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往事》 第1章 《苗疆往事》作者:杨小依【完结】 简介: 苗疆之地武陵县,青山绿水,风景宜人。 这里有一个传说,传说县城边的天星山里,埋着无与伦比的宝藏。 宋竹知道,天星山哪有宝藏,分明只有怨灵。 从小,宋竹就能看见些常人看不见的东西,外婆告诉她,她出生的时候被人下了转生蛊,那人将前世宿命存入宋竹的身体,等待着某个契机,借宋竹的身体重生。 为了抵抗这种蛊术,宋竹从小跟着外婆学习秘术,大学毕业后,她回到家乡经营祖传的苗医馆。 这天在路边,她遇到了一个被打得浑身是伤还把她当鬼的男人。她忽视了曾经好友的忠告,将路边受伤的男人带回了家…… 命运的齿轮再度转动,人世间悲欢离合,她都再次刻骨铭心的体验了一次。 上古时期的战争爆发出延续数千年的仇怨与阴谋,宋代的阴阳两隔,流转于历史长河中的各种故事,一段人的肉体凡胎经受不住的前尘往事。 “他叫陈朔,不是别人。” “宋竹就是宋竹,我喜欢的就是宋竹。” 法术高强的神奇苗医x深情高富帅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 非典型前世今生故事 内容标签: 幻想空间 前世今生 异能 东方玄幻 异闻传说 主角 宋竹陈朔 配角 木子曦 萧浪 一句话简介:解密巫蛊秘术 立意:放下执念,斩断因果。 第1章 初相逢01 你身上没钱是吧…… 盛夏时节,南方基本进入了烤炉模式,但也有那么几个地方受着上天特别的照顾,温度舒适,景色怡人,被称作避暑胜地。 武陵县就是这样一个依山傍水的地方。这里地处丘陵,县城外连接着成片梯田与茂密山林,这些地方在盛夏时节变得生机勃勃且葱郁非常,还有一条流溪河从县城中央流过,流到群山间,成为了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竹筏漂流的好去处。 杨秀珍接过宋竹的膏药贴,满眼都是笑意:“阿竹,时间真快啊,真没想到你一个大学生,愿意回到我们这小县城来呢?” 对于本地人来讲,除了外地人总挂在嘴边的生态环境,这个县城实在没什么好的,收入少得可怜,和国内那些大城市比完全是天差地别,他们勤劳一辈子,不外乎是想让子女能去大城市发达地区落地生根,过更加体面的日子。 宋竹将收款二维码摆到杨秀珍面前:“根在这里,不得回来嘛。” 武陵县是苗族自治县,宋竹经营的这家苗医馆名绿康,是祖传的医馆。三年前,宋竹大学毕业后便跟着外婆经营着医馆,一年前外婆去世,这医馆也就真正传到了她手里。 杨秀珍也算是宋竹的外婆看着长大的,习惯了有点毛病来苗医馆,她觉得确实要比医院划算多了。 随着叮的一声到账通知,杨秀珍付完药钱,收好膏药准备离开:“我家虎子要是读书跟你一样厉害就好了,他如果能去长洲读大学,我们也好去沾沾光。” “一定可以的。” 宋竹说完便坐下,她躺在藤椅上摇摆着,屋外的蝉鸣声越发激烈,和屋内电风扇转头的声音融合在一起,反而有种特别宁静的感觉。 清风徐来,这日子也是不急不躁。 到了临近黄昏的时候,绿康苗医馆又热闹了些,倒也不是真的治什么病,而是些坐办公室上班的人需要拔个火罐按个肩颈什么的缓解一下自己的亚健康状态。 “上班族套餐”是宋竹接管医馆这几年根据一些苗药记载特意拓展的业务。毕竟这年头县医院有外面的三甲医院帮扶,一般的居民看病都选择去医院,也只有些老人家还保持着以前求苗医苗药的习惯,要想维持生计,就得想着法子创新搞噱头。 忙完差不多已经过了夜里九点,宋竹舒展舒展筋骨,准备上山去采药。 宋竹一般会选择白天去山里采药,但有些草药的药力在夜晚最强,苗医就应当在夜晚采下,才可发挥其最大的功效。 万物皆有灵,草木也如此。不仅是白日和夜里的药效会不一样,一年四季,二十四节气,草药的功效也会各不相同甚至截然相反。比如狗舌风这种药材,主治风湿病,但采摘时节不对,反而会使人舌头麻痹。 夜晚时候,这个小县城的温度更加舒适。宋竹踩自行车到了县城边缘,再熟练地下田沿着田间小路一路进山。 月明星稀,月光洒落在山间,她不太需要担心照明的问题,而山林间还飞着成群的萤火虫,那些小飞虫仿佛已经成了宋竹的知心朋友,乖巧地飞在她身前,变成了一个天然的灯笼。 到了半山坡,宋竹坐下来休息了会儿,远处县城的灯光若隐若现,静谧安好。 忽然间,有什么黑影从那些灯光前闪过。 那黑影仿佛就在宋竹眼前,原先那份静谧被打破,宋竹突然警惕起来。 这山林中有邪祟,她从小就知道。 从小她就能看见些别人看不到的东西。不存在于这个县城的高大乔木、天边燃烧的无妄之火、成精的猴子…还有穿着古装举行某种仪式的人类…… 有时候,她脑子里也会涌入某些画面,哭泣嘶喊的,甜蜜眷恋的,热血沸腾的,有时候她甚至无意识地走到流溪河边,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恍恍惚惚,只盯着远处的天星山出神。 第2章 外婆说,她这是在出生时中了别人下的转生蛊,那东西拥有不属于宋竹的记忆,寄居在她的灵魂里面,某一天,下蛊之人就会要取她而代之。 为此,外婆特意给宋竹用了祖传的秘药,此秘药能抑制蛊的生长,帮助宋竹过些轻松的日子,但可惜,除了下蛊之人,无人可以真正解蛊。 宋竹也习惯了。或许是因为她能见到一些别人见不到的画面,或许是因为从小失去了妈妈和爸爸,她一直就比平常人更懂事些,遇事也更冷静些。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其实一直在等,等那个下蛊之人前来找她,等这个宿命冤孽终结的那一天。 那黑影从她面前闪过之后并没有消失,而是躲进了丛林里。宋竹能感受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自己身边转悠,她分明听到了周围草木里稀稀疏疏的声音,看来那东西是专门盯上了她。 她从腰带里抽出一张符纸,再喝了一口药酒,然后麻利地将口中药酒尽数喷在符纸上,双目集中,口里默念两句咒语,目光陡然间变得凌厉,她双指夹着那张符纸往右边掷出,那符纸竟好似冷箭离弦而出,然后在触碰到黑影真身的时候发出一道金光,将那黑影完全锁住。 她这才转变了眼神,蹲下身去看了看被她的金光锁住的小动物。 那是一只竹鼠,这只竹鼠还在挣扎,企图摆脱金光的束缚,原本伶俐可爱的小眼睛此刻变得有点凶狠,而这居然让宋竹想到了发怒的皮卡丘。 她摇了摇头,对自己可笑的联想表示无奈。 定身术的功效很快会消失,宋竹将右手食指和中指点在自己的额头上,接着再次掏出一张符纸,迅速将符纸压在竹鼠身上,口里默念着苗族咒语,再喝了一声:“退!” 有什么东西便从竹鼠身上仓皇逃逸出来,那是一团黑色而没有形体的东西,宋竹适时抽出了挽着头发的桃木簪刺向黑影,那团东西便即刻烟消云散了。 竹鼠恢复自由身,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沿着山间小道跑走了。 宋竹望着竹鼠跑走的方向,突然感受到远处天星山传来的一股强大的压力。 这个当头,云朵将月亮遮盖,整个山林间一下子变得更加幽暗。宋竹只感受到远处的天星山,好像在暴动。 耳边传来很多人的嘶吼,眼前的画面却是一个女人的背影,那个女人站立在悬崖边,长发宛如黑色瀑布直直垂下,而光从这个背影,宋竹就能体会出她内心的绝望。 她的心不自觉的抽痛,而靠着自己最后的几分理智,她将外婆留给她的破除符咒贴贴在额头上,默念上几句咒语,一次不行,连续三次,三次咒语念完,她的心才终于摆脱了那个女人,恢复平静。 她已经满头大汗了。 心脏砰砰直跳,她想,是不是日子真的快到了? 月亮重新出现在天边,将山野里的幽暗驱散了些,可天星山今天又是怎么了? 沿路采着药,宋竹往天星山的方向走去。 不久,她见到前面的山路上有一个一瘸一拐的人,那人身后是无尽的黑夜,整个人的样子就像……孤魂野鬼。 但那人有影子,淡如轻纱的月光映照下,那人的影子如他一样,踉踉跄跄。 宋竹站定不动,看着那人慢慢挪过来。 两人大约相距二十米的时候,那人抬头往前看了一眼。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那人直接摔地上了。 然后,他转身就想往后跑,可偏偏腿脚不利索,心思一慌乱,更加是毫无章法,他摔倒在地一顿折腾,最后挪出去十米都不到。 宋竹走到他身后,问:“你怎么了?” 陈朔吓坏了,他紧闭着眼,双手合十在身侧,神神叨叨地说:“冤有头债有主,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你可不要找我的麻烦……” 宋竹闻言皱眉:“你以为我是什么?比起我,兄台这副样子岂不是更像鬼?” 陈朔听她这么说便睁开了眼睛,他首先看见这个女人的影子落在地上,定了定神,然后才缓缓转头看了上去。 其实是一个挺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身上还背着个篓子,只是长发散了披在肩上,容易让人产生不好的联想。 这姑娘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却全然面无表情,对他的出现丝毫没感到惊奇。回想自己居然把对方当鬼还吓得不轻,陈朔不由有些不好意思,他费劲全力笑了笑:“你好。” 他说话有些吃力,嘴角和脸部皮肉被扯得有些痛。 宋竹皱了皱眉,这个人看起来糟糕透了,脸上到处是伤,嘴角还留着血,还都是新伤,看样子脚上也应当是肿了一块,所以走路才一瘸一拐。她蹲下身,从篓子里拿出几株才摘下来的冬青叶放在手里搓了搓再递过去:“喏,化瘀的药,你可以敷一敷。” 陈朔愣愣接了过来,说了声谢谢。 “前面发生什么了?”宋竹问。 “害,被几个混蛋丫的揍了。”陈朔忿忿道。 原来只是发生了普通斗殴?宋竹望着远处的天星山,问:“你没看见些别的?” “那几个混蛋把我骗到山里来,居然是要谋财害命?”陈朔的嘴像开了闸的坝:“那几个混蛋真的不是什么好人,年纪轻轻不学好,尽干些坑蒙拐骗的事情,还调戏人家小姑娘,我是看不下去说了他们几句……” 宋竹不想听他抱怨,起身就要走,她指了指远处,道:“灯光那边是城里,你过去可以找医院处理一下伤。” 第3章 “啊,你不送我去吗?”陈朔忙问。 “嗯?”宋竹好像没听清。 “这位小姐,我看出来了,你是个好心人。”陈朔挣扎着站起来,他还挺高的,宋竹只能到他的下巴:“不瞒你说,我今天第一天来武陵县,原本是想游个山玩个水的,谁知道遭此横祸,我这人生地不熟的,脚也瘸了,想请小姐你带我去医院,省得……省得找不着路。” 宋竹歪着头打量着他:“你不会手机导航吗?” 陈朔尴尬地笑了笑:“我的手机……也被那群人偷走了,我之前被他们打昏了,刚刚才醒来……” 宋竹算是听明白了:“你身上没钱是吧。” 第2章 初相逢02 宋小姐是想让我……打个欠…… “我只是暂时没钱,你放心,等我把微信找回来就有钱了。”陈朔道:“还得麻烦你带我去派出所,我要报案。” 陈朔眼神诚恳,他甚至都忘了,几分钟之前他还把这个女人当鬼来着。 宋竹想起大学同学木子曦常挂在嘴边的话:千万不要可怜男人,尤其是不能可怜路边的男人。 这可是全被她赶上了。 “好吧。”宋竹道:“跟我走。” “我叫陈朔。”陈朔有些开心地跟在宋竹身后,他想,这个姑娘是本地人,看起来居然还会些医术。这年头,会土医术的年轻人不多了,一定很有意思。 回头,他约上几家媒体给她做个曝光,也算报答她黑夜带路之恩。 “我叫宋竹。” “宋小姐,我看你也是医生?” “叫我阿竹吧,大家都是这么叫我的。” 陈朔顿了顿,刚认识就叫阿竹,是不是有点过于亲密了:“阿……宋小姐,还是先叫你宋小姐吧,我还不习惯。” 宋竹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 两人走着走着,竟是来了派出所。 陈朔问:“不是说去医院吗?” “不是说要报案吗?我也是医生,你那点伤我给治了就行,去西医医院,不是浪费钱么。” 陈朔恍然大悟,这小姑娘看着斯斯文文知书达礼的,钱的事儿可还蛮上心的勒,居然怕他付不起医药费? “也好也好。”他呵呵道:“正好让我见识见识苗医的医术,回头我找电视台一报道啊,包你客似云来。” …… 值班民警把陈朔说的事情记录下来,然后让他回去等通知,整个过程不超过十分钟。 出了派出所,陈朔心有不甘:“他们真的会好好查吗?” “现在其他人休息了,你明天再来一趟。”宋竹道:“你放心,县城的治安虽然比不上你们大城市,好歹大家都是个脸熟的,你要是说得详细,他们很快就能把人给你找出来。” 街道上冷冷清清的,只有个别麻将馆还开着灯,而宋竹和陈朔几乎是城里唯二的路人。 县城本来也没多大,两人很快就到了宋竹的医馆。 电灯打开,宋竹让陈朔去一旁坐着。 陈朔的眼睛飞快地打量了一下这家医馆。医馆进门的左手边是一个玻璃制的前台柜子,柜子大约一米高,里面放着些类似动物植物标本的东西,台面上则摆着一个通常中药馆可见的金属小天平秤,还有一个收款码。 前台后面则是一个高高的木质药柜,一层一层的直接去到天花板的高度,宋竹现在就踩在梯子上在柜子里找着东西,估计就是用来治他的药材。 门的右手边往里又连通着两个小房间,透过小房间胡桃色木门的空隙,陈朔看见了那种按摩店里通常可见的窄床。 小房间面对着楼梯,楼梯通向二楼。 楼梯旁的墙面上有一个壁龛,壁龛里供奉着一座神祇,那是陈朔从没见过的神祇,那居然是一个双手撑地,两脚朝天的倒立神。神像是用木头雕刻的,雕刻技艺算不上高超,明显比不上那些木雕大师的作品,可雕像怒目圆瞪、居高临下的传神模样,足以让陈朔惊掉下巴。 “你这供奉的……是什么神?”陈朔问。 宋竹正好从木柜后面的烧火房拿了一个擂钵出来,她将几味草药捣在一起,顺着陈朔的目光看去,道:“这是张五郎,我们这里梅山教的神。” “梅山教?”陈朔的表情凝固,心里头突然涌入一个不太好的想法。这不会是什么邪教吧? “梅山教算是道教的分支,是巫道结合的本土宗教。”宋竹像是看穿了他那些不上道的想法一语戳穿,随即招呼道:“我给你捣点药敷在腿上舒缓止痛,一天一换就行。然后你脸上这些伤不太好敷药,自己用冬青叶揉揉,回头去洗一洗。另外还有些散瘀止痛的口服药我刚给你熬上了,明早起来再喝。” 宋竹说完就继续捣药,每捣几下又洒些药粉进去,模样专注认真。 陈朔不由心情大好,虽说他被打了,可是他遇到了好人。试想能有几个人愿意这样收留一个陌生男人呢? “麻烦宋小姐了,你的家人都睡了吗?”他笑着问,配上鼻青脸肿的模样,有几分滑稽。 “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今晚可能要借宿在这里。哦,我看那些按摩房里的床就不错,但我毕竟是个男人,住在你家,是不是得先和你家里人打个招呼?” 宋竹手上的动作停下,她看了看陈朔。 陈朔的五官长得挺俊朗,而且是那种一脸正气的长相,就算是现在皮开肉绽、浑身衣衫褴褛的模样,也不会让人把他和那种只会打架闹事的混混联系在一起。 第4章 可是这个人,心思里又总还有些小鸡贼。一开始让宋竹送医,现在还得提供住宿,他这么一问,岂不是就没打算给她拒绝的机会? “他们都不在了。”宋竹说。 陈朔愣了愣,一下子没领悟宋竹的意思,到后来看见她低垂的眉眼,想着她一个人深夜去山里采药的模样,才反应过来。 “对不起……”他赶紧说:“我没想到……” 宋竹倒没觉得有什么特别,她将纱布和擂钵拿了过来坐在陈朔身边,反而是十分清明地问:“你还有什么要求?” “你这么聪明?”陈朔心里一惊,面子上火辣辣的感觉更深了一点:“要求不敢说,我确实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宋竹便翘上二郎腿靠在椅子上等着他说。 “宋小姐,你看我这衣服有地方都破了,又还都是脏兮兮的,手机也丢了,证件还得去补办,我可能得先借你点儿钱周转周转,但我一定会还给你的哈,等我微信找回来,我即刻就把钱转给你,我保证!” 他最后这声我保证说得铿锵有力,可憾天地。 宋竹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你有没有可能是什么诈骗团伙的人,在我这医馆外面蹲点两三天了,知道我一个女性独居,所以和团伙一起伪装成被人揍了的样子,想从我这里骗药骗钱?” “哎呦,没有啊。”陈朔大声喊冤,偏偏脸皮被扯得痛,做不了什么剧烈表情:“我要真是蹲点,不就直接过来打劫好了,还整这苦肉计干啥……” “你可以试试。” “我不试,我打死也不试。” 宋竹看着他那样子挺滑稽,也不准备逗他了,起身去前台柜子里拿了些东西,再重新坐了过来。 陈朔眼睛往桌上一看,见她拿的正是一张信笺纸和水笔,外加一盒……印泥。 “宋小姐是想让我……打个欠条?” “当然,空口无凭,字据为证。” “好好好,应该的。”陈朔反倒放了心,拿起笔就开始写。 宋竹继续捣药,眼神却落在纸笔上,这个人的字倒是写得还算大气。 【本人陈朔,因遭盗贼身无分文,特借宋竹小姐5000元予以周转,明日归还。】 “怎么样?”陈朔抬起头。 “汉语是博大精深的。”宋竹挑眉:“你这种写法,借钱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可就有争议了。” 陈朔领悟:“那我重写一张。” “不用了,落款这里写一下‘欠款人’然后署名就行。” 这姑娘是个明白人,陈朔点头,签完字自觉把手印按了上去。 宋竹把东西收好,感叹道:“你可真是狮子大开口啊,这样一个小县城,你对一个陌生人要价就是五千元?” “那……” “五千抵得上普通人两三个月的收入了。”宋竹重新坐下,她将捣好的药抹在纱布上,再让陈朔把腿架起来:“我这次医药费三百,一会儿开个单给你,回头和借款分开付。” “好。”陈朔觉得这药费也情理之中:“真是多谢宋小姐。” 宋竹按了按陈朔已经肿胀的小腿,陈朔吃痛,一开始还想叫出声,看见宋竹抬头看了自己一眼,立马收住了叫声。 男人绝不能在姑娘面前喊痛。 宋竹也没说话,熟练地将纱布缠好,又将剩下的药放进了冷藏柜。 “休息吧,有问题随时叫我,我住在楼上。”她把单据拿过来让陈朔签字,顺便说道。 灯光洒在宋竹身上,留海轻轻落在她的长眉之上,显得特别柔顺。她的眼睛亮亮的,嘴唇线条分明,唇色淡雅,语气透着一种看惯人间烟火的清淡,回想起她刚才给自己敷药的模样,陈朔的心竟狠狠跳动了一下。 “哦。”陈朔回过神来,看见宋竹上了楼。 他自嘲似的摇摇头,想什么呢。 …… 陈朔躺在窄床上辗转反侧,到处都隐隐作痛,怎么着都不舒服。渐渐的,小腿上的药似乎发挥了效力,给他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浇灭了些许他内心的燥火。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睡着了。 可几乎就是他刚睡下的时候,外面就传来了剧烈的敲门声。陈朔烦躁极了,他用双手捂住头,试图忽略这个声音。 哪知这敲门声也没个停,敲门声里,还夹杂着人的呼喊:“阿竹,阿竹……” 陈朔突然清醒过来,他下了床走了出去。 现在天还没完全亮,宋竹已经从二楼下来了,她穿了件印着玲娜贝儿的睡裙,整个裙子的可爱风与她脸上那种淡漠的表情极其不搭,陈朔很想提醒她一句,穿这种裙子你应该笑笑。 可宋竹直接从他身边掠过,然后打开了门。 杨秀珍着急忙慌地进来:“阿竹,你可一定要帮帮阿婶。” “阿婶,怎么了?” “我觉得虎子中邪了阿,你得容老真传,可得帮阿婶驱驱邪……”杨秀珍话没说完就看见样子不忍直视的陈朔,一时呆在那里看着宋竹。 “别管他,您说,虎子弟弟怎么了?” 第3章 初相逢03 你真的会巫术? 杨秀珍看起来是跑过来的,满头大汗:“虎子呀,昨天傍晚回来的时候就不对劲,吃着吃着饭,突然就晕倒了,我和他爹吓坏了,赶紧送他去了医院,各种检查做了一通,也没查出个什么毛病。这不,后来他醒了,我们还当是虚惊一场带他回了家,他很快就睡着,可刚才,那孩子居然自己醒来然后就跪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第5章 “他口里还不断念叨着放过我,饶了我……你说我一个当妈的怎么听得下去?!”杨秀珍边说边哭,情绪彻底崩溃。 “你是说他跪地不断磕头?”宋竹追问。 杨秀珍点头:“我当时就想到容老,十年前,也差不多是这个端午之前,我记得柄叔也是这样的,当时就是容老救得他,阿竹,你一定也可以,你快来救救我们家虎子!” “好,我马上就去,你等我一下。”宋竹连忙安抚杨秀珍,然后小跑着上楼收拾东西。 十年前,她亲眼所见柄叔当街跪地,他的头磕在青石路面上一磕一拜一前进,直到满头血污都不停止,只碎碎念叨着那句饶了我饶了我,仿佛成为了一具只知磕头求饶的傀儡。 她记得,柄叔始终是对着天星山的方向。 那时候是外婆,外婆用符咒定住了柄叔,再给他驱了邪,别人看不见,她可是亲眼看见了一团黑色的影子逃了出去。 她知道那东西是邪祟。 陈朔愣在那里,在他听来,这位阿婶的家中是出了比较神奇的事情,可是,什么驱邪这种说法,不都是封建迷信吗? “阿姨,这种情况还是赶紧送医院吧,驱邪什么的,可别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陈朔好心提醒。 “你是外地人?”杨秀珍有些懒得搭理他:“你不知道阿竹的厉害。” 陈朔一愣,那小姑娘还有什么厉害的? 宋竹很快收拾完,她小跑下了楼,立马拉着杨秀珍往她家里赶。陈朔赶紧跟在两人后面,幸亏宋竹的草药给力,他小腿的疼痛已没有那么明显,勉强能跟上两人的速度。 杨秀珍的家在县城边缘,外面连着一大片田,在远处就是流溪河,昨天傍晚,虎子也是说去流溪河游泳来着。 但县城不大,几人很快到了杨秀珍家楼下。 这是一栋自建楼,外墙镶着淡黄色的瓷砖,东方既白,远处已出现了霞光,正好照在黄色瓷砖上,将大地也照得光亮了些。 杨秀珍愣住了,面前的水泥地上,分明有着血迹! 她赶紧沿着血迹往前走,拐进田里,发现自己家的虎子正沿着田埂磕头,他爹关安在一旁拉也拉不动,只能瘫坐在田里,浑身丧着气。 “他爹!”杨秀珍快步跑过去:“阿竹来了,阿竹来了!” 宋竹眉头微皱,十年了,她居然还能再次见到这景象。她跟着杨秀珍跑过去,眼睛盯着虎子出神,虎子那跪地磕头的样子与柄叔还不太一样,柄叔的动作幅度更大一些,而虎子的动作却十分拘束,他整个人仿佛被禁锢在一个无形的牢笼之中,只能小心谨慎地扭动着,匍匐前进着,却就是这份无形的拘束,让他整个人都动作更加扭曲。 他仿佛是一只蟾蜍,已经脱离了人性的蟾蜍,他双眼的眼白几乎消失,只是不知道被什么牵引着一直往前。 宋竹顿时明白了,他也是去的天星山的方向。 双指掏出符纸,宋竹将药酒喷在符纸上,为了让力量更强,她咬破手指在纸上画了个符号,再向杨秀珍夫妇喊道:“叫他的名字,大声点!” 杨秀珍夫妇立刻照办,正在他们大喊之际,宋竹将符纸掷出,直抵虎子的天灵盖,虎子身形当即定住,整个人的面孔却狰狞得可怕,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内游走,那东西还寄居在他体内不肯出来,所以把他的脸挤得大小不一。 宋竹皱眉,只叹自己的本领果然还是比不上外婆。她再从包里掏出一张五雷牌拍在虎子背上,令牌头有乾卦,脚有坤卦,正上方有包罗神符一道,令牌一拍,威仪即显,宋竹稳住心神,默念:包罗天地转,神真坐中央,定! 她这声“定”一喊出,那团挤在虎子身体的东西突然消失了下去,虎子的皮肤重新变得平整,仿佛是一个水气球被戳了个洞,立马就瘪了。 关虎整个人则失去意识瘫倒下去,杨秀珍和关安立刻冲上来,搂着他哭泣大喊:“虎子,虎子!” 宋竹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心跳得飞快,她见杨秀珍着急心痛的样子,解释道:“阿婶,那东西很强,我只是暂时压了下去,但虎子弟弟目前不会有生命危险,你们要是不放心,送他去医院观察也行。” 杨秀珍听她一言,脸色更加惨白,连忙嚎道:“那怎么办?阿竹,你一定要想办法救救他,阿婶和你叔就这么一个儿子……” 宋竹擦干额头上的汗:“阿婶放心,我会尽力救他的,你们还要跟他去城里享福呢不是?不过,可能需要你和叔叔帮点忙。” “阿竹……”杨秀珍听了只差给她跪下:“只要能救虎子,我和你叔做什么都可以,求求你救他……” 宋竹点点头:“要过两日,等到端午那天晚上。” 杨秀珍和关安再次谢过,太阳完全升了出来,关安将虎子背上身,准备按宋竹说的先送他去医院,杨秀珍在旁边帮扶着。 陈朔已经在一旁惊呆了。 发生的一切完全超越他人生从头开始的认知,什么玩意?还真有什么物理化学原理解释不了的东西? 还是说,他落入了一个巨大的谎言之中?这世界就是一个楚门? “你认识虎子?”在他发愣的时候,宋竹已经来到了他身边。 宋竹的脸色有点白,看着没有昨晚那么有精气神了,眼睛却显得更亮。 “见过,也不算认识。”陈朔皱着眉,心想她怎么看出来了。 第6章 “他从你身边过的时候,你看他的眼神已经出卖你了。怎么见他的,说清楚点。” 宋竹说着走在前头,她身材纤瘦,加上苍白的脸色,看起来有些弱不禁风。原本陈朔心里还有些担心,但看她走得稳稳当当,健步如飞的,便调转了心思,觉得还是担心自己的伤势比较好。 “我昨天不是被几个小混混带到山里去了嘛,路上我见着这个虎子了。”陈朔跟在宋竹后面:“他那时候正在流溪河边扔石子,带我去的那几个混混看着是认识他的,骂了他几句,说他是个书呆子。” 陈朔说着就皱起眉拍了自己脑门儿一巴掌:“唉我当时怎么就没看出来那几个是无药可救的混混呢,当时那些人就出言不逊,一副二流子模样。” 对啊,陈朔懊恼,他那时候居然还觉得那几个人已经被他的一通说教折服,从此改过自新要做个好人。 宋竹转头正好见到这一幕,不由劝说道:“别拍了,拍坏了可修不好。” 陈朔看着她心思一转,快走了几步到她身边:“话说宋小姐,原来你是巫婆啊?” “什么?”宋竹皱眉。 “你真的会巫术?这东西不会是什么障眼法吧?” “会不会说话。”宋竹站定,有生之年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她。 “你才是巫婆。”她反驳。 陈朔自知说错了话,尴尬问:“那是……神婆?” 宋竹无奈摊手,随便吧。 杨秀珍和关安两个人走得快,已经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条水泥路旁还有其他的自建房,都是像杨秀珍家那样的水泥房子,但从自建房的高度层数、外面镶嵌瓷砖的模样、门口水泥坪的大小等等方面,基本可以看出这种人家的经济实力的差距。 有些人家里养了狗养了鸡,现在正是闹腾的时候,尤其是公鸡,打鸣的声音可以赶上吹唢呐,还互相之间一个劲儿的攀比着,觉得自己叫得亮就可以赢得母鸡的青睐,殊不知自己的鸡生早就已经掌控在别人手中。 不远处的青山腰上也有些人家的自建房,但那些基本都是苗家传统的吊脚楼,依山而建,木质结构,一般分三层,一层养家禽家畜,二层住人,三层储物。 宋竹家里也有一套这样的祖屋,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在祖屋里捕过蜘蛛、喂过鸭子,但随着家人的离开,外婆带着她离开了祖屋,最终定居在了县城里。 到了现在,人人都希望建水泥砖房,仿佛那种木头房子是贫穷落后的象征,恨不得全都推倒重来,但对宋竹而言,那些朴素的吊脚楼里却承载了她太多回忆。 一路走回城里,陈朔一直问个不停,宋竹不胜其烦,给他解释了几句:“我跟我外婆学习苗医医术,其实,苗医也分为很多种类的。” “我们家这种是巫医。巫医可以与常人看不见到鬼神沟通,但通常只能是为了救人或避凶,是不能任意妄为的。” “汉字里有一个字读毉,医生的意思。上面是一个医字一个殳,下面一个巫字,就也有巫医的意思。” “这么神奇?”陈朔还是觉得不可思议:“照你这种说法,还需要现代医学干什么?把这巫医的法门好好传授,大家不都可以长命百岁了么?” 宋竹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不是谁都能做巫医的。” 而且,使用法术会反噬自身,与鬼神的沟通需要消耗人的精气神,天地正道是有盈有亏,采阴补阳、采阳补阴便是互补之道,否则,鬼神凭什么帮你? “什么人可以做巫医?”陈朔又问。 “或许是血缘,基因之类的决定的吧。”宋竹说完,快走了几步,在一家“曾记面馆”坐了下来:“先吃东西,我饿了。” 陈朔闻到面香,被她这么一说,肚子直接咕噜咕噜叫起来,可比起肚子的呼叫,他仍然对巫医这件事更感兴趣。 “你有什么特殊血缘?”陈朔再问。 “我们家祖上,是苗族的巴代。”宋竹看了看面馆的餐牌,发现陈朔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便接着解释:“巴代就是苗族主持祭祀的人。” 第4章 初相逢04 这蛊防小人不防君子…… “那……” “你还吃不吃?”宋竹打断他的话:“怎么跟好奇宝宝似的,我邻居宋姐三岁的儿子,问得问题都没你多。” 陈朔一时语噎。宝宝?他这样一个大男人哪里跟宝宝一样? 宋竹便逮住这个空档赶紧问:“吃什么?这顿饭我们aa吧,我先帮你付款,回头你转给我,就不打欠条了。” 陈朔点点头:“我吃的跟你一样就行。” 接着他又赶紧摇了头:“我请你吃,你也算是对我有恩,请吃个面问题不大,你先付款,回头我转给你。” 宋竹连忙找老板下了单,面端上来是迫不及待地张口就吃,一不小心还把嘴烫着了,也没停,大气小气一块儿呼哧着就吃了半碗面。 陈朔有些吃惊,他想或许是他少见多怪了,真的第一次见个姑娘吃得这么快,连忙招呼:“别噎着别噎着……” 宋竹才不去管他说什么,刚做了法,力气都用尽了,可不得好好补补。 到整个人力气回来点,她心情也好了一些,冷静下来,她道:“你今天看到的,可别到处说,也别在网上发帖子。” “为什么?”陈朔失笑,要不是他丢了手机,这事儿早就被他发微博了,哪里还等得到现在。 第7章 “你不是我们这里人所以不知道有些忌讳。”宋竹板着脸:“鬼神也怕人扰,你要是把这事捅出去,且不论公安机关会不会追究你宣扬封建迷信,那些吃瓜群众到时候都要解密,什么有的没的法师神棍都来了,这里的山鬼山神不得安宁,肯定就会找你算账。所以啊,我们这儿的人都知道避讳,有些事情不可说就不要说。” “真的吗?”陈朔凑近了一些,小声问:“所以天星山有宝藏的事情是不是真的?” 宋竹听言也凑得更近,两人的额头几乎快贴上了:“你也是为了宝藏来的?” 陈朔闻到宋竹发丝上的味道,一时恍惚了,那味道有些淡淡的中草药气息,却是十分的清新。 “那你可要惨了,我救得了你一时,救不了你一世。”宋竹继续:“前几波来寻宝的人,全都失踪了。” “真的?”陈朔心里一咯噔,心想萧浪也没告诉他这些啊。 “真的,你保重。我还要不要借你钱呢,回头你直接人无了,我还找谁要钱去啊?” “我不寻宝。”陈朔老实了:“我就是听说了问问,我只是来这避暑的。” 宋竹满意地点点头:“要相信神婆说的话。” …… 吃过面,宋竹去atm机取出现金给了陈朔,让他自己搞定后去医院找她,她要再去看看关虎。 “你现在不怕我跑路了?”陈朔拿过钱,笑着问。 “你戴上这个。”宋竹拿出一条红绳手环,准备戴到陈朔手腕上。 那是一条普普通通的红绳,街边都能买到的那种,普通的麻花花样,两头各串着一个木质珠子。 但陈朔心头一跳,心中千万种想法呼啸而过。 为什么宋竹要送他红绳,这边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习俗,她是不是看上自己了,自己要怎么回应? 宋竹的指尖碰过他的手腕,他感觉到有一丝清凉。 “宋小姐,我……”他感觉到自己血气上涌,脸上火辣辣的。 宋竹抬头,看着他脸上的伤似乎更红了一些:“戴上这个,你可跑不了。” 真直接,陈朔心想,亏自己是个大老爷们儿,居然还没人家姑娘爽快。 “这红绳里面有小人蛊,你若是不回来找我,晚上睡觉,脚底会钻心痒的。”宋竹接着道。 “什么?!”陈朔宛如遭了晴天霹雳,直接从天上摔了下来,一颗心摔得稀碎。 刚才的一切居然只是他自作多情脑补出来的? 这个女人,居然对他下蛊。 “你……”陈朔心中来了怒气:“太过分了吧,居然对我下蛊,我凭什么要被这样对待,我不就是借你几千块钱嘛,又不是不还,又不是你的奴隶。” 早就听说苗族有蛊术,没想到自己居然也会落入这种圈套之中,陈朔心中愤愤不平,对宋竹的滤镜碎了一地,只当是自己识人不明,以后都得离女人远点。 “别这么生气。”宋竹倒是说得云淡风轻:“这蛊防小人不防君子,你若是正人君子,有什么好怕的呢?” “那你就该告诉我一声,先斩后奏算怎么回事?” “我只是保险起见。”宋竹道:“要不这样,刚才那顿面算我请你的,好不?” 陈朔大手一挥:“没关系,说了我请就我请。大不了还了你钱,我们后会无期。” 陈朔说完便转身走人,留下宋竹在原地抿嘴偷笑,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 …… 陈朔拿着钱在武陵县折腾了大半天,把事情终于搞定了才过去县医院。 县医院毕竟条件有限,比不上城里那些三甲,病人也不多,有些萧条的感觉,陈朔找人问了问,很快知道了关虎的病房所在。 到了病房,宋竹却已经不在了。 杨秀珍告诉陈朔,说宋竹店里还有约好的客人,所以她已经先回去了。关虎还是老样子,躺在床上昏迷不醒,但比起早些时候,陈朔感觉到关虎的面色似乎更黑了些,让他联想到毒气入体这个说法。 这可不是一个好情况,他不禁担心,宋竹要怎么样才可以救关虎呢? 并且让陈朔意外的是,病房里还有几个其他的学生也是这种症状,而这几个所谓的学生,居然就是昨天带他上山打他一顿的混混! 找这些犯罪份子倒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可看他们如今这半死不活的样子,家属都愁眉苦脸的,他一时也没法把昨天的事情说出来,只能先憋着。 陈朔了解到,医院对于这种多人同症状的昏迷现象也重视了起来,只可惜设备有限,有些检验检测项目没条件执行,已经安排了取样本外送去市里检查。 陈朔心里也觉得奇怪,他指了指其他病床上躺着的人:“阿姨,虎子和他们是同学?” 杨秀珍点点头。 “他们昨天是不是一起去吃了什么东西,比如吃了毒蘑菇,所以才产生幻觉又陷入昏迷?” “毒蘑菇?”杨秀珍摇摇头:“你们城里人不知道,但虎子他们绝不会认错有毒的东西,除非是有人下的毒,但谁会害几个孩子呢?况且阿竹都说了有邪祟作乱,肯定就是了。” 关安这时候回到病房,他手里捧着两碗粥。两口子从昨天夜里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关安怕自己和媳妇熬不住,特意弄了点白粥过来垫垫。 陈朔便想,健康大过天这话真是真理,一个家里谁倒下都是个悲剧。他向两夫妻告了辞,准备回医馆找宋竹。 第8章 这个女人必须立刻给他解蛊。 …… 他回到绿康医馆的时候前台并没有人,但屋子里一股药味,闻着像新熬出了什么药汤再配上艾灸的那些味道。按摩房有一间门关着,里面有些轻微的动静。 陈朔想,或许是宋竹正在营业,便坐下等着。 时间已近黄昏,不久,一位大姐带着女儿也进了店。她们一进门就喊阿竹的名字,见到陈朔坐在店里,还心中一愣。 “阿竹姐姐。”小女孩也补充了一句。 很快,按摩房的门从里面被拉开,陈朔见到宋竹从房间里出来,她满头大汗的,而房间里面则躺着一个阿伯,阿伯背上满满当当贴着火罐。 那火罐和通常城里按摩店的火罐不一样,是竹节制成,显得更古朴一些。 房门很快被关上,宋竹对迎面而来的大姐和小妹妹微笑着说:“彩云妹妹来啦,姐姐去给你放水哈。” 说完她便上了二楼,大姐把一个小包塞给彩云,让她跟着宋竹上去,交待说:“我在隔壁打麻将,你泡完药浴来找我。” 名叫彩云的小女孩乖巧地点点头,跟着上了楼。 陈朔想起来自己的小腿,今天在县城走了一天,虽然是还不利索,但比起昨晚,真的是好了不少,看来这个苗医的医术确实是有两把刷子。 宋竹很快就从二楼下来,她留意到坐在一旁的陈朔,还没等对方开口,便道:“先等等。” 陈朔见她又进了按摩房,到了嘴边的话只能又咽了回去。 大约过了五分钟,陈朔正在网上百度着苗医的信息的时候,宋竹和里面那位阿伯一同走了出来:“仁伯,回家不要给背凉着,先捂几个小时,三天后还是这个时间您再来。” “好嘞,谢谢阿竹。”那个仁伯看着五十多岁了,说话中气还挺足。 送走仁伯,宋竹终于有时间坐到了陈朔身边,她先提起水壶倒了一杯茶,接着一饮而尽:“事情搞定了?你太慢了,我还以为很快就行的。” 陈朔道:“微信还是手机银行,我把钱还你。” 宋竹的手往前台一指:“扫那个收款码就行,分两笔转。” 陈朔照做,而后伸出自己的手腕:“可以给我解蛊了吧?” “你自己把绳子解下来就好了。”宋竹再喝了一杯水,她刚刚给仁伯推拿加拔火罐,把自己渴着了。 “什么意思?” “我说了,这蛊防小人不防君子,你既然言而有信,那就自己解开绳子吧。”宋竹说着,认真地朝陈朔点点头。 “你……压根就没下蛊?”陈朔咬牙问。 “对君子来讲,我确实没下蛊。” 陈朔听了,心里说不上是喜是怒,只觉得自己被人拿捏了,不是滋味儿。 宋竹起身走到冰箱旁把昨晚剩下的药拿了出来:“这药我给你打包了,回去记得自己换,一天换一次就行。还有欠条,我也还给你。” 她动作很熟练,一看就是熟能生巧的那种类型。陈朔想,姑娘家自己经营这样一个医馆,从采药制药到客户服务都是自己一个人上阵,也蛮不容易的。 “我今天在医院见着昨天打我那几个混混了。”陈朔静下心来说:“他们就是虎子的同学。” 第5章 初相逢05 很神奇,周围的树木都变成…… “嗯?那你可得有心理准备,未成年人对你干这事儿,法律上都得从轻处理。” “不是,关键是,他们几个都和虎子一样昏迷了。这情况都是中邪了?你准备怎么救人?” 宋竹的手一顿:“原来就是他们几个?” 她本来就表情淡漠的脸上多了几分严肃,一双眼睛细细端详着陈朔。这家伙,在那周围的人都中招了,怎么偏偏他没事? “看我干啥,我问你要怎么救人?” “明天是端午,正是五毒退散的时候,我准备做个阵法。”宋竹把药打包好了,示意他来拿。 “要不要我帮忙?” “你不是要跟我后会无期了吗?” “瞧你说的,我又不是那么小心眼的人,况且打我那几个人,我好歹得要个说法吧。” “那谢谢你的好意,我不需要帮忙。” …… 陈朔原本订的房间由于他没有及时付费被取消了订单,离开绿康医馆后他打开手机,准备再订个房间过夜,但很可惜,武陵大酒店的客房居然被订满了。 他在手机上找来找去,其余酒店要不也是被订满了,要不就是档次太低,昨晚他已经被折腾了一宿,今晚一定要找个舒服的地方睡觉。 最后,他找到了一家县城边缘可以望流溪河美景的民宿,虽然周边偏了点,但民宿不就是要这种安逸僻静的风格才对嘛。 宋竹这边送走了彩云,已经收拾收拾准备提前打烊了,晚上和明天预约的客人她都已经办妥改约,现在,她得去做点阵法的准备工作。 附在虎子身上的邪祟怨气有些重,所以才不想轻易从虎子身上出来,毕竟如果冒然出来,就会被自己的法术锁住,能够超生倒也罢了,就怕是怨气重超生不了又离了原本生存的天星山,不出一日就要灰飞烟灭。 可怜虎子的魂被这邪祟喧宾夺主不得安生,所以当务之急,是得找出这邪祟的怨,将怨化解些,才好引渡它出来继而将它超生。 宋竹的外婆曾说,天星山中蕴含有一个强大的阵法,那是自己的先祖巴代所布,据说阵法守着一个极大的秘密。 第9章 但外婆也不知道那秘密是什么,只是告诫宋竹,历代巴代的祖训就是不能去破坏山里的阵法。 可不知道是消息误传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从建国之前开始就有所谓的探险队前来寻找宝藏,更神奇的是,那些前去寻宝的探险队员不是失踪了就是疯了,外婆说,他们一定是因为贪念招惹了不该惹的东西才得此报应。 再后来,县里开发旅游资源,县里的领导特意征求过族里长老的意见,规避了天星山的部分区域不做开发,转而引用各种传说故事,给天星山赋予了更多的神秘色彩,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十年前柄叔被邪祟入侵的事是个意外,至少在此之前的宋竹是这么认为的,但如今虎子和他的同学一同遭了难,这事情就难保不会再次发生。 两次事件都是发生在端午之前,也难免是有什么原因才导致这样。最关键的是,那个叫陈朔的男人居然平安无事? 宋竹沿着流溪河一路往南,今早杨秀珍曾告诉了她虎子玩水的地方,就是在县城南边的位置上。那里的河水有个落差,一处是浅滩,一处是深潭,对面正好看着天星山。 宋竹很快找到了这个地方,河流的浅滩之上有一些大石头,踩着石头正好可以过河。 这里离开了县城,光线暗了下来,宋竹打开手电,过了河走在田埂上,朝着天星山的方向。 所以陈朔是在哪个位置被打的呢? “宋……宋小姐……”陈朔的声音从宋竹身后传来。 想曹操曹操就来?宋竹转过头,发现陈朔正踩在一块她刚刚经过的石头上进退两难。 “你来扶我一下?”陈朔继续喊。 宋竹犹豫了一秒,觉得带着他应当还是有用,便过去扶他过河。 陈朔过了河,心里头踏实不少:“宋小姐怎么晚上一个人来这里?”说完他又转小了声音补充问:“是不是和你明日的阵法有关?” 看着陈朔故作神秘的样子宋竹颇为无奈:“陈先生又为何在此处出现呢?” “我刚才看见你神神秘秘的,就跟出来了。”陈朔指着宋竹斜挎在身上的包,他记得今天早上给虎子做法的时候,宋竹就从这里面掏出了各种道具。 “真是不知者无畏,你也不怕再引祸上身?” “什么祸?” “昨天你被打时间的前后,出现在这附近的人全都中邪了,只有你没有,你没发现吗?” 陈朔原本确实没想这么多,经她这么一提醒,终于回过神来了。 “为什么?”他也很吃惊。 “那时候发生了什么特别的事吗?” “没有啊,我被打了,后来都昏迷了,迷到晚上才醒,然后遇见了你。” “你既然来了,就帮帮我吧,这个护身符你拿着。”宋竹从包里掏出一张折成菱形的黄纸:“我怕昨天那东西盯着你。” 陈朔一愣,心想她原来是担心自己才不让自己帮忙? “放心,没有蛊,我何必对个普通人用蛊呢。” 陈朔赶紧接着,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嗯……我有什么能帮你的?” “带我去你被打的地方呗。” 有四个人一起打的陈朔,那四个人就是在那里中的邪。宋竹带上了包括关虎在内五个人的头发,发为人血气之余,自也有人的一丝精魂,凭他们五个人的头发上那邪祟的残念,她想找出它们原本的位置。 到了地方后,宋竹把五个人的头发插进土里,再从包里拿出了两根蜡烛点燃了插在这几根头发两端,她双手合十跪坐在地,口里默念着咒语:“借动祖师三昧火,烛支顶上放红莲。” 陈朔在一旁看着大气不敢出,他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整个人聚精会神观察着,虽然听不清宋竹口里念叨着的到底是什么,但不明觉厉啊,眼瞅着好像那蜡烛的火苗形状就变了,四周的风还变得凉飕飕的…… 火苗在一阵晃动中形状突然变得清晰起来,而且居然是散开变成了一朵莲花的形状。但那不是一朵普通的莲花,五片莲花花瓣中,有一片特别长。 这回陈朔也看懂了,那片特别长的花瓣是一种指引,分明是指引他们方向。 宋竹心中了然,双指一挥将蜡烛熄灭,立刻收了起来。 “我得去找到那些邪祟的怨气来由,陈先生先回吧。”宋竹起来,语气有些急促。 “我跟你去。” “此行会有些凶险,你别牵扯其中。” “可是你不怕吗?”陈朔追问:“如果真的是跟什么邪祟怨念作对的话。” “怕没有用,虎子他们还等着我去救” 陈朔听言心中一恸,他捡起地上几块石头便道:“那我帮你护法吧,要是我不幸中招,就劳烦你回头顺手救了。” 宋竹着急:“要是我也败了,可救不了你。” “可是算命先生说过,我会健康活到九十九。你们同宗,应该互相相信吧。” 宋竹不知道陈朔心里起了什么邪火要跟她去,但她确实不想误了时间,她只得尽量走快一点,希望能把陈朔甩掉。 很可惜,她的药太好,她已经甩不掉陈朔了。 天星山山脚是一大片区域,刚才红莲所指的位置在西南方向,得绕些路才能到达。 入夜后的风有几分清凉,时值端午,清凉之中明显还带着一些毒气,这毒气也是所谓的南方瘴毒的一种,是草木自身吐纳而出。自古以来,汉医苗医有都讲求端午去毒,五毒香囊、艾叶条、草药浴,端午时节是一年之中人体自我保护最重要的时段。 第10章 出门之前,宋竹特意用红莎药野天麻等药材泡过澡,此时自然不怕这些邪风侵扰,但陈朔没有,他跟着宋竹一路进山,手上腿上的皮肤越来越痒,他一边挠着,还一边后悔没带瓶花露水出门。 宋竹便再给了他一个香囊用于避毒。 说不怕自然是不可能的,多年来,由于转生蛊的原因,宋竹从未在夜晚来过天星山,虽然她不知道下蛊的是什么人,但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和天星山有些关联。 而现在,越往天星山深处走,她似乎越能感应到外婆说的那个阵法在冥冥之中的威力,那阵法应当锁住了什么东西,是一个怨念极强的东西,是邪气成了精! 那东西还在嘶吼,宋竹感应到的那一瞬间不由得后背发凉,直接跪在了地上。 “宋小姐,怎么了?”陈朔赶上来想扶宋竹。 “等等。”宋竹却制止了他的行为。 心障得由心去除,她只能靠自己默念清心咒屏除杂念。外婆曾说,心定方能万物不侵。为防被转生蛊的下蛊之人操控,她一向修习清心之道,到了如今,邪灵随便几声吼她本该就是可以对付的。 三遍清心咒念罢,宋竹的心重新安定,随即感应到口袋中那几个人的头发也发生了反应,它们原本应当就是被困在这个地方附近没错了。 这里的阵法有一丝漏洞,似乎是新出现了裂痕。宋竹想,是因为这个新出现的裂痕那些邪祟才乘机跑了出去?那幸亏自己来得是时候,及时修补裂痕才不至于把更厉害的东西放出去。 看样子那邪灵就是惧怕她发现这一点才特意出声扰她。邪灵由邪气所聚集而成,自有人性,便也有人性的弱点。 宋竹重拾底气,手握着那几人的头发紧贴地面,药酒一喷,前头就出现一条发光的路线,那是新的指引。 她跟着指引走上去,不多久就来到了一条山路上。 很神奇,周围的树木都变成了竹子。 “陈先生,你……”宋竹转头想问陈朔对这片竹林有没有印象,可就是她这次回头,居然发现陈朔不见了踪影。 第6章 初相逢06 那人真的在天星山上。 她心中叹了一口气,正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她既然和陈朔分开了,有的路就得他自己走出来,她现在想找人,恐怕也是有心无力。 再看这片竹林和周围的环境,不免透着诡异。 比如夜空中那轮月亮,那几乎是一个满月,在端午之前的夜晚,怎么可能出现满月? 这说明现在不是她出发进山的那个夜晚。 她沿着竹林间的路走着,这路大约有一丈宽,是那种土路,既没有铺水泥也没有铺沥青。走出不久,她就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 前方好像有一队人马朝她的位置走来,她赶紧躲进竹林,想看看究竟怎么回事。 不久,那队人马就出现在月色下,那是一队送亲的人马,外面走路的有五个男人。看样子,用的还是传统中国社会的那种送亲方式,两人一前一后抬着鲜红的大花轿,两人举着送亲的牌匾提着灯笼,还有一个人手提铜锣鼓,口里振振有辞念叨着,时不时就敲上一棒子。 他念的那些词宋竹倒是没听过,但怎么着都不像是正常结亲时该说的话,而且在他的吆喝声中,她分明听到了姑娘的哭声。 宋竹皱着眉,她看这些男人都是短发,推断这事儿应该是民国年间发生的。民国年间,有人逼着姑娘冥婚嫁人。 她抬头看了看天上月亮,知道今天应当是七月半,中元节。 所以,后来呢? 她走出竹林,五个男人对他视而不见,只有口袋里的头发继续反应着。 这五个人,便是附在虎子他们身上的邪祟生前的样子? 然后,竹林里突然狂风大作,灯笼直接被风吹灭了,林子里一时只剩惨白的月光,几个男人愣在那里,敲锣那人便走上去说道:“重新把灯点着,继续走。” 灯笼重新被点亮,敲锣人退回轿子旁,对着轿帘里面的人说道:“小姐,您别哭了,我们也都是没办法呀。我也算看着您长大,哪里舍得您受这份苦。” 那轿子里的女人不听,还是继续在哭。 狂风又起,这回风更劲了,不仅再次把灯笼吹灭,还连带着把抬轿人吹得一个踉跄,直接让轿子落了地。 而轿子落地的那个瞬间,里面的女人突然跑了出来,她穿着一件红色的嫁衣,在跳下来的那个瞬间将头上的红头巾扯了下来,直接往林子里狂奔。 见她匆忙跑走,敲锣人大叫不好,喊着:绳子怎么松了! 宋竹眼见五个男人连忙放下了手中的活计准备去追那个红衣女子,可林子外面似乎起了一道天然屏障,那五个人跑了两步像是一头撞了墙,直接被反弹回地面上,一时半会儿都起不来身。 然后,前方一团黑气聚集,宋竹心里一紧,下意识握住了口袋里的打鬼鞭,那团黑气怨气极重,但又没有形体,并不好对付。 只见那团黑气对着五个人俯冲而来,顷刻间挥散开来将五人完全包裹,下一秒又重新聚集,居然是对着宋竹的方向。 宋竹将打鬼鞭抽出,口令一个“打”字,鞭子根部的紫微符发出一道紫光,便是直冲那黑气而去。 鞭子将黑气直接抽散,那团黑气便落荒而逃,而原本生龙活虎的五个男人已经躺在地上毫无声息,他们面部发黑,魂魄被那团黑气压制带走。 第11章 下一秒,情景突变,竹林消失,月色暗淡,四周恢复成漆黑一片,近在咫尺的是宋竹熟悉的树林模样。宋竹便明白自己回到了原本天星山的山路上,刚才的幻境已经消失。 刚才的幻境分明是那五个男人的魂想让自己看到的情境,它们身上的怨念不是自己的,而是来自于那团黑气,那团黑气多年来压制着他们,将他们一道困在天星山阵法当中不得超生,他们也是极力想要摆脱。 而那团黑气居然也入了幻境,若不是自己警觉及时使出打鬼鞭,便会着了黑气似真似假的道,在此一命呜呼。 宋竹想,既然邪祟身上的怨念来自于天星山,她要做的便是修补阵法,灭了怨念与天星山的联系,再将其直接净化,否则,这山上的邪灵怕还是想凭逃出去的那些怨念行更多的恶。 正想着,她突然胸口一痛,耳边再次出现一群人的嘶喊声,面前又出现了那个长发如瀑的女子背影。 …… 陈朔跟着宋竹走着走着,只感觉这山里的可见度越来越低,到最后根本就看不见宋竹的影子了。 “宋小姐……”他朝前头喊了一声。 前头也没有人回应,陈朔便想,她到底当自己是个累赘,自己去找那些鬼怪去了。 那也不要把他一个人扔在荒郊野岭啊,他心中有些懊恼,他想,应该要跟得更紧些才是。 他继续往前走,没想到,山路还居然宽阔起来,他沿着山路一直往上,终于在拐弯处看见了一个姑娘的背影。 “宋小姐?”陈朔喊了一声,快走了几步到她身后。 那姑娘没回头,但陈朔立马意识到有些不对劲,那姑娘穿的,明明是嫁衣。什么情况下会有一个穿嫁衣的姑娘独自一人呆在山里? 浑身汗毛竖起,陈朔站立着不敢再挪动一步。 然后那姑娘就转过身来,问道:“公子,我家里人逼我冥婚,我逃了出来无处可去,你能收留我吗?” 冥婚?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年代了,还有冥婚?”陈朔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眼前的姑娘化着精致的妆容,远山眉,桃花眼,樱桃嘴,倒也是美的,可惜皮肤没有一丝血色,在朦胧的夜色下都显得白的有点可怕。 “你是哪里人?”陈朔问:“可以去派出所报警的。” 那姑娘也不回答,直接朝陈朔走近了几步,拉起他的手。 陈朔一惊,下意识将手抽出,连忙后退了两步。他慌得一批,这姑娘的手跟块冰似的,眼里看他还含情脉脉,这太诡异了。 “那群人居然把你伤成这样,我饶不了他们。”姑娘咬牙说。 按陈朔这两天的见闻,他现在极度怀疑自己见鬼了。 他正进退两难,面前的姑娘又脸色突变,恶狠狠地说了句:“那个女人……” …… 宋竹感受到胸口剧痛,知道那转生蛊又要发作,她连忙将破除符贴在额头,再默念几遍清心咒,这回与以往时候不同,她能清晰感受到那个下蛊之人在催动蛊毒发作…… 那人真的在天星山上。 孙子说得好,置之死地而后生。既然都到了这一步,她这回就要把这个人找出来。 她将蜡烛重新摆出来点燃,然后扯掉一根自己的头发放在火苗之上,火光将发丝燃尽,眼前之景再次变幻。 胸口还在痛,但很明显,那个下蛊之人力量还不够强,尚不能完全催发出蛊毒,一切都在千钧一发之际,宋竹拿出小刀,在手臂上割出一刀,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宋竹集聚着全部精力,她将引蛊虫放在自己的伤口处,那是她一直饲养的一条蚕虫,也是她所学所有放蛊术的母虫。 那条引蛊虫吸了她血,瞬间变得通体通红,而后,它继续吸着血,身体不断胀大着。宋竹把那下蛊之人催动的蛊毒全都往自己的小臂处逼,片刻后,那条蚕虫已经胀得有牙膏那么粗。 宋竹松一口气,这次的蛊毒暂时被压了下去。 她的引蛊虫累得不能动弹,她轻轻把它装进盒子里,摸了摸它光滑的表皮,温声说了句:“辛苦了,休息休息。” 她将自己的伤口包扎好,重新站了起来。 她想,现在这个场景,恐怕就是这个下蛊之人的幻境。 这里已经不是山里,也不是夜晚,而是一座古代城镇,看这繁华街市的模样和路上行人的穿着,宋竹觉得这应当是宋代。 路上的人全都看不见她,她也不知道这个幻境的起点在哪里。 忽听有路人说道:“听说明家大小姐要出嫁了,对方可是东京的世家。” 另一人便道:“那也算是门当户对。” 又有一人凑过来:“明老爷为了给大小姐积福,正要开仓放粮呢,我们也去讨个喜庆?” 一群人一窝蜂似的跑走了,都赶着去领那些粮食。 宋竹一开始有些不适应,这种环境和感觉,更像是她穿越了,但她随即反应过来,作为一个穿越者,路人npc提供的线索极其关键。 她也跟了上去。 明府在城镇边缘,府门口有两座石狮子,极其气派,一看确实是大户人家。明家的仆人在大门左侧摆了个放粮点,一堆人正排着队领取。 宋竹抬头看着大门牌匾上的两个字,正想进府看看,却瞥见队伍的另一侧有一个男人正火急火燎地往这边跑来。 第12章 那人跑着步却一瘸一拐的,身上穿着卡其色休闲裤和浅蓝色素衬衫,五官因为受了惊吓摆在极其夸张的位置上,嘴角还有一块淤青,不是陈朔又是谁! “陈先生!”宋竹喊了一声。 “宋……宋小姐,可找着你了……救……救命!”陈朔喊得撕心裂肺。 就是他喊的瞬间,天上突然有个穿着红衣的姑娘直落下来,一掌拿住陈朔的肩膀,将他定在了原地。 宋竹一惊,这不是民国那个逃冥婚的姑娘吗?但她随即感应到,比起那个姑娘,这个人身上实在是聚集了太多的怨气。 这已经不是那个姑娘了。 第7章 初相逢07 前世之事不可追。 红衣女人抓住陈朔的肩膀,美丽的脸庞却露出凶恶的神色:“你怎么找她救你,她有什么资格救你?” 陈朔跟着宋竹上山,本想着自己好歹是个男人,战斗起来可以给宋竹减轻些压力,可实在没想到,那鬼居然是个美艳的女人,也不喊打喊杀的,光就是要跟他拉手贴贴…… 对不起,他实在没有这种心理预期,他太恐惧了…… “人鬼殊途,这位小姐,你还是放了我……”陈朔根本不敢侧眼去看红衣女子,一边说着,一边祈求地看向宋竹。 这时,宋竹也感受到口袋里那几人头发的反应,她拍了拍自己的口袋,示意那几人安静。 刹那间,几张符纸已经被她掷出,只见那红衣女子嗤笑一声,腰间的红绸带便化身一条红蛇伺机而出,竟是直接想将符纸吞入口中!谁知那一张张符纸突然化身人形往上一跃,完美避开红蛇的攻击,再燃起火焰,顷刻间将红绸带点燃,烈火一下子便燃到红衣女子身前。 红衣女子面色一变,忙后腿躲避,而宋竹则趁着这个档口冲上前来,直接解了陈朔身上的定身术,将他拉到自己身后。 “你占着这姑娘的魂和身体太久了,是该还回来了。”宋竹冷冷道。 她手上已经夹住了一张五雷牌,口里默念着咒语,眼看就要催动令牌。 “你竟学了这么多法术,我倒是小瞧你们苗族巴代了。”那红衣女子不屑道。 她的脸变得扭曲,眼睛往陈朔身上看了一眼,而后黑气从七窍涌出,逐渐将红衣女子的脸和身体完全掩盖,幽幽吐出几个字:“看来你还是喜欢她的样子……” 话音未落,黑气已经聚成一团再冲天而去,那红衣女子原地倒下,然后片刻间化为白骨,周围的景象也全部坍塌,变回了原本天星山上树林的样子。 宋竹拿出一颗檀木珠,默念几句,再将珠子收了起来。 完成这些,她终于有些支持不住,瘫坐在地上。 “宋小姐,你怎么了?”陈朔赶紧扶着她。 “今天晚上耗神过度,得缓缓……”宋竹借力靠在他肩上:“你没事吧?” 陈朔忙道:“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啊,实在也没帮上你的忙,还给你添了麻烦。” 宋竹不语,陈朔便接着问:“刚才是怎么回事?” “那个女人是恶鬼,借了别人的身体又造了刚才的幻境,无外乎是想困住你我。” “那……” “陈先生,我要歇一歇,晚点再一道同你说?” “好好,你先歇着。” 陈朔的话刚说完,宋竹便闭了眼睛,她已经太累了,一步都动不了。 陈朔也不敢随意变动姿势,只让她舒服地靠着。他闻着宋竹身上草药的香味,不由回想起刚才宋竹一把拉住他的场景。 她的手掌是那种清凉有力的感觉,整个人虽然纤瘦不魁梧,却实实在在给人满满的安全感,与那外表美艳内心狂躁的恶鬼实在是天壤之别。 他不禁摇摇头,世上真的有什么人鬼恋吗,鬼实在是可怕,光想想就浑身鸡皮疙瘩。 那女鬼说变脸就变脸,简直是想把他生吞活剥了,还叫他什么白大哥。什么白大哥,听着就够血气不足的,他明明叫陈朔。 幸亏宋竹神机妙算提前给了他一道护身符。 要不是靠这道护身符给了他喘息之机,他或许已经被女鬼抓进盘丝洞了,真是不幸中之万幸,陈朔再次对宋竹投去感激的眼神。 宋竹驱鬼除魔的,也真是辛苦了。他的眼神一转,发现宋竹小臂上缠着的绷带渗出了些血迹,不由觉得有些心疼。 不知过去了多久,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天边泛白,陈朔拿出手机一看,已经过了五点了。 他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一时没收住,弄出了点动静。 身边人动了动头,然后微微皱了皱眉。曙光下,她细长的睫毛颤动着,眼皮睁开,仿佛是藏着珍珠的宝盒开了盖,宝珠的光芒瞬间让远处的天光都失了色。 陈朔憨笑着:“不好意思,吵醒你了。” 