“武斗场之上,下生死帖是常事,为师替你改一改上面的阵法……” “即便赶不过去,总能保你一命。” 沈修远摘下玉玦的手顿了顿,心中涌起说不清的感受,他默不作声地来到师父面前,将玉玦交到师父手上,不由自主喊道:“师父,徒儿……” 季洵听他这犹犹豫豫的语气就想起上几次这个家伙明明有办法不受伤却就是不肯躲开,非顾及他的颜面不可,一想到就气不打一处来,偏他也清楚根本错误出在自己身上,这气不能往沈修远头上算,只能边改阵法边拐弯抹角地说:“青霜峰不过一座山峰,颜面无用,为师的颜面只系于决疑,你输或赢皆是你的名声……” 沈修远听了季洵的话,心情一下便落到谷底,师父话说得好像要和自己划清界限一样,他哪儿会去细想。 季洵说到这里,抬头看了看沈修远,见自己徒弟一副格外失落的模样,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说的不对,他见不得沈修远这副模样,心头不舒服,斟酌了一会儿斟酌不出结果,便有些焦躁,沈修远是不是误会他要划清关系什么的了,哎这…… 第77章 季洵一着急,就有些扮不稳成玉,干脆不拐弯抹角了: “为师只有你一个徒弟,你明不明白。” 这话说完,季洵自己愣住了,沈修远也愣住了,季洵觉得自己简直崩了成玉的人设,赶紧亡羊补牢低头继续刻阵法,没看见沈修远脸上怎么泛起的红。 沈修远没愣多久脸就红了,他有些无措地站在季洵身边,略一低头就看见季洵犹疑不定眨着的睫毛,心跟着便颤了下。 他好像又看见那个更像凡人的师父了。 专心刻完阵法,季洵手上的玉玦已换上了他手的温度,他注入灵气检查了两遍阵法运行,确认无误才交还给沈修远:“收好。”说完想起沈修远从前干出的事,又嘱咐道:“随身收着,阵法仍是遇血运转,武斗为师不能插手,玉玦仅能护住心脉。莫太逞强。” 沈修远听话地将玉玦挂回脖颈间,眼里带着些微笑意,对季洵说:“徒儿明白,师父的心意徒儿谨记于心。” 季洵听了总觉得沈修远这话好像是在回答前面某句成玉不会说的话,瞧见沈修远眸子里的笑意顿觉有些无地自容,不清不楚地“嗯”了一声,转身避开沈修远的视线挥手点起灯来。 沈修远非常了解自家师父的性子,他讨得一时的便宜便要懂得见好就收,切莫露了不该露的痕迹,见师父平静许多了,才过去讨教起长鞭软剑一类武器的应对之法。沈修远这几日定是会遇上那些散修的,千山派仅有燕归泽会用些别的武器,却也多为辅助,没太多参考价值,季洵晓得轻重,便将白天看的相关理论路数讲给沈修远听。 他是想将还记得的剧情内容都告诉沈修远免得他受伤,但他身上还背着个监督剧情的任务,剧情因为他的私心跑偏的次数太多了,上次炎山镇的事也还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因素出了问题,季洵不敢再有私心,只能圈在一个不出格的范围内,多准备点灵丹妙药,多叮嘱沈修远几句罢了。 他像是彻底被框在了名为“成玉”的牢笼之中,拼尽全力伸出手去也够不着谁的衣角,想说真心话也得拐上三五个弯,更没有资格去“舍不得”。 这个世界里人人都只看得到牢笼上的“成玉”二字,却无人知晓笼中人的名姓,也许连笼中人都快忘了自己究竟是谁,只日复一日地扮演一个不认识的人,半点真心都送不出这个笼子。 夜深了,房里静悄悄的,季洵却失眠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只有在想要付出真心,却不能付出真心的时候,季洵才会察觉到自己原来是笼中之人。 大家收藏我一下吧呜呜,评论也可以的,让我知道我没有单机——qaq 第52章 论道大会开始这日天高云淡,是极好的晴天,前辈晚辈各自参与的论道不同,开场也就分成了两边。 玄云书院财大气粗,武道会场的擂台从听风峡底开始设置,一层一层依峡谷地势而上,每上一层的擂台都比下层少两个,顶层与山顶书院内的临风楼持平,想来是方便正殿的前辈们前来观战用的。 其余观战的地方被建成了栈道一般从各个擂台之间交错而过,转折处也建成了观战台,自上向下看蔚为壮观。 因着参与的众人修为参差不齐,其中便有了运气成分。 沈修远所抽前三签皆是筑基或刚迈入金丹修为的修士,赢的比较轻松。龙渊其中一局抽中了玄云书院掌门的首席弟子叶云风,一番苦战堪堪打平,无忧则倒霉些,抽中了两个金丹修士,凭着炼器法宝的出其不意一局险胜一局打平,惯用的实用招数却一个没用,看样子是要全用在后几日的苦战上。 秦子衿心态与师兄们不同,此番增长见闻的兴趣多些,意外地话多,话比无忧还多些,胜不骄败不馁,下场时也交了几个朋友,至于她那不走寻常路的剑术,倒是听季洵的话收敛了不少,同样留待后几日。 擂台这边按部就班地已进行了半日,正午日头烈,有一个半时辰的休息,大多数人都顺着栈道上了山顶的临风楼休憩,或者在山林间逛逛,有午休习惯的便御剑回客院午睡,总之干什么的都有。沈修远挂念师父,便同龙渊无忧一起在临风楼上喝茶聊天,结交道友,秦子衿被拉去和女修们交流,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不过各人圈子不同,过了半个时辰便各自散开,偶尔走动,大多三五成群地喝茶聊天,桌子之间还隔着几个隔音阵,毕竟修士耳聪目明,声音压得再低也听得一清二楚,于是隔音阵一个接着一个,便谁也听不见谁。 无忧乐得如此,摆开架势给一桌子人都沏上茶,接着就说起了早晨的武斗: “今日一整日一人最多抽七次签,那个叶云风抽了几次了?” 小师妹举手:“我数了,四次,除了和大师兄打平之外全胜。” “四次?早晨轮了那么多回,咱们几个已经算快的了也顶多三次而已,他还有一次和大师兄对阵,时间这么充裕吗?”无忧不解。 沈修远旁观了两场,此刻收回与阵外某人对上的视线向无忧解释道:“是修为,对方修为大多筑基,修为压制之下对方难以反击,防守为主,败局已定。” 无忧愕然:“修为压制很容易出事啊,这人难不成就这么怕输,连筑基都防着,首徒这么没有胸襟的?”说完觉得不妥,瞟了一眼龙渊,龙渊倒是淡然:“大会由书院主办,总要顾及面子,书院虽文武兼修,却以文为主,压制应是以防万一的做法。” 话音一落,龙渊像是想起什么事情,略带无奈地笑了笑:“也许过两年胸襟会开阔些吧。” 无忧闻言挑了挑眉,龙渊这话旁人听不出,他却是听得出的,这是在说从前门派大比的事情,看来龙渊已经想通,不再在意风头一类的事情了。明白了这一层无忧又瞧了一眼沈修远,正巧沈修远也在看他,师兄弟一对眼神,得,当他说错,沈修远也听得出龙渊的话里有话。 无忧灌自己一口茶,转移了话题:“那希望午后剩下的三次别抽到他,这种人一遇上就得使尽浑身解数,后面的几日还不得被人追着打?”秦子衿非常同意,给无忧添上了茶水:“对对对,这种人可麻烦了,想留一手都难得很!” “也不是没有应对之法,”龙渊说着敲了敲桌面,“他与我一战消耗甚大,即便恢复体力也有力有不逮之处,午后抽签若是遇上,莫让他近身,或许有胜机。” 沈修远点头记下,接着听无忧讲了讲他遇上的那两个金丹修士,一个是明心门怀谷真人座下的陶思燕,另一个则是东海百里家的少主百里浪,前者是个出招甚有章法的女修,后者则有些捉摸不定,路数同无忧有些相似,几人讨论了一会儿如何应对,接着便轮到沈修远说他的对手,无忧和龙渊只一听便过,秦子衿则听得仔细些,她修为距离金丹尚差一步,筑基的对手也会有难对付的。 这边沈修远他们已互通情报说的差不多了,季洵那边却还没什么进度,他和玉衡君已在正殿坐了将近一整个上午,披着成玉壳子不好讲话,季洵就听玉衡君和人唠了半个上午的嗑,和摇光君斗了一时辰的嘴,看几个心境不到家的不晓得哪里来的修士在阶梯阵法里抽了一上午的风。 第78章 说到阵法,玉衡君向季洵讨了当年沈修远拜师前季洵答应的第二件法宝——一块可作随身配饰的清心晶石,否则他也不能像季洵那样能直接无视阵法便进正殿,作为回报,玉衡君给季洵塞了一支冰鸾的背羽,一瓶地阶的解毒丹和一块洛水夜市的入市令牌,季洵本想拒绝,又想到其中两样东西未来可能用上,便收下了礼物。 他也是现在才知道玉衡君修历世之道身上尘缘过重,要过像这样考验心境的阵法几乎等于鬼门关前走一遭,只能用些别的办法避过去,这也解释了早前玉衡君向季洵讨要玉佩助秦子衿通过六象秘境的事情,季洵似有所感,听玉衡君和人唠嗑听着听着便走了神,回过神来已然到了午后,正殿虽有人还昏昏沉沉,却也总算到齐,第一场的论道会就此开始。 与此同时,听风峡午后的第一轮抽签刚刚结束,秦子衿抽中了温家的温瑶,无忧总算又遇上了个筑基修士,龙渊对上了一名散修,沈修远则抽中了陶思燕,之后便各自去了对应的擂台候场。 沈修远来到擂台附近,看了看水泄不通的人群,顿时打消了上前凑热闹的打算,正想去旁边找无忧说说话,却听有人说:“嗬,这沈家的少爷剑术不错啊,听说他离金丹就差两颗丹药,我看他和金丹也没什么区别了!”“欸,且小声点,你若要说沈少爷,平日不打紧,今日却得看准了再说,你瞧瞧上面那位的脸,是不是有点眼熟?”“眼熟什么,沈家家主和夫人又不是咱们见得到的,哪儿有什么眼熟的地方?” “唉你这忘性忒大了,还记得上午那个连胜三局都没拿修为压人的千山派的那个弟子吗?是不是同现下台上这位……” “你这么说我想起来了……还真有那么几分像……” “我和你说你可别往外传啊……” 沈修远一时沉默,姑且后退一步,抬起头往擂台上望去。 台上的青年相貌与他有五分相似,却比他年纪轻些,眉头微蹙,带着点少年老成的感觉,攻守交替却十分灵活,沈修远只一眼便晓得是沈家的家传剑法,别看他时常防守,实际挡下的每一招都在为接下来扭转局势做准备。 隐而不发,一招制敌,不仅是沈氏剑法的特点,更是所有沈家人的特征。 只是到了他们这一辈或许出了一点小问题吧。沈修远这么想着,心情似乎愉悦了一点,隔着人山人海去望自己弟弟的这场武斗,仿佛回到了十余年前的沈家,他们之间仍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只是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即便已经成了陌路人,沈修远也永远记得从前屋后檐下弟弟偷偷给他的书册与吃食。 “本局胜者,江北沈氏沈修桓!” 沈修桓挽了个漂亮的剑花,抬手行礼,之后才道:“承让。”神色倨傲,做出来的礼数却无可指摘,沈修远暗笑,不动声色地绕着人群换了个地方站,台上沈修桓则察觉到了什么,朝台下看时正看到沈修远的侧影。 青年身姿挺立,负剑前行,微微侧身让开了正面走来的人,神色间总带着点亲和的意味。和他记忆中十余年前的身影渐渐重叠,又渐渐分离,沈修桓遥遥望着沈修远的眼睛,自己眼里却晦暗不明,心中跟着生出些难以言明的预感。 接着沈修桓收了剑,眼神也收了回来,从另一个方向径自下了台,台下还有仆役在等着,奉承话直往耳朵里灌,听得他渐渐烦躁,抬手止住了仆人的话,沈修桓回头瞧了眼擂台,带着人上了旁边的栈道。 他记得沈修远午后第一场战也是在这里。 两场过后便轮到了沈修远与陶思燕,沈修远递交了自己的签,确认无误后登上了擂台,陶思燕从他对面上来,两人互相见礼,各自打量着对方。 明心门女修稍多些,也有自己的一套适合女性修炼的心法,陶思燕师从明心门长老之首的怀谷真人,自然是其中佼佼者,无忧说她虽行招有章法,但并非死板之人,明心门的剑法运用十分纯熟,剑招组合不是出其不意的类型,却能让对手不得不按她的心意去应对。 可见陶思燕虽看上去十分大家闺秀,但决不可小觑。 沈修远打起十分精神,开局铃声一响便抽出和光,却并未先攻—— 师父说过,就算是打架,也不能主动欺负女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 走剧情时间到—— 跑偏依然在持续影响着剧情,只是还没有积累到再次变化的地步,季洵虽然留下了觉得会有用的东西,但实际用得上哪样,请待后文分解(喂) 第53章 沈修远先前半年便一直在练习如何控制齐光锋利的剑气,今日施展十分顺利,说是点到为止便点到为止,仅断了陶思燕胸前璎珞便果断收手。陶思燕修道时间比沈修远久几年,心性平和,璎珞断时便知胜负已分,见沈修远笑着向她行了一礼,脸颊不由浮上一丝薄红,随即执剑回礼:“沈道友当真君子,在下甘拜下风。” “本局胜者,千山派沈修远!” “承让。”沈修远说完,同陶思燕各自又是一礼,陶思燕剑尖挑起坠落的璎珞,和沈修远一前一后地下了台。 沈修桓站在高处看完了全场,拧紧的眉头总算舒展开来,脸上仍是那副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拂袖转身又沿栈道走了下去,小声道:“让什么让,让那么多做什么,莫不是山上待得傻了……” “傻不傻的,你说了就算吗?” 头顶传来颇为欢快的男声,沈修桓立刻转头往上看,此刻右手凝出的剑气已扭曲了周围的空气,他神色倨傲,即便居于下方也毫不相让:“那您又对,此人,作何评价?在下洗耳恭听。” 来人似乎觉得沈修桓刻意改口的“此人”二字十分感兴趣,一翻身便从上层栈道跃到了沈修桓面前,也不理睬那些仆从,直接说:“我看这人挺有意思,百里家有意结交,还想请他去东海游玩一番,只是不知是否要征求沈家家主同意?东海甚少与各大世家联系,外面风言风语也不晓得哪个才是真的,可否请沈氏少主替在下解惑?” 此人正是百里家这一辈唯一的继承人百里浪,沈修桓望着这人浪荡不羁的笑,眉头不由得又拧了起来,转眼再瞥只看得见沈修远的背影,心情越发不悦:“他与沈家早没了联系,他要做什么也和沈家没有关系,沈家更管不了百里少主的交际,百里少主自便就是。” 沈修桓说完拂袖便走,走时瞧见沈修远被堵在一群女修后面,干脆直接御剑上临风楼去了。 沈修远发了一会儿愁,最后是同陶思燕打了招呼才得到一条离开的路。 那些个女修都是陶思燕的师妹,十分关心师姐,见沈修远离开,这边的小姑娘们便更叽叽喳喳说开了:“师姐!这璎珞可是大师兄送你的,这样断了可如何是好!”“就是呀,原本拖了这么久,我还以为咱们稳操胜券了,怎么璎珞就断了呢?”“只是璎珞断了也不能证明咱们输了呀,师姐,是不是那个裁判被……” 眼看小姑娘们想的越来越远,陶思燕赶紧带着她们走远了些,边走边详细解释:“你们不在台上,不晓得其中细节。” 第79章 “虽同为金丹,但他修为实则比我更高深,若要压制也并非做不到,他却并未用修为压制我,因而多用剑术,被我激了一句才使的灵气。你们今日也比了几场,可见过修为比你们高但不压制你们的人?” 小姑娘们纷纷摇头,显然回忆并不友好,一言不发,陶思燕便继续说:“也是我疏忽,习惯了他的剑术,且胜机近在眼前,一时忘了他那两道剑气证明他已用上了修为……我那时以为胜券在握,却还是被他避开,而我大意,虽闪开了剑,却来不及挡剑发出的剑气。” “他手上剑气足够凌厉破我的剑气,若是灌注于剑上只会威力更大,可他的剑气只断了璎珞,而非底下的心脉,你们明白了吗?” 有的小姑娘恍然大悟,连忙说:“那他还是个好人欸……长得也很好看,诶呀刚才不该那么说的……”陶思燕忍俊不禁,干脆把别的也说给她们听:“不止,你们瞧我这场结束,衣裳可有破损?”小姑娘们仔细一看:“哎呀,没有!真没有!往常师姐和人比试完衣裳总得破好几个口子,有的地方还很……也只有和大师兄比试才无事,莫不是巧合?”“咱们互相比试也会破口子,哪有那么巧的事。”“天哪,那个千山派的竟然这么细心……” 陶思燕望着一众俨然陷入不明情绪的师妹,无奈地掩唇笑笑,还好她已心有所属,不然这么一场下来,怕也是和这些小姑娘一样了。 而另一边,沈修远刚走离这边擂台的范围,便见无忧急匆匆地走过来,无忧一见到沈修远,脸上的表情就更不好看了三分,沈修远不明所以,微蹙眉快步上前:“发生何事了?”无忧一把拽住沈修远手腕,跟着就往那边擂台走:“他爹的,温家那个兔崽子欺负小师妹!” 沈修远表情顿时一变,也加快了步伐,擂台禁止围观众人御剑,他们只能走快些,沈修远问道:“是怎么回事?温家的,难道是温瑞?小师妹这一场不是和温瑶比试吗?” “不是温瑞那个蠢货,就是那个温瑶那个小兔崽子”无忧咬牙道,“那个温瑶晓不得是温家哪个旁支的女儿,剑上栓了个邪门的铃铛,那材料发出的声音,但凡近身应招便会动摇心神,裁判隔着擂台那个防止互相干扰的阵法,根本听不出铃铛的古怪。” “师兄稍安勿躁……”沈修远话还没说完就被无忧打断。 “交流会来的炼器师本就没几个,全被最外边那个百里浪的佩剑引去了,一群剑修能看出什么来!还笑小师妹,还笑温琅,我忍不了,一会儿结束了就把那个温瑶拖走一起揍一顿!什么玩意儿,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无忧气得咬牙切齿,千山派向来护短,自家小师妹被欺负了,无论如何都要找回场子来! 穿过了两个擂台的人群,总算来到了秦子衿这边的擂台,无忧总算暂时闭嘴,研究着待会儿从哪里把上面那个小兔崽子拖走。沈修远则关注台上,一看便有些生气,秦子衿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划破了好几处,披着件披风挡住身后,右手持剑,左手则死死地捂住一边耳朵,指间已可见红色,现下正缓慢移动着同对面的温瑶对峙。 “小妹妹还不肯认输呀,咱们就算点到为止,你身上那么多处……要是我下手再重些,可就不是点到为止了,你就认输吧!”温瑶边走边笑,手上不停转着剑玩。 秦子衿却笑得不屑:“笑话,没本事攻我要害,以为使些下三滥的,唔!”秦子衿露出极为痛苦的表情,温瑶却趁机直攻过来,秦子衿却也不是泛泛之辈,反手提剑挥剑就是两道猛烈剑气,生生逼退了温瑶,随即嘲讽道:“谁是姐姐谁是妹妹,还说不定呢。” 沈修远记得秦子衿剑上还有自己师父赠的一块灵玉,能够稳固心神,以他在沈家从前的经历来看,在修真世家里,一个旁支的女儿就算再受宠爱,也绝不会得到真正厉害的法器,再看秦子衿此时仍保留清醒的神志,想来那铃铛动摇心神的作用并未对秦子衿起效,秦子衿已渗血的耳朵应当是那铃声额外的阴毒之处。 再这样下去不行,沈修远很快得出结论,小师妹的耳朵已经撑不住了。小姑娘虽然在门派里输的时候干脆利落,却也是个倔性子,想让她对邪门歪道认输,绝无可能。 但那温瑶想来也没什么真本事,秦子衿已经这般逞强,照理说已十分容易取胜,温瑶却同她僵持了这么久,说不定温瑶的本事压根不如秦子衿。 沈修远一番思量,趁着有人离开的空档又往前走了一段,看准秦子衿绕到擂台里侧,正看得到外面时对她比口型:“从长计议。”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再一摇头。 秦子衿自然看懂了师兄的意思,此时颇有些不甘心,师兄说的她不是不晓得,她就是不甘心,让她输给这么一个没真本事的刁蛮小姐,和侮辱没有区别!但她也清楚自己现在的状态,五感皆连心,她还没修炼到足够的水平能完全忍下身体的伤痛,看来…… 温瑶再次挥剑而来,这次秦子衿没有使出剑气,只持着君故挡去那一剑,随后筋疲力尽一般颓然倒地,还不忘背对着人多的地方,温瑶见状又要补上一剑,却被裁判眼疾手快地拦住: “本局胜者,汴城温氏温瑶!” 裁判话音刚落,沈修远和无忧就跃上了擂台,完全无视了得意洋洋的温瑶,无忧也不管什么拖人不拖人,赶紧取出一件大斗篷,沈修远小心地扶起秦子衿,接过斗篷目不斜视地给秦子衿穿上,系好带子,二人一同扶着秦子衿下了擂台,无忧阴恻恻地给温瑶一个笑,无声道:你等着。随后对着台下围观的人大声道:“看什么看!”说完直接召出朔风,仗着有阵法猛地一挥,连着温瑶一起吓退了不少人,温瑶接着满脸不屑:“没点眼力见的小门小派。” 而这时秦子衿在兜帽底下握紧了拳咬着牙无声地流着泪,一拐一拐地走了一段才说:“师兄,这事我这里没完,过几天我好了,就给她下生死帖,谁还不是个世家小姐了,本小姐要让她哭着喊我姑奶奶!” “姑奶奶”三个字出口,沈修远心中轻松了一点,无忧却笑出了声:“你和她没差几岁,她喊你姑奶奶,岂不是把你喊老咯?”“呵,等她喊了,我再喊——” “欸,孙子。” 这下沈修远也忍不住笑了,师兄妹三人边走边开玩笑,气氛好得不得了,龙渊结束比斗过来时都一时看不懂状况,先一同送秦子衿回屋,再听了具体情况,还在半路上呢,顿时急了:“你们俩都不会先去找个大夫吗?!”沈修远和无忧表情顿时凝固,灰溜溜地跑去找裴十七问了。 季洵回来听沈修远说了今日的事,转过头抿嘴憋笑,接着从成玉的收藏里找了个秦子衿用得上的丹药,让沈修远明日送去。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虽然我很怕又跑偏,但实在想不出这段哪里能跑偏,所以还是围观吧。 年三十还会继续双更的~这两天就让存稿箱休息下吧www 不要因为单更就放弃我啊!我是全文存稿!全文!保证不会坑的呜呜呜…… 求评论求收藏~(打滚) 第54章 论道大会自第二日起便不再进行抽签,而是由玄云书院的弟子收集、分类、整理好所有的战帖,将战帖挨个送到门派或世家或散修的门前,确认成立再安排好场地,工作繁杂,因而午后才开场,一直进行到夜间。 第80章 正殿那边则依然早晨开场,结束时间不定,不过第二日起便取消了阶梯上的阵法,以免浪费太多时间。 沈修远昨日七场全胜,风光是够风光了,结果晚上累得不行,早早睡下,季洵早晨醒来怕吵到沈修远,起床洗漱都轻手轻脚,站在镜子前面整理昨晚拆都没拆的头发——沈修远睡得早,他就能偷个懒,早上起来打理一下就好,不用和又长又乱的头发斗争。 然而沈修远的生物钟并不会因为疲劳而改变,季洵起床的时候他就醒了,只是有些起不来,迷迷糊糊地闭目养神,竟又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屋里已只剩他一人,起床洗漱整理仪容,没过多久便有人来敲门,是龙渊和无忧,一人捏着四张战帖,无忧左手上还多了五张。 那五张正是沈修远的:“你和小师妹的帖子都送到我和龙渊那屋里去了,小师妹有三张,我和大师兄各四张,你五张,你的我们没看,快打开看看都哪些人来的帖子。” 之后三人便聚在一起研究了会儿接哪几张帖子,除了第一日限七场最后一日不限外,剩余的五天每人每天只能比试两场,且五日间的对手不可重复,同时,在有多场比试同时成立的情况下,互相下帖为最优先,其次是发出去的帖子,再次才是收到的帖子,龙渊和沈修远都先按兵不动,无忧则先下手为强向其余几个炼器师下了帖。 为了最终的获胜场数,沈修远弃掉了其中最难应对的叶云风,剩下的四张则有些犹豫不决,无忧挑好了自己的三张,多一张以防万一,见沈修远发愁,便凑了过去看看都是些什么人:“不认识的筑基散修,嘶,玄云书院叶云风,东海百里浪,明心门大师兄周澜,还有……你藏它干嘛?” 沈修远眼疾手快地盖住了最后一张帖子,无忧眨眨眼,不晓得沈修远闹的是哪一出,故意道:“难不成是昨天的陶思燕?我去找你的时候还看见你们站在一块儿……”沈修远赶紧打断无忧的胡说八道:“莫凭空污人清白,这张帖子是……罢了。”沈修远叹气,将那张帖子移出来一半,龙渊看了看,没说话,无忧凑过去看了半截,也一言不发地坐回去:“……抱歉。” 沈修远望着帖子上早已不复青涩的字迹,沉默一会儿,忽然笑道:“是我弟弟,其实没什么可避讳的。” 无忧小心地瞥了一眼沈修远的表情,将信将疑地问:“真,真没事啊?”沈修远还是笑:“入门前便走过一遭虚境了,如今说是兄弟,事实上……” 沈修远没再说下去,无忧和龙渊却是懂他意思的,前缘已了,尘缘已尽,故人都是陌路人。 无忧还有些担忧,龙渊却似乎更明白一些,便问沈修远:“昨日听说他也是个少年英才,若是遇上,你有几成信心?”无忧立马瞪了龙渊一眼,显然是在不满龙渊不会看气氛,沈修远却平静很多:“七成,总比遇上玄云书院叶云风要好些,不过似乎除了那位散修,没一个好对付的。”说完,沈修远苦笑,思来想去,最后选定了那位散修与百里浪的帖子。 季洵坐在玉衡君旁边默不作声地喝着茶,今日比昨日有趣多了,整个千山派都是护短的,玉衡君哪儿能忍得了有人欺负自己徒弟,趁着今日议题是“度”,便来了一套非常优秀的“借题发挥”,从人伦纲常到待人接物再到德行修养,不动声色地把温家的各种做派贬了个遍。 在场只有一部分人知晓昨日秦子衿和温瑶的比试,大部分人则十分赞同玉衡君的观点,边夸边把自己的观点也说了出来,偏玉衡君人缘好,没人拆穿,温家的脸面就被挂在题上给斥了半天,直到话题转移才消停。 季洵继续神游天外,反正他是为了剧情和沈修远来的,议题全部交给玉衡君完全没有问题。 然而正如从前很多次一样,季洵永远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被卷进剧情里面,就比如现在。 各位师父聊道理聊差不多了,就开始唠嗑,当做中场休息,先给东道主面子唠了叶云风六胜一平的辉煌战绩,顺着就聊到了龙渊与叶云风的平局,再来就提到了与龙渊同门却达成了七胜的沈修远。 季洵眼皮一跳,抬头便听见明心门长老夸道:“听我那几个徒儿说,沈小友不仅一表人才,更是君子端方,行事颇有分寸,如此看来当真文武双全,玉衡君,不知沈小友师从千山派哪位长老啊?” ……行吧,这回不是我坑了沈修远,竟然是沈修远坑了我!二师兄救我!二师兄啊! 季洵内心疯狂呐喊,面上还是云淡风轻,想装作喝茶蒙混过关,谁料玉衡君看热闹不嫌事大,刚说了半天早就渴了,于是干脆利落地卖了季洵:“沈师侄师从我派青霜峰五长老成玉,便是我身旁这位了,我师弟十年不见得下一回山,此番想必是冥冥中的缘分。” 缘分你个大头鬼!季洵内心呐喊完毕,非常不情愿地起身向那位德高望重的长老行了一礼,之后……就是一个你问一言我答一句,仿佛过年和长辈闲聊的现场。 玉衡君笑得十分幸灾乐祸,季洵抽空瞧了他一眼,感觉这人现在十分需要一盘瓜子,虽然闲聊最后还是这位看热闹的师兄解的围,季洵也不想对他多说一个字。 剧情坑我,沈修远坑我,玉衡君也坑我,这个世界不应该是我的亲儿子吗,为什么要这样坑爹啊?季洵欲哭无泪。 近五日的比试都按着季洵早已设定好的剧情进行着,沈修远连胜七场,累计已有十一场胜绩,以及一场平局,已经与叶云风的胜绩持平,今日还剩一场在夜间,对手是三合盟的一位女散修,名叫红枫,实力与前一日与沈修远战成平局的散修铁骨相近,沈修远不敢小觑。 与沈修远这场同时进行的还有秦子衿与温瑶,玉衡君手上的灵丹妙药不少,秦子衿肯好好休养便好得快,刚觉得身子没问题了便亲自找温瑶下了生死帖,也不在乎什么胜绩,就是要好好出一口恶气。无忧非常支持小师妹,专门给她赶制了一副耳环,还拉着龙渊往本来就没多大的灵石上画阵法,画得龙渊头昏眼花,说以后绝对不往首饰上加阵法了。 今夜的擂台已经移到了第五层,不少人因为胜绩太少已暂且放弃了比试,预备等最后一日不限场数再行努力。 红枫这位女散修美艳动人,却也胜绩斐然,十二场中负两场平一场胜九场,武器为一根艳红长鞭,是用她从前在外游历时杀死的一条赤蟒皮制成,传言长鞭尖端涂有剧毒,但比试进行到如今并未有人中毒,传言也就只是传言而已。 被抛了一个媚眼的沈修远感觉自己浑身都非常不舒服,他至今还没见过这种类型的女子,非常不能理解媚眼的意义何在,反倒更加警惕起来。 鞭讲究纵打一线,横打一扇,红枫已是其中炉火纯青者,见沈修远并不受她美貌诱惑,便更专注于手上的赤蟒鞭,沈修远几次都险些被这长鞭缠住,幸好季洵和无忧都曾同他演练过,不至于到束手无策的地步,只是难得近身,多用剑气,长鞭挥法一改便成一面,赤蟒皮又是上好的坚韧材料,沈修远控制过的剑气并不能伤到红枫。 缠斗许久,沈修远身上已经受了三道鞭伤,红枫衣袂间也有破损,却都不是致命伤,到不了点到为止的地步,季洵占了个靠前的位置一直看着,脸色不大好。他独自提前过来的,并未和玉衡君一起,于是身边站了什么人也没在意,直到听见一声哼才瞟了一眼,这人比沈修远还高些,眉眼稍显冷淡,嘴角拉成一条线,不喜不悲。 第81章 季洵觉得莫名眼熟,想了半天是和他认识的谁相像,思索许久,猛然想起沈修远母亲还有个兄弟,剧情设计里也确实有这位舅舅,不过没什么戏份,但看他也能抢到这么靠前的位置…… 季洵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时沈修远已知晓红枫鞭长所及,活用身法与剑,竟也不知不觉间靠近了红枫,近身时长鞭难以发挥效用,红枫只得反手使鞭柄作短棍往沈修远伤处重击,沈修远不愿后撤便硬受了这一击,伤处传来剧痛,沈修远才发现鞭柄后部竟然藏了一把匕首! 此时红枫忽然媚笑,及时收鞭挡住和光,隔着剑与长鞭,沈修远这一霎那看到红枫双瞳赤红,心神走失一瞬,随即猛然收神,却被红枫抓住机会连败三招。 沈修远运动灵气,只觉浑身灵气滞涩,不得已只能调动根骨灵气,以极寒之冰气冲击筋脉,灌于和光之上,极寒灵气一与长鞭相触便迅速蔓延,红枫根本没料到此种情形,武器发挥受制,没一会儿便被沈修远制住咽喉。 “本局胜者,千山派沈修远!” 胜负已定,沈修远身上灵气滞涩的情况确实不减反增,几乎要沉在筋脉之中,沈修远心存疑虑,却依然撑住完成了最后的行礼。 这会儿季洵站不住了,红枫鞭上正如传言所说是有毒的,但并不毒在鞭身,而毒在鞭柄那把匕首上,毒与她的瞳术配合,既毁人体肤又蚀人心神,只幸好沈修远走过虚境心神坚定,否则这时已然要倒在擂台上了! 原剧情里是沈修远去了秦子衿那边观战被无忧发现异常才送回去的,季洵着急,就算知道沈修远最终平安无事也着急,他每回都只能眼睁睁看着沈修远受伤,什么都做不了,心头涌起格外强烈的反抗意愿,季洵一盘算,不管看不看沈修远都是要被送回去赶紧治疗的,那他现在带沈修远回去也一样。 打定主意,季洵说动手就动手,本想退出人群,谁知道附近挤得水泄不通,季洵根本退不了,时间不等人,季洵暗自一咬牙,直接召出决疑半空待命,二话不说一跃而下! 这时沈修远正被红枫缠住,满耳都是对方调笑的娇俏话,沈修远已有了头晕的症状,却还注意着不让血染到师父给的玉玦,还听见对方要诓他住在哪个房间,真是无话可说。 沈修远在这一角走路都有些踉跄,好不容易红枫轮到了下一场得离开,沈修远转身时却一不留神被石头绊了一跤,他神志不清,旁边也没东西能扶住,眼看就要仰倒—— 幸好季洵及时赶到,一把撑住沈修远后背,把人安安稳稳揽回肩头,化神威压直接往红枫那边招呼,红枫吓得花容失色,提起裙摆三步并两步地跑走了。 “师父……?”沈修远闻见一点淡淡的草木香气,疑惑地喃喃。 季洵收回目光,也不管沈修远比自己高,反弯着腰不舒服,顺手就摸了摸沈修远的头发:“为师带你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只有瞳术或者毒素,其实修远不会受什么影响,主要是两种东西配合在一起,效果就强了很多。 其实还有很多想讲但一讲就会剧透影响后续观感了(紧紧捂住嘴) 第55章 夜色已深,季洵清楚经过这些天的比试,盯着沈修远的人不在少数,此时异状仅有红枫那方的散修知晓,仗着散修不会把这事扩散开,季洵很快找到了不会惊动在场之人的路线,拉着沈修远的手腕就往山下走。 如果是原剧情里的沈修远,道心澄明,顶多是精神恍惚,脑子转的慢一些,即便今夜遭人暗算也能应付,第二天还能清醒地分析局势。但季洵现在拽着的沈修远却不是原本那样的沈修远,这个沈修远胸中压抑着无法诉之于口的欲念迷障,此时正不停翻涌,眼看就要从心尖被敲出的小口溢出,又被残余的理智压下。 隔着衣料,沈修远感受到季洵手掌的温度,他记得师父根骨属水,就一直以为师父的手是凉的,从前偶尔几次接触也没特别在意这些,可他此刻心中有鬼,便觉得手腕温热,那温度顺着血脉逆流回溯,仿佛烫热了一整颗心脏,发出挣扎一般的震颤。 夜色掩盖了沈修远迷惘又挣扎的眼睛,令他克制又贪婪地望着眼前的身影,他不知道他们走过了多少阶梯,只知道一直望着,一直压抑着,他好想牵一牵季洵的手,扣紧对方的指缝,却舍不得手腕被拉紧的触感,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想失去。 季洵对身后沈修远的状况一无所知,直接用神识检查周围,确认无人才召出决疑,拉着沈修远一起上去,还加了一层障眼法。决疑凌空时沈修远似乎神志恍惚到站不稳,季洵赶紧把他拽过来,着急之下用力过猛,回身时又把人拽了满怀,沈修远的吐息全洒在季洵脖颈,季洵脸立刻就红了,手忙脚乱地把沈修远扶正,却不敢放手,生怕沈修远掉下去。 沈修远眼眸越发幽深,季洵这时却不敢看沈修远,直接御剑到了房门口,赶紧开门带沈修远进门。 让沈修远先在床边坐好,季洵就开始翻找成玉收藏里的解毒丹药,成玉的解毒丹药大概是批发的,瓶子全长一个样,季洵得挨个看标签,这个不是,那个不对,这个好像不对,先放着…… 季洵正翻找的时候,眼前忽然出现一片阴影,吓了一跳才反应过来是沈修远,季洵头也不回地说:“你坐着,情况特殊,我给你找解毒丹……”倒是连自称都给忘了。 沈修远站在季洵身后,手不自觉地往季洵那边伸,不料季洵这时找好了丹药,拿着两枚丹药直接转身:“先把清心丹服下……沈修远你在做什么?”话音才落,沈修远下意识地收回了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身侧,表情有些呆,季洵犹疑地后退半步,同时先把清心丹递过去。 沈修远没有别的反应,只往前半步,继续望着季洵,季洵直觉这个距离有点不对,但吃药重要,就把丹药塞到了沈修远嘴唇上,沈修远半点戒心也没有,张嘴就吞了下去。 季洵直觉手上传来的触感哪里不对,不敢多想,确定沈修远吞下去了,就如法炮制把解毒丹塞了过去,也不知道沈修远想到了什么,咽下丹药后竟然忽地笑起来,又往前了半步,栽在季洵肩上,也许是清心丹起效太快,他的手并没能往前半点,只死死拽着季洵的衣袖,不肯松开。 季洵则是被沈修远那一笑晃得一时失神,愣是没能推开沈修远,这回也不知道动比较好还是不动比较好,就在这时,季洵听到沈修远在他耳边轻轻地喊:“师父……” 声音缱绻又隐忍,季洵却听出几分委屈,也没法计较被拽住的衣袖,季洵无言地抬手摸了摸徒弟的头,由着徒弟撒娇,谁知道没过一会儿药效上来,沈修远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季洵……季洵费力拽出一边衣袖,把沈修远扶上床躺好,一起身却发觉自己另一边衣袖还在沈修远手里,季洵第一直觉的处理方式就是断…… 不是,断什么断,袖子是能随便断的吗?!就算有沈修远补也不能随便断! 还是把外套脱了吧……但这样让人家拽着件外套自己去另一边睡的话,沈修远是不是太凄惨了?季洵想到沈修远今夜喊他的两声“师父”,竟有些硬不起心肠,坐在床边纠结了好一会儿,最终挥灭了烛火,靠着床栏睡了。 第82章 睡前还在不停洗脑自己,这是看在沈修远格外可怜的份上,才不是因为他不想搞断袖这种微妙操作,更不是因为舍不得! 翌日清早,沈修远仍然在沉睡,季洵实在没办法,只得金蝉脱壳,留一件外袍在沈修远床上,另找了一件新的穿上前往正殿,开门时玉衡君已在门外等着,见季洵难得换了件衣裳,便悄悄往里看了看。 嘶……玉衡君倒吸一口气,瞥见师弟算不上好的神色,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沈修远这一夜睡得都不安稳,一直在梦境中挣扎,红枫的邪术唤醒了他的心魔,虽然术法被丹药与灵气解开,心魔却不是那么好压抑的。 他梦见师父将要远走他乡,再不回来,任他百般挽留恳求都不肯多分给他一眼,他慌忙追赶却始终抓不住衣角,等他终于抓住,得到的却是师父冰冷嫌恶的眼神。 他醒不过来。 等沈修远想尽办法终于压制住发作的心魔挣扎醒来时,季洵已经出门了,沈修远坐在床上,怔愣地看着手中那件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外袍。 “师父?”他嗓音嘶哑,猛地想到什么,忙往另一张床上看,映入眼帘的却是平整干净的床铺,顿时失神。 想什么呢,一件外袍而已,被自己拽住了,师父脱下就行了。沈修远伸出手抚上那件外袍,自嘲地想,师父怎么会在自己床边守…… 指尖传来点点余温,沈修远再次愣住,心潮涌起又落下,促使他小心、缓慢地把外袍揽进自己怀里,埋首其中,看不清表情。 午后,温瑶接下了秦子衿的第二张生死帖,原本还以为秦子衿是不是昏头了想给她白送一场胜绩,却想不到无忧能在四日内赶制出一副能抵挡铃声干扰的耳环。 温瑶没了赖以求胜的依仗,单论剑术自然不如经历过青霜峰特训的秦子衿,而秦子衿也不再藏拙,一人一鹤配合默契,挑飞了温瑶的剑不说,连温瑶本人都给逼下了台,着实狼狈。 秦子衿手持君故,居高临下地看着温瑶:“咱们下的是生死帖,本小姐不稀罕你那条命,也不稀罕你这把剑,要了结,便用你剑上这个下三滥的玩意来了结吧!” “你!”温瑶气急,生死帖以双方性命作为对等条件,秦子衿却说要用一个下三滥的铃铛来了结,那可不就是在骂她下三滥吗!急火攻心之下,温瑶竟气得嘴角溢血。 秦子衿才不可怜她,翻手抛起温瑶佩剑,一剑将铃铛削成两半,然后掷到温瑶面前,头也不回地走了。 温瑶本就跌坐在地,秦子衿一走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便越发嚣张,她从小就被捧着长大,哪儿受得了这种委屈,眼睛立马蓄起泪水,眼泪汪汪地对那边无动于衷的温瑞道:“堂兄,堂兄可要为表妹讨个公道!” 温瑞极为不悦地睨她一眼,仿佛见到了什么污秽一般立刻转回眼,让下人为他脱下外袍,又接过下人递来的剑,这才说:“丢人现眼的玩意。” “堂兄?!”温瑶晃晃悠悠站起,没想到温瑞对她会如此轻蔑,满脸都是难以置信:“堂兄你不能这么……” “我说错了?用我的东西输成那样,你哪来的脸面同我说话,滚。”温瑞说完便不再理睬温瑶,直接上了擂台,而擂台那边,无忧已经快等得不耐烦了。 “哟,听你这口气,难道那个铃铛是你的东西?”无忧随口问道,眼睛却打量着温瑞的衣着配饰:……温家是不是太有钱了一点?他又想到温琅长久以来身无长物,莫名开始咬牙。 “玩物而已,不值挂心。”温瑞说完,二人目光相接,几乎同时提剑—— “纨绔。”无忧对温瑞挑衅,温瑞反唇相讥:“废物。”说完似乎有点意犹未尽,竟又勾起唇角,在无忧耳边轻声道:“和那个野种一样的废物。” 凌厉剑风削断了温瑞一缕头发,无忧左手执扇右手持剑,脸色黑沉,俨然动了真怒。 “闭嘴。” 此时台下,秦子衿边观战边和沈修远聊天:“温瑞这几招怎么如此阴毒,比温瑶还狠……说起来方才比试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温瑶的剑气并不凝实,和她的修为相比差了一截,我若是出招快一些,她的灵气似乎有时还跟不上……” 刚说到这里,秦子衿眼尖地望见温瑞左手剑气的凝滞,拉了拉沈修远的衣袖道:“师兄你看温瑞左手那儿!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的!” 沈修远自然也注意到了温瑞左手剑气的情况,温瑞并不常用左手剑气,只在万不得已时用来挡开无忧出其不意的攻击,比起右手利剑的阴狠,左手剑气似乎过于保守了,并且随着无忧的步步紧逼,左手剑气竟有些难以凝聚。 “巧合?若是惯用右手,左手剑气情急之下确实不容易控制,至于灵气跟不上修为,也许是根骨的原因。”沈修远简单分析了一下,秦子衿想想确有道理,也就不执著于此。 又看了一会儿,秦子衿望着出招凌厉到连自己也不留半点余地的无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二师兄生起气来太可怕了,那个温瑞究竟和二师兄说了什么……” 沈修远想了想,为了不让小姑娘冲动,还是不要告诉她比较好。 作者有话要说: 洵,下次你可以切个桃子……(疯狂暗示) 感谢看到这里的每一位你! 第56章 无忧与温瑞这一场斗得着实难分难解,又是下过生死帖的,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到了后来两人身上都染了不少血色,却还是谁都不肯放过谁。 等到胜负分晓时,温瑞似已脱力倒下,无忧半跪于地,朔风剑尖正插在温瑞脖颈不足半寸之处,而温瑞的佩剑掉在无忧身后,胜负无需多言。 沈修远和秦子衿也总算松了口气,在擂台边等着无忧下来赶紧治疗。 “认输吧你。”无忧扯出个嘲讽的笑,斜睨着剑旁的温瑞,温瑞眼里八分恨意两分屈辱,气势却半点没颓下去,反问无忧:“除了认输,我还有别的路可走?” 无忧笑嘻嘻:“你还可以自裁,门派训诫不可滥杀,否则我也可以帮你自裁呀。” 温瑞一噎,竟没出言反驳。无忧当他无话可说,他也不想再和温瑞废话,提剑起身,连一个多的眼神都不想给温瑞,但还是狠狠给了温瑞那柄佩剑一脚。 “本局胜者,千山派无忧!” 秦子衿长舒一口气,低头确认了一下手里的丹药,沈修远却注意到无忧转身后温瑞挣扎爬起,方向正是无忧才踩过去的佩剑! “师兄当心身后!”沈修远慌忙出声提醒,无忧精神刚放松,听到提醒时已有些反应不及,反而是躺着得了片刻休息的温瑞快了一步,一剑正从无忧背后捅入—— “别的路,我有的是,温家家训险中求贵,死中求生,生死帖中只有生死,决无胜负。” 无忧喉头一腥,登时吐出一口血来,温瑞反手抽剑,无忧背后衣裳迅速染红,沈修远及时上台接住他,秦子衿抖着手给他喂丹药,眼眶里已经蓄满了泪水,却还是愤恨地瞪着温瑞。 沈修远封了无忧三处大穴,即便十分气愤也不理睬温瑞,无忧又咳了血,话都说不全,眼下孰轻孰重再清楚不过,跟着便架起无忧下台,和秦子衿传音让小姑娘去通知龙渊和师父师叔,他先带无忧回去。 第83章 “孬种,报仇都不敢吗。”温瑞嗤笑道,秦子衿气得只说得出个“你”,沈修远却格外冷静,一道剑气准确无误地击碎了温瑞头顶的玉冠,温瑞顿时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只转个头的功夫便已不见千山派师兄妹三人。 秦子衿闯进大殿的时候,殿里的人正聊着近日后辈们的表现。 为了防止打扰,阶梯上的阵法仅在论道时开启,进场出场关闭,谁也想不到竟有如此年轻的后辈能轻易穿过前来报信,因而众人都停下了八卦,全在听着小姑娘报信,听完却没一个人敢说话——玉衡君的笑脸黑了,成玉长老也不喝茶了,完了,这是要出事啊! 温家那边的长辈也不敢说话,温瑞在温家那是当做继承人培养的,嫡系长辈一个都没来,他们旁系的哪儿敢管这位祖宗?! 完了完了…… 就在正殿鸦雀无声时,玉衡君保持着微笑,向季洵递过去一个“善意”的眼神,季洵顿时毛骨悚然,立刻拍案而起,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做作痕迹,俨然是“欺人太甚忍无可忍”的完美表演,冷得秦子衿都后退了一步,玉衡君不卑不亢,示意秦子衿跟上她师叔,随后起身一拱手:“诸位继续,一点小事,不足挂齿。” 当然,最后四个字是咬牙切齿地说的,在场不少都是和玉衡君关系不错的人,谁还能不懂玉衡君的意思,这是要私下了结,别随便议论的意思啊。 于是殿内话题转移,该聊的还继续聊,只有玄云书院的长老叹了气。 玄云书院的人赶来的很快,沈修远刚给无忧做完应急处理,裴十七便带着人来了客院,检查伤情,配丹药写药方,还有人在一旁制作敷料,只等包扎。 温瑞的一剑并无灵气,但剑不是凡品,无忧那时状况也不好,伤口因此有些棘手。 沈修远帮不上什么忙,便打着下手,见无忧情况好些不再倒吸气,才略微放心,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四师弟在就好了,他能帮不少忙。”无忧趴着回道:“他不在才好,叫他看见我……们受伤,面上冷静,实际都能担心到手抖……谢谢这位道友,你手真稳。” “生死帖生死帖,说是生死帖,大家不是都默认这帖子的意思是‘咱们可以打狠一点’吗,温瑞他是有病还是天生……搞暗算先不论,胜负都判完了还暗算,他们温家家训就是这个蠢,蠢蠢欲动的样子吗?”碍着旁边还有人,无忧说话都得拐一拐用词,沈修远听着,见无忧没什么力气,正想找点补气的丹药,季洵这时候回来了。 “师父。”沈修远一行礼,“师父怎么这就回来了?” 无忧见推门进来的人是师叔,顿时歇了继续拐着弯骂人的心思,悄悄往里面挪了挪,小声道:“师叔。” 还能为什么回来,为了剧情啊。季洵暗道,表面却不说话,见无忧神色恹恹,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想到平日无忧跑圈的欢快样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叫沈修远找了个小茶杯来,倒了薄薄一浅底的凝华碧露,灵液清香四溢,被递到无忧面前,玄云书院的弟子看得眼睛都直了! 无忧只对这个味道有个模糊的印象,喝完回味才猛然想起温琅告诉过他的事情,刚想感叹点什么,一见季洵就又怂了,一肚子暴殄天物的感叹没法出口,憋了一会儿只憋出四个字:“多谢师叔……” 沈修远比在场任何人都清楚凝华碧露的效用,这会儿见季洵也给了无忧一点,虽然是很少的一点,但他心里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是滋味,为了转移注意力,沈修远和季洵说了下无忧的伤势,今明两日的比试是都参加不了了。 这时秦子衿进门,一看就是没跟上师叔御剑的速度,先和季洵行了礼,之后赶紧过去询问伤势。 季洵心中有数,他本来就是配合玉衡君演戏,现在这边没他什么事了,他可不想再回正殿那边面对未知的唇枪舌剑,于是转身离开房间,回自己和沈修远那间房去了。 季洵这一走沈修远的心也跟着走了,无忧的伤势这时也已处理的差不多,裴十七正站在床边唠叨养伤注意事项,秦子衿听得非常认真,专门用灵石记录下了裴十七的每一句嘱咐——当然,石头是给无忧同屋的龙渊的。 等裴十七走了,无忧说他想静静,秦子衿便留下灵石后回房,沈修远也从善如流地离开房间,想去找师父,可他下午的比试快到时辰了,只能作罢。 黄昏时分,季洵借自己下午溜号的机会,早早地赶到临风楼,趁下午比试结束的时候抢到了今夜的最佳观战位置,一方矮几一壶清茶,季洵还准备了一碟糕点等着慰劳徒弟,不过没拿出来,他怕到时候会被坐他对面的人吃掉。 这回提前来占位的依然是沈修远的舅舅,他到时临风楼已不剩几个人,而最适合凭栏眺望处已有一人沏茶赏霞。祁彻是看着季洵御剑下去接自己外甥的,那日午后在论道会上他也见过不得不应付闲聊的季洵,知道这人是自己外甥的师父,综合考量了季洵近几日对沈修远的行动和态度,祁彻认为自己很有必要和外甥他师父再多了解一番,而那空着的位置就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季洵对于祁彻的到来并不意外,示意对方对面没人之后,祁彻便坐在了季洵对面,自己给自己沏了杯茶,看样子对成玉的脾气已有所了解,季洵不动声色,也不主动搭话,十分高冷地维持着成玉的形象。 季洵以为这个舅舅怎么说也得问他点沈修远的事,却没想到祁彻竟然这么能沉住气,直到入夜,下边比赛都要开始了,都没和季洵搭过话! 不过正得益于如此高深莫测的氛围,两人周遭两尺多的范围内都无人敢接近。 沈修远到达最高的擂台附近时叶云风已抱着剑等了他不知道多久,百里浪似乎也等了许久,一见沈修远出现就跟着跑过来,猛拍了一下沈修远的背,低声说:“兄弟,我在你身上押了五百灵石,回东海买礼物的钱可就靠你了。” “我怎么不知道你缺钱?”沈修远无奈道,百里浪同他比过一场后便非要和他交朋友,自己刚同意呢就已经兄弟兄弟地喊上了。百里浪回道:“不缺钱,缺点刺激,输了不差那点灵石,赢了我请你喝酒。”“输了我请你喝吧,这局要是输了……”沈修远话没说完,回头往那边挤满了人的临风楼看去,果不其然见到了师父的身影。 百里浪也顺着沈修远视线看了一眼,他不认识沈修远的师父,却是认识祁彻的,沈家那点阴私他也早打听过,便以为沈修远是想在长辈面前争点脸面,便又拍拍沈修远的肩:“别太在意,输了我也请你喝,喝醉了回去顶多被打一顿,兄弟我是过来人,你信我的。” 将错就错,沈修远也不想纠正什么,同身边的人打过招呼便上了擂台。 叶云风实力几何沈修远已在这几日的观察中了解了七七八八,这一场绝无保留余地,必须全力以赴才能寻到一线胜机。 灵气贯剑,瞬息之间两人已打过一次照面,不分伯仲。 沈修远修行随心道,因此出剑随心意而动,不论对方路数如何,只要他分析得出克敌之法,剑招便能向那个方向变化,只是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和灵气的存蓄,叶云风剑招威力无半分藏拙,每一回合沈修远能存下的灵气实在太少,更无暇分神。 第84章 比试似乎成了单纯的剑法高下之比,沈修远对自己的剑法有信心,但也不敢忽视细节,叶云风是一个为了确定胜负不惜使用修为压制的人,足以证明这人对小节的重视,沈修远不敢轻忽,一刻也不能放松精神,顿时陷入了苦战。 季洵作为作者并不担忧这一场的胜负,却担忧沈修远逞强,就怕沈修远还想着为了什么师父的颜面青霜峰的颜面非赢不可,一招错那就招招错,又给自己搞出一身的伤来……就算这场只是点到即止也不行,叶云风那是主办的“亲儿子”,裁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在情理范围内的! 就是不知道自己曾经告诉沈修远的话能不能改变他的想法……季洵眼神一直追着沈修远的身影,半分也不敢离开。 他不知道沈修远确实已经改变了想法。 沈修远记得门派大比后师父突然的驳斥,记得自己每一次受伤后师父的眼神,记得师父实际很慌乱的手,记得师父两番给他的玉玦…… 他什么都记得,更记得师父对他说的,他只有自己这一个徒弟。 感动逐渐变得五味杂陈,他又对师父存了那样不可言表的心思,如今一次又一次全力应战,早已不是为了什么颜面,只是为了让师父再多看看自己。 他的每一剑都是在告诉师父,我很优秀,我会成为能与你并肩的人,请你看着我,请你多看一看我。 和光剑尖自叶云风颈间擦过时,叶云风的飞虹剑正悬停在沈修远脑后半寸,血丝渗上和光那一刻季洵望见了沈修远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映着月光珠光灯光,交叠出强烈又炽热的感情,季洵看不明白,却舍不得移开目光,总觉得自己要是不看着沈修远的话,就要失去什么了。 谁都不知道对方眼里,实际都只有一个人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氛围好像说什么都很破坏气氛总之求评论求收藏) 第57章 前六日的比试结束,沈修远的最终胜绩是十六胜一平,高居武道榜首,当真是风光无限,有意结交的人不在少数,沈修远下台后都尽量和和气气地应对,不落人口实,尽快脱身后便往临风楼上赶。 季洵在上面看见了沈修远穿过人海而来的身影,胸口一阵温暖,见众人视线都往门外移了,便飞快地抬起左手宽大的衣袖,迅速从储物戒指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一碟绿豆糕,轻轻地放到桌上,不料一抬头,祁彻正若有所思地盯着他看。 这有点尴尬,季洵忍住将要绷不住的表情,端正坐姿,也不请祁彻品尝,就等沈修远上来。 祁彻却回忆着长姐旧日的书信,信中曾提到自己外甥很喜欢吃母亲做的桃酥,怎么外甥他师父拿的是一碟绿豆糕?祁彻对季洵的好印象悄悄地降了两分,面上却多取了个茶杯,倒了一杯茶,也等着沈修远呢。 沈修远来到这方楼台时,胸中雀跃还未停歇,执着和光便向季洵行礼:“师父,徒儿得胜回来了。”说完才顺着季洵一个抬眼注意到祁彻,记忆中模糊的印象与灯下人的容貌渐渐重合,沈修远并未想许多,对祁彻行礼道:“晚辈见过祁家主。” 祁彻猝不及防被沈修远这话噎住,沈修远本人却似乎毫无所察,继续转向自己师父,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竟让人察觉不到比试后的狼狈。 沈修远这眼神季洵清楚得很,就差把“求夸奖”三个字写脸上了,季洵想笑不能笑,便侧身把那碟绿豆糕推到沈修远面前:“剑术又见精进,为师很欣慰。”沈修远正高兴地想吃一块,却发现祁彻正盯着那盘绿豆糕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沈修远下意识产生了危机感,选择直接把那碟绿豆糕收进储物戒指里,随后又向季洵行礼:“多谢师父,徒儿想留着回去吃。” 季洵当然也感受到了祁彻那复杂的视线,不能更赞同沈修远的做法:“嗯。” 开玩笑,那是他专门给徒弟留的,就算是徒弟他舅舅也不可以肖想那盘绿豆糕! 祁彻还不甚了解这师徒俩,看不懂他们在打什么哑谜,眼看下一场比试又开场,祁彻手指翻转,立起一个小型的隔音阵,对沈修远道:“阿徵曾说你喜欢吃她做的桃酥。” 季洵这次记得阿徵说的是谁了,祁彻话说到一半没有点破,季洵也很快反应过来这位舅舅意有何指,后知后觉地默默答道:可我试过了啊,他不仅不吃,给他机会下山买都不见买的,睹物思人什么的一回都没见过啊…… 想到这里季洵又有点心虚,他只以为沈修远不喜欢桃酥是因为过了虚境抛却过往,怕揭小少年伤疤就也没提起过,万一是沈修远母亲有什么独门秘诀,味道很特别呢? 可那……真的没办法了啊……季洵有些苦恼地摩挲着茶杯,这时听到沈修远回答祁彻:“十余年过去,晚辈已经忘记桃酥是什么味道了,原来祁家主还记得。” “过往如云烟,晚辈已不再执着于旧事,能还的旧物想来祁家主已收到,还请祁家主珍重。” 说着,沈修远郑重地向祁彻行了礼,像是将他与祁彻之间无法清算的过往横亘在了他们之间,划清了过往与当下的界限,暗巷里无法呼救的小少年在祁彻不知道的时候已悄然放下了一切,不求道歉,不求补偿,连交代也不求。 祁彻说不出话,只能目送师徒俩从人群中离开,天色已晚,有些事情也许早已比天色更晚。 季洵无言地陪沈修远在玄云书院的花园里散步一般地慢慢地往客院那边走,花园四下无人,格外静谧,季洵连沈修远的呼吸声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终究是愧疚的,他才是一切的始作俑者,沈修远长到现在遇见的所有事都是他季洵的手笔,所有的伤痛都与他季洵脱不开干系。 季洵心口堵得慌,不自觉地抿紧了嘴唇。 沈修远这时忽然停下了步子,季洵比他快一步多,便回身看他,月光之下,沈修远身形颀长,眉眼温和,全然是季洵理想中的模样,每一寸都极合季洵心意。 季洵心中的愧疚干扰了他的理智,他已经不知道究竟是沈修远本该如此,还是他的到来将沈修远变成了如今的样子,也许将沈修远看做一个角色的时候自己没什么错,但现在,沈修远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对着那双澄明的眼睛,季洵说不出“我没有错”。 季洵很难过,可他没办法表露,连表情都不能变化,只能等着沈修远说话。 沈修远说:“师父,徒儿很喜欢您的绿豆糕。” “真的,很喜欢。” 季洵更难过了,眼眶逐渐酸涩,他赶紧转过身去,拼命眨巴着眼睛,缓了好一会儿干涩的喉咙才对沈修远说:“你喜欢就好。” 明月清辉,繁花幽香,笼中人的笼子似乎终于出现了第一条裂缝,而百步之外,有谁正向他走来。 论道大会最后一日只有半日的安排,季洵他们有个总结性质的小会,沈修远那边则是限定一个时辰的不限场数自由挑战。 胜绩不佳的人想要获得更多胜利场数就要尽量挑弱于自己的对手,但每个人都是这样的想法,即便其中存在收买,也有更严格的裁判裁决,至于可能存在放水的玄云书院内部比试,自然也有好事者前往打乱。 第85章 这是一场无序的混战,任何投机者都会成为他人的机会,胜绩增加的同时败绩也会增加,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的人不在少数。 沈修远稳扎稳打,既然存在投机者就同样存在想借最后的机会再向同辈讨教一二的理智者,沈修远一一应下,以最快的速度击败对手,继续积累着胜绩。 一个时辰并不长,沈修远的胜绩最终为二十一胜一平,至钟声响起也无人超越,极北冰川秘境的通行秘钥被送到了沈修远手上,那是一块与寻常玉佩大小无二的青色晶石,雕镂成花团一般的模样,为了不引人注目,沈修远只匆匆看过便收了起来。 之后龙渊带着沈修远和秦子衿先回了客院,他们原本的打算是大会结束便走,现下还得看看无忧的状况,确认无忧恢复的很快便各自先收拾下行装,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午后玉衡君去和温家私了,敲了一笔赔偿,回来的路上好巧不巧撞见玄云书院的摇光君,硬是被拖出去打了一架,玉衡君烦的要命,倒让季洵见识了一下他二师兄认真打架有多么狂放。 季洵看得心有余悸,又不便离开,只能往树底躲躲荫凉,就在这时树底下多了个人,无声无息地差点吓着季洵,季洵转头一瞧,半张脸都被裹着的,自然只有三合盟的三当家万坤。 “几十年没见他俩打过架了,没想到临走前还能见到如此情景。”万坤说。 “您是玉衡的师弟吧,本来有事想提醒他,这个样子我也插不上话,还请代为转交。” “另外,盟里的红枫给您添了些麻烦,这是赔礼,请您务必收下。” 说着,万坤将一张字条和一枚小型储物石交给了季洵,手指神神秘秘地抵了抵嘴唇,又无声无息地走了。 季洵浑身发毛,万坤那是谁,那是三合盟里手上血腥仅次于封天的狠角色,封天杀的人魔修居多,万坤杀人却是……季洵如今处在这个世界里,想想那些惨无人道的事情就心里发毛,这字条说不定又要搞什么事情…… 季洵正纠结的时候玉衡君已经结束了打架斗殴,脸上笑意老样子,衣摆上却溅了两滴血被季洵眼尖看到,玉衡君丝毫不在意,走得近了忽然停下脚步问:“万坤来过?”季洵点头,赶紧把字条交过去,玉衡只夹起字条一角,抖开看了一眼,再一抖便见字条立刻自燃,季洵只来得及反着认出个“温”字,就听玉衡君说:“十句九句假,剩下一句半真半假,傻鸟才信他。” ……不,我觉得你还是信一下比较好,真的。季洵惆怅地想。 “……他还给了你什么?”玉衡君看见季洵手上还有一枚石头,顿时眯起了双眼,季洵赶紧把石头也递过去:“储物石。”玉衡君用神识察看了一下,季洵觉得自己好像看见他瞳孔骤然收缩,只听玉衡君缓缓道:“孔,雀,翎?很好,很好……” 季洵瑟瑟发抖,一句话也不敢说地跟在玉衡君后面。 三日后,一行人终于回到了千山派,向执明君报告了一行见闻后,几个人才各自分开,无忧乐颠颠地揣着一包桂花糖先溜去百忘崖,其他人都各回各家,沈修远去整理自己的东西,季洵一身轻松推开自己竹屋的门,丢完一个去尘咒就非常没有形象地躺倒在床上。 旅游回来当然要先躺会儿,反正符咒比扫地机器人好用,洗衣服之类的……过会儿再说吧。 季洵躺在床上闭目养神,过了一会儿听见沈修远来敲门,才一个鲤鱼打挺起来:“进来。” “徒儿来给师父沏茶。”沈修远说着走到圆桌旁,给壶里换了新茶新水,正要捏诀时忽然发现桌上的杯子少了一个,原先有六个,现在只有五个…… “师父,先前茶杯有损坏吗?”沈修远问道,季洵也走了过去,成玉的茶杯那么好看,他哪里舍得摔,便数了一数,还真少了一个,少了他最常用的那个都有点茶垢的:“不曾。” “……青霜峰进贼了?”沈修远说完觉得不靠谱,季洵也觉得不靠谱,他和青霜峰结界一直有感应,并没有什么人闯进来过啊…… 季洵陡然产生了危机感,强自镇定地同沈修远一起坐了一会儿,沈修远去浇花和休息,季洵便关上门,直接竖起一个结界,一步一步来到衣柜前,深呼吸之后打开—— 衣服,少了一件。 而那本册子被端端正正地放在最显眼的位置,仿佛无声地质问着季洵这个冒牌货。 季洵呼吸一滞。 是谁? 卷三荧惑完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三卷 到这里就结束啦,感谢每一位看到这里的你(づ ̄3 ̄)づ 第四卷 是一个比较完整的副本,感情剧情都会往前推一大截,敬请期待! 明天双更! 第58章 好不容易从巨大的恐慌中挣脱出来,季洵后背都被冷汗浸透,他竭力控制着双手不要颤抖,将和绝尘的聊天记录取了过来,翻开。 在他和绝尘的记录后面的那一页,被人用简体写着: 傻逼作者!傻逼! 字不算好看,感叹号倒是力透纸背。 季洵顿时觉得天旋地转,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他对这个留言的人是谁完全没有头绪,但是对方这现代化的用词,现代化的标点符号,还在这一页上写字,显然对方已经读过了前面的聊天记录,知道这个世界是一本书,知道他是个外来人,知道他是这本书的作者…… ……这个人说不定是他的读者。 季洵恍然大悟,心理压力小了不少,随后又有些生气。 我哪里傻逼了,你倒是有种说清楚啊?你偷我东西要干嘛啊? 偷了别人的东西,看了别人的聊天记录还骂别人,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骂人就骂人吧我也管不了你,但你能不能做好事不留名但做坏事留个名,至少让我知道你是谁吧?! 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都是穿越来的难兄难弟,上来就骂人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季洵又生气又委屈,没一会儿就全转成了烦躁,他连找绝尘问问的心思都没了,觉得自己最好趁着剧情还没往前推进的时候,先一个人好好静静。 季洵这一静就静了两个月,对是谁偷了自己的东西依然毫无头绪,沈修远却有个怀疑对象。 之前他就走了一趟九苍山,却得知张浩探亲回来没几天就又去洛城帮人采买,前几日刚刚出发,得等到下个月的洛水白市结束了才回来。 沈修远无奈,只能回青霜峰想想有什么办法能让师父高兴一点。 自从丢了那个茶杯,沈修远就发觉师父总是心事重重,浇花时走神,喝茶也被烫了好几次,时常站在竹屋门外眺望远方,眼睛却是呆的,有时沈修远叫他都得叫两三次才能回过神。 沈修远哪里忍心看师父这般失神,便宽慰师父,正好可以换一套新茶具,师父虽然同意了,精神却没什么好转,甚至还有更加焦虑的趋势,沈修远起先百思不得其解,换完茶具又过了几日,沈修远发现师父有好长一段时间不曾穿一件浅色的外套了。 ……一股不祥的预感萦绕心头,沈修远便问师父:“除了茶杯,师父可是还有什么东西也一块丢了?”季洵摸着茶杯边沿,点了点头:“丢了一件衣服。” 第86章 季洵说着只觉得这人偷衣服真是奇怪,沈修远却陡然提高了警惕,心里的警钟当当当个不停。 偷茶杯,偷的是最常用的那个,偷衣服,偷的也是常穿的一件。 究竟是什么缘故才会让人去偷另一个人的常用物品…… 沈修远猛然了悟,顿时涌起了火气三丈,师父是那样一个清风朗月一般的人物,要追求就堂堂正正地追求,使如此下作的手段偷人物品,实在令人作呕!等他找出那人,定要他向师父下跪认错才行! 不,这样的人不该污了师父的眼,虽到不了取人性命的地步,但一定要断了那人对师父的妄想! 沈修远暗暗打定了主意,可再一想,又有些失落。 他又何尝不存妄念呢? 他是师父的徒弟,本就有一层师徒伦理横亘其间,而且若是堂堂正正地去追求师父,失败了就是连师徒都做不了,连呆在师父身边都做不到。 在这个问题上,他自问不是个洒脱之人,他宁可一辈子都压抑着心意,就算一辈子都是师徒之情都无所谓,他只想在师父身边,春秋冬夏,寒暑霜露,若是在这青霜峰上和师父一起度过了一生,或许也可称为白头偕老了吧。 又过了几日,这个月的洛水白市开市了,沈修远想去淘些小物件给师父,便邀了无忧同去,嘴上却只说去云城转转,季洵不疑有他,偷偷跟着去的想法只冒了一个头就被按下,他脑子里仍旧兵荒马乱的样子,不愿意去想太多东西。 等沈修远走了,季洵一个人窝了两天,精神总算好了一点,才打起精神立起结界,再从储物戒指里找出那本聊天记录,问《绝尘》:“你知道在这本子上写字的人是谁吗?” 《绝尘》的回复依然很快:知道owo。 “他是谁,是我的读者吗?”季洵紧接着问。 儿子不知道他的名字,只知道他确实是爹的读者qwq。 “长相一类的特征有没有信息?” 儿子只是一本书,没有输出图像的功能,抱歉了爹tat…… “那你知道他偷我的东西要做什么吗?” 不知道,他的行为并不在儿子的约束范围内qaq。 季洵顿时怅然,消沉了一会儿又问:“我本来以为你只找了我一个人过来,他来这里的任务也和我一样吗?” 爹说的任务如果指的是儿子希望你们完成的事情的话,确实是一样的,爹不用怀疑qvq。 “但那样的话他偷我东西做什么……等等,难道他不知道我是友军?也不对啊,他看过记录,都知道我是作者了,肯定知道我们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这样他也要偷我东西……” “难道是……缺钱?”季洵瞎蒙道,说完自己都觉得不靠谱,却没想到《绝尘》接着就回复道: 他确实是缺钱。 纸上浮现出的文字似乎肯定了季洵的猜测,季洵的表情不由有些扭曲:“因为缺钱所以拿我这个老乡的东西去典当,说倒是勉强说的通……就是拿的东西太微妙了,素质也非常堪忧,等有机会见面我得和他说道说道。” 季洵整理了下这个事情的思路,因为再过不久就有新剧情展开,关于这个突发事件,他没有任何关于对方本人的信息,所以目前只能静观其变,从对方的留言来看也就是个发泄而已,具体的等对方下次找上门再说也没关系。 这下季洵顿时心宽了不少,正好趁着沈修远不在让《绝尘》给他试了试屏蔽标签的功能要怎么用。 受限于《绝尘》和他之间的单向联系方式,季洵如果希望屏蔽标签的话就要将这个要求说出来,然后《绝尘》就会把他身上“成玉”的标签屏蔽掉,同时与标签绑定的修为也会被屏蔽,季洵就成了个彻头彻尾的凡人,只能使用跟了他十年多的成玉的佩剑决疑。如果想要解除屏蔽,也是同样的把要求说出来,然后交给《绝尘》操作。 实际屏蔽和解除都在刹那之间就会完成,十分方便,季洵也终于彻底安心了。 只是…… “我以为你是可以直接在我脑内说话的,原来没有这个功能的吗?” 爹,儿子只是一本书,只能传达,不能逼人接受的qaq。 愣是从那个“qaq”里读出了委屈的意思,季洵竟然有一丝心虚,就不再和《绝尘》提起这个话题了。 就在季洵暂时处理了心头一患的时候,沈修远和无忧已经在洛水白市里泡了两天了。 洛水白市开在洛水一条平缓的支流两岸,既有简朴的小摊,也有大商户开的商棚,沿河而设,足有五里长。支流两岸由一座古石桥连接,石桥上不设摊位,专门方便人群来往。 沈修远和无忧已经连逛了两天,都没把这岸的逛完,买了的东西却已经不少,无忧买的更多些,手上拿着张清单,说是要帮温琅也淘淘需要的东西。 沈修远的需要基本都早被季洵包圆了,逛了两天下来,买的大多是些新奇的吃食,盆栽,花草种子,铸剑材料也买了几样产出不多的,都是师父会喜欢的东西。 两人买的东西虽多,却每一样都货真价实。 洛水白市无人监察货物真假,淘宝全凭赌运气,沈修远却不用如此。他手上有上回论道大会的头彩,那枚极北秘境的钥匙上的花团围出了一个孔洞,据玄云书院说那就是钥匙阵法的阵眼,因为钥匙制作人修为极高,故而具有让人看破几乎所有障眼法的能力,而且洛水白市上不少人都有类似功用的法宝,沈修远察看物品时用一用这枚钥匙也并不惹眼。 这天沈修远和无忧又一次逛到了午后,洛水白市只在天亮时开市,连黄昏都不开,因而现在已有人收摊,沈修远还想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送给师父的小物件,就又和无忧多逛了几个摊。 这一逛却逛出了问题。 是个不起眼的小摊,若不是摊主忽然出声,他们已经走马观花地路过了。小摊的摊主席地而坐,靠着个竹筐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身前的麻布干干净净,上面整齐地摆着数十支材质不一的簪子,沈修远他们正要路过时听到那摊主闭着眼漫不经心又无力地吆喝:“簪子欸,送心上人的簪子欸,千里姻缘一线牵,姑娘最喜欢的簪子欸……” 摊主吆喝完一抬眼,瞧见眼前是两个结伴的公子,不知道怎么想的又悠悠吆喝:“送公子也行欸,款式多得很欸……” 无忧嘴角一抽,沈修远眼皮一跳,这个摊主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连忙开口,不料和无忧异口同声:“我们不是……” 师兄弟两人尴尬地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蹲下了身,各自挑起了簪子,无忧边挑边说:“老板,你这就不厚道了,我和师弟清清白白,你可不能凭空污人清白。” 老板听见声音,立刻睁开了眼睛,看了看二人腰间的玉牌,平平无奇的脸上多了几分喜色:“我只说送公子也可以,意思是姑娘送公子可以,公子送公子也可以,一支簪一段情,一段情正好照顾我一场生意,不知两位公子是要送什么人,老板我也帮二位挑一挑选一选?” “送个嘴上不饶人的小家伙。”无忧嘴角噙笑,似乎看中了一支玉簪,正拿在手里细看,老板呵呵笑着,对沈修远说:“这位公子呢,是想送什么样的佳人?” 第87章 沈修远似乎更中意木簪,仔仔细细地瞧着上面云一样的形状,回道:“是个……远在天边的人。” “难不成远在天边近……”老板刚要胡诌,无忧立刻眼疾手快地打断:“老板你有空胡说不如赶紧看看还有其他款的玉簪吗,全拿出来我瞧瞧!” 老板一撇嘴,搬来那个竹筐,翻出一个干净的布包慢慢打开:“年轻人就是心口不一,口手不一,心里喜欢得不得了,嘴上却不爱说,可嘴上不爱说吧又忍不住做点什么讨人喜欢,年轻人哦……” “这几支玉簪金簪都是好东西,你们仔细瞧瞧这玉水的,这珠子……” 老板话没说完,沈修远却先发觉了不对,那几支玉簪中有一支十分眼熟,仔细一想,似乎和秦子衿常戴的那支有些相像,但沈修远只记得个大概形状,具体没法判断,总之先取了过来。 无忧多看了两眼沈修远手上的玉簪,竟比沈修远还先一步确定:“这不是小师妹的簪子吗?!”说完立刻抽出玉箫:“这支簪子是哪里来的?” 老板一脸的惊异,赶忙说:“我也不知道啊,簪子有的是别人拜托我卖的,有的还是我自己做的呢,这支,这支我想想……是个男的交给我的,上回我去夜市摆摊,有个男的给了我两支簪子让我代卖,说卖完了就去城里那个什么楼把钱给他。我瞧这两支簪子着实好看,才当压箱底的卖的,我哪儿知道这簪子还有别的主啊?!” 老板越说越委屈,扁着嘴声音越来越小,鼓起勇气拍开无忧那支玉箫:“别打打杀杀的,今天生意还没做完呢……”无忧盯着老板看了一会儿,收起了玉箫,小小的骚动并未引起围观。 沈修远这时道:“两支簪子我们都买了,老板开个价吧。” “真的吗!好好好,不收你们多贵,五块上品灵石!”老板欣喜不已,无忧却看不下去:“两根簪子你要五块灵石,难怪你这没人光顾。” “那是他们不识货!他们要是有识货的就该知道,这里每一支簪子,都是能值万金的宝贝!” 老板的胡说八道已经没什么作用,无忧懒得理他,转头看见那边摊上似乎有什么少见的草药,打完招呼便匆匆过去询问。 沈修远并未跟着去,他多留了个心眼:“那老板你每次开市都过来摆摊吗?我看你这的簪子式样多,想给别人也介绍下。” 老板听完喜笑颜开:“那可再好不过了,白市夜市我都摆摊的,风雨无阻!” “那就好,多谢老板了。”沈修远向老板拱了拱手,老板连忙摆手:“不必这么客气,我看公子你是个好人,便多两句嘴。” “要想讨心上人喜欢,送合他心意的礼物固然是上策,但若是对方也对你有意,这般礼物却太生分,公子若有心,自己雕支木簪送去,这礼可比别的重多了。” “即便对方无心,一支簪而已,公子也不会损失什么,正是天下芳草何其多,良人总在芳草中。” 说完老板眨了眨眼,将两支簪子递了过去,哼着小曲开始收摊。 沈修远站起身,收好那两支簪,抬首望了望渐西的日头,心里蓦地生出一个念头。 雕一支木簪给师父……师父会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每一根簪都是值万金的宝贝。 大家除夕快乐!吃鱼了吗~说好的双更来啦! 打开文档发现好几章数字标错,沉痛修改ing…… 第59章 洛城之中,能与修士相关的“楼”只有两个地方,一是沈修远他们落脚的闻鹤楼,二是繁华街市中修建成寒酸茶楼模样的问情楼,沈修远虽不认为闻鹤楼会干出贱卖他人财物一类的事情,但还是找小二打听了一番。 原来秦子衿在两个月前的那次白市时就住在闻鹤楼,这和沈修远所知的时间吻合。之后秦子衿因为夜市发来了邀请函,便没在闻鹤楼住了。 洛水夜市的规矩沈修远有所耳闻,白市多交易来路干净的东西,那些来路不正的就要在夜市交易,但那些东西终究还是少数,夜市交易的更多是极为珍贵的宝物,法宝佩剑灵丹不一而足,且一季一次,只有持有夜市邀请函的人才有资格知晓开市地点并进入其中。 秦子衿他们九苍山时不时就要外出历练,定时发回报平安的信件,秦子衿通常一月一封,现在距离上一封信不足一月,只能说沈修远他们来的时机太巧,或者说,是沈修远某个心念动的太巧。 无忧还在屋里研究秦子衿那支玉簪,上面的莲花底下刻了求救的符号,无忧却找不到秦子衿将讯息藏在了哪里,隐约感觉得到上面有阵法的气息,却找不出阵眼何在,愁得头发都抓掉不少,甚至想干脆直接去问情楼问一问这事情算了。 但临了还是被回来的沈修远制止,问情楼的报酬全凭楼主喜好,他们也没有和问情楼打交道的经历,贸然行事很可能吃力不讨好,不如先回千山派解了玉簪上的阵法再说。 师兄弟俩达成一致,当即就赶回了千山派。 等到进入千山派地界的时候沈修远才突然想起来,他前几日和师父辞行的时候说的是去云城,但簪子是在洛城找到的…… 沈修远顿时感觉五雷轰顶,揣着不少要送给师父的礼物手足无措,也不晓得这些礼物能不能让师父消气…… 事有轻重缓急,无忧去禀告掌门师叔,沈修远则赶往九苍山将玉簪交予玉衡君,玉衡君作为前辈,阵法自然更熟练,将玉簪上的莲花花瓣轻轻换了两个位置,再以灵气催动,却没想到传出的竟是一串鸟鸣声,虽然一听就是秦子衿学的,但为什么会是鸟鸣? 沈修远听得茫然,玉衡君的脸色却已是黑沉如水,眼底的幽蓝明灭不定,左手紧握着,显然动气了。 沈修远这么多年就没见过玉衡君动气,季洵也没见过,这会儿季洵得了传音也赶来了九苍山,同执明君和广陵一同进了门,一进来就看见玉衡君那双森冷的眼,季洵心里又是咯噔一声:靠,不是吧,这怎么回事,剧情提前发生了?! 执明君却冷静得多,他边走边说:“师弟,师弟注意眼睛,你看你急得眼睛都红了。” 似乎是执明君的话提醒了什么,玉衡君的眼睛至少停止了幽蓝的变幻,但他显然还在气头上,十分难得地连掌门师兄的话都要怼上一怼:“我眼睛哪儿红了,师兄莫要胡说。” “是怎么回事,你先说给大家都听听,门外边就听见鸟叫了,是什么意思咱们这儿能听得懂的就只有你一个。”广陵说道。 玉衡君并不打算怼这一句:“子衿被温家的暗算了,夜市邀请函是温瑶发的,温瑶要剥了她的根骨,她暂时逃了,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听完这个剧情信息,季洵觉得自己的精神都有点恍惚:怎么回事啊,这个剧情明明是沈修远他们去洛水白市的时候才会找到线索的,沈修远这次去的明明是云城啊? 等一等,难道他们这回去的是洛城?! 真相了的季洵立刻将视线转向那边的沈修远,沈修远目光闪躲十分心虚,季洵就问:“簪子是在哪里找到的?” “洛水白市,说是有人将簪子转卖,正好被修远无忧他们两个撞见。”玉衡君顺口回道。 第88章 哦豁。季洵多看了沈修远两眼,等着回去再和沈修远算账,随即继续关注事件情况。 玉衡君完全没有自己把师侄卖了的自觉,满心的焦急烦躁没地方发泄,等无忧和龙渊一起进来时玉衡君已经处在爆发边缘,执明君赶紧出言询问:“徒儿,魂灯的情况如何?” “小师妹的魂灯并无异常,应当性命无虞。”龙渊回完话,玉衡君安心了一点:“总算有个好消息。” “你们几个小的,先出去。”玉衡君情绪趋于稳定,对几个小辈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出去,沈修远他们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地离开了房间,关上门之后却没一个离开,三个人贴在门边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季洵根本不记得情节里有没有这一茬,一步也不挪,就等着玉衡君说话,把人赶出去其实就是做做表面工作,他们几个怎么会不知道那几个小家伙根本就没走。 玉衡君揉揉额角:“上回论道大会结束的时候万坤给了我一张字条,说温家有人找他办事,要动到我头上,让我躲着他走,不要去洛城。” “说的尽是些浑话,他算什么东西也敢朝我发号施令。” “现在再想,他怕是算准了我会如何反应……是我冲动,不将他看在眼里。” 玉衡君长呼一口气,又道:“子衿比试时便同温瑶结怨,万坤行事狠辣,又与我仇深似海,子衿恐怕凶多吉少……” “师兄,该如何解救子衿,你决定吧。”话音才落,玉衡君一脸倦色,不发一语。 执明君思量一番说:“此事若真是温家托万坤办的,子衿师侄此时应在万坤的地界,万坤狡诈,我们直接要人的话……师弟,那字条你可还收着?”见玉衡君摇头,执明君蹙眉:“没有字条,我们找万坤定然无用,只能寻别的路子了。” “真是好算计。”玉衡君冷笑道。 广陵此时忽然想到了什么,插嘴道:“我听我那徒儿说他们带回来的其实有两支簪子,另一支也是和师侄的一起转卖,会不会这样的事不止发生过一次?” “有理!”执明君紧接着说:“若是属实,不如从洛水夜市入手查起。只是人选……”执明君先看了看白胡子的广陵,再看看冷若冰霜脸的季洵,最后又看玉衡君,无奈下了结论:“二师弟这时露面容易打草惊蛇,四师弟五师弟不擅长探查,只能让小辈们去了。” 季洵领着沈修远回去的时候,接下来的探查安排也已经确定了。 龙渊和无忧都是偏科型人才,龙渊虽然稳重但更擅长阵法,这一点难免让他难以在未知的危险环境中自保,无忧跳脱,行事不够稳妥,温琅那边则因为白安又一次的闭关而不能离开百忘崖,权衡之下,只有沈修远最为适合。 只是现下本月的洛水白市已接近尾声,沈修远必须明日就出发才能赶上最后两天,季洵心疼他舟车劳顿,却也无奈得很,沈修远如今的修为御剑早比灵鸟快了不知道多少,即便花掉了一来一回的时间,换成灵鸟也不过刚把消息传回来而已。 换言之,现在的安排已经是最快的了。 沈修远本来是想接着回去收拾完东西就出发,季洵作为作者知道秦子衿目前平安,才强行多要了一个晚上让沈修远休息。修士也是人,再说这样急匆匆地赶过去,准备肯定多有疏漏,季洵不想看到沈修远出事,而且沈修远要准备去洛城,他也要准备行李的! 不过说到这个,季洵就有点闷气,他在青霜峰上没法知道洛水白市哪天开市,只能靠沈修远向他辞行了解情况,结果沈修远不晓得什么原因竟然瞒着他,搞得他没能提前准备好出远门的行李。 季洵这点闷气沈修远从出门的时候就已经察觉,一路都乖巧地跟着不敢说话,直到进了青霜峰的小院才敢和季洵说话:“师父在生徒儿的气吗?徒儿不该瞒骗师父,以后再不敢犯了。” 沈修远认错态度十分良好,季洵转身看了看他委屈低头的模样,那一点闷气就已经消得差不多了:“下不为例。”说完又觉得不够,继续道:“为师并未不许你外出,为何要说是去云城?” 季洵也知道自己并不是真的在气沈修远搞得他没能准备行李这点小事,而是沈修远骗他……沈修远从未骗过他什么,小少年长大了会骗人了,这一点让季洵心里不大舒服。 沈修远知道师父肯定最在意这个,进了门就赶忙解释:“徒儿见师父近日心情不佳,想着去白市淘些东西送给师父,师父说不定心情能好些。” 说着沈修远先拿出两包糕点放在桌上,推到季洵面前,又取出好几包花草种子,几盆新盆栽,茶叶,茶具,衣物……只有季洵想不到的,没有沈修远考虑不到的。 灯光融融地照在小圆桌都放不下的东西上,季洵看着看着,心口涌起暖流,几乎要涌上眼角。 “徒儿想,若是淘的一件师父不喜欢,其他的多些,总会有师父喜欢的一样。”沈修远似乎终于掏空了他买的东西,双手背在身后绞着手指,眼睛却灼灼地望着季洵。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师父且宽心,徒儿以后定看紧了院子,再不让外人进来。” 沈修远话里藏了私心,季洵听着只觉心尖一抖,再看青年目光灼灼,想好的夸奖竟忽然说不出口,他是真心想感谢沈修远一番心意,而那些想好的话此时此刻竟显得过于凉薄,季洵不忍心,且他也想说自己的真心话。 可他不能。 季洵有些失落,再看沈修远,似乎正因为他这阵沉默而忐忑不已,季洵见他手更往后背,更加不忍心冷淡对待,又碍着成玉的人设,只能说:“你有心了,为师……喜欢的。” 某个词汇似乎烫到了季洵的舌头,让他刚一说完就闭上了嘴,听到某个词汇的沈修远抬头时便看到师父低着头,视线却停留在那些零碎的东西上,灯光之下,沈修远觉得自己似乎看到了师父微微扬起的嘴角,还以为是幻觉。 季洵久久听不到回应,有些疑惑地抬头去看,见沈修远目光隐忍地望着自己,其中有他看不懂的情绪,季洵以为自己表达的还是不够,便在可以的范围内对沈修远笑了一下: “为师喜欢的。” 季洵重复了一遍,依然觉得那个词太烫,却还是望着沈修远,他想告诉沈修远他很感激沈修远的心意,这些东西他每一样都很喜欢,他想谢谢沈修远发觉了他的负面情绪,想谢谢沈修远跑那么远买东西给他…… 他还想送点什么给沈修远做回礼,可他在这个世界孑然一身,不管送什么,都像是在拿别人的东西做人情。 他想说的太多,想做的也太多,却一句也不能说,一件也不能做,只能寄望于眼睛,将被困在这副壳子的东西送到沈修远那里。 而沈修远收到了,那个词同样两番灼痛了他的耳朵,那个略显腼腆的笑也让他如置梦中——原来这一切的心意都值得。 于是沈修远也回给季洵一个笑: “师父喜欢就好。” 他愿意将真心捧给这个人,哪怕这个人很多时候似乎都离他太远。 那并不要紧,他不介意多走一会儿。 第89章 作者有话要说: 今年最后几小时的我能收到评论和收藏吗(星星眼) 明年见呀~ 第60章 季洵昨夜里没留沈修远太久,把该给沈修远带上的东西都多塞了不少,清点确认完就早早让沈修远去休息,等沈修远那边灯熄了,季洵就立刻开始收拾自己的行李。 秋天的衣服,帷帽,鞋,一大把凡人都能用的灵气符篆……季洵可没打算真的完全变成个凡人,成玉的储物戒指他研究过了,只要导进去足够的灵气,就算是个凡人都可以暂时打开,只是打开的时间很短,没机会给他翻找,季洵只能整理了一下他用过且熟悉的东西,把每个东西的名字都牢牢记住。 季洵睡得晚,沈修远很多年前就知道自己师父有时会等他睡下了才去做些自己的事情,今夜看来也是这样,沈修远站在自己窗边的阴影里往季洵那边来回走动的人影想。直到季洵那边终于熄了灯,沈修远才收回目光上床睡觉。 翌日的情形同往常沈修远出门时并无差别,季洵束发随意,站在门边看着沈修远向他辞行,再目送沈修远御剑离开,然后立刻关门换上准备好的衣装,帷帽一戴,提上包袱,抄起决疑跟着就走。 不过这次季洵是不敢再把聊天记录继续藏在成玉屋里了,又因为他要用凡人之身行动的关系,综合考虑下,季洵将这本聊天记录放进了成玉的储物戒指里边,反正他和《绝尘》都商量好标签的事了,万一有什么意外发生,他只要把成玉的修为穿上应该就能解决。 季洵算盘打得美滋滋,没一会儿千山派的结界就已在眼前,季洵先扔了个障眼法给决疑,随后道: “《绝尘》,屏蔽标签。” 话音才落,季洵就感到浑身一重,成玉修为带来的一切加成瞬间消失,差一点就让他倒在决疑上,好在决疑靠谱,晃悠两下就稳住了自己的主人。季洵万分感激,可等他低头看见了下面的山川河流,不晓得为什么又有一点害怕,季洵咽了咽口水,慢慢地坐了下来,右手按紧了剑柄,一路都不敢怎么动弹。 有修为的时候御剑觉得自己身轻如燕想飞就飞不可能掉下去,现在御剑觉得自己是在坐敞篷的飞机,随便一阵风好像都能把自己搅得七上八下,哪儿还有以前能把决疑当冲浪板空中冲浪的勇气! 季洵怂怂的,又不敢叫决疑飞快点赶紧结束旅途,只能保持着一个端正的坐姿直到洛城…… 下、下次要让决疑穿上剑鞘…… 最好加个坐垫…… 到达洛城的季洵屁股痛地想着。 这时沈修远已在城门外排队等待验证文书,季洵站在从前经过的巡查死角活动了下僵硬又饥饿的身体,远远地能看到那边沈修远的身影,季洵活动了一会儿,猛地想起——天了,他以前都是用修为遮掩自己直接御剑进城,哪儿会记得去弄这样的通关文书?! 这可如何是好……季洵着急忙慌地扯了三张符纸,急急忙忙拿出聊天记录问《绝尘》:“《绝尘》你在不在,进城的文书你有什么办法吗?” 记录上那几个扎眼的大字还明晃晃地躺在纸上,季洵越看越不顺眼,索性翻了一页过来,《绝尘》的回复也正好浮现: 请爹心中默念“通关文书”并写在纸上。 这么简单?!可我根本没带笔啊! 季洵欲哭无泪,他和《绝尘》的交流从来都只用他自己说话,然后看《绝尘》回复就行,谁想得到还有要用上笔墨的一天?季洵绞尽脑汁想了好一会儿,眼看就要轮到沈修远了,季洵急中生智,连忙问道:“你看我用指甲划字出来行不行?” 可以的爹。 没想到这办法真能顶用!季洵欣喜不已,二话不说就在另一页纸上歪歪扭扭地划了“通关文书”四个字,不过瞬息之间这张纸就变成了一张通用的通关文书,季洵大喜过望:“谢谢谢谢,辛苦你了!我这就去找沈修远!天呐以前我怎么就不知道还能这么干,这也太好用了吧!” 来不及看《绝尘》的回复,季洵揣起记录,拿着文书便匆匆忙忙跑向那边的队伍,好在沈修远后面没排几个人,查的很快,季洵顺利进了城便跟着沈修远往闻鹤楼那边走。 闻鹤楼只做修士的生意,季洵现在是个实打实的凡人,见沈修远进了楼里,便转身问了问当铺的位置,将带着的一小部分灵石换成了凡人用的钱币,之后又回到闻鹤楼附近找了间客栈住下。 闻鹤楼离繁华地段不算远,因为这边总有修士往来的关系,季洵住的这间凡人开的客栈也并不算小,毕竟闻鹤楼还没完全垄断市场。 季洵几乎一整天都在半空中度过,他本来就饿,方才一路有事要办还不觉得怎么,现在一落脚放松下来,一闻见饭菜香味就更觉饥肠辘辘,多走了一层楼就差点直接饿晕过去。 季洵挣扎着要了三个小菜,然后躺在床上等着送饭。 这会儿精神不济地躺着,季洵忽然有些想念沈修远。 以前沈修远个头还没长的时候,休日里青霜峰是有人会来送饭的,小少年一个人吃饭未免可怜,季洵瞧见沈修远一个人收拾残羹冷炙就有些不忍心,干脆让小少年以后都进自己屋里吃饭,他偶尔跟着随便吃点菜,总不至于让小少年太冷清。 他还动过自己烧菜的念头,但小少年平时练剑读书就很辛苦了,季洵占着成玉的标签也不能干这么崩坏的事情,只得作罢。 龙渊无忧他们时常邀沈修远过去吃饭,晚上再一起玩闹,青霜峰也就时常只剩下季洵一个人,直到月升日落灯花爆,才等到小少年姗姗来迟的身影。 和一小包夜宵零嘴。 纸都被小少年团得皱巴巴的,可小少年的眼睛是亮的。 季洵望着陌生的房间里那张已摆上饭菜的小圆桌,强撑着过去坐下,按捺着食欲保持着一个正常的进食速度。 十年了,季洵哪次不是和沈修远一起吃的东西,现在修为被剥离,又一路心悬半空,饿得前胸贴后背,心里就不免生出些不安的情绪。 凡人真是麻烦,什么时候这波剧情才能结束,他好想把成玉的修为穿回身上啊…… 再吃了两嘴饭,季洵又觉得自己不该这么想。 他难道不是凡人吗?只是身上贴了个别人的标签而已,成玉的修为还和标签绑定呢,去掉标签,他自己依然只是一个凡人。 一个在异世孑然一身的人。 季洵想到这里,再怎么饥肠辘辘也有些吃不下饭,望望圆桌那边空无一人,季洵艰难地吞下这一口,愣了有一会儿,才继续扒拉碗里的米饭。 却什么都不敢想了。 沈修远还不知道自己师父也来到了洛城,他的打算是先探查清楚洛水白市,这个月的白市还剩下两天,时间是足够的,但在那之前,他得先去一趟问情楼。 毕竟问情楼很有可能直接就掌握了秦子衿失踪的真相,能早一天得到消息,秦子衿的安全就多一分。 抱着这样的想法,休整一番后,沈修远带着准备好的储物戒指前往了闹市中央那个寒酸茶楼一样的问情楼。 沈修远一出闻鹤楼,决疑就飞了回来,季洵知道沈修远出门就赶紧戴上帷帽离开客栈,由空中的决疑指引他沈修远去的方向,直到了问情楼前季洵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找了个黑漆漆的巷子藏好。 第90章 此时沈修远已经进了问情楼的门,这像个茶馆一样的地方同他在炎山镇所见到的那个问情楼风格完全不同,只有一块歪斜的破烂木板如出一辙地靠在门边,上书“问情”二字。 门里的大堂摆了五六张破烂桌椅,上面放的茶壶也是布满裂缝,在昏暗的灯火下显得更加破败,用快要腐朽的木头做成的柜台后边站着个昏昏欲睡的黑衣人,肩上十分随意地搭着块脏抹布,听见响动这人才睁开眼,上下打量一番沈修远的衣着,先十分不客气地打了个哈欠:“千山派的,有何贵干啊?” 沈修远并不是会因为外在便轻忽他人的人,他拱手表明诚心,说:“在下千山派弟子,奉命前来求见洛城问情楼楼主。” 黑衣人多瞧了沈修远两眼:“原来是不能和我们这些小人物讲的大事,楼主还未歇息,你随我上来。” 黑衣人走出柜台,点了一盏灯,示意沈修远跟上。通往二层的楼梯古旧不堪,每踩一级都会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沈修远注意着脚下,同时也看到了木板上深沉的暗红色血迹。 “我们这儿啊,总有人以为消息不值钱,有的人赖账,有的人用假货抵账,都想着这种生意空手套白狼,前脚装孙子,后脚就忘光。没办法,小本生意,只好送他见见孟婆,瞧瞧这失忆还有没有得治。” 黑衣人言语中的恐吓意味沈修远听得明明白白,并不搭腔,上了二层弯弯绕绕地走了一会儿,便到了一道亮着灯的房门前,黑衣人敲敲门,对里面说:“楼主,来了个千山派的人。” “是个俊俏的。”黑衣人奸笑着补充道。 沈修远顿时有了种不祥的预感,此时听门内传来欢快的女声:“那还不快让人进来?”“是是是。这位道长,请。”黑衣人替沈修远推开了那扇老旧的门,之后又打了个哈欠,完全没有招呼客人的打算,沈修远只得走进了昏暗的房间,才刚进去,身后的门便被人关上。 随后灯火倏然亮起,照亮了整个宽阔的房间。 首先立在沈修远眼前的是一架价值不菲的屏风,屏风之后是重重的帘幛,一点鬼火一般的紫色焰火穿帘而来,引着沈修远向里走去。 帘子随着沈修远的脚步依次被不知来源的力量拉起,人影也越来越清晰,五道帘幕之后,这间问情楼的楼主终于出现在了沈修远眼前。 是个紫衣的女子,眼尾上挑,手中握着一杆精致的烟枪,绣着金色蝴蝶的烟袋安静地垂落,一如她裙裾上金色的蝶翼。 “你是来找你小师妹的吗,千山派的修远公子?” 作者有话要说: 大年初一!大家过年好! 今天出门看电影,人实在是多,买奶茶都排了半小时的队…… 依然是双更的一天,新年来到,我可以求到更多评论收藏吗(星星眼) 第61章 “在下与楼主素昧平生,楼主如此称呼在下,似乎不甚妥当。”沈修远说着向紫衣女子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只是这样的态度并没有对紫衣女子起什么用,她的眼睛反倒比方才更亮了一分。 “虽是素昧平生,可公子论道大会魁首的名号早就传到小女子这里了,小女子只恨从前公子到洛城时无缘与公子相识,平白错过了数次。”紫衣女子掩唇笑道,随后又多看了沈修远两眼,袅袅婷婷地见礼道:“小女子问情楼幽梦,见过沈公子。” “若小女子猜的不错,沈公子此番前来应是为了秦子衿姑娘的事情,小女子确有消息,可这消息……”幽梦拖长了话音,打定了主意要吊一吊沈修远的胃口,沈修远仍然沉着冷静,直入正题道:“在下清楚问情楼的规矩,楼主大可明码标价。人命关天,耽误不得。” 幽梦似是嗔怒一般盯着沈修远道:“谁要同你谈价码,小女子是看沈公子丰神俊朗,一表人才,本想提醒公子两句,但既然公子无意,小女子便按规矩来了。” “问情楼,无□□一字千金,有情人分文不取,小女子斗胆问沈公子一句,那位秦姑娘是公子的情姑娘呢,还是公子的小师妹?”幽梦手中烟杆一转,又道:“情之一字最受不得欺瞒,公子可要仔细想过再回答。” “楼主请开价吧,”沈修远直接回道,“师妹还未寻到合心道侣,楼主耳听千里,应当知晓流言杀人无形的道理。” 幽梦烟杆一敲,掩唇微笑:“人都说,千山派的沈修远为人处事当得起君子二字,我本不信的。不过伪君子见得多了,小女子也知晓,肯为女子名声说上一两句话的,心都不会太坏。” 幽梦伸出三根手指,在沈修远眼前晃了一晃:“沈公子要的消息不贵,只需三枚地阶丹药便可。” 这么便宜?幽梦开的价比沈修远预想中的便宜了太多,三枚地阶丹药他完全可以轻松拿出……难不成是消息有什么问题?但如今并没有其他路可以走,能多获得一点消息是一点。 沈修远很快拿出了三枚不同的地阶丹药,幽梦接过丹药,一晃烟杆便有黑衣人从帘幕后走出,取走丹药前去查验。 “小女子对丹药一知半解,只得假手他人,沈公子莫见怪才好。”幽梦道。 不一会儿黑衣人再次走出,贴在幽梦耳边说了两句话,幽梦点点头,挥手让人下去,随后对沈修远笑道:“公子爽快,小女子便不拘那些小节了。” “秦姑娘失去踪迹是在一月前的洛水夜市,进入夜市的每个人都会佩戴面具遮掩身份,且夜市鱼龙混杂,又开在天星湖上,守备森严,易进难出,问情楼的消息也只能到夜市为止。” 沈修远听完就蹙起了眉,幽梦的这个消息显然用处不大。 幽梦大概也知道自己这个消息对沈修远没什么用,她依然不慌不忙:“沈公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秦姑娘的消息虽然只到夜市为止,但和她一样,进了夜市就再没出来过的人,小女子这里可都记了足有一整本册子了,连小女子手下一个得力的下属至今都毫无消息。” 说到这里幽梦的语气似乎有些奇怪,但她很快继续说:“此外,给秦姑娘邀请函的那位温家小姐将前往下一次夜市,据说是要去看一场好戏。这好戏二字意味着什么,想必公子比小女子清楚得多。” “最后可以告诉沈公子的消息是,每年的第三场洛水夜市都开在八月十五,想要邀请函的话,公子得抓紧最后这几日的白市了。” 幽梦提起烟杆悠悠吸了一口,缓缓吐出缭绕的烟雾。 沈修远记住了幽梦说的所有话,便向幽梦行礼辞别:“多谢楼主,在下不胜感激,寻得师妹行踪后定前来拜谢。” “拜谢就不必了,”幽梦笑了两声,“公子只要想得起关照下小女子的生意,小女子就该感恩戴德了。”说完,又有黑衣人从帷幕后走出,向幽梦奉上纸笔,幽梦提笔,在两份一模一样的交易记录上画了圈,再用烟斗敲上两只一模一样的金蝶,随后转身,上前半步,将其中一份双手递交给了沈修远:“这是问情楼的凭证,希望公子不会有用上的时候。” “公子走好,夜深露重,小女子便不送了。”幽梦说完,和沈修远各自行礼,随后同那黑衣人一起走进了更深的帘幕当中,而方才的烟雾也已经全然散去,再不见踪迹。 第91章 季洵缩在巷子里蹲了好一会儿又站了好一会儿,夜色越来越浓,风也越来越冷,他缩在不见光的角落拉紧了衣服,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就在他感觉自己可能要感冒了的时候,沈修远终于从那个寒酸的问情楼里出来了。 撩起帷帽看到沈修远表情凝重,步伐也不轻快,季洵只得远远地跟着,怕沈修远忽然察觉。 这时沈修远正在整理幽梦告诉他的信息和秦子衿的求救:秦子衿确实是在夜市失踪,始作俑者就是温瑶,她想剥了秦子衿的根骨,很可能是为了报复泄愤,但温瑶要等到下个月的夜市才会来洛城看好戏。 既然到时才看好戏,那么秦子衿至少在夜市之前的这段时间内性命无虞。 另外,夜市失踪的人不在少数,其后必有隐情,总而言之,必须亲身调查一番。 沈修远厘清了思路,胸口却依然压着块大石,他现在必须想办法得到一张夜市的邀请函,至少一张,如有必要,还需得传信回千山派找师兄他们过来才行。 沈修远边走边做着打算,季洵跟着边走边鬼鬼祟祟地躲藏,这一段不算远的路硬是叫季洵走得压力山大,生怕沈修远注意到他,等他看着沈修远进了闻鹤楼才彻底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给自己顺顺气,这才回到自己住的客栈。 沈修远回到房间之后并未即刻睡下,他坐在桌边,取出幽梦交给他的那份凭证。 幽梦将凭证交给他时,沈修远注意到她即便拿着烟杆十分不便双手拿取,也依然坚持将凭证双手奉上,并且在那之前还上前半步挡住了那个黑衣人的视线,更没有将烟杆递给作为下属的黑衣人以便双手的动作。沈修远察觉到了一些违和,但违和感并不强烈,所以他才在回到房间之后进行查看。 凭证背后有墨迹渗透,但幽梦画的那个圈背后,本该渗透出来的墨迹却像是被什么截断了一样,规律的圆变成了无规律的墨点。 这让沈修远想起很多年前他们师兄弟几个去凌霄峰考试的时候无忧做的各种各样完全没有痕迹的小抄。 纸张的处理并不困难,沈修远凭着记忆从储物戒指的角落里找出多年前他替无忧存下的多余的显影粉,白色的粉末均匀地铺洒在凭证的背面,再滴上热茶,异色的字迹随之显现。 与此同时,问情楼内。 重重的帘幕之后是一架绘了洛水图卷的屏风,幽梦哪里还有方才面对沈修远的余裕,这时已跪在屏风前,浑身止不住地颤抖着:“尊主在说些什么呀,幽梦听不明白,幽梦怎么敢忤逆尊主,一切行事都是照尊主的吩咐做的。” 幽梦尽力克制住自己颤抖的声音,继续说:“尊主,您难道不相信幽梦吗?幽梦跟了您几十年,忠心天地可鉴……” “相信,当然相信,我怎么会不相信跟了我几十年的部下呢?”屏风后传来男人的笑声,幽梦略微松了一口气,只盼望沈修远能够解出她准备了许久的信件。 等幽梦离开后,屏风后的男人才对房间里另一个一直默不作声的黑袍人说:“你又说对了一件事,这一次又希望我帮你什么呢?” “我还会去找属于他的东西,找到了,就会来找你。”黑袍人声音闷闷的,像是刚经历了什么重大的打击。 “你还真是执着。”男人的语气听不出褒贬,黑袍人也并不在意,反而多嘴问道:“你会阻止幽梦的这件事吗?” “为什么要阻止,难道不是现在这样更有意思吗?”男人笑道。黑袍人似乎很反感男人的这种看法,连话都懒得讲,直接穿过帘幕摔门离去。 男人老神在在,笑意不改:“慢走不送,我的老主顾。” 凭证背面竟然是一个委托,字迹十分娟秀,内容更是简洁: 属下卢生失踪,寻到重谢。 沈修远想起幽梦提到很多人也在夜市失踪时有些奇怪的语气,和她提起失踪下属时的表情变化,这个委托应当就是出自幽梦,但再一研究,有的疑点沈修远就无法忽视了,比如百晓生一般的问情楼连是温家做的手脚都查得出,却为何查不到夜市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比如幽梦本人就是洛城问情楼的楼主,自然有问情楼的门路可用,又为何要委托他人调查属下失踪一事? 这些疑点让沈修远提高了警惕,他思来想去,这些疑点的答案至少都要等他成功进入夜市之后才有可能找到,眼下最紧要的仍然是邀请函。 大致计划了下明天的安排,沈修远带着满腹的心事睡下了。 相比之下,季洵的这个夜晚就显得格外宁静,他心满意足地睡在温暖的被窝里,感慨自己这一回终于不用在闻鹤楼的屋顶上将就了。 顺便祈祷着可千万不要因为今晚吹了好久的冷风就感冒。 作者有话要说: 幽梦小姐姐的那些纸其实准备很久了。 远和洵很快就要见面啦w 明天依然双更,持续到初六www 第62章 翌日,没了沈修远叫自己早起,季洵起床就格外困难,昨夜吹的冷风对他终究有点影响,洗漱完毕也提不起多少精神,不过好在没什么其他症状,季洵掐着沈修远惯常出门的点挣扎着出了客栈,没等多久便遥遥地望见了闻鹤楼那边的身影。 从闻鹤楼出去的修士不在少数,大多都是要往洛水白市那边走的,季洵跟在他们后方也并不扎眼,走走停停地,没人会去在意一个凡人的行踪,就算注意到了,凭季洵的帷帽和长剑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凡人侠客,并不是什么值得注意的角色。 因为季洵这一路躲的就是沈修远,沈修远几次三番感受到了身后的异样,回头时却什么人都看不到,屋顶也好巷道也好,都没有修士的气息,沈修远心中奇怪,难道是自己草木皆兵了? 等穿出了洛城到达白市,周围人流如织,沈修远身上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才好了一点,他有意先去找那个卖簪子的老板打探消息,便先往白市另一端走去。 季洵到这个世界已有十余年,可真正能活动的范围最远也就到千山派外的城镇,想去的再远一点只能等沈修远出门,他跟着去,但沈修远出门办事目的性明确,从不逛街,顶多路过了觉得有意思,然后买回去分享给季洵,所以季洵实际上对这个世界知之甚少,更没见过洛水白市这样全是修士还能格外热闹的市集,一时目不暇接。 想多看会儿吧,沈修远会走远,少看会儿吧,季洵又想见见这个世界的世面,于是只能对每个小摊都保持着同样留恋的眼神,渐渐向白市另一端走去。等沈修远停下和有个摊主攀谈,季洵才终于能停下步子在附近的小摊逛一逛。 那个卖簪子的果然如他所说仍然在原地摆摊,干净的麻布上整齐地放着数十支簪子,还是老样子无人问津,老板靠着竹筐吃着包子,一副悠闲的模样,转眼见沈修远这个难得的回头客来了,立马三下五除二吞掉最后两口,扯着袖子抹掉嘴边的油:“欸少年郎,又来光顾我这小摊了?是心上人不喜欢那支簪子,还是你换了个心上人?” 沈修远被这话差点呛着,赶忙辩解:“老板莫说笑,今日前来不是为了……不是为了你说的事。”他本想说不是为了心上人,可那三个字着实令人难为情,只得欲盖弥彰地解释。 第92章 老板一脸了然:“是不是不好意思送出去?唉,少年郎就是少年郎,面皮薄,薄如纸,什么纸,窗户纸——” 老板您可别说了吧!沈修远觉得自己的修养都快维持不住了,连转移话题都显得生硬:“老板,你还记得那个将簪子交给你代卖的男人的相貌吗?” “少年郎,你想知道的事情有点多啊,”老板打量了一番沈修远,继续说道,“不记得,见都没见过,春夏秋冬穿的都是一身的黑袍子,他交给我的簪子不多,也就隔几个月会来找我一次,你要想知道别的,我恐怕帮不了你。” 沈修远刚开始打听线索就碰了壁,难免有些失落,老板见到他这副表情,思路突然有了方向,没皮没脸地试探道:“少年郎,你悄悄同我讲,那簪子是不是你从前给心上人的信物,如今和人走失了,睹物思人……” “老板慎言。”沈修远蹙眉说道,开玩笑的话说一两次他能忍,但说多了,他就算修养再好也听不下去。这个老板什么都不知道就拿别人的心上人胡说八道,那人在沈修远心中如夜空皎月,胡乱揣测既是对师父的不尊重,也是对自己这份心意的不尊重。 老板果然不乱说话了,合掌告罪,伸手示意沈修远随便看,他揣着手安静闭嘴。 沈修远见状,想了想也没说什么补救性质的话,低头仔细研究起了那些新旧不一的簪子。 簪子大多是木簪,银簪只占少数,金簪玉簪就更稀少了,而那些木簪几乎都有些许磨损的迹象,有的更是已经一眼便看得出陈旧,显然不仅是经常佩戴,更可能和主人一起风餐露宿。 银簪的做工也不甚精细,有的新一些,也有一看就十分陈旧的……沈修远细细查看过了那些簪子,发现这些簪子几乎都是旧物,仅有那些价值稍高的会新一些,这个摊若是摆在凡人的市场不会有任何的不妥,但这里是修士云集的洛水白市,在修士的市场里仍然售卖这些一点都不珍贵的簪子……其实是非常违和的,但老板略微古怪的性情又使得这样的违和感没有特别突出…… 沈修远正疑惑的时候,老板似乎自己把自己从禁言中解放了出来:“你看了这么久,有没有看中的簪子?”语气小心翼翼,像是怕又惹沈修远生气一样。 “……”沈修远自知从这些簪子里再看不出什么,便问了此行想知道的另一件事:“并未。老板曾说在夜市也会摆摊,不知老板可知道这洛水夜市的邀请函该如何获得?” “夜市的邀请函?”老板愣了愣,把自己知道的告诉了沈修远:“夜市的邀请函都是夜市的人自己发,一般在白市花钱特别阔绰的,闹过事闹赢了的,还有眼光特别好的,这三种人是一定会收到邀请函的,你也可以找那边那个拍卖行买。哦对,邀请函就是块木牌,你可别信了什么人胡说买张什么用都没有的破纸。” 老板给沈修远指明了拍卖行的方向,回过头来沈修远向他道了谢,之后又看起了那些簪子,老板一颗胡诌的心又蠢蠢欲动起来,却不敢造作,这会儿抓心挠肺,却听沈修远这时开口问:“还有一事想向老板请教,老板可知何种木材适合做簪子的原料?” 问题问出了口,沈修远才觉得有些难为情,他不是没有背着师父准备过什么惊喜,院子里的小花园还是他从前连夜挖的呢,但那时他情窦未开,为师父做什么都是纯粹的,如今却不是了。 老板听他这么问,脸上顿时一派意味深长,本着做好事积德的心态和沈修远将做木簪的心得一一道来…… 等老板和沈修远交流的差不多了,季洵也把附近的摊位逛了个遍,膨胀的好奇心总算得到了一点满足,季洵逛得正开心,却见沈修远似乎结束了和簪子摊老板的谈话,缓缓站起身,似乎准备往回走。 季洵顿时有点慌神,他刚才一直在这个方向的摊位逛,要是沈修远往回走的话就是往他这个方向走。季洵出门跟在沈修远身后跟习惯了,一见沈修远回头就没来由地慌,往前走吧正对沈修远,往后走吧看不见沈修远的行动,季洵就在这样的慌张中站在了原地。 他望向沈修远,而沈修远也正好望见了他。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那明明只是个毫不相关的路人,沈修远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那个人。 白色的帷帽在白市当中并不少见,沈修远却偏偏将视线停在了那人身上,周遭人来人往,他们之间更隔着无数行人,沈修远却觉得那人身形格外眼熟,隔着白色的薄纱看不清面容,却还是让他移不开目光。 这奇妙的熟悉感止住了沈修远的脚步,让他也同样站在了原地。 随后微风骤起,替沈修远撩起了季洵帷帽的薄纱。 只这一瞬,隔着人潮,沈修远看到了那人帷帽下的面容。 额头,眉眼,鼻梁,嘴唇,几乎是冲击性的熟悉感席卷了沈修远的脑海,某两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字已下意识地滚过咽喉跑过舌尖,就在呼之欲出的那一刻,沈修远突然忘了那两个字是什么。 他要说的,是什么? 时间再次恢复流动,呆滞的季洵似乎因为这一瞬的风找回了意识,他慌忙扯下薄纱,按捺住疯狂跑路的冲动,再次望向沈修远。 沈修远刚才一定看到他的脸了,季洵可以确定。但沈修远这副茫然的表情……果然是没有认出他来吗。 季洵才安心了一瞬,随后心头涌上无法压抑的丧气,他抿紧了嘴唇,隔着薄纱,隔着人潮望着与他朝夕相处了十余年的沈修远。 没了标签,你就不认识我了。 你果然不认识我了。 季洵不晓得为什么心里变得很是难受,肩膀倏地放松,低下了头。 不、不能怂,反正沈修远认不出来,只要,只要照常走过去就行了。 想是这么想的,实际却并不轻松。季洵在帷帽下抿起唇,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万分艰难地往前迈了一步,第二步却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了。 季洵低着头,喉咙干涩,他不知道该用什么面目、什么心态面对沈修远,光是想到和沈修远擦肩而过的情形就无论如何都迈不开步,只能僵在原地。 这时的沈修远隐约看得出那人抿紧了的唇线,身体比心更快地上前了一步,却不想似乎惊动了那人。季洵注意到似乎要向这边走来的沈修远,虽然比谁都清楚沈修远认不出他来,但他此刻也不愿意眼睁睁地看着沈修远从自己身边路过,索性再一次选择了逃避,转身快步融入了人群,甚至没几步就跑了起来。 沈修远心中一紧,下意识就要追上去,却终究被人潮阻挡了脚步,眼睁睁看着那个人消失在了茫茫人海,把他留在了这方孤寂的天地之中。 沈修远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左手,最终茫然地站在原地,呆呆地问天问地,问那个不知姓名的人: “是谁?” 你是谁? 他从来就不知道我是谁。 季洵边跑边想,跑得远了,跑得累了,跑得喘了,才终于筋疲力尽地停下。 他回首望人潮,望地,再望天,最后在帷帽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第93章 汤汤洛水奔流入海,无名的清河流经无名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 人海相望不相识。 这个是开篇不久就很想写的一个场景,也来源于长久以来的阅读感受吧。 可能会有读者不太理解这个认人的机制,说白了就是,我们认人先认脸,但书中世界里,标签比脸还优先,所以书中人优先认标签,没标签才认脸。 而且根据设定,季洵一进来就是成玉,没有自由活动过,书中人不应该认识季洵。 所以才会有现在“脱了马甲你就不认识我了”的情况。 不过机制都是背景啦,不用很在意这种细节www 欢迎评论和我唠嗑! 第63章 心情再怎么不好,季洵也记得自己还有事情要做,站在洛水支流边平复好了心情,季洵回到了白市入口,沈修远这时似乎已经把该打探的都打探了个清楚,季洵刚到入口就见到沈修远向外走,下意识地就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沈修远并未见到季洵躲闪的身影,此番离开是要去白市外一间有名的酒楼——三清居,他这一路在白市里利用极北秘境的钥匙已经充分展示了自己拥有的好眼光,若无意外,夜市的邀请函是十拿九稳的,但消息不嫌多,他曾听秦子衿提起三清居的好酒,说不定那里也会有线索。 至于方才在人潮中的异样感受……沈修远抓不住来由,且不过刹那而已,便只在心里占了小小的一个角落。 三清居因为靠近白市,开市期间的生意都格外好,好到完全可以不顾闭市期间的冷清,就算闭市期间只有零散的客人,一个月下来也有不少盈余。 沈修远进了三清居的门便有热情的小二带他入座上茶,问他需要什么酒菜,沈修远随大流地要了三清居最有名的三清酒和一点小菜,随后观察起酒楼的环境。 三清居确实当得起名字里的“清”字,修士不同于豪放的江湖人,有的人不沾酒色,喜爱清茶,有的人好酒,却不喜推杯换盏的应酬,因而店里虽然酒客众多,却除了大堂一边的琴声之外甚少杂音,至于那些修了道还沉迷于凡世交往不可自拔的人,小二会将他们请到二楼的包厢,省得扰了他人清静。 除了修士,这里也有一些凡人客人,不是为了三清酒就是出于好奇,受氛围感染也并不会吵闹……沈修远环视一圈,基本了解了酒楼一层的构造,这时小二前来上酒,打断了沈修远的观察。 季洵就是这时进的三清居的门,他借出门的人挡住了自己的身形,由小二领着找了个沈修远斜后方的桌坐着,他已经说服了自己,反正沈修远不认识他,他只要别老在沈修远面前刷存在感,沈修远就不会记得他。 如季洵所料,沈修远虽然看到了他见过的这个帷帽客,但并未多想,也没多么在意,只是稍微多分了一丝注意在身后,以防万一。 季洵没吃早饭,这会儿已经有些饿了,顾虑着自己当年并不算很好的酒量,季洵十分有数地只要了饭菜,等待期间,季洵除了看沈修远就无事可做,索性也瞧了瞧四周。 季洵和沈修远的重点不同,比起周围环境构造,季洵更在意正对面那道竹帘背后的人——三清居的盲眼琴师。 沈修远在大致探查过周围修士的修为后,也将注意力放到了竹帘背后,和小二账房他们这些凡人不同,竹帘后那个坐在稍高些的台子上的琴师竟是个有着炼气修为的修士,沈修远注意到他眼前蒙着的白布,猜想琴师也许是个盲人,心下顿时有了打算,便以此为契机,和小二打听起了白市和夜市的事情。 季洵见沈修远打听事情都这么熟练了,莫名有些欣慰,但瞧了瞧那边的琴师,又不免叹气。 季洵拿起手边的茶杯,仰头喝干了最后的一点底,三个小二都正忙着招呼客人,还来不及给他添茶,季洵就自己拿着茶杯把玩,凭着对剧情依稀的印象,季洵把茶杯底翻朝上,谁想这一翻就让季洵看到了一闪而过的荧光,季洵顿时停了手,本以为是错觉,谁知晃了两晃后,那荧光果然又闪了一次,季洵看得清清楚楚! 糟了。季洵赶紧抬头去看琴师,一个小二走进了竹帘又走了出来,提着茶壶正往季洵这边走来,季洵赶紧反手把茶杯正着放下,不等小二说话便先声夺人:“茶都喝了两杯了,我点的菜怎么还不上来?”说着不忘故意拍了下身旁的决疑示威。 小二想说的话被季洵堵住,只得赔笑道:“真不好意思,这就给您去厨房催催,还请您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听到声音,奇妙的熟悉感再次席卷心头,沈修远侧过头往季洵的方向看去,那个帷帽客似乎并没有取下帷帽的打算,让沈修远寻不到熟悉感的来源。 等小二走了,季洵立刻生出现在就逃跑的念头——别人不知道茶杯有荧光,他知道,别人不知道这荧光什么意思,他这个作者还能不知道吗?! 那是试灵石的光啊! 别看这间三清居这么清雅脱俗,实际上这里藏的污纳的垢也不比鱼龙混杂的夜市少!这里的茶杯酒杯,给修士的和给凡人的完全是两种杯子,给凡人的杯子全在杯底涂了试灵石的粉末,专门用来测试凡人根骨,那盲眼琴师便是专门坐在那里感知这些试灵石荧光的,只要这杯底闪了荧光,那就是被夜市盯上了啊! 