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你成为光》


 第1章

    [现代情感] 《陪你成为光》作者：千山月明【完结】
    简介：
    进入校队的第一天，林珑遇见竞赛圈传说中的窦凯航，看见少年一身锋芒站在教练和队长身边，扯着唇角冷笑：
    “非要给我挑搭档是吧？行啊，一要话少，二要事少，三最好活在列表永远别来打扰。”
    教练头疼地抽气，正好瞥见林珑，指着她跟窦凯航打商量：
    “这小姑娘行不？新生选拔赛第一，人也长得乖巧，跟以前那些混蛋不一样，你别欺负人家。”
    窦凯航扫林珑一眼，语气不耐：“娇娇弱弱的，我屑于欺负？”
    “她要是撑不了几周训练就哭着走人，别指望我去哄。”
    后来，随着他们一路从校赛到国赛再到世界赛，整个acm圈都见证了凯神的一步步沦陷
    那个向来以锋利桀骜著称的天才少年，唯独在面对队里的团宠小姑娘时会悄悄红了耳朵，捧着奶茶低声下气地哄人：
    “安安，你别对他笑好不好，我吃醋了。”
    ***
    计算机竞赛文，国家地区学校及获奖记录全架空，竞赛规则参照现实有改动
    从校队到世界冠军
    ***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励志 成长 校园
    主角视角：林珑，窦凯航：配角：周羿，薛阳
    一句话简介：从校队到世界冠军
    立意：你要相信，你值得所有爱与光芒
    第1章 她撞进了一双冰冷而锐利的眼睛
    九月，北城。
    新学期还没正式开始，教学楼里本应没什么人，然而林珑从位于一层的大礼堂出来的那一刻，走廊上哗啦啦迎面涌来一大片人影，成群结队浩浩荡荡，简直比每天的抢饭大军还壮观。
    她抱着琴盒，安静立在一边，等这阵突然出现的人潮过去。
    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兴奋，不少相熟的同学一边走一边谈笑风生。他们从她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经过，涌向南楼尽头那间气派的大教室，像无穷溪水汇入广袤海洋。
    她又稍稍往后退了一点。
    演出服装还没有定，她今天穿的是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裙，这一退，身后礼堂里的空调凉风漫过来，将裙角吹得轻轻扬起，像湖心微微泛起的涟漪。
    忽而一只手在她眼前用力挥了挥。
    “安安！你也是来听新生赛宣讲会的吗？”
    计算机系女生少，两周军训下来大部分人都已经脸熟。林珑认得这位隔壁班的姑娘，对方昨晚刚来过她们宿舍串门，极其亢奋地表达了对ctf竞赛的热烈向往，以及进入校队的强烈决心。
    她礼貌地笑一笑：“不是的，我来彩排。”
    女生这才注意到她抱着的小提琴，一拍脑门：“对哦，你是要上学院晚会的！”
    “宝贝，你应该是想进乐团的吧？咱院晚会有特别多人来看的，到时候留意一点，说不定能提前认识团里那些学长学姐哦？”
    旁边正好又有人从礼堂出来，闻言啧了一声，随口道：
    “哪还用到时候，人家合奏搭的就是校乐团的钢琴首席。梁学长亲自钦点的搭档，这么些年她还是头一个。”
    女生吓了一跳：“卧槽？姐妹你厉害啊！那招新你不是稳了？”
    林珑脸上明显有一点欲言又止，但女生的目光一直落在她的琴上，继而羡慕地感叹：
    “而且啊，练乐器的就是不一样，难怪你气质这么好，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真好。”
    真好吗？
    林珑纤长的睫毛动了动，抬眸时不远处窗檐上跳动的光影正好折射入眼睛。
    她仍然温柔地笑：“ctf才厉害呢。我还想像你一样高中就拿过省级奖，可以稳进校队呢。”
    “害，借你吉言啦。”女生藏不住笑，雀跃地摆了摆手，“今年竞争对手不少呢，瞧这人山人海的——我先走啦，等会儿好位置要被抢空了！”
    林珑点头，看着女孩汇入人流远去，背影窈窕而轻快，像跃入海面的鱼。
    她站在原地，有些出神。
    能够这样活泼这样自信，真好。
    等到源源不断的人流都消失在宣讲会那扇门后，林珑沿着终于回归安静的走廊出了教学楼，一个人往宿舍走。
    前两周军训的日子净是艳阳天，这会儿倒是稍起了风，北城的风与家乡不同，带着明显劲爽的气息，有树叶打着旋从枝头簌簌飘落。
    她推开寝室门的时候，室友冯莎莎正竖着眉毛打电话。
    准确的说是在骂街。那捋袖子怒吼的架势，看上去恨不得把对方从手机那端薅过来怼脸。
    “只剩十分钟就要抽签了，现在跟我说找不到队员！你丫怎么不学学人家孙悟空，抽一根毫毛变一个人！”
    林珑放轻脚步走向自己的铺位，不去打扰这位副班长为了班级事务的日常暴走。
    不论是校队还是班委，这种需要站在人群中央的事情向来与她无缘。虽然从小到大一直处于好学生的行列，但这些年来，所有老师无不感叹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太柔，学习委员的位子不坐也就算了，连国旗下演讲这种事都会婉拒，说自己的能力撑不起，希望将机会让给更优秀的同学。
    可她自己知道。自己确实是个担不起风头的人。
    父母同事家的孩子都是外向的，堂表兄弟姐妹也都大气自如。每回母亲说她时，她也很努力地试图想象在公众场合活泼自信如鱼得水的自己会是什么样，却总觉得遥远，仿佛那很难是属于自己的灵魂。

 第2章

    仿佛她天生就该是沉默安静的模样。
    这些年也一直这样安安静静地过着，别人交游广阔风生水起，她在教室角落无声无息地写题，日子也就这么一点一点地流走，像故乡一年一年永远吹面不寒的清风。
    她垂眸，绕过空气里如有实质的火星味，悄没声地放下琴盒。而冯莎莎就在这时扑了过来，嗷一声抱住她的胳膊晃。
    “安安——！现在有空吗？新生赛那边缺人，能不能陪我去救个场！”
    林珑有点惊讶：“新生赛缺人？我回来的时候还看到慕名而去的同学把教室都挤满了。”
    “你看到的是ctf吧？眼下是acm缺人。”冯莎莎连忙解释。
    因为没忍住，到底是咬着牙补了一句：“要不是ctf正好在这个时候开宣讲会，acm也不至于缺人！”
    这话一出林珑心下更意外了。
    当今各大高校计算机学院间盛行的顶级赛事，当属ctf网络安全竞赛和acm程序设计竞赛。
    二者都拥有无数明星选手，都因为强竞技性和高认可度而风靡全球。但如果追溯历史，acm显然要更资深，作为竞赛界的常青王者已经有近五十年的赛事记录，比起ctf不到二十年的问世时间足以称一句老牌。
    它是世界上规模最大、水平最高的国际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素有“计算机界的奥林匹克”之称。
    所以林珑非常疑惑——既然ctf都已经如此火爆，那acm理应更受追捧更被挤破门庭。而且韩泉哥就是在家乡j大的acm校队管事，听说那边想进队简直是过五关斩六将，新生赛前几夜恨不得梦里都在背算法集。
    然而现实是，冯莎莎已经要气死了：“男生是不是全都有个黑客梦？！原本报上去代表咱班去acm新生赛的三个人一听ctf有宣讲，瞬间全跑没影了！好说歹说都叫不回来，离不离谱过不过分！”
    而手机那端已经被老师催疯的班长徐亮几乎在同时发出嚎叫：“哇啊啊啊总之现在真的是来不及再找人，安安拜托拜托，来拼个队！”
    “晚上我请客！想吃什么随便点！反正只要能凑齐三个人上场比赛，别让咱班被团委扣德育分啊啊啊啊！”
    林珑连忙站起身。
    不是不犹豫的，她至今也并不习惯这样的公开场合。但听起来他们对成绩并没什么渴求，只是去走过场，不用她太紧张。何况眼下副班长是她室友，班长是她高中同学，她总归不愿意看他们难做。
    于是片刻后，徐亮如获大赦地挂了电话去填报名表，而林珑跟在风风火火的冯莎莎身后，匆匆赶往刚离开不久的教学楼。
    徐亮在距离女生宿舍较近的南楼门口等着她们。
    一见面就热泪盈眶地张开双臂往这边扑，看着特别像狂奔过来撒欢的大狗。
    “安安！莎姐！亲人哪！你们简直是天使！！！”
    “……行了行了赶紧走，三点不到算弃权。”冯莎莎嫌弃地推他，又着重强调，“先说好我就是个凑数的啊。这大学一天都没开始上呢就让人写程序简直离谱。反正我是半点不会，靠你们了。”
    “得了吧，难道只会半点的我就靠得住吗？上了场真要有个什么，还不都得指望安安。”
    时间不等人，徐亮感叹一句就赶紧带着她们往楼上跑，嘴倒也不闲着，一路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交代情况。
    “不过没事啦别有压力，市奖省奖的大佬们基本都在ctf那边卷生卷死，这边相对而言没那么危险的。安安你暑假不是跟着韩学长把c语言全套语法都学通了吗？绝对够用。”
    他擦了把额头上的汗，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能对着林珑笑得像朵向阳花。
    “讲道理，就冲你在高考结束之后的暑假居然还能沉下心预习，我就觉得你值得校队！当时我妈还叫我跟着你一块去学，我说可拉倒吧，人家学霸是在知识的海洋里遨游，我去了，直接溺水。”
    林珑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徐亮还是老样子。虽然有时犯傻经常脱线，军训的时候更是因为帮兄弟顶锅失败反让教官罚跑三千米差点把自己搞中暑，但真的是热情坦荡一片赤诚，还特别会逗人开心。
    当然校队什么的还是听听就算了。
    她不像今天在走廊上遇见的那些人一样，在竞赛这片沃土上有着身经百战的光辉。
    那样金贵的名额怎么可能落到她头上。
    还是担心等下会输得很惨更实在些。
    她轻声问：“其他班的选手都什么样啊？”
    “基本也是和你一样暑假提前预习的学霸。”徐亮说，“但都没什么竞赛经历的，所以还好，大家一起摸着石头过河呗。”
    他抓了抓头，又补了一句：“不过吧……全年级十六个班，还是有一个班级组出了华丽到吓人的队伍，里面所有选手都打过高中竞赛的。”
    冯莎莎大惊：“我靠！谁这么猛？！”
    “一班。”徐亮肃然，“那是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人手省奖，全员高玩，每一位都拥有两年以上的编程经历。而且这还不是最可怕的……”
    他压低了声音：“最可怕的是，据说他们当中，有一位竞赛圈大神！”
    这话一出两个女生都睁大了眼：“大神？”
    徐亮猛点头：“听说是十三岁就成名了，在中学组无人不知。今年升组，多少人盯着呢。”
    “一班的人都还没现身，不过消息是早透出来了，刚才所有人全在候场室聚众惊叹呢，我当时急着出来找你们，只听到一句‘国青赛六年金牌’……妈呀，这位到底是吃什么长大的啊！他这战力来参加区区一个学院新生赛，闭着眼都能把我们打趴吧！”

 第3章

    徐亮捂着心口摇摇晃晃，冯莎莎张着嘴一脸震惊，而林珑纵使在身边见多了学神学霸，这会儿也忍不住睁圆了眼睛。
    虽然在acm界，金牌并不等于冠军。由于赛事规模庞大，尽管已经设立层层预选赛用来刷人，每年也足有一百支队伍参与最终角逐，个个都是万里挑一的人中龙凤。按照惯例，总决赛会发放三枚金牌、三枚银牌以及四枚铜牌，同时为第一名的队伍颁发至高无上的冠军奖杯。
    但是全国前三，什么概念！
    徐亮摊手：“所以说啊，他过来完全是降维打击，独孤求败谁与争锋那种。不过就是听说他一向桀骜，明明是重点中学出身偏偏跟社会上的人混在一起，好像脾气不太好……”
    冯莎莎激烈声援：“那又怎么样！我要是手握这种成绩，我能上天！”
    “确实。”徐亮赞同，“所以目前抽签临近，候场室的氛围是……”
    他们已经跑到了比赛场地所在的楼层，徐亮指指走廊尽头，示意她们自己听。
    隔着数十米的距离，教室里面的声浪居然都能清晰传过来。入耳人声嘈杂，呐喊乱七八糟。
    “天灵灵！地灵灵！不是一班谁都行！”
    “山转转！水转转！别让我当倒霉蛋！”
    林珑：“……”
    徐亮一脸肃穆：“这就是广大人民群众，最朴素最真切的愿望……”
    他跑在前面，又回头笑起来：“不过别担心了，这种非人队伍只有一个，我们只要避……”
    “砰！”
    “嗷！！”
    “哎呀！！！”
    前一声是物理撞击，后两声分别来自捂着头蹦起来的徐亮，和眼睁睁看着他直直和人撞了个满怀的冯莎莎。
    林珑被这变故惊得眉头一跳，赶紧过去看徐亮的情况：“没事吧？”
    又抬头朝那位被撞的陌生人道歉：“对不起啊，我们……”
    声音卡在喉咙里。
    她撞进了一双冰冷而锐利的眼睛。
    男生一袭黑衣，满楼阳光驱不散他身上的寒意，下颌线条紧致而锋利，却又透着明显的拒人千里。整个人尖锐夺目，像是一柄寒光四溢的剑锋。
    他眼角眉梢都是不耐烦的冷意，却似乎也不是冲她，面对这句卡了一半的歉意只是敷衍地摆摆手算作回应，径直拾起掉在地上的一本书。
    书名在林珑眼前一闪而过。
    《acm全球总决赛专项题集》。
    她一怔，眼神刹时带了些不可思议的微惊，而男生已经转头冲后面跟着他出来的白衣青年说话，语气有点冷：“如果叫我过来就是为了选队友，没必要，我先走了。”
    白衣青年有着很温柔的眉眼，望去让人如沐春风。他叹口气，有点担忧地拧起眉。
    “总得有队伍。既然你不愿意跟高年级组，那就在新生里挑……”
    “不必。你们组你们的，不用管我。我自己去和教练说。”
    青年脸上的担忧更浓，明显欲言又止，却到底是无奈地把话咽了回去，转而望向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三人。这回不用林珑出面，揉着脑袋呲牙咧嘴的徐亮赶紧抢答：“学长好！我们是大一的，来参加新生赛……”
    又在背地里对着林珑她们狂使眼色，用气音挤出几个字——
    “校队队长！沈庭谦！”
    林珑一惊，看起来这是校队两位来看新生赛的高年级学长。而徐亮也已经特别诚恳地跟黑衣男生说：“对不起啊学长，刚才没看路……我请你喝奶茶吧，或者菠萝啤？”
    黑衣男生古怪地看他一眼：“我不是——”
    偏巧这个时候从走廊尽头的屋子里传出一声“各班队长现在到前面抽签”，林珑几人明显一愣，脸上下意识露出不同程度的焦急，男生扫他们一眼，收回目光，朝候场室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事发突然，徐亮赶紧说了声“谢谢学长”，立刻转身往门那边冲。
    冯莎莎同样慌忙跟着往里跑，一边尖叫着“老师老师等等啊我们没弃权！”。
    剩下林珑犹豫地还是有点过意不去，但这短暂的一迟疑间，男生就已经转身大步走远，背影利落消失在走廊尽头，从始至终冷冷淡淡毫无起伏，半分波动都不曾留下。
    她站在原地，有些发怔。
    “学妹？”
    沈庭谦疑惑的唤声把林珑拉回现实，这才注意到他手里也拿着东西。似乎是刚才黑衣男生临走前留下的，最上面一张纸上全是代码。
    const int mod=1e9＋7;
    ios＿base：：sync＿with＿stdio（0）；
    cin.tie（null）；
    ……
    后面语句倏忽变长，夹杂着各种复杂的算法推导，写的人明显没在意整齐度，但笔锋凌厉，力透纸背，扑面全是锐不可当的气息。
    沈庭谦有点探询地望过来，林珑回过神，连忙告辞离开。那份代码在她心底留下了惊鸿一瞥，却也到此而已，不再深思，毕竟校队太高太远，并不与她相关，那里的人和事，她也不会有资格得知全貌。
    她只是想，字如其人的确是有些道理，那手锐气横溢扑面而来的笔锋，也确实像足了方才那个人的气质。
    又是一个耀眼得让她羡慕的人啊。
    林珑吁出一口气，加快脚步，去找先一步进候场室抽签的队友汇合。
    一进门就发觉众人的视线齐刷刷盯了过来，一片寂静里，每个眼神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同情与默哀。

 第4章

    她下意识连忙低头打量自己的衣服，没发觉不对，又一脸懵地抬头：“怎么……？”
    不远处，徐亮缓缓转过头。
    他的脸上是一种堪称圣洁的微笑。
    然后林珑就看到，他对着她举起了签牌。
    白纸上两个大字。
    “一班”。
    第2章 这是一片有魔力的赛场
    那签牌差点被冯莎莎锤进土里。
    她在四面八方“好一群倒霉蛋”的同情眼神里把纸条抖得哗哗作响，最终青着脸，垂死挣扎地问林珑：
    “……有三分钟内速成c语言的诀窍么？”
    回答她的是徐亮。
    他目光放空，语气沉痛：
    “有啊。现在回去找沈队，三分钟内说服他和你换脸。”
    冯莎莎：“……”
    她绝望地闭上了眼。
    一脸安详。
    林珑是带着必输的感慨上台的。
    没得办法。一班太强，那位传说中的大神又太耀眼，像是天边的烈日，绝对实力之下让人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
    ……毕竟指望他们打败全国前三，那还是做梦比较实际。
    她唯一的愿望是，在对方摧枯拉朽地终结比赛之前，好歹让她敲出几行代码。对不对另说，起码不交白卷。
    y大acm新生赛的规则非常简单，同一道题两队一起做，谁先通过了系统判定就谁赢。
    比赛舞台很大，也很空旷，两边各设一台电脑三张席位，算是对战双方的赛台。林珑坐上右边赛台的时候，恍惚间感觉对面的一班离她很远，雨点般敲击键盘的声音遥遥从那端飘来，她却看不清他们的脸。
    倒是看到沈庭谦坐在下面第一排观众席朝她微笑。
    虽然这位队长非常温柔和善，但以他的身份此刻坐在这里，对新生而言，就是一种无形的压力与紧张。
    比如对面。她感觉对面快要把键盘拍飞了。
    林珑呼出一口气，来不及思考那位叱咤国青赛的大佬怎么会在此刻紧张。毕竟她没有“进校队”那么远大的目标，她只是希望尽量别输得太难看。
    她集中精神，看向电脑屏幕上刷出的赛题，想判断一下能不能去做开头的几个步骤。
    十秒后，蹲在两旁已经视死如归的徐亮和冯莎莎同时听到林珑脱口“咦”了一声。
    冯莎莎大惊：“怎么？别告诉我一班已经做出来了？”
    “没有。”林珑顿了顿，鸦羽般的眼睫有点不可思议地扬起，一瞬不瞬地盯着显示屏。
    “我只是觉得这道题……”
    “……好像我会。”
    三分钟后，林珑握着匆匆理完思路的演算纸，在两道目瞪口呆的视线里拉过键盘迅速开始写函数。
    徐亮：“……我靠！”
    冯莎莎：“……卧槽！”
    这两人的脱口而出纯属本能，而后立即双双捂住嘴，徐亮疯狂给冯莎莎打眼色，后者心领神会，抓起桌上的一张白纸，开始最原始的传纸条交流。
    [……天哪！这种密集如鼓点的键盘声居然不止发生在我对面！］
    [敲得我心跳都飙二百八了！安安好牛！］
    [救命！我完全不敢出气！安安这节奏……天爷啊居然是要跟一班打对攻啊！！！］
    [那可是一班啊！！！我他妈狂掐大腿！］
    林珑此刻已经完全感知不到周遭的声音，世界只剩下眼前的屏幕和手下的键盘。她在看到题的那一刻，忽然恍悟沈庭谦等人或许并不打算为难新生，考的是逆序链表的一个变种，连她这样仅仅是大致学过c语言的新手都感觉可以上手去做。
    所以她的目标很明确。
    赶在对面提交答案之前，多写一点是一点！
    只是到底没有竞赛基础，开场不得不花了三分钟先在纸上写框架。这种程度的题放给经验丰富的对面，必然是毫不犹豫直接敲代码，在如今争分夺秒的赛场上，她相当于已经失了先机。
    她咬着唇，手下速度加到最快，像努力在荒野上奔袭而过的风。但是屏幕右方忽然跳动的排行榜，还是让她的心骤然一颤，继而狠狠地向下沉去。
    评定系统双方通用，两边都可以看到对面的交题。于是此刻林珑眼睁睁看着原本风平浪静的榜单忽而一个跃动，是一班先于她发起了提交。
    队伍名称后方的进度条由白色变成了黄色，代表系统正在判题。
    那短短的一瞬间，林珑脑海里烟花一样的炸开过许多思绪，有“果然啊不愧是一班”的感慨，有“好可惜本来以为能写到一半”的遗憾，有“但已经尽力了反正我也不是专业选手”的释然，她放开鼠标，吁一口气等着结束。
    但就在那一刹，公屏上已经走了一半的进度条突地跳成了红色！
    伴随着两个雪白的字母——wa！
    那是系统的七种返还结果之一：wrong answer，答案错误！
    一班抢先提交的代码，并没有通过所有测试用例！
    他们居然在这样的时刻失手！
    比赛——还没有结束！！！
    冯莎莎和徐亮差点捏爆了手中的笔。
    他俩死命压抑着冲到喉咙眼的尖叫，大气不敢出地看着林珑在短暂的一愣之后迅速拽回键盘接上敲击，仿佛从来没有过停顿。素来文静的小脸绷得极紧，眼中是不知何时燃起的清芒。
    徐亮就在这片清芒里，呆呆地想，安安好像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外放。

 第5章

    她一直被认为没有棱角，不知道被什么缘由磨平了几乎所有的骄傲。但这片赛场却好像有魔力，她自己或许身在其中无法察觉，但他在一旁看着却既愣且惊，刻在骨子里的安静内敛仿佛暂时从她的眉间褪去，眼前人依然纤弱清丽，却总有什么与之前不同，似乎隐隐生出了几分她一直羡慕而向往的模样。
    仿佛有天意在冥冥之中降临，他说不清，却屏住呼吸，默默攥紧了双手。
    林珑心知一班此刻必然是集三人之力全速查错，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降临终结。她疾速推完剩下的几个函数，来不及再看一眼括号有没有套全，复制粘贴进答题框，提交！
    下一秒，黄色进度条同样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
    但片刻后。
    同样是鲜红而雪白的wa！
    场下一片此起彼伏的惊呼。
    来自二班的第一次交题，同样告负！
    林珑能感觉到全场包括对面一班的目光在那一瞬间全都落在她身上，但她已经没有时间去一一感受。
    怎么回事……分明只是逆序链表……
    她努力平复着呼吸，试图理清此刻的思绪。
    这道题明面上的思路并非特别难。从一班和她都在仅仅十分钟内快速进行提交就能看出。
    那……只能是边界条件有玄机！
    一定还有什么她忽略的特殊用例——！
    林珑微喘一口气，紧紧握着鼠标。
    只找得到原因，不够。
    她不知道该如何去破局。
    领她入门的韩泉学长、j大acm校队现役第一人曾经说过，这种于广阔迷雾之中抓特殊用例的能力，需要实战中千百次的经验积累，才能培养出属于自己的直觉。可是眼下，她与对面强大的一班相比，最缺的就是在赛场上历练的经验与时间。
    她不够成熟，也没有武器库。
    那么——
    就赌一把吧！
    “班长！”三秒之后，徐亮忽然听见林珑叫自己，语速飞快，像枝头雏凤清鸣，“你以前不是也学过c语言吗？能不能写一个暴力解？”
    徐亮：“我？？？”
    他差点从椅子上摔下去。
    认真的吗？！让他这个编程界的绝世菜鸟写？！
    而且——
    “安安？你在说什么？暴力解……不可能在规定时限之内的啊！”
    如果把眼前这道题比做所有人都耳熟能详的高斯的故事。
    那么林珑此刻和一班拼的，就是谁先找到方法实现（1＋100）x50=5050。
    而暴力解……就相当于简单粗暴地1＋2＋3＋4……＋100=5050。
    acm竞赛不仅要求程序正确，也要求性能，提交的代码必须能在规定时间内计算1000个测试用例，超时直接判tle，time limited exceeded时间超限，即使答案全对也不算通过此题。
    暴力解的算术逻辑绝对是更好懂，然而等它算出来，八个规定时限都过去了！
    他就算再不懂竞赛，也知道此刻想赢用不得暴力，用了也白搭！
    然而林珑一咬牙：“不，就用暴力解！”
    她来不及多说，起身让出唯一的那台电脑，扯过一张纸埋头在上面速推框架，只匆匆留下一句话。
    “没事，你先试试，写不出来就等会儿交给我。”
    话是这么说，但徐亮清楚以目前这种双方在刀刃上抢时间的情态，他要是真等安安等会儿再来写，这比赛基本也就玩完了。
    他狠狠一吸气，坐到电脑前，开始拼命扒拉脑子里残存的那点儿c语言遗迹，int数组for循环闭着眼睛往上堆，堆出一个最草履虫的傻瓜式程序，把出题人智商按在地上摩擦的那种。
    但饶是如此，还是越写到后面越吓人，像是用积木搭高塔，每新放上一块都可能引起从顶层到地基的全面坍塌。这边好不容易歪七扭八地搭好，那边林珑正好抬头。
    徐亮立刻从电脑前跳起来：“安安！来！”
    他觉得自己出品的这份代码从头到尾都透着天真单蠢，然而林珑过来匆匆看完，琉璃般的眼睛微微一亮，脱口而出的居然是：“可以的！”
    徐亮：？？？
    他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刚要出声，就见林珑迅速坐回电脑前，然后——竟然又对着写满框架的纸开始敲全新的第三份代码！
    徐亮到嘴边的问题咕咚一声咽了回去。
    他肝都颤。
    他滴个神啊！！！他要不要告诉安安，就在他刚才吭哧吭哧编暴力解的时间里，一班已经疯狂提交了不下八次代码，简直是举队踩在他心脏上哗哗蹦迪，而且那黄色进度条一次比一次走得远，最后的一次甚至是在大约90%的位置才突然跳wa！
    那代表着一班已经把手中的程序修到了接近完美，随时都可能攻下最后10%的测试用例！
    这种节骨眼上，安安她——居然在重起炉灶！！！
    徐亮很恐徐亮很方，徐亮觉得这简直是在玩火，然而余光无意间扫到台下，居然看到台下沈庭谦在点头！
    那位如竹如玉的校队队长，坐在第一排观众席微微倾身，专注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们这里，眸中隐隐流转的，竟然是赞赏的眼神！
    徐亮：？！
    这个世界疯了吗？！
    林珑此刻却全然不知她已经成为全场的焦点，她所有心神都放在比赛上，双手在键盘上疾速敲击，编译完毕，点击运行！

 第6章

    她点击的是第三份代码的运行键。
    但却让前两份代码同时弹出了运行框！
    然后徐亮就果不其然地看到，同样的测试用例，安安先前写的那份代码秒出一连串运行答案，而自己那乌龟爬的暴力解，足足卡了三秒钟才开始往外吐结果。
    ……而且有些结果，还跟安安的明显照不上。
    徐亮呻。吟：“看吧……我就说我不行……”
    “不是的！”林珑一口截断，她的脸上映着满台灯辉的华彩，眼底熠熠生光。
    “这才是我们想赢的关键！”
    就在她话音落地的同时，屏幕上终于出现了第三张计算框，显示出来的内容不偏不倚，正是那两份代码对同样的测试用例给出不同运算结果的所有异常！
    林珑几乎是瞬间就照着这些异常去修她最开始的代码。
    同时给了仍然晕头转向的徐亮一句解释。
    那是韩泉学长说过的，acm人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使用的保命绝招——
    “暴力解虽然不可能通过规定时限的考验，但它有一个任何高深算法都不能抹杀的优点。”
    “绝对正确！”
    在高斯的那个年代，高中生都不一定具有独立推出（1＋100）x50=5050的思维能力。
    但哪怕让一个小学生坐那儿拿笔硬算，最终也能得出1＋2＋3＋4……＋100=5050！
    所以，既然她不能直观感知自己的抽象逻辑哪里还有欠缺。
    那么，就用一份不能拿去交题但绝对正确的暴力解，去对比查出真正要交的那份代码错在了何处！
    这一保命*技有个被一届又一届acm人代代相传的名字，它叫做——
    “对拍！”一个小麦色皮肤的男生在沈庭谦耳边惊叫，“队长！报名表上竞赛史为空白的新生居然使出了对拍！”
    这惊叫像石子，瞬间没入震颤的湖心，全场所有人呆呆地看着那个纤弱如蒲柳的女生在对手仍然集体苦思冥想剩余10%到底错在哪里的时刻快速修完所有异常用例，目标明确，直指靶心。然后素手一抬，第二次拍下提交键。
    黄色进度条再一次于万众瞩目中出现。
    而这一回。
    它一路畅通无阻，眨眼间就推到了100%的终结。
    它变成了代表生机与希望的绿色。
    伴随着两个全新的字母——
    ac。
    accepted，通过成功。
    全场有一瞬间极为安静。
    几乎能听到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
    然后在某一刻，从九班那个方向发出一声嚎叫，犹如从天而降的火种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声带与激情——令所有队伍闻风色变的一班大魔王，居然被横空杀出来的二班首轮淘汰了！
    台上，林珑重重吐出一口气，有些脱力地靠回椅背。
    身边是两个伙伴完全不敢置信的喃喃：“……我靠，赢了。”
    这两人同时跳起来，却似乎同时丧失了语言能力，在其他班山呼海啸的惊呼里两脸梦幻，围着林珑团团转了半晌，最终是徐亮飘忽地挤出一句：“沈队在鼓掌。”
    林珑慢半拍地转头望去，就见台下沈庭谦已经站了起来，四面八方的尖叫遮不住他温雅如竹的气质，笑着遥遥向她致意。
    重压之后迟来的惊喜感在这时候才开始回笼，她下意识要回一个笑容过去。
    也就是在那一刹，看见了不知何时站在沈庭谦身后的黑衣男生。
    他身旁是一个棕框眼镜格子衫的男人，正拿着小本子倾身和沈庭谦说话，看样子格外像教练或老师。而后男人又转回头去，拍拍他的肩，指着台上说了句什么。
    而他脸上依然是初见时的寒凉锐利，扬眉望向她眼底，穿过满场的灯光与人流。
    第3章 有些童话是命中注定的相遇
    他们在喧闹的会场遥遥对视。
    男生双手插兜，面无表情，浑身都是事不关己的冷锐。
    而林珑原本要回给沈庭谦的笑意在那个时候恰好绽放到最高点，但望向的却是他的眸心。
    男生的神情似乎稍稍顿了一下，但也只是微不可察的一瞬间。灯光下，他看她的视线毫无波动，一触即离。
    极其短暂的一眼。
    林珑心头却莫名忽地一跳。
    或许是因为走廊上仰头时直直撞进的那一眼，和低头时一闪而过的那书名，她现在看这个人，总有种看大佬的仰望，像一只兔子小心翼翼从洞穴里探出头看天上耀眼的骄阳。教练和队长都在他身边，对他的态度又都慎重而客气，方方面面都昭示着他不同寻常的地位，或许在校队内部的战力榜上，有着不输于沈庭谦的光芒。
    但远比沈庭谦要盛放。
    旁人也许下意识就要称一句桀骜。可因为自身性格原因，她对于这种锋芒外露的人，向来生羡。
    何况他属于锋芒最盛的那一种。四周那样多的人，偏他的气场强得分明，说飞扬却也冷漠，说沉暗却也傲然。于是在人群当中一抬眼就只能看见那袭黑衣，如烈日之于大地，不容分说侵入每寸呼吸。
    他好像察觉到她在盯着他发愣，原本已经移开的视线忽又倏地看回来。
    比先前更强的冲击力。她陡然回魂，惊醒一般匆匆移开了目光。
    砰砰砰，她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
    后面的比赛像做梦一样。
    赛前呼声最高的夺冠热门首轮就被他们拍死在了沙滩上，直接导致林珑后来完全再也遇不到旗鼓相当的对手，除了半决赛面对一个瘦削男孩领头的十二班时稍稍有那么一点波折意外，其他场次几乎是兵不血刃地就赢了下来。

 第7章

    她直到被徐亮和冯莎莎国宝一样簇拥在中间、接过那张颁发给冠军班的金光闪闪的奖状，都仍然有一种深深恍惚的不真实感。
    而身旁的徐亮更是将这种不真实感加剧，这家伙竟然在捧着冠军奖品（一款自带流光效果的银灰色鼠标）喃喃：“太感动了……这手感啊，这光芒啊，我简直是看到了灰姑娘的水晶鞋……”
    还没走远的众选手纷纷回首，而冯莎莎特别慈祥地把自己那只也放进他的手心。
    然后指着两只一模一样的银色鼠标，声情并茂地呐喊道：
    “噢！徐德瑞拉！这才是我真正的新娘！”
    徐亮：。
    晚饭订在学校附近一家非常有名的苏菜馆。
    徐亮兑现承诺，豪气干云地让她们随便点，加上他靠那张“致家长的迷魂药”奖状从他爸妈那儿获得了不要钱一样的夸奖和同样金光闪闪的人民币，这豪气的底气就更不是一般的足。
    这会儿接到了家里的视频语音，正无比兴奋地追忆峥嵘岁月。
    “哇！老爸！你都不知道当时有多险！安安叫我写暴力解的时候我心里那叫一个咯噔啊！我也配？！——结果你猜怎么着！嘿！你儿子我还真给整成了！”
    虽然徐爸未必懂得暴力解是个什么东西，但林珑坐在餐桌对面都能听见那边中气十足的声音：“好小子！干得漂亮！你之前想要的那个什么游戏机，爸准了！”
    “嗷！爸你太酷了吧！谢父皇！！！”
    餐厅里人声鼎沸，耳畔是烟火人间，林珑置身在这一场欢快喧嚣里，仿佛被热热闹闹漫过来的爱与暖意包围。
    心里是宁静的温馨。
    也有一丝淡淡的、由衷的羡慕。
    她慢慢夹了一筷桂花糯米藕，轻轻咬下，让甜甜的感觉充满味蕾。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林珑甚至都没有第一时间意识到这件事情，还是一边的冯莎莎碰了碰她：“安安，你不接吗？”
    林珑这才回神，再一看，屏幕上跳动着家里的来电。
    她按下接听，轻声：“妈妈。”
    母亲听到她这边有些嘈杂的背景音：“在外面吃饭？”
    “恩。在学校附近——跟同学一起。”林珑多补充了一句，她知道母亲向来乐意看到她在人群中。
    “那边开始降温了吗？”
    “还好，不过今天有一阵起风了。”
    她们聊了几句家常，气氛一直和睦，在林珑几乎以为这次通话要正常收尾的时候，母亲问：“周一就要开始正式上课了吧？”
    “是的，上午是英语，下午是物理和高数。”
    “嗯。听说计算机院的课挺难的，你好好学，起码不能挂科。”母亲教育了一句，又问，“乐团招新应该也快了。你打听过具体考核形式没有？”
    还是来了。
    林珑喉咙一滞。
    可能是四周太闹，可能是糖藕太甜，总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让她微微咬了咬唇，握紧手机，轻声说：
    “妈妈，我不想进乐团。”
    电话那端静了几秒。
    “你是不是又开始怯场了？！秦教授的孙女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个人演奏会都开到法国去了，现在你进个校乐团都害怕？！林珑你十七岁不是七岁！跟着你爸学了十四年琴，你就这点出息？！”
    林珑喉头有点哽，她努力维持着语调的正常：“但也是你们一直说，我艺术表现力不行，台风不稳，走不了专业音乐的路……”
    “那是因为什么？！因为你自己一直放不开！跟你说过多少遍了，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朝气！开朗一点！大方一点！别整天连说话都跟蚊子似的，那你能驾驭得了舞台？！”
    母亲喘了口气，继续数落：
    “我们也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了，但是你这性子能不能改好了？你看看张阿姨家的儿子、齐叔叔家的女儿，个顶个的活泼大气不让大人操心，谁跟你似的干什么都畏首畏尾？我打听过了，y大的交响乐团在国内也算一流水平，你好好进去保持手感，尤其是练练胆子！多大了，还不如你爸手底下十岁的小孩镇得住场面。”
    “……嗯。”
    “平时多向周围人学习学习，看看人家怎么落落大方的。”
    “……嗯。”
    “真的是，从小就告诉你这么内向不行，也不知道你怕什么，整天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大气，你这样的以后就等着进社会吃亏！”
    “……嗯。”
    这通电话终于结束的时候，林珑才发觉桌上一片安静。
    冯莎莎难得收了女汉子的大嗓门，觑着她的脸色，小声说：“怎么啦？”
    “感觉你不是很开心的样子……阿姨说什么了？”
    林珑低了低眸，再抬头时挽了个和平时一样的安静笑容出来：“没有。没什么。”
    “噢……”冯莎莎迟疑地应了一声，不知该说些什么，又想让她高兴，于是赶紧去翻手机，献宝一样地捧到她眼前。
    “安安，今天比赛的照片！你看你看，你特好看！”
    屏幕上是点开放大的图像，场景恰巧是他们打一班的那场，镜头从观众席的角度照向台上，似乎还是张抓拍，正好定格在女孩绽开笑颜的那个瞬间，她能看到自己的笑容难得的生动，是一片毫不设防的灿烂清扬。
    那灿烂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底，林珑几乎是瞬间怔忪。

 第8章

    她有多久没在舞台上笑得这样真心了？
    片刻沉默间，这一幕的来龙去脉复现在脑海，那笑意因沈庭谦而起，最后却全数落入了另一个人眼中，她抿了抿唇，忽而轻声问：“你们认识这个人吗？”
    葱白的指尖点在照片一角那袭黑衣上，林珑却在问出口的一刹就后悔。
    不过一眼而已。她在干什么呢。
    明明自己一贯谨小慎微从不多话。
    冯莎莎有一点好，从不刨根究底，闻言就顺着看过去，继而犯难：“不认识哎……徐亮下午撞到的那个？校队的人？”
    旁边结束通话的徐亮凑过来，看了一眼也挠头：“肯定是校队的学长，就不知道是哪一级的。——诶不过没关系啊，我回头问问袁天就搞定，那家伙号称acm小灵通，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别别，不用了。”林珑连忙阻止，“我、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为了转移两人的注意力，赶紧匆匆另起话头：“袁天？颁奖结束跑过来找你聊天的那个男生吗？”
    “是啊，不过主要是在聊你。”徐亮笑起来，“咱们赢掉一班之后也是他在底下带头嗷了一嗓子。”
    “不过我后来听他说，那位国青赛大佬好像没上……”徐亮提起来也有点纳闷，但很快就一耸肩，“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反正一班不缺人。”
    他说着说着又兴奋起来：“全员省奖的阵容多吓人哪！任谁都觉得提前锁定冠军好嘛！结果对上你居然输得落花流水，所以袁天一个劲地拉着我问你是何方神圣，这么强怎么从来没在竞赛圈见过！”
    林珑还没来得及张口，冯莎莎就已经跳起来直接拍桌定论：“安安是天才！哇我真的，在台上就差点叫出来，太绝了太稳了，太帅了！！！”
    这两人一递一句立马开始彩虹屁狂潮，林珑根本插不上话，有些感动却在这叽叽喳喳里，终于悄悄地、无可抑制地发芽。身边的欢呼这样真实又这样热烈，桌面上三只排排坐的鼠标也清晰可见，仿佛赛台上过关斩将的梦幻场景近在眼前。
    那是她安静如水的生命里难得的光亮。
    好像，她真的在无意间，做了回会发光的人。
    只不过童话会落幕，舞池会散场。午夜十二点钟声响过，南瓜马车和仙女裙全都消失不见，聚光灯下的水晶鞋还留在原位，公主却已经又变回了灰姑娘。
    安静的、永远也不会被光照到的灰姑娘。
    她会交还所有魔法，褪去所有明丽，把那段昙花一现的奇遇珍藏在记忆，继续走向日复一日的沉默生活。
    一如过往，一如明天。
    可一向清冷的现实竟然告诉她，不演到happy ending的童话不叫童话。
    徐亮这会儿兴高采烈手舞足蹈，甚至已经挽袖子要去给她翻朋友圈：“安安我跟你讲，好多班长都在惊叹呢，都说咱们二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我靠！！！”
    后来林珑曾无数次回忆起一切故事开端的这个夜晚，时光带走了许多细枝末影，却抹不去一些命中注定的相遇。她闭上眼就能看见的，不是自己在舞台中央捧起奖状时头顶倾泻而下的灯影，而是徐亮一声引发半个饭店都回头看的尖叫。
    “我靠！！！我居然进校队了！！！”
    他活像是被人迎面砸了五百万，张着嘴愣了半晌，猛地抬头，嗷一声朝她扑过来：“安安！看手机！”
    仿佛上帝有灵犀，就在那一刻，林珑的手机屏幕应声亮起。
    是一条未知号码的短信。
    “林珑同学：你好。我是acm校队沈庭谦。祝贺你在新生选拔赛上精彩的表现，我代表校队衷心邀请你成为我们的一员。如果你有意加入，请于21：00到北楼地下一层105房间集合，希望能与你共度未来四年美好难忘的岁月。再次感谢你的报名。”
    很难形容林珑当时的心情。
    那一瞬间，她像是收到了霍格沃茨的来信。
    第4章 圈里有句形容他的话特别出名
    两人踏进105房门的时候，一个男生从座位上探出身使劲朝他们招手。
    “hello！这里！”
    林珑跟着徐亮坐过去，袁天歪着头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安安那么出彩肯定是能来啦，我倒是比较意外。”徐亮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左右张望了一圈，“哟，都是熟人。”
    同一时间，林珑也在看周围。
    除了他们三个，只有长桌末尾的位置坐着人，是十二班的队长，和袁天一样，也是有竞赛基础的人。
    估计以后赶进度会比较辛苦。
    她这边在担忧未来发展，那边徐亮同学关注的却是：“哇哦，只招四个？”
    八卦小王子袁天一双招风耳唰的一动，显然被命中了雷达，但却好像有所顾忌，瞥了眼房门悄声道：
    “我们学校虽然计算机学科排名数一数二啦，但acm上确实比不得a大j大那种竞赛强校，人家那都是家大业大，校队一届至少招二十个人，外赛名额都不够分呢。”
    徐亮一贯乐天派：“害，那还是咱们好。小班教育嘛，多棒。”
    袁天动了动唇，有一点迟疑的神色，刚要开口，房门恰在此时被推开，沈庭谦拿着文件袋走进来。
    “……回头跟你说。”
    “嗯嗯！”徐亮小鸡啄米点头，继续露出求知若渴的眼神，“一班那位大神也不来吗？”

 第9章

    “不知道，凯神的行踪打听不了。他可能未必跟队，毕竟听说他之前跟初中高中的校队都处得不好……”
    压着声音都压不住徐亮的惊叹：“啥？！国青赛大佬还能受这气？！”
    袁天连连摆手：“没没没，谁能给凯神气受啊。当他和他校外那帮兄弟是吃素的么？”
    徐亮好奇：“所以真是位惹不起的主？”
    “那当然。这个世界上能在他面前撒野的人还没出生呢。”袁天小声说，“圈里有句形容他的话特别出名：天纵奇才偏偏一身反骨，囿于池渊偏偏目下无尘。总之很不寻常，你们见到就知道了。”
    林珑清澈的眼睛眨一眨，有点疑惑，有点惊奇。台上，沈庭谦轻敲黑板示意大家看过来。
    “欢迎大家加入acm校队。我们的训练时间是每周一二四六晚上八点，周日全天。不会考勤点名，但希望你们尽量坚持，每一枚奖牌背后都是日复一日的努力，只有苦练，才有去最高舞台的可能。”
    “你们当中的有些人在高中参加过竞赛，但大学阶段的赛事会略有不同，需要大家尽快适应。没有相关经历的同学也不用担心，既然你们坐在这里，就代表你们拥有被我们认可的实力，acm历史上有不少从大一才开始接触编程的成名选手，我也相信你们可以做到。”
    “那么现在，我先把竞赛规则发下去。请大家在正式踏上赛场前牢记这里面的每一条，避免因为不必要的原因影响成绩。”
    他开始分发打印纸，林珑拿到手后先快速翻看了一下，后面基本都是针对比赛过程的规定，前面则是有关报名和赛制的内容。
    她深呼吸，提起笔，开始认认真真地从头阅读。
    【竞赛规则第一条】
    【参赛选手须为大一至大四的在校生，每支队伍由1-3名队员组成，必须来自同一所学校……】
    刚看到这儿就听见徐亮一声嘀咕：“1-3？这什么表述？团体赛啊还用说吗肯定把组队名额用满，难道还有人想一打三不成？”
    袁天下意识又要张嘴抢答，不过这回是沈庭谦先做出回应：“99%的队伍当然都是三人队，但世上总有例外。近年国内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南华中学的薛阳，一直组的两人队，在今年升组之前叱咤国青，是继a大附中周羿之后声望最高的冠军队长。”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闭了口，须臾低不可闻地叹了一句：“其实，若是凯航肯组队……”
    徐亮使劲伸长耳朵表示没听清：“啥？”
    “没什么。”沈庭谦简短道，“总之虽然概率微乎其微，但薛阳确实用强劲实力证明了两人队存在的可能性。当然，圈内还是更提倡周羿那样的正统强队风格。”
    他不再多说，转而给新生们介绍校队构成：“目前在役成员除了我之外，还有一位大四和一位大二，另外就是吴教练，办公室在行政楼514，等会儿过来给你们注册校队身份。”
    “大致就是这样，其余的你们以后都会慢慢了解。”沈庭谦说，“没什么问题的话，我把教材也发一下。”
    他弯腰去讲台下面拿东西，林珑问袁天：“教材？”
    “紫皮和白皮吧。acmer的永恒圣经。”袁天心不在焉地说，“除了各校保密的内部资料，全天下校队用的都是一套经典入门教材，书都一样，重要的是人——唉，我原来高中那个教练特不靠谱，求他讲道题比登天还难，真是活该每年被a大附中和七中他们暴虐。”
    林珑和徐亮面面相觑：“那遇见不会的题怎么办啊？”
    “几个队友一起半蒙半猜呗。”袁天仰面长叹，“所以当初我们一帮人感情特好，都是一道道送命题拼出来的啊。”
    林珑眸光轻轻闪了闪，没有出声。
    有教练的事情在前，她不好开口说羡慕。可是，在那样和谐友爱的团队彼此陪伴彼此扶持，互相做彼此的后背和依靠……是很幸福的感觉吧。
    她抿了抿唇，默默攥紧了手里的打印纸，而袁天短暂的emo之后迅速恢复，已经又在有声有色地跟徐亮讲八卦：“不过队友这种生物吧，也真是随缘开盲盒的，哪怕是薛神成名前曾经也被坑过。卧槽那哥们是真绝啊，比赛的时候弄反了数组行列下标，交五次错五次，一己之力把队伍从冠军位拖出奖牌区啊！然后……”
    一个男声接口：“然后薛阳同学硬是一个人在比赛最后时刻奋起直追，从群狼环伺里抢下了一枚银牌。这个故事告诉我们，现场赛都小心点这些莫名其妙的意外，去年省赛有人一紧张吧，开场就一瓶矿泉水打翻浇队友身上了，二月的天气那透心凉啊，他队友的尖叫差点冲破云霄。”
    “嗨呀你也知道？”袁天难得说八卦的时候有人搭档，超级兴奋地扭过头去，“兄台你是——”
    林珑跟着他一起转头，然后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新生赛现场那个格子衫男人。
    男人笑眯眯地眨了眨眼：“晚上好。我是你们的教练，吴升。”
    袁天：“……”
    他瞬间一个打挺，差点带翻了椅子。
    入队第一天就被教练撞到在训练室眉飞色舞聊八卦绝对堪称社死，但吴升对此只是悠悠笑了笑没有更多的表示，袁天和徐亮跟两只大鹌鹑似的夹紧尾巴狂打眼色，而林珑……
    林珑直直望着他身后瞪大了眼睛。
    竟然又是那个黑衣男生。

 第10章

    他和教练一同进门，神情微微不耐，紧抿着唇，眸光冷凝而锋利。
    旁边袁天似乎顶着刚被抓包的风险又火速跟徐亮嘀咕了什么，但她好像忽然无暇去听清。
    是发觉身旁人都纷纷跟吴升问好，才如梦初醒地脱口而出：“教练好，学……”
    一只手突然拽了拽她的袖子。
    她下意识停了一下，称呼顿在半途，听到徐亮急切地小声说：
    “别叫学长了！”
    “这人和我们同级！”
    “他他他就是那个国青赛六年金牌的大佬！”
    第5章 而他是要飞向广阔云霄的鹰
    像是在林珑耳边忽然敲响的惊雷。
    她瞬间收声，眼神猛地一愕。
    同级？
    现在回头去想，也确实没有任何事证实过眼前人的学长身份，可……可那锋芒四溢的书名带着一身夺目气势压下来，先入为主地就让人屏息仰望，谁能想到是个新生？
    新生会去做全球总决赛的题吗？！
    她心跳得飞快，还沉浸在这消息带来的难以置信中，就忽然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吴升身为教练竟然完全没个正形，把黑板擦当说书先生的醒木拍，兴致勃勃地接着袁天的八卦讲：
    “哎呀，说到现场赛那些离奇而送命的意外，我见过的可就多了去了。早年比赛电脑还带主机的时候，有人曾经中途一膝盖碰到了关机键！好家伙，他队友正在写的乌泱泱一片代码全没了啊！！！所以——”
    徐亮：“所以要管好队友，不然就是黄泉路上一起走？”
    “咳咳咳……”吴升一阵剧烈呛咳，“所以要谨慎行事，不要在赛场上大幅度舞动四肢！这个这个，不要乱抓重点，队友明明是很重要的嘛……j大现任队长韩泉，当年在分站赛上面对全盛时期的朴志赫，就是用一场教科书般的团体协作率队逆转，在死亡小组里拼下世界赛出线名额的嘛。”
    他好像快速偷瞄了旁边的黑衣男生一眼，后者毫无波动，冷冷靠着讲台。
    林珑这会儿心绪纷杂，到底是没忍住问袁天：“他……叫什么名字？”
    袁天小心避开台上两人的视线，语气里全是敬仰：
    “窦凯航。人称凯神，一己之力改写赛圈历史的男人啊……”
    “邓？”
    “窦。”袁天坐得笔直目视前方，右手悄悄伸过来在纸上给她写了个字，“很少见吧？”
    这位少见先生完全没有要做自我介绍的意思，从进门之后就绷着唇一语不发，五官轮廓利落分明，肩颈线条流畅紧致，是比姓氏更少见的气宇逼人，偏偏冷淡地听着吴升在先前的翻车之后迅速掉转话题啰嗦一些“团结友好”“共同进步”的废话，从头至尾面无表情，简直是把“我不好惹”四个大字刻在脸上。
    倒是合了传言里脾气不好的形象。
    应该是一位比赛风格极为凌厉的大佬。
    吴升笑眯眯的合家欢发言还在持续：“既然进了校队呢，我们就是一家人。你们几个应该已经互相认识了，凯航没打新生赛，是因为圈里有条默认的规定，ftc黄名以上者，入队免选拔。”
    徐亮：“什么c？”
    “forthecode。全球最大的训练比赛平台，几百万选手都在上面。”袁天小声说，“它有独特的一套排名体系，全世界都认那个。因为全球总决赛有十一道题，所以——”
    “所以不同实力等级的用户账号就被划分为十一种颜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粉褐银白，需要攒积分才能够进位。”林珑轻声说。
    “咦！”袁天惊奇地看过来，“珑妹你知道诶！”
    “我……暑假在一个学长的电脑上见过这个网站。”
    “嗷，那你学长的号什么色啊？”袁天顺口问了一句，又转头跟徐亮解释，“普通选手一般在粉名上下，国赛圈会到达青名，想拿奖牌就得是黄名水准了。至于再往上，那是顶级高手神仙打架的位置，目前世界上在役的橙名红名大佬不到两百人，其中红名只有五十位，都是各国声名赫赫的天骄。”
    林珑张张口，忽然失声。
    她先前只知道韩泉哥在国内赛圈的地位举足轻重，并不知道这么具体的层级划分，更不知道黄名以上原来这么稀少，几乎是堪比国宝大熊猫的存在。
    但她记得暑假里那个橙灿灿的账号名。
    几百万人里排前两百啊……真厉害。
    她还在失神，徐亮拽了拽她的袖子，给她看acm论坛查出来的回帖。
    [黄名以上者免试入队，很多高校都有这句规定，但很显然是纸空文。除了统治国内赛圈的a大j大，其他学校大三大四的主力都不见得够到黄名，何况是新生，十年八年也遇不上一个，谁还会在乎这种废话条款啊。]
    林珑抬眼，打破规则尘封的人就站在不远处，训练室的灯光给他镀上明亮的光影，却抵不上那眉眼半分冷淡，盛名煊赫之下，是将世人隔绝千里的漠然。
    徐亮的表情看上去就像是给了阎王一巴掌。
    袁天不知道下午候场室外那段前情，对他的悲壮莫名其妙，以为他还在痛心疾首“一班要上国青赛大佬”那个不知从何处起的传言，解释：“明星选手打新生赛确实太欺负人，一般都是会避开的。别说校新生赛，就是市新生赛，去年羿神本来也没报名。他们这种人，战场都在省赛以上，向来直接进高年级场，不会有新手过渡期的。”

 第11章

    林珑垂着眼睛，纤白的手指无意识地揪着那本规则手册的纸，而吴升关于“团结快乐大集体，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畅想类讲话终于结束，说出了那句“来吧让我们登陆forthecode，没有账号的同学注册一下，做校队身份认证～”。几人都开始往浏览器里输网址，而窦凯航也从台上下来，开了一台机器，面无表情地拉过键盘。
    正好就在林珑他们旁边。
    徐亮喃喃：“我恍惚有种错觉，这不是要写代码，是要去打群架……”
    袁天在一旁居然还颇为赞同地点头：“江湖传言，凯神确实是带着人砸过酒吧街的。”
    方圆十米鸦雀无声，两排电脑都仿佛被无形的气场淹没，直到某一刻，门突然被大力推开，带着走廊上的风卷进来两个男生，手上还挥舞着热气腾腾的烤冷面：“嗨呀去买夜宵耽搁了一会儿，看群里今年的学弟卧虎藏龙啊，听说还有学妹！！太棒了我们终于要迎来队花——”
    应该是沈队刚才提到过的几位学长。这个念头刚在林珑脑海里转过，就眼见窦凯航的电脑屏幕忽地一跳，网页显现，登陆成功。她第一反应是下意识去看账号名，但比视线更快的是门口一声没压住的惊叫。
    “我操！红名？？？”
    林珑猛地抬眼。
    屏幕左上角，当前登陆用户。账号名称的字样是颜色极烈的鲜红。像巨幅旗帜翻卷过大漠红日，气吞万里，铁血昭昭。
    男生的声音已经带了惊恐的成分：“大、大、大佬……你你你就是kevin？！”
    徐亮的嘴已经张成了o形，不敢置信地盯着那抹红色，又呆呆地望向袁天，后者轻声说：“凯神的大号。当初十六岁上红名世界震惊。自那以后四百八十六天至今，始终保持动态积分国内第一，连羿神和薛神都要稍退半步。”
    “团体赛不论，单人赛哪怕是欧美那边的青年组冠军都没敢跟凯神叫过板。那时候，他十二岁以国青赛史上最年少选手的身份拿下金牌，被视为整个华国赛圈所有人、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希望。”
    这些名词太过华丽也太过喧嚣，林珑心里一阵又一阵惊涛骇浪，几乎压不住紊乱的呼吸。近处是那袭黑衣，acm盛大传说里的少年就在身侧，紧挨着她的座位，能看清锋利的下颌线和冷白的指节。
    那是她第一次和他近在咫尺。
    也是第一次彻底意识到他远在天际。
    训练室明亮的灯光照在每个人的头顶，而他是要飞向广阔云霄的鹰，满室惊默盖不住他的锋芒气势，他的战场在高空之上，在群山之巅。
    那是她在地面上仰望才能看到的高度，而他早已在那里坐了多年，在那个群雄逐鹿而注定群星闪耀的世界，牢踞最高远煊赫的风头。
    沈庭谦下来发书以后，这场新人见面会终于回到了林珑曾经以为过的正常轨道。
    和每一年世界上无数新入门的队员相同，她平平顺顺地领到了紫皮的《入门经典》和白皮的《训练指南》，又登陆forthecode注册账号，看着吴升哼着小曲在队伍邀请码一栏中输入校队密钥，正式成为acm界的一员白名新人。
    旁边徐亮依然在和袁天嘀嘀咕咕：“看着跟修仙一样。你到哪一级了啊？”
    袁天感叹：“在下不才，区区紫名，离凯神那何止是差出几个大境界啊大境界……”
    徐亮安慰他：“没事。大红大紫，多么吉利，你和凯神很有渊源。”
    “回头我升到蓝名，你是不是要说自古红蓝出cp啊？！”
    林珑差点笑出声，听着徐亮一本正经地赞同：“没错。人家大佬仙缘多浓厚啊，咱多蹭蹭，总是好的。”
    forthecode新注册的账号名称默认都是一串字母数字的乱码，需要用户手动去重设。她原本还在想各种意义的排列组合，却在这句戏言入耳时，鬼使神差地顿了顿。
    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输入提交。
    没*有任何的花俏。简简单单，同样是五个字母的英文名。
    annie。
    第6章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那样清澈的眼睛
    到底是下午才打过数场新生赛，又是入队第一天，吴升和沈庭谦都没有留他们训练，只是提醒了明早八点在这里集合，就放众人解散了。
    临走前吴升回头朝新生们挤挤眼睛：“有志者可预习。”
    “得了吧，临时抱佛脚没用。”袁天叹口气，“有些算法我都学几年了，还不是一样蒙圈。”
    “对了，说到这个……”他脸上忽然现出点纠结，犹豫了一会儿，问：
    “珑妹，你真是从暑假才开始学的啊？”
    林珑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烤冷面，是学长们刚才热情地塞过来的，吆喝着“谁吃酸甜谁吃酱香”挨个分发，香气满屋跑，新生们人人有份。她仍然有点恍惚，心思大半在别处，答话声音很轻：“是，暑假学了c，其他语言都不会。”
    “我不是说这个。”袁天摇摇头。
    几人收拾东西往外走，踏入门外那条长长的走廊。地下几层都是机房，入了夜之后少有人来，好在灯光明亮，倒不显得阴森。
    袁天似乎在思量怎么开口。
    “会编程语言跟有竞赛思维是不一样的。如果你之前从没接触过，这么短的时间就能使出对拍，那真是……”
    他欲言又止，想了半晌才说：“你知道的吧，对拍的精髓，一是要做得出测试数据的生成规则，二是要找得准异常数据的背后逻辑，这两项，哪怕是很多成熟队伍都会磕磕绊绊耗时很久，所以它才被称作是赛场上万不得已的最后一招。我的意思是，一个新手至少不该完成得那么快……”

 第12章

    林珑哑然。
    她想说她其实不知道什么精髓，用对拍也不过是因为清楚自己经验匮乏没办法正向推出哪里有错。而且在那样的关头，一班90%的进度条都怼到脸上了，不都说人在绝境之下能做出平常不可能完成的事吗？
    更何况……
    “新生赛的题，沈队出手肯定有轻重，难度上不可能与你说的那种级别的赛场相提并论吧。”
    她曾经两次见过韩泉学长使用对拍，两次都是用在国赛，那题意就算是译成中文她都看不懂，所以场上队伍解题稍慢点，多正常。
    自己这低配版，生成规则就五条，背后逻辑就三种，耗时少也没什么了不起的。
    袁天：“不是的珑妹，你要知道——”
    “嘘。”走在旁边一直没出声的徐亮忽然竖起根手指在唇前。
    “前面有人。”
    林珑抬眼。
    竟然又看见了窦凯航。
    像他这种注定要成为风云人物的存在，能在一天内遇上四回，简直可以称之为缘分。考虑到大家以后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队友，这个频率才显得正常些。
    但是——她在心里叹口气：太玄幻了，她何德何能竟然跟这种大神做队友。
    不过让徐亮提醒他们别继续聊的显然是窦凯航身边的教练和队长。
    这个距离，林珑隐约听到吴升的声音：“你组……”
    后半句被男生无情打断：“停。第五十八次。”
    林珑抱着两本训练书册，小心地把视线抬起来一点，望着男生英俊的侧颜。他似乎与教练和队长都熟识，靠在墙面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笔，长腿交叠，眉眼锋利冷淡，似乎天生就是人群的焦点，带着明星选手特有的瞩目。吴升被预判了个正着，搓着手嘿嘿一笑：
    “嗨呀，你组队的事，再考虑考虑呗？你看看和你一般大的孩子都有搭档，周羿初中就组起了王牌队，薛阳高中也遇到了合拍的人，看不到你定下来整个华国赛圈都不踏实，没队友以后退役仪式都没人帮你戴金牌。离省赛满打满算就只有六个月了，咱能不能找个队友过年啊？”
    窦凯航面无表情：“你催队友还是催对象？”
    林珑差点没绷住表情，旁边袁天徐亮捂着肚子无声狂笑。此情此景此词句，确实太像逢年过节被长辈催婚，只除了当事人抱着胳膊毫不示弱，原本靠在墙上的身体站直了，整个人像一柄出鞘的剑锋。灯光下他的侧脸轮廓锋利，眼皮很薄，掀起的时候带着被多年顶级比赛淬出的锋芒之气，撂下一句干脆利落的话音：
    “非要给我挑搭档是吧？行啊。一要话少，二要事少，三最好活在列表永远别来打扰。”
    吴升苦着脸：“……啊？”
    徐亮被这一出呛到，一瞬间咳得惊天动地，袁天闪电般捂住他的嘴，和林珑电光石火间对了个眼神立马默契地转道开溜。眼下这情形，谁去谁尴尬，他们还是路过就闪不要凑上前了。
    然而前方三人还是被这动静惊动，一齐望过来。吴升看见林珑的背影时那眼睛瞬间一亮，指着她追着窦凯航打商量：
    “哎，哎，话别说死啊？再考虑考虑啊？这小姑娘行不？新生选拔赛第一，人也长得乖巧，跟以前那些混蛋不一样，你别欺负人家——”
    窦凯航的耐性已经逼近极限，冷着脸扫林珑一眼，原本要出口的话却忽然微不可察地顿了顿。
    他记得这个女生。
    舞台上那个蓦然绽开的笑意，倒映了满台的璀璨灯火，分明是极文气清秀的长相，眼眸里盛着的亮色却灿若晨星，比灯火更粲然。
    他已经很多年不曾见过那样清澈的眼睛。
    他没作声，抬眼时神情难辨。
    从这个角度只能望见女孩匆匆远去的背影，一身白色长裙将打在她身上的灯光都温柔了颜色，裙摆在身后漾出清浅的水波余韵，像林间鹿，带着露水般纤软轻柔的气息。
    的确乖巧。并且纯净，半分暗沉都不曾沾染，一看就知道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没人预料到窦凯航突然不说话，只是沉沉地看着那袭白裙消失在走廊尽头。就在沈庭谦以为会有转机的时候，男生忽而开口，语气依旧不耐：
    “娇娇弱弱的，我屑于欺负？”
    “为她好就别让她跟着我，否则她要是撑不了几周训练就哭着走人，别指望我去哄。”
    另一边，什么都没听到的三人朝外走去，路上徐亮缓过气来后忍不住兴奋：“安安，你要不要争取一下？要是能跟凯神组队，天啦，神话故事啊！”
    林珑摇头：“我哪里够格。”
    “而且他明显不愿意组队……”她征询地望向袁天，秀气的眉微微蹙起，“怎么会呢？acm不是团队赛吗？”
    袁天沉默了一瞬。
    沉默到他们听见远方钟楼广场上传来的十点钟声。
    直到走出教学楼，微凉的晚风轻柔地漫过身侧，林珑才终于等来了袁天的回答。
    “不。”
    “acm，对凯神而言，是个人赛。”
    他轻声说：“从十二岁入圈以来，出现在赛场上的凯神，永远单枪匹马，永远没有搭档。”
    林珑震惊。
    “他一个人，单挑别人一支队？！”
    “就这样，国青赛六年金牌？！”
    “是。前无古人。”袁天语气沉沉，“所以圈里一直认为，只要他肯组队，绝对是冠军的最热人选。即使同时代有同样耀眼的周羿和薛阳，可forthecode战力榜第一，那是实打实无人撼动的霸主地位啊。”

 第13章

    “但是后来他一直不组队，另两位身边却都有橙名的强力帮手，连着几年国青冠军旁落之后，国内赛圈普遍都将世界赛冲击奖牌的希望放在羿神和薛神身上了。”
    “就像田径比赛，你明白吗？就算你是世界上速度最快的百米飞人，3 x 100接力的时候，你跑得过一个人，跑得过两个人，可你跑得过三个人吗？”
    “更不要提，那是最顶尖的赛场，每个人都是天之骄子万里挑一。”
    徐亮一阵一阵地抽着气：“……可他干嘛不组队呢？这么高的起点……”
    袁天：“大家都说……”
    他停了停，眼神复杂闪动，掏出手机低头按了几下递过来。
    是acm论坛页面，发帖时间在六月，里面吵得沸反盈天。
    [年经帖，凯神到底为什么又单打啊！！！最后一次国青赛又又又又又又是金牌，他就不想拿次冠军吗！！！]
    [说得好像他想拿就能拿？我就呵呵了，kevin粉能不能认清现实？他同届有薛阳镇着，开学升组之后还会再遇到周羿，再加上韩泉去年异军突起，明年全国赛要是这三位包办前三，他连金牌区都要被挤出来！]
    [靠靠靠我人都要无了，国青赛啊，一打三拿金牌什么概念啊！但凡找个队友不就直接争冠吗……他可是一路名牌学校过来的啊，初中是贵族中学，高中是有名的竞赛强校七中，不可能缺好苗子啊！到底在想什么啊真是急死个人！]
    [啊？不是吧不是吧，身边优秀选手那么多还硬是要单干，能有别的原因？]
    [狂呗]
    [傲呗]
    [觉得没人配得上他呗]
    [被捧得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呗]
    “……”
    林珑抿唇，忽然冒出一句：“不会。”
    “什么？”
    “我说，他不会是因为心气高才不组队……”林珑张口，想说缘由，偏偏这一天接连不断的事像漂浮在海上的冰山，她直觉有什么藏在水下，却抓不住。
    “……”最后她只能闷声说，“反正，我就是觉得他不会。”
    袁天笑了：“珑妹，你——”
    话音未落被徐亮踩了一脚。
    他嗷一声惨叫跳起来：“干嘛——”
    徐亮疯狂朝身后打眼色，袁天骂骂咧咧地回头看，瞬间差点平地踩空给自己绊一跤：“卧槽凯——”
    夜凉如水，窦凯航从楼边的阴影中走出。
    他仍然是那身黑衣，像是要与夜色融为一体。锋利与冷漠两种截然相反的气质在他身上共存，将他的脸映得英挺而又深邃，像暗夜远海，沉沉的看不分明。
    他薄唇抿着，目不斜视，径直路过几人身旁。
    咔哒。
    地上枯树枝被踩过的声音。
    徐亮袁天齐齐打了个寒颤，完全大气不敢出，直到窦凯航走出很远，背影溶进深黑的夜色中再也看不见，徐亮捂着心口，袁天心有余悸：“隔那么远应该没听到吧……我的天，实力都不说了，凯神这气势是真吓人。”
    “很多人信那些话？”林珑望着他。
    袁天点头：“他入圈太早了，又是出道即惊艳，等于是在全世界的注视下长大。那些年发生过很多事……论坛上现在还能找到当时的高楼。曾经有一句很火的话叫做‘我比流言更早认识他’，落在这件事上，恰恰相反。”
    “我比他更早认识流言。”
    那个瞬间一股凉意倏地蹿上背脊，林珑声音都轻了：“……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圈里对他的评价一直两极分化，有多少人夸他横空出世创造历史，就有多少人骂他浪费天赋，不顾大局傲得没边。”
    几人都沉默。夜风吹过道旁的树时有簌簌的响声。半晌，袁天叹口气：“这也不是我们要操心的事。凯神再怎么样也是天之骄子，从小就在云端的，哪用我们关心冷暖，人家打acm说不定就是随便玩玩。”
    “我还没摸过金牌呢……不知道退役前能不能圆个梦想，哪怕是市赛的也好啊……”
    林珑轻声问：“走上这条路的，有多少能拿奖牌？”
    “百分之一吧。”袁天叹气，“这还只是市赛呢，再往上的省赛国赛世界赛，更是想都不敢想了。现在的赛圈格局，上下等级间有云泥之距，强队的底蕴和资源人手，是我们根本触碰不到的。天才自古出名校，弱者从来是配角，c大现任队长曾经公然放话，acm顶级强校圈子已经形成，金字塔外的人努力也白努力。呸！a大j大还没怎么样呢，轮得到他们在那儿猖狂。”
    徐亮义愤填膺：“我靠！什么人啊！揍他丫的！”
    他撞撞袁天的胳膊：“咱学校和c大谁厉害？”
    袁天：“……c大厉害。还用说吗。”
    他忍不住晃徐亮的脑袋：“喂，人家是全国第三！十年来唯一打破过a大j大在全国赛上冠军垄断的学校！咱高考分数线是比他们高，可他们在竞赛上甩咱八条街都不止了！”
    “……好吧，严谨一点，不包括ctf。”袁天悻悻地说，“咱们y大的ctf战队，那是全国都赫赫有名的，走出过多少国赛冠军啊——所以宣讲会盛况看到了？多少人削尖脑袋想往里头挤。”
    袁天叹气：“怎么acm就是出不来成绩呢。”
    徐亮也跟着叹气：“怪不得那帮孙子放我鸽子呢。”
    “他们不放你鸽子，珑妹也不会进校队了啊。”袁天说，“我还指望着珑妹带我们暴揍c大呢。看教练和队长的态度，也最重视你的。”

 第14章

    林珑脱口而出：“怎么可能？我根本就没有任何竞赛经历——”
    这新生赛冠军得的太侥幸了。她不过是占了题简单的便宜，才把比她厉害的对手硬生生拖回了同一起跑线，可实际上……
    “比起你们这些早就开始系统训练的成熟选手，我差得太远，根本没有可比性。那些已经刻进你们本能里的比赛经验和切题技巧，我一点都没基础，什么都不知道。你们每一个人，都真的很厉害很厉害，都需要我用很久去学习的——”
    能学会吗？她其实也不知道。
    舞台上那一场意外闯入生命的盛大灯光只是个开始，等待她的将是漫长艰涩的训练时光。像瑰丽而未知的冒险，最终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料。
    她不知道acm会不会是下一个小提琴。
    林珑仰起脸，忽然就有了泪意。头顶的夜空深邃静谧，像过往十数年无风无月的光阴，她在一地碎落的星辉里死死地咬着唇想，可是一向竭力避开所有不确定因素的自己，居然破天荒第一次想要去赌啊。
    她这样的性子，根本做不了活泼开朗能有大出息的人。她原本都已经在漫长的钝痛里认命，接受了自己与常人不同的无措与脆弱，知道自己这辈子都要在长夜里踽踽独行，可上天忽然将一场美好到不真实的梦带到她眼前，告诉她，你竟然可以看见光啊。
    所以她飞蛾扑火。
    明知希望渺茫。
    明知这条路太耀眼也太艰深，早就开始奔跑的人尚且吃力，遑论是半路出家。明知不敢奢望比肩那些天之骄子，甚至他们的起点对她而言都是太过遥远的距离。明知最大的可能不过是再次被无穷无尽的无力感淹没，再次证实那样璀璨的星光她担不起，也不配去想象。
    可是万一呢，万一呢。
    如果人生能够被选择，她也想活泼想自信啊。
    “不是的珑妹，你要知道——”袁天望着她，嘴唇动了动，终于把走廊上因为撞见人而被打断的那句话补完。
    “——那不是沈队出的题。”
    ……
    此时的沈庭谦仍站在走廊上，深深叹气：“就这么由他去了？”
    “不然呢？”吴升倒是看得很开，笑眯眯拍了拍他的肩，“你拦得住？”
    “……升组之后的比赛会更难，题量上就要比国青多四道。”沈庭谦提起来就发愁，“周羿和薛阳何等实力，又都背靠名校坐拥最强大的团队资源，他一个人……”
    “明知山有虎……他这根本是要把自己往极限上逼啊！”
    “庭谦。”吴升难得唤了自家队长的名字。
    他说：“我知道。”
    沈庭谦惊异抬眼，教练脸上惯常不太着调的笑意是一丝也看不见，那神情无比平静，又隐隐带着一点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的叹息。
    “那孩子从前的事，我知道一点。”
    “给他时间，慢慢来吧。”
    ……
    此时的林珑仍站在夜幕里，世界仿佛在一瞬间乍起疾风。她在忽然劲烈的风声里猝然抬眼，耳畔是袁天用无比郑重的口吻，一字一字地说：
    “你们比赛的时候，吴教练沈队和凯神就在下面看，他们说起过那道题目的来源。当时九班的位置离他们很近，他们惊讶之下声音又没有压低，我听见了——”
    “他们没有刻意控制过新生赛的比赛题库，所有题目都是由系统自动抽选生成。而你们那一道，是去年冬天，北城32校新生赛里最难的压轴真题。”
    “全场只有a大的队伍成功通过，连c大都没解出来。”
    “珑妹，远的我不敢说，但至少在大一这个层级里，你已经具备了和顶尖强校掰手腕的能力。”
    “今年的北城新生赛，靠你了。”
    第7章 acm也太浪漫了吧
    林珑一回到宿舍就立刻开电脑登上论坛。
    她想查一查那个北城新生赛。
    这是国内acm圈最大的交流平台，每天有海量用户在此活跃，一进首页就飘着好些热帖。她好奇地看了几眼那些五花八门的标题，点进右上角的搜索框。
    很快就找到了需要的资料。
    北城新生赛，是各大高校联合为大一选手建立的赛事平台，在每年的十二月举行，旨在帮助刚从青年组升上来的孩子提前适应成年组赛场，为来年开春后的省赛做准备。
    ——这是比较官方的叙述。
    而私下里……
    [苦逼刷题的间隙里来聊几毛钱天，有无人听说最新八卦，北城那几个强校好像私下有了个什么协定，以后新生赛不再轮流做东道主，而是跟省赛一样，今年拿冠军的，握有明年主办权？］
    [卧槽！强校已经卷到这种地步了？大一的新生赛都要拼个你死我活？］
    [竞争从娃娃抓起～——害肯定是c大搞出来的事，去年他们不是就造势说自家有个高手入学，新生赛冠军已经是囊中之物？结果撞上羿神升组，被杀了个片甲不留。］
    [噗哈哈哈真的？这得是多想不开才敢挑战羿神，国内acm现役第一人哎，居然在他面前肖想冠军？］
    [有一说一这真不怪c大，一开始坊间都传羿神不参加新生赛的，凯神薛神又还在高三，可不就数着c大那位？结果临到头羿神居然不知怎么又被他们校领导给请动了，那位趾高气扬的高手刚进赛场忽然迎面遇见他的时候，草，生了出来。］

 第15章

    林珑：噗。
    虽然但是，她险些没绷住笑出来。也忽然有点懂了袁天对于八卦的热衷。
    这样天南地北的闲扯、溢出屏幕的活泼，一切都在加剧着真实感，就像是……就像是自己真的在一步步走进这个像魔法一样的世界，它高贵非凡，也鲜活盛大。
    所以她一直都很喜欢听袁天有声有色地讲那些。
    “看什么呢这么入神。”冯莎莎拎着一桶洗好的衣服推门进来，“这么晚了还不睡？”
    林珑退出帖子切回论坛首页，抬头温笑：“查了会儿资料，马上就睡。”
    “你也太用功了吧。”冯莎莎发出感叹，提着桶去了阳台，等她晾完衣服回来，惊讶地发现林珑仍坐在原位，怔怔地盯着屏幕上热热闹闹的回帖。
    “安安，再不睡明天真的要起不来啦。”
    林珑像是被惊醒一样，仓促抬眼。面对冯莎莎关切的目光，沉默片刻，低声道：“就是还觉得像梦一样。我好像真的误打误撞地进了个很厉害很厉害的世界……可是，为什么是我呢。”
    冯莎莎眨眨眼，放下还沾着水珠的桶，弯腰抱了抱她。
    “因为，我们安安也是很厉害很厉害的人呀。”
    林珑睫毛一颤。
    “你就是太谦虚了嘛。”冯莎莎说。
    林珑嘴唇动了动，垂下眼睛。
    她没有解释，只是伸手回抱住好友，低低地说：“莎莎，谢谢你。”
    虽然我知道自己渺小又脆弱，只是忽而被上天降下一道光，连我自己都不知所措。
    但还是谢谢你，让我有那么一秒曾恍惚，就好像我站在光里，并不突兀。
    次日早上八点，林珑和徐亮一起往105走。
    开学前的最后一天，不少最后一刻才返校的高年级拉着行李箱出现，箱轮轧过路面发出辘辘的声响，快递点附近人来人往吆喝不绝，一派生机热闹。
    徐亮一贯的蹦蹦跳跳，连比带划地跟林珑惊叹：“安安安安，我昨天回去翻了一遍规则手册，哇塞acm也太浪漫了吧，解出题之后居然升气球！”
    林珑原本正垂着眸子想心事，闻言倒是抬起了头，露出一个略带倦色却不减温柔的笑意。
    “是啊。特别浪漫，像童话。”
    【竞赛规则第十一条】
    【比赛过程中，参赛队伍每成功通过一道题目，将在其身后升起一只对应颜色的气球。】
    [注1：a题-k题用色依次为红橙黄绿青蓝紫粉褐银白。］
    [注2：每道题全场第一个通过的队伍可额外升起一只金色气球。］
    大多数比赛并不会严格执行这个制度，但如全国赛、世界赛这样高规格的舞台历来隆重，将这项区别于其他所有竞赛的传统延续至今。每一年每一届留下的照片里，赛用礼堂高远辽阔，满场气球高高飘扬，恢宏盛景，宛如童话。
    林珑想，大抵是最优秀的人，才配得上那样的繁光璀璨。
    徐亮拼命点头以示认同：“气球上还印字呢，每届都不一样，不知道明年能不能让沈队他们带回来看看。啥色都行！孩子不挑啊！”
    林珑有片刻的出神，随即弯了弯唇角：“也许不用明年呢。十二月就是世界赛。”
    “也是哦。”徐亮兴奋起来，“好像亚洲区预选赛也就在这几天了。”
    一路上都是徐亮的叽叽喳喳，林珑也一直笑着配合聊天，以至于直到下了地下一层踏上那条走廊，徐亮才在一个转弯时发现了不对。
    “安安你不舒服吗？”他问，“脸色好白。”
    林珑摇头：“没事。灯光照的。”
    ……紧张断然说不出口。
    训练而已。这话听上去就不像样。
    可是她真的会怕。新生赛的成绩根本是从天而降，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凭什么能解出袁天口中“最难的一道真题”。如果今天训练她完成得糟糕，那真的完美印证了昨日发生的一切不过是昙花一现，主管命运的神袛误把属于别人的光芒给了自己，然后拍着脑门笑着说哎呀搞错了，你别当真。
    就像是四面八方遍布照妖镜，就等着她这个不知道怎么混进来的菜鸟现形。
    比毫无希望更残酷的是希望破灭。
    她昨夜翻来覆去一宿没睡好，现在是撑着一口气，每一步都迈得忐忑，却不敢停。
    像是冥冥中知道，停了，那点子气就散了。
    两人走进训练室，吴升正在讲台前摆弄鼠标，听到动静抬头，笑得依旧灿烂中带点不着调：“来啦？”
    人到齐以后，吴升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话。
    “介绍的话庭谦昨天应该都讲过，我就不重复了，直接跟你们说说赛训安排。”
    “大一我会带着你们通一些常考的算法，流程呢基本就是我先讲一讲理论，然后你们去做题。acm嘛，一定要有题量打底，你们可以去翻翻全国排行榜前十那些人的账号记录，都是保证每天必刷题的哟～”
    不知道是徐亮还是袁天心有戚戚地嘀咕了一句：“那哪能一样。人家是刷题，我是被题刷。”
    林珑：“……”
    谢谢，笑不出来。
    不过她怔了怔，环顾四周，轻声问：“凯神呢？”
    袁天含糊道：“他不来吧。”
    林珑下意识张口，“为什么”在舌尖打了个转，又被她咽了回去。
    有什么好问的呢。他的水准，根本用不着再学什么常考算法吧。

 第16章

    她垂下眼，默默继续听教练讲话。
    吴升：“至于比赛呢，本学期你们最重要的比赛任务就是十二月举行的北城新生赛。今年轮到c大主办，应该有一百支左右的队伍参加，设三金三银四铜，冠军队伍会额外拿到定制奖杯。”
    ——以及明年主办权。林珑在心里说。
    徐亮举手提问：“北城新生赛升气球吗？”
    吴升嘿了一声：“好小子，馋气球呢？”
    徐亮嘿嘿一笑，摸着后脑勺：“那当然馋的呀。”
    吴升啧啧两声，无情戳破他的幻想：“不升。想要气球去明年六月的国赛。”
    徐亮：“噫——”
    他倒是想去。
    吴升怂恿：“你要是能拿到新生赛前三，省赛我去给你送气球！”
    众人死鱼眼看他。
    就，好大的饼。
    然而吴升似乎确信自己已经做好开班动员，豪气干云地一拍桌子，差点把无线鼠标扇地下去。他震声道：“为了气球，为了奖杯！把你们的《入门经典》翻开，我们从动规开始。”
    底下袁天噗的就喷了一口水：“动规？一上来就搞这个？啊啊啊完蛋啊我今天算是走不出训练室了——”
    徐亮瞬间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很难？”
    袁天苦着脸：“省赛常青树，国赛不朽碑，连续四年在民间统计上死亡率排进前十的算法，你说呢？”
    林珑：“……”
    她眼前一黑，心底那点微薄的希望摇摇欲坠。
    第8章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
    动规全称动态规划，常用于处理多阶段决策问题。上世纪50年代，贝尔曼等人提出最优化原理，动规应运而生。
    吴升讲得不快，不知道是天生喜欢举例子还是说话惯于拖长音，总之慢慢悠悠的，ppt翻页的速度堪比蜗牛。
    但是底下没人犯困。
    林珑低着头拼命往笔记上写，旁边也在记录但明显更加手忙脚乱的徐亮伸着脖子看她的本子。而她写完最后一个字母后又抬眼去看前方屏幕，目光不打转，身子坐得笔直，仿佛不知道累。
    也就忽略了，其他两位全都是一脸带着惊讶的凝神。袁天惯来笑嘻嘻的脸上是难得一见的严肃，邱博抿着唇一瞬不瞬地盯着投影，沉默的视线长时间不曾移开。
    吴升又结束一道例题的讲解，目光悠悠晃晃地巡视全场，挑眉：“记住啊，最重要的就是抽离出重叠子问题和最优子结构，嗯？”
    林珑握着笔，有点木地点头。
    她其实宁愿吴升就这么一直讲下去。
    但这显然不可能。日头渐渐西斜，就算吴升讲得再慢，143页的ppt也终于翻到了结尾。而他拍拍手上的粉笔灰，笑道：“已经给大家建好训练房了，里面十一道题是你们明天晚上之前的任务，周二我们会统一讲评，加油哦。”
    熟悉的、以往每一次上舞台时那种被海水漫过的窒息。
    身边传来椅子拖动的声音，众人纷纷从长桌旁站起往电脑那里走。她手心里都是汗，冰冰凉凉的，在桌底下擦了一把，机械地跟着起身。
    forthecode提供多种多样的房间模式，命题房的设置在校队训练时常有。由教练从海量的题库中勾选特定的几道，供队员们进行专项练习。
    当袁天目光落在屏幕上时，对于题目难度简直是毫不意外地呻。吟了一声。
    【a题：勇士决斗】
    【国王发布高额悬赏，吸引世界各地n名勇士前来争夺。他们围成一圈，每场决斗在相邻的两人之间发生，败者淘汰离场。不同勇士间存在胜负关系克制，给定a[n][n]，若a[i][j]=1，i一定能赢j；若a[i][j]=0，i一定会输j。】
    【求所有可能赢到最后的人。】
    [注：1≤n≤100］
    ……难搞。
    就算n=5，比斗顺序都有无数种可能。可以1号跟2号打，4号跟5号打，哪边先出结果哪边先去和3号打。或者2和3打，4和5打，1在最后守关。再或者仍旧是2跟3先打，胜者打4，再胜者打1，再再胜者去打5。
    一团乱麻。
    更不用说n最大可以取到一百。
    即使是征战过几年，对可能遇到的各种麻烦有心理预期，袁天一时间都没办法形成完整思路。他双手搭在键盘上，若有所思。
    经历过刚才第一堂的理论课，他对这个过往成绩如死水被外界所有人轻视的校队产生了极大的好奇，尤其是对吴升此人的判定简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进训练房的时候就有一种预感，果不其然，第一道就上难度。
    袁天挠挠脑袋，心说也是够了，两天时间做十一道，难不成真的从今天就开始通宵死磕。他看回题，刚打算写个动态树试试，就见右侧成员列表忽的一个跳动，有一抹青涩又极显眼的绿色突兀地闪出。
    他大惊，连忙去看。
    下一秒就发出了一声尖叫。
    “卧槽？！珑妹你你你ac了？！”
    一声ac天下惊。
    全屋的目光都瞬间集中到了林珑身上，震荡有，呆滞更有。吴升布置完任务就离开了房间不知去向，这会儿一帮男生面面相觑大眼瞪小眼，简直怀疑自己和她过的不是一个时间。
    当事人比他们还懵。
    林珑抓着鼠标，完全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我……那个……我就是试一下……”
    “我明白冯莎莎昨晚在朋友圈嚎的那句话了。你是天才。”袁天几步走到她身边，目光灼灼地盯着屏幕，“别停，你现在手热，趁着状态继续推。”

 第17章

    林珑下意识点点头，目光重新回到题表上。系统已经自动给她跳出了b题，是股票交易策略背景，她凭着对吴升所说的最优子结构回忆和自己模模糊糊的感觉，拼凑出了一套递归代码，32行的长度，往系统里一交，又过了。
    四周再次不可抑制地响起一片吸气。
    “……靠。”袁天喃喃，“a大来了也得疯。”
    “两道难度评分在8.5以上的题……新手一次过？”
    他揉了揉眼睛，又吸了口气，恍惚地飘回自己座位接着做题，临走前屈指敲了敲林珑放在桌面上的演算纸，感叹：“珑妹，你早点进圈就好了。”
    林珑握着鼠标的手指一颤*。
    她能听到自己砰砰不止的心跳。
    像山顶纵跃而下的瀑声。
    两个小时后，训练室里彻底鸦雀无声。
    因为林珑始终保持在十几分钟一道的过题频率，即使中间也难免有几次wa失误，但都被她很快地找到症结点纠正了过来，一路通关，平稳高效得不像话。
    在她已经只剩一道题的当口，其余所有人，最快不过还余七道。
    ……差距大到不知道谁才是那个刚入门的。
    在林珑开启最后那道题的时候，袁天等人不约而同地又围了过来。
    这道题面只对林珑陌生，其他所有人都已经见过，原因无他，全场只有她一个人乖乖按照从a到k的题目顺序依次做。不像男生们经常会卡，所以做了a题做g题，做了i题做c题，哪道顺眼先做哪道，做不下去了就战略性撤退换另外一个柿子捏。
    而这道k题，就是每个人曾经都尝试过，却被一再的wa搞得实在没脾气的。
    左右已经明白不可能靠自己过关，既然周四总是得听吴升讲，还不如提前看看大佬有没有什么诀窍。
    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林珑点开这道题。
    【k题：公主巡游】
    【帝国继承人维多利亚公主举行了举世瞩目的成人礼，将要巡视王国的n个城池。所有城池构成一个凸多边形，给定它们的坐标a[n][2]，公主所在的王都为1号城池。】
    【若要求每个城池仅去一次，求公主完成巡视的最短距离。】
    [注：2≤n≤1000］
    即使不是第一次见，众人还是牙疼似的抽了一口气。
    ……什么玩意都是。
    连n的最大取值都比之前多一个0。
    一千个城池大盛世！
    袁天忍不住道：“珑妹，这道真的很邪门，逼不得已我连记忆化搜索都掏出来试了，还是捋不顺逻辑……”
    林珑茫然：“什么是记忆化搜索？”
    “……你不知道记忆化搜索？”袁天差点咬到舌头，“……哦，对哦，你刚入门。”
    ……可眼前人的实力真的很难让他记得这一点啊！！！
    他定了定神，又问：“那你准备怎么做啊？不用记忆化搜索更不行的啊……”
    林珑想了想：“就正常递归吧。从1出发，那只能去2或n。假设到2，下一步只能去3或n；假设到n，下一步只能去n-1或2——”
    “……停停停！”袁天震惊打断，险些劈了音，“凭什么每一步只有两种可能？！公主可以往任意一个城池去的啊！”
    “可是所有城池围成了凸多边形。”林珑见他迷茫，顿时有点慌，咬了咬唇，犹豫着小声说，“我觉得……要想总距离最短，路径连线就不能有交叉？”
    “……”袁天直了眼，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这是……图形性质？数学定理？……怎么证啊？”
    他撞撞邱博：“你能证吗？”
    邱博一贯的沉默不怎么说话，闻言摇摇头。袁天还在现场百度这个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性质，林珑已经按这个思路写好了代码，仍然很短，不过42行，再三检查语法没有错漏之后，小心翼翼又点了提交。
    比系统判定更快的是吴升的嘴。
    没人知道他什么时候又无声无息地回了来，在门边听了不知多久，眼下倚着门框，笑吟吟拍了几下手。
    “精彩。不愧是我们的新生赛第一。”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屏幕上也跳出了结果。
    第十一个ac于数道屏息中出现。
    “ak！”袁天尖叫，“秀啊珑妹，all kill！”
    是acm圈里的又一个术语。用来形容在一场比赛中十一道题全通的神迹。当然，在正式赛场上出现的概率无限接近于零，大家也就只能在训练中尝试一下。
    但即使是训练，在如此难度的一套题中ak已经够不可思议，更不要提这还只是个新人！
    袁天这回是真喊劈了：“珑妹你这是什么天赋啊！”
    徐亮比他吼得还大声：“啊啊啊啊安安牛逼！”
    吴升笑眯眯：“照这样下去应该很快就要升段了吧。”
    林珑在一片堪比新生赛夺冠当夜的喧嚣里，抬手捂住嘴。耳畔人声时远时近，像是山谷深处的回音。
    太让人哽咽。太值得人纵身一跃。
    她在那一刻紧紧闭上眼，心底近乎祈祷般地默念——
    如果这一切真的是梦。
    上天啊，请让我永远永远都不要醒来。
    第9章 可我觉得他不会止步于此
    秋季学期在第二天正式开始。
    林珑他们大一的课表就被塞得满满当当。
    “大学英语，大学物理，高等数学，线性代数……”某日食堂，一计算机院男生大声地念着培养方案上的科目，末了直接痛苦面具，“哎哟我这个心血管……”

 第18章

    他室友在旁边埋头大口扒着红烧牛肉，含糊不清道：“不都是些通识课……”
    “哎你不知道我院传统的？”男生沉痛，“江湖有言，天将降大任于it人也，必先苦其数学，劳其英语，饿其物理，使他身体空虚，使他的行动都不如意，磨砺他的心志，坚忍他的性情，增加他所不具备的能力……”
    “一言以蔽之，数学向数学系看齐，英语向英语系看齐，物理向物理系看齐，兄弟，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他对面的女生脸色微微扭曲，看上去很想把捏着的白瓷醋瓶怼上去堵他的嘴，这幅画面又掺杂了多少外人难解的曲折暂且不知，但这句沧桑发言穿透日升月落，跨越人海人潮，最终化作了冯莎莎一声急匆匆的大喊——
    “安安！安安！等一下！”
    这是一个云霞漫天的傍晚，下课铃声响过，教室里瞬间活跃起来，林珑边收拾书本边跟徐亮低声聊着今晚的训练安排，正要和他一起出门。
    她转过脸：“莎莎，怎么啦？”
    冯莎莎今天踩着上课的点惊险地进教室，没和他们坐一起，眼下跑过来先是挠了挠头：“你们又要去训练呀？”
    林珑点头：“嗯呢。”
    “搞竞赛好辛苦啊，上一天课了还要去加练……”冯莎莎感叹，书包挥舞的幅度大了一点，徐亮及时伸手拦住：“小心，人家咖啡在这。”
    后排桌面上搁着一本摊开的《大学物理》和一杯意式特浓，主人似乎临时有事，离开前尚未将东西归拢，书页崭新平整，咖啡还有余温。冯莎莎吓一跳，确认过没有碰洒，松口气，又稀奇地看了一眼那书：“哪位壮士在此，真勇啊，竟然一笔不记。”
    她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嘿嘿笑着搓手：“安安，高数作业，借我看看呗？”
    距离校队首次合练已经过去了四天，年级里全方位的教学都已经开始，各科老师不负传言，把课上得排山倒海惊心动魄，一众新生们那叫一个惨不忍睹叫苦连天。
    才
    第1章 第四节，冯莎莎就已经搞不定高数老师对着他们堪比操练哥斯拉的恐怖作业，不得不来找林珑求援。
    林珑取出作业纸递给她，又叮嘱了一句：“我写的也不一定对。”
    “嗨呀拉倒吧你还能出错？”冯莎莎喜滋滋地接过，“我可是听徐亮说了，你在校队里都一路横扫呢。”
    她低头看向林珑搁在桌面上的手机：“又看论坛呢？”
    自从那晚查北城新生赛以来，林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时不时就要上acm论坛逛逛，也算作为刚入行的新人去多了解一下赛圈格局。还别说里面的内容真不是一般的丰富，中华区数十万选手在此切磋闲聊，她这几天在各路帖子里泡着，不知眼花缭乱地看了多少热闹纷繁的东西。
    眼下笑道：“是呀，在看周赛呢。”
    acm赛季漫长，除了省赛国赛这种正式比赛，也要安排不少训练赛帮助选手维持竞技状态。forthecode网站作为全球最大的赛训平台，当仁不让推出了周赛系统，每周发布限时任务，能容纳世界几百万选手同时在线解题。
    不过这是各自独立打拼的个人赛，不似传统acm模式那样三人组队闯关。单纯为了让选手打磨自身的技术水平。
    排名靠前者将会得到诱人的积分奖励，对大家冲击段位极有帮助，每周都有无数人摩拳擦掌。
    前天吴升已经在训练室里宣布，头一周先让他们略做适应，从下周开始正式参与这项全球周常。
    所以她先上论坛摸摸门道。
    冯莎莎理解地点点头，把借来的救命稻草珍而重之地收好，本来打算打个招呼离开，却无意间瞥见了那手机屏幕上的几个字眼，顿时大惊。
    “世界第九？亚洲纪录？谁啊这是！”
    “什么？”
    林珑惊讶地低头，这才发现自己之前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键，直接进了首页最上方的置顶热帖。
    【forthecode九月红名赛专楼】
    回帖量已经超过三千，点进去看的时候气氛紧张到炸裂，有一个人的名字一再被提起，那是她曾经多次在旁人口中听过的人物，如今亲眼目睹网络盛况，才知对方是何等的名动赛圈。满屏都是为他的加油呐喊，人气可见一斑。
    [妈啊啊啊十二号凌晨就开始了！我好紧张！]
    [谁不紧张！整个国内赛圈都紧张！呜呜羿神加油啊——上回世界第九的激动我记到现在，这次能不能再把亚洲纪录往前提一点啊砰砰砰给您磕头了！]
    [紧张也得赢！这场不能输！朴志赫那个狗东西今天又在推特上挑衅，妈的气死爷了，把他的脸给我踩在地上打！]
    [唉就是辛苦羿神又要一个人顶外战压力。凯神到底什么时候成年啊……红名赛上场必须满18的破烂规矩我真的会谢，歧视未成年天才啊？！不能因为他是史上第一个高中上红名的，就现加个条款卡他两年吧？！]
    [吵什么吵什么！相信羿神好吧！自从一年前他成年升组，亚洲之首的成绩就从来没有人能撼动过，红名赛比单挑你们都担心，以后世界赛比团队你们不是要把天都给淹了！]
    [对！都别慌！稳住！羿神从来就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过，他永远冷静强大，永远是华国队魂！]
    冯莎莎看着屏幕吸凉气，继而肃穆：“请务必让我知道这位可以用来在考前拜的神佛。”

 第19章

    林珑那些惊叹至顶的情绪差点被这一句话给打散。
    她哭笑不得地定了定神。
    虽然其实一直以来，众人提起来都是羿神羿神的叫，崇敬又景仰，很少唤全名。但她对这些优秀到发光的人一向在意，早就深深记住了袁天和沈庭谦曾念出过的那个人名。
    “他叫周羿。”她轻声说。
    “a大的人。”
    想起a大也在北城，将来说不定就要在什么比赛上碰面，林珑干脆指尖一点，去查这位知名选手的生平。网页应声跳转，出现无数科普帖，都是周羿的迷弟迷妹在给新人尖叫安利。这位刚刚升入大二的著名天才，被誉为国内acm圈所有人最坚实的倚仗，身上光环无数，每一项都是传奇。
    a大校队领军人，史上首位蝉联国青冠军的队长，亚预赛最年轻参赛者，红名赛亚洲纪录保持人……
    一连串令林珑眼花缭乱目不暇接的履历，像天空中璀璨绚烂的烟花。她和冯莎莎同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者结结巴巴地问：“红、红名赛？那是什么？”
    林珑喃喃：“我听学长提起过……”
    准确地说是听韩泉身边那些叽叽喳喳的j大校队成员，充满羡慕地提起过。
    红名赛是整个forthecode赛训体系中最特殊的那一种。
    不同于并无门槛限制的寻常周赛，红名赛的举办颇多意味深长。最直接的一点便是，只有红名账号才被允许通过它的报名审核，而世界上目前在役的数百万acm选手中，能够拥有这种特权的，不过五十人。
    这是全球最顶尖的五十位天骄，每月一次的巅峰对抗。
    如果说每年十二月举行的全球总决赛是颁发给团队的最高荣耀，那么集结了当世所有神级选手的红名赛，则是专为个人而打造的华丽舞台。虽然在大部分选手的心里，唯有在代表学校与国家的世决登顶才是对acm人最至高无上的嘉奖，但红名赛代表了各国眼下的最高战力，代表了世决备赛期里与顶级对手热身实战的宝贵机会，绝不会有人掉以轻心。
    甚至由于另一重原因，它也并不止于个体的发光发热，同样能够折射出一个国家的整体水平。
    所以历来是众神必争之地，是全世界所有选手目光汇聚的中心。
    两个女孩一起看着屏幕上的文字：
    [去年九月，华国a大周羿升入红名，在升段之后的首次红名赛上，以世界第十九将原本由日本选手伊藤翔平保持的亚洲纪录提升了近一倍。那是亚洲区由日本一家独大转向中日双雄争霸的起始，由他，一手开创。］
    [历时一年，十二场红名赛后，上个月的今天，周羿最新一次的排位是世界第九。几乎在他每一次出战后，亚洲纪录都会无声地、坚定地，再前进一点点。他扛起了华国选手在国际赛场的大旗，是国内赛圈所有人、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希望。］
    冯莎莎感叹：“神仙王者……”
    林珑却忽然怔忪：“不对……”
    “嗯？什么不对？”
    “最大的希望……明明是凯神……”
    训练室灯下明亮的光影。讲台上男生冷淡的神情。和袁天口中一模一样的形容词句，共同编织成一个如梦而璀璨的王国。从那一天起，她好像忽然有了一个轻煦的秘密，比惊艳深，比心动浅，她自己也说不分明。
    每一次训练她都完成得努力。像在进行一场长夜里仰望星光的追赶。即使他从不现身。
    “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队友”被证明是一厢情愿，除了同属的校队名义，她和他的轨迹再无交集。就连平常四个班一起上的大课，都很难寻见他的身影，仿佛他们在平行时空。
    徐亮犹犹豫豫：“安安……你知道他比周羿差了三个冠军……”
    冯莎莎的关注点却又不同：“就是你那天撞到的大神？”
    有关于窦凯航的身份问题自然早就告诉给冯莎莎知晓，她对于此事的评价是：“我当时就感觉那不是个凡人。”
    “拜托，力的作用是相互的，你疼得嗷一嗓子捂着脑袋半天缓不过气，人家可冷静多了。”
    回忆入耳，林珑有一瞬的恍惚，眼前仿佛又出现那个大步离去的冷淡背影，他披着黑色外套，身形笔直英挺，看上去始终沉凌，也始终强大。
    她站在原地，贝齿轻轻地咬着嘴唇，默了半晌，才轻声答徐亮的话：
    “我知道。可我觉得他不会止步于此。红名榜首不会骗人，他真的好厉害。”
    校队又一次的训练就在今晚，虽说还有一段时间，但也要去吃晚饭，再不走就要迟。几人收拾东西离开教室，汇入外面走廊里的人流，走到楼外，冯莎莎忽然望着远处“咦”了一声。
    “那不是大神吗？他这么早就去？”
    “没有，他从来不去训练室……”林珑下意识摇头，飞快抬眸望了一眼，男生英俊的侧脸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清晰可见。漫天夕阳反而锐化了他的眉眼，广场地形开阔，他逆着光影大步朝前走，像是走进光。
    看方向的确是朝着北楼。一阵风吹过，她不敢多瞟，匆匆垂下眼睛。
    冯莎莎慢半拍地“噢”了一声，仍盯着远处。
    夕阳下，男生的神情是如初见那日般的平静，眼锋微敛，单手拎着黑色书包，以及……
    她使劲揉了揉眼。
    ……一杯意式特浓。
    第10章 明年六月，我们全国赛见

 第20章

    林珑和徐亮走进训练室的时候，袁天正四仰八叉地瘫在靠背椅上。
    见到他们进门也没坐起，只是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嘴皮：“……hi。”
    “咋的了呢？”徐亮挠头，“你好丧。”
    “此刻的神州大地，还有无数和我一样的伤心人。”袁天伸出一只胳膊胡乱扫了扫，又蔫蔫地垂下去，“棒极了，明天起来就能看到朴志赫发推炫耀他红名赛亚洲第一了。妈的好气。”
    林珑惊讶：“怎么会？不是有羿神在吗？”
    现年21岁的韩国选手朴志赫，她当然听说过。去年巅峰期横扫他们国内各大赛事，风头无两，被韩国媒体捧为“一年内成为亚洲第一人”的超级新星，人也傲得不行，就等着在来年的亚预赛上狙击周羿。结果都还没来得及等到那一天，首次外赛遇上素有寒冰之称的华国j大队长韩泉，被打了个教科书般的团队协作，壮志未酬早早翻车。
    回国后的成绩很是波动了一阵子，当年的世界赛也没进去，算是掉入了低谷期，和中华区的梁子也就此结下。不过底子在那里，折腾了大半年调整回状态，如今卷土重来，誓要报去年的一箭之仇将所有华国选手踩在脚下。
    韩泉由于入圈年限尚短仍停留在橙名，没有资格打红名赛，但周羿却是红名日久，又是国内如今当之无愧的领军人，怎么看都不应该输给朴志赫。
    然而袁天唉声叹气：“要是羿神在就好了啊。你不会是看了论坛那个热帖吧？那你往后翻翻。”
    林珑有点发懵地重新拿出手机点进置顶帖。
    她直接切到了最后一页。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千算万算忘了亚预赛，一口老血哽在心头，怎么会跟自家主场时间撞上！]
    [他喵的朴志赫没报华国站……我也自闭了，这尼玛整的，直接送这孙子捡漏啊……]
    袁天一脸生无可恋：“比赛撞车了啊。羿神也没办法，他肯定要保亚预赛的。”
    亚预赛全称亚洲区分站预选赛，是世界赛名额唯一的发放渠道。总共设十站比赛，每名选手只能选择其中两站参加，而只有每站的冠军，才能获得当年世界赛的入场门票。
    每一年都是十场无比紧张激烈的战争。
    “其实羿神已经尽力在兼顾了，这一年一直个人赛团队赛两头担，可是华国站就在明天下午，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熬夜，没办法了。”袁天难过地说，“原本他就不应该这么高密度地去打比赛的，还是现在国内无人，撑不起来，全靠羿神自己扛外战，太累了。”
    徐亮傻眼：“我们国家不是有三位红名吗？凯神……还有那位薛神……”
    “都才十七岁，还没成年呢。”袁天叹气，“两年前，forthecode新增了补充条款，说是红名赛存在凌晨开打的可能性，为了保护未成年人的身体健康，要求参赛者必须年满十八周岁。我们强烈怀疑这是特意针对凯神才修订的条款，毕竟在他之前，哪有高二生上红名的先例啊，大二的都不多。”
    “薛神是明年一月的生日，凯神……凯神没人知道他哪天成年，但他要是能出手，早就有消息出来了吧。”
    林珑轻声问：“所以现在，我们就只能眼看着朴志赫耀武扬威是吗？”
    众皆沉默。袁天紧紧地攥着拳。
    “怎么了这是？”沈庭谦推门走进来，“都苦着脸。”
    “队长。”几人连忙都站起来。
    沈庭谦这几天日程也紧，他大三了，年级各种事忙，还要准备两个月后的亚预赛，每天都深夜才回寝室楼。眼下走过来笑着拍拍袁天的肩：“我刚才恍惚听着，像是在说红名赛的事情？别担心了，好好训练，朴志赫拿不到亚洲第一。”
    袁天眼睛唰的就亮了：“真的？”
    “当然是真的。”
    袁天：“可是怎么……”
    沈庭谦笑着：“明天你就知道了。”
    “好叭……”袁天扁了扁嘴，沉默片刻后忽然跳回到电脑前，点开昨天没做完的一道算法题，挥舞着拳头，“好好训练！争取有朝一日也上红名！”
    “哦豁！”吴升不知从哪里跳了出来，“我记住了！不许赖账！”
    “……”袁天当场傻眼，“这个……我是说争取……争取……”
    沈庭谦晚上还有实验课，没待多久，又问了几句他们的训练情况就起身离开，临走前对站在一边面色复杂的林珑弯起眼睛微笑了一下，像是看出了她未曾出口的担忧。
    “没事的，别多想。”他轻声说。
    第二天对于计算机院的新生们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们在鸡飞狗跳地上了大半周通识课之后，终于要迎来第一堂实质意义上的专业课程。
    《计算导论》。
    安排在早上八点的
    第1节 。
    林珑睡眠向来很浅，六点半已经睁开了眼睛，屋里还一片昏暗，窗帘拉得很严，半丝光线也未曾透进，室友们都在熟睡，能听到清浅的呼吸。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完毕后，另外几张床帘后才窸窸窣窣传出起身的声音。
    她将洁面乳放回书架，心里仍然想着红名赛的事，想看结果，又没勇气，正在两头纠结，忽然发现搁在桌上的手机亮着，屏幕上有几条未读。
    是韩泉学长发来的微信。
    这几天上课和训练太忙，昨夜她才在微信上跟他讲了进校队的事，但许是时间太晚，那边并没有回音。她本以为这是学长今早看到消息之后的回复，却在看清发送时间后一怔。

 第21章

    凌晨三点四十七分。
    [安安，祝贺你］
    [我没想到你会愿意打acm，但是］
    [我很开心］
    [加油，随时联系］
    [明年六月，我们全国赛见］
    林珑有点惊讶地望着对话框里的数排文字。
    以韩泉哥的性格，竟然一口气打这么多字，是真的很欣慰了。
    让j大那些学长学姐看到是要怀疑他被盗号的程度。
    有星星点点的笑意浮现在眼睛。
    像夏日波光浅漾的湖面。
    那些文字后面还紧跟着一个压缩包，打开后是好多文档，都是一看就知价值的acm教程干货，有些甚至直接是他的私人笔记，看着很全面，也很安心。
    她先全部接收下来，准备回头慢慢看。
    然后眼睛弯弯地打字。
    [谢谢学长～］
    [昨晚又带队训练了吗？］
    [也稍微注意休息呀，少熬一点点夜］
    门口冯莎莎在唤她：“安安，走啦！”
    窗帘全被拉开了，天光大亮，万里无云，秋日金色的阳光涌进来，将整间屋子都照亮。
    “来啦。”她按灭手机应了一声，拿起书包走出去。
    因为挑了个比较火的早餐窗口，他们到达教学楼的时间比预想的稍晚些。
    徐亮一进门就被震得退出来抬头看门牌以确定是否走错教室：“这么多人？！”
    从后门望去乌泱泱一大片，偌大的阶梯教室坐得满满当当。林珑也有点讶异：“今天大家都来得好早。”
    他们在最后面仅剩的几个空位坐下，徐亮一边弯腰拉开椅子一边小声说：“可是明明最后一排才是应该哄抢的风水宝地呐。”
    冯莎莎一巴掌拍在他肩上，义正言辞：“学渣发言，不要带坏安安。”
    然后补充了一句：“我作业还指望她呢。”
    “可是这门课坐前面真有风险……”徐亮嘀咕，“学长说，但凡跑个神就要被点起来提问，老吓人……”
    林珑远远看见有位面相严厉的教授夹着课本大步进门，原本要出口的话都本能地又降了音量：“也不敢跑神呀，毕竟这门课的考试……”
    这话没说完，顿住了。
    近在咫尺的后门一开一闭掀起一阵风，有个人踩着上课铃在她身边紧挨着走廊的位子坐下，动作利落地撂下书包。
    林珑下意识望过去的时候，只看到了对方在这一刻非常不合时宜的后脑勺。
    目瞪口呆，声音顿时就卡在了喉咙口。
    不过徐亮显然知道她未尽的后半句。
    “对对对！”他拼命点头，给还蒙在鼓里的冯莎莎猛打预防针，“学长说，这教授一向把期中期末题出得贼难，平时不好好学根本没戏，而且绝对不会给你海底捞月，年年都有卡59分的倒霉蛋啊啊啊啊！所以上他的课大家都噤若寒蝉，别说犯困的了连玩手机的都没有，绝对——”
    他忽然住嘴，惊悚地望向林珑旁边的窦凯航。
    这位拿手臂当枕头，睡得堂而皇之肆无忌惮。
    徐亮的眼珠差点弹出来。
    他瞪着那位爷的后脑勺保持了足足三秒的表情空白，极其呆滞地挤出了最后几个字：
    “绝对……”
    “不……敢……造……次……”
    第11章 像她和他中间的天堑
    有那么一瞬林珑思绪全空。
    甚至没听到徐亮和冯莎莎震惊的抽气。
    原本以为很难再有交集的人，忽然就又这么出现在她身侧，心跳细细密密地加快，像柴可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推到了快弓密布的第三乐章。面向墙壁的那一侧正好有教室顶灯的光射下来，他似乎被照得不舒服，在梦里不耐地皱了皱眉，抱着胳膊转了个向，整张脸完全朝向她面前。
    比训练室那一次还要近，她甚至能看清他敛起的眉角和漆黑的眼睫。
    周遭安静，灯光在他脸侧落下浅浅的阴影，那薄唇抿得极紧，剑眉深深。这张脸是造物主赋予的艺术品，英挺而漠然。
    上课铃毕，讲台上老师的声音响起，她这才惊觉不应该盯着他看，触电一般慌忙移回目光。身边人都在窸窸窣窣地拿书和笔，而她盯着面前摊开的《计算导论》，手指悄悄蜷紧，耳边还有心跳的回声。
    很小的时候外婆讲，在一个人睡着的时候盯着他望，就会入对方的梦窗。
    全班在上课仅仅三分钟后就深刻感受到了传言非虚。
    这位教授雷厉风行，ppt第一页考核方式，第二页课时安排，第三页直接进教材
    第1章，完全不打算跟底下这群萌新搞任何类似于“大学四年要怎样度过才有意义”的闲聊暖场。
    唯一给新生的一句告诫大概是：“在大学里，最重要的是学会自学。”
    如果说这个时候还有大约一半人没有完全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么当ppt第三次无情翻过一个天外飞仙的知识点后，整个教室都疯了。
    冯莎莎惊慌失措地从死神手里抢时间：“卧槽别翻页啊我还没抄完——！”
    徐亮痛彻心扉地看着课本心碎：“到底为什么就飞到第23页了啊救命——！”
    “命”的尾音都没出完，讲台上教授推推眼镜：“下面这道思考题我找个同学回答一下。”
    全班：“……”
    所有人拼了老命地挺直身板目视前方，每个表皮细胞都疯狂向老师暗示“我没走神不要点我！！！”。

 第22章

    徐亮和冯莎莎坐得尤其端庄，蜡烛一样直挺挺地杵在那儿，只有冒死瞟过来的一眼余光饱含深意，简直是用生命敬服在这个节骨眼依旧毫无动静的某位大神。
    林珑也在同时一惊，甚至没顾得上自己，第一时间是担心地转头。以这位大神目前的姿态简直是全场独占鳌头的重火力吸引点，原本她有悄悄把书立起来试图帮他遮挡一点来自老师的视线，但眼下情况，估计徒劳无功。
    结果没想到由于前面一溜人奋力挺腰，老师的视线没注意到最后一排这个角落，扫了一眼台下众生，低头打开花名册随机抽点：“徐亮。”
    徐亮：？？？
    他条件反射地弹起来，人都傻了。
    林珑的表情也是一滞，连忙匆匆去看屏幕上那道思考题。
    【与哈佛结构相比，冯诺依曼结构有何不同】
    徐亮的手在下面猛拽旁边冯莎莎的衣袖。
    “你亲戚！”他用气音尖叫。
    冯莎莎恨不能锤爆他的头：“那特么是外国人！”
    徐亮差点给她跪了：“这种时候别较真了姑奶奶！书！快翻书！”
    “书上没有！！！”
    徐亮当场眼前一黑，而冯莎莎也自顾不暇，因为这番动静已经引起了讲台上老师的注意，他的视线扫过来：“旁边的女同学，你有话要讲？”
    冯莎莎：“……”
    她也条件反射地弹起来，在桌底下狠踩了徐亮一脚，面上一副特别乖的表情迅速交底：“老师对不起，我不会——嗯？”
    及时出现在眼前的娟秀字迹让她短暂萌生了好像有救的念头。
    可惜下一秒就被老师无情掐灭：
    “再旁边的女同学，递纸条不如你自己来说。”
    林珑：“……”
    她有点慌地站起来，心跳得飞快，一紧张直接啪一声合上了书。老师的视线透过略有些反光的镜片看过来：“说说吧。”
    偌大教室仿佛都回荡着威严的声音，林珑深吸一口气，捏紧了裙角。
    “存储不同。哈佛结构的程序和数据是分开在两个存储空间的，冯诺依曼结构把它们合在一起。”
    大半个班唰地回过头来。
    瞬间数不清的目光投在她身上，而老师不动声色：“还有吗？”
    林珑定了定神：“执行不同。哈佛结构可以预先读取指令，冯诺依曼结构必须依次读取。”
    “还有吗？”
    “处理方式不同，哈佛结构取指和读数可以重叠执行，冯诺依曼结构经由同一套总线传输，必须有先后。还有适合场景不同，哈佛结构适合用在cpu内部，提升访存速率，冯诺依曼结构适合用在cpu外部，节省接线资源。”
    教室里鸦雀无声。
    前面的同学仍在伸着脖子看最后一排，四面八方顶灯射下的光线明亮而安静。而老师终于摆摆手让人坐下，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松动了些许，隐约露出一点微不可察的笑意。
    “很好。”他说。
    总算度过一场虚惊，冯莎莎刚坐下就悄声跟林珑讲：“安安，刚才大家都在看你诶。”
    林珑正重新翻开方才被自己不小心合上的课本，闻言动作顿了顿。即使上舞台多年，她仍然不习惯被注*视，尤其是在并没有自信的领域乍然间被推到人群中心。她没做声，冯莎莎却很兴奋，眼睛亮亮的，在台上的讲课声里压着嗓音：
    “安安，你会这么多，都是暑假跟着那位学长学的吗？”
    林珑还没说话，徐亮先笑了：“你还不知道吗，安安最怕麻烦别人了，宁可自己受点苦，也尽量少去问人。这一身本事，还真的大多都是她自己挣出来的。”
    林珑摇头：“还是麻烦了韩泉哥很多次的。”
    “可学长也明显是愿意指点你的嘛。”
    徐亮的笔在手里转了一圈，感叹：
    “不过这样说起来，你也算是j大的校队队长亲自启蒙哎，全国有几个人能有这待遇啊。”
    “！什么！有八卦——”冯莎莎兴奋的话还没说完，突然“嘘”了一声抓过课本，“一级警报老王在看这边！”
    徐亮：“我靠！”
    他俩光速坐正闭上嘴，生怕又被拎起来提问，而林珑的第一反应却仍是下意识转头，却完全没想到正好和窦凯航的目光撞上。
    他竟然也在看她。
    窦凯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这会儿倚着桌子半直起身，骨节分明的手撑在下颌上，漆黑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看过来。
    那目光不带什么明显意味，林珑有那么一秒却又有点乱了呼吸节奏。
    这个人的气场太强了。哪怕现下只是淡淡的，并没有将全部气势外露，都叫人屏息凝气，不敢小觑丝毫。
    是真的很羡慕这样锐利而强大、这样能够独当一面的性子了。
    她垂下眼，又一次看到了方才被他垫着睡觉的那本世决题集。
    像她和他中间的天堑。无声却遥不可及。
    下课之后众人鱼贯涌出教室，冯莎莎和徐亮在最后面踢踢踏踏地走，还在哀嚎由这门课开启的惨淡人生。
    “老娘可算是知道他为什么在开头强调学会自学了，这速度特么是人能跟上的吗？！还有这课本，到底凭什么这么厚，拎出去都能当凶器了，四个月真能讲完吗？！”
    “qaq不愧是第一学期挂科率榜首的魔王课……救命啊，这期中期末可怎么搞，我简直已经看到了一片凄惨的未来啊！”

 第23章

    只有林珑抱着课本不声不响，安静地被人流裹着向前走，纤长的眼睫轻轻垂着，像在出神。
    她还在想方才的事。
    窦凯航不知为何短暂地看了她片刻后，很快就靠着椅背重新阖上了眼，虽然无损一身锋芒气势，却似乎的确是带了点沉倦的样子。
    教室天花板的灯光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颌骨，剑眉敛着，书被随意地撂在桌上。后排其他座位不时总会有些窃窃私语，而他们所在的角落始终平静，光线似乎都被过滤成了冷色调，连风都止歇。
    下课铃响他睁开眼的时候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淡强大，在一室喧闹里利落起身拎着书包远去，丝毫看不出曾静静靠着椅背闭目养神。
    大概只是昨夜睡得晚些。
    林珑这样想着，放下心来。
    她在满走廊拥挤的人潮里笑着回眸，安慰仍在抱头尖叫这门要挂的两个朋友：“没事的，学校打印店可以买到往年的试题，到时候我们——”
    衣袋里的手机忽然连震几下。
    她连忙拿出来低头看去。
    两条新信息来自韩泉学长。
    [嗯，不会每天都这么晚］
    [今天凌晨是要看红名赛］
    一条新推送来自acm论坛。
    【亚洲纪录！！！forthecode九月红名赛，kevin窦凯航世界第二强势出山！】
    第12章 她曾经偷偷羡慕过好多年
    “红名赛？”人来人往的走廊上，徐亮拖着书包艰难地挤到林珑身边，望向她手机上帖子顶部那行醒目的套红标题，“出结果了？”
    他的目光下移，落在主楼那几句匆匆搬运的新闻报道上，当场震惊。
    “卧槽！！！世界第二？？？凯凯凯神到底是干了什么啊！牛逼！！！”
    而林珑在看清这条推送的一瞬间，眉心狠狠一跳，霎时抬眼去寻觅那道黑色风衣的身影，可是那个少年早已经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人海，只余下周遭每一天都会在这片走廊里上演的潮水般的喧嚣。
    她站在原地，呼吸急促不均。
    怎么……怎么会没有想到呢……沈队昨夜温和的笃定……今天凌晨的比赛时间……他刚才靠着椅背兀自闭目养神……
    袁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边，望着论坛里那个帖子，语气感慨：“他这回可真干了件大事，整个acm圈都要地震了。”
    徐亮：“我倒要看看世界第一是谁？”
    “欧文·罗伯特，出自美国百年it世家，北美那边众星捧月的人物，去年全球总决赛冠军。他比我们大两岁呢，按说根本没得比，这回凯神与他就差一道题，根本就是越级打怪，总之差点就终结美国红名赛连胜纪录，西方那边该紧张了。”
    “所以他其实已经成年？”
    “forthecode不会放没满18岁的人通过红名赛报名审核。”袁天轻哼一声，像是仍有不满，不过到底也无法改变什么，鼓了鼓腮帮，把上课用来写写画画摸鱼的草稿纸随手团了团扔掉了，若有所思地挑眉，“所以说，赛圈未解之谜又可以增加一个了。8.17-9.12，哪一天才是这位主的生日呢？”
    林珑紧紧抱着书本，周遭一切在这一刻退化为虚影幻声。原来世上真有这样的人，一身光芒仿佛是天生的卓绝耀眼，轻而易举摘下绝大多数选手整个职业生涯都无法企及的荣耀，风光璀璨，像天上银河。
    屏幕上的回帖数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仿佛整个华国赛圈都被炸了出来。窦凯航名声两极，有敌对也有拥趸，但这个成绩太惊人，所有人都被震得忘记了一切，哪怕是平日看不惯他的人，此刻也大多顾不得那些旧事，口气里是梦幻的恍惚。
    她不过是此刻万千信徒中的一个。
    走廊上人声纷扰，耳畔的喧嚣像极了昨晚坐在台灯前时窗外夜风的呼啸。
    秋风连天，远处是苍茫如洗的云色，方才短暂同桌的两节课还带着余温，而那个少年早已去往更远更大的世界，那么近的距离仿佛是场幻影，命运轨迹在那一刻发生了偶然而片刻的重叠，然后他转身回光里，她湮没于人群。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他们没有其他课，大一的学生大都是去图书馆做作业或者回宿舍放松休闲，不过林珑记挂着下周三就要第一次参加周赛，选择去训练室自己额外练习。
    徐亮和袁天商量过后也决定一起去，他俩昨天的任务还没完成。
    冯莎莎在岔路口跟他们分别。几人并肩往北楼走，话题不知怎么又转到了前几天在推特上挑衅的朴志赫上面。
    “哈哈哈他把那条动态删掉了。”袁天笑得像个得意的猫，“评论全是嘲笑的。说了要教华国区做人却连前十都没进，还不配给凯神提鞋。”
    “我看他就是专门盯着羿神参加不了来搞心态。结果，哈，没想到我们还有人吧？沙特站可就在下周，这波到底谁心态炸了还说不准呢。”
    林珑眼睛轻轻闪了闪，她查过今年亚洲区预选赛的赛程安排，朴志赫的确是选择了下周的沙特站和十一月的韩国站，而周羿的华国站是十站里的第二场，就在今天。看来各家明星选手都会安排在主场作战。她想起跟在韩泉学长身边时曾经听过的关于朴志赫的传言，皱了皱鼻子，小声说：“他最好今年也进不去世界赛。”
    袁天深以为然：“可不是嘛。虽然都说友谊第一比赛第二，但能和那帮家伙建立起友谊，真不是人能做到的事啊。”

 第24章

    而徐亮关心的是：“世界赛总没有年龄限定了吧，凯神今年能不能去？”
    “不能哦。”袁天遗憾地说，“世界赛虽然没有规定未满十八岁不能上场，但整个预选流程在七月就已经启动，那个时候，凯神还不是在校生，没有学籍资格呢。所以说，最快也要在大二才能站上全球总决赛的赛场，一个acm选手终其一生也不过能参加三次而已，很珍贵的。”
    而朴志赫已经浪费一次了。林珑心里想。
    也怪不得他今年看上去格外着急。
    不过说到这个，她倒是也期待起来：“沈队他们是泰国站和土耳其站吧？都挺靠后的，还有快两个月的时间。”
    袁天心有戚戚：“可未必是什么好事，你算一算正好和期中考试的时间相邻，大二大三可有好多专业课呢，够他们折腾的。”
    徐亮登时就嗷了一嗓子：“哪还用等大二，现在的计导就已经不做人啦——你看看这课这书这作业，压根就没给活路啦——”
    一路吵吵闹闹，仿佛有无数的话聊，推开训练室的门时，袁天当即就“咦”了一声，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嘘”的手势。
    里面有人。
    是十二班那位向来沉默的邱博。坐在他惯常的那个角落背光的位置上，屏幕开着，正在写题。
    窗帘缝透进的光落在他手背上。他看上去很平静，也很疏远。
    这个人实在是太沉默了，林珑望着他没有表情的侧脸，入队一周，他好像只和自己说过两句话，一句是“你先走”，一句是“我关灯”。
    她怀疑对方压根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难得遇见一个比她还要安静的。只是对方好像并不像她这样小心翼翼，而是已经把孤僻摆明了，并不管旁人怎么说。
    某种程度上这也是值得她羡慕的心理强大。
    几人相互使着眼色，脚步放轻走进去开机，只是刚刚登上账号，袁天就一拍额头轻轻“哎呀”了一声：“书没带。”
    过来加练是临时起意，他早上出门时并没把《入门经典》塞进书包，眼下没了书上的样例，凭他自己还背不下那些代码模型。
    徐亮朝讲台努努嘴：“我上回看沈队发书，篮子里还有不少，应该都还搁在那下头，拿一本先用呗。”
    袁天有片刻的犹豫，随后摇了摇头：“算了，网上也不是不能找，我搜一下分治算法的经典代码吧，也很快。”
    林珑取出自己的书递过去：“用我的吧。”
    袁天问：“珑妹你背会了啊？”
    “差不多。”
    “啊……真好，不愧是第一次训练就ak的，你真的天生适合！”
    林珑已经开始写函数的手轻轻颤了颤，她近些天几乎是被这些话包围。从沈庭谦打头，整个校队都是众口一词的坚定，硬说她是acm难得一遇的天才，打着灯笼都难见。
    她当然也不敢深信，可是……每天泡在夸奖中的感觉真的很梦幻，这是小提琴班首席秦文衣的待遇，她曾经偷偷羡慕过好多年。
    如今同样的糖果落到她头上，她却在诚惶诚恐，只怕自己不够努力不够好，让这些对她这么好的人失望。
    一上午的时光倏忽而过。
    林珑训练向来完成得稳，吴升布置下来的作业题从不拖到第二天，今日过来也并非是像徐亮袁天一样赶进度，而是照着一份acm必会算法清单，自己往后学习。
    是今早韩泉学长发来的资料包里的一页，被她特意打印下来。
    她在埃拉托斯特尼筛法后轻轻打上勾，有些出神。
    周赛啊……
    要是这次能进到前50%，她兴许就可以升段了。
    也不知道剩下这几天还够学多少。
    墙上的时钟发出嘀嗒一声，她抬眼看了看表，近午时了。
    自小养成的习惯，逢到重大考试或演出前，她向来是不怎么吃饭的。到了饭点不过随便对付一下，好腾出更多的时间。
    这会儿食堂肯定人正多，排队不知道要耽搁多久，她稍微考虑了片刻，便决定去南门外买份烤冷面回来当午餐。
    是入队那天晚上学长们买来请他们吃的店。她后来自己也去过几次，摊子很小，不过一路边车，可胜在用料干净，酱味鲜香，仿佛有一种微微上瘾般的难忘。
    和其他两人说了一声，徐亮正被一道题折腾得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嚷：“安安，帮我带一份，麻辣的加鸡柳和烤肠。”
    袁天也真诚地看着她：“拜托了，酱香的加辣条和金针菇。”
    林珑应下了，推开门向外走。
    此时的校园正是一天中最好的时候，天光明媚，万物晴朗，她走在法国梧桐旁的清风下，感觉心情都像是跟着轻松了几分似的，脚步轻捷。
    到了地方先报上徐亮他们要的，才轻柔着嗓音补充：“阿姨，再要一份酸甜的，加烤肠，不要洋葱。”
    “好嘞姑娘，马上好。”摊主是个手脚麻利的，打鸡蛋的动作利落，不多时已把三份热气腾腾的烤冷面塞到她手中。林珑拎着三个袋子，付过钱，本准备要走，犹豫了一下，还是回身，轻声又朝她要了一份。
    四份吃食拎在手中，她沿原路回去。
    校园人行道铺的是朱红砖，有被风吹过的黄叶轻轻从枝头飘落。秋景宜人，是难得的放松时刻，林珑沿主干道走着，耳机里放着轻柔的《through the arbor》纯音乐，又一次打开了早上那个论坛推送帖。

 第25章

    已经过去半个白天，热度压根没有下降的趋势，每一次刷新都会增加无数回帖，楼已经被盖到了5682层之巨，被版主加精置顶，如今高高飘在首页第一位，一如群众火热的内心。
    [成绩出来六个小时了老子还是神清气爽！熬了一夜精神抖擞完全不困！输谁不能输韩国，低谁不能低朴志赫，干得漂亮窦凯航！真给华国区争气！］
    [别的不说凯神单挑是真厉害，竟然压过了威克伯格！那可也是罗伯特家族的人啊！可怕！］
    [何止，还有欧洲那边的各路天才。有时候觉得上帝真是公平啊，给了他永远拿不到的团队冠军，就一定会给他逆天的单挑能力，世界第二啊我的天，做梦都不敢这么做。］
    [今天是个好日子，不提团队冠军！再说了兄弟们别彻底放弃啊，离他退役还有四年，虽然希望不大但还是祈祷他在大学期间遇到天命队友，别一打三了求求了哥，粉丝心脏遭不住了。］
    [哈哈哈哈真粉丝从不看团队赛！我们只看单挑！这个亚洲纪录应该很难被破了，是一辈子的勋章！］
    [十年了！亚洲区已经十年没这么扬眉吐气了！为凯神疯为凯神狂为凯神哐哐撞大墙！成绩最后落定的时候我在屋里疯狂捶桌子，正好我妈进来给我送水果，我超亢奋地嚷嚷“啊哈哈哈凯神牛逼我是世界第二的粉！！！”，我妈迟疑了一下问，“还有人比你更激动？那个全世界最喜欢他的是哪位。”］
    下面是无数楼刷屏的哈哈哈哈。
    林珑也忍不住笑，所有的开心和景仰都在眸中。满屏的兴奋和喜悦映在眼底，她带着一丝出神和向往地想：赢比赛，真的是一件很好很让人羡慕的事情啊。
    她穿过秋风满庭的校园和台阶，一路回训练室去。
    刚踏上走廊就听到门内似有人声。
    她提着袋子走近了，悄悄去推门，里面吴升话正说一半，一见她顿时挑眉：“哎呀，都在啊，你们这加练热情这么高，为师甚慰啊。来来来正好一块告诉你个消息，我已经跟几家学校约好了，下周一来场友谊赛，就以周赛为题目，也算为北城新生赛开始做热身！”
    徐亮哀嚎：“……啊？！”
    吴升笑眯眯：“我知道你是因为太激动了，东道主学校离市中心很近，比完赛我们就去聚餐，这是你们第一次代表学校出去，一定会竭尽全力的对不对！”
    林珑的心怦怦跳起来。
    紧张当然有。但一同升起的竟然还有胸中热血的冲动。新生赛冲破命运的夺冠和红名赛一剑出山的少年轮番在眼前闪现，这是一种她登台演奏十几年从来没有过的感觉，而她深吸一口气，指甲轻轻嵌进掌心。
    第13章 《夏日最后的玫瑰》
    下午的时候张柯学长和郑景学长也来了训练室。
    张柯念大二，性子活泼，常年运动练出一身健康的肌肉，咧开嘴笑的时候一口大白牙。这回又是拎着一个袋子进来，吆喝着“狼牙土豆狼牙土豆！”给新生们发福利，徐亮欢呼一声奔过去，拎出一碗麻辣的开吃，酱汁粘在嘴角，眼睛都发亮。
    张柯把手里单独拿着的那碗递给林珑，嘿嘿一笑：“学妹给你这个糖醋的，甜。”
    林珑弯着眼睛接过来：“谢谢学长～又让你们破费啦。”
    校队几位学长都大方，知道训练辛苦，总是请他们各种零食，微信红包也不收。
    找机会她也得请回来才行。
    “嘿嘿，别客气啊，学长当然不是白叫的！而且郑哥实习了，有工资。”
    郑景一直在旁边笑着看徐亮狼吞虎咽，他已经大四了，今年刚刚卸任校队队长交给沈庭谦。作为队里年纪最大的兄长，平日里很照顾其他人，看徐亮林珑他们就像看弟弟妹妹一样，温和耐心。
    “你们还小呢，学长请客应该的。”
    “学妹你真的喜欢甜口啊，”张柯问，“上回我在食堂见你意面也要的番茄汁。”
    “嗯呐，因为觉得甜甜的让人心情好。”
    “这样啊，”张柯笑起来，“那周边应该还有很多你喜欢吃的。等到天气再冷一点，科研楼旁边那家店开始卖糖葫芦，一定要去抢糯米的。也是甜甜的，口感可仙。”
    林珑惊讶地“啊”了一声，眼睛微微睁大：“我还没吃过糯米的糖葫芦呢！”
    张柯得意地眯着笑：“每一年很多新生都这样，尝过一次之后迅速被种草了，这可是我们学校的招牌，全校都爱吃，可火了。”
    郑景也笑着点头：“是的，是每一届y大人的时代记忆。”
    徐亮嘴里塞得鼓鼓囊囊的，含混不清地发问：“难于上青天的计导不会也是每一届的时代记忆吧……”
    张柯囧：“不是告诉过你王教授很难搞吗？”
    “是啊，就是因为印证了，”徐亮苦着脸，“才担心考试贼难也是真的……要是今天课上那种难度，我真的要跪了。”
    “第一门专业课，觉得难是正常的。”郑景说，“而且前面硬件理论的章节确实比较抽象一点，不太好理解概念。等上到软件实践的部分，你们反而会轻松不少，因为那些算法你们在队里都练过了。”
    他偏头看着林珑笑起来：“而且我听说，学妹很厉害啊，王教授的课堂提问满分。”
    林珑始料不及：“没有，我不厉害……”
    “你们那门课的助教是我认识的学长。”郑景笑着说，“那道题我听了，就是拿到秋招面试场，很多人也不一定反应得过来，何况你答得那么完整，真的很优秀了。”