宋竹眨了眨眼,然后瞬间直坐起来,脸色一时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我一直靠着你啊,你可以叫醒我的。” “没事,你降妖除魔,我就当个人肉沙发也是应该的。”陈朔动了动肩颈,居然发现半边身体全都僵了,然后就彻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举步维艰。 但他不动声色,硬是挪了几步,换了换自己的姿势,飞速组织着语言打掩护:“现在要怎么办?” 那五个冤魂身上粘着女鬼的怨气不得超生,现在他们要做的,一是把那怨气灭掉,二则是修补天星山的阵法,以免出现更大的祸端。另外,民国那个女子的魂魄,现在被宋竹吸进了聚灵珠里,她也准备将她带出去一并超生。 第13章 这么想着,宋竹重新取出聚灵珠,连同一个铜制的八卦盘一起摆在自己身前,手指上缠一串铜铃铛,默念:“七里桥头,奈何桥上,请下凡间之中,土地祠下。” 那檀木制的聚灵珠便在铜盘中来回转动,宋竹手上的铃铛叮铃铃地响,她闭上眼睛,像是入了定。 陈朔心里虽然震惊,好歹刚刚经历了惊魂一夜,已经没那么大惊小怪了。 他时刻注意着周围,警惕有什么东西会突然出现来偷袭宋竹。 几分钟后,铃声停下,宋竹重新睁开了眼:“这姑娘告诉了我阵法漏洞所在,我们先去修补阵法。” …… 民国女子自从跳下花轿后,在天星山上跑得迷了路,她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然后就有什么东西趁虚侵袭进入她的身体,虽然只是一瞬,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听她使唤。 五感抽离,整个感觉虚无缥缈,她觉得自己或许是已经死了。 但身体仍在动,她的意识也还在,耳边却传来女人幽怨的声音:“你这皮囊借我一用。” 听过这句话,她便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是在昨天,她本就是个魂魄,一直沉睡着也不知道今夕何夕,但昨天她却突然醒了过来。 她们好像是身处一个漆黑的山洞之中,她身体现在的这个主人似乎正心性大乱,然后,她慌忙跑了出去,外边正是黄昏的时候,太阳西照,居然还照在了自己身上。 谁曾想,鬼也有不怕阳光的时候。 但她既无能为力,也无法惊奇,她被控制在这具躯体里,冷眼旁观另一个人的挣扎。 女人聚集起一团黑气,黑气化为利刃却无法前行,她们面前分明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看似凌厉狠辣的招式全部都白费,她知道,她们走不出去这个地方。 突然,远处的田野中好像有一丝异动,身为鬼魂,她感觉到那个地方有不同于周边的力量。女人嘴角一勾,再聚起精神,也不知道这回怎么就破开了那面看不见的屏障,她眼见女人衣袖中有些魂魄飘了出去。 她感应得出,那些魂魄是送她来此的德叔几人的魂魄。 女人冷哼一声,回了山洞。 …… 这是民国女子告诉宋竹的全部内容,宋竹跟着她的指引来到了德叔魂魄飘出的地方。 宋竹掷出符咒,符咒有序地排列在空中,显露出一面隐形的墙壁,而这些符咒之间,确有一道缺口。 巴代的阵法繁复多样,且每代巴代都会将自己法术的特点与阵法融合,宋竹粗粗看来,这道天星山的封锁阵法已经被层层加固过,其间撰写了各类的经文咒语,存在年限不少于千年。 她疑惑,这阵法是从宋代开始就存在的么,还是在更早以前? 又是什么力量,居然帮助那个女人打开缺口? 陈朔在一旁看了,便问:“要怎么修补?” “阵法立于这天星山上数千年,早就与天星山融为一体,我们从天星山就地取材就好。” “怎么个就地取材法,取空气?”陈朔故意随便说了一嘴,等宋竹解释。 “金木水火土,万物皆可归于五行,我们去找对应的东西就行。” 宋竹算了算,此处应当属火,她脸上露出淡淡笑意:“生姜属火,我们去挖几头姜。” “这里有姜可以挖?”陈朔更好奇了。 “当然了,武陵县的姜性烈,是最好的姜,你可以多挖些,带回去泡茶喝。” “你的医馆是不是也用得上?” 宋竹点点头,随即带路走在前头。 “那多挖些,我给你带回去。” 宋竹很快就找到了野姜地,陈朔蹲下身动手挖,长这么大,这是他第一次挖姜,上次类似的经历还是小时候过家家玩泥巴了。 “那个女鬼还会不会再来?”陈朔边挖边问。 宋竹想了想:“一夜没来,估计短时间不会再出现了。” 陈朔觉得奇怪,那个女鬼既舍弃了那具民国女子的身体,怎么不对他们两人赶尽杀绝呢。 宋竹跟他想得相似,她问:“你有没有发现,那个女鬼对你有点特殊?” 陈朔一时语噎,哭丧着脸道:“我就感觉我成了她到了嘴边的唐僧肉。” 宋竹忍住笑意,问:“你信不信,她对那几个学生出手是为了救你?” “真的吗,我何德何能?” “人之所以死后会化为怨鬼,一定也是执念太重所致。说不定,你就是那个执念。” “我?”陈朔诧异。 “说不定你们前世有非一般的姻缘,今生,她还想跟你再续前缘。” “人鬼殊途,若真是如此,我该送她去西天如来佛祖那里。” “那你要怎么送?”宋竹反问。 “那得靠你了,悟空。”陈朔一下子变得语重心长:“你翻个跟斗就可以带她去见佛祖,让她放下吧,早日度化她,投胎去个好人家,为师会为她念经的。” 宋竹觉得又生气又好笑,她一时激动,一掌狠狠捶在陈朔肩头,喊道:“好啊,你居然敢占我便宜?” 陈朔也不觉得痛,只是痴了,他第一次懂了什么叫做笑靥如花。宋竹亮晶晶的眼睛弯成了半月状,两颊像刚煮熟的鲜鸡蛋那样吹弹可破,整个人融进山野之中,就像一朵山花烂漫绽放,开在他的心房。 两人对视笑了起来。 第14章 前世之事不可追,他只想要今生。 第8章 初相逢08 这家伙居然还是个青梅竹马…… 泥巴手印清晰地印在了陈朔肩头,轻笑中的宋竹突然意识过来,她很快收住了笑意,重新变回了原本冷冷淡淡的样子,说:“这么多足够了。” 说完,她自觉心中窘迫,拿着野姜站了起来往回走。 陈朔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变脸这么快,只得把地上其他的姜踹进兜里,小跑着跟上。 两人很快回到了地方,宋竹取出两张符纸包着野姜放在八卦盘之上,她咬破手指,将鲜血滴在符纸上,挥动手指在符纸上画符,与此同时,另一只手的两只手指闭合,口里默默念叨着什么咒语。 符纸上灵光乍现,接着竟然连同生姜一起悬浮起来,而后化成阵法裂缝的形状,补了进去。 但那个裂缝之处似乎留着什么怨气,宋竹越是想将生姜与原本的阵法融合,越是感觉到心口疼痛。 那怨气还就是针对她的。 怎么办,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可她越是心急,那片生姜反而越不听她的使唤,万物皆有灵,身为一块开了窍的生姜,它抗拒与怨气接触。 宋竹再从指尖逼出了自己的血写了一道重符压在生姜之身,令其一定要与先代巴代的阵法融合。 她的手臂忍不住的颤动,陈朔见状,赶紧冲上去扶住她的双手:“宋小姐,加油!” 要说一天之前,他对这些东西还全然不知,别人跟他提起,他一定只会当个笑话谈资,甚至会觉得说这话的人脑子有问题,但事到如今,由不得那些古板的印象继续刻在脑子里,他只恨自己不会法术不能帮宋竹分忧。 法术定,生姜终于归位与原本的阵法融在一起。满面的符纸脱落,那块隐形的屏障也在朝阳之中隐去。 宋竹睁开眼,陈朔连忙放开了她的手。 宋竹顿了顿,然后收起法器,眉头轻轻蹙着:“我的修补术比较初级,只能暂时先如此。好在原本的天星山阵法强劲,裂缝已经修补的话应当问题不大了。” “那就好。你没事吧?”陈朔看宋竹的脸色又变得苍白。 宋竹站起身摇摇头:“我们回去,处理那几个学生的事。” 陈朔点点头跟在她身后,然而两人都不知道,在他们离开天星山后,那原本已经修补的裂缝又裂开了一条裂痕…… “陈先生,我刚才说那女鬼对你有特殊的情感是认真的。”宋竹小声说。 “我的想法也是认真的。”陈朔回道。 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宋竹有一点不开心,不多,但足够让他抓耳挠腮了。 宋竹顿了顿,才道:“所以为了解救那几个学生,你可能需要帮个忙。” “怎么帮忙?”陈朔心里求之不得。 “我得取你的血做法,引出那些怨气。”宋竹站定,有些忐忑地望着他。 陈朔并没有生气,也没有反对,他只是皱了皱眉,问道:“取多少?” 宋竹抿着嘴,低下了昂起的头颅。 “怎么了?”陈朔突然有些心慌:“要很多的话……我们得先联系联系医院,万一我不行了,得及时给我输血,我……我还没高尚到舍己救人的地步……” “倒也应该不会这么夸张。”宋竹不好意思似地笑了笑。 “应该?” “我毕竟没做过这样的法事,我只是听外婆说过,以血为引,可以困住怨气,再将其净化就无害于天地了。”宋竹皱眉:“以我的经验,或许就是几滴吧,嗯……不超过你去医院检验的时候一个玻璃管抽的那么多。” 陈朔松了口气:“那有何难,就包在我身上。” “谢谢。”宋竹认真说道。 陈朔便道:“那我也替那些个学生谢谢你了。” 两人回了苗医馆,将生姜放好,宋竹再取了些法器幡布,准备在屋里布置着。 宋竹已经再次提醒了陈朔不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说出去,陈朔知道其中利害,既然是真的,他当然不会蠢到泄露天机。 今天是端午节,很多人家都点燃了艾条,县城的整个空气中都充斥着艾叶的气味,到了宋竹的医馆,更是味道混杂,陈朔有些不适应,又帮不上宋竹什么忙,便想着走出门去透透气。 然后,他就看见有个穿背心的小伙子来敲响了医馆的门,那个小伙子皮肤黝黑身材健硕,看着像是本地的小伙子,手上提着一挂粽子,口里连连喊着阿竹阿竹。 宋竹开了门:“杨起哥,你怎么来了?” 陈朔打起精神,关注着接下来的动态。 那小伙子笑着说:“我们家包了很多粽子,昨晚上就想拿来给你了不过你不在,现在给你不算迟吧?” “谢谢啊,不过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我就拿两个吧。” “吃不了就分几次吃,没关系的。”杨起说着就把粽子往宋竹手里塞:“今天是要做什么熏蒸吗,你在烧草药?” “算是吧,味道不好闻。”宋竹也不想再和杨起纠缠:“你等等,我拿些膏药你带回去给叔贴。” 她拿着粽子进了屋,还没等杨起探个头,就把门给关了。 陈朔慢慢走了过去,这小伙子一看是个挺粗犷的汉子,他觉得和宋竹那种斯斯文文的女孩子站在一起很不搭调,实在是不搭。 很快,宋竹重新开了门,手里提着一个红色塑料袋:“用完了再来找我。” 第15章 杨起憨笑道:“阿竹啊,要不中午来我家吃饭?” “不好意思啊,今天她没有时间。”陈朔适时出现,打断了杨起的邀请。 “你是?” 还没等陈朔说话,宋竹连忙回答道:“他是预约了今天熏蒸的客人。” 杨起打量的目光扫过陈朔,不知怎么的,他觉得这人是个小白脸。 宋竹继续:“你看他鼻青脸肿的,脚也瘸了,被人打得内伤不轻。” 杨起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心里头却道了声活该。他笑着跟宋竹说再见,邀请宋竹下次去他家吃饭。 宋竹松一口气,进了屋子正要关门,陈朔就跟着钻了进来。 宋竹疑惑问:“你不是要透气吗,我这还有好些东西要收拾呢。” “外面的味道也好不到哪儿去,我就在这呆着。”陈朔走到一边坐了下来。 见他坐下,宋竹也没意见,继续忙活着。 大堂已经被宋竹各种布置了起来,四周挂着各色的柳旗,其中还有一面统兵大旗挂在张五郎的神像上,地面上围着一圈摆着八个净水碗,其中几个已经盛满水,一只碗边上摆着个水壶子,宋竹正准备接着往其他碗里放水。 光是这阵势,陈朔知道宋竹这次的法阵不简单。 可他看见宋竹倒完水后,放下水壶就去前台翻着书,还是一本泛黄的几乎马上就要残破的书。 他顿时有些尴尬:“宋小姐这是现学现卖?” 宋竹抬起头:“我说过,我没摆过这样的阵法。” 她心里也是既焦虑又庆幸,她好歹还有的学,这要是下一代,学都没处学了。 陈朔便调侃道:“这么说,我还有幸是第一个见你摆这阵法的人?刚才那个什么杨起就没这眼福。” 宋竹看了他一眼,又继续去看书。 按书中所记载,下一步,应当是要点两盏神灯摆在法阵中央,再放一个香炉在西北乾位之上。 正所谓焚香以请神,神灯来护法,水碗护平安,便是指的如此。 这些老物件外婆都留了下来,幸亏也都从祖屋带了过来,才在这次派上了大用场。 宋竹上楼继续去外婆房间的柜子里翻了翻,找来了神灯和香炉,还有一大把形状颜色不一的线香。按书中所记,她挑选出了反生香,插在香炉之上。 最后,她摆了一个看着平平无奇的土碗在两个神灯中央,那是一个用来接血引魂的土碗,接的,就是陈朔的血。 陈朔在一旁看着,心里直呼好家伙,像模像样的。 宋竹道:“正午的时候阳气最盛,我们就等正午的时候开始。我先点着沉香去去杂念。” 是不是沉香的,陈朔既分不清也不在乎,反正这屋子已经是各种味道,对他来讲无甚区别。 “刚才那个杨起是什么人呐?”他问。 “邻居哥哥。” “哪里的邻居?” “苗寨子里的邻居,他比我还早来城里呢,大我一岁,读书也就高一级,后来我们都在城里读书,班级也就在隔壁。”宋竹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里的沉香四处拜。 陈朔心里一紧,这家伙居然还是个青梅竹马勒。 宋竹见他不说话,便反问:“你问他做什么?” “他这种人,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陈朔语重心长地说着。 宋竹皱眉:“你别这么说,人家是好人,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家里有什么东西都还想着我一份。” 陈朔听她这么说,也就不多说什么坏话了。诚然,宋竹家里人都不在了,有个人关心总是好的。 他干脆走过去拿了一根沉香,学着宋竹的样子参拜着。 时辰快到的时候,他用小刀割破了手指,将血滴进了土碗里。 宋竹对他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去一旁坐着。 宋竹穿了身宽大的道袍,她用沉香点燃反生香,左手开始摇动铜铃。 铜铃的声音中透着一股沉闷,似乎是被阵法困住了一样,反复锤击着陈朔的耳膜,他觉得,宋竹已经开始发力了。 那铜铃不缓不快地转动着,宋竹口里则密密麻麻念着些咒文。 然后,周围的柳旗飘了起来,大堂的门窗紧闭也没有开电风扇,陈朔知道,柳旗飘动意味着有什么东西进来了。 宋竹潜心静气,香炉之上的聚灵珠居然就腾空升起,珠子颤动着,似乎四周有什么神秘力量正在互相拉扯。 “白龙吐出毫光现,照耀三千及大千……” 宋竹咒语念罢,双目齐睁,眼里竟是多了几分殷红。她掷出四张符纸,那四张符纸便分开附在香炉两侧几乎与她等高的空气上,而刹那间,居然又被焚烧殆尽。 好强的怨气! 宋竹的胸口如遭重击,她咬牙念出往生咒,再散出五张令牌,喝令道:“张德,张仁,张义,张守……吾请神令,令汝归位……” 下一刻,宋竹往引魂碗扔出一枚火符,碗里火苗顿起,可居然是青色火焰,看那颜色,陈朔瞬间联想到黑夜鬼火,他看得出神,手指尖却突然传来连心的痛。 不是那种身体受伤的痛,而是一种无法捉摸却连着心的痛,像被人隔着胸腔将心脏捏在手里,血脉喷张,他感觉周围天旋地转。 眼前景象恍惚,竟像又回到了古代…… 周边却不是城镇,而是荒野,周围是军士在呐喊厮杀……短兵相接,战旗飘扬,那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白”字。 第16章 耳后则传来一个清脆的女声:“白清川……白清川……” “陈朔!陈朔!” 他又听到另一个声音,眼前仿佛又回到了绿康医馆的法阵旁,而那个喊着他名字的人,正是宋竹。 而自己,居然泪流满面。 第9章 初相逢09 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朋友…… 宋竹费尽心力将怨气从张家四仆的魂上逼了下来引入引魂碗中,原本想一道真火符将其烧个干净,谁知那怨气竟将陈朔的血与其缠绕,也不再挣扎,而是碾碎前尘一般地一同投入三味真火之中。 活人的血与死人的怨交织在一起,她不知道这血与怨有多少宿缘才能纠葛得如此之深,只怕是怨气想将陈朔一同拉下地狱。 她曾听外婆说过,所谓执念,只因太痴,痴到对抗天地轮回,到最后,害人害己。 宋竹侧脸一看,陈朔眼神恍惚,口中竟喃喃着什么不知所谓的话。她心想不好,只怕那怨气正是要勾他的魂…… “陈朔!陈朔!”她大喊出声。 没有其他的办法,她只能喊他的名字。 陈朔好不容易回过神来,思绪仍是恍惚,眼前的姑娘跪在地上,一手指着悬在空中的聚灵珠,一手指着火焰快要熄灭的引魂碗,整个身躯被宽大的道袍遮盖,明亮的眸子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恐惧…… “宋竹……”他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陈朔瞬间清醒了一些。 他看见眼前的法阵在晃动,不由皱眉:“地震?” 话音刚落,那青色鬼火突然熄灭,碗四周的空气涌动,几乎要将神灯的火光扑灭。 好在宋竹眼疾手快,一道纸符掷出,在最后关头续上了神灯之火。 “不是的,是要强行度化那五个魂……”宋竹喘息道:“帮我护住水碗!” 陈朔这才看见,由于持续晃动,水碗中的水被洒出来不少。 “水洒鬼现,快去把水续上!”宋竹说完,眼神瞟去了一旁的水壶。 陈朔会意,赶紧走到一旁提起水壶,说来神奇,几个碗倒了水,这法阵也没有之前那么晃了。 宋竹稍稍心安,开始念咒。 这是她第一次渡魂,还是渡五个,这恐怕超过她的能力范围。但没办法,只能尽全力一试,为她与虎子那几个人的生,也为这几个魂的去。 她默念着往生咒,那些像基因一样刻进她脑海里的咒文被她念了一遍又一遍,她感觉到浑身发热,周围甚至都是鬼怪妖魔的干扰,但她闭耳不听,闭目不看,只管着念自己的咒文。 终于,就在一瞬间,周围的鬼怪全都消失。 柳旗垂下,聚灵珠回归香炉之上,法阵恢复平静。 宋竹浑身撤了力,两只手撑在地面,然后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陈朔,成功了。” 她转过头去看着陈朔,脸上都是自豪之色。 陈朔倒感受不到她这么多喜悦,只知道事情总算是解决了,再看她脸色苍白如纸,赶紧放下水壶过去扶她。 “阿竹,你没事吧?”他担忧地问。 “耗了些神罢了。”宋竹摇了摇头,把身上的袍子脱了下来想要起身。 可她实在无力站起来了,只能靠在陈朔身上。 “我能怎么帮你?”陈朔问。 “我好饿……”宋竹嘟囔着。 “嗯?”陈朔搀着宋竹站了起来。 “你会不会做饭?不会的话总会煮粽子吧?我上楼去躺会,一会儿粽子煮好了叫我起来吃,我真的饿了。”宋竹请求地看着陈朔。 陈朔被看得心神一乱,连忙点头答应,再扶着她上了楼。 他打开宋竹的房门,一时有点恍惚。 床单被褥上面是可达鸭的印花,可达鸭双手抱头,满眼无辜,正好看着推门而入的陈朔,要知道,那被单上可是印着足足五只可达鸭! 陈朔被看得心里发毛,赶紧扶着宋竹过去,目光转移到了床头柜。床头柜上塞了几只公仔,公仔围绕着一盏hellokitty台灯,喵咪的脸正好对着宋竹的枕头。 要不是亲自扶宋竹进来,陈朔恐怕打死也想不到这个如此卡通的房间居然是宋竹的,这种可爱风与那个自力更生清冷傲娇的医馆主人格格不入,更别说那个铺设法阵雷厉风行的神婆了…… 他心想,这姑娘是玩的什么割裂版的人生体验游戏? 宋竹躺了下去,连带着肚子一阵咕噜声,看来是真饿了。 陈朔也不再耽误,出了门准备去煮粽子。下楼的时候,他不由回想自己刚才的体验,虽说是虚无缥缈的,但为什么自己会泪流满面呢? 难道,那个叫什么白大哥的,真的是自己的前世?刚才自己莫不是鬼门关走了一遭? 真是恍然如梦啊。 一楼大堂的法阵仍摆在那里,陈朔不敢收拾,摇晃着绕了过去伙房,准备烧水。 水烧到一半他就后悔了,他应该直接出去买吃的而不是在这里煮杨起那厮拿过来的粽子。 也罢,他又转了念,早点把粽子吃完也好,一会他索性多吃几个,省得宋竹多吃。 半个小时后,粽香四溢,他也被弄得饿了,便重新上楼去叫宋竹:“阿竹,粽子好了,快来吃吧……” 他喊着又敲了三次门,但门内仍是没有什么动静。 不知怎么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宋竹如白纸一般的脸庞,陈朔心里突然一阵发慌:“阿竹!阿竹!” 第17章 他推门而入,结果门框咔嗒一下就撞在了宋竹眉间。 “嘶……”她倒吸了一口气,手掌在眉间揉搓着。 “对……对不起,我以为你昏迷了……” “昏迷还不至于。”宋竹本皱着眉,闻到粽子香心情突然就好了些:“我们快去吃吧。” 让陈朔没想到的是,宋竹一口气就吃了三个粽子。 他们从天星山回来的路上是吃过一碗面的,宋竹本身又瘦,感觉上胃口就不大的样子,所以他是没想到这姑娘饿了就能吃这么多,但他突然想起昨天早上,宋竹也是在田边施了法之后就迫不及待地想吃东西,心里也明白了几分:“所以施过法后会食欲大增?” “耗神就会饿的嘛。”宋竹继续吃着。 陈朔无法否认,这个自家包的粽子味道不错,糯米香甜可口,粽叶也是清香逼人,没有城里那些售卖的粽子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味道,就光是这样,已经很好吃。 “那你还得多补补。”陈朔道:“阿胶吧,看你脸色这么白,吃点阿胶能补血气。” 宋竹抬眼看了陈朔一眼,随即继续把手上的粽子吃完。 “对不起啊,差点害了你。”宋竹说道。 “没有吧,你不是救了我吗?” “我没想到怨气会想拉着你一起覆灭,毕竟,我推测天星山那个女鬼应该是要救你才让这些魂附身在那几个打你的学生身上。”宋竹诚恳道:“我并没有和怨气打过交道,不知道它们也许是六亲不认的。” 陈朔一笑:“没关系,现在我不是好端端坐在这里么?” 看着比宋竹还健康几个度。 “那所以我当时看到了一些另外的场景,会是我的前世吗?” 宋竹摇摇头:“我不知道,或许是吧。” 陈朔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感觉更加虚幻,便转了个话题问道:“那几个学生都没事了?” “是的,我们一会儿去医院看看他们。” “那太好了,那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我的事我还是得找他们要个说法。”陈朔摩拳擦掌,一副要去复仇打人的架势:“我看也不是什么女鬼要帮我,就是他们这行为,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宋竹低头轻笑,其中带着些温柔和娇俏。 陈朔便也笑:“阿竹,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吧。” 宋竹一愣,却没回答,而是起身去收拾餐盘和粽叶。 陈朔也跟着去帮忙,在宋竹的指导下将香坛撤了下来,苗医馆终于恢复如旧。 打开门窗,午后的风穿堂而过,带着些县城常有的闲暇。 陈朔躺在医馆的长椅上,觉得身心皆轻,岁月静好。 宋竹和杨秀珍通了电话,得知关虎刚刚醒了过来,她朝陈朔做了个手势,和他一同出了门。 杨秀珍说,市里的血液检验结果也出来了,没什么问题,医生们正是束手无策的时候,孩子们却都清醒了,这可让所有人松了一大口气。 两人很快就到了医院。 杨秀珍对着宋竹就是一通感激涕零,相比之下,另外几个学生看见陈朔,则都有些眼神闪烁。 陈朔走过去,对着他们的父母就把那天几人斗殴的事情说了出来。 其中一个叫宋诚的男生便仓促解释,说他们几个也只是想给陈朔点教训,让他以后少管闲事,谁知道他那么不经打,直接就晕过去了,倒把他们吓了一跳,又承诺把偷他的东西还回来,几个人再郑重其事地道了个歉。 在场的爹妈见孩子刚刚死里逃生,也就是嘴上说了几句,下不了重口,然后就忙着请陈朔大人不记小人过,从派出所撤案。 宋诚的妈妈倒是眼尖,知道陈朔和宋竹两人认识,便拉着宋竹一道儿说好话。 宋竹见了,只得小声对着陈朔说道:“到了派出所大家都是熟人,也就是这样劝你,尽量别给孩子留案底。” 陈朔倒也不是真要和这几个死里逃生的学生计较,再和他们父母说道了几句,要求四个人每人抄六遍滕王阁序交给他,这事就算过了。 陈朔挨的打就真的算是他多管闲事的教训。 …… 陈朔拿回了东西,当场就清点清楚了。 手机,钱包,一个背包里面几套换洗衣物,还有一块平安扣式的玉坠子。 玉坠通体晶莹,幽幽泛着蓝光,一看就价值不菲。陈朔颇为自豪地介绍道:“这块是水玉,我妈之前从算命道士那里买来特意保我平安的。” 宋竹随口便问:“是那个说你会活到九十九岁的道士?” 陈朔点点头。 “陈朔,你腿上的伤再养几天就可以痊愈了,这两天你也辛苦了,注意休养。” 宋竹说着,要和陈朔在路口分道扬镳。 “好,你也要好好休息,记得多补补。”陈朔笑着挥手:“我们也算是生死与共的朋友了吧?” 宋竹点头,而后自己往苗医馆走去,今天闭馆一天,她确实还有时间可以休息休息。 第10章 游子念01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陈朔回到民宿,准备改订一间县城里的酒店,这样,他离绿康医馆的距离就可以近一点。他躺到床上拿着手机搜索,很可惜,不止是端午假期,端午之后的酒店也一直满房。 为什么?他本以为只是市区的人扎堆来这里过小长假而已。 第18章 也想不出所以然,想着想着,他居然睡着了。 嘟嘟嘟…… 手机振动把沉睡的陈朔叫醒,他接起电话,对面的声音有些慵懒:“陈朔,武陵县是不是风景宜人,你乐不思蜀了,居然一个电话都没给我打?” 太阳已经完全西沉,屋外变得漆黑,房间里只剩陈朔手机屏幕的亮光。 “萧老哥,我刚到武陵县就被人打,这才刚刚死里逃生,这医药费你可得给我报销!”他起身开了灯。 “怎么,居然有人不识泰山,敢惹我们小陈爷。”话虽这么说,萧浪的语气里尽是调侃之意。 “你少贫嘴。”陈朔用耳朵和肩膀夹住手机,双手拧开矿泉水狂喝了一口。 萧浪收敛了笑意,认真问道:“那个天星山的宝藏有什么消息?” “萧浪,”陈朔也变得认真:“之前找宝藏的探险队都失踪了,你知道吗?” “听说过。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装备不行,你放心,现在大不了还有北斗定位呢,哪能真失踪。” “可是……那个天星山传说有邪祟……不好惹的。”陈朔想了想,没有把自己遇鬼的事说出来,先不论萧浪会不会相信,他相信宋竹说的,有些事从根源就是不可说。 “怎么,你还信鬼神?”萧浪笑出了声,觉得不可思议:“那你有没有找到什么苗族的巫女可以驱鬼的?苗族的法术可是出了名的绝。” 巫女?陈朔想了想,他怎么没想到这个称呼? “喂?” “哪有什么巫女?”陈朔道:“我就是奉劝你,不要白费功夫了,要真有什么宝藏,本地人不早就挖出来了么?” “那你劝得也迟了,我招募的探险队已经到了武陵。”萧浪语气中不乏得意。 “什么意思?”陈朔正说着,脑中灵光一现,敢情这县城的酒店就是被探险队订满的? “注意你的人,不要乱闯天星山!”陈朔有些急了。 “收起你的担心,探险队暂时只是调研考察。”萧浪平静说道:“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会建议他们再在本地找个向导。” “另外,我也知道苗疆那地方不好混,这次,我特意请了个道士一同过去。” “道士?你不是不信鬼神吗?”陈朔问。 “不是有句话吗,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毕竟关于苗族那些下蛊、赶尸有很多传言,那里的人会很多法术,这方面是得注意点。”萧浪问:“倒是你,几天不见怎么变得畏首畏尾的,那几个打你的是打破你的胆儿了?” 陈朔没有回答,反而问道:“那你自己呢,什么时候过来?” “这阵子协会一堆事,我爸还让我去相亲,过阵子吧。有时间你帮我去探险队看看,省得那些人磨洋工不干活,他们就住武陵大酒店。” “我不去,我凭什么给你打工?”陈朔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既然萧浪会来,那探险队应该不会提前有什么大的动静,应当就像萧浪说的,就地调研而已。 那岂不甚好,能磨多少洋工算多少,反正那厮也不缺钱。 他倒是要好好琢磨,怎么样让萧浪放弃寻宝。 陈朔挂了电话,重新躺在床上。原本他也是想寻宝的,年轻人,谁心里还没点寻宝梦?所以在萧浪告诉他天星山的宝藏传说之时,他才自告奋勇要来这边游玩一趟,也算是提前打个头阵。 没想到他这趟游玩,还就真遇到鬼了。要说钱,他们已经不缺了,犯不着为了宝藏把命都搭进去,他绝不会做那种亡命之徒。 但要怎么劝退萧浪呢,萧浪可比他执着,组的那个什么玉阶会,专门就为着各种猎奇寻宝的事。 陈朔想来想去,决定还是去找宋竹商量。 …… 宋竹好好睡了一晚,精神恢复了不少。 一早,她就开始各种准备,烧水,熬药,预期着接待今天的客人。医馆只有她一个人干活,同时最多接待两个客人,还不能都是推拿火罐那种要亲自上手的,光是这样,忙起来是连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 今天也是如此,最关键的是,由于客人关叔来晚了半个小时与后面预约的客人碰上,宋竹一时都抽不开身去招呼。 好在杨起来得及时,帮着宋竹处理了几个火罐,才缓解了店里的接待压力。他从宋竹住到城里开始就时不时过来玩,以前容老还在的时候,他曾亲自请教过拔火罐的要点,回去还孝敬过父母的。 容老过世的时候,杨家也曾一同帮着宋竹处理后事,说实话,宋竹对他们一家都很是感激。 这回,杨起再邀请她一块儿吃午饭,她肯定也是拒绝不了的,只可惜时间仓促,她还来不及准备些什么礼物。 杨起挠着头:“要礼物做什么,当是自己家里就行。” 杨起家里开了个杂货店,母亲守着店,父亲早些年间在外地打工,这两年也回了县城,现在和杨起一样在汽车修理店工作,一家子都算老实本分的人。 “那下回你提前告诉我,我可以提前做点艾叶粑粑一起带过去吃。” 杨起点点头,宋竹的手艺他知道,做什么都很好吃。 两人到了杨家,迎面而来就是油茶的香味。苗族人的午饭很多时候吃的并不是饭,而是油茶。 油茶相传源自两千年前,是山区的苗民为了抵抗瘴毒的发明,其茶汤是峒茶叶熬制而成,依据不同人家的口味,会加入生姜、胡椒、葱蒜、姜木子等一同熬制,茶汤煮好后,泡进主料里即可。 第19章 主料则是提前炒制好的硬米、花生、黄豆、玉米等,茶汤冲泡下去,激发本身食材经过炒制的香味,让人胃口大开。 杨起的父母亲招呼着宋竹喝茶,宋竹便问:“杨叔您的腰好点儿没?” “好好,我没事。”杨道安笑着,将茶碗里的汤一饮而尽。 几个人随便唠了点家常,包括苗医馆的活计还有修理店的工作,宋竹也不是不明白杨起和他父母的意思,但一想到自己随时都可能被人转生,她也没心思去想这档子事。 杨起回苗医馆的路上,宋竹索性挑明了:“杨起哥,叔婶都盼着你结婚你知道不?” “阿竹我……” “我也希望你赶紧讨个老婆呢,我就多一个嫂子了。” 杨起的话被打断,表情尴尬,他眉毛垂下,眼睛里的光亮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原本宋竹考上长洲大学的时候他已经放弃了,他觉得宋竹一定不会再回这个县城,她会和很多出去的人一样,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回来,然后挣了钱在城里结婚生子。 可是,她却偏偏回来了。 三年了,从容老还在世的时候他就想,可惜容老当年不言语,到了如今,居然又轮到宋竹直接拒绝自己? “可是阿竹,我就是喜欢你啊。”杨起无奈苦笑:“你不能做我老婆吗,我对你好一辈子。” 他的脸在太阳的照射下发着光,眼睛黑白分明无比坚定,眼珠里面重燃光亮,甚至有点冒火,脖子上流下的汗沾湿了白色t恤,胸膛上下起伏,整个人都在等着宋竹的一个答案。 宋竹摇摇头:“我只是把你当哥哥,真的,是亲哥哥。” 杨起目光瞬间黯淡下去,苦着脸点点头:“我明白了。” 他转身就走,也没再多说什么。 宋竹心里有点伤感,她打开医馆的门,躺在藤椅上继续等待下午的客人上门。 脑子里还是刚才杨起受伤难过的样子。 她想,爱而不得,算是人生一大苦事。 很快医馆就来人了,不是客人,是陈朔,他摘下太阳镜,朝宋竹笑了笑。 他看着精神也是恢复得不错,脸上的伤好了一些,只是还留着些深色的印子,穿着件浅草色的棉质t恤和米白色的休闲裤,配上他较为白皙的肤色,整个人显得充满活力。 陈朔将手上提着的塑料袋放在前台,叮嘱道:“这是固元膏,他们说对女性恢复气血有很大帮助,你记得吃。” 今天宋竹看着气色好了很多,他也是放了心。 “谁说?”宋竹走过来。 “就是药店的店员呐。” “我自己就是苗医,耗神怎么补我知道的啊,这东西挺贵的,你还买这么多?” “没事,你记得吃就行,你都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我总得报恩吧。” 陈朔原本更早的时候已经来了,不过那时候苗医馆关了门,他只好在旁边等着,却不想看见了杨起送宋竹回来的那一幕。 杨起被宋竹拒绝了,他居然也说不上多兴奋,反而心里还有点担忧,不知怎么的,他感觉宋竹也同样会拒绝他。 “谢谢你。”宋竹道。 她脸色平静,整个人恢复了往日恬静的模样,双眸纯净,竟显得有点不识人间烟火。 陈朔道:“其实,我也还有件儿麻烦事想跟你商量。” 他把萧浪的安排告诉了宋竹,问道:“天星山上的宝藏真的不存在吗?” 宋竹若有所思地摇摇头:“外婆没说过,我也不知道这消息是怎么传出去的。” “那等萧浪来了,我们筹划一下把事情告诉他,不然我怕会有什么变故。” 宋竹点点头,她心里有点感激陈朔没有乱说话,再朝他道了个谢。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 正好彩云和她妈妈从外面进来,彩云笑得灿烂,朝宋竹和陈朔也打了个招呼。 眼看宋竹要继续做生意,陈朔也不便再打扰,他出了医馆,准备去武陵大酒店看看萧浪找的探险队究竟是个什么样。 第11章 游子念02 木子曦是见过宋竹的法术…… 探险队二三十个人,带着一堆设备,都快成了武陵大酒店的风云人物了。有的队员有专门的野外求生经验,有的队员负责走访民间传闻,还有的队员直接会地图测绘那一套,甚至还有的人,可以操作仪器检测地质成分,一行人可真够五花八门的。 陈朔心里感慨,真不愧是萧浪这小子找的人。 他问了一圈,原来萧浪找来的道士不在酒店,而是出去采风布阵了。 陈朔心中觉得好笑,莫非现在这年代,布阵也是个必备技能了? 他刚想离开,却正好在大堂遇见了一个身穿道袍的人。 那人拿着一把拂尘,头发花白,梳在头顶上一个发髻,眉毛也是花白着,尾部垂在眼睛两侧,倒颇有些画像上那些什么神仙的神韵。他的脸上有几道皱纹与细斑,看着有些慈祥,眼睛却像躲藏在眼皮里面,让人有点捉摸不透。 送陈朔出来的队员介绍道:“这就是大师,原本在清净山修行,道号悟尘。” 清净山,听着像个世外高地,想来萧浪又是花了重金。 陈朔向悟尘问了个好,问道:“大师看出这武陵县天星山有什么端倪了么?” 悟尘反问:“小伙子方才是不是在想,我老头子是收了多少钱才特意来武陵县跑一趟?” 第20章 陈朔面露尴尬,没想到自己的小小心思就这样被人当众拆穿。 结果悟尘只是若有所思的一笑,然后拂衣而去,动作还颇为潇洒,留下陈朔在原地尴尬。 …… 接下来的两天,他仔细观察了一下这批探险队员的行径,基本上各司其职,处于厚积薄发的厚积阶段,队长李晨光领导得力,事情的进展都被他把握的不错。 李晨光之前陈朔是见过的,是萧浪家酒店集团的运营部经理,在酒店就干得很好,没想到这次直接被萧浪调到玉阶会了。 有这家伙坐阵,萧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至于那个悟尘大师则行踪飘忽,有点游离在李晨光掌控之外,但来之前萧浪就有发话,大师按大师的方法行事,不必拘束,所以李晨光也没有特别留意。 陈朔问萧浪原因,结果萧浪居然说那个悟尘大师是自己找上门来的,属于编外人员。不过呢,他确实忌惮苗族一些法术,才留下悟尘以防万一,他的内心,其实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信仰者。 陈朔哑口无言,准备等他来了武陵县再给他一个痛快。 到了第三天,陈朔已经没有心思再管这个探险队的事了,他收拾收拾,把自己的行李搬去了武陵大酒店,然后出现在了绿康医馆的门口。 至于武陵大酒店的住宿安排,自然是李晨光协调的。 “阿竹,我当你的学徒怎么样?”陈朔问。 他腿上的伤已经好了,脸上的伤也恢复得差不多,整个人精神十足,有点自然发光的意思。 “我这里不收学徒的。”宋竹却异常冷静:“况且,你又不是这里人,玩几天不就回城里了么?” “可是我就是想学,我这几天的所见所闻如同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且不说你们什么巴代那些法术,就是这苗医苗药,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这东西不传播传播,对不起我中华绚丽璀璨的多样文化啊。”陈朔边笑着,就边开始帮宋竹收拾东西:“你看我这脚上脸上的伤可都好了。” 宋竹无奈道:“你们有钱人都喜欢这种体验生活的游戏吗?” 他看陈朔这个人的行事风格,虽然不至于炫富,但确实是不差钱。在这县城里晃荡这么久也没什么回去上班的意思,估计是家里条件不错,抗造。 “给我个机会嘛。”陈朔央求道:“我干活很给力的。” “你可以继续去游山玩水,不止是武陵县,周边县城的风景也很好。”宋竹无奈道。 陈朔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我要等萧浪那小子过来,我又不想去探险队倒腾,你就给我一个学习的机会吧,不然我真的很无聊。” 他刚说着,门口就有一个客人进来,陈朔立刻会意,连忙上去打招呼说好话,完了之后将客人带入按摩房,然后小跑出来:“客人要香草灸,东西在哪我去拿。” 宋竹看了陈朔一眼,见这人认真的模样居然有点可爱,便道:“就在里面,跟我一起去。” 才走了几步,她又突然想起什么来:“学徒是没有工资的,但我管饭,行不?” “行行行。”陈朔笑着,特意帮宋竹给按摩房的门打开,跟着一块儿进去了。 …… 几天下来,家里多一个人干活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宋竹想,虽然陈朔看着像个文弱书生,但毕竟是个男人,还是有些力气,那什么烧水熬药的活交给他干还确实挺合适,煮火罐、拔火罐也可以学一学。 午后,宋竹难得可以躺在椅子上休息。今天下午还约了一位泡脚的客人,前期工作都可以交给陈朔去做。 伙房里传来一些锅碗瓢盆的哐哐声,就是陈朔在倒腾着调配药水。 她躺在椅子上有些舒服,眼皮子马上就快要合上,却不想听到了一阵风铃声,伴随着风铃声,一个姑娘熟悉声音响起:“阿竹,我木子曦又回来啦!” 宋竹突然清醒,她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长发的美艳姑娘,化了妆,眼睛又大又亮,眉毛特意用了深色的眉笔延伸成细长而柔顺的模样,鼻梁高挺,嘴上的嫣红色唇膏闪着珠光,眼影也含了珠粉,整个人显得光彩照人,与苗医馆朴素的气质大相径庭。 她一手推着个行李箱,穿着运动t恤配上牛仔短裤,身材玲珑有致,修长美白的腿肆无忌惮的给她的明艳加持,她展开双手,笑脸盈盈,等着宋竹给她一个盛大的拥抱。 “木头,你怎么来啦?”宋竹很吃惊,冲上去接住木子曦的拥抱,脸上也是出现了难得一见的欣喜。 “我被广进了……”木子曦转瞬变了脸,一副哭腔:“我失业了……” 说着,她把头靠在宋竹肩头,有声无泪地哭了起来。 然后,她就见到一个男人从伙房里头走了出来。 木子曦一愣,没想到会有第三个人在场。 这是个年轻男人,挺高的,得有一米八以上,乌黑的短发特意去理发店做了造型,显得整个人清爽而不做作,剑眉星目,五官立体,是那种传统的硬核帅哥的长相,但此刻他显然有几分尴尬,薄唇微张,似乎正在酝酿要说的话。 木子曦目光往下移,见他手里还捧着一个木盆,木盆里头冒着热气,应该是盛了药水。 不等他说话,木子曦赶紧放开了宋竹:“阿竹,这位是?” 她心里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在大学拒绝了一切桃花,几乎是有些恨男的宋竹,从哪里搞来了一个帅哥在这里金屋藏娇? 第21章 “他是我的学徒,叫陈朔。”宋竹万分认真地介绍起来。 这回轮到木子曦尴尬,她心想,你们两位是玩的什么cosplay游戏吗? …… 木子曦突然失业,想着在长洲奋斗三年,青春韶华也就换了一些臭钱,实在是觉得心里堵得慌。 一年前宋竹外婆过世的时候她曾来过武陵县,那个时候,她就觉得这个县城是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悠然自得,安静舒心,于是乎,她说走就走,重回武陵这里避世,想洗涤一下心里那些长洲的尘埃。 由于木子曦的到来,宋竹准备晚上请她去吃宵夜当是接风。医馆最后一位客人是八点钟走的,几个人收拾着关了店门,直奔城里那家老杨烤肉店。 老杨烤肉在城里开了二十多年,现在已经是二代在经营了。县城的年轻人员流失严重,为了持续经营,店主杨继也是想了各种方法,又是设计套餐又是抖音直播的,还和邻居的麻将馆来了个梦幻联动,提供麻将馆特供品类,所以,烤肉店的生意还是火爆如初。 宋竹他们几个算是来得早,还找到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杨继和宋竹同为二代,平时里也打过交道,算是朋友,每次见她来了,杨继都还会亲自上场接待接待,这回见宋竹居然还带了个大美女一起,不由更加上心了,殷勤献得自己都毫无知觉。 陈朔在烧烤店遇到了几个探险队的熟人,见宋竹和木子曦聊得开心,他便去找探险队唠了唠,也好看看对方近些日子的进展。 他瞥见,那个什么悟尘大师站在街角,他那身道袍尤其惹眼,大夏天的,光看就觉得热得慌,路人的回头率也是很高。 陈朔心想,道士好像通常也不用戒吃戒喝,不如去邀请悟尘一起来吃个烧烤喝个酒,也算交个朋友。他刚要出声打招呼,结果那大师就正好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扭头就走,身影即刻消失在街角,硬是在无声中给了他一道闭门羹。 有时候陈朔不得不相信有一种叫做气场的东西,无论是故意还是巧合,他开始觉得自己和这个叫悟尘的,或许气场不合。 见陈朔去了旁边桌,木子曦心中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了起来,她向宋竹打听起两人如何认识的事,宋竹三言两语说了个大概,木子曦听了连连叹气,对于自己错过这场惊天秘闻感到遗憾。 木子曦是见过宋竹的法术的。 宋竹在大学时算得上性格孤僻,这与活泼开朗的木子曦风格正好相反,原本两人也顶多算得上同班陌路,但在大二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件颠覆木子曦世界观的事情。 那个时候,木子曦偶尔会昏迷,可昏迷后又能自己醒来,校医们当她只是贫血,她也去做了全身体检,体检报告显示都没什么问题。但她却在有一次昏迷后做了一个噩梦,那个噩梦里一直有一个人在追她,是个男人。 但她看不清脸,只知道人追她,甚至有人拉扯她,她吓醒了,身上全是汗。 她醒来的时候是在学校池塘边,这不是她昏迷的地方,她记得,昏迷前她明明是走在学生宿舍的楼道里的。 她吓得心脏骤停,后背发凉,她如果没有及时醒来,甚至可能滚到池塘里就这样淹死的! 后来,是宋竹找到她,还给了她一张符。 第12章 游子念03 毕竟天星山是个邪门的地方…… 那张符的作用,是在她再次昏迷的时候保留了她的一丝意识。那天晚上,她居然发现,在自己“昏迷”后,自己的身体还能继续走动,而这次的目的地不是池塘,而是天台。 她居然站了上去! 无限的恐惧让她清醒,可她居然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她的两侧好像站着什么鬼差,那鬼差就像是索命的黑白无常,想让她一头从天台摔下去。 她无比确认,这不是恶作剧,也不是谁在报复打击她,而是有种超现实力量在与她的意识对抗。 她喊都喊不出声。 是宋竹及时出现了,那个原本沉默寡言的女同学如同神兵天降,帅气地掷出两张符,那两张符飞到她的身体两侧,那两侧拖拽她的力量就突然消失,她终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飞快地回到平地,躲到宋竹身后。 她听见宋竹念着什么咒语,再掷出两道符后,空气里居然就烧起了火焰,是凭空出现了火焰! 火焰只持续了两秒就熄灭,消失在漆黑的夜空。宋竹转头告诉她:“没事了。” 宋竹是和她同龄的女同学,但这三个字从她口里说出来霎时间给木子曦一种一锤定音的感觉,太稳了。 这个女同学扑面而来的沉稳气质就像神仙下凡,木子曦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从此把宋竹视为自己的救命恩人。 现在回想起来,木子曦对于当初这一幕都历历在目。 木子曦收回思绪撸了一把串,她就着冰汽水,感受到充满夏日气息的热烈与冰爽在自己口中绽放,完美地刺激着自己的味蕾,心情突然变得极好:“那什么,那个陈朔为什么要来当学徒,我看他啊,是喜欢上你了。” 宋竹的脸一红:“等探险队的事情结束,他应该就要回长洲了。” “他和你相处这么些天,人又高长得又帅的,你就真的没动过什么心思?”木子曦不信,继续问道。 宋竹一瞬间陷入沉思,回想起她和陈朔初遇时的生死危机,还有在苗医馆和他一块儿洗火罐、煮草药、吃米粉的各种琐碎场景,这些事情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她一个人做的。 第22章 她还答应过,在陈朔走之前请他吃一次自己打的油茶。 陈朔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很温暖,虽然之前没干过苗医馆的活,但做的时候都很认真,是个很可靠的人。 但她这种人还能期望什么呢? “没有。”她回答:“我和他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木子曦撅嘴摇了摇头:“男人确实没有烤肉香,多吃点吃点。” 杨继在这个时候端着一盘五花肉凑了过来:“阿竹,送你们的。” “老板,人这么好?!”木子曦高兴接过。 杨继心里可乐意了:“我跟阿竹都是老朋友了,你是她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嘛。” “不过阿竹,有个事儿得麻烦你帮忙。”杨继道。 “是奶奶的腿疼了?” “不是。”杨继看木子曦一眼,又有些为难地看着宋竹。 宋竹会意,跟着杨继去借一步说话。 原来是杨继的奶奶这几天重复做了同一个梦,梦见他们山上的老房子里,有男人求救的声音。 “那老房子我们十几年没去过了,奶奶却说有人求救,我和我爹,就特意回去看了一趟。”杨继说:“那房子里确确实实没有人,但你猜怎么着?” “杨继哥,你请直说。” “我……我们发现院子里的篱笆地有人的脚印,那脚印看着挺新的,但没头没尾的,突然消失了。”杨继皱着眉,声音更小了些:“按说,应该不会有人去那老房子了对不,怎么会有脚印呢?” 宋竹摇摇头:“或许确实有人路过,好奇进去看了看。” “我也这样猜过,但我奶奶又怎么会做同一个梦?”杨继道:“要不我再看看她老人家今晚会不会也做梦,实在不行,阿竹,你跟我们一起再回一趟老宅?以前容老在的时候,也帮过我们不少忙,现在她不在了,可只有你最灵了。” 宋竹点头答应,她心里有种预感,这事情有蹊跷不假,但可能还只是冰山一角。 回到餐桌旁,陈朔也回来了。他说:“我有点事,明天可能得请个假。” 木子曦揶揄:“大帅哥,我刚来你就有事,不是怕见我吧?” 陈朔是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尴尬地看了宋竹一眼,反驳道:“我怕你干什么。” 木子曦摊手:“不是就不是咯。” “没出什么事吧?”看陈朔脸色不好,宋竹追问。 陈朔摇摇头:“小事。” …… 第二天一早,杨继就打电话来了,昨天晚上,杨奶奶还是做了同样的梦。 宋竹了然,先取消了今天客人的预约,接着就收拾着东西准备去和杨继汇合。 木子曦见状立马说话:“阿竹,你带我一块儿去吧,好久没见你的飒爽英姿了呢,再让我见识一下呗。” “这事情哪里是好玩的,很危险的。” “有你在,哪有什么危险,你可是巴代,神女下凡。”木子曦挽着宋竹的手臂,一边撒娇一边彩虹屁。 可最终,木子曦还是被留在了原地。宋竹建议她游山玩水,徒步漂流都可以,就是不要跟着她。 木子曦没办法,只能听话。 她其实也知道鬼神之事要尽量少沾,可是,她昨夜又做了和大学时代同样的梦,一个看不清模样的男人在追她,连醒来时的心悸和冷汗都一模一样。 她叹了口气,事到如今,她只能宽慰自己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昨天就不该回忆这些东西,剩下的,也只有等宋竹忙完了再问。 …… 陈朔坐在派出所,准备报案。 探险队有人失去了联系,到今天,已经三天了。失踪的人叫吴先晋,25岁的年轻男性,为了方便警察立案,李晨光把所有与失踪队员有关的资料一并带了过来。 队员最后一次看见吴先晋是在城西,他穿橙色队服,应该是在执行队里走访百姓调研宝藏传闻的任务,当晚他的室友说吴先晋没有回来,但他没当回事,毕竟这么大个人,没理由走丢。 第二晚,吴先晋还没有回来。室友打了他的电话,对方回了话“我不回来了”就挂断。 再后来,电话就一直没有打通过。昨天晚上队员在老杨烤肉店说起这事,陈朔听了,感觉情况不妙,在知道吴先晋再次整夜未归后,一大早他就要求来报警。 “你们确定他不会自己去天星山?”想起天星山上的经历,陈朔不由心里发慌。 “现在离真正登山的计划还有半个月的时间,队员没道理提前上山。”李晨光说。 李晨光很瘦,脸上颧骨凸出,眉毛对于男性来讲属于细长的那一挂,嘴唇有些发乌,看起来有些睡眠不足,但唯独那双藏在金丝眼镜后面的眼睛,一整个充满了玲珑剔透的灵活和处变不惊的沉稳。 这也太沉稳了,陈朔心想,队员不见了还这样淡定。 “那你们那些什么北斗定位呢?”陈朔接着问。 “他那天只是城内调研,没有带其他什么装备。” “其他人有什么看法?” “其他人今天我已经安排原地听命,现在可以帮着大家一起找人。他们说吴先晋为人开朗热情,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李晨光道:“要不是工资没有结,我其实更倾向于他是跑路不干了。” 陈朔心烦,毕竟天星山是个邪门的地方。他拿起手机拨通萧浪的电话,可惜萧浪也没接。 第23章 他开始犹豫,要不要把这事儿告诉宋竹? 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看自己的调查结果,总不能什么大的小的事都去麻烦人家巫女吧。 不久,派出所的民警走了出来:“现在距离吴先晋先生最后一次与你们联系还没有超过48小时,我们还不能正式立案,但你们提供的资料我们已经收到了,也可以先调取城西的录像给你们看看,你们发动朋友,先多找找吧。” 陈朔道了谢,跟着民警和李晨光一起去看录像。 录像里那天的吴先晋看着挺正常,唯一的问题是,他平白无故地摔了一跤。 第13章 游子念04 蜡烛的火焰变成了青蓝色。…… 宋竹和杨继很快来到了城外的杨家祖屋,这是一栋三层结构的吊脚楼,老旧到发黑的木板是这楼确实已经经年没有住人的证明。 宋竹站在吊脚楼的院子前往前方的山路上看了一眼,她印象中,这里的山路并不是这样的。 “这里什么时候多了岔路?”她问。 前方的山路分成两条,原本就长在寨子里的高大柏树此时正好位于那岔口的位置,宋竹想,这样的路形完全是败了风水,增了煞气。 “具体的我也不知道,也就是这几年吧,他们伐木运木需要上山,新开的路。”杨继道。 宋竹转头,在推开院门的那一刻,一阵狂风起了来,居然卷起地上多年堆积的杂草,迎面扑打在她和杨继的脸上。 她骤然感觉到这妖风里的阴气。 杨继不知,只是抱怨了两句,然后就带着宋竹前去看篱笆地里的脚印。脚印很浅,今日来看比昨天杨继看的时候更浅了些,几乎就要消失,靠着杨继的指认,宋竹发现这脚印应当来自成年男子。 她从口袋里拿出两张黄纸,默念着什么咒语后,黄纸便飞到了吊脚楼两侧的屋檐下,然后在进入屋内的瞬间燃烧殆尽。 杨继一惊,忙问:“怎么了?” “杨继哥。”宋竹再拿出了一道符递给他:“这屋子里面有东西。” 杨继突然面无血色,看着宋竹手上的符,他觉得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犹豫了半天,试探性地问道:“我需要留下吗?” 宋竹点点头:“这毕竟是你家祖屋,曾经也供奉过香火,你这个后世子孙在此,对破局有益。” 杨继只得无奈低头,接过了宋竹的护身符。 吊脚楼一楼侧边的木头梯子可以直通二楼,宋竹走在前头,木梯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其实吊脚楼的二楼通常是门户大开的,几根承重柱承上启下,中间位置一般又都是供奉香火的大堂,香炉那面木墙则正对着朝外是广阔敞亮的外景,甚至不加窗户,通风好,照明更好。 可如今,宋竹到了二楼,却觉得光线更暗了。 她朝香炉墙走了走,香炉虽在,却已无香。 杨继颤颤巍巍地跟着她:“阿竹,怎么样?” 宋竹回过头,却见说话那人根本不是杨继,而俨然是一个牛头怪! 她抬手一道符贴在牛头怪的额头,红光一现,那牛头怪突然惨叫一声捂脸哭道:“阿竹,阿竹,救我……”,声音里充满痛苦与惶恐。 宋竹转眼再看外景,远处的青山竟然全都蒙上了一层血色。 她心叹,居然大意入了煞气。 牛头怪哭喊不成,突然间又换了一副面孔,变得狰狞非常。他额头上那道符已经灰飞烟灭,整个脸带着一种可怖的红色,嘴里獠牙满布,伸出利爪就要来对付宋竹。 宋竹灵活地往侧边一躲,再抬腿一个回旋踢,直接踢中了牛头怪的要害,牛头怪惨叫一声,跌倒在地。 趁此机会,宋竹喝下一口药酒喷在牛头怪身上,下一刻,那牛头怪则浑身止不住的抽搐,宋竹看见,有些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正从他身上蒸腾出来。 瞬间,那些东西聚在一起,飞向宋竹。 …… 一个大男人走在路上平白无故地摔倒,接着三秒后才从地上起来? 陈朔觉得有些奇怪。 录像显示,吴先晋摔倒爬起来后直接掉转了个方向,然后就继续像没事人沿街走着,走过几条街后彻底从监控范围消失。 这不正常,正常人站起来后都会左顾右盼一下,看看有没有路人取笑自己,最起码的,也会拍拍身上的灰。 可吴先晋都没有,这就是最不正常的地方。 陈朔想了想,决定安排人手沿着吴先晋最后出现的街道和方向去找。 吴先晋消失的地方已经差不多是县城边缘了,沿着国道,外面更多的是青山翠林,摩托车和小货车在国道上慢悠悠地开着,偶有一辆小汽车,那就可以称得上是呼啸而过。 搜索范围从国道延伸至乡野间,陈朔站在田埂上看着远处青山上零落分布的吊脚楼,吊脚楼有些古朴,造型极具民族特色,陈朔看着看着,居然莫名其妙的想起宋竹。 他想,要不也去那吊脚楼里看看。 山腰上的吊脚楼有新有旧,新的屋子是屋主重刷了桐油,木板显得光洁些,旧的则是被多年的柴火烟熏得黑不溜秋,显得破败。 陈朔不知道先去哪个方向,想着抛个硬币解决,没想到硬币还没拿出来,那草里头倒是直接蹿出来个野耗子。 那只野耗子行动快如闪电,顷刻间已穿过小路跑到了田埂的下边然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几片野草叶子还在晃悠。 第24章 陈朔亲眼目睹这一幕,不由佩服这只老鼠的灵活。可还由不得他佩服,路边的丛林下面一下子钻出来若干只不知名的小动物,而那些小动物失了老鼠那种先机,通通躲到一处,本就狭窄的泥巴路一下子变得拥挤,有几只直接还就撞上了。 可撞上了它们也不会暴躁,而是赶紧找准了下一个方向继续仓皇而逃。 事出有异必有妖。陈朔心里想,这些小动物今天也够反常的。 他心里突然涌出来了个不好的想法,会不会是……吴先晋曝尸荒野,今天被这些个动物发现了,一整个被他可怖的死状吓坏了,这才慌不择路? 想法出来的同时他甩了甩头,想把刚才那幅脑补的场面赶紧忘掉。 他接着往上,不远处山腰的路旁就是一栋老式吊脚楼,漆黑的木板,老旧的且没有上锁的院门。 陈朔好奇,打算进去看看。 他推开门,居然见到有个男人扒倒在院子里,他下意识觉得是吴先晋,只那人却没有穿橙色队服。 他正要走近几步去看个究竟,吊脚楼里突然传来声音:“别过来!” 是个女声,声音很大,似乎还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他这时才意识到,近处的吊脚楼居然歪曲变形,像是一整个黑窟窿,几乎要把周围的一切吞噬。 而刚才那声音,分明是宋竹发出来的。 “阿竹!”陈朔喊了一声,面前的黑窟窿突然扩大,他连忙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院门外,才终于躲过魔爪。 然后,他抬头终于见到宋竹。 她悬空于二楼的大堂之中,整个人面露红光,而手脚像是被什么霸道的东西束缚,挣脱不开,身体不得已显得有点机械。 宋竹面无惧色,但整个身躯已经快要淹没在身后巨大的黑暗中。 “阿竹!”陈朔心急如焚,可除了着急,他居然再不能多做什么。 但宋竹知道,她现在已经多了一个帮手。 