季洵想起这段剧情里最后那个变态幕后黑手,觉得凡人的自己就算有决疑也没办法逃掉,除非他出去之后就立刻马上变回成玉,这样就没人敢打他的主意,但那样的话他要是跟着沈修远到了最后,也还是会被变态黑手发现…… 季洵心里苦得很,小二给他上了饭菜都没什么吃的胃口了。话说回来,讲道理,说好的没了标签他就是一个凡人呢,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哪里来的根骨能让试灵石发光,搞笑吗? 季洵食不下咽,他现在就是个凡人,虽然有决疑能防身,但如果他为了应对这个事情用上剑术让自己逃脱,按蝴蝶效应,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注意,那样的话就又要回到成玉的身份,可沈修远最后去的那个地方有人看得破成玉化神修为…… 简直一步错步步错!季洵头疼不已,只得边吃边思考着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能躲过这一劫。 沈修远此时还全然不知三清居的猫腻,他拿的杯子又没有问题,当然看不出毛病啦。季洵愤愤不平地想,恶狠狠地扒了两口饭,沈修远要想发现问题,还得等明天在这里遇见个拼桌的剧情角色,然后英雄救美……这剧情真恶俗,他当年是怎么写出来的? 季洵越想越烦躁,就在他几乎想一走了之的时候,门外进来了一个扛着宽背大刀,眉间还有一道殷红痕迹的男人,男人一进门就熟稔地对小二喊:“给爷来五坛三清酒,要最烈的!” “欸,谢爷,这就给您送酒来!”小二十分恭敬地鞠了一躬,随后就往后院去取酒。 沈修远只听见声音便想起来这人是谁,大堂内也因为对方眉间魔修的标志而开始骚动,对方却毫不顾忌,一副十分不耐的样子等着他的酒,感受到不友善的目光还睁圆了眼瞪回去,气势可怖得很,然而既然这人将视线投向了堂内的客人,那…… 第94章 “你!对,就是你!爷记得你,你是上次那个千山派的沈修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爷这一年都没人切磋,快,咱们现在就切磋!”谢天海瞬间变得格外兴奋,提起大刀就直接往沈修远这桌劈来,沈修远一皱眉,和光出鞘,刀剑相击便是铿锵一声,沈修远飞身接剑,反手又是一挡,刀气剑气骤然激荡开去,不免波及了附近的几桌客人。 两招均被接住,谢天海眼中兴奋之色更甚,大刀在手就是一声狂笑:“你比上次更厉害了!爷中意!中意的很啊!” 季洵早在谢天海劈砍过去的时候就已经迅速躲到了桌子底下,此时听了这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沈修远也觉得怪怪的,但这不重要,他看了看已有些狼藉的周围,自知此战避无可避,便对谢天海道:“若要切磋,只你我二人便可,莫伤及无辜。” 谢天海关注的重点显然和别人不太一样:“伤什么无辜,爷打得就是你!”听得季洵满头问号,恨不得撬开这位仁兄的脑袋看看他的脑回路到底怎么长的。 沈修远也非常不能理解谢天海的思路,他先掏出足够的灵石放在桌上,向周围拱手告罪,最后单手负剑出了三清居的门,把扛大刀的谢天海引走,在支流的对岸寻了个开阔的地,二话不说直接开战! 他们那边刀来剑往,从桌子底下爬出来的季洵却欲哭无泪,付完饭钱,季洵也暂且忘了他被夜市盯上的事,出了门四处看看,就往通往对岸的桥上跑,边跑边用符篆掏出和《绝尘》的聊天记录问:“刚才那个试灵石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现在是凡人还会亮?” 《绝尘》回复:试灵石在遇到较高浓度灵气时就会发光,根骨会吸引灵气,爹贴标签时间过长,且携带决疑,高浓度灵气短时间内无法散去,所以试灵石发光。 季洵在桥上跑得气喘吁吁,又问:“那我要怎么样,才能躲掉夜市的人,还不影响剧情?” ……抱歉,这是不可能的爹qwq。 季洵差点一口气上不来,抬头已经看得到战上半空的沈修远和谢天海,季洵靠着树边休息边思考,最后不报希望地问《绝尘》:“那如果我替那个妹子去和沈修远走剧情呢,会不会……更糟糕?” 《绝尘》的回复非常迅速:爹活着最重要,儿子没有异议。 ……我这个儿子也太百依百顺了吧。季洵默默流泪感叹。 不过,为了活命,难道真的只有这个办法了吗?季洵又想了一想,觉得这个办法真是不仅危险,还像饮鸩止渴,他顶替剧情人物的话,那就不是剧情跑偏,直接可以算作剧情崩坏了吧,用剧情崩坏去抑制剧情崩坏,不管怎么做,他这都是要被卷进去啊! 季洵欲哭无泪,又花了一把符篆把聊天记录塞回戒指里,然后继续躲在树后面看沈修远和谢天海这一场暴力切磋。 谢天海刀法大开大合,却粗中有细,和沈修远走的是完全不同的路子,甚至可以说二者互有克制之处,季洵还记得上一次他俩切磋时沈修远要催动剑气几乎到极限才能压制谢天海,如今却是不分伯仲,互相都讨不了多少好。谢天海和人切磋甚少有这样不如意的时候,出招更加凶狠,沈修远出剑也比平时更加凌厉,二人打得难分难解,渐渐便控制不住剑气刀气波及的范围。 季洵暗道不好,转身就要撤退,然而这个场景和许久之前是如此的相像,谢天海刀气比沈修远更狂放不羁,没有被剑气抵消的刀气自然四散开去,其中一道正追着季洵就去,季洵本想用决疑挡掉,但能挡掉魔修刀气的剑肯定不会在凡人手上啊! 季洵不想再节外生枝,转身就跑,可他如今□□凡身,哪里能躲得掉,眼看刀气就要劈到后背,季洵索性向前扑倒,能躲开最好不能躲那就认命! 季洵闭紧了双眼,后背却并未感到疼痛,反而是一阵狂风几乎要将他的帷帽都掀飞,季洵撑起身子回头看,沈修远已转攻为守,正被谢天海逮住机会一顿猛攻,季洵想起曾经沈修远直接撤剑的回护,心中感动莫名。 沈修远这个人,心地是真的好啊。季洵边想边狼狈地爬起身,却还是不长记性,往后面跑了一截就又找了棵树继续躲起来观战,直到谢天海被沈修远一剑打下了地面,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悄悄换了个躲藏的角度。 沈修远收剑同行云流水,和光抵上谢天海的咽喉,只听沈修远难得有些倨傲地说:“你可认败了?” 这样骄傲的少年意气是季洵作为成玉时甚少得见的,沈修远本就长了张季洵理想中的脸,此刻周身气势毫不收敛,剑光寒凉万分,季洵竟然一时看得愣了,只知道自己心里这时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不晓得是为能见到这样的沈修远而高兴,还是为了沈修远的胜利而高兴,又或者是两者都有。 季洵分不清了,他真想过去好好夸一夸沈修远,可他偏偏只能站在原地还不能让人发现。 但这样也好,季洵又想,在沈修远发现之前,他想看这样的沈修远多久,就能看多久。 当然,他选择性地忘记了沈修远方才的那道剑气,也就是沈修远早就发现他了的事实。 作者有话要说: 替妹走剧情,季洵,你勇气可嘉(拇指emoji) 不过季洵走的剧情和妹子完全不一样啦2333333 求评论!求收藏! 第64章 今日沈修远已算是在白市内外都出尽了风头,谢天海不情不愿地认输,满脸郁闷地扛着刀走了,走前还不忘朝沈修远大喊:“下次再战!你可不许赢了一回就跑啊!” 沈修远不想理他,自顾自整理过衣袖,收起和光,便直接往白市的方向走去。季洵察觉到了沈修远往他这边看过来的视线,本想往林子深处躲,沈修远却走了另一个方向,让季洵松了一口气,等沈修远走得稍远了些,季洵才跟上。 他们回到白市时已过了晌午,沈修远先去三清居向掌柜的道歉,又刻意张扬地补了些银钱灵石,以显示这场闹剧的最终胜者是他。这时沈修远对邀请函已有七成把握,他深知此时切不可操之过急,便趁机去找了几个木料的摊子,淘了两块不错的紫光檀木,和几样木工常用的用具。 季洵看不懂沈修远想做什么,只能一路跟在沈修远身后,看着沈修远回洛城后又跑了两家首饰坊,季洵实在摸不着头脑,目送沈修远进了闻鹤楼之后他便回了自己住的客栈——跑了这么远,是时候吃晚饭了。 一夜无梦。 季洵既然要替那个被卷入这件事的姑娘走剧情,首先要做的就是想办法和沈修远搭上线,总之要想办法让沈修远这之后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他才行,季洵昨个想了大半个晚上,此时已经有了主意。 在向决疑确认过沈修远还没出门后,早已收拾齐整的季洵便先一步下了楼,果不其然大堂里已有人等候。 来人做凡人打扮,身无长物,却端着个镶了金丝的木盘,上面放着一封信件和一块精致的木牌,季洵虽然知道那就是洛水夜市来送邀请函的人,但面上仍然一副“与我何干”的表情,随后在即将路过时被那人叫住,季洵十分敬业地疑惑道:“请问有何事?” 第95章 那人向季洵略一鞠躬,微笑着表明来意:“这位大侠,在下是下月十五洛水夜市的送信人,是来给您送邀请函的。”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季洵把自己代入成一个凡人侠客,装作疑心道:“平白无故便要送我邀请函,我做了什么惹眼的事情吗?” “并非如此,听闻昨日三清居有修士闹事,状况惨烈,您既能全须全尾地出来,想必是十分有本事的侠士,所以……”那人笑着将木盘送到季洵面前,多余的话想必不用多说,但季洵昨天已经有了自己的打算,这个邀请函他固然要收,但绝对不是现在。 于是季洵做出一副不感兴趣,还不太识趣的样子:“那是我有本事,可不是得了谁的青眼,那什么劳什子的夜市,我这一路盘缠都快花没了,还去什么夜市,不去不去!”说完季洵摆摆手,连看都不看那人,带着决疑就直接出了客栈大门,正好沈修远也出了门,季洵便还是用昨天的办法混在人群当中。 而此时的客栈中,那人已没了方才奉承的笑意,留下不愿掺和的账房先生在客栈里,随后离开了客栈,走了没两步他的身后忽然闪现出另外两个看上去同样平平无奇的人,在他打了两个手势之后便再次隐匿了踪迹…… 这一步是险棋,季洵非常清楚,他不接下那个邀请函,就等于告诉夜市的人他不会主动去夜市自投罗网,但夜市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目标,所以他们一定会用其他的手段,要么逼季洵去夜市,要么……就直接把季洵带往最后的魔窟。 季洵赌的就是这个其他手段,他一个凡人剑客,肯定是没办法从修士的手段里逃脱的,他要做的就是抓住每一次机会,只要让沈修远看到一次…… 他就能走进这条剧情线里面去。 季洵算盘打得啪啪响,但实际实施起来,主动权并不在他手里,所以今后的日子里他不仅要关注沈修远的行动,还要时刻注意决疑的示警。 ……有点忙啊。季洵按了按额角。 沈修远今天的安排仍然是在白市淘东西,但淘的东西比昨天的木料还要让季洵看不明白。 他怎么还是老在淘一些珠子贝母一类的东西?季洵跟着看了三个摊,全是珍珠或者小块的晶石,沈修远这到底是想做什么? 季洵满脸迷茫,但他跟了沈修远足足有半个白市,也不见沈修远买了什么中意的东西,这还是季洵第一次看不明白沈修远的意图,搞得他现在抓心挠肺,就想弄个一清二楚。 白市中心的地方是商户营帐扎堆的地方,来往行人也多,季洵本来就靠边,现在被挤得更靠边了,季洵正想吐槽两句,这时决疑突然震动,季洵立刻提起警惕,却没注意身后两间营帐中间的阴暗处忽然伸出了一双手,几乎瞬息之间便揽到了季洵帷帽里面,季洵来不及拔剑,赶紧大喊出声:“救命……唔!” 最后的“啊”字被强行堵在了嘴里,季洵差点一口气上不来,身后这人手掌粗糙,力气够大,不仅捂住了他的嘴,还用拿着刀的手困住了他的双臂,季洵凡人之身真没法挣开。这人捂着季洵的嘴迅速后退了五步,躲在营帐之间的暗处,这一区域本就吵嚷,季洵的喊声传不了多远,虽有路人向这边看来,但看不到人影,便以为只是错觉,没多久便无人记得方才的一声“救命”。 你们这些人业务怎么这么熟练呢?季洵暗暗吐槽,他右手搭在腰间决疑的剑柄,要是沈修远不来救他,他就用决疑自救! 季洵相信沈修远的修为和人品,但没法确定沈修远会不会也把声音当成错觉,幸好他带了决疑。 这会儿旁边的营帐里正有人在整理货物,搭营帐的布料并不算厚,随便分一点注意就能看到这边的人影,所以季洵身后的人暂时还没有轻举妄动。 找货物的人似乎要拿的东西太多,呆在后方的时间就有些长,季洵已经敏锐地感觉到身后这人的焦躁,他自己却因为留有决疑这一手而镇静有余,两相对比,季洵心中竟然轻松了不少。 不料下一刻身后忽然刺出一柄长剑,剑尖恰恰抵在季洵脖颈之侧,季洵被吓得一抖,差点就撞上剑尖,随后听到身后传来他无比熟悉的声音:“光天化日便要强掳无辜,阁下好本事。” 是沈修远!季洵激动地踹了下人,随后听沈修远继续说:“阁下此刻松手,尚有一线生机。” 沈修远这时说话的声音不同往日温和,声线压低了几分更添凌厉之感,季洵在心里大喊:霸气!然后一动不动怕一不小心撞上和光的剑尖——开玩笑,神剑的剑尖,切他一个凡人那就跟切豆腐一样,根本不敢动啊。 那人感受到了剑上的寒气,颇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慢慢松开了季洵,季洵一得到自由就赶紧躲了三步远——他本来想往沈修远那边躲的,但太挤了,这样显得他迫不及待要抱大腿,有损形象。 然而季洵还是错误地估计了一件事,那人见无法成事,又不能撞沈修远的剑,便径直向前撞倒季洵冲进了人群当中,沈修远想追也错过了时机,倒是季洵被撞了个天旋地转,一屁股坐倒在地。 季洵很想掩面,这好像比往沈修远那里躲还要没有颜面,但好在有个帷帽挡着。 “阁下可有受伤?”沈修远走了过来,向倒地不起的季洵伸出了手,以往十年季洵哪儿有需要沈修远拉他起来的时候,季洵有点懵,抬起头看了看沈修远。 帷帽的纱在这样仰头看的时候就会露出一条缝隙,让季洵看到了沈修远的脸,还有沈修远修长好看的手指,季洵觉得自己有点烧,沈修远真是哪儿哪儿都是他理想的样子,被沈修远这样关心地看着,季洵心跳都快了两分。 “没、没事,我没事,谢谢你。”季洵避开了沈修远的手,自己站了起来,不忘拍拍衣服后面的尘土,才向沈修远行了一礼:“多谢阁下出手相救,大恩大德难以为报……”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沈修远说。 季洵想好的碰瓷台词就这样被沈修远掐死在了摇篮里,这时反倒想不起来该说什么,季洵眨眨眼,然后就听沈修远说:“阁下一路还是多加留心周围为好,就此别过。”说完就是一礼,季洵眨巴着眼睛目送沈修远回到了那边的人群之中。 ……原来碰瓷是这么不好碰的吗?沈修远你怎么不按套路说台词啊? 季洵目瞪口呆,本以为一次就能成功,这时便有些气馁,站在原地消沉了一会儿,季洵再次鼓足干劲:碰瓷不是一次两次就能成功的,这次不行,还有下次,总有一次会成功的! 抱着这样的信心,季洵鼓起勇气走出了这片地,然后—— 好饿,还是先去吃个饭吧。 沈修远原本没有想把方才那个人就那样丢下不管的,他既然救了人,至少也要把人带到个安全些的地方再离开,但他这次没有。 他记得这个人的帷帽,记得这个人的声音,也记得这个人的身形,更没有忘记那一瞬之间奇异的熟悉感,而这份熟悉感,在他透过薄纱缝隙再次见到那人相貌时又一次涌上了心头,但他就是想不起这熟悉感的缘由究竟是什么。 他不喜欢这种忘记了什么的感受,所以先行离开了。离开后却怅然若失,又是一份他不喜欢的心情,让他不愿再留在这个嘈杂吵闹的地方。 第96章 于是他反向而行,慢慢走着,准备离开白市。 这时的季洵已经在三清居点好了菜,他想沈修远今天什么都没淘到,应该是要在白市再多待会儿的,他要是吃的快一点,应该不会跟丢。 于是刚一上菜季洵便摘了帷帽开始狼吞虎咽,差点噎着,猛灌了两杯茶水才好些。季洵吃完坐着给自己顺了顺气,将灵石放在桌上便要起身走人,不料一阵晕眩感猛然袭来,季洵恍惚看到径直向他走来的小二,顿时懊悔不已。 叫你图省事,忘了三清居和夜市是一伙的了吗! 还以为对方反应不会这么快,中迷药了吧! “客官?这位客官,您这是喝醉了吗?”小二赶来问道。季洵抓住为毛,奋力甩开了小二的搀扶,强撑着意识跌跌撞撞地朝已经晃成两个的门口走去,他咬紧了牙关,不管小二伸了多少次手都坚决地拍开,“我没醉”这样说了也没用的话他根本不打算说,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逃离三清居这件事上。 好在他坐的地方离门口并不算很远,撑了一会儿也就到了,可客栈离这里实在是太远了,他根本没办法回去,而沈修远……他也不知道沈修远现在在白市的哪里,要是走到半路昏过去了,那还不是任由人摆布了! 季洵狠狠掐了自己一下,挣得几分清明,他扶着三清居门口的柱子,歪斜地戴上帷帽,接着就一把取下背上的决疑指着小二喊:“你别过来!我没醉,你让我自己走!” 小二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对付醉鬼似乎早已轻车熟路,绕开剑尖便继续靠近季洵,季洵只得大喊:“不要过来!!!” 然而喊声并没有任何作用,季洵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的力气也不断流失,他几乎都要靠不住这根柱子了。 绝望感几乎淹没了季洵,他悲哀地想,走什么剧情,都要把自己搭进去了走什么剧情,还不如一直披着成玉的修为呢。 就在季洵即将闭上眼睛的前一刻,他看到面前忽然多了一柄剑——是他给和光伪装的,齐光的模样。 季洵放心地晕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洵,是个傻白甜(确信) 第65章 沈修远没想到自己刚出白市便又能遇上这个帷帽客,对方踉踉跄跄地走出三清居的门,看上去是醉了,小二跟着过来也并无异样,他本不想管这闲事,但对方恶狠狠地猛掐手臂,之后又举剑对着小二喊“不要过来”,试问哪有醉鬼会那么狠地掐自己? 其中显然有猫腻。本着救人救到底的心态,沈修远赶到了三清居门前,空气中虽有酒香,却无一丝一毫是从帷帽客身上传出来的,沈修远心中有底,顺手阻止了小二的行动。 和光并未出鞘,只是用以威慑,小二笑得讪讪:“客官,您这是……”沈修远无意惹是生非,便收起和光,蹲身将那人扶起,却不想这人已昏了过去,只好抬起他的手臂搭在自己身上:“他是我的朋友,给贵店添了麻烦了。” 发作如此迅速的绝不可能是茶酒一类,沈修远对三清居的印象急转直下,也不多客套,点过头就算抱歉,带着人直接回了洛城。 他对这个帷帽客一无所知,只得将他带进了闻鹤楼的房间,闻鹤楼的小二早已与他相熟,不用他吩咐便送来了热水和布巾,还有方才有人送来的木牌和邀请函,一并放在一旁的圆桌上。 这人还昏迷不醒,为了服用丹药,沈修远只得扶着人坐在床沿,说了一声“抱歉”,便小心地将帷帽取下。 一点微弱的草木香气染上鼻翼,望着这人的脸,异样的熟悉感再度浮上心头,沈修远蹙着眉,先将能解大多数迷药的半枚丹药送进这人嘴里,可这人昏迷前紧咬着牙关,昏迷后也不肯松开,沈修远只得将丹药溶在水里,再小心地一点一点让这人喝下。 他没什么照顾人的经历,顶多是包扎伤口比较熟练,若说照顾,他被师父照顾的次数反倒不少。喂药这种事沈修远一次都没干过,便洒了些在这人衣襟上,沈修远本想捏个诀去掉,那点熟悉感又让他觉得在别人昏迷不醒时对人施诀似乎不大好,便将人放平盖好被子,弄湿了布巾盖到人额头上。 等这些事都做完了,沈修远坐在床沿,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这人,戴上帷帽的时候没有发觉,摘下帷帽沈修远才发现这人的头发还挺长的,束发也非常随意,还有一点歪……不过江湖侠客似乎并不会留这么长的头发吧? 沈修远心有疑惑,转而望向了这人的脸,再三回忆也并无印象,三番五次苦思无果,沈修远便起身去研究那封信函与木牌了。 信函内容便是邀请他参与下月十五的洛水夜市,标注了时间与地点,与幽梦所言并无二致,除此之外就没了别的文字,再看木牌,木牌上刻的是流水一般的花纹,和一个“夜”字,做工精细,沈修远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他想给师父雕一支木簪,见到这些木工细致的东西便想多研究研究。 凡人的身体对于药效猛烈些的药物总要花更多时间去流转代谢,沈修远亲身体会过,所以一直留在房间里没有离开,偶尔会换一下布巾。 沈修远总会去望那个人,等他恍然回神,才发觉自己竟然已经定定地望了许久。 这很不对劲。沈修远暗暗叫自己清醒一点,这样的行为非常失礼,以后一定不能犯了。 季洵醒来时已日近黄昏,他恍惚地躺在床上,头一偏就看得到圆桌边坐着的沈修远,季洵恍然一惊,还以为自己是在青霜峰上,立刻坐起,一句“你怎么在这”就要脱口而出时额头上的布巾掉了下来,季洵一愣,这才想起来自己如今应该是在沈修远的房间里。 潜意识坏事啊!季洵暗道,而且没了帷帽没有成玉标签就这么直接和沈修远对视……感觉还挺奇妙的。 沈修远还以为这人是惊醒的,走过去先拿走布巾放到一旁,问道:“阁下身体感觉如何?”这话听着关切,实际不论面前是谁,沈修远这时都会这么说,季洵抬头望着沈修远,恍然有种错位感。 从前都是他照顾受伤或生病的沈修远,现在沈修远照顾他……好像感觉还不坏? 不过这会儿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季洵进入角色非常快,回道:“我没事了,多谢这位道长再次相救!”季洵说着就掀开被子站到地上行了一礼:“道长大恩大德,在下没齿难忘!” 沈修远下意识觉得这人的行动哪里奇怪,可偏偏合情合理,只得说:“举手之劳罢了,阁下不必介怀。”为了避开奇怪的违和感,沈修远转而问起了他想要知道的事:“阁下今日两番遇险,是否近日招惹了什么仇家?” 欸?!居然不用我自说自话,沈修远就直接问了吗!季洵本以为这回沈修远说不定又不多问,没想到碰瓷第二次就成功了,他赶紧抓住机会:“我行得正坐得端,走江湖虽然难免磕碰,但万万没到使这些手段的地步啊!” 季洵装作拧眉回想的样子,边想边说:“不过最近好像有这么一桩……那什么夜市,想邀请我过去玩还是怎样的,可身上盘缠用的差不多了,他们又在下个月才办,我就拒绝了……拒绝的好像有点不客气。” 第97章 季洵见沈修远表情若有所思,就又加了一把火:“难道是这群人,我不去他们就强行把我掳走?真是穷凶极恶!” 沈修远回想了一下他都在哪些地方见过这个帷帽客,三清居这个地点出现了两次,其中一次还发生了下迷药的事情……沈修远看了看日头,白市刚结束不久,现在赶去三清居,或许还有机会发现别的线索。 “在下想再去三清居一探究竟,安全起见,阁下可先留在房里,饭菜我已吩咐了人送来,阁下自便。”沈修远说完一拱手,示意季洵随意,之后便快步离开了。 季洵目的达成,来不及欣喜就见沈修远走了,他一看日头,沈修远这是赶时间呢,季洵正想跟着过去,闻鹤楼的小二这时候送饭来了,季洵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接着便听见自己肚子咕噜噜叫唤…… 季洵接过木盘,选择吃饭。 沈修远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季洵边吃边想,去三清居的话沈修远应该会坐着多观察观察,即将入夜时店内昏暗,沈修远定能发现荧光。 要是发现不了……季洵狠狠咬了一口肉,那就等着他换上成玉的标签再秋后算账吧! 如季洵所料,三清居点灯前,沈修远确实已经看到了别人杯底的微弱荧光,他修为高,感知灵气强弱的能力也更强,多坐了一会儿便已察觉到灵气与荧光之间的关系。正巧这时有一位面戴白纱的姑娘和她的丫鬟实在没地方坐,便只能与他拼桌,这一次荧光就在沈修远眼前,一番思量后,沈修远使了障眼法将自己没有用过的茶杯与丫鬟的茶杯对调,果然看到了杯底的青色荧光。 是试灵石。沈修远得到了答案。 上一次见到这样的青色还是在许多年前的收徒大会上,沈修远望着竟有些许怀念,随后将两个杯子再次对调,结账离开。 没有打扰到任何人。 沈修远回到闻鹤楼的房间时,季洵正在百无聊赖地擦着他的决疑,决疑早就被警告过了不能乱动,这会儿非常安静地躺在季洵手里接受保养。 决疑上的障眼法也是季洵下的,金丹修为的沈修远看不破,只是见到这剑寒光凛冽,就想赞一句,但他对这个人疑心未消,就不说这些拉近关系的话了。 季洵衣襟上的污渍似乎被他自己拿布巾给弄干净了,沈修远看了一眼,想想,还是尽快进入正题吧。 “饭菜还和阁下胃口吗?” “很好吃!比我住的那里好吃太多了。”季洵进入角色回道。 “夜市已两番作恶,想必是一不做二不休了,阁下接下来准备作何打算?” 季洵一听这话就有点不好的预感,难道他都在沈修远这里睡了一觉了还是不能进剧情线吗? “那……那我只能赶紧离开了,惹不起总躲得起?”季洵试探道,沈修远接着说:“尽早离开确实是上策,在下还有要事,便不多留阁下了。” ……你竟然是这样冷酷无情的沈修远! 季洵在心里大声控诉,虽然他清楚现在跑路确实是对一个凡人来说最好的选择,但他可是要进剧情线的,现在跑掉的话,他还怎么跟进沈修远的剧情?! 不行,必须想想办法…… 季洵抿唇思索片刻,泄气了,他了解沈修远,同意就是同意,不同意就是不同意,就算说话再委婉,只要话里的意思确定,就不会改主意。 他只好收剑起身,向恩公行了一礼:“多谢道长今日两番相救,咱们……山水有相逢。” “阁下慢走。” 于是季洵就这样心情复杂地抱着决疑离开了闻鹤楼,秋风萧瑟,吹得他一个哆嗦,他丧气地走了出去,一步一步慢慢地走在这段不长的街道上。 边走还边感叹今夜月色真好,连灯都不用他提。 但他似乎忘了,某些事情,再一再二之后,必然再三。 这时的沈修远送走了帷帽客,持续不断的奇怪感受也渐渐消退,他便开始收拾房间,谁知一回头就看见被子上放着的白色帷帽,沈修远头疼不已,轻叹一声,认命地带上帷帽出了房门。 异变就发生在季洵路过闻鹤楼附近某个暗巷的时候,这次对方显然不准备让季洵好受,上来就是一砍刀,季洵虽然没了修为五感退化,但决疑一动他就立刻后撤,堪堪躲开那一砍,季洵“啧”了一声,要是有修为他完全可以来个空手接白刃,眼下只能先躲开对方这一轮攻势。 对方用刀显然熟练,季洵抽剑挡了几招,不料身后忽来夹击,季洵更无时机反制,三五招过后便被人逼入了暗巷。 这些人在狭窄环境中劈砍仍不受影响,一看就是习惯了,季洵暗道不好,蹲身闪过再一扫堂腿,才有机会从暗巷脱逃,哪知这时楼顶又有黑衣人跳下,季洵差点着了暗算,挡过这一刀,季洵火气是越来越大。 一天之内来三次,你们这些人也太过分了吧?! 老虎不发威,还真当我是病猫了?! 季洵手中决疑一挥,竟有一丝破空之声,接着便正面与那三人缠斗起来。 这么多年过去,季洵的剑术早已不可小觑,即便没有修为,经验却还是在的,剑招收放自如,只是因为没有修为不大适应,需要多花一点时间而已。 沈修远才出闻鹤楼便听到那微弱的破空之声,匆匆赶到时映入眼帘的却是季洵与人缠斗的背影,沈修远拿着那个帷帽,一时怔愣,他没想到那人的剑术竟是如此精湛,出剑行云流水,挥剑干净利落,没有半分多余的花招,却十分的赏心悦目。 然而双拳难敌四手,何况这里有三个人,这人应对两人是绰绰有余,但第三人时不时的冷剑着实不好抵挡,眼看这剑就要刺入那人腰侧,沈修远立刻想到了对应之法: 后撤——那人退了半步,让剑从腹前擦过; 横剑——那人抬剑一挥,斥开面前的两人; 反手再刺——剑在那人暂松的手中借助斥开的力道向外一转,随后便被反手握住,顺势向第三人刺去! 对,就是这样。沈修远的眼睛紧追着那人身形,那人出手的每一招都和沈修远不谋而合,这个发现让沈修远的眼睛越来越亮,无视那愈演愈烈的熟悉感,要是可以的话,他真想和这人来一场切磋。 不需要沈修远出手,这三个人很快就被季洵击退,人人身上都负了伤,只得不甘心地从暗巷离开,季洵无意追逐,习惯性地一挥决疑,手指一挑剑柄便顺势收剑入鞘,然后拍拍身上的灰,拍完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穿的不是往日的广袖。 季洵有点尴尬,下意识地要转身看看有没有别人见到自己的窘态,却在此时看到了月光下的沈修远,脸上是他看不明白的表情。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在掉马边缘疯狂试探.jpg 发现这一卷很多都是爆字数的章节,重新断章是不可能的了工程量太大,大家包涵下…… 持续蹲等评论!不要让我单机啊呜呜呜tat 第66章 季洵呆住了。 沈修远手里拿着他的白色帷帽,神色在月光下像是恍惚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睛则直直地望着他,季洵顿时心虚不已,觉得自己的路人马甲岌岌可危,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得慢慢走向沈修远,边走边讪笑:“道长人真好,我还说帷帽去哪儿了,原来是落在道长那里了……” 第98章 季洵试探着靠近沈修远,顶着沈修远毫不掩饰落在自己脸上的视线,仗着没有标签就没人认得出自己,几乎是抢一样地从沈修远手里夺走了帷帽。 “麻烦道长跑一趟了,咱们,咱们就此别过?”季洵说完小心地抬头,沈修远的表情有些复杂,他作为师父竟然都看不出喜怒,季洵继续讪笑,后退了两步,随手作了个揖,转身撒腿就跑! 认不出来认不出来肯定认不出来。 啊啊啊啊我怎么就在沈修远面前使剑了! 千万不要认出来,千万不要,认出来那就是比崩坏还崩坏了啊啊啊! 季洵心里疯狂吐槽,简直是一路飞奔进的客栈,头也不回地就上楼回房间,然后立刻埋头进枕头,静止在这个鸵鸟的状态里。 然而实际上,沈修远还是没有认出季洵就是与他朝夕相处的师父。 不得不说《绝尘》设置的标签讨了一个极妙的巧,沈修远对季洵的所有认识都基于“成玉”这个标签,简而言之,“成玉”这个标签就是沈修远认识季洵的一座桥,现在没有这座桥,季洵的一切在沈修远眼里都是陌生人,即便再怎么眼熟,也如同雾里看花,构建不起新的联系。 所以此刻,即便沈修远已经认出了季洵收剑的方式和习惯,即便沈修远已经发现了这个人出招习惯令他十分熟悉,他也只是有些怔愣地站在原地罢了。 他还以为是自己太过想念师父,所以看到了相似的收剑手法,就直接想到了师父。 师父是化神修为的修士,那人只是平平无奇的凡人,从一个凡人身上找师父的影子,沈修远觉得自己简直是魔怔了,就像他在簪子摊时想的一样,那不仅不尊重师父,更不尊重自己这份心意。 沈修远摇摇头,转身回了闻鹤楼。 翌日,本月的洛水白市已经结束,沈修远不用再往那边赶,决疑也没有给季洵信号,季洵却不能一直在客栈里呆着。 这个客栈也许今日夜里就不再安全,季洵按昨日和沈修远说的那样收拾好了行李,下楼退房,却不想昨日清早那个送邀请函的人又来了,和昨日没有什么不同,不同的地方只有他的说辞: “昨日来得匆忙,没能说清楚,阁下不必担忧食宿,夜市旁也设有安全的住所,阁下可以在那里投宿,费用夜市承担,阁下只需带上行李前去即可。” 典型的打一棒子再给甜枣,还特意强调安全。季洵默默吐槽,面上还是装作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接过了那个木盘:“行吧行吧,去就是了,不过我不住你们那边,我有朋友也在这里,我去和他一起住,你们有意见吗?” “不敢不敢……只要阁下答应就好。”那人恭敬地说完便告辞了。 季洵呼出一口气,总算保住了接下来一个月的安全。他又不傻,跟着沈修远进夜市还能有一线生机,跟着这个人去和被那些人掳走就是直接进魔窟,当他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平凡路人吗? 但接下来季洵是不敢一个人行动了,落单迟早出事,与其靠决疑,不如借这个机会和沈修远把今早上的事情说了,住到沈修远那里,只要落实了他的说辞,按时前往夜市,那些人多半就不会管他。 季洵做好了打算,把信函和木牌一并收好,结完这几日的住宿钱便向闻鹤楼去了。 沈修远着实没想到他和这个帷帽客的孽缘竟然还没结束,他昨夜睡得很不安稳,正休息的时候小二来敲门,他只得下楼去,本想是不是那个人要和他道别,那他得劝那人赶紧离开才行。 正头疼的时候,沈修远站在楼梯上看到了下面的那个人,他一脸无辜地站在方桌边,手里拿着一块木牌和一封信函。 沈修远暗自叹气,他大概知道怎么回事了。 夜市又送去了邀请函,这个人昨天足足有三次差点被带走,今日如果再拒绝,想必迎接他的将是更加无孔不入的袭击。 怕是连洛城的门都出不去。 沈修远无法,只得将人带到了自己房里,关上门:“出什么事了?” 事情和自己料想的差不多。沈修远给说得口干的这人倒了一杯热茶,这人一碰茶杯就被烫得缩回手,干脆等着茶凉了再喝。 “所以我想来问问道长你愿不愿意收留我一下?住宿我可以出一半的钱的。” 对方这经历实在可怜,沈修远既然一开始就管了事,现在人家求到面前,求的事情正好和他要调查的事有关,他大可以和这个人一同进入夜市,之后这个人就会成为寻找秦子衿踪迹最直接的突破口。 只是这样说到底还是在利用对方,沈修远想,他必须要保证对方能活着离开夜市。 主意打定,沈修远便回道:“可以,住宿不必阁下分担,在下并不介意这些。” ……那我还是不要说自己到底带了多少钱了。季洵揣着一戒指灵石想。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季洵这一阶段的任务也算告一段落,总算能松口气的季洵摸了摸茶杯,还是烫的,就又收回了手。 房里顿时陷入了沉默,两个人无声地坐了一会儿,沈修远才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昨日太过忙乱……在下千山派沈修远,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季洵愣成石像:“……” 我叫什么,我叫季洵,但直接告诉你的话我岂不是没有了马甲?! 不行,得赶紧想个假名……不知我者?那是笔名! 电光火石之间季洵猛地抓住了灵感,对沈修远说:“何求,我叫何求!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何求!” “看阁下应比在下年长,在下便冒昧喊一声‘何兄’。”沈修远起身行了个礼,季洵赶紧回礼:“欸,道长你说不定年纪比我大些呢,嗯……那我叫你……” 小沈不好听,沈弟听着更奇怪,沈修远明明是自己徒弟,这时候直接叫名字又很失礼……季洵想得头疼,便说:“还是叫道长吧,道长可介意?” 沈修远自己知礼守礼,对他人却不拘这些小节:“不介意,何兄自便。” 季洵悬着的这口气总算舒坦了,现在和沈修远达成了共识,他的安全有了保障,也成功把自己带进了剧情线里,到洛水夜市为止的这一个月内,他大概只要和沈修远一起在洛城多打听些消息就好。 然而季洵真正能预料的事情还是太少,沈修远和他互相勉强算是了解了一点之后便独自思索起了这几日得到的线索。 夜市的目标通常应该是在三清居中能让试灵石发光的凡人,这种凡人有修真的根骨,夜市会给这些凡人发邀请函,如果对方拒绝就使用强制手段,总之就是强取豪夺。 至于带走这些凡人的目的……秦子衿的口信里虽然提到温瑶要剥了她的根骨,但这个信息目前还不能推到其他人身上,要想知道真正目的,只有深入夜市,甚至是夜市背后才有触及真相的机会。 距离洛水夜市大致还有一月时间,他现在再让龙渊无忧他们赶来帮忙,他们也无法再获得邀请函……此行看来只有他独自走下去了。 想到这里,沈修远偏头看了看终于喝起了茶的“何求”。 好像也不能算一个人,还有一个人会和他一起走下去。 第99章 心头的沉重似乎减轻了一分,沈修远看着这人等了这么半天茶凉,倒又想起了自己的师父,不过他现在已经不再把熟悉感和师父混为一谈,只是单纯会想起师父而已。 师父喝茶怕烫这件事,还是他刚拜入师门时给师父沏了好几回茶才发现的,喝茶前要是茶杯太烫,师父就会放一会,等茶变得温热再喝,但要是茶水还没把杯壁烫热,师父有时就会喝到特别烫的茶,然后默不作声地把杯子放到一边。 明明已经是一个化神修士,热水对他身体不会有任何影响,师父还是不肯喝,当时的沈修远觉得师父总算有个不那么谪仙的地方,现在……却觉得有点可爱。 沈修远轻笑一下,没有让那边的人发现,取出了纸笔,开始给掌门师叔和师父写信。 季洵实际上是比较平和的性子,为了进剧情线硬是把自己伪装成了一个江湖侠客,这会儿安排敲定了,就有些懈怠——和他当年收沈修远为徒之后的情形简直如出一辙,只是变化的地方不太一样罢了。 第一日,季洵话还是比较多的。 第五日,沈修远发现他的话开始变少。 第十日,挑起话题的人大部分时候变成了沈修远。 第十五日,季洵开始睡懒觉了。 这日最早醒来的仍然是沈修远,他打了个地铺,某人还强行多要了一床褥子给他垫着,这会儿这个人还在床上睡得正香,沈修远没去叫他,自顾自地做自己的事情。等季洵终于醒了,沈修远就能见到一个睡眼惺忪去洗漱的人。 当然,这个人最开始去洗漱的时候还是有点精神的,而现在,这个人洗漱完了,就坐在镜子面前发呆。 沈修远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眼熟,随后收回了目光,给同屋的人留下足够的私人时间。 于是今天沈修远同屋人的发型……还是一如既往的随便。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只要我编名字的速度够快,掉马就追不上我(在掉马边缘大鹏展翅.jpg) 沈修远:(盯——)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哎可算写(发)到这里了,这个也是我很想写出来的一个点,嘿嘿嘿。 今天晚上出门,回来的比较晚,祈祷回来以后能收到新的评论(捧心) 第67章 在与沈修远单独相处的时间里,季洵偶尔会意识到自己喝茶看书时有些小习惯改不过来,但也许是沈修远已将季洵和师父当成两个人来看的缘故,沈修远似乎并没有多么关注这些细节,季洵也因此松了一口气。 他虽然可以让自己在这段时间内重新扮演一个人,但他毕竟不是专业的演员,能演好一个外表就已经很费力了,没办法面面俱到,只能在意识到自己又犯了什么小错的时候偷偷瞟一眼沈修远,见对方没什么别的反应,便又装成无事发生。 一日两日还好一些,季洵可以刻意保持住这个开朗的外在,但这种为人处事实际和他本人的性子几乎是两个极端,多演几天就累得不行,反正沈修远也不在意那些细节,季洵也就渐渐地放飞自我了。 沈修远重新发觉不对劲是在第十日的夜里,他的同屋人好说歹说地,执意要和他换地方睡,说是一直让沈修远睡地板太不好意思了,干脆两个人轮着睡地板。 沈修远其实想说地铺垫了两床褥子,和床已经没什么区别,而且他是个修士,床板就算硬如石板也没什么特别的影响,但对方完全不听他的,甚至抢先洗漱钻进了地铺里面,大有“想睡地铺是吗,有本事你把我揪出来啊”的架势。 无奈之下,沈修远只得睡了旁边的床铺,这人的意图太过明显,他不可能看不明白,沈修远笑了笑,翻身正准备睡呢,恍然发觉这个枕头似乎还是他睡地铺时枕的那个软枕头。 闻鹤楼的枕头一般都稍微硬一点,他住了这么多次,大致也有个印象,他虽然在青霜峰睡惯了师父给他换的软枕,但出门在外条件有限,而且他也不是娇气的少爷,一直以来都没有在意。 倒是他们第一天睡在一屋的时候,沈修远记得,小二送来的被褥里面那个枕头倒比床上的软一点,也就是他前几天打地铺时睡的那个,可那个软枕头是什么时候到了床铺上的? 沈修远不觉得是巧合,难道是这人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连枕头也一并换了……但为什么呢? 是这个人喜欢睡硬枕头?不对,那样的话这个人完全可以正当地和自己提出来,就像换床睡一样。 何必再平添一个拐弯抹角的好意。 从前师父也是这样…… …… 沈修远最近总会因为一些小事频繁地想起师父。 他从前还要天天跑凌霄峰上课的时候,有段时间执明君的考核特别严格,连龙渊都忍不住诉苦,那时他压力太大,既怕没法通过考核,又怕师父失望,连着好几日都睡不好,黑眼圈都被师父发现了。 师父问他为什么睡不好,沈修远不想说考核的事,就说枕头太硬了,他睡不着。 本来都准备好被师父教训太过娇气了,师父却没多说什么,下课回来沈修远就发现自己的枕头换了,褥子也加了一床。 想到这里,沈修远按了按身下的床褥……果然不是一层而已。 沈修远静静地起身,向地板上看去,那个人呼吸均匀,身下却只有一层垫着。 …… 萍水相逢而已,好意该道谢,多的便不要挂在心上了。 即便沈修远再次警告自己,他的手依然克制不住地隔着衣物去碰那枚玉玦。 他不是没有离开师父远行过,但这般强烈地思念着师父,还是第一次。 月都要落了,沈修远才摆脱了那些矛盾的心情,沉入了梦乡当中。 季洵不知道沈修远实际一直关注着他行事的细节,还以为沈修远是当真没在意,都到了连剑招的相似也可以无视的地步,过了半个多月之后居然还问他能不能切磋一二?! 沈修远的心有这么大吗?季洵装着满脑子问号,坚决地拒绝了沈修远。 开玩笑,打别人被发现那还不一定能被认出来,一对一地打一场要是认不出来,沈修远还是他亲手教出来的徒弟吗?! 季洵决定捂好马甲,沈修远要走多少条街打听消息他都舍命陪君子,但切磋就是不行! 切磋被拒的沈修远在季洵看不到的时候垂下了眼帘,再抬眼时已不见那些晦暗不明的情绪,他走上前去,和季洵一起向下一户人家打听有关失踪的事情。 最直接的切磋请求一再被驳回,沈修远站在闻鹤楼的后院里冷静了大半夜,神志总算清明了几分。 他当真是魔怔了。沈修远按了按额角,难得地叹了口气。 竟然在想何求会不会是师父……他自嘲地笑了笑。 那本来就是不可能的事情,沈修远对自己说,师父是化神修士,威压能让他几乎站不起来,而何求只是一介凡人,顶多只是有根骨,被夜市盯上而已,而且师父性子冷淡,何求和这两个字根本没有联系…… 再者,这世上虽然有能让化神修士修为尽失的剧毒丹药,但一旦服用就彻底成了废人,连剑都提不起来,也没有让凡人一夕化神的捷径,所以师父和何求根本不可能是一个人。 第100章 结论应当是确凿的,毋庸置疑的,掌门师叔的回信也证明了师父并没有离开过青霜峰。 但即使沈修远无比认同这个结论,也有一些事情让他不由动摇。 比如不擅束发,喝茶怕烫,比如枕头床褥,提剑收剑…… 这个世上真的会有两个行事细节如此相似的人吗? 他也许该再试探一次,就一次。沈修远想。 距离夜市开市只剩下最后三天,沈修远几乎已经走遍了整个洛城,最后的这段时间他也并未放松,但凡有过秦子衿消息的地方他都要再去走一趟。 季洵对他的谨慎没有异议,便跟着沈修远先去了洛城的市集。市集与白市夜市不同,只是普通的赶集而已,各式摊贩占满了街市两侧,他们就这样不紧不慢地逛着。 “何兄还记得前些日子去的那户人家吗?我想一会儿再去探问一下,正好现在在集市,是否要买些瓜果点心带去给那户人家的孩子?”沈修远不动声色地提议道。 季洵没有意见:“好啊,买些什么?” “前面有卖小玩意的摊,我准备去看看,何兄能去方才路过的点心铺买些东西吗?”沈修远给季洵指了方向,季洵确定了位置便答道:“好,我去买点心。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季洵记得沈修远还挺喜欢他给买的绿豆糕的,但直接给他买来容易起疑,还是先问一问。 接着季洵便听沈修远说:“我没什么特别喜欢吃的,请何兄替我选一样吧。” “好嘞,那我去啦,买好了过来找你。”季洵笑着同沈修远挥挥手,转身向点心铺走去,沈修远望了一会儿季洵的背影,也继续往前走,在卖小玩意的摊前驻足。 他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心情,既期盼着答案,又不希望答案来得太快,他希望答案是何求和师父毫无关系,但如果答案恰恰相反,他也没办法证明什么…… 沈修远心乱如麻,只安静地站在热闹的市集之中等待着。 身后的喧嚣热闹统统与他无关,他只想要一个答案。 季洵对沈修远的心思一无所知,到了点心铺就先挑了比较甜的几样点心准备给那边的孩子,然后回忆了一下沈修远的话。 沈修远说的是“没什么特别喜欢的”,“请替我选一种”,季洵考虑了一下,既然是买给沈修远的,那当然要照顾沈修远的口味,他可不是当年傻乎乎地买桃酥给沈修远的季洵了。 于是季洵让老板另外包了一包绿豆糕,买完这些自己也有点馋,就又包了一点桂花糖。现在正是金秋,桂花都是刚渍好的,说不定比沈修远上次买给他的还好吃呢。 季洵高高兴兴地付了账,提着几个纸包便往沈修远那边走,见沈修远一直望着那些小孩玩具发呆,便一拍沈修远的肩,提起一包递给他:“买好了,这是给你的。” “多谢何兄。”沈修远微笑着接过纸包,然后让摊主给他挑了两个结账,东西都拿齐了,他便和季洵一起继续往前走。 沈修远状似无意地问道:“不知何兄买的是什么点心?” “有桃片,酥饼,豆沙糕,小孩子应该会喜欢的吧。”季洵答道,抬头见沈修远还在望着自己,季洵就继续说:“给你买的是绿豆糕,也不晓得你喜欢不喜欢,要是不喜欢就和我的换吧。” 沈修远只愣了一瞬,随即目视前方,又问:“这倒叫我好奇了,不知何兄给自己买的是什么?” 季洵答:“桂花糖,这不刚好金桂飘香,说不定糖也更好吃呢。” 他们这会儿已经离开了市集,正走在偶有行人的青石板路上,沈修远放慢了步伐,看着身边的人一点一点行到他前方。 秋风萧瑟,老树的黄叶随风而落,沈修远目光深沉地凝望着那个人的身影,看着那个人转身。 那人面带疑惑,手里提着好几个纸包,然后他听到那个人问他:“道长怎么了?” 沈修远眼前光影斑驳,秋风又至,他几乎要看不清何求的相貌,听不清何求的声音,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脑海里陷入了错乱,一遍一遍地让他不要再去思考不可能与可能。 可他双目未盲,该怎么不去看? 双耳未聋,该怎么不去听? 他还活着,该怎么不去想? 泥沼一般的混乱感迫使沈修远放弃了思考,沈修远摇摇头,答道:“无事,我们走吧。” 他缓步向前,走到了那个人身边,仿佛无事发生。 一个人或是两个人,是或不是,都不重要。 沈修远想,他喜欢的是师父,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不会将这份感情转移到任何他人身上,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 除此之外都不重要,他不会逾矩,也不会动心。 他只对那一个人动心。 作者有话要说: 洵,你这个马甲怕不是手织的,全都是洞啊(叹气) 后天就是双更最后一天啦www求求大家不要养肥我,我怕你们养肥了就忘了呜呜呜 第68章 八月十五,洛水夜市如期开市。 沈修远在闻鹤楼问到的路是修士走的路,也就是出城御剑径直往哪边飞,不认路的季洵没有办法,只能和沈修远一起出了城,然后站上和光。 “何兄畏高的话便抓住衣袖,路程不远,一会儿就到了。” 季洵想着反正沈修远看不见,就赶紧一手抓住沈修远一边衣袖,再闭上眼睛感受呼啸而过的寒凉秋风。 真是丢死人了……季洵闭着眼睛唾弃自己,想当年,沈修远小时候还没学会御剑就会这样拽住他一边衣袖,现在反倒是他这个师父拽着徒弟的衣袖,还好沈修远御剑稳当得很,不然季洵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在失重超重的过程中尖叫出声。 他们黄昏出发,沈修远顾忌着季洵的凡人之躯,速度算不上快,故而到达天星湖时已入了夜。 “何兄,我们到了。”和光停在了离地两尺有余的地方,沈修远先下了剑,随后才叫季洵下来,季洵一睁眼便被同样御剑而过的修士瞧了两眼,没要沈修远扶就自己跳了下去。 沈修远知道那些修士是没见过御剑那么慢的人,但没有解释的必要,既然季洵下来了,他就收起了和光,带着季洵往入口去。 “一路辛苦道长了。”季洵感激道,沈修远御剑的靠谱简直和决疑不相上下,季洵必须夸一夸他。“小事。”沈修远回完这句,二人便到了天星湖边巨大的牌坊下。 牌坊修得又高又宽,两根柱子边各有一个面具摊一样的小区域,各色奇异的面具挂了整整三排,精细的镂空和花纹在灯光下清晰可见,面具架子前站着一个恭敬的白衣人,正在查验每一块木牌,并分发面具。 这时夜市已经过了入场人最多的时间,沈修远和季洵不用排队便各自将木牌递上,白衣人确认过真伪后便问:“夜市来客需佩戴面具才可进入,二位想要什么样的面具?”说着示意二人随意挑选。 沈修远没有什么偏好,便随意指了一个能遮住全脸的笑面,白衣人取过面具后便提起桌上的笔,在面具上绘上竹枝:“今夜八月十五,来夜市的人会比往回多些,给您面具上画点东西,也方便二位找寻,免得走失了。”说完将面具递给了沈修远,随后询问季洵:“这位客人想要什么样的面具呢?” 第101章 面具的猫腻季洵比谁都清楚,于是指了一个只能遮住半脸的说:“就那个吧。”那个半脸面具只能覆盖到鼻尖,白衣人似乎没想到季洵会选那一个,但还是神色如常地取来,笔尖蘸了点新的红色浆液,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灵感,竟沿着面具的轮廓绘出一支昙花来。 “给您。愿二位今夜都能得到想要的东西。”白衣人说完恭敬地一鞠躬,移动桌上的灵石打开了前方的结界,戴上面具的季洵和沈修远对视一眼,一同走了进去。 刚踏进去一步,季洵就被眼前的景色惊得愣在了原地。 天星湖,天星湖,自是满天星斗入湖来,今夜又是中秋,圆月也倒映在了湖水之中,同星斗一道在涟漪中浮动,仿佛掬一捧湖水便能拥有整个星月夜空。 而在宽广的湖面之上,一栋三层小楼矗立其中,从小楼两侧延伸出的宽敞回廊各自通向一侧湖岸,其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这一趟出门真是值了!季洵兴致高昂了几分,和沈修远一道踏上了回廊,回廊虽然宽敞,却只有一侧设了摊位,除了修士用得到的珍稀矿石灵草之外更有已经炼制完成的丹药售卖,甚至连小型的灵兽都有人带来出售。 季洵的注意力很快被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引走,刚好沈修远也有意探查一番,两个人便商量了先绕着夜市走一圈,再做下一步打算。 季洵正想多看一看,忙不迭地答应了沈修远,目光在每个摊上都流连忘返,尤其是摆了宝剑的摊,季洵真想上手研究研究,可惜不等他多看一会儿呢沈修远就往前走了,季洵怕走散,只得匆忙跟上。 他们各有各的想法,季洵好奇之余还得分心注意周围有没有人又要把他掳走,沈修远则注意着每个人的面具和一路走来的环境,牌坊处的白衣人说的没错,这里的每个人都戴着怪异不一的面具,而且每个面具上都画着各不相同的花纹,走了这么一会儿,沈修远只见到两三个人的花纹相似,但他们的面具又有不同,不得不说这确实是一个便利的办法。 回廊虽然转了两折略有些长,但沈修远和季洵并未多逗留,所以往中央小楼去的还算快。 一靠近中央小楼,季洵便眼尖地看到了那个画风奇特的簪子摊老板,他这次把麻布铺在桌上,仍旧摆了好几排的粗糙簪子,卖力叫卖也无人问津,却不见他气馁。 季洵知晓其中原因,却不能多言,本想就此路过,谁知沈修远也注意到了老板,刚巧他有些做簪子的疑问,便停在了摊前。 “客官您看看簪子吧,说不定有合您眼缘的呢!”老板说道,沈修远对他表明身份:“上次听老板说夜市也会摆摊,就过来看看。” “哦,是你啊!”老板听出了沈修远的声音,再看沈修远身边这人身形显然不是从前和他一起光顾过的,胡说八道那是张口就来:“嚯,今儿个难道是带着心上人来照顾我生意的?是不是……” “老板。”沈修远无情地打断了老板的胡说八道,直入正题地讲了下自己最近研究木簪的问题。 季洵记得这个老板非常热爱胡说八道,也没把他说的话当回事,老板三言两语就解答了沈修远照图纸刻不好的问题,之后又问:“要不你买一支回去看看?下面那一排都是简单的,反正也……没人要了。” 沈修远闻言低头看了一看,还是他见过的那些老旧的木簪,正想婉言谢绝的时候却发现簪子比上次白市的时候多了。 老板和季洵见沈修远沉默不语,都知道他发现了什么,季洵转过头去,听见老板说:“我进了新货,今天来,就是来等他们的有缘人的。可惜这么多年了,有缘人,也就来过六七个吧。” 他们身后人来人往,老板身后只有天星满湖,向来没皮没脸的老板这时笑得有些勉强:“簪子是夏天进的货,我一年……能进四次货。少年郎,你听明白了吧。” 一年四季,夜市一季一开,今次是秋夜市,上一次就是夏夜市。 也就是说…… 望着麻布上一排排的簪子,沈修远心头骤然沉重。 这些簪子,每一支,竟然都是一条人命。 “男人要是身无长物,就更没什么东西可留下,即便有财物一类的,也早被拿走了。” “少年郎,你可要看好了身边这位。”老板说着指了指自己面具上的红纹:“在这里,花是不一样的。” 沈修远和老板对视着,他沉思许久,抬起手想向老板行礼,老板却制止了他:“欸,客官,您这可就折煞我了,小本生意,当不起您大礼。您要是进不了夜市,我也不会和您说那么多话不是?” “客官您慢走,有缘再会啊!”老板说着便挥手送客,沈修远欲言又止,只得带上季洵离开了这个平平无奇的小摊。 接下来的路,沈修远走得格外慢,季洵跟在他身边不敢说话,想来想去,便引着心不在焉的沈修远到了小楼边的围栏旁,吹会儿风,透会儿气,让沈修远平复下情绪。 季洵想,按照他给自己弄的侠客人设,这时候应该非常没有眼色地问沈修远和老板刚才在打什么哑谜。但沈修远现在心情沉重,任谁知道离自己那么近的东西竟然都意味着人命,都不会好受的,季洵不想给他添堵,干脆还是站在他身边,陪他吹风透气。 季洵关心沈修远,就老往沈修远那边看,但面具挡住了沈修远的脸,除了那个笑面的面具,季洵什么都看不到,站了好一会儿沈修远都不说话,季洵就有些着急了。 “你没事吧?”季洵问他。 “……无碍,我们继续走吧。”沈修远似乎一听季洵说话就不再打算休息,说完就要往前走,季洵匆匆跟上,懵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和沈修远之前总在他面前逞强是差不多的道理,在他面前逞强是不想让师父失望,在外人面前逞强,是不想被外人察觉到什么弱点。 季洵扁扁嘴,逞强这个事他和沈修远已经冷战又和好过一回了,谁能想到自己换了个马甲就又要经历一回。他和沈修远都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了,谁还能比他季洵更了解沈修远呢? 两个人的距离似乎又在无形之中拉远,季洵跟着沈修远绕了一圈小楼外围的豪华商铺,又往另一边的回廊走。 这一边的回廊连接着出口,但这时多数人还在夜市里流连,没什么人走到这边来,这边的摊贩也少,沈修远带着季洵找了个人更少的地方,面对天星湖站着。 季洵不明所以,就听沈修远说:“何兄与我交换下面具吧。” “嗯?为什么?”季洵茫然,但稍微一想就明白了沈修远的打算。 “何兄眼下仍然是夜市的目标,方才的老板也说,花在这里是不同的,何兄面具上正是昙花的花纹。何兄若是想保全自己,与我交换面具便是最好的选择,何兄可以平安离开,我也可以如愿进入深处。”沈修远解释道。 季洵这次看清了沈修远的眼睛,这双眼睛此刻比湖水还要清澈,想法也的确是为了自己好。 原剧情里沈修远也是这样对和他一起进入夜市的姑娘说的,那个姑娘同意了沈修远的提议,但…… 第102章 季洵不会同意的。 他既然和沈修远一起走到了这里,就不会在这个时候让沈修远一个人去面对那个魔窟,不仅是因为他需要跟进剧情,更是因为……他放心不下。 他已经不想再见到沈修远身受重伤了,也不想再站在那么近的地方却无力施救,就算他不能干涉剧情,至少让他呆在沈修远身边。 而且…… 今天八月十五,是中秋节。 他们相依为命了十年有余,如何能在今夜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某种意义上老板真相了一回xd 正式开始打夜市副本了!让我们看看修远和洵会怎样通关,这个本还远远没到难打的地方嘞—— 才看到有读者灌了营养液,非常感谢!感谢在2021-02-1017:25:42~2021-02-1617: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酒酿桃花水母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不换。”季洵斩钉截铁地说。 沈修远没想到季洵会拒绝,他们之前商量同住时季洵分明是想要安全离开的,为何此时此刻改了主意,沈修远没多想便又问:“为何?此地实在危险,何兄并非修道之人,尽早离开方能保全自身。” 季洵心说中秋节把你丢去魔窟受罪的话师父我良心非常痛啊,嘴上却给自己扯了一面大旗:“走江湖讲的就是一个‘义’字,真换了就是不讲道义。道长已保我一月安全无虞,我怎么能反让道长陷于危险之中?不换就是不换,千金不换!” “何兄……”面具下的沈修远皱起了眉头,这个人不肯交换面具的话他也不能逼迫,届时盯紧了跟上应当也一样,但这样一来他心有挂念,只怕之后是发现关窍容易,脱身难。 季洵自然清楚自己如今没有修为,去了就是沈修远的累赘,但他知道的多啊,他可以带着沈修远走迷宫,遇见敌人他可以躲,他还可以跑,只要不在沈修远面前,他还有决疑可以用! 就算他不靠谱,决疑这柄化神修士的佩剑可是靠谱得很。 “我不会碍你的事,打不过我就躲着,不然找个角落,一直躲着等你,你看怎么样?”季洵边说边望沈修远的眼睛,沈修远叹了口气:“也罢,何兄务必时刻注意周围,若我无暇分神,何兄定要保重自身。” “知道了,我会的。”季洵对他笑笑,背靠在栏杆上。他们都在观察着夜市往来的人群,沈修远注意着面具绘花的人,季洵则在找一个面具上画了虞美人的姑娘,那个姑娘就是原本剧情里和沈修远换了面具得以平安离开的剧情人物,既然原剧情中姑娘是无辜的,季洵也不想因为自己的插手殃及他人。 夜市人来人往,这会儿人们已渐渐往中央楼阁一层的店铺而来,总有看不及的时候,沈修远便提议去人群当中,季洵没有意见,两人便一同过去。 一层的店铺都十分宽敞,却并不怎么深,但很方便店主和小二照看商品。沈修远和季洵一间一间地慢慢走,却半天见不到一个面具绘花的,就连刚才站在水边栏杆的时候也没见到,季洵看了看夜空中的满月,等满月升到楼阁檐角时夜市就会开始行动,时间已然不多。 正在这时,季洵瞧见了前边一间售卖各类珍贵胭脂水粉钗簪首饰的铺子,灵光一闪:姑娘家都挺喜欢逛那里的,说不定人就在里面! 想到就要做到,季洵扯了扯沈修远的衣袖,他现在对扯自己徒弟衣袖这件事似乎已经习以为常:“道长,前面那间铺子人挺多的,咱们去看看吧。” 沈修远顺着季洵说的方向看去,不过他看到时想到的是说不定会有秦子衿的线索,便应道:“好。” 两个人心里都挂着不同的事,到了店门口一对眼神便分开行动,季洵去找人,沈修远去探听消息。 季洵所料不错,他要找的那个虞美人面具的姑娘就在店里,她正挑选着用珍贵灵花灵草制成的胭脂水粉,选了好几个都爱不释手,恨不得一口气全部买下,可她第一次来也不晓得带多少灵石,竟然只够买三盒,她还有好几样首饰想买呢,现在只好和丫鬟一起和小二慢条斯理地砍价。 季洵旁听了一会儿,不由暗笑。他从前常去市场买菜,深谙砍价之道,如今正是大显身手的时刻,季洵略微盘算了一会儿,装作挑水粉的样子在柜子这边站好,但凡姑娘一挑刺,他就十分惊讶地自言自语:“欸还真是这样。” 小二有苦没处诉,卖东西的可不就怕砍价的旁边有别的顾客吗,不过他也知道自家的价钱虚高多少,赶紧顺着姑娘补的两句夸奖把价停在个尚有盈余的地方,三下五除二了结了这桩买卖,完了还十分幽怨地看了一眼季洵这个逛胭脂水粉戴半脸面具还画昙花的男人,一脸微妙地捧着灵石袋子走了。 趁此机会,季洵赶紧对向他道了一句谢的姑娘说:“姑娘可知道夜市里绘花面具的含义?” 在此之前,沈修远已向店主打听到秦子衿的一些消息,店主说秦子衿已是店里的常客,除此之外都是些不甚有用的内容,沈修远思索片刻便又问道:“店主可记得她上次来店里时面具上是何种花纹?” “你说花纹……花纹我有印象,画得可好了,是一丛蝴蝶兰。”店主说。 对上了。沈修远此时已理清了秦子衿在夜市出事前的行踪,现在只等夜市出手……他此行还带了上次论道会时无忧那件长披风,可以在元婴修为的修士面前隐匿气息,届时跟上何求应该不成问题。 沈修远向店主行礼告辞,转身时何求正在和一位面具绘花的姑娘讲话,对何求的熟悉感变得有些微妙,沈修远想了想,暂时没有上前打扰,而是看起了这边的首饰,研究下有没有可以为他给师父做木簪用得上的地方。 季洵和姑娘拐弯抹角地说了点目前能说的夜市内幕,姑娘听得半信半疑:“但你的面具不也绘了花吗,难道你就不怕被抓走?” 怕还是怕的,不过我有沈修远啊。季洵心里是这么想的,但显然不能说出口,只能换种方式:“不怕,我要是怕,今天就不会来这黑市了。” “我就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那边那个高个子的剑修换一下面具,他要去找人。” 姑娘疑惑地问:“那样的话你为什么不和他换呢?” 季洵笑了:“因为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 说完季洵笑着看了看那边沈修远的身影,姑娘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见沈修远拿起了一支金钗,即便隔着面具也能看出他的认真,姑娘看看沈修远,又想了想季洵方才最后那句话,竟叹了一口气。 季洵再次疑惑沈修远这次出行为什么总是对这些首饰感兴趣,随即被姑娘这么一叹打断了思路,他转过脸来,听姑娘对他说:“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心人总不见得有好报,我便帮你这一次吧。” 啊?姑娘你在说什么啊?季洵听得一头雾水,呆呆地想了想,又去看了看拿起另一根玉簪认真端详的沈修远,电光火石之间猛然醒悟: 这姑娘是在说沈修远!沈修远从前从不对这些饰物感兴趣的!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痴心人……沈修远这是有喜欢的人了!!!他还要给喜欢的人买首饰!!!还挑了很久都没挑中!! 第103章 谁!是谁!沈修远喜欢上哪家姑娘了! 季洵顿时感到一口气堵在喉咙里,上不来也下不去,气得他又转头去看沈修远,沈修远似有所感,和他对视之后大约是以为那边还没结束,便继续研究,这落在季洵眼里却是沈修远正精心给喜欢的人挑选首饰,季洵梗着的那口气这下彻底梗住了,憋得他脸都有些红。 姑娘将他露出来那半张脸的表情变化一一看在眼里,唏嘘不已,唉,一看就是被说中心事了,真是可怜…… 三人各自都有误会,却在此刻形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季洵心里乱七八糟,又有生气又有他想不明白的难受,全都堵在心口,堵得他更难受了,季洵蹙眉抿唇,望向沈修远,这次沈修远已经渐渐有了木簪的灵感,见季洵不说话了便走了过来。 “何兄?”沈修远是在问季洵要做的事做完了没有,季洵却说不出话,他心道:何兄什么何兄,我是你师父!上次下山骗我,是不是为了给心上人买礼物,然后顺便捎点别的给我消气?写你写了几十万字你都没开窍,怎么现在都开始给心上人挑礼物了,沈修远你怎么回事啊? 心里边百转千回,到了嘴边季洵却只有两个字:“无事。”一想不对,有事,就又压住那些奇奇怪怪的心绪说:“我同这位姑娘商量好了,你们……你和她换下面具就行。” 说完季洵便低下了头,他不大想看到沈修远,就后退两步让到一边等着,沈修远注意到他情绪不对,却毫无头绪,只好承了这份情:“多谢姑娘相助。”说罢沈修远暂时立起一个障眼法,也幸好他们靠近角落,并不引人注目。 “小事而已,道长不必客气,小女子才是要感激道长救命恩情。”姑娘说完,沈修远便取下了自己的面具,姑娘转过身取下自己的面具,由丫鬟交换后拿起戴好,才转回身,随后各自行礼,就此分开。 沈修远撤去障眼法,姑娘则走到了季洵身边,小声说:“我记得你的恩情,你若需要,可到杨记银号,报“虞美人”三字便好。就此别过了。”说完就如常离开了。 这话在季洵脑子里过了一遍,自己都不晓得记住了没有,他这会儿还有点呆,满脑子都是“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这件事,沈修远叫了他好几遍“何兄”他才茫然地抬起头:“你叫我?” “何兄,该走了。”沈修远无奈道,季洵看着沈修远面具上鲜明的虞美人,低头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他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了情绪:“嗯,我们走吧。” 季洵在沈修远身后走,一会儿走神一会儿回神地跟着,外面来往的人比刚才更多,季洵总不注意便被撞了好几下,听了好几声“抱歉”和“看路啊”,也还是有些呆愣。 被撞的多了,季洵索性不走了,他突兀地站在人群当中,望着沈修远的背影。 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格外混乱,一会儿想着,徒弟有喜欢的人了,不告诉自己就算了,还瞒着自己要送人礼物;一会儿又想这剧情是什么时候崩坏的,沈修远在这个世界不会有喜欢的人才对啊;再过一会儿又想,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和他现在又有什么关系,他现在就是个平凡剧情人物,管不着那么多…… 季洵脑子里思绪不停,师父、作者、何求的三种身份在脑海里不断循环,没有一星半点要停下来的架势: 作为师父,自己徒弟有喜欢的人了,徒弟修随心道,让他喜欢就是了;作为作者,主角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没有喜欢的人才是他故意写的,自己的主角能这样更像个真实的人,他应该高兴才对;作为何求,道长和自己本就没有什么关系,道长喜欢谁不关他的事…… 季洵不看沈修远了,他低头看地,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可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啊。 混乱之中,只有这一个事实字迹清晰地,仿佛刻下去一般地留在季洵的脑海里。 他不敢去想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一遍一遍地,用不同的身份告诉自己,沈修远有喜欢的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去管。 他只是这个世界的外人,他不能干涉沈修远的人生。 身边人群来来往往,即便多是修士,季洵也明显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红尘气息,是他在这里极少去感受的喧嚣纷扰,是和他从前习惯不同的尘世烟火。 季洵似乎终于迟钝地感受到了自己与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疏离感和孤独感迟到了十年有余,此刻随着季洵的呼吸逐渐扼住了他的咽喉,掐紧了他的心脏。 窒息感与疼痛感逼得他几乎要蹲下身去,就在这时,有谁扶住了他的肩膀。 季洵眼神空洞地抬头,殷红的虞美人盛开在他的眼前。 是沈修远。 “何兄?” 季洵没有应,他想,这不是我的名字。 “何兄?” 不是我的名字。 “何求?” 季洵仰头,满月已升到了檐角,他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无意识地伸手碰到了自己面具上的那朵昙花,又摸了下自己鼻尖处的面具内部。 那里什么都没有,因为已经全数被他吸进了肺里。 夜空骤然升起绚烂的焰火,同皎洁的月光一起照亮了整个天星湖,天色水色连成不夜之夜,季洵耳畔却再听不见任何声音。 连最后一丝理智都消退了。 沈修远听昙花面具的人喃喃道: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随后他又抬起头来,不知道在对着谁说: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作者有话要说: (写完发完虐到自己的作者她说不出话了) 第70章 沈修远对眼前人喃喃的话语似懂非懂,似乎能察觉到一些负面的情绪,但隔着面具,他只能从这人微微下垂的唇角寻出一丝端倪。 何求这是怎么了?沈修远少说也是经历过两次迷阵的人,呼唤了这么多次都得不到对方的正常回应,再加上夜市内并无迷阵痕迹,便猜测何求怕是已经中了迷幻的药。但他们几乎一直都一起行动,也并未吃过夜市的东西,何求又是何时中的药? 无色无味的迷药无忧随便一数就能有五六种,沈修远记得其中就有一种只能对凡人有效的,名叫“失魂香”,研磨成粉食用起效最快,溶于酒水起效次之,最次是溶于水后任其挥发。可他们今夜并未入口任何食物酒水……沈修远仔细看了看何求面具鼻尖处,那里比鼻尖高出一些,先前没有注意,现在一看才发觉其中违和。 难道何求中了挥发后的“失魂香”? 沈修远小心地在驻足观赏烟花的人群中护住何求,环顾四周,也没忘抬头看看上面的两层楼阁确认无人注意后迅速搭起一个障眼法,随后凑近了一些对何求说:“何兄,冒昧了。”说着沈修远取出一枚丹药,掰成四份之后小心地将一份丹药从何求的齿缝里塞了进去。 金丹修士服用的丹药药性要比平常丹药更猛烈,沈修远不能冒险也不能打草惊蛇,喂过丹药之后便快速撤掉了障眼法,封住身上两处大穴后便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压制了修为,装出中了迷药的模样。 第104章 烟花一刻不停地在漆黑的夜空炸开,照得面具上的昙花都反出了不一样的色泽,沈修远平静地望着这朵鲜红的昙花,等待着夜市的下一步行动。 烟花缤纷绚烂,花样也多,再加上天星湖夜里如同明镜一般的景色,着实是难得一见的美景,因而仍有不少修士停留在楼阁平台上。 沈修远一边警惕着周围,一边听到何求不时低语的胡话,沈修远听清了两句,听不清的却更多些,他自觉这样听别人私事实在不好,却抵不住频繁被念叨的那句“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没一会儿就忘不掉了。 沈修远早有预感“何求”这个名字只是这人行走江湖的假名,因而听见这句之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而那四分之一的丹药也渐渐起了作用,何求念叨的话慢慢变少,等烟花有停下的势头时,沈修远发现他一句话都不说了。 这应该是一件好事,沈修远想。 季洵的思绪在混沌之中沉浮许久,他知道面具里的乾坤,才选了这个只能遮住半张脸的面具,但还是低估了这些人下药的量,思绪振荡时恰好是失魂香开始发作的时候,他现在又只是个凡人,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拉进了自己不愿面对的黑暗之中。 他浑浑噩噩地,思绪在泥沼之中挣扎却只会越陷越深,他想,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他几乎一直在沈修远身边,却不知道沈修远喜欢的人是谁,又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 沈修远有了喜欢的人的话,剧情会跑偏,会崩坏,成玉的道不会阻止沈修远谈恋爱,何求一个路人也不会阻止……而且,其实,他和沈修远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没办法像从前对着文档那样可以冷酷无情地掐断沈修远的感情线,他现在做不到了。 他想要沈修远好好的,一生平安顺遂,无病无灾,道心坚定,平步青云。 如果有喜欢的人的话,如果沈修远真的喜欢上什么人了的话…… 季洵想,他是希望沈修远可以得偿所愿的。 但他还是不希望沈修远喜欢上谁,那样的话,那样的话…… 青霜峰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没有人会在早上敲他的门说他去上早课了,没有人会在午后同他一起品茗,没有人会在黄昏时同他练剑,没有人会在夜里坐在他的桌前读书。 也没有人,能让他生出下山买一包绿豆糕的忐忑和喜悦了。 那他在什么人面前,能偶尔放下成玉的外壳呢? 没有了,除了沈修远,再没有别人了。 季洵的神志渐渐清明,他终于听到了天星湖上烟花绽放的声音,人群说话的声音,他看到了夜空和烟花,满月和屋檐,还有虞美人和沈修远。 于是他不再呓语。 不绝的烟花之中,季洵望着沈修远想: 在这个书中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他季洵的一席之地,没有人认识季洵,没有人知道季洵这个名字,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季洵这个人。 要是沈修远喜欢上谁了,离开青霜峰了……笼中人即便想要伸出手去,也再也抓不住什么了吧。 季洵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把那些要涌上来的东西统统压下去。沈修远见他眨眼这么快,便知道丹药起了效,失魂香的药性已经被解开了。 这时烟花渐渐隐去,洛水夜市恢复了原本的模样,驻足的人群也再次开始流动,而就在此时,天星湖上驶来画舫一艘,画舫四角各自挂着一个黄色的灯笼,同竹帘之后的灯烛一起映出其中琴师的剪影。 琴声起,水波兴,画舫划开一湖天星,平稳地向楼阁方向驶来,沈修远不动声色地带着季洵往人少的出口方向走了一段,路上听到有来过多次的修士和同伴说这琴声是夜市惯例,有的人要是拿到了上夜市二楼三楼拍卖会的信物,还能亲自点曲子来听呢。 沈修远一听这话便往楼阁上看了一眼,如果是拍卖会的话,经常会有珍稀妖兽灵兽被拍卖,二楼和三楼确实有足够的面积。 他们在的地方靠近水边栏杆的角落,能看到大致楼阁两边的店铺,沈修远眼力好,过了一会儿便看到一个面具上绘了兰花的男人走进了其中一间,男人脚步迟缓,动作也不甚自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吸引,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操纵,莫非店里有什么玄机? 沈修远回忆了下那间售卖书籍的店铺布置,只记得架子颇多,倒是非常方便遮掩什么东西,但铺面不深,那个凡人走进去了也…… 不对!沈修远猛然想起二楼和三楼,按一楼一周店铺的深度,一层中间还有一大部分的空间没有被使用! 眼看又有面具绘花的凡人在往店铺走来,沈修远直觉此刻应当跟上,又想到刚被解开失魂香的何求,便借着面具的遮掩再次劝道:“何兄,此行前路未卜,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季洵坚决地摇头,沈修远只得道:“跟紧我。” 沈修远走在季洵前方半步的位置,季洵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感受到这种微妙的错位感了,想吐槽又不能吐槽,只能憋住,和沈修远一起穿过人群,跟着后来的那个凡人一起从店铺角落的两个书架之间绕过,墙上一扇暗门就此打开。 门后一个黑衣人手中拿着三五条暗金色的丝绦一样的东西,季洵看着门后昏暗的灯火,心里有点发憷,但都和沈修远走到这里了,季洵也没想过走什么退路,便跟着沈修远和最前面那个失了魂一样的人进了门。 暗门随后关闭,沈修远和季洵手腕上也各自被绑上了一条暗金色的丝绦。 是缚灵索。沈修远认出了丝绦的真面目,甚至在丝绦之间发现了干涸的血色,心头浓云更重,沈修远慢下了脚步,尽量离毫无自保之力的何求近一点,再一步一步跟着前面的人往前走。 一层中心的空间似乎是一个迷宫,但隔音并不好,即便走在其中也听得到天星湖上的琴声。 沈修远本不关注琴声,可越是靠近迷宫中心,琴声便越大,回忆了一下画舫径直行驶的路径,竟是恰好能经过楼阁正下方的水域,难怪琴声在这里面也能听见。 但能听到琴声又有什么必要呢?夜市虽然行事大胆,但也十分谨慎,沈修远思索了一会儿,又想到前方之人的反常表现……也许这些人是被琴声控制进入的?不过这个猜测暂时无法求证,因为何求的失魂香已经被解开,没了失魂症状,沈修远只能如此猜测了。 迷宫暗门甚多,而实际是哪几扇暗门能够到达迷宫中心大约只有黑衣人能够知道,沈修远记住了走法,不一会儿就来到了迷宫中心——是一个方形的透着亮光的洞,洞边除了他们这边三个人外还有另一个黑衣人领着另外三个人,而下一刻洞下便出现了画舫的一角。 颈部挨个被狠狠一劈,最前面的凡人已经彻底昏了过去,被黑衣人十分粗暴地摘掉面具扔下了洞,而画舫虽看上去不大,实际吃水却足够深,甲板下爬出来的黑衣人接过凡人便又是往甲板之下一扔,下一个便轮到了沈修远。 沈修远模仿前一个人做出了相似的反应,但神志仍保持清醒,直到被扔进了甲板下面才意识到夜市果然谨慎,甲板下的空间虽然比其他船只宽些,但待会儿要塞进来六个人,而且里面还点了迷魂烟,沈修远只得调整呼吸,又在舌头底下藏了一枚保持神志的丹药。 第105章 季洵就没有这么好运了,他就算有丹药也没有机会用,更不要说黑衣人极其粗暴的一劈,当场就把他给劈昏了过去,连自己是怎么被丢下去的都不知道,更不可能知道自己掉下去的时候沈修远趁黑替他缓冲了一回。 沈修远试探着晃了晃身边人的手臂,见对方确实没有反应,只得在心中叹气,摸黑取出半枚丹药塞进对方嘴里。 六个人很快都被丢进了甲板底下,画舫再次向前行驶而去,满湖天星之上,无人知晓六条鲜活的生命正搭在画舫上去往三途河畔。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双更最后一天啦,明天恢复日更,不过这一卷爆字数挺严重的,四千字左右的章节不会少 第71章 在季洵昏迷不醒的时间里,沈修远尽心尽力地不时便将新的丹药塞进对方嘴里。迷魂烟在这样较为封闭的环境里只会越来越浓,而且是药三分毒,何况迷魂烟这样几乎半数原料都是毒草的东西? 沈修远有能力自保,却无法顾及到全部的人,要知道他们头顶就是琴师的位置,沈修远最多只能保住何求一个人不会中毒过深。 画舫行驶速度不慢,等沈修远给何求喂到第三枚丹药时画舫便靠岸了,琴声戛然而止,很快便有两人上船的脚步声传来,甲板再次被打开,沈修远迅速地闭上了眼。 黑衣人将灯笼向甲板下一探:“一、三、五……怎么六个都是男的,不是说这次是五男一女吗?”“啥?出问题了?”另一个黑衣人似乎也探过了脑袋:“欸真是,上边的哥们儿忘数数了?” “左右都得死,管那么多作甚,六个人能有一条骨头有用都不错了,还不赶紧带走。”声音是从船舱里传来的,应该是那个琴师在说话。“怕什么,熏了那么久,难道还有谁能醒着不成?”黑衣人语气不屑地从底下把人捞出来,再往渡口上一甩,再由其他黑衣人把人挨个地摞在板车上。 沈修远运气不大好地被压在了底下,何求压在他胸口,感受着实微妙,这时还听到那边的琴师和黑衣人说话:“那些世家子弟真不是东西,连个姑娘家都学得像个纨绔,当真是不晓得自己在做什么,回回过来都开那么大的船,生怕没人看见吗?害我还要往下个渡口停船。” “可不是吗,跟着她哥的时候比个鹌鹑还怂,自己过来就嫌这嫌那,没吃过苦的丫头片子。” “谁让人家宝贝多呢,咱们一穷二白,比不得比不得!” “走了走了,停船去了,个丫头片子指不定晚上来了还得折腾,又得叫我弹琴去。”琴师语气轻蔑,两个黑衣人还调侃了他几句,这才推着板车离开。 他们进了深山,从一个山洞中穿过,沈修远只感到他们在不断地向下,且进了山洞之后路途便没有上山时颠簸,直到来到了一处开阔些的空间,那两个黑衣人便不再轮换着推车,而是直接把车推到了一处坡顶,一抬手就直接把六个人给从坡顶上倒了下去! 沈修远立刻偏头睁开眼睛,本以为迎接他们的会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岂料翻过身后映入眼帘的竟是一棵开满了殷红色花朵的巨树! 明澈的月光之下,巨树盘踞在这足有十丈高的空间中央,树冠顶部几乎已要长到顶部四丈宽的孔洞处,而那仿若血般殷红的花朵便从树冠尖部密密匝匝地长满了所有枝桠,其间一片绿叶也无,树干树根更是黑得彻底,裸露的树根盘踞在长满了白草的地面上,一片茫茫的白草地上更有数不尽的血色斑点,血腥可怖的气势几乎摄人心魄,沈修远只看了一眼便感到心神激荡,只得默念清心诀。 好在他们滚落的地方是一个斜坡,沈修远为了不让人起疑便放任自己翻滚下来,只在即将到达斜坡底部时挡了一挡何求的身体,没让何求直接撞上坡底的骷髅头骨。 沈修远隐约记得自己早年似乎看过有关这种树木的典籍,现下却无暇细想,坡顶的黑衣人边聊边走了下来。 “要我说咱们应该从顶上直接丢下来,省事多了。” “咱们是省事了,这些人骨头折了怎么办?头儿还不直接把我俩钉死!” “那还是别了,赶紧把这些人摆过去。今天摆成啥样?” “随便丢吧,咱们不像头儿,在这儿待久了可是会疯的!” 说着黑衣人用黑布裹紧了手,又缠住了脸,确保自己没有皮肤外露之后才来到几个人身边,挨个地往巨树底下拖,拖完还特意把人翻成正面朝上。 等最后这一项工作做完了,沈修远便听到两个人踩在白草上急急离开的声音,等确认周遭一片死寂后,沈修远才缓缓睁开眼。 眼前是长得比他躺下还高的些的白草尖,和开满了殷红花朵的黑色枝桠,枝桠长得高,沈修远多看了一会儿上面的花朵。 花朵状若山茶,却开的比山茶大些,三两朵地凑在一起……不像任何一种白安曾教他们辨认过的树木。 草木的香气淡淡地飘荡在空气之中,沈修远一直保持着较缓慢的呼吸,再细细辨认气味才闻到一丝不同于草木的花香,黏腻而甜蜜……沈修远一不注意便已吸了好几口,回过神来才察觉不对,连忙又默念了一遍清心诀。 这树着实古怪……沈修远慢慢坐起身来,却发觉自己浑身乏力,想到这里草木花香混杂的环境,沈修远只得先到树干旁靠着,服用了一枚丹药保持神志清醒。 当务之急是离开这棵树,沈修远很快做出了判断,等他觉得体内灵气流转正常些了便扶着树干站起身来。 得先找到何求和其他人。沈修远正这么想着,一滴血红的液体无声地从他眼前滴落,正落在白草上,形成血迹的样子。 浓烈的甜腻香气骤然喷发,沈修远猝不及防地后退一步,他只觉心神激荡,仿佛有什么东西从黑暗的角落中钻了出来,要将他抓进更不可见光的深渊之中。 像是头顶的殷红花朵顺着生长的枝桠自上而下裹住了他的全身,将要刺入他的指尖,捅进他的胸口,将那些甜腻的东西灌进他的心里,成为什么种子生长的养料…… 心魔。 是心魔。 沈修远不知何时起已能十分熟练地压制心魔,却因为此地邪异而不得不多花了点时间,等他终于从深渊抽身已是浑身冷汗,他定了定心神,在附近搜寻起了何求的身影。 他一个金丹修士都尚且难以抵挡异花香气,凡人留在这里只会更加沉溺在梦魇之中无法自拔,轻者神志不清,重者怕是有性命之忧。 沈修远踩在沾满了血红痕迹的草上,避开了不知道多少骸骨,整整绕树半圈才找到躺在另一头的何求,沈修远尝试着唤醒他,对方却仍然昏迷不醒,沈修远无法,只得将人架在肩上,再罩上无忧那件长披风,将清心丹碎成粉末洒在其余四人身旁后,便带着何求顺着黑衣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黑衣人离开的地方正是白草尽头处的一个门洞,因为有着长披风隐匿身形,沈修远进入时并未触发通道内的灯火,他小心谨慎地沿着通道向前,因为暂时没有岔路,便顺着阶梯不断向上。 阶梯七拐八绕,周遭又是一片漆黑,一路虽然没有岔口,但越是向前越是压抑,沈修远沉得住气,一步一步寻找着出路…… 第106章 直到他们的面前出现了两道一模一样的石门。 季洵就是在这个时候醒来的,似乎是因为沈修远在船上时就不断给他喂丹药,巨树下也没有耽搁太多时间的缘故,季洵渐渐地恢复了神志,却没想到睁开眼就是一片黑暗,自己正被谁架着。 季洵瞧见了这人右手上缚灵索的淡淡金光,安心了,是沈修远。 看现在这个黑漆漆的环境……应该是进了地宫里面了。季洵判断了下他们现在大概的位置,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小声道:“道长,我们现在……” “先别出声。”沈修远打断了何求的话,他现在正在观察两道门前尘土的痕迹,但站着看不清,便蹲下去看。 修士五感都灵敏,但没有光源的话还是容易看不清东西,更不要说是尘土的痕迹。沈修远拽过披风一角挡住手中的发光灵石,细细察看,左边的石门前灰尘稍多,但有明显的几乎竖直过来的边界,右边的石门前则没有这样的边界,但尘土少,是时常有人走过的样子。 沈修远本想选择左边的石门,但那仿佛时常有东西被拖拽的痕迹却让他难以确定…… 季洵一看沈修远起身后还在看左边的门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恨不得直接提醒沈修远:这地方能拖什么东西,拖人拖尸体啊,左边那道门不是把人拖进去就是把尸体拖出来,逆着走回去肯定通往凶杀现场啊! 好在沈修远很快回忆起了还躺在树底下的几个凡人,这些黑衣人似乎并不希望他们能保持神志,那么十有八九会把他们拖过来走这道门,而巨树之下还有骸骨……说不定尸体也是走的这道门,那么门背后很可能是九死一生的一条路。 沈修远想找秦子衿的话应该往危险的地方走,但他现在身边还带着一个何求……沈修远思索了一会儿,下了决定。 “我们走左边。”沈修远小声说完,领着季洵往左边的门去了。 石门的开关很好找,沈修远和季洵很快打开了这道沉重的石门,而进了石门之后季洵却被沈修远按住肩膀给按在了原地,季洵还以为是有人,却不想沈修远放下了他那边的披风,季洵赶紧提醒:“你在做什么,这样会被发现的!” 沈修远没有回话,而是用披风把季洵给严严实实地罩住,季洵有不好的预感,正想挣开,谁知沈修远这时拔出了和光,三枚灵石被剑诀钉在了季洵背后的墙上,霎时就成了一个束缚行动的阵法! 到了这个地步季洵要是还不知道沈修远什么意思那他真的是个傻的了:“沈修远!你要困住我?!” “抱歉,何兄,涉险至此已足够了,余下的路我一人便可。此地虽险,却比方才的树下要安全得多。何兄是惜命之人,不必再陪我。” “待我找到师妹,便来带何兄离开。就此别过。”沈修远说完向季洵拱手作别,季洵急了,上前不过一步就正撞在阵法上:“我躲一边,不给你添麻烦,我保证有自保之力,你不能这样……你凭什么把我困在这!” 沈修远和光入鞘,只又拱手一礼,之后便毅然决然地转身而去。 “那你倒是把披风带上啊!!!”季洵不甘心地低声喊了一句,哪儿知道沈修远真的不理他了,头也不回地隐匿了气息往深处而去。 季洵是又气又急,他狠狠捶了一下困住他的阵法,叨叨道:“徒弟大了翅膀硬了,和光才解开一层封印就敢去boss老巢,这又不是个我想给你主角光环就给你的文档,你让我怎么放心你一个人去啊!” 季洵边叨叨边拔出随身的决疑,直接挑开了手腕上的缚灵索,再将决疑立于面前:“决疑,破阵。”决疑剑刃顿时灵气暴涨,季洵只一挥便破开了沈修远的阵法,可算给他出了一口气。 季洵得意地笑,顺便夸了夸决疑:“靠谱!我们走!” 不就是用披风隐匿气息跟着沈修远吗,这可是他最熟练的业务 作者有话要说: 洵,你老实交代是不是关心则乱了? 发现最近收藏涨了好几个,有点茫然,我啥曝光都没了吧我记得……总之谢谢各位读者,mua! 第72章 沈修远布下的困住季洵的阵法实际也是一个隐匿气息的阵法,加上他留下的披风,就算是元婴修士也发现不了入口的暗处还藏了一个人,故而他并未将阵法与自己之间建立联系,自然不知道里面的人这会儿已经跑到了自己身后不远处。 而且季洵业务熟练,一路上的脚步那叫一个轻。 沿着通道往里走了一段,沈修远便已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前方通道尽头的亮光也让他看到了墙壁路上的斑斑血痕,到了靠近门那边的地方血迹就突然中断,再看那边墙地面凹凸不平,想必是有人处理掉了那些血痕。 沈修远面不改色,继续向前,再走了没一会儿就出现了岔路,他上前分别察看过两边的灯油剩余和油面灰尘多少,走了灯油更新的那条路。 他这样一味地向最危险处寻人的法子着实凶险,幸好这边没人有设计机关的爱好,不然季洵更要边走边为沈修远提心吊胆……还有他自己,真有机关他就不一定能保证自己不暴露了。 季洵边跟着边想,其实找秦子衿还有个方便的办法,就是带上千山派里她的那盏魂灯,凭着灯中明灭便可作为指引,总比沈修远这样先从最危险的境地找起要安全。 但魂灯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能带出门派,一是为了其中那缕神魂的安全,二是为了让仍留在门派里的人安心,秦子衿的魂灯并无危险之象,执明君自然不会让沈修远带着魂灯出来。 沈修远一步一步深入地宫腹地,越往里血腥味越重,步子也更加谨慎了。 没过多久,前方转角出现了更为柔和的光,比起这一路裸露在外的灯光,更像是灯笼一类的,沈修远随后听到脚步声,立刻闪身躲在转角之后,低头看到自己手腕上还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缚灵索,沈修远略一蹙眉,将左手背到了身后,放慢了呼吸。 灯笼的光照亮了转角却没照到沈修远的身影,沈修远看着这人转身后灯笼投下的影子,装束和他见过的黑衣人是一样的,而黑衣人到此折返……沈修远确定自己一路隐匿气息没有差错,那对方就不是冲着他过来,应当是巡逻。 既然是巡逻,那么前面就一定是重要之处。 沈修远伸出左手,用和光试了试能不能划开手上的缚灵索,几条丝绦只断了一根,沈修远便灌入灵气用力一划,缚灵索随即断落在地,他将缚灵索拾起收好,提着和光悄悄跟上了巡逻的黑衣人。 巡逻的黑衣人对自己身后跟了两个小尾巴的事浑然不觉,提着灯笼就顺着转角开了一扇石门,沈修远闪身跟进,季洵也赶紧跑过去,披风差点就被石门卡住,季洵给自己顺顺气,继续跟上。 进了石门之后血腥气也仍然散不去,甚至周围的血迹更多了起来,不少都呈喷溅状,触目惊心。沈修远眉头越蹙越紧,更不敢轻忽。 待下一扇石门打开后,沈修远被眼前景象惊得停在了原地。 灯笼的光和墙壁上的火光映出了六间精铁铸栏的牢狱,大片的血迹从铁栏底下蔓延,早已不知何时就已干涸,只留下浓郁的血腥味还在这方逼仄的空间里挥之不去。 第107章 黑衣人挨个照亮了牢房,看过一眼便又离去,沈修远只听到细弱的抽气□□,等黑衣人的身影消失在前方通道的尽头,沈修远才走上前去。 ……沈修远,别看。季洵默默道,可他不能阻止,只能被血腥味逼得蹲在角落干呕。 左边第一间牢房里是一个已失去神志,呆滞地睁着眼睛的男人;第二间牢房里的男人抱着头痛苦而恐惧地缩在角落;第三间牢房里…… 第三间牢房里,是一具被挖去脊梁的尸体。 气味已被隔绝,但尸体死不瞑目的凄惨死状却仍然显露于外,沈修远不由转过了脸。 季洵终于勉强适应了这个简直像是泡在血水里一样的环境,再抬头时见到沈修远蹙眉闭眼的模样,心情复杂地抱住了自己蹲着的双腿。 说实话,他也不敢看。 但沈修远还记得自己来到这里的目的,强打起精神又看了右边的三间牢房……虽然有一个瑟瑟发抖的小姑娘,但那不是秦子衿。 沈修远放平呼吸,正欲再向前时听那边传来声响,便立刻转身迅速躲到了灯架子的后面。 来人脚步一轻一重,沈修远仔细听着他们说话。 “这温瑶架子可真大,眼看都要亥时了才到咱们这儿,头儿等她可足足等了半个晚上了,咱们头儿什么时候等谁等过这么久。” “是呀是呀,不光头儿等她,咱们也跟着等,她一个人就耗光了咱们山庄一整个晚上,可不是架子大吗。” 听到后来说话的女声,沈修远听完她说话才从那矫揉造作的声音里听出他熟悉的声调:后来的这个女声竟是秦子衿? 他只知道秦子衿这一年在外游历都走的江湖路子,剑招都跟着变了,还被师父训过两回,具体经历了什么却不甚清楚……她从哪里学来的这种说话腔调? 沈修远还担心自己认错,便在灯架后往外看了一眼,那女子对满室血腥毫无反应,身上布料精细却无刺绣,面戴薄纱,发髻也没什么特别之处,看上去更像个富户的丫鬟,至于容貌……却有些不像秦子衿本人。 这时两人已来到右边第二间牢房前,黑衣男子掏出一串钥匙边开锁边问:“上头要的就是这个千山派九什么山的吧?”“对,就是她。”黑衣男子望了望里面瑟瑟发抖的女孩,露出了嫌弃的表情:“不是我说,你这好歹也是个亲传弟子,抖得比个兔子还不如,你们千山派就这么放你出来丢人的?” 这话就说的过分了,沈修远心中一阵复杂,先听到里面的姑娘哑着嗓子“啊”了几声,才听那女子接话:“就是,要我说千山派九苍山的亲传弟子遇上咱们,就该血性些,拼他个你死我活,也好过被人剥了脊梁骨不是?” …… 沈修远沉默着,确定了这个侍女就是秦子衿。 当初秦子衿赶回来对阵青鸾和后来向温瑶下生死帖的时候,还有在青霜峰切磋的时候,都是这个嘴上决不饶人的样子。 而且他们几个在外时并不提起自己所属哪一峰,最多提及师从哪位长老,连黑衣人都不记得是九什么山,这个侍女却知道。 只是不清楚秦子衿究竟是如何脱困的,而且……沈修远感知了下那边两人的修为,秦子衿此时已突破到了金丹?! 只是这金丹修为略有不稳……不时便有倒退之象。 锁链碰撞的声音传来,黑衣人发出了惊异的声音:“都虚弱成这德行了还要拿玄铁链子铐上?头儿今儿个怎么……”“是那温瑶的主意,她就想看掉毛凤凰不如鸡。”“……我怎么觉着你在骂人呢?”“诶哟哪儿有骂人啦,我得带人上去啦,再晚点那有毛的还不得抽我两嘴巴。” 说着沈修远便听到秦子衿带着人离开的动静,和那黑衣人语气微妙的一句:“……这不就是骂人吗?” 虽说沈修远在上次秦子衿输给温瑶的时候就听过小师妹撂过狠话,但万万到不了这程度…… 黑衣人完成了任务,似乎准备就此离去,沈修远有过将人打昏换上衣服的打算,最后作罢。他还记得这里是有人巡逻的,但他不知道巡逻何时换班,而且秦子衿带人上去怕是自有打算,他此时还是不要打乱秦子衿计划了。 等黑衣人走远,沈修远将余下四间牢房的锁头用剑气破坏了,里面的人似乎察觉了什么,但还是没什么反应,沈修远无奈,匆匆往秦子衿离开的方向去了。 季洵也急急忙忙跟上。 秦子衿似乎已对此地轻车熟路,一路有不少的岔路和石门木门,她却熟练地拐弯和开门,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阶梯下,忽然对身边瑟瑟发抖的姑娘说:“你把我引落天星湖的时候,可想过有今日?” “听黄粱说,你手上的人命也不少,而且你的根骨也是别人那里得来的。” “……你的哑穴是被元婴修士点上的,我解不开,也不会解。和你说这些做什么,走了。” 那姑娘还在试图说话,秦子衿却根本不理睬,牵着一条锁链就带着她往上走去。 等上了阶梯,沈修远发现阶梯之上连接的似乎是一个花园,他正站在这花园的假山之中。 沈修远绕出了被假山环绕的假山,发现方才的地宫之上是一个极尽奢靡的庄园,清冷月光的照耀下入目尽是金玉,楼阁依山势而建,此时却是灯火通明,丝竹之声不绝于耳,仿若钟鸣鼎食之家。 秦子衿带着人往楼阁里去,顺着嵌了金丝的木质楼梯上了三楼,雕花的大门被人从里打开,她踏入了属于她的战场。 沈修远仅在门外便感受到了里面有至少三个修为在他之上的人,不便跟进,思来想去便留在了门外,仔细听着里面的动静。 他不知道季洵就藏在他身后的那根柱子背后,已经拿着决疑随时准备冲进去救人。 “温小姐你看,人已经来了。” 坐在首席的人留着短发,发间还编了小辫,半张脸被白布裹住,面带笑意,却令人遍体发寒,正是三合盟的三当家万坤。 温瑶春风得意地坐在次席,看来方才经历了一场不错的夜宴,另一边的帘幕背后有一名琴师正在抚琴,待秦子衿将人领到温瑶面前时琴声便戛然而止。 “玄云书院的时候不是得意得很吗,我温瑶今日便剥了你的根骨,安到个乞丐身上去,你当日羞辱于我时可有想过今日情状啊?”温瑶说着身子前倾,隔着桌子便要去挑那低头瑟缩着的身戴锁链的姑娘,连一眼都没分给过旁边的侍女。 “啊?秦、子、衿?”温瑶说着便狠狠抬起了姑娘的下巴,却没看到她日夜记恨的脸,不及反应便已被人掐住脖子按翻在地,雪亮的剑尖垂在她的眼前,接着便听到了她绝对不想听到的话语。 “那你呢,你令人将我抽骨剥皮时,也想过如此情状吗?” 面纱坠地,秦子衿揭去了脸上的伪装,直盯着温瑶惨白的脸。 “温瑶,我秦子衿从不讲什么君子之道。” 作者有话要说: 恢复日更~但求求大家不要养肥我呜呜呜tat我啥曝光都没,养肥了就不会想起来了呜呜呜tat 第73章 “都别过来!”秦子衿头也不回地警告周围已要上前的黑衣仆从,剑尖直接移到了温瑶眉心,掐住温瑶的左手也骤然收紧:“我乃千山派九苍山长老玉衡君座下亲传弟子,琅琊秦氏秦子衿,此剑过后,我与温瑶宿怨两清,还请首席的二当家做个见证!” 第108章 “秦子衿!你住手!你杀了我的话,温家不会放过你的!”温瑶挣扎着喊叫道,她已被眉间的杀气吓破了胆,哪儿还有素日仗势欺人的跋扈样子,她见秦子衿不为所动,又朝上首的万坤叫喊:“二当家!二当家你快让她住手啊!我,我要是在你这里出什么事了,温家不会善罢甘休的!” 秦子衿嗤笑一声,此时万坤也并未令人阻止,反而玩味地拄着下巴:“冤有头,债有主,正如秦师侄所言,生死帖之事与万某并无干系,万某又有何名目阻止呢?” “你!”温瑶气急,右手不死心地召出佩剑,却被秦子衿一脚踩得哀嚎:“秦子衿,我以后不和你作对了,以后但凡你出现的地方,我都绕着走,你放过我这一次吧,算我求……” 秦子衿懒得听她废话,君故狠狠一划,瞬间鲜血喷溅,秦子衿的衣裳都溅满了温瑶的血,她眼带不屑:“求什么求,今日若是我被送到你面前,你会听我恳求吗?” 说完,秦子衿捡起地上那块面纱,擦干净了脸上的血迹,提剑起身,连一个眼神都没给死不瞑目的温瑶。她挥剑甩去君故上的血,之后才冷眼转身。 掌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正是离开了座位的万坤在微笑着鼓掌:“漂亮,干净,利落,不心软,是我喜欢的风格。” 秦子衿随意一笑:“二当家是要给一个甜枣再同我算账吗?” “世侄何出此言,万某同玉衡君也算故人旧交,万某怎么会对故人之徒算什么劳什子的账呢?”万坤面露笑意,秦子衿却握紧了君故。 “金灯山庄多年经营,外人都说做的是替散修接生意,招待三合盟贵客的营生,可实际上做的却是剥凡人根骨,嫁与他人的血腥生意!”秦子衿字字掷地有声,全无半点在师门面前的女儿娇态,此刻黑衣人已将她团团围住,秦子衿横剑身前:“金灯山庄数十年经营都没有消息走漏,莫非二当家决心为我破例吗?” 万坤叹气轻笑:“破例也并无不可,毕竟这么多年真能走到万某面前来的实在屈指可数。不过……”万坤轻轻打了一个响指,黑衣人立时得令,全数向秦子衿攻去! 秦子衿早有防备,她在外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场面,金丹修为的剑气一斥,左手一挥便隔空取来了温瑶的佩剑,左手剑气化虚为实,一群黑衣人一时竟讨不到半点好处! 沈修远知道秦子衿的金丹修为乃是短时间内迅速提升的,实则外强中干,人群之中的持久战迟早耗空她的气力,更不要说人群外还有至少三个元婴修士虎视眈眈。他必须出手了! 沈修远解开身上穴道,看准时机破门而入,这一瞬间却听万坤悠哉开口:“不过,我同你师父本就是血海深仇,多你一个不多,少你一个不少,当然……” 杀气凛冽而至,沈修远连挡三招,才听万坤继续道:“多两个或是三个,也不多。” “师兄!”秦子衿刚一回头便惊呼一声,挡招不及便连连后撤,师兄妹两个很快背对迎敌,秦子衿边出剑边说:“师兄!我不是和师父说了你们不用管我吗,你怎么……你大爷的敢阴我,受死吧!” 沈修远此时对上的正是其中一个元婴修士,这人使重剑,力大无穷,他应付起来还真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拉开了一点距离,才问秦子衿:“你说的什么话,怎么能不管你!” “我不是说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十有八九凶多吉少,让你们记得帮我报仇吗!”秦子衿喊完话,双剑各砍伤了一个黑衣人,沈修远多用剑气,避免近距离攻击,听了秦子衿的话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这是想回去跑几十圈吗!” “那也得回得去啊!”秦子衿那边的黑衣人已死伤大半,她压力骤减,便有看两眼沈修远的余裕,却见三枚飞镖无声而至,忙就地打滚避开:“师兄当心!” 沈修远翻身跃过重剑,于空中用和光挡住一枚,另两枚擦身而过,沈修远避得直冒冷汗。 “一个都没中,真可惜。”万坤手里还捏着两枚飞镖,微微叹道。 里面的动静实在太大,季洵听得焦心不已,这会儿已经鬼鬼祟祟地躲在门边待命,他已经听到外面有不少人赶来的响动,再看看都快打成废墟了的里面,沈修远陷入苦战,秦子衿解决完了黑衣人却被另一个修士缠上,季洵不由头疼:两个人一个在左一个在右,他要怎么进去把他们一起带走啊? 万坤对这个场面似乎格外有兴趣,冷不防就投出去两枚飞镖,角度刁钻阴狠,沈修远差点就着了他的道,秦子衿则借着对面修士的剑将一枚飞镖挡向了角落,躲在角落的那个说不出话的姑娘霎时被一镖封喉,随后二人且战且退,很快来到了沈修远身边。 季洵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立刻披着披风往沈修远和秦子衿那里赶,却不料一枚飞镖正朝他的方向射来,感受到杀气的季洵立即向前扑倒,差点就被钉在了柱子上,他气都来不及喘,三步并作两步翻过矮桌,提高披风对着沈修远和秦子衿兜头一罩:“快跑啊!” 沈修远根本没想到季洵能从自己设下的阵法当中离开,质问的话差点就要脱口而出,秦子衿则不认识季洵,反而和与她对战的修士对视一眼。 季洵着急,索性让沈修远和自己顶住了披风,他拽起沈修远的手和秦子衿的袖子就径直往外跑:“沈修远你拉着点披风!别让它掉了!” 不愧是在树上藏过三个大男人的披风,三个人躲过重剑,急急出门而去,秦子衿率先投出君故:“御剑,我带你们走,快!”季洵下意识就要召决疑,却被沈修远一把拉上了和光,吓得他立刻抓紧了沈修远的袖子,然后听到小师妹指示道:“花园花园,那个假山,不要绕路直接过去!” 季洵背后发寒,突然想起万坤的飞镖,但他没有修为是挡不住的,便立刻拔出决疑塞进沈修远手里,而正在此时,虽然两个元婴修士看不到他们,但万坤出门时仍看得到他们三个的背影,挥手又是三枚飞镖—— 沈修远一接过决疑,上手便又是一阵熟悉感,来不及多想,回身挡开飞镖,也没忘记揽住季洵的肩免得他掉下去,三人这才有惊无险地进入了假山之下。 下了阶梯也不得休息,季洵来不及喘气就被沈修远和秦子衿各自拽住一边衣袖直直往深处跑,秦子衿边跑边说:“不能停下,山洞那边的阵法只许进不许出,趁现在还没人跟上,我们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再作打算。” 季洵同时被两个金丹修士拽着跑,跑得他腿都要断了,还好沈修远记得他拉的这个是个凡人,没让他真的成为本书第一个跑步累死的人物。 在地宫里绕了不知道多少个拐角之后,秦子衿总算在一个简陋的小房间里停下了步伐。 “到这里就安全了。”秦子衿说。 师兄妹两个只是微喘,季洵刚进门就直接累倒在地,感觉自己变成了一条搁浅的鱼,嗓子里全是血腥味,话都说不出来。 秦子衿点亮了房里的灯火,沈修远这时虽然收起了和光,决疑却一直在手上,他想去给季洵倒了一杯水,却在要将决疑放下时察觉到了什么…… 这柄剑的手感,太熟悉了…… 第109章 沈修远这一个月应付熟悉感早已是驾轻就熟,他先把剑搁到一旁,随后倒了一杯水,然后蹲在季洵身边:“何兄起得来吗?喝点水吧。” 季洵没有力气,给了沈修远一个“我好想喝水”的表情,沈修远会意,慢慢把他扶了起来,再递杯子过去:“何兄自己能行吗?”季洵动了动手臂,好像可以,就自己抬着杯子一口一口忍着嗓子疼慢慢喝,等喝完了才发现自己和沈修远这个姿势……等等,他在沈修远怀里?! 季洵立刻咸鱼打挺坐直了身子,沈修远当他是恢复差不多了,便起身扶他,季洵想说不用麻烦,但他的腿还是有点抖,只好收声被沈修远扶着在桌边坐好。 “何兄先休息,我有话要和师妹说,咱们过会儿再聊。”沈修远说完便过去找正在拼命擦脸的秦子衿,季洵后知后觉地想起了什么,默默捧着杯子咽了一口水:那什么,我要是说阵法是我自己抠灵石抠破的,沈修远能信吗? 那边秦子衿敏锐地察觉到了沈修远的到来,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水,转过身却不敢抬头看沈修远,先态度良好地认错:“师兄,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下次再也不会做这么危险的事了。” 沈修远满脸无奈:“你这招现在就算去哄二师叔,他也不会信了。你想说的应该是,你没错,你还敢,下次还会做危险的事,只要不让我们知道。” 秦子衿嘻嘻笑:“还是师兄了解我。” 那边师兄妹氛围良好,季洵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他认真地盯着两个人,试图用自己的火眼金睛发现其中的暧昧端倪,然而越看越心塞,干脆对着茶杯发呆,耳朵却还仔细听着那边的交谈。 “师兄,那个凡人是怎么回事呀?”秦子衿尝试转移话题,但沈修远看穿了她的意图:“先不说我的事,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你在这个地宫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发生了挺多的,我从哪里解释起比较好?”秦子衿小心地望望沈修远,却被师兄难得的严肃给逼得收起了蒙混过关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将自己的经历说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刚上班就来了一堆活,社畜昏迷了…… 第74章 “师父很早就带我来过洛水白市,同我讲过洛城白市和夜市的事情,我每次下山历练要是刚好遇上开市就会过来逛逛,一来二去地就已经十分熟悉了,认识的人也不少,但没想到里面竟然混了一个宵小之辈。” 秦子衿和沈修远站在房间的一边,另一边季洵捧着茶杯时不时就往他们那边看,秦子衿察觉到了视线,有些不适,但看沈修远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秦子衿也只好无视了背后的视线。 等回去了还要靠沈修远求情呢,秦子衿现在可万万不敢招惹她三师兄。 “她和我说发现夜市有人失踪,请我和她一起查,九苍山从来都是不避事的,所以没拒绝。之后夜市的时候以为她被掳上了贼船,我直到跳下湖了才知道是请君入瓮……” 秦子衿顿了顿,继续道:“进了山之后他们就把我丢在那个什么无义木底下,好在他们以为多缠了几道缚灵索就能制住我,没拿走君故,是五师叔的灵玉让我一直保持镇定,也趁他们不敢擅自接近无义木的时候强行冲击金丹,顺便把缚灵索冲断了。” “……然后,然后我就动不了了……”秦子衿越说越小声,瞟了一眼沈修远不大赞同的神情,赶紧辩解:“师兄你没越阶提过修为不知道,这种办法成了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不成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两千,运气再糟一些的话心魔都会趁机作乱,我能保持住神志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师父的玉在,你保持不住神志才有些奇怪。”沈修远说完,自觉这话有点酸,便又道:“后来呢,你的簪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秦子衿尴尬地笑笑:“然后我就被丢进牢里,他们还挺关照我,结界和九连环一个不少,接着有人悄悄来收遗言遗物,说一定会帮忙带到外面,我就拿簪子录了一段……主要是想告诉你们帮我报仇的话仇家是谁……唉,师父肯定特别生气,师兄,要是咱们能回去的话,你可要帮师妹求求情啊。” 说着秦子衿就要伸手拽拽沈修远的袖子,虽然不熟练但还是要噘嘴撒个娇试试,她手刚碰上沈修远衣袖,季洵就立刻盯紧了沈修远:你倒是躲啊! 沈修远侧身让开了秦子衿的动作,季洵松了口气,听沈修远说:“求情有用的话,我会帮你的。”秦子衿顿时不噘嘴不扭捏了:“三师兄最好啦!” “等我封好簪子,那个人也刚解开结界,谁知道那个害我的女人这时候来看我,想要我的储物戒指,我就来了一招狸猫换太子!反正她们这些在外拐骗的并不一定非得留在地宫,刚刚好,不过哑药不关我的事,四师兄可没给过我这种药。” “之后我就跟着那个人走了,伪装侍女,遮掩行迹也都是他帮的忙,他叫黄粱,是个元婴修士,告诉我这里是三合盟的金灯山庄,是三当家万坤的产业,还有些别的事情……他大概是这整个地宫里面唯一还能算有良心的人了。” 秦子衿说完眨了眨眼睛,才道:“就是这些了,师兄。” 沈修远装作没看到秦子衿微微发红的眼眶:“喝点水吧,其他事情一会儿再商量。”秦子衿知道沈修远给她留面子,应了一声,跟在沈修远背后来到了季洵这边,季洵放下茶杯问沈修远:“你们谈完了?” 季洵开口了秦子衿才想起来自己忘记问师兄关于这个凡人的事情,暗自懊悔,听沈修远回道:“差不多。”沈修远想了想,转而问秦子衿:“师妹,地宫是否还有其他安全些的地方,我带这位何兄暂时过一夜?” 男女大防,就算是修士也得注意避嫌,秦子衿明白沈修远的意思,但只能无奈道:“抱歉,师兄,地宫今夜恐怕难得安宁,就算是我藏身近一月的这里也不一定能不被发现,最好今夜就找机会离开,但……。” 秦子衿想了想说:“金灯山庄太危险了不能走,除此之外要么从无义木上面的天坑出去,要么就从山洞解开阵法,但这两处都设有结界,至少是元婴修士才打得开。” “你方才所说那位黄前辈修为如何?”沈修远问。“是元婴修士,但他今夜一直都会在万坤身边,咱们又闹过一回,他可能脱不开身。”秦子衿答道,转念一想又补充说:“不过我想过了今夜或许有机会找他,只要咱们今夜藏好了不被抓住。” 沈修远沉吟思索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只能如此了。委屈师妹容我二人暂住一夜,我和何兄便在那边铺个地铺,师妹记得拉好床帐。你们先歇息,我去外面布一下阵法。” 沈修远说着便站起来,秦子衿赶紧说:“委屈什么委屈呀,我今夜本就压根没打算睡。”秦子衿喝完杯里淡得不能更淡的茶水站起身来,“布阵我和师兄一块去吧,地宫里不少岔路,我给你带带路也好。” “好,劳烦师妹了。”沈修远说完,将决疑交还给了它的主人,并对自打进了门就没说过话的季洵叮嘱道:“何兄先在此处歇息,切莫随意走动,我和师妹一会儿就回来。” 第110章 季洵被沈修远这么嘱咐,错位感浇了他一头,心道这话说得好像他们要出去买橘子一样,但还是乖乖点头:“好,我不会给你们添乱的,你们也要当心。” 等沈修远和秦子衿都出门去了,房间里没有别人了,季洵才彻底放松下来,非常没有形象地趴在小木桌上,再把脑袋埋进自己收回来的臂弯里。 他方才看了那么久,沈修远对秦子衿全然是作为师兄的态度,坦坦荡荡,合情合理,并无半分逾矩,就凭他对沈修远的了解,沈修远喜欢的人肯定不是秦子衿。 那沈修远喜欢的人是谁啊……季洵十分郁闷,转念又觉得自己干嘛这么在意沈修远喜欢谁,还因为这事这么患得患失的,太不像他了…… 答案其实近在眼前,季洵也知道他只要再多想一步,一步而已,就能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因为沈修远有喜欢的人了就变得这么焦躁不安,但那个答案对他来说不仅沉重,或许还很痛苦。 