 第26章

    袁天刚才一直盯着手机看着什么，难得没有凑过来聊天，这会儿终于舒展了眉眼，抬起视线接了一句：“是啊，而且珑妹你不知道，很多人私下说你声音巨好听，女神级啊，轻轻软软的不要更温柔。”
    徐亮：“高中就有人这么说了——你看什么呢？”
    袁天扬了扬手机：“华国站。直播开始了。”
    “卧槽！”这下众人都吓了一跳，纷纷围上去，“没注意怎么就三点了！怎么样怎么样？”
    “还好，羿神拿一血了。”袁天长出口气，“感天动地，他太稳了，本来刚才其他队伍疯狂交题，a大一直没动静，弹幕都担心疯了。但是镜头里看他一直很冷静，眼神和写题的手都很稳，现在果然，之前那些队交那么多遍一个都没ac，他一次就过了！”
    “金色气球！”林珑脱口而出。
    “是的！看！”
    屏幕里工作人员正穿过大厅，手里拿着代表b题的橙色气球和只会发放给每题第一支通关队的金色气球。她在全世界的注目下走向赛场，将它们系在a大队伍身后的白色旗杆上。
    雪片一样的弹幕疯了一样地刷过去。
    林珑紧紧屏着呼吸，直盯着那象征荣耀的一金一橙在华国主场高高飘扬。眼前大礼堂巍峨高广，无数明亮的灯束照彻厅室，这就是竞争世界赛门票的亚预赛场，让人心跳加速，让人……移不开目光。
    郑景轻声说：“明年你们也会去的。”
    徐亮梦呓般地喃喃：“啊……可以吗……”
    袁天还保留着几分理智，拉了他一把：“行了，赶紧过来做题。亚预赛哪那么好去啊，照咱俩这程度还得下死劲努力。”
    他看看林珑：“不过珑妹应该没问题。”
    “连动规都能ak，真的是绝了……她要去不了亚预赛，我袁字倒着写。”
    也许是最近过得太梦幻了，当林珑被一阵熟悉的铃声从聚精会神的训练中惊醒时，有一瞬间简直是不想面对。她看着停留在闹钟界面的手机，如果不是它突然开始嗡嗡震动，她还在对着电脑啃欧几里得算法，压根不会去想这件事，也或许是潜意识不愿意记起。
    但又确实是她自己定的闹钟。
    【星期五16：30琴房】
    她盯着这行字，良久，叹了口气。
    收拾东西起身的时候又叹了口气。
    她把书和文具都留在座位上，拎起包，跟其他人打了声招呼：“我出去一会儿。”
    “昂。”徐亮从又一次的wa里抬头，“你早该回去歇歇了。”
    “就是啊。”袁天同样在跟分治死磕，闻言也附和，“我们中午好歹还回寝午休，你可是完全没走啊。明天又要开新章节，要养精蓄锐啊。”
    林珑苦笑，心想要是可以她倒想在这儿练到教学楼关门。
    她回宿舍带上几本乐谱，抱着琴盒出校门打车。
    还没到晚高峰，街上车流量不是很大，出租车一路畅通。她靠在后座，安静地看着窗外的树木快速后退，琴盒搁在腿上，沉默出神。
    半小时后她在一家全国连锁的琴行门口下车，在前台刷过会员卡，沿着长长的过道进入后场区域。走廊两边都是琴室，她随便挑了一间，走进去打开空调和灯光的面板，关上门。
    走道上各房间隐约飘出的琴声消失于耳际。
    四周静得发空。
    她把怀中的琴盒放下，上松香的时候又有点走神。
    屋角白色圆桌上的瓷瓶里开着百合花，淡淡的香气在空气里轻轻飘动。
    她在沙发上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起身，走向房间中央的立式谱架。
    闭上眼。
    左手按弦，右手持弓，她拉出一段四个八度的慢速音阶，三遍过后逐渐加快，紧接着双音、泛音、三连音，二十四个大小调指法翻飞，即使加到了180bpm的极限速度也一丝不乱。她的基本功当年练得苦，哪怕是素来最严苛的父亲都挑不出错，当年欧洲的帕德莱德大师也说，这孩子的技术基础难得扎实。
    只不过也像许多人一样感慨，真是可惜了的。
    光是音阶和琶音的练习就进行了一个小时。
    然后是十几首用来巩固技巧和向大型乐曲过渡的高难度练习曲。
    《帕格尼尼第十一随想曲》拉到尾声时，她收到一条信息。
    团委孟老师：[@所有人：第59届学院晚会演出服装已定，请各节目负责人于周一下班前统计参演人员尺码，预计下周日下午在中心礼堂进行第二次彩排，需要更换伴奏或背景视频的在周四前调整到位。]
    一班宋秋实：[收到。]
    八班朱筱筱：[收到。]
    十五班陈硕：[收到。]
    ……
    “……”
    林珑撑着头，抑制住再次想要叹气的冲动。
    周日下午……这下校队训练要请半天假了。
    她垂着眸，也打了个“收到”发在群里，按灭手机，重新回到谱架前。
    只是视线落在周围环境上时，想要叹气的冲动更甚，如今她作为大一新生空降晚会的故事在乐团中传遍，都说钢琴首席在校外琴房偶遇一同校女生，听过一曲惊为天人，得知为同院学妹后直接拍板钦定搭档，殊不知踏进大学门槛，她最想避开的就是乐团。
    无奈当时事出突然，她压根没有心理准备就被抛了演出邀请，推辞了两句没有效果，好多学长学姐又都在一旁帮腔。她本就不会拒绝别人，又总是生怕别人觉得自己不懂事，最要命的是父亲的电话恰好在那个时间点打来。于是最后还是仓促应下，就这么阴差阳错地重回舞台。

 第27章

    她握着弓，微微闭上眼，努力忘记这些绞成棉花团的思绪。
    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今天过来这一趟的正事。
    《夏日最后的玫瑰》。
    恩斯特充满浪漫主义的变奏曲，被称为“小提琴独奏史上最困难的作品之一”，她之前曾经选来做暑期巡回曲目。只是当时跟秦文衣撞车，最后换了罗马尼亚作曲家旦尼库的《云雀》。
    不过倒也没什么耿耿于怀。那些旁人各自偏爱的世界名曲对她而言意义都差别不大。当时会选这首只是因为，看到它的名字时有那么一秒的怔忪。
    夏日最后的玫瑰，听上去有一种盛大而消逝的美感，在枝头停留的每一秒都堪称绝唱。它在盛放，也在燃烧，燃烧生命最后的温度，将一夏的惊艳尽数化作烟火般刹那的永恒。
    当天地最后一丝夏意消失殆尽。
    它终将落于一日雾气弥漫的秋风中。
    一遍下来大概需要八分多钟。
    她连录了三遍，停下来，微微揉着手腕。
    沉吟数秒，又点开录音片段仔细听与比较，她最终选择第二遍发进微信对话框，咬了咬唇，再打上一句话。
    安：[爸爸，这是我这周的录音。]
    消息一发送仿佛卸下一块大石，她几乎是长长地松出一口气，迅速退出聊天，长按选择对话框隐藏，而后收起手机，立刻开始收拾东西。
    虽然最终免不了肯定还是会被批，但至少在此之前，可以短暂性忘记这件事。
    早点回去说不定还能再多学一个算法。
    她把乐谱塞回包里，擦掉松香，装好琴盒，拎起它们快步向外走，拉开门的一瞬间正好与人四目相对。
    那人明显也没想到她会突然出来，伸出去准备敲门的手顿在半空，微微愕然：“学妹你这是……要走了？”
    林珑欲要离开关门的手也是一顿。
    校乐团钢琴首席梁明站在门边。
    一如那天同样在这里的初见。
    世界怎么会这么小，梁明他们在乐团有专门的训练室，等闲从不到校外琴房，为数不多的两次都让她碰上，世上真会有如此巧合的事吗？
    “是……练了三个小时，预约的时间到了。”
    “远远听着就有种预感，走过来隔着窗户一看果然是学妹。”梁明负手望向她怔然的眸心，“《夏日最后的玫瑰》，这么巅峰难度的大型乐曲，多少小提琴手压根学不下来，我也就见过学妹能完美驾驭。”
    “……”
    这话没法接。别说她向来是母亲嫌弃的不擅交际的性子，难道要告诉梁明，她常年在师门垫底，早十年就见多了父亲失望的眼神？
    “……学长太高看我了，我的水平我自己知道。”
    梁明看着她：“我实话说吧，能把这首曲子练到这种境界，团里目前没人能达到你这个水平。学妹有录音吗？我拿给乐团老师听，他肯定比我还震动。”
    林珑摇摇头。
    她把这当成梁明对学妹的客套和关照，感激一笑，神色赧然：“多谢学长。我还是不献丑了。”
    “好吧，等你进了乐团，机会有的是。”梁明倒也不勉强，“到时候你也能用我们的训练室了，就不必天天跑校外来。”
    “下次有空一起合奏，今天我就不多留学妹了。练了三个小时的话，应该还没吃晚饭吧？”
    “……是。那学长再见，我先回去了。”
    梁明点点头，进了她方才出来的那间琴室。门缝里，钢琴c大调的高速音阶流水样倾泻出来。
    她在原地慢半拍地眨了下眼，转身离去。
    离开之前似有所感，抱着琴盒怔怔地抬头望，旁边那间琴房似乎是今日无人打扫，落了一地的花叶与松香。窗台上的瓷瓶中，最后一片花瓣如慢镜头般缓缓飘落。
    那片花瓣飘落的瞬间，窦凯航正站在三个街区之外的天台楼顶沉沉地看着屏幕，手机里不断传来解说焦急的声音，他不耐地皱眉，薄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
    “……还剩最后五分钟，目前的局势非常被动，手头的e题和i题必须全通，同时寄希望……”
    他面无表情，伸手啪的关掉声音。
    世界安静，但屏幕右上角的计时依然在走，4：56：57，时间的车轮带着滚滚向前的厚重。
    时间终止于“5：00：00”的时候，他关闭直播画面，把书包甩上肩头，大步走进夜风。
    同一时间，林珑匆匆走出琴行大门，夜风海海漫漫地吹过来，她竟然微微打了个抖。下午出来得匆忙，还穿着白天的裙子，薄纱袖在这夜幕中完全不挡风。她将琴盒抱紧些，看向街道，扬手招出租车。
    吃什么晚饭，学校超市随便买个面包就行了。已经出来了这么长时间，赶紧回去练算法。
    来的时候度秒如年，回去的时候倒归心似箭，踏上地下一层的走廊时，林珑简直是舒出一口气，终于，终于又回到熟悉的地点，她今天一定要在这儿待到教学楼赶人。
    走廊尽头的训练室依然亮着灯，窗帘上人影攒动。
    她脚步雀跃地走近，拎着面包推开门：“我回——”
    上扬的语调猛地终结于看清屋内场景的一瞬间。
    入目是满屋寂静，完全不是她走时的氛围，一张张脸在灯光下沉默而木然，就像是发生了什么无法挽回的大事。
    她惊住：“*怎……怎么了？”

 第28章

    袁天慢慢转过头。
    直播没关的手机还攥在他手里，屏幕上两个面色凝肃的解说员嘴唇一张一合像黑白默片。他像是看着她，却又好像是越过她，望向她身后走廊那一片雪白的墙壁。
    他的声音遥远得像是从天边传来：
    “华国站结束了。a大输了。世界赛门票没有了。”
    第14章 当他伸出手，当我泪满喉
    所有事好像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急转直下。
    那天之后林珑再回想起风暴来临的那一晚，许多复杂难明的情绪依然极其清晰。即使那时的她还远未成为赛圈瞩目的明星选手，尚不曾亲身经历那些惊心动魄的赛场时刻，但第一次目睹旁人输比赛，现实远比想象更刻骨铭心。记忆里是一片沉默的训练室、她自己乍听结果时巨大的荒谬与震惊，以及，网络上铺天盖地掀起的千层浪。
    就她后来知道的情况所言，是a大一位队员在比赛中发生了重大的、无法挽回的失误，即使当然不会像袁天曾当八卦讲的“弄错数组行列下标”那么离谱，可在那种水平的赛场上，足以改变结局。
    即使第二在高手如云的亚预赛中已经是一个很了不起的成绩，但在“只有冠军才能获得世界赛门票”的机制下，一切都失去了价值。
    还没有等到比赛终结，守在大礼堂外等着抢主场晋级新闻的记者们喧嚣声几乎要把广场淹没。
    但在赛后的新闻发布会上，a大校队队长周羿将一切责任揽了下来。
    他静静听完“如何看待沈步之在4：23：52时那个关键失误，也就是导致你们输掉世界赛门票的直接原因”，面上的神情没有变化，在全场的注视下微微倾身，扶过桌前方的话筒。
    “队员第一次参加国际比赛，难免出现紧张，今天我的状态不好，指挥不到位，最后手头的e题没有及时收尾，身为队长没能有效带动全队，是我的原因。”他平静地看向台下众多记者，“下一个问题。”
    那天的发布会最终以周羿一句“亚预赛还没有结束。下个月的新加坡站，我们会全力以赴。”收尾，但网上的纷争远未止歇。
    明眼人都看得出确实是沈步之那个失误影响了最终结果，只是周羿作为队长向来对手下人保护，何况粉丝扒出的比赛录像证明他一人承担了四道题，超队伍总解题数的一半，失利责任无论如何也不该他来背。只是华国站就在家门口，a大又是呼声最高的冠军热门，谁一时间都很难接受。
    一年只有两次的宝贵机会，就这么生生葬送掉最关键的一场，下一场要远赴他国，还要面对前红名赛亚洲纪录保持者伊藤翔平带领的劲旅，在依然只有夺冠才能晋级的死亡赛制下，结果极难预料。
    而大多数人压根就无法想象周羿进不去世界赛的可能。
    华国区如今在团队战上最大的倚仗，一直以来最沉稳可靠的冠军队长，无数选手心目中最崇拜的、在这条路上视为光芒一样去追寻的人，打不了世决？
    怎么可能啊……
    那一天，林珑看到的最后一条评论是：
    [我知道所有竞技比赛都充满着不确定与不可知，我也知道这种紧张刺激正是比赛魅力的一部分，可我到底还是俗人，我只想看我喜欢的选手一路赢到底，荣耀不断，不要有任何现实中常见但每一次都锥心刻骨的剧情。]
    [有的时候，真的输不起。]
    周赛来临的前两日，林珑开始了无可抑止的紧张。
    表现在她花在acm上的时间越来越久，原本就经常在没课时去训练室加练，回了寝还要继续捧着书学习，而今愈发变本加厉，最终发展到某一天冯莎莎凌晨三点醒来爬下床喝水，惊悚地发现她仍坐在台灯前。
    “我靠！安安你睡不睡觉了，明天还是早八！”
    “我知道。”林珑从书页和咖啡里抬头，怕打扰到其他正在熟睡的室友，声音很低，“我再看一会儿就睡。”
    “你你你……你前几天不会也是这么熬的吧，不行我明天得跟徐亮说，这哪成啊！”
    “我们也很震惊啊！！！”第二天高数课间，徐亮面对冯莎莎的质问发出世纪尖叫，“她已经把《入门经典》那一整本书都看完了你知道吗！486页！！！我单知道大学期末月有人能一周一本书，我不知道这么快就能见识啊！安安她简直是铁人啊，到底为什么能学这么快啊！”
    两个人面面相觑，转头看已经又沉浸在acm世界的林珑，她连课间十分钟都在抓紧时间看算法，正闭着眼睛无声默背。桌上摊着满布字迹的书和纸，唯一的亮色是桌角一杯印着校园奶茶店logo的西米露，那是前几日沈庭谦亲自来，给深夜仍在训练室鏖战的新生们补充能量，在徐亮的欢呼声里把最甜的加糖加珍珠的那杯放到她桌边，于是又迅速上了她的种草名录。
    如今全校队都记得她爱吃甜，买什么都会特意关照。
    这一日的午休时间林珑照常一个人在训练室过，中途实在熬不住困意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醒来时满屋安寂，灯光全关，窗帘拉得严严实实，是一种极适合补眠的昏暗静谧。
    她疑惑地揉揉眼，明明觉得自己睡前好像没去关灯拉帘子。
    有些茫然地直起身，她在想是不是熬夜太多导致记忆力减退，风油精按揉太阳穴试图进一步清醒的时候抬起眼，看到了不远处正在写代码的邱博。
    他仍然坐在惯常的角落里，电脑屏幕的光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他感觉到她的视线，抬起头。

 第29章

    这些天两个人没有进一步的交集，只除了那一日她去买烤冷面。当时她本已要从摊位旁走，犹豫片刻还是多买了第四份，回去后一进门袁天徐亮就欢快地蹦过来拿，而她等他们散去后把最后那份递到邱博桌前，轻声说：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口味，我记得学长请客那时候你拿的是酱香，里面多加了烤肠，这个和当时那份一样。”
    那个时候他从训练题里抬眸，素来平淡沉默的脸上明显意外，但最终还是伸手接过那个飘着香气的纸碗，简单地道了一声：“谢谢。”
    然后就没有了然后。作为在训练室呆得最久的两个人，他们依旧没有多余的对话，每天各自在桌边沉默地写代码，日常交流仍然仅限于那两句经典的“你先走”和“我关灯”。
    而此时此刻，邱博从显示器后望着怔怔的她，忽然开口说了自从相识以来最长的一句话。
    “你是我见过的，第二个这么拼的人。”
    周赛前的最后一夜，徐亮袁天和冯莎莎坚持要拖林珑出来聚餐。
    理由是：“我简直不敢相信！竟然有人能连续四天中午吃烤冷面晚上吃面包！不行，今天你必须跟我们去吃正经饭！”
    还是赢下学院新生赛后去庆祝的那家苏菜馆，大厅里依旧是人声鼎沸，扑面而来明亮的香气与热热闹闹的声音，徐亮正伸着脖子找座位，突然“卧槽”了一声：“哇看！”
    他一脸惊异，指着靠窗边的一张十二人桌。
    林珑循声望去，然后目光和呼吸轻微地顿了顿。
    竟然是窦凯航。
    被一群她不认识的男生簇拥着，坐在面南的主位上，喧嚣的明亮的厅室里，他靠在朱漆云木的扶手椅上，漫不经心地捏着酒杯。
    这是她时隔四天以后再次见到他本人，但各种有关他的议论却从未止歇，今天下午的时候徐亮还曾提起，当时他犹犹豫豫地写下一行代码，又痛苦地把它们全都删去，往后一倒瘫在椅背上，气若游丝：“太虐了太虐了，当时沈队招我究竟是为什么想不开。话说这都多少天训练了，凯神还是不来吗？”
    袁天：“你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徐亮好奇：“假话是什么？”
    “他最近有事请假。”
    “那真话呢？”
    “这种程度的题……”袁天适当地停住，微笑着拉出亲切的长音。
    徐亮泪奔：“……好了你不用说了我懂！”
    “害，彼此彼此，这种程度的题我也很吃力。”袁天感慨着看回自己的一堆wa，“但谁叫人家是凯神呢。”
    那个时候她正修着一道数论题的代码，动作禁不住慢了一下，咬着唇怔怔出神。周赛临近，她最近唯一的娱乐方式就是刷论坛，主流声音基本还在焦虑今年a大能不能进世界赛的事，但在连周羿都在国际赛场上失败的情况下，窦凯航的名字在论坛里如日中天。
    虽然他今年并无法站上亚预赛场，还不会再次拿一打三的蔑世行径去考验粉丝心脏，但那个压过众多天才好手的世界第二，是如今低气压的华国赛区唯一的亮光。
    身边的袁天和徐亮在嘀咕：
    “肯定是那群社会青年……”
    “嚯！好家伙，这么大块的刺青！”
    林珑回神，再次往那边看去，围着窦凯航的那帮男生正拎着啤酒大声说笑，身上都带着明显的江湖气，有几人手臂上攀着似藤似龙的刺青。她轻声问袁天：“这就是你以前说的，他校外那些朋友？”
    “嗯……”袁天含含糊糊地说，“好像是社会上认识的，以前都在城东那片镇场子。听说凯神以前经常翻墙出去跟他们打游戏，都成七中传说了，一群只在书里读飞檐走壁的尖子生，哪见过这阵仗。”
    他看看林珑，以为她是害怕，安慰道：“没事，那墙……呃，对我们来讲难度是大了些，对凯神哪有什么危险，他好像从小就练散打的，身手一级棒。”
    “不是，我不怕，”林珑摇头，语声轻轻，“我挺羡慕的。”
    羡慕他成绩一流，羡慕他气势出众，离经叛道也做得这么轰轰烈烈，旁人眼里的桀骜背后是对万事万物的底气和掌控感，他在万众瞩目中生长，却从不会让任何人和事成为自己的牢笼。
    身后一个男生正好在这时候进门，听见这话诧异地笑了一下，目送女孩和同伴往大厅里面去找座位，在原地歪着头站了一会儿，才重新抬步往前走，走到窦凯航身边，在一群人的招呼声里脱掉外套坐下了，饶有兴致地朝那边示意：
    “凯爷，人姑娘竟然羡慕你翻墙，看见我们还一点不怕，看着娇气没想到挺有意思，谁啊这是。”
    其他人顿时来了兴趣：
    “哇塞，头一次见这么清新脱俗的，以前喜欢凯爷的那些姑娘谁见到咱哥几个不害怕啊？下回去网吧的时候带上她啊？我教妹妹打魔兽。”
    “一边去吧你，什么时候见凯爷带过姑娘。而且老七说的是那边那个白裙子的姑娘是不？栀子花发卡的那个？一看就是好学生乖乖女，你别给人家带坏了。”
    “啥关系啊凯爷，妹妹看着好乖啊，是你们y大的人吗？文院的还是美院的。”
    窦凯航眼梢微微一挑，搁下杯盏朝那边望，林珑坐在那里，正偏头抿着笑跟人说话。
    眼眸弯弯，像清澈的湖水，栀子花般温柔而单纯。

 第30章

    他收回视线，懒懒勾唇：“我们院，校队的。”
    “卧槽，校队？凯爷你不是向来跟校队的处不好么，大学转性了？”
    窦凯航淡淡道：“她不一样。”
    自从入队那一夜后他每天都能在校园里遇见她，只不过她从来都不知道。事实上那些时候她人看着都不太清醒，也很难注意到名义上的队友是不是正和她走在一条路上。
    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她抱着一摞书和笔记，在寂静的深夜踩着门禁的最后时限回寝室楼，即使眼睛都困得睁不开，让人怀疑她下一秒就要撞树上去，但还是努力把怀里的书抱紧，在空无一人的主路上跌跌撞撞向前走，小声地背着算法集。
    他不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也早就不耐烦再操心队友，但或许是地上散落的枯树枝一如曾经那一夜，或许是别的什么，他破天荒地在本该拐弯的路口停住了，看她安然无恙进了寝室楼，才转身回自己的宿舍去。
    第二晚他照常在午夜收拾东西下楼，心想这次应该不会再遇见，结果走到主路上一抬眼，又看到不远处那个眼熟的人。
    第三天，第四天，天天如此。
    努力到让人心惊。
    和她纤弱的外表完全不相称。
    他微微拧眉，指节无意识地叩着桌子，没看见身边兄弟们交换的惊讶眼神。
    但这样的沉吟落在旁人眼里，其中的意味就开始悄悄氤氲。
    另一边，林珑被其他三人拉着，在玩手机飞行棋。
    “我的天哪，又是六点，安安你运气也太好了吧。”徐亮不敢置信地看着棋盘上一骑绝尘的蓝色飞机，“孩子羡慕哭了……”
    “欧皇的世界你不懂。”冯莎莎摇了个四，把他的绿色飞机赶回起点，“快快快该你了。”
    徐亮苦逼地戳骰子，一摇又是个二，然而他精神一振，火速驱动棋子，仰天哈哈大笑：“回去吧你！啊哈哈我也有今天！”
    受害者袁天嘴角抽动：“等着！我与你不共戴天！”
    一起说笑打闹，菜上齐之后又一起大快朵颐，也许是饱腹确实让人心情好，林珑在又夹起一筷糖醋鱼时，觉得一直萦绕在心里的紧张感都淡去了不少，很快乐，也很温馨。
    吃到一半，她手机响。
    那时候她正笑着听袁天讲八卦，没看来电显示就接起：“喂？”
    那端静了一秒。
    “在外面吃饭？”
    林珑所有心思骤然回笼。
    她整个人一惊。
    “是……和同学一起。”
    相同的地点相同的对话，相同的场景相同的剧情，让她在那一瞬间忽然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握着手机匆匆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
    另几人不疑有他，笑着说给她留菜，她也努力弯唇，转身快步朝外走，路过窗边的时候下意识扫了一眼，窦凯航他们已经不在了。
    服务员在收拾那张大桌子，那里很快坐上了新的客人，陌生的形形色色的面孔吆喝着点菜，仿佛刚才同处一个时空的场景又只是场幻觉。
    走到外面的夜风中，林珑才低低地重新开口：“爸爸。”
    “嗯。”父亲平淡地应声。
    “我听了你上周交的作业。”
    林珑握着电话的手发紧。她知道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听你妈妈说，你不想进乐团？”
    “爸爸我觉得我真的不行……而且我参加了acm，每天训练很花时间……”
    父亲淡淡地笑了一下：“所以，这就是你给我的理由，因为acm。”
    “那首《夏日最后的玫瑰》我很失望，你自己应该也知道还是紧绷，说实话，如果你不是我的女儿，我觉得咱们双方都完全不必再浪费时间。但你知道为什么，明知你达不到秦文衣他们的水平，也走不了专业音乐的路，我仍然要你练。”
    “因为我们虽然不指望你有大出息，却绝对不愿意你做一个内向的人，而你成天这个样子，你知不知道我和你妈多操心？从小就不适应集体场合，放假永远是一个人闷在家里，带你去亲戚朋友聚会，你连大大方方说笑都不会，表演节目也不敢，你自己看看谁像你一样？我们怎么教育出来你这么个孩子？进个校乐团，总还能跟着去公开场合磨练，你现在连这条路都不走，是打算一辈子就这么着了？”
    “爸爸acm也是公开比赛……队长他们说我能行……”
    “你练了十四年琴，都不能消除当众演奏给你带来的恐惧，acm你才接触多久，就敢说你能行？你进乐团，能去全国比赛甚至世界比赛，acm你能吗？你拿什么跟我证明，你不是因为逃避小提琴，逃避它所意味的舞台和大场面，才去选择acm？林珑，人都喜欢听好话，几句夸奖轻飘飘说出来又不要钱，只有家人才会指出你的缺点，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你已经十七岁了，有些道理不听我也不想再管你，不去乐团，可以，你以后自己看着办。”
    电话挂断了。
    眼前是繁华的街市、璀璨的灯流，背后大厅的热闹与欢笑还飘在风里，可是时光像一支离弦的箭，一晃就倒退许多年。恍惚她还是当年那个小小的怯怯的自己，而北城的风和家乡的风一样都带着透骨的冷意，无孔不入，从未远离。
    ——林爸爸林妈妈，安安这么小年纪琴就拉得这么好，太让人羡慕了，真是继承了你们的音乐天赋，将来肯定有大前程。

 第31章

    ——哎呀哪有，可别提了，平时练琴没少让我和她爸急眼，你看刚才拉首《卡农》都怯生生的，不知道多气人，还是你们家果果好，看这朝气蓬勃的样子，真让人喜欢。
    ——“林珑我看你就是生出来气我的，不就是让你拉一曲有什么好怕？你看看庞叔叔的女儿，人家怎么就那么活泼会说话，叫表演也一点不紧张。今天过来的都是爸爸妈妈的朋友，你连这种场合都不敢，以后能指望你干嘛？”
    ——“妈妈……那、那个全国比赛，我真的要去吗？我觉得我不行……爸爸说我舞台表现力差……”
    ——“就是差才要锻炼！今天来那么多小朋友，别人站舞台上都是大大方方行云流水，怎么就你紧张？！你自己看看谁像你一样！这性子到底能不能改好了？！”
    ……
    都说最痛的时候会延迟痛感，林珑怔怔地站在原地，好半天没反应，然后忽然就蹲下去，眼泪滂沱。这个样子没有办法再回去，她哭得磕磕绊绊，哽咽着去前台买单，微信上给冯莎莎留了言说自己有事先走，一路跑回学校，在校门口遇见一个鬓角微白的妇人不留神踩上块石子，身形一趔趄眼看就要摔，身体快于思维，她下意识扶了一把。
    妇人站稳了，惊魂未定地回头道谢：“谢谢你啊姑娘，你——”
    她顿住了，惊讶地发现眼前的姑娘满脸是泪。林珑此刻满心凄清，确认对方安稳就继续往前跑，跑入校门口跑过主干道跑进教学楼，钥匙在衣袋里碰撞发出丁零当啷的脆响，她一把拽出来。
    训练室里没有人，她抱起留在这里的所有书，转身冲出门，一口气上楼上楼，眼泪飞溅。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走，不停地走。天大地大，哪里能容纳她这样的人，她不活泼，不开朗，不勇敢，不外向，她好羡慕那些飞扬恣意闪闪发光的人，可是，挣扎了十几年最终也没能做到。
    面前没有路了，出现一扇没见过的门，她抹一把泪，不管不顾地推开。
    进门的时候没注意有门槛，脚下一绊，怀里的书失去了平衡，噼里啪啦全砸在地上，十几支荧光笔滚得老远四散开来。仿佛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她的眼泪再次决堤，蹲下身胡乱往怀中捡，手抖得什么也抓不住。
    眼前忽然出现一只手。
    她哭得满脸泪，泪眼朦胧地抬头。
    背景是安静的天台，头顶是星空的夜色，窦凯航俯身看着她，掌心托着十一支荧光笔，逆着风的方向，朝她伸出手来。
    第15章 敢吗？
    世界在那一刹安静如真空。
    呼吸声，晚来风声，身后没关紧的天台门发出的吱呀声，全都消失不见，只有他俯身时带起的些微空气波动，他的眼睛看着她的眼睛。
    明月高悬。
    有那么一瞬间林珑呆呆地仰着头与他对视，保持着一个近乎于停滞的定格，反应过来后连忙撑着地起身，伸出手去接那些笔：“谢……谢谢。”
    她还带着浓重的鼻音，说话时有不自禁的哽咽造成的磕绊，手指试探着去拿，他却忽然将掌心往后一撤。
    剑眉似乎往下压了三分，他盯着她的手。
    她茫然，后知后觉地低下眼，才发现手背上不知何时有了一道划痕，微微泛着红色，横在洁白的肌肤上，看着有点惊心。
    应该是方才扶那个妇人时，手在旁边柱子上撑了一下，无意间刮蹭到。
    之前没注意到时不觉得，一旦发觉，伤口忽忽泛起迟来的痛感，玫瑰花刺般灼灼冶烈。都说十指连心，胸腔里也似被天台外簌簌的冷风席卷，像小时外婆家门前的青石板，淋了场雨，连风吹来的落花都变得湿漉漉。
    他看她一眼，弯腰把散落一地的书都捡起，连同那些荧光笔一起搁在旁边的花坛上，再转过脸来。
    他的声音很淡：“谁欺负你了？”
    林珑鼻间蓦地一酸。
    严格意义上讲，这算是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都说他脾气差，都说他性格不好，可是这五个字的语气里，她竟然没来由地听出安全感，就好像一切狼狈都是因为“有人欺负”这样的理由，不是她的错，她受了委屈，她可以去哭去喊去要世界抚慰。可是……
    可是想起今晚，她的眼圈又红，难过在心间滚动，声音哽咽：“没……没有谁欺负我……是我自己不争气。”
    他不置可否，目光在她苍白的唇色上停一下：“最近太累了吧。”
    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她正难过，没注意这语气的差别，只是盯着脚底红砖缝间隐约露出的苔色，声音轻得近乎呢喃：“累有什么要紧。只要未来是有希望的，再累都有盼头……”
    “可是我这个样子……就算再累再苦，又有什么用呢。”
    窦凯航的目光凝固了一瞬。
    须臾眼神又微微动了动，像是风把那杯意式特浓的味道吹到了他身前。他淡淡一哂，不知是对谁，敛眸间落下轻不可闻的语气：“对别人那么有信心，倒不见分自己半点。”
    他的声音太轻，林珑没听见，抬起溢满泪的眼：“什么？”
    那双眼睛太纯，里面盛满泪水，波光弥漾，几乎要晃了人心神。一滴泪珠悬在纤长的眼睫上将落未落，像荷叶边缘的露水，带着一种脆弱的晶莹，稍一惊动就会坠落。
    “我说，别瞎想——你这个样子，多少老选手盼都盼不来，何况是新人，再聪明就要成妖怪了。”

 第32章

    这一句的音量不小，尾音拖出点京腔，带着点吓唬小孩的散漫，林珑纵使再难过都没忍住被逗得笑了一下，那一点笑意在眼中乍现，似星辰落海、天光破云。她轻声说：“谢谢你呀，这样安慰我。我要是真那么聪明，一定变个琴妖。”
    他扬眉：“不信？”
    她出神地望着天边的月亮：“我很想信。可是……”
    远方有钟声传来，是广场那座历经数十载风雨的自鸣钟在悠悠而报。不知从哪里飘来几抹云，把原本明亮的月光遮住了，天地间暗色陡生。
    “这世间厉害的人那样多，叔叔阿姨家的孩子都那么好，那么优秀又那么大气，就像是天上的星子一样在闪闪发光。公开场合他们每个人都是最耀眼的存在，只有我……”
    “从小我看着师兄师姐师弟师妹被爸爸妈妈轮番夸奖，这么多年我好羡慕，总想着这些夸奖如果有一句半句落在我头上该是多美好的感觉。可是当有一天真的有人来夸我了，我才发现我的惶恐远远多过于开心，任何时候我总是在想：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样好，我其实很差劲，是你们误解了……可是一边不敢认，一边却还是舍不得那样的夸奖，所以明天比赛我必须拿到好名次，我不能让沈队他们发现我不是天才，不能让爸爸妈妈看到我出不了成绩，可我又真是紧张……”
    “为什么我还是紧张啊……为什么我不是外向的人……”
    艺术表现力不行，台风不稳，心态差懦弱没有大出息，其实不用爸爸妈妈一遍一遍说，我都知道……
    我知道我是个多差劲的人啊……我也很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我这些年最痛苦的事，就是为什么别人都可以，只有我不行……为什么只有我这么没用，到现在都改不好……
    她低着头，眼泪一滴滴落在衣领上，有一滴从裙边滚下去，坠进地上的砖缝中。到了后来声音逐渐走低逐渐恍惚如梦呓，像小时候在书房看外公习字，龙馆羊毫蘸足了徽墨，雪白宣纸上一笔挥掠下去，迤逦一道长长的墨痕。而他一直安静地听着，那样锋芒毕露的人敛了满身的气势，像夜色里沉默的陪同。
    可他是那样优秀的人，纵横顶级赛场如入无人之境，一定不会理解怎么打个周赛都有人紧张。她也不明白怎么会和他讲这些从没有人知道的心事，或许方才的大哭夜奔已经燃烧掉了她大部分的力气和理智，而那一点不动声色的关心似无人雪地里燃着微光的烟蒂，在风中燎出一点猎猎的火星。
    她有点疲倦，也有点茫然。
    天地在那一瞬似乎都极静。
    却听见他的声音：“你为什么就非得做外向的人？”
    她愕然抬眼，还不及说什么，就见少年一扬眉，整个人那股长年锋锐的气势再现。在他背后，那团乌云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风吹开了，明月完完整整地露出来。他说：“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哪有好坏之分，做不到活泼昂扬，那就温柔坚定，哪里就比不得人？不管别人怎么想，你自己首先要接受自己吧，人就这一辈子，把自己看得重一些。”
    像是一场倾盆雨，林珑整个人一懵，下意识就是摇头：“可内向的人以后等着吃亏……”
    “想不开的人才吃亏。你就算真想变外向，也得先悦纳自己，否则别人的夸奖你不敢认，别人的批评你都觉得有理，最终全转化成焦虑。内向不可怕，内耗才可怕，你又没惹任何人，却要因为别人的一个眼神一句话而苦苦觉得自己不好，怎么可能不紧张？”
    林珑长这么大从未听过这种言论。她拼命忍着哽咽，心底河坝上漫开不断上涨的水位，几乎随时要决堤。“温柔坚定，悦纳自己”，这八个字太铮然，又太安定，像一片荒芜中忽然绽出春意的瑰景，美好得让人想哭。
    他瞅着她，忽又扬了扬脸：“还有，谁说你差劲？”
    高楼上风吹得凶，两人的影子斜斜地投在地面，他做个手势让她跟上，转身往后面走，林珑像落水之人遇到浮木，慌慌忙忙去追，直到这时她才终于好好打量这方天台，惊讶地发现西北角有张桌子，四人座的，搁着一杯咖啡和他平日拎的黑色书包。桌上电脑屏幕散发着幽幽微光停在forthecode的界面，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无意间闯入了别人学习的领地，心下一紧，他却已经操纵着鼠标连点几处，顷刻间打开她的账号主页来。
    一切发生在转瞬间，她心口无数酸酸涨涨的情绪同时在发酵，来不及问他怎么会知道她的账号名。而他光标一划稳稳停在她的做题记录上：“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是不是？”
    眼前是第一次训练中的a题，熟悉的《决斗》题面，屏幕上放着她当时ac的代码，耳边是他的声音：“去年南方联赛的题，做出来的没几个。”
    光标一转再点上b题：“大前年东三省省赛题，坑了不少成熟选手。”
    她拼命咬着唇，不想让他看到眼底新涌上的泪意，竭力压制着紊乱的呼吸，听着他沿列表一路点下去，每一句都铮然：
    “前年两广地区赛。”
    “今年挑战者杯赛。”
    “去年沙特站网络选拔赛。”
    “这些题你都能解决，还都是一次过，校队那边凭什么不夸你，你凭什么不是天才？你若不信，大可去查一查当年的比赛，看看现场通过率有多少，再来说你配不配被夸？”
    长久的静默。

 第33章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珑低着头，努力维持着气息的正常，看着地面上男生的影子，声音很轻很轻：
    “你……一直都在这里训练吗？”
    他扬眉，没否认，指尖叩着桌面“嗯”一声：
    “我也是无意中发现这里，人少，清静，风景也好，就经常过来。”
    “风景？”
    “你看。”
    他推开电脑起身，不回头地招了招手，她不明所以，跟着往前走了几步，到了天台边缘。他示意她往下看，她依言低头，瞳孔霎时睁大。
    灯火，仿佛绵延至世界尽头的灯火。一盏盏人行道旁边的路灯，一幢幢宿舍楼窗户背后的光亮，共同汇聚成繁盛而璀璨的银河。这里是整个学校的最高处，像云顶天宫的孤岛，漂浮在天际之上，遥遥望人间星河。
    他们并肩立于高台之上。她看得目不转睛，忽而欣喜：“你看那棵银杏树，灯光这么照着，像不像满枝的金色蝴蝶。”
    他偏头看了一眼：“是吗？也许吧。蝴蝶象征自由美丽，也许上天都在告诉你别想太多。”
    她喃喃：“但一切都要看明天的结果不是吗？如果输了，我……”
    他平静地望着远处楼台上连片的灯火：“可是你会赢的。不是吗？”
    她犹豫着，嘴唇翕动，同一片光影在眸子里明灭沉浮。正沉默间，忽听头顶传来一声轻啧，风把天台上的盆栽植物吹得哗哗作响，少年倚着台边拨弄着一盆含羞草的叶片，懒洋洋牵起唇角。
    “既然你这样觉得自己不会赢……”
    “那么，来打个赌吧。”
    那一瞬间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睁大，四面八方的风里是秋堇和木芙蓉的气息。而他的气息就在咫尺，落入耳畔的时候掀起什么种子在心底破土而出的声音——
    “如果你输了，我答应你一件事；如果你赢了，你答应我一件事。”
    “敢吗？”
    第16章 答应我
    新一周的周赛对橙名以下的所有选手都是个重要的日子。赛季临近尾声，大家都想抓紧机会多捞点积分，好在年*终总排名时尽量再往前爬几位。更不用说这是各大校队自补充新鲜血液后大一新生第一次在公开比赛亮相，更是吸引了各方目光，每年都会有天才新人横空出世，不知道今年是哪家队伍开到幸运宝箱。
    比赛下午六点开始，林珑他们到达东道主学校门口的时候是五点二十四分，对方校队队长亲自来接，好奇地看了四个没见过的新生几眼，迎上去跟沈庭谦说话，引着他们往训练楼走，一路上和沈庭谦郑景聊着如今人人关注的亚预赛和最近的赛训日常。
    徐亮在进场前忍不住深呼吸：“妈耶怎么有点紧张。今天会来多少人？”
    袁天掰着指头数：“加上我们是八个学校，按照校队平均人数来算，应该能有百来人。”
    “嘶！他们都什么水平？”
    “新人不知道了。老选手的话，最厉害的应该是青名，进过国赛。喏，就是那个。”
    比赛场地内人声嘈杂，选手来了不少，在三三两两地聚众说话，徐亮伸长脖颈，循着袁天指的方向望去。那是一个高大的男生，和他们的座位隔了几排远，坐在临窗的位置，正和身边的人聊天。他看上去至少是大三，举手投足间已经有了成熟的气质，更是对白名有着整整六级的等级压制，他们目前的知识和经验远远不如。
    徐亮叹为观止，转头问另一个白名新人：“安安，你紧张吗？”
    林珑低头擦拭着笔记本电脑的键盘，声音轻浅：“有一点。没事。”
    她把待会儿要用的演算纸在桌面上铺开，喝了一口主办方提供的水，看了眼网站上“距离第1257次周赛开始还有00：03：45”的倒计时，伸手去调高屏幕亮度。徐亮张大了嘴，又不确定是不是错觉，语气里有点迟疑的恍惚：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不一样了。”
    眼前的女孩仍然是清秀的模样，伸手将长发挽到耳后的时候带起浅淡的栀子花香。她看上去依旧纤软如平日，但又似乎确实与这些天的状态不同。少了一些紧绷，多了一分沉静，整个人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度感。
    像一朵花苞在无人知晓的时候已经静静开放。
    她抬头，眼睛温柔地微弯。轻声说话的时候望着窗边灯束投下的簌簌光影。
    “也许是因为，看过一树金色的蝴蝶吧。”
    很久很久以后，当林珑的名字已经成为一代又一代acm新人心中仰望的传奇，有时还会回想起那年秋天作为新人在外校打的第一场周赛。八个学校的人将偌大的教室坐满，黑板上方的石英钟上，秒针一圈一圈地往前飞移。
    她记得第一题是树形dp，常规的题面和做法，真正的新手或许尚显稚嫩，但对于有经验的人来讲堪称送分。仅仅七分钟过去就有数个名字唰唰飞到了排行榜前列，带着新鲜出炉的ac宣告首题告捷。很奇怪，以往她面对这种情况一定会开始发紧，这一次却竟然没有异样的心理波动，审视着自己手下即将完成的代码，确认无误后按下提交键。
    很干净的ac通过。来自于九分二十六秒的第一次提交。她的视线从题表后的系统判定上移开，看了一眼排行榜目前的情况。
    大一新生毕竟是大一新生，在友谊赛也有优待。网站上专门拉起的比赛房间里辟出了两个排行，一个总榜一个新人榜。这种情况会一直持续到来年，新人开始随队备战亚预赛，才会结束这段升组之后的新手保护期，毕竟国门之外没有人会让着你，一切都要看自身实力。

 第34章

    总榜上目前是大四的一个人高居榜首，全场唯一青色账号名格外瞩目。新人榜则是东道主一位蓝名选手独占鳌头。她的名字在第七的位置，跟前后两位的交题时间都只有十几秒的间隔。
    竞争格外激烈。
    第二题是个数论，肉眼可见地拔高难度，初步判断是先要容斥再要分治然后还要ntt处理。全套流程挨步走下来极其耗时间，中间又经历了各种调试重构，终于看见希望的时候已经用掉了三张草稿纸，比赛计时也已经走到了00：59：40，马上过半的程度。榜上已经有了一堆错误提交，甚至有位老哥名下的wa竟然达到了惊人的九次，足见这道题是多么的麻烦难搞。全场空气焦灼，紧张气氛似乎蔓延至屋里的每一寸角落，旁边的女生咬着唇指尖都在微微颤抖，眉眼间惶然毕现。
    那一刻林珑几乎是有点恍惚，她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抱着琴无措地站在父母恨铁不成钢的视线中央。只是所有的感慨都只在一瞬间，她握着鼠标的手依然很稳，点击提交的时候发出轻微的咔哒响动，而系统也在短暂的等待之后就跳出了结果——
    ac。
    过了！
    她呼出一口气，仿佛跑完一个长长长长的马拉松全程。排行榜顷刻间就跟着发生了变动，她看着自己的名字从原本的第七名直飞而上，飞过第五，飞过第三，在第一名与第二名的空隙间停顿了一下——
    停在了第二名。
    在那短短的一秒间林珑脑海里划过无数思绪，喜悦的惊讶的茫然若失的，统统混杂在一起浸入眼神。一时间的具体情绪也许很难去分辨，可是她知道……
    这可能就是结局。
    榜单第一依然是东道主的那个大一男生，凭借快一步的ac稳坐头名宝座。虽然她也一样手握两道通过，是全场唯二拿下第二题的新人选手，可是入队那夜沈庭谦下发的规则手册，白纸黑字历历在目，她甚至能背出一字不差的原文——
    【竞赛规则第三条】
    【比赛名次按照解题数量排列。当解题数相同时，总用时少的队伍排名靠前。】
    同样通过两道题，对方比她快45秒。
    一分钟不到的差距，隔开了第二与冠军，如果在更高级别的赛场上，甚至或许就是隔开了一年乃至一整个职业生涯的努力和心愿。第三题和第四题就在她眼前，她看得到屏幕上大篇大篇的题目表述。可是……
    灯光下的训练室，时针走过了十一点钟，吴升在讲台前来回踱步，面对深夜仍在屏幕前奋战的他们，神情敛着，语气难得郑重。
    “你们一定要知道，周赛是面向橙名及以下的所有群体，必然会有难度区分。做不完绝对是正常的，否则你们就可以去拿国奖了。”
    “我的要求就是，尽量不要有交白卷的人。周赛四道题，新生保一争二，老生保二争三。后面的题目已经远远超出了你们现阶段学的东西和应该达到的能力水准，场上有余力去挑战当然是最好，但失败的概率非常大，如果真的败了，不要怀疑自己的水平。”
    画面一转，风声乍现，眼前的场景变成了夜色下的天台。少年倚在台边问她：“什么样的程度算赢？”
    “前十。”她下意识地报出答案，然后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你都不先问我程度标准，就赌我会赢？万一我说要第一呢？”
    “那就相信你啊。”他懒懒地翘起唇角，“只要你想，没什么不可能。”
    ……
    教室顶端的灯明明亮亮地照，屏幕上大段大段的文字平静而无声地反光，林珑闭了闭眼，忽然突兀地拉过键盘，毫无征兆地敲下了第一行#include头文件。已经到了整场比赛最关键的时刻，全场键盘声噼里啪啦几乎要把房顶掀起，而她身在风暴的最中心，像一叶小舟迎着巨浪，在滔天的波涛里沉沉浮浮。
    心跳在加快，密密麻麻地撞击着肋骨，可是很奇怪，她竟然听不到紧张的声音，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把她与害怕隔离开去。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感受，那就是时间的流逝在此刻格外清晰，像是奔腾的江河水一样滔滔而去。
    演算纸一页一页地写，长长短短的代码一行一行地交错，钟面上的秒针也一圈一圈地飞奔。在全场比赛进入到最后一分钟的时刻，林珑紧紧盯着屏幕，落下最后一句代码，几乎感知不到任何外界的声音。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只有一次提交的可能，就算错了也再没有时间去修改。她的手按在心口上，手指摸索着触到了外衣口袋里的一个纸团，像在平复，又好像是在祈祷。另一只手按着鼠标，毫不犹豫地拍下提交键。
    判定结果和比赛结束的弹框几乎一起跳出来。
    她没有第一时间看到是绿色的ac还是红色的wa，也没来得及亲眼去确认最终的排行榜，因为有人动作比她快，徐亮的大嗓门在前排顷刻间炸开——
    “安安！！！你竟然过了三道题！！！”
    无数人纷纷转头。他们本来就在震惊这个压过一众高年级选手冲到总榜第三的新人榜第一，震惊这位从来没在赛圈听过的annie是何方神圣，徐亮这一声仿佛是个灯塔，让她瞬间成了全场的瞩目。她看到沈庭谦和郑景惊喜而激动地快步向她走来，听到身边无数个声音同时在说话，可是周遭这样热闹，她的脑海里却只有一个声音。
    夜色下的天台，风轻轻静静地吹，少年拎过支笔在本子的最后一页写了几行字，撕下来团成个纸团，长臂一伸丢给她：“拿着。”

 第35章

    她愣愣地接住，有些没反应过来：“……什么？”
    “答应我的事啊。反正你肯定是会赢的，提前给你。”
    那样笃定又散漫的语气。仿佛是陈述又像预言。仿佛他是造物主，能决定每个人的未来走势，也强大到能让一切安心。当时她不再害怕不可预知的未来，而今她坐在一切都尘埃落定的赛场之上，展开了那页纸。
    黑色钢笔的笔迹潇洒有力。
    [世界上优秀的人多又怎样，你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这不是赢了吗，谁说你不厉害。]
    送走了所有惊叹的外校人，y大几人再次聚在一块。比完赛一起去吃饭的事早已说好，这是新成员进队后校队第一次正式聚餐，所有人都很兴奋，更何况在门口等着他们出来的吴升豪气干云地拍胸脯表示，今晚所有花费他全包。
    本来说是在附近的市中心找，结果张柯徐亮等几人嘀咕了一会儿，嚷嚷着要带林珑去学校旁边一家上过校友推荐榜的酒店。于是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打道回府，先回寝室放书包，校园已经华灯初上，每个走在主干道上的人都被路灯染上一身光影，时光温柔而宁静。
    徐亮一路上都在兴奋地叽叽喳喳，这会儿也依然没停下：“我靠安安，你太秀了！你可是白名哎，压过那么多蓝名紫名，简直酷爆！”
    沈庭谦一直在笑，眼神里全是欣慰自豪：“现在该改口叫银名了。”
    “两周升段也算天才中的天才了吧。之前好像有人扒过羿神他们升段的时间线，他们差不多也是这个速度。”袁天感叹，“真是让人羡慕啊。”
    张柯嚷嚷：“我就说学妹必成大器！想当初零经验第一场就能使对拍，太惊人了！”
    大家一边说笑一边往宿舍区走，连沉默如邱博脸上都有放松的影子。林珑忽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连忙叫住其他人：“等我一下。”
    她迎着一路的灯光，拎起裙子朝前跑，晚风吹起她乌黑的长发，她喊：“凯神！”
    前面的人站住了。
    他转过身来，黑色风衣掀起澹淡的弧线。他站在路灯下，看着女孩朝他奔来，身形纤薄，眼睛却极亮：“凯神！我赢下来啦。”
    林珑微喘着气站到他身前，仰着脸看他，看到他唇角似乎勾了一下，声音却如常：“嗯。看出来了。”
    “我没有紧张，一点也没有，虽然一开始好多人都比我强，最后一题也真的好惊险，但是我竟然真的没有慌！我好像体会到师兄师姐在台上的感觉了！就是稳住心神！”
    “现在相信自己很厉害了？”
    “其实还没有，还是会有做梦一样的感觉，但是我已经不那么害怕啦。”她认真地说，“我答应了你，我会努力去改变。”
    “凯神，你跟我们去聚餐吗？”
    她仰着头看他，眼睛里全是期待。他笑了笑，摇头：“不去了，我还有事。”
    “哦……”林珑有些失落地低下头，虽然问出口之前其实就知道答案，但还是抱着一丝希望，不到黄河不死心。可他是那样优秀到遥远的人，都不跟他们一起训练，怎么会参与周赛后的庆功。话说回来，红名选手本来也打不了周赛，段位太高了，连系统都制裁。
    女孩的失落太明显，落在窦凯航眼里像一只垂头丧气的猫。他难得多解释了一句：“和人约了训练赛。”
    脑袋唰的抬起，林珑所有的低落烟消云散，她几乎是脱口而出：“你一定会赢！”
    窦凯航双手插在兜里，剑眉微挑：“你倒是一直都对我很相信。”
    “那当然！”林珑拼命点头，“你这么厉害！”
    窦凯航似乎是笑了一下，英俊的脸有半边在夜色的阴影中。他的目光透过她，看到她眼里的真诚热烈，在晚风里映着灯影熠熠的光。他静默着，有些出神，看回她的时候却带着一点连自己都没察觉的宽纵，他点点头。
    “行。”
    “走了。”
    他转过身准备离开，影子在地面上投出长长的一道。林珑脱口而出：“等一下！”
    迈出的步子止住。他偏头：“嗯？”
    “你……你以后晚上还去天台吗？”林珑问，她的心跳好快，不知道是因为刚刚的奔跑还是别的什么，“不是，我以后晚上还能去天台吗？不是不是，我……”
    她语无伦次，窦凯航却像是懂了她的意思，神色平淡无波。
    “和我一起训练的都后悔了。”
    “谁这么傻！”林珑脱口而出。
    “……”
    林珑“啊”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好像是太直白了。可是明明就是这样啊，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哪个傻子会拒绝。
    “凯神你人这么好，打比赛又那么厉害，肯定好多人想和你一起训练，谁后悔是他没眼光。我、我会很乖，不发出大动静，一定好好训练好好学习。但是，但是要是打扰你的话就算啦……”
    小姑娘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带着明显的崇拜和不安，她竟然说他人好，真是不谙世事的天真。明明应该拒绝，昨天的事是意外，他也早下定决心不再和校队有任何牵扯，但是夜风吹过，他听到自己说：“我每晚都在。”
    林珑怔了怔，反应了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眼睛一亮：“好！！”
    窦凯航沉默片刻，向远处好奇地望着这边的徐亮他们示意了一下：“去聚餐吧。”

 第36章

    林珑用力点头，跑出几步后忽然又回首，窦凯航还站在原地，安静地目送她跑走又回头。
    路灯明亮的光照在她身上，她说：
    “凯神，我不会后悔。”
    窦凯航安然地看着她。眼眸里映着漆黑而深邃的夜色。
    “嗯。好。”
    第17章 因为你真的很好
    此后林珑每晚都去天台，在轻柔的夜风里完成校队布置的练习和自己加练的题目。窦凯航似乎总是很忙，电脑屏幕之上永远是满屏她看不懂的代码，有时候林珑看见他在手写笔记，似乎是亚预赛题解整理，笔迹刻意工整，不像之前她见过的那般恣意飞扬，仿佛要拿给谁看。
    他也并不过问林珑具体的训练内容，大多数时候就是两个人安静地对坐着干自己的事，桌上屏幕上是厚厚的资料，各自一杯咖啡放在远离键盘的左手边。
    很多时候林珑听见他和别人通电话，频繁地提起复盘交流思路和找时间碰头，仿佛两边经常约训练赛。她不知道对面是什么身份，只是他每每这个时候心情都不大好，分明赢多败少，却经常紧皱眉头。
    有时她在做题间隙会盯着forthecode网站上华国区积分排行榜的首页出神，总觉得和他约训练赛的人就出自这里面前十的名字。这是一种冥冥般的直觉，毕竟他那样优秀，也就只有这样层级的人才配与他交手，其他人不过是隔着千重山水的远望。
    那一次的周赛她最终排名全国15%，按照“越靠前奖励越多”的原则拿到了海量积分，当时还在论坛里引起了小小的波动，毕竟很少有人能以白名之身打到前70%。
    有人开始好奇她的经历，但在讨论了数十楼后也宣布告终。刚入圈的新人没什么可扒，更何况她是埋头训练的，论坛发言和动态发布都是空白。唯一能看的就是做题记录，一道道高难度的题静静躺在通过列表中。
    于是每个点进那个讨论帖的人都会留一句：卧槽这做题记录值得一句好家伙。
    但她毕竟离真正的赛圈顶端选手还有不小的距离。
    全国榜首页被清一色的橙名和黄名占据，其中一半以上都出自a大j大。他们全部通过了四道题，甚至在比赛还没有终止的时候就提前结束，展现出一种训练有素的轻松。
    她在第二名的位置上看到了韩泉学长的名字。
    他同样也在备战亚预赛，报的是十月中旬的马来西亚站和紧随其后的泰国站。最近忙得分身乏术，但并未与她断了交流，两人时常互通近况。她在这边看榜单的时候，手机上正巧也来了一条他的信息：
    [你最近在忙什么呢？］
    [打了次周赛。然后……］林珑吐吐舌头，手指灵巧地输入：[准备下一次周赛。］
    他们普通选手的日常是这样的啦。这时候大部分黄名以上的选手都在紧锣密鼓地备战亚预赛，但对中低层选手反而是一年中最闲的时光。他们大一的好歹还有个十二月的北城新生赛要准备，可对绝大多数高年级选手而言，其实这个赛季已经结束，反正后面不管是亚预赛还是世界赛都跟他们毫不相关。
    不过……总有例外啊。
    她悄悄抬首，再次望向桌对面正凝目写着代码的窦凯航。这也是大一的，按说年级不够完全不用考虑亚预赛的事情，偏偏每天都在忙，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要去打比赛。
    桌面上搁着一些纸，大多都是他破题时简略的草稿思路，也有已经写好的题解。林珑悄悄瞄了一眼最上面的那一页，差点当场嘶一声。
    内心土拨鼠尖叫：啊啊啊啊这是刚刚结束的沙特站里最难的那一道啊啊啊啊！！！
    全场无人生还。就连冠军队伍也没成功过关。比赛结束这道题挂在forthecode网站上至今，世界上只有十个人打下ac记录，共同支撑着那0.005%的正确提交率，而亚洲区仅有他一人。
    她不知道他研究了多久，但她看得到这些天他手边永远不断的咖啡。
    她口味偏甜，连咖啡都要加厚厚的糖和奶盖，而他永远只喝最苦的那一种，意式特浓的气味让她每次闻到都忍不住肃然。
    但这样坐在他身边，她好像心更静，连题目都能多做出几道来。
    韩泉学长给的那张单子已经被她划掉了四分之一左右，笔记也积攒了厚厚的一叠，袁天说她像小海绵一样不停地吸收着各种知识，每天都比前一天更接近成熟选手的水平。
    可是，这种程度的题……
    她沉浸在惊叹里，没注意对面的键盘声已经停了。
    “在看什么？”他忽然问。
    声音很平常，并不见不悦，林珑却仍是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出：“打扰你吗？”
    “……”
    窦凯航沉默片刻。只是看几眼而已，这姑娘也太小心了。
    本就是ac掉一道题的间隙，停下来缓口气喝水，余光瞟见对面小姑娘一眼一眼往这边瞅，努力地小心翼翼地掩藏着好奇，像一只悄悄探头的仓鼠。
    这些天他忙着模赛的事，加上无意再带人，虽然允她过来但并不插手她的训练，只是两个人各做各的题。天台上的日子寂寞而枯燥，原以为她坚持不了两天就会走，可她竟然一天不落地来，在他对面认认真真地完成着那些常人看起来苛刻乏味的训练，有时候会递来温热的纸袋，仰起脸软软地跟他说，凯神我带了夜宵。
    习惯了一个人清冷的夜，两个人的夜晚却忽然多出了不一样的烟火气息，而她也真的很乖，他打电话或是打训练赛时安安静静地从不发出响动，只是偶尔他翻着书页的时候用眼角余光去瞟，会看到她悄悄投过来的好奇和惊叹的视线，她以为他从不知情。

 第37章

    那双眼睛太纯，里面的情绪一眼就能望到底，没有他惯见的嫉羡、排斥与畏惧不安，只有溪水一样的崇拜和依赖。他抿了抿唇，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感受，移开和她对视的眼神，声线放缓：
    “看过现场赛吗？”
    她眨一眨眼，点头：“看过，就是华国站和沙特站。”
    “嗯，那你应该知道，现场赛不禁队内交流，并且所有队伍在同一个大空间，难免会有各种响动。acm选手不可能在真空，任何情况下做到专注是必须要有的素养，你不用这么小心。”
    林珑愣了一下，然后心跳猛地快了一拍。
    网上传言果然都是乱讲。谁说他寒凉桀骜。
    她握紧笔，屏着呼吸，像蝴蝶生平第一次朝世界探出触角，试探地朝前倾身：“凯神，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问。”
    “你参加北城新生赛吗？”
    小姑娘眼神清澈透明，里面是他看不懂的希望，窦凯航不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期待，沉吟片刻才答她：“要看情况。”
    “好吧……我知道你很忙。”林珑感叹，“只是觉得你去的话大家都会很有安全感，像定海神针一样。”
    深不可测的实力，坚。挺能担事的性格，这样的人作为对手自然是闻风丧胆，但作为队友，绝对是中流砥柱般的存在。给人的感觉，就像是再大的风险都没关系，有他在前面强劲地挡住一切风雨，其他人只管前冲。
    每一次她看见窦凯航，心里都会升起一股安定感，像飞鸟有枝可依。
    她感叹着，神情天真又憧憬，另一边窦凯航本人像是从没见过这种阵势的夸奖，整个人愣住。英俊的眉眼凝着，难得有几分怔神。
    她不明所以地眨眼：“夸奖而已。你应该听多了呀。”
    窦凯航回神，抿了抿唇瞥她：“没有你这么直白的。怎么这时候不见你紧张。”
    夜风里花香微漾，她的眸色亮如星子，颊边梨涡如台下灯火一样璀璨宜人：“因为你真的真的真的很好呀！”
    今夜的月色极亮，耳边是她天生软糯却特意努力咬了强调重音的声音，他紧紧抿唇，看向她桌上的笔记纸，本是为了转移视线，定睛一看之下却神情微讶：“上次周赛第四题？”
    “啊？啊对。”
    她低头看了看，露出一点苦恼，捏着荧光笔画圈圈跟他碎碎念：“上次我就差这一道题了嘛，我本来想着，就算我做不出，看看大佬们写的题解也好。可是看了好几个黄名选手发布的思路，压根就不明白……”
    好像高中时期，面对一道完全不会的压轴题，练习册后面的解析竟然比题目更云里雾里。上课的时候老师边讲边写了满满一黑板，她撑着头坐在下面，只想说第三行是凭什么突然构造一个不等式，以及压轴题果然不是她能企及的东西，不会做也就算了，连答案都看不懂。
    “这道题要会卡特兰数，你没接触过相关知识自然很难看懂。”
    “这样……”她若有所思，小小地叹口气，“那我等到学过以后吧。”
    他默了一秒：“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嗯？”小姑娘眼睛都亮起来，“什么办法？”
    那目光太热烈，满满的崇拜与惊喜，窦凯航停顿片刻，拿过支笔，在白纸上画出一个深三层的满二叉树：“dfs学过吧？”
    “嗯嗯！”林珑大力点头，“学过！”
    “动态规划会吗？”
    “会！”
    “行。”他敛眸，笔尖在二叉树根上点一点，流畅地写出公式，“看好，这道题，先执行一次dfs，构造出动态规划需要的权重数组……”
    黑色的笔迹像湖水，自他手下向四面八方延展开，不用一个高阶算法，就这样把那么复杂的一道题拆解开来。仅仅凭借几个逻辑转换，就绕开那些高屋建瓴的标准解法，凭空开出一条新路，带着她超越时间线，带着她领会明明不应该在这时候就会的题。
    本来是只有黄名以上才能试探着够一够的终极一问，在他手下竟然变成了连她一个新人都能跟上的旅程。这一路很长，但是很稳，因为用的全是基础知识，每一步都水到渠成。
    最后的时候他抬眼问她：“能懂吗？”
    他把大部分的难度都卸掉了，一切都很踏实很清晰。她扑过去：“凯神你太厉害了！我从来没想过还能这样解！我我我，我能再问你一道吗，这个涉及二分图匹配的应该怎么处理呀！”
    那一天林珑回寝室的时候已经过了午夜，走廊上静悄悄空无一人，她放轻脚步，蹑手蹑脚地推开门。屋里已经熄了灯，室友们各自的床帘后透出一点光亮，冯莎莎躺在上铺玩手机，听到动静探出头，问：
    “安安，这几天你回来得比之前还晚，徐亮说也没在训练室看见你，你去哪了啊。”
    房间里光线幽暗，依稀透进窗户外皎洁的月光。月光下她仰起脸，满室清夜遮不住她亮晶晶的眼神。
    “去找葵花宝典啦。”
    第18章 平安喜乐，前程似锦
    九月剩下的时间流水一样就过去了，学校课程越来越繁重，计导已经上到实践部分，开始让他们简单地写一些代码。虽然不过是判断语句循环体等等的初级语法，但对于零基础的同学来讲，依然算个不大不小的难题。
    冯莎莎在某次周末去做上机作业的时候崩溃地扯住林珑：“安安，sos，这程序怎么老是跑不对，我不行了。”

 第38章

    这种作业对校队的而言就是小case，林珑课后花了十分钟就清扫完毕，这次纯是陪冯莎莎过来，一直在forthecode网站上做自己的题目。这会儿看了看冯莎莎的代码，点在屏幕上第24行：“这里语法不对，c语言判断相等不能用‘=’，要用‘==’。”
    “……啊可恶，这种细节怎么都习惯不了。”冯莎莎一拍脑门，手脚麻利地改掉，看着系统终于跑出正确结果，关掉机器一跃而起，“耶，走了。”
    两个女孩并肩往实验楼外走，冯莎莎问：“安安，国庆假期你不回家呀？”
    “嗯呐。路那么远，不折腾了。”
    “飞机也就两个小时嘛。我看你就是为了校队训练吧。你们搞acm的不会全年无休吧，这么一天天的不累吗？”
    林珑摇头：“如果我都觉得累，那比我强的那些选手就更辛苦了。像是凯神那个级别，做题量都上万道了，我才哪到哪呢。”
    其实回家不是不能训练，只不过当然肯定就去不了天台。而且九月一过，全国都在关注的亚预赛新加坡站和新一轮红名赛又近了不少，北城现在是风暴的中心。
    谁让两位焦点选手都坐镇此地。
    周羿那边担着a大冲击世界赛的压力自不消说，窦凯航这里，舆论普遍关心的就是世界第二能不能稳住。毕竟他和周羿到底谁才是华国区第一人这些年一直有争议，一个是团队赛王牌，一个是个人赛王者，各自都有着绝对不俗的实力。
    冯莎莎“啊”了一声：“说起来，今天晚上咱班跟其他几个班还有联谊来着，我看你忙成这个样子，不会去不了吧。”
    林珑抬眼，她知道是一班到四班的联谊。几个班天天在一起上课，培养出了风里来雨里去的革命友谊，班委们一合计，干脆组个局吃吃饭唱唱歌放松放松。
    不过她也知道窦凯航不可能去。他今天晚上也有训练赛安排。
    她不好意思地笑一笑：“你知道我不习惯这样的场合啦。而且我除了你和徐亮以外也不认识几个人，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呀。”
    “诶诶，真的不考虑下吗。”冯莎莎拉着她嘀咕，“你不认识几个人，可是认识你的人不少，估计都在等你去呢。”
    “啊？怎么可能啊，我平常在班里完全隐形啊。”
    “哎呀，真的嘛，你在咱们这一起上课的几个班里特出名。而且说是一班到四班，其实也让带朋友，听说有一些高年级的也会过去，四舍五入就是个计院大聚餐哦。就算不熟悉同级，梁明学长和他的朋友你总该认识，不去聊聊增进下乐团的好感吗？”
    “还是算了吧……我跟他其实除了排练以外也没什么接触，上次见面好像还是半个多月前了，就是凯神红名赛的那一天。”
    冯莎莎歪着头看她：“凯神凯神，你最近真的就是老提他哦。”
    林珑心跳蓦地一快：“有吗？”
    “有啊。隔三差五就会讲，好像迷妹一样的……”
    她们已经走到了平时分别的路口，林珑心跳如擂鼓，正好有借口告辞离去。她自己都没注意过这种说话的细节，难道在意一个人多了以后真的会在平时生活里带出痕迹。她咬着唇，脚步有点匆匆，冯莎莎站在原地挠了挠头，朝着她的背影喊：
    “联谊不去就不去，但是你不会晚上还要训练到那么晚吧？今天可是中秋啊！”
    那天下午的训练室弥漫着一种放假前的躁动气息，今年的中秋节刚好是九月三十日，与国庆长假无缝*接轨，张柯明天要赶飞机，徐亮袁天的心思早飞到了待会儿的联谊去，吴升也很懂，没有安排新东西，放大家自由练习。
    最后天快黑要结束的时候笑眯眯从讲台下拎出一个袋子，朝众人招招手：“来吃月饼。”
    “太好了！我期待一天了！”徐亮欢呼一声率先奔过去，“不要跟我抢豆沙的！”
    张柯坐得离讲台近占据地利优势，一伸手比徐亮还先从袋子里捞出一个：“哎这五仁的不错，谢谢教练。”
    吴升嘿嘿笑着等徐亮发现豆沙的已经只剩一个的事实：“不用谢我，本来我是想去买的，但是有人更快一步哦，早早就把月饼拿来了，我就负责发，还比你们早吃上嘿嘿嘿。”
    袁天顺着教练的目光一看，露出讶然：“不是吧珑妹，又是你买的？你最近总带夜宵来啊，难道这就是你每天晚上消失的原因？”
    林珑有一点本能的慌乱，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浮现起她真实的去向和原因，她其实从未告诉任何人天台上发生的事，在每一个平凡而盛大的日出日落里守着心底那座秘密花园。那些时光太静太轻，像阳光下水晶泡泡般的梦境，仿佛说出来就会被惊醒。而今突然被提起，她的心怦怦跳着，夹杂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心思，眼神下意识漂移。
    她努力降低存在感避开人群的视线，踯躅着没应声，房间里很喧嚣，一群男生在闹哄哄地抢月饼也没顾上追问。她悄悄松了口气，松开一直绞着的书包带子，掩饰性地低头喝水，再抬眸时，吴升朝她眨了眨眼睛。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吴升知道一切，但下一秒他就笑着移开了目光，因为终于抢到袋子的袁天在嚷嚷：“这个莲蓉的好好吃啊！珑妹你买的哪家店啊！”
    林珑还沉浸在方才那一瞬的心跳里，乍然被cue还在发怔，徐亮已经抢答了。
    “她自己做的！”

 第39章

    袁天：“我靠。”
    张柯：“卧槽。”
    一屋子人齐刷刷看过来，林珑被这么多目光围绕，终于从纷乱的思绪里醒神，解释：“是……有个表姐在这边开烘焙店，借用了一下她的后厨。也不知道合不合大家的口感，要是喜欢的话我圣诞再做巧克力。”
    张柯喃喃：“靠，我有必要去北城校队群里炫耀一下……”
    郑景若有所思：“会被打吗？”
    “会。”深知十家校队九家和尚庙的沈庭谦发出微笑，并按住张柯的手，“不要嚷嚷，小心下回友谊赛被群起围攻。”
    邱博盯着月饼上精致的“如”“意”“锦”“绣”四式刻字，投来一个难掩惊讶的眼神；袁天张着嘴，缓慢地消化完这个讯息，什么都没顾上，先扑过去代表世界掐灭徐亮悄悄往书包里转移的罪恶企图：“靠！住手啊！蛋黄的给我留几个！”
    最后那一袋月饼被所有人瓜分完毕，一群人在楼门外解散正式开始假期，徐亮袁天组团奔赴联谊现场，走前再三确认林珑真的不要一起去吗，她摇头，独自站在月光下，目送其他人各自消失在路口，悄悄攥紧了书包。
    那里是另一个精致飘香的纸袋。
    今夜的校园格外安静，仿佛大家都离开学校出去过节。路灯渺渺的光与此刻站立的土地似乎隔着很远的间距，北楼矗立在夜色下，仰起头能看到楼顶微微飘动的云层。
    风吹起印着素色花枝的轻纱裙摆，不知从哪里传来露水和秋葵的气息，夜幕已经彻底降落，一轮圆月挂在天际，四下安静无人。她深吸一口气，踏上了通往天台的台阶。
    推开天台门的时候，窦凯航正远远坐在西北角那张桌子后，凝神写着什么。
    月光静静地洒落在这方天地，门开在南侧，和他隔了几乎一整个天台的距离。她的动作很轻，他似乎并没有发现，在她的目光里专注伏案书写，夜色中的侧脸英俊出尘。
    走向他的二十秒内，她的心思百转千回，纸袋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像秘密又像此刻夜色垒筑的高墙。他终于发觉了她的靠近，从纸间抬头，眼底划过一丝意外：“你今天……”
    准备好的腹稿一瞬间全被打乱，林珑第一反应居然是慌张把纸袋往身后藏，结结巴巴：“啊这个其实我……”
    反应过来干了什么的瞬间，她的动作和表情都是一滞，然后就是简直抑制不住想要叹气的心情。明明已经期待了一天，在心里进行了那么多次排演，然后只要他一个抬眼，她的勇气就会如潮水般退去，仿佛再慢一秒所有那些她自己都说不清的心思就会无处掩藏。
    他凝眸，没料到她反应这么大，整个人坐正了：“怎么了？”
    “没、没什么。”
    他仔仔细细打量了她几眼，似乎在确定她真的没事，视线在她紧紧攥着纸袋的手指上停一停，抿了抿唇，没再追问。
    “我以为你今天不会来。”
    “为什么？”
    “不是有联谊么，人差不多都去了。”
    这句话落音，两个人之间有那么一阵的沉默，林珑含含糊糊地“嗯”一声，放下书在他对面坐下，捏着纸袋边角，眼睫垂下时一缕不听话的流心奶黄香气从袋口溢出来。看了眼表，距离他训练赛开始还有十六分钟。
    她捏着笔，有气无力地盯着手机页面，把算法当佛经抄。反倒是他还算沉稳，进了比赛房连上麦跟那边招呼了几声，随后就靠在桌边抱臂等待。可能是她的挫败感有点明显，望向他的时候又不如平时那样小心遮掩行迹，在某个目光相交的瞬间他怔了一下，双方眼神都有一个下意识的躲闪，然后他轻咳一声，关了麦，朝这边倾过身：“哪道不会？”
    林珑一愣，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他以为她是想问他题，她自从上次以后也的确有时如此，大概几天一次，都是小心挑的他不忙的间隙，并不敢过度耽误他事，但他的实力摆在那里，往往几句下来就打开全新的世界。袁天他们已经把她的成长速度定义为boss，沈庭谦说来年省赛她会让所有人吃一惊，可今天她偏偏看不进去那些大二才会学到的难题。她撑着头，看着他桌上散落的纸，那些东西每一张传出去都会引起赛圈震动，而它们如今就安然躺在她眼前。她没来由就想起他世界第二那一日，和袁天在走廊上带着感叹和景仰提起的“赛圈未解之谜”，大脑意识到的时候已经问出口：
    “凯神，你生日是哪一天？”
    他眉峰一挑，显然没想到她会问这个，身子往椅背一靠，倒也答了：“九月七号。”
    九月七，九月七……林珑下意识地在心里默念了几遍，总觉得熟悉，想了一会儿，忽然睁大眼睛：“那不就是……”
    是我们进校队的日子。
    是我们遇见的那天。
    原来那一天是他的生日，他的十八岁成年礼。那一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她想她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些感动与第一次开始生出期盼的未来，而居然在同一时间，命运也为他安排了不可磨灭的特殊意义，他们共享同一刻重要人生。
    你有没有听说过一句话。
    所有巧合都是缘分，所有相似都有原因。
    你相信冥冥中有注定吗？
    她的沉默有点太久，他疑问的语气：“嗯？”
    夜风簌簌穿楼过，明月高照映星河。电光石火一瞬间，她豁出去了：“凯神，今天是中秋。”

 第40章

    “我知道。”
    “我做了月饼，给你带了一些……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口味，就每样都做了一点，中秋快乐。”
    终于说出来了，像是完成了一个重大的挑战课题。“如意锦绣”送校队，“长乐未央”送室友，“幸福安康”送家人，而最后一份捧在她的手中。纸袋打开，五彩斑斓的月饼露出全貌，每一个上面都有精致的刻字，“平”为豆沙，“安”为冰皮，“喜”为莲蓉，“乐”为鲜肉，“前”为蛋黄，“程”为五仁，“似”为椒盐，“锦”为玫瑰，满满当当摆了一桌子，在他们之间铺开一条璀璨银河。
    平安喜乐，前程似锦。
    风声静止，时光在那一瞬被拉得极长，他低眸看着它们，有片刻似乎是怔住没有动静。她不敢出声，屏息等着他的反应，直到空气重新开始流动，她听到他轻声说：“谢谢。”
    “中秋快乐林珑。”
    高台明月如镜，漫天星子都在头顶的天幕上闪光，后来她才知道那是第一次有人和他一起过中秋，第一次有人送他月饼祝他中秋快乐。但当时她只是舒了口气，露出一个大大的笑，看着他伸手拿起一个冰皮月饼。
    很久以后林珑终于告诉窦凯航她的小名。
    那时候他们早已成为真正相依相伴的队友，并肩征战过一路日夜与春秋，但他永远都不会知道的是，大一那年的中秋夜，在他们还远没有走到一起的时间，他于满桌缤纷里独独拿起那个“安”字的一刻，有一个女孩她是如何恍惚垂眼，哪怕她本意真的只是想送一句祝福而已，可是在那一刻，她发现月色和天意如此动人。
    第19章 我还是觉得你最厉害
    国庆假期就这样开始了。
    上课暂停，训练暂停，所有的学习都暂停。连轴转了一个月的大学生们迎来了难得的放松期，徐亮袁天简直乐不思蜀，天天吆着隔壁班哥们去网吧打游戏，在冯莎莎无语“明明在宿舍也可以联机”的时候奋起捍卫男生们的中二行为——“氛围你懂吗重要的是氛围！”“你自己还不是天天跑去追漫展买手办”。
    而对林珑来说，则意味着她有更多的时间待在天台上。
    每一日清晨她会穿过晨曦和雾霭，在沁凉的微风里走过大半个校园来到天台，推开门看到他坐在桌前写代码的侧影，在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的时候弯起眼睛软软地笑，递过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和豆浆。从白日到夜晚，就在他写着字她做着题的安静里度过时光。午后她有时会趴在桌上小憩一会儿，醒来的时候脸埋在臂弯里悄悄掀起眼睫往对面看，他喝着咖啡慢慢地翻过书页，阳光洒在他身上，岁月温和如常。
    他们也会聊天，在两个人都空闲的时间里喝着饮料看天光云色。林珑最近刷论坛的频率又有大幅上涨，随着亚预赛新加坡站的临近跟着千万网友一起紧张，看帖子看到心跳加速的时候会跟窦凯航深呼吸：“也不知道羿神他们准备得怎么样了。本赛季最后一次机会了，真是考验心脏。”
    窦凯航敛眸，骨节分明的手指慢慢地叩着桌子：“已经到这个时候，该做的准备都做过了，剩下就看临场。”
    “啊，跟论坛里的高楼说的一样。”林珑咬着一枚椰果叹气，“凯神，你能不能从你们神级选手的角度给个客观评价，伊藤翔平和羿神现在到底谁强。两边都拿过红名赛前亚洲纪录，会不会很不好打。”
    “很不好打。单论实力周羿更胜，但亚预赛不是红名赛，团队发挥才是确保胜利的主因，不然上次他们也不会败。”
    “唉，”林珑继续叹气，“所以凯神你也认为还是要看白棣和沈步之。现在全网给他们的压力好大，看着真是……”
    “你不忍心？”
    “凯神，这场不能输对吗？”林珑盯着太阳落在树叶间的光点，它在拂过楼院的微风里轻轻晃动，“明明是星光闪耀的银河战队，偏偏已经先丢主场，他们又是国内最被寄予希望的a大。我能理解大家的心情，我自己也很希望他们可以赢下来去世界赛，我只是……不敢想象他们此刻承受了多少。”
    窦凯航沉默片刻。
    或许是因为性格天生温和的缘故，她的心肠很软，总希望世间皆暖每个人都没有忧愁。初见时那种干净天真的纯粹感并未从她身上消褪，她在经历过大雨之后，仍对同样在雨中的人抱有善意和温柔。
    只是世事多残酷。
    他抿了抿唇。
    “国际赛不同于国内赛，方方面面都要承受更多，这是每个初登大赛的选手必须跨过的坎。如果最终a大能去世界赛，那么如今在亚预赛上吃点波折，未必全然无利。周羿是聪明人，也有足够的国际赛经验，他会知道怎么带队员处理，至少，有他在，a大直到最后一刻都是场上最大的威胁。”
    林珑若有所思，半晌，展颜一笑。
    “羿神是真的很强很冷静，有他在是会添不少安心。”她捧一杯奶茶在手，眼眸弯弯，“不过，我还是觉得你最厉害。”
    像是周遭一切忽然被按下了暂停键。
    窦凯航本能地心神一晃，几乎是下意识攥紧手中的咖啡杯，杯里的液体跟着晃了晃。其实他看得出林珑和人相处总是带着些习惯性的小心翼翼，因为怕打扰他所以很多时候连看他都只敢试探性地往这边望，只有这件事，她好像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紧张，永远用软软的语气说着最直接的话，崇拜的目光亮亮的，只望向他的眼睛。

 第41章

    他也忍不住又问过她，她咬着奶茶吸管没思考就给出了和第一次一样的答案，眼睛依然弯成甜甜的月牙：“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呀，你就是这么厉害嘛。”
    就是这样毫无保留的信赖，这样一种近乎执拗的天真，像一只兔子披着光跑进他的世界，坚定地认为这是全天下最好的地方。他看着她捧在手里的饮料。也就最开始见她喝过两天咖啡，还是加糖加奶冲淡掉全部的苦味，后来估计还是习惯不了直接换奶茶，甜甜的颜色甜甜的气息，像她这个人一样有着甜甜的笑意。
    “你真的好喜欢吃甜食。”
    “唔，是啊。”林珑咽下那枚椰果，望着远方飘动的白云有点出神，“好像从很早之前我就是这个样子了，开心的时候吃甜的能更加开心，不开心的时候吃甜的能缓解一点难过，也可能只是心理暗示吧，不知道有没有什么科学依据在里面。”
    午后金灿灿的阳光照在天台上，在桌上和地上投下一团团碎金般的光影。她听见他说：“那就天天开心吧。”
    “不要有让你难过的事了。”
    ……
    长假的第三天，“学院晚会第三次集体排练定于10月7日下午3点在中心礼堂”的通知随着太阳落山如期而至。彼时林珑正翻着从沈庭谦那里要来的大二课程ppt，开始学习c＋＋这门高级语言。
    【竞赛规则第二条】
    【比赛允许使用c、c＋＋或java语言。提供vs、vim、codeblocks及eclipse开发环境。】
    如果说她最近努力的都是在数据结构和算法方面，那么在编程语言上，她的武器库确实只有计算机院最基础的c语言。本来是事情太多没顾上这里，韩泉学长给的算法单子也并没学完，但在查阅多方资料以及在论坛里泡了这些天以后，还是决定先把语言库拓宽。
    世上四百万在役选手，按照赛用语言不同而分为不同的流派。即使她已经查过不少，心里隐隐有了选择倾向，但最终定下来之前，还是借着一次聊天的机会问了窦凯航。
    仿佛他的话是定心丸。
    当时日光充裕，暖洋洋地照在天台周边，窦凯航面对这个问题似乎是怔了一下，摩挲着咖啡杯。
    “每种语言都有不同的特性。c的效率比较好，c＋＋拥有很多灵活方便的库函数，java在处理大数和高精度问题上会有奇效。当然大部分选手只会练一门作为比赛语言，但如果想去最高的地方……”
    他有片刻的停顿，而后轻声说：“c和c＋＋要学，java的一些板子也要会用。”
    那时候林珑并不知道这句话对眼前的少年意味着什么事，也不明白他为何会流露出那样静默的神情，她只是眼睛一亮，眸中雀跃明显，因为他的意思与她的想法不谋而合。她说：“好！那我先学c＋＋。”
    窦凯航的目光从遥远的地方移到她身上，林珑没想到他居然摇头：“那是最理想化的要求，做不到也没事。学透一门语言，再辅以常用的那几十种高阶算法，足够你去国赛拿奖了。”
    理想化吗？林珑轻声说：“可是如果真的成功，那理想化就是最优解。凯神，有关成绩的事，如果现在你问我，我可能也说不清楚自己想到达哪个地步，或者这本来就不由我决定，连市赛都只有1%的人能拿奖，再往上就更难。可这条路那么长，我还远远没看清前方的风景，结局是满载而归也好，一无所得也罢，但是，我想向前走。”
    尽我所能的最大努力。
    于是一整个下午，林珑都坐在电脑前翻着ppt，学习这种面向对象语言所特有的类和继承。因为有了c的基础，学c＋＋并不是特别困难，只需要了解基础语法就可以去看stl函数。在她对面，窦凯航又一次连麦开训练赛，而她握着笔停在书页上，歪头琢磨着iterator迭代器的类型。
    大概是天黑后不久，广场上的钟敲过了七点，窦凯航写完一页思路草稿，习惯性地朝旁边摸演算纸，却摸了个空。他一愣，才反应过来赛场上用完演算纸可以找裁判无限要，眼下他们自己组织的训练赛却不可能。他放下笔，向后一靠，想着大不了就纯靠脑内想，对面林珑偏巧在这个时候抬眸，似乎也愣了一下，然后唰拉撕下自己演算本后面的一大半，一沓崭新平整的白纸递过来。
    他一怔，往她那边看了一眼：“你够用吗？”
    小姑娘毫不犹豫地点头，大眼睛弯成月牙的形状：“我够的～凯神你随便拿。”
    她把纸搁在他们中间的桌面上，朝他笑了一下，低眸继续学习。那模样太纯净，颊边梨涡一闪，像天上星子般好看动人，他微微恍惚，片刻后回过神，拿过几张执笔在纸上继续写，理完最后一段逻辑，照着成型思路往编译器里敲代码。那端薛阳耳朵贼尖，瞬间就感觉异常，一边敲着greedy算法一边八卦之心喷涌：
    “咦咦咦咋回事？你刚才跟谁说话呢？不会吧不会吧，你不会身边竟然有人吧，喂喂喂你在哪里，要是在校队训练室我看老师明天就能从病床上坐起来，你——”
    这家伙赛场上的敏锐在此刻依旧，几句话就把真相猜得七七八八，窦凯航一个走神，手下敲错一个函数定义。他没好气：“你很闲？”
    “呦，这不是好奇吗？是谁当初跟你们教练约法三章，不跟队，不教人，不找搭档。怎么着，凡心动了？”
    窦·沉默·凯航：“……”
    跟队是没跟队的，但是好像从队里拐走了一个。教人更别提了，从指方向到带写具体题，哪样没干？

 第42章

    他就沉默这一晌，那边已经开始起哄“开摄像头开摄像头！不开就是心虚啊！我看看你到底跟谁在一块呢！”。他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林珑毫无所觉，正翻过一张写满娟秀字迹的书页，侧脸温柔如玉，灯光下眉眼弯弯。不知怎的，他心底竟然生出一种不想让别人看到的感受，于是抿抿唇，直接祭出杀手锏：“你还想不想赢？”
    他扫一眼题目列表，嫌弃地眯了眯眼：“四十分钟了，你的e题不会还没出来吧，不行我来。”
    “靠！”薛阳骂道。哪怕明知是激将法，还是被激得直跳，在窦凯航交完k题之后迅速接管了共享桌面的控制权，“你等着！这次小爷必行！”
    于是五分钟后，窦凯航推开电脑，摘下耳机搁在桌上，端起杯子喝水。林珑惊讶：“结束了？”
    她一边问一边抬头看表，总感觉比之前好像早了一些。而对面，窦凯航镇定喝水：“嗯，今天题不难，提前ak了。”
    电脑微信顿时疯狂弹窗，某人追一连串消息过来跳脚“是人吗是人吗是人吗”“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窦凯航镇定地一键清除满屏飞的未读气泡，直接切断通话连接。林珑浑然不知这其中纠葛，只是大眼睛眨一眨：“凯神，我能不能好奇一下呀，你们的训练赛用什么题呀？”
    像他们普通人，就是直接用的官方周赛。
    继上上周那次以后，他们又去另一家学校参加了一次友谊赛，这周是因为假期才中断，不然该轮到他们做东。成立好几年的八校联盟，目测整个职业生涯都会在一起度过，所有人都很随和好相处，她因为蝉联了新人榜第一，还有好多人跑来加微信，从此列表里多了不少的外校道友，每天在朋友圈里看他们互相分享苦逼或欢乐的训练日常。总之，她接触到的acm圈子，虽然最高不过是青名，但都是很善良很温暖、可以相伴着走很远的人。
    她很好奇上位圈的生态。
    都是首屈一指的大佬高手，应该不会用普通题？
    她已经尽力往高端去想，然而窦凯航给出的答案是：“我们是小范围，就两边互打，基本就是用今年北美区欧洲区的预选赛真题。最近差不多用完了，所以也会轮流出题。”
    “什么？！”林珑震惊，“还可以出题？！”
    “你所做的每一道题，都是由计协专家组或者forthecode高级工程师命制，所以各大名校的教练组，当然也可以出题。一些经验特别丰富的选手也能做到。只不过需要耗费很大精力，所以不常出。”
    风过天台，吹动满桌的题解和书页，林珑眸色恍惚而震动，这实在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想，在她还在努力学习赛题要求各项知识的时候，有人已经跳出这个层面，开始与命题专家掰手腕，那意味着多强的眼界与水平。夜色天台，窦凯航负手而立，风扬起他的衣角，而他望着楼外很远很远的远方，她看不懂那目光里沉淀的东西，可是……
    她像是仰望一座永远坚实高峻的山巅。
    ……
    千里之外，j大训练室，薛阳若有所思地合上电脑，队友纷纷过来问他打得怎么样，而他托着下巴沉思，忽而勾起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狐狸般的笑：
    “你们之前说，韩队有个最近也开始打acm的小青梅，她现在在哪里，是去的y大吗？”
    第20章 你不要不开心
    接下来的一日，林珑花了一整天熟悉c＋＋里面各种stl函数的用法，针对各种细节做了详细的笔记，窦凯航偶然从屏幕上抬眸的时候，发现她在标注每一个函数的时间复杂度，一笔一划地在set.find后面写下“o（log n）”。
    他一顿，是真的非常意外：“怎么会想到标这个？”
    普通人初学stl，往往会沉迷于它的强大和方便，只背函数语法，根本不会往深里查时间复杂度这种细节。可是对面，小姑娘的眼睛亮如星子：“凯神，我查到一个好有意思的东西诶！如果用algorithm头文件里内置的find函数，时间复杂度是o（n），如果用set容器自带的find函数，时间复杂度就降成了o（log n）！代码速度瞬间就快了好多诶！”
    两个函数都叫find，常规思维上肯定以为它们没有区别，谁知道后者比前者快那么多！在比赛中能省多少时间啊！
    窦凯航静默，他当然知道是由于后者采用搜索树而前者直接暴力遍历的原因，但是两个find函数速度不一样这事，一般人谁能发现！
    一百个人里不见得有一个清楚的！
    他深深看了林珑一眼，她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这个行为的意义，只是单纯地在为一个有意思的知识新奇。他回想起之前，她第一次问他题的时候，就是问的周赛第四题，那是她当时唯一没有在比赛中做出来的题目。
    一般在acm校队，每打完一场比赛，教练都会要求队员“补题”。意思是说，所有在场上没能做出来的题目，必须在赛后重新思考，阅读别人写出来的题解、新学或巩固其中涉及到的知识，最终能够自己独立敲出正确的代码来。
    但是，很难坚持。
    补短板总是一件痛苦的事，人往往更喜欢在自己熟悉而擅长的东西上花时间。赛场上做不出来本来就有够郁闷，赛后还要对着同样的天书被反复鞭尸，哪怕是成熟选手都有很多人坚持不了，经历过就知道有多难熬。
    不管是当初的补题，还是现在的查时间复杂度，无一不说明着一件事——她真的很不一般。要么是天生的acm天才，要么是接触过强校的训练体系，又或者，两者皆有。

 第43章

    仅仅是这么片刻之间，他心念电转过无数思绪，目光望着那一沓她写得努力而用心的笔记。而女孩还在眼睛亮晶晶地等着他的回音。他问：“你银名多久了？”
    “诶？”林珑愣了一下，掰着手指回想，“两周吧，怎么了？”
    今日天气极好，阳光照在天台上温暖而明亮。云层很白，天空清澈得像一片蔚蓝色的海面。他摇头：“没什么。”
    “最多再过几周吧，还能再升。”
    傍晚的时候，林珑完成了今日所有的计划目标。
    比预想的要早一点，可能是之前打的c语言基础确实帮了不少忙。她捧着一杯茉香奶绿，小口小口地喝着，把笔记收拢好。
    对面，凯神又在跟人连麦，仿佛是在复盘昨天训练赛的题。她听到他的声音：“不是啊，线段树太麻烦了，你先做状压，然后直接用稀疏表写，两个区间就够了，这题没必要上动态维护啊。”
    天书，完全是她听不懂的领域。她吐吐舌头，放弃听大佬们讨论高端局的东西，打开了论坛。
    据说有的教练会告诫队员少上论坛，别动不动就跑去逛街吃瓜，经常有人训练中做完一道题想着上论坛休息五分钟放松一下，结果一逛就陷进去半天出不来，一个小时过去了还捧着手机沉迷帖子，在各个楼里留下自己的吃瓜足痕。
    虽然但是，大家都戒不掉。
    除了赛圈最顶端的那几位，剩下的人九成九都是论坛常驻民，而且论坛昵称和每个人的做题账号并不唯一绑定，随时都可以更改，更方便了大家披着马甲四处浪，顶着各种狗狗祟祟的名字跟广大坛友们聊得热火朝天。
    今天的首页依然热闹，各色帖子飘了满屏，林珑目光在一众长长短短的标题上划过，忽然屏息，盯着一篇标明搬运自媒体的报道。
    《acm人物志——kevin窦凯航，黑与白的交界时分》。
    她心跳有点快，手指悬在页面上方，做贼心虚地往对面瞟了一眼。窦凯航正耐着性子给远方不知道谁讲着具体思路，没关注这边，从他那个角度也压根看不到她的手机屏幕。她屏住呼吸，快速点开这个已经有超过1000＋回复的帖子。
    主楼很长。
    [很多人应该都记得，两年前，我们赛区发生了一件大事，kevin窦凯航冲上红名，打破了华国区长达二十多年的红名荒。年仅十六岁的红名，同时打破了十一级等级制度设立以来的年龄纪录，虽然因为未成年人条款修订不能打红名赛，却不容置喙地成为了我们的赛区旗帜，耀眼且唯一。］
    [而他的天才之路，从更早就已经开始。］
    [六年前，国青赛现场迎来了一位特殊的选手，甫一进赛场就引起了所有人关注。即使他比常人优越的骨相从那时就已看出端倪，也比同龄人提早开始长个，但并不能抹去他只是一个初一孩子的事实，在一众高二高三的选手里极其惹眼瞩目。在那时，所有人都对他能闯过一系列网络预选赛来到这里感到吃惊，认为这孩子将来前途不可限量，但万万没想到，不用等将来。那场比赛，他以碾压之势强势进入金牌区，震惊国内，也宣告了传奇开场、英雄开始站上时代。］
    [即使只是第三名，在金牌合影时却夺走了几乎所有关注，媒体抢着追问他的来历和独自一人的原因，而那时只有十二岁的小少年，眉宇的稚气间已经有了雏鹰锋芒的模样。他说，我叫窦凯航，来自格威中学，不组队是因为找不到队友，但是，我自己也能行。］
    [是的，打下如此惊人的成绩，他竟然是独自一人。］
    [acm历史上少有两人队，更是从来没有见过一人队的身影，几乎所有队伍都会用满三个名额。所以当时，他的出现是震惊赛区的惊鸿一瞥，所有人都在想如果他组起队会是如何的势不可当。据说，有计协高级官员读完这个孩子的决赛代码后，甚至做出了一个感叹式的预言，说假以时日、队伍成型，他会成为华国赛圈所有人、这么多年来最大的希望。］
    [时间翻过一年，又来到了国青赛，窦凯航在所有人的翘首以盼中再次登临。这一次，他依旧是独自一人。没有按外界期望的那样带来队友，他仍然选择一打三面对比他大好几岁的对手们，而这一次，又是金牌。从第三变成了第二，拍照时从冠军的左手边换到了右手边，离最高的位置只有一步。］
    [所有人又欣喜又叹气，总觉得他如果肯组队那冠军根本不作第二人选。但仍然安慰自己，孩子还小，不急于一时，且今年第二，万一明年第一呢？那可是从来没人创造过的奇迹，他会站上华国acm的巅峰。］
    [*时间再翻过一年，窦凯航初三，第三次参加国青赛。而这次，他不再是主角。全场目光聚焦于仅比他大一岁、a大附中高一在读、第一次参赛即夺冠的周羿。这位在后来实现国青三连冠的传奇队长，在镜头前已经展现出了成熟镇定的风度，将成绩尽数归功于团队力量，左右，白棣和沈步之围绕在他身旁。而窦凯航，再一次第二。］
    [第三次的金牌，也是第三次冲击冠军失败，如果说之前他可以凭逆天的个人实力一步步接近，那么从这一刻开始，冠军仿佛成了永远无法到达的距离。此后三年，他看着周羿接连卫冕，看着对方毕业升组之后薛阳接过冠军宝座，他们身边都有强大的队友并肩作战，只有他，始终独自一人。没有人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组队，但时光荏苒，所有人都渐渐明白了一个早就该明白的道理，acm从来不是一个人的游戏。］

 第44章

    [这个道理，或许从那年他成为赛区唯一的红名成为当之无愧的明星、国青冠军却依然是周羿，就应该被重视并笃定。只是他太过耀眼，导致很多人忽视了客观规律。著名的“田径接力比喻”从那时被提出，即——就算你是世界上跑得最快的百米飞人，3x100接力的时候，你跑得过一个人、跑得过两个人，可你跑得过三个人吗？］
    [春草年年绿，岁月悠悠长。后来，周羿和薛阳相继升入红名，且都有全国冠军傍身，率队两军对垒分立南北。曾经惊鸿一瞥的那个预言再也没有被提起，世人只知“北周羿，南薛阳”。］
    [回到我们的题目。关于如何形容kevin，圈中许多人都有自己的看法，包括那句著名的“天纵奇才偏偏一身反骨，囿于池渊偏偏目下无尘”。而我想用这样一句比喻——黑与白的交界时分。在个人赛上，他无往而不利，世界都要避其锋芒，但在团队赛上，或许只能接受太过自负的结果。正如连拿六届金牌的这些年，从不缺乏视他如神明的粉丝，但同样，也有无数人愤怒于他本可以不骄傲。］
    [从未有人否定他是一个天才，但在过去、现在与未来，不合群与缺乏团队意识被公认是他最大的短板。如今，周羿已经率队冲击世界赛，他与薛阳也即将在明年踏上亚预赛的赛场，在昔日统治国青的三剑客均升入成年组之后，属于他们的较量才刚刚展开。］
    文章结束。
    林珑怔怔地望着手机。
    像是一滴墨，落在洁白的掌心，渗进肌肤每一处纹理，四肢百骸都泛起涩意。她没想到一路看到最后会是这样的结局，而末尾还有一张照片静静躺在屏幕上。画面中，周羿被队友和记者们簇拥着，在赛场中央捧起那座金色的冠军奖杯。远远的，人群之外，光与欢呼都不去触碰的距离，他一个人站在那里，平静地望着。
    那一瞬夜风翻涌，心像是被揪了一下，她手指一抖，刷出最新评论：[杀我别用陈年刀……他真的很想要一个冠军啊……acm能有几个六年……］
    夜色深凉，林珑眼睫一颤，手机在掌心攥紧，头顶却忽然落下一道声音：“怎么了？”
    猝不及防的声音突然响起，林珑吓了一跳：“凯神？你不是在复盘……”
    “结束了。”他说，“你……没事吧？”
    他没有说的是，她看上去像是失魂落魄，盯着手机上不知道什么界面，整个人脆弱而苍白。可是她在短暂的失神之后，却是打起精神朝他微笑：“没事……看了部有点虐的小说。”
    她说：“主角一直没等来一个出海的好天气……可是明明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有点难过。”
    高台上北风轻拂，秋葵盆栽的枝叶在风里微微晃动。他默了一瞬，轻声说：“小说，那最后一定是好结果。实在不行，你就换一本，天下优秀的主角那么多。”
    不一样的。你是不一样的。林珑眼角有点酸涩，她别过头：“嗯，最后一定是好结果，我等着东风来。”
    她把手机推远，打开书，努力让c＋＋淹没一切思绪。可是那篇文章的词句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回闪，书页上冷冰冰的符号抹不平她内心的怆然。计算机的世界那样高深，高端局的赛场那样残酷而激烈，可时代，永远不会为谁而停留。
    清代吴庆坻曾经写过一首诗，被后人常常用于激励。“须知少日拏云志，曾许人间第一流”，少年意气风发之象跃然纸笔，多少人念着这一句豪气陡生。扑面而来的画面里，是鲜衣怒马功成名就，是风云叱咤挥斥方遒。
    可谁又知道它的上一句：“自是汝才难用世，岂真吾相不当侯。”
    我的才干难以用于世间，难道我真的没有封侯的面相。
    可少年时，我也曾有凌云志，也曾发誓要成为大英雄。
    ……
    很长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只有书页翻动和偶尔的键盘敲击声。远处，广场上九点的钟敲响了。
    天上的星子在云层后，夜空安静无垠。又过了片刻，他搁下笔，起身：“我出去一下。”
    声音不高，林珑还陷在情绪里，慢半拍才反应过来。他没关电脑，也没带书包，只是拎起椅背上搭着的外套，单手插兜向外走。她以为他走不远，仰起脸应了一声。
    天台门拉开又合上，他消失在她的视线里。林珑听到他的脚步声去远，恍然发觉，今夜不止是她格外安静。
    她望着对面空出的座位，握着笔怔怔出神。半晌，咬着唇，按开手机，在微信对话框里发送：
    [如果一个人说找不到队友，一般是什么情况？]
    上方的备注迅速显示对面正在输入，但是过了很久，消息才过来：[你问kevin，还是问别人？]
    林珑一惊，她没想到韩泉学长这么快就猜出了她的来意：[有什么不同？]
    夜凉如水，风声里有草木簌簌的声音。
    屏幕上出现一大段文字：[有的学校凑不齐三个顶尖战力，会出现一拖二的情景，那个唯一的高手或许一直都得不到与他实力相匹配的成绩，但这就是身在弱队必须要面临的问题。这样的人，你身边就有一个。]
    满天的夜色沉沉地压下来，林珑呼吸急促：[谁？]
    [邱博。]
    意料之外的答案，林珑整个人怔住。她记起那个透明人一般瘦削沉默的男生：[邱博……是他们中学唯一的高手？]

 第45章

    [是。他是我们的同乡你不知道吗？他的高中就离我们不远，个人实力在那个年龄段算是不错，建校几十年才出了一个的省奖，但凡队友给力点，他本来能去国青赛。]
    林珑怔怔地看着手机，她不知道，邱博从来没有提起。对话框里是那样孤掌难鸣的结局，她的嘴唇动了动，心里沉沉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半晌才问：
    [那……凯神呢？]
    [我不知道。没有人知道。]韩泉说。
    [他和邱博不一样。他的高中，是全国唯一能和a大附中与南华中学掰手腕的学校，几乎年年有国青金牌。这在国内是最好的配置了，没人有资格再挑剔什么。可他偏偏不组队。曾经论坛上有传言，他仗着手下有社会上那群人，在校内霸凌队友……]
    北风四合，有一种深入骨髓的寒意沁进，林珑几乎是本能地打字：[不可能！]
    [一家之言罢了。]韩泉平静地说，[那个帖子也过去很久了。]
    又是一阵长时间的沉默。林珑心里的难过如海浪翻涌。而韩泉本来也不是多话的人，今天为了她说这么多已经是极其难得的破例。很久以后，就在林珑终于抬眸，打算把话题带到南城的天气时，屏幕上忽然又出现了消息：
    [安安，听话，跟你们教练好好学，有机会的话跟邱博组队。kevin那边，你可以好奇，但不要靠近，不管那些传言是真是假……]
    [我会担心。]
    夜色如薄雾般笼罩大地。
    空气里有淡淡的露水气息。
    韩泉去训练了。
    林珑独自坐在桌前，一个人的天台比平时更静，四面八方只有风声和她的呼吸。她咬着唇，低下头，一笔一画地写：cin>>读入内容，遇空格或回车停止；cin.get（读入内容），遇回车停止……
    array数组定长，vector数组变长……
    stack头进头出，queue尾进头出，priority＿queue最大先出……
    月亮慢慢爬上去，云层后的星子渐渐露出来。
    不知过了多久，好像又敲过了一次钟声，她听到天台门一响，熟悉的脚步声重又来到她身旁。她仰起头，刚要说话，面前忽然被放下了一个精致的纸袋，她惊愕地低眸。
    纸袋没封口，印着童话般的logo，一个个漂亮精致的小蛋糕魔术一般出现，甜甜的蜂蜜奶香味溢出来。草莓蛋糕、芒果蛋糕、巧克力蛋糕……几乎是聚集了蛋糕店橱窗里所有的种类，像凭空降临的梦幻王国。夜空下风静静吹，她呆呆地望着它们，而窦凯航望着她。
    他说：
    “不开心的话，吃点甜的吧。”
    第21章 那就成为光
    后来林珑偷偷查过那个logo对应的店名。
    北城甜品店排行榜第一，开在市中心寸土寸金的商场，奢侈地占了小半层的面积，仍挡不住人流如织。只因他家的甜品实在好看得过分，哪怕同样好看的价格筛掉了这座城市百分之八十的客户群，也总有不少女孩和游客在店门外打卡拍照，眼睛亮晶晶地比出v字手势，取景框里是装点得如同梦幻童话的橱窗。
    他穿过半个城市，穿越夜色人海，只因为她曾经说过一句，不开心的时候喜欢吃甜。
    不能再想下去，她心跳飞快，啪的合上草莓蛋糕的盖子，颊上飞起两朵云霞。
    亚预赛新加坡站的前一日，林珑难得在下午提前了两小时离开天台，因为今天是假期的最后一天，徐亮人品大爆发，在网吧“上机满50小时抽奖”的活动里抽中了一个四人份的密室套票。
    冯莎莎说玩这个需要智力，一定要拉上林珑，并在徐亮“你什么意思哥的智商不能带你飞吗”的哇哩哇啦里不为所动，表示你俩负责所有的体力环节。最后进密室之前还在吵吵闹闹，为谁拿手电谁拿对讲争论不休。
    林珑出来后在微信上给窦凯航发信息：[还行，不是恐怖本，九大行星时空旅行的主题，天文解密宏大推理，有点浪漫的。］
    他回：[所以，最后的终点是？］
    [是太阳～从最远最边缘的冥王星开始，一路前往太阳系的中心，中间有一关可以在望远镜里看到特别美丽的星云，玫红跟粉紫交织在一起，视觉效果特别梦幻。］
    两个人的微信是今天才加，当时她试探性地提了一下，没想到他答应得很自然。她加上之后迅速保存了那串作为微信号的手机号码，然后点进朋友圈不出所料地看到一片空白。他的主页很简单，昵称就是dkh的姓名缩写，背景是一款天空轴v4的流线型键盘，她第一眼看到就有浓浓的惊艳感：“这个设计……像是codedream家的风格。”
    “嗯，去年全球总决赛的冠军定制。”他看着她的主页，“你这个呢？小桥微雨青石落花，看着像风景照。”
    “是外婆家。我出生的时候爸妈工作忙，一直在外公外婆身边长大，过了四岁生日才回城。”林珑有点出神地想起那个有着葡萄架和石桌的庭院，和那对永远用慈和的目光唤她“囡囡”的老人，她的眼神里是温柔的怀念，“那边有棵特别繁盛的桂花树呢，下次回去的时候给你拍。”
    时光温润而神奇，不知不觉他们已经到了分享彼此生活的关系。她眼眸盈盈，不自觉牵出唇角弯弯的弧度，看着对话框里那个属于他的头像，听见徐亮在叫她：“安安，你跟谁发消息呢。走啦，绿灯了。”
    傍晚的风徐徐地吹，他们走在回学校的路上，夕阳沉下地平线，月亮慢慢升起来。徐亮和冯莎莎依然在进行他们永远都不会停止的唇枪舌剑，袁天走到她身边：“最近一直在训练？”

 第46章

    林珑点头。袁天感叹：“也太有毅力了。怎么做到的啊？天天对着算法啊代码啊什么的，真的不会枯燥么。”
    林珑莞尔：“不会，其实每做出一道题会让我特别有安全感。而且……”
    袁天好奇：“而且什么？”
    而且他在身边。林珑没有把这句话说出口，她低下头，把一缕发丝挽到耳后：“没什么。你们假期结束后还去网吧吗？”
    “办的卡还有一次，用完就不去了。在那边老是碰到c大的人。”袁天耸耸肩，“成天跟吃了火药似的，真是不想跟他们打照面。”
    c大这个名字好像很久都没有再听人提起，上次还是他们刚刚入队的那一夜，袁天说这个学校非常高傲，根本看不起金字塔以外的人。林珑拧着眉头，不过袁天倒也没认真生气，又耸了耸肩。
    “也怪不得他们心情不好，刚输完两场亚预赛回来，今年算是结束了。连日本的二线队伍都打不过，黄名到底是比不过橙名。”
    “今年的亚预赛程要过半了，十场已经打完四场。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明天下午三点的新加坡。华国区真正要冲世界赛名额，还是得看a大j大。”
    林珑犹豫：“a大现在……”
    “在风口浪尖。”袁天点头，“羿神他的名气现在看来真是把双刃剑，我不敢想万一输了的结局。”
    如果说窦凯航的名声在圈内两极分化，那周羿就是完美的代名词，每个人都崇拜他，所有人都相信他，似乎只要那个冷静的身影坐镇在场，就能拥有战无不胜的希望。
    不管面临的局面有多么难。
    林珑心绪复杂，她想起了上次华国站高高飘扬的金色气球，它在恢宏壮阔的大礼堂里如同旗帜。她轻声说：“你们明天会看直播吗？”
    “会，我准备约他们几个在训练室一起。你来吗？”
    “我得晚会儿，要去排练……”林珑想起压根没把握的小提琴，又是一重复杂心事。假期一过，离学院晚会就只剩十几天，时间好像在不知不觉间被按下了加速键。她眉心轻轻蹙着：“彩排起来就没个准点……我一结束就过去。”
    “嗯，早点来也是等着。羿神他们从昨天到达新加坡后一直闭关训练，没流出任何公开采访，不过这种时候，低调点也是好事。”
    林珑蹙眉：“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身上的压力太重了。”
    袁天似乎不是很想回答，嘴唇抿了抿。可是短暂的沉默在一路的氛围里非常显眼，连旁边斗嘴的徐亮和冯莎莎都被吸引了注意，一左一右凑近了，围拢过来。袁天面对三道不明所以的视线，终于叹了口气，低声开口：
    “因为华国区等得太久了。”
    晚风轻轻地吹来，四人并肩走在如水的夜色里。
    袁天语声沉沉：“华国区acm成绩……这么多年以来，只有1981年，裴毅曾经带队创造过奇迹，在世界赛上拼下一枚铜牌。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华国人在世决获奖，甚至连名额都成了奢望，多少年多少次，在亚预赛全军覆没，世决赛场上根本就没有我们的人。”
    “可是a大是全国盼了这么多年的银河战舰啊。从初中就相遇的黄金搭档，走过多少荣耀多少欢呼，国青三连冠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所有人都在等他们去世界赛。白棣蝉联多次国内周赛第一，沈步之是跳级提前高考的天才，羿神更不用说了，半个赛区加起来都不及他一人。如果连他们都失败……你说大家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吗。”
    所以头雁必须飞起来。林珑咬着唇。另一边，徐亮难以置信：“怎么会这样，想进世界赛就这么难吗，羿神可是红名啊，都……”
    袁天摇了摇头：“对面也是红名。”
    “伊藤翔平，日本的红名队长兼绝对核心。他的队友，前田优一，山下久智，也是日本很有名的强劲选手。双方配置都是一红两橙，区别就在于对面全员大三，有多一年的国际赛经验。我们这边……要指望a大在华国站之后这二十天内迅速调整，而且，这期间还没有其他高规格的比赛。”
    林珑轻声说：“而且，他们以前从没有输过。”
    众人都沉默。林珑自己也有些失神。周羿他们没有输过，意味着窦凯航没有赢过，在那些年一打三的日子里，他离奇迹永远只差着一步距离。就像秦文衣在师门里永远是无人超越的存在，他的前面，也有着一座巍峨的山。
    挡下了所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拼命。
    她心里发涩，却又知晓眼下不应该发涩。
    周羿强大是好事。她望着夜色里安静的前方。
    前路遥迢，仿佛有无言的静笼罩这片土地，半晌，冯莎莎犹犹豫豫举手：“那个……我有个问题。亚预赛有一百支队伍参加吧，真的只是双方对决吗？大乱斗啊，什么都可能发生，除了那个伊藤什么是个大麻烦，你们确定其他那些队里，不会有人搞出幺蛾子吗？”
    徐亮一愣。袁天挠挠头：“可是……呃，要是考虑这个，变数就更大了啊……”
    一百进一，只能有一队去世界赛，光是伊藤翔平就够大家如临大敌的了。要是再算上九十八队基本都比a大经验丰富的竞争对手，心态还不裂开。
    虽然已经离裂开不远了。
    “至少这场的参赛名单里，红名应该只有他们两个。”袁天冥思苦想，像是世界杯小组赛算分算出线那样掰着指头数竞争，“现役五十位红名选手，亚洲区有七位，其中华国三位，日本两位，韩国和新加坡各一位。”

 第47章

    “凯神薛神都还不够上亚预赛的年龄。新加坡那个……已经有世界赛名额了。剩下两个都没报这站。”
    徐亮松了口气，又隐隐觉得不大对：“……其他四十三个呢？”
    袁天一顿。
    林珑垂下眼睛。
    徐亮茫然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怎么了？”
    袁天咬着嘴唇没吭声，林珑脑子里全是窦凯航世界第二那天论坛里激动的言论。而app上查出来的结果，也印证了她的猜测，她低声说：
    “美国十三位，加拿大五位，俄罗斯八位，其他欧洲国家共占十七位。”
    冯莎莎：“……”
    “啊？！世界排位前五十，欧美占掉四十个？！”
    林珑沉默下去。
    她低下头，纤白的手指在屏幕上按了几下，界面无声跳转，映入所有人眼前。
    是一张表格。
    《acm全球总决赛历届冠军》
    【1977年：美国】
    【1978年：美国】
    【1979年：美国】
    【1980年：美国】
    ……
    【1991年：美国】
    【1992年：澳大利亚】
    【1993年：美国】
    【1994年：加拿大】
    ……
    【2000年：俄罗斯】
    【2001年：俄罗斯】
    ……
    【去年：美国】
    表单到这里戛然而止，仿佛有无尽意味融在末尾的四个字中。没有人说话，四周只有清寒的夜风。半晌，林珑侧首望向袁天，后者沉沉点头：“是，世界赛历史战绩确实是北美和欧洲压倒性占优，所以他们的预选赛，每站前三都可以晋级，不像我们，必须去拼那唯一的一个。”
    林珑张张口，又沉默下去。夜色涌动，仿佛有很多情绪纷繁复杂，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口。
    对面居民楼的灯火离他们很远，树影在夜空下显得静谧暗沉，她身旁，袁天叹口气：“扯远了。那都是咱们改变不了的事。希望明天的题对a大友好一点，尽量在前期建立比较大幅度的领先，上次就是因为一直拉不开差距，中间被人反超一题，队员心态出现波动，导致后面就……也没办法，国际赛场的劣势局有多难打，那种压力能把第一次经历的人摧毁，我上我也不行。”
    今夜无星，月亮隐在云层后，像林珑百味沉杂的心情。夜色深沉，此刻在新加坡的周羿等人也在经历着同样的黑夜，那些系在他们身上的牵挂纷繁厚重，所有人在等一场破晓的来临。身旁的好友咬着唇尽皆沉默，而她望着视野尽头天际线处的远方。国际赛场的风是否也是同样的冷意，带着如有实质的冷冽感拂过心间，外面的世界那么大，而她像是宇宙里渺小的一颗星，说到底只能牵挂而已，她什么也无法改变。
    次日林珑到达排练礼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
    离学院晚会只剩十六天，这次彩排要求一切按正式的走，后台一片喧闹，学生会组织部和文艺部的人不停地在打电话确认，舞团的女孩们提着长长的裙摆穿梭在人群间。她没往人多的地方去，找了个角落放下琴盒，自己站在远离舞台的大理石廊柱旁，深呼吸。
    “学妹，好久不见。”
    熟悉的声音响起，她转头，就见人群向两边分开一条道路，梁明带着几个人走过来。他今天亦是穿得正式，燕尾服的领口有熨烫平致的白色领结。他握着琴谱，整个人渊渟岳峙，她弯一弯唇，礼貌地招呼：“学长。”
    梁明点点头：“最近没见你去琴房？”
    林珑一怔。
    她最近学习和训练都忙，但仍然不敢放松学院晚会这边的事，几乎每天都硬挤时间去琴房。只是为了节省路上时间，换了家离学校近但条件稍差的。但是，梁明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像是看出了她心中的疑惑，梁明将琴谱随手搁在一边的架子上，笑着说：“有时候会过去，想着能不能再遇见你。”
    林珑不知道该说什么。身为校乐团钢琴首席，宽敞气派的排练室随时为他开放，他练琴何必要往校外来。她想起和他第一次见面的场景，那时他被乐团的人簇拥着，站在琴室门口，明明身边有很多的选择，却偏偏朝她笑着伸手：“学妹，学院晚会有个钢琴小提琴合奏的节目，校乐团小提琴首席今年毕业了，我缺个搭档，帮个忙。”
    前场灯光全部打亮，四名身着西装或礼服裙的主持走上台去，导演已经在喊开场舞的人准备就位，现场一片忙乱，一如她经历的每一场大型晚会的后台。有人匆匆对着小镜子最后补妆，有人在语速飞快地背词，有人跟搭档反复交流着上台后的走位，紧绷气氛蔓延至整个后场，梁明站直身子，在不绝于耳的声浪里朝她笑了一下：“别紧张。”
    她点头，取出小提琴，最后看了一眼手机。
    三点。
    万众瞩目的亚预赛新加坡站，开始了。
    前场的声音一直没止歇，各种吹拉弹唱和主持人报幕不间断地传来。每隔几分钟就有人被叫走，林珑抱着琴坐在等候区，一直盯着墙上的表。
    四点半。
    四点五十。
    ……
    她看着秒针又划过一圈，努力压抑着呼吸，心跳有点加速，梁明在她右边坐着，察觉到她心神不宁，侧过头。
    “之前听徐亮说，你以前参加过乐团？”
    她下意识“啊”了一声，勉强把心思从远方正在进行的比赛上收回来：“没有单独负责过一首曲子，都是配合首席拉和声伴奏。”

 第48章

    “那没关系。”他笑了，又有点诧异，“你这样的水平不是首席？你们……”
    他顿住，然后安慰：“以后就好了，我们一向看实力。”
    林珑知道他想岔了。地方上少数乐团存在任人唯亲，有实力者会被关系户挤掉，他以为她是这种。她抿了抿唇，没解释，望向梁明：
    “学长，乐团每周什么时候合练？”
    “周二周六的晚上。”
    林珑眸子里飞快闪过一丝意外，扯了扯唇角，心想跟acm这边全撞。
    其实她早就私下跟梁明说过自己不会进乐团，可对方一直没当真，每次都笑着觉得她在说孩子话，就像当初矜贵地被人簇拥着看她在学长学姐一递一句的劝说声里讷讷地不再坚持推辞学院晚会，认定她拒绝不了这份来自著名大学生乐团的邀约。她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咬了咬唇：“学长，我真的不……”
    “17号上场，18号准备！”导演探进头来喊了一声，两个演相声的大二男生唰的弹射起来。梁明也站起身，整了整衬衫的袖口，合上琴谱，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没什么。”林珑咽回后半句话，心想只能等彩排完再说，跟着梁明站起来，小提琴在明亮的灯光下泛起漂亮的珠光色。杏色长裙随着她起身的动作漾出层层叠叠的涟漪，她握着琴弓，走上前去。
    等林珑处理完所有事跑出礼堂，时间已经过了八点。舞台装已经换下，她着一袭轻便的白色长裙，像脱出尘网的蝴蝶飞向皎白的夜月。一整个下午她一直不敢去看排行，甚至不敢打开论坛关注实时讨论，她清楚自己仍然没有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能力，一旦结果不如人意，可能就直接影响彩排心情。如今终于一切结束，她迫不及待就想回训练室，回到伙伴当中去，回到她和他们的世界来。
    一路跑到教学楼里，迎面碰上袁天，她顾不得喘匀匆促的呼吸，急急问：“怎么样？”
    袁天看上去也是刚从哪里跑过来，胸膛同样上下起伏着。他的眼里跳动着两团灼亮的光火，一开口就是激动：
    “进了！我们进了！新加坡站冠军，我们要去世界赛了！”
    像是悬在半空的大石轰隆落地，林珑心弦骤然一松，她的语气也抑不住激动：“太好了！”
    “我就是出来买水，刚才把嗓子喊哑了。”袁天说话间，攥着的手机忽然一震，他低头一看，立马音量调高，“看！赛后采访！”
    远方的直播还在继续，周羿再一次坐在采访席。今天他依然是全场创造最大输出价值的选手，比赛中镜头带到他的时候总会看到他在稳而准地率队推进，永远冷静，永远让人安心。但到底是以比较大的优势顺利拿下这场，他的神情中也有微微的笑意，像平静湖面上的清风明月，俊逸得让人屏息。弹幕嗷嗷尖叫着刷过去一片“羿神太帅了！！！”，林珑也不得不承认，这位队长真的是符合人们心中对明星选手所有的期待，完美到无懈可击。
    今天a大每个点位都有不俗发挥，合力砍下十道ac的光辉战绩，终于不再像上次一样只靠周羿一人撑起大局。沈步之一扫之前的紧张生涩，像是已经适应了国际赛场，最擅长的图论顺利一次通关。白棣在高级动态规划上也圆满完成任务。相较于华国站赛后的采访，这次气氛明显大变很多，周羿客气地应对着，平和而成熟。
    记者普遍比较关注a大是如何在短期之内迅速调整，而周羿停顿片刻，微微笑了。
    “我一直相信我们队员完全具备大赛能力，只是需要适应时间。感谢国内兄弟的支持，凯航和薛阳一直在帮我们训练，作为对手给我们模拟国际赛的强度，这二十天和他们的对战收获很大，也期待明年一起站上世界赛的舞台……”
    屏幕里他的声音传至千家万户，屏幕外，林珑和袁天猛地抬头：“什么？？”
    “凯神帮他……打训练赛？！”
    今夜对于华国acm注定是个不眠夜，满屏的世界赛门票尖叫帖还没消退，赛后采访周羿一句话又掀起论坛万丈高楼。打字回复的速度赶不上热帖翻页的速度，所有人都被这个消息震惊。
    [我靠我靠我靠！！！窦凯航薛阳组队和周羿对打？！这什么神仙阵容！我配想象？？？］
    [爷青回！！！爷青回！！！国青三剑客啊啊啊啊老天！！！谁的青春没有为当初那张绝世合照飙过泪！这些年他们明面上哪有交集，都以为三个人是各自为战，怎么还有绝美售后啊呜呜呜呜！！！］
    [二十天！怪不得这场a大像变了个人，这两位联手给你当陪练那岂止是亚预赛的强度，那根本就是美联杯欧锦赛的级别啊！窦凯航以前打不过纯纯是因为人数劣势玩不了，配个薛阳在旁边那不直接起飞，梦个世界赛奖牌都有戏啊兄弟们！］
    [感动感动，银河战舰重新起航，军功章必须有kevin和sun的一半！现在国内也就他俩有这个水平了吧？红名者联盟这波是！］
    [模拟对战这波太秀了，直接解决a大当前最急迫的问题，关键窦凯航怎么能同意？？当初不是说他缺乏团队意识不合群？而且周羿如果这回输了，至少一年内华国区第一人的名号就能稳稳落在他手里，红名赛世界第二绝对盖得过周羿的全国赛冠军，他竟然忍得住？！这是我认识的窦凯航？］
    外界几乎是天翻地覆，而无人知晓，那一夜的天台，窦凯航立在夜色下眺望着远处，英俊的脸上是和周羿如出一辙的平静，满身的锋芒被他敛起，背影英挺而淡漠，仿佛并不知晓也不关心此刻赛圈里正在掀起怎样的波澜。林珑站在他身后，辗转半晌，终于在夜风里低声问：

 第49章

    “你为什么帮周羿？”
    他回身看她一眼：“没有为什么。出去外面都是华国人。”停了停，又转首望向天台外的夜，那里是一片没有星月的漆黑，他却仿佛看*了很久很久。而后忽然，又问了林珑一句话。
    “知道为什么红名赛都在凌晨三点吗？”
    她喉头一哽。因为周赛是各国自己内部的比试，红名赛却是集结了全世界顶级计算机天才的比拼，选手之间时差巨大，不可能协调，从来都是使用上年世界赛冠军国的时区。林珑眼前仿佛再次浮现那张历届冠军国的表格，它在时光里似乎有抹不去带不走的痕迹，她的心里像有什么在翻滚。她轻声说：“因为长夜漫漫。”
    窦凯航语气平淡：“那就成为光。”
    少年长身而立，如一柄玄铁剑孑立在天地间，林珑望着他在夜色下的身影眸色震撼。这句话包含着怎样的前路，也许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清楚知晓。欧美为王的格局已经太久不曾更改，笼在头顶的似乎是永不会消逝的长夜，可是有人说，他要反了这天。
    她紧紧咬着唇。
    感受到胸口扑通扑通，如同湖水震荡般的心跳。
    虽然外界的看法纷纷扬扬。
    也似乎有无穷无尽的证据和推论。
    可是，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
    第22章 喜欢你是很辛苦的事
    长假结束以后，快节奏的学习生活几乎是一瞬间回归，有几位教授安排了随堂测试，一时间年级之中再起波澜。
    “大学了，不会有人像高中那样成天盯着你，都自己上点心。”教高数的王教授拿着助教批改完的成绩敲敲讲台，“下月这个时候就是期中考试，占你们这门课20%的分。现在不努力，到期末只会压力更大，我把话说在前头了。”
    “可是这课真的很难啊！”冯莎莎在后排苦着脸，对着手机搜出来的试卷题目恨不得捶墙，“你看这道，是去年考研的题！拿它考我们也太不人道了吧……”
    “是啊是啊！”徐亮猛点头。他比冯莎莎好一些，但也是将将擦过及格线。要说挂科不挂科的，他同样也有危机。
    两人同时羡慕地望着林珑的卷子。
    一个好看的95分。
    冯莎莎简直是羡慕极了：“安安一直往训练室跑，都没像隔壁三班那群学霸泡在图书馆自习，怎么还能考出这么好的成绩，当真是听一遍就会吗……”
    徐亮语气深沉：“你要相信，竞赛打得好的人，数学一定强得变态。”
    林珑没听见他们说话，正在拿着手机不知道跟谁发信息，从徐亮的角度望过去，她的眼睛有点亮亮的，唇角也不自觉弯起，有浅浅的光落在她的眼睫。他挠挠头，眼前的女孩似乎比起高中时有了潜移默化的改变，仍然安静温柔，却不知何时起多了灵动，像蝴蝶脱下原本包裹的壳。抿起唇微笑的时候，颊边梨涡如此轻盈。
    不过，快乐总是一件好事。
    这一天他们去训练室的时候，袁天和邱博也在，后者照例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脑没什么声音，前者陷在椅子里沉思，看到徐亮手中拿的卷子后挑了挑眉：“你们班高数也出成绩了？”
    “是啊。”徐亮叹了口气，“我在想是不是得把训练时间匀点给学校的课。照这样下去，计导实践或许能拿高分了，其他的，真的好难。”
    “这还只是个开始呢。回头期中期末考试，正好重要比赛也临近，到那时你怎么处理？”袁天没看人，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绕着书包的带子，“自古以来竞赛就伴随有牺牲，大神还好，小兵却难，和学校课程以及出去实习的平衡很难做的。”
    林珑犹豫了一下，抬眼望向他：“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袁天拉长音，忽而真诚地眨了眨眼，“珑妹，期中期末记得拉我们一把，这里有一群人的寒假等着你画重点拯救。你让往东我们绝不往西，你让打狗我们绝不撵鸡，自己人，千万别见外。”
    大家全笑成一团，林珑也忍不住笑出来，默默地松了口气。她不是当初对acm一知半解的纯新人，刚才其实心里有一点提起，不知道袁天是不是想插科打诨把话题带过去，但是，这确实是个挺沉重的话题。
    当代大学生要忙的其实不少，acm又是个极烧时间的事，不付出足够怎么可能拿牌。理想和现实之间，照出的是来来去去的身影，有人尝试了一段时间觉得没有希望就默默退出，在赛圈里是很常见的事，只不过大校队从不缺人。
    不过他们入队才一个月，还没有到必须做取舍的关头。
    她想着，目光又划过对面的座位，沈庭谦的外套搭在那里，想是出去透气没走远，不多会儿就回来。最近高年级他们也练得凶，张柯学长国庆假期飞回老家一天就回来，是参加完表哥的婚礼后就立刻马不停蹄地归队继续备战亚预赛，今年是郑景学长的最后一年。
    她放下书包，准备开始今天的工作，开电脑时，听见袁天在感叹：“今天a大飞机回国，听说他们整个学校都轰动了，微信公众号和官方微博都置顶长篇推送，宣传校队亚预赛夺冠的事迹，校领导亲自见面勉励，周羿他们今年的德育成绩加一分。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啊……那阵势，高考状元也就如此了。”
    ……
    这一日下午，所有人都在聚精会神地写代码的时候，门忽然被轻轻敲响了。众人都愣了一下，四下扫视，只有张柯有课没来，但他也有钥匙，从来不会这么秀气地敲门。林珑几人对视一眼，袁天扬声：“门没锁。”

 第50章

    训练室的门被推开，探进一张清秀的面孔，拎着一盒精致的糕点，怯生生地问：“请、请问……窦凯航在吗？”
    众人面面相觑，离门最近的徐亮摇头：“不在。”
    女生有点失望地轻轻“啊”了一声，目光下意识在屋内看。袁天问：“你找他有事？”
    女生顿时慌乱起来，点头又摇头，声音细若蚊蝇，磕磕绊绊：“我、我是……之前有一天他去我打工的店里买糕点，说甜的都来一份，我……我觉得他喜欢吃，今天店里上新品，就……就买了给他送来。”
    校队这边再次沉默，大家都是聪明人，都能听出醉翁之意不在酒。沈庭谦刚要说话，女生已经脸红红的一鞠躬：“对不起……打扰了。”
    她转身匆匆跑走了，留下一室静默。
    袁天率先打破沉寂：“不会吧我靠，凯神去买甜点？？太阳从南边出来了吧，他买那么多女生爱吃的干嘛？”
    林珑心下一跳。那种想要昭示天下又不想让人知道的奇怪感觉，让她好像手脚都不听使唤，生怕其他人听到她胸腔里震颤的心跳回声。旁边，袁天还在感叹：“我刚看见袋子上的logo了，好家伙，那不是北城最有名的店么。甜的都来一份？要送谁啊这是，也太大手笔，凯神不愧是信托基金花不完的人啊。”
    徐亮抓抓头，碰了碰袁天：“你还记得上次联谊不？男生有一半在期待安安，女生可几乎都在明里暗里打听凯神。他那张脸啊，帅得真是人神共愤，我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抢明星饭碗的人。”
    袁天点头，眼神有点慢慢地飘远，不知在想些什么。半晌，倒是轻叹了一口气，微露同情：
    “不过啊，喜欢凯神可是很辛苦的事，看她们能不能撑。”
    徐亮附和：“是啊是啊，他那么优秀，什么样的女生才能入他的眼啊。”
    林珑沉默下去。
    她低下头，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咬住了唇。
    后来的一下午，她总是有些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怔怔的，连其他人什么时候走了都不知晓。醒神的时候已经日薄西山，屋里只剩了她一个人，静得出奇，连窗帘都安安静静地垂落。她垂眸，看向没动几页的《算法竞赛》，到底是推开了书本，想去外面转转。
    天气已经渐渐转凉，日光倒还颇为充裕，走到外面的夕阳下，霞光在地面的落叶上铺上一层金灿灿的色彩，灿烂而盛大。她沿着路边走，这些天的画面在脑海里一幕幕闪过。一颗心像被拉扯着，酸甜悲欢混杂在一起，几乎分不清此刻的情绪浮沉。
    又想起昨夜的时候，她和他在天台，她最近迷上了论坛里的往事科普，经常去高楼帖子里看赛区故事尤其是国外选手的生平，看到不可思议的地方时跟窦凯航惊叹：“竟然真的有acm家族的，一门出了六个世界冠军，近四年的世决奖杯都被他们包圆了。”
    窦凯航颔首：“罗伯特家族在计算机界是非常有名的存在，家族子弟从四岁开始学编程，不管是直系还是旁系都天赋出众，毕业后也大多在各自的主攻领域很有名望，云计算人工智能虚拟现实等前沿方向的世界一流学者名单里都有姓罗伯特的人。”
    她本来认真地听着，听到某个字眼时却突然抿了抿唇角，悄悄抬眸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那……你毕业后打算做什么？”
    他答得随意：“毕业后？开家公司吧，班底都自己找，做事舒心。”
    她一怔，眼睛下意识睁大，却又好像并不意外什么。他这样的水准，这样的家世，这样的性格，本就该站在最高处，所以，今天徐亮和袁天说那些话，她也不应该有任何的……
    她没参与他的过去，不知道能不能经历有他的未来，所拥有的只是每天都在患得患失的现在。在乎他的一举一动，珍惜和他相处的每分每秒，每一次去天台都像是赴一场星光下的约定，夜色暗涌是她一个人的盛大潮声。说到底她已经足够幸运，能和他每天见面，能坐在离他很近的距离，她怎么还能得陇望蜀，怎么还能奢求更多，怎么还能……飞蛾扑火。他是天之骄子人中龙凤……
    越想心越乱，索性调头回教学楼。走到北楼门口，迎面碰见了一张熟悉的面孔，正是开学前那天问她是不是去听新生赛宣讲的隔壁寝女生。她如今也已是ctf校队的正式成员，见到林珑先是大大方方打了个招呼，随后又像是想起什么，面露诧异：“你不知道？”
    林珑疑惑：“什么？”
    女孩欲言又止，瞥见她茫然的脸色，迟疑片刻，还是开口：“我刚从国贸新天地过来，徐亮他们似乎跟人起了冲突呢。话里话外都是校队的事，我还以为你也要去撑场，你……要不要去看看？”
    林珑心里咯噔一下，立马拨打徐亮的手机，结果无人接听。她再拨袁天，还是没被应答。她眉心一凝，有种不好的预感，匆匆谢过女孩，快步往校门口跑去。女孩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的背影。过不多久，冯莎莎从楼里走出来，看见她，刹住车打了个招呼，问：“你看见安安了吗？”
    女孩说：“去新天地啦，刚走。”
    “啊？！”冯莎莎目瞪口呆，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跌脚，“糟了！”
    ……
    林珑赶到新天地门口的时候，远远就见徐亮袁天和一群人剑拔弩张，奇异的是邱博也在，向来淡漠的脸上罕见地带着怒色，同样瞪着那群人。她来不及思考，匆匆跑到徐亮身边：“怎么回事？”