她咬破嘴唇默念咒语,手指艰难地伸到嘴前结印,霎时间浑身红光乍现,那束缚她手脚的触角像受了什么惊吓,瞬间缩后。 宋竹落了地,趁此空档将包里的东西直接扔向陈朔,喊道:“去柏树前点燃蜡烛!” 这一刻,那从漆黑延伸出来的魔爪已经再次束缚住宋竹的身体,要将她吞噬。 这就是煞气。 煞气存于天地自然之中,不属鬼神,不是生灵,如同瘴毒一样,可以防御但无法消灭,千百年来和人类共存而生。 八卦易经、风水阴阳这些学说所讲求的,便也和这煞气共存有关。而巴代之所以成为巴代,是因他们的血液有常人所不能的功能,他们上下通灵,自有可通天探地的“神”来打煞气一个措手不及。 宋竹趁着这个出其不意的机会将真正可以破煞的东西给了陈朔——应天地气运而生的煞气自然应以天地阴阳之法去解。 虽然陈朔不懂,但他听得懂话,他连忙捡起宋竹扔给他的蜡烛,赶到了那颗柏树前面。 然后他就意识到了一个很严峻的问题,他没有火,没有火就点不燃蜡烛! 他回头一看,见那老旧的吊脚楼岁月静好的立在路旁,可谁能想到,那院子里已经成了一个能吃人的黑窟窿? 他心急如焚,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点燃蜡烛。 他目光瞟到了山下那些新一些的楼房,二话不说,他决定过去借火。 房主是一个阿伯,阿伯见这个年轻人大白天的气喘吁吁地要点蜡烛,也不忍心多问几句为什么,反倒是被他着急忙慌的模样感染,直接掏出打火机给了他,甚至在他拿着打火机重新上山的时候都没来得及多问一句话。 但陈朔觉得他跑上跑下这段路实在过于长了,他平常自认为健步如飞,却仍旧没有瞬息移动的能力,而他在这来回的路上所耗费的每一秒钟,对于那吊脚楼里的人都是更多的危险。 他终于跑回那颗挺拔的柏树,照宋竹说的,他点燃蜡烛立在柏树前面,而只那一瞬,他感觉四周炽热的阳光瞬间黯淡了一些。 回头望去,吊脚楼仍然立在那里,无比静谧。 一阵风吹过,蜡烛的火焰变成了青蓝色。 原本山脚下的房子,全都变了模样。 第14章 游子念05 陈朔却忍不住后脊发凉。…… 木子曦一个人留在县城里无聊得紧,准备实施自己的踏青计划,她一切准备就绪,坐上了前往天星山景区的大巴。 天星山景区的入口正好在整片山域离县城较远的那一侧,但其实说远也不远,大巴半个小时就可到达。 为了遮阳,木子曦戴着太阳镜和渔夫帽,显得更加精神,下车她直接自拍三连,只叹自己真是花容月貌,时尚达人。 可惜宋竹没和她一起来,不然她们这对姐妹花走在路上,哪个人还会有心思去看天星山的景色,不全都被她们的美貌吸引了吗? 至于天星山,上次木子曦来的时候行程匆忙没有来得及玩耍,只是听说了风景秀丽值得一看,今日一见,倒也觉得不过如此。 论特色肯定是比不上华山的险峻黄山的宏伟的,作为普通山水游玩之倒也不无不可,但这里的环境,总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感觉。 可是,她的心思却全不在山上,而被一个道士吸引了。 那道士乍一看像是什么人特意cosplay的样子,宽大的道袍加身,花白的头发簪起,若有所思的望着天星山的方向,背影竟显得有些忧伤。 第25章 木子曦转到这人身前,觉得他脸上的老人妆化得还真是逼真,细小的皱纹深浅不一,浑然天成。 “姑娘,贫道是哪里好看吗?”悟尘忍了很久,终于问了一句。 “你真的是道士吗?” 悟尘点点头。 “你来这里干什么,莫非这里适合修仙?”木子曦又问。 悟尘露出慈祥的笑容:“修仙修的是心,在哪里都一样。但天星山,确实有个关于仙的传说。” “说来听听。” 悟尘尽量睁开了蒙在眼皮下的双眼,娓娓道来:“上古时期,蚩尤被炎黄联军在涿鹿之战中打败后,其九黎部落纷纷往南逃散,其中一支便是苗民的先祖。中原氏族不愿就此放过九黎,毕竟九黎人以骁勇善战著称,他们视蚩尤为英雄,内心不会善罢甘休,中原氏族以此为介。” “在炎黄之后的漫长岁月中,中原人驱兵企图做这斩草除根的事,而九黎人在漫长的躲避与抵抗的时间里不断淬炼自己,他们去到山野险峻之间,与万千生灵、与瘴毒煞气共存,而后,竟有人号称得了蚩尤一丝神力,成为仙人。” “那人是谁?” “传说中,那个仙人就是此地苗民的首领,他带领族众聚居于此,并将此山命名为天星山,意指天上的星宿将落于此间。” 木子曦听了不露声色,心里却得意地想,阿竹果然是神仙下凡。 “那大叔你来这里是为了寻仙?”她问。 悟尘摇摇头,正要说话,却感觉腰间水玉有些发烫,他掏出来一看,见那蓝色水玉里正有光影流转。 木子曦看见那水蓝色的透明玉坠子登时两眼放光:“大师,你这玉……” 悟尘眼眸一转,叹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话一说完,他便拂袖而去。 木子曦心中好奇心大发,连忙跟了上去。 可叹那一个遭老道士,临时临忙想要搭个顺风车回程居然屡遭拒绝,整个人脸都急得红了,配上那超然世俗的外表,居然有种说不尽的沧桑。 木子曦心里感叹,准备去帮他一把。 “嗨帅哥!”木子曦瞅着眼前一个穿着polo衫头发烫得微卷的年轻男人,准备找他下手。 年轻男人回过头来,他戴着一副太阳镜,双眉朝上耸了耸,似乎是在等着木子曦发话。 “那边的大叔出了点急事,能送我们回县城吗?”木子曦故作可怜状询问道。 男人摘下太阳镜,露出俊朗好看的眉眼,木子曦注意到,他的眼角微微上翘,与眉尾呼应,真是一双妥妥的桃花眼。 “好啊美女。”男人爽快答应,说话间还带着些许笑意,露出洁白的牙齿,喉结上下翻动,整个人气质透着一种与生自来的自信。 “爽快!”木子曦比了个赞,赶紧去把悟尘拉了过来,乘热打铁:“你的车在哪,我们快出发吧。” 男人看见道士,舒展的眉眼皱了一皱。 …… 看见青蓝色的火焰,陈朔心中顿起不详的预感,他跑回吊脚楼,那里面却平静如常。 原本扒倒在地的男人不见了,吊脚楼的黑窟窿也不见了。 “阿竹?”他喊了一声,没有回应。 然后,吊脚楼里飘出来了一股味道,闻起来像是柴火饭香。 陈朔上了搂,这是他第一次上吊脚楼,脚踩在木板地上并不像楼砖房那样稳固,而是有点上下摇晃,不禁让人担心这房子的承重问题。 “阿竹……”他再喊了一声。 仍旧没有回应,陈朔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里,他心里不断祈祷,希望宋竹没有被那个黑窟窿带走。 然后,他就听到了菜刀切菜和流水的声音,他寻声而去,进到了吊脚楼的厨房里面。 这不是通常意义的厨房,而是一个宽大的操作空间,大约有二三十个平方米,地面是水泥铺成,中间立着一长排水泥砌成的灶台和宽阔的操作平台,灶台的柴火烧得很旺,屋子里充满着柴火香气。 远处地面上堆放着各种青菜粮食,近处地面则有一个凹下去的水槽,房子外面引接的山泉顺着竹筒流到水槽里,没过水槽的水又从排水口流到了外头的田地里。 所有的东西取之自然又回归自然。 操作台上摆着一个砧板,上面是刚剁好的肉馅,但砧板前的人却不在这里。 陈朔只迟疑了片刻,厨房里头的柴火房里就出来了一个看着五十多岁的阿姨。 这个阿姨很瘦,穿藏青色布衣,长发挽在脑后一个发髻,古铜色的皮肤上刻着深刻的皱纹,一双眼睛陷进眼窝里,嘴唇有点发乌,干涸到起皮。 陈朔还没来得及反应,那阿姨手上拾的柴火当即掉了一地她,激动地冲了上来抓住陈朔的双臂,大喊:“守业,你终于回来了!” “娘想得你好苦啊!”阿姨拥住陈朔,动情高喊。 陈朔心里五味杂陈,整个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犹豫了两秒之后,他推开这个阿姨,道:“阿姨,我不是什么守业,我叫陈朔。” 这阿姨的眼睛泛着泪光,显得她整个人弱不禁风:“守业,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以前那些事儿咱都不说了,你瞧,娘在剁肉馅呢,等会儿给你蒸肉丸子吃,都给你吃,不给你哥和嫂子留。” 阿姨抹干眼泪,回去将掉在地上的柴捡起来,一些堆在灶台边,另一些塞进灶台里。 第26章 她回过头来会心一笑:“马上就好,马上就可以开饭了,那里面还炖着只老鸭,饿了么,你先去里头拿个鸭腿吃,小时候啊,你最喜欢吃鸭腿了。” 阿姨熟练地搓出了几个丸子,然后把丸子丢进一旁煮好的冬瓜汤里,她的身影有些佝偻,看着颤颤巍巍的。 “阿姨,您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刚才就在那边的大堂里的。” “你在外这么多年,真的受苦了,娘看看。”阿姨转过头来:“黑了,又瘦了。不过啊,是个男子汉的样子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陈朔心里生疑,他们两个真的是在一个空间里吗?为什么对面一直自顾自的说话? “我不是您儿子。” “在外头闯闯也好,闯完了收收心,回家来,我们种地养鸡,也挺好的。” 陈朔没有再说话,他转头离开了。 穿过中央大堂,另一边有一间卧房,陈朔走进去看了看。卧房里摆着一张挂着蚊帐的传统木架子床,床上铺着草席,盖着张花色的薄被。床的一旁有一张漆色已经掉落的木桌子,上面摆着一本旧书,书名是《野草和食品》。 桌子上方的木墙上挂着日历,而那上面的日期竟然是……1964年6月! 陈朔一个激灵,那边的阿姨已经找上门来:“守业,怎么来这儿了,快去吃饭,丸子汤都做好了。” 这个阿姨笑得很慈祥,陈朔却忍不住后脊发凉。 她一把拉过陈朔的手,把他往厨房里带。厨房里面的房间里有个小型的灶台,是直接地上挖的灶,上面架个铁架子,大锅在铁架子上炖着老鸭,里面或许是放了不少紫苏和姜,气味还有点天然提神的功效。 另一旁,阿姨已经架好了小矮桌,准备了碗筷,她给陈朔盛好饭,也舀了一碗丸子汤,拉着他坐下。 陈朔五感皆明,无不提醒着他此处的危机。 怎么办,他该逃吗,可是宋竹到底在哪,他又能不能逃掉? “吃啊。”阿姨说。 陈朔像吞了黄连,心里有种预感,要是吃了这里的东西,就永远出不去了。 他脑中灵光一现:“我哥和嫂子呢?他们还没回来?” “管他们做什么,他们天天吃娘做的菜,你好不容易回来,就得趁着鲜吃。”阿姨这回对上了他的话。 “不不,我还是等他们一块儿回来再吃。” 她便走到窗边,朝外吼道:“创业,小玉,快回来吃饭嘞!” 陈朔想,这里或许是谁编织的幻境。 那如何破除这个幻境呢?他看着面前看他入迷的阿姨,问:“我离家几年了?” “我的儿,这你都不知道,娘可都替你数着日子呢,整整有六年了!” 陈朔点点头:“您说得对,但我这次只是路过,顺便回家看看的,我还要走的,城里还有很多事忙。” 那阿姨瞬间变了副面孔,模样突然显得狰狞:“不许走!你回来了,这次哪儿也不许去!” 陈朔吓得赶紧从矮凳子上站了起来:“我就不是您儿子,您到底听不听得见我说话?” 第15章 游子念06 她眉头微蹙,心里只叹执念…… 阿姨又换了张脸,狰狞的表情变得哀伤,而这次,在她表情变幻的瞬间,陈朔分明看见一张丑陋不堪的皮囊附在她身上进行着可笑可恨的表演。 她不是一个人。 “放我离开这里吧。”他说。 “守业,快喝汤啊,都凉了。”她又听不到了。 “娘,我们回来了。”屋子外头传来另一个男声,随之而来的,还有愈来愈近的脚步声。 接着,一对年轻男女出现在陈朔面前,他们挽着裤腿披着汗巾,像是刚从田里劳动完。 这一男一女看见陈朔,顿时面无血色。 陈朔心里窝火,心想他还没发作呢,怎么这两位一副见鬼的模样。 那女人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死了吗?” 话没说完,阿姨直接对着她一巴掌,那巴掌有力,几乎快把她扇倒在地:“你敢咒我儿子死!” 说完,阿姨还要去打,旁边的男人连忙拉着她:“娘!” 女人慌忙跑走,陈朔跟上去跑到大堂里,见她正跪在香炉墙旁磕头,双手合十,像是在祈求香炉上供奉的神像保佑。 这神像不是宋竹医馆里那个倒立的张五郎,而是一个身材魁梧,头上长角,手持长刀的英勇战士模样的人。 女人小声快速地颂念什么经,听着与宋竹口里那些振振有词的东西有关。 然后,女人对着陈朔道:“你不属于这里,快回到该回的地方去吧。” 陈朔转眼看着香炉上方的那座神像,不由靠近了些。他记得,宋竹当初摆坛布阵的时候,香炉是相当重要的用具,那是不是意味着,这东西本身可以通灵? 他伸出双手捧住香炉,随着地上女人的一声惊呼,周围的场景再次发生变化。 周围不再是山林与吊脚楼,而是一座古代的庭院。 庭院里面的建筑古色古香,他正好站在一处连廊的位置,瞧见左边的花园有园丁正在修剪花草,右边则有个丫鬟模样的姑娘从房间里恭敬地退出。 看起来,这是谁的家中。 接着,有个男人也从那个房间退出,那人穿着件普通的湖蓝色圆领袍,转过身来的同时,陈朔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第27章 那人竟长得和他一模一样! 但如同上次误入宋代城镇一样,那个男人看不见他,甚至从他身边擦肩而过也面不改色。 陈朔平复了一下心情,连忙跟了上去。 出了府门,外面的街道比上次幻境中的城镇更加繁华,摩肩接踵的人、各式的店铺与街头表演,陈朔脑子里突然涌入清明上河图的画面,觉得那场景与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各方面都有些相似之处。 而前头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人对此早就司空见惯,他目不转睛径直走着,很快就转进了一条小巷当中。 陈朔跟着他走进了一个小院落之中。这院落里面看着是一间普通民居,进门处一方小小的空地,空地旁摆着个兵器架子,一柄银色长枪与褐色铁戟立在架子上。 空地后头的屋子显得有些老旧,全然不似刚才庭院中建筑的精致和气派。里头有个妇人走出来,恭敬问道:“郎君,吃过了没?” 男人点点头,温声道:“张婶去歇息吧。” 说完,张婶告退,男人进了书房。 书房的摆设朴素简单,陈朔扫了一眼,见架子上的书籍除了前朝著作,四书五经之外,也还有些兵法通略之类旧书,联想到外头空地上的兵器,他猜测这个男人是个武将,并且官职低微。 他也无处可去,只能在这房子里陪这个男人读书,男人打开一卷孙子兵法,一读就几乎是一个时辰,中途只张婶进来添过一次茶。 陈朔实在待不下去了,他走过去敲打书案,分明听见自己的指节和桌面对碰发出了声响,可面前的男人却硬是没反应。 他破口大骂。 男人终于收起书卷,往后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起来。 陈朔又要说话,却见他从腰带里取出一枚兔形玉佩,温柔抚摸着,目光也变得极其柔和,似乎还想起了什么场景,整个人嘴角上扬带着笑意。 陈朔一愣。 然后,男人拿出了一张素纸铺在桌面,竟提笔开始作画,他画的是一位姑娘。 他的落笔熟练且坚定,华灯初上的时候人物差不多就画好了。陈朔看了看他的半成品,见那画上的姑娘穿着霓裳似的长裙,仙气飘飘的模样,长发及腰,眉眼清纯而明丽,嘴角轻扬带着含蓄笑意。他觉得,这姑娘甚至和宋竹有几分相似。 男人的左手拂过画中姑娘的脸颊,充满怜爱。 正当他要继续作画的时候,张婶从外头进来:“郎君,苏府那边请您过去,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他停下笔,再定定地看了画中姑娘一眼,走出了房间。 陈朔再次跟了上去。 已经入夜了,陈朔心恼,那边的世界怎么样了,自己是不是已经被报失踪了,其他人的处境又是怎样,这个与他长得一样的男人,是不是他的前世? 如果是,他不禁自嘲,那他这两世的审美还真是相似,就是喜欢宋竹那种模样的姑娘。 入夜后街道上的行人少了一些,前面的男人仍旧走得很快,陈朔努力跟着,然后瞥见前方水道上方的拱桥上站着一个熟悉的面孔—宋竹! “阿竹!”他情不自禁地大喊出声,生怕这个身影只是他的错觉。 宋竹的目光往下落到他的身上,两人一个对视,陈朔欣喜若狂。 他赶忙跑到拱桥之上,看到宋竹站在那里,面容清淡得不见血色:“阿竹,总算见到你了,你没事吧?这里是哪里?怎么回去?” 他一连三问,而其实他也远不止这三个问题。 天知道他遇见宋竹那种激动又必须克制的心情! 宋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没想到你也来了这里。” “这里好像与上次红衣女鬼带我们去的幻境是一个时代?” “我也是这样觉得。但上次幻境的因缘是她,所以破她的局就可以解除幻境,可这次,我分明是在与煞气缠斗,又怎么会落入这个时代呢?”宋竹也疑惑着。 拱桥上还陆陆续续有人走过,但他们的喜怒哀乐与此时这两人的心情亳不相干。 “我是碰了那屋子里的香炉到这里的。”陈朔道。 宋竹想起来,她与煞气缠斗之时,也碰过那个古旧的香炉,莫不是那香炉之上,积聚着什么执念? 那此处的因果在哪里? 陈朔的目光从宋竹身上移走,顺着她的目光,他看见河道上月亮的倒影,那是一轮半月,可他抬头看去,却见夜空漆黑,根本就没有月亮。 “阿竹……这……” 宋竹轻声道:“这是这个虚幻世界的证明。” “那……”陈朔左右看了看,同样小声问道:“这里的人和我们看到的景象是一样的吗?” “他们没有注意到这一点,我们也不要提醒他们。” 陈朔点点头,心里还在苦恼着宋竹刚刚说的破局之人。他道:“我看见了一个跟我长得一样的人。” 宋竹却听言面露喜色:“他在哪?” 陈朔道:“他现在去什么苏府了,我们可以回他的住处,他是不是对我们破局有用?” “或许是。”宋竹问:“你来这里就见到了他?” “是的,可是我折腾来折腾去,他就是感受不到我,我刚才跟着他出来,才遇上了你。” “好,你带我去他的住处。” 两人很快回了巷子里那间民居,书房的灯没熄,他们走了进去。 第28章 “怎么样,是不是房间哪个地方藏着回去的通道?”陈朔迫不及待地问。 他这样一问,宋竹一时也不知道答案,她走到书桌前,看见了桌上那幅未完成的画,那画像上的人,和她自己很像。 她眉头微蹙,心里只叹执念是孽缘的因。 “陈朔。”她道:“你实在不适合卷入这些,这件事情结束,你快离开武陵县吧。” “为什么?”陈朔不解,两人明明共处险境,何以说到以后离开的事情。 宋竹也知道自己急了,转口便问:“你发现他有什么特别的举动吗?” “他坐在那儿看孙子兵法,完了之后就提笔画了那幅画。”陈朔想了想:“哦,他身上还有一块兔形玉佩,我猜兔形玉佩是画上那位姑娘的东西,他是看过玉佩之后才开始提笔作画的。” “玉佩?”宋竹疑虑:“你身上不是也有个玉坠吗?” “对啊。”陈朔把自己的玉坠掏出来,水蓝色的玉通透发亮。 宋竹默想着,思念成疾,疾藏于玉,她道:“或许,我们需要把那块玉佩抢过来。” 话音刚落,外面张婶的声音就起了:“郎君,您回来了。” 男人回应了一声:“张婶,你去将我的护甲拿来,我要随苏大人出城灭匪。” 宋竹和陈朔连忙走到门口,见那男人将兵器架上的长枪取出,舞了一套银龙摆尾、酣畅淋漓的动作,陈朔眼界大开,感叹自己的前世居然有这等功夫,不由自己佩服起自己来。 下一刻,才担心起怎么毁玉的事情:“要是没有玉,他一定很伤心吧,那是他心爱之物。” “可若不然,我们无法逃离这里。” “好。”陈朔也下了决心,问:“怎么去毁那块玉,直接抢抢得过来吗?” 宋竹拿出一张随身符咒,道:“我们终究与这个世界有异,要想从他身上拿到东西,得让你现个身去夺过来。” 第16章 游子念07 这的确不是现世。 “这……”陈朔面露难色:“可你也看到了,他有兵器且武功不俗,我……我有这个抢的能耐吗?” “没关系,我会在暗处助你。” 那男人已经穿好护甲,径自走出门去,两人连忙跟上,宋竹用血在符纸上再画了什么,直接贴到了陈朔背上,轻声说了句:“去吧。” 为了帮陈朔下定决心,她同时推了陈朔一把。 这一推直接把陈朔推到了男人身上。 男人转过头来,看见“奇装异服”的陈朔,发现他居然有一张和自己一样的脸! 他一时愣住了。 好机会,陈朔偷想,他赶紧伸出了手去拿这人腰间的玉佩。 可男人反应迅速,几乎在陈朔的手伸进去的同时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五指发力,拧得陈朔动弹不得。 陈朔正想反抗,他却又突然松了力,陈朔的手指立马摸到他腰间的玉佩,当即抽了出来。 可只是一瞬,那人的长枪直接架到了陈朔的脖子上,颇有怒意地问:“你是何人?” 陈朔斜眼看着身边的宋竹,慌道:“怎么办?” “跑。” “哈?” 宋竹在暗处,刚才已是给了这个男人一次偷袭,此次她话音刚落,直接再一个出其不意的高抬腿把他的手臂踢开,长枪往外扫去,陈朔称着空档拔腿就撤,宋竹也连忙跟上。 男人不知道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攻击了他,彻底愤怒,他追了上来,吼道:“什么人竟会妖术?” 他速度很快,眼看就要追上二人。 陈朔边跑边问:“阿竹,你的术呢,快对付他。” 宋竹却面露难色:“我的术对普通人没用,而且我也不知道这幻境因何而来……” “你……”陈朔失语,没想到那个说什么就是什么的靠谱宋竹居然没有后招,那他今日要是被这人一枪射死,是不是也就真死了? 刚想着,他就见宋竹整个身体撞上了追击的男人,可她费力的一撞对这个男人来说只是仿如清风拂过,男人停顿了一瞬,又去追击陈朔。 “不是……”陈朔继续叫喊:“阿竹,我能不能再隐身回去?” “马上,马上就可以……”宋竹跑得喉咙都干了,说不出话:“我再帮你坚持一会儿……你,你快跑!” 再跑?他只怕再跑会被这个愤怒的男人一枪捅穿心脏。 “等等!”陈朔一个激灵:“你要是再往前,我就把玉佩扔进河道!” 男人停住了脚步:“大胆妖孽,竟敢在我大宋都城现身,还不快将玉佩还了来,否则定让你挫骨扬灰,永世不得超生!” “我是你的转世!”陈朔大喊:“我不是什么妖孽,是……是千年后的你。” “还在放什么厥词?”男人说话,一枪已经抵住陈朔的咽喉。 陈朔冷汗直流,心想这人真的太凶了:“不是,你太不讲道理了,你这样莽撞,哪里可能在官场有个什么好的前途,你喜欢的那姑娘又怎么会愿意跟着你呢?” 男人眼中神色略微一变,陈朔抓住这个瞬间,继续攻略男人:“你应该温和一点,懂得变通一点……就说这玉佩,这玉佩是那个姑娘的东西吧……我问你,你既然收了她的礼,有还什么礼给人家吗?” 陈朔一边说着,一边把玉佩拿给宋竹看。 宋竹见到这块兔形的玉佩,发现里面确实留了旁人一丝气息,心里便也有了主意。 第29章 “将玉摔碎。”她道。 “什么?”陈朔一惊:“直接摔碎?” 他这一走神,男人已经逼近身前将玉夺了回去,甚至反手一个擒拿,让他动弹不得。 “哎哎哎,轻点轻点!” 男人一身正气:“妖孽贼子,竟还敢口出狂言,待我押你去见张天师,让你现出原形。” 此时,宋竹暗中又踹了他一脚,可他却像早有防备一样,擒住陈朔的手丝毫不松,反而还朝着空气挥出一枪,割断了宋竹几根发丝。 陈朔一看急了眼,怒吼:“你要是敢伤她,我跟你拼命!” 男人轻蔑一笑:“你自身难保,还敢和我拼命,你那装神弄鬼的朋友何在,若还不现身,休怪我拧断你的胳膊!” 说着他就要发力,宋竹一声:“住手!” 她也现了身,男人见到宋竹的模样,顿时瞳孔放大,脸色煞白,心中血气翻动,他长枪一指,克制着心中波动的情绪却铿锵有力地问道:“你又是何方妖孽,竟敢幻化成她的模样?” 宋竹只冷冷道:“放开他,把玉佩给我。” 男人皱着眉,死死地盯着宋竹,像是在找寻她与自己心上人之间各处细节上的不同。 “她在哪里,你若没见过她,不可能幻化成她的样子,说,你们把她怎么了?!”男人长枪直指宋竹的咽喉,眼里竟出现了血丝。 明西月,他爱的人。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和她这么像? 他真担心她被什么妖孽纠缠而身陷危险,若是这样,那这些人就算死一万次都抵不回来。 陈朔忍不住:“你清醒点,你这个世界根本就是假的,你看河面上月亮的倒影,可是天上根本没有月亮!” 男人的眼睛看过去,果然发现事实如同陈朔所言。 他心中一松,没想明白整件事情。 陈朔则趁机挣开他的双手,逃了出来,站到宋竹身边。 “阿竹,怎么办?” 他虽说着话,但在男人眼里,他却凭空消失了。 “不太好,刚才的动静,街上这些普通人注意到了,他们也注意到月亮倒影的事,只怕这个世界要坍塌了。” “坍塌?”陈朔问:“坍塌之后呢?会是原来的世界吗?” “不会。”宋竹面不改色地说着:“我们会再次进入这世界其中某个人的幻境。” 陈朔心里叫苦,他已经入了两个幻境了,还有其他幻境,这世界怎么就跟盗梦空间一样了…… 宋竹执着地对着那个同样内心崩塌的男人,脸色有几分怜悯,说道:“把玉佩给我,这是所有人解脱的唯一方式。” “妖孽!”男人怒道:“这一定是你们的妖法!” 他转过头去对着那些街上踟蹰的恐慌的或者要发狂的百姓高声喊道:“这是妖法,你们不要听,不要看,快回各自家中,待张天师赶来,定可将妖孽驱除。” 可人群慌乱如洪水四散,没人听他说话,反而将他冲到一旁。 “把玉佩给我。”宋竹再靠了上去。 男人转过头一手扼住宋竹的咽喉,咬牙皱眉道:“这是西月送给我的东西,你们不能拿走。” 他看见遥远而漆黑的天空出现了裂痕,整个天幕已经开始坍塌。 一块天幕落下,透过那个空缺,外面是一片死一般的惨白。 陈朔见到那片惨白不禁心里茫然,似乎跳空了一下,就像那个位置里是一切的终结,所有的欲望和想法都会化为虚无。 宋竹感受到男人手上的力道犹豫不决,柔声道:“你放心,她在她的世界活得很好,你的真身也在那里,这个世界,只是妖孽编织的谎言,这块玉,不是那块她真正送给你的玉。” 男人的表情很挣扎,看得出他的内心其实如其他人一样慌乱,趁着这个机会,宋竹给陈朔使了个眼神,陈朔会意,冲上去将他撞开,宋竹则一口咬住他的手腕,将他手里的玉佩抢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摔在地上。 玉兔碎片散了一地。 男人哀嚎一声,即刻俯下身去捡拾那玉佩碎片,宋竹没给他这个机会,她抽出一张符咒,将符咒附在碎片上,霎时间就有一缕黑气涌了上来,其余的碎片则直接消失。 男人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眼见玉佩消失,符咒将黑气包裹,远处的天空持续坍塌,而那个和明西月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则闭眼念咒,符咒上红光闪出,而她的身影逐渐模糊,直到消失…… 陈朔看见男人悲痛欲绝的样子于心不忍,说了句:“你放心,你的真身和那位姑娘一定会幸福地在一起的。” 宋竹不为所扰,一只手握住陈朔,另一只手结印施咒,终于赶在幻境完全崩塌的前一瞬出了来。 周围景象突变,两人竟是又回到了吊脚楼不远处的柏树下面。 而柏树下面的蜡烛已燃烧了近三分之一,青蓝色火焰扑腾着,将熄未熄的模样。 “回来了?”陈朔疑惑。 他看着不远处的吊脚楼,那里静谧安宁,古旧的木板似乎已经孤独地在这里伫立了一个世纪。 “不会是回那个阿姨那里了吧?”他预感。 “什么阿姨?”宋竹问。 两人一边走,陈朔一边解释,到了吊脚楼的院前,陈朔推开院门,院子里头空空如也。 杨继并不在这里,宋竹眉头一皱。 “你又怎么会来这里?”她问。 第30章 “我来找一个失踪的探险队队员,录像显示他应该是出了县城,按他出城的方向,我和其他队员一路寻找着,我在田里看这吊脚楼有些奇特,就过来看看。” 两人上了搂,木地板仍旧嘎吱嘎吱地响,大堂的香炉墙上也还是摆放着那尊手持长刀,头上长角的魁梧男子的陶像。 宋竹知道,这的确不是现世。 第17章 游子念08 世界是一个圈 陈朔偷摸着四处瞧了瞧,没见到那个消瘦而可怜的阿姨。他心里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高兴还是难过,对于如何回到现世他是一点想法都没有。 可他看见宋竹正盯着那尊陶像出神,便问:“这是什么神?” 宋竹答:“这是蚩尤,九黎先人,也是苗族的始祖。” “这就是大名鼎鼎的蚩尤啊。”陈朔不由看得更仔细了些,他发觉这蚩尤的陶像虽看着威武且威风凛凛的模样,但那圆睁的炯炯有神的双眼之中,却是还含有一种怜悯的情绪。 “对苗民来说,蚩尤是一种精神象征。”宋竹道:“他虽被炎黄联军打败,但已经尽己所能地保卫着自己的部族,他拥有的理想,是追随他的部族共同的理想。” “所以他是你们心中的神?” “对我来讲不至于,但在古代,尤其是对于很多生生世世生活在苗疆的人来讲,确实如此。” 陈朔来了精神:“所以他是不是有什么办法助我们回去?” 宋竹却摇了摇头:“解铃还须系铃人,恐怕破这里的局,还是得找到你口中那位阿姨。” … 木子曦与悟尘同坐在车的后排,她看见悟尘手里的玉坠微微发着光,不免充满好奇,但看悟尘心有所思的样子,她也是忍了一路,直到她觉得自己再不问出来就要爆炸了,才终于开口:“大师,您这玉坠怎么会发光呢?” “皆是因果,皆是因果啊!”悟尘感慨。 “呵。”前头的司机忍不住嗤笑一声:“大师,你这也太玄乎了,人家问你玉为什么发光,你不仅不说,还什么因什么果,又不说清楚,岂不是太答非所问了吗?” “萧先生。”木子曦摇了摇头,一掌拍上他的肩:“你说得真是深得我心。” 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木子曦是知道,这世上有的东西的确玄乎,可这道士故弄玄虚,就是完全不可取的了。 萧浪收敛着自己的表情,心想他要不是认识那个所谓的悟尘,都要怀疑这个老头和靓妹的组合是不是个骗子团伙。 但他并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和心思,那个姑娘介绍自己姓木,他便介绍自己姓萧,倒也好,看看这个悟尘搞得什么名堂。 关键是,当初明明是悟尘自己找上门来的,这回倒认不出老板了? 悟尘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与你们无关,是我师门上的事情。” 萧浪往右打了个方向盘,开始仔细听悟尘说的话:“我的师父六十年前在天星山游历,他曾以道术震慑山中野兽,却不想,也因此挡下了一个人的魂。” “哦,所以你师父不小心杀了人?”木子曦追问。 “非也。”悟尘道:“师父说,那个人之前就已经死了。” “那又是怎么回事?”木子曦听着,登时来了兴趣。 此时,玉坠上的蓝光也更加亮眼,悟尘抬头往车前看过去,发现了青翠的树叶中,点缀着几幢吊脚楼。 “萧先生,木小姐,就到这里吧。”悟尘道:“剩下的事贫道自己去做。” 木子曦心里骂了他一句,吊胃口的无良道士。 但她没这么说,而是目送着悟尘下车上山,待那人走得远了些,才自己下车偷摸着跟在后面。 “呵。”萧浪看着这俩的背影冷笑一声,觉得被这世道逼疯的人还真是不少。 潇洒的阳光洒落在山间,明媚而不燥热,悟尘走在最前头,他沿山路而上,宽松的道袍随风轻轻飘扬,可惜他有点胖,少了点仙风道骨的气质。 木子曦走在他后面,大约离着二十米,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的背影。 萧浪走在最后面,双手插兜,漆黑的太阳镜掩盖住他的眼神。 悟尘的脚定在了吊脚楼的院子前,他看了看不远处的那颗柏树,柏树下亮着一根蜡烛,蜡烛上燃烧的微弱火光被轻风吹得摇曳不定。 他心想,居然有人在此处布了除煞气的局? 但他没有功夫去理会这件事,手中的玉坠发出的蓝光几乎快要直射出来,他推开了面前吊脚楼的院门。 大门一开,他看见一个人倒在了楼梯口。 他快速走了过去探了探这人的鼻息,发现他呼吸均匀,脉象平和,倒不像有什么大碍的样子。 “杨老板?”木子曦这时出现在后头,满脸天真地发出问句。 “木小姐,你怎么来了?”悟尘也问。 “我看这吊脚楼挺有意思的,就过来看看,喏,萧先生也来了。”木子曦动手指了指站在院门口的萧浪:“话说回来,杨老板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跟阿竹一起出去了么?” 木子曦动手推了推杨继:“杨老板,杨老板,阿竹呢!” 杨继砸吧着嘴,迷糊地睁开了眼睛。 木子曦离他最近,美丽的大眼睛近在咫尺,他的身体反应快过他的意识,腼腆地对着木子曦傻笑了起来,问:“木小姐,你怎么也来了?” 第31章 “阿竹呢?”木子曦这会儿可没心思问其他的问题,只关心宋竹。 杨继转头看见旁边的悟尘道士,终于清醒过来,他坐起身,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但他的记忆只到准备上楼梯为止,接着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木子曦一时着急,连忙踩上楼梯,萧浪和悟尘跟在后面。 跑上二楼,木子曦一个接一个房间的喊着宋竹的名字,然后突然好像触碰到了什么不可见的屏障,居然瞬间被空气弹了回去。 那空气的反弹力度很大,几乎是猛地把她往外一推,她猝不及防地往后跌落,撞进同样猝不及防的萧浪怀里。 嘭。 萧浪被撞得失去重心,首先是后背着地,接着头也摔倒地板上,他心想,幸亏是木地板,不然没有脑溢血也得脑震荡。 木子曦靠在人肉垫子上落地,倒是没什么特别感受,可才刚稍微松了口气,腰上的力道就让她瞬间清醒,她连忙坐到一旁,瞪了萧浪一眼:“你这老六竟然占我便宜?!” 萧浪白了她一眼:“你自己撞过来压在我身上,我不把你推开,你就一直垫着吗?” 木子曦继续不满:“从刚才开始你跟着我,我就觉得你不对劲,说,为什么跟来?” 她毕竟是个美女,美女可得时刻警惕着男人的某些心思。 “谁说我跟着你,我只是好奇那个道士到底想做什么,你少自作多情。”萧浪摘下太阳镜,好看的眉眼间透出一些嫌弃。 木子曦本想继续与他争辩,见悟尘和杨继也来了此处,便起身问:“这间屋子有结界,是不是阿竹就在里面?” 此时悟尘手上的玉坠光芒逐渐黯淡归于平静,他用拇指擦了擦玉坠光滑的表面,道:“此处确实有个阵法。不过,木小姐口中的‘阿竹’究竟是什么人?” “她啊,她是法力高强的大巫师!” “呵。”萧浪也站起身,道:“你这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也信这装神弄鬼的一套?” 木子曦对于萧浪小瞧宋竹的言行十分不满,道:“你不信问杨老板,阿竹的事,他也知道。” 萧浪转头去看杨继,杨继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关切地问:“你们有没有听到谁的求救声?” 求救声?木子曦这回收拾了心情仔细去听,确实听到在那个布着结界的房间内,有个微弱的声音:救我……救我…… 不止是她,其他人也听到了,那声音十分虚弱,却分外清晰。 悟尘从道袍里拿出一个净瓶,他拔出净瓶的盖,将净瓶里的液体洒在空气中,原本透明不可见的结界显露出一层青蓝色的微光,而透过这层微光,众人见到那房间里似乎倒着个人,一个穿着橙色衣服的男人。 “探险队?”悟尘道:“莫非这是那个失踪的队员吴先晋?” “探险队有人失踪了?”萧浪皱眉:“其他人呢,陈朔呢?” “你还认识陈朔?”木子曦疑惑。 “你也认识他?”萧浪皱着眉,这事情好像比他以为的要复杂一点。 不知是谁说过,世界是一个圈,兜兜转转都会遇见。 “昨天见过。”木子曦没好气儿地说:“他不就是宋竹的学徒咯。” 萧浪听言震惊,那个混小子居然在这边陲小镇拜姑娘为师了?那姑娘还是个巫师? 我的天,这世道发生了什么?萧浪不禁要开始怀疑人生。 木子曦正经问:“话说回来,我们要怎么救人,阿竹他们是不是也被困在里面?” 悟尘转眼瞧着一脸懵的杨继,问道:“你是这家的后人?” 杨继点点头。 “借血一用。”悟尘面不改色地掏出一把小刀。 木子曦心里一跳,杨继反倒是十分淡定,他伸出手掌,平静地看着悟尘。 悟尘动作迅速地割破了他的手指尖,小刀上顿时沾上了红色的鲜血,然后在触碰到结界的那一瞬连同青蓝色的结界一起消失无踪,悟尘率先走进了屋子。 萧浪见状便跟了过去,木子曦对刚才被反弹的事情心有余悸,眼见连杨继都进去了,这才探出脚步也靠了过去。 屋子里的吴先晋睡得很安详,但悟尘叹了一口气,道:“他的魂被困住了。” 萧浪不知道这个悟尘还准备耍什么把戏,他左右看了看这间屋子,见这屋子里的各式木家具已是老得不能再老了,看起来就是多年没人居住的废屋,实在想不通为什么探险队的队员会昏迷在这里。 木子曦也四周看了看,比起这间房的模样,她更加关注宋竹的行踪,可她趴下去连床底都看了,哪哪都没有宋竹的影子。 她刚要说话,杨继却抢先发问:“您刚刚说这里有个阵法,是什么阵法?” 第18章 游子念09 我师父没有杀人 悟尘道:“这里有一道障,施障的怨灵将吴先晋的魂锁在了过去的某个时间,所以他才醒不过来。” “那我们要怎么救人?”杨继继续问道。 悟尘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那还得看你的了。” 他说完便盘腿而坐,手上的拂尘一扫,静置在自己膝边,嘴唇快速地张开闭合,有些一般人听不懂的音符从他嘴里发出。 萧浪看着他这副模样想到了一个词,神棍。 他突然怀疑,眼前这些一个两个的人,是不是真是什么骗子团伙?说不定,这个悟尘早就认出了自己的身份,然后在这里连同其他同伙一起故布迷阵,故弄玄虚。 第32章 接着,就该让他散财做法,以保平安、求事成这样? 他扫了其他人一眼,杨继面无表情,木子曦则是十分期待的样子。 萧浪双手环于胸前,道:“不如我们打120叫救护车?”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木子曦瞪了他一眼,给了个眼神让他自己体会。 也罢,萧浪倒想看看,这个悟尘和他的同伙究竟还能玩出什么花来。 然后,悟尘就开始疯狂地咳嗽,好像身受重伤那样,呼吸短促而频繁,而周围完全无事发生。 一个人打着坐,突然就身受重伤了可还行? 木子曦赶紧给他顺了顺背:“大师,怎么样啊?” 悟尘便道:“此……此怨灵身负我未解之术,我……我破不开。” 萧浪忍不下去,拿出手机:“喂,120吗,我这边有人昏迷,麻烦你们派车来接。” 对面问到地址,萧浪看了杨继一眼,杨继便道:“扬子沟村。” 萧浪满意地点点头,把话复述了一遍,挂掉电话:“等医生来吧。” 木子曦叹一口气,吴先晋有人来接,可宋竹还下落不明。她刚刚已经试过拨打电话,可通通提示无法接通,她心里充斥着一种不好的预感。 目光扫到大堂那面摆着香炉的木墙上,她记得宋竹说过,香炉在他们苗族术法当中,是十分重要的工具。 她走近了几步,竟然感觉那个香炉有几分熟悉的感觉。 隐约中,她甚至听到了一个声音,好像是,宋竹的声音…… 不知何时,杨继已经站到了她的身后。 …… “阿姨?”陈朔烦恼着:“之前她还死盯着我呢,这会儿是不是下地干活去了?” “我们得知道,她为什么要织这么个幻境,现在看来,或许和她那个儿子守业有关。”宋竹疑惑地看着陈朔的胸口:“你的玉坠子怎么发光了?” 陈朔反应过来,迷糊地将玉坠取下放在手上。 突然,香炉那里传来动静,宋竹似乎听见了一个声音:阿竹,阿竹…… 接着,香炉上凭空出现了一张符纸。 宋竹将符纸拿过来,她认得出这是寻常的符纸,更加偏黄偏硬,与她平日所用有些不同。 “木头,是你?”宋竹试探地问。 “阿竹,你听得见啦?”木子曦在这边亲眼看见悟尘道士的符纸消失,又听见了宋竹的声音,语气难掩兴奋:“你在哪儿?” 萧浪也走到她后面,他猜测,这香炉后面应该是隐藏着什么手机之类的通讯设备才可以对话,可他眼神盯着香炉看了一圈,却什么也没发现。 那边宋竹的声音又传来:“我这里,恐怕是六十年前的幻境,杨继哥在你们身边吗?” “在的。”木子曦看了一旁木木的杨继一眼。 “杨继哥,六十年前你们祖上有发生过什么事吗?”宋竹问。 陈朔连忙补充:“有一个叫守业的,你知不知道?” 萧浪听着这熟悉的声音眉头一皱:“陈朔?你怎么也在?” 陈朔也一愣:“萧公子?我靠,这话该我问你吧?” 萧浪一时无言,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他觉得有些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自己的意料,莫非跟他对话的人,真的在什么他看不见的幻境里? 他暗自掐了自己一把,看见木子曦得意的鬼脸却只能独自消化这份冲击。 “守业是我的叔祖父。”杨继平静道:“他多年前离家,后来死在了外边。” 木子曦暗自思忖,转头去问正在一旁慢慢调息的悟尘:“大师,您说您师父杀的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悟尘睁开双眼:“我师父没有杀人。” “好了别卖关子了,有屁快放。”木子曦的耐心实在到了极限。 悟尘面露尴尬,将事情说了出来。 苗族有一种术法名为赶尸。古代苗民大多生活在深山老林那种偏僻之地,为了生计,部分年轻人会背景离乡外出闯荡,可这些外出的人,有的人可以衣锦还乡,还有的人却只能客死异乡。 所谓“赶尸”,其实就是苗族的巫师将这些客死异乡的尸体送回苗寨的过程。在夜间,经过咒术的施展,已经身死的尸体们可以如常人一样跋涉山路,最终回到故土再被安葬。 六十年前的那天晚上,悟尘年轻气盛的师父了然在天星山遇到了这群行走如常的尸体,他怀疑有人施了妖术要操控这些尸体去对付平民,当即引了天雷解术,可惜术中出了岔子,一个年轻男尸直接被天雷劈中,魂飞魄散,肉身也直接灰飞烟灭。 施术的苗族巫师将情况告知了然,了然心怀愧疚,懊恼不已,当即拿出随身携带的师门重宝锁魂珠锁住了男子已经四分五裂的一魂一魄。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了然走遍神州大地,为的就是将男子四散的魂魄集齐,让他可以进入轮回,得以往生。 可就算一个甲子过去了,他仍未能找齐这些魂魄,三个月前,了然去世,死前仍念想着这个当年他一时冲动导致的过错,他将锁魂玉交给悟尘,希望悟尘找到男子的家人后代,帮他补一个郑重其事的道歉。 这是他一直无法面对的心魔,他欠下的晚了六十年的道歉。 悟尘说完,将那块已经黯淡下去的水蓝色玉坠置于手中,其余人只剩沉默。 杨继开口:“你说的那具男尸恐怕就是我的叔祖父。” 第33章 宋竹听完,只叹遗憾之事虽人间常有,但入局之人要谈放下又怎会轻松? 瞬间,她手上的符纸居然冒出火光,她连忙将符纸抛出,只见符纸直接在空中化为灰烬,周遭有一瞬气息涌动,幻境之中骤显动荡不安。 然后,木子曦那边的声音被完全切断,宋竹和陈朔站在大堂,听见有什么脚步声朝他们靠近。 这脚步声不是来自左前方吊脚楼的楼梯,而是来自右边过道连通的屋子后头,在脚步声中,还有什么人说话的声音。 两人在大堂中间完全没有遮挡,陈朔索性往前头走了几步去看,这一看,正好对上过道里对方一男一女两个人的眼神,双方大惊,同时尖叫出声。 “你……你们是什么人?”那个女人喊。 陈朔倒是反应了过来,觉得这一男一女有些眼熟,他使劲回忆了一下,试探道:“创业?小玉?” “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小玉警惕地说着话,创业则直接拿起了墙边摆着的榔头。 陈朔忙抬手示意创业冷静:“你这话说的,刚刚你不是还叫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吗,你们的妈还把我认成了守业不是吗?” “你……”创业顿时面露凶光:“是不是就是你害得我弟弟?” 创业说完就是一个榔头呼过来,陈朔忙往后一跳,然后两道符纸从他身后飞出,分别贴在创业和小玉的脸上,这两人的动作直接定在原地。 宋竹沉着走过来,道:“现在不是你刚才在这个空间里的时间。” 陈朔恍然大悟,跑进那个他之前去过的房间,发现上头的日历居然挂着的是1964年5月的那一页。 现在的时间是在他上次来这里之前。 所以,那个时候小玉才会认识他,让他从哪儿来回哪儿去? 陈朔懵着走出来,见宋竹已经把大体情况告诉了创业和小玉两个人,两人虽然不敢相信,但也不能不信。 宋竹问:“你们的母亲还不知道守业的事?” 小玉老实地点点头。 宋竹接着问:“他的出生年月是什么?” 这回创业也认真地回答了出来。 这两个人脸上仍旧贴着那两道符,陈朔看着,有点诡异的感觉,他们就像是个只会说话的机器,面无表情,连嘴唇的张合都变得机械化,很虚假。 比起现在,刚才他们的吃惊愤怒和冲动,显得有血有肉得多。 而宋竹依旧面不改色,将创业说的话写在了符纸上。 “现在怎么办?”陈朔走过去问。 宋竹抬头看着他:“你和这个守业出生的时辰是不是一样?” 陈朔看了看那张写了血字的符纸,点了点头。 “一会儿我们去找那个阿姨,你得化成他儿子守业的样子帮她解开心结,可以吗?” “靠这个吗?”陈朔指了指那张符纸。 宋竹点点头:“守业离家是因为不服母亲崔翠霞的管束。他的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是母亲一个人拉扯两个儿子长大,哥哥大了些就开始干活补贴家用,母亲就也想让弟弟走这条老老实实劳动的路子,但弟弟喜欢书本,想努力学习去城里读书,母子俩产生的分歧。” “多年来,弟弟都只和自己的哥哥嫂子有过联系,直到最近,弟弟已经在城里找到一份正式工作了,他才想回家告诉母亲,但很可惜,他在城里出了车祸。” 陈朔心里一沉,想到守业居然连尸体都被天雷轰散,悲从中来:“我要怎么样解开他母亲的心结?” 宋竹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但如果真能解开心结的话,我认为一定是守业才能办到。” 第19章 游子念10 陈朔吃了一惊。 “好,你带我去找她。”陈朔回应。 宋竹点点头,又对创业说了同样的话,创业便转过身,走在前头带路,他们从吊脚楼的后门出去,穿过山间小路,来到了田野之间。 崔翠霞此时正在田里劳作,她头戴斗笠,挽着裤腿,佝偻着身子,双手在水稻田里搅动。 “娘。”创业喊了一声。 宋竹将符纸塞到陈朔手里,嘀咕着:“记住,你现在是守业了。” 崔翠霞抬起头,目光停留在陈朔身上,就这样站在田里,半晌也不动。憔悴到近乎枯槁的面容让陈朔心如黄连,他看见崔翠霞整个人站在那里如同一株枯木。 原本那种急切地想要逃离的想法没有了,陈朔心里实在是有点同情这个母亲,或许,他真的把自己当成了守业。 “娘。”陈朔也喊了一声。 崔翠霞终于回过神来,她从水稻田里走出来,一开始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裤腿,然后盯着陈朔慢走了几步,最后是向着他们所在的路边飞奔。 她跑到陈朔面前,又是气又是笑:“你个混小子,还知道回来勒!” 陈朔僵住,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反应。 崔翠霞抹了一把眼泪,眉眼间的神色却灿烂得仿佛开了花:“这么多年给家里寄钱,你自己还够不够用咯?” “你都不知道给我写信,故意气我的不?!” 崔翠霞有点激动到语无伦次,她看见一旁的宋竹,更是惊喜:“这姑娘是你对象,知道要讨媳妇儿啦?” “走走走,娘回家给你们做肉丸子汤。”崔翠霞拉过陈朔的手,准备带着他回家。 宋竹朝他使了个眼神,陈朔会意,说道:“娘,我在外面一直很挂念您。” 第34章 崔翠霞站住:“那你怎么不早点回家,这次回来就别走了吧,老老实实地种个地,生个娃……” “娘。”陈朔道:“我都已经找到工作了,是科研所的工作,以后可以是城里人了。” 崔翠霞有些不耐烦:“娘不懂那些什么科研的城里的,你就老老实实在娘身边,哪儿也不许去。” 她的劲很大,陈朔感觉到她手指的力量死死地压迫在自己的手臂上,他几乎不太可能挣脱。 崔翠霞低头小声嘀咕着:“当初就不该放你出去,在娘身边,一切都平平安安的……” 突然,一道符纸附在崔翠霞的背上,红光一现,崔翠霞的脸突然变得黑了许多,她张开嘴,露出狰狞的獠牙:“是你这个女人害了我的儿子!” 陈朔惊呆了,他没想到宋竹居然在这时主动攻击了崔翠霞,不是说好的要让她打开心结吗? 崔翠霞一个抬手,袖中飞出许多密密麻麻的飞虫,飞虫成群结队地朝宋竹攻击而去,她只得往后一躲,接着口中再喷出一口药酒,飞虫的身上沾了酒,立刻燃起蓝色火光而被焚烧殆尽。 陈朔看着这情景心里着急,可是却无论如何他却无法挣脱崔翠霞,崔翠霞似乎有两副面孔,面向宋竹的时候是那张青面獠牙的脸,面对陈朔时,又是那个沧桑而固执的母亲。 她转过头来笑着对陈朔说:“守业别怕,娘会保护你的。” “娘。”陈朔说:“停止吧,守业已经不在了。” 可崔翠霞恍若未闻,左手在空中画了一道黑符,直接对向宋竹推了过去,宋竹划破手掌,以血为媒书写一道破除符,以五雷牌令之,一瞬间将崔翠霞的黑符完全吞噬。 崔翠霞发狂,反问:“你的血竟有蚩尤神力?” 下一秒,她被宋竹击落在地,化为了那个可悲的母亲的模样。 陈朔赶紧走过去,却被宋竹一把拉住:“她知道这是个幻境,她也知道守业死了,她就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没用的。” 崔翠霞弯着身嘶吼:“守业没有死!你放开他!” …… 与宋竹那边的通讯被切断,木子曦心急如焚,可还由不得她着急,那悟尘道士居然和吴先晋扭打起来,悟尘手中拂尘一挥拍在吴先晋的身上,他的动作迟缓一分,悟尘便得了喘息之机挣脱束缚。 吴先晋模样狰狞,十分凶恶。 萧浪皱眉怒喊:“吴先晋,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悟尘则抽出一张符纸,口里振振有辞,符纸化为五个小人,小人浮在空中将吴先晋围了个圈。 木子曦道:“他不是吴先晋,被人夺舍了。” 萧浪还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可这一刻,符纸小人直接被吴先晋冲开,巨大的冲击力将他和木子曦冲到一旁,悟尘拦在他们俩身前,直接将一粒药丹塞进了吴先晋口中。 吴先晋表情狰狞地痛苦倒地,他的头上冒出一缕青烟,仿若恶魔的吐纳,那缕青烟在空中凝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 它似乎挑中了木子曦。 可突然间,杨继举起香炉砸了过去。 青烟撕裂了一个口,杨继看到,在青烟的另一面,是另一个相同的世界。 “娘!”杨继对着那边的世界大喊,眼泪几乎要飙出来。 小玉仍被宋竹定在大堂之内,听见杨继这一喊,终于回过了神。 符纸掉落在地,小玉看见了杨继的模样。 “你是?”小玉问。 “嫂嫂,我是守业。”杨继哽咽道。 木子曦一脸震惊,可细想又觉得合理,从刚才开始这个杨继就有点不对劲,没有上赶着跟她搭话,原来是早就被人夺舍了。 杨继说着话便走入了青烟之中,青烟的裂口闭合,整团气息又变得暴躁,幸亏悟尘已在地板上画了个五行阵法,他盘腿而坐,尽力控制着五行阵法的力道,能削弱这青烟的力量一点是一点。 萧浪收起震惊,终于承认了世界上存在神秘力量这个事实,焦虑问:“道士,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你的?” 悟尘艰难出声:“你们帮不了我,只能看阿竹小姐能不能解决这次的事情……” …… 杨继到了幻境之中,跟着小玉找到了被宋竹击落在地的崔翠霞。 “娘!”杨继赶到崔翠霞的身边,已经泪流满面。 陈朔不明所以,只能求助于宋竹,宋竹目光如箭,看着杨继的模样心情复杂:“是真正的守业的魂魄附在了杨继哥身上。” 她掐指一算,面前这个杨守业的魂魄仍不齐全,三魂尚缺胎光魂,无法入轮回往生。 而陈朔心底倒是生出不少感动。看着面前母慈子孝的场景,他感慨到底这才是真正的母子,他这个假冒伪劣的,身为母亲又怎么会看不出,之前都是些自欺欺人的谎言罢了。 崔翠霞也是泪如雨下,母子俩抱在一起,把多年的心结全都说开了。 宋竹轻叹了一口气,双指夹着一张符:“崔阿姨,事已至此,你放下执念吧,莫再扰人扰己。” 崔翠霞却眼色突变,长舌如细蛇一样飞出去攻击宋竹,宋竹侧身躲过,符纸被长舌攻击后原处焚烧,而崔翠霞的舌也被这真火直接烧伤,痛到完全失语。 “阿竹小姐。”杨继哀求:“我来和我母亲说,你别让她这么痛苦。” 宋竹淡淡看了杨继一眼,口里默念一句咒语,崔翠霞的脸色才终于好看了些。 第35章 宋竹道:“守业大哥,你的魂魄在这世上飘了这几十年,应该知道有的事情天意难逆。” “我知道。”杨继说着,转头悲怜地看向崔翠霞:“娘,我要是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打死我也不会离开家,离开你。” “要是我知道自己这么短命,我一定好好陪着你,给你打也好骂也好,能吃你做的丸子汤,是我一辈子的福气。” 崔翠霞痛哭:“儿啊,娘就不该放你离开啊!那天夜里你走,娘就该拦下你,要不然,你也不会这样枉死,还落得个连轮回都入不了的结局!” “但我在城里真的见识了很多事。”杨继的语气突然温柔:“我还遇到了和我一样的满怀希望和理想的年轻人,有赏识我的老师,也能做我最喜欢的实验。娘,我在城里那几年,真的很开心。” “我不是故意不给你写信,我只是想出人头地后再向你证明自己,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我晚了一步。” “这是我最大的遗憾,但您要知道,我在城里的那几年,一直想着您,也一直很开心。虽然没有入轮回,但我最终能这样与您见一面,已经值了。” “娘,你的执念该放下了。”杨继抱住崔翠霞:“你的魂魄早就轮回,你的执念也应该消散了。” “不!”崔翠霞几乎快要说不出话,眼泪流下,竟是血色:“和娘一起生活在这里,再也不分开,好吗?” 她的脸庞因为痛苦而变得扭曲,脸皮像是紧贴在颅骨之上,没有半分生人的气息。 “执念会影响越来越多的人,探险队员吴先晋因为和我同月同日同时辰出生,竟就被你的执念拐了来,现在阿竹小姐他们又被困在这个幻境之中,悟尘道士那边也面临危险。娘,你不要伤害其他的人,我知道,我娘其实是一个善良到骨子里的人,不是吗?” 崔翠霞哭着摇头:“那你呢,你是个好儿子,好学生,你也没害人,为什么你就这样死了,为什么那些个臭道士就直接把你的魂捶散了,娘不甘心,娘真的不甘心!” “英年早逝我虽遗憾,但世界上这样的人比比皆是,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也不少,我其实并不比他们可怜。魂魄丢失也有好处的,娘,就是这样我才能亲口告诉您我的遗憾,和我一直想着您这件事。”杨继帮崔翠霞擦干眼泪:“还有啊,这几十年我在锁魂玉里面,感受到外面世界的变迁,真的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就算是鬼,我也是个幸运的鬼。” 崔翠霞已经骨节分明到有些畸形的手指捧起杨继的脸:“娘的好儿子……” “娘,放下执念吧。”杨继握住崔翠霞的双手,那一粗一细两双手紧紧交叠。 陈朔想,辛弃疾叹人生不如意事,常有八九。这或许都是事后无可奈何的说辞,真正的局中人哪会如此洒脱就将执念之事放下,与其说是执念,倒不如说是人之常情而已。 要是真有回到过去的力量,他真想帮杨守业避过那次车祸,减少这世上的悲剧,哪怕只有一出。 不知觉,他竟也眼中含泪了,他也有点想母亲了。 幻境中的山水开始褪色,这里似乎也要坍塌。 杨继仍和崔翠霞抱在一起,但崔翠霞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虚化。 “崔阿姨,守业大哥的魂我帮他找全,我答应你,我会度他去轮回。”宋竹看似云淡风轻地说着,却无比坚定,没有一丝停顿与犹豫。 陈朔吃了一惊。 悟尘的师父担负这个使命六十年不得解脱,到现在也没能找齐魂魄,宋竹这样一个与他萍水相逢的路人,竟然有胆量接过这个担子? 原先他也觉得不解,为何宋竹对宋代那个和他长得一样的男人可以做到那么绝情,玉佩说碎就碎,为何宋竹对创业小玉俩夫妻还有崔阿姨下手可以这样果断,果断到似乎不近人情。 但他却是一时忘了,宋竹分明是那个可以在夜里孤身救他又为了邻居家的儿子拼得不顾性命的人。 第20章 夺魂咒01 你的徒弟说要请你吃一顿谢…… 崔翠霞流下最后一行泪,飘散得无影无踪,杨继对宋竹点头一个微笑,坦荡的接受这个结局。 他们之间有一种无声的对话,对话中,杨继朝宋竹道了谢,他告诉了她,守业的魂魄最后在天星山消散时的场景。 他身后,木子曦几个人朝他们这里赶了过来,杨继直接晕倒在地,悟尘手中的玉坠发出一道幽幽蓝光,然后又恢复平静。 木子曦见到面色惨白的宋竹,焦急跑过来问:“阿竹,没事吧?” “没事。”宋竹的目光扫过不安的众人:“放心,一切都解决了。” 萧浪便说:“这边晕了一个,那边吴先晋也还倒在楼里,我叫的救护车怎么还没到?” 陈朔看宋竹虚弱的样子心里焦急,转头问萧浪:“你怎么知道这里是哪里?” “扬子沟村嘛,他说的。”萧浪指了指倒在地上的杨继。 这时,萧浪的手机发出铃声,他接起电话,对面正是120急救中心的人:“我们的车在扬子沟村,你在哪里?” 宋竹摇摇头,指着地上的杨继道:“这里不是扬子沟村,是他骗你的。” 萧浪面露尴尬,应付了几句就挂断电话。 陈朔则拨通了李晨光的号码,他告知众人:“李晨光就在附近,让他来接我们。” 第36章 …… 几人一块儿去了医院,杨继和吴先晋很快醒了过来,两人就像喝酒断了片,杨继最后的记忆是木子曦和悟尘在吊脚楼找到他,吴先晋最后的记忆则还停留在大街上。 具体发生了什么,其余人也不会过多解释了。 萧浪让李晨光带着吴先晋回去好好休息,宋竹则告诉了杨继给他家老房子解煞的方法:“之前有人改了路,影响了你们老宅的风水,奶奶才会有所感应,我用蜡烛只是权宜之计,你们回去在那颗柏树两旁各种三棵小树,绿树成荫,自然可以化解煞气。” 杨继对宋竹唯唯诺诺,答应一定会按照她的意思去改老宅的格局。 一场荒诞如梦的秘境探险暂时告一段落。 宋竹找到悟尘,请求他把守业的锁魂玉交给她,因她答应过崔翠霞,要帮杨守业找齐魂魄。 悟尘顿了顿,将锁魂玉拿了出来,这是一块看起来与陈朔手中的平安扣玉坠一模一样的玉。 宋竹略微皱了皱眉:“这个玉佩是你们清净山的东西?除了可以锁魂,还可以做什么?” 悟尘道:“锁魂玉本不为锁魂而生,所锁之物,多为执念而已。” 