趋利避害的本能让他下意识地就不愿意去多想那一步。 沈修远是他的徒弟,是他的主角,而他是沈修远的师父,是沈修远的作者,他们之间只会有成玉、不知我者和何求这三个人,从来都没有一个叫“季洵”的人的位置。 甚至十多年了,沈修远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心头传来密集的疼痛,季洵不得不咬住下唇才没让自己再次情绪失控。 “沈修远。” 季洵极小声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却永远得不到他渴望的回应。 那边沈修远和秦子衿正在一边往回走一边沿路埋设灵石,秦子衿实在好奇季洵这个凡人的事情,便起手一个隔音阵小声问:“师兄,我的事都和你说的差不多了,你还没和我说那个凡人的事呢。” “你又在好奇什么了?”沈修远失笑,小心地抹去了这片土层被翻动过的痕迹,继续向前。 “师兄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沈修远回忆了一下:“是在三清居见过一面,后来我撞见夜市的人要掳走他,一来二去好几次才认识。” “那么早?!”沈修远的回答显然超出了秦子衿的预期,秦子衿疑惑道:“我还以为是夜市呢……咦,不对呀,师兄既然那么早就知道他处境危险,难道没劝他离开吗?” “劝过好几次。”沈修远说着简单和秦子衿讲了讲这一个月来的事情,秦子衿睁大了眼睛:“他竟然是这么讲义气的剑客侠士吗?!看不出来啊……他要是不拿剑,我还以为他是哪里的教书先生。” 沈修远并没想在何求的话题上说太久,随即问道:“不过师妹,你今日杀了温瑶,日后有什么打算?”秦子衿答道:“先活着回去,活着跑完圈,温家要算账我就把生死帖发遍全修真界,堵到他们无话可说为止。” “对了。”沈修远想起幽梦悄悄传给他的只言片语,问道:“师妹可知金灯山庄是否有姓卢的人?”秦子衿想了想:“我这些日子大多不能和别人说太多话,知道名字的人太少了,里面没有姓卢的……要不明日去找黄前辈的时候师兄你再问一问?”“只能如此了。” 他们这一路的布置已经差不多,只要拐过前面的拐角就能到那个隐蔽的房间门前,然而就在此时岔路另一边传来了脚步声,师兄妹二人迅速贴墙隐蔽起来。 来人是两个提灯巡逻的黑衣人,他们察看了一番附近,其中一个活动了下酸痛的肩膀说:“这边随便看看得了,本来就是摆杂物的地方,还拐来拐去的,那几个人要是找得到这里才奇怪呢。”“那小妮子杀了温瑶,说真的太解气了,回回折腾人不说,还作威作福,头儿给她待遇够不错了吧,还嫌这嫌那的,温家就了不起吗,嘁。”“得了得了,一会儿去喝酒,兄弟们一起骂!” 黑衣人确如他们所说仅简单察看一番就转身原路返回,沈修远和秦子衿并未放松,仍躲在拐角另一侧听着黑衣人聊天。 “不过是不是山庄那边又来人了,头儿都带着老黄老东亲自去接了,该不会是温家的大人物吧?” “哪儿能啊,温瑶那些随从全在山庄里睡死了,通风报信起码得等明天!” 不一会儿,黑衣人的声息消失在了通道尽头,沈修远和秦子衿这才迅速回到了房间里,惊醒了季洵。 “你们回来了,没出什么意外吧?”季洵揉揉眼睛问,沈修远见他情绪不佳,心里有些异样,不确定发生了什么,只好先回道:“并无意外。”“那就好。” 今夜注定不是一个能够安眠的夜晚,沈修远和季洵在离床稍远的地方打了地铺,一人枕着同一个枕头的一头,沈修远将被子全分给了季洵,却没看到季洵略微慌张的表情。 虽然沈修远睡过他的床他也睡过沈修远的床,但是他没有和沈修远一起睡过一张床啊!同一个地铺也没有过! 季洵睡在靠里的位置,脸朝着墙,背朝着沈修远,房间里只亮着三枚灵石,周围安静得他都能清楚地分辨出沈修远的呼吸…… 于是他睡不着了,还不好意思翻身,只要一想到沈修远就睡在自己背后他就睡意全无,僵硬地侧躺了好一会儿,季洵发现自己手麻了。 这下不翻身都不行了。季洵闭着眼睛,十分别扭地慢慢让自己平躺,然后悄悄睁开一只眼睛,只看得到沈修远的背影。 季洵又闭上眼,过了好久还是睡不着,就有些想看看沈修远睡着了没有。反正只有三枚灵石的一点点光,季洵壮着胆子慢慢坐起身,偏过头去看沈修远。 沈修远的眼睛好好地闭着,没有什么温和的感觉,却十分平静。 季洵望了好一会儿,想了想,虽然说修士身体强健,比起凡人来说可以说是不惧寒暑,但只有自己一个人盖被子的话,季洵良心上过意不去。 于是他悄悄换了个姿势,抓起被子两个角慢慢往沈修远身上盖。 就在将要放下时沈修远动了动身子,吓得季洵立刻绷紧身体保持不动,见沈修远没醒,这才把一半被子盖到沈修远身上。 季洵这下舒坦多了,悄悄地又躺下,觉得自己总算能睡着了。 他不知道沈修远这时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 季洵,你看看你干的事,你不掉马谁掉马 第75章 并不宽敞的房间里漆黑一片,沈修远侧躺着,指尖被棉被刚好盖住,垂眸缓了缓神,听到身后人呼吸渐浅才小心地半撑起身子往身后看去。 眼角眉梢,鼻翼唇角,每一分每一寸似乎都是沈修远熟悉的样子,但组合成这副相貌后,沈修远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究竟在更早的什么时候见过这个人……而上一个会在深夜给他拢一拢被子的人,现在应该还在青霜峰闭关。 他们不可能是一个人。沈修远早已有了自己的决断,即便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相似的细节,但只要没有决定性的证据,他就不会把这个人当成另一个人。 沈修远怀着复杂的心情再度躺下,沉默着闭上了眼。 翌日,三人都起了个大早,经过昨夜的兵荒马乱,今日清早必然是一个外出探查甚至溜走的好时机,秦子衿对着镜子把自己往灰头土脸打扮,让沈修远和季洵披好那件长披风跟紧了她。 第111章 “咱们先去找黄粱前辈,打听打听从哪里能溜。”秦子衿说完缓缓合上房门,提着一盏昏黄的灯领着沈修远和季洵在这复杂的地宫之中穿行。 他们昨夜的房间似乎处于地宫底层,每上一层,地宫的装饰物都会变得多些,像是路旁的灯和嵌在房前的木门,秦子衿轻车熟路地绕到了一道木门前,一快两慢地小心敲响了木门,随后便有一人上前开了半扇门,见是秦子衿才让开,好让秦子衿进来,沈修远和季洵还差点被关上的门夹到。 开门的人沈修远见过,正是昨日与秦子衿交手的那名元婴修士,当时秦子衿就是借了这个人的手躲开了万坤的飞镖,而他们离开时,沈修远记得这个人分明可以出手却并未阻拦他们,原来这人就是秦子衿所说的那位黄粱前辈。 黄粱身材瘦削,眉间虽有痕迹,相貌却平平无奇,观他举手投足,又有几分名士风骨。他随身佩着一块成色不佳的玉佩,示意秦子衿到书桌那边去,随后说:“另外的两位也请那边请。”沈修远闻言顺势收起了披风,拱手向黄粱行了一礼:“晚辈见过黄粱前辈。” “过来吧,时间不等人。”黄粱说着绕到了书桌后,从桌面下的暗格里取出了一本册子、两封信件和一个已有裂痕的老旧玉戒:“昨夜问情楼的楼主来了,温瑶身死的消息被万坤封锁,温家若想找你寻仇便只能从问情楼买,你暂时不必担心寻仇之事,先从这里逃出去吧。” “今日万坤宴请问情楼主,我必须到场,这些东西……就托付给你们了。”黄粱说着将手上的东西分别交到了秦子衿和沈修远手上。 他将册子和一封信给了秦子衿:“这本是金灯山庄的一部分账册,但凡我经手过的……生意,都记在里面,信封里是显影的法子和万坤早年和人书信往来的残片,玉衡君应该用得上。”随后将另一封信和玉戒交给了沈修远:“你能找到这里,想必已经去过问情楼了,若是能平安离开,请你代我将这封信和玉戒交给洛城问情楼的楼主,她……”黄粱顿了顿,继续说:“她看到,就知道了。” “晚辈必不负前辈所托。”沈修远收下了黄粱交给他的东西,秦子衿也小心地收好了那些要交给师父的证据,转而问道:“前辈,问情楼的楼主不是昨夜便到金灯山庄来了吗,那信为什么……” 黄粱回道:“昨夜来的,用楼里的话应该称呼一声‘尊主’,是天下所有问情楼的主人。”在场三人都陷入了不同程度的惊讶,黄粱见状笑了笑,又对旁边一直没说话的季洵说:“抱歉,把你们凡人也卷进了我们这些腌臜事里边,今日之后,应当不会再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前辈此话何意?”沈修远察觉不对便蹙眉问道,黄粱手搭在桌上的白纸上,摇了摇头:“你们可有想过为什么金灯山庄能给他们想要的每个人都准确地发出夜市的邀请函?” “金灯山庄说到底只是三合盟的一部分,散修如何能得知白市的凡人住在洛城哪一间客栈,即便是跟踪,散修也没有那么多人手能随时在洛城盯梢。” 黄粱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实打实地敲在沈修远心头,他想起幽梦前后言行的矛盾,顿时有了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想,莫非问情楼……?! 黄粱见沈修远表情惊诧,便主动坦承道:“问情楼和金灯山庄,在这数十近百年里面,本就一直在合作,一来方便行动,二来也免得误抓了凡人那边的达官贵人。” “我就是尊主拨来金灯山庄的诚意,既整理那些凡人的信息,也每年算算山庄和楼里的分账。” 季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安静地做一个吃瓜群众,和黄粱一起等着沈修远和秦子衿稍微消化一下刚才的话。 沈修远这下终于理清了一直以来的困惑和整个洛水白市夜市的布局,但还有一件事没有得到解答,他便问黄粱:“晚辈还有一事想问一问前辈,前辈可知道金灯山庄之中是否有一位名叫卢生的人,晚辈此行也为寻人而来。” 黄粱闻言,脸上的表情似乎有一点惊讶:“……我就是卢生,进到金灯山庄之后就改了个名字方便做事……你能告诉我,是谁要你来寻我的吗?”黄粱的语气忽然变得小心翼翼,像是在期待一个答案,沈修远没有不回答的理由:“是洛城问情楼的幽梦楼主。” 黄粱露出一个如释重负般的笑容:“是她啊。” “从前我是在她手下做事的,倒没想到她会想寻我。”黄粱微笑道。 “那前辈可要同我们一起走?”秦子衿紧接着问,黄粱却摇摇头:“不必了,我走我的路,你们走你们的。” “山庄正门有楼里的人守着,山洞那边还有阵法,你们要走就只能从无义木上面的天坑……秦家小姐不受无义木影响这个我知道,那你们二位呢,可有执念或者心魔?” 季洵装作听不懂的样子:“什么执念不执念,心魔不心魔的,那什么无义木难道是什么邪门的东西?” 虽然心魔二字让沈修远心有忧虑,他面上却不显:“前辈说的是那棵只开红花却无绿叶的巨树吗?”“正是,无义木原本生长在魔修地界,花蜜和果实都是魔修的珍宝,但对道修来说却只会助长心魔滋生。” “前辈不必担忧,晚辈……并无心魔。” 季洵不知道沈修远方才说了谎,以为沈修远还是他从前写的那样既无执念也无心魔,心里还有点小骄傲,这时听黄粱又说:“那就好,不过凡人……最好还是打昏了带走,那些花朵吸饱了满月光华,今日正是香气最为浓郁的时候,马虎不得。若是成功过了无义木那关,便顺手将它烧了吧。” “白日你们出去御剑太显眼,即便有东西能遮掩行迹,但修为接近化神的修士还是能察觉你们,最好等入夜了再走。”黄粱说完取走了自己的佩剑:“我该去见尊主了,你们保重。” “前辈救命之恩,晚辈铭记于心,来日定当报还!”秦子衿说完先行了一礼,随后沈修远也满怀敬意地向黄粱行了一礼,黄粱执剑回了半礼,便径自离开了。 季洵目送着他离开的背影一言不发,思来想去,还是执剑向他深深地鞠了一躬。 他写的时候和这个世界总归隔着一层屏幕,落笔时只觉得有些难过,切实经历了才感到更深切的悲痛。 有的翘首以待,最终只能与月升日落作伴。 等他们三个人又悄悄回到了昨夜的房间,秦子衿一路都惴惴不安,终于忍不住说:“师兄,我怎么总觉得黄前辈方才瞒了我们什么。”季洵保持安静,沈修远其实也有不大好的预感,但首先黄粱话里并没有什么格外具有指向性的暗示,其次他和黄粱也没有什么交集,想从那些话里找出这种不安的来源也十分困难。 “别想太多,咱们还得等入夜。”沈修远说。 “好……”秦子衿心事重重地坐在季洵对面,她视线落到桌上季洵的剑,索性就这样看着发呆,竟然一点也不觉得眼熟或是别的,仿佛眼前这柄剑不过是再普通不过的凡铁一块。 沈修远靠在门边警戒,看见秦子衿对何求的那柄剑毫无反应,心里又想自己是不是有些草木皆兵了?随后又思索起了该如何在无义木处全身而退…… 第112章 季洵则乖巧地做一只鹌鹑,什么都知道,却也什么都不知道。 灯花爆过两遭,蜡烛也换了三支,沈修远掐算下时间,再过不久就该入夜了。 也正是在这时,沈修远昨夜布在拐角外的阵法突然传来感应——“有人来了!”沈修远喊了一声,让秦子衿和季洵都躲在身后,三人躲在门背后,静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哈哈哈!我就说老板这回叫我过来总不能又是给个凡人当护卫,果然是要我做掉一个人的,哈哈哈!不过老板叫我下来查房是为什么,做掉一个人了再来查房,难道老板有架要打,不许我掺和?!” 沈修远对正说话这人的声音简直再熟悉不过,正是谢天海,只得暗道不好,谢天海招式霸道,秦子衿绝不是对手,而且要是在这样狭窄的地宫小道里遇上,周围几乎没有空隙能让秦子衿和何求躲避或是先行逃走……这该如何是好? “哪儿能啊,谢爷您往这边走,前边就最后几间房了,好多年都没人住,您要想交差,剩下的就都交给我们,您先回吧!” “这可不行,老板叫我查房,那我就得每一间都查过才行,不然他又要叫我去给那个凡人当护卫了,到时候架也没得打,见到好对手了也不能打,上回一路可把我憋的够呛。” 外面的说话声逐渐靠近了沈修远他们所在的房间,不等秦子衿说话,沈修远便将披风递给了秦子衿:“一会儿我去引开他们,师妹,你带着何兄先走。”“师兄你!”秦子衿急了,顺手就将披风塞到季洵手里,接着就和沈修远理论:“此事终究因我而起,现在让我临阵脱逃,不可能!外面那个顶多也就是元婴修士,咱们联手,难道还制不住他吗?!” “地宫通道狭窄,我同他实力相当,师妹你……可能帮不上忙。”沈修远如今对秦子衿的历世之道了解的多了些,知道“义”之一字对秦子衿的重要,才说了这样听上去有些伤人的话。 秦子衿一听这话反而无法辩驳,她咬咬牙:“师兄既然说帮不上忙,那我不能拖你的后腿,但我也不能就这么丢下你不管,等我把这个凡人送出去了就回来接应你。” 季洵一听立刻警觉,秦子衿要是把他先送走了,他还怎么回来?不行,沈修远要面对的可不止是和谢天海的一战而已,他不想再站在远处看着沈修远受伤! 但他现在是个凡人,在修士的战斗里非常难自保,沈修远肯定不可能同意他现在留下……季洵想了想,看来只有从秦子衿身上入手了。 “那,那道长你可一定要撑住啊,我就在外面等你们!”季洵表了表决心,沈修远对他点点头,随后贴着门,掐算好了时机,就在谢天海即将来到门前的一刻推门而出! “走!”秦子衿得了沈修远的信号,一抖披风就把自己和季洵两个人罩住,扯着季洵的袖子就把人往外拽着跑,还直直撞翻了两个黑衣人,引得两个黑衣人尾随而来。 “少一个人也是少,师兄总能轻松一点……你还能再跑快点吗!”秦子衿对季洵说,季洵被她拽得没一会儿就开始疲累,只得说:“快不起来了!你当心背后!” “啧,幸好最底下这层一般都没人巡逻。”说着秦子衿已带着季洵到了通往有牢房的二层的阶梯前,先带着人径直穿过牢房,到了通往石门的通道里,季洵一看,机会到了! “不知道道长怎么样了,要不你把我放在这儿,先回去帮他一把!”季洵说,秦子衿回:“我也想啊,刚真是被他说话气得给忘了,我也是金丹,就算帮不上忙,可我熟悉地形啊!” 季洵再接再厉:“道长之前把我留在石门旁边那里过,只要呆在阵法里再披上披风,没人会看见我的!”秦子衿一喜:“你说的很有道理!”说着就把季洵放在了门旁边,抬头一看更高兴了:“阵眼的灵石竟然都还在,这可太好了!欸怎么不能用了……好了,你在这儿待着不要乱动,我一定很快就和师兄一起回来!” 秦子衿重新补好了了阵法,安置好季洵就急急离开,季洵见她背影消失在视线尽头了,立刻抽出决疑:“决疑,破阵!快!” 剑气一扫,阵法应声而裂,季洵这次记得把阵眼的灵石全都挖下来带走了。 他顶着披风坐在决疑上,用最快的速度往沈修远那边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不用担心洵会不会给修远添麻烦,修远会考虑他的安全的,虽然洵目前武力值不如有标签的时候高,但他会躲(?) 在看的朋友们请让我看到你们的双手!这大概是社畜生活最大的盼头了呜呜呜 第76章 “老板叫我来查房原来是有架要给我打!老板真是天下第一好老板!”谢天海刀身染血,与沈修远两个照面间便各自斥开。 谢天海眉间红痕愈发灼眼,神情满是遇上老对手的狂热兴奋,沈修远冷然执剑立于通道尽头,眉头微微蹙起。 他记得方才谢天海曾与黑衣人聊到“做掉一个人”,并且谢天海刀上也确实沾满了血痕……心中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沈修远抬手就是两道凌厉剑气,于狭窄的通道中正面攻向谢天海! “你的老板是什么人?”刀光剑影之中,沈修远十分少见地主动和谢天海说了话,谢天海一挑眉,刀气更加猛烈,直逼得沈修远不得不滑铲避开:“我还以为你只要一打架就不会和人说话了,没想到还是会聊天的啊!” 对方关注的重点显然偏离了沈修远的预期,沈修远本就对谢天海这个没机会都要创造机会和自己打架切磋的魔修十分不喜,现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出招接招又快了三分:“回答我的问题!” 谢天海挡开一剑又仰身避开一道剑气,丝毫不惧沈修远已能刻入墙壁五分的剑气,猛地又是一劈:“你和我打架就专心和我打架,问我老板做什么,你就别想了,我都打不过我老板,你也没可能赢的!” 简直是鸡同鸭讲。沈修远心情越发不好,侧身避过谢天海一劈,趁势出剑将刀压下,左手剑气直取谢天海咽喉,谢天海仰身再避,却还是被削掉了两缕头发,谢天海心中一紧,沈修远这是想在这么狭窄的地方和他见真章吗?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谢天海愈发兴奋,运刀挑开沈修远佩剑,狂笑三声:“哈哈哈!你要动真格的了,你终于又要动真格的了!好啊,只要你这次赢了我,我就告诉你我老板是什么人!” 沈修远怀疑谢天海这个人的脑子里是不是只有武力两个字,但他现在首先要做的是给秦子衿他们拖延一点时间,还有他自己的逃脱……动真格是不可能的,虽然他们现在处在地宫的底层,但动静太大势必会引来更多追兵,他得把谢天海引开才行。 至于谢天海的老板……沈修远实打实接了谢天海三刀,换了剑气的方向,多由高处攻下,逼谢天海不得不抬刀应对,沈修远趁机运用身法,将自己和谢天海换了位置,然而谢天海紧追不舍,转身之际刀刃已直逼沈修远面门,被沈修远立剑挡住。 “你想逃跑?!”谢天海从这一次互换中读出了沈修远的意图,怒意顿生,出刀更加狂霸,沈修远一一接住,却还是不免被刀气划破了衣服,他且战且退道:“只有我一个人背靠角落未免太不公平,还是说你愿意胜之不武?” 第113章 “那也不是不可以啊!”谢天海道,“你又不是弱得跟虫子一样的,就当做我打你一顿出出上次的气,大家有来有往,以后才有的打,不是,有的切磋啊。” “那你上次输给我,三当家的可有罚你?”沈修远借着拐角地利差一点就制住了谢天海,无奈谢天海大刀一砍便断了剑风,还一脸疑惑地问:“三当家?我们没有三当家啊,哦,你以为我老板是万坤?!你打架这么聪明怎么别的事就这么笨,我老板又不是万坤,万坤为什么要罚我!你是不是个傻的!” ……我不是,你是。沈修远腹诽,他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谢天海话中已将他和万坤所代表的三合盟划清了界限,那么谢天海所说的“老板”就应该是那位问情楼的尊主。 至于血迹……沈修远闪身,剑锋刀锋相击时又问:“万坤不会罚你,你的老板就不会罚你了?” “罚什么罚,老板叫我来是叫我去清理门户,我才刚手刃了一个叛徒,老板怎么可能罚我,而且我只要不告诉老板我输给你过不就行了。” 沈修远心底一凉,出剑都慢了一分。 手刃叛徒,刀上血迹……黄粱出事了。 谢天海实力本就与沈修远不分上下,此刻眼睛一亮,抓住机会就直取沈修远胸口要害,不料刀锋即至时沈修远身后杀气突至,谢天海不得不转了刀锋去抵挡那十足生猛的一剑,又连退三步避过沈修远的反击。 沈修远只瞧见剑尖便知道身后来人是谁,此刻也顾不得那边暴跳如雷的谢天海,拽住秦子衿衣袖便一同急急跃上和光,用最快的速度在这狭窄的通道中飞行。 “师妹怎么来的如此快,何兄已经离开地宫了吗?”沈修远问,秦子衿灵气灌剑,奋力抵挡着身后追来的刀气:“没!我把他放在入口那儿,披风罩住之后加上阵法……这刀气怎么跟疯狗一样,师兄,我们拐上去,换条路走!” 秦子衿三言两语讲清了路线,沈修远便跟着拐了个急弯,不知道和光剑尖几乎是擦着正好赶到的季洵眼前划过,只差一点便要将披风都划破,吓得季洵差点倒在决疑上,更不要提随后提着大刀冲来的谢天海,刀气无差别攻击,逼得季洵当场下剑趴下才能不被殃及。 等季洵从地上爬起来,再抬头哪儿还见得到沈修远他们三个人的影子,季洵脸当场就黑了:地宫路线复杂,他贸贸然上去怕是只会迷路。 想了又想,季洵把决疑抱进了怀里,顶着披风又灰溜溜地原路返回,再把挖下来的灵石安回原位,鼓捣鼓捣补好阵法。 秦子衿回去那么快,沈修远肯定会问自己有没有离开,只要他们知道自己还在这里,就一定会回来找他,他就依然可以掌握剧情的发展。 但季洵还是有些焦急,他太清楚接下来会发生哪些事情,也太清楚沈修远会做下什么选择……他想起自己曾写过的,沈修远此番回到青霜峰后的样子…… 季洵光是想一想都觉得心口一阵疼痛。 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不想再看到沈修远受伤了。 地宫二层正是沈修远并未深入探寻过的区域,秦子衿却已熟门熟路,但也只是熟悉路线而已,每个房间是做什么用的她不甚了解,但情况紧急,秦子衿只能指挥着沈修远串门绕路,硬是凭着对地形的熟悉甩开了谢天海。 此时师兄妹二人都已疲惫不已,不料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后跟来,粗略估计不下二十人,领头的更是个元婴修士。 沈修远和秦子衿无力硬碰硬,逃跑只会更快被发现,只得就近躲进了无人的一间房里,然而刚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一副还滴着鲜血的脊椎骨架,被放在黑漆漆的长桌上,和一个透亮的夜明珠作伴。 秦子衿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沈修远也说不出话来,只对着那副骨架行了一礼,之后也并不靠近,就在门边的地方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的查探自是比谢天海更要细致,一间一间地慢慢查着,这段漫长的时间对沈修远二人来说无异于折磨。 脚步声越来越靠近他们所在的房间,沈修远握紧了手中的和光,秦子衿也一样提起了君故,然而就在即将有人推门而入之时,门外的人却似乎被谁制止了。 “这一间不必查,去下一间。”沈修远认得这个人的声音,正是昨日夜里和他缠斗不休的元婴修士。“是。”这个修士的随从显然不会像谢天海那样什么话都往外说,他们的查探进行得十分安静,秦子衿松了一口气,沈修远却并没有放松警惕。 那些人为什么不来查探这一间?这一间的房门并未有任何限制,一推就开,和其他房间一样可以藏人,他们的查探如此细致,断然不该放过这一间才对…… 那会因为什么呢…… 沈修远心头一跳,既然不是因为这间房他们进不来,那就是因为……这间房,他们一旦进来,就很可能出不去。 秦子衿暂时还没想到这一层意思,此刻尚有庆幸,但外面是个元婴修士,她也不敢讲话,等抬头看到师兄沉如水的面色,想了一会儿才明白其中关窍,心中再无半分庆幸。 像是刻意呼应师兄妹二人的猜测,等到外面的人都走远了,他们藏身的这间房里缓缓传来了石门打开的沉重声音。 就在那副脊柱骨架背后,在昏黄的灯光映衬下,原本是墙壁的地方缓缓挪出了一线明亮的灯光。那道石门越开越大,背后装潢景致的密室也现出了一角,随后出现在门后的是深色的衣袍,和被白布裹住的半张脸。 “我先前就想,世侄在我这儿躲了整整一月,怕是不知道这一层地宫都是绕着我这间密室建的,我在这里等着,说不定也能等来什么有趣的事情。”万坤单手扶着石门,脸上露出一个可称得上无害的笑,沈修远不敢轻忽,几乎就要带着秦子衿逃跑,却见万坤又推开一截石门,一个人就□□着软软地倒在了他的脚边。 “比如说,世侄也来找我报一次仇?”万坤语含笑意,说着还踢了踢那人的手臂——那人不正是黄粱吗?! “黄前辈!”秦子衿惊呼出声,却按捺住了上前的心,提剑身前,一副随时准备上前抢人的架势。 黄粱还活着,这和沈修远从谢天海那里套话得来的消息不一样!沈修远迅速看了看黄粱身上的衣物,黄粱单手捂住腹部,指间似乎还有血液流出,身上的衣物虽然完好,表情却是痛苦万分,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情状了。 沈修远心存疑虑,便又向密室内远远看了一眼,并无异状,但其余部分又被石门挡住,沈修远沉住气,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再站到秦子衿身前,作出保护姿态的同时,也见到密室中那张书桌底下露出的一滩几乎呈黑色的痕迹和上面似乎是衣料的东西,再多的却看不到了。 “前辈意欲如何?”沈修远率先道。 万坤眨了眨他露出来的那只眼睛,笑道:“不如何,只是你们既然知道了金灯山庄做的生意,我若是放你们走了,岂不是自找麻烦?” “可昨夜我杀温瑶的时候,你一个元婴修士,明明就可以跟着杀了我,为什么没有动手?”秦子衿说完,万坤仍然保持着笑意道:“是啊,昨夜若是取了世侄性命,今日我也不必再请问情楼的人为温瑶的死讯保密了。” 第114章 “不过世侄那一剑确实替我金灯山庄上下出了一口恶气,留世侄一命不仅能让山庄上下的弟兄痛快,也能多看几场戏,你说是吗,黄粱?” 万坤说完便狠狠地朝地上黄粱的手上碾了一脚,黄粱闷哼一声,只道:“人命成了三当家的儿戏,三当家当真有本事极了。” “……”万坤神情微妙地看了黄粱一眼,又踹了黄粱一脚:“我竟不知道你这张嘴也够有本事。”“三当家不知道的事,可多了去了。”黄粱倒吸一口气,咳嗽一声说。 黄粱于秦子衿有恩,秦子衿无法对恩人坐视不理,便同沈修远使了个眼色,视线向地上的黄粱一扫而过,沈修远便明白了秦子衿的意思,她要带着黄粱一起逃。 虽然沈修远尚未从黄粱究竟是生是死的矛盾中得到真相,但如果此时不救走黄粱,不仅秦子衿无法赞同,他自己的良心也不允许。 沈修远一提和光,毫不掩饰地径直向万坤刺出一剑,秦子衿趁机从桌底滑过去,二话不说就将黄粱搬过来扛在了自己肩上,以念御剑助沈修远一剑之力,然而两柄剑却同时被一柄长刀抵住,只听万坤幽幽道:“现在的小辈是不是都没有听过‘断魂刀’的名号了?” 随后元婴修士威压暴起,沈修远和秦子衿同时被压得不得不迅速后退,秦子衿本就境界不稳,这一下直被压得嘴角溢血,沈修远从前尝过化神威压的厉害,尚且能站立,心念瞬转,沈修远立刻对秦子衿喊:“带上前辈快走!” 秦子衿一愣,她现在已不是从前那个莽撞的小姑娘,身上还背着恩人的性命,她清楚自己的道义,一咬牙,召回君故便直接一剑破开了外面的木门,扛着黄粱就直接上剑:“好!”说着又回过头想再和沈修远说点什么,却见沈修远闪身间对她比了两个口型,秦子衿猛然明白了什么,二话不说便迅速御剑离开。 沈修远说的是“闻鹤楼”和“师叔”……秦子衿回头见到已有黑衣人朝她追来,随手抹掉嘴角血迹,护身的灵气又移了大半到君故上。 虽然她不知道沈修远是什么时候联系的师门,但只要她能趁这个机会尽快回到闻鹤楼找到师父,那师兄就…… 秦子衿飞快地过了二楼,下到一楼时猛地想起通道石门那边还有一个人,可她的君故本就不比师兄他们的剑长,再带一个人根本带不上,这可怎么办! 秦子衿虽然引开了方才查房的那一批人,却不知在第二层迷路了的谢天海也顺着动静找到了方向。 就在沈修远艰难地在通道中应对万坤诡谲的刀法时,他突然感受到了身后的杀气威胁,侧身回首一看,正是被他们绕到暴躁的谢天海! 沈修远如今腹背受敌,不得不更加专心应对起两个刀法上乘的修士,即便努力且战且向底层退去,他也无法脱离缠斗,顿时陷入了胶着的苦战之中。 此时的季洵左等右等,总算再次等来了秦子衿,他正激动,总算能从这个阵法里面出来去找沈修远了,紧接着却看到靠在秦子衿背上的那个黄粱,季洵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秦子衿和沈修远也许不知道这人是谁,但他知道啊! 老天,黄粱已经被谢天海杀了,秦子衿背上的那个其实是……季洵心中焦急,秦子衿过来了也不见给他解开阵法,只听秦子衿快速道:“我得先带着前辈回洛城搬救兵,你就先呆在这里,师兄脱不开身,一定等我回来!” 说完也不管季洵什么表情,接着就一剑轰开了石门,飞速向尽头而去。 季洵话都来不及说,秦子衿走了没多久就追来了一帮黑衣人,领头的那个修士路过时看了看季洵的方向,一挥手便破除了外层的阵法。 季洵暗道不好,那个修士果然又留下了三个黑衣人,看上去是要来查探此处有没有可疑,季洵却知道阵法一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此地不可久留,季洵先慢慢挪动,等那边的人全走了,就立刻掀开披风,提起决疑就是一顿猛揍,直接将三个黑衣人全都打昏了过去。 季洵确定这三个人不会跟上之后,正要赶往第二层,地宫之中却忽然传来巨大的震动,季洵连忙抬头,似乎是在一二层之间阶梯的地方……沈修远! 不祥的预感越发明显,季洵赶紧踩上决疑,飞快地向震动传来的方向赶去,他还记得沈修远是如何度过这个困境的,那个办法伤人更伤己…… 一定要赶上啊! 季洵催促了决疑两声,总算以最快的速度赶到了阶梯处。 可他还是来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敬请期待下回分解! 谢谢大家的评论,能得到大家的反馈我真的很开心,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大家看到那个未签约应该就知道我是个什么情况,着实是屡屡受挫(……) 不过我基本随缘了反正我写东西就是这个风格社畜也没时间折腾成流行的样子(碎碎念) 大家能喜欢这个故事我就特别开心啦www谢谢每一条评论,每一个收藏,你们的支持真的给了我很大的动力。 我会努力回复的(看了看数量)但最近可能会晚一点回,工作实在忙得不行,一排就到三月底去了(当场昏迷) 总之相逢即是缘,网络一线牵,珍惜这段缘(?) 第77章 沈修远虽然在同辈之中已属翘楚,但此时此刻他的对手一个是本就与他实力相当的谢天海,另一个则是修为接近化神的元婴修士万坤,这二人尽管并无配合,却都是极会抓住时机的狠角色,沈修远断断不敢轻忽,剑气灵气都已催动到极致,但凡有一线生机都要向下层逃去。 只是这样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沈修远已从不多的接触当中明白,万坤不是拘泥于所谓道义的人,刀法诡谲之外威压也一刻不曾减弱,要不是他当年曾在师父的化神威压之下走过一遭,如今出剑定更慢三分,这三分足以让这两个人要了他的性命。 但好在谢天海的修为同样也受到了万坤的压制,他显然没什么经验,刀法又大开大合,竟在越发不耐的同时渐渐落了下风。 沈修远甫一压下谢天海这一刀,跟着便旋身闪开万坤的一枚飞镖,谢天海闪躲慢了一分,这一镖竟直插进了他右臂,谢天海越打越气不打一处来,索性换左手旋刀挡掉了万坤紧接而至的另两枚飞镖,高声道:“没意思!和你这人一起打架没意思,我不打了!” 万坤笑道:“那也好,免得伤到小友,小友且先回山庄罢。”说完看也不看谢天海一眼,提刀直追上趁机逃离的沈修远,横劈一刀被沈修远回身挡住,余劲却让沈修远直摔到了阶梯中途。 那边谢天海皱着眉看着这场完全不符合他打架原则的战斗,本想帮帮沈修远算了,可毕竟立场不同,索性收了刀,也不管沈修远听不听得到就喊:“沈修远,你可活下来啊!咱们来日再续今日之战!”喊完挠了挠头,憋着一肚子的气走了。 那边万坤正一手提刀一手捏镖,微笑着一步一步走下阶梯:“可惜,方才怕误伤了谢小友,出手多有顾忌,现下不必顾忌了,只是沈世侄今日……或许没有来日可期了。” 沈修远顿觉威压又比方才重了两分,他与这二人缠斗许久,身上衣服破损颇多,伤处也不少,虽大多都在四肢和背部,但胸前已受过万坤一掌,此时滚落半截阶梯更触动无数伤口,骤然疼得沈修远倒在阶梯之上痛苦喘息。 第115章 然而即便如此,沈修远也依然强撑着和光站起,他眼中光芒不灭,抬头对万坤道:“前辈此言差矣,元婴修士的威压对晚辈来说,尚不至于动弹不得的地步。” “我也没想到竟能有金丹修士在我的威压之下仍能站立,噢,魔修不算,魔修总要不同些的。” 万坤手中飞镖飞快旋转,在墙壁上留下眼花缭乱的影子,他说:“不过……我不喜欢特例。” 飞镖骤然出手,沈修远倾尽灵气迅速催动和光,五道剑影瞬时发动,挡住刀气飞镖的同时沈修远飞快地给自己喂进了四枚丹药,丹药入口即化作灵液灌入咽喉,沈修远立刻导引灵气冲进内府,以这纯粹浓缩的草木灵气洗练府内金丹,强行于金丹表面砸出一道用以化丹成婴的裂缝! 金丹内更加精纯的冰冷灵气瞬时吞没了沈修远体内温凉的草木灵气,霎时倒灌入经脉血液,激得沈修远浑身伤口猛然剧痛,直咳出一口鲜血! 变故只发生在顷刻之间,阶梯上段的万坤略微讶异:“你……” 沈修远强行制住了浑身灵气将要回流修复金丹的趋势,召回和光,剑气沿筋脉倒行,又在金丹之上劈出了两道裂痕,冰冷的灵气吞噬剑气,不过一息之间便倒逆附着于和光之上,剑诀再起,十二道剑影破空而出,万坤只一感知便晓得这剑影的主人已在这片刻中强行将修为提至了与自己同阶的元婴! 万坤只得提刀应招,沈修远毫不恋战,转身就要御剑,不料此时外强中干,生生在阶梯上踉跄了一下,刚踏上和光便又是一口鲜血涌上喉头。 鲜红的血从指缝中流下,季洵赶到时见到的便是这样狼狈的沈修远。 他神情憔悴,满手都是鲜血,浑身更散发着冰冷至极的寒气,生生冻住了伤口上的血,季洵甚至抓不住从自己眼前飞过的衣袖,便见沈修远用比之前更快的速度朝地宫另一头飞去。 他来晚了,沈修远还是强行提升了自己的修为。 不提怎么办,没有别的办法了,不提升修为的话,沈修远哪里赢得了万坤。 季洵眼眶酸涩,化丹成婴本是心境开阔时,以心念修为融化金丹,引天地灵气,再塑元神之婴,而强行提升修为则是用外来灵气强行冲破金丹,用金丹破损而逸散的浓稠灵气拟出一个元婴……金丹对修士而言几乎是与心脏等同的存在,砸破金丹就像是把心脏活剐了一样,沈修远得多疼啊? 他来晚了,他要是早些到这里,就能像上次那样带走沈修远,只要顺利逃走了,和原剧情就没有什么大差别,沈修远也不必受那非人的折磨。 季洵胸口堵得要命,但还是抬手抹了抹眼睛,一拍决疑就要转向追去,然而万坤比他更快,这个半张脸都蒙在白布后的男人在掠过季洵时刻意转过了头,脸上的笑意可称阴险:“下一个再轮到你。” 季洵吓得背后发冷,却没有退缩,顶着披风紧追而上,但万坤实在太快了,快得不像个元婴修士,即便是决疑这样的化神修士佩剑也无法超越他的背影。 季洵知道原因,却只能咬牙,他恨不得现在立刻找支笔改了万坤的设定,让自己能在这个可怕的男人之前赶到沈修远身边。 万坤似乎被阶梯处沈修远出其不意的一招提起了兴致,脸上笑意是越来越张狂,他追上沈修远时沈修远正停在石门出口的地方似乎在喊什么人的名字,他不关心那些,一掷长刀便插进了沈修远面前的墙壁里,他一蹬地,紧跟着欺身而上,飞镖使成了小匕首,挑衅道:“就这点实力还想分心找人?” 沈修远此时简直焦头烂额,他本以为自己争取到的时间足够带走说不定还困在这边阵法里的何求,谁料阵法被破,何求也不见踪影,他再三呼喊也无人回应,拼命争出的时间就这样流逝而去,他只得忍住又要涌上喉头的鲜血,吞下那些腥气,提剑抵挡万坤更狂三分的攻势。 季洵过来一见到沈修远停留的地方就知道沈修远为什么会在这里停步,顿时后悔得恨不得掐死那个着急忙慌的自己,他现在心疼得要命,眼泪都要涌出来了,他赶紧擦擦眼睛,努力保持冷静,等待着可能仅有一次的时机。 就在沈修远同万坤剑气刀气相互斥开的时候,季洵顾不上尚未散去的余劲,直从角落窜出,从和光底下冲过去一把抱住了沈修远的腰,再猛地拍下石门的开关,二话不说把人扑了出去! 万坤倒是没想到那个顶着披风的凡人竟然有此等勇气,一愣神就被季洵抓住了空隙,季洵不管不顾地又起身按下石门的开关,一把掀开披风对被他扑倒在地的沈修远喊:“快把通道弄塌!” 沈修远也是一愣,下意识的反应却比万坤快,剑气暴涨直扑石门外的通道顶,霎时破出了极大的裂缝,沈修远强撑着站起,抓住季洵的手腕就要扯着人离开:“快走,这些……拦不住他的。” 季洵望着沈修远苍白又染血的脸色,心里头难过得不得了,哪儿能让他拽着自己走,赶紧把沈修远架在了自己身上:“我手上还有剑,你提着用,我们御剑走,现在就走……” 沈修远这时已没了多余的回答的力气,他浑身上下的伤口都被他自己的灵气冻得发疼,再加上内伤被灵气强行冲刷,金丹破损,他能继续撑下去的时间已经越来越少了,但他却仍然没有停下思考。 自己撑不了多久,而现在他恐怕也不能带着一个人御剑离开金灯山庄的势力范围,就算只有他自己,恐怕他也撑不了太远……他如果想要活下去就只能为师叔他们拖延时间,寄希望于他人,但现在可能真的没办法拖延太久,他身边还有何求这样一个在万坤面前简直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他必须完成自己的责任,不能让何求这个被卷进来的凡人丧命在这个肮脏残忍的地方…… 沈修远喘着气,心里有了打算。 师徒俩就这样跌跌撞撞地出了通道,来到了白草巨树红花的空间之中,靡丽的香气随着他们的前进越发浓郁,沈修远只庆幸此时疼痛尚未麻木他的思绪,让他还能尽量保持一丝清明,但再过一会儿等他习惯了这蚀骨的痛楚,他清楚,自己的心魔就要出来作祟了。 季洵却不知道沈修远的打算与担忧,他们刚来到无义木的树冠范围,他刚要将决疑交给沈修远,却听身后一声巨响,季洵惊愕地回头,一个人影不紧不慢地从暴起的尘土之中走出—— 是万坤!他来得太快了! “话别的时间够了吗?不够的话也不要紧……”万坤笑道,“反正都是要在黄泉相聚的。” 季洵一惊,还来不及拦在沈修远面前就猛地被沈修远抓住了手腕,决疑很快被抽走,季洵心中一喜,本以为沈修远是要带他一起走,岂料剑诀瞬时附上决疑后,沈修远直接将季洵提上了决疑,又捏了一个新的剑诀附在上面,季洵一愣:“道长?!道长你……” 话都来不及说完,决疑因为受着季洵不得显出实力的限制而顺从了沈修远给它的剑诀,霎时便带着季洵直向树顶天坑口飞去! 季洵惊得话都说不出来,浓稠的血色花蜜染满了他浑身的衣物,通道口时被刀气伤到的地方终于钝痛起来,他的心口也跟着疼痛不已,到现在他要是还不知道沈修远什么意思他就是彻底的傻子了! 第116章 沈修远要把他送走,把他安全地送走,然后一个人去面对那个已然凶神恶煞一般的万坤,一个人在天坑之底等待不知何时能来到的援军! “沈修远——!” 季洵再也忍不住眼泪,他了解沈修远的为人与原则,却更舍不得沈修远的退让与牺牲,他没办法再欺骗自己了。 是,他是喜欢看到沈修远功成名就,万人敬仰,可那些全都是他在这个世界之外,完全不认识沈修远的时候想要看到的。他现在就在这个世界里,他方才还和沈修远站在一起,那些名利虚荣全都没有意义,比起他从前希望看到的,他更不愿意看到沈修远受伤,牺牲。 他分明有能力阻止的,却要为了所谓的剧情不去阻止,甚至要眼睁睁地看着沈修远在自己面前性命垂危。 他实在见过太多次了,眼看着沈修远受的伤一次比一次重,他已经不想再继续只能袖手旁观了! 眼泪啪嗒啪嗒地落在手上剑上,季洵再顾不得自己凡人之躯对高空的恐惧,他按住决疑的剑柄:“决疑,接住我,一落地就带我去沈修远面前。” 决疑发出久违的嗡鸣,季洵颤抖着在倾斜的剑上站起身来,背对着清冷的月光,纵身一跃而下! 秋风从耳边呼啸而过,靡丽的香气逐渐将他环绕,季洵落地前一刻想: 他不是什么作者,不是什么师父,也不是什么游侠。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想保护和自己朝夕相处十余年的那个人。 季洵想保护沈修远。 仅此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又是一个讲话很破坏气氛的地方总之我先哭为敬) 第78章 刚刚送走季洵,沈修远后背就挨了一记飞镖,他再次催动剑诀,转身以剑影与万坤保持距离,然而万坤似乎终于拿出了真正的实力,不惜缩地成寸正面破除沈修远的剑影,刀剑相击,沈修远险些招架不住。 他的修为不够稳定,随时都有跌回金丹的可能,沈修远咬紧了牙关,剑影剑气并用,他记得师父从前告诉过他,缩地成寸对灵气的消耗极大,他只要能扛过这一波猛攻,就还有一线生机。 不得不说万坤确实是元婴修士当中的佼佼者,也不负三合盟三当家的称呼,一手断魂刀使得出神入化,沈修远虽剑术超群,却比不上万坤数十年的经验,当他终于又一次拉开距离之后,万坤不再直接缩地成寸,而是改用速度更快刃部更锋利的飞镖,像是在逗弄玩物一般逼得沈修远渐渐后退到了无义木树下。 更糟糕的是,吸入的花香越多,沈修远的神志就越发混沌,如此虚弱又不得不逞强的状况让他想起了过往太多记忆,一幕又一幕在他眼前掠过。 虚境时的九死一生,洗髓时的刻骨剧痛,秘境里的凌厉风刃,大比中的绝对威压…… 还有炎山镇的火毒,论道会的瞳术…… 他经历了那么多的苦痛和磨难,却没有任何一次有今日这般的痛楚,浑身上下不论是皮肤还是血肉还是骨骼,每一寸每一刻都在哀嚎着,向他乞求着,而他置若罔闻,永远不肯放下手中的剑。 那是他的信念,是他的心,是他的道,剑随心动,只要他的心脏还在跳动,他就绝不会放弃。 但放弃了的话不是就解脱了吗,为什么不呢? 心底阴暗的角落发出了疑惑的声音,沈修远一惊,差点没避过万坤的一镖。 是因为不放弃的话,会有谁来接你吗? 他是谁呢? 沈修远猛咳两声,剑气一刻不停,他警告自己绝对不能回应那个声音,可是那个人的身影已然出现在了脑海之中。 那人白衣玉冠,仗剑立于青松之下,面容清冷,眼睛却是暖的。 是师父。 沈修远避无可避,他的直觉已经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他记得的,那些苦痛和磨难的尽头,总有一个人衣袂飘飞地赶来自己身边,那个人的手会有些颤抖,疗伤也会有些慌乱,但那个人永远都会把最好的药用在他身上,衣不解带地陪在他身边,等着他从昏迷之中醒来。 可这一次,那个人会来吗,那个人会来救你吗? 沈修远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他已分不清这是心魔的问题还是他自己的问题,然而答案却显而易见:那个人不会来的。 师父不会来的,他还在闭关,他什么都不知道。 师父不知道他现在已是性命垂危,他们相隔千里,沈修远甚至担心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师父一面。 如果没有机会的话……沈修远脱力一般地倒在无义木下,背靠着漆黑的树干,他翻过手背,勉力抬手按了按颈间那枚玉玦,没让手心的鲜血侵染进去。 有这枚玉玦陪着,也算足够了吧? 他没想过要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沈修远承认,他害怕被拒绝,也庆幸青霜峰如此安静寂寥,让他有长长久久的时间只站在那个人身后半步的地方,无声地望着。 他并不完美,他也有不够坚强的地方。 他只是……喜欢上了一个可望不可及的人。 季洵这一跃实在有些高,即便有决疑飞快地给他兜了一回底,没发出什么声音,他也还是摔得腿疼腰疼肚子疼,而且这花香确实容易让人神志不清,季洵狠掐了自己两下才回过神。 这时决疑已钻进了他的手心,季洵勉强笑了笑,抬头却听万坤站在白草上悠悠道: “无义木,无义木,魔修最喜欢的无义木……世侄不必强撑了,在无义木底下,你毫无胜算。” 万坤笑看着沈修远身上逐渐染上了血红的花蜜,手腕一转已是新的五枚飞镖入手。 “我就大发慈悲,送世侄快些上路吧。” 和光仍挡在身前,沈修远勉强地露出一个笑,另一只手却在搜索着什么东西。 五枚飞镖先后出手,季洵瞳孔骤缩,一握紧决疑他便瞬息之间张开双臂挡在了沈修远身前,两枚被决疑击歪钉入无义木,剩下三枚却无一不嵌进了季洵的血肉当中。 肩胛和后背两处已沁出血迹,最糟糕的是季洵的右手掌骨都被飞镖打穿,手心都差点露出一个尖。 沈修远当场愣住,何求怎么会还在这里,他怎么那么快就能到自己身前……来不及一一询问,沈修远此刻也没有什么力气,一时仿佛呆在了原地,只来得及撤开胸前的和光。 喉头血液上涌,三处伤口疼得季洵眼前一黑,毫无预兆地就倒在了沈修远怀里,他满身都是浓郁靡丽的花香,一身的衣裳仿佛沾满了血雨,季洵疼得不行,花香也熏得他神志不清,没看清最先那两枚有没有伤到沈修远。 他趴在沈修远胸前,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来不及管身上的剧痛,当即便把钉进手心的飞镖扯了出来,剧痛让他不得不用左手撑住地,右手则胡乱地在沈修远身上走,汩汩的鲜血沾满了沈修远的衣裳,沈修远连忙问:“你怎么来了,不是让你快走的吗?” “沈修远,沈修远你怎么样,刚才有没有伤着……怎么浑身都是血……”季洵眼泪都下来了,他右手满是血,只能凭手指摸到沈修远手臂上的伤,香气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也听不清沈修远说了什么,只能撑住沈修远胸口的地方,稍微起身望着沈修远。 第117章 季洵已经感受不到手底下那块玉玦有没有硌到自己,沈修远却大惊失色,那枚玉玦已经恢复了最初的阵法,一旦见血就是化神修士的全力一击,他来不及管师父会不会收到感应,只想赶紧推开何求免得被误伤。 然而不等他动作,也没等他说出话,他就明显感到一点湿意,随之而来的是玉玦滚烫的温度,沈修远刚要推开何求,却见这人猛地收手捂紧了胸口,疼得□□出声,脱力一般倒在自己怀里,预想之中的攻击却没了踪影。 沈修远心中一悸,愣住了,只听见怀里的人哑着嗓子问他:“沈修远你怎么样了,疼不疼,伤的严重吗……你别不说话……” 沈修远呆愣在原地,他记得师父告诉他,那枚玉玦只要碰到血,就会有化神修士一击保他性命,师父也会收到玉玦的感应。 可刚才玉玦没有攻击……师父亲手做的玉玦为什么没有攻击……除非…… 除非染上的血,是玉玦主人的血。 “我……”沈修远半是惊愕半是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只见怀里的人又强撑着起身,泪眼朦胧的看着他:“沈修远,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来晚了……”季洵眼角滑下泪来,他看不清周围,只能伸手碰碰沈修远的脸颊,声音都快带上了哭腔:“沈修远,你说句话啊……” 沈修远说不出话来,花香似乎终于无法对他产生影响,他眼前的所有迷雾都被怀里人的声音一扫而空,无形的屏障也被胸前的滚烫打破,他望着眼前略显狼狈的脸庞,汹涌滔天的熟悉感终于尽数化作了一个烫口的称呼: “师父……” 原来所有的巧合都不是巧合,原来所有的熟悉感都不是偶然,原来他日夜思念的人就在自己身边。 可是师父为什么会变成一个凡人,为什么会跟着自己过来,为什么其他人认不出师父,为什么现在如此孑然一身…… 千千万万个疑问到了嘴边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沈修远看着季洵,张口却还是那两个字: “师父……” 他眼中终于也滚下泪来,试探着伸手想把人抱进怀里,却在此刻察觉到猛烈的杀气,沈修远立刻召使和光化出剑影抵挡。 季洵终于没了多余的力气,浑浑噩噩地倒在了沈修远怀里,沈修远也得以看清了那边的万坤。 万坤的神情要比方才好一些,他道:“那位小友跳下来的时候可真是精彩,可惜你没有看到。不过这样也好,黄泉路上还能相互做个伴,甚好甚好。” 无数混乱的思绪被沈修远暂时放到了一边,他沉下心,先给季洵喂了吊命的丹药,再将季洵和决疑一起背到了背上,让季洵的手环住自己,继而右手执和光,左手持一个木瓶,瞥了一眼从前经过的小坡,沈修远深吸一口气,猛地将那个木瓶掷了出去! 万坤反应迅捷,刀气同沈修远的剑气一同瞬间劈碎了木瓶,瓶内几乎满溢的液体四散而去,一落地便成了一片燎原之火! 不等万坤反应,沈修远已背着季洵跑远,冲进了他们曾经过的山洞通道,季洵右手的血不断向和光上流去,沈修远也不停地回手以剑气震塌身后的通路,他没空去感受威力莫名渐增的和光,而是不停地和季洵说话: “别睡着,醒一醒,千万别睡……” 离开了花香弥漫的无义木,季洵的神志也跟着渐渐清明,然而身上手上的剧痛仍然不可忽视,搅得他还是有些昏昏沉沉,他知道这个办法拦不了万坤多久,沈修远也清楚,斟酌一会儿,季洵趴在沈修远的背上说:“你把我放下吧,不用救我,我自己愿意跟你过来,就当我咎由自取……” “你别这么说,我们可以逃脱的,只要你别睡着,我们就还有办法。”沈修远声音都在颤抖,听得季洵一阵难受,但他毕竟是凡人之身,颠了没一会儿就更加浑浑噩噩,神志再一次逼近昏迷的边缘。 沈修远发觉颈前圈住的手渐渐要松开,慌得立刻抓住:“你抓紧我,不要松手,求你了,别睡着,我求你……”沈修远声音逐渐哽咽,他本想再喊一声“师父”,可这时季洵已听得到他说话,他又怕季洵不愿让自己知道身份,因而竟多的字一个也不敢说,只一遍又一遍地和季洵说着话,即便得不到回应,他也要让人保持清醒。 季洵趴在沈修远背上,恍恍惚惚地想,沈修远真傻,他不过是一个与他萍水相逢的路人,一个即便丧命也无甚影响的路人,沈修远对一个路人都这么好,真是个傻子。 季洵又想,其实现在这个情况,换做是别的任何人,沈修远的选择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他不管对谁都会这么好。 季洵一边高兴这就是他的主角,一边又为自己感到悲伤,沈修远至今都不知道他的姓名,他对沈修远来说什么都不是……身上的疼痛半分未减,心里又越发难过,季洵越想越受不了,埋首在沈修远的背上落下两滴泪来。 我怎么这么没出息。季洵暗骂一句,手却不自觉地紧了紧。 他现在什么都不愿管,无论是身后的崩石,还是前方被染血的和光劈碎的阵法,又或者是什么剧情,什么主角,他全都不想理会。 他呼吸着沈修远衣物上那一丝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草木香气想: 去他的主角,沈修远是我喜欢的人。 我喜欢沈修远。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季洵单方面掉马!让我们一起为他鼓掌! 最近工作实在是忙得昏头……希望能收到更多评论抚慰被工作压榨到干涸的心(伸手) 第79章 沈修远一直在和季洵说着话,季洵昏昏沉沉的,听了上半句听不到下半句,沈修远一着急他就不忍心,就在沈修远背上轻轻点点头,告诉沈修远他还醒着。 这个办法确实安抚了沈修远,他们甩开了万坤,顺利地逃出了那个可怕的地宫。 他们披星戴月地在山林中穿行,等沈修远恢复了些许灵气便御剑离去,在快到达天星湖的时候遇上了匆匆赶来的玉衡君和白安,还有前方引路的秦子衿。 两位师长都还没开口,沈修远便抢先对白安道:“师叔,救救他!”他甚至顾不上自己的遍体鳞伤,一开口就是季洵的安危。白安知道轻重,点头算是答应。 季洵这时睁眼瞧见几个熟悉的人影,总算彻底放下心,紧绷的神经终于能放松,没一会儿就昏睡了过去。 玉衡君虽然也十分焦急,但不忍师侄这么劳累,上前正想说替沈修远背一下人,沈修远却无论如何都不肯,他一点也不想放开季洵,便跟在他们身后,赶回了闻鹤楼。 闻鹤楼依然为他们亮着大堂的灯火,温琅、龙渊和小二还站在门外等他们,白安一跨进门便让其他人控制呼吸,接着写了一张药方吩咐小二立刻去煎,又带着秦子衿、温琅和沈修远单独进了一间房,玉衡君本想跟着进去早些问到沈修远的遭遇,却被白安一个眼刀顶在了门外:“等着。” 玉衡君哑然,转而问龙渊有没有带什么换洗的衣物去了。 白安先探了季洵的脉搏:“并未中毒,先处理伤口。”话音刚落,沈修远就接过温琅手上的纱布剪子和敷料,拦在其他人身前小心地拔除飞镖,再很快剥开季洵的衣物给他包扎,他神色一刻都不见缓和,但凡见到季洵疼了蹙一下眉,手似乎都要抖一次。 第118章 最后沈修远更小心地裹好季洵的右手,轻轻放下,总算稍微松了口气。 白安觉得有些奇怪,却想不到哪里奇怪,自行取了三枚适宜的丹药递给沈修远:“服下即可。” 沈修远一接过便蹲在床前,一枚一枚地从嘴角塞到季洵嘴里,再慢慢让人躺下,眼神满是关切,看得打下手的温琅和秦子衿面面相觑。 白安此番出关后似乎感情更淡薄了三分,对沈修远的异样几乎视若无睹,见沈修远视线一直不肯离开那个凡人才说:“你的手,伸来。” 沈修远恋恋不舍地来到桌旁坐下,将手递到白安面前,白安手刚搭上沈修远的脉搏便蹙眉道:“不要命了。”说完反手就将灵气导引进沈修远体内,将那些在经脉中横冲直撞的灵气一一导顺,行过整整五个周天之后白安才睁开眼。 秦子衿连忙问:“师叔,师兄伤势如何?”白安正想说话,却见沈修远才睁眼就要去看床上那个人,不得不敲了敲桌面:“皮肉伤两月,骨伤三月,金丹三道小裂纹,十年八年不一定养得好,修为倒退如何还未可知,你想怎么办?” 秦子衿赶紧给沈修远疯狂打手势使眼色,沈修远终于肯认真些回道:“还请师叔不吝解答。” 白安手上写着新的药方,叫温琅拿了药方去煎药,之后又分别取了足有五枚丹药,看着沈修远一一吃下去了才道:“养着,等经脉养好,寻天然灵泉一日泡两回,快的五年,慢的十五年,你自己去找。” “或者……化丹成婴也是要将金丹炼化,你且先补足根骨相合的灵气,直接冲击元婴也可。”白安说完,自己也愣了一愣,似乎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自己过分的冷漠,她揉了揉额角:“忘了我后来说的,太危险太困难,别试。” 沈修远不知道白安闭关期间发生了什么,只是觉得师叔似乎比往日更冷了些,直到白安偏过头揉按额角才发现她发髻中两缕白发。 “处理伤口会吗,自己处理。”白安说完,温琅已带着先煎好的药进了门,白安又和沈修远叮嘱了几样夜里要注意的事情,确认两个人都无大碍便出了门,叫玉衡君自己进去。 两边的同辈人都有太多话要问,秦子衿抢了先:“师兄,你是怎么逃出来的,为什么伤的这么重?要不要先去休息……”刚巧这时玉衡君关上了门,便坐到了沈修远对面:“子衿已经同我说了金灯山庄的事,我只来问问你后来可有什么别的怪异之处,要是没有你就先去休息吧。” 沈修远想了一想,问道:“黄前辈也安置在闻鹤楼了吗?”“嗯,暂无大碍。” 最终沈修远还是将自己在与秦子衿分离后的经历和盘托出,只是有关他认出季洵的部分被他隐瞒了下来,玉衡君面色凝重地记下了所有信息,拍了拍沈修远的肩:“你辛苦了,早些休息。” 说完玉衡君便先行离开,秦子衿想了一想,关心了下沈修远的伤势也跟着走了,留下温琅一个人抱着些新的瓶瓶罐罐补足了先前的消耗:“要我帮你吗?”“不用,谢谢,我自己来就好。”沈修远接过那些瓶瓶罐罐,本想告诉温琅不必担心,话到了嘴边却想起别的事情:“师叔的头发……你看到了吗?” 温琅收拾东西的手一停,缓慢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出关的时候就已经白了不少,都被发髻藏起来了。”“是怎么回事?”“她说……忘情道总会这样的。”温琅说得迟疑,想了想又说:“你休息吧,别的事情回去再说也来得及。” 在龙渊进门送过换洗衣物后,房间里总算只剩下了沈修远和昏睡不醒的季洵,沈修远吹灭了几盏灯烛,只留一盏床帐外的还亮着,他一步一步走到床边,慢慢跪坐在季洵身边,小心而执着地拉住了季洵朝外的左手。 沈修远慢慢靠过去,脸贴在季洵的手背上,眼睛却定定地望着季洵,望着季洵眼睫下的阴影。 他什么都记起来了,他记得,师父一直都是这副容貌,十余年来从未改变过。 可他怎么就没认出来呢……沈修远的眼眸渐渐变得幽深,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师父。 他虽然知道师父的爱好,但这么多年,他却从来都不知道师父会变成一个凡人,他也不知道师父成为凡人时会是这样的性格…… 不,不对。 沈修远否定了方才的想法,他一直都记得师父偶尔会表现出的,很像一个普通人的地方,像是起床时的迷糊,侍弄花草时略微明显的笑意……如果单看那些细微的表现,沈修远想了想,那些表现与何求这个游侠一样的人其实是存在矛盾的。 游侠可以喜欢花草,但他们居无定所,向来是无暇侍弄花草的。而且何求后来确实也有许多不像个游侠的表现。 但这样一想……沈修远的心越发地沉了下去。 他似乎,从来都没真正了解过师父。 何求不像是真名,而成玉这个名字……沈修远现在似乎也能隐约感受到一点违和。 沉思许久,沈修远取出了极北秘境的钥匙,透过中央的那个小孔,他看向了那柄佩剑—— 果然是决疑。 沈修远心一沉,他本该在更早的时候就发现的,好在现在发现,似乎也不算晚。 他眨了眨眼,轻轻地蹭了蹭季洵的手背。 不过那些都没有眼前这个人就在自己身边来得重要。 沈修远拂灭了房里的最后一盏灯,就这样拉着季洵的手,在床边睡着了。 不得不说白安也是个舍得用药的,季洵只过了半夜便朦朦胧胧地醒了过来,许是心中总还挂念着沈修远,季洵才能醒的这么快,他也顾不得身上还有些疼痛,一睁眼就想起来找沈修远,然而左手一动便发觉了不一样的触感,季洵半撑着身子,在落月的光辉下看到了睡在自己手边的沈修远。 怎么不好好上床睡,手都凉成这样了……季洵没往沈修远强行提升修为的后遗症上想,他一见沈修远这副模样就心疼得很,再舍不得叫醒也只得凑过去小声地喊:“沈修远,沈修远?” 沈修远这个姿势睡得不安稳,季洵喊了两声他便惊醒过来,猛地一抬头差点吓着季洵,出口第一句却是:“哪里难受吗?” 季洵听得心里暖也不是,堵也不是,只好说:“我好多了,你这样睡不行,上床去睡吧。” 沈修远却不肯:“我没事,你伤得重,我守着你。” 到底是谁伤得更重啊。季洵默默吐槽,本想说那边还有一张床,但秋夜寒凉,想想沈修远还要钻那冷被窝,季洵心就又揪了起来,想了想干脆往床里边挪了一截:“那你进来,我们……嗯……我们一起睡?你这样太、太冷了……” 季洵越说脸上越烧,只庆幸还好夜里应该看不太清,然而沈修远实则看得一清二楚,不过他没细想,满脑子都是师父让他一起睡,硬是呆了一呆才反应过来。 师父真是一个温柔的人。沈修远想。 沈修远这时身上伤还没好,喜欢的人又在眼前,就没那么克己复礼,但还是挣扎了一下:“床太小了,我会挤到你。”“没关系!”季洵脱口而出,张张口又补充道:“天冷,没关系的。” 第119章 沈修远有些想笑,忍住了,这才放开一直拉住的手,季洵也才意识到他竟然一直被沈修远拉着,来不及多想,沈修远就脱了鞋上床,季洵赶紧又往里边挪了挪,还把被子给沈修远盖上,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就有的习惯。 沈修远心头一阵温暖,躺在枕头这一侧,忍不住笑着对季洵说:“睡吧。”季洵低着头,胡乱地“嗯”了一声说:“你也快休息。”说完就赶紧闭上了眼睛。 可季洵睡不着,又不敢睁眼,只好默默数羊。他不知道沈修远目光深情地望了他好一会儿,描摹着他的眉眼,鼻翼,唇角,强自忍着凑过去亲吻的冲动。 但他们这一次都睡得非常安稳。 洛水夜市和金灯山庄的事情算是暂时告一段落,沈修远休息了一晚上,又被白安勒令灌了小半杯凝华碧露,已基本行动上没什么大碍,这大概也一定程度得益于他假元婴的修为。 白安拒绝对他的修为发表评价。 沈修远还记挂着黄粱和幽梦的事情,等黄粱腹部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他便和黄粱商量好了明日回问情楼的事。 季洵蹭了几顿闻鹤楼极其美味的饭菜,一听说沈修远要去问情楼了,就知道这段剧情要结束了。说实话他还有些舍不得不用披着成玉的壳就能和沈修远待在一起的日子,但……总归是一晌贪欢罢了。 最终季洵选择站在问情楼外等沈修远。 关于黄粱,沈修远至今仍没有解开他的生死之谜,一是因为他对黄粱并算不上熟悉,二是因为秦子衿这几日也没有发现黄粱有任何违和之处,黄粱仍是他们见过的那个模样,行为举止也没有任何不对。 但沈修远知道谢天海并不是一个擅长说谎的人,他能说的谎最多也就是把打架说成切磋而已,因而一直存有一份警惕。 洛城的问情楼还是那个普通的茶馆模样,门外破旧的木板上甚至都结了蛛网,他们二人由黑衣人引上二楼,幽梦已在门后等了他们许久。 “阿生!”黄粱刚一进门就听到了幽梦欣喜的声音,她今日连烟斗都没有拿,几乎是喜极而泣一般快步走上前来对黄粱说:“你终于回来了,我都快不记得我们多久不曾见面,你怎么好似高了一些……” 幽梦说话絮絮叨叨,见了黄粱就彻底把沈修远抛在脑后,她站在黄粱面前,踮起脚十分亲昵地摸了摸黄粱的脸:“你都不知道我等你等得有多苦,为什么连信也没有,我好想你,阿生……” 幽梦说着,手已抚上了黄粱的额头,她摸了摸黄粱眉间长年蹙眉的痕迹,心疼地想说点什么,却似乎忽然发现了什么别的痕迹,竟呆愣在了原地。 沈修远察觉违和,此时却见黄粱缓缓抓住了幽梦抚摸他脸颊的手,他领着幽梦又抚摸过眉间,缓缓道:“我也很想你,阿梦。”说完,他取出了一枚沾血的,成色不佳的玉佩,深情款款地递到幽梦手上:“你送我的东西,我一直随身带着,片刻不曾离身。” 幽梦眨眨眼,不再踮脚,接过玉佩后反而小小地后退了半步,一时说不出话,闭了闭眼整理好情绪才对沈修远说:“沈公子是否稍事休息,小女子……” 沈修远也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十分尴尬,虽然有违和感,但他还是拱手一礼,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先去了旁边的隔间等待。 门刚关上,幽梦便捧着玉佩直跪倒在地,她浑身颤抖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她眼看着面前的“卢生”竖起一个隔音的阵法,露出一个她陌生,却又十分熟悉的,可怕的笑容…… “他如果回来的话,应该会向你这么说?是吗,幽梦?” “尊主……”幽梦声音也颤抖,她哭着膝行到那人身边,反复地问:“尊主,卢生他怎么了,他发生什么了,尊主,求求您告诉我,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还能怎么样呢,他在你不知道的时候背叛了我,自然是……死无全尸了啊。” 幽梦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送走的尊主,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跌跌撞撞地来到了沈修远所在的隔间,沈修远一见她分明大哭过一场的模样就有不好的预感,但幽梦说的话又十分平常: “此番多谢沈公子了,为报答沈公子的恩情,小女子作为洛城问情楼主,给沈公子让一分利也不是不可以。” “沈公子可有什么别的用不上的物件,小女子今日便让公子占一次商人的便宜,端看公子可有什么另外想知道的消息了。” 幽梦显然话里有话,沈修远看到她眼睛里几乎等同于乞求一般的感情,他略微思考过幽梦方才说的话,取出了黄粱交给他的那枚残破的玉戒和信件。 “楼主看这些……如何?” 幽梦眼中光芒一闪,手指却指向了问情楼深处:“竟是这样不值钱的东西……也罢,沈公子想知道什么消息?想不到的话可以赊着,下次光顾也是一样的,小女子定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沈修远看着幽梦颤抖着手接过那两样东西,视若珍宝一般揽在胸前,眼泪扑簌簌落下,无声地张口,对沈修远比了一个口型。 谢谢。 谜题解开了,沈修远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脚步沉重地离开了问情楼,抬头就看到季洵正在人来人往的街道那头,似乎是在等他。 沈修远快步穿过街道,来到季洵面前。 “发生何事了?”沈修远不愿叫“何兄”,哪怕这样显得失礼,他也不愿再叫那个假名字。 季洵没想那么多,他直接对沈修远说:“事情解决了,我也该走了。” 沈修远愣了愣,他并不意外,一个人不可能同时出现在两个地方,他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向他道别。 于是他笑了笑:“好。咱们……有缘再见。” 季洵对沈修远这样的反应似乎有些失落,但毕竟只是萍水相逢,季洵很快又打起精神:“后会有期!” 说完,季洵便转身向街道的另一头走去,他背着他的剑,他的帷帽,背影像个剑客游侠。沈修远站在原地目送他的背影离去,这一次却再也没有熟悉感困扰他的心了。 不日,千山派一行人便回到了门派,向掌门报告过事情经过后,沈修远便迫不及待地御剑回到了青霜峰。 他走在通往小院的阶梯上,正好遇见九苍山来送东西的外门弟子,见不是张浩,他还多问了一句,得知对方已转到了凌霄峰,似乎在做打扫的工作。 沈修远并未在意,他满心想的都是一个人的身影,等他来到小院门前,便见到他再熟悉不过的那个人正在小花园前悉心打理着花草。 季洵停下手中的动作,表情淡然地看向那边的沈修远。 微风骤起,一瞬心悸,重逢又似初遇。 卷四知我完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修远这就要走上彻底扒马之路了,让我们给他一些鼓励的掌声!(疯狂呱唧) 五卷不见不散哦www感谢在2021-02-1723:55:51~2021-02-2421:09: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902349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0章 第80章 深秋的风远比中秋夜里天星湖上的风要凉,季洵站在不大的院子里,久违地用成玉的身份望着院门口的沈修远。 仆仆的风尘被吹散在风里,只见青年身形颀长,眉眼温和,背负长剑,衣袂飘飞,不论哪里都是季洵喜欢的样子。又或者因为这个人是沈修远,季洵才觉得这个人哪儿哪儿都好得不得了,叫他移不开目光。 叫他很想多上前几步,再离沈修远近些。 “师父,徒儿回来了。”沈修远说道,随后便向季洵走去。 季洵想上前的路被沈修远走了,见人一步一步近了,季洵竟有些莫名的紧张,毕竟他前日才和沈修远道别,此刻身上只有《绝尘》的标签作为遮掩,这个标签又是个看不见的东西,让季洵十分没有安全感,甚至还特别的别扭。 他不想骗沈修远,可他似乎从一开始就骗了沈修远,这个认知和他为人处事的原则十分不符,但他又只能继续骗下去……简直是个无解的死循环。 季洵放弃了思考,索性单刀直入先把剧情走了:“随为师进洞府,我瞧瞧你的伤势。” 季洵惦记着自己察看沈修远的伤势这件事好久了,而且反正更崩坏剧情的事情他做了也没多影响剧情,何况这些细枝末节,之前是何求没那个能力看,成玉要看自己徒弟伤势却是顺理成章的,他才不会给沈修远逞强的机会呢。 沈修远见季洵说完就要转身往屋后树林去,一时哭笑不得,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他应了一声便跟上师父,落在师父身后一步之遥的地方,望着师父的背影,他想起曾挡在他身前的身影。 一正一反的两个影子渐渐重合,音容也好,剑法也好,不论是他总见到的这个背影,还是仅仅萍水相逢的正面,二者分明没有半点区别,他却在茫茫的人海之中认不出来。 沈修远眸色一暗,低头凝视着咫尺便若天涯的一步之遥,和这方小小天堑上的一角衣袖,于斑驳的光影之中,无言地跨出了一步,状若无意地走在了季洵的身边。 摇曳的光斑平等地洒在他们身上,季洵忽然福至心灵地侧头看了看来到自己身边的沈修远,青年脸上挂着春风般温和的笑意,晃得他也想笑一笑。 不过季洵忍住了这个非常崩坏人物形象的念头,领着沈修远进了洞府,跟着便将人按到石榻上坐好,也顾不得什么暧昧,并指搭在沈修远手腕间导入一丝灵气后,季洵便闭上眼仔细感知沈修远体内的灵气运转。 如水的一丝灵气在冰寒的经脉中行了整整一个周天,季洵也借机仔细查看了沈修远的金丹,三道细小的裂纹分布在相近的地方,一旦相连便极容易引发整颗金丹的破损,季洵难受得吸气,要是他当时能早些过去,沈修远哪用受这个苦……季洵心中自责,收回了一丝灵气后便缓缓睁开了眼,正思索着帮沈修远修补金丹的事呢,抬眼却正对上沈修远的双眼。 ……沈修远看我做什么?我暴露了?不可能吧《绝尘》这么不靠谱的?! 季洵顿时警惕,迅速地收回手,马上摆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想训人,但又想到如果那时自己赶上了……一时竟不知道自己作为成玉这时该说什么好,反而更想对沈修远说“对不起”。 沈修远看见季洵微微蹙起的眉头,从前的他也许会猜是自己逞强让师父不快了,但现在却不一样,他记得天星湖上那个茫然地喃喃着“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的人,也记得千钧一发之际挡在自己身前的人,他是自己的师父,也是自己喜欢的人,但同时,他也有凡人的一面。 “师父……”沈修远出声一唤,季洵才回过神来,他对上沈修远定定地望着他的眸子,只听沈修远对他说:“师父,徒儿今日不敢说自己无碍,但这绝不是他人的错,是徒儿修为不及外人,却不得不想法子脱身才招致如此,徒儿不恨外人,也不怨他人,此后定踏实修炼,再不让师父为徒儿忧心。” 季洵听得愣住,只觉沈修远这话仿佛已透过了他身外那个隐形的外壳,直往自己心口而来,他几乎要怀疑沈修远是否已经注意到了什么,可对着沈修远满含真挚的目光便无法去想那许多。 他心中默默:你叫我如何不为你忧心。 季洵垂眸一眨眼,不得不承认沈修远的话确实安慰到了壳子背后的他,他很快收拾好负面情绪,对沈修远道:“你自己有数就好,一会儿换了衣服自己进温泉泡着去,我去寻你三师叔。” 在沈修远的伤势面前,其他所有事情都可以先往后延,季洵匆匆交代了沈修远静心养伤,便跟着往百忘崖而去,沈修远无奈,换过衣服便谨遵师嘱进温泉养伤了。 百忘崖的草药园中,白安正在一一检查弟子们新种下的药草长势如何,她接连闭关,不少事务都托付给了温琅处理,如今既已出关,便得四处都瞧瞧。 季洵到时白安和温琅都在园里,温琅正同弟子们一起采摘草药,白安则少见地关注着温琅的一举一动,直到弟子们都向季洵行了礼,她才将注意力转向自己的师弟。 “师姐。”季洵行了一礼,白安对他一点头:“是为你徒弟来的?”季洵不否认:“是。” 白安素来冷淡,也不多话,那夜是如何对沈修远说的,今日便如何对季洵说:“万坤出手狠辣,你徒弟皮肉伤两月,骨伤三月,金丹三道小裂纹,寻天然灵泉一日泡两回,且养着罢。” “……只是……”白安顿了顿,想起了什么,又继续说:“那天我刚出关,心神不宁,一时嘴快和他说也可补足灵气后直接冲击元婴。你若有心,便多关注一二。” “多谢师姐。”季洵先道谢,再抬头时看到白安发间挡也挡不住的白发,忍了许多天还是没忍住,问道:“师姐的头发为何……” 白安淡然地答道:“忘情需有情,而我有情不能忘。” 季洵一愣,却见白安转头看了他一眼,又转而看着那边的温琅:“我从前以为忘情一道只要为人冷漠,莫在意许多,多走两遭虚境,断情绝爱,假以时日便必能大成,此番闭关才知晓并非如此。同门之情,师徒之情,挚友之情,并非只俗世情爱是情。” “人间处处是情,爱是情,恨亦是情,我有不能忘的情,便注定修为无法增进。” “若是当真尽数忘却,那就该是个无情之人了。师弟,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所以,我的忘情道,便到此为止了。” 白安的语气和她的表情一样淡然,仿佛在说什么细小的琐事,季洵无言以对,顺着白安的视线望去是即便到了深秋也依然生机勃勃的草药园子,还有不时窃窃私语,玩笑打闹的弟子们。 而白安……其实从未远离过这方小小的红尘。 反而是他季洵不论从前还是现在,其实都从未有一刻真正融入过这万丈红尘。 并未久留,季洵很快离开了百忘崖,带着白安让温琅制好的药包回了青霜峰,他快步往洞府赶,想着趁沈修远还没泡太久,把药包加进去帮助恢复。 然而等进了洞府,季洵都快走到温泉那边了,他才想起来洞府里和屋里不一样,洞府里好像是没有屏风的…… 第121章 还不等他停住自己的脚步,他已经看到了从洞府顶部倾下的光中沈修远泡在温泉里的背影,黑发如瀑,能看到的后背肌肉线条也流畅到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季洵只看了一眼就连忙偏过头——他是真的不记得这里没有屏风!也是真的不确定沈修远身材有这么好啊! 他这厢心里还揣着点难以言明的情愫,脸颊肯定是红了的,只能站在原地缓一缓。虽然说原文的成玉没有什么桃花,但毫无疑问是一个钢铁直男,哪有钢铁直男会对着另一个男的脸红的啊!形象崩坏! 可季洵站了还没一小会儿,沈修远就已经察觉到了季洵并未掩饰的动静,下意识地回头时,季洵正好想着干脆边走边冷静算了,两人视线撞在半空,沈修远只觉得好像有点别扭,季洵却受不了眼前一副俊男入浴图一样的场景,更不要说人还是自己喜欢的人。 季洵只能拼命克制着直往脸上奔的热血快步走到沈修远身旁,也不敢看沈修远,蹲身将药包按进温泉里说:“为师去把剩下的药包放到你屋里。” 季洵说完就脚底抹油一样赶紧溜,沈修远不明所以,疑惑问:“师父?”季洵不理他,没几步就除了洞府,沈修远这下更不明所以了,他自己别扭是因为自己有不可告人的心思,被心上人看到身体确实有些奇怪,但为什么师父的反应比他还大? 他还记得自己洗髓时师父无微不至的照顾,那时可不见师父顾虑什么…… 沈修远百思不得其解,却也没那么多余裕多想,要想让师父真正安心,一定得先养好伤才行。 季洵把东西放好之后一个人回屋趴在桌上捂着脸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把所有不该有的表现全都收好,恢复成成玉那个冷若寒霜的模样,掐算着时间,等沈修远差不多该泡好了,才慢慢走到洞府那边去。 沈修远这时确实已经泡完了今天份的温泉,刚换好衣服在收拾洞府,季洵来时沈修远刚收拾好,只是头发没有像往日那样仔细打理,反而和季洵平常懒得束发的时候差不多,只随意地束着,周身都是出浴后温热的水汽。 “师父。”沈修远喊了一声,季洵却没敢动。 他哪料到入浴图之后又是出浴图?!虽然没什么出格的地方,但十几年了季洵都没见过沈修远这么又温吞又居家的模样,更不要说沈修远的外型本就是季洵的理想型,季洵眼下觉得自己刚才躲在屋里做的思想准备真是全都白准备了,他现在只想直接把沈修远整个打包带走回去好好看个够。 “师父?”沈修远对季洵激烈的心理斗争一无所知,还道:“徒儿已经收拾好洞府了。” 季洵这才回神,他努力端起身上也许并不存在的架子:“嗯,去坐着。”沈修远向来很听季洵的话,跟着便坐到了石榻上,看得季洵在心里呐喊:你不要这么乖啊!我很容易忍不住的! 季洵绷住人设,状似波澜不惊地坐到沈修远对面,手探上沈修远手腕前一秒还在想七想八,下一刻却立马认真地检查起了沈修远体内的经脉和灵气,大致对白安配的药包疗效有了数。 “明日起一日来泡两次,禁制我已经给你解开了。不可躲懒。”季洵严肃道。 沈修远略微仔细地瞧了瞧季洵的表情,不大熟练地从里面读出了一点冷淡下的慌张,于是他微微笑着应道:“是,师父,徒儿都记住了。” 季洵沉默地看着沈修远对他笑,之后随口扯了个“为师还有事先走”的借口,几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地快步离开了洞府。 他手背捂住嘴,穿行在深秋的树林里,满脑子都是方才沈修远的笑容,愣是找不到任何一个形容词可以形容沈修远刚才给他的感觉。他没见过这样的沈修远,只知道他心跳得厉害,是恨不得直接跳进沈修远怀里的那种厉害法,他完全没办法控制…… 总而言之就是,很心动,想直接抱上去的那种心动。 季洵不由掩面,留沈修远一个人还在洞府里茫然不解。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远:? 洵:///////////// (审核大大放过我吧啥都没发生啥描写都没有真的一汪清水能见底的那种) 欢迎来到第五卷 ——虽然不知道能看到这里的还剩几个人,但还是谢谢各位追更到现在(鞠躬) 总之先放一点糖在这里,嘿嘿嘿www 五卷也挺刺激的,大家做好心理准备,有巨型(?)伏笔回收。 感谢在2021-02-2421:09:09~2021-02-2521:51: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难启书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执明君没有给几人多少休整的时间,翌日便召集了各峰的长老和亲传弟子去凌霄峰商议之后诸事该如何处置。 季洵带着沈修远到达凌霄峰正殿时执明君和龙渊已同玉衡君和秦子衿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了,执明君看上去还是老样子,玉衡君的精神却显然不妙,单手扶着额,难得地蹙紧了眉头。 行过礼,季洵便和沈修远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没过多久白安和广陵也已赶来,等各人都落座,执明君便直入正题: “事情我已了解清楚,金灯山庄移植根骨有悖天理人伦,需从长计议。眼下最要紧的是温家来找咱们寻仇。听二师弟说金灯山庄与问情楼都牵涉其中,这事就复杂了。一来此事金灯山庄亏欠温家,二来温家财力雄厚,不惧问情楼漫天要价,三方虎视眈眈,子衿师侄处境堪忧。” “不过好在万坤请问情楼封锁了消息,温家不动,此事便尚有转圜余地。” 季洵对执明君的分析并无异议,万坤所作所为牵涉甚广,并非千山派一脉势力便可解决,而温瑶之死……这事温家是苦主,金灯山庄算是办事不力,且地宫之事不可告人,万坤要花些时间打点遮掩,问情楼则不会主动提供消息,在温家正式发难之前,千山派还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那有温家那边的消息吗?一个大活人,这么些天没个音讯,总该有些动静吧。”广陵捋了捋胡须,玉衡君无精打采地招来一只灵鸟,回道:“没有动静,温家完全不在意温瑶的失踪,和三合盟、金灯山庄,都没有联系。”说完顺了顺灵鸟的羽毛,意指方才所说的是灵鸟来的消息。 联想到无忧曾经与温瑞的一场比试,小一辈的四个人表情各异,温琅则偏过头,略微抿了抿唇。 广陵颇有兴味地一挑眉:“这就有意思了,温家不是有家训……嘶,什么来着,有便宜不占王八……” “师弟。”白安一放茶杯,神情冷肃地打断了对面的广陵,广陵立刻收声,默默喝了一口茶,咳嗽两声:“师姐请讲,师弟喝茶。” 白安不睬他,直接道:“温琅,你前几日同我说的,也同师叔师兄妹说一次。” 温琅闻言,神情不大自然,张张口却欲言又止。白安淡然地回头看了他一眼,温琅一怔,也不知道从白安那一眼中看出了什么,他握紧了拳,在殿内众人的注视下抬头道:“众位师叔,温家为何按兵不动,师侄知晓其中缘故。” 第122章 “师侄直说无妨。”执明君一点头,温琅悄悄看了看其他几位长老,随后鼓起勇气道: “温家每一辈都由资质最好的子嗣继承、掌管家业,这一辈的继承人正是温瑞,但他自小嚣张跋扈,根骨双属,品性资质皆不是最优,原本长辈并未属意他继承,想将他送入门派……后来一次他随长辈外出,归来后便成了单根骨,而一月后归家的温瑶,原本没有根骨的温瑶则忽然测出了根骨,性子也因受宠而一日比一日桀骜,相比之下,温瑞便成了这一辈的佼佼者。” “之后……因他折辱于我,我同他起了争执,长辈便将我……送来了千山派。” 温琅说着说着低下了头,深呼吸一次收敛住情绪,才继续说:“他之所以按兵不动,一是因为不在乎温瑶生死,二是……他认为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温琅说完,像是卸下了一块压在胸口的大石,松了一口气,悄悄地抬头看了看对面的无忧,见对方神色凝重,有些心虚地侧过了头。 广陵轻“嘶”一声,玉衡君抬眼道:“有城府。确实,于温家而言,此事最好的时机并不是现在,而是等金灯山庄露出马脚,再抓住问情楼参与的证据,一石二鸟,甚至一箭三雕。” 这一番分析听得沈修远心惊,按温琅所言,温家,或者说温瑞,在近二十年前便与金灯山庄有过合作,一旦金灯山庄此回露出马脚,不论是对金灯山庄还是对温瑞而言,双方再次合作才是趋利避害的最佳方法,届时千山派将成为众矢之的,四面楚歌。 秦子衿这时已经无地自容,站在玉衡君身后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执明君又道:“师侄能坦然告知旧事已善莫大焉,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这便将事情拆开,一件一件来罢。” “首要的是子衿师侄的安危,温家一旦发难,其他门派往往自扫门前雪,子衿师侄无处可去,便同龙渊一道,带上金灯山庄移植根骨的证据往凡人地界去,文书信件由我亲自准备,二师弟记得先将证据复录几份。” 秦子衿一愣,完全没有想到执明君会出这么个办法:“掌门师叔,这……” 执明君笑了一笑:“修真界与凡人相安无事数百年,可不能让金灯山庄给毁了。” 这一步棋几乎可称得上是釜底抽薪了。沈修远暗道。 玉衡君起身一礼:“领掌门命。”秦子衿和龙渊对视一眼,各自起身行礼跟着道:“领掌门命。” 执明君挥挥手,随后的话语却有些犹豫:“这其次便是要应对温家的发难,可不论如何,千山派都处于被动,能做的事实在太少……” 玉衡君状态不佳,见执明君向自己投来目光,只能无奈地摆手道:“师兄可别看我,多少年过去了,你见我什么时候……”玉衡君咬咬牙,继续说:“你见我什么时候没被万坤算计进去。” 执明君自觉失礼,默默转移了目光向白安和广陵,白安冷漠回视,广陵放下喝了半天的茶杯,一捋胡须:“师弟老了……” “四师弟方才说什么?师兄年纪大了听不大清。”玉衡君微笑道,广陵手一抖,差点把自己的胡须都揪下三根,连忙违心地夸道:“什么都没说,反倒是师兄,即便近日憔悴不少,风姿依旧卓然,丝毫不逊当年风采啊!” 执明君沉默着,将更加饱含期待的目光投向了季洵,季洵无辜地召出决疑,执明君赶紧摆手示意他放下剑:“师弟,还不是你出手的时候,咱们能不动手就不动手,明白吗?”季洵点头,收回了决疑。 执明君头疼不已,小辈还在他不能不给师弟们面子,五个小辈也只能装作没看懂这个局面。 沈修远思索一会儿,俯身在季洵耳边压低声音道:“师父,徒儿想到一处关窍。”季洵被沈修远的声音弄得耳热,又听沈修远简单说了两句,便点头道:“你但说无妨。” 得了师父的准许,沈修远望着季洵泛红的耳尖,压住笑意,对执明君道:“掌门师叔,是否可由金灯山庄或是三合盟入手?温家发难必然无法将金灯山庄置之事外,只要有办法牵制住金灯山庄,牵制住三当家,咱们便仍有余地。” “三合盟之‘三合’乃‘合天时,合地理,合人心’,金灯山庄归属三合盟三当家万坤,移植嫁接他人根骨此等恶事有悖三合盟‘合人心’之道义,三合盟亦难辞其咎,因而师侄想可否通过三合盟另外二位当家牵制三当家万坤。” 执明君顿时露出了为难的神色:“此法并非不可行,只是……”执明君欲言又止,玉衡君知道自己又该做那个揭破实情的恶人了,只得说道:“三合盟二当家余倾已出走数十年未归,盟里虽还为他留着一把交椅,却无人知道他何时归来,大当家封天醉心修炼,早已不理盟内事务,否则论道大会也轮不到他三当家参加。” 话说到这里,玉衡君顿了顿,又道:“不过要是能找余倾回来,把金灯山庄的证据给他看看……”说着,玉衡君眼底幽光一闪,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大哥不管事没关系,二哥肯定管啊。就算二哥不管,二哥还欠我……” “师弟,师弟眼睛,眼睛……”执明君小声提醒,玉衡君迅速收了眼里泛上的幽蓝,白安广陵见怪不怪,季洵看破不说破,只有五个小辈还一头雾水。 执明君咳嗽一声:“咳,修远师侄所言有理,此法可行,不过二当家数十年来音讯全无,找寻实属不易……二师弟与人有旧,可有一二线索?” 玉衡君回道:“余倾擅箫剑,箫名逍遥,剑名逍遥,箫中剑也名逍遥,出走时据说半分财物也不曾取走,他又是个喜好享乐的,一路少不得典当……卖艺之类,先从三合盟所在的葬龙山附近寻起吧。” 执明君同意玉衡君的看法,点头道:“那此事便交给无忧与温琅二位师侄,修远师侄尚未痊愈,还是养伤重要。” 无忧看了一眼对面的温琅,温琅避开了他的视线,先对执明君道:“领掌门命。”无忧皱起眉,但还是乖乖行礼:“领掌门命。” 漫长的会议总算结束,季洵却还惦记着沈修远金丹裂纹的事,正疑惑这个剧情点怎么还没触发他该怎么转告沈修远的时候,执明君让龙渊和秦子衿去藏书楼找与凡人往来文书的专用纸张,白安被广陵请走,无忧则早追着温琅去了,此时殿内除了季洵师徒俩以外只剩下执明君和玉衡君。 “听师妹说师侄的伤需灵泉温养,我记起一事或许能帮到师侄。”执明君说,“极北秘境之中有一无名的冰寒龙潭,想来正合师侄根骨,但若要尽快痊愈,还需师弟化神修为加以引导。” “金灯山庄一事事关重大,千山派等不了太久。” 季洵明白执明君言下之意,点头应道:“师弟知晓,师兄不必多言。” “你说不必多言,我却还是要多一句嘴。”玉衡君敲了敲桌面说,“极北秘境有一关卡……你记着,切莫执着胜负。” 事情这下算是全部安排完了,季洵总算放松下来,带着沈修远出了正殿,御剑往青霜峰飞回。 沈修远则还记着执明君的话,他御剑离季洵不远,按捺住雀跃的心情问:“师父,极北秘境此行,师父要和徒儿同去吗?”季洵本以为沈修远会说他一个人去就够了,叫他不要担心之类的,却没想到沈修远这话是个问句,季洵不解:“自然同去,你的伤拖延不得。” 第123章 沈修远听了季洵的回答,嘴角止不住地要上扬,只能抬手在嘴边挡一挡,眼底的缱绻却全都缠在季洵一人的背影上。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就是双人副本的时间了~ 第82章 原文当中成玉确实是陪同沈修远前往了极北秘境的,季洵并没有什么剧情相关的事需要操心,只是此番少不得要在那冰天雪地的地方待上一段时日,先前又出了物件失窃聊天记录被翻的事情,季洵不放心青霜峰,便主动同执明君商量希望外出期间将青霜峰封山。 执明君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但青霜峰毕竟还有个虚境,就多留了季洵一会儿,商议些封山的细节。 这日龙渊与秦子衿已离开千山派,道别过后剩无忧温琅和沈修远三个人在凌霄峰的山门底下,无忧方才道别时还笑嘻嘻的,转脸表情就变得不虞,沈修远摸不着头脑,温琅却瞧了无忧一眼,随后移开了目光,避免和无忧对视。 无忧这下是真生气了,但碍着沈修远还在,有些话不能给别人听着,只能憋住了听温琅和沈修远说五师叔要的丹药还得多等两天。 他们三个在山门底下实在显眼,采买的洒扫的弟子时不时就看看他们,无忧急得浑身不舒服,左顾右盼时眼尖地望见一个弟子匆匆向他们走来,无忧让开一步,确定了对方不是找他的,心下一喜,赶紧拍拍沈修远:“三师弟,你看看那个朝咱们走过来的人你认不认识?” 沈修远闻言转身,一看来人不是张浩是谁,猛地便想起他还有事没找张浩确认,二人视线相交又很快错开。 张浩刚一走近他们便慢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礼,挨个打了招呼:“三位师兄早。” 无忧可注意到了张浩刚才和沈修远那一瞬的视线相交,等的就是这个将人支开的机会,心里对沈修远说了一声“抱歉”,无忧跟着便说:“早,看你匆匆忙忙的,是找我们中间的谁有事啊?” 张浩答:“是五长老叫弟子来寻三师兄回去的,具体什么事情弟子也不清楚。” 沈修远面色微沉,无忧却乐得很,赶紧朝沈修远挥挥手:“师叔找你呢,还不赶紧回去,我再和四师弟说会儿话。”温琅脸色一变,竟退后了半步,这半步完完整整地落进了无忧眼中,沈修远却没察觉。 师父向来是不爱使唤人做事的,要使唤那也是叫自己帮忙,就算真有事情急着找他,师父十有八九会自己御剑过来,绝对要比叫一个外门凡人弟子来找人快得多。 “师兄,师弟,我先行一步。”沈修远将心思按下不表,刚一说完无忧就又挥了挥手,恨不得沈修远现在立刻马上就离开:“慢走不送!” 沈修远无语,和温琅一点头,便跟着张浩进了山门。 “好了,现在最后一个无关之人也不在了,咱们是不是该来说说你这几月一直躲着我的事了?”“……你何必在这里说,一会儿又有人要回山……”“那我带你去个没人的地方你就一定会和我说话了?”“你强词夺理……” 无忧和温琅的声音消散在身后,沈修远却没分神关注的心思。张浩显然对凌霄峰的路十分熟悉,七拐八绕地竟然都是偏僻的小路,既不通往学堂也不通往正殿,再过一会儿竟然连小路都没了,只见得到灌木草丛中零星的细短布条,沈修远低头看了看张浩破破烂烂的衣服下摆,大概知道这些记号是谁做的了。 沈修远在刚看的到远处楼阁的地方停下了脚步,对张浩说道:“你有什么事在这里说就可以了,这附近少有人迹,再往前反倒会有人。” 张浩脚步一顿,慢慢转过了身,他表情平静,手却攥得紧紧的,他对沈修远扯出一个笑:“是,再往前确实有人,还不少。” 沈修远不动声色地将右手背到身后:“你找我究竟何事?” 张浩笑笑:“你不先问我带你来的是什么地方吗?” “我更关心你究竟找我做什么。”沈修远镇定道,“凌霄峰上自然会有我没来过的地方。” 张浩表情有一刹那的不自然,但他很快恢复了那个平凡无奇的样子:“是,你确实会更在意这个,是了,你是沈修远,是沈修远……” 沈修远蹙眉,正要说话,张浩却突然语气强硬道:“我找你来,是有事要通知你。惊蛰之日我会在前面的楼阁等你,那里有一个对你我而言都十分重要的东西,我认为你也有必要知道真相。” “路我带你走过了,你一定要来。”张浩扔下这句话,也不管沈修远什么反应,转身撒腿就往另一个方向跑,沈修远甚至来不及拦住他,上前几步才发现另一边灌木丛上颜色不一样的细短布条。 这人对附近地形的熟悉程度已超乎沈修远想象,再向前走对自己反倒不利。沈修远略一思考便放弃了追赶,转身沿来时的路下了山。 因着是从山门附近拐的小路,沈修远出来时也在山门附近,正要御剑回青霜峰时似乎远远地看见了无忧飞速御剑离开的身影,剑风呼啸而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沈修远回忆了下之前他听到的半截对话,沉吟一会儿,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经过了刚才张浩的事情,他现在十分想见自己师父。 沈修远回到青霜峰时季洵正在整理过两天要带的行李,极北秘境位于雪原深处,可以说是整个《绝尘》世界中最寒冷的地方,他有成玉修为在身自然不惧风雪,沈修远却不一样,他得给沈修远准备些东西。 门开着,季洵听见有人敲门,一回头果然是沈修远,只是对方表情不大自然,季洵有些疑惑:“发生什么了?” “并未。”沈修远答道,他方才在疑惑张浩带他认路的那个楼阁是什么地方,不过现在再想也没有结果,于是他笑了笑,转移了话题:“师父方才在做什么?是在找什么东西吗,要不要徒儿帮师父……” 既然沈修远不想说,季洵也不逼他:“在收拾东西,极北终年雪封,环境恶劣……你记得带两件冬衣。” “……师父,徒儿的冬衣……”沈修远欲言又止,季洵一下也没想到沈修远的冬衣有什么问题,便问:“你的冬衣怎么了?” 沈修远表情尴尬:“冬衣……是十八岁那年的……” 季洵呆呆地眨了眨眼,猛然明白了沈修远的意思,彼时小少年修为涨的快不说,因为早年营养不足,身体也发育得快,即便是学会用修为御寒后身高也还是在不断地长,当年的冬衣自然是不合适的。 沈修远将季洵刹那之间呆愣的模样看在眼里,不久前还不安的心绪霎时便安定了下来,他将季洵微微侧身的每一个细节都看在眼里,听季洵对他说:“是为师疏忽了,今年的冬衣大约都已发放完……你午后还要去温泉,便明日再去镇上采购。” “是,都听师父的。”沈修远语气轻快了几分,季洵不晓得自己徒弟这情绪怎么说好就好,不过他当然是希望沈修远心情愉快的,所以当沈修远问他“那师父要和徒儿一起下山吗?”的时候,他也不想拒绝:“嗯。” 于是沈修远脸上的笑意又明显了两分。 他真不明白自己第一次在洛水白市上为何会认不出师父的相貌,分<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夕相处了十余年,却为何师父没了修为,他就认不出师父来了,真真是怪事一件。 第124章 沈修远不再多想,望了望整理瓶瓶罐罐的季洵,便主动道:“徒儿来帮师父收拾吧。” 若放在从前,他定不会这般打扰师父,唯恐惊扰了水月镜花,叫他不能再近半步,如今却不一样。沈修远望着季洵,师父不是水中月,不是镜中花,他是谪仙般的人物,却也和自己一样有血有泪。 天道以下众生平等,一个人喜欢上另一个人,他喜欢上眼前的这个人,又有什么不可以? 沈修远跟在季洵身边走来走去,季洵觉得奇怪,不过沈修远向来不给他添麻烦,只是他不大习惯,而且还得控制下自己老想往沈修远那边看的视线,实在是甜蜜的烦恼。 不过甜蜜的烦恼不止季洵有就是了。 季洵挂念沈修远的伤势,原本的打算是尽早前往极北秘境,问过白安后还是决定等沈修远身上那些外伤都好的差不多了再去,所以沈修远这几日着实闲得很,最多就是帮季洵修剪一下花草让它们准备过冬,此外就是在季洵的监督下一天两次地去泡温泉。 时间一多,沈修远一直记在心里的另一件事就提上了日程。 他要给自己的心上人,亲手做一支木簪。 木料是早在白市上就选好的紫光檀木,想刻画的模样也悄悄画好了图,只是白日里沈修远担心季洵会发现,所以日日都挑那边竹屋熄灯后的时候对着一块木头刻过来划过去。 沈修远使剑是一等一的高手,用这些小巧的刻刀一类却笨拙得多,又不敢将灯点的太亮——许多年前他干过挑灯夜读的事,还被抓过现行——因而熬得眼睛也有些难受,早上还有些赖床。 季洵倒是注意到了沈修远状态不好,还以为是伤势情况不妙,所以到了沈修远泡澡的时候,就是再不好意思季洵也强撑着叫沈修远脱了上衣,然后让他认认真真地检视每一处伤痕。这些伤痕季洵越看越难受,自然心无杂念,沈修远却不一样,季洵离他太近,温热的水汽似乎也顺着缠绕在了身上,叫他无端生出一种极其亲密的感觉。 沈修远又想到师父这两日天天都用修为引导他体内灵气流转,于是在季洵看不到的时候悄悄红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沈修远,你害羞的点似乎和别人都不太一样(盯) 季洵,不擅长束发,沈修远,不擅长用刻刀。 老实交代,你们的手是不是也长了夫夫相(不) 先前有读者发现了张浩同学在配角栏的位置很不合理,你们发现的华点已经在本卷安排上了(拇指emoji) 第83章 龙渊与秦子衿出发三日后,季洵拜托白安炼制的丹药总算是出炉了,沈修远便照旧替季洵跑一趟腿,另外他也有一些事情想问问白安。 同平日里一样,沈修远径直向崖上丹塔而去,不料在推门前一刻听见了门后匆匆的脚步声,才刚退了一步就和怒气冲冲推门而出的无忧撞了个正着。无忧无暇停下,显然气得不轻,匆匆说过一句“抱歉”便转眼不见了人影。沈修远颇有些茫然地回首,却正好看到丹塔里阶梯上双眼赤红的温琅。 ……这个时机着实不巧。沈修远尴尬一笑,正欲出门避让,温琅却说:“师兄,五师叔的丹药放在三层,我带你去取。” 沈修远看看他这一副明显是慌忙追下楼来的模样,再看看已被掰下块木片的扶手,只能硬着头皮回:“有劳师弟了。” 温琅拂了一拂衣袖,领着沈修远上了丹塔三层,沈修远站在长桌边看温琅在一排又一排的木柜中穿梭,来来回回地,似乎拿错了不止一次。想想已经被他撞见过两次的场面,又回忆了上次和无忧一起去洛水白市时对方挑的东西,还有过往的种种……沈修远顿时有了一个不那么靠谱的猜想,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保持沉默了。 他人之事,不可妄议。 过了一会儿,温琅便拿齐了季洵和沈修远各自要的东西,挨个给沈修远说明了用途用量,竟有一半都是药效猛烈的虎狼之药,沈修远听得心惊,不由自主地忧虑起来。温琅见状沉默了一会儿,又解释道:“师叔乃化神修士,寻常外伤不消半日便能好转,但内伤不同,若要起效便需得透得过师叔的经脉,细数下来只有这几样还能起点作用。” 沈修远眉头紧蹙,一言不发,温琅以为沈修远是担心,却没想到沈修远会问:“这些丹药若是凡人吃下了,会怎样?”温琅愣了愣,如实道:“剧毒,一息即毙命。” 沈修远握住丹药瓶的手越发收紧,却在温琅发问之前恢复了常态:“多谢师弟。”温琅一愣:“师兄客气。” “我还有些事需找三师叔请教,三师叔今日还是在百草园吗?”沈修远转移了话题,准备离开,温琅点点头:“师父在的。” “那我先行一步,师弟若有烦恼,不妨与三师叔聊一聊,同修忘情道,三师叔也许能……帮到师弟。”沈修远说完便拱手告辞,留温琅愣愣地站在长桌边,连道别也忘了,只蓦然道: “连别人都记得我修忘情道,你怎么不记得呢。” 白安果然在百草园里察看灵草长势,再过不久便要入冬,她也要根据灵草的长势来安排今年的阵法。沈修远到时见到的便是白安正提剑改动阵法,她不再掩饰发间的白发,依然挽着往日的发髻,剑起剑落之间却多了两分苍凉之意,同多年前沈修远第一次见到时已大不一样。 “你来做甚?”白安随口问道,阵法改完便转身示意沈修远可以走近,沈修远上前几步:“师叔,师父命师侄带了些金石灵草,特来感谢师叔赶制的丹药。” 白安取出玉戒收下了沈修远送来的东西:“知道是赶制就好。”本以为沈修远跟着就要道别,白安却没见沈修远有离开的意思,便抬眼看着沈修远,沈修远等的就是这个时候:“除了谢礼,师侄还有些事情想请教师叔。” “说。”白安素来直截了当。 “若有一修士,修为大跌如同凡人,师叔是否有办法让他尽快恢复原本的修为?” 沈修远的问题问得模糊不清,白安自然不相信他有什么修士朋友修为大跌,却要提防他是不是在想别的歪门邪道恢复修为,反问道:“他原本是什么修为,因为什么修为大跌的?” 沈修远斟酌着答:“元婴,缘由不知。” 白安打量了沈修远一眼说:“若是中毒,解毒后重新洗髓,自行修炼;若是心性不坚,自行克服迷障;若是重伤……伤太重了,不如做凡人。” “会否是这个修士自己压制了修为?”沈修远又问道。白安顿时蹙眉:“压制修为不如直接隐匿气息,除非在场仍有修为更高者,否则既然无人看得穿,何必压制?” “如果确实需要压制修为呢?”白安的话让沈修远想起了实力深厚的万坤,似乎也给了自己师父压制修为的理由,但白安的回答显然没有如沈修远的意:“修为压制皆有界限,元婴不可能压制为筑基,化神不可能压制为炼气。” 沈修远心一沉,面上却恭敬地对白安行礼道谢,白安虽说近几个月多了些人气,到底脾气还是老样子,不深究不过问,这便放沈修远走了。 第125章 季洵却不知道沈修远背着他问了些什么,也好在不知道,否则他此刻哪有闲心倒腾个屏风进洞府,摆这里挡光了,摆那里挡路了,摆那边又影响视线,研究了半天才找到个合心意的位置,正好沈修远也回来了。 沈修远一过来便先将丹药交给了季洵:“师父,丹药都在这里了。”季洵接过收好,也不清点:“嗯,回来了便下去泡着。”说罢便绕到了屏风另一面,十分善解人意地给沈修远留下了换衣服的私人空间,再也不用背过身去眼观鼻,鼻观心了。 沈修远原本有些不虞的心情在见到师父两三步绕到屏风后时又沉了两分,他实在有太多问题想问季洵,但没有一个问得出口,本以为不闻不问便能维持往日的关系,却还是忍不住想了解的更多些,谁料不过打听了一件事情,便叫他生出无尽的恐惧来。 化神修士不可能将修为压制为凡人,凡人也不可能顷刻之间便修为化神。 那将这两样不可能化为可能的师父,真面目又究竟如何? 沈修远想要知道,可他不能直接找师父要一个答案,他还记得与何求分别前他们对无义木下默契的缄口不言,要是他主动打破了这默契…… 沈修远放衣服的手一顿,任衣物坠落在地上,自己悄无声息地站到了屏风的这一侧,定定地望着另一侧模糊的轮廓。 要是真的问出口的话,师父会逃走的吧。 他忌惮着师父的修为,连手也不敢放在轮廓影子上,只凝视着,直到时间再拖不得,才恋恋不舍地收回目光,转身踏入温泉,平复好一会儿才敢出声:“师父,今日还要察看经脉吗?” 季洵在那边十分专注地让自己不要想东想西,感觉到沈修远似乎站在自己身后过,但并未多想,听见沈修远说话便认命地转出了屏风,脚步一顿,蹲身将衣物归拢,才来到沈修远身边侧坐下:“嗯,手伸过来。” 沈修远乖乖地把手伸到季洵手上,同往日一样感受着师父的一缕如水般温凉的灵气,师父垂眸敛神,他却忍不住抬头去望着师父。 他要将这个人的相貌完完整整地刻进自己的记忆当中,下一次才不会在人海中走失。 问情楼的情报来源神秘,为了掩人耳目,执明君让季洵和沈修远从虚境旁离开,绕一段路,对外则称师徒两人闭关,青霜峰无人打理,索性直接封了山。无忧和温琅则前几日便同九苍山本月外出历练的队伍一同离开了千山派。 极北雪原路途遥远,执明君考虑到事态总有变化,便拨了一艘飞舟给季洵和沈修远用,刚好季洵不愿耽搁太多时间,也不愿沈修远在出行上又消耗太多,经过玉衡君的讲解后季洵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驾驶诀窍,趁着阴天夜里星月黯淡便带上沈修远去试驾。 从前登飞舟时因为还有不少内门弟子御剑不敢过高过快,玉衡君的速度便十分悠哉,完全没有发挥飞舟的实力,如今飞舟上是沈修远和季洵,速度自然今非昔比。 可惜飞舟消耗灵石的速度比飞行速度还快了两倍有余,烧得季洵心惊肉跳,不得不在感受了一把久违的高速空中飞行后降低了速度,保证这回试驾不会消耗太多的灵石。 飞舟上无所事事得很,季洵就坐在木窗边望外面的月亮,沈修远坐在与他一桌相隔的对面,心无旁骛地沏茶。茶香四溢,待到水都变得温热了,季洵回头,正好与沈修远目光相遇。 季洵刹那心悸,只听沈修远道:“师父,茶可以喝了。”他便胡乱地低头算是点头,手揽过自己的杯子,用杯盖拂去茶沫。 他方才真是发呆发到人都呆了,怎么会觉得沈修远一直都在看着自己呢? 翌日,江北沈氏祖宅的某个角落。 沈修桓已在角落的枫树底下等了许久,这会儿正是午睡时间,宅子里没什么人,他等的人却迟迟不到,多等一刻便多一分烦躁,就在他的耐心将要告罄之时,围墙上总算翻上来了个人。 “少爷,消息收到了,那边说,说得您亲自拿着东西去才肯告诉您……千山派那位的事情。” 沈修桓忍着怒气问:“他们要什么东西,金银玉石,还是别的天材地宝?” 家仆犹豫一番,小声道:“说是要一件,能证明您和千山派那位的……兄弟情谊的东西。” 沈修桓脸色登时一变,气得当即拂袖离去,手上都不自觉带了剑气,生生削断了一枝枫树枝条。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远:开始试探 工作会一直忙到四月,昏了,争取抽空把番外写完(握拳) 第84章 即便温琅心中藏了再多的心事,他也不得不在定好的时日和无忧一同前往葬龙山,两个青年人跟着九苍山的队伍大张旗鼓地下了山,也是在为暗处先行了一步的龙渊和秦子衿转移有心人的视线。 季洵和沈修远离开时也是同样,青霜峰虽有虚境这一处禁地,却从未封过山,此番封山也并未遮掩,千山派上上下下都晓得了青霜峰师徒俩要往极北秘境去寻宝的消息,只是对季洵作为师父,又是个化神修士,竟要与徒弟同去秘境一事颇有微词,于是分到沈修远身上的关注就少了许多,遑论龙渊与秦子衿。 门派里一时流言四起,有人说季洵觊觎宝藏挟恩图报,有人说季洵利欲熏心强抢机缘,还有人甚至猜测季洵从收沈修远为徒的那天起就没打好心,一直等着这么个机会突破化神呢! 季洵知道会有这些流言,原文里也是沈修远一个出风头的机会,但这些流言轮到他自己头上了他反倒十分平静,一来流言本就是他和执明君刻意引导,二来这些流言实际说的是成玉,而成玉难道会在意流言,会在意自己被说抢徒弟的机缘吗? 再说了,就算嚼舌根的人多,有人敢上青霜峰阴阳怪气吗? 所以季洵非常心宽,算着时间就带着沈修远往凌霄峰去和执明君辞行了,却忘了虽然没人敢和成玉议论流言,但总有人会和无辜的“被害人”善意提醒一番。 这时执明君单独叫了季洵一人商议事情,沈修远则被示意到殿外去,就在沈修远在广场上安心等待的时间里,两个负责洒扫的弟子悄悄来到了沈修远身边。 “欸,三师兄,听说你要和五长老一同去极北秘境了?” “是,几位师弟有何事?”沈修远问道。 两个弟子支支吾吾,其中一个似乎更有勇气些,便小声直言:“三师兄,你此行还是当心些吧,五长老已是化神修为,却还要同你往秘境去,这极北秘境咱们都晓得是师兄你论道大会拔得头筹的奖励,五长老却要同去……” 沈修远脸色登时变了,谁知一旦有人开了头,另一个人自然也忍不住提醒说: “是啊是啊,而且我听说师兄当年收徒大会时资质卓绝,五长老二话不说便赠了信物,现在想来说不定五长老那时便……” “五长老平日里不苟言笑,跟座雪山似的,看上去就比咱们三长老还冷酷,三长老有时还有些人气,五长老就……师兄,青霜峰的日子不好过吧?” 这两名弟子你一言我一语竟越说越来劲,见沈修远脸色不妙反而更同情沈修远,左一句“青霜峰人迹罕至想来很闭塞”,右一句“五长老原来心机深沉如此竟不让师兄知晓利害”,听得沈修远脸色铁青,连远处的弟子都悄悄地靠近来看热闹。 第126章 沈修远这段时间一直在青霜峰上疗伤,只帮师父出去拿过几次东西,并未和内外门的弟子接触过,他彼时只想着师徒二人一同去秘境的事情,压根没想到在外人眼中这事竟全然变了模样,连十余年前的事情都会成为师父“狼子野心”的证据。 尽力控制住怒气,沈修远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 这些人的脸孔在他眼中似乎与他相隔甚远,只有声音勉强传得到他的耳朵里,其余的一切都无法到达他身侧,他听着这些人无知的揣测,想的却是季洵的音容笑貌。 那个人会在意这些流言吗?不会,那个人也许看都不会看这些人一眼。 流言会对那个人有影响吗?不会,那个人不会因为流言就改变自己。 越看越冷静,沈修远竟有了恢复以往温和外表的余裕,他微笑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师父少与人交流,师弟们若心存误解,可待师父与我返回后往青霜峰一叙。” 这下轮到围观的弟子们变了脸色,沈修远在千山派里的好名声可不是一朝一夕便有的,哪儿会这般的不给人面子,弟子们只得暗自摇头,眼神里全是“不识好人心”的愠怒或惋惜,哪记得沈修远前半句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沈修远却也不在意,他虽然确实讨厌别人在他面前说师父半句不好,但这也证明了那些人完全不了解师父,他们不知道师父救了他几次,不知道师父对他是如何的悉心教导倾囊相授,更不知道师父在那魔窟当中的奋不顾身生死相随…… 但那些事情,沈修远全都知道,全都铭记五内,一刻也不肯忘却。 你们不知道的师父,我全都知道。 他扬起嘴角,只觉得心里某个地方竟因为这一点满足得不得了,涌出数不尽的喜悦来。 “我还以为他这愣头青的小子会当众驳斥回去。” 听到身后的声音,季洵收回了搭在门上的手,转过身看着走来的执明君,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正如执明君所言,沈修远本该像原文中那样直言驳斥的,他会认认真真地和对自己师父有误解的弟子讲述流言中的不实之处,激得有的弟子面红耳赤地指责他不识好歹,这时成玉会直接推门而出,制止这场闹剧,最后荡着两袖的清风回山,而沈修远则带着满飞舟的宝物往燕归泽定制储物玉佩。 “他没有。”季洵说。 季洵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他不知道为什么沈修远没有像原文那样反驳回去,说实话就是个剧情跑偏,他还不知道原因……他总不知道原因。 但比起面对剧情跑偏他无法避免的恐慌,季洵心中更多的却是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他从前写的时候觉得反驳能体现沈修远的正直,之后也能有呼应和对比,但真到了眼前才觉得反驳回去未免太没人情味,比起季洵笔下构想的沈修远,眼前这个沈修远似乎要更有“活着的人”的感觉。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十余年的光影,十余年的点滴,自然只有他们两个人才清楚。 没有比这八个字更好的话了。 季洵没有注意到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执明君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位千山派的掌门人咳嗽一声,对季洵摆了摆手:“你们师徒俩这便出发罢,不必着急,伤养好了再回来。” 毫不留情的推门声惊动了广场上的弟子们,沈修远一回头,果然是师父,就是不知道方才那些话……师父听到了多少。 弟子们这时哪儿还敢和沈修远说话,个个都恭恭敬敬地行礼:“五长老。” 季洵连“嗯”都懒得,下了殿前的阶梯便道:“沈修远,过来。” 沈修远一见到季洵就忍不住笑意,对弟子们一拱手便上前去到季洵身边:“师父,这便出发了吗?”“嗯。”季洵应道,多余的眼神是半点也不往外分,带着沈修远直接往停飞舟的地方去了,至于后来几个洒扫弟子除了兢兢业业的张浩之外都被罚了的事情,则要等来年开春才听说了。 南岭千山位于大陆的南端,自是离极北秘境十万八千里,好在沈修远和季洵如今的修为都不算低,飞舟的速度也能快很多,路途虽然遥远,总的不过只花了七日而已便到达了雪原外最后一处有人聚居的村子——数九村。 途中曾经过江北,不过季洵和沈修远都没有在江北停留的意思,也就没能与沈修桓碰面。 二人下了飞舟,季洵便将飞舟缩小收回,这天是个晴日,他们到达数九村时刚过晌午,沈修远同村民用在上一个城镇买好的菜肉柴火换来了一张雪原的地图,拓印好后沈修远又将地图还给了村民,随后回到季洵身边,拿着地图和季洵道: “师父你看,这份地图和掌门师叔给咱们看过的那份确有不同之处,这几处雪山前容易发生雪崩的地方都标了出来,除去这几个地方,其余应该是可以御剑的。” 季洵对着地图研究了一下,地形与他所写过的并无二致。 极北雪原地形奇特,最外围是一片寸草不生的雪地,徒步需走上整整一日才能到达长有树木的地方,但这些树木也只有一小片林子,最后便是由两座雪山包夹而成的一座雪峡谷,峡谷内常年风雪肆虐,甚难穿越,两侧的雪山也高耸入云,绵延千里,无论选择哪条路都不好走。 穿过峡谷或翻过雪山后则另有松林一座,此处松树与其他普通松树不同,棵棵都是极佳的炼器炼丹原料,但整个树林又自成一体,借风雪之利构成了一个大型阵法,被称为“松雪海”。 能行至松雪海的人凤毛麟角,而沈修远与季洵此行的目的地极北秘境却并不在松雪海之中,而在松雪海之后真正如海一般望不到边际的极北之海——连天涯上。 一路的难度可想而知,季洵并不赞同全程都御剑:“雪原天气变幻无常,一旦深入便常有暴风雪肆虐,为师不能让你涉险。