 第51章

    徐亮吓了一跳：“安安！你怎么……谁告诉你的！”
    林珑也盯着对面的人：“别管了。怎么回事？”
    这里离学校很近，不过三个路口，面前这栋商厦上四楼就是徐亮他们常来的那家网吧。她心中模模糊糊有个猜想，徐亮没言语，但袁天扭过头的回答证实了这个猜测：“c大的人。”
    林珑心下一沉。对面c大领头的人却笑了，看向她的神情轻蔑：“又来一个？”
    “我说，不过是说了几句实话，你们也没必要反应这么大吧。有空在这儿替你们队长打抱不平，不如回去多上几炷香，他能打亚预赛真是祖坟冒青烟呢。”
    袁天怒道：“闫枭！你欺人太甚！你们c大自己输，也不想别人好过，难道只许你们打亚预赛，别人都不能去了不成！”
    被叫做闫枭的男生耸了耸肩：“就凭你们？”他唇边有嗤笑，“别丢人现眼了，沈庭谦几个也敢去亚预赛？谁不知道他们成天只能和底级队伍打训练赛，八校联盟读作弱校联盟，竟然还妄想跟我们比肩。还有你们，最高也不过是个蓝名，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跟我叫板。哈，你们教练的名字在圈内都成笑话了，吴升，无胜？可不就是队史连市赛都从来没拿过奖牌么！”
    邱博和袁天脸色同时铁青，如果不是徐亮死死拉着，他俩就要冲上去了。林珑也没想到这人如此恶劣，胸中气血翻涌，校队就是她的逆鳞，她根本不容许有人这样毫无顾忌地诋毁，她说：“道歉！”
    “你一不能在亚预赛为国争光，二没有尊重他人的教养气度，三认为等级壁垒不能被打破简直愚蠢。如果真有注定的强弱差距，如果今天是a大站在这里，难道你也唯唯诺诺任他们嘲笑，当然了，周羿治下的a大清正严明，根本不会做出这么没素质的事！”
    闫枭嘴角的嗤笑慢慢凝结，神情有一瞬的阴翳，他盯着林珑。
    “小姑娘倒是伶牙俐齿。”他冷冷道，“不过，我凭什么要道歉。竞技场上实力为尊，谁能赢比赛，谁说的就是道理。打一场？”
    林珑毫不示弱地瞪着他。袁天怒道：“打就打！谁怕谁！”
    闫枭冷笑，抬了抬下巴：“楼上网吧？”
    “不行。”一直没吭声的徐亮突然开口。
    所有人同时转头看他，而他指了指林珑：“安安没成年，不能去网吧。”
    众人：“……”
    闫枭打量了林珑一眼，冷哼一声：“小丫头片子。”
    “那就去我们训练室。走吧。”
    他转身就走，头前带路，c大的其他人簇拥着他。林珑几人对视一眼，跟了上去，袁天嘴里仍然在不出声地骂着什么。谁都没有注意，街边拐角，一个黄发青年惊异地注视着这一切，揉了揉眼睛，手臂上似藤似龙的刺青在商圈璀璨的灯光下异常夺目。他犹豫片刻，张望了一下那群人离去的地点，拨通了一个电话：
    “老大，你还记得咱们去江南馆吃饭那次，遇到的那个栀子花发卡的妹妹么？她好像……带着人去打架了……”
    第23章 可我怎么能停止动心
    冷光下的训练室，头顶的白炽灯照得耀眼，两方人泾渭分明，中间隔着长长的两排电脑，如楚河汉界。
    南侧抱臂坐着一群人，是闫枭带他们进来时原本在这里训练的c大校队成员们。听闫枭三两句讲明事件原委后起身让出了场地，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边。
    眼中明明白白的讥嘲和轻蔑。
    在来的路上袁天已经跟他们低声讲过闫枭的背景，其实主要是跟徐亮讲，邱博身为圈内人自然知道这一切，林珑也早有耳闻。
    大抵每日花茶余饭后的碎片时间在论坛，还是能收到不少成效，她现在对赛圈很多情况都了如指掌。闫枭此人的经历其实有点难遇，本比他们大一年，如今应该念大二，所以才得以在暑假的时候参加了亚预赛的先期预选，晋级至前不久越南站的正赛。然而不知为何，偏又办了留级，现在算是和他们一样，也读大一。
    保不齐也会打今年的北城新生赛。
    林珑目光沉沉，她曾在入队那夜第一次登论坛时，看到过一些关于北城新生赛的闲聊打趣，那时有人提过，去年c大有一名高手入学视冠军为囊中之物，只是撞上周羿才不甘收场。当时她只作一笑，后来才知，那个铩羽而归的高手，就是闫枭。
    入学即青名，这在目前华国区的新生里，绝对是独一档的存在，也难怪敢在以为周羿不参赛的情况下直指冠军。
    他们已经登上了forthecode网站，闫枭的账号主页摆在所有人面前。徐亮嘀咕：“一年了还是青名？也没多大长进嘛。”
    “咳。”袁天咳嗽，“上个月是他第三次升上绿名，只不过是将将踩线，本就不稳。亚预赛排名倒数，分一扣，又跌回去了。”
    “我擦！”徐亮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分还能扣？！”
    “你不知道？”袁天也呆，“平时训练做题没事，但比赛的话，达不到排名要求就会扣积分，段位越高扣得越狠。要不然，橙名红名为什么那么难拥有，99.99%的人都被死死拦在线外了。”
    得亏是白名没有任何排名要求，才会让这孩子到现在都不知道，事实上在acm选手里，谁都被这个扣分机制搞得紧绷。越往上安全线就越严，像他如今紫名的身份，周赛全国排名60%就是他的基准线，超过就奖，没到就扣。一年来一路涨涨跌跌，维持住紫名不掉就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哪还有余力上冲。

 第52章

    所以说那些金字塔顶端的大神们，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啊……
    林珑的目光没在网页上停留太久，扫了眼做题记录就移开，往c大那群人那边瞟了一眼。本是无意间的一瞥，但片刻后目光稍停，盯着多看了几秒。
    这其中有两个人，人群中一眼扫过时格外引人注意，一个懒懒斜靠在桌边，衣着气度都华贵，被簇拥在中央的c位，似乎是领头；另一个看着话不多，角落里沉默安静的模样，抿着唇看这边事态发展，接触到她的目光竟然有一个短暂的避让，就很不同寻常。
    这两个人在她脑子里稍稍留下了一笔。
    而这转瞬三两分钟间，闫枭也已经登录网站，高大的身影在对面压迫意味明显，看向林珑：“c大的规矩，三局两胜制。别说我欺负你，第一局规则你定。”
    林珑不假思索：“四人局，四道题，中文模式难度6.0以上。”
    周赛的题量，很普通的模式规则。闫枭冷冷一笑，扬手建了房间。
    系统自动抽选的题目迅速在屏幕上显现，徐亮伸脖子去看，第一题就哐当一闷棍砸在脑门。
    【a题：仙魔大战】
    【上古时代，仙魔相争，昆仑剑宗陷于魔域大阵中，将要面对n名魔兵围剿。n名弟子依次上前请战，报出自己可抵御的魔兵数量，在魔兵被分担完前，不会有人报出0的数字，假设各魔兵被视作相同，求有多少种可能的战法。】
    【注1：输出结果对1e9＋7取模。】
    【注2：1≤n≤1e100000。】
    我的妈这n可以取10的十万次方？？？
    徐亮简直要晕倒！使劲揉眼这个魔鬼数字还是纹丝不动！10的十次方就是十亿，十万次方那得是多少？？？这题算一次就要捅破天？！这他们真能搞得出答案？！这电脑真不会当场死机？！
    他脸绿了：“安安……我……”
    林珑已经匆匆在纸上推演，没抬头，却像是知道他没出口的顾虑：“你写暴力解就可以。”
    徐亮一愣，记忆瞬间被唤醒：“你又要对拍？”
    曾经最初的那场新生赛，他们面对强大的一班，对手几乎把他们逼到了悬崖上，正是她一招对拍力挽狂澜。如今情景再现，她又让他写暴力解，是否又要重复当日的辉煌。徐亮刚激动起来，却听林珑否定了：“不。”
    她仍然没抬头，演算纸上快速蔓开水蓝色的笔迹，声音冷静清晰：
    “我要打表。”
    打表俗称找规律。
    又称猜结论、走捷径，在特殊时刻能发挥意想不到的效能，但如果答案本身没有特殊规律，那就是白浪费时间。
    这两个字一出，邱博就忍不住看了她一眼，破天荒主动开口：“你觉得那道题有玄机？”
    林珑根本没再看a题一眼，纸上全在写b题的内容，但应对不假思索，语速飞快：“事出反常即为妖。10的十万次方，太反常了，这题一定可以不通过常规途径解，我猜不是快速幂就是大数阶乘……”
    她扬扬小巧精致的下颌，隔空点了下已经开始写暴力解的徐亮：“具体是哪种，写出来一看就知道。”
    对面四个人同样已经展开行动，各自领了题快速研究，闫枭坐在电脑后，键盘声噼里啪啦地传来。邱博没再多说，深深看了林珑一眼：“闫枭擅长图论算法，b题的棋盘游戏和c题的网络流他一定会交得很快，我和袁天去做c，你……b题加油。”
    后来徐亮再回想起这一句预言，不知该说邱博预判精准还是一语成谶，因为acm比赛一个队伍只有一台机，同一时间只能有一个人用键盘写代码，他坐在唯一的电脑前，吭哧吭哧敲暴力解，而旁边队友全在埋头用纸笔推算。所以当对面的第一次提交到来时，他是最快知道的那个。彼时他刚在本地编译器按下暴力代码运行键，就见屏幕右侧的排行榜上，黄色进度条以鬼影般的速度闪出来——
    一秒。两秒。三秒。
    上天没有听到徐亮心中的呐喊。四秒之后，不断向前攀升的黄色进度条走到了最终的尽头，随之跳成了在此刻无比刺眼的绿色，而对面闫枭扬起得意的笑容——
    徐亮紧张地叫起来：“安安！他们c题过了！”
    然后他听到林珑的声音：“没事，我马上了。”
    一分钟后，林珑过来接管电脑，b题同样一次过。那是一道国际象棋问题，题目给出的残局图上战车、主教、骑士和兵卒团团围绕，黑白两色交织在一起，但都压不住一个绿色的ac轻盈地跃出来。她没耽搁，切窗口看了一眼还没出结果的a题暴力解，把电脑让给需要调试代码的邱博和袁天，自己在一旁听他们激烈讨论，看着打印出来的c题。
    “珑妹！”袁天叫了她一声，“边界条件你还能想到什么吗？我们觉得主体代码没问题，可能就是缺特判！”
    林珑心里也在想这个问题：“负圈消过了吗？我看一下枚举的汇点。”
    ……
    比赛开始第43分钟，闫枭带队打通b题。
    比赛开始第45分钟，林珑四人合力推掉c题。
    ……
    时间一分一秒在流逝，闫枭心里的惊异也一点一滴在累积，他没想到这样一支弱队竟然能跟自己耗住，尤其是那个区区银名的小姑娘似乎拥有超越账号实力的潜能，而队友焦急的呼唤更是让他不可置信，他扔下手里的d题：
    “你说什么？！a题不会做？！”

 第53章

    他点的三个人都是蓝名，平时也熟悉，知根知底，刚才也在一起去网吧的一群人中。明明平日都是新生中的翘楚，在过往挑起的与其他学校的摩擦中也压过不少人，这时候却显出几分束手无策的慌张，匆匆递过印着题目的打印纸：“数太大了，递归程序一执行就死机……”
    闫枭接过来，一看10的十万次方也是当场瞳孔地震。可是明明正常这种题就是用递归……他眉头皱得死紧，在草稿纸上疯狂推算，十分钟后，忽然一拍桌子：
    “该死！这题不能用递归！”
    晚了。
    空气在这一刻仿佛加速流动，对面一桌之隔，林珑同样从d题中抬首：“暴力解好了吗？”
    徐亮的眼睛几乎黏在程序执行界面上，在运行结果跳出来的下一秒就出声：“好了！n从1到20，结果出来了！”
    暴力解就是暴力解，速度慢是无解的硬伤，仅仅只是1到20，就足足花了这么久才完成运算，简直不敢想如果取10的十万次方会是怎样的恐怖场面。他打了个冷战，定睛去看执行结果，看清那些数字的一瞬间，眼睛刹时就睁大了：“咦！”
    袁天从座位上弹起来：“我靠！”
    只见编译器弹出的界面上，黑底白字清清楚楚，给出了当n取值为1至20的二十组答案——
    n为1时，答案是1；
    n为2时，答案是2；
    n为3时，答案是4；
    n为4时，答案是8；
    ……
    “快速幂！”林珑一锤定音，“答案是2的n-1次方！”
    袁天和徐亮兴奋地团团转，好像这个二也乘在了他们身上，袁天犹怕幸福来得太突然，一迭声地问：“真的吗，能确定吗，万一后面不适用……”
    “数学归纳法能证。”林珑一口给出定心丸，手上已经开始快速敲算法，“不会有问题。”
    邱博的声音同时响起：“她曾经直接说过凸多边形最短路的图形定理。”
    对！袁天想起来，那是在第一次训练，公主巡游那道题，林珑凭空给出“路径连线不能交叉”的结论，她似乎在数学上有一种过人的直觉，而这是多少acm选手梦寐以求的事。他屏住呼吸，看着林珑飞快写程序，这道题其实并不止难在如何递推，而在代码到底要如何写，n=33时答案就已经是惊人的4294967296，绝对不能直接写一个每次乘2的循环，否则别说是取10的十万次方，程序在n=65的时候就会直接爆掉。而林珑正在写的快速幂就是普通新人根本不知道但真的很有用的算法。统共不过五十行代码，在她手下快如闪电，提交到系统后也迅速得到了回答——
    绿色！ac！
    “耶！”袁天和徐亮跳起来击掌！连他们自己都不敢置信竟然抢在了c大前面！看对面a题迟迟没有提交，显然是被绊住了脚步，而他们离通关只差一道题！徐亮尝到打表的甜头，语气贼兴奋：“安安！d题也开始写暴力解吗！”
    最后一道题，至少从徐亮的眼光来看，同样充满阴谋的气息。
    【d题：全员存活】
    【地球被高维系统拉入无限流世界中，必须在副本中与鬼怪玩一场生死游戏。k名玩家和k个鬼坐在圆桌前，从1开始依次报数，报到m者死亡，下一位重新从1开始报数。玩家坐在第1至第k位，求最小m，使鬼怪全部死亡前不会有人类死亡。】
    【注：1≤k≤100。】
    徐亮算是学明白了：事出反常必为妖！在竞赛题数据普遍都是取百万千万的常态下，这道题怎么可能只取到100！出题人不可能这么善良！一定是k为100的时候答案就很大！
    找规律！必须找规律！
    可他没想到，林珑认同这道题答案可能会很大的事，但是对他继续写暴力解打表的提议却说：“不用了。”
    徐亮一愣：“不用打表了？这题没规律？”
    林珑摇头：“不用暴力解了。规律是……f[i]=（f[i-1]＋m-1）％（2*k-i＋1）。”
    袁天震惊地张大嘴，徐亮呆在原地保持着一个被雷劈的姿势，邱博本要去拿草稿纸的动作停住，三个人齐齐看过来。那一瞬间甚至不知是谁倒吸一口凉气，仿佛这样就能吸出肺里的惊。
    徒手找规律！
    又是纯靠数学把结论推出来！
    徐亮直面冲击，此刻已经完全呆掉，什么k什么m什么i……但是林珑写程序向来快，转眼间已经粘贴进答题框按下提交。又是一段五十行的代码下去——
    ac。
    过了。
    ……
    “不可能！！！”闫枭大嚷。
    林珑已经站了起来，面前是四题全通的界面：“你输了。”
    闫枭四人全部僵在电脑边，脸色青白交错，旁边，c大校队一片哗然，全都没想到他们竟然能输。屋里的安静瞬间被打破，嗡嗡的议论声蓦地响起，无数目光看过来，场面一度杂乱。
    袁天的声音盖过了他们：“所以，你都打不过我们，凭什么看不起我们队长啊？”
    “你……”闫枭咬牙，刚要说话，南侧站起一个人止住了他。
    那是个衣着气度都华贵的男生，身在最中央的c位，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盛气逼人，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开口，抬手时珐琅袖扣折射出眩目的光。
    “第二局我来。”
    “你什么？”袁天盯着他问。
    “第二局我来。”那个男生清清楚楚地说，“单人赛，四道题，英文模式难度8.0以上。”

 第54章

    “可你是大三生！”袁天喊，刚赢过一场的喜悦荡然无存，“新生比试你怎么能下场？！你明明是……”
    c大校队队长。
    邢彧。
    今年六月已经升上黄名。
    “那又如何？”邢彧耸肩笑说，“你们也可以随便找个你们校队的人来跟我打，队长也行。找吧。”
    这种事怎么能让沈队他们知道，本来就是亚预赛前的关键时期，心态最是不能受影响。对方根本就是吃准了他们只能吃闷亏。何况沈队……也只是刚刚青名。
    袁天咬着牙。
    邱博站起身：“我去。”
    林珑轻声说：“英文模式。我去。”
    她之前提出中文模式是为了照顾队友，据她了解其他人平常都从不打英文题。市赛省赛都是中文题，到了国赛才会采用英文模式，所以大一新生的训练，确实是从下学期才开始有英文模式的内容。而难度8.0，意味着每道题的长度都可以有一页a4纸，太考验英文阅读和感知能力。
    时间凝滞，两方人马隔着楚河汉界陷入僵持。角落里，一个男生似乎有些不安，踯躅半晌，悄悄来到邢彧身旁，低低地犹豫地嗫嚅：“队长，他毕竟也在y大……”
    邢彧嘴角向下一沉，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眼神一瞬间变得阴沉。他的声音也很低，语不传六耳，嘴唇几乎不动：“他什么时候管过校队的事。你不应该是最清楚的吗王淇？”
    这一句的语气竟然带些警告，那男生颤了一下，垂下眼睛。y大这边没人听到这两句压低声音的对话，他们之间弥漫着压抑的沉默气息。没人英语比林珑强，而她的代码实力也其实在蓝名的邱博之上，可是就这么让她去，几个*男生心里还是难以安然，是他们引出来的事，最后却让林珑出头来承担后果，徐亮今天第一百次后悔自己平时为什么不能更努力一点，关键时刻什么用场也派不上。
    有一件事谁也没明说，可是邱博袁天都知道，林珑也知道。
    赢不了。
    越级打总有上限，她现在的水平怎么都不可能与黄名抗衡。刚才与闫枭的一场已经耗掉了她大半精力，看着赢得轻松，背后都是无休止的大脑高速运转。她感觉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偏硬挺着，不肯露出下风。
    新的比赛房已经建好，双方的光标悬在“开始”键上。邢彧看了她片刻，慢条斯理地说：
    “这是我们的地盘，你不该赢我们的人的。要怪就怪你身在一个弱队，没有人能给你撑腰。或者你说两句软话，我也可以考虑放点水……”
    c大众人笑起来，林珑紧紧攥着鼠标。她已经很久没被逼到这般境地，仿佛当初全国音乐大赛握着琴弓站在台中央孤立无援。可是这一次她没有想哭也没有想放弃，她只是想着哪怕输也要昂首挺胸不能流露出一丝软弱，大不了回去死学在来年省赛国赛上复仇。但今天一场败怕是免不了，逃避无用，她一咬牙就要率先点开始，可身后骤然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巨响，似乎是风重重摔开了训练室的门——
    “砰！！！”
    门板撞在墙上，整层楼都回荡着巨大的声音，c大校队成员们脸上的笑触电一般地消失了。林珑猝然回眸，那一瞬间她的情绪大落大起，门口那个身影破开混沌的黑夜，像从天而降的出鞘之剑攫住她忽然哽咽紊乱的呼吸。不是风，是他一脚踹开了门。黑衣少年眉目间有化不开的戾气，周身的锋利在灯光下凌烈至极：
    “邢彧，欺负我的人问过我了吗？”
    只是多了一个人，房间内的形势顷刻翻转，邢彧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c大所有人像被点了哑穴般。林珑在砰然而至的波涛里呆呆地看着窦凯航大步走来，被他拉到身后，而他面无表情地拉过键盘登入比赛房，耀眼的红名在屏幕左上角如一轮不灭的烈日，邢彧再顾不得情势想说什么，可黑衣少年已经一键拍下“开始”把双方对局启动。一行行代码飞一样地从他手底泻出，伴随着骤如闪电迅如疾雨的敲键，在鸦雀无声的室内掀起视听风暴，重鼓般撞击着在场所有人的心弦。
    徐亮喃喃：“我连题都没看懂……”
    袁天叹气：“废话。全英的。”
    林珑眼睫一直在颤抖，她怕一张口就会泄露内心的涌动，他的侧脸冷而清晰，将她牢牢挡在身后，只是这几句话的工夫已经点击第一题提交，快得她甚至都没看清光标移上去的动作。熟悉的黄色进度条再次现身，然而还没出现几秒就直接下岗。
    绿色，ac。
    无比干净利落的一次通过。
    徐亮的嘴张得能塞鸡蛋了：“我靠……这才过去多久？！有三分钟吗？！”
    “两分五十六秒。”袁天干巴巴地说，“这题简单，而且短，你看凯神的程序才三四十行，所以也不是不可能……”
    他圆不下去了，跟徐亮一起抱头：“苍天啊，额滴神啊。”
    林珑在那一刻仿佛置身疆场，风云万顷聚集于他身侧一丈，他的锋芒气势毫不掩饰地盛放，从夜色天台走到炽热的灯光。她看着他手起刀落，看着他一路纵横，点击提交的时候像一剑荡开所有烟云密布，那些晦涩难懂的题目在他面前纷纷变成了听话的柳枝，放眼望去，全是绿灯。
    实力悬殊太过明显，时间好像也走得格外偏心。对面终于亮起黄色进度条的时候，连袁天都精神一振：“好家伙，可算交题了，如果能过的话好歹不会被剃光头……”

 第55章

    后半句戛然而止。
    因为所有人都看到，窦凯航就在那一秒推开了鼠标。
    屏幕上第四个ac昭然而立，而系统已经自动终止了双方计时。
    比赛结束。
    总用时十五分钟。
    满屋静止，没人出声。而那个黑衣少年在一室死寂般的沉默里，冷淡地拂开键盘上被风吹落的一粒尘埃。
    “道歉。”他说。
    在那两个字出口的瞬间，林珑猛地一闭眼，他就近在咫尺，屋内落针可闻，可是她的心跳如江流涌动，震耳欲聋。
    我知道啊，我知道喜欢你是很辛苦的事。
    可心跳它不听人管，可我怎么能停止动心。
    第24章 她此生或许唯一的一次冒险
    “啊啊啊啊凯神你太帅了！！！踹门那一下，我简直就想跳起来给你鼓掌！还有那一声‘道歉’！闫枭邢彧青着脸的样子我真应该拍照留念啊，太爽了！！！”
    回去的路上徐亮完全化身迷弟，围着窦凯航超兴奋超激动地叽叽喳喳，袁天本来还担心冷场，但这位神今天似乎格外给面子，淡淡地听着徐亮堪比格林机关枪的疯狂赞美，偶尔简单应一声，虽仍算不上热情，至少维持住了场面，徐亮受到鼓舞，话更多更密，讲之前c大有多嚣张，讲那场把邢彧碾压的绝杀对战，讲他来之前林珑是如何收拾闫枭几人，作为银名竟然能跨五级与青名一战，堪称新人界的天花板丰碑。
    林珑一直低着头。
    什么c大，什么打表，通通从她脑海中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浸泡在落花时雨的心情。她没有喜欢过人，不知道该有怎样的悸动，可是心里就像翻涌着柠檬汽水，千回百转沉浮在波荡难止的湖心，那种感觉，像是裹着蜜糖的苦杏，他的名字是星光是灯塔是大海里无垠的吸引力，却也牵动起丝丝缕缕的疼与黯然。
    不能说吧。
    不能被发现吧。
    他那样优秀耀眼的人，怎么可能会为她动心，如果他明白拒绝，如果他露出诧异，是不是连现在的距离也要被推远，她还能不能上天台，能不能在如今这样关系的界限里被他照顾关切，怎么能拿现有的一切去赌那虚无缥缈的未来。
    可是，可是他说“我的人”……
    夜风徐徐，街上路灯蔓开一片霓虹光影，她心里两种情绪源源不断地碰撞，而他走在外侧，为她隔开路上行驶的车流。那样耀眼的人，那样被世界仰望的人，明明身处话题中，却偏偏注意到她异常的沉默，侧头问：
    “没事吧？”
    “我看过做题记录，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三道题全都是一次过，没有罚时。邢彧这场我拦下来，是因为太过拔苗助长对新人不是什么好事，你才接触acm多久，他已经打了六年。我相信明年国赛，甚至省赛，你就能有与他一战的实力，只不过现在真的还太早。路要一步一步来，你别多想。”
    他以为她的反常只是因为比赛而已。
    他永远不会知道她有了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林珑此刻心乱如麻，忽然抬头咬着唇望他，眼里的神色挣扎明灭，窦凯航一顿，但终究是没避闪，看着她的眼睛。
    他看着她的眼睛。
    一如她第一次跌跌撞撞奔上天台那夜。
    四目相视，只维持了不到一秒，林珑几乎是逃也似的垂下目光，又恍惚想起不知道在哪里看到的一句话：两个人对视，视线先闪躲的人是怕你看到藏不住的眼神。气氛忽然沉默，连兴奋到不住口的徐亮也有点茫然地停下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挠了挠头：“对了凯神，说起来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在c大啊。”
    窦凯航看着匆匆低头的女生，她的长发垂下来遮住脸颊，玫红中泛点苍白的唇色在视野间一闪而过，白色长裙在夜色下轻轻漾开，更显得整个人纤细柔润。他又看到她鬓边的栀子花发卡，那仿佛是她一件很喜欢的饰物，近来常常见她戴，莹白温润的和田玉质如同她的人。他停了片刻才答：“一个朋友看到林珑带着你们跟一群人走了，我不放心。”
    他说得轻描淡写，隐去了找人那一路上所有的担心，徐亮恍然大悟：“哇原来你跟安安是朋友啊！”却忽然被袁天踩了一脚，他嗷一声蹦起来，委屈地看去，“干嘛……”
    袁天向天狂翻白眼。而窦凯航咀嚼着他的话，若有所思：“安安，你们叫她安安？是小名吗？”
    “嗯啊。”徐亮大力点头，“高中的时候我听一个学长这么叫她的，很好听啊，又很配她，问了才知道是小名，后来我就也跟着叫安安啦——”
    袁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把拽过他，又跟邱博使了个眼色，随手指了不远处一家24小时开门的便利店：“那个，凯神我们有点饿去买点关东煮，你们慢慢走，明天见，拜！”
    几人果断撤退，徐亮莫名其妙地被拖走，顷刻间就剩林珑和窦凯航。他们其实离学校已经不远，从这里隐隐能看到夜色中的校门。窦凯航双手插在兜里，看了她片刻，迈开步子：“走吧，送你回寝室。”
    林珑低着头，看着地面上他的影子：“才八点，不去天台了吗？”
    头顶似乎顿了一瞬，紧接着是他好气又好笑的声音：“我说你努力也要有个限度，就没见过你这么拼的，刚打完比赛就训练，别学伤了。”
    可你一直都是如此，哪怕当初陪周羿打那么高强度的训练赛也没有一天中断过自己的练习。可我只是想离你近些，这可能是我唯一能做的事。林珑心里发涩，却也没再坚持，只是低低地应了一声，跟着他往学校走。

 第56章

    短短一个路口的距离，高大的校门在无边的夜色中掩映，走到校门口时，背后忽然传来一个忐忑中藏不住欣喜的声音：“是、是窦凯航吗。”
    “我、我是社科学院的李雨，你还记得我吗？上次你在我打工的店里买了好多的甜品……没、没想到能在这儿碰见你，之前我去训练室没找到……”
    是上次来送甜品的女生。林珑心脏猛地一坠，下意识去看窦凯航，见他的眉心微微蹙起，像是对这个行为，又像是在记忆里搜寻关于眼前人的画面。但终究，他什么特别的反应都没露出来，只是平淡地说了句：“训练室我不常在。”
    女生被他的简洁踯躅了一下，又鼓起勇气，递出了手里的精致锦盒：“那……那这个提拉米苏蛋糕你可以收下吗？你上次真的挺喜欢甜口，我……我特意……”
    “不必了。我不喜欢甜品，上次是买给别人吃。”他没有伸手接过，语气客气而疏离，“谢谢你的蛋糕，抱歉。”
    态度平静分明，没有留任何想象的余地，林珑看到女生眼里的失落难过，和强忍着摇摇欲坠的泪光。那也许也曾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在店里重复着千篇一律的劳作，某次给顾客结完账后一抬头，从此撞进月光。可月光不会为地面上的人停留，更不会从遥远的云层走下天际，她看着女生离去，背影透着显而易见的伤心，可是心脏依然在下坠，她呼吸里都是发涩的气息。
    他们沉默地走到宿舍楼下，她低声跟他道别，他没说话，摆摆手要走，林珑闭了闭眼，忽然大声喊：“凯神！”
    这一声真的很突然，夜色下他的身形一顿。林珑提着裙摆跑到他跟前，恍惚是第一次去外校打完周赛回来那天重现。她仰着脸，语速很快，像是怕晚一秒自己就会后悔：
    “你说我已经做得很好了，可是，可是我能不能问一下，要做到什么程度才能成为你的队友，我是说……像羿神和白棣沈步之那样。”
    要怎么形容那一瞬窦凯航的眼神，像无垠海里深不见底的漩涡涌动，可她迎着那从未见过的深峻视线，硬是没有再避开。这是她鼓足全部勇气的试探，也是她此生或许唯一的一次冒险，指甲嵌进手心里，四周的声响如退潮般散去。半晌，渺渺夜风轻轻过，她等到了他的回答：
    “我不组队。”
    月光温柔又残忍，林珑的睫毛在夜风下一颤又归于平静，明知不可能却还抱有幻想，大概就是这样的注定结局。她蜷起手指藏进掌心，撑起一个笑：“我知道了。”
    他俯身看着她：“失望了吗？”
    她摇头，用力摇头，栀子花发卡在鬓梢上微微抖动。她不记得最后跟他说了什么，大概只是一句无伤大雅的俗话，星空月色下几个被淹没的音节，告诉他，也告诉自己，我不失望。
    请你成为光，请你永远闪亮。
    无论因为什么事什么人，我永远不会对你失望。
    她转身，跑进宿舍楼，这个时间点大多数人还没回来，正好赶上一部停在一楼的电梯。电梯门关闭时隐约看到那个身影还静静地立在原处，夜色将他衬得更俊挺，也更如在云端高不可攀。电梯一路将她带到四楼，跑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宿舍门，迎接她的是冯莎莎兴奋的脸：
    “安安！我听徐亮说了！你太厉害了吧！竟然能打赢青名！你——”激动的话语说了一半，忽然发现她状态不对，吓了一跳，语气变得结结巴巴，“你……怎么了？”
    正对面的窗户已经看不到楼下的景象，四四方方的寝室像漂浮在天空的岛屿空间，她仰起头，努力让泪意倒流回眼底。曾经我是那样平凡渺小，没有任何可以被人夸奖的倚仗，当有一天，厉害这个词终于也可以用在我的身上，可我喜欢的，是世界上最厉害的人。
    第二天下完课去训练室的时候，袁天看上去很想问点什么，但不知为何，最后没开口，只是照旧跟林珑和随她一起进来的徐亮打了声招呼，聊一些最近圈内的闲谈。
    “你们知道不，forthecode要出新功能了，可以显示用户是否在线，可以看到live状态也就是正在做题，还可以对账号加关注，以后对方上线或者发布题解你都会收到通知。好家伙，想想以后手机上冷不丁跳出来一条‘你的关注kevin已上线’，哇哦……”
    林珑正在往外拿书的动作一顿：“什么时候的事？”
    “明天。”袁天说，“算算美国总部和咱们的时差，应该是早上八点以后网站就变样了。而且做题记录的界面到时候也会变，就比如……我靠，你这做题记录怎么又多了十几条通过的，今天不是满课么。”
    林珑有点含糊地说：“昨天回去之后又学了会儿。”
    袁天半晌憋出一句：“你……真努力啊。”
    林珑摇摇头。她没说昨夜是因为失眠辗转反侧。袁天的目光落在她身侧：“怎么还带琴？”
    “等会儿去排练。”
    袁天看看徐亮，后者对他比了个“六”的手势，他的问号喷薄而出：“六点？那不就是四十分钟后？那你还来训什么练，又不吃晚饭了？！”
    这一声有点无可抑制地拔高，林珑赶紧摆手让他小声些不要影响正在聚精会神讨论题的沈庭谦几人。徐亮摊摊手表示劝不住，袁天慢慢平静下来，看着她纤瘦的腕骨和无声的执拗，叹口气：
    “珑妹，我真的很佩服你。”

 第57章

    晚上林珑上天台的时候，还有些心事重重，最后一次彩排也结束了，后天就要上战场，她无可避免地还是开始紧张，还捏着一个想问的消息，犹豫着该怎么说。最后反而是他抬起头：“不是说今天有事不过来？”
    “提前结束了。”她没说是去彩排，但还是屏住呼吸，“凯神，学院晚会你去看吗？”
    “没兴趣。”
    她低低哦了一声，又赶紧调整，不想让他看出失望。安慰自己，问出来也好，提前知道就不会患得患失，他不来也好，不如多看两道世决题，他的时间那么宝贵。
    其实她已经很好地控制住了情绪，很奇怪，自从明白那份不能出口的心事，她好像忽然就无师自通了许多事，包括把温柔留给他在的白日、把失落藏在独处的屋檐。她低下头写代码，一切和平常没有分别，但窦凯航看了她一眼，拿手机搜学院官方公众号。
    封面推送就是学院晚会预热，花团锦簇的照片和文字铺了满屏。总结下来就一个意思：计算机学院59周年庆，共32个节目和4轮抽奖，观众抢票通道将于今晚十点开启，请大家关注时间。他快速下划翻看，没什么感觉。
    往年精彩节目的照片一幅幅不停留在指尖掠过，看起来确实高水平，是集合了各路精英的声光电盛宴。他知道这学院晚会每年在b站全程直播，是附近高校圈都有名的盛事，远不止是计算机院的人，全校都想来看，往年预热推送下方高赞评论的点赞数比放出来的票数都多，很不好抢。只不过集体活动和他无关，他从来懒得凑这种团建热闹。
    末尾附有烫金的节目单，他随意扫了一眼，目光忽然定住。
    片刻后瞥了眼时间。
    九点五十五林珑抬起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画面，他东西都收拾好，电脑已经熄屏，却似乎没有走的意思，坐在那儿盯着手机。她看了看表，试探地问：“不走吗？”
    最近天气转凉，他们走的时间早了点，等到气温再冷几度，说不定就再也不会来。她眸色有点黯然，像是看着终将失去的金秋一点点流逝，他却没抬头，只是盯着屏幕：“抢个东西。”
    她不明所以，抱着书乖乖等待。也没过多久，他站起身，拎着手机朝她晃了晃：“抢到了。”
    抢票界面。林珑一顿，须臾反应过来，本能地惊喜，又难免愕然。她脱口而出：“不是说没兴趣……”
    “改主意了不行啊。”
    京腔散漫，林珑心跳漏了半拍，下楼梯时差点一脚踩空，窦凯航眼疾手快地捞了她一下。他看她站好了，撤开手：“想什么呢？慢点走，这楼道灯有点暗。”
    林珑几乎是本能地朝他笑一下，掩饰心跳和慌张。胳膊不听使唤，仿佛还留着他刚才一触即离的余温。
    你怎么会懂呢。
    如果你在为谁动心，如果你喜欢过一个人，你也许就能懂，既想让他注意、又在他真看过来时手足无措，既想他对你好、又担心这只是他随手的善良。
    既希望你懂，又怕你不是因为我懂。
    第25章 所以你要猜
    进入十月下旬，一切的一切都指向期中考试，学校里弥漫着大战前的气氛，高数课听得冯莎莎面如死灰，林珑刚写好的作业直接被她借走，感叹直到现在还游刃有余的也就只有学霸，不用挣扎在及格生死线上，拥有令人羡慕的从容。
    升入大学后的第一次大型考试，还牵扯到各门课的总成绩，到底有点人心惶惶。值得期待的是万圣节临近，年级里兴起买糖的热潮。林珑本来还好奇“不给糖就捣蛋”难道不是小孩子的游戏，怎么十八九岁的大家还如此热衷。徐亮高数不行，跟着袁天却学了不少八卦技，迅速就打听出了真相，神神秘秘捧给林珑一个精致的礼盒。
    “所以……”她望着面前的糖罐，“这就是传说中的告白糖？”
    眼前的糖果小巧精致，甜甜蜜蜜地在罐子里挤成一团，剥开玫瑰色的糖纸，糖身上竟然是温柔浩瀚的星空，淡淡的甜香气传来，被她托在掌心里，像一个轻恬的梦境。徐亮头点得像小鸡啄米：“可稀罕呢。全北城只有一家店卖，而且每天限量呢。”
    林珑望着掌心的星空。这种糖的诞生据说还起源于他们y大计算机系。几年前曾有一对著名的计算机系情侣，女生是校礼仪队的活泼明珠，男生是稳坐年级第一的温雅学神，因为钟意的女孩热爱新鲜喜欢所有浪漫的小玩意，他用天文观测联合3d打印技术，做出了这种汇聚宇宙图景的星空糖。每一日的天文数据不尽相同，所以每一天的星空糖都是独一无二，当年他送给女孩的糖罐里足足有999颗，在学校里造成大规模轰动，两天两夜论坛屠版，连系主任都开玩笑说，当年的院史大事记必须得有这糖。
    那对学长学姐毕业后双双回去继承家业，但在北城开了一家糖果店，纪念两个人一同走过的青春。当然普通顾客并不知晓这其中的渊源，只是当做一种好看又好吃的糖果，只有一届又一届学弟学妹慕名而来瞻仰学霸爱情故事，店里也一直都有不成文的规定，持有y大的学生证者，可以打5.2折。
    徐亮悄声说：“这故事可别说出去。”
    冯莎莎没意会：“为什么？”
    徐亮压低声音：“年年这时候都有人送星空糖给心动对象，要是互相暗恋呢就成功表白在一起，要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只作不知道这个寓意，留层不捅破的窗户纸，双方都好收场。”

 第58章

    冯莎莎挠头：“那要是有人真不知道寓意，又接到了喜欢的人送的星空糖，岂不是就错过了。”
    “所以送糖的要猜啊，对方不回应到底是因为不知道寓意，还是真不想答应在一起。”徐亮老气横秋，“你以为暗恋是那么容易的事啊。”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珑心跳一快，余光几乎是下意识往后瞥。正值课间，教室里闹哄哄一片，不少人收拾着东西边聊天边往外走。隔了两排的距离，他似乎是接了个电话，还在座位上没走，自早上坐在同一课堂上以来，她的感官像磁铁，一直往那边偏移。
    冯莎莎已经把东西理好，转头问：“走吗？”
    余光根本没来及收回来。林珑一慌，像心思被人看透，手指攥紧糖罐：“……啊，嗯，好。”
    窦凯航这边，一下课就接到薛阳的电话，对方一如既往的咋咋呼呼：“怎么样怎么样啊？我看外网报道全撤了，是不是你出的手？”
    窦凯航单手把东西往书包里收，很淡地“嗯”了一声，薛阳啧啧两句：“行吧，反正你不差钱。外网消息一出我就知道你要炸，老爷子不醒都没人能管住你，啧，我跟周羿加起来都抵不上你半分横劲儿。”
    窦凯航对他这种给自己脸上贴金的行径嗤之以鼻：“有人能管住你？”
    “我怎么啦？我那么循规蹈矩遵纪守法——”
    “循规蹈矩四个字都要羞死了。”窦凯航嗤一声，又聊了几句挂断，一抬头见林珑和两个朋友往教室后门走来，手里抱着个眼熟的糖罐子。他的视线跟着她，目光落在那些糖上，眉心一拧。
    想着她是不是不知道星空糖的故事，他抿抿唇，伸手拦了一下，在她惊讶看过来的目光里出声：“……谁给你的？别随便收糖。”
    “啊不是……”林珑慌忙摆手，却不料引来了更大的误会。这片刻间又有电话进来，他皱眉按掉，抬头看她：“……更别随便送。你……”
    他一时顿住，不知道怎么开口，目光有一瞬的复杂，偏巧手机又响。林珑赶紧摆手：“凯神你忙吧，我先走啦。”
    手机铃不屈不挠地响，搅得人心浮躁。窦凯航看着她匆匆离开的背影，半晌，从胸腔里吐出口气，没什么表情地接起：“喂？”
    另一边，林珑心虚也不敢回头，直到要走出门，才借着机会悄悄透过窗玻璃去看身后，瞄到那个背对着她的身影一角，又赶紧转回头。
    去北楼的路上遇到了吴升。
    他身后跟着沈庭谦几人，每人手里都拿着一叠材料，徐亮好奇地伸头看了一眼，被满篇的英文震得立马缩回来：“这啥？”
    沈庭谦对新生向来温和，如今也是温声笑着解释：“签证下来了。”
    林珑看到文件的时候就已经反应过来：“亚预赛？”
    沈庭谦颔首：“是的，下周二就走。”
    徐亮扭头看吴升：“教练也去？”
    吴升笑眯眯：“当然。我可是跟学校请好假了。”
    林珑关心地问：“学长你们的期中考试……”
    张柯大大咧咧地一挥手：“回来再说。年年考前突击都是保留项目么，到时候大家一起啊。”
    “给学弟学妹做个好榜样……”沈庭谦无奈出声，又叮嘱徐亮林珑，“别听他的，好好复习，我那儿还有些往年的卷子回去发给你们，有的类型题年年考的。”
    吴升同情地眨眨眼：“可是，他们今年课程改革。”
    徐亮嗷地发出一声痛呼，所有人都没忍住笑，然后这一路都不得安生。沈庭谦被徐亮扯着在追问押题的事，张柯在一旁添油加醋地补充，吴升摸着下巴两边看热闹，林珑忍俊不禁，仰头跟郑景说：“学长加油呀，等你们好消息。”
    郑景一直在旁边微笑着看着他们，闻言似乎是愣了一下，很快弯起眼睛：“谢谢学妹，回来给你们带特产。”
    林珑歪着头，她总觉得有点奇怪，但是郑景的笑意一如既往的温和。他是校队资历最长的元老，一手带出沈庭谦，也是队里所有人的兄长，平常训练和生活中照顾每一个人。如今大四，秋招已经签了著名的互联网公司，平常多是在企业里跟项目，回学校不是为了训练就是处理毕业论文的事宜。
    他们走进训练室，袁天和邱博已经在了，正在盯着电脑看论坛。袁天见到他们进来招了招手：“来看统计，新功能上线以来大家很踊跃啊，羿神他们一天涨了几十万粉，不愧是世界范围内大批量选手的偶像啊。”
    “嚯！”张柯挑眉，“天文数字啊，我估计到退役也没人家的零头。你们都关注了谁？”
    他是随意一问，目光正好落在几个新生。袁天先答：“还不就是那些咯。咱们队里的人，我高中队里的朋友，还有大家都知道的明星选手账号，凯神羿神薛神，等等等等。”
    其他人纷纷附和，名单也大差不差，轮到林珑的时候她犹豫一下，轻声说：“我也……一样。”
    没人知道她把那个账号添加进关注列表的时候是怎样的心跳如擂鼓，哪怕这其实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他的粉丝数以十万计，风吹草动都被全世界紧盯，一个普通的账号他根本不会注意。而他的关注列表空空如也，好像是今天网站更新后还没上过线，也或者是压根懒得去关注谁。
    那边，袁天他们也聊到了这个话题：“明星选手的关注列表也很引人注目诶。我看羿神把国内几位红名橙名都关注了，还有国际上比较出名的天才们，再就是他a大自己的队员。哦对，还有几个国内的黄名，都是实力大于名气的人，大概他比较看好。有人都发帖梦游了，说能进羿神的关注简直不真实，光速截图之。”

 第59章

    “凯神暂时没什么动静，不过他粉丝列表吓人哦，拉下来一串红名，世界前五十在这里集合了。欧美各国冠军都不说了，连罗伯特家族的几个人都关注凯神了，估计还记着上回世界第二。”
    林珑当然记得窦凯航那豪华的粉丝团，各路大神齐齐聚首，少的那一个就是咽不下被踩头这口气的朴志赫。旁边吴升笑了：“世界冠军家族目前在役三个人，他上回一下就超了其中两个，能不招人惦记嘛。”
    他丝毫没有教练形象地伸了个懒腰：“而且这还是英文题呢。一直以来因为国际赛命题用英文，欧美选手还是比较占优势的，毕竟母语嘛。很多人打国内赛还行，一上国际赛就总是别扭，除了难度提升和心态欠缺之外也有语言原因，他第一次红名赛打出这个成绩，证明他不需要适应不用过语言关，这是很难得的事，圈内对他的评估又要上一个量级。”
    但就是不愿意再尝试组队。明年打团队赛始终先天吃亏。他啧了一声，情绪倒是还好，没有外界那种好苗子暴殄天物的抓狂。而沈庭谦眉心一动，问林珑：“学妹，我看你做题记录，已经在练英文题？”
    他无意间戳中了跟c大对决的那一夜，袁天和邱博对视一眼都没吭声，徐亮则大大咧咧：“这对安安来说是小意思嘛，她从小跟着乐团巡演走遍各国的。而且她早就跟韩泉学长——”
    哐当一声，袁天手里的书掉在地上，他的嘴张得老大，唰地抬头看林珑，和张柯震惊地异口同声：“你认识韩泉？！”
    林珑犹豫几秒，她其实向来没向外透露过和韩泉学长的关系，因为知道他在圈子里也是很有名气的人。但既然被说破，也没必要刻意否认，她点点头：“一起长大的哥哥。”
    “我靠！”袁天直了眼，“那你……你这……青梅竹马啊。”
    “现在国内三位红名之下就数着韩泉了啊，大一接触acm，一年就拿国赛冠军，大二担任j大校队队长，把全盛时期的朴志赫打成团队协作教科书的背景板笑话。而且橙名国内也只有四个而已啊，除了周羿的副手白棣和沈步之，薛阳的副手姚璐，没有人能跟他比肩啊，今年薛阳打不了亚预，j大全指望他去冲世界赛呢！”
    他和张柯激动地凑过来：“下一站亚预赛不就在两天后吗？j大去马来西亚的飞机今天落地，论坛全在那蹲前线返图呢！他们准备得怎么样啊，你有内幕消息没有？”
    林珑摇头：“怕影响他，我也没多问，但他们训练真的挺辛苦的，韩泉哥又向来要求特别严。”
    “那可不，他绰号是寒冰嘛。”袁天附和，又瞄了她好几眼，实在忍不住又说：
    “但是韩泉在圈内的地位真的挺特殊的。跟凯神羿神薛神他们这种从初中就开始打的不一样，他是完完全全从大一才开始学的哎，这样都能有如今的成绩和地位，他*是很多没有中学竞赛经历的人追梦路上的旗帜啊。从这点看你俩真的挺像的，你也是大一刚入圈。”
    旁边，邱博忽然眼神一闪。他自c大事件后跟他们熟悉了不少，不再像以前那样不参与聊天，这会儿望向林珑：“我以前是不是见过你？”
    林珑惊讶，沈庭谦倒是笑了：“你们都是南城人，以前见过也不奇怪。”他看林珑还是一脸茫然，疑惑地望向邱博，后者问：“韩泉拿国赛冠军的那一年，你是不是去过现场？”
    林珑“啊”了一声，两年前的记忆渐渐回笼。那是一个炎热的夏日午后，acm全国赛就落地在他们南城家门口。那时她在上高二，而韩泉已经进入知名学府j大读大一，在竞赛上崭露头角，拿过省赛和南方联赛的冠军。国赛那天，她正好在附近有乐团汇演，顺路和他一起去，记得门口人山人海，全国各地的选手汇聚一堂。至于有没有见过邱博……
    时间已经过去两年，当时他们又并不认识，她还在努力回想，就听见邱博说：
    “当时看到你送韩泉进场，他和队友会合，转身跟你挥挥手，又好像觉得太阳太大，再返回来，买了瓶冰水给你。”
    那时韩泉已经在圈内有了些名气，而又因为他平日都是冷峻而生人勿近，所以当年对那个女生的这一幕，就显得格外特殊。当年女孩子抱着小提琴，长发温温柔柔地披肩，站在树下的阴影里，又被韩泉挡在身前，人民群众看不到正脸，也就缺少八卦的重要主角。这件事情就此成为悬念，直到现在都还会被人提起，只不过没人敢问到韩泉跟前。
    邱博吁出一口气，望向那份让众人叹服的英文做题记录。
    谁能想到两年之后，那个温温柔柔的女孩子放下小提琴拿起了键盘。她大概不会知道，那年国青赛也在南城举办，就在与全国赛同一片场地的前一天。那瓶冰水是韩泉从路边一家咖啡店买到，而如果她多待五分钟，从这家咖啡店就会走出一个黑衣少年，他曾经在那里坐了一整夜，在白日再次输掉与周羿的对决后一个人在通宵营业的咖啡店补题。而那一夜，替父亲看店的邱博坐在吧台后，悄悄打量着这个在圈内声名卓著的天才少年，他面无表情地盯着电脑界面敲键盘，连续编程时间渐渐积攒为一个常人难以坚持的长度，却始终不见他收手，下颌线条流畅紧致，偏又如此漠然。
    其他人不知道后面的事，但光林珑跟韩泉熟识的消息就足够他们震惊，训练室里叽叽喳喳，全是连珠炮式追问和不敢置信，场面嘈杂，直到袁天突然一声尖叫：“我靠！！！我靠靠靠靠靠！！！”

 第60章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扭头看他的论坛界面正一阵乱晃，袁天扑向林珑：“你是他唯一关注啊珑妹！你怎么做到的啊！他都不关注羿神他关注你啊！论坛炸了啊！他要干什么啊！！！”
    这一嗓子直冲天灵盖，没头没尾没指名道姓却穿透力十足，林珑直接一个激灵，刚想问什么意思怎么回事，手机猝然震动，消息栏小喇叭一闪一闪，同时蹦出两条讯息——
    【quan关注了你。】
    【kevin关注了你。】
    第26章 他心里的躁意被奇异地抚平
    全球赛圈炸了。
    不是做梦，没有手滑，那个叫做annie的账号确实稳稳当当地停在窦凯航的关注列表里，偌大页面上唯一的一行字，让所有人狂揉眼睛。那可是窦凯航！站在赛圈顶端的大神，粉丝量破百万，其中不乏同居红名的明星选手，而他单单只关注了一个人，看上去还是个刚入圈不满两月的银名小姑娘，账号认证为y大校队成员。
    同校！队友！小姑娘！
    不知有多少人从电脑前跳起，但不管心里转的是何种念头， 第一时间都是点进林珑的账号主页，地毯式搜索她和凯神之间的特殊关系，但无一例外，都被惊了一下。
    同行看实力，她的做题记录一看就极其惊艳，在无数人的火眼金睛下挑不出半点瑕疵。作为新人不仅已经有数道高难度题目的通关记录，而且一次成功率高得吓人，甚至还经常用英文模式，如果不是账号注册时间确实短到稚嫩，简直会被认为已经打竞赛多年。
    放在任何一家校队都确实是会被重点关注培养的超级新人。
    ……可那是窦凯航啊！
    出道以来从没被拍到与任何一个队友谈笑，唯一流出的同框合照是被风传霸凌，而七中的人也从来不曾公开否认，这样眼高于顶锋利桀骜的大神，上大学转性？！
    网友行动力惊人，迅速就扒出了当年的旧帖，主楼是两张照片，当年在论坛里吵得沸反盈天。照片是旁观角度，一张是剑拔弩张的对峙场面，窦凯航在人多势众的社会青年拥簇下冷冷逼视着对面的七中同学，另一张距离更近，他拎着一名校队成员的衣领，眼中的神情堪称可怕。
    要说照片内也没有进一步的举动，但一触即发的气氛任谁都能看出，当时外界就吵得激烈，很多人愤怒这根本就是光天化日骑脸，也有人辩称没有直接证据不能咬定。但不管怎样，实锤了校队不和，七中是竞赛名校，又因为窦凯航的加入而关注量更上一层楼，事件发酵程度难以想象。
    双方对此都没有回应，但窦凯航的风评那时已经很不好，连续四年不组队，耗尽了大众所有的耐心，提起来就是恨铁不成钢浪费天赋不顾大局。所有人先天偏向于七中校队，哪怕他作为赛区唯一的红名有无数拥趸。
    哪怕是最死忠的kevin粉都承认，他确实和校队处不来。
    而这样一个人忽然表露出收心的迹象，哪怕只是一个苗头，都让所有人呼吸加快心跳上涨。毕竟窦凯航的个人实力在如今国内无人能出其右，如果他愿意组队，如果他开始带人，明年华国区在国际赛上的前景会有大飞跃，没人会低估有了帮手的kevin有多强。
    这个如今被kevin破格关注的新人小姑娘……会是改变一切的那个人吗？
    而相较于这些深层次考虑，另一拨人的反应就简单很多，首页高赞热帖第一条：[卧槽！！不会是女朋友吧！！］
    说到底唯一关注实在太引人注目，由不得人不想多。群众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圈内有沈庭谦等人联系方式的选手们倾巢出动，可惜电话和微信都没人接听。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盯向了马上要开始报名的北城新生赛，誓要看看这位y大的annie是何方天仙。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边还没扯清，又有韩泉的粉丝震惊地发现，自家偶像关注列表里也有annie这个人。虽然终于不是惊掉众人下巴的唯一关注，而是夹在列表里一众红橙黄名之间，可是两位知名选手同时关注一个新人，根本就是灵异事件，尤其韩泉远在南城，更是匪夷所思。群众目光雪亮，当然不止邱博意识到了真相，反应过来后集体震惊。
    [卧槽！她是那年送韩泉进国赛场的妹妹？！］
    [冰水冰水啊啊啊啊冷峻如韩泉竟然专门折回来怕她热给她买冰水！］
    [难道不是凯神的唯一关注更惊天吗55555我酸成一个大柠檬……］
    [上辈子拯救了银河系吧，两位大神都跟她关系特殊……］
    网上风云迭起，堪称赛圈地震。风暴中心，林珑顶着队里其他人想说又不敢说的目光，和托某两位之福暴涨的粉丝量，逃出训练室发微信。韩泉学长那边，虽然有点意外，但以两人的交情点个关注倒也算不上出奇，她问了声飞机顺利落地，怕影响他备赛也就结束聊天。窦凯航这里，她几度打开对话框又在光标的闪烁中败下阵，实在不知道怎么开口，难道问，你为什么只关注了我一个人？
    掩饰那些在日夜里萌发的心事太难，她怕一不小心就暴露自己不切实际的期望。
    下午的时候林珑出了一趟校门。
    跟其他人说的是去琴房练习，毕竟学院晚会明天就要上场。她也确实抱着琴去练了两个小时，把演出的两首曲子方方面面都再打磨了一遍，只不过走的时候没直接打车回，而是拐进了旁边的一条胡同小巷。

 第61章

    来之前她已经查过了路线，目的地跟琴房距离不远，她走在温柔如瀑的阳光下，在北城四季永远如织的游人里，穿过一条条青砖白瓦的弄堂。最后停在拐角处，仰头看着店面招牌。
    starry。
    繁星。
    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店门，甜甜的糖果香气瞬间将她包裹。身着桃粉色旗袍的店员迎上来，温柔地笑问：“需要什么？”
    林珑的目光已经被放置在店面中央的一排糖果架吸引，店员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介绍：“这是我们店卖得最好的星空糖，全北城独家的哦。”
    “分日期卖的吗？”
    “对，糖罐上贴的有标签，两个月之内的都有。如果想要再之前的日期需要定做，两天后来取。”店员眨眨眼，“小姐姐看起来知道星空糖的故事啊，是y大的吗？”
    “……嗯。”
    “那一会儿拿学生证可以打折。”店员笑说，“最近来的y大同学很多呢。小姐姐买星空糖是单买某一天的还是买套装，单买日期的每罐是18颗，月份装现在卖的有八月罐和九月罐，年份装的话，365天每天一颗哦。”
    “不用了……我就单买。”
    “想要哪一天的？”
    林珑咬咬唇。她的手指拂过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糖罐，看着上面贴的日期签。最终停在靠左的一处架子前。
    “这个。”
    “九月七号。”店员念出标签上的字，“好的，我帮您打包。还需要什么吗？”
    林珑摇了摇头，她其实就是为星空糖而来，不过这家店看起来真的很梦幻美好，明亮的米色调，装修得像童话城堡，全是温暖的甜甜的糖果气息。她的目光在店内逡巡，忽然被一处吸引，驻足不前。
    那又是一种没见过的糖，糖罐做成咖啡杯的形状，糖身是漂亮的浅棕色，像他每天会喝的意式特浓。店员望过去：“噢，那是咖啡糖。不是那么甜，取浓郁醇香的味道，陪女朋友过来的男生经常会带一罐。有拿铁、卡布奇诺、摩卡、玛奇朵等等不同口味，要尝一颗吗？”
    林珑从店里出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两个漂亮的纸袋，抬头看了一眼仍然明亮的天色，抱着小提琴走进阳光。
    这附近都是老街，胡同悠长，砖瓦微微生苔，岁月的气息古朴沉重。转过几条巷子，游人渐渐少了，四下僻静空旷。她想着抄近路回学校，也没在意，只是一个人走在弄堂里，看着路面上清透的日光。
    星空糖肯定送不出去，只敢放在宿舍里做个念想。咖啡糖……晚上去天台的时候可以带上，不知道他喜不喜欢。
    她又拐进一条小巷。
    前方隐约传来说话声，她抬头看了一眼。
    瞳孔霎时放大，呼吸在那一瞬间骤停，她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怀里的琴险些滑脱。
    前方巷口，两方人马森然对峙，邢彧和她那天见过的那个沉默安静的c大男生紧紧站在一起，而他们对面……
    是窦凯航和一大帮社会青年。
    窦凯航盯着眼前的两个人。
    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邢彧心里也有些打鼓，明明他年纪还要大上两岁，家世背景也能跟窦凯航打平，可对上那双眼睛，竟然像是被从上到下地压制，不敢出声。可毕竟是他们先把人拦下，他定了定神，还是开口：
    “外网那些报道是你按下来的？”
    窦凯航没说话，他身边那些兄弟倒是起了阵喧嚣。邢彧警觉起来，余光警惕着对方突然暴起伤人。他当然也看过论坛旧帖，当年的一个亲历者甚至就站在身侧。心下有些后悔为什么要一时冲动把窦凯航叫住在这空无一人的巷口，如果等他走到大路上，至少对方会顾忌人群。
    但是想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他又恢复了些信心。
    “因为看不得报道里满篇的‘濒死’‘垂危’字眼，更因为不想把他的真实情况暴露于人前，所以动用人脉压下了所有稿件。有什么用呢？你我都知道，他如今躺在病床上也就是维持生命而已，再也醒不过来了。”
    “一个植物人而已，从前再厉害也已经没生机，竟然让你花了两年时间为他烧钱奔走。怎么，他对你很重要？”
    窦凯航依然盯着他，身边一个黄毛却忍不住：“关你什么事？不安好心的东西！”
    邢彧笑了，那笑容却含着轻蔑：“我不安好心？那你可真是错了。马上是不是要给他进行手术？为了降低术中危险率找遍了各地的权威专家？如今世界上最好的专家就是德国的施耐德教授，跟我父亲相识，神经外科世界第一人，主刀过多起政要人物的脑促醒手术，kevin你想要吗？”
    “求我。”
    巷口的风一瞬间骤然收紧，邢彧抬着下巴，欣赏着对面的反应，窦凯航尚且还沉得住气，但身遭已经是一片哗然，他在肚里冷笑。施耐德教授国际驰名，早已不轻易拿手术刀，跟他父亲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想要请过来几率为零，他甚至不会向家里提起，但这些就没必要告诉窦凯航。他终于感到出了上次被落面子的恶气，舒畅至极。
    窦凯航英俊的脸上没有表情，一抬手，身侧的愤怒喧嚣立时止住。邢彧挑眉：“想好了？看来师父果然分量很重啊。啧啧，真感人啊，为了一个废人，裴……”
    风声一厉，窦凯航骤然出手，快到邢彧根本就没看清他的动作。拳风擦着他的脸边过，没伤到他分毫，但其中的森然之意大盛，让他狼狈地跌在地上，一身灰土尘埃。他又惊又怒，不敢置信地瞪着窦凯航：“你……”

 第62章

    “别让我听见你说他的名字。脏。”黑衣少年看过来的眼神像看狗，是一个居高临下的俯视，“施耐德教授我早就请到了。至于你，云港那边的合作月底到期，不续，你回去告诉邢强。”
    邢彧坐在地上张着嘴，好半天才明白他在说什么：“不可能！！圈里明明都说你没接家族产业！你怎么能做这个主？！不可能！！”
    窦凯航：“我不说第二遍。”他抬步要走，邢彧大吼：“王淇！”
    旁边的男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掏出手机，对准这看上去极像是霸凌现场的一幕，可是手抖得厉害，怎么也按不下快门。窦凯航瞥他一眼，嘴角浮起讥诮，邢彧眼看大势已去，连连冷笑：
    “好，好，就算没有今天的照片，你以为两年前的就没人记得？论坛上都传疯了，七中也不会替你翻案，你长八张嘴也解释不了。你不是想夺冠吗，想体验和搭档一同奋斗的感觉吗，可你就是没有周羿和薛阳的命，你呆过的校队都避你如蛇蝎！你活该孤家寡人，活该一直不组队，你这辈子打比赛都只能一个人！”
    窦凯航听多了这种话，漠然以对，敛眸转身，把这一片狼藉丢在身后。然而转过身的刹那，脚步倏地定住。那一瞬间他的身形终于有了难以控制的僵硬，看着前方的人。
    巷口阳光下，林珑一袭玉白色长裙，鬓边栀子花发卡温柔地闪光，抱着小提琴站在十几米之外，脸色煞白地望着他。
    包括黄毛在内的很多人也看到了林珑。
    场面凝结，不少人已经心里咯噔一下，尤其黄毛是最清楚她在窦凯航心中的分量，当即就傻了眼：“老大，这……”
    他们这一群人，方才的群架阵势还没来得及收起，对势单力薄的两个人怒目而视，胳膊上刺青显眼，像社会最底层的混混，地上邢彧满身狼狈尘埃。而那边远远站着的女孩，乌发长裙抱着小提琴，清纯得像下凡的仙女，完全是两个世界。她看到这一幕心里会怎么想，谁也没法预料。
    邢彧被王淇扶起来走了，但是没有人在意他们，都在看着林珑。窦凯航漆黑的瞳孔里是一片化不开的墨色，紧紧抿着唇。
    林珑动了。
    她朝这边走来，浅朱色小皮鞋一步一步踩在石板路上。他一身黑衣，她则一身纯白，面对面站着时有强烈的视觉反差效应。窦凯航动了动嘴唇，问：
    “你都听到了？”
    “没有，我只是看到你们起冲突。”林珑仰头望着他，担忧地蹙眉，“邢彧怎么惹你了？还是上次的事吗？”
    她的神情和语气看上去是真的不知道，她当时所处的位置也确实离他们有段距离，窦凯航默了一瞬，紧攥着的手指慢慢松开。没听到就好，邢彧最后那些话，他自己是漠然处之，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不能接受让她听到。
    他抿紧唇，把刚才出拳的那只手藏到背后，慢慢往后退了一点。黄毛等人也反应过来，全涌上前：“是因为那人先嘴巴不干净……”
    “凯爷只是给个警告……”
    “看着吓人其实没伤到他……”
    七嘴八舌，急着给林珑解释，生怕她误会窦凯航，等察觉这样可能更吓到小姑娘时，众人已经把林珑团团围住，场面像白兔落入狼群。大家头皮一麻，互相打着眼色，反而是林珑弯起眼睛：“我知道。”
    “我知道他很好的。”
    声音温柔笃定，没有害怕更没有怀疑，黄毛等人讷讷噤声，窦凯航蓦然抬眼，他生硬地唤她的名：“林珑。”
    “太相信别人不是什么好事。”
    可是她抱着琴站在阳光里，长裙迎风轻舞纯白无瑕，在他的尖锐气界里像一枝一碰就会折断的栀子，偏仰着脸软声说：
    “你不是别人呀。”
    她眉眼间的温柔一如往常，像每一个推开天台门朝他走来的晴日，仰着脸是一个全然依赖的姿态，絮絮地跟他说：“我今天去练琴啦，回来的路上顺便买了点东西，本来想晚上给你的。你不喜欢吃甜，所以我挑了个不是很甜的，但是样式很新，而且它家店质量我觉得蛮好，你尝尝看喜不喜欢呀。”
    小姑娘的声音清甜温软，像温柔的轻轻抚过荒原的春风，窦凯航心里的躁意被奇异地抚平，他吐出一口气，接过她递来的纸袋，垂眸松开袋口，只是一眼，胸口的血液再次一滞。
    握着纸袋的手定定地僵在那里，他哑声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随便送糖……”
    林珑不明所以，星空糖不能随便送，咖啡糖应该没有别的寓意啊。她低头看看自己手里剩下的那个袋子，又看看递到他手里的那只：“这是……”
    “咖啡糖”三个字还没说出口。
    窦凯航从袋子里拿出了糖罐。
    林珑脑子里轰的一声。
    窦凯航的脸色变幻无常，拎着糖罐定定地望着她不说话，而他手里，玫瑰色的糖纸，蔚蓝色的星空。她机械地徒劳地低下头确认，咖啡糖还留在她手里，给出去的是……
    星空糖。
    告白糖。
    第27章 如同全场唯一的焦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林珑脱口而出。
    她的脸色在阳光下有点发白，慌张在眼底一闪而逝，伸手要拿回星空糖，但窦凯航没松手。他不收力道，林珑又哪里抢得过来，只能解释：“拿错了……”
    这是实情，偏又显得苍白无力，尤其在星空糖有特殊寓意的情况下，成了要命的大问题。掩藏多日的秘密被她自己戳出大窟窿，她生怕窦凯航发觉她那些心思，心慌意乱到只想赶紧拿回来。两个人的身高差在此刻体现得格外明显，她踮着脚去够，他却稳稳地拎着不放手，低头看着她：“拿错了？”

 第63章

    林珑拼命点头，一边举起那个装着咖啡糖的袋子，两个纸袋长得一模一样，从外表上分不出差别。可是他仅是扫了一眼，依旧不为所动，晃了晃手里星空糖的罐子，玫瑰色的糖果在里面蹦蹦跳跳地相撞。他问：
    “你原本打算送给谁？”
    “……”林珑一呆，怎么是这个角度，这让她怎么答。“我没……没打算送给谁，这个是……”
    ……打算放在宿舍自己当念想啊。她现在只庆幸当时谨慎，怕以后拿出来的时候被室友看到，撕下了糖罐上九月七号的日期签。不然明晃晃四个大字被他看见，那真是神仙都救不了场子。她使劲伸手：“总之还给我啦。”
    巷口阳光漫天洒下来，两人间一片晃眼的光晕里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少年的睫毛垂下来，在鼻骨两侧投下淡淡的阴影。他轻而易举躲开她的手，散漫地笑：“林安安，送人的东西哪儿有还回去的道理。要不要一起去吃饭？”
    林珑呆住，她甚至都忘记了去抢糖：“你叫我什么？”
    少年歪着头，单手把玩着星空糖罐，指尖绕着糖罐上的缎带，勾着唇角：“去不去吃饭？”
    “等会儿有……实验课啊。”
    “噢，你不逃课。”他的语气有点恍然，又有点“怎么这么乖”的遗憾，啧了一声，“那晚上天台见。走了。”
    他转身往小巷那头去，背影潇洒不羁，星空糖在阳光下折射出漂亮的玫瑰色光晕，林珑急了：“哎哎哎！”
    一帮社会青年呼啦啦回头。领头的少年却只是吊儿郎当地招招手：“交作业的话帮忙顶一下。谢了啊。”
    他带着人扬长而去，糖罐被那个阳光下最惹人瞩目的身影牢牢抓在掌心。林珑在原地愣了半天，是砰砰的心跳是独属于少女的青涩悸动，像咕嘟咕嘟按不住冒头的气泡冲上沸腾的开水，水面上爆开烟花般绚烂的痕迹，最后捂着发热的脸颊跺脚：“……什么呀！”
    他怎么就收了呀！！这要她往哪边猜呀！
    十月二十四日，院庆日，学院里早早就开始了各种躁动，下午最后一节的课堂上，好多人都已经无心听讲，心思飞到了隔壁楼的礼堂。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教室里顿时沸腾。
    “莎姐快点啊早点去占座位。”徐亮扯着嗓子喊。学院晚会的票只管进场，没限定座位号，全靠去得早先抢。另一边，林珑匆匆收拾完东西奔出教室，要上台的人集合时间更早，过去还要化妆换礼服。徐亮冯莎莎也是火速收完书包，跟隔壁教室同样刚下课的袁天邱博汇合，一起往礼堂那边赶，过程里无意间看到身边一个熟悉的身影，惊讶了：“凯神你也去？”
    窦凯航嗯了一声，满走廊的人群里他仍然格外醒目。徐亮激动了：“那可以坐一块诶！我们快走，占正对舞台的座！”
    沿途都是急吼吼朝那边赶的人流，他们还算是处于领先位置。一路风驰，都看到礼堂大门了，窦凯航的手机突然响起，他看了眼屏幕上的名字，微皱眉头：“你们先去。”
    “那我们给你占座位。”徐亮也不磨蹭，拽着冯莎莎就朝检票口冲，而窦凯航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入口，走到一个稍微人少一点的拐角，背对人群接起来：“有事？”
    “没事不能找你啊？”吴升的声音一点都不严肃地从电话那头传来，让人很怀疑他是不是在办公室翘着二郎腿嗑瓜子，“当年咱俩在国青基地同看一片湖的革命友谊你忘了？”
    “没事我挂了，我这边有事。”
    “这时间能有什么事？吃饭呢？又一个人去天台训练了？总不会去看晚会了吧，说出去没人信啊。”
    “……”
    “真有事。”吴升也正经起来，“校领导那边找你。”
    窦凯航皱眉：“做什么？”
    “你自己不知道？有去年周羿的例子在，就是猜也该猜出来了吧？”
    窦凯航敛眸，没承认也没否认，吴升笑：“说起来还没恭喜你，今天凌晨的十月红名赛，又是世界第二，证明了上次不是运气成分，继续维持对美国榜首位的强势威胁。你看没看论坛？又一次大型团建。”
    窦凯航没出声。
    “韩泉应该要进世界赛了。”吴升忽然又说起另一件事，“马来西亚站这回没什么高手参加，他们队一橙两黄的配置算不错了，他风格又很稳，不太会给机会，所以应该是稳了，我看论坛里没必要太慌。”
    窦凯航：“所以呢？”
    “所以你什么时候组队？明年真准备一个人去打国际赛啊？开学到现在你还没改变主意吗？‘不跟队，不带人，不找搭档’，别告诉我你真觉得这样能拿冠军啊。”
    “要是没合适的人选也就算了，这不就搁着一现成的吗？你自己也不是全无想法吧，那个唯一关注到现在还是唯一关注吧？”
    ……
    离晚会开场的时间越来越近，院长教授和各路知名校友纷纷入座，林珑已经换好礼服，在一个能看到观众席又不会被发现的舞台出口，频频往人群里张望。她已经知道徐亮他们抢到了视野绝好的最佳位置，正在她视线中央兴奋地聊天说话，徐亮在群里说窦凯航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就到，可是那个座位一直空着，始终没见人来。
    场馆内的灯光渐渐一点一点地调暗，主持人已经在最后调试话筒，梁明那边也叫她过去做准备。她又在这里最后站了两分钟，终于是放弃，转过身。

 第64章

    她有种预感，他大概不会来了。
    ……
    计算机院一年一度的院庆晚会，不止是一场高水平的舞台盛宴，更是学院的文化名片，历来都是全民狂欢的场合。开场秀街舞直接点燃观众，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完全唤醒血液里的激动因子，快节奏音乐震耳欲聋。徐亮在台下high炸的气氛里疯狂挥舞荧光棒，一边侧过身大声问：“安安节目第几个啊？？”
    现场太吵，冯莎莎也得扯着嗓子回答：“18！还早呢，一个小时以后！”
    “凯神不来了啊？”
    “可能临时有事吧！再等等呗！”
    很快几人都顾不上再关心窦凯航来没来，已经完全沉浸在晚会现场，院团委以最变态的筛选标准挑出的节目，个个都身手不凡，尤其是跟他们同级的六班搞的相声，全是大家平常被高数线代计导英语折腾的段子，全场哄堂大笑，连最前排的一众老师都没忍住，对这帮胆敢把各门课编排进来的猴崽子忍俊不禁，镜头当然是着重照顾这边，当一位教授笑得咳嗽的场面被投影到现场大屏幕上以后，全场气氛更上一层楼，不知哪里更是传来“老王！期中下手轻点啊！”的起哄大喊，显然是仗着现场人多找不到是谁。
    时间迅速过着，每一个节目都会引发台下一片欢呼，不知不觉已是第17个节目过罢，徐亮紧张兴奋起来：“来了来了！”
    舞台上灯光暗下，一坐一站的两个身影在唯一留下的一点光里隐约露出轮廓，梁明坐在钢琴前，一身燕尾服英俊稳重，是见过乐团大场面的沉静端方，而站在台前的那个身影，则让所有人屏住了呼吸。
    那是一个清秀漂亮的女孩，杏色长裙将她纤细的腰肢衬得不盈一握，眉心贴的一点花钿，更是在微光潋滟中勾住人的眼神。除此之外周身再无妆饰，长发斜斜垂落，鬓边挽了枝玫瑰，像是林中轻衣如雪的仙子，端着小提琴。
    她站在那里。
    安静地闭着眼睛。
    钢琴的前奏缓缓在礼堂里响起，宁静空灵，女孩的手也按上了弦，琴弓轻缓地推。
    极致温柔的一段旋律。
    观众席上人人屏着呼吸，像是怕一点声响惊破此时朦胧如诗的意境，这样的如诗如梦，让人想起萤火虫相伴的夏夜、宁静悠远的星空。而灯光渐次亮起，女孩手中的小提琴泛起柔柔的光泽，就在舞台光线大盛的一瞬，忽然素手一拨和弦——
    铮！
    全场都是一震。而就在大多数人都还没反应过来的瞬间，旋律陡然一转，温柔夏夜消失不见，暴风羽刃席卷而来。美丽的慢板被快到不可思议的长连串跳音取代，像驿道上狂奔的骏马，溅起漫天花雨飞扬。
    好快！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感受。
    大家都不是音乐专家，除了刚才那种打动人心的艺术演绎，对一首曲子最直观的感受就是：快者为王。能将乐曲演奏得飞快的人，多少有点本事在身上，单就那逆天的手速，没几年功夫就绝对练不出来，而现在台上——
    钢琴一连串急促颤音带出扣人心弦的节奏，而将它气场完全压过的小提琴更是气势如虹。琶音连音，急板行板，分弓跳弓……快如急雨的旋律自她手下倾泻而出，倏忽一个节奏上的变化，却又令所有人如同坐过山车般俯冲。音响将灼灼的华彩传至每个角落，似乎连空气都在震撼轰鸣。
    “我靠！珑妹还有这一手！以前没听说啊！”袁天完全惊呆了，“她这可以去世界级交响乐团了吧！”
    徐亮语气深沉：“你怎么知道她原来不在呢？”
    邱博袁天冯莎莎齐齐震惊转头看他，而台上的大开大合一浪高过一浪，音符如雪落，随女孩的弓弦旋舞飞扬，指尖翻花带出无与伦比的视听盛宴，每一波都是更加华丽无比的爆发，仿佛能看到大海咆哮着冲击海岸，海鸥在暴风雨中飞向电闪雷鸣的白光。
    “妈呀，好厉害……”这是被震住纯惊叹的。
    “我们学院没有音乐特招生啊？”这是已经恍惚的。
    “妹妹好漂亮啊！新院花！”这是颜控不管那么多的。
    但最震惊的还得是乐团的人，会小提琴的几个基本是一*片哗然：“贝多芬的《克鲁采奏鸣曲》？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指法和运弓线路，好快好干净！555好想有这么牛的基本功！”
    “各种技巧的理解感觉已经登峰造极了……”
    “这个饱满度音色！她的琴也不是凡品，哪个牌子啊！”
    台下惊叹如潮水，而倏忽间，台上再生变化，顶级的灯控、舞美以及声光电，一瞬间就换了人间。地面是一望无际的大漠，背景是壮丽的夕阳，匠心独运的舞台设计，给人身临其境的感官体验，旋律也再次一转，女孩一步踏出。这个时候，钢琴声已经完全是她的背景，她站在聚光灯下，如同全场唯一的焦点，肩上落无数光芒。
    “《夏日最后的玫瑰》！”有人已经认出了这首小提琴界难度最巅峰的乐曲名字。
    世界乐坛著名的巨大挑战，几乎集合了小提琴所有的高难度技法，是近当代音乐史上无与伦比的传奇。黄沙漫卷，霞光万丈，她的杏色裙裾飘扬，一琴一弓，将馥郁入骨髓的浪漫诠释得淋漓尽致，荡气回肠。
    “太美了……”有人喃喃。
    高潮过后是又一次的慢板，又一次夏夜般的宁静空灵，这场令人震撼的高水平盛宴终于到了尾声时刻。女孩垂着眼，素手轻轻拨弦，曲声将歇未歇，脚下的移动轮台将她带往后场，留给观众一个遥遥远去的背影，迎面是瑰丽如火的霞光。

 第65章

    有风来，鬓边玫瑰无声坠落。
    长风猎猎大漠孤烟，她在残阳如血里回头。
    那一刹台下有此起彼伏的吸气。众人清楚这无关演奏，只是为了舞台效果而做的艺术处理，可是这个最后的定格太过绝美，女孩在盛大夕阳下回眸的场面太过刻骨铭心，所有人仿佛真的看到一朵荒漠之上的玫瑰，舒展花瓣绽开在温柔的夏夜，轰轰烈烈盛放过一整个夏天，最终坠落在秋风起前。
    玫瑰落地，她睁开眼。
    全场近千人潮水般的屏息凝视，四面八方闪光灯和摄像机密不透风，可是林珑一眼就看到最后一排之后站着的那个身影。他像是跑着来，手撑着椅背大口喘气，目光直直望向她眼底，隔着满堂余声与人潮。
    她看到他的瞳心。
    那里涌动着一团灼热的情绪，和如同全场每一个人此刻一样的，惊艳与炽芒。
    第28章 there'ssomethingiwanttotellyou.
    林珑在学校里火了。
    一夜之间，仿佛全校都知道了她的名字，走在路上的时候会被很多不认识的人盯着看，能听到很多悄声的“诶，那就是那天晚会上拉小提琴的小姐姐……”。课间休息的时候，附近的同学也会凑过来，好奇地问她小提琴的事，提起那场演出全是惊叹和敬服。
    她原本只不过是学校里最默默无闻的那种女生。
    可是学院晚会的影响力远比她以为的大。
    在不断地一次又一次用“谢谢呀”“没有那么厉害”“真的不是谦虚”回应群众的惊呼时，连林珑自己都会恍惚。这场出名来得突然又迅速，让她仿佛跌进了一场光芒大盛的热带气旋，解释的词已经要用尽，可是大家的热情依然不减，几乎要淹没这暗淡安静的十四年。
    连朝夕相处的室友都会在寝室夜聊时叽叽喳喳地追问：“你有这水准，之前辅导员统计特长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呀！如果不是梁学长偶然在校外遇见你，岂不是没人知道你小提琴这么厉害了？”
    甚至，她的名字开始出现在学校的表白墙上。
    y大的表白墙有专门的微信公众号，文宣部下的学生团队负责运营，每个人都可以匿名发送信息给公众号后台，而这些文字都会在第二天的推送中完完整整地呈现。林珑曾经每天看推送，那些藏在匿名背后的青春心事里，“计算机院的dkh同学”这样的字眼隔三差五出现，而谁又知道“今天下午在图书馆门口偶遇的男孩”“总是坐在最后一排写代码的你”这些只有当事人才知道的暗号到底有多少是对他的隐含。后来她选择不看、不听、不想，仿佛这样就能不知道还有很多她们和她一样。
    可是不过一场晚会，她就也成了主角。
    室友们对于林珑频频出现在告白墙上一事反应平常，因为如今的主流舆论早已经是梁林cp势不可当。林珑的完美发挥惊艳四座，梁明的钢琴造诣有目共睹，两人并肩在舞台上的画面又唯美动人，学院晚会后他们是热议度最高的两个名字。不过现在打听林珑的男生真是非常多，连她们也会受人之托问林珑的喜好，冯莎莎在一次课间半打探半好奇：“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林珑眼前闪过拎着书包往教室后门走的少年身影，她控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那边偏移：“我……没想过。”
    “哎，也是的，一看你就是乖乖女，从小听家长的话不早恋。”冯莎莎感叹，话没说完忽然看见桌边站了个人影，连忙起身，“学长！又来找安安啦。”
    嘈杂吵闹的课间，教室里人潮涌动，梁明站在桌旁抿着唇。他朝冯莎莎点点头算是回应招呼，目光看着林珑：“学妹，你还是没改变主意吗？”
    那天最后一节课是线代，林珑和徐亮下课出来，正好遇见刚结束计导的袁天和邱博，两方会合，一起往训练室走。
    “珑妹你现在真的是火啦。”袁天感叹，“那天的演出视频有人录下来传b站了，播放量每天飙涨。好多不是咱们学校的网友都在刷。”
    他惦记徐亮那天说的话好久了，问林珑：“你以前真的是世界顶级交响乐团的人啊？”
    林珑含糊道：“……我是打酱油的。”
    “不会吧！外界都说你该是首席水平啊！梁明学长可是师从著名钢琴家，咱们校乐团的指导老师也挺有名的，他们哪里会看走眼啊！”袁天惊讶出声。
    他们已经走到了地下一层，远离教学楼人群的喧嚣，走廊里静悄悄空荡荡的。林珑有点为难地笑了笑没说话，袁天机灵，知道可能不好问，顺着就把话题转开：“对了，沈队他们和j大今天都回国啦。”
    沈庭谦几人于本周二启程，北城直飞土耳其，打完比赛又马不停蹄地赶去泰国站。两青一蓝的队伍配置，放在国赛也属于被淹没的那种，没有人对他们抱期待，甚至国内圈子基本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支队伍出国。除了林珑等人真心为学长们加油鼓劲，偶有会关注的，都是因为这如今也算是窦凯航的校队，看个热闹瞧个稀奇。
    而结局也的确平淡，泰国站第四十九，土耳其站第五十六，算是结束了y大今年的征程。不过因为队史之前从没打过亚预赛，也算弥补了一个空白，沈庭谦和郑景知足，都说能去长长见识就已经足够，张柯意犹未尽，嚷嚷着明年再来。
    也是在那时林珑才知道，原来这创队史纪录的成绩背后也有窦凯航的影子，从暑假开始校队就拿到了他国青赛时期的笔记，她第一次在新生赛门外走廊遇见他时，他给沈庭谦的也是自己独门的往年亚预赛题解。外界一直诟病的孤狼，其实一直在用另一种方式帮校队，她初听闻时曾怔忡，问过他为什么不说，他的回应是：“没必要。”

 第66章

    “东西我给了，又不会手把手教，学多少都看他们的。”
    他的态度完全是当平常事，一笔带过也懒得居功，可是那些笔记又哪里是随随便便。红名大神的独门秘籍，全球赛圈top行列的尖端资料，能借给别人，绝对是天大的人情，而这纯粹是看在同队的情面。林珑不知道他以前在初高中校队是不是也如此，只是第无数次忍不住画圈圈——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些传言。
    沈庭谦一行人今天回国，与同样结束泰国站比赛的j大选手们同一班飞机。不过j大可不像他们这样小透明，来去都被国内论坛高度关注，泰国站最终拿到了第四的成绩，但排名对他们来说已然无所谓。
    因为他们已经有一冠在手。
    最近亚洲圈里除了窦凯航维持世界第二之外的第二件大事，就是在十月二十五日举行的亚预赛马来西亚站中，华国j大选手韩泉率队干净利落地横扫夺冠，顺势拿下世界赛名额，成为华国区第二支确认晋级的队伍。
    那一瞬间全论坛长长松出一口气，林珑第一时间就发消息去恭喜。韩泉那边应该在面临着数不清的消息，回复却依然及时：[明年等你一起。］
    明年就去世界赛吗？如果是以前她肯定骇笑着说“怎么会”，可是如今，似乎竟然也不是那么不可能。林珑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指尖悬在回车键上发呆，还没等回复，上方的备注就又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片刻后屏幕上出现了一句：
    [给你带了特产，地址写你学校了。］
    这也是他们之间的惯例，一个年年参加各种游学夏冬令营，一个跟着乐团全球各地演出，每次去到新的地方都会给对方带特产，他去年出国比赛给她带回来是别致的小木雕。她回了一句“好诶谢谢学长～”，翻着手机里的物流信息，一边徐亮在膜拜：“韩泉学长这也太轻松了吧，当初a大那时候所有人都跟着提心吊胆，他这次好一马平川。”
    邱博说：“a大当时的对手更强。”
    “运气也是一种实力啊。”袁天感叹，“每年报站都是学问。”
    “真羡慕啊，这些大神。能去世界赛，以后回忆起来都是金光闪闪的。”
    “大神有大神的战场，我们也有我们的目标。”邱博说，“北城新生赛要开始了。”
    是的。距离北城新生赛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了。袁天和徐亮都流露出紧张期待之色，林珑也忍不住心生向往，日子过得真快，刚开学时吴升说的本学期最重要的比赛竟然已经近在眼前。几人就这样走完了这一路的最后几步，到了训练室门口，徐亮伸手要去推门，却愣了愣，那只手就这么停在半空。
    门里有说话声。
    “学长，这钱不能让你付。”张柯的语气很坚决，“大家说好平摊的。”
    “我有实习工资。”郑景无奈地笑，“你们不要挤生活费出来了。”
    “那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钱。”沈庭谦坚持，“实习工资也不是大风刮——”
    郑景打断他：“好了，就这么定了，机票钱没争过吴教练，酒店钱就不要和我争了。我是学长，都别说了。”
    “可是……”
    郑景苦笑：“这是我最后一次跟你们出去了。”
    一句话，门里门外都鸦雀无声。袁天在短暂的惊怔过后回过神，脸上的神情一度很难过，徐亮一动不敢动，用气声问：“我们还进去吗？”
    门里的几人似乎并没有发觉他们的到来，透过没拉严的窗帘能隐约看到郑景出神地看着昨晚林珑和邱博讨论算法没来得及擦的黑板。刚才的苦涩只一瞬，然后他还是那个温和的学长，笑着说：“真没事，这次出去我很开心，圆梦了。所以这钱就当是买幸运，我从前真的一点都没想过还能有去国际赛的一天，如果不是国外离学校那么远……真想把那五只气球带回来。”
    长时间的安静。袁天无声摆手示意大家往后退。几人一步一步悄无声息地退离了门框范围，就要真正离开时，忽然听到郑景又叹息了一句。
    “弱校队长不好当。”他轻声说，“抱歉，没留下什么给你。”
    “什么意思？”徐亮几乎是一到外面的开阔地就出声。
    “学长他们出国比赛，全都要自己出钱？我以为会有经费……”
    邱博望着林珑，林珑望着袁天，三人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最终由袁天开口：“大校队有。”
    “像a大j大，队员出去打比赛什么都不用操心，领队老师会打点好一切。我们学校……这种待遇ctf队有，乐团也有，篮球队模联舞团都有，可咱们，实力不如人，学校也不重视，没资格去申请什么。”
    “听说训练室都是吴教练跑了很多次才申请下来……原本，这间机房是要给ctf二队的。”
    徐亮：“二队？！他们哪来那么多人？”
    “这才是强队的规模体量啊……你还记得去c大的时候他们训练室里人有多少吗？”
    徐亮一哽。他想起那天夜里灯火通明的c大训练室，气派辽阔，乌泱泱一片人头。想起袁天以前说过的话，说强校都家大业大，一届就至少招二十人。他的声音低了：“可咱们全队总共才只有八个人啊……”
    林珑望着黄昏下映着夕阳的树梢：“而且，马上又要少掉一个了。”
    “‘最后一次跟你们出去’……郑景学长再也不能打国际赛了。”

 第67章

    郑景大四了，这次亚预赛是最后的机会，她当然不是今天才知晓。可一想到这仅仅是他第一次站上国际赛场，就已经是生涯最后一次的谢幕，她还是忍不住难过。比赛前，就算知道队伍实力完全不足，她也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可这种极小概率的奇迹终归没有发生。
    气氛沉默。林珑的思绪里全是训练室里曾经那些忙碌却温馨的画面。郑景作为所有人的兄长，照顾每个人的性格和习惯，总是给他们带各种吃的，永远温和耐心地解答他们的问题。一旁，徐亮闷声问：“学长想留下什么？”
    “成绩。”袁天说。
    “只有出成绩，才能招得到人，只有出成绩，才能拿得到经费。这已经不仅仅是个人梦想的问题……对弱队，出成绩前的每一年，都在担忧能不能维持住传承不断代。”
    徐亮闷闷地揪着草皮不说话，邱博一直在看着林珑。林珑没意识到他在看，她一直盯着南边一棵银杏树的树梢。那些树叶在夕阳余晖里泛着淡金，像被暖黄色澄光包裹的蝶翼。耳畔是袁天的声音：
    “离开是件很轻易的事……郑景学长、沈队、张柯学长，每届只有一个人留下来。就是咱们这些人，如果一直不出成绩，能保证明年这个时候还全都在这里吗？”
    第二天。
    晨间下了一场淅淅沥沥的雨。
    林珑早上起来就在担心，怕雨不停晚上就去不了天台，好在这雨势看着绵延，却终于渐稀，午后去上课的时候，天色已经转好，阳光温柔地铺在天幕上，露出淡淡的漂亮的彩虹。
    她和冯莎莎在教学楼下碰头，一起坐电梯去找教室，这会儿还不到上课点，但人也已经来了很多，大都在聊天说话或打游戏，她们在教室中排找了两个座位，放下书包，聊着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
    大考在即，连冯莎莎这种自由散漫惯了的都不得不花大量课后时间在图书馆中，倒也不指望排名前列，只求临时抱佛脚多拿一分是一分。林珑一直在被她紧张兮兮地问c语言各种语法细节，耐心地抽了张演算纸给她梳理常用知识，直到熟悉的声音响起。
    “学妹。”
    林珑一顿，抬头看去，梁明站在桌边。冯莎莎识趣地蹦起来：“我去找徐亮抄作业，你们聊你们聊。”
    她往后排跑去，只剩两人在这里。林珑在心里叹口气，梁明还是认为她最终无法拒绝，可她早在半个月前彩排后就已经把一切说清。她抬头看着梁明：“学长，我真的不打算进乐团。”
    “因为训练时间？”
    “……对。抱歉学长，我……”
    “学妹，”梁明无法理解地拧着眉，“你怎么能不进乐团呢？你这样的天赋，这样的家世，你是林盛乐团的——”
    “你怎么知道？！”林珑倏然掀眸。
    她的神情不对，戒备中带苍白，梁明惊了一下，看着她的脸色，顿了片刻解释：“乐团指导老师认出你的。他以前曾经去过江南，和你父亲……见过一面。”
    y大乐团的指导老师，曾经也是知名音乐院校小提琴专业，后来才转幕后，带出了这支蜚声国际的大学生乐团。他跟梁明感叹，如果不是这次的学院晚会，如果不是认出人去打听，他甚至都快忘了林威越还有个女儿。听说是跟着外公外婆长到四岁，后来被父母接回身边，他有幸参加过一次林家举办的私人音乐会，记得那个小小的身影，五岁的孩子，才拿起琴弓不到一年，就能将《卡农》演奏得流畅完美，天赋和基本功无可指摘。
    但后来圈里渐渐失去了她的消息，常跟着林威越露面的精英弟子里始终没有再添新人。不过林家的名声一如既往。林威越是国际知名音乐家，盛琼是商界铁血女强人，这些年林盛乐团稳居世界交响乐团前五的王座，麾下有秦文衣等一众优秀青年才俊，不缺接班人。
    没有人知道她，没有人记得她，可是能有晚会那天的水平实在罕见，加上她的姓，他的第一闪念就是多年前那个穿着白色公主裙的小女孩。可是一查之下更意外了。林氏千金竟然在乐团里做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小提琴手，不是首席，没有特殊待遇，甚至没开过一次个人巡演，真不知该说林家铁面无私还是该感叹明珠蒙尘。
    梁明初听这个消息时也不可置信，她是林威越的女儿，他之前关于关系户抢她首席的猜想就完全不对路，她自己的身份就是最大的底牌。但这样的名门天才他更不愿错过，即使要说服她放弃acm，他也觉得不会很难。
    因为乐团的实力能给他这种自信。
    “学妹，咱们校乐团的水平你应该知道，国内大学生乐团里保二争一的。年底我们就有大型演出和国际比赛，你过来就是小提琴首席。”
    “咱们学校的acm是什么水平你也清楚，这些年拿过奖吗？在竞赛圈里有姓名吗？它连省赛的舞台都不一定能给你，你其实自己也知道放弃乐团去赌这一把没道理的吧？”
    ……
    林珑自从身份被叫破之后就一直低着脸，长发垂在颊侧，看不清她的表情。教室顶灯的光泠泠洒下来，照在这一刻梁明胜券在握的等待上，而落在其他人眼里又是另一种氛围。冯莎莎和徐亮在后排嘀咕：“这样看真的好配……”
    “是啊，好多人都在讲……”
    “那安安真的要跟梁学长去吗……”
    “那人谁？”一个声音突兀地插进。

 第68章

    徐亮吓了一跳，抬头看到抿着唇的窦凯航。他的脸色有点不好，盯着那边的两个人。从这个角度能看到梁明犹自一直在跟林珑说话，他的剑眉沉下来，徐亮无端就有点发怵，小心地说：“是跟安安搭档演出的梁明学长啊……凯神你没看学院晚会吗。”
    窦凯航也不是不清楚，他只是气不顺，冷哼：“都来找她多少次了，有完没完。”
    “啊，因为梁学长是校乐团的副团长啊。”徐亮叹气，“在找安安入乐团呢。其实不意外啊，她那么好的天赋实力，而且……”
    冯莎莎猛拽他一把，白眼快翻上天。她意思是即使真是如此也不要在窦凯航面前说。徐亮也醒过神来，讪讪一笑，但窦凯航看着他：“她要入乐团？”
    “呃……不知道……”徐亮顾左右而言他，但在眼前这位大神的眼神里最终只能缴械，“因为……和校队训练时间冲突了。”
    谁都清楚同时入acm队和乐团不现实。就算没有训练时间冲突，想在两方面都全力以赴也很难兼顾，他们平时的课业就已经是繁重的大山。眼下只能看二选一，谁会是被放弃的那个。
    徐亮忽然不敢去看窦凯航的脸。
    好像在不久之前，训练室几人还在谈起竞赛自古以来就伴随有牺牲，那时他和袁天都流露过迟疑之意，没想到最后可能先一步离开的却是最有天赋的林珑。如果不是他当初阴差阳错把人拉去新生赛，那么她入乐团本就是按部就班的事，如今一切回到原点，作为队友他虽然会遗憾，但并不突然。
    可是眼前这位大神，他有做过心理准备吗？
    偏巧还有隔壁班女生路过，估计是话听了半截，探了个身子过来，好奇地问：“安安要去乐团了？不意外啊，我刚开学那会儿就觉得她学音乐的就是不一样，温温柔柔气质特别好。而且说不定还成就一段缘分，我看梁明学长好像对她有意思呢。”
    徐亮疯狂打眼色，意思是你可快少说点吧，女生不明就里，疑问的目光递向冯莎莎，结果这个和她一起磕cp的战友也是一脸囧。而旁边那位同样在年级里知名的竞赛大神，脸色冰寒一片。
    上课铃拯救了这片天地，徐亮如逢大赦，赶紧蹿回座位，余光看见梁明也走出了教室。冯莎莎回到林珑身边，小声问她谈得怎么样，林珑只是摇摇头。也没多少时间给她们讲话，讲台上教授已经清清嗓子。
    这节课是英语，理科生即使到了大学也逃不掉的存在。计算机院尤甚，毕竟传说大二开始有些专业课就要使用英文原版教材。于是大一的英语课难度一上来就折腾得贼大，让新生们在高数线代和计导外再多一重苦不堪言。
    今天的课堂主题是听力。
    播放英文电影无字幕片段，随机点人复述台词内容。
    哪怕已经上了大学，被老师点起来回答问题仍然是容易社会性死亡的事，尤其英文对白语速偏快，即使没有太多生僻词，想辨认出完整句子也不简单，大部分人都在埋头躲教授目光。
    投影幕上
    第1部 电影也开始播放。
    《finding you》。
    美国小众浪漫电影。
    影片主要讲述了留学生女孩与年轻电影明星由一段旅行开始的爱情故事，展现了童话般浪漫的爱尔兰风光。女主是天分出众的小提琴手，音乐也是贯穿始终的一大元素，悠扬的琴声在画面里响起时，全班人的脑袋唰地转向林珑。
    她最近在学院里出名，电影又是如此契合的背景，就连老师也饶有兴致地按下暂停键：“mrs lin please.”
    不少人逃过一劫大大松口气，徐亮这种知道她英语程度的人更是毫不担心，看着女孩站起来，语气轻柔：
    “being here in ireland has taught me to look deeper.things aren't always as they seem.”
    “good job.”老师满意地点头。
    下面有人悄声感叹：“哇这口音真好。”
    “好纯正。”
    “觉不觉得她这件裙子也跟电影里女主很像诶。”
    “是啊，讲道理她气质真挺像音乐学院那边的。”
    几人兀自交头接耳说得热闹，没人注意到后面沉默独坐的少年。他是高考英语满分的人，向来不听课，一贯在最后一排事不关己地写代码，今天半晌没动。
    投影幕上还在播着下一个经典片段的剧情，来自近一个世纪以来风靡全球的《罗马假日》。帝国继承人安妮公主出巡欧洲，偷跑出宫在罗马街头玩闹，平民记者乔·布莱德利为抢独家新闻，假作不知公主身份，陪她度过了鸡飞狗跳又欢乐百出的一天。夜幕已至，公主必须要回到使馆，两人的生活轨迹永不会再交汇，可他们却已经情愫暗生，在临别前夕沉默对望。不知是谁被点起来在磕磕绊绊地复述，可奥黛丽·赫本和格里高利·派克的电影原版台词在优等生的耳里如此清晰。
    “i shall have to go now.”
    “anya.there's something i want to tell you.”
    “no please.nothing.i must go and have dressed.”
    ……
    “i have to leave you now.”
    晚上林珑上天台的时候心事重重，手机屏幕频频亮起，有人一直在发来消息。她不断地打字回信息，很久之后才按灭手机，坐直身子把面前的算法书拉近。
    抬眸看到窦凯航望着她。
    “梁明？”
    “啊？”林珑愣了一下，“不是。”

 第69章

    她说：“我……以前乐团的团长。”
    这句话好像触发了什么关键词，天台上的气氛忽然就一阵压抑，林珑好像有所察觉，松开了书本，安静地看着他。夜风拂面，最终还是窦凯航先开口：“听说校乐团找你了。”
    “……嗯。”
    “琴练了很久吗？”
    “……十四年。”
    这是一个足以让任何人沉默的时间。
    林珑等了半晌，没等到他再说话。
    她心里也清楚，这个时间哪怕是如他这样的大神都会惊讶一瞬。按照网上的说法，他大概是六岁就开始接触编程，算到如今是十二年，已经是圈里人人咋舌的程度。而她甚至还更久，刚刚对这个世界有懵懂的记忆，就已经拿起了琴。
    或许结果不尽如人意，可是却抹不去这琴弦松香为伴的十四年。在世人看，她的生命早就和小提琴息息相关。
    人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四年。
    她有点恍惚，想起自己如今这样做竞赛题，其实也不过一个多月。那一天她在晚风里大哭夜奔，奔上安静的高高在上的天台，遇见夜色下的少年，从此入星河间。而那个久居云端的少年，那个强大到让所有人仰望的少年，此刻就坐在离她很近的距离，黑眸中神色复杂涌动，一只手按着那本世决题集，动了动嘴唇，问：
    “……那你去吗？”
    第29章 谁说要让她自己了？
    “那你去吗？”
    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窦凯航看到对面林珑的眼睛微微睁大，在夜空下映着满天星河。他无端就想起第一次校外遇见的那天，她坐在远处跟朋友说话，栀子花发卡温柔地闪光。而自己身边兄弟都在起哄，问他啥关系啊凯爷，妹妹看着好乖，文院的还是美院的。
    原来那个时候就有端倪。
    那时他搁下杯盏朝那边望，看见的是明亮大堂里一眼就吸引住目光的身影。纤腰如柳，黛眉含烟，白裙轻轻袅袅是最娴静的天光照影，抿着微笑的时候那双眼睛弯起来，像清澈的湖水，温柔乖巧得不像话。
    这样的长相气质，合该是栀子花一样的文院女神。
    没想到居然读了计算机。
    林珑在发怔。
    她看得出窦凯航今夜的反常，可是她没有想到他会这么问。如果说那个语气……几乎有一种他不想让她走的错觉。可是……
    “我不去。”
    “……什么？为什么？”
    “我想专心在校队。”
    窦凯航的眸色很深：“如果我告诉你，校队一开始想找的根本就不止四人，只是只有你们四个愿意过来。你看沈庭谦当日篮子里放了多少书，就代表他发出了多少条短信，那些人统统拒绝或无视，认为在y大打acm没前程。校队教练一开始有三名，出不了成绩陆续调走，只剩下吴升一人，如果明年再没有奖牌，训练室很可能也不会留下。而y大的交响乐团，名气之大全国都知道，寻常人根本难以通过招新测试，更不用说是副团长亲自邀请，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林珑咬着唇：“那你知道校队对我意味着什么吗？”
    没遇到校队之前，她是什么样子的呢？
    ——“没听你爸说吗，《克鲁采奏鸣曲》是很激昂的曲子！你要活泼！要热烈！学琴五年了，艺术表现力还上不来？！”
    ——“别人站舞台上都是挥洒自如行云流水，怎么就你不行呢？！每回比赛上那么多小孩，谁像你一样怯生生的？！”
    ——“我们也不指望你有大出息了，但是你这性子能不能改好了？”
    外人眼中的温柔其实是父母深深失望的内向，不敢也不能在人多的场合成为焦点，找不到人生的意义，不知道自己浑身上下有什么优点能让她在面对外界的目光时挺直腰。在那个时候，身边每个人都是她羡慕的对象，好像所有人都可以在生活中茁茁生长，就算遇到挑战也有解决的方法和承受能力。只有她，渺小而怯弱，偏又经不起任何一点风吹雨打，一句带着恨铁不成钢意味的说教都会给本就不稳的心态雪上加霜。
    可是她遇见了这个世界。她想她会一辈子铭记新生赛那天的感动，也会永远为那条翩然降临的短信午夜梦回。她感念校队，感念沈庭谦，某种程度上那次帮朋友凑人头的阴差阳错真的开启了她不一样的生活。
    有时候人需要一个支点。
    告诉自己你可以不自卑。
    远处的灯火温柔连绵，就像新生赛后一切故事开始的那夜。就像她想说的那句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也想讨人喜欢，想让你们骄傲，我也想优秀闪光，想从容自信，想去看更好更温柔的风景，我做不了舞台上的大明星，却花了十四年想打造一个活泼外向的假面，可是假终究是假，一句否定就可以把我辛苦撑起的纸糊墙全部打塌，这条路我努力了十四年，终于坚持不住了。
    她低声说：“acm是我第一次觉得我竟然也许可以做到什么，如果放弃它，我也没有别的能成为优点的东西了。”
    “……怎么会？小提琴呢？”
    林珑无奈地笑：“我小提琴没那么好啊，一直在被批评。”
    窦凯航：“谁这么傻？”
    林珑：“……”
    她汗，解释了一下：“我爸爸是音乐家。”
    “所以你继承了他的天赋？”
    “呃……*”林珑语塞，干脆直接从手机里找了段视频，点开播放键，递到他面前。

 第70章

    “你听。”
    画面里是金碧辉煌的歌剧院现场，古希腊式廊柱恢宏壮阔，穹顶繁复的绘画和浮雕交相辉映，天花板中央是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
    场下座无虚席，一个女孩站在舞台上。
    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着一袭浅紫色华裙，琴弓在她的手中飞扬旋舞，音符如水银泻地是最澎湃的华彩乐章，而曲调也很熟悉，是《夏日最后的玫瑰》。
    林珑说：“你听我和她的差距。”
    “怎么了？你更好听啊。”
    “……？”林珑傻眼，“这是秦文衣哎！小提琴天才！这是她的个人音乐会法国巡演！”
    窦凯航耸肩，低头翻通讯录：“你想开巡演吗？法国还是英国，要不欧洲走一遍？”
    “……”
    “我没有琴意哎，演奏完全是刻板的，不像她能把自己融进去。”
    “好听就完事了，管那么多干嘛？”
    “……”
    林珑哭笑不得，又有点感动，哪怕明知这位大神是明目张胆的偏袒。她说：“所以我很羡慕你呀。”
    打从一开始她就很向往窦凯航身上那种锐气和锋芒，这种一往无前的底气，需要强大的心理和能力托底，她不知道是先有强大的心理还是先有强大的能力，但反正，都很让人羡慕。
    哪怕是拒绝组队，都透着没人能奈何的天才肆意。如果换成是她，绝没胆子去和世俗对抗，这是属于强者的特权。
    她的眼圈有点红，却抿着笑：“我要是早点认识你就好啦。”
    窦凯航目光在她眼尾凝了片刻，顿了顿，没继续问，只是懒洋洋道：“早认识我可没什么好。”
    林珑歪着头：“可是，我都没看过你打国青赛呢。”
    “没人告诉过你我那时候脾气不好吗。”
    “鬼才要信啊。”林珑说。因为也并不想着组队了，她的语气很放松，“你明明对队友很好的。如果能早点遇见你，我也能多学点东西吧。也许就能离你对搭档的要求近一些，现在还是跟你差得太远了。”
    她这样想着，还是有些遗憾，只是再怎么意难平终究补不回那些时光。窦凯航眼底却有深渊在聚集，他叫她的名字：“林珑，我没那么好。”
    “想跟我组队的人都后悔了。”
    “我不会啊。”林珑笑。
    她还是那天问他以后能不能来天台的样子，笃定地说着不会后悔，眼底的光明亮而清澈。她也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结，笑一笑就过去，神态温柔平和。窦凯航深深望她很久，看着灯下她埋头做题的侧影和自从她来之后一直就放在桌边的十一色荧光笔，神色明灭不定。
    第二天，期中考试。
    先进行的是高数和计导。高数主打一个无情冷酷，二十道填空四道大题，做得考场里万籁俱寂失去呼吸。打铃收卷的时候大半人都有种死到临头的悲壮感，望着讲台上把卷子拢好收起的高数老师，心说你出这题好像根本对我们的水平心里没数。
    计导则是分为了理论和实践两部分。
    在教室里的理论考试主要关注概念，诸如“简述计算机的基本组成及其功能”“写出进程控制块pcb中应包含哪些信息”同样考得人面如土色，而实践考试是去机房里上机，考写代码的功力，模式跟acm有点像，两个小时四道题。
    其实这个才是很多人最怕的，比笔试如临大敌得多。写卷子再不济还能瞎编点上去，敲代码却是纯机考铁面无私。只有0、25、50、75、100五个分档，不及格的概率简直飞升，谁心里都免不了敲点鼓。
    于是开考五分钟后，有人站起来走了。
    机房老师一开始还以为这个男生有什么事，连忙迎上去询问，等听到“四道题都过了，没什么事先走了”之后当场傻眼，附近听到的同学也差点把鼠标吞进去，全场呆呆地目送大佬走到讲台边拎起书包甩上肩头，直接就往他刚进来的那道门走出去，潇洒得仿佛不当人。
    机房宛如寂静岭。
    大概只有林珑提前料到了这回事，在全场惊呆的同学里只有她朝他弯着眼睛笑，神情了然。窦凯航看到了，微微勾起唇角。
    远远朝她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于是十五分钟后，林珑也提前走人，机房老师看她的眼神耸动，心说我监考大一新生这么多年就出了你俩这么仿佛开外挂一样的奇葩。
    林珑出来后沿着空无一人的走廊往外走，周围很静，旁边几间机房都仍在考试中。她想起男生临走前回头那一眼，脚步都忍不住雀跃了点，唇角上扬。
    没有人提前出考场不开心，更何况是追随他的脚步。
    就像是冥冥中又多了一点默契和相同。
    转过一个拐角，她惊讶地站住。
    “凯神？你怎么……”在这啊。
    转角后，少年懒洋洋地靠在墙边，下午四点的日光明亮地洒在他身侧，他的眉骨和睫毛上有金色的阴影和光泽。他听到她的声音，直起身子站正了，像是懒懒散散的一撇恢复成了挺拔的一竖钩。他说：“等你啊。”
    周围静得要落针，林珑心跳好快，她本能地慌乱地笑：“等我干嘛呀……”
    “知道你也会提前出来啊。”他俯身看着她，唇角挑的笑有点像那天抢星空糖，全世界的璀璨集中在他眼睛里，他问，“要不要和我去见一个人？”
    林珑被那近距离的璀璨晃了眼，心像是要跳出喉咙口般，全身上下仿佛只有表皮细胞在思考，她结结巴巴地问：“见……谁？”

 第71章

    窦凯航说：“我师父。”
    窦凯航带林珑去了北城郊区。
    一路上林珑都很紧张，凯神的师父这几个字，光是在脑海里想一想都肃然起敬仰望高山，他轻飘飘地说出来，她可不敢就轻飘飘等闲而待了。她不敢怠慢，在车上都坐得笔挺，听着窦凯航一路打电话，努力平复着呼吸。
    车驶入南郊一处别墅群。
    丛丛簇簇的蔷薇在车道边蜿蜒连绵，群山在远处的云天中若隐若现。铁艺大门缓缓向内开启，她跟着窦凯航穿过前庭，扑面是沐浴在明媚阳光里的大片草地，阳光下，有人推着轮椅缓步朝这边走，弯腰说了几句，光影里，轮椅上的老人微笑着抬起眼来。
    几人坐在庭院中。
    林珑从见到轮椅的震惊中醒过神，第二眼便看向了推老人过来的吴升。他正在给众人斟茶，察觉到她的目光，拎着茶壶看过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意。
    林珑实在是完全没有想到他会出现在这里，忍不住问出声：“怎么会……”
    “我以前是裴老的助教。”吴升为她斟满一杯清香的茶汤，“尝尝看，这是裴老曾经很喜欢的碧螺春，可惜现在是术后恢复期，不能饮茶了。”
    袅袅的烟气漂浮在茶盏上方，茶叶嫩绿透亮，在白瓷杯中微微旋转，泛着明亮清澈的光泽。林珑捧起来抿了一口，清香鲜润，回味甘甜，青叶气与花果香在舌尖绽放。吴升笑：“凯航说了，你爱甜口，碧螺春是甘味。”
    林珑不好意思地笑，偷瞄了一眼窦凯航，他就坐在她旁边，饮茶的动作很娴熟，瞥了眼一旁的茶点架，给她拿过来一碟蝴蝶酥。
    老人一直微笑着注视着他们的动作，片刻后问窦凯航：“我记得你们这时候应该在期中考试？”
    “机考而已。”窦凯航搁下茶盏，“提前走了，她也是。”
    于是老人的目光转向林珑，神色慈蔼：“凯航的队友？”
    林珑紧张地坐直，余光看见窦凯航和吴升交换了一个眼色。她不敢大意，规规矩矩地答：“是，我是才开始学，吴教练和凯神帮了我特别多……”
    “不用这么紧张。”老人温和地笑，“凯航还是第一次带队友来我这里呢。以前再三再四地催他找，他总不听。”
    “被催烦了就跟薛阳上游戏虐人。他们打的那叫什么游戏来着，五个人一队打架，他俩也是仗着天天敲代码敲出来的手速吧，就两个人追着对面五个人打，那键盘声噼里啪啦的，房顶差点没掀开，他们队友的大呼小叫隔着房门都听得见。”
    林珑睁大眼睛，她没想到窦凯航还有这样的过往，年少气盛又叛逆张扬，她看看旁侧，当事人在一边淡定地喝茶。吴升忍笑，顺便提了句：“薛阳这些天一直吵着来看您。”
    “让他好好在南城待着。”老人摆手，“南方联赛没剩几天了，好好训练别乱跑。周羿那边你也叮嘱一下，来过一次就够了。世界赛太重要，别让他分心。”
    吴升应下，林珑心里的惊讶和好奇如潮涌。当年的国青三剑客，如今的红名者联盟，似乎都与眼前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她眨眨眼，总觉得老人有点面善，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可是，怎么可能？
    老人望向窦凯航：“你也是。”
    窦凯航敛眸：“省赛还有三个月。”
    “三个月不久了。带人，磨合，都要时间，你担子很重。”
    这句话说到后面语气郑重，带出了属于师父的严肃，他看着窦凯航，似在等一个表态。林珑不明所以，只看到老人和吴升的目光都盯着身边的男生，而他沉默片刻，终于是点了头。
    老人微笑舒展：“这才对。这样我也可以放心了。”
    这之后就进入了闲话时间，几人边喝茶边聊着家常。庭院里的微风和阳光拂过碧茵茵的草地，时光似乎都在此停留。林珑不知不觉放松下来，听老人讲窦凯航过去的事，眼神亮亮的，捧着茶杯都忘了喝。
    后来窦凯航啧了一声：“喜欢听啊？”
    她使劲点头，眼睛弯成月牙，问他：“你真跟薛神在这院子里打雪仗啊？还拖羿神下水，他不是向来特别稳重冷静嘛，怎么会跟着你们闹。”
    窦凯航懒懒地应了一声，给她的茶杯添上热水：“还不是薛阳幼稚，团一个雪球就扔过来了，周羿被砸了几个发现不下场就收拾不了他也无奈了。最后我们三个全都是一身的雪，师父他们笑得不行。”
    夕阳西下的时候，有护工过来提醒老人吃药，他们起身告辞，林珑刚走出几步，又被老人叫住，她在晚霞余晖里回头。
    亭子中，老人的身影逆光而坐，眼角的皱纹刻着岁月的风霜。他静静地看过来，手搭在轮椅上，轻声说：
    “孩子，今天见到你，我真的很高兴。”
    林珑愣住，她来的时候很忐忑，后来在老人的和风细雨下慢慢卸下紧张，却也不过都是寻常说话，不知道怎么就得了这样的评语。她回头看看，窦凯航和吴升都没跟过来，像是早就知道她会被单独唤住，远远地站在门厅旁。她有点不知所措，迟疑地捏着裙边。
    老人却已经继续说下去。
    “凯航这孩子，就是外冷内热，我记得他刚来的时候酷酷的不说话，干什么都独来独往一个人。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他是因为国青赛的竞争对周羿有芥蒂，可是前不久a大遇到困境的时候也是他第一个提出当陪练团。我之前生了一场大病，当时倒下得突然，什么都没准备，后来的一切也是他里里外外在打点。他性子倔，不愿意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但是他一旦对谁好，那就是一辈子。”

 第72章

    “这些年他一个人，周羿薛阳身边都有帮手，外界夸他也好，骂他也罢，但是他真的想拿一个冠军。六年回回都只差一两步，也有很多人替他可惜，可是他的性格不会陷在可惜里，他只会继续逼自己疯狂提高实力，一直一直拼到极限，明知寡不敌众也不肯认输。”
    “我这辈子，没有亲人，以后所有东西都留给他们几个，当然凯航靠自己的家底就能衣食无忧，唯独过刚易折的性子让人放心不了。我今天看着，他真的很在意你，他其实是很敏感的人，谁对他好他都记得，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把人带到我这里，你对他的意义真是不同的。你想要什么就跟他说，他有什么地方惹你不高兴也直接跟他讲，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只要你们好，我也就安心了。”
    “我把他交给你了。”
    林珑一惊，她其实听得半懂不懂，这句话更是不敢接，但是老人的身体明显还虚弱，一口气说这么多话已经在扶着轮椅喘息，她不敢多问，在护工使过来的眼色里稀里糊涂地应下了这回事，在老人欣慰的目光里转身朝窦凯航那边走了几步，又回头，亭子里那个苍老的身影映在日暮余晖里，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她不知自己是怎么走回的窦凯航身边，在回程的车上辗转许久，终于犹豫着问他：“你带我过去，到底怎么跟裴爷爷说的？”
    少年半边脸映在车窗外的灯流中：“就照实说，说你是我队友。”
    晚霞漫天，道路两边的树在夕阳中掠过，他的语气里似乎有莫测的深。车停在y大门口，他把她送到宿舍楼下。林珑心里有许多的谜题，偏偏什么都问不出口。他插着兜，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跟她挥手。
    她一个人回了宿舍，收拾第二天要带的书，心不在焉间，计导课本从手中掉落。她捡起来，搁在书架上，却忽然想起什么，急促伸手。
    没关的窗户外吹进一阵风，书被哗啦哗啦地翻到第19页，在用荧光笔划出的大片大片的段落里，有一张照片居于页面一侧。插图从不作为考试重点，大多数人都是一掠而过，可这张对她的意义不一样，她曾经很多次对着这里祈福。
    照片上的人微笑看着她。
    旁边小字注解：裴毅（1959-），1979年提出动态消元算法，1981年，获acm世界赛铜牌。
    三天后期中考试全部结束。
    吴升一早就发消息让大家休息一日，明天晚上去训练室集合。林珑几人约了顿热热闹闹的火锅局，吃好喝好结完账，往学校那边走。
    袁天在等红灯的时候伸展胳膊腿：“终于要开会说了，我都以为他们忘了。”
    邱博说：“大约要等我们考完试吧。”
    徐亮啃着从火锅店里顺出来的西瓜：“啥？怎么你们好像都知道明天要说什么事？”
    袁天：“北城新生赛啊，昨天官网发通知开始报名了。”
    林珑早就从论坛上得知了这一切，没露出意外的神情，耳边听着徐亮“哇啊啊啊我不知道啊”的惊嚎，心思却又轻悄飘散像飞远的蝴蝶。从那天回来以后，她就似乎总是不由去想，想那天悠悠飘散在白瓷杯盏外的茶香，那处阳光下碧草微曳的庭院，还有那个慈祥而神秘的老人，以及男生唇角那抹懒洋洋的笑。
    那似乎是电影里一样的场景。
    他忽然就把她带到师长前，什么立场，什么身份，她不敢信又忍不住想，不敢问又停不下思量。而那天的所见所闻也足够惊异，她只窥见盛大世界的一角，却已经知道其中光华闪耀。外界如今并没有裴毅当年毕业退役后的讯息，也完全不知风格各异的国青三剑客竟然是师出同门的关系，一切都像是一场梦，只有梦中人轻笑从容。
    她走着路，兀自出神，连徐亮叫了她好几声都没听见，还是袁天拉了拉她：“珑妹，珑妹，北城新生赛靠你了呀。”
    “……嗯？”
    “这是咱们今年唯一有可能出成绩的比赛了，是大事啊。”袁天比划着，“听说等过了年，就又要开始报下学期的预算。”
    林珑从白光中回到现实。
    遥远的盛大的世界消失，眼前的现实担子清晰地笼在她的肩头，没有人能忘记上次在训练室门口听到的事，自从那一次以后，谁也没有明说，但都几乎天天去训练室报到，不管校队有没有安排任务目标。成绩-经费-招新，在他们心中连成了一根笔直而光亮的线条，她问：“新生赛成绩算数？”
    “应该吧，我们也不能把所有宝都压在省赛啊。而且，小道消息，去年羿神之所以会破格参加新生赛，就是因为教育部内部在议要挂牌一批国家示范性计算机学院，评定标准上，竞赛成绩是很重要的一项，所以a大校长重视，让他去保冠军。”
    他们已经走到了训练室门口，邱博从兜里拿钥匙开门。他一边转动锁孔一边拧着眉思索，徐亮伸头过来：“既然去年羿神能去，那今年凯神会来吗？”
    袁天推开门把灯打开：“羿神身为a大附中培养的嫡系，一进校就注定了要接校队队长，他有他的责任和义务。凯神不一样，他一向不愿意管这些个，不做队长就没有制约。听说校领导前段时间的确找他说话了，但他应没应这就不是谁能做主的了。”
    邱博皱眉：“不行，怎么能四个人去——”
    “嗯？”袁天一愣，以为他是觉得少，“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届除了凯神就咱们四个，都这个节骨眼了，上哪再变出人？”

 第73章

    邱博明显地顿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什么，可是众人听到门口响动，传来钥匙在锁孔里转动的声音，吴升带着沈庭谦他们推门进来，见状也是一愣：“怎么都在？”
    他甚至开始翻手机查看自己是不是发错消息：“我不是跟你们说明天吗？”
    林珑面对着沈庭谦等人关切的目光，想起讲台下那些没发完的书，那似乎是一道不为人知的隐痛。她说：“没，就是北城新生赛快开了，想多练练。”
    “这不是巧了么，你学长们也是这样说呢。”吴升笑道，“我监考完出来刚好碰见他们往这边走，一问，说要开始备战新赛季了。”
    片刻沉默间，新生和老生对视，林珑知道沈庭谦和他们是一样的念头，也或许沈庭谦去年前年就已经开始做这些希望不大却不肯放弃的努力。而中间站着他们的教练，虽然一贯不大有正形，笑嘻嘻的仿佛万事不过心，但作为最后一位不肯离开的老师一直守着校队，自掏机票钱送学生们出国。各人都在安静地打量着彼此，片刻后吴升笑了：
    “怎么感觉你们都这么紧绷呢。别有压力嘛，赢了都是你们的，输了推到我身上，就说教练名字风水不好，我要是叫个‘吴书’你们说不定就连战连捷了。”
    没人笑。
    林珑知道袁天他们都想起了那天c大的事，那是她第一次知晓身为弱队的无奈和辛酸。而沈庭谦等人的脸色也很晦暗，应该是觉得归根结底还是作为学长没能撑起来。吴升难得开玩笑没把人逗到，挠挠头：“来都来了，要不我们今天把队分了？”
    林珑刚想问怎么分，话没出口，突然定住了。
    她终于知道了邱博先前为什么会露出那样的神情。
    按规定，每个学校最多可以报三支队，每支队可以是1-3人。而他们四个人，分法不是2＋2就是1＋3，如果是前者，他们不是薛阳，没有两人队打别校三人队的底气，这成绩要怎么来？如果是后者，固然能拼凑出一支去冲成绩的队伍，可那个独自去比赛的人，跟被放弃又有什么两样？
    一片静默间，徐亮忽然开口：“你们三个一队。”
    “不行……”林珑下意识就要摇头，她做不了这样直接放弃队友的决定。可是徐亮坚持：“我的水平就算组队也给不了你们多大帮助，你们去冲成绩，别管我了。”
    邱博和袁天的声音几乎同时响起：“还是我自己一队。”“我自己来。”
    林珑：“我——”
    “你就别想了。”这三个人居然扭头异口同声地回了她一句，然后继续为谁自己去争执不休，林珑眼眶发酸，也要插进去再争论，被吴升制止了：“行了，我话都没说完呢，吵什么？”
    他背着手，在原地走了几步，指向袁天徐亮邱博：“三个男生一起。”
    “不行！”徐亮当即跳起来，“我们都指望着安安呢！怎么能让她一个人，她必须有人打下手！”
    吴升：“谁说要让她自己了？”
    袁天：“那除了我们还有谁？？”
    “我。”窦凯航推门而入，带来满屋的震惊。袁天下巴差点掉在地上，张柯看上去疯狂怀疑人生。所有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呆呆地望着这位大神自入队那天以后第一次出现在这里，只有吴升微微笑着，像是早就知道这一切会发生。而窦凯航谁也没看，只定定望着林珑。
    “你可以后悔。离报名截止还有七天，你随时可以跟我说不愿意了，或者如果你现在觉得不好，也可以直接说。跟着我会很累，你——”
    他的话被林珑打断了：“我不怕累。”
    她的情绪纷纷杂杂，有种想流泪的冲动，但仰着头站在那里，看着他的眼睛：“我不后悔。”
    训练室里很静，其他人大气不敢出一声。有风吹来，像高楼上寂静无声的天台，像他们之间凝聚了长空与夜色的光阴。和那天她在路灯下仰着头要跟他去天台的场景那么像那么像，她听到他轻声说：“好。”
    第30章 像定海神针的他
    这一年的十一月十五日开始供暖，天也比往常黑得早些，房间里散发的融融暖意将暮色和北风挡在门外，林珑匆匆走进训练室，正写着代码的袁天抬头招呼了一句“来啦”，她回应了一声，抱着书往她的固定位置走，徐亮在对面游魂一样地念叨“这km算法怎么回事”，旁边邱博拧着眉划掉一道位运算的分析过程。屋里一如过去的每一天，每个人都在紧锣密鼓地忙。不远处的电脑后，张柯探过头，关心地问：“今天怎么晚了点？”
    “取了个快递。”林珑放下包，把一个玫粉色的盒子搁在案头，弯腰去按开机键，“名单出来了？”
    “还没呢，说是九点。凯航刚刚过来了，看你不在把给你的东西放下就出去了。”张柯稀奇地看着那个绕着缎带的锦盒，“什么快递这么好看。唷，包装还是英文的，好高端。”
    “一个学长寄的礼物。”林珑输入密码登录forthecode网站，打开笔记默念了一遍昨天新学的知识点，习惯性地拉开抽屉找演算纸，看到里面一杯热巧克力一碟法式焦糖酥，才回过神，“凯神又去星巴克了？”
    已经第十六天，她有时候还是恍然如梦，不相信自己真的跟窦凯航组了队，像是脚踩在绵密轻软的云团。自从组队以来，他接手了她所有的训练，针对性地出手狠抓她的薄弱环节。她之前本就比众人学得深一步，如今跟着他重新从头过算法，平常练习直接成了众人疯狂尖叫搞不定的难度，连郑景回来看他们时都惊讶这程度是不是太难。窦凯航在训练上完全不讲情面，不达标就重来，林珑好几次都是过了零点才走，连周末都不例外。

 第74章

    只有真正成了他的队友，才明白从前在天台的日子过得有多放任。她之前只知道明星选手不简单，但也从没想到他们日常的训练里包含着那么多难以想象的事。
    【竞赛规则第六条】
    【赛场内不得携带任何形式的电子介质或通讯工具。可携带纸质资料入场。】
    因为有这条规定，所以大家基本上都会把算法书什么的带进去，国际赛有人还会带英汉词典。能有资料兜底，自然就减轻工作量，但窦凯航的要求是，经典算法必须做到不看书盲打，熟练度不能只停留在口头理解上。
    她的第一阶段就是重新从弗洛伊德算法开始打基础，窦凯航给她划了87个初级算法，让她自己去forthecode题库里练习：“如果这些还必须要看书才能写出来，就证明最基本的东西都不熟练。要练到写的时候不用想，练到成为你的肌肉记忆。”
    其实林珑以前也会记一些，只不过向来没有作为强制训练。她很努力地抛开对书本的依靠，磕磕绊绊地靠着脑内框架自己来。徐亮直接傻眼，自己也试了一下，没撑过十行代码就去翻书，私下里觉得这种熟练程度是不是只存在于理论，但是听过邱博讲的一件事之后，所有人都闭嘴了。
    “两年前，就是我在j大门口遇到珑妹那次，其实我也在我家的店里见过窦凯航。那个时候，他应该是刚刚打完国青赛，去咖啡店……通宵。”
    哪怕已经过去很久，邱博仍然清楚记得当时的情境，那个男生面无表情，面前的电脑屏幕漆黑一片，他却仍在自顾自地敲键盘。寂静无声的夜里，这画面甚至透着一分诡异，男生明显心情不好，似乎还在走神，打字节奏不快，浑身都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直到邱博心里的疑问转了一万遍以后，看到他的手离开键盘，薄唇平直一线，打开了显示屏。
    满屏的java代码，铺展在显示器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了片刻，鼠标移上提交。
    徐亮眼珠差点弹出来：“过了？？！”
    “是的，过了。”邱博点头，“关掉显示器写的程序……竟然完美无瑕。”
    这才是真正的盲打……如今只是要求不看书真是宽松。众人捂着心口，不过也明白这种事追求不来，就像凯神也只是当做心情不好时的消遣，从未在公开比赛里炫技。但是……但是……还是很离谱啊！！
    “这个基本功……这个基本功……”袁天半天也没找着形容词，最后干巴巴地说了一句，“……真是扎实。”
    除了这种基本功训练，他也会带着她一个个凿实中阶算法。很多东西吴升当初只给大一新生讲了基本类型，林珑又自学了一些比赛上会遇到的常用变种，但在窦凯航手下，还是走不过两个来回。经常她以为已经理解透了，面对他给的下一道题时又晕晕乎乎不知道从何下手，接触acm以来从未面临过这种场面。
    袁天在旁观窦凯航给林珑讲题的时候感叹：“感觉她这样的天赋，就得凯神来带才能完全激发。”
    “最可怕的是，还不是盲目刷题，每一道都有作用。”
    而效果立竿见影。
    以往的周赛里，林珑基本上也就是和张柯等人一样的正常大二生水平，两道题可以保证，三道题得看手感。而跟着窦凯航以来，不管是平常模拟还是赛场实战，她已经能实现三道保底，甚至上周还第一次完成了周赛ak，在最后五分钟倒计时结束前完成四道通关。虽然还是淹没在全国排行榜上一众早早通关的橙黄绿名以后，但受上回账号关注事件影响，她的粉丝也不少，很快就有人把比赛数据贴到论坛去，又一波不大不小的议论潮。
    在林珑账号等级升上褐名的那一天，沈庭谦笑问她：“什么感受？”
    彼时林珑正在按窦凯航的布置学莫比乌斯函数，连日来的高强度让她有点倦色，但是精神很好，眼神亮晶晶的。她说：“还是有点压力呀，我怕我拖后腿，但又相信他没问题……好像有点矛盾～”
    尾音软软的，像轻风拂过眉梢。沈庭谦笑：“你们都不会有问题的，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新人。”
    而张柯等人关注的却是另一个角度，虽然窦凯航每天都会给她带夜宵，全都照着她的口味买甜食，但她的下颌线还是瘦了一点，愈加显得整个人小小的一只。于是林珑每次来训练室的时候，桌子上的零食都能堆到满，所有人都在努力投喂。
    就如今天，张柯明明看到了窦凯航留下的星巴克，还是给她塞了一包草莓夹心饼干：“回寝吃。”
    他托着下巴：“今天我路过超市门口的时候，看到糖葫芦架已经在清扫，估计很快就要开啦。今年的第一批糯米糖葫芦，一定要去抢喔，到时候拍照发朋友圈拿个好意头。”
    都不用等开张，今天朋友圈就有好几个人说这件事，林珑也期待了传说中的糯米糖葫芦很久，眉眼弯弯地应：“好～”
    “来了？”窦凯航的声音响起在身后。
    他刚从外面进来，穿过室内的明亮，拉开椅子坐在林珑身边。她在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眼睛就已经弯起，仰头应了一声。
    这些天日程排得很满，她基本没有余力去想其他事，只有在他看她代码的时候，她安静地伴在一边，望着他英挺锋利的侧脸，悸动才会像藏在石缝里的青芽一样悄悄冒头。如湖面下的一尾鱼轻悄游弋，岸上看不到水流涌动，却在无人知处牵起涟漪。

 第75章

    窦凯航翻着今天要过的波利亚定理：“老规矩，你先给我讲一遍。”
    林珑望着他剑眉间不明显的倦色。这些日子他承担的更多，既要维持自己的高强度训练，还要带着她以最快速度提升。她在训练室熬夜努力的时候，他也从来都是在旁边一起，那道身影像定海神针，处理所有她不懂的问题，安排后续的训练计划，揽下程度太深的高阶算法，再在月色里把她送回寝室楼。再加上每天上课也在同一个教室，她经常看到他在最后一排拿着不成形的题解凝眉研究。
    反正学校课程是他早八百年就会的东西。
    “波利亚定理用于计算等价类，是伯恩赛德引理的推广。波利亚定理称，设g是n个对象的一个置换群……”
    训练室里很嘈杂，这也是不统一讲课时的常态，袁天和邱博在东南角研究一个哈希表问题，沈庭谦和张柯在黑板前讨论坐标离散化，吴升在给徐亮讲匈牙利算法，各处的声音源源不断地涌来，却并没有影响林珑的思路，她娓*娓道来，窦凯航靠在椅背上闭目听着。
    吴升巡场晃悠过来的时候，林珑刚好告一段落。他站在一边听完了最后一点，笑眯眯地问：“感觉怎么样？”
    没有明说，但林珑就是知道他指的是和窦凯航组队的感受。她的眼睛温柔地弯起，所有的百转千回化成一句软语温言：“很充实呀，学了不少东西。”
    “不觉得累吗？”吴升笑说，“凯航的强度一般人可撑不住。”
    窦凯航睁开眼：“你很闲？”
    他的气场哪怕大半都敛着也跟林珑不一样，有一点寒星从眸光里漏出去，语气带点不虞，吴升看着他笑，放过了这一茬，说：“提前打个预防针，一会儿就要公布名单了，圈里肯定说什么的都有，最好不要看论坛。”
    后半句是对林珑说的，后者也点头知道轻重，跟凯神组队的消息露出去，肯定铺天盖地都是聚焦和争议，易地而处她也会又羡慕又嫉妒地去搜索那个人。议论多了，免不了有些话就没那么好听，尤其是她只是新人，在外界看来远远配不上他的地位。但是身边的男生眸光微冷：“我会处理。”
    “哟，他们骂了你这么多年也不见你有反应，这时候倒是护着——”
    窦凯航忍无可忍，剑眉一掀就要说话，吴升皮了一下很快乐，逗完孩子见好就收，笑眯眯地说着“行了不打扰你们”晃悠离开，走出几步又回头眨眨眼：“我看好你们哟～”
    倒把林珑闹了个不好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脸颊微红，窦凯航一脸嫌弃地瞥了眼吴升的背影，转回头跟她说：“周末之前我们把组合数学的部分结束，我先跟你过一下波利亚定理。”
    林珑连忙坐正了，知道他是要开始指点，流程都是这样，她先讲自己的理解之后他会根据情况来给她喂题。就像武侠小说里喂剑招一样，每逢这个时候都是进步最快的时候，他给出的每种情境都能精准点出她的薄弱环节。能做到这一点，她不知道需要高出她多少的实力，但每天都很踏实很努力，哪怕暴露了许多问题也很安心。
    也许是因为天塌了都有他顶着。
    也许是因为他要求严格但其实很耐心，从不会因为她有时候理解吃力而怎样。她从前练小提琴的时候学不会只敢一个人惶惶很久，现在也能没有顾虑地跟他说，他就会换个角度重讲，还让她别着急慢慢来。
    被挖出的漏洞一个个被修补，真的是件很美好的事。
    就好像抬起头能看见天光。
    窦凯航给她讲了三个细节就合上书，留时间让她自己消化。他起身出去接水，林珑一个人坐在原位，对着桌上他刚才带着她推导引申公式的纸若有所思。想了半天，终于有了点眉目，刚展颜活动了一下筋骨，听见徐亮叫她：“安安，安安，名单出啦！”
    屋里的人不知何时都已经聚拢到沈庭谦身旁，看他打开北城新生赛的官网，最上面的一条公告就是今年的参赛名单，32个学校276人，按照首字母排序一行行列着。沈庭谦从上往下拉，第一个入眼的就是a大。
    这时候袁天的能耐派上用场，看着名单一一给大家介绍：“这个是华南的省赛冠军，这个是国青赛的银牌得主，这个是羿神毕业升组之后a大附中第一人……a大今年招了27个人，正好分成九队，派这几个来应该也是经过内部竞赛，就不知道磨合效果如何。”
    徐亮吸气：“全绿名啊，太卷了吧，纸面实力第一啊。”
    邱博说：“不知道周羿今年自己还要准备世界赛能抽出多少时间带新生。”
    袁天：“世界赛哎，那种程度，新生光旁听他们讨论也能收获很多吧。不过手把手的指导可能确实顾不上，但也没关系啊，a大教练组也不是吃干饭的，他们可是有足足八名教练，每个模块都有专人分工。”
    a大的赛训和后勤体系都是被论坛扒透的，其成熟和奢侈是每个校队羡慕的目标。但人家成绩摆在那里，当然就有旁人羡慕不来的底气，沈庭谦等人也只是感叹一番强校底蕴，鼠标滚动往下，c大的参赛名册出现在视线中央。
    这个的感觉就复杂得多，林珑眼见徐亮的脸色都变了变，一副想说什么又忍住的样子，一看就是还记仇。屏幕上闫枭的名字在最打头的位置，徐亮翻了个白眼，没出声。
    林珑倒是更记挂c大那个队长，不过不是新生也不会在这次比赛中碰到。她正托着下巴想，听见袁天忽然“咦”了一声。