执念?宋竹接过玉,感受到玉身如冰的清凉。她回忆起前次天星山结界损坏前后发生的事,心想,莫不是陈朔身上的玉里有什么东西帮助了天星山的怨灵? 悟尘见她若有所思,便道:“阿竹小姐,家师为此事烦扰六十年,你且量力而行。至于那杨姓人家,还麻烦你代为引荐,老道该将家师临终前的夙愿转达给他们。” “不必了。”宋竹轻触玉坠:“该说的,守业已经同她娘说清楚了,至于杨家的后人,无谓让他们担惊受怕,多增烦扰。令师的心结,也当解开了。” 悟尘并不知道幻境中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从守业的魂魄离了玉这个层面来说,宋竹说的应当不假,他与宋竹所修并非同道,但既然事情在苗疆发生,他确实当信任这位苗族巴代的所说所做。 “阿竹小姐年纪轻轻,法术倒是修得极为上乘。” 宋竹收起玉坠,颇有些腼腆:“我只是个苗医而已。” 这时木子曦手里大袋小袋提着小跑过来:“阿竹,他们都走了,我们也回去休息吧。” 悟尘见状,朝两人鞠了一躬便转身离开。 宋竹看见木子曦手上提着的都是些水果补品,问:“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都是你那个徒弟让买的,我都说我提不动了,否则他还要买更多咧。”木子曦抱怨着。 “他去哪儿了?” “和他那个姓萧的朋友回去了。”木子曦突然撅起嘴来:“那个姓萧的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色眯眯的,还一脸奸佞之相。” “倒也不至于这么夸张吧?” “当然至于。”木子曦煞有介事地说:“你知道吗,他还是个万恶的资本家!” …… 两人边说话边回了苗医馆,打开电风扇,穿堂风徐徐吹过,不用接待客人的时间里,这苗医馆倒真是有几分安逸。 宋竹捡了几味紫苏、黄花之类的药材去熬,准备给两人去去风湿,恢复元气。 木子曦则乖巧地削了一个苹果递给宋竹。 她看见宋竹平静如水的脸色,试探性地说了句:“你的徒弟说要请你吃一顿谢师宴。” “谢师宴?” “对,这两天吧,等他们把探险队的事情梳理清楚。” “他还跟你说了什么?” 木子曦偷偷看了一眼宋竹的脸色:“我觉得吧,他喜欢你。” “那又怎么样?”宋竹的神色黯淡下去。 木子曦摇摇头,以她多年的经验来说,这个阿竹一定也是对陈朔有点意思,只可惜这个小姑娘太正经,又不是一定要许个终身,谈谈恋爱怎么了,放着个大帅哥不自己爽了再说,何必还搞得自己这么纠结? “你要是也喜欢他,你们就可以谈恋爱嘛,那些什么转生蛊之类的事情,先把它放到一边。” “我没有喜欢他。”宋竹道:“他最好赶快离开这里。” “还嘴硬。”木子曦感慨:“其实他倒是挺不错的,要是问我觉得哪里不好,那就是他那个兄弟,那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谈也没事,至少把那个坑躲过去了。” “好。”宋竹将苹果切成块塞到木子曦口中:“就听你的。” …… 武陵大酒店的事情暂时交给李晨光去安排,陈朔要了两罐可乐,他准备和萧浪来一次促膝长谈。 很可惜,自从他打开可乐罐,萧浪就一直在接电话。 直到他喝了一半,萧浪才得了空,这时,窗外的太阳已经过了最毒辣的时候,金灿灿的阳光被绿叶反射,完全凸显出这个县城的安逸。 “萧大忙人,来了武陵也不跟我提前招呼一声,害得我还帮你操队员失踪的心。”陈朔道。 “这不是想着,先去天星山看看,谁知道还遇上这些事?” “你遇上也好,我也不用跟你卖关子了,这天星山的宝藏,还真挖不得。” 萧浪的桃花眼往上一翻,饶有兴味地看着陈朔:“为什么,你不觉得这些事恰恰坐实了宝藏的存在么?” 第37章 “你是不要命了?” “那个叫宋竹的姑娘不是挺厉害么,我请她来做我们的技术顾问,这些难题自然可以解决。” 陈朔听言皱眉,他将手中的可乐罐重重捶在桌面,里头的碳酸饮料因为冲击力直往上直冲,一些直接洒到了陈朔手上,他双手握拳,目光集中在萧浪看似调侃又意图不明的脸上:“你别疯了,这些事情,一个不小心就得丢命的。” “你不愿意?”萧浪反问:“你小子也是,居然跑到这里拜师学艺,我这不还创造机会给你们继续深入接触么,还不感谢我?” “我不同意,她也不会同意的,她压根就没有听说过宝藏的事情,这些都是谣传,萧浪,你都那么有钱了,执着宝藏有什么意思?” “你觉得自己很了解她?”萧浪挑了挑眉,不等陈朔回答,继续道:“我不是执着于宝藏本身,要真能发现什么宝藏,我可以全数上交国家,我只是喜欢这个解密的过程。陈朔,你不觉得,人生需要不断挑战吗?” “总之你不要让她和你一起疯,我告诉你,”陈朔神色严肃:“我绝不答应。” “啧啧啧。”萧浪摇摇头:“看来咱们陈公子是动了真心了,这么多年就没见你对我这么凶狠过,真没想到原来你是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陈朔正要说话,萧浪忙抢在他前头继续道:“探险的事情我会缓一缓进度,各方面的信息还可以搜集得更全一些,准备得更充足一些,但你别想劝我收手,我不是那么容易放弃的人。” 这倒是萧浪的性格,陈朔想,他日常执拗,连他爸也阻止不了他成立那个什么玉阶会,最后也得由着他去。 萧浪问:“你不是要弄什么谢师宴吗,叫上我一起?别误会,就算是你的准女友,介绍我认识一下也不过分吧。” 他舒展眉眼,等着陈朔的一个邀请。 …… 萧浪这次能在武陵待的时间不多,很快还得赶回长洲,陈朔跟宋竹和木子曦约好了时间,两边就定在第二天晚上吃饭。 这天宋竹给最后一个客人拔完罐,出了按摩房就见到了等在外面的陈朔和木子曦,陈朔憨憨的笑着,为自己今天没有来上班道歉,木子曦则在一旁偷笑,还以为宋竹没发现。 宋竹在武陵县生活了二十多年,还没有去过武陵大酒店,陈朔说要谢师,她也当顺便体验了,可她又觉得受之有愧,就特意包了一些糁子粑粑给陈朔带着,算是回礼。 陈朔开心地接着,带两人往武陵大酒店而去。 萧浪已经在包厢里候着了。依他的观感,他觉得宋竹确实与他们这些年接触过的女性很不相同,用一个词简单概括就是朴素,多加个定语就是令人心旷神怡的朴素。 而陈朔那小子,看起来吃这口吃得死死的。 第21章 夺魂咒02 他无意识地梦游 “嗯哼!”木子曦清了清嗓子,两只手指隔空对着萧浪的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也罢,萧浪想,这个女人也是他一时不慎留下的麻烦,真是可惜了一副美女的皮囊。 菜单是陈朔已经订好的,以他这些日子对宋竹的了解,基本知道了她爱吃的几道菜,汽锅鸡,蕨菜粑,彩色糯米饭,剩下的,他按照个人喜好再点了些。 菜品端上,红酒飘香,包厢华丽的灯光为今夜的气氛再添了几分华彩,四个人为今夜的相聚先提了一杯,陈朔开始认真感谢宋竹的几次救命之恩。 “没什么大不了的。”宋竹有些腼腆地说。 接着,四个人认真地自我介绍了一番,木子曦和萧浪两个人也暂时放下恩怨,尽情享受着美酒佳肴。 萧浪对苗族术法很有兴趣,开始追问这些东西的起源文化,宋竹便从大的方向上讲了一二。 “其实你们通常听说的苗族祖先是蚩尤,但对我们来讲,其实可以追溯到更久以前。” 几个人都是洗耳恭听状态。 “我们的始祖是蝴蝶妈妈,蝴蝶妈妈是从枫木中幻化而出,枫木便成了我们的图腾。当年蚩尤被黄帝打败之时,黄帝特意用枫木做的囚笼关押蚩尤,也是知道蚩尤不敢去破坏枫木。” “蝴蝶妈妈生了12个蛋,这12个蛋化成了龙、虎、蛇、牛等12个兄弟姐妹,其中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做姜央,是苗族的祖先,族中第一个人类。” “姜央在我们族中有很多传说,比如姜央造人,姜央与兄弟成婚结合,姜央射日等等……” 陈朔最先发问:“这与华夏的创世神话岂不是异曲同工吗?” “是的。”宋竹道:“我觉得那个时候一定是发生过一些事,以至于各个民族都从此找到了自己的信仰,怎么样,祖先生活的时代很神奇吧?” 陈朔恍然大悟:“所以蚩尤是姜央的后代?” 宋竹点点头。 萧浪接着问:“那天星山呢,天星山与这些是否有关?” 这回宋竹没有急着回答,她看了陈朔一眼,接着递给萧浪一个执着的眼神:“天星山没有宝藏,只有怨灵,你们不要企图打开潘多拉魔盒,那样,被反噬的一定是自己。” 她说得很真诚,萧浪没有继续逼问,但他却越发好奇,他甚至觉得,身为苗族巴代,说不定世世代代都在守护天星山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秘密一定惊天动地,他很希望找到这谜题的答案。 第38章 他端起酒杯敬宋竹一杯,带着恰到好处不动声色的微笑。 吃过饭,陈朔要送两人回苗医馆。 木子曦笑嘻嘻地说:“你们两个回去吧,我要去买包。” “买包?”宋竹不解,心想要买包还得专门来武陵县买? “对啊,那边卖场今天有个活动。”木子曦拍拍宋竹的肩,道:“明天你还要开门做生意,先回去休息,不用等我。” 萧浪心里了然,笑着说:“我陪她去,你们回。” 宋竹也会意,跟木子曦道了个别,和陈朔两人走在回医馆的路上。 县城的夜晚没有太多汽车的吵闹声,霓虹灯甚至有些孤独,天上的星星日常耀眼,驱散了热气的夏夜晚风吹在脸上,带着些烧烤的香味或者夹杂路边小馆里的麻将声,简单地阐述着小镇生活的节奏。 “明天预约了几个客人?”陈朔问道,他走在宋竹的左边,正好可以挡住外头一些穿梭的电动车的打扰。 “有五六个吧。”宋竹抿着嘴。她双手逐渐握紧,侧眼观察着陈朔的动静,看见他手臂上明显的青筋与肌肉纹理,深呼吸了好几次,终于下决心说了句:“你明天也不用来医馆的。” “为什么?” “你可以和萧先生回长洲。”宋竹道:“武陵县对你来讲太危险了,你们回去,不要再回来了。” 宋竹微微低着头,陈朔看不见她说话时的表情,夜风吹得她宽松的t恤来回翻动,高扎的马尾也凌乱了。 陈朔想,她要是穿条长裙,会更有美感。 “前几次危险确实多亏了你,但我还不想走,可以让我继续留在苗医馆吗?” 宋竹抬头,看见陈朔诚恳的眼神。 “你不适合这里,你也见到了,你的前世或许与天星山还有瓜葛,离开这里,武陵县也会平静些。” 陈朔知道,他们遭遇的几桩险事多少都和他有些关联,他甚至像个扫把星,给宋竹带来了不少麻烦。 可是宋竹这样上赶着让他走,他就还真的挺难过的。 “我的法术其实保护不了你,我的法术回不到过去,也对付不了真正的人,更加无法让人重生,它只是一种对抗所谓超自然力量的工具而已。”宋竹也同样报之以诚,她的语速不快,每字每句陈朔都可以听得清楚。 木子曦曾告诉陈朔,宋竹出生的时候母亲就因为难产身亡,数年后父亲身患重病离世,长久以来她都是和外婆相依为命,也一直尽量避免和其他人有什么深入的往来,木子曦知道,宋竹只是害怕那种亲密关系无法持续,而她其实一个内心明明最向往亲密关系的人,却需要独自面对一切,面对她的使命所带来的一切。 光想想就让人觉得孤独。 “所以你其实是想保护我?”陈朔微笑着。 他的笑很治愈,是那种明亮开朗的笑,眼中仿佛映着星河璀璨,并不刺眼又足够夺目,射入宋竹的心里。 “难道我能放着一个人的安危不管吗?”宋竹反问。 “好。”陈朔道:“我可以先回长洲,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阿竹。” “嗯。”宋竹轻轻应下,心中却不自觉有了些苦涩。 “下次见的时候我还需不需要你保护?”陈朔调侃:“或许我应该去报个武术速成班,学几套功夫,你看可行吗?” 宋竹觉得他的说法有些没谱,但她只是善意的提醒:“现在这个年纪练武术,可不要只学到花拳绣腿。” 陈朔笑得更开心:“那你们苗家有没有什么强身健体的秘方?” “有倒是有。”宋竹道:“就看你愿不愿意……” “什么?” “得用蛇皮还有癞蛤蟆做药引,那个味道确实……” 陈朔赶紧打断她的话:“其实我身体也挺强健的,不需要补。” 宋竹被他慌乱的样子逗得有点乐,想继续调侃他一下。 陈朔却又恢复了正经的神色:“阿竹,很高兴认识你。” “我也是,陈朔。”宋竹道:“其实真的,谢谢你。” …… 木子曦在前面走着,萧浪跟在后头。 吹着晚风,木子曦心中却越来越烦躁,到她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质问:“这次你是在跟踪我了吧?” 萧浪双手举成投降状:“我说了,我陪你去买包,怎么能算跟踪?” “你好好说说,这回打的什么主意?” 萧浪笑了一下,露出洁白的牙齿:“陈朔是怎么收买的你,居然让你主动给那两人创造二人世界?” “说收买多难听,人家靠的是真心,真心啊真心,你以为跟你似的,什么事情都是交易?” “我也是靠真心,木小姐,你对我其实是有些误解。”萧浪走到她身边:“昨天在吊脚楼我们是有点误会,要不我们再好好聊聊,木小姐,你说你现在正要找工作是吧?” 木子曦听言嘴角往上提了提,她抬眼看了看这个明显有所意图的萧浪,准备接招:“要不去河边坐坐?” …… 他们去了流溪河旁的一家河畔小吃店,烧烤、水饺还有炒饭、小龙虾都有,木子曦点了一盆变态辣小龙虾,外加上两瓶啤酒。 第39章 萧浪倒是有点诧异,竖起大拇指比了个赞:“混着喝,好酒量。” 木子曦一笑,微红的脸蛋更加明丽,真是怪好看的。 “说吧,想跟我做什么交易?” “你也知道,我们家在长洲有企业,我自己的玉阶会也喜欢广招贤才,木小姐这么能干,要是能在我们协会就职,那我真是求之不得。” 木子曦笑了笑,拿起啤酒瓶喝了一口:“这就是萧先生你和陈朔同学的区别了,他上来一向是有事说事,那些华丽辞藻拐弯抹角的功夫,他就从来不用,没必要用,谁还不知道摆客套是不是?” 萧浪听言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颇有了些老板的架势。 “你或许不了解我,但我不是个吝啬的老板,而且现在工作不好找,来我这里工作,是你一个很好的选择。” “那我需要帮你做什么?” “说服宋小姐,让她加入到我天星山寻宝的计划中来。” 木子曦放下啤酒瓶,严肃认真道:“我做不到。” “可惜了,你再送我一套房我也做不到。”木子曦摇摇头:“看来我还得继续失业。” 她又接着说:“今天这单得你买啊,是陈朔答应我的,晚上我逛街花了多少钱都他买单,回头你先结账,再找他要去。” 萧浪被木子曦弄得失语,心想她和陈朔这交易,和真心有关吗? “那也不必,就当交个朋友。”萧浪说:“关于苗族关于天星山的故事,咱们多交流交流也可以,不用压力这么大,我说过,我不是个吝啬的老板。” 木子曦认真瞅了瞅对面的人,看萧浪虽然长得贱,也算是妥妥的高富帅,就这高富帅,居然整天想着玩儿命? “你真不怕死?昨天那场景还没给你吓够?” “当然,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可我是真的离死只有一线之隔。”木子曦感慨:“要不是阿竹,我真的死了。” 木子曦把她大学时的经历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吃掉了十只小龙虾。 萧浪听完搓了搓手指,别人不知道,但从小到大,他其实也有个心病。 他会梦游,他无意识地梦游,虽然最后都会回到自己的床上。 他特意在家里装了摄像头,他通过录像观察过自己梦游的诡异行为,那像是在行一种大礼,三跪九叩的大礼。 第22章 夺魂咒03 有些事她不会多管,有些事…… 父母带他看过心理医生,但梦游这种病症,向来比较无解,只能不了了之。可他却认定,他那些三跪九叩的动作一定有什么原因,他觉得茫茫神州,这件事情一定有一个答案。 时至今日,他也没有找到这件事的答案,却由此养成了喜欢解密的习惯和性格,天星山越是神秘,他的好奇心就越强。 他反问木子曦:“你既然有这种经历,不会好奇这些东西出现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吗?” “可我毕竟只是个普通人,普通人能干什么。”木子曦坦然。 片刻,她朦胧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深意。她看着店门外边天星山漆黑的方向顿了顿。 “但是我今天见到天星山,心里确实有种不寻常的感觉。” “什么意思?” “论风景,天星山平平无奇,无甚特别。但我今天去那儿,本来好端端的心情却像是突然被压抑了一样,兴奋不起来,也许是悟尘大师说的那些有的没的话,也许是我心灵感应到阿竹有危险?我当时在天星山的心情,确实不怎么好。” 玄学的事最难解释,木子曦这么说,萧浪也不知道要作何反应。 他道:“木小姐,保持住你的疑惑,我们协会就是需要你这种好奇心。” 木子曦微微一笑:“好的老板,吃龙虾。” “既然是老板,这单还是我买吗?” “您是代买,实际上是陈朔买。” 萧浪冷笑一声,心想木子曦的性格和宋竹八竿子打不着,俩人居然也能成为闺蜜? 木子曦剥了一只龙虾,放进萧浪碗里,嘻嘻笑了一下。 “不当我是坏人了?” “您放心,您要是对我不客气,我会去告发您骚扰下属的。” 好家伙。 “老板,我的工资是多少?” “老板,上班是一周休五天吗?” 萧浪心想,这女人是真醉了…… …… 萧浪和陈朔离开武陵县,探险队却并没有撤走,宋竹没有功夫管这些,她忙着接待这些天落下的客人。 木子曦虽然也帮她打打下手,可一对比起来吧,比陈朔就差很远。 俗话说得好,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一天劳动结束,木子曦躺在按摩床上,腰上还贴着火罐。 “你要不叫陈朔回来吧。”木子曦哭丧着脸:“我这小身板可不抗造,你也别嫌弃我。” “我哪有嫌弃你?” “你那眼神举止都出卖你了,不想人家走怎么不说。” “你明天准备去哪里玩,天星山?” 木子曦连忙摆了摆手:“别,那地儿邪门,我才不去,我去流溪河漂流,你来不来?” 第40章 “你漂吧,我还得营业呢。”宋竹把一切收拾完,慵懒地靠在了按摩房的门口:“新工作什么时候入职?” 木子曦把自己身上的火罐拔了下来,她整了整衣物,从按摩床上跳了下来,一下子又恢复了极具精气神的样子。 “下个月。”木子曦笑道:“都是沾了你的福气,今天本小姐做一碗招牌鳝丝面,也给你一饱口福。” 木子曦的厨艺宋竹很是放心,她接着问:“你那个老板,你准备怎么应对?” “老板?”木子曦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对我来讲,老板太远,直接领导才是最关键的。” “职场人,最重要的是要给直接领导留一个聪明能干的印象,同时,你还得给你的同事留一个不好欺负的印象,放心,这两方面我都有经验。” 宋竹不想拆穿她,她的言下之意其实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板,她毫无经验,尤其是在老板面前耍了酒疯之后。 …… 县城的生活平静朴素,不知不觉,半个月已经过去了。 李晨光中途回了一次长洲,回来的时候给宋竹他们带了一些长洲特产,顺便,还有一封邀请函。 邀请函上写着长洲的m酒店将于近期举办一次苗医论坛活动,主办方邀请到了黔东南苗医大师石万里、知名中医张之华以及民族大学文化学者侯贵谦作为主讲嘉宾,另外还有一众拥有行医经验的苗医们现场分享,意在共促苗医文化传扬。 宋竹也是主办方着力邀请的嘉宾之一。 木子曦虽知道宋竹的厉害,但她这种好事不出门人居然会有人邀请?她觉得可疑,认真地看了看这论坛的主办方,正是玉阶会。 这就难怪了。 “木小姐,这次活动,你担任会务秘书,具体的可以对接张扬主任,他是你的领导。”李晨光又对木子曦交待。 木子曦恭敬接过李晨光递过来的名片,看着她这个直接领导的名字,隐约觉得不善。 然后,宋竹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陈朔的电话。 李晨光告辞,把特产摆在了前台上。 “阿竹,邀请函收到了吧?”陈朔那边听起来心情不错:“一定要来参加,这可是个共同学习的好机会。” “好。”宋竹并没有反对。 陈朔稍微愣了愣:“什么时候来,我给你接风?” “这我得和木头商量下。” 两人再寒暄了两句,挂断了电话。 木子曦有些诧异:“你这与世无争的性格,居然这么爽快的答应了?” 宋竹淡淡说了句:“与世无争不代表避世死宅。” 木子曦点点头,心想还是你嘴硬。 …… 宋竹自大学毕业,离开长洲也有三年了。 三年间,县城通了高铁,与大城市的距离似乎缩短了,但宋竹还是在走出长洲高铁站的那一刻感受到大城市与小县城巨大的差别。 似乎是刚下过雨,天空澄净如洗,没有那么热,但却多了几分闷。 陈朔笑脸迎了上来:“二位,下午好。” 木子曦道:“好好好,大帅哥要怎么接待我们?” “接风宴,海鲜码头。” 作为在长洲混过的人,木子曦和宋竹可都知道这个海鲜码头意味着什么,宋竹讪讪道:“别去那里,那里的气氛怪让人紧张的。” 她所指的是所谓高端餐厅那些乱七八糟的讲究。 “那就稻香餐厅,它那里也是食材齐全的,又性价比不错,自己人嘛,不用那么讲究。”陈朔准备充足,他甚至还有planc,pland… 陈朔带着两人去停车场,他的车是一辆黑色的奥迪a6l,木子曦暗想,依他的身价这车可谓是十分低调。 陈朔眼里嘴里都难掩喜悦之色:“你们来得早,明天我还可以带你们在长洲玩玩。” 木子曦道:“我们俩都是在长洲上的大学,倒也不至于没玩过,关键是……哎我明天得去酒店上班了,要布置会场。” 她的眼睛一骨碌转了一圈:“倒也好,省得当电灯泡。” 宋竹和陈朔都没接话,木子曦暗中观察着,自觉话被空气吞了,挺没意思。 几人上了车,陈朔发动了车子,汽车很快就平稳地行驶在了宽阔的车道上,周遭的风景从郊区的随意宽阔逐渐过渡到市中心的高楼林立,过西江大桥时,宋竹看到了长洲的标志性建筑“金塔”,而她的母校,离金塔也很近。 三年没来,明天她想回母校看看。 …… 苗医论坛会议签到处设在m酒店首层,明天下午正式开始签到服务,后天一早就是论坛开场。 几人到达m酒店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宋竹是最先到的嘉宾之一,之所以是之一,因为还有几个苗医圣手这个时候也已经到了长洲,只不过这些人被萧浪邀请赴了接风宴,此刻正在和萧浪谈笑风生中。 宋竹站在m酒店的大门口,以前她只是经过,从没有这么近距离的看过那大堂里面富丽堂皇的模样,现在看来,那些抽象的艺术雕塑和灯光设计确实是令人不明觉厉的程度。 看宋竹双目茫然的样子,陈朔道:“这些都是表面功夫,实际上去年底这酒店楼上遭了火灾,到现在还没查出原因。” 第41章 木子曦目瞪口呆:“就这你们还敢选这里办会?” 陈朔似是而非的一笑:“酒店方并没有什么过错,事后的处理方式和善后工作也算妥当,最关键的是,这酒店是萧浪家族的产业。” 木子曦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心骂这些有钱人都是吃人的魔鬼。 可她还得感谢魔鬼给了她工作的机会,不然,她都做不了人。 “喵。” 宋竹感觉脚踝处被什么软软热热的东西蹭了一下,她低头一看,一只小巧的黑猫正同样看着她。 霓虹灯映照下仿如宝石的猫眼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诡异光芒,而与宋竹对视的那一刻,宋竹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敌意。 她愣了一瞬,随即那只猫就转头跑走,它的身躯太灵活了,一下子消失在车水马龙之中。 “阿竹,走啦!”木子曦一把挽着她的手和陈朔告别。 陈朔也没注意到那只猫的异常,只是再次跟宋竹约定明天来接她的时间。 只有宋竹感觉到了,那猫身上不属于活物的气息。 在以往二十余年的人生当中,她偶然都会遇到这样的事,人间游荡的孤魂野鬼附身活物之上,借着活物的身躯继续苟延残喘。 有些事她不会多管,有些事她又非管不可。 而那些孤魂野鬼俯身在猫身上其实很罕见,因为猫本身就通灵,号称有九条命,身为野鬼,本不该去招惹命这么硬的东西。 那这个鬼魂,又是为什么上了这只猫的身? … 第23章 夺魂咒04 这事情说是巧合都说不过去…… 这一夜宋竹睡得并不好,太久没离开家,家里的一切让她怀念,而且更让她在意的是,远在千里之外的长洲,居然还暗藏着一只令人不安的猫。 结果宋竹好像还没睡多久,木子曦就起身了,她捣鼓着自己,穿好职业装和高跟鞋,把自己弄成了一个外表明艳内心萎缩的都市白领,继续为着自己的食粮苟延残喘。 宋竹也清醒,一个人去了餐厅。 清早的餐厅人不多,宋竹清闲地端着盘子挑选着自己喜欢的食物,却不自觉被一个同样端着盘子的女性吸引。 那个女人看着也年轻,可能三十岁出头,穿着一件设计感出众的白色丝绸t恤搭配阔腿裤,化了不浓不淡的妆,皮肤白皙,一头波浪长发,气质出众。 宋竹就是被那种气质吸引的,那种优雅自信的气质。 那个女人注意到宋竹看着她,便朝宋竹点了点头,报以一个不失礼貌的微笑。 那是一种很让女人羡慕的微笑,是内心强大稳定到一定境界后自然而然散发的一种悠闲自得。 宋竹一下子觉得自己的眼睛得到了极好的养护,心情也舒畅不少。 只是后来宋竹才知道,她所经历的这些遇见没有一场不是命中注定。 宋竹选了一个餐厅靠窗的位置坐下,放眼望去,她发现大城市也有大城市的美。 这个时候,一声小孩的啼哭打破了餐厅宁静的氛围。 哭声凄惨且尖锐,宋竹看过去,那小孩也就两三岁的样子,眉毛眼睛哭得拧做一团,小脸涨得通红。 妈妈把他抱在怀里哄着,小孩反而哭得更凶,甚至尖叫起来,直往妈妈怀里扑。 宋竹打量着这对母子周围的环境,心中升起一种异样的感觉,就好像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窥探着。 可能是妈妈觉得不好意思了,她匆忙抱起哭闹不止的小孩离开了餐厅。很神奇,在离开餐厅之后,小孩立马停止了哭闹,只是身体还控制不住的抽泣着,默默扒在妈妈肩膀上,像是个累坏的乖宝宝。 跟着出来的宋竹眉头一皱,她追上那个妈妈,伸手贴在小孩的额头上,脸色煞白。 妈妈防备地往后一退,警觉地盯着这个来路不明的女人。 宋竹来不及顾及她的反应,精神高度集中着,她感应了一下周围的气息,知道刚才一定是有什么东西来过,并且带走了这个小孩的一缕魂魄。 传说中,小孩的眼睛也是通灵的,他们能见到一些大人见不到的东西,这是因为小孩的魂魄至净至纯,自然蕴含着天地精气,而那些游荡于世的孤魂野鬼,则需要天地精气保持它们在人世间活动的能力,小孩精气被吸,老一辈的人一般称之为失魂,小孩体质好的,过个几天就能恢复,体质差的,可能就此夭折。 但直接带走魂魄这种做法,宋竹还是第一次见,尤其是,这个恶鬼居然当着她的面对小孩下手,这分明是挑衅! 宋竹掏出一张平安符:“这位女士,我看这个宝宝可爱,这个平安符送给他。” 妈妈皱着眉,对宋竹的唐突有些在意:“不用了谢谢。” “没关系,拿着也没有什么关系。” 但妈妈像躲瘟神一样抱着小孩躲走了。 宋竹感觉很糟糕,不是因为这个妈妈对她的态度,而是她感觉到那个恶鬼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而留给这个小孩的时间不多了,若是三日内魂魄不能归位,他轻则痴傻,重则丧命。 她回了房间愣了一阵,把装备都准备好,决定先把这个酒店上下楼都“巡视”一遍。 第42章 酒店总共有33层,30层往上是特定楼层她没有进入的办法,只好从29层开始一层层往下,然而,她口袋中的探鬼符一直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 那恶鬼并不在酒店? 她心中有所怀疑,这不无可能,可这偌大一个长洲城,她又要从何找起? 正想着,1405号房间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是那个很优雅的女人从里面出来,她见到宋竹有些吃惊,眼睛睁大,嘴角勾起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幅度,轻声问道:“小姑娘你也住这层?” 房门关上,宋竹僵硬地摇了摇头,透过刚刚关门前的那个缝隙,她看见了一只黑猫。 “女士,您养猫?” “是的,孟买猫,跟了我很多年了,是个乖孩子。”女人往电梯间而去,宋竹连忙跟上。 猫的种类宋竹并不清楚,猫的长相她也并不敏感,她只知道刚才房间里的猫和昨晚她在酒店大门口遇见的猫长得实在是很像,却又有点说不上来的差别。 宋竹一时半会儿还想不清楚。 电梯门打开,女人邀请她进去。 这时,宋竹的手机铃声响起,她朝女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示意她先离开。 “阿竹,我到负二层了,你在房间吗?”是陈朔的电话。 宋竹轻轻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但我今天没时间了,不好意思,我不能陪你去z大,要不你回去吧。” “没关系,你想去哪里都可以,在酒店也行,说好的可不是你陪我,是我陪你。”陈朔的语气一如既往的轻松爽朗。 “嗯……”宋竹想了想:“你有办法上30楼吗?” …… 两人最终在一楼大堂见了面。 宋竹一路走下来,果然14层以下也都没有什么异常。 她担心找恶鬼这件事有一定的危险,本不想让陈朔掺和进来,可偏偏上30楼这件事,对陈朔来讲是小菜一碟。 陈朔这人也精,知道宋竹这个人向来物欲淡泊,要上30楼自有要上的原因,三下五除二就把这原因给套了出来。 谁叫宋竹是个老实人,不知道人精的套路呢,所以虽然宋竹不愿,但她还是不得已带上了陈朔。 因为去年底的火灾,30层的展厅大门已经关闭很久了,这回陈朔刚把门打开,里面就吹出来一股子“老陈气”,灰不算大,但明显算不得新鲜。 陈朔抬着手在面前扇了扇,正要吐槽一句,身边的人却已经冲进了展厅里面,他跟着进去,看见宋竹已经从包里掏出一张符咒,符咒发着幽幽蓝光,在宋竹的一声令下自动飞到窗边。 …… 展厅门打开的那一刻,宋竹身上的探鬼符便有了反应,这里面有东西,还正想逃跑! 她飞速冲进去,直接用探鬼符锁定了恶鬼的位置展开追击,探鬼符一路飞到落地窗边后燃烧殆尽,宋竹再追过去,看见窗边已经化为灰烬的符咒,心里一沉。 这恶鬼竟学会了障眼法,宋竹不慎,追踪到的只是那恶鬼的傀儡,而真正的恶鬼,已经从这个展厅逃离。 “怎么办?它还会去哪?”宋竹对着赶来窗边的陈朔问道。 说到捉鬼,陈朔其实一个头两个大,而且刚才所谓的与恶鬼的对决不过几秒钟,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结束了,现在还只能从宋竹的表情上知道她遭遇了挫折。 宋竹刚问出口也后悔了,说实在的,她觉得陈朔也说不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来,反而会增加他的烦恼和危险。 但既然宋竹诚心诚意地发问了,陈朔还是认真地把昨天到今天为止各种奇特事件想了想,他道:“首先,事情多是围绕这酒店发生的,恶鬼的目标,说不定是苗医论坛?然后,它既然攻击了小男孩,又还在此地隐匿,说明它很可能要再次出手。” 宋竹点点头:“那最后呢?” “最后,我们应该找14层那位女士好好聊一聊。” 宋竹想了想,觉得陈朔说得很有道理,便提醒道:“事到如今,也没办法取消论坛,但既然如此,要不要提醒萧先生把悟尘大师之类的也请到会场,以免发生什么不测?” “好,今天那些专家学者也该到了,他们可都是苗家的传人,有没有人是你的同行?”陈朔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如果是这样,你们强强联手,我倒也不慌。” 宋竹却忧心忡忡,从小到大,她并没有和除外婆之外的其他人交流过所谓秘术,而且她隐约感知,这门法术就算同为苗族应当也会分成不同的门派,其中到底是竞争还是合作关系,不得而知。 看宋竹愁眉紧锁,陈朔直接提议前往14层,可惜1405的客人还没回来,他们吃了个闭门羹。 陈朔顺便从客户信息里了解到这位1405的客人名叫张希,而她来这的原因居然就是苗医论坛。 这事情说是巧合都说不过去。 陈朔提议:“酒店旁边有家咖啡厅,我们去那坐坐,一边喝点东西,一边看看那位张女士什么时候回来。” …… 木子曦头晕脑胀地把各种参会表格制作了出来,用于签到注册的,用于会场座位排布的,收集各种开票信息的……最坑爹的是,由于老板不满意,他们现场的合影背景墙要重新制作! 第43章 大多数人力都在进行背景墙的重新设计工作,像她这种基础新人,就基本上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对接着其余的事情,包括比如接机车辆的安排,需要时刻关注着重要嘉宾的飞机早晚点情况,包括与酒店确认保底房间数目,需要办理登记加代领房卡等等…… 张扬来找她的时候,她正忙着打印。 木子曦感觉到身后有人在拍她的肩,随即转过头问道:“怎么了?” 张扬的面部轮廓比较犀利,更加像是男人的长相,加上又留着短发,看起来有些咄咄逼人,木子曦一看见她凌厉的眼神,立马恭敬起来:“张主任,有什么吩咐。” “刘紫要跟我去确认视频宣发公司的对接情况,一会你直接去机场,接侯贵谦侯老师的机。” 第24章 夺魂咒05 她在那里,仿若是一朵绽放…… “我?” “接过来,直接安排好住宿知道吗,这位学者是老板的重要嘉宾,你可要给他安排妥当。” 木子曦只好答应,心却吐槽,重要的人你还安排我去接? 张扬转头走人,木子曦则赶紧打开航班表去查看侯贵谦的航班信息和专家介绍,她机灵地把他的专家照片拍到了手机里。 这人快六十了,有点秃顶,一整张脸没有油光发亮,反而是有点干瘪,小眼睛但眼神深邃,脸颊的皱纹甚至挤在一起,下巴上一点山羊胡,看着确实斯文,但又有点深不可测的意味。 不愧是学者。 “这个侯老师挺凶的,老张自己不想招惹他,就把烫山芋踢给你。”旁边一同干活的王雅静说。 “啊?”木子曦看王雅静一副哀其不幸的样子叹了口气,心想新人第一天上班就接烫山芋,这合适吗? 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她对接上司机,准备出发。 …… 咖啡厅多是外带客单,里面客人不多,宋竹和陈朔特意选了个靠窗的位置,两人面对面坐着,可以看到m酒店来来往往的出入人群。 外头大街上的行人神色各异,大约两个小时后,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奶奶吸引了宋竹的注意。 这不是这段时间内第一个推婴儿车从这里经过的人,但不知怎么的,宋竹觉得这个奶奶和婴儿车身上有什么地方给人感觉怪怪的,用一种比较玄学的词来讲叫做气场。 他们的气场与周遭并不一致。 她二话不说,起身走出了咖啡厅的门。 与此同时,陈朔看见了不远处一个穿白色丝绸t恤的女性,她正是朝着m酒店的方向走来的,对比监控上他见到过的张希,这位女性的穿着和风格都完全一致。 他紧跟着宋竹,也出了咖啡厅的门。 “阿姨……” “张小姐……” 两人出了门,却是向着不同的方向各自喊了一声,陈朔有些诧异,一转头,宋竹居然凭空消失了! 不仅如此,周围已经不是原本车水马龙的长洲市了。 他骂了一句,心想自己什么运气,莫非又被吸入幻境了? 看这景象,这里仍然是上次那个跟他长得一样的男人的家里。他心里直摇头,心想幻境之间应该没有什么共通关系?否则,这男人要是记恨他们上次摔碎了他的玉佩,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还是说,这男人照样看不见自己,他只需要继续在这里苟着,然后找到宋竹回到现世? 谁曾想,他的身体居然不由自主的动起来。 他是坐在书桌之前的,他的双手拆开一封来信,里面娟秀的字迹写道: 白大哥,见字如晤。 日前家里人让我嫁到东京的苏家来,我可不愿,偷偷跑了出来想要寻你,当你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恐怕已经快要进东京城了,你可记得来接我。 西月留。 陈朔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加快,他注意到自己身上的衣服,发现原来这次穿越他直接就进到了那个男人身体里面。 而现在这具身体的行动他完全无法自主,只在某些时候能感受到宿主自己的心情。 这感觉怪异极了。 男人出门狂奔,直到了宣德门。 他站在那看着,进出城门的人络绎不绝,他迫切寻找着明西月的身影。 或许幻境里时间的流速与现实世界不同,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陈朔看到了夕阳落日,他在幻境中等了一整天。 有一个女扮男装的年轻人进了城门,而陈朔之所以一眼就认出这个人女扮男装,是因为她有一张与宋竹几乎一模一样的脸。 那张与他相距了千年岁月,只是略显稚嫩,但与宋竹一模一样的脸。 “西月!”男人振臂狂呼。 明西月很快发现了他:“白大哥!” 她跳着就过来了,一头栽进了男人的怀里,露出惊喜的笑容,眼睛笑得弯成了月牙,小脸蛋砰砰鼓了起来,像充盈了水分的粉苹果。 陈朔一时不适,他从没见宋竹这样笑过,在他脑海的想象中,也从没把宋竹的笑容想象得如此活泼,这个姑娘就像只活泼的小兔子,与宋竹截然不同。 第44章 他又感觉到“自己”心跳加快了,他却有些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这个白大哥还是陈朔本身。 “西月,你一个人来的?”白大哥带着她往城里走。 “嗯。” “很危险,你不该这样的,要是出了点事可怎么办?” 明西月突然委屈起来:“那还能怎么办,再晚,爹爹就要让我嫁人了。” 白大哥的心像被人捏了一把,“你可以同我说,我会赶回去向老爷求亲的。” “来不及了。”明西月嘟囔着:“他就是故意不想让我嫁给你,我不回去了,就在东京跟着你好吗?” “西月,这样不行。”白大哥握住明西月的手:“你怎么能没名没分的跟着我,你应当做我的妻子。” 明西月抬着头,明亮的黑眼睛里竟有了泪光,就好像漆黑的夜空中拥有一轮明月。 陈朔又感觉心脏猛地跳动。 “明日,明日我会向你家正式提亲的。”白大哥摸了摸明西月的头:“现在你想吃点什么?” “我想吃你煮的面。”明西月道:“今年生辰,我没有吃到你煮的面,今天你补给我好吗?” “好。” 两人回了巷子里的住处,白大哥先让明西月去房间里休息,自己则进了厨房。 他煮面的动作十分熟练,很快就煮好了两碗阳春面。 他端着面进了房间,看见明西月正在他的书桌上写字,他走过去,见那上面写得字正是: 相思寄明月,明月照清川。 明西月,白清川。 陈朔的心突然感到一阵疼痛,他一时分不清这心痛究竟来自于自己还是白清川,只知道这心痛的根源就是眼前的明西月,他不想与明西月分开,他脑子里唯一的想法是不想与明西月分开,可偏偏,明西月的脸越来越模糊。 她笑着接过面碗,狼吞虎咽似的吃了一口,然后笑着在说什么,陈朔听不清,他迫切地想要听清却始终听不清。 “陈朔,陈朔……” 似乎是很遥远的地方飘来一个声音,是宋竹吗,陈朔好像突然清醒,他看见面前拥有灿烂笑容的明西月与宋竹清秀的脸交织,见到明西月眼中的明媚与宋竹眼中的担忧重合。 他分不清自己是陈朔还是白清川,他的心好痛。 …… 宋竹走出咖啡厅直奔那位推着婴儿车的奶奶而去,她见到有团什么鬼祟的东西钻在那婴儿车里,手中即刻掏出一张符咒直接朝婴儿车里掷去,谁知符咒碰及婴儿车的瞬间,被里面的一团黑气吞噬,瞬间,四周黑暗下来,那个不做好事的游魂居然就此遁走,宋竹正要去追,就突然感觉心口一阵绞痛。 周围一团黑厚的云层将她所在的这个空间封闭,云层之间暗流涌动,蕴藏着一些不可言说的力量。 有一种熟悉的气息在侵蚀着她的身体,甚至意图将她的身体据为己有。 是转生蛊发作了。 那人的力量竟然可以延伸到长洲?为什么。 而推婴儿车的奶奶和婴儿车此时好像被定在了原地,很明显,那遁走的游魂竟然又趁机回来,还想去对车中的婴儿下手,宋竹掷出一枚符将游魂的法术打断,再请一道腾云符将那祖孙两个送出了这片阴霾。 动作干净利落,可这一下,转生蛊已经让她脸色发紫,冷汗直流。 她转头没见到陈朔,心里暗叫不好,他不在她身边,又是去哪里了? “你还真是喜欢舍己救人啊。”空气中传来一个男人深沉的声音。 “你是谁,为何来这里作祟,还如此阴狠地对小孩出手?” “我本不想与你为敌,你又何必咄咄相逼?”飘渺而凶狠的男声回复。 “你先把那小孩的魂还回来再狡辩吧!”宋竹目光如箭,直接将五雷令牌往空中黑云处一掷,仿若利箭穿透云层。 那游魂吃痛走远,一下就跑走了。 宋竹嘴角轻扬,心知这黑云是个障眼法,那游魂不过自己也是一缕残魂罢了。 至于…… “你这女人,竟然又来坏我好事!”宋竹脑海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声,是天星山上那只女鬼! “是你……你竟然能追到这里?” 但宋竹感觉到女鬼的气息与天星山上有些不同,这气息很飘渺,可能不是她的本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你不知道吗?”女鬼的语气透着些凌厉与得意:“你该把你的身体还给我,若非我,你怎能在这世上偷活这些年,你早该死了。” 宋竹双目发麻,一时间血液里似乎有万千只虫在撕咬着她的骨骼、皮肤、五脏六腑。 她强忍着痛,嘴角轻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现在根本奈何不了我,你的真身不在这里,况且……” 宋竹转了个话头,反问:“你把陈朔弄到哪儿去了?” 女鬼虚无的脸面上泛起狰狞,语气中含着满腔的怒气,甚至有些气急败坏:“他现在很开心的和我在一起,轮得到你来问?!” “陈朔!陈朔!”宋竹不去管她,反而喊起来。 第45章 女鬼化成黑气,黑气还想来袭击宋竹,宋竹掷出一道五雷牌,口中咒语念起,道:“往世之魂,何必如此执着,世间之苦,皆因执而已。” “你……” 那团黑气硬生生被五雷牌撕开了一道口子,那道口子里,正是不知所措的陈朔。 “陈朔!陈朔!”宋竹继续嘶喊着。 她的脑海中涌入几个片段,背景是天星山。 她,不,是明西月,明西月和白清川在天星山旁以天为媒,以地为证,许了生生世世永不相离的誓约。 然后,眼前是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 她不知道那后来发生了什么,只看见了在这些景象后面的陈朔。 “陈朔!快醒过来,你是陈朔!” 陈朔听见了宋竹的声音,他想起来,曾经在绿康医馆的法阵旁,他也被恶鬼蛊惑了心智,是宋竹把他喊醒的。 宋竹呢?她在哪里? “阿竹!”他喊出声。 随着他这一声叫喊,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破裂,在这虚幻景象的另一边,他看见了跪坐在地的宋竹。 粉色的百褶长裙铺在地面,白色的上衣和苍白的脸色显得空灵清新,她在那里,仿若是一朵绽放的百合。 只有眼神,眼神带着人的情绪,目光灼灼。 第25章 夺魂咒06 宋竹掏出一张符咒。 “阿竹!”陈朔情不自禁地喊了一声。 宋竹伸出手,想将陈朔拉过来,陈朔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走去,身后的明西月却拉住他的衣角:“白大哥,西月还想再吃一碗。” 少女拉住他衣角的纤纤素手白皙如玉,明媚透亮的眼睛期盼地看着他。 他有一瞬的迟疑。 他试探性地回过头去看宋竹,却发现一团黑气正要攻击她! 不知哪里来的本能反应,陈朔挣脱明西月的手,抢过她手里捧着的碗就朝那团黑气扔了过去。 他离开白清川的身体,他的腿早已朝那条裂缝迈了出去。 “阿竹!”他狂呼。 陈朔扔出去的碗化为虚无,黑气聚做一团,眼看着就要覆盖虚弱不堪的宋竹,陈朔飞身冲过去,紧紧抱住了她。 女鬼怒不可遏,几乎想将宋竹蚕食殆尽。 “让开!”女鬼的声音凌厉到尖锐,就像自带着可以宰割的刀刃,深深要剜进人的皮肉里。 陈朔却像听不到,他扶住宋竹的双臂,口里喃喃着她的名字。 宋竹轻轻一笑,这笑不同于明西月那种肆意明媚的笑容,而是多了些举重若轻的淡然,她轻启双唇:“放心,我会带你回去。” 几个字,重如泰山。 陈朔听她这么一说,一时间有点说不出的心疼。 鼻头都酸了。 他刚才在干什么,他在留恋一个虚假的世界?脑海中闪过明西月与白清川在天星山叩拜天地的景象,那或许是他和宋竹的前世。 前世的宋竹灿如夏花,她应当是出生在一个富贵之家,有锦衣无忧的生活,爱上了一个英勇帅气的少年,为此不惜与家里闹翻也要追求爱情。 可宋竹呢?宋竹出生在一个偏远山区,家里只有她和外婆两个人,到现在,甚至觉得自己不配有追求爱情的权利,但却仍然会为着守护他人拼尽全力。 “阿竹……”陈朔的心如刀割。 宋竹掏出一张符咒,割破手指以血为媒写一张破除符,再扯下自己的一根头发与符咒绑在一起,用火折子点燃。 她这是在以自己的力量对抗这团实则与她共生的黑气。 多年以来,她知道自己身体里一直有一股别人的力量,那力量维持着转生蛊的蛊力,在暗中窥伺着她,企图击垮她,可是,那女鬼太小看她了。 她早就准备好了,哪怕女鬼一定要借她的身体转生,她也一定会来一个鱼死网破。 明西月,你该知道,不论如何,逆天之事不为世人所容。 随着火焰燃烧,宋竹的目光变得锐利,黑气之中传出一阵怪叫,随后周遭的阴霾散去。 大街上依旧车水马龙。 “阿竹,你怎么样?”陈朔的声音已经沙哑。 宋竹力竭瘫倒在陈朔怀中,她艰难地将一个木质的小盒子拿了出来,她打开盖子,陈朔见到里面是一条纤细的蚕虫。 周围的行人见这两人坐在地上,女的还脸色一会紫一会白,不禁全都在一旁驻足观看起来。 宋竹蹙起了眉,轻轻朝陈朔摇了摇头。 陈朔一把将她抱起来,连忙往酒店里奔去。 陈朔的臂膀是那么有力,就算一路狂奔,宋竹也没觉得颠簸,她稳稳靠在陈朔的胸口,尽力保持着自己最后一分精力:“带我……不要让别人看到……” 陈朔跑得很快,他直接跑去了酒店的专梯,他带着宋竹直上了33层。 电梯里,宋竹将引蛊虫放置在自己的手指尖上,引蛊虫触碰到宋竹的鲜血,立刻像吃到了什么求之不得的食物,饥渴贪婪的吮吸起来。 陈朔担忧的眼神落在宋竹脸上。 “没事,休息一阵就好了。”宋竹安慰他。 第46章 他本是那样一个明朗的人,分明是一个心中有太阳的人。 但此刻宋竹不这么觉得,他失了色的五官,如同太阳被乌云遮盖,黯然失色,他的眼睛里全是慌张,让人心疼的慌张。 “陈朔……” “嗯,我在。” “别担心。”宋竹企图用手去触碰他的脸,她实在不想看到他这副表情:“我不会有事……” 电梯门开了,陈朔带着她出了电梯,他一手掏出自己的房卡,进到了房间里面。 宋竹已经睡过去了。 他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然后精疲力尽地倒在床边。 他双手握拳,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活过来。 …… 木子曦举着接机牌站在大厅,周边还有些不知道谁的三三两两的粉丝也在举牌迎接自己的偶像,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她颇觉尖锐刺耳。 没想到她一把年纪今天居然有了个返老还童的机会,这侯老师是赶上和明星一趟机了。 侯贵谦穿着件长袖短褂,背着个挎包,身形清瘦,走路带风,在衣着光鲜亮丽的明星和苦大仇深的一众安保后面显得特别独具一格,木子曦一眼就看到了。 到侯贵谦走到跟前来的时候,木子曦一溜烟地上去领路:“侯老师您好,我是玉阶会的木子曦,我来接您,我们往这边走。” 侯贵谦面不改色,连个笑容都没有,只微微点了点头。 木子曦赶忙到前方带路,带着熟悉的职业性假笑。 上了车,她打开文件夹,把侯贵谦接下来的行程再次和他本人确认,侯贵谦全程都只是听她说着,面不改色,让人心里没底。 说好的为人师表的和蔼呢?木子曦担心,这人分明是一副看这周围哪哪都不爽的样子。 “侯老师,我有个朋友也是苗医,我可感受过苗医的好处呢。” 汽车一路行驶,木子曦觉得气氛已经尴尬到冰点,索性挑起了话头。 “哦?她是苗族人?在哪里行医?”侯贵谦的小眼睛难得出现了一抹鲜活的神色,他侧过脸来,认真打量了木子曦几分。 小姑娘挺漂亮,玉阶会竟专门选了个这样漂亮的女人来接他,未免也太小看他了。 木子曦不知道自己被人打量了,反而开始说起宋竹:“她是苗族人,家里世代都是苗医,跌打损伤伤风感冒甚至慢性病都可以医的,就在武陵县,您知道吗?” 侯贵谦的小眼睛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神色,问道:“她熟悉草药吗?苗医骨科良方那些?” “肯定知道的呀,不过具体的就得你们两个交流了,我这个门外汉可听不懂。”木子曦感觉到车里的气氛变化,放宽了心:“阿竹她对您这种前辈一向是尊重得很。” 到了酒店,木子曦按照张扬的要求把人带到了六楼中餐厅的松月包厢。 萧浪亲自开门迎的宾。 见到木子曦的那一刻,他浓眉往上一挑,显得有些吃惊又满意的样子。 “萧总好。”木子曦甜甜地笑:“你们慢用。” “等等。”说这话的却是侯贵谦:“能不能让木小姐也一起?” …… 入席之后,木子曦有点搞清楚情况了。 这是萧浪设的接风宴,请的是本次论坛的专家,由于张之华的航班定在明天,今天来的就只有侯贵谦和石万里,加上她,整张硕大的圆桌也就坐了四个人。 上面的菜品琳琅满目,木子曦一时都拿不定要从哪道菜开始下筷子。 而这桌子上的人,也明显没有动筷子的意思。 跟着气氛半推半就地交杯换盏了几轮,木子曦有点不耐烦了,她心想:你们特么就不能吃点东西?! 她看见萧浪的样子就觉得虚伪,那是一副好学的样子,求医问药,答疑解惑,满眼真诚,呵呵,当学霸别在餐桌上当啊喂! 萧浪似乎听见了她的心声,终于动筷子夹了一块白肉。 木子曦跟着这股劲伸出筷子去夹眼前的元贝,谁知侯贵谦突然出了声:“萧会长,你说的玉阶会的计划,我参加。” 一旁的石万里带着副黑框眼镜,穿着件简单衬衫,满头茂密的黑发,虽然也有五六十岁,看着可比侯贵谦精神不少,听他这么一说,登时来了兴趣:“老侯你怎么突然答应了?” 侯贵谦往木子曦这看了看:“我不答应,恐怕萧公子接下来还不止用美人计了。” 木子曦一听这话几乎快噎着,这叫什么话,她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还是该一摔筷子站起来反骂一通? 她皱眉看向萧浪的方向,却见萧浪正饶有兴味地打量着自己,好像还在想什么坏主意? 我去。 这忍不了,她放下筷子正要说话,侯贵谦又来了句:“木小姐的朋友宋小姐,也参与计划了吗?” 这话是问的萧浪。 “啊对。”萧浪转向木子曦:“子曦你也请宋小姐过来。” 木子曦听这个称呼浑身发麻,反驳:“阿竹不是不想……” “你就是请她来吃个饭。”萧浪的语气温和而不容置喙。 木子曦点点头,出门去打电话。 第47章 她算是猜到所谓的计划是干什么了,不就是天星山的寻宝计划嘛。看来这个玉阶会办苗医论坛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萧浪那厮分明是想招贤纳士,把什么侯老师石老师都骗到天星山那个大坑里去。 还想拉宋竹入局,想都别想! 她面不改色的回了包间,对萧浪道:“阿竹出去了,今天来不了。” “那就明天。”萧浪也干脆,说完他给木子曦递了个眼神,意思是让木子曦去敬酒。 木子曦内心极度不满,甚至对自己如此善解人意而感到十分气愤。 她端起面前的清茶一饮而尽,想着侯贵谦毕竟是自己亲自接过来的,也要善始善终,便还是拿起酒杯恭敬地对侯贵谦说道:“侯老师,我敬您。” 然后,她对萧浪使了个“狠毒”的眼神,她心想,大不了不干了,但今天中午这顿饭可一定得吃回本。 石万里没注意到这些细节,说道:“天星山历史悠久,许多人都听说那里有宝藏,真正知道因由的却不多。其实我对此倒也听说了一二,可过了这么些年,传闻都是真假难辨。” “哦,愿闻其详。”萧浪道。 “相传当年九黎部落被中原击败后开始分散躲避中原部落的赶尽杀绝,其中蚩尤的直系一脉便是逃到了武陵县周边的天星山上,天星山多草木瘴毒,珍奇走兽万千,中原的人也不敢贸然进攻。” “苗族是个坚韧的民族,蚩尤一脉更是如此。从上古时代起,天星山的苗民生活在那里,他们脱离历代朝廷的控制,也不曾真正融入汉文化当中,反而是一代接一代传承着做一件事:黄金与财富的积累。” “他们的目标是团结所有的苗民,一起重回中原,对他们来讲,应当叫做重回故土。但中原自古以来便是王室兴起之地,因此,历代朝廷不断对苗民出兵震慑打压,也是为了瓦解他们的意图。” “大约在北宋初期,因着国力昌盛,朝廷向天星山屡次出兵,算是彻底把原本的传承打破,当时的苗民首领投降,解散了一大批本族军民,天星山大部分苗民也迁徙而出,与此同时,天星山藏有宝藏的传言开始流传,可百年间,寻宝人却无一能归,至后世,传言才又逐渐淡出。” 第26章 夺魂咒07 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毕竟是数千年历史长河的洗礼,时代变得太多,到现在中华民族也一家亲了,生活越来越富裕,实在没想到萧会长会有寻宝的心思。” 萧浪点点头:“石先生说得对。当年民族割裂,才会有这些战乱纷争,那些朝廷的人光靠自己之力又怎会真正找到宝藏所在,反倒是现代这社会,民族融合一家亲,有了苗族同胞的支持,这宝才更好寻不是吗?” “可我们和我们的祖先,又已经隔了近一千年。”石万里坦然。 萧浪一副早有所料的样子:“如石先生所言,苗族是一个坚韧的民族,历代王朝统治者的打击不仅没有打垮你们,反而缔造出一篇篇可歌可泣的故事。不仅如此,苗族也是一个神秘的民族,整个苗疆,就像一本无字天书,天机从不外泄。” “澳大利亚人类学家格迪斯曾说过‘中国的苗族是一个苦难深重而又顽强不屈的民族’,这样一个民族,作为族群中佼佼者的你们,怎么会完全不知道先辈们拼死传下来的东西?” “我们通力合作,真有宝藏,我上交国家,至于你们,或许能发现更多先辈们在历史长河中真正想守护的东西,延续文明的传承,不就是双赢么?”萧浪说得眉飞色舞,他高谈阔论,雄心勃勃。 侯贵谦点点头,看看木子曦,复又端起酒杯:“先前是我误会萧会长了。” 萧浪道:“没什么误会不误会,朋友之间,我们坦诚相待就好。” 饭局快要结束的时候,木子曦的手机铃响,她一看来电显示是张扬,便准备起身去接。 谁知萧浪的眼光比她还快,直接拦下她道:“我来接。” 木子曦老实把手机递过去,她不知道老板和张主任说了什么,心里很是忐忑,但有一句话她听得清楚:“下午她我另有安排。” 另有安排是什么安排? 很快,侯贵谦和石万里被客服部的员工带回房间休息,包厢里只剩萧浪和木子曦两个人。 木子曦确实吃得很饱,这时候居然还打了个饱隔,而这个略显天真的饱隔声在这个略显空荡的包厢里显得格外刺耳。 萧浪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想不到张扬那个人这么机灵,还知道派木小姐你去对侯老师那个油盐不进的人用美人计?” “什么美不美人计的?”木子曦严肃起来:“我就是天生丽质而已,不行吗?倒是你,我可告诉你,我来这工作可不是出卖色相,更不是陪酒,你以后想干这些事,还是另请高明吧,我可伺候不了。” “多让你喝一杯就陪酒,不至于吧?你又不是不能喝。”萧浪反问:“那你公然对老板撒谎又怎么说?” “什么意思?” “我让你请宋小姐过来吃饭,你说她出去了。”萧浪的眼神突然凌厉:“可事实是,你根本就没打过电话给她。” 第48章 他往木子曦的手机看了一眼。 木子曦立刻会意,刚才他挂电话的时候扫到了通话记录! 这竖子! “木子曦。”萧浪的手指敲打在桌子上:“不是让宋小姐立刻加入我的计划,就是过来吃个饭,你都这样敷衍你的老板?” 木子曦自知没什么好说的,眼神变得扑朔游离,刻意回避着萧浪:“阿竹反……正不会来的,我了解她。” “你欠我一顿饭。”萧浪起身:“你得约宋小姐一次补偿给我。” “你……” “现在你陪我去一个地方。”萧浪拍了拍木子曦的椅背,示意她跟上来。 “哪里?” “用用你的天生丽质,假装一下我的女朋友。” “什么?!”这是什么恶俗剧情我的天,木子曦一口回绝:“不行,我的工作没有这项任务。” “算我额外请你的,我家里逼我相亲逼得太紧,我每天光是应付这个都浪费了不少时间,我不想再因此浪费时间了,要是这样,天星山的宝还不知道要寻到猴年马月。”萧浪道:“计划成功,我会给员工发绩效奖的,早点成功,大家早点分红。” 他顺势掏出手机:“铁哥,把车开到楼下。” …… 出场费1万,木子曦鬼使神差的上了萧浪的车。 萧浪坐在前排,木子曦坐在后排,两人身上散发出白酒的香气,小风一吹,有点昏昏欲睡。 汽车却是在q商场门口停下了,木子曦迷糊着睁开眼,看到这个她原本只会路过的商场,瞬间清醒。 萧浪整了整自己的衣领,交待道:“你去买件衣服稍微打扮下,我上去开个会,回头联系。” 商场楼上是高耸的写字楼,萧浪指的就是那里,说完,他便下了车。 木子曦忙跟着出来,笑嘻嘻地大跨步的进了商场。 q商场的环境清雅,层高也比一般的商场要高,天花上设计着各式各样的吊灯和灯带,宽敞的通道上也摆放着一些并不突兀但极具设计感的简约型艺术品,大理石平铺的地面透露着一种贵气。 人不多,店铺的装修也各有格调,一进去,木子曦就感觉身心舒畅。 她确实有在思考应该买一件什么样的衣服,要青春又不失稳重,端庄且有个性,最关键的是,买工作服,可得多试试才知道哪件好看。 每件衣服每条裙子她都试穿拍了照,然后刷刷刷发给了宋竹,希望宋竹给她一点建议。 可是宋竹完全没有回应。 也不知道逛了多久,可能有快两个小时,萧浪的电话来了。 “搞定了吗?”男人的声音很沉稳。 “没有……你要不来帮忙选一下,这些裙子我都觉得不错……”木子曦心虚道。 “……” “我在二楼一家名叫‘飘’的店,编号235。” 十分钟之后,手机铃声响起。 “你在哪?”这回萧浪的声音中有些不满。 “我在飘啊,你怎么还没到?” “你搞清楚状况了没?我就在飘,这店就这么大,我是哪儿都没看见你啊。” 木子曦心里骂他一句,心想这人还真的飘了,自己找不到人还说她搞不清楚状况。 