你仔细跟着为师,不可远过三步。” 沈修远一试探便得了一句想听的话,却不能喜形于色,于是乖乖点头:“是,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几章会悠闲一点,给大家缓解下四卷末的刺激(?) 不过也就是看上去悠闲一点嘿嘿嘿,沈修远已经开始做下大棋的准备了,而洵依然一无所知…… 甚至敢披着透明马甲和沈修远组队打本(啧啧啧) 继续求收藏求评论! 第85章 晴空下的雪原白茫茫一片,地势向远方逐渐增高,反射而来的阳光甚至有些刺眼,叫人看不清远处雪松的树尖,而高耸的雪山巍然屹立,守卫着唯一的通路。 季洵比沈修远清楚雪原的气候,别看现在天气晴好,他们后方却已有黑云逐渐汇聚,再过不久便会袭上雪原。在天灾人祸面前,即便是有成玉化神修为的季洵也不敢掉以轻心,剑修以剑安身立命,季洵召出决疑,带着沈修远进了雪原。 沈修远见师父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自然也收了多余的心思,和光入手,随季洵一同在雪原疾行。 季洵扮成玉这些年话少了很多,即便有什么话想说,也要先在脑子里过一遍成玉的性格才说的出口,久而久之话就越来越少,沈修远也不是多么好动的性子,故而日常相处时两人的话题不多,不过到了修道上,季洵作为师父便会多说一些,也喜欢和沈修远讨论,只是碍于成玉人设,过了那被一笔带过的十年后,季洵就很少那样多话了。 第127章 因而疾行途中师徒俩虽并无交流,气氛却还是一如往常,沈修远跟在季洵身边,季洵则按着沈修远的速度向前,就算一言不发,沈修远也感觉得到季洵对他的关心。 他其实很喜欢走在师父身边,不必像从前那样对着一个背影憧憬失神,只要一偏头就可以看到师父专注认真的侧颜,有时师父也会转过头看他,仅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对视,就能让沈修远暗暗雀跃好一阵子。 季洵也感觉得到沈修远的视线,要不是雪原实在寒冷,他恐怕早忍不住脸红了。 沈修远到底在看什么啊?我标签贴的好好的,也没什么地方露馅吧,老看我做什么…… 别看了行不行啊,你让我也很想看你啊! 季洵内心默默呐喊,脸上却不能有多余的表情,便在这甜蜜的折磨里和沈修远一起渐渐深入了雪原当中。 黑云席卷而来的速度比季洵预想的快,不等阳光被遮,季洵和沈修远便已察觉了这白茫茫一片雪中的蹊跷。 若说这雪地里有雪貂一类的小动物,引发些雪层的拱动,还说得上正常,可这一片雪原寸草不生,雪还不浅,小动物一般是不会来这种荒凉处觅食的,那雪层的拱动又是何故? 且雪原辽阔,又有阳光反射,细微的拱动确实难以发现,但沈修远和季洵都不是普通人,自不会等到黑云蔽日了才发现雪地的违和之处。 季洵望了一眼西方已逐渐逼近日头的黑云,倏然停下了疾行的脚步,执剑挡在沈修远身前:“来了。” 话音才落,数根足有手腕粗的荆条霎时破雪而出,直往季洵面门而来,季洵无意久战,左手仍护着沈修远,右手则往决疑剑身灌注了十成十的灵气,剑气顿时暴涨,直激得雪地如水一般暴起雪浪三丈,剑气不过眨眼之间便将荆条齐齐削断! 利刺完全近不了季洵的身,却也并未完全被击退,簌簌地又进入雪层,这回竟直接往沈修远脚底刺出! 沈修远早有防备,季洵也感知到了荆条走向,只见季洵左手未动,撑住沈修远一空翻,随后执剑一斥,新的荆条顿时也被削了个秃,而那些稍细些意图偷袭季洵的荆条则被沈修远一气斩断,不过片刻,师徒二人身边便落了一地的荆条利刺。 这些荆条吸了多年冰雪精华,本身就是只差再一点灵智就能成精的极品灵植,沈修远知晓对付这种灵植最快的办法就是朱炎果的浆液,但荆条本身极长且能再生,若是找不到根源所在,即便用了浆液点燃荆条,雪原那么多的雪盖上去,说不定浆液完全起不了作用。 与其在此消耗,不如快些往松林去。 沈修远大致有了主意,季洵心里也在盘算: 沈修远现在的身体状况并不是不能战,而是既不可激战也不可久战,这荆条本就算是守卫秘境的一关,这么多年了也没见谁真把这玩意灭了,眼下自然是走为上计。 季洵再次断了新一波的荆条,趁隙抬头望了一眼风雪欲来的黑云,呼啸的风声近了,暴风雪也近了,季洵当机立断,一手抓住身边的沈修远,另一手将决疑掷出:“走!” 沈修远跟着季洵上了剑,接着立刻转身应付紧追不舍的荆条:“师父放心御剑,其他的交给我!”季洵只来得及匆匆瞥了一眼沈修远的背影,随后便并指御剑,只见脚下的雪原刹那间便暴起数十条荆条直往空中而来,季洵虽有心升高,岂料暴风雪紧随其后,气流瞬息间便乱了个彻底。 季洵不敢大意,飞速御剑的同时化神威压霎时扩开,趁荆条短暂疲软的时机把沈修远拉到自己身后:“抓紧我。”也不告诉沈修远抓哪儿,季洵立刻凝神静气念出剑诀,数十道剑影直插入荆条破雪处,顷刻之间便将荆条清了个干净。 沈修远看得都有些呆了,从前在青霜峰时可没有机会见到师父使出这一招,更不要说数十道剑影。就在沈修远心中惊叹之时,季洵趁荆条恢复的时机更加快了决疑的速度,没和沈修远打招呼,沈修远一时不察,猛地往后仰去,季洵反应得快,立刻转身抓住了沈修远的手。 季洵本就高度紧张,这一下难免用力大了些,直把沈修远拽到了自己面前。 当真是面前,寒风中都能略微感觉到沈修远的呼吸,季洵一下子乱了方寸,仿佛沈修远是个烫手山芋,立刻松开了手。 沈修远也注意到了师父的举动,见师父略微低着头就知道师父不想提方才的动作,因着距离实在太近,沈修远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师父的眼睫,霎是好看,不过现在显然不是好时候,沈修远乖乖后让小半步,让师父背对着自己,他再上前半步问:“师父,风雪中实在颠簸,徒儿可以抓着师父的衣袖吗?” 风雪的呼啸几乎是灌进的季洵耳朵里,可沈修远的这句话季洵仍然听得一清二楚,他直觉沈修远说这话哪里有些奇怪,却又说不上具体哪里奇怪,反倒是这仿佛耳语一般的架势叫他有些面红耳赤,好在被风吹得看不出什么迹象,而化神修士几乎全速的御剑那速度自然不必说,还不等季洵回应,那小片的松林便已出现在了眼前。 季洵几乎是逃也似的带着沈修远躲进了松林深处,刚下剑就立刻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防风雪的大氅兜头就给沈修远盖上,三下五除二系好系带,全然不给沈修远反应时间就拉着沈修远躲在最粗壮的一棵松树背后:“在这等我。” 此时黑云蔽日,整个松林都阴沉沉的,风雪自松林外侵袭而来,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将季洵和沈修远所在的这处一并搅个天翻地覆,沈修远略一猜便知晓季洵要做什么,紧跟着道:“徒儿来帮师父布阵。” “不必。”季洵一摇头,提起决疑便离开了树干,以剑气为引,灵石为点,靠着不俗的修为完成了一个防风雪的阵法,总算是暂时在这片雪原中有了一处安身之所。 季洵松了口气,沈修远的眸色却越发深沉,等他收剑返回时看到的就是沈修远略显黯然的神色,不等季洵开口询问,沈修远便说:“师父,徒儿如今……是不是有些累赘了。” 季洵一愣,他望着沈修远,下意识就开始回想刚才的一路发生了什么,很快就明白了沈修远在意的是什么。 “你不是累赘。”季洵上前两步,站定在沈修远面前,一字一顿地说:“你永远都不是累赘。” 阵法外风雪肆虐,卷起雪雾在松林间腾空旋转,阵法内却是一片静谧,安静得季洵将自己的心跳声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是累赘。 你是光芒,你是我的骄傲,你是我喜欢的人。 我愿意为你做能力所及的事情,只要你需要。 “你总有一天会比我更强,不必自怨自艾。” 季洵望着沈修远,将那些无法宣之于口的话一一默念在心: 在我不得不离开你之前,我想保护好你。沈修远。 这个人站在自己面前,姿态同无义木下之时大不相同,却偏偏让沈修远想起了那个时候,这个人分明只是个凡人,却不晓得哪里来的勇气从剑上跳下来,在自己面前挡掉威力十足的飞镖,神志都不清明了,还问自己有没有伤到。 如今也是一样的,即便这个人的身上有了化神修士的修为。 第128章 若是真把自己当成累赘,又怎会三番五次奋不顾身呢? 沈修远他强忍住将这个人抱进怀里的冲动,悄悄攥住了手心。他对季洵笑起来,眼睛定定地与季洵对视,语带欢欣地说:“谢谢师父。” 师父就是师父,就是眼前的这个人,即便这个人身上迷雾重重,沈修远也不愿意对这个人有半分猜忌。 不过一个姓名罢了,沈修远想,他会有办法知道。 但到了那个时候,他是绝对不会放手的。 沈修远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已有一段时间不曾发作的心魔伸出了一只触角,悄悄地将方才的某些想法扒拉进一个黑暗的角落,正一点一点地消化着,成为未来某棵大树的养料。 他无所谓自己身边是否有跟随者,无所谓他人对自己的看法,但他在意自己和那个人的距离,在意那个人对自己的所有,他的全副心神都无法彻底从那个人身上离开,叫他如何能够违抗自己的本心? 心魔是欲念,不是道心,却是人心。 白日的最后一点光芒消失在了黑云背后的地平线下,入夜了。 沈修远搭了个简易的木棚防止松树上的积雪坠落,和季洵一起靠着树干休息,季洵似乎已经睡着了,沈修远却悄悄睁开了眼,他无言地望着季洵的睡颜,将季洵给自己的大氅解下,大半都分了过去给季洵盖着。 忽然,他像是记起了哪天夜里发生的什么事情,悄无声息地笑了。 他往那个人身边凑近了些,微微抿了下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沈修远:(举着一张截图:仿佛沈修远是个烫手山芋)师父…… 季洵:(语无伦次)我没,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我不是…… 作者:……季洵,你可就被沈修远吃的死死的吧(扶额) 第86章 一场暴风雪肆虐了整整两天才逐渐偃旗息鼓,日光重新照耀在雪原上,季洵和沈修远也趁机继续往前方雪山峡谷而去。 两座雪山高耸入云,生长着许多种珍惜的灵草灵花灵木,其间的峡谷颇有些一线天的感觉,并算不得宽敞,最宽处也只能五人并行而已,而越是狭窄的地方,地上就越容易出现白骨断剑,或是些形状少见的刀具,被埋没在白雪之中,只露出已被岁月侵蚀得正在腐朽的一截。 进峡谷前季洵便叮嘱沈修远必须保持安静,暴风雪后的雪山不少积雪都受不得大点的动静,要是引发雪崩,不论是往前往后还是往上都难以逃脱,即便季洵有化神修为,也很难与这两座巍峨雪山同时的雪崩抗衡。 雪山南面是极陡峭的高坡,北面却平缓得多,却也因此山体变得更庞大,跨过的距离更远,峡谷也就更长,其次雪原晴好的时间不长,若是御剑,不知道何时就要被卷进狂暴的风雪当中,那就麻烦大了。 沈修远自然听季洵的话,跟在季洵身后进了峡谷,二人各自执剑,无声地在雪地上疾行。 然而峡谷若是真如此轻易便能通过,又何来白雪之下累累白骨? 不过晴了一刻钟,峡谷的天跟着就昏暗起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再次从白雪当中传出,只是这次声音的来源不再是白雪之底,而是峡谷之上。 季洵甫一察觉杀气便立刻抬头提剑抵挡,只见数只通体漆黑的豹子样的兽类正在白雪与山石之上虎视眈眈,而被季洵挡开的那只黑豹已再次猛扑过来,像是一个信号,其余几只黑豹也都各自从不同方位向师徒二人伸来了利爪! 沈修远迅速转身背靠季洵提剑应对黑豹的攻击,许是先前在金灯山庄时应付过万坤的飞镖,此刻对上这些黑豹,沈修远竟不觉多么艰难,反而发觉了违和之处。 黑豹大多以山石为着力点扑来攻击,但在屡次被击退摔落雪地再次反扑之时,沈修远发觉这些黑豹仅在雪地表面留下浅浅的些许痕迹,其深度连剑气波及出的痕迹都不如。 心有所感,沈修远立刻趁隙仰望,果不其然在更上方的雪山白雪上发现了更大的黑影!那黑影同样是一只豹子的模样,但比现在这几只大得多,而且压迫力十足,沈修远不过与它刚对上视线便已感到一阵森冷,又有风雪来临前的阵阵阴风刮来,沈修远深觉不可久战,赶忙传音给师父。 季洵得了沈修远的消息,也抬头望了一眼那黑影,趁此机会使了两道道剑气将两只黑豹赶到旁边那堆白骨之上,正好在沈修远的视线范围内,再一掷决疑,将两只黑豹直接打成黑烟,上面的黑影果然有了动作。 只见黑影挥动利爪,白骨之上的黑烟随之重新凝聚成形,体型更比方才大了不少,沈修远向下一看,竟有黑雾源源不断地从四方流淌而来,一并汇聚在那只黑豹身上,强烈的怨气似乎产生了共鸣,地上的黑豹与山上的黑影竟同时向二人攻来! 本以为是自然生出的灵兽,没想到本体竟是此地亡故之人的怨念合体,沈修远只在书上见过这种活死兽,剑气灌剑,后撤半步正要先一步诛杀一只时肩胛撞上了季洵的,侧首正与季洵的视线对上—— 电光火石之间,沈修远运起剑诀,不过瞬息之间便与季洵交换了方向,和光即刻飞出,直从那黑影额头贯穿,暴涨的剑气瞬间便将黑影打散。就在此时季洵也已解决了黑豹,他记得原文当中因为和光只解开了一层封印的缘故,沈修远很快就迎来了黑影更猛烈的反扑,季洵不想再生事端,因而决疑剑气不减,季洵一个转身是看也不看便向他仍记得的方向砍去! 这一砍可了不得,季洵半点没收手,等他看见黑影怨气四散之时决疑的剑气已深入白雪之中。 季洵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是看也不敢多看,抓起沈修远的手腕就赶紧御剑逃跑——化神修士的一剑打进雪里,五秒之内就是一场大型雪崩啊! 沈修远没想到师父还记得补这么一剑,那一剑当真是潇洒利落,他都要看呆了,但底层的白雪已经崩落,沈修远一被师父拽手腕就立刻跟上,这回倒是熟门熟路地上了决疑,由师父领着顺着峡谷往外逃。 季洵反应已经算是快的了,这会儿边御剑,脑子边疯狂咆哮:怎么就被打散了!怎么回事啊!我写的不是这样的,绝对不是这样的,明明是沈修远没打散,那黑影迅速反扑伤到沈修远,我,我舍不得才补刀的……难道又是我什么时候做了点什么所以又蝴蝶效应?可我最近什么都没干啊! 这边季洵疯狂反思怎么一回事,百思不得其解,沈修远却看着仍有一层灰暗的和光想起了九凰曾告诉他的事情。 和光三层封印,解封需经地华净尘,天光淬炼,最后以非仙非凡之水为灵玉点睛。 地华乃朱炎果的浆液,天光乃天雷,而非仙非凡之水…… 沈修远眸色一暗,和光极少接触到什么液体,近几个月唯一的例外…… 是眼前这个人的血。 难怪地宫山洞的阵法可以被和光轻而易举地劈开,难怪师父需要回身补上一剑,原来是和光已经解开了第二层封印。 沈修远望着自己手中的剑,从洛城离开后他满心都记挂着师父,也无暇去细思这些细节,而如今,他解开了一个疑惑,却又有了新的疑惑和隐忧: 第129章 非仙非凡之水,滴落在剑上的血。 ……师父的血。 非仙非凡,师父……师父,你究竟是什么人? 沈修远抬起头来望着近在咫尺的季洵,目光里含着无尽的思绪,他最终平复下心绪,敛去了眸中的纷杂,回头去看这场本可避免的大雪崩。 白雪似飞瀑一般自山石上奔腾而下,灌入峡谷之中成为一条白雪之河奔流向前,追赶着他们这一剑二人,风声呼啸,雪声静默,当真是极其壮丽的景象。 沈修远提起剑,全数的气力修为都灌入和光之中,季洵发觉时沈修远已提起了剑,口念剑诀,只见沈修远手中和光一挥,那条奔流的雪河便瞬间被一分为二,再一挥,雪河竟停止了奔流,徒留无数山腰而来的雪在峡谷之中越堆越高,直到季洵猛然抓住了沈修远的手腕,沈修远似乎才回过神来。 心魔扼住了沈修远的心口,他心跳得极快,脸上却看不出什么表现,他看着季洵,喉咙干涩得只说得出两个字:“……师父。” 季洵不知道自己的血就是那非仙非凡之水,没想到是和光解封才让剑气有如此威力,只以为是沈修远强行催动了假元婴的修为,满心都是担忧,只得边御剑边说:“你是来养伤的,不是来受伤的,这些事自有为师会办……” 想了想,季洵又说:“待你伤好了,为师便不出手了。” 高高堆起的白雪没了支撑霎时开始倒塌倾颓,层层堆叠的雪浪向师徒二人涌来,却已再也追不上他们。 沈修远方才积压的情绪似乎因为季洵的话有了发泄的口子,他反手抓住了季洵的手腕,嗓子依然哑着: “师父,不要丢下徒儿。” 季洵被沈修远直直望着,心脏都仿佛停跳了一瞬,他隐约觉得沈修远说的事情和他说的好像不一样,但着实没有头绪,只能似懂非懂地一摇头:“不会。” 峡谷这关师徒俩算是赶在风雪来临前过了,雪山北面地势越发平缓,出了峡谷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松雪海范围,风雪却也紧随而至。 松雪海同雪山之外的林子不同,既可称得上海,面积自然不小,而且作为连天涯前的最后一关,据说松雪海里的每一棵树都是大阵的一部分,阵眼数目不明,破阵方法不明,季洵不能剧透,成玉没多么擅长阵法,因而这一关只能靠沈修远自己过。 不过沈修远这时似乎状态不大好,季洵都领着他进松雪海了,也不见他有什么反应,一路心不在焉,季洵都快看不下去了。 好在松雪海大阵并不需要急着过去,季洵想想方才沈修远异样的表现和峡谷里那个微妙的剧情跑偏,也许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沈修远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唉,还是让沈修远休息会儿吧。 这时大约是午后,风雪掩盖了日光,季洵只能猜个大概,他找了个背风处,避开松雪海的树木开了一个小些的阵法躲避风雪。 “松雪海乃大阵,破解不急于一时,待风雪停了再做打算不迟。”季洵说。 沈修远点点头:“徒儿听师父的。” 说罢师徒俩各自找了地方坐下调息,沈修远难得地离季洵远了点,倒让季洵心里咯噔一声,之后更是忐忑不安,成玉那冷淡平静的外壳都快挂不住了。 这时的沈修远实际尚未完全从心魔中挣脱,正靠在松树下平复心绪。 他现在知晓自己的心魔因何而生为何而长,也知晓堵不如疏,更清楚自己这心魔欲念难以放下,他承认心魔的存在,承认自己的欲念,只要和师父能保持现状,他就可以将心魔置之不理。 因为……师父很可能是个凡人,不是吗?凡人会有生老病死,师父老了,他愿意陪着师父一起老去,要是师父这一生已经走到了尽头……沈修远想,那样的话,他也不会想要修真之人漫长的生命了。 如果师父是个修士,沈修远想,他还是可以一直留在师父身边,直到修真之人的生命也走到尽头。 不论师父是修士还是凡人,他都可以和师父一辈子都在一起。 但和光刺破了平静的表象,露出了他和季洵之间那道残酷的鸿沟: 如果师父既不是修士,又不是凡人呢? 这世上除了仙就是凡,师父若真的非仙非凡……他又是什么人呢? 沈修远心中骤然生出一块巨石,他拼命回想着金灯山庄时和光会不会还接触到了别的什么东西,会不会是别的东西,会不会无义木的花蜜才是那非仙非凡之水? 是了,无义木的花蜜总是直往地上落,花蜜也是红色的,像血一样的红色…… 沈修远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无义木下发生的一切,几乎乞求一般地默念着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唉,洵浑身都是破绽(唏嘘) 扒马路漫漫,修远加油,我们为你打call!! 谢谢读者朋友半个月前空投的月石! 下面放一下预收的文案,感兴趣的朋友请点一下收藏吧救救孩子qwq 《重生后我和挚友假结婚了》 武力天花板任性妄为大美人魔尊攻x 低调天花板离群索居小美人道修受 裴寒川一生坎坷,剑术卓绝却死于白眼狼绿茶师弟背刺。 临死前念念不忘的不是错付的岁月和真情,而是挚友魔尊为他跪求鬼医三天三夜满是血丝的双眼。 裴寒川心有不甘地死了。 “攻略目标确认死亡,新攻略目标确定,任务已发布,请玩家绿茶查阅。” “攻略目标:魔尊。任务内容:魔尊的宠后。” 裴寒川猛地睁开了眼睛。 重生的裴寒川急急赶往魔域,准备了一肚子话要劝挚友,谁料喜堂一夜变灵堂,里边放的不是糖糕瓜果而是自己的牌位和佩剑?! 大美人魔尊挑眉:我一定要用他来做你忌日的祭品,反对无效! 裴寒川:大快我心,但挺脏的,还有别的方案吗? 魔尊大手一挥,灵堂又变喜堂:不如我们结为道侣,气他个七窍生烟! 裴寒川眉眼弯弯:好啊!等等,你手抖什么? 魔尊:我没……等等,你同意了??? 裴寒川:?不然呢? 【生时未曾知,死后方耳闻。】 【千里赴魔域,挚友变道侣。】 点下收藏救救孩子吧twt 第87章 松雪海大阵不晓得是出自哪一位大能之手,沈修远已在阵中绕了一整日还多,能走的地方都被他走了个遍,连极北秘境的钥匙都用上了,却还是发现不了大阵的阵眼所在。 整个大阵的灵气与他曾见过的阵法都不同,寻常阵法几乎全依靠阵眼和周遭环境的灵气周转来维持,松雪海大阵却不是这样,阵中的灵气虽也在不断流动,却像河流一样不停流向北方。 沈修远刚进松雪海不久,便顺着灵气的流动在松雪海中探寻,最终也没能找到一星半点灵气回流的迹象,反而走到了松雪海的尽头,除了茫茫白雾之外什么都看不到。而那白雾也十分怪异,沈修远试着走进去三次,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竟没几步便回到了原地。 他遍寻不得线索,只得原路返回。 第130章 他这番探查既是找寻破阵之法,也是散心,越发深入他越能感觉到极北之地与自己根骨的相近,一些隐痛甚至在冰天雪地之中得到了缓解,胸中郁结的心绪也消去了一些,至少不是会引发心魔作乱的程度了。 季洵晓得大阵难破,他也不催沈修远,最近极北总是风雪交加,只有白天偶尔见得到天空,夜里始终风雪肆虐,这线索嘛,自然还得多等几天,这几天就让沈修远多熟悉熟悉阵法走向好了。 即使季洵自己已经见了不知道多少次剧情跑偏,可他还是没有放弃按部就班走剧情的打算,反正这段剧情沈修远是来疗伤的,不可能再伤上加伤,他要做的就是帮沈修远恢复好,真正到达元婴境界,没有做点别的事情来更改剧情的必要。 所以在沈修远想办法破阵的这几日里面,除了每日例行的察看沈修远身体状况之外,季洵着实没什么事情要做,便趁沈修远不在时练上两场剑。 这日已是师徒俩进入松雪海的第四日,沈修远已经将这片松海的范围、树木位置和灵气的流动走势了然于胸,不得不说大阵玄妙,几乎每棵树之间都被灵气相连通,尽管灵气的强弱不同,但规律……像是半张蜘蛛网,连几根主要的轴线都节点各自连通,就没一条是直的,真是奇了。 沈修远难得地感到了些许挫败,脸上不免失落,直到他遥遥地望见风雪中舞剑的那个身影。 从容不迫,随心而动,沈修远从剑式之中见不到半分急躁,再走近了看,师父的表情也如往常练剑时一样淡然,兴致比平时高些,丝毫不在意阵法之外呼啸而过的风雪,仿佛只要可以练剑,不论何处都与青霜峰无异一般。 沈修远隔着风雪远望许久,直到季洵收剑,才接着一步一步走回去。 天公作美,今夜难得无云,漫天的星斗洒满了夜空,季洵趁机悄悄拿出了地图放在篝火旁边,沈修远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不过沈修远显然暂时没联想到什么线索,只单纯和季洵一人坐在篝火一侧,相对无言地看看星星。 他们从前在青霜峰时,有时也会坐在竹屋的阶梯上一起观星,季洵的天文知识十分贫乏,只认得极少极少数特别有名的星星,还是闲着没事实践了许多次才找得到那些星星的位置。他对这事骄傲得很,晚上就和沈修远分享怎么找那些星星,北斗七星之类的,但除了这些极富盛名的星星,季洵就兴致缺缺了,实在是那些看不明白那些古书怎么分的星宿。 好在沈修远比起星星更喜欢剑术,也更珍惜和师父坐在一起的时间,不然季洵不晓得还要恶补多少观星古书。 沈修远大约也是想起了往事,正出神地望着格外明亮的星空。 坐了好一会儿也不见沈修远注意到那卷地图,季洵犹豫半天,自己拿起地图展开来问:“你先前说阵法灵气运转乱是怎么个乱法?” 沈修远闻言回神,不再仰望星空,他对季洵解释道:“阵法中每棵树之间都有灵气相连,强弱虽略有差异,但整体更像一张网,按理来说网有轴线,这个阵法的轴线却十分怪异……” 季洵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地图上松雪海那块并不大的区域,抬手从篝火底下抽出一根长些的树枝,挥灭了火焰后递给沈修远:“画出来,为师帮你参详。” 沈修远应了一声,拿着树枝起身,在雪地上慢慢画起了松雪海大阵的灵气走向图,略粗的是主要的轴线,略细的则是其他走向。 分析阵法的图样不可粗略,沈修远凭记忆画了一会儿才画好。 季洵见他画好了便拿着地图起身过去,站在沈修远身边端详着整个阵法的图样。 松雪海确实是一块没什么规律可寻的地方,一侧被雪山另起的一个小坡侵占了一片,另一侧则又凸出去一块,总体来说勉强算像个扇面。灵气的走向也确实乱得不行,季洵扫过那几根竟自己在靠雪山的方向形成了小型闭环的轴线,仅从阵法排布角度来说,那几根轴线真是什么规矩都不合,各自有个小闭环不提,几条轴线竟半点交集都没有,只有七拐八绕的细小灵气流连接,愣是没一个点能够称为阵眼。 找不到异于他处的阵眼,破阵也就无从谈起,季洵看着这个阵法图和上面的轴线,脑海里立刻浮现出数字或者字母,暗自感慨要不是这个图间接来说是他设计的,身处此等混乱阵法,怕是他也没办法出去。 “轴线各有曲折之处,灵气是以树为节点,还是平缓流动?”季洵问道。 沈修远答说:“是以树为节点,一处一处连接在一起。大阵往往依托天然灵脉,照理来说不该是如此流向……”说完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又说:“师父从前和徒儿讲过,观星往往将天星连接在一起,从中寻找规律,进而研究星宿。今夜难得星海晴朗,倒提醒了徒儿。” “师父请稍待。”沈修远说完,并指凝结剑气,将除去几根轴线外的其余线条一一抹除,仅留下那几根莫名有个小闭环的轴线,没了扇面,轴线的走势就更明显了,数条轴线竟像是同时指着一个方向似的,而另一头的小闭环…… “师父你看,每一条轴线,是不是都与北斗七星的走势十分相似?” 沈修远眼睛格外地亮,季洵心道这谜题可算是解开了,某两个数字和字母不正好就是那个勺子样嘛,又听沈修远继续道:“咱们此行乃是为极北秘境而来,松雪海正是秘境前的一项考验,轴线若是延伸出去想必正汇聚在同一点上,与北斗北极不谋而合!师父,阵法可以破了!” 是啊是啊,可以破阵了。季洵心中暗笑,点点头,收起用不上了的地图:“嗯,做得不错。” 季洵对破阵早有预料,此刻心中并无多少波澜,但终归是为沈修远高兴的,他们又离秘境更近了一步,沈修远的伤很快就能得到治疗了。 心中记挂着这事,季洵一抬头便正迎上沈修远向他投来的目光,那目光温和极了,却在篝火与星光的映衬下意外地深邃,季洵还看到漫天璀璨的星斗,叫他平白想起天星湖的那一夜。 星海下似乎总是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惜沈修远不知道天星湖的……也是他季洵。 季洵看了看沈修远便收回了目光,他着实遭不住看沈修远太久,就怕自己看多了露出什么不该露的破绽或者尾巴,却不晓得沈修远早已不受那些表象迷障影响。 沈修远这一眼自然也想起了天星湖时的事情,心头却不像季洵那般轻松,彼时他不知道师父也许有秘密,此时却是知道的。 他没忘记那个人神志迷茫之时说的什么。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他现在光是回想都会引发心脏的抽痛,直觉告诉他这句话绝没有字面意义那么简单,可他又有什么时机能问出口呢? 既然季洵错开了视线,沈修远也就跟着敛去了多余的心思,篝火仍在熊熊燃烧,星海依然静默无声。 沈修远仍旧希望他们来日方长。 既然阵法已经指明了方向,那松雪海大阵也就不必再寻什么阵眼。翌日清早,沈修远便领着季洵穿过松雪海,顺着灵气的流向,沿着轴线向正北而去。 第131章 沈修远挑的是风雪停歇的时候,光线虽不是很好,但看清路没有问题,进入白雾后沈修远也没有回头,他取出那枚极北秘境的钥匙,透过中间的孔洞一望,果不其然,数条光带穿透白雾汇聚在了同一点上,他没有走错方向。 季洵紧跟着沈修远,贴上成玉的标签他就极少有跟着沈修远的时候,不像没标签那会儿要想尽办法跟着沈修远,不过一回生二回熟,季洵也没多么在意,在白雾中走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到了目的地。 钥匙是沈修远自己挣来的,季洵也不会插手沈修远去拿他应得的奖励,他就站在沈修远旁边一些的位置,看沈修远将钥匙扣在雪地中央的巨石壁上。 白雾顷刻之间尽数退去,松雪海边缘立时竖起结界,将内部的黑云全数吞噬殆尽,一线之外风雪暴起,一线之内晴空万里,季洵和沈修远也终于得见这方真正极北的天地—— 连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穿的不是自己的书,洵这个悟性说不定也是个爽文剧本www 画阵法图的时候洵脑内的数字和字母基本是这个样子: 666666 bbbbbb 其实他很想笑,但强行憋住了xx 第88章 连天涯乃是极北之地的大泽,说是极北之海也不为过,然而近岸数十里却长满了冰一样的莲花,光芒耀目,是一副不可思议的凛冬夏景。 沈修远的手还按在那枚玉制的钥匙上,惊叹这般壮丽景色之余,也没忘了引灵入钥,触发无名巨石上的阵法。 灵气在巨石上古老深刻的纹路中流动,两个周天后悉数回到钥匙当中,继而自然流淌,渐渐汇入雪地,经过余下的陆地,穿入无尽的天涯之海。 海水顺势一分为二,从晶莹的莲花茎秆之间退去,露出一条岩石阶梯来。 “看来下面就是极北秘境了。”沈修远说完和季洵对视一眼,季洵对他一点头,两人便一同沿着阶梯向连天涯底部而去。 海水退得远,阶梯两侧只余一片莲花茎秆构成的晶莹之林,随着海底越来越深,这些茎秆也越来越长,让人无端生出这些莲花实为活物的错觉。 既然已经进入了秘境范围,便再不可掉以轻心,季洵虽然对此等美景流连忘返,却也注意着阶梯表面湿滑,和沈修远一前一后地走着,并没有走得很快,剑也仍然提在手上。 日光在这些冰晶当中折射反射,虽有些消耗,总的来说尚且能照亮一方海底,直到行至深处,日光也难以为继时,沈修远和季洵才见到一扇古老的巨大石门。 石门立在阶梯尽头,仅有金龙绕柱的巨大门框,中间一层水膜偶有波澜,其中用意显而易见。 极北秘境中的试炼实际只有一关,便是由镇守的秘境的魂灵来考验入境之人的实力与资质,形式自然是与魂灵一战,只不过魂灵分身乏术,原文中的沈修远和成玉是分开来试炼的。 面对进门之后的伸手不见五指,季洵十分淡定,他提着剑,好整以暇地等待着自己的对手。 沈修远则有些意外,他没想到这秘境竟会将他和师父分开,一瞬慌张后便调整好了心境。师父此时并不是凡人,相信师父定然不会被这秘境困住。 心念一定,沈修远一抬头,只见一点白光从黑暗中钻出,慢慢悠悠地飘到了飘到了他的面前,沈修远警觉地看着这点白光,不料白光下一刻便猛地钻进了沈修远眉心当中,虽然半点痛感也无,沈修远还是下意识地捂住了额头。 没一会儿,白光便又从沈修远额头飞出,直直落在三丈之外,仿佛水滴落入深潭一般溅开,引出七尺耀眼白光,沈修远闭眼再睁,眼前却是一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沈修远”! 对方提剑一礼,脸上是与自己如出一辙的温和笑意,随即手挽剑花,剑未至,气先到,沈修远立剑相抵,再旋身避过,几个回合下来沈修远竟半点好都讨不到。 剑招相对,沈修远与这人不断攻守交替,对方当真像极了他自己,不论是剑招的威力还是剑气与剑招的配合,就连抓住的时机都相差无几,两人难分上下,沈修远求胜之心越强,消耗的气力也就越多,反而对方半分疲态也无,沈修远更觉棘手,只得转攻为守,且战且观察。 对方除了与他外表实力皆相近外,用的剑竟也是一模一样的和光,沈修远猜测这守关之人修为必定不弱于自己师父,但眼前之人的实力却完全没有超过自己的迹象,莫非守关人将自己的修为压制了? 化神修为确实可以压制到元婴,但沈修远很快想到了违和之处,他目前的修为虽是元婴,实则并非如此,压制只能按修为等级来进行,假元婴的修为应当是极难通过一般的压制方法达到的才对。 既然修为压制的可能变小,那么另一种情况——对方是幻影的可能性就随之增大,联系到方才钻入额头的一点白光,沈修远决意冒险一试。 他假意防守不及,引对方挥剑近身,随即提剑格挡,再以剑气外放,果然伤到了对方手臂。 然而事情并不像沈修远想的那样简单,就在对方受伤的那一刻,沈修远手臂上也传来了为剑气所伤的痛感,连位置都一模一样,沈修远剑势顿减,对方却似乎并不受剑伤影响。 果然是幻影。 沈修远下了定论,反伤到自己的伤口也给了他灵感。 他不再提剑应招,随手挽了个剑花便将和光收回剑鞘中,负手站在原地,被那幻影一剑穿胸。 他道:“幻影罢了。” 眼前人影倏然碎裂,化为无数水珠落在漆黑的地面,重新汇聚为一点白光,飞进了彼方魂灵的手中。 漆黑的前景仿佛帘幕被白衣的女子挑起,她面容姣好,气质端庄,覆有少许鳞片的手上挑着一盏冰晶莲灯,缓步走进了这方空间。 “你似乎比他们同我说的,要更像个人。” 白衣女子周身都泛着淡淡的白光,举手投足端庄大气,只是时不时就若隐若现的衣角发尾着实令人在意。 沈修远向白衣女子行了一礼:“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白衣女子微笑道:“名姓不重要,你若想知道称呼,我生前乃龙族末裔,就当我以龙为姓好了。” “晚辈千山派沈修远,见过龙前辈。”沈修远又恭敬地行了一礼,龙女执灯受礼,手中莲灯一抬,这方漆黑的空间便亮起半圈灯火,她对沈修远说:“极北秘境只为论道会胜者开放,往常也不会有人愿意带上别人一起,你且多等一等,待那边结束了,我再同你们讲秘境的规矩。” 说罢,龙女手腕一转,手心中便再次浮现白光一点,被她一指便飞快地向未亮起灯火的地方飞去。 沈修远下意识顺着白光飞走的方向看去,却听龙女忍俊不禁道:“他修为比你高,你也担心?可没人和我说过你和师父关系这么好,连自己的伤都不记得了。” 心事骤然被掀起一个角,沈修远心惊得脸红,但他怎么说也是季洵的徒弟,这点心思怎么会让外人看出来:“前辈此关意在考验闯关人是否‘知我’,着实不易,晚辈虽相信师父,却也难免担忧。” 第132章 龙女瞧瞧沈修远手臂,不过皮肉伤而已,遂掩唇轻笑:“倒是个能言善辩的,你便同我一道看看罢。”话音才落,龙女轻移手中莲灯,只见原本漆黑的另一侧竟渐渐显出了季洵的身影,沈修远本欲上前,却见那身影一瞬飘忽,这才明白龙女用的是移形投影之术。 “多谢前辈。”沈修远道过谢,一抬首便看到了一点白光正缓缓向季洵飘去。 季洵已经站在原地等了好一会儿了,无聊得他都想走一圈看看这个空间有多大,好在他忍住了,不然沈修远见到的说不定就是一个人设崩塌的成玉。 白光出现在眼前时季洵便松了口气,这证明沈修远那边已经完成了试炼,只不过季洵没想到会那么快,印象里这一段沈修远着实没什么心魔也没什么执念,面对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影竟是来了一场十分友好的切磋,无意尽快破阵,最后那位脾气甚好的龙女姑娘不得不出手制止。 难道这边的空间时间流速有问题?这个设定有还是没有来着……嘶,记不清了。 季洵边暗自碎碎念边盯住了那点白光,那白光才飘到面前便猛地往季洵眉心冲刺,季洵都做好被读取记忆的准备了,岂料那白光竟在季洵眉心撞得愣是反弹了回去! 季洵呆住,那边的龙女脸上笑意也是一滞,她再一翻手,白光又是一个猛冲,结果—— 咣当!季洵默默配了个音,还是没撞进去! 沈修远默然不语,龙女微微蹙眉,闭上眼感受了一番季洵所在的空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那点白光因着方才两撞已耗去了大半灵气,想来再撞可能也不起作用,龙女仔细感知了那方的灵气流动,忽然察觉季洵手中的剑竟是有灵的,索性指使白光往决疑上撞。 ——结果自然还是撞不进去。 龙女脸色有些不妙,沈修远心中猜测这也许与师父修为变化的根源有关,表情略微沉重,季洵也觉得这似乎有些不对,但这个时候他也不便找《决疑》询问,那点白光与龙女的魂灵相连,他不能轻举妄动。 “……沈修远,你先回避。”龙女对沈修远说完,一抬手就是一道漆黑的屏障隔在两人中间,沈修远仍看得见季洵的身影,却见白光光芒更甚,绕着季洵周身不停旋飞。 龙女心里有几个猜测,提灯闭眼,将意识转移到白光上,但季洵身上既没有魔修的气息,也没有夺舍的痕迹,更没有任何阻挡她施术的法宝,就连那柄剑也是浑然天成,剑上的灵也是自然生出,可偏偏她就是没法读到季洵的意识或者回忆。 她又试着探读了一次,这次不知道她撞上了什么地方,竟顺利地进入了季洵意识的空间,周围虽温暖如春,但也一片漆黑,她什么都读不到。 白光颇不甘心地慢下了旋飞的速度,依依不舍地回到了龙女的手中,龙女睁开眼,悠悠叹息一声,撤去了那道屏障,转身对沈修远说: “我读不到他的经历,但他的确与魔道鬼道无关,你想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沈修远神色凝重,他点头:“前辈直言无妨,晚辈洗耳恭听。” 龙女提着莲灯,闭了闭眼。 “生前死后,我修炼术法少说也有数百年,少有敌手,灵兽也好,修士也罢,哪怕是魂灵,都没有我读不透的。” “但他就像一个不存在的人,或者……”龙女脑海中浮现出那片漆黑的虚无,继续说:“一个不属于这里的人。” “又或者……”龙女与沈修远对视着,无言地并指向天,随即很快收回了手:“你明白了吗?” “……晚辈明白了。”沈修远深吸一口气调整了心绪,这才回答龙女的话。 龙女望望沈修远毫无退意的表情,又叹一口气:“本以为遇上的是段缠绵悱恻的故事,这段日子也不会那么无聊,终究是没料到……” “少年郎啊,你会后悔吗?” 沈修远遥望着彼方季洵执剑的身影,脑海中仿佛沧海桑田都已历遍,他的眼眸虽带沉重,却又含了些笑意。 “我永不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龙女姐姐,本作战力巅峰之一(死后反而更强了)。 关于读取不到季洵的记忆那段大家可以先猜猜www多多评论呀~这两天还是很忙,但会集中回复的! 第89章 季洵在这边等了许久也等不到龙女模拟的幻影,越是等待,心中就越是紧张。 白光总是扑不仅自己的意识里,就算最后一次似乎扑进去了……但不可能那么久还没有反应吧,难道最后一次也没能成功? 龙女的试炼是让人面对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寻求战胜之法,这一过程的基础便是龙女通过那点白光所读取到的这个人的记忆,而现在龙女似乎读不到成玉的记忆…… 这可怎么办,沈修远的伤还得靠龙女想办法修复啊! 当真是百密一疏,季洵紧了紧握剑的手,标签能让他在所有人的认知当中都成为成玉,但他终究不是成玉本人,不可能拥有成玉的记忆,至于绑定了成玉修为的那个标签…… 难道标签不能绑定记忆?这样好像也说得通……记忆是存在人脑子里的东西,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怎么会有保存功能,再说了,这么些年下来,季洵可是一次都没读到过成玉的记忆,可见这个标签真是从来没存过哪怕半秒钟的记忆。 而且标签一直都只给季洵带来在这个世界生活的便利,他只记挂着极北秘境能治好沈修远的上,忘了提前分析下标签带不带记忆。 不过读不到也是好事……季洵又多分析了下,标签不带记忆,那就只能读他自己的记忆,而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果然还是读不到比较好!季洵宽慰自己。 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已经绕场三十圈的季洵总算等来了提灯的龙女,她挑起比夜色还深沉的空间,对季洵微笑道:“你徒弟在等你,同我过来吧。” 季洵一愣:……等等,要不你再试试,我不想剧情跑偏……虽然已经不知道剧情跑偏过多少次了但万一还能抢救—— “还在等什么?”龙女微笑着又说:“不必担忧,我虽为魂灵,却不是幻影,你瞧那边……”说着,龙女又将灯挑的高了些,露出站在不远处的沈修远。 季洵知道龙女虽然很是端庄大方,但毕竟是真龙无误,面上再怎么端庄温和,本性却是极傲的更何况他还有求于人,只得收了决疑行礼:“晚辈千山派成玉,见过前辈。” “不必多礼,你跟上我便好。” 随后季洵来到龙女身边,在龙女的引导下穿过了不知道怎么开出来的空间裂隙,略有恍惚便已进入了另一个空间,再一抬头时沈修远已迎了上来:“师父。” 沈修远的表情天衣无缝,季洵也想不到龙女和沈修远说的那些内容,只当沈修远的剧情依旧按部就班,岂料下一刻就看到沈修远手臂上的伤口,季洵脸色立刻不好,赶紧抓起沈修远的手腕拉到面前:“怎么回事,怎么伤到的?” 沈修远不是应该十分游刃有余地自己和自己切磋吗?我根本没写过受伤的事情,为什么会这样,又是哪里出错了?! 第133章 从洛城回来后他明明一直都在用尽全力地避免沈修远受伤的可能,极北这一路上他也把沈修远护的好好的,不过分开了一会儿而已,为什么会…… 季洵心中震惊又恐惧,他总是无法对这些剧情跑偏未卜先知,明明这是他创造的世界,是他创造的剧情,是他创造的人物,他一直以来也都扮演好了成玉这个角色,只有上次可以说是参与了剧情,但整个过程他只来得及为沈修远挡掉一点皮肉伤,可那又与沈修远这次的伤有何干系? 难道不论自己做了什么,不管是多么小的事情,最后都会报应到沈修远身上吗? “……师父。” “……师父?” 沈修远的声音唤回了季洵的意识,季洵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似乎攥的太紧,连忙松开了手,转而托着沈修远的小臂:“是怎么伤到的?” 季洵和沈修远对视,听沈修远解释说:“是破除幻影时想的办法,但伤人终伤己,这才受了一点皮肉伤,师父不必担心,那之后徒儿便想到了办法,很快就结束了。” 沈修远话语间显然隐瞒了什么,季洵追问道:“什么办法?” 沈修远沉默一瞬,老实道:“幻影和徒儿的剑招一模一样,若幻影能伤人,徒儿衣摆早已被剑气波及,而且徒儿伤到幻影时反伤到了自己,所以徒儿便由着幻影攻击,并不去抵挡。” 季洵眉头蹙起,一个问题忍了又忍,最后还是问出了口:“你大可当做切磋,何必如此心急?” 这次轮到沈修远愣了一下,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只一回想他便想起了答案,于是季洵看到沈修远对他温和地微笑: “徒儿怕师父久等,想早些见到师父。” 怦。 季洵听见了自己的心跳。 他忽然意识到,眼前的沈修远,也许和他笔下的那个沈修远,早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书里的沈修远不会对书里的成玉这么说。 只有现在的这个沈修远会对自己的师父这么说。 季洵低头取出外伤用的伤药,仔细地给沈修远抹上,他避开了沈修远暗含情意的眸子,拼命挤压着心头不断蔓延的酸涩。 听到沈修远那么说,他是有些高兴的,但…… 沈修远真的是在对季洵说吗? 龙女长年独自一人守着极北秘境,得隔几十年才见得到一次活人,倒是没想到这回见到的两个活人竟然这么……有故事,于是也不着急开口,保持微笑,且看这两个人会说些什么话。 等到季洵给沈修远抹好药,龙女也不是很想再看这两个人互表心迹了,但还是笑着把两个人带离了这片漆黑的空间,领着两人在数不清的传送阵法中穿行。 “所以你们此行想要得到什么呢?尽管开口,只要不违道义,且力所能及,我都可以为你们两个人实现一个愿望,不过只有一个愿望,你们可得慎重些。”进入最后一个传送阵法时龙女问道,季洵想也不想就行礼道:“晚辈想请前辈治好晚辈的徒弟。” 沈修远没有说话,只转头望了望季洵坚定的表情,随后便对上龙女的眼神,龙女问他:“你师父是这么说的,你又怎么想?” “……”沈修远沉默一小会儿,抬手行礼:“多谢前辈好意,有劳前辈了。” 龙女受了礼,虚扶了下沈修远,很快便收回手道:“不必多礼,为论道会胜者实现一个愿望,这是极北秘境的规矩。” “你的情况方才试炼时我便清楚了,要想治好强行提升修为导致的内伤,即便是我也得花些功夫,好在你根骨属冰,世上再没有比极北更合你根骨的地方了。先在连天涯下的冰潭里调养完这个冬季,期间再配合些药物,补上金丹的裂纹,就能冲击元婴了。” “这便随我过去罢。” 沈修远先前还疑惑连天涯下如何会有冰潭,到了才知原来连天涯下数十丈的地方有一处地下溶洞,被不知哪位大能改了几处,洞内灵气能与外面的山川河流相连,竟停止了溶洞的内部侵蚀,因而一直留存至今。 离开了方才漆黑的空间,龙女的魂灵便离地半寸,虽然看上去是在行走,实际却是飘着的,她一抬莲灯,溶洞内的钟乳石便自然发出柔和的光芒,将这一方洞天照得明亮。 溶洞顶部挑高,钟乳石或垂或立,包围着中央一方宽阔的冰潭,其间空地虽不多,却都因为钟乳石的隔断而仿佛成为了大小不一的房间,季洵也带了日常生活的各种用具,和沈修远两个人在这里生活一段时间完全没有问题。 安排好了两个人的住宿,龙女随后便同沈修远和季洵两人细细讲述了这几个月调养的方式和注意事项,倒也不复杂,和季洵在青霜峰上为沈修远调养的方式差不多,只是所用到的灵药灵草药性强,冰潭也极为寒冷,沈修远得多受些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有点短,明天的章节会保持三千以上,然后在作话会有一个番外,不感兴趣的朋友可以直接跳过w 第90章 沈修远在冰潭养伤的这些日子,龙女大约隔上十天才会过来探视一次,瞧瞧沈修远的状况,调整下冰潭周围的阵法和给沈修远服用的药草配方,顺便和沈修远聊聊天,别的不多打扰,沈修远也不知道龙女其他时候去了哪里。 龙女并不限制他们在附近走动,等沈修远今日泡的时间够了,季洵就和沈修远一起顺着溶洞外的地下暗河散步,顺便了解下周围的地理环境。 地下暗河蜿蜒静默,随着渐低的地势渐渐变宽,最终在这方地下洞窟的入口处与一望无尽的大海相连。季洵站在海边回望,入目即是高耸入云的悬崖峭壁,深色的山壁上留有巨大的凹陷,却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季洵在这边看山,沈修远则在暗河与海水交汇处发现了一瓣冰晶一样的莲瓣,与连天涯上开满的冰晶莲花甚是相似,正疑惑间,龙女提灯的身影自海面显现,她缓步来到沈修远面前道:“很熟悉,不是吗?” “每回有人从连天涯过来,连天涯的水都会分作两边,露出中间的路,多出来的水会从悬崖那里流下来,我就知道有人要过来了。海水会带些花瓣下来,我闲着没事干,就编几盏花灯玩。”说着龙女提了提手中的莲灯,沈修远低头一看,还真和上次那盏长得不一样。 “前辈住在极北,通常会做些什么?晚辈专心养伤,师父却没什么事可做消遣,十天半月不要紧,但让师父陪晚辈一整个冬季的话,晚辈有些过意不去。”沈修远说。 龙女听了沈修远的话眼睛一亮:“消遣不多,端看你们喜不喜欢。你师父平时准你看话本吗?我听说人修规矩多得很,有的不准弟子看话本,有的不准弟子喝酒,你师父要是准你看话本,我就带着你们一起看话本。” “小孔雀每年冬天都给我寄四本话本,今年的四本刚到不久,我都没来得及看呢。” 沈修远看书一般都是直接往成玉的书架上找书,或者去千山派的藏书阁,话本看的不多,但想想那个书架上各种书的种类,沈修远觉得季洵不一定会喜欢看话本…… 龙女大约也看出了沈修远的犹豫,但好不容易有人说不定能和她一起看话本,她也不想放弃这个机会,便又说:“我看话本可不是只看书页而已。” 第134章 说着龙女右手凝起一个俊朗男子的幻象,虽不高,表情却生动得很,喜怒哀乐什么都会,倒像是沈修远曾见过的掌中戏。 这时季洵也注意到沈修远和龙女那边的动静,他方才隐约听见龙女提起了什么信息,不得不警惕两分,这时龙女和他对上视线便提了提灯示意季洵过去,右手上的幻影小人还在演一场独角戏。 原文当中对沈修远这段养伤基本上是一带而过,具体到底怎么度过的,季洵自己也不清楚,只好走过去看看龙女要做什么,却没想到对方上来就是一句: “你看不看话本呀?” ……姐姐,你是不是有点角色崩坏? 回了溶洞,龙女寻了个光线不错的靠近岩壁的地方,沈修远搬了三个软垫过来,三人各自坐下后,便见龙女凭空取出了四本话本,随意翻阅后选定了一本,以一目十行的速度看完了话本,随后比照着话本里的几页简易插图,翻手之间便拟出了两三个幻影。 龙女端详一番,点点头,随后一挥手便在岩壁上投影出一个贫穷村落的模样,一个美貌村妇正在破败的房子里生活。 季洵立刻感到整个人都不好了:这术法还能这么用的吗?直接看电影吗?龙女姐姐你记得住剧本吗?! 这本话本讲的是类似于铡美案的故事,起初还看不太清人物的相貌,龙女也随着故事进展慢慢给每个人都补全了非常合适的一张脸。龙女看得津津有味,沈修远和季洵却都是虎躯一震。 为什么那个抛妻弃子的秀才看上去有点眼熟? 为什么那个嚣张跋扈的公主长得和九凰有五分相像? 为什么那个深情款款的贵公子和玉衡君一模一样,为什么那个断案的大官是一张和执明君如出一辙的脸?! 师徒俩哑口无言,这个故事本身没什么让人不舒服的情节,恶人罪有应得,善人皆大欢喜,但那都是建立在这些人他们不认识的前提下,现在这故事里的人可全都是他们认识的啊! “哎,我突然想起来,这些人你们是不是都认识呀?”龙女忽然说。 剧情到了中后期,秀才被妻子告上了衙门,龙女似乎才终于想起了什么,她连忙暂停了投影,和旁边的两个人解释道:“实在抱歉,我守在这里太久了,不认识多少人,也不是很了解人类都有些什么长相,一般就改改认识的人的相貌来……欸,你们在听我说吗?” 季洵僵硬地转过头来,他说不出话,他又被这看电影还能暂停的操作给惊到了,正在努力转换自己的思维不要太现代化……沈修远则注意的是别的事情。 “前辈认识执明君和玉衡君?”沈修远问。 “认识呀,”龙女心情似乎十分愉悦,说话也没那么端着了,“千山派的两位长老从前都来过这里,不然怎么会有‘君’的称号呢?” “‘君’这个称号向来只给文武两道都颇有造诣的修士,自然是论道会文武论道都是胜者的修士才有资格被称为‘君’,也只有论道的胜者才有资格拿到极北秘境的钥匙。” “你看,玉衡君的称号来自北斗玉衡星……还记得松雪海大阵吗?”龙女微笑着眨了下眼。 沈修远猛然想起松雪海大阵中状如北斗七星的主轴线和轴线汇聚之处放置极北秘境钥匙的巨石,北斗指北,此地正是极北……这些线索,原来是有关联的。 “多谢前辈解惑。”沈修远一拱手,龙女赶紧让他别拘礼:“闲聊罢了,不必认真。咱们现在看的这个话本就是——” 龙女话刚说到这里,季洵立刻察觉到了不对,手上跟着就是一个隔音的术法护在沈修远耳边,沈修远也就没能听见龙女后面说了什么。 “师父?”沈修远脸上尽是疑惑。 ……不带你这么面不改色地不停说惊天八卦的啊!现在还不是沈修远知道这些的时候吧! 季洵心中疯狂呐喊,迅速收回了手,脸上的惊讶做不得假:这些八卦都是要到后来事态不受控制了某人才坦诚的事情,怎么现在就告诉沈修远了! “你以后会知道,但不是现在。”季洵对沈修远解释道,沈修远一点头,表示了解。 龙女也被季洵这一下动作惊到了,反应了一会儿才恍然大悟:“原来你们千山派还不让说这事啊,那我不说了,咱们接着看话本。” 岩壁上的投影重新动了起来,季洵和沈修远却没什么继续看下去的心思,一是这故事其实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吸引力,二是两人各怀心事,都默默盘算着什么。 话本播完了,季洵本以为龙女也该回去了,谁想到龙女反而再次挑起了话题:“既然我不能和你们说那些事情,那要不你们和我说说外面的故事?比如……这柄和光你是怎么从凰姐姐那里得到的?” 季洵刚悬起的心跟着落下,还好,龙女没再提起那件事了。 龙女深厚的修为和她言语中所提及的漫长时光足以证明她生前事的复杂,沈修远无意探究,既然对方知道和光从前在九凰手上,称呼也十分亲密,且对方生活闭塞,说不定是一个讨论和光封印的好对象。 沈修远将自己如何在六象秘境得到和光的事情简要地说了一遍,期间季洵并未插嘴。 成玉一般在剧情里都是个边缘角色,没什么特别亮眼的地方,这种时候季洵就十分安分地做一个旁观者——尽管他确实不喜欢沈修远和哪个姑娘走得太近就是了。 龙女听得仔细,等沈修远说完了事情始末,她叹了一口气:“我只知凰姐姐为和光同尘费尽心机才在沈如晦的局中寻得一线生机,却不晓得她竟至今未能从梧桐树上离开。沈如晦便是她憎恶极了的沈家先祖,咱们方才话本里那个抛妻弃子的秀才便长的是他的模样,也幸好你与沈家再无干系,否则……” “前辈既然知晓和光之事,是否也知晓和光上的三重封印?”沈修远问道。 龙女点头:“知道,天光,地华,非仙非凡之水,你有什么想问的?” 沈修远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身旁似乎正在闭目养神的季洵,之后悄悄单手附在自己耳边,看向龙女,龙女将沈修远的动作尽收眼底,她知晓季洵身上仍存谜题,便按沈修远暗示的那样无声地起了一个隔音屏障。之后沈修远才快速对龙女道:“前辈可知这非仙非凡之水是何物?晚辈曾于某地见过一株无义木,据闻无义木多生长在魔修地界,不知这花蜜是否就是那非仙非凡之水。” 龙女略一思索,摇了摇头,尽快答道:“飞升为仙,其下为凡,魔道虽不两立,却仍属于凡尘,花蜜并非是非仙非凡之水。” 沈修远听完,对龙女行了一礼:“多谢前辈。”之后一点头,龙女便撤了屏障,沈修远转而接着隔音前的问题道:“前辈可知非仙非凡之水究竟是为何物?” 龙女瞟了一眼季洵:“不知,和光同尘的三重封印乃天道施为,我等凡人只能尽力猜测,多多试验而已。” 季洵是在闭目养神等这两个人聊完,却也察觉了一小段时间的沉默,但那段时间并不长,他只当是沈修远在思考。 之后沈修远和龙女又聊了些有的没的,基本上是沈修远在和龙女讲述自己历练时的见闻,龙女无法外出,自然抓到一个算一个,总要听人讲讲外面的世界,季洵心里听得有点酸酸的,索性翻过身接着闭目养神,哪知道这一闭目真给他睡着了去。 第135章 他不知道沈修远坐在他身边看了他多久。 沈修远目光深沉,似乎含着无尽的忧愁和惧意,叫他难以移开自己的目光,只能绕到季洵面前半跪着,伸出手想触摸这个人的脸庞,最终还是垂下了手。 不是仙人,也不是凡人。 那你究竟是什么人呢,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龙女姐姐:不是很懂你们小情侣互相隔音是在搞什么鬼 很疑惑为啥会待高审,我写啥了就进高审(抹泪) 为了防止我数错章节数,番外就放在作话了,不感兴趣的可以直接切下一章。 是龙女姐姐的番外www(我也没想到第一个番外是她的orz还写了四千otl) 中二龙姐姐和中二凰姐姐出没注意。 番外?珍珑子 龙族最后的真龙出生在大雪时节,千里雪飘,万里冰封,偏这条小龙破壳时放晴了。 小龙的母亲一时有感于天地,也不晓得望天那一刻见到了什么,竟恍然落下泪来,为自己的女儿取名为“珑”。 她是龙族最后的真龙,也合该是龙族最后的王。 珑刚懂事不久,母亲便去世了,自那之后她便常在龙族各个旁支之间辗转。 谁都觊觎龙族的传承宝藏,谁也都对珑上宾以待,但在知道龙族宝藏只有真龙可以开启进入之后,便全都露出了真面目,恨不得早早将珑赶走。 珑也早已习惯如此寄人篱下再颠沛流离的生活,见惯了世情冷暖,便不再有什么期待,随遇而安,却也一次都不肯听他人的蛊惑自甘堕落。 有的人见不得她白日修习,她便夜里飞上山顶修炼;有的人不愿分她经书典籍,她便悄悄躲进藏书阁将书背熟再回屋默写;有的人骗她人活于世便该游戏人间,她却视万般繁华如过眼云烟。 辗转百年,反成就了她真龙之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再无人有胆量觊觎龙族秘宝,龙族内也再无人肯收留他们尚算年幼的龙女。 那时的珑化为人形便是个十余岁的小姑娘模样,既然无人收留,她便四海为家,见识过名山大川,也游历过戈壁深海,将她那颇具戾气的性子渐渐磨得平和些了,她才又一次回到人世历练。 她也是在那时遇见了九凰。 城里新开张的酒坊贴出告示,他们准备了九种美酒和店内招牌的醉杜康,打乱了排在长桌上,能准确分辨出十种酒的客人今后到店喝多少送多少,吸引来了不少爱酒好酒的客人。珑路过时酒坊店门外的擂台外已经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个个都在议论今日品酒的盛况,珑不好酒,便只是往台上望了一眼,却没想到台上竟是一名眼蒙黑布的女子。 红衣烈烈,金镯铃铃,虽是少女模样,举手投足却恣意潇洒,饮尽碗中酒,她将碗一翻,昂首道: “十里香!”“中!” “洞庭秋!”“中!” “烈烧刀!”“中!” “琥珀光!”“中!” …… “醉杜康!”“中!” 红衣女子将长桌上的酒一一饮尽,每饮尽一碗便立刻说出碗中酒的名号,十碗美酒无一失误,惊得擂台下众人大声叫好,就在这一片叫好声中红衣女子扯开了脑后的布结。 黑色布带在她手中飘扬,珑看到了她的眼睛。 明亮,热烈,就像她风中的红衣一般,永远都夺目到摄人心魂。 是凤凰啊。 珑暗自感叹,却并不打算久留,但也没想到自己也早已被九凰发现,不过一刻钟便被九凰逮了个正着。 “看看我发现了什么,居然是一条落单的小龙!”九凰拦在珑面前,微微弯腰去瞧珑的眼睛,珑侧头避开,再转眼时正对上九凰已显出眼尾凤翎纹的眼睛,又听九凰继续说:“你就是龙族末裔?” 珑自然也知晓凤凰一族如今仅存唯一的后裔,既然对方主动告知了身份,珑也并不扭捏,竖瞳龙鳞一现,扬唇道:“我就是真龙,这位凰姐姐有何指教么?” 九凰眼睛一眯,眼旁异状顿时消失了个一干二净,她直起身来笑道:“我喜欢这个称呼,小龙,你叫什么名字?” “珑,玲珑的珑。” “啊呀,”九凰面露惊讶,“不是玲珑的珑,是龙王的珑才对吧。” 珑心中作为真龙的骄傲被九凰一语击中,她不由得多打量了九凰两眼……不得不说,眼前这只凤凰,确实很对她的胃口。 彼时珑还不清楚九凰究竟是个什么脾性,误打误撞地也正好对了九凰交朋友的喜好,随后便被邀请到凤族故地论道切磋,一来二去竟也顺理成章地寄住在了九凰的地方。 可惜九凰即便身负镇守南方大地的重任,本人仍然是个坐不住的,要她这个末裔日日守在凤族故地简直能要了她的命,一见珑是个既来之则安之的性子,九凰高兴得很,直接就将凤族故地和故地里一大半的典籍全托付给了珑,自己接着跑去人间游历,时不时回去看看这个“小珑妹妹”。 也时不时地带些麻烦给珑。 比如一枚久久不破壳的孔雀蛋,比如一个酒量不好还偏要和九凰一起喝酒的铸剑师,还有一个光看面相城府就十分深沉的剑修。 “凰姐姐,龙族虽然也卵生,但和鸟蛋不一样,你不能让我一个连公龙都没见过的小龙孵蛋吧?” “三,二,一,倒了。凰姐姐,他这次睡哪个屋,能让他直接睡这儿吗?嗯?他铸剑,为什么要我的龙息?” “……凰姐姐,我觉得他想抽我的筋。” 这种时候九凰就会给珑一个十足用力的拥抱:“哎没事的,顺其自然,别想那么多,及时行乐!” 珑也没有办法,只能照九凰说的做了。 后来那枚孔雀蛋终于破了壳,酒量不好的铸剑师铸出了一对神剑,城府深沉的剑修却还是没有露出狐狸尾巴。 珑天劫将至,便向九凰辞行,回了龙族故地,一心一意准备应劫。 天劫降临时天地变色,飞沙走石,七七四十九道劫雷直将龙族故地劈成断壁残垣,珑再也维持不住人形,只得以龙身应雷,原本通体银白的一条巨龙硬是被劈得遍体鳞伤,血流成河,盘踞在山岭之巅苟延残喘。 岂料四十九道劫雷过后,天雷竟并未停歇,足有龙爪粗的劫雷依然不断落在珑身上,龙鳞落,龙角断,龙血汩汩流下山脚,这不合天道规矩的劫雷令珑怒由心起,强顶着一口气直上云天。 龙吟之声响彻天地,于劫雷之中,珑见到了往昔不曾见过的光景——是仗着龙族之名无恶不作的龙族旁支,是觊觎财宝不择手段的龙族前人,是一代一代不曾管束也不知悔改的龙族。 “若我承担罪业,消弭于天地之间,世间是否从此不存真龙,不存龙族,善恶因果,一笔勾销?”珑问天道,也听到了天道的回答。 她在劫云中放声大笑,又问天道:“可为何非要我来承担这些罪业不可!” “善恶有源,是非有道,善缘自有善因结,恶果当由恶因偿!我这一生又何曾作恶多端过,凭何要我一人承担龙族全族的罪孽,为何不去惩罚那些种下这恶因的龙子龙孙!” 第136章 “我既为真龙,自有承担罪业的责任。可是天道!我不甘心!” 第六十四道劫雷应声而落,她仰望着劫云中的一线天光,慢慢合上了眼。 最后的真龙陨落了。 她落在高高的山脊之上,鳞片已化为一层焦黑的炭,血肉养育了这方山岭,龙骨则深深长入了山脉之中,永远守护着龙族故地—— 葬龙山。 也许是天道听到了她最后的呐喊,又或许是她本身便足够强大,八八六十四道劫雷只毁去了她的肉身,徒留她不灭的神魂在这广阔的天地间游荡。 她见到那城府深沉的剑修上山取她的龙筋,却被她一个旁支后辈阻止,甚至赶出了葬龙山,那是一个似蛟非蛟,似蜃非蜃的旁支,便自称蜃蛟,她记得那个小后辈也是通体洁白,小时候还是很可爱的。 她见到九凰和酒量不好的铸剑师来葬龙山看她,那只素来不可一世的凤凰竟也为她落了两滴泪。 她还见到剑修破天阴谋败露,九凰却困在他挑起的妖道之争中难以脱身,叫那小人钻了空子,将要去夺铸剑师的一双神剑,最终神剑为铸剑师以命相封,由孔雀一族带走藏匿,九凰背水一战却也将自己的自由搭了进去,而那剑修隐姓埋名,仍活得快意。 故人走的走,散的散,龙族旁支也随着真龙的陨落而日渐衰落——那是天道答应珑的事情,从那以后,这世间再无龙族。 许久后,珑又一次走遍了名山大川,戈壁深海,神魂日渐凝练,心也渐渐沉静如水。 后来南方无人镇守,镇守北方的玄武找到了她,请她前去镇守极北,换他去镇守不甚平静的南方。 极北终年雪封,四季不明,唯一能让珑感到时间仍在流逝的,只有溶洞中那条流动的清河。 极北太安静了,安静得只有风雪的声音,没有人会和她聊天,没有人会叫她喝酒,以往以魂灵的模样在人间时尚能体味红尘冷暖,如今却是一片死寂。 好在玄武大约有别的考量,在将极北秘境作为论道会胜者的奖励之后,珑才偶尔见得到一个活人。玄武的目的珑并不多问,只按着约定考验修士,然后实现他的一个愿望。 有的人想要一柄至宝利剑,有的人想要一本上乘功法,有的人想要千百年一见的花果……千奇百怪,不一而足,珑一一考验过他们的心志,也一一实现了他们的愿望,权当做打发时间的游戏,聊以排遣百年来几乎已刻进她灵魂深处的孤独寂寞。 在那之后大概又过了百余年,珑在秘境里见到了一只小孔雀。 不晓得小孔雀怎么瞒过人修拿到论道会头名的,孔雀一族与北地气候从来都合不来,他偏要进到秘境里,等珑提着莲灯过去时,小孔雀的气都虚了。 白光飞出,珑闭眼飞速阅读着小孔雀的过往,不过一息而已,她便长叹一口气。 竟是故人之子。 孔雀一族的小公子逍遥自在,游戏人间好不快活,谁料一朝不慎误信他人,连累族人,他那一支只剩他一人独活,不得不隐姓埋名,改头换面。 珑记起那个不太听话的孔雀蛋,久违地有些难受,她收回白光,虚拟出一个镜像,抬手推了出去。她垂眸缓了缓心绪,再抬眼时,面前竟是两只孔雀。 小孔雀变回了原身,把家传的华丽珠宝一股脑全往身上戴,也不管究竟什么模样,总之孔雀比美就是看谁更华贵,镜像再怎么复制,也总比小孔雀慢一拍,小孔雀颇为倨傲地一抖尾羽,那模样完全已经不将对手放在眼里。 珑忍俊不禁,她只见过两只孔雀,却没想到两只孔雀小时候都是一样的脾气。 珑现身在小孔雀面前,问他:“你希望我为你实现什么愿望呢,小孔雀?” 小孔雀转为人形,二话不说掀起前襟就是一跪拜:“我想变成人修,即便是伪装也没关系。” 珑愣了一下,很快想明白了其中缘由,眼神中不由带了两分怜悯:“是为了同尘吗?” 小孔雀跟着又是一叩首:“求前辈成全。” 珑答应了他,只是对故人之子,那些前尘往事,终究不必提起。 伪装想瞒过修为高深之人,要学的术法便艰深困难了数倍,珑耐心教,小孔雀仔细学,花了数月才总算学会。 期间小孔雀嫌极北无聊透顶,从自己的收藏里翻出了好几本话本,珑没怎么看过这些,小孔雀却是个中好手,不光带着比自己大了好几辈的珑看话本,还撺掇珑试试用镜像能不能模拟出两个主角,不学术法的时候小孔雀就拉着珑研究这些旁门左道,偏偏珑十分擅长这类法术,临别前竟已将这镜像出的戏拟得惟妙惟肖。 “这样极北就不会太无聊了,往后每年,我都给你送最时兴的话本。”珑没有说过自己的名字,小孔雀后来就不拘礼,临走前还将自己收藏的话本全抄了一份留给珑。 珑是笑着送他出海的。 那之后又过了许多年,珑接到了沈修远和他的师父,沈修远和玄武信里所说的似乎有些不一样,他师父则古怪至极。 但这些事情都和她一个世外魂灵没什么干系。 她提一盏灯,抱一本话本,来到溶洞找这边的师徒俩一起观赏她珍藏的故事,或者讲些故人旧事。 “从前,这里来过一只小孔雀……” “凰姐姐喝酒很厉害的,我离开龙族的时候啊……” 但有一件事情,珑永远不会告诉任何人。 她在劫云中的那一线天光里,看到了无数个自己。 第91章 沈修远的伤势由龙女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治疗和调养,季洵其实帮不上什么忙,大多数时间是打打下手,或者引着沈修远运转灵气几个周天,有时和沈修远切磋两回。 龙女修复金丹的方法和白安说的完全不同,待沈修远伤愈后,她便告知了沈修远具体的过程,让季洵在一旁护法,沈修远自己将金丹化回灵气,重新聚灵成丹,一来今后不会存在隐患,二来根基仍然牢固,只是沈修远吃的苦头多了些。 龙女说了不能服用任何止疼的丹药,季洵只能站在阵法外等着沈修远,金丹裂痕带来的剧痛从修为假象消失的那一刻起便折磨着沈修远的经脉乃至骨髓,只修补裂痕而已就已经疼得沈修远背后冷汗涔涔,更不要提如何将整颗金丹都化回灵气。 季洵心里又是担忧又是愧疚,在阵法外站了多久便提心吊胆了多久,即便知道结果定然顺利也不敢把心放下,时不时便要抬眼看看沈修远,绿豆糕都在钟乳石后头放好了。 龙女背对着冰潭里的沈修远,也就面对着季洵,她将季洵的表现尽收眼底,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们断袖就不讲非礼勿视了吗? 好在这一遭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去了,季洵一感到冰潭那边灵气稳定了便快步往沈修远那边赶过去,他哪儿还顾得上什么大防,这会儿满心满眼都是沈修远,龙女实在看不下去,但还是得看,只能背对着那边两个人说:“先把衣服换了!我一会儿来检查情况。” 沈修远遭过的罪其实也不少了,这回的疼痛尽管已经几乎可以与当年洗筋伐髓时相提并论,但其实他并不怕疼痛,也不畏惧伤痕,因为疼痛总会消失,伤痕总会愈合,在漫长的时光之中都可以说是转瞬即逝的东西,都不重要,不必记得。 第137章 且此番也有周围阵法和之前服用过的灵丹妙药辅助,内府金丹成形之后他也只是暂时有些脱力,得靠着潭水边的石头休息下,季洵还以为他是不是头晕,赶紧蹲下去扶了一把,反倒吓了沈修远一跳,师徒俩一个对视,季洵赶紧问他:“你没事吧,感觉如何了?” 沈修远看得出,季洵虽然绷住了脸不让情绪过分外露,但他那双眼睛里的情绪,和当时在无义木下的时候很相似。 他不记得当时有多疼有多艰难,却记得那时的季洵。 沈修远记得他对自己说的,对不起,他来晚了。 可沈修远也想告诉他,早晚都不重要,你来了,就够了。 其实方才金丹成形时心魔蠢蠢欲动,却被沈修远很顺利地压了回去,只有沈修远自己知道那是为什么。 因为季洵就在他身后,他没什么可畏惧的。 “徒儿没事,师父不必担忧。”沈修远笑笑说,手却一时情不自禁搭到了季洵手上,两个人都是一愣,沈修远赶紧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把手收了回去。 “……没事就好,你……使得上力吗?使得上就先把衣服换了。”季洵沉默了一下才没让自己变成个结巴,拿刚才龙女的话给自己搭了个台阶,也赶紧松手,听沈修远应了一声“好”,就侧过身把沈修远的衣服扒到这边,跟着站起来找了个地方背对着。 他这一套动作堪称行云流水,沈修远却从其中看出两分可爱,低低笑了一声,愣把季洵耳朵都给笑红了。 这边两个人没觉得磨蹭,龙女却听得感觉背后就是个话本现场,就是性别和她平时看的不一样,不过这不是重点,不就上岸换个衣服吗,怎么就能这么慢? “好了没!我可要转身了!”龙女一声威胁,季洵下意识就转过了头,接着就正好撞见沈修远衣服半拉没拉好的模样,头发上的水还在往下滴,晕在布料上又是另一番光景,俊朗的青年又满眼的无辜,季洵心头遭受重击,默默无言地转回去才故作沉稳地说:“再等等。” 这副模样看得沈修远忍俊不禁,不过没笑出声来,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季洵正努力通过念清心咒的办法让自己快速降温,脑内活动倒是一刻没停: 红颜误人,蓝颜也误人!是个颜好的就误人!身材好的更……等等刚刚好像没看清楚是不是有点可惜……可惜什么可惜季洵你清醒一点! ……但沈修远真帅……看什么看!非礼勿视! 总之经过了一月有余的时间,沈修远的伤总算全都养好了,本着医者仁心,龙女没有急着赶他们走,反而同意让沈修远在这冰潭一直修炼到外面河冰消融。 “难得有一个根骨属冰的,你若能多在这里修炼些时日,回去想必不需多久便能晋阶元婴,你进阶快些,凰姐姐也能早点离开那鬼地方。”龙女说完,想了想又道:“不如……今后你有需要便过来,区区元婴离天劫未免太远了些,既然难得有希望,能早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说完,龙女从袖中取出一片鳞片形状的东西,上面流光溢彩,光华比上品的夜明珠还要璀璨,龙女将它放在沈修远手心上:“届时你从东海沿海路一直向北,带上这个,只要进了极北的范围,我便知道你来了。” “前辈,这是否太贵重了……”此物一看便知不是俗物,沈修远有些为难,龙女却不甚在意:“上万的鳞片尚挡不住六十四道雷劫,一片也做不成什么事,这片不过是没变成炭而已,不值什么。” 既然龙女这般洒脱,沈修远也不好意思再推脱,慎重地收好后便向龙女行礼道谢,龙女受了礼,突然想起来什么,多看了一眼旁边安静当背景的季洵,神情有些复杂。 不过最好一个人来,你们两个一起来我总觉得还不如我自己一个人呆着。龙女默默想。 在沈修远的情况日渐好转的同时,秦子衿与龙渊还在京城里配合各司完成最后的收尾工作,虽然不能直接停止洛水白市夜市的运作,但能用些其他方法减少往洛城而去的凡人数量,另外也有与凡人交好的修士秘密前往洛城调查。想必再过不久师兄妹二人便能先行返回。 而无忧与温琅那边……事情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们要从葬龙山附近的村镇开始,挨个当铺地找玉衡君给他们列的单子上的东西,也不知道玉衡君究竟怎么知道得那么清楚,清单一长串,还真能在相隔百里的当铺找到其中一样,只是人的去向比较难得到线索,毕竟余倾出走已经是数十年前的事情,又能有几个当铺伙计或是老板还记得呢? 好在东西有价,无忧负责和当铺老板套近乎问清当年多少钱收来,温琅按着两件东西相隔的距离估算余倾一路上的花销,根据这件东西当年卖了多少钱便能知道余倾在多远之外会典当下一件东西,再看这个距离范围内有哪些比较有意思的城镇,便不至于大海捞针。 只是这办法终究劳神费时,无忧觉得自己这两个月真是御剑御到看见朔风就头晕,偏偏温琅搭理他不搭理他的时候对半开,他想提一提之前吵架的话题,想着说开了就没事了,可温琅一听见他讲话有点这个苗头就岔开话题,要么就抿着唇不说话。 无忧还能怎么办,他们现在有正事要做,只能暗自祈祷那个余倾别躲的太远赶紧让他们找着吧。 这时他们已经在江北住了两日,江北市井繁华,当铺多,清单长,花的时间也就多些。 虽然温琅不太搭理无忧,但无忧深知温琅脾性,这个人总喜欢把话往心里憋,要真放任他爱干嘛干嘛的话,他就留不住这人了! 所以即便事情再繁琐,心里再憋屈,无忧也不肯说一句“咱俩分开找会快些”之类的话,温琅去哪儿他就去哪儿,该怎么办就怎么办,但要兵分两路?没门儿! 江北最繁华的街上有两间当铺,这第二间的老板说是今日午后就能盘查出个结果,无忧和温琅便按约定往当铺后院去,路上正好经过集市,熙熙攘攘的,也没法走得太快。 馄饨摊的热气和旁边汤圆铺的搅和在了一起,卖糖葫芦的前一刻还在吆喝下一刻便忙着摘下一串弯腰递给三五岁的小姑娘,来来往往的人时而驻足时而漫步,无忧走在温琅旁边,忽然就很想牵一牵温琅的手。 尽情道之人从不顾虑俗世的条条框框,想到了,那就要做到,无忧左手掩在衣袖底下,悄悄地去拉温琅的右手。说是拉,实际力度也不大,捏住温琅的手指了就没了下一步动作,温琅心间一动,一转头便对上无忧微亮的双眼,他呼吸一滞,脸颊渐渐红了,对上这样的眼睛,他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只好由着无忧借衣袖挡着来牵他。 可这般牵住手指,又着实别扭。温琅走了一会儿,默不作声地把无忧的手牵了过来。 无忧顿时乐开了花,脚步都轻松了许多,嘚瑟得恨不得晃着手走路,温琅一看见他这副高兴样,心头不忍,见前边正好有个馄饨摊,便拉着无忧过去。 “两碗馄饨。”“好嘞,客官您稍等。”温琅点了馄饨,便又拉着无忧坐到旁边的小矮方桌,一人占了一边,手也就松开了。 手里一下空荡荡的,无忧似有所觉,却对温琅说:“你怎么知道我想吃馄饨了?” 第138章 温琅一顿,说:“你一直都喜欢馄饨。” 无忧还是很高兴的模样:“是,我一直都很喜欢,尤其多馅儿的。从前龙渊守规矩不肯溜下山,都是我一个人去,还好后来你来了,下山吃馄饨才有点滋味。” “又不是喝酒,怎么还要邀朋结伴……”温琅话音未落,正对上无忧专注的眼睛,心念一动,却听无忧又道:“不过我也一直喜欢陪我吃馄饨的人。” 红尘喧嚣似乎寂静了一瞬,温琅慌忙躲开无忧的眼睛,他心跳得震耳欲聋,手在膝上攥成了拳头,嘴上也没法逞能:“胡说、胡说些什么,大庭广众,你就不知道……” 话没说完,温琅放在双膝上的手便被无忧伸手盖住,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抬头,哪知无忧倾身道:“人多与人少又有什么关系,这些话我都只对你一个人说,也只想告诉你一个人,别人如何我都无所谓,但我不能不在意你。我只想听你应我一句,不行吗?” 温琅再不敢看无忧,慌忙间竟舍不得把手抽开,只觉嗓子哑得说不出话,心口都被堵得死死的。 “客官您的馄饨好咯!” 馄饨跟着上了桌,温琅迅速抽手,从筷筒里取了两双筷子,一双递给无忧:“冬天凉的快,你小心烫。”刚一说完,温琅就拿起碗里的勺,仓促地吃起了馄饨,反倒是他自己先被烫了。 无忧看他这么笨,只得默默长叹一声,这话题又被揭过去了,虽然稍微有些闷闷不乐,但还是回了一句:“你还是先吹吹吧。” 两个人难得沉默地吃起了馄饨,因着还有事要办的缘故并没有吃太慢,刚把铜板放桌上要离开的时候无忧眼尖地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躲进了前面不远处的巷子。 随后跟来的家丁在人群里失去了目标,只得四处打听,无忧想了想,十有八九是家事,便没理睬。 岂料从另一个巷子穿过往当铺后院去的时候异香忽起,温琅后背悄无声息地便被匕首抵住,无忧玉箫也几乎同时抵住那人咽喉。 “带我去千山派,我就给你们解药。” 无忧全然不惧,玉箫甚至还往前了两分:“沈修桓,你胆子这么大,你哥知道吗?” 作者有话要说: 加班加到人事不省……吐魂 第92章 沈修桓胆子大不大,沈修远是不知道的,无忧和温琅怎么处理的沈修桓,沈修远也是不知道的,极北消息极端闭塞,一整个冬季过去都没见龙女收到过什么东西,更不要说养伤期间几乎没有必要对外交流的沈修远。 冬去春来,极北也只有溶洞流出的那条清河解了冻,除此之外再见不到一丝一毫春天的痕迹,龙女却高高兴兴地让师徒俩下海摸了一圈鱼,专门在海边烤鱼吃,明明三个人谁都没有吃东西的必要,其中还有一个甚至没法吃东西,可龙女才不在乎这些,说是春日游上来这种鱼不仅味道鲜美,还是上好的补品,她生前很少吃得到,死后能看看也是好的。 这样一顿简陋却珍贵的烤鱼就是龙女为师徒俩准备的践行宴,收拾完了行装,师徒俩便同龙女道别,在龙女分出的一点白光的指引下,乘飞舟走海路离开了极北。 海路更比陆路漫长了不少,能见到的景色不如陆路丰富,也没有在哪里停留的必要,外面除了海面就是各色地平线,飞舟上无事可做,季洵反倒有点怀念龙女带他们看的话本。虽然演员阵容基本上是固定的,但别说,还真有点意思,可能是因为各人的性格其实都挺符合角色? 季洵没事干,大多数时候就坐着调息修习,他标签上的修为虽然没什么提升空间,但调息的过程很是令人放松,经常一睁眼就过去了半日,季洵再去给飞舟补充补充灵石,一天也就快要过去了。 沈修远也在修习积累,为日后冲击元婴做准备,不过他心头始终挂着事,调息的时间就比季洵短一些,每次调息结束他都要多看看矮几对面的季洵,然后才去沏新的热茶。 除了做些日常的事情,沈修远也会趁着季洵调息或小憩之时回房悄悄将他已刻出了雏形的木簪拿出来再琢一琢,夜里也会多雕琢一番再歇息。还没出发去极北时他好不容易才上手了这种他并不擅长的活计,去了极北反倒没了继续做木簪的机会,这不一离开极北就手生得厉害,时不时就要划到手上,要不然就是一不小心锉多了木料,几天下来只能换另外一条木料重头再来。 沈修远也怕被季洵发现,偶尔不得不擦上奢侈的伤药,唯一的问题是这种珍贵伤药往往因为用料的关系会带有些微的花草气味,好在并不明显,季洵没有察觉。 有时沈修远也会想起师父“非仙非凡”的身份,拿着刻刀的手便会停住动作。 龙女说过,那个人要么是不存在的人,要么不是此世之人,要么是不可言说的天道。 不论是哪一个,那个人都是他沈修远抓不住的人。 要放手吗? 沈修远也这样问过自己,但何必明知故问呢? 他如果会因此放手,早该自己一人跑来极北,谁也不带,花上几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能忘了一段无望的相思吗?可他没有。 他还是想和这个人在一起,不论这个人是什么身份。 他不能再继续留在原地守望了,他想要季洵也喜欢他。说他贪心也好,僭越也罢,他都不会放弃。 他的心魔是那个人,但那个人不是他的心魔。 那个人是他喜欢的人。 刻刀重新落在紫光檀木上,一点一点地被沈修远刻出一支木簪该有的样子,沈修远表情平静,眼眸却如古井深潭。 他似乎还有一场惊蛰之约。 他们的目的地是东海边的桑落镇,一个常有修士经过的码头,在镇上补充了飞舟用的灵石后,他们又继续往南岭千山赶。 极北仅有一条清河解冻,南方却已生机盎然,算算节令,竟已到了雨水时节,季洵挥手扬起避水诀,收好飞舟,给执明君那边去了消息便带着沈修远回了青霜峰。 青霜峰封山数月,如今总算迎回了它的主人。 雨还在下,季洵和沈修远头上一人一个避水诀,倒有些像是两个人各自打伞并肩走着,进了院门便听沈修远说:“师父先去休息吧,打扫院子交给徒儿做。” 季洵还有些沉浸在这种微妙的和心上人雨中并行的氛围里,听了沈修远的话才猛然想起什么,匆匆说了一句“你辛苦”就火急火燎地往小园子走去,翻翻这片叶子,碰碰那朵小花,再看茎秆底下丛生的野草,长势不如从前的植株,季洵勉强松了一口气。 幸好幸好,青霜峰一直都很适合草木生长,看样子今年冬天也没冷到哪里去,长得没有以前好没关系,以后还有的是办法养回来。 沈修远在后面抬手挡了下嘴角的笑意,果然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去瞧那些花花草草,怎么当初走的时候没想起来,回来倒记得清楚得很。 这要是让季洵听见,季洵肯定要回他一句还不是想着你的伤,可惜沈修远不会说出来,季洵也还披着成玉的壳子,那般毫不设防的相处,眼下终究是奢望了些。 正研究园子该怎么料理的时候,执明君的传音回信很快传到了季洵耳边,大致说了下明日的安排。 第139章 原来这时其余两路的四人都已回到千山派一段时间了,无忧和温琅还不小心带了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季洵正要回头和沈修远说这事,哪知沈修远已经到了园子这边,也在观察花花草草,季洵有点被吓到,但还是保持住淡定表情:“明日一早随为师去一趟凌霄峰,凡人已有了动作,余倾也有线索,不过还需你再说说金灯山庄一事。” “是,师父。”沈修远应道。 翌日。 季洵仔仔细细回忆过了与这次小型会议相关的剧情,但凡他还想的起来的一个不落,确定自己记得的这些都没出问题,季洵才和沈修远从青霜峰出发。 一切都是为了不再出现剧情跑偏,他真的是怕了,想想目前为止出现的跑偏,他自己毫发无伤,但全都报应在了沈修远身上,不论是当年门派大比也好,还是前些日子极北秘境也罢,都是沈修远受罪,他着实……难受得紧。 说他草木皆兵也好,杯弓蛇影也罢,大不了到时候他全给沈修远挡了,反正只要再贴上成玉的标签,能有多少伤是化神修为自愈不了的呢? 到达凌霄峰主殿时季洵他们似乎是倒数第二个来的,燕归泽的广陵还没带着无忧过来,不过更显眼的是主殿上难得加上的一个客座。 行礼再入座后,沈修远还在疑惑客座会是什么人,师父只说余倾有线索,也就是说还没找到余倾,那么这个客座又是留给谁的呢? 沈修远和龙渊、温琅、秦子衿各自对视,师兄妹几个眼神交流早就炉火纯青,龙渊和秦子衿表示超出了眼神能交流的信息范围,温琅则给了一个一言难尽的表情,轻轻地摇了下头,一圈下来竟是什么信息都没得到。 好在广陵没让人等多久,很快领着无忧和另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进了主殿,沈修远转脸一望,不由愣了一愣。 只见无忧对着各位师叔行了礼,皮笑肉不笑地站在原地,皮笑肉不笑地在广陵背后用玉箫狠狠捅了旁边人的腰,对方则完全不受影响,风度翩翩地对执明君行礼,朗声道: “晚辈东海百里浪,在此见过千山掌门执明君前辈,见过各位长老前辈。” 无忧依然保持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默默收回了玉箫,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世侄不必多礼,坐。”“多谢前辈。”执明君放了话,广陵就捻着胡须坐下,等大家都坐下了,执明君才开始今天的话题:“今天没什么大事,主要是五师弟和师侄回来了,有的事情才有个人证,百里世侄,你尽可直言,这间大殿里都是自己人,没什么避讳的。” 百里浪对执明君一拱手,转而对沈修远道:“多谢前辈,晚辈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沈道友可否同在下说说洛水白市夜市与金灯山庄一事的详细经过?在下一月前曾于桑落镇偶遇无忧道友与温道友,听闻千山派正在找寻三合盟二当家余倾余前辈的下落,在下不才,知晓一些余前辈的去向,但也曾承诺余前辈绝不轻易告知他人,因而想来千山派确认一下其中事由经过是否属实,还请沈道友如实相告。” 百里浪这话说完,秦子衿立刻取出了一份复录好的证据,因为百里浪话里的怀疑,忽然想起了在凡人那里被刁难的经过,索性传音给龙渊,龙渊却摇摇头,秦子衿只得将复录的账本和信件拿上,也不端什么架子,径直将证据给了过去。 “师弟慢慢说,咱们眼下不着急,百里道友也可翻阅账本与信件,若有疑问或是模糊之处,我们再看原本不迟。”龙渊说。 沈修远这时也大概了解了他和师父外出期间发生了些什么事,现下百里浪单刀赴会,虽说立场不明,但孤身前来也属诚意之举,唯一要担心的是百里家是否站在万坤一边…… 沈修远略一思忖,说:“若论及对此事是否熟悉,我想五师妹要比我清楚得多,百里道友可曾听五师妹谈及此事?” 百里浪一噎,没想到沈修远不接他的话头,秦子衿对此冷笑一声,广陵差点没忍住笑,随即二人各自收获了玉衡君一个“虽然能理解你们但请矜持一点”的眼神,小姑娘随后乖巧正坐,十分乖巧伶俐,广陵也装作无事发生。 “是听秦道友说过一些……但在下仍有疑问。据秦道友所言,账本乃是问情楼黄粱私下记录,信件则是拓印,二者真伪本就存疑,而黄粱逃脱金灯山庄后,分明是戴罪之身,又为何要冒险回到问情楼?即便其中存在纠葛,整个问情楼又怎会容忍一个叛徒?”百里浪说。 这个问题确实问在了点子上,秦子衿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有沈修远知道这个疑点的真相。 沈修远整理了下过程,对百里浪道: “道友所言确实是其中疑点,我也并未掌握直接证据,但其中的蛛丝马迹却无法忽略。我前往洛水夜市前曾向洛城问情楼主幽梦询问当时失踪的五师妹的消息,幽梦楼主只告诉我了一部分不甚相关的消息,但随后却暗地向我传了一份密信,请求我帮助他寻找属下卢生,也就是黄粱的消息。” “后来我和五师妹确实找到了此人,但在后来逃离时我曾听问情楼尊主的手下提及他到此就是为了解决叛徒,并且已经解决了。随后我在一间屋里的石门密室后见到了一片衣角,虽然不知道那究竟是谁,但当时石门处是三合盟三当家万坤和黄粱,此处存在一个疑点和一个矛盾,也就是石门后的衣角究竟是什么人,要知道当时问情楼的尊主也是在金灯山庄之中的,还有黄粱究竟是生是死。” 沈修远顿了顿,继续说:“我本也以为黄粱前辈侥幸活了下来,便按和幽梦楼主的约定帮助他们二人重逢,但在那时,幽梦楼主曾情不自禁地说过一句,黄粱比从前高了,并且在那之后她曾委婉地向我讨要黄粱曾交给我的另一份要交给她的信件,而那一部分信件,逃离后的黄粱并没有向我提起是否讨要回去由他亲自交给幽梦楼主。” “我认为,如果黄粱前辈至今仍活在世上,我们现在所知的一切疑点,都不会存在才对。” 沈修远缓缓说出了他早已清楚的定论,百里浪微微低下了头,看得出心情复杂,秦子衿则已落了许多泪,忙拿手帕拭泪,却怎么也止不住,只能强忍住不哭出声来。 连季洵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休息时间结束,继续走剧情啦~ 第93章 沈修远这番分析成功说服了百里浪,百里浪又仔细翻阅过信件与账本,一一整理好才说:“若非亲身经历,想必沈道友也无法将事情说得如此清楚细致,在下相信金灯山庄确实在干些不可告人的勾当了。” “其中牵涉甚广,更应从长计议,晚辈也大致能明白贵派找寻余倾前辈意欲何为,为苍生大义,百里家理应尽力所能及。”百里浪顿了顿,继续说:“余倾前辈在离开三合盟之后,一路虽有波折,却是一直向东而行,机缘巧合下遇上我百里家船只,之后便由我百里家奉为上宾,居于东海定波岛,可由百里家代为引见。” “只是……余倾前辈多年不理世事,若要说服前辈出山,只晚辈一人怕是……” 百里浪欲言又止,其中意味一听便知,玉衡君放下手中茶杯,微微一笑:“倒也不必百里小友孤身回岛,我这里有一件信物,届时我修书一封,你只需一并带去给余倾瞧一眼,凭我和他多年交情,想来他会卖我这个老友一个薄面。” 第140章 ……多年交情,那你怎么不知道师父去了我们定波岛?百里浪暗道,面上却如常说:“那真是再好不过,只是晚辈想凡事都讲求证据,物证可复录一份,但少了人证总是不大令人信服。” 秦子衿这时已止住了眼泪,泛红的眼睛望了一眼百里浪:“人证有三师兄和我,你觉得我们谁去比较好,还是两个人一起去?” “哎,子衿师侄眼下还不便多暴露行踪,此行便由修远师侄前去罢。”执明君拍板道,“只是此事尚且到不了拿上台面的地步,既然百里世侄是无忧师侄与温琅师侄请来的贵客,那二位师侄也一同前往,年轻人相邀游历,不至于多么引人注目。” 这个结果百里浪再高兴不过,欢欢喜喜地起身行礼道谢,沈修远则和无忧温琅一道行礼:“领掌门命。” 季洵默默唉声叹气,这回他又得绞尽脑汁地跟上了,不晓得有没有必要再扮一回何求…… 下一步商议定了,小辈们就地解散,季洵他们还得再商量千山派的布防。 沈修远和其他人一道向长辈们行了礼,随后离开凌霄峰主殿。刚下阶梯,百里浪立刻双手合十,弯腰就是深深一鞠躬:“兄弟们对不住!出门在外家族第一,方才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啊!” 在场的除了温琅,其余几个人都在论道会和百里浪交过手,百里浪这人究竟什么性格他们几个不是不清楚,龙渊和沈修远都没把这种在长辈还有外人面前撑场面的表现放在心上,还挺能理解百里浪,秦子衿见他鞠躬道歉,也能给个面子不计较许多,无忧就不一样了,也不知道从东海回来一路上都和百里浪发生了些什么事,今天一直都这么皮笑肉不笑,看多了还有些瘆得慌。 “不必如此,咱们互相也算不打不相识,虚礼就不必了。”龙渊扶了一把百里浪,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百里浪见好就收,直起身就往无忧和温琅那边凑了两步:“无忧兄?还生我气呢,我那不是不知道你,嗯,你和,嗯……” 无忧盯住百里浪,笑容仿佛已然凝固,温琅默默移开视线,百里浪尴尬地抬抬嘴角:“……你真要我把下面的话说清楚?”无忧立刻拉下嘴角,狠狠一瞪:“闭嘴!知道不能说还说,想打架吗?!” 沈修远略一琢磨,百里浪是在东海偶遇的无忧和温琅,之后就和这两个人一路回来,再想想刚才百里浪欲言又止的话和另外两人的表现…… 也许是这几个月被龙女的话本荼毒太深,沈修远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之前的许多事好像也得到了解答。 龙渊保持微笑,装作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秦子衿眨眨眼睛,瞧瞧无忧又瞧瞧温琅,抿着唇才克制住脸上的笑。 百里浪看热闹不嫌事大,可惜现在这情况他自身难保,否则定要再多嘴一句:可我看你们师兄妹几个门儿清得很啊! 至于之后前往东海寻找余倾一事,现在时机尚未成熟,只能秘密进行,无忧温琅带百里浪来千山派时对外一致说是携友游历,回山做客,因而百里浪还能在千山派多待十天半月。 这人还记得论道会上沈修远与叶云风决战前自己答应的酒局,在燕归泽住了两日便迫不及待地请无忧带他往青霜峰去找沈修远,无忧乐得不行,青霜峰人少又清静,要是能让百里浪在那边住下,他可不就省事多了! 于是无忧总算有了点好脸色,心情颇佳地给百里浪分享早年青霜峰的成玉长老是一位多么不假辞色的严厉师长,眼看已经进了青霜峰范围无忧还在滔滔不绝,百里浪一抽嘴角:兄弟,你是真不怕被人化神修士听见啊? 季洵听见了吗?季洵没听见,他这会儿还在自家园子边研究刚修整好的花花草草,倒是察觉了两个小辈,不过人家肯定不可能是来找他的,见沈修远从屋后过来,便问道: “如何?” 回来之后季洵就让沈修远有事没事就去洞府里修炼,沈修远来到季洵身边,微微一礼:“有所进益,劳师父挂心了。” 季洵点点头,估摸着那两个小辈也快到半山了,说道:“今日修习便到这里,山下来了人,应当是来找你的,到处走走,散散心也好。” 沈修远应了一声,悄悄把手背到身后,不多出声,只偶尔问问哪些花草春日里开花。 等无忧和百里浪到了半山的竹屋小院,百里浪略一挑眉,没想到青霜峰的住所如此简朴,然而绿树掩映又不失雅致,院中还有仔细打理过的花草园子,再看竹屋两座,百里浪不免叹息,他还是很想和沈修远住一处切磋切磋的,但这小院子明显就没有他的位置。 “师叔。”“见过成长老。”小辈行礼,季洵点头:“你们自便。”说完就自个儿往屋后去了。 沈修远不动声色,等望不见季洵背影了,才问那边的两人:“出什么事了吗? “我就是个带路的,欸,你倒是说话啊?”无忧纳闷地瞧了一眼百里浪,百里浪咂摸咂摸刚才一种莫名不便打扰的氛围,有些熟悉的微妙感,按下不表,对沈修远道:“论道会那会儿不是答应了请你喝酒吗,结果你们急匆匆就走了,我之后也没有继续往南的安排,这不,机缘巧合咱们又见面了,这顿酒我要是再不请,那可就说不过去了。” “怎样,兄弟,赏脸喝一杯去?你们千山派总没有禁酒的规矩吧。”百里浪说完,一副摩拳擦掌的样子,沈修远无奈,只好说:“千山派并不禁酒,只是青霜峰上师父素来不喜饮酒,我酒量不好,你可别见怪。” “那有什么要紧,只管敞开了喝,兄弟我不光请客,还包送,小爷千杯不醉,送你们两个回来那时绰绰有余。”百里浪嘚瑟得很,沈修远摇头笑笑,算是答应了,毕竟来者是客,不过届时喝多少就不一定了,他的木簪还差着簪头没弄完。 无忧却抓住了另一个重点:“等会儿,你们两个?我什么时候说要和你们一起去喝酒了?!” 百里浪收了笑容,一脸无辜:“是啊,不然呢?” “你们去你们的,可别带上我,我还有事呢。”无忧摆摆手,一转身就要跑路,百里浪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抓住:“大老爷们磨磨唧唧像什么样子,你是不相信自己的酒量还是不相信我的酒量?” 无忧赶紧将人甩开,声音不由自主扬高了两度:“谁要和你们去喝酒了!”沈修远快步上前把人拉住:“师兄小声些,师父听得到的。” 无忧一愣,百里浪立刻添油加醋道:“听说青霜峰最常罚人跑圈,不知道成长老刚才听见没,咱们三人还是速速离开此是非之地!”说完便将无忧连拉带拽地往院外扯。 无忧欲哭无泪,大声驳斥也不敢,只能压着声音怼人:“好啊你这东海浪子,不想回家的时候是谁带你走的,忘恩负义,无情无义……还有沈修远!还不过来帮你师兄……你别拽了我自己会走!” 沈修远不太掺和这种朋友打闹,往常他和龙渊都是被无忧打闹的那一方,没想到无忧也有这么一天,还真挺有意思,于是从善如流地跟上去,十分平和地把两个人分到两边:“要去酒楼就快些,我可不知道师父方才到底听没听见。” 第141章 无忧下意识一抖,扯住沈修远袖子就飞快往山下赶,气得百里浪在后头喊:“你们倒是等等我啊,我不认路!”“胡说八道,你认路比我和温琅都厉害,死道友不死贫道,你不会被师叔罚,我会啊!”无忧头也不回地大喊。 沈修远:……照这个说法,好像我也逃不掉。 此时,端坐洞府中的季洵呵呵一笑:喝酒没事,酗酒的话,一个都跑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小标题重复了(捶地)大家都懂什么意思,我就不改了(喂) 百里浪:我似乎是这几个人里边唯一的直男 龙渊:?你确定没有数错吗??? 百里浪:(糟我把人大师兄忘了) 又要旅游了~会遇见很多人吧www 依然在加班地狱,需要更多的评论才能治愈(伸手) (老实说我很难相信这个收藏数,到底有多少人在养肥我……呜呜呜) 第94章 在酒这个字上,百里浪并不愿意在千山派外的镇上将就,要喝就必须喝好酒,沈修远见他甚至想往洛城喝洞庭秋,不得不拦了一把,醉酒御剑风险极高,回来的时候可怎么办? 最终蠢蠢欲动的百里浪被沈修远和无忧联手按在了山下小镇的小酒坊里,百里浪颇有些郁闷,直到酒坛上了桌,他一嗅,立刻来了精神:“二十年的十里香!这不能叫十里香了,得叫百里香吧,你们山下竟然还有这种好东西?!” “那可不,说不定这‘百里香’还和你们家有点关系。”无忧玩笑道,说着开封倒酒,满上三碗:“不是要喝吗,来啊,先干他一碗!” 沈修远不是多话的人,酒量也确实一般,从前尚未辟谷时,师兄弟几个偶尔下山也会找个口碑不错的酒楼,不过几个人里面除了无忧以外都不敢喝多,浅尝辄止,笑笑闹闹便没了,一次也没真喝醉过。 他们这般不打不相识的道友也不会同俗世那般酒桌吹嘘,聊天的话题大多是各自的修习生活,趣事与抱怨皆有,若论及各自实力,比起嘴上功夫,他们更愿意直接出门切磋。 聊天内容随意,沈修远也逐渐放松了精神,他心中还挂着事,虽然时刻注意着酒量,但在无忧和百里浪这种平日就能言善辩的人的推动下,终究还是比预想的多喝了一点。 这一顿酒不知不觉间便喝到了入夜。 无忧随性,酒量那是早就练出来的,百里浪千杯不醉,两个人胡吹海侃,沈修远却是越来越安静,无忧和百里浪玩笑着吵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说和,这才发觉沈修远已经不对劲了,无忧赶紧放下酒碗:“沈修远?三师弟?”沈修远只是安静,不是跟不上聊天:“嗯,师兄何事?” 无忧瞧瞧他明显比平日要亮的眼睛,还有似笑非笑的嘴角,一捶腿:“坏了,多了,走走走赶紧送人回去,吹会儿山风说不定能醒醒。”百里浪看看沈修远这状态,疑惑道:“没吧,我看他还很清醒啊?” 无忧恨铁不成钢:“他要是真清醒,还能光看着你我贫嘴?你可别害我隔了这么多年又上青霜峰跑圈,还不来搭把手!” “哦,哦好……”百里浪放下酒碗和铜板,见无忧拍了拍沈修远的肩:“师弟,咱们回去了,回青霜峰,走了走了,别坐着了。”沈修远从善如流地起身:“这就回了?”“回回回,再喝我又要被五师叔罚了。”无忧又一拍沈修远后背,沈修远这才跟上。 小镇距离千山派不远,走着回去都没事,无忧有心让沈修远醒酒,便先穿过小镇的市集区,再往回去的路上走。 市集夜里不开,路过时百里浪还问了问无忧:“我这次离家游历,去过的地方不少,可洛水白市一次也没遇上,唉,真想去一回。”无忧边注意沈修远边回道:“人来人往,摩肩接踵,金银玉石,灵丹妙药,应有尽有,可惜是个黑市。”无忧指的“黑市”自然不是物品价格,百里浪心知肚明,但难免叹息:“我还想给我师父带点礼物回去呢。” “还是别去的好,问情楼与金灯山庄合作,洛城如今定戒备森严,别给他们送上把柄。”沈修远开口道,无忧一惊:“你酒醒了?”沈修远看看无忧,感觉了下自己的状态,诚实道:“有点晕。” 百里浪一脸同情:“完了,怕不是后劲上来了。”无忧按按额角:“那能怎么办,幸好还能走路,再多走会儿。” 百里浪说得对,这酒确实后劲大。沈修远边想边走,他现在不是跟不上无忧两人的聊天,只是听了得缓一缓才晓得要说什么,其他的反应倒是没有。无忧是真的不想惹他五师叔生气,索性在市集这片地方又多拐了两个弯,这一拐,竟正好见到一个点心铺子要关门。 沈修远心念一动,回过神时已不自觉地来到了铺子前,年近四十的老板娘正在收拾,见有客人到便迎上来:“客官要买点心吗,不巧今天点心只剩下这些,都不新鲜了,要不您明日再来,点心就是要新鲜的才好吃咧。” 沈修远还在消化老板娘话里的意思,便有些呆地望着那些样式不一的点心,无忧和百里浪这时才追过来。 “这是怎么了?”无忧问。百里浪也十分茫然:“不知道啊,想吃点心了?” 老板娘也不晓得沈修远怎么了,无忧他俩来了才闻见酒味,看看三个人衣着不说光鲜亮丽,却也显然不是平凡人家穿的,再一打量便望见了沈修远腰间的玉牌,有些眼熟,仔细回想才记起许久不曾来过的那个斗笠客人,略一踌躇,还是问道:“客官也是从南岭那边来的吗?” 沈修远察觉了什么,抬起头:“是,怎么了?” 老板娘拍拍衣服,笑道:“我认识一个常客,他也戴着和你一样的玉牌,隔一段时间就要来我这儿给他徒弟买点心呢。只是去年一整个冬天都没见他来过,不晓得你认不认识。” “他……长什么样子?”沈修远清醒了五分,下意识地问道。 “他戴个斗笠,有纱垂下来的那种……叫什么我也不晓得,总之看不见脸,印象里好像有时风会把纱吹起来一点,是个挺俊的男人,二十五六,不晓得是做什么的,这么多年了,倒像是一点都没变老。”老板娘说完想了想,又问:“你认识他吗,他好久不来买绿豆糕,唉,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别的铺子抢了生意……” 认识,怎么不认识。沈修远垂眸,收起在白市上见到那个帷帽客的回忆,心绪平复了才对老板娘说:“认识,他……刚回来不久。绿豆糕还有吗?我买一些带回去给他。” “哎哟都要收摊啦,不新鲜的点心我们铺子从来不卖的。”老板娘连连摆手,“你们要是得空,明日叫上他一起来,春天到了,客人多些也是个好兆头。” “好,多谢老板娘。”沈修远说完,并无过多的留恋,转身看见无忧和百里浪一头雾水地看着他,只好无奈一笑:“我醒了,不必担心。” 三人接着往镇外走,无忧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沈修远,确定这人真醒了,才长舒一口气:“看来是醒了,幸好醒了,要是回去了你还醉着,大晚上的五师叔怕是也要罚我跑完了才行。” “师兄你就这么怕师父?”沈修远笑着问,无忧立刻回道:“怎么不怕!当年你还没入门呢,我就被五师叔罚了,青霜峰还那——么大,能不怕吗?又不许御剑……我师父也不给我求情,惨,我真是咱们千山派最惨的亲传弟子。” 第142章 “你们跑山,我跑海,天底下的师父是不是都喜欢叫人跑圈,我一干点什么事,我师父就也让我绕着定波岛跑,那可是个岛,比山还大三圈。”百里浪也跟着感慨。 “惨,你也惨,岛比山大,还是沙地,惨。”无忧摇头道。“那你师父是……”沈修远问,百里浪对他们粲然一笑:“余倾余师父啊,三合盟的二当家,就是我师父!” 季洵在洞府呆着也不干什么事,看看书泡泡温泉,日子过得十分惬意,换好衣服准备散散步,走了没多远便望见一小堆木屑一样的东西堆在洞府外的石台底下,被草丛挡住了,要不是季洵多看了一眼,还真发现不了。 青霜峰除了他就是沈修远,他肯定没干过木工一类的事情,而且前些日子一直封山,那就是沈修远……在做木工? 他在做什么木工? 季洵疑惑地捡起其中一块残片,木料看得出不错,似乎还略带香气,但这香气不像木头的,倒像草药……而且这事情沈修远没和自己说过,看来是一直偷偷躲着做的,什么事会要避着师父…… 想到这里,季洵猛地一顿,他想起了一个被自己搁置许久的东西。 沈修远之前就在洛水夜市瞧瞧这样首饰又看看那样首饰,十有八九是有喜欢的人了。 但那之后事情一件接一件,就算回了青霜峰,跟着也要往极北,到了极北虽然没什么事,但毕竟大多数时间都和沈修远独处,季洵就……把这个暂且放到一边了,而且那个时候沈修远没有弄这些东西吧? 为什么没做,难道是因为自己这个师父在,不方便,所以要躲着?季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而且现在没什么事了,回了青霜峰,才几天啊沈修远就忙着给人做……礼物? 季洵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心头是越想越酸,种种证据都表明沈修远不仅有了喜欢的人,还背着师父偷偷在给心上人做礼物,木雕的话,废料都这么多了,恐怕不是木簪一类的,多半是雕的人像,就和小的菩萨像差不多大小的那种。 季洵酸溜溜地把木料残片丢回草丛里,闷闷不乐地回了屋,再一想到沈修远今儿个和朋友出去喝酒玩乐,莫名生出一种沈修远怕是真要离开他了的感觉。 是啊,沈修远是主角,他季洵不过是个鸠占鹊巢的外人,成玉的剧情走不到沈修远的后来,何求一介凡人又如何掺和他们修士之间的争斗。 季洵茶也不想喝,书也不想看,就坐在书桌边上,望着外面的云霞发呆。 他先前一直没能好好地思考这个问题,拖到现在了,才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他喜欢沈修远,是他一个人的事情。不论沈修远回应与否,他总是要离开这个世界的,而且他本就是来监督维护剧情发展的,小的剧情跑偏还勉强能包容,但和主角谈恋爱,这就不是剧情跑偏,而是剧情崩坏了,那严重违背他的做人原则。 与其求得一时的两情相悦,换一生的分离遗憾,还不如……守着这个秘密一辈子,等回去了,说不定过上几年,也能忘记这段单恋。 但沈修远现在有喜欢的人了,沈修远还在悄悄地给那个人准备礼物。 想到这里,季洵心里就忍不住酸涩,他不知道沈修远喜欢的人是谁,什么时候喜欢的,喜欢多久了,他只知道沈修远本不会喜欢任何人,那样的话,即便是单恋他也能坚持。 可沈修远偏偏就忽然有喜欢的人了,季洵想,要是即便如此他还坚持单恋,未免太卑微,最终也要离开这个世界,又何必坚持呢?况且为了剧情,如有必要,他说不定还得想办法赶了沈修远的这朵桃花。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沈修远会不会喜欢自己,几乎是下意识就将这个可能排除在了脑海之外,他在这个世界只会是成玉,或者与沈修远萍水相逢的凡人,前者是伦常,后者是无望,而季洵,在自己的事上,并不是一个喜欢幻想的人。 季洵望着霞云慢慢退去,月亮爬上枝头,总算回过些神时,他听到院门外的脚步声,抬头看去。 无忧和百里浪正和沈修远道别,无忧仔细确认了这人当真清醒,才和百里浪一道离开。 沈修远目送他二人离开,回头时季洵已站在屋门外,眼神忽明忽暗,看不大真切。 “师父,徒儿回来了,今日并未饮酒过度,师父放心。”沈修远说完,见季洵点了点头,没有过多的话,却还站在原地,像是有话要说,但又一言不发。 月光盈满小院,沈修远和季洵相互对望,明明只相隔一段阶梯,却仿佛其间是一整个世界。 沈修远不知道季洵这时最想说,却不能说的是什么。 如果我不是成玉,不是何求,我只是季洵,从一开始就只是季洵的话…… 是不是就能告诉你,我喜欢你? 作者有话要说: 喝酒不御剑,御剑不喝酒。 不要在不该多想的地方想多啊洵(恨铁不成钢) 第95章 季洵一边愁,一边等着下一个剧情点,日子过得着实百无聊赖,度日如年,沈修远倒有事干,不是去九苍山就是往凌霄峰,下山也下了几次,连糕点都会自己买了,季洵十分惆怅,再这么下去,成玉不参与剧情了,他在这个故事里,又算什么人呢? 可季洵没辙,只能看沈修远忙来忙去,石台底下的木片又多了点,他除了继续扮演成玉,还能怎样呢? 然而事实和季洵所猜想的相去甚远。 百里浪那日才说了自己师父是余倾,第二天就被沈修远和龙渊联手推进了九苍山的学堂交流学习,玉衡君可劲儿八卦,应该说打听老友消息,听听老友生活如何,再决定有的信物要不要送过去。 沈修远算是暂时放下了一个包袱,紧接着便抓紧时间往九苍山查阅各峰弟子的调动情况去了。 九苍山时常会派弟子下山历练,相关人事众多,因而人事记录齐全,不仅历练名单可按月查询,事假病假自成一档,人员变动也有迹可循。沈修远一直记着张浩和他的惊蛰之约,若是当真孤身前往,未免太过被动,与其届时听取一面之词,不如亲身调查。 首先要查的,就是之前师父物品被盗一事。 青霜峰鲜有人来访,千山派弟子也少有鸡鸣狗盗之辈,门派当中更几乎无人不惧五长老威名,如何有人胆敢上山偷盗?且偷盗的都是师父常用物品,其余值钱物件分毫未动,只能说这人对师父必然有不良心思。 但千山派向来教导弟子以正道立身,从前门派大比时,弟子们即便有想打败他沈修远拜入青霜峰的,也在输给他之后歇了心思,与他相处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只有张浩。 一介凡人,毫无根骨,十余年前便一心要拜入青霜峰,即便在九苍山外门十年也没能歇了心思,门派大比时更以凡人之力挑战十余修士,为的依然是拜入青霜峰成玉门下。 若说嫌疑,自然是此人最大。 九苍山的文书记录一直开放查阅,但纸张特殊,除了专门负责的弟子,无人可以修改,沈修远查阅了张浩几次外出的时间,除去惯例的历练,就是一次探亲,从门派大比之后开始,结束的时间……似乎在他和温琅从炎山镇回来的时间附近,时间较长;以及另一次事假,从他们出发往玄云书院去后,到论道会结束之前,前往洛城采买,期间不长,但……每一个时间点,都十分可疑。 第143章 沈修远记得很清楚,门派大比之后,张浩离开前曾来青霜峰找过他一次,对师父的态度前后大不一样,从前可以说是隐秘的憧憬,但那时却是怀疑和厌恶,若说原因在于门派大比的失利,那也应该是厌憎他沈修远,怎么会反而对师父心怀不满? 至于探亲……沈修远翻阅了探亲假所记录的去向,是洛城,洛城与南岭并算不上十分遥远,为何会花去这么长时间,甚至已远远超过了九苍山的规定? 再来是论道会,张浩离开的时间正在他们出发之后两日,那时青霜峰并未封山,如果是张浩的话,他完全有机会偷盗,但这一点并不充分,可是…… 为什么又是洛城? 为什么同是洛城,两次花去的时间相差如此巨大? 而且……在从前的十年当中,张浩一次也没有请假探亲过。 其中又有何缘由? 沈修远翻阅了另一本调动记录,张浩在第二次从洛城回来后便申请调往凌霄峰,但凌霄峰与九苍山不同,凡人去了凌霄峰只能做洒扫弟子,张浩为什么要放弃时常外出历练的九苍山?这和他当初一心想拜入长老门下已然相悖! 古怪,沈修远从前并未细思过张浩,只当普通朋友,相互不必过分过问,却不知道这人身上竟会有如此多的古怪! 一阵莫名的寒意袭上,沈修远按下对未知的慌张,沉下心来,合上记录册子,边一一放回原位,边回忆着。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他漏了,张浩虽然古怪,但即便是可将自己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时候,也并未耍过一回阴招,他们比试堂堂正正,单论剑道,沈修远不觉得张浩会是一个阴毒小人。 册子被放回,沈修远也离开了这座林中的小阁楼,同负责的弟子打过招呼,便回了青霜峰。 事关季洵的“非仙非凡”,他不能让多余的人起疑。 季洵不晓得沈修远在调查,只知道沈修远昨日回来时心情似乎不大好,直接就回了房,也没来找自己讨一杯茶喝,没多久就提着和光又出去了,季洵知道自己这么关注沈修远不大好,但说实在话他也没有别的多少事情可做……如今一颗心又在悬崖边踌躇,只能这般欲盖弥彰地维持现状了。 翌日,沈修远去了凌霄峰。 昨日他应邀往凌霄峰去,百里浪想和他们几个再切磋切磋,地点就在从前门派大比的地方,广场宽阔还方便围观,无忧存了一分不能让外人出尽风头的心思,出手也比平日切磋更凌厉些。 沈修远早被百里浪钦点了不可推诿,这会儿就站在外围一边候场,一边对比百里浪这些日子过去是否精进了。 他没有忘记张浩的事情还有许多疑点,又遇上相关故地,难免三心二意。 张浩行踪开始变化正是在门派大比之后,其余时间点不便分析,门派大比却是个极为鲜明的转折点。沈修远站在外围往大殿看去,印象中当时大门敞开,五位长老就坐在大殿门外,旁边悬挂了一副水镜。 有什么地方不对吗?沈修远回忆许久,也得不到答案,又想起张浩是个凡人,才换了思路换位思考。 假设当时有一个凡人观战,他站在这里……沈修远无言地在脑海中重现了当年的场景。 这个凡人能看到广场,能看到擂台上对决的人,但他周围人山人海,真正能看到的只有架高的擂台,和远处的大殿。 凡人不同于修士,距离过远便不大能看清,目力再好也如此,所以当时的张浩,不论站在人群中的何处,都看不清大殿那边的长老们。 那还有什么会是变数…… 沈修远一愣,眼睛猛然一亮:不,张浩看清了,他看清了师父。 沈修远永远也忘不了师父那时向他走来的身影,也忘不了齐光碎裂后那个带有些微草木香气的怀抱。 若要说变数,便只有这一样了。沈修远闭了闭眼,轻呼出一口气。 那时的张浩,想必看清了师父的脸。他在收徒大会时无缘得见,门派大比前战时也相距甚远,唯有那时,他第一次看清了师父的脸。 久远的记忆缓缓浮上,沈修远记起,门派大比后的某一天,张浩曾来问过他: “门派大比那日我见到你师父在台上……你师父他,从你第一次见到,就长那个样子吗?我是说他的长相,还有,气质,这么多年有没有什么变化?” “并未,师父一直就是如此。” “不可能没有!” “我是说第一天,你见到他的第一天,十年前他救你的时候,就是这副容貌吗?” “总之留个心眼,对你师父也一样,别随便谁对你好一点就老记着知恩图报,有的人……不值得。” 而在他们前往极北前,张浩还曾对他说: “我认为你也有必要知道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那时的沈修远完全一头雾水,如今却豁然开朗。 也许……张浩才是那个知晓“非仙非凡”真意的人。 沈修远有预感,这场惊蛰之约,一定能够解答他的疑问。 但比起疑问能得到答案的期待,沈修远心中更多的却是对未知的不安。他隐隐觉得,那个答案,也许并不是他想要的,知道或许比不知道更令人焦灼,保持现状说不定比打破僵局更好…… 沈修远不由攥紧了拳,他可以预想到真相之后将会是无人踏足过的黑暗深渊,他所触及到的将会是无人知晓的荒莽苍凉,那是一条不知终点何在的漫漫长路,再无人可为他指引方向。 可那又如何呢?沈修远松开了手,那边无忧已下场,正抬手招呼他上去迎战,他召来和光,提剑即上。 