 第76章

    他指着闫枭后面隔开的一个名字：“凯神高中的队友。”
    “嗯嗯嗯？”张柯凑过来，“啥意思，七中的？”
    “对，我记得是国青赛铜牌。好像初中也是七中的吧，接触acm也很早。”
    林珑望着这个叫做“王淇”的名字，她心里有点羡慕又别扭的波澜。沈庭谦的鼠标很快划过去，她平常打友谊赛接触比较多的人一一出现在页面中央。直到滚动条几乎见底，他们终于看到了y大。
    ……
    087号，y大，邱博，袁天，徐亮。
    088号，y大，窦凯航，林珑。
    ……
    端正的字体印在网页上，有种尘埃落定的庄重。他们对视一眼，都不自觉敛了神情。而与此同时，这份名单也成为了acm论坛的置顶，像浩瀚的冲击波无形中荡开去，传遍全国。
    第31章 不舍得她吃苦
    参赛名单置顶帖十分钟盖了三千楼。
    堪称今年华国赛圈最炸裂的一天，局面混乱完全难以控制，当初窦凯航唯一关注的时候就已经引发惊雷，但毕竟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也未必搭档，或许他只是看好那个小姑娘今后的前程。如今实锤落地，最后的不确定性消失，所有人在这样一个普通的深秋夜晚齐齐惊呆，剩下的只有如磅礴海一样的震撼。
    入圈第七年，kevin终于宣布组队！
    海潮一般的议论涌入论坛，震惊的，惊喜的，怀疑的，迫不及待的，瞬间将版面完全淹没。林珑遵循吴升的告诫写着代码没去看论坛，徐亮倒是一直在帮她盯着。
    “好像还行诶。”他翻着前排的高赞回帖，“肯定还是有人酸有人喷，但是a大和j大的人都在帮你说话。”
    “j大就算了，你认识韩泉。a大是怎么回事？”袁天百思不得其解，“这样出手帮人。”
    林珑心里清楚这大概就是窦凯航说的“我会处理”，眼睫轻垂，那是一种隐秘而温柔的情绪，让她想一直记得他说那句话的几秒钟。她望着名单，望着两个名字并排的那处，忽听袁天惊叫了一声：“卧槽！”
    “凯神亲自下场了！”
    大概是kevin六年单打独斗的形象太深入人心，谁也不敢信这是他忽然自己愿意，尤其是曾经放着大批黄名的队友视而不见，如今挑的人竟然刚进圈没几天。网上沸沸扬扬，各方为这个组队到底是谁的主意而争论不休，而就在这种时候，窦凯航本人亲自在那个置顶帖下回复，言简意赅：
    [她是最好的］
    [只是我现在才遇见］
    此话一出，谁都能看出撑腰意味，舆论风向顿时又是一波震荡，且更激发了外界对林珑的好奇。她在新人里亮眼的技术实力是都知道的事，除了缺乏大赛成绩检验外没什么诟病点，又有窦凯航和a大j大的人保驾护航，没一会儿b站学院晚会的视频就成为焦点，又过一会儿，袁天笑言：“大众关注点已经变成做月饼了。之前不是有人扒出来张哥的朋友圈么，你技能点暴露了。”
    中秋那日被沈庭谦按住手，不叫他去群聊里刺激道友，但张柯还是发了条多图朋友圈暗搓搓秀了下队内学妹的好处。这会儿被人民群众翻出来，玲珑剔透的雕花月饼呈现，琳琅葳蕤精致，望之口舌生津，立刻引起深夜蹲在屏幕前吃瓜的程序猿们奋起刷楼：
    [大晚上！谁放这种神仙图！收手！收手！！］
    外界纷乱的时候，窦凯航正站在教学楼外，夜风将他的衣角吹起轻微的弧度。他的唇线微抿，听着电话里的声音：“其实大家不会有太多异议。队里小孩天天盯你们的做题记录，我也听了个大概，这种勤奋程度，超过99%的在役选手，周赛成绩也摆在那里，谁都能看出她是很有潜力的新人。入门是晚了点，但天赋好，又有你带，只要自己肯努力，没什么问题。”
    窦凯航敛眸：“但强度很大。”
    周羿的声音和着夜风传来：“她已经是难得一见的天才，但确实起步晚，下学期就是省赛国赛，没有太多时间给她，你已经帮她做了最优最高效的路线轨迹，但想站在你身边一定要付出很多辛苦，荣耀有代价，凯航，没有人比你更明白。”
    窦凯航沉默半晌，只是说：“她其实可以去乐团一样光鲜亮丽，她明明能去做首席……有十四年基础，天赋气质都好，进乐团会众星捧月不缺光环，不用来acm从头开始，偏偏她自己觉得自己音乐能力差劲。荣耀不止一种，不是非要站在我身边，她本来有更稳定更轻松的路。”
    “心理问题是大问题。”周羿平静地说，“何况，我觉得她可能是缺乏正反馈。”
    又是一阵安静，月亮在云层后轻轻地眨眼。周羿的声音里带了一点探究：“你不太对劲，以前你从不会觉得训练强度大是什么问题。还是说……你不舍得她吃苦，也怕她将来会离开你身边？”
    窦凯航回到训练室的时候，看见一群人都凑在林珑座位旁，他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走过去：“都围在这里做什么？”
    “啊，”徐亮百忙中抬头，“我们在看安安关闭接收陌生人邀战权限呢。这功能今天上线之后有一堆人想找她单挑。对了凯神，参赛名单发了。”
    窦凯航淡淡地说：“我知道。”
    众人看他完全没大反应，一想也是，在他眼里这名单有谁能作为对手。袁天摸着下巴想这回哪怕是a大也得甘拜下风，沈庭谦敲了敲桌子：“都回去训练了。”

 第77章

    众人散开，徐亮悄悄跟林珑说：“今晚又是十二点起步了吧，你也太辛苦啦，我这还有红茶玛奇朵你要不。”话没说完撞见窦凯航的目光，忙吐了下舌头溜走，又悄悄跟林珑晃了晃晚上点的还没拆封的奶茶。窦凯航在林珑身边坐下，林珑跟徐亮摆摆手，抬头朝他弯着眼睛笑：“凯神，刚才的几个引申公式我感觉已经想通啦。”
    窦凯航看了她片刻，勾了几道题开了个训练房：“试试这几道。”
    “嗯！”林珑立刻就握着鼠标准备去看第一道题，窦凯航忽然又叫住她：“等等。”
    林珑不明所以地回头，窦凯航刚要说什么，忽然手机一阵震动，两人同时下意识地低眸去看，看到一个卡通大太阳的微信头像在狂敲他“我靠靠靠你什么情况！！跟你组队的那个女生是你什么人！！”。空气忽然静谧，林珑心跳砰砰，窦凯航按灭手机，自己也顿了片刻，才拾起之前的话头：“这些天感觉能适应吗？”
    林珑要定一定神才能答：“挺好的呀，没什么不适应的。”
    “你不觉着累吗？所有人，教练，学长，徐亮他们，包括我，都觉得你很累。”
    林珑回忆起徐亮之前看到她的训练内容时一脸被雷劈的表情，他是真心觉得这种强度对大一新生而言堪称恐怖，可她是从天台开始最近距离接触窦凯航的人。她说：“可是，你的训练内容比我难太多，还要带着我帮我解决不懂的事，明明你承担得更多，我就算觉得累也是觉得你累。”
    她认真地说：“凯神，我努力多学点，你就不用那么累了。”
    训练室的光影明亮地洒下来，在桌上投出耀眼的斑线，窦凯航沉默很久，周遭安静，能听到不远处袁天和徐亮讨论校队作业题的窃窃私语声。直到林珑有点疑惑地小声叫了一声“凯神？”，他才蓦然抬眼，哑声说：“别想太多，我没那么累。”
    “去训练吧，争取今天早点走。”
    “嗯！”林珑展颜一笑点头，重新看向屏幕，片刻后已经眨着眼睛在思考怎么解题。窦凯航闭了闭眼，点开和薛阳的对话框，里面充斥着刷屏的“卧槽卧槽你说话啊什么情况！”“居然有人能让你铁树开花！”。中间隔了五分钟空白，估计是发现实在叫不动他回应只能自己去吃瓜。又两分钟后，叭的甩过来一个链接，继续尖叫：
    [为什么你们队可以有漂亮妹妹做月饼！！我们队中秋就只有一群大老爷们打solo赛！凭啥！凭啥！］
    窦凯航：[羡慕？］
    薛阳：[昂！］
    窦凯航：[羡慕着吧。］
    薛阳：[？］
    第32章 那是他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次日林珑去训练室时，窦凯航没在，其他人倒是都来得差不多。今天是每周统一讲课的日子，不过吴升早就特批林珑可以不参加，她只跟着窦凯航，一切训练都听他的。林珑放下包，还没跟沈庭谦等人打完招呼，包里手机响，她看了眼来电人，拿着手机站起来：“我出去接个电话。”
    她来到外面的走廊上，背对着门接起来：“韩泉哥？”
    “安安，”韩泉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凝肃，“你怎么跟kevin组队了？我不是说过不要……你们现在是什么情况？”
    地下的信号不太好，有点断断续续，林珑沿着台阶往上走，温声说：“没什么，就是我想跟他组队，他也答应了，还带着我训练。韩泉哥，他是个很好的人，传言都不是真的。”
    “你……唉。”韩泉直叹一口气，“原本你在新人里是多好的开局，稳扎稳打将来一定前途坦荡，他怎么能让你这时候就卷进来！这才刚入圈，就要跟着他面对所有人都盯着的压力，你有没有想过大家都会拿放大镜看你？kevin的搭档，站在红名旁边的人，赢了还好，输了你就是首当其冲，舆论场上刀枪无眼，现在承担的所有期待将来都会被反噬，这话不好听，但是你得想清楚，真的愿意跟他组队？”
    “我只担心我拖累他。”林珑认真地说，“能跟他组队是我幸运，他已经帮了我很多。而且凯神他真的很照顾队友的，他自己承担的任务更重。”
    “安安，”韩泉轻声说，“我只是觉得，跟着kevin是一步险棋，我他还是不太放心，但是看她坚持，也只能叹口气：“早知道你有进acm圈的打算，当初不如来j大，有我在总不会叫你吃亏……那你自己小心，我再找找有没有能用的资料给你。”
    林珑点头：“嗯。学长，别担心我了，世界赛加油，也别太累了，注意身体。”
    韩泉的声音也恢复了平静：“行，我到时候从北城飞，有时间的话一块吃个饭。”
    夕阳西下，教学楼里一大群人涌出来，林珑往旁边让了几步，心里弥漫着一种要目送一起长大的哥哥去大场面的温软。她温声说：“好，到时候我请学长。那几天应该正好快到圣诞，今年的巧克力我提前给你做好……”
    声音顿了一瞬，她看到了涌出来的那群学生里两个熟悉的人。
    是徐亮和冯莎莎。
    冯莎莎看起来状态不大对，平常风风火火的人失魂落魄的，目光没焦距，徐亮在一边劝慰着什么。林珑吓了一跳，连忙跟韩泉说了一声，挂断电话迎上去：“莎莎！怎么了？”
    冯莎莎的眼神慢慢移到林珑脸上，片刻后，哇的哭了出来：“安安！呜呜呜呜呜呜……我好笨啊，我怎么办啊，期末我要考70分以上才能不挂科啊。十一个学分，要是都挂了，我才上一学期就要被学校警告了呜呜呜呜呜……”

 第78章

    徐亮小声说：“她高数和计导都没及格。”
    这两门的期中成绩今天下发，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有人闯过鬼门关大松一口气，而像冯莎莎这样没及格的，期末自然要考更高的分才能把总成绩弥补回来。高数5学分，计导6学分，都是贵重的大课，按照y大的规章，挂科10学分警告，20学分留级，30学分办退学手续，才大一就要踩上第一根红线，也怪不得冯莎莎崩溃得哭出来。林珑顾不得那么多，拉着冯莎莎的手，看着她的眼睛：
    “不会的，我们莎莎特别聪明，之前只是还不适应大学课程，你看你每一次班级事务都处理得轻轻松松，能力那么强那么机敏厉害，我早就可羡慕了！老师出卷子其实就那几种类型，以后做作业我陪你，保证你期末考高分，一门都不会挂的。”
    “真的吗？”冯莎莎吸吸鼻子。
    “真的！”
    林珑摸摸她的头，把她散乱下来的发丝别到耳后：“别哭啦，回去洗把脸，点个外卖放松一下，你喜欢的那家披萨店今天打折哦，满30还送一个草莓布丁蛋挞。”
    温柔又耐心，又安慰她很久，冯莎莎恢复了些元气，走的时候不要林珑和徐亮送，让他们去训练别为她耽搁时间。林珑站在原地目送她走远，一回头，看到倚在教学楼门口的窦凯航。他不知看了多久，半个身子沉在夕阳的光影里，脸上的神情映在霞光中看不分明。
    他看到林珑的目光，站直身体，徐亮识趣地先进去了，林珑试探地唤了他一声：“凯神？”
    窦凯航看着她：“我在想，你到底有多习惯对人说夸奖。说徐亮热情真诚，说袁天消息灵通人缘好，说邱博沉稳，说沈庭谦温和耐心，好像在你眼里身边人全是优点，你全在仰望。”
    他朝冯莎莎的背影扬扬下巴：“她两门不及格，剩下的也都是低空飞过，明明是因为前半学期没花多少心思在学习上，你也能安慰她那么半天。她开开心心逛漫展买手办的时候你在熬夜辛苦，当然比她考得好，你不忍心说？”
    林珑轻声说：“其实没考好本来自己就最难受，她也知道原因在哪，不需要旁人再多费口舌。自己都还没原谅自己，他人再把没愈合的伤疤戳出来，只会让她更崩溃。语言会伤人。”
    “而且莎莎本来就很多优点啊，她cosplay的造型简直太好看了，那些组织活动啊什么的我觉得好难，她也都完成得超级出色，平常也很照顾我，她特别棒的，我没有乱夸。”
    窦凯航笑了声：“我知道。”
    他知道她当然不是违心，但她真的很习惯于发现他人的优点，每次说人厉害的时候都会眼睛亮亮看着对方不好意思地笑，那种真诚，那种羡慕和崇拜，让人知道她是真心，也让被夸的人像吃了蜜一样摸着脑袋发觉：呀我原来这么棒啊。
    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养成这样的脾性。
    林珑又在上面待了一会儿给韩泉回了个信息，回训练室的时候窦凯航已经在位置上，正翻着手边的书。桌上有几摞资料，挨在一起被分门别类地放好。他没再提之前的事，看到她来，停下手中的动作，朝这边倾过身：
    “有件事跟你商量。”
    林珑有点惊讶，等着他开口，窦凯航沉吟了一下，问她：“你知道acm队内分工是怎么分的吗？”
    这还真问住了林珑，她毕竟没经验，最近也忙于训练不上论坛，说说算法还行，论起这种带队层面的东西顿时就茫然了。窦凯航给她解释：“其实赛场上，很少出现一队三个人同时在讨论一道题，如果真发生这种情况，不是队长指挥失误就是其他题都做不出来。正常来说，初期大家都是各自为战，解决完各自拿手的题之后再会合处理难题。而这就要求在训练期就要确定好每个人的主攻方向。”
    他在纸上画了两个相交的圆：“简单说，就是每个人各有侧重，又能在某些领域实现双保险。前期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解决好自己负责的类型题；后期要和队友形成呼应，同一个知识点两个人熟，才能互相补思维漏洞。”
    林珑懂了，就是说技能树既要有自己的特色又要为团队做好plan b备份。窦凯航点了点左边那个圆：“那么主攻方向，你自己有偏向吗？”
    林珑又傻眼了，一直以来都是窦凯航带着她走，她根本还没成长到能搞清楚怎么样让团队利益最大化。她犹豫着：“我没想过……或许……动规？”
    她还记得学动规时的场景，那是进校队后第一次训练，也是她第一次实现袁天口中的ak。如果要选一个方向，她的本能反应就是最初亮起的那一点信心。窦凯航颔首：“可以的，动规是其中一个方面，另外就是，我其实觉得你的数学感特别好，基础很扎实，知识面很宽，尤其是很多时候有出人意料的应对，也许你不能完整描绘出证明过程，但赛场上抢的就是时间，这种天马行空的直觉，是圈里极其罕见的天赋，所以我想着，数论和几何也一并作为你的主攻重点，你觉着呢？”
    林珑觉着，她已经被好大一包糖砸晕了，自从进了校队以后，好多天赋仿佛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一样没有实感，她都不知道自己竟然能有这么多擅长。就像是上天送给自己的大学礼物。
    她的眸色很亮：“好呀，那我就选动规和数学了。”
    桌上的资料码得整整齐齐，窦凯航从中间抽出两摞：“行，那接下来我会带着你重点过这些算法。”

 第79章

    他在一张不知道是什么的图表上勾画，旁边溜过来听了半晌的徐亮眼睛亮闪闪地拉拉林珑：“你不觉得，跟武侠片挑称手兵器一样吗？……凯神凯神，是安安不管挑什么你都能教吗？”
    窦凯航抬了抬眼，徐亮自动意会了，恭敬地捧来一杯水：“大佬喝茶。”
    袁天在教室前方把徐亮叫走了，他们也要进行团队方面的磨合，不过那就是吴升和沈庭谦带着做的事。林珑本也要心情雀跃地开始今天的练习，不料却又被窦凯航叫住。
    他的神情有点不自然，轻咳一声，不知从哪里拿出了一串糖葫芦。
    那串糖葫芦漂亮极了，一颗颗饱满的山楂泛着朱红的光泽，裹着晶莹的糖衣，中间的夹层竟然是雪白的糯米，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到唇齿间甜甜的气息。林珑完全没有想到这一出，一瞬间的惊喜将整张脸都照亮了：“糯米糖葫芦！！给我的？”
    窦凯航把竹签递过来。
    下课的时候路过超市，看到昨天还关着的小店开了门，老板正在往糖葫芦架上摆放。好像大部分人还没意识到它已经开张，附近来往的学生很少，但望见这边的动静，都惊讶地驻足。
    他想起她最近总是念叨着糯米糖葫芦，满心期待着要抢冬天的第一批，鬼使神差地就买了一串。
    他已经不知道多少年没有买过这种需要一路举着的吃食，接过老板递来的竹签时都有点不习惯，拿在手里走出几步还没到路口，已经迎面遇上闻讯匆匆赶来的排队大军。
    一路跑过来的很多男生都是领了女朋友的任务，他听到好几个人打着电话“宝贝放心，你在宿舍待着等会儿给你送过去”。那些男生擦肩而过时朝他投来敬佩的一瞥，大概是把他当作了身法利落提前凯旋的同仁。
    他拎着那串糖葫芦，受着路上来来往往的目光，心脏在胸腔里一下一下地跳动，那是他十八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
    林珑拿着糖葫芦舍不得吃，对着灯光左右找角度拍照，配上剪刀手发朋友圈，附字：[冬天的第一串糖葫芦！第一次尝到糯米的，快乐！］
    下面很快刷出了冯莎莎的回复，她看上去已经调理好心情，敲的字隔着屏幕都能透出尖叫：
    [啊啊啊啊你怎么抢到的！！刚刚超市那边排长队呢，好多人知道消息的时候已经晚了，早被抢光了！他们说每年冬天第一批吃到糯米糖葫芦的人都会特别幸运的！你好有福！！］
    林珑拎着糖葫芦笑得眉眼弯弯，朋友圈的点赞评论数不断上涨，她咬了口最上面的那颗山楂，糖衣和糯米融化在舌尖，特别特别甜。总是希望你安稳的。”
    第33章 你可以放松一点
    天气一天冷似一天，进了十二月以后，北风像是得到了号令，骤然猛烈起来。道路上到处都是被刮得歪歪扭扭的学生，林珑中午下课，戴着全套毛茸茸的帽子围巾手套，只露出一半脸，跟在窦凯航身后，从教学楼去往食堂。
    比赛的日子一天天临近，她其实早就又开始了紧张，虽说不会再像从前那样有喘不上气的窒息感，但那十四年到底在血液里留下了一些印痕。她下意识地又开始试图不吃饭，腾更多时间来待在训练室里练习，但当冯莎莎发现她又开始中午烤冷面晚上面包之后，叫徐亮悄悄跟窦凯航说了一声。
    于是林珑开始每天被窦凯航监督着吃饭，不管是下课还是结束训练，他都会带着她一起去餐厅。大多数时候因为要回去训练，他们只是在食堂简单吃点，偶尔他会带她去校外，吃一些只有北城本地人才知道的老店，看着她新奇地尝醋溜木须和鱼香八块鸡，跟她说：
    “不吃饭对身体不好。”
    林珑咬着南煎丸子点头，但是：“我知道啊，但我从小演出比赛前都是这样的，习惯了，不饿的。”
    窦凯航坐在她对面，目光射过来：“从小，都？”
    “嗯。不吃饭能多练会儿……”
    那时候的她，有多竭力想摆脱阴影，多想成为父母期望的样子，既然上台总是害怕总是紧张，那就不停加练。多练一会儿，把握就大一些，在舞台上的效果可能就好一点，她那永远也消退不了的恐惧感是不是也就能淡一些。
    反正这么多年，胃也习惯了时不时空落落，她坚持得很好，没出过大问题。
    窦凯航静默了很久。
    但是他没有再问以前，只是敛了眼底所有情绪，懒懒地牵起嘴角。
    “第一次有人在我给的强度上还要加，林安安，你是铁人吗？”
    林珑咽下丸子，刚要反驳他明明给他自己定下的强度更重，抬头时却刚好对上他的眼睛。他的手伸过来，似乎是想轻轻拍拍她的头，但最终停在半空。而后倾身拿起壶给她把梨汤加满，是一个安抚的姿势。他说：“你可以放松一点，没事的，相信我。”
    冬日里一碗热腾腾的面下肚，身子确实暖了不少，胃里是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她重新裹好一身毛茸茸，被窦凯航送回寝室楼去午休。
    下午又是满课，晚上去训练室的时候沈庭谦问她：“吃过饭来的？”
    林珑还能说什么，监工就在身后站着，还拎着她的书包和一杯热巧。她点头：“对啊，吃了那么大一份双腊煲仔饭——”
    尾音带着软软的江南腔，窦凯航在旁边啧了一声，空着的那只手作势要去弹她额头：“少来，腊肉都是我吃的，你挑食只肯吃腊肠，好意思把一份饭都算你头上，嗯？”

 第80章

    张柯听得眼皮都在跳，小声问袁天：“他俩什么情况？”
    早就见识过c大之夜的袁天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你猜。”
    这边在小声嘀咕，那边一片热闹混乱，林珑下意识去捂额头才反应过来被捉弄，鼓着脸瞪窦凯航，偏大眼睛太软，没一点杀伤力，沈庭谦在笑全然不打算插手，吴升更是唯恐天下不乱，而那位大神抄着手悠哉游哉，看小姑娘敢怒不敢言伸手要来抢书包回去，还是一阵手机铃响打破了局面，窦凯航瞟一眼屏幕，啧了一声，把书包还给林珑，起身出去。
    “喂？”
    那边薛阳一听就稀奇：“你干嘛了心情这么好？这声音里的嘚瑟都要上天去了，有什么好事？”
    “找我干嘛？”
    “还是那回事嘛。师父不让我过去，磨了这些日子也没效果，你想个法子，带我悄悄溜进去呗。”
    窦凯航翻个白眼：“马上就南方联赛了，你安分点，什么事不能视频电话，让师父知道又得担心。”
    “喂！我就悄悄去看一眼，又不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只要你不说，谁会知道。再说了，区区南方联赛，小爷凭什么会被这困住，你们也太小瞧我了！”
    “升组后的第一场大型比赛，你能确保冠军？这几个月你年龄不够打不了红名赛，周赛又不让红名参加，你完全是卡在真空期里没比赛保持手感，搞不好就要遭重，还在这没心没肺乱来。”
    薛阳笑嘻嘻：“冠军不一定是我的，但一定是j大的。”
    “你能不能有点上进心？周羿在你这个时候都快接校队队长了。”
    “哎呀，a大那是瓶颈两年终于迎来了周羿，我这不是还有韩队吗？怎么着，想让我篡位？”
    两秒的安静。
    “哇，不是吧凯爷，韩队没惹你吧？照理说你俩不该认识啊，有故事？”
    “没有。”
    “你这语气就是有。”薛阳笑起来，“奇怪，韩队压根没踏足过国青，又是南城本地人，跟你怎么看都没前缘啊。总不至于你喜欢的女生喜欢他吧——喂？喂？？”
    窦凯航直接撂了电话。
    j大校队休息室，薛阳伸了个懒腰仰在椅子里，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啧。有意思。”
    门在这时被推开，一个男生探进头，语气带着小心翼翼的敬仰：
    “薛神？韩队叫你去商*量南方联赛的事……”
    薛阳笑起来，桃花眼弯起月牙般的弧度：“好。就来。”
    他嘴角始终挂着那丝意味深长的笑，走之前掏出手机，一句话给窦凯航敲了过去：
    [你知不知道j大全队都认识林珑啊？韩队早带她见过队友了，四舍五入我也算半个娘家人，你不刷我的好感度？我鄙视你！还不快帮小爷想法子溜进去！]
    时光向前，宇宙轨道上地球又自转过一周天，当东方迎来第一缕晨曦时，北太平洋对岸正要进入黑夜，几个少年坐在客厅里，落地玻璃窗映着夜空下的霓虹车流，面前的投影屏上是近段时间大热的那份名单。
    迈克好奇地念：“玲、珑。”
    威克伯格纠正：“是林珑。”顿了一下，换回英语，问身边的弟弟：“欧文，你怎么看？”
    被问到的人沉吟片刻：“很离奇。kevin向来不循常理，这次突然组队也是……挑了一个银名，他是打算从新人期带起吗？”
    迈克猜测：“也许想培养默契度。像你俩一样。”
    欧文摇头：“如果他现在是初一，我会认同他这种做法，但他已经大一，带新人费时费力还面临不稳定的风险，真不如找即战力来得可靠。除非，那女孩的天赋好到让他愿意赌。”
    威克伯格望向他：“你能确保下次红名赛继续第一吗？”
    欧文皱起眉：“差距在缩小。”
    迈克提醒他：“从四年前开始，已经连续四十三轮，红名赛第一在我们家族手中了。”
    “嗯。”欧文颔首，“放心。”
    他的目光依然落在那份名单上，带着沉思和考究。迈克左右望望，见这被家族寄予厚望的两兄弟都敛着眸沉思，周身都是罗伯特嫡系的那种淡漠贵气，不由好奇：“这么慎重啊。你们觉得kevin和这女生能走多远？”
    两人抬眼。威克伯格平静地说：“这要看他们自己了。我只是忽然有点感慨当年，银名离我们都是太遥远的事了。”
    他淡淡道：“我还挺期待这场新生赛的……不过话说回来，kevin组队后的第一场，谁又会不盯着呢。”
    华国北城。今天是一个阳光晴朗的周六，林珑从早上起来就开始紧张，中午在校门口集合时更是一直深呼吸平复情绪。邱博袁天等人还没来，只有徐亮伴在她身边，像是要去郊游的架势，晃着脑袋左右看：“凯神呢？你俩没一起来？”
    “他接电话去了，好像有点事。”
    “那边好像有人在看你。”
    林珑闻声抬眼，看到马路边有个男孩一直在朝这边望。那人帽檐压得很低，戴着口罩遮住大半张脸，看起来鬼鬼祟祟。他接触到两人的目光，蹦蹦跳跳过来，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亮闪闪的，张口就是一句：
    “哇！你就是跟凯爷组队的那个妹妹吧？”
    也不等她回应，已经一口气接下去：
    “我听说你好久了，今天终于见到本人了！妹妹你好漂亮啊！真是便宜那家伙！不过他最近带你倒真是殚精竭虑的，叫他打游戏也不来——”

 第81章

    “妹妹我跟你讲，凯爷这种人就不能惯着，一看你就是温柔脾气好，可不能叫他欺负了！你看我这么活泼这么人见人爱对吧，以前也照样在他后面跳脚，他主意大得很，可横了！对付这种人嘿嘿嘿就得抓软肋，哪天他惹你不高兴了告诉我，我帮你揍他！”
    “妹妹比赛加油呀！给世界一点咱们南城人的震撼！对了咱们还是老乡呢，寒假回去可以约饭呀——哎哎哎我看到凯爷了我得先走，妹妹回头见啊！到时候加个联系方式，别告诉他是我找你要的啊！”
    这么自来熟这么连珠炮，林珑完全被弄懵，还没反应过来那男孩就飞速地跳走，然后耳边响起窦凯航的声音：“他跟你说什么呢？”
    林珑脱口而出：“说你最近不跟他打游戏了……他是谁？”
    窦凯航面无表情：“一个偷跑过来还要我帮着瞒天过海的蠢货。”
    林珑噗哧笑出来，男生没回头朝他比了个中指。
    这么一闹之后她心口的紧张也奇异地消散了些，随队去c大的路上一直戴着耳机听音乐。反倒是沈庭谦紧张，按例教练和学长只能把人送到c大门口，不能再跟进去，他检查完每个人的东西后不放心地叮嘱：“进去之后看路牌，应该是走到尽头之后左拐，看到广场之后继续直行……”
    徐亮大大咧咧地摆手：“放心啦队长，我们来过，我们知道路。”
    沈庭谦疑惑：“嗯？”
    袁天踩了徐亮一脚，众人打着哈哈把这茬揭过去，好在沈庭谦心思都在比赛上，继续叮咛：“一定要看清题，多想想边界条件，交代码宁可慢些，不要心急，错一次就是20分钟的罚时……”
    “不会的就跳过去，别想太多，按自己的步调走……”
    “五个小时很长，第一次可能不太适应，你们互相照顾点……”
    窦凯航耐着性子把拎着的书包换到另一只手，林珑悄悄拉拉他的衣角。不过郑景也拍拍沈庭谦的肩膀提醒他注意时间，他这才放五人进去，看着新生们的背影消失在视线，脸上犹自有担心。吴升笑说：“好了。才一个北城新生赛你就这么操心，以后他们去省赛国赛你怎么办？”
    北风拂过c大门口的前坪，像是蕴含着盛大而广阔的世界，沈庭谦终于也微笑起来，舒了口气，轻声道：“是啊，他们前途坦荡。”
    今天来的选手很多，y大五人在门口验完参赛证后跟着人流走，一路到达广场东边的大礼堂。林珑到了这个时候还是有点心跳加快，进场之后一边检查东西一边深呼吸。邱博那队并不挨着他们坐，抽座位号的时候抽到了东北区的比赛桌。她环视着四周陌生的人，第一次感受到实打实的赛场气氛，一阵风过，窦凯航在她身边坐下来：“准备好了？”
    “还是有一点点点怕……”
    “没事，紧张的话就叫我。”
    林珑仰头望他，他的气场在灯光下有力而镇静。她的心忽然定下来，弯唇一笑，看着赛场上方高悬的时钟。
    第34章 我们安安真棒
    开赛前五分钟，志愿者开始沿桌分发试题册。
    正面朝下倒扣在桌上，和一叠白纸放在一起，在灯光下泛着冷白。右桌角放着两瓶没开盖的矿泉水，唯一的电脑在左边，键盘和鼠标都不允许选手提前触碰。所有人坐在座位上等待最后的时间走完，满场安静，落针可闻。
    三点整，响赛场铃声。
    随着第一个音符冲散在空气，整座礼堂瞬间从静止中解除，天花板的俯拍视角能看到几乎所有人都在同一刻有了动作，像一幅画忽然流动鲜活。林珑抓过倒扣的试题册，递了一本给窦凯航，他随手接过，她则捏着笔深吸口气，迅速开始阅读。
    十一道题，中文模式，每题的长度大概在一页a4纸，她逐字逐句无声快速读过去，读到c题结束立刻抬头看向窦凯航。他像是已经翻完了大半，试题册被他卷成筒撑着下巴百无聊赖地发呆，接触到她的目光，扫了一眼她面前的纸：“c题？可以。”
    【竞赛规则第四条】
    【队伍总用时为解出各赛题用时之和。每道赛题用时为该题第一次被正确提交的时间，先前每次错误提交将加罚20分钟。最终未通过的赛题不计罚时。】
    如果多队解题数相同，最终是要靠总用时多少来分出排名先后，提交失败一次就罚时20分钟，对选手绝对是巨大的精神威慑。身背巨量罚时而导致提前退出奖牌竞争几乎是acm被讲烂的故事，每一次提交都是最紧张的一刻，而又以开场第一题为紧张之王。
    开场第一题定军心。又因为通常选择的是最有把握的题，一旦失败对全队心态的杀伤力更大。绝大多数队伍都会派出最稳的人来开题，力争一次ac。
    而这个重任交在林珑手中，简直让她呼吸和心跳一齐加快，她根本无法想象窦凯航不亲自开题，也没像她一样边看题边已经在纸上写思路，如赛前说好的一般，似乎看看就只是看看，此刻随意地点点头，朝唯一的那台电脑示意了一下：
    “来吧。”
    是赛前早布置好的事，林珑也知道这是一颗裹着荆棘却依然诱人的蜜糖。她长到这个年纪，自我否定已经成为本能，即使跟着窦凯航以后好转了不少，可一旦心态不稳，这种从小到大根深蒂固的思维模式还是占上风。训练强度大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一旦有波折就瞬间会被焦虑自卑难过淹没掉的心情，不管平常再多的赞美都抵不过一道题不会产生的崩溃感。那是一种恨自己没用的情绪。

 第82章

    就算知道要悦纳自己，还是难保出现“别人悦纳自己是优点大于缺点，我光心态差这一条缺点就能把所有优点抵掉”的沮丧。
    这些天的训练里，她几乎是顶着“林珑你好差劲”“你根本不配成功别做梦了”的负面思想，咬着牙给自己灌输“我可以”“我能行”。如果开场第一题败了，她的心理就要面临严峻考验，但如果一次过了，对她的信心真的就有很大提升。她抬起头，清凌凌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住了电脑屏幕，手指已经快速在键盘上敲击。
    抢开局阶段，所有人都全神贯注，礼堂内的空气几乎是胶着的，随时都可能诞生全场第一发。各队选择的先攻目标都不一样，林珑直奔的是一道交通运输题。
    【c题：巫师盛会】
    原题面占据了一整张a4纸，这也是acm比赛中常见的长度。但是大致能概括成三句话：
    【无数巫师从世界各地来观看魁地奇世界杯，魔法部安排了n个门钥匙帮助大家抵达营地。第i个门钥匙可以传送p[i]个人，必须在第d[i]分钟前被使用。营地每分钟只能接收一个门钥匙到达，求最多可以运送多少巫师。】
    [注：1≤n，p[i]，d[i]≤100000。］
    天台上一笔一笔抄过的数据结构在脑海里电光火石浮现，林珑什么话都没说，上手就先初始化了一个优先队列。priority＿queue在手，又直接一个sort，把门钥匙按照过期时间从晚到早排。这一切做完再拉过刚才的演算纸，那上面早理好了贪心算法的策略路径。光标在编译器上一路闪烁，程序在她手下飞速成形。
    五分钟，五十行代码。
    做的时候一气呵成，交的时候反而突然止歇，她的鼠标悬在提交键上，一时没下决心。
    罚时……20分钟……
    她咬咬牙，下意识切去排行榜看了一眼。先前空白的页面已经有了色泽，十几支队名后都挂上了鲜红的“wa＋1”，显然已经做过尝试且成了系统的刀下亡魂。那些wa分布四海，有b题有e题也有i题，她盯了其中两个c题一眼，攥紧了鼠标。
    但她始终没有转头去求助窦凯航。
    赛前说好的了，开场第一题全权交由她自己来，直到她最后通过前他都不会插手，哪怕错了十五次，那就自己负责交第十六次！
    那时候他问她：“坚持得住吗？”
    那时候她坐在夜晚灯光下暖意融融的训练室里看他整理的数论笔记，手边是他去星巴克买来的华夫饼和热牛奶，抽屉里放着郑景给的巧克力曲奇，键盘边是吴升买的人手一个的鼠标垫，微信群里是沈庭谦和张柯连夜复盘回忆的北城新生赛经历，书包上挂着的是袁天徐亮邱博傍晚出去逛街带回来的挂件小锦鲤。已近午夜，训练室里没有一个人走，她就在这片四处都在讨论备战的热闹声里，仰头说：“可以。”
    那时候窦凯航看了她片刻，像是在判断她是不是勉强，然后他说：“好。”
    他说：“林安安，你要记得，就算错了也没什么可怕，哪怕你错了十几二十次，我也有办法最后拿冠军。我只要你独立坚持过第一道题的过程，保持自信。”
    “你的实力绝对足以应付北城新生赛的所有题。不管是开场还是压轴都一样。这件事最难的就是相信自己，你不要老想着错了怎么办，哪怕失误了，你也比场上所有人都强。”
    当时林珑差点握着鼠标哽咽落泪，她习惯了被斥责“你怎么又紧张你看看谁像你一样”，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就算错了也没关系，你依然是很厉害的人”。这种话其实不讲道理，不能彻底让她放过自己，但却给她缓解了一大口气，而努力丝毫没减少，成批的算法和定理一夜一夜地反复翻过。在结果未出之前，都积攒成她的底气，也汇聚成她如今站在赛场上的坚强。
    她又检查了一遍逻辑和语法，再不犹豫，左键拍下提交。
    进度条开始于屏幕上方显现。
    5%，20%，70%——在连跳两个大幅度飞跃之后，系统并没有让她等待太久，直接就出了判定结果。
    全场的第一个ac！
    绿色ac跳出来的那一刻，像是有人在林珑眼前点燃了一大簇烟花，她第一本能就是扭头去找寻白色旗杆的身影，扑个空，才反应过来北城新生赛没有气球。但是完全挡不住她绽开一个大大的笑脸，猛地转头，眼睛里全是灿烂的光，语气里的兴奋根本压不下去：“凯神！我一次过啦！！”
    窦凯航倚在玻璃挡板上，他似乎一直就弯着唇角在等这个结局。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嗯，我们安安真棒。”
    林珑眼睛亮亮地笑，首战告捷的感觉太好，尤其是扛过压力做过最坏打算，那种置之死地而后生的信心真的是人最好的强心针。她一把抓过试题册：“我继续啦！”
    她快速把剩下的题读完，纸上列出一堆涉及知识点，仰头找窦凯航：“b题是欧拉回路，e题是概率动规，我觉得都可以做，包括f题，应该是凸包＋极角序，花点时间理思路也不是不行。还有j题……”
    她一口气数出好几道，眼神明澈，跃跃欲试，睫毛扬起带着清晨玫瑰般的清新。窦凯航依然点头，他只坐在那里，就像是镇着的剑，多大风浪都打不到这方天地。他说：“这些你都没问题。”
    这个时候全场并不寂静，92支队伍92张赛台都有声音，海海漫漫地蔓过来，像是潮汐翻涌碎浪。林珑心里却格外安稳，她在这些纷杂的声响里心无旁骛，对着题纸画演算图，不多时就又搭出一份程序框架。

 第83章

    48分钟，e题破。
    她快速从键盘边起身：“凯神你用电脑吗？”
    每支队只有一台电脑，分配上机时间就成了关键，一个人在电脑上调试代码的时候另一个人就只能在纸上手写推算。她怕自己占着机子太久。
    窦凯航从k题抬头。他微一沉吟：“榜怎么样？”
    “a大咬得很紧。”林珑不假思索脱口而出，“他们三支队现在领跑排行榜一二三，都过了两道题，只有用时的差距，现在分别在开e和i题。然后就是咱们，大概慢了三分钟。c大卡在f题，交了四次没过了，不知道闫枭是怎么指挥。邱博他们是十分钟前过的第一道。”
    窦凯航放下笔：“对情况这么熟？”
    “嗯嗯，我每隔一会儿就去看一眼。”
    林珑说：“凯神，你手头那两道好难，我看基本没有人试图交，我争取b题也一次过，不调试，多给你留点时间。这样在三小时前，我们起码能有五道保底，最后冲刺的时候就很有希望！”
    女孩眼眸明亮，神色莹润有光，灯光落在她肩头，在窦凯航眼里跳跃成灿丽的光点，他想起当初第一次看她上赛场，那种光芒自她身上绽放，像花火，将安静的温柔都照亮。而她的成长速度也惊人，一人独对绿名队不落下风，那都是周羿的直系学弟，她能一己之力应对自如。
    如同蝴蝶翩然而起，他看到金色的羽翼穿透阳光。
    她还仰头看着他，眼眸里是信任是全然的崇拜依赖，细白的手指按着娟秀的笔迹，末尾一个右括号带着软软的小弧形。他需要定一下神才能把视线移开，给她递了瓶水，从座位上起身。
    “会不止五道。你可以把压力给我，不用刻意省上机时间。”
    ……
    “交了g？？”赛场西南，一支小队敏锐地发现排行榜变化，队长惊讶地出声，“这是他们谁做的，凯神？怎么可能现在去碰g！那根本不是三小时前应该考虑的题！”
    同伴匪夷所思：“但e又是谁做的，两分钟前他们不是刚通过e吗？间隔这么短肯定是两个人的手笔，林珑她已经达到比阿泽你快的程度了？你e题不还有一点才收尾吗？”
    第三人默默举手：“师兄说过，不要以普通新人的标准看她……”
    “我已经很夸张地去看了大哥……六分钟拿一血的新人谁见过？boss水准吗？”
    a大的队伍在议论纷纷，不远处，闫枭的神情难看得要命：“王淇，你到底在干什么，f题五次都不过！一百分钟的罚时后面怎么填！不是你说曾经见过类似的题吗？”
    被他吼的男生难堪又着急，攥紧草稿纸，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高一的时候……他……讲过……”
    “谁？！高一离现在不也没几年，你当时到底有没有听？”
    闫枭烦躁地把笔扔在桌上。他往斜后方看了一眼，a大的队伍毕竟训练有素，短暂地关注了一下排行榜实时情况之后已经迅速回归正题，坐在右边的男孩很快交了e，继续保持对榜首的威胁。但因为有一次罚时，已经落后于y大那两人，连着其余两支a大队伍紧紧咬在二三四位。
    又过了一会儿。
    排行榜顶端的位置再生变化，亮起了全场f题第一盏绿灯。
    闫枭：？？？
    他差点气倒，用力拍下i题的提交键，好在是一次过了，但队伍名次也只是往前升了一点，聊胜于无。
    赛场辽阔嘈杂，这一点声响并不会传去几十米开外的地方。远端，窦凯航问林珑：“不是说先做b？”
    “做到一半忽然想起来，f题其实应该有种简便算法吧，当时你第一遍讲那道例题我还没听懂，回去又想了半天。”林珑抬眸，灯光下她睫毛弯弯，“刚才没反应过来，还以为做f花时间要挺久，想起这种技巧之后发现明明就比b题简单，赶紧去做了。”
    ……
    比赛时长分秒流逝，排行榜形势却像是维持在了恒定值。到迈进第四个钟头的时候，前五的队伍清一色全是两小时前的熟面孔，一超三强的格局坚固清晰。039号赛台，排名第五的队长抹了一把头上的汗。
    “追不上追不上！怎么会有队过了八道题还零罚时！他们真的一次都不带错吗，简直大离谱！”
    队友感叹：“我终于明白去年其他队伍的感受了……这种大神明明就应该去省赛国赛打架，不要跑新生赛欺负人，这纯纯扼杀悬念啊。”
    “我感觉今年的题比去年难好多啊，大家罚时普遍多，连a大都错了好几次。全场就他们保持无伤战绩，不会到最后都出不了一次wa吧。”
    “……东子你不要讲鬼故事，这会显得他们两个是外星人！”
    “我能怎么办嘛，又不是我过了八道还零罚时……靠，九道了。”
    众人面面相觑，看着榜首在j题处新亮起的绿格。大脑放空几秒钟后，队长咳嗽一声：“行了，咱们专注自己，赶紧过来接着研究f题！前六不能掉出去，一定要守住银牌区。”
    ……
    088号赛台。
    林珑松开握着鼠标的手，从胸腔里呼出一口气。这道h题考近似搜索，其实不算她很擅长的范围，花了很久才成功。五个小时的比赛，对体力也是大考验，沈庭谦之前的担心并不是空穴来风。当你有把握的题一道一道被解掉，必须要跨出舒适区，既要长时间保持高强度思考，还要时刻承受着四面八方的赛场压力，真挺磨人。

 第84章

    她又看了一眼榜，后面三支a大队伍还追着。
    “凯神你之前说的一定有办法最后拿冠军，是什么方法？”
    窦凯航：“ak。”
    林珑：“……”
    就像问学霸：怎么才能考到第一名？学霸说：把所有题都做对就可以了啊。
    窦凯航挑眉：“难道你不想？”
    all kill，一个选手能在赛场上实现的最高成就，整个竞赛生涯里可能都遇不到一次的完美结局。这个词从窦凯航嘴里说出来，的确在那一瞬间无比蛊惑而让人心动，明明已经快精疲力尽都又生出无限的向往来。但冷静一下，这是她想就有用的吗？
    选手想ak，出题人自然不想让选手ak，于是每场比赛每套题中，必有几道极其坑爹的玩意，专门丧心病狂拔高难度，让全场都没辙。这些年来能出ak的比赛屈指可数，几乎所有人都会倒在黎明之前。
    但眼前的男生唇角挂着点无谓的笑，像是无视这条潜规则，带着点骨子里没遮住的傲和锐，偏又如此耀若昭阳。他看上去那么像云端神祗，下颌线带着得天地钟爱的英俊之气，却又如此的如此的给人安心。那双眼睛看过来，像是看出了她的动摇和犹豫，只道：“相信我吗？”
    林珑下意识点头。
    “那你听好，最后剩下的这两道题，约等于第一次打周赛的你碰上当时做不出来的第四道。它们确实稍微超出了你的能力范围，但我觉得，你踮起脚尖也不是不能够到。有我给你兜底，我来承担风险和压力，做出来血赚，做不出来不亏，还有一个半小时，要不要试试？”
    ——你的实力绝对足以应付北城新生赛所有题。不管是开场还是压轴都一样。
    ——她是最好的。只是我现在才遇见。
    ——世界上优秀的人多又怎样，你自己也是其中的一分子，这不是赢了吗，谁说你不厉害。
    这些话一句一句响在脑海，林珑猛一咬唇，她知道一切到了决胜时刻。旁人说再多都是鼓励，最终一定是要靠自己破除心魔，解掉压轴题不仅锁下冠军，也或许意味着这么多年的解脱和重新鼓起勇气。不管怎样，她还手握着六次罚时的领先优势，怎么说都比其他人占先机，大不了，大不了她还曾做出过去年最难的那道真题，怎么就不能和今年的出题人掰手腕！
    她的目光移向最后那两道题。
    窦凯航说：“你先挑。”
    之所以会被留到最后，当然就说明它们在一轮一轮的选题中都被判定为没把握，怕耽搁时间才一再往后推移。它们铺展在洋洋洒洒的两页纸间，旁边写着她简笔概括的题意。
    【a题：猫鼠游戏】
    【给定一条直线上的n个点，汤姆和杰瑞约定轮流删去一个点，直到剩下两个点为止，作为各自的家。汤姆希望最后两个点的距离尽可能小，杰瑞希望最后两个点的距离尽可能大，汤姆先手删点，求最后两个点的距离。】
    [注：2≤n≤20000，且n为偶数。］
    【i题：数字迷局】
    【给定质数p。求不大于它的最大质数q，输出q！mod p。】
    [注：1e9≤p≤1e14。］
    大概有半分钟那么长的时间，林珑闭着眼在快速默算，犹如长河般的数学定理在光线里淌过沙滩。然后她抬眸：“我选i。”
    “行。”窦凯航干脆地拿走那道a题，笔尖一划已经开始在新一张白纸上书写，“博弈论这道交给我。”
    林珑看向自己的这道数论。
    计算机是一门建构在数字之上的艺术，而数学是一切程序和算法的基石。在上古流淌下来的数学长河中，有无数名字在其中光华璀璨。在她如今涉水而过的这一分支中，浮现着四座金色的岛屿，历经无数朝代，凝结着天才之巅的智慧闪光。它们被称为，数论四大定理。
    威尔逊定理，欧拉定理，中国剩余定理，以及，费马小定理。
    费马小定理称，当p为质数且（a，p）=1时，a^（p-1）≡1（mod p）。
    威尔逊定理称，当且仅当p为质数时，（p-1）！≡（p-1）（mod p）。
    ……
    暑假时为了不挂科而努力预习一切，入队后为了通过训练而像梦一样被激发的直觉，这些天为了第一场正式比赛而拼命学拼命练的日夜，全部化为纸上的算式和手下的代码，她不知道窦凯航什么时候去交的a题，不知道排行榜又有没有新的变化，不知道比赛还剩多少时间，只有闪烁的光标和延展的字符，一点点拼凑出答案和光的轮廓。
    然后在某一个瞬间，按下提交键。
    04：47：55，i题过，全套ac。
    是属于他们的第一个ak之夜。
    当比赛结束的铃声在礼堂响起，林珑仰头望着他们的名字出现在大屏，四面八方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和潮水般的要把人淹没的声浪，可她眼前是那一夜她第一次上天台，和夜风里他望过来的一瞬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曾经的很多心情慢慢远去，她仿佛放下了一些东西，又遇见了另一些，它们在岁月里沉淀，慢慢累积，渐渐成为了可以驱散迷雾的东西，闭上眼听得到回声。
    都说只有小孩子盼长大，可是她在将满十八岁的年纪，终于不再畏惧成长，像是松开了枷锁，终于明白什么叫长大的快乐。曾经“长大”这个词是让她焦虑的信号，年龄又长大一天，父母的耐心又下降一点，可那个胆怯没用的自己却没有一丝丝改变。大一好像是一个重要的人生节点，她像是高速生长的竹笋，每一天都在经历脱胎换骨的改变。也遇波澜，时有风雨，可一路跌跌撞撞，也一路日新月异地追光。

 第85章

    也许她还是学不会活泼交际，也许她终其一生也比不上秦文衣的大方明丽，可是在这一刻，她想她终于开始看到，朝阳冉冉升起的远方。
    第35章 和你一起去远方
    终于拿到了北城新生赛冠军，林珑的兴奋难以抑止，当晚从c大回来的时候一直舍不得摘下金牌最后抱着它睡觉。冠军奖杯交到了队里，吴升从申请下训练室就买来的陈列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奖杯在玻璃柜里金光闪闪，用的是很好的金玉质材料，毕竟主办方c大本来是志得意满要靠留级的闫枭拿冠军，结果对上窦凯航和他带的超级新人，又重演了去年遇到周羿空降的悲剧。从这个角度来说，闫枭也算倒霉鬼，要是能错开这两年，他的实力打新生怎么也绰绰有余得过分。
    不过林珑到最后也没明白他们前期为什么在f题上掉那么大坑，不然再怎么样也是金牌，不至于因为巨量罚时被早早挤出前三位。f题当然是挺难的，她也是靠着之前跟窦凯航学的简便算法才跳过很多易错点，但别的队伍就算用正常算法慢慢磨都不至于错那么多次，他们到底哪出的问题？
    当然，想不明白就不想了，她还没到为c大惋惜的地步。
    也许是因为校队第一次在市级及以上的比赛取得成绩，学校也给予了重视，他们在官方推送号上的“每日新闻”里分得了一点版面，专门有校报记者来采访她和窦凯航，并拍摄了他们戴着金牌举起奖杯的照片。用张柯的话说就是：“出息了！赶紧存图！明年就做到招新ppt里去。”
    省赛在一月末，离如今还有段时间，所有人都进入了短暂的放松期，学校也恰好因为校庆日临近而开始了盛大的活动周。校园寻宝、桌游风暴、诗词大会等各种活动层出不穷，每个都有精美的奖品，学生会的人忙得风风火火，校园里每一天都热热闹闹。
    林珑对其他的都没参与，单拉着窦凯航报名了冬至那天的包饺子大赛。他初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差点呛了水，不可思议地指着自己：“包饺子？我？”
    “我包就行，你和面嘛。”林珑拉着他，“冬至都要吃饺子的呀，自己做也省得去外面排队了。而且你看没看活动周细则啊，学校规定每个人至少要参加一种的，咱们之前忙比赛都没报前面的项目，你不去这个，就只有……”
    文宣部主办的三行情书大赛。
    窦凯航：“……”他捏着那张之前完全没看的活动列表，来回瞅了三遍，堂堂大神也终于在现实面前妥协：“行，我上网搜搜怎么和面。”
    结果真到了那天，还是完全在林珑的指挥下加水加面加盐加蛋清，计算机天才也有搞不定的事，在她的支使下拿着电子秤手忙脚乱地称。学校只提供场地和后厨炊具，具体食材全由学生自己采买，他拿过一个盛着汁液的小碟子：“南瓜汁？加这个干嘛？”
    林珑在调馅，筷子蘸了香油飞快地在搅打：“调色。那个你加一点就行，直接揉，面和水都别再加了，这么多够了，揉十分钟然后盖上保鲜膜你就可以歇着了，等会儿莎莎他们也会过来帮忙的。”
    窦凯航端着盆难得茫然，听上去要来好多人，就这点面粉哪够？他看看电子秤，怀疑自己没称准，但看她忙着炒馅料，也没再问，按照她说的揉完醒完面揭开保鲜膜，看着光滑柔润的橙色面团发愣。
    他是真的没有太多进厨房的经验，家里常年只有他自己，往往不是点外卖*就是下方便面随便对付一下。冬至也不过就是想起来就下点速冻水饺想不起来就拉倒的一天，反正也没有人从小跟他絮叨不吃饺子就要冻掉耳朵。当初是第一次有人陪他过中秋，如今是第一次有人陪他过冬至，他叫她：“林珑。”
    “嗯？”油在锅底滋啦滋啦的声音有点大，林珑翻炒着鸡蛋回头。
    很多很多情绪在心头，像烟火，看到温柔的山河远阔。他最终只是说：“没事。”
    “我们来啦！”冯莎莎带着徐亮袁天他们过来，每人手里都拿着一两个面团，不知是加了什么蔬菜汁调出来，看着五颜六色。红橙黄绿青蓝紫粉褐银白，窦凯航终于明白过来，问林珑：“十一色？”
    “对啊。”林珑笑得眉眼弯弯，“我们acm人专属的饺子嘛。”
    众人热热闹闹地就把饺子包完了，下锅煮好，一人一盘热气腾腾。场地条件所限，林珑没像中秋那样搞那么多口味，只调了两荤一素三种馅料，看各人喜欢吃什么。一盘11个送出去给评委，剩下的盛出来放在众人面前，徐亮当先举起饮料：“来！祝我们永远ak！”
    “噗！”袁天刚喝进嘴里的饮料当时就喷了，“你也不许实际点的愿望，这哪可能！”
    徐亮夹着一个绿色饺子振振有词：“你不懂，这叫祈求acm之神的庇护！我宣布十一就此成为我的幸运数字了，吃了这十一色饺子，就要做十一题全通的人！”
    林珑笑眯眯地说：“我包了红枣喔，谁吃到就是今天的幸运儿，会红红火火事事如意！”
    “哪呢哪呢？”男生们也不管烫了，马马虎虎地吹几口，嘶哈嘶哈地往嘴里送。没过多久冯莎莎发出得意的大笑：“哈哈哈！我吃到一个！”
    “还有吗还有吗？？”众人哄抢饺子中，一片热闹混乱，徐亮嚷嚷着“省赛省赛acm之神保佑我省赛”在三盘里随机抽点，袁天对着一盘按从红到白的顺序挨个开盲盒，邱博不怎么说话但下筷子眼疾手快，不大会儿也默默举手表示吃到一枚。林珑赶紧问窦凯航：“你呢？吃到了吗？”

 第86章

    窦凯航抿抿唇，把碗底给她看，一枚红枣在其中露出一角，是他刚才发现之后只吃掉了外面包裹的饺子皮和馅料。林珑一瞬间笑得眉目舒展，比自己吃到还开心：“凯神事事如意呀！”
    “你呢？”他执着地说，“你也要事事如意。”
    “我就包了三个。”林珑笑说，“没有啦。”
    没有了？窦凯航眉头皱紧了，哪怕明知这就是个带游戏性质的习俗，还是放不下这个彩头寓意，放下碗起身：“我再去包点。”
    林珑张张口，耳边是朋友们的笑闹声，在冬日沁凉的空气里充斥着暖意，他们似乎没有人注意到这边的言语，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心跳一瞬间乱了节奏。她连忙拉住他：“别去啦，重新和面盘馅都不知道到什么时候去了，咱们待会儿还要去训练，别耽搁在这上面了。明年好不好？明年你给我包，我们还报这个活动。”
    窦凯航本来坚持，不知道哪个字眼说服了他，他抿抿唇，很低地应了一声，坐下来，把那枚红枣慢慢吃掉了。
    一锅饺子最后闹哄哄地分完，他们在色香味评比中竟然还拿了挺高的分，一人获得一个袖珍保温杯，浩浩荡荡地回去。徐亮袁天冯莎莎在前面打打闹闹地走，邱博落在后面，看了看并肩走在一起的林珑和窦凯航，犹豫了一下，问：
    “我能看看你们北城新生赛的代码吗？”
    林珑跟他平日里就会互相交流，彼此看代码更是常事，知道这一问是问窦凯航。他们同时朝这位大神看去，男生的脸色没什么变化，点头：“可以。”
    邱博明显松了口气，顿了一下：“有不懂的可能还需要问问你们。”
    窦凯航再点点头。
    他还是不怎么和校队亲近，也不会主动去教人，但初见时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锋利感却淡了不少。整个acm圈估计都没人敢用“好说话”这个词形容这位，那是敢顶着全赛区的压力公然一身反骨的选手，似乎没有什么能动摇他的锋芒，但在邱博眼里，他终究在林珑的影响下慢慢变得不同，如今也能天天来训练室，像刚才这样和大家坐在一张桌子上聚餐，徐亮他们偶尔壮着胆去问他问题的时候也都能得到答复，他隐然已经成了这支校队的真正一员。
    邱博看着地上挨得很近的两道影子，有些感慨，无声地吁了口气。
    他们走进训练室的时候是下午两点四十分，张柯正在讲台前捣鼓投影，见学弟学妹们进来，从桌边直起身子：“世界赛测试赛的结果返图出来了，a大j大排名还不错。”
    今年的acm世界赛将于美国时间明天下午三点在世计协总部圣斯凯洛大礼堂举行，由于时差原因，正好是华国的凌晨三点，他们估计都看不成直播。但这种国际大赛都会提前一天让选手去适应场地，熟悉进场路线和礼堂布局，感受现场电脑上的编译环境。官方会组织一场测试赛，题目难度不大，纯当热身。
    有的队伍担心比赛状态激发过早，并不会太认真地对待测试赛，检查完网络没问题设备没问题编译器没问题，象征性地交一道签到题，就会结束自己的适应场地。也有的队伍把测试赛作为上战场前最后一次演练，会坐到两小时满，尽量把所有题目都做完。
    好处是能获得一个比平常高的名次稳定军心，坏处是……可能没什么用，不少大佬头一天随便搞搞直接垫底，第二天面具一摘大杀四方。
    而且，毕竟是世界赛的测试服，再怎么说也有基本难度在。如果认真了却还是有题目不会，可能一晚上都要想着那道题，人会更慌，俗称赛前心态崩掉。
    但完全不做一道题又担心第二天手感不热……
    总之这些年，关于应该怎么处理测试赛也一直是争论不定……各队都纠结，太看重吧不行，太不看重吧也不行，就挺烧心的。
    但这是自家队伍，林珑当然是拣乐观的话说：“好事诶，说明他们状态都不错，今晚好好休息，就看明天了。”
    参赛队伍大多是提前两至三天抵达华盛顿，周羿他们当时是从北城直飞，韩泉他们稍微波折一点，由于南城大雨飞机延误导致几乎刚落地北城就立刻转机，当初约好的饭也没吃成，她只匆匆在机场见了韩泉一面，把圣诞巧克力交给他就目送学长大步重新过安检入关，然后飞机在华盛顿上空又遇到大雾，盘旋了两个小时才落地，行李转盘又出了点问题。j大一行人到酒店都已经凌晨三点，折腾到好晚才睡下。
    当初她听着这一路都揪心，生怕舟车劳顿影响比赛状态，但也过了两整天，看样子都缓过来了。
    沈庭谦刚好推门进来，听见他们在说世界赛，笑道：“好像是听说a大状态还行，测试赛的时候正好坐朴志赫他们旁边，全程进度压制，有张返图拍到那边，朴志赫的脸色看起来可不怎么好。”
    徐亮一听就翻了个大白眼：“怎么他也去啊？”
    在从前漫长而随意的闲聊中，林珑曾经跟众人提起过她以前跟在韩泉身边时听到的事，朴志赫在刚出道时的一场比赛曾落后于对手，时间过半还有两道题的差距，于是在经过对方身后去上厕所时，“恰好”撞到了对方主力队员的凳子。
    当时该队员正在喝水，完全没注意身后的情况，被这一撞直接仓促间失去平衡，咣当一声就连人带凳子翻倒在地，水洒了一地一赛台，人也呛住了惊天动地的咳嗽。然而对这个震惊了全场的突然变故，当时的韩国主办方只是轻描淡写地定性为“走路不小心”，让朴志赫回到己队赛台继续比赛，面对受害者队伍愤怒的控诉也完全置之不理，警告他们再纠缠裁判就认定为扰乱赛场秩序取消比赛资格。

 第87章

    最后那支队伍光是把赛台清干净就费了不少功夫，湿透的演算纸上讨论了一半的算法也都糊得看不清，人缓过来更是花了好久，到终场结束，以一题之差被朴志赫队反超。
    当时韩泉在现场，且离事发地点不远，对这一幕记忆犹新，而这场比赛结束后在acm论坛上也引起了轩然大波，无数人在各种地方激情开麦，但是，成绩终究是尘埃落定了。
    这些年参加亚预赛韩国站的外籍选手也总会出现各种难以解释的问题，前一年是安排的酒店房间隔音差大晚上有人在外面唱歌，下一年是赛场上举手找裁判要演算纸结果足足过了十五分钟才送来，再后一年是配备的打印机疯狂卡纸几乎不能用。一来二去，所有人都怕了这些莫名其妙的意外，报韩国站的基本都是国际赛新人或末流队伍来练手，想冲名次的选手纷纷避开这一站。于是每年韩国主场晋级的都是自己人，这一张世界赛门票可谓握得极为牢靠。
    朴志赫今年也是在沙特站失利后，凭借着韩国站的强势夺冠，站在如今圣斯凯洛的赛场上的。
    徐亮傲娇地蹦出一句：“切，窝里横有什么用，我们有羿神，世界赛上总是比他强的。”
    林珑失笑，其他人也忍俊不禁，他们如今算是刚比完赛之后的恢复训练，任务不重，气氛也很轻松。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代码，和队友们闲聊着一早起来就能看到结果的明天。
    看别人比赛和自己比赛到底不一样，心里相对放松，也或许到了如今大家更多的是期待，这场年度最高水平的决战盛宴让期待冲淡了紧绷。她很好奇那位万众归心的传奇队长会交出什么样的答卷，也相信韩泉同样会打出精彩的赛局。她看着坐在旁边翻书的窦凯航，这位明年也一定会上国际赛场，带着和周羿一样的光环走向更高的远方，从前她只是远远地崇敬地仰望，而现在，她想和他一起去做那道光。
    世界赛结束之后，就是新赛季启程。
    第36章 我想去世界赛
    林珑在第二天早上得知了今年世界赛的结局。
    比赛在北城时间早上八点结束，不到八点半论坛里高楼就盖了满屏，林珑前半节课一直埋头在桌子下面刷手机，徐亮也是动作一致地低头猛看，直到坐在旁边的窦凯航微屈指骨敲了敲桌面，两人才猛然一个激灵抬眼，讲台上教授正翻开花名册准备点人。
    好在这回倒没倒霉到再被抽中回答问题，但林珑经此一遭心有余悸，尤其是这位老师很喜欢课堂互动，后半节课提问的频率陡升。她不敢再造次，重新打开书目视前方，悄声问：“凯神你已经知道结果了？”
    “嗯，排名刚才看过了。”
    “……谁光看那个啦，我们要看的是过程！”
    今年的世界赛从结果上来看特别的泾渭分明，过了十道题的在金牌区，九道题的在银牌区，八道题倒是有一连串，总用时较少的在铜牌区。周羿率领的a大在第八名，和其他另外九支队伍一起，站上了最终领奖台。
    这是平了华国世界赛最好战绩的一天。
    在今天之前，华国唯一的世界赛奖牌由裴毅在数十年前获得，成为这些年所有人念念不忘却又再也无法重现辉煌的记忆。在今天之后，又有一支华国队伍宣告在世界赛上成功冲奖，停了那么那么久的传承车轮终于转向未来。
    论坛里此刻的气氛难以用语言形容，太多太多感慨涌在心头，就像是一场从潮汐奔赴而来的梦。所有人都无法停止地翻看着从大洋彼岸传回来的讯息，看现场照片，看新闻报道，看比赛回放，看周羿是如何开局15分钟稳稳收掉i题一血，如何在队伍陷入苦战时冷静查错，如何在最后一个小时沉住气拿下决胜时刻最关键的b题这分。有了这枚铜牌，他和他的队员直到退役都会一直被人提起，就像裴毅一样永远被华国acm史铭记。
    他在赛后接受采访时依然沉稳，不骄不躁，握着话筒的手镇静从容：
    “很高兴，谨以此致敬裴老当初为所有后辈开创的纪元。依然感谢所有支持帮助过我们的人，我们会继续努力，希望明年属于华国的名次能再靠前。”
    窦凯航已经简单给周羿道过恭喜，但自己的手机里也在被消息轰炸，别的不说，单他们红名三人的群里，薛阳就已经哇啊啊啊飙了无数条。周羿估计还在接受采访没有回音，他又懒得去跟这家伙唱双簧，留这差一月满18的未成年一个人兴奋。结果不大会儿薛阳私聊窗口敲过来：[喂，感觉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奖牌啊！啊啊啊啊你不觉得热血沸腾，小爷也好想去世界赛！在圣斯凯洛的赛台上一坐，10分满分的帅气都变成了1000分！酷酷酷酷！］
    这边手机里有一个在吱哇乱叫，身边另一个的眼睛也在闪闪发光：“凯神凯神，我也想去世界赛，那种盛大的氛围感好棒啊，好帅好厉害！！”
    简直像九又四分之三站台上不够年龄的小孩子撒开腿追着霍格沃茨特快列车。一个上蹿下跳声波攻击，一个扯着他的衣袖大眼睛晶亮任谁也无法抵挡，好像莫名他就成了家长，要安抚这两个跳动的激动的灵魂。窦凯航嘴角挂着丝无奈，语气却纵容：
    “去去去，都去，明年一起去。”
    林珑心满意足地笑弯了眼，手机里收到同样回复的薛阳也嗷嗷大叫着打过来“冲冲冲！！！”，即使所有人都清楚去世界赛有多难，这一路上又可能发生多少颠簸汹涌的意外，但是在这一刻，无关保证，只是旗帜昭昭，少年少女们向未来向世界宣告，要冲破所有迷雾与坎坷，去圣斯凯洛，去竞赛编程的巅峰。

 第88章

    12.23，y大校庆日，一个跨越南北的稚嫩约定，就此成形。
    这一天中午下课的时候，校园里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校庆日大批校友相约返校，特别优秀的还会被邀请参加在报告厅大礼堂举行的校庆大会做发言表彰。林珑他们听着远处礼堂里传来的宏亮声音，看着周围好多回来故地重游的学长学姐，有些甚至已经到了不惑知天命的年纪，沿着校园慢慢地踱步，在主干道上一众下了课往食堂往宿舍赶的年轻面孔里，笑着打量眼前熟悉的校舍和天空。刻在他们神情里的是对青春岁月的怀念，透过这些鲜活的年轻的脸，恍惚看到自己与伙伴们的当年。
    她轻声问窦凯航：“我们以后也会这样吗？”
    窦凯航顿了顿，他其实对母校这个词没有太深厚的记忆，但是这半年的生活却像是个糖果般的例外，像阳光下蔚蓝而清澈的天空。他说：“会吧，有些人和事一辈子都会记得。”
    校园里的扩音器在放歌，从人人自入学起就耳熟能详的校歌，到《我的未来不是梦》《青春的约定》，这一刻正放着羽泉的《奔跑》，在冬日里迸发着痛快和力量：
    随风飞翔有梦作翅膀
    敢爱敢做勇敢闯一闯
    哪怕遇见再大的风险再大的浪
    也会有默契的目光
    ……
    林珑在半个小时后从另一个角度感受到了校庆日的氛围。
    今天食堂全部半价，满30还能再打折，昨晚宣布的时候徐亮等人欢呼雀跃，要去最贵的窗口吃烤鱼喝牛肉汤。如今直奔目的地之后才不得不面对骨感的现实——人民群众们都在。
    排在长长长长的队伍身后，看着翘首以盼的徐亮前面乌泱泱的人群，林珑又是无奈又是好笑：“除了在开大会的礼堂估计就数这儿人多了。”
    窦凯航回着手机消息，随口接了一句：“钟楼那儿人也不少，拍照圣地么，一整天都有毕业回来的人过去拍当年同款照重温记忆。”
    “呀，那我们回头也去拍一张，毕业的时候再去，以后也……”林珑话没说完，自己的手机也振，低头一看，是韩泉学长打来越洋电话。
    韩泉一个橙名带着两个黄名显而易见和领奖台沾不上什么干系，但也战斗到了最后一刻，称得上虽败犹荣。在90个无缘奖牌而被划为芸芸众生的队伍里，外界对他的赞誉还算多，他也有气度，赛后有被拍到去和周羿致意，两个来自东方的青年站在一处，一个沉静一个硬朗，是世界赛场上一道俊逸的风景线。他在赛后接受采访时直言：我确实看到差距。
    除了周羿以外，亚洲队伍没人进入前二十，包括日本的伊藤翔平和韩国的朴志赫。排行榜前列依旧清一色是欧美的天下，像一座座不可撼动的高山。著名的罗伯特家族由威克伯格、欧文兄弟蝉联榜首，成为世界赛史无前例的连冠，而他们今年才大三，明年有机会向着恐怖的三连冠伟业发起攻势。对比之下，亚洲非洲南美洲的成绩显得那么渺小，似乎能进世界赛全靠赛区内部强度不大。
    但是韩泉也说：我相信一切会变好。
    这话被媒体解读，又被转载到论坛供万千网友评论，大家重复着这句：一切会变好。
    我们等来了周羿，等来了说要回去冲击红名的韩泉，等来了明年将会站上国际赛的窦凯航和薛阳，等来了国内那么多在计算机之路上奋斗的少年少女们。这些许许多多的青春面孔，汇聚成地平线上冲天而起的日出万丈，他们会是华国acm史上的黄金一代，会成为赛区的希望和明亮的光。
    林珑看到这篇采访已经是中午时分，她先前给韩泉发过消息，问他什么时候回国，想要补上之前因为他行程匆忙没请成的那顿饭。但他打电话来，声音在听筒里传近：
    “安安，回去的机票队里统一买好了，是在港城转机，然后直接回南城，要先欠着你那顿饭了。等你寒假回来，我们出去吃，好不好？”
    林珑握着手机，感觉他好像有点不对，但他的语气又是一贯的坚毅沉着。她应声：“好。”
    “学长你那边是午夜了吧？还不休息？”
    韩泉轻笑了声：“睡不着。”
    电话里有风声，听着有点空旷，像哪处深夜的街头。林珑心里一沉：“韩泉哥你在哪里？队友在旁边吗？”
    好在韩泉打消了她的紧张：“在酒店，房间阳台。”
    “第二次来圣斯凯洛了，还是住这家酒店。上次来什么都不懂，光顾着激动，好像来到这里就已经是最大的成功。这次……好像想得更多了点，j大的名次前进了十五位，也有周羿他们接过了接力棒向前，真的很让人高兴，但好像，和前面人也真的有着很大的距离。”
    “安安，你说，一切真的会变好吗？”
    林珑沉默下来，从早上持续到现在的兴奋消退了大半，她能明白他那些不能说出口的心情。她没有想到坚毅如他也会有这样的午夜，她也知道方才的话只存留于夜晚，恐怕明天早上他就会后悔和她说过这些。她说：“会。”
    “东方会变好，我们也会。”
    韩泉轻声说：“安安，你去北城半年，似乎变了不少。”
    林珑握着手机，置身在食堂的嘈杂声浪里，前面袁天在叫她，长长的队伍终于排到了他们，徐亮扑在窗口叽里呱啦地点单。配着牛肉汤吃的饼有四种样式，他回过头大声问窦凯航要什么口味，男生耸耸肩，指指林珑：“和她一样。”

 第89章

    她在这样一片热闹里，轻声说：“是，所以韩泉哥，我们都要往前。”
    第37章 还不睡呀？
    校庆过后是圣诞，再之后是新年，日历翻到了新一轮的元月，寒风呼啸，大地苍茫。
    元旦三天假期之后，学校的日程又恢复了运行，而这个时候期末考试也近在咫尺，各门课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往前走去。几乎所有学子都进入了传说中的考前复习周，抱着大堆书本扎根在图书馆和教学楼。
    冯莎莎捏着笔叹气：“我总觉得期中刚考完。”
    徐亮翻过高数刚讲的微分方程：“看看你手头的书本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期中之后这两个月的时间，我们又新学了多少要复习的东西？”
    前半学期的知识终于囫囵掌握了个七七八八，又添了这么多后半学期刚讲没多久的东西，徐亮真是日愁夜也愁，就盼能拿个差不多的成绩回家过年好交代。不过林珑之前答应过陪冯莎莎一起自习，共享了她所有的笔记和资料，带他们过每门课每章重点，有她在，他们的进度看上去还是挺有希望。
    他还记得冯莎莎昨天恨不得变成朵烟花的狂喜：“我竟然能学会微分中值定理！！呜呜呜呜呜呜，好像真的有救了，安安我爱你，你就是我的观世音！”
    林珑正坐在对面写代码，长发软软地披在肩后。她放在桌面的手机亮了一下，自己没注意，倒是从书山里抬头换气的冯莎莎看见了，叫她一声：“安安，你手机。”
    林珑放下鼠标看过去，不是信息，是一条acm论坛的推送。徐亮在对面瞄见了，伸头过来：“又出什么热帖了？”
    其实还是世界赛的余温，自结果出来之后引发的各方讨论。不乏有质疑的声音，说华国赛区实力和欧美明明是两个级次，怎么可能出一队世界前十，简直像小学生赢了大学生一样无稽，建议严查a大的赛场纪律。
    华国论坛里这种帖子来自外网搬运，体量自然不能跟庆祝帖夸夸贴相比，但也因容易吵起来而自带热度，许多人在楼里义愤填膺，然后转头就翻去外网，与自诩清醒的理中客们大战三百回合。
    据袁天说，往年也没这么多幺蛾子，偏今年闹得凶，感觉就像是周羿他们动了谁的蛋糕了，毕竟前几年世决前十都是清一色的西方人。
    “世界前十的好处多着呢。不说每年各大洲的世界赛名额数量是通过前三年的世界赛成绩计算分配，单是他们这十队，明年可以直接进世界赛，不用再打预选赛争名额。等于是保自己国家一支队啊，这谁不动心。”
    若是放在从前，前十铁板钉钉只有两个来处，北美和欧洲互相争位，根本没人关注亚洲。如今突兀的一枚铜牌，忽然就扎了眼，也让西方分出了一些注意，一些不和谐的声音也接踵而来。
    有这些前情，林珑压根不用点开帖子都知道里面什么内容，摆手：“没什么，还是说东方不可能拿名次那事。”
    她点名道姓：“第十一名的那个队长，在推特上跳得最高。”
    “北美，红名，大三，眼睛都长到天上去了。”徐亮撇撇嘴，“任他酸出花来，羿神他们世决奖就是世决奖，不服？不服憋着。”
    这天晚上徐亮袁天都要赶复习，只林珑一人去训练室，她推开门的时候沈庭谦等人都围在桌前，吴升正从包里往外掏东西，见到她笑眯眯招手：“来来来，见者有份。”
    是一家vr体验馆的游玩券。吴升：“今天路过街边奶茶店搞活动，凡是进店消费的人，只要一笔写出他指定的字就能免单还送奖品。给你们赢了九张券，有空可以去玩。”
    张柯嘴巴张成o形：“你把奖池掀了？”
    “哪能呢。”吴升谦虚地摆手，“我只是没忍住当场给老板讲了欧拉路径、连通、度数、奇点，告诉他‘田’字不可能一笔写出来。”
    众人：“……”
    所以他抓了一把都塞给你求你快走是吗？
    吴升看看最里面那个空位置：“凯航回去了？”
    林珑在邱博旁边坐下，好奇地看体验券背面的项目，答：“嗯，他回去先睡会儿。”
    今年的一月红名赛即将在明天凌晨启动了。由于世界赛冠军还是美国，所以仍然采用美国时间，华国这边仍然是死亡的凌晨三点，肯定是要提前先回去睡觉。
    现今红名赛格局，罗伯特家族大三在读的欧文世界第一的位置稳固不动。二到九走马灯般的换人，大家的水平都相差不大。九月十二日，十月二十三日，十一月十九日，十二月八日……四场下来，窦凯航始终稳在世界前五的名次，成为能跟欧美最尖端精英们正面相抗的唯一东方面孔，圈子里谁提起kevin都得慎重三分。
    “那他的票搁你这儿，你回头给他。”吴升朝她眨眨眼，又把徐亮三人的那份交给邱博，然后特别善良地补了一句，“我是按你们分队给的哦。”
    邱博特别自然地就把三张票揣兜里了，留着两张在桌面上，点点头。林珑盯着那两张挨在一起的券，有点犹豫，又有点心虚，胸口处砰砰的心跳让她完全没有邱博那么自然大方。好在这时候包里的手机振动了，她本能地抓过来，说了声谢谢教练，看吴升笑眯眯背着手满意地走开了，在座位上保持恒定姿势半晌，做了好多心理建设，决定明天跟窦凯航说。她呼出一口气，按开屏幕。
    结果正好就是正主发来消息。

 第90章

    [在干嘛呢？］
    林珑心跳又开始加快了，她不自觉地咬了下唇，手指悬在打字栏上片刻，尽量隐晦地提：[刚到训练室。吴教练给了两张vr馆的票呢。］
    [行啊，回头一起去。你哪天有时间？］
    他的语气也很自然，完全是不假思索，好像全世界只有她一个人在想东想西。林珑白准备了那么多试探，下一句“你那张我明天早上给你呀？”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但又是开心的，如释重负，像蒲公英被风托起飞向远方。她回复：[哪天都行～］
    她看了眼表，有点担心他休息：[凯神你还不睡呀？］
    南园3号楼，计算机系大一男生宿舍，窦凯航躺在上铺，翻了个身，看着手机上光标闪烁的聊天框。
    按照常规，他当然应该从善如流地说：准备睡了，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但是，想到之前隐约从她手机里听到的……
    世人皆说锋利桀骜、一身气势能让万人噤声、字典里从来不知道什么是辗转反侧的凯神，顿了片刻，面不改色地在对话框中打下了三个字：
    [睡不着］
    第38章 等他如他的名字，凯旋归航
    林珑险些以为自己看错了。
    她等了两分钟，以为他打错了会撤回去，可是过了半晌，那三个字还是横平竖直地躺在对话框。吴升在给张柯讲题，沈庭谦和郑景在轻声讨论剪枝搜索，邱博安静地写着一道b＋树，她飞快地看了一眼周围，把手机又拉得离自己近些，回：[为什么睡不着呀？］
    ……为什么？
    各种之乎者也统统在凯神脑子里闪过一遍，一个理由也编不出来，只能耍赖。
    [就是……睡不着］
    林珑愣了愣。
    之前也没听说他有失眠的毛病，一般他中午也不会睡太久，他的性子也不像会为红名赛紧张的人，难道是下午喝咖啡了？
    她担忧地蹙起眉。
    [凯神你要不要听点纯音乐，或者闭上眼睛数羊，以后睡前喝杯热牛奶，能助眠的］
    啧。
    窦凯航挑了挑眉。
    小姑娘太乖了。
    他舔了下后槽牙，敲过去一句话：[行，你监督着］
    像是春风湖畔的柳枝轻轻地挠了一下湖面，整片水域都打破平静泛起波纹，林珑的呼吸都因为这句话一瞬提起，却又哪敢说是不是玩笑是不是自己想多。还没等她处理好这些波澜，屏幕上又出现了一条信息：[期末考完什么时候回南城？］
    许是默默暗恋一个人时总把和他相关的一切放大，一个简单的问句都能辗转出无数余音，他是随口一问吗？还是有什么深意。她要试探一句“怎么啦”吗？还是抱着那些起伏不定的心思先回应。林珑不敢确定他为什么问她离程，可还没有走就已经生出了不舍得的情绪，她回：[总要等省赛结束吧，现在不是还没有定日子，我等等再说］
    [生日在家过么？］
    [嗯］
    窦凯航其实也是明知故问，她的阳历生日今年正好是大年初二，肯定是要走亲戚拜年，农历生日倒是离开学很近，但也没有出元宵。虽然她父母初四就要带团来北城开新春音乐会，但她高三以后基本算是退出了乐团，不再像那些走专业音乐的师兄师姐师弟师妹们跟团巡演，应该也不会跟着来。之前听她说会回老家陪外公外婆，过了正月十五再返校。
    只是要面临长达一个寒假的分别。所以问离程，再问归期。
    他吐出一口气，微微无奈：[行吧，开学见］
    聊天框对面林珑捧着手机盯着这行字努力研究，心里一秒能转过又推翻八百个念头，仿佛他就在身边，斜靠着椅背有一搭没一搭地转着笔，京腔懒散恣意。她努力想要看清他脸上的神情，读懂这句话背后的语气，身边突然有人叫她：“安安？”
    “啊！”林珑一吓不轻，唰的从屏幕上抬头，心跳在那一瞬间能飙上二百四，仿佛一个一直在变大变鼓胀的气球被人突然一针下去戳爆开。张柯也被她吓了一跳，张口结舌：“那个……我就是问问你有没有凯神关于贝叶斯定理这块的笔记……”
    “哦……噢……”林珑慢半拍地点了下头，把资料找给他，张柯接过来，迟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她旁边的邱博，邱博微微摇了摇头，张柯于是没出声，捧着笔记一步三回头地回座位。林珑整个人都没缓过来，盯着聊天记录呆了一会儿，埋*头给罪魁祸首发信息：
    [十点啦，快睡觉！］
    到底还是没忍住加了个感叹号，像抒发掉自己一晚上因为他几句话而大幅度晃动的心情，发出去之前犹豫一下还是把感叹号给删了，怕显得太生硬，怕增加他的负担。于是就像软软的努力大声的强调又变回了软软的牵挂担心的叮嘱，她撑着额头。而他回得很快，应该从没有她这边一个标点符号都改来改去的纠结，依然利落干脆，依然携着风搅动无数涟漪。
    [好，睡了］
    [林安安，晚安］
    但林珑一晚上都没睡好。
    总是会从浅梦中惊醒，拿过手机看一眼时间，再迷迷糊糊睡过去。不知怎么，她心里对这次红名赛总有特殊的预感，跟前几次都不一样，总觉得会有大事发生。她也判断不出那种心跳剧烈加快的感觉到底是好是坏，就像摇曳的微光在天空中闪烁不明。
    北城新生赛结束之后，他们平常打模赛就进入了新的阶段，不再是纯粹单人独立分包解题，而会互相给对方wa的代码查缺补漏。省赛的难度与市赛不可同日而语，尤其是身在竞赛强省，压轴题难度堪比国赛。队友的意义不仅在于解题数的分担，也在于一个人短时间内难以顾及那么多复杂情况时互相兜底，一起扶持着穿过迷雾。

 第91章

    从一开始他带着她，慢慢的她也成为了他的后背，和他一起去面对竞赛路上那些最高的山峰。
    看别人的代码是件挺难的事。因为每个人破题的习惯思路都不相同，要理解透旁人的程序并找出错误原因无异于铁杵磨针，费时费力，在学校里除非关系特别好否则不会花这个功夫，而在赛场上也因为耗时较长和效率偏低有一定风险。可她和窦凯航不存在这个问题。袁天曾说他们之间有特殊磁场，一个人快速表达的意思另一个人几乎是瞬间就能掌握，又都拥有极高的编程素养，像双剑，又像共生。
    而林珑想，这大概能追溯于他们从天台开始的那些日日夜夜。
    那次夜风里推开陌生的门遇到的一方天地，也就此推开了一段携手翻山越岭的旅程，她已经数不清他们共同经历了多少次日暮，又一起相伴了多久翻着书卷在灯下沉吟。在那些漫长的、如水一般流过的时光里，他们是距离彼此最近的灵魂。
    她遇见他，她追随他，她最终懂得他。懂得他背负的东西，懂得他年复一年的坚持，懂得他对胜利的渴望，就像她知道，新赛年开始后的第一次红名赛、上届世界赛结束后的第一次全球聚焦的舞台，他必然也是承担着压力，红名赛和周赛同样有扣分机制，一旦失手，面临的将是失去巨额积分。可他的性格，从来就不会陷在压力里，这路上一次又一次荣耀与风险并存的挑战里，他迎着风大步向前方。
    而身后千万人在等，等他如他的名字，凯旋归航。
    她就这么在千头万绪的浅眠里，从深夜到晨曦。
    清晨起床时窗外光线透进，有不知名的鸟在树上清脆啼鸣。宿舍里是半明半暗间的安静，室友们还沉在周末清早安宁的梦乡。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洗漱，在晨曦里背着书包走向教学楼，时钟离八点越来越近，她在等一个注定会来的终局。
    今天是周日，一大早就过来教学楼的学生不多。她穿过连廊走到离机房最近的那条路，走下通往地下一层的楼梯。
    而acm论坛的推送就在这时而来。
    她低头看屏幕。
    黑色印刷字体一瞬间冲入眼帘。
    【见证历史！！！forthecode一月红名赛，窦凯航最后时刻反超欧文夺下世界第一！！！】
    ……
    “卧槽！”走廊尽头爆开一声尖叫。
    林珑还陷在那条推送瞬间掀起的耳畔轰鸣里，被这声尖叫惊醒，仓促回眸，袁天定在走廊的另一头，同样死死盯着手机。
    他嘴唇翕张，片刻后像是不敢置信般动了动身子抬起头，一眼看见林珑，炮弹一样冲了过来。
    “世界第一啊！！！凯神牛逼！！！”
    自红名赛制度设立以来，华国乃至亚洲不是没有出过红名选手，不是没有登上过这一顶级赛台，可每每都只是在中下游位置就折戟沉沙。也都是各队捧在手心里的天才少年，放到欧美一流强校培养出来的选手面前却依然不够看，一如历届世决奖牌榜上的愁云惨淡，年年奋战，却年年黯然。
    一直到近几年，周羿薛阳窦凯航相继涌现，国内赛圈才终于见到了一线带着希望的曙光。
    而这线希望，终于在红名赛建制十五年后的一个秋日凌晨，被名为kevin的账号写入现实。
    华国选手，亚洲选手，历史首次登顶第一！
    这是林珑在那一刻，因九州一同的国籍血脉而震荡起伏的心潮里，留下的唯一一句话。
    至于更具体的感慨，早有高赞热帖飘在首页，带着十五年来从未停止的祈望，经久不歇。
    [不管未来如何，不管结局怎样，请永远记得凯神在今天带给所有人的感动，个人赛的最高奖项，终于出现华国人的身影，打破欧美垄断的第一步，终于由这一代昂首迈出。］
    [今日能是红名赛，来日也许就能是世决，总有一天，在遥远的圣斯凯洛大礼堂，会有队伍身披国旗站在世界瞩目的中心位，高高举起那座金光闪耀的冠军奖杯。］
    [我们愿意相信，这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是华国acm历经数十年的艰难跋涉、尤其是两年前那段前所未有的至暗低谷后，终于走到了破晓之前。］
    第39章 搭着我的手
    林珑再次见到窦凯航是下午时分。
    在他消失这半天的时间里，这场红名赛的结果已经在全世界范围内迅速发酵，各国论坛都用了极其醒目的大红加粗标题置顶，来描述这一场终结了罗伯特家族三届接班人长达四年统治榜首的新赛年首战。由a大点燃的世决铜的火焰还没有熄灭，y大就又引燃了红名赛世界第一的烟火，团队赛与个人赛双线开花。
    没有人能联系上当事人。罗伯特家族目前在役的欧文、威克伯格和迈克社交媒体都处于离线，创造历史的kevin也不知所踪。众人所能看到的，是华国计协紧随亚洲acm赛委会之后转发的比赛结果，以及y大官方迅速发出的喜报，除此之外就只剩世界喧嚣。
    西方网友：[这是运气！侥幸！他在最后一分钟才完成那道比欧文多做出来的f题！］
    华国网友：[可我们是世界第一诶～］
    西方网友：[肯定是欧文大意了啊！正常实力是碾压的根本不可能输的啊！］
    华国网友：[可我们是世界第一诶～］
    西方网友：[有本事团队赛上来比啊！］
    华国网友：[可我们是世界第一诶～］

 第92章

    ……
    这句话火遍大江南北，以其诚恳、无辜、单纯复述事实的举动受万众欢迎。外网吵架？不存在的事，我们是温柔人，我们只不过老实憨厚地看了一眼排行榜，发现这么巧恰好和榜首那位同一个国籍，所以连着上回被质疑配不上世决铜的份一起，诚挚地告诉所有人：可我们是世界第一诶～
    到了下午的时候，就连隔壁ctf队的都有所耳闻，跑来找林珑问：“听说你们队出了个国际赛第一啊？”
    “嗯，我刚——”
    “天呐，能从全球高手里杀出来是什么感觉啊？我们队虽然也有世界冠军，但都是隔得好远的学长学姐了，每次集训那么多人，完全都没说过话，我们大部分人连外战名额都拿不到啊。我跟你说学期初从acm转来我们ctf的几个人现在都要后悔死了，说早知道凯神招队友，当初就不应该转队，不然现在也是跟大神零距离啊。你跟他搭档感觉怎么样啊，这种风云人物的气场是不是特别强啊？”
    “我那个……”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听说早上比赛结束之后他就消失了，学校招生办的老师想找他拍宣传视频都找不到人，咱们辅导员刚还给他室友打电话问呢，得亏今天是周末，不然都要上门来摇人了。”
    林珑是从寝室出来的时候碰到她的，然后从四楼一直到宿舍楼门口的过程里女生话一直没停，完全没有插嘴的空间。直到她们出了楼门，女生喋喋不休的兴奋被扑面而来的寒风冻得“嘶”了一下，这才注意到林珑的衣着：“哇！你今天穿得好漂亮！去约会吗？”
    林珑终于能把完整的话说出来：“……我出来找他的。”
    宿舍楼外的法国梧桐下，窦凯航插着兜站在那里，一身风衣将他的气质衬得很突出。长相优越的人走到哪里都惹人瞩目，遑论是在女生宿舍楼门口，来来往往好多女生都在看他，眼神里的惊奇和仰慕完全藏不住。而他任旁人打量，在所有鼓起勇气驻足相望或走出一段路悄悄回头的视线里岿然不动，某一刻眼神动了动，朝刚出楼门的一个女孩迎上去：“冷不冷？”
    林珑瞬间感觉群众的眼神全聚集在了自己身上，下意识把围巾拉高了一点，在他身前的影子里仰头看他：“不冷。”
    窦凯航低眸看她，一身雪纺裙外搭天蓝色轻薄款羽绒服，衬得她纤细的腰身盈盈一握，下身搭了长筒丝袜和卡其色雪地靴，帽子围巾手套齐全，帽子侧边两颗雪白的绒球随着她仰头的动作可可爱爱地晃。他喉结动了动，移开目光：“你不是一到冬天就容易手凉，暖手宝我带着了，冷的话跟我说。”
    他把拎着的奶茶递过去：“热的。”
    林珑乖乖地接过来吸了一口，咽下甜甜的暖暖的芋圆，转头看看一起出来的女生，拉拉他的袖子给他介绍：“这是三班的秦好，ctf队的，平常咱们也一起上课，你应该见过的。”
    秦好早就完全看呆了，她心目中冷锐锋利的大神在宿舍楼下等女生，那双拿下世界第一的手里现在拎着热奶茶，风衣口袋里隐约露出银白色的袖珍暖手宝一角。她的世界观被冲击得七荤八素，面对窦凯航简单的招呼也应得魂不守舍：“啊……凯神好……那个我先走了……你们慢慢聊……”
    ——我是不是知道了什么惊天大秘密？整个竞赛圈会地震吧？！
    ——但是这两个人站在一起的画面也太养眼了啊！
    ——我以前是为什么磕梁林cp来着？从今天开始我爬！墙！了！
    秉持着绝对不能当电灯泡的坚定，秦好溜得飞快，一瞬间就不见了人影，什么问题统统不再关心。林珑咬着吸管还没反应过来，眼睛睁得圆溜溜的，窦凯航挑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走不走？”
    林珑回神，下意识吸了一大口奶茶：“啊……走。”
    她两只手捧着奶茶，跟在他身边往校门口走：“裴爷爷身体还好吗？”
    窦凯航走在她旁边，看着校园里形形色色的人流：“嗯。最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这个疗程效果不错。”
    他补了一上午觉，起来之后去了一趟城郊看师父，然后回来接她，约好了今天去vr馆用掉吴升给的券。他侧头看看今天有点安静的小姑娘：“怎么了？不好喝？”
    林珑摇头：“没有……”
    只是在想……我们这样算不算约会。
    到达vr馆的时候人挺多，大厅里人头攒动。林珑还没找到前台，就听见右前方等待区的方向传来一声喊：“安安！凯神！这边！你们也今天来呀。”
    徐亮在一张桌子后拼命朝他们挥手，邱博和袁天坐在他两边，林珑没想到会遇见熟人，还是被看到和窦凯航一起，一瞬间下意识有点慌张。她定了定神，望过去，看到他们桌子上散落着一大堆拼图，堆成小山一样，她被这壮观规模震到：“哪来这么大型的拼图。”
    袁天指了指身后的架子：“还有桌游和积木呢，打发时间。周末人多，估计要等一会儿，不过应该也挺快，我看每次都是十个人一起进，好像是大型联机。”
    徐亮捏着两块拼图碎片在研究颜色：“安安快来帮我看看，我才拼了一点点。”
    袁天吐槽：“谁让你选5000块的，这是人能拼完的吗？”
    林珑抿唇笑，准备过去帮忙，然而走了几步才意识到窦凯航没动，她疑惑地回身唤他：“凯神？怎么了？”

 第93章

    “没事。”窦凯航回过神，略微无奈，“我也没想到他们今天来。”
    现场人太多了，林珑没听清他说什么，疑惑地又回身走近了一点。窦凯航说没事，转头找工作人员登记了顺序，然后带着林珑从人堆里挤过去，邱博往里挪了挪给他们腾位置出来。林珑看了看他们桌上的打印票号：“呀，你们也是39组。”
    徐亮一边忙一边咧嘴笑：“对啊，我们也刚来不久，正好前面一桌人被带进去了，我眼疾手快地抢到了桌子嘿嘿。”
    林珑放下包，开始拼一处波光粼粼的湖面。从拼图盒背面的成品展示图来看那是好大一个湖，袁天看着都眼晕，窦凯航倒是不动声色，坐在一旁从拼图堆里给她找蓝白色碎片，在她手边聚成小小的一堆。
    不过图实在是太大了，工作人员过来叫他们的时候才拼了小小的一角，林珑和徐亮一起把拼图都倒回盒子里，恋恋不舍地起身。
    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
    窦凯航也回头看了一眼：“喜欢？”
    林珑点头：“嗯，五千块呢，拼出来一定好有成就感。”
    世界上有太多再使劲也没法改变的事了。像拼图这种，努力了就能有收获，还是摆在眼前实打实的进度条，简直是治愈利器。
    工作人员在教他们穿护具了，她弯腰扣上安全绳。窦凯航捏着头盔的带子，若有所思。
    “我们这个周年嘉年华的活动形式呢是十人闯关，先走出迷宫的获胜，可以得到限量版的精美礼品。大家注意安全，游戏愉快。”
    随着工作人员话音落下，林珑眼前出现了vr虚拟现实技术下身临其境的迷宫墙面。四面是高高的旋转着的银白色围墙，半透明材质，能隐约看到隔壁道路上也是空无一人。
    按照先前所说的，迷宫有十个入口，十人分别从一扇门进入，目标都是最中心高台上的星星奖杯。眼前是三岔路口，她选了中间那条路，紧了紧腰上的弹力伸缩绳，跑动上前。
    没过多久又遇到分岔，她这回走了右边，然后很快地，撞进一个飘动着的场景气旋。
    眼前场景变幻，出现了一条布满激光射线的长廊，她需要小心翼翼迈动手脚，从纵横交错的激光缝隙中穿过。耳机外隐约传来徐亮不知在闯什么关的大呼小叫声，她屏息凝神，一点点往前挪动。
    有惊无险到了走廊尽头，天花板降下过关的绿色礼花，还有一个宝箱，打开获得“东北”二字提示和一颗补血丸。然后画面一转她又回到了迷宫，刚才通过的乳白色气旋在身后散漫地飘动。
    她努力记下目前为止的轨迹，再选了一条路往前走去。
    迷宫很大，一望无际，各个路口不能说长得相像只能说毫无差别，也没有指南针和记号笔，全凭方向感和过关提示。她一路走来也没有遇到其他人，看起来都在未知的地方未知的关卡里奋斗。
    四周高高的银白色围墙幽若无声地旋转，置身久了有种时空交错的恍惚。
    又独自闯过两关，她渐渐往迷宫中心处靠近。
    每通过一个迷雾气旋都会有方向提示，指引那个看不见的星星奖杯位在何方。东北、西北、东北……感觉就像是一条游鱼慢慢潜近海底城堡，身后海藻间漾开幽邃静谧的水波余韵。
    第四次场景变幻。
    一传送就是御剑飞行的高空，她像是踩在窄窄的剑身在云雾山川间快速地穿梭。这关是要操控飞剑找到遗落在云间的灵珠，然而她有点怕，根本不敢往下看，哪怕明知脚下踩的是坚实的地面，还是没法将视角偏转向一低头深不见底的高空。心脏在胸腔里咚咚地跳动，耳边呼呼的风声刮得听不见其他声音，规定时间很快过去，眼前出现系统提示，闯关失败。
    她被弹出来，回到迷宫，望着身前飘飘荡荡的乳白色气旋傻眼。
    左右两边各有一条路，也不是不能绕开走，但按她之前的推算这条应该最接近正确方向。她站在原地，有点懊恼地抿唇，身边忽然有声音问：“你在高空？”
    林珑一呆，下意识往右转头，视野里是幽静如月光的银白色墙壁：“啊？啊对，你怎么……？”
    “我也在。搭着我的手。”
    心跳在那一瞬间像停了半拍，她的手试探着往右够，触到现实里他手腕上的脉搏，哪怕戴着vr眼镜的视角转过去只能看见银白色的墙壁，却是指尖传来的温度化开无法抵御的安心。她重新往前跑，一头撞进气旋，熟悉的高空重现，一抬眼就是他御剑朝她飞来。视角里计算机建模的小人只有固定的表情和触碰不到的间距，但他的声音响在现实：“敢看吗？你的灵珠只有你看得到，我没办法帮你找。”
    vr世界里虚拟小人举起胳膊挥挥确认，现实房间中她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唇角弯弯：“嗯！”
    呼呼的风声再度在耳边席卷，这一次她有再怎么转视角也不怕摔下去的安心。耳机外袁天在喊：“你们两个怎么碰上了？？”
    两柄剑并行恣意翱翔在云海天沿，右耳边是他懒懒一声笑：“默契。”
    徐亮立马就扯嗓子喊：“邱博？听得见吗？邱博你在哪？”
    邱博的声音无奈传来：“听得见……我面前有三条路，左边的路两边是墙，右边的路两边也是墙……”
    “得得得。”徐亮直接放弃，“没默契，再见。”
    在偌大迷宫中会合确实不是件轻松的事，可这样的好运偏偏就在她身上降临。林珑很快就找到灵珠，俯冲过去拾取，再次回到迷宫。天空中刚才有闪过西北方向的金色箭头提示，她拉着窦凯航：“右边右边。”

 第94章

    他们一起跑进了一条路，然后一秒掉进了丧尸丛林，佩枪里一百发子弹，打中三十只才算过关。窦凯航身手利落地先清开一条路，把近处的包围稍稍逼退一点，和她背靠背站在林中央：“打<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怕吗？”
    林珑端着枪瞄准，前方丧尸群在影影绰绰中逼近。她扣动扳机：“不怕！”
    他们一起清掉了丧尸潮。这一关两人都不是毫发无损，丧尸靠近时会有各种各样的攻击手段。林珑连忙翻包裹：“凯神我之前有拿到补血丸。”
    徐亮的声音终于在他们身后不远响起来了：“……什么！安安我看见你们啦，他掉那么点血有什么好补的！你留着自己用啊！万一后面遇到像我刚才那关，草原夺命狂奔，我靠开局被一群野生豹子追，被一只追上那生命值就直接砍半——”
    袁天的手在旁边摸索着捣了他一拳：“你少掺合啊。”
    “什么！我是在提醒嘛，补血丸很难开到的啊！而且你让让让让，终于也轮到我跟人有默契了，我都看到他们在斜前方不远了，这就去找他们——”
    ……
    最后徐亮在后面一路吭哧吭哧追赶，但是林珑窦凯航两人已经先一步找到星星奖杯，几人卸下护具，眼前恢复了现实场景，像经历了一场深潜重新浮出水面。奖品是一只超大号毛绒玲娜贝儿，被林珑抱在怀中。
    从vr馆出来的时候黄昏已经降下来，大街上满是晚高峰时段川流不息的车流人众。商量好去附近的商场吃自助，手机快没电的男生们组团去刷共享充电宝，林珑抱着玩偶站在街边。
    晚风温柔地宁静地拂过，带着一点轻凉，抚过心里浮动的那些轻悄柔软的情绪，她眼睫轻弯。
    共享充电宝机器前的人头攒动里，男生的背影英俊出尘，她悄悄去看窦凯航，正好撞上他回头望向自己的目光，她眨了眨眼，仰头朝他笑，抱着玲娜贝儿挥了挥。
    他的嘴角似乎勾了勾，单独走回来，朝马路对面灯火辉煌的商圈示意了一下：“走了，绿灯。”
    这是个大路口，宽阔的路面上一派车水马龙，林珑咽下薄荷糖，点头听话地迈开脚步。他的手伸过来，握住了她的手腕，她一惊，转头望，却只看到了他目不斜视的侧脸，在电动车和行人涌过身侧的浪潮里，牵着她走向马路那头。
    第40章 他有没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省赛报名在第二天开始。
    提交信息的过程和北城新生赛并无不同，林珑点击确认后就跳转出“报名成功，三秒后将返回先前页面”的弹框。当绿色对勾图标下的倒计时走到最后一刻的时候，一些不太真实的恍惚感才变得清晰，她才终于真切地意识到，他们真的要对阵周羿了。
    这场强强碰撞的对决牵动人心，有人甚至把它称之为提前上演的国赛。这是周羿和窦凯航都升组之后第一次正面相逢，而刚刚过去的世决铜和红名赛榜首也都意味着双方状态正好风云在握。“北周羿，南薛阳”终于遇见其一，自入圈以来一直在论坛在直播里看的大神突然要变成自己在赛场上的直接对手，总是充满了一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
    就连她觉得天下第一的窦凯航都对这个从中学组一路战至今天的对手给予了最高评价，说他“只要在场，a大就永远是最有威胁的存在。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怎么让这支队伍走更远，冠军队长不是说说而已，他在a大相当于半个教练”。这样程度的推崇，带着独属于他们那个盛大世界的飞扬气劲，像是遥远天幕上盛开的灿烂花火，在林珑心里掀起感叹又羡慕的涟漪，她想，他们那么早就相互认识了啊。
    生活渐渐趋于三点一线的日日相同，教学楼宿舍训练室，撑起竞赛生忙碌而单调的生活。窦凯航也加入了他们自习的队伍，坐在她身边看思修和近代史，她晚上做acm题的时候还好，白天复习期末的时候偶尔会头一点一点地犯困，有时被对面冯莎莎翻书的窸窣声惊醒，会发觉他在看她，她本能地避开目光，下意识朝他弯唇笑一笑。
    他低声说：“困了就睡会儿。”
    两人挨得很近，他的气息扫过她耳廓的皮肤，林珑耳间一热，身子有点僵，努力按捺着心跳，同样小声回他：“不行……还有好多没看呢。”
    对面徐亮和冯莎莎在努力背知识点，能听到徐亮敬佩的气音：“安安太牛了……谁能拿出思修的笔记啊。这门上课大家不都在赶计导布置的作业么，从来没听过，要不是她竟然还有这好东西，我要对着书撞墙了。”
    冯莎莎眼睛都没离开过复印的笔记：“快快快，三天后就考了，赶紧多背点。人生价值评价的根本尺度是……”
    林珑盯着书坐得笔直一动不动，不敢往旁边看，有种怕被窥破心思的心虚。她知道有位大佬上课从不听讲，高数线代计导这些是早都会了无所畏惧，思修这种课却纯是因为不耐烦听，所以才记下老师每次课堂的重点，连带考研的必备常考点整合好每章每节。当初做笔记的时候很精心，颜色都用了五六种，用色彩缤纷藏着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那个坐在她身旁对着思修课本上的长篇大论打瞌睡的少年，那个一身反骨偏又在竞赛最高台上无往而不利的少年，构成了她的整个春天。
    她总是会忍不住回想起那天，手指摸索着搭上他手腕时的触感，皮肤相接时那一点接近战栗的心跳。而过马路时他握着她的手腕，带着一种克制的分寸感，又有一种堂而皇之的亲密，她屏紧呼吸偷瞄他侧脸时看到他目不斜视的坦然。

 第95章

    仿佛一颗石子被掷向湖面，阳光下的水波荡开一刹后就归于平静，那一点细小的沙砾却落入深深的湖心。她这些天总是在想……总是在想……
    他有没有一点点……哪怕是一点点……喜欢她呢？
    论坛再度成为她反复停留的秘密之地，似乎只要多知道一点他过去的消息就能离他近一些，每次在搜索框里打下那个名字都心跳如擂鼓，看到别人提起他就会有隐秘的欢喜和需要强装的镇定，她小心翼翼地阅读着他所有的讯息。
    袁天推门进来的时候，就见训练室里一片空荡，林珑一个人盯着电脑屏幕，在空旷的室内像一动不动的浮萍。她整个人似乎在发呆，压根没发觉他的出现，袁天挠了挠头，出声问：“珑妹，其他人呢？”
    “啊！”林珑受惊般骤然回头，几乎是本能地瞬间关掉了网页，袁天只模糊瞥到一眼似乎是论坛界面，疑惑：“你在查东西？”
    “在……嗯……在查省赛的时间。”林珑攥着买回来之后就没喝几口的蜜桃乌龙，“其他人都出去了。”
    “你还好吗？”袁天望着她，“怎么感觉你有点紧张。”
    “没有……就是期末压力大吧。”
    一月十二日出考表，将在两周内考完七门课，而省赛就在最后一门计导的次日，完全不给休息时间。期末和竞赛间平衡难做是所有人都没办法的事，袁天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理由，表情变得沧桑，不过：“可是你最近周赛打得一次比一次好了呀。”
    最近林珑已经连续六次实现周赛全通，以粉名之身与一众黄名绿名混在一起，速度也慢慢在增上去，排名一次比一次靠前。袁天是看着她从刚入圈稚嫩的新人成长到这个境界的，心里感慨，也知道她历经了多少辛苦，安慰她说：
    “熬过这段日子，就可以回家啦。”
    他看到女孩愣了一下，然后顺着他的话点头：“嗯呐。”
    林珑从没有告诉过其他人她家里的情况，袁天也就从不知道仅仅只是北城新生赛的成绩根本就不够让她回南城之后面对爸妈。他只是单纯觉得所有学生都会把放假回家作为期末前这段透不过气日子的盼头，兴致勃勃地问：“我看徐亮他们群里在说票了，你哪天走？”
    林珑看着他们校队的群。其他人估计也是不堪重负，纷纷讨论起回家的飞机火车。张柯表示他要跑去隔壁城市找同学浪一圈再走，徐亮说他已经看好了二月一号的票，省赛一完就麻溜开溜。
    她的心里却不愿这么早，迟迟没订票，有个不能跟别人说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讲的盼头。她咬着唇，有点迟疑地在群里打字，上方突然弹出冯莎莎的消息：[安安！安安！你哪天走？］
    林珑暂时放下这边，回她：[还没定呢，怎么？］
    屏幕上瞬间飞来一大串消息：
    [哈哈，我在漫展上认识了一个小哥哥，咱们学校的，我问他期末考完什么时候走，他说动漫社组织了去海边问我去不去，那我当然要一起去啊！］
    [想跟你借那个白色的手提包来着，显得我比较淑女！]
    [我先跟你提前预告一下，说不定这次假期回来之后，我就脱单了哦！］
    消息太突然，林珑惊讶：[啊？之前没听你说啊？］
    [啊哈哈，国庆左右那时候认识的，聊得还不错，我就主动出击了啊！感觉他对我应该也有点意思，不然普通同学肯定期末考完原地解散，谁还会约着出去玩啊？总之啦，把对方纳入假期计划内的话肯定心里有鬼，尤其是先提出的那个人，懂吗？］
    ……这么容易暴露吗？
    林珑咬着唇。她看看冯莎莎这段迅疾的语音，又看看校队群输入框里自己刚打了一半的字，绞尽脑汁努力想要显得自然的“我不急呢，准备晚几天～”忽然好像处处都是做贼心虚。她一抖，赶紧把这半句删掉了，重新在群里发送：
    [我也二月一号］
    “这么早？不在北城玩会儿啦？”袁天惊讶地笑说，“让凯神带你逛逛嘛，咱们放假离过年还有段时间呢。”
    “不啦不啦。”林珑赶紧摇头。
    “好吧。”袁天笑，在位置上坐下打开forthecode网站，“女生果然容易想家嘛。”
    林珑勉强牵起唇角笑一笑，什么都没有说。等袁天注意力完全移向训练题了，一头趴在桌子上。
    没有那么容易的，迈出这一步真的没有那么容易的。
    现在想想之前鼓起的勇气，就像虚张声势没扎紧口的气球，乍然一松手就全部退散，她都不知道之前怎么会产生那样的打算，是最近的生活太梦幻了吗？
    如果是她会错意……会连继续做搭档都变尴尬吧……
    正常队友比完赛就相当于放假单飞，他又是北城人，说不定省赛完当天就回家了。
    他那么好，明明她从动心起就知道是她一个人的海啸。明明曾经她连组队都早就放弃了梦想，如今能和他站在一起，已经远远超过预期的想象。他已经照顾她太多，做到了队友和朋友所能做的一切，可是……可是……她开始贪心。
    值得庆幸的是，林珑不管怎么心情起伏，训练的时候都不会影响专注度。
    像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茧，可以钻进去暂时性地忘掉一切，不用想其他事，所有心思都被竞赛占据。
    其他人陆陆续续地来，徐亮和张柯抱着厚厚的教科书大声叹气着出现，吴升啃着食堂的麻辣鸭腿晃悠着进门，邱博和沈庭谦讨论着笛卡尔树跨过门槛，郑景从公司下班*后赶回来，脖子上的工卡还没来得及摘掉。

 第96章

    窦凯航一直没出现。
    林珑安安静静地做题，读着长长的各种陷阱条件，凝神快速在纸上理思路，让自己提高判断力和敏捷。
    省赛的难度拔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很难再出现ak。所以和周羿他们的比赛，比的甚至都不是做题量，就是速度和罚时。
    【竞赛规则第五条】
    【提交每道题后，系统给出以下七种判定结果之一：
    accepted，通过（ac）；
    wrong answer，答案错误（wa）；
    compile error，编译错误（ce）；
    runtime error，运行时错误（re）；
    time limit exceeded，超时（tle）；
    memory limit exceeded，超内存（mle）；
    presentation error，格式错误（pe）】
    做题数相同则比较总用时的规则下，后六种情况一旦出现都会被加罚20分钟。强敌当前，她是不指望自己会的题a大不会，反而是必须假定a大能做的所有题她也都行，在此前提下，还得比他们快准狠。
    周赛全国榜第一拿得最多的白棣。
    跳级高考并以那年计算机院最高分进入a大的沈步之。
    还有……周羿。
    就算队友都失手也依然冷静强大的周羿。
    这些金光闪闪的名字在她心里划过，带着流星般的热血，和来自华国竞赛圈最顶端世界的光芒炽热。她手下动作半分不慢，手指灵巧地在键盘上跃动着写高维几何，ac、ac、wa、ac、ac、ac……完整做完一套才停下手，捏着粉色的荧光笔，若有所思地看那道错题。身遭忽然有声响，是窦凯航拉开她旁边的椅子，手里拿着一个温热的纸袋，晃了晃，递到她手边。
    “路过买的。”
    林珑看清袋子上的logo，这是市中心大街上著名的那家枣糕，离他们学校要坐一个小时地铁，排很久很久的队。她曾经路过那里的时候慕名尝过一次，后来一直惦记，却下不了决心再跑那么远去排。她的心跳漏了半拍，接过来，打开纸袋，抬头朝他绽开笑：“谢啦。”
    “真要二月一号就走啊？”
    林珑差点呛到，含含糊糊应了一声：“嗯……”
    “几点的航班？我送你。”
    “不……不用了吧，我跟徐亮一起走，就不麻烦你啦。”
    他瞅着她，从衣袋里摸出件东西。城郊滑雪场，二月一号的双人票。
    林珑睁大眼睛，才想起有段时间总跟他念叨，说长在南方没怎么见过雪，特别想体验北方的冰雪王国。结果这整整一冬都没下雪，她也就在一天又一天的失落里慢慢忘了这个心愿。她本就心虚，小声说：“那我不知道嘛……”
    “说得好像早知道了你就不走了一样。”
    林珑心念电转：“我……”
    他望着她：“嗯？”
    片刻的安静间，林珑几乎抵挡不住他的眼神，她没办法跟他对视，分析不出他神情和语气背后藏着的意义，却怕暴露她努力掩藏的内心。她结结巴巴地说：“那就……二月二号。”
    她伸出两个手指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窦凯航太阳穴一突一突地跳，揉了揉眉心：“你不是说你爸妈要大年二十八才回家吗？那你一个人回去那么早，单独请韩泉吃饭啊？”
    “不是……”这关韩泉哥什么事，怎么突然就扯到他。林珑下意识地说：“我们约的年后。”
    窦凯航一顿，差点给她气笑了。他无可奈何地呼出一口气，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那年前的时间，能给我不？”
    他说……
    ……什么？
    林珑所有脑细胞都一起宕机了，本能点头：“能……”
    装枣糕的袋子挡住了大半张脸，她在那一瞬间脑海里只剩下幸好不会被他看到颊侧手足无措的红晕。他的手擦过她发顶，短暂的一秒间掀起海底飓风般的气流，她完全丧失了任何思考力，埋在纸袋后，只露出一双睁得圆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有点呆有点一动不敢动。其他人眼观鼻鼻观心，半点不往这边看，而始作俑者心满意足地勾起唇角，眼尾挑的那抹笑像极了抢她星空糖那天。
    他凑近来，把她的两根手指按下去。
    第41章 遇见她是我运气
    同样作为比赛主办方，a大明显要比c大有底蕴和气质。
    276支参赛队名单很快就统计完成，于官网公示并向各校教练发送了带有队伍编号的回执邮件。当林珑他们收到通知，得知将要在正式比赛前一天开放适应场地和举办测试赛时，个个都呈惊呆状。徐亮喃喃地说：“这真是要对标国赛啊。”
    去年经历过的郑景点头同意：“毕竟周羿也在，a大想让他提前找感觉。”
    袁天托着下巴向往：“而且a大的场地条件特好，本来也是举办过国赛的。各参赛队伍的赛台上都配的有打印机，不像北城新生赛的时候还要几十支队共用一个。听说好像还会提供面包，毕竟比赛要持续到晚上八点钟么。”
    吴升不得不在这帮没有国赛经验的崽子们中间插了一句：“我提醒一下啊，那可不是让你比赛中吃的，真正的大佬都是比赛结束才拿主办方提供的面包垫肚子，赛场上连水都少喝。”
    徐亮意犹未尽地咂咂嘴：“知道嘛。倒是别忘了给我们送气球。”
    吴升笑骂：“记性倒好。放心好了，明天就去订。”
    林珑抿着嘴笑成弯弯的月牙，入队第一天“要是能拿到新生赛前三，省赛我去给你们送气球”言犹在耳，却竟然在岁月中成真，像故事里走入现实的童话。她侧头：“凯神，到时候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呀。”

 第97章

    窦凯航翻看着最后一节的思修笔记，没抬头：“没什么要注意的，正常打。理论你都学过了，剩下的就是靠赛场经验提升。”
    “啧啧啧。”吴升挑着眉感叹了一句，看看沈庭谦等老生，都是久经战阵的，没什么好担心，不过对着大一新人还是嘱咐了一下，“确实，心态最重要。省赛你们面临的就不止是新生了，基本上都是比你们年级高的人，开局可能会比较长时间的陷入劣势，要找突破口。跟榜是什么不用我教了吧？稳住节奏。”
    邱博是他那个三人小队的队长，闻言一脸慎重地点头，张柯拍拍他的肩：“放松啦，第一次省赛别那么大压力。这回我们的号都隔得不远，守望相助。”
    赛场很大，在满堂陌生的人中看到熟悉的身影真的会有心安的感觉。林珑自己和窦凯航抽到的139号，沈庭谦的176号，邱博的147号，都分在南区。
    周羿115号。
    邢彧093号。
    闫枭234号。
    ……
    她手指划过名单，还在看友谊赛认识的朋友们，徐亮已经嗷了一嗓子：“期末加油！”
    这是他们本学期最后一次集体训练，然后所有人就要先奔赴期末考的战场，明天先考第一门线代，紧接着是思修、英语、近代史、公共选修。歇个周末之后还有两门高数和计导，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
    时钟已经指向十点，其他人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开始收拾东西撤。林珑想了想，跟在窦凯航身后，借着到训练室门口这十几步的距离，打开手机发消息：
    [莎莎我考完可能要在北城待两周……不过你放心，白色手提包借给你，我不用的]
    她发出去才想起可能会被追问留北城的计划，手指一瞬间冒了汗，赶紧要编原因，没想到冯莎莎很快回：[哈哈哈！好！你是要留在学校训练是吗？果然不愧是学霸！那我到时候就先走啦，开学给你带好吃的！]
    林珑舒一口气，赶紧绕开这个话题：[那你注意安全哦]
    [放心吧，倒是你，自己住寝室的时候小心点哦。你太乖了，容易被骗]
    “林安安，走了。”前边有人叫她，林珑抬头，发现其他人都已经走了，窦凯航在门边等她，他的手放在电灯开关上，“跟谁发消息呢。”
    “来了。”林珑快步追上，窦凯航瞟了她一眼，帮她把怀里抱着的书接过来，单手把门关上，又嘱咐她：“今晚回去就别学了，早点休息。”
    “嗯！”林珑应声，又仰头朝他笑，灯光下她眉眼弯弯，“凯神，期末加油～”
    考完高数那天晚上，朋友圈里弥漫着惨烈的气息，林珑看到不下十人用十种打滚哀嚎表情包痛陈这个悲惨世界。这一点也不像惬意假期来临前的倒数第二天，黎明前的黑暗笼罩在每个人头顶，还夹杂着声嘶力竭的崩溃：
    [到底是谁又把高数和计导排在前后脚考的？！谁？？？]
    教务处安排考表的老师大概信奉随机，年年都会搞出点死亡课程背靠背的学院惨案，今年很不幸地轮到了计算机，第二天早上林珑出寝室的时候看到走廊里遍地都是飘飘荡荡的野指针随风摇曳。考完理论之后，大部分人的脸色更白了点，像阳光下曝晒后的鬼魂。
    而最后一门实践考试如期而至。
    还是熟悉的那间机房教室，她找到自己的学号坐好。旁边是面如死灰的冯莎莎，她安慰地拍拍对方。
    而她自己的眸光泰半都在追着右前方男生的背影，这大概是一种冥冥般的吸引，人多的地方一眼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像灯塔之于海岸。
    他今天穿了一件淡灰色卫衣，单手懒懒地撑着下巴。教室里满满都是临考前慌里慌张最后抱佛脚的背算法，他坐在周围的嘈杂声浪里，交叠着无处安放的长腿，百无聊赖地玩鼠标。
    她喜欢这种从背后静静看他的感觉，心像是浸在温热的气泡水，安全地，不会被发现。
    铃声响过，所有人顿时像被掐住了声音。
    林珑看到面前学校专用oj考试平台上出现了题目，右下角的倒计时开始从“1：59：59”走，她直起身子，开始读第一道题。
    五分钟后。
    计算机系大一年级一班到四班的同学们毫无意外但仍然集体无声崩溃地目送，大佬站起来走了。
    连监考老师都有了心理准备，一脸囧地看着男生把讲台前的书包甩上肩头，有种命题组的同事故意放水给学生们欢欢喜喜过大年的错觉。
    而当他看到乌泱泱众生还苦逼地挣扎在第一题，才宽慰地松出一口气确信，这只是个有点大的误会。
    这位凭一己之力在整个年级组出名的男生，走之前回头望了一下教室。
    监考老师顺着他的视线望去，看到一个纤细清丽的女生，十指灵巧地在键盘上飞舞，正在跟最后一题做搏斗。
    她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男生，眼神一瞬不瞬地盯着屏幕，只是洁白的耳尖泛了点微红，像是室内暖气开得太足的微热。
    男生挑了下眉，无声地勾了个笑。
    然后在监考老师惊异好奇的视线里，退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林珑走出考场的时候，外面天还很亮，蓝蓝的天上飘着和秋天一样的云彩，几乎有种时光未曾流逝的错觉。冬日的微风轻轻拂过身侧，校园里安静无人，她站在教学楼门口闭目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放松地睁开眼，先一步离开的窦凯航不知从哪出现，拎着一串糯米糖葫芦：“来，庆祝期末考试结束。”

 第98章

    林珑歪着头看他。冬日的阳光如此灿烂，她抿着梨涡甜甜笑开。
    去看场地的那天，徐亮深一脚浅一脚走在a大落雪的校园里，嘀咕：“有种全世界都放假了就我们还在劳碌的沧桑。”
    他呼出口带着白雾的气，侧头去看身边：“安安，你怎么一直在笑。”
    林珑唇角上翘的弧度一直没放下来，眼睛弯弯：“因为下雪了呀。”
    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到了一月末才姗姗来迟，在偌大的校园里染上纯白的轻柔和静谧。她抓了一把路边车上的雪捧在手套里，一路走一路揉，不结实的地方不断被她拿新雪加固，看不出是想捏个什么形。
    “噢，南方人。”张柯了然，“行吧，瑞雪兆丰年，希望这次大家都能有好成绩。”
    窦凯航看了他一眼，又看他身边走着的郑景。这位学长打完这场比赛就退役，毕业时间让他赶不上六月末的国赛场。他原本见惯了这种离别，和校队的感情又算不得多深厚，就算看在吴升的面子上给过笔记，但什么样的结局都和他无关。
    但是，她会不舍得。
    这段时间他不动声色地把主页上一些题解开放出去，也答应在吴升不在的时候带一些训练题，原本做好了不被领情的心理准备，甚至隐隐提防着高中那一幕重演，但校队众人都很感激。吴升甚至特地跑来说，有没有兴趣做下届的队长，他现在被林珑改造得很像个人样。
    “……”
    他冷笑一声。
    “哎呀，别害羞嘛～说真的，你觉得他们能提高多少？”
    窦凯航看上去非常想嫌弃地给他一拳，但还是答了：“冲奖牌不是不可以，看临场发挥状态。”
    吴升伸了个懒腰：“感觉你比我更适合当教练。”
    窦凯航默了默：“你缺时间。”
    长年累月出不来成绩，根本指望不了好苗子来，有点竞赛希望的都跑去隔壁ctf队，每年新进来的人待不了多久就走，留下的基本都是天赋稍差的，于是继续重复循环。
    即使曾经是裴老的助教，也难以完全改变这种情形。
    吴升笑眯眯：“所以，来打破循环？”
    窦凯航沉默片刻，模棱两可：“再说吧。”
    “啧。”好歹没有直接拒绝，吴升已经很满意了，挑挑眉，“你当初有没有想到，自己会在大学遇到天命队友啊？都说了让你试试，怎么样，我眼光还不错吧？”
    窦凯航面无表情：“你那是运气忒开挂，老天都看不过眼你守着这地儿六年。”
    真要说的话，求她帮忙凑人组队的徐亮功劳还大一些。
    不过……
    他望着天幕下遥阔的前方。
    “也是我运气。”他轻声说。
    踩完场出来，徐亮那种类似加班的惆怅已经完全演变成了兴奋的激昂。
    “我靠！a大这场地真牛逼，比c大之前那个漂亮多了，这就是国内第一的竞赛强校吗？”他扭头找吴升，“教练，咱啥时候也能拥有个这样的啊。”
    吴升亲切地看着他：“测试赛过了多少道，有ak吗？”
    “呃……这个……”
    “所以说，别做梦。”吴升慈祥地拍拍他的肩，“等你什么时候拿了国赛冠军，你教练我就有底气跟校领导申请经费了。”
    徐亮眨眨眼，总觉得这个句式似曾相识，似画饼又非画饼，带着冥冥中会成真的气息。他摸着脑袋：“我是没ak……”
    他指向林珑和窦凯航：“他们有啊。”
    虽然说测试赛一般都不作为正式的参考依据，但毕竟成绩还是摆着，作为全场唯二的ak，林珑和窦凯航很显然被万众瞩目。另一边是坐镇主场同样完成通关的周羿队，众人一边膜拜一边感慨果然是周羿与窦凯航之争。有人就咂吧着嘴左右张望，想在两位大佬身上寻摸出火。药味，但南区北区的两人都镇静，都不露声息。
    一切都要等明天见分晓。
    y大众人踏着下午五点明亮的阳光出了正门，说笑着这大战前夜要吃点什么，正见邢彧带着人出来。c大的成绩在测试赛中算不得好，被a大其余两支队挤在金牌区外，邢彧的脸色也不大好，见窦凯航和林珑并肩出来，冷笑一声。
    他的名牌鞋轻轻踩在马路沿子上，问林珑：“还跟他组队呢？”
    林珑掀他一眼：“关你什么事。”
    邢彧笑了：“你以为之前没人想跟他组队吗？目前坚持的最长纪录是三个月，我看你也快到期了吧？”
    林珑：“那是他们傻，跟我有什么关系。”
    邢彧的脸阴了一瞬，走近一步：“我是为你好才提醒你，他从来没跟你说过他以前的事吧？他——”
    “闭嘴。”林珑毫不犹豫地说。前边沈庭谦等人终于听到动静，徐亮冲过来喊“怎么，想打架”。y大众人纷纷围过来，邢彧本就是恶向胆边生，如今终于冷静，看到林珑身边淡漠而立的窦凯航。男生薄唇平直地抿起，面对小姑娘的耐心温和全部敛去，化成冷漠锋利的刀。而那眸色也太深，寒潭一般漆黑锐利，掀起眼皮看人的时候明明不带什么情绪，却仍然教人不敢直视，仿佛在下一秒就会丢盔弃甲。林珑拉着他：“凯神，你别生气。”
    窦凯航的目光慢慢从邢彧身上移到她这里。
    “好，我不生气。”他轻声说。
    第42章 我们首先是否能达成一个共识

 第99章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沈庭谦看到林珑眼睫下有淡淡的倦色，关心地问了一句：“没睡好？”
    acm比赛日有特殊的生物钟。上午一般不安排集体活动，随各人习惯自己安排，十二点半出发去a大，到时在校门口集合。如徐亮张柯等人选择睡到十一点再起，直接跳过早饭环节，为下午养精蓄锐，而林珑则是自小练琴，从没有过睡懒觉的选项，也就仍然十几年如一日地清晨起身。
    全校的期末周都结束了，大部分人已经回家或是出去玩，这时候还会在食堂吃早饭的只有留校做科研或寒假在北城实习的大三大四学生，整个大厅显得很清净。林珑舀了一勺小米粥，声音轻轻的：“……做了个梦。”
    她梦到窦凯航直到acm十年生涯期满都拒绝组队，无数面孔在网线后面目模糊，数不清的铅字化成漫天喧嚣狂涌成风暴，最后是袁天那句：我比他更早认识流言。
    “梦都是反的。”沈庭谦安慰，看到吴升和邱博一起踏进食堂门口，举起胳膊挥了挥，“教练，这里。”
    吴升笑眯眯地招呼了一声，和邱博去窗口买了小笼包和粥，端着托盘过来坐下：“凯航呢？”
    “他也要多睡会儿。”林珑看了眼表，“我等会儿走的时候带点去他楼下。”
    “上午怎么安排？”
    “再整理一遍资料吧，确定该带的都齐。”林珑吁一口气，“这个时候看书也看不进去了。”
    邱博喝着小笼包里的汤汁：“有种高考前的既视感。”
    几人吃过早饭后分开，各自在食堂门口散去，林珑打包了一份鸡蛋饼和豆浆，在宿舍楼下见到一身黑色风衣下楼来的窦凯航，看着他三两口吃完早饭，并肩往教学楼走，而后没有去训练室，而是上了他们最初相识的天台。
    依然还是那张四人桌，两人各占一角，天台上的花基本都落了，有些常绿植物倒还郁郁葱葱。林珑检查着提前打印并按顺序分门别类装订好的模板和资料，窦凯航有一搭没一搭地写着forthecode网站上更新的每日签到题。
    两个人一起安静地度过了比赛前最后一段时光。
    十一点五十的时候，窦凯航站起身，和林珑对了个眼神，收拾东西下楼去。中午一般不会吃太多，怕下午比赛的时候犯困。两人简单地在食堂一楼点了几份小碗菜，遇见了刚睡醒不久的徐亮，顶着鸡窝头为了赶时间狼吞虎咽，身侧是鼓鼓囊囊的书包。
    十二点半从校门口出发。
    一点半到达a大。
    两点十分开始进场。
    两点五十所有队伍入场完毕。
    a大用于承办本次比赛的礼堂盛大宽阔，坐在其中有种被湖心淹没的感觉，每支队伍面前的白色桌子上搁着密封好的试题袋，另外还拥有一台打印机、一台作答电脑和二十张演算纸，桌角放着矿泉水和面包。
    他们在南区前端，而周羿在北区末，离得很近，从林珑这个角度能看到对方赛台边贴着的a大校徽。
    那位冠军队长的神情是在公开场合里永远的平静，有的人只是淡淡坐在那里就凝聚人心，他身上有那种长年身居云端的气质出众感，万事不动眉头。
    两点五十九，裁判老师宣布一分钟倒计时开始。
    三点，在全场近千人万籁俱寂的安静里，铃声传遍礼堂。
    林珑知道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比赛。
    但当属于a大的风真的迎面扑来时，她才猝然发现这比她想象的还要难，开场读题目的过程中她就感觉到这比北城新生赛的难度提了太多，而当她快速跟窦凯航商量完选了g题去做，刚把头文件打完，排行榜已经一个简单而干脆的变动，紧跟着场内飞起几声压抑的惊呼。
    115号队，g题ac。
    那一刻林珑的鼠标骤然滞了一下，本能抬眼朝北区看，相隔不远的赛台上，周羿正从键盘上收回手。他看上去仍然平静，仿佛刚刚的操作只不过是平凡无奇，身侧白棣和沈步之对着同一张纸在快速交流着其他题目，而他从电脑前站起来给沈步之让位，自己坐回旁边和白棣翻开另一道题。
    从头到尾都很镇定，没有庆祝，没有沉不住气的欢喜，但越低调就越充满无形的压迫气息。
    林珑艰难地移回视线，她感受到了窦凯航说的“需要靠赛场经验积累”，即使早从论坛知道几乎不可能有顺风顺水的比赛，在这种时刻仍然像是感觉赛场上空调吹来的不是暖气是冷风。旁边，窦凯航在纸上推j题，似乎全然不知场上发生的事，也或许是他们那个层级的大佬早就见惯风云。她定了定神，接着写程序。
    这个全场一血的诞生让很多人都难以避免地惊了一刹，但毕竟都不是第一次打比赛，花个几秒平复心绪就快速回到自己的状态。有一些这时候才刚读完题没思路的，直接跟着周羿的顺序去开g题。
    场上足足过了三分钟才开始又有队伍提交，零零星星的，红色的wa和橙色的tle交错闪过。当中唯一一抹绿色就格外显眼，来自139号队的目前全场第二个ac。
    g题ac。
    比周羿慢了六分钟。
    林珑呼出一口气，好歹是一次过，没出其他岔子，不然刚开局就要被人拉开三十分钟的分差。她迅速起身跟窦凯航交换座位，匆匆拽过a题。
    45分钟，窦凯航交掉j。
    46分钟，a大紧跟着同样交掉j题。
    林珑觉得脑子有一种要爆炸的趋势，来自于才刚刚建立就又被反超的领先。她现在深深体会到远在南城的薛阳当初和周羿战至最后一刻有多么厉害，她更不敢想当年窦凯航是怎么一个人面对这三人联手，而比赛时间才不过走了五分之一，后面还有漫长的需要一路疾驰的竞速。