她拿着手机走到门口,看着商场里本就不多的人,一个个数遍了,硬是哪哪都没有萧浪的影子。 “话说,这家店呐,对面的店铺叫italy,左前方有自动扶梯,您找对地方了吗?”木子曦没好气地说。 “你还好意思说?我不就在这个italy对面,飘的正门口?” 木子曦把头一转,她看见所谓的门口明明只有她和一名店员。 那名店员友好地冲她打了个招呼,标准的职业微笑,皮笑肉不笑。 她好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一种恐怖的情绪蔓延全身,浑身触电了一样,鸡皮疙瘩全起来了…… 她把自己已经有点僵硬的脖子硬是转了过来,发现商场里那些三三两两的行人,刚才她就见过,不仅是刚才她就见过,分明是一两个小时前她就见过。 这是一个巨大的循环空间,她根本不是在现实世界…… “喂,说话。”萧浪不耐烦道。 木子曦心跳加速,她赶紧用手挡住了嘴巴,音量降低三十个分贝:“萧浪,出事了,这里不对劲。” “嗯?” “我们两个在不同的空间。”木子曦继续道:“我这里的人都是假的。” 萧浪终于明白过来,这事情原本他只在灵异小说里面见到过,没想到还被他亲身经历了一遭,要说以前,他一定认为自己在做梦。 “都怪你。”木子曦抱怨:“说了那个天星山不要招惹,你还非得去招惹,还越来越过分,你看,这不是报应来了吗?” 萧浪无语,以他的性格,十分不喜欢事后分责自保这种做法,出了事,首先得解决问题才是王道,他反驳:“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不得赶紧看看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好好好,我问问阿竹。”木子曦说完便挂断电话。 她一面拨通宋竹的电话,一面思考着到底是哪里出现的问题。 问题应该是在她和萧浪分开之后出现的,是不是她进了什么不该进到店面?还是萧浪开会的地方被鬼侵蚀了?她和萧浪所在的地方是哪里,萧浪所在的地方是真的吗,还是,都不是真的? 第49章 “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电话提示音响起,木子曦回过神来,再拨了一次,可结果依然如此。 这一定是故意的,她被鬼下套了。她再拨给萧浪,那边倒是接得很快,木子曦道:“我联系不上阿竹,怎么办,这搞鬼的东西一定是故意的,救兵来不了。” 萧浪沉默了片刻:“我这边的情况也不好,我观察了一下,这些人动作都是格式化的样子,不是真的。” 木子曦听言朝四周看了看,一瞬间领悟到萧浪的意思。之前她太过喜出望外所以没有注意,这商场里的人,走路的频次、步宽全都是一致的,老人不会走得慢,小孩不会胡乱跳,所有人都是一致的,就像是被写入了固定的程序,完全没有活人的样子。 萧浪接着说:“我们都把之前去过地方再去一遍,大不了整栋建筑都走一遍,看看哪里是不是有什么隐藏的出口?” “好。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了。” 木子曦挂了电话,火速回到店里把衣服换了回来,此刻她心境全变了,那些惬意的得意的情绪离她远去,心中已经只剩害怕和慌张,而关键是,她还不能让那些店员看出来。 她现在觉得那些店员的温言软语充满了伪装的可恶,甚至内心或许都是个巨大的沼泽,披着一张人皮的样子,一切都是为了让她破防然后直接将她吞噬杀死她。 直到此刻,她才真正发现了这些店员的诡异之处,她们的笑容标准,话语都是一样的,“您好”“这件满意吗?”“还需要什么”…… 正如几年前在大学宿舍楼顶一样,那些藏在暗处的恶鬼,分明是想杀了她。 第27章 夺魂咒08 人和人,真是截然不同啊!…… 她迫不及待地逃离了,感觉到这整栋建筑都变得虚假,那些通道上的行人完全就像是行尸走肉,他们重复一样的动作,甚至是一样的循环。而她自己呢,她是否是身处一个地府的假象之中,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手机铃声响起,木子曦想都没想就接起来。 “木子曦,你可别自乱阵脚,要冷静。”是萧浪的声音。 “我……”木子曦鼻头一酸,眼泪都快掉了下来。 “镇定点去做,现在还不是没了命,找不到出路的,也不止你一个。” “好。” 木子曦挂断电话,她长舒了几口气,她想,她至少还能联系上萧浪,一切确实没有到最糟糕的一步。 …… 陈朔靠在床边发呆,脑子里的场景像放幻灯片一样一张张闪过,他大约知道,他前世就是那个叫做白清川的落魄武将,这个武将与明家小姐明西月相爱却遭到明家的反对,于是他孤身来到东京城拼搏,想谋个一官半职好去求娶人家。 结果明家又以女大当嫁为由直接给明西月找好了夫家,明西月不愿,不惜独身千里前来东京城寻他,直接离家出走了。 那后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人会在天星山叩拜天地?天星山那个女鬼,是不是和这两人的前世有什么联系?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联系,才让这个鬼屡次纠缠宋竹不放? 可不论是什么样的联系,陈朔心想,鬼不能这样在世道上横行,更不能再伤害到宋竹。他下定决心,如果是自己的前世让这个鬼心中有什么不满,让鬼冲他来便是,如果是明西月不小心得罪了它,那他也甘愿承担这个果,反正事情也一定是因白清川而起。 太阳西沉,阳光透过窗户射进房间的角度发生了倾斜,屋子里的光线更暗了些,也更加柔和。 宋竹的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没有再一会紫一会白,只是嘴唇上依然难见血色,整个人也依然沉睡着。 陈朔碰了碰宋竹的手掌,手掌不算冰冷,看得出她的体力在恢复。 引蛊虫吸饱了血从宋竹的指尖上掉落下来,原本细细的一条蚕宝宝变得有些圆润,它通体透亮,陈朔看得见它一层霜白色的外壳以及肚子里红色流动性的液体。 他小心翼翼地将引蛊虫放回宋竹装它的盒子里,整个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 宋竹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华灯初上了。 她摆了摆头让自己清醒一点,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正想说话,旁边陈朔的声音已经传来:“阿竹,感觉怎么样?喝点水吧。” 陈朔就站在她的床边,有些黯淡错杂的灯光照射在他的脸上,让他整张脸的轮廓变得柔和,宋竹看到他的时候有一瞬间的失神。 她还记得自己昏迷之前这张脸上惊慌失措的表情,那种难受到极致的表情。 她起了身,接过陈朔手中这杯温开水,一口喝下去,肚子里暖暖的。 “谢谢。” 陈朔笑道:“你同我道什么谢,我该谢谢你才是,谢谢你把我从幻境里带回来。” 宋竹低下头去,轻声说了句:“没事就好。” “但你或许知道,幻境里那个男人白清川是我的前世,我今天还见到一个跟你长得一样的姑娘,想必是你的前世,叫做……明西月。”陈朔说着说着就也低下了头,意图去看宋竹的眼睛,语气里有几分调侃:“我们两个前世就有缘。” 第50章 宋竹小声嘀咕:“或许是孽缘。” “什么?” “我说幻境里的事不一定是真的。”宋竹抬头,正好对上那张俊朗温柔的脸,不知为何,可能是因为陈朔眼中的情愫太过炽烈,宋竹心中突然升起一种眷恋,却又一时无法承受,只得赶紧转头挪开目光,补充道:“那什么,我们还是得去找那位张女士聊一聊。” “阿竹,你的身体怎么样,用不用先休息一晚再说?” “还好,没事了。” “那我陪你去找她。” 宋竹起了身,稍微把床铺了下,就和陈朔一起离开了房间。 “床睡得还舒服吗?”陈朔问。 “挺好的。” “要是有什么建议,可以告诉我。”陈朔道:“酒店的家居用品,都是我们家提供的,你给点用户意见,我们也好继续改进。” “嗯。”宋竹应着,却仍在躲避陈朔的目光。 两人到了1405的房门口,按响门铃后,张希很快就来开了门。 她怀里抱着那只黑猫,黑猫正好和宋竹来了个目光接触,然后撒娇似的把头重新埋进张希的怀中。 不对,宋竹想,这黑猫不是昨晚那只,外貌上她分辨不出,但眼神上完全不是一种感觉。昨晚那只黑猫看她的眼神,分明是刻意且挑衅的。 尤其是,这只猫身上没有那种不属于活物的气息。 探鬼符也是完全的平静无异。 “小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想问我?”张希笑得优雅,语气也温柔。 “是。”宋竹点点头,一时又语塞。 陈朔便解释道:“我们也是来参加苗医论坛的,昨晚在大堂里听到女士您与人通话聊起这个,这不我们就想和您认识交流一下,有点冒昧不好意思。现在这个时候您吃过晚饭了吗?不如一同去六楼的中餐厅,我们一块儿吃个饭,边吃边聊?” “昨晚大堂?”张希说完又看看宋竹:“想不到你们居然是苗医?” “她是,很厉害的。”陈朔道。 “好,难得见到年轻人做这个,我们一块儿去吃饭,稍等我一会。” 几个人去到中餐厅,互相正式地做了自我介绍。 张希并不是苗医,她只是个民俗文化研究爱好者,不止是苗族文化,藏族、瑶族、蒙古族等等她都涉猎,这次是在网上看到苗医论坛的消息,才特意报名参加的。 有了这个饭局的机会,她很是开心,抓着宋竹问东问西,还一边拿着平板电脑记录了很多,俨然像个记者。 好不容易,宋竹和陈朔才有了提问的机会,两人的问题便是关乎那只猫的。 张希的那只孟买猫已经跟了她将近8年的时间了,也不是什么机缘巧合,就是在宠物店买回来的,没什么特别。 “最近噗噗倒是有时候变得特别粘我了。”张希道:“其实猫这种动物,通常时候还是比较高冷的,她愿意爬到你身上给你撸一撸已经是莫大的亲近了。” “但我的噗噗最近可不这样,有事没事都希望往我身边蹭,一开始,我还以为是它哪里不舒服,后来我就突然想通了,这孩子跟我快8年,身上沾点人情味也正常。” 张希说完,宋竹突然感觉周身被一股寒气笼罩,紧接着,盘子里给菜和茶加热的蜡烛也刷地一下熄灭,她警觉的朝餐桌四周看了看,其他客人都在正常的谈笑风生,刚才的异常,只发生在他们这里。 说是异常,正常人或许也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宋小姐想养宠物么?”张希问,很明显她就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异常。 宋竹摇摇头。 “你若是想养,我可以帮你参谋参谋。” 宋竹知道有不速之客盯上了他们,已经全然没有了吃饭的兴致,正好张希的手机闹钟响起,她道:“我差不多要去溜猫了,两位要不要一起?我习惯了独来独往,噗噗是我最亲密的朋友,你们多和动物接触,也会发现它们的优点的。” “好啊。”这回还不等宋竹回答,陈朔先帮她应下了。 很明显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 最近的怪事有些太频密了,宋竹边走边想着,这一定有着什么原因,是转生蛊真正发挥作用的时候快到了,女鬼搞了各种事情就是想对付她然后趁机占据她的身体么? 她和陈朔在一楼大堂等着,等张希去把噗噗带下来。 签到注册处现在正热闹非凡,宋竹往工作人员里瞄了瞄,却没发现木子曦,从早上到现在,木子曦也没有联系过她。 这其实不符合木子曦的性格,依她的性格应该会把上班第一天的各种新奇事通通发给宋竹,然后叽里呱啦的一通说道,或许是太忙了,发微信摸鱼的时间也没有了? 那个萧浪当老板,或许是有点吸血鬼的属性在里面的。 想到这,宋竹不由看了看一旁悠然自得的陈朔,陈朔和萧浪就不一样,他根本不惜得当家里的太子。 人和人,真是截然不同啊! 喵…… 一声猫叫把宋竹的思绪拉回来,张希牵着猫走了过来,而与猫对视的那一瞬,宋竹已经意识到有些东西变了。 第51章 这已经不是刚才那只普普通通的孟买猫了,这只猫现在,沾染了些别的东西。 果不其然,猫在见到宋竹的那一刻就开始尖锐地叫起来,然后拼命去蹭张希的脚踝,张希立刻充满关切地把它抱在怀里,温声道:“噗噗,噗噗乖孩子……” 这回陈朔倒是也察觉到一些不妥,小声对宋竹低语道:“这猫怎么感觉有点心机?” “有东西在它身上。” 几个人走出酒店,走到大街之上,然后又拐进了街边的绿化树林之中。 探鬼符已经被宋竹夹在指间,一个瞬间就可以控制住附身在猫身上的游魂。 孟买猫和张希一起走在前头,而此时那只猫居然回过头来,挑衅似地看了宋竹一眼,正和昨晚它的眼神一样。 如绿宝石一样的眼睛,发出幽幽绿光,仿佛是来自地府黄泉的暗光。 与它对视的那一霎那,宋竹眼前浮现出木子曦和萧浪走进商场的身影。 探鬼符直接附至猫身,猫咪发出惊恐的一声嘶叫。 张希有些吃惊,连忙俯身去看,探鬼符则已经跟着从猫身中游荡而出的残魂一起脱离原位,直接在空中燃烧起来,蓝色火焰转瞬即逝。 第28章 夺魂咒09 木子曦心下一沉,双手握住…… 陈朔生怕张希发现什么异常,立刻蹲到她身边挡住她的视线,开始问候猫的情况。 宋竹在旁边愣了一瞬,没有再追。 噗噗很快恢复了正常,虽然带着喵星人惯有的高冷,但目光清新得多,它喵了一声,想从张希的怀抱之中出来。 张希也没过多在意,笑着就放下了猫。 陈朔跟着她起了身,看了一眼宋竹有些僵硬的脸色。 “阿竹?”他叫了她一声。 宋竹回过神来:“张女士,我突然有点累,就想先回去了。” 张希笑着点头,示意他们自便。 陈朔当然知道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到张希走远了些,他便立刻问道:“怎么了,那鬼魂很难对付?” 宋竹摇摇头:“木子曦和萧浪出事了,我们得去q商场。” 就在刚刚,与游魂对峙的那一刻,那残魂告诉了宋竹一些事,告诉她木子曦和萧浪已经被困在虚数空间,要是他的魂被打散了,被它缔造的虚数空间里的人也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她不能在这时候对付这个游魂。 但她内心更为担忧的其实是这个虚数空间的来源,依这游魂的能耐,没道理能造出个这样的虚数空间的,那这虚数空间来自哪里? 而且游魂明知道宋竹要对付它,自己又不是对手,特意回来附身在猫身上然后告诉她这些是为什么? 陈朔驾驶着车尽可能快的行驶在长洲四通八达的马路上,m酒店离q商场不算远,但毕竟是晚高峰,两人并没办法很快地赶过去。 陈朔与宋竹分别给萧浪和木子曦去了电话,但全是无人接听,宋竹心中的担忧又甚了几分。 陈朔捶了捶方向盘:“是萧浪那厮惹了天星山不该惹的东西吧,这家伙真是不要命。” 乍听起来,这是萧浪和木子曦突然遭受攻击最可能的原因,但宋竹总感觉还有些什么他们意想不到的原因。 最近的怪事太频密了些。 —— 萧浪这个人确实是有几分不要命的。 在和木子曦通完电话后,他很快的把整个商场都走了一遍,甚至包括他之前去开会的写字楼。 很可惜,一无所获,他甚至觉得,他刚才开的会议都是虚假的。 然后,他就随便走进了一家男装店,他打量着周围虚假的景象,面色有几分阴翳,朝店员吼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店员只是友好客气地回答,微笑地恰到好处。 萧浪仿佛吃了一记软拳头,讥笑一声,直接对着店员就是一记真拳。 店员直接被挥倒在地,五官因扭曲而变形,嘴巴歪在一边,却没有流血,反倒像个机器一样左右修了修歪曲的嘴巴,最后又恢复到原本那幅微笑有礼的模样。 呵。 萧浪心想,假人就是假人,无论如何也没有真人的心性。 他又冲上去添了几拳,旁边两三个店员围了上来,他就一块儿揍。 …… 店里的衣架和模特被推倒,那几个店员终于露出了它们原本的模样,它们根本没有脸,没有身躯,只是一团虚无的黑色气体,有形又似无形的飘散在空气中,让人下意识就想驱逐。 “终于现行了,你是何方妖孽,快放我出去!”萧浪目光凌厉,声音破喉而出冲着这团黑气吼。 黑色气体稍有飘动,然后倏地聚成一支长箭,在萧浪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直射入他的心脏。 萧浪心口巨痛,脑子里似乎闪过一道几乎劈过半张天的闪电,闪电照亮天星山风雨飘摇的轮廓,而在天星山脚,若干民众正朝着山峰三拜九叩,好像在进行一种什么仪式。 他没有力气支撑自己的身体,就这样倒在了地上,那只黑箭还插在他的胸口,仿佛是一种审判,让他无法动弹。 第52章 周围的行人目不转睛,没有谁过多的关注这个仰躺在地上的人,他并没有流血,虽然胸口巨痛,但他仍能呼吸。 然后,他感觉到手机在口袋里的振动。 这个时候能给他打电话的,是木子曦吧? 他集中所有的精力放在右手上企图挪动,但很可惜,他仍然动不了。 “听着,你们这些恶鬼,你若困住我是有因的,不跟我说清楚不好吧?” “你们就不想求你们的果了么?” 他等待着有人回应他的话语,但很可惜,没有人回应,手机的振动也终于消失。 …… 木子曦照萧浪说的也绕着商场走了一圈,没有什么发现。 她坐在商场空地的工艺石头上休息,望着落地窗外的车水马龙发呆。她心想,难道她就这样被困在这里,在这个诡异的地方走一辈子也走不出去? 真让人泄气。 但绝望之后,往往埋藏着希望的种子。木子曦看见外面的车辆,一瞬间有了主意,她和萧浪都被局限了,为什么要在这个商场里找出口,他们完全可以走出商场不是吗? 这么想着,木子曦掏出了手机,毫不犹豫地拨给萧浪,整个人也朝窗户走过去,几乎挨在窗户的边缘。 可是,萧浪居然没有接。 为什么?这种时候不应该守着手机等消息吗?木子曦再打了一次,依旧是没人接。 或许是弄出这个空间的鬼发现了bug,把她和萧浪的联系也切断了? 她一下子眼睛都红了。 其实不止是因为联系不上萧浪,而是她发现窗外的景象更加令人绝望。 在她等电话接通的时间里,她发现来来往往的车辆也是一个重复的循环,外面那些车照样被困在了这个空间里。 她并不能因此出去,不论是商场里面还是外面。 哭了就哭了,木子曦使劲地哭了。 其实哭还是一种调节情绪不错的方式,痛彻心扉地哭过之后,木子曦找到了一点躺平的心态,反正出不去,何必这么不开心? 饱死鬼饿死鬼,为什么不做饱死鬼? 这样想着,她想去拿包里的纸巾把眼泪擦干净,这一拿不要紧,她居然发现包包里多了一张被剪裁成人形的黄纸。 木子曦虽然不懂法术,但好歹见过猪跑,这种黄纸,就是宋竹用来写符咒的符纸。 这是宋竹放进她包里的吗,那为什么没告诉她?还是,这是什么鬼放进她包里的? 她想着不禁打了个寒颤,鬼最怕符纸,不可能是鬼放的。 正想着,符纸居然直接着了火,木子曦一惊,将它扔了出去,谁知正好扔在了一团聚集而来的黑气身上。 黑气触了火,顿时烟消云散,符纸也被烧为灰烬。木子曦不由有些后怕,刚才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居然有黑气就在身后聚集着,这些黑气想干什么,想害她性命吗? 她一下子觉得有些腿软,只好再坐了下来。 现在可不止是在商场里困一辈子的事儿了,是随时都会没命的事! 她好想下午这一切都只是她喝多了酒做出来的梦! 然后,她听见了楼上一个男人的声音,是有些愤怒的声音,甚至有几分耳熟。 木子曦的双腿一下子就来了力气,立刻朝着自动扶梯飞奔。 她寻声而去,发现一个躺倒在地上的男人,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萧浪! “萧浪!”木子曦跑过去,脸色逐渐难看,她看见有一支黑箭,正插在萧浪的胸口。 “你怎么了?”木子曦又怕又急,看着面色惨白的萧浪,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 她站也不是,蹲也不是,整个人像热锅上的蚂蚁。 “没事。”萧浪两个字,言简意赅。 可这明显是骗人的,明明都动不了了,一副随时没命的样子,怎么可能没事。 木子曦有点生气,她两条细眉皱在一起,牙齿紧咬着嘴唇,几乎快要把嘴唇咬破。 “嗯……”萧浪道:“要是你不怕的话,能帮我把这箭拔出来吗?” “我拔出来,你会死么?” “不知道。” “我可不想杀人。”木子曦跪坐到萧浪旁边,心情复杂。 “放心,我不会告发你。” 木子曦心想,你都没命了,还怎么告发我?但她看着萧浪,没把自己的心声说出来。 “拔吧,算我欠你一个人情。”萧浪叹了口气:“没什么比现在更糟的了。” 木子曦看着那支黑箭,内心犹豫,她实在不知道,拔箭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萧浪的生死掌控在她都手里,意味着与不知道哪里来的鬼魂正式宣战,还是意味着自己会打开潘多拉的盒子,从此走火入魔? “木子曦,把你平时撒泼打野的劲使出来啊?!”萧浪继续在一旁叫嚣。 木子曦心下一沉,双手握住了箭杆。 握住箭杆的一霎那,天星山的轮廓浮现在木子曦的视野里,与不久前她见过的天星山不同,这回她视野里的天星山处在一个风雨飘摇的黑夜之中,摇摇欲坠。 她快速松开了手,眼睛看着萧浪:“我看见天星山了。” 第53章 “我知道。” 木子曦眼泪流下来:“你不会死吧?” “我不会。”萧浪这回回答得肯定,说实在的他真的不知道他会不会死,但如果再不给木子曦一颗定心丸,她会更迅速的崩溃。 他想,若他真的死了,他再托梦给木子曦让她不要自责好了。 木子曦稳了稳心神,重新双手握住箭杆,天星山再次浮现在她眼前,她心中除了害怕,没来由还多了种悲伤的情绪,就是这种情绪,让她眼泪止不住的流。 第29章 夺魂咒10 萧浪不想放弃。 她闭上眼睛将那支箭径直拔出,在拔出箭的那一刻,她内心不自觉软了一瞬,天星山风雨飘摇的画面中,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阿瑶。” 再睁眼,手中的箭已经消失了。 萧浪动了动僵硬的手臂和身体,他感觉没什么异常,起身点头对木子曦郑重道了声谢。 萧浪活了过来,木子曦眼泪也收住了,她心里一颗石头算是落了地,她定了定神,然后一通说道把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全告诉了萧浪。 她估计,就是因为那张符纸与黑气的正面冲突,把她和萧浪所在地空间进行了重叠,他们两个才能遇见。 但符纸,究竟是什么时候放在她的包里的? “走吧。”萧浪站起身。 “去哪?” “去找我们的车。”萧浪整了整衬衫,刚才的狼狈一扫而空,他面目平和,只在眼底里有一些计算。 既然木子曦发现商场外面的车也在不断的兜圈子,那有一件事就很奇怪,就是送他们来这里的车,去了哪里? 那是一辆黑色宾利,应该很是扎眼。几个小时前,车停在路边让他和木子曦下车,而后,司机应该去把车泊好然后等候老板差遣。 但很明显,司机铁哥并没有接老板电话。 是司机开着车出了这个虚假的空间,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呢? 这个商场的其他人也有一个好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除了萧浪自己主动找事去打人反被教训之外,那些假人面对他们都还算客气。 但被这种客气的目光盯久了也让人浑身不舒服,木子曦觉得自己简直成了唐僧,那些人分明是在考虑把她是炸还是蒸。 一走神,她又回想起刚才那个叫着“阿瑶”的男声,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还不进来?”萧浪站在电梯里,朝她招手。 木子曦回过神,走进电梯,她看见萧浪按了-2层的按键,便问:“车子在停车场?” 萧浪摇摇头:“不知道,但现在有种工具叫做扫码找车,我想去试试。” 电梯门关闭了。 电梯平稳运行,两人静静地等着电梯下降到-2层,然而,事与愿违。 电梯的下降指示箭头持续闪烁,但箭头右边的楼层数字一直停在了3,他们没有下降,他们一直停留在原地。 “萧浪。”木子曦的声音再次紧张起来。 萧浪也意识到这一点,他手动去按开门开关,但门根本没有打开的迹象。 他们被困住了。 两人懊恼地叹了口气,这商场看起来太过平常,让他们忽略了冒然进入一个封闭空间的危险。 “怎么办?”木子曦问。 萧浪已经按响了报警按钮,嘟声过后,联通了对话。 “你好,这里是12号梯,电梯门打不开,能来帮个忙吗?”萧浪问,他保持了尽可能平静地语气。 “好,马上到。”对面的声音也很是沉稳。 通话中断,木子曦不确定这种呼救靠不靠谱。 她只知道自己没力气了,彻底身心俱疲了,她坐在地板上,知道生死自有天命。 “萧浪。”她问:“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你还折腾吗?” 萧浪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要不是电梯空间里太过安静,木子曦也察觉不到他这声叹气,他说:“折腾是一定要折腾的,人生不折腾还活着干什么,不过要是真能重来,至少我今天不该带你出来。” 萧浪转过身低头看着木子曦:“我不想害你。” “呵。”木子曦无可奈何地冷笑一声:“算你有点良心。” “不过。”她继续说:“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什么?” “刚刚在拔箭的时候,我听到了一个声音,有人叫‘阿瑶’,你知道吗,我总感觉那是在叫我。” 萧浪微微错愕:“实话说,我刚才也看到了一些很熟悉的情景,是我梦游时经常会做的一些动作。” “所以到底是我们真的和天星山有什么联系,还是这个鬼魂或者怨灵什么的,想把我们逼疯?”木子曦道:“我曾经听阿竹说过这样一种术法,其本质就是摄人心魄,让其致幻,然后操作中了法术之人去做一些恶事。但这一般是法师对鬼魂使用的,因为术法无法直接对正常人使用,黑心的法师反而以此操纵鬼魂以满足自己的私欲。” “你是说,人不能控制人?” “阿竹说是,人只能控制鬼,但鬼可以伏击人。” 第54章 “你是说有人或者鬼想控制我们?” “随便说说,不排除这个可能而已。”木子曦说着,朝依然关闭着的电梯门瞟了一眼。 离电梯报警已经过去一两分钟了,但没有任何工作人员抵达现场。 木子曦像是早就预料到了,叹了句:“靠人不如靠己,有没有什么从内部打开电梯门的方法?” 萧浪不想放弃,再次按响警铃。 报警再次接通,萧浪忙问:“工作人员来了吗,这里是12号梯。” “嗯?”那边的人员疑惑道:“刚才我们去看了,12号梯一切正常,您确定是12号梯?” 萧浪警觉地与木子曦对视一眼,而后坚定回复:“是,我这里是12号梯,显示停在3层。” “奇怪了,这里12号梯的监控坏了,但刚刚我们明明去看过,您再稍等一下。” 通话切断。 萧浪深呼吸了一口气,问:“木子曦,你觉得这是什么情况?” “我觉得……”木子曦有些犹豫:“那边难道是……现实世界?” 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呢,就是在明明被放逐孤岛要自生自灭的境地里,人们突然看见远处驶过来的船,这船让人们燃起希望,却无论如何找不到登船的方法,船上的人也看不见他们。 木子曦觉得他们所在的地方不是电梯,而是一个可以说连接阴阳两界的空间,一扇门开是阳间,一扇门开是阴间。 好想是做梦几个字,她的心都要说倦了。 而不出所料,没有工作人员前来。 但萧浪不想放过这个能与现实世界联系的唯一渠道。两分钟后,他再次拨通了报警电话。 “您好。”对面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这里是12号梯,你们来了吗?”萧浪问。 “萧浪。”这回传来的却是陈朔的的声音。 “陈朔?”萧浪吃了一惊。 木子曦心里一喜,精神恢复了不少,她连忙从地上起来,靠到萧浪身边,问:“阿竹也在吗?阿竹?” “我在。”宋竹的声音依然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 木子曦舒了一口气,情不自禁地抓着萧浪的手臂跳了起来:“天无绝人之路啊萧浪,我们有救了!” 她用了很大力气,萧浪吃痛地倒吸一口气,电梯里的灯光也一瞬间晃荡了一下,这才让她重新平静下来。 “阿竹,我们要怎么做?”木子曦接着问。 宋竹顿了顿:“你们在一个虚数空间。虽说是虚数空间,但既然你们能进得去,肯定也有出来的门,你先告诉我,你们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 宋竹和陈朔赶来q商场之前,宋竹是计划自己找到虚数空间的入口然后自行进入将那两人带回的。 但她找了两圈,并没有找到这样的入口,正在发愁的时候,她听到了物业抱怨12号梯有人恶作剧的事情。警觉如她,就特意找物业了解了情况并跟随来到了监控室。 果不其然,萧浪的报警再次接通,她得以联系上这两个人。 一旁的工作人员目瞪口呆,还没有完全理解发生了什么,陈朔已经拉着几人走到一旁,说要请客吃宵夜犒劳大家,拿出手机就准备点餐。 宋竹这边了解了大概情况,便长话短说:“那辆车确实是你们出去的关键,而且最好的情况是,那个司机铁哥还在车上,既然是他带你们进来,就该由他带你们出去。” “至于电梯,看起来电梯是虚数空间里的一个真空地带,你们得自己想办法出来……”宋竹道:“木头,我写过一张符纸放在你包里,那张符纸会指引我的方向,你们出来后,你把符纸拿出来,它就会带你们去找车。” 木子曦听言却面露尴尬:“你是说那张人形符纸吗?那张符纸已经被烧掉了,为了阻止黑气攻击我。” 宋竹皱了皱眉:“如果你们没把握,不要乱走,我现在继续去找你们那边的入口。” “好。”那边的两个人异口同声的答应了下来。 陈朔已经点完餐,他抬头看了眼宋竹,发现她表情凝重,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 两人朝物业和保安道谢,出了监控室。 夜间的q商场人流也不算多,入夜后四处的灯光更显得刺眼,映照出大理石地面与整个商场气质的富丽堂皇,这种富丽堂皇与宋竹的处境格格不入。 “阿竹,有什么难处?”陈朔走到宋竹身边问。 “这件事情还有别人牵扯了进来。”宋竹没有转头,而是站在商场中央,眼光幽幽看着商场入口:“我并没有给木头人形符纸,我给她的,应该是一张印着朱砂的方形符纸。” 陈朔听言,立刻明白了宋竹的意思,有人替换了木子曦包里的符纸。 “我们也去停车场找找吧。”宋竹道。 陈朔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而此时,正有一个小眼睛穿短褂的男人正从商场外进来。 第30章 夺魂咒11 只隐隐觉得自己是摊上事了…… 电梯的声音消失,整个密闭空间里又只剩下了萧浪和木子曦两人互相可闻的呼吸声。 第55章 但木子曦像是换了个人,整个人不仅脸色红润,而且目光炯炯有神,精神头十足,连说话的中气都足了一些:“如果这是一台正常的电梯,除了按铃报警之外,我们还应该做些什么自救的事?” 萧浪诧异于她的变化,甚至有些哭笑不得:“看来宋小姐简直就是你的肾上腺素。” “是这个理。”木子曦道:“你也知道,我这命就是阿竹救的。” 听言萧浪内心有一霎那的动摇,自己的命,算不算是木子曦救的? 木子曦说着就要直接上手去掰扯电梯门,萧浪一把拦下她蠢蠢欲动的手:“不要干这个。” 然后,他飞速按亮了所有楼层。 指示灯向下的箭头持续在闪烁,萧浪抬头,希望右边的数字能有变动。 然而,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箭头明明是在向下,但右边的数字却越来越大,先是4、5,最后停在了7,也就是顶层。 然后,电梯门打开了,外面是一片漆黑。 用一句俗语来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木子曦和萧浪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漆黑而空洞的外界像有一种让人致眩的特殊魔力,而漆黑的尽头,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在召唤他们的声音。 “如果你处在一个陌生环境,千万不要随便答应别人,尤其是对方在叫你的名字。” 木子曦脑海中浮现出宋竹曾告诫她的这句话。 “你听过一个传说吗?”木子曦目光看着没有尽头的黑暗:“人死之后,灵魂会迷路,是黑白无常在地府叫你的名字,灵魂才会回归地府。” 她话音一落,电梯门又要关闭。 萧浪连忙一手按住开门键,另一手挡在门板处:“遇到你之前,我从来不信邪,这些什么传说故事我都不知道,我就问你一句,出不出去?” 木子曦冷笑一声,眼里的坚决却完全不容置疑:“当然要出去。” 这正合萧浪的意,两人走出电梯,电梯门再次关闭,这回没有人按住开门键,门关闭的那一瞬间,唯一的电梯里的灯光也消失在黑暗之中。 两个人就算互相站在旁边,就算能互相感知到体温,依然也看不见彼此的轮廓。 是萧浪首先拿出手机打开了手电筒,黑暗中,手电筒的光仿佛是一点星光,微弱又扎眼。 木子曦跟着他走了几步,终于发现他们是身在一个停车场中, 手电筒的灯光扫过去,是一台台停着不动的车子,更诡异的是,这些车子都是宾利,连车牌号都完全一样。 和萧浪的那辆一模一样。 “我的天。”木子曦感叹:“现在你那寻车系统也没得用了。” 萧浪面色凝重,他朝车里仔细看了看,说实话,内饰与车内物品,这些车都几乎完全没差。 但是,是几乎。每台车还是有点细微的差别,比如说后排杯架是放下还是收起、车内的纸巾盒上纸巾立起来的角度和位置、甚至驾驶位座椅的前后和高度。 看起来,这众多的冒牌货之中,有一辆真正的车。 萧浪想,这个创造出虚数空间的鬼魂或许是有点弱智,还企图玩什么大家来找茬这种游戏,实际上要么就直接封死宾利这条通路,或者让所有的车内饰也完全一样,错到一起不也就得了吗,反正没有谁能真正记得清车的内饰那些东西是什么情况。 “要不就在这等阿竹?”木子曦提议。 “可是可以……”萧浪语气低沉:“但是铁哥……不在这里。” “他会不会已经出去了?” “如果他出去了,宾利为什么会还在?” 一个司机如果真要走,那他就是开车走的,或者,这个所谓的铁哥心血来潮,自己想去“楼上”的商场逛一逛,所以才离车而去。 那他也会同样迷失在这个空间,萧浪得把人找出来。 想到这,他给铁哥去了一个电话,之前他已经给铁哥去过电话了,但如同去电给其他人一样,电话无人接听。 几乎是同时,像是谁按了车辆开关,停车场所有的车灯全部亮起,四周突然从无尽黑暗变得耀眼,仿佛象征着什么的仪式开场,木子曦吓了一跳,下意识环住了萧浪的手臂。 而远处正有一辆车朝他们驶过来,却不是汽车,而是一辆……牛车! 萧浪一咬牙,连带着木子曦侧身一躲,躲过了那辆牛车的撞击,而那哪里是牛车,分明是幽灵车。 那车经过两人身边时一个变身,直接化身一个黑影。黑影本身会隐藏于黑暗之中,正是由于旁边的汽车大灯亮起,这黑影的模样才如此清晰。 黑影大抵是个人形,但他没有五官,说不了话。 只有一种压迫的气息在空中弥漫。 “你就是这里的始作俑者?”萧浪依然是不怕死的挑衅:“铁哥在哪里?” 木子曦没想到萧浪会先问铁哥,她补充:“赶紧让我们出去,我有个巴代朋友,她很厉害,你要是不想魂飞魄散,就别惹我们!” 黑影仍旧没有说话,只是朝萧浪侧过了身。 然后猛地一下朝萧浪撞击过来。 第56章 说时迟那时快,萧浪把木子曦推到一边,自己也立刻退开,黑影第一次扑了个空,立马又调转方向去对付他,这回他可躲不开了,黑影虽然虚无却如有千斤重量,他直接被黑影撞飞,背部落在汽车前部,汽车标志几乎扎进了他的肉里,他嘶了一口,硬生生忍下这份疼,而后感觉火辣辣的血液正从伤口出渗出来。 藏青色的衬衫却看不清血迹的模样。 “萧浪!”木子曦朝他跑来,花容失色。 她朝黑影吼道:“你讲点道理吧,要是他哪里得罪了你,我们改还不行吗?你一个鬼,杀一个人,有什么好处?” 黑影晃悠悠立在空中,依然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四周的车身传来了引擎发动的声音,似乎有什么人发动了点火开关。 木子曦看着萧浪难受的样子心有戚戚,小声道:“我们上车躲一下?” 萧浪一把按下木子曦的手,示意她退后,同时低语道:“不要上车,我觉得,这些车子是个陷阱。” …… 陈朔带路走在前面,很快也到了电梯间,但他来这不是为了带宋竹坐电梯去停车场的,有了萧浪前车之鉴,他决定在这个商场要慎用电梯,现在,他是准备去电梯间隔壁的安全楼梯。 楼梯间完全没有人,空气中淡淡残留着一丝烟味,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吸过烟的缘故,月白色的灯光照得楼道里的感觉清冷如霜。 陈朔挑起话头:“说来也怪,为什么所有的局都一定有个破解之法呢,一定要给入局的人一个逃生的可能?” 他心中一直有此一问,电视剧里小说里,主角因为这些隐藏的机关最后逃生的套路比比皆是。 “因为祖师爷教诲,凡事须留一线。许多事都是人在做天在看,就算布的是死局,也一定要留一线得以承接天机与变数。” 宋竹回答的不冷不淡,这个问题小时候她也问过外婆,外婆当时就是这样的回答,并且正因如此,她才觉得自己身上的转生蛊还没有到走投无路的那一步。 直到现在,她仍然这样相信。 到了-2层,陈朔用了寻车程序试图找到萧浪的宾利,那辆车他知道,车牌也有印象。 输入车牌后,自助机上出现了一张图片。 陈朔倒吸一口气。 那是一张很灵异的图片,车身位于图片中央,而驾驶位的旁边隐隐约约站了一个人,之所以叫“隐隐约约”,是因为这个人呈现出了一个半透明的幽灵状态。 他就像是个飘在空中的虚无的东西,光线能从他的身体穿过,所以透过他的身体,他身后那些地面与旁边另一台车的轮廓全都能看见。 陈朔心里吐槽一声,见鬼了。 但这人的身形确实与他印象中的“铁哥”很相似,莫非这个铁哥已经不幸成了游魂野鬼? 陈朔看了一眼旁边面不改色若有所思的宋竹,问:“我们先过去?” 宋竹点点头,两人寻着照片显示的车位号走着,然后极具戏剧性的一幕上演了:他们遇上了这个照片里的游魂野鬼。 铁哥一脸颓废的样子和他们打了个照面。 那确实是一个印堂发黑面色铁青的中年人形象,白色的衬衫浸染了汗渍,看着精神状态极其不稳定。 陈朔看见他浑身一个机灵:“你是人是鬼?” 铁哥本来就思绪飘忽,突然被迎面走上来的人这么问着,一时转不过弯来,立马朝左右两边摆了摆脑袋,警惕随时可能出现的鬼怪,然后才尴尬地意识到,迎面而来的人问的就是他。 “陈……陈总?”下一秒,铁哥反应过来这人是他老板的好朋友陈朔:“陈总问我,我……我当然是人啊。” 陈朔眼睛飞快地瞄了一眼铁哥在地上的影子,继续问道:“怎么一个人在这晃?” 铁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见陈朔旁边还站着位陌生姑娘,心中的疑虑也不知道从何说出口。 “放心说。”陈朔便给了他一个定心丸。 “我……我在找萧总。” 铁哥脸有菜色,不知道经历了什么。今天他一整天浑浑噩噩的,只知道自己是从车里醒来的,回忆了好久才想起来午后似乎搭了萧浪来这里的事情,但又不能确定。 他又一直联系不上萧浪,这不,他只好下车来找了。 商场找了一圈,他也打电话问过协会和酒店,人人都说老板不在,甚至有酒店中餐厅的服务员声称听到老板临走前让他开车,铁哥的脑子在清醒与浆糊中横跳,只隐隐觉得自己是摊上事了。 第31章 夺魂咒12 每个人都有他不得不面对的…… 不久后,萧浪的秘书小刘也打电话给他,说盛鼎公司的人联系不上萧浪,问他把老板带到哪里去了。 盛鼎公司是q商场的资方,原本今天下午萧浪就是要和他们开会。 如果老板真的被他带到了q商场,至少没道理不去开会吧? 铁哥自从车里醒来后面对自己内心和外界各方的种种压力,实在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而现在,他终于遇上了陈朔。 “陈总,您也联系不上萧总吗?”铁哥一脸苦相,看着真是快要疯了。 第57章 陈朔叹了一口气,转眼去看一旁的宋竹。 宋竹只道:“带我们去车那里。” 铁哥听言,鬼使神差地就点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姑娘短短几个字,居然让他产生一种信服感,觉得自己糟糕的一天好像终于可以被拯救了。 陈朔挨着宋竹走,小声问:“怎么回事?” “还记得那只猫吗?”宋竹道:“那只猫会被游魂附身,人自然也会。或许是白天的时候,那个游魂找上了这位铁哥,让他做了些自己不知道的事。” 但是,接下来的话宋竹没有说出口,她不明白为什么,那个暗处的游魂会特意将q商场发生的事这样隐晦的传递给她。 …… 宾利车的车灯亮起,铁哥解开了车锁。 按宋竹的猜测,其实通往虚数空间的入口就是这辆车,关键还就是这个车门,木子曦和萧浪下车时是进入了虚数空间,车门再次被打开的时机,铁哥下车却仍然在现实世界。 那么现在…… “我上车,你们别进来,在这里等我。”宋竹说着就要上去。 陈朔猜到她的意图,嘱咐了句:“小心。” 宋竹点头,关上车门后她从另一侧打开了车门。 车外的景象完全变了,变得十分虚幻,整个停车场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机械式的场景,可笑至极的是里面居然摆着一批完全相同的车。 这里看样子就是虚数空间了。 接下来,她似乎听到不远处有人声惊呼,是木子曦的声音。 接着,停车场内的所有车的引擎发动,而木子曦的声音再次响起。 “好好说话。”木子曦说:“如果你不能说话,至少先听我把话说完?” 木子曦害怕得整个身体都在发抖,不知怎么的,眼前的黑影让她联想到自己的噩梦,联想到梦里那个一直追着自己跑的男人……她想,这一切恐惧的源泉居然就是天星山? 但她把自己内心的好奇与害怕按捺下来,好声好气地问:“如果你只是不想我们去找天星山的宝藏,我答应你,我们不去,至少你放过我们两个两条人命?” “不行!”还没等黑影做出反应,萧浪第一个跳出来制止。 木子曦皱眉:“你少说两句,不要命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放我们两条命,那功德也算是无量了,转生的话你可以找个好人家。”木子曦继续问:“你是不是没法转生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如果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她或许可以帮你转生,你……你可以把生辰八字告诉我。” 黑影仍然无动于衷。 “她是无辜的。”萧浪道:“想去天星山挑战你们的人一直都是我,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但她与此事无关,你不该对付她。” “你疯了!没看我正在谈判吗?”木子曦气恼。 黑影这回有了反应,却不是对他们。 远处一道五雷牌斥下,宋竹朝这边飞奔而来。 “阿竹!”木子曦看见宋竹神兵天降的身影,激动得破了音。 黑影的形来去自如,五雷牌袭来,它干脆索性散于无形之中,下一刻,居然直接又聚在宋竹面前,眼看就是要对宋竹重拳出击。 木子曦吓得叫了一声:“小心!” 好在宋竹早有准备,一道朱砂符早已握在手中,到黑影扑过来的时候,她直接将符亮出,朱砂映出的红光直接镇住了凶神恶煞的暴戾黑影。 宋竹继而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黑影被符咒镇住,一时挣脱不开。 她也不恋战,跑到木子曦和萧浪身边,带着两人往车的方向而去。 “快走,他要是败了,这个空间会崩塌,他要是挣脱了束缚,我一时也镇不住他!” 宋竹跑在前面,她知道那辆正确的车所在的位置。 木子曦和萧浪也使出了全力,身后的黑影似乎正在挣脱,甚至已经挣脱而正在追逐…… 一股无形的压力覆盖木子曦全身,她转头朝后看去,似乎看到那团黑影挣脱束缚,正要像她扑来,整个感觉像极了梦境里追她的人…… 而后,她摔了一跤。 梦里也是这样,她摔了一跤,身后追逐她的人就抓住了她,每次到了这一步,她就会从梦中醒过来,然后发现自己是身处床上,梦境里的一切只是虚惊一场。 但是这次呢? 木子曦内心很是绝望,她挣扎着起身,还没等站稳,萧浪直接将她横腰抱起,继续跟上宋竹的脚步狂奔。 木子曦晃了晃神,原来身后的黑影还没有追上来,还没有将她抓住,而萧浪和宋竹还在她身边……她被萧浪抱着扔进车里,车门哐的一声关上。 宋竹舒了一口气:“没事了。” 说完,她再次打开车门,车外的场景已经变成了之前那个普通的停车场。 陈朔心里知道宋竹是要去虚数空间带那两个人回来,也知道有些东西可能不方便被铁哥看到,便将他带到了不远处的电梯厅,但只说是因为电梯厅凉快,让他透透气,别心急。 但其实他心里可比铁哥着急得多,谁知道宋竹在虚数空间里会遇到什么妖魔鬼怪,救不了那两个人怎么办,她是不是又要逞强? 第58章 “陈……陈总。”铁哥看陈朔焦头烂额,满头大汗,好心地递过去一张纸巾。 “谢谢。” 陈朔无时无刻不关注着那辆车周围的动静,终于,在见到车门被打开的瞬间,他立刻迈开步子朝那里走去。 然后,他就见到宋竹站在车身旁边,四处寻找着什么,直到和自己四目相对才定住了眼神,两人相视轻轻一笑,陈朔喊了声:“阿竹。” 车后座的门也被打开,萧浪下了车来。他看起来有点憔悴,与平时的意气风发很不一样。 “萧浪。”陈朔走过去。 铁哥也喊了声老板,屁颠屁颠跑过去:“您去哪儿了?” 木子曦也下了车,宋竹扶着她。 几人是不会把发生了什么事告诉铁哥的,萧浪随便找了个借口,然后特意支开铁哥,让他去买饮料。 宋竹随即掏出一张符纸附在汽车前盖上,她口中默念咒语,良久才停下:“现在虚数空间的入口已经关闭了,暂时不会有问题。” “暂时是什么意思?”萧浪问。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有类似的情况,刚才那里面的黑影,并不是构建出这个空间的真身,我不知道它的真身在哪里。”宋竹说着又掏出几张朱砂符:“你们大家都拿一张护身吧。” “那是什么意思,我们只能在这里被动等待,等待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被卷入灾难?”萧浪却是不依不饶,情绪激动。 不知道萧浪在虚数空间里经历了什么,陈朔没办法感同身受,但他关注到萧浪的伤势,想送他去医院:“先去处理下伤。” 宋竹则想到了那只猫,那只猫身上的游魂,说不定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我来解决,你们休息吧。”宋竹道。 陈朔便担心:“你要怎么解决?” 宋竹没回答,她扶着木子曦走出来:“你们去医院,我带木头回去,明早再联系。” “我先送你们回去。”陈朔连忙拦下,不知怎么,他很担心宋竹去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没关系,我和木头打个车就回去了。” 铁哥提着一袋子饮料,小跑着赶过来,陈朔见状,便将自己的车钥匙扔给宋竹:“开我的车,小心点。” “好,谢谢。” 宋竹说完,几人转身告别,木子曦其实没受什么伤,情绪较之前也平复不少,双腿却仍有点无力,走路感觉到虚浮。 “阿竹。”木子曦挨着宋竹小声嘀咕:“你说梦境有时候是不是一种预言?” “嗯?” “你看是不是很多时候经历的事情,你感觉梦中也曾经经历过。”木子曦看着不远处的车灯亮起:“刚才虚数空间里最后的场景,我觉得在梦中经历过很多次。” 宋竹知道木子曦的意思,她过去的那些梦和经历,都曾与宋竹倾诉过。 “还有,我今天见到了天星山。”木子曦便接着把拔箭的事情告诉宋竹。 宋竹如同以往一样安静地倾听着,她发动引擎,将车驶出车位,她并没有注意到,车库里有人正看着她。 “阿竹,你说天星山上究竟有什么?”木子曦问:“石万里说,那里面真的有宝藏。” “石万里?” “就是萧浪请来的论坛专家,除了石万里,还有一个叫侯贵谦的老师。” “你都见过?” “早上去接了侯老师,几个人中午还一块儿吃了饭。” 宋竹却不再接话,而是问道:“木头,你觉得自己和天星山有关系?” “也不是,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木子曦说着,打了个哈欠,她好累,在车里这样摇晃着,眼皮不自觉地快要合上了。 宋竹见状也不再问话,她平静地驾车行驶在繁忙的街道,心想,有的事情是没法逃避的,也许每个人都有他不得不面对的过往。 第32章 夺魂咒13 凭一缕执念。 第二天,两人在木子曦的闹铃声中清醒。 宋竹拿起手机,手机界面还停留在她与陈朔的对话框,最后的对话来自陈朔一个晚安的表情,是很可爱的一个皮卡丘睡觉的模样。 木子曦赶着去上班,她很快洗漱完毕,然后化了个五分钟简妆,飞奔出了房门。 昨天的落魄好像已经没有踪影。 宋竹不急不慢地起身,她拉开房间的窗帘,看见窗外正苏醒的城市,恢复了自己的精神。 她邀请张希共进早餐。如她所料,游魂仍附身在猫身上,但她此刻少了点急躁,并不急于对付他了,她感觉,这游魂会再来找她的。 吃过早餐,两人一块儿去了会议厅,论坛会议即将开始。 今天上午的会议主持人是知名中医张之华,他简单开场,抛砖引玉,把上午的授课专家侯贵谦带了出来。 侯贵谦讲课的主题是“民俗文化与医药原理”。不魁是学者,他不仅是引经据典侃侃而谈,话语中还有不少黑色幽默,他介绍,民俗认为,苗药源自山林万物之中,而疾病又被看作是“邪祟缠身”,药能医病,便是因天地自然的力量于邪祟有相克之用,久而久之,懂药懂医的人,便被人们推崇为毉,是能运用自然力量的得天道之人。 第59章 这些人有了天道的力量,好心者传递天道,在人间济世救人,钻研医理,却也有坏人,他们专研毒理,逆天道而行与邪祟为伍,便成了战乱纷争、颠沛流离、瘟疫疾病的源头。 会议是沙龙形式,侯贵谦在上面讲,下面的参会人员也可以提出问题,他说到这里,就有人提出了自己的想法:“毒也是医啊,不是有个词叫做以毒攻毒吗,在苗医里,治疗蛇毒最常见的也是这个方法,怎么能说用毒者就是和邪祟为伍呢?” 侯贵谦点点头,慢条斯理地开始他的解释。毒、医确有相通之处,不仅是以毒攻毒,中医也还有句古话,是药三分毒,两者之间确实不是完全排斥的,但并不能因此否认毒的可怕。 他举了个例子,说宋史就曾记载过,当年的一个苗族部落因为有人叛乱,叛乱者与行毒者联手,一夜之间将反对他的人全数杀死,隔天,居然用了巫蛊术控制那些早已死去的尸体制造假象,逼迫原部落首领亲自退位,这就是得天道者的力量被扭曲后的恶果。 他哈哈一笑:“这些都是些传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诸位倒不必当真。” 说完,他请助理端上了一壶茶汤:“我们家祖传了一副益力方,有平心静气,安神护心的功效,诸位可以试试。” 他说着话,助理将煮好的茶汤一杯杯端给了台下的听众,宋竹看着他,听他继续说着益力方的由来,那是几百年前得来的方子。 几百年前,人们上山下地,农耕生活并不轻松,他祖先所在的地方也有毉,这个毉是一个善于运用天道的好心人,特意钻研出益力方来强健居民体魄,甚至针对各家的体质单独定制配方。 他们家留下来的这个益力方,就很适合他们家人的体质。侯贵谦笑了笑,眼神却没有波澜:“我们家人几百年都保存着这个方子,人人都高寿。” 有人已经喝过助理端过来的茶汤了。木子曦站在门口,也想尝尝,今天的侯贵谦其实给木子曦的印象与昨天不同,昨天的他沉默寡言,并不容易让人亲近,今天却在台上神采奕奕。 她好奇,阿竹能不能配出这样的方子? 很快,侯贵谦的授课结束,台下响起来雷鸣般的掌声。 会议也进入中场休息环节,宋竹与张希走出来,会议厅外面摆了许多木子曦他们准备的茶点。 侯贵谦也朝门口走来,他和木子曦打了个招呼,接着,木子曦便按照约定将宋竹介绍给了侯贵谦。 从近处看,侯贵谦的眼睛依然很小,但与台上不同,宋竹感觉到他眼睛里不一样的光。 “宋小姐是巴代?”侯贵谦问。 宋竹摇摇头:“现在不兴这个了,我不是巴代。” 侯贵谦点头:“明白,那想必宋小姐对巫与医两者,很有心得?一会的论坛,我能否邀请宋小姐与我一起讨论这个话题?” “我……我只是来学习的。” “巴代的后代,何需学这些浅薄的东西。”侯贵谦小声嘀咕了一句,他好像是故意不想让别人听清楚,还补充了句:“很荣幸宋小姐能来参加这次论坛。” 说完,就告辞去了一旁。 木子曦立刻问:“他刚才那句话前面说的什么?” 宋竹说不知道。但她其实听到了,她甚至感觉到,侯贵谦对于巫医这类人的敌意。 而此时,她感知到了建筑外面一股非生灵的气息,是那个游魂。 “我出去一下。”宋竹扔下这句话就往外走,也不听身后木子曦的呼唤,甚至没注意到隔壁电梯与她擦肩而过的萧浪和陈朔。 但陈朔看到了她。 宋竹下到一楼,她感觉到那个游魂在等她,或许是挑衅,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就在她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迎面而来一个推着婴儿车的妈妈,小孩在车里哭闹,妈妈的脸上却没有半点表情。 或者说,妈妈的脸上带着超于人世的绝望。 宋竹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跟我走,别再害人。” 说完,她拿出锁魂玉,口中默念了几句。 她身旁的女性好像突然回过神来:“我怎么走来这里了?”说完,她小心谨慎地看了看宋竹握住她的手,再眼神示意宋竹放开。 宋竹朝她道了声歉,护住怀中的锁魂玉往酒店旁的公园里走去。 公园算是闹市中的一方净土,茂盛的绿叶与林间小道,用石子铺成的小道上落着斑驳光影。 宋竹拿出了一截大约十公分长的人形木头,将锁魂玉放在它旁边,再念出咒语,而后那人形木头就像活了一样,说出了话:“我必须要再取两个小孩的魂。” “昨天你为什么要帮我们?”宋竹却问了他这个。 人形木并不回答。 “你是受了谁的胁迫,是昨天那个虚数空间的制造者,他命令你取小孩的精魂?” “如果我告诉你。”人形木说道:“你可以护得了我想护的人?” 它想护的人,宋竹想了想,应当是张希。 “你本就是想我护住她,你本也不想残害无辜,既然如此,你不如对我坦诚一些。” 第60章 “可你打不过他。”人形木道:“就算你是巴代,你也不是他的对手。” “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对我抱有希望,认为我可以护得了张女士?” “因为……因为这是你的果,他们之所以走到现今这一步,皆因你的先祖而起,到现在,你才是他们执念的源头,如果你拾起这份执念,他们就没有必要再对付其他人。不论是张希还是小孩,都只是他们解决执念的工具,他们的目的其实是你。” “既然你是这个果,我也只能相信你。” 他们? 宋竹微微蹙起眉头。这个所谓的他们,其中肯定有昨天虚数空间的始作俑者,另一个,莫非是明西月,还是其他的什么?这些怨灵聚集在天星山,居然也结成了团体? 她都早已身中转生蛊了,居然还值得对面这么重视,宋竹心里不禁多了几分感慨,这些怨灵在生前一定被她的先祖对付得很惨。 “把详细情况告诉我。” 人形木则说道:“不久前,天星山的结界出现了裂痕。出现裂痕后,有不少被困在山间的游魂趁着机会溜了出来,我是其中一个,原本我只是生活在<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末年的普通人而已。” 宋竹听言便想,崔翠霞的魂恐怕也是因此重回了祖屋。 “山间数百年如一日,外界却早已换了天地,我当年投河自尽的爱人早就轮回转世,她如今的名字,叫做张希。” “我一介游魂,精魄不全,也没办法步入轮回,便附身在她的猫身上,想陪她这一世,但惩找到了我。” “惩?” “他自称惩,在天星山诸多游魂野鬼之中,他身上所加的封印最重,但却是三魂七魄全部齐全的,他是硬生生被封印阻挡了轮回转生的魂。你该知道,能施展如此封印的,只有你的先祖。” 宋竹知道她的先祖有这种能力,却不知道为什么先祖要将惩封印,如果这个人罪大恶极,他们可以杀了他,但他们却选择封住他的魂让他痛苦千年不能转生。 为什么,或者说,难道他们杀不死他? “惩身上的封印并没有因为天星山结界的裂痕而改变,他没能离开天星山,但却找到了我。” “他凭什么找到你?” “凭借一缕执念。”人形木继续说着,四周安静非常,连飞鸟经过树林都识趣地沉默着。 “我在天星山生活一阵子之后见到了那个女人。不,那个时候她已经不是人了,甚至连魂都不是,只是一缕执念。她依附着被惩控制的其他游魂生存,这次,就是她带着惩的命令找到了我。” 宋竹明白,人形木口中所指就是明西月。明西月现今毕竟只是一缕执念,就算是依附在其他游魂上,估计也不能离开天星山太久,否则惩的力量一旦失效,那些她所依附的游魂立马就会弃她而去,她将无所适从。 第33章 夺魂咒14 孟婆汤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发…… 宋竹内心叹息了一声,究竟是什么执念,竟让她守了千年? “惩有两个命令,一是搜寻三个小孩的精魂,二是将那个叫木子曦的,带进虚数空间。” 夺取小孩精魂可以理解,三个精魂,是惩破除天星山结界的第一步。但为何选择带木子曦入虚数空间呢?宋竹回想起昨晚木子曦说的话,她说,虚数空间里的场景,她在梦里经历过。 “你要是能现在去见惩,我自然会把昨天那个小孩的魂还回去。”人形木说。 宋竹摇摇头:“你是说让我去送死?” “他其实不需要杀你,他只是需要你破除他的封印。如果不然,我只能去夺其他孩子的魂,否则张希就会有危险。” 宋竹却只是平静地点点头,问:“说了这么久,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李若。” “李若,惩既然自己无法离开天星山,我帮你护住张希,不会让明西月伤害她。” “你知道明西月这个名字?”