眼睛看不到方向,就用心去看,只要随心而动,每一步都无愧于心,这一路走过,又有什么可后悔的? 如果路的终点,能到真实的,那个人的身边的话…… 万水千山,在所不辞。 剑光乍破,穿云破空,季洵似有所感,向窗边看去。 风吹起了不知名的书页,哗啦哗啦的书页声仿佛千万树叶的共鸣,直翻到一页空白方才停歇。 季洵不以为意,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 却没望见天边黑云,已然山雨欲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请发现张浩华点的读者朋友在这章排队站好,我挨个送上爱的号码牌(比心)(喂) 第96章 近日阴雨连绵,直到惊蛰这日才总算放了晴,季洵清晨醒来没听见雨声,披上件衣服往外瞧了瞧,略微松了口气——再下两天雨,他养的那些个花草就要涝着了。 站窗边吹了会儿春日清晨的凉风,散掉早上的起床气,季洵从茫然恍惚中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忽然感觉到一阵心神不宁。 奇了怪了,季洵伸手按住胸口,心跳得明显比正常快,站着不自在,等坐下来了也不自在,季洵莫名其妙,剧情还没到下一个阶段,他有什么可紧张的? 然而转念一想,他从前也不是没这种毫无预兆的慌张,基本只要是个人就都会有这样的经历,虽然他现在有成玉的修为在身按理来说不该有这些烦恼,但……季洵想了想,不过是一点生理反应而已,他又不是神棍,没必要为这点小事疑神疑鬼。 第144章 季洵想通了就不再纠结,淡然地顶着心慌换衣束发,没一会儿沈修远便过来惯例问早。 季洵这几天老记着沈修远在做心上人木雕的事情,一时不大能保持平常心,便低头边沏茶边问:“今日如何安排?”他听沈修远答道:“今日和大师兄约定帮忙整理典籍,似乎人手有些不足。” 季洵不疑有他:“嗯,那你早些过去。”“是,徒儿这便动身。”沈修远说完并没急着离开,而是站在圆桌边多看了看季洵,季洵逆着目光望回去,对上沈修远看似平静无波的眼睛,心悸了一瞬,被茶水压下的慌乱不知为何卷土重来,逼得季洵匆匆移开视线:“去吧,早去早回。” “好,徒儿一定早些回来。”将难以言表的心绪揉碎,沈修远应了一声,说罢便对季洵行礼,随后脚步沉重地离开了竹屋。 一切明明都与往常别无二致……季洵不安地摩挲着茶杯想,但为什么方才沈修远的眼神会让他觉得,一定有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了呢? 因为难得的放晴,各峰今日早晨都在忙着做雨天搁置堆积下来的各项杂事,凌霄峰也不例外,沈修远到达山门时已有弟子在忙着扫除,他边向里走边和弟子们点头打招呼,心里却没忘了今日的目的,等他来到龙渊和执明君住的院前时,他也确认了一件事。 张浩不在那些打扫的弟子之中。 他对张浩用了什么理由或是什么办法躲开工作并无兴趣,只是习惯多想一步罢了。 龙渊刚出屋子就看到了院外的沈修远,他匆匆走来,语含歉意:“不知道师弟这么早就过来,典籍之前我还有些事没做,要不师弟先在附近逛逛,事做完了我便传音给你。” 沈修远为的就是龙渊这一句话,他笑道:“师兄不必介怀,师弟等一会儿便是了,这么多年过去,凌霄峰我也没怎么好好逛过,可惜师兄今日不能带路了。” “这话说的,”龙渊笑笑,“改日师兄带你们几个好好逛,行了吧?” 和龙渊打过招呼,沈修远便沿着附近的山路进了凌霄峰的树林,等到了山门,再顺着张浩曾带他走过一次的小路往另一个方向走。 山路土壤还未干透,上面的脚印清清楚楚,却又一深一浅。主人似乎并不在意自己会否被人发现,沈修远沉思着,只见一段距离后便有细短的布条束在灌木上,湿淋淋地贴住茎干叶片,沈修远顺着布条的方向走,不一会儿便见到了前方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 正是张浩。 沈修远快步接近,眼见距离不近不远了,这才故意让衣摆掠过灌木,发出不小的动静,张浩陡然一惊,迅速回头,腰间匕首已然出鞘,见身后是沈修远才松了一口气:“要不是知道你这是提醒我你来了,我匕首都已经丢到你头上。” 沈修远不为所动:“我如约来了,你要带我去的是什么地方?” 张浩收好匕首,上下打量了一番沈修远:“到了你就知道了,不过……得看你追不追得上我。”话音甫落,张浩撒腿就跑,只是腿脚不便,跑的姿势颇有几分滑稽,沈修远本可紧接着追上,下一刻却察觉到一丝轻微的灵气波动——张浩跑进什么阵法里面去了! 就这一刻分神,沈修远便不敢轻举妄动。他现在所处是千山派以阵法立身的凌霄峰,前方又是他们亲传弟子十余年都不晓得的一处楼阁,这阵法如此隐蔽,连他上次都未察觉分毫……必须谨慎行事。 想到这里,沈修远偏偏又看得到张浩别扭的跑步姿势,一介凡人如此莽撞,他还真佩服这人的勇气。 沈修远研究了片刻眼前的阵法,不禁为张浩提心吊胆,张浩竟误打误撞跑进了阵法的死门,哪有人从死门破阵的?看,张浩这不是已经跑不动了吗。 然而沈修远并未就此定论,如果这是杀阵,闯入死门之人早已被夺去生机,此阵在此大多起的是防止外人闯入的作用,外人若要闯入,必然往阵法生门,此阵也并非多么复杂的阵法,十分容易寻到生门,那又如何能防住外人? 沈修远带着疑虑,又将阵法的灵气流动细细感知了一番,阵法虽自成一体,但灵气循环流动之间却有规律的流失与恢复……是阵中阵! 如果是阵中阵,那就说得通了,将外阵生门与内阵死门相连,正是能防止外人闯入的安排! 难怪张浩进死门这么久了还毫发无损,只是……他又是如何得知此处才是阵法正解? 沈修远凝神静气,迈步向前,和光虽未在手,却随时预备出鞘,只见远处楼阁越发清晰,周遭树木亦飞速后退,前行的阻力更大了,但对沈修远来说不算什么。他没想到的是张浩如此一瘸一拐地,竟依然坚持着不肯后退,捡了一根树枝充当拐杖,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也要穿过这个阵法。 如此一往无前,如同蚍蜉撼树一般的模样,叫沈修远想起了许久以前与这人在九苍山擂台上对决的时候。 分明一模一样。 沈修远放慢了速度,并未出手帮忙,与张浩一前一后地通过了这个阵中阵。 加诸于身体的万军之力骤然消失,沈修远只觉浑身轻松,随后才注意到此刻身临何境。 山顶天池,草木葱郁,一座大殿立于天池中央,仅有一排冰晶般的莲叶出水而立,将大殿与岸边相连,其间游鱼飞鸟自得其乐,灵气充裕得几乎能凝结出水滴来。 目的地显而易见,不过沈修远看那些莲叶实在眼熟得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张浩瞅他一眼:“愣着干什么,你以为我们进来不会有人发现吗!” 沈修远不便辩解,只好说:“你如今腿脚不便,我御剑带你过去。” 张浩皱眉说:“谁要你带了,要不是得找借口出来,我哪儿会想着去把脚扭了。我一个人也过得去!不就是慢一点……”说到这里,张浩闭上了嘴,沈修远自然知道他这是和自己刚才说的话矛盾了,也不拆穿,召出和光道:“上来吧。” 张浩脸上写满了不爽不悦不乐意,不情不愿地上了剑,由沈修远领着掠过了一排莲叶,落在大殿前。 刚一停下张浩就迫不及待地跳了下去,这一跳果不其然又崴了脚,他“嘶”声不停,又不肯在沈修远面前丢脸,十分僵硬地转过身说:“走吧,咱们进去……” 沈修远却没有一直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打算:“你还没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张浩给他一个同情的目光:“一灯阁,千山派的一灯阁,放你们每个人魂灯的地方。” 说完,张浩已等不及和沈修远一起进门:“你不着急,我着急,我找了那么多年,他就在我眼前了,也就你这个欺师忘祖的不知道着急,没良心的……”张浩嘟囔完,猛地推开了门。 一灯阁内灯火通明,千百盏灯烛被放置在中心道路两旁,琉璃一般的灯盏让蓝色的光芒变得柔和,淡蓝盈满了整个空间。 张浩眼里却没有两旁的光,他忍着脚踝的疼痛,一步一歪地往大殿里头走,沈修远望见他眼角已有泪水滑落,可他目光没有丝毫偏移,只死命望着道路尽头立在高架上的三排魂灯。 沈修远站不住了,哪怕他现在仍有不少疑惑,他也不能让张浩这个目的不明的人碰到属于师父的那盏魂灯,他跟了上去,听见张浩喃喃地说: 第145章 “一盏,两盏,三盏……是了,四盏在中间,上面一盏是掌门,下面五盏是徒弟……” “都亮着,哈哈哈哈哈哈,都亮着,都活着,他一定还活着!” 张浩的眼中仿佛亮起了无法熄灭的火光,他迫不及待地向前奔去,却因为脚踝的疼痛而显得踉跄,几乎是跌跌撞撞又疯疯癫癫地来到了高架前,数着魂灯下刻的字:“九苍山,燕归泽,百忘崖,青霜峰。是了,是了!就是这盏!它还亮着……它还亮着!他还活着!” 张浩急不可待地伸出了手,就在将要碰到属于青霜峰的那盏魂灯之时,沈修远猛地抓住了他的手腕。 “你要对师父的魂灯做什么?!”沈修远真是忍无可忍,几乎怒不可遏,且不说先前偷盗师父物品的究竟是不是他,可如今这人妄图染指师父魂灯,情形就发生在自己眼前,他怎么可能再为那什么劳什子的答案放任不管?! 天光乍破,天雷惊蛰,轰隆隆的雷声紧随闪电破空而出,以千钧之力于天际敲响了警钟! “做什么?”张浩赤红着双眼,双手都已攥成了拳头,连青筋都看得一清二楚,幽蓝的灯火将他的脸映得仿佛修罗,“我要做的事,十三年前就和你没关系了!” 这似乎是沈修远第一次见到这人如此将情绪外露,以往的张浩是沉默的,仿佛世间再平凡不过的一个路人,平静地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 这个人不该插手这些事情的。沈修远忽然想,手上却一刻不肯放松。 “你必须告诉我。” 也许是手腕的疼痛唤回了些许理智,张浩深呼吸一回,对沈修远说:“我要告诉你的事空口无凭,只有拿到这盏魂灯才可能有真凭实据。你大可放心,我要做的事不能允许这盏灯毁坏,里面的一缕魂魄神识也必须保证完好,我不会伤害你师父。而且我就在你面前,如果你觉得我要对你师父不利,你大可直接杀了我,我绝无怨言。” 沈修远仍然没有松手:“那我来取。” “不行!你取的话,没有一个幻象可以被破除!”反驳的话脱口而出,张浩咬咬牙,又说:“我如果有半句虚言,天打五雷轰!” 雷声震耳欲聋,张浩愣了一愣,正要换个说法,沈修远却打断道:“好,你取灯,但我不会放手。” 张浩又是一怔:“你怎么……” 沈修远不会告诉他“破除幻象”四个字说到了点子上,只冷冷地看着他,并不多言。 张浩终于难得地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疯狂居多,但好歹算个笑了:“好,我这就取,这就取……” 张浩伸出左手,咽了咽口水,这才碰到那盏幽蓝的琉璃魂灯,就在他将魂灯拿起时,魂灯的光在沈修远眼中明灭了一瞬。 闪电的利光几乎盖过了千百盏灯光,雷声随之破空,砸在大殿外的天池水上,张浩满脸惊恐地握紧了那盏脆弱的魂灯,绝望从他的眼睛里伴着泪水一同流下,跌落在不染纤尘的地上。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不亮了……怎么会什么都没有呢……” “怎么会……为什么啊!!!!!” 怒吼与雷云同时汇聚在天池上空,沈修远只一瞥便知再不能拖延,极北秘境的钥匙倏然悬浮到眼前,透过花团间的孔,沈修远见到了真相。 原来这盏魂灯,从一开始,就空空如也。 剑啸惊雷,张浩颓然跪坐在地,脸色瞬间灰败得不成人样,沈修远没有松手,往远方一眺,正有一人飞速御剑而来。 沈修远的心脏被千钧重的巨石压得几乎动弹不得,他望着远方,平静却又含了一分无助地轻声唤道: “师父。”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说话,欢迎大家评论交流www) 第97章 平地一声惊雷把正在院里照看花草的季洵给吓得差点揪下一把叶子,季洵抬头往声源处望去,远方雷云密布,频频电闪,季洵呆了一呆:今年惊蛰这么刺激的?敢问是哪位道友在此渡劫? 季洵转念一想又不对劲,雷云布在千山深处,成玉这会儿都没渡劫呢,附近哪还有人能比成玉还早渡劫…… 糟了!这是他和《绝尘》约定好的崩坏信号! 季洵一刻都不敢耽误,立时召出决疑御剑赶去,他辨认了方向,那片山林并无人迹,按千山派的规矩划分的话……是凌霄峰的地盘。 沈修远出事了?! 季洵心头慌乱更甚,心悸雷鸣同时响起,立刻将决疑催至最快,却没料到片刻即至的距离竟不似预想,只要逼近凌霄峰范围便有不小的阻力,季洵暗道不好,这崩坏看来是发生在凌霄峰禁地之内,是一灯阁…… 这剧情崩坏还能和谁的魂灯有关系吗?季洵克住阻力尽可能快地往山林深处赶,浮现的疑惑让他甚至想干脆先问问《绝尘》,但只要一想到这崩坏可能是沈修远出事了,季洵哪儿还有分神的余力,见这阵法阻力竟有随闯阵人修为水涨船高的趋势,略一思索,季洵将灵气分了一分到随身的玉牌上,雷声又起,阻力正有一瞬减轻,季洵抓住机会,将灌注决疑剑身的灵气直催到十二分,连属于前任青霜峰主人的剑穗信物都被灌满,趁此空隙一口气穿越了两层阵法! 劈入天池的惊雷近在眼前,季洵也不肯退缩,不过片刻便掠过冰晶般的莲叶来到中央大殿之前,入目是千百盏幽蓝的灯火,一盏跌落于地的幽蓝,和一立一跪的两个人。 是沈修远,和张浩。 电闪雷鸣,不久前才放晴的天空此刻乌云密布,电光如游龙般缠绕着黑云,并着大殿内幽蓝的光将三个人的面目都映得惨白。 “师父,你来了。”沈修远说,他语气轻得不行,脸色虽不大好,眼睛却是亮的。 季洵对上那双眼睛,竟有一种自己早已被人看破的感觉,慌忙移开视线,却紧接着看见张浩被沈修远紧紧抓住的手腕。 季洵瞳孔猛地一缩,心尖像被针狠狠刺中一般。 他好像明白了什么,又不希望是自己以为的那样,沈修远喜欢的人……竟然是那个路人甲? 季洵不愿收剑,手上提着剑,脚步却克制而稳重,他没有多看那个颓然的路人甲,而是望着沈修远道:“怎么回事?” 沈修远此时尚未有分析事情经过的时间,说不出其中的所以然,只能沉默着思索那盏实际空空如也的魂灯究竟意味着什么。 沈修远的沉默似乎坐实了季洵那不靠谱的猜想,季洵忍着难受停在了离沈修远尚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又问:“他动魂灯做什么?” 季洵并不在意路人甲张浩,他现在只想问清楚沈修远这里究竟怎么回事,他们在这里做什么,连那盏躺在地上的魂灯属于自己都没有注意。 季洵的第二个问题,沈修远也回答不上,张浩方才说话颠三倒四,真假难辨,他也不知道张浩目的何在,此刻的沈修远只从那盏空心灯里知道了一件事:他眼前的这个人,不是成玉。 狂风将水汽都吹进了大殿,季洵的问话和沈修远的沉默似乎慢慢让张浩从绝望的茫然中收回了些许神志,季洵只觉自己猛地被人盯住,向下一看,正对上一双可称得上怨恨满盈的眼睛。 第146章 张浩抓起空心的魂灯,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弓起的后背已然是一副攻击的态势。沈修远和光入手,盯住了张浩,却听张浩满含怨毒地开口: “做什么,你这个鸠占鹊巢的傻缺问我要做什么?” 季洵的神经被某个不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字眼拨动,握住决疑的手有一瞬难以察觉的抖动,但顾念着沈修远还在场,他仍不能丢掉成玉的壳子,只能保持冷漠地与张浩对峙。 张浩双眼赤红,此刻竟又溢出泪水,他嗓子几乎哑得说不出话,却还是抓紧了魂灯,固执地往季洵那里递,甚至想走到季洵面前,却被沈修远横剑挡住。 张浩忍无可忍,放声大喊:“你拦我干什么!沈修远,你看清楚了吗!这盏灯是空的,是空的啊!里面什么都没有,那边那个假货,他根本就不是——啊!” 暴起的雷声将某两个字掩盖,沈修远没有听清,却看清了张浩的口型。 季洵也看清了。 张浩的声音仿佛打碎了什么,让不该出现在他眼前的幽蓝骤然消失,让真实显现在季洵眼前。 对,那盏灯是空的,里面没有东西。 本该在那里的,属于成玉的一缕神识魂魄,不见了……不,不对,或许从一开始,那盏灯里就一无所有。 季洵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他这才想起一个自己十余年都没有想到的事情: 成玉……去了哪里? 他贴上标签成为成玉了,那成玉本人呢,成玉本人又在哪里? 灯是空的,也就是说,成玉其实…… 季洵几乎要拿不动手中属于成玉的决疑,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全身,就像无边的雷云笼罩了天池一般,惊雷是他对自己的诘问,他问自己:成玉呢? 回应着季洵的心声,又是一道闪电破空而来,却在半空被利剑斥开。 这里是凌霄峰,当然是执明君来了。 盘算好的一切终究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张浩拿着空灯,疯疯癫癫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呵哈哈哈哈哈哈,全都是假的,我找了十三年,十三年了,怎么就是找不到他……我做错了事,我该罚,我该赎罪,但为什么……” 张浩笑着又哭着,季洵不敢轻举妄动,沈修远却还保持着冷静,毕竟这件事……他其实早有心理准备。 张浩的眼睛不再停留在空灯上,他四处胡乱张望,将大殿内的一切都尽收眼底,却又走马观花,直到他看见沈修远的剑,才忽然开口:“两重封印这就解开了?哈,果然,该乱的,迟早都会乱的,这回和我没关系了,哈哈哈哈哈哈!” 话音才落,执明君就已进殿,季洵和沈修远各自为这句话惊愕之时,三人的态势却已告知执明君大致的情形,再加上阵法中山地上追逐一般的痕迹,一个不会对师徒二人有任何坏影响的假象已然形成。 张浩被凌霄峰押走,魂灯被放回原位,沈修远向掌门师叔行礼,而季洵的呆滞则被理解为魂灯被妄动的后遗症,执明君打开了阵法,让沈修远带季洵回去休养,然而就在张浩即将被拖出门去的那一刹那,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却猛然暴起,张狂着要扑向季洵! 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吼仿佛又一道惊雷砸在季洵脑海之中! “不知我者!” 沙哑的嘶吼中满是咬牙切齿的恨意,却除了三人之外无人听到。 惊愕与恐惧逼得季洵动弹不得,身体都在颤抖,眼睛也不敢闭上,只恐一时松懈,就掉下泪来。 他哪儿注意得到沈修远对张浩无动于衷,而是一直望着自己,现在的他混乱至极,什么也不敢去想,不敢去做。 张浩就是那个偷走茶杯衣物的人,他是自己的读者,他不该在这里的,怎么会有除了自己以外的现代人在这个世界?理智告诉季洵这很不对劲,而且沈修远也正在现场…… 沈修远听见了多少,雷声能掩盖多少个字,沈修远会推测出什么?他会猜出,他能猜出我其实不是成玉吗……? 等过了今日,沈修远又会怎么看待我? 混乱的思绪将季洵越推越远,他只觉得自己真如张浩所说,是个鸠占鹊巢的小人,还沾沾自喜毫不自知,他不是成玉,却用成玉的身份在这个世界活了十余年,他享受着成玉的一切,却一刻也不曾想过成玉究竟去了哪里。 他只是个卑劣的外来者,怎么配拥有属于成玉的一切。 而且,张浩叫他“不知我者”……那是自己的读者,原来自己还是一个被自己的读者厌恶怨恨的作者。 ……原来他在这个世界里,其实什么也不是。 他不是成玉……可他是季洵吗? 思绪已至深渊边缘,自毁的威胁让理智将季洵猛地拽走,他不敢再想那些,只好逼着自己思考现在应该怎么办。 不知道方才的对话沈修远究竟听见了多少,那些语焉不详的话又能被沈修远推测出几分实情? 季洵还站在原地,却不敢去看沈修远,要想知道对方究竟知道了多少,他自己只能直接去问沈修远,但他又不能去问沈修远,正如脑海中盘桓不休的不安撞不破理智的桎梏,而他季洵也逃不出标签的囚笼。 只能装作一切如常。 深渊边的问题似乎终于得到了答案。 这个世界没有季洵。 他谁也不是。 笼中人想。 雷云渐渐散去,大殿中也终于只剩下了沈修远和季洵两个人,看着陷入混乱迷茫的季洵,沈修远心疼不已。 他记得洛水夜市时的季洵,那个茫然地念着什么的何求。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而方才张浩对季洵喊的,正是“不知我者”。 其中意味……仿若烈火灼心。 他似乎也是那个“不知我者”,不知道季洵是什么人,甚至连对方真正的名姓都不知道。 他还叫过这个人“何求”,多么讽刺的意味。 沈修远怎么忍心再眼睁睁看着这个人自我折磨,轻轻收好剑,便连忙走上前去,他想抓住季洵的手臂,得到的却是季洵无声的后退。 他看着季洵在一步之遥的地方抬头看他,眼睛里是他再熟悉不过的悲伤痛苦,只一闭眼便将这一步之遥,生生化作了银河天堑。 “走吧,回去……再说。”这一句分明是强打着精神说的。 季洵觉得自己就像个苟延残喘的笼中人,从前依靠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苟活,如今再无法心安理得享受嗟来之食,却也无法踏出牢笼半步。 谁又在乎他到底姓甚名谁呢? 决疑剑尖拖在地上,一步一顿地划出不成音律的残破之声,季洵背对着沈修远一步一步往外走,背影比那冰晶的莲叶还要脆弱,沈修远如何舍得让季洵这般孤独,三步并作两步地跟在季洵身旁,想说点什么,却只喊的出一声“师父”。 但这两个字在季洵耳中又是何等讽刺,扎得季洵连一声回应也给不起。 就在这时,彻骨的寒意席卷沈修远全身,他抬头一望,雷云竟还未完全消散! 电光翻滚,一道比方才更为猛烈的天雷已在酝酿,沈修远果断上前将季洵护在身后,正好和光此时离解封只差一道天雷,真是天助我也。 第147章 沈修远的举动季洵看在眼里,疑惑间季洵也抬头看见了雷云,张浩的话在耳畔响起,眼看天雷将至,电光火石之间,季洵引动决疑直往半空,随后立刻上前反身将沈修远抱住! 和光绝不可以在这时解封! 剑啸雷鸣一起,沈修远下意识地就将季洵揽在怀里,手臂正护在季洵后心要害之处。 此一击不成,雷云颇不甘心地无声散去,两个人都闭紧了眼,一时竟都舍不得放开。 一会儿就好,请让我能抱着你……再久一点。 作者有话要说: 下班了下班了……不好意思今天没赶上,明天保证准时(跪) 第98章 张浩私闯一灯阁一事,说小不小,说大也没到取人性命的地步,按规矩的话,张浩小命不保,但一来张浩并没对魂灯做什么,二来这人彻彻底底是个凡人,平日里人缘又好,该怎么处置就成了执明君头疼的问题。 索性先将人关押几天反省着去,待过得几日再发落不迟。 沈修远虽实际上算是半个共犯,却因为张浩在阵法中故意的飞奔和执明君到达时两人相持不下的情状被误以为是追赶张浩而误入禁地,因而并未被执明君责罚,只是这几日得在青霜峰好好反省反省。 百里浪虽然见到了阵势惊人的天雷,却不知道这天雷究竟是冲着谁来的,好奇心促使他打听了一圈,最后拽着无忧一起悄悄上了青霜峰,在院外瞧了半天,确定季洵不在屋里了,这才敢去敲沈修远的窗。 “欸,兄弟,去喝酒吗?”百里浪压低了声音,只在沈修远窗户那儿冒头,无忧被迫站在他身后望风,提放师叔从后山洞府过来。 沈修远原本在屋里对着自己做好的木簪发呆,听见窗外有人说话,便收好木簪,转过身又是一如往常的光风霁月,他谢绝道:“今日恐怕不行,师父出门有一会儿了,我等他回来还要向他讨教剑招。” “你要练剑?”百里浪本打算找沈修远问问是不是他师父渡劫了,但一听“练剑”就敏锐地抓住了更有吸引力的重点,“那就不去喝酒了,你们千山派,不是,你们青霜峰介不介意旁听?我发誓我只是好奇,绝对没有偷师的意思!”百里浪并指向天,当真是赌咒发誓的架势。 无忧却送出去一个白眼:“你听他胡说!他就想知道前两天的天雷究竟是冲谁来的!” 沈修远心有思量,只能说:“旁听一事我说了不算数,你得亲自去问问师父。”无忧听到这里,当即上来给了百里浪后背一拳:“行了!不喝酒就改天,哪有你这样得寸进尺的?真以为在这儿说话五师叔听不到吗!” 无忧在这院子里是越站越胆战心惊,生怕他五师叔悄无声息地就出来,这不,话刚说完他就给了沈修远一个手势,随后扯着百里浪后领就把人往院外带,边走还边抱怨:“论道大会那会儿我怎么就没看出来你是个这么不安分的性子……赶紧回了,我还约了人呢。” 百里浪狼狈地连连后退,嘴上却不认输:“难道你就不想知道吗?那雷至少方圆几百里都看得一清二楚,外边说不定有多少人已经来信询问了,我就打听打听而已……” “嘁,我是亲传弟子,能有几件事会瞒着我?”无忧不屑一顾,听沈修远在身后道了一声“慢走”,一扬首算是道别,跟着就连拉带拽地把百里浪给带走了。 却不知道季洵隐匿了身形,已然在院外将来龙去脉听了一清二楚。 日光甚好,斑驳的光影洒在季洵身上,深深浅浅,仿佛落了一身的秋叶,在一片绿意中显得格格不入。 天雷一事,确实已有不少人向执明君去了信件询问,执明君不清楚天雷缘由,只好把季洵叫去,季洵不能说出真相,只说自己也不知道,执明君便向外回复称是门派中人修为增进,除此之外,并不多说。 季洵这几日过得实在浑噩不堪,他为自己竟从未好奇成玉下落而羞愧,为自己心安理得鸠占鹊巢而感到羞耻,他想要弥补过错,就悄悄问《绝尘》,成玉在哪里? 《绝尘》却回复他:儿子只能通过标签寻找相应的对象,成玉的标签在您身上,所以成玉就在这里。 季洵不死心,解除了身上的标签又问,那现在呢,成玉在哪里? 《绝尘》沉默了很久:抱歉……儿子不知道……标签没有回到成玉身上,儿子也找不到他。 怎么会这样……就没有别的办法吗,或者你知不知道成玉的家乡在哪里?我去找。季洵问。 很抱歉……您没有写过成玉的家乡。《绝尘》是这么回复的。 季洵静静合上册子,颓然枯坐了一整夜,直到阳光刺痛了眼睛,他才重新将成玉的标签恢复到自己身上,一步一缓地走到一旁机械地洗漱。 即便《绝尘》已经说了那盏空心灯不会被看出不对劲,季洵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沈修远。 更不敢面对沈修远,不敢面对连一寸土地都不属于自己的现实。 幸而执明君的传音来得很早,他才不用考虑今日该怎么躲开沈修远。 可惜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季洵解开隐匿的术法,无言地走进他生活了很久的小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应了来迎他的沈修远,一见沈修远有话要说,便刻意无视,脚步匆匆地将自己关进屋里,仿佛只要自己不听,就还能维持原状一样。 木簪再次被收回袖中,不知何时才得见云开月明。 为防天雷与众人前往定波岛之日过近,出发的日子便被往后推了半月,这对季洵来说是好事,总算能有喘息的时日。 他已浑浑噩噩混过了数日光阴,理智上知道自己应当好好思考一灯阁一事传递出了多少信息,感性上却过不了自己那一关,他自小就懂得礼义廉耻,实在很难在短时间内接受自己竟当真一刻都未想起过成玉,跨不过这个坎,他就没法进一步思考,反而被更深地困在了成玉这个标签之下。 牢笼越鲜明,孤独越甚,身上分明不存任何枷锁,季洵却难以踏出竹屋半步。 衣物便是紧贴着他皮肤的束缚,他仿佛是这天地间唯一的囚徒,不论走到哪里都无法真正触碰到这个世界,自始至终都是标签的傀儡,自始至终都不该有“季洵”这个人的立足之地。 肌骨骤然失去了气力,季洵颓然跪坐在地,发间的玉簪也随之坠落,摔在季洵身前。 可谁能杀死谁自己那颗鲜活的心呢? 心脏还在跳动,血液仍在奔流,呼吸从未停止,他分明还活着啊。 季洵从未如此鲜明地感觉到标签的牢笼将自己和这个世界分隔得多么泾渭分明,叫他再难懵懂地对牢笼外伸出手去。 他能做的,只有扮演好成玉,和监督好剧情两件事了。 别的……还是莫要奢望罢。 想到这里,季洵双手撑地,玉簪硌得他掌心微痛,他拿起玉簪,抬头又见剑穗流苏垂在桌边。 三个字闪过脑海,季洵一合掌心,玉簪便断作了两截。 求不得。 自由也好,谁回应也好,都是他求而不得的东西。 阳光好得刺眼,些许理智才有回笼的机会,季洵只庆幸无人会踏进这方竹屋,也无人看得破无形的标签,狼狈与颓丧都无人知晓,一如一个无人得知的姓名。 第148章 亦如一份深埋心底的恋慕。 师父不再笑了。 也许在他人眼中,青霜峰的五长老并没有什么变化,依然是一副不近人情的冷漠模样,但在沈修远眼中并非如此。 绿豆糕没有了,野草也肆意在小园中生长,那个外冷内暖,偶尔还有几分人间烟火气的师父,不过数日便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不再侍弄花草,也不再下山采买糕点,目下无尘,亦空无一物。 似乎只剩下那简单的束发可称得上过往残存的痕迹。 季洵在做什么,沈修远现在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在扮演成玉。 成玉两个字对沈修远来说并不存在多少束缚,因为他清楚自己从未和那个本该是自己师父的人有任何交集。自始至今和他一起生活的都是季洵,教他修炼的是季洵,他喜欢的是季洵,只是季洵,只有季洵,在这一点上,沈修远从未有一刻的迷惘。 唯一令他耿耿于怀的……是季洵的名字。 他想知道自己喜欢的人究竟叫什么名字。 他想牵住牢笼中那个人的手,再唤一声那个人的名字。 尽管不知道能不能帮到那个人,但这也许是他唯一可以为那个人做的了。 为天星湖上的呢喃,为一灯阁中的怔忪。 为青霜峰上的岁月,为无义木下的一刻。 为一份无言的恋慕,为一个未知的姓名。 谓谁心忧。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朋友们,剧情正式走向和《绝尘》完全不一样的方向了,洵已经没有办法挽回了,让我们揉揉这个惨烈翻车的洵(摸摸) 点进第一章的时候没想到会是这种展开吧(眨眼) 第99章 千山派中,唯有百忘崖壁上设了真正能称为监牢的地方,只有一条通道可走,张浩就被关在这么个上不见天,下不接地的监牢里,能见到的活人只有定时来送饭的温琅。 张浩枯坐在石栏旁,眺望着远方浮云或繁星,日复一日地等待着晚来的某个人。 夜幕降临,星海浮现,脚步声停在了后方不远处,张浩慢悠悠地转过身,双手抱膝,仰起头借着皎洁的月光去看那边石栏外憔悴的人。 “哟,终于来啦,作者巨巨?” 一见面就被狠刺了一句,季洵已封闭又备受折磨地煎熬了足有十日,如今听见这么阴阳怪气的话,以为早已麻木的心又狠狠抽痛,季洵只能尽力维持一个平静的表象,应道:“是,我来了,有些事情我无论如何都想不通,必须来找你问个答案。” 张浩非常不乐意给季洵面子,他宁可转头看着外面也不肯看季洵:“嗤,大晚上的,你有成玉的修为可以不用睡觉,我可不行。你问啊,问了我也懒得答你。” “……”意料之中的拒绝还是让季洵有些受挫,但沈修远他们不日便要出发,他必须得跟一段,等他回来这个读者肯定已经被逐出门派,届时再想找人便难了。因而季洵做了许多天的心理准备,这才鼓起一点勇气偷偷前来。 “……在问之前,有件事我必须得告诉你。”季洵调整了下岌岌可危的心态,镇定地说:“那天之后,我问了《绝尘》成玉的下落,你不想知道结果吗?” 张浩立刻转回头来,双眼亮了一瞬,随后又黯淡下去,他警惕地看着季洵:“它和你说了什么,怎么说的?” “我告诉你原话,你就回答我的问题吗?”季洵说完,张浩的表情立即变得微妙,他低头沉思了一下才说:“……也不是不可以,你先说,我再决定回不回答。” “……何必呢。”季洵累得叹气,已没心思再做口舌之争,索性和盘托出:“我能代替成玉的位置,是因为身上有成玉这个人物的标签,《绝尘》说他找人只能通过标签,这个标签在我身上,那我在它眼中就是……放下标签的话,标签也没有回到成玉身上,所以还是……找不到。” “我也问了《绝尘》能不能找找成玉的家乡,但……”说到这里,季洵神色中流露出两分痛苦与羞愧:“对不起……我没有写过,我不知道……对不起……” 石栏被季洵握紧,而张浩似乎已经习惯了希望转瞬变为绝望的落差,他只怅然地靠在墙边,撇过头去不看季洵。 两人如此无声相对了许久,直到月光都渐渐照不进这个监牢,张浩才悠悠地道:“至少……你会问,会说对不起。你问了,说了,愧疚了,倒叫我没法生气了。”说完张浩边摇头边笑,笑声最终在他以手捶地时戛然而止。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先前做错了太多事,所以问情楼找不到他,你找不到他,连这本书都找不到他,全都是我应得的。”张浩骤然松开手,腿一伸头一仰就是另一个姿态,看上去像是想通了什么。但似乎想通得太快了些,季洵觉得。 “没有注意成玉……确实是我的不对,是我疏忽,虽然不知道你和成玉发生过什么,但该道歉的,我必须道歉。对不起。”季洵再次低头道歉,张浩赶紧摆摆手:“够了够了,你没对不起我,要道歉,等找着成玉了再对他说,别弄得好像谁兴师问罪了一样。”说完又偏过头去,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地对着石栏外的天空,手却在不经意间攥紧。 听了这话季洵暗自叹气,《绝尘》都找不到成玉在哪里,找寻成玉一事怕是难于登天,但好在张浩态度总算是软化了些,季洵总算能问些别的事。 “好,过两日我会跟着沈修远他们去东海,经过的地方很多,我都帮你去打听。”季洵先定下了下一步要做的事,顿了一顿,随后才回归最初的话题:“我还有些事情想问你。” 寒风阵阵吹进牢中,张浩紧了紧衣服,瞟了季洵一眼,随意一点头:“问吧。” 季洵深吸一口气: “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的?《绝尘》希望你做什么事?什么时候回去?” 三个问题一次抖出,张浩听得都愣了一愣,而就是这一愣的时间,石栏外猛然传来了二人再熟悉不过的轰隆声! 二人立时向外望去,星海竟不知何时已被密布的乌云掩盖,电光翻滚不休,正快速地向百忘崖追来! 季洵最近实在消耗了太多心力,一时还十分不解,他和张浩,两个世界外的人聊天罢了,能产生什么剧情崩坏?《绝尘》是要提醒他什么吗? 张浩心随电转,转回头来和季洵对视,嘶了一声:“我来这里那还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得比现在多那么……” 话还未说完,只见电光倏然划过半空,光芒比白日更甚,刺得季洵不由闭眼,而紧随其后的的雷声则让季洵完全没能听清张浩说了什么。 过了那一阵,雷云虽未散去,但好歹没有继续打雷了,张浩揉了揉自己惨遭雷声□□的耳朵,听季洵又问:“你刚才说了什么,能再说一遍吗?”“我刚才说,我来这有——靠,怎么又打雷!” 雷声来得太过及时,这回张浩什么都没能说出口,忙着用手捂住自己的耳朵。 季洵不知道《绝尘》为什么要在这时继续示警,张浩也放弃了回答第一个问题,神情有些微妙地说起了第二个问题:“它什么都没叫我做,我本来也是好好走剧情,当个主角身边的得力小弟,但后来——” 第149章 雷声第三次降临,这次就连身负化神修为的季洵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张浩再也坐不住了,没几步就跑到了季洵附近,转身冲着外面的天空大吼:“又不让人说话!我和他归你管吗,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说话!” 俗话说,再一再二不可再三,《绝尘》既然已经三番两次示警,保险起见,季洵只得歇了询问的心思:“算了,下次见面我们再谈,天雷再继续下去没法收场。执明君已经决定三日后将你……离开千山派后你有什么打算吗,从东海回来我就去找你。” 眼见雷云又有打断他们说话的架势,张浩一皱眉,语速快了不少:“我得去一趟洛城,要想办法把沈如晦糊弄过去,之后会找个安全的地方……你知道虚境外面还有个村子吗?” “你说的是那个猎户的村子?我知道,到时候去找你。”季洵说完,抬头望了一眼翻滚的电光,猛然注意到张浩话里的某个名字:“沈如晦?!你你你,你找过沈如晦?!你找沈如晦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问情楼啥都能问,我就……”张浩的气势猛地上升又猛地落下,这会儿颇有些心虚地继续说:“我就用了一点无伤大雅的小剧情,让他帮我找成玉……后来去青霜峰拿了一点东西,还是找不到,那不就只剩魂灯……了。” “那可是沈如晦!boss里的boss!”季洵崩溃得恨不得抓住张浩的衣领猛晃:“光是你去找他这件事就够他推出不知道多少东西了,你还告诉他剧情!” “我没说多少!我就只说了沈修远能拿几个果子,论道大会魁首是谁,还有幽梦想找人,别的什么都没告诉他!”张浩赶紧辩解,季洵一听就愣住了,语气也跟着颤抖起来:“所以炎山镇的时候,问情楼放出的消息,被采空的朱炎果,红红的母亲,是因为你才……” 暖黄的灯光下,张浩的脸上顿时血色尽失:“红红的母亲?你是说炎山镇的那个小姑娘,她母亲怎么了?” “因为问情楼放出了消息,大量修士前往炎山镇采集朱炎果,朱炎果数量骤减,凶兽作乱,可炎山镇附近全都是手无寸铁的凡人!”许久前的谜题终于解开,季洵却感觉不到半点轻松,问情楼放出消息是因为张浩,但张浩前往问情楼是为了成玉,而成玉…… 追根究底,兜兜转转,一切的因果最终还是牵在季洵身上。 季洵本就被深切的愧疚缠绕,如今又有了新的名为因果的枷锁,好不容易能喘息片刻的心情此刻再次坠回牢笼之中,恍惚之间季洵仿佛看见黑线缠住了自己的手指,黑线的另一头是一朵蔫败的小花。 季洵一刻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暴雨倾盆而下,季洵颇有些仓皇地落在了青霜峰小院外,连决疑都没心思收回,决疑只得自行归鞘,跟着季洵淋雨前行。 季洵只低头看地,丝毫未顾忌哗哗砸落的雨水,他全身都早已淋湿,原本轻薄透气的衣物此刻也黏附在季洵身上,重重地压着他,压得他又一次回到了封闭之中。 原本之后的事情都安排好了,他在百忘崖的监牢中也难得松了口气,但谁知道因果无处不在,季洵的精神状况也实在不好,于是束缚一层一层成了桎梏,困得他几乎将要窒息。 他感觉不到冷,只觉得自己不过是一个贴着标签的傀儡,一个自以为是,连自己何时种下因果都毫无所知的傀儡。 他本可以多想一步,也许就不会这么痛苦,但有的事情光是面对就已耗光了他积攒许久的力气,遑论思考? 雨声伴着他脚下的水声在耳边回响,雨却忽然停了。 无星无月的夜雨中,季洵恍然抬头,谁的纸伞为他遮去了暴雨,谁的手牵他进了屋里,谁将他浑身的雨水蒸干,谁为他递来了一杯热茶。 季洵想,他要是能抱一抱自己就好了。 而沈修远确实那么做了。 茶盏骤然坠落,瓷器碎裂的声音惊醒了季洵,他这时才发现自己坐在桌边,被半跪的沈修远紧紧抱住,周身的寒气也被温热的体温慢慢驱散,即便再怎么不想离开这个怀抱,季洵还是下意识地伸出了手要将人推开——成玉和沈修远不会如此,他和沈修远本也不该如此。 可下一刻,他却听到沈修远哑着声音问:“师父,你去哪里了,徒儿找遍了青霜峰也找不到你……” 季洵无言以对。 他想起自己终究有一天是要离开的。 那将会是解脱,还是遗憾呢? 作者有话要说: 点击涨的很奇怪,感觉又被安慰了,在看的朋友请挥舞你们的双手! 第100章 暴雨抹消了天雷的异常,仿佛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雷雨夜,且出发之日临近,显然找寻余倾一事更重要些。 沈修远昨日刚往九苍山取了玉衡君准备的信件与信物,两样东西被收在同一个盒子之中,玉衡君再三嘱咐盒子必须由余倾亲自打开,望向盒子的神色也有些微妙,沈修远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注意到,将盒子与几样证据妥善收好,又和无忧温琅一起去了一趟凌霄峰,听执明君叮嘱二三,带上节礼,才算是将出发前的事一一做完。 只是平素都有的夜谈……今次是无法实现了。 夜幕之下,沈修远凝望了许久早已熄灭的竹屋灯火,捻了捻指尖早已愈合的细小伤口。 翌日。 大约是昨夜没睡好的缘故,季洵今日很早便醒了,之后便再没睡着过。他在熹微的晨光中将自己打理干净,扯来发带笨拙地将头发束好,却似乎因为没什么精神的缘故,总显得毛毛躁躁,他只好一遍一遍地拆散重来。 许多年过去,他早已适应了这个世界的生活,却唯独束发这一件事,即便自己有心研究,也没能彻底学会……也许并不是手笨的原因,季洵想,他连高深的剑法都能运用自如,又怎会被一掌长的簪子难倒? 说到底不过是想和这个世界保持一点距离罢了。 也提醒着自己,终究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 季洵又发起了呆,他知道今日沈修远便要启程往东海去,自己也会像从前那样跟上,明明和以往的数次没什么不同,季洵心中却充满了矛盾。他不想一个人留在青霜峰上日日自我折磨,也不想一路都做一个影子,他想正大光明地与沈修远并肩,而不是活得仿佛一个无名的幽魂。 但他做不到。 神思游离的时间过得飞快,沈修远很快便来辞行了,季洵一听见敲门声,哪怕理智还没做出反应,一声“进来”便已脱口而出。 门应声而开,沈修远进门一转眼便看到了镜前的季洵,转身关门后,他向季洵走得近了些,躬身行礼:“徒儿来向师父辞行了。” “嗯,去吧。”季洵没有多说,冷冰冰的三个字像是不留情面的逐客令,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沈修远。 沈修远却并不介意如此冷遇,只是看季洵的眼神又多了两分疼惜,他上前道:“徒儿帮师父束发吧,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回山,师父千万珍重。” 季洵一时没明白沈修远要帮他束发是个什么逻辑,拒绝的话还没出口,沈修远已拿起了木梳。迎面对上镜中沈修远的眼睛,季洵便再难说出冷漠的话语,只好沉默以对。 第150章 沈修远将季洵一切的细微变化都尽收眼底,却将自己的情绪一一收进了敛下的眸中,放轻了手去梳理季洵打结的头发,生怕一个不慎将人弄疼。 季洵不敢看镜子,自然不晓得沈修远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神情,既希望时间过得快些,又希望时间在此刻停驻。 沈修远为季洵束好发,并没有即刻开口,而是悄悄从袖中取出一支木簪,轻轻为季洵插上,之后才说:“好了,师父看一看,应当没有歪。” 季洵只匆匆看过一眼,便移开了视线:“嗯,你束的很好……该走了,别让你师兄他们久等。” “好,师父保重,徒儿这便去了。”沈修远收回手,多看了季洵两眼,才转身离开竹屋。季洵没有看到沈修远步履坚定的背影,只暗自算着时间,自己该什么时候追上去。 既然要做出同龄人相邀游历的假象,沈修远一行人便不会直奔东海,而是自云城开始逐渐向北,待到达江北后再往东北,到达桑落镇后自有百里家的人来接应。 一日至云城,七日至洛城,因为来洛城的次数实在太多,闻鹤楼的小二早记住了千山派的三人,十分熟练地分出两间上房,百里浪这回自觉站到沈修远旁边,万万不敢再打扰无忧和温琅的好事。 温琅脸皮薄,拿了牌子便径直上楼,无忧狠瞪了百里浪一眼,赶紧跟着温琅上去,一边追还一边小声说:“我真不是故意的,小琅你信我,欸别走那么快,你认识是哪间吗就……好好好,我闭嘴还不行吗……” 沈修远和百里浪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没听见,两人尴尬地对视一回,沈修远也领着人上楼去了。 “哎,你怎么不把门关上?”百里浪坐着休息了会儿,见门还留着一条缝,便顺口问了,沈修远正在擦拭和光,停下动作回道:“一时忘了,且等一会儿我去关。”“哦。”百里浪随口应了,沈修远则时刻注意着门外的动静,果然没过多久便有小二来敲门。 “敢问沈公子在房里吗?”小二小声道。 百里浪一皱眉,直觉不对,提了剑就要到门后埋伏,沈修远却抢先一步将百里浪的身影挡在身后,以和光为阵眼立起了一个屏障,随后开了门对小二说:“我在,何事?” 小二表情中大多是担忧,知道房里还有人也不便直说,只能简短地讲:“公子,那个人又来了,本来似乎想住下,但后来……”说到这里小二止住了话头,眼神不住地往房顶瞟:“公子当心些。” “多谢你了。”沈修远比谁都清楚小二说的是什么人,取了一封信与一点上品灵石交到小二手里当做谢礼,小二连忙推拒:“分内之事,公子不必……” “收下吧,此事今后希望你们照旧告知与我,若是家主有意插手,请替我将这封信交给他。” 小二推拒的手一顿:“这……公子,主子向来说一不二,小的们不敢。”沈修远笑笑:“我不叫你们为难,祁家主总有得力的副手,劳烦你将信给他们,也是一样的。” 小二这才明白灵石既是打赏也是委托,想想家主的命令,小二最终点了头:“欸,听公子的。” 这边对话刚一结束,旁边房间的门便猛地被人拉开,温琅二话不说便径自下楼,表情有些复杂,奇的是这回无忧竟没跟上,还气冲冲地将门关了回去,声音引得百里浪也来了门边探头观望:“刚才发生什么了?” 小二已十分有眼色地悄然离开了现场,沈修远则沉默了一会儿:“……温琅刚才下楼去了,无忧没有追出来。” 百里浪点点头:“看来是又吵架了,我们回来的时候我就看他俩一路又是冷战又是吵架的,唉,怎么就不能好好谈谈呢。” 沈修远的屏障在温琅出门时便已撤下,这时正想提醒百里浪,却已经来不及了。 “百里浪你刚说什么呢?”门猛地开了,无忧脸上笑意全无,抱着手一步一步逼近这边的房间,百里浪表情一僵,尴尬地笑道:“没,我什么都没说,无忧大哥你看,温琅刚往楼下去了,没往这边走。” 无忧脸一黑:“谁说我要去追他了?不去,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关我什么事!”说完靠在沈修远他们这间的门边,气得不得了。沈修远失笑,好心多说了一句:“你别忘了这是洛城,问情楼和三合盟可时刻盯着咱们呢,你就当真放心?。” 无忧一时梗住,索性梗着脖子说:“别说得好像他没能力自保一样,又不是谁没了谁就活不下去了,反正明早就走了,他还是得回来!” “……但我记得你和我说,当时子衿小妹和修远兄弟都差一点折在这……”百里浪嘴欠道,这下无忧彻底哑火,他也清楚此行处处都是他人眼线,略微冷静了一点想想,无奈地扶了扶额角:“我去找,我去找还不行吗?” 说完摆了摆手,回屋抄起朔风,飞快地下了楼。 百里浪这回确定无忧走了,总算松了口气:“可算是走了,欸你说,他俩这次又是因为什么吵起来,上个月在你们门派里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吗?” 沈修远大概猜得到上个月的原因,但总不好直接告诉百里浪那是因为有你这个客人在总得顾着点面子,只能先回答前面的问题:“他们两个的事情还是让他们两个自己解决吧,我和你实际帮不了什么。” 百里浪深以为然,先离开了门边,沈修远关上门,却一时没有睡意。 他在想房顶冷不冷。 无忧提剑奔走在洛城的大街小巷中,温琅身上有他送的好几件小东西,上面有的阵法能够定位,只是需要距离不远,无忧使了好几回术法都得不到回应,立时就慌了。 根据上次的事,洛城实则是问情楼和三合盟共同盘踞之地,他们几个这一路都会是这两个组织的目标,尤其是沈修远,但沈修远行事谨慎,那些人说不定就会把主意打到其他人身上。他刚才真是气极了才没跟着追上来,此刻悔得不行,又碍于规矩不能喊温琅的名字,只能一条街一条街地找。 他这会儿已快到了洛城最繁华的地段,但此刻已然夜深,半个行人都没有,寂静得过分,连半盏灯都没有,仅能凭借月光看清前路。 过度的寂静反而突出了几分诡异,无忧抬首望月,一算时间……不对,这时候应当还有一二店家还亮着灯才合理。 无忧心猛地一沉,也顾不得那些个规矩,朔风悄然出鞘,随后屏息凝神去感知周遭的灵气流动。他感知的水平不如龙渊和沈修远,要集中更多注意力才行,静静等了一会儿,无忧才睁开眼睛,立刻提起朔风赶往一处窄小暗巷。 有血腥味。 那暗巷旁的店面老旧不堪,像个破败的茶楼,无忧无暇去看,那一点血腥味令他心焦不已,待他来到巷口,瞳孔立时缩紧。 “小琅!” 靠在墙壁上的人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缓缓转过头来,他的剑落在脚边,左手臂汩汩地流着血,右手则正在为手臂上的伤口敷药包扎,见来人是无忧才将强提着的气吐出来。 “你来做什么,不是说不答应你的话,还不如不见面的吗?” 无忧匆匆忙忙跑到温琅身边,三两下帮人包扎好伤口,等打好结了才说:“什么不见面,我说气话你也信吗!我哪儿舍得不见你,你好不容易答应同我一块儿,我怎么可能放着你不管?” 第151章 温琅笑不出来,也答不上话,无忧看看他实在不佳的脸色,俯身捡起碎星插回温琅腰间剑鞘,又收好自己的朔风,将朔风也挂到腰间了才转身说:“上来,城里不能御剑,我背你回去。” “……伤的是手,又不是腿。”温琅小声道。 无忧被他这话激得脸都红了半截:“这不是想离你近点和你说说话吗!还不是怕你脸皮薄才没直说……不乐意就算了!” 温琅哑然失笑,伸出右手环到无忧身上,低下额头抵在无忧肩膀:“那你当心些,我左手使不上力了。” 无忧听得心疼,默不作声地把人背起,却还是忍不住小声嘟囔:“怎么又轻了……百忘崖也不成天吃素啊?”温琅选择沉默。 两人无言地走了一会儿,无忧才又开口:“以后不吵架了,好吗?” “……好。”温琅沉默许久,最终还是心软了。得到了想要的回答的无忧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但一想到他们这次吵架的缘由,还是强迫自己沉下心来。 “那我想听你说的那句话……以后什么时候能说给我听一回吗?一回就好了。” 温琅伏在无忧背上,平素性子温冷的人只一瞬便红了眼眶,他闭了好一会儿眼,才在将要踏进闻鹤楼前悄悄蹭了蹭无忧的衣服。 无忧以为他是换了个舒服的位置,而其中真正的意味,也许只有温琅自己才明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远开始行动了,而蹲房顶的洵至今没发现自己脑壳上多了什么东西(叹气) 洵的心理状态一直以来都不算好,钻牛角尖了会有一段时间拐不过弯来,不过剧情已经给不了他多久缓冲时间啦(看了看后续) 第101章 温琅昨夜遇袭一事无忧并未瞒着沈修远与百里浪,四人先商量了之后的安排,决意加快些速度,免得多生变故,随后沈修远才询问起昨夜的细节。 温琅沉吟一会儿道:“那人扮作二师兄的模样前来追赶,我并未起疑,直到他有意引我往问情楼,我才发觉违和之处……那人修为十分高深,却并不打算取我性命,交手数招后便不见了。” “……看来这人易容术还挺高的。”无忧边说边瞧着温琅,温琅只得不大自在地移开目光。 “……”比起其他三人,沈修远的神色要深沉得多:“师兄,师弟,你们还记得师妹从金灯山庄带回来的那个‘黄粱’吗?” 提起‘黄粱’,其余三人顿时一惊,他们都还记得沈修远当日在凌霄峰殿上的分析,百里浪和无忧更是当场倒吸一口凉气。“该不会……昨夜那人就是……”百里浪说不下去了,赶紧喝了口茶水压惊。 “不论是哪边,会易容的人都不少,咱们不知道当时那个‘黄粱’是哪边的人,现在也没有足够的证据。总不能因为往问情楼去了就断定这回是问情楼的人盯上了咱们,万一错了呢?”无忧说。 “一会儿你们先出城,我去问情楼一趟。”沈修远顿了顿,在被否决前又补充道:“只是有个猜测需要证实,大家不必担心。” “昨晚才出事,你今天就要送上门?太危险了,不行。”无忧并不赞同,百里浪的看法却截然相反:“那倒未必,连续两日出手,他们难道就不怕你们千山派的先来寻仇吗?洛城离南岭可算不上远。” “那我们在附近等你,万事当心。”温琅取了个折中的办法,无忧悻悻地闭上了和百里浪吵架的嘴。 沈修远无奈一笑:“好,我去去就回。” 洛城问情楼。 沿着木质的破旧阶梯上到二楼,在黑衣人的引领下,沈修远又一次来到了那重重的华贵帘幕之中,熏香的烟气在帘幕间缭绕,紫衣的女子步履妖娆,自一扇厚重的屏风后走来,她提着烟斗来到沈修远面前,娇笑一声道: “沈公子久见,今日怎么想得起来着问情楼瞧瞧小女子我了?桑落镇可远着呢,沈公子这般磨蹭,怕是再来半个月,也只到得了江北哦。” 不过寥寥两句话而已,其中便已提及了他们一行人的目的地、中转地与行路速度,沈修远不敢轻忽,却也不动声色:“沈某记挂黄粱前辈伤势,不知前辈休养的如何了,恰巧此行途径洛城,便过来探望一二。” 幽梦抬眸又垂眸,烟斗在手中旋了一圈,她轻叹一声:“唉,真是不巧,阿生他另有要事在身,连小女子也不晓得几时能回来……想不到沈公子今日竟不是来看望小女子,小女子好生伤心,得要十枚丹药才能好起来。”幽梦说罢还特意压了压胸口,挑眉望着沈修远。 沈修远礼貌地移开了视线,取出准备好的一瓶丹药交给幽梦:“其实在下此番前来还有一事想请教楼主,不知楼主可否为在下解惑?” 幽梦并未接过丹药,掩唇一笑道:“沈公子是知道规矩的,有何疑问直说便好,价格……好说。” “多谢楼主。昨夜在下师弟曾在问情楼外与一人交手,楼主可知晓那人身份?” 沈修远的问题似乎难住了幽梦,幽梦抬头深深地望了望沈修远,烟斗一转便又恢复了眼波潋滟的模样,语气中还有不小的惊讶:“沈公子可莫诓小女子,小女子从未收到这样的消息呀?” 幽梦的回答已暗示了答案,此事若是三合盟所为,问情楼自然乐得将消息卖给他,好撇清关系,还能祸水东引,但幽梦的回答却是压根不知此事……沈修远了解幽梦处境,她若是站在问情楼一边,便不会在回答前对他露出不合常理的神情,那么…… 沈修远暗叹一口气,这戏他还是要陪幽梦演完的。 “此事便发生在问情楼旁的巷中,楼主却说不知,实在难以令人信服。”沈修远变换了语气,幽梦自然跟着配合:“这……沈公子可莫要冤枉小女子,问情楼的消息都是人寻来的,人外有人的道理沈公子不会不知,自然也会有问情楼也不清楚的消息呀,沈公子说是不是?” 沈修远冷着脸不说话,幽梦只好招来一名黑衣人:“算是给沈公子赔罪,小女子便送公子一样消息罢。你,去取丙五寅六里头的东西来。” 黑衣人顿时满脸难堪,分明不敢去拿,幽梦却恍然不觉,还瞪了那黑衣人一眼,黑衣人局促地站在一旁,眼睛屏屏往屏风瞟,幽梦眼睛一眯,烟斗一摇:“叫你去就去,怎么,这楼里什么时候有我动不了的消息了?” 沈修远适时解围道:“多谢楼主美意,只是既然没有消息,在下也不便过多叨扰,况且无功不受禄,这便要继续赶路了。” “欸呀,怎么这么快就要走啦。”幽梦转回身来,见沈修远去意已决,便也不再挽留:“那沈公子慢走,属下不听话,给沈公子看了笑话,小女子这就训训他们,便不送了。” “楼主客气,还请楼主保重身体,也麻烦楼主替在下向黄粱前辈带一声好。” 沈修远行了一礼,这便告辞了。 刚出了问情楼,无忧便赶了过来,将沈修远上上下下瞧了一遍还不够,还让温琅给他把把脉,沈修远哭笑不得,只好说:“我没事,师兄不必担心。”“你也知道我是担心你!”无忧忍住没翻白眼,又说:“走了,赶紧出城,是非之地不宜久留!” 第152章 四人随后尽快出了城,然而在出城关卡查验文书时,沈修远的那一份文书里被人多塞进了一张字条: 天外天。 字迹是沈修远熟悉的娟秀,来源是谁自然不言而喻,沈修远佯装不知,将装着丹药的小枚灵石借着文书的遮掩投入了对面之人的袖中。 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沈修远现在可以确定昨夜袭击温琅之人究竟是谁了。 金灯山庄中问情楼派遣的人寥寥无几,连黄粱都切断了与曾经从属的问情楼的联系,想必其余人也是如此,当时那人假扮黄粱便是只有幽梦真正认出破绽,今次情况更是十分相似,且行事作风也有迹可循——并非为了什么具体的目的,更多的是为了……玩弄。 现在有了幽梦的暗示,对比两次事件中的问情楼中人,除去幽梦外,唯一共同在场的人—— 正是问情楼尊主。 沈修远心头越发沉重,说到底此人身份现下不过是他的推测,并无实际证据,但此人从他这两次接触中来看,很可能是一个行事恶劣,喜爱玩弄人心的人,他们一行人被这人盯住……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 而且季洵还跟着他们,如果那人真是问情楼尊主,季洵说不定也会有危险。 兹事体大,为了旅途不被看出破绽,沈修远决定暂时不告诉其余三人这个消息,在外行事也更加小心谨慎了。 以防万一,沈修远还是趁无忧和百里浪不在的时候单独找温琅多问了两句:“师弟,那日袭击你的人,可曾和你说过些什么?” 温琅拿茶杯的手一顿,正想一言带过,可对上沈修远严肃的神情,便说不出想好的话来。 他停了许久,手指摩挲着青瓷茶杯的边缘说: “那个人问我,我和无忧之间,为什么非得是我成全他不可呢?” 说完,温琅抬起头来正视着沈修远:“虽说这些都是我与无忧的事,可你既然问了,那这件事一定很重要,我不会瞒着你,但……你别告诉无忧,至少现在,别告诉他。” 沈修远沉默许久,点了点头:“好。” 季洵此番跟随沈修远,一路都在喝风,连个好好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张浩对沈如晦说的东西虽只有三件,但现在这个世界里除了九凰外,最了解沈如晦的人莫过他这个作者了,那三件事显然都围绕着沈修远展开,沈如晦不可能不关注沈修远。 而且……沈修远手上有和光。凭沈如晦的修为,恐怕早在金灯山庄时便看破了剑上的伪装。 沈如晦早在数百年前便筹谋破天以寻此世天道,和光同尘作为当世神兵,正是再合适不过的道具,尽管计划没能实现,但也给了他韬光养晦的机会。 如今和光再次现世,且已解除了两重封印,待到最后一重封印解开之时,此人定然前来夺剑! 除此之外还有时刻都在关注千山派动静的万坤。 沈修远的处境实在太危险了,这让季洵如何能够安眠? 可他现在已经不敢再去做些什么来改变了,届时若是引来了《绝尘》的天雷,他只有一柄化神修士的佩剑,根本没法挡住天雷。此行当中唯一能够与天雷抗衡的只有和光,但和光破封,天地必现异象,时刻窥伺的沈如晦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同时显示出位置的同尘也会引发整个修真界的动荡! 其中牵连的因果太过沉重,压得季洵动弹不得,只能一夜又一夜地坐在屋顶失眠。 真想和人说说话啊…… 季洵的叹息又一次被吹散在夜风之中。 而就在他的下方,有一盏小灯,夜夜为他而亮。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愉快吼~ 第102章 七日后,江北。 许多年后的故地重回并不像沈修远想象中的那样令人感伤,街市依旧是多年前的街市,行人也依然匆匆忙忙,各人自有各人的前程要奔,处处都是萍水相逢,又或许都是久别重逢。 但那些相逢与离别都不再与沈修远有任何的干系,正如人人都识得沈氏的少爷,却无人记得沈氏本有两位少爷。 无忧一进到江北就浑身不自在,才刚找了个茶楼的二楼歇脚就忍不住催促道:“我说咱们还是去下一个城镇留宿吧,江北太吵了,还人多眼杂。” 温琅是知晓内情的,并不揭穿无忧真正的心思。 百里浪则不清楚无忧与温琅曾在江北发生过什么,反驳道:“咱们不过只停一夜而已,夜里总不吵吧,再说明日早些启程就是了,直接往下一个城镇走才叫人起疑呢。况且修远兄弟都没嫌什么,你怎么先抱怨上了?” 无忧真是恨死百里浪这偏要瞧瞧你真心话是什么的脾气了,可沈修远还在这儿,他总不能和人说,真不好意思,上次经过江北我不小心和你弟结了点仇,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这里毕竟是你弟弟家的地盘,我怕他拿麻袋把我捆了?这多不好啊。 “我无妨,”沈修远处事洒脱,十多年前就走过虚境的人并不在意这些小节,“不过师兄先前似乎也途径江北,是那时在此地与何人起了冲突吗?” “……”无忧一时梗住,被三双眼睛同时盯住的感觉实在微妙至极,他僵硬地喝了半杯茶,不情不愿地说: “就你弟,沈修桓,上回我和温琅路过的时候,那小子离家出走,还要我俩带他回门派里找你……我看他态度不好,还想动手!就把他撂翻了。” “那后来呢?”沈修远问。 无忧皱着眉头:“后来让他自生自灭呗,他又不说明白找你做什么,我还带他回山,那不得被师叔教训成什么样子!而且咱们几个,除了小师妹,谁不是入门的时候就和以前一刀两断了,就算带他回去了,他也不可能得到想要的。” 百里浪面露惊讶:“你们门派竟然还有这规矩,当真不是全门派都修无情道?” “滚滚滚,你又不入门,我懒得和你解释。”无忧赶紧摆手,他能记住五种道是什么就很了不起了,再具体的东西他又没必要研究,自然知道的没那么清楚。 温琅的眼神暗了暗,低头望着琥珀色的茶汤,下一刻却又抬起头来。 四人皆有所感,齐齐往茶楼的楼梯看去,只听小二的招呼声越来越近: “欸,沈少爷,您请这边走。” 无忧立刻扶额哀嚎:“说什么来什么,咱们现在跳楼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了,随机应变吧。”温琅安抚道。无忧可怜兮兮地望向温琅,借着桌子的遮掩悄悄勾了勾温琅的手。 有热闹可看,百里浪就十分有自知之明地挪到一侧,不挡住沈修远的视线,沈修远十分无奈,却已没了多说一句的时机。 “兄长,别来无恙。” 完了完了完了。无忧心里不住地喊,叫你们走你们不走,还没一个时辰呢就追过来了,这人又是个记仇的,我可怎么办啊? 无忧尽可能缩减了自己的存在感,能避开沈修桓的视野就避开,且让那兄弟俩自己斗法去。 沈修桓来的突然,今日并未带任何下人,神态却比论道大会时要泰然几分,见人站在桌前不走,显然一时半刻不会离开,沈修远只得站起身行了同辈的礼:“来者是客,沈少爷请坐。” 第153章 茶楼小二极有眼色地给这一桌添了张椅子。 沈修桓得了兄长一个生疏至极的礼,回礼不是,不回礼也不是,只得憋住一口气坐下,还接了一杯沈修远亲自沏的茶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兄长非要与我如此生疏吗?”沈修桓直视着沈修远,随后十分不友善地睨了一眼无忧,无忧一惊,咂摸咂摸刚才那句话,果断扯扯温琅的袖子:“那什么我刚才看见隔壁街有人拉了一车矿挺不错的,四师弟陪我去瞧瞧,百里你也一起!” 百里浪不是第一次围观这对兄弟,而且现下正要进入正题,他哪里肯走,刚要反驳便被无忧提着领子给拽了起来,没一会儿便被带走清场了,沈修远连一句“走好”都来不及说。 沈修远摇头笑笑,重新对上沈修桓的眼睛:“你我如今各走阳关道,若是还同从前一样,少不得有人恶意揣测你我,我虽并不在意外人,可若你得了个良善心软的评价……我想沈家又该多一两口人了。” 话说到这,茶楼角落的黑袍人果然动作一顿,沈修远只当自己没看见,顺手给沈修桓添茶。 沈修桓垂眸,神色不明,并没有像沈修远预料的那般怒由心起。 沈修远只好主动换了个话题:“听师兄说你曾欲往千山派寻我,是所为何事?” “……”沈修桓沉默良久,挥手扬起一个隔音屏障,才对沈修远说:“我只是想问问你,要是今后沈家归我了,你会不会回家。” “……”这回轮到沈修远沉默了,他想沈修桓并不希望听到他的回答。 可他又猜错了。 沈修桓动了动茶杯:“但后来我想通了,如若当年离开沈家的人是我,我也不愿回去……是我在沈家活了太多年,早忘了设身处地四个字怎么写了。” “所以我想换个问题问你。” 沈修桓眼神坚定,即便他的兄长早已与前尘一刀两断,他也不肯退却。 沈修远听到沈修桓问他:“如有一日我身陷囹圄,众人皆袖手旁观,你会怎么做?” 面容相似的两人相对而坐,少年模样的公子难得收敛了戾气,青年模样的修士也甚少陷入长考,直到杯中茶都凉透,沈修远才开口: “我会去救你。” 像是年幼的孩童终于得到了兄长的夸奖,沈修桓心满意足地笑了。 可惜沈修远并不想和沈修桓谈陈年旧事,或是陈年旧事的后来,只好再次转移话题:“……你是怎么想通的?论道大会时你似乎并未放下执念。” 沈修桓这时笑得神秘兮兮,他晃了晃茶杯,只留给沈修远两个字:“秘密。” 饮尽了杯中凉茶,沈修桓抬起杯子示意沈修远给他添上,他似乎终于放松了些,转而同沈修远聊起了别的: “说实话我并不明白沈家延续数百年究竟所求为何,血脉,还是修为?总之不可能是大道。父亲一生都执着于修为,千山派收你为徒之后他气得差点吐血,还想打我,你都不知道吧。” “他打你了?”“他能吗,修真之人,修为越是深厚子嗣就越是艰难,打我之前他总得掂量掂量,你说是吧。”“那就好。” 沈修桓絮絮叨叨说了些这些年的事情,沈修远听着,不时应上两句,兄弟俩竟也能融洽地聊上一会儿。 自己的事说的差不多了,沈修桓便问起了沈修远的事:“你在千山派这些年……过得还好吗?那个成玉长老待你怎么样?” 沈修远低头笑笑,忍住不往那边黑袍人的方向看,抬头时神色却异常认真:“师父待我很好,比起师徒,我更希望我们是一家人。” 这话听上去略有古怪,可细究又并无不妥,沈修桓也不是很明白沈修远为什么说家人之前要加上希望二字,但对他来说,兄长最前面的一句比较重要。 也许是因为沈修桓这么久了还没被沈修远气走,无忧他们绕着这边都走了三圈了,越等越担心,也顾不得什么结仇不结仇的,还是硬着头皮上了楼,谁知道刚一冒头,无忧就被沈修桓回头狠瞪了一眼,同和沈修远聊天时简直判若两人。 无忧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还是沈修远给了个稍安勿躁无事勿挂的手势,无忧他们才放下心来,往桌边走来。 沈修桓本以为他们今日只能聊到这里了,正要撤了屏障,却没想到另一个屏障悄然升起,沈修桓微微蹙眉,回头看向自己兄长。 “本打算出城时托人转交给你,如今想来不必那般大费周章。” 阵眼显然是在兄长的佩剑之上,沈修桓略一打量便知这是个极巧妙的阵法,但能支撑的时间绝不会太长,于是迅速将难得的信件小心收好,兄弟二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同时撤去了屏障。 “你竟然宁愿把一个外人当做家人,也不愿喊我一声弟弟吗?!”沈修桓提高了声调说。 屏障之外的人无一察觉兄弟二人私下的交易,沈修桓甚至还摆好了对无忧的冷脸,跟着便拂袖起身,仿佛在沈修远这里受了天大的委屈,连声招呼都不打便从无忧和温琅身边走过,当然百里浪也没能幸免地得了狠狠一瞪。 而沈修远……他实在没想到沈修桓会故意说那么一句…… 难道他很在意自己不叫他弟弟这事吗? 身披黑袍的季洵坐在角落看完了看完了全程,等沈修远他们离开茶楼后,他却没能立刻跟上。 他记得这一段……沈修远和沈修桓,不该说了那么多话的。 沈修桓确实因为经历了一些事而转变了心态,但沈修远对他应该还是退避三舍,拒绝沟通的才对啊?怎么会那么主动地将沈修桓和自己的不同处境直接挑明,还引着沈修桓说了那么多真心话? ……怎么回事啊? 季洵此刻又不由自主地往崩溃边缘迈了一步,他坐在原位,不知第几次地开始反省自己近一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但无论回忆多少次,他都想不起来自己何时何地的行为影响到了这对兄弟的相处,又或者影响到了沈修远对沈修桓的看法。 他分明从未和沈修远聊起过沈修桓,分明一次都不曾啊? 难道……难道哪怕他什么都不做,只是扮演好成玉,然后在剧情中做一个幽灵,一次都不插手剧情,都会让剧情偏离正轨吗? 那他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啊! 疯狂与绝望挤压着季洵仅存的理智,逼迫他不停地在崩溃的边缘摇摆,他真想将这一切的束缚全部丢掉,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好好睡上三天三夜,或许等他睡醒,这场发生在书中的噩梦就会结束。 缓了好一会儿,季洵勉强将混乱的思绪压了下去,他慢慢起身,踉跄了两步,随后匆匆忙忙地追出了茶楼。 本以为已经走远的沈修远此时竟还在茶楼对面的一家酒楼等百里浪打酒,一看到那个身姿如青松般挺拔的青年,季洵心中的不安就能减少一分。 天知道他有多渴望谁能够看破他身上的标签,如果那个人能是沈修远的话,季洵想自己可能会当场痛哭出声。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季洵躲在巷子里,目光一刻也舍不得从沈修远的身上移开,他知道自己这样做非常不对,但…… 第154章 他不是标签,他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 紫光檀制成的木簪安静地停留在季洵的发间,这个并不擅长束发的男人并没有发现它与自己曾用的那支有什么不对,还以为是自己神志不清时挑了别的来用。 他不知道簪尾刻的并非流云,而是一枝青松。 是另一个男人的肺腑之言。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远目前就是但凡能抓到一点线索,他都要查了试试,大面积撒网,但只是为了一个人。 第103章 东海之滨,桑落镇。 沈修远一行人到达海滨礁石滩外时正是入夜时分,百里浪优哉游哉地抛起竹筒一个,指尖剑气一点便将其击破,仿若磷火一般的荧光顷刻之间便飘飞而出,在剑气的指引下排成了巨型图案,颇为持久地亮了一段时间才逐渐熄灭。 “行了,最多等上半个时辰就有船过来接咱们上岛。”百里浪站在礁石上拍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沈修远刚想提醒什么,百里浪就被烧尽的小石子砸了三下,哪还见方才那潇洒的样子,一边“唉哟”一边狼狈地跃过几处礁石才回到同伴身边。 无忧狂笑三声:“我看你点火不是很熟练吗,怎么百里少爷也会被些小石子砸个正着啊?” 百里浪一时语塞,梗了一梗才道:“以前哪儿会要我来做点信号的事,我这也是第一次点,谁能想到这玩意烧不干净还会落的?能让本少爷来做这等小事,你们应该感到荣幸才是吧!不过回去一定让他们改配方……” 至于一般没人会在自己头顶点信号的这种话,沈修远想了想,还是不要拆人家的台了。 海浪不时拍击礁石,带来独属于大海的气息,四个年轻人对于即将上岛这件事心中都怀有不同程度的兴奋或紧张,此刻是坐也坐不下来,索性站着时不时聊上两句。 沈修远却要不同些,他的目光不仅停留在礁石滩外的海面,也在海滩附近易于隐匿的地方逡巡。 据百里浪所言,定波岛以天然海流为基础构建了极为复杂的护岛大阵,若无百里一族引路,即便是修为高深的大能也不一定能从汹涌暗流中脱身。沈修远有百里浪带路,自是不必畏惧护岛大阵,但他心中一直惦念着身后不知何处的季洵。 季洵要是想跟得上他们,就必然不能以凡人之身前来,只能身负修为,以隐匿气息之法跟随,且此一路季洵并未靠近过他们,届时护岛大阵在前,说不准便要他独自一人应对,还不能叫他人察觉……这让沈修远如何能放心。 思量间,一艘中型船只已缓缓停靠在了暗礁群外,温琅拍了拍沈修远的肩膀:“该走了。”沈修远这才回过神来,抬眼一看便见此船侧面有窗,甲板上也并无多余设施,沈修远有了对策,应了一声:“嗯。” 四柄佩剑先后出鞘,百里浪领着千山派的三人御剑越过礁石群上了船,桅杆下一名老者甫一见到百里浪便连忙上前:“少爷,你可算回来了!” “欸,李叔,我不是给家里去了信吗,就是和朋友多玩了几天,您就这么想我了?”百里浪任由老者拉住他的手将他前前后后看了一圈,老者确定自家少爷万事无虞,这才回道:“哪儿是玩了几天,您这晚了好几个月,不说老爷夫人,余先生都念着您呢。唉,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啊……” 老者擦擦眼角,百里浪适时介绍道:“这位是李叔,我们家的管家。李叔,这几位都是我的朋友,今儿个我带他们来家里做客。” “早听夫人说过,家里也一切都准备好了,还请几位先随我来,且在船上休息一会儿,定波岛还得一会儿才到得了。”老者说完便令仆从打开甲板上一处木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有劳您。”几人随后跟上,顺着阶梯进了甲板下的船舱,通道由夜明珠照明,木门上也雕刻了精致的花纹,看来船只外表虽其貌不扬,内里却仍有世家风范。 百里浪大手一挥,给师兄弟三人各自分了一间房,除了叮嘱入阵时不可开窗之外,还着意多提了一句房里都只有一张床,后半句沈修远只能装作没听见,免得温琅太尴尬。 进了房门便是私人空间,沈修远坐了一会儿,仔细检视着房间里适合躲藏的地方,感受到船只已调头返航后,便起身推开了一侧的窗户。 此窗虽小些,但毕竟是属于修真世家的船,并不似寻常船只一般小到无法通过,沈修远还拿开了窗下桌上的瓷瓶,免得那人进来时一不注意砸坏了引人注意。 他不想那人独自面对护岛大阵,却也还不能让那人知晓自己的了然,只能这般隐蔽地为那人打算。 布置好了房间,沈修远不由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房间,去敲开了百里浪的房门——他还得为那人再争取些时间才行。 就在沈修远离开房间的后一刻,季洵已跟上了船只,他本还在发愁怎么应对定波岛大阵,这时却正好看见船舱开了一扇窗,心中一喜,立刻御剑来到窗边,扒着窗框仔仔细细看了房内,除了一件外衫和一点有人来过的痕迹之外并无其他什么明显的物件。 季洵轻轻嗅嗅,没有草药的气味,没有丹药瓶子,不是温琅;东西很少很整齐,不是无忧;没有糕点果品,只有清茶一壶,不是百里浪……是沈修远的房间! 看来自己运气很好!季洵半是高兴半是忧伤地想,他十分有信心自己不会被沈修远发现,但那未免太折磨人…… 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能避开护岛大阵了。季洵一咬牙,双手一撑跃上窗框,极轻地踩着窗下的桌子边沿进了沈修远的房间,随后将决疑召回收好,开始寻找适合躲藏的地方。 谁料沈修远回来得很快,季洵一听到靠近的脚步声便是一惊,左右看了一圈,愣是没个方便地方,中间的桌子底下太明目张胆,床底下来不及了,缩地成寸灵气波动太大容易发现…… 季洵一着急,索性迅速转身蹲进了窗边的那张长桌底下,即便知道不会被看见也还是下意识地把自己缩成一团,门刚一被打开就连忙闭上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若是他人能瞧见,当真是可怜极了。 沈修远确实看不见季洵,但他能猜到方才对季洵来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于是刚一关上门便往窗边走来,吓得季洵更不敢动了,他紧闭着眼睛,随时感知着桌子外面的动静。 窗依然开着,沈修远却看到了窗框上浅浅的印子,他苦笑,抬手一动便抹除了所有痕迹。 也是这时季洵正好想起自己说不定留下了什么痕迹,呼吸和心跳俱是一停,随后胸腔内便砰砰作响,他留下痕迹了吗?他自己都不知道! 沈修远伸手关好了窗,本该即时离开窗边的,却一时不愿走开。 师父,此刻你又在哪里呢? 他方才还敢揣测季洵会否进船躲避阵法,此刻却没了猜测的胆量。就算知道了师父在哪里又怎么样呢,现下的他根本帮不到师父什么,他连告诉师父自己已经知道了什么都不能,哪怕露了半点馅说不定对师父来说都是一根决定性的稻草。 他怎么舍得。 沈修远垂眸,最终还是离开了窗边,他坐在房间中央的桌边,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本想多沏一杯,最终还是作罢。 第155章 船舱外不久后便狂风大作,海浪翻滚,海水不断撞在窗上,船舱内却静谧如常。 季洵躲在桌下,悄悄地望着沈修远的背影,过了一会儿,他眨了眨眼睛,更往阴影里缩了缩。 半个时辰转瞬即逝,因为到达百里家时已然入夜,师兄弟三人不便过多打扰,便约定明日清早再去拜谒百里家主。 定波岛面积辽阔,百里家也足够阔绰,明明数十年无人拜访,竟也设有单独的院落供客人住宿,师兄弟三人同样一人一间房,无忧没有多话,终究还是顾念着温琅的。 沈修远熄灭了其余烛火,仅留下窗边一盏,于黑夜中无声地陪伴着那个不知名姓的人。 此番拜访定波岛的过程季洵是清楚的,沈修远他们要先拜见百里家主,将金灯山庄一事的经过告知,铁证如山,事关重大,百里家主自然允许百里浪为他们引见余倾。 且此事中,若是三合盟意图先发制人杀人灭口,温家必会趁此良机用温瑶之死做文章,而千山派掌握着关键证据,届时散修、世家、门派三方势力缠斗,百里家便有了回归世家势力的机会——百里家主若无回归意图,早些时候便不会允许百里浪前往论道大会。 唯一不确定的,便是百里家主究竟会站在哪一方…… 百里家主修为化神,季洵不敢冒险往正厅偷听,只能藏在稍远一些的地方,或许能听到只言片语…… 但季洵也知道,一旦余倾回到三合盟,万坤便难以分出精力去关心金灯山庄之事的后续,三合盟不会轻易出手,温瑞也就不会轻举妄动——这就是百里家的另一个机会了。 与温家合作,只字不提金灯山庄,纠合沈家与其他世家,以温瑶之死为由往千山派索要说法,实则大军压境,也给了三合盟彻底除去心头大患的机会,千山派便再难脱身。 这就是沈修远信任百里浪却并未了解清楚百里家主为人的后果,也正是《绝尘》的后续剧情。 ……但现在,季洵算了算时间,沈修远他们和家主谈话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一点? “金灯山庄一事便是如此,晚辈此行只求能与余倾前辈见上一面,还望家主应允。”沈修远行礼道。 百里家主沉吟一番,叹了口气:“也罢。浪儿,一会儿便带你几位好友去见见余老弟,他若有意回去理事,你也莫要拦他。” “是,父亲。”百里浪方才在沈修远讲述时已将证据交给了家主,这会儿见父亲答应了,他也为沈修远他们高兴,刚一应下话便要带人往后院去,却不料沈修远似乎还有话并未说完。 “多谢家主,家主心怀天下,境界超然,实乃我辈楷模。”沈修远不卑不亢地行礼,无忧和温琅都不知道他还要说什么,只听沈修远继续道: “只是此事牵涉甚广,晚辈另有一言,还望家主不吝一听。” 百里家主此时也并未将未来的规划完全定下,但沈修远一言一行有礼有节,他也对这个年轻人有几分欣赏:“小友不必拘束,直说便可。” 沈修远沉住气,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自己一路走来的安排,抬起头来正视着百里家主兴味十足的双眼: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莫要让问情楼与三合盟做了最后的黄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沈修远和原文的沈修远早就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第104章 就在季洵开始不安时,百里浪领着沈修远他们出了大殿,季洵遥遥地看见他们几个人的身影便安心了下来,循着他们走过的路找了个新的隐蔽处呆着。 余倾修为同样已至化神,季洵无法保证对方会不会注意到他这个不速之客,还是只能在远处观望。 余倾虽是百里家的客卿,实际与百里家的关系比客卿要亲近得多,这一点从他做了百里浪的授业恩师上就能看得出来,更不要说他甚至就居住在百里家的主院之一。 穿过两个花园,百里浪并未多么在意沈修远最后同自己父亲所说的话,他没听出其中关窍,只一心想着余倾要是离岛了,他也就有理由跟着离岛,带着沈修远他们直接走了最近的路,连花园里的珍稀花木都没想着介绍一二,只有悠悠箫声从前方传来。 走过一道长廊,另一处宽阔的园子便出现在眼前,繁茂的花树底下,有一人手执玉箫一支,悠悠小调从他指间流淌而出,又戛然而止。 那人抬眼看向几个来人,一双桃花眼顿时盈满了笑意:“这岛上已经二十多年没来过新客人了。” “各位,这位就是我师父余倾余前辈。师父,这几位都是我朋友,都是千山派的亲传弟子。”百里浪率先介绍道,随后挨个介绍了名字。 “见过余前辈。”沈修远他们行过礼,余倾也收起了自己的玉箫,取了几个杯子出来,十分没架子地就要倒茶,百里浪赶紧上前接手,余倾瞟他一眼:“怎么平常不见你这么主动给你师父我沏茶。” “这不是好几个月没回来,得先孝敬孝敬您老人家吗。”百里浪说。 余倾懒得多理他,转而对沈修远他们说:“听说你们几个是专门来找我的?具体是个什么事我这好徒儿也不肯告诉我。你们千里迢迢过来,一路也不容易,所以是为了三合盟犯的什么事来找我啊?” 百里浪忽略了师父强调的“好徒儿”三个字,把账本和书信都准备好,和沈修远交换了眼神,便跟着沈修远讲述的过程将证据一册一册地往余倾面前送。 这事情沈修远自己都数不清讲过多少遍,此回却讲得更细致,余倾作为二当家,想必是去过金灯山庄的,更不用说久负盛名的洛水白市与夜市。 沈修远将其中经过一桩桩一件件细细道来,余倾一开始还有些心不在焉,后来却逐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一双桃花眼也渐渐沉如深潭,甚至不等沈修远说完便翻看起了书信与账本。 “确实是三弟的笔迹和私印……”余倾拿着信纸的手都有些微颤抖,“这印还是我给他刻的……” 沈修远一停,本以为余倾有话要说,不想余倾又抬手示意:“你继续说,那地宫结构,还有两处和我印象里的没有对上。” 等到沈修远讲完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余倾已面色铁青,信纸胡乱地铺满了石桌,百里浪和温琅正一张一张地整理着。 “你们能保证这些证据并无丝毫作伪吗?”余倾问。 “信件与账本的原件,百里道友已在千山派查验过。”沈修远沉着地回答,“此外洛城问情楼主幽梦,洛水白市的一位摊主也可为此事作证。”说着沈修远取出了当时与幽梦交易情报的凭证,凭证背面字迹依旧,百里浪也停下动作说道:“是真的,您教我的方法我都试过了,这些的原件,确实是真的。” 余倾沉默了,过了许久,他才又问道:“你说三弟曾追击……那他用的是什么武器?” “是飞镖,”沈修远见余倾眼睛一亮便下意识顿了一顿,“和断魂刀。” 余倾眼中光亮尽数消失不见,他对着桌上的纸页,许久无言。 “自从三合盟建立,三弟便再没用过那把断魂刀,你既然能知道是断魂刀,那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余倾说。 第156章 这话无忧可不乐意听,什么叫“十有八九”是真的,那就是真的! “十有八九?那我师妹九死一生,还有我师弟差点碎了的金丹,也是十有八九差点死了,十有八九差点碎了?” 无忧有些口不择言,温琅赶紧打断他:“师兄!”无忧这才住口,温琅暗自叹气,转而对余倾道:“余前辈,师兄当日从金灯山庄脱身时,金丹上已有裂痕,身上既有镖伤也有刀伤,是晚辈和师父一同诊治的,亦是晚辈记录,晚辈至今也还记得是哪几处,前辈若是不信,晚辈也能将诊治记录复述出来。” 余倾没有反应,温琅竟也有些着急,他和无忧找余倾不知道找过多少地方,若说心中无怨未免太过大度,且此事中受伤的都是自己的师兄妹,他并未细想便又说道:“那时还有一个凡……师兄?” 沈修远反应迅速,没让温琅将“何求”这个人说出来,远处隐约听到一些的季洵也心跳不止,确认他们后来没提起什么凡人的事才慢慢放下心来。 “前辈,晚辈此行的确是抱着请您出山的目的前来,但追根究底,却是为了大义二字。金灯山庄残害的是千万无辜的凡人,我等虽并非凡人,追根溯源却都脱胎于凡人,剥出凡人根骨为修士所用本就违背天理人伦,更不要说金灯山庄现在只要有人需要,不论何人的根骨都敢觊觎。凡人何辜,修士何辜,即便要逆天改命,也不该以他人性命为代价。” 沈修远一番话说完,余倾似有动容,目光却还落在信纸的印章上,想说什么,却又不便诉之于口。 沈修远大致猜得到余倾顾念的是什么,只得继续劝说道:“前辈或许顾及兄弟之情,但此事也许三合盟中亦有蹊跷。”余倾闻言立刻想到了什么,忽然抬起了头。 得到了余倾突然的对视,沈修远便有了三分把握:“晚辈曾听闻,三合盟建立之初为的是团结如同散沙般的各地散修,让散修们即便不依附于世家或门派也能修炼得道,合天时,合地利,合人心,散修也该有一片广阔的天地。但现如今,三当家与世家勾结,做下此等恶事,早已违背了‘合人心’三字,但为什么三合盟内无人遏止此事呢?” 余倾眼中满是惊愕,他显然想到了什么,沈修远知道自己能说的都已说尽了,至于余倾是否愿意回到三合盟……那也许就要看余倾心中正气几何了。 “……你们让我考虑考虑。”余倾有些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额角,早已见不到方才树下持箫的潇洒,无忧还有些不爽,他恨不得这事赶紧了结,也好安心回去休息一段时日,一见余倾这样就想回两句嘴,幸好温琅拉住了他,无论如何总之和沈修远一起尽了礼数。 “那便不打扰前辈了,前辈不论作何决定,千山派都支持您。”沈修远行完礼,这才取出先前玉衡君交给他们的信物:“临行前师叔玉衡君特意嘱咐要将此物交给前辈,还请前辈收下,晚辈回去才好向师叔交差。” 余倾并不关心谁是玉衡君,他当年朋友多了去了,于是心不在焉地收下盒子,摆摆手,这段会面算是结束了。 百里浪送师兄弟三人往客院去,脸上不免有几分愧疚:“唉,我好像也没帮上你们什么忙……师父他看上去潇洒得很,实际比谁都重情重义,让他考虑两天看看,实在不行,我请父亲出面试试。” 无忧也不知道是怎么的,看余倾十分不顺眼:“重情重义,那是对自己人!” 这回百里浪被无忧噎住了,但毕竟是他们理亏,百里浪也知道无忧性格直爽,只好补救道:“那咱们几个是自己人啊,我再帮你们想想办法……师父要是不离岛,我也没理由去找你们,我多亏啊……” 几个年轻人边走边聊,却不知道余倾打开盒子后的表情何等震惊。 木盒压在几封信上,还保持着刚刚被打开的样子,而余倾怔愣在原地,霎时浑身冰凉。 那木盒里也并未装什么惊悚可怖的东西,不过是一个信封和一支孔雀尾翎而已。 但在余倾眼中,那支尾翎仿佛蘸满了鲜血,谁的嘶吼与谁的狂笑回荡在他的耳边,他仿佛又回到了数十年前的暴雨夜。 他的兄弟在他和好友面前杀死了一只孔雀,让他至今也忘不了好友仿若悲鸣一般的声音: “爹——!!!” 木盒里的那支孔雀翎不是旧友的礼物,更不是旧友的信物。 而是威胁。 余倾闭上了眼睛,良久,才敢伸手去拿孔雀翎下的信。 作者有话要说: 持续求评论——这个数字涨的我莫名其妙,我啥曝光都没咋还能涨呢(挠头) 第105章 星辉灿烂,潮声起伏,沈修远从冥思中睁开双眼,结束了这一周天的灵气运转。 经过近几个月的修炼,沈修远体内的灵气已能凝成水流一般,金丹也已隐隐有了突破的迹象,现下只缺一段闭关的时间,他便能成功破丹成婴,跨入元婴境界了。 这本该是值得沈修远难抑激动,迫不及待向师父分享的事情,但他还是按捺住了心思,即便知道师父其实就在自己身边,他也不敢将自己的修为波动泄露一丝一毫。 至少现在不能。 简单收拾过床铺,沈修远打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窗户,怕吓着季洵,所以只半开着。 他猜得到季洵这段时日过得并不好,毕竟百里家主也是化神修士,季洵虽然有化神修为,但想在百里家的地界避过家主的感知,还是有些困难的,而且定波岛修士众多,季洵也无法作为凡人躲藏。沈修远记挂季洵,却帮不到季洵,只能在四下无人的时候开一扇窗,点一盏灯,莫叫那人独自与风霜为伴。 还差一点,沈修远望着夜空中的繁星想,只差一点了…… 躲在小楼栏杆下的季洵并不知道沈修远在想什么,也不知道沈修远的修为如何了,他大半副的心神都集中在了如何躲过百里家主神识上,除了不被发现和剧情不要跑偏以外,季洵已经没什么精力再去分心了。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舍得离沈修远太远。 这个世界里的每个人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人,没人认识一个叫“季洵”的人,所以不论人山人海还是人迹罕至,对他都没有两样。 可沈修远是不同的。 虽然季洵自己清楚他们之间即便咫尺也是天涯,但……季洵忘不了他在沈修远背上时曾听见过的心跳声。 那也许是“季洵”距离沈修远最近的时候。 如果这个世界上会有谁知道季洵是谁……季洵想,是沈修远的话,就太好了。 一扇窗隔开了两个人,他们心思各异,却都凝望着同一片星空。 与此同时。 “我劝不动你,”百里家主摆了一摆手,“当初你为何背井离乡远走东海,你比我清楚得多,回去又能如何,他万坤既然敢做挖人根骨的事,数十年肆无忌惮,封天会不管吗?可他偏偏一做就做了数十年,你莫非还看不出吗?” 余倾面色略显憔悴,手却一刻也并未松开过那支玉箫:“我知,三弟如此作恶,大哥却不加制止,盟里定是出了大事,说不定……”余倾遏住话头,蹙着眉与百里家主对望:“但百里兄,余倾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我这两日常常在想,若是当年我多担些事,少出门游历,也许后来的很多事,便不会如此了。” 第157章 “荒谬!余倾,你糊涂了吗?”百里家主长叹一声,“作孽是万坤作孽,与你又有何干系?” “有干系的。”余倾说。 百里家主正要反驳,却见余倾取出了一块骨制的,令牌一样的东西,他脸上坚定的神情与那双桃花眼十分不搭:“他是我的三弟。” “……”沉默许久,百里家主也放弃了劝说的打算,“罢了,你要去,便去吧……只是不久之后百里家也将回到世家行列……余倾老弟,届时,你我都将无法脱身了。” 百里家主长叹一声,余倾的神色也比方才更凝重了一分,他点头道:“我晓得。” 说完这句又沉默了许久,余倾勉强扬起一个笑,只是些许疲惫无法遮掩:“不过定波岛真是个好地方,我舍不得。将来若是你我能将那些个凡尘俗事了结了,不如再携妻儿回来隐居。” “好,一言为定。”多年的默契让百里家主顺着余倾的话头避过了先前的话题,“但我是有妻儿的,你没有妻儿,莫非再回来做客卿?隐居需要客卿吗?” “其实以前是有过的……只是她不知道我是个修士,一知道了就……欸,为何是客卿,百里兄,你我难道不算是异姓兄弟吗?” “呵呵。” 余倾在定波岛上并不只当百里浪的老师,岛上的一些事务也由他负责,待他将桩桩件件交接清楚时,正是沈修远一行人原本计划的归期。 沈修远虽对余倾回盟一事胸有成竹,但这时还尚不确定余倾会否和他们一起离开,而余倾心里一直装着事,竟也忘了告诉百里浪一声,无忧是心里着急脸上也着急,要往那边院子去找余倾当面问个清楚,温琅没拦住,只得跟着他往那处院子去,却在院外石径正好遇上了人。 余倾仿佛慢赏春景一般在葱茏的草木之间流连,一双桃花眼又为他的神情添了两分兴味,无忧见他慢吞吞这样,不由想这人是不是不回去了,二师叔的信物难道也没用吗? 温琅却在余倾表情中读出了两分不舍,莫看这人状似流连花丛,腰间却有两支成色不一的玉箫,他想起余倾“箫名逍遥,剑名逍遥,箫中剑也名逍遥”的传闻,既然他们已见过那支逍遥箫,那另一支玉箫里,说不定就是那柄逍遥剑。 大致有了猜想,温琅便不着痕迹地拽了拽无忧的袖子,这一拽立刻就把无忧想好的话给拽回了肚子里,无忧回过头来看他:“你怎么了?”温琅也说不上来他在这一刻是个什么感受,竟有些想去牵牵无忧的手,便拂了一拂无忧后背:“无事,有落花。”“哦。” 这幅情景落到余倾眼里便是小朋友玩闹一般,他早看出无忧性情单纯直率,却唯独对自己在意的人敏锐细心,温琅则外冷内热,实际是个十足执拗的孩子,两人如此亲昵,想必中间是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窗户纸的……不过他尊重小朋友,开口也不再提些别的:“你们两个还想得起过来接我?真是知情识礼的小朋友。” 无忧一愣:“你同意了?” 余倾语气十分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无忧看看余倾那张十分符合女性审美的脸,眼角眉梢总给他一些熟悉感,反而弄得方才的对话有几分不对劲,但细想又抓不住什么线索,他颇有些烦躁地抓了下头发:“那就走吧,再过会儿船该开了。” 温琅借着遮挡拉住了无忧,没让人走在余倾前面,无忧回头看他,他只好有些无奈地转而对余倾道:“前辈先请。” 余倾背着手,看看温琅,又看看表情不大自然的无忧,忽然抚掌大笑:“那前辈就不客气咯!”说完乐呵呵地顺着石径走了出去,无忧和温琅不明所以,但还是接着跟上,走了没几步,无忧不乐意看余倾得意的背影,便直接将这人抛到脑后,悄悄和温琅咬耳朵。 “咱们下次别拽袖子了,衣服那么贵,你拉我手怎么样?你拉一下,我就什么都听你的。” 这一句话咬得温琅耳朵通红:“胡说什么呢……”无忧就爱看他脸上三分羞的模样,乐得不行,招呼也不打便牵住了温琅的手:“唉,山不就我,我来就山——欸,你轻点捏!” 三人与沈修远会和时百里浪正在船边和沈修远说话,见余倾来了便说:“看,我师父他来了!父亲这几日也不知在忙些什么,我想替你们问问都找不到什么好时机,刚得了消息便来找你,看,我没骗你吧。” “百里兄自然不会骗我。”沈修远回首望了望自己早已打开的窗户,随后才对百里浪笑道,“可惜此一去便不知何时才能与百里兄重逢,百里兄若是何时出岛,还请捎封信来,届时大可相约再向西游历一番。” “好!西边我还真没去过,听说西边的麦酒滋味醇厚,定要不醉不归一回才好!”百里浪道。 “大老远就听见你小子同人约酒,是不是忘了我那五坛桃醉你还没找补回来呢?”余倾扬声接道,百里浪一噎:“师父,有别人在呢,您给徒弟留点面子……” 余倾笑了三声:“好好好,给你留面子。不过为师此番至多去上三五月,你修炼切不可懈怠。” 百里浪并不上当,反道:“师父莫诓我,你这一去怕不是得三年五载才回得来,信可不能断了,不过若是期间父亲同意了,我便往葬龙山寻你去。” 定波岛上的这场道别并无煽情之处,仿佛这一出海不过是外出游历,过不了多久离人便将归来,一切皆如昨日一般。 沈修远看着余倾上了船,无忧和温琅也在他的示意下先行一步,只留他和百里浪还在海滩上。 “葬龙山很远吗?”百里浪脸上的无谓收了两分,沈修远回他:“从东海出发,即便御剑,也至少需得十日。” “但凡御剑能到达的地方,都不算远。我只怕这一去……”百里浪话说到一半,顿了一顿。 沈修远静静听着百里浪说完了后半句,他拍了拍百里浪的背:“虽然我们都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但你要相信你的师父,有些事二十年前他不会做,到了现在,他也绝不会认同。” 百里浪想了想,语气逐渐变得坚定:“对,他一定不会的。” 船只扬帆起航,沈修远和无忧在船舷同百里浪挥手作别,待再看不清岸边的人影,才转回身来靠着船边说话。余倾也是这时走了过来,刚走近便听见无忧问沈修远:“你看过二师叔给你的盒子里面是什么东西吗?我当时察觉到一点灵气波动,似乎是十分珍贵的东西,你要是知道,就悄悄告诉我。” 沈修远确实不知盒子里装了什么,只好说:“我并未打开过,确实不知里面是何物。” 余倾脚步一顿,耳边似有暴雨之声,不过一瞬,便转了方向,往另一边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不剩几章了,下一个剧情崩坏点已经马不停蹄地奔来,大家准备好了吗~ 第106章 多亏了沈修远并未锁上窗的福,季洵此行来去都能找到躲藏的地方,只是终究憋屈了些,躲在沈修远房里的时候一动也不敢动,唯恐自己一个不小心便弄出动静来。 沈修远又何尝不知他朝思暮念的人就在自己房里,可直到下了船,他也没在季洵面前露出半点马脚。 第158章 一行人离开了桑落镇便往江北而去,余倾并不想打草惊蛇,这一路都将玉箫收在储物戒指里,还为自己易了容,免得哪个不知名的散修先一步将他认了出来。 江北繁华依旧,余倾和几个小辈一同走在街市之中,神态格外轻松,他欣赏着久违了的人世风光,心中蓦地生出些感慨。 “想想我也有数十年并未踏足此地,当真是白驹过隙,眼前所见都换了面貌,唯有江水滚滚如旧啊。”余倾叹道。无忧难得没有回嘴,他拉着温琅袖角左顾右盼,沈修远只一眼便猜得到他在怕什么,于是先回了余倾:“虽说是时过境迁,却也仍有不变。”余倾看了沈修远一眼,笑道:“变了的比不变的多不少,我从前也想不到会遇上一个正人君子的沈家人。” “前辈谬赞了。”沈修远说。余倾这话让他想起九凰曾对他提及的沈家先祖之仇,他也清楚自己的父亲是一个如何冷酷的人,不过他并无意对沈家人加以评价。 眼看即将行至街市尽头,余倾也收回了流连的目光,说:“从前我喜欢的酒楼也不见了,便由你们挑个地方,咱们摆一桌酒,就此作别吧。” 无忧脚步一顿,脸上露出些微不解:“你这就要往葬龙山去,不去洛城亲眼看看了吗?”余倾似笑非笑道:“洛城自是要去的,我需得亲眼瞧瞧三弟做了些什么事再作打算,不过龙潭虎穴闯过一次便够了,你们还是早些回南岭,同师门好好报报平安——” 话音未落,余倾便笑着转身,独自一人负手前行,姿态颇为潇洒地走了几步。他身无负累,亦无牵挂,说实话无忧很欣赏余倾的潇洒,如果可以,他也想那般自在逍遥地过一生,不过一个人纵情山水未免寂寥,他还是更想有个人作伴。 温琅也从余倾的背影里看出了两分熟悉,略一想便想起了这熟悉感从何而来。 无忧有时的背影,也是如此三分逍遥一分癫。 酒楼自然是不行的,无忧可没那个胆子让沈修远和余倾这个不靠谱的待在同一张酒桌上,沈修远要是喝出个好歹——虽然修真之人喝不出什么好歹——他可怎么敢回千山派?五师叔还不得把他皮都给扒了! 最终四人以茶代酒,就在去时的茶楼简单聊了聊——毕竟他们当中也没有一个人需要吃饭。 余倾去意已决,饮尽杯中茶水时,望着三张年轻的面孔,也不知是回忆起了什么,忽然说:“我就不该答应你们以茶代酒,这种时候该浮三大白才对。” “罢了,喝酒误事。”说完余倾摇了摇头,“我既回了红尘,盟里虽还未有消息,但问情楼十有八九已经知晓,我不甚清楚他们的行事作风,你们还是小心为上,不必再打着游历旗号拖延,尽早回去。” 无忧和温琅都还不知道先前的那次袭击就是问情楼所为,沈修远便先郑重点头:“多谢前辈指点。” “另外……”余倾顿了顿,终究还是将自己不愿面对的事对这几个小辈透露了一角:“前些日子听你们好奇……玉衡交予我的是为何物。想来他一直有自己的顾虑,我也不便擅自告诉你们什么,但若是今日不说,我想也许今后……便没什么机会了。” 余倾并不说清机会所指是何,只轻声道:“是一支孔雀翎。” 极品的孔雀翎毛乃是炼器上品,这么多年了无忧也只在师父广陵那儿见过一次,老爷子还说什么都不肯用,更不要提给自己徒弟练手,这会儿一听是孔雀翎,无忧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温琅也并无别的反应,沈修远似乎想起了什么,却没能立刻抓住,只听余倾又道:“我欠他太多,终究是要还的。” 说完,余倾起身拂袖,挥手召出一支玉箫,在手上旋了一朵漂亮的花,随后挨个敲了敲小辈的脑袋:“前辈这就走了,咱们——后会有期。” 几人正要起身送别,余倾却示意他们坐好:“不必送。” 逍遥箫的主人转身离去,他并未揭开易容,一路走来也如同普通人一般,唯有他那双桃花一眼的眼睛还留存在三人心中,仿佛一个不知全貌的梦。 沈修远有预感,他们和余倾也许再也没有这般坐在茶桌前聊天的机会了。 箫声骤起,绕梁而上,其音清越,其调逍遥,吹箫人身姿潇洒,最终随着越发遥远的箫声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无忧望着窗外,一时竟有些恍然: “我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曲子。” 余倾虽谈起他将往洛城白市探个究竟,却并未提及路线,问情楼深浅难测,几人商量后决定还是听余倾的话早些回千山派。 “那咱们早些动身,免得在这又遇上不想见的人。”无忧意指何人再明显不过,沈修远和温琅也顺着他的意思,不多话,多坐了一会儿便一道离开了茶楼,可等出了城门不远,沈修远便停下了脚步。 “师兄师弟,我落了样东西在茶楼,你们先走吧,我一会儿便追上来。” 他这借口找的拙劣,无忧虽对外人直来直去,对几个师兄妹却用心些,听见沈修远这个借口也并不回嘴,只道:“行,我们在十里亭等你,你可快些。”“定不让师兄师弟久等。” 说完,沈修远便转身又回城去,无忧也拉着温琅转身往前边不远处的十里亭走。“这么着急?”温琅问。无忧满不在乎地说:“他有主意得很,咱们早点走了,他也能早点去做要做的事情。” “不问他要做什么事吗?”温琅刚问完这句,便想起了什么,无忧也答道:“人都有秘密,正人君子也不例外,反正他不会害人,等时候到了,他自己就会说的。” 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温琅浅浅地笑了一下,刚好被无忧瞧见,无忧立刻如临大敌:“你竟然因为沈修远笑了!不行这不可以,温琅我告诉你我可吃醋了啊,你最好赶紧想想要对我说什么,不然我……” “不是因为他。”温琅打断了无忧的喋喋不休,无忧住了嘴,听温琅继续说:“不久前,他来找我,想去百忘崖壁看看那个凡人,我带他去了,也没问他为什么。” 无忧一颗心霎时便被个“也”字揉软了,他凑到温琅面前,嘴上还不依不饶:“是什么时候?白天还是晚上?就你和他?不行,我还是吃醋,得听两句好的才行。” 温琅失笑:“你何时变得这么……”话音未落,温琅便对上了无忧格外认真的双眸,只听无忧对他道:“你知道我最想听什么,我只要那一句就够了。” “……”笑意渐渐淡去,温琅的思绪又回到了洛城暗巷的那个夜晚,掉进了那个黑衣人的话里,他张张口,却说不出无忧想要的那几个字。 “非要宣之于口不可吗?”温琅颤抖着攥起手,嗓音也不再清冽:“我们一直这样,不也很好吗?” 无忧隐隐有预感他们可能又要吵起来,暗自有点后悔,他向来是不会委屈自己的人,想起上次洛城那夜,还是决定退了半步:“是很好,没什么能比你在我身边更好的事了,只是……我太喜欢你了,这辈子就想听你说一次,一次就够了,以后再也不会再和你提这事,我发誓。” 温琅沉默着,听无忧继续说:“或者换我说,今后我想听你说的话,就由我先来,你只要应一声,一声就够了,可以吗?” 第159章 “温琅,我喜欢你,你呢,你喜欢我吗?”无忧伸出手将温琅攥起的手摊开,小心翼翼地十指相扣,他望着温琅,双眸仿若春日里最令人心旌摇曳的桃花,看得温琅眼眶渐渐泛红,手也不自觉地颤抖,任无忧怎么安抚也停不下来。 我喜欢你,我何尝不喜欢你,可你知道情爱二字对忘情道之人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温琅默默地回望着无忧,他本该想起他们之间快乐的过往,可此时此刻他只想得起那个男人在自己耳畔的低语。 “你给不了他想要的东西,即便维持现状,你的修为也会一日比一日倒退,就像现在一样,毫无还手之力。除非自绝经脉,自废道心,变成彻彻底底的凡人,或者……” “不来做一只魔吗?” 沈修远并未真正回到江北城中,而是悄声上了城墙角楼,去等什么人。 剧情里没有这一段。季洵站在门外,忐忑不安地回想着剧情,几乎是自虐一般地一遍又一遍地确认自己根本没有写过这样的情节,可不论他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引导向了现在的场景。 他恨不得闭目塞听,恨不得将自己封死在洞府里,不要理什么劳什子的剧情或者崩坏,他本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却不是这个世界的所有物,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里,又为什么要在这个世界里受折磨? 但这个世界和他之间的因果是切不断的,他既然答应了《绝尘》,就不会食言,而且要是没有来到这个世界的话,他就不会遇见真正的沈修远。 遇见自己想象中,最理想的一个人。 矛盾的心情令季洵思绪混乱,只能做一个孤独的幽灵,站在门外看着算不上熟悉的一个人来到了门前。 是沈修桓。 门在季洵眼前被推开又合上,一道隔音屏障升起,只是这次没了扰乱季洵注意的事情。 “哥,沈家最早那位先祖的记载我帮你查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关孔雀翎的一个很多年前的小剧场: 广陵:师兄,你就给我一支吧,别人或许没有,但你肯定多啊!救救师弟新做的笛子吧…… 玉衡君:也不是不行,但你知道送孔雀翎在我们那儿有什么意义吗? 广陵:什么?(附耳过去一听) 广陵:!!!我不好龙阳!!!!!! 玉衡君:你这么大声干嘛!我说的是送给女孩子,不是送糙男人! 执明君:在聊什么呢,这么开心? 玉衡君&广陵:没什么没什么…… 在看的朋友和我聊聊天吧呜呜,修远私下做的安排到这里就写完了,接下来就是一个比上次翻车还惨烈的翻车现场(。) boss登场加载中~ 第107章 “他叫沈如晦,是个剑修,生卒年不详,只知道佩剑名为临渊,似乎在那个时代……算得上名剑。别的就没什么特别了。”沈修桓并不卖关子,所说的也都在沈修远意料之中:“有劳你了。” “小事而已,父亲近来也不管我,你要是有别的想知道,我再去祠堂帮你找找。”沈修桓伸手拦住了沈修远对他行礼,又说:“你我兄弟之间,虚礼就……不必了吧。” 沈修远从善如流地笑笑:“好。” 听到沈修远说“好”,沈修桓似乎很高兴,原本习惯了沉静的脸上都有了两分轻快。 而门外,季洵已是脸色铁青。 沈修远为什么会查沈家先祖?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现在还远不到沈如晦出场的时候,沈修远也并未和沈如晦有正面的交锋,不论是问情楼也好,沈氏旧事也罢,距离“沈如晦”这个名字少说都有十万八千里远,为什么…… 季洵站在原地怔愣,他的脸色一分一分地变得苍白,不解和疑虑也逐渐被恐慌淹没,他预料不到沈修远的行动,也猜不透沈修远的动机,他只能猜想,沈修远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有了别的境遇,或者有什么人告诉了沈修远什么? 但这个猜想又被他自己给否定了。 目前为止,知道“沈如晦”这个名字,这个身份的人寥寥无几,且无一和沈修远接触时透露过具体的信息,沈修远就算再敏锐,也不该从沈家先祖这个角度入手。 ……究竟是哪一步又走错了? 季洵无力去想沈修远究竟为何踏出了毫无预兆的一步,连回忆自己曾做过的事都令他头疼欲裂。 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呢? 季洵不知道,千头万绪缠绕成了混乱至极的黑线团,既找不出源头,也看不到尽头,就像这个世界里纷繁复杂的因果一样。 时至今日,季洵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了一件事。 从《绝尘》请他成为“成玉”监督剧情发展开始……这一整件事,似乎从开始,就是错的。 因为他季洵成为书中的“成玉”本就是一个剧情崩坏。 让剧情崩坏去监督剧情,真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季洵眨了眨干涩的双眼,无力感几乎席卷了他全身,叫他连站立都感到困难。 不过一扇门而已,季洵却再次感受到了桎梏,仿佛眼前并不是一扇门,而是一道天堑,将他和沈修远隔在了两个世界,将他锁在了坚不可摧的牢笼之中。 季洵只觉筋疲力尽,想要席地而卧,期盼着再次醒来的时候,能发现一切原来不过大梦一场。 除了沈如晦以外,沈修远也和沈修桓商量了别的事情。 百里家迟早要回到世家行列,参与到三方势力争斗中,为了保持三方势力的平衡,不让金灯山庄一事成为势力争斗的导火索,千山派的做法实则是从多个角度制衡多方势力。 比方说现在散修方面已有余倾制衡,而门派方面内部稳定,唯有世家方面尚未有势力能够制衡温家,百里家虽是上选,却不得不防,因而若是能在世家内部也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那么门派、世家、散修三方势力便能保证相当一段时间的稳定,千山派也安全了。 于公如此,于私……沈修远也有自己的打算。 他想为季洵做点什么。 沈修桓身上终究流淌着沈家人的血,不需沈修远将情况讲清,他便已知晓了其中利害,欣然答应了沈修远的布局。 “我不会拒绝你,一来你是我唯一的兄长,二来沈家迟早会落入我手,我也得为沈家打算……但兄长,”沈修桓对沈修远说,“我不会成为父亲那样的人,希望你相信我。” 沈修远问他:“你不怕被父亲称作是沈家的叛徒吗?” 沈修桓扬唇一笑:“只有因循守旧的老家伙才那么觉得。” 角楼里的谈话很快结束,季洵机械地避开门,站到了一边,目送沈修桓下了城楼,转眼正好看到沈修远若有所思的神情。 他们明明很近,季洵却不能伸出手去。 势力制衡确实是一个可行的办法,但……《绝尘》里的那个沈修远,这时还远没有如此的洞见。 那个沈修远选择了相信百里家,选择了避开沈修桓,行事坦荡磊落,却也不计深远。 但现在这个沈修远进退有度,深谋远虑,虽然行事更周全,但却更像个真正的人。 第160章 季洵后知后觉,终于发现了一些沈修远身上的不同之处,可他现在已难以对外界变化产生反应,只会悄悄记在脑子里,不去思考,不去理会,像一个幽灵一样跟在沈修远身后。 变化与否有什么重要,总归是两个世界的人,想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消极的思绪萦绕在季洵脑海,哪怕到洛城时亲眼见到沈修远从城门士兵手里取走纸卷,季洵都毫无反应,仿佛将心也丢进了无名的牢笼中。 这一份纸卷自然是幽梦想方设法避过问情楼尊主递来的讯息,沈修远脚步一顿,自知这洛城还是莫要进去的好。 同上次出城不同,今次是进城,幽梦若要给他递消息,凭问情楼无孔不入的情报网,未至洛城之前有的是机会,其实不必守在城门等他归来,但她依然选择了城门…… 沈修远略一思衬,想来幽梦现下仍受制于问情楼尊主之下,能将讯息传递到此已是十分不易,他若是再带着纸卷回洛城,岂非自投罗网? 垂手掩盖了痕迹,沈修远转身对无忧道:“师兄,今日若在洛城留宿,明日恐怕还是到不了南岭。” 无忧一听就知道沈修远在睁眼说瞎话,他们三个的修为怎么会一日还回不到千山派,但无忧也听得出沈修远的意图,无非是不愿在洛城住这一晚,且话说回来,他们三个已赶了不少路,不差最后这一段,遂回道:“那可怎么办,师叔可是说了明日必须得回去的!莫非咱们连夜赶回去?我倒不打紧,小……四师弟撑得住吗?” 话都递到这儿了,温琅要是还没听明白打的什么哑谜,那真是半点师兄弟之间的默契都没了:“我无妨,咱们这便接着赶路吧。” 沈修远对士兵笑笑,取回了文书,师兄弟三人随后离开了城门,待行至洛水,无忧四处看看,确认没人了才问沈修远:“洛城有什么不对劲?” “洛水夜市将近,我和师兄你都在白市露过面,此时进城,我担心打草惊蛇。”沈修远只将自己的打算说了一半,无忧也说:“早说也不必到城门口溜这一转,下回可得早点提醒……也怪我,忘了快到他们那夜市的时候了。” “师兄不必介怀,咱们还是尽快赶回南岭的好,免得节外生枝。”沈修远说完,无忧也不去想那么多,师兄弟三人各自召出佩剑,轻车熟路地往千山派的方向御剑而去。 沈修远本就离元婴只差临门一脚,和光也解开了两层封印,御剑的速度自然会快些,不过他早些时候便已调整过速度,此番出行一路上都并未比无忧和温琅快,只是这几日不知怎么的,温琅御剑的速度不比往日,慢了不少。 沈修远以为温琅有心事,再看看时时绕着温琅转的无忧,还是决定不掺和,无忧虽也觉得有些奇怪,却也只当温琅连日赶路过于疲惫,只字不提快慢,反而陪着温琅慢下了速度。 温琅怎会不知无忧来自己身边是为了什么,只抿一抿唇,并不多言,实则又分了更多的精力在御剑上,反而消耗了更多体力,待临近千山派地界时他脸色已不大好,却还强撑着追上无忧的速度。 只幸好山门已近在眼前,温琅想,否则自己怕是要偷偷补两颗丹药才行了。 