 第100章

    73分钟，她交掉a题。
    在此之前a大已经先一步拿下第三道，再次由周羿出手交掉c题。虽然背后明显有白棣的出谋划策，但在实时统计的总用时上，a大已经领先他们十三分钟。
    在那一刻，林珑手放在键盘上，脑子里突然冒出一个无稽的谐音。
    周羿是a大的中心支柱自然不用言说，国青三连冠的传奇队长、世界赛从拿门票到夺奖牌的最佳功臣，如果不是窦凯航那个惊人的红名赛世界第一，他华国区第一人的地位本该无可争议。
    而如果把他那两名副手的名字连起来。
    白棣、沈步之……
    不败之地。
    但林珑毕竟不再是第一次打正式赛的稚嫩选手了。
    有过这种“连谐音都站在a大那边”的诡异思绪后，也很快收拾心态继续紧锣密鼓地按之前商量好的战术走，毕竟他们现在依然吊在金尾，离榜首并不是鸿沟，省赛历史上曾经有开场排名二百多位一路逆袭到第一的奇迹。不过也确实能看出很多队伍昨天测试赛都没用全力，榜上前五名清一色的三题，两题队伍也排到了二十名开外，铜牌区竞争局势非常紧张。
    a大其余两支队一前一后夹着他们在第二和第四。
    传说周羿身上担着a大五年内的梯队建设，从中学到大学队内都很服他。他带队一直是井然有序的气氛，从不疾言厉色，却令所有人无条件尊重他的权威。从他的身上鲜明体现“好的队长是半个教练”，曾被拍到过公开赛前站在教练堆里交流打法毫不违和。千军易得，良将难求，他是圈内公认最有王牌之象的队长、最万众归心的希望。
    a大能坐稳华国区第一强校的王座，靠的并不只有周羿亲自坐镇的这一支王者之师。
    林珑匆匆扫过排行榜，鼠标快速下拉看过全场的提交。然后眼睫一抬，眸子里射出若有所思的光。窦凯航一直在旁边推算法，见她这边完事了，招招手：“来讨论一下e题。”
    acm的比赛基本都要团队配合，最好是两个人相互确定过题意和解法才能写程序，除非像上次北城新生赛他有意锻炼她自己，才会坐在一边压阵放任她一个人去。不过已经到了省赛，不容他再保留，她利落起身坐过去，提了一句：“凯神，f题有十几个队过了。”
    几乎所有队都会采用的战术之一，就是吴升提过的跟榜。
    看其他队都过了哪些题，看哪些题有比较多的队过。acm题目众多，不可能开场一气读完，都是先挑觉得顺手的第一道做，随时注意排行榜情况做针对性调整，一般来讲，大量队伍能过的题总是相对善良。
    窦凯航干脆地颔首：“行，一会儿我敲e，你读f，有思路了跟我说。我先给你讲讲我目前e的思路。”
    “好。”林珑应声。
    她看向窦凯航推过来的演算纸。
    【e题：商业工厂】
    【数轴上（1，0）至（n，0）等间隔分布着n台机器，第i台机器在人工操作下每分钟可以处理d[i]个订单。某工人从（0，0）出发，每分钟向左或向右走操作机器。m分钟后进行结算，求最优走法使最低单台机器处理量最高。】
    [注1：工人不会连续两分钟停留在同一台机器。]
    [注2：工人活动范围不限制在（0，0）至（n，0）中。]
    [注3：2≤n，d[i]≤10000；0≤m≤1e12。]
    林珑盯着题：“最大化最小值。二分搜索？”
    “嗯。关键是判断函数。”窦凯航的笔在[注1]下划了一道线，语速利落而沉着，“以每次二分搜索的枚举数为最大值，能得出每台机器需要访问的次数。我们首先是否能达成一个共识，最优走法一定是先把第一台订单做完，且为了做到这一点，必须在第一台和第二台之间来回走动。”
    林珑快速盘算了一下：“对。每分钟都必须移动，就是说不能站在原地直接把一台机器的订单做完再走，那这样的话，也只能是相邻两点横跳最优。”
    “框架基本就是这样，以前一台为基点处理后一台，以此类推一直到最后。另外我感觉还有几处陷阱，你来看这两步。”
    ……
    竞赛礼堂宏大，即使所有队伍同在一片场地里，却根本不可能洞悉他人的动向，置身其中是在茫茫天地间和队友孤军奋战之感，四周是数不清的赛台和不停交错的人影，各队都在疾速交流，背景音里却只有嗡嗡嗡听不清的说话声。没有人知道窦凯航林珑在开e，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排行榜上公开的信息：“谁过了a？？？”
    a题是开篇题，不管会不会第一道上手做，所有队却都肯定一开始就看过a题。所以现在，南区靠后的位置基本是一片哗然：“a大过c题还能说是大佬正常水平，毕竟现在有不少人也去开c了，省赛中偏上难度的逻辑思考题，本来就该这时候做，可a是什么？纯体力劳动题，注意事项又多又容易出错的大麻烦，所有人都知道能做但至少要耗时两个小时，现在这？”
    在场几乎没有新生，毕竟各校的省赛名额也是内部决定，一般大一的肯定都比不过高年级。但总有跟学弟们关系不错的人，交头接耳相视：“听说……他们在北城新生赛也干过类似的事……”
    “你们有没有听过一句话……‘羿神的风格沉稳冷静，薛神的风格飞扬跳脱，而凯神兼具了他们两个人的风格特点，既能在大场面前沉着镇定，又能无视规矩不按常理出牌’？”

 第101章

    ……
    大佬之所以被全场关注，就是因为他们通常能引领潮流，因为他们对题目的嗅觉敏锐，开题顺序有时能影响整场比赛的走势和结局。之前就有无数人纷纷跟着周羿和窦凯航去开g和j，但现在两位大佬在a和c分道，让许多不知道开哪道的尾部队伍有了一瞬间的动摇，中部队伍相对冷静些，但也在快速交流意见：“到底是凯神他们强到打破规律，能无视所有困难繁琐一气呵成，还是这题有特殊思路？怎么办？我们要跟吗？”
    如果真有特殊思路，能十几分钟了结这道麻烦题，那简直就像是十块钱买了辆宝马一样巨赚。但如果没有，那就是白白浪费时间。赛场上选题也不能瞻前顾后必须利落下决定，不提各队在激烈的十几秒讨论中最终如何抉择，林珑窦凯航这边是全速推进，如同训练中每一次沟通思路时一样，两人快速交流着所有可能出现的问题，短短几十行的代码飞速被顺过，林珑一锤定音：“凯神你先写，我给你出测试用例。”
    窦凯航利落起身，坐到电脑前开始噼里啪啦敲代码，林珑拉过一张纸，脑子转得飞快，列着容易出事的边界条件和特殊场景*。
    “试一下n>m的这组数。”
    “m=0的特判没问题吧？”
    “最后停在倒数第二棵，但已经不需要再向前走的情况。”
    ……
    155号赛台，坐在电脑前刚测完e题数据的白棣切屏看了眼榜，汇报情况：“队长，f可以看一下了，目前有23队ac。另外凯神那边过了a，又是全场首杀记录。”
    周羿坐在一边冷静流利地推着数学公式，笔尖没停：“a我看过，不好写，步骤很长，他们应该是找到什么方法绕开正统思路。f可以看，步之去读题，我推完i去处理，你把e打完。”
    “是。”白棣迅速将程序粘贴进提交框。校队的手速都快，他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没有那种交题之前犹豫不前的滞缩感，况且代码思路经过周羿首肯，他流畅不犹豫，动作和说话同时：“队长，我交e了。”
    周羿眉目不动：“交。”
    大概率是e题的首杀了。白棣迅速点击提交，然后盯着屏幕，拿到某题一血的队伍会在判定结果右上角额外标一颗五角星。他捏着鼠标，看着黄色进度条走完，愣了一下：“嗯？”
    是绿色的ac。然而五角星并没有出现。
    他忽然有一种预感，连忙又翻出排行榜看。
    90分钟，139号队，e题ac。
    91分钟，155号队，e题ac。
    第43章 要怎样形容那一瞬间
    陆陆续续注意到排行榜上这一幕的其他队伍纷纷“卧槽”了一声。
    “卧槽，a大也太倒霉了吧！两次！连续两次都是以一分钟之差没的首杀！这搁我心态炸了啊！明明不管哪里快一步就不会这样！”
    “真的好特么不走运，这种完全不是实力的事了。”
    “这要是搁国赛，看着对方身后升起的两只金色气球，直接窒息了。”
    然而外界纷纷扰扰，林珑窦凯航却依然冷静，他们知道周羿同样如此。在300分钟漫长的比赛里，比别人早交一分钟的首杀的确算是带着运气成分，这种谁也想不到的意外，的确会造成一定冲击，但是首杀会额外加分吗？不会。只不过是一个好听的名头。相差一分钟的用时，完全可以忽略不计，没有什么实质性损失。
    这点事想让周羿动容？根本不可能的。
    他们二人都没什么特殊反应，窦凯航一击即中立即起身离开电脑，林珑去看f，窦凯航去看b，两人快速地在双开。
    林珑在纸上飞快构建数学策略，她知道双方都为这场准备了多久。此刻a大还领先，依然排在榜首的位置，总用时比他们少了十二分钟。这在acm赛场上不过是微乎其微的差距，两边都心知肚明这是平静的表象，每一分钟都随时可能迎来爆发。
    比赛逐渐流逝，赛场上的时间好像很短又很长。相持阶段似乎比众人以为的还要久，两边的过题数一直在交替上升。窦凯航抽出空来十五分钟就推掉了c题，周羿盯了a题一会儿就了然了林珑发现的讨巧方法。双方差距始终没有真正拉开。
    持平，一直持平。
    连罚时数都惊人的统一。省赛毕竟开始上难度，终于不可能像之前那样保持惊人的全ac，林珑他们和a大都wa了五次，连这项数据也紧紧胶着。
    进入最后一小时的时候，两边手里竟然又剩了同样的题。一道d题的元胞自动机，一道k题的数学规律，决定了谁会是最终的冠军。林珑看到周羿在跟白棣和沈步之说着什么，而窦凯航也叫了她一声：“林安安。”
    “我把表打出来，你来找规律。我去处理元胞自动机。”
    “好。”林珑冷静点头。她的定位本来就是偏数学向，虽然其他也都涉猎广泛但一直着重在看数论几何相关，而且窦凯航总说她对数学有一种天生的直觉，这种关键时刻经常能快人一步。当然，在真实的赛场上找规律并不是简单事，何况对面可能是两个人联手，但这是她目前最有依仗的路。
    不远处三人分开了。周羿和白棣一起交流着不知道哪道，沈步之一个人琢磨着另一道题。林珑不知道她和窦凯航谁要面对两人合围，她只是拽过k题，凝神飞快阅读着题面，在找规律前先建构起初步的认知。
    题目非常短。
    【k题：数字等式】

 第102章

    【给定正整数l，求不小于l的最小正整数n，使存在正整数m满足2m（m＋1）=n（n＋1）。】
    [注：1≤l≤1e190。]
    10的190次方。
    窦凯航在快速地打表，大佬即使写暴力解也利落精致。暴力解最怕的就是程序超时跑不出结果，但在窦凯航手下，不做一寸多余的工。
    他极快地写完打印出来，将纸递给她。
    “交给你了，林安安。”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快速拿起d题，林珑和他的目光在空中一碰，去看纸上清晰的铅字。
    这个题他们之前简要交流过基础判断。m和n都要整数，这个条件相当严苛，他们判断不会有多少n满足条件。而现在窦凯航打出了序列开头几个可以取的n，她要做的就是找出递推式。
    省赛级别，不会有像之前她和闫枭比试时“n为1时，答案是1；n为2时，答案是2；n为3时，答案是4”这种一眼能看出规律的场面了。
    她望着打表结果。
    第一个n：3。
    第二个n：20。
    第三个n：119。
    第四个n：696。
    第五个n：4059。
    第六个n：23660。
    第七个n：137903。
    第八个n：803760。
    ……
    赛场上空调的风轻轻漫漫地吹过来，高至十数米的穹顶天花板上明亮的灯光漫天而下，她坐得靠近电脑，能看到屏幕右下方的时间正在一秒一秒地减去。她转过眼，好似那不是行走着的逐步增大的威压，在纸上写序列，写方程，写各种曾经见过的规律式，转眼铺了整页一满篇数，黑色水笔飞速地写，嘴里无声默念。
    时间像是上了发条的齿轮，被看不见的手一圈又一圈地拨动。这最后的两道题双方都迟迟不见进展，后方银牌铜牌竞争得轰轰烈烈如火如荼，榜单前两位却像是被上了默咒，稳固不动，安静无声。
    比赛分秒流逝，迈进最后的十分钟大关，窦凯航调调改改，终于过掉元胞自动机，率先达到十题反超a大。他重重呼出一口气：“林安安，过了，我陪你一起推规律。”
    他正欲起身，却忽然被林珑伸过一只手按住手腕阻止了，她的手有点凉，眼睛都没从演算纸上抬起过，右手仍然握着笔在一行行字母数字和算式下飞快地写，语不成篇：“java大数，你先敲java大数的模板。”
    窦凯航一顿，虽然时间场合都不适宜，可他就是在这一瞬，想起当初日光充裕的天台，想起在她问要选择什么编程语言时，告诉她java在处理大数和高精度上会有奇效。两人分头行动这当然是如今最好的处理，临近最后关头，谁也不知道最终是不是就差那两分钟，能尽早敲一些代码就能多抢出时间，而那个清澈柔软的小姑娘早已经成长为能独当一面不用他下意识护在身后的搭档。他不再多说，毫不犹豫去敲前置模板，构好这道题特有的输出条件，整个程序只缺一行，就是要被填进去的最关键的递推式。他看了眼表，还有四分钟，a大那边似乎是全凑到了一起，集三人之力看着沈步之疯狂敲键盘，他们之前已经wa过三次d题，如今在抓住最后的时间冲刺，沈步之飞在键盘上的手都快变成了残影，周羿盯着屏幕上飞速延展开的代码，直到某刻，快速说了句什么。
    沈步之一口气都没停，刚敲完最后一个大括号的右手以豹的速度拍下提交键。
    297分钟，a大d题ac。
    窦凯航第一反应就是去看榜，看到具体统计数据的那一刹，连他都眉心一跳，匪夷所思到无以复加。两支队伍总用时竟然完全持平，这种概率极低，堪比中亿万大奖，根本就是国际竞赛史中从没出现过的巧合。他无法抑制地拧眉，压根不记得冗长的比赛细则里出现这种情况会如何判定名次。不远处周羿似乎也有些怔神。没有人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但这似乎也极符合从开场一直纠缠到现在的主旋律，窦凯航无语地吐出一口气，可就在这时，手心突然被塞进了一张纸。
    那张纸带着女生微凉的体温，慌慌张张却飘来一丝栀子味的淡香气，还有她急迫的，响在他耳边的声音。
    “n[k]=n[k-1]*6-n[k-2]＋2。”
    要怎样形容那一瞬间。
    他叱咤红名赛场的思维有一刹那空白，但手却比大脑更快地，敲下了那行式子。
    他看到黄色进度条踩着比赛仅剩1分钟的倒计时跳出来，他看到她在他旁边紧张地吸气，他看到绿色的ac闪出在眼前，他看到白棣和沈步之张大的嘴，他看到周羿终于惊异地微变了脸色，而随之降临的是比赛结束时刻，骤然炸起的满堂喧嚣。
    那天晚上y大众人在火锅店待到了凌晨两点钟，锅底热腾腾的白汽模糊了每个人的视线，桌上横七竖八地躺着空的啤酒瓶，只有林珑因为还没满十八岁不被允许喝酒。鸳鸯锅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羊肉卷和虾滑在红汤里上上下下地沉浮，吴升晃着手机喃喃。
    “冠军啊……冠军……想不到真的做到了。”
    “你们不认得这些名字吧。这是当时的第一代校队，五个人，因为通不过国赛的网络预选，生涯最高也就止步在省赛，但还是坚持到大四才退役，后来各自读研工作或出国了。”
    “还有前年退役的三个人，校队历史上第一次打进国赛……去年退役的两个人，跟郑景说真遗憾没带你去国赛……”
    “就在刚刚，全给我发消息，说学弟学妹们真牛。不管他们在世界的哪个角落，都还关心着校队的进展，其实那些年，他们也没有获得什么东西，但是，谁都希望能看到y大acm发扬光大的一天……”

 第103章

    他一个人念念叨叨说了好久，好像平日里那个吊儿郎当没正形的教练被冬夜里火锅缭绕的香气变了样。其实他也只不过是28岁的人，仍有青年的热血与不甘心的梦。林珑安静地喝着果汁，想起颁奖仪式结束后一出门被满眼的气球环绕，吴升真的搞来了红橙黄绿青蓝紫粉褐银白十一色气球，连带五只金色的束了满满一大抱。窦凯航接过来，全递到她怀里，于是她整个视线全被遮挡，耳边响起几声其他队伍的惊呼和艳羡。
    背后是灯火通明的礼堂，眼前是宁静深沉的夜色，怀里的气球随风轻飘。
    低下头能看到胸前的y大校徽。
    沈庭谦几人在桌子一角低声说话。他们在最后时刻惊险地冲上了第十，拿到了一枚铜牌，郑景的退役战也因此终于圆满了之前从来没有获得过奖牌的遗憾。知识、思维和做事能力的提升都是肉眼看不见的事，外界太多眼光审视竞赛经历时只会拿奖牌衡量，如今补上这一块缺口，郑景终于可以在众人的祝福里昂首离开。
    吴升晃着酒瓶指窦凯航：“还有，你的心结也破了。”
    林珑望着他：“是想要击败羿神拿冠军吗？”
    窦凯航倾身拿着梨汁倒满她的杯：“不是。”
    林珑有点惊讶了：“那是？”然而恰在这时桌子对面三人组排的徐亮发出一声大叫，淹没了她的问题，袁天在骂“我靠哪里来的兰陵王”，邱博小心翼翼地操纵着游戏人物撤退，桌上短暂地兵荒马乱了片刻，再恢复稳定时窦凯航已经在和吴升聊下学期的安排，她没找到机会再问。
    她喝着他新给她加满的梨汁，想起晚上礼堂明亮的灯光，各参赛队都在陆陆续续离场，周羿穿过赛场来找窦凯航，笑着说：“恭喜。”
    窦凯航站起来，两人交换了一个眼色。他拍拍周羿的肩。然后周羿目光转向林珑，打招呼：“你好，我是周羿。”
    林珑赶紧说：“羿神我认识你……”差点脱口而出“您”。
    放在以前她哪里想得到自己会和这位全国知名的大神面对面说话，而近距离接触下他也果然是如传闻般的风光霁月型，举手投足皆镇定，丝毫没有刚输比赛的情绪，堪称风度镇静的楷模。他微笑着说：“常听凯航提起你，真是百闻不如一见。”
    林珑不知道怎么回，就只是笑，不过周羿的语调舒缓不会让人觉得有压力或什么。场上他是冷静犀利的强者，下了赛场就回归平和，只比他们大一岁，但已经有了皎皎青年的风仪，又成熟又体面。他跟窦凯航又简单聊了两句，笑说：“那国赛见。”
    窦凯航点头：“国赛见。”
    周羿转身回队友身边，背影在礼堂的光线下有种出众的气度，窦凯航坐回位置上收拾东西，见林珑有点不安，唇角反倒弯了一下：“没事，刚他夸你呢。”
    林珑有点做梦似的拍拍心口：“天呐，以前一直在论坛照片和直播里看羿神，见到真人完全没反应过来啊，就感觉他竟然从那些画面里走出来了。”
    “你刚赛场上跟a大对拼冲冠军的时候不是挺果决冷静吗，这会儿赛后见到反而反应不过来了？”窦凯航好笑，“不过周羿人真的挺好的，白棣沈步之也都很好相处，以后见面的机会还多着，要是国赛拿了前三，入了封闭集训队，那有一个月的时间都朝夕相处，你跟他们很快就会熟起来的。”
    “集训队？”
    “嗯，会有行业大牛来带训练，帮我们冲击亚预赛冠军。这就是下学期的目标啊林安安，想去世界赛还有很多关。”
    窦凯航说着，把桌上资料整理好站起来，不远处沈庭谦郑景等人都在快步朝这边走，徐亮已经欢呼着冲上来。他勾起一抹笑，倾身拍了拍她的头：“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今天晚上什么都不要想只管开心，走吧去聚餐，我请客。明天开始带你逛北城。”
    林珑眨了眨眼，这才慢半拍地意识到，他们真的拿到了省赛冠军，本学期最后一个比赛任务结束，假期已经开始。一切似乎都是太美好的事，她用力点头，眼睛亮亮地笑起来。
    然后他们就和校队众人杀去了火锅店，光是跟奖杯拍照都闹腾了半天，回去的时候已经太晚，漆黑空旷的马路上只有他们一行人走着，林珑眼睛都快睁不开，被这段时间的辛苦和骤然而至的放松彻底冲垮了精力。但在窦凯航俯身跟她说“明天早上别定闹钟了睡到自然醒”的时候，还是挣扎着撑起眼皮跟他说：“不行……滑雪……”
    “票能改，你先歇一天。明天下午先带你逛市里，不急。”
    林珑慢半拍地点了下头，她的脑子似乎已经彻底不工作。但在一片混沌里，夜风和身边人的呼气却仍清晰，她似乎听到他说：
    “我们还有很久的时间。”
    第44章 这一生是否真的山海皆可平
    第二天接近中午才起来，校园里很安静，徐亮等人已经奔赴机场快乐地带着省赛的好消息回家，食堂比先前更空旷。林珑喝着粥，闲散的目光扫过远处三两个零零散散坐着聊天的高年级，心情是一种久违的放松。
    奖杯昨夜如北城新生赛一样交给了队里，一群人深夜浩浩荡荡涌进训练室的画面到现在想起来还是让人忍不住弯唇。两座奖杯并排在陈列柜里闪亮，徐亮不知道从哪摸出了ipad和电子笔叫他俩签名，说要拿出去刻成金属铭牌摆对应奖杯下，以后这就是校队的名人堂，供将来每一届学弟学妹瞻仰。吴升在旁边哟喝一声“小伙子可以啊还有半年就开始想招新的事”，徐亮嘿嘿傻笑着大力点头。

 第104章

    而可以个人留存的金牌被她妥帖地放在宿舍，它上面的每一寸纹路都纪念着他们走过的时光。
    手机一亮，是他的信息：[醒了吗？]
    林珑在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唇角梨涡就已经浮现，眼睛亮晶晶。她咽下一口粥，在窗外的日光里回：[醒啦～]
    [我先过来北新桥了，定做了个东西要在附近取。等会儿东直门见？]
    [好呀～]
    林珑看了看那个地点，离a大很近，她记得昨天在a大面包店买的无糖小蛋糕他还挺喜欢，平常不怎么吃糕点的人都吃了两块。她打算先去趟a大再买点，翻了翻手机，看到他竟然凌晨三点还在群里回消息，惊讶地问他：[你昨天几点睡的呀。]
    [薛阳昨晚上给我打电话，嚷嚷恨不得明天就国赛跟我们两个比，整得我四点才睡觉。]
    林珑若有所思：[北城新生赛那天来找你的那个男生，是不是薛神呀？]
    [嗯。]
    林珑咬着豆沙饼感叹：[也难怪的，你们一年多没聚齐了。]
    周羿升组之后国青赛就留下窦凯航和薛阳，三剑客少了一人总是不完整，论坛里也一直在念叨，明年六月的国赛是三人第一次在成年组的赛场上聚齐。她托着腮，想象不出到时候的盛况，只觉得那一定是非常波澜壮阔的现场，不辜负大众的期望。
    [林安安，他说的“我们两个”，是指我和你。]
    林珑一呆：[诶？]
    [我们和周羿都认识多少年了，相互之间都太了解，但你是变数，薛阳对你很好奇。]她看到这样的文字，然后很快地，又跳出来下一条，[而且，你不知道吗？现在你的粉丝量已经比很多黄名高了，所有人都很期待你，你是今年最受关注的新人。]
    林珑下午从校门口打车直奔a大，这里的学生基本也已经放假，偌大校区只有零星的行人。她循着记忆找到昨天那家店，买了那种无糖小蛋糕，拎着袋子出门。
    a大是百年老校，建筑都大气恢弘，道路旁接天蔽日的古树郁郁葱葱，一草一木都是气韵。她走到一栋树木掩映的教学楼前，忽然接到徐亮的电话：
    “喂？安安，我飞机落地啦，猜猜我在机场碰见谁，你爸妈！”
    林珑吓了一跳，本能地拉近手机：“怎么回事，他们明明应该在外地带团……”
    “嗯啊，我听他们好像也是，本来在沿海那边几个省份巡回演出，不过临时腾出两天空闲。”徐亮嚼着什么嘎嘣脆的东西欢快地说，“嘿嘿，我爸妈正跟他们聊天呢，把你一顿猛夸啊。你能听到不？我离得有点远，我妈怕一说起来就收不住叫我先买点东西吃。结果果然啊，她和我爸直接站那儿跟你爸妈聊咱们这学期的经历去了，就差拉着他们现场看论坛。你真的完全满足她对女儿的所有想象，我看你爸妈都快招架不住了哈哈哈。”
    “……”林珑紧紧屏着呼吸。她不知道来自同学家长的热情能不能缓解一点父母对她的失望，但已经很感激很感激，轻声说：“谢谢呀。”
    “啊？这有什么好谢的啊。要谢也是我谢你啊，要不是你和凯神，这次省赛我哪能搞到二十五名啊，我爸妈说年后带我去旅游哈哈哈哈哈！我老早就想去东北爬长白山了！等我寄明信片给你们！”
    林珑忍不住微笑，她知道徐亮一家三口都是如此，永远大大咧咧给人温暖，永远热情而赤诚。她说：“总之就是谢谢你。等我回去，年前给你送饼干。”
    “！一言为定！我要巧克力味的！你圣诞做的巧克力真的好好吃啊啊！”
    徐亮在那边快乐地大叫，惹得他爸妈都远远笑骂了句臭小子，林珑笑着收线，握着手机在原地站了片刻，轻轻呼出一口气，打开论坛。
    从昨晚开始，这里当然就成了热闹的海洋，他们是竞赛强省，本来省赛的结果就会被多方关注，技术版块已经有不少人在讨论这回的题解，资讯版块置顶专题楼盖起了几万层回帖，首页更不用说，满屏都是在说这场比赛的。
    [所以北城新生赛不是错觉吧，又一对神仙组合要诞生了？林珑妹妹厉害啊，他俩才配两个多月就出效果了？？]
    [她的天赋真是让人甘拜下风……只能说，能站在国青三剑客身边哪个是一般人啊]
    [他俩不是人！顶着周羿拿ak啊我靠！]
    [两边昨天都天秀，当时离比赛结束还有一分钟的时候并列榜首一出来直接惊呆所有人！连世纪平手都能出现还有什么不可能啊！然后竟然还能爆出来昨晚被论坛尖叫两万楼的绝杀，天爷，载入史册了就]
    [就是这种不到最后一秒分不出胜负的高手对决才巨精彩啊！我还记得窦凯航跟周羿在j题和e题的那两次直接对话，场外看两边判定进度条几乎是同时开始走，肾上腺素飙升了]
    [让我想起了前不久南方联赛薛阳挑翻韩泉的那场神仙pk]
    [今年的国赛已经可以想象了巨他妈残酷，这四个竟然铁定有一个没金牌]
    [昨天那道a题到底怎么回事，有人看懂了吗？官方给的题解就是步骤特多特麻烦的那种思路啊，y大怎么可能那么早过的？]
    [鬼知道，一直到最后这道题的通过率都巨低啊，多少队伍死在搭框架和各种细节，这就是出题人最爱的那种拉低全场通过率的题啊。不过当时a大反应也很快，也就他们敢跟着去开a题，估计也是找到了特殊思路，可惜最后那道k题打完表没来及找规律]

 第105章

    [羿神他们没有任何问题啊，五个小时十道题，让谁来说都绝对高效了好吧。只能说凯神跟林珑的配合……太不是人了]
    [我靠，我竟然能在复盘kevin比赛的时候听到“配合”两个字？？今夕是何年啊？？]
    ……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明亮地照下来，这位仁兄极具感染力的不敢置信像是透过屏幕嚷在身侧，下面一溜排的“你小子为什么能发语音”，林珑没忍住地翘起唇角，有细碎的光线盈在她眼睫。她的视线瞟在某个字眼上，又迅速移开。每一次和他的名字并排被提起都是一颗石子掷向心湖的事，心跳不听使唤地骤快又骤止，多看一眼都像是在磨心尖，偏又控制不住下一眼，能镇定那些浮动心思的钥匙从来不掌管在她手上。
    她啪地按灭屏幕，平稳着呼吸。
    “annie……林珑？”
    林珑抬眼，邢彧站在一棵树下。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车钥匙，说：“我还是想跟你聊聊窦凯航以前的事。”
    林珑抬步要直接从他身边过去，但邢彧的脚步声一直不高不低跟在她身后，她终于拧着眉回过头：
    “你为什么觉得我还会相信你。”
    邢彧轻笑一声：“真是典型的小女生思维，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你就这么相信窦凯航吗，你以为他真的是个好人吗？我承认我对你们y大一直看不惯，那都是因为他这个人。他初中第一任队友是我妹妹，他告诉过你吗？”
    林珑呼吸微微一顿，邢彧看出来了，挑起眉头：“你是不是以为他从来就没有过队友？告诉你，除了初一他就要去国青赛没人敢跟他去之外，初二刚开学教练就给他配了队友，结果呢？没出一个月他就闹到校长那里去，说队友配不上他，硬是要拆队，我妹妹才是个十三岁的小姑娘，扛不住众人的眼光当场哭了知道吗？所以后来没有人再敢和他组队，所以我上次就说过了，我是为你好才提醒你。”
    林珑冷着脸说：“我不信。”
    “好，你不信。那么他高中去七中之后，王淇他们的教练同样也是给他安排了最好的班底，甚至最终选谁都让他自己挑。可是呢，没有人能承受他高高在上的姿态，你知道每天在他的压力下训练是什么滋味吗？你自己也看到论坛上的照片了，难道有人按着他的手去揪同学衣领吗？他根本——”
    前方忽然有人唤她：“林珑。”
    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周羿站在那里，冬日阳光将他的身形映得颀长。他脸色很淡，像丹青水墨里覆雪的山峰，白衬衫袖口随着他抬手的动作动了一下，带出一种独属于他的清凉。他平静地伸手：“林珑，来。”
    林珑微怔，一时没动，邢彧也把不准这是什么局面，有点忌惮，眼光不断朝对面扫，不知道这位向来深不可测的冠军队长要做什么。然而林珑已经抬步往周羿那儿走，他没拦住人，眼神一厉，朝她的背影喊：“他根本就是个觉得自己天下第一的独行侠！我告诉你——”
    “我不信！！！”林珑吼得比他还大声，有回音在空旷的林荫道上层层叠叠挥开。
    ……
    邢彧震住。
    周羿震住。
    周围的空气似乎都震住。
    ……
    良久，他们听到那个女孩子在周围落针可闻的寂静里，缓慢地吐出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
    “所以，你可以消失在我的视线内了吗？”
    a大校园主干道两侧的松柏安静伫立。
    周羿和林珑走在遮天蔽日的枝叶下方。
    午后三点的时段，这段路上寥落无人，柏油路面上偶有几片北风吹落的叶，只有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灰发青年走在他们后方。林珑走着，感觉到周羿侧头看了她一眼，似乎在斟酌语气。最终他说：“我原本在想着该怎么劝你。”
    “嗯？”
    “抱歉，我回宿舍恰好也是那条路，听到了邢彧跟你说那些。本来我不应该打断的，但是没忍住。即使我压根还没想好怎么跟你说。”
    林珑望向他：“羿神，你知道什么吗？”
    周羿轻轻摇头：“高一那年的暑假，我忽然接到通知，收拾行李去了北城南郊，穿过铁艺大门和阳光下的草坪，站在前厅里等，远远听到说笑声，过了一会儿，一个浑身精神劲的男生拉着另一个面无表情的男生跑过来跟我挥手，他们身后，老师从花园中微笑着走出来。那是我第一次见到老师，也是自国青赛后第一次见到凯航和薛阳，后来我们一起在那里度过了一个暑假和一个寒假的时光。曾经，薛阳也问过他为什么不组队，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一个人，但还没等他缠着凯航告诉他原因，老师就出事了。这些年，凯航跟我们的联系也很少，从去年华国站之后帮我打模赛开始，才渐渐有了训练和探望老师之外的接触。你看，我还欠他一个人情，怎么可能相信邢彧说的那些话。”
    林珑喃喃：“裴爷爷说，他之前生了一场大病……”
    “是的。”周羿轻声说，“你应该有从两年前的新闻上看到，是车祸，在他早上刚出门的时间。当时他……情况很不好，所有人都以为他再也醒不过来了，但凯航一直不放弃，通过各种关系在找专家来。前段时间，外网不知怎么又翻出了这件事，登出了老师躺在病床上的照片，也是他压下来。而他也不过和我们差不多大。”
    他沉默片刻：“林珑，这些年他不容易，他其实经历的远比外界知道的多。德威中学的人我不了解，但七中……之前见过他们教练，言语中对凯航其实颇多可惜，七中出来的人有些算法上也带着他的影子。这其中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事。”

 第106章

    “……嗯。”林珑喉头像是有什么哽着。她没办法想象，自己只是听一听就这么难过，而在世界的纷纷扰扰甚嚣尘上里，他是怎样走过孑然一身的那些年。她想起省赛前夜做的那个梦，想起热气腾腾的火锅店里吴升说他有心结，仿佛很久以前夜风中的天台，那篇《acm人物志》上冷冰冰的字又沉沉地压下。她胡乱指了指路边的便利店：“羿神，我去买瓶水。”
    “去吧。”周羿点头，站在门外等她，拿出手机处理着微信上的消息。林珑钻进眼前小小的店面，快步掩入货架间，她心绪纷乱着，随便拿了瓶苏打水，就在手指触上货架的那一刻，身后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他是特地跟着你来的。”
    她刹然转眸：“什么……？”
    “那个姓邢的，他是特地跟着你来的。”在她身后进店的灰发青年摘掉了鸭舌帽，面无表情地说。林珑惊异地发现这竟然是一张见过的面孔，在人声鼎沸的苏菜馆，在石板路上的巷口阳光，他都在窦凯航左右，在那一群社会青年的中央。“在大门口他就看见你了，尾随你很久，专门挑你落单的时机，对你说那些话。”
    “那你……”
    “我当然是特地跟着他来的。”青年看着她，“想知道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
    五年前。德威中学开学日。
    窦凯航拎着书包穿过校园往教学楼走，整个广场上都是各个年级返校的人流。身后有朋友拍了拍他：“听说老邢给你弄了个搭档。”
    书包被窦凯航换到右手，他转头的时候摘掉了耳机：“什么搭档，上学期不是说初中就去打国青赛太操之过急，没人愿意去么。”
    “那也要看情况变化啊，你一个人去越级打拿了块金牌，多少人心思瞬间就活动开了。咱们学校不少人都是要出国的，申学校的时候简历上写这么一行很好看的啊。诶，我是不懂你们计算机，既然规则允许，你不能继续自己打吗？何必要带人。”
    “acm不是这么弄的，肯定是有搭档比一个人的力量大，而且我想冲冠军啊，单干不太*可能吧。”
    朋友吹了声口哨：“哟，要冲冠军啊，不愧是凯爷！那我就等着了。”
    窦凯航到训练室的时候，看见他固定座位旁边一直空着的位置果然坐了人，是一个女生窈窕的背影，好像还没开电脑，不知在忙些什么。他拎着书包走过去，拉开椅子的时候，女生抬起了头。
    窦凯航看清这是一张没见过的面孔，大概是今年新进队。她看了他几秒，复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教练还没来，她正在涂指甲油，指尖染上蔻丹，飘来一阵馥郁的不知什么花的香气。
    窦凯航开机登录forthecode网站，写着今天的签到题。队里其他人陆续在进门，见到屋里多了一个陌生人，都看过来一眼，但都没有说什么。他们大多都是有队伍的老生，只有窦凯航这样刚升上初二的人还没有固定队。今年正式的面向初一新生的校选还没开始，初二就是队里年纪最轻的学生。
    窦凯航感觉那些高年级生眼里似乎有特殊的意味，但他不明白那是什么，而正在这时，教练也匆匆进门，看了看表，对着一屋子学生提声说：
    “都到齐了吧？等会儿记得交一下暑期自训作业。今天返校，不安排具体训练，大家自由练习，另外说一下今年的分队。有四个人毕业离校，相应的位子都空了出来，钱嵩，你跟王淼一队；田开陆，你跟着张钊；刘刚……”
    分派了所有初二生，然后走到窦凯航身边，悄声说：“凯航，你跟我来。”
    窦凯航站起来跟着教练走到门外，教练跟他说：“凯航，以后邢姝就跟着你，她是新人，你带一带。”
    窦凯航点头，他能猜到是他旁边的女生。“她之前学的是哪种语言？我回去找我之前用的竞赛入门资料给她。”
    “她……呃……她的情况比较特殊，之前没学过编程，但是对计算机很感兴趣，你多费心哈。”
    窦凯航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有竞赛基础可以理解，但怎么可能没学过编程？那进队之前的考试她是怎么通过？他开始觉得事情有点不对：“……是怎么感兴趣？一门编程语言都没有接触过的话，看过理论课程吗？大概知道内存是什么意思，见过编译器界面长什么样吗？”
    教练含糊地说：“总之你先带着吧，这些都可以教。”
    接下来的几天，窦凯航切实感受到了什么叫和队友在两个世界，他看算法写题的时候，邢姝在旁边磨洋工，不是在用手机聊天，就是摆弄她那些化妆用的瓶瓶罐罐，面前的书没怎么翻开，forthecode网站上的练习题更是动也没动过。有一次他在打周赛的时候，看到她在看电视剧，桌上摆着零食和饮料，她边看剧边拿着瓜子在磕。
    教练巡场时也看到过这种情况，但什么也没说。校队每月有一场测评，考核成绩决定了将来选送哪支小队去参加外赛，她也像是完全不紧张。
    窦凯航大约忍了一个星期，就忍不住了，直接跟邢姝摊牌：“你这样不行。”
    邢姝从手机里抬起头看他：“怎么？”
    “马上就月底了，到现在你都没交过一次教练布置的作业，一直跟不上进度，到时候考核怎么办？”
    邢姝理所当然地说：“你会就行了啊。”
    “但这是以小队为单位算成绩啊。”
    “那你去年不也是一个人赢的吗？”

 第107章

    “……”
    甚至，邢姝还经常缺席训练。头两次窦凯航还以为她有事，但她翘训练的次数多了，他怎么可能不疑心。这天到训练室发现她又没来，等教练讲完了今天教的算法之后也没出现，他终于忍不住心头火起，给她拨电话。
    铃声一直响着一直响着，过了很久才被接起：“喂？”
    “你在哪里？”
    “我在外面玩啊。”
    “今天训练你不来了？”
    “昨天不是刚去过吗？”
    “训练每天都要做，刚入队的时候就告诉过你，这是你第几次不来了？这星期我就在训练室见过你一次。”
    “我在家也可以练啊。”
    “那好，上周五让你看的for和while循环体，看过了吗，它们的基本结构是什么样？”
    邢姝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她那边似乎有人在ktv热闹的背景音里大声叫她说下一首是她点的歌。她快速说：“我朋友叫我了，我先过去。这种枯燥的东西，一周看一两次就够了，你干嘛非得要我每天都学？”
    窦凯航面容平静地听她挂了电话，二话没说，转头找到教练：“我申请换搭档。”
    他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行为，甚至他为了迁就新人已经耗费了过多的耐心，但他完全没想到惊动了一串人。教练先是劝他，劝不动，就给邢姝家里打了电话，又叫了他的家长，最后就变成了一帮人齐聚校长室，他和邢姝在沙发两侧远远僵着，两边的大人在桌前相谈甚欢。
    他很小的时候母亲就去世了，父亲一年到头能有三百天不在家。在父亲眼中，永远也谈不完的生意似乎比他这个儿子重要，哪怕家里的钱已经足够，还是宁可年年缺席春节中秋和他的生日也要世界各地飞。他看着父亲和邢姝的父亲交换过名片之后聊着天，似乎全然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转头对他说：
    “明年邢姝出国需要一个奖，正好听说acm校队这里可以比国青赛。你自己就能拿奖，队友名额空着也是浪费，反正不过是多报一个人，不就是捎带手的事？”
    十三岁的窦凯航难以置信。他看着一屋子大人。他不明白，他那么努力才拼来的金牌，在他们眼中只是一个工具，没有一个人考虑过他还想冲冠军。他说：“我不愿意。”
    他爸脸上挂不住，训他：“你就带人家拿个奖又怎么了？她又不捣乱。”
    “可是我需要的不止是不捣乱，她得跟我一起学。”
    “她不是在学吗？学的速度慢一点而已，你多做点不就行了？”
    窦凯航眼中的神情彻底淡下来。他怎么解释，入队两个星期连hello world都打不出来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速度慢”，这样的水平参加市赛6-10岁少儿组都不可能做出题，何况他们过不久就要开始打国青选拔赛。他说：“我不同意。”
    “你翅膀硬了不认老子了是吧——”他爸脸色铁青，但还没来得及训斥就被门口突然传来的大声嚷嚷打断：“凭什么啊？这意思不就是要白捡金牌吗？她什么都不干也好意思？这年头简历造假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了，竟然还有人准备直接硬蹭？”
    都是平时跟窦凯航一块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家境不虚邢家，又是十三四岁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闻讯而来大声打抱不平。大人们尚且还掌得住，但邢姝的脸上一阵红又一阵白，在门口窦凯航朋友们鄙视的目光里，脸上挂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后来是一阵兵荒马乱，直到很久以后，窦凯航也并不想再回忆他初中组队生涯结束的那一天。邢姝在大哭，父亲在喝骂，无数个声音同时在七嘴八舌，就是要让他接受这个被强塞过来的“搭档”。而他在风暴的中心，面无表情地抱着胳膊坚持不妥协，在父亲高声的怒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爹？！”里，带着为他说话的兄弟们摔门离去。由于邢姝本人丢了大面子之后的哭喊“不组就不组！谁稀罕！”，他算是摆脱了这个人，但同在校队的邢姝哥哥邢彧从此威逼其他队友，不许任何人和他组队。他一个人，又拿了两年的国青赛前三。
    中考的时候，他考去了北城著名的竞赛强校七中。
    暑假的时候朋友们给他送行，言语间提起当年的闹剧还有些替他不平的意味：“校队那些人都是软蛋，被邢彧一威胁就怂逼，你干嘛不反威胁几个陪你组队，你家世也不输邢彧啊？”
    “算了吧，其他人也无辜，没必要让他们夹在中间难做，再说强求也没什么意思，我想要真正一起奋斗的队友。”窦凯航把玩着台球杆，想起六月国青赛上横空出世的周羿，他身边围绕着白棣和沈步之，那看上去就是完美和谐的模板，团队里每个人都齐心协力。那似乎就是他曾经期待的心意相通。
    他的朋友们也有一大半要出国，天南海北分散在世界各地，留在国内的也并不都选择直升德威高中。这场送行，其实送的是在座的每一个人，但所有人都约好了要每年假期见。众人摩拳擦掌地表示，不管大家分别要奔赴的是哪所高中，都会度过更好的三年。
    而似乎是为了印证这句话，中考成绩出来不久，窦凯航被一通电话召到了城郊别墅。
    在那里他第一次见到了华国历史上唯一一届世界赛奖牌获得者、传说已经卸下y大教职隐居的裴毅，以及六月才刚刚在国青赛上碰面不久、同样已经跻身黄名的周羿和薛阳。在阳光下温和灿烂的庭院里，彼时的裴毅还是一位身体康健的慈祥老者，宁静地坐在亭子里，微笑着给三人斟上碧螺春。

 第108章

    那个暑假，他们在裴毅的指点下飞速进步。
    九月的时候，他们三人分开，各自去高中报到。周羿去年是从a大附中初中部毫无意外地升入了本校高中，薛阳上的是南方竞赛圈的龙头学校南华中学，而他去的七中也是能与这两所分庭抗礼的学校，每年国青赛基本上是三家瓜分奖牌。可以说如果不出意外，他们还将同场竞技很久的时间。
    窦凯航去七中报到的那一天，七中校队的教练特地提前下楼接人。作为初中就早早成名的天才选手，他的中考去向也早已在圈里传开。七中教练觉得简直是一个天大的馅饼砸到了自己头上，已经看到了三年保底国青金的未来。
    他一路带着窦凯航往训练室去的时候都在兴奋地介绍，还特意希望他以后不止做队员：“咱们训练的机房就在这一层，楼上还有间大教室，一般用来上课讲题。我想着以后你每天抽点时间，给大家讲讲东西。你那些经验技巧，没说的，肯定对大家都有用。”
    说着也已经到了机房，里面几乎坐满了人，教练带着他进去，在讲台前拍拍手：“来来来，给大家介绍一下，你们应该也都认识了，kevin窦凯航，连续三届国青赛金牌。”
    未来三年的同学们看着他，脸上的神情没什么波动，但教练在兴头上，没注意，而是拍了拍他的肩：“你们先聊着，我上去开大教室的门。”
    教练轻快地离开了，机房里气氛有点僵。大部分人一言不发地开始做自己的事，窦凯航左右看了一圈，看到之前国青赛上认识的一个男生，过去低声问他：“怎么回事？”
    “你真不知道假不知道？”男生看了他一眼，“你看看这里多少人？国青赛每个学校只能报三支队，我们原本就不够分，再多个你，一定要占去一个名额，谁能开心？”
    ……
    当第一缕秋风在大地上吹起时，来自南方薛阳的消息也在圈里传开。这家伙之前的队友运也不太行，甚至闹出过人尽皆知的数组下标笑话，但升入高中重新洗牌后遇见了天命队友，据说他和那位同样是高一新生的姚璐一拍即合，明年的国青赛已经磨刀霍霍剑指冠军，而窦凯航第一次给众人讲课的时候，台下几乎没有人听。
    这所重点高中校队的大多数人都是一起从初中部升上来，相互之间早已熟悉，也早就有了自己明确的学习思路和代码习惯。在没有教练的课堂上，大多数人都在埋头做题，少数几个在听的人在他讲完一道题后问他：“为什么要用java？官方题解都是用c＋＋写，赛场上java程序也很容易就tle，我们队里全用的c＋＋。”
    “每种语言都有不同的特性，c的效率比较好，c＋＋拥有很多灵活方便的库函数，java在处理大数和高精度问题上会有奇效。c和c＋＋要学，java的一些板子也要会用。”
    那个男生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他，扯了扯嘴角：“可是，我们从小都是这么过来的，单c＋＋也能拿奖，谁会再闲着没事干去学java呢？”
    ……
    七中教练想得很美好，希望窦凯航能将自己的技巧经验分享给大家，但这意味着窦凯航身上也加了负担，在学校课程和正常的校队训练之外，他要准备的东西也很多。而当他抱着熬夜整理的资料走在教学楼走廊里的时候，听到前面几个人嘀嘀咕咕：
    “教练说让他自己挑队友，可是我们明明从初中开始都组好了。他要拆散谁和谁的搭档？”
    “就是啊，其实他不来咱们也基本每年都有一支队拿国青金牌啊。何必要按他说的加那么多不知道有没有用的训练量。你说咱们要是都保持住三个人，他也未必拿得到外赛机会。”
    “前天德威的邢彧来找我，跟我说他初中的时候因为嫌分给他的队友训练强度低，闹到校长办公室去了呢。他队友当时大哭一场被逼得都退圈了，现在好像人都出国了。”
    “啊！怎么会这样！那谁还敢和他组啊？”
    ……
    第二天，教室里的人比昨天少了一半不止，偌大屋子里只坐了11个人，稀稀拉拉的。窦凯航站在讲台上，只有一个女生跟他说了一句缺席的人都在下面机房里做题。他淡淡点头，什么也没说，在投影仪上接入ppt。
    第三天，10人。
    第五天，6人。
    ……
    第十一天的时候，窦凯航进门，面对空无一人的教室。他在原地站了片刻，看了一会儿窗外洒照在大片课桌上的阳光，平静地把手中的u盘扔进垃圾桶，转身出门。
    后来教练来找他的时候，他也像是早就知道，面对教练“抱歉啊凯航，不能因为你去勉强整个队伍”的愧疚语气也只是平静地点头。教练小心翼翼地说“你的训练强度太大了，大家都适应不了”，他依然是平静地点头。教练临走的时候迟疑了一下，问他有什么打算，他说不用组队了，就维持原样吧，只要还能靠自己争取国青赛的报名资格。
    ……
    便利店的空调悠悠地吹，一排排饮料陈列在两人身后的货架上。林珑僵在那儿，耳边轰轰作响，像北风呼啸着掠过冰封的荒山。她苍白着脸问：
    “那……那照片呢？论坛上都在骂他的那两张？”
    “因为他师父两年前曾出过车祸。”青年淡淡说，“网上有报道，七中也知道凯爷寒暑假都在跟那位裴老训练，他们觉得裴毅弟子的身份也是他在教练那儿有特权的一部分原因。那时候凯爷已经很久没跟校队说话，两边基本上是老死不相往来，但他们队长在那一天遇见凯爷的时候大约是看笑话，提起这件事说话不太好听，当时裴老还生死未知地躺在抢救室里，别说凯爷了，我都想揍他。”

 第109章

    “这三年，七中也只有凯爷在拿金奖，其他人就算进了国青赛最多也不过是银铜止步。德威中学和七中为了学校名誉，都不可能把这些事说出去，对外界的传言也只当没听。凯爷自己也不想再辟谣。他已经做好了直到退役都一个人的打算，我还记得那天他最终冲上红名的时候，你们论坛里全都在欢呼尖叫又都在崩溃但凡他不是不组队怎么会一直拿不到冠军，吴升老师当时劝他，马上就是新学期了，不如到时候从高一新生里再选选。他平静地说：不用了，大概我就没有队友命吧。”
    ……
    今日天高云淡，有飞鸟扑棱棱飞过天空，林珑走出便利店的时候，手里紧紧攥着那一瓶气泡水，身后屋檐下的风铃在风里跳动。周羿等在路边，迎上来说：“我带你去西门？我刚跟凯航打电话让他来接你……”话音未落看清她的神情，惊了一下：“没事吧？”
    林珑胡乱地摇头，抹了把脸，抬头的时候眼圈红红。她问：“羿神，找队友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是吗？”
    北风掠过，树梢一片叶子飘落得无声无息，周羿一顿，脸上的神情有一瞬间变得非常复杂，他看着林珑，良久，缓缓开口。
    ……
    冬日安安静静，周羿离开后的主干道空无一人，窦凯航快步而来，一眼看到林珑呆呆地站在树下。他急急走近，还没来得及看到她提着的小蛋糕，担心地问：“怎么回事？周羿电话里说你遇见c大的人之后状态不对，邢彧欺负你了？”
    林珑呆呆地望着他，眼前的人和曾经那个平静地说自己没有队友命的少年重叠在一起，四周仿佛回荡着裴爷爷那句“他只会继续逼自己疯狂提高实力，一直一直拼到极限，明知寡不敌众也不肯认输”。她脑海里是周羿最后说的话：
    “acm是刀尖上的游戏，需要付出足够多的东西去赌一个将来，如果没有长足的热爱，没有坚定的愿意下苦功夫的决心，熬不过训练室里漫长的历练，并且还有学校课程、实习、身体、家庭原因等等很多客观因素，在制约着那些想要努力却不得不黯然离场的队员。很多人在这途中都放弃了，留下的人再去找新的队友，能最终一起拿牌一起退役的搭档，十不存一。”
    “我很幸运能遇见我的队友，和他们一起经历了并肩作战的这些年。因为我知道，这是一种可遇而不可求的相遇，它真的，非常非常难。”
    ……
    你曾经，不再相信能遇见光吗？
    你独自背负过那么多的非议和再拼命也无法接近的梦想吗？
    ……
    她死死咬着唇，眼泪夺眶而下，窦凯航大惊，一瞬间慌了，手忙脚乱地围着她连声：“别哭别哭啊……邢彧欺负你了是不是？你等着，我揍他去！”
    那一天a大西门口的白桦林沙沙作响，风将世界染上冬凉的气息，林珑拉住那个又惊又怒转身要去找邢彧干架的少年，她还在哽咽，但努力想忍住，想要在他担心急切的目光下告诉他都过去了，可是眼泪下得又急又快，她根本稳不住声息。
    如果年少时曾跌入过一段暗无天日的年月。
    我知道，那时候黑夜不会告诉你，这一生是否真的山海皆可平。
    （上卷完）
    第45章 这是她一年前从未想象的好时光
    五个月后。
    南城机场航站楼的人流如同一年四季的每一天一样熙熙攘攘，广播里温和的女声播报着由北城飞来的nh2013航班已经降落，林珑推着行李走在向出口去的人潮里，身边是同样推着拉杆箱和她并肩而行的窦凯航，沈庭谦、张柯和邱博被人群稍稍分隔开在他们斜后方不远处，她手机振动了一下，屏幕上显示韩泉的信息：[落地了？]
    她拉着箱子不方便打字，边走边拿着手机发语音：“嗯，刚拿完行李，在朝外面走了。”
    韩泉很快回过来，同样也是一条语音，点开是他熟悉的声线：“好，我在出口，待会儿见。”
    林珑抿着唇笑，抬眼正好望见出口大厅上方悬挂的“南城欢迎您”的标牌，家乡的气息如此亲切，而身边又跟了这么多从入圈之初就一路走来的战友，就像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满足，将这半年来的生活照亮。
    当初省赛结束后，窦凯航践行之前说的话带她逛遍了北城，从西单到王府井，从什刹海到颐和园，她第一次踩上滑雪板的时候从坡上尖叫着控制不住速度冲下去，迎面风声呼呼灌过耳侧，而他在旁边跟着她随时护航。去故宫的那一天正好又下了纷纷扬扬的雪，红墙白雪琉璃瓦，御花园落了满枝晶莹的梨树美得像人间童话。捧着南锣鼓巷买的宫廷奶酪走在鼓楼大街上的时候，他说，等明年秋风红叶满，我们去香山。
    那两周是她最快乐的日子，什么都不用管，像每一个大一假期无忧无虑的女孩子一样，每天从睁开眼就只需要开开心心地吃喝玩。而每天和她朝夕相处的人，是她自从懂得什么是青春的秘密后第一个喜欢的人，他带着她穿行在大街小巷，英俊的眉眼在蓝天下熠熠生光。
    大年二十五那天，林珑启程回南城，拎着给父母亲戚带的各种北城特产礼物。窦凯航送她到机场，一路送到安检口，站在闸口外送机的人流。她过了安检又回头，他仍然站在那里，一身气质依然是将身边无数人全淹没的显眼，隔着人群目送她离开。
    这个年过得比以往都要好，省赛冠军的事在她回来之前就已经被同辈人传到了亲戚圈，在各种饭局上也终于脱离了不知所措，虽然仍是话不多，不像其他年轻小辈一样是活跃全桌的百灵鸟，但那种温柔的放松的状态，那种说话时轻声慢语的气质，也与之前的紧张大相径庭。几乎每个人都说她上了大学回来真的完全不一样，她抿着唇微笑，眼眸里的盈盈神采越来越接近曾无数次想象过的当年。

 第110章

    她在日记本上写：[比起这种场合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但如果必须要去的话，至少我不会怕了]
    寒假期间包括a大j大在内的很多高校都组织了校队集训。吴升也在群里吆喝着让他们玩的同时别忘了基础练习。林珑每天都会保持做题和看算法，偶尔会跟窦凯航连麦打训练赛，开着远程共享屏幕，看他的代码在她电脑上延展，埋头在演算纸上写程序的时候都一直弯着眼睛。
    她如今已经是紫名了。
    她也如约给徐亮送了饼干。用巧克力和糖浆打底，加入果酱和杏仁点缀出好看的装饰。又将其他几份细细打包好，寄给远方的队友和牵挂的人。
    除夕夜当天，家家户户都在备年夜饭，校队群里从下午就开始热闹，徐亮等人隔一会儿就发张照片展示新端上桌的菜肴。林珑抽空发消息问窦凯航在干什么，他说在打游戏等春晚，她抿唇笑：[吃饺子了吗？]
    [吃了，芹菜牛肉馅。你呢？]
    [在包呢～刚刚去炸香芋丸子了～]
    夜幕降临之后，大家一边看春晚一边在群里聊天，同时还开启了无休止的抢红包大战，张柯凭借无与伦比的手气大笑着成为最大赢家。九轮过后他一骑绝尘的34.58总金额与第二名林珑21.14之间的差距连邱博都觉得无法用科学解释，发了一个惊叹的表情：[学长你好欧。]
    吴升：[来，让我发出一个魔鬼的提议，发一笔画红包，看看谁图论的基本功差劲]
    窦凯航：[。]
    徐亮：[啊啊啊啊不行啊教练住手！！谁敢和凯神珑妹拼基本功！大过年的放过我！]
    然后这个事情就诡异地演变成了发语音红包，林珑听着群里各种艰难的怪声怪调的“红鲤鱼与绿鲤鱼与驴”根本忍不住笑，当郑景状似无辜地把难度加到“黑化肥发灰会挥发，灰化肥挥发会发黑”时，她真切地从电视机上满场笑成一团的相声里听到了徐亮发出的一声尖叫，特别应景地成为台上捧哏的背景音。
    屏幕里人人都洋溢着盛极的笑容，那喜悦极具感染力，是传承千百年的中华民族独有的情感。在这千家万户团圆的夜，由春晚舞台上带领齐声开始倒计时：
    “五！”
    “四！”
    “三！
    “二！”
    “一！”
    零点钟声轰然敲响，窗外璀璨的烟花冲天而起，在新年第一瞬的夜空上流光溢彩，盛世图景，海晏河清。群里张柯等人爆手速抢发语音，和电视机里的声音同时在她耳边炸响：“新年快乐！！！羊年大吉！！！”
    大年初二她十八岁生日那天，一口气收到好多礼物，校队每个人都给她准备了东西，张柯振振有词说这是团宠当然要有的待遇规格。她一一发完感谢的消息，最后拆开窦凯航寄来的包裹。
    竟然是等比例复制的冠军奖杯。
    原件早就交给了队里，作为公共财产保留在陈列柜中。突然见到一模一样的可以自己存留的复制品，林珑几乎是一眼惊喜，尖叫一声抓过手机：[啊啊啊啊天呐你怎么做到的！]
    他回：[找人定制的，觉得你大概想要留个纪念]
    林珑简直是开心得团团转，摸着奖杯根本爱不释手，北城新生赛和省赛的奖杯放在一起，她的卧室就像照进了灿灿光辉。她沉浸在激动里，抱着它们在房间里反复寻找最合适的位置，很久很久才发现，在这个铺着天鹅绒软垫的大锦盒下边，竟然还有一个盒子。
    盒盖上的金纹在灯光下闪耀，右下角标着的“10000片”夺目镇人。打开后看到满满一盒子精美的拼图碎片，里面附的图纸是她从小到大生长的江南，有烟雨缭绕的湖面，有连绵起伏的青山，有青石落花的小径，有明月清风的亭台。而材质是高档原木，触手温凉，颜色漂亮得像糖果般的梦境。只不过是那天去vr馆的时候她一句话，他竟然就记在心里，连这点心愿都为她满足。
    年后父母带乐团去外地开新年音乐会，她回了外婆家，上了年纪的人睡得早，附近一整片院落在九点就已经熄灯。她穿着棉睡裙，溜出去，在夜色下穿过葡萄架和青石板，用手机拍下庭院外那棵繁盛的桂花树发给他。微信上留言说：
    [可惜现在是冬天，不开花，八月十五那会儿整条路上都飘着它的香气呢。不过你看，旁边的梅花开啦，是白梅诶，好仙，跟咱们在紫禁城见到的那棵好像。]
    他回：[嗯，陌上花开。]
    可缓缓归矣。
    ……
    三月六日，y大本科生返校，经历了铺床收拾行李和一个假期没见的室友寒暄后，重新回归校园的感觉终于变得清晰。冯莎莎叹着气说，她和那个动漫社的小哥哥be了，经历了一次旅行，两人都觉得还是做朋友比较恰当。
    她见林珑放好东西后准备出去，从上铺探出头：“不会吧，不会刚来就要去训练室吧？”
    “嗯呢，要过去开会。”
    冯莎莎倒回去，趴在枕头上朝她挥了挥手：“天呐，你们校队真魔鬼，我还没从寒假缓过来呢，一想到明天上课就浑身难受。”
    林珑到训练室的时候，其他人基本到了个齐全，除了已经退役的郑景，都坐在老位置上聊天。时隔一个寒假再见到熟悉的面孔总是让人快乐，她走到窦凯航身边坐下，眼眸弯弯地听徐亮他们侃大山，直到吴升走进来，打过招呼之后示意他们看手中拿的文件：“我知道你们还没玩够，但是stop，收心了，这学期任务不轻。”

 第111章

    六月末的国赛当然是这学期最重要的赛事，已经定了将会在南城，大概率放在j大举办。而为了从全国数万支队伍中筛选出最终能站到国赛场上的100队，国家计算机协会将于三至六月间举办多场全国邀请赛，每场发放一定数量的国赛名额。邀请赛在初始报名队伍数量上没有限制，但也只是报名时宽松。
    正如吴升跟他们说的：“以两周后率先举行的第一站北城站为例，你们需要先通过线上预选赛，进入前一百名才能参加线下的正式赛场。这也是对标将来亚预赛的选拔模式。虽然你们进入线下赛应该问题不大，但也不能完全掉以轻心，线上赛需要面对数千支队伍的混战，稍不留神也可能翻车。”
    林珑等人认真听着。他们都不是新手，其实线上赛的经验比线下赛还要丰富，每周forthecode周赛都是线上赛，那种人山人海的压迫感，即使隔着网线也能直观感觉。少做出一道题就可能往下掉几百名，确实还是要有基本的重视和谨慎。
    除此之外还有让所有校队都头疼的名额分配，毕竟每场邀请赛也只允许同一个学校报名三支队而已，据林珑所知强校内部每次都要先为外赛名额进行数轮激烈的厮杀，但他们偏偏不存在这个问题。用沈庭谦自嘲的话来说：“小校队就这点好，凑满三支队去参加比赛就不错，哪还会有竞争，人人有份。”
    郑景学长退役以后，校队剩下了七个人，只能组2＋2＋3的分队，林珑窦凯航不必说，另外五人的搭配倒需要重新组队。沈庭谦原本打算和张柯各带一队，把三个大一学弟分开，被徐亮和袁天强烈阻止了：“学长你不要照顾我们，你们就和邱博一队，去冲国赛。我们两个一起就行。”
    “这学期结束后就又有新一届的大一来，到时候又要招新宣讲，宣传的成绩肯定是越多越好，你们三个组在一起才更有希望。”
    “我们就指望着到九月捞一个听话的学弟了嘿嘿～到时候咱们校队发展壮大，学弟一抓一大把，每届都有学妹来！”
    y大acm竞赛长年遇冷，如今终于迎来了校队成立以来最有希望的一个春天，北城新生赛开创校史冠军先河，省赛一座冠军奖杯和一支铜牌队，到底还是影响到了学校对于acm项目的评定，直接体现在批复的新学期社团预算上，虽然外出参赛的报销比例不高，但也已经是历史性突破，足够新生们兴奋地口出豪言。不管这样的豪言壮语到底在以后几年会不会实现，新学期的冲刺就这样如火如荼地开始，配合徐亮喊出的那句口号：
    “冲啊！！！全*员进国赛！！！”
    在这样一种团结向上的氛围里，全员训练热情空前的高，窦凯航也开始在吴升的指示下带队进行一部分训练，所有人的实力都在飞速提升。三月，林珑窦凯航率先在北城站上拿下晋级名额，沈庭谦张柯邱博一题之差与晋级线失之交臂，袁天徐亮惊险地擦边进入线下赛，但最终没折腾出什么水花。而随着四月的开始，校队的成绩有了井喷式的突破，先是沈庭谦历经一年多的瓶颈后终于升上绿名，再是袁天徐亮在forthecode周赛上奇迹地第一次实现全通，接着在五月初的全国邀请赛西城站上，沈庭谦张柯邱博以第七的成绩拿到国赛参赛资格。
    作为早早拿下名额的冠军劲旅，林珑窦凯航早就不会再参与后面各站邀请赛的赛事，按照自己的节奏备战就行。但对于沈庭谦等人而言，每一次出外参赛都是宝贵的机会，他们几乎刷满了十站，终于拿到了晋级资格，沈庭谦几乎喜极而泣。
    这是他的最后一年，最后一次有机会冲击国赛，到底还是圆了这个念想。而与之相对应的，是郑景直到毕业退役都没能进入国赛，他的竞赛生涯到最后都还是有遗憾存留。
    而自从三月以来就没有再出现在线下赛事中的林珑窦凯航，也从未被外界遗忘，在全国上下都在如火如荼地争夺国赛名额的这几个月里，他们更多存在于论坛无数人羡慕的口中。林珑在周赛，窦凯航在红名赛，都维持着众人可见的火热手感，随着国赛的临近，越来越多人认为这届的冠军位将会是一场四队战争，窦凯航周羿韩泉薛阳，分别率队伍冲击国内最高赛场的封王成就。
    这也是当前华国acm圈，公认最顶尖的力量。
    其他三队都是老牌强手，组建最晚的韩泉队也有近三年的搭档时长，唯有y大这一组，去年末的北城新生赛才正式出现在大众眼中，然而一出现成绩就居高不下，连拿市赛省赛冠军，几乎没有磨合需要的时间，就像武侠中的双剑合璧。
    窦凯航是从国青赛时期起就被大众熟知，而林珑，更像是一个所有人看着发生的奇迹。
    从默默无闻一张白纸般的新人，到如今竞赛圈家喻户晓的明星，她只用了不到一年。
    站在窦凯航身边，自身的光芒也毫不会被遮掩，与他一起屹立在群雄逐鹿的山巅。
    不知是从哪里兴起，将窦凯航与林珑叫做ak组合。
    取林珑账号名annie的首字母，与窦凯航账号名kevin的首字母，构成这个充满霸气的名字。而这两人也的确配得上这个称呼，在他们目前参与过的三场公开团体赛事里，全部实现ak，展现了无比惊人的统治力。
    在期末考完出发去国赛当天，林珑想，这大概是她一年前刚高考完那会儿，根本从未想象的好时光了。
    遥想刚入队当天，她有多么羡慕袁天提起的和高中队友之间的革命情感，一起加油打气，一起与世界交手，一起为了同一个目标奋斗，即使累也充实满足。而后来，她也拥有了一群志同道合的伙伴，拥有了一位最顶尖的战友，拥有了更为强大的自己，拥有了豁然开朗之后眼前广阔的天地。

 第112章

    如果说有什么遗憾，那就是袁天徐亮到底还是因为人数劣势，没能最后拿到名额，无法参与到这一次的国赛之中。
    但他们会带着两个队友的份去奋斗。
    行李箱轮子辘辘地在地面上滚动，她在暑假将至机场如织的人流里紧走了几步，跟上窦凯航的步伐，看见前方出口处，徐亮在接站的人群里蹦蹦跳跳地朝这边张望，而他身侧，韩泉和薛阳并肩站在一起，薛阳笑嘻嘻地朝他们挥手，远远喊：“凯爷！林珑妹妹！欢迎回家！我们又见面啦！”
    第46章 玲珑骰子安红豆
    黑色轿车行驶在从机场回市区的高速路上。
    韩泉亲自开车来接，这是他早先问过了林珑他们的到达时间就已经定好的事，而作为本地人，徐亮也同样从家里开车直奔而来，他的驾照还新鲜，才拿到半年还没捂热乎，上路还有些手忙脚乱。一番寒暄后，吴升沈庭谦张柯邱博上了徐亮那辆车，林珑窦凯航则和薛阳一块坐韩泉的车走，这也似乎是大家都默认的搭配。
    韩泉把林珑的行李放进后备厢，给林珑开了副驾驶，确认她坐稳后关上车门，再绕到驾驶座。窦凯航和薛阳坐进后座。薛阳是个闲不住的，还没坐稳就伸头跟林珑搭话：“我刚听韩队叫你安安诶，是小名吗？”
    韩泉坐进车里，抬手从侧边系安全带，车内空间不大，前排空气难免被搅动沾染上他的气息，林珑看这个数月没见的学长，他眉目间真的是越来越冷峻强大。她回头应薛阳：“是小名。”
    “‘玲珑骰子安红豆’的‘安’吗？”
    “嗯，是我外公起的。当时他听了我的名字之后说，林珑、玲珑，发音真像，寓意也合着她妈妈和爸爸当时初遇的玲珑台，有一句诗叫‘玲珑骰子安红豆’，小名就叫安安吧。”
    她的名字在最初被所有人喜欢，而小名也包含着纪念父母当年的浪漫爱情和外公外婆希望她平安喜乐的祝愿。她小时候最喜欢外婆慈祥地牵着她走在回家的石板路上，问她安安今天乖不乖呀，安安晚上要不要吃糯米红枣呀。而外公会乐呵呵地等在庭院，塞给她新鲜的刚摘下来的绿葫芦一枚，看着她快乐地小蝴蝶一样地抱着葫芦噔噔噔跑进屋去，在院子里跟外婆说：今年再种一棵桂花树，等会儿让安安来撒第一把土，桂主吉祥，一生顺遂，保佑我们安安平平安安。
    “咦，竟然是这样的故事，怪不得我一直觉得你名字别致，不过这个谐音真的很贴你诶。”薛阳歪头，一双桃花眼弯着，“玲珑剔透，就像水晶呢。”
    “说起来，今年codedream家出的限定主题，就叫‘水晶之令’，哎，可是买不起。”
    林珑眨眨眼，codedream是计算机界最著名的键盘品牌，手感颜值都绝美，稳坐全世界程序员最梦想拥有的天花板王座。他家产品部大概具有广袤的浪漫情怀，每年都会推出一款单独命名的情人节限定，是套装，不返场，当年过去就彻底下架。而每一年的限定款都会掀起圈内风云，成就无数对或表白或求婚或共度纪念日的计算机院情侣，被称为程序员独有的钻戒。
    不过由于计算机系众所周知的单身率，也有很多程序员选择单买男款，反正对于酷爱技术的直男来说键盘约等于老婆。林珑当时也去瞻仰过这风靡全圈的年度限定，笑说：“是真的贵呢，官网售价单款2048。”
    “不知道下半年攒攒奖金能不能买，该说不说亚预赛的奖池还是很丰厚的呢。”薛阳笑嘻嘻地捧着脸畅想，韩泉踩下油门，车子向前启动。他手扶方向盘，淡淡说：“毕竟是钻戒的寓意，今年过去之后又再也不会有，如果能买一对，还是买一对吧。”
    回市区的路上车内一直在聊天。
    林珑他们坐的是傍晚的飞机，七点半到南城，出机场已经过八点。六月末的天气已经开始热，韩泉打开车内空调，问林珑：“最近怎么样？”
    林珑靠在副驾驶座上，玩着随身包上的串珠小熊，笑答：“挺好的呀，挺开心的。”
    “吃过饭了吗？”
    “吃过啦，学长你呢？你大概六点半就从市里出发了吧？”
    林珑侧头看他，其实她本不让学长来接机，他是主场选手，自有校内宿舍，不用来回奔波，这本就是主办方优势的体现。韩泉开着车说：“吃过了，淮海路上那家面店。”
    林珑了然：“呀，你怎么从家那边过来，我还以为你从学校来呢，毕竟薛神竟然也在。”
    薛阳笑嘻嘻地说：“我让韩队带我来的喔，你和凯神过来我怎么能不出现。”
    窦凯航从上车起就很少说话，除了刚见面时基本的客套，就只是平静地坐在后面，不打扰前座两人的叙旧，透过车窗看外面的万家灯火和城市夜空。韩泉从后视镜瞥了他一眼，只是跟林珑说：“那直接送你们去酒店。不过你也算是远道回家，咱们也好久没见，这两天就算了，等打完比赛，必须让我给你接风。”
    林珑眉眼弯弯笑。这次回南城打比赛，她的心情还是相对轻松，可能是因为到底在这座城市长大，骨子里根植着家乡感，虽然当初填高考志愿的时候填去了北城，但再回来还是颇为雀跃。她余光扫到窦凯航一直在看这座她生长的城市，心里有些抑制不住的开心。
    耳边是韩泉开着车对后面道：“这一年谢谢你对我们安安的照顾。”
    窦凯航淡淡说：“应该的。”

 第113章

    薛阳被呛到了似的咳嗽，接收到来自三个人的目光，他看天看地看窗外，忙着把话题转开了，“周羿明天到，他那边规矩大，a大今天下午还有几场学术会议要他主讲，他就走不开。要我说像你们这样提早一天过来等开幕式多好，还养精蓄锐，偏他们明天一大早飞过来，也不怕下午听领导讲话的时候困。”
    韩泉作为队长不得不出面轻斥：“胡闹，整天没个正形，明天发言的是国家计协领导和咱们校长，你给我好好听。教练整天说要磨一磨你的性子，我看你是一点没上心。”
    薛阳在后座做鬼脸：“啊，反正有队长，我才不要装乖，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怕听那些官话。我跟你说，你们扶姚璐做下任队长，别整我，我会把小朋友们都带歪。”
    林珑实在忍不住笑，真不知道他是有自知之明呢还是故意逗人开心。薛阳笑嘻嘻地在座位上动了动，问她和窦凯航：“你们呢？将来谁当队长？”
    窦凯航难得替别家校队感到头痛，心知j大对薛阳寄予厚望才想让他今年就接韩泉的班，奈何聪明劲纵横圈内的天才是这个跳脱德性，j大教练每天都在绝望将来的队内纪律谁抓。他按按眉心，不去想j大到时候传承时的热热闹闹鸡飞狗跳，只是回答薛阳的问题：“看她。”
    林珑赶紧说：“我想让你来。”
    “嗯？”
    “我觉得你当队长比较帅。”
    薛阳大笑：“安安妹妹，我看你性子也活泛不少，这样的话从前你哪里说得出来。行了，你也跑不掉，有些大学设双队长的，凯爷必拉着你一起来。你俩现在谁不是y大acm的门面。”
    他一边笑一边攀着窦凯航说：“哎哟说起这个，我又想起笑话来了——不是有传言说世计协在考虑延长在役期，让研一的学生也可以参与竞赛，好让每年夏天毕业的大四选手可以多打一次世界赛么？一般大三结束就要把校队队长让出来了，传给下一届即将升大三的学弟妹，这个传言一出来，朴志赫直接不让位了，听说他们校队内部撕得血雨腥风，现在还在争九月开学之后谁坐c位呢。”
    窦凯航耸肩：“韩国，不奇怪。他们那边论资排辈比较严重，当队长肯定具有更大权威。不过传言世计协准备新设立的东西多了，到现在也没什么风声，洲际赛、世青赛，还有全球单人挑战赛，不都还在酝酿中么。”
    林珑眼睛亮晶晶地回过头：“还有那个据说要打破周赛壁垒的大乱斗。”
    目前各国周赛都是各自出题各自参与，只有红名赛是将世界各地选手集合在一起，世计协今年开始明显倾向于加强赛区间交流，据说在研究将周赛也变成全球统一时间统一参与。不过这样难免同样有时差问题，具体怎么操作还在讨论，但结合同样可能会在明后两年设立的那几项比赛，赛区间碰撞的趋势加剧呼之欲出。
    窦凯航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有点无奈地笑：“你别扭头看后面了，当心晕车。给你的山楂片和柠檬糖在包里吗？”
    “嗯嗯！”林珑软软地弯着眼睛笑，“没关系哒，我这次回来好像不晕车了，而且学长开车也稳。”
    韩泉开着车侧过头：“安安，你很想和外赛区交手？”
    林珑点头：“当然呀，打外赛机会越多，到时候亚预赛和世界赛就越有底气嘛。”
    “你今年的选站——算了。”韩泉转回头咽下后半句话，“等国赛结束后再说。”
    窦凯航看他一眼。这也是心照不宣的惯例，每年每人只能报两站亚预赛，而每站亚预赛又只有第一能拿世界赛名额，虽然参赛队伍名单在报名截止前不会对外公布，但以往国赛前三都会互相通气，避免选到同一站，造成自己人撞车抢名额。而又以国赛第一有绝对的优先权，可以率先从十站里挑一个。
    当然韩国站是所有人必定会排掉的那一个。
    薛阳眼睛转啊转，察言观色，笑说：“反正到时候在圣斯凯洛会合。”
    林珑唇角弯弯，想起去年周羿拿铜牌那天，那真是赛区狂欢日，时隔数十年追平了华国世界赛最好战绩，直到如今论坛里那天的高楼都时常被顶起，仍带着当时梦幻的气息。韩泉瞟了她一眼，打着转向灯并入右转道，问：
    “明天中午你们怎么打算，拿饭票去我们食堂还是自己在外面吃？j大也办过很多次国赛了，后勤这块还不错。”
    林珑回过神，国赛每支队伍都需要交报名费，里面含了两午一晚的餐饮，明天报到的时候领参赛服和饭票。她想了想：“还没听教练和队长说呢，不知道怎么安排，开幕式两点开始吧，我们有学长的比赛习惯可能是上午多睡会儿。”
    薛阳大大咧咧道：“没事，酒店离学校很近，明天早上也不用起太早，卡着十二点就ok。你看，外面就是我们学校。”
    车子正好经过一条街，j大气派的校门从窗外一闪而过，门口已经挂上横幅“第二十四届全国大学生acm程序设计竞赛”，韩泉的声音温和了两分：“她来过。”
    薛阳愣了一下：“噢，对。”
    没有明说，但大家都知道是论坛上著名的冰水事件，那年林珑曾经来送韩泉进国赛场，抱着小提琴温温柔柔地跟他告别。韩泉打着方向盘平稳地向右转弯：“一晃都两年了，时间真快。”
    林珑托着下巴看窗外熟悉的街道：“是啊，转眼间就从看学长打国赛变成要自己上了。”

 第114章

    韩泉说：“去年我真没想到你会打acm。”
    “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呢。”林珑笑说，“那时候真是机缘巧合进到了校队里，后来竟然真的一路走到了国赛，借了学长当初的吉言。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呢，第一次打英文模式，估计跟以前会很不同，对了凯神，词典在你箱子里吗？我记得最后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在你那儿。”
    窦凯航点头：“在，那个沉，明天我拿着你不用管。”
    薛阳晃着腿靠在车窗上：“说起来，我赌今年国赛不简单，从这学期那几场全国邀请赛的题，就感觉比前几年有变化，有几分山雨欲来的节奏，不知道是不是希望把平时难度提起来。凯爷你觉不觉得最近风向有点怪？”
    林珑好奇：“怎么说？”
    薛阳笑嘻嘻：“出题人最喜欢的题目有两种，一种是唱空城计的，一种是把人骗进来杀的，你品。”
    林珑反应片刻后恍然，后一种是说看起来简单实则难，在开场吸引众多队伍前去，却在各种细节里藏反转，最后耽误人好长时间；前一种是说看起来难实则简单，大家纷纷敬而远之不敢下手，后来才发现其实是唬人，追悔莫及为什么不早点开始做。果然是能和周羿分庭抗礼的人，看似不着调实则很灵透，她带几分惊奇看薛阳，薛阳朝她眨眨眼睛。
    韩泉减速朝路边停：“到了。”
    林珑一看，果然已抵达主办方指定的酒店，和j大离得近真不是虚言。薛阳跳下车帮她搬行李，和后面一辆车下来的沈庭谦等人一起热热闹闹地拥进大堂。林珑在人群簇拥中回头看了一眼，见韩泉落在后面站在打开的后备箱盖前与窦凯航说话。
    她心底很好奇，但也没有退回去听的可能性。
    只是进入明亮大堂前温柔地一低眸，背后是有他在的夜色，身周是家乡熟悉的晚风。
    第47章 就像衣锦还乡
    办完入住手续后几人在大堂告别。
    薛阳拉着窦凯航凑在y大队员堆里说话，没一会儿就跟徐亮张柯等人打成一群，林珑站在一边，白裙在明亮的灯光下漾出柔和的弧度，仰头跟韩泉道谢：“谢谢学长送我们过来呀，麻烦你啦。”
    韩泉说：“我们之间不用客气。”
    林珑抿唇笑，从包里取出一个盒子递给他：“明天估计没什么机会说话，先把礼物给你吧，提前祝学长生日快乐～22岁天天开心～”
    韩泉接过来，浅浅弯了下唇角：“还叫学长啊，我们都毕业了。”
    林珑弯着眼睛：“改不过来嘛，初高中喊惯了。”
    她的眼里是毫不设防的清澈，一如真心将他当兄长的这些年，大堂里的空调风把那边薛阳和徐亮叽叽呱呱的说笑声送过来，韩泉微微无奈，隐下原本就逸出不多的一点情绪，默了片刻说：
    “真不想和你做对手。”
    林珑微怔。这与之前说的“国赛见”不符，但她知道学长这句同样是真心话。这大概是除了徐亮袁天无缘国赛之外另一件她潜意识不愿去想的事实。站在这里就代表经历了千军万马，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们任何一队的目标都是争冠军，可是冠军只有一个。
    窦凯航。
    周羿。
    薛阳。
    韩泉。
    一个是华国目前唯一拿过红名赛世界第一的人，国青赛六年金牌，只求一冠；
    一个是万众归心的冠军队长，在役选手中唯一带队追平华国世界赛最好成绩纪录，史无前例的国青赛三连冠，在窦凯航之前保持红名赛亚洲纪录在手；
    一个是南方竞赛圈的霸主，南方联赛最年轻的冠军，以两人队之姿叱咤国青赛，“北周羿，南薛阳”声名远扬；
    一个是两进世界赛的老手，国赛一冠一亚，大学才开始学编程却在两年内上位橙名，是所有没有中学竞赛经历的选手们心中的旗帜希望。
    国赛见，对手见。
    可他们每个人都很好。韩泉不用说，是她从小到大的学长，两家父母是旧交，他们更是相伴过六年初高中；薛阳也是活泼正派的人；而周羿虽说去年已经拿了世决铜，直接锁定了今年世决名额，国赛亚预赛不管什么成绩都不会成为变数，但她感觉，羿神心里还是很看重国赛，想跟其他人再痛快比一回。
    这半年跟周羿见面的次数寥寥可数，对方也没有参加北城的那站全国邀请赛，派了三支学弟队伍拿名额。但a大开始和y大约训练赛，一般由白棣或沈步之带队来。周羿作为不需要打周赛的红名，基本上不出现，但他们去a大的时候偶尔总会遇见，对方总是温和地跟她打招呼，也对沈庭谦等人客气地点头。即使从未有过更进一步的交谈，但她就是觉得，这位以平静清俊冠绝全国的队长身上对计算机竞赛有着不输于窦凯航的热爱，他于acm并不仅仅只是责任和必须扛起的旗。
    可比赛太残酷。
    韩泉看她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心下微微懊悔，她一直是这样柔软的人，生怕别人有一丝一毫不如意，他不应该去点破一定会有人不如意的现实。曾经在两人相识之初，他并没有对这个世交家的妹妹过多关注，只觉得她长得实在好看，是很舒服的那种好看，温柔体贴。那时候他刚刚结束人生第一次游学夏令营，在家长们的聚会上讲完这一个月的经历，于众人的讨论声中下桌喝水，看到她坐在角落里，有些羡慕地朝他看。

 第115章

    他不知道那种羡慕的来由。要说是羡慕他出国，她那时也早入了乐团，一年四季跟着演出安排在各个国家连轴转。但在半年后的寒假去北欧游学时，他站在哥本哈根的新港，忽然想起了那个眼神，于是他鬼使神差，在路边彩色门头的旅游纪念品商铺里，买了一座袖珍小美人鱼雕像。
    丹麦老板笑着为他打包，问：“for your lover？”
    他淡然地说：“for my younger sister.”
    回国之后把礼物给她，她果然很惊喜，捧着那个丹麦老板帮忙包装的小礼盒，小声说了句“谢谢哥哥”。他随口说了声“不用谢”，转身离开。然后在某一个假日的午后，她忽然怯生生来敲门，提着一个银色的礼品袋，细声细气地说：“送给哥哥，我刚跟乐团去了法兰克福演出。”
    从此就成了例，他每去一个地方都会给她带特产，而她总是不忘送来回报，不管是同样去外地回来之后的伴手礼，还是节假日的月饼巧克力。他也是在那时才知道她还有一手烘焙手艺，小小的女孩子就已经学会用各种好看又好吃的西点讨人开心，而他高三有一次临考前心烦意乱压力大，也是她默默陪他在院子里坐到天明。
    她一直是个努力回报别人每一分好的人。
    韩泉已经在后悔说到这里，但他不是薛阳，没有笑嘻嘻灵活把话题转开的能力，一时踯躅。反倒是林珑黯然了片刻，反过来安慰他：“没关系的，各凭本事吧，也算是顶峰相见了。而且这说明我们赛区的局势真的有在变好了，咱们这么多队都很强，今年世界赛一定都能进。”
    韩泉定定地看着她。
    她真的变化很大，从前她总是温柔，安安静静地练琴做事，现在依然温柔，却多了一些说不清的东西，就像柳枝轻柔地化开初春犹带劲峭的风。
    他轻声说：“嗯，保持好状态。”
    林珑莞尔一笑：“学长你也是，明后天加油。”
    “好。早点休息。”
    韩泉抬眼去寻薛阳，发现他仍然钻在y大校队人堆里，一路说一路笑把人家送上电梯。窦凯航站在原地等林珑。待她过去，看了看她手中的房卡，边走边叮嘱：“我和邱博住1005，就在你隔壁，你有事打电话找我，回去把门锁好，早点休息。”
    “好～”林珑应声，回身朝站在大堂里的韩泉挥挥手。窦凯航也淡淡对他点头致意。送完吴升等人的薛阳与他们擦身而过，笑嘻嘻地跟他们说“拜拜”。他见到在大堂中等他的韩泉，蹦过去：“队长，回学校吗？”
    韩泉点头，和他并肩朝酒店外走去。穿过明亮奢华的旋转门，来到外面夜空下，他对薛阳说的是同样的话：“回去早点休息。”
    薛阳的神色也认真了，点点头。他当然也很看重升组后第一次国赛，不管和窦凯航和周羿私交如何，他肯定是会拿出百分百的专注度去拼冠军。他看了队长一眼，见到韩泉眼底平静的神情。
    如果说周羿是清宁平静的山溪水，那韩队就是亘古不化的千年寒冰，冷峻到像永远不会有情绪波动。薛阳抿着唇，他刚才在y大那边，他们上下都是对于沈庭谦最后一年国赛的慎重，而韩泉，也是最后一年，如果目前的参赛年级规定不改制，他明年不会有机会再来。j大上下都有心理准备，教练最近越来越明里暗里劝他九月就接班。
    大概只有他不愿意谈这件事。他还远不想在现在就面对离别。即使算是一个比较皮的学弟，但他是真的打心底尊敬这位队长，韩泉同样是大二就接班的典范，当年j大也和整个华国赛圈一样经历过风雨飘摇，而他大一就拿国赛冠军更像是一针强心剂，在那个年代撑起微光，后来更是第一次参加亚预赛就狙击朴志赫，周羿未升组前j大的声势甚至比a大还高。可以说无论如何，韩泉都有资格列入j大校队史，而他最出名的“上大学才开始接触acm”其实同样也是最大的遗憾，假如他能再多几年……
    他不想看到韩队退役。可这是每个人都无法避免的结局。
    一个人能够用来追梦的青春，真的太短、太短了。
    薛阳张张口，向来舌灿莲花的人也只能讷讷地说：“队长加油。”
    韩泉唇角弯了一下。他向来知道薛阳不止是表面聪敏，虽然成天笑嘻嘻的好像浑不着调，其实心里比谁都门清。他说：“不管我们谁也好，希望能把冠军从周羿手里拿回j大。”
    “如果我今年做不到，明年就交给你了。”
    薛阳不想听这话，忍不住说：“其实明年说不定真的可以多打一年的，看朴志赫那么有底气，搞不好知道什么内幕……”
    韩泉却没有再附和，看着头顶浓深的夜空。
    ……
    夏风阵阵，夜月悬在高空。不断上升的电梯里，窦凯航和林珑相对而立。少顷，窦凯航打破寂静，问林珑：“昨晚回去又加练了？”
    林珑吐吐舌头：“知道瞒不过你，我就是想赶在回来之前升蓝名～”
    “我就说，早上起来看到你账号颜色变了。”
    “当年你也是吧，九个月冲上蓝名，韩泉哥也是的。”林珑眸中有温柔的光，“就很想像你们一样。而且我一直觉得那个蓝是特别清澈的天蓝，真好看。”
    电梯停在十楼，门打开，露出长长的铺着绒地毯的走道。两边是一扇又一扇安静无声的房门，这上下两层住的都是参加国赛的选手和教练。沈庭谦他们早一部电梯上楼已经先回房，窦凯航将林珑送到她的房间门口，跟她道晚安早睡。

 第116章

    他在走廊上一个人站了片刻，在手机上看了看这附近营业的甜品店，才重新迈开步子回房。
    ……
    林珑进门插上房卡，一室明亮。
    她拖着行李箱往里走了几步，站在房间中央。
    柔软的大床，干净的床头柜和桌子，墙上有一面窗户，窗帘向两边拉开。
    窗外是大片的夜空。
    繁星点点，熟悉而安静。
    这是一种北城新生赛和省赛之前从未有过的安心。
    她独自站在安静的房间里，听着自己平稳的呼吸和心跳。
    时隔一年，她终于一步步成为温柔坚定的模样。
    感觉真的很像，衣锦还乡。
    第48章 蓝天白云下所有秘密都温柔
    第二天早上八点起来吃早餐，酒店二楼的自助餐厅里很多人都是学生模样。林珑去盛小米粥的时候路过听到旁边几桌在聊codeblocks，知道他们同样是参加国赛的选手，感慨这一厅估计大多都是同行见同行。
    回来的时候窦凯航已经在剥鸡蛋，除了自己拿的食物还端了一盘水果搁在两人中间，她的盘子旁边放了一碟刚才没在主食区见到的舒芙蕾，林珑有点惊奇：“咦？哪来的甜品。”
    “外面买的。”窦凯航比约定时间早起了一会儿，找到昨晚看的附近评价最高的甜品店，看着透明玻璃后店员新鲜现做，掐着点赶回来和她一起吃早餐。他只说，“早上起来之后去附近公园散了会儿步。”
    舒芙蕾又称蛋奶糕，盛在小小的纸杯里，上面还装饰了几片可食用的薄荷叶，看上去就像个小盆景，超级可爱。林珑小心翼翼用勺子舀起一点，入口时松软轻盈的甜意在味蕾上瞬间绽开，她眼睛一亮：“好吃！”
    “那就行。”窦凯航取的食物不多，简单的鸡蛋面包和几种蔬菜，不大会儿就吃得差不多，但一直在慢慢喝着汤，不让林珑一个人动筷。
    林珑也没有吃太多，这两天早上六分饱就可以，倒是那盘水果吃得干干净净，自助早餐的水果明明有四五种，他却能不作声地准确拿来她最喜欢的梨和甜瓜。中间他也吃了几块，但明显是无可无不可，主要还是为她拿。
    早餐只花了不到二十分钟。
    两个人一起出了酒店，朝j大的方向走，准备趁上午人不多的时候去报到。
    今天是晴天，不算凉快也不算闷，j大离酒店两个街道，走路十分钟可达。从校门口就贴有“全国大学生程序设计竞赛场地由此去”的指示牌子，他们一路顺着路标走，到达j大体育馆。馆外几张釉色实木长桌拼在一起，志愿者忙忙碌碌搬着各种东西，桌前挂着方牌，写着“签到处”。
    林珑和窦凯航过去登记信息，工作人员翻着表格在第二页上打了个√，拉开抽屉找出他们的参赛证，和饭票一起递过来，又指了指一侧长桌上码得整整齐齐的参赛服，热心地跟他们说：“可以挑一个颜色。”
    这种大赛保障的志愿者都是主办方高校的学生，他们今年遇到的这几位挺耐心，论坛上说以前有志愿者怕麻烦都是直接自己随便拎两件给参赛队伍。林珑道了谢，看了看长桌，转头问窦凯航：“凯神你想穿哪种？”
    从国赛这个级别开始，主办方会给所有参赛队伍提供统一的入场服，一般是薄款文化衫，背后印有本届大赛的logo。这件事可以有很多种理由，最被大家推崇的是拍照好看，统一样式不同颜色的服装看着特别清爽，满场气球的辉映下更是赏心悦目。
    不同主办方准备的规格不一样，像j大就属于很用心的，文化衫的料子看上去就很好，颜色也很多样。
    一件件参赛服都叠得整整齐齐地套着塑封，林珑看到红橙黄绿青*蓝紫粉褐银白就忍不住笑了，这还真是acm圈有志一同的传统，走哪儿都能遇见这种十一色。她的眼光从长桌上划过，窦凯航站在她身边：“我都行，你挑吧。你昨晚上不是说蓝色好看？”
    林珑眼珠转了转，却拿起最右边的一套：“我想挑白色。”
    “行。”窦凯航也从白色参赛服那叠中拿了一件。志愿者示意林珑从面前的抽签箱里摸一个球：“来抽个号。”
    国赛座位采取报到时抽签，下午热身赛就开始按这个座位坐。林珑伸手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号码球，18号。
    剩下的就没什么手续了，很快办完，志愿者嘱咐：“下午开幕式两点开始，因为有直播，所以迟到就不好进了。开幕式结束之后直接热身赛，进场不能带电子产品，东西都可以存在那边的储物柜里，开柜密码你们自己记着。其他的没什么了，加油呀～”
    “谢谢～”林珑点头，跟窦凯航拿着东西往回走。沿着来路走上花树茂盛葱茏的景观道，不着痕迹瞄了眼他臂弯里那件参赛服，唇角悄悄向上翘。
    夏日晴朗。
    轻风明澈。
    走在这样的阳光下的少年，她想看他穿白色。
    国赛是大事，虽然最终有资格站上场的只有三百人，但数十万选手的目光在这几天当然都聚集在南城，关注着每一丝风吹草动，一点有关比赛或选手的小事都能引起话题。
    一整个上午论坛里都在议论纷纷。
    [啊啊啊有人昨天跟林珑窦凯航他们一班飞机，看到韩泉和薛阳去接机了诶！！]
    [！我也看到了，他们坐韩泉的车走的，跟我们打车前后脚到，在大堂里还聊了好久，关系很好的样子]

 第117章

    [y大真的要成为新的全国第三了吧，c大这半年好沉寂]
    [回楼上，c大他们真的是打了一年铁诶，甚至有支大一队还在线上赛搞出过爆零，邢彧怎么带的梯队啊]
    [爆零是真的有点离谱了……热身赛还正常，线上赛可也是正式比赛啊。不过他们校队的高年级进国赛还是没什么问题的，就是估计很难进奖牌区]
    [怎么感觉今年是国赛阵容最强的一年，来的队伍都很有统治力啊。而且国青三剑客终于又重聚了啊啊啊！！想想就激动！！]
    [换个词是撞车，他们和韩泉里一定会出一个倒霉的啊。每年第四跟第三都是天渊之别，明明水平差不多，结果没金牌还没集训队]
    [（摸下巴）确实……是有可能改变时间线的程度，如果几个月后结合亚预赛结果来说]
    [目前冠军预测投票楼前排票数差距都不大啊。稍微更多的人更看好周羿一点，今天论坛上依然回荡着世决铜的余威]
    [他跟窦凯航再次火拼绝对是巨大的看点！上次拼到最后一刻，要不是ak组合ak了，那个世纪平手真能刷爆头条]
    [韩泉跟薛阳的主场优势也不能忽略诶]
    [还有好几个一线学校组的全黄名队！其实今年有实力的队伍真不少，好像突然就雨后春笋一样纷纷冒出来了，有点百花齐放的味道！]
    [今年出题人听说还是钟炜团队哈哈哈，全国邀请赛那几套题把多少队伍搞崩溃啊，感觉他特别喜欢那种有创意的思维题，有些老实队伍的风格挺被克的]
    [对对对，这种就容易出黑马，很看比赛上的临场反应]
    [先关注开幕式吧，现场返图搞快点，我想看今年的拍照墙！]
    ……
    在网上各色讨论中，国赛开幕前的最后一个上午过得飞快，林珑和队友们再出门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带好比赛所需的所有东西去j大食堂吃午饭。林珑窦凯航都已经换上参赛服，赛场的感觉扑面而来，尤其是窦凯航，见惯了他穿黑色，乍然白衣，是和平日完全不同风格的英俊。张柯路上围着他：“哇！帅！还有没有白的啊我也想去拿一件。”
    沈庭谦是个清醒人：“现在去估计只能拿剩下的了。三百人，十一款，每种颜色也就不到三十件。”
    张柯摸摸下巴：“说不定大家都想拿红的呢，图个吉利。”
    吴升啧啧摇头，说他还是年轻了，近年大数据统计一贯都是蓝色最抢手，因为谐音是深藏blue。林珑差点笑出声，一行人边瞎聊边往j大走，一路见到不少已经换上参赛服的队伍，和他们往同样的方向赶。那阵势，像极了林珑记忆中两年前的这里，也是如此人山人海，全国各地的选手汇聚一堂。
    中午的盒饭五荤五素自选，味道还行，吃完饭沈庭谦三人匆匆去签到，吴升带林珑和窦凯航来到比赛场馆门前。
    用于这次国赛场地的j大体育馆坐落在学校西广场上，馆外是漫天漫地倾洒的盛夏阳光，不远处是长桌前排队签到的人群，而在正门西北处，立着好几处拍照墙。
    离他们最近的一座是拱门式，其上系着的数只气球在阳光下飘动，气球上的字母连起来是“i love acm”。
    旁边是铺满云朵式标语的超大立牌，在中间做了镂空，人可以站在那儿拍照，而四周标语五花八门，包括但不限于“扶我起来我还能ac”、“人生如戏，全靠暴力”、“确认过眼神，是卖气球的人”……
    也有最正经的，温柔的浅蓝色铺开一片四方背景，最上方的大赛logo用的是国画水墨，旁边用正楷印着“第二十四届全国大学生acm程序设计竞赛”全称。
    这是国赛一项著名的传统。
    一个人的竞赛生涯就那么长，大部分选手能打进国赛的年份少之又少，今天在这里的许多人或许直到退役也仅仅只有这一次机会。从第十五届国赛开始，主办方提供场地给选手拍照打卡，让大家可以留作纪念。
    沿袭至今。
    这些拍照墙会一直保留到明天正赛结束后，但大家基本都选择开幕式前过来，谁知道等明天成绩出来后还有没有心思，要趁一切还没开始留下最好的瞬间。此刻各色立牌前人影攒动，不少人和队友站在一起冲着镜头咧嘴，快门按下，定格这些满怀兴奋和期待的青春面孔，在未来的回忆里都将闪闪发光。吴升举着相机招呼林珑：“来，我帮你们拍。”
    林珑有点手足无措的紧张，虽然早知道有这个环节，真到现场还是没那么淡定。周围所有队伍都在热热闹闹地摆pose，有人在大声呼喊着同伴看镜头，天气很好，蓝天白云下所有秘密都温柔，就像是拍毕业照一样的感受。她站到那幕浅蓝色的墙前，窦凯航站到她旁边，两个人一起看向镜头，他的气息在她很近的身侧。
    吴升在喊：“三、二、一，茄子！”
    她不知道她有没有下意识上扬唇角，还是紧张之下根本就忘记了微笑，吴升在那里咔嚓咔嚓按快门，她的思绪全空。
    那边沈庭谦几人签完到，一起走过来，吴升放下相机，翻着按键回看照片。张柯随意一瞥，目光正好落在第一张上，脱口而出：“……我靠。”
    相机捕光逐影，留住两个人看向镜头的瞬间。男生英俊出众，气场是明星选手特有的锋芒，女生温柔清纯，眉眼软软地弯起。两人都穿白上衣，配着身后的光和景，画面和谐得不可思议。

 第118章

    张柯看向邱博，从他眼里看出了同样的感受。
    有点过于好看了。
    而且都是白衣，相性太好，真的有点……像结婚照。
    第49章 一年中最重要的征途才真正开始
    下午的开幕式简短而隆重。
    这个环节本就是国赛这种规格的比赛才会有，选手们自然都提起了十二分注意，不管是之前参加过国赛的，还是第一次感受国内最高赛场氛围的，都凝神感到大幕从此刻已经拉开。众人坐在礼堂里，场面繁盛宏大。
    j大这次举办国赛的场地是体育馆改建，林珑进场的时候看到礼堂里安装了非常多摄像头。从国赛起会有现场直播，很多b站up主都会开播带看。这座赛用礼堂正如她曾经在照片中看到的每一年每一届那样高远辽阔，到明天这里就会有满场气球高高飘扬，那是童话般的盛景，在直播镜头下更添梦幻。
    她一直觉得，acm的比赛录像就像是五光十色的斑斓电影。而明天，她也要成为其中的一环。
    她坐在满场选手中间，抬眼望向台上。
    开场是领导讲话，如韩泉说的一样是国家计协领导和j大校长，整体四平八稳，勉励参赛选手发挥优异实力，预祝本次国赛取得圆满成功。随后裁判老师宣读了比赛纪律，即使是早已听过千百次的规则，众人还是听得非常认真。大屏幕上紧接着开始滚动播放所有参赛队伍，配上旁边不断变化的校徽，就像是一道迤逦的烽火。这一切流程结束之后，主持人、也就是j大校队主教练终于宣布进行最后一项环节——请出奖杯。
    本届国赛的冠军奖杯被放置到场地中央，离得远看不清纹样，但那种吸引力仍然让全场屏住了呼吸。在接下来两天，它会一直放在这里，一直到明晚八点有一支队伍冲出重围将它纳为所有物。林珑的目光和大家一样紧紧追随着那一抹金色的光辉，它像是灯光下一个璀璨的梦。
    而后就是今天下午最重要的事，热身赛。
    三点到五点，两个小时五道题，按往年惯例不会太难，只是给各队一个适应场地的机会。林珑拆开桌上密封着的试题，跟窦凯航开始分头看。
    为了提高看题效率，他们都是一个正着读一个倒着读，林珑读完a觉得没什么想法，看上去是一个需要分析很久的动态树，窦凯航看完e倒是说可以试试，像是一道四边形不等式的水题。于是林珑接着去看b的题意，窦凯航上机去打代码，似乎确实是很顺，没一会儿返回个ac。
    林珑在纸上推b题群论的算法，窦凯航根据刚刚那份正确代码简单试了一下比赛环境的静态内存容量和栈的递归深度。她过了一会儿去跟他换位置，敲完代码调试过交上去同样也是ac。
    英文模式真的有点威力，a4纸上大篇大篇的英文第一眼看上去真有些生理性头疼。好在这学期平时训练赛几乎都是用英文题已经适应，手边也带着词典，万一真遇到生僻词可以查，不过热身赛基本不会出现什么看不懂的题意。
    其实今天下午除了选手，也是主办方进行服务器抗压能力检查，这直接决定了系统返还判定结果的速度，尤其是最后一小时大批量队伍同时疯狂交题，对后台评测程序来说是极大的压力。
    总体来说是很正常的测试热身，两个人合力把d题推出来，林珑大概又看了看c题，时间就到了。
    她调出board看最终的结果，窦凯航在一边收拾东西。他们在过程中也有关注榜，不过不像正式赛那样看得那么勤，今天毕竟只有五道题没有太大的跟榜压力。这会儿看了一眼，主要队伍都只过了两三题，看来大家都在留力。
    有一种平静表面下的紧绷。
    走出礼堂之后见到迎上来的吴升，他第一句话是：“感觉怎么样？”
    这一上来主要是问邱博，沈庭谦和张柯都在去年亚预赛上见识过大场面，窦凯航每个月红名赛都是毫无疑问面对一众世界顶尖强手，至于林珑虽然也是新人，吴升却对她很放心。当然听完邱博说难度分布是两简单一中等两麻烦、问了他们ac了两题之后，也还是关心了一下：“林珑没问题吧？”
    “没问题的。”
    “行，那咱先去吃晚饭，热身赛的题我刚在外面也看了，一会儿回去给你们简单复个盘。该测的数据都测了吧？你们同步一下结果。”
    林珑晃神了一下，她知道国赛会给教练们也安排一个地方看比赛直播。所有校队的教练坐在同一个大房间里，看谁的弟子过关斩将谁的弟子原地打转不前，那感觉估计也是刺激得没法言说。总觉得那边房间的故事是不输于他们赛场上的精彩，随着排行榜的无尽浮动每一秒都极为跌宕。
    至于吴升说的测数据，那是热身赛上比ac题更重要的任务指标。
    她看向沈庭谦：“j大的比赛机性能都正常，一秒钟的循环次数大概是一亿次，很标准。auto可以用，inline也可以，bits/stdc＋＋.h不允许，关同步的cin比scanf略快，long long使用的是%l64d。然后凯神那边测了栈和内存。”
    沈庭谦点头，又跟窦凯航交换了一下全局和局部的一维二维数组最极限能开多大。这个环节就是这样，相当于高考前去踩考场探硬件设施。几人去j大食堂简单吃过晚饭，回宾馆在吴升的房间讨论下午的题，吴升把思路又给他们捋了一遍，其他也没再多说，该练的平常都已经练了，到了这会儿也不可能再临时学会新招。他主要叮嘱的还是心态：“五小时战线很长，最终结果不到最后一秒谁知道。卡题很正常，谁都会遇到，到国赛大家的差距都不会太大，稳住跟榜，签到题宁可慢一些，别为了一血搞得自己太紧张了。”

 第119章

    张柯虔诚地从笔袋里摸出一张逢考高分符：“来之前我去庙里拜了，门口算命的和尚说我铁定能高升。”
    他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赶紧摸木头：“呸呸呸，什么铁定，必不能铁定，都给我金银铜。”
    林珑也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点好笑又有点心酸，他们这群人有时候赛前真有点小迷信，什么十一色求好运都是最原始的基操。因为竞赛设金银铜，acm圈就流行把奖牌区以外叫做打铁，导致有些选手在比赛前绝不出口“铁”字，就像高考生的家长，在孩子高三那一年什么文昌竹孔子像都可劲往房间放，只为了求好兆头。甚至今天热身赛有好些队伍一题没ac，她出来听到不知道谁说测试赛有意爆零就是为了攒人品，希望让明天能交所有的好运。
    总之大战当前，各有各的祈福方式。
    这算是个小插曲，不久众人也就各自散去，回自己房间养精蓄锐准备明天。林珑在走廊上跟窦凯航感叹了一句：“感觉国赛真的不一样。”
    可能是因为第一次和大家一起住酒店，之前所有现场赛都是在北城。这样一种大家集体聚在外边过夜的感觉，总有种说不出的感受，像是下午礼堂空气中的大赛感蔓延到了宾馆内的氛围。她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未来的亚预赛、世界赛，都将在不同的城市甚至国家举行。
    从现在起，一年中最重要的征途才真正开始了。
    她回房之后没再刷论坛，洗漱了一下就关灯睡觉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二楼自助餐厅继续人满为患，几乎每张桌上都放着准备带去赛场的资料板子。林珑看着来自全国各地的选手们以校队为单位聚在一起，有人凝重有人难掩兴奋紧张。到了出发去赛场的时候，更是放眼望去都是同款参赛服。一路沿昨天的路径走过去，教练和选手在入场通道前分开，吴升挨个跟每人击掌，笑着说加油。
    场馆门口排着长队，三百人放在现实中的体量好像比想象中多很多，好在进场的速度也快，裁判老师检查过没有携带违禁物品之后就予以放行。林珑进场后和窦凯航找到昨天18号的位置，桌子旁边的玻璃挡板上已经贴上了他们的信息，校名校徽印在长长的标牌纸上，一转头就能看到自己的来源。
    附近的队伍都不眼熟，但校名来自全国各地。
    不知道周羿薛阳和韩泉哥他们都坐在哪里。
    四面八方的摄像头在礼堂灯光下。
    桌上的比赛电脑停留在登录界面，密码和题目一样封装在试题袋中，现场大屏幕上排行榜呈初始状态静立，所有队伍在上面一览无遗。
    裁判宣布一分钟准备的时候，林珑的手按在了桌面上。
    礼堂响铃的一瞬间，周围无数队伍同时撕开试题袋，在全场划开袋子的清脆声中，各队内部的快速交流声也在同一时刻响起，整座赛场顷刻进入白热化。比赛机器右下角的时钟开始走动，属于国内大学生最高水平程序设计者之间的较量，正式展开。
    第50章 凯神，交给你了
    各直播间的画面在国赛开始走秒的一瞬间都摇了一个俯拍远景的长镜头。
    从礼堂穹顶，俯瞰偌大赛场众多赛台，有宏大旷远之感，各支队伍在紧张激烈地开题，一大束一大束的气球在场边轻轻飘荡，现场大屏幕上所有学校暂时并列第一名。
    镜头拉近，摇到某队选手的赛台特写，三个穿着蓝色参赛服的身影并肩坐在桌前。一个人早已输入密码登录比赛机器，正飞速敲着一会儿每个人都需要用到的头文件，另外两人各盯着一本赛题，已经全神贯注地快速在纸上写画。
    画面徐徐向前摇动，一个个来自不同省份的学校队伍出现在镜头里，而官方直播间的解说也已经开腔，正欲先简单说几句，直播镜头却正好切到一队的赛台，他眼睛一亮，到了嘴边的话瞬间一转：“hello观众朋友们大家好，那么我们第二十四届国赛就在下午三点准时开始了——现在我们画面上看到的就是y大的林珑窦凯航，也在夺冠呼声最高的几队之列！”
    屏幕中y大的校名校徽一闪而过，镜头换了个机位更进一步地贴近两名选手，男生坐在电脑前，娴熟地敲着头文件，十指如飞的速度几乎让人以为他是在弹钢琴曲，女生坐在旁边，专心致志地低眸读题，温柔清丽的侧颜好看得不像话，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身处直播画面中。直播间几乎是瞬间就飘过十数条弹幕：
    [annie也太好看……！我应该是来看acm国赛不是看国风大片的吧？]
    [啊啊啊啊他们这队为什么实力又强颜值又高啊！]
    ……
    解说杨远当然可以看到弹幕，事实上他刚那一瞬间也是像看见王子公主的感觉，不过他是官方解说，一开口还是如常地在关注比赛内容：“是的，可以看到y大的同学已经进入了比赛节奏，等一下我们看看他们是在开哪道题。刚才的镜头里能感觉两个人都很镇静，不过跟他们之前的策略有点小不同，我们知道队里第一个上机的人一般都要承担破首题的任务，据说以往都是林珑来开第一题，今天少见地是窦凯航开。”
    搭档卫海接过话：“应该是正好由窦凯航找到容易题了吧。”
    “是的，acm有十一道题，为了快速找到开场方向，一般是一个人从前往后读，另一个人从后往前读，如果是三人队的话，第三个人就会从中间开始读，以这种方式来尽可能快地寻找突破点。”杨远娓娓道来，“十一道题，难度不一，究竟哪道是相对容易攻克的签到题，就看哪队能率先发现了。”

 第120章

    镜头并没有在窦凯航林珑那桌停留太久，很快就继续向前移动，礼堂内千百个摄像头机位保证导播能随时切换到各种角度的画面来。杨远和卫海也继续给观众介绍了一下其他参赛队，包括62桌的韩泉三人，77桌的薛阳姚璐，81桌的周羿白棣沈步之，这些同样也是备受关注的冠军预备役选手。直播间右下角的时钟一直在走，左下角的交题展示区却安安静静，杨远也提到了这一点：“时间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还没有出现第一个提交，看来今天没有一眼能看出破绽的水题啊。我们看看几个强校都在干什么——”
    比赛机器上的队伍工作区不会展示在前台，但官方解说有渠道可以看。杨远用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切屏看了下a大的界面，看到他们是正在做j题，刚要把这个讯息同步给观众，直播间左下角忽然一跳，飞上一行字，在那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杨远脱口而出：“——噢！来自西省的西城大学，发起了全场第一个提交！！”
    官方直播间与比赛排行榜联动，可以实时显示各支队伍的交题，屏幕浮上“1 xicheng university b”的字样，代表目前暂时排名第一位的西城大学提交了b题。黄色进度条紧随其后闪现，所有人屏息盯着它向前走，但它没有持续多久，就在无数注视下消失不见，转而变为红色的小方块，上面显示wa。
    “啊……很可惜wa掉了呀，那目前为止还是没有出现正确提交，不过至少场上已经有队伍开始进行尝试。现在看周羿队是正在做j题，而且是开场两分钟就已经开始，说明他们一上来的目标就极为明确呀。韩泉队在做b题，从打开工作区的时间来看也已经过去了十分钟，那这道题的代码也是随时有可能写完呀。而薛阳队那边同样在做j题——噢！！又一支队伍提交了b题！！”
    屏幕左下角再次有字样浮上，“1 ningshan university b”出现在所有人眼前，而这一次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场上另外三支队也纷纷在一分钟之内相继交b，交题区一瞬间热闹得像菜市场，一行又一行队伍名接连浮现。而几乎是紧随其后，又有学校完成了j题的首个提交。
    但是这一系列全部以wa收尾。
    卫海看着场上局势：“目前交题集中在b和j啊。”
    杨远再次去翻看了只有组委会和官方解说能查看的后台：“是啊，目前场上有21支队正在做b啊，j题的话是13支，还有27支队暂时没有开题啊……已经十五分钟了呀，这时候不能再犹豫了，不管有没有思路都得选一道题开始了——哇我的天啊！我们看到窦凯航林珑队竟然是提交了k题！！”
    解说吃惊，现场工作人员吃惊，全直播间数万观众一起吃惊，在全场焦点几乎是集中在b和j的时候，y大忽然一个没有任何人想到的变奏，而他们的进度条稳稳地向前推进，虽然速度不快但是跑到了结尾，一闪过后，出现绿色的ac小方块。
    伴着右上角一颗醒目的五角星。
    “哇！通过了！！！我们恭喜y大的窦凯航林珑拿下了k题的一血！这也是全场比赛的第一个正确提交！！”杨远声音拔高了，“没有任何人想到啊，我们看到现场好多选手在吃惊地抬头看大屏幕！画面给到所有教练在的大房间，感觉不少人的表情也有点复杂啊，咦镜头找到了吴升老师，他笑得有点高深，这是事先有料到的意思吗？而镜头切回来，现场的工作人员已经拿着白色气球和金色气球向18号桌走去了！”
    卫海笑说：“kevin做k题，怎么感觉也很合理。”
    “哦哈哈，那么接下来我们应该期待annie做a题吗？ak组合也确实是粉丝给他们起得很贴切的外号啊。”杨远也笑了几声，“不过我们看到目前窦凯航并没有跟林珑换位置啊，应该是她手里的题还需要一点时间。他自己也没有在用机器了，同样也是低头在看题，这就是两人队的劣势了，机器使用率其实是不一定能稳在比较高的水平，需要配合更加高效才能跟三人队竞争。当然我相信林珑窦凯航是不需要人担心的。而且场上继续风云突变啊，周羿和薛阳几乎是同时提交了j题！”
    屏幕左下角一前一后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个提交让所有人瞬间又提起了心。现在窦凯航林珑来到第一名，场上其他所有队并列第二。而就在刚刚解说聊窦凯航林珑的两分钟里，又有三支队交b、两支队交j，只不过在系统判定面前仍然是全都败阵。但是对于观众来说，每看到交题区浮上一支队都意味着砰砰的心跳，谁也不知道黄色进度条之后会发生什么。数万观众盯着直播，不过还是杨远的声音快：
    “通过了！j大的薛阳姚璐拿到j题一血！a大那边wa了呀，要看看是不是哪个细节没考虑到。现场工作人员同样拿着银色气球和金色气球向77桌走去了，收获了路过的一些队羡慕的目光！”
    卫海补充：“不过a大应该问题不大，进度条走到最后一点才wa掉的，可能是有什么特殊用例没处理好。”
    “是的，应该小修小改就好，不过从刚才的镜头来看a大并不是周羿亲自在开第一道题啊。”杨远继续看着场上的情况，“韩泉队刚刚交了b题！不过很遗憾地wa掉了，在比较靠前的位置就被判了，有点路漫漫修远兮啊。”
    “怎么感觉b题有点陷阱的味道啊。”卫海说，“已经这么多队交了，全都不过。”
    “有可能是出题人故意设的表面比较亲和的题啊，要看场上队伍怎么考虑了。刚刚看了一下，y大过掉k题之后，有23支队正在做k题，包括j大刚过掉的j题也是很可以去努力的啊。或者我觉得还在做b题的队伍至少要开始双开，不能卡死在这一棵树上啊。”

 第121章

    “对，会很伤。”
    “哎我们看到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又有五支队伍b题连扑，其中宁山大学我已经看他们扑了三次了啊。二十五分钟了，很影响前期节奏呀，想想竟然有21支队伍开场直奔b题就感觉被出题人坑了啊。现在a和g也开始陆续有队伍提交了，不过暂时还没有人通过的样子。”
    “韩泉队又交了b题……”
    “还是wa掉了呀。不过他们似乎是在双开b题和k题，至少还是留有希望的。而周羿队在迅速的修改之后通过了他们的j题，现在来到第三位！转头就打开了k题的工作区，k题现在真的变得很抢手了呀。”
    “y大过掉之后应该很多人都去看了。”
    “是的，这就是跟榜效应啊。而我们看看y大在干什么——哇他们现在是由林珑正在做j题，那我有点看不懂y大今天是个什么分线了呀！他们两个人不能全是从后往前读题吧？会不会太拼了一点，不过倒真的给他们带来了很好的成效啊！而薛阳姚璐现在好像是在ek双开，咦e是一个目前还没有人碰的题目啊！薛阳是发现了什么玄机吗？——等一下，我们看到韩泉队的b题好像是要通过了——！”
    “唉还是没有过啊……”
    “在接近最后的地方被判失败了……b题可能有很多细小的容易出错的点呀！这已经是b题全场的第46次提交，但是目前仍然还是没有队伍能够通过啊。而林珑这边j题要交了——”
    “通过了！这样y大以两题继续领跑第一位！”杨远精神一振，刚才一直跟卫海一递一句，这次连珠炮般没有停嘴，“打破了场上五分钟无人过题的局面，工作人员正在给他们送银色气球！不过j题的一血先前是已经被薛阳姚璐收入囊中了。镜头给到林珑身上，她正在跟窦凯航说什么，起身让出位置换他来上机，这样的话比赛进行到现在是两个大一的队伍处在第一第二啊！噢周羿这边k题也要过了——”
    屏幕左下角，a大的名字再次浮现，而五秒之后绿色的ac也宣告他们超越薛阳姚璐来到第二名。直播画面给到周羿，他依然清隽沉静，丝毫不因为已经手握世界赛名额就掉以轻心，也仍然代表着a大数年来华国赛圈领头羊的气韵。白棣沈步之跟他交流了一下后迅速看向下一题。但是当然，能被世人并称为“北周羿南薛阳”，薛阳也绝对不会坐以待毙，在一众b题j题k题的提交中，他的反击并没有等待太久，很快直播间内无数观众就听到了杨远的惊叫——
    “天！e题的一血！薛阳果然是有东西！这样他们今天开局两道一血啊！他和姚璐身后目前已经升起了四只气球，而他跟周羿的座位在今天真的离得很近很近啊！！这边明显变成了气球聚集区，而现在场上总共有3支两题队，韩泉这边k题总算过了，稍稍止损，目前也在奖牌区内，但开场b题的连续失利还是让他们有点伤啊——看一下，他们现在仍然没有扔掉b题，而是又回头修刚才已经wa三次的代码。现在仍有13支队伍在做b题，可能是开弓没有回头箭啊。”
    卫海说了一句：“不过现在e题j题k题都能做的话应该有不少队伍要回头了。”
    “是的，现在比赛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这时候还没有通过第一道题的话前期压力会比较大啊。不过我有点好奇，b题在出题人的设计里到底是有什么样的坑啊，现在题目在网上应该放出来了吧？”
    国赛全套题面会在开赛后同步公示在官网，此时场外也有不少选手正在研究这些题目。即使不像场内队伍那样紧锣密鼓事关一年来的努力，但一边关注着直播动态，一边分出些思绪在脑内设身处地勾勒算法模型。
    说到底，那是最顶尖的赛场，即使没资格站在场上，可身为acm选手，有谁能忍住不投之以目光。
    【b题：选花】
    【花园里盛开着无数朵花，四姐妹准备各取一枝在晚宴上佩戴。大姐说，我要在第a1朵到第b1朵中取一朵；二姐说，我*要在第a2朵到第b2朵中取一朵；三姐和小妹以同样的方式给出范围。四人约定以抽签的方式选出花朵，设四人抽出的分别为x1、x2、x3、x4，给定a[4]、b[4]，问有多少种可能的取法，满足x1≠x2、x2≠x3、x3≠x4、x4≠x1。】
    [注1：输出结果对1e9＋7取模。]
    [注2：1≤a[i]，b[i]≤1e9。]
    直播镜头依然在盛大宏丽的礼堂中梭巡，屏幕内所有队伍都在全神贯注地抢时间做事，屏幕外有稍许的凝息。片刻后，杨远先开口：“我至少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队伍争相先开这道。”
    卫海点头：“是的，因为短。”
    国赛命题秉承了一贯国际赛的题目习惯，基本都有大段大段的背景描写，冗长的英文将真正的题意一层层包裹，像这样直白且没有太多花哨的题面确实很吸引目光。杨远叹息：“但感觉，这道题从正面不太好突破啊，推公式稍稍有点无从下手……”
    卫海说：“很像钟老团队喜欢的思维题风格。”
    “反推的话……容斥吗？”杨远琢磨着，“但x1可以等于x3，x2可以等于x4，其实想到容斥就已经不太容易了，相当于从思维层面进行大翻转，但即使这样也要面对各种要加减的特殊情况，确实很容易漏项啊……”
    他还在沉吟，屏幕左下角来自各队的提交依然走马灯般轮番闪动。像一遍遍冲上沙滩又退去的潮水，竭尽全力扑向陆上的风。在某一刻忽然跳上一行字，他一开始也没在意，只是看见又是b题提交时无奈地弯了下唇角，同样的事看了百来遍，已经掀不起波澜，但敬意犹在，感叹哪位勇士在这种情况下还敢死磕b题。却在余光扫到队名时蓦然睁大眼：“——什么！”

 第122章

    金碧辉煌的灯光自穹顶而下，目之所及的一切事物在摄像头下斑斓，数只气球飘在礼堂里，有一种电影般的梦幻美感，却更是赛场上争分夺秒的压力。所有队伍都在紧张专注地攻题，队员之间交流的几个字一句话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没人知道十五分钟前，林珑下机去看a题时，给了窦凯航一张演算纸，留下一个化简好的公式和一句话。
    “我去看a了，b的解法在这里，凯神，交给你了。”
    赛场上的局势千变万化，而一路走来经历过多次实战磨炼后她和他的配合早已成熟。因为互相了解，所以他读完j题就叫她来写这道她更顺手的高级动规；因为拥有默契，所以她可以将b题的算法思路交给他来具体写程序加快速度。外界当然不知这其中的故事，但随着那行字在交题区清晰浮上水面，所有人反应过来后一起大惊。直播间内数万人都听到了杨远的惊呼声响起——
    “b？？林珑窦凯航要交b？？”
    “我的天哪，真是不敢相信！在全场都被b坑惨的时候，他们身为不能犯错的冲冠选手，竟然还是敢开b！进度条已经在跑了——能过吗？能不能过——！”
    第51章 华国区冉冉升起的新王
    “b题……容斥原理？”77号赛台，薛阳看到远端工作人员手里拿着橙色气球和金色气球进场，他笔下g题的树链剖分算法顿了一下，翻到册子上b题那一页，深思了会儿，仰头看着赛场大屏幕。
    旁边，姚璐刚刚将k题的代码粘贴进提交框。她点击提交，等待进度条向前走，点头：“是的，我刚才看过了，最后的化简公式有点不确定，想等你看完g题讨论后再开始写。”
    黄色进度条走完了，平平顺顺地返回一个ac，身为国内四橙名之一，姚璐显然不会在这种时刻翻船。k题是一个dinic算法的变种，有点吃熟练度，属于难者不会会者不难。她也抬头看大屏，周羿那边刚刚几乎是同时通过了a题，这样场上目前有三支三题队，依照用时多少区分出了一二三位。
    她收回目光，征询薛阳的意见：“我开b？”
    “嗯，我跟你一起，榜上挂了那么多，是得谨慎。”薛阳直起身子，接过姚璐递来的写有b题初步思路的演算纸，“我看g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什么建树，等会儿你写b我接着去修a。周羿这个时间过，a题优先级可以提一提，希望咱们刚刚只是少考虑什么边角情况。”
    之前他们wa过一发a题，把代码打印出来之后两人暂都看不出什么异样，所以当时先转头去ek双开。修代码这种事，放在谁家都头疼，因为并不知道是哪错，如果改动了本来正确的地方那简直是遭大重还一无所知。而如果是整个框架都有问题那就更绝望。但这是每个acm选手都习惯的事。赛场上明亮的灯光落在他们桌前，姚璐镇定地点头，给薛阳指纸上被圈出的那一步：“好。你看这里，我觉得b题关键就是几种相等情况的区分，你感觉现在这些还有交叉重复的吗？”
    81号赛台，周羿从目前的排行榜上收回视线，身后四只气球飘扬闪耀。不远处薛阳身后的五只气球同样招摇。旁边白棣叫他：“队长，b题的原因找到了，感觉是分步取模的问题！这道题真诡啊，都最后一步了竟然还藏着坑的！”
    刚才白棣交过一发b题被判错，让出位置，周羿先上机去写a，沈步之放下e和他一起查问题。而机器使用权早已又经过几轮更迭，目前正是白棣坐在电脑前面，周羿略一沉思后颔首：“好，你先修。”
    时间点点滴滴地流走，赛场上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无数事，来自全场各个队伍的提交不断涌现，像海面上潮起潮落的歌。杨远一直盯着左下角的交题区域：“好我们看到，随着东黎大学通过k题，比赛时间已经来到第二个小时，窦凯航林珑目前是在ae双开，薛阳姚璐看样子是在一起讨论，韩泉也已经赶上来，而周羿这边居然在bde三开！”
    “一般在比赛中，双开的战略比较普遍，单开趋于保守，三开就未免太极端化，队员力量分散，高收益的同时意味着高风险，不愧是去年的冠军队，平静的表面下有很大的野心啊！相信这也是很多人崇拜周羿的一点，他身为a大掌舵人永远冷静但从来都不缺乏进攻性！”
    卫海看着榜：“但头部队伍其实都必须面对一个问题，现在榜上同质化提交太多了，都在abejk，已经很久没有人交别的题，那等到这几道都通过了，在无榜可跟的情况下怎么找到下一道能做的题就是比拼重点。我觉得周羿刚刚是注意到了这个情况，所以果断三开，在相信队友可以挑大梁的同时，已经率先在为中期做打算。”
    “是的，包括薛阳也是在二十分钟前打开了g题的工作区啊！”杨远提声，“其实刚刚我有私下问过钟老，他们命题组预期里中等难度的题就是abejk，已经被目前场上的队伍全部找出，剩下每一道都不好啃，比赛后续会走向何处，我们拭目以待！”
    开赛110分钟，赛前夺冠呼声最高的四队全部完成abejk。
    从此进入了漫长的停滞期。
    几位大佬已经开辟出了明确的阳关道，全场这段时间倒一直是花团锦簇热热闹闹，各种三题队四题队你方唱罢我登场，第五到第十的位置上走马灯般换人，奖牌区竞争格外激烈，唯独前方争冠的区域，一直静悄悄。
    比赛还有一个半小时的时候，卫海看了眼表：“前四的队伍很久没有过题了。”

 第123章

    “都卡了蛮久……”杨远也一直在关注争冠区的动态，“倒是有几个提交，但都没过。而且可以看出方向确实不一样，周羿他们主攻dg，薛阳姚璐是gi，韩泉那边是cg，窦凯航林珑……ci。”
    “完全不考虑g的事吗？那前四里只有他们对g的前景不看好啊。”卫海翻着题目册，“树链剖分……又不太像，估计得结合别的算法，有点复合型感觉。不过这题数据量倒不是太大，也许……”
    “等一下！”杨远忽然打断他，“窦凯航和韩泉同时交c！”
    永不停息的交题区内，两行提交于涌动的波潮上闪出，像雪亮的剑锋，两边进度条几乎同时开跑。事发突然，争冠区一段时间以来的平静骤然被打破，卫海的注意力一下就从g题转移走了，但脱口而出：“c？c可能是一道有危险的题目啊——我记得他们之前的问题都不是wa，都是tle！”
    在acm比赛中，系统判定一共有七种。
    除了最常见的ac和wa，还有五种不通过的类型。
    其中mle基本不会发生，因为赛题里对空间限制大都比较宽泛；而ce和pe是绝对不该有的低级错误，但凡谁搞出这两种带来罚时，绝对是恨不得一榔头敲在脑门上的崩溃。比较难搞而又时有出现的，也就只有re和tle。
    time limit exceeded，程序运行时间超限。
    每一道acm赛题结尾都会有这样一句话：程序运行时间限制1s，空间限制32mb。
    一秒，只有一秒。
    当后台处理器执行选手提交的程序超过一秒，即使目前为止呈现出的答案全对，也会被系统毫不犹豫踢掉。
    很长时间以来，关于wa和tle到底谁更令人头疼，在世界竞赛圈里都难有定论。
    一个人遇到十回wa才有可能遇到一回tle，但一旦遇上就不好改。身为成熟的有过一年以上实战经验的竞赛选手，各种给代码加速的小技巧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如果这样都还会被判tle，那……
    杨远紧紧盯着那两道不断向前走的进度条：“此时此刻我真的很想看一下他们工作区里的代码，看是修了局部还是把整个框架全部改掉。一般遇到tle都会集合全队力量一起来想办法，不知道他们讨论过后的最终决断是算法微调还是赌一把大的重起炉灶——”
    后台运行限制一秒，前台视觉效果上判题却并不会这么快，因为全场都在疯狂交题，服务器资源也承受着极大压力。有时候等上一分钟也是常事，但随时都会出结果的紧张感是考验也是煎熬。
    赛场像持续不断在涌动的大海，置身其中宛如浮沉在渺渺汪洋之上。镜头在这一刻切了分屏，062号桌韩泉三人全部停下手头的工作凝视着判题界面等待，018号桌，窦凯航握着鼠标，林珑凑在他身旁，两个人一起看着屏幕。
    进度条最后20%的路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终于，出现了绿色小方块。
    “ac！173分钟的时间，场上出现了第一支六题队！”杨远喊，“林珑窦凯航拿下c题一血，率先在中期打开局面！前年的韩泉，去年的周羿，国赛冠军已经连续两年是新面孔，今天，我们会见证又一队新王登基吗？”
    导播给了ac之后的特写，英俊的男生微微俯身跟清纯的女生说话，两人咫尺之距，画面养眼到屏息。工作人员将黄色气球和金色气球系上赛台，他们身后气球数来到九个，在方圆数十支队伍里一枝独秀地耀眼，红橙黄青银白和三抹金色一起璀璨生光。
    之后一段时间，场上交题渐渐又开始百花齐放。一行行提交不断滚动，全场一百支队伍都在奋力冲击着更高的排名，081号桌周羿拿下d题一血，077号桌薛阳在i题首开记录，062号桌韩泉历时一小时终于率先攻克了g题，连解说都感慨真的不容易。
    至此，场边的金色气球已经从开场的十一只减少到仅剩两只。
    “还有f和h没人碰。”杨远在解说场上局势的间隙中偶然提了一嘴。
    卫海看了眼表：“还有一小时十分钟，可能要保持到终场了。这个时候不建议开没人尝试过的题，尤其是现在跟榜的选择又多了。”
    “是的，看来金色气球发不完了。”杨远笑说，“每年都会有这种题，防ak的。”
    他转而继续盯着屏幕里盛大悠远的礼堂：“在半小时前那波金色气球潮之后，榜单前列队伍之间仍在相互追逐，林珑和沈步之先后过了i，姚璐也过了d，目前榜上三支队伍都是七题，窦凯航林珑凭借罚时优势暂时身处第一，周羿薛阳分列二三位。后面是三支六题队，以韩泉为首紧紧跟随。现在还远远不到松懈的关头，最后一小时是出题高峰，一般是要保一道争两道，此消彼长下排名结果有可能会出现大翻转，相信场上每个选手在最后这段时间都将全力以赴！”
    滴答，滴答，时间又流过一点，离比赛最终结束的时刻也越来越近，弹幕上许多人在问排名前四的队伍现在分别在做什么，杨远于是在还剩五十分钟时，介绍了银牌区和铜牌区附近激烈争夺的情况之后，又切后台看了一眼。
    “哇，周羿这边是ch双开？？是放弃了做到一半的g去开h啊！从刚才扫过的现场镜头来看是他们惯常的1＋2分线，他自己solo一道，白棣沈步之合力解另一道，如果顺利的话两边都通过就能来到九题！”
    “而薛阳姚璐的路线，跟周羿他们如出一辙！他们在窦凯航林珑当时打破僵持局面之后就跟着直奔c题而去！而现在看他们弃掉g比周羿更早，目前手上也有h题，看来我和卫老师都低估了选手的勇气啊，两个国青冠军队都选择在最后的时刻继续开拓新路！”

 第124章

    “韩泉这里还在修他们刚刚从tle转为wa的c题……有点保守啊！这个时候上对拍！要知道对拍虽然被称为保命技，但是国赛这个级别，它消耗的时间和精力很大啊！这样很可能只能最后保一道，七题的话不够争第一啊！他们这样的战术是已经放弃冠军了吗？？”
    卫海微微摇头：“说实话当时那道g耗了他们太多时间……虽然最后拿了一血，但是……先保前三吧。”
    “他们七题拿前三的话需要周羿薛阳窦凯航其中一队最后一小时连一道也通不过呀……必须冲八题的，不然希望很低——噢现在开始开i题了，那还好还好。”杨远松了口气，“虽然时间剩得不多了，但真的需要去尝试呀，就看他们能不能在对拍c的同时解掉i了。那我们再看一下林珑窦凯航——等一下这个榜单怎么回事！他们什么时候过的d！！！”
    弹幕上早就忍不住了。
    [啊啊啊啊就是刚才啊！你在说羿神他们如果顺利就能来到九题的时候！我当时就想说已经有人先一步开启顺利模式了，看看左下角，有一个七题队它变成八题队了！］
    [而且又是一次过啊啊啊我真的要疯！他们为什么1a率这么高啊，今天整个下来都没几次罚时，离谱啊这准度！！！］
    [前面的兄弟，窦凯航从出道开始就是以1a率出名的，咱们打acm的都知道一道题大多时候都得错个几次才能ac，但是他赛场上wa的次数真的巨巨巨低，去看统计数据是惊人的程度，林珑目前看起来也是这个风格，他俩真是强强联合到一块去了］
    [我靠这到底是什么天才遇到天才的故事，一时间都不知道该羡慕谁？？］
    杨远被无穷无尽这样的弹幕环绕，而身为官方解说他还拥有屏幕前的观众不知道的信息。他愣愣道：“而且，他们手头现在做的题，是f题——”
    “金色气球仍在的f题，全场没有人能与争锋的f题——”
    “这个角度的直播镜头看不到他们那个方位，不知道窦凯航林珑现在是谁坐在电脑前，但是从后台工作区看他们的代码延展飞快，主函数非常的明确简练，已经到了最后的收尾，看上去应该，马上要写完了——”
    那一刻无数人猝不及防地眼皮跳动。
    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音。有人爆手速在弹幕敲“？？？”，有人本能地切屏，去看官网公布的题目中，迄今为止无人能解、只存在于解说口中，身负命题组给出的最高难度，属于本场比赛防ak题的那一页。
    【f：alice in wonderland】
    【lovely alice ushered in a strange adventure.she found mr.rabbit with a pocket watch.she discovered the secret of the fairy kingdom.there is a mysterious positive integer a.the world would fall into darkness when the ane between……】
    所有人只来得及看到这里。
    下一秒直播屏幕左下角已经跃出提交，镜头一个大回环仓促地摇向那对天才组合的方位，在系统判定结果出来前捕捉到他们的身影。少年少女并肩在计算机前，在偌大礼堂众多队伍中格外显眼，即使是背影都极为出众，窦凯航天生的王者气场隔着直播透出屏幕，林珑的栀子花发卡在明亮的赛场灯光下，折射出梦幻的令人心折的光芒。
    最后的两只金色气球在场边飘扬。
    黄色进度条迈着沉稳的步伐向前走。
    当绿色的ac最终闪耀在全国眼前，仿佛火红的朝阳跃出海面冲上万丈天空。这时候还没有人能预见林珑窦凯航这两个名字日后将代表华国区在国际赛场上创造无数传奇，却在冥冥中感到了一种长风携霞光破开云层的照耀，比赛还有三十分钟，从理论上来说仍不知鹿死谁手，但在f题被通过的这一刻，所有人都于震动和恍惚中被征服，深深屏息，看向屏幕里那对天才搭档。
    看华国区冉冉升起的新王，看新世代横空出世的希望，看少年少女带着所向披靡的王者之气，向着他们的第一个全国冠军，不可阻挡地进军而去——
    第52章 成为你人生中闪闪发光的青春
    一切尘埃落定后，林珑独自停留在j大体育馆门前的夜中。
    天上星星温柔地在眨眼。
    背后礼堂依然灯火通明，家乡的晚风轻轻徐徐地吹，迎面带着安静的温热。
    她站在礼堂门口等窦凯航，望着j大校园的夜色，半边身子浸在身后漫过来的光影里，像是明暗分隔的分界线。
    夜晚是这样如梦。
    如此静谧，如此动人。
    因为她抱着奖杯和属于他们的十三只气球，去储物柜拿回赛前寄存的东西这件事就落在窦凯航身上，她没有手机，不知道现在几点，于是回转头，再看了一眼赛场上方的时钟。
    今天最后那道f题就是时钟背景，现在再看到不停向前旋转的秒针心头还有熟悉的感觉，赛场上争分夺秒的殚精竭虑褪去，只剩一点尘埃落定后的宁静与温柔。
    这座赛场的一切都明亮而熟悉，过去的五个小时她在这里发挥出了一年来最高的水平，身上的参赛服还没有换回自己的衣服，闭幕式颁奖礼上国家计协领导给他们颁发冠军奖杯和金牌的画面仍在眼前，无数声音在喊着“看这里看这里”，她抱着奖杯抬头望去，看到的是潮水一样的媒体闪光灯。
    计算机界的奥林匹克，果然不愧名声。
    她仰头望着明亮的灯光，想起当时拍完和凯神的搭档照片后记者们还要求拍前三的队伍合照，然后，众人集体把她推到了中间。本来冠军队就该站c位，窦凯航还特意看了一下，跟薛阳挨着站一起，于是她右边是周羿白棣沈步之，左边是窦凯航薛阳姚璐，七个人里她正好是最中央，站在现场直播和日后照片里最瞩目的地方。