李若坦然:“但你无法一辈子护着张希。” “我可以给她一道符,那道符可以护她半年的时间。” “半年?” “半年后,一切应当有个结果。”宋竹眼中光芒微淡:“关键是你,李若,你若不在这世上,张希本也于他们无碍,他们对付张希,不外乎只是想利用你。” 沉默片刻后,李若的语气变得无奈:“我本只想安静地守她一世,却成为造成她陷入危险的源头,你说得对,事情是因我而起,我们这种残魂,飘荡于世只会让世间失去秩序。” “不,游魂本身是无错的,若非有因,你们也当步入轮回。”宋竹的语气很轻,目光变得温柔,仿佛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我的家训就是不与无辜的游魂为敌。” “你若愿意,我收你进锁魂玉,可以的话,我也想渡你入轮回,但你的一魂一魄失落太久,我没有把握。” 宋竹拿出自己身上的锁魂玉,杨守业的魂就在这里面,她想,她可以再找悟尘道士要这样一块这样的玉,却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完成她的承诺,她要抓紧时间了。 “不必了,我在这世间游荡了千年,原来的魂魄或许已经灰飞烟灭了,我不过也是有执念才苟存于此。”李若道:“我只是希望张希这一世过得好。” 第61章 “阿竹!”陈朔从公园外走过来。 李若却声音突变:“明西月来了!” 宋竹也感觉到这股气息,立刻朝陈朔高喊:“别过来!” 陈朔哪里会听,他径自走着,胸中气血翻涌,他想帮助宋竹,哪怕只有一点。 树叶之间聚集起一团黑气,却在黑气散开的一瞬,宋竹握住人形木,周遭画面突变。 景象却不是东京城,而是一座普通小城。 周遭的人物也与宋代的男女不同,看服饰,此时应该是唐代。 李若说:“我不想让你们进明西月的幻境,这是我与张希的前世所在的世界,你要是能把这个世界里的明西月赶走,我就信你能护住张希,把昨天那个小孩的魂还回去。” “好。”说完,宋竹默念咒语,让他暂时进入了她手中的锁魂玉里。 陈朔小跑着过来:“你没事吧?” 宋竹摇摇头:“你应该留在酒店里。” 陈朔的眼神有些悲伤,宋竹并不明白他悲伤的原因。他顿了顿,问:“是不是昨天小孩和猫的事情有什么进展了?” “是。”宋竹道:“但我得先打败留于这个世界的执念,可惜又把你牵扯进来了。” 陈朔却双拳紧握,像是有什么话憋在胸口,他眉头深蹙,相识以来,宋竹还没见他这么困扰过,她问了句:“哪里不舒服?” 陈朔在沉默中爆发了:“不是你把我牵扯进来,是我把你牵扯进来吧?” 他眼中尽是隐忍与无奈,那是他对自己的嘲笑。 “怎么这么说?” “木子曦告诉我了,你身上有转生蛊,转生蛊是怎么回事?”陈朔问:“那个给你下蛊的人是谁,是不是明西月?”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宋竹有些吃惊,转生蛊的下蛊人,木子曦也是不知道的。 “我知道,她一直想和白清川再续前缘,幻境中,我感觉到了她这份心思。所以,她是冲我来的,是我把你牵扯进来了。” “阿竹,自与你相遇以来,我过了些前所未有的生活,经历了很多做梦都梦不到的事,我原以为是巧合,或者是你身为巫医的一部分生活,但其实,相遇以来所有的危险,其实是因为我,对不对?” 宋竹有一霎那的愣住。 是因为陈朔?从他在天星山脚遭遇伏击,打他的几个学生陷入昏迷开始,明西月已经盯上了他,并且迫不及待地想要催动转生蛊。 或许是,但是,宋竹道:“其实还是因为她的执念,你不出现,她一样会这样对我。” “所以你刚才说的这个世界的执念是她?我想我该好好和她谈谈。” 宋竹不置可否,陈朔之所以活得轻松,是因为他已经不记得那些前尘往事,但明西月,她凭着执念在天星山存续千年,不可能会这样轻易放下。 所以孟婆汤真的是一个伟大的发明,或者是世间悲悯的炼化才造就此物,宋竹无法理解与想象,一个一直背负着前尘过往的人,该活得有多么压抑与痛苦。 “他或许会让你恢复白清川的记忆。” “那又如何,我只是陈朔。” 陈朔语气中充斥着一种哀愁,但回答地坚定,他清晰地知道,他是陈朔。 宋竹默然,人生须臾,长不过百年,断然无法体会执守千年的痛苦,明西月如今的内心,她也完全无法体会。 因为她不是明西月,她是宋竹。 锁魂玉发出了微微蓝光,李若的执念又如何呢? 宋竹摸了摸锁魂玉,微弱的蓝光或明或暗,指引着不远处的河流。 她和陈朔沿着光而去,路上,宋竹将李若告诉她的转述给了陈朔。 “为什么不直接让明西月去夺魂,反而要借李若之手?”陈朔问。 “因为明西月只是执念,她附身的魂与她本身并不是一体。想要夺魂,必须要先夺舍,执念无法夺舍。” “那惩是怎么回事?他好像控制了一些游魂,却没有全都控制?” 宋竹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而且,我不知道为什么天星山会聚集这么多游魂。” 天星山就像是这许多游魂无法抽身的罂粟花田,他们穿过结界进入,然后无法逃离,他们在这片花田颠沛流离,辗转轮回,似乎把自己的魂魄彻底献祭。 那对惩而言呢,漫长岁月的禁锢,对他是不是无尽的枷锁。 他们离河道越来越近,也看见了那边熙熙攘攘的人。其实这种进入幻境的感觉很奇妙,就像电视剧里那种穿越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但还更加玄幻,因为自己只是这个虚幻世界的旁观者,但却又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生生撕扯进这个世界,然后与之命数相连。 “李若……李若……” 两人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呼喊,在一众人群嘈杂的声音中,这声呼喊显得清晰得有些过分。 他们走近了些,寻声找到了那个满脸焦灼的姑娘,只一眼两人便知,这是前世的张希。 这一世的张希比现世的年纪要更轻一些,没有什么从容不迫的所谓优雅,反而眼里透着一股绝望,她面色极白,不是肌肤胜雪的白,而是一种营养不良的白,但她的五官仍然好看,就算穿着的是粗布麻衣,人群中依然是鹤立鸡群的那个。 第62章 那个被她唤作李若的男人正被官府的人扣押着,手脚都带着镣铐,浑身的血污。 其余人则是些不知事情深浅的围观群众,包括陈朔和宋竹。 人群远去,陈朔和宋竹留在原地,宋竹与锁魂玉中的李若对话,才知这是前世他与张希两人最后一次相见的场景。 前世的两人算是青梅竹马。那个时候的张希,前世叫做瑶娘,是一个普通佃户的女儿,生母离世后父亲续弦,她便成了碍眼的那个。到她长大了,本想着安心嫁给李若经营自己的生活,却被城里县令的小舅子给看上,对方要强娶,父亲和后娘巴不得跟县令一家勾上关系,立刻就要将她卖了。 因此,原本青梅竹马的两人也就成了苦命鸳鸯,他们一同逃离了县城,可李若却突然成了官府通缉的犯人,是杀人犯。 李若被捕,下了狱,等待问斩。 这个时候,瑶娘送了他最后一程。 后面的事情,是李若听牢头说的。瑶娘被绑回家后不久,县令的小舅子就上门迎亲,新娘子穿着青绿色的嫁衣坐上花轿,却在夜里时分投河自尽。 尸体被捞上来的时候,浑身是伤,到底是不是自尽的,其实也没人说得准。 她父亲嫌晦气,很快就把她的尸体领回去葬了,也没追究任何事情。 李若气极了。不甘,愤恨,悲痛,他所有的情绪混成一股绳,他感觉到这股绳将他拧成两半,他好像要脱离这个世界。 行刑反而对他是一种解脱,他的三魂七魄终于不用再被撕扯,终于脱离了身体的约束,而享有了真正的自由。 他死的同一天,县令和所谓的小舅子也死了,瑶娘的父亲也摔断了腿,可惜的是,瑶娘活不过来,李若也活不过来。 他的残魂去了天星山。 第34章 夺魂咒15 这些玉出现的地方太过巧合…… 宋竹和陈朔一时沉默,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至少的感想是,还是现代社会好,因为他们明白,就算是明西月和白清川,当年一定也是诸多的无奈才造成了悲剧。 而随着人群的远去,四周沉寂下来,连水面都没有半点涟漪,毫无生机。 “瑶娘葬在哪里?”宋竹问。 “在城东的墓地。” 依着锁魂玉蓝光的指引,宋竹和陈朔出城找到了那片墓地。墓地就在一座普通的山头,这里不像现代公墓那样规整,与其说是墓地,不如说是乱葬岗。 脚下泥土之中弥漫着一股湿气,是那种混杂着腐败的湿气,融合着山林之中的毒瘴,让人有些难以言喻的难受。 然后,宋竹感知到了李若另一缕魂。 锁魂玉里的李若也感知到这一点,玉发出的蓝光变得耀眼。 宋竹将他唤了出来,他的残魂没有形态,但不远处,宋竹和陈朔却清晰看见了另一个“李若”正跪在山头,悲痛落泪。 那个李若是个半透明人,他跪在地上,用手刨土,看他的身形,甚至不是在刨土,而是在剜心,整个人由内而外传递着一种可以令人窒息的情绪。 几人走近了,才见他已经将棺材刨了出来,然后他推开棺材的缝,化作轻烟飘了进去。 宋竹心中哀叹一声,道:“李若,你的幽精魂原来一直留在此处。” 此言即出,霎时间天地色变,一簇黑色气团从天而降,宋竹目光一凛,拉着陈朔一道往后退出七步,却见那黑气直冲棺材之内,一瞬间就消失无影。 再有片刻,棺材里传出了叩门声,先是正常试探性的叩门,然后突然演变成暴力的毁灭,棺材板往上直冲三丈,化为木屑。 里面一个穿着青色嫁衣,鼻青脸肿的女人起身而出,飘悬在半空之中。 众人可见,那是瑶娘,是她死时的模样。 她的头发半披散着,衣衫破碎,光是看着就叫人于心不忍。 宋竹身边的李若二魂六魄涣散,像受了极大的冲击,好像即时又要碎裂。 宋竹只好将他立刻收回锁魂玉中,同一时间,瑶娘的眼睛睁开,宋竹看得出,那是一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眼睛,那里面太多情绪,有愤怒与不满,有哀怨,有执念。 眼前的瑶娘不是瑶娘,是明西月。 “他们的故事真令人惋惜。”明西月开口道,说着,她的目光转向陈朔:“但我们能比他们有个更好的结局。” “什么意思?”陈朔不解,他们是谁,我们又是谁。 宋竹便解释:“这人是明西月。” 陈朔了然,回想在天星山第一次遇见她时,她也是借了那个民国新娘的身体。 “宋竹,你真该死,你还不赶紧把身体还给我?!”明西月变了副嘴脸,歇斯底里起来。 说着,一道黑气从她袖中射出,直冲宋竹。 宋竹掏出五雷牌,以血为引喝令,五雷牌飞至半空,却瞬间被那道黑气击碎,宋竹大惊失色,周身却已被黑气席卷,直接往后跌出数米。 “阿竹!”陈朔慌忙跑到她身边,看她脸色煞白,心急如焚。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情况不妙,以宋竹以往的实力来讲,还没有出现过五雷牌直接被击碎的情况。 明西月则得意大笑:“宋竹,看来是你气数已尽,你血中的神力失效了,天助我也,哈哈哈!” 第63章 宋竹胸口传来丝丝隐痛,她确实感觉到有些力量在消退,为什么? 她脑海中浮现出刚才会议中喝过的益力方茶水。 明西月口中默念着什么,宋竹感受到她似乎正在催动蛊毒,而自己胸口发胀,像是要爆炸。 她呼吸急促起来,强忍着疼痛:“你现在根本无法完全催发蛊毒,何必做这些无谓的事?” 明西月不做回答,反而抬手挥袖,一道黑气又是直冲宋竹而来。 宋竹明白,这个女人就是对自己有很深的怨念,怨她死了,而自己活着。 陈朔却突然拦在宋竹身前,他张开双臂将宋竹环在怀里。他的双臂很有力,宋竹挣脱不开,只能像只小鸟一样被他拥着:“你不要命了?!” 宋竹一边喊着,一边从包里掏出一道她早已写好的朱砂符,朱砂符在空中与黑气相遇,瞬间燃起蓝色火焰。 那是超脱自然的破坏之力。 两人倒在地上,陈朔依然拥着宋竹,甚至拥得更紧了。 “陈朔,你没事吧?”宋竹惊呼。 “没关系,她不会杀我的不是吗?”陈朔抬起头,眼里的坚定化作烟云,围绕着宋竹眼中的世界:“如果是这样,就让我来保护你。” 宋竹心中一紧,她没想到除了外婆之外,她真的被一个人以生命为赌注的保护了。 明西月却发了疯:“白大哥,你让开!” 陈朔没有回头,只是看着宋竹,而后清晰地回应道:“我不是白清川,我的名字叫陈朔。” “明小姐,你当放下执念了。”陈朔接着说:“白清川已经死了。” “不!”明西月历声反对,她本就满是伤瘀的脸显得狰狞:“他只是喝了孟婆汤那个鬼东西,他就是你,你就是他。” 然后她的声音变得沙哑:“白大哥,你说要和我生生世世永做夫妻的,不能只有一世就忘了我……” 宋竹趁着这个间隙再次掷出一道朱砂符,明西月抬手来挡,只是这回黑气与朱砂符相触,不是发出蓝色的火焰,而是散出白色的烟尘。 “陈朔,带我走。”宋竹道。 陈朔便立刻抱着她起身,飞速往树林身处跑去。 这片树林中充斥着瘴气,陈朔提着一口气跑,渐渐也觉得有些乏力,好在明西月没有立刻追来,这给了两人喘息之机。 宋竹的脸色好了一些,但她自觉力量并没有恢复,她让陈朔把她靠在一棵槐树旁,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两块巧克力。 “吃点吧?”她问。 陈朔哭笑不得:“你吃得下?” “巧克力这么好吃,为什么吃不下?” 陈朔有时候弄不懂宋竹。她有时是那种冷峻而不容置疑的,她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可以凌驾在芸芸众生之上,让人只能仰望。 可她有时又让人心疼,每次使用法术之后的反噬以及将责任尽加己身的担当,让这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不得已多了些需要端着的情绪,这种情绪将她的本性隐藏。 而这或许是宋竹不会从本质上让人觉得应当疏远的原因,陈朔想。因为无论如何,她照样有人的情绪,她会和同龄的女生一样有对家庭和爱的渴望,对幼小动物的关切,她会喜欢神奇宝贝,喜欢巧克力,会和普通人一样需要赚钱养家。 可这一切,明西月全然不知,她只把宋竹当一个灵魂的容器,甚至企图剥夺了宋竹生的权利。 宋竹将巧克力拆开,递过来:“消耗了体力,就得补补。” 陈朔抬头,眼前的姑娘五官长得与明西月一样,微风吹过,姑娘额前的留海微微浮动,陈朔意识到,她的脸向着光明。 他接过巧克力,塞进嘴里。 “你以后不要做那么危险的事了。”宋竹说,她的目光从陈朔身上移走,好像在看近处槐树的树叶:“刀剑无眼,就算明西月不想伤你,难保不会出现意外。” 陈朔没有接她的话,而是问道:“你的力量是怎么回事,出了什么意外吗?” “可能是刚才会场的茶水与我有什么相冲。”宋竹回想起小眼睛的眼神难以捉摸的侯贵谦,再次感受到他对巫医的敌视。 “那怎么办?” “一时半会,是出不去了。” “你说这个幻境是李若造的,那让他收回这个场景,我们回会场去找侯老师,看看是哪里不对劲?” 宋竹摇摇头:“就算李若收回了这个场景,明西月也会再把我们带回北宋时期的东京城,她还想和你再续前缘,哪里会这么轻易让我们回去。” “她为什么……”陈朔嘟囔着,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他其实是想问,他们的前世到底是怎么死的,是有多冤多惨烈,才可以让明西月如此执着。 宋竹则径自说道:“我看见瑶娘的身上挂着一块玉,是和你脖子上挂的那块一样的淡蓝色水玉,我怀疑李若的幽精魂就在那玉里。” 陈朔回想了下方才的场景,瑶娘的胸前,确实有一块玉,那块玉也是平安扣的形状,与自己身上这块确实差不多:“那真是奇怪,按李若的说法,瑶娘身上要是有玉,不得被她爹没收了去?” “所以说,这块玉不是瑶娘生前就有的,关键点是,李若的幽精魂被吸在了里面,你还记不记得,其实李若也不知道自己死后发生了什么,他清醒过来的时候,杀了县令和他小舅子,然后就去了天星山,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自己幽精魂和雀阴魄在哪里。” 第64章 “这说明了什么?” 宋竹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些玉出现的地方太过巧合了。” 陈朔的玉,说是十年前一个算命先生给的;杨守业的玉,悟尘道士的师父拿着,追寻了六十年的魂;李若的玉,陪着瑶娘千年不灭。 宋竹很纳闷,陈朔的玉会藏着什么秘密吗?或许是,正因如此,那天他在天星山遭遇危险的时候,明西月才有所感知,并放出怨念救了他。 天星山的结界,也从那开始有了破损。 第35章 夺魂咒16 她感受到这个人骨子里透出…… 外婆曾跟宋竹说过关于天星山结界的事,除了最初的结界,后世的巴代或多或少都加固过在那之上的封印,而那既然是锁魂的结界,能破除结界的,也自然是魂力。 陈朔的声音打断了宋竹的沉思:“那现在怎么办,你的身体要怎么样可以恢复,我可以帮什么忙吗?” “我想把那块玉夺过来。”宋竹道:“有了幽精魂,李若就有了重新投胎的希望,他就不必这样年复一年的游荡。” 陈朔一惊,这个丫头在自己法力尽失的情况下,居然还想着帮别人投胎? “可这里只是幻境吧,那块玉不是真的。” “或许是真的呢,幻境虚虚实实,游魂创造出的幻境,其实应该叫平行空间来得更为妥当,我们现在就真的在这个空间里。” “可你……” “我只是血液里的力量暂时被抑制,但我其实还可以做其他的事,比如说,布阵、念咒。”宋竹的眼睛眨了眨,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陈朔:“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该怎么帮你?” “嗯……明西月入阵的时候,你得帮我启动阵法,你愿意吗?” 宋竹试探性地问,毕竟,陈朔是在幻境中连摔碎别人玉佩都感觉为难的人,这回要做的是启动阵法,他不愿意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我当然愿意。”陈朔并没有迟疑:“如果你需要,你可以一直相信我。阿竹……我是陈朔,你是宋竹,不是吗?” 宋竹微微垂眸,点了点头。 她站起身,将随身携带的蜡烛与朱砂符摆到山林中对应的位置上。那是一个五星阵,五支蜡烛分于五个方位,压着五道朱砂符,这原本是个安魂阵,拥以抚慰受伤的灵魂之用,到了明西月这里,宋竹希望能拖住她的执念。 她就这样在阵中心盘腿而坐,笃信明西月一定会追踪她而来,哪怕只能施展并不会有结果的发泄。 不多时,那个一身青衣的姑娘从槐树的顶端飘落,那一刻,一切鬼怪的形象清晰了起来,明西月,或者说是被附身的瑶娘,是那种一眼就让人觉得不是人的鬼。她虚无缥缈,阴气环绕,整个身体就算穿着阳间的嫁衣,也让人感觉像是一个从黄泉里爬出来的死透了的落魄鬼怪。 宋竹身上的水玉发出微微蓝光,似乎在抗议明西月占据瑶娘身体的行为。 宋竹睁开眼,看着落在自己身前的落魄的明西月。她不像陈朔,她还没见过明西月真正活着的时候,而那时候的明西月,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呢? 宋竹站起身问道:“其实我一直有一个疑问,你为什么会转世成我,我具有巴代血脉,继承蚩尤神力,可你原来并不是这样一个人。” “巴代?”明西月的眼神变得阴狠:“为什么?因为这是我对巴代后代的诅咒啊!当年若不是你们,我与白大哥怎会阴阳两隔?!” “我们当年死得那么惨,到了现在,你居然活得好好的,凭什么?!” 明西月说着,人已经朝宋竹扑了过来。宋竹躲过她的攻击,手中握着最后一道朱砂符。 而这个时候,陈朔正手持蜡烛,快步围着阵法跑圈,这是一个大约直径十米的圈,他会用手中的蜡烛点燃阵法五角的蜡烛,帮助宋竹开启阵法。 明西月意识到这点,但她没办法叫陈朔停下,她甚至不愿意对陈朔出手,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点燃蜡烛,开启阵法。 她袖中的黑气朝宋竹攻来,朱砂符掷出,宋竹感觉到喉咙中多了些猩红的感觉。 “你竟然敢利用他来对付我?!”明西月发怒,她冲过来,扼住了宋竹的脖子,这是活人温热的脖颈,她只要一用力,就可以感受到脖颈间火热流淌的血液,这一切让她嫉妒,这嫉妒让她甚至憎恨起眼前这张熟悉的脸来。 宋竹却趁此机会,将怀中的香灰尽数洒在明西月的脸上,香灰对于明西月来讲无异于蚀骨剧毒,她顿时感觉周身如烈火焚烧,她松开了抓住宋竹的手,哀啕起来。 接着,宋竹到了她的身前,一把夺下她脖子上挂着的玉,却不慎被挣扎中的明西月踢中肚子,往后在泥地上滚了几圈。 “阿竹……”陈朔赶到她身边将她扶起:“我把蜡烛都点燃了。” 陈朔看着不远处的明西月,那里聚起一团黑气,她似乎正要脱离瑶娘的身体。 而她的声音在空中幽幽响起:“白大哥,你只是不记得我了……你怎么会就不记得我了……” 宋竹握住陈朔的手,将他拉出法阵,她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 瑶娘身体倒下,法阵之中飘忽着明西月的怨念。 第65章 “回天星山去。”宋竹道,她的语气不容置疑:“新的旧的账,我会去找你一并算清楚。但你也好,惩也罢,不得扰乱这世间的秩序。” “哈哈哈哈……”明西月怒极反笑:“还当你是什么巴代大师,族群首领?你要记得,你们一脉造孽太多,我们一定会找你算清楚!” 宋竹没有回应,她拉着陈朔的手离开了那里。 身后似乎传来明西月的歌声:“明月上重楼,人间好时候,城边钟声悠悠,传到你心头。明月有相思,相思几多愁……” 周遭景象变幻,两人回到了公园里。 林间小道的斑驳光影照在两人身上,铺设出一道光影交错的浪漫,却让人觉得无比真实。 两人一时没有说话,又突然同时开口:“你……” “你没事吧?”陈朔重新说。 “嗯。” “她呢?” “法阵会困住她,直到她自己想通,愿意回天星山。” 陈朔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他弯下腰去:“我背你回酒店休息?” “我自己走就好。”宋竹本想从他旁边走过,谁知陈朔却直接一把拉过她的手:“对不起……” 他低着头,神色诚恳:“因为我,你才卷入这些。” 宋竹与他目光相接,她感受到这个人骨子里透出的善良。他与她曾见过的白清川不一样,白清川的眼神中总是透着不甘与抱负,但陈朔,有着随遇而安的极致纯粹。 “不关你的事,你也听到了,可能是因为我的祖辈做过什么,明西月和白清川才会死。”宋竹拍了拍陈朔的手臂:“这才是根本的因,是我被下了转生蛊的因和契机。” 话说完,宋竹手中的两块水玉都发出光芒,是李若的幽精魂与其他的二魂六魄在自然吸引,她索性将两块玉靠在一起,等待幽精魂归位的那一刻。 可是很可惜,她等了很久,两者都没有合一。 就算是外行如陈朔,也从宋竹凝重的神情中感受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味道:“怎么了?” “有力量在阻止他的魂魄融合。”宋竹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力量,但她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将李若放了出来,附身在人形木上。李若便道:“我的幽精魂之上有禁锢,而其实,我发现玉里面的另一个残魂也有禁锢。” 他所指的应当是杨守业。 宋竹想,难道是锁魂玉本身自带着什么法术,会对里面的魂魄施加什么封印?这或许要找到悟尘才好问清楚。 她把心头的疑问暂且按在一边,问:“关于那个孩子?” “我信你。”李若道:“你既然能在那种情况下困住明西月,证明了你的实力,我会按照约定,将那个孩子的魂送回,也请你按照约定,护张希的安全。” 宋竹松下一口气,点头答应:“你也知道巴代吗?” “听惩和明西月说起过,惩也是因巴代而死,他已经死了很久了,比我久,甚至早了几千年。” 宋竹喃喃:“他也是因巴代而死吗?” “是的,缘由我就不清楚了。”李若道:“但杀人的和被杀的谁恶,其实哪有那么好分清楚,瑶娘的死,杀人者十恶不赦,我杀了县令,但我自诩并非恶鬼。” “我现在无处可去,还是在你的玉里挤挤,省得给张希添其他麻烦。” “好。”宋竹说完咳嗽了两声,感觉肚子里翻江倒海似的,可能是刚才明西月踢她那脚的后劲还在发作,或者是侯贵谦的茶水药效到了鼎峰,她的胃似乎有些痉挛。 这个间隙,陈朔已经将宋竹靠在自己的背上,背着她起了身,走在林间小道上。 宋竹愣了一瞬,随即反应过来:“放我下来。” “你好好休息,用去医院吗?” “不用了,你放我下来,外面那么多人,多不好意思。” 李若听着他们俩说话,默默的从人形木中脱出,重新进入了玉中。 “你还要去找侯贵谦吧?那现在就得休息,是不是中毒了,我去找他要解药。”陈朔语气虽然急了些,但走路的步伐很稳,一步一脚印,像自然中的白噪音,竟让宋竹的心里多了几分平静,只听他继续说道:“或者你休息好了,我陪你去,我不知道你的感受,你还可不可以等?主要是我不知道怎么描述这件事,否则我一定可以找他理论个清楚,认真地说,他要是想反抗什么的,我可以让他无法离开酒店。” 陈朔啰啰嗦嗦说了一堆,宋竹静静听着,竟有点想笑:“这是你说过最狠的话了。” 就算是对那些鬼怪,陈朔都没有这样严词厉色过。 第36章 夺魂咒17 她是要去那里,做一个了断…… 陈朔自嘲:“对付怨灵游魂什么的我不行,对付个人,我倒是不怕。” 陈朔身上的气息飘到宋竹的脸上,这让宋竹依稀想起了小时候她对父亲的记忆,那时候她可能也就4岁左右,夜里发高烧,是父亲这样背着她去了镇上的诊所输液。 后来父亲逝世,她对父亲的印象越来越模糊,却始终记得那天夜里父亲背着她时的喘息声。 因为那是她最后一次被人背着。 第66章 “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可以把脸埋在我肩上,这样,别人就认不出你。”陈朔接着说。 “可是这样我和鸵鸟有什么分别?”宋竹从回忆里抽身,才发现陈朔已经背着她进了酒店,她口里虽然反对陈朔的提议,脸却很自觉的埋了下去。 陈朔一路走到专用电梯,宋竹也没问,两人去到33层,回到昨天那个房间,陈朔将宋竹放在沙发上,转身去倒了杯水。 “还好吗?可以坚持吗?”陈朔问,他一手将水递给她,然后去床上拿了个抱枕,给她垫在腰后。 宋竹点点头:“好多了,他那茶水里肯定不是放的毒,否则其他人一个个也都喝了,他要怎么收场。” 陈朔的目光从窗外落回到宋竹身上,眼神温柔,与宋竹对视的瞬间,让宋竹的心猛地跳动了一下。 “我订个餐,一会儿在这里吃点吧。” “嗯。”宋竹低下头。 陈朔打了个电话,很快挂断,转头聊道:“阿竹,我们也算同生共死了几回吧?” “是。”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多不平静,却又还有在绿康医馆一起开业经营的一段安逸时光,宋竹想起来心中很是怀念。 “昨天我带你回来的时候,吓坏了。”陈朔道:“你是在我眼前失去知觉的,知道我有多害怕吗?” “后来你好了,我就活了过来。我意识到那种恐惧是一种很奇妙的心理,这种心理将两个人紧密地联系在一起。所以我想,我们算得上是真正同生共死的伙伴,虽然我主要靠你来救命。”陈朔说着,自嘲式地笑了一声,他舒展的五官特别好看:“那如果是这样,是不是我们可以分享更多的东西?” “分享……什么?” “比如你的生活。你除了是绿康医馆的苗医,也是巴代的后人,作为继承着巫术和责任的人,你从小会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一样吗,你的生活会有什么不同吗?”陈朔问。 宋竹顿了顿,双手握紧了那只玻璃水杯。 “当然不是一定要现在分享,你可以先休息休息,一会餐到了,我再叫醒你。”陈朔说着就起了身:“我现在先去找侯贵谦。” 他说完,宋竹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来电是木子曦。 “木头。”宋竹接起电话。 “阿竹啊,你去哪了?”木子曦当头就问,可不等宋竹回答,她又接着说:“萧浪组了个饭局,你来不来?” 宋竹刚要出声,木子曦的声音又传了过来:“你就别来了,我纯粹是应付他问你一声。” 木子曦声音很大,叽叽喳喳的,陈朔站在一旁也听了个大概,他挺好奇,两个性格迥异的人是怎么成为的好朋友。 不过萧浪的局,想一想就知道有什么人。 宋竹与陈朔目光相触,当即说道:“我来,陈朔也来。” 木子曦就把包厢编号告诉她,两人结束了通话。 “不用再休息一会儿?”陈朔问。 “我可以的,谢谢你的水,也谢谢你愿意做我的伙伴。”宋竹起身,漆黑而明亮的眼睛比黑珍珠更加闪亮。 陈朔轻轻笑了笑,他可不只是愿意当宋竹的伙伴而已。 …… 这回的饭局参与的人比昨天多,除了昨天的四人,张之华甚至张希都在,包厢门一打开,木子曦就愉快地朝宋竹招手。 萧浪目光精明地扫过宋竹和她旁边的陈朔,起了句哄:“可算把宋大师请来了。” 陈朔没搭理他,和宋竹一起正式落座。他很快就锁定了侯贵谦,那是一个小眼睛还有点非主流的中年男人,看着倒是不油腻,但挺市侩的,可他功成名就的,与宋竹这种小女生能有个什么仇什么怨? 但他很快想通了,这怨,应该就是祖上结下来的。 那些异人的生活,总是执着在过去吗?陈朔不解。 “侯大师,您刚才的茶汤有些什么特别的配方吗?”陈朔开门见山地问。 侯贵谦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小眼睛发出略带挑衅的光芒:“这个益力方是我们家祖传的,熬制茶汤的草药大多出自山林,都是世代苗医常见的草药,比如七雪草,闻风舌草,苦树根这些,想必宋小姐也都听过。” 宋竹点头。 “但我还有一门法宝,就是一寸红。”侯贵谦接着说。 “一寸红?”石万里有些吃惊:“这东西可不好养,是要用历虫养的吧?” 木子曦听着不明觉厉,一寸红是什么,历虫又是什么?但她看见了宋竹脸上紧绷的神色和紧锁的眉头,知道这东西讳莫如深。 宋竹当然知道是什么意思,历虫是一种蛊虫,有蛊虫就必有蛊种,历虫的蛊种就是人的血液。 历虫养草,好比是冬虫夏草,是虫的身体发生巨变而产生的真菌植株,它养出的一寸红通体暗红,好似呈枯草的状态,但却能针对某些恶疾发出极强的功效。 可宋竹本身就是一个身中转生蛊的人,且血液中的力量特殊,一寸红的药效一下去,她的身体血液,一时之间难以承受也是有可能的。 关键是,侯贵谦的历虫是怎么养的。 第67章 在她之前,石万里先问了这个问题。 侯贵谦捞起衣袖,将小臂露了出来,毫不在意地说:“用我的血。” 一时间,席间鸦雀无声,张希停下猎奇记录的手,目瞪口呆地看着侯贵谦的手臂。 还是张之华问了句:“老侯,怎么以身试药?” “治病、益气,不能算以身试药,就是我与历虫各取所需而已。” 他说得轻松,宋竹却有些明白了,她的转生蛊发作的时候,需要引蛊虫帮她排解,那侯贵谦是不是也是出于这些原因,才用自己的血去养历虫? 难道他也中了某种蛊? 石万里便道:“一寸红入药为引,确实有助于延年益寿。” 陈朔紧逼着问:“侯大师在这样的公众会议也祭出自己的法宝,当真是慷慨,不过这药既然如此神奇,您就不怕有人喝了不适?” 侯贵谦的目光从陈朔挪到宋竹身上,一扫而过:“我给我的学生也喝过,量不大,没出现过什么不良反应。而且这东西会代谢的,过了药劲也就过了。” 萧浪对这些药理之类的是断然没有兴趣,但他确实嗅到了席间一些不好言明的敌对感,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得把话题引回正轨:“诸位都是大师,对天星山寻宝探险这件事,有什么想法吗?我这人不怕天马行空,就怕循规蹈矩,诸位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我计划呢,半个月后去武陵县,差不多在八月份,就正式进山。” 木子曦本觉得萧浪是个疯子,明明被那些妖魔鬼怪搞得命都快没了,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扑过去。她想到了扑火的蛾子,但觉得萧浪比蛾子还神经,又不是缺钱,去寻宝做什么? 但她现在有点理解萧浪,在萧浪跟她说虚数空间里他看见的天星山景象之后,她有点明白这个人不怕死心理的根源。 其实,她也想知道那个追她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好奇心一旦被引发,真的有点致命。 就像宋竹被人下了转生蛊一样,她的过去是不是也和天星山有什么关联?中国人总是念旧的,家族祠堂香火相传、历朝历代传统文化,中国人的内心,永远执着于自己的过去。 木子曦其实能理解,她只是之前活得太当下,才忽略了内心一直以来的想法。 “没问题,其实最主要还是得请教宋小姐。”石万里道:“宋小姐是武陵的巴代,一定知道许多天星山的传说,要知道传说可不只是传说,那可是口口相传的真言,对了,巴代的蚩尤刀是否也传给你了?” 石万里露出期待的目光。 “蚩尤刀在我这里。”宋竹回应。 包括张希在内,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她。 “那是巴代的法器,但我平时不用,你们也知道,那东西很厉害,一般情况下也用不到。”宋竹说。 她想,如果说真有什么宝藏,蚩尤刀其实算得上一件:“天星山虽然有一部分被开发成了景区,但大多数地方是迷雾重重的,要去探险,可一定要做好准备,到时,我可护不了那么多人。” 侯贵谦笑出声:“大家都是成年人,尤其我们几个都半老不死的了,自己的安危还要仰仗小姑娘吗?” 萧浪听了心情不错:“这么说,宋大师也正式加入行动了?” 他想举杯痛饮,但后背伤口的疼痛只能让他放弃这个想法,他举起一杯白开水,一饮而尽。 木子曦也松了一口气,不论如何,宋竹的加入让她信心大增。 陈朔不明白为什么宋竹改了主意,而只有宋竹知道,她是要去那里,做一个了断。 第37章 校园游01 我们家族中了一道蛊。…… 饭局很愉快的结束了。下午的论坛继续,宋竹成为了侯贵谦的沙龙嘉宾,两人在台上一来一往讲得很激烈,是纯学术讨论,宋竹自认为也算尽兴。 论坛结束后,宋竹和张希在闲聊,陈朔便“邀请”侯贵谦去了咖啡厅。 “侯大师,你与巴代有什么渊源?”陈朔直问。 小眼睛的男人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我直说了,我感觉到你对苗族巫医文化并不认同,你今天那个什么益力方茶汤,也是故意给阿竹喝的,是故意想针对她,为什么?” “你觉得我与宋小姐有什么渊源?” “你与她应该素不相识,有渊源的是你们的祖辈。” 侯贵谦往后靠在卡座的靠背上,眼睛眯起来,显得人目光凌厉:“何止是渊源,简直是世仇。” “所以,为什么?” “陈先生,老实讲,你不觉得宋小姐那样的人可怕吗?她拥有常人没有的力量,能驱使鬼魂,你不觉得这种力量,应该从这个科学的社会消失吗?” 陈朔忍无可忍,双拳紧握:“我不觉得。我只知道,你那碗茶水差点害死我们,你不是不知道阿竹身边可能存在邪祟,既然如此,你还特意想封锁她血中的力量,我怀疑你分明是想借刀杀人!” “我不想她死的。可以的话,我只需要封锁她的力量。”侯贵谦目光黯淡:“可我的先祖已经努力了几辈子,他们通通做不到,也许只有死亡,才真正是一种消散,宋小姐还没有后代,事情可以有一个最终的结局。” 第68章 “你别太过分!”陈朔吼起来,手直接抓住了侯贵谦的衣襟。 不远处的服务员听见动静,往这边瞥过来,陈朔的手上一顿,脑子里冒出千万种想法。 他想,要有什么办法控制住侯贵谦,这样才能保护宋竹。暴力肯定不行,那举报呢,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学术不端的行为,有没有私生活丑闻?还有,他有没有注册公司,担任什么法人?他既然是个人,就一定有软肋。这个人这么危险,甚至于疯癫,追求的到底是什么? “你喜欢她?”侯贵谦见到陈朔放松了手,便说道:“年轻人贪恋世间的情爱也无可厚非,陈先生其实是个性情中人。” 侯贵谦顿了顿:“那我也给你讲一个故事。” “我们家族中了一道蛊,从宋代开始就是如此。那时候,我们家也住在天星山脚,那里的苗民唯巴代马首是瞻。谁曾想,在那些具有神力的巴代眼中,我们居然只是一种练蛊养蛊的容器。” “那时候,武陵的许多人得了一场怪病,是巴代用益力方救了大家,所以大家对巴代还心存感激。但此之后,我的家族却落下了个头痛的毛病,这毛病没别的办法,只能靠历虫吸血来缓解。” “当年不像现在,社会上有这些研究机构、学术协会来专门研究和传承这些所谓的民间文化,那个时候,巴代的秘术甚至医术都是完全不足为外人道的。由于历虫是巴代的东西,家里那些人,还对巴代感恩戴德。直到有一次,一个外人告诉我的先祖,是因为巴代用益力方给我们家下了蛊,他们才得的这个头疼的毛病。我们家只是巴代选中的养蛊人,先祖才恍然大悟。” “并且,这蛊不仅是一个人遭殃,只要下蛊人没有解开,这个蛊会一直延续给祖孙后代。” “先祖当然很生气,他去找巴代理论,却再无音讯。” “发生了什么事?”陈朔问,他听得很认真。 “先祖肯定是死了,不仅如此,武陵爆发了一场战争,巴代失踪了一段时间,我们家趁着那场战乱得到了几只历虫,从此离开了天星山。” 陈朔欲言又止,侯贵谦便继续道:“早几代的那些人企图回到天星山复仇,找回巴代让他解蛊,却都无功而返。后来,几百上千年了,很多后人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养养历虫而已,还可以培育出一寸红,倒还算得上是一门谋生的本事。” “那……” “可我早年间遇见过一个小女孩,她是因术法而死。” 侯贵谦的语气突然悲痛:“你可能会说,巴代的术法对付不了正常人,但,鬼魂却可以。会术法的人,以此驱使鬼魂夺人性命,难道不是罪大恶极?” “阿竹又不会做这样的事。”陈朔愤怒:“反倒是天星山那个怨灵,这两天就在做这样的恶,是阿竹救了这个小孩的魂魄,但你反而想杀她?” 侯贵谦仍自顾自地说:“你不知道,那个叫阿桃的小女孩才6岁,她是我的邻居,叫我侯叔叔,那差不多是十几年前的事了,她活生生的在我面前断了气,那个时候天边划过一道天雷,我知道,她死后,魂魄被人收走了。” 侯贵谦紧盯着陈朔:“陈先生,像你们这种当老板的人肯定知道,一个人的权力和能力过大,绝不是什么好事。” “但好比公司创立的初期需要雷厉风行的干将,老天创造人类的时候也需要这样具备异能的人,他们会为世界的开创扫清很多障碍,却会在世界平稳运行后成为毒瘤。” “延续上古血脉的宋小姐也好,清净山那些继承神力的修士也罢,都不应当这样存在于世界上。” “清净山,你也认识他们?” 侯贵谦点头,说起这些话题,他胸中烦闷异常,竟一口将面前的美式喝下,满嘴的苦味带着咖啡香萦绕在他脑中,阿桃那个小女孩临死之前的面容才被冲淡了一些:“你或许不知道,清净山的开山祖师,也是苗疆出来的人,他们门派分两脉,一脉为人系,归根结底追求的也是血脉相传的神力,另一脉为法系,则是追求源自自然本真的物质力量。” “其实天地万物自有法则,我倒是认同他们法系的理念,以自然之力对抗所谓的游魂野鬼有何不可,人类何需有力量去掌控驱使鬼魂?” “你说现在天星山有什么邪物在对付正常人类,那又何尝不是他们巴代世世代代造的因果,若一早就没有巴代这样具备异能的人存在,天星山又为何会出现怨灵?” “我看是你魔怔了。”陈朔表情严肃:“或者说是欺软怕硬。” “你觉得恶是源自阿竹他们的力量,那是因为你没有正视恶的勇气。你自以为没有阿竹的力量,恶就不会为恶,那只是你因为十几年前那个小女孩的死而产生的懦弱躲避的心理,你自己没有拯救她的能力,便不希望别人有,然后用什么偏安一隅的被动思维去解释一切,承认吧,这只是你的掩耳盗铃!” “你消灭不了真的恶,却想对付实实在在的人,你企图为你十几年前的无能挽回一点尊严,而这挽回的举动却是在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第69章 “那个小女孩的魂若是有知,恐怕会无比失望吧?” 侯贵谦面色铁青:“你无法否认天星山怨灵的来源,也无法否认我的先祖,以及我们家族世世代代的遭遇!你只是一个旁观者,你才是真正的事不关己而无甚所谓的人。” “天星山的怨灵究竟是什么来源?” “那是之前的巴代遗留下的恶果,是上古战争没有终结的隐患!”侯贵谦道:“我不期待你能做出什么合理的举动,但你无法阻止我的行为,你也无法否认,若是宋竹死了,世间确实会少很多麻烦。” “侯贵谦,你敢?!”陈朔真想冲面前这个人欠揍的脸上抡上一拳头:“你懂什么,你经历了什么?你根本不知道,世界上的所有人为了活着是多么努力,你只看到别人的能力,却看不到他们的责任,你还好意思在这义正言辞的做什么高尚的论述,你收起你那扭曲卑微的心理吧!” “我不是什么事不关己的人,阿竹是我喜欢的人,你要是敢动她,我绝不可能放过你!天星山那些不可说的秘密,我也一定要发掘出来,你放心,你不敢面对的事,我们去面对,你无能为力的事,我们去解决。到时,请你跪下来向阿竹道歉认错!” 陈朔已经很久没有发过这样的火了。 实际上他一向不会生什么气,他的人生太顺利,很多事情他根本不需要生气,但现在,他是动了真火了。他想,要不是这里是咖啡厅,他已经冲上去将眼前的男人揍了一顿,用以安慰他暴走的肝火。 眼前的人,相当于是名正言顺和他聊“杀人”,就这样的人,配在世上光鲜亮丽的活着吗? 侯贵谦没有说话,他起身走了出去,他无谓再和眼前之人争论。 留下陈朔还坐在位置上,他思考着要怎么牵制侯贵谦,他拿起手机,发现一条宋竹发来的消息:想一起去z大走走吗? 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渴望知道,天星山的宝藏,它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当年的苗疆,还都有些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第38章 校园游02 小礼堂这里有个传说。 宋竹和陈朔来到z大的时候,已经快六点半了。 正好是晚饭时间,校园的路上稀稀疏疏的走着学生,大多是奔向食堂方向的。白日里的燥热褪去了些许,走在那些有年头的老树下,清风拂面,自有一份夏日限定版清新。 多年没回来,校园还是原来的样子,宋竹只一眼就觉得亲切。当然也有几个地方在搞建筑翻修,活动广场摆着不一样的活动宣传,路上的学生模样换了一批又一批,但都是朝气蓬勃的样子,随意张扬。 偶然有些低头默默走在路边的同学,那就像当年的自己一样。 宋竹心情不错:“我请你吃饭,不介意的话,去我们食堂?” 陈朔点头答应。 食堂的饭菜算不上好吃,但也有那么几道出品在学生群体中口碑甚佳,比如铁板饭,这是宋竹学生时期最喜欢的单品。 两人面对面坐着,宋竹很快就往口里送了一勺夹着煎蛋的饭,熟悉的味道让她心里百感交集,她懊恼自己没有拍照。 但她很快补了一张,然后发给了木子曦。 “我和木头以前经常来吃的。”她说:“那个炒铁板饭的大叔当年都认识我们俩,今天也是他炒,但这次他已经不认识我了。” 陈朔安静地听,问:“今天你怎么没叫木小姐来?” “她和萧先生出去了。”宋竹坦然:“你是不是好奇我和木头怎么成为的朋友,她还知道我那么多事?” 陈朔点头,木子曦跟他说过一个大概,但是他还是很想听听宋竹口中的版本,他想了解她的生活。 宋竹便将她发现木子曦遭遇危险到最后救了她的整个事情说了一遍,还说:“我从小到大见过不少游魂,但说实话,游魂主动要害人,我第一次见到就是在木头身上。” 陈朔突然意识到,宋竹这是在和他分享。 他很开心,接着问:“那你从小见到这些常人见不到的东西,害怕吗?” “一开始是害怕的,但见得多了也就不怕了。”宋竹吃着吃着,回忆起了儿时的一件事,便道:“甚至有的游魂很温柔,她还照顾过我。” “哦?” “我告诉你。那是我六七岁的时候,那个时候,我爸爸也离开我了,你也知道,那种小县城里,没爹没妈的孩子容易受人欺负,我外婆是苗医,会巫术,在当地算是有些地位,所以,不是很多人都欺负我的,这点我一直很知足。但其实呢,我也有过被人欺负的经历。” “那次,有三个男孩围着我,他们编了些说我没爹没妈的口水话,又揶揄我家穷,还说我长得丑,他们围着我转圈,不让我出去,就是想看我哭。” “可我没哭,也不是故意不想让他们得逞,而是我确实觉得没什么可哭的,因为他们说的本就是事实。” 陈朔摇头:“至少说你丑这话就不是事实。” 宋竹眉眼带着含蓄的浅浅笑意,低声道了声谢,继续道:“但有一个游魂帮我解了围。” 第70章 “我一直不知道她的名字,看起来,她应该是三十来岁的模样,或许也当过母亲吧,但却是三十多岁就离开人世了。她一掌挥出狂风,狂风席卷着路边的碎石直直打在那几个男孩的身上,他们想不跑都不行。”宋竹眼中的笑意更甚:“他们临了还说我一定是使了什么妖术,要报警找警察叔叔把我关起来。” 宋竹此刻回忆起这些往事,心情比当时实在是轻松了很多。什么原因,或许是因为回忆中那时外婆还在,她还有家,或许是因为,她很乐意把这些讲给陈朔听。 “那时候我对那个游魂道谢,她倒是很惊异于我的能力,毕竟一般人看不见她。她告诉我,既然我有这种能力,至少应当要合理运用一下,学会教训这些顽皮竖子,保护自己。” “她告诉我,她确实是个母亲,她的女儿是被人害死的。但就算她已经化身厉鬼了,也还没找到那个害她女儿的凶手,这是她的执念,她不想这样不明不白的转世。” “你问我害不害怕那些鬼魂,我确实是见得多了就不怕了。游魂三魂七魄不全,这多是有苦厄所致,既化身为魂,则只有过去,没有未来,他们憎恶世间也好,执着情爱都罢,都只能痴痴傻傻的守着,就是一份痴守,不知道哪一天,他们就可能魂飞魄散。所以我见到游魂通常不会去做什么,我不是被其他人驱使的捉鬼天师,世间万物存在也自有它的合理性,我没必要抹杀他们存在的痕迹和可能。” “所以,直到木小姐遇险,你才第一次出了手干涉?” “是的。”宋竹点头,可她至今都不知道木子曦遇险的原因。 “这段时间以来,怪事发生的愈加频繁,我觉得,根源或许就在天星山。”宋竹道:“我可以理解明西月的怨,但这是她与我的事,与你无关。所以,你不必要去天星山涉险,最好也叫萧先生不要去。” 她答应加入萧浪的计划其实是无奈之举,而且如果萧浪一定要去,跟她一起或许有个保障。 陈朔却微笑着摇头:“但我此刻也很想知道这个因,毕竟我也是与此有关的人。” 陈朔的笑如和煦阳光,食堂的白炽灯光非但不能掩盖这阳光的光芒,反而更显得弥足珍贵一些。 他道:“吃完饭,你带我在校园里逛逛?” 宋竹答应。 夜间的校园其实并不好逛,校园路上只有照明用的昏暗路灯,并不像城市的街道那么霓虹璀璨,这些路上的昏暗路灯照出老树的影子,还无端端给校园增加几分荒诞的恐怖感。 两人走到了小礼堂。小礼堂的大门紧闭,门的上沿亮着一盏昏暗的灯,两只飞蛾正围着那盏灯来回展翅。 窗户上则透出来一种更为暗黄的灯光,里面的教室或许被征集了搞什么活动。 “小礼堂这里有个传说。”宋竹驻足道。 路上走过另外两个人,是热恋中的学生情侣。 陈朔只看了他们一眼便将目光收回,等待着宋竹继续。 “学校中总有那么一些灵异传说的是不是?” 陈朔不语,他没在国内读大学,自然也不知道这些“风俗”。 宋竹继续:“相传小礼堂这里,原本有一个清代的古墓,这事建校的时候并没有人知道,是后来翻修保护这栋古建筑的时候发现的。” “这是建国以前的事了,听说当时的校方还特意找了风水大师除煞气,那风水大师说,毕竟是礼堂,传国学守礼义,本身倒也不会犯什么忌讳,所以就还是将小礼堂留在了这里,另外在四周铸了五尊铜像以镇守此地。” “但另有小道消息称,没有将小礼堂迁走其实是因为无法迁走,古墓里的尸体已经将礼堂当做了自己的居所,地上和地下风水相连,要是冒然移走,此处恐怕会有大乱子。” 陈朔便问:“那是哪里来的风水大师,别是什么骗子吧,当年本就百废未兴,这风水大师明的暗的一套说辞,最后就空手套白狼,赚了一笔拍拍屁股走人,岂不是不值当?” “钱人家肯定是赚走了,值不值得我不敢说,但毕竟过去了这么多年,这事也就是现在在学生嘴里流传着,当个谈资。” “那宋大师怎么看,这些年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陈朔笑问。 依宋竹看,这里相对校园的其他地方确实阴气更重,以往也有那么两个游魂以此为居,但除此之外,其实并无甚特别。 可是今晚,她却并不觉得这里有什么异常,好像原本在此处郁结的风水被打通了一样,完全没有了什么阴气的影子。 按说,这几年这里没动过工,风水应该没被改过才对,那这里的转变又是为什么? 正想着,小礼堂的大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两个男同学从里面走出来,其中一人说着:“那剧排的有点子本事,季社长看起来是有点功夫在身上的,是不是还接触过什么影视公司了?” 另一人小声回答。 宋竹猜想,里面或许正是戏剧社在排戏剧。 “进去看看?”她邀请陈朔。 陈朔当然答应,他问:“你对戏剧有兴趣?” “以前木头喜欢,拉着我看过几出话剧。”宋竹回答,她没告诉陈朔的是,当时木子曦看上了戏剧社一个学长,看话剧其实是为了看那个学长。 第71章 走进小礼堂的门,中庭这边直面就是礼堂本身,一般有文艺汇演就会在这个场地进行,左右两边还各有一个教室,一般用做选修课教室,学生要想借教室进行活动,可以提前去学生会申请。 两人站在中庭,已经听见了右边教室传来的男女激烈的争吵声。 印象中,戏剧社的人观点性很强,确实不太容易为别人妥协,宋竹走过去,想看看这回这些学弟学妹们是为了什么争吵。 可是透过教室的窗户,她看见里面的人分明是在一起谈笑风生,一个高个儿的男生在讲台上表演着什么,台下几个同学笑的笑,鼓掌的鼓掌,画面很是和谐。 而耳边激烈的争吵声仍在继续,与眼前的画面根本不搭,这个争吵中的女声尖锐得很,有种近乎疯狂的执拗,而男声则像是随时可能爆发的雷鸣,在沉闷的应付下逐渐蓄能,好像只差一道闪电的点燃,就会随时爆炸。 细听之下,争吵声中的埋怨好像是为了一个孩子…… 她与陈朔傻了眼,不知道耳边的声音到底来自何处。 半晌,陈朔半开玩笑半是严肃地问:“你猜我们推门进去,里面的人看不看得见我们?” 第39章 校园游03 萧浪一动不动。 论坛结束不久,萧浪就将木子曦叫开了。 张扬的眼色讳莫如深,但她表现得很淡定,不卑不亢,在木子曦走前,还特意交代了几句工作中的重要事项和节点。 木子曦继而回想起早上王雅静那个八卦的眼神,她觉得自己和老板走得太近确实是在自掘坟墓。 萧浪带她回了郊区的别墅,说好的扮演女朋友,不能半途而废。 她准备倒还是齐全的。该记的称呼和喜好,她记下了,该买的礼品,萧浪早就准备好了,剩下的临场表演,她自认为自己还是有几分z大戏剧社的真传,所以并没有什么穿帮和尴尬的事情发生。 当然,归根结底是因为萧浪的父母还算是开明和随和的人,至少在人前的表现是这样。 饭局结束的不算晚,萧浪开车送她回m酒店。 “1万块钱,我转你微信还是银行卡?”萧浪问,他侧眼瞟了副驾驶的木子曦一眼,她正把手靠在窗边,扭头看着风景。 “银行卡吧。”木子曦淡淡回应:“其实老人家想儿子结婚也是很正常的事,你不要总想着忽悠他们,骗父母这事啊,想想还是挺缺德的。” “呵,那你自己呢,父母催你结婚,你不嫌烦?” “我烦是我的事,我可没骗过人。你啊,就是人生太顺利,含着金钥匙出生,也不把别人的辛苦和期盼放在心上,你要真懂事,就会向你爸学着学着怎么经营酒店,认认真真地谈个对象,瞎搞瞎混算个什么事?” 萧浪一脚刹车把车停在路边,仔细打量起旁边这个女人。 木子曦得体的妆容显得她五官愈发精致,她靠在座位上,衣服松散而时尚的剪裁衬托出她的玲珑身材,嗯,从头到脚看,她确实算得上是个美人。 “像你这种公子哥儿,就算是非得要出柜的,也把话给老人家说清楚咯,找人来假扮女朋友算怎么回事?今天这事是一锤子买卖,我下次可不会干了。” “怎么,真把自己当我女朋友了,下属还敢管老板了?”萧浪故意呛她,谁叫她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本来就是一宗买卖,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怎么还分高低贵贱了。 木子曦本身心情不太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起来那个戏剧社的前男友,心里一肚子气。 “老板,就不劳烦您送我回去了,免得被别人见到影响不好。”说完,她下了车,直接往前走去。 车灯打在她的背上,萧浪再按了按车喇叭,木子曦也没有回头。 萧浪索性下了车,跟在她后头:“先回去吧,我还得去准备明天一个会议的材料,可没时间陪你耗。” “您回不就行了。” “木子曦,你是从哪儿来的邪火?” 木子曦站定脚步,眼睛定格在街边一幢“危楼”上,这里四周已经架起了施工板,看起来是要被拆迁了。 “这里要被拆了?”木子曦有点诧异。 “是啊,这地儿很旧了,城中村,之前是拆迁压力大,一直没谈拢,区里新上台的领导有魄力,搞定了这个项目,要是开发得力,我们酒店也来这开个张。” 木子曦再左右看了看,确定自己是在z大的北门外面,对面就能看见z大的校门。 那这幢楼,也算是她曾经采过风拍过戏的地方。 那时候z大戏剧社排一出民国时期的微电影,正好见这栋楼房修砌得还有点仿古,空置着,就找了村委会,临时租了这房子几天。 木子曦本就是戏剧社员,因着和社长任放的关系,演了个戏份还比较重的角色:恶毒姨太。 那时候自己屁颠屁颠满心想着任放,演个恶毒女配还沾沾自喜,我呸,木子曦心骂道,不是女一号也敢找她演? 后来那电影流传甚广,到现在,z大还有所谓黄金一代戏剧社的传说,靠的不都是她出圈的容貌吗? 第72章 但现在,这里要拆了啊。 “往事随风。”木子曦喃喃道:“就让往事随风,都随风……” 她边哼着边绕进小路里,往施工板那挪了挪,原来那板子上开的门还留着一条缝,她抬腿踢了上去,门就吱呀着打开了。 手机的电筒打开,她发现这里面除了院子里堆多了些杂物,其他的与几年前也没什么差别。 眼前恍惚,是她当时拿着开水壶烫他们家侍女的场景,任放是导演,那出戏拍摄完毕后,他给了她和演侍女的同学各一个橙子,可惜,她后来才知道,她那个橙子是酸的,侍女同学的橙子是甜的。 萧浪皱着眉走进来:“进来这里干什么,被人发现还以为你是小偷。” “回忆当年啊。”木子曦突然有些释怀:“我当年在这里拍过电影,z大戏剧社的作品《鸳鸯错》。” 萧浪不知道,完全没听过。 说起来,当时村委会的大叔还说过,这屋子的女主人,好像是跳楼死的,男主人离开了这里,说是这地方不吉利,再也没回来过。 木子曦想起来这事,觉得确实挺不吉利的。 “你看,就是那个天台,最后我演的那个角色从那里跳下来了。”木子曦指着天台:“回想起来,那时候我觉得要跳楼的感觉有些熟悉,因为不久前我就被什么游魂野鬼架到宿舍楼上去过,但其实除此之外,我好像还有其他的感觉。” “就是我真的跳下来的时候,一瞬间的失重感让我很熟悉,好像我真的跳过楼一样。” “你还……” 木子曦打断他的话:“所以啊年轻人,别整有的没的,你好好去找个女朋友吧,谁知道哪天,就在虚数空间里一命呜呼了,连个人间真爱都没有,岂不是白走一遭?” “哦,至少抚恤金得给女朋友准备充足啊,不然人家白伤心。” 萧浪正想反驳这算哪门子真爱,那漆黑一片的房子里居然传来了一阵声音。 是一群人的声音,有爽朗的笑声,有正经的朗诵声,甚至还有人的掌声,听着至少得四五个人。 这些声音本身倒是挺明媚的,但这样明媚的声音从这样一栋幽暗的建筑里面传出来,就显得格外诡异。 像是一个看不见底的黑暗洞穴,一群妖魔鬼怪在里面进行一场邪恶的聚会,然后粉饰以美酒佳肴,琴瑟琵琶,其实就是在声色犬马,杀人剥骨,为的就是激发过路人的好奇心然后一瞬间把人扑死。 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木子曦就打了个寒战。 “什么情况?” 萧浪也觉得神奇:“这地方还会有人黑灯瞎火的聚会?” “是什么犯罪组织,还是什么邪教活动?”木子曦一下子就警觉了:“报警吗?” 啪! 施工板上的小门直接被关上了。 木子曦猛地一拍脑门儿:“出事了!” 她说话的时候,萧浪企图将门拉开,可原本轻轻一踢就可以被踢开的门,此刻像是被焊在了施工板上一样,硬是拽不开了。 房子里面的笑声停了下来,变成正经说话的声音。首先是一个男声,然后是另外一男一女迫不及待地回应,木子曦听着,倒像是戏剧社的人在讨论人物塑造。 什么鬼,现在还有学生在这里排戏?这些学弟学妹们可真是长本事,莫非是在这里排贞子吗? “进去看看?”木子曦说。 萧浪没有反对,他想着,好歹叫人过来帮忙开门,否则就被困在这里了。 房屋的门本就是半掩着,木子曦走进去,想看看声音的具体来源。她很快锁定了位置,就在入门左手边的小房间里,印象中,这里应当是一间卧室。 这间卧室的门紧闭着,声音从里面源源不断的传出来。 木子曦走上去,敲了敲门。 里面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停。 “喂。”萧浪拍了拍木子曦的肩。 身后冷不丁的声音把木子曦吓了一跳,她转过身来,正好看见被手电筒光线照出脸部轮廓的萧浪,萧浪本就有些阴翳的面容显得格外诡异,眼睛好像充了血,只差头上两个角,那就是妥妥的恶魔。木子曦心脏差点没跳出来:“你干嘛!” 萧浪皱眉,一手拿出宋竹之前给的朱砂符:“我建议你拿着这个,这破屋子完全没光,就算是真有学生在排剧也不至于这样,你把朱砂符拿在手上,以防万一吧。” 木子曦想了想,当初觉得自己半点邪祟不沾身的萧浪都有了这种警觉性,真是事情磨练人啊,但他说得不无道理,所以她说:“你来开门。” 萧浪一动不动。 木子曦也不动了。 他们俩不说话,房间里面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声音明明音色和音调还和刚才一样,但现在回荡在这幢空荡的危楼里,居然有种诡异的嗤笑感,就好像是什么神魔正在天上看着他们两人的蹩脚表演,发出讨论和戏谑的声音,而他们早就不自觉进入了别人的戏中,成了小丑。 萧浪呼出一口浊气,走上来握住了门把手,他往下一按,门锁被打开,接着他推开门,发现里面竟然亮着一道昏暗的黄色灯光,是那种复古电灯泡的光。 