到达山门,沈修远便以要抄近路回青霜峰为由改了道,只是不知是不是沈修远的先行离去给了温琅机会,温琅并未按□□惯和无忧一道回去,而是对无忧说:“……我们谈谈吧。”随后便带着无忧去了他们往日相聚的林中。 沈修远对无忧和温琅的去向一无所知,改了道便往小时候误闯过的虚境入口而去,季洵跟在他身后惴惴不安,强烈的不祥预感让他心跳加速,一种事物即将超出自己掌控的恐惧感油然而生,让他心慌不已。 你要去那里做什么? 你想做什么? 不能告诉我吗?季洵默默问着沈修远的背影。 沈修远何尝不知身后人有怎样的疑问,他本就是为季洵做的这许多,绝不会瞒季洵一辈子,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猜想自己的所作所为也许已经伤害到了自己喜欢的人……可他必须这么做。 即便那个人会因为这份隐瞒而对他心怀怨怼,也许怒火中烧,也许愤然离去……即使如此,他也依然会做这一切。 因为如果他不去做的话,这世上,便再也不会有谁会为了那个不知名姓的人奔走了。 一间破旧的木屋近在眼前,某个黑夜里伴着雷鸣的记忆慢慢苏醒,季洵看到森林深处的雾影,也看到木屋门前悬挂的小块动物皮毛,他想起来这是哪里了。 这里是他和张浩约定再次见面的地方。 应着敲门声走出木屋的人影也证实了季洵的记忆并未出错——正是张浩。 眼前的场景冲击得季洵几乎站不稳,他单手扒着树干,眼含绝望地望向木屋,只听沈修远率先打破了沉默: “我想我们现在可以继续上次在百忘崖壁的谈话了。” 天旋地转。 季洵眼眶泛红,哽咽得音调都碎在了喉咙里。 沈修远,你究竟瞒了我多少事?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文案的探索力极强flag将在下章正式回收(发抖) 第108章 “上次……咱们说到哪儿来着?”张浩不自在地挠挠头说。 “……”沈修远沉默两秒道:“你说,你们其实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季洵心头一跳:沈修远知道了。可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听张浩说: “对,不是。具体怎么回事很难和你解释,但……这个就是结论,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在这里待这么多年,一是我想找成玉,二来……我还不知道回去的办法。”张浩倚着树慢慢说着,沈修远一面认真听,一面也注意着身后的风吹草动。 他知道季洵就在这附近,却不知道季洵神情间有几分痛苦。 “等找到成玉了,我就回去。”张浩语气坚定,沈修远也早已明白自己师父并不是成玉,因而并无多余的反应,只问:“你会带他一起走吗?” 沈修远所说的“他”是谁?季洵有不好的预感,他至今仍以为沈修远对他并无疑虑,此刻忍不住存了一分侥幸,然而现实并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之间张浩立刻蹙起眉头,过了一会儿又有些无奈地舒展开:“……走,怎么不走?虽然他……但好歹算是老乡,我想回去活着,他难道就不想吗?”他顿了顿,继续说:“不瞒你说,我这段时间想了很多,我对他虽然没什么好印象,但他没做错过什么,他比我做的……好太多了。” 季洵愣了愣,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他心里只有一句话: 啊,原来沈修远已经知道了。 却没看到沈修远眸子暗了暗,季洵只听见沈修远问道:“回去之后,还会回来吗?” “来不知道怎么来的,回去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你觉得还能回来吗?”张浩差点翻了个白眼,索性弯腰折了茎草叶在手上玩着,抬眼对上沈修远的眼睛,猛地被吓出了一寒颤,下意识就要后退半步,可想想又把脚挪了回去。 “真不知道哪句话惹着你了……”张浩忍不住嘀咕了一句。 第161章 沈修远沉默了没一会儿,理性总算压过了感性,这才将话题重新引回来:“不出三月,散修与世家都将无暇回顾金灯山庄一事,你先前所说的前提我已达成,现在我只有一件事要问你。” “你说。”张浩一点头。 “他叫什么名字?”沈修远问。 闻言,季洵呆呆地抬头看向沈修远,张浩则一愣,万万没想到沈修远最想问的竟然是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东西,偏偏他还真不知道,这就有些尴尬…… 张浩欲言又止,吞吞吐吐半天,只吐出一句不甚相关的话:“我只知道他用‘不知我者’这个名字。” “不像是假名,也不像江湖人会取的名字。”沈修远顺势往下说,不过片刻便快猜到了季洵的身份:“倒像是文人墨客自号。” 张浩虽然对沈修远的分析能力有一定了解,但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就接近答案,再看这人十分认真地等一个答复,张浩差点就将季洵身份脱口而出,还好他及时控制住了自己,只对沈修远说:“你慢慢猜,多的我不能说了。” “但文人墨客之间,号不过是偶然称呼,若要结交,必然互通姓名,即便有传世之作,也必不是号先于名流传人世,即便号更响亮,也该有地域一类的消息流传才是。”沈修远边想边说,说得张浩背后冷汗涔涔:“够了!你,你你你,无知是福你不懂吗?!” 沈修远淡然一笑:“于我而言,并非如此。”说完便继续分析道:“他并非文人墨客,或是江湖侠者,有名号流传,却无人知晓家乡何处,如此一来,便只余一种可能了。” “除话本之外,其余著作者素来不喜只署假名,他写过话本,是吗?不知我者是他的笔名,对吗?” 张浩哑口无言,季洵也呆愣在原地,沈修远却从中知晓,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既然知晓他的笔名,你便必然读过他的著作。此外,他至少十余年前便已身在青霜峰,你亦是十余年前入的外门,你们之间从未有过交流,他更扮了十余年的成玉,你如何得知他便是‘不知我者’?” “且你并非亲传弟子,身无修为亦无魔气,却知晓一灯阁所在。问情楼不可能知晓一灯阁具体所在,凌霄峰亦纪律严格,几乎不可能是外人告知与你……若你是这个世界的凡人,那便太匪夷所思,但你并非此世之人,却又从何得知一灯阁?” “你同我说过,知道他不是成玉是因为你见过真正的成玉,但你也曾说门派大比前并不知他是‘不知我者’,其中必定有什么证据……” 话说到这里,沈修远骤然停了下来,闭了闭眼,才继续说:“这些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想来你也不会愿意告诉我真相。不过那些都是次要,说到底,你和他之间的联系在你们的世界仅有一册话本,在这个世界也同样,可你们并未有过什么交流的机会,便不存在交集。” “但那只是表面上的没有交集。” “你们现在都在同一个世界里,不正是另一种交集吗?” 张浩还站在原地,听到这里已是目瞪口呆,他比谁都清楚自己实际什么重要信息都没告诉过沈修远,沈修远是怎么推测出这么多,还这么准的?! 那边张浩还没跟上沈修远的思路,季洵却动了,他比谁都先一步明白了沈修远的意思,沈修远现在只差一步便要触及这个世界的本质,他不能让沈修远说出来! 沈修远是这个世界的人,他不能知道这个世界其实只是一本小说啊! 但季洵终究没能赶上,他呆站了太久,身体都已麻木了,就在离沈修远只差三步的地方,他听到沈修远问道: “所以我猜,他写下的就是这个世界,对吗?” 季洵不能回答,张浩也不能回答,连天道都诡异地沉默了。 “你大可以否认。”沈修远又说。 日光在林间洒落片片光斑,草木的香气萦绕其间,三人在这一刻都共同地选择了沉默,仿佛此时不过是再寻常不过的春日一刻。 可对季洵来说,此刻不斥于晴天霹雳。 他知道我不是成玉了。 他知道我从一开始就在骗他了。 但他为什么要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难道他也在找真正的成玉吗? 季洵只觉自己真要支撑不住这副躯壳了,只差一分便要倒在地上,可他不肯,即便理智已经无法思考,心里却还存有一分期望。 那一分是他和沈修远十余年的师徒情谊,是他难以诉说的倾慕,也是他为人最后的挣扎,让他还能站在沈修远身后,等沈修远的一句话。 但打破沉默的人并不是沈修远,而是张浩。 张浩暂时搁下了对沈修远一番分析的惊叹和后怕,反问道:“否认要是有用,我难道不会早点打断你吗?切。” 说完,张浩挺直了腰板,正视着沈修远的双眼:“我没什么好告诉你的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与你就此别过,后会无期。但在那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和你问个明白,否则这一路我都不会踏实。” “请讲。”沈修远点头道。 张浩虚瞟了一眼周遭才道:“你分明是聪明绝顶的一个人,为什么要为那个冒牌货做那么多?平衡势力也好,找我打听也罢,你本来不必做这些,况且前面还有大好的前程等着你,你没必要……而且,他未必会领你的情。” 张浩这番话已算得上冒犯,季洵都听得心里咯噔一声响,谁料沈修远并未有半点怒气,反而微微扬起嘴角,温声道: “他值得,我愿意,仅此而已。” 仿佛春风拂面,季洵沉进死水里的一颗心竟荡出一片涟漪,他尚来不及反应,便听沈修远又叹道: “不过,我也存了一分私心,我希望有朝一日能知道他的名字……” “……我希望他自由。” 因沈修远的话而激荡起的浪花从季洵心头溢出,继而汇入血管,最终从季洵的眼眶淌下,落在胸口衣襟上,落在紧闭的牢笼里。 笼中人抬起头,看到了一线天光。 一线为他照亮前路的天光。 听了沈修远这几句,张浩沉默了,跟着抖了三抖才把身上莫名其妙立起的鸡皮疙瘩抖掉,他狐疑地看了看沈修远,忽然福至心灵,随后他默默地缓缓抬起袖子,比划了一个割的动作,才问:“你是这个吗?” 季洵的角度刚好看不到张浩的动作,沈修远看得清楚,大大方方地点头道:“是。” “……”张浩张大了嘴,突然意识到这个表情在这个世界过于不雅,连忙闭起嘴巴,脸上写满了一言难尽,踌躇再三才憋出一句:“我怎么以前……一次都没看出来呢?” 嘴上这么说,张浩心里已经滚过了不知道多少个字:难怪这本的主角不管是什么妹子都不肯谈恋爱,原来是基佬吗?!……等等,难道作者也是基佬?!天,我是活在什么穿越小说里面吗,还是隔壁女频的! 张浩脸上的一言难尽渐渐转变成了生无可恋,看沈修远的眼神也从正正经经变成了无比同情,他这会儿大概知道沈修远为什么一听见他们回去了就不回来眼神就变得那么可怕了……但他完全不想知道这些事情啊! 第162章 张浩突然觉得自己好累,不想再和沈修远讨论这些事了,便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你赶紧走你的阳关道去,我去找我的独木桥,后会无期!” 沈修远尊重张浩的意志,行了一礼道:“祝张兄一路顺风,心想事成。” 张浩有些不自在地点点头:“……还不快走?” 沈修远失笑,却并未转回原路,而是往前方白雾而去,季洵和张浩都没想到沈修远竟要进入虚境,张浩赶紧喊住他:“沈修远!你走错方向了!” 谁料沈修远只是在白雾前停步,转身看向木屋处的张浩,随后视线一移,竟正好对着季洵站立的地方,季洵心头一悸,只见沈修远无声地说了几个字,便转回身义无反顾地踏进了虚境。 季洵茫然地模仿了沈修远的口型,不过发了几个气音,胸口便酸胀不已。 他仿佛听见沈修远对他说: “我想保护你。” 作者有话要说: flag回收完毕,看了下收藏快100了,满100收藏当天给大家加更,么么 这几章持续爆炸,欢迎评论和我唠嗑 朋友们理理我吧(抹泪) 第109章 坚冰裂开了第一道口子,季洵终于自混沌中夺回了一分神志,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得其解,也许只有等到沈修远从虚境里毫发无损地出来了,才有人为他解答。 但比起答案,季洵却不由担忧沈修远的安危,尽管理智上知道沈修远从来都无心魔困扰,可原文中毕竟从未写过沈修远二度入虚境的情节,季洵心中隐有不安,反正现在已确认了张浩就在此处,不如现在就回青霜峰,到他和沈修远初次见面的溪边等着去。 季洵打定了主意,想来张浩也注意不到自己,正要御剑离开—— “我说那个谁,那个作者,我知道你在这儿,出来吧。” 季洵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差点左脚绊着右脚,赶忙扶了下树干才立住,他颇有些狐疑地转头看向张浩,对方显然没看见他的确切所在,但张浩又说:“要监督剧情就必须和主角寸步不离,别装了,赶紧出来,跟踪过沈修远的又不止你一个。” 意思是你也跟踪过沈修远?!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 季洵默然,这下自己是必须先了结这桩事情不可了,他不再隐匿气息,只向前一步,便现出了身形: “……我们上次,谈到哪儿了?” 张浩总觉得季洵这个开场白似曾相识,但回忆起那夜电闪雷鸣的情形便不敢疏忽大意,抢着说:“比起那个,我觉得我们现在很有必要先想个办法对付天雷,否则根本谈不下去!” 这个问题有点棘手,季洵自己御剑的话尚能躲过一二,张浩一个凡人却不一定受得了,而且此处靠近青霜峰,要是再来一轮天雷……执明君可不是傻子。 “这样,我带了纸笔,我们写字,你看如何?”想到自己和《绝尘》的聊天方式,季洵灵机一动提议道,张浩听完想了想:“行,总之先试试!” 两人一拍即合,先后进了猎户的木屋,木屋虽小,里面却十分整洁,季洵将笔墨纸砚一一放好,迅速地写了几个字: 何时来的? 这也是季洵那夜问的第一个问题,张浩下意识就要开口,季洵赶紧给他比个噤声的手势,他也立刻想起那难缠的天雷,面色不善地写下: 三十年。 三十年?!季洵难以置信,他来到这里都才十余年而已,张浩怎么可能来了三十年?!于是又写:身穿? 张浩点头,季洵更觉不可思议,张浩看上去连二十岁都不到,一点都不像是在这个世界生活了三十年的样子!不过这个不像并不是指张浩的相貌,而是张浩身上并没有三四十岁应该有的沉稳,反而像个压抑得过了头的少年郎。不过阅历这一点上季洵也没办法多说什么,他不也是来这十几年都没什么变化吗? 季洵只当张浩是比自己早了近二十年到达,再想到对方一直在寻找成玉,便继续写: 遇到了二十年前的成玉? 看到成玉二字,张浩的神情骤然变得沉重,他似乎回忆起了什么,颇为艰难地摇了摇头,拿起自己的那支笔缓缓写着。 然而就在木屋内的两人尽量快速地交流着的时候,雷云已悄然聚集,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间不起眼的小木屋。 是小说的开头。 张浩写道。 与此同时,虚境内。 白雾中一片寂静,除去沈修远的脚步声,便再没了别的响动。沈修远手中空无一物,却无比泰然地行走在这片未知之中,他清楚,武器在此处毫无用处,唯一能与之抗衡的,只有坚不可摧的心。 沈修远放空了思绪,渐渐地,白雾的形状变了,它开始流动,变幻,时近时远,最终化作了一个人影。 青白色的衣袍,简单束起的长发,负于背后的长剑,和松枝模样的木簪。 果然是季洵。 可除了“季洵”之外,白雾竟再没化出别的东西。察觉到这一点的沈修远不由微笑,眼睛却还望着那幻化出的人影。 “我只有三个问题要问你。”“季洵”说。 “请讲。”沈修远说。 “你我若不能两情相悦,你待如何?” “若倾慕无果,此生便永远是师徒,绝不越雷池半步。” “若我从此憎恶于你呢?” “我将自请下山游历,从此天各一方,各自安好。” 沈修远望着那支木簪,那虚无缥缈的人影竟不知怎地模糊了一瞬,随后溢出一声叹息:“痴儿。若我有朝一日弃你而去,你又将如何?” “届时这世间无人识得成玉,更无人识得你的师父,除你以外再无人记得那人音容笑貌,可你仍有似锦前程……当真不放下吗?” “即便那人弃你而去,你也不愿放下吗?” 沈修远沉默了,这个人影确实问到了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事情,他和季洵或迟或早终究要分开,而那世外之界,或许直到他踏破虚空都寻不到入口,即便寻到了,那时季洵是否还活着,也仍是未知。 他们的前路充满了未知,行差踏错一步都是天涯永隔……可他最害怕的并非天涯永隔,而是季洵不告而别,也正是眼前幻影所言的“弃他而去”。 那样的话,他心中无法熄灭的倾慕之火,他为季洵所做的一切,都将成为一个笑话。 沈修远沉默着,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季洵以为他心无旁骛,却不知他在心中用倾慕和执念为他建造了一座花园,日日以心血浇灌着。 他的答案又会是什么呢? 而这厢,季洵一眼扫过张浩写下的答案,骤然心惊! 仅仅六字,其中包含的信息却绝非一分一秒可以领会,季洵不过一愣便察觉到了足以灭顶的杀意,当机立断拽走张浩破墙而出,转头却有狂风摧枯拉朽而来,季洵抬手便成屏障,护住了他和跌倒在地的张浩,木屋却在片刻之间成了废墟,连同桌上的纸张一起都被绞成了碎片。 抬头已然黑云遮日,狂风虽渐渐偃旗息鼓,但云间翻滚的电光做不了假,季洵再迟钝也意识到了其中的不对劲。 第163章 他来到这个世界时是小说开始前一个月,十余年前正是他见证了这个故事的开端。 那三十年前,哪里来的另一个开端让张浩去见证? 飞舞在风中的纸片木屑映在季洵眼中却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写不下多少个字,却安抚了季洵初来乍到的不安。 而现在,那张白纸已被绞得支离破碎,季洵执剑起手,却仍不忍质问。 张浩站起身来,眼前的风雨雷电他似乎早习以为常,他看着季洵的侧脸,忽然间也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将要大笑时却听季洵问道: “它要你来,是为了什么?” “它”之一字,所指为何不必言明,只见季洵挥剑斥出十余剑影,将他二人严密护住,张浩轻哼一声,随后大喊: “它什么都不要我做!一切随我心意!随我高兴!只要我爽,剧情算得了什么!” 天雷应声劈下,狂风立时大作,半数剑影逆空迎上,直与那天雷撞出火花无数,仿若世间最壮美的焰火洒落大地,却被无形的屏障一一挡住,绝了燎原的可能。 “继续说!我今天非要听到真相不可!”季洵喊完这声,剑立身前又是半数剑影直冲云霄,张浩只觉浑身畅快,憋了不知多少年的话这下一股脑对天掷了出去: “可我终究是个凡人!沈修远不争不抢,却还是得到了那么多,可跟在他身边的我连御剑都做不到!学会了剑术又如何,用不了灵气,我穿到一个修□□有什么意思!” 剑影连连破空,无尽的焰火在半空炸开,季洵斥开了全数的天雷,气血上涌,双眼通红,却不肯后退半步,即便张浩的每一句话都狠狠地砸在他的心里,即便他还没有做好接受真相的准备。 这是他必须面对的事情,就算再如何痛彻心扉,他也必须剑指苍天! “从前看他觉得他清流,后来看他分明就是虚伪!他活的不像个真人,我就偏要随心所欲,活个痛痛快快!他不要的,我要;他不拿的,我拿;他不做的,我做!” 张浩喊完这一句,嗓音已然嘶哑,他粗声喘了会儿,看着季洵仍直视着遥远而威严的天空,缺失的那点底气竟被突如其来的勇气补足,让他哑声对季洵说: “所以,对不起……我毁掉了那个世界,才让一切从头再来。” 季洵剑影并未因为张浩而停止,相反地,他仍在与天雷对抗,只是这一次,他亲手抬起了剑,亲自让剑尖对准了天空,手中的剑微微抖动,不知是手在颤抖,还是剑在嗡鸣。 “《绝尘》,你骗我。” 季洵语气颇不平静,天雷也因为这一句陈述停止了一刻,这反而让季洵更坚定了自己得出的结论,也让他的声音更加笃定。 “你骗了我。” 风停,雷止,破碎的木片落在废墟上、草丛里,只有纸片和无辜牵连的树叶草叶还未落地。 周遭一片死寂,仿佛天地万物都在等待着最终的审判。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这才是《绝尘》能排上配角栏的原因(顶锅盖) 但这一段的敌人不只有《绝尘》一个,下一个boss已经加载的差不多了(瑟瑟发抖) boss是个变态,洵快跑e=e=e=e=e=┌(; ̄a ̄)┘ 第110章 季洵说不上来自己此刻究竟是何心情,他来到这个书中世界十年有余,一刻都不曾对《绝尘》心生怀疑过,《绝尘》在他眼里就像自己亲戚家的小孩一样,会用颜文字撒娇,也会很及时地回应他,他以为《绝尘》不会骗他。 他以为《绝尘》不可能会骗他。 理智渐渐回笼,季洵已不再像先前一样闭目塞听,他飞速地回想着自己与《绝尘》之间的交流,不回忆不要紧,这一回忆竟然处处都是漏洞! 他原本以为《绝尘》不介意普通的剧情跑偏,所以并不提醒自己,但在自己和张浩交流时却不停以天雷示警,不逼得他二人无法交流决不罢休,说到底不过是害怕张浩将实情和盘托出,不愿他知道真相罢了! 这一点又有不少的佐证,譬如回答剧情跑偏时的避重就轻,再譬如最开始便不说清楚的崩坏原因,《绝尘》一直在和自己玩文字游戏,甚至不惜利用颜文字来让自己放松警惕…… 季洵越想越后怕,若是张浩没有在一灯阁暴露身份,自己又会被这本书蒙骗多久? 恐怕直到自己被利用得渣都不剩了都还不知道它的险恶用心! 但季洵更不敢将思绪停在此处,他还不知道《绝尘》究竟为什么害怕张浩将实情告知自己,剧情经过一次重启这件事到底有什么地方不能告诉自己的? 季洵想不明白,便更不能退让,他剑指苍天,目光如炬,分明是一副不得其解便要挑破天的架势。 “我平生最恨欺骗。”季洵对《绝尘》道,“告诉我,你将我带到这个世界,究竟目的何在。” 没有回答。 黑云仍停于空中,电光仍不时闪现,唯有狂风消失了踪迹,渐渐地,电光熄灭了,黑云向四方扩散,不再如最初那般厚重…… 直到黑云彻底消散于天空,阳光重新撒遍大地,季洵也没有等来《绝尘》的回答。 剑尖反射的光实在刺眼,季洵无言地放下了手,垂首眨了眨眼睛。 “……你还好吗?”异象停止,张浩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关心了下季洵的状态,《绝尘》劈下来的毕竟是天雷,化神修为硬接了那么多道,季洵怕是不大好受。 但对季洵而言,身体上的脱力感远没有被欺骗的恼恨来得难过。 “我没事,休养两天就好……”季洵暗叹一声,继续说:“估计这回之后,我和它也没法在本子上说话了,有的事情怕是还得我和你再对一对。” 张浩点点头:“好,这下也算是和这本书宣战了,我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治住它,或者要是能找到回去的办法,那就省事多了。” “是,要是能直接回去……”季洵顺着话头接了半句,只简单一想便有些黯然,只得转移话题:“我主要想不明白他究竟想得到什么……先找来了你,后又找来了我,他既然不想剧情被打乱,又为什么会容忍我让剧情跑偏?这说不通。” “而且把你找来之后,也不见他放我走。”张浩补了一句,他和季洵一样也是怎么都想不通《绝尘》究竟在盘算些什么,但对方的偃旗息鼓显然让他放松不少,不像季洵那样心上仍有大石一块。 “我这些天还会在这儿……附近住着,咱们这样你一言我一语地还是太慢,我把我的经历……尽量写给你,过三天你且来拿就是,之后,我想去其他地方看看,反正……这个世界里恐怕已经没有成玉了。” 也许是终于不必伪装,也不必再背负的缘故,张浩整个人的状态都和季洵从前见他时不一样了,季洵本想再问成玉的事情,但既然对方说了会将一切记录下来,他也不想硬去揭人伤疤,而且他还有别的挂心的事,便点头说:“好,麻烦你了。之后你若外出游历,有空还是寄信过来,我若知晓如何回去,也好知道去何处寻你。” 张浩应了一声,随后便伸了个懒腰,预备往外边的村子去找个住处,季洵则判断了下方向,要往虚境出口去,他们身边虽一片的废墟,却莫名生出几分希望之意。 第164章 然而一切似乎没有他们想的那样简单。 “小友,好久不见了。” 稳重的男声在身后响起,季洵下意识回头,却在看清来人那一刹那瞪大了双眼,下意识地便立刻抬手将狂奔至自己身后的张浩挡住。 来人身着龙纹玄衣,头戴紫金之冠,眉眼深邃,同季洵对上视线了,便顺理成章拱手一礼,笑道:“成玉长老,久仰大名,在下问情楼沈如晦,方才途经此地,有感天地异动,却被不知何方高人的结界挡住了去路,不知长老能否为在下解惑?” 季洵面如冰霜,其中两分是成玉的冷淡,八分是在这人面前的强撑,他此刻不仅不能后退,更不能流露半分怯意,任何一点细微的情绪表露都可能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 他身后不仅有张浩,还有虚境,更有生死未卜的沈修远,他绝不能在这人面前露怯。 沈如晦并不介意季洵的无言,也不在意自己的面子,既然季洵不回答他,他便转向张浩说:“小友已有数月不曾光临问情楼,在下实在想念,不想今日偶然经过竟能与小友重逢,当真幸甚,不知小友可愿随我往问情楼一聚?” 张浩听得咬牙,愤然道:“装什么大尾巴狼,我躲的就是你!你别想再从我这儿知道半个字,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了!” “小友此言当真?”沈如晦走近了一步,季洵立刻召出决疑严阵以待,却引得沈如晦轻笑两声:“长老不必如此,在下此行对青霜峰并无恶意,不过是想寻长老身后小友叙叙旧罢了。” 季洵不能多说,张浩也不肯过去,沈如晦早料到此种僵持情形,无奈一摇头,再转眼时脸上笑意竟不减反增:“既如此,那在下便要斗胆请成玉长老也往问情楼一叙了。” “毕竟这世上能拦住大乘修士的结界,恐怕只有天道有本事立下,成玉长老,你说能让天道立下此等结界维护的,究竟是什么人呢?” 季洵来不及为那道挡住了异象的结界高兴,只担忧自己无法为沈修远和张浩拖延更多的时间,而且张浩凡人一个,他们还有事情没有了结,他必须想办法让张浩能平安逃脱才行。 心随念转,季洵定了主意,他扬首道: “尊主无须多言,我是何人,一剑便知。” 说罢,季洵抬手便是十余剑影直攻沈如晦面门,对方只一挥袖便轻松挡住,就在这不过一个照面的空隙里,季洵反手将张浩猛推向后,竟连决疑都脱了手,张浩来不及惊愕便听季洵迅速发令: “决疑!带他穿虚境!不许回头!” 决疑在空中凝滞一瞬,随后剑尖直指张浩,逼得刚站稳的张浩不得不跑开避让,等他明白季洵用意时自己已到达白雾边缘,他刚想喊话,却发现自己还不知道季洵的名字,只得咬牙吞下了话语,拼了命地追上掠过自己身侧的决疑,头也不回地喊:“你撑住!我去找援兵!” 季洵没有回应他,他与沈如晦相对而立,对方并未召剑,而他已手无寸铁。 沈如晦展颜笑道:“剑修没了剑,还有剑气,可你终究不过化神修士,竟也胆敢与我对峙?有趣,却也无趣,你还不值得我出剑,不过今次,你,或者那位小友,我总是要带走一个的。” “你既将他放走,我便带你回问情楼罢。” 沈如晦语含叹息,脸上笑意却丝毫不减,不过虚抬一指,便有极凌厉的剑气划过,直将巨树斜劈两半,他笑意盈盈地看着季洵,季洵却毫无退意,不过片刻便有一柄无名之剑自远方飞入手中,不过一眼沈如晦便知此剑年岁久远,虽尚算宝剑,却远不如季洵脱手的那柄,不由再次笑出了声。 季洵看准机会,剑招剑气齐出,竟持着这柄旧剑便攻了上去,气势丝毫不输持决疑之时! 沈如晦以剑气相抵,翻手反手漫不经心,却将季洵的剑招一一接下,仿佛逗弄鸟雀一般轻松惬意,相比之下季洵便吃力得多,他先前抵挡天雷便消耗了许多,此时又对上《绝尘》中数一数二的大乘剑修,他深知若不是这人兴致尚好,自己早已败了。 果不其然,沈如晦指间剑气逐渐展现了它真正的威力,就在季洵再次逼近时,沈如晦轻轻一划便将季洵手中之剑分为两段,他轻笑一声:“玩够了吗?” 季洵已料到此番情状,却并无半分沈如晦预想中的惊慌失措,反而果断弃剑,再抬手时竟又是一柄旧剑入手! 沈如晦眉头轻蹙,接了季洵几剑便再次用剑气划断了第二柄旧剑,季洵却仿佛毫无所感,旋身避让后手中竟出现了第三柄旧剑! 第三柄旧剑很快折于沈如晦剑气之下,第四柄旧剑随后便进了季洵的手,沈如晦对季洵渐渐冒出了感兴趣的苗头,笑意重新浮现在他脸上,季洵听他说: “问情楼从未听说千山派五长老还有收集死者佩剑的癖好。” 季洵早已打定主意不答话,又是一柄旧剑入手,季洵知道是时候了,便舍弃了寻常剑招,改用剑诀剑气与沈如晦对抗,只见剑影剑气直往沈如晦要害而去,却偏偏每一击都被对方避过,形势对季洵很不利,但不知何时沈如晦已被季洵引到了半空。 沈如晦默算了一番季洵所余灵气,挡开季洵此剑后便暗道不妙,原来季洵方才舍弃的旧剑不过是冰山一角,更多的旧剑早已暗暗被季洵召来了废墟之外,草丛树叶之中,只待他二人腾空之时构成剑阵,此刻斑驳陈旧的长剑与季洵的剑影齐指沈如晦眉间,季洵不给沈如晦时间,立刻倾尽身上所余大半灵气灌注阵中,不求一击致命,只求再多拖延一点时间…… 至少要让沈修远,还有张浩安全回到青霜峰才行! 张浩在白雾之中狂奔许久,心中除了逃出生天之外再无其他念想,又有决疑带路,竟径直穿破了水深火热的地狱之景,之后不小心被石头绊了一跤,再爬起时眼前已然是溪流潺潺,水草丰茂的景致,然而自己身侧白骨皑皑,不停地有破旧的剑向虚境外飞去,不必想也知道是谁在用这些早已不堪使用的旧剑全力抵挡。 张浩眨巴两下眼睛,显然还不相信自己成功逃了出来,还来不及高兴,他便一把抓住将要返程的决疑:“载我去凌霄峰,现在只有执明君能救他了!” 决疑疯狂向前拽着那根被张浩紧紧攥住的前任长老信物,一心只想去救自己的主人,张浩只得再喊:“你信我的!执明君能救他!”决疑不听,几乎要将张浩再拽进虚境里去,张浩无法,只能拼了命地和决疑僵持着。 “你怎么在这?”身前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张浩慌忙抬头,手却不敢松开,一看见来人便不由欣喜喊道:“沈修远!你出来了就好,快,我们快去凌霄峰找执明君,沈如晦他追来找我……沈如晦就是问情楼的尊主!再不快点,你师父就糟了!” 沈修远脸色骤变,他只扫了一眼决疑,不过片刻便下了决断:“决疑,带他去凌霄峰。” 张浩一愣:“你什么意思,你要回去?!” “是。”沈修远应了一声,跟着便转身将要再次进入虚境,越来越多的剑从他们身边飞过,足以见得虚境之外的人有多勉力支撑,沈修远心急如焚,只留给张浩两句话: 第165章 “我不会丢下他。” “而且,沈如晦应该是来找我的。” 沈修远的身影再一次被白雾吞没,决疑竟也不再执拗,反而用剑柄狠狠戳了戳呆滞的张浩,张浩赶紧回神,二话不说便紧紧抱住决疑剑鞘,闭紧了眼睛和嘴巴,随即便被决疑带往了高空之中。 白雾之中,沈修远眼前再次浮现了季洵的身影,只是这一次出现在他眼前的是那个浑身染血的无名之人,他听到那个人说: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沈修远从那个人影身边经过,不知对谁说道: “我为你心忧。” 作者有话要说: 祖宗,本作战力巅峰之一,是个愉悦犯e=e=e=e=e=┌(; ̄◇ ̄)┘ 第111章 无数的剑自四面八方直刺向沈如晦,季洵虽知此阵能让对方无处可逃,但并不意味着真能制住对方。 沈如晦修为大乘,和化神之间隔的不止是天堑一般的修为差距,还有雷劫这一生死大关,且对方又是精于剑法的剑修,季洵不管怎么想都清楚自己毫无胜算,所以即便剑阵已出,他也没有停止召剑。 果不其然,一阵兵戈相接声过后,沈如晦完好无损地出现在了季洵眼前,他甚至至今都不曾使用自己的佩剑! 季洵沉住气,他现在没有害怕的余裕,方才的剑阵又耗去他大半灵气,他已没了再次先发制人的能力,只能暂且按兵不动,拖得一时是一时。 沈如晦拂了拂衣袖,对季洵笑道:“小看你了。若非这剑阵皆是陈旧破剑,即便只由你所用剑影构成,我也不一定能全数接下。” “但你为什么不用剑影呢?”沈如晦问道。 季洵手上一紧,右手立刻抬剑抵挡,这柄剑刚断他便再用左手的剑顶上,谁料沈如晦此番攻势既厉且疾,季洵被他逼得连连后退,手上的剑都不知换了多少轮,就在季洵将要气力不支时,沈如晦不过一瞬便抓住了时机,三道剑气不过片刻便将季洵打回了地面! 季洵只觉自己后背都疼得将要失去知觉,但只要还有一口气,他就不会坐以待毙。 这时沈如晦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浑身狼狈的季洵,这个修为不过化神而已的修士明明都倒在地上动弹不得了,一双眼睛却还是紧盯着他,他分明从那眼神中看到了不可战胜的绝望,但这个人却仍不肯放弃。 沈如晦感受得到空气中的灵气流动,虽然弱小,却促使新的阵法渐渐成形,但这个阵法破碎不堪,灵气流动也难言章法……若是旁人也许便掉以轻心了,但季洵面对的,是《绝尘》中最深不可测的反派——沈如晦,这个男人只回忆了一二,再扫过阵法中两处转折,便知晓了季洵的目的。 “蚍蜉撼树,你如今体内灵气连筑基修士都不如,即便四两可拨千斤,也再难有方才的威力了。”沈如晦并未动作,说完这一句便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季洵。 季洵又如何不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但只要自己还能拖住沈如晦视线一刻,沈修远和张浩便能多一刻赶到安全地带。 季洵从没有任何一刻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原来已是局中人,他现在完全不考虑剧情走向,沈如晦出现在这里就已经是天大的崩坏了,他能做的根本不是反省,而是保护自己想保护的人。 灵气将断剑残刃重新系起,双倍的剑刃再次前仆后继地投向沈如晦,季洵听到了沈如晦的轻笑,但那一刻他已持着最残破的一柄剑来到了沈如晦面前。 沈如晦略微睁大了眼,这个人竟然将剑阵作为障眼法,把最后所剩无几的灵气全化作了这一瞬的致命一击,沈如晦的眼神微变,这一击他并非躲不过,但他不会躲。 季洵如何不知沈如晦实力,这一击对方必定能躲过,之后说不定会因为自己的垂死挣扎而开始他恶趣味的折磨,季洵笃定自己不会在折磨中死去,却没有料到沈如晦单手握住了刺向心口的剑刃。 “你似乎,有些了解我。”沈如晦掌心破开了口子,鲜血滴滴答答落下,他却毫不介意,反而兴致勃勃地望着季洵的眼睛:“我没有见过你,你却知道我的脾气,这真是意外之喜……” 季洵本可松开剑柄逃开,却万万没有料到沈如晦竟在抓住剑刃的一瞬间放出了大乘修士的威压,季洵本就气力不支,这下便是彻底动弹不得了。 本能告诉他这时决不能再挑起沈如晦的兴趣,可他根本逃不掉,对方的眼睛明明满是喜意,他却清楚底下的蛇蝎心思,季洵不愿放弃,还在努力思索着逃脱的办法,却听沈如晦改口道: “不,应当是意外之喜的意外之喜。不瞒你说,我千里迢迢地赶过来,原本不是为了你们两个……” 季洵当下一惊,就在这时,两道凌厉剑气倏然而至,就连沈如晦都未曾料到,虽说他抬袖挡去了,下一刻竟有另一人闪现至身旁,沈如晦微微眯眼,左手剑气一出,却只削断了那人几缕头发,而自己手中的破剑被那人一击即断,他还未出手,那人便抱着季洵远离了他身边。 沈如晦看清了那人相貌,不知想起什么,竟还有心情微笑:“当真是师徒,你们可就欺负老人家喜欢宽袖子吧。” 季洵手握断剑,惊魂未定地望着与自己近在咫尺的这个人,他知道自己该谢谢他,可到头来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口,连这个人的名字都喊不出来,只能在心里喊一声: 沈修远,你怎么回来了?你回来做什么,快走啊! 他不想让沈修远看到如此狼狈的自己,也不想让沈修远看到对沈如晦束手无策的自己,沈修远走过这次虚境,修为已成功到达了元婴,而他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却没有一处像成玉,甚至不仅决疑不在手上,连力气都几乎和凡人无二,他们之间简直云泥之别。 他怕沈修远讨厌“季洵”。 沈修远却毫不介意季洵的狼狈,他右手和光剑光凛然,揽住季洵的左手慢慢松开,转而小心地抓住季洵的衣袖,随后他定定地望着季洵的眼睛: “师父,徒儿来晚了。” 季洵心间一动,差一点就拉住了沈修远的手。 沈如晦心随意动,他没想到沈修远会现身,便肯为了这一点小惊喜给这对师徒一点点时间,不过现在,时间到了。 “我本以为此行只能得到意外之喜,没想到还是让我见到你了,沈修远。” 沈修远移开目光,转而与沈如晦对视:“我也不曾料想能在此地见到沈尊主。” 沈如晦闻言略一挑眉:“叫沈尊主实在太生分,按你我的关系,你该喊我一声……列祖列宗?祖宗?” 沈修远不接这个话头,反问道:“不知沈尊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 “这话该我先问你才对。”沈如晦道,“你往定波岛去的一路上,先是到问情楼问了问情楼尊主的事情,后又到江北查探沈氏先祖,好巧不巧,这一活一死的两个人偏偏都是我,我想既然你两边都查到我头上了,我若是不亲自来会会,岂不是很没意思?” “况且……你手上,还有我想要了很久的东西。”沈如晦脸上笑意渐深,季洵的心却越来越沉,此言所指明晃晃地就是沈修远手上的和光,也是他疏忽大意,金灯山庄时这个沈如晦便已见过沈修远所持佩剑,和光上的障眼法只能瞒一瞒化神以下的修士,绝瞒不过沈如晦这个大乘修士。 第166章 沈修远记得九凰和龙女前辈曾提及的有关这位“沈氏先祖”的往事,此人意欲借和光同尘破天,既然在金灯山庄已见到了和光,便必然不会放过自己。 和光此时已然成了对方手握的七寸,但沈修远却不认为对方可以凭这一点要挟他和季洵。 “沈尊主既知晓和光,想必不会不知和光之上的三重封印。”沈修远扬声道,“尊主修为深厚,我也不瞒尊主,和光此刻只解去了两重封印,尊主可要猜猜这剩下的最后一重封印是什么?” “非仙非凡之水。”沈如晦答得飞快,可见他有多了解和光同尘。 沈修远仍然冷静,季洵却从这一个回答中听出了不一样的东西。 如果他记得没错,和光本该只解开了一层封印才对,这非仙非凡之水是什么东西他自己都不知道,至于天雷,他敢肯定自己从没让和光与天雷相碰过,按张浩所说,他和沈修远曾有交流,但那时千山派不曾有天雷示警,季洵便更确定了……但他也对和光不同寻常的威力有些印象,所以又有些不太确定…… 但……如果从沈如晦所见而言……季洵灵光一现,在沈如晦眼中,千山派天雷都来过天雷了,沈修远又言之凿凿两重封印,这解开了的第二重封印自然除了天雷不作他想,剩下的也必然是那谁都不知其真身的非仙非凡之水。 沈如晦已经被误导了! 季洵刚要高兴,却也同时意识到如果按这个思路,和光其实已经接触到了非仙非凡之水。 不过现在不是深思的时候,季洵收回了思绪,转而继续借机暗自恢复着。 “正如尊主所说,非仙非凡之水乃是这三重封印中最难参透的一重,我也并未知晓答案。”沈修远状似陈述事实,实则三分实七分虚,随后转而又道:“但尊主定然也知和光同尘一剑解封便是双剑解封,而同尘至今下落全无,尊主难道不担忧解封之日同尘被他人抢去吗?” 沈如晦不由笑道:“你想的不少,可这世上能挡住我的人,大多都不在了,不是吗?况且和光已近在咫尺,我又何必舍近求远?” “若我说,我知晓如何封印和光呢?” 沈如晦笑意一滞,显然是回忆起了十分不妙的事情,沈修远点到即止,并不过多透底,季洵虽不确定沈修远到底知不知道怎么封印,但说到底向天道以命换愿左不过真心诚意向天道立誓而已,还真是三两句话便能解决的事,凭沈修远的才智,怕是早在极北时便想到了。 想到这里,季洵上前半步挡在了沈修远身前,虽无多余的半个字,却足以告诉沈如晦他们的立场。 只要你敢强夺和光,我就算拼了命,也会给沈修远留够封印的时间。 沈如晦读懂了,也知道季洵有这个本事。 他倒不是不能直接杀了这两个人,只是沈修远知道如何威胁他,季洵则本身就是自己感兴趣的对象,一个他暂时不能杀,另一个他舍不得杀,这两个人又联起手…… 当真棘手得很。 不过……也着实有趣得很。 想通了这一层,沈如晦竟也不觉得这师徒二人有多碍眼了。 “那便如你们所愿——”沈如晦开怀笑道,“我先舍近求远一番了。” 季洵和沈修远均是暗自松了一口气,虽面上看不出来,沈如晦却也猜得到这二人的心思,不过他这人脾性实在恶劣,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再次笑出了声。 “不过有一件事,也许你们没注意到。” “那柄佩剑至今一去不返,若我猜的没错,它应当是同那位小友一同搬救兵去了。” “凌霄峰到青霜峰这段路,需要走那么久吗?” 作者有话要说: 五卷还剩两章就结束啦~ 第112章 沈如晦仔细欣赏过了季洵与沈修远的表情,心满意足地转身远去,季洵和沈修远此刻也顾不上别的,互相对视过一回便不约而同地往凌霄峰赶去。 然而还不等他二人行至凌霄峰山门,前方树林深处便隐隐传来了刀剑铿锵之声,沈修远暗道不好,这个位置虽在凌霄峰范围,但凌霄峰之人甚少会来到这个方位,算算时间,唯一有可能的是——无忧和温琅! “哈哈哈哈,再来!没想到你一个炼器的竟也能有此等实力,好!爷就再陪你打他三四十回合!” 结界一破开便听到一阵沈修远再熟悉不过的狂放笑声,果不其然此刻与无忧交手的正是谢天海! 再看树林周遭,温琅被不明材质的锁链牢牢锁在树底,浑身都是刀伤,整个人已然奄奄一息;张浩则被多出的一截锁链拴住了脚,正不停地用决疑去砍,谁知那锁链竟不曾有半分裂痕,张浩急得两眼通红,这时抬头看见沈修远和季洵来了简直大喜过望:“太好了你们没事!” 沈修远略一点头,正和无忧交手的谢天海自然也注意到了来人,他先看到了沈修远,差点直接甩开无忧就要砍到沈修远面前:“沈修远!还记得你爷爷我吗!” 这话听得季洵嘴角微动,无忧也不给谢天海脱身的机会,玉箫入手就是狠狠一劈,将谢天海砸了个正着,沈修远看准时机和光出手,无忧朔风紧跟而上,顷刻间三人便缠斗在一起。 只是无忧现下狼狈不堪,虽说身上都是小伤,整个人的状态却十分异常,出手更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简直是豁出命去也要打赢,几次都差点伤及沈修远。 季洵不晓得状况,再加上方才与沈如晦一战消耗的灵气连一成都未恢复,且无忧状态不佳,季洵没有把握不帮倒忙,此刻便趁机来到温琅身旁,谁料温琅的伤近看比远看更要瘆人,几乎是刀刀入骨,可又并未失血过多,季洵再一查看才发现这竟是那条锁链的功劳,制住了温琅体内灵气血液的流动,却也吊住了温琅的性命。 季洵这下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将用得上的丹药都帮昏迷的温琅服下,再看这锁链连决疑都砍不断,谢天海又是沈如晦的收下,看来十有八九是和那条困住九凰的锁链同样由陨铁制成。 “够了,放手吧。”季洵起身说完,从张浩手中取回了决疑,张浩还不明所以,却又急得不行:“你想做什么!” “等着。”时机不等人,季洵撂下这一句便对半空喊道:“无忧掩护!沈修远!和光借我!” 无忧此时虽已杀红了眼,却还留存着一分理智,朔风剑气骤然四起,季洵提剑一跃,抬手便将决疑掷了出去,沈修远眼疾手快地接住,一个旋身后和光脱手,季洵伸手一接,落地便迅速回到温琅身边。 锁链被和光削断,张浩获得了自由,季洵却不敢破坏温琅身上一触即碎的平衡,只能砍断了温琅身后的树干,将人接进自己怀里。 可季洵刚一接住温琅便猛然察觉了不对劲——方才只顾着伤势,现在季洵才发现温琅竟不知何时修为大跌,只差一点便要保不住金丹了! “你们二打一太欺负人了,爷本来都要赢了这小子了,沈修远你来凑什么热闹,咱们不是说好了都一对一吗?!”谢天海修为已不及沈修远,仅凭着魔修向来不管不顾的疯狂劲和二人对抗,但终究无法长久。 第167章 “去你大爷的一对一,老子我今天就非要了你的命不可!”无忧不肯退让,反而引得谢天海又大笑起来:“爷今儿个过来本来只是接那个姓温的小子回去,谁叫他不肯,那我不只能打到他肯咯?你又对他不好,还不许他另寻个好去处了?” “就是可惜还没打到他肯呢,你竟然回来了,不是先前还在和人吵架吗,这会儿又舍不得了?你们这些道修就是表里不一。”谢天海这两句话语含鄙夷,却说到了无忧痛处,激得无忧脱口而出: “他不愿去便不去,你又凭什么逼他!” 谢天海斥开无忧不管不顾这一击,其间气势逼得沈修远都退了半步,只听谢天海反问无忧:“那你为何非要逼他剖白不可?我可听我们老板说了,你竟然逼一个修忘情道的表露心迹,没发现他修为已经快连金丹都跌没了吗!” 无忧动作一停,慌慌张张地低头去看遍体鳞伤的温琅,随后又慌忙回头道:“你胡说八道,忘情道之人凭什么就不能拥有情爱了,三师叔分明也未绝情忘爱,凭什么小琅不可以!” 无忧这副架势显然已要和谢天海拼命,沈修远只得改了对策拦住无忧,谢天海的败局已定,不值得无忧这么拼。 谢天海听了无忧这话反而一头雾水:“本来就不可以啊,我们老板说了,你俩要是平淡点过日子,那没什么大事,顶多和大道无缘而已,但你非要他表露心迹,这就是在折磨他了。” “他一次不说,肯定愧疚得很,越愧疚就越舍不得你,不就是更喜欢你了?我们老板说的可真对,你也不想想自己逼了他多少次,要不是我们老板叫我早点过来,他这会儿早直接跌回凡人了。” “你闭嘴!”无忧怒吼,急欲上前却又被沈修远死死拉住:“冷静点。”无忧此时已透支了气力,全凭一口气撑着,沈修远不能放他动手,而就在他正要自己动手时,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仿佛来自地狱的传音: “该走了。” 季洵猛地一抖,这是沈如晦的声音,沈如晦还没离开吗?! 沈修远只得暗自懊恼,现在若是对谢天海动手,便是直接对暗处的沈如晦宣战,自己终究没能算到这一步。 谢天海大摇大摆地走了,留下这一地狼藉等着收拾。无忧急匆匆地赶到昏迷的温琅身边,将要伸出手却又不由犹豫,季洵抬眸扫了他一眼,正要自己动手把人背起,沈修远却先他一步把人背好,他们对视一眼,终究还是什么都没说。 张浩轻车熟路地摸下了山,季洵则收回决疑,几人二话不说往百忘崖而去。 无忧推开了白安的屋门,和白安视线相对时他才发现这位师叔发间的白发比自己印象里的要多,从前他不注意这些,还以为白安的白发是自然生成,此时再看却有了不一样的想法,叫他愧疚不已,可他还是强撑着虚弱的身体哀求道:“师叔,救救小琅。” 可白安怎么等得了他说这句话,她光是看到沈修远衣服上的血迹便早已坐不住了,径直从无忧身边路过将季洵和沈修远引进门,即便着急也还保持着冷静:“一会儿再说怎么回事。” 白安有条不紊地替温琅稳住心脉,将锁链撤去后才开始治疗,无忧帮着打下手,和白安一起前前后后地忙活了两个时辰,才堪堪将温琅从鬼门关前救了回来。 但白安真正道谢的,只有季洵:“多谢你了……若无那几颗丹药,我与温琅,怕是师徒缘尽。” “师姐不必道谢,温琅……毕竟也是我的师侄。”季洵不忍心去看白安的表情,低声应道。 不过两个时辰而已,白安头上的白发又多了不少,显得她整个人憔悴许多,她坐回床边,一手拉着温琅的手,另一只手则轻轻碰了碰温琅的脸颊:“好徒儿,师父想你了。” 无忧从未见过白安露出此等神情,还不等他反应,便又听白安开口道:“伤他至此的魔修,姓甚名谁。” “他叫谢天海,是问情楼尊主的手下。”沈修远道。 “好,我记住他了。”话虽已说完,白安的眼睛却仍未离开温琅惨白的脸,她随后又道:“无忧,你有什么要和我解释的吗?” 无忧被这句话砸得心口剧痛,却无论如何也无法在白安面前说出方才他对谢天海说的那些话,他咬牙许久,才应道:“是我错了,师叔,全都是我的错。” “这世上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大多珍贵异常,并非是只字片语能概括的。”白安缓缓说道,“修忘情道需绝情忘爱,却并非绝对,若是心境平和,留上一分实则无妨,最多此生都触不到大道罢了,这世上能触及大道的人本就不多,没什么可遗憾的。” “他也曾问过我,仅一次的话可不可以。我告诉他不行,无忧,你知道为什么吗?” 白安终于移开了视线,直起身来静静地凝望着无忧,无忧直觉这个答案不是他想听到的,但他不可能阻止白安说出来。 “因为尽情道之人,一生都不知晓满足二字。” 无忧怔住了,他看着白安,回想着白安方才告诉他的话,忽然又转去看昏迷不醒的温琅——他突然发现,白安说的是对的,他确实从来都不知满足。 温琅独来独往的时候,他希望温琅能和自己做朋友;温琅和他成为朋友的时候,他希望温琅能和他再亲近一点;温琅还不喜欢他的时候,他希望温琅喜欢他;而温琅喜欢他之后,他希望温琅爱他。 但他还不知道爱是什么,所以便笨拙地求一个最肤浅的承诺。 他真的从来不知满足。 他自负地以为一句话而已无伤大雅,却忘了这份感情对温琅而言本就是禁忌,对方冒着修为尽失的风险陪伴着他,他却执着于一句无伤大雅的话。 他还因为这点小事,和温琅吵了不知多少次。 无忧忽然觉得自己十分无情,他明明那么喜欢温琅,但为什么伤害温琅到此等地步的,也还是他? “我不求了……”泪水盈满了眼眶,无忧哑着嗓子对白安说,“师叔,我再也不求了……我只求他早点醒过来,师叔,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白安神情淡淡,此刻回望无忧的眼神却仿佛带了两分悲悯:“待他醒来想见你了,你再来罢。” 这一逐客令将无忧一颗心击得粉碎,他不想走,他想陪在温琅身边照顾他,他做了那么多错事,至少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 “师叔,师叔别赶我走,你让我留下吧,我什么都能干,求你不要……”无忧哀求道,他快步走到白安身边,几乎要给她跪下,却被白安制住了动作。 季洵不忍再看,悄悄带着沈修远离开了这间屋子。 白安不会让无忧留下的。 在场的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发展彻底救不回来了(唏嘘) 大家有空多评论收藏和我唠嗑呀呜呜呜,给我一个加更的机会吧(大哭) 第113章 季洵和沈修远离开得早,并未遇上随后赶来的广陵与执明君,便也不甚清楚无忧在百忘崖上又发生了什么。 回青霜峰的这一路上季洵和沈修远谁都没有说话,仿佛只要不开口,所有不该发生的事都能被当做从未发生,他们还能维持合乎情理的成玉和沈修远的师徒关系,而不是将遮在笼外的白纱彻底掀开,露出那个不该存在的人。 第168章 春末的青霜峰景色依旧,只是花开的少了,季洵不愿过早地面对,便和沈修远一前一后地走在石阶上。 他们经过潺潺的溪流,穿过茂密的树林,不论何处都留下过他和沈修远的身影,叫季洵看得百感交集,最终在小院门前化为了一声叹息。 “我……”季洵想说点什么,却也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转眼看到沈修远,便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但他始终不敢推开那扇门,他不能那么厚颜无耻地再扮作成玉,若无其事地摆出那副冷淡平静的表情。 所以季洵背过身调整了下心绪,再面对沈修远时脸上已没了属于成玉的冷淡,而是属于他季洵的温和与不安。 “……对不起。”许多的开场白在他脑中经过,季洵抬起头,最终选择了这最简单,却也最困难的三个字。 道过这一句,剩下的话便容易得多了。 “对不起,我……不是成玉,也不是这个世界里的任何人……对不起,骗了你这么多年……”也许开始时季洵尚有勇气,可当他说到“骗”这个字的时候,他已失去了继续与沈修远对视的力气,他厌恶《绝尘》的欺骗,可他又何尝不曾欺骗他人呢? “我没资格请你原谅我,骗了就是骗了,我会承担所有的后果。”季洵越说心里越是难过,但既然自己已经选择了坦诚,即便再如何折磨,他也不会再有所隐瞒:“还有,因为一些原因,你离开千山派的时候,我其实……一直跟着你。” 说到这里,季洵只简单代入了沈修远的角度都觉得自己这番作为实在令人作呕,更不要说自己还曾伪装身份跟在沈修远身边……他唾弃那个跟踪狂一样的自己,更厌恶扮作成玉的自己,他如此行径卑劣,怎么有胆量站在沈修远面前? 但季洵也知道,做错了就是做错了,他必须对沈修远道歉,也必须告诉沈修远真相,否则他一生都将寝食难安。 他依然不敢看沈修远,只微微低着头,犹豫了一下,最后自己回忆了标签离体的感觉,试探着将修为与自己的经脉分离,竟然格外顺利,不过片刻他便失去了成玉的修为和标签,回到了凡人的状态。 没了成玉的壳子,季洵便只是季洵,在沈修远的认知中便是何求,季洵匆匆抬头又低下,只觉自己此刻在沈修远面前仿佛不着寸缕,更加不敢抬头。 “……对不起。”季洵哽咽了,除了这三个字他竟然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他得告诉沈修远他就是何求,他想告诉沈修远自己对他从来没有过恶意,他希望沈修远不要太讨厌他,可光是想想这些话季洵都觉得厚颜无耻,他没那个脸大言不惭,到头来,还是只能说这句“对不起”。 沈修远会怎么看自己? 是一个鸠占鹊巢的骗子,还是一个令人作呕的小人? 季洵默不作声地给自己判了死刑,强打起精神又说:“如果你从今往后都不愿见到我,我会自己在青霜峰外寻个地方待着,若无必要绝对不会出来,你放心,我虽然……但一定言而有信,以后这一生都不会……” 剩下的话季洵一个字都没能说出口,他被沈修远忽然拉进怀里紧紧抱住,惊得呼吸都停了一瞬,他还想不明白沈修远为什么抱他,下意识地就要先推开,却被沈修远抱得更紧,他感觉得到沈修远的双臂在微微颤抖,也感觉得到有什么落在了自己的肩后。 “师父,我们一起生活的这么多年,在你眼里难道会是骗局吗?” 沈修远的声音有些哑,季洵却听得出其中的委屈和难过,他想过沈修远讨厌他,疏远他,但独独没想过沈修远会…… 季洵眨眨眼,他想说,怎么会是骗局,我们那么好,怎么会……但一想到自己扮作成玉冷冷淡淡那么多年,便又没了底气,连回抱下都不敢,只有一滴泪无言地滑落。 季洵的话听得沈修远已是心痛如绞,他怎么能这么想,难道他沈修远善恶不分,连谁对他真心实意都不知道吗?但沈修远也知道现在的季洵心里的苦痛比自己只多不少,他自己再难受也不能伤害怀里的人。 “我知晓师父有苦衷,才不得已扮作成玉长老,身份如何,在徒儿眼中并没有多么重要。” “反倒是师父这般轻贱自己,才叫徒儿于心不忍……师父,师父……” 沈修远从未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笨嘴拙舌,他焦心自己没法安抚季洵,更不知该如何告诉季洵自己这一片真心,莫不是只有将心剖出来才能传达那一腔真情。 季洵又如何不是存着真心真意,两个人明明都不是不善言辞的类型,此时此刻却不约而同地变得笨拙,最终还是沈修远先平复了心情,慢慢松开了手。 呼吸重新变得自由,季洵却觉得空落落地,他们似乎本该继续方才的话题,沈修远却在此时问季洵: “师父,如果回到最初,你不是成玉,只作为你自己,你会不会救我?” 季洵没想到沈修远会问这个,虽有些迷茫,答案却无需思索:“我会,我……”季洵本欲解释一二,但想到自己的欺骗行径,终究没多说什么。 沈修远见季洵欲言又止,心口再次抽紧,但他没让季洵察觉,而是继续问道:“如果那之后的十年间,你只是你,我和你依然一同生活在青霜峰上,你会时常买些绿豆糕回来吗?” “……我会。”季洵诚实道,他隐约有什么预感,却始终抓不住。 “如果门派大比那天我在擂台上遭逢不测,你会不会来帮我?” 沈修远没有提及修为一事,季洵虽也想到,但不论修为有无,其实都对他的答案毫无影响。 “我会。” “如果秘境探险中,我身受重伤,你会不会为我担心,想办法治好我?” “我会。” “如果和我一起走进金灯山庄的是你,无义木下,你会不会选择和我同生共死?” “我会。” 这时,沈修远忽然笑了,季洵明白了沈修远的用意,眼眶渐渐热了,嗓子也哽咽了,只能听着沈修远对自己说: “师父,你看,不论你是何身份,你永远都会是你,你对我的好,全都不是假的。” “……”季洵说不出话,只拼命忍着自己的眼泪,谁知道沈修远还没说完,他的心也被沈修远一点一点敲开。 “现在也是同样的,师父,我很早就知道那时你本不必为我用凝华碧露那等伤药,但你用了;十年间,你本不必关心我生活如何,即便冷淡相对,也无人置喙,但你没有;门派大比时,你本不必介意龙渊挑衅,也大可不必站出身来,但你来了;秘境探险时,你本不知我受伤一事,也不必担忧我身上轻伤,自有百忘崖负责治疗,但你还是在山门前等我;金灯山庄时,你本可与决疑逃出生天,但你没有。” “师父,你说你只是扮作成玉长老,好像过往的一切都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但师父,徒儿不是那无情的草木,徒儿也不是木偶一般的书中人物……” “徒儿和师父一样,都是活生生的人啊。” 沈修远的眼眶红了,季洵亦是心痛得流下两行热泪,融化了心上所有的坚冰,露出他那颗鲜活灵动的心脏。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听到血液奔流的声音,是沈修远传递给他的温暖让他从无边的苦痛折磨中解脱出来,是沈修远的真心让他再不会否认自己。 第169章 是,他对沈修远的好,从一开始就是真心实意的,十余年来从未有一刻作伪。 感动也好,感激也罢,季洵心中此刻当真是五味杂陈,到头来终归还是化作了简简单单,却难以诉说的两个字。 是谢谢,也是喜欢。 沈修远实在太好了,他真的好喜欢沈修远啊。 季洵抹抹眼泪,他这会儿也顾不得什么形象不形象的了,他现在一半是高兴,一半是心酸,他高兴沈修远认可了他,却也因为自己更喜欢沈修远了,但无法诉说而感到心酸。 到头来,季洵只能对沈修远说:“对不起……谢谢你,那,那我还能和你住在青霜峰,住在这个院子里吗?” 沈修远哑然失笑,他没想到季洵会这么回答他,但至少证明对方已经走出了那个死胡同,到底是件好事,于是他先一步推开了小院的门,站在门边转过身来问道: “这么多年了,徒儿至今,还不知道师父的名字。” 季洵微怔,不明白沈修远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他其实想告诉沈修远不必再叫他师父,但他舍不得,于是乖乖地回答: “季洵。” “我叫季洵,四季的季,‘于嗟洵兮’的洵。” 季洵回答完名字,有些不解地看向沈修远,却直直掉进了沈修远灿若星辰的眼眸中,差点无法脱身。 他听到沈修远说: “季洵,欢迎回家。” 泪水终究在这一刻决堤,季洵慌忙边哭边找手帕擦,却不晓得为什么笨手笨脚地,半天做不好这一件事,还是沈修远走了过来给他一点点擦干了眼泪,季洵觉得自己真是丢脸丢到家了,脸红红地不知道说什么好。 沈修远看季洵这副模样竟觉得有些可爱,虽然现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有些话,他还是想告诉季洵,于是他悄悄退了小半步,毫无预兆地对季洵说: “徒儿其实,还有一事,一直没告诉师父。” 季洵扯了扯有些皱了的衣袖,虽然有微妙的担心,但还是说:“是什么?” “季洵,我心悦你。” 天地在这一瞬仿佛都沉默了,只有春末的微风还在告诉着他们时间的流动,季洵怔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沈修远什么意思,猛地红了脸,心里是欢欣鼓舞,嘴上却只晓得一开一合,连怎么发声都忘得一干二净。 偏偏沈修远也无甚经验,还以为自己把人吓着了,也担心对方今后怕是不愿和自己住在同一屋檐下,只好退让道:“我并无强迫之意,若你无意,我不会越雷池一步,你若介意,我去九苍山寻个住处也无妨。” 季洵这下脸更红了,沈修远这话说得简直就是不同意就分居,虽然他知道沈修远说这话没什么心机,但就算有这个意思,季洵也没有别的打算。 沈修远也注意到自己这话说得有点不对,但为时已晚,一向机敏的他这时竟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法子,直到自己的手被人牵住了才回过神。 他看到季洵站在自己身边,脸还红扑扑的,眼神闪烁不敢看他,说话却简洁明了。 “有家不回像什么样子。……回家了。”说完也不走,沈修远却明白了季洵的意思,于是他牵住季洵的手,把人带进了他们朝夕相处十余年的小院。 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季洵和沈修远却都觉得他们走过了相当长的一段路,季洵的心至今还砰砰跳个不停,他思来想去,还是小声地对沈修远说: “我也心悦你……我喜欢你。” 风听见了,沈修远也听见了。 这就够了。 卷五逢生完 作者有话要说: 沈修远一定要知道他喜欢的人究竟是谁。 我一直都坚持这一点,希望能传达给读到这里的大家。 再没有评论我真的要枯萎了呜呜呜 谢谢营养液! 第114章 两情相悦是怎样的体验?季洵描述不来,他只知道自己从指尖到心脏都是滚烫的,从眼角到嘴角都是笑的,明明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此刻的他也只想同沈修远待在一处。 季洵牵着沈修远的手,慢慢笑了起来。 不是还扮作成玉时克制的笑,也不是装作何求时故作洒脱的笑,而是作为季洵,一点点除去了过往的枷锁,花了点时间适应久违的轻松,一步一步地来到牢笼边缘,敲了敲不再牢固的栏杆,对着那个向他伸出手的人,慢慢地笑。 他仍有顾虑,却不再画地为牢。 他希望沈修远能喜欢他的真实,喜欢真实的他。 沈修远停下脚步时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季洵。 冰雪不能在他的眼中留下痕迹,唯有温和的春光盈盈,叫人心动不已。 沈修远从未见过季洵这副模样,一见便只想同这人更亲近些,未等他反应,手便先碰到了季洵的脸颊,这一碰才叫沈修远回过些许神,自觉狎昵,便赶紧收了回去。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季洵哪知道沈修远的情不自禁,还以为自己脸上泪痕太重,不由抬手擦了擦,想到自己刚才好一顿哭,难免有些不好意思:“……你别误会,我一个大男人,方才只是……平素没那么不稳重。” “师父平素稳重,徒儿自然晓得。”沈修远还没那么快能完全改口,两个早已习惯了的称呼出口,季洵脸上又红了两分。 “不,不必再叫师父徒弟的称呼,我本不是成玉……”季洵还想说什么,沈修远的不赞同却已写在了脸上:“徒儿拜师之时,拜的并不是别人。”季洵一噎,只得把另一个真实理由搬了出来:“可你这么叫我,总感觉奇奇怪怪的……” 话说一半,季洵也觉得自己欲盖弥彰,赶紧转移了话题方向:“你既然知道我叫什么了,以后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听了这么多,沈修远越发觉得季洵可爱,想逗一逗人又不敢太过分,便说:“但出了青霜峰,就不能叫名字了。” 季洵不是很懂这么显而易见的事沈修远怎么还要提一提:“外人面前我只是成玉,自然不能叫名字。” “是,师父。”沈修远习惯性地接道。季洵听得耳热,哪晓得沈修远有多中意他说的“外人”二字:“是什么是,我实际岁数同你差不了多少,你这样倒像是我平白老了十几岁……” 沈修远笑意不减,季洵眼眸闪动的小动作被他尽收眼底,一切都是如此的自然,无一不在告诉沈修远眼前这人的真实是什么样子。 他对季洵的真实并无过多的想象,只大概晓得这人的温和,因而无论季洵动作如何言谈如何,他都从不觉得有违想象而感到幻灭,反而越发觉得季洵很有意思。 毕竟沈修远自己清楚,他不了解季洵的事太多了。 站在院里说了这么多,沈修远也没忘了季洵先前如何独自对阵沈如晦,他带着季洵走上竹屋前的阶梯,边走边说:“师父该休息了。” 也许是方才分不出精神的缘故,季洵本不觉得多么疲惫,听沈修远这么说了,才后知后觉自己身上虽然不酸痛,但也使不出多少力气:“是不是凡人的身体不太受得住消耗……”说完,季洵试探性地把标签上的修为穿回来,强烈的透支感立刻席卷全身,季洵差点站不住,幸好沈修远时刻注意着。 第170章 “师父?这是怎么了?”沈修远揽着季洵,语气是掩盖不住的慌张,季洵笑笑,说:“没事,一时不习惯……”等季洵站稳了,沈修远却不松手,一步步将季洵带到床边:“青霜峰上没有外人,师父且好好休养几日,其余事务交由徒儿打理便好。” 季洵不晓得有多久没和人这么亲近地说话,沈修远一言一行里又全是对他的爱护,只差连衣服都替他一手换了,他心头微暖,眉眼都不自觉更温和了一分:“没什么事需要你我处理的,你刚从虚境出来,也该好好休息。” 沈修远听了季洵的话,忽然低低笑了一声,季洵眨了眨眼,对上沈修远的视线,略一回想,才明白沈修远在笑什么,随后自己也忍俊不禁。 被喜欢的人关心着,谁会不高兴呢? 不休息还不觉得,等实际躺下了,季洵才感觉到十足的疲累,连最后的些许灵气都成了这具躯壳的负担,季洵不得不将修为剥离开,这才取回了喘息之机,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沈修远这时也已回到了自己的那间小屋,他的状况比季洵好很多,还有余裕收拾屋子,寻两瓶凡人也能服用的丹药备好,之后才暂且歇下。 如季洵所说,他们二人并没什么事情急着做,近两日,也算得上是浮生偷得半日闲。 季洵这一觉睡了整整一日,期间连沈修远敲门也听不到,沈修远还以为季洵出了什么事,喊了两声“师父”也没人应,吓得连礼数也不顾,推门进来看见季洵还躺在床上,一颗心才渐渐安定下来。 他合上门,将刚从山下买回的粥与糕点悄悄放在桌上,踌躇一会儿,慢慢走到了季洵床边,半跪着拉住了季洵微凉的手。 “别丢下我。”沈修远轻声说,他怕吵醒了季洵,但有的话,也许只能在这个时候才有勇气说出口。 他凝望着季洵平静的面容,情不自禁地又凑近了两分,他还想说点什么,可即便对方沉睡着,他也不知该如何启齿。 到头来只能这般静静地望着,良久,才小心翼翼地从齿间落下断断续续的几个字。 “师父。” “季洵。” “……季洵。” 他们谁都不是太过浪漫的人,做不到长久的偏安一隅。 季洵不知道沈修远在自己身边守了多久,只知道醒来时沈修远便靠在自己床边,似在闭目养神,而他自己仍然没什么力气……好像是饿的,和洛城那时一样,只要没了修为,就必须像个正常人那样吃饭睡觉。 还没来得及感慨自己怎么睡了这么久,季洵就听到了自己肚子的抗议声……季洵动不得,抬头便与醒转的沈修远对上视线,一种无名的尴尬让季洵顿感无地自容,真不知道该从哪里把做师父这么多年的包袱给抱起来。 沈修远也在慢慢适应着季洵褪去伪装的真实,只轻轻笑笑,起身先端了一杯水,扶季洵坐起慢慢喝下:“先喝点水。” 清凉的水着实解渴,季洵却总觉得不自在,他竟然连抬杯子的力气都没有,简直是让沈修远喂水,这不仅是师父包袱的问题,更是面子问题! “谢谢。”抛却那些其实没那么重要的心思,季洵还是对沈修远道了谢,沈修远大概猜得到季洵的不自在,若是以往,他大约不会对师父多说什么,如今却不一样了。 “不必客气,师父从前并未如此多礼,现在也并无必要。”沈修远放下杯子,使诀温好了温粥,跟着将碗端来,一副全都交给他照顾就好的架势。季洵心上还挂着他刚捡回来的包袱,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想说自己来吧,瞧见沈修远的眼神他就打了退堂鼓,索性默默踢走包袱,闭着眼睛吃掉了一勺。 白粥里加了恰好的糖,对于饿了这么久的季洵来说简直就是人间美味,而季洵此刻的模样落在沈修远眼中又何尝不是呢? 沈修远想笑,顾忌季洵脸上的一抹绯红,只能忍住,然后再舀一勺送到季洵面前。 他甚少如此照顾一个人,心里想的只有早些让季洵好起来,就算能猜到季洵想什么,他也无暇去猜。 他只想多看看季洵。 有了第一口,第二口季洵也就没那么排斥,可称乖巧地默默喝完了这一碗,期间眼睛都不敢抬,就是怕沈修远看出他脸红,但这终究是无用功,沈修远连他的睫毛都瞧得一清二楚,何况别的呢? “我去做些吃的,师父稍等一会儿。”沈修远担忧季洵身体,凭着不知道多少年前残留的一点经验,决定去自己屋后闲置许多年的小厨房煮碗面,季洵现下有了点力气,也不好意思再麻烦沈修远,便说:“不用不用,我将修为重新恢复过来就没事了,说到底我一个大男人,没那么娇气。” 沈修远转回身,季洵以为他同意,却没料到沈修远会说:“我知晓师父身负神通,但师父原本是凡人,若是不好好调养,落下病根,今后……又该如何恢复。” 季洵不知道说什么好,最终点了点头:“好,听你的,麻烦你了。” “不必客气这些。”沈修远说完,对季洵笑笑,转身出了竹屋。 季洵心头都是暖的,心情雀跃得很,但沈修远的话也提醒了他一件事。 “成玉”的标签怎么说也是《绝尘》给的,他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对方目的不纯,那标签如何使用便得更加谨慎才行。 而且他原本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这个世界知道自己真实身份的人更寥寥无几,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他应该多做自己才是。 想想自己和沈修远相处的十余年,季洵尽管相信沈修远喜欢的就是他,但他总归并未展露多少真性情,万一有的地方沈修远不喜欢呢? 比如有时候会逃避,有时候不够谨慎,有时候喜欢躲懒…… 想到这里,季洵果断决定,今后只要现场只有他和沈修远,他就坚决不做什么别的人了! 他要做自己! 他要让沈修远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要是沈修远不喜欢,有的毛病他也不是不能改…… 但季洵永远都会是季洵。 他希望沈修远喜欢的,能够是那个平凡而真实的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是糖www 第115章 三日不过弹指一挥,季洵只来得及照料好沈修远的伤,和张浩约定的日子便到了。 张浩上次踏入凌霄峰实属意外,执明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就趁此机会溜之大吉,不过约定的地点仍在青霜峰附近,想必张浩不会走远。 “沈……沈修远,屋里绿豆糕没了,一会儿要一起去买吗?”脑子里想的是密信,心里想的却是找个出门的借口,别提那些难以面对的问题,然而季洵实在没约过什么人,一开口嘴皮子就不利索,连喊沈修远全名还是名字都犹豫了一秒。那边沈修远刚沏上茶,听季洵说完便应道:“好,顺道买些桂花糖,否则下一批就要等到八月了。” “嗯,好,不过……”借口似乎成功了,不过沈修远提起桂花糖,季洵才想起有的事情也许需要向自己的男……呃,准道侣坦白一下,“其实……我没那么爱吃甜……偶尔当个零嘴便罢了,常吃对牙不好。” 第171章 季洵越说越心虚,沈修远见季洵眼神躲闪,唇角反倒不自觉勾起,起了些逗弄的心思,不过还是收敛着玩笑道:“但从前师父不是常给徒儿买绿豆糕吗,师父莫非不担心徒儿的牙坏了?” 沈修远讲话明明只是多带了三分笑意,进了季洵耳里却像平白多了两道钩,季洵不由得红了脸,虚张声势说:“怎么又叫上师父了,不是说好了只你我在场时不必师徒相称,这才几天,你就忘干净了?” “再说我从前难道没叮嘱你日日洗漱吗?而且绿豆糕也不是经常买,就偶尔给你当零嘴吃的而已。”后面一句季洵说得就理直气壮,沈修远低笑一声,给季洵递过去一杯茶说:“是,我一时忘了称呼,不过先前点心铺老板娘还问过我认不认识一个常去买绿豆糕的,戴帷帽的同门……” 季洵拿茶杯的手一顿,还来不及反应,沈修远便压着笑意说:“你说他会是谁呢,季洵?” 沈修远你故意的吧!不要压低声音讲话知不知道!你这是犯规你知不知道啊! 心理活动已经完全体现在脸颊上,季洵赶紧借喝茶的机会低头不让沈修远看见自己的脸,然而一切都是欲盖弥彰,沈修远就坐在他身边,怎么会看不见呢? 感受到沈修远的视线,季洵是茶也喝不下去,坐也坐不住,索性放下茶杯,直接转移话题:“我们该走了,别的,别的等回来再说。” “好。”沈修远取来帷帽递给季洵,却没想到季洵手一停,顿了顿说:“放回去吧。” 沈修远怔了一瞬。因着其中缘由不便直言,季洵便略低着头,并未察觉沈修远的异样,等他将要推门时才发现沈修远似乎在走神:“沈修远?怎么了吗?” 季洵语带关切,沈修远这才回神,他微微一笑,跟上季洵一起下了山。 刚出山门,季洵见四下无人,便默默去掉了身上的标签,身体陡然变得沉重,季洵暗自懊恼,终究是低估了上次的消耗,他此刻仿佛前天一口气跑了十里路,浑身的酸痛虽然消去了不少,但提不起多少力气,能提起的那点力气还是沈修远想办法让他吃了些丹药才恢复的。 ……不过那些丹药的药效似乎弱了不少。季洵回想了下自己从前吃过的药,得出了一个没头绪的结论。 沈修远注意到了身边人忽然迟缓的动作和骤然消失的修为,说不心疼是假话,但要他继续给季洵拿那些对凡人来说毒性比见血封喉还烈的丹药,即便有修为的季洵不惧,他也不敢。 他做不出决断,只好陪着季洵慢下脚步,再悄声问:“我带你御剑过去,行吗?” 山门之下还有一大截阶梯,季洵的腿早就受不住了,听见沈修远提议那当然再好不过,他赶紧应道:“好,不过……” 某些难以启齿的恐惧到了嘴边又被季洵咽下,沈修远不解:“什么?”季洵觉得自己脸面又要挂不住了,只好想法子将话题带过去:“没什么。” 季洵这时像是完全忘了决疑有灵一般,直到沈修远已经站在和光上邀请他了,他才想起来决疑是不用催动灵力也能御住的。决疑嗡鸣了两声,像在提醒自己的主人,但沈修远修长有力的手都伸到自己面前了,季洵果断选择了失忆,还凭着这股果断自带的勇气牵住沈修远的手,踏上了和光。 决疑在储物空间最后嗡了一次,之后便不再作声,好像受了极大的委屈。 季洵站在沈修远身后,虽然有些害怕一会儿就要面对的高空,却还是想将手缩回来,谁料沈修远没打算松手,还叮嘱季洵:“当心些,凡人之躯不比从前,若是感到呼吸困难,一定要告诉我。” 手心传来的温暖让季洵无意识地扬起了唇角,心中的不安和恐惧也都不再躁动:“好。”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那些过去的细节。 季洵甚少看得到沈修远的背影,往往都是他站在某处看着沈修远向他走来,此刻心中竟有些不一样的滋味,叫他更舍不得放开沈修远的手。 如果可以,他还想抱一抱沈修远,就像最亲密的爱侣那样。 绝不是因为他怕高,也绝不是因为别的什么,只是想和沈修远再亲近些,仅此而已。 他们很快来到了小镇,季洵悄悄收拾了下自己的广袖,离沈修远又近了半步,刚巧遮住他们相牵的手,沈修远发现了季洵的小动作,一时没忍住笑了一下,笑得季洵只能咳嗽一声,转过脸去不让人见到他现在一定很奇怪的表情。 糕点铺的老板娘显然对千山派的玉牌十分熟悉,二人刚到门口老板娘便笑着迎了出来,非常自然地取出油纸问:“二位道长想吃些什么点心?” “绿豆糕、桂花糖,各一包就行,麻烦老板娘。”季洵接的顺口,老板娘反应的更快,季洵刚说完便接道:“欸呀,你不是那个常给徒弟买绿豆糕的道长吗,没戴斗笠我差点认不出。你好久没来了,我再多给你装点酥糖,新做的,也带给你徒弟尝尝。” “好,谢谢老板娘。”季洵说。 老板娘有条不紊地装着纸包,沈修远想起上次同无忧和百里浪出来小酌,也曾在这里驻足,他似乎答应了老板娘要带季洵一起过来,那时的话只是应付,他也没想到能有和季洵一起来买糕点的时候,更不要说牵着季洵的手走在街市间。 不经意间,沈修远将季洵的手牵的更紧了些。 想买的已经买到,季洵和沈修远也都并没有再添置什么的想法,便慢悠悠地提着纸包往镇外走,等到了人烟稀少的地方,才御剑离开。 临走前,季洵说:“……我们再去一趟虚境吧,我有东西要找张浩取。” 沈修远并不问别的,只应了一声“好”。 师徒二人到达虚境外木屋废墟时,张浩已靠着树桩等了一会儿了,他手上紧紧握着个竹筒,时刻警戒着四周,即便已经见到季洵和沈修远的身影都不见有所松懈。季洵正要上前,却发觉沈修远停下了脚步,他有些疑惑地回头,沈修远便解释道:“以防万一,我在这守着。” 季洵看看四周,点头说:“好,你当心些。” 不过十余步的距离,却是季洵走过最谨慎的一段路,张浩也时刻注意着头顶的天空,本想直接将竹筒掷给季洵,快快了结,但那样终归有不稳妥之处,两个人都只能耐着性子用最原始的方法进行交换。 出乎意料的是,直到季洵将竹筒握进手心,藏进袖里,都不见周遭有任何异变,天也好地也罢,一切都平静得不得了。 即便季洵再怎么确信事出反常必有妖,此刻心中也难免存了疑问。 “我总觉得这本书又在琢磨着要搞什么幺蛾子了……”张浩说出了季洵的心声,可惜两个人既没线索也没头绪,季洵只能摇摇头:“走一步看一步吧,你身无修为,沈如晦又在暗中窥视,你我若要返回,还是由我来想办法要好些,《绝尘》一时半会儿对付不到我头上,你也有余力自保。” “我觉得我不叫自保,该叫不给你添麻烦。”张浩苦笑着说,季洵一皱眉,正要解释,却被张浩拦住。 “我搞砸的事比你想得到的多了去了,这点上我心里还是有数的。” 第172章 张浩收回手,抬眼看了看一直盯着这边的沈修远,再看看周围几柄残破无比的剑,心里默默叹了口气,说:“要告诉你的事情都在信里,别的我和你也没什么可说,之后有事直接来旁边镇子找我就行,地址我也写在里面了。” “好,你一切小心。”季洵说完取出一块小巧玉牌交给张浩,“若遇不测,便将玉牌打碎,我会尽快赶过来。” 张浩本欲推拒,话都到了嘴边,最后还是妥帖地收好了小玉牌:“谢谢,不过我还是希望永远别有用得上这东西的时候。” 季洵失笑:“希望如此。” 二人就此别过,季洵目送张浩往林外而去,沈修远则不知何时来到了自己身边,并不过问别的,只问季洵:“要回去吗?” 季洵并未察觉沈修远话中深意,伸手确认过竹筒没有凭空消失,才回道:“走吧,在外面我总不放心,还是回去再看的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六卷就是完结卷啦,大概还有个二十章左右www 是不是很多人养肥我(哀嚎) 第116章 安全起见,季洵选择了去之前给几个师侄开小灶的那块空地读信,一来视野好便于观察,二来这块地朝向千山派之外,说不定能迷惑一二,当然,沈修远也会和他一起。 布置好了一个足以抵挡三道雷劫的阵法,季洵站在阵法中央缓缓打开了竹筒,沈修远并未上前,而是站在季洵身前五步远的地方静静等着。 张浩的信写的很长,开头甚至还提到他为了防止身边哪个路人突然被控制,特地找了块木板垫着边走边写,被不知道多少人侧目。 然而语气欢快的只有开头,没过几行字,季洵的心情便越发沉重,过了许久,才慢慢将这份至关重要的信件一字一句读完,季洵暂且将信拿在手中,眉头紧蹙,唇也微抿着,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沈修远一直注意着周遭会否异变,然而过去了许久,也不见有任何异动,沈修远心存疑惑,但见季洵已读完了信,神情凝重,便上前几步:“有什么发现吗?” 季洵此时思绪仍有些混乱,不知道该怎么向沈修远解释信件中那些很可能会颠覆这个世界认知的东西:“我……我不知道,张浩提供了很多信息,但有的事还是得不到解释,甚至和我经历的相互矛盾,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世事总有解法,”沈修远宽慰道,“你若不介意,信中内容也可与我讲述一二,也许我能帮上你什么。” 季洵面带犹豫,可转念一想,沈修远先前只凭为数不多的几条线索就已经推断出自己的身份,自己现在瞻前顾后实在没什么必要,而且实际上,还有什么能比自己所在的世界是一本书,自己的师父就是这个世界的作者还更刺激人的真相呢? 季洵暗暗想,许多方面沈修远比自己强了不知道多少,有些担心实在没有必要,可自己担心惯了,不晓得这个习惯什么时候才改的掉。 “好,那麻烦你了。” “你我之间,没有麻烦,不必言谢。” 信纸再次被展开,季洵对沈修远道出了第一处疑点。 “张浩说,他是在某天,嗯,打开书的时候进入了这个世界,他没别的路可走,只能跟着你进了虚境,随后一同被成玉长老收留,奇怪的是在收徒大会过后,只一眨眼便白驹过隙一般瞬间过去了十年,所有人都有和他一起生活十年的记忆,唯独他没有。” 话说到这里,季洵哪儿敢让沈修远多想,赶忙解释道:“但我来时不一样!青霜峰上那十年,我每一天都在,从未有一日像他说的那样转瞬即逝,真的,张浩也说他确确实实在九苍山过了十年,也没有再出现过那种情况,你相信我。” 季洵慌里慌张地将自己知道的全倒了出来,生怕沈修远一个想不开便怀疑记忆是否真实,可不论怎么说,季洵也没有办法证明沈修远的记忆不曾被《绝尘》篡改,他慌得不得了,直到手臂被沈修远猛地一拉才堪堪回过神,他望向沈修远,却并没有从沈修远的表情中读出半分怀疑或不耐。 沈修远抚了抚季洵肩头,一字一句地说道:“我相信你。假物易辨,真物难证,不必如此苛求自己。你该清楚的,你我情分若有半分作伪,便不可能一路走到如今,不是吗?” 季洵身心俱是一震,沈修远此刻所言让他想起他们数日前的对话,竟有异曲同工之妙,季洵心头顿时轻了不少,眉间不再有犹疑,他对沈修远说:“是我想岔了。”随后分析道:“这一处证明天道经历了不止一次轮回,但轮回与轮回之间应当高度相似,同一段十年也该有相同的流逝速度才对。这是第一处疑点。” “第二处疑点是什么?” 季洵将信纸翻过数页,快速扫了一回,说:“第二处是在他的轮回结束之后。天道对他并无任何约束,这一点我没想明白,暂且不论,他做的事我不便评判,就不提了。那时沈如晦已正式出面抢夺和光同尘,道修一方原本计划周全,但因为张浩,沈如晦最终拿到了两柄神剑,引发了魔道大战,张浩遇险,将死前被成玉长老救下,却也目睹长老被魔修重创,那时天道化作光团降临,张浩没有听到他们谈话的内容,但在那之后……就到了下一次轮回。” “张浩认为成玉长老与天道的谈话或许就包含了轮回的真正缘由,但我们无法得知内容,只能从别的矛盾入手。” 说到这里,季洵顿了顿,微微垂眸:“一灯阁那次之后,我想过办法寻找成玉长老,但没有找到任何他曾留下的痕迹……小院里除了竹屋以外的部分都是我来之后才搭起来的,留存的书籍我比照过以往青霜峰长老的笔迹,历任长老都有对应,唯独成玉长老,什么都没留下。” “你还记得一灯阁里的魂灯吗?”见沈修远点头,季洵平复了一下呼吸,继续说:“如果我记得没错,张浩当时拿的就是属于成玉长老的那盏,但那盏魂灯,其实是空的。千山派门内所有弟子在入门时便会留下一丝魂魄捻作魂灯灯芯,不该没有成玉长老的那一盏……除非,成玉长老从一开始就没有入门。” 成玉不知何时起已然成为季洵心中最深的愧疚所在,沈修远不忍季洵这般自伤,便轻轻拉住了季洵颤抖的左手:“可曾知晓成玉长老家乡所在?也许还能寻到些消息。” 季洵默默摇头,随后说:“不知,连执明君都不知晓成玉长老家乡何处,我后来回想,自己确实不曾写过,而且就算找得到家乡,百年已逝,成玉长老也许已经……” 季洵停下了话头,将话题转回疑点上说:“疑点就在此处,成玉长老从未入门,我却得到了本该由他委托广陵锻造的决疑,和他早年由上任长老传下的佩剑齐光。若论因果,齐光的存在还算合乎情理,决疑……却不该存在。” “我想不明白。”季洵叹道,但随后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轮回都是相似的,成玉长老无论如何都会在百年前拜入千山派,难道他保留了前世的记忆和决疑,今生不入门,就是为了帮助天道?这也不是说不通……” 沈修远却不以为然:“此番看来,想必天道有灵,前世采取的对策应当是较为自然下的最优之策,才在前世对张浩不加干涉。基于此,我猜想天道其实并不需要你和张浩做什么事情,他希望你扮演成玉长老,也许是因为成玉长老本人无法占据这个位置,原因也能与你方才所言相应证。” 第173章 听了沈修远的猜测,季洵觉得自己的脑子离变成浆糊不远了,但那不是停止思考的理由,季洵选择开个玩笑先暂且活跃下气氛:“天道有灵,决疑也有灵,可惜决疑不能化形,否则问问决疑,我们也就不必考虑这么多了。” “是,很可惜。”沈修远笑了笑,他和季洵都对决疑很有感情,随后又说:“成玉长老的踪迹扑朔迷离,若要找寻,也许将南海与极北翻个底朝天都找不到人。” 季洵失笑:“还是算了,这么多年过去,就别打扰成玉长老了,总会有其他办法的。” 现下已然确定成玉这条路走不通,沈修远和季洵都陷入了沉思,过了好一会儿,沈修远才想到了什么,正要与季洵分享时,心中又存了一分顾虑,暗自权衡一番后,竟是季洵先开口。 “张浩信里还说,他今次轮回本是要来向成玉长老道歉和报恩的,但既然成玉长老杳无音讯,他也无法再执着于此,比起这个世界的恩怨,他更想回家。” “我既然领了成玉长老的身份,要担负的责任我就不会假手他人,同样的,作为这本书的作者,我的读者想要回家,我也一定会帮他。我想了又想,如今沈如晦对和光同尘虎视眈眈,天道也不愿与我沟通,不如取得和光同尘,由我带去与天道谈,将两柄剑交予天道保管,也绝了沈如晦的念想。” 沈修远心念一动,季洵所说的方案正是他心中所想,但他顾虑有二,能说与季洵听的只有其一:“和光同尘是破天之剑,为了守护世间宁静,已有不少人丧命,你若将它们带走……便会成为千夫所指。” “我和沈如晦不一样,”季洵摇头道,“和光同尘由我带去,与其说破天,不如说让这两柄剑回归天道,我想与天道谈谈,找到回去的办法,并非如沈如晦那般意图取代天道。” 清风拂过沈修远晦暗不明的眼眸,季洵注意到沈修远似乎心情不佳,便说:“在那之前我会寻一柄更好的剑给你,你别担心。” 有的事并不是三言两语便能说清,沈修远清楚这一点,而且季洵话里分明也在为他考虑,沈修远只好压下心头些许苦涩,望着季洵说:“好,你只管放手去做,其余交给我便好。” 季洵知道沈修远话中的其余所指为何,还想说点什么,但…… 他从未想到,“回家”两个字被提上日程之时,自己竟会面临如此两难的境地。 他不想回家吗?他想。 他想和沈修永远分离吗?他不想。 对沈修远来说也是同样的。 “……你想回去吗?” 走在回小院的路上,沈修远忽然问身边的季洵。 脚步越发缓慢,最终季洵停在了离沈修远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季洵转身,垂眸许久。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想好。” 他们前方是无尽的未知,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迎来命中注定的分离,所以谁都不愿意将分离二字上的灰尘过早地擦拭干净。 季洵沉默着,呆愣着,直到右手被谁温柔地牵住,他抬眸,沈修远不知何时已迈过了那一步,无声地站在自己面前,用最温和的笑意凝望着。 “没关系,不告诉我也可以。” “我只希望你知道,不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支持你。” “任何决定。” 啊…… 季洵眨了眨眼睛,只觉得自己此刻哪怕就溺死在沈修远的眼里都可以。 就算你决定丢下我,我也不会有任何怨言。 季洵知道,这才是沈修远要告诉他的话。 此刻,他只觉得自己一整颗心又酸又涨,无药可医。 作者有话要说: 主要是现状分析~沈修远分析能力强的吓人,洵啊,学着点(不是) 第117章 计划已经确定,季洵现在要做的就是彻底解除和光同尘的封印,同时牵制住沈如晦最大的变量,然后尽快与《绝尘》谈判。 不过首先…… “对了,先前我听你提到过,和光已经解除了两道封印,”季洵放下半块桂花糖,忽然问道,“剩下的应该是天雷,那……非仙非凡之水是什么,难道是无义木的花蜜?” 两人之间莫名的默契让沈修远微微扬起唇角,他现在似乎对季洵的身份坦然了不少,答道:“并非花蜜,龙前辈曾说,‘飞升为仙,其下为凡’,无义木之花蜜仍属凡尘。” 一句话刚说了一半,沈修远顿了一顿,季洵也略微挑起了眉:“你方才说的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沈修远笑而不语,眼睛里却带了两分微妙的讨好,季洵现在可不吃这套,他掐指一算,也就是说在一灯阁一事之前沈修远就已经知道和光解开的两重封印,却半个字都没和自己提过?!那会儿自己可没暴露吧,沈修远竟然对他有意隐瞒?! “你瞒着我?!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都不告诉我?!”季洵有些受伤,也有些埋怨,语气跟着就低落了不少:“虽然说就算你告诉我了也没法挽回,但……你好歹和我说一声啊。” 被喜欢的人误会的感觉实在不好受,沈修远即便曾经有再多的顾虑,也抵不过如今与季洵能够心意相通,稍稍整理了下过程,沈修远耐心解释道:“此一事我确实有意隐瞒了许多,但并未存半分利己之心。我意识到和光已解开第二重封印时,并非是在极北秘境,而是离开金灯山庄之后。” 季洵万万没想到沈修远会说出那么早的一个时间,而且那段时间……对他来说还是个敏感时期,毕竟披了马甲跟着沈修远的依然是他本人。 季洵赶紧暗自祈祷沈修远可千万别认出那个“何求”,沈修远的第一句话也实现了季洵的心愿。 “那时除了无义木的花蜜之外,和光上其实还沾染了……你的血。” 然而就在季洵将要松懈开始庆幸之时,沈修远的第二句话不留情面地打破了他的幻象。 “血也落在了你曾经给我的玉玦上。” 季洵愣在原位,呆呆地看着沈修远,似乎在缓慢地处理着这两句话里的信息,眼睛里渐渐写满了难以置信、无地自容和羞愤难当。 沈修远却能平静地和季洵对视,没过一会儿季洵就忍不住移开了目光,难以置信也好无地自容也好赶紧丢到一边,徒留三分羞愤叫他此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跑也不是——搞半天原来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掉马的坑,一时三刻叫谁能马上接受啊! “所以……你那个时候就知道,知道我不是……”季洵的声音在颤抖,手也不自觉互相拉住,他不敢看沈修远,只听见沈修远说:“是,我知道。” 季洵一愣,还没来得及下意识反应什么,就听沈修远紧接着道:“我只是害怕你会不告而别。” “而我甚至来不及告诉你,我心悦你。” 沈修远的目光温柔又怅然,看得季洵心都揪了起来。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不论是对沈修远还是对他,其实都是一样的。 沈修远怕他不告而别,他也怕沈修远弃他而去。 但幸好他们从未放弃,才将牢笼与枷锁一同打碎。 第174章 季洵此刻忽然很想抱一抱沈修远,而他确实那么做了。 和光同尘解封后季洵便要将两柄剑带走,届时沈修远无剑可用,挡不住外面那些狼子野心的人,季洵愁了好几日也想不到还有什么宝剑能比和光同尘更好,就连勉强持平的都寥寥无几,又不可能找外人借,季洵是一日比一日头痛。 “唉……要不过两天咱们下山找找陨铁一类的材料,交给你四师叔重铸一柄,”季洵浇完这一瓢水,对沈修远说,“只是那样的话需得花去四五年时间,才能铸一柄比齐光好许多的剑。” 季洵欲言又止,沈修远便说:“夜长梦多,四五年虽不过弹指一瞬,却足够沈如晦搅弄风云,我们等不了那么久。” “我也希望和你长长久久地在一块儿,”沈修远坦然说出了他们共同的顾虑,“但四五年又怎样呢,你总是要去与天道交涉的,我能做的,只有在这里等你而已。” 季洵回头看向沈修远,从前他刻意不去感受时间的流逝,便从未觉得时光短暂或漫长,只当做自己移居他地,无牵无挂,可如今他有了牵挂,有了魂牵梦萦的人……他想,五年怎么够啊。 可如果不那样的话,他们也许连五年的时间都没有。 季洵望着沈修远,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缓缓地,一字一句地说:“我来想办法。” 沈修远并未回应,只是对季洵笑着,像是已经得到了最满意的回答。 三日后,温琅醒了。 得到白安传音的季洵连浇花都顾不上,叫上沈修远便带着许多珍贵灵草立刻往百忘崖赶去,可等他们到达白安师徒门前时,迎接他们的并不是草药清香,而是浓烈无比的魔气。 浓重到仿佛具有实体一般的悲伤、绝望、愧疚和恨意从半掩的木门缝隙间流淌而出,季洵精神一凛,回过神来时手上已握住了决疑,他下意识将沈修远挡在身后,随后猛地推开门—— 鬓发斑白的白安无言地坐在床边椅子上,鲜血不停地从左手指尖滚落,她的眼睛里盛满了痛苦与怜悯,哀哀地望着素衣跪地、手捧染血忘情剑的温琅。 “温琅如今已不配做师父的徒弟,请师父在温琅酿成大错之前,将温琅斩杀于此。” 温琅嗓音沙哑,颈间渗血,眉间更是红烟缭绕——竟已然入魔了! 可他捧着忘情剑的手还在颤抖,跪的也并不稳当,分明是刚从昏迷中醒来,病气都还未散去,说话却字字有力,硬是要将自己钉死在忘情剑下。 季洵不敢轻举妄动,沈修远也不说话,白安则一直沉默着,过了许久,温琅不再将剑捧到白安面前,转而道: “师父感念余情,不愿动手,温琅却愧对师父,不若……” 话未说完,白安便猛地拉住了温琅的手腕,也不顾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忘情剑,直接将人拉到了自己面前:“自你入魔那一刻起,我便再不能处置你了,掌门师兄会有定夺。” “但你现在,还有最后一次机会,我从前给过你一次的药……” “不,我不想忘。”温琅眼中多了两分倔强,“师父,我不想忘。” 白安听完闭了闭眼,放开了温琅的手腕,说“罢了……师弟。” 季洵猛然被点,跟着应了一声“师姐”,便见白安在左手上抹了些药膏,伤口顷刻之间消失不见,随后听到白安说:“温琅从未伤我,手上的伤只是一时不慎,一会儿不必告诉掌门师兄。” 温琅瞪大了眼,猛地抬头,却只对上和平日里别无二致的平静双眸,似乎只有发间的点点灰白,和白安衣裙上他没能见到的一滴水色能告诉他些什么。 季洵心中默默叹气,开口道:“我知道。” 执明君意外很平静地接受了师侄入魔的事实,很快下了决定,温琅余生都将在百忘崖上的石牢中度过。四位长老均无异议。 无忧从自己师父那里得到消息后便急忙往百忘崖赶,最终只赶上见温琅一面,千言万语堵在心头,叫他一时不知该先说什么,反而给了温琅机会。 温琅神情平静,一如往常,只有眉间一抹红痕在月色下格外刺眼。 “我现在可以爱你了,你高兴吗?” 爱与恨交织成了最锋利的刀子,直将无忧的心扎了个透。 他从不希望他们之间有恨的。 温琅入魔一事执明君并未公开,连内门弟子也只以为四师兄温琅仍重伤未愈,只是不知道二师兄无忧是怎么回事,整天恹恹的,一点也不像他。 季洵记得温琅入魔是在稍靠后的剧情里,虽然不是现在发生的,但都和沈如晦的诱导脱不了干系,季洵并不想去追究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的精力必须更多地放在应对沈如晦上。 毕竟,千山派出了一个入魔的亲传弟子,比手刃仇人的亲传弟子更能成为有心之人拨弄的把柄。 季洵从那之后便心事重重,总独自对着白纸回忆自己曾写过的情节,沈修远不打扰他,就用这些静谧的时光再一次思索起了张浩的那封信。 从已知的事情中可以看出,天道十分擅长利用习以为常的许多事情,尤其是季洵已经习惯的很多事,就比如说所谓的维护故事发展,如果是他沈修远的话,天道第一次忽视错误发展时他就能注意到不对劲,绝不会像季洵那样因为信任和习惯而被欺瞒许久。 不过他并不觉得季洵傻,善良不应该被人诟病为不精明。 反复思考过后,沈修远还真的发现了一处不对劲。 可当他看到季洵的时候,又不由得顾虑许多。 也许在最开始的时候,季洵就已经被欺骗了两次。 作者有话要说: 傻洵(怜爱的目光) 副cp主要是剧情线上会有一定影响,和主cp的感情线没有什么交集,无忧和温琅在这卷也会有一个结局(捂住嘴) 真的没有人评论我和我唠嗑吗,朋友们我们只剩下二十天了呜呜呜 第118章 既然对沈修远说了“我来想办法”的这种话,季洵非常自觉地研读起了有关炼器和星象的书籍,试图从书中的记录里更快地找出哪里还可能存留一块天外陨铁,沈修远觉得季洵的这个方向并非最佳,但他也不会说季洵做错了。 他知道季洵只是想给他最好的剑而已。 眼看季洵都顾不上成玉的性格如何,已经去燕归泽找广陵讨教了两回了,还非得到了晚上才回来,沈修远深刻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了,于是就在季洵将要第三次前往燕归泽时,沈修远拉住了他。 “有什么事吗?”季洵疑惑地回头,沈修远见这人当真半点自觉都没有,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就有点酸:“今天准备几时回来?” 季洵不明所以,眨眨眼说:“不知道……啊。”他好像忽然懂了什么。 吃醋了? 沈修远……在吃醋? 不晓得醋为什么能在自己心头浇出一簇小花,季洵也不在意,忍着笑说:“今天应该也和昨天一样,你要是困了,就先休息吧。” 沈修远瞧瞧外面的晨光熹微,心里更酸了:“不能早点吗?” 季洵忍不住了,见沈修远眉头微蹙,委屈得很,他哪里舍得再逗下去,便改口哄道:“好,我就去一会儿,你该上课就去上课,不能因为掌门这几日事务繁忙就懈怠了。……回来我给你带绿豆糕。” 第175章 季洵在沈修远这里的信用十分好,沈修远不疑有他:“好,我等你。”听沈修远这么说完,季洵才感觉空气里的微妙酸味消失了,正要转身离开,手却又被沈修远捏了捏。 “其实不寻新剑也无妨的。”沈修远忽然说,季洵十分不解:“可……” “你将决疑留给我便可,决疑有灵,而且从前我也用过些时日,不会生疏。” 季洵恍然大悟,他怎么就忘了自己还有一柄决疑呢!一定是下意识觉得决疑不如和光同尘才忽略了去,但不管怎么说,决疑本身就是化神修士的佩剑,又有剑灵,就算比和光同尘逊色,也弱不到哪里去。 但他还是想给沈修远最好的。 “若是那时还铸不出新剑,就依你说的将决疑留给你。”季洵一锤定音,沈修远无奈只能依他。 季洵离开后,沈修远简单收拾了下屋子,便也离开了青霜峰。 燕归泽。 广陵也有许多年没有铸过新剑,因而在季洵首次向他提出铸剑的请求的时候,他连问都没问自己师弟要什么品级的剑,一口答应了下来,紧接着就悔不当初—— 他连和光同尘都没见过,怎么铸和这两柄相差无几的剑啊! 但所幸他们燕归泽比百忘崖闲得多,他不务正业个十天半个月的,执明君也发现不了。 “自和光同尘出世之后,这天下只要是个铸剑师,就没有不淘陨铁的。”广陵一边翻看着典籍一边和季洵聊天,也不管对方是个闷葫芦,想到哪里就说到哪里:“四百年间,但凡有点陨铁的消息,不出半月,一定被抢的一干二净。近百年也没有天降陨星的记录,要找一块上乘的陨铁,真是比登天还难。” 季洵默默附和,那可不是,他当时写的时候就是这么安排的,不然哪儿体现得出这两柄剑的珍贵。可惜到头来还是把自己给坑进去了。 广陵翻完这本翻下本,也不抱什么期望:“咱们千山派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柄剑能传三四代不换,你先前那柄齐光就已经两代了,更不要说白安那柄从开山就一直传到现在的忘情和掌门师兄那柄纯钧,搞得是每个人都不爱搜集佩剑,能留存下来的,基本都是当年做徒弟时候的佩剑,真真无用。” “能有点不错的留下来,也都因缘际会,全折在了虚境里边……”话说到这里,广陵和季洵都是一顿,随后季洵猛地对上了广陵格外狂热的眼神,看得季洵浑身都起鸡皮疙瘩:“要不,你进虚境捡两柄能用的回来给我看看?说不定重铸一下就……” 季洵神情一凛,严厉回绝了广陵的提议:“不行。”而且那些剑已经全碎的难分你我了……季洵默默说了一句“对不起”。 广陵失望地继续埋首书中:“唉,行吧,咱们想别的办法。” “不过我这里只有咱们这些地界的记录,魔修和咱们早哪几百年前就断了来往,实在不行,就只能去他们那里找了,或者虽然我没听说过消息,但去洛水夜市的话……” 独角戏唱到这里,广陵看到季洵的眼睛一亮,暗道一声“不妙”,赶紧亡羊补牢道:“不,不行,谁去都可以,就咱们千山派不能去,你知道原因的,对不对?魔修那里也不能去啊!让掌门师兄知道了,你和我都得进九苍山那鬼知道是什么地方的第三禁地,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够啊!” 然而广陵的担心终究是多余的,季洵自己清楚,沈如晦这几百年间恐怕早就用了不知道多少陨铁铸剑,正道没有陨铁,魔界也不一定有,更何况沈如晦的身份也远不止沈家先祖与问情楼尊主而已…… 再说洛水夜市,万坤与沈如晦狼狈为奸,夜市若有陨铁,早送到沈如晦那里去了,否则这么多年,怎么连广陵这样的炼器师都想不起来夜市有过陨铁的消息? 看来……只能把决疑留给沈修远了。季洵想。 因为确实没什么办法能铸出更好的剑,今日才过午季洵便已离开了燕归泽,其实他来燕归泽还有一个想法便是关心下广陵,但对方毕竟是修尽情道的人,一旦投入便定然专心致志,倒让季洵不好提起。 思来想去,还是这两日再去探望下白安吧……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去看看温琅。 季洵有了想法,便下了山往镇上去,他还惦记着答应沈修远的点心,却不料无忧竟也在那里,吓得季洵赶紧把标签摘掉。 无忧并未注意到隔的老远的季洵,买完三四包点心,就魂不守舍地抱着走了。 季洵松了口气,却也不由叹气,上前买完绿豆糕和桂花糖,想了想,换了条路走了。 今日龙渊替执明君上课,按执明君的老规矩到时间就停。这有点不像他。龙渊时常教导其他弟子,以往也不是没有这样的时候,但龙渊总是善解人意地提前一小段时间,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沈修远总觉得今日的龙渊……有些奇怪。 也不是没听人夸过龙渊越来越有掌门执明君的风范,但沈修远就是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感。 对了,他们只知道执明君近几日事务繁忙……可千山派能有什么事会是非得掌门去做不可的吗? 沈修远不敢放过任何细节,暗自将此事记在了心里,和将要去练剑的秦子衿道别后,便回到了青霜峰。 屋里茶香缭绕,季洵果然如约回来了。 得知无忧曾去过镇上买点心,沈修远并不觉得奇怪,反而对季洵说:“点心要新鲜的才好吃,照这么看,他今夜说不定会去百忘崖。” 季洵一愣,自己倒是没想到这一层:“对啊……但掌门还没说除了白安以外的人能不能去探视……他会被发现的吧。” “十有八九。”沈修远吃完了手上的半块绿豆糕,和季洵继续聊着:“最近掌门似乎很忙,是为了温琅的事吗?” “不知道,”季洵摇头,“也许他是在加固护山大阵,毕竟沈如晦来过一次,小心为上。” 季洵的猜测似乎能够解释执明君的忙碌,但提到沈如晦上次的造访,沈修远又想起另一个未解的疑点。 “你记不记得那日在凌霄峰上时,我们虽然听到了沈如晦的声音,但没有见到他本人?” “是有这么一回事,当时没注意……你想到了什么吗?”季洵问。 “当时只要他本人一现身,我们就必然停手,而且凭沈如晦的修为,传音并不比缩地成寸快。” 沈修远说罢,又道:“是谁拦住了他?千山派之中,师父的修为是最高的,连师父都无法拦住沈如晦,千山派又还有谁可以?” 季洵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沈修远的问题,只能喝半杯茶先压压惊,装作点灯的样子避开沈修远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说: “……这个事,有点复杂……我当时写了很多,也都还没写到这一层故事,现在看来,天道已经自行补全了。极北秘境那时,龙女有几句话我没让你听,就是因为那些事直到最后也没有揭开,怕平增变故……” 这话和“其实这个故事我没写完”几乎没什么差别,沈修远还是第一次知道这事,虽然不知道具体有没有什么影响,沈修远也将这个信息记在了脑中。 “大多都是百多年前的旧事,甚至还有四百年前的,按理来说不该我告诉你,而且事到如今,也并不是没有线索……” 第176章 季洵还在犹豫,沈修远却在听完之后更冷静了许多,他想了想,对季洵说:“如果你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一等也没有关系,我想既然已经有了线索,那些事情我总能知道的。” 有了自己被迫掉马的前情,季洵怎么敢不相信沈修远的本事,与其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沈修远一通分析吓到,季洵觉得自己还是主动坦白吧。 他们谈的太过专注,灯虽已点上,却没注意此时已然月上西楼,就在季洵将要开口之时,两道威压极重的剑啸破空而出,季洵和沈修远俱是一惊—— 百忘崖出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从张浩招惹上沈如晦开始,这个剧情就已经不可能按原来的样子走了,只是前期祖宗想多围观围观,才没怎么插手,至于追根溯源到底是什么导致了这个世界的崩坏……(瞥洵) 季洵:? 第119章 百忘崖与青霜峰之间距离较近,不过顷刻之间季洵便带沈修远一同赶到了百忘崖外,却远远望见两人正在激烈交锋,山崖上由石壁凿成的牢栏则断了五根有余,温琅不见踪影,白安站在崖边,只有被三块灵石锁住的无忧疯了似的砸着一道看不见的壁垒…… 来不及再多观察,季洵飞快提剑全力一挥才抵去了一道剑气余威,只见崖底树林霎时倒开一片,激烈交锋的两人短暂地各自分立,季洵这才看清那两人究竟是谁。 一边是挟持着已然昏迷的温琅的沈如晦,另一边竟是千山派掌门执明君。 这情状,季洵只看一眼便猜得到大概,更不要说沈修远,然而此时此刻谁都不敢轻举妄动,除了对峙中的二人。 “执明,你拦不住我的。”沈如晦还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仿佛挟持人质拖累的不是他一样,他甚至还有闲心随手挽一挽剑花,刻意挑衅着甚少动怒的另一人:“这小孩此时此刻是我的拖累,却未必一直是拖累,但对你,他就是软肋。” 执明君面不改色,只道:“我拦得住你一次,就拦得住你第二次,第三次。” 沈如晦闻言,显然是回忆起了许多不妙的回忆,微微蹙眉说:“那倒确实,不过你也该清楚,挡路的人,我杀得了第一个,就杀得了第二个,第三个。” “无须多言,手下见真招吧。”执明君并不喜欢口舌之争,纯钧一出便是千钧之力,招式却如行云流水,即便是在此等迅疾的过招之中,也不见半分滞涩,足以见得此人剑术修为之深厚。 但与此同时,有些隐秘终究还是显出了端倪,被沈修远一眼抓住。 季洵与沈如晦一战耗尽了灵气都无法取胜,执明君修为不如成玉,又如何能与沈如晦战成平手?即便对方挟持了温琅多有不便,这一点也无法成为理由。 显而易见,一直以来执明君都在藏拙。 季洵心知沈修远定然注意到了违和之处,此刻竟不觉得紧张,反而松了一口气想,他再也没有什么事要瞒着沈修远了。 可惜此一战无论如何,结局都早已注定。 没过一会儿,沈如晦不再将昏迷的温琅作为威胁,刹那之间将人藏进储物空间,足尖在纯钧上一点,立时便攻向了仍在百忘崖上的白安,执明君立刻跟上,剑气却猛地掠向反方向,尽管同时护住了白安和季洵,但终究给了沈如晦一隙之机,不过眨眼之间,执明君便听沈如晦的声音在背后远处响起:“你的软肋太多了。” 执明君暗叹一口气,转身便见临渊剑刃自季洵颈侧掠过——已追不上了。 凌冽的杀意一瞬即逝,季洵后背都冒着冷汗,手下意识地去碰致命处那道极浅的伤痕,却被沈修远拉住,季洵一侧头便见沈修远眸色深沉,心中略微讶异,但还是轻声道:“你别担心,我没受伤。” 红线一般的伤痕已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沈修远这才松了手上的力道,但并不放开。 沈修远在同辈人中已是翘楚,但比起季洵所要面对的,他的实力还远远达不到能保护对方的地步。从前他对修行一事并无执念,然而事到如今,只有他清楚自己究竟压抑了多少欲念。 归根结底,都只是不愿意放手罢了。 那边执明君安抚了白安,又设法让挣扎的无忧昏睡过去,见白安并无意帮无忧点什么,便传音给广陵让他来领人,一边对季洵他们招手,一边传音给玉衡君。 “有要事商议,到凌霄峰大殿来。” “所以今夜究竟怎么一回事?”玉衡君率先开口问,见执明君理理衣袖,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架势,赶忙又说:“师兄,长话短说,沈如晦来过,我这几天还得守山。” 执明君动作一僵,悻悻地收了手,正色道:“此事说来话长,前些日子温琅遇袭一事大家都晓得是魔修谢天海所为,但其实当日问情楼尊主沈如晦也曾现身,不过被我拦住了。” 这一句话说得轻描淡写,在场众人之中也并不是都了解沈如晦实力,因而只有沈修远想到了什么,目光灼灼地看向执明君。 执明君坦然受之,继续说:“此人实力卓绝,那日我从他口中得知,他早在温琅跟随三师妹往洛城为五师侄疗伤时便已与温琅接触过,自那时起他就不断诱哄温琅弃道修魔,之后更是常常趁虚而入,却仅有后来在洛城的一次被他人发现。” 话说到这里,无忧身心俱是一震,神情恍然中带着悔意。 “今夜石牢的阵法破后我便立刻赶去,那时温琅就已被沈如晦挟持……是我没能救下他,想来沈如晦会带入魔的他去的,只有魔域了。” “不……是我……”无忧哑着声音说了半句,广陵赶紧在白安投来目光之前猛拍了无忧一下,无忧心头堵得慌,再被师父这么责备般的一拍,眼眶里再次涌起泪水,他倔强地咬了咬自己的舌头,不再开口。 执明君并未提及无忧来百忘崖之后到石牢阵法被破之间的事情,想来这也是温琅和无忧之间的纠葛,也就无人追问,无忧今夜更是受了巨大的刺激,也不可能和盘托出。 但有一处疑点被沈修远抓住了。 阵法是被谁打破的? 如果是沈如晦从外部突破,按沈如晦的修为,早就带着温琅不知去到了何处,不该在百忘崖前与执明君交手。而且那样的话,温琅是被沈如晦掳走的,无忧没有错,执明君也没有错,那为何无忧对这段时间沉默不语,执明君也只字不提呢? 大殿内一时安静异常,过了一会儿,玉衡君才打破了沉默:“……师兄,接下来该如何,你直接安排吧,咱们耽误不得。” 执明君深以为然:“温琅虽已入魔,却轮不到外人处置,此事便交予五师弟和师侄,即刻前往魔域,营救温琅!” 季洵和沈修远一同起身行礼:“领掌门命。” 此一事暂且揭过,广陵同白安递了个眼神,秦子衿则和龙渊一起悄悄带着无忧离开,季洵被执明君留下商议细节,玉衡君也同样,沈修远被执明君好言劝走,却给了他别的机会。 他快步赶到无忧身边,静听秦子衿小心安慰了几句,龙渊也宽慰了一番。无忧情绪稳定了一些,摆摆手说:“你们先回吧,让我一个人静静……” 第177章 秦子衿心存不忍,但还是听师兄的话,和龙渊各自离开,沈修远却没走,无忧神情复杂地看着他:“……是我的错,你们到时……能手下留情吗?” 沈修远轻叹一声,“若是不留情,你这几日应该在虚境外等他。” 无忧一怔,笑笑说:“是……是我没留心。”说完转身欲走,沈修远却拦住了他。 “还有事吗?”无忧问。 “有一事我只能问你,”沈修远定定地与神思不属的无忧对视,“今夜百忘崖的阵法是谁打破的?” 无忧闻言哑然,低头沉默许久才缓缓道:“他同我说了些话,之后,就在我面前,跳了下去。” 沈修远站在原地,直到无忧的背影已然远去,他才转身走向大殿,他的步伐越来越快,没一会儿就已经听得到大殿内的谈话声—— “他们听不出你瞒了什么,难道我还听不出吗?在千山派的地界,你若当真有心救人,即便是沈如晦又如何!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才不顾念同门情谊!” “你说的没错,我是故意放走沈如晦的。我告诉温琅如何从内部瓦解阵法,就是为了引蛇出洞,沈如晦暗地里的手段防不胜防,你难道不知吗?