 第125章

    白棣隔着周羿跟她感叹了一句：“曾经我们拍过三年这样的照片。不过那时候，kevin还没遇到你呢。”
    林珑知道他说的是曾经国青赛时期。
    有三年这三位师兄弟一直在包揽国青前三甲，也是在那时起被称为国青三剑客，在国内赛圈的声势如日中天。那时候周羿和薛阳都已经跟现在的队友组队，窦凯航却一直是独自一人，所以1＋2＋3，照片上只有六个人。
    谁能想到刚入圈时只能在论坛里和其他人一起看的世纪合照，一年后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有一天她也能站在这里，成为他们中的不可或缺。
    a大j大在颁奖礼结束后都过来恭喜了他们，赛场上的针锋相对并不影响几座强校间的友谊，周羿今年第二次输给窦凯航，无奈地笑着说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薛阳说“切！什么老干部口吻！”“你也就比我们大一岁而已嘛不要天天老气横秋”。
    不管这些插科打诨，他神情又稍稍正了正。拍拍周羿和窦凯航的肩，口吻有点难得的郑重：“世界赛见啊，说好了。”
    只有周羿他们已经有了今年世界赛的参赛资格，其余两队还要在亚预赛去拼冠军。四个人都是没有国际赛团队经验的年轻选手，但薛阳说话时却带着笃定，带着华国新生代的朝气与生机。窦凯航也应了：“当然。世界赛见。”
    林珑在一边跟姚璐聊天，女孩子之间的友谊总是来得快速又亲近。周围其实有不少选手在看她们，这么多顶尖大神在一起，早就汇聚了全场还没离开的队伍的目光。而acm女选手又特别少，放在哪家校队都是举队珍稀的公主待遇，更不要说林珑和姚璐的实力这么强，完全打破了早年间社会上隐约流传的“女生学计算机就是不如男生”观点，她们是全国竞赛圈女选手的偶像。
    就是他们这些男生，又有几个不羡慕这样的实力和天赋？
    林珑并不知道有好多人都在羡慕地看她，她现在跟人聊天早已不像当初乐团时期紧张生涩的那样。姚璐的性格是她从前年少时就喜欢的那种，待人平和中带爽利，情绪稳定又妥帖，她比林珑大十个月，就像姐姐一样，大方稳重，又有着同龄人的天然亲切感。平时队里确实男生多，两个女生一见如故，直到那边几个男生叙完旧过来了，她们这边还在聊。
    薛阳过来的时候就听到她们在聊最近热播的电视剧，感叹了一句：“天呐，女人。”
    姚璐翻他一眼，林珑在一边笑。
    “行了行了，知道你们关系好了，以后还有的是机会聊天，都几点了，吃饭去公主们。”薛阳回头征询另外几人的意见，“这就不一起了吧？各自校队应该都有安排，咱们回头再约。”
    白棣沈步之都点头，其中周羿还是a大校队的队长，肯定是要跟全队一起行动，林珑和姚璐也没纠结，反正联系方式也加了，而且她们都锁定了国赛前三，都确定将进入暑期集训队，未来两个月都将朝夕相处。窦凯航是只随林珑心意行动，但周羿看薛阳一副心无旁骛就要和姚璐一起离场的架势，迟疑了一下：“呃，可能没那么快……”
    薛阳回头，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有工作人员看他们这边像是结束了，带着摄影师上前来：“林珑，凯航，方便接受一下采访吗？”
    “采访？”林珑一愣，她还是第一次，不知道还有这个流程。她和窦凯航跟着这家著名媒体往人少的地方走了几步，又回头，看到不远处周羿薛阳等人也各自被记者围上，这才后知后觉地恍然前三的队伍不只有拍照还有采访的事，而周羿怕是已经在去年的国赛亚预赛世界赛经历过这种场面，才会说没那么快能离开。
    她后来才知道其实国赛还是相对自由，像亚预赛这一级别的赛事，每站结束后都会安排记者会，比赛过程中场边也会专门安排有媒体区域，摄像机林立，各家记者全程摄录跟拍。国赛的话，会有国家级媒体对前三名的学校做专访，剩下的就是地方媒体采访自己省份的队伍，像薛阳姚璐显然就会被南城本地的报社电视台重点关照，韩泉的银牌同样也是值得追逐的目标。
    先找上她和窦凯航的就是国字号媒体，北城的媒体在那边跟周羿几人聊。这几个戴着工作牌的摄影师和记者带着他们在场边找了个好拍照的角度，然后先做单采，男记者采访窦凯航，女记者采访林珑。
    这名女记者大约二十八九岁，是央媒出身的专业气质，透着稳重大方的知性美，说话亲切柔和：“首先恭喜你们拿到冠军，我知道林珑是南城人，在家门口夺冠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摄像机对着林珑，记录下她每个在灯光下轻轻眨眼的瞬间。镜头下的女孩想了想，眼睛莞尔一弯：“就是……很开心，感觉自己真的有在成为更好的大人。另外这次队友和教练也都来了，带他们来我的家乡很快乐，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可能是想让他们看看我从小生长的地方，这一年，我们就像家人一样。”
    “你成为acm选手还不满一年，就已经取得了这么优秀的成绩，很多人和我都很好奇，当初是怎么想走上这条路？之前真的没有过任何竞赛经历吗？”
    林珑微微出神。
    礼堂灯光明亮，是她很久以前幻想过的场景，站在如今这里回望一切的开端，那些日子遥远而宁静，像海风下温柔的沙粒，带着时光淡淡的温和。
    “当时……就是陪朋友凑数的，没想到能选上，后来就……一直走到了今天。”她抬眸，唇角温柔地微弯，“其实，我回想起来也觉得不可思议，竟然已经走了这么远，可能对别人来说不算什么，对于我却有太多的意义，可能我真的创造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奇迹，曾经我是觉得我不会有让人期待的未来。”

 第126章

    “……凑数？”女记者没忍住，震惊地问了一句。
    “嗯呢，为了给我们班参加院新生赛凑人头。”
    “真是没想到……我想把你拉去院新生赛的人真是为acm发现了一个天才。”女记者感叹，“那我想知道，想在acm上取得成绩非常花时间，计算机系平时的课业压力也非常重，怎么平衡学校课程和竞赛？平时会很累吗？”
    “会的，会很累，很少有纯粹的假期娱乐，怎么平衡说实话也就是多付出时间。但是有队友陪着一起，其实也没有那么难熬，我觉得和朋友们一起面对风雨是件很给人温暖的事，我们平常也会交流学校考试和课程。”
    “你的搭档窦凯航，是被所有人都知道的天才选手，但他之前更多是自己出现在团队赛。当初是怎么走到一起，能聊聊你们组建队伍的过程吗？”
    林珑笑了笑。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能和他组队更多的是我幸运。不管组不组队、和谁组队，都不影响他是最优秀的acm选手，我刚认识他的时候就觉得他值得站在最高点，曾经听过一句话‘世上无光，他是长夜里最大的希望’，我觉得那就是对他人生最好的注解，他天生该光芒万丈。”
    “或者说，他本身就是光。”
    女生有着很清丽的眉眼，轻声细语，眉宇间有种安定的宁静，清朗又温柔。这样的女孩子，很难不被人喜欢，她让人想到月光下的浅海、夏日里的水晶，有着柔和的泛着珠光一样的气质，岁月给她安稳的宁和。
    女记者有点被那样温柔的声音命中。
    她采访过很多人，但眼前的女孩依然留给她很深的印象。
    “最后一个问题。”她笑，“虽然目前还是大一生，但是在暑假过后也要成为学姐，你的成绩和经历一定会是所有新生的榜样，有什么对即将进队的学弟学妹说的吗？”
    栀子花发卡的玉质在灯光下莹润清透，林珑抬眼时眸中有盈盈的光。
    “我还不够格给人做引导，只是单说一说我的感受。我觉得大学是一个很多元的世界，不管是辩论队，还是乐团舞团，亦或是acm竞赛ctf竞赛，只要是因为热爱而相聚的集体，就是一个温暖的大家庭。你们因为共同的热爱聚在一起，一起奋斗一起笑闹一起走过四年，那种滋味真的不知道有多好多美妙。你会拥有很好很好的朋友，看很广阔很美丽的风景，拥抱很多温暖幸福的瞬间，你一定会非常感谢在那里遇到的人经历的事，它会成为你人生中闪闪发光的青春。”
    她看向镜头：“我们在这里等你。期待每一个愿意加入我们的未来校队人。”
    很温婉也很真诚的祝愿。女记者也被这段话感染，说结束语的时候声调比平常微高：“好的，祝林珑前程似锦，祝y大校队人才辈出。那林珑作为国赛冠军马上也将迎来集训队的考验，会度过一个比较辛苦的假期，九月份开始的亚预赛，我们期待林珑和队友一起把冠军留在华国。”
    “那，单采就到这里，我们去录双人采访吧。”
    林珑点头，摄影师暂时收了设备，几人一起往窦凯航那边走。
    窦凯航那边的采访还没完，她们走过去的时候刚好听到尾声。林珑先走向最近的003号赛台桌子，刚才单采的时候奖杯和气球放在这里谁也没拿，说好一会儿的双人采访再*抱在怀里成为背景。也就是在这时听见那边的声音。男记者的采访思路不一样，他问窦凯航的最后一个问题是：“——再次恭喜你终于圆梦，此时此刻，有什么想对一起奋斗到今天的队友说的吗？”
    男生站在光下，与生俱来的英俊是将芸芸众生都压过的耀眼。他背对着这边，没有看到她们的出现，但声音传过来。
    “就是，很感谢她选择我吧。能遇见她是我最大的幸运，她是出现在我生命里的光。”
    “……！”林珑眼睛都睁大了，不可思议地从背后望着他。旁边的女记者也听到了这句话，有点打趣地看向她：“果然不愧是队友呢，你们都觉得遇到对方是自己的幸运啊。”
    她忽然又递过话筒，笑眯眯地说：“忽然想要多加一个问题——我之前在b站看过有人上传的视频，林珑同学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小提琴手呢。如果想要选一首曲子送给他的话，会选什么样的呢？”
    有很多情绪在林珑的眸中流动，那一瞬间她像是淌过无数光影变幻的河。胸口金牌和不远处冠军奖杯折射的光在心口像流星划过，半晌，她轻声说：“维瓦尔第的《四季》。”
    窦凯航从始至终背对着这边，不知道他称之为是光芒的女孩望着他听到了一切。他没有听到这两句轻声的问答。
    西方古典音乐史上极其著名的浪漫曲，一场献给自然与生命的巴洛克情诗。
    四季轮转，人间花开。
    春夏秋冬，愿我们一路同在。
    第53章 这样眼熟却又这样心跳失速
    第二天起来的时候，很多队伍都已经走了。大堂里间或还有选手拖着行李下来办退房手续，结束这一趟国赛之旅返回全国各地，只有他们和周羿等人还留在南城。昨晚最后走的时候计协工作人员拉了个群说之后会通知集训队的事，在此之前暂时仍住在原来的酒店，费用报销。
    沈庭谦几人一大早就被徐亮拉出去玩，群里已经发了不少在各种地标打卡的照片。吴升神神秘秘地不知道去了哪，只大手一挥给每个人都发了庆祝国赛结束的红包。

 第127章

    林珑吃早饭的时候一边看群聊一边笑：“天呐，他们竟然去看日出了啊，张柯学长这得是做了多大的牺牲，凌晨就要起来啊。”
    窦凯航坐在她对面，将盘里的煎蛋用刀叉切成小块：“南城海滩挺有名的。”
    “嗯呐，游客挺多的。”林珑按灭手机喝了口牛奶，“我小时候会去捡贝壳。”
    她拈过一串水晶葡萄，没立刻吃。葡萄上晶莹的水珠在指尖流动，她放下它，拿起糖罐向南瓜粥里倒了一点，用勺子轻轻搅拌，若无其事地问：“你今天什么安排？”
    “你呢？”
    林珑顿了一下。
    心跳在无人知处轻轻撞击着胸膛。
    “我是想着……你之前不是带我逛过北城嘛……那如果你今天没事的话……我也可以带你在这边转转？逛逛景点什么的……”
    她状若平静地补了一句：“我是说如果你有时间……”
    但他根本一点犹豫都没有地应：“好啊。”
    如果这时候林珑抬头，一定能看到窦凯航眼中那一瞬间的深意。
    但她没有那么容易掩饰住心绪，手指握着勺柄稳了一秒，才跟平常一样笑着抬头。
    “我们晚上去清云河吧，那边的夜景好，附近的商业街也很热闹。白天的话，风荷湖和蝴蝶谷这个季节都很适宜，龙湖湾夏天虽然没有海鸥但是也很漂亮，还有南城博物馆和江南园林也是必打卡地标，或者几个大型主题公园游乐场，你想去哪里？”
    有机会的话她很想带着他一起把南城逛遍，可他们并不是来度假的大学生，能腾出一天就已经殊为不易，还得感谢国赛和集训队没有无缝衔接。她望着他：“一天时间肯定去不了这么多，明天估计就要开始准备进集训队的东西……”
    “我想去你平时喜欢的地方。”
    林珑怔住。
    就像无人岛上的风漫过海洋。
    昨天的采访还没有播出，他绝对不可能听见她当时说的话。
    但酒店餐厅清早窗边吹来的自然风里，她听见他说：
    “今天去不了这么多没有关系，我们以后总会把这些都走完。但如果只有一天时间，我想去你平时喜欢的地点，看看你从小生长的世界……可以吗？”
    “真的要这样吗？”
    已经拿着票走到了门口，林珑还是有点迟疑，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带窦凯航来这里，毕竟带人游玩，游客众多的知名景点才是比较安全的选项，而这个地方，相对……小众，也不一定适合。
    不过也确实是南城比较有特色的地方，很多本地人都会来这里，朋友、情侣、亲子，都适合周末过来聚会。
    窦凯航一身休闲服，神态自若：“进啊。”
    两个人刷门票进场，眼前出现了一片像童话小镇的建筑群。这个叫做“梦里城”的地方藏在写字楼中普通的一层里，进去之后却别有洞天，马路四通八达，像模像样地画着斑马线，两旁所有店铺都有可爱的门脸，花艺馆门口藤蔓垂下来，像梦幻的仙境，而画室则是在玻璃门和橱窗上绘出了蔚蓝的海岸和天空。站在入口的地方放眼望去，各种diy手作馆应有尽有，有着各种云朵状或糖果状的招牌。
    林珑先带窦凯航去玩了比较常见的陶艺。
    进场就看到很多人都是成双成对来，男生女生并肩挨着坐，一边给陶泥塑形一边笑着交流，一看就是情侣，他们在其中根本不突兀。陶艺馆主也自然地迎上来：“欢迎光临～两位这边请，想做什么样的东西？杯子、碗、花瓶，都是好上手的种类，或者如果你们谁有基础也可以选难一点的款式？”
    窦凯航说：“杯子吧。”
    林珑赶紧说：“那我也做杯子。”
    馆主是个年轻的小姐姐，把他们安排在挨着的两台拉坯机前，转身去拿陶泥，笑道：“杯子好，谐音是一辈子，将来也可以送给对方平时喝水，很适合情侣做哦。”
    “我们不是……”林珑下意识否认，但声音有点小，已经走出一段距离的小姐姐大概根本没听见。而窦凯航竟然没开口，指骨轻轻叩着转盘边缘。
    陶泥拿来，圆盘旋转起来，小姐姐示范了一些简单手法就交由他们自己做。林珑其实是有基础，做杯子有条不紊轻车熟路，她主要还是担心窦凯航，一边控制着陶泥在拉坯机上塑形，一边抬头往对面看。
    这一看倒是惊讶了：“凯神你上手好快。”
    离她很近的地方，少年正专注地利用拉坯机转动的力量将杯壁渐渐拉高，他修长的手护着陶泥，指尖和手掌轻轻用力，面前的圆盘旋转不停，杯身已经隐隐有了漂亮的形状。
    他俯身，在机器转动的声音里借着离心力稍稍将杯口往外扩：“那就好，相信你这个专业选手的评价。”
    “我本来还担心你觉得无聊。”
    “这个地方很好。我还没亲手做过东西送你，今天看来能有不少机会。”
    “你……真要送我啊。”
    “不送你送谁，你不嫌弃它丑就行。”窦凯航微勾唇角，“我可是尽力了。”
    她今天带他来确实是因为希望可以将手作成品带回家纪念这一天的记忆，可是一般朋友过来玩都是各自带走各自的作品……林珑心跳有点快，滑润的陶泥在手下忽忽转过，指尖塑形的动作全凭本能。不远处传来一对情侣“哎呀这杯口怎么歪了”的笑闹，她在满室热闹里努力稳了稳心绪，状若寻常。

 第128章

    陶艺馆里放着轻音乐，轻柔的音符流淌在室内空间。杯子主体过不多久就差不多成型，林珑拿着修胚刀轻轻在修一些毛边，窦凯航在继续压薄杯壁的时候抬眼，对面女孩穿一件陶艺师的工作服，隐约透出里面天水蓝的轻纱裙摆，光打在她专注低眸的侧脸，睫毛上落有金色的光芒，像轻柔的画中仙子，好看得不可思议。
    他忽然说：“集训结束之后一起出去玩几天吗？”
    林珑正在拿另一块陶泥开始做一些小装饰，这属于稍微高阶的范围，窦凯航看着她灵巧地捏形状，将杯壁与装饰接触的地方处理毛糙，用刚才修胚刮下来的陶土沾水化成浆，蘸一点轻轻粘上去。他这话说得突然，她睫毛一颤，手里的小托盘晃了一下，轻声应：“……好啊。”
    ……
    一小时后馆主小姐姐过来看的时候眼睛一亮：“哇，你们做的都好漂亮。”
    这个时候陶器还没有上釉，整个杯子还是陶土最原始的色泽，但已经能看出将来的样子，林珑在杯口做了三枝栀子花，从含苞待放到温柔盛绽。而窦凯航粘了一棵树，上面簌簌地飘着雪花。
    小姐姐好奇地问：“这个是圣诞树吗？”
    窦凯航把杯柄固定好：“其实是我们学校一棵树，不过我水平有限，反正能看出是树就行了。”
    杯子坯体做好后，需要6-7个小时自然晾干才能进行下一步，两个人把半成品留在陶艺馆，出门去下一站。站在童话镇的街道上，林珑问他：“凯神你想去哪？”
    这里的门票是通票，进场拿到的地图上标注的六大街区56家店面在今天都可以任选，窦凯航指了一个，于是他们去了另一条街。
    活字印刷馆。
    进门是一张很大的圆桌，上面的托槽里摆放了非常多方形字块，一圈一圈围绕在一起，看着极其壮观。好几个人在绕着圆桌走来走去挑字，另一边桌子上有人在刷墨、覆纸然后拓印，房间北边的木架上晾着未干的纸张。
    林珑也开始在圆桌上找字块，太多了，也没什么规律，找一个想要的字得寻觅半天。她歪着头一点一点看过去，时而挑中一个字块抱在怀中。过了会儿，那边指导完另一批人刷墨的馆主青年走过来，对徘徊在桌前仔细寻找的几个人抱歉地一笑：“今天来的人比较多，字块来不及整理放得有点乱。需要什么字，我帮着找？”
    其他几个男生围过去：“老板，‘意’字在哪？”“我还差‘明’和‘下’。”唯有窦凯航摇头：“谢了，不用。”
    林珑那边已经抱着字块去刻印，她要找的就是“平安喜乐前程似锦”，是当时中秋她刻在月饼上的字。她移到另一边的印刷区，柜子上有好多种纸可选，她挑了张画着几颗贝壳的天蓝色花笺，刷好墨，端端正正地印上去。
    她用夹子将花笺晾在木架上，洗过手，抬头见窦凯航还在圆桌前，走过去：“很难找吗？”
    “有个字不太常见。”
    “噢。”林珑好奇地看着，裙摆在室内的空调风里微微轻扬。她笑说：“那我再印一张好啦，印个‘世界赛冲’，不知道‘赛’字能不能找到。”
    二十分钟后，两个人都完成了所有工序，将笺纸夹在木架上固定，坐下等晾干。旁边是一群跟他们差不多大的高中生，叽叽喳喳地边刷墨边说笑：“纵观咱几个挑的字就老赵格外突出啊，印‘华江大学法律系’，太有事业心了吧。”
    “对啊，回去贴我书桌前，这就是高三的冲刺符好吧。”
    “难为你竟然找得到‘律’字啊，老孟本来想印‘阳光总在风雨后’，半天找不到‘后’，换成‘风雨总在阳光前’了哈哈哈哈哈。”
    “你就说是不是这个前后关系吧。”
    “哈哈哈哈哈哈——”
    林珑靠在休息区的椅子上听他们说笑，眼睛弯弯，唇角一直向上翘。窦凯航坐在她身边，膝上搁着场馆分布地图，也听到了这些话，眼神微微闪了闪，问她：“你当初为什么报y大啊。”
    各色笺纸轻轻在木架上飘动，像屋檐下彩色的风铃。林珑诧然回眸：“嗯？分数合适就报了呀。”
    “当时不考虑留在本地吗？薛阳跟你分数差不多，他就填的j大。”
    林珑出神了片刻：“那时候就是想去北城，可能是对首都的向往吧。y大计算机全国知名，家里也挺满意的，不过我那会儿真是对计算机这个专业一无所知。”
    “那将来，会留在北城工作吗？”
    林珑心跳快了一拍：“……我……”
    她轻声说：“我没想那么远。离毕业还有三年，到时候的事谁知道呢。”
    她仰头望着他：“你是肯定在北城的吧。”
    窦凯航唇角轻轻勾了勾，看着房间那头新一批正在挑字的人：“我也不一定，南城也挺好，全国哪个城市其实都行。不管去哪里，只要过得开心就足够了。”
    林珑疑惑地看着他，没明白什么意思，他怎么可能不在北城。窦凯航按开手机扫了眼时间，站起来看看木架上的情况：“应该差不多了。”
    林珑跟着他起身，取下晾干的纸。
    她将自己印的两张递给窦凯航，然后从他手里，接过了他印的。
    薄薄一页笺纸在空调风里被轻飘飘吹动，她边翻到正面边笑说：“还挺好奇是什么字不常见……”
    声音忽然顿住。

 第129章

    这是一张画着几树桃花的浅粉色花笺。
    笺上字迹方正，没有一点晕墨，干净清爽。
    是一句她这样眼熟却又这样心跳失速的诗：
    “玲珑骰子安红豆”。
    第54章 今天第二次被人误认为是情侣
    中午吃饭也在手作馆，披萨馆蛋糕馆巧克力馆冰淇淋馆进了一遍，两个人穿着围裙在流理台前，鸡蛋面粉奶油白糖，空气中都是烘焙特有的香甜气息。林珑操作各种器具娴熟轻巧，手法灵动漂亮，窦凯航给她打下手，两人的配合在这时候也依然默契，很多带着小朋友来的家长都纷纷驻足围观。
    中途窦凯航手机响，林珑听着他摘下手套接起来：“在外面。”
    “嗯，我俩单独出来了。”
    “正做饭呢，对，不是吃饭，挂了，拜。”
    林珑拿着裱花袋挤出漂亮的花纹，隐约听到挂断前电话里薛阳的吱哇乱叫：“薛神找你有事？”
    窦凯航把一盘涂了果酱的可爱饼干送进烤箱：“找我去网吧。”
    “啊～果然今天大家都出来玩了啊。辛苦了几个月终于可以放松了，我那天听璐璐说，他为了国赛，一学期都没打游戏。”
    “你也是啊，为了国赛一学期就没在十一点前回宿舍过。我真觉得你太累。”
    林珑把杏仁片和榛果碎撒在蛋糕上，笑眯眯地说：“可是我开心啊～做题升段成就感特大。”
    窦凯航啧了一声：“事业心这么重啊。”
    林珑抿着唇笑，她是真的很开心这学期以来一直在稳步上升的日子，即使累，但那种快乐满足和踏实真的是深入骨髓。而且早在从a大回来的那天她就发誓，她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面对竞赛路上的风风雨雨，属于他的荣耀已经迟来了那么多年，她一定要陪他拿一个全国冠军。
    窦凯航望着正俯身专注地垒水果塔的女生，她今年明显比去年刚认识那会儿舒展不少，处事安稳，总是甜蜜蜜笑盈盈，不过仍然是一个轻柔的女孩子，清澈而柔软，像江南最动人心弦的雪月花风。但只要一涉及到训练和比赛，她就真的是眼睛里有光亮起，温柔的眉眼也生动清扬。她说：“我是真的很喜欢acm～”
    停了停，稍微拢了下已经垒好的草莓层和芒果层，将一粒樱桃端端正正地嵌在最上方那里，笑眯眯补充了一句：“也很开心和凯神你一起拿冠军～”
    林珑这个蛋糕大功告成，直起身子，开水龙头冲了下手想去拿手机拍照，却不知是否又是acm搭档间共生般的默契，她刚转头还没抬起手，他已经递了过来。
    屋内很热闹，其他很多组在边做事边大声交谈。周围馆主来回走动指导和烤箱滋滋转动的声音里，她听见他说：“嗯，我也是。”
    ……
    所有东西都做好后，他们在用餐区坐下来吃饭，面前摆了丰盛的一大桌，连果汁都是亲自动手用西瓜鲜榨的。大厅里人头攒动充满喧嚣，不少小孩子围着场地疯跑，有个小女孩没刹住车一下撞上桌子，也不怕疼，咯咯笑，举着手中的花篮：“哥哥给姐姐买花吗～～～”
    紧跟在后的孩子妈妈赶紧过来把她哄走，对他们抱歉地笑：“不好意思啊，孩子上午在花艺馆玩疯了。不过你们感情真的好好，我们几个家长刚才一直在说呢。”
    “我们……”林珑今天第二次被人误认为和窦凯航是情侣，仍然是心跳加速措手不及。她无意识地用叉子戳着盘里的蛋糕，耳边是他似乎不经意地问：“你以前都和谁一起来？”
    他是……为什么又不否认啊……林珑的叉子戳进了蛋糕奶油夹层里软软的椰果，盯着桌上盛在透明杯盏里的香草冰淇淋，小声说：“就，和朋友嘛……”
    就在这一秒，两个人手机同时震动，林珑低眸，见屏幕上出现弹窗消息，是计协工作人员刚刚发在群里的通知：
    [@所有人：第二十四届acm国家队集训将于7月3日正式开始，为期60天，请于明天晚上20：00前完成入住报到，地址：紫竹园路2号国家创新技术实验基地。］
    林珑瞬间就忘记了之前本来要补充的话，满心都是这条终于降临的召唤通知：“发通知了，后天集训就开始了！”她抬眸看收到同样信息的窦凯航，“凯神，到时候ppt是可以找老师拷的对吧，我准备把录音笔也带去，到时候有不懂就课下回放听。还有集训肯定也会安排训练赛的吧，就咱们七个人对练吗？我们四个没到红名的，每周会不会统一组织打周赛啊——”
    她念念有词，眼睛闪闪发亮，窦凯航没来得及试探出的问题卡在喉口，看着已经在盘算怎么在这两个月的集训期内冲到青名的林珑，无奈地揉揉额角，算了，能得一句“很开心一起拿冠军”已经挺不错，慢慢来，好歹这个假期不用分开。他不着痕迹地给她的果汁杯加满，听她兴奋地可爱地滔滔不绝，时而顺着她点头：“嗯，行，你肯定可以，我们安安最厉害。”
    下午他们又去了几家馆，最先去的是中午听那个小女孩玩过的花艺，在布置得好像梦幻森林的屋内挑花剪花插花，一人一个可爱的小花篮。出来之后没着急选下一站，两个人并肩在街区的马路上逛，两边童话气息的店面连绵，她一家一家给窦凯航指。
    “这家是做香水，这家是串珠，这家是簪子～很多妆娘簪娘来这里玩，都是漂亮能干的小姐姐，每次去都能见到特别好看的作品～”

 第130章

    “这个是画画的！油画沙画木桩画水彩画，以前跟我弟来的时候他可会画了，姑姑姑父也没给他报过班，但是他超厉害！”
    “啊这个这个超轻黏土！有点类似橡皮泥，捏各种可爱的小玩意～”
    “刺绣和缝纫～可以织围巾！我之前给妈妈织过一条，其他像十字绣苏绣之类的也可以啦。”
    窦凯航边听边看着这座藏在写字楼中的手作城。
    很难想象城市中心会有这样宛如童话镇的地方，也无怪她念念不忘说是童年的白月光。就这样一路走来，聊着放松的事，和遇见的所有结伴而来的人没什么不同。他们走过一个街角，林珑停下来看地图，窦凯航随之站住。
    视线在望向四周时被一家店吸引。
    进场拿到的地图上标注了所有的场馆位置，有的馆名字旁边会有一个小火苗的标记，代表比较火可能需要排队很久。这家正是被认证的热门馆之一，从整面墙的玻璃窗里望进去此刻人也正多，成双成对，在明亮的灯光下坐在桌边说笑着做手工。
    林珑没发觉他在看，她在对着地图看街角童话风的路牌，不知不觉又逛回了上午做陶艺的这一片街区，这附近的手作馆都是做小物件的，钥匙扣台灯笔筒灯笼，可爱的成品在玻璃橱窗里摆了满排。这里从不缺浪漫，每一眼都是能入画的风景。
    不时有一起来的情侣挽着手笑着经过，笑语随背影远去飘散在路边。
    林珑研究完地图和他们剩下的时间，抬头，目光从旁边那家做银戒指的店面自然地掠过，压根没想过可以和窦凯航去这里。而是指了指不远处的陶艺馆，望向窦凯航征询：“上午把杯子留在这里，还没上釉呢，正好走到这，要不先去做完？”
    “今天上完釉之后还要放在这里等馆主送去窑里烧，二十天后才能取。到时候找个集训放假的时间过来拿，或者直接让他们寄过去。”
    窦凯航顿了不明显的一息。他收回目光，仍然像她平时跟他说任何事一样，很快答应：“好啊。”
    ……
    那一天最后他们去了南城著名的清云河，悠长河道上二十四座遥遥相望的白玉桥在月下桨声中安静秀巧，艄公撑船在水面上驶过，岸边市集在夜色中灯火辉煌。酒楼檐下红灯笼曳出历朝历代不夜城的笙歌与璀璨，街上人流如织，十里风光，摊贩林立，到处都是热闹叫卖声。
    林珑和窦凯航并肩走在长街里，身边是这游览胜地摩肩接踵的人流。她侧头朝他笑：“好看吧？”
    她提着一盏在街边买的灯笼，一袭温柔水蓝色衣裙，周遭是那样繁华那样热闹，无数游人的谈笑可以淹没掉任何心跳的声音。他提着两人白天在手作城做的东西，低声说：“好看。”
    林珑笑将灯笼轻轻一挑，指着对岸远处：“你看那边那座金色的建筑，就是南城中心剧院，我小时候经常在那儿演出。那儿的舞台可大啦，灯光也特别耀眼。”
    她眼睛弯弯像天上的月牙，笑着讲过往，再无曾经的回避和不安。说话的时候眼神落在街边一个卖吃食的小摊上，眼睛一亮：“呀，我要吃桂花酒酿圆子。”
    窦凯航立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出声。
    眼前的一切都太像是电影画面，他站在灯笼下人潮拥挤的街，看她拎着裙子轻快地小跑过去，问摊主一碗桂花圆子怎么卖，付过钱轻俯下身接过摊主递来的甜甜酒酿捧在手里，眼睛亮晶晶，手中是玫瑰色的小吃，脸颊也像是染上玫瑰色的香气。
    她回身隔着人潮笑着喊他：“走啦凯神，咱们订的八点半的船票～”
    ……
    那一夜林珑睡前躺在床上刷朋友圈，本来只是随意翻看，却忽然有眼熟的照片映入眼帘。窦凯航发了一条票圈上限的九宫格：梦里城的地图，他们中午做的蛋糕和甜点，在陶艺馆执笔上釉的杯子和五彩的调色盘，夜色下清云河边繁华的灯笼与人潮……她都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拍的，每一张却都这样好看这样梦幻，就像是把过去的这一天留在眼前。
    下面已经有了数条共同好友的评论：
    薛阳：[卧槽太阳打南边出来了？你八百年不发一条朋友圈啊，我看看上回是因为什么，噢，没有上一回]
    周羿：[都很漂亮[强][赞]]
    白棣：[都是自己做的？你俩牛啊]
    徐亮：[哇塞凯神你跟安安去清云河啦！坐船了不！去观光河道后头的森林了不！我们晚上也去了怎么没遇见你们！]
    吴升：[意味深长的微笑.jpg]
    ……
    她抱着手机翻了个身，屏幕映出唇角上翘的弧度，在点赞大军里跟着点了个赞，长按图片，一张一张保存。
    第二天上午林珑回了趟家，整理一些要带去集训队的东西。窦凯航那边也和周羿三人上街采买，他从北城带过来的行李有限，且当时并不清楚是否可以进前三留下，虽然也可以破釜沉舟直接按两个月的量准备行李，最终还是选择不给自己和队友压力。这会儿即将进队，在报到前和同样没带太多东西的a大几人约着去商场补充。
    下午的时候送别了沈庭谦和张柯，他俩和学弟学妹们告别正式开启暑假。国赛沈庭谦一队并没拿到牌，林珑当时比赛结束看到榜的时候还是难以避免地有一点难过，却也知道很正常，现实里没有那么多童话。她由衷希望世计协打算延长在役年限的那个传言快点成真，这样沈队就还能再来一年。

 第131章

    不过沈庭谦张柯回家之后也并不是开始闲，包括邱博袁天徐亮这个暑假都有不少事要做。acm圈中惯例，寒假一般是各个校队自己集训，暑假则向来都是多校联赛的时间。关系好或水平相近的队伍约着一起，共享一部分训练计划和安排，每周定期组织合练赛，维持手感和训练状态，年年如此，队队皆然。
    a大从上学期就开始跟他们约训练赛，j大韩泉也通过林珑表达了暑假和y大这边合练的意愿，所以今年，y大面临的暑期多校联赛阵容空前强大，原来只是和蓝名青名的队伍互相交手，一下跃升到和头部强校，沈庭谦等人都很恍惚。
    但也因此，更加珍惜这样的训练机会。
    国赛落幕并不是结束，而是开始。毕竟，亚预赛的网络预选赛在八月就要开启了。
    林珑想到亚预赛就有点沉默，韩泉的第四也是她心上一道无声的痕。作为前年的冠军、去年的亚军，最后一年只拿到第四绝不是他能接受的结果，可这就是比赛的残酷，谁也无法让命运动容。
    中午的时候和学长吃饭，看着他倒是平和的样子，可是她知道他心底一定不甘。去年世界赛后会因为仍然远离奖牌区而辗转反侧，那么现在最后一次冲击世决的关键时期，国内赛只拿到银牌绝对会在一定程度上影响心态，只能靠自己调整。
    好在仅仅只是网络预选赛对韩泉并不会有压力，不像沈庭谦等人要打起全副精神应对，作为橙名他晋级轻轻松松。考验还是在后续现场赛的部分，但在那之前，有着很长一段时间的调整期。
    她相信学长会处理好。
    那是她在认识窦凯航之前就已经崇敬了多年的人。
    傍晚林珑和窦凯航提着行李出发去群里通知的基地报到，在一栋风格简洁的白色大理石建筑里办入住。集训对他们是全然的未知数，林珑中午听韩泉讲了些，但是韩泉也表示今年不一定适用，他前年和去年参加的集训日程就不完全相同。
    晚上在基地食堂吃过饭后回房收拾行李，林珑和姚璐住一间。两个女孩子将一些衣服挂进衣柜，把毛巾刷牙杯洗面奶摆到洗手台前的架子上，整个房间一下就有了生活的气息。这将是她们未来两个月的居所，每天训练结束后都会在夜色里回到的地方。
    才第一天，大家都不打算熬特别晚。十点多的时候林珑就洗漱上床，和姚璐互道晚安。
    她趴在枕头上，给和薛阳住一间的窦凯航发消息：[明天七点半去吃早饭？]
    他很快就回复过来：[好，明天见]
    [晚安～]
    [晚安]
    房间已经熄灯，窗外夜色无声地沁进来，林珑唇角扬出一个甜甜的弧度，按灭手机，踏实闭眼。
    第55章 故事发生在无与伦比的浩瀚宇宙
    “……小心波比小心波比，洛有大招有大招，拉一下拉一下，治疗3秒——看我看我看我！！杀ad杀ad！！龙龙龙三千血——nice！！！”
    第二天早上林珑和窦凯航到达训练室的时候，推开门就听见这一阵尖叫，离门不远的位置上薛阳键盘鼠标噼里啪啦作响，屏幕上游戏画面连人带龙全收打出敌方团灭，带兵线往前直冲在耳麦里跟队友喊“中路上高上高”，白棣站在他身后看。另一边周羿、沈步之和姚璐三个人在聊天，沈步之握着一杯咖啡在喝，窗帘微微拉开一半，外面清晨的阳光照进来。
    “呀，你们都来得好早啊。”林珑在姚璐旁边坐下，开始从书包里往外拿东西，姚璐笑说：“在食堂看见你们了，离得远没过去打招呼。你们是出去散步了吗？你早上明明比我走得早。”
    “嗯呐，我们在园区里转了转。”林珑将笔记本和文具摆在桌上，好奇地打量着周围，这是一个宽敞的房间，格局跟平常校队的训练室很像，九台电脑围成了一圈，键盘鼠标都齐备，每个人都有很大的桌面空间。墙边放着饮水机，北边还有道门，通到另一个房间，看着像是上课和讨论的地方，能看到黑板、投影幕布和几排桌椅。
    姚璐好奇地碰碰她：“这就是你们前天做的笔筒吧？”
    林珑回过神，眼神落在桌面上盛着十一支荧光笔的笔筒，有点不好意思：“嗯～”
    窦凯航放下东西就也去薛阳那边观战了，这边四个人闲聊。周羿笑说：“最让我惊讶的还是那一桌蛋糕和甜点，凯航以前连饺子都不耐烦包的，没想到居然变化这么大。”
    “凯神在学校参加过包饺子活动的。”
    “那得看跟谁了。”周羿微笑，“我看你们还去玩活字印刷了是吗？”
    林珑心里一跳，窦凯航那条朋友圈只是发了照片没配文字，她也没有告诉别人他们实际是互相交换了做的东西，“玲珑骰子安红豆”那一句夹在“平安喜乐，前程似锦”和“世界赛冲”里，她以为大家会默认是她自己印的这句藏着她名字的诗。但周羿也没点明，口气舒缓温静，她还在思忖，那边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薛阳摘下耳机超级快乐地仰在椅背上：“赢啦！！！”
    窦凯航抱臂微微挑眉：“可以啊，一学期没打了操作没退步。”
    “切！这把结束小爷已经重回大师了好吗！峡谷我最靓*！”
    “嗯，最后那个五杀很帅。”
    “那必须的，截图保存了。”薛阳摆摆手，“行了行了，在你面前我就不嘚瑟了，你当初打上宗师才是真的秀翻，亚预赛打完之后带我双排上分啊，我提前预定好了。这回能回大师我已经很满足了，趁还沉浸在胜利的感动中，我赶紧把游戏卸了。”

 第132章

    林珑：“啊？？薛神不是刚把游戏下回来，这又卸了？”
    “嗯啊，他担心控制不住自己，每次重要比赛之前一般都提前很久把游戏删掉，这不是集训之前放两天假，下回来打几把过过瘾。”姚璐喝着咖啡说，“幸好我追的电视剧前天大结局了，这两天补完倒没什么牵挂的。唉这卡布奇诺味道怎么这么怪啊，我明明有专门记得少加可可粉，哎，步之，你那款好不好喝？要不我明天买你这个算了。”
    沈步之从竞赛笔记本上抬头，看了看姚璐面前桌子上撕开的包装袋，指出：“糖放多了。”
    “好吧，下回注意。”姚璐若有所思，也没在意这句回应惜字如金。沈步之向来话少，几乎是周羿身边沉默的影子，他其实和薛阳差不多大，是跳级参加高考，为了能和周羿白棣同一年升组进大学。平时除了写程序就是看算法，对计算机以外的其他事都不太感兴趣。
    林珑注意到姚璐电脑前的键盘是米黄色的，惊奇：“咦，可以带自己的吗？”
    “对啊，队里不管这个的。”传来爽朗的声音，白棣在周羿旁边坐下，大大咧咧地说，“比赛是只能按官方统一的来，但是平常训练很多人都更喜欢自带键鼠。我是懒得带，就用训练室里提供的了，你看我们队长他们，都是用自己的。”
    林珑望过去，薛阳的键盘是一套花里胡哨的青轴，周羿则是稳重简约的银白色调，沈步之和周羿是一个系列风格。她眨眨眼睛：“明天我也拿自己的过来。”
    白棣好奇：“你的是哪款啊？”
    “codedream的樱花系列。”
    “哇，那很流行的，我知道那个，粉白色的，很多女生喜欢。手感也好，比较轻盈。”
    那头卸完游戏的薛阳伸一个耳朵过来：“在说键盘？安安妹妹你平时用过凯爷那把前年全球总决赛冠军定制没，就他微信头像那个，官网售价18888啊，壕无人性。诶凯爷，你从北城带过来了吧？昨晚收拾东西的时候好像没见。”
    窦凯航坐回林珑身边，轻描淡写地否认了：“没带，最近在挑新款了。”
    薛阳差点岔气：“我靠，那种仙品你真舍得不用了？？？你——哎，论集邮我是服的。”
    这人不差钱，信托基金和股份都有，家里专门一个书房放收集的键盘，各大品牌的经典款和限量款齐全，平时看到喜欢的新款也会入手，主打的就是一个有钱任性。他揉了把脸，问了句：“这次什么配置啊？”
    早年买键盘就是买键盘，无非挑挑品牌和款式，而近年新流行起来的客制化键盘，轴体、外壳、键帽材质、颜色、背光效果等都可以挑选，最大程度满足个性化需要。codedream的高端款当然也是如此，他们这些长年敲代码的选手自然也都有各人的配置偏好。
    窦凯航沉吟一瞬，这些日子盘桓心头的各种式样在眼前浮起，金粉轴、知冬轴、相依轴、烟雨轴、琥珀轴、紫丁轴、天空轴、墨晶轴……而这还仅仅只是一个轴体的选项。他往身边瞟了一眼，林珑正与姚璐笑聊着前不久在南城举办的夏日音乐会，眉眼弯弯如明霞。他指骨轻轻叩着桌子，一时没决断：“我再想想。”
    薛阳刚才在回消息，没看见他那一眼，只觉莫名：“嘁，你都配过那么多键盘了，怎么还犹豫起来。”
    他按灭手机，单手撑着下巴，换了个话题：“对了，各国的国赛陆陆续续开始了，咱们算是打得早，其他国家差不多也就在这几天了。”
    窦凯航和周羿对视一眼：“日本明天，韩国后天，新加坡好像也就是下周二。”
    “新加坡的国赛近几年是真好看，竞争激烈程度不输日韩。他们不分青年组成年组，十五岁就可以上国赛，成长速度好快的。就他们今年新出来的几支队伍，我估计都是我们亚预赛的劲敌，那几个老牌强队就不说了。”
    “伊藤翔平和朴志赫今年都是最后一年，肯定会全力争冠吧，今天晚上的红名赛不知道参不参加。”
    “难说，他们国赛的压力感觉蛮大。别的不说，朴志赫他们学校好像关起门来着重强调了，这次的全韩赛冠军特别特别重要，谁能代表学校拿下来，这段日子闹得纷纷扬扬的校队队长之位就给谁坐。”
    “嗯，那天听新加坡的朋友说，韩国国内整体对这次国赛都特别在意，全在猛练习，有种大战前一触即发的意味。”
    窦凯航瞅他：“新加坡的朋友？谁？李栋恒？李俊升？”
    薛阳摊手：“李俊升。不过现在亚洲赛圈谁不盯着这个被他们自己队员公开出来的赌注。说实话，小爷一向看不惯他们那边那种校队队长就可以随意辱骂队员的作风，不过这回这个法子，虽然讨厌，倒也公平，堂堂正正拼实力，总比以前那种队友间互相使绊子下黑手好多了。”
    他想了想，又不太确定：“应该不至于当场给同校的队伍也泼上一瓶水吧……”
    周羿含笑道：“万一全韩冠军是其他学校的呢？”
    薛阳感叹：“啧，夺笋呐。”
    他围着周羿上下看了两圈：“我说，你的预言一般还挺准的吧？我可是会信的。”
    周羿微微笑，手中轻轻转着黑色水笔：“说起来，美联杯昨天打过了。”
    薛阳托腮：“啊，对，又是罗伯特兄弟拿冠军。”
    他有点沉思，恍惚听见那边两个女生在说什么宇宙和红豆：“嗯？什么梁静茹？”

 第133章

    林珑转过身来，明亮的眼睛眨一眨，蕴着天真明媚的笑意。她笑回说：“论坛上有人用梁静茹的《情歌》当背景剪了个acm回忆向视频，‘一整个宇宙换一颗红豆’那句，配的是历届前辈前赴后继冲击世界赛的闪回镜头。”
    窦凯航侧头望她：“来，发群里。”
    林珑把链接分享到他们几个人的群，bgm在训练室中纷纷响起，薛阳一边看一边不住嘴地感叹：“哎呀，这哪位仁兄做的，好会剪，可以去当计协的年度宣传片了，各校队招新需要这个。”
    “我看到师父了，他年轻时候的样子真帅——”
    “啊啊啊啊怎么还有小爷的镜头啊，好激动好激动！如果——”
    周羿微笑：“如果你踢腿的时候不要总是踹到我裤脚，我想我会更激动，你说呢？”
    众人哄堂大笑，薛阳抬头朝对面做鬼脸挤眼睛。林珑只是笑，没有人知道她听到那边男生们交谈中隐约飘过来的只言片语是如何动容，像怀揣着从未淡去的期盼，听从前遥不可及的大神们闲谈他们世界里司空见惯的篇章。故事发生在无与伦比的浩瀚宇宙，她身边坐着的这些人和他们闲聊中的那些名字则构成了整片星空。那是灿烂而精彩、盛大而瑰丽的世界，是她如今一同踏入的云端，是一座花园，有无数优秀的人在其中闪耀，如同万紫千红绽放、永不会消逝的春天。
    白棣笑望四周：“我说兄弟姐妹们，我想梦个大的，今年咱们三队都去全球总决赛拿奖，成不成？”
    姚璐骇笑：“好你个白哥，薛阳先前只说是希望三队都在全球总决赛会师，你这又加码了。”
    沈步之推了推眼镜：“这也是很自然的事。美国有罗伯特兄弟，去年完成了从没有队伍做到过的蝉联世决冠军，而北美其他人也非等闲，目前在役的杰特、奥伯纳、弗宁勒姆等七支队伍都有过全球总决赛金牌记录。欧洲近几年异军突起，传统豪强德国英国法国依旧突出，瑞典西班牙意大利都有天才选手涌现。现今世界上厉害的队伍不少，acm全球总决赛场上，也该有些华国的声音了。”
    薛阳伸了个懒腰：“哦豁兄弟姐妹们，压力已经上起来了呀。”
    像是在呼应这句话，就在下一刻，房门被推开，吴升和一位熟悉的老教授一起走进来，见众人都在，笑着招呼：“都到齐了啊？”
    “那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这回集训的主教练——”
    窦凯航倏然掀眸。
    周羿手中转的笔一顿，眼里有惊异色泽。
    姚璐瞪大眼，林珑震惊，沈步之一瞬不瞬地望着老者。
    “天哪！师父！”薛阳和白棣一起尖叫，“你来带集训？你来陪我们？怎么都不跟我们说！！！”
    “——裴毅裴教授，全面负责未来两个月的训练事宜。我是你们的随队助教，平常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说。”吴升笑眯眯地继续，显然早预料到会有尖叫发生，“今天第一天，咱们先到里头开个会吧。”
    第56章 值得此后无数年回望的夏天
    后来。
    后来在南城飞往韩国的飞机上，林珑曾经想起过这一次暑期集训的开头，那时飞机已经度过起飞之后的爬升期，平稳地航行在万米高空之上。舷窗外是纯白宛如雪原的云层，美丽的空姐微笑着为每位旅客提供送餐服务。她刚要从靠过道的窦凯航手里接过苹果汁，忽然恍惚，没有任何来由地，想起了他们七人当初在国家集训队第一次聚齐的那天早上。
    窦凯航见她发愣，未曾伸手来接，将苹果汁轻轻放在她面前的小桌板上，轻声问：“怎么了？”
    林珑回过神，静了片刻，弯起一个微笑：“没什么，就是想起了……我们当初和羿神薛神他们说要一起去世界赛的时候。”
    这一年的夏天，在此后无数年回望的记忆里，都裹着充实温暖的滤镜，时光长河里的画面一帧帧远去，却带着明亮宛如晶莹浪花的色泽。一切仿佛发生在昨天，裴毅站在讲台上，目光温和地扫过每一张脸，不用话筒而声音宏亮，他们每个人都听得很清。
    “集训队整体安排是上六休一，周一三五上午上课，下午完成作业或自由练习，周二四六下午训练赛，上午补题。前三周按专题，具体课表待会儿发在群里，我知道你们各自在队内都有分工，但我的要求是，每人每天都必须完成每个模块的训练题目，听队友讲懂也算，明白吗？”
    从数据结构开始，他们踏上了千千万万acm人都曾会在暑假经历的旅程，第一天上午全部在讲树，平衡树、线段树、划分树、归并树、动态树、回文树、前缀树、红黑树……三小时下来，林珑快要不认识树这个字，下课了还在座位上想一道树链剖分，后排白棣和周羿在讨论treap树堆，薛阳写着splay伸展树的笔记，一边伸了个懒腰说“魔鬼生活开始了”。姚璐拉着沈步之问树套树，笔尖在一张画满链路的纸边点边说，吴升倚在讲台边笑看这一片热闹，窦凯航跟在下课离开的裴毅后面出去了一趟，几分钟后回来问林珑：“中午吃什么？”
    林珑的心思大半还在树上，这一上午的思维一直跟着裴老走，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抬头看他：“随便吃点……中午还回去睡吗？”
    窦凯航抿一抿唇，还没说话，林珑终于彻底回过神，被他监督大半年的自觉性回笼，举手投降：“好好好，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第134章

    白棣顺口就接了一句：“——好好变老，好好和你一起看夕阳晚照～”
    “……”林珑差点没拿稳本，笔戳在他桌子上。白棣无辜地眨眨眼：“这不是最近很火的歌嘛，大街小巷都在放。”
    周羿微笑，沈步之和姚璐好奇地看过来一眼。林珑内心宽面条泪，她那句话出来其实是无心，但估计越描越黑没法解释，索性当个玩笑，应和着薛阳兴致勃勃的“回头一起去ktv呀”，等大家都收拾好后几个人一起出门。中午休息的时间确实宝贵，晚上估计还要留下加班，因为裴毅临走前，微笑着将一份文档投影到屏幕上，离开的背影像康桥上吟游的诗人，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挥一挥衣袖，留下了33道题。
    连沈步之都不敢相信上来就这个强度了，三十三道题，还都要写解题报告，那意味着三十三篇代码和文档分析。但是吴升在底下一片没忍住的倒吸气里，笑眯眯地开口说：
    “下一次上课是周一上午，你们有三天的时间。另外，集训队的作业不会检查，也没有篇幅限制，一切按你们自己的情况来。”
    林珑明白，这是将主动权完全交给队员，比如谁的平衡树比较轻松，就可以只写ac代码，谁的线段树相对吃力，就连带着知识点一起整理并展开。当然也可以直接偷懒，但是教室里这些人，显然都是自我要求极强的主，每份解题报告各不相同，但绝对是写一份有一份的收获。
    吴升反正是没去管纪律的事，只是嘱咐说：“选站的事你们也要记得。七月十一日亚预赛开放报名，也就是一周后了。”
    中午林珑还是回去睡了一会儿，房间严严实实地拉着窗帘，虽然是白天也安静而昏暗。两点的时候起床，再次来到训练室。
    窦凯航已经在了，一篇报告写到中间。下午裴毅一般不过来，吴升负责答疑，坐在里面那间教室里，把外面机房留给众人。
    林珑把包放下来，加入电脑前敲键盘的队伍，前两个小时大家基本都在不出声地奋战，后来写完一个阶段中场休息，渐渐有了闲聊。
    薛阳在整理今天上课的ppt发给韩泉，翻到某一张的时候啧了一声：“又见凯旋树～某人要不要出来说两句，这可是你大本营。”
    他屏幕上是一张算法图解，是前缀树的一个变种，世界上在役选手尤其是华国赛圈的人对它都很熟悉，甚至早已有了广泛研究，因为这是窦凯航高二那年，自己创造的一种实现多路字符串高效匹配的思路。
    acm竞赛的领域浩如烟海，考察的知识点数也数不清。可以说一踏上这条路就浸泡在世界上科学家前辈们创造的无数著名算法里，但有些算法和数据结构，是acm大神们自己在平时训练甚至是在赛场上创造而出。
    在某些出现了天才闪光的领域里，竞赛圈领先学术界。
    林珑第一次听说这种算法的时候，还是去年暑假刚开始学c语言，那会儿韩泉在集训队一周回来一次，平时她一个人在家里自己看书。j大校队成员们线下见过她几次，都吃过她做的小点心，彼此也算熟悉，那段时间有一个音游特别火，可以组队打排位，这帮竞赛尖子们有手速没乐感，晋级赛经常拉林珑来帮忙。她也是那时候跟着听到不少圈里事，有天晚上大家等一个队员上线，她开着连麦安静地看算法，听着那些哥哥姐姐们在语音里议论：
    “啊～凯旋树！国青赛他就是用这个板子秒了a题吧。”
    “我第一次见到这个算法的完整代码！之前网上一直搜不到，德威校队的人都没有诶。要不是他被找过来陪集训队打训练赛，这代码也流不出来。”
    “这次的题蛮难的，这样都能ak啊，把羿神都压下去了，可怕。”
    “今天那边安排的是个人赛，这个领域他铁无敌吧。”
    “七月红名赛又没参加，合着还没满十八岁啊，整个圈子从年初就开始等了。”
    “今年他就升组了，去新校队里会不会找人组队啊。”
    “不过y大是ctf的霸主啊，acm好像不太有竞争力的，不知道今年新生情况怎么样。”
    夏日的宁静的书桌前的夜，那些影影绰绰的闲聊飘进耳中。那一周她正好学到树的部分，刚刚开始看平衡树，听到一个类似的名词难免产生好奇，但将教材往后一直翻到了下一章图论，都没有见到叫这个名字的章节。耳机中的还在继续，她安静地听着，很快就捕捉到了信息。
    啊，这是一个和她差不多大的人，自己创造的厉害东西。
    她笔尖顿在书本上，有惊讶也有钦羡，听他们聊那个仅仅在只言片语里就知道光芒万丈的人。没有听到具体名字，很多事他们老选手之间都知道也不会再细讲，她在无数句“啊对对”“我记得”“就是那次，太牛逼了”的交流里听得有点费力。直到最后那个队员上线，所有人吆喝着开开开，有学姐看到了她的头像，忽然反应过来：
    “啊，安安妹妹也是去y大诶。”
    那时候有学长学姐笑问过她将来进大学以后会不会参加acm队，毕竟在这个同龄人都出去玩的暑假，能够一直安安静静地预习课程，甚至能跟下来他们的训练时间表，看上去简直是和当初的韩队定力一样深。
    她一直是摇头的，只说自己愿望是不挂科就好，在“啊——”声一片的惋惜里握着笔低眸。
    但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收拾完白天用的书，也会悄悄在日记上写：

 第135章

    [总觉得，创造属于自己的算法是很不可思议的事，感觉是教科书上那些出名的人才能做到的传说。但是原来，真有人上学的时候就这么厉害，在圈子里留下自己的姓名。]
    ……
    姚璐的声音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安安？安安？”
    她回过神：“嗯？说什么？”
    “说今天晚上的红名赛，凯神他们明天上午就不来了。他们几个要早点回去睡觉了，你要不要跟我们再待会儿？”
    林珑恍然，凌晨三点的战斗还在继续，又是新的一个月比拼了。她望向已经收拾好东西的窦凯航：“加油呀！”
    他点头：“晚上别回去太晚，明天记得吃早饭。”
    她应了，他又把她桌边吃空的饼干包装袋拿在手心：“顺便帮你扔出去吧。”
    姚璐也把喝空的奶茶杯子塞给薛阳：“帮我也扔了。”
    薛阳笑嘻嘻的：“好说好说，你们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你赶紧走吧。”姚璐嫌弃地把他推出去了，周羿笑着也跟着出门。白棣刚从沈步之那儿问完题回来，见窦凯航还在原地，啧了一声，“就半天不见，走走走吧。”
    窦凯航看看林珑电脑屏幕上动态树的解题报告：“那我走了，你——”
    薛阳扒着门框探出头来：“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
    窦凯航迅速上前一步把他拖走了，临走之前朝林珑挥挥手。林珑有点莫名，思维还在薛阳那句荒腔走板的唱歌里，姚璐跟白棣对视一眼，有点忍笑。
    这种段位高还是薛阳高。
    说谁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呢。
    第57章 以你和他的关系
    第二天林珑到训练室的时候，白棣沈步之和姚璐都已经在座位上，清晨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在室内投下明亮的光影。姚璐看到她进来，招了招手：“吃早饭了吗？来吃吴老师买的荔枝。”
    林珑是在路上看了红名赛结果才过来，匆匆到自己的位置上放下书包坐下来，从姚璐递来的水光晶莹的小盆里捞出一颗泡在冰水里的荔枝，朝里屋看了一眼：“老师已经到了吗？”
    “放下水果又出去了。放心，没迟到。”白棣剥着荔枝笑说，“而且上午反正队长他们也不来，就是我们几个磨作业。”
    早上八点红名赛结束，成绩已经实时在网上公开，窦凯航第八周羿第十六薛阳第二十一，比他们的最好成绩都有差距，论坛上倒很理解，说刚比完国赛后恢复状态还需要时间和过程。上午窦凯航他们补觉，其他人训练照常，也就是继续写昨天没做完的三十三篇解题报告。
    大家平时在队里的分工不同，常见的树结构肯定都会熟练用，但要到这么高深精细的程度就有高下之分，各人进度不一，好在可以互相讨论。裴毅明确说了看过队友思路之后写报告也可以，不问途径。
    吴升每天会来一个小时，防止他们卡着某道题太久推进不下去。但同时也笑眯眯地说了，为了培养大家的默契和感情，建议如果七个人都不会了再来找他，请最大程度发挥集体主观能动性。
    所以不上课的时候，训练室基本就是他们的王国，说话聊天吃东西都没人管，集训给他们最大程度的自由。
    林珑喜欢这样松散又上进的气氛，他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节奏和重点，只要奋斗就够了，不需要监管太多。
    白棣边开电脑边问：“死神的改造那道题你们谁做了，我昨天晚上回去琢磨一宿。”
    姚璐耸肩：“我倒着做的，还没到那里。”
    林珑咽下冰凉甜津的荔枝果肉，抽出张纸巾擦手：“我昨天看见凯神做了，但是没问他要报告。”
    白棣眼珠子转了转：“你说，以你和他的关系，现在发消息吵醒他要文档，也没有问题的吧？”
    “什么关系……”林珑下意识脱口，话刚说就后悔，有点心虚有点欲盖弥彰。还好姚璐刚刚一直在盯着她书包上的挂饰看，正好在同一时间开口：“咦，安安你这个好别致，是临安寺请的十二花神钟吗？要每月换一种花是不是，七月轮到玉簪了吗？”
    白棣表示惊叹：“你还知道这个。”
    姚璐扬下巴：“那当然，我小时候也是去逛过庙会的啊。”
    “我是说你竟然认识这是玉簪花。”
    “……”
    白棣嘿嘿笑，只要是颜色一样的花都差不多嘛，谁分得清栀子玉兰还是玉簪。“不过说起来你们是不是很早就认识了，你和薛阳不是去年夏天的时候就跟j大校队一起训练了么，我听说林珑是跟着韩泉启蒙。”
    “我早就知道安安了，但是没见过人，去年暑假听他们经常谈起你，可惜你总不在。”
    林珑点头：“嗯，我毕竟不好直接跑j大去的，就旁观过几回训练，是正好碰上学长学姐来韩泉哥家里。再就是晚上连麦打游戏的时候在。”
    “我知道，他们一开始也有叫过薛阳，但那家伙就会战斗爽，在音乐上的天赋不如打怪一根。今年我们学校电竞协会办比赛，他刚拿完moba游戏的冠军转头就完败音游，啧，难得看那家伙吃瘪。”
    沈步之问：“你们校队什么时候收假啊。”
    “七月十五号，和以前暑假一样训练啊，只不过没咱们日程紧，至少不用每天七点起来。”姚璐问，“怎么？a大已经收假了？”
    “还没，队长说看看什么时候开始安排暑期多校赛。”

 第136章

    姚璐和林珑互看一眼：“羿神在这边还要操心队里的事啊。”
    白棣已经登陆forthecode，打开文档，还是探头在看林珑的那个小挂钟：“这里面是真花的花瓣吗？是不是要每天换啊。”
    林珑说：“也不用每天，就是快枯萎的时候换一瓣吧，小时候外公外婆带我去请的，老人家信这个。”
    她两三岁的时候身体不太好，总是生病，外公外婆没少担忧，最后去求了这个，说是能保佑孩子平安健康。是个十分漂亮的小挂钟，但是养起来有点麻烦，每个月都要换不同的花朵，庭院里于是栽了许多花，一年四季都有花香盛放。
    那时候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孩童，每天在庭院里跑来跑去挑最新鲜的花朵，一瓣放进挂钟里，剩下的自己玩，穿着小裙子抱着一捧花瓣哗啦啦扬天洒，快乐地咯咯大笑，小孩子不懂什么平安，只觉得是个新鲜的玩具，好看又好玩。
    但外公外婆一直很信这个，她回城之后又要上学又要练琴没时间，他们就将小挂钟放在老家养，依然虔诚地每天更换花瓣。不过当时的高僧说最好还是本人亲自做，所以每年寒暑假的时候外婆会把它寄过来，由她自己照看几个月，也算是个意思了。
    姚璐在看沈步之的解题报告界面：“我天，要不要这么整齐，这排版可以去投论文了。”
    沈步之说：“队长就是这样的，说更严谨。”
    姚璐叹为观止：“好好好队长说……周羿的话对你像圣旨。”
    林珑有听说，当年的沈步之刚进队的时候天赋还没完全显露，时而冲上新生榜第一，但不稳定，时而又泯然众人。又不爱说话，比现在还沉默寡言，在人数众多的a大附中校队默默训练，没有吸引到教练太多的目光，重点培养位置并不稳固。
    是当时已经众星捧月的周羿力排众议点他做队友。
    而后来世人见到的就是他始终站在周羿身边的位置，走过风雨，甚至提前高考为了和周羿白棣同一年升学。这些年，尽管他也早成为了圈内令人仰望的存在，却依旧不越众，如七年前一样跟在他的队长身旁，被称为周羿的最忠实拥趸，诸多打趣，他本人也一直处之淡然。
    沈步之很淡然，把话题又拉了回去：“队长昨天下午刚开始做死神的改造，我看了文档，有留一半的思路。”
    林珑赶紧说：“我也有一半的思路，我们可以碰一下。”
    白棣伸了个懒腰：“来了，等我拿纸笔。”
    一边姚璐幽幽道：“我才到第七道，只剩今明两天，真的做得完吗……”
    有过去年集训经验的白棣和沈步之齐齐露出怜悯的眼神。白棣投来同情一瞥：“加油，欢迎来到魔鬼的世界。”
    ……
    上午窦凯航三人睡了几个小时，下午进门和吴升前后脚，正是一天内最热的时辰，空调孜孜不倦地在室内吹出凉气。七人还没聊几句话，吴升就在讲台上笑眯眯地问：“准备好了吗？”
    众脸懵逼。吴升点点他们：“忘了昨天说过的，逢双日下午训练赛？”
    “我……”薛阳脱口而出。碍着教练在场，到底还是把“靠”字咽了回去，转而看了一眼同样如梦初醒的同伴：“……我以为下周才开始啊。”
    集合的时间就是周五，今天周六，都以为这两天只不过是类似报到一样的适应环节。谁想到教练完全不给缓冲日，上来就是铁面无私。众人手忙脚乱地开电脑，一片兵荒马乱，白棣在乱中问：“什么赛制，正式的五个小时十一道题吗？”
    薛阳痛苦面具已经戴上了。这种长赛制对人的消耗极大，哪怕他们已经身为赛圈顶端的红名也不能免俗，国赛完三天尚且需要时间恢复适应，何况他们昨夜又熬了一宿高强度对决。林珑担心地看了眼窦凯航，他边连键盘边轻轻颔首示意没事。
    众人进到forthecode网站里教练组特设的训练房间，又是一重惊异，来自去年没参加过集训的姚璐：“啊！队长！”
    房间里已经有人了，j大校队队员们齐齐都在，林珑看着那些熟悉的头像和名字也有点发呆。韩泉的头像在居中的位置，账号名简简单单一个quan，泛着醒目而威严的橙色。林珑终于想起去年夏天的记忆里好像是有集训陪练这个环节，而吴升也已经宣布规矩：“今天第一次，就不搞那么正式了，大家练练就好。范围就是昨天讲的所有树结构，我们选了十一道题，比速度，谁先做出三道就可以退出。”
    新规定、新打法，众人都不可避免地有点愣神。但还没反应过来，吴升又补充了一句：“集训队谁要是掉出前七，请结束之后自觉加练。”
    “我靠！”薛阳这嗓子终于是没收住。他也终于想起来了，去年他曾和窦凯航一起给集训队做过一次陪练，也是这种攻擂守擂的打法，他俩直接吊打除周羿以外的所有队员。但那只有一次，后来也没有回音，难道是看效果不错决定今年推广？他们不会整整两个月都要活在这种车轮战下？他深吸一口气，戳戳窦凯航：“喂，是不是咱俩去年用力过猛了。”
    窦凯航的鼠标停在代码工作区上，瞥他一眼：“出息。”
    薛阳眼睛发直，他是完全没料想到还有这种事，偏偏还是j大校队来当陪练，这要是被谁超过，不光师父这边交代不过去，队长那边也不会放过他。攻擂和守擂承受的压力是不一样，去年他跟窦凯航纵行恣意，今年就风水轮流转轮到他们来头疼守位之争。

 第137章

    林珑没想这么多，意外见到故人的惊讶也被她压下，她只是快速思考，比先做出三道的话选题就很重要，感觉是像为了练赛场压力状态下如何定方向开题。吴升已经在后台启动训练房排行榜，计时开始后题表在屏幕上显现，照例是全英文的大段大段题干，她快速浏览着内容。
    室内是哗啦哗啦的翻书声，还有笔尖快速在纸上书写的沙沙响，以及最为统一的十指翻飞敲击键盘声。吴升在讲台上喝茶，翻着一沓打印下来的七人账号主页里图论做题相关历史，无声用笔勾画着。
    一小时后，周羿率先放开键盘。
    林珑在前一瞬间已经从训练房内自动退出的头像得知了这一消息，下意识投去一瞥，对面隔了一个座位的位置上，周羿正拿起水杯喝水，眉目平和淡然。她暗道了声佩服，手下没停，继续攻e。
    其实能看到周羿解掉的三道是acg，但她看过g是自己还没彻底吃透的动态开点，不打算彻底跟榜，还是按自己的节奏。
    ……
    半小时后，吴升收起手里的资料和笔，翻看着最终截止的排行榜*，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好了，恭喜大家全员进入前七名，第一次训练赛没有人掉队哦。没有人喜提加练，我真的非常欣慰哦。”
    薛阳和白棣瘫在椅子上喘气，这种被一群人追赶的赛制太刺激，赛场氛围格外拉满，尤其是他们所有人今天其实都有点猝不及防，j大校队成员却明显是有备而来准备好久。两人心有戚戚焉对视一眼，还好位置都保住了，不至于上来就滑铁卢。
    直到听见吴升的后半句：“——那剩下的时间就继续交给大家做作业了，我在里面房间，有什么解决不了的可以过来问我。明天会是我们一周一日的假期，大家不用过来训练室，回去之后好好休整，也不要忘记把今天剩下的八道补完哦。”
    众人：“……”
    众人：“…………”
    hello，我们之前的报告还没有做完啊啊啊啊！
    第58章 听说有人喜欢——
    第二天。
    第一个集训休息日。
    这次acm国家队集训在紫竹园路国家创新技术实验基地，旁边就是南湖公园。这边是新区，绿化很好且环境安静，林珑听说好几个国内知名研究团队的实验室建在这里，韩泉周羿他们去年集训也在这个地方。
    薛阳一大早就背着书包开溜，不知蹿去了南城哪个角落，说就算要做作业也要换个环境换种心情。周羿被他拉走了，沈步之白棣自然也跟着队长去。林珑和窦凯航是先前就表示过了要留在基地，姚璐则是有事要回趟家。因为只有一天，也不用拿行李，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出门，说晚上回来的时候给林珑带j大校门口的梅花糕。
    林珑比平常晚起了半个钟头，吃完早饭之后和窦凯航在园区内湖边散步。清晨的园区宁静，偶有人影，这里建筑不密，楼也建的不高，白色实验楼散落掩映在绿树之下，是清清透透的江南风格。这片水好，是南湖的西部水域，清澈的湖光大片大片浩渺延展，一直远远到天的尽头。
    九点的时候回到训练室，屋里只有他们俩，林珑一边放包一边跟窦凯航笑说还记不记得最初只有他们两个一起训练的天台。坐下开电脑的时候电脑和手机一起消息提醒，y大校队群里几人冒泡。徐亮在问：[头几天集训感觉怎么样啊？]
    林珑一边把这周整理的笔记打包发到群里，一边敲下几个字：[强度特大。]
    袁天：[嚯，连你都说强度大，看来……]
    沈庭谦：[这压缩包里的文档都是你们这两天学的东西吗？]
    林珑：[嗯，还有十九篇……]
    郑景：[看来真是挺辛苦的，学妹加油啊，等回北城请你们吃饭]
    徐亮：[！学长你新入职感觉怎么样啊]
    郑景：[哈哈，怎么说呢……等你上班你就懂了，先享受在学校的日子吧]
    ……
    窦凯航倒了杯水回来，见林珑抱着手机眉眼弯弯：“在聊什么？”
    “他们说下个月有英仙座流星雨，徐亮跟朋友约着去看了。”林珑抬眸看他，眼睛亮晶晶，“我还没见过真的流星雨呢～袁天说学校天文社每年都会组织去京郊天文台，往期名额都报满，好像很好玩呢。”
    午夜里幽暗沉静的山林，黑夜中划过天际的流星，真是想想都让人期盼，更不用说各种影视作品总是赋予流星雨别样的浪漫和动人心弦。只是可惜八月他们大概率在打网络预选赛，应该抽不出身跑去山上蹲半夜，枉费南城这次还是全国最佳的观赏点。
    窦凯航点头：“是听说过有这样的活动，一般都是流星雨预报最大的那几天，山上视野特别好，有安排住宿可以过夜。”
    “你想去的话我们下学期去，之前看新闻说下半年预计还有好几场爆发流星雨。”
    “好哦～”林珑心满意足，打开网站准备开始努力，在正式开始看题之前先在演算纸边摆了满满十一支荧光笔。另一边窦凯航在她身边坐下，拿过空调遥控器遥按两下调整。风向不让风直吹她，再从书包里拿出一罐巧克力饼干放到不远处两人都够得到的位置，才打开书本。动作很自然，就像已经做了千百遍。
    林珑余光看到了，写着代码悄悄弯唇。
    大一下学期四个月，暑期集训六十天，他们过完年迄今为止的每天都在见面，已经共度了冬末到夏初所有的时间。

 第138章

    一天时间唰拉就过。
    新一周是入伏前的最后一个星期，天气预报的温度曲线继续稳步上涨。周一早上坐在训练室里的薛阳痛苦打哈欠，得知林珑昨天写完解题报告还做了加练之后彻底惊呆。姚璐在抓紧最后时间问周羿一道搞不明白的题目，薛阳时不时也掺和两句什么。
    窦凯航从他身边经过，端着一碟用来醒神的冰冰凉凉的蜜瓜，随口问：“你们昨天去哪了？”
    薛阳伸出三根手指：“三公里外的咖啡店，我一天点了三份冰淇淋啊三份冰淇淋。只有冰淇淋能治愈做作业的眼泪，夏天就应该猛猛吃。”
    窦凯航估算了下距离：“心岛？”
    薛阳震惊了：“我靠，到底谁才是本地人，这家不是本地人才知道的店么，你怎么知道？”
    “切，谁在南城还没有人了。”
    “……”薛阳挑眉，“哟，我一脚踹翻了一碗狗粮？”
    窦凯航耳尖一动，本能地去看林珑，但林珑不在座位上，正跟白棣沈步之三人讨论着一个问题，视线都没往这儿望。她今天穿着件飘逸的白色长裙，裙摆浅浅点缀有玉兰和浅绿色的藤蔓，身形纤细，气质轻柔。桌边放着她路上买的鲜榨西瓜汁，夏日来临，取代奶茶成为她的新宠，目前还没有喝腻的迹象。
    手边是她的十一色荧光笔，她已经习惯性放到两个人中间的地方。起源于某天训练他试探地拿她的笔写，她从算法里抬头的时候注意到，不假思索拢起其余的都搁到这里，弯眉朝他笑一笑，却好像并没有想太多。
    后来这件事情就一直沿袭，两个人笔记本上同样的色彩同样的字迹，偶尔周羿经过会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眼，但并不多说。
    不远处她的裙摆漾出温柔的光。
    最近的日子太平安康。
    下了赛场，他和寻常校园里这个年纪的男生一样。
    ……
    薛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行了，回魂了，把你的目光收一收，人家就在十米外聊天，又不是千里之外，等会儿就回来坐你旁边了，至于么。”
    正在教室一片热闹乱哄哄的时候，裴毅和吴升进门，见屋里两拨人聊得热火朝天，“不是啊这里直接用一个finger search不就行了吗”“这不是平衡树是左偏树啊”不断传来。经过剩下两个人旁边时听到窦凯航在压低声音问薛阳“有这么明显吗”，然后薛阳不屑“切，超明显”。吴升饶有兴致地看过去，裴毅在讲台上温和地拍了拍手：“上课了。”
    众人赶紧各归各位，林珑匆匆从沈步之那里过来坐回窦凯航身边，在裴毅打开ppt而大家纷纷拿笔拿本的间隙，好奇地问了一句：“薛神你们去心岛了？”
    薛阳隔着姚璐朝她笑嘻嘻眨眼：“是哦，你懂我我懂你，我知道你也喜欢吃冰淇淋哦。”
    白棣在对面咂嘴：“好吃，就是有点远，附近只有卖雪糕冰棍的，总不能每天下课都跑三公里吧。”
    “雪糕冰棍也行，这么热的天起码消消暑。”林珑笑，“不过我也更喜欢那种冰淇淋球的。”
    他们也就聊了这么几句，裴毅已经把ppt投影到大屏幕，大家正襟危坐，看着第一页上醒目的图论标题，吴升进里间去看所有人交上来的解题报告终版。窗外阳光高照，蓝天和绿树充满盛夏的气息，窗内林珑和其他人一起握着笔，听裴毅开始讲图论的第一个专题二分图匹配。
    图论作为树结构的进阶，也是acm每场比赛必考的算法种类，涵盖的分支脉络更多更广，难度也明显又上了一个台阶。讲了一个上午的时间，裴毅也只是把课件讲了一半，说剩下的周三再讲，留下今天的作业，给他们解答了上次题目几个普遍的疑惑点之后，带着吴升踏出训练室门。
    屋内众人沉默了两秒。
    林珑和姚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捂着额头没奈何地笑。
    薛阳闭着眼睛：“我有点晕。”
    “让我消化一下……”白棣扶着脑袋，“脑瓜子嗡嗡的……”
    连沈步之的神情都有点茫然。
    只剩下对图论比较擅长的周羿和窦凯航没有吭声。但窦凯航拧眉看着一上午速记的笔记，沉吟了会儿，放下笔问周羿：“你们去年集训是这强度？”
    周羿无奈地笑：“没有，明显老师今年给我们加难度。有点像高中寒暑假咱们跟着老师学的那会儿，我还记得当时每天在花园里磨报告。”
    “事已至此，先吃饭吧。”薛阳站起身，“我下午得问问吴教，为什么光明厂那道不能用最小耗散优先，我怎么搞不懂那个差分约束……”
    他揉着脑袋出去了，训练室的时钟在那一刻正好迈过十二点。林珑几人跟在他身后出门，一瞬间感受到了夏天的温度，对望一眼，不知是谁在万里无云的天空和阳光下叹了口气。
    ……
    下午集体痛苦磨题，连说话都比往常少。直到四点多，白棣终于打破已经持续了很久的安静：“谁在做random maze那道题，我一下午挂了六次。”
    薛阳啧啧摇头：“我在你的后一道，river problem，毫无思路。”
    窦凯航发了一个链接到群里：“费用流的话，这篇博客写的还不错。”
    是国内码农最大的交流平台，blog以海量计，每个过去现在未来的程序员平时写代码都没少在上面逛帖。只不过因为博客数实在太多，关键词一搜就有一大串，挑出最值得看的精华部分还真是个难题。有的甚至还需要付费下载，或者开通网站的会员。

 第139章

    “好嘞，让我看看怎么个事。”薛阳鼠标一晃点进链接，另一边周羿也发了几篇进来：“这几个也可以，都是前几年打过国赛的前辈。”
    林珑这会儿也在努力啃着一道最大点权覆盖集，她平时树和图只是正常水准，不算主攻，相较于她的强项来说还是有点棘手，但是来集训本来就是固强补弱，倒也有充分的心理预计，拔高过程中肯定得啃硬骨头。所以一直以来状态和情绪都还好，比从前在乐团的时候镇静稳定。
    对面白棣等人在全力研读博客内容，这边窦凯航接了个电话，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只听见他嗯了一声：“行，我去门口接一下。”
    他挂断电话，放开键盘起身，林珑百忙之中抬头望：“凯神你要出去吗？”
    “马上回来。”窦凯航把桌上最后一块西瓜顺走，拍了一下薛阳，“走了，搬东西。”
    “啊？到了？这么快？”薛阳扔下笔蹦起来，“我就随口提了一下耶，你真的安排人找了——”
    他们边说边往外走，剩下的声音被关在门后，其他人继续在奋战，林珑过掉手头的题后也开始去看那几篇讲费用流的经验帖。大约过了二十分钟左右，对面哐当猛拍桌子，响起一声来自白棣的欢呼：“哦耶！我好像好起来了！random maze终于过了！”
    姚璐敲着代码的手一激灵：“吓我一跳，这么激动。”
    白棣嘿嘿笑：“明天又有训练赛，这不是压力有点大。”
    林珑回想着上午课间听到裴毅和吴升说的话：“明天好像是跟a大打诶。”
    白棣：“！！！什么！这个攻擂守擂计划是要延续一整个夏天吗？队长我是真不擅长图论啊你一定要罩着我——”
    周羿微笑：“我是可以，但是张教明天肯定会亲自盯着。”
    想到自家师父兼a大acm校队总教头……白棣咳嗽：“他肯定能看出来……不是他怎么会忽然过来啊？训练赛平时都是秦教魏教带着就行了，打完给他汇报就好了。”
    周羿说：“有几个高中竞赛特招的苗子已经入队了，要看一下。”
    “天呐，这么快又一年了。”姚璐感叹，“去年这个时候还是我跟薛阳刚入队的时候。”
    “是啊，一年一年过着可快了。”白棣附和，转头问林珑，“安安，凯爷他们干什么去了，搬什么东西，这么热的天。”
    “我不知道呀……”林珑茫然。但是没隔多久，走廊上传来声音，然后训练室的门被一把推开，窦凯航和薛阳抬着一个冰柜进来，整出好大动静。薛阳吆喝：“来来来，吃冰淇淋咯！！”
    “哇！什么？？”众人一拥而上，窦凯航弯腰把冰柜插上电源。白棣眼睛盯着里面一边拽着薛阳问“哪来的”。林珑被姚璐拉着，站在冰柜边上，往里看。
    右边是琳琅满目的雪糕，巧乐兹老冰棍绿舌头，冰工厂八喜可爱多，三色杯小雪生碎冰冰，奥雪方糕甄稀秘制红豆，等等各种五颜六色的品种堪比最齐全的小卖部。左边是甜品店里那种一桶一桶的冰淇淋，草莓芒果香草香芋，哈密瓜巧克力柠檬白桃。一舀一个冰淇淋球，已经配好了小纸杯小勺子。
    男生们已经迫不及待地挑完雪糕撕开包装袋了。白棣和沈步之各拿了一根杨梅棒冰，周羿拎了一盒北海道芝士千层雪，薛阳吃着白桃茉莉雪糕，对白棣所有兴奋的询问大摇其头。
    “别问我，凯爷搞来的，听说有人喜欢——”
    他咽下一口冰凉清甜的白桃流心，瞟了一眼站在冰柜边上的那两人，由衷感叹：“啊，美好夏天。”
    第59章 月光静谧，她心跳忽然有点快
    如果说七月是一年当中最热的时候，那么放假无疑是比空调更振奋人心的信息。全国大学生的暑假都已经开始，迎来了漫长一学期之后终于可以放松的、美好的自由的夏天。
    论坛里的热闹一如外面火热的天气。
    [新加坡国赛直播最后半小时去看了一会儿，今年还是激烈啊，奖牌区都要八题的吗？放国内可以冲金了］
    [今天还看什么新加坡国赛，来看欧洲杯啊，荷兰打法国，我外卖都点好了坐等］
    [＋1，烤串已经到手了，等九点开球］
    [楼上这么爽吗］
    [夏天啊，足球啤酒绝配］
    [放假就是爽啊～］
    [真的，睡到自然醒起床之后还能打两把游戏谁懂啊。晚上还有球看，日子太爽了，时差都阻止不了我熬夜］
    [虽然还要打多校］
    [啊啊啊今天多校赛被大佬们锤到地里，感觉今年要寄了］
    [哈哈哈哈别的不说我就想知道今年有多少兄弟冲阿联酋站，感受一下有钱人的旅游啊］
    [我说这个取决于各个学校给批多少经费吧］
    [七星级酒店吗？梦里啥都有］
    [近一点的就本土和日本嘛］
    [这两站也太卷了吧……普通人不考虑］
    [我们队昨天做了韩国国赛的题，怎么感觉比去年更难了］
    [没事，新加坡也很难，允悲］
    [不知道今年国内能出线几支啊］
    [有人涛这届集训队么？好像是上周五在南城开始的，今天九号，也过去一周了，有没有人听说啥动静］
    [林珑快青名了算吗……她坐火箭啊……］
    [国赛冠军给的积分奖励太多了吧］
    [集训队练的题估计难度分值也高。我看关注列表里凯神他们天天在线］

 第140章

    [平均年龄最低的一届阵容了吧］
    [是吧，两队大一＋一队大二，前几年都是大三大四扎堆］
    [有朋友在a大，前几天a大校队刚跟集训队那边打过训练赛，好像集训队的人必须排在前七，否则什么考核过不去还是怎么，反正要求蛮严的］
    [我j大的朋友也说了，集训队上周跟他们打的］
    [卧槽，魔鬼啊，前几届有这个规定吗？］
    [看看那几个id感觉定这样的规矩也合理吧］
    [啊……好奇，好想围观，可惜他们训练房一直不开放］
    ……
    而远在南城的集训基地，此刻已笼在湛静的夜幕当中，裴毅悄无声息推门进来，一屋子人正在听吴升讲一道通过率很低的tarjan。这是一个寻常的周四晚上，集训队刚结束今天的训练赛，屋内灯火通明，各人桌上横七竖八摆着各种资料和演算纸，窗外夜色正浓。
    薛阳首先发现了裴毅的到来：“师父！你怎么来啦，这么晚了。”
    林珑从写得密密麻麻的笔记上惊讶抬眼，其他各人也纷纷朝门边望。裴毅一般晚上不过来，训练赛有吴升看着就可以，没有训练赛就交由他们自己安排，他们也习惯了这种自由又紧凑相当于高中晚自习的时间。她下意识看向窦凯航，他安抚地朝她弯了下唇角。
    “过来看看你们。”裴毅笑，示意吴升先把这道题讲完，在众人的目光重新集聚回投影屏幕上之后往教室后面走，路过在沈步之没关闭的界面上看了眼今天的训练赛成绩，微微莞尔，又看了眼墙角的冰箱，笑着摇了摇头。
    不大会儿吴升讲解完毕，又嘱咐让本周内把训练赛上没ac掉的题目补完，今天的日程全部结束，只剩下没做完昨天作业的还要加班。不过这会儿没人开文档，都在往后面看，裴毅站起来，手里拿着张记录他们最近训练表现的纸，先笑着夸了一句：
    “林珑进步很大。”
    林珑惊喜眨眼，有点不好意思又有点开心。她自己也感觉到最近在突破，原本一直不太顺手的图论有了明显松动的印痕。薛阳在旁边嚷嚷：“安安妹妹上午就把解题报告写完了呢。”
    裴毅点了点薛阳：“你呢？明天就要交了还剩几道。”
    “嘿嘿嘿我也在努力嘛师父。你知道的，图论一直是我老大难。”
    “嗯，我看你最近思维也比以前有章法了。”裴毅叮嘱说，“你跟姚璐至少得有一个人把图论练出来，不然赛场上吃亏太大。”
    白棣从书堆里冒头试探性举手：“我们明天还讲图论吗？我梦里都是欧拉哈密顿弗洛伊德了。”
    裴毅笑道：“明天给你们放松一点吧，讲动态规划。”
    “——啊！”众人一阵后仰式哀嚎，“先说清楚是多难的动态规划啊，人家动规也可以很变态的——”
    屋内一片闹腾，也是跟教练太熟悉了所以可以放肆撒欢。裴毅和吴升笑着看他们耍宝，放任这帮崽子闹了一会儿，对了个眼神，裴毅环顾室内。
    “听说了一个消息。”
    “今年世界赛亚洲会多一个名额。”
    鬼叫声戛然而止。
    如果在那一刻留下这间屋子里的影像，那一定是惊异之后瞬间的点燃众生。林珑的猛抬头，姚璐的倒抽气，窦凯航的握紧笔，以及薛阳的蹿起来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真的吗！！！”
    世界赛名额向来珍贵，除了上年在奖牌区的十支队伍会被直接邀请，剩下的都将通过各大洲的预选赛决出。而分给每个大洲的名额数量又是通过复杂的考量和计算，主要与近三年该洲在世界赛上的金银铜牌数、平均名次以及队伍数量等数据相关。
    欧美那边都是三十个起步，而亚洲赛区的名额，从窦凯航第一年开始打国青赛的时候就是十个，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又扩充了一个。
    “会再增加一站预选赛吗？”
    “什么时候官宣？”
    “今年每人可不可以报三站啊？”
    ……
    七嘴八舌，尤其是薛阳白棣姚璐林珑在抢着问话，多出一个名额对所有人都是好事，即使a大已经确认晋级今年的全球总决赛，周羿等人仍然希望更多的华国队伍能和他们一起。而作为还需要争取参赛资格的世界赛新人，窦凯航等人对亚洲预选赛的任何消息自然是万分上心，只不过网络上确实没什么风声传出，大概是裴毅从内部得知的消息，还未正式对外公开。
    裴毅摇头：“亚计协那边还在讨论以什么形式，因为今年十站预选赛的主办地都已经安排下去了，要加场可能也是后续再说。”
    “总之不管怎么分，多一个名额就是多一分机会。今年大家都辛苦了，我希望你们所有人，都能站在全球总决赛的场上。”
    晚上临睡前下起了雨。
    林珑从浴室出来，边向阳台走边拿毛巾擦着头发，姚璐已经躺在床上玩手机，眼睛盯在屏幕上，听见动静招呼了一声“洗完了呀”。她应了一声，拉开阳台门看了眼外面的雨，潮湿的水汽扑面而来，哗啦啦打在树叶和大地的雨声浓密而清晰。她庆幸：“幸好提前把衣服收了。”
    “是哦，咱们这儿就这样，夏天的雨总是容易突然下好大。”
    林珑关上阳台门：“明天会凉快点吧，这两天太热了。”
    姚璐从微博剧照上抬起眼，笑说：“但是在空调房里吃冰淇淋也挺舒服的呀。”

 第141章

    “凯神对你也太好了。”
    “是啊，他对队友特别好。”
    林珑把吹风机缠好线收起来，把明天要带的书整理好，拔下充满电的手机，转头见姚璐表情，有点古怪有点好笑有点欲言又止。她见小姐妹抱着手机翻了个身，声音隔着被子传出来：“好好好对队友特别好，你记得跟他说把他之前出的题给我们看看哦。”
    “好哦。”林珑躺上床按开手机，屏幕上正好已经有一条来自窦凯航的消息，时间是二十分钟前：[下雨了，记得把阳台门关紧］
    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敲打窗棂，在这样的雨夜却有奇妙的安稳安心。林珑打字回：[好～你们今天还熬夜看球吗？］
    他回得很快，几乎是页面上方刚显示“对方正在输入”就发了过来：[定了半夜的闹钟看能不能起来吧。不过今晚是薛阳的主队，他估计怎么都要爬起来］
    [羿神不看吗？］
    [他的作息已经开始养生了……除了红名赛不熬夜］
    林珑抿唇笑，不知道是谁给男生们分的屋子，也真合适，两个能折腾的分一屋。
    [你之前自己出的题还有没有，回头能不能给我们看看呀］
    今晚裴毅临走前还宣布了一件事，以后每周每个人要交上来一道自己出的题，让他们自己先好好想一下。
    林珑当时：“啊？”
    她想起了曾经在天台上知道窦凯航他们自己出题的震撼。
    沈步之望向周羿：“我们自己出题？队长……”
    这在a大向来是只有队长才有的能力。
    周羿当时正在跟窦凯航交流着什么事，两个金字塔尖的强者低声说话时有沉着的气场气流。但听到这句有点担忧的唤，还是转过脸微笑说：“可以的，别怕。”
    姚璐也有点担心：“我们出的话质量……”
    薛阳以过来人的经验安慰说：“没事，出得简单也没事。”
    “反正下一步肯定是让我们互相做互相伤害——啊不是提高。”
    ……
    林珑回来的路上也跟窦凯航聊，从做题到出题，这个思维转变是很大跨度，刚开始肯定不适应，甚至能不能拿出想法都不好说。但是按他的说法，证明师父其实很看好她和姚璐他们的实力，没有强大的能力和知识储备，支撑不了出题，做出完整的题面、代码以及测试数据是一道坎，所以吴升一直没有给沈庭谦他们上这种练习。
    她和他并肩走在月色里：“你当初出第一道题用了多久呀。”
    “两个星期吧。”
    “那对我们怎么要求更严……！”林珑转念一想又恍然，“啊，你那时候才十六岁。”
    夜幕下地面上树影婆娑，晚风轻轻拂过，月亮遥遥挂在天上，被云层遮住大半，只露出淡色光晕的一点边角。这条路很静，薛阳等人从另外的回廊走了，只留他们在后面，走过一路月光。
    窦凯航望过来。
    这些天他坐在身边，敛了些与生俱来的锋利带着与周羿不同的沉静，却没有任何人能忽略他的气场，而那双眼睛，如平潭映星，当这样凝望着一个人的时候，眼里全是你的倒影。夜半无人的小路，仿佛放大了那种英俊感，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薄而分明的唇线和英挺的鼻梁。
    月光静谧，林珑心跳忽然有点快。
    他递来一朵带着露水的玉簪花。
    ……
    她从未想过能遇到窦凯航这种人，对她好到似乎能实现她所有说出口和没说出口的愿望。连一朵花都为她记在心里。就像现在，她明明才刚跟他说想看他之前出的题，但是他立刻回过来的是：
    [明天一早就给你，已经整理好了］
    林珑弯眸，唇角抑制不住地向上翘啊翘，忽然想要调皮：[要不你现在发给我——］
    ——熊猫表情包：[十二点了快睡觉.jpg］
    ——柴犬表情包：[被指到的人停止学习.jpg］
    ——迪士尼表情包：[公主请闭眼.jpg］
    林珑忍不住笑，就知道会这样。
    他永远会在意她有没有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早点睡吧林安安］
    [晚安］
    外面风雨大作。
    室内灯火温馨。
    林珑埋在枕头里，怕光线泄露她柔软的笑意和眼神。在姚璐“关灯啦”的唤声里应了好，伸手关掉床前灯，按灭手机，在一室月光里闭上眼。
    [晚安～］
    第60章 【竞赛规则第十一条】
    七月十一日亚预赛开放报名，可修改时间为一周，林珑等人在晚上训练结束之后登录报名网站提交了选站，随后翻着报名列表边吃夜宵边交流。
    薛阳嚼着丸子摇头晃脑：“我喜欢这个效率， 第一天就报完了，闪电速度。”
    林珑翻着报名列表里一个个陌生的账号名字：“我们是最早的一批诶，现在还没多少人报。”
    目前已经提交报名材料的有几百人，国内外都有，都是比较陌生的名字，她所熟知的伊藤翔平朴志赫和新加坡的李俊升都没看见，国内几支普遍被看好今年能冲一冲的队伍也还没出现在这里，都挺沉得住气。
    白棣的鼠标在被星号模糊显示的选站上来回晃：“不知道今年又是谁和谁撞上。”
    目前这个阶段看不到其他队的选站情况，要等报名结束才会公开。
    姚璐喝着汤若有所思：“你们说，要是有一站集齐了中日韩新，那得是何等魔鬼啊。”

 第142章

    林珑望向窦凯航：“以前出现过这种情况吗？”
    窦凯航轻轻摇头：“没有，一般就是两国相撞，几年前有一次国内强队遇上了韩国新加坡，也是目前唯一一次<a href=https:///tags_nan/sanguo.html target=_blank >三国强队碰上。”
    周羿搁下咖啡，与窦凯航对视：“那几个国赛冠军队一定会留一站在主场，就看在外面的一站。”
    最乐观的情况，窦凯航薛阳他们至少在各自的第一站不要遇到什么强敌，先稳稳把名额拿下。
    薛阳敲着笔看之前整理的资料：“从日韩新的国赛来看，今年有竞争力的队伍挺多，就算没遇见伊藤翔平他们三个红名队，准一线的应该会不少，反正大家都做好困难准备吧，不过加油战就完事了。”
    他拍拍窦凯航的肩：“守主场就交给你们了。”
    林珑与窦凯航对视一眼，感受到胸腔里的紧张和期待砰砰跳动起来。仿佛在去年刚得知要参加第一场友谊赛时，也是如此刻一模一样的情绪，而一年过去，如今她已经要去往更大的赛场，去代表国家和学校拼那张通往世界赛的门票。在他们开始集训的第一天，裴毅曾经说过一句话：“所有人都知道，acm是学校之间的比赛，你们出去比的时候赛台边贴的是校名和校徽。但是，去年周羿你们三个在新加坡站夺冠，官方第一时间播报结果，说的是‘来自华国的a大获得了冠军’。”
    “acm为什么被称作‘计算机界的奥林匹克’，因为一旦你们站上国际赛场，世人的眼光里就只有国家。”
    她闭上眼。去年此刻的自己还在每天夜深人静从琴房回来时彷徨难过，哪里想到一年以后，会被寄予如此的重托。
    时光像一条七彩河流，它说你啊向前走。
    ……
    集训第三周，前四天都在讲数论。
    白棣等人终于见识到了之前窦凯航说林珑的“她是一个天才，尤其在数论方面”，那时他们还没见过林珑，仅仅是连麦时听窦凯航提起，就已经足够好奇，是怎样的人能让叱咤竞赛圈的凯神如此在意。而亲眼见过后，彻底明白窦凯航当时一点都没有夸张，已经被裴毅提升过的训练难度在她那儿仿佛不存在，即使有的东西很新很怪，也只是会进入她标注为“差点没做出来”的收藏夹。
    最让人抓头发的是，赛场上电光火石之间大家都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最正确的路，她偏偏能在大脑内抽丝剥茧，跳过所有繁杂干扰，直抵核心，有时候完全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一上来就那么想，被窦凯航评价为“与生俱来的直觉”。
    解题报告早早结束，训练赛成绩遥遥领先，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在ac过后回头去从技术角度再研究一遍那些她靠直觉碾过去的题。哪怕是天赋异禀到圈内人称“鬼马少主”的薛阳，在某次训练结束后也抓着窦凯航摇晃：“啊啊啊！羡慕啊！我为什么没有这种直觉！”
    “谁给她选的主攻方向？你吗？真是培养了个大杀器，”他抓着窦凯航发出土拨鼠尖叫，“我敢说单在数论方面，就算是罗伯特兄弟也未必比她强。”
    窦凯航嫌弃而熟练地拍开他的手，看起来确实没少把这聒噪的家伙从耳朵边移开，想起柔软又聪明的小姑娘*，又忍不住弯起唇角：“明天讲计算几何，你继续看吧。”
    “你笑了？你刚笑了是不是？”薛阳不敢置信，“我认识你四年就没见你那么笑！好家伙我被炫一脸！喂你不要现在就开始秀啊！我可告诉你喜欢她的人很多的只是她没发现——”
    “还用你说我当然知道——”窦凯航瞪回去，但嘴仗打到一半两人双双住嘴，因为训练室的门被推开了，林珑的身影出现，见到门内的景象好奇：“咦？就你们俩呀？”
    鸦雀无声，两个男生像被抓包一样安静如鹌鹑，窦凯航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向薛阳，薛阳呲牙咧嘴。林珑忍不住弯眸，难得见到窦凯航这么幼稚的一面，边走过来边笑：“搞什么呀。”
    这两个人一定又闹腾什么花样。
    窦凯航清清嗓子：“呃……你听到了吗？”
    “嗯？”林珑指指拿着的手机，视频通话界面还开着，冯莎莎兴奋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哎呀凯神好久不见！旁边这个帅气的小哥哥是哪位，安安这就是你们的训练室吗好高级——”
    窦凯航松一口气，看样子她刚才在打电话。而另外一边薛阳已经灿烂挥手：“哈喽你好呀我是薛阳！”
    “啊！薛神！我听安安和徐亮提过！”冯莎莎打招呼，猜他们要训练，欢快又活泼地跟林珑拜拜，“那我挂啦，谢谢安安送我的礼物！还有凯神你竟然也给我寄了！啊啊啊完全没想到！我沾安安的光！”
    林珑惊讶偏头，他竟然也送了生日礼物吗？怪不得她填邮寄信息的时候他过来看收货地址。薛阳在她背后无声对窦凯航做口型：服了你，贿赂人家闺蜜。
    窦凯航淡然：这叫策略。
    薛阳伸出手。
    窦凯航嗤：你一边去。
    薛阳跳脚：怎么我就不能做个男闺蜜吗——
    林珑疑惑回头：“你俩——”在打什么眉眼官司。薛阳一秒收，无辜地望着她。林珑茫然，好像没什么不对，可能是自己多想了，在窦凯航身边坐下开电脑，换了个话题：“我刚刚过来的时候见羿神也在接电话，说什么实习之类的，才大二就要开始找工作了吗。”
    薛阳从善如流换话题：“是有人大二去实习，不过他应该不用。”

 第143章

    “嗯？”林珑好奇。
    薛阳眨眼：“世决铜呀。”
    “你有没有在网络上看过一句话。”
    “只要你能摸到全球总决赛的边缘，注意，是边缘哦，”他伸出手指强调，“哪怕一百支队伍你排一百名都行，这个星球上的企业，你就可以随便选了。”
    “！”林珑睁大眼睛，窦凯航肯定：“是的，已经是他挑offer不是offer挑他了。”
    “所以只要我们拿到分站赛冠军——”林珑看着他们两个，薛阳托腮：“没错，就不用经历招聘季了，但很难哦，华人里目前也就五支队伍达到过，你知道的。”
    此刻是下午五点，刚结束一场训练赛，相当于课间休息，除了窦凯航和薛阳猫在训练室里嘀咕，其他人纷纷出去透气吹风。早上又下了一场雨，不大，但天气难得的凉爽，云朵带着雨后的湿气飘在湛蓝的天空。这会儿周羿等人也陆续回来，即将开始下一轮冲刺，薛阳从姚璐的座位起身回去他的地方，临走前终于想起不知道偏到哪里去的最初话题，问林珑：“你高考数学多少分？”
    林珑：“148。”
    146的薛阳沧桑而去：“我就知道……”
    计算机从产生到发展都与数学紧密相关，历史上许多杰出的计算机科学家同时也是数学天才。比如计算机之父冯诺依曼，八岁掌握微积分，十二岁领会《函数论》，在数学领域的贡献都能写满几页纸，开创了序数理论、平均遍历定理、算子环理论等赫赫有名的研究。
    很多著名教授都偏爱数学好的孩子，也有一些人本科学的是数学在研究生转计算机。一个普遍的业界共识：计算机学得好的人，数学一定不会差。
    ……
    人齐了之后训练室就安静下来，或写着解题报告或在研究笔记和博客。他们上午已经提交了本周出的题，因为裴毅说不限制类型，所以各人选择的分类都不一样，动规、回溯、搜索、图论、数论甚至博弈论等等不一而足。现在这些题在吴升手里，经过审核之后才会发下来让他们交叉破题，而对他们来说，已经需要考虑下一周出题的事了。
    这起初是一个平静的傍晚，所有人都在做着自己的事。但在裴毅又一次出现后，所有人忽然都产生了一种要有大事发生的预感。裴毅上次这个时间来带来了今年会多一个名额的消息，这次难道又会有什么大的更改。说起来，这一年世计协动作格外多，竞赛圈各种猜测也从来没有停过。
    南城今夜起了风，外面呼啸的西南风呼啦啦摇动着树叶。室内明亮的灯光下，所有人望着裴毅，他言简意赅：“赛场规则有更改，网上已经爆了。”
    “啊？？”
    众人火速打开论坛，第一眼就见到了首页置顶帖旁边深红色的“爆”字，点进去海海漫漫二十多页，林珑动作快，已经一目十行开始扫主楼。斜对面薛阳念出声：“刚刚世计协官网更新的消息，今年acm竞赛开始实行封榜——”
    “什么东西？？”几人面面相觑，再往下看楼，三楼贴了张截图的几段英语，是公告原文，不过五楼已经有人迅速机翻——
    “【竞赛规则第十一条】。”
    “当比赛进行到最后一小时，排行榜将会进入frozen状态，保持不变，场上队伍不再能查看其他队伍的交题结果和实时排名（气球照常发放）。全场比赛结束后，现场大屏幕滚动播放最终结果——”
    “就是说以后看不到谁交了哪道题了？也不知道自己排第几？最后时刻才公布？”白棣不可思议，“岂不是……”
    而林珑的眼神已经盯在最后一句话——
    “本条规定在12月全球总决赛上将会实行，并会在各大洲预选赛上试用，后续将在赛事手册上同步更新——”
    训练室里陷入表情各异的沉默。
    薛阳喃喃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这可真是……刺激大了……”
    第61章 我们都一起拍过这么多照片了呀
    后来的很长一段日子，封榜都是整个acm圈最热议的话题，像一浪又一浪的江水翻涌不息。
    大家习惯了比赛过程中随时关注其他队动向，忽然要全凭感觉和封榜那一刻的记忆行事，当不再能根据形势做判断调整，所有人第一时间都是不适应和陌生。
    各大校队开始在训练赛中试用封榜，不少人的成绩起起伏伏像抽风一样。尤其是，封榜只限于在传统五小时赛制的最后一小时开启，导致平时训练赛基本都是两三小时短赛制的各队伍纷纷疯狂加练长赛制，脑容量天天濒临告急。
    论坛上每一分钟都能刷出大量新帖子，上一次这种盛况还是去年a大拿世决铜。
    离第一站网络预选赛不足二十天，所有人都开始紧张起来了。
    ……
    集训队。
    下午五点十分。
    薛阳啃着面包看着手机走进来，差点撞倒了周羿放在桌边的一摞书。他站稳身形，扫了眼最上面的一本：“《game theory》？你又开始看这个了？”
    非常非常厚的英文原版研究生教材，弗登博格的《博弈论》，他记得高二的时候周羿就开始看。它下面是《斯坦福算法博弈论二十讲》，也是一本黑色砖头。
    周羿关上电脑上正在播放的公开课，摘下耳机：“后天不就开始讲博弈论了么，提前复习一下。”
    薛阳拖过椅子在他旁边坐下，翻看那些大部头书：“我说……你今年世界赛目标不会是冲银吧。”

 第144章

    目前华国最好成绩纪录由当年的裴毅和去年周羿率领的a大共同保持，都是世决铜的战绩。
    谁更进一步都是在创造历史。
    周羿微微笑，伸手收拾桌上散落的演算纸和笔记。
    “不吃饭吗，不过咱们倒是一会儿不用打周赛。”薛阳顺手把面包包装纸揉成一团，“出去吃？附近有家川菜馆还不错。”
    周羿点头：“可以，回来路上带点水果给他们。”
    “下周生日打算怎么过？”薛阳问，“去年是不是正好遇上训练赛都没过好。”
    “今年也会撞比赛啊，是周三，步之他们和姚璐林珑都要打周赛。”周羿笑说，“到时候看他们时间，找个地方放松一下吧，最近大家也够累的。”
    薛阳靠在椅子上，拨弄着白棣桌上的木鱼摆件：“确实，后面没什么机会歇了吧，日子一进到八月就会非常快啊——”
    周羿看了他一眼，薛阳眼珠一转一转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很快，他就从沉思的状态中脱开来，伸了个懒腰去冰箱里翻出两盒果切走回来坐下，推了一盒给周羿，自己叉了块冰镇西瓜，划拉着手机翻论坛：“哎，今天也依然是大家说封榜的一天呀。”
    同一时间，林珑和窦凯航走在回训练室的路上。
    此刻阳光晴好，阵雨初歇，路旁翠绿的梧桐树迎着蓝天延绵成风景线，叶上水露新鲜欲滴。林珑手里拿着合起的天蓝色折叠伞，窦凯航抱着一个刚刚签收的同城快递，盒子用胶带包装得严严密密，里面垫了三层泡沫纸和防冲撞海绵。林珑看了下表：“好像来不及回宿舍了，晚上周赛结束之后再带回去吗？”
    窦凯航正中下怀，勾起唇角：“行啊，给薛阳他们看看。”
    林珑侧头看他，怎么好像听出了一股隐秘的炫耀。她的视线向上落在他喉颈，和蓝天白云下恰好落于他下颌的金色绒光，再往上就是此刻怎么看怎么翘起的唇角，需要微仰头。
    阳光下的侧脸轮廓干净锋利，英俊得像是走出来的少年神祗，周身天之骄子的锋芒怎么也遮掩不住，但那双眼睛看过来的时候，却又有种仿佛只对她特别的眼神。她心绪微乱，嗓音像一朵温柔的云：“袁天刚刚说的事……”
    “等会儿回训练室拍一张呗。”窦凯航和她拐过林荫道路口，迎面是一片灿烂的蔷薇，爬山虎从路边的白楼上层层蔓蔓地漫下来，微风听着他理所当然的口吻和气息。他顿了下，抿抿唇，有一点迟来的紧张和不确定，“……你不想照吗？”
    “没有。”林珑柔软地弯着眼睛，“我只是没想到，我们都一起拍过这么多照片了呀。”
    至少在林珑看到袁天发来ppt那一刻，心底是惊讶与不能为外人道的隐秘温柔。暑假快过半，各大校队已经开始准备招新的事，这向来交给大一队员们负责，由于林珑和窦凯航身在集训，邱博跟着沈庭谦张柯要渡网络预选赛的劫，徐亮和袁天自告奋勇包揽了所有事，今天就在群里发了一份ppt，准备到时候拿来宣讲。
    大校队一般都有成熟的招新ppt模板，只需要每年补充一些新增的成绩。但他们学校之前可谓是没什么成绩，这部分直接从零开始。负责内容的徐亮对这一路的北城新生赛冠军省赛冠军国赛冠军自然是大夸特夸，而负责排版的袁天，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堆照片。
    赛场上、训练室里、包饺子和vr体验馆以及比赛后的火锅局。还有国赛前的拍照墙，他们站在蓝天下对着镜头微笑。钟楼的照片、捧奖杯的照片、采访的照片……堆积出令人难以想象的数量和场景。有的是大合照，有的只有他们两个人，林珑能清楚记得每份回忆。那些被相机定格的瞬间透过屏幕，满载着笑容与热血，有一种热热闹闹的温馨。
    即使只是想起，呼吸都会变轻。
    是如此幸福的这一年。
    袁天在最后艾特了他们两个人：
    [@安@kevin］
    [还差你们去国家队集训的照片，抽空记得拍一张］
    还没到训练室，就听见里面一片喧闹，林珑还以为又出了什么事，快走几步推开门。姚璐等人正围着电脑争论，白棣抬头看见人，嚷嚷着拉窦凯航过来评理：“凯爷你说，封榜要不要攒题！”
    窦凯航把盒子放在桌子上，皱眉：“谁要攒题？”
    姚璐也叫林珑：“我们1：1，安安你的意思呢？”
    林珑眨眨眼。都是天天看论坛的选手，当然知道这件事，最近封榜的话题甚嚣尘上，大家也在讨论怎么应对封榜，这两天新出的一种声音就是借助最后一小时排行榜不公开，将确保能过的题留在手里，等四小时过了再提交，可以有效防止别人跟着做。
    众所周知，一旦在赛场上证明某道题可以解，会有许多队伍跟风而来。如果别人也很快速地做出来，自己的优势等于被消减了很大的存在。
    不过她看了看屋里三个人：“1：1？步之没投？”
    “羿神和薛神呢？”
    “吃饭去了。他意见不重要，他说听队长的。”白棣一句话带过两个问题，举着手机大声念网友评论，“acm历史上从来就没听说过攒题，太危险了！万一留到最后还是wa了，岂不是砸手里，也不一定有时间好好修。”
    姚璐指出：“但昨天训练赛，安安他们在封榜之后连过f和d，我们完全不知道。”
    “直到最后都在死磕c。”

 第145章

    林珑的脑袋随着他俩左右晃动，咳嗽一声：“呃，那是个意外……”
    恰好在还剩58分钟的时候她和窦凯航双双做出一题。
    “看吧看吧，”白棣摊手，“除非是正好赶上。”
    姚璐仍是想要实施冒险：“又没说攒很久，十五分钟还是可以的吧——”
    “你知道吗，你跟薛阳越来越像了……”白棣无语，视线落在窦凯航那儿，注意力又被转移了，“拿的什么？你没跟队长他们去吃饭？”
    “我跟林珑吃过了啊。”窦凯航坐到座位上，开始拆快递，结果盒子包得实在太严实，胶带一层又一层，他用钥匙划了好几下，没划开。
    训练室里没有剪刀。
    毕竟也没谁会在这儿剪东西。
    他站起身，拿过手机和伞，跟林珑交待了一声：“我回去找把剪子。”
    白棣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就这么很有道理地走了：“……喂？”
    那你为什么不拿回去拆啊？
    大神的脑回路无法捉摸，自己眼前的事倒是迫在眉睫，已经五点五十，六点就要开启这一周的全国周赛。此刻不在这里的三个人都是红名，早早不参与此项，但他们四个都还得继续打积分。白棣托腮看着最后来的林珑打开电脑登网址：“哦天呐……我们下午才刚打完训练赛……”
    还是拿今年德国杯赛的题打，强度很大。
    精神力耗费不少。
    沈步之指出：“进不了前五会被扣积分。”
    姚璐捏着一块可爱的桃粉色解压海绵：“精神力就像海绵里的水，再挤挤再挤挤……”
    ftc这个要命的越往上要求越严的制度。
    ……
    窦凯航没有在周赛中间再回来打断他们状态，直到八点结束，才跟周羿和薛阳一起进来。薛阳蹦到电脑那儿去看最终榜：“怎么样怎么样？”
    白棣喝着冰镇可乐感叹：“安安太牛了。”
    全国第一。
    窦凯航毫不意外，在薛阳“喔喔喔喔——”的声音里回到林珑身侧，那种英俊是与生俱来的耀眼，是放在人海人潮中也冲不淡的气息。他在训练室的明亮灯光下勾唇，说当然了我们安安最厉害，递给她一包小熊饼干。
    他挨着她，低声说着别人都听不到的话，剪断盒子外面的胶带，去掉一层又一层包装，叫薛阳：“来帮我们拍张照。”
    ……
    后来的后来，y大又一届新生们坐在台下仰头听校队师兄宣讲，由于上一年林珑和窦凯航的战绩，现场几乎是座无虚席。有人看着大屏幕上的一张照片好奇：“哇，这就是国家集训队吗？”
    “林珑学姐和凯航学长桌上的杯子为什么是反的，学姐的杯壁上面有dkh，学长的是ll。”
    袁天咳嗽：“这是他们互相送的。”
    新生们集体哇塞，为了论坛上那个经久不息的“窦凯航和林珑是不是在一起”的猜测睁大眼睛：“送杯子的寓意不就是……”
    袁天继续咳嗽：“这个问题，你可以等到入队以后，亲口去问问他们。”
    终于有了新的小朋友陪他们吃狗粮。
    谁说单身率居高的计算机没有甜甜的爱情故事。
    第62章 华国派出的是，林珑、窦凯航
    七月二十三日，大暑，亚计协官网上公布选站情况。页面链接在发出去的十分钟内访问量破万，不少队伍专门守在电脑前等十二点看分组名单。整版内容被迅速转发到论坛里，分站赛讨论高楼在飞快地盖。
    [终于公布了，我看看今年谁来守主场——啊，果然是林珑窦凯航]
    [省流版：林珑窦凯航华国站＋马来西亚站；周翊白棣沈步之日本站＋新加坡站；薛阳姚璐阿联酋站＋泰国站；韩泉罗禹庞鸣方印度站＋越南站]
    [果然大佬们都是商量好的，都不撞]
    [毕竟是要跟国外抢名额啊]
    [不是，韩泉他们也太倒霉了吧！印度站有李俊升，越南站有李栋恒，新加坡双雄全遇上了]
    [可能是因为去年运气太好了……]
    [确实，去年j大竟然两站都没有遇到红名队……今年才是正常情况啊，凯神他们马来西亚站也要打伊藤翔平，薛神他们阿联酋站也要打朴志赫，这才是亚预赛竞争的常态]
    [这时候真的格外羡慕翊神]
    [日本＋新加坡真是毫无门票压力只追求实战价值的报法……]
    [啊，网络预赛安排也出来了]
    ……
    并不是报了名就一定能去分站赛。
    每一站都会先安排网络预赛进行初筛选，前一百名的队伍进入线下。按照往年情况，队伍平均水准在黄名的应该不用太担心，而绿名是一道摇摆在能进或不能进的分界线。
    十一级等级制度中，黄名和绿名是各校队里最常见到的颜色。
    如果说红名和橙名之间像是神与仙的差距，橙名和黄名之间则隔开了天才和普通人。
    林珑这样的毕竟是极少数，虽然才刚要青名，但大家都知道那只是因为她入门晚，升级要求的海量积分需要时间去累积。而大多数正常意义上的学霸，在竞赛领域奋斗数年，最终都会停在黄名，这就已经足够让很多人望其项背，是校队主力甚至核心。
    而绿名多是某几方面比较突出但又没有那么全面的，成绩不稳定但有潜力，哪次题目顺手就能冲入排行榜前列，甚至能超过一些黄名。

 第146章

    新加坡的李俊升在今年晋入红名，目前亚洲范围内一共有七支红名队，橙名队有八支，加在一起已经超出了大洲名额。偶有黄名进世决，那都是非常稀少、并且说明前列队伍一定发生了惨烈对撞的情况。更不要说比起红名橙名队能数得过来，黄名绿名队根本数不胜数，所以很多人有自知之明，虽然偶尔也会在训练之余梦想，但回到现实，没想过自己能去圣斯凯洛。
    对于他们来说，亚预赛就是他们的世界赛。
    能进亚预赛前十，拿到一枚国际赛奖牌，就已经对得起自己这一路。
    也已经超越了这条路上99%的人。
    所有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网络预赛做准备，尤其是报了第一场的人。这一场是印度站，线上安排在八月二号，线下是九月五号，打响今年十场分站赛的第一枪。官网显示报名队伍数已经达到1126，这还是因为对于太靠前的场次大家有所收敛。
    最火的华国站报名队伍数有恐怖的5087。
    人一多就会有意外。
    也不是没有热门队伍淹死在过网络赛。
    集训队教室，林珑等人也是一下训练就关注起分站名单，快速把十站报名情况看了一遍后，白棣意味深长地拍拍薛阳的肩：“你们韩队今年运气真的有点差。”
    不仅会遇到新加坡双雄，而且橙名队伍数也有两支或三支，名副其实的地狱难度。
    周羿出声：“凯航你们的签也要小心，伊藤翔平虽然打单人赛不算顶尖，但他们是亚洲区唯一有两支红名的队伍，最适合打团赛。”
    “守主场的压力不用我多说了。”
    要在这两站里至少有一站拿冠军，说实话很有挑战。
    他微微蹙眉：“到时候你看看情况，时间离得近的话，九月十月的红名赛可以不参加，节省精力。”
    窦凯航颔首：“嗯，我会注意。”
    看下来也就薛阳他们的签稍好一点，虽然十月的阿联酋站会碰朴志赫，但至少有一站没有其他红名队的泰国站。
    但他和姚璐是第一年打亚预赛，能不能发挥出百分百的状态也不好说。
    泰国站的两支橙名队也不是能随便碾压的存在。
    而且这两个人现在明显是更为韩泉的签担忧，都是拧着眉的状态。
    最终还是窦凯航开口：“走了，先吃饭，下午还有训练赛。”
    林珑对此还不太能完全感同身受，其他人讨论的时候在旁边安静地听。她毕竟进圈时间短，也知道对手很强不好打，也会紧张，但是涉及到具体如何准备，她就比较茫然，只能想到按部就班接着强化各个模块。
    其实说白了就是对国际赛还没什么概念。
    平时全英模式练着，跟国内最优秀的几支队伍比着，其实和亚预赛的强度没多大差别，但偏偏那种真实的赛场体验，才是她和姚璐薛阳最缺乏的东西，也是历年第一次上国际赛的新人最容易出现的问题。
    至于窦凯航，虽然也是第一次上国际赛，但没人担心他这一点。
    他就是有那种在任何情况下都让人信服的气质。
    窦凯航中午找裴毅和吴升说了几句，也没人知道他们聊了什么，但下午的时候吴升宣布，取消他们每周六集训队内部的训练赛，改在周三晚上和周六上午进行和国外队伍的模赛，持续到九月初。
    众人消化着这个信息：“国外队伍？”
    “欧洲那边的队，凯航会去找，”吴升眨眨眼，“大概就是现在打红名赛的那些人各自带的队哦。”
    林珑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没法找亚洲队伍，大家现在都是竞争对手，除了国内几大强校会互相帮忙之外，想约日本韩国新加坡的队伍根本不可能。但欧洲就不一样，欧预赛也即将开始，他们也需要国外的陪练资源，除了有点麻烦的时差问题，这其实是件互惠互利的事。
    当然，不是谁都有人脉联系到欧洲那些强队。
    姚璐已经哇了一声：“太棒了！”
    吴升笑眯眯地说：“加油哦，我会和那边的教练组一起选题的。”
    ……
    七月二十四日，集训进入到博弈论，窦凯航毫无悬念地成为top 1。裴毅照例下发了海量的作业题。巴什博弈、尼姆博弈、威佐夫博弈、斐波那契博弈、巧克力博弈、弗格森博弈，以及基于几大模型的各类强化和变种……一篇篇报告加厚着众人自从暑假开始后越来越满的文件夹。
    七月二十五日，第一次和欧洲队模赛，来自法国的红名选手拉斐尔带了七位队友过来pk。一排知名账号齐刷刷进入训练房的时候林珑等人真的有了国际赛的实感，虽然双方其实隔着六小时的时差。计时停止之后国内这边已经近午夜，吴升赶所有人回去休息，复盘的事明天再说。窦凯航最后一个走的时候下意识想关灯，回头看到他还在对着电脑工作，屏幕上是他们这周交的自己出的题。
    七月二十七日，周羿生日，所有人早早跟吴升打了招呼，晚上提前结束训练出去聚餐。薛阳和白棣吃自助吃得心花怒放，试图往周羿脸上抹蛋糕但没能偷袭成功。然后转战ktv，开场一首生日快乐歌唱出了八个调子但胜在人多热闹，林珑第一次听到沈步之唱歌，平时少言寡语的男生声音条件其实非常不错，盯着屏幕上歌词的样子认真得像在看论文。
    七月二十九日，第二次和欧洲队模赛，见到了世界赛圈里非常有名的红名女队长莫妮卡。这位和薛阳生日只差了一天的女生有着西班牙浪漫奔放的传统，说话语速很快但热情直率，训练赛一结束就加了林珑和姚璐的联系方式，表示女孩子间多贴贴。

 第147章

    八月一日。
    惠风和畅，天朗气清。
    林珑七点五十到达训练室，在走廊碰上出来接水的沈步之。对方问了句：“今天没跟凯神一块过来？”
    林珑笑：“他跟薛阳一块起晚了，叫我别等他先去吃早饭。”
    沈步之疑惑：“但我刚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已经到了。”
    “洗脸刷牙换衣服拎书包直接冲过来的吧。”林珑嗔，“肯定没吃早饭。”
    “……”沈步之默了默，看向她手里明显是给带的煎饼和豆浆，决定违背良心地归结于队友情队友爱，点头，让路，飘走。
    屋里几个人已经开始了晨间的日常斗嘴，白棣在啧薛阳：“噫，大早上就吃冰淇淋。”
    薛阳一派坦然掩盖自己没早饭吃的事实：“冰淇淋怎么啦，早八提神利器，我昨晚没睡好。”
    白棣：“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窦凯航坐在桌边开机，闻言瞥来一眼：“这不是你半夜蹲在我床边深沉地说睡不着并且拉我陪你起床看星星的理由。”
    “咳咳凯爷这个事咱们掰扯掰扯，是不是我问你睡不着怎么办你说去阳台看星星，我才——哇安安妹妹是神仙！竟然还有我的份！”薛阳的掰扯在林珑穿过训练室给窦凯航递了一份早餐之后给他也递了一份的时候戛然而止，欢呼雀跃，一手煎饼一手豆浆风卷残云开吃，吃完才一抹嘴回答白棣的问题，“也不是什么大事啦。”
    “今天晚上红名赛嘛，昨天出名单，人来得最全的一次了，五十人竟然一个不少全在，多少年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了。”
    林珑和白棣对视一眼。
    这还真是件大事。
    现役红名五十人，之前每月红名赛基本都会有缺，有时这个有事，有时那个没时间，一般都保持在四十多人的到场率。这次全员到齐，当然不止是因为暑假，而是因为——
    八月红名赛将会是官宣使用新赛制以来，在正式比赛中首次试用封榜。
    世界赛圈所有人的眼光都在盯着。
    ……
    周羿这时候推门进来，见一贯但凡三个人凑在一起就会叽叽喳喳的屋里竟然在沉默，手搭在门把上问：“出什么事？”
    薛阳摇摇头：“没什么。”
    周羿看窦凯航，见他也示意没事，颔首没再问，朝后看了一眼走进来：“老师来了。”
    裴毅和吴升踏入教室门，后面跟着接水回来的沈步之和也起晚了踩着八点急急忙忙冲进来的姚璐，林珑悄悄从桌下把早餐递给她，她比了个心示意姐妹爱你。
    当然了只能留到课间吃。
    众人都以为这就要开始上课，没想到裴毅站在讲台上，先是环视了一圈大家。
    “开始上课之前，有件事要宣布一下。”
    薛阳瞪大眼睛：“不会吧，我有种预感。”
    白棣：“靠……又来？”
    那两个夜晚裴毅带来消息的画面再次在所有人心头浮起，可此刻是清早，窗外的阳光照在讲台上。裴毅缓缓摩挲着教案，再次看了所有人一眼，开口的时候很郑重，也很平宁。
    “亚计协定了方案，关于多出来的那一个世界赛名额。”
    “将会在九月初举行第一届亚锦赛，地点在韩国釜山。”
    “亚锦赛冠军获得直通世界赛的门票，报名要求是各国今年的国赛冠军。”
    “所以，我们赛区派出的是，林珑、窦凯航。”
    第63章 国际赛的重量真的有所不同
    九月一日入夜，飞机降落在韩国釜山。
    行李转盘并没有等很久，大厅里来往的旅客也不是很多，一行三人很快就拿到了自己的箱子，一起往航站楼外走，吴升已经在打电话联系提前定好的车。
    这次要在韩国待三天，时间不是很长，但为了保证最佳的比赛状态，还是收拾出了不少东西，包括林珑表示前几年跟着乐团来韩国的时候对这边饮食很不适应，所以还带了些方便食品，码在窦凯航的行李箱中。以及各种纸质资料和赛场上不一定会翻但每支队伍都必定会带的英文词典，也占据了相当一部分载重。
    从国内起飞是下午四点，天气晴朗，阳光普照，到这边是当地时间晚上七点，夜幕已经笼罩机场外的城市。白天夜晚反差的视觉效果，熟悉的故乡已经在几百公里身后。
    几人都不是第一次出国，表现很平静。
    林珑在集训队群和y大校队群里都发了平安落地，国内这会儿是下午六点，正好是本科生们下课吃饭的时间。北城南城的大学基本都已经在昨天开学，她和窦凯航是请假出来，当然，面对着这个理由，系主任批假条那叫一个爽快。
    校队群里很快就冒出了各种消息，徐亮的袁天的邱博的沈庭谦的，都嘱咐他们放轻松别有压力好好休息。集训群里则是过一会儿有动静，薛阳冒出来有气无力地说专业课老师拖堂。
    姚璐：[＋1］
    白棣：[＋1］
    薛阳：[@早8白帝城？你＋什么1］
    薛阳：[你们大三今天下午不是没课］
    白棣：[我们校队开大会，让我们给其他队员讲集训情况，队长这会儿还在台上答疑呢，看着一时半会儿不会放他下来］
    沈步之：[@*安@dkh好好休息，队长让我带声加油］
    薛阳：[放心吧，我一百个相信他们］
    姚璐：[安安冲！凯神冲！我们到时候看直播给你们加油！］

 第148章

    林珑和窦凯航穿过一扇旋转门，机场出口已经在望。她手里天水蓝的行李箱轻轻碾过大理石地面，行走时珠白缎面裙勾勒出纤细腿线，是大厅里一道引人注目的风景，在擦肩而过的路人忍不住回望的视线里步步走远，侧头和身边少年说着一些琐事，背影亭亭好看，长发温柔披肩。外人看上去是一对出众的同游情侣，不知网上此刻殷殷。
    八月初亚锦赛消息公布的那一天，亚洲赛圈集体震动，各国论坛炸裂议论，各家的国赛冠军队立刻成为万众瞩目风口浪尖。那天裴毅一上来就问林珑窦凯航护照，好在他们都有，在紧迫的时间里少掉一关，只需要和吴升一起准备递交签证材料。而所有人在上午的训练间隙，或拿着手机或坐在电脑前，看网络上此起彼伏的呼啸。
    [卧槽卧槽我只会说卧槽，憋了这么久大招终于来了，各国冠军队风云汇聚］
    [这特么不比亚预赛刺激多了］
    [啊啊啊啊正面抽翻伊藤翔平朴志赫啊！ak组合给我冲］
    [要代表赛区去，将来国赛冠军比以前更重要了啊］
    [怪不得六月那时候韩国各高校都空前重视国赛］
    [草，他们会不会早知道］
    [为什么放在韩国啊……］
    [我想起一些关于奥运会的刻板印象……］
    [啊啊啊相信林珑窦凯航］
    [今年第一张世界赛门票啊，各大洲预选赛都没这么快］
    [我靠，还有人记得这是林珑窦凯航他们第一次国际赛吗，场面和难度直接拉满］
    [全论坛从今天开始攒人品……］
    [[合十］[合十］拜托了拜托了好事发生］
    ……
    吴升订的车是一辆四座梅赛德斯，后备厢塞下三只箱子，他坐上副驾驶，窦凯航和林珑坐进后座。车行驶上机场通往市区的路，他又检查了一遍参赛证件，转头跟后面两人说：“晚上和明天上午你们自己安排，明天下午两点出发去看场地。”
    林珑点头表示知晓，一个小时的时差，也不需要特意去适应。吴升透过前方的后视镜看两人，笑说：“看起来倒是不紧张。”
    “还是有一点的。我这次最大的感受，就是国际赛的重量真的有所不同，它能改变一个人的呼吸节奏。”林珑靠在椅背上莞尔，“想完全不紧张应该不现实，毕竟是这种大场面。”
    她望向窦凯航：“当初第一次打红名赛的时候会紧张吗？”
    “会有点，但还行。”窦凯航轻描淡写，“那会儿除了周羿薛阳没人知道我要上红名赛，所以还好。”
    林珑眼睫温柔地微弯，但那个时候，他面对的是创造最年轻红名纪录之后整个赛区一直以来的期许，而且当时周羿不在，薛阳未满十八，朴志赫的挑衅只有他能接，一旦成绩出来，所有人都会知道他参与了那次比赛，如果像一般刚上红名赛的选手一样偏居下游，恐怕赛后局面没有他说的这么轻松敞亮。
    但那场仗他赢了，还赢得漂亮。
    她想起那个清晨第一堂导论课上坐在她身边的少年，眼神温软。
    却听他忽然说：“去年那天早上教授提问，你们几个坐一起，我听见徐亮说——”
    “嗯？”林珑莫名。
    窦凯航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摇头：“没事。”
    林珑难免好奇。但已经时隔一年，她记得事件，细节却已模糊。她尽力回想，却最终没想起当时她和冯莎莎徐亮究竟嘀咕了什么话。
    车向组委会指定的赛事官方酒店开去，吴升想起了什么事，感叹说：“幸亏你们报的马来西亚站，在十月末，咱们主场也在国庆期。这次亚锦赛我看最惨的就是李俊升，明天测试赛后天正赛，大后天上午就得飞走，马不停蹄当天下午的印度站测试赛和第二天的正赛。”
    “所以这报站的运气啊，每年真是玄学。”
    林珑只能报以同情，亚预赛第一站在印度，早早就定了安排在九月五号，当初谁能想到这之前两天还能横插一个更为重量级的比赛来。新加坡的队伍这次实在倒霉，但也没法子，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平衡取舍相隔这么近的状态精力。
    不过，韩泉哥也报的是这一站。
    她若有所思：“薛神说韩泉哥他们后天走。”
    吴升点评：“提前一天到，和我们一样的节奏，他们印度站最大的对手就是李俊升。只能说，至少以逸待劳这一条是先立住了。”
    国内论坛上也大多觉得从这个角度说韩泉今年运气还是不错。
    从现在的情况看，要么李俊升后天保留实力，将更多的精力留给印度站，这样林珑窦凯航能少掉一个强力竞争对手；要么李俊升亚锦赛全力拼，这样势必会影响到印度站和韩泉争门票。而就算李俊升选择一头，飞来飞去无法避免，航班起落行程辗转，还是对状态极大的消耗，更可能的是两头都难。
    窦凯航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因为和刚才同样的理由咽下去。只是唇抿着，余光瞄着林珑在牵挂韩泉，有一点闷闷的。
    他觉得那种说法过分乐观。
    巧的是林珑与他不谋而合。
    她托腮看着窗外划过的灯火与夜色：
    “不过李俊升应该没这么简单。新加坡近年强队不少了，他能脱颖而出拿到国赛冠军，肯定不可小觑。”
    “我其实觉得，他比伊藤翔平和朴志赫实力都强。”

 第149章

    整个八月，亚洲赛圈都处在一年中声势最浩大的繁忙期，网络预选赛三天一场，每场赛后都有大批人开贴晒战绩狂喜或抱团自闭。林珑记得那一天，预选赛的进度已经到了第五站，但打开论坛时首页被顶起的还有印度站的帖子，讨论度长盛不衰。
    那时候她和窦凯航刚刚结束华国站的预选，以第一名的成绩顺利过线。三天一赛的节奏太快速，各大校队的注意力一般也完全跟着节奏走，谁将要比赛，全队重心就会倾斜给那里，加油打气、嘘寒问暖，上战场的人拼搏、下战场的人休整，像跑万米接力一棒接一棒地传。
    她和窦凯航已经卸下第五站的任务，下一个出线点交给日本站的周羿三人。那天拿着手机看论坛里讨论的解法，薛阳恰好从外面进来，凡是网络预选赛期间都会把教室空间完全让给在比赛的人，他是掐着点回来拿外套和雨伞，一见到他们就挑眉：
    “哦吼！又一个ak！”
    这话有两层含义，一是林珑窦凯航自组队以来在除国赛以外的各项公开赛事中全部ak，这件令人惊叹的事情依然在延续；二是这其实并非本届亚预赛诞生的第一个ak，早在八月二日的首场，新加坡的李俊升就带队以04：58：55的通关成绩，率先走上了评价和关注度的巅峰。
    当然，此刻有第二支队伍并驾而上。
    林珑的手机一直在振动，论坛里肯定是爆了，她的微信也在不停弹消息，“羿神他们呢？可以叫他们回来了，三天后就是日本站，他们时间也很宝贵。”
    “在路上呢，他们今晚准备熬大夜，我就先闪了。”薛阳话音落地，林珑已经听到门口一大群人的脚步和说话声，周羿熟悉的声音在和白棣沈步之说刚刚c题的坑，今天没有熬夜计划的姚璐和薛阳一样要打声招呼再走，陪着他们每一场每一次的吴升裴毅也总会第一时间过来，进行一些赛后的关怀庆祝，但也不会持续太久，知道此刻他们最需要的就是一场休息。她在这样又一次的熟悉场景里弯起如释重负的微笑，听到薛阳轻快地说：“外面有点下雨，记得拿伞喔。”
    ……
    下雨，下雨，下雨。这个词贯穿了林珑在集训队最后的二十天。八月是南城的雨季，经常是下午训练的时候偶尔一抬头见窗外雨哗啦啦落下来。日子过得忙碌又紧凑，总有人忘记带伞，晚上回去的时候几个人挤一把，男生们在前面，争论着白天哪道题的更优解，踩过路上树下积起的小水洼。
    姚璐和林珑走在后面，风将白棣和薛阳各自据理力争的辩论送到她们耳边。姚璐抬伞沿看了眼今夜格外明亮的月亮：“今天七夕诶。”
    “嗯呐，朋友圈里到处在晒约会。”
    姚璐笑说：“可惜我们这里全是单身。”
    小雨沙沙落地，世界是一种温柔而澄净的黑蓝，连日来一直跟着节奏连轴转，说话总离不开训练比赛比赛训练，此刻是难得的闲适时间。林珑换了只手拿伞：“听说在a大喜欢羿神的很多。”
    “那肯定的呀，计算机牌面加校园男神，他对a大不止是旗帜。”
    林珑不知想到了什么，弯起唇角：“感觉想象不出他们这样的人谈恋爱。”
    “哈哈哎哈哈，不会吧，大神也是人呀。”姚璐被逗笑，伞往她那边偏了点，“大学谈恋爱很正常呀，我们队里好几个特别优秀的学长姐都是有对象的呢。你在校期间不准备找吗？”
    “都可以。看缘分吧。”
    ……
    后来她们再也没谈起过这件事，风带走夜色里这几句偶然而无意的闲聊。夏天就这样一路在复盘会、笔记页和键盘声里结束，直到半个月后此刻，林珑推开网约车门，鞋尖踩上组委会酒店旋转门外的大理石地面，透过玻璃看到室内明亮的大堂和吊顶，身侧围绕的风已经变了温度，染上今年秋初第一缕微凉。
    另一侧车门纷纷打开，窦凯航和吴升下来从后备箱拿行李，先把林珑的箱子搬下来。
    林珑从窦凯航手里接过拉杆，另外两个箱子也很快被卸下来，车打着双闪灯驶入夜色里远去，留下他们在门口。吴升这一路上还时不时讲些有趣的事情逗林珑笑，这会儿到窦凯航，就只是拍了一下他：“打起精神。”
    窦凯航看了他一眼，只有彼此能明白这句意味深长。他简单应：“知道。”
    林珑没在意这两句没什么显眼的对话，她在看着不远处若有所思。吴升顺着她的视线望一眼：“咦，竟然遇到了，那边是朴志赫他们。”
    “看到了。”林珑望着前台正在办入住的一行人，整齐划一的行李，箱子侧边都有校徽。除了三个队员和教练以外在场的还有几位看气质像是领导，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个中年男人，看上去最有权威也最有气场，全程一直在说什么，其他人垂首恭敬地听。
    她收回视线，率先踏出一步。
    “走吧。”
    第64章 真没想到命题人今天会在线翻牌
    亚锦赛前的最后一个上午，华国区acm论坛空前紧张。
    前一天的测试赛情况并没有对外公布，各家选手的当前状态无从得知，但有人刷到李俊升在社交平台上发布了一张和林珑窦凯航的合照。这位新加坡新科冠军在ftc上跟薛阳有过互动，和y大这边此前没有明面上的交集，但大概是顶尖选手之间比较容易有话聊，配文是一个剪刀手表情，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第150章