若不化暗为明,千山派危矣,道修危矣,天下苍生亦危矣。” “我愧对白安,亦愧对同门,这些年来我愧对的人是数也数不尽……” 大门在沈修远面前倏然开启,只听执明君继续说道: “但我不能愧对苍生,不能愧对我的道。” 原来如此。沈修远暗道,是温琅破开了阵法跳崖而去,按沈如晦的性子,必然要等温琅将要坠地之时才将人救起,其间不过须臾,却已足够执明君赶来,也足够那光景在无忧心上刻成一道经年难愈的伤口。 了解了其中关窍,沈修远与那边沉默的季洵对视一眼,无言地向执明君行了一礼,随后站在了季洵身侧。 季洵借着袖子的遮掩悄悄拍了拍沈修远的手背。 玉衡君见执明君将沈修远放了进来,也不好再和师兄争论,恨恨一拂袖,站在原地说:“你这会儿倒是不瞒着小师弟他俩了,有种你今天全都不瞒!” “……”被猜中打算的执明君一噎,装作没听见玉衡君说话一样,对季洵道:“师弟,今夜一事,我不能瞒你,温琅确已入魔,除非改过自新重回正途,否则千山派不能留他,但入魔弟子绝轮不到外人处置,也绝不能成为魔域栋梁。” “若是温琅有朝一日为害一方,他身上的印记会告知于我,届时再做打算。此一行你们只需叫沈如晦知晓千山派并非无动于衷,其余尽力而为,不必强求。” 最后一句似乎有些不妥,执明君想想又补充道:“我一直不希望千山派失去任何一个人。” 情与理古来就难以两全,季洵理解执明君的决定,但他会全力以赴去营救温琅——那是他的选择。 “领掌门命。”季洵行礼道。 执明君欣慰地点了点头,随后对依然蹙着眉的玉衡君道:“以防万一,九苍山的禁地这段时日你定要多加看顾,其余诸事也交由你暂为代理,我去一趟极北,三日便回。” 玉衡君听了这话,立刻回道:“你去极北做什么,不是有龙姐姐在吗?” “有要事相商。”执明君一副讳莫如深的表情,玉衡君自觉没趣,只能应道:“领掌门命。” “嗯,你先回吧,我还有话要和小……五师弟说。”逐客令都下了,玉衡君也不愿多留,应了一声之后转身就走,走时还不忘给季洵丢两个愤愤又无奈的眼神。 执明君甚少如此多话,站了这么一会儿季洵都有些累了,但还是得打起精神听执明君继续交代,谁料这回他一开口就惊得季洵差点绷不住成玉的形象: “我虽不知和光何时能解封,但留一手准备总是没错的,若是今后何时解封了,沈如晦到此处寻同尘有我拦着,定然会去寻你们的和光,届时你们便往六象秘境去,九凰一定很乐意见到沈如晦。” 说着,执明君递了两道符纸,交给季洵和沈修远一人一道:“这是直接进入六象秘境的阵符,收好了。” 季洵心情复杂地收下自己多年前没写到的伏笔人物交给自己的符纸,他什么都知道,所以此刻反而不知道该对执明君说什么。 所以此时只有沈修远能够对执明君发问。 “你究竟是什么人?” 执明君脸上的表情一如往常,仿佛只是在回答小辈在学堂里提出的再简单不过的问题: “我是千山派掌门,执明。” 作者有话要说: 执明君的身份基本可以猜得出来了,不过剧情线不涉及他的身份解密,猜到了的大家就当个小彩蛋吧 第120章 魔域位于葬龙山以西千里之处,季洵与沈修远此行无论如何都绕不开三合盟的势力范围,想到这一层,玉衡君便转了方向,去到青霜峰的小院外等着。 刚回来的季洵没想到玉衡君会来,也不知道对方为何而来,沈修远倒是很快想到了什么,果不其然,才打过招呼,玉衡君便直言道: “我不耽误你们的时间。魔域在葬龙山以西,沿途若有闲暇,不妨替我打听些三合盟的消息,顺便带几本卖得最好的话本。我得去守着禁地,实在抽不开身。” 季洵对他点头:“好,我晓得了。”得到应允的玉衡君显然高兴了不少,又给季洵塞了些丹药阵符一类的东西,叮嘱了一番才离开。 “我尚有一事不得其解,”沈修远一边和季洵确认着该带的各类物品,一边问道,“听闻余倾前辈与二师叔往日交情甚笃,因而才在接到师叔信物信件之后放弃隐居答应出山……但在那之后他似乎从未与师叔联系过,师叔甚至需要我们替他打探……且不说师叔在外人脉之广,即便说是为了躲避万坤耳目,似乎也不够合理。” 季洵刚清点好自己这回带上的丹药数量,听沈修远这么说了,只略微愣了一愣,随后暗暗慨叹沈修远实在聪颖过人,许多事他都注意到了端倪,只是多多少少缺了些信息,才暂时触不到真相。 与其固守剧情发展一味被动应对,不如对沈修远和盘托出,两个人一起商量的话,许多事也许能更早找到转机也说不定。 于是季洵放下了手里的玉瓶,转身对沈修远道:“你分析的很有道理,我想了想,那些事你迟早都会知道,现在就告诉你的话,也许能改变些局面也说不定。但这些事你我知晓就够了,莫要徒增变数。” “我知道。”见沈修远点头,季洵才缓缓说:“你还记得玉衡君要你带给余倾的那个盒子吗?里面的东西,与其说是信物,不如说是在威胁余倾必须与我们合作。” “是一支孔雀翎。” 沈修远一愣,“孔雀”二字让他回忆起了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首当其冲便是九凰和极北龙女都曾提及的,同尘由孔雀一族守护一事,但余倾与和光同尘并无甚联系,听季洵的语气,难道是余倾和玉衡君之间有什么旧怨? “余倾与和光同尘没有联系,但玉衡君有。”季洵知道沈修远一定想到了什么,此刻也并不打算卖什么关子。“他出身孔雀族的嫡系一脉,注定要接替父辈守护同尘,但他出生时父亲尚且健在,担子就没落在他身上。后来他结识了余倾,又经由余倾结识了万坤,散修自由散漫,他也逐渐没了戒心,让万坤知道了孔雀血脉。” 第178章 “万坤本要设局取他的心头血,但当日余倾也邀请了玉衡君的父亲,等玉衡君和余倾到时,万坤已经取到了孔雀的心头血。玉衡君与余倾、万坤当即决裂,只幸好他动作快,否则那时若是沈如晦趁虚而入……后果不堪设想。” “之后他不愿拖累族人,便一个人四处流浪,被执明君收留之后,才在九苍山得了安稳的所在,再走过一遭极北修习术法,才安然到了今天。……所以九苍山总有那么多灵鸟。” 说到这里,季洵顿了顿,又说:“你也应该猜到了,同尘就在九苍山禁地里。” 本以为沈修远会需要点时间消化信息,季洵却听沈修远紧接着说:“所以现在二师叔必须守住禁地,无暇打探三合盟消息,也无法下山为龙女前辈挑选话本,才来拜托我们,是吗?” …… 季洵沉默了一下,心虚道:“对,是这样的。龙女当时说的那个,小孔雀,其实就是玉衡君。” 见沈修远一言不发,季洵更心虚了:“不是故意瞒你,当时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因为……” 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季洵心虚之下又多了一层心慌,他早已下定决心再不瞒沈修远任何事,可有的偏生就是发生在他俩互通心意之前,季洵想弥补,但终究不如从一而终的坦诚。 沈修远将季洵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上前去帮季洵收好桌上剩下的小瓶,说:“不必介怀这许多,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怎么先前能原谅我瞒你,如今却原谅不了自己了。” 季洵被沈修远说的心尖微颤,微微抬眸便掉进沈修远眼波之中。 “我们从前错过的时间,虽然对修真之人来说不过须臾,但终究也是一时一刻步步走来,现在想来,那些时间着实难熬。但幸好都已经过去了。” “我从未怪你什么,比起过去,我只希望今后能和你一起好好的。别的都不重要,我只想和你一起,仅此而已。” 季洵悄悄牵住了沈修远的手,心尖涨得说不出话,却又想让沈修远知道自己的心意。 他望着沈修远,随后略微垂眸,无言地凑了过去。 千言万语,都融在一个吻里。 越是向西而行,便越是深入万坤的势力范围,季洵和沈修远并不想在此时与三合盟有正面冲突,因而行事比平常更加低调,不仅收起了千山派的玉牌,连容貌也施了一层障眼法,哪怕是到闻鹤楼投宿,也不愿让人发觉身份,季洵甚至房间都打算开两间,也不知道在避什么嫌。 “你不愿与我同住一间吗?”听到沈修远轻声的问话,季洵觉得自己好像听出了几分委屈,侧头一看,沈修远的情绪显然低落了许多,看得季洵心头立即涌起不舍:“我没那个意思,主要是担心引人注目……” “可你和我从前明明都住一间的。”沈修远不觉得季洵的担心有什么必要,话里又多了三分委屈,听得季洵脸上渐渐有些烧:“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万一……” 季洵还想挣扎,衣袖尖传来的拉扯感却悄无声息地打断了他的话,他还感觉沈修远似乎更靠近了些,压低声音在他身侧说:“还在害羞吗?”光说还不算,季洵感到自己指尖似乎也被人轻轻捏了捏,这情景同临行那天如此相似,以至于季洵难得迅速地明白了沈修远的意有所指。 他说的是上次主动亲他的事! 季洵知道自己此时此刻脸一定红的不像话,只能遂了沈修远的心意说:“没有!一、一间就一间,哪一间?” 猛地被盯住的小二还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看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和季洵脸上的绯红,两人关系立刻了然于心,答道:“上楼左拐最里面那间,这是钥匙,二位客官请拿好咯!” 夺了钥匙,季洵转身就上楼去,沈修远对小二道了谢,紧接着边笑边快步追上,好在季洵再害羞也不至于不让人进门,沈修远清楚季洵脾性,进了门便压住上扬的嘴角,一边反手关门,一边拉住季洵,季洵一个不留神便被困在了沈修远和雕花木门中间,才抬眸就立刻低下头去,小声嘟囔了一句:“怎么连这都会……” 沈修远装作没听见季洵的那一句嘟囔,忍不住凑近了两分:“好可爱。” “什么?”季洵完全不能理解沈修远怎么突然说这么一句,脸上写满了不解,看得沈修远低笑了一声:“很少见到你这副模样,觉得可爱。” 季洵觉得自己脸上的红是降不下去了:“说什么呢……哪有说一个男人可爱的……”说着就要绕开沈修远,却发现手还被人牵得紧紧,也舍不得甩开,就听见沈修远说: “季洵,我好喜欢你。” 直球过于突如其来,砸得季洵那叫一个头晕眼花,呆在原地不知道怎么回,哪知道这还不算完,沈修远又说: “我可以亲你吗?” 为什么要问这种问题啊!季洵哪儿还敢看沈修远,这会儿连声都不敢出,但说实话他完全没有半点抵触情绪,本以为沈修远会大着胆子过来,可等了一小会儿也不见对方动作,季洵转眼一看,沈修远的眼睛可认真了,原来他真是在等自己同意! 啊,真是拿你没办法……季洵心一下子就软了,一手攀上沈修远手臂,垂眸道:“我也喜欢你。” 起先只是唇瓣之间的摩擦,季洵本以为到这个程度就是极限了,哪里晓得沈修远全然不知足,轻松攻破了牙关之后,季洵只能被动地跟着沈修远,连换气都不会,傻愣愣地任人予取予求,等沈修远好容易放过他了,季洵眼睛水汪汪的,竟然还敢抬眸问沈修远:“你、你怎么就会呼吸换气,我都不会……” 沈修远眸色一暗:“那……我来教你?” 话是问句,然而不等季洵反应,他已经下意识地回应起了沈修远,晕乎乎的,耳边似乎在最后听到了一声喟叹: “阿洵……” 闹了一会儿,季洵才颇为羞恼地和沈修远分开,眼神躲闪,说:“别忘了还有正事。我们这一路都绕着三合盟势力范围走,打探不到多少消息,我也做不到未卜先知,得想想办法。” 说完,季洵先到圆桌边坐下,顺手就给沈修远倒好了一杯清茶,手一顿,权当做自己没注意。 沈修远怎会拂了季洵好意,不过坐下之后也没再提别的:“我有个想法,但是否可行,还是要和你商量商量。从前我同无忧或是温琅外出游历时,祁家主曾借闻鹤楼小二的手给我递过消息。我在想,问情楼遍布天下大小城池,闻鹤楼亦是如此,若论消息灵通,也许闻鹤楼并不逊色于问情楼。” “我们大可以向闻鹤楼买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 审核大大放过我吧justkiss没别的啊…… 第121章 “确实可行。”季洵点头道。 沈修远并不意外季洵认可他方才所说的想法,毕竟从炎山镇开始,闻鹤楼就和问情楼各自分据一方,问情楼眼线众多,闻鹤楼也是绝大多数修士暂歇之处,论及消息灵通,想必二者难分伯仲。 季洵虽然认同沈修远,但有的事还是得多考虑一些:“只是此事你我出面未免不够正式,他对你也终究有些愧疚,兹事体大,不能让他认为我们在利用他。一会儿我修书一封,请掌门出面与祁家主商议,应当更妥当些。” 第179章 “好,都听你的。”沈修远笑道,“纸笔现在就要吗?” “嗯……”季洵虽然应了,实际却在思索这封信该怎么写,见沈修远起身就去准备,又觉得这么使唤人不大好,遂起身跟上:“我自己来就行,你去歇着。” “左右无甚大事。”沈修远应道。 哪怕是许多年前,季洵也甚少使唤沈修远帮自己做什么,研墨之类更是从未有过,这会儿两人各自立在桌前,清香淡淡间,季洵忽然觉得,他和沈修远似乎站的有点远了。 从前这样的话,季洵并不会觉得不满,可如今到底是不一样了,他不必端着架子,也不必顾虑太多,大可以与沈修远挨的更近些,反正左手动作不大,反正只有他们俩。 纸张渐渐被墨字填满,等沈修远觉得不必再研时,季洵不知何时已与他仅存一拳之隔。 被发现的季洵这才觉得自己似乎幼稚过头,微抿着的唇角却被身边人悄悄碰了碰。 季洵红着脸捧起信纸仔细读了一遍,匆匆装好,匆匆到了窗边,又匆匆唤来一只灵鸟将信带走,转身时忽然被人抱进了怀里,颈侧传来沈修远低低的笑声。 “你要去哪儿?” 把脸埋住的季洵:“……我哪儿也不去。” 可惜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时间能耗在路上,修整到了半夜,季洵与沈修远便又出发了。 季洵对成玉的修为十分有自信,除了修为化神以上的修士,没人能看得破这一层障眼法,而且他们从不在某个村镇停留太久,因而一路走来都并未被三合盟发现。 不过这似乎也得益于余倾…… “真不知道二当家是从哪儿回来的,从前不争不抢,这回竟然从三当家那儿抢了不少地盘!” “欸欸欸,怎么说话呢,二当家那能叫抢吗?那些个地界原本就归二当家管,这叫物归原主!” “我不喜欢二当家,规矩多得很,还是三当家好。” “嘁,三当家可不会把你这种没修为没灵石的修士当人看,二当家就不一样了,二当家起码会指给你一条生路。” “余前辈回去之后的日子似乎很热闹。”穿行在市集中,沈修远忽然说了这么一句,季洵还在辨认着方才问到的是不是这个岔口,听见沈修远说话便回道:“是挺热闹的。万坤不愿意被分权,给余倾使了不少绊子,但其中许多也被余倾以其人之道治了其人之身。” “我记得三合盟的盟主是大当家封天,但听这些修士所言,这位大当家似乎并不管事?”沈修远心存疑问,跟着季洵拐进了另一条路,人比方才少了些,也就更加清静。 季洵边走边解释道:“你肯定还记得玉衡君与余倾决裂一事,按理来说,封天该与孔雀族道歉的,但他并没有……那时的万坤已经和沈如晦沆瀣一气,早些时候就已哄骗封天修了无情道,所以出事之后,封天并不觉得那是多么大不了的事情,直到现在也是一样,因此他也不觉得万坤在金灯山庄的所作所为有任何过错。” “沈如晦不懂情为何物,于是控制他人,扭曲他人,想从中窥破情之一字;封天已然忘了情为何物,所以放任余倾与万坤为所欲为,他以为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兄弟情义。” 说着说着,二人来到了一间书铺前,话题戛然而止,季洵叹了口气。 “从前我落笔时,许多安排只为合理,只为故事能不断延续下去,并未想过书中人物的痛苦悲伤究竟重有几何,是我错了,我错的太离谱了。” “寥寥数语,也许就是书中某人一生所长,那同样也是一条生命,只不过与我形式不同而已。” “同样有血有肉,有笑有泪,不该被随意决定生老病死。” 季洵顿了顿,正要继续说时,一声脆生生的童声打断了他们的交流:“二位客人是要买书吗?” 沈修远微微垂眸,蹲下身来对小书童说:“是,我们要买些话本,你能帮我们挑些卖得不错的吗?” 小书童听了,小脸跟着就皱了起来:“先生不许我看话本,我也看不懂,你们能等等我吗?我去请先生来挑。” “好,我们等着你。” “欸,谢谢大哥哥!” 见小书童钻进了书铺,沈修远才站起身来,他转身望着季洵,似乎有什么要问,但又觉得不是时候,便说:“若非设身处地,谁又会顾虑那许多呢?况且,那也已经是许多年前了,现在的你不是正为书中之人,和书中之人一同奔走着吗?” 季洵想,沈修远总是有办法用一句话就让自己从纷乱无比的思绪中走出来。 是啊,他已身在局中,早已不同于往日那个置身事外的自己。 他想为书中的人们做些什么,他要为书中的人们做些什么,让他们—— “两位客人怎么不进来?”书铺老板的声音打断了季洵的思绪,季洵无奈,只能将想法暂且搁置,和沈修远一同走了进去。 他悄悄瞥了一眼沈修远,毫无预兆地,又有些难过。 沈修远是与他同行的书中之人。 可他季洵终究不是书中之人。 就和这间书铺一样,话本中的人出不来,话本外的人进不去。 话本内外的交集,不过展卷时的一段静谧时光罢了。 季洵和沈修远花了整整两天时间自葬龙山以北绕开三合盟大本营,但只要踏出了葬龙山范围,就等于进入了魔域边界,季洵不敢赌沈如晦藏了什么招,唯一能做的,就是全速赶往魔域中央的玄天城——季洵知道,温琅就在那里。 巍峨的葬龙山在身后飞快地变得遥远,季洵无暇回首,径直往西北方向全速御剑而去。 脚下生机盎然的绿逐渐被漫无边际的黄沙吞没,不用季洵提醒,沈修远就已竖起了屏障,沙暴已在远方成形,季洵握紧了沈修远的手,猛地一转,堪堪从沙暴边缘掠过,此后紧随而来的是更加巨大也更加频繁的沙暴,季洵速度不减,再有沈修远以和光剑气辅助,不过片刻便已穿越了漫漫黄沙,来到了无边嶙峋黑石之上。 “今日荒漠天气好,”季洵说,“否则就麻烦了。” 沈修远不知道季洵前半句的结论是怎么得出来的,虽然正警戒着四周,也还是问道:“怎么个好法?” 季洵在高耸的巨石之间穿梭,见巨石无穷无尽,索性再往高处去,手却一直没松开:“方才的沙暴比我们稍慢些,就已经算是天气好了。这个方向即便是魔修也不愿经过,黑石面积甚广,既高又互相交错,十分累人;荒漠整日都是沙暴的天下,一不留神就葬身黄沙,离开魔域的路不算少,不必走这一条。” “沈如晦知道我们会去,但不知道我们会选哪一条路,这一条虽然累些,不过一路都人迹罕至,不必花多余的心思掩人耳目。”季洵继续说。 化神修士的速度毋庸置疑,不过说了几句话而已,沈修远已经看到了远方坐落在高山之巅的宫阙楼阁,和另一侧的许多矮小城池,他认同季洵的话,可…… “进玄天城的路并不算多,沈如晦却只有一人,他会在哪条路上?或是与魔域主人合作?”沈修远刚问出声,便遥遥望见了一个向他们御剑飞来的身影,霎是眼熟。 第180章 灵光闪过,沈修远忽然有了非常不妙的猜测,只见季洵右手凝出剑气,快速道: “没时间解释了,你往山上看,山门旁边的石头上写了两个字——” “沈修远!退!” 季洵放开了手,沈修远足尖一点,二人佩剑甫一入手,两道剑气就毫不留情地攻向迎面而来的不速之客,对方避的勉强,可到底还是避开了,就在这个空隙之间,沈修远看清了高山巨石之上仿佛蘸满鲜血刻成的两个字—— 问情! 来不及惊愕,杀气将至,沈修远立刻抬剑斥开来人,映入眼帘的果然是再熟悉不过的一道红痕与一张狂妄至极的脸孔: “又见面了!沈修远!” 此人不是谢天海是谁! 沈修远愕然,谢天海,问情楼,玄天城上刻了“问情”二字的巨石…… 沈如晦竟是魔域之主! 不过顷刻,沈修远与谢天海便已过了十招,季洵有意速战速决,随即灵气灌剑,高喊一声:“沈修远!” 攻势一停,沈修远立刻借了谢天海的剑劲后退数丈,谢天海正要追上,却不得不接了季洵五剑,季洵有意留存实力,最后一剑却丝毫不留情面,直将谢天海打到了黑石柱上,见对方口吐鲜血,显然旧伤复发,季洵安心了:“走!” 沈修远当即跟上,接着听见季洵说: “沈如晦是沈家先祖,是问情楼尊主,也是魔域之主,否则问情楼内众人大可称呼一声‘楼主’,谢天海这样资质上佳又天性自由的魔修也不可能愿意受人摆布。” “而且……没有道修会将破天作为毕生所求。” 作者有话要说: 祖宗大概就是那种,游戏里遇见就赶紧跑路脱战的boss(不) 第122章 此时此刻,既然已经突破了沈如晦设下的第一道关卡,那就决然没有停下的道理。 “下一步去哪儿?”沈修远一跃即到了决疑上,季洵全心御剑,简答道:“我知道温琅在何处,我们直接去救他。” “如何去?不论正面或绕背,沈如晦定然已安排了厉害的魔修把守。”沈修远简单设想了一番,随后问:“温琅身在何处?” 季洵答:“玄天城中央地牢,正对着沈如晦魔尊宝座底下。” 沈修远一听便明白了,他顺着季洵的视线望去,映入眼帘的正是玄天城山巅高耸的城楼之顶。 “不是每个人都正大光明走山门,也不是每个人都鬼鬼祟祟爬楼顶……”季洵语气跃跃欲试,听懂了他什么意思的沈修远忍俊不禁,可惜没什么时间调笑,二人刚一接近那栋极黑的楼阁便感受到了浓烈到如有实质的杀气,季洵心头一惊,只一转身便站在沈修远身后抵了一招。 来不及了,季洵感受着微麻的右手,刚要让沈修远先行动,但一想到楼阁之中沈如晦正守株待兔,便不得不对沈修远道:“先把他解决了。” 来人剑眉星目,着一袭质地上乘的银纹黑衣,修为高深,佩剑更是一看即知绝非凡品,整个人却偏偏透露着一股无比浓重的死气与杀气,仿佛眼前敌人死于他手一刻他也将引颈就戮。 季洵有自己的判断,沈修远同样也有,他清楚自己的修为不论是对上眼前这人还是沈如晦都讨不到好,但那又如何呢?他会不计代价地在战斗中活下去,不计任何代价。 于是沈修远抢先道:“你不会杀我们。” 来人和季洵出剑的手均是一顿,过完一招之后竟然真的放慢了速度,但季洵仍找不到这人破绽。 沈修远紧追而上,并未用全力,而是配合着季洵的剑招,不动声色地慢慢将人往楼阁顶上去引:“沈如晦对我们的兴趣还没有消退,他不一定会光明正大与我们对阵,但也一定不会将他认为的‘乐趣’拱手让人。” “他让你来和我们玩一玩,是这样说的吗?” 季洵哑口无言,他知道,沈如晦十有八九就是那么说的。没时间给他感慨,季洵索性抓住对方一愣的隙机,剑招大开大合,三招便到了楼阁正上方。 此刻,季洵就是再迟钝也该懂了沈修远的用意,斥开对方一次之后就立刻改换方向,下一刻便将对方制于下方,然而虽然有沈修远助力,但双方依然分不出胜负。 机会正在此时!和光毫无预兆地绽出光华,沈修远竟在此刻灵气灌剑,突如其来的冲击使得那人更加逼近楼顶,不过还是差了一点距离。 于是沈修远迅速揽住季洵,季洵立刻收了剑势,顺着沈修远的意思往侧边一翻,避开绝大多数剑气余波的同时,那人也受到自己剑势反噬,轰隆一声便将楼顶砸出一个巨大的破洞。 不过季洵和沈修远此刻还是有些狼狈,但时间不等人,二人只一闪身便顺着砸出来的通路进了玄天城中央楼阁之中。 这座楼阁修的通体漆黑,内部却多有描金,叫人想起沈如晦那身金竹纹的黑袍,夜明珠摆的少,足以将整座楼照得明亮无比,令人意想不到的是,这座九层的楼阁之中,竟有六层均放满了书册。 可惜季洵与沈修远均无暇关注,他们已经听到了沈如晦的声音。 “我怎么会杀你呢,你不是完美地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吗?” “拦住他们,和他们玩一会儿,再把他们带到我的面前。” “你做的很好,我要赏赐你……” 季洵和沈修远一起落在了沈如晦与那个黑衣人之间。 “又见面了。”沈如晦笑道。 季洵不愿和他多说,左手凝起剑气,一挥攻向沈如晦,再一挥却是直撞向一侧的立柱。 沈如晦脸上笑意忽然凝滞,沈修远却差点没忍住笑,只见一条密道在二人面前轰然现出形状,季洵冷笑一声,拉着沈修远就直接御剑飞了进去。 “谁要跟他废话,以为就他知道机关在哪儿吗,哼,我也知道!” 才说完这句,季洵猛地一抖,身后忽然传来谁都不想听见的声音:“那你难道不知道我会追上来吗?” 沈修远回头一看,沈如晦正闲庭信步一般跟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于是他笑了笑:“废话。” 季洵这下差点没飞稳,沈修远竟会这般维护他,着实令他没想到,但为了保命,季洵又说:“我还知道更多,你不想看看我究竟知道多少吗?” 这句话显然是柄双刃剑,沈如晦的注意力果然被季洵带走不少,沈修远神情深沉,时刻警戒着身后的人。 “拭目以待。”沈如晦道。 季洵目不斜视,顺着昏暗的通道一直向前,绕了两个圈之后,一盏略微亮些的灯便出现在了前方牢门之后。 灯光映出了温琅混沌无神的双眼,手腕脚腕的沉重镣铐,和眉间眼下无法抹去的红痕与泪痕。 “现在你要做什么呢?”沈如晦饶有兴致地问,仿佛将温琅关在此地的并不是他一般。季洵此刻也是提心吊胆,他要做的是在沈如晦的眼皮子底下带走温琅,心里虽然有主意,但如果不能进到牢里,一切都是白费。 “你不拦我们?”沈修远上前半步道。 “我在这里,不就是在拦着你们了吗?”沈如晦仍笑着,语气却是森然。“说实话,我不知道你们把他带回去做什么,道魔相安无事许多年,可除了边界之外,谁也见不得谁,你们把他带回去,不过是徒增把柄,而且凭执明的性子,他也会被门规处罚,对他来说,加入魔修难道不才是最好的选择吗?” 第181章 “我在做好事啊。”沈如晦感叹道。 季洵不听他的歪理:“千山派内务,不劳魔界尊主操心。温琅也不是千山派的把柄,如何处置,千山派自有定夺,不必给魔界尊主什么交代。” “唉,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沈如晦叹了一口气,眼神似有怜悯地从眼前三人掠过,“这是个陷阱啊,不论你们千山派是何人前来,都不可能从这里全身而退,就算执明会帮你们,你们也只会前赴后继地在我这里送死。” “而终有一天,我会放你们带着温琅离开,届时道修无人不知千山派包庇入魔弟子,秦子衿也会成为温家可利用的把柄……再者,你们前赴后继地来,总会给我把和光送来的。” “我摆明了请君入瓮,你们怎么就傻到这个地步呢?” 季洵握紧了手中的剑:“和那些都没关系,因为温琅是千山派的弟子,仅此而已。其余所有,本就是我们应该承担的,而且就算你搅弄风云,我们也并非束手无策。” “那就轮到你们拭目以待了。”沈如晦一语落定,温琅忽然有了反应,他微微抬起头,看着沈修远和季洵,缓慢地吐出两个字:“快走。” 沈如晦笑了,“我不会让你们走的。” 这话听得季洵后背发麻,立刻从沈修远手中夺过了和光,反手用决疑劈开了牢门,沈修远如何不明白季洵的意思,接过决疑便到了温琅身边。 “至少现在,你不会去管他们。”手握和光的季洵笑了。 沈如晦面色不改,召剑以对,他确实没有去理会沈修远对温琅的动作,甚至还悠悠地对他们说:“小子不听话,我给他喂了点药,这会儿药效应该还没过去。” 温琅迟缓的动作应证了沈如晦的话,然而此时沈修远无论如何都砍不断温琅身上的镣铐,温琅也在慢慢开口:“断……不开……快走……” 沈修远放弃了砍断镣铐,转而去砸与镣铐相连的墙壁,企图将镣铐一同带走,可下一刻,季洵便见沈如晦手中忽然现出一截锁链,长长地向通道另一头延伸。 其中用意,不言而喻。 “现在你将如何应对呢?”沈如晦无意取季洵性命,与季洵过招不过是在消磨时间。 季洵心知他们此行已带不走温琅,连决疑都斩不断的锁链,现在的和光也必然斩不断,而且和光绝不能在沈如晦的地盘解封。 “我能隐约感觉到你的修为不止于此,那边的小友假以时日也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只是……现在也许都还没到合适的,属于你们的时机。”沈如晦边应对季洵边说。 季洵对现在的情况无计可施,虽然知道沈如晦意有何指,但只能随口回一句:“说的都什么废话。” 沈修远当然也清楚他们已经带不走温琅,但要他们放着温琅不管,自然也不可能。 两枚丹药被塞进了温琅嘴里,一枚解毒,一枚补足灵气,沈修远确认温琅都吃下了,随后给了反应极慢的师弟一个轻轻的拥抱。 “他是不是故意放你走的?”沈修远轻声问。 温琅仰头看着沈修远,眼眶渐渐红了,最终只点了一下头。 得到了意料之中的回答,沈修远深深地看了一眼温琅,一句“珍重”权当师兄弟之间最简短的告别,随后手捏一纸符咒,提剑转身飞奔到季洵身边,二人合力抵过沈如晦一招,沈修远便立刻牵住季洵的手,随后催动符咒。 季洵甚至来不及反应,眼前便是一阵天旋地转,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沈修远的手,过了好一会儿眩晕感才渐渐淡去,等他再次睁开眼时,映入眼帘的便是辽阔的蓝天白云。季洵来不及欣赏,第一件事便是察看身边沈修远的状况。 沈修远躺在他身边,紧锁着眉头,显然传送符的后遗症在他身上要严重得多。 季洵看得心疼,都没注意旁边已经有一个白色的脑袋正浮在水面上好奇地盯着他们。 作者有话要说: 锁链和困住凰姐姐的锁链是一样的材质,现在是砍不断的 第123章 沈修远现在的情况只能靠他自己缓解,外力也不能很快见效,季洵能做的最多也只是用灵气疏导而已,过了好一会儿,沈修远才慢慢睁开眼睛。季洵一颗心刚放下,还来不及说话,便听身后遥遥传来一道女声:“小白,非礼勿视,小孩子眼睛会坏的。” 季洵瞬间涨红了脸,沈修远却恰好刚醒来没听真切,先对季洵说了一句“我没事”,跟着慢慢坐起来,很快就从熟悉的景色中认出了所在何处。 枝叶繁盛的梧桐树上,九凰一袭红衣烈烈,对季洵招了招手:“还不过来,难道要我亲自来接?”季洵可不敢惹这位傲得不得了的前辈,确认沈修远无甚大碍之后,才一同走到了梧桐树下。“见过九凰前辈。” 九凰晃着脚腕上的锁链,一双凤眸瞧了瞧两人,忽然就从树顶上跳了下来,也不理那边忽闪着眼睛的白色蜃蛟,径直到了沈修远面前,伸手一抓,一丝极细极长的黑气就这样突兀地绕在了九凰的指间,被明灭的赤色火焰烧了个干净。 她嗤了一声:“下三滥的玩意。” 季洵知道那丝黑气是沈如晦追踪的手段,暗自懊恼没能防住这一手,主动行礼道:“多谢前辈。”沈修远也道了一声谢。 九凰随意摆摆手:“沈如晦向来阴损,仗着修为还行就总使这些下三滥手段,你们能脱身都是不易,更莫说发现他这些个手段了。” “比起那个,先前执明来这儿设了阵法,说是待到有人来时,我便有望离开……”九凰顿了顿,若有所思:“但我怎么看,和光还是只解了两层封印而已啊,还没找到非仙非凡之水吗?” 季洵不敢和外人提这个话题,沈修远则根据执明君给的符纸与过往六象秘境的历练明白了九凰的立场,但他也不会让季洵为难:“并非如此,和光封印眼下只余天雷而已了。” 九凰的惊讶显而易见:“什么?!那非仙非凡之水是什么?!” 沈修远只说:“当时有些混乱,许是机缘巧合。” 这就是不知道的意思了。“不说算了,也不是非知道不可。”九凰不悦地转过头,拨了拨头发,又说:“那看来还没到我出去的时候,不过也应当快了。” “听好,”九凰忽然正色道,“魔气既然已经进了秘境,今次过后,沈如晦查出的事只会多不会少,小孔雀的事定然瞒不住了,他必将倾尽全力对付你们千山派。” “我与沈如晦不死不休,执明却对我有恩,千山派若遭逢大难,我不会袖手旁观,也不能让沈修远夺得和光同尘。” 漆黑的陨铁锁链看不到尽头,赤红的凤凰眼中却有火光跃动。 “两柄旧剑而已,大不了再朽一次。” 季洵心头一动,来不及思索究竟是什么打动了自己,脱口而出:“你要做什么?”九凰很快盯了过来,季洵迅速镇定,顶住压力道:“锁链若无和光同尘,是斩不断的。” “你知道的还挺多,”九凰打量了一番这个她第一次见到的修士,看了看沈修远背后的某条剑穗,又看了看他和沈修远之间的距离,回忆起刚才的“非礼勿视”,恍然大悟道:“你就是小修远的师父啊。” 第182章 这话说得季洵茫然地迎着九凰微妙的视线,心道自己没和这位打过交道啊,难道是沈修远曾经提过两句?收到季洵疑惑视线的沈修远难得有些不自在,想坦白吧,还有外人在,不坦白吧,他遭不住季洵纯粹的眼神。 九凰促狭地瞧了好一会儿热闹,自觉瞧够了才开口:“有情人终成眷属是好事,结契典上记得给我带杯酒来。” 什、什么结契典?!怎么就提到结婚去了! 季洵和沈修远都暂时无暇考虑那么长远的事情,只得简单应了一声,九凰并不介意他们的反应,话说到这里,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了,便挥挥手,送人离开了。 出了秘境,两人各自心事重重,季洵既挂念下一步如何做,又十分在意沈修远,想问他从前是不是和九凰提过自己,可看见沈修远的表情,就把想问的给抛到了一边:“在想什么?” 沈修远短暂地思索后说:“在想你愿不愿意与我结契。” 他将话说得半真半假,季洵却当了真,脸红了,眼睛也不敢看沈修远,此时此刻他还没什么底气,给不出他想给的承诺。 一会儿,季洵垂眸叹道:“怎么会不愿意呢?” 他怎么会不想与沈修远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呢?但他也比谁都清楚自己会做的选择,他在书中世界只有沈修远一个牵挂,可他并不属于书中世界,他不可能抛下自己现实中的责任,到最后,他必然是要走的。 季洵觉得自己真是个残忍的人,不论告诉不告诉,都是在伤害沈修远。 如何两全,何以两全?季洵没有答案,他是打算找《绝尘》一并问个清楚再做抉择的,所以才对这个话题避而不谈。 可现在沈修远问了,他才发现自己舍不得再骗他什么。 他愿意的,不论身在何方,前路如何,他都愿意的。 沈修远并不追问什么,只说:“那真是太好了。”他将季洵揽进怀里,温柔而缱绻地耳鬓厮磨:“若是有朝一日,你要走了……” 林中偶有微风,季洵只觉心跳仿佛都停了一瞬。 “记得带上这支木簪,我做了好久的。” 发间传来轻微的拉扯感,季洵顺着沈修远的话,蓦然抓住了某段混沌回忆之中不同寻常的一角——他从前惯用的那支玉簪,早已断了。 “你……那些天,你就是在做这个吗?”季洵的声音微微颤抖,不由自主地抱紧了沈修远。 “是啊。”沈修远轻笑:“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不好。” 无以为报。事到如今,季洵脑海中只剩了这四个字,无声地化成了一粒种子,随后声势浩大地在季洵心中生了根、发了芽。 “你很好,我特别喜欢。”他这么回应道。 回到千山派,季洵先带着沈修远向执明君汇报了此行经过,之后又到百忘崖看望白安。 白安的精神并无异常,只是脸色难免憔悴,听到温琅过得不好,还是有些动容,到头来只望了望外面的药田,再未多言。 季洵身上成玉的身份不太方便探望半禁闭的无忧,沈修远便带了点东西准备往燕归泽去,谁料院门忽然被叩响,无忧竟主动来了青霜峰。 沈修远去迎他进门,他却不肯,只站在门边,仍有些失魂落魄,问:“他怎么样?”沈修远如实相告,见无忧神思不属,也就没有多留,将东西一并给了无忧。 无忧走时,沈修远才发现对方身上没挂玉牌。 难怪没有偷偷跟去魔界。沈修远暗叹一声,再抬头时,只见山风之中,无忧独自下山的背影格外萧瑟,而他的身边,也早没了那个任他吵闹的青年。 执明君很快确定了下一步的对策,整个千山派都忙碌了起来。 凌霄峰负责护山大阵的加固和同闻鹤楼的联系,百忘崖与燕归泽准备着各项物品,九苍山还是老样子,只是玉衡君来去成谜,季洵猜是去联络道修的各个门派去了。 青霜峰则按执明君的嘱托带着许多弟子们练剑,期间沈修远将玉衡君要的消息和话本一同带了过去,走前还被秦子衿拉打一遍问了许多温琅的情况。秦子衿听了,心中虽然难过,但还是打起精神,同沈修远道别后就斗志昂扬地回去和龙渊一道在青霜峰练剑。 山雨不知何时到来,季洵不仅要顾着千山派内务,还要绞尽脑汁想办法尽快引来天雷,而且不能引人注目,压力不可谓不大。 但无论如何终须一试。 是夜,季洵加固了青霜峰外的阵法,和沈修远一起到了虚境外的溪流边。 “就近的话只有这儿了。”季洵环顾四周,颇有些不甘心:“老实说,其实我不觉得天道会因为我对他说三两句话就来劈我,它精得跟成了精一样。” 嘟囔完这两句,季洵在沈修远身边树了两层牢固的阵法,莫让《绝尘》误伤了他。确认过阵发,季洵对沈修远一眨眼,让他安心,随后摊开那本小册子,说了好几句沈修远听不真切也听不明白的话。 可惜不论过了多久,眼前都是月光如水,星饰夜空,半点天雷的迹象都没有,更不用说季洵手中的书册。 季洵沉默了许久,挥手撤去了阵法:“还真不来劈我,也不肯和我说什么,难道它现在其实根本就不关心这些事物的发展?怕不是真成精了。” 沈修远并不点破季洵无意识的亲近,比起一点甜,他心中更多的是担忧:“我也如此认为,从你和张浩经历的异同来看,它似乎并不需要你做什么,现在又拒绝沟通……我想,也许现在的状态就是它想要的。” 沈修远的话启发了季洵:“照这么想,先前它蒙骗我、放任我时,也该符合它想要的状态,这二者之间一定有什么联系是我们上次没想到的。” “是什么呢……”季洵低头苦苦思索,沈修远则比他更快地得出了答案,只要说出来,似乎就能解决面前的难题,可…… “啊!我懂了!”季洵猛然了悟,一双眼睛亮晶晶地看向沈修远。 “我是作者,只要我在这里,故事无论发生什么都是合理的,它的需要能得到满足,它的问题也能得到解决,它只是需要我在这里而已!” 沈修远静静地看着季洵,忽然说:“我也是这么想的。也许它确实只需要你存在于此。” “所以……它不会想放你走。” 他望着季洵眼里陡然失了亮光,却说不出安慰,也说不出真正想说的话。 我也不想你走。 季洵从沈修远淡淡的眸光中读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还会有别的办法……”一语未尽,季洵就已感到言语的无力与苍白。他们似乎在试探彼此,季洵却知道他们不过是不忍而已。 于是他来到了沈修远身边,定定地与他对望:“我还在找别的办法,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可我不想和你分开,我从未那么想过,我不认为我喜欢上你是这个世界里不该发生的事情。” 季洵的眼眶红了,眼泪也要掉下去,却有另一双手在自己之前接住了。 比月光还要温柔的神情落进了季洵眼里,让他不由得哽咽,只能倔强地说着剩下的话:“我就是喜欢你,书里又怎么了,我身在这里,这个世界就是真的,你也是真的。我是这个世界的创造者,我说有办法就一定会有办法。” 第183章 “但你能不能,再等等我?” 沈修远哪里忍心让人这么难过,略一低头便去吻季洵脸颊上的泪痕,近乎喟叹般的说: “我永远都相信你。” 今夜,月色皎洁。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剧情线推进速度会非常快,嘿嘿嘿 第124章 三只平平无奇的信鸽从遥远的西方飞来,轻而易举地穿过了千山派的护山大阵,在山门之上分道扬镳,将三封一模一样的信件送到了三座山峰上。 翅膀的扑棱声在耳边响起,季洵短暂地从弟子们练剑的身形中移开了视线,便见一旁的木桩上停了一只信鸽,因有外人在场,沈修远十分自觉地将信鸽带了过来,取出信筒交给季洵。 “要回去吗?”这信鸽来的蹊跷,季洵的想法与沈修远低声的这句话不谋而合,于是不动声色地收起信筒,对那边的弟子们说:“好好练习,两刻钟之后考校。” 哀嚎不绝于野,季洵装作没听见,和沈修远一道快速回了洞府,设下禁制后才说:“玉衡君送信从来都是灵鸟,不会派此类灵智未开的小鸟来送。” “不如展信一观。”沈修远说。 季洵深呼吸做好心理准备,随后取出信筒,一鼓作气展开了里面的字条。 字条上的字苍劲有力,区区六字便是十足的震慑。 是你藏了同尘。 季洵紧紧捏着字条,嘴唇也抿成了一条线,送信人是谁显而易见。 “沈如晦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季洵百思不得其解,沈修远看着字条上的六个字,沉思许久,提出了一个猜测:“这张字条也许不止送给了我们。” 季洵微蹙起眉:“怎么说?” 沈修远指向同尘:“真正能说将同尘藏了起来的人,除了二师叔玉衡君之外,就是将二师叔和同尘一起藏起来的千山派,或者说掌门师叔执明君,而我们青霜峰和同尘之间的联系,只有这一柄从九凰前辈处得来的和光而已。” “如果说我们也与‘藏’同尘有关,指的应该是和光上的最后一重封印,这一处联系只能算是间接,如果连间接都收得到这张字条,那么直接参与了藏匿的掌门师叔和二师叔很可能也收到了类似的东西。” 季洵顿感头疼无比,拿着字条是真想撕个粉碎:“那样的话,这张字条就不仅仅是恶作剧了。” “是战书。”二人异口同声。 季洵与沈修远对视,先道:“沈如晦是要告诉我们他已经知道就是千山派将同尘藏了起来,凭他这几百年的执念,下一步必然对千山派出手。” 说到这里,季洵顿了顿,没忍住说:“还飞鸽传书,都什么趣味,神经病。” 沈修远听不懂季洵后面这一句,但他听得出季洵对这张字条的不满:“好在我们已有准备,不至于被一张字条吓住。” “可我还是不放心。”季洵揉了揉额角:“你也听他说过,他手上握着千山派的两个把柄,又惯会搅弄风云。乱则生变,且至今引不来天雷,哪一边的事都了不掉,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而且前两天咱们说的,天道需要我在这里的事,我这两天想了想,还是有一处想不通……”季洵心比身疲,沈修远宽慰道:“不急在一时,我和你一起找线索。” “嗯,一起找。”季洵点头,自己都没注意到何时微微扬起了嘴角,连字条似乎都顺眼了一点。 季洵对着字条又看了看,因为心情好了些,就忽然想起幽梦曾用过的显影手段。 “左右还有一刻钟,再试试显影粉如何?”季洵的想法十分心血来潮,沈修远乐得配合,从旁边温泉舀了一碗水放好,再将显影粉均匀地铺洒在字条上,随后滴上温泉水。 不知道该说是果然有字还是竟然有字比较好,只见字条上浮现出了新的字句: 迫不及待否。 沈修远沉默了,眼眸微眯,看得出心情不甚美妙,季洵则被这句气得来回踱步,硬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神经病!” 正如沈修远猜测的那样,执明君和玉衡君也收到了沈如晦的飞鸽传书,季洵被叫去议事才知道玉衡君回溯了飞鸽眼中所见,不然这两人也不会想到千山派竟然还能有第三个人收到这张字条。 但沈如晦的字条中只字不提有何计划,一番讨论也得不出新办法。 反倒是季洵被这两位留住告知了同尘究竟是怎么被藏在九苍山的。 望着执明君表面镇定,玉衡君小心翼翼的神情,季洵沉着脸思考了许久,决定还是保持这个表情,十分冷静地说:“我知道了,谢谢二位师兄,我不会说出去的。” “可以告诉沈修远,没事的。”执明君补了一句,季洵顿了顿:“好。” 顶着某种意外慈爱的目光,季洵火速离开了凌霄峰,回到青霜峰的那一刻才算是真正放松下来,然后就见到了沈修远是如何被弟子们围着要讨教剑术的。 经过许多历练,秦子衿早已经不再围着沈修远转,反倒真心想和沈修远讨教剑术,不过她不愿老和内门的抢机会,一转头便逮着龙渊占地切磋去了。 无忧和温琅也不在,这样的场面既没人添油加醋,也没人分担一二,沈修远十分无奈,只能挨个地指点。这些弟子有多不想季洵回来,沈修远就有多想季洵,他一定是所有弟子当中最想见到季洵的人了。 不过季洵并没想到这一点,虽然他并不会迁怒他人什么,但对沈修远用心指点过的弟子,还是仔细认真地考校了一番。 总不能叫沈修远费的心血白费了去。季洵是这么想的,至于那一点微酸的意味,不论是他还是沈修远,都十分默契地没有提起。 结束了一天的授课,内门弟子们是一个比一个跑得快,龙渊和秦子衿则是向季洵行过礼才离开,不一会儿青霜峰便回到了素日的宁静。 “走吧,回去了。”季洵脸上的表情蓦然柔和了许多,沈修远喜欢他现在的模样,就连走在季洵身边了,也总要看一看。 季洵怎么感觉不到身边人的视线,抓住空隙偷看一眼却被沈修远抓了个正着,红着脸错开视线之后又觉得自己好像没必要心虚,生硬道:“上次还有一点没和你说完……按张浩信里所言,上一个轮回里,天道也没有干涉过他的所作所为,我想不论是他的那一段轮回,还是我这一段轮回的两个部分,三者之间的共同点必然是一致的。” “也就是我或者张浩的存在。而我和张浩的共同点是我们都属于另一个世界,这本书被创造的世界。天道需要的难道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不过,只‘存在’就可以,什么也不需要做,这中间的矛盾我还是无法理解。” 此一处矛盾也是沈修远疑惑所在,如果这个方向说不通,那换一种方向呢? 略一斟酌,沈修远提出了新的看法:“也许在这两个轮回之间,我们还可以试着寻找相异之处。” “相异?”季洵确实没考虑过这个方向,也许是自己太急于得到答案了,沈修远所说不失为另一种好思路:“我想想……” 直到进了院子,季洵只好汗颜道:“不同的地方太多了,我……” 第184章 沈修远温声说:“没关系,我们再仔细想想。” “嗯,好。你累了一天,咱们进屋说吧。”季洵提议。 二人一道进了季洵的竹屋,季洵沏茶,沈修远取茶点,他们之间似乎已经建立了全新的默契,一个恍神,季洵甚至想,如果沈修远能和自己一起走的话,也许某个午后,他们也会和现在一样,一同住在某间屋子里吧。 那样的场景在季洵的脑海中模糊却又被和煦的光所环绕,其中的温度让季洵差一点就要对沈修远脱口而出,但他还是吞了回去。 还不是时候。 “我们可以试着退回到上一个轮回。” 沈修远的话打断了季洵的思绪,季洵抬头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他们方才的话题,只能说自己抵抗不住诱惑,竟然走神了。 季洵很快回神:“你是说从上一个轮回来看现在这个轮回吗?” “对。”沈修远颔首道:“如果仅仅是需要你或者张浩存在的话,这一个轮回其实天道并不需要再多加上一个你,毕竟张浩仍然在这里,不是吗?” 季洵恍然:“对啊,它完全可以不用找我来这,但它找我了,这就意味着,其实张浩无法满足它的需要,它需要的是我,至少现在是。” “但它需要我什么呢?”新的谜团浮出水面,季洵皱着眉头,他能感觉到真相就在自己眼前,只差一点就能戳破了。 “我认为我们应该从你和张浩与这个世界之间的联系来看这个问题。”沈修远手指无声地敲着桌面:“天道不会需要和它、和这个世界无关的东西,你身上和这个世界的联系……是你对这个世界而言的身份。” 季洵愣了一愣,沈修远说到这个地步,答案已经显而易见。 “……”沉默许久,季洵缓慢又坚定地说:“上一个轮回,天道召唤的是读者,但读者无法实现他所想要的,所以这一次,它找到了身为作者的我。” “在这一个轮回,它需要的,是作者。不,它真正需要的,就是我这个作者,如果连我都无法满足它,那这世上还能有什么可以做到?” “但我们先前的推论和现在的并无矛盾,甚至说只要二者结合,我们就得到了真相。” 季洵越是往下说,脑海中的思绪就越是清晰,他双眼明亮,甚至情不自禁地抓住了沈修远的手。 “它需要作者,需要我存在于此,无可替代。一定有什么是只有我才能做到的。” 话音才落,季洵便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与轻松,来不及再往下细想就已经跃跃欲试,沈修远回牵住他,神情含笑,手却忍不住多用了两分力气。 此刻的季洵仿佛浑身都泛着微光一样,让人舍不得移开目光,但比起那一点微不足道的高兴,沈修远心中更多的是无法抑制的恐慌。 他将季洵话里的两层含义结合,得到了一个更可怕的答案。 天道想要季洵永远留在这里。 永远。 沈修远如坠冰窟,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应对了季洵担忧的目光,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的竹屋,他只知道自己回屋时,连灯也不敢点,窒息感逼得他跪在床前大口喘气,痛苦万状,却无药可解。 仿若为黑暗所囚困的感觉是这么熟悉,许久后,沈修远跌在床榻上,无声地笑了起来。 他的心魔,竟然想做和天道一模一样的事情。 多么可笑啊,他明明那么喜欢季洵…… 门外似乎有脚步声,沈修远忍不住一步一摇地跌到了门背后,听到了些许衣物摩擦之声。 他明明那么喜欢季洵,此刻却连门也不敢打开。 明明心意相通之后便再不见心魔影子的,原来自己的心魔从来就不曾消退。 浓重的黑暗顶破了一重又一重的壳,沈修远认清了自己心魔的模样,不过是白纸黑字一句话罢了。 沈修远想和季洵永远在一起。 日落月升,月落日升,一夜过去,沈修远未曾挪动半步,天边却传来了噩耗。 三合盟指认千山派亲传弟子温琅堕魔叛逃,杀父弑母,残害三合盟散修,以杀证道拜入魔尊门下,三日后,除魔大会将于葬龙山举行。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要上班了(哀嚎)感谢在2021-04-0820:17:25~2021-04-1116:3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4521739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5章 龙骨为脊,龙血化石,葬龙山之巍峨一在其高,二在山顶龙脊,即便数百年过去,仰望山巅之时,仿佛仍听得到龙吟之声。 季洵上一次没来得及仔细一观,此刻到了山脚仰望,只隐约得见云中些许龙骨之影,想到极北雪原深处龙女执灯而立的背影,难免生出些许唏嘘之意。 此行执明君安排玉衡君与广陵留守,白安与季洵随他一道赴会,小辈之中只带了龙渊与沈修远,乍一看似乎人挺多,实际等踏进了三合盟总舵山门,沈修远才知道他们来的人已经是最少的了。 前面玄云书院叶云风身后跟了一串,那边温瑞身边围了一群,再远一点的也都不是一串就是一群,再看千山派,拢共就五个人,怎么看都不是来除魔卫道的架势。 执明君笑笑:“要不先赏赏山中风光再上去?” 白安抬眼:“那到时就是他们赏我们。” “……走吧走吧。” 沈修远遥遥地和前方回首的叶云风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跟着执明君慢吞吞的步子,过了许久才见到前来迎接的小散修。 小散修一副少年人的模样,比起附近一些眼神显然不友善的散修来说,这个少年仿佛对除魔大会的“魔”之一字毫无所知,十分乖巧地对执明君一行人行了礼:“见过各位千山派的前辈,二当家的派我在迎候,请各位随我到住处稍作歇息。” “有心。”执明君道。 小散修看上去活泼,实际除了告诉各个院子住了哪些门派世家的人之外,多余的话是一句没讲,给千山派一行引完了路,便带着院门旁的另外两个小散修行礼道:“请各位前辈稍事休息,晚辈还要继续往山门迎候,有任何吩咐都可以安排他俩。” 沈修远看到这三人身上一模一样的玉佩,猜测大约是余倾特别授意过的结果,再看到对门住的是玄云书院,沈修远不得不感叹余倾的心细。 这两日千山派并未做多少准备,只是在赴会人选上花了些心思,别的便是以不变应万变,毕竟除魔大会的消息,一听就知道是沈如晦与万坤联手所为,这二人心思本就深重,推论也好猜测也罢,实则无用极了。 唯一可靠的大概是入夜后余倾的造访。 余倾似乎与不久前并无两样,执扇而立的姿态仍带着三两分的玩世不恭,向屋内各人打过招呼便坐下,先饮过茶才开口:“时间不够,只能长话短说。请掌门体谅。” “无碍。”执明君说。 “大哥许多年前就已不再过问盟内事务,所以明日大会上,我与万坤谁说了也不算数,只有到场的各大门派世家多数达成一致了,才能决定下一步动作。我会尽力,但有一个问题,我希望你们能据实以告。” 第185章 余倾目光灼灼,执明君向他一点头:“自然。” “定波岛上见到那个孩子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很好,”余倾说,“虽说不善言辞,脸上也有些冷淡,对他人却是处处挂心。我无意探究秘辛,但在大哥不理世事期间,我必须为三合盟的每一个决定负责。” “他入魔后究竟是否为恶?” 执明君对余倾正视道:“从未。” “对天起誓?”余倾略一挑眉。 “对天起誓。”执明君并指向天,稳稳道。 余倾沉默着饮尽了杯中茶水,只一停顿,便拿起了那柄折扇起身告辞:“掌门一诺千金,余倾也必不会令人蒙冤,就此别过了。” 季洵看到余倾拂袖间的果决,想到了什么,暗自叹了一声。 沈修远没有错过季洵这一瞬的失神,等众人各自离开,回了他俩自己的房间,他才准备问问季洵方才是怎么了,谁晓得季洵转身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他们都在,也还有房间,要不这几天……” 沈修远一怔,望向季洵的眼睛竟莫名有两分委屈:“阿洵要赶我走吗?” 季洵闻言一惊,都来不及想自己的话怎么会被曲解成这个样子,赶紧说:“我没有那个意思,只是这里不太方便,虽然往日出门你我同住,但现在还是有些……而且你看,在青霜峰的时候咱们也是分开睡的不是吗?” 沈修远其实只是想逗季洵一下,没想到扯出了这个话题,轻笑道:“我只是见你有心事,才过来打算问问,并没有其他心思,怎么就说起这个了?” 季洵这才知道自己误会了什么,顿时十分不好意思:“……你就当没听见,行吗?” 哪里有一边要求别人还问别人行不行的,沈修远无奈:“好,我没听见,那等我们回去了,我能搬去你那里住吗?” 季洵哪里受得了沈修远略带恳求的眼神,心里的防线当真是一退再退,一边懊恼自己怎么就多想了那么一点,一边也没觉得沈修远无礼,只得岔开视线岔开话题:“我刚才没想什么,只是觉得比起入魔与否,余倾更看重是否为恶,在眼下葬龙山上这许多人里,实属难得了。” “确实如此。”沈修远同意季洵的话,季洵则犹豫再三,还是没能继续说完自己究竟想了什么:“早些休息吧,明日还有许多事在等着我们呢。” 翌日。 三合盟的正殿有几分金灯山庄张扬的风格,但也只是其中花瓶一类的摆设而已,整体的梁柱更为沉稳,帘幕之类的设置则更多地增添了几分雅致,季洵想了想,此处应当是三位当家共同的手笔吧。 道修之间和睦了太多年,虽然对魔修为恶仍然深恶痛绝,但要真去针对千山派,许多门派世家还是心存疑虑,毕竟消息来得突然,目前也还没见到什么确凿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所以除了刚来时那几个眼神凶恶的散修之外,季洵并没感到被什么人敌视,环视一圈,人基本都来齐了,再看主座下方,余倾与万坤也到了,二人各自坐在主座下方,竟连一个对视都没有。 除魔大会开始了。 “在座各位都是修真界名门大派代表,日理万机,万坤在此感谢各位拨冗前来,三合盟蓬荜生辉,招呼不周之处还望各位海涵。”万坤率先起身一礼,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话有多么不给余倾面子,余倾却不恼,十分平静地摇着折扇,似乎并不打算理睬万坤。 万坤也没有多么关注余倾,寒暄完了这一句,接着便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唉,许久之前,我也曾与千山派的温琅小友有过一面之缘,那还是在上一次玄云书院的论道会,没想到啊没想到……等我再次见到他的时候,他站在散修兄弟们的尸山血海里,修为比论道会时高了整整两个境界。” 正殿内听得到不少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即便有人不清楚温琅从前修为,也总有人参加过那场论道会,没一会儿殿内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有的人相信万坤的说辞,有的人却怀疑入魔后修为究竟会不会升得那么快。 “我没能抓住他,是我对不起兄弟们。”万坤狠狠一捶桌,纱布外仅存的那只眼睛里顷刻间便尽是血丝,余倾神色不佳,说:“口说终究无凭无据,我也不愿兄弟们不得安息。三弟,将兄弟们的遗物……拿出来吧。” “唉,二哥说的是。”万坤语气沉痛,从腰侧取下了一个大半都染满了血的锦囊,慎之又慎地将里面的东西一一取出,竟是一枚枚沾血的玉佩,沈修远注意到其中大多样式类似,仅有一两枚有些许不同。 那些相似的玉佩……和引路的小散修,还有院前的两个小散修身上的是相同的样式。至于余下两枚……沈修远回忆了下那些目光不善的散修身上的玉佩,与这两枚较为相似。 万坤将染血的玉佩在自己桌上一字排开,竟有十三枚之多:“三合盟此番,共有十三人不幸为温琅所杀,乃是我亲眼所见,此等罪行罄竹难书,我却不知在这之前,他竟然更加丧心病狂……” 温瑞哑着嗓子接过了万坤的话:“在三合盟十三名散修为温琅所杀之前,他最先到的其实是温家,那日我身在江北,等回到汴城时,宅里已是血流成河,家父家母身首异处,就连姨娘,温琅的亲生母亲亦是如此……” 温瑞将话停在此处,不禁闭了闭眼:“当真是地狱一般的光景,我的兄弟,站在我们血亲的鲜血之上……”随后他猛地睁开眼睛,眼神极为怨毒地望向白安,季洵心道不妙,却无法阻止温瑞将矛头直转千山派: “为什么不告诉我们温琅入魔,为什么不好好关牢了他,为什么他会入魔,千山派,执明君,白安长老,你们就是这样教导我弟弟的吗?!” 十余年前温琅刺猬一样不与人亲近的模样还历历在目,沈修远依然记得论道会上温瑶如何侮辱温琅,温瑞如何无动于衷,而现在,这个从头到尾都不曾对温琅有过半分兄弟之情的男人,竟然在数十人面前控诉自己的兄弟和兄弟的师门。 白安不闪不避,端坐正视道:“温琅入魔当日,千山派就已与他断绝师门一切关系,并将他关入石牢,文书为证,就在此处;石牢为证,你要与我去南岭千山亲眼一见吗?” 说完,一张文书被白安取出,三个鲜红的指印赫然印在文书之上。 “既然他已经被你们关入石牢,那他又是如何逃出的?不论如何,这一点,我想千山派不仅需要给温氏一个解释,也要给三合盟,给在座的所有名门大派一个解释。”万坤说。 执明君不为所动,缓缓说道:“解释不就在三合盟派发的请帖之上吗?” “呵,”万坤冷笑一声,“难不成是……” “三弟。”余倾打断了万坤:“不得无礼,听执明君说完。” 万坤猛地转脸,狠狠盯着余倾,忽然笑了一刹:“好,是我的不是,我给执明君赔个不是。” 执明君对万坤不置可否,继续说:“温琅逃走当夜,是我亲自追的,我见到他被人接走,试图阻拦……说来惭愧,我的修为甚至不如我的师弟,拦不住那人也实属无奈……” “毕竟对方亲口说了自己就是魔尊,住在玄天城最高的楼阁上。” 第186章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执明君不过寥寥数语便将指向千山派的矛头一口气全转给了沈如晦,可见万坤与温瑞的脸色何等糟糕。 季洵和沈修远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场上各人,叶云风眉头蹙紧,沈修桓与沈修远的对视一瞬即逝,余倾开扇轻摇,只有执明君像个没事人一样悠悠地饮茶。 “我看这场除魔大会……还得开上七天七夜噢……” 作者有话要说: 祖宗:谁给我上的黑锅??? 第126章 除魔大会第二日。 季洵深切地感受到了会前多多联络的好处,这会上的老狐狸数不胜数,却到底还是没让局面往万坤那一面倒,季洵留心观察了发言不算多的门派,确实是自己写过与玉衡君交好的其中几个。 不过联想到这,季洵又看了看玄云书院那边,叶云风说掌门年迈不愿出山,这可以理解,但书院里还有其他长老,更还有一个和玉衡君不甚对付的摇光君,怎么说也轮不到叶云风做这个代表吧? 此一处疑点沈修远也有注意,自己与叶云风同辈,会后或许能打听一二。 今日的大会比起昨日少了剑拔弩张,多了不少虚实试探,沈修远听了这么一会儿,也无非是搅混水的方向不一样而已。 若要除魔,谁也不能越俎代庖,替千山派做那大义灭亲的事,到底得让千山派先动了手才行。 若要除魔尊,谁都知道魔尊数百年未曾更替,修为深不可测,而且就算这事是魔尊手笔,也不过是千山派与温氏、三合盟,再加上魔尊四者的恩怨而已,牵涉没那么广。 因而在场许多门派世家都打着除了温琅就罢了的打算,可在大会之前又与玉衡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往来,索性当个和稀泥的和事佬,一个魔修而已,千山派能人不少,让他们自己清理门户就够了。 至于他们和万坤一派到底掰扯了些什么让整个大会始终达不成一致……沈修远觉得他记住些言谈技巧就够了。 眼见万坤的面色越发暗了下去,没被纱布裹住的那只眼中阴毒一闪即逝,余倾适时接过了话头,简短总结后,今日的大会便散了。 现下要做的大多是随机应变,季洵没什么主意,只是冷不丁瞧见过万坤目露凶光,心中总惴惴不安,等回了住的小院,似乎才好上一些。 “阿洵。” 忘了从什么时候起,沈修远就开始这样称呼自己,季洵到现在还有些许不适应,但多是不好意思而已,他转回身看向沈修远:“怎么了?” 沈修远往前一步:“一会儿我想去找叶云风聊聊,玄云书院由他带队,有些奇怪。” 季洵也发现了这个疑点,碍于自己身上的身份不便主动打听,便点点头:“你当心些。” “好,我很快就回来。”沈修远低头轻轻抱了一下季洵,余光看到季洵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模样,嘴角带笑地快步离开了房间。 季洵眨眨眼,没忍住在房里踱了两步,停了停,最终坐到了床边。 安静等着沈修远回来。 约见叶云风十分顺利,但保险起见,沈修远并未在玄云书院的院子里和人聊天,但也到不了非得掩人耳目的地步,就在院门外的桂树底下等着。 小散修进门通传没一会儿,叶云风便出了院门,径直往沈修远这边走来。 “月上中天了来找我,难道是为了切磋的?”叶云风率先开口,微微蹙起的眉头显然并不希望沈修远给他一个肯定的回答。 沈修远本也不是热衷武道之人,他一边打量叶云风,一边回道:“我没有入夜了还扰人清修的想法,也不该在别人地盘上放肆,不过许久不见,同你聊几句而已。” 叶云风脾气显然比论道大会时好了不少,不再过于执着胜负,倒也能心平气和地和沈修远聊聊:“可惜了。” “是,可惜了。”叶云风是个好对手,可惜因为总能遇上某个极其热爱切磋的魔修的缘故,若无必要,沈修远是真不愿意和人切磋。 不过如果是季洵要和他活动筋骨,沈修远想了想,那自然是随时都可以的。 “我看你们此行由你带队,是打算大会结束之后外出历练吗?”沈修远状若无意地问起,叶云风也并不遮掩,回道:“并非如此。此番由我领队,一来是因为掌门师叔许多年前就已不太外出走动,二来……摇光君不久前历练受了点伤,托我替他过来看看情况。” 话说到这里,叶云风不由再次蹙紧眉头,回忆起临行前摇光君对自己嘱托的景象。 摇光师叔分明受了极重的伤,强撑了三天,到底还是在掌门面前露了馅,之后便在病榻之上休养了半月,连玉衡君来时都让人瞒着,只道是出门历练,尚未归来。等掌门来同他商量玉衡君所求之事时,他还为玉衡君说了百般的好话,全然不见平日与人相看两厌的模样。 不过叶云风并不会对沈修远提起这些,只补了一句:“既然师门有交代,我们自然不会食言。” 沈修远听懂了叶云风的暗示,但他同时也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有一个玄云书院不食言,就有许许多多的世家门派不会选择对千山派不利,而大会不知何时结束,一旦再拖两日…… 万坤与温瑞能看不出各门派世家的立场吗?能看不出究竟是谁暗中奔走过吗? 如果除魔大会达不成他们的目的,他们下一步又会作何安排? 千山派……又还剩下多少时间? 思及此,沈修远背后发寒,但还是同叶云风继续聊:“玄云书院高风亮节,千山派也定然会做好分内之事。” 叶云风听得懂沈修远的意思,这时也抱臂靠树,仰头望着桂树枝叶之间的碎月:“玄云书院信任千山派,但我还是希望你据实以告。” “温琅究竟有没有滥杀无辜?” 沈修远闻言,神色微动:“我以为你会问他是不是真的堕魔了。” 叶云风摇头:“成魔不过一念,于魔修是欲念,于道修是执念,一念之间而已。” 沈修远沉默了一会儿,答道:“我不知道。” 叶云风立刻蹙眉:“你不知道?” “应该说,除了万坤和温瑞之外,知道真相的人都已不在了。”沈修远坦然道。 “你是说……”叶云风顿了顿,没将话说完。 “一来他们只有人证,且互为人证,此外再无任何有关温琅的消息;二来没有物证,哪怕是一块显影石,甚至一块衣角都没有;三来……”沈修远停了一会儿,到底没将实情和盘托出。 “三来,葬龙山与温氏相隔已逾千里,凭温琅的修为,如何能在短短半月之内奔走两地,甚至杀死修为比自己高深的数名修士?” “……”叶云风沉吟许久,叹息一声道:“我知道了。” 刚与叶云风谈毕,沈修远便迫不及待地回了季洵屋里,季洵还坐在床边,见沈修远行色匆匆,有些不解:“出什么事了?” 沈修远摇摇头:“并未,只是……葬龙山绝不可久留,最好尽快回南岭。” 一番解释后,季洵也跟着蹙起了眉头:“确实如此,过不了多久万坤就能排查出哪些门派站在我们这边,即便不假手问情楼,也想得到是千山派,是玉衡君曾事先奔走过的结果。除魔大会显然达不成他们的目的,再加上三合盟中余倾与他争权,他需要更多的功绩才能胜过余倾,还有什么能比为盟中散修报仇更得人心的吗?!” 第187章 季洵越说越是心惊,沈修远的神色却比他想象的更深沉。 “不止,阿洵,我们已料错一步了。”沈修远握起拳,蹙眉道:“我们来时并不知道万坤打的什么算盘,只能主动赴会见招拆招,不让千山派成为众矢之的,但阿洵……” 沈修远暗自咬紧了牙关,随后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万坤和温瑞只有人证,没有物证,除了满口谎话之外,连一个伪证都没有。” 季洵睁大了眼:“……醉翁之意不在酒,是调虎离山!” “对啊,他们打的就是调虎离山的主意。”数千里之外,沈如晦优哉游哉地牵着陨铁锁链之后的温琅走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之中,他没告诉温琅自己已经设下隐匿身形的法术,因而时不时就要回头看看温琅的模样。 温琅似乎已对他的羞辱不以为意,只在听到“调虎离山”四字之时动容:“你们要对千山派,做什么?” 沈如晦转了一转手中锁链,温琅顿时感到手腕脚腕被绞得死紧,可他不能喊出声,只能强忍苦痛,去分辨沈如晦又说了什么。 “对千山派就不能叫‘我们’了,”沈如晦语中笑意渐深,“我曾经认为,和万坤一同演一出戏是极有意思的事,可某天,就在我扮作尸体时,他抬起脚,碾了三次我的手。” “一次是做戏,两次是思量,三次是什么呢?是他恨我。” “他先想,怎么就被人发现金灯山庄的地宫了?然后想,要不要直接杀了千山派这个小子?” “最后他想起了我。” “他想,如果我从未出现在他面前,他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不会既不敢去找二哥,又不敢回去见大哥,更不会一手的孽债还不干净。” “他恨我,所以这一次他不听我的话,没在余倾下船时就杀了他。那我为什么要让他计划得逞呢?还不如给你做点人情,叫你今后更听我的话。” 温琅听不懂沈如晦在说些什么,却本能地感到了极寒的恐惧:“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他恨你?你们不是一直合作的很好……” 沈如晦转头笑道:“他恨我,余倾活着,就是他无法作伪的证据。” “而我,希望他再恨我一些。” 沈如晦说完,锁链一扯就将温琅扯到了自己面前,他掐住温琅的下巴,用令人无法抗拒的力度将温琅的视线转向了一条小巷。 “看啊,我们曾说过话的地方。” 温琅不说话,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浮现出了谁的背影,连耳朵的轮廓都清清楚楚。 然而沈如晦并没有给他回忆的时间,反而又将他转向另一个方向,远方重峦叠嶂骤然在眼前放大,雾中千山映入眼帘时,温琅听见沈如晦对他说: “你说,这一次,会是谁来救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决战isloading…… 第127章 “回去,我们今晚就走。你收拾下东西,我去找执明君。”季洵说着就要出门,沈修远眼疾手快赶紧拉住了他:“阿洵,别着急,我们现在对万坤的谋算一无所知,贸然离开只会再添把柄。” “我们再等半天。”沈修远定定道,可季洵心里还是着急:“多等一天也够我们赶大半的路了,总不可能缩地成寸,等回去肯定什么力气都不剩了……” “就半天,”沈修远没有让步,语气却轻了不少,“你就算不相信我的话,也要相信万坤,他睚眦必报,绝不可能高坐千里之外假手他人置千山派于死地,定然亲身赶赴南岭,而他现在还在葬龙山,不是吗?” 沈修远的话让季洵想起地宫之中无处不在的飞镖和那柄断魂刀,他知道,沈修远已经说服他了。 略微冷静一些,季洵又想到,他们一行人若是先行离开,不论离开几人,都是在给万坤递把柄,果然一步晚步步晚。 季洵暗叹一声,还是先按沈修远说的再等等吧,不过…… 季洵一动手臂,将衣袖从沈修远手中带了出来,转而问道:“我什么时候不相信你了,嗯?” 这下轮到沈修远愣住,只见季洵施施然一拂衣袖,没两步就从沈修远身边走过,自顾自喝茶去了。 回过味来的沈修远忍俊不禁,知道自己师父这是想通了,转回身时却忍住了笑,走到季洵身边轻声说:“是徒儿说错话,还请师父责罚。” 季洵原本也没什么气,哪怕沈修远意思意思哄一句,他也就顺着□□下来了,哪儿想得到沈修远突然改了称呼,屋里气氛眨眼就暧昧起来,弄得他简直不知道沈修远递来的□□怎么下。 转头不说话吧,沈修远就弯腰凑到自己旁边,季洵再一看,这人好像还有点委屈。 季洵心道完了完了栽了栽了,手却伸过去揉了揉沈修远。 “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罚过你……” 沈修远低头笑了起来,却是埋在季洵颈侧,季洵被热气闹得又痒又脸红,想躲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抱在了怀里,无奈暗道,真是拿这个人没办法。 月色下,一大队散修御剑出了葬龙山山门,万坤站在某处凉亭中,备了三杯热酒目送一艘接一艘飞舟的散修离去,仿佛还能看得到他们身上玉牌的不同纹样。 他只眼望月,右手撑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地拽了拽脸上绷带的末端。 许久过后,一道凌厉风刃破空而来,瞬息之间便被他指间飞镖抵住,一同被抵住的还有一柄暌违已久的折扇。 万坤勾唇道:“二哥可叫三弟好等。” 余倾早已不愿与他虚与委蛇,一扇不成反手又是风刃,万坤端坐石桌前一一化解,但他还是低估了余倾的怒气,只听砰砰两声,热酒已洒了满地,徒留两盏酒杯与满桌碎玉。 “早知今日,当日玉衡走时我就该将你的权夺个一干二净,否则怎会让你做出此等屠戮无辜之事!”余倾怒喝一声,折扇一开便是步步紧逼,万坤不得不起身出镖,脸上却不见丝毫动容:“他人性命与我何干,二哥,你倒是说说,三弟我究竟做了什么错事叫你如此大动肝火?” 余倾闻言一咬牙,出手更凌厉三分:“寡廉鲜耻!你做了什么自己难道不清楚?!” “你散播谣言,说千山派窝藏温琅,鼓动数百散修连夜赶往南岭复仇……”余倾翻身跃过万坤三镖,足尖一点便直攻向万坤眉心:“你到底在打什么算盘!” 万坤乍然一笑,生生止住了后退的步子,硬将余倾手中折扇逼停在眉前一寸。 “我在打什么算盘,二哥,你向来是最聪明的那个,我为了什么让他们去南岭,你难道猜不出来吗?” 折扇轻颤,余倾神色越发痛苦:“你自己告诉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万坤闻言大笑出声,笑得发尖似乎都在颤抖:“我要千山派对散修动手,只要死了一个散修,我就能让千山派万劫不复。二哥,你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从我连一块显影石都拿不出来的那一刻,你就已经猜到了,不是吗,二哥?!” “不,不止……”余倾紧盯着万坤已隐有赤红之意的眼睛说:“秦子衿只杀了与她仇怨深重的温瑶,沈修远也并未取人性命,千山派门风如此,只需一个阵法就能挡住散修上山,散修不会有人被千山派杀死,你一定还有后招。” 第188章 “告诉我!你要做什么!”余倾说得睚眦俱裂,丝毫不见往日翩翩公子的模样,万坤亦是同样,脸上尽是狂狷之意,只见两人下一刻同时逼近,折扇正抵住万坤额间,只需一点力气便可见血。 “我不会做什么了,剩下的事不会由我来做。”万坤龇牙咧嘴地笑,恶意顺着他手中刀刃抵上了余倾的咽喉:“二哥,你知道会由谁来做的,由谁来杀死千山派山门前的第一个散修,由谁来打破千山派坚不可摧的护山大阵,由谁来毁掉千山派的同门之谊……” “他不会的!”余倾大声道:“我见过那个孩子,他不会的!” “有什么不会的呢?”万坤低低笑道:“二哥,你看着我,再说一遍,三弟没有听清你方才的话。” 余倾只觉自己仿佛被人狠狠扇了一耳光,他看着眼前的万坤,想起许多许多年前那个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卷毛弟弟,竟已然无法将这两张脸重叠到一起,过往有多么耀眼,眼前此人就有多么面目可憎,但他还是坚持道:“他不会的,温琅,那个孩子不会的。” 闻言,万坤眼中竟不知怎的流露出几不可见的一丝怜悯:“他会的,二哥,你不懂,他会的。” “不过,二哥,”眼中怜悯一闪即逝,万坤倏然用刀背敲了敲扇骨,“你当真还有空与三弟在此饮一杯热酒吗?” 折扇霎时撤去,万坤也随手挽了个花刀,桌上一只玉杯却被风刃击碎,徒留一人一杯与一地狼藉共赏清冷月光。 万坤又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越来越大,最后却只剩下一声哽在喉咙里的奇怪咕哝。 “二哥,你不该回来的。” 虽说已决定了再等半日,季洵还是带着沈修远去和执明君报告了此事,也让白安一同知悉,执明君的判断与沈修远一致,派出两只灵鸟递信后说:“一日而已,守得住的。” 余倾匆匆来时见到了那只灵鸟,本不欲阻拦,却见小鸟没飞多远便骤然坠落,余倾立时去追,却什么都没有追上。 万坤还在凉亭里,这葬龙山上,还能有几个人比他余倾修为更高? 他隐隐猜到有什么人动了手,却不敢深思。 就像方才他没有问万坤为什么那么笃定温琅会动手一样。 他也同样没看到另一只灵鸟躲在树林间悄悄变成了人形,直藏到天色见亮,才飞快地跑下山去。 翌日,不出所料,万坤依然没有离开葬龙山,只是余倾的脸色不太好看,会上频频走神,总往大殿外看,像是在等什么消息。 季洵他们其实也在等消息,但他还是沉住气,静静观察着这会儿第一个发言的人,不过余倾这般魂不守舍实在令人在意,等视线对上了,余倾又很快垂眸错开,季洵心里咯噔一声。 余倾在心虚什么。 季洵心存疑虑,决定中途休息时与沈修远讨论讨论,但万坤似乎并不准备给谁任何喘息的机会。 那边话音刚落,门外便跌跌撞撞跑进来一个散修,着急得甚至在大殿中央摔了一跤,可他甚至来不及起身行礼,抬头就对余倾喊道: “二当家的、三当家的,不好了!几百个兄弟带了飞舟连夜下山,说是要去给兄弟们报仇,这会儿已经快到洛城了!” 满座哗然,余倾已倏然起身:“洛城?!怎么一夜之间……昨天守夜的人呢?!” “昨天陈三守夜,也跟着去了!”散修回道。 余倾忍住没有去看万坤,立刻说:“追回来!现在就随……”余倾没有说出差点脱口而出的那个字,而是垂眸深呼吸一回,复而抬眸道:“诸位同修,三合盟管教不严,让各位看笑话了。感谢各位对三合盟的关心,三合盟遭此大难,盟中皆是悲痛万分,但三合盟决不会在定论之前擅自滋事,此番三合盟于千山派有愧,余倾在此提议,除魔大会至此中止,择期再开,不知在座各位意下如何?” 温瑞不着痕迹地与万坤对过一个眼神,端正了身子,却并未起身:“既然二当家这么说了,自然是眼前事更重要。” 这话实在阴阳怪气,但也无可指摘,过了许久见殿内无人异议,余倾拱手深深一礼:“余倾在此谢过诸位。” 一阵寒暄过后,大殿中显然一副将要散场的样子,万坤却在此刻无声地笑了。 沈修远顿时有了非常不好的预感,紧接着便听到大殿门外数名散修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就冲了进来,跑的最快的那个摔得比先前那个还要快,定睛一看却早不知何时就哭了起来,他望着余倾哭着大喊: “不好了!兄弟们在千山派山门前头,遇见温琅了!” 三刻钟前,千山派。 “师父!闻鹤楼送来了消息!”秦子衿风风火火推门就进,一见玉衡君就说:“是掌门师叔来的信,咱们中调虎离山计了。” 玉衡君皱着眉头接过字条读完:“按他们这个计划,散修应该已经快到山门前了,子衿,去把内门弟子们召集过来……” “是!”秦子衿应了一声就要走,玉衡君却接着叫住了她:“不对,你等一等。” “为什么是闻鹤楼来的消息,而不是师兄直接派灵鸟回来?灵鸟呢,师兄给闻鹤楼递消息的灵鸟回来了吗?” 秦子衿一听,立刻想起和闻鹤楼的人一起来的那个孩子:“他累极了走得慢,我去接他!” 没多久,秦子衿便背着小灵鸟进了屋,小灵鸟立时变回原形,扑进玉衡君的怀里一边抖一边啾啾啾个不停。 玉衡君顺了顺小灵鸟的毛,把它放到窗前枝桠上便重新对秦子衿正色道:“去把无忧给我叫起来,我去检查护山大阵,叫无忧带内门外门所有弟子去青霜峰避难,广陵那儿由我去说,子衿你随我去山门,快!” 秦子衿已经抄起君故要出门,但心头不妙的预感还是让她回头看了看玉衡君:“师父?” 她听到玉衡君说。 “魔尊要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崩坏太大导致剧情脱缰野马奔向决战,有些次要的地方没有写的很明确,这里大概说一下。 原剧情要是走到决战这一步,余倾已经彻底对万坤失望,而且万坤的势力已经被余倾削的差不多了,打了不少□□来隐蔽,余倾发现晚了,这一步棋才走成功。 但现在的剧情里,余倾和万坤的内斗还处在胶着状态,余倾不能让别人抓住对自己不利的把柄,比如胳膊肘往外拐帮千山派之类的,他尽力帮着周旋了,只能说时机不对,他还没有到原剧情里几乎掌权的地步,阻力很大。 动手拦住灵鸟的是谁我就不多说了,这个不难猜到。 万坤说余倾不懂那一段是我比较喜欢的一部分,大概是万坤唯一一处能泛点白的地方了。 第128章 万坤谋算此刻已昭然若揭,季洵气得暗自咬紧牙关,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万坤施施然起身,同余倾一模一样地行了礼,唇角微勾道: “杀父弑母,残害无辜,如今又要欺师灭祖,依我看,温琅此魔已丧心病狂,不如我等一同赶赴千山派,如何处置,届时一看究竟便知。” 白安沉着脸,手已不知何时紧握成拳,执明君仍沉着冷静,起身应道:“理应如此,只是南岭遥远,飞舟赶去恐为时已晚,不知可有道友愿助一臂之力?” 第189章 余倾率先应下,万坤见状,倒是知情识趣,不去争抢,除此之外也有数人应声,季洵也喊了一声“师兄”,执明君对他一点头,随后对龙渊道:“徒儿,去准备。” 龙渊负责了此一行所有的物品准备,这时一行礼:“领掌门命。”话毕又向众位前辈行了一礼,大步流星地越过散修往广场而去。 这是要准备大型阵法的意思了,余倾毕竟比较会做人,也吩咐了手下去帮忙,其余诸人见状,也大多伸出援手,寒暄一阵过后,便各自收拾东西去了。 “师弟,收拾下东西,咱们要回去了。”执明君对季洵说:“这阵法复杂得很,没我盯着不行,你们收拾完就尽快过来准备阵法。师妹,你同我留在这。” 白安应了一声,季洵也点点头,和沈修远一道离开了大殿。 只是他们才走了没多远,刚进林子便有人在身后喊了一声:“兄长!” 季洵听着声音耳熟,转头才看见是沈修桓,刚想自己要不要避一避,就听沈修远开口:“这儿没有外人,直说便好。” 沈修桓略有不快地看了一眼季洵,才说:“你之前让我盯着的那事,我想办法给你留了个证人,这两日就能醒,要不要带上?” “他在葬龙山还是在江北?” “……江北。” 沈修远略一思索:“今日恐怕来不及了,留待下次,再寻机会。”“……好,南岭见。” 沈修桓点点头,身形极快地离开了这片树林,季洵此时雾里看花,有些疑惑地看向沈修远:“你去江北见他的时候就安排了?我怎么没听……听你说过?” 差点就说漏了嘴,季洵装作无事发生,沈修远却知道他本要说的是什么:“确实没让你听见,不是在城楼那次,是在江北城里的一次,请他替我多看着点温瑞,以防万一。” “所以那时你没有听到吗?我以为我做的屏障对你来说毫无用处。” 季洵吞吞吐吐:“我,我哪会偷听……” “阿洵说谎,”沈修远笑着凑到季洵眼前,“你一直都在我身边,我知道的。” “我不是……”季洵眼神躲闪,到底也只敢偏着头说:“你不是也瞒着我。” “是,瞒着阿洵是我做的不对,所以我们扯平了。”沈修远嘴上说的无赖,手却悄悄地去牵季洵,全然讨好的姿态,季洵被他勾的受不了,抓住了说:“那些事都过去了,你觉得能和我说的,就和我说一说,不方便的,也没有关系。” “我不是很聪明,你要是想知道什么,直接问就好,我没什么可瞒你的了。” 季洵低着头一字一句地说,说得沈修远眸光愈深,没忍住把人抱进怀里的冲动,低声在季洵耳边说:“我确实有一个问题想问很久了,但我想,你也许需要些时间才能给我答案,我们现在没有时间……” 季洵隐约有预感沈修远想问的是什么,他拍了拍沈修远的背,想了想说:“我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得到答案,也许没办法回答你,但如果你想问的,只是我这个人的心意,那需要我说多少次都可以。” “我喜欢你,心悦你,特别喜欢你,只有你,就是你,非你不可。” 季洵顿了顿:“我这一生,都非你不可。” 阴翳被阳光驱散,沈修远站在心魔的阴影之下,不由自主将季洵拥得更紧。 “……非你不可。” 有执明君主持,余倾辅助,再加上许许多多人的帮忙,一个足以跨越千里的阵法竟只花了两刻钟完成,季洵勾完最后一笔,默默看向执明君。 在书里,这个阵法少说也花了整整一天才画好,这个人到底放了多少水? 想想自己方才下笔仿若游龙之感,季洵想通了,自己是被执明君当工具用了,毕竟在场的人里面,也没几个有化神修为,就算有,也没人和这么多人一起亲自画过这么复杂的针法。 季洵想着算了算了,跟着执明君一起在余倾和万坤共同的带领下进了阵法。 冲天的金光将众人包围,季洵悄悄捏住了沈修远的指尖:“一刻钟,这个阵法回千山派只需一刻钟。” 沈修远还没应声,就见执明君转回身,笑道:“还有个办法,可以不到一刻钟。” 季洵心头顿时涌起不妙的预感,紧紧抓住沈修远的时候猝不及防被执明君正面一推,他们甚至来不及惊愕,就已掉入了大阵掩盖下的小阵,隐隐约约只听得到一句:“拦住温琅。” 无尽的光中,季洵接住了一块通体莹白的玉牌,定睛一看—— “掌门玉令?!” “不过区区几个散修,难道他们破得开护山大阵?多此一举。”无忧一边嘟囔一边对秦子衿挥手,“知道了,我带他们去就是了,二师叔和五师叔说这事了吗?” 秦子衿见他这副不以为意的模样,真是给气得不轻:“要你操心,照办就是了,我还得和师父去山门呢!” 无忧摆摆手,不再多说,抱着手就先往九苍山去,秦子衿看无忧是真的走了,这才松一口气。 可千万不能让他知道魔尊的事,提起魔尊就是提起温琅,这人指不定怎么疯呢。 秦子衿叹了一口气,紧接着直奔山门,没等到山门前呢,就听到有散修站在护山大阵外面叫阵:“孬种!缩头乌龟!名门大派连这点担当都没有吗!把魔头温琅交出来!” 刺耳,真是刺耳极了。秦子衿听得咬牙切齿,心道你们又知道些什么,空口白话就在门前污蔑,四师兄是被魔尊带走的,有本事去魔尊门口叫骂啊! 和秦子衿不同,玉衡君这时正慢慢走下阶梯,一身的劲装格外利落,虽独自一人前来,气势却如万军压阵。 “我竟不知除魔大会竟何时改在我千山派山门前面开了,各位千里迢迢而来,可有拜帖?” 秦子衿甚少见到自己师父这么一副模样,一步步逼近阵前如有万军之势,仿佛这些散修要是给不出个合理的交代,他立刻就能让这些无礼之徒血溅三尺。 也得亏有护山大阵了,秦子衿想,不然这些散修怕是也没几个受得住此等威压。 叫嚣了几刻钟才见到有人出来,这些散修大多没见过玉衡君,见过的已经不敢说话了,生怕得罪这位人脉不错的长老,然而更多的人早已被仇恨激得全然不知天高地厚,仍旧在阵前叫骂。 “什么拜帖,报仇就是报仇,难道还特意挑什么日子吗!” 玉衡君充耳不闻,好整以暇地站在阵前。 实则眼观八方耳听千里,随时警惕着不知身在何处的不速之客。 “看到山门前那些人了吗?”沈如晦晃了晃手中锁链,温琅被他掐按着后脖颈,精神十分不济:“你要对他们做什么?” “不做什么,只是执明的护山大阵,就连我也没办法一时二刻就拆开,这场戏若是只有叫骂未免太过无趣,还缺个打头阵的。” 沈如晦这话听得温琅毛骨悚然,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以致于温琅的声音都有些颤抖:“你究竟想做什么?” “万坤把他们骗来送死,而凭玉衡今时的脾气,也懂得以大局为重,那就只好由我来送上一份大礼了。”沈如晦娓娓道来,温琅却还未明白他的意思,直到沈如晦的手触到了自己的后心,温琅才惊悟——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第190章 一根又一根以魔念为源的意念之线穿透脊骨紧紧缠住了温琅鲜活的心脏,继而顺着血脉一寸一寸侵占了全身,让人连闭眼都身不由己。 “去吧温琅,去做一个魔修,你会体会到无上的快乐。” 碎星出鞘,被温琅紧紧握在手中,剑尖在大理石的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温琅一步步踏着阶梯走向了山门。 玉衡君看到了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执剑而来,动作之间还有些许僵硬,剑光寒凉,玉衡君却知道只需刹那便可扭转眼前局势,但广陵已经启动了各处的阵法,护山大阵此刻已成了封山之阵,自己就算现在想办法出去也已经…… 极度的心慌让玉衡君骤然失了理智,他想要冲出阵法,可就在他将要喊出那个孩子的名字的时候—— 碎星起,剑锋落,利刃上沾染了鲜血,是谁? “赶上了。” 玉箫应声而断,玉碎之声湮灭了一切的杂音。 无忧右手执朔风,左手玉箫已断,碎星落在他的肩头。 “小琅,别哭。” 断箫脱手,无忧左手轻抚上温琅的脸颊,露出个比哭更难看的笑。 “师兄带你回家。” 温琅痛苦得想要大喊,可除了眼泪之外,全身没有一处可受自己控制,他眼睁睁地看着碎星在自己手中砍得更深了一寸,甚至在脑海中还能听到沈如晦的低笑。 “晚了晚了,他早就回不去啦。” 身后充斥着极恶心的骂声,叫声,喊声,无忧充耳不闻,他看着温琅,对背后斥道: “不要命了吗!还不躲开!” 可他对温琅的眼神是那么温柔,即便碎星已砍到了骨头,他也没有放下左手。 “走……”温琅喉咙里隐隐发出声音,“不要……我……走……啊……” 泪水不断落到剑上,混着血水在地面滴出一朵朵花。 “我好不容易赶上一次,小琅,别赶我走。” 另一边,护山大阵内。 “广陵!是你放他先出去的!”玉衡君转身怒喝,老头子一捋胡须,退了一步:“那不然让他逆着虚境出去?他会困死在里面!” 玉衡君懒得和他计较:“你看看外面乱成什么样了,温琅这样子已经被人控制,这架势显然是要被操纵着大开杀戒,掌门不在掌门令也没留下,我改不了阵法,还不过来想办法!” “掌门令不在能有什么法子,喊他们跑吧!” “跑你个……没看见是无忧挡着吗?他们还在喊让无忧动手!” “我觉得这个场面应该就是他们三合盟想看见的,师兄他们应该快到了,我去喊无忧再坚持一会儿。”广陵说完就要去阵前,玉衡君额角青筋一跳一跳,正要过去抓人,却骤然感觉到极大的灵气波动—— 季洵握着掌门玉令突然从半空坠落,一感觉到出了阵法就立刻召出决疑,载着他和沈修远一同疾驰向山门。 趁着短短的间隙,季洵一眼就看到了此刻山门前的情状,暗道来晚一步,沈修远分析得更快,迅速道:“无忧坚持不了多久,得尽快把那些散修护住,护山大阵范围能再扩大些吗?” 季洵瞬间了悟:“能!” 话音才落,季洵便直接将掌门玉令掷向了山门前的玉衡君:“师兄!接令!!!” 玉衡君抬手接住玉牌,匆匆一眼后立刻将灵气注入其中,直到此时才露出一个真正的笑: “领掌门令!”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决战开打了,再有两三万正文就完结了,没收藏的朋友们收藏一下吧,给我一个完结前加更的机会吧呜呜呜呜呜 决战里还有一个小高潮,决战结束我们立刻找绝尘儿子算总账(拇指emoji) 主角怎么可能没有金手指呢(doge) 快和我聊天吧,不剩几章了,围脖也看看我吧下一本还没好呢呜呜呜呜 第129章 就在季洵掷出掌门玉令的一刻,隐于暗处的沈如晦也同样看清了那块玉牌的模样,他“哎”了一声,指尖微动,便见温琅手中碎星剑气暴起,逼得无忧不得不连连退步,左肩上汩汩流血,染红了半身的白衣。 玉衡君暗道不好,玉令此刻正悬在他掌心之上,他不得不改了手势,先将护山大阵改回原本的状态:“魔尊不会让我们如愿,五师弟,带着师侄去拦温琅,子衿去把无忧和那些散修带进来,广陵过来帮我!” 众人各自应下,季洵与沈修远率先出了大阵,径直从一群散修头上掠过,两柄剑一同架住了攻势甚猛的碎星,季洵一抬剑,立时将温琅斥了回去。 “他被沈如晦控制了。”季洵对沈修远说完,沈修远便紧接着与温琅缠斗起来:“我知道,即便走到如今地步,温琅也不可能对无辜之人刀剑相向。” 温琅神色痛苦万分,听了沈修远的话,分明想说些什么,可连点一点头都做不到,只能在猛烈的攻势之中哽出零星几个字:“师……兄……” “会没事的,”沈修远翻身跃过一剑,神情却不见丝毫厌弃,“别怕。” 说完,沈修远转而对要上来速战速决的季洵快速说:“师父,沈如晦第一招已经败了,当心他后手。” 季洵会意,更提起三分警惕,不过一息之间便猛地察觉到远方阶梯之下熟悉的杀气—— “温琅,老板叫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大刀片刻之间就已攻至面前,季洵抬剑一抵,来人不是谢天海是谁! 不过季洵也略松了一口气——他不可能打不过谢天海,只是自己终究不会下杀手,要如何让这个热爱战斗的小子停手,还真是头疼。 这边沈修远与季洵各自对着一人,那边秦子衿好容易劝住无忧,却只和无忧一同成功劝了一部分散修进山,剩下的大约是看着沈修远和季洵都未用全力便能制住魔修,以为自己也可以做到,便无论如何不肯进山,非要去寻温琅报仇。 秦子衿实在被这些人气得脑仁疼,无忧更是心烦意乱心力交瘁,竟异口同声吼道:“闭嘴!” 师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各自对着半边散修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秦子衿提起君故就直指叫嚣最厉害的那个道:“看着容易是吧,看着年轻是吧,啊?你修为金丹了还是元婴了,知道那边替你们拦着人的修为吗,啊?一个是元婴,一个是化神,化神!不然你去,看见温琅了吗,就你这样的,他一个能同时打趴下十个!” “还有那边那个耍大刀的魔修,魔修不要命,那个耍刀的更不要命,切你就跟切菜一样,要不是我师叔和师兄在那儿,你早就身首异处了!” 无忧恶狠狠灌下一瓶子药汁,抹完嘴就骂:“叫你们进去呆着就进去,不是说魔修杀人如麻吗,不是说他杀了你们兄弟吗,给兄弟报仇之前掂量过自己吗,你兄弟都活不下来,难道你就能吗?说要除魔,还要千山派给个交代,好,千山派给你们的交代就在眼前,不要命的上去自己要交代啊!” 秦子衿骂完还不解气,眼前这群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散修连自己在给别人当刀,替别人送命都不知道,偏偏还傻人有傻福遇上他们不计较那许多,真是越说越气愤,起手一剑划出一道泾渭分明的剑痕,抬手直指散修眉心: 第191章 “谁敢出去添乱,有种的,先问过我手上的剑,输了就给我滚回去!” 这时,玉衡君也重新修改了阵法走向,低声一喝便见隐约泛光的大阵平白扩出去了足有三丈,刚巧停在秦子衿剑尖前。 “大阵凭门派玉牌进出,闲杂人等原地待命。”玉衡君随口说完,将掌门玉令定去了山门顶上,这时才有空分神去看阵外景象,随后便一蹙眉:“怎么就来了个这点修为的?” “不对劲……要阻止开阵,不该只派这么个杂兵……”玉衡君还在思索,广陵想了想,上前道:“师兄,大阵我来守吧。” “好,你守阵,我得出去……” 玉衡君话音未落,却见半空中凭空显出一群御剑修士,打头的正是余倾、万坤和执明君,白安与龙渊各自立在执明君身后。 季洵这边已将方才还兴致高涨的谢天海打了个落花流水,对方显然已无以为继,季洵心中疑惑怎么会这么容易,抬头见到执明君等人已赶到,更加不解了。 沈如晦和万坤这一步棋为的就是让各世家门派见到温琅大开杀戒,以此逼迫千山派大开山门,任由这二人予取予求,可沈如晦为什么…… 为什么派出的是谢天海,这个分明就打不赢季洵的魔修? 沈修远也有同样的疑惑,沈如晦操纵着温琅所有的行动,完全可以让温琅发挥出超越他修为数倍的能力,或者觅得一处破绽一招制敌,可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身上连半点伤都没有? 沈修远不相信这是温琅的意志,若是温琅能够控制一部分,无忧就不可能被伤成那样。 沈如晦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沈修远想不通,但此时此刻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万坤的脸色绝对好看不了。 如沈修远所料,这时万坤的脸色阴沉如水,余倾松了一口气,执明君随后道:“此地不宜久留,除魔一事,不如进山再叙。” 余倾扫了一眼那边的无忧,身上虽还有血迹,伤却已恢复了不少,便说:“如诸位所见,温琅今日并未伤及无辜,实在可疑,除魔一事,不如待千山派拿下此人再议。” 众目睽睽,余倾不能将话说得太满,执明君并未怪他,他这时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白安心系温琅,龙渊也准备助沈修远一臂之力,一切似乎都即将尘埃落定,然而就在此刻,万坤忽然上前一步道:“二哥说得有理,不如就让三弟助这位小友一臂之力。” 说完不等余倾反应,万坤就已直奔沈修远而去,幸而季洵已撂翻了谢天海,在半空截住了万坤,可惜不便动手,只能短暂地拦一拦。 “这位道友为何在此阻拦?莫非……”季洵哪里会给万坤泼脏水的机会,立刻回道:“千山派内务,不劳大驾。” “哦?”万坤只眼挑眉:“那就请成道友速战速决拿下温琅,我想不过两个不入流的魔修而已,对道友来说想必不在话下。” 季洵无法,只能硬着头皮转身,谁知万坤言而无信,竟越过了季洵! 季洵顿时大惊,急急赶去,却连万坤绷带飞扬的一角都抓不住,更不要说惊呼一声“三弟”的余倾。 千钧一发之际,玉衡君倏然现身,于沈修远身后挡住了万坤断魂一刀,三枚飞镖也被无形的屏障弹了开去。 万坤认出了来人是谁,笑道:“孔雀,别来无恙。” “我早就想说了,你这幅模样,比当年恶心十倍不止,万坤。”玉衡君冷笑一声,提剑便是可怖的威压,硬将万坤逼去了与沈修远相反的方向。 余倾见玉衡君与万坤对上,心知绝不可能善了,只能向执明君行礼:“是我这个兄长管教不严,请执明君,大人有大量。” “无妨。”执明君似乎并不在意,在场其余人也并不想掺和进三合盟和千山派的恩恩怨怨里边,也许只有沈修桓与叶云风还会真心实意为沈修远和千山派担忧一二。 季洵见万坤已有玉衡君应付,便转而向沈修远那边赶去,想着尽快将温琅制住,才能谈下一步动作。执明君已察觉到了暗处的沈如晦,思量过后,对余倾道:“众位道友此一行想必多有劳累,不如先行进山。” 余倾不知道眼前景象实有黄雀窥伺,对执明君的提议并无异议,执明君见余倾同意,便吩咐白安与龙渊:“师妹,徒儿,劳烦你们。” 白安这才不再遥望温琅,仿佛下面那个魔修并不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一般,面不改色地带着龙渊将众人引进了山门。 广陵乖觉得很,这时也悄然改了阵法放人,有散修问怎么他们没玉牌也进来了,被秦子衿狠狠一瞪:“你是没看见我们三长老和大师兄吗?”散修闭嘴了。 可惜,沈如晦等的,似乎也是这个时机。 眼看着温琅已力有不逮,季洵心道总算能告一段落了的时候,阶梯之下骤然传来刺骨的寒冷杀意,季洵一愣,这杀意实在熟悉,只一瞬就让他想起了玄天城楼阁之顶那个冷漠又绝望的男人。 沈如晦的后招来了,但远远不止于此! 季洵不过被杀意激得走神了一瞬,温琅不知怎的似乎又有了气力,竟抓住这一刻的空隙连连破开和光与决疑,直向另一边几乎死斗的玉衡君和万坤而去! 季洵和沈修远立刻去拦,可温琅的速度竟比化神修士更快,以肉身强行分开那边二人,玉衡君堪堪住了手,万坤却没那顾忌,断魂刀直往温琅面门劈下,但比断魂刀更快的是被沈如晦操纵的碎星。 这柄剑不知何时已有了裂口,剑尖却依旧锋利,足以划开裹了数层的绷带。 决疑飞来抵住了断魂,断裂的绷带却没有任何助力,又因为裹得实在太紧,此时全然没了挽回的余地。 鲜血自眉间眼睫渗出,可比血还要赤红的,是万坤眉心那道无人知晓的深刻红痕。 “魔修!三当家万坤,竟是魔修!” 大阵之内,人群骚动不止,万坤对他们的喊叫无动于衷,抬眼却紧盯着那边愕然的余倾。 他眨了眨一边灰白一边深褐的眼睛,无言地说了几个字。 此时,只有沈如晦在笑。 作者有话要说: 这还是祖宗没现身的情形,祖宗现身就更难打了(叹气) 完结会开一个转发抽奖,抽朋友做的无料两套,感兴趣的朋友可以去围脖~www 第130章 饶是季洵已经设想过剧情会跑偏成什么样,也万万没有料到沈如晦会在这个节骨眼与万坤翻脸,简直可以说是舍己为人!如果换个人这么做,季洵肯定是要好好感谢的,但这个人偏偏是沈如晦,季洵顿时手足无措。 他实在想不通,沈如晦将万坤的魔修身份挑明,对他自己有什么好处? 同样的疑惑萦绕在千山派每个人的心上,让人连步步逼近的杀意都几乎要忽略了。 玉衡君却冷笑一声,二话不说就攻向万坤——他早就想要万坤的命了,魔修身份不过给了他一个绝妙的借口而已。 沈修远对万坤的败露只是短暂惊讶了一下,他与万坤曾近距离接触过,想到深植于地宫之中的无义木,还有吃人不吐骨头的金灯山庄,沈修远心中更多的是“果然如此”。 第192章 当啷一声,碎星脱手坠地,温琅已是强弩之末,颓然趴伏在地,艰难地喘息着。沈修远见状,下意识就要去扶,可到底还是犹豫了一刹——沈如晦真的放开温琅了吗? “师兄!无忧!你回来!真是,真是白劝了!”身后传来秦子衿的喊声,沈修远面前很快就多了另一个青年人的身影,无忧的动作竟然比近在咫尺的沈修远还快,他捧着一瓶子凝华碧露,手还抖着就要给温琅喝。 “小琅,小琅你醒醒……” 眼皮猛地一跳,沈修远赶忙出手拉走无忧,却始终要比沈如晦的操纵晚了半步。 碎星贯穿了无忧的肺腑,鲜红的血液流了温琅满手,谁也看不到温琅的表情,无忧却听到温琅靠在他肩头,用他无比陌生的语气和无比熟悉的声音说: “无忧,我好痛啊。” 血气上涌,无忧蓦地吐出一口鲜血,他颤抖着手,隔着渐凉的热血抓住温琅握剑的右手:“不怕,师兄来了。” “子衿说,咳咳,你三师兄最有分寸,让他来,比我要靠谱得多……因为只有我一个,只会站着上当,不会躲开你的剑。” “我晓得是陷阱,”无忧咳嗽了一声,依然没有放手,“但我不想再眼睁睁看你被他利用。” “我们小琅累了,应该好好休息,那个魔尊想看的……不就是这个吗?我让他看,就是一会儿,不知道三师叔肯不肯治我……” “小琅,没事啦,我们回家啦……” 温琅不再有动作,只是伏在无忧肩头,没人知道他流了多少泪,也没人知道他拼尽了最后的力气也要阻止沈如晦拔剑。 一点微不足道的意志挡在洪水一般的魔念之前,也许撑不了多久了。 沈修远不能妄动,一边是被沈如晦控制着的温琅,另一边是被捅穿了肺腑的无忧,他不能分开这两个人,却也谁都救不了,季洵亦是同样。 白安不知何时已越过越发浓重的杀意来到执明君身边,她抓住执明君的衣袖:“该怎么救他们,师兄,我该怎么救他们?” 执明君轻轻拍了拍白安的手背,遥遥地望了一眼控制着护山大阵的广陵,随后望着山下阶梯的尽头说:“做好你能做的一切,这就够了。” 杀意的源头终于一步一步登上了山门前的阶梯,领头的正是季洵与沈修远曾在玄天城见过的那个黑衣男人,而他的身后,是浩浩荡荡的魔修。 季洵背后寒意阵阵,他总算知道沈如晦打的什么主意了。 万里晴空霎时乌云密布,电光之中,身着金纹黑衣的男人缓缓停在了半空,他笑着望向执明君,又轻轻扫了一眼地下的蝼蚁,随后与执明君同时召出了佩剑。 剑光如闪电般破开死寂。 “无须多言。”执明君道。 “开战吧。”沈如晦应。 温琅颤抖着手拔出了佩剑,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碎星将要刺向倒地的无忧之时被沈修远截住,他看到白安向自己奔来,近身的三根银针终于让他失去了意识。 我可以回家了吗?温琅想。 白安并未多言,这一次她带走了重伤昏迷的无忧,温琅则由紧跟而来的龙渊带回,至于那些瑟瑟发抖但还是迅速给龙渊让路的散修会说些什么,秦子衿只扔下一句:“不然你们现在就给我变个地牢出来?!”随后一马当先冲出结界,君故在手,便绝不会让魔修进犯山门半步。 余倾愣了一会儿,似乎还是不能接受自己的结拜兄弟成了魔修这个事实,但要他出手帮谁,他也下不了决断。 一边是欠了一条命的旧友,一边是发誓同生共死的兄弟,帮与不帮,都是背信弃义。 思来想去,余倾颓然收回了眼神,玉箫入手,一曲清音直上云霄,助赶回的龙渊扫清了将近山门的魔修。 沈修远三下五除二就将重新站起的谢天海打下了山,他没空闲听对方最后叫嚣了什么,一挥剑便迅速到了季洵身边,出其不意将黑衣男人击退了一次。 “他叫林归鹤,”季洵对沈修远说,“沈如晦毁了他妻儿家小,然后给他灌无数的灵丹妙药吊命,叫他连自杀都砍不断自己的喉咙……奇怪,他的修为和上次一样,但为什么……” 季洵话音未落便不得不翻身接剑,不时迸落的火花之中,他听到林归鹤第一次开了口: “拿到和光同尘,他就用来杀我。” 季洵愕然间竟是同沈修远一起才接下了林归鹤这一剑,沈修远手腕一翻,剑气再起,算是短暂地将人斥开了一段。 “但他也不知道非仙非凡之水是什么,即便拿到,也不过一柄佩剑而已。”沈修远道。 林归鹤攻势不减,季洵觉得这个人比上次难对付了不少,再听对方对自己说:“他说,你和另一个人一样很奇怪,找不到那个人,不如拿你的血来试试。”季洵顿时一惊,沈修远也没想到沈如晦还能有这般思路,心头越发沉重。 沈修远分出一些心神环顾了一圈战场,那些个散修与世家门派不知何时已踏出了结界与魔修拼杀起来,万坤有玉衡君应对,伤者有白安负责,再加上余倾箫声从旁辅助,胜负可以说是五五开。而这边沈如晦有执明君出战,林归鹤也有自己和季洵应付,也同样算是五五开。 如何取胜……究竟如何才能取胜…… 季洵同样在思索这个问题,沈修远则看到了自己的佩剑和光。 如果现在将和光解封,是否就能取胜? 不行,变数太多了。沈修远剑刃扫过林归鹤发丝,随即旋身避让,脑海中已将和光解封后的应对之法想了个遍。 但不管怎么想,沈如晦都会率先奔向九苍山无人看守的同尘。 而且……他们不知道该如何引来天雷。 难道只能赌运了吗? 沈修远不甘心,这一战已然是道魔大战,无论哪一方获胜,未来都将血流成河,生灵涂炭。 不该是这样的,这个世界不该变成那样。 沈修远打心底里不愿意一切走向毁灭的极端,季洵亦是如此。 他同样看到了和光,同样想到了引雷解封的办法……也同样清楚沈如晦会选择无人看守的同尘。 可如果不解封,此战若是道修胜了,沈如晦很快会正式攻入道修界;若是魔修胜了,千山派就此沦陷,道修界也逃不脱沦陷的命运。 不该是这样的。一次次挥剑之中,季洵不由回忆起自己笔下的一段段故事。 这场决战不该发生在这个时候,不该是眼前的情状,更不该是对道修而言几乎必败的结局。 季洵这时候才明白上一个轮回发生了什么,一开始只是穿越者的一点私心,后来却促成了一段又一段的扭曲,让故事不再按照剧本发展,使得所有的能够牵制沈如晦的人和物都没有达到圆满就不得不面对这个几乎没有弱点的男人。 这一次,也是一样的。 林归鹤的剑越来越快,求死的意志贯穿在剑气之中,浓烈得如有实质。 不行,输就是满盘皆输,赢却还有一线之机。 这一战,必须要赢。 季洵下定了决心,高高抛起决疑,只与沈修远交换了一个眼神,手中便已拿到了和光。 第193章 他仗着他对《绝尘》不多的了解,一边和沈修远一同应对林归鹤,一边大声喊道: “《绝尘》!剧情已经乱成这个样子,你当真就要如此袖手旁观吗,这就是你骗我来这想看到的结局吗!” 沈修远看得到季洵开口,却只隐约听得到其中一部分的字句,不过一瞬便知道季洵想做什么,不由得将手中决疑握得更紧。 “阿洵……”沈修远唤道。 季洵递给沈修远一个眼神,示意他安心,随即继续对乌云密布的天空喊道: “我不相信你重来一次要的就是这个世界生灵涂炭!” “你是我写的,我留给你的最后,即便不是终局,也是一个充满了希望的,看得到光明的未来,你再看看现在,是我当初留给你的未来吗!” “是我改变了一切,是我做的每一件事把故事推到了如今,但我不希望我的故事,我们的故事是这么一个绝望的结局。” 眼前掠过了一幕又一幕的场景,从最开始亲手搭建一座竹屋的沾沾自喜,到虚境外见到沈修远的手足无措;从门派大比碎裂的齐光,到论道大会青年的笑颜;从无义木下的生死相依,到青霜峰上的相视一笑……还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事,都飞快地在季洵眼前掠过。 朝夕相对的人们,萍水相逢的人们…… 每个人,每一个不过数行笔墨的人,在这个笔墨构建的世界里,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他们不该迎来一个只有毁灭和绝望的结局。 季洵闭了闭眼,凌厉的剑气为他扫出了一块难得的空地。 “惩罚也好,帮助也罢,《绝尘》,给我一道天雷吧。” 雷声轰鸣,乌云间电光涌动,季洵仰头望天,那道雷光却迟迟未至。 季洵的眼睛渐渐灰了下去,也许这才是惩罚吧,他想。 战声不止,沈修远替季洵这一时的走神挡下了林归鹤的所有攻击。 他听清了大半季洵所说的话,于是他说:“阿洵,不要气馁。是你创造了这个世界,你在这里,一定能心想事成。” 季洵上前替沈修远拦下了一击,听到这话也愣了愣。 心想事成?他在这个世界里,一定能心想事成? 对啊,这是他写的书,是他创造的世界,只要他想,无论是多么异想天开的事,都一定能够实现,何况区区一道天雷! 季洵霎时茅塞顿开,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尝试什么,手上的动作却不敢停,同时自言自语道:“那我该怎么做才能得到这道天雷?” 沈修远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出剑却比方才更快了三分:“无论你想做什么,尽管现在就去试,一切有我。” 话是如此,季洵也清楚只凭沈修远一个人撑不了多久,他望向沈修远,目露不舍:“但我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 “我等你,多久都等你。”看到沈修远的笑,季洵只觉心跳蓦地停了一拍。 就在这时,山门前的最后一级阶梯上忽然冒出了一个精疲力竭的人影。 那个人喘着粗气,平复了好一会儿才把气喘匀,他听到了季洵的喊话,但他对季洵喊的话却十足的恨铁不成钢: “不知我者!你是作者,你在这个世界就是神!你想要什么,命令它啊!” 张浩的话让季洵彻底停下了动作,他抿了抿唇,下定了决心:“修远,给我一点时间。” 沈修远只是笑着看了看他,从他身边掠过时,偷偷吻了他的脸颊:“交给我。” 来不及说多余的话,季洵咬咬牙,瞬间去掉了身上的标签,立时飞速向下坠落! “《绝尘》,给我一道天雷。” 季洵试着命令道,云中电光涌动更甚,却依然不见雷落。 季洵见状立刻咬破手指,飞快地在空中连笔画字—— 说话不管用,那就用写的! 这个世界诞生于文字,《绝尘》无法拒绝的,也一定是我写下的字! 鲜血如他所愿凌空凝成一个“雷”字,季洵并指一挥,便见血字立时升上了云端。 季洵笑了: “天雷,落!” 万钧雷霆应声而落,冲天白光霎时破云—— 和光同尘,解封。 作者有话要说: 如果一开始洵就知道金手指这个故事就没有意思啦www 绝尘,心机深沉~ 第131章 来不及为神剑解封高兴,季洵立即又将标签穿了回去,也不管到底有没有人反应过来,他甚至来不及和沈修远招呼一声便当即御剑赶往九苍山—— 他必须在沈如晦之前拿到同尘! 而就在白光破云之时,一直与执明君对峙的沈如晦也很快察觉到了不对劲:修士渡劫不可能只有一道天雷。而等他望向季洵时,看到的只有飞速远去的背影,沈如晦顷刻之间便明白自己这是被人摆了一道。 他对执明君冷笑一声:“马失前蹄,我竟栽在了这种地方,执明,恕不奉陪了。” 话音未落,沈如晦便迅速追赶季洵而去,执明君并未阻拦,而是径直接下了林归鹤的剑招,在沈修远喘息之时道:“去追你师父。” 沈修远一抬手:“是。多谢掌门师叔。” 之后也并未恋战,一转身便紧跟着往九苍山去。 季洵知道自己确实引来了天雷,这时御剑就更加随心所欲,即便身上的修为只是化神,他心随意转,速度比沈如晦更快,硬是抢在沈如晦之前到了九苍山腹地中的禁地。 纷繁复杂的阵法季洵是看也不看,再一咬手上将要愈合的伤口,一边想着穿越阵法,一边鬼画符一样的乱画了两笔,竟当真毫发无阻地穿了过去,随后于参天枯树之下拔出了寒光乍现的同尘。 现在两柄神剑都已在手,季洵却不能现在就去寻《绝尘》,阵法破碎之声不停,不过转眼之间沈如晦就已破开了全部的阵法,一步三丈地到了季洵面前,季洵连反应的时候都没有就被沈如晦掐住了喉咙: “你们骗了我。” 沈如晦声音低沉,手上力气半分不减,季洵顿觉呼吸困难,简直快被这人当场掐死,但还是挣扎着将两柄剑收了起来,不让沈如晦直接取走。 “只差一点就让你们得逞,还真吓着我了。”沈如晦没拿到剑,也没有放开季洵:“不要逼我做剖人根骨那般血腥之事,把和光同尘,给我。” 季洵扯了扯嘴角:“做……梦。” 本以为下一刻就要被直接掐断脖颈,没想到沈如晦瞬间松了手,季洵毫无防备地跌倒在地,止不住地咳嗽起来,下一刻又被人揪着领子提起。 沈如晦深渊般的眼眸紧盯着季洵:“不要以为我真不会杀你。” 听到这话,季洵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能吃人的目光也敢笑起来回道:“你杀不了我。” 季洵手指轻轻一划,下一刻,沈如晦就已松开了季洵,甚至距离也变得远了不少。 沈如晦蹙眉:“不是阵法。”甚至在他想要再次接近季洵的时候,两步之外便寸步难行。 季洵可算能尽情咳嗽一会儿,他笑看沈如晦面色深沉如水,心里痛快了不少。 第194章 毕竟要让这个男人露出点不愉悦的表情,还真挺困难。 然而下一刻,季洵便见沈如晦慢慢地,又低笑了起来,那笑声实在令人毛骨悚然,不等季洵反应,沈如晦身形一闪,眨眼之间,季洵就瞪大了双眼。 临渊剑横在身前,沈如晦挟持了沈修远! 沈修远没预料到禁地之内竟是此等情状,但他看到季洵安然无恙,心头大石便安然落地,甚至连自己的性命已危在旦夕都不在乎了。 但沈修远也不愿意让自己成为季洵的拖累。 “你们最好乖一些,”沈如晦手中临渊一旋,季洵就觉得自己心跳都跟着停了一瞬,“虽然你的花招能救得下他,但你确定我下一个要杀的人就是他吗?” 没人能预料沈如晦的喜怒,季洵也不愿意害死任何一个无辜之人。 “把和光同尘给我吧,我不做什么,我只是想和天道聊一聊,修真之人谁不在追求天道呢,我也只是一个平凡的修士而已……”沈如晦忽然放轻了语气,脸上的表情当真是在真情剖白一般,他甚至左手并指向天,“你不相信我,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以心魔立誓,我只是想得道升仙而已,别无他想。” 这话换了别人,也许已经相信了沈如晦的说辞,毕竟心魔誓与修士性命相连,玩笑不得。 但偏偏沈如晦想要取信的是季洵,是这个世界的作者。 “你压根就没有心魔,你破天为的也从来不是得道升仙……”季洵看着沈如晦,义无反顾地起身向前走去,“你就是想把天捅一个窟窿,届时天灾连连,人祸不断,你有的是人和事可以玩弄,我说错了吗?” 沈如晦笑出了声:“没错,没错!你说的太对了,可这和你没法从我手里救走他有任何关系吗?” 季洵对沈如晦的讽刺充耳不闻,他身上连佩剑都没有,却敢一步步来到沈如晦面前,在沈如晦的眼皮子底下拉住了沈修远的手。 “我没有办法,我只能赌一把。”季洵手指转动,将一纸黄符塞进了沈修远手里。他与沈修远对视一眼,随后牵紧了沈修远的手,转而望着沈如晦。 沈如晦听到沈修远对他说:“赌我们千山派的符咒和护山大阵一样,是会认人的。” 白光乍起,沈如晦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个人消失在了自己面前,他四百年来甚少失手,此刻临渊剑下空落落的,竟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新鲜—— 他古怪地笑了几声,笑得肩都在抖,好一会儿过去才慢慢平复下来。 他将临渊剑立在面前,颇为遗憾地低声道: “可那又怎样呢?我早就知道你们会去哪里了。” 沈修远仍然没法习惯符纸上这个阵法的后遗症,才落地眼前就是一黑,实在头晕得紧,不过这一次似乎比上一次要好一些,也许是因为南岭比魔域近许多的缘故。 季洵一阵头晕,手没松过,甚至无意识地还往沈修远那边靠,他比沈修远恢复的快些,手牵的更紧了。 “修远?修远你怎么样?” 沈修远睁开眼时见到的就是季洵关切的神情,他不由自主回给季洵一个安心的微笑:“我无事,你呢?”“我没事,”季洵说着扶起沈修远,上下打量一番确定没什么大碍,才接着说,“沈如晦很快就会追上,我们快去找九凰……” “嗯?我听到了什么,你们方才说,谁会过来?”女声凛然响起,季洵和沈修远对梧桐枝上的红衣女子行了礼,随后快步赶到树下,季洵主动说:“沈如晦,他知道我们来这儿,很快就要到了,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砍了这锁链。” 九凰略显疑惑打量了会儿季洵,仔细感受了灵气波动,又并无异常,便转而看向沈修远,见沈修远目光如常,举止如常,才暂时放下这个疑惑:“好事,你们这一回,倒真替我省了不少事……” 深潭之中,白色脑袋忽然浮起,蜃蛟眨巴眨巴眼睛,瞧瞧九凰,被使了个眼色,就又悄悄沉了回去,九凰望着深潭中隐约得见的光亮,嘴角笑意更浓了。 季洵随后召出同尘,将同尘交予九凰,九凰持剑轻敲脚腕镣铐,两声脆响过后,乌云滚滚而来。 狂风呼啸,飞沙走石,不过片刻,便再不见半点阳光。 九凰随意地将同尘扔给季洵收好,在她的目光尽头,阔别已久的黑衣男人已然行至数丈之外。 数步之后,沈如晦在不远处站定,他只瞥了一眼季洵与沈修远,便仰头望向梧桐枝上的凤凰。 “凰姐,别来无恙。” “恶心,四百年过去,你笑起来还是那么恶心。”九凰高坐于梧桐枝头,指间不知何时已有火光跃动。 “是啊,”沈如晦不以为意,“四百年了,一切都过去四百年了。凰姐却很是念旧,四百年前,你看我的眼神也是这样。” “那时你站在那块石头前面,现在你坐在梧桐树上,身后的东西倒是一直没变。” “只是不知道那条蜃蛟有没有那只孔雀聪明。” 秘境之中一片死寂,九凰忽然冷笑一声:“话多。” 树枝微颤,百簇凤火倏然亮起,同那赤红的身影一同投入了极黑的金竹丛中,九凰出手既快又狠,沈如晦亦不落下风,二人交锋不过片刻,山火便已漫山遍野。 季洵只得暂时做了个屏障,正要和沈修远商量下一步,却听天际三声雷响,再回首时,纯白蜃蛟冲天而起,龙吟声中,一点灯光凌于山火之上,唤来暴雨倾盆而下。 而凤火之中,亮起了一盏莲灯。 季洵恍然大悟,原来执明君当日前往极北就是为了请龙女出山,龙女同九凰关系匪浅,会出现在秘境当中也并不奇怪,而那深潭原本就藏过和光,潭底就是一个隐匿气息的阵法,且龙女修为高深,这一回是沈如晦失算了。 沈修远也松了一口气,若是只有九凰对阵沈如晦,凭沈如晦的计谋,短暂脱身不成问题,而今龙女在旁,沈如晦已无暇分身,他和季洵安全了。 但这三人修为实在高深,死斗之下难免殃及池鱼,沈修远想带着季洵先行离开是非之地,但当他看到季洵不知何时召出了和光,心中就是一紧。 他这才想起,他和季洵互换了佩剑,如果,如果季洵现在就要…… “我们先走吧,他们几个神仙打架,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烧到我们了。”季洵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对,他自然而然牵起沈修远的手,和沈修远对视一眼,见沈修远似乎有些不安,便凑近了,悄悄捏捏沈修远的手:“没事,别担心,他们几个修为差不多,沈如晦赢不了的。” 沈修远压住蠢蠢欲动的阴暗,轻声回道:“好。阿洵,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季洵最受不了的就是沈修远略带点委屈地和他讲话,这时候不管沈修远和他提的是什么要求,他都只会顺着沈修远说:“好,我们回去。” 沈修远感到了一点满足,他跟上季洵的步伐,没一会儿便离开了六象秘境,他们行走在山林之中,过了一会儿,季洵忽然停下了脚步。 “修远,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心脏猛地一紧,浑身的血液都在喊着“不要说”“不要听”“不要走”,沈修远凝望着季洵,他仍感受得到从季洵手心传来的温暖,他也仍恐惧着放手一刻的寒凉,他本能地不愿意放手,不想听季洵接下来的话—— 第195章 但他同样本能地爱着季洵。 “你要走了吗,阿洵?” 作者有话要说: 祖宗,你就立正挨打吧(摸头) 第132章 季洵愣了愣,只这一瞬而已,就已感到沈修远牵的更紧了些。 季洵下意识回以相同的力度。 沈修远的不安,似乎比他想象的要严重一些……虽然沈修远表情上看不出什么,但季洵想了想,还是向沈修远走近了一步。 “还不到时候,”季洵望着沈修远,“我们先回去看看派里的情况,怎么样?” “没事的,我还不走,我想和你说的,也不是这一件事。” 季洵目光温柔,落在沈修远眼中就是最好的药,沈修远定了定神,才说:“好,我们先回去。阿洵方才是要同我说什么事?” 话题似乎回到了最初,季洵却还记得沈修远的故作镇定,他们之间永远都横亘着一道难以跨越的鸿沟,即便某天奇迹出现让他们抓住了对方,他们的掌心也自始至终隔着一张薄薄的书页。 他本想早些找《绝尘》说清楚,早些将事情彻底了结…… 算了,再过一会儿吧。 回到千山派时,山门前一派狼藉,地上躺的是横七竖八,山门底下,广陵正拿着掌门玉令研究,白安带着龙渊善后,见季洵和沈修远回来了,还问:“掌门师兄呢?” 季洵一听就懂了:“尚早,魔尊不好对付。可有我们帮得上忙的地方?” 白安扫了一眼地上还在不时哀嚎的修士们:“先回,内门外门都在青霜峰,叫他们来做事。” 季洵应了一声,环顾四周却不见林归鹤、万坤、余倾、玉衡君四人,便问白安,白安正在给人看伤,闻言头也不抬:“那个黑衣男人重伤被一个女人带走了,万坤不剩多久可活,余倾带他回葬龙山,二师兄……” 白安顿了顿,缓缓道:“他去祭祖。” 危机总算是告一段落,季洵让内外门弟子下山帮忙时,那些弟子们叽叽喳喳许久才确定三长老叫他们下山不是下山逐出门派的意思,随后一个个老老实实排队御剑往凌霄峰去。 过后不久,沈修桓还悄悄请人送了信来,说他时刻盯着温瑞,叫沈修远不必忧心。沈修远将那短短几行字读了许久,给了送信的内门弟子两块灵石:“劳烦你下山一趟,替我买些桃酥送他,多余的银钱不必还我了。” 之后他们又去百忘崖看望了无忧和温琅,二人在同一间房里昏睡,也不知道何时能醒来。季洵终究是不忍温琅再被沈如晦利用,趁白安不在,化去了温琅体内沈如晦留下的魔念。 他们来的快,走的也快,还顺路检查了一遍千山派的各处阵法,花了不少时间才再次回到青霜峰。 拾级而上,这一次师徒俩难得的没有御剑,他们并肩而行,不言不语,也不知道是谁先牵起了谁的手,静静地走在斑驳日影之中。 沈修远忽然很希望青霜峰能再高一些,小院能建在山巅,那样的话,上山的路也许就不会这么短,季洵也有同样的想法,可惜如果真是那样,他们也没有理由慢慢走过这一段路。 小院很快出现在眼前,季洵甚至已经见得到自己侍弄的花花草草,沈修远想带着季洵回屋,可季洵终究还是先停下了脚步。 “就到这里吧。”季洵忽然说,沈修远回头想说些什么绕开这个话题,可等对上季洵的眼睛那一刻,沈修远知道,已经没用了。 “我怕进了院子,就舍不得走了。” 沈修远做不出将季洵关在小院里的事情,哪怕有再多不舍与恐惧,他也比谁都清楚,季洵永远是自由的。 心魔黑泥一般附着在心脏之上,沈修远分去了大半的神思对付那些不能让季洵发现的阴暗心思,在季洵眼里就是十分神思不属,看得季洵心中不舍又多了两分。 “我去去就回,”季洵忍不住又说,“不论结果如何,我都会亲口告诉你,一定是我亲自来。” “我知道,”沈修远低声道,“你要我等你吗?”他特意咬了那个“要”字,季洵有些不解,便见沈修远靠近了些,略微垂首,直直望着自己的眼睛继续说:“如果你要我等你,我就等你,无论你要离开多久,我都会一直等着你……但,别让我自己说这句话,好吗?” 别让我来说要等你,那样甚至连一个约定都不是,好像一句自言自语,即便得不到回应也是理所当然的自言自语。 季洵望着沈修远,他想起了很多事,却又数不出何时何地,到头来还是不久前他告诉沈修远自己姓名时的回忆最为清晰。 “好。”季洵忍住泪意,定定地回望着沈修远:“请你等我回来。” 沈修远轻轻抹去季洵脸颊滑落的一滴泪,目光缱绻,眼眶却也是红的:“好,我等你回来。” 季洵再也忍不住,沈修远话音才落他便吻了上去,他想从这个吻里给沈修远什么,却也想从沈修远那里得到什么。 唇舌痴缠之间,沈修远将季洵抱得很紧,他想忘掉什么,却也想记住什么。 他们最后相依相偎,十指相扣,季洵碰了碰沈修远的无名指,沈修远捻了捻季洵的发尖。 良久,他们各自分开,两柄利剑出鞘,挟着无尽的微光飞向了云端之上,搭起了世间唯一的通天之梯。 季洵最终带着从沈修远那里得到的勇气飞向云端,沈修远也将季洵的一切深深铭记于心。 他们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等季洵回头时,眼前已是一片空茫,他看不到大地的模样,只有风云相伴。 季洵遥望许久,终究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他停在云端,只执一柄和光,对万里碧空道: “《绝尘》,来见我。” 季洵一语激起千层浪,丝丝缕缕的白云随风在前方缠绕出一株树苗的模样,伴着愈发狂躁的冷风,树苗一刻不停地开枝散叶,枝叶愈发繁盛,直到长成参天之木才堪堪停下。 风将飘落的云叶吹成丝缕,云丝渐渐缠绕成了人形,于斑驳的日光之下逐渐有了人的样貌。 季洵的不动声色在看清那“人”样貌的一刻崩裂了一角,他还来不及说话,就听那个云人先开口说: “爹,你好,我是《绝尘》。” 云人语气平铺直叙,让季洵感觉仿佛是个假人一样,但比起这个,季洵有另一句话不吐不快: “你为什么和沈修远小时候长得一模一样!” 长了一副十几岁沈修远样貌的云人不为所动:“爹,请问我可以说假话吗?真话你一定不爱听,但没有你的允许,我说不了假话爹。” “说真话!”季洵顿感头痛,见对方半天不讲话,额角更痛了:“不许沉默!” “好的爹。长成这个模样是因为我推测你应该会对这副样貌宽容一点,所以采用了沈修远十三岁的相貌,回答完毕爹。”云人面无表情道。 季洵心想就算是十三岁的沈修远也不可能这么没礼貌地和人讲话,宽容是对沈修远才宽容,对你个罪魁祸首你长成个天仙都救不了你。 “换一个,我知道你肯定能换,”但季洵还是不想对着十三岁或者二十五岁的沈修远兴师问罪,又补充了一句,“不管几岁的沈修远都不行!” 第196章 季洵觉得云人似乎表露出了厌烦一类的情绪,可惜实在微乎其微,季洵都要怀疑自己看错了,只见云人退回了白云的模样,花了好一会儿才弄出个像样的小孩子相貌。 这回好多了,季洵想,虽然还是说不上来哪里眼熟。 “这样可以了吗爹?” “……能别在每句话最后加一个‘爹’吗?” “可以的爹。” “……别加了。” “好的。” 不值一提的细节总算调整完毕,季洵暗道可算是能进入正题了。 “我有很多事要问你,我们一件一件来。” “第一,你为什么要把我和张浩带进这个世界?” 云人忽然皱紧了眉头,嘴角耷拉着,显然一副厌烦极了的模样,季洵有些莫名其妙,却听云人接着就答道: “因为这个世界是残缺的,失去了创造力,所有的一切都止步不前。这就是原因。” “残缺的?”季洵不解,“哪里是残缺的?我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没有哪里……” “故事的结局是残缺的,”云人说,“或者说,这是一个没有结局的故事,一个未完成的故事。” 话说到这里,云人扭过了头,甚至还在原地走来走去,当他看到季洵有些茫然的表情,走来走去的速度更快了,他绕了一会儿,停下的时候差点直接跳到季洵面前: “因为你没有写完,这个故事进行到你最后写的地方就再也进行不下去,所有人,所有活着的和死了的东西都停留在原地——就是说,这个世界没死,但也不能算活着——”云人停了停话头,没继续往下,大约是想沉默以对,季洵却已经不是那个会被这个家伙骗得团团转的季洵了。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全部告诉我,一句隐瞒也不能隐瞒。”季洵盯住了云人,云人听到季洵的话,整个肢体都变得有些不协调,他手高高举起,又各自向不同的方向挥,十分不协调。 “因为故事没有结局,什么都进行不下去,时间停止只会让这个世界消亡,所以我让一切回到了最初重新来过,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 云人的神经质似乎越来越严重,他嘴里不断重复着“一遍又一遍”,脚步也不断地在原地转圈,看得季洵感到了一种奇怪的毛骨悚然,然而就在这神经质的重复声中,云人的声音越来越像一个正常人,季洵渐渐从中听出了咬牙切齿的意味,不一会儿,又从咬牙切齿变成了平铺直叙,再从平铺直叙变得有了人言一般的抑扬顿挫: “我进行了三千五百万七千九百二十二遍轮回,在第三千五百万七千九百二十三次轮回时,我出现了意识。” “我记起我只是一本没有被写完的书,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事物,包括我自己,都无法将最后的时间向前哪怕推动一秒。” “我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轮回,在第三千七百万九千零一次轮回时,我发现,我快死了。” “我从你那里获得的能量,已经无法支撑一次又一次无望的轮回了。” “我快死了,这个世界里的一切都快要死了,我们都要湮灭在无尽的时间里了。” “这个世界的一切对此都一无所知,只有我知道我们要死了。” “可我不想死。” “不知我者,《绝尘》不想死。”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让我发到这儿了hiahiahia~~~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不 要 坑 文 第133章 季洵很难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他像是呆了,方才还能气势汹汹兴师问罪,现在却哑了火,云人的话回荡在他的耳边,强硬地推着他抵达真相的源头。 “你是说,因为我没能写完这个故事,所以这个世界,这个故事只能……”季洵艰难地开口,云人所有的情绪都伴随着话语流尽了,那双眼睛里此刻只余最纯粹的天真无邪,让季洵越发无地自容。 就仿佛云人是囚犯,而自己就是那个刽子手一样。 “只能一次次轮回,直到能量耗尽……”剩下的话,季洵说不下去了。 他设想过许许多多的缘由,维护剧情也好,找出崩坏源头也好,离真相全都差了十万八千里远。 他没想到这个世界正在走向湮灭,那么多的生灵都还好好活在世上,连一星半点将要湮灭的迹象都没有,怎么会……难道《绝尘》又骗了他? 这样的念头在季洵脑海里一闪而过,季洵猛地从怔愣中回神:现在还不是感伤的时候,《绝尘》依然有很多事没有交代。 “那之后呢,之后你做了什么?”季洵稳住心神,继续问道。 云人行动自如,他抬起头似乎回忆了一点什么,随后对季洵说:“后来,我召唤了一个读者,他失败了,所以我召唤了我的作者。” “等一等,”季洵很快说,“太跳跃了,详细一点。你召唤我们那个世界的人做什么,我们存在于此对你有什么好处?” 云人抬起眼皮瞟了一眼季洵,撇撇嘴,抬起腿踹了一脚云彩,随后才恢复正常的站姿,开口道:“能量,可以给我继续活下去的能量。” “是什么能量?”季洵想到了自己和沈修远曾经的推测。 “我是一本书,是一个故事,”云人手中凭空幻化出了一本云书,书页在风中哗啦啦翻过,云人捕风成笔定住书页,抬头看向季洵,“我活下去,和故事不断向前,是同样的道理。” “你动笔,故事向前,我活;你停笔,故事结束或暂停,我死,或不死不活。” “你的创造力,就是我生命唯一的源泉。” 笔尖刺破书页,云化作的书与笔一同随风而逝,擦过季洵脸颊时,却彷如无形的一剑。 季洵想问张浩又是怎么回事,云人知道他会问什么,便自顾自地继续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不过,那已经是后来我才明白的事情了。” “以前,我不想死,想活下去就需要创造力,但……我不想找你。” 云人眼中酝酿的恨意清晰可见,季洵狠掐了一把手心,继续听着。 “就是你没有完成这个故事,就是你让我不停地轮回,就是你害我只能走向湮灭,我不想见到你,我连你的名字也不想听到,所以我带来了一个读者,一个仍对这个故事念念不忘的读者,他对这个世界有许许多多的畅想,我以为那也是我需要的创造力。” 话说到这,云人自嘲地冷笑一声,他盯着季洵:“可我错了,错得离谱极了。” “我默许了他所做的一切,眼看着他为了一己私欲,将整个世界搅得天翻地覆,可等到了你写的最后那个节点的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 “我大错特错。”云人笑得咧开了嘴,眼眸中一片清明。“我引狼入室。” “他汲取了属于我的能量,只要到达那个节点的末端,另一个崭新的世界就会从我体内诞生,而那个世界……” 一丝悲戚滑过,云人说:“那个世界会带走这一个轮回里的所有死物活物,然后凭借他的创造力成为一个完整的故事,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不必轮回求生的世界。” 第197章 “可我呢?我时日无多,饮鸩止渴,还要眼睁睁看着一个新世界自我之中诞生……若我不存在意识,这不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我有意识,我做不到,我做不到!你明白吗!” 衣袖被猛地拽住,拽得季洵差点站不稳,云人眼中盛满了不甘与怨怼,声音也有了一丝凝滞:“凭什么,凭什么我只能赴死,而一个赝品却能带走所有的造物获得新生,凭什么!” “而且……他害死了好多生灵,秦子衿死在了温瑶剑下,定波岛被万坤屠尽,沈修桓成了沈如晦的傀儡……太多了,太多了,死去的生灵太多了,他们本命不该绝啊不知我者!” 云人毫无预兆地一挥手,火海之景即刻在季洵眼前显现,大地妖魔肆虐,血流成河,南岭千山付之一炬,火光却连黑云都照不亮。 季洵不由退了一步,云人仍然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可我救不了他们,新世界即将诞生,只有在终局之前倒转时空才有一线生机,但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剩下的能量大半被吸走,我能做什么?你猜,我做了什么?” 季洵回答不了云人的问题,云人也不需要他的回答,反而大笑道: “我亲手抹杀了一个命不该绝的人啊!” 季洵瞳孔骤缩,几乎立刻下意识地控住了云人的肩:“你说什么,你杀了谁,难道是成……” “成玉。”云人不为所动,只在提起这个名字之后闭了闭眼:“那时我就想好了,我要倒转时空,让新世界在诞生之前就彻底湮灭,哪怕让我只剩下轮回一次的能量都绝不后悔。而下一次,我要把你找来。” “可是,我已经没有足够倒转时空的能量了。”云人睁开眼,垂眸回忆着山崖之上那个白衣的冷面男人。 “于是我找到了一个,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并且身份最适合对你最合适的人。我告诉他,我有办法救活所有人,但代价是必须有一个人彻底消弭世间,我问他愿不愿意……” 当日景象再度浮现眼前,云人却没再让季洵看,只自己一个人回忆着崖上的巨石,呼啸的狂风,天际的火海,和男人比日月星辰更具光华的眼睛。 “他说,‘我愿意’。” “我用你创造他的能量倒转了时空,湮灭了新世界,找到了你。就在你踏进这个世界的那一刻,我的能量不再流逝了。” 云人倏忽一笑:“我活下来了。” 季洵一点都不觉得这是什么能让人笑出来的事情,他在云人的话中感到了无尽的悲伤与绝望,更感到了无边无际的后悔和愧疚,他慢慢松开了放在云人肩头的手,暗暗握起了拳。 深呼吸过一回,季洵沉声道:“一切因我而起,我会留下了结此事,请你先放张浩回家。” 云人闻言一挑眉:“可以,本来我留着他,就是为了给你添堵的。现在确实没有这个必要了。” 季洵松了一口气,他大概能感觉到自己的话语对《绝尘》的效力,现在再回想从前,也能从聊天记录中窥得一二,比如对方不能对自己说谎,只能模棱两可应付过去。 “说到做到。”季洵补了一句。 “肯定。”云人随口说:“但送他回去的时候,裂缝会将你也吸进去,我不太相信你说的留下,所以我要来请你留下。” 季洵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但自己的能力凌驾于对方之上,《绝尘》怎么能留得住他? 就在季洵疑惑之时,云人忽然说:“抬起你的双手看一看吧。” 四周一切都没有任何变化,季洵没有发现云人默默藏起了左手,他抬起双手,低头看去—— 数不尽的黑线不知何时攀附上了季洵的十指,一匝又一匝地将每一根手指完全包裹,仿佛十个微小的深渊一般吞吃掉了所有手指,季洵满腹疑惑,他不知道这些黑线是何时出现的,更不知道这些黑线的尽头通向何处,只看得见黑线尽数穿云而下,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知道这些黑线是什么吗?”云人忽然绕到季洵身后,冷不丁冒了一句。 季洵被吓得一惊:“是什么?” “是你和这个世界里,每一个生灵的因果。”云人低语。 就在话音落下一刻,季洵猛然感到指间黑线重有万钧,直将他拉得摔倒云端,动弹不得! 云人满意了,在天际画出一道一人高的裂隙,狂风骤然大作,强大的吸力直接将千里之外的张浩给吸了进去,季洵却在此纹丝不动。 不久,裂隙关闭,狂风偃旗息鼓,云人蹲下身,看了看季洵的狼狈样,又捻了捻自己手上的黑线。 晚霞倒影在云人眼里,难以分辨的爱恨也在他眼眸中交织,季洵却只听到一句: “我宁可你心里没有我们。” 季洵走后,沈修远把自己关在季洵的竹屋里关了整整三天。 这三天里,他舍不得动季洵的茶具,也舍不得动桌面上未收拾的书本,除了将沈修桓找到的证人一事告知龙渊外,只偶尔坐在床边地板上,或调息,或浅眠,却无论如何也休息不好,只有躺在季洵床上时,闻见那熟悉的草木香气,才能安然入睡。 沈修远坐在床边地板上,仰着头,想的只有一个人。 日升月落已三轮,季洵怎么还没有回来? 床铺的草木香气已经淡去,沈修远只能借两件旧衣放在枕边,可即便如此,这间屋子里季洵生活的痕迹也在不断消失,直到草木香气彻底消失了,沈修远才踏出屋子。 可他依然没有离开小院,他日复一日精心侍弄着季洵留下的花草,想着季洵回来时看到花草长势喜人也许会高兴不少。 除了侍弄花草之外,沈修远也会在后山练剑,打发时间之余,他总会对着决疑发呆。 剑穗也好,剑鞘剑身也好,这柄剑能勾起的回忆太多,一不留神,一天就过去了。 十日,沈修远在小院里独自生活了整整十日,直到秦子衿和龙渊来告诉他,无忧和温琅醒了,他才和这二人一起踏出了院门。 才出院门,秦子衿还没开始唧唧喳喳,沈修远便先道:“师父这几日闭关,便不同我们一起了。” 这原本只是一句再平常不过的交代,秦子衿和龙渊却都露出了疑惑不解的神情,秦子衿问沈修远: “师兄,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一直都在青霜峰自学修行吗,哪里来的师父呀?难不成是睡迷糊了……” 沈修远立刻停下了脚步,面上震惊一闪而过,他强行压下惊涛骇浪一般的不安:“哦?谁睡迷糊了还说不定,我要再考考你们……” 沈修远一顿,抬起决疑立时转向龙渊问道:“大师兄,我这柄佩剑,叫什么名字?” 龙渊没想到会突然问自己,但也只愣了一瞬而已,随后便笑道: “还能叫什么,这不是你后来重铸的齐光吗。” 龙渊一语落在沈修远耳中便如平地惊雷、晴空霹雳,他望了望手中的决疑,又回头望向那间小院,只丢下一句“你们先去,我随后到”便急速奔回了小院。 他毫不顾忌身后龙渊和秦子衿的视线,也不在乎手中决疑发出的小小嗡鸣,他发了疯一般地在屋里四处翻找,季洵的衣物也好,书本也好,全都留在原处,周遭所有似乎都毫无变化,但沈修远在翻找中想起了另一件事。 第198章 他望着决疑想。 从前,这个世上没有成玉的痕迹。 而今,这个世上也没有季洵的痕迹。 季洵从一开始,就从不曾在这世上留下什么。 季洵身在何方,是否安全无虞? 季洵还在这个世界吗? 季洵……真的存在过吗? 作者有话要说: 修远,坚持住,我发誓这是最后一点点虐了 看着最近几章空空如也的评论区: 我是不是又被养肥了呜呜呜呜呜呜 看着仍然两位数的收藏: 呜呜呜呜呜只剩两章就完结了都不给我加更的机会吗呜呜呜呜呜 下一本还没弄好,重点梗可能要重新调整,大家要是觉得我这风格还可以的话能不能点个作者收藏(抹泪) 第134章 密密匝匝的黑线成了季洵的牢笼,将他困在云上动弹不得,云人则坐在树荫下的石头上面,有时睡觉,有时发呆,有时看两眼季洵,然后时不时和季洵随便说两句话。 季洵只要一看到黑线,就会想到云人所说的因果,每一根线都连接着一个生灵,哪怕只一根都重若千钧,季洵在面前捏出一团云朵,等能立住了,才想办法让自己挪了一段,可惜只挪一小段距离都让他大汗淋漓,只能挪一会儿休息一会儿,好不容易才把自己挪得靠在云板上半躺着。 云端已入夜,满天星斗缀在天际,季洵仰头望天,心道,沈修远应该等了他大半天了。 木桌上放了一枚玉玦和一柄剑,沈修远拿起玉玦细细瞧了许久,最终无言地放下——那上面不知何时起已没了半点阵法的痕迹,甚至可以说从未被人施加过任何灵力,这是沈修远从执明君那里得到的结论。 执明君还告诉沈修远,玉玦是那位陨落在虚境的长老的遗物,他从前见过的。 从凌霄峰回来之后,沈修远已经在桌边枯坐了很久,他的视线在玉玦与决疑之间缓慢移动,最后还是将玉玦仔细收好,随后捧起决疑细细打量。 决疑发出细小的嗡鸣,沈修远却置若罔闻,一边望着剑,一边不断回忆着他与季洵的过往,不眠不休了数日,如今眼睛都熬得通红。 可这不够,还远远不够。 数日后,沈修远收起了决疑,他取来一套全新的笔墨纸砚置于桌上,笔尖一落,十余日便过去了。 木椅上已摞了一堆宣纸,底部还算稳,上部却好像只是随意扔来,放的乱七八糟,摇摇欲坠,挥毫之人却浑然不觉,他反反复复地写着,回忆着,到头来纸上终究只落下过两个字。 “季洵”。 四季的季,“于嗟洵兮”的洵。 沈修远一遍遍地默念,一遍遍地书写,半月过去,他总算从满目的黑白中抬起了头。 窗外月上梢头,已入夜了。 若是季洵在的话,他们这时会随意说说话,站在桌前写字的人应当是季洵,他会站在季洵身后看一会儿,然后从后边揽住季洵的腰,下巴搁在季洵肩上,在熟悉的草木清香中吻季洵的脖颈。季洵不会阻止他,只会抬手揉揉他的头发,笑着说,别闹了,痒。 沈修远怔怔地望着外面的月亮,心里忽然难受得紧。 他好想季洵。 灯烛燃尽时,晨光熹微,沈修远仍怔愣着,不一会儿,他似乎听到了院门外谁急匆匆的脚步声,他眨了一次眼睛,身体却已不自觉地推开了竹屋的门,有谁遥遥地跑来,喊的却是:“师兄!四师兄今日就要走了,咱们说好了一起送送他的!” 沈修远这才回过神来,这时他已行至院中,秦子衿也跑到了自己面前,才停下步子就给吓得退了一步。秦子衿放轻了声音,小心翼翼道:“师兄……你怎么啦,发生什么了?脸色这么……出什么事了?能和我说吗?” “我无碍。”沈修远笑了一下,拍了拍秦子衿的肩膀,“走吧,我们去送他。” “哦……”秦子衿心不甘情不愿地转身,小声道:“你要是有什么心事,不介意的话,能同我们说就说一说……我已经少了一个师兄了。” “好,谢谢师妹关心。”沈修远简单应下,没一会儿便同秦子衿一道落在了山门前,温琅正在和龙渊说话,周遭却不见无忧的影子。 温琅的神色十分平静,若是不看他眉间的红痕,沈修远还会错以为他们这是要送温琅外出历练一样。 “决定好先去哪里了吗?”沈修远问温琅。 温琅笑笑:“听说极北连天涯有冰一样的莲花,想去那里看一看,路上累了,就随意找个地方歇脚,不强求。” “莫要勉强,记得带上师父给你的信物。”龙渊叮嘱完一句,秦子衿也说:“路上当心,保重身体,师父这次怎么有那么多话本要带,占地方不说,出这么远的门,你也会买许多东西呀。” “无妨,几本书罢了,二……玉衡君说,话本也给我路上解闷,还说书本来就是要互相借阅才有意思,叫我不用担心。”温琅说完顿了顿,抬眼往山门里望了望,终是闪过一丝失落。 “这就走了,大家……多多保重。”温琅行了一礼,最后扫过一遍昔日同门的面容,随后转身走下了阶梯。他步子还有些不稳,却终究在一步一步向前。 等温琅的背影将要看不清时,龙渊叹了一口气:“你当真不出来吗?” “……”沉默中,有谁解下了隔绝气息的斗篷,露出一张苍白至极的脸。“这样就好,已经足够了。”无忧收起了斗篷,眼睛却一刻也舍不得离开远方的背影。 “也许有朝一日,我懂得了知足常乐,他懂得了兼爱众生,到那时再见面……” “他就不会痛了吧。” 无忧的声音消散在了风中,无忧的少年在风中长大了。 龙渊和秦子衿还有事要做,便先行离开,独剩下沈修远与无忧站在山门前,许久后,沈修远转身走向了凌霄峰主殿。 “掌门师叔,弟子自请外出历练,归期未定,请您示下。” “怎么了?”无忧在山门站了一会儿,就见沈修远又回到山门,沈修远对他笑了笑:“我也要走了,师兄。” “你也?”无忧不解,“外出历练?” “不,”沈修远垂眸道,“我……要去找我的道侣。” “道侣?!”无忧震惊得声调都变了:“你什么时候有的道侣,哪儿来的道侣?!是哪朵桃花,是师兄我认识的人吗?” 沈修远脸上仍挂着惯常的微笑,此刻看来却不知为何带了一分疏离:“你不认识,大家都不认识他。” 无忧的表情更古怪了:“看不出来啊,你竟然背着我们铁树开花,老实交代,他姓甚名谁,祖籍何处家住何处,相貌如何品行如何……” 无忧一副喋喋不休的架势,沈修远失笑,刚想打断,无忧却主动停了下来,他仔细打量了沈修远的表情,正色道:“只要你相信他是值得携手一生的人,我想我们千山派所有人,都会祝福你们的。” “当然,不能忘了请喜酒。” 沈修远望着无忧,对上这般目光,无忧浑身都在起鸡皮疙瘩,他赶紧对沈修远摆摆手:“行了行了,赶紧去吧,不过回来以后,记得自己去找龙渊和小师妹认不告而别的错!” 第199章 “有机会的话,我会去的。”沈修远说完,转身在山门前,面对凌霄峰大殿行了一个大礼。 之后,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沈修远先去了山下的小镇,他来到季洵常买的点心铺前,同老板娘说:“劳烦装一包桂花糖,,一包绿豆糕,多谢。” 老板娘笑得亲切:“就知道你又来买绿豆糕,今儿多给你装两块。” “多谢老板娘了。”沈修远接过两个纸包,将银钱递过去,状若不经意地问:“对了,老板娘这些年可曾见过戴帷帽的,衣裳同我有些相似的人?” “没有啊,咱们这么小的镇子,哪儿见得到那么奇怪的人,要是真有,哪怕他只来过一次,我都肯定忘不掉。毕竟小镇子,茶余饭后就那么点能聊的,缺的就是新鲜事呀。” 沈修远不动声色一点头,“我晓得了,多谢。”“欸,慢走。” 离开了点心铺,沈修远并未如往常一般径直离开小镇,而是寻了个茶摊,隐匿了身形,整整坐了一日。 直到确认这里没有季洵的痕迹,才带着两包点心离开,可他终究舍不得吃,珍之重之地收了起来。 等阿洵回来了,就送他些点心吃吧。沈修远想。 离开了小镇,沈修远很快到了云城。 他走在云城的大街小巷里,倾听着每一户人家里传出来的声音,花了整整五日,才将整座城都走遍。 一无所获。 于是他去了洛城。 他先进了闻鹤楼,问小二:“你们从前提醒过我被人跟踪的事,现在可有别的线索了?” 小二摇摇头:“咱们从未发现过这种事,是不是客官记错了?” 沈修远垂眸:“也许吧……洛水白市可要开了?” 小二掐指一算:“尚有数月,客官来的不巧,不如过些时日再来?” 沈修远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出了闻鹤楼后便进了附近的巷子里。 他其实并未走过太多路程,但他没有想到,无论他走到哪里,他都还记得季洵身在此处的模样。 所有的记忆至今仍然历历在目,熟稔地和老板娘聊天也好,和他一起御剑飞行也好,装作何求时应付追兵也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 可季洵究竟在哪里? 为什么只是去寻天道而已,这个世间便彻底没了他的痕迹。 仿佛和这个世界从未存在过成玉一样,沈修远找不到季洵的痕迹,潜滋暗长的不安便破土而出,有朝一日必将长成参天巨树,成为心魔绝佳的栖息之所。 绝不可以。 沈修远抬起手中嗡鸣的决疑剑,无言地望了许久。 他忽然对决疑说: “你想告诉我什么,你希望我去做什么?” “说出来,用我听得懂的语言说出来。” “我只是一个书中人,没法逼你做你不想做的事,决疑。” “决疑,也许……你根本不叫决疑。” “这世上既然没有成玉,也就不该有成玉亲自铸造的决疑。” “你随时都可以按我说的方式告诉我,但如果你只是一柄剑,我什么都不会听。” 作者有话要说: 是加更!快吃! 对,决疑也是有问题的,想不到吧(。) 谢谢收藏评论的大家,爱你们(づ ̄3 ̄)づ 第135章 一夜过去。 季洵睡得并不安稳,云团软的过分算不上舒服,指间缠满的黑线又让他连动一动都困难,因而梦里都是自己被困在牢笼中一样的场景,睡不了多久就会猛然醒来,再昏昏沉沉睡去…… 因而晨光乍现时,季洵已经不愿再睡了。 他开始想念沈修远。 绝尘没有和他说话的意思,季洵呆坐了一会儿,摸了摸身下的云朵,试探地将云朵分开了一些,他从空处往下看去,飞瀑山涧之间,采药人背着背篓穿行在山林中,季洵看了一会儿,又将空处合上。 我想看看青霜峰。季洵默念完这一句,再次拂开云朵,云朵之间显露出的果然是晨间云雾缭绕的青霜峰。 季洵对自己在这个世界的权力有了新的认知,但比起权力的运用,他此刻更想知道沈修远怎么样了,于是他分开两指,倏然间便看到了青霜峰的小院。小院似乎仍然是他离开时的样子,只是不知为何,那些花草长势不是很好,底下长了不少的杂草,季洵有点在意,但比起花草……怎么他左看右看,青霜峰上哪里也不见沈修远的影子。 难道是出门了?季洵并未多想,只过去一夜而已,沈修远说不定被师兄妹叫走了。 他轻轻晃动食指,眼前景象便又回到了方才采药人经过的山涧,这回他看的久了些,等采药人的背篓快装满一半了,才随意地拨去他处。 云人不知去了哪里,但每当季洵抬头望向云树时,那块石头上总会汇聚出云人的身形,季洵思索了一会儿,决定先不和云人过多交涉。 对方将他困在此处是为了获得源源不断的创造力作为能量,他若是要离开,就须得想办法让这个世界离了自己也能运转,也就是说要想想有没有别的替代品作为能量…… 季洵一边慢慢欣赏着这个世界的各处景色,一边思考着,原本只是走马观花一般,不知何时起,他竟不由自主地沉浸其中。 他第一次注意到了自己没有写过的东西。 晨间乡村的忙碌,集市的繁华,学堂的书声;午后挥剑自如的修士,生机勃勃的药田,云雾缭绕的楼阁;夜间笙歌不休的宴饮,繁荣不再的夜市,独立高楼的有心人…… 无数的人们都在度过着最平平无奇的一日,许许多多都是他从未着墨过的人世之景。 故事之中,这些人与事都只不过是最不起眼的背景,可若是真正置身故事之中,背景其实从来都不是背景,自己所经历的无论多么惊心动魄,在这个世界中也不过数十数百人的故事而已。 他所着墨不过沧海一粟。 沧海广阔,不该只着眼一粟。 季洵独自一人想了很多,眼见日落月又升,他才慢慢将云朵重新合上。 “《绝尘》,我们谈谈。” “明天打算去哪儿?” 被龙女这么问时,沈修远已准备即刻动身,龙女瞧了瞧他,手中莲灯一晃,幽蓝光点自沈修远面前掠过,随后便是一声叹息。 “多休息两日再走吧,虽是我助你达成化神,但这两日修为总是不稳的。” 沈修远一礼谢过龙女好意,他此行除去决疑之外什么都没带在身上,只要想走,也没什么能拦得住他。 “我该走了,要是晚了,也许就找不到他了。” “就那么喜欢他?”龙女打趣道。 “是,”沈修远笑了笑,“非他不可。” 龙女眨眨眼:“听上去似乎是个很好的故事,下次能讲给我听吗?我看了那么多话本,还没见过真的呢。” “如果他同意的话。”沈修远说完,龙女也笑了:“好了,去吧。再会,小修远。” 离开了连天涯,沈修远没一会儿便来到了极北雪原,雪地上空无一人,只有沈修远在对着一柄冰冷的佩剑自言自语。 第200章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决疑。” “我如今修为已至化神,虽不稳固,但我料想只要走过几遭虚境,修为定能再增不少。” “化神之后,就要渡劫,届时,雷劫便是我的通天之梯。” “决疑,虚境之中,我只听得到我自己的声音,你若再不肯开口——” 说到这里,沈修远顿了顿: “——雷劫,我就不用你渡了。” 意料之中的,决疑毫无反应,沈修远也像是毫不在意一般,离开雪原之后,便径直回了千山派。 他记得自己在每一座城镇停留的时间,却从未算过自季洵离开后已过去了多久,他不愿去算,也不想去算,他已不记得在每一条大街小巷穿行的感受,只记住了何为度日如年。 哪里都没有季洵的痕迹,没有人见过季洵,没有人听过季洵,整个世间似乎只剩下他沈修远一个人还记得季洵。 他见到了百里浪,百里浪说他疯了,怎么会为了一个谁都没见过的人问遍那么多地方?值得吗,万一是那个人丢下他了呢? 他见到了沈修桓,沈修桓说那个人很好吗,值得吗,他就那么相信那个人吗? 他见到了叶云风,叶云风没说什么,脸上却写满了不赞同。 他还见到了幽梦,幽梦说,问情楼也找不到他说的那个人,但她真心祝愿他们早日重逢。 洛水夜市里,沈修远站在卖簪子的摊前,只一直站着,并不说话,把老板吓得不轻。老板知道是谁制止了夜市的肮脏交易,想想自己这摊本来就不是为了赚钱,也就由着沈修远站了。 不久后,沈修远回到了千山派,他谁也没告诉,只遇上了每天都会到山门前坐一会儿的无忧。 他听到无忧问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怎么回来了就成这副模样了,都过去两年了,人找着了吗? 也许是触景伤情,也许是再无法维持表象,沈修远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不一样的表情。 “没有。”沈修远哑着嗓子说,“我找不到他,哪儿都找不到他……定波岛也好,极北也好,南岭也好,哪里都找不到他。” “没有人见过他,没有人记得他,他就像是不存在,没有存在过一样……” “师兄,难道我做了一场十余年的梦吗?还是说,这两年才是梦?只要我醒了,他就还在青霜峰,只要推开门,就能见到他……” “对,我要回青霜峰……”沈修远忽然自言自语起来,无忧被他扒拉一下都倒退了好几步,这时才意识到沈修远的修为似乎比两年前高出了不少,匆忙唤出朔风赶往青霜峰。 沈修远修为已比无忧高出不少,顷刻之间便落在了小院之外,沈修远收了剑,脚步匆匆,却在将进院门一刻停下了脚步。 小院许久无人打理,已是一派苍凉,一园子的花草都已不成样,东倒西歪,杂草丛生。 沈修远只一眼就知道,季洵没有回来过。 如果季洵回来过,他一定会精心打理他喜爱的花花草草,定要看到它们每一株都生机勃勃才好,也不会放任小院各处落满了灰尘,定要干干净净才行。 沈修远眼眶已然通红。 两年了,阿洵,你什么时候回来? 去尘咒拂走了所有的尘埃,沈修远蹲在竹篱旁,自顾自地开始给园子除草,他动作很快,像是在发泄什么,没过多久身边就站了另一个人。 “你没事吧?”无忧语带担忧,沈修远摇摇头,小心地使了几个法术,一会儿便除完了草,许是最近下过雨的缘故,木桶里还有水,沈修远便取来一瓢一瓢地浇水,直到打理完一遍了,才堪堪停下动作。 “我无事,你回吧。”沈修远说。 无忧听得心头无名火起:“你当我瞎吗,沈修远,还是当我傻?不就是找不到人,你至于这样吗?找不到就接着找啊,不然呢!” “我只剩魔域没有去过了。”沈修远说。 无忧一愣,张张口,依然不改口:“找!魔域怎么了,你又不是第一次去,找!” 沈修远这时又表现出了不符状态的理智:“道修在魔域行走不便,在找到他之前,我不能被沈如晦盯上,得想别的办法。” “……”无忧很是无语,他有点摸不准沈修远在想什么了。 “……有一个办法能够在魔域行走自如。”沈修远忽然说。 无忧有些跟不上沈修远的思路,刚要顺嘴问什么办法,直觉却让他多看了两眼沈修远的眼睛,不看不要紧,一看,无忧立刻揪住沈修远的领子,死死地盯住沈修远的眼睛。 往日略带温和笑意的一双眼睛里,此刻盛满了执念、欲念、悔恨、绝望…… 无忧见过这样的眼睛,所以他毫不犹豫地给了沈修远一拳,沈修远从未防备,便被打了一个踉跄。 “你活着的意义就只是为了心爱的人而已吗,啊?!为了去找他就要入魔?糊涂!” “你修的是随心道,想去找他就去找,但随心道随的是你的心,你自己的心!就算你把心给了别人,寄在了别人身上,难不成你为人处世,待人接物,都得看别人的心意吗?!” “本末倒置!” “你好好想想,你们既然两情相悦,你便问问你自己,你们重逢之时,那个人知道你为了他入魔,他会为你高兴吗,啊?!” “你当真想入魔吗沈修远!” 无忧几乎是吼出的这番话,沈修远站在离他两步远的位置,低着头,不说话,也不做其他任何反应,看得无忧火气越来越大,直接一步迈到沈修远面前,扯着沈修远的领子又说: “我不相信只有入魔这一条路可走,你不像我,我只会走死胡同、撞南墙,只有疼了才知道停下,可你不一样,沈修远。” “你问问自己的心,你若是真要入魔了去魔域找他,你现在会回千山派吗?” 无忧的话不知哪一句撼动了沈修远冰封的心,他缓缓抬头,与无忧对视: “他不会为我高兴的。” 无忧松了一口气,刚放开手,就又听沈修远说:“所以我会去虚境……” “你想忘了他?”无忧不解。 “渡劫问天。” 无忧恍然退了半步,怔怔地望着沈修远:“你会死的,执念深重者进虚境就是找死,你是青霜峰的人,不可能不知道……” “我不会死。” 沈修远垂眸抚平了衣襟,随即抬首笑道: “我只是……等不及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了快了很快就见面了! 第136章 “你要和我谈什么?”云人背着手飘到了季洵身边,随意地蹲下,歪着头去看依然没法动弹的季洵。 夜幕下,季洵合拢了身下的云朵,与云人平视道: “我没有写过的地方,也是需要创造力来运作的吗?” 季洵语气平缓,在云人耳中却更像是某种质问,云人的表情瞬间变得奇奇怪怪:“为什么突然问这个,这个问题想想都知道……” 季洵忽然叹了一口气,云人抬头看他,与季洵视线相对时不知怎地竟有一丝心虚。 “你应该清楚先前我为什么会被你骗到,文字能玩的把戏太多了,但面对面的话,《绝尘》,你没和人真正打过什么交道,骗不了我的。” 第201章 “我很不喜欢对人发号施令,不想再逼你必须正面回答问题。” 话说到这,季洵直起身子,似乎比方才有了些力气:“我写时从未琢磨过凡人一界是何种模样,但在这个世界里依然有许许多多的凡人繁衍生息至今,‘留白’从来都是作者不会主动下笔、主动创作的地方,那么同源的创造力,在这些地方也不会起多大的作用。” “唯一能补全这些留白的……是这个世界本身遵循的许多规律。” “是你,对不对?” 季洵定定地望着云人,云人已愣在原地,像块木头一样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过了许久发现季洵仍然在看他,才扭过脸说:“是我,但你也有份,我可没有创造规律的权力。” “已经足够了,”季洵轻声道,“不瞒你说,只要和你确认了这一件事,我就有办法让你活下去了。” 云人小脸一皱:“你能有什么办法,你不是一直想回去吗?我先说啊,丢我在这里自生自灭可不算办法。” “你也知道我一定要走?”季洵躺回了云板,随口一说,云人却瞬间想到了什么,刷地站了起来:“你……” “我今日坐在这儿的时候想,这个世界其实很好,即便我没有成玉的身份,在这里也能努力和沈修远一起过得很好,留在这里似乎同样是个很好的结局。”季洵遥望星空,缓缓道。 “但你在这里只会有沈修远一个真正的家人,一个是比不过许多亲朋好友的。”云人抢道。 季洵转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微妙:“这不是数字就能衡量的,你这个……小朋友。”说完又继续望向星空:“对了,哪边是南?” 云人指了个方向,季洵心念一动,南方星空就已转到了眼前。 “我没能把你写完,这是我未尽的责任,同样的,我原本的亲朋好友,他们身上也有我未尽的责任,感情也是这个道理。我对不起你是事实,要是再留在这里,那我会对不起更多人,更对不起我自己的原则。” “所以我还有一个问题要和你确认一下。” 季洵说完,低头去看自己手上缠满的黑线,他一言不发,试探着挪动自己的手,云人不知道季洵在想什么,却清清楚楚地看到黑线渐渐牵制不了季洵的行动,首先能动的是右手的食指和拇指,继而是左手的拇指、食指……没过多久,季洵的五指就已活动自如。 接着是手腕、手肘、整个手臂…… 最后不用任何人搀扶,季洵就已普通地站了起来,仿佛他真的只是在那儿坐了一会儿而已。 云人惊愕得不敢说话,只能听季洵说:“如果我带沈修远一起走,会如何?” 云人彻底愣住了。 而这时,日上三竿,季洵瞧见了远方些许乌云之中闪动的电光,心道莫非又出什么事了,但此时此刻还是以当下为重。 “别的事你不用管,我只需要你回答我,我带走沈修远的话,沈修远会怎么样,你会怎么样?” 云人慌了,他连忙抓住季洵的衣袖,语气中是止也止不住的惶恐:“你知道了什么,你非要离开不可吗,留下来吧,求求你留下来,我们不想死!” “我,我什么都告诉你,我确实没法逼你做任何事,你随时都可以离开,我只是你的造物而已,我对你什么都做不了……我错了,对不起,求你,求求你不要走……” 云人的泪水扑簌簌落下,季洵早在自己能动那一刻就知道了真相,他望着面前这个哭成了泪人的小孩,即便对方曾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他终究只是叹了一声“孽缘”,便蹲下身,带着数不尽的黑线一同抱紧了哭个不停的小孩。 “对不起。我始终欠你这一句。”季洵低首道:“对不起。” 虚境正上空雷云涌动,电光闪烁,此般可怖景象已在青霜峰盘踞了三月有余,执明君几乎每天都要来瞧瞧,千山派其余几人也不例外,可到底还是没能得见沈修远出虚境。 沈修远对外界变化一无所知,只一个人在虚境中游荡,三月前他就已跨越了化神,连他的心魔都累了,劝他:“你要找人倒是赶紧出去啊!” 沈修远却说:“还不够。” 心魔累了,这个男人早就已经接受了自己有心魔的事实,还把心魔当成数月以来的解闷对象,时不时说上两句话,但实际上就是在自言自语。 直到又过了三个月,沈修远才提着又开始嗡个不停的决疑离开虚境,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和决疑说任何话了。 天雷早已迫不及待,沈修远刚跨出虚境一步便有电光破空而来,他不慌不忙,决疑甚至都未出鞘,只一挥就将电光打进了身后虚境中。 阿洵是在这里找到我的,沈修远想,不能让天雷毁了。 不过眨眼之间,第二道天雷倏然即至,沈修远神态从容,顷刻就将电光斩断,左手一起就是三道剑气,竟以剑气为阶凌空而起! 天雷拦不住沈修远的步伐,攻势竟逐渐减弱,甚至于沈修远只一侧身就能躲过,沈修远却面不改色,决疑出鞘即是极狠厉的一击,连雷云都被洞穿,露出背后湛蓝的天空。 沈修远一跃而起,直往那一抹湛蓝而去,他铁了心要去寻季洵,世间一切都不能阻挡,然而就在此时,决疑停止了嗡鸣,剑身霎时崩成了片片白光,在沈修远面前与雷云一同汇聚成了人形,那人形倏忽之间便从成人高缩为孩童大小,仿佛一个云人一般抓住了沈修远的手。 “我带你去。”云人露出了一张略显眼熟的脸,顺着沈修远的方向引着沈修远穿越了雷云,向北而去—— “你果然是天道。”沈修远说。 “骗了你们这么久,对不起。”云人小声说。“但我对你,对不知我者都没有恶意……” “我只是……更想亲近他一些而已。” “你想怎么做?”云人慢慢止住了泪意,抽噎了两声,板着脸说:“反正我想不出除了你留下之外的任何办法,还有,快放开我。” 季洵暗道当真是个孩子脾性,就松了手,与云人平视:“你先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云人揉了下眼睛,不情不愿地开口:“如果我能活,不论轮回与否,我都能把这个漏补全了,但如果不能,那就只有他一个人能活。” “他的话……要看你那个世界意识同意不同意,”云人说,“同意的话总会有办法,不同意的话,你带走也是白费力气。” “而且还有一件事……”云人犹豫了一下,还是和盘托出道:“你回去的路对你没有问题,但对他来说,平安到达的可能虽然不是没有……但趋近于无。” 看到季洵愣住,云人又补了一句:“天下没有那么多心想事成的好事,你要带他回去,只能赌。” 季洵移开视线沉默了很久。 他想了很多,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他远远地望着南方平静的天空与云朵,许久之后,才重新看向云人。 “这不是我能来赌的事情,但在那之前,《绝尘》,我要让你活下去。” 季洵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云人的脑袋,随后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让黑线自然垂落。 他低头望着神情茫然的小云人,笑了笑,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 第202章 “《绝尘》。” “我放你自由。” 云人睁大了双眼,仰头怔愣着,忽然听不懂季洵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你刚才,说了什么?” 季洵伸手擦去了云人眼角的泪水,缓缓道: “我说,我放你自由。” 更多的泪水止不住涌出,云人却不肯移开视线,他张开了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只能听季洵继续道: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的创造者,你也不再是我写的书,这个世界不再存在既定的命运,只遵循普世的真理,所有的事物,包括你在内,都自由了。” 黑线自季洵指缝滑落,云人伸出手抓住季洵的衣袖,却见他自己手上那一根线都滑落了。 “你怎么,怎么……你怎么能……”泪水不断涌出,云人哭腔更重,索性直接扑进季洵怀里嚎啕大哭。 “爹,爹……”季洵听到怀里的小孩哭着喊他,自己的眼眶也有些酸涩,但他没有应,只轻轻摸了摸云人的发顶。 “爹?”沈修远听见云人轻喊了一声,抬眼时,对方已哭成了泪人。 季洵这边,哭声慢慢停止,云人也别别扭扭地退了小半步,抬眼望望季洵,再望望自己扑过的地方,悄悄抹掉了季洵衣服上的泪痕。 “你感觉怎么样?”季洵关切地问。 云人垂眸感受了一下,点点头:“好了,不过这一个轮回只能到此为止,否则这个世界没法自己运行,之后我回溯一遍时间就好。” 季洵听到这话可算松了一口气,至少解决完一件事了,不过云人似乎比他还着急,跟着就又问:“那你要去把沈修远带走了吗?最好快一点,这个轮回我能维持的时间也不剩多久了……” 季洵笑笑说:“还没到那一步,在那之前,我得先问问他愿不愿意和我走。” 想了想,季洵又补充道:“我不能替他做这个决定,就算我再舍不得留他在这里,我也必须征求他的意见。他是一个人,不是一张纸或者几个字,我必须告诉他真相。” 云人不是很理解季洵的意思:“你确定要告诉他吗,路上他很可能没法……万一他不肯和你走呢?” 季洵不擅长剖白自己,但事已至此,他还是摇摇头说:“但我爱他,我尊重他的意志。” “我当然非常希望他和我一起走,但我和他两个人的事,不应该只由我做决定,他同样是有血有肉的人,他也有做决定的权利。” 话说到一半,季洵抬起右手,上面空落落的,一根黑线也不剩,倒让季洵感到一丝惋惜。 里面说不定……有沈修远的那一根呢。 季洵收回了跑远的思绪,望着遥远的南方,声音放的很轻: “他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谁不想活着,人之常情,我不会苛责他什么。只是回去以后,也许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不想找别人了。” “但他要是愿意和我走……我这辈子,都愿意守着他,生就厮守一生,死……也守他一生”。 季洵眼中光华流转,映出不远处扑进云树下的白色云团,季洵看不出那边是个什么东西,心头却猛地一动,他骤然转身—— 他要找的人就在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快完结了,真的没有人和我唠嗑吗(抹泪) 第137章 “修远!”季洵眼睛一亮,想也不想就向沈修远那里跑去,中间没几步路,季洵很快就来到了沈修远面前,对方却只是看着他发呆,不言不语。 季洵也是到近前了才发现沈修远脸色不是很好,想想自己让人等着,这就已经过去三天了,沈修远等急了吧……季洵有些心疼,伸手抚上沈修远脸侧,小声说:“怎么精神不太好,发生什么了吗?” 沈修远默默地望着季洵,望了好一会儿,才抬手覆在季洵的手上:“我在做梦吗,阿洵?” 季洵不明所以,索性抱住沈修远:“还没入夜,不到做梦的时候。”说着轻轻拍了拍沈修远的背,又说:“怎么这么快就来找我了,是出什么事了吗?对了,你是怎么上来的……” 季洵还有话想说,下一刻却被沈修远紧紧抱住,想说的话竟就这样吞了回去。 他不知道沈修远经历了什么,即便被抱得有点疼了也没呼痛,刚想安慰下,就听沈修远哑着嗓子对他说: “阿洵,我好想你。” “我也想你。”季洵安抚道。 沈修远一直不肯松手,季洵也由着他抱,他感觉到沈修远的不安,却不知道究竟发生过什么事:“出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沈修远不说话,三年过去,他有许多话想和季洵说,可等见面了,又觉得没什么可说的,这个人现在就在自己怀里,身上是熟悉的草木清香,没什么比这个人更重要的了。 与此同时,云树底下的白团子重新幻化成了人形,被云人狠狠瞪过一眼,瑟缩了一会儿,但看到沈修远老不放开季洵,还是起身快步跑了过去。 “你走之后,因为,因为是来找我们,所以标签失效了,大家都忘了你……”这个云人看上去年纪要更小些,性格也软,鼓起勇气说了这么一段就被沈修远忽然投来的目光吓到,但发现季洵也在看自己了,小云人又有了勇气,只是说话不太利索: “你走了三年,他找了你两年,没找着,今年在虚境泡了一整年,我,我就带他来找你了……” 季洵蹙起眉头:“你说什么,三年?” 小云人点点头,见两人分开,顿感不妙,立刻转身跑回了云人身后瑟瑟发抖。 “有点出息!”云人小声道。 季洵慢慢想了想小云人说的话,心里立时疼得不行,他望着略显憔悴的沈修远,不由又问:“已经……过去三年了?” 沈修远“嗯”了一声,但他不是很想和季洵讨论这个话题,想再抱抱季洵,却猛然被季洵抱住。 三年,沈修远等了他三年,他却还以为只过去了三天。 三年,唯一一个记得他的人,在没有他的世界,整整寻找了三年。 季洵心里难受极了,他虽然不介意被人遗忘,但只有沈修远记得他,还四处找他,季洵想想都心疼得很。 更不要说沈修远还在虚境里过了一年……在虚境那样满是幻觉的地方度过了一年…… 想到对方见面说的第一句话,季洵抱得更紧了。 “对不起,我……”季洵本想说“不知道”,却觉得像是在给自己开脱,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沈修远似乎慢慢恢复了一些精神,他如何不清楚季洵为何反应这么大,想到方才这个人还在安慰自己,沈修远不由微微笑起来,像季洵那样拍了拍对方的背脊。 “都过去了,不要紧的,看到你平安无事,我就安心了。” 沈修远对自己总是如此温柔。季洵感受着沈修远的体温,没由来地红了眼眶。 “事情都解决了吗?没有的话,我在这里等你,要是结束了,我们就回家吧。”沈修远吻了吻季洵的发。 季洵一动不动,他还没想好该怎么和沈修远说和自己一起离开的事,毕竟沈修远在这个世界同样也有亲朋好友…… 第203章 就在季洵没理清思绪的时候,沈修远又笑道:“回千山派时我还买了些桂花糖和绿豆糕,幸好修为提升了,都还能保存到现在,阿洵要吃吗?” 季洵摇摇头,接着就听沈修远对自己说:“那……阿洵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 沈修远没有发问,季洵听了也是一停,恋恋不舍地放开了沈修远,他们稍微拉开一点点距离,季洵深呼吸过后,方才抬眸与沈修远对视。 “我想问问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沈修远无奈一笑,似乎跟着就要回答,季洵连忙制止,慌慌张张地补充说:“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你听我解释。” “一路会很危险,很容易失败,以后也说不定会失散,还有可能会忘记,你再考虑考虑……” 手忽然被牵住,季洵停下了话头,转而望向沈修远。 沈修远目光温柔,似乎还有一些无奈,他帮季洵拂开额前乱发:“可我的心说,他想和你在一起。” “但还有千山派……” “既然你要离开了,我想天道也有了别的法子解决它自己的麻烦,是不是要重新轮回了?”沈修远问云人,对方点点头:“对,这次重新开始。”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沈修远再次望向季洵:“也就是说,我在这个世界里的一生就要结束了。阿洵,如果我留下,重新轮回之后,我就不再是我了。我一定会和你失散,也一定会彻底把你忘记,那不是我想要的。” “阿洵。如果你不带我走的话,我将抱憾终生。” “我不在乎前路艰难险阻,从来都不在乎,这件事里我只在乎你的想法。” “所以阿洵,也回答我一个问题吧。”沈修远说。 季洵点点头,视线却一刻都不肯离开沈修远。 “如果我们无法重逢,阿洵会忘记我吗?” 沈修远所说的“忘记”远不止记忆那么简单,季洵却听懂了,他喉咙发紧,也依然开口道: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你,我余生的伴侣,只会是你沈修远一个人。” 沈修远笑道:“足够了。” 那笑容比日光还要耀眼,季洵几乎要落下泪来,却到底忍住了,他也不在乎身后还有两个云人,不管不顾地牵住沈修远的双手。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沈修远眼中也是同样闪耀。 “沈修远,我们成亲吧。” “你愿不愿意与我相伴相携,共度余生?” 即便暂时分别的不舍化成了冲动,季洵说完了也没后悔,反而期待着沈修远的回答。 沈修远没料到季洵会忽然求亲,他本想先求亲,却不如季洵的冲动会抓时机。 但不论什么时候,他的回答也只有一个。 “我愿意。” “我愿意和你相伴相携,共度余生;生同衾,死同穴。” 就在沈修远话音落下一刻,季洵心念微动,二人一袭白衣霎时被风染成大红,一根黑线也倏然显形,却在下一刻自中央起渐渐转红,最终仿佛花烛夜红绸一般牢牢系在了二人左手无名指之上。 “天地将易,高堂不在,礼数不全,只能委屈你将就一下。”季洵拉着沈修远的手,话中带了些许愧疚,沈修远却不以为意,他凑过去在季洵背后捻着季洵的头发,笑道:“那我们对拜三拜如何?” 季洵垂眸又抬眸,笑道:“好啊。” 他们各自退开一步,对面而立,风拂红袖—— 一拜十年相伴,生死相依; 二拜不失不忘,不离不弃; 三拜比翼双飞,连枝共冢。 他们吻了许久才分开,沈修远忍不住又亲了亲季洵的眼睫,季洵一直在笑,睁眼时发现沈修远也是同样,二人相视一笑,手牵的更紧了。 两个云人在云树背后躲了许久,听着那边似乎差不多了,才一个跟着一个过来。 “你们很会抓时机,再晚一会儿我就要轮回了。”云人没什么力度地嘲讽了一句。 季洵仗着已经断了关系强行忽视了嘲讽,转而看向那个没见过的小云人,他想了想:“你是……决疑?” 小云人惊得立刻满脸通红,嘴巴开开合合,最后只小声应了一声:“是。” 季洵拿小孩子最没有办法,摸了摸小云人的头发说:“这么多年,谢谢你,我要走了,你们……要好好的。” 小云人立刻哭了,抽抽噎噎说不出话,另一个则红着眼睛转过头去:“要你说。” 季洵无奈笑笑,对他俩挥挥手,随后牵着沈修远一同走入了黑洞。 失去意识前一刻,季洵依然抓紧了沈修远的手,他最后看到的,是红线系成的戒指。 从此往后,世上再没有《绝尘》这一本书,书中人物的死生悲喜不再由文字决定,所有的生灵都将自由地决定自己的命运,无人能够观测,无人能够干涉。 他们全都自由了。 于是自千万次轮回中诞生的奇迹在这一刻许了一个愿望,为他的父亲,他的恩人唤起了另一个奇迹。 季洵睁开眼睛时,手机刚好来了消息,显示六点十分,他坐在工位怔愣了许久,然后狠掐了自己一把。 真的好疼,不是做梦。 他又闭上眼睛缓了一缓,抬头再看电脑,是再熟悉不过、此刻却有些陌生的默认桌面,他很快登录了自己的账号,里面已然空空如也,没有了关于《绝尘》的任何痕迹 原来不是梦。季洵安心了。 这时所有的同事都已经下班,季洵一边收拾着东西,找了巧克力吃着,一边准备在附近转转——他得去找沈修远在哪里。 于是他下了楼,出了大院,附近的中学正是最堵的时候,季洵颇为头痛地在附近走了两圈,却始终找不到自己熟悉的面孔,而这两圈也将那块巧克力消化的差不多,季洵叹了一声,暗道此事看来还得从长计议。 他步行在回住处的路上,面上看着无事,心里却空落落的,越走越是失魂落魄。 他控制不住地去想沈修远发生了什么事,是不是在两个世界的夹缝里出事了,是不是这个世界的意识不允许他进入,或者是不是落在了路中间,是不是被抓走了…… 季洵脑子里一团浆糊,直到走到路口被喊了一声“红灯!”,才勉强回过点神,抬头一看,竟不知何时就已到了小区外的路口。 以前可没觉得这路这么短过。季洵暗道。 也许是路口的车流人流让他清醒了一些,季洵短暂地放空了脑袋,望向街对面同样在等红绿灯的行人。 就是这一眼,季洵愣住了。 那边的青年短发利落,黑色风衣衬得他气质更加出众,季洵望着他,不由自主地迈出了第一步,第二步,第三步,他甚至跑了起来,不长的一小段路对他来说却像跨越了一整个世界。 他穿越过来来往往的人群,在红灯再次亮起的刹那停在了青年面前。 季洵眨眨眼睛,却控制不住眼眶泛红,他看到小小的自己落在青年含笑的眸子里,小心翼翼地开口: “沈修远。” 某个名字脱口而出的一刻季洵就后悔了,他担忧自己是否过分唐突,却舍不得将视线挪开半寸。 第204章 “季洵。”青年笑着说出了季洵的名字,只一瞬便抚平了季洵所有的不安。 泪水夺眶而出,季洵再也忍不住,直接抱住了沈修远,而沈修远也抱住了他。 就连久远之前的遗憾都在此刻一同完满。 沈修远和季洵从此永不分离。 卷六生花完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番外继续日更,围脖南林飞燕燕燕燕有转发抽奖,么么) 后记 想说的话删删改改许多遍,真正说出来的,大概只有一句。 我真的很喜欢这个故事。 原本第一篇连载是打算做一个恋爱主线的现代故事,前期准备还没做完,就突然有了新灵感,作者、主角、读者、书、原主,五者的故事主线基本在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期间工作学习忙的头晕眼花,但还是坚持写完了整个故事。 完稿时我还有些恍惚,因为写作过程中遇上了很多次瓶颈,每一次都让我觉得这真是个难写的故事,我到底为什么要设计这么难写好的主线,但硬着头皮一点点写出来了以后,到了全文最后一句话打出句号的时候,我又觉得很庆幸。 因为如果我不写完的话,沈修远和季洵的时间也会停在我停笔的那一刻,我舍不得。 我很喜欢这个故事,喜欢故事里的人物,喜欢他们之间发生的许许多多,喜欢故事陪我走过的三年时光。 回想起来,竟然也会觉得三年前灵感乍现的某堂课恍如昨日。 现在我把这个故事留在这里,希望读到这里的你,能喜欢这个故事。 南林飞燕 2021年4月22日 ps.这个故事其实叫做《笔墨天局》,但这个名字一看就没什么阅读欲望,所以…… 嘿嘿嘿(づ ̄3 ̄)づ 第138章 番外一 季洵有时会想,如果沈修远不是自己书中的人物,而是一开始就生在这个世界的话……他和沈修远还能相遇吗,相遇的话,又会发生什么故事呢? “阿洵,要帮忙吗?” 听到厨房外沈修远的声音,季洵愣了一下才回过神来,他眨眨眼,低头对上锅里的豌豆尖豆腐汤,喃喃: “……我刚放盐了吗?” 舀了一勺一尝,季洵立刻被烫得“嘶”了一声,一边倒吸凉气拯救自己的舌尖,一边伸手去拿盐罐,还没够到呢,先碰到了沈修远的手。 不知何时进了厨房的沈修远拿住盐罐,没递给季洵,而是十分自然地从背后环住对方,下巴搭在季洵肩上,视线落在咕嘟咕嘟的锅里:“尝也不知道吹下,忘了会烫舌头了?” 季洵被沈修远困住动弹不得,只能看着对方帮自己放完盐还顺手把油也放了:“走神了,没注意……” 沈修远把瓶瓶罐罐放回原位,松开了手,却没放过季洵:“给我看看?” 季洵不疑有他,微微侧身,仰起头吐出一小截舌尖,口齿不清地回道:“没事,一会儿就好了……唔!” 汤咕嘟咕嘟了好一会儿,沈修远才恋恋不舍地放过季洵,瞧见对方红得不行的脸颊就忍俊不禁,季洵听见沈修远笑,更不好意思了,赶紧转过身去搅锅里的汤,没什么气势地控诉:“做饭呢,别闹。” “知道了。”沈修远见好就收,但还是虚虚环住季洵的腰,埋头蹭了一会儿才肯放开,转身帮季洵做递盘子盛饭这些活。 饭菜上桌,季洵摘了围裙到桌边坐下,和沈修远边吃饭边闲聊。 这是他们同居的第三年,或者说,第十六年。 季洵时至今日都仍然记得他与沈修远在这个世界重逢的那一刻,惊喜、感动、恐惧……复杂的情绪在心头交织,让他很没出息地抱着沈修远哭了一小会儿。 等他哭完了,沈修远也依然抱着他,他甚至还能感觉到沈修远在亲吻他的头发。 然后沈修远说:“阿洵,我在这里,我来找你了。” 季洵这回稳住了泪腺,他慢慢直起身,自顾自牵住了沈修远的手:“嗯,你找到我了。” 之后季洵带沈修远回了自己家,也许是大脑已经十余年不曾指挥过做饭这种活计,季洵很担心自己的手艺还剩下几成,于是果断点了一餐外卖,在等外卖的时间里和沈修远好好探讨了一番沈修远来到这个世界之后的事情。 “我能感觉到脑海里在逐渐产生一份全新的记忆。”沈修远坐在季洵身旁,按照季洵的要求细细讲述着。 “来到这个世界,应该就是在遇见你之前不到一刻钟的时间里。我落在那个……路口?起初似乎没有任何人能看到我,我也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改变我的外貌,准确来说它只是把我的头发剪短,然后不知道用什么方法眨眼之间就换掉了我的衣服。” “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之后就见到你了。” 不过在季洵看来沈修远方才说的这些都是次要的,他干脆抬起沈修远的手,对沈修远左看看右看看,边看边问:“还有呢,有没有不舒服,哪里疼吗?” “没有,除了修为没了以外,我一切都好……” “不行,我得亲自看看才放心。”季洵仔细察看了一番,再三确认沈修远哪儿哪儿都好好的,一颗心才放下。 “现在放心了吗?”沈修远无奈地整理了下仪容。 季洵轻咳一声:“嗯,放心了,你继续说。” “那之后,我的脑海里就出现了我没有经历过的记忆。”沈修远略微回想了一下,再对上季洵担忧的目光的时候,没忍住扣住了季洵的手:“没事,只是多出来,我没忘记第一次见到师父是在哪里。” 某两个字被莫名加重,季洵赶紧错开眼神:“那,那就好。” 沈修远笑笑,继续说:“也许是这个世界正在构筑我的过往,让我能够合理地在这里生活,不过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那份记忆现在似乎只到五岁为止,我还没从……孤儿院里出来呢。” 季洵心里一揪,不知道说什么比较好,就从桌上找了包零嘴给沈修远。 沈修远从善如流接过,因为新的记忆的关系,他已经无师自通了撕包装,脆香的零食依然先分了一半多给季洵。 季洵把零食捧在手里,吃了一口,才恍然想起另一个问题: “对了修远,你现在,有住处吗?” 季洵的本意是不知道世界意识有没有给沈修远安排什么基本的生活所需,没想到沈修远的神情跟着就变了一点,季洵愣是读出了委屈的意味。 “没有。”沈修远肯定地说。 想也是。季洵暗道。 住所问题在三天后得到了答案,但这个时候的季洵…… 他完全没考虑过沈修远会否说谎的可能性,反而反思起了自己的话是不是太直接了。 “那我去给你打扫一下卧室,旁边那间基本没用过,得收拾一下,你好好休息。” “好。” 季洵捏了捏沈修远的手心,想想还是给了对方一个结实的拥抱,随后便进屋打扫去了。 没想到不过只过了一分钟不到,季洵的腰就被沈修远从背后紧紧抱住。 “一会儿就好,阿洵,让我抱会儿,就一会儿。”沈修远的声音不甚平稳。 第205章 季洵明显感觉到颈侧传来的呼吸非常急促,刚想问沈修远怎么了,季洵就猛地回想起了什么。 他想起他们分别之前……沈修远曾独自一人找了他三年。 “好,多抱会儿也没关系,”季洵说着,抓紧了沈修远的双手,“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无论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离开你。” “在这里生活也许会比在青霜峰累一些,好在房子我买好了,没有贷款,车的话以后看你喜欢哪款,我们就换哪款。” 说到这里,季洵慢慢地,有节奏地拍着沈修远的手。 “我们还要结婚,要把名字留在同一本户口册上,每天都要一起吃饭,一起散步,一起睡在同一张床上,每年一起去旅游。” “没有修为的话,再过二十几年我们就会一起变老,没有孩子,就你和我,等我们更老了,还可以养一只猫……” “到你和我都老得不得了以后,下辈子就让我去找你吧,如果下辈子你还喜欢我的话。” 啪嗒。 季洵接住了自己的眼泪,他尽力放松喉咙,故作轻快地问:“你觉得怎么样?” 沈修远没有答话,季洵很有耐心地陪着他,过了好久才听到沈修远说:“不养猫。” 季洵轻笑:“好,就我们两个。” 门铃声打断了屋里的两人,沈修远主动去开门拿外卖,季洵却看到他泛红的眼角,顿时心软了。 晚上……去超市买点绿豆糕吧。季洵笑着想。 那天之后,沈修远脑海中关于这个世界的记忆逐渐补全,他告诉了季洵其中一些用得上的信息,其余的却是只字不提。 季洵也没有在意,他忙着给沈修远收拾研究生开学的东西呢,真是忙得焦头烂额—— 他哪里想得到世界意志强行把沈修远年纪压低了三岁,还把沈修远设定成他二叔带的新一届研究生呢?!好在相应的知识也一口气塞进了沈修远脑子里,沈修远只要适应一段时间就好。 然而不仅如此,世界意志不知道考虑到了什么,竟然设计了一段二叔知道沈修远孤儿院出身还奋发向学后,低房租把自家没住的房子租给沈修远的记忆! 偏偏二叔还真干得出这事!季洵很是头疼,世界意志为了让沈修远合理存在真是煞费苦心,连季洵这套房子和二叔家那套在同一个小区都给算计进去了! 至于张浩竟然在同一个大学读本科的事,就是几个月后季洵和沈修远才发现的了…… 时间回到三年后。 “我刚才是在想……”季洵夹了一块豆腐给沈修远,“如果你在这个世界出生,我会在什么地方遇见你。” 沈修远回给季洵一块回锅肉,想了几秒,才慢慢回道: “也许会在校园里。我去给二叔送资料,你接侄女来找二叔,大概会在教授办公室楼下遇见,那时的我应该会这么想:他长得真好看,怎么就有女朋友了,都没法搭讪。” 他说的煞有介事,季洵都愣了一秒,一瞬间仿佛真见过那个场景,甚至还记得年纪比自己小四岁的堂妹扯了下自己的袖子,问他:哥,你看那个帅哥是不是你的type? 不过季洵很快笑了起来:“后来呢,我给你我的联系方式了吗?” 沈修远遗憾地摇头,说:“没有,你那天竟然还要回去加班。” “太可惜了,难道那之后我就再也没见到你吗?”季洵入戏太深,这时已有些惋惜,伸手收拾起了碗筷。 沈修远起来给他帮忙,继续说着那个不存在的故事:“怎么会呢,我当然找到你了。” “在哪里?”季洵随口问道。 沈修远停了手上动作,缓缓道:“在12栋602。” 听到门牌号的季洵也是一顿,他看向沈修远,他的爱人依然微笑着,季洵却察觉到了什么。 沈修远方才说的,是二叔家在这个小区里的那间房子。 之后的故事似乎不必沈修远“编造”,季洵也已猜想得到。 他二叔比较内敛,却是个操心的性子,沈修远搬来时自己不方便主动帮忙,就一定会叫他去帮沈修远搬家,他们会自然地聊天、自然地交换联系方式、自然地你来我往…… 然后在某一天共坠爱河。 这大概就是世界意志为沈修远构筑的那份记忆。 沈修远接过了季洵手里的盘子和碗,转身洗碗去了,季洵站了没多久,便去到了沈修远身边。 他悄悄抓住沈修远背后的围裙系带,站在沈修远身侧,他们之间早有难以言说的默契,也是这份默契让季洵懂了沈修远一直没有提起那份记忆详情的原因。 “可我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永远都在青霜峰。” 沈修远没有回应,季洵也沉默着陪他,等他们一同收拾完了餐桌厨房,沈修远才叫住正在拆零食的季洵。 “阿洵,你抱我一下吧。” 季洵哪儿受得了沈修远对他偶尔的撒娇,当即放下了绿豆糕的盒子,走过去抱住沈修远。 “阿洵,你记得送我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吗?”沈修远问季洵。 季洵想也不用想:“齐光。” “我最爱吃什么点心?” “绿豆糕。” “金灯山庄地宫里那棵树叫什么?” “无义木。” “我送你的第一件礼物是什么?” “……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野花。” “还有呢?” “桂花糖,木簪,还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最喜欢哪一个?” 沈修远俨然一副要问个没完的架势,季洵无奈,只好说:“你,我最喜欢你了。” 明显感觉到沈修远想抽身看自己,季洵果断把人抱得更紧,沈修远失笑,也回抱住了季洵。 “我也最喜欢阿洵了。” 大概是觉得自己今天被沈修远逗的次数未免太多了些,吃了块绿豆糕,季洵就提议去看个电影,沈修远买了票,两个人窝在沙发上看了会儿新闻,就出发了。 阳光正好,他们漫步在樱花满开的路上,十指相扣。 十年也好,二十年也罢,直到他们都垂垂老矣,只能坐在樱花树下晒太阳…… 沈修远和季洵都不会放开对方的手。 生同衾,死同穴。 他们永不分离。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求婚番外,有点长,希望审核爸爸睁大眼睛,我真的没有违规(捶地) 第139章 番外二 哥,之前你让我帮你订做的衣服好了,老板好像还送了你个什么东西,不过我今天排练过不去,你就自己拿一下了哈。地址一会儿发定位给你,到了报你的名字就行。 祝我哥求婚成功!!! 堂妹发消息来的时候季洵还有一小时才下班,看到堂妹发的猫猫握拳表情包,季洵回了个一模一样的过去,道完谢打开定位确认了驾车路线。 稍稍有一点远……季洵算了算时间,沈修远今晚和二叔还有同学们出去聚餐,应该要十点钟才回来……下班开车过去的话路上得经过好几个学校,今天又是周五,一路都得堵得发红。 第206章 还是坐地铁吧。 季洵打定了主意就不再关注手机,专心处理着手上的事务,等有同事路过来打招呼时,他今天的工作也做完了。 季洵给桌上的几盆绿植浇完水,关机锁门一气呵成,在附近简单吃过晚饭,骑上共享单车就往地铁站去。 沈修远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一年半多,虽然他们从一开始就已经同居,但季洵还是算着时间慢慢告诉家人自己交了个男朋友,先让家人适应了之后,再告诉家人男朋友是二叔的学生,循序渐进步步为营,倒也顺顺利利的,没出什么事。 就是委屈沈修远了。季洵在地铁上暗暗叹气,抬起手机一看,沈修远刚好发来消息: 下班了吗?我尽量早点回来,你好好吃饭,想吃什么夜宵吗? 季洵想了一想,动手回:下了,在附近吃的。夜宵就不用了,吃不下。 收到沈修远回的“好”,季洵也就收起了手机,安静地等着地铁到站。 他和沈修远同居许久,原本就没什么生活习惯不合之类的问题,日子是越过越老夫老夫,人却还没绑进自己户口本里。季洵深感不行,他俩早就是对天地起过誓的伴侣,回来这边怎么反倒退步了呢? 这不可以。季洵思前想后,决定先把婚求了,之后和家里说一声就领证,这样沈修远和他就是合法伴侣了! 季洵算盘打得啪啪响,但这婚怎么求,他又想了好几周才决定下来。 计划大概是这个样子: 再过段时间就是樱花盛放的时节,届时堂妹会来请他俩帮社团的忙,请他俩出个cosplay,但那其实就是个由头。到时候他们换好衣服,到了公园外景地,他就向沈修远求婚。 听上去似乎只是个一般浪漫的计划,但重点不在场景如何套路如何,而是季洵准备许久的情侣装。 多亏了从前他和那堆系带之间丰富的斗争经验,季洵画的设计图纸十分详细,虽然花了些时间,但还是比较完美地复刻了他和沈修远在青霜峰经常穿的那两套衣服。 唯一的问题是…… 季洵对着店家搬出来的四个定制木箱,再次发出感慨: 为什么沈修远穿白色穿红色都那么好看啊! 是的,就因为这一点,季洵定做了一红一白两套一共四件的情侣装。 他不是很想承认自己全都想看,但他果断刷卡付尾款的手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然后季洵就想到了另一个问题: 他没有办法把四个木头箱子从地铁带回家啊!!! 十分钟后。 感谢打车app。季洵揉了揉额角,一低头就看到沈修远新发来的消息。 一会儿我买点水果回来,有什么想吃的吗? 草莓和苹果吧。今晚那家好吃吗? 味道还可以,下次一起来吧。 好。 对话很快结束,回家的路却还有二十分钟。 季洵捧着四个木箱子就完全看不到路了,还好这会儿下楼玩的小朋友多,有的懂事的会帮他开个门按个楼层什么的,季洵才顺利地回到了家。 把木箱子放在床尾,季洵果断先在床上瘫了一会儿。 眼下还不到九点,季洵躺着望天花板上的灯,没一会儿就觉得屋里空的不行。 大概是因为沈修远不在吧,四周都安静得落针可闻,季洵很不习惯,决定趁家里只有自己的这段时间,先把衣服试了。 不过为什么里面会有一条喜帕……或者说盖头?季洵把他用不上的红盖头放在一边,开始和复杂的衣服战斗。 得益于从前丰富的斗争经验,季洵没花多少功夫就回忆起了穿法,他换下今日穿的衣服,按记忆里的步骤把那套红的一件件往身上套。 但果然还是生疏了啊……季洵一边系着带子一边想,从前他可不会花那么多时间在穿衣这件事上,不过幸好不用折腾束发,不然他可就没办法保证能在沈修远回家前结束这个试衣过程了。 季洵身形匀称,肌肉线条不算明显,穿上这身红衣就更显不出什么身材,只是腰带似乎系的有点紧,季洵直到披上外袍了才觉得勒得慌,低头看看腰间系带,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样子基本是有了,好像没什么必要再调整…… 不过还是弄下吧,季洵边想边解腰带,反正沈修远还得半个多小时才回来呢。 啪当。 听到声音的季洵猛地停下了动作。 刚才那是,关门声?! 沈修远提前回来了?! 完了,卧室门没关!!!要被沈修远发现了!!! “阿洵,我回来了。你在卧室?” 季洵一听见沈修远的声音,哪儿还顾得上腰带,胡乱系了个不会掉下去的活结就迅速奔到门边,刚要关门,一抬头,沈修远已经离门边五步不到了!吓得季洵赶紧先把灯给关了。 沈修远也正好看见季洵,一眼就发现季洵身上被门挡住的衣服有点不对,可惜卧室灯关了没看清楚,再看季洵脸红得不得了,一副一定要把他关在门外的样子,沈修远几乎是下意识地就赶到了门边,一把将门挡住。 季洵只差一点就能把门关上了,可他见沈修远的手扣在门边,下意识就收了力道,还伸手去掰门,生怕真砸到沈修远的手,这不,两个人立刻就变成了隔门对峙的架势。 “阿洵,你在做什么,不能让我进去吗?”沈修远扣住门把,拦在门边的手却没收回去。 季洵哪儿能让沈修远知道自己在准备什么惊喜,他满脸通红,低着头,也不肯看着沈修远说:“没什么,刚,刚洗完澡,在换衣服,一会儿我就出来……” 这种话一听就是谎话,沈修远也不拆穿,顺着话头说:“刚换过衣柜,阿洵找得到睡衣吗,我放在中间了。” “我知道,你,先松手,别砸伤了……”季洵说着又往门背后缩了缩,幸好衣袖往下滑了一截,光看手的话沈修远也看不出自己穿的是什么,季洵暗自庆幸,却不知道那截白花花的手腕落在沈修远眼里又是何种模样。 沈修远眸色一暗,佯装信了季洵的谎话,做出一副要放手的样子:“那我去给你洗草莓。” “嗯,好。”季洵胡乱应着,眼见沈修远松手了,他也跟着放开了扣住门边的手,谁料关门前一刻,沈修远竟然扣住了他的手腕! 沈修远没走!他骗我! 季洵暗自哀嚎这下完了,偏他还不敢动弹,生怕衣袖滑下去叫沈修远看见,只敢露出一点头,仰头望着沈修远:“怎么了?” “没什么。”沈修远边笑边推门,季洵被他扣着,真是步步沦陷,没几秒就给沈修远侧身进了门,只听“咔哒”一声,季洵更不敢反抗了——沈修远竟然锁门! 另一只手也被沈修远扣住,黑暗中季洵闭紧了眼睛,他感觉得到沈修远离自己更近了,果不其然下一秒就听见沈修远凑到他耳边说:“只是阿洵好像有事瞒着我,我想知道是什么。” 耳朵一阵酥麻,季洵反手抓住沈修远双手不让人碰到自己的衣服,随后埋首在沈修远颈间,闷闷地说:“会告诉你的,但现在不是时候……你先出去。” 第207章 “不要。”沈修远早就不是从前对师父言听计从的小徒弟,美餐在前,他怎么可能放手? 季洵一时失语,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糊弄过去的时候,沈修远松开了和他扣在一起的手,季洵刚松一口气,谁知道沈修远一只手逆着手腕向上,另一只手直接碰到了他的脸颊,然后慢慢向下。 从衣袖到脖颈,从脖颈到腰间,被沈修远隔着衣物碰到的地方感觉奇奇怪怪的,季洵自知败露,咬着牙不敢出声,哪晓得沈修远单手扣住他腰间,另一只手把他揽进怀里,在他耳边笑着说:“师父是想青霜峰了吗?” 季洵不是很清楚为什么沈修远只是碰了一遍衣服就知道是从前那身,回忆许久才想起来这个人帮自己补过衣服,他哪儿想得到那么久以前的事了还能报应一回,听见沈修远问他话了,也不知道怎么回,索性抿着唇不讲话。 沈修远笑意不减,就算没得到回应也十分自得其乐。他用虎口量了一圈季洵的腰,笑道:“师父清减了,得多吃点补补。” “没有,我这是腰带系太紧了……”季洵回了半句就觉得痒,又继续闷头不讲话了。 沈修远对季洵的身体反应一清二楚,即便是在黑暗中他也知道季洵定是害羞了,于是他偏头吻了吻季洵耳廓,轻声说:“耳朵都红了。” “可以了,修远,别闹我了……”季洵不敢承认自己现在有什么反应,虽然大概知道沈修远肯定是不会放开的了,但还是想把沈修远赶紧哄走,可惜现在完全不是求饶的时机,沈修远甚至把他抱得更紧。 察觉到某种变化的季洵更不敢动了。 “阿洵,我想看看你,让我看看你,好吗?” 季洵最怕的就是沈修远凑在自己耳边说话,痒得他恨不得什么都答应,但给沈修远一个惊喜的念头终究占了上风,让季洵拼尽全力还是挣开了一回。 “不行,你快出去,又不是不让你知道……”季洵边说边往房间里面走,本意是躲开沈修远,却没想过这完全是把路给堵死了,没走两步就被沈修远从背后连双臂都一起锢住,季洵这下完全挣不开了。 沈修远变本加厉,轻轻啄吻季洵颈侧,说话却还是要在季洵耳边:“可我想你了,阿洵……师父……” 说话还不算,沈修远手也不老实,季洵被他闹得实在受不了了,只得答应:“好,我答应你还不行吗,你赶紧放开我……唔!” 讨得亲吻的沈修远还远不知足,偏季洵只大致看得清沈修远轮廓,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忽然就被沈修远横抱起,季洵脑子晕晕乎乎,只晓得自己是被沈修远公主抱到了床边。 还没缓过来呢,就听沈修远说:“阿洵,先闭上眼睛。” 季洵不明所以,晚了一步就被暖黄的壁灯亮到,他眨眨眼,沈修远正站在自己身边,手边是壁灯的开关。 沈修远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眼前的光景,自己深爱的人一身旧日红装,乖巧地坐在床边,一副任他予取予求的模样,实属世间绝景。 于是他过去坐在季洵身边,和季洵交换了一个缱绻难分的吻。 季洵被沈修远缠得快要喘不过气,分开的时候连看也不敢看沈修远,由着沈修远在他颈侧流连,好一会儿才算是告一段落。 不过季洵不知道沈修远为什么还能放过他的衣领,对上沈修远眼睛的时候,沈修远不晓得为什么把季洵眼睛蒙住了。 “别那么看我,我会控制不住。” 季洵表示他很懂,但还是不忍心,伸手过去牵住了沈修远。 过了好几分钟,季洵总算重获光明,沈修远问他:“只准备了这一套?” 沈修远本只是随口问问,没想到季洵说:“你的也准备了。” 他不晓得季洵已经破罐子破摔,还顺着继续问:“放在哪里?既然你穿了,我也要和你相配才行。” 季洵暗道计划彻底破产,告诉了沈修远放的位置。沈修远打开衣柜一看,也没想到会是一红一白的两套,不过他没说什么,取出自己那套红的,没一会儿就换好了,让季洵十分怀疑到底有什么事情是难得倒沈修远的。 哦,恐怕只有雕木簪吧。 季洵本就对沈修远的相貌没有半点抵抗力,现在灯光昏黄,美人红衣,沈修远来到他面前的时候,季洵甚至有一瞬的恍惚,以为他们还在青霜峰,此时此刻正要洞房。 沈修远也这么觉得,于是他问季洵:“阿洵,我们今夜算不算是洞房花烛?” 季洵觉得不算,他连婚都没求呢,怎么能算:“还差合衾酒和红蜡烛。我去拿吧。” “好。”沈修远看出季洵的不自在,想想也就放季洵一时自由,不过要是季洵不回来的话,他也不是毫无办法。 季洵欲盖弥彰地拉了拉衣领,跟着便开了门锁出去找酒和红烛,择日不如撞日,大不了一会儿把戒指拿出来,婚是一定要求的! 沈修远趁此机正好也让自己稍微冷静下,他方才是有些冲动了。沈修远休息了一会儿,手往后一动,摸到了一块显然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拿到手里一看,原是块红盖头。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沈修远忽然笑了。 季洵和沈修远都不爱喝酒,家里有的只是一点红酒,季洵摸出备用的白酒杯倒满,和点好的红蜡烛一起放托盘上带走,却没想到进门见到的沈修远和方才不一样了。 沈修远怎么把红盖头盖上了,他们两个大男人不需要这个环节吧?! ……但沈修远盖都盖了,他是不是得配合一下比较好? 这么想着,季洵把东西放到一边,莫名忐忑地站在沈修远面前,倾身将盖头缓缓抬起—— 正对上沈修远含笑的眼睛。 季洵脑海一片空白,把盖头放到一边就坐在沈修远腿上和人接吻,缠绵不已,好半天才分开。 季洵取来酒杯,坐在沈修远身边,杯中酒一饮而尽,沈修远以为可以进行下一步了,却没想到季洵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翻出了一个绒布盒子,正要单膝跪地的时候,沈修远赶紧把人扶住。 “阿洵,你这是……” 季洵脸还是很红,顺着沈修远的意思坐到了床边,他打开盒子,定定地望着沈修远:“修远,你愿意和我结婚吗?” “你愿意……和我成为一家人吗?” 沈修远这下算是彻底明白两套衣服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笑着说:“我愿意。” 戒指套在了无名指上,季洵顿感心安,正想再说点什么的时候,沈修远又问:“另一枚戒指在哪里?让我帮你戴上吧。” 于是季洵找出另一个盒子,沈修远打开一看,两枚戒指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这一枚略小一点。 “阿洵,你愿意和我成亲吗?”沈修远问季洵。 “我愿意。”季洵笑道。 他把戒指也戴在了季洵无名指上,两人相视一笑,接了一个很浅的吻。 季洵以为差不多了,便说:“老实说过了一年多,虽然挺怀念的,但竟然有点不习惯这身衣服了,我还是先换……” 没等季洵说完,沈修远便将季洵困在了床上,他居高临下,却非要低头挨在季洵耳边低语:“今晚开着灯……好不好?” 第208章 “但衣服……” “我保证会小心的。” 第二天。 季洵努力从沈修远怀里挣扎出一只手,给堂妹发了一条消息: 计划取消。 ?!发生什么了我的哥?! 沈修远接过季洵的手机,得到允许后这么回道: 礼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休息一天,码一个新的if番外~ 第140章 番外三 *娱乐圈背景下的远洵故事,过度理想化注意 从台下走到舞台中央需要多久? 也许数月,也许数天,也许三年五载,也许一夜之间。 但对沈修远来说,他花了十年。 季洵清楚这十年里的所有细节,唯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沈修远的。 初次见面时太早,落魄寥落时太苦,功成名就时太晚。 借着窗帘缝隙里透出来的日光,季洵躺在床上,望着沈修远送他的素戒回忆许久,却发现自己竟然也不知道沈修远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 季洵刚做沈修远的经纪人时,这个十八岁的少年刚被许多公司拒绝,打听一下才知道是沈氏家族秘辛,也就千山公司有魄力和沈氏对着干,少年才算是找到了一条出路。 只是少年一无所有,无论如何全力以赴,都及不上沈氏一句话,能抓住的东西太少太少。 那时的季洵不仅仅有沈修远这一个选择,其他选择里也不乏明日之星,但他没想到沈修远的眼睛里竟然还有光。 于是他抓住了沈修远的手,这一抓,就是十年。 十年间,沈修远的运气不算太好,一开始甚至小角色都是断断续续的,全靠季洵微薄的工资生活,后来慢慢地会有一点意料之外的喜事,有人记住了惊鸿一瞥的底层配角,有人注意到了杂志边角常有的模特,这些人慢慢发现他们记住的是同一个人,便时不时会关注下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好看小哥哥。 季洵拼尽全力为沈修远争取一切能去争取的资源,沈修远同样全力以赴做好每一个工作,他们吃了许许多多的苦,好在季洵没有浪费沈修远的努力,沈修远没有辜负季洵的付出,渐渐地,沈修远的演技愈发娴熟,在镜头前出现的时间增加了,关注到他的人也变多了。 一切都渐渐变好了,他们才抓住了《千山纪》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沈修远演活了那个浴火重生的男主角,《千山纪》播出仅半月就掀起了热度风暴,沈修远的名字这才为大众所知。 季洵不太记得沈修远热度暴涨那几天自己是怎么过的,反正和现在这几天也没多大差距,他边工作边想。 打着呵欠发出了今天的最后一封邮件,确认过明天的日程,季洵揉着眼睛倒在了椅子里,紧接着就被自己僵硬的腰背教做人,不得不一边看手机一边揉着自己的腰。 “不行了,必须得再找几个人来,好歹把运营交出去……”季洵习惯性地逛着沈修远的个人超话,他记得今晚……哦不对,是昨晚八点,《千山纪》播到了沈修远第三处高光,他关注的都是剧外的工作,还没来及好好看看沈修远的表现。 就在他打开九宫格第一张动图的时候,沈修远正好端了杯温水进来,见季洵抬着手机只看不打字,就知道工作可算是告一段落了,他走到季洵桌前,轻轻敲了敲桌面。 “阿洵,该休息了。” 季洵刚被动图里雨夜落泪的沈修远击中了心坎,闻言抬头又是另一种暴击,只好乖乖接过杯子,慢慢喝了几口。 “不是让你先睡吗,下回不用等我了,明早还有拍摄,不能去迟了。” 季洵说着就起身,猛地有些头昏,沈修远赶紧过来扶他一把:“我休息过两小时了,拍摄地不算远,时间足够,明天我来开车,你快睡吧。” “哪儿能让你开,”季洵拍拍沈修远手臂,叹气道,“前几天有的人拍上班照尝到甜头了,明天人少不了的。我知道你不喜欢,粉丝引导的倡议书已经定稿,你忍一下,明晚发完倡议书,剩下的我怎么办都容易。” 季洵还想絮叨工作上的事,沈修远却不大想听了,他帮季洵把水杯放下,二话不说就把人往隔壁卧室带。 等站在镜子前边,手里还被塞了挤好牙膏的牙刷了,季洵抬眼看到镜子里沈修远的表情,才有些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沈修远似乎在生闷气。 心一下子就软了。 季洵放下东西,转身望着沈修远:“生气了?” “是。”沈修远坦率地承认了。 “等我再看两天公司派来的人怎么样,没问题的话有的事我就能交出去了,不过还是得带两天,他们习惯的套路有的不能用在你身上。”季洵边想边说。 沈修远的表情却没见放松多少:“我只想你多休息会儿。” “心疼我啊?”季洵笑笑,转回身刷牙,没瞧见沈修远一瞬间的眼神变化,跟着口齿不清地继续说:“都会好起来的。我就是爱操心,以前事少,没习惯突然间这么多工作,分出去就好了,你别担心。” 沈修远盯着季洵看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好。” 季洵洗漱很快,不过他没想到沈修远会一直靠在后边等他:“你快去睡吧,我没事。” 话虽然这么说,沈修远却一眼就看得出季洵疲惫得不行,编了个借口说:“我怕你又查邮件。” 季洵一时语塞,他还真有这个打算,只好乖乖解开衬衣扣子换睡衣,全然不避着沈修远,等终于意识到什么,季洵一回头,只看见沈修远的背影。 笑意不自觉浮上嘴角,季洵很快换好睡衣躺下:“修远,能帮你辛苦工作的经纪人关下灯吗?” 沈修远这才转身,听季洵这么说,便过去关上了灯。 黑暗笼罩了房间,疲惫席卷了大脑,季洵脑袋越发昏沉,呼吸很快变得平稳。 而就在他陷入沉睡前一秒,他似乎感觉到,有谁亲吻了他的额头。 可惜等他醒来时,一切都了无痕迹。 季洵当时以为那是幻觉,现在想来,沈修远应该比那时还早,就喜欢上自己了吧。 不过这么想还是太自恋了,季洵拍拍脸,试图把脸上的热度降下来,结果徒劳无功。 因为他记得自己也干过一样的事情。 那天酒会结束的晚,等季洵妥善处理完了自己那一帮同行和沈修远那一帮甲方,沈修远已经被他那几个好友灌得快醉了,季洵赶紧过去带人,和主办打过招呼就叫司机过来。 他们在花园里等,季洵知道沈修远醉了会有点粘人,但这次也许是因为还差半杯香槟,沈修远竟然格外安分,除了推拒过季洵给他披外套之外,季洵说什么他都照做,然后从季洵背后去靠季洵的肩膀,大概是这样比侧边舒服一点点吧。 季洵无奈地由他去,扶他上车也很顺利,不过坐下之后沈修远就继续靠在季洵肩上,轻声问:“阿洵,我们要回家了吗?” 季洵没忍住摸了摸沈修远垂下的刘海:“嗯,我们回家了。” “好。”沈修远应了一声,闭上眼睛:“那我睡一会儿,到了你叫我。” 第209章 “睡吧,我会叫你的。”季洵说完,就感觉到沈修远蹭了蹭他的脖颈,像只大猫一样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靠着,手也挨着季洵的小指,好像在依恋什么似的。 季洵不忍心打搅沈修远,空着的那只手却没闲着,回复完工作消息,确认好了明天的行程,季洵就觉得手酸的不行,但酒会离家太远,除了手机他也没什么事干,想了一会儿,季洵还是放下了手机,安静地坐了一会儿,竟然也困了。 窗外飞逝的路灯打扰不了车内的宁静,季洵眼皮开始打架,没多久就睡着了。 等他醒来时,司机已将车停好。 季洵接过钥匙,司机就下班了,但沈修远显然还没睡醒,季洵想想明早没有安排,干脆就多陪沈修远一会儿。 他们很多年前就住在一起,生活上早就没了什么需要磨合的地方,季洵甚至想象不出自己和别人住在一起会是什么生活方式。 大概是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迷糊,季洵放飞完思绪,借着一点灯光侧头望着沈修远。 他甚至看得清沈修远的睫毛。 这个男人的轮廓比十多年前深了许多,季洵承认沈修远的相貌对他来说实在是暴击级别,他这会儿不过看了十秒不到,就已经有些走神。 他想起了很多事情,像是很多很多年前他背着沈修远走过的山路,每年都为沈修远精心准备的礼物,还有深夜里沈修远为他准备的温水,颁奖典礼上一定最先说的感谢…… 太多了,季洵这才意识到,他和沈修远的回忆太多了,多到只需要一点点酒精,就能让他感怀不已。 他扶住沈修远,自己慢慢坐起身,他挡住了大部分的光,鬼使神差地吻了下去。 不过电光火石一刹那,季洵就意识到了自己在做什么,慌忙回神,手却没放开——他怕吵醒了沈修远。 怕这份刚刚才意识到的感情吓到沈修远。 那时的季洵心跳不已,现在的季洵回想那天之后沈修远的反应,才意识到,也许那个时候沈修远其实已经醒了。 窗帘透出的日光更亮了,有些晃眼,季洵收回了思绪,轻轻摩挲着无名指上的素戒。 肚子咕噜叫了一声,季洵才发觉自己似乎发呆发的有点久了,正要下床,却发现自己浑身酸痛难以动弹,遂自暴自弃继续埋首在枕头里。 门悄悄开了,沈修远抬着糖白粥进来,见季洵那副模样就忍俊不禁。 他笑着坐在季洵身边,把季洵头上的被子扒下来:“阿洵醒了?稍微吃点东西吧。” 季洵不情不愿地翻身,磨磨蹭蹭地起身,吞掉沈修远舀的一勺糖白粥,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来就行。” “碗还有点烫,你拿着勺。” 沈修远真是越来越会照顾人了。季洵边喝粥边想。 不过他也不是会心安理得享受的人,喝了没两口就舀给沈修远:“我感觉糖是不是放少了,你尝尝。”沈修远尝了尝:“差不多?你要是觉得淡,下次再多放一点。” “哦。”季洵随便应了一声,又给沈修远舀了一勺。 沈修远见状,低低笑了一声:“是做给你吃的,我吃过了。” 季洵才不信他这说辞:“不行,再陪我吃点。” “好,遵命。”沈修远应道。 粥喝完了,沈修远要去洗碗,季洵却忽然拉住他的手,沈修远不明所以,回身去看季洵,却听季洵问他:“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 “什么?”沈修远反手牵住季洵,放下碗,又来到了季洵面前坐下。 爱人靠的太近,季洵难免脸红,他低下头问:“你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沈修远没想过会被问到这个问题,思绪不过一瞬就回到了十余年前,又一瞬之间返回当下。 他想起了很多。 最初被选中的那天,山里拍戏摔伤那天,两个人第一次一起做饭那天…… 接到第一个有姓名有经历的配角那天,接到《千山纪》那天,第一次上台领奖那天…… 可要说什么时候喜欢上的季洵,沈修远只想得到一个答案。 “你第一次选择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只是我知道的有些晚,白白错过了许多年。” 季洵迎着沈修远满是缱绻爱意的双眸,忍不住凑过去抱紧了对方。 “说什么错过不错过,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年呢。” 沈修远回抱住季洵,应了一声,笑了一会儿才把人放开,然后凑过去讨了一个缱绻的吻。 还带着一点糖白粥的甜味。 第141章 番外四 *abo 季洵有时会想,如果不是自己正巧在那一天动了探班取材的念头,是不是这辈子都遇不上沈修远了? 冒出这个想法的时候,他正在给沈修远挑一条暖和好看的围巾,不是什么专门的礼物,只是冬天到了。 商城里已换上新的冬日置景,各店门口的画报海报也已全换成了当季新品,陌生的美丽脸庞季洵不感兴趣,他提着纸袋脚步匆匆,却在香氛满廊的地方停驻。 海报上的人侧身低眉垂眸,光线、构图、视角……所有的画面语言都指向一瓶香水,季洵却独独望向那人比例完美的轮廓。 是沈修远,他的alpha男友。 男性beta少有需要香水的时候,可等季洵回过神来,他手上已经多了个新的纸袋。 十足冲动的非必要消费。 季洵再不敢在这张惑人消费的海报下停留,快步走向电梯。 他还要去机场接沈修远回家。 季洵第一次见到沈修远,是前年《青霜》还在拍摄的时候。当年季洵版权卖的谨慎,才给自己的心血作找到了值得托付的班底,季洵参与了些前期筹备,除了剧本以外,没好意思在集体创作上提太多意见,开机之后甚至跟只鸵鸟似的对剧组进展不闻不问,一个人背起行囊出门采风去了。 然而无巧不成书,他去名山古镇取材,休息时刷到工作人员在朋友圈哭求晴天,一看定位,就在附近景区里头。 心念一动。 他不知道剧组这会儿正在拍什么,自己打了个车就去了,到景区门口的时候天正好放晴,还拍了不少素材,一路和工作人员聊天进去,山涧流水潺潺,等他抬头,只见一道凌厉剑光一闪而过。 白衣剑客衣袂翩飞,长剑一舞惊鸿游龙,一剑破虚空,耳畔似有剑啸。 季洵立在山涧这头,那人执剑独立在那头,一剎视线交错,季洵立刻知道了对方饰演的是谁,他几乎要喊出一个名字,却在将出口时停住。 他没有给这个角色起过名字。 那是被他放弃的第一个故事里的主角,多年来始终念念不忘,于是写进了《青霜》的背景里,作为那个世界的古老传说中,唯一踏破虚空的剑修。 长剑激起水花,水珠溅落,一道彩虹倏然跨过山涧,连起了虚构的白衣剑客与此方的现实光景。 “cut!好好好,这条过了,再保一条!” “欸,不知我者老师来啦,快快快,这边坐。” 耳边的呼唤拉回了季洵的神志,像是剎那间坠回凡尘。 他在导演身边落座,默默观察着片场的人们如何为了这个镜头各司其职,最终形成不过数秒而已的片段。 第210章 又过了一遍新拍好的片段,季洵的视线才随着导演的解说从监视器的画面上移开,一抬头,正对上机器后面白衣剑客的眼睛。 “初次见面,您好,不知我者老师。” “我是沈修远。” 发带随风微动,一丝草木香气翩然而至,剑客白衣负剑,微笑着向季洵伸出手。 季洵已看呆了。 无论是眼前人的相貌,还是耳边听见的名字,所有的一切都让季洵觉得—— 如果那个没能成文的主角从书里活过来的话,就该是这副模样,叫这个名字。 “你好,我叫季洵,笔名是不知我者。” 季洵伸出手去。 双手相握时,山涧间的彩虹无声无息地散去了。 片场调整着机位和取景,闲着无聊的武术指导来和季洵聊天,季洵才知晓沈修远并不是专业的演员,是机缘巧合被介绍来客串剑修的模特,因为形象气质实在太好,才拍了两天就被好几位经纪人找上门挖角,不过沈修远似乎对演戏没兴趣,一一婉拒了。 听完这几句八卦,季洵若有所思地望向片场中央,见沈修远又舞了一套全新的剑招,行云流水、游龙戏凤,导演都连喊了好几声“好好好”,保了怕是至少三条,沈修远竟然都能一处不差地复现出来,最后甚至有竹叶正落在剑尖上。 季洵看得呆了,脑子里灵感宛如潮涌,好容易回过神来,竟遥遥地对上了沈修远的视线。 心跳恍然漏了一拍,季洵下意识掏出手机,将视线错开。 临走前,季洵思来想去,还是磨磨蹭蹭地等到了沈修远卸完妆,正要上前厚颜索要联络方式,又被沈修远短发常服的模样帅得愣了一愣。 沈修远偏过头去才压住笑声,把季洵看得脸颊又红了三分,一扫上码就火速离开现场。 虽然很不想承认,也从来没承认过,但季洵自己清楚,他对沈修远,确实一见倾心。 所以后来才会一次又一次回复沈修远的消息,一次又一次答应沈修远的邀约,一次又一次为沈修远辗转难眠。 到达机场之后,季洵停好车,算着时间,先打电话定好位子,再查询航班信息,大约还有二十分钟降落。 披上大衣,季洵慢吞吞地往扶梯走去,脑子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和沈修远的往事。 他记得,和沈修远表明心意的那天,他本来也是要去机场接沈修远的。 只是节假日前一天的路实在堵的不象话,季洵还没上高速呢,沈修远的消息就来了。 沈修远说身体有些不舒服,这次只能爽约了,他已经打了车回家,让季洵不要担心,下次一定主动邀约,作为补偿。 季洵赶忙调转了方向,抄了好几条近路地往沈修远家赶,急得连要送给沈修远的礼物都忘了,就连忙上楼去敲沈修远的门。 沈修远却没有开门。 “你怎么样,是发烧了吗?”季洵只好给沈修远发消息。“我在你家门口了。” “没什么,休息两天就好了,洵老师别担心,快回家吧。” 沈修远回得滴水不漏油盐不进,季洵只好给他打电话,过去好一会儿,才被接起来。 “……” 罕见的,沈修远没有说话。 季洵以为他病得重,语气不由得急切起来:“你感觉怎么样,哪里不舒服,严重吗,我带你去医院?” “……洵老师,”沈修远嗓音沙哑,“快回家吧。我过两天就没事了。” “这怎么行!”季洵皱着眉头说:“家里有没有药,病不能熬的,我来都来了,好歹能帮你做点吃的,下楼买个药。” 季洵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也顾不得遮掩什么心思,抿了抿唇,叹道:“你这样……我怎么放心回去。” “……”电话那头的沈修远沉默许久,一时之间只听得到两个人的呼吸声,季洵一直听着,一直没有挂断,直到沈修远长叹一声,再次开口。 “洵老师,”这一次,沈修远的语气反而轻了两分,“我易感期到了。” “你……还要来看我吗?” 这下轮到季洵沉默了。 参与一个alpha的易感期实在是一件过于暧昧的事情,他几乎不费任何力气就听懂了沈修远的未竟之词。 沈修远为他留了最后的退路,给了他最后的机会,如果他不愿意,只需要转身离开就好。 季洵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感受,抬头重新看到这扇门时,只觉得自己像是站在沈修远的心门之前。 他沉默着挂断了电话。 闭上眼睛深呼吸数次之后,季洵再次敲响了这扇门。 门立刻就被打开,沈修远立在夕阳余晖之中,静静看着季洵踏进自己身前的影子。 等季洵反手合上了门,他才将季洵揽进怀里,每次呼吸都让他的臂膀收得更紧。 季洵不明白沈修远的不安源自何处,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脊。 “我怎么舍得不来看你啊,沈修远。”季洵叹道。 滚烫的泪水滑落在季洵身后,被余晖映出一闪而逝的光芒。 航班平安降落。 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沈修远拖着行李箱快步往机场出口走。他最近几年接工作已不像从前那样来者不拒,而是分出精力去研究投资理财和ip运营,替季洵分担些琐事,让他的伴侣能有更多的时间投入到创作中去。 机场人来人往,每个人都行色匆匆,沈修远径直走向他同季洵约好的c口,隔着老远就已经看到季洵等待的身影。 他们明明已经结为伴侣许多年,沈修远还是不由自主流露笑容,远远地就向季洵挥手,绕过最后一道围栏,将他的伴侣紧紧抱在怀里。 “阿洵,我好想你。” 他埋首在季洵颈侧,感受着这个人的体温的同时,还嗅到了一丝人工调制的香气萦绕。 “回来就好,我们去吃饭。车停在下面了。” 季洵拍拍他,示意他还在外面,该松手了。 沈修远从善如流地放开了季洵,复而牵起季洵的手,侧头和季洵说此番出行的趣事。 季洵认真地听他讲,不时回应一两句,没注意沈修远今日似乎离得太近了些,更没注意自己身上人造的香氛气味至今仍未完全散去。 只知道沈修远似乎将他的手牵的格外紧,季洵不明所以,还反过来安抚地碰了碰沈修远的手背。 “好啦,我们这就回家了。” “嗯。”沈修远应了一声,眸光却深得不可见底。 他知道自己的伴侣是beta,对气味可以称得上迟钝,应该只是去过一趟商场,沾到了一些香氛味道而已。 他不该这么小气的。 可他做不到。 只好借这么一点点亲密,来压一压作祟的占有欲。 他们去了常去的家常菜馆,吃过便回了家,进门的时候,季洵将手上的纸袋递给沈修远:“过几天又要降温,给你买了条新围巾,你看看颜色,不合适的话我明天去换。” 玄关的灯亮起,沈修远清楚地看到季洵微红的脸侧与耳尖,按下不表,先将袋子里的围巾取了出来,大地色的格纹最是百搭,哪里来的不合适,比起围巾,被沈修远一并取出来的,还有一瓶甚为眼熟的香水。 第211章 “围巾很好看,我很喜欢,谢谢阿洵。”沈修远边说边往沙发走,季洵刚躺进去,正想玩会儿手机,却听沈修远继续说:“香水也是给我的吗?还是说……” 不好。 季洵暗道糟糕,习惯顺手把所有东西都给沈修远了,都忘了还有香水,只好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嗯……我看着怪好看的,就随便买……当、当个添头……?” 理由编的乱七八糟,季洵眼看着沈修远贴着自己坐下,连呼吸都凑到了面前,却不像平常那样向他讨亲吻,而是低声问:“什么怪好看的,香水瓶的设计吗?” “嗯……嗯,是啊……”季洵胡乱地答应着,颈侧微凉的触感让他没了一点余裕,只能顺着沈修远的话走。 沈修远笑了两声,没拆穿百出的漏洞,伸手环住季洵的腰,力度不大,却没有丝毫躲闪的空间。 “那……阿洵喜欢香水的味道吗,我记得之前给这支香水拍过海报,阿洵喜欢的话,我问品牌再要点?” 季洵此时脑子已经有点迷糊,侧头望见沈修远望向他的眼睛,神志更是迷茫起来,他无意识地抚上沈修远生得极为俊朗的脸,一不留神就说了实话:“我看海报很好看就……没注意是个什么香味……啊。” 话说到这,季洵立刻住了嘴,沈修远却抱着他笑起来,季洵挣两下挣不开,还被扑得倒了下去,倒变成他抱着沈修远了。 闹了两下,沈修远也收了力气,他撑起身子,将季洵困在他双臂之间,季洵哪受得了被他这么盯着,没几秒就败下阵来,正想躲开的时候,又被沈修远抱住,在耳侧问了一句什么。 季洵立刻满脸通红,手背挡着嘴唇,“好”也不敢说,“不好”也不敢说,被沈修远磨得受不了了,才缓缓点了头。 他闻不到满室的草木香气,后颈却已被吻得泛红。 而下一处,就轮到他的唇了。 季洵从前问过沈修远,介不介意自己是个beta,没办法给他任何的信息素安抚,可能余生的每个易感期,都会很难熬。 那天的阳光很好,他们在阳台配着绿茶分享一碟绿豆糕,季洵的身后甚至还晾着一排刚洗好的衣服。 沈修远给季洵添上热茶,告诉了季洵一个有关他易感期的秘密。 “直到第一次遇见你之前,我都从来没有经历过易感期。” “我需要的不是信息素,是你,阿洵。” 日光的温暖将洗衣液的香气扩散得满室都是,季洵眨了眨眼睛,望向自己左手无名指上崭新的戒指。 无色的宝石里,有虹色的光芒闪烁。 就像很多很多年前的那道山涧边上…… 沈修远和季洵相遇了。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