    众人在论坛揪着这点物料努力分析。
    [啊啊啊珑妹凯神看起来挺轻松的，是不是测试赛成绩还不错］
    [背景隐约能看到礼堂诶，右上角入镜的那一点是气球吗？金色的，好兆头好兆头］
    [yysy我真的很磕这一对，即使是在社交合照镜头下也好配啊……第一次出去比赛也很镇定］
    [这次的场地和酒店条件怎么样有没有人知道啊，有点怕又有什么意外（我为什么要说又］
    众人：“……”
    [这……这次应该还好吧？不是说亚计协和很多国家计协的人都去了吗，场面应该挺大的］
    [我靠，去了这么多大佬吗］
    [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各国冠军队pk啊，有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啊啊啊啊说得我更紧张了，好想看夺冠啊！］
    [[合十］[合十］好运来奖杯来金色气球来红橙黄绿青蓝紫粉褐银白全都来——］
    ……
    整栋高楼充斥着浓浓的赛前紧绷氛围，不过此刻各国都差不多，不一会儿有人搬运韩网论坛帖来，虽然带着浓浓的机翻味。以及顺带搬运了韩网搬运的日网帖，进行一个套娃的大动作。
    韩网是这样的：
    [相信冠军是会属于朴志赫选手的，只要团结一致并展现好的面貌］
    [但是在近一年的红名赛里都遗憾地输给了窦凯航选手呢。世界赛也没有能赢过周羿选手带领的队伍］
    [这样说好像是令人伤心的事……］
    [昨晚计协会长亲自和队员们一起入住酒店并进行了督促，应当是展现决心的时候］
    [是的，我们的选手是在年级和经验上领先的选手，在国土上捍卫荣耀是义不容辞的事，请多为国民考虑，一定要做出好的表率并夺冠］
    [为朴志赫选手、高泰奎选手和申珉镇选手喝彩］
    ……
    日网是这样的：
    [虽然很想要在这样的赛事上拿到冠军，但因为华国、新加坡、韩国三个国家的优秀队伍存在，我认为务实的目标是金牌］
    [是这样的，首先要保证前三］
    [应当是可以赢下韩国的吧。超过另外两支队伍需要选手们发挥好的表现］
    [作为唯一拥有两位红名选手的队伍，应该做得更多。不管怎样，希望今年能够尽快确定晋级全球总决赛］
    ……
    北城校园，沈庭谦中午在食堂吃饭的时候碰上外班的朋友，被好几个人拉着问：“你们队里的学弟学妹今天比赛？”
    对这些即将大四毕业的学生来讲，在学校里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他们即使已经忙着秋招或读研的事各奔前程，也关注着校内论坛各种消息。何况这件事在计算机院人尽皆知，学院学校的公众号都有推送，再就是表白墙，从去年林珑和窦凯航入学不久就经常有关于他们的信。虽然一直有声音说他们早已经在一起，但当事人未公开，就总有匿名人在晚风里，写下一两句浪漫不求回应的话。作为这一届的风云人物，他们在大众眼里是满绩王者、是门面担当，但最被人熟知的身份，仍然是校队成员。
    九月的风已经带着微凉，即使是中午十二点半的太阳都只是温和的照耀。人来人往的食堂楼前有风不止，沈庭谦目光越过被风吹得晃动的枝桠，像是要透过天边望向很远很远的地方。他温和地笑，眸光里是最后一个在这里度过的秋天，有牵挂也有骄傲，像任何一个在即将毕业前将这些年守护的队伍安心交给学弟学妹的队长，回答所有询问：
    “对，两点，我等下就去训练室……”
    “教练陪着他们，之前有发消息说状态还好，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去赛场的路上……”
    ……
    中午一点的时候官方直播间开启，到一点半已经涌入很多人，镜头里此刻还是维持着俯拍视角不动的礼堂，但已经有队伍陆陆续续进场。解说在跟大家唠一些开场前的闲篇，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各张桌子边说着话做最后准备的选手们来回寻觅，不过暂时没找到熟悉的人。有的赛台这个角度看不太清，但比赛还没开始，导播不会来回切画面。
    直播间的弹幕雪片一样地刷过去：
    [来了来了！珑妹加油！凯神加油！］
    [看到场边的气球了！］
    [冠军冠军冠军冠军冠军］
    [啊啊啊记得检查笔检查纸检查电脑检查打印机——］
    ……
    一点五十，镜头终于开始动，经过了一阵晃之后摇到了最前方搭起来的主席台。全场已经坐满，工作人员也各就各位，所有人的目光投射向前面台子中央的奖杯。据说是亚计协特意定制，样式跟亚预赛的奖杯很不同。
    场内后方是媒体区，此刻布满了记者和摄影机，拉了一条隔离线跟选手区隔开，但完全不阻碍各家实时拍摄高清照片，离最近的赛台只有几米的距离。
    今天的直播间依旧是杨远和卫海进行解说，杨远看着直播屏幕：“韩国计协会长高宰民致辞。”
    一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在全场的目注下走上主席台，背对着显示所有队伍及实时排行榜的大屏幕站定。因为在昨天的开幕式上已经讲过话，今天就比较简短，在几句洪亮的韩语发言过后，朝台下点头示意，大屏幕和各台机器在那一刹发生变化，场内一瞬间人声鼎沸，画面立刻开始流动鲜活。
    各队选手迅速纷纷开始分头看题和敲头文件，杨远也即刻提声：“好的第一届亚锦赛正式开始！我们国家的林珑窦凯航选手赛前抽到的是12号位！同场最需要关注的几支队伍分别是14号位的朴志赫、高泰奎和申珉镇，26号位的李俊升、吴宗哲和黄振初，以及38号位的伊藤翔平、前田优一和山下久智。开场这几队都暂时没有开题，后台看选手工作区目前都没有动静，希望一会儿能切个离林珑窦凯航近一点的镜头，看看他们现在的情况。”

 第151章

    [我擦离韩国队这么近]
    [啊啊啊这什么视角啊，压根看不清选手画面]
    [是各国统一接的官方信号吧，不是咱们自己的导播]
    镜头巡转几分钟后终于对准了前场区，画面左上角林珑窦凯航正在读题，隔了一张桌子朴志赫三人也在紧锣密鼓。杨远紧紧盯着屏幕动向：“好现在已经进入到一血的争夺，林珑和窦凯航交流过后由窦凯航开始开题，刚才镜头扫过的时候看到李俊升也开始上机，朴志赫和队友还在讨论，另外阿联酋印度马来西亚越南的队伍也纷纷开始动作——”
    他快速翻看后台：“a题，目前华国和新加坡在开的都是a题，还有三支队伍也做出了一样的决定，已经有七支队伍开始开题。”
    “韩国和日本都还没有开题。”
    卫海补充：“a题应该是他们读的第一道题，一上来就选择开，说明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是的，在两方选手判断里应该都是可以顺利拿下的题目，”杨远快速继续接上，“现在就拼成功率。而朴志赫在对两名队友交代了什么之后也坐到电脑前，应该也是要写代码，看一下……是b题，他们没有选择a呀！可能b题的背景和知识点对他来说更顺手吧。伊藤翔平经历了一番考虑还是选择开a题，这样的话a题已经成了修罗场啊！而且我们不能掉以轻心，他们的队伍中还有前田优一这位红名，现在肯定在看另一道题，随时准备交换上机。”
    [啊啊啊紧张，现在已经八分钟了］
    [亚锦赛的强度，会不会很晚才出一血啊，感觉题难］
    [a题有那么好做吗？我看了官网公布的题面，完全没有思路啊］
    ……
    a-k十一道题在开赛时刻在亚计协官网同步放出，不少人已经切屏去看了几眼，虽然没有细看就回到直播流，但有经验的acm选手对于能不能立刻开一道题基本上读完就有判断。弹幕和论坛很多讨论声，有人开帖分析了算法和陷阱，但有几个踌躇处，一时都无法解出。
    实时更新的外网搬运帖里也没有看到成熟的解法。
    不过：[那可是凯神啊，一定有办法的吧］
    承载着华国直播间数十万的希望，置身于亚洲赛圈所有选手的目光，镜头里窦凯航写程序的手一直没有停止，沉着镇定，踩着十五分钟的点将代码提交。此时场上已经有一次来自于马来西亚队伍的提交b题，但没过，这次华国交a是热门队伍里的第二个提交，依然是全场瞩目，教练区和媒体区的视线更是全都盯在进度条。
    大屏幕上黄色进度条一闪一闪。
    众人的心也跟着一颤一颤，不管是盼着过得去的国内网友还是盼着过不去的国外网友都紧张得屏住呼吸，但看直播屏幕里的窦凯航却面不改色，画面给了他特写，那种顶尖选手的冷静和英俊依然直抵人心。漫长的三秒后，出现带五角星的ac符号，他起身离座，跟旁边林珑说了两个字，女生仰起脸应了一声。
    “过了！！！”杨远大喊，“首杀！！！这样我们拿下了a题的一血！实时排名上暂时位居第一！林珑已经接替窦凯航去上机了，让我们拭目以待有没有再过一题的可能！好这个时候伊藤翔平也交题了，等一下结果——啊也过了，那日本队伍以两分钟的落后现在排名第二，前田优一同样换上来敲题，对林珑可能是个严峻的考验啊，我们知道林珑是刚刚升到青名。但这道f题应该是林珑比较擅长的领域，从过往来看她偏好数论和计算几何，这几项据说在集训队和周羿薛阳也能打成平手，所以还是很期待她在国际赛的表现！”
    “李俊升那边是挂了a题……但迅速有队友上来补位了，现在新加坡由黄振初在写h题，李俊升把代码打印下来去旁边看了。东道主……东道主还没有交题。”
    “开场已经十九分钟了，基本上一半的队伍都至少有过一次交题，朴志赫这边迟迟没有动静不知道怎么回事，如果b题不是很好做的话可以换一道题的，这时候代价还比较小……哇哦新加坡迅速通过了h题！这样场上有三支队伍都手握一道题了！韩国压力又大了呀。我们看到黄振初在和队友击掌庆祝！”
    [好阳光的小哥哥们，感觉他们心态特别好］
    [之前跟珑妹凯神的合照这哥仨咧嘴笑得一人一口大白牙哈哈哈］
    [他们好像也是一起从中学打出来的，队内氛围好好］
    [emmm我比较关心一件事，我们的气球呢？］
    弹幕：嗯……？啊这。
    [啊对啊，离我们过题都十分钟了吧，气球还没给吗？延迟这么久？］
    [日本那边也没拿到吧，刚才镜头扫过他们旗杆是空的］
    [新加坡这里也没见工作人员过来递气球］
    [人呢？工作人员人呢？］
    [仿佛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我懂了］
    [我也懂了］
    ……
    卫海给杨远指了指满屏飞快刷过的弹幕，杨远定睛一看咳嗽了一声：“咳那个我们继续来看比赛，华国和日本都在做f题，在电脑前坐了有一段时间了。但是林珑敲键盘的手一直没停，应该没有卡思路，可能f题是一个比较长的算法。新加坡这边过了h题之后把李俊升换上来修a题，那需要注意一下，如果他们很快改好通过的话就会成为场上第一个两题队。另外马来西亚刚刚交的h题看起来好像能过！——过了！来到第四位！他们手里还有一道之前wa的b题可以处理，看看要不要继续修。”

 第152章

    “这个时候韩国队也终于发起了他们全场第一次提交，看一下……好，很遗憾地wa掉了。”
    [哈哈哈哈哈哈但你那个语气是怎么回事啊］
    [别乱说我们有在表示遗憾了[狗头］］
    卫海淡定接过话题：“现在左下角印度也过了h题，这几个常年主办亚预赛的国家队伍实力还是比一般国家要高的。从后台看韩国队在挂了一发b题之后开始开a题，镜头现在给到教练区，韩国教练的脸色不是很好，而马来西亚和新加坡的教练都比较开心，还在热烈讨论，他们队伍今天开场确实表现不错。画面还在移动啊看看能不能看到吴升教练——好，是一种高深莫测的微笑，印度的教练正在跟他聊天。”
    [笑死我了高深莫测的微笑］
    [新加坡连教练都这么阳光啊哈哈］
    杨远抓住这个空隙喝了口水，清清嗓子继续道：“其实这个时候教练比队员紧张啊，恨不得亲自上去写——镜头又切回赛场，好我们看到林珑的f题是要交了！”
    “目前场上只有我们和日本队做f题啊，可能在其他队的判断里都是一个不好前期做的题目。但数论这一块也是日本队的传统优势，果然前田优一也要交——他们进度条怎么跑得这么快，啊但是在接近90%的地方wa掉了，屏幕里露出了很懊恼的神情啊。我们的还在跑，在刚刚日本队挂掉的差不多同一个地方顿了一下……好的过了！！！林珑好样的！！！这样我们第一的位置继续稳固！”
    卫海说：“可以关注一下h题了，这么多队伍能过说明是可做的。”
    “是的，他们看排行榜的时候应该会注意到这个点。好我看到他们工作区已经打开了，果然是h题。”杨远放下心，继续关注外部情况，“李俊升迅速修好了a题，超越日本来到第二，看看他们下一道题——是d题，这是一道场内还没有人去开的题呀。”
    “时间来到五十分钟，全场迎来一波过题小高潮，目前已经有七支队通过了a题，十二支队通过了h题，f题还是只有我们通过。咦我们发现韩国队是提交了h题。”
    “他们之前不是还在做a题吗？看来是在镜头没有捕捉到的时候又进行了一次换位呀。我们看到现在坐在电脑前的是高泰奎，他的表情看上去不是很轻松，毕竟开场这些状况应该是赛前没有预料到的。不过这次好像是要过了——那么韩国队通过了本场比赛他们的第一题。”
    “我们注意到，发气球的工作人员好像回来了。”
    “现在场内有三名工作人员在走动，给各支队伍发放他们通过题目之后获得的气球，林珑窦凯航身后已经飘起了一红一蓝两金四只气球，不得不说配色还是很漂亮。”
    “果然这样才是我熟悉的acm赛场，满场飘气球真的很好看，之前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不过现在应该已经恢复了。”
    [啧］
    [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我们h题也要过了诶］
    杨远也看到了：“是的从交题区可以看到华国队以很快的速度通过了h题。这样我们今天的开局很顺利！希望林珑窦凯航接下来继续加油，尤其选题要小心，刚刚卫老师在外网看到说这届亚锦赛命题组对奖牌区的预期是七道题，那说明题目难度还是很大的啊，至少有四道题都不太能通过。”
    釜山，赛场，人声鼎沸的礼堂被分成数十个世界，队伍成员间都在快速交流信息。林珑刚换下从电脑前下来的窦凯航，这会儿翻着赛题册感到一丝不对劲：“那我接下来做b……或者j？这个b题为什么……”
    看排行榜，韩国过了那么久才交b还挂了……马来西亚和越南也挂过两次……但为什么她感觉……
    要不然还是开j？
    礼堂高远的天花板投下空调风，吹得身后气球轻轻飘动，四周是赛场永不停息的人声。
    但林珑的举棋不定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就下了决断，将其中一道题放到面前。她先跟队友确定题意：“你看这个意思，是不是其实就是最大偏序集。根据dilworth定理，它最长链中元素的数目必等于最小反链划分中反链的数目——”
    不远处韩国队的赛台上，高泰奎也在问朴志赫还做不做b题，他手里是一整页印着满满当当英文的a4纸，以及写得凌乱匆促的演算：“不管它前面怎么铺垫，本质上不就是一个最大独立集吗？我总觉得没有那么难搞，要不然再试试？”
    朴志赫：“不要浪费时间，我一开始就试过了。”
    高泰奎也看过之前打印出来的wa代码，确实是最大独立集的思路，一时踌躇。
    申珉镇不确定地说了一句：“或许……用floyd先跑一个可达矩阵？”
    他并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无限接近真相，正如他的两个队友也根本没在意这一句呢喃。两人又商量了几句，最终的结果还是高泰奎妥协，继续研究一看就不太好做的f。朴志赫和申珉镇也接着看别的题。
    而同样挂过b题的马来西亚和越南是非常像的思路：“传递闭包加网络流吗……”
    ……
    时间接近90分钟，杨远开始关注奖牌区情况：“离封榜还有两个半小时，现在争夺依然很激烈，马来西亚和越南在做b题，印度跟着我们在做f题，泰国、阿联酋和哈萨克斯坦暂时还没有开新题。我们主要的几个竞争对手，新加坡现在是dk双开，日本一边修f一边在开g，韩国的话……哇他们是ceg三开啊。”

 第153章

    “这是他们队伍一贯的风格，也是很适合他们的一个战术了。今年是他们征战国际比赛的第三年，这套打法已经很成熟了。”
    卫海说：“如果能多点突破的话会迅速赶上来……我看林珑也是在做b，就是开场朴志赫挂的那一道。”
    “现在确实b题是讨论的焦点啊，网上说看起来有很多种尝试的方向。”杨远正琢磨，忽然看到一条弹幕，“命题人在论坛楼里回复说b题是最大偏序集的模板题？那场上是没有人意识到这件事吗？目前场上九支队伍挂过这道，有wa还有tle……如果真是不太难的话，那对这道题的判断可能会影响奖牌颜色啊！”
    他迅速切屏去看论坛：
    “真没想到命题人今天会在各国论坛里翻牌，但也是多了一个了解消息的内部渠道——我看到原帖了！最新的一条回复说目前华国队的做法跟官方题解很接近，如果按照现在工作台呈现的思路写下去的话应该能ac。”
    “周羿还给这条评论点了个赞。”
    [！啊啊啊羿神出没］
    [我靠羿神八百年不在论坛*冒泡的］
    [果然他们也和我们一样在看吧］
    [那条回复下面已经盖高楼了］
    [我看有人问他防ak的是哪道］
    “防ak的题？现在问太早了吧？”杨远也看到了那层被众多赞顶到前面去的楼中楼，刷新了几下，无果后暂时放下这事回到直播画面，“我们先看比赛现场，镜头现在切到新加坡队，他们刚刚通过了d题，也是又拿下一个首杀，今天的状态确实非常不错啊！而日本队也是立刻通过了他们的f题，也是有三题在手了。韩国看起来是准备交e，而华国队这边，刚交的b题进度条已经在走了！”
    “稍微等一下——好的没有问题，这样我们拿下b题的一血，率先来到四题队。林珑已经起身换窦凯航来写e了。看一下韩国队的e——嗯？tle了？”
    卫海皱眉：“今天tle格外多。”
    “是的，明显比正常亚预赛频繁，现在degi四道题都有队伍在不停tle，包括刚才新加坡过的d题也是经历了三次tle才成功。”杨远道，“今天运行时间限制应该是给的很严，代码稍稍冗余就容易超限，考验大家的心理和改造算法能力了。”
    他看着论坛首页的新讯息：“另外命题人发了条推特，针对各国论坛都在问的‘哪几题用来防ak’，公布说c题、e题、g题、j题在设计里都非常有难度，但他相信i题和k题会被留到最后。”
    “啊？？可i题是现在好几队都正在研究的题目啊。如果他们知道这其实是一道防ak的难题……希望他们能尽快意识到先去攻其他题吧。”杨远和弹幕一起为场上毫不知情的队伍们点蜡，当然更关注自家，“镜头这会儿没有照到林珑窦凯航的赛台区域，但是从后台可以看到他们现在是de双开。d题虽然不在最高难度的名单里面，但是命题人也在评论区对现在场上大量tle的现象回复说degi这几道题对运行时间做了特殊的限制，也赞赏了新加坡队，说他们最后的算法非常创新。”
    “所以说今天李俊升真的一点都没有保留实力的想法，他们同样目标明确想要这个冠军。”
    ……
    时间来到第三个小时，非常多队伍卡在tle上，缓慢地有人过题。工作人员穿行在偌大赛场间，送打印纸或是手里牵着气球的线。这座容纳了数百人比赛和观看的礼堂一直没有静止，五颜六色的气球一个一个地升起，渐渐地汇成可观的规模。
    卫海看着排行榜：“韩国队已经追上来了。”
    杨远：“是的，虽然开局遇到了比较大的困难，但是朴志赫三人还是展现出了国赛冠军队的实力，榜上过得比较多的题他们也都一道一道解决了，现在和日本新加坡都是五题，以用时劣势居于第四位，但是只要他们能再过一道题，情况就会迅速改变，现在第一名后面三支队伍全部在攻e题，也是比较难得一见的场景，真的是已经进入到白热化阶段了。”
    “像是我们之前先通过的b题，现在其他队伍也反应过来了，基本上都过了，但是林珑开场不久就通过的f题并没有很多队能够跟榜，也是再次体现了她在数论上的优势。而且窦凯航在152分钟通过的e题绝对是又一针强心剂，目前还没有第二支队能够通过，可以说是给后面的队伍非常大的压力。”
    [我靠刚才那个特写镜头是真帅吧］
    [导播你醒一醒，这是亚锦赛现场，不是晚会怼脸直拍］
    [大佬过题之后还拧开矿泉水瓶喝了一口，那个喉结吞咽的动作绝了，好平淡好帅］
    [虽然凯神是靠实力说话但是真得说脸在江山在啊啊啊］
    “从凯航十二岁出现在赛场上就一直有人这样喊，确实是从小帅到大。”杨远笑说，“林珑刚刚是把d题给过了，所以我们目前依然保持在第一。刚才镜头扫过去的时候看到赛事组委会发的面包两个人也是还都没有吃。亚锦赛的强度还是比较高的，到了这会儿消耗应该很大，希望他们再坚持坚持，离封榜还有一个多小时，这个时候体感上是最累的。”
    亚锦赛的创立是亚洲赛圈的大事，但因为同时是引入封榜的第一场团队制比赛，所以实际上世界范围内都在关注直播。当离封榜还有十分钟时，连镜头都加快了巡转速度，在各个赛台之间来回切，可以听到穿着不同参赛服的选手用各国语言在极其快速地和队友交流。这会儿已经是华国时间下午近六点，越来越多的人下课下班涌入直播间，在解说的声音和弹幕的潮涌里，等待着载入历史的那一刻。

 第154章

    镜头给向嘉宾席，各国计协会长和官员们坐在这里，也是一会儿要上去颁奖的人。他们正对面就是铺满了一整面墙的大屏幕，上面清晰地展现着实时队伍过题情况及名次排行，随时有上浮或下沉的波动。两整排西装革履的身影神色不一，所有目光注视着那里，有人严肃有人从容。
    华国直播间，杨远再一次简单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现在还有三分钟就要封榜，我们国家的林珑窦凯航依然暂列第一，但自从一个小时前通过e题就没有进一步过题的举动，之前有过两次tle，不过镜头几次照到的时候他们情绪都很稳定，也在沟通交流。值得注意的是日本队在十分钟前通过了c题，也是他们今天第一次拿到一血，并且已经超越了新加坡来到第二。韩国则是在二十分钟前通过的d题。”
    卫海看着场内仍在变动的排行榜：“其实我们的工作区在五分钟前就没有动过了。有一种说法是临近封榜可以适当攒题。”
    杨远肯定：“嗯，当然这也是一种乐观的猜想，这说明其实他们手里是有即将通过的题。另外场上交题的频率从十五分钟前明显看出慢下来，很多队伍应该都有意在控制节奏，网上普遍预测的也是封榜之后五分钟内会是交题高峰。”
    “现在前四名的队伍都是六题，场上形势一触即发，封榜之后会迎来决战，倒计时一分钟。”
    “嘉宾区教练区媒体区所有人都在抬头看大屏幕了，有人已经用手机在最后几秒钟照下了截至目前的排行。五、四、三、二、一！比赛来到最后一小时！排行榜从现在起不再公布！让我们一起见证acm史上最未知的60分钟。”
    第65章 acm史上最未知的六十分钟
    在直播间排行榜锁定的那一刻，屏幕左下角的交题区像是瞬间被打开了什么开关，原本有一搭没一搭浮上来几行的交题讯息顷刻狂涌，一条紧接着一条刷得风云变色，连判题系统都差点出现了卡机。
    弹幕一片“哇”的感叹，杨远艰难地从暴涨的交题中寻找最想要立刻知道的信息：“华国队一口气交了两题！i和j，他们之前果然是有屯题啊。但是这个i能不能过，半小时前我们是有过tle记录的，又是命题人认证的防ak题，可以在刚封榜的时候就通过吗？”
    交题区并没有像以前一样回答他这个问题，所有队伍的交题序号后面的黄色进度条都变成了一闪一闪的白色方块，几秒或十几秒后停止闪烁，代表判题终止，然后整行讯息就隐没下去，消失在所有人视野中。可以说现在能从这里得到的信息只有哪支队伍交了哪道题，其余的从外界完全无法得知。
    “解说也看不到，”杨远打消了直播间有人寄希望于他可以查看后台的愿景，“现在排行榜是完全封锁的，连现场的教练都——”镜头正好在此时照向了教练区，四十余名教练这时也能看出紧张，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也看不到最新情况，大屏幕也已经固定了，会一直维持封榜前的模样。现在只有选手们自己知道是否通过，但也无法得知其他队伍的结果了。”
    “但是。”杨远话锋一转。
    “气球的发放是不会停止的，如果通过了题目依然会有工作人员过来把相应颜色的气球系到旗杆上。所以理论上说，离得近的队伍还是可以彼此看到情况，但是隔得远的话就没有办法了。”
    [！还可以这样］
    [怪不得教练们一个个伸长脖子看啊啊啊］
    [我靠，真的好刺激］
    [所以镜头什么时候移到前场区啊啊啊看看林珑窦凯航身后有没有多出来气球啊］
    [褐和银，是这两个颜色吧］
    缓慢移动的镜头里，确实已经有工作人员拿着气球在往场内走着，那是一只金色气球和一只此前没有出现过的银灰色气球，在灯光下折射出优雅神秘的色泽光线。这一幕标志着在刚刚那波交题潮中必然有人拿下j题的一血，但工作人员的脚步还在走着、走着，看不出要走向哪一桌赛台后面。
    [啊啊啊啊啊啊］
    [紧张］
    [我看教练记者还有计协官员所有人都盯着］
    [考验心脏的封榜啊……］
    然而导播此刻镜头移动的方向与这位拿着气球的工作人员不同，所以观众视角里他一会儿就走出了镜头外，与另一位拿着蓝色气球的工作人员擦肩。杨远望着后者继续向前走：“有人过了f题啊，不知道是哪位。”
    “f题也是比较有难度的题了，今天通过率算少。”
    [但我们珑妹在第一个小时就过了真的很安心］
    [我一直都想问，像这种线下赛如果隔壁坐了大佬会不会压力很大，工作人员过来系气球的时候一定会经过你，旁边旗杆上一大束气球压迫感也很强］
    [勉强擦线进过线下的菜鸡表示会……尤其是自己只有一两只气球的时候，那差距简直了］
    [不过大佬之间应该想要坐得近点，可以看到对方气球情况］
    “今天到封榜为止的前四名，两两之间坐得都很近，华国队和韩国队只隔一桌，新加坡队和日本队互相也在视野范围内。”杨远深吸一口气，“我们还是先来关注其他队伍的情况，刚刚新加坡是提交了k题，这也是一道命题人特别点出的防ak题目。而韩国也是交了两道，跟我们一样啊，i和j。日本队交了g题，这个g题他们做挺久了，中间也是经历了几次tle，现在不知道修得怎么样，之前在镜头里看到过他们是前田优一和山下久智一起在研究这道题。”

 第155章

    “哦？我们听到场内爆发出欢呼？”卫海向屏幕里看去，全直播间的人也都听到了现场收音里突然的一阵欢呼。镜头跟得很快，马上扫过去，画面里马来西亚的三名选手抱在一起，脸上都是抑制不住的激动。
    “看样子他们应该是拿到一个ac。”杨远道，“我记得之前马来西亚是提交了e题，那么又一个要拥有青色气球的队伍出现了。确实是值得欢呼啊，这是全场第二个通过的e题，包括日本新加坡韩国都还没有通过。他们自己看起来也没有想到啊。不过还是要尽快平复下来赶紧进行后续的比赛，他们封榜前是在银牌区，保持好的话是完全有希望的。”
    “毕竟是各国的冠军队啊，马来西亚虽然没有红名但是今天的发挥真的很不错。”卫海客观地说，“镜头里现在看到了新加坡队，他们今天也非常亮眼，李俊升嘴角还带着笑，应该也是比较轻松。”
    “咳哈哈，现在已经到了根据表情猜通过情况的状态吗？但礼堂真的很大啊，截止目前还没有出现华国队的画面——哦，现在切了俯拍。”高远的礼堂自上而下呈现在眼前，底下飘扬的各色气球和攒动的人影如一幅复杂的画卷，杨远的视线努力寻找过屏幕范围，“啊，左下角，林珑和窦凯航在交流，但这个距离——看不清身后气球的颜色。”
    “咦我们看到韩国队再次提交了i题，那说明刚才的那一次是没有通过。”交题区一直在不停歇地浮现出各个队伍的提交讯息，杨远看了一眼，“另外虽然排行榜锁了，我依然可以看到选手后台的工作区，他们是两分钟前又打开了e题的代码，不知道是不是马来西亚刚才的过题给了他们决定。”
    [忽然意识到这样的话每次看交题心里也得一咯噔］
    [是啊，以前每次看到队伍交题浮现的是希望，现在……是说明上一次没过］
    [我们是不是自从刚封榜交了一波题以后一直没有动静了啊］
    “确实没再看到华国队有交题。”卫海是一直盯着交题区的，这会儿开口答了一句，后半段话被咽回心中。交了重复题当然是100%说明上一次没过，但是一直没有再交题也不能保证安全，如果出现了意料之外的tle或wa，也有可能先去做别的题而暂时搁置。不过他不打算现在提醒观众这一点，他自己也更愿意相信林珑窦凯航迟迟没有行动是因为已经过题，即使那是两道在封榜前还没有出现一血的题目。
    各国直播间都陷入一种漫长而焦急的等待，屏幕上每浮出一条来自本国队伍和其他关注队伍的交题都会牵动所有人的心。也有人受不住这种紧张感先退出去看论坛，那边的消息通常也不会太延后。
    过了一会儿有弹幕开始狂闪。
    [！！有欧洲大佬在讨论i题和k题］
    [拉斐尔和路易吧，我也看到了］
    [这会儿法国是中午吧，他们估计吃完饭了］
    [啊啊啊我们不能这样吗？请羿神薛神他们过来讲讲］
    拉斐尔和路易也是全球赛圈里响当当的人物，去年的世界赛银牌，不少人都对他们最后时刻挤下美国的一支队伍进入前六记忆犹新。出现在直播的消息一出不少国外观众摸过去看，法国直播间主画面是官方信号下的现场礼堂，右下角有小窗，解说和两位知名选手在交谈。
    “i题《玫瑰花的致意》我们已经聊过了，那么k题《命运规则》呢？两位觉得如何？”
    拉斐尔摇了摇头：“亚洲这次的题对标世界赛难度，《命运规则》应该是其中最难的之一，我暂时没有思路。等结束之后我会去研究这道题，但对目前来说，在赛场上出现通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之前并没看到很多队伍打开k题，而想要新开已经没有时间了。”
    相比起来路易更加害羞一些，那双清澈的蓝眼睛也被许多人称为“纯天然蓝宝石般的湖泊”。他附和队长的说法：“这很难，也许需要赛后看官方题解。”
    “但是，”他补充道，鼓起勇气，“不管要通过几道题目，我相信annie能够拿到今天的冠军。”
    “是的，大部分比赛拿冠军并不是必须要ak才可以。”拉斐尔笑着接上说，“我们在暑假跟kevin和annie有过几次线上训练赛，他们是很有实力的对手，也是相处很好的朋友。我和路易都支持我们的华国朋友，希望可以在圣斯凯洛见到他们一起来。”
    这段视频传回国内，论坛和直播间哪怕在紧张等结果都被吸引好奇。
    [哇，原来珑妹凯神暑假还跟拉斐尔有过训练赛］
    [集训队统一约的？我记得西班牙莫妮卡和英国戴维斯好像也提起过这回事］
    [啊啊啊如果他们不说我都忘了这场比赛还关系着世界赛名额这回事，光紧张地沉浸进去了］
    [还有多久？怎么感觉现在时间过得飞快又度秒如年］
    “还有十五分钟。”杨远对各国的情况心里有一本谱，适时给刚进来的观众补课，“华国队刚刚是提交了c题，在这段时间里日本队是交了e题和g题，新加坡交了g题和j题，韩国队交了e题、i题和j题。气球情况在镜头里看得不是很清，但是能确定我们是过了j以及新加坡是过了e。”
    [啊这么说日本之前的g还是没过，韩国的i和j也是］
    [新加坡没再交k了，难道……］
    [拉斐尔不是刚说不可能有人过k题吗啊啊啊］
    [我们只交了c吗？这时候是不是应该多交点题啊，拼下数量］

 第156章

    [这说的，罚时不管了吗？］
    “现在肯定还没到任意交题的阶段，毕竟如果一道题最后通过了但前面有错误记录，那每次未通过都要承担20分钟的罚时，加在总用时上面，万一出现同题数拼用时的情况就会非常吃亏。”杨远解释说，“但是最后一分钟应该会出现大量交题，手里还没ac的代码不管有没有信心都提交上去试试，万一就蒙过了。”
    [是的，因为如果一道题最后没通过，那不管错了多少次也没影响，不产生罚时］
    [但用高罚时的代价通过一道题，也比不产生罚时少过一道题好］
    [那肯定，先比的是题数，每过一道题最后总名次都会上升］
    此时已经是华国时间晚上六点四十五，五个小时的比赛即将走到尽头，直播间在线人数冲破百万，都在等最后的尾声。
    j大校队训练室，投影大屏幕前坐了五排人，薛阳看着画面里飘满气球的礼堂，心里还在想着之前看到的那道《玫瑰花的致意》。他跟姚璐嘀咕：“你说他们还在做i题吗？我总有种预感……”
    姚璐悄悄看了眼一座之隔的队长，薛阳身侧的韩泉目不斜视。她小声问：“如果是你，你会选择一定要通过i题吗？”
    他们坐在第一排中央，稍有动静就会引起其他队员注意，这番对话只能悄悄进行。薛阳怔了一下：“……我不知道。”
    他收到拉斐尔和路易空降直播间的消息比一般人要早，进去的时候解说还在和他们聊i题，两人的看法也是认同亚锦赛出题人说的“会被留到最后”。但与从时间上推断不可能来得及的k题不同，拉斐尔的话留了一线，他说：“虽然对这道题的难度出现了一些误差预估，很多队伍开i题开得比较早，但这或许也是机会，他们拥有的时间完全充足，是有可能在结束前通过。”
    “只是要看最后结果。如果有队伍没有拿到理想的名次是因为在这道题上耗费了太多时间，我会感到很遗憾。”
    这种涉及选题开题的决定除了亲身在场，没人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做出怎样的选择，但作为旁观者，许多人当初在看到封榜后交i题时，和直到现在的众多弹幕和论坛回帖一样，第一反应是担心。尤其身在场下不知结果，紧张感更重。
    现在如果忽然又交了一次i题，那这心沉了一下之后估计要一直悬到结束，目前交题种类最多的就是华国和韩国，并列九道，可以说封榜之后的正确率决定了冠军归属，已经来到了心跳最快的时刻。
    薛阳看了眼韩泉，队长自始至终一直盯着大屏幕，没有像他一样还要回白棣沈步之发在群里的消息而时不时低头看手机。到了这个时候谁都紧张，姚璐攥着题表：“还有g题没做……”
    薛阳凝眉：“但我有预感，他们i题能过。”
    离结束只剩五分钟。
    北城y大校队训练室，袁天徐亮邱博沈庭谦张柯早就屏住了呼吸，连带着跑来观战的冯莎莎都紧张得捏起手指。众人死盯着交题区一行一行浮现的字，有一行出来的时候徐亮没忍住抽了一口气，杨远的声音比他的更快：“日本队交了j题！”
    “又一支总共交了九题的队伍！现在场上已经开始最后的冲刺，所有人都在疯狂交题！”
    哗哗哗、哗哗哗，属于数十支队伍的交题江河般奔流在屏幕上，呈现一种所有人即使预料到却仍震撼的井喷式爆发。在这样的万舸争流中，命运是一种最变幻无常的东西，也许就会在某一刻翻转结果，彻底改写属于谁的终局。直播间里的氛围如同打翻了一锅沸腾的水，直到杨远突然高分贝：
    “倒数两分钟，华国队提交了g题！”
    [啊啊啊啊啊啊！！！］
    [我们交了十题！只要！只要比他们多对一道！］
    [有一道的容错了，大概算了算总用时我们应该领先，只要c题g题i题通过两道我们就夺冠了！！！］
    那行字很快被后面的交题冲刷了过去，但是堪称最后阶段的一声炸雷，场边媒体区响起一片惊呼。日本韩国的直播间如临大敌，在时间飞快的流逝中吼叫着希望本国队伍稳住正确率。
    最后的120秒转瞬即无。
    “五、四、三、二、一，比赛结束！”
    杨远大喊：“尘埃落定！我们看到选手停止敲键盘也放下了笔，全场包括世界范围的目光投向大屏幕，那里将开始进行滚榜，公告出亚锦赛金银铜奖牌归属以及最重要的，第一个世界赛名额和冠军奖杯！”
    第66章 “我喜欢你。”
    是夜，釜山最大的夜场游乐园。
    观光火车环线的起终点是整个游乐园最中央的高空平台，这里是除了摩天轮外最高的地方。站在栏杆边往下看，园区内目之可及的一切都汇成璀璨夜色，树上游乐设施上到处五光十色的彩灯，旋转木马和咖啡杯的音乐里人影纷繁，过山车上冲下落，海盗船起伏摇摆，传来小孩子的尖叫和欢笑，世界是一片欢乐的洪流。
    高处相对安静，在这里停留的人也多是为了从天台拍全景照，数量不多。
    林珑站在栏杆边，看着下面热闹欢乐的世界，夜风清浅地吹，远处海岸线有供游客拍照的白鸥起起落落。夜晚的风有点凉，她轻轻缩了下脖子。
    金牌戴在她纤细的脖颈上。
    窦凯航在她身边，很快察觉到了，望过来：“冷吗？”
    林珑摇头，但窦凯航还是把外套脱了递给她：“穿吗，再晚一会儿更凉。”

 第157章

    “没事啦。”林珑没觉得有什么，她这套国风裙是温柔的泡泡袖，裙摆层叠及踝，而且是灯芯绒，搭了同色系围巾，本就是秋天穿的裙子。她将目光收回来，落在他胸口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金牌上，眼神落进星光里，软软地说，“凯神，我好开心啊。”
    这是她今晚又一次说好开心，上一次是将奖杯放回酒店时，吴升问他俩想怎么庆祝今天晚上，她说要来游乐场，游乐园里的开心是最有感染力的，她现在好开心，就想到一个满是开心的地方去。
    坐了旋转木马坐了咖啡杯，过山车不敢坐但是在下面仰头看了好久，路边可爱云朵造型小推车上的冰淇淋和棉花糖都买来吃，摩天轮排队的人多，就先坐了环绕整个园区的高空观光火车，想着等快散场的时候。
    窦凯航将外套搭在臂弯里，“嗯，我也很开心。”
    林珑抿唇笑，眼睛晶亮如星子，即使他们今天晚上都已经在和很多人说话的时候表达过开心，颁奖收到亚计协和华国计协祝贺的时候，采访被一众记者围了很久的时候，一拿到手机就被周羿薛阳姚璐袁天徐亮视频电话连番轰炸的时候，滚榜结束吴升从教练区冲过来大吼了不起的时候。但是每再说一遍，幸福的感觉仍然如影随形，就像空气里弥漫的糖水气，甜甜的、软软的，久久不散。
    她怀里抱着一只粉白色的毛绒兔子，是在纪念品商店花68888韩元买的。折合下来363华国币，本来她从来不在游乐园买这些东西，但今天就想留住这一份快乐，以后每次看到，都能想起今晚的璀璨灯河。
    感觉到窦凯航一直在看她。
    林珑捏着布偶兔粉色的长耳朵，笑得可爱：“回去之后是不是可以放几天假啦。”
    从大一下学期开始，为了准备国赛没有休息过一天，国赛比完之后歇了两天马上开始准备亚预赛，一直集训到出发来韩国的前一天。哪怕林珑有超强的自控力和学习能力，但是放假总是让人开心。
    “肯定可以，至少一星期。”
    “嘻嘻，我要跟莎莎去ktv。”
    窦凯航眉头一挑：“还没听过你唱歌。”
    “我学音乐的嘛，音准是基本功。”林珑笑眯眯，“气息不太行，不过反正是唱着玩嘛。”
    她的视线不经意下移，看到了窦凯航脚边的黑色书包。从酒店换下参赛服出来时她是除了手机和护照什么都没拿，他却还背了个书包，鼓鼓囊囊的，有点重，不知道里面是什么。
    她想了想，跟窦凯航说：“刚才我把跟奖杯的合照发到家庭群嘛，澳大利亚那边晚上十二点，妈妈还没看到，但是爸爸回了个‘祝贺’。”
    一年来，或许是她的成绩真的如同坐火箭，已经发展到爸妈在外面会被经常拉着问和羡慕地恭维，或许是她从内而外明显发生的变化，家里的态度也慢慢软和，有的时候大家都不忙，能在视频里聊天说说话。
    当然，她到最后也没有变得外向。
    有一天晚上她做了个梦，梦见以前高中时的场景，梦中的灵魂漂浮在半空，看着下面阳光草地上和同学们在一起的自己。这个梦并没有什么剧情，大家只是在草坪上聊天放松而已，远远地看到嘴唇一张一合，声音却像是被隔着半层透明白雾的环境无声抹去，她听不到他们说话，却感知到从世界深处传来的不同心声。
    [是很温柔的女孩子］
    [长发白裙栀子花发卡，是很舒服的那种好看］
    [说话时让人想起温温软软的江南］
    [很照顾别人的情绪］
    [知书达理，善良娴静］
    [很厉害，会拉小提琴会做糕点］
    [学习很好但从没有架子］
    [永远真心觉得别人好］
    [被人夸奖的时候会不知所措］
    ……
    半空中的灵魂动了动，望着下面在日光中侧颜安静的女孩，她觉得她似曾相识，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视角和所有人不同，她看出了更多的东西。
    内向、脆弱、自卑，这些在朋友面前没有很外露却仍能看出痕迹的东西。她很努力地去隐藏这些，来做一个正常人，和身边沐浴在阳光下的同龄人一样。
    ……
    后来……光晕散成无数温柔的色块，在空气里漂浮、旋转，时光像白雾下流动的溪，许多事就那样发生得不可思议。眼前的场景浸在雾里光里，看不清辨不明，但在无声无觉的光阴流逝中，听到春雪化时的风信。
    过了很久吧，有一颗种子长成树那么久。
    白雾散去，光明重临。
    她在一面镜子里看见了自己。
    还是温柔，还是长发白裙，还是很照顾别人的情绪，那双眼睛却已经有了不一样的色彩。她的温柔里已经带上了自己的气质，不再对前路有一种茫然的无措感，微笑时有光盈盈。她到最后也不会变得外向，但从自我怀疑里脱出来，像蝴蝶脱掉生来的茧，温柔但是安定地走下去。
    文静和活泼并不会决定一个人的幸福感，相信才会。
    你要相信自己，相信你值得夸奖，也值得被爱。
    所以……
    林珑眼睫温柔地微弯。
    再也不会像去年一样哭着撞进他视线，洒了一地的荧光笔吧。
    但幸好，她遇见了一个这样好的人，他优秀、耀眼、强大、可靠，携带着满身光芒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初见是赛圈顶端的高不可攀，却比她自己还相信她可以，陪着她一路走过所有风风雨雨，最终到达了如今的并肩四冠。

 第158章

    林珑发自肺腑地说：“凯神，和你做队友真是我去年最幸运的事。”
    夜色喧闹而涌动，下面满园欢笑依然在灯火辉煌里璀然，她转头，望进了一双深邃的眼。
    “安安。”他叫她。
    “嗯？”
    要如何形容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像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林珑从未如此强烈地认识到，眼前人拥有如何被整个赛圈倾羡的英俊容颜，他只需一张赛场上被摄影师随手抓拍的特写，就能让论坛一整栋楼尖叫“好帅”。满天星子在眨眼，地面上霓虹连成耀眼灯河，而他眼睛里是比这些光都要明亮的东西，却又有什么在蛰伏。
    她感觉到他在紧张。
    但是，会吗？单枪匹马拿下红名赛世界第一的人，被整个赛区视为长夜里最大希望的人，也会紧张吗？
    “你有没有想过……”
    林珑耳边响起这样的话语，平时在训练室和赛场上听惯的声音在此刻忽然不一样。他停顿的时候终于没有藏住比平常深重的呼吸，紧接着是下定决心般望向她的眼。
    真奇怪，为什么她的心脏也跳得这样快。
    “你有没有想过——”
    “——不止做队友。”
    是山谷里一瞬间静止的风，是栀子枝头那一刹定住的叶，一息之后风也流动花也鲜活，世界却从那一刻骤然改变。空气像被打翻的不知名花酒，是让人呼吸不上来的浓郁酣然。
    “什么意思？”她听到自己问。
    “我喜欢你。”他说。
    第67章 “女朋友。”
    林珑觉得这曾经是很久之前出现在梦里的场景。
    那时候她还稚嫩，还没有真正踏入顶级赛圈，有一些现在回忆起来似雨后青果的、朦胧而纯净的想象。不敢说，不敢被察觉痕迹，轻得一阵雾就能吹散，像是墙角不起眼的新芽。
    那些辗转的、忽而甜蜜忽而酸涩的记忆。
    她动了动嘴唇：“我……”
    “安安你先听我说，”窦凯航本能地打断，大概是她的态度不明，他的紧张毫无保留地溢出来，“……我想了很久要什么时候跟你说我喜欢你，薛阳周羿他们其实都看得出来……我知道你没想过，那你现在考虑一下可不可以。”
    “我是第一*次跟人表白，不知道说什么能打动你……就是从很早以前，见到你就欢喜，见不到的时候很想你，寒假那会儿每一天都盼望着早点开学，想给你发信息又怕打扰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期待天天跟一个人在一起，每次你对我笑，我的世界就像被点亮了一样。”
    “有段时间特别喜欢刷论坛，因为论坛里总是会把我们两个的名字连在一起。”
    他没忍住眼睛亮了一下，像星辰落在眸子里。
    “每次你答应跟我出去玩，我前一天晚上都睡不着觉。”
    “其实从很早之前我就开始准备今天，前一阵梦到你答应我比拿国赛冠军还高兴。安安我能说的就是会一直竭尽全力让你开心……想一直在你的未来里，不止是队友的关系。”
    他有点费劲地从书包里掏出一个精美的大盒子，实在太大了，很难想象来之前是怎么塞进书包。这种时候一点都看不出是赛场上呼风唤雨的强者，只是寻常这个年纪面对喜欢之人的男孩，有着紧张青涩的眼神，抚平缎带上被压出的一点褶皱，试探地捧给她。
    “如果……如果你实在不愿意的话……”他的声音低下去，但又说不出放弃，“能不能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照着改啊？”
    林珑的视线里，男生抿着唇呼吸紧屏，身侧的手不自觉地攥成拳，目光紧紧锁着她的眼，即使是在亚锦赛或红名赛，都没有这么紧张、这么像等待宣判的时候。他不是甜言蜜语的人，却为她说尽了少年人赤诚的情话，那样恣意耀眼的人此刻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她的心软得一塌糊涂。
    “我愿意。”
    “真的！”窦凯航大喜，“那我可以牵你的手了？”
    话音没落地林珑就感到自己的手被握住，手背被覆上温热的力量，怕她反悔般紧紧握在掌心。底下游乐园里的尖叫欢呼声正好达到最高点，灯火辉煌通明，而他的手心是灼热的温度，冲散了夜的凉意，也带来了两个人同步屏住的呼吸。
    她忽然就想起了去年从vr馆出来的那天，车水马龙的大路口，喇叭和电动车急刹交织，他牵着她从车流人流中穿过。
    那时候他只是握她的手腕，一点温存又有分寸的距离，她悄悄向旁边瞄时看到他镇定的侧脸。
    很久之后偶然聊起，才知道那时候他和她一样心跳很快。
    但现在那只是她记忆里的惊鸿一瞥。
    林珑缓慢地眨眼，她其实还是有点不真实感，大概是今天已经发生了太多想要永远记住的事。但是咚咚、咚咚咚，她感觉到心跳又开始剧烈地律动，像是一曲回音不散的、迈过高山与溪流的钟声。
    同一时间，国内也已是深夜，但论坛上却依然火热如比赛刚结束时。无数各种等级的id群起冒泡，亚锦赛专楼在首页一直是深红色的“爆”字头。
    [啊啊啊啊我还没缓过来！居然真的赢了！滚榜太刺激了卧槽第一行字出来显示我们冠军的时候我直接一蹦三尺高]
    [y大去世界赛了我的天，去年还连国赛都进不去啊]
    [真的一年之中三级跳]
    [林珑窦凯航永远的神！！！]

 第159章

    [而且全程一直保持在第一啊，像做梦一样，什么时候我们赛区能稳压日韩了]
    [还在韩国主场啊好提气！]
    [今天韩国发挥的是个啥啊，最后连前三都没进，滚榜结束朴志赫那个脸色笑死我了]
    [能不能采访一下他们教练啊我也想笑]
    [其实亚锦赛只给一个世界赛名额我本来还觉得挺不合理的，但是这个名额被我们拿下来我只能说爽飞了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林珑窦凯航的两个分站赛完全没压力了啊，反正已经有门票了]
    [那华国站还是得赢，捍卫主场[握拳][许愿]]
    [先相信！]
    [话说今年明年高中竞赛那批人去y大的会不会特别多，冲着能做林珑窦凯航的直系学弟妹]
    [换个角度想，他俩和薛阳姚璐都才大二，羿神他们也才大三，两年内我们在亚洲内的竞争力也太强了吧我去！]
    [今年世界赛能不能冲历史最好成绩啊啊啊啊！]
    ……
    forthecode上华国在役acm选手有三万人，加上退役的和临近毕业来注册账号练算法准备机试的，论坛有将近三十万用户，而今天晚上在线率高达88%，一个亚锦赛冠军炸出了大片平常潜水不发言的人。而相比这些在网络上兴奋的人，y大校队的激动更加无法平息抑止，在直播画面显示林珑窦凯航确认冠军时，沈庭谦腾地一下站了起来，袁天和徐亮已经尖叫着击掌：“啊啊啊啊冠军啊！！！”
    张柯哐哐拍桌子：“太厉害了啊啊啊啊啊啊！！！”
    此时仍在滚榜中，弹幕和论坛一片尖叫和恭喜，邱博等人甚至顾不上关注其他队伍成绩，所有目光都集中在大屏幕下站在人群前列那对少年少女周身。见他第一时间侧头看她，见她莞尔一笑盈盈欢喜，见三分钟滚榜结束他们身后教练区媒体区骤然涌动。屏幕里是高远而梦幻的礼堂，画面美好得能满足所有acm人的幻想，满堂气球飘扬涌动，照进名为梦想的天光。
    滚榜结束是颁奖，奖牌区的队伍已经来到了主席台侧面，林珑和窦凯航领头，站在最前面，正在往参赛服上别校徽。两人时不时会有交流，颜值气质出众并肩而站是太过养眼的画面，媒体区疯狂抓拍，闪光灯亮成一片。
    数十万在线观众眼都不眨地盯着直播颁奖画面。
    窦凯航和林珑一起举起奖杯的瞬间，弹幕又是一大波狂涌，在本国计协领导亲自为他们戴金牌的时候达到了巅峰。稍后新加坡李俊升等人笑着过来恭喜，另一侧伊藤翔平和队友与日计协官员交谈着遗憾耸肩，不远处朴志赫三人和韩国计协主席很难说谁的脸色更不好，摘下银牌匆匆离去，身后一片摄像机快门声。
    这个晚上对很多人都是不眠夜，一直到很晚才睡着，第二天起来看论坛里余热仍在，仍有许多人在讨论昨晚的盛况空前。并且有人开始了保留节目搬外网评论，底下全是嘿嘿嘿不嫌多再来点，笼罩赛区多日的紧张散去，化成结果尘埃落定之后的快乐满足。
    y大，沈庭谦等人翘首以盼队友归来。
    吴升定的是下午一点多直飞的航班，落地北城机场是华国时间下午三点半，到学校应该大概在五六点之间。从钟表过了四点半，校队训练室里就弥漫着一种坐立不安的气氛，看着是人人有事做，心思却都牵在外面的动静，隔几分钟就瞟一眼时间。
    下午五点四十九，训练室的门被推开。
    窦凯航和林珑走进来，后面跟着笑眯眯的吴升，他们应该是先回了宿舍放东西，没拎行李箱，只是窦凯航提着一个装有纪念品的袋子。众人唰地起身，徐亮第一个嗷了一嗓子：“恭喜啊啊啊啊安安凯神你们太棒了——”
    尾音卡在空气里，所有目光落在眼前两人相牵的手上。
    张柯：“啊你们——”
    窦凯航翘着唇角，晃了晃林珑的手，浑身上下都写着心满意足：“女朋友。”
    第68章 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
    徐亮张大嘴巴，但最先反应过来：“哇哦你们在一起啦！”
    袁天：“恭喜啊！”
    张柯：“999999！”
    邱博：“恭喜！”
    沈庭谦笑着说：“真好！祝福你们！”
    窦凯航靠着门口，对这一连串恭喜照单全收，翘着唇角笑，一点也不像平时冷静强大的人，只那一身与生俱来的气质依旧出众。他一直牢牢牵着林珑的手，直到她不好意思地挣了一下示意咱们过去坐下呀这么站着干嘛，才迈开脚步，连步伐都轻快如风。
    林珑在平时的座位上坐下，窦凯航在她身边，众人涌过来，叽叽喳喳问他们韩国行的情况，关于亚锦赛现场和他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好奇，说不完的话题，好久都意犹未尽。林珑也想知道他们偶尔提到的校队近来情况，在外面没太看群消息，好多都只知道雏形。
    “这么说，招新已经结束了？”她好奇，“进了多少新人？”
    “你绝对想不到，”袁天嘿嘿笑，“二十个呢！而且都很有热情！我们也能和大校队招新人数比肩了，都是靠你们这一年一直拿奖！”
    “明天你们就能见到他们啦，都是很崇拜你们的学弟学妹。”
    今天不是校队训练日，不过沈庭谦等人现在每天都来，而且说好了晚上一起吃接风庆功饭，就定在离学校不远的那家江南菜馆。林珑第一次去还是去年这时候打完院新生赛那晚，一晃也要做新生眼中的学姐成为大二的成员，但这间训练室的气氛依然熟悉而温暖，一段时间没来更是亲切。

 第160章

    她把韩国带回来的礼物分给大家：“今天上午出去买的，一点小纪念。”
    众人纷纷道谢，徐亮嘿嘿笑着：“我要沾沾福气。”
    袁天肃然：“没错，保佑我们明年省赛。”
    吴升问沈庭谦：“你们备赛进度怎么样了？”
    虽然才开学三天，但他们和校队是隔了一整个暑假没见，国家集训队结束之后从南城直接去韩国，这两个多月都只是线上关注情况。林珑窦凯航已经确认世界赛名额，在十月他们的华国站亚预赛之前，他的重心都会在沈庭谦张柯邱博身上。
    他们今年水平也有明显提升，暑假报的两站网络赛都进入前百名拿到线下资格，分别是九月的哈萨克斯坦站和十一月的越南站。
    哈萨克斯坦站就在下周四，几天后就要走了。
    沈庭谦说：“都按计划在推进，不过也攒了一些问题，前几天的多校赛有的看题解没明白。”
    吴升点头：“今晚我看看。”
    林珑听着他们说这些，一边窦凯航摇她的手，她转头望过去，他从桌子底下塞过来一颗糖。
    她感受到手心熟悉的触感，嗔他一眼。
    当着人呢。
    窦凯航弯着眼睛，又握了握她的手指，自己也摸出一颗糖，剥开糖纸吃着。
    又坐了一会儿，众人浩浩荡荡开赴饭店，进包间和点菜的时候热热闹闹，服务员收起菜单退出去关上门的时候袁天和徐亮对了个眼神，嚷嚷着等菜的时候玩“偏执狂”游戏。在座的都清楚他们什么算盘，张柯立刻响应，邱博从善如流地给每个人杯子里都倒满饮料，袁天不知道从哪摸出个骰子，往桌面上一扔是三点，顺时针从自己往左数了三个人：“队长，就从你开始了！”
    “偏执狂”游戏规则十分简单，每个人依次悄悄问右手边的人一个问题，对方必须公开说出答案，而如果桌上有人好奇是什么问题，就要喝光一杯饮料。
    沈庭谦右手边是徐亮，他笑着靠近在徐亮耳边低声说了一句话，也不知他问的什么，徐亮咳嗽一声：“有。”
    “？什么问题？”张柯脑门上冒起问号，端起面前饮料一饮而尽。沈庭谦笑着揭晓谜底：“问他今年入队的新生里有没有想组队的。”
    “这谁能猜出来啊！”众人绝倒，袁天立刻朝张柯拱火，“队长就是骗你喝饮料。”
    “队长你这么问没有料啊，看我的，”徐亮摩拳擦掌，悄声问右手边的窦凯航，也没见他嘴唇怎么动，好像就只说了几个字就迅速退开，期待地等答案。
    窦凯航笑一声：“就说我喜欢她，然后——”
    “诶！”林珑本能地去拉他的衣袖，窦凯航唇角一勾，心情很好的样子，反握住她的手在掌心，然后才补完后半句，“啊……把攒的东西给她。”
    “哦哦哦哦哦哦！”众人起哄，不用问都知道徐亮问的是怎么表白的，“肯定不止说了‘我喜欢你’吧，有什么是我们不能听的！”
    “那我问了啊，”窦凯航翘着唇角无视众人的追问，低下头凑到林珑耳边，他的气息靠近时看到她耳垂迅速染上薄红，眼底爬上星星点点的笑意，吹气一样说完整句话，稍稍退开些，“嗯？”
    林珑目视前方，完全不往身边看，脸颊像水蜜桃，特别乖地点头：“好。”
    “什么问题！”徐亮张柯袁天几乎同时端饮料，吃瓜目光灼灼。窦凯航非常爽快地说：“问她以后都跟我一起上课好不好。”
    “啊！”徐亮尖叫，张柯痛心疾首：“明知道是狗粮我为什么还是要吃！”而袁天拍桌子：“放水啊放水！所有人都不许再问是或否的问题！还有你们两个等会儿吃饭的时候再坐一起，玩游戏的时候不可以，重来！”
    于是一通大换位，骰子交到林珑手里，她一掷就是六点，数出来是邱博问袁天，而袁天听完给出的回答是：“队长。”
    沈庭谦：“看来我是必喝了？”
    张柯：“哈哈哈哈哈哈！”
    最后公布出来的问题是“在场谁脾气最好”，徐亮恨铁不成钢：“邱博啊你跟队长一样都不会挑事啊。”
    “该我了。”袁天早有准备，非常自觉地在手机上打字递给林珑，没有凑太近。然后众人见林珑顿了一下，有点为难：“很多啊……”
    袁天：“最，最！”
    “那加个条件一个月内！”
    那他送的生日礼物就可以排除了。林珑又想了想，如实回答：“一套簪子。”
    “还有键盘。”
    “簪子？”众人瞄向林珑头顶，她今天的确换了发饰，一支白色的珍珠发簪，中间有镶钻。主体是栀子花枝式样，末端坠有珠链流苏，婉约清新，像古代仕女的步摇，不过他们都是男生，看不出门道，只觉得第一眼就特别好看，尤其配林珑这样温柔的人。
    袁天主动公布：“我问的是收过最难忘的礼物。”
    “真的很好看啊。”张柯感叹，看窦凯航和林珑的表情就知道她说的肯定是告白礼物，“凯神你好会挑。”
    至于键盘：“绝对是codedream的情人节限定吧？”
    林珑抿唇笑，望了一眼窦凯航：“嗯。”
    服务员推门开始上凉菜，大家把座位换回来，林珑回到窦凯航身边，坐下的时候徐亮忍不住悄悄瞅大佬的神色：“刻id了吗？”
    被袁天敲了一下：“那还用说。”

 第161章

    沈庭谦眸光微动，邱博若有所思。
    带着祝福的笑意。
    所有人都想起了两年前的一条论坛新闻。
    是那一年的美联杯前一天，外网出了篇测试赛报道，里面有好几张现场照片，官方文案是一贯的简洁，搬运之后又带着浓浓的翻译味道，而评论区所有人关注点都很偏。
    [啧我就知道允许自带键盘的话是神仙打架］
    [放眼望去至少有十几把典藏……］
    [刚新出的四十周年款，看欧文和威克伯格桌上已经摆着了］
    [他们肯定第一时间买啊，上面有人家校徽呢］
    [我记得凯神是不是也有一把，七中好像谁说过］
    [据说他所有十年典藏都有……大佬的家底啊……］
    [？？？？？这么壕？！啊啊啊大佬您还缺小弟吗］
    ……
    很少有人有窦凯航的微信，所以就几乎没人知道他的微信头像就是那把codedream的十年典藏款键盘。每逢世界赛整十的举办年份，codedream都会出一款特别的套装键鼠，外形和工艺经过专门设计，融合了这十年冠军校的校徽。因为走的小众高奢路线，所以向来是全球限量1024盒，另外会向冠军校赠送若干数量。而要是在官网买的话，价格是十分美丽的数字，属于大部分人只能瞻仰。
    codedream的高端键鼠都有个特征，可以烙下金粉烫印的id作为个人专属印记。但是和窦凯航拥有全部十年典藏的传说一起流传出来的，还有他从不刻名，官网图片什么样就什么样，流露着买了但也仅此而已的淡。
    网上对此嚎叫一片：
    [为什么能有人不要世界上独一无二的键盘啊］
    [换种角度，这何尝不是世界上独一无二呢…］
    [捂心口，确实，我就想知道能刻自己id谁会不刻啊］
    没有人知道窦凯航为什么不落名，甚至，连十年典藏款都直接放弃了这项其他人一定会刻id的定制服务。
    只能解释为他对此不热衷。
    那时候有人感叹说，是不是这辈子都见不到一把落kevin名字的键盘了啊。
    吃完饭后众人走路回学校，袁天等人特意走在了前面，把空间留给后面两人。
    北城的夜风轻轻缓缓拂过，校门外面的世界流淌着与釜山完全不同的璀璨灯河。而校园里依然是熟悉的路灯和林荫道，林珑被窦凯航牵着手，迎面好几对从图书馆回来的情侣，和他们一样在月光下散步。
    在一起的第一天，这种感觉还是好奇妙。
    昨天这个时候还在釜山，今天就已经牵手在校园里走，跨越了几百公里的航线。
    也忽然就开启了下一段关系的起点。
    窦凯航侧头望她：“在想什么？”
    林珑莞尔，路灯下两个人的影子贴在一起，长长映在地面，气氛静谧温馨。“在想去年这个时候我还不认识你呢～”
    “今年院新生赛竟然已经打完了。”
    窦凯航了然：“所以你第一次见我是新生赛。”
    林珑点头：“对啊。”
    她的眼睛软软地弯起来：“那时候我还以为你是学长呢。”
    窦凯航无奈：“是，我记得。”
    那天走廊上徐亮撞上来，连带着后面的两个女生一起慌慌乱乱，又道歉又扶人，张口就叫学长，大约也是他跟沈庭谦走在一起的缘故。
    林珑弯着眸笑：“入队那天晚上袁天就跟我们说了，我才知道你好厉害，是他们一直在说的大神呢。”
    她好奇：“那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名字的呀？感觉应该很晚诶……”
    他们最初没有什么交集，走廊上教室里见过几面，也对视过几眼，但真正意义上说话还是天台那天，而她当时甚至都没对他自我介绍。现在想起那时蹲在地上哭的模样，感觉真是有点稚气。
    但答案出乎意料：“你们在台上打新生赛的时候，教练和队长就翻着报名表跟我说过了。”
    林珑想起他在台下投过来的一眼，更惊奇：“跟你说你就记住了呀。”
    他那时候明明跟队里的关系还很不好。
    连新生赛都是被硬拉去看的。
    窦凯航：“对啊，我们安安这么厉害。”
    即使他当时站在新生赛的场地里本来就不想挑队友，满心都是不想回忆的往事，心情坏到无以复加。而台上又连着几场索然无味，在他眼里都是过家家，他的耐心值摇摇欲坠，几乎告吹，直到那个白裙子的小姑娘出现。
    新生能使出对拍确实难得。
    虽然稚嫩也有运气的成分，但确实看出是个有天赋的苗子人选。
    他多看了一眼。
    耳边是吴升捡到宝了的惊喜，哗啦啦翻报名表说她叫林珑一定得说服她进队，沈庭谦郑重点头。
    窦凯航抱着臂没出声，他本来就决定做孤狼，招多少个进队他都没所谓，但是心情莫名其妙好了一点。他没再往台上看，但也记住了这个名字，和那双明亮好看的眼睛。
    林珑眨眨眼睛：“你说要是我没去新生赛，是不是就遇不见你了呀。”
    “不会，”窦凯航确定地说，“我一定会遇见你。”
    “然后，一定会喜欢上你。”
    路灯暖橘色的光芒在头顶四溢，林珑颊边的梨涡也甜蜜蜜地漾开。
    眼睛里都是温柔的笑影。
    感觉在一起之后，他比以前还会哄人。

 第162章

    偏偏还这么英俊笃定。
    她的手被他牵着，努力仰头去看他，星辉落进她眼里，摸了摸头顶的发簪。
    “你准备了多久呀，感觉这个真的好费心思。”
    当时惊艳她的还不仅是这套簪的颜值，还有俄罗斯套娃一样的惊喜，她解开盒子最外面的缎带打开看到的是铺在玫瑰花瓣上的首饰盒和另一个大盒子，再打开这个大盒子又是一样的场景。就这么一路拆下去总共拆出来十一个首饰盒，每一个都浸在花香里，层层叠叠的玫瑰花瓣嫣红柔软，在夜空下泛着美丽的色泽。
    首饰盒里，黑色天鹅绒的软垫之上是十一支不同样式的发簪，以珍珠作为贯穿一套的主基调，而每支的主体珠宝各不相同。
    第一支是红宝石双鱼簪，碎钻勾勒的鱼形精致可爱，两颗莫桑比克红宝石是点睛之笔，合着她的星座，辅以串珠流苏。
    第二支是橙钻流星簪，轻盈的珍珠和橙色钻石交织成小型流星雨，尾端有一朵云彩，婷婷盈盈。
    然后是黄钻皇冠簪，绿钻玉兰簪，青翡翠四叶草簪，蓝钻蝴蝶簪，紫钻藤萝簪，粉钻月亮簪……
    最后是这支白钻栀子花簪。
    十一支摆在眼前，拥有无比的视觉冲击力，当时她都吓一跳，第一反应就是：“太贵重了。”
    她家里也是开国际交响乐团的，平时不奢侈也大概了解点珠宝，这套簪子光看设计就不是凡品，更何况要凑齐这么多颜色的宝石，即使款式都取日常戴的温柔小巧，也难以想象其估价。自从很久前从他朋友那里听过他的过往后，她就一直刻意避开有关他家庭的话题，只知道他有钱，不知道到什么程度。
    窦凯航执意要她收下，并且表示他还买了一套键盘。
    “好多人都说情人节限定款的寓意好，长长久久，我们一人拿一个吧。”
    有整套簪子的冲击在前。
    林珑对官网售价单款2048的情人节限定居然松了口气。
    今年codedream的情人节主题“水晶之令”，依然延续着群内高人气的销量传说，光是键帽外观就有十几种可选，她眼前这款是粉白，搭配盒子上标注的落樱轴体，像剔透又晶莹的梦境。
    而他给自己买的那把，是网上都说和粉白最配的蓝白，清朗质感轻盈细腻，纯白点缀天蓝，像琉璃，又像水晶般的湖光。
    不愧是高颜值的高档键盘，惊鸿一瞥就足够梦幻。
    而在灯光辉煌的夜风里，她看到右上角落着annie的斜体优美英文字。
    旁边的蓝白款上同样有着他的id。
    ——是他真正落上kevin名字的第一把键盘。
    她眸光温柔，心里也柔软，像刚出炉的戚风蛋糕上云朵般的奶油。
    窦凯航说：“大半年吧，主要是工艺费时间……我本来还想趁着七夕给你，不过时间没赶上。”
    “反正，只要你喜欢就好了。”
    林珑笑叹：“我超喜欢啊，马上就是你生日，我都不知道怎么送礼物啦。”
    “你送的我都喜欢。”窦凯航认真地说，“我就想要你陪我过生日。”
    校门口到宿舍楼的路并不长，就算走得慢也十分钟就能走到。窦凯航把她送到楼下：“早点休息。”
    这几天有比赛压力，又坐跨国航班回来，还是很辛苦。
    林珑点头，刚要跟他告别，视线落在他肩头，忽然微微睁大眼。
    宿舍楼前是一盏路灯，照亮来时的路，在夜空下散发出白色的光芒。而几层台阶之上的门前连廊沉在大片的阴影里，没有点灯，光线昏暗。
    隔一段距离有两个人。
    女生被男生圈在墙壁的阴影里。
    黑暗是人的保护色，几步开外完全看不清脸和神情，只有身形轮廓微微起伏，一个仰着头，另一个俯身，女生被揽在男生的怀抱里，人影重叠，安静无声。
    电光石火间她明白了他们在做什么。
    心跳得很快，而再往那边看，离得更远些还有模糊的人影。
    从前怎么没有注意过有这么多情侣在这里告别……
    她愣神的时候，察觉到面前有气息罩下来。
    窦凯航俯下身，眸色深邃如海，轻轻地拥抱住她。
    “明天见。”
    两个人几乎没有距离。
    她被笼在男生怀里，属于他的气息铺天盖地。
    这是第一次他正大光明地拥住她。
    四周安静无声。
    宿舍楼层层点点灯光透过窗户洒落。
    夜幕深沉，星辉月色浅落。
    她靠在他的胸口。
    脸贴在他怀中，听着他外衣下有力的心跳。
    轻轻嗯了一声。
    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竟然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第69章 校园论坛里都说凯神更黏人
    有史以来最长的假期，林珑进队之后第一次停止了所有acm训练，每天和窦凯航一起上课、吃饭、去图书馆，做校园里随处可见的平常一员。学校里多了很多稚嫩的面孔，她走在路上经常见到他们三五成群，仿佛看到去年的自己，带着对新世界青涩好奇的打量。
    在学期刚开始的时候请四天假并没有什么影响，反正所有课程都还没开始期末前的疯狂赶进度。但计算机系大二今年要面对的课程表是惊人的充实，从早排到晚，一周的表格里竟然找不出几个空。
    冯莎莎已经实打实地上了一周，评价：“再来一个月我就要死了。”

 第163章

    “我没有死在大一的期末上，却竟然熬不到大二的期中吗……”
    但对于林珑来说，实际上是她在大一自学的一些东西终于开始纳入学校的教学范围，包含数据结构、离散数学、概率论与数理统计在内的专业课都已经学过，她需要处理的其实只有偏物理的数字电路，以及学院特色的机器语言课程。而窦凯航更是连这些都不用听，坐在教室里全程拿着ipad上面下载的国外教材电子书在看，以至于林珑时常产生男朋友是外专业的来陪自己上课的错觉。
    晚上他们会去图书馆自习，窦凯航会三下五除二搞完所有专业课作业，然后继续研究一些还没有完全定论的学术界探讨，至于政治课他是连书都没翻开，反正有林珑在考前帮他划重点。而林珑做完作业会逛acm论坛，看大家吃瓜吹水搬运聊天，能翻好久的帖子。
    下自习后会一起去买夜宵，宿舍楼下告别前会拥抱，窦凯航下巴搁在林珑头顶，彼此都能感受得到对方的心跳。他们在连廊赋予的昏暗里，直到不远处的大门被推开，宿管阿姨大声催外面的情侣都快点让女生进来，马上就要到锁门时间了。
    当然他们也去过一次校队，主要是为了见今年招的新人，二十个人十七男三女，把原本空旷的训练室挤得满满当当。这些新生里有一半都有竞赛基础，因而基本都是听着窦凯航的传说长大，而暑假刚刚开始自学的那些人，则都对林珑的事迹崇拜至上。
    他们去的时候并没有惊师动众，只是悄悄站在训练室后门新生们注意不到的地方。讲台上吴升已经在讲话，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因为校队成立以来最炙手可热的情况做什么宣传，甚至没有讲去年那套相亲相爱一家人，只是语气平静，看上去正经得不像经常陪他们搞怪的老师。
    “前几年在论坛上有个帖子很火，标题是‘acm给我们带来了什么’。那个帖子盖了数千楼，每一个写下长篇回复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和人生。奖杯、履历、未来升学和工作机会，并不是每个acm选手都能最终拥有，而那些虚无缥缈的思维能力、学习能力、友谊、自信、梦想与爱……”
    “到底值不值得你们熬过训练室里的漫漫长夜，究竟是画饼还是走过这条路之后回头看的时候滚烫的浪漫曲，只有你们自己才能去体会和考量。如果你们发现，有一天不再喜欢这里，那我希望你们，不要被任何顾虑左右。”
    “教练，”一个男生举手，“可是如果有顾虑，就说明还是喜欢吧？”
    “我看了之前央媒发布的国赛结束后对冠军队的采访，其中林珑学姐说，‘你会永远感谢在这里遇到的人和事，它会成为你未来回忆里闪闪发光的青春’——”
    吴升挑起眉。
    “是的，那也是acm带给我们的东西，如果你们愿意的话，你们当然会遇到一群志同道合的人，和一段我不能保证有多么耀眼、但一定永不褪色的青春。”
    “你叫什么名字？”
    男生：“江贺同。”
    大部分新生还懵懵懂懂，其实并没有完全理解这段对话里包含了多少东西。一直到很后来很后来，他们也成为了被新生仰望的学长学姐，偶然又聊起刚进队的时候，江贺同看着队友仍然无知无觉，叹了口气：“简而言之，就是让我们不要被学长学姐的成绩冲昏头脑，他们是他们，我们是我们，要努力，但最终结果什么样都不好说，如果抱着大学期间走acm一定会成功的念头，现在可以醒一醒了。”
    同伴：“？！！吴教练是这个意思吗？”
    江贺同：“不然呢？”
    一起拿了国赛奖但仍然憨厚到如今的同伴：“啊哈哈哈……但我们也成功地走到了现在呀。”
    那个时候校队每年的招新量已经很稳定，林珑他们在队里的时间也到了最后一年。林珑后来也问过窦凯航：“听起来，校队以前有故事。”
    窦凯航是高中时认识吴升，那时候y大acm校队还籍籍无名，吴升也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普通教练，面对逐年递减的校队经费，守着越来越空荡的城。他点头：“嗯，其实前些年校队一直很缺人，但他一直不希望大家是因为牵绊而留下。那时候队里人少，互相都知道不容易，相处久了总会有感情，但太过考虑队伍传承，可能耽误的是自己的人生。”
    “绩点也好，实习也好，用这些时间去换种方式挣未来，比在这里熬着更有期待。”
    林珑若有所思：“好像，教练每年的讲话都不一样。”
    “因*为每年的形势不一样啊，前年一大批冲着你们来，他肯定得事先叮嘱一下，去年来的几乎全是高中拿奖的，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情况，咱们那年……”已经升上黄名的邱博想起当时的团结友爱大讲堂，默了片刻说，“可能是因为，凯神是另一种极端，他想你有个牵绊。”
    窦凯航：“。”晃了晃林珑的手，“这不是有了吗？”
    在一起的第三年，他仍然喜欢一直牵着她的手。
    时间回到大二这年，他们还安静地站在教室后，而接过校队各种事忙活着招新带训办赛外联的学弟学妹，也还在台下睁着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吴升对他们的安排还只是：“现在听好了，每周一二四六晚上训练，周日全天。还没账号的先注册一下forthecode，我给你们发书——”
    教室里立刻活跃起来，新生们初来乍到，还拥有着无边的活力与新奇，已经领到《入门经典》和《训练指南》的在好奇翻看，还没领到的在叽叽喳喳：

 第164章

    “这个要多久学完呀？”
    “我们会和学长学姐一起训练吗？”
    “北城新生赛今年是不是咱们学校主办呀？”
    ……
    吴升一边发沈庭谦特意又去采购了一批的新书，一边头也不抬地朝后面招招手：
    “这个问题，让你们学长学姐来讲讲吧。”
    新生们纷纷转头，下一秒眼睛唰地亮了。
    “凯航学长！”
    “林珑学姐！”
    站在后面的两人被目光围绕，一双双眼睛里全是崇拜与亮闪闪，林珑推了推窦凯航，两个人往前走，经过新生聚集区，然后果不其然被学弟学妹的热情包围了。
    “啊啊啊啊学姐我看了你们亚锦赛！超燃！在各国冠军队里夺冠太厉害了天呐！”
    “学长你是怎么做到的红名赛世界第一啊！”
    “国家集训队是不是超酷啊啊啊啊——”
    本来就只是悄悄来看看没想到还被吴升抓住讲故事的两人：咳这。
    那天到最后，小迷弟小迷妹们纷纷在校队群里混上了偶像的好友，学长的微信名和id一样，朋友圈背景是月光下天台上牵着手的影子，头像是和学姐一起换的情头。他和学姐的朋友圈都设的三天可见，但官宣文案在置顶，底下是一排共同好友（校队学长们）的点赞评论。有学妹好奇地念其中一条：“你是他选音乐鉴赏的理由。”
    “我知道我知道，”另一个学妹兴奋，“学姐是超厉害的小提琴手，现在b站还有去年观众上传的学院晚会视频，啊啊啊啊啊，我旋转高呼女神。”
    按照计算机院的培养要求，每人必须修够一定数量的全校公选学分，林珑选课的时候抢到了音乐鉴赏，没想到窦凯航也退了智能物联网跟着她来。他们是校园里很出名的情侣，有时校内论坛会有人发帖说偶遇。羡慕神仙爱情的主楼和回帖里，都说凯神更黏人，路上走着的时候时不时就会低头跟女朋友说话，牵着的手一直没放开。
    林珑在某次又卡着宿舍楼关门的点慌慌张张回寝室，一推门，在熟悉的明亮光线里舒了口气。三个室友一个在桌边开着电脑写作业，两个已经躺上床玩手机，但在她进门的时候都探了脑袋出来，林珑见到她们打趣的眼神。
    冯莎莎感慨：“啊，我谈恋爱的时候也这样。”
    另一个室友促狭地眨眼：“刚才在楼下看到你们了，我回来洗漱完了你都还没上来。”
    “啊啊啊不是……”林珑超级不好意思，脸红扑扑的，但是眼睛又亮晶晶，任谁来看都没有说服力。宿舍长把电脑一合，吃瓜的心熊熊火热，大手一挥：“上回寝室夜聊说到哪了，反正明天周六，今晚继续？”
    “好啊好啊！”女孩子们在被窝里笑成一团，催着林珑去洗漱，“手机作业都放放了，谁也不许睡，今晚姐妹局！”
    林珑被宿舍长推进独卫，背靠在门上，心跳砰砰然。
    捂在心口的手机屏幕一亮浮出来消息：
    [宝宝，我到宿舍了］
    [明天想喝哪家的奶茶］
    第70章 他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有期待
    九月七日窦凯航生日，从早到晚收到了很多祝福，包括周羿薛阳等人、袁天徐亮邱博这些校队同伴、曾经初高中的朋友和校外认识的兄弟，还有晚上去训练室的时候围过来的一群新生。大一的学弟学妹们又兴奋又有点小心翼翼，围着他齐声说：“学长生日快乐！”
    窦凯航在座位上收拾东西，停下手里动作，颔首说：“谢谢。”
    新生们连忙摇手，望向窦凯航的目光带着崇拜与敬畏，他们平时少跟学长单独相处，只觉得学长气场很强，那种英俊锋锐大概是天生的王者之气，即使他不刻意，也让人踯躅于锋芒，不知道怎么接近。有人大着胆子问：“学姐呢？”
    提到林珑学姐他们就看到凯航学长的神情出现了明显的柔和，看了一眼门口和她收拾得整齐干净的桌面，缓声说：“她出去一趟，等会儿回来。”
    “哦哦——”新生们也下意识看向门口，恰好这时徐亮和张柯推门进来，大大咧咧，见到窦凯航眼睛一亮，张嘴就问：“凯神，昨晚红名赛你又赢了威克伯格啊？”
    窦凯航回话之前手机屏幕先亮，她跟他说已经到校门口了。昨晚林珑陪他在训练室打红名赛，早上八点结束之后他翘了上午的课回宿舍补觉，中途睡过一会儿的林珑赶去教室上数字电路和大学英语，下午的体育课两个人选了不同种类，下课之后林珑微信说要去邻区给他取蛋糕，他本来要跟着一起去，她不让，说是要给他惊喜。
    晚上先跟队里一起庆祝一下是早就说好的事，她不让跟着去，窦凯航就先来训练室等她。这会儿在对话框里发过去“好，等你”，再抬眸回应张柯的兴奋：“嗯，但是跟欧文还差一点儿。”
    “已经可以了哎！”徐亮超级激动，“你才刚从亚锦赛回来诶！又是世界第二，罗伯特家族肯定又要坐不住了！”
    这一年来窦凯航每次迫近，据说都会引发罗伯特家族内部的风波，虽然欧文每次露面还是一贯的淡然平静，但他的哥哥兼搭档、频频被超越的威克伯格明显已经开始不安。这对即将毕业的兄弟在世界赛已经两连冠，今年还有最后一次参赛资格，不光家族希望他们创造历史，西方赛圈也有无数人期待着他们实现史无前例的三连冠。因为自身实力的超群和家族在acm竞赛上数十年的底蕴，他们本来也有无穷的信心。

 第165章

    其实以他们世界第一＋第三的组合不应该怕一个世界第二，但威克伯格的心里就是没由来的不安。他甚至忽略网上普遍说窦凯航和搭档都没有全球总决赛经验，因为他心里清楚这都不是问题，真正的天才不会受限于此，他和欧文也是第一次参加世界赛就拿了冠军。
    世界赛的奖杯意味着太多东西了：明年世界赛额外给所属国家的两个名额、但凡有家族子弟在役则从未失手的冠军保障，明年红名赛时间还会按照世界赛冠军国的时区进行安排。要是把冠军输出去，等于整个赛区的士气都会大大降低。
    如果有人能听见威克伯格的心声，必定会听见他发誓：不能再有下一次让窦凯航超过自己，世界赛前还有三次红名赛，务必要保证世界前二的位置不动摇。
    还有，那个还远没有资格打红名赛、在亚锦赛上却表现得比红名选手还好的女孩……
    远隔大半个地球，窦凯航压根不关心大洋彼岸的波动，他白天也没看论坛，不如其他人知道专区盖起的高楼和网上的一片激动。他的心思此刻都在等林珑过来，过了十九年生日，第一次因为一个人有期待。
    沈庭谦等人先来了，都跟窦凯航祝过生日快乐，然后没等多久，林珑提着一个大蛋糕盒进来，她出现在门口的一刹屋里的声浪就掀起来，徐亮等人哦哦哦哦的，起哄窦凯航上前接。
    窦凯航早往那边迈步，把十二寸的蛋糕盒接过来，右手很自然地牵住她，没忍住往里瞄一眼，但没看清具体模样。林珑还背了一个白色的挂粉色小熊的小双肩包，她先把蜡烛和刀叉拿出来，开始动手拆缎带。
    蛋糕盒打开，哇声成片，这是一个三层的大蛋糕，整体色调是海水般的天蓝，侧面用奶油裱花做了大片的浅紫色花朵，拥着用饼干做的许多礼物盒和星星，最上面一层用翻糖和巧克力捏了极其精巧的造型，一个白衬衫黑长裤的q版小男孩，旁边放着金色的迷你奖杯，身后是一座城堡，周围点缀着草莓、蓝莓和樱桃。徐亮眼珠差点弹出来：“安安你这是这是你做的……你简直是神啊！！！”
    袁天和新生们拿手机疯狂拍照：“我去，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蛋糕，太牛了啊啊！”
    窦凯航也在拍照，左拍右拍上拍下拍，怎么拍都觉得没有实物好看，直到林珑把生日帽戴在他头顶：“来许愿啦～”
    蛋糕上她亲手插的“1”和“9”数字蜡烛，张柯早有准备伸出打火机，火光摇曳，窦凯航被簇拥在中间，一屋子人拍着手唱生日歌：“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林珑跟着大家一起打拍子，笑着侧头看他，火光映着他的侧脸，他闭着眼无声许愿。happy birthday to you唱完他睁开眼睛，呼一下吹灭了蜡烛，徐亮和一群新生带头欢呼。
    “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切蛋糕！切蛋糕！”
    然后是热热闹闹的切蛋糕环节，窦凯航举着刀半天不舍得下，最后林珑无奈握着他的手划了第一刀，接手了分蛋糕的工作，她知道人多才做了三层蛋糕，所以每人都分到了一大块，捧着纸盘吃得开心万分。
    她分完一圈才顾得上吃自己那份，转头一看旁边窦凯航也还守着没吃。第一块蛋糕给寿星，她特意给他切了最大最好看的，完整的小男孩、奖杯和城堡都在上面。他抿着唇，看着只剩下一层奶油的蛋糕盒子底座，有点呆呆地不说话。
    林珑有点摸不着头脑，担心地问：“怎么啦？”
    刚刚拍照的时候看着还很开心呀。
    窦凯航抿着唇，像小孩子一样。
    “不舍得吃。”
    “吃了就没有了。”
    第一次有人给他做生日蛋糕。
    还这么大这么好看。
    可是为什么不能永久保存啊，吃掉，就彻底没有了。
    林珑哭笑不得，又想起这么多年他都是一个人过生日，心疼又心软，哄他：“明年还有呀，我肯定还给你做呢，那你得告诉我味道好不好，我才能改更好的做法呀。”
    窦凯航这才慢慢举起叉子，小心地戳那一大块蛋糕上最边缘的地方。
    清甜的，入口即化，蛋糕层间是新鲜的黄桃和猕猴桃夹心，和奶油一起在舌尖融化，是他这辈子尝过最好的滋味。
    徐亮嚼着蛋糕凑过来：“安安，这奖杯什么的能吃吗？”
    “可以的，这种都是翻糖做的，口感应该还可以，也能保存一段时间……”林珑说到这看到窦凯航的眼睛忽然亮了，不得不补充，“……但是我也没有试过……不知道能放多久，只是看网上说。”
    最后好不容易终于吃完蛋糕，林珑收拾东西和窦凯航去天台，沈庭谦等人送他们离开，然后带着学弟学妹们继续训练。窦凯航和林珑还在假期，没有训练任务，晚上依旧可以自由安排，林珑前段时间提过，说已经很久没有上天台，趁着天气还没冷，想再回去看看。
    爬上熟悉的顶楼走过熟悉的过道，推开熟悉的门，轻柔的夜风扑面，天台出现在眼前。依旧是满目的盆栽，秋堇和木芙蓉在风里氤氲着浅浅的草木香气，西北角那张桌子还在，只是长久无人有点落尘。
    林珑环顾四周，深吸了一口月光下微带着露水气息的空气，感叹：“真的是好久不来了。”
    最后一次来还是去年秋天，她当时满心惆怅以为冬天到了就不能再来，没想到冬天她和窦凯航组了队，在温暖的地下训练室开启了这一路并肩作战的时光。冬去春来，夏过秋至，如今他们已经成了圈内瞩目的搭档与情侣，但故地一如旧年。

 第166章

    她还记得当时在这里，和窦凯航每天晚上在灯下相对而坐，他写着高难度的题或跟周羿薛阳连麦，她努力啃那些算法和理论还有不同的编程语言。时光这样轻盈，又这样厚重，恍然回首已过一年。
    窦凯航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应了一声：“第一次和你过中秋就是在这里。”
    林珑笑：“你不知道当时送月饼给你我多忐忑呢。”
    她走过天台地面，轻轻拂去桌上的浮尘，把白色双肩包放下。
    然后回头，朝窦凯航招手，虽然两人都知道这是肯定会发生的事，但她还是招呼了一声。
    “凯神，我有礼物给你。”
    第71章 墙面上的影子贴得很紧
    早在二月收到窦凯航送的生日礼物之时，林珑就开始想着要怎么给他回送，他拿出来的东西永远别出心裁给人惊喜，每一件都太用心，她要送什么才能彰显同样的珍重，简直是考验智慧的命题。
    纠结着纠结着，时间一晃就进了夏天，后来是在国赛之后终于有了大概思路，集训日程又很紧张。幸好这几天校队放假，才把最后一件准备齐。
    “先跟你说哦，都是小东西，你先别期待太高。”
    她是搞不出来十一支古风珠宝发簪这样的大阵仗了。
    窦凯航摇头，从几步外过来，四人桌不挤，从前他们来的时候都是面对面坐，如今他过来和她坐一边，林珑往里挪了挪，给他腾位置。
    结果还是被他揽住了。
    “你送的我都喜欢。”
    林珑被揽住腰，虽然不是第一次，还是有点心跳脸红。他的手臂横在腰间，她有点不敢动，整个人像是天地云层下的一朵栀子，罩在他的气息里，花瓣细细簌簌。
    她嗔道：“那你让我拿出来呀。”
    天台一如去年般很静，只有月色和夜空，这点低语像鸟雀轻盈的尾羽，在林间安静的松枝上拂过，像撒娇。窦凯航又顿了片刻才松开手臂，给她活动空间，林珑从他的怀抱里脱出来，打开白色包包，一个一个，拿出来四个大大小小的锦盒。
    这些盒子长宽大小各不一样，被用礼物纸精心地包好，外面系着星星飘带，像从圣诞树上取下来的礼物盒。林珑把那个最小的推到他面前：“我建议你先拆这个～”
    窦凯航有点小心翼翼，先拍照再开始拆包装，盒中之物呈现在他眼前的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和今天蛋糕上的第三层一模一样。
    白衬衫黑长裤的小男孩，金色的迷你奖杯，身后的城堡，连奶油上点缀的水果都一模一样，是又一个小蛋糕。
    “这个是用轻黏土做的，不能吃，但是可以一直放着哦，放多久都没事。”
    林珑眉眼弯弯，看着只有一层但已经能留住今晚记忆的蛋糕和他怔怔的侧脸，然后她就落入了一个怀抱，他的气息落在她发顶，声音低低的，带着一种陌生的喑哑，叫她：
    “宝宝。”
    林珑心口被这两个字撞了一下，耳尖又开始升温，有人在的时候他都叫她安安，只有每晚宿舍楼下，安静而隐秘的黑暗中，他抱着她，手掌克制又强势地圈在她腰际，墙面上的影子贴得很紧，才会在无人处这样唤她。每当那时候她都感觉他和白天不一样，看不清眉眼轮廓的昏暗里，落在她耳侧那片肌肤上是灼热的气息。
    她小小声地应了一声，像清晨叶尖滴落的露水，“还有三件呢，你先拆呀。”
    窦凯航拆出来的第二件是一条围巾，银灰色系，摸着是柔软厚实的羊毛。她挑的款版型很好，看着就有细密温暖的感觉，让人想起雪花纷飞却生暖意的冬天，品牌是高档名字。
    林珑说：“过段时间就降温啦，提前送你围巾。”
    他冬天其实挺跟天气对着干的，经常外面就套风衣，她看着就觉得冷，还是给他备一条。
    窦凯航特别郑重其事地收好：“嗯，我每天戴。”
    第三件是一串奖杯风铃，特别有创意地把陶瓷烧制的小奖杯和白色贝壳串起来，灵动可爱，似乎能听到有风的日子它在檐下叮咚叮铃。每个小奖杯都不完全一样，林珑给他指：“北城新生赛的，省赛的，国赛的……”
    她眨眨眼：“亚锦赛的还没做出来哦，时间太紧了，等厂家那边送来我给你接上。”
    “那以后的也可以接上吗？”
    “理论上是可以……”林珑愣了一下，“以后？你是说……”
    今年的世界赛？还是未知的明年？她止住嗓音，唇瓣柔和地微抿，只觉得亚锦赛后刻意暂时没去考虑的东西在心底，轻轻地开始发酵。
    最后一个盒子里是一条领带。
    和围巾是同一个牌子，真丝面料手打，样式是简洁经典的黑色系，散发低调优雅的精英气息。林珑感觉身边人的气息一下深了，他指尖按上盒子里的温莎结，轻轻拨弄着，深吸一口气，低眸望她：“为什么送领带？”
    好像有什么开始失控了，林珑忽然有这种直觉。
    夜空安静，风也轻息，他的眼睛里是压抑着涌动的海，是她看不懂却和夜晚相像的、幽暗的深邃的眼神。
    她磕磕绊绊：
    “因为我觉得，你夏天特别适合穿白衬衫……明年国赛如果让你在开幕式上作为选手代表，要穿正装的……”
    窦凯航努力收拢注意力才听清了“白衬衫”和“选手代表”几个字。

 第167章

    桌面上琳琅的物件。
    秋天的蛋糕，冬天的围巾，春天的风铃，夏天的领带。
    她在国赛后的采访选一首乐曲给他时那么说。
    也真的送了他一年四季。
    他张口欲言。
    林珑却先一步飞快地问：“对了，李俊升在印度站上赢了……那下周哈萨克斯坦站的结果就很重要了，好希望伊藤翔平输给李栋恒，但万一他赢了，你觉得最后一站韩泉哥能赢李栋恒吗？”
    这个时候提韩泉，窦凯航简直气笑了，脑子里各种情绪来回拉扯，食指揉着眉心。但是又没法不回她，他用力拉过她的手，十指相扣，再用力地捏了捏，勉强让心情平静下来一点，开始回想她问了什么。
    这是个很复杂的问题。
    首先，赛前很多人都觉得刚打完亚锦赛奔赴印度的李俊升来不及恢复全盛状态，韩泉橙名以下克上是最有机会的一集，但谁也没想到李俊升拿完亚锦赛第二毫不影响，在印度站干净利落地夺冠，锁下通往世界赛的名额。
    而下周的哈萨克斯坦站虽然有他们的队友沈庭谦张柯邱博参赛，但外界目光当然还是集中在争冠区，按照名单来看，日本的伊藤翔平和新加坡的李栋恒率领唯二的红名队伍，当仁不让是争夺这站世界赛门票的最强势人选，两人过往交手胜率也接近五五开。
    如果李栋恒赢了，他将直接确认晋级世界赛。
    如果伊藤翔平赢了，李栋恒就将在最后一站越南站和同样只剩下一次机会的韩泉竞争世界赛资格。
    论坛分析利弊，一致希望下周李栋恒把伊藤翔平直接干翻，毕竟能捡一张门票谁不愿意，只要李栋恒先在哈萨克斯坦站赢了，越南站他哪怕再次夺冠也会把世界赛名额往后顺延。华国赛区所有人都希望韩泉能用最小的压力去世界赛，至于伊藤翔平，who care？
    但要是李栋恒没能拿下，那他和韩泉就必定有一个要出局了。
    即使是最忠实的j大粉丝都不敢在赢下越南站这件事上打包票。
    看上去是和去年周羿一样的景况，但当时周羿能做到，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历来亚预赛先输一场后再争第二场都是件难事，有人绝地求生，也有人无法翻盘。
    窦凯航说：“你觉得咱们和日本韩国新加坡的主场赛为什么要放在十站里的中间？”
    林珑有点茫然：“不是各国自己定申办时间的吗？”
    其实她也是临时问那些，当时的气氛莫名其妙，他的眼神滚烫又危险，她脑子里什么也无法思考……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脱口说了像在转移话题的问题。
    清醒过来后开始有点后悔。
    她也摸不清自己的想法情绪。
    但是看他现在的状态，应该是把刚才的事翻篇，语气还算正常地在给她讲事，她也努力把情绪收拾好，努力集中注意听他说：
    “我觉得是因为，在大部分情况下，主场都承担着保本国队伍拿世界赛名额的希望，这种事在大家都有压力的情况下放在中间最好。越到后面，看着其他站别人纷纷拿到名额，心态越容易变化。”
    “不论参赛的是韩泉还是李栋恒或者其他人，单从越南站是最后一站上，就很难说谁一定有撬动天平的能量。”
    林珑懂了：“是，最后一站变数太大。唉还是李栋恒下周赢吧，能直接解决这个问题……”
    “然后第三站在泰国，薛神和璐璐也快出发了。”
    两个人牵着手坐在天台上，聊未来的训练安排，说最近的约会计划，就像校园里最寻常的情侣。
    直到远处广场上传来悠悠的钟声。
    “呀，十点了，”林珑这才反应过来，“走吧？教学楼应该也快锁门了。”
    她站起身，帮着窦凯航把桌上的礼物都收到书包里，背上自己的白色双肩包，粉色小熊坠在拉链上一晃一晃。本来是两个人一起往天台门走，结果窦凯航走得越来越慢，越来越慢，最后完全坠在她后面，只是手还没放开。
    林珑疑惑回头：“怎么……”
    回头的瞬间就发觉不对。
    他的眸色幽深，让人觉得是蓄谋已久，月光下影子斜斜投在地面，是那个全赛圈都要仰望的明星大神选手，却又一定有什么与以往不同。分明是她熟悉的眉眼，英俊得像是集中了天下浩然气，此刻似染上一丝不明的气息，下颌线锋利，眉宇微暗，眼底却好像有温度灼人。
    眼下走过来，步伐不快，但只有两个人的空间里，存在感无比强烈，不容分说侵入每寸呼吸。
    她喉头有点干，心跳得非常快，手按在门把上，整个身体忽然不会动了，看着他一步步靠近。
    “宝宝，你知道送领带是什么意思吗？”
    林珑像被施了定身咒，整个人被罩在他的影子里，但胸口心跳失速到微眩，思维全部空白一片，只会摇头。
    “不、不知道……”
    他俯下身。
    “是你想要套住我。”
    “宝宝，我还想要一个礼物。”
    “什么……”
    她的声音已经小到听不清，只见玫瑰色的唇片在颤动。眼前他的脸近了、再近，然后终于再不给她说话的机会，手指捏上她的下巴。
    吻下来。
    第72章 她被他吻得身体开始颤抖
    他俯身下来的那一刻，林珑连呼吸都忘记。
    唇上是温热的触感，他滚烫的气息落在她口中，她被圈在他怀里，他的手托在她脑后，让她仰着头，吻她唇上每一寸软肉。她身子发软，几乎一开始就城门大开，他的力道带着安抚，明显极力克制着，慢慢地、温柔地吻她。

 第168章

    两个人的呼吸交缠在一起。
    耳畔渐渐有深促的喘息。
    林珑抓着他的上衣下摆，却连指节都软绵无力，唇上吸吮的力量渐渐加重，她被他吻得身体开始颤抖。在某一刻他抓住她的手，带着她环到他腰际，贴着她的唇说：“抱着我。”
    那短暂的气声擦过她的唇瓣，带来比刚才还要颤栗的喘息，林珑几乎从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根本听不清那几个字是什么。他刚一松开她的手臂就无力地垂下去，根本攀不住他的腰。
    耳边听得他无奈地低笑了一声，然后身体再靠近了些，将手臂环在她腰上。
    他扣在她腰上的手让她得以借力，却也使她被更深地禁锢在他怀里，这个吻漫长又缠绵，林珑迷蒙间感觉他圈住她的手臂越来越紧，陷在铺天盖地的灼热气息。
    两个人都在喘息，这一刻门外竟然传来了动静。
    林珑的手早在一开始就从门把上滑落，他们此刻在离天台门一步之隔的距离，在静谧夜空下的微风里，他仍贴在她唇畔呼吸。而门外似乎有人在上楼，活泼的脚步啪嗒啪嗒爬上最后几级楼梯，走过平常不会有人来的过道，惊奇的嗓音响起来：“咦，这里竟然有道门诶。”
    “祁杨，你不是说已经把教学楼摸透了吗？都没发现这里有门哎！”
    后面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也在靠近：“刚开学几天啊大小姐，我能把教室位置全记住就已经非常不错了，你靠自己找得到去实验室的路吗？”
    “有人……”林珑从混沌中惊醒，挣扎着试图去推他，“……放手……”
    外面那个活泼的大一学妹已经尝试在推门：“咦，看起来应该是往外面去的呀？”
    门把手被拧动的一瞬间，林珑眼睛都不受控制地睁大了，手按在他胸膛上拼命推他。可是她那点力气对窦凯航根本就不痛不痒，箍在她腰间的手没有半分放松，她的推拒被灼热的吻堵回去，脊背激起过电的战栗感。他在她唇上辗转吮咬，带着已经几乎越来越克制不住的力道。
    彻底淹没她所有理智和感官。
    耳边模模糊糊听见外边的声音远去了，似乎是学妹在说：“推不开，可能锁上了吧……”
    “我说大小姐，这地方一看平常就没人来啊。”
    ……
    窦凯航终于放过她的时候，林珑几乎没站住。
    她的唇色红艳艳如被水浸过的樱桃。他没忍住，揽在她纤腰上的手臂没松，另一只手按上她的唇瓣，轻轻揉捏。
    惹来林珑终于忍不住：“你……！”
    窦凯航心情很好地任她挣脱出去，翘着唇角：“嗯，我怎么？”
    林珑瞪他一眼，转身去看门把手：“刚才他们竟然没推开？我们来的时候这门锁没问题啊。”
    窦凯航气定神闲：“哦，我进来之后就把门反锁了。”
    “……”林珑终于彻底反应过来，“你那时候就想好了啊！”
    她深吸一口气：“……你真的是第一次吗？”
    窦凯航挑眉：“当然。”
    林珑嘀咕：“一点都不像……”
    “可能是我天赋异禀，没关系我可以教——”
    “啊啊啊啊啊啊！”林珑捂住发烫的耳朵，唰的一下拉开门，“走了！都十点半了！”
    ……
    到宿舍楼下林珑忽然又亦步亦趋，宁愿盯着脚下昏暗里的地砖都不往四周看，窦凯航安抚地抱了她一下，简单说了晚安就放她离开。林珑上楼前又犹犹豫豫看他一眼，忽然又鼓足勇气跑回来，把昨晚零点打视频电话说过的祝福，再跟他说一遍：
    “凯神，生日快乐呀。”
    “希望你许的愿望都实现。”
    然后她飞快地跑进门了，留窦凯航在原地怔愣，他想起之前听她说过老家的习俗，零点祝生日快乐代表幸福平安，这一天临近结束时再祝生日快乐代表年年有今日。她当时掰着指头算时间，说反正明天跟队里吃完蛋糕后我们还要单独待一会儿，那我做明天第一个跟你说生日快乐的人，也做最后一个。
    手机突然振动起来，薛阳的微信头像在屏幕中间亮起。新换的视频通话来电铃声很好听，维瓦尔第的《四季》流淌在夜色里，他半晌才如梦初醒般，抬手划一下屏幕：“说。”
    简单的一个字，薛阳却听出不寻常，隔着半个华国的距离凑近看屏幕：“哇哦，你这什么表情？”
    “什么事说。”
    “红名赛的题，找时间一起复盘一下啊。我今天下午补得差不多了，趁还没出发之前咱们碰个头啊。”
    “你们定，我都可以。”
    “那行，我再问问周羿。”薛阳应了一声，端详着通话这端夜空下画面里熟悉的脸，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让你很在意的事吗？我有点不确定你是在等待什么还是在想念……”
    窦凯航单手插在兜里，面前夜色下宿舍楼在灯火中矗立，一层层一扇扇窗户在夜空中透出温暖的光芒，他望着四楼靠东边熟悉的那一盏，“想念啊，想念到希望今天赶紧过完能见下一面。”
    ……
    两天后队里送沈庭谦张柯邱博和吴升出发。
    沈庭谦今年已经是在役的最后一年，继首次进入国赛之后又进了亚预赛，对得来不易的机会比任何人都珍惜。整个暑假他都在刻苦钻研，直到从北城机场上飞机的前一刻，他还在抓紧时间看几天前印度站的官方题解。

 第169章

    遥远的哈萨克斯坦首都阿斯塔纳在航程图上闪着微光。
    他希望自己竞赛上的这四年画一个不留遗憾的句点。
    校队一下送走了三位队员和教练，只留下林珑袁天他们几个大二的看家。因为要带新生训练，徐亮袁天每天早早就去训练室安排，林珑怕他们忙不过来，下课后也会过去。
    新生赛和招新宣讲当时就是袁天和徐亮在安排，今年进队的学弟学妹又很多，她其实还不太能认全。但不妨碍他们见到她和窦凯航一起进来时连忙都站起来，乖乖叫学长学姐，眼睛里有崇拜的光。
    “不用，不用都站起来，坐吧坐吧，”林珑赶紧摆手，让他们都放松些，看了看袁天和徐亮还没来，估计是去打印资料，反正还没到训练时间，她就先随便聊聊，“刚开学感觉怎么样呀？”
    比起气场强大也不怎么说话*的学长，新生们还是更敢跟温柔的学姐聊天，七嘴八舌地和她诉苦：“下午上体育课，女生一千五百米男生三千米，救命啊好想赶紧升大二啊！学姐你们可以选乒乓球羽毛球等等二十多种课程，可我们还要跑一年步啊qaq！”
    林珑很同情：“大一是这样的，熬过来就好啦。”
    学妹眨巴着眼睛：“学姐你现在体育选的什么课呀。”
    她作为校队cp粉头子其实在好奇是不是跟学长一起，但在听到回答之后迅速打消了这个念头：“哇，瑜伽。”
    啊啊啊。
    她和另外两个小姐妹目光相遇，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粉丝激动：
    啊啊啊，学姐练瑜伽肯定很好看！
    而对面一心只有竞赛题的直男队友在此时举手：“学姐，我有道动规不会，能不能帮我讲一讲？”
    “哪里不会呀我看看？”林珑果然走到他那边去，站在他身旁，俯身看那道题和他的代码，好闻的栀子花香气轻轻萦绕在她发梢。等她讲完直起身子，训练室里瞬间举了六七双手，每一双眼睛都在期待地望着她：
    “学姐——”
    “学姐～”
    “学姐——～”
    窦凯航从座位上起身，过来牵林珑：“你歇着吧，我去。”
    “嗯？”林珑被他捏了下手指，有点痒，没抿住笑，弯着眼睛仰头看他，“一起吧，他们等会儿还要上课呀。”
    于是袁天跟视频通话那端说着话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林珑在三个学妹中间，温声细语给她们讲动态规划的要点，窦凯航在男生那里，挨个解答他们不会的题。他把手机摄像头转了个方向：“看到了吧，都说了一切都好。”
    林珑听到动静抬头，见徐亮抱着一沓ppt讲稿踏进来，袁天的手机屏幕上张柯正关切地看着这边。她连忙抬手打了个招呼：“学长，你们踩场结束了吗？”
    那边时间比国内早，算算大概正好是测试赛打完出来的时候。果然张柯点头：“嗯，刚结束。”
    “教练有事跟你们说。”
    “嗯？”一屋子大一大二的疑惑，他们好端端在校队里待着，没吵没闹没翻天，究竟有什么事值得吴升刚离开一天就打电话回来。屏幕那头很快换了人，张柯跟沈庭谦邱博会合去讨论刚刚测试赛上的数据，吴升出现在画面中。沈庭谦那边也需要他过去，他言简意赅，只说了两句话：
    “看一下群里发的链接。”
    “换算成国内时间是周六晚上十二点，据说积分奖励很高，你们看看有什么打算。”
    训练室里众人纷纷摸出手机，校队群里之前还是下午新生们在互相问要不要帮带果汁饮料，两分钟前吴升发了一条世计协官网新闻链接，估摸着又有大事。
    袁天点进去看了一眼，被满篇英文闪到直接退出来。然后非常自觉地打开了论坛，网友在吃瓜速度这方面总是让人相信。
    果不其然首页飘红hot贴。
    《出悬赏机制了！未来一年里每月两道题，先到先得积分啊！》
    1l：[图片］我靠我没看错吧，第一名解出的奖励积分1w？！那么多大佬卡在橙名那么多年，飞升的机会终于来了吗！
    2l：从橙名到红名只需要5w分，这要是拿下五道题，真原地起飞！
    55l：先不管在全球范围内第一个解出有多困难吧，梦一个韩泉学长升红名！毕业前让他圆梦吧啊啊啊他今年真是太虐了
    103l：一万分我靠，对红名大佬也很香啊，他们红名赛要是打不好那扣分机制也是成千的，拿到了这个奖励，不用担心掉段了啊
    187l：你们有没有往下看，大佬吃肉我们中层也可以喝汤啊！前十解出的奖励5k，前百解出的奖励奖励3k，前一千名解出的也奖励1k啊！谁敢说一千积分很好挣，那等于一个省赛冠军啊！
    336l：摩拳擦掌准备冲了
    582l：就是时间有点问题，晚上十二点，要熬到后半夜啊
    673l：没关系！这种盛事肯定全球大佬齐在线，本青名表示奖励是跟我无关了，但热闹是全世界的，我一定要见识一下场面！
    ……
    刚刚发布五分钟的公告，光是他们赛区的评论量就达到两千，估计各国的论坛此刻都在铺天盖地热议。
    各赛区的明星选手是这会儿每一刻都在被提起的名字，而y大校队，所有人齐齐看向林珑窦凯航。
    徐亮作为校队宣传大使已经开始盘算如果队里拿下这个悬赏明年要怎么在招新ppt里大书特书，袁天则忽然意识到：

 第170章

    “珑妹，你加上亚锦赛的10000积分奖励，已经升黄名了吧？”
    “黄名到橙名需要三万分，华国赛区已经两年没有新诞生的橙名了，要是抓住这次机会，也许世界赛前，你就会是了！”
    第73章 “今晚就我们两个人。”
    美国总部时间每月第三个周六中午十二点。
    这是世计协官网公布的秋季挑战杯活动时间。
    九月到十一月共三个月，一共公布六道题，会产生六次10000的巨额奖励积分。这让总共积分都只有三万左右的黄名选手们都看花了眼，更别提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积分的紫名及底下人。
    绿名以下基本只能看热闹，但是黄名和头部的绿名都斗志高昂，前十前百是别想了，全球前一千还是可以梦一下努把力，万一挤进去拿到一千分，能顶上几个月赚的。
    世界范围内的acm论坛都充满火热气氛，而再往上基本不在论坛里发言的橙名红名大神们，也是无数帖里讨论的目标。
    现今在役五十位红名、一百位橙名，都是各国金字塔尖上的选手，是冲击全球前十前百名次的精英梯队。相比之下橙名更迫切需求积分，毕竟橙名升红名积分要求从六万达到十万直接把大部分人都拦在门槛外，也是为什么红名选手的神格都那么稳固的原因。前百提供的三千积分即使是他们也不能说是笔小数字，毕竟国赛金牌也才这个奖励额。
    把握每一次涨积分的机会，说不定有朝一日就能在退役前晋位红名。
    而红名则大都在关注第一和前十的归属。
    到了他们这个程度，积分不过只是账号上的一串数字额。即使红名赛偶尔排名不理想扣掉千分，也不会影响他们在赛圈顶端依然屹立。他们大多数人也不会怎么看论坛里搞出来的那种全国全球积分排行榜，平时收到forthecode的年报也不会关注自己的动态积分。
    但是这三个月的结果代表了世界赛前的实时战力。
    以欧文、窦凯航、威克伯格、拉斐尔等人为首的
    第1集 团一定会集中全力去冲首杀，这相当于开辟了红名赛之外的另一个战场，谁能拿下谁就可能会在最终碰面时占据心理优势。而这次的悬赏机制又跟红名赛完整的十一道题赛制不同，每次只有两道，等于说减少了选题分题的策略问题，直接硬实力对撞。
    除去首杀这个兵家必争，华国赛区的论坛里还在讨论另一件事。
    [乱中插，亚锦赛的积分奖励结算了，林珑已经升到黄名了啊啊啊啊！只用了一年！天赋恐怖如斯！］
    [好事啊，这下她也要参加冲全球前一千的行列了啊］
    [她不用冲的吧肯定能进，六道题的话，我靠，保底六千啊……］
    [进前百的可能性也不小啊］
    [啊可以吗？橙名都有一半进不了前百，黄名很难的哇！橙名跟黄名之间的差距可不像我们蓝名跟紫名啊］
    [她的黄名我的黄名绝对不一样，人家亚锦赛冠军可是实打实的啊］
    [感觉她升橙名也只是时间问题，三万到六万的话，要是今年世界赛能拿奖，明年省赛国赛不出意外是保底金牌，再加上两站亚预赛，最晚明年世界赛前肯定能升吧？］
    [不是你们别忘了她今年的两站亚预赛还没打啊］
    ……
    周三是forthecode的周赛日，今年入队的新生第一次参加，一个个都兴奋又紧张。群里通知四点半校门口集合，四点二十他们就已经都集中在校门外一棵大树下，背着笔记本电脑，紧张地咬着奶茶的吸管，等学长学姐们过来。
    “啊啊啊要去a大啊，竟然能约到！”
    “肯定是因为林珑学姐和凯航学长的关系呀，他们跟羿神暑假在一起集训的。”
    “学姐今天也去吧？还没现场见过学姐打比赛！”
    “啊啊啊啊天呐要是一道题都做不出来可怎么搞啊……”
    林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群叽叽喳喳在讨论的学弟学妹，脸上写着稚嫩的忐忑，看着他们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唇角柔和地弯。一起过来的袁天看了看她身边的窦凯航忍不住咂嘴：“啧，凯神你又不打周赛你去干嘛。”
    徐亮对这种操作已经习以为常，看窦凯航坦然的神色就知道他也如此，估计所有人都知道是陪林珑。他拍拍手招呼新生们：“好了好了，人齐了走吧。”
    到a大的时候周羿亲自出来接，带着现在负责周赛对接事宜的大二学弟。袁天之前联系确认具体事项也是跟这个大二的负责人沟通，两个人和徐亮边交流边带着新生们进a大校门往校队的训练楼走。周羿和窦凯航林珑并排走着，步伐不急不缓，和前面已经开始屏气凝神的新生们不同，闲散地聊着天。
    周羿跟窦凯航说：“正好你来了，干脆一会儿他们打周赛的时候我们去和薛阳把红名赛复盘做了吧。i题的莫比乌斯反演和k题的最优比率生成树，我觉得还是值得讨论一下。”
    “行。”窦凯航没什么所谓，他本来今天就没安排。林珑若有所思：“我听璐璐说他们周日出发？”
    “是的，早上的飞机，要是做那个悬赏可以不用睡觉了。”周羿无奈地笑，“估计他们也不会第一时间看悬赏了，还是亚预赛重要。”
    这就是有些麻烦的一点了，九月这会儿各大洲预选赛刚开，很多种子队伍还没拿到世界赛门票，如果撞车的话比起积分奖励当然得先保分站赛冠军。这才是悬赏一出连绿名都蠢蠢欲动的理由，正常情况下红名橙名大佬瓜分前百，加上黄名超过一千，没有他们的事，但美欧亚三洲都正好有一场分站赛在这周六前后，这部分参赛选手大概率没法同时兼顾。

 第171章

    好在这些人相对于全球的acm选手体量来说还是小部分，而他们也可以等十月十一月再做悬赏，总不至于倒霉到回回撞预选赛上。
    林珑安慰说：“如果在泰国站拿到冠军的话，亚预赛冠军的奖励是八千积分，绝对比争前十前百划算的。”
    “嗯，希望他们能拿下。”周羿笑说，“这样我们就早早完成会师了。”
    a大的校园很大，但从校门口走到训练楼也就花了二十分钟，林珑一进教室就看到白棣在给学弟交代事，后者也看到了她，快速说完之后迎过来：“hi，好久不见。”
    其实离暑假结束也就过去还没半个月的时间，林珑笑，问：“步之呢？”
    “在那边讲题呢，带训的大三负责人解决不了的会找他。”白棣伸手一指，林珑才看见教室远端被一群人围着的沈步之，大校队就是这样上上下下各司其职地高效运转着。白棣问：“凯神呢？”
    “和羿神去跟薛神复盘了。”林珑不是第一次来这里，拣了熟悉的位置坐下，看自己这边的新生们被徐亮安排着坐在教室中后排。白棣笑说：“对了，还没恭喜你终于升黄名，可算是账号颜色快跟实力匹配了，之前那留下的纪录都吓人。”
    粉名的省赛冠军，蓝名的国赛冠军，青名的亚锦赛冠军，赛圈早就为这些留痕怀疑人生了好多遍，都不敢想几年十几年以后的选手再看到是何等心情。怎么解释同等级的选手真的没这么厉害？你们是真的很棒但我们那个时代出了一个天神？
    跟窦凯航十六岁上红名一样没法解释啊……
    只能说大神果然是内部消化的。
    教室里的钟已经五点五十五分，白棣离开这边，去自己位置上坐了，临走前拍拍她的桌角：“早点升橙名哦，然后我们几个一起往红名冲。”
    ……
    八点过五分的时候窦凯航和周羿过来，周赛这边刚结束，教室里热闹地满是新生们“天呐我竟然过了两道题！”“哇啊啊再给我五分钟第二道就能过了啊！”的叽叽喳喳。a大这边大一大二大三的负责人在分别统计情况，白棣过去跟他们对接，沈步之跟着周羿和窦凯航过来找林珑，后者也在看徐亮和袁天登记新生们过的题。
    后续会集中讲一下很多人都没过的。
    周羿问沈步之：“你们三个怎么样？”
    “四道都过了，林珑是全国榜第一。”沈步之说，“白棣和我是第三第二。”
    “可以的，没什么需要我们看一下的题吧？”周羿关心地问，周赛偶尔有连沈步之他们都觉得棘手的题，会提到他这里一起再研究。他话音刚落就见前面和他同时过来的窦凯航已经到林珑桌前了，后者正弯着眼睛跟他说什么，笑说了一句，“凯航跟去年这时候比变化真大。”
    沈步之回答队长的问题：“没有，都是很快能出思路的题。最后一题对没见过去年欧预赛瑞典站压轴题的人比较新，教练应该会给大二以上的讲一下。”
    他们过去跟窦凯航林珑会合，周羿笑着问林珑：“你们这算是正式结束休息了？”
    林珑不好意思地抿嘴笑：“已经在恢复训练了，凯神也打了红名赛嘛。”
    她这回真是歇得够久，不过体验感很好啊，感觉充满电。
    白棣正好过来，眨巴眨巴眼：“还叫凯神？我以为……”他被周羿一个眼神轻轻制止了，乖乖收声，周羿跟林珑说：“刚才我们也说过了，最近薛阳他们也没时间，等他和姚璐从泰国回来，我们七个就还继续跟欧洲那边打训练赛，已经跟拉斐尔和莫妮卡约好了，到时候找个大家都合适的时候。”
    “嗯嗯。”林珑点头，她后面的新生们好奇地听着大佬们聊天。袁天在教室那头挨个叫人：“走了走了，回去复盘，东西都拿好啊别落这了。”
    这边几人也相互告别，林珑被窦凯航牵着去和徐亮袁天会合，见徐亮还在挨个操心新生们第一次打完周赛的感受问题，感慨又温柔地想，这都是去年郑景学长沈庭谦学长和张柯学长操心他们的事，而现在他们做学长也做得有模有样了。
    ……
    九月的第二周在众人的翘首以盼之下过得飞快，时间好像一眨眼就来到了周六那天。在大家都在等第一次悬赏发布的这几天里，也发生了几件圈内关注的大事。
    首先是亚预赛哈萨克斯坦站伊藤翔平胜李栋恒。最后封榜的时刻华国直播间这边的弹幕全屏都在给李栋恒加油，结果一滚榜他还是以罚时的差距惜败，这下真造成了很多人最不想见到的情况，十一月的越南站韩泉和他生死局。
    两个人都是最后一年，谁走都会是巨大的遗憾。
    其次是传说今年世界赛将加入出题人回复网友评论环节。
    亚锦赛的出题人大概也没想到，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造成的反响竟然超乎想象。很多人都很喜欢这种被出题人翻牌的体验感，还能通过内部视角知道场上队伍的更多情况。尤其是局势紧张大家都在猜猜猜的时候，出题人一句话能带来解说都不敢确定的信息。
    这个传说一出网上全在期待，世界赛命题团队都是提前确定的，这会儿许多人跑到对方社媒下提前混眼熟卖萌打滚，希望到时候能被选中回复。
    周六晚上十一点窦凯航进训练室的时候，林珑正吃着零食刷手机。她向来都高强度逛acm论坛，这会儿有大事就更是在冲浪第一线，见他进来才从屏幕上抬眼：“超市没关门呀？”

 第172章

    “嗯，正好赶上最后一批结账。”窦凯航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把外套脱下来。他们十点就过来了，他刚才不过是再去买瓶水。他把拎着的奶茶外卖递给她：“来，吸管在里面。”
    “嘻嘻。”林珑心安理得享受他的取外卖服务，咽下薯片撕开吸管包装戳开奶茶。窦凯航环顾了一下训练室：“今晚就我们两个人。”
    林珑已经又抱着手机在看网上对世界赛出题人过往风格的分析，嘴里应一声：“嗯嗯，红名赛那天晚上不也是这样吗。”
    其他人说实话都知道积分奖励和他们关系不大，顶多是围观一下全球大佬齐聚的盛况，所以都选择在寝室线上看题。只有他们两个要参与争名次，估计要熬很晚，才在训练室等悬赏题，也是互相陪伴。林珑从前在乐团的时候也经历过熬大夜排练，不觉得有什么，捧着手机看各路网友的分析吐槽看得津津有味。
    窦凯航无奈，看着她不设防的侧脸。
    不过他也喜欢这种两个人独处的氛围，训练室门一关上，天地间好像就只有他们两个人，尤其是整栋教学楼还真的可能除了他们没有别人在，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宝宝，你对我真挺放心的。”
    “嗯嗯……干嘛？”林珑正看到一个瓜的精彩时刻，眼睛都没离开屏幕随口应，忽然被罩进他熟悉的气息，两个人的座位挨得很近，他伸胳膊过来揽住她。
    “抱一会儿，等会儿悬赏就开了。”
    “哎呀，你就不嫌这个姿势不舒服……好吧，抱一会儿。”林珑无奈，但平时一般都心软不舍得拒绝他，靠在他怀里继续看，过会儿想起来把奶茶递给他喝一口。
    就这么腻腻歪歪到了快十二点，两个人都进到forthecode网站界面，好友列表里一排亮着的名字，确实是在役选手几乎齐在线的盛况空前。
    零点整，悬赏活动页面出现。
    林珑点进去快速看了ab两题，眸中闪过一丝意外，圆珠笔尖若有所思地顿在纸面上，她转头看了一眼窦凯航。
    他已经在专注地无声默读，光标迅速划动在屏幕上，训练室明亮的灯光映在他的脸，他看上去英俊出尘。
    她没打扰他，只是没忍住轻笑了一声：
    “这活动主题，还真是会挑啊。”
    第74章 吮咬她唇瓣的动作用力急切
    当晚forthecode上大片大片的名字亮到很久才熄，许许多多的选手都在关注情况，盯着每隔几秒就会刷新的全球提交榜单。本来以为一开始不久就会是众位大佬扎堆提交的盛况，结果直到华国时间半夜两点，提交榜上的记录虽然已经有了几千人，但等级最高只到青名，一看就是气氛组不强求通过。
    窦凯航、林珑、周羿、白棣、沈步之、欧文、威克伯格、杰特、奥伯纳、弗宁勒姆、拉斐尔、路易……这些最受关注的账号都在线，亮着的一个个被全球赛圈仰望的名字就像在浩瀚宇宙里发光的星体，每处光芒都自成一处星河。
    论坛里的讨论一直没歇。
    [忽然感觉到悬赏题应该还是很难的，虽然就算它简单我也看不懂，但好像比想象中还难的］
    [难是应该的吧，不然为什么值一万积分啊］
    [你说这样下去大佬们会不会还是分成两批，a题和b题的前千名单上到最后可能完全是两拨人，如果解一道都这么难的话］
    [有可能啊，毕竟两边都做的话时间上来不及吧］
    [唉主要美洲那边都是下午，欧洲那边是晚上七八点左右，我们这边都凌晨了，有点难顶］
    [反正看窦凯航周羿他们都还在线］
    [目前没有见到一个黄名及以上的提交啊，绿名的倒是终于有一些了］
    [提交了通过不了也没用啊］
    ……
    当晚世界范围内都没什么进展，a题b题的通过榜上还是安静的空白。华国这边有人熬到后半夜四五点，在开着电脑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看见更新频率也渐渐慢下来的提交榜上轻微一动。
    欧文提交了b题。
    意识到这一点后他瞬间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点通过榜看看有没有新名。见到依然是空白后才松口气，回到提交榜时看到了那一行后面新出来的wa。
    关注列表里窦凯航林珑他们都不在线了，大概是已经去休息。
    这个选手也关了电脑揉揉眼睛，准备先睡一会儿。
    第二天早上七八点昨晚只看了开头就去睡的人陆续起床， 第一时间也注意到了提交榜的变化，华国时间快五点的时候欧美那边一线选手出现大量交题，a题b题都有分布，两个通过榜上仍然是空白。
    华国赛区这边白棣在凌晨三点多交了一次a题，后来也没有动静。
    各国论坛里都在被热议刷屏，大家只能看到提交看不到具体代码，不知道大神们各自的思路。但现在大部分顶尖选手的主攻题都已经明晰，有些还没有提交记录的如窦凯航林珑，反而是一开始大家就都能猜到的。
    正如昨晚悬赏题刚公布不久华国论坛里就在说的：[一道博弈论一道数论，简直想都不用想，他们完全不用操心选题］
    窦凯航他们大概睡了四个多小时，九点左右再次上线，这会儿欧洲那边也已经是后半夜，拉斐尔等人都去休息，美洲那边倒是全员在线，算时间离他们熬不住去睡觉的点还有很长的距离。两边红色橙色黄色的名字继续隔空无声较量，forthecode的悬赏界面像一片没有硝烟的战场。

 第173章

    过了一个小时左右，10：01，很平常的一分钟。
    恰好在这一分钟盯着提交榜的人仿佛只是一次很平常的眨眼，就见到kevin的名字出现在a题的榜单上。
    五秒钟后，后面跟上了ac的绿色图标。
    全球各地在这一刻还没反应过来的人们：？
    我眼花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鼠标狂点通过榜，咔咔咔连响的声音就像此刻过山车般起落的心情，然后不管是华国这边大喜过望的选手还是西方突然被砸了个炸弹的人们，都确切地看到了通过榜上更新出来的首杀。
    华国，kevin，a题全球第一人。
    所有人：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是一簇冲天而起的信号礼花。
    欧文其实只慢了十分钟左右，全球第一个通过b题，他交之前就已经知道窦凯航拿了a题，见到自己的首杀也没有特别的激动。旁边还在死磕a题的威克伯格看一眼，好歹是松半口气，再想想没什么进展的自己手里，骂一声，有气无力。
    从华国时间上午十点到晚上七点，全球的红名橙名纷纷发力，通过榜上每过一会儿就添一个新名。两组前十的名额在中午十二点的时候瓜分完毕，前百的人数也一点点在增加，到晚上八点，也就是悬赏发布二十个小时的时候，a题前百的名额还剩13个，b题剩15个，可以说很均匀。
    目前还没有同时通过ab两题的大佬出现。
    两道题的前十美国选手都占了一半，算是一直以来维持的正常水准。但是b题前四十清一色的红名里第六位置上的那抹金黄，简直是平地一声惊雷起，把世界acm圈甚至连自家赛区的人都炸得脑子晕眩。
    [有一个问题，她要是学数学系会不会更厉害］
    [不知道……我已经恍惚了……黄名压红名这是真实能见到的操作吗……］
    虽然见到b题是数论方向时就有预感林珑会超常发挥，但也绝没想到她能超常发挥到这个地步，说是坐宇宙飞船上天毫不过分，甚至排名在拉斐尔之前。
    [怪不得拉斐尔亚锦赛的时候那么看好林珑，原来是暑假就见识过……］
    [虽然理智告诉我换了别的方向她不一定能维持……但是这全球第六……也太秀了……］
    ……
    网上被这个名次冲击得从早到晚都没缓过神，直到入夜论坛里都还是做梦般的口吻，有的人白天有事忙了一天到晚上一看专题帖，顿时差点恨不得脱口而出你们是不是在开玩笑，原地宕机数秒钟。而再刷新的时候这件事后续已经有了新的进展，消息灵通的网友们纷纷在帖子里感叹。
    [啊，欧文和威克伯格关注林珑了］
    [终于忍不住了哈哈哈］
    [罗伯特家族的关注列表里继凯神之后第二个亚洲选手，这下真的感觉到威胁了吧］
    夜幕下，j大校队训练室里队员来来往往，却保持着一种秩序井然的安静。最南方校队队长的座位上，韩泉正在解题。屏幕上是这次悬赏的a题，长长的代码铺在编译器的界面，还有十几名队员也还在争取所剩不多的前百席位，其他人路过他们身边时都更加放轻了声音。
    自从早上送薛阳和姚璐走之后，队长表情就一直淡淡的，或者说从印度站回来之后就没见他露出过轻松的神情。以前虽然也是严肃的，但偶尔被薛阳插科打诨时还会稍露个笑影，最近这些天是一点情绪都不露，真的完全低气压。
    大家也不敢问，知道印度站失利对他影响不小。
    虽然橙名和红名之间确实存在天堑，但李俊升在印度站的两天前才刚打完高强度的亚锦赛，又从釜山飞首尔再转机过来，因为没有直达航班，甚至没赶上测试赛，比赛当天是第一次进场地碰赛事用机。就这样，还是不行吗？
    而后续哈萨克斯坦站的结果又让心有期盼的j大众人再次失望，李栋恒输给伊藤翔平，意味着韩泉和他彻底走上了唯一的路。虽然队长从始至终什么都没有讲，但他们看着训练室里那个一天比一天更晚走的身影，已经不知道命运到底会有多么残酷。
    韩泉桌上那个陪了他四年的小熊玩偶安静地靠在电脑屏幕边。
    见过林珑上大学之前的老队员们无声地在叹气，心想，如果队长早点把心意说给她听呢。
    ……
    北城，秋夜。
    被整个赛圈念着的两人正站在宿舍楼下，依然是那片常用于情侣告别的连廊。林珑今天下午睡醒之后又去训练室待了一会儿，但是和窦凯航都没有再开另一道悬赏题。连轴转强度太大了，没必要搞得这么疲惫，何况她对b题的结果很满意了。
    晚上在训练室又看了会儿书，哈萨克斯坦站已经结束，沈庭谦等人也回来继续备战后面的比赛，他们这次拿了46名，还剩最后一站越南站。而在那之前队里的重点就是要参加华国站的她和窦凯航。恢复训练之后他们的水平还是很稳，今晚吴升巡场时把他们还能提升的一些细点说了说，新生们在后面跟着听，听得云里雾里，眼睛里开始茫茫然晕乎乎。
    “听不懂……好羡慕，我什么时候可以有学长学姐的水平。”
    “我觉着想太远了……北城新生赛先像学长学姐当年一样做到ak再说吧。”
    她和窦凯航也没有待太晚，九点多就从教学楼离开，走的时候训练室还有一大波人，新生们都在对着最新讲的算法埋头奋战。窦凯航照例送她回宿舍楼，两个人牵着手慢慢悠悠，都不急着回去。

 第174章

    窦凯航还是嘱咐她：“今晚早点睡，熬夜之后还是要多休息。”
    林珑乖乖点头：“我知道的，明天还是早八。”
    “给你带早饭？要豆沙饼还是奶黄包。”
    “豆沙饼，和小米粥。”
    走到宿舍楼下的时候，连廊有些阴影处明显有人，林珑没好意思看，跟窦凯航说了再见就准备进门。刚转身就被他拉回来，身子不受控制地被转过来，再被按进他怀里。
    “宝宝，他们只是在说话。”
    林珑耳朵刹时飘红。她没敢看他的眼睛，小声问：“那、那我们呢？”
    窦凯航笑一声：“我们——”
    他的吻压下来，是比上次更深的力道，林珑能感觉到他其实还是在克制，一步步引导着她去回应他。她的反应还是很青涩，几乎没几下就开始喘息，他稍稍离开她的唇，轻笑：“宝宝，你忘闭眼了，睫毛一直闪在我脸上。”
    “啊！”林珑脸颊像熟透的石榴，抓着他的衣袖赶紧闭上眼。她站在那里，闭着眼睛，睫毛仍然扑簌簌闪，像林间纯然的小鹿。
    她真的很乖。
    这种时候乖得更是让人忍不住。
    窦凯航喉头滚动，再吻下来的时候带着压抑不住的灼烫气息，没叩她齿关，但吮咬她唇瓣的动作用力急切，呼吸交缠在一起，渐乱渐化作失控的喘息。
    结束之后两人都缓了一阵，林珑贴在他的胸口，感受到自己和他一样都咚咚咚急促的心跳。
    他抱着她一会儿，明显还没有平复，但是深吸一口气，跟她说晚安，放开了手臂。
    林珑下意识握了下他绷紧的手背。
    他的声音有点哑：“宝宝？”
    林珑犹豫了一下，靠回他怀里，在他不可置信的目光里，闭上眼睛，踮起脚。
    她看不见，凭记忆寻找方向，柔软的唇片先是没有章法地落在他下颌上，最后轻轻地碰了下他的嘴唇。
    然后近在咫尺地感受到他的呼吸骤然粗重。
    在滚烫的吻又一次落下来时，林珑闭着眼睛，在他铺天盖地的气息里想。
    如果在一年前，她一定想不到会有这一天。
    第75章 有史以来最牛的一届！
    九月十九日薛阳姚璐泰国站，林珑上机器语言课前趁老师还没来教室打开手机看两分钟直播，满屏弹幕雪片样刷过去，正好看到薛阳签完到进场。她印象中的薛阳*都是笑嘻嘻轻松的状态，今天面色却冷静得吓人，参赛证挂在胸口，听姚璐跟他说什么点点头简短地应，大步往赛台走去时背影笔直。
    林珑有点担心：“是紧张吗？”
    窦凯航坐在她旁边，同样在盯着直播画面：“是责任，印度站已经败了，j大不能再承担一次亚预赛失手，不然他们未来一个多月的压力将会非常大，两支队伍都还没有确定世界赛名额。”
    “紧张是难免的，不过他掌得住。”
    弹幕奔涌，几乎淹没屏幕里的礼堂，全国有无数人正在关注这场比赛，都在希望国内的祈祷化作力量传递到曼谷那边。林珑两节课都没上好，这门课教授严，又眼睛尖，她不敢在课桌底下偷偷看，只能每过一会儿就碰碰窦凯航，他是从来没有好学生的顾虑，看似在听课，实则戴着蓝牙耳机镇定地听解说，面容坦然眼神镇静，教授压根没有察觉。
    接收到林珑的眼神，他就会伸手过来在她面前的笔记本上写下一个数字。
    1、1、2、1、1、1……
    写到第八个1时，下课铃终于响了，讲台上教授说了下课后开始收拾东西，教室里的说话声收拾书包声拉椅子声也应时响起来。林珑如释重负，第一时间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还是第一吗？”
    她凑在他手边，专注地去看屏幕，柔顺长发软软地垂在他腕侧，尾梢扫过膝头。窦凯航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把另一只蓝牙耳机塞她耳朵：“嗯，现在四道题了，暂时还是第一。”
    “刚才有一会儿超过他们的是谁？”
    “日本的橙名队伍，没事，别着急。”
    然后他们还得快速吃过饭去上选修，全校公选管的松，很多人都在课上干别的事。这回就连林珑都光明正大地和窦凯航挨在一起看直播，耳机里解说的声音急促高昂。
    下了选修一起去训练室的时候正好封榜，他们进门那一刻就听到了里面新生们叽叽喳喳的尖叫。有正好面对着门口的注意到她和窦凯航，纷纷围了过来：“学长学姐！哇天啊亚预赛好刺激！”
    “封榜之后真的完全看不到了啊！”
    “日本队现在比我们少一道题诶！”
    “薛神他们刚交了g题，一定要过啊啊啊啊——”
    袁天等高年级生坐在靠里的地方，他们今晚基本都没有选修。所以来得更早，两小时前就在这里一起看。见到林珑和窦凯航过来，抬手招了招：“珑妹，你们看官网公布的题了吗？”
    “没有啊，没顾得上。”林珑在他们身边坐下来，一起望向平常用来上课的投影幕布，“不过就算看了也跟他们在现场的感觉不一样。”
    张柯深以为然：“确实，没有人能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选择，除非在场上。”
    “还剩dgij，加油加油。”
    “哦对了，先把月饼分了吧，我怕等会儿我紧张。”林珑想起提过来的袋子，拎起来放到桌子上，“一共做了九种口味，想吃的自己拿。”

 第175章

    今天还是中秋。
    新生们早就听学长们讲过去年学姐做的月饼，提前很多天就开始期待，尤其是吃过她做的蛋糕以后。这会儿期盼成真，等学长们都拿了一个后，一拥而上过来拿：“豆沙！”
    “莲蓉！”
    “五仁！”
    “蛋黄！”
    窦凯航不用跟大家一起去大袋子里取，他有林珑专门给他单做的，这会儿拆开包装，慢条斯理地吃着冰皮月饼。
    林珑的心思已经全回了比赛上：“这交题区滚动好快啊根本看不清楚。”
    徐亮非常眼尖：“看看看日本队又交了e啊说明刚才那次没过！”
    ……
    有朋友们的聊天陪伴，有学弟学妹们的热热闹闹七嘴八舌，最后这一个小时过得很快。
    比赛时间04：59：59变到05：00：00的那一刻，镜头给了薛阳的特写。
    他整场都是冷静强大的形象，和姚璐的沟通快速高效甚至只需要眼神，身后气球一只接一只地升起。眼下停下动作，拧开矿泉水喝了口，推开键盘，沉沉地舒了口气。
    哪怕当下无人知结果。
    解说和弹幕疯狂计算着争冠区队伍最后可能的题数，训练室里徐亮已经紧张地跳了起来：“要开始滚榜了！”
    伴随着直播间屏幕上滔滔滚过去的字体，画面中所有队伍都起身来到了赛场前方的大屏幕下。它在参赛队员以及场边教练区媒体区的注视下开始亮起，逐一滚动显示亚预赛泰国站最终一百支队伍的排名位次。徐亮只看见了第一行就又跳了起来：“哦耶！！！”
    林珑的心也终于稳稳地放了下来，薛神璐璐进世界赛了。她抓着窦凯航的胳膊雀跃：“太好了！门票拿到了！”
    同样的欢呼也响彻在华国此时很多地方。镜头里的薛阳和姚璐在看到结果之后也松了口气，然后用力相互击掌。
    估计这段时间承担了不少压力。
    网上已经成了欢乐的海，论坛里的置顶帖一刷新就是一排新消息：
    [太爽了！今年的国家集训队全员进世决了！］
    [有史以来最牛的一届！］
    [现在真的只等韩泉了！］
    [越南站加油啊啊啊啊！！］
    ……
    几个人的群里，林珑和窦凯航也立刻发了恭喜的消息，周羿白棣沈步之几乎同时。虽然知道薛阳他们刚比完赛还拿不到手机看不见，这会儿肯定在被拉着接受各种采访。果不其然过了两个小时薛阳才冒泡，张口就是：[集训队群里有红包？］
    林珑都已经洗漱完躺在床上了，笑着敲一句：[对呀，就等你们了］
    裴毅自从暑假集训结束之后就留在了南方休养，据说在某个不知名小城，住在一座宁静温馨的小院里，每天看看书浇浇花。他仍然关注着弟子们的动态，在亚锦赛结束后也曾发消息祝贺林珑窦凯航。今晚比赛结果出来后隔了五分钟就在群里发了红包出来，标题写着：
    [恭喜大家顺利会师］
    吴升秒速随了一个。
    那会儿薛阳姚璐还没出现，其他人嘻嘻哈哈地先感谢过了，得知是均额不是拼手气，已经纷纷领取。沈步之拆开后忍不住在他们自己的群里发了一句：[这么多吗？］
    白棣挺胸：[都是教练们的爱啊！我们值得！］
    薛阳麻溜地跑去领红包了，然后就见他在集训群里发了一连串的跳跃感谢表情包，生龙活虎，显然是卸下压力后的放松态重回江湖。然后他问了一句：[你们的悬赏都做完了？］
    周羿：[做完了，前千名额还有剩，要就抓紧］
    白棣：[？这是不是太离谱——］
    薛阳：[嘿嘿我就是想着今晚估计激动地睡不着，要不干脆把悬赏做了，还有剩是吗？我去看看］
    姚璐：[＋1，刚到酒店］
    白棣：[我去啊你你你们——］
    林珑睡前看到forthecode上他们俩的账号确实是精神百倍地亮着，不过第二天早上起来通过榜上并没有多出人，估计还是白天才打了那么高强度的五小时比赛实在太消耗精力，看他们在群里说的也是十二点就去睡了。
    但两人显然是对还没截止的悬赏上了心，虽然没再说但也在努力，当他们回国两天后的深夜林珑突然看到群里冒出来薛阳的叉腰大笑表情和两张通过榜截图时，在山顶的夜风中，会心一笑地回了个撒花称赞。
    薛阳：[？这么晚你还没睡］
    薛阳：[啊哈哈哈看我俩的运气程度］
    一个a题第997，一个b题第998，正正好卡在前千名之前的线。虽然说他们估计差不多是全球通过最晚的橙名，但是跟第101名拿到的完全是同样的奖励分数，尤其是还在拿完亚预赛冠军之后捡漏，真的值得为性价比高呼。
    林珑：[恭喜呀～］
    姚璐：[十二点了安安你在干嘛呢］
    窦凯航：[图片］[图片］[视频］
    林珑：[我俩在城郊天文基地看流星雨～今天周五嘛明天不用上课］
    白棣：[？6啊］
    姚璐：[哇我还没在现实里见过流星！］
    沈步之：[玩得开心，注意安全］
    周羿：[山上冷，多穿厚衣服］
    薛阳：[代许愿代许愿！许什么我就不说了说出来就不灵了，你俩看着办啊！］
    林珑看着这行字笑，夜空下这片山顶有一种黑暗静谧的温柔。不远处有许多来看流星雨的人，她按灭手机，手缩进毛衣袖子里，又被窦凯航牵进他衣服口袋里，握在手心捂着。

 第176章

    他的掌心传来源源不断的温热。
    天边正好又划过一颗流星。
    她仰头望着它带着转瞬即逝的光飞速消失在天际。
    心底将今天许的第四个愿望默念完成。
    第76章 “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呀～”
    今年全国第一次大范围降温是在十月，但林珑已经回了南城老家，爷爷九月初五的七十大寿恰逢在国庆假期里，一家子都为此从全国各地回家。父母早早就张罗着广宴宾客，订了星级酒店的宴会厅二十桌。
    作为半个主角之一，林珑也得从初四下午开始做准备，她刚从机场到家，气都没喘匀，就被一楼客厅里雷厉风行打着一个接一个电话的妈妈塞了四五件礼服裙子，猝不及防抱了满怀，听妈妈从和酒店确认细节中抽出空来嘱咐：“挑一件，不合适赶紧让人改。”
    这些裙子都是很好的面料款式，主色是玫红或浅金，很合着她的身材比例，温柔大气，冉冉盈辉。其实都很好看，林珑上楼之后都试了一遍最后选了一件，镜中的自己歪头抿出一个浅浅的笑靥。
    她抱着其他裙子下楼，妈妈看到的时候还愣了下：“拿下来干嘛，放你房间衣柜里，都是你的。”
    又打量了一下她这身玫红国风鱼尾裙，称赞：“不错，穿上挺好看的。”
    她还赶着出门，拿起包和钥匙往大厅玄关走，匆匆留下一句：“你们昨天的比赛我看了，打得很好，颁奖也热闹。你那个搭档看上去人不错，对你也好，回头我们去北城的时候请你们吃饭。”
    “你昨天戴的红色双鱼簪子挺好看的，带回来了吗？唉应该早嘱咐你一句的，颜色也合适，正好配裙子。”
    她风风火火出门去了，林珑站在原地眨眼睛。她拿起妈妈搁在桌上的烫金笺，在阳光下的落地窗边坐下看每一桌的宾客分布，顺便给窦凯航发消息：[我妈妈说你买的簪子好看］
    窦凯航秒回：[谢谢阿姨］
    [阿姨还说什么了吗］
    林珑：[说回头去北城的时候请我们吃饭］
    窦凯航：[真的？？］
    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稳重地发两个问号，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他的紧张，林珑打字：[她的“回头”要很久的，我看过她和我爸爸的最近行程都在欧洲，要明年五一才去北城呢］
    窦凯航：[……］
    [林安安，你是在安慰我吗？你觉得我是想晚一点？］
    林珑捂着嘴笑，能想象到他要是在面前肯定会上手捏她的脸，动作看着有点凶，又不舍得重。她软软地说：[我还没跟家里说呢］
    他发了张狗狗蹲角落的表情包过来，林珑无端看出一点没被承认的委屈。
    真是跟赛场上叱咤风云的凯神完全两样。
    昨天下午的亚预赛华国站在北城举行，她和窦凯航以压倒性优势拿下冠军，全程很稳，封榜前就已经领先两题。最后更是以十道题接近ak的成绩，于现场和线上无数人的激动和祝福里，在家门口举起冠军奖杯。
    网络上纷纷表示：好快乐！喜欢看这种稳稳的安心剧情！
    华国队伍接连拿下两站亚预赛冠军，即使窦凯航林珑已经有了世界赛名额只是锦上添花而已，也令整个赛区一片欢腾。国内办的比赛向来热热闹闹花团锦簇，又是自家人夺冠，颁奖礼排面必须拉满，于是直播间数百万人见证了比亚锦赛夺冠更加盛大的场面，那是属于华国acm近年最被寄予厚望的天才超新星在主场的加冕。
    也见证了那对出众又般配的少年少女在漫天礼花里并肩而立，相视一笑，她抱着奖杯眼睛亮晶晶的，他伸手给她摘掉落在发梢上的金色亮片礼花。
    那个场面让无数人深夜在论坛高呼磕到了磕到了真情侣就是甜啊，也让去年forthecode关注功能刚上线时窦凯航关注林珑的帖子再度被翻出来顶起，那是大众眼中他们第一次交集，她至今还是他的唯一关注。
    林珑有一点心虚，尤其是她知道他们确定关系之后窦凯航第二天就跟家里公布了。
    她试探地回了个猫猫对手指的表情包过去。
    窦凯航：[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催你］
    [你别有压力］
    [我知道你家里原本是打算让你去奥地利读完古典音乐研究生再谈恋爱的］
    [是我把安安拐走了］
    啊？！！
    林珑震惊：[你怎么知道？！］
    “对方正在输入”显示了好久，他终于交代：[有人告诉我的］
    她追问：[谁？］
    窦凯航直接发了语音过来，这下听着是真有点低落了：“韩泉啊。”
    韩泉哥说的？不过他确实是圈里为数不多知道她过去的人。林珑倒是不怀疑他们私下有联系，毕竟同一个赛区的橙名跟红名有交情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她只是一下就心软了，也发语音哄他：“那是我刚上高中的事呀，后来我读了计算机，家里已经很久没提过这件事了。而且我们的关系也没瞒着圈里人呀，昨天你又给我摘礼花，他们说不定已经猜到了，我找个机会和他们说。”
    “你知道吗，我妈妈看了昨天的比赛说你人不错，对你印象挺好的……”
    这句话说到一半，林珑忽然自己顿住了。
    妈妈刚才那句“对你也好”现在想起来怎么这么突兀呢……
    以她对爸妈火眼金睛和办事能力的了解，他们不会，真的已经知道并默认了吧？！

 第177章

    她的脑子里已经有迟来的电光石火，开始回想这一年不经意露过的很多细节，而窦凯航在那边一无所知，甚至还特别老实诚挚地说：
    “那就好，你看宴会名单吧。祝爷爷生日快乐。”
    林珑已经回想到暑假她说要和朋友去清云河坐船妈妈问是不是跟acm搭档一起，突然听到这句，哭笑不得：
    “……那是我爷爷。”
    前面还阿姨阿姨的呢，这就顺竿爬叫上爷爷来了。
    爷爷的七十大寿热热闹闹地过去，林珑作为帮忙迎宾的孙辈和堂哥堂姐一起被无数人拉着手夸。爸妈在一切落幕之后就飞回了瑞士，林珑回家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坐上市区开往乡下的大巴回了外公外婆家。
    是之前就说好的，今年暑假都没有回去，国庆假期还剩两天，回去陪他们住。
    刚来的那天窦凯航问过她到了吗地址在哪，她发了个定位给他，然后俏皮表示：[要来看我吗？］
    窦凯航：[外公外婆会把我赶出去吗？］
    林珑故作为难：[说不准哦……］
    他发语音啧一声，是看透了她回家的开心：“你就欺负我吧林安安。”
    林珑四岁以前都是在这里长大，后来回了城里每年也会回来看外公外婆。这里的一切对她都亲切而熟悉，世界像一朵温柔而宁静的云。
    白天她坐在院子里陪外公外婆聊天，看那棵十五年的桂花树繁茂的树叶在微风中轻轻摇动，今年已经快过了花期，但看到它就想起小时候每年秋天飘满庭院的香气。旁边的葡萄架上已经只剩下叶子，葫芦藤悄悄攀过来，上面还坠着一两个没完全成熟的青葫芦，小时候外公经常摘了哄她玩。
    外婆会问她：“囡囡啊，最近过得好不好？”
    林珑剥着石榴笑眯眯：“可好啦！”
    “外婆我参加了好多好厉害的比赛呀，还认识了很多特别好的朋友，每天都可开心啦。”
    “好好好，”外婆慈和地笑，“我们囡囡开心就好。”
    外公拍拍石桌：“我知道你们那个比赛的，外头人都在夸我们安安，还上电视上报纸了呢。”
    外婆揭穿他：“每次你们比赛他都戴着老花镜看的，那个什么弹幕他看不清，就学着上网搜新闻。”
    林珑不好意思地眨眨眼：“我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呀。”
    “噢？”
    “我有男朋友啦，就是和我一起打比赛的男生，”林珑撒娇地把头靠在外婆肩上，脸颊红扑扑亮晶晶，“他可好了，我很喜欢他，他也很喜欢我呀——”
    外婆搂着她，像小时候一样宠溺地轻轻拍着她的背：“我们囡囡长大啦，有自己喜欢的人啦。”
    外公则是一下子吹胡子瞪眼：“哪家的臭小子？能不能配得上我们安安，哼，才多大就哄女孩子——”
    “老头子！”外婆嗔怪地瞪一眼，林珑晃着他的胳膊撒娇：“外公，外公，他真的特别好，你都没见过他呢——”
    “还想来家里？”外公眉毛更竖起来了，“想都别想，叫他安分点好好照顾你，委屈自己不能委屈你，等你毕业，再把人领来给我们瞧。”
    “如果在这之前他对你不好，我就提拐杖上北城揍他！”
    “好好好！”林珑满口应，殷勤地给外公的茶杯里续茶，外婆看着她年轻的脸，笑叹：“你外公舍不得你呢……”
    “我也舍不得外公外婆呀～”林珑笑眼弯弯，像每一个在长辈膝下爱娇的小女孩一样，如同小时候那样哄着老人开心，天真烂漫，可爱又嘴甜。
    ……
    晚上吃过晚饭后，林珑坐在灯下看从北城带回来的书。
    这个假期直接被华国站和回家塞满，都是很美好的回忆，然而她是一个这学期课表爆满并被布置了海量作业的大学生。
    后天假期就结束了，作业现在基本没动，好在开学第一天只需要交数电和英语。
    她翻着教材写课后习题，间或瞟一眼手机。
    回家的这几天她和窦凯航都在微信联系，每次他回复速度都快得像时时刻刻守着手机，下午窦凯航说他要睡一会儿，消息可能会不及时回，她说好，给他发了好梦的表情包。
    乡下睡得早，九点的时候附近就已经安静无声，外公外婆的房间也已经熄灯，林珑一个人坐在窗边暖黄色的灯下，外面的夜风里是轻簌的叶声。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窦凯航：[安安］
    林珑：[醒啦？］
    [吃晚饭了吗？］
    窦凯航：[没吃……］
    [想你了］
    林珑：[我明天就回去了呀］
    她看这个点要是窦凯航才醒确实没来得及吃晚饭，于是问：[你在宿舍吗？我给你点份粥吧？］
    她在灯下软软地笑：[我也想你～］
    寒假之后就没分开这么多天，尤其在一起之后，他们真的是每天都见面。
    有幻想过他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过随即笑自己那都是偶像剧里的场面。
    林珑：[明天我中午的飞机就回北城了，很快就能见到啦］
    窦凯航：[如果我现在就在桥头呢］
    林珑：？！
    她不可置信地睁圆了眼，然后在下一秒，看到他发过来的照片。
    月色，桥头，青石板，落花像夜幕下的溪水，在月光下铺了一地。
    她在安静的夜里捂住了一声惊呼。

 第178章

    然后抓起外套，心像是被突如其来的惊喜灌满，明明像要展翅飞出去的小鸟，却为了不惊醒外公外婆压低声音说：
    “等着呀，我马上过来！”
    第77章 他像是降临在这里的一场梦
    方圆数里都已熄灯，附近的院落都沉在安静的月色里，偶有几声零落的犬吠虫鸣。
    夜空温柔地俯视大地。
    远远刚望见桥头时，就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在月光下挺拔如松。
    像是降临在这里的一场梦。
    林珑在夜色中跑向窦凯航，还没靠近他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往前走几步，张开双臂。
    她扑进了他的怀里。
    快乐是盈在眉梢眼角的，宁静的村里只有他们两人相拥，林珑脸埋在他的风衣里：“你怎么过来了呀。”
    窦凯航：“想你了。”
    他还是这三个字，在近在咫尺的月色中却格外的缱绻，林珑仰头看他：“你住哪呢？”
    “镇上，我骑车过来的，不远。”窦凯航感受了下她手心的温度，把她的手牵过来捂在掌心，“冷不冷。”
    林珑摇头，但依偎着他任他牵着：“不冷，你住镇上吗，那骑车也要一个多小时，还好现在路上有灯了，但晚上还是要骑慢点。”
    “没事，我陪你待一会儿就回去，明天跟你一起回北城。”窦凯航低头看她，“安安是悄悄溜出来的吗？”
    林珑：“嗯，外公外婆都睡了。”
    她觉得这一切好神奇，他从北城飞过来，她瞒着家里跑出来与他见面。可能许多年之后再回想起这个秋夜，会有种做梦一样的不真实感，那时的他们年轻、冲动，满心都是十八九岁热烈而不计后果的爱情。
    窦凯航牵起她：“那走吧，我送你回去，万一他们醒来不见你该担心了。”
    “我有留字条……”林珑小声说。其实她早年因为练琴压力大经常一个人深夜出来散步，有时候偷偷躲在寂静的树影里哭。外公外婆晚上睡觉早，也不会在半夜进她房间，每次悄悄回去的时候夜色如水的庭院里都很安静，躺回床上时像一切从未发生。但说起来，还是她懂事听话的少女时代里唯一不循规蹈矩的事，也会有愧疚和心虚。
    她仰头望他：“可你跑了那么远来呢……”
    窦凯航牵着她往来时的方向走：“见一面就可以了。我把你送到院门口看着你进去。”
    林珑乖乖点头，被他牵着下桥走了几步，然后才想起来：“诶，我带路。”
    窦凯航其实来之前就知道从这里到她外公外婆家不远，甚至远远能看到那座宁静的小院，她刚一出来他就看到了，全程的路都在他看得见的月光里，不然也不会放心她自己出门。但从善如流，让她带着走在月下青石小路上，听她在四周安静的夜色中压低了声音，小心地不惊动附近熄灯的院落里睡着的人，时而指着路旁，娓娓跟他讲从小在这里生活的故事。
    他也觉得自己荒唐，因为她一句无心笑语，在北城再也坐不住，千里迢迢，只为早一天见一面。
    可是喜欢是这样急这样不讲道理，是这样想早一些见面。
    林珑絮絮地跟他说：“那你把宾馆地址发给我，明天我去镇上找你然后一起去机场。等下你骑车回去的时候我们打视频，到你进房间了再挂断。你没吃晚饭饿不饿，镇上这会儿超市和饭店也关门了，我有带出来杏仁酪和花生糕——”
    是她今天下午做的零食，可以稍稍填一下肚子，要临时做热的就要用厨房了，一定会惊动外公外婆。
    窦凯航接过来，两个玻璃质的小罐子里封着甜甜的香气。他轻声问：“大家都睡这么早吗？”
    九点多，城市里还没开始夜生活的时候。但这里已经万籁俱寂了，家家户户沉在酣甜的梦乡里，只有月光温柔地洒照。
    林珑点头：“这边生活节奏是这样，不过明天起的也早，五点多就有人起来做早饭了。那时候天还没亮呢，但是隔壁烙饼啊之类的香气就会飘过来。”
    窦凯航想了想：“我明天还过来接你吧。”
    “哎呀不用，你今天回镇上估计都十一点了，明早多睡会儿，我去找你，”林珑说，“放心啦，我以前每年寒假都是在这儿过的，路熟得很，外公外婆都不送我的。”
    她软声问：“你这几天在北城都在干嘛呀。”
    窦凯航想了想：“看书，准备签证，还有亚锦赛奖杯的复刻版也做好了，你回去就能看到。”
    “咦？”林珑眨眨眼，这个在微信上没听他说，“刚做好的吗？”
    “今天下午说做好的，明天我们回学校前可以先去店里拿了，还有华国站的奖杯我也让他们开始复刻了。”
    林珑顿了顿，想说什么，又浅浅吸了口气止住。最后只是笑叹：“天呐，真的是……”
    她眼睛柔软又无声地弯起，就像薛阳那天连代许愿都不曾说具体的事宜，还是新人的时候可以将欣喜和期望直白地说出口，一路走到这里离最后的目标仅差咫尺时反而变得小心。那大概是一种很深层很婉转的情绪，心里有柔软像云朵般的期许，总怕不小心说出什么就损了气运，太想要什么的时候连提起都会有温柔的顾忌与思量。
    月光柔柔洒落，像是织梦的纱。
    窦凯航轻声说：“我看你昨天发的朋友圈，我们安安真好看。”
    其实昨天刚发他就说过了，还是直接一条语音发过来，可是牵着手说跟隔着屏幕说真的不一样，林珑觉得那一瞬间满心里都是软软的蜜糖：“我有戴那支双鱼簪哦，配裙子真的很好看。”

 第179章

    她挽着窦凯航的胳膊，悄声给他指：“呐，桂花。”
    他们已经走到她家的院子边了，那棵桂花树在夜色中温柔舒展，香气已经没有八月十五那么浓了，但仍沁沁地拥过来。有风徐来，无声轻过，于是树下铺了一地灿灿的金橙色，在月下恍若碎金。
    窦凯航目光落在那层落花上。他也算去过很多国家和地方，却从未见过这样宁静美丽的小村落，在月下像一幅画卷，这样悠远又轻灵。江南水土与北国风光如此迥异，养她一身温柔琉璃骨，她是小桥流水青石里走出的明月仙花。
    他轻声应她：“嗯，好看。”
    于是林珑笑起来，就像是自己被夸赞。她仰头软软地说：“到了。”
    窦凯航抱了抱她：“去吧。”
    然后到底是没忍住，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很温柔的一个吻，月光下两人的呼吸浅浅交缠。然后他松开她，见她脸颊红扑扑的，睫毛偏还特别乖地弯起，悄声跟他说明天见，走了几步轻轻推开半扇门，人已经进去了，又探出半边身子，在月光里跟他挥手。
    他也挥挥手，看她悄没声息地进庭院里去了。
    ……
    林珑直到轻手轻脚地摸进屋子，回到一室安静的黑暗里，仍觉心口砰砰砰跳。
    她抬头望向窗外，窗外月影如水，繁花与她都未眠。
    第二天一早林珑告别外公外婆，拎着行李踏上回校的路，她和窦凯航在镇上碰面，一起坐大巴到市区，再转地铁去机场。
    假期的最后一天，到处都是返程的人，早上的路上就开始堵，车辆排起长龙。
    买的是下午一点起飞的航班，两人还来得及在候机厅里吃个饭。
    在肯德基点完单，端着东西坐下来，林珑咬着汉堡忽然想起：“羿神他们去日本啦。”
    窦凯航把番茄酱挤好，放到她手边够得到的地方：“嗯，他们今天很早就出发赶飞机了。”
    “他们打完日本站就不回来了吗，直接去新加坡？”
    “中间也就几天，没必要折腾了，他们当初报连着的两站的时候应该就想好了。”窦凯航望她，“我们也快该去马来西亚了。”
    “恩，”林珑直起身子，“到时候打伊藤翔平。”
    她拿过薯条，发出从八月见到亚预赛选站时就产生的疑问：“为什么伊藤翔平今年不报日本站了啊，土耳其和马来西亚，完全不留主场了。”
    窦凯航说：“他明年就要退役了，今年应该是想再保本国一支新生代队伍进世决，就是跟薛阳他们在泰国站对打的那队。本来选站情况出来那会儿圈里对他的签运也不太看好，一站碰李栋恒一站碰我们，但现在反而是他比李栋恒先拿到门票。”
    说到李栋恒就想起韩泉哥，林珑叹气：“哎，越南站……”
    窦凯航伸勺子过来舀一勺她的冰淇淋：“别想太多了宝宝，年年门票竞争都是这样的。”
    林珑把圣代杯子往他那边推近了点：“我知道，可是尘埃落定之前，还是会担心嘛……”
    对面忽然响起温柔悠扬的小提琴旋律。
    是她的手机进了通话请求。
    他们坐的是四人桌，他要跟她坐一起，于是东西都放在对面，手机过完安检后放在了书包最外面的拉链层。林珑在里侧懒得动，推推他的胳膊示意：“帮我拿一下～”
    窦凯航起身过去，把她的手机拿过来：“来安安——”
    递给她的时候不经意间瞥到了屏幕上闪烁的微信视频通话名字，一顿，刚想说什么，她已经用餐巾纸擦干净手，接过去划开接听：“韩泉哥？”
    第78章 她被折腾得眼尾泛起红潮
    视频接通的那一刻，韩泉的面容出现在屏幕上，本已经要开口说话，但看着这边愣住了。
    “安安，他和你在一起？”
    林珑没发觉什么不对，点头：“嗯呐，来接我回北城。”
    韩泉心里已经有预感，听她亲口说出来之后还是陷入无言，尤其是看着屏幕里那个男生在旁边并不参与他们说话，只是坐在一边，明明一般两个人吃饭都是面对面，他却非要跟她挨着坐，听人问也不抬眼，玩着她的手指，惹得她回眸嗔他，却依然没把手抽回去，显然是平时也纵容。
    桩桩件件都昭示着他们的关系，那些细节从眉梢眼角流露出来。
    在六月国赛之前，他从没有和窦凯航见过面。
    却一直从各个传说和角度里听闻。
    相比去年之前漠然得像寒光四溢的剑，有着万贯家财和无上实力却周身都是冷锐得像要灼伤人的锋芒，现在他依然在很多事情上我行我素，却像一个走入世间烟火气的神祗，有温度，有牵挂，满心满眼都是心爱的女孩。
    一个月前，整个竞赛圈都知道他们走到一块。
    韩泉轻轻吸一口气，觉得苦涩，心脏里像是有一根埋了多*年的线，一扯线头就生疼。他以为在得知消息的那一天，就已经感受过了世界如荒原如真空般的安静，却在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抱有侥幸心理，不去想、不去问，就仿佛没有发生，一直到刚刚的这一刻。
    原来他们私下相处是这般模样。
    林珑担忧地唤：“韩泉哥？怎么了，找我是什么事？”
    韩泉此刻心绪难定，如果不是面容天生冷峻，可能就要被她察觉出什么端倪。他垂着眼帘，缓缓说：“没什么大事，突然忘记了。”

 第180章

    “……”林珑愣了一下，“韩泉哥，你是不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我听说你这些天熬的越来越晚了……”
    她还是这样唤他。
    有时叫学长。
    这些年她的眼睛里一直都是对兄长的信赖和关怀。
    韩泉突然说：“安安，你还记不记得去年我从马来西亚站回来，给你寄的礼物。”
    “我记得。”林珑当然记得那个粉色的盒子，打开是珍珠，远超过他们从前互相带特产的范围。她当时打开都吓了一跳，连忙跟他说：[学长太破费啦，带点简单的就好……］
    韩泉当时说：
    [你喜欢就好］
    [我们安安上大学了，我不想再送简单的了］
    屏幕里她关切的目光望过来，韩泉笑了一下，当时她就没有听懂，以为他像暑假里很多笑着说她上大学啦长大啦的亲戚一样，稚嫩地手足无措又很感动，说了好多感谢，后来送他生日礼物也是同样的规格。她是这样把别人对她的好都记在心里并且会努力回报的性子，但依然没有超出世交妹妹的界限，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和他有不一样的未来。
    韩泉还记得去年世界赛结束之后，他在午夜给她打电话，把对外界不能说的都向她倾吐。她那样温柔，而那时的温柔里也已经有了坚韧，她说：
    ——东方会变好，我们也会。
    ——韩泉哥，我们都要向前。
    那仿佛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而现在他能对她说的也只剩下：
    “安安，马来西亚站加油。”
    林珑下意识地向前倾身，她听出了告别的意味，但担忧仍然未减：“那学长你想起来是什么事了再跟我说，然后，越南站加油，也别太累，相信自己——”
    韩泉笑了：“好。”
    他不会放弃，乾坤未定，他还想毕业前最后再去一次圣斯凯洛，这次实现去年说的和她一起。缠绕多年的线没有那么快从心上剖去，他可以不打扰，但他自己的心就依然悄悄把她藏在一个地方，他谁也不会说。
    最后他说：“我想起来了，给你打电话，只是想说薛阳最近越来越折腾了，想方设法逗我笑，上次在食堂吃饭，他问教练哪种花最没力气，教练猜了半天，他竟然张口说是茉莉，因为，好一朵美（没）丽（力）的茉莉花～教练差点喷饭，还要夸他唱的好。心领了，我真没有那么脆弱，你跟他说说，叫他专心在阿联酋站上，别找冷笑话了。”
    林珑果然被逗笑了，眉眼弯弯：“薛神他也是关心你，哈哈哈哈——”
    韩泉如期所料地看到她笑了，也轻轻勾唇，挂断电话时闭上了眼。
    留下这个笑颜的记忆，可以成为他未来二十天里拼尽全力冲刺时的慰藉和力量，然后，交给天意。
    他祈求上苍。
    ……
    回到学校去宿舍放完东西，林珑和窦凯航去训练室，刚一进门就被新生们围住了，他们本来兴奋地要跟学长学姐们说消息，却首先注意到的是林珑怀里抱的亚锦赛奖杯：“哇！”
    奖杯拿回来之后就被窦凯航拿去复刻，如今算是正式交还队里，不过其实拿过来的就已经是复刻版不是原件。吴升的意思，本来各校队立这个规矩就是反正一个奖杯对多个队员也分不均，不如放在队里陈列柜，队员各自保留金牌作纪念，也省得产生可能的摩擦。但像他们这种自己商量好的情况，呃又或者说是给谁都一样的情况，窦凯航又自己出钱做了几乎完全一样的复刻，那就完全可以留着原版，将来放在家里也是回忆。
    其实也是因为y大校队刚起步，这两位又是功勋，什么都好商量。
    那一排陈列柜都是被这一年他们拿回来的奖杯填满的。
    一群新生亦步亦趋，跟着学姐抱着奖杯去到奖杯陈列柜，比划了一下太高够不到，学长特别自然地接过来放好。
    所有人被那举手投足之间的亲密晃了一下，cp粉们更是眼睛闪亮。连本来要跟林珑说什么都忘了，直到被进门的吴升叫走上课都忍不住回头。
    但实际上林珑在低声问窦凯航：“你怎么了呀。”
    其实从南城回来一路上都很正常，他还给她拎包、剥栗子、充当地铁上的移动扶手，包括刚才放奖杯。两人的聊天也没有任何不对，但她就是感觉他情绪不高。
    有一点闷闷的。
    窦凯航顿了顿：“没怎么啊。”
    “我觉得你不开心呀。”林珑晃晃他的手，“怎么啦，不能跟我说吗？那做点什么能让你开心一点呀。”
    窦凯航指尖被她轻轻握着，就像通过十指连心的经脉握在他胸膛。
    因为知道她澄澈，所以那些不见天日的情绪没有办法出口，本来只准备一个人消化，可在这样的温柔下忽然就不想再彻底隐藏。
    他低声说：“嗯，我不开心，宝宝哄哄我。”
    林珑的心软得不像话，下意识去看前方，新生们都在专注听课，背朝着他们这边聚精会神地看。趁着吴升背转过去写板书的时候，她伸出手臂抱住他，温柔地轻轻一下一下抚着他的背，小声说：“好啦，不要不开心，凯神最好最厉害啦……”
    ……
    新生们对后面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下课后回头看，学长学姐在不远处坐在一起，学长外套搭在椅背上，握着笔在写题解，偶尔低声跟学姐说话，周身气质平稳英俊，是只有面对学姐才会有的柔和。

 第181章

    学姐对他笑的时候，他眼里的柔和更是要溢出。
    反正就是羡煞旁人的神仙眷侣。
    有人想起来跟林珑说：“学姐学姐，世计协发了通知诶，11月5号开始世界赛报名，而且今年要起队名诶！你们打算叫什么呀？”
    “我看到通知啦，”林珑今天一袭杏色秋季针织长裙，外面是件长款丝绒外套，挽了个发髻，配的依然是那支白色珍珠栀子花发簪。她温柔地笑说，“但是没想好呢。”
    往年就直接是学校名用作队名，今年报名须知里新加了让每支参赛队伍自己提交命名的条款，在将来正式比赛的时候会印成名牌，一并摆放在赛台上。这细则一公布就引起热议，都在说今年新东西确实多。
    在后来这条规定被推广到国内各项赛事时，林珑见到了人民群众发挥智慧下五花八门的好玩名字，甚至每一届省赛国赛的保留节目都是看今年参赛名单上各队的队名又整出了什么花活。
    有几年因为好笑程度出圈，连不关注竞赛圈的人都慕名来看当代大学生美丽的创造力和精神状态。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现在的林珑还即将在两个月后第一次踏上世界赛的赛场，和窦凯航作为国赛冠军和亚锦赛冠军代表学校及赛区。明明还有一段时间，在这一刻却仿佛已经有了实感，被学弟学妹们围在中间，听他们叽叽喳喳地说：
    “学姐，国际赛的感觉是不是特别不一样啊。”
    “想想要去圣斯凯洛就觉得好厉害啊！”
    “学姐，论坛世界赛专题楼在今天报名须知出来之后就已经开了，好多人在里面留言啊，我还看到了一些远古大神的账号。”
    ……
    林珑在回来的路上看了一路的专题楼，都是大家在聊往届和讨论分析今年世界赛前景，以及回顾目前本赛区三支确认晋级队伍这一年来的历程，这届国家集训队的七个人反复被提起，这会儿顺手再打开，楼层数比上次看又翻了一倍。
    他们如今真的在被很多人关注和期望着。
    她眸光温定，整个人气质也温柔，电脑屏幕停在forthecode界面，耐心地和学弟学妹们聊着天。邱博正好过来找她去帮忙讲题，于是她合上手机，往他和袁天坐的区域去。
    反倒是跟在后面的邱博走了两步，欲言又止地悄悄回头。
    那位竞赛圈大神还坐在位置上，低眸拿着手机也在看论坛，他看得不快，一点一点慢慢翻，林珑短暂离开仿佛带走了他身上的温和气质，平直的唇线和垂下的眼帘让任何人都无法窥探他的心情。新生们不敢造次，都溜回自己座位去了。
    邱博想了想，还是没说什么。
    其实大佬原本面对外人时性子就淡淡的，只是有林珑在身边的时候稍微好些，但要是鼓起勇气去请教他问题，他也会讲，并不敷衍。
    只不过大多数人都鼓不起勇气。
    ……
    他们没有一个人看到，有一个帖子曾经短暂飘上过首页的尾巴，又被满屏的世界赛和亚预赛讯息淹没下去。
    那个陈年旧帖有着惊人的回复量和阅读量，平时也安静地待在历史热帖，在曾经林珑刚进圈的时候，它的热度也有过新一轮的暴涨，以至于连平时不看论坛的红名选手们都有所耳闻。
    而如今它又悄然浮起。
    主楼时间已经在两年前，前面一千多层的回复都带着那年盛夏的日期，然后随着时光慢慢沉寂，偶尔有先前不知道的人慕名或无意间点进来发出感叹。一直到又很多很多层过后的末尾，才是一些时间在今天的回复：
    ……
    2934l：[我去，谁又把这个楼顶起来了］
    2935l：[打开论坛还以为看错了，韩泉盛夏小提琴冰水，这不是我刚进圈那年的年度热帖吗］
    2936l：[啊这你们，马上就世界赛了顶这种旧楼干什么，林珑现在不是和凯神在一起吗？而且他俩当年就没什么，韩泉采访不是说了吗］
    2937l：[行了行了都散了，别顶帖，让这楼沉吧］
    ……
    晚上林珑和窦凯航一起回宿舍，夜幕里学校的路上都点起了灯，路过操场时许多打篮球的男生依然在场上跑动着大喊传球和盯人，夜风中满是青春活力的气息。
    林珑侧头唤了窦凯航一声，结果他在走神，慢半拍才反应过来：“安安？”
    林珑拎着奶茶，抓了一把剥好的栗子举到他面前：“还吃不吃呀？”
    糖炒栗子已经不像下午刚买的时候那么热了，但还是温温的，托在她白皙的手心里，有若有似无的香气飘过来。
    是下午回学校路上林珑买的，今年的第一批新栗，加糖爆炒，在街道上的秋风里传了很远的甜香气，她买了好几个人吃的份量。在训练室的时候没事就剥，攒了不少，一颗颗栗肉饱满圆润，看着就很诱人。
    窦凯航不知道在想什么，低头从她手心含了一颗。
    林珑都愣住了，本以为他是伸手来拿。但想想他拎着两个人的书包，可能也腾不出手，掩饰性地喝了口奶茶，勉强压下了那丝赧意。
    窦凯航把栗肉咽下去，声音低低的，有一点闷闷的委屈：“韩泉前天有没有去参加寿宴啊。”
    林珑又愣了一下：“没有，你问这个干嘛呀？我爷爷以前也是小提琴演奏家，请的都是亲戚和音乐圈里的人，韩泉哥家里不做这个，不过两家关系一直挺好的啦。”

 第182章

    “他跟你关系也挺好的，从小学到高中都上同一所学校，能一直听你叫学长……”
    林珑终于觉得不对了：“我不叫学长还能叫什么，你怎么啦？”
    他们已经走到了宿舍楼下，她仰头，想借着路灯的光看清他的神情，他却拖着她往更深的阴影中去。林珑踉踉跄跄中有种预感，心跳是不受控的快，但还没张口，四周所在的区域已经彻底被黑暗和安静吞噬。
    书包撂在地上，奶茶和糖炒栗子的纸袋也被他拿走，她被抵在墙上，他的吻铺天盖地压下来。黑暗中堵住她唇的动作灼热而强势，他的气息也不稳，像是掀开了所有克制，这次根本就没给她喘息的空间。
    她身子都在颤抖，被他撞出破碎的字音：“凯神……呜……”
    他不管不顾，吻得更凶，贴着她的唇问：“叫我什么？”
    “……男朋友……呜……”
    他的舌头探进来的时候，林珑脑子里轰的一声。
    远离路灯和人群的昏暗角落里，无处不在的阴影像是蛰伏的野兽，他们的身体紧紧贴合在一起，他托着她的后脑，撬开齿关长驱直入，勾住她的舌尖纠缠攫取，仿佛那是沙漠里唯一的绿洲。
    ……
    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
    他稍稍放过她，额头仍然抵在她眉心，哑声唤：“宝宝。”
    林珑被折腾得眼尾已经泛起红潮，背靠着墙，气息紊乱无力，听到他这样叫，瞬间想起刚才他干的那些事，喘息着瞪他。
    窦凯航特别识时务地把奶茶捧给她。
    他举着奶茶，试探性地牵她的手，那样的天之骄子低声下气地求她：
    “安安，你别对他笑好不好。”
    “我吃醋了……”
    第79章 被他哄着磨着，一遍一遍
    林珑浑身上下都软绵绵的，要努力想一下才能反应过来“别对他笑”是说谁。
    然后她不可思议了。
    “那是学长哎，你吃什么醋呀。”
    窦凯航看着她睁圆了漂亮的眼睛，满脸写着你在说什么呀，眼里还有没彻底消散的迷蒙水雾，玫瑰色的唇片被他吻得水润如蜜糖。她靠在那儿，微微喘息，依然被他困在他与墙的方寸之间，呼吸与呼吸的距离近到他一欺身就能再次压上。
    心里那些横冲直撞的酸雨像是被拧成一团。
    他喜欢你，韩泉喜欢你，六月国赛他开车去机场接的时候我就看得出来。那是我和他这辈子第一次见面，彼此先前没有任何交集，可只是对视一眼就知道各自的心思。后来车到酒店，你们都进了大堂，只有我和他留在车边的时候，那是一场没有第三人知道的对话……
    林珑只是感觉身前人的气息不稳，向来在赛场上和生活里都那样光芒闪耀的人，像是唯独在她这件事上十分没有安全感，声音低低的，呼吸落在她的颈侧和唇边。
    “如果是他先跟你表白，你是不是就会……”
    “学长怎么可能跟我表白呐！他对我就是——”
    “如果呢。”他执著地要一个答案。
    林珑拿他没办法，他的呼吸还近在咫尺地贴着，只能安抚地温柔地哄他：“不会呀，我只喜欢你——”
    身前的呼吸一屏。
    窦凯航感觉心口像是落了温柔的雨，那些乌黑的嫉妒迟疑地、慢慢散开一个小口子。他是这样只要一想到那个人就会忍不住翻涌情绪，嫉妒韩泉早认识她那么多年，嫉妒他们一起经历的任何事，但是此时此刻，他至少拥有了一捧甘霖。
    林珑后来对于那天晚上的最后记忆，是宿舍楼下角落里的黑暗中，她被他吻到腿软，被他哄着磨着，一遍一遍，声音软绵发颤地说了一声又一声喜欢。
    两周后林珑和窦凯航出发马来西亚。
    这已经是十站亚预赛里的倒数第二站，而截止目前的十月对华国赛区是捷报频传，十月三号的华国站林珑窦凯航先拔头筹，紧接着周羿白棣沈步之日本新加坡两站连打，在这样两个魔鬼主场下竟然都实现夺冠，再然后薛阳姚璐赴阿联酋，挑翻朴志赫为华国赛区再添一冠，连续四站亚预赛冠军全部落入华国赛区之手，在历史上根本是不可能想象到的盛况，所有人都被接连不断的喜讯弄得目不暇接。
    这就是赛区里曾一直期盼的，国青三剑客全部升入成年组后的景象，而这历经数年的想象终于，如期发生。
    现在，十月的比赛只剩这最后一站。
    虽然不论马来西亚站结果如何，这个十月都必将载入华国acm史册，但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无数人都在盼望着，率先开启了十月盛世的林珑窦凯航能最后再画一个完满的句号，将这一月所有五站的亚预赛冠军都带回华国。
    他们最大的对手，是同样已经拿到世界赛名额的伊藤翔平，对方队伍全员大四，并且是亚洲赛圈唯一拥有两位红名的顶尖配置。这将是他们在役生涯中最后一站亚预赛，必然会拿出全部的实力与拼劲。
    但由于之前亚锦赛的胜利，大多数人还是对林珑窦凯航有信心。
    林珑和窦凯航飞抵马来西亚首都的那天，是一个特别晴朗的天气，飞机穿过云层时沐浴着灿烂的阳光，向下面望时能想象到波光粼粼的大海和晴风。作为世界著名旅游胜地，这里年年接待无数游客，美丽的海岛和沙滩上永远都不缺乏人流。
    马来西亚和国内没有时差，林珑在酒店放完行李就忍不住打开forthecode网站看情况：“哇喔，这次的悬赏还没有人做出来。”

 第183章

    十月悬赏在今天午夜的零点开启，他们像上个月的薛阳姚璐一样为了亚预赛放弃了第一时间参与冲排名，怕控制不住无意识思考连题都没看，只是大致看了下论坛整理的提交榜进展。
    提交榜是按时间一条条排，就算是红名橙名大神也会被全球广大的人民群众们淹没，如果不是随时盯，真不可能完全掌握情况，但论坛总有神通广大的人。
    林珑趴在窗边的桌子上，若有所思地看那份整理过后的表单：“欧文和薛神还有拉斐尔、奥伯纳、弗宁勒姆都在a题，红名里最新的提交是奥伯纳在四点的一次，弗宁勒姆已经有两次wa……”
    “威克伯格和羿神还有路易、杰特、莫妮卡在b题……”
    她抬头：“欧文和威克伯格是不是想两道首杀通收啊。”
    窦凯航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腿上摊着打印好的算法资料册子，喝一口房间小冰箱提供的气泡饮料：“当然，罗伯特家族的人向来如此。”
    他们当然还是开了两间房间，但架不住他放完东西就过来她这边坐着，美名其曰从她这里看出去风景好。
    林珑真是对这个理由没脾气，房间都是挨着的，明明望出去都是一样的晴日风光。
    不过她眨了眨眼睛，托腮软声：“但上个月你没让他们实现诶。”
    她明显看到他的唇角不受控制地向上翘了一下，向来听惯赞美的明星选手也会因为她一句话开始飘忽，浑身的毛孔都像在舒展，努力让语气平稳如常：“这个月没办法了，看别人吧。”
    林珑捂嘴笑，眼睛亮晶晶的：“我知道，不过凯神，你的表情好可爱哦。”
    窗户开着，晴朗的异国海风吹进来，她伸一只纤细的手指，在他脸上戳出软软的酒窝般的凹陷。窦凯航无奈，不止是因为她像只仗着他不会拿她怎么样的小狐狸在作乱调侃。他是真没法让她改口，就算每天晚上唇舌纠缠喘息的时候哄着磨着她叫名字，她第二天还是会变回来，而且特别无辜。
    “可是我喜欢这么叫诶，习惯了还好听。”
    算了，无所谓，只要人和心是他的就好。窦凯航认命，反正她叫的凯神听上去的风味和别人比也不同。而且他们以后还会有更深入的关系，到那时候……
    他掐了一把自己的掌心，提醒自己别想下去，这还在她房间里。
    不过，离毕业达到法定结婚年龄还有好远的时候啊……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制止她在他脸上作乱，同时一揽她纤细的腰将她拉近自己。林珑睁大眼，感受到他骤然靠近的气息：“……现在是白天……”
    窦凯航哼笑一声，仗着是白天是吧，以为他是什么君子？他正要好好教育她，拇指按上她柔软的唇瓣，门口传来吴升的敲门和说话声：“你们收拾好了没？出去吃饭吧。”
    林珑如获大赦，笑嘻嘻朝他扮鬼脸。
    窦凯航抱臂，对这种玩火的行为不予置评：“林安安，你是真不怕危险啊。”
    林珑假装听不见，耳后泛起薄薄的红晕。
    不过即使是她，也没想到他这会儿说的不止是接吻。
    ……
    次日适应场地的测试赛，林珑窦凯航一小时全场第一个全通五题过关，再后一天的正赛，也是全程压制，以外界都没想到的高优势轻取伊藤翔平。他们捧起今年第三座国际赛奖杯的那一刻，媒体区闪光灯沸腾，无数声浪追着那对耀眼而般配的少年少女，他们是亚洲赛圈今年在世界赛上最受瞩目的领头羊。
    《华国赛区今年第六座亚预赛奖杯》、《史无前例的亚预赛五连冠》、《属于华国的十月盛世华章》……
    一篇篇新闻稿出现在世界各大门户网站，而国内直播间和论坛早就是一片沸腾。
    [我天啊啊啊，真的把十月的分站赛冠军全拿了！这届集训队是神！都好牛啊！］
    [从去年北城新生赛开始粉的谁懂啊，那会儿我还跟大佬同场，现在大佬已经走到我看不见的高度了］
    [啊啊啊我们赛区好团结啊，头部队伍之间关系好好，羿神薛神第一时间就发动态恭喜了］
    [呜呜呜有他们三支队在太稳了啊，明年也请这么幸福吧拜托了！］
    ……
    至此，今年已经有九站亚预赛的结果悉数落定，只等十一月一号最后的越南站尾声。
    没隔多久，又有新的好消息传来。
    forthecode十月悬赏已经开始了六天多，这次的难度比九月又上了一个高度，到了这会儿前千的名额还有相当程度的富余。林珑窦凯航歇了一晚，第二天开始攻悬赏题，还双双进入两题的前千，再各拿两千积分的奖励。对绿名以下的选手来说这已经是很大的一笔数字，而反应快的人去看了林珑的积分，已经意识到一件事情：
    [啊啊啊啊！珑妹离橙名只差四千积分了，下个月悬赏进一个前百一个前千就够了］
    [我去怎么这么快，她九月才刚黄名］
    [两站亚预赛冠军总共一万六，这两个月悬赏拿了八千，加上她之前亚锦冠给的一万升黄名之后溢出来的两千，可不就已经到这个数了］
    [高等级比赛给的奖励真的好香……真正的大佬黄升橙比我青升绿还容易啊啊啊啊！］
    在网上各种惊叹和热议之时。
    林珑和窦凯航坐在马来西亚最著名的岛屿海滩之上，眼前是波光潋滟的大海，潮水轻轻拍打着金色的沙粒，空中有鸥鸟时不时俯冲下来。在这里感觉置身在人间仙境般的风景，海风如诗如画，清新宜人，蔚蓝的天空像水镜，和海岸线融为一体，白云飘逸而轻盈。

 第184章

    她捧着当地特色的热带饮料，满足地弯起眼：“比赛安排在周五真棒啊，还可以玩两天再回去上学。”
    窦凯航伸手掬起一捧柔软细腻的沙子，“嗯，要去潜水吗？”
    林珑心动一秒，还是放弃：“算了，有点怂哎，要背氧气瓶什么的……”
    “水下有很好看的珊瑚丛和鱼哦。”
    “啊啊啊我知道……”林珑超级动心，看着清澈见底的海水，内心挣扎，“昨天晚上去看萤火虫的时候我还下决心……”
    窦凯航揉揉她发顶：“好了好了，怕的话咱们就不去，等看完日落，晚上去吃椰浆饭吧。”
    林珑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点头：“就酒店附近的那家吧，上过点评榜，据说很好吃哦。”
    然后还是被珊瑚和鱼吸引，又纠结：“要不还是去潜吧，难得来一趟，这附近有没有卖泳衣……”
    天边下午的阳光金灿灿地洒落。
    游人如织的岛滩上海风轻盈拂面，蔚蓝清澈的海面上珍珠似的波光像在眨眼睛。
    第80章 会改变时间线的那行字
    回国当天正好是院庆，林珑回寝室放完行李就和窦凯航去看学院晚会，今年她不用上台，上周就提前抢好了观众票。两人匆匆赶到现场时开场秀已经开始，在全场观众挥舞的荧光棒里猫着腰找到座位坐下。
    在台下看节目和去年在后台紧张准备真的不一样，激情澎湃的音乐和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彻底点燃血液里的热情，林珑全程巨开心，完全沉浸在全场氛围里，看到激动的地方扯着窦凯航：
    “啊啊啊小哥哥小姐姐跳舞好帅！”
    “我们院竟然还有玩魔术这么好的！”
    ……
    也许是幸运女神最近真的对她完全偏爱，第三轮观众抽奖的时候，林珑竟然听到主持人念出了自己的座位号码，她上到台上的时候全场轰然涌动，去年她和梁明的钢琴小提琴合奏到现在还是被反复播放的学院晚会历史经典，入选优秀节目宣传片，更不用说她和窦凯航是学校里的名人，这学期光是公众号推送就上了三回，本院的更是没人不认识。
    大屏幕上女孩漂亮的脸映在舞台灯光下，一身温柔的月白旗袍站在主持人身边，合影时抱着作为幸运观众奖品的计算机院文创周边莞尔一笑，视线落在台下某个点。附近的观众顺着目光看过去，又是一阵激动的窃窃私语。
    窦凯航站在台侧灯光照不到的地方等她，在林珑完成流程下台后，迎上前牵着她回座位。那对并肩而去的背影有着自然而然的亲密和赏心悦目，不知引发了哪里的连片尖叫，后来成了校园论坛里的镇楼神图，身后舞台的大片追光铺展成一地金色的梦幻，而那两人像是光的使者，望去一眼难忘。
    ……
    一周后沈庭谦张柯邱博出发去越南站，再次留下林珑他们看家，林珑陪袁天徐亮带了两天训练，周三校队休息，她也没参与他们在训练室里拉幕布看最后一站亚预赛的行为，早早就从教学楼出来。
    晚上寝室里冯莎莎对此的评价是：“你们教练好赶啊，刚陪你们飞回来，这又要跟着去了。”
    林珑洗完脸对着镜子在抹晚霜，笑说：“他说只要我们都能进亚预赛线下赛，跑十站他也开心。”
    “他以后肯定有的跑，你们今年招了那么多新生。”冯莎莎眨眼，没忘记正事，“安安，数电的笔记——我今晚要挑灯夜战，起码把前两个单元先差不多弄明白了。”
    林珑把电子文档发给她，冯莎莎接收了，又看她合上面霜顺着床边的梯子爬上去，有点诧异：“这么早上床？”
    现在其实才八点，另外两个室友还在图书馆没回来，林珑平时也是不到宿舍楼关门的点不回来的主，今天冯莎莎吃完晚饭回寝室推门进来见到她还很吃惊。更没想到她今天早早地洗漱上床，虽然不像是睡觉，但还是不同寻常。
    林珑已经躺下，朝她扬了扬耳机：“看比赛哦。”
    “噢噢。”冯莎莎懂了，还是她竞赛上的事。其实最近期中考试临近，大部分人不管是忙社团还是学生会都或多或少收了点精力来复习，不过大佬能考试竞赛一把抓，听说今年计算导论课的老师教学的时候还把她和窦凯航去年机考提前交卷的例子拿来教育大一新生。这学期还没过半她就请了两次假，还能做出这么翔实清晰的笔记，不得不说果然是学霸。
    林珑这边已经重新打开直播，在群里敲字：[我回来啦］
    薛阳：[啊啊啊我也想去洗把脸了，紧张］
    薛阳：[你跟凯爷在一起吗］
    林珑：[没有呀，我在宿舍看的］
    林珑：[现在怎么样了啊］
    白棣：[没有最新消息，韩泉跟李栋恒都没见再提交］
    白棣：[刚才镜头扫过韩泉了，看起来挺严肃的，不过他平常就很严肃？］
    周羿：[j题和k题我看了，都有难度，现在看他们是要对拍保守一点还是冲了］
    姚璐：[不行了，我也去洗把脸，有情况随时敲］
    林珑也沉不下心一直看，耳机挂着听解说播报，一会儿停在比赛画面一会儿切出去。校队群里安安静静，毕竟他们都在训练室一起看直播。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下午袁天@所有新生的那一条，叫他们考虑一下，有组队想法了可以来跟他说。
    今年的北城新生赛也快开始报名了，按照去年改的制，冠军学校拥有主办权，y大acm史上第一次办市级比赛，袁天徐亮最近忙得脚不沾地，跟校学生会和各参赛校协调各种事宜。毕竟明年初他们还要办省赛……嗯，不过到时候就有经验了。

 第185章

    再切到forthecode的通讯软件，西班牙的莫妮卡有给她留言。圈内难得一见的红名女选手，暑假认识之后两人关系就不错，经常互动，好几次莫妮卡热情邀请她回头去西班牙玩。这次是问下周训练赛的时间她临时有事能不能改到周四，林珑回了她会跟其他人说。
    寝室群当然不可能有消息，大家都在图书馆或宿舍挑灯夜战复习。
    论坛……算了，这会儿她不太敢看。
    总之把能逛的都逛了一遍，耳机里解说也突然提高声音说李栋恒又交了一题，林珑还是又返回到直播界面，虽然知道没什么用但还是下意识地去看排行榜。二十分钟前就已经进入封榜，这会儿明面上的排名没有任何变化，仍然是先前那样，李栋恒第一，韩泉第二，两队之间的差距仅有一题。
    第二眼去看交题区，下意识睁大的眼睛和解说的声音几乎同时。
    杨远：“f题吗？！这是一道新加坡之前从来没有碰过的题目！这意味着他们封榜之后交的k题可能过了？”
    卫海：“也不好说，也有可能他们在修k题的同时提一道新题上来看看……”
    集训队群里在这一刻唰唰涌出数条消息。
    薛阳：[啊啊啊*啊！李栋恒这小子！竟然双开！］
    沈步之：[你冷静一点……双开难道不是最正常的操作吗？换成咱们这会儿也会这么做］
    薛阳：[问题是，换不成咱们，算了我在说什么，啊啊啊啊！］
    林珑在床上翻来覆去，抓着枕套屏紧呼吸，现在离比赛结束不足四十分钟，然后就要揭晓亚洲赛区今年最后一张世界赛门票。她又去看了一眼排行榜。沈队他们封榜前在32名，对他们哈萨克斯坦站的46名来说是还不错的成绩。
    焦灼的还是争冠区。
    第三名的韩国橙名队伍其实离韩泉他们差距也不大，同题数但劣势罚时，这会儿也在频繁交题，明显也有对冠军的野心。第四名到第八名离榜首的李栋恒差两题，按说是退出了争冠行列，acm历史上只有小概率实现最后一小时落后两题翻盘。
    在这样紧张的时刻，林珑没由来地又想起了阿联酋站结束之后外网论坛的一个说法。
    说朴志赫真是和华国j大命里犯冲，生涯第一次打亚预赛败在当时普遍认为不如他的韩泉手里，生涯最后一次打亚预赛败在比他年轻两岁的薛阳手里，简直是有始有终跨不过的苦主。
    但既然朴志赫这种人都通过韩国站主场保进了全球总决赛——
    啊啊啊啊啊啊——
    北城今天预报50%的概率降雨，一直到晚上八点多都没下，都以为不会下了，快九点的时候突然开始飘零星的雨滴。而且在十分钟内变成了哗哗下，冯莎莎在宿舍写作业听着窗外的声音都忍不住抬头。五分钟后另外两个室友风风火火推门进来，伞上连串的雨水滚落。
    “我天，怎么这么突然，我都没带伞！还好莉莉也在图书馆，我俩挤一把伞回来的。”
    她们抬头见林珑在上铺把自己裹成一个蚕宝宝在咕蛹，睁大眼睛：“安安咋了？”
    台灯下的冯莎莎：“好像说两分钟后要滚榜了——”
    林珑摘掉一只耳机坐起来：“叫我吗？”
    连麦那端的窦凯航：“嗯？”
    “不是跟你说话，”林珑望向室友，莉莉凑过来喂了她一口饼干：“没事没事，你打电话吧，对了安安你机器语言第二次作业的报告给我们看看吧。”
    “好哒。”林珑打开放在床上的电脑，把作业发过去，莉莉喊了声“爱你宝贝”，和娟子去各自的桌子放书包往外拿东西，看样子是从图书馆转战回来接着复习。耳机里窦凯航在叫她：“开始了。”
    林珑所有心神一下收回到屏幕上。
    礼堂好高好辽阔，赛台间气球飘荡，所有选手聚集在大屏幕前。近三百人的人群乌泱壮观，她看到了韩泉学长和他的队友罗禹学长、庞鸣方学长，李栋恒和他的队友何辉、陈修庆，沈队、张柯学长和邱博，还有华国站或马来西亚站见过但叫不出名字的几队成员。媒体区教练区人人屏息。屏幕上显示的将会是一百支队伍的最终排位。
    但是最重要的就是第一行。
    这个时候各个群都好安静。弹幕还在狂涌。林珑看到j大的教练紧张地搓手心。
    会改变时间线的那行字出现在现场和直播间眼前。
    #1：lee dong heng，ho hui，chan xiu qing.
    第81章 今年全球总决赛时间公布
    兵荒马乱的十一月，韩泉输出去世界赛门票全网都没缓过神，头两天根本反应不过来他的acm生涯就这样结束了，就这样走完了能打国际赛的最后一年。j大校队没有任何一点消息传出，薛阳等人的社交媒体全员静默，只有论坛上的亚预赛专题楼和各色大家自己开的帖子飘在那里，却谁也不知道说什么。
    后来终于有人看到薛阳姚璐飞海城办美签，也同时传出来j大教练和北城的a大y大教练一起被拒签的消息，原因不明，可能是因为国内著名大学计算机老师的身份。
    还没接受韩泉没拿到门票的现实就又因为这个消息大乱的论坛上：……所以要他们七个自己去华盛顿打世界赛吗？
    全球总决赛竟然面临无教练跟队，怎么看都是人心惶惶，虽然周羿三人已经有过一年世界赛经验，窦凯航林珑姚璐薛阳今年第一年打国际赛也展现出了非凡的勇气和担当，但是，这可是全球总决赛啊！

 第186章

    做任何准备都嫌不够的最高规格最终赛事！
    网上的气氛简直低迷，纷纷扰扰又乱中不定，直到十一月红名赛出结果，窦凯航周羿薛阳首次三人进前十。
    这是华国赛区从未做到过的程度，离美国四人进前十只差一人，其中窦凯航又一次延续世界第二，继续压在威克伯格和其他人头顶。罗伯特家族如何作想不得而知，但这却是率当年的国青三剑客落下如今国内的定心一剑。
    两天后forthecode最后一次悬赏，林珑a题计算几何再次杀进世界前十升上橙名。自两年零三个月之前的姚璐以后，华国赛区再次有人进入橙名行列，离所有acm人的最终梦想只差一阶。
    她的世界第二同样是踩头众多美国红名选手拿到，只差几分钟就能超越欧文拿下首杀。窦凯航世界第三紧随其后，其余五人也全部进入前百。也是从这一刻起，国内论坛上的担心终于减弱，虽然前路仍艰险，但感受到他们在无声沉静做好自己的事。
    在这样的氛围下，为期三个月的秋季挑战杯开始结算。
    官方出了一个总榜，一目了然看到各人的总名次和积分奖励情况。其中十一月的b题最终在公布一周内无人能解，归入forthecode在线题库成为悬题。而其余五题的较量下，欧文仍然以三万六千的奖励积分总额遥遥领跑，以三道首杀两道前百的成绩独占鳌头，即使有诟病每次悬赏开启都正好不在他美预赛期间的声音，也不得不承认这位同样来到生涯最后一年的西方赛圈领头人是真强。
    已经有声音说他本科毕业后会继续留在美国最好的学府深造，为几年后进入家族企业做准备。两年前初登国际赛场就拥有超出年龄的成熟冷静，他如今甚至更强大、更沉稳，仿佛没有短板，稳稳捍卫着罗伯特家族传至这一代的荣耀。
    如果今年拿下全球总决赛三连冠，就将成为acm历史第一人。
    西方赛圈集体翘首以盼，等待着倒计时还有不到一个半月的最终战来临。
    十一月十九日，今年全球总决赛时间公布。
    美国acm总部所在地时间12月22号，下午三点，自1977年全球总决赛举办以来年年如一的圣斯凯洛大礼堂。参赛选手12月19-20号报到，21号下午进行适应场地，酒店由世计协统一安排。
    每年总决赛时间都大差不差，就在西方圣诞假期开始的前几天，基本没有例外。本来是不太会引起讨论的例行公布而已，今年却有人发现了不一样的点。
    [我说……美国那边12月22号下午三点的话国内这边已经23号了，12.23这个日期，是y大校庆日］
    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
    [我去……我去……难道说？］
    [啊啊啊啊不敢说］
    [天哪这是真巧吧！珑妹凯神你们——］
    [啊啊啊啊能不能有好运加持啊！］
    ……
    在世界赛前的日常紧张中，一部分画风开始往奇怪的方向歪去，当玄学集中楼日常飘在论坛首页时，老实人们终于：？
    [我瞳孔地震，“在偶数年，冠军校的英文全名不长于上年冠军校”这种规律你们也能找出来，是人吗？］
    [还有“历年冠军队成员总决赛穿的都不是橙色和绿色参赛服”……］
    [啊，能不能让凯神他们看到这条啊！历史上拿冠军最多的参赛服颜色是哪个，选那个！］
    [天啊我服了……］
    [不是等等，先等等，你们真的在想冠军吗？？目瞪狗呆，我们打的是这么富裕的仗吗？］
    [这是玄学帖啊亲，有梦尽做，理智党指路置顶世界赛集中楼呀～］
    于是一部分老实人恍恍惚惚地退出来，回到已经超过五千楼的置顶帖去，这里相对务实一点，讨论的都是奖牌。
    [今年的阵容真是有史以来最好的吧，三支红名队，队友也都是橙名，单论队内配置完全国际一线了］
    [唉就是数量上不去，西方几十支参赛队呢］
    [哪年不是两三支队打人家大本营］
    [目前世界上有十支队伍实现了队内双红名，其实今年配置上我们还是弱势一点。林珑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势头，明年亚预亚锦再拿一遍，看好她升红名，白棣沈步之的积分也马上够了］
    [但去年周羿他们就是铜牌，平了我们赛区在全球总决赛上最好成绩，今年可以梦一个三支队里有人拿银牌创造历史吗（小心翼翼］
    [今年真的各种buff叠满啊！离华国赛区第一次进世界赛正好四十周年，y大六十周年校庆，他们七个还都算是裴毅带出来的，有没有一种传承的宿命感］
    [要是真能有银甚至金，预言一波论坛流量爆炸！］
    [集中楼高低得冲上两万层］
    [啊啊啊啊已经开始紧张了，12月23号还是周六，我感觉很多人会熬夜看了］
    [提前睡，三点起来熬通宵］
    ……
    除forthecode的日常周赛以外一切比赛都停止，除了进全球总决赛以外的所有选手都结束了今年，世界赛圈唯一要做的，就是等待一年一度的最终盛事，它将从一百支走到这里的队伍中决出明年十二月之前的新王。
    在所有人紧张又翘首以待下，圣斯凯洛开启的日子，一天一天的临近了。
    第82章 命运般的极光
    当地时间十二月十九日，林珑等人乘坐的国际航班到达美国。
    他们前一天下午从北城机场起飞，经历了十二个小时的飞行到旧金山机场，又转机经过五个小时抵达华盛顿。时间在某种程度上并不凑巧，要是晚一天去就有直飞航班，但当天没有，不得不在中转机场里多耗了六个多小时，还要重新办理托运，整个近二十四小时的旅程一路下来，谁都难掩疲倦。

 第187章

    三家的教练到底没有办法跟来，只能把队伍交给去年有过世界赛经验且是七人里年纪最长的周羿，不过所有人都不是第一次出国，又相互知根知底，什么事都可以互相商量扶持，倒没有太大带队压力。
    事先联系好了车来接机，出机场的时候是当地时间晚上九点多，车程一个多小时到组委会指定的官方酒店，出示证件办入住，七个人四间房，先睡一觉倒时差。再碰头是第二天吃早饭，大家在酒店一楼的自助餐厅集合，姚璐和白棣还没彻底缓过劲，打着哈欠揉眼睛。
    林珑和窦凯航在面包机旁给大家烤面包，沈步之还在取餐队伍那里，薛阳端着两盘水果过来，放在桌上问周羿：“今天把所有带过来的资料再过一遍？”
    周羿抬头：“嗯，看要是有什么缺的早点去找打印店打。”
    众人陆陆续续过来放盘子，他们坐的位置靠窗，是把两张四人桌拼在了一起。这会儿是早上八点，也有不少选手和教练下来吃饭，各国的面孔都有，坐在一张张放有新鲜山茶花的白色方桌边，边用刀叉吃着盘中的食物边聊天，说着各种语言的话。
    林珑边吃边好奇地看着，回忆了一下只在比赛视频和论坛里见过的长相：“好像没看到欧文诶。”
    “路近的都今天来，可能有人晚上才到。”白棣往面包上涂果酱，顺口说，“不过反正整个酒店这几天都被组委会包了，我们去年也住这里。”
    “莫妮卡和路易都说昨天到，不过航班很晚吧，昨天咱们快十一点到都没在签到表上看到他们。”林珑吃着煎蛋看了眼表，旁边窦凯航在剥橘子，自己没吃而是放到她的盘中，“估计也会下来吃早饭吧。”
    薛阳点评：“大型网友见面会。”
    沈步之则是想起了昨天晚上在酒店前台办入住的时候看到的那份签到表，表情有点一言难尽：“又看到了你们起的那个名字……”
    薛阳：“你们的就好到哪里去吗？”
    全球总决赛参赛名单在十二月初就已经在世计协官网上公示，各队的阵容和信息也展现在世界赛圈眼中。在各种红名橙名人数级别和历史成绩的常规分析中，今年新增加的队名也是大家会关注的项，尤其是头部争奖牌的热门队伍，报名信息第一时间就被发到了各国论坛中。
    每支队伍提交报名的时候会填两次队名，一种是自己国家的语言，一种是提供的英文翻译，到时候都会印在赛台上的名牌中。大概是象征着来处和世界，反正让人挺期待到时候实际的场景图。
    于是华国论坛眼睁睁地看着薛阳姚璐作为j大的唯一一支队伍，队名那两栏填着：
    中文：稻花香里说丰年
    英文：hear，the sound of many wa
    世界赛集中楼里整整用了数百层“？？？”来表达看到这个名字时的心情，不用问都知道出自薛阳的手笔。大家在屏幕前抓狂且崩溃，“听取蛙声一片”是让你这么翻的吗？？？
    搞个ac的谐音梗也就算了，要真是听取wa一片，他们还要不要成绩了！
    姚璐怎么也不管管。
    此刻还并不知道由此带起了明年国赛搞怪起名潮的始作俑者耸肩，拍了拍喝着汤一不小心笑呛了正咳嗽的姚璐后背，对沈步之振振有词：“这是我们在校队训练的时候灵机一动想出来的名字，你不能阻止我。”
    “再说了，名字谦卑一点，运气可能就多一点嘛。”
    林珑也差点笑呛了，拿着餐巾纸按着唇，望着对他的谦卑无可奈何又想起自家名字再次扶额的沈步之，再看向憋笑的白棣和淡定切着牛排的周羿，没忍住：“a大的名字，也很有风采嘛哈哈哈哈——”
    在论坛众人被薛阳整的这一出搞得恍恍惚惚，以为周羿稳重必然会起个正经名的时候，再定睛一看a大的队名：……哦豁。
    中文：超a陆战队
    英文：all for a
    网上风中凌乱：这……看得出是表达对母校的爱，但怎么就，这么不像周羿的风格啊？
    a大校刊采访的时候，白棣特别真诚地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中文名是我起的啊。队长先写了英文，然后在想用中文表达的话怎么显得自然不矫情，我第一反应就是这个。”
    论坛：……谢谢你，你可真是自然啊！
    有这两位“珠玉在前”，再看林珑窦凯航的报名信息，网友们恍然觉得：行吧，这绝对是今年华国赛区最正常的队名了。
    中文：霜序时分
    英文：kismetic aurora
    英文直译是“命运般的极光”，很明显是取了两人的账号名kevin和annie的首字母组出来的单词。经历了前两个名字，论坛已经习惯了这帮人中英文翻译的时候一点都不直接对照，只是对这个神秘的中文名好奇。
    后来林珑采访的时候道出了谜底：“因为我们觉得，九月对我们是一个很重要的月份，凯神的生日在九月，我入队在九月，我们在一起也是在九月。在古代，九月被人们称为霜序，虽然指的是农历九月，但恰好今年我们赛区非常完满的十月份就是农历下的九月啊。所以多方因素考虑下就取了这个名字。”
    论坛众人：好好好。
    英文名撒狗粮，中文名除了撒狗粮还有对赛区的祝愿，不愧是世界红名队里唯一情侣，终于有点让人欣慰的队名了。
    薛阳这会儿也拿这个来啧窦凯航：“这文化水平，肯定不会是你起的吧？”

 第188章

    窦凯航十分坦然：“我们家安安起的。”
    桌上众人啧啧啧：“好好好，你们家安安。”
    正边吃边聊天，忽然有人在他们桌旁停驻，当先的是一个火红头发的少女，领着几个比她人高马大的队员。她在几步外眨眨眼，似乎把眼前的两个女孩和照片对上了号，踩着漂亮的咖色靴子快步过来：“annie，lulu！”
    “monica！”林珑最先反应过来，惊喜地看着眼前人，这就是暑假认识后一直在线上聊天的西班牙队长莫妮卡，果然是热情似火的欧洲玫瑰。莫妮卡和她们拥抱，又跟窦凯航等人打招呼，随后像是看到了什么，冲着餐厅入口挥手：“rafael，here！”
    拉斐尔和路易快步走来，身后跟着其他队友，一通热闹的寒暄过后，别人大都先散去拿吃的，路易还站在华国众人桌边，温柔的蓝眼睛里有害羞和隐隐亮光，有点羞涩地对着林珑笑，努力用不太熟练的中文说：“玲、珑，终、于、见到、你。”
    窦凯航扬眉，刚要开口，拉斐尔折返回来把他拉走，对华国众人露出歉意的微笑，用英语说：“没事，没事，回头见，你们慢用，我们先走了。”
    看着被拉走的路易隐约有点沮丧的背影，薛阳轻吹了声口哨，挑眉：“哇喔，法国小哥哥。”
    看样子是早就暗暗喜欢林珑，很努力了但还是藏不住那种羞涩发亮的眼神，哪怕其实知道她已经名花有主，仍然想要给她留下一点特殊印象。
    不过看起来倒真的很纯情。
    欧洲那边都叫他“tender prince”。
    后来各国互相认识的队伍拍合照留念的时候，窦凯航揽着林珑，在任何照片里都昭示着他们的关系，高调而自然，以至于拉斐尔莫妮卡等人纷纷把合照上传推特后，世界网友看着一张又一张照片里在对着镜头微笑或大笑的人群中牵着手十指相扣的少年少女，在评论区发出感叹：
    oh！华国那对在挑战杯和亚锦赛震撼了世界的天才选手，他们是真的般配极了。
    第83章 在两方人无声的互相打量下
    上午众人聚在周羿的房间里过资料。
    都是经过很多比赛的选手了，大家各自当然有各自习惯且不断更新的资料库，算法、定理、程序模板，都在来之前分门别类地打印装订好，贴了各种颜色的标签便利贴，连同惯用的词典一起，男生的箱子里有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是塞的这些。这些纸质的东西都是可以带进场的，每队都会提前准备好，连到时候摞在赛台上的顺序都有讲究，省得要用的时候不能第一时间找到。
    虽然像他们这样的顶尖选手在赛场上其实不依赖资料，带进去的绝大部分东西甚至一直到比赛结束都不会翻，但哪怕是红名也不会骄躁到轻视这个环节，做准备还是很经心的。
    并没有出现落了什么在国内，需要拿着u盘现去找打印店的情况。
    林珑翻完最后一本册子，放回到自己和窦凯航那摞最上面，注意着不和不远处姚璐薛阳他们的弄混，看着屋内到处散落的书册，对面白棣正核对着手上一本他们自己整理的常用数学定理集。
    真的有点像上战场之前检查武器库。
    她喜欢这种紧张中又带着莫名安心的氛围，哪怕是在异国他乡，即将面临今年的最终战，可他们在一块就有令人心安的力量。
    薛阳也差不多检查完，放下手里的打印纸，伸了个懒腰：“中午去哪吃饭？”
    姚璐下意识看了眼表：“才这么早呢。”
    “那干嘛呢，又没有什么事做。”薛阳摸下巴，“总不能我们再打场训练赛吧。”
    到了这个时候，真不可能再学新东西了，就是靠踏上竞赛路之后这一路的积累。其实准备资料也是如此，不存在自己不会却靠资料混过去的题，论起来，赛场上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实力和心态。
    周羿说：“去年我们在这吃过几家店，就在附近，也不远，等会儿发群里你们看看吧。”
    这时候就显出有世界赛经验的人带队的好处了，这会儿其实菜式口味都在其次，重要的是能吃饱且安全，虽然每队都带了肠胃药之类的常用药，但当然还是能不用最好。
    白棣问沈步之：“你还记得不，去年我们不住这一层，过资料的时候是在咱俩的房间，没注意还被地上敞开的箱子绊了一跤，场面一度混乱。”
    林珑望向他：“去年你们是三个双人间吧，就来了你们和韩泉哥两队。”
    组委会分房间的时候会把同一个国家的队伍安排在一起，若是总人数为单数就会给一间大床房，所以他们这会儿齐聚在周羿的房间，这里相比双人间来说还是空间更大。
    薛阳叹气：“反正我有点想去韩队之前住的房间门口看一眼，虽然也不知道看什么。”
    白棣拍拍他：“那就等会儿下去吃饭的时候看一眼吧，去年他住210。”
    “嗯，我知道，前年是423。”薛阳有点惆怅，“算了，现在肯定已经住进去别人了，忽然就感觉到圣斯凯洛的重量。”
    窦凯航岔开了话题：“你们带的衣服都厚不厚，这两天看预报要下雪。”
    说到这个众人都表示带了挺厚，薛阳问周羿：“到时候参赛服里面应该能套下毛衣吧？我看你们去年照片上都没穿外套。”
    周羿点头：“可以的，礼堂里也很暖和，不用担心。”
    林珑转头向窗外看去，周羿的房间有窗户，窗外一棵高大的树在冬风里簌簌着枝条。她的目光望向远方：“国内也说是要下雪呢。”

 第189章

    窦凯航握着她的手，“嗯，今年北城的初雪还没到，回去要是赶得上，我们还可以像去年一样找个清早去紫禁城。”
    薛阳眨眨眼：“可惜师父今年冬天不在北城了，不然我们可以去他家堆雪人，后花园里那片大草地，真的可以在上面打滚，而且一下雪就是天堂。”
    姚璐：“我怎么听说那年你缠着他们两个打雪仗，凯神羿神联手围攻你，他俩准头好你手速快，最后你们三个都是一身的雪，完全可以cosplay雪人，把裴老他们笑坏了。”
    除了周羿和窦凯航无奈，一屋子人笑得东倒西歪，白棣眼睛发亮扯着薛阳问“有没有照片有没有照片”，被周羿轻飘飘地拎开了：“来，再看看今年各大赛的题和代码加深一下印象。”
    也是赛前常做的事项，主要目的是保持赛场思维和脑感。林珑等人眼睛里都还有未尽的笑意，但听话点头，乖乖继续看资料：“好嘛好嘛～”
    中午不敢睡太久，一点半周羿挨个拍门把人叫醒，为了后天下午三点开赛时候的大脑不会习惯性困倦。下午大家按队伍在各自的房间准备，做一些最后的商议与梳理。
    这会儿已经基本跟其他国家的队伍见不到面，大家都默认王不见王。
    时间过得非常快，一眨眼就太阳落山，群里周羿在说集合出去吃饭，林珑和窦凯航从房间里出来，穿着羽绒服拿着手机房卡和护照，坐电梯下一楼。
    这种时候还是能碰到一些同样要出去吃饭的队伍，他们在大厅等人的时候，不知道是哪个国家的选手和教练们经过，中间几人被簇拥着，神情有点凝重紧张，指缝里夹着房卡，跟教练交流着什么，和迎面而来的另一支像是认识的队伍打了声招呼，但没停留，也没朝大堂里多看一眼，一行十几人就这样匆匆走出旋转门去了。
    林珑还认不全世界上的红名和橙名谁是谁，拉了拉窦凯航的衣袖，悄声问：“那是谁啊？好像有点眼熟。”
    窦凯航看了一眼：“那就是弗宁勒姆和队友，去年意外失手没拿到奖牌，今年应该不想重蹈覆辙吧。”
    “什么！”林珑意外，竟然真的是关注过的名字，“美国的队伍也开始到了吗？不过也是，都傍晚了……”
    群里薛阳在说电梯好难等，估计这会儿不少人都下楼吃饭。几分钟里林珑见到了一波又一波参赛选手，包括拉斐尔路易和莫妮卡，后者依然是特别热情地过来叫她“honey”。
    虽然大家其实是竞争对手，但同样也是从暑假开始就认识的交情，世界赛氛围笼罩在这里但并没有那么剑拔弩张，至少比赛之外还是朋友。
    林珑和她聊了一会儿，拉斐尔也过来笑着打了声招呼，然后和莫妮卡各自带着自己学校的队伍出门吃晚饭去了，目的地也不同。
    第四波电梯薛阳等人终于下来，一见面就说：“走走走，去吃大餐，我们已经线上约号了，到那儿应该不会排太久。”
    是白棣去年来过以后最推荐的一家西餐馆，他们一定要趁今天去吃，明天下午开幕式，而明天这个时候就是正式比赛前的最后一夜了。
    林珑笑应了，牵着窦凯航，和姚璐他们聊着下午在房间里的事，一行人一起往外走。
    酒店门口停下一辆车，有几个人从车上下来打开后备箱拿行李，一开始他们都没有在意。
    直到那几人走进酒店的旋转门，站在大堂明亮的灯光下，拉着行李箱驻足，似乎是在确认前台的位置，但却正好与正向这边走来的华国众人对上目光。
    四目相对。
    林珑看到当中的那个人忽然轻轻眯了下眼。
    她抿了下唇。
    周羿等人的脚步也早已停住。
    灯光下，青年不动声色，除了刚才的那轻轻一瞬外没有别的动静，周身有一种长居云端的淡漠贵气，平静而疏离。旁边他的兄弟和教练的神色比他要明显一点，尤其是看着窦凯航的时候。
    他们衣领处有着同样的罗伯特家族的徽章。
    在两方人无声的互相打量下，像是某种古老悠久力量的信使，安静夺目，闪着银色的光芒。
    第84章 传说中的计算机世家
    此刻的国内北风深重，清晨的气温像是笼在白雾里的冰晶。已近年底，所有人都有很多事，要在最后这一两周里抓紧将今年剩下的一切收尾，迎接日历上翻过的又一年。
    acm论坛里，世界赛氛围依旧浓浓笼罩。
    [美国那边是不是该吃晚饭了，也不知道凯神他们在干嘛］
    [后天这个时候已经在比赛了啊啊啊啊紧张］
    [真的是整个赛区都在翘首以盼，等今年最后的结果］
    [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啊，好多队伍都发照片了，他们七个全都没有动静］
    [明天就开幕式了，会有直播，问题是国内时间凌晨两点］
    [习惯了，还是得看，反正流程也不会长］
    [没有教练跟队还是很让人担心啊……希望他们互相加油稳住，吃好睡好休息好，正常发挥就好了］
    [接休息好接正常发挥！许愿许愿］
    ……
    北太平洋彼岸，美国街头已经到处是圣诞节前的气息，不少商家门口放上了装饰得亮晶晶的圣诞树，“happy christmas”的彩灯、横幅或喷绘字体一遍又一遍提醒着路上来往的行人。林珑等人在西餐厅坐下来时，点的就是新推出的圣诞套餐，这里也已经提前换上了节日装扮，一切都洋溢着欢快热闹的氛围。

 第190章

    他们边吃边讨论着刚才那一幕，林珑切着牛排感叹：“没想到欧文他们来得这么低调。”
    弗宁勒姆还是跟同校另外两支队伍一起呢，包括他们的跟队教练，加在一起也有十几人。欧文和威克伯格按说也有同校队友，却选择和自己的教练仅三人低调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临时有事没跟大部队一起。
    窦凯航给她的杯子里倒上果汁：“他们一般不跟校队一起出现的。他们教练也是罗伯特家族的人，按辈分算是族叔吧，以前也是acm世界冠军。罗伯特家族的规矩向来如此，如果有本家子弟在役，就会派长辈单独教导，不管是日常训练和出去比赛都独立进行，并不依赖校队。”
    “哇，还有这种规矩。”林珑和姚璐面面相觑，“那他们家岂不是……派头很大，也没派多点人来送一送。”
    上了奶油蘑菇意面和番茄牛肉通心粉，白棣和沈步之帮着用公筷分到每个人的盘中。
    窦凯航说：“罗伯特家族不觉得赛前是什么需要大张旗鼓的时候。他们行事向来沉得住气，但是重要的奖项和名声必须拿到手，欧文和威克伯格来之前一定被叮嘱过了。”
    林珑对这个传说中的计算机世家非常好奇，想起论坛上看过的帖子：“所以他们家的人真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学编程，参加各类竞赛和在顶尖实验室历练，拿遍荣誉之后进家族企业做技术领军人吗？”
    姚璐对一个数据记忆犹新：“光是历年acm全球总决赛冠军，就已经有15次姓罗伯特的，太可怕了。”
    薛阳的关注点比较歪：“不是说他们家族的人向来不和外人组队吗，那么多年，竟然没出现过只有一个人在役的情况，也是挺神奇了。”
    周羿对罗伯特家族也有点了解：“这种事情都是从他们上小学开始就规划好的，一旦培养起来就是十几年的默契。大家族，不管主支旁支，总能找出来人吧。”
    林珑舀着玉米浓汤若有所思，长桌上的食物琳琅满目，沙拉、牛排、意面、汉堡、汤品、甜点，每人还有一盏双球冰淇淋，哪怕是在十二月的天气，还是挡不住大家吃冰的热情，况且餐厅里融融暖意，并不感到寒冷，透明的玻璃盏里香芋和巧克力的冰淇淋球在灯光下看着清凉细腻，像是有甜甜冰冰的感觉融化在舌尖。
    姚璐立刻就记起帖子里的另一个*关键词了：“欧文和威克伯格是主支嫡系，这一代家主的长孙次孙诶！不过弟弟比哥哥还厉害，听说威克伯格为了等欧文还特意晚上学了一年。”
    沈步之在几人里向来话不多，一般都只是安静地听着，这会儿突然冒出一句，像是随口又像是意味深长：“他们家族向来不以年纪论继承权，所以每代每人，都挺卷的。”
    继承权吗？众人对视一眼。
    这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挺遥远的事，不过罗伯特家的人很卷倒是不争的事实，从初中开始就上大学的课，又有强大的家族底蕴支撑，在竞赛场和学术界对同龄人都是降维打击，欧文和威克伯格已经追平了前辈创造的世界赛两连冠纪录，今年全球总决赛最大的看点就是他们能不能实现史无前例的三连冠创举。
    要是在一个人只能参加三次的全球总决赛上三次全都夺冠，那真的不管有没有后来者，都是令人仰望到不知怎么钦羡的成就了。
    白棣嚼着蜜汁烤肋排，含混不清地说：“我觉得他们现在压力比前两年大吧。刚才欧文看凯神的那一眼，对他算是难得的情绪波动了，估计十二月红名赛的事还没过去。”
    这届全球总决赛在外界看来星光熠熠，欧文和威克伯格作为连续两年的卫冕冠军仍然是最有重量的夺冠热门名字，但是在作为世界赛预演的十二月红名赛上，华国再一次实现了三人前十，窦凯航更是令所有人都没想到地一举超越欧文，以一道压轴的高级图论奠定胜局，再次终结了罗伯特家族十个月来对于红名赛冠军的持续垄断。
    上一次终结者也是他。
    直到今时，众人还能清晰记起当日论坛的轰动，不过对他们是蜜糖，对志在创造历史的罗伯特家族来说，大概就算不得什么好回忆，即使世界赛上众星云集，有非常多在前两年曾拿过奖牌甚至和欧文威克伯格竞争冠军的选手，但此刻在欧文和他背后的罗伯特家族眼中，第一次参加世界赛的林珑窦凯航必然是需要头号警惕的人物，他们当然也没有忘记林珑已经升入橙名。
    哪怕是在从不缺乏天才的罗伯特家族，这也是几乎没有人做得到的晋升速度，假以时日等她再升一阶，又是红名赛上的一个威胁，最好是从现在就开始拖慢她的脚步。
    从餐厅出来回酒店时居然又碰到了欧文。
    他和威克伯格以及他们的教练在酒店门口站着，似乎正在说什么，旁边有陌生的西方面孔，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胸前挂着的证件牌在夜幕里看不清楚，还有人扛着摄影机。
    白棣悄声说：“是记者。”
    acm全球总决赛历来是计算机界关注的重点，各国的新闻媒体这两天也陆续抵达，选手和教练住的酒店是公开的秘密，有的就会在这里等偶遇。不过赛前，能问的也不多。
    几人刚要继续向前走，后面就传来有点惊喜的声音：“哎，周队。”
    是中文，所以大家都愣了一下，转头时周羿了然，给窦凯航林珑几人介绍：“去年世界赛就来过的孟记。”

 第191章

    这位孟记者穿着灰色羽绒服戴着眼镜，和团队里的人看起来也是出门吃饭，没拿器材，一人手里还举着汉堡，拎着几杯不加冰的可乐。他热情地寒暄：“我们就住隔壁街酒店，也是出门逛逛，没想到竟然正好碰到你们。你们带的东西够吗？有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周羿客气地说：“都够的，谢谢您。”
    后来林珑得知这也是央媒的记者，跟当时国赛过来采访的是同一家，果然他就算临时遇上但问每个人的问题也都很有水准，很了解竞赛圈。不过也有分寸，简单问了几句之后赶紧让他们回去休息，临走前还说：“加油啊！国内所有人都在支持你们，我们相信只要正常发挥就能拿到不错的成绩的！”
    林珑这两天也会看论坛，这确实是目前网络上主流的说法，大家也怕给他们增加压力，越到最后越不提具体成绩，只说希望正常发挥。他们从酒店门口还没结束的那群人旁边经过的时候，欧文又看过来一眼，这次停留的时间更久一些。
    坐电梯上楼的时候白棣打趣：“真是引起罗伯特家族的注意了，我从来没见欧文这么关注过一个人。”
    去年他们来的时候，对欧文的印象是坐在金字塔尖、连美国的选手和媒体来搭话都平静依旧的人，身上有强者那种位居云端的气质，全程淡漠，虽然没有什么明显倨傲的举动，但那种淡淡的目下无尘就是很符合他的地位和性格。不像今年，大概经历了太多次意外。
    窦凯航和林珑走在一起，其他人也有意给他们让出空间，在房间门口分开的时候，他伸手进外衣口袋，拿出一小罐系着精致飘带贴着中文标签的、一看就是从国内带来的糖。
    他递给林珑，林珑仰脸朝他笑。
    虽然没有更亲密的接触，但两个人之间就是流淌着一种不同的氛围，白棣和薛阳都在后面啧啧啧，进房间的时候还听见薛阳问他：“是不是你们y大的学长毕业前开的那家著名的糖果店啊，下次去北城的时候也带我去买呗。”
    林珑回房洗漱后又整理了一遍各种证件，全都检查好后收进包里，带去赛场的资料全都由窦凯航背，她不用管，把东西收拾好后就上床，躺在床上刷手机。
    姚璐擦着脸走过来：“明天几点起？”
    林珑翻了个身，仰着眸子看她：“还七点二十吧，我看群里说还是八点下去吃早饭。”
    “嗯，那我定闹钟了。”姚璐调好手机定时，把窗帘拉好，然后也掀开被子上床，“安安晚安～”
    林珑伸手把床头灯关掉，也在手机上把闹钟定好，眼睛弯起来：“晚安哦～”
    第85章 终于要到去圣斯凯洛的这一天
    二十一号下午适应场地，林珑等人中午十二点半吃过饭就出门，世计协就在两个路口外，后面就坐落着世界赛圈都向往的圣斯凯洛礼堂，那是所有acm选手心中的圣地，年年岁岁见证着年度全球最高荣誉的诞生。
    今天蓝天白云，拂过耳畔的风带着沁凉的冬意。
    林珑穿着杏白长款羽绒服，帽子上两颗白色毛绒球在耳边一晃一晃，围巾拉到下颌，露在外面的半张脸莹润白皙。她走在街上，把手塞在窦凯航的衣服口袋里取暖，眼睛盯着不远处建筑物后已经隐约露出一点的礼堂轮廓。
    终于要到去圣斯凯洛的这一天。
    去年就是校庆日，和身边人以及远方的薛神第一次将这个愿望宣之于口。那时候他们年龄还不够，还只能在教室里透过直播看周羿在这里厮杀，再在得知结果后兴奋难止，许下跨越南北的稚嫩约定要一起去世界计算机竞赛的巅峰。
    而今，如约而至。
    礼堂前的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影，湛蓝的天空在此处像澄净如海的琉璃。
    最显眼的地方矗立着签名墙，非常引人注目的it风背景，每个人依次拿马克笔上前签下自己的笔迹。旁边有官方摄影师全程照相，也有许多教练举着手机录下选手们落笔的瞬间。
    广场上系着许多五颜六色的气球。蓝天白云，阳光人海，像极了国赛那天。
    却又比国赛更为盛大。
    林珑等人也排进队伍里，轮到的时候互相拍照。
    或许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这样的体验，国赛那时候也是拍照墙而非签名墙，林珑落完最后一笔下意识顿了一下，抬眸去看他们在这里留下的印痕。他们所有人签的都是姓名＋id，“林珑annie”和“窦凯航kevin”并排挨在一起，旁边是薛阳和白棣龙飞凤舞的字迹。周羿沈步之和姚璐签得比较工整，或稳重或规矩都符合各人的风格。
    那几行中文在整面墙上熠熠生辉。
    是在那一瞬格外灿烂的冬日阳光，照在笔锋之上，广场在那一刻格外辽阔悠远，世界是一座梦幻盛大的花园。
    后来林珑接受国内采访回忆起来时形容那一刻：“那个时候还没真正进圣斯凯洛的大门，但是一种冥冥中的感觉已经来了。”
    签完名后他们去领参赛服，以及看一下被分配到的座位号。薛阳一拿到选手证件牌就笑：“哇，好吉利的66号啊。”
    “你们分在哪呢？挨得近不近。”
    林珑也比较满意：“在29，算是我们俩的生日月份组合吧。”
    周羿说：“我们在45，挺中间的。”
    那其实大家都隔挺远的，在赛场上可能都看不到。薛阳在阳光下伸了个懒腰：“顶峰相见吧兄弟姐妹们。”

 第192章

    然后他们就开始在广场上四处逛着拍照，天气风景都很好，随处都可入画。光是背景是圣斯凯洛大礼堂的照片就不知道拍了多少，单人照、队伍照、大合照，每个人在镜头里咧着嘴笑得明媚或温和，姚璐作为主掌镜举着相机特别兴奋：
    “啊啊啊对！看这里！安安特别好看凯神特别帅！绝了这张！”
    ……
    一点半开放选手入场。
    真正意义上正式走进了这里，进入了这座在世界计算机竞赛史上充满神圣意义的殿堂，坐在赛台前时桌上放着印有校徽的队名牌子，英文的校名队名之上依然有中文在视野中央。这里离国内隔着十二个小时的时差和一万多公里，那几个字符像身后的气球线，遥遥牵系着来路与归途。
    林珑和窦凯航坐在一起，望向四周。
    礼堂高高的穹顶像触摸不到的天境，比赛区域外大簇大簇十一种颜色的气球要到明天才揭示它们的归属，四周都是赛台，格外庄严肃静，似乎所有人都在安静屏息。
    姚璐他们已经看不到了。
    媒体区已经架起了大片的摄影机，准备直播即将开始的开幕式。
    窦凯航感到林珑轻轻拉了下他的衣袖，望过去时她的视线没有落在他这里。礼堂灯光下她的侧颜像美丽的东方艺术品，睫毛轻轻扇动像金色光芒下的蝴蝶，目光朝着最前方主席台，轻声示意。
    “看，奖杯。”
    ……
    此刻国内已是凌晨，仍有很多人蹲守在直播间内，看着acm全球总决赛开幕式进行。世计协主席在屏幕里礼堂下做致辞讲话，这边弹幕无聊地在飘。
    [全英文，有人能听懂在说啥不］
    [不知道啊，凯神他们能听懂吧估计］
    [圣斯凯洛看着还是这么恢宏啊］
    [羡慕，什么时候我也能去啊］
    等到欧文作为卫冕冠军和选手代表发言的时候，众人就精神了不少。
    [这一幕我见过，去年也是他发言。搓手期待啊家人们，欧文和威克伯格最后一年！］
    [下一任接班人是叫什么来着？就美国这几年的青年赛冠军，他们的亲弟弟？］
    [斯帕克·罗伯特，今年高三，已经橙名了］
    [高三那得两年后才能打国际赛啊，到时候刚好窦凯航林珑薛阳姚璐他们最后一年，不过周羿他们打完明年就退役了］
    [说不定世计协真的会把可以打国际赛的年级延长到研一呀］
    [话说欧文这次是几号赛台啊，场内名单表怎么还没出来，也不知道和咱们的人离多远］
    [只有我一个人在意他穿的是银色参赛服吗，前两年夺冠都是穿这个颜色啊］
    ……
    弹幕活跃，屏幕上一条一条刷，在深夜和同样关心华国赛区的人们在直播间聊天，也驱散了一些凌晨熬夜的困意。开幕式也确实不会持续太久，各种发言播放短片介绍队伍宣读规则和展示奖杯等和国内赛事一样的流程都走完之后，有一个特殊的环节。
    颁发acm教练奖。
    这个奖不是每年都能有人领到，因为它的条件是要作为带队教练达成五次进入全球总决赛的成就才可以。一个选手在现行机制下最多也就能进三次，教练要拿到这个奖说明他不是运气好碰到了天才选手，而是真有自己的教学水平。设立至今全球只有十几人得奖，都是世界著名大学的校队教练。
    而今年世界赛圈看着欧文和威克伯格的教练上台领走了这个奖。
    这个连羡慕都没法羡慕，弹幕和论坛都在叹气：
    [哎，确实，想象不出罗伯特家族的人进不了世界赛的画面］
    [他们家族这个奖有仨了吧……］
    [国内离这个最近的是a大，还差一次］
    [那还行啊，明年羿神再进一次世界赛就有了］
    开幕式后接下来的测试赛不对外开放，直播间里众人也可以先去补觉，但是当然所有人都非常关心结果。不过这种事基本除非选手偶尔无意间透露一点之外很难得知，就算世界赛正式成绩出来之后大家也不会知道前一天测试赛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睡了一觉起来之后看论坛，果然没消息出现。
    但是论坛里都在讨论着另一件事。
    国内时间早上七点，华盛顿那边晚上七点的时间。
    林珑窦凯航周羿薛阳等七人的社交媒体同时更新了一张照片。
    远处的背景是冬日阳光下的圣斯凯洛礼堂。七个人站在写满各国选手名字的签名墙前，对着镜头一起笑着比耶。
    身上的世界赛参赛服沐浴在阳光下，颜色是统一的华国红。
    ……
    北太平洋彼岸的夜幕已经降临。
    今晚是全球总决赛前的最后一夜。
    林珑等人吃过晚饭散步回来，还在聊刚刚国内打过来的跨洋视频通话。他们晚上是在一家中餐馆，菜刚上齐就接到了电话，算算国内还是清晨，为了配合他们的时差一大早就打来关心情况。而接通后看到裴毅和吴升一起出现在画面里，就更是意外。
    都知道裴毅这半年一直在南方小镇休养身体，薛阳第一句问：“师父，你们在一起呀？”
    “嗯，我回北城了，等你们打完世界赛回来，在这边给你们接风。”裴毅温和地笑，显然知道按原本的计划薛阳姚璐也会和其他人坐同一趟航班先飞北城再回南城。他关心地问，“感觉怎么样？在那边还适应吗？”

 第193章

    “放心吧，活蹦乱跳。”薛阳挺起胸膛，“我们超强的。”
    周羿笑道：“老师放心吧，我肯定把他们顺顺利利地带回去。”
    三家教练跟不过来，在国内日夜担忧，唯一稍微能安点心的就是周羿做事稳妥，有他带队起码能规避大部分的不稳定因素。吴升看着这边的画面笑着调侃：“你们这吃的，完全就像是在国内啊。”
    酸辣土豆丝，番茄炒蛋，糖醋里脊，可乐鸡翅，白菜豆腐，红烧鲤鱼，蓝莓山药，牡丹烤鸭，米酒汤圆，外加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牛肉炒饭，简直就像在学校隔壁餐馆，一点也看不出是在一万多公里之外的美国。这边众人都笑：“昨天吃过西餐啦。比赛前最后一个晚上，吃点熟悉的。”
    这通电话是打到周羿的手机上，裴毅望了一圈：“林珑和凯航呢？”
    周羿：“在那边呢，y大校队的人也打视频电话过来了。”
    林珑此时正在跟徐亮说话：“都好呀，没什么不适应的，吃的好睡的好，资料也都有带齐。紧张的话……还好啦，我们会调节的，别担心～”
    徐亮：“那就好那就好，多穿点别感冒，轻松上阵，我们到时候都会在国内给你们加油的！”
    沈庭谦张柯和邱博袁天都凑在屏幕前：“安安，凯神，走到这里你们真的特别厉害！相信自己，一定不留遗憾！”
    新生们在后面齐声喊：“学长学姐加油！！”
    结束了那边再过来，裴毅和吴升已经跟周羿等人说过一轮，见到他们也是同样的嘱咐：“保持心态，你们都是很厉害的孩子，实力方面相信你们不会有任何问题，就照顾好自己，凉的辣的少吃，出门穿厚点别冻着，一定相信自己，记得你们永远是我们的骄傲。行了赶紧吃饭吧，别的不多说，我们在国内等你们回来。”
    挂了来自国内的电话，林珑等人继续边吃饭边聊天，温暖的香气和笑语飘散在这个十二月的冬夜。这顿饭的最后众人纷纷举杯，果汁或可乐在杯里碰撞出缤纷的色彩，灯光下七张年轻朝气的脸庞明净而坚定，所有人的声音汇聚在一起：“最后一战！冲！”
    回酒店后大家就准备散开，有人要回房间有人要去酒店健身房。分开前在一楼大堂，七人相望一眼，彼此告别：
    “早点休息。”
    “嗯，明天见。”
    再多的就没有了，互相加油打气的话在吃饭时都已经说过，也约定好了第二天比赛结束后一起去华人街吃火锅。大家然后就准备单独行动，到了这样最后的时候，各人都有各人解压和调整状态的方式，彼此都不会去打扰什么。
    但既是队友又是情侣的人总是不同，林珑和窦凯航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周羿等人目送着他们一起往酒店露台去了。
    沈步之想起刚才回来的时候室外温度还是很低，有点犹豫，看了看手机上明天预报有雪和今夜适宜观星的天气，欲言又止：“他们是看星星去了吗？”
    周羿笑着：“嗯，说不准呢。”
    大家终究还是没有跟上去，而最后这一夜，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度过了。
    当华盛顿这边迎来新一天的晨曦，国内也从白昼进入了黑夜，这最后一整个白天网上气氛相当紧张，论坛无论什么时候点进去都是无数高楼和新帖。到了入夜后，更是加剧，飘在首页的帖子最新回复时间只在几秒前，置顶的世界赛集中楼里数万人在线。
    北城下午的时候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雪花不大，也没有很密集，像天空中飘飞的精灵，温柔地俯视着大地。晚上七八点有人看了外网的天气华盛顿那边也在下雪，那大约是一个带着圣诞气息的冬雪清晨。
    按时间算，林珑他们应该已经起床了。
    比赛当日一般都是按自己的节奏起床吃早饭，也会按各队的习惯进行最后的整理，这些都是只有队员自己才清楚的事，但全网牵挂殷殷。
    牵念像涟漪，就这样渐渐传扬开去，一传十，十传百，微博热搜都开始有相关词条。林珑的初高中同学和乐团认识的人都看到了这回事，有的更是在之前国赛亚锦赛的时候就知道她在acm圈地位很高。一时间又是一阵群聊和朋友圈的热闹，全国各个角落都有惊叹和祝福。
    远在奥地利的音乐大剧院排练厅里，今日下午的合练正在中场休息，小提琴部的人围成一团，都在看手机上的消息：“哇塞，师妹好厉害！全球总决赛啊！”
    有人悄悄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团长，见他也在低眸看着手机。身后那个位置的小提琴和曲谱架早已换了新人来执掌，他们这圈人的眼睛里都是怀念和祝福，一起长大的那个温柔美好的小妹妹去了更高更远更适合她的地方，有女孩和同伴柔和地笑着低语：“下次回南城的时候能不能遇见国内学校放假回来呀，好久没见过师妹了呀～”
    ……
    南城外宁静的村落，夜幕已经笼罩月光下的庭院，林珑的外公外婆也在关注着讯息。他们不太懂什么赛区历史什么意义非凡，但看得明白网上千言万语的期待。牵挂深切，外婆看着早些时候跟林珑的聊天：“安安说是下午的比赛？”
    外公声音洪亮：“安安在美国，有时差，明天起床就知道结果了。”
    外婆笑着：“哎哟，那我得准备些糕点和水果，明天去临安寺里还愿哟。”
    ……
    北城y大校队训练室，沈庭谦徐亮等人已经全员集合，都是下午和傍晚提前睡过一觉来的，今晚就准备在这里通宵。旁边拼起来的长桌上放着零食和饮料，投影大屏幕已经打开，官方直播间里解说在滔滔不绝地介绍情况，数十万在线观众的弹幕如潮水，但摄像头对准的礼堂画面里暂时还空无一人，离圣斯凯洛正式开启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而国内已经迈过了十二月二十三号的零点午夜。

 第194章

    张柯实在心跳很快，论坛刷得翻来覆去，对着早就看过无数遍的名单念叨各个奖牌区热门队伍的赛台号：“欧文15号，我们29号，拉斐尔37号，弗宁勒姆41号，羿神45号，薛神66号，杰特73号，奥伯纳79号……”
    袁天补充：“还有扎卡里21号，莫妮卡39号，布莱恩54号，马修57号，亨利62号，本杰明85号，乌玛98号，塞巴斯蒂安99号……”
    徐亮听得想裂开：“怎么有这么多队伍上热门名单，谁定的热门标准啊也太多了吧！”
    邱博凝眸：“没办法，走到最后这里的世界顶尖选手基本非红即橙，全场没一支队伍是履历不够惊艳的。”
    ……
    凌晨两点二十分，屏幕里开始出现选手入场身影，但来自天花板的俯拍视角隔的太远看不清具体是谁，直播间弹幕努力辨认着轮廓人影，看到穿红色参赛服的就忍不住一个“！！！”敲在屏幕上。他们看着数百人在圣斯凯洛礼堂里走动落位，媒体区教练区也渐渐座无虚席。
    凌晨两点五十分，所有人在自己队伍的赛台边坐定。
    场边大簇大簇五颜六色的气球飘动如歌。
    怎么播放赛前采访剪辑，怎么宣布倒计时一分钟准备，徐亮等很多人后来好像都没了印象。
    只记得在圣斯凯洛响起一年一度的铃声、选手电脑和场内大屏幕静止的比赛时间瞬时跳动为“00：00：01”开始走秒的那一刻，直播画面里瞬间开始行动的各位当今acm世界赛圈最厉害最顶尖的各国选手，和远在国内的他们自己骤然砰砰砰剧烈的心跳声，还有解说杨远喊出的那句：
    “今年赛季的最后一夜，我们再次将目光投向世计协总部圣斯凯洛，那里是决定今年世界冠军的这一夜或者说这一天！此时此刻，我们赛区y大的林珑窦凯航、a大的周羿白棣沈步之、j大的薛阳姚璐都在场上，镜头里可以看到奖杯和奖牌都已经展示在了最前方的主席台，五小时后就将决定它们的归属，倒计时已经开始，让我们一起加油、期待、祝福！”
    第86章 愿你成为自己的太阳
    “决赛开始！世界的目光聚焦在圣斯凯洛，十一道题目已经在世计协官网同步放出！今年的全球总决赛首次引入出题人在线评论，命题团队将会在推特不定时和网友互动翻牌，我们会持续关注最新动向，大家看到出题人回复有更新的话也可以在弹幕提醒我们。”
    直播画面里各队已经在快速读题交流，杨远先是一口气说了一长串，接着马不停蹄关注场上进展：“此刻在圣斯凯洛的三分之二都是去年熟悉的人，十几支需要重点关注的队伍我们赛前也已经给大家介绍过，现在所有人都在全力冲首杀，我们看到有些队伍已经有人坐到机器前开始写代码，时间目前才过去两分钟，场边的工作人员拿着气球随时待命！”
    卫海补充了一句：“应该只是先敲需要用到的头文件，目前还没有看到哪支队伍打开后台工作区。”
    “是的，acm的题目都非常长，即使是第一道题读完也基本不会这么快，况且国际赛的题是全英文，对于母语非英语的选手还是稍有劣势，”杨远话还没说完就见后台形势生出变化，有人已经正式开题，“果然，场上第一个开始行动的是欧文，和他的哥哥威克伯格是去年的卫冕冠军，他们读题的速度真的非常快，后台可以看到欧文开的是j题，说明k题被他们判定为开场阶段暂不考虑。威克伯格正读，欧文倒读，这是他们三年以来的比赛习惯，今天这场最重要的比赛同样如此。”
    “国内的三支队伍目前都——林珑窦凯航也开始开题！是a题，现在看不到是谁坐在电脑前。他们的读题顺序向来不固定，不过读完第一题就出手也算是常态了。”
    “好的！a大和j大都开始写a题！时间来到五分钟之后很多队伍做出了决断啊，开场基本集中在a和j。其实开场对各队是最未知的一段时间，因为完全没有跟榜信息，只能自己判断。就看谁能快人一步抢到首杀了！”
    首杀，这绝对是场内场外现在最关注的话题，能进全球总决赛的那都是地表超强队伍，各国金字塔尖的那一拨天才，但还是到十九分钟才开始出现提交，这在acm比赛平均数据里已经算很晚，足见总决赛题目的难度，而这几次尝试又都纷纷被系统无情wa掉。圣斯凯洛今年飘起第一只金色气球的时刻还没有到来。
    “窦凯航交a！——啊！欧文也交j！”杨远几乎在y大的名字浮上交题区的一瞬就喊出声，结果下一秒最忌惮最强大的对手名字也杀出来。两队之间隔着另外一支美国的队伍，提交时间应该只在毫厘之距，此时一起在系统判题中，黄色进度条一闪一闪像命运般的符篆。
    转播镜头直接把三队的画面切到了一起。
    赛前国内很少有人直接预测林珑窦凯航对上欧文威克伯格会如何，都是“希望正常发挥呀”一类的加油祝愿，对他们的期望基本还是感受世界赛积累经验，如果能进到前六拿块银牌就再好不过了。但见到才不过是第一道题，窦凯航就在和去年的卫冕冠军隔空对话，丝毫没有在圣斯凯洛被压气场，而他们也是今年在红名赛上针锋相对一整年的宿敌。杨远和卫海等得紧张吸气：“还没有出结果——”
    “啊！！！我们过了a！！！”杨远的吼声差点掀翻屋顶，他的激动溢于言表难以抑制，“欧文过了j，但还是我们更快！恭喜窦凯航！！！这已经创造了一个历史，华国选手在全球总决赛上的第一个首杀！工作人员已经拿着红色气球和金色气球过去了，我们升起了全场第一只气球！！！”

 第195章

    夹在窦凯航和欧文之间的宾州大学挂掉了a题，神情明显有失落，但是现在哪还有人会在意，国内弹幕是一片疯了般的狂涌。无数的“啊啊啊啊啊啊！！！”已经占据了半壁江山，剩下一半有点内容的也在疯狂喊凯神凯神，直播间几乎是顷刻间就燃爆。
    直播里欧文的神情倒是很镇静，这种几秒的差距不至于让他动容，何况才刚开场，后面有的是机会。他平静依旧，起身换威克伯格来上机。y大这边窦凯航也和林珑迅速换位，双方没有一秒停顿就进入下一道题的争夺。
    但这毕竟是第二道题了。在他们传来消息之前，稍慢一拍的其他顶尖队伍纷纷首开记录，拉斐尔过a题只比窦凯航慢了两分钟，然后是周羿、弗宁勒姆、杰特、薛阳、莫妮卡、戴维斯，都通过了a题，只有奥伯纳跟着欧文的脚步选择过j题。这一串密集的过题集中在四十分钟前，彼此间隔只在两三分钟左右，可见头部队伍之间竞争如往年般激烈万分。
    然而在他们之上，有一支队伍如同三年来的每一天一样，是压在所有人心上的巍峨高山。
    又是罗伯特兄弟！威克伯格作为罗伯特家族的嫡系主支，虽然居于欧文之下，却绝对不是任何人能小觑的对手，他过a题的速度甚至紧跟戴维斯之后，一看就是早胸有成竹，一上机就立刻敲代码，别人才刚过一题的时候已经有两题在手。在去年和前年，他和欧文就是这样保持着近乎不可能的衔接节奏，在全球总决赛这样高手如云的地方全程压制，没有人可以挑战他们的强强联合。
    而林珑呢，林珑此刻如何——
    杨远和卫海一心二用，嘴上还播报着交题区的情况，眼睛却一直紧紧锁定在只有他们能看到的后台界面上y大的工作区。他们早就知道林珑在开哪道题，但不到最后一刻还是悬心，直到她的提交如轻盈剑光闪出，才喊出声——
    “f题！林珑并没有选择j题跟榜，她亮出了属于她自己的剑！”
    f题，一道很多人从开场就在期待林珑去做、但在真正实现的这一刻仍然心跳狂涌的题。她凌驾于几乎所有红名选手之上的数论、在各种场合屡建奇功的数论，再次成为最可靠的武器，当标有五角星的ac出现的时候，多国直播间彻底疯狂，有的还在喊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冲这么难的f，法国的解说已经在飙高音：
    “第二道首杀！华国实现了梦幻开局！虽然在排行榜上暂列第二，但是他们紧紧咬住了罗伯特兄弟，前两年的全球总决赛上都没有队伍做到过这一点！抢先过掉一道别的队很难通过的题，争取战略和心理上的主动性，这是annie在亚锦赛就做过的事情，历史会再次重演吗！”
    同一时间，华国直播间里，杨远和卫海差点没跳起来击掌，他们喊的就更大声：“比赛时间00：47：26，林珑再抢下一道首杀！蓝色气球和金色气球已经在她身后升起，我相信赛前希望保铜争银的大家都没有想到过这样的局面！林珑窦凯航作为第一次上全球总决赛的新人，在和连续两届的卫冕冠军正面相抗，他们持续在刷新着华国选手在世界赛上的高光！”
    “而且我们看到，出题人在推特上表示，没有想到f题会在第一个小时被破，原本的定位里这是一道在中期给各队制造麻烦的题目！现在林珑*这么早拿到ac，一定会影响到场上竞争对手们的节奏，他们原本可能没有准备这么快去看f题！”
    能拖住欧文和威克伯格吗？
    能拖多久？
    所有人的心脏都在狂跳，几乎是屏息看着直播画面里各国选手的疾速交流。
    答案是，半个小时！
    没像亚锦赛上拖到两小时后才有队伍第二个解出来，毕竟欧文和威克伯格是当世第一，且只差这个世界冠军就将成为史上第一，但林珑争取的时间已经足够！在这段时间里，窦凯航已经迅速通过了j题，在三道题的总用时上反超罗伯特兄弟，来到了令所有人热泪盈眶的第一名！就算只是暂时，就算离比赛结束还有三个多小时之久，可是华国队伍在全球总决赛上暂列第一，光这一幕就足以抹去一切理智！
    杨远的声音已经开始沙哑，他努力维系着语句：“就在刚刚，y大登顶那一瞬间的排行榜，我相信很多人都已经截图，包括我和卫海老师在内。虽然这注定会是一场艰难的比赛，我们希望林珑窦凯航再坚持一下、再闪耀久一些，但不管如何，刚才那一刻都已经载入历史，今夜是华国acm里程碑的一夜！”
    在林珑窦凯航上升到第一的那一瞬，美国此刻在观看直播的解说和网友们也终于产生了从未如此深的危机感，此前欧文和威克伯格参加的所有比赛中，不管对手如何，从未将第一的位置哪怕有一分钟拱手相让，所以他们被世界赛圈奉为不可及的神话，可是现在，一支大二的年轻队伍终结了这一点，这领先只是暂时，却已经让西方开始混乱。
    而东方掀起的浪潮甚至还在继续。
    杨远的语速越来越快：
    “众多队伍已经纷纷通过第二题，目前场上手握a题和j题两道ac的队伍达到二十七支，我们赛区j大的薛阳姚璐也在里面，现在排行榜上暂列第十三位。周羿率领的a大暂列第十一名，但他们第二道没有开j题，而是在一分钟前，拿到了e题的首杀！”
    “难以想象，此刻场上的四道首杀有三道都是出自华国队伍之手，我们开场之后的节奏似乎一直在爆发！而就在周羿过掉e题的那一刻，林珑窦凯航开e题，薛阳姚璐开e题，他们甚至是放下了手里正在做的题直接切换工作区，而周羿这边也立刻同时开启了j题和林珑之前通过的f！”

 第196章

    这是一场令世界惊叹的三方奔赴。
    或许是一起训练过太长时间，让他们了解并互相不藏私地教了各自擅长的手段，或许就单纯是血脉同源的羁绊和默契，总之在比赛时间第二个小时过去时，林珑窦凯航通过aefj，周羿白棣沈步之通过aefj，薛阳姚璐通过aefj，领先不少欧美队伍。华国a大j大凭此直接杀进了奖牌区，而林珑窦凯航则继续在榜首，用时上领先罗伯特兄弟有六分钟。
    三支队伍全部暂列前十，让杨远和卫海以及所有国内观众有种做梦的感受，他们已经想不到太多，唯一在祈祷的就是：稳住……稳住……
    但欧文带领美国队伍掀起了凌厉的反击。
    第三小时的第一分钟，他就一举夺下h题的首杀，以五题压过四题的数量领先重新夺回榜首。十分钟后，弗宁勒姆拿到b题首杀，上升到第三的位置逼近林珑窦凯航，他的队伍之前也已经过了e题，眼下同是四题只是用时落后，f题也眼看着快要成型。杰特、奥伯纳迅速跟进，周羿薛阳他们的领先优势转眼间就被抹平。
    除此之外，拉斐尔拿下g题首杀，欧洲系的莫妮卡和戴维斯纷纷紧跟而上。他们的实力同样超群，目前有人过的b题e题f题h题都在迅速跟榜，一时间交题区完全是叮叮咣咣神仙打架。
    华国队伍遭受比赛开始后前所未有的冲击。
    或者说，这才是历年全球总决赛上的常态。
    杨远等人紧张得手心冰凉，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林珑他们千万不要被西方的强势冲乱了阵脚。此刻不仅是华国计协，连亚计协的目光都凝注在那三支队伍之上，毕竟伊藤翔平朴志赫如赛前预料一到世界赛上的红名堆里就查无此人，李俊升李栋恒稍好一些，但看起来离奖牌区也有不小的差距，今年亚洲的成绩全指望华国，在前二十中多达十七支的欧美队伍里，唯有三簇华国红在亮着。
    直播镜头时不时就会切到重点队伍的赛台，前十的面孔在屏幕里轮番闪过。
    杨远看到林珑在电脑前十指如飞地敲代码，窦凯航在一边凝眸在纸上快速地写推导式。在周羿薛阳暂时落回铜牌区、且罚时和欧美相比并没有明显优势时，他们承载着无数人最大的希望。
    比赛开始134分钟，林珑通过了g题。
    152分钟，窦凯航用两次罚时的代价通过了h题。
    176分钟，通过b题。
    当时间进入到第四小时、也就是封榜前的最后一小时后，华国直播间的观众赫然发现，最难的阶段竟然就这么不知不觉被窦凯航和林珑渡了过去，也许艰难，也许他们也曾咬紧牙关，但是长久以来无一分钟间断的努力，让y大的排名在数支队伍的冲击下还是稳住了第二名，此时是场上唯二的七题队，依然处于赛前论坛里不敢奢望的金牌区。
    杨远时刻紧盯直播画面和后台：“现在前十五的局势进入了比较胶着的阶段，国内队伍周羿他们的情况也在稳定，在这一小时内解掉了b题和g题，作为六题队升回了第六，排在弗宁勒姆、拉斐尔和戴维斯之后，薛阳和姚璐好像遇到了麻烦，整小时只过了一道g题，暂时掉出了奖牌区，但是他们手里有两道正在做的题，修好之后还是很有希望赶上来，加油加油！”
    “林珑窦凯航打开了i题！这是命题人刚刚回复网友时提到的最难三题之一！”
    卫海也在频频翻动着后台数据：“c题i题k题，命题人预期里本次全球总决赛防ak的三道终极题，除它们外只剩一道d题还没被解出。现在有十九支队伍在冲d题，不知道谁能拿下所剩不多的首杀机会，i题只有头部队伍在冲。”
    “是的，欧文和拉斐尔在i题上已经布局很久，其实他们一小时前就打开了i题，各有过两次wa的尝试。”杨远刚说到这里就见交题区再次生变，“啊！拉斐尔也过掉了h题！这样他们超越弗宁勒姆来到第三位！现在场上有三支七题队，我们和欧美各占一支，今年欧洲的发挥也很不错啊！”
    拉斐尔和路易去年排名第六，今年实力明显又精进了不少，比赛开始后除了一道g题首杀外不显山不露水却一路稳稳地上升到了这个名次。杨远顾不得细说，他的视线已经移到了交题区下一行浮出来的信息上。
    “欧文再次提交了i题！嘶好像是要过了——没有！还是在最后阶段wa掉了，但看起来已经很接近ac！我看到镜头远端林珑在跟窦凯航说什么，他们还没有再交。”
    y大也有过两次wa，这在最后都要被算进罚时里去，但在acm的赛场上无法避免。此时比赛已进入白热化，而选手的体力和注意力也到了靠意志力支撑的边缘。
    国内时间已是清晨六点多，天已经快要蒙蒙亮。
    圣斯凯洛礼堂中仿佛有从未停止的浩瀚漩涡，世界赛圈过五关斩六将走到这里的一百支队伍都在全力冲刺，满场气球飘扬，缤纷琳琅到梦幻，有一种长镜头般的电影感。穹顶高远辽阔，人声和明亮的灯光在无数注视下纷繁，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着很多事，宛如宇宙里旋转的星辰。
    203分钟，多国解说在播报场上局势时突然提高了音量：
    “欧文和威克伯格第四次提交了i题！”
    “——林珑窦凯航也交了！”
    自开场第一题那次隔空对话后，排行榜上处于前两名的两队再次同屏出现，像巧合，又像是注定的宿命。
    而这一次，胜出的依然不是罗伯特兄弟！

 第197章

    “来自华国的annie和kevin拿下了i题！！！这是他们今天的第三道首杀！！！欧文和威克伯格的判题进度条还在走——没有过！！！天哪！我们看到了什么！”法国解说在那一刻万千爆发的弹幕中尖叫，“华国y大率先实现八题，再次来到第一！！！他们立刻开始双开c和d！罗伯特家族凡参赛必夺冠的神话面临史上最大的挑战！！！”
    英国解说：“了不起的成绩！伟大的ac！这一刻欧文和威克伯格要面对前所未有的心理动荡！其实赛场上卡题是很正常的事，可是当直接竞争对手通过了这道题并且反超你时，心态上真的很致命！”
    美国解说：“why！为什么没有ac！如果刚才我们自己也通过了只是用时上比华国稍慢一点而已！可是现在——啊啊啊啊啊啊！！！”
    加拿大解说：“不可思议！手握两届世冠的罗伯特兄弟正在被逼下神坛！我们看到欧文终于忍不住往那边看了一眼！隔着很多赛台很多人他应该是看不到华国组合的具体位置，可是他此刻在想什么呢！”
    新加坡解说：“感慨万千，不愧是我们的亚洲冠军，在此之前从未有亚洲队伍在全球总决赛上做到这个地步！第三小时西方掀起的那一拨攻势，并没有将林珑和窦凯航这对天才组合压倒，现在他们开始反击，心理优势要站在华国这一边了！”
    ……
    封榜前的最后四十分钟，场上情况发展超出所有人想象。
    欧文自那一眼后再没朝那个方向望，周身气场沉得像肃杀的雪，在216分钟拿下c题首杀。而在多国队伍的混战中，d题首杀被西班牙的莫妮卡收走，凭此上升至第十位进入铜牌区。法国拉斐尔和路易异军突起，似乎前面的安静都是为了这一波震惊世界的爆发，这一小时内过了四题，达到场上之最。离封榜还有五分钟时威克伯格过掉d题，但窦凯航林珑早已先一步双双交题，c题d题干净利落地ac。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已经照在东方大地，杨远和卫海却丝毫没有熬了一夜的疲乏，直播间里一直守到现在的观众同样如此，他们此刻盯着屏幕紧攥双手有沸腾的不敢置信和渴望。同时还有一波新观众早上起床后立刻点进来关注即时排名，看到榜首竟然是华国名字时倒抽一口冷气，呆呆地听着杨远在喊：
    “封榜！全球总决赛的最后一小时已经来临！目前奖牌区的情况，弗宁勒姆、杰特、周羿、戴维斯率领八题队分列第四至第七，后面奥伯纳、薛阳、莫妮卡紧随其后在第八到第十，但他们并不是唯三的七题队，场上七题队多达十一支，银牌铜牌区的位置随时都有可能变动！a大j大一定要坚持住！这是黎明前最后一段险途！”
    “前三名争冠队，林珑窦凯航目前以总用时优势领跑！但是现在的局势是全球总决赛上从没有出现过的情况，金牌区的队伍全都过了十题，他们都只剩最后一道k题就能完成ak！还从来没有人能在圣斯凯洛实现ak，今天会是创造历史的时刻吗！”
    “如果三支队最终都没能解出k题，那么林珑窦凯航就将拿下冠军，说实话我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都在抖，曾几何时我们怎么会想到华国离全球总决赛冠军这么近！但是一旦有两队及以上解出来，情况就会变得复杂，也是我们现在密切关注的动向！”
    “花一点时间和大家再回顾一下acm比赛规则：题数多者排名靠前，同题数情况下总用时少者更优。这个总用时，不是说先做出来就一定比对手用时少，因为之前的每次提交错误都会加20分钟罚时，在很多时候会改变结果！”
    “我举个例子，如果你在45分钟时通过了一道题，但在此前有2次错误提交，那么你这道题的总用时是45＋20x2=85。而你的对手，在60分钟才通过这道题，却只有1次错误提交，他的总用时就是60＋20=80，还是更快！”
    “现在排行榜已经进入锁定，各队的交题结果都不再公开，但至少一直盯着交题区还是能数一下提交次数。在封榜之前，林珑窦凯航和欧文威克伯格各交过一次k题，拉斐尔路易还没有交过。从现在开始，k题的每一次提交都将是关键，都决定着最后谁能捧起冠军奖杯！”
    千万人的弹幕此刻奔涌宛如一浪高过一浪的海：
    [真的没想到，最后会是这样的局面，三队要拼罚时去赌一个ac。太残酷了，太激烈了……百感交集］
    [但我们事实上现在是总用时领先的啊。能不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求稳一点先守成……］
    [不可能，那样就只能寄希望于另外两队都过不了k题了。不能侥幸，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如果有人过了k题，那么我们也得起码同样通过才能有算时间的机会］
    [呜呜呜好紧张，我已经没法思考了……］
    ……
    这最后决定冠军归属的一道题，今年全球总决赛上最后的六十分钟，牵动着世界各地无数视线，而封榜带来的未知又格外加剧着这种紧张。没法思考的何止是这位华国观众一人，全世界的观众和解说都已经快说不出话，心脏狂跳，呼吸不稳，数十数百万目光一刻也不敢放松地盯着交题区——
    欧文威克伯格率先交了一次k题，说明上一次还是没过——
    拉斐尔路易第一次提交了k题，按这个时间算，如果他们和刚刚的罗伯特兄弟都过了的话还是排名在后面——
    林珑窦凯航也又交了k题，只要能过的话他们还是会冠军——

 第198章

    ……
    每有一次k题的提交浮现，带来的都是各国截然不同的心情起落和急速的算术题。很多人后来很久很久都无法忘记这种体验，那最后的一个小时在记忆里如此特别。
    终于，一分一秒跳动着的比赛时间走到了最后一刻。
    “比赛结束！今年的全球总决赛结局至此已经不会再更改，但我们还要一同等待着揭晓这最后的答案。”杨远此刻是真的百感交集，太多太多的情绪在心头，让他一瞬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开口，“北城现在仍然在下雪，这场雪从昨夜落，一直到了今晨。圣斯凯洛门外也还在下雪，此刻我们和远隔万里的林珑他们一样，都在窗外飞雪里等一个结局。”
    “最后一个小时林珑窦凯航交了三次k题，最后一次是四分钟前的事。欧文和拉斐尔都交了两次，欧文最后的提交是在三分钟前，拉斐尔是在两分钟前。我算了一下，按照这些数据，再加上封榜前的用时，如果三队都成功ak，那么我们仍然会以总用时少八分钟的领先险胜罗伯特兄弟，如果我们没能ak，就要看另外两队的情况，都没ak则还是我们冠军，有任何一队出现ak，我们离华国史上第一个acm世界冠军就还是差一步。”
    “所有选手已经聚集到大屏幕前，教练区也全都站了起来。”
    “我们知道国内三支队伍的教练签证是出了一点问题，所以林珑他们实际上是没有教练在场内等待，但是媒体区有华国的记者，计协的人也在，还有我们这些在国内守到现在的观众，我们一起等圣斯凯洛给出最后的结果。”
    美国华盛顿圣斯凯洛礼堂内，林珑和窦凯航站在人群里，旁边是匆匆从数个赛台外赶来的薛阳等人。周羿和薛阳用力握了一下窦凯航的手，三双手叠在一起仿佛是跨越经年的信号。姚璐等人在忐忑地望着林珑：“你们……”
    林珑此时的表情在外界看来无法捉摸，看上去像是有点眼圈泛红却又感觉是紧屏着一口气不是沮丧，欧文和威克伯格紧绷的神色都要比她好懂，她极轻地点了下头。
    镜头根本捕捉不到这么细微，姚璐白棣他们也不敢肯定这是什么意思，选手在比赛时高度集中于本队程序，根本不可能一直盯着交题区，不知道谁什么时候交了几次，更无法精确地算出用时。他们和林珑窦凯航最后一小时都只能知道自己队的情况，对冠军的最终归属一无所知。
    沈步之呼吸突然一滞。
    只能知道自己队的情况，所以这个点头……
    大屏幕在那一刻亮出了进入前十可以拿到奖牌的队伍。
    所有人的目光都疾速看向第一行。
    #1：kismetic aurora，kevin and annie，11，1870.
    “啊啊啊啊啊啊！！！”直播间里杨远和卫海爆发出破了音的尖叫，而无数观众组成的弹幕更是海啸般疯涌，官方直播流那一刻竟然陷入了卡顿。所有人都不用去看论坛，一定也是集体大规模在狂喊，这一瞬比眼泪先来的还是最原始的尖叫。
    但紧跟着眼泪就来了，华国acm史上第一个全球总决赛冠军，这一路真的是经过了多少低谷多少看不见尽头的黑暗，没有人会忘记曾经亚预赛全军覆没的那些年。如今华国选手站在世界之巅，甚至是过了十一道题实现了ak，正面击败了西方最强大的罗伯特兄弟，第一次将至高无上的冠军奖杯带回华国。明年红名赛将采用华国时间，再也不用凌晨三点熬到八点，世界赛冠军国还能额外获得两个明年的世界赛名额。
    结果公布的一刹那林珑就被声浪包围，全场的人似乎都在喊，各种语言和人影嘈杂不清。她的眼泪一瞬间就下来了，一句话脱口而出，姚璐没听清，一边哭着笑着跳着一边扯着她喊：“你说什么？”
    “我说！刚才不知道结果的时候就在想，”林珑也是又哭又笑，所有的压力和祈望都在此刻释放了出来，她喊，“都已经ak了！我们尽全力了！要是这样都拿不到冠军，太意难平了！”
    大屏幕上的滚榜还在继续，已经放到11-20名，前十的名字从世人面前消隐，但透露出的信息却早已被铭记。欧文和威克伯格最后也没能实现ak，他们在所有队伍成绩公布前就清楚冠军已经失去，acm是一个从开赛第一分钟起就影响结局的游戏，而他们的对手今天显然做得更好；拉斐尔和路易也没能解出k题，以总用时位列第三；周羿白棣沈步之和薛阳姚璐最后一小时全力冲刺，最终神奇般地超过了弗宁勒姆、杰特、戴维斯和奥伯纳，分列第四第五都拿到了银牌……
    对林珑来说，这趟美国之旅和她的竞赛生涯已经达到最高的顶点，她已经彻底满足幸福。
    当然，如果这时候她知道未来她会和窦凯航完成欧文和威克伯格没能做到的世界赛三连冠的话……
    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全场沸腾之下，直播镜头之中，林珑被窦凯航紧紧抱住，他的动作那么用力，像是要把她揉进身体里。冠军奖杯就在不远处，一会儿的颁奖仪式上他们就要将它在全世界面前高高举起，可他没有看它，却牵起她的手贴在心口。
    林珑听到他在耳畔说：“我爱你。”
    她笑，眼角还有晶莹的泪水：“我也是。”
    他们是彼此生命里命中注定的极光。
    万里之外，清晨大雪纷飞的华国北城，今天正是y大六十周年的校庆，晨光和雪花纷纷扬扬地落遍校园。周六没有课，但今天的日子特殊，林荫道上和各栋楼前已经有了许多年轻的身影，和今日返校的往届校友们在学校特意准备的立牌和横幅前交相拍照。而校园里的扩音器一如去年校庆，在冬日里放着歌——

 第199章

『愿你的身后总有力量
    愿你成为自己的太阳
    愿你永驻时光爱上彼此的模样。
    你眼中的光芒依旧闪亮
    诉说着那些疯狂
    有梦想我来陪你收藏』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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