第73章 里面原本的声音却嘎然而止,有一个男人迎面上来,他首先看到了似乎来者不善的萧浪,而后看到了正脸色发紫,牙齿发颤的木子曦:“小曦,你怎么来了?” 第40章 校园游04 墓碑之上,还有星星火光。…… “那要不要开门?”宋竹问,陈朔的猜想其实也是她的担忧,最关键的是,她还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没有恢复,万一遇到什么,恐怕没有胜算。 话音刚落,外面小礼堂的门就被风吹得吱呀摇摆,然后哐当一声彻底关闭。 陈朔心中有了丝不好的预感,他走回大门口,想去验证自己的预感,果然,门打不开了。 宋竹面露尴尬,等到陈朔走回来,她道了歉。 “道歉做什么,这又不是你造成的。”陈朔一笑而过。 话虽这么说,这礼堂确实是自己拉着陈朔进来的,责任得负,宋竹想了想:“这魂既然找上了我,那我也无处可避。” 宋竹本想让陈朔走远点,可他摇了摇头,站在她身边,直接扭动了教室门的把手。 开门的那一瞬间,宋竹感受到教室里光线和人影的变化交错,她回过神来,发现站在教室里的人居然是任放。 任放看起来有点吃惊,一张人畜无害的帅脸,挑眉问道:“宋竹,怎么是你?” 说完,他就看到了宋竹一旁的陈朔,显得更加吃惊:“你男朋友?之前没见过,外校的?” 男女声尖锐的争吵停止,而宋竹的心情显然不像“任放”那样轻松。 因为这个任放,分明是四年前的任放! 而原本讲台前透过窗户见到的那一群意气风发的学生也都变了模样,那里面有王彩妮,有罗鹤,有李思佳,还有秦楚楚…… 是当年的戏剧社社员。 一般人或许会觉得自己穿越回了四年前,但宋竹清楚的知道,自己掉入了别人的陷阱。 陈朔不明所以,只觉得有种莫名的危机感:“你是?” “我是z大戏剧社的社长任放,你好。”任放边说着边准备和陈朔握手,陈朔在接触到他手掌的那一刻汗毛竖起,一声卧槽消磨在牙后跟,心想哪有正常人的手这么冰的! 绝对是冰点以下的温度。 然后他想起来,刚才在礼堂外面,那两个男同学分明说得是“季社长”,所以眼前这个……他心里各种猜测在打架,但他忍住了,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任放好像浑然不觉自己有什么不对劲,转而问宋竹:“小曦呢,她没和你一起来?今天的戏还有她的戏份呢。” 要是换了以往,宋竹一张符纸已经照着任放的脑门压了下去,但今时不同往日,她不想冒然浪费掉自己仅存的符纸。 事情是怎么样的,她在心中飞速计较着。 原本他们听到的男女争吵声并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声音,那此时的任放呢,是出于什么原因,教室的场景出现了这么多自己熟悉的人? 哦!四年前,当时木子曦和任放在闹矛盾那时候,她好像听木子曦说过一次:那几个人今天在小礼堂排戏,但我不想去,任放那个王八蛋,我再理他就是狗! 莫非此时的场景就是那个晚上? 是谁,居然为了掩盖自己的存在,把当时的情景搬了出来?宋竹觉得有些奇怪,刚才她明明没感觉到这里有什么游魂,那这个魂究竟是哪里来的。 但既然进入了这个魂造的幻境之中,要想脱困,唯破而已。 王彩妮走过来:“宋竹,平时看你那么沉默,居然还找了个外校的男朋友?” 她语气并不友善,旁边跟着看着斯斯文文的秦楚楚。 以往宋竹对秦楚楚并没有什么想法,但总是听木子曦埋怨,说这人绿茶什么的,今日再见,她还真感觉到这个秦楚楚的眼神里有点不怀好意的味道。 “宋竹,子曦怎么没来呀?”秦楚楚问,语气温柔中还带着冷漠。 宋竹根本没有心思听她说话,她打量着跟前的三个人和远处的罗鹤李思佳,一直在想破局关键在谁身上。 远处的罗鹤和李思佳在耳语着什么,看着也是有点秘密。 也就是除了任放之外,其他人似乎都不太友好,或者说,不太高兴。 不,宋竹抬头对上任放的目光,突然觉得这个男人笑得有点恶心。就像盛开的鲜花被溅上了牛粪,比牛粪本身更让人觉得恶心。 “木头……小曦她不来了。”宋竹回答。 “那可少人了。”王彩妮一脸不满:“要不你替她,不用演,照着台词念,给我们排一遍。” 说完,面前的几个人就往讲台边走了去。 陈朔搭了搭宋竹的手,小声问:“是什么情况?” 宋竹简明扼要地解释了一下,跟着前面的人来到讲台边。她仔细观察着这些人穿的衣服和身上的配饰,想看看有没有与这个空间不和谐的东西。 但她一时之间没有发现。 他们现在排的戏是话剧,名字叫《麻将桌》,是在一个茶馆里发生的让人啼笑皆非的批判性喜剧。 学生时期的人喜欢批判,而戏剧社的人光明正大的演绎这种人生。就在这种来回的对话之中,宋竹终于感觉到了一丝异样。 第74章 这异样来自秦楚楚。依宋竹以往对秦楚楚的印象,她是个十分“小家碧玉”的人,说话慢条斯理小小声,做事也是,后来发生了她和任放的事,宋竹从木子曦的嘴里知道,这种叫做心机。 可是,她今天的角色应当是一个比较“蛮横”的人,她是茶馆的老板娘,管这些来打麻将的人收茶水钱。可她并不蛮横,而是和以往一样……惺惺作态。 不是演技的问题,是她整个人的气质,太有平常生活的影子,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模仿,刻意塑造她。 而其他人呢,表情虚假,好像是随意捏造出来凑数的人物。如果说这些人活得不太真实,那秦楚楚就是过于真实,真实到与任放他们不在一个维度。 这个神奇的教室,究竟有几个维度? 宋竹盯上了秦楚楚,两人对视,然后,讲台轰然反倒。 秦楚楚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邪恶,一瞬间,任放吃惊地大叫起来:“怎么回事?!” 另一边,罗鹤不知出于什么原因,竟和陈朔扭打起来,再下一秒,教室的灯光突然熄灭。 四周变成了完全的黑暗。 这个魂在挑衅自己,宋竹想。 而后,她随身的水玉发出一道蓝光,陈朔身上的玉也闪过同样的蓝光,这蓝光指引了陈朔的位置,宋竹连忙过去将他从地上拉起,罗鹤已经不知所踪。 “他被控制了吧?”陈朔问。 说控制也不妥当,这些人根本不是真的人。 “现在怎么办?”陈朔边说着,将手机的电筒打开。 “是我打草惊蛇了,这里的魂怪我们扰了她清净。”顺着手机的灯光,宋竹发现他们正在一处荒郊野岭,不远处有一条泥土路,两旁稀疏的种着竹子,竹林之间,有那么几个墓碑幽幽立在里面。 墓碑之上,还有星星火光。 陈朔脑子嗡的一下,鬼火! “啊啊啊!”不远处居然还传来男人凄惨的叫声。 两人相视一看,朝声音发出的位置走去。 手电筒的灯光照在这人的身上的时候,他正抱着头痛哭,声音都快哑了。 宋竹走得近了,才发现这人有点熟悉。 “学长……?”她试探性地开了口。 男人止住了哭声,抬头看了看人。这回陈朔也明白了,面前的男人就是任放。 这回的任放不是之前那个虚假笑容的任放,他看起来要更颓废一点,怎么说,皮肤粗糙了些,泪流满面的,浑身的气质都变得油腻,明明五官还是好看的,但帅哥流泪,非但没勾起人的什么恻隐之心,反而有种自作自受的无力感。 宋竹一眼就认出,这是个真的人,是现在的任放。 任放也认出了宋竹,他赶紧把脸上的泪擦干,问:“宋竹,你怎么在这里?” 宋竹道:“我本来在z大的小礼堂,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学长你呢?” 说话间,任放盯着陈朔看了两眼,再次稳了稳心神,道:“我今天回z大有点事,刚才在校门口,好像见到小曦了,还有个看着不怀好意的男人跟着她,我不放心,就也想跟上去看看。” 陈朔听他的描述大概知道了那个“不怀好意”的男人是谁,而面前这个任放那点龌龊心思,他也懒得拆穿了。 “小曦去了北门对面那个城中村里,就是我们之前拍《鸳鸯错》的楼,那里已经是危房了,而且那个男人也跟了进去,我想着情况不好,就想上去制止他的,可是围着那危房的施工板突然锁住了,我硬拉拉不开,再然后,我……就到了这里……” “我们是不是撞鬼了?宋竹,我听小曦说过,你会什么术法对不对?”任放好不容易见着根救命稻草,他想,一定要牢牢把握住这根稻草,反正发生的事已经不能用科学来解释了,那就干脆一癫到底。 宋竹试图从他的描述中找出事情的因,如果任放本身并没有到过小礼堂,而且小礼堂也没什么特别的东西,那很可能,木子曦和萧浪才是导致这场幻象的起因。 而小礼堂和那栋楼的联系就是戏剧社,所以,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游魂,才化用了当时戏剧社社员的模样,当着宋竹的面使了一出障眼法,然后在可能被宋竹拆穿的情况下恼羞成怒,直接将几人拉入幻境。 而小礼堂和那栋楼……宋竹想了想几幢建筑的格局排布,还有五尊铜像!她突然发觉自己忽略了重要的一点,建国前那个风水大师说的传国学守礼仪不犯忌讳其实指的不是礼堂本身,而是真正的忌讳不在小礼堂这里。 古时候有群葬习俗,小礼堂的墓可能只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当时仍是荒郊的城中村里,则是那座清代墓群的另一部分。 五尊铜像配上周边的地形,树木,镇守的其实是城中村里那栋房子。 那现在呢,这个竹林是什么情况,宋竹回想起刚刚见到的鬼火,这里是清代时期的墓地吗?是小礼堂和城中村几百年前的样子? “去墓碑那里看看。”宋竹提议。 任放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她有此提议,但他明显没有什么反对的余地,只能站起身跟在宋竹和陈朔的后面。 竹林中阴风阵阵,甚至还有什么野兽的叫声,这些都让任放心里发毛,他很后悔,后悔跟上木子曦。 第75章 陈朔小声问宋竹:“萧浪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宋竹不好说话,但她那眼神分明是说,一定有危险。 第41章 校园游05 这就是当年为她出气的那个…… 面对眼前男人的问话,木子曦没有回答,她手心都是汗,脸色已经从发紫变成了发白,很庆幸,这里光线昏暗,其他人关注不到她的脸色,不会把她当鬼。 眼前的人,是任放。 但是,是一个很虚假的任放,因为,以他们俩分手时候大闹的程度,任放不至于还会这样亲切还若无其事的叫她。 最关键的是,这个任放和几年前几乎没有区别,这怎么可能,上了几年逼班,谁不会老几岁? 然后,秦楚楚和王彩妮也从房间里走出来,朝木子曦打了个招呼。 不知道是不是木子曦的错觉,她觉得这两个女人眼放绿光,简直就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了一样阴险。 “没事,我走错路……打扰了,你们继续……”木子曦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手已经去拉像个白痴一样的萧浪。 任放一皱眉,对她的举动不满。 接着罗鹤和李思佳又从屋子里走出来,笑脸道:“木子曦,你新找了男朋友啊,把我们社长甩啦?” 好家伙,这群牛鬼蛇神都冒出来了。 萧浪被她拉了过来,听其他人这么一说,正要做自我介绍,木子曦一把捂住他的嘴,重复对着其他人说道:“你们继续……” “别介啊,好歹介绍介绍……”李思佳还在起哄,任放脸直接变绿了。 周围的气氛以汗毛可知的速度变得僵硬,木子曦左右为难,最后索性一跺脚,拉着萧浪就吼了声:“跑!” 萧浪虽然觉得外面一片漆黑的屋子里居然有一个亮灯的空间不可思议,可还是没想清楚木子曦拉着他跑的原因。 关键是,他们根本无处可去,外面的施工板仍然拉不开,他们压根就是瓮中的鳖。 “怎么了?”他问。 “刚才那些都不是人,你没看出来吗?!”木子曦恨铁不成钢,此刻左右扭着头,想看看哪里有可以借助的杂物堆,考虑着翻过施工板的可能。 “你说我不是人?”任放带着后面那群牛鬼神蛇追到了他们身后。 木子曦一时脑袋空白,反应过来的时候,朱砂符已经被她举在半空。 “符纸?”任放不敢置信:“你用这个对付我?” 任放的表情逐渐由震惊变成害怕,继而转变成狰狞,越来越不像人,不仅是他,他身后那些个狐朋狗友,也都是一路货色,他们露出青面獠牙,直接朝木子曦扑了过来。 朱砂符直接在空中烧着了,伴随着火光,任放整个身躯变成了黑烟,融入外面无尽的黑夜中,而秦楚楚,再次朝着木子曦扑了过来。 “啊!”木子曦往后退了一步,闭上眼睛等待着这次重击。 萧浪一把抓住她的手,拽上就跑,朱砂符再次燃烧,伴随着一声惨叫,秦楚楚也化成了黑烟。 而王彩妮这些遗留的“<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正要逼近退无可退的两人。 但周围的场景瞬间变化,碍事的施工板不见了,“僵尸”也不见了,这里成了一片稀疏的竹林,能听见飞鸟沙哑的鸣叫。 命好像捡回来了,又没捡回来。 木子曦双腿酸软跪地,吼道:“任放你这个大混蛋,都分手了还要来害我!” 她边哭边骂,妆都花了。 萧浪看她这么惨,也是有点于心不忍,递了张纸巾给她,安慰道:“别哭了,还是赶紧看看能不能从这里出去?这不会又是谁造出来的虚数空间吧?” 他这么一说,还不如不说。 木子曦哭得更凶了一些,谁会连续两天都遇到这种衰事啊。 萧浪就不说话了,这次的空间比昨天清净,他躺了下来,仰望天空。 繁星点点,比真实世界的夜空更要好看。 木子曦哭着哭着也逐渐平静了下来,她拿出手机,意图联系宋竹,却是在这个档口,她看见了竹林之中稀疏的光点,是那种幽幽的蓝色光芒,有点像变异了的萤火虫的亮光。 亮光映照下,有几座墓碑的模样,还有……几个鬼影子? 萧浪不知道这些,他躺在地上,听见木子曦安静了下来,坦诚道:“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好……” 话没说完,木子曦的手已经糊上了他的嘴,连带着眼睛都被她的手指蒙住:“嘘!” 然后她转过头来,煞有介事地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萧浪不要说话。 透过木子曦指间的空隙,萧浪看见她很滑稽的样子,但他也明白,木子曦发现了周边的什么情况。 他们俩飞快地起身,猫身进了旁边的林子。其实这竹林稀疏,藏身本也是自我安慰,他们两个就躲在竹子后面,看着墓碑旁的鬼影晃动,那儿有几个影子,甚至还有一个影子往他们的方向飘过来,越来越近了! “跑不跑?”木子曦几乎没有张开嘴唇,完全靠着口腔肌肉的振动说出了这几个字。 萧浪居然听懂了,他回以同样的方式:“跑!” 然后,木子曦感觉到自己的左肩被人拍了拍,萧浪感觉到自己的右肩被人拍了拍,两人转头对视上,觉得莫名其妙。 第76章 木子曦皱眉:“干嘛?” 而此刻,两人再次感觉到自己的肩膀被人拍了拍。 浑身汗毛竖起,木子曦甚至觉得自己心跳停了一拍,两人不约而同的往身后看去,那里正是七窍流血的王彩妮! “啊啊啊!”木子曦叫起来,直接拉起萧浪往前狂奔出去,大喊救命。 前面的鬼影也朝他们袭来。 现在是前有鬼影,后有僵尸,木子曦脑袋空空,速念着一句咒语: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王彩妮发了狂,脚步已经不是正常人类,见这俩货想要逃走,直接飞了上来,硬生生要抓住这两只活物。 萧浪在最后关头扑倒了木子曦躲过一劫,他的身体将她包裹,再警觉地抬着头去观察王彩妮后续的动静。 鬼影也终于从林子里出来,那鬼影不是别人,正是陈朔。 萧浪心里骂了声国粹,他丫的出来的怎么都是熟人?! 好在王彩妮被陈朔吸引了注意力,两人看来不是一路的,直接干起来了! 眨眼间,陈朔掏出一张符纸,正对着王彩妮压了下去,王彩妮瞬间化为一道黑烟,烟消云散。 接着,宋竹和……任放也从林子里出来了。 所以,谁是真的人,谁是假的人?萧浪心里憋着劲,不敢松一点儿。 他身下的木子曦动了动:“不是,你别压那么紧,我都透不过气了……” 萧浪没理她,护她护得更紧了。 不远处的陈朔喊了声:“萧浪!你们没事吧?” “陈朔,真的是你?”萧浪见陈朔走得近了,心里有了几分真实感,他从地上起来,再把木子曦也拉了起来。 木子曦拍了拍身上的灰,看见走过来的陈朔和宋竹,还有他们身后的……任放! 她下意识就去拉萧浪的衣袖,整个人躲到了他身后:“怎么有人阴魂不散?” 任放被她的举动搞得如鲠在喉,一时僵在原地。 “木头,你没事吧?”宋竹走上来牵过木子曦的手,好好打量了一番,嗯,至少看着还挺正常的。 几人相认,木子曦直接就抱着宋竹撒娇。 萧浪略无语,道:“先让宋小姐想想,怎么出去?” 这里估计是那个清代的游魂编造的幻境,而根据刚才几人在墓碑上看到的字,宋竹了解到,当时陈村这里有一个母亲,曾亲手埋葬了年幼的儿子,然后自己死在了第二年的冬天,墓碑上写的是嘉庆三年腊月,墓主人叫婉兰。 婉兰的丈夫秋离应当是在她死后续了弦,能看出在嘉庆八年,他的第二任妻子也离世,墓碑立在不远处,接着,在嘉庆十年,第三任妻子离世,两年后,秋离自己离世。 秋离的墓碑上没有写“先考”的字样,说明墓碑并不是他的子女为他建立的,那很可能,秋离并没有子女。 事情的因大概率就是婉兰儿子的死,她念子成疾,魂魄割裂,而终年游荡此地。 这里整片区域是陈村的墓地所在,城中村那栋楼下面,恐怕就是秋离的家族墓地。 “得让婉兰解开心结。”宋竹道。 化解一个游魂的怨与执,这谈何容易,近在眼前的事,比如明西月的执宋竹就根本无法化解。 竹林晃动,好像是风,又好像是其他的什么在作祟。 宋竹提起精神,周边的竹子却是刷地一下一齐摆动,从里面冲出来的,正是罗鹤和李思佳。 他们两个像蜘蛛般迅速攀爬着,向五人进攻而来,宋竹顶在前面,用最后一张朱砂符镇住了李思佳,李思佳化为黑烟,罗鹤的眼睛则全都变成了黑色,好像被什么东西吃了变成了可怕的黑窟窿,冲着任放扑过去。 任放哪里见过这种场面,一个熟悉的面孔在他面前变得面目全非,尖锐如毒刺的手掌伸向他要夺他的命,他惨叫一声,使出浑身解数把这人不人鬼不鬼的玩意儿往右边一推,然后自己一股脑儿的跑走了。 木子曦在后面叫他,他头也不回。 而陈朔和萧浪这边只得和这个已经六亲不认变成蜘蛛的罗鹤斡旋着,宋竹掏出五雷牌,但很可惜,她仍然发动不了她的力量。 正在焦急中,宋竹感受到脖颈之间一丝冰凉的触感,有什么东西正在找机会偷袭她,她连忙往后退开,见眼前凭空聚集起一团黑气,黑气又逐渐化为人形,依稀可见一个女子的模样。 “婉兰?”她试探性地问。 黑气骤然愤怒,直接蹿成一个巴掌就要去扇宋竹,宋竹正想躲避,却又有另一股力量将那巴掌拍散。 宋竹先是一惊,而后定睛一看,那另一股力量实际上便是另一个游魂。 那游魂,给人的感觉无比熟悉,宋竹的心软了几分,好像回到了小时侯被调皮同学欺负的那个下午。 这就是当年为她出气的那个魂。 第42章 校园游06 她唱的那首是《枫木歌》…… 周边的情景不允许她做太多耽搁,陈朔和萧浪已经抵挡得十分辛苦。 她想,要是蚩尤刀在她手上,此刻也不至于这样被动。 但现在她没有蚩尤刀,就只能掏出桃木簪,做退无可退的一击。 她手持桃木簪,刺进罗鹤的皮肤,手上和心头的感觉骤变,那不是刺开皮肤的感觉,那是扯开积怨与记忆的感觉。 第77章 眼前充斥着回忆的碎片,碎片里是婉兰和她的儿子相处的回忆。从出生,到咿呀学语,到读书识字,到阴阳两隔的点点片段,婉兰的钻心之痛传递给宋竹,宋竹回想起自己的母亲,回想起自己出生时那早已经忘记在脑海深处的场景,她似乎看到了母亲苍白而温暖的笑脸,也甚至在脑海中看到了和“自己”和白清川恩爱的画面。 一个人是活不了那么多年的,人的肉体凡胎无法承受几世爱恨与生离死别的滋味,就算是魂,也会在这种滋味中被撕碎。 罗鹤首先在这种拉扯中消失,桃木簪变成一根漆黑的木炭,宋竹跌坐在地,心里像放了一块石头那样沉。 “婉兰,你怎么了?”那个游魂问。 这话让宋竹收回一点思绪,她看见面前的这个游魂变化模样,变成了一个温暖的母亲,就是她小时候见过的模样。 她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前辈。”她轻轻喊了一声,她感知到这其实是一缕伏矢魄。 伏矢魄转头来,道:“孩子,你怎么到现在还不会用术法?” “我……” 这时,婉兰的伏矢魄逐渐平静,幻化出一个女子的形态,是刚才回忆碎片里婉兰的模样。 “秋离……秋离回来了。”婉兰慌张地说:“他转世,重新回来了!如果是这样,我的诺诺是不是也回来了,他也转世得了新生吧?” 婉兰的戾气逐渐消散,魂的形态也越来越稳定,而后,竹林中传出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婉兰妈,彩霞妈,你们怎么了?” 宋竹寻声看去,那也是一缕魂,一缕不全的魂。 “我们才偷偷出去了一会,你婉兰妈就受不了了,你快看看。”那个叫做彩霞的伏矢魄抬起手,召唤小女孩过来。 看起来,小女孩不过是六七岁的年龄,透过这些虚无缥缈的光线,那张天真的脸孔让人沉静,不仅是婉兰,连宋竹也心情缓和了一些。 但她也心痛,为什么这样一个小孩子也会魂魄不全,她明显还没有到会心生执念无法消散的年纪,那就是说明,她这缕残魂留在世上,是他人所致。 “谁是秋离的转世?”彩霞问。 “他跑了,但我可以让他回来。几年前我错过了逮住他的机会,今天我不会再放过这次机会。”婉兰说。 因为小女孩的出现,婉兰已经平静不少,宋竹听言恍然大悟,婉兰口中这个秋离的转世,应当就是任放。 “你找他还有什么用呢?”她脱口而出:“他已经开启新的人生,过往的事情,已经与他无关。” 婉兰把游离的目光散落在宋竹几人身上,道:“对不起,今夜我受此人的影响,怨念作祟,回想起那些前尘往事魂力不定,把你们几个牵扯进来了,但小姑娘,你身上有常人没有的力量?” 说话间,远处一个惨叫声由远及近,众人定睛一看,正是任放在不自觉地往回跑,他双腿交替快速地往后迈出,一种电影倒放的感觉,而他在见到婉兰的那一瞬,终于晕了过去,估计是被吓的。 宋竹急道:“如你所言,秋离和诺诺都已经重新转世,你不要再执着于这个人了,他不是陈秋离,他的名字,叫任放!” 陈朔心中一紧,不禁联想到自己。 “我也不想执着于这个人。”婉兰坦然:“但他的魂是我的心魔,若是没有他,我本来也和阿桃和彩霞过得很好,因为他的出现,我才入了魔,不得已又回想起生前那些不堪入目的事情。” “我就想问问,他为什么可以那么无耻的度过一生,诺诺,他的亲儿子,分明是被他害死的,是他不舍得钱财,才不给诺诺医病。他后面娶得那些妻妾,也都是被他折磨死的,却要把一切推到我的头上,说我阴魂不散才克得他们家绝妻绝嗣,凭什么,他凭什么连一个死人都不放过?” “婉兰,你的诺诺一定投胎进了好人家,会有疼爱他的父母的。”彩霞安慰道。 那个叫阿桃的小姑娘也贴近婉兰:“婉兰妈,你不要不开心,阿桃唱首歌给你听。” “还有枫树干,还有枫树心,树干生妹榜,树心生妹留。”阿桃清脆的声音飘荡在竹林间。 婉兰心中不平,一个人死了若是重新投胎,他的前世就与今生毫无瓜葛,那些前世做的孽,害的人,做了的有恃无恐,死了的就是白死了,死是一种消亡,反而也是一种解脱和新生的开始。 但游魂们却永远记挂着这种不平,甚至于她想剖开这个人的心,把他的灵魂拉出来问一问,想要一个答案。 但又能如何,他已经是另一个人,他给不了答案。 这些年来,因为遇到了彩霞和阿桃,婉兰有了新的寄托,一个可以把她从生前记忆中剥离的新的寄托,是另一种母爱与相思的寄托,像现在,阿桃清甜的声音已经逐渐将她的内心抚平。 周边的场景骤变,竹林消失,自建房拔地而起,几人原来是位于z大对面的城中村里。 “阿桃乖。”婉兰抚了抚阿桃的头,转眼对着宋竹几人说道:“我不想这个男人再出现在这里。” 宋竹明白了,这里是婉兰和彩霞这两个失去孩子的母亲陪伴阿桃的地方。 第78章 彩霞走到宋竹身边:“孩子,你是知道我们为什么留在世上的。我们因为执念无法轮回,在几十年甚至几百上千年的岁月里执着于生前的记忆,我们也想寻找自己孩子的转世,为此锲而不舍,可那又能怎样,我们终究只是在这个幽暗不见天光的世界里坚守这种阴暗而已,但是我和婉兰幸运的是,遇到了阿桃。” “阿桃是个可怜的孩子,我们三个各取所需,这十年来过得还算不错,那些多年的执守,终于找到了新的依托,现在,我们只想和她平静地在这个幽暗世界里生活。”她继续说道。 宋竹愕然:“你们不想……重新轮回吗?” “我们魂魄不全,本就无法轮回了,而这样的生活,反倒有个定数,我们不会再分开。” “我……我可以帮你们寻找……”宋竹话没说完。 “那你帮帮阿桃吧,她的魂被清净山收走了。”婉兰说。 阿桃却说:“可我不想离开你们,我已经失去了爸爸妈妈,失去了生命,我不想再失去你们。要是我轮回,我会忘记你们的,要轮回,就得一起轮回。” “谁也不记得谁,那就谁都没有亏欠。” 包括宋竹在内,四个人沉默。阿桃天真的面孔说出刺痛他们内心的话,刚才罗鹤的身躯消失之际,他们或多或少都看到了自己前尘的痕迹,虽然虚幻,但又真实的痕迹。 世界上最大的亏欠便是,我还记得你,你却已经忘了我,我将记忆刻入骨髓,你却用新的生命填满没有我的一切。 婉兰抱住阿桃。 彩霞则说:“世界上有那么多人,少几个魂的投胎有什么关系,世界上有那么多魂,你又能解救几个?孩子,你将你的术用在该用的地方,每个人有他本身的天命。” 宋竹指着任放低语:“我可以让他不再出现在这里,但你们……” 要不是他们有朱砂符,岂不是已经被婉兰撕碎了? “等你的术法恢复了,你来给我们加一道封印,这样我们就不会再伤到其他人,怎么样?”彩霞提议。 宋竹看了看陈朔等人,点头答应。 那个叫阿桃的小女孩笑着朝宋竹道谢。 宋竹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多年以来,她本就没管过多少世间的闲事,正如彩霞所言,她管不过来,她既不是职责捉鬼的天师,也不是职责渡鬼的法师,她也只是一个人而已。 “小妹妹,你的魂是怎么回事,清净山为什么收你的魂?”宋竹对于这一点还是耿耿于怀。 阿桃摇摇头:“我不知道。” 婉兰则说:“十年前,据说是苗疆的天星山出过一个乱子,清净山为此曾出动来镇压世间的游魂。” 十年前,宋竹还记得,在端午节的时候柄叔被夺舍,一个劲儿地朝天星山磕头。但她并没听外婆说起过所谓的天星山大乱的事情,也从不知那时的清净山也参与了其中。 “阿桃也是苗族人?” “我不是。”她摇摇头。 “那你为什么会我们苗族古歌,就是你刚刚唱的那首。”宋竹当然知道,她唱的那首是《枫木歌》,是描述苗族起源神话的歌谣。 “那是我的一个邻居叔叔教我的,他喜欢和我讲苗族古歌里面的故事。” 陈朔的思绪被突然打通,问道:“你的邻居是不是叫侯贵谦?” 阿桃有些惊讶,她点点头。 第43章 山西行01 你前世的老婆要找你算账 事情告一段落,婉兰和彩霞带着阿桃回去了。 陈朔将任放靠在墙角,犹豫要不要打个120把他弄到医院去。 萧浪觉得不用那么麻烦,直接朝他左右脸“拍”了两下,任放果然瞬间清醒。 他看见面前的四个人,又看了看周边的景色,惊慌问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你前世的老婆要找你算账,好不容易在我们的劝说下才放过了你。”萧浪说。 “这……”任放一脸懵,他转而向木子曦和宋竹求助:“小曦,宋竹,是这样吗?” 木子曦点点头,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任放,你还是不要再出现在这里了,离这里越远越好,少给自己惹麻烦。今天就是你冒然出现在这里,才引起恶果,差点让我们都命丧于此。” “可……小曦……”任放话到嘴边,看见萧浪不好惹的样子,又把话咽进肚子里。 “学长,我们是斗不过鬼的,只能躲远点不是吗?”宋竹说,她脸上淡然的镇定感好像超然世外的高人,似乎堵住了任放任何疑问与不甘的空间。 任放垂头丧气地走了。 剩下的四个人心情也算不上好,萧浪带着大家回到马路边,发现自己的车已经被贴上了罚单。 冰冷的罚单反而让他有了些真实的感觉,他把罚单塞进口袋里,然后坐上车带几人回酒店。 …… 木子曦很累,她从没这么累过,脑子里被塞了太多东西,她感觉自己的颅内交通已经严重拥堵了。 她躺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还好吗?”宋竹问。 “阿竹,人真的有前世?”木子曦问,可不等宋竹回答,她又接着说:“我的前世与天星山有什么关联?而且轮回的时间是多少年,为什么我看到的场景好像离现在很久很久,好像还在一个蛮荒的年代?” 第79章 轮回的时间,宋竹也不知道是多久,魂入了轮回,一定都是天数。 “我好像见到那个梦里追我的男人了。”木子曦说:“我以前没见过他的样子,但刚才他的样子在我脑海里闪过,我觉得就是他!” “为什么?” “因为,我刚才莫名的心悸了一下,我对他有特殊的感觉,但现在,这种感觉又消失了。”木子曦说:“我觉得我与他前世或许是恋人。” 不知怎么的,她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萧浪。 想起萧浪在虚数空间停车场抱着她的时候,想起萧浪家里的晚宴,想起竹林里他曾尽了力的要保护自己。 萧浪真的是个危险的男人,从各个方面来讲。 “睡吧。”宋竹说:“你会有很好的人生。” “那你呢,阿竹,你身上的蛊?” “我会解决的。” 木子曦没有继续问,她不知道宋竹是不是只是为了让她心安才这么说,但她没有继续问的底气。 她看着宋竹的背影,突然觉得无比的孤寂。 她用了很长时间才睡着。 …… 已经差不多是凌晨1点了,木子曦的呼吸平稳,宋竹却还是心烦意乱,有些话她安慰木子曦可以,但安慰自己却不行。 十年前天星山发生的事情,她为什么不知道?最近的一切遭遇与清净山或多或少的关联是为什么?李若的魂为什么会在锁魂玉中,陈朔身上的玉又是不是还有什么秘密? 为什么,她遇到的所有人都与天星山有关? 她内心觉得关于这件事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这阴谋或许存在了几百上千年,然后在每一个可能的机会里萌芽,那这次,这棵萌出来的芽是否终将开花结果呢? 她并不想死,她不想身体被剥夺,也不想其他人陷入危险。 她想起了陈朔。 她起了身,走到行政酒廊,点了一杯长岛冰茶。 行政酒廊现在只有零星的几个客人,在那里,她看到了陈朔和侯贵谦,他们俩也同时看到了她。侯贵谦的脸色很难看,他一言不发的走了,剩下陈朔朝她招手。 “怎么了?”她走过去,怕侯贵谦为难陈朔。 陈朔温和地笑了笑:“没事,就是把阿桃的事情告诉侯老师,他这么多年的执着,也当知道阿桃的现状。而且,他要真是有心,应该去搞清楚清净山当年做了什么,而不是武断的觉得所有法术都是毒瘤,更不该把怒气发到你身上。” “这种人很固执,你改变不了他的。”对于陈朔的上心,宋竹其实有点感动,但她还是那种想法,不想陈朔的生活被这种事情打乱。 陈朔叫人把酒续上,是纯威士忌,与宋竹碰了一杯,他其实并不在意自己能不能改变侯贵谦,因为就算是在现代这个规则既定的世界里,他也已经掌握了让侯贵谦分身乏术的办法,他只是说:“但事情总是有转机的,你看婉兰延续百年的执着,最终还是出现了让她放下的人。” 宋竹沉默,长岛冰茶的味道比她想象中要刺喉,她双手握住酒杯,一时说不出话,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陈朔。 “我是说,明西月也是。”陈朔继续。 宋竹抬头看他,眼前的男人泰然自若,目光温柔,在都市这种光怪陆离的世界中有着别具一格的魅力,她一时都想不通,这样的人怎么会在武陵县与她相遇。 要不是命运捉弄,他们这辈子本都不会有机会相遇。 可与她不同,陈朔的感觉完全相反,他感激这种命运,让他所谓的纨绔生活多了一缕光亮,在规行矩步之间,多了许多天马行空的意外。 “只要化解明西月的执念,她会为你解蛊。”陈朔说。 可宋竹心想,明西月的执念是你,这要如何化解? 她既不想推陈朔去死,也不想陈朔爱上明西月,是她既要又要,要得太多了。 “事情或多或少又都和清净山有关,我想我们应该去弄弄清楚。”陈朔又说:“你看,我这块玉我妈说是道士给的,但后来你们说这叫锁魂玉,悟尘那里有块一样的是出自清净山,那给我这块玉的道士,包括锁着李若幽精魂的玉,是不是也都是出自清净山?悟尘到底又是为什么主动找上萧浪?” “这事我也和萧浪商量过了,我们要去清净山一趟。萧浪刚才在竹林中似乎看到了他的前世,你知道吗,不像明西月和白清川,他的前世好像是一个‘野人’。”陈朔的语气变得有几分戏谑。 “什么意思?”宋竹说完,咳了两下。 “他看见自己在天星山脚卖苦力,挑山工那种。” 宋竹想,既然是苗族先人获得蚩尤神力的地方,天星山应当备受先人的推崇,山的深处,或许设有祭坛,当年的族群,应当有人就是建造祭坛的工匠。 联想回木子曦说得话,她和萧浪莫非看到的都是数千年前的景象? “我也去。”她说。 “知道你会去,本来准备明天一早跟你说的,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陈朔说完,拿起她的酒杯一饮而尽:“这酒店味道烈,喝不惯也正常。” “你……” 第80章 “睡得着吗,还要继续喝吗?”陈朔问。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有些致命的诱惑,宋竹突然来了兴致:“喝,喝一晚上你陪吗?” “陪,多久都陪。”陈朔靠近了她一些:“该我给你讲讲我的大学故事了。但酒廊两点会休息,介不介意去楼上喝?” 两人坐在了33层客房的大落地窗前。 到了现在这个时间,外面的霓虹灯已经基本熄灭了,如蚂蚁般的路灯在脚下闪烁,连带着为数不多的车灯,形成一条飘忽不定的灯带。 但夜空中笼罩着一种不健康的橙色,写字楼也零星的亮着灯光,那里面是开ot的加班狗。 他们一开始在聊各自的大学生活,接着聊起任放和木子曦的事,宋竹不好说太多,两个人索性又聊回自己,宋竹说要给陈朔做的油茶还欠着,回武陵县她即刻安排,陈朔说原本给宋竹买了个礼物,一直还没机会送。 宋竹便追问买的是什么,她的脸红扑扑的,像一颗刚刚成熟的苹果,整个人似乎还散发着苹果的清甜,陈朔靠在窗边,看着她笑,他说:“是一套神奇宝贝组件,我不知道你最喜欢哪个神奇宝贝。” 宋竹便撅嘴:“其实我最喜欢龙猫!” 陈朔笑得更开心,他轻轻声说了句:“阿竹,我好喜欢你啊。” 要是没有那些前尘往事多好,他一定会大胆的表白,然后沉沦在现实的甜蜜生活中。 宋竹瞥过头,眨着眼:“你说最喜欢什么?” “龙猫,我也最喜欢龙猫。” 宋竹便举杯与他碰杯,喃喃说着些她并不知道意味着什么的话。 早上,宋竹没有去论坛听课,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躺在床上,昨夜喝酒的瓶子和杯子散落在窗边,陈朔不见踪影。 她拿出手机,里面有木子曦的一堆电话和留言轰炸,然后在微信对话框的最上方,有一个新的群聊,是她,陈朔还有木子曦和萧浪四个人组成的,她是被陈朔拉进去的,但群里只留着木子曦发的一句消息:已老实。 她老实做什么。 宋竹打电话给了木子曦,木子曦很快接通:“我说阿竹,你昨天跟陈朔喝了一晚上酒啊,你们没干点什么吧,他要是趁着酒劲干了什么,我真的不会放过他的……” 宋竹见她越说越离谱,连忙打断:“我就是跟你报个平安,我看你一直找我。” “算你有良心,你可真行,把我哄睡了自己跑出去,还有那个清净山,你居然背着我跟他们两个商量好了,这么大的事你居然没有先跟我说。” “什么事?” “后天出发去清净山啊,就因为这出,我现在被任命成了萧浪的私人秘书,你说这像话吗!” 第44章 山西行02 我要辞职了。 “后天就出发了?” “是啊,萧浪的命令,说你们都知道,安排我订票订酒店,啥都要我干。” 要不是张扬找木子曦有其他的工作安排,宋竹还一时挂不断这个电话。 她依稀记得,昨天陈朔说,让她只需要管理自己的身体和法术修炼,剩下的行程安排,他们自然会搞定。 所以这就是他们搞定的方式? 宋竹觉得自己清醒不少,不仅清醒,还很饿,好像法术也恢复了一些,整个人精气神都上来了,看来昨晚喝得酒不错,没什么副作用,还活血化瘀。 不久,陈朔在群里组局,说要详细制定出行计划。 萧浪艾特了木子曦跟进。 宋竹无奈地笑了笑,她可以想象木子曦的表情,她约木子曦简单吃了个午饭,下午则照常参加了论坛沙龙。 今天侯贵谦没有来,沙龙结束的时候,宋竹见到了陈朔,朝他打了个招呼。 时间很快到了出发的前一夜,张希准备离开酒店,李若的魂附身在她的猫身上,朝她做了最后的道别,然后回到了宋竹的玉中。 宋竹听见李若说了句:“你们这个世界真好,我要是真能轮回,希望可以轮回到这样的世界中。” 宋竹心想,一定可以。 …… 清净山这个名字是清净山弟子对其的称呼,在中国地图上是找不到的,而自武陵县一别,悟尘回山清修,不知要闭关多久,闭关期间,清净山的弟子一概不得与外界联系,所以现在四人要想去到这个所谓的清净山,还得自己碰碰运气。 “这个门派一定有猫腻。”木子曦认真地说:“搞得自己这么神秘,非奸即盗。” 按萧浪之前和悟尘打交道了解到的讯息,悟尘是来自山西的吕梁市。木子曦根据这个消息去查,知道吕梁这个地方位于山西西部的吕梁山脉上,这道山脉以西是黄土高原,水土流失严重,山脉以东黄土断续分布,是自然地理的分水岭。 吕梁山脉一系有众多旅游景点,最出名的当是碛口古镇景区和被誉为三晋第一名山的北武当山,木子曦为此找了许多资料,因为北武当山是道教圣地,道教是中国本土宗教,与天星山的梅山教同根同源,她提议先到此处打听消息,再确定后续的行程安排。 萧浪听了她的汇报,没说什么,只让她把具体的时间安排发出来一份。 第81章 出发这天风和日丽,飞机准时起飞,几个小时后,飞机落地了太原的机场。 可萧浪全程脸色不好,要说为什么,那大概是因为木子曦订了经济舱机票。 下了飞机后,一个名叫蔡云的女性打电话给了木子曦,给她全面通报了老板的喜好。木子曦咬牙听着,心想这伺候人的活谁爱干谁干,回去后她就辞职,这趟,当做是为了宋竹坚持的。 她也联系好了太原当地的租车点,但她没找司机,好在陈朔帮她解了围,主动承担了司机的工作。 四个人从太原出发,正式前往北武当山。 看着窗外的层峦叠嶂,谁也说不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萧浪问:“宋小姐,有没有什么宝物,比如乾坤镜这种,可以看出我们前世做过些什么事之类的?” 宋竹摇摇头:“这些都是天机,不会让我们通过外界力量获取。” 萧浪便不再说话,路途上他接了几个电话,有些是其他事,但有些宋竹听出来是天星山探险计划的推进安排。 陈朔心情不错,介绍起吕梁山脉,也介绍起山西的其他景观,其中就包括位于山西北部也是吕梁山脉尽头的雁门关,昭君从这里出塞,杨家将在这里驰骋沙场,被誉为中华第一关。 木子曦抢着说:“我知道,天下九塞,雁门为首嘛。” 几人顺利的到达了木子曦订的民宿,这民宿位于北武当山景区外面不远,朴实无华,但外观还是尽量用了些色彩搭配,显得有点古色古香的味道。 木子曦看萧浪黑脸的样子不太舒服,故意说道:“萧总,这里只有这样的条件,比不上您家的m酒店。” 萧浪哼笑了一声,坐在大堂里等着吃晚饭。 民宿的生意还不错,这个时间段有不少人到达这里,主要都是些年轻人,也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家。 年轻人喜欢探索,老人家呢,可能是虔诚的道教徒。 “明天什么安排?”萧浪问。 木子曦回道:“明天我们就正式上山,山上有个道观,道观里面有斋饭,回头我们去吃个饭,找里面的道士聊聊清净山的事。” “你想聊人家就陪你聊,山上一天接待这么多游客,要是这么面面俱到,那里面的道士们不都得累趴下?” “那怎么办?大不了多去几次呗,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人家刘备请诸葛亮都三顾茅庐呢!” “所以幸亏我早有准备,都交给你安排,不知道浪费多少时间精力。”萧浪说着拿出手机,命令道:“记住这个号码,跟他约明天我们上山的渠道、时间和见面的地点。” 木子曦愣愣地掏出手机,记下了萧浪说的号码和名字,她大概明白了,这个人是萧浪早就联系好的“内部人士”,可以专门接待他们。 所以有的时候,老板做事比员工做事方便多了,这种事,她一个小喽啰怎么可能收到消息拿到联系方式,本来不就该老板直接来嘛,事情三下五除二不就解决了? 陈朔和宋竹看他们两个赌气的样子有些好笑,还是陈朔当了回和事佬:“下班了啊,这里没有领导下属,大家都是朋友,朋友。” “一会吃完,我们都去山脚溜溜弯儿。”宋竹也说。 说是这样说,最终去遛弯儿的也就是宋竹和陈朔,萧浪和木子曦留在了民宿,机车劳顿疲惫不堪,尤其是木子曦就不想看见萧浪那张脸。 这个人也真是奇怪,明明有时候不讨厌的,有时候又像是故意给人添堵一样的。 木子曦去到了民宿楼顶的观景台上,这里可以仰望星空,也有个露天的吧台,可以点一些酒水饮料。 “美女,我可以坐你旁边吗?”一个年轻男人走到木子曦面前。 木子曦抬头,见到的是一个穿着休闲工装烫着头的小伙子,发尾染了些色,整个人显得有些非主流。 “可是可以,不过等会儿我男朋友来了,你就得让开咯。”她随口就说。 “哦?”他坐下:“和男朋友来的啊,怎么会选这里,不应该去海边吗?” “谁说的,我们都喜欢爬山,你呢,一个人来的?” “不是,我们是一个驴友社团,今年的计划就是在吕梁山脉这里游玩,来这里之前,我们还去了关帝山。”男人说。 “哦,那你们有没有听说过清净山,我听说,那上面有会术法的道士。” “哈哈哈……”男人笑起来:“你一个社会主义大好青年,居然还信这些?” 木子曦沉着脸:“你就说有没有听说过就可以了。” 男人思考了一下,说:“我给你看看我手机里的照片,你看看哪处像?” 他掏出手机,把相册点开让木子曦看,这些照片几乎都是风景照,偶尔身边的男人还有他的友人会出镜。不得不说,照片拍得挺好看,风景和构图都很好,但要让她认,她也认不出啊。 她想着明天要去问北武当山的道士,不如把这些图片的位置地点都记着,明天问起来也好有个目标。 两人加了微信,这个男人的名字叫李文华。 正聊得兴起,面前来了另一个人,是萧浪。 他严肃着面孔,问:“你在这干什么?” 李文华识趣地起身:“哟,男朋友真来了?行吧,美女,回头联系。” 第82章 木子曦朝他招手告别,拉着萧浪坐下来:“你看,我得了好多山川的位置和照片,明天可以好好问问你那位朱先生,一定问出个结果。” 萧浪微怔,他没想到木子曦是为了探听消息。他语气温柔了一些,说:“你一个女人独自坐在这里,小心被人盯上。” “我知道,不劳您费心。” “早点回去休息吧,今天你也累了。”萧浪继续说。 “那萧总呢?”木子曦问:“萧总真的好奇自己的前世吗,一定要知道结果吗?” 萧浪点点头:“现在是前世那些画面干扰到了我正常的生活,我当然要弄清楚。” “说起来,我们前世可能认识勒。” 萧浪看着她,他并没有在脑海中有过木子曦的印象:“或许是,但和陈朔和宋小姐不同,他俩前世就是情侣。” “是吗?我竟然不知道。”木子曦很吃惊,这个宋竹,这种关键信息都不告诉她,真是有点可恶,看等她回来怎么收拾她。 “陈朔说的,我可不保真,他对宋小姐那点心思,谁都看得出,瞎编也正常。” 木子曦回房间了,离开天台时,她见到萧浪仍然坐在那里一个人望着天空发呆,她突然觉得,萧浪这个人很孤独。 宋竹还没有回来,房间里的灯则好像是坏了,时明时灭的,外头的树木被山风吹得呼呼响,声音从窗户缝里惯进来,有些吓人,木子曦继而发现,阳台上窗关不紧,她一时有点紧张。 一来当然是怕坏人,二来,则是怕那些游魂野鬼,怕自己一个人被拖到什么不自知的幻境里。 她拨通了萧浪的电话:“萧总,能请你来一下我的房间吗?” 萧浪很快就来了,他一进门就问木子曦怎么了。 木子曦把情况简单说明了下,正巧灯光又熄灭,她就立刻抓紧了萧浪的手臂。 萧浪也拉着她,安慰说没事,然后打电话去了前台,让服务员帮忙查看一下电路,或者重新调配一下房间。 木子曦突然想到此前若干次与萧浪的历险经历,每次她都是和萧浪在一起,所以对现在的她而言,对萧浪的依赖似乎有点形成惯性,她也变得越来越疑神疑鬼,可疑的到底是什么她自己也不确定。 萧浪把手机的电筒打开,和她坐在原地等。 “萧总,这趟之后,我要辞职了,跟你报备一下。”木子曦说。 第45章 山西行03 清净山不是山,却处处山都…… 萧浪有些吃惊,他愣了一下,说道:“辞职也不错,你不适合在我这里干。” 木子曦语塞,不想说话。 “你是不是特别不喜欢我这种老板?”萧浪问。 灯光又亮起,木子曦抬眼对上萧浪,她想,这个人要是笑一笑一定能迷倒很多人,可偏偏平时让人很难接近,自大又妄为,不可一世,但此刻,他好像又是真的有点不开心。 她说:“平心而论,其实你当领导也没什么的,至少团队能出业绩。不过我确实建议你平时生活中温和一点,这样至少对你找女朋友没有坏处。” 灯光熄灭,木子曦真是快要受够这个破灯了。 她想,如今宋竹已经加入了天星山计划,自己留不留确实无足轻重。 萧浪手上的力重了几分,这让木子曦意识到她和萧浪还牵着手。 “还有,我其实挺感谢你保护过我。”木子曦说着,挣脱了萧浪的手。 “你是第一个与我共过生死的人。”萧浪说:“这样说或许有些矫情,但事实就是如此,从在武陵开始,就是你带我入了局。木子曦,我祝你幸福,以前领导,或者,朋友的身份。” 灯光亮起,木子曦看见近在咫尺的萧浪,心跳加速。 他的桃花眼逐渐有了笑意,伸出手将木子曦一缕散落的长发挽到耳后,他甚至不觉得这个动作充满暧昧。 灯光熄灭,木子曦终于暴躁起来:“这破灯还能不能好了?!”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情绪这样激动,就好像这种激动的情绪可以隐藏她内心的另一种躁动。 接着,房间门口传出来门锁转动的声音,木子曦下意识就去抓萧浪,萧浪也一把将她拉在自己身后。 手机的灯光在黑暗中交错,来人是宋竹和陈朔。 灯光亮起,四人互相对视。 “祖宗们,终于回来了?”萧浪打破沉默,率先发言。 木子曦有点心虚,她立刻松开萧浪的手,站起身解释:“这间房的灯时明时暗,坏掉了。” 酒店的服务员也在这时上楼,带着几人去了另一间房。 陈朔和宋竹无心八卦萧浪和木子曦的事,他们俩刚刚在山脚散步的时候,陈朔脖子上的蓝色锁魂玉起了点反应,发出了蓝色的光芒。 为此宋竹找过了周边的林子,但没发现什么可疑的游魂。宋竹原本怀疑陈朔那块玉里面也锁着某个人的魂魄,那魂魄到这里故地重游才发出了光芒,可这魂无论如何没有离开玉来现身,所以她也不能确定。 一番周折,两人只能回来。 为防突变,宋竹给了几人每人一张护身符,护身符由朱砂符制成,里面再加了些香灰,主要就是辟邪之用。 第83章 好在一夜安眠,并没有什么怪事发生。 第二天,阳光明媚,北武当山上湛蓝的天空飘着几片薄薄的云,蓝天白云与青山相辉映,十分养眼。吃早饭时,木子曦又遇到了李文华,他和他的同伴一起,拿着登山设备,已经整装待发。 两人打了个招呼,李文华也知道木子曦一行总共有四个人。 那个叫朱时方的内部人士为他们提供了索道优先票,很快几个人就坐上了缆车,行进于崇山峻岭,悬崖绝壁之间,木子曦忙着拍照,陈朔则介绍起北武当山的人文特征来。 朱时方已经在山顶安排好了茶室等着他们几人,他其实不是道士,是旅行社的工作人员,长得偏胖,但是白胖的那种,并没有多少油腻感,四十岁出头,笑起来一双眼睛眯成一条缝,显得憨厚,头发在头顶上扎成一个小小的冲天辫,有些另类。 据他所言,他是觉得自己颇有道缘,跟公司申请了停薪留职,索性住到山里面来了,偶尔有些贵客想来道观参观些什么不对公众开放的东西的时候,他就牵个线搭个桥什么的。 说起清净山,他确实有所耳闻:“那是一个门派,与北武当山这里修道的道友不同,他们那里修的是法术。法术这个词你们或许觉得是只出现在话本里的东西,但实际上,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这世间万物啊,都有他们的运行规律,找出并运用这种规律,就可以称为法术了。” 陈朔说:“倒不用说得这么悬乎,您直接告诉我们,他们在哪?” “清净山不是山,却处处山都是清净山。” 木子曦听言差点把口里的茶水喷出来,她心想,这个老朱说话故弄玄虚的风格,和悟尘那家伙有八分像,莫不是,眼前这人就是出自清净山? 宋竹说道:“既然是修法术,总得有个据点吧?” “或许有,或许没有,这我可说不上来,或许这北武当的道观里,就有清净山的弟子,可那又如何,大家毕竟是同宗,借自然宝地同修,又有何不可?” 木子曦冷笑一声,抬眼去看萧浪,那眼神就是在说:看看你都找的什么人? 萧浪没说话,陈朔想到之前侯贵谦曾提到的清净山的起源,问道:“清净山是苗族的先人开创?” “这事我有所耳闻。苗民在古代往往被中原氏族所躯赶,而之所以被驱赶,其实是因为这些氏族畏惧他们的能力,而既然有人畏惧,便也有人渴望,所以,这些渴望得到苗民力量的人便与部分苗民一起,开创了清净山,一代代将法术传续下去。” “他们做过什么?”宋竹紧接着问。 她明白这种力量的可怕,回想起明西月说过的话和侯贵谦的怨恨,她确实怀疑过当年有先辈与外勾结。 “那我就不知道了,做过的事若不是什么好事,想必也不会流传下来吧。” 关键时刻就一问三不知,木子曦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装傻,但她还是把手机里的照片翻了出来,拿给朱时方认。 朱时方接连摇头,但萧浪却注意到他脸上表情有一瞬间的变化。 那种变化出现在他看见李文华和他友人的那一瞬,直觉告诉萧浪,他和这两个人认识。 “你们认识?”他直接问。 “啊?”朱时方说:“不认识。” “这些山都是哪些地方?”萧浪追问。 “你看看啊,这些都是挺有名的地方,这张,关帝山,是关帝山北峰拍出来的,这里,芦芽山,芦芽山和关帝山树林繁茂,再看这张,龙门山,两山对峙,山势险峻,谷中夹山石凸起形似龙首,由此得名。” “你们问我这些地方是不是清净山,我可不知道。”他补充。 不多时,朱时方带着几人去食堂,是道观里头专门的食堂,不对游客开放的,菜品的味道不错,关键是原生态纯有机食品,吃得出的新鲜。 但也有个坏处,朱时方全程陪着,萧浪想去找其他人打听消息的计划直接被破坏,他怀疑,朱时方就是故意的。 他与陈朔对视了一眼,依两人长久以来的默契,陈朔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朱时方说话三分真七分假,那事情就要从假的这方面查起,最假的事情,就是他和李文华的关系。 陈朔说:“一会儿我和阿竹到处看看,你们慢慢聊。” 朱时方就说:“我带你们去?” “不了,你和萧总聊吧,他还有好多想知道的清净山的事呢,他不是要去天星山探险吗,这些事他都有兴趣。” 朱时方听言看了看萧浪,他从公司那儿听过这位萧总的作风,但让他意想不到,这位萧总竟然打算去天星山探险。 “我们嘛,就走走看看,不劳你费心。”陈朔接着说。 “那我呢?”木子曦问。 萧浪皱了皱眉:“你和他们一块儿去。” “哦。” …… 三人从道观出来,陈朔领路去了一处观景台。 到了地方他就问:“木小姐,你那位登山的朋友现在到哪儿了?” 木子曦一时被问得云里雾里,陈朔便解释了几句,说明了情况。 第84章 木子曦嘀咕,不知道朱时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为什么要隐瞒和李文华的关系? 他们几个是坐缆车上山的,李文华两人则是徒步,按时间推算,他们几个在山上喝了茶吃过饭,李文华应当也到了这道观这里。 她点开李文华的朋友圈,最近一条状态来自一个小时之前,是半山腰的照片,看起来他们没走寻常路,走的都是朴实的山道。 “我们就在南岩宫前面那处空地上等等?”陈朔指了指前方的大殿提议。 三人便走了过去,宋竹看见旁边有个小道士在打扫卫生,索性过去想打听打听清净山的事情,可小师傅只皱眉摇头,表示自己没听过这个名字。 这也并不奇怪,要不是同道中人,谁会听过这样一个隐秘门派的名字,所以,那个朱时方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样子,就一定有猫腻。 “那萧浪会不会有危险,不如叫他出来,省得那个老朱有什么同伙,要对他不利。”木子曦道。 “放心,我一直和他保持联系。”陈朔指了指手机:“朱时方正和他打听天星山的事,一时半会不会为难他。” 宋竹也有些担忧:“但我们就这样干等着,谁知道李文华他们会不会到这个地方来?” “干脆主动出击。”木子曦发出视频邀请,对方正是李文华。 很快,李文华接通了视频:“木小姐,有事么?” 他看样子正站在一片树林里,树林的坡度很陡,一不小心很容易摔落山底,很不安全,一同的友人在他身后,朝手机镜头的方向看了看,不甚在意。 木子曦看着却有点心慌:“你方便通话吗?” 第46章 山西行04 宋竹知道事出反常 “方便。”说完,他特意举着手机四周扫了一圈:“这里的风景比你们那儿好吧?” “好好好……”木子曦忙问:“那你还来南岩宫吗?” “哈哈,我这就是南岩宫后面的山上,你找我有事?” 木子曦转眼看了看宋竹的眼神,回道:“对啊,想向你们请教附近的山怎么玩。” “那你来南岩宫后面,一会我们那里见。”李文华说。 轻松搞定,木子曦带着宋竹和陈朔往道观后面走。路过大殿时,宋竹看见有一群道士在殿里诵经拜忏,模样颇为虔诚。 而此时,陈朔脖子上挂着的锁魂玉再次发出了光芒,这让宋竹确信,锁魂玉中确实含有一道魂,这道魂对于道士的诵念产生了反应。 这光芒越来越亮,甚至引起了其他游客的驻足。 宋竹隐约听到了一阵呼声,好像是在说将军……将军…… 陈朔宛如丈二和尚,不知胸前的玉于他究竟有什么渊源。 他们快走了几步,出了道观后门来到山路旁,等着李文华从下面上来。 锁魂玉的光芒终于逐渐黯淡下去,无事发生,宋竹松了一口气,陈朔便问:“这地方不会就是清净山吧,难道当年就是这里的道士给了我妈这块玉?我怀疑他们在搞什么阴谋。” 宋竹也有此怀疑,让陈朔带着别人的魂,而且居然可以分裂天星山的结界,当年那个道士明显是居心叵测。 陈朔说着就要把脖子上的玉扔了。 “等等……” 宋竹话还没说完,山崖下传来了一阵呼声:“木小姐,木小姐……” 这声音听着应当是李文华的。 木子曦探头往下面一看,回应道:“李文华,李文华,我们在这里。” 她什么人都没看到,只看到郁郁葱葱的树林。 宋竹也走到前头去看,树林排布在山崖上,像一个个驻守的士兵,虽然每一个都势单力薄,但集合成树林,有种异样的力量,这力量不禁让宋竹有一点眩晕,她似乎看到了山脚下的城镇,但不知是不是山崖坡度很大的原因,树木生长的方向和城镇出现的方向有种极不协调的感觉。 宋竹反应过来的时候,陈朔正抓着她的手臂,他胸口的玉继续在发光。 “阿竹,这里有古怪,木小姐已经下山了!”陈朔着急地说,他脸色有些白,额间渗出微微汗珠,手指着木子曦的方向,透过树林,宋竹还能看见她的背影。 “木头。”宋竹也喊了一声,急忙追了上去。 她知道自己有些大意了。 刚才几人应当是中了什么幻术,在此期间,陈朔身上的锁魂玉将他唤醒,他又再唤醒宋竹,但时间来不及,木子曦已经下了山,以至于现在两人只能被动去追。 陈朔胸口的玉一直发着光,时明时暗。 说来也怪,这里的山崖明明看起来很陡峭,走起来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宋竹不禁怀疑,他们已经走入了另一方领地。 木子曦走得很快,可以说是健步如飞,宋竹也加快了脚步,好像她一不留神,木子曦就会消失在这里。 但她脑中突然灵光一现,手中掏出一张破除符,一声“破”的令下,符咒飞出,直接追上了前方木子曦的背影,却见那背影在触碰到符咒的一瞬间消失无踪,化为一缕青烟直接消散。 “被摆了一道。”她说:“前面那个不是木子曦。” 第85章 她扫视一周,发现自己与陈朔正处于一片密林之中,抬头不见天日。 “又是什么幻境?”陈朔问。 宋竹不语,这里确实不是真实世界,可这幻境是谁编织的?目的是什么?木子曦又去了哪里? 天色越来越暗,她丝毫不敢怠慢,陈朔也不再言语,万籁俱寂之下,宋竹觉得自己甚至能听到树叶之间似有若无的沙沙声,这不是因为她听力好,而是这些沙沙声都是由某种力量催动而成。 她拿出一根蜡烛点燃,烛光却不是暖黄色,而是一种有些幽艳的蓝色。 她将香灰围着蜡烛洒了一圈,再双手结印,默念追魂咒,希望能找到木子曦的踪迹。 蜡烛的形状变为莲花,五片花瓣中,有一片更加长些。 按照花瓣的指引,她带着陈朔往前走去,树林中的沙沙声更紧密,像一种驱赶与警告,要让宋竹赶紧撤离这个地方。 宋竹怕突然出现状况,抓紧了陈朔的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轻轻反扣住宋竹。 正如宋竹之前的预感一样,这密林里的树木似乎一瞬间活了过来,好像变成了万千士兵,树枝化为金戈长矛,突然间就向二人袭来。 没有一点预兆,两人腹背受敌,宋竹一只手抓着陈朔,另一只手将打鬼鞭抽出,她直接一鞭挥出,几支往前探头的树枝即刻往后退了几步。 可他们二人既身在树林之中,本就毫无优势,这厢的树枝退开,那边的树枝直接缠起陈朔,将他往后拖走。 宋竹抓不住他,只能焦急地在后面追,她追也追不上,其他树枝截断她的去路,挡在了她和陈朔之间。 在树枝纠缠的空隙之中,宋竹看着陈朔远去。 她觉得奇怪,陈朔身上有她的护身符,按道理不会这样毫无反应,至少都可以护他一程将缠在他身上的树枝烧尽,为何什么事情都不发生? “陈朔!”她急得大喊一声,并咬破手指,将血染在打鬼鞭上,尽力挥出。 那些已经分不出是树枝还是树藤还是什么鬼手的东西一瞬间退散开去,却又非常迅速地再次闭合。 宋竹终于明白,这幻境不是由游魂所织,而是由同样的修道之人所织,否则,游魂不会不怕她的护身符和打鬼鞭。 她掏出几张黄纸符咒在空中散开,再以血书咒,挥向空中,树林中便终于多了几分清明,这份清明将挡在她身前的树枝驱散,她快速往陈朔的方向跑去。 宋竹之前所学都是治魂治鬼之法,这些法术向来不会对正常人类起什么作用,但今日遇见的这个修道之人,不知是哪里习得的邪术,竟然能困住他们三个。 宋竹想到了一种可能…… 符咒的作用再度消失,四周的树枝再次席卷而来,将宋竹完全包裹。 陈朔仍然被树枝拖着走,眼看着宋竹再次被困,他心急如焚,只恨不能挣脱身上的束缚,过去解救宋竹,他意识到,一个普通男人在这种环境下是多么没用。 “阿竹!” 他胸前的锁魂玉突然变得异常明亮,接着他的四肢和躯体里似乎有种突然涌入的力量,他用双手抓住束缚着他的树枝,用尽力气往外撕扯。 令人不可思议的是,在他使出了浑身解数之后,树枝居然真的被他扯断了,断裂处飘出一股青烟,断裂的树枝也直接消失。 他分不清是这树枝是真断了还是只是一种障眼法,胸腔和四肢有一种刺痛,仿佛是骨头也断了,但他还是能站起来,他跑向前方,喊:“阿竹!” 宋竹这边正好放出符咒将树枝劈开,她跳出包围圈就看见陈朔正向她的方向跑来,一方面当然是又惊又喜,另一方面看见陈朔胸口异常发光的玉,心情又骤然紧张。 树枝再度向两人袭来,宋竹挥出一记打鬼鞭,陈朔也鬼使神差地踢出了一记无影腿,这无影腿的架势让他自己都惊呆了。 宋竹知道事出反常,她握住陈朔的手,发现刚刚温热的手掌此刻已经完全冰冷,心里更是着急。 但陈朔反而心情极好:“我居然这么厉害了。” 诚然,多了陈朔的配合,宋竹的防守也不那么吃力,但一直防守也不是办法,关键还是得脱离这片诡异的树林。 她想要重新点燃蜡烛指引出路,可难缠的树枝不让她有这种机会,好在她方才以血书写的符咒终于起了作用,天边飘荡着这道红色符咒的影子,那里应当就是树林的出口。 “往那边去!”宋竹喊。 陈朔意会,两人一同去追那道影子,可树林又再度昏暗下来,树枝袭来,似一把利剑,要直刺入宋竹的后背,陈朔见状,一手拿出树枝,双腿凌空抬起,直接将树枝踢断,青烟冒出,陈朔手上抓着的树枝还没有立刻消失,他手握树枝,反身几招劈拦斩击退其余障碍,给两人再多争取了些时间。 宋竹已经书好几道符咒往四周掷出去,周边的树枝退散开来,纷繁杂乱中,她见陈朔的出招姿势,就像一个手持长枪的战士,不由觉得他的身影与幻境中的白清川重合。 树枝消失,陈朔转头来找她:“走!” 第86章 宋竹没有耽搁,两人继续往那道红符而去。 终于到了树林边缘,这里的景象却异常陌生,宋竹左右看了看,发现远处山峰耸立,山峰的形状还有点像之前在木子曦的照片上见过的……龙门山。 陈朔也盯着那山出神,宋竹瞅准机会,一道探鬼符压在陈朔胸口的玉上,只听那玉石里传来一声惨叫,陈朔更是跌倒在地。 接着,玉石的光芒消失,宋竹赶忙扶住地上的陈朔,关切问道:“现在感觉怎么样?” 陈朔的感觉实在不太好,他浑身骨头像散架了一样,而且是突然之中感应到的散架,那种疼从他的每一处关节爆发,疼得他满头大汗,但看着美目流转的宋竹,他身为一个男人的自尊重新上头,他咬牙说:“没什么。” 宋竹当然知道他嘴硬,她拿出纸巾帮陈朔擦了擦汗,说:“你躺着休息会儿。” 宋竹的动作很轻柔,陈朔看得着了迷,身上的疼都缓解了不少:“我这是怎么了?” “你的身体刚刚被锁魂玉中的魂控制了。” 陈朔听言一惊,他看了看胸口已经黯淡无光的玉,问:“这个魂是谁?” 第47章 山西行05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个字…… 宋竹没有说话,她正凝神聚气,感知这个魂的方位。刚才她的探鬼符已经捕捉了这个魂的气息,这魂也受了灼伤,应当就在这附近。 “这个魂恐怕是你的故人。”宋竹道。 “我?” “不,应当是白清川的故人。这个地方,也是他带我们来的,要不要跟着他,去看看他生前的记忆?” 陈朔点点头,硬撑着起了身。 宋竹心中叹一口气,木子曦没找到,他们又进入另一重幻境,前途实在不明。 她心中其实是有点感谢这个魂的,要不是他出手相助,她实在没把握带着陈朔从那片诡异树林中出来。 但她同时更好奇,这锁魂玉的存在究竟是为了什么。 “阿竹。”陈朔已经站起来,他抬头看着前面的山,迫切地想知道所谓的前世记忆有些什么。 宋竹便依着气息探路,两人沿着山间小路一直往前,终于到了一个洞口。 按幻境里的时间,此时正好入夜,天空完全黑暗,只有明月在侧。 以前木子曦曾说过,有的人浑浑噩噩,分不清梦境和现实,这段时间以来,宋竹越发有这种体会,幻境与现实,是否真的有那么清晰的一条界限?那幻境与梦境呢,孰真孰假,或者其实都是真的? 洞口这里残魂的气息很重,宋竹双手结印,口中默念咒语,最后喊了声:“现!” 洞口处便显出了一个人影,那是一名士兵装扮的青年男子模样,皮肤黝黑,看起来结实健壮。五官看得并不清楚,但他与陈朔对视时那种情绪,即刻让宋竹体会到一种心痛。 男子的眼里涌出泪水,然后跪拜在地,磕头喊了声:“将军。” 陈朔一愣,他与宋竹对视一眼,明白了眼前魂这声将军指的是什么,他说:“我不是白清川,你不必拜我。” 说完,他走上前去,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执着了近千年的魂,心中升起几分不忍:“好兄弟,起来吧。” 男子便抬头,他眼里噙着泪水,不是真的泪,但比之情绪更甚。 “你叫什么名字?”陈朔问。 “属下常柏。”常柏的情绪也从初见陈朔时的激动平复了一些,他知道白清川已死,也知道自己只是一缕魂,见陈朔若有所思的样子,他接着解释道:“平常的常,松柏的柏。” 宋竹走过来朝他点点头,问:“常柏兄弟,你为什么会在锁魂玉里,现在又为什么把我们带回这里?” 常柏看见宋竹,表情又变得悲痛。此刻他的形象更清晰了些,宋竹看见,他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小伙子,气质之中就带着忠义二字。 他先向宋竹请罪:“夫人,当年是我无能,没有完成将军的嘱托把你送回东京。” 宋竹第一次听别人喊她“夫人”,原本心里有几分尴尬,但听常柏这种说法,她实在好奇当年发生了什么。 常柏抬头望着天,喃喃道:“这就是当年那个夜晚,我永远无法忘记这个夜晚……” 按常柏的说法,当年朝廷号令,说苗疆有苗民妖言惑众意图叛乱,要派兵镇压,但朝廷大臣觉得区区边域苗民不足挂齿,就算是剿灭了也捞不到多少封赏,是个费力不讨好的事情,一时之间还选不出这个带兵的主将。 当时白清川是枢密院副使苏遮的幕僚,也曾带着队伍缴过匪,立过一些小功。常柏便是在剿匪的过程中与白清川结识,他钦佩白清川的为人与功夫,立志追随白清川。 而最终,围剿苗民的任务也给了白清川。 本来也就是普通的带兵出征,谁曾想天星山脚下的苗疆居然屡生怪事,白清川好几次进攻未得成效,军营之中,还屡次发生无端失火、士兵水土不服中毒或者跌倒骨折的事情。 征战迟迟没有结果,朝廷那边也颇有微词。 白清川无奈之下,开始寻找会驱鬼辟邪之人,然后就有自称来自清净山的修道之人愿助一臂之力。当时苗疆局势复杂,军队中许多人都生了逃避之心,加上前景不明,白清川便指示,让常柏带明西月回京。 第87章 宋竹问:“为什么明西月会在你们军中?” 按道理,这种女眷不会随兵出征。 “恐怕是她悄悄尾随过来的,将军和夫人,也是在天星山拜的天地。”常柏说着,看了陈朔和宋竹一眼,他眼前是活生生的人,他们都已经转世重生,只能从自己的叙述中窥见往事的一角。 可对于他自己来说,这些却是再鲜活不过的记忆,是他的夜夜梦魇,是他沉睡在锁魂玉中千年不敢放下的心事。 宋竹心中还记挂着木子曦,暂且将心中更多的好奇按耐下去,问:“之前锁魂玉上有封印,所以你才无法现身,但现在,封印是否已经破除了?” 封不封印的事常柏不大清楚,但他确实是突然间可以行动自如的。 “既然如此,这些往事我们稍后再说清楚,现在,我需要去找到我的朋友,你能否解开这个幻境?” “宋……宋姑娘是吧,这个幻境不是我主动想设下的,我也不知道如何解开,你不知道,我就是死在这个夜晚,我不知道我的魂锁在玉中多少年,但这个夜晚一直伴随着我,我实在走不出去。”常柏面露痛苦:“马上就要到我死的时候了。” 宋竹与陈朔心中皆是一惊,没想到对于常柏来说,竟被死前的情境生生折磨了千年,以至于他已经无法化解自己的执念。 “就是在这里,我是在这里死的。”他指着洞口前面不远处的位置说。 话音刚落,远处传来了一个男声:“夫人,这边。” 这是常柏生前的声音。 接着,远处的山路上出现了两个人影,稀薄的月光映照出他们蹒跚而笨拙的脚步,其中一人就是常柏,他左腿中箭,裤腿被染成了红色,带着一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正是明西月。 陈朔看见明西月的样子,比他之前幻境中所见的模样褪去了几分稚嫩,与如今的宋竹更加像了,他瞥了一眼宋竹,见她正盯着明西月出神,便暂时没有打扰她。 这是宋竹第一次见到明西月的样子,看着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宋竹不禁有几分感慨,当年的明西月,也不过是个可怜人。 明西月和常柏互相搀扶着往山洞这里走来,可身后传出来追兵的声音:“他们就在前面,快上!” 明西月脸色紧张:“常柏,他们还是找到我们了。” “夫人,你去前面躲躲,我挡住他们。”常柏立刻做好了迎敌的准备。 “我们两个有什么值得这些人穷追不舍的,是不是白大哥那边出了什么事?” 那边的常柏默不作声,已经化成游魂的常柏则说道:“我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一定要找上我们,这么多年,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 很快,身后的追兵就到了几人视线之内,大约有十个人,他们穿的是苗族的民族服饰,有几个人手持机关弩,另外有一个为首的人则穿着傩公长袍,那人双手在空中画出一道符,明西月和常柏即刻倒在地上,双脚无法动弹。 明西月将一把匕首拿在手上,却立刻被机关弩射出的弩箭击落在地,同时她的手掌被弩箭刺中,鲜血涌了出来。 明西月忍着没有叫喊出声,而在她的血滴落下来之后,困住她双腿的法术竟然解除了,她赶紧扶着常柏,想带着他一块儿走。 可常柏仍然动不了,他推了明西月一把:“夫人,你快走,不要管我,你快走!” “要走一起走。”明西月说得坚决。 几支弩箭尽数射在他们身上,射得不深,伤口处流出的血液却不再鲜红,这几支弩箭被追兵们涂了毒。 追兵们立马追到他们身前,就像猎人围剿被他们射中的猎物,他们的眼神里带着侵略之火,高高在上地轻蔑地看着地上两个没有还手能力的囊中之物,那个穿着傩公长袍的男人站定在远处不动,没有参与这场实力悬殊的围剿。 明西月脸色苍白,身体上的疼痛和胸中的愤怒让她忘记恐惧,她对着这些豺狼似的猎人吼道:“你们把白清川怎么了?” 有一个人冷笑一声,回道:“他快死了,不,已经死了。” 这个人要将明西月提起来,他的手揪住明西月受伤的胳膊,血液在他的按压下汩汩流出:“我索性让你们死在一起。” 常柏突然奋起一击,他拾起地上的长枪,长枪在空中划过飞舞银蛇似的几笔,抢尖划破这个人的手,鲜血飞溅,也喝退了面前的三个人。 明西月再度跌落在地,常柏狂喊:“夫人,你快走,不要落到他们手里!” 他用上整个身体的力量扑倒企图去抓明西月的人,那些人已经完全化身豺狼,甚至化身恶魔,他们折断了常柏的手臂,然后用箭割开他的脖子,甚至有人拿起他的长枪,一枪射穿了他的胸膛。 明西月哭喊着,随着她的哭喊,山洞里闪过一道亮光,宋竹几人看得不清楚那亮光是什么,接下来天空中一道闪电出现,闪电刺眼的光芒将这片人间炼狱般的山头照亮,将此间的残忍完全暴露。 宋竹看得心惊胆颤,她抓住陈朔的手,躲进他的身后,不想去看眼前的一幕。陈朔也是心痛难忍,有生之年,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在他面前杀人行凶,使用着最原始的手段,以惨无人道的方式去掠夺别人的生命。 第88章 “走……!”常柏撕心裂肺地喊。 这是他留在世上最后一个字。 第48章 山西行06 一切又恢复到初始的时候。…… 画面在这一刻静止,明西月还无力地站在不远处,回望着已经血流成河的常柏,她的脸上血色模糊,分辨不出五官的神色,血与泪的共同交织书刻在她的肌肤。三个男人已经踏过常柏千疮百孔的尸体,用机关弩箭瞄准着她,离她不过三米之遥。另一端那个穿着傩公服的中年人冷眼旁观,以极致地冷漠面对这场杀戮。 陈朔红着眼,看向身旁已经成为残魂的常柏。 宋竹偷偷擦了眼泪,她不敢去看面前的景象,更不敢面对有如此经历的明西月,她同样看着常柏,只想尽己所能地去帮助这个为诺赴死的魂魄。 常柏却是一副平常神色:“夫人是逃不掉的,我有负将军所托。” 陈朔不忍:“你做的已经够了,这不是你的错。” 常柏眼神悲悯,道:“可你不是将军。我生前最后悔的事便是这件,我既没有陪在将军身边陪他赴死,也没完成他的托付保全夫人,我堂堂八尺男儿,当年的气魄豪情全是枉然,只能沦为刀下鱼肉。” “常柏,你相信我。”陈朔想要去握住他的肩膀,才发现自己的手只能穿透他的身形:“就算我不是白清川,我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已经做得足够了,白清川既然是你的好兄弟,好战友,更加不会苛责你。” “我这缕魂在玉中不知岁月,心心念念想地只是这个夜晚,我知道自己死了,我多想冲破禁锢,回到将军身边助他一臂之力,谁曾想,沧海桑田,到我醒来的时候,将军和当年的朝廷,居然全都化成焦土。”常柏仰天长叹:“在苍天之下,人之性命果然不如蝼蚁。” 陈朔动容,握住宋竹的手掌不由多用了几分力。 他无法接受明西月这样的结局,哪怕历经百千年,她如今只剩怨念,连个魂都算不上,他也实在为她惋惜,当年灵活跳脱,敢爱敢恨的小姑娘,只身在这荒郊野岭被围攻虐杀,带着对心上人的眷恋与不甘的恨意离世,她恐怕临死也不知道白清川最终的结局,由此百千年飘零,只为寻找和爱人重逢的机会。 宋竹抬头看着陈朔,她明白他的心思,她自己又何尝不是。 自己是从小就孤苦,可就算是直到外婆去世,家人该给予她的爱没有少过一分,自己读过大学,见过世界,挣过钱,论经历,比明西月放弃所有失去生命的过程已经好得太多。 但她感觉山洞里的光和面前的这道闪电并不寻常,明西月恐怕并不是命丧此地。 还有追随而来的这些人,乍看之下是苗民不错,可那个穿着傩公服的人若真是出自苗疆,法术为何会对真实的人有效?这法术分明与今天他们遭遇的诡异森林有共通之处。 “后来发生了什么你完全不知道吗?”宋竹问:“你为何会少了两魄?” 常柏摇摇头:“我不知道。我被困在玉中,那是一个虚无的地方,我只能在每日重复的回忆中度过。好像有一日,我得到了将军的一点精血,我不知道是谁给我的,但我一直小心守护着,又是某一日,将军的精血突然飞离了玉境,我追也追不回来。” “我为此懊恼了一阵,就在刚刚,我感应到一些生前的气息,又感应到将军面临危险,才终于冲破封印出了来。” 常柏在玉中飘零的太久,没有时间长短的概念,并不能说清是何时得到和失去的精血。 宋竹觉得,常柏之所以被封印在锁魂玉中一定是有人故意为之,而他之所以困在幻境之中,除了是他心中确实放不下之外,或许也有这人的法术加持,她目前急切需要冲破这层幻境,只能去探究常柏死后那刻发生的事,看看能不能找出破除法术的方法。 这样想着,她将自己的右手放在常柏的前额之上,左手则握着从陈朔身上取下的锁魂玉。 她正要使用追魂术,洞中却气流窜动,气流是一股热浪,又转瞬之间化为冷锋。 宋竹吃了一惊,立刻收回意识,从包中掏出一枚五雷牌,喝道:“请诸业火,邪灵避退。” 五雷牌从她手中飞出,竟是与洞中的气息相互抵挡,一阵气息翻滚,将几人卷出了山洞。 与此同时,外面的闪电消失,那些惨绝人寰的景象也散去,四周重归黯淡,只剩天边稀薄的月光。 “阿竹,没事吧?”陈朔赶到宋竹身边,心中震惊不已:“这是怎么了?” 宋竹抬头望了望天,蹙起眉头:“你看,这月亮的位置与我们刚到洞穴这里的时候一致。” 陈朔顺着她的目光往上看去,他明白宋竹的言下之意,时间回到了之前,幻境被重启了。 宋竹望着常柏:“这幻境果然不止是由你引起,之前山洞中那一道光引发闪电就透着古怪,现在,那东西摆明了就不想让我们出去,特意给了我一个警告。” 她站起身重新走进山洞,想去看看洞穴深处究竟有些什么东西。 陈朔和常柏留在洞口,宋竹一个人继续往里走着,洞里面传来“呜呜”的风声,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漩涡,可宋竹往里走了好久,仍是没有走到尽头,只是那阵“呜呜”声越来越大,就好像立体环绕音,将她整个包裹住。 第89章 宋竹明显感觉到这“呜呜”声中夹着一股法力强大的气流,气流旋转着流动,流速不快,仅仅让人感觉到气流的存在而已,法术的力量锁闭在气流之中,这让她感觉到一种无边的孤寂,这种孤寂就像是幻境起始之源,又像是万物终结之地,一切都归于虚无。 她正想着如何与这道法术抗衡,气流的速度却陡然加快,快到几乎要磨碎她身上每一寸肌肤,恍惚中,一道白光从飞速旋转的气流中射出,直奔向洞口,这过程太迅速,她来不及看清白光来自何处,只能追着白光的踪影往洞口而去,然后,天空劈下闪电,从洞内往外看去,闪电几乎要将黑暗一分为二。 悲惨的景象再次出现在这个地方,常柏的脸上挂着惨白的笑,陈朔的脸上则是极致的愤怒。 宋竹快跑了一程回到洞口,转生蛊没有发作,但她胸口隐痛,她似乎体会到明西月一丝丝的情绪。 在这定格的画面里,她看到了明西月的无助与悲愤,看到了常柏的自责与不甘,看到了坏人们的嚣张与狠毒,却看不到那个穿着傩公服的男人,究竟是什么情绪。 他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穿傩公服? 宋竹的目光聚焦在他脸上,他长着一张颇具威严的脸,两道粗眉如笔锋苍劲有力的落笔,接着笔锋一拐,勾勒出一双瞪大如托塔天王的怒目,然后是鹰钩鼻,络腮长胡,凌厉的脸部轮廓。 宋竹盯着他,直到他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挑衅似的笑意。 朱砂符夹在指尖,宋竹直接掷出,同一时间,洞穴内部再次飞出一道乍暖还寒的气流,那气流直接将朱砂符吞没,宋竹双手结印相抗,却再次被气流卷出洞口。 天色再变,夜色宁静,一切又恢复到初始的时候。 宋竹跌在陈朔怀里,没有受什么伤,倒是陈朔的手被蹭破了皮,红了一片。 不等宋竹出声,陈朔立刻将受伤之处藏起来,问:“有什么发现吗?” 他实在是受不了这种残忍的虐杀,要是情景再来一次,他恐怕会扑上去帮着常柏一起反抗,他无法想象,经受了千年幻境折磨的常柏,现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姿态站在这里。 “那个穿傩公长袍的男人一定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我刚才看到他笑了,就对着这个洞口。”宋竹说。 陈朔点点头,心想情景再现一次,他一定要去抓住这个男人,此实彼虚,他没什么好怕的。 常柏见状,感叹道:“你们两位都已经转世重生,至少可以续未尽的缘分,我祝福你们。” 两人听言却是身形一顿,心情复杂,他们与前世之事牵扯过深,完全不知道如何阻挡来自明西月和天星山的诡事,又还说什么续缘。 但许多事,无谓让常柏知道,他们对视一看,心照不宣的没有说话。 陈朔转过头去看常柏:“可是你就这样白死了,还千年不得轮回,我实在为你不平。” 他轻声踟蹰:“阿竹,你……” “我知道,我会助他轮回。”宋竹回应。 常柏自认看破生死,并不在乎,他唯一的心愿不过是陪白清川一程而已,既然这种心愿已无法实现,轮回也好,继续游荡也罢,不过都是没有意义的事情。 接着,远处明西月和常柏两人的声音再度传来。 陈朔和宋竹提起精神,待到那几个持机关弩的人出现,两人便立刻飞奔过去,陈朔跑得更快些,先一步赶到了正要施法的长袍男人面前,他抬起一拳就要对男人打下去,可一身力气只是打了空气,自己踉跄地从长袍男人的身体穿过,往前又跌跌撞撞了几步。 宋竹愣在原地,心想虚实不一,确实不好攻击。 陈朔转过身来,嘴角勾起,目光凌厉:“那里有他的影子,他不是个假的,那里真的有他的气息!” 第49章 山西行07 我可以背你一辈子。 就在刚刚他穿过男人身体的瞬间,他感觉到自己胸腔的气血翻涌,这个长袍男人绝不止是个影像而已,幻境之中,虚虚实实,陈朔幡然领悟,这个男人就是困住常柏、封锁幻境的法术的一部分。 宋竹听言,再次掷出一张朱砂符,却见长袍男人似是而非的一笑,竟是与她对视之后发出的不屑敌意,朱砂符在触碰到男人身体前的一瞬燃烧,火焰映照出男人周身一道淡蓝色的结界。 常柏的嘶吼划破长空,他被钉死在地上,明西月再度崩溃,宋竹转眼一看,见到明西月咫尺之远那个穿越时空的眼神,心中又没来由地生出一种疼痛。 再次,宋竹周身被一片白光笼罩,闪电从长空劈下,从这个角度,那闪电几乎要将她劈碎。 朱砂符燃尽,男人周身的蓝光也消失。 他直接双手结印,口中默念着什么咒语,洞中再次射出来一股如冷箭般的气息,宋竹仓促之中避开,在地上滚了两圈,回过神来之时,一切再次重启。 情况不好,她身在幻境之中,无法攻击虚无的本体,可作为幻境的发起者之一,那人却能有各种办法对付她,这样下去,自己能稳住不死不伤已是极限,谈何破局? 好在幻境重归平静,让他们有一丝喘息的机会,清风拂过山冈,稀薄的月光再次飘落在宋竹心头,她突然灵机一动,朝常柏喊道:“你可以!” 第90章 常柏愣在原地,不明白她的意思。 陈朔却心有所悟,他高喊:“你是魂,你也是这个幻境的建立者,你一定可以对这个男人发起有效进攻!” 常柏继续愣着,这个场景对他来讲实在太过熟悉,熟悉到他甚至知道每一棵树木的位置,每一片树叶生长的方向,熟悉到他悔恨无数次,曾经发狂将所有的景象摧毁,熟悉到可以将这些对他们赶尽杀绝的人的模样刻在经络之中,但他却从来没有对那个长袍男人直接出过手。 不仅是生前他没有碰过他一次,就连死后这无止境的幻境回忆中,他也只是在痛苦中反复,在轰破幻境之下与这个人同归于尽,而没有进行过针对性的攻击。 因为他知道,他已经死了,他恨的是所发生的这一切。 今夜这幻境已经重演三次,虽然频繁,但对比千百年来的摧残,他早已麻木,麻木到只当自己是个冷眼旁观的看客。 是宋竹告诉他:“攻击他,击破幻境。” 如果真的成功了,那幻境是否再也不会重启?那他心中的执着又还会不会延续,这一刻,常柏甚至有点害怕。 …… 远处,明西月和常柏又走到了这条路上。 宋竹站在路边,她看得见明西月,明西月却看不见她,她们擦肩而过。宋竹想,这一擦肩,居然隔了千年的时间,如果可以,她真的想帮明西月一把。 然后,那个穿傩公服的男人就闯进她的视野,明西月与常柏两人倒地,四处冲上来几个手持机关弩的男人,宋竹双手握拳,红着眼对常柏喊道:“动手吧!还不明白吗,只有从这幻境里出去,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只有出去,你才可以帮到白清川!” 常柏心头如遭重击,是的,只有他出去了,才可能找到将军。 如今,是将军和夫人的转世,在帮他完成他这个蠢才千年都办不到的事。 不知何时,常柏手中已经握住一柄长枪,他持着枪,朝那个长袍男人攻去。 “直出直入,枪扎一线。” 这还是当年白清川教他的枪法要诀,他此刻只觉得浑身充满力量,而力量,最终汇聚在他的枪尖。 “啊啊!”他奋起一击,眼前仿若出现白清川在天星山杀敌的场景。 长袍男人再次结印,淡蓝色的结界抵挡住常柏长枪的攻击,他单手持枪顶住结界的力量,身体侧旋而上,双腿蹬出,想去踢碎这个结界。 一次不行,他转换方式再击一次,两次不行,他将长枪从头顶劈下…… 宋竹不敢松懈一分,她严阵以待洞口白光的出现,这一次,她不能再让幻境重启,常柏的努力不能白费。 果然,洞穴中开始气流窜动,她手中符印早已准备妥当,听她一声令下,符印便飞上天张开成一个淡红色的网,白光击中红网,闪电劈下,尽数被红网挡在外面。 她感觉自己胸口一阵钝痛,喉咙中一种腥热的气息,而不远处,明西月正看着自己。 宋竹张开手掌,手中正是明西月掉落的那把匕首,匕首上沾着深红的血,红到透着黑色,这是明西月的血,她的符印,因为明西月的血与这个幻境融为一体。 然后,明月从天边消失,夜空开始崩落,常柏使出全力的一击终于冲破长袍男人的结界,他的长枪,刺入男人的胸膛。 男人七窍流血,露出诡异的笑容,幽幽道:“你们以为这样就能逃掉?” 他话一说完,陈朔便立刻感觉到自己的双腿无法动弹,宋竹也是,他们两个就像中了这个男人的邪术,如明西月和常柏一样,无法动弹。 天崩地裂,这人居然是想要别人一起陪葬。 常柏的长枪射穿男人的胸膛,而远处崩塌的残垣正变身为吞噬万物的恶龙,要将一切吸入它深不见底的腹中。 长袍男人的身形消失,与那团漆黑融为一体,常柏怒气难消,直接追赶上去,可红网之外是毁天灭地场面,陈朔于心不忍,喊了一声:“回来!” 可常柏没有回来,他追踪男人虚无的身影而去,手中的银枪变成一片混沌中唯一的光束。 陈朔有一种无力感,他看着宋竹,这种无力感在他的周身蔓延,如果真的有天命,白清川和明西月上一世就已经不得善终,这一世,他陈朔也照样无法与宋竹有个结果。 凭什么? “陈朔,别放弃,别被影响了心神!”宋竹呼喊着,可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握紧匕首,心里一阵撕痛,她似乎体会到明西月的不甘,她怎么可以让陈朔死在这里?! 正在崩塌的世界边缘飘来了一片树叶,不,是一串树叶,树叶围成了一个圈,在黑暗之中快速放大,宋竹看得清楚,这是南岩宫后门处的树叶,是……枫叶。 枫木,苗族自枫木中诞生,一切法术皆起源于此。 她执一道追魂符掷向枫叶,枫叶与她的追魂符相触闪出一道白光,白光的尽头,是另一个世界。 与此同时,困住她与陈朔双腿的法术终于解除,两人互相向对方跑去,双手相握,宋竹坚定地说:“我带你出去。” 陈朔点头,他一边跟着宋竹的脚步往天边跑去,一边握着手中的水玉,呼喊常柏的名字。 “常柏!”他不想常柏困在这个幻境中,他已经被困了足够久的时间,应当要解脱了,他应当有迎接新生的自由。 第91章 那块冰冷的锁魂玉几乎要在他滚烫的手掌之下被捂得温热,玉身发出一道微弱的蓝光,陈朔终于在混沌的黑暗深处看见了银枪的影子。 宋竹也注意到了,她再掷出一道追魂符,口中默念着咒语,锁魂玉的蓝色光芒更亮,她松一口气:“他回来了。” 两人跑进白光的笼罩之下,周围的一切彻底消失,包括宋竹手中淌着血的匕首。 宋竹胸口的血终于吐出来,意识抽离,眼前最后的景象是天边的月亮,和陈朔惊慌失措的脸。 …… “阿竹!阿竹!”眼前人在自己面前闭上眼睛,陈朔紧张得心跳骤停,又一次,他又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只能将宋竹抱在怀里,他小心翼翼地包裹着宋竹柔软温热的身躯,她的体温让他稍稍心安。 陈朔心里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他不能让白清川和明西月的悲剧再次发生,他一定要让宋竹幸福地生活下去,和他一起。 管他什么天命轮回,天星山也好,明西月也罢,谁也阻挡不了他。他轻轻一吻,满含蜜意,落在宋竹的额头。 …… 宋竹在昏睡中做了一个梦,梦里她见到了濒死之际的明西月,明西月回到了天星山下,浑身伤痕累累,她是一步步爬向天星山的,在燃尽的狼烟和成堆的尸体之间爬行。 天星山宛如一座牢笼,这牢笼困住了当时的所有人,宋竹悲伤地感受到,当时的那场争斗十分惨烈,惨烈到无人生还。 而后,明西月的身体不再动弹,她也和其他人一样,葬身在青山之间…… 宋竹突然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被陈朔背着,头靠在他的脖颈之上。 “阿竹,你醒了?”陈朔的语气难言兴奋。 宋竹轻轻嗯了一声,她本想要陈朔放她下来,但又感觉到自己浑身无力,心里更是依赖被陈朔背着的这种感觉。 陈朔转过头来看了看她,惨白的脸色,却衬得她的五官更加灵动,他们俩脸贴得很近,很快宋竹的就低下头去,不再看他。 陈朔舒心一笑,问:“还感觉哪里不舒服,胸口疼吗?” “还有点,动了点真气,休息会就好。” “那你先好好休息,我们应该很快就到道观里了。” 宋竹便抬头看了看四周的景色,已经入夜她看不得太远,山路上只零星有几个白炽灯照明,这里应该是一条通往北武当山的小路,或许就是通常所说的“后山小路”。 “木头她……”宋竹话没说完,心里担心着木子曦的安危。 “等你休息好了,我们一起去找她,你放心,那人掳走木小姐,还用幻术迷惑我们一定是有所意图,木小姐应该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 “嗯。”宋竹把脸靠在陈朔的背上,现在她确实做不了更多事,只能默默为木子曦祈祷。 “背着我上山,累不累?” “不累。”陈朔轻柔地说:“我可以背你一辈子,阿竹。” 第50章 山西行08 朱时方一脸无辜。 宋竹心头一暖,又觉得难过:“陈朔,你知道的,我身上有转生蛊,我自己解不了。” “我知道,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这也是我的事,是我们和明西月三个人的事。” “嗯。”宋竹揽着陈朔脖子的手多用了几分力。 “前面好像有人。”陈朔站定,不远处有两盏手电筒似的灯光来回交错。 那上面的人好像还在叫喊什么,陈朔听出来了:“是萧浪他们。” 他继续背着宋竹往上,喊着萧浪的名字。宋竹再次感受到自己和他肌肤相触的距离,他喊叫时胸腔的共振,她都完完全全感受得到。 萧浪和朱时方很快与两人汇合,朱时方还是一副憨憨的样子,脸好像弥勒佛,永远有着笑意,即使在现在这种这么不合时宜的情况下。 萧浪则神色紧张,他看见宋竹的样子就知道出事了,转眼之下竟然没看见木子曦的影子,不由更加担心,问道:“木子曦呢?” 宋竹刚想说话,陈朔就先替她回答了:“有人施法掳走了她,我们得想办法去救她,现在先回观里休息,阿竹受了伤,我们暂时做不了其他的。” 他往上走了几步,又补充道:“朱先生,你认识道观的人?麻烦请他们先给我们准备些吃的,阿竹饿了。” “好。”朱时方说着拿出手机。 宋竹伏在陈朔背上转头往后看去,却见萧浪拽住朱时方的衣领,怒气冲冲地问:“说,木子曦在哪儿?!” 朱时方并没有反抗,他只是惊呼着求萧浪放过:“我也不知道……萧总,我们从长计议,您先消消气……” 宋竹觉得有些奇怪。 吃饭的时候萧浪向两人解释了一下整个事情。 当时陈朔三个人出去之后,他一直在和朱时方聊天星山相关的事情,很明显,朱时方这个人对天星山也有着莫名的兴趣。 可聊着聊着,这位老朱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眼睛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外看,而原本一直与萧浪保持联系的陈朔也没了音信,这让萧浪起了疑心。 在尝试与陈朔联系而彻底失败后,萧浪对朱时方的伪装失去了耐心,在他的直接质问之下,朱时方坦诚了他感应到后山有法阵的事情。 第92章 朱时方原来正是清净山法系的弟子。 两人互相坦诚,朱时方也知道了宋竹身上有血脉相传的能力,他确信后山出了事。 两人赶到后山,那里空无一人,只有一片枫树林沙沙作响,按清净山法系的流派教义,万物自然皆有灵性,枫木本身蕴含上古神力,此刻的反应绝对是有所诱因。 朱时方以法系秘术追踪枫叶的意识,发现法阵之中有另一个世界,他不具备解除幻境的能力,只能依照枫叶本身的意图进行回旋,希望被困幻境的人能找到出路。 好在,宋竹带着陈朔出来了。 …… 宋竹一口气将桌子上的饭菜吃了七七八八,连忙问道:“那你可知道木头到底去了哪里?” 这一桌子饭菜,几乎就只有她一个人吃。朱时方以减肥为由吃得少,陈朔则是故意让她吃个饱,萧浪,可以说是毫无胃口,心情极差。 还不等朱时方回话,外头就有人来通报,和朱时方小声耳语了几句之后便又离开。 朱时方脸上再次浮现出微微笑意:“诸位,李文华已经找到了。” 萧浪一掌拍在桌子上,起身问:“在哪?!” 早些时候,朱时方解释过,按他的说法,和李文华一起的那个驴友名叫吴山,是清净山人系弟子,算起来和他还有些过节,幻境的织造定是与这人是脱不了干系。找到李文华,是追查出吴山下落的关键所在。 朱时方忙带着萧浪往前走,宋竹也想跟上却被陈朔拉着坐下:“李文华是个普通人,他们两个去问就够了,你吃饱了先休息,免得之后还得耗神。” 房间的一边有个打坐的台子,上面垫着几张软垫,陈朔想着宋竹可以在那里睡一会儿。 宋竹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便问:“那你呢?” “我陪你。” 宋竹的脸一红,径自走到台子上躺下。 陈朔跟在后面,靠着台子坐着,微笑满足地看着宋竹。 …… 萧浪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双手发紧,甚至有点不受自己控制。他在朱时方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布置简单茶室,那里面,是面容惨淡的李文华。 据朱时方说,小道士们是在后山腰上发现他的,离他们遇见陈朔的地方不远。 “你们把木子曦弄到哪儿去了?!”萧浪开门见山地问。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发声的胸腔都在颤抖,木子曦那个胆小的女人,此时估计眼泪都哭干了。 李文华本来就稀里糊涂的,稀里糊涂地失去意识,稀里糊涂地被人带到这里,要不是他一下子脑子不清楚,他早就打电话报警了。 现在看到愤怒的萧浪,他脑子倒是突然清醒了,昏迷前,他还和木子曦通话来着,他想起来:“那什么,你是木小姐的男朋友?” 萧浪握着拳头,凌厉的五官满是阴霾。 “你们凭什么把我带到这里,非法禁锢知道吗?”李文华反应过来,开始生气。 朱时方看了眼萧浪,手掌不着痕迹的盖住他的拳头,低声说了句:“萧总,冷静些。” “这你可冤枉我们了。”朱时方转头笑脸相迎:“我们发现你晕倒在山道上,好心让你在这里休息。” “那我现在要走了!”他道。 “但是你涉嫌绑架的事情要说清楚,我们已经报警了,你现在走不得。”朱时方不急不忙地挡住了门口。 “你们还报警?” “木小姐最后的联系对象是你,并且是在去见你的路上不见的,这你总得解释一下。” 李文华皱起眉头,认真回忆了下,又看了看一旁不好惹的萧浪,问:“你是说,木小姐失踪了?” “是,并且你的那个同伴吴山也不见了,你可以试试还能不能找到他。” 李文华半信半疑,听面前这个中年胖男人的意思,是吴山掳走了木子曦,然后自己迷糊糊地晕在半山腰,被当做了同伙。 他动手摸了摸自己的头,是还有点隐痛。 不会吧,吴山那个家伙见色起意,把木子曦拐走了? 电话拨出去,提示用户已关机。 李文华一下子慌了,连忙解释道:“很明显,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是被他打了才会晕倒,不然我不早就跑了吗,你们哪里还找得到我?” “这些话你一会去和警察解释。”朱时方道:“你也看到了,木小姐的男朋友,这位萧先生心情紧张,我们想赶紧去找人,你提供一些关于吴山的信息给我们。” 李文华现在觉得愧对萧浪,当时看木子曦长得漂亮起了搭讪的心思,也没想过会导致她被人掳走啊,他当即便问:“想知道什么?” “你们怎么认识,在哪里认识,他有没有跟你提起过什么奇怪的事?” 朱时方一连三问,李文华吞了口口水。 他和吴山其实认识的时间不长,也就是在吕梁山脉这边才搭上的线,吴山带着他游历吕梁诸峰,像关帝山就是吴山带着他去的,还有龙门山,吴山对龙门山很熟,非常偏僻的攀登路线他都知道,所以两人还拍了些非常难得的照片。 “龙门山,他在龙门山特意拜了土地公,说是什么祖师爷的地方!”李文华的脑子已经运转到极限,他翻开手机相册,划过一张张照片,然后将手机屏幕定格在一张形似“苍龙出海”的风景照上:“就是这里。” 第93章 朱时方将照片储存下来:“我们现在去找人,也会把你提供的这条线索告诉警方,今夜,你就待在这里等着传唤吧。” 李文华老实了,坐在凳子上一动不动。 朱时方将萧浪拉出茶室,煞有介事地说:“萧总,原来这龙门山是祖师爷的地方。” “什么祖师爷?”萧浪黑着脸:“你和那个吴山师出同门,是不是还藏着什么事没说?” 朱时方连忙解释:“说什么同门,不过是每年年会上聚一下而已,更何况我和他还是两个派系的呢!我之前不是说过吗,处处都是清净山,大家现在都是散修弟子,根本不会像那些武林门派一样一直待在同一个山头。但是吴山说,龙门山是祖师爷的地方!” “什么意思,你是说他会带木子曦去那儿?” “极有可能,我们赶紧出发吧,吴山既然会法术,这事儿不能完全交给警方。” 萧浪忍着怒火:“龙门山是祖师爷的地方,你就没有早一点想到?” 朱时方一脸无辜:“带我修行的师父只说过有祖师爷,没告诉我祖师爷的地方在哪。” 萧浪太阳穴突突地跳,他也没心情追究朱时方,只想赶紧带上宋竹几个人就出发。 第51章 山西行09 巴代则将身边的女人紧紧护…… 木子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双腿也被束缚,嘴上贴着胶带,周身似乎是被一个麻袋包裹,尽自己的全力,也只能挪动一点点距离,发出微弱的呜呜的声音。 而她整个人还在摇晃,这种感觉有点像在车里,她好像被人装进了车里,要被运往什么地方。 她记得,她明明和阿竹来到了后山,然后听见李文华在叫自己的名字,然后呢? 阿竹在不在这里,她是被谁绑在了车上,这个人想干什么? 她想问,但问不出口。她想到宋竹,不由觉得难过,心里一痛,又想到萧浪,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好讨厌,萧浪不在,她竟然会哭。 大约又过了好一阵子,车子停了下来,然后就出现了铁门被拉开的声音。 由于恐惧,她剧烈挣扎起来,但很快,她就被这个人扛在肩上,这应当是个男人,扛着她走路走得也还不慢。 “别动,我只是送你去你本该去的地方。”男人开了口。 木子曦想要反抗,但男人毫不在意,木子曦挣脱不了,自己反而累了。 她感觉到周边有些暖的冷的气流,还有些呜呜的风声,她不知道自己要被带去哪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地掉。 被男人扛了一阵子,她被放了下来,按肌肤的触感,应该是被放到了什么木地板上,透过麻袋有些光,昏黄的,应该是烛光。 她使劲哼哼了几声,面前的人终于把装着她的麻袋打开了,她睁眼就看到了面前男人的样子,寸头国字脸,皮肤粗糙有皱纹,眼窝深陷,不好惹且面熟的脸,这不就是李文华那个登山同伴吗? 木子曦立马闭上了眼睛,心里骂道:这人怎么没带头套! 吴山将封住她嘴的胶带撕开:“你在这里待会儿,要找你的人很快就来了。” 木子曦大喊:“我什么都没看见!你放了我吧,要钱吗,我可以当着你的面把所有的存款转给你……” 吴山没说话,走到一边。 木子曦便睁开了眼睛,她吸了吸鼻子,仔细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这里是一处木制的房屋,往上还有几层,看起来有点像塔,他们正处在塔的内部。 这座塔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木板的漆色掉落比较严重,有些木板甚至有开裂的痕迹,但即使如此,这座塔能给人巧夺天工的感觉,从尚未掉落的漆色与雕刻得栩栩如生的各种野兽小怪的形象,可以看出当年雕栏画栋的辉煌。 木子曦抬头,往上两层后塔身落入黑暗,她看不清塔究竟有多少层。 而吴山正在塔中央的法坛位置,那里左右各摆了三个烛台,中央的木龛中摆放了一座神像,是一个头上长了两只角的男人形象。 吴山恭敬地拜了几拜。 木子曦想起来,宋竹告诉过她,这个形象是苗族的祖先—蚩尤。 “你是什么人,苗族人吗?”木子曦问。 吴山点点头。 木子曦逐渐恢复了镇定,她知道这个地方喊叫也没有用,而这个吴山自从绑了她,除了困住她的人身自由外,也没有什么别的动作,既不贪财也不好色,那总归是有个什么原因才会做出绑架这种举动。 “所以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要带我来这里?” “门派的祖师爷一直在寻找你,等他来了,你就能知道答案。”吴山面无表情地说,不怒不喜。 “什么门派?” “清净山。” 木子曦大吃一惊,绑走自己的人居然来自清净山?而且还是什么祖师爷在找她,这是什么情况? 当时在武陵县与悟尘道士见面,也没听过他说起过啊? “祖师爷是什么人,姓甚名谁?” 吴山不答。 “你认识一个叫悟尘的人吗,他有个师父叫了然,都是你们清净山的人。” 第94章 吴山索性阖了眼,打坐入定,好像听不到她的任何话。 得不到回应,木子曦突然又有点难过,她打量着四处冰冷的环境,越发觉得栏杆上雕刻的小怪可怖,小怪似乎是活的一样,呼吸吐纳之间将整座塔的环境变得迷离,而那黑不见顶的上空,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她的目光沦陷在那片黑暗之中,想要抽离,却又抽离不得。 吴山站起身,蹲到她身边,将她手脚上的绳子解开,木子曦不知怎么地掉下一颗泪,轻喊了声:“萧浪。” 可她却找不到萧浪,她回到了天星山,不是前阵子她刚刚游览过的天星山,而是一座立在天地间风雨飘摇的天星山,四周是一片茫茫荒野,青草的气息透着清新与陌生,这里没有马路没有景区大门,她没有方向。 天是阴的,云层很厚很厚,整个视野范围内,只有她一个人。 她又掉入了某个幻境吗? 她毫无目的地朝着远离天星山的方向狂奔,大喊:“萧浪,萧浪……宋竹,宋竹……你们在哪里?” 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木子曦边跑边哭,终于在远处发现一个村落,村落里是很原始的生活方式,人们穿着兽皮与麻布编织的衣物,赤着脚在地上行走。 木子曦脑子里嗡的一下,这是几千年前,是人类还在茹毛饮血的时候吗? 她的心砰砰直跳,震惊与害怕共存,不知道要怎么逃离这个地方,一番心里挣扎之后,她开始狂扇自己耳光,希望把自己打醒。 别人看不见她,而突然间把注意力集中在了路的尽头,那里出现了一个穿着棕色布袍,手持法杖的人。 那是一个面容俊朗的年轻男人,剑眉星目,骨骼分明,就算是穿着这样的粗布衣服,依然具备挺拔的气质,站在那里就像是一个标杆。 木子曦看着,心里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 年轻男人振臂高呼,露出欣喜的笑容,他朝聚集的人群招招手,那里面就走上来一个姑娘。 那个姑娘穿着件虎皮裙子,披着长发,头上还戴着个花环,她走到男人身前转过身,露出姣好的面容。 木子曦目瞪口呆,那不就是自己吗? 脸色比现在的自己黑一点,眉毛还有几分野生眉的味道,眼睛里放着华彩光辉,整个人比自己现在瘦点,但……那张脸,分明是自己的! 那个女人幸福的靠在棕袍男人的胸口,男人当众宣布与她爱的宣言。 什么情况?好割裂…… 木子曦周身的人群欢呼雀跃,都在祝福着这对新人,只有她自己,胸口堵得慌,快要喘不过气。 她转身而去,在其他人的欢呼中继续呼喊着萧浪和宋竹的名字,萧浪是不是也在这里,他通常都会和自己在一起的,宋竹呢,她应该可以把这个幻境破了,她一定在赶来救自己的路上。 木子曦掏出手机,眼泪滴在手机屏幕上,她想要打电话,但完全没有信号。 她走过一座座村屋,走到村落的边缘,不远处有一座采石场,里面有一些人在干活,这些人只穿了件避体的草裙,勾着背,挖石的挖石,搬运的搬运。 他们挖出来的石头,看起来是要运到天星山去的。 刚才村里人群的欢声笑语与这些人的处境实在是格格不入,木子曦觉得这些人有些可怜,想到自己的遭遇,生了恻隐之心,她往前走近了一点,却又不好意思靠得太近,她想,这些人是奴隶吗? 一边是村落中享受荣光的上层人士,一边是采石场无休止劳作的低贱奴隶,社会的对比永远这么鲜明。 这个时候,采石场的左侧,一个奴隶被山坡坠落的巨石压住双腿发出了一声惨叫,他动弹不了,旁边有几个同伴立刻围了上去,他们使劲想把石头挪开,被压着的人双腿饱受折磨,叫声凄厉地回荡在山野之间,木子曦听得心惊胆战,觉得这撕心裂肺的声音实在太过惨烈。 那人似乎疼晕了过去,叫喊声戛然而止,直到其他人把石头挪开都没再发出一点动静,木子曦双腿发软,瘫坐在地,眼泪持续地落下,她觉得这个人好可怜,不知道为什么,不幸的人总是愈发不幸。 有一个男人把伤者背了起来,他小跑着往自己的方向而来,木子曦擦了擦朦胧的泪眼,看清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男人的模样。他的左脸有一道陈年的伤疤,伤疤几乎从耳旁延续到嘴角,延伸到他茂密的胡须之中,眼神执着而阴沉,他从自己身旁跑过。 木子曦心中一惊,就算形象气质大相径庭,就算脸上的风霜格外不同,她认出了,这个男人与萧浪长得一样。 她转过身,连忙跟了上去。 “萧浪”背着伤者往村落中跑去,他身体很强壮,挤过了拥堵的人群,然后跪拜在那个宽袍男人面前:“巴代,您救救他!” 还不等到这个年轻的巴代说话,旁边已经有很多人开始唾弃他,有两个男人甚至走过来,要驱赶他。 巴代则将身边的女人紧紧护在怀里,目光警惕。 “萧浪”一把推开要来拉扯他的人,匍匐在地:“巴代,救救他,他会死的!” 第95章 旁边又有人说:“这种罪人死就死了,就当是献祭给了天神,该知足了。” “萧浪”还是不放弃:“我们会加快修建好祭坛的,巴代,我们永生永世守在天星山上,不再回来!” 巴代或许也觉得面前有人昏迷,双腿鲜血直流的景象有些残忍,他用手遮住身边女人的双目,对着“萧浪”说道:“你已经擅自离开石场,我不追究你的过错,你快回去。” “萧浪”还想挣扎什么,又来了两个男人,四个人一齐架着他离开了人群,木子曦看到,他们在不远处将他打了一顿。 第52章 山西行10 她下定决心解决眼前的麻烦…… 而近处那个双腿废掉的人也被拖走,路被弄脏了,巴代带着女人走了另一条路,去了另一个方向。 他的追随者们仍在欢呼,在祝福他与他身边的女人。 巴代将手掌放下,在女人耳边低语些什么,木子曦看见,那个与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为什么,木子曦觉得恐惧,为什么在这种环境下“她”还笑得出来? 她愣在原地,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有点想去找“萧浪”,但这本身并没有意义,然后她终于反应过来,那人宽袍男人是巴代,既然是巴代,那就是和宋竹一样会法术的人,他那里会不会有解除幻境的方法? 她转头,“萧浪”被打的地方已经没有人,她只得跟在前方人群的末尾,想去找找这个巴代和那个与自己一模一样的女人。 …… 朱时方带着几人上路了,这回他开车,萧浪坐在副驾驶,宋竹靠着陈朔坐在后排。 从北武当山去龙门山时间并不长,大部分路程都是高速公路,虽然已经入夜,但汽车行驶得既快且稳,朱时方有着不错的驾驶技术。 目的地是龙门山,这不禁让宋竹想起自己刚刚经历的那个幻境,那个幻境之中的杀戮也是发生在龙门山脚下,结合什么清净山祖师爷的说法,两者之间是不是有些关联? 她当然觉得这其中有某些关联,只是现在的他们还没有发现而已,可多想无益,她现在只希望木子曦没事。 …… 车子到龙门山的时候景区大门已经关闭了,朱时方凭借着熟悉山头地形的优势,带着几人走了一条小路深入了龙门山腹地。 夜深之后山里露重,有着几分凉意,明月高悬,照出近处草木的模样,就像是野蛮的阴兵,在前方拦住这些不知死活的凡夫俗子的去路,山风凄厉,似乎在唱诵千年不散的哀怨。 举目望去,远处是无尽黑夜,月光是唯一的光亮,这种整片的漆黑将要把人吞没,可恰巧是月光这唯一的光亮,照亮出龙门山的天险之处,两座山尖如虔诚的信徒仰望月亮,苍龙出海,就在前方。 陈朔脖子上的玉又开始反复闪烁着蓝光,他不禁问道:“老朱,你们清净山的锁魂玉是什么原理?” “多的我也不知道,但我知道,这玉是自古流传下来的宝贝,相传是有控制轮回的力量,所以能收集人的魂魄。”朱时方看着那片蓝光眯了眯眼:“你这里面也有什么人的魂魄?他看起来有些躁动不安。” 陈朔点点头,用掌心握着锁魂玉:“他应当就是死在龙门山的。” 朱时方略显吃惊,反问道:“就是说,他的死与祖师爷或许有点关系?” 但他不解,不过是与他年龄相仿的吴山,会和这些有什么牵扯吗?那个吴山是个自负的人,仗着有点天分狗眼看人低,这种人,根本是个难成气候的角色。 两个人说着话不由速度慢下来一些,萧浪一个人冲在前头,心里愈发着急,恨不得赶紧飞到那苍龙出海的位置确认木子曦的安全。 就这样急躁着,他一脚踩空,整个人被湿滑的泥土和草地拌得失去平衡,一下子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其他人见了,只好沿着坡下去找他,陈朔怕他出什么大事,连忙喊他的名字:“没事吧?” 萧浪滚下来,背被硌得有些疼,脸上也被碎石划了一道,但他好歹落了地,终于是稳住了平衡,心里再生气再懊恼,也只好站起来重新开始,他回应了陈朔一声,拿起手机扫视这周围的状况。 这里是一片平地,手机的光能照到的范围内,有一辆小货车停着,萧浪心里一紧,急忙跑了过去。 小货车锁着车,但尾箱的门大开着,里面杂乱地放着些机械零件,萧浪几乎是下意识地觉得,木子曦曾经在这货车尾箱里待过, 他着急大喊:“木子曦,木子曦!吴山,吴山!” 空旷的山野回荡着他急躁的声音。 陈朔和宋竹听到他的喊声,知道他可能有所发现,连忙加快了脚步,可一下到平地上,周围的场景让他们俩登时愣住。 这就是刚才幻境开始的地方。 陈朔胸前的玉闪烁的蓝光更加强烈,好像连常柏也感受到了些什么,而按他们在幻境里的路线,他们会沿着前方的小路直到那个诡异的山洞。 萧浪跑过来,指着那辆小货车:“你们看,吴山一定带着木子曦来了这里,他们会去哪?” 宋竹静了静心,拿出一张追魂符,想要感应她给木子曦的护身符的位置,她两指并拢,闭上双眼集聚精神,一番探找之下终于感受到了护身符的气息,可那气息只存在于一瞬,又立刻消失。 第96章 她睁开眼睛,皱了皱眉,她知道,那气息是被人为掐断的。 “怎么样?”萧浪连忙追问。 “在那边。”宋竹动手指了指,她和陈朔对视一眼,那个方向确实是山洞的方向。 萧浪立刻跑出去,陈朔怕他再冲动又发生什么,紧跟在他后面,朱时方若有所思地看着,在宋竹身后说了句:“宋小姐,真是祖师爷的地界,我这点小法术可不行,你的巴代神力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保命的本事?” 宋竹知道他言下之意,她想,确实没必要多带上一条人命,便说:“你别跟着,在这里等着我们就好。” 朱时方舒了一口气,认真叮嘱:“小心。”说完,他就原地打起坐来。 宋竹跟上萧浪和陈朔,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熟悉。千年的岁月,虽然树木枯萎繁盛斗转星移,但山峰与地形还不至于被区区千年的风沙侵蚀,它们更像是地球的卫兵,只会在每个山海颠倒巨变的纪元里换班换岗,剩余时候,只岿然不动地对人间世事作壁上观。 而那个反复被杀的常柏没有出现了。 几个人停在了洞口,洞穴直通山体,就算在幻境里,宋竹也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什么秘密,而现在,在经历千年之后,她终于要再次前来探索。 代价会是什么? “你们两个在这里等我,我进去就行。”她说。 “不行。”两个人都斩钉截铁地反对。 陈朔道:“你要是有危险,我肯定不能独善其身,我说过,你的事不只是你一个人的事。” 萧浪则索性往里走去,不容置喙地说了句:“快走。” 陈朔朝宋竹坚定地点点头,拉起她的手跟了上去。 洞穴深处不知道源头的呜呜风声越来越强烈,风的气息时冷时热,好像有什么复杂的情绪纠葛夹杂其中,宋竹十分警惕。 这个洞穴很深,到后面还有往上的台阶,这是明显的人为修建的痕迹,那修建的人莫非就是清净山的开山弟子吗,宋竹好奇。 倏然,她感觉到前方有一道凌厉的杀气,她飞速掷出一张五雷令牌,再双手结印,令牌在空中被震成碎片,她所结出的结界则挡掉了余波的攻击。 对方已经出手了,以十分坚决的方式。 既然如此,害怕与躲避已经没有意义,她说:“继续,先出了这山洞。” 陈朔点头应下,他再牵起宋竹的手,他的手掌已变得冰凉,宋竹瞥见他胸前的蓝光消失,知道常柏或许再次离开了锁魂玉而进入到陈朔的体内了。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常柏守护白清川的一种方式。 宋竹以血写下一道破除符,再向前掷去,符咒红光初显,如一盏指路明灯将山洞中的鬼魅邪影去除,几人一鼓作气冲出洞穴通道,正式进入了一个洞天之地。 抬头往上,遥远的上空是一个出口,高悬的明月正在出口中央,将山峰模糊的轮廓映照出来。 前方,正是吴山挡在前路,他眼神阴翳,周身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怨气,这种哀怨甚至胜过明西月。 “又是……你们。”他咬着牙说,他目光扫过三人,最终落在宋竹身上:“你既是苗族巴代后裔,怎么居然本末倒置,帮着些什么杂碎对付我?” 说完,他看向萧浪,他的眼神更加阴狠,几乎可以让人一刀毙命。 宋竹撒出一把香灰,灭了他的嚣张之焰。 萧浪却丝毫不怵,反问:“木子曦呢?” 吴山没有回答,他一掌劈下,几乎弄得地动山摇,萧浪避到一边,宋竹也将符咒飞掷过去,想要抑制吴山的行动。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使着法术的人,并不是吴山本人。 “你快去找木头。”宋竹对萧浪喊道:“这里交给我!” “凭你?”吴山不屑反问,说话间再喝出一道敕令,想困住萧浪。 宋竹甩出打鬼鞭打断吴山的攻击,另一手执黄纸符,口中念清心咒,清心咒是她以往应对明西月时的常念咒语,已经烂熟于心,饶是吴山的攻击不断,她以打鬼鞭应战之下,咒语也未曾间断。 几遍之后,吴山便有些身形不稳,宋竹看得出,困住他肉身的那团难散的怨念已经有些控制不住了,吴山自己的三魂七魄,正要接过他身体的主动权。 可那团怨念并不会轻易消散,宋竹不知道这种怨念是以何种法术占据活人的身体,但一定是逆天的邪术。 她极其不能忍受这种巫师使用法术对付人类自己的行为,她知道,这一定是魔鬼的交易,这背后,一定还有另一个人,那个人把自己的灵魂出卖给了游魂野鬼,以此才能控制活人。 侯贵谦的担心不无道理,一个人的能力太大,对其他人一定是一种不可控的威胁。 但此刻,她下定决心解决眼前的麻烦。 第53章 山西行11 他知道,他爱她………… 她将自己的鲜血涂抹在打鬼鞭之上,又将刻满清心咒的黄纸贴了上去,使劲全力地挥出一鞭。 吴山神形涣散之际,硬生生扛下了这一鞭。 这一鞭打得是鬼,是附在吴山身上的怨念,以宋竹的鲜血与符咒的力量,加上巴代传承多年、有先祖神力加持的神器,她势必要打散这团怨念。 第97章 这一鞭下去,果然有一团黑气自吴山的天灵盖而出,那团黑气化成可怖的形状,就像盛怒之下要将万物吞噬的凶兽,它张开血盆大口,整个模样变得扭曲。 而这一瞬间之后,那团黑气居然又全数进入了吴山的身体,吴山霎时间露出一副宵小的嘴脸,嘲讽道:“你的血是我的灵药,想不到吧?” 宋竹确实大吃一惊,她意图再挥一鞭,那鞭却被吴山缠在手中,宋竹力道不够,竟是被吴山的力气绊倒,在地上滚了一圈。 陈朔见状,当即飞驰而上,他一个转身回旋踢就将吴山踢倒在地,吴山挣扎着起身,但身体上的伤痛让他的动作变得奇怪。 他眼神冰冷:“还是那个只会蛮力的武夫……” 说话间,吴山双手结印,一道白光自他胸前而出,白光刺眼,一瞬间仿如白昼来临,陈朔连忙往一旁闪躲,胸前蓝光再次闪烁。 他和宋竹都明白了。 这道白光与千年前的那一道,如出一辙。 …… 萧浪躲过吴山的攻击后继续往山洞里面前进,穿过那个洞天的空间,他进入到一个更加深邃的地方,被一道厚重的木门挡住去路。 他跑上去推开门,里面昏黄的烛光亮着,透过门的缝隙,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蚩尤像,蚩尤像摆在木龛里,大约高一米,但传神得很,仿佛真的是一个不容置喙只能仰视的天神,萧浪心里顿时感觉到几分压抑。 然后他就看见了躺在旁边的木子曦,心里突然一紧,他连忙跑过去将地上的人扶了起来:“木子曦!” 萧浪焦急地呼喊着她的名字,木子曦睁着眼,却丝毫没有反应,整个人仿佛只剩躯壳,她脸色惨白,双眼空洞,只有呼吸还在平稳进行,让萧浪确信她还活着! 但萧浪自己已经快疯了,他紧紧搂住木子曦,一遍遍喊着她的名字:“木子曦!” 到最后,他的喉咙变得嘶哑,声音在颤抖中哽咽:“你回来啊!” 早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木子曦离开自己的视线,而自己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居然是嫌她烦让她出去。 他错了。在事情发生之后,他已经在心里骂过自己无数次,但现在,他连一个认错的机会都没有。 他这辈子还没有什么时候像现在这样,充满愧疚与挫败,他的心没来由地一阵阵发疼,这种疼甚至超过当时在虚数空间受了黑箭的时候。 “小曦……”他的声音变得无力,脑海中只剩下木子曦的脸,那是一张极其好看的,阳光灿烂的脸,拥有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 “萧浪……”怀中人突然有了反应。 “小曦……”萧浪又惊又喜,看着木子曦重新恢复神采的双眼,心里感觉无比庆幸,他抱紧她,突然就有种想拜谢天地的冲动:“谢天谢地,你回来了……” 木子曦从虚幻的世界中醒来,一时竟分不清哪边才是梦境,又或者,两边都是假的,是自己想得太疯狂,上天才又赏给她一个愿望成真的梦? “萧浪,真的是你……”木子曦皱了皱眉,她看见萧浪左边的脸颊有一道鲜红的伤口,他的脸与天星山奴隶的脸重叠,木子曦觉得害怕,害怕这一切真的只是梦,眼前的萧浪,是个稍纵即逝的虚影,她抬起手,想去触摸他的伤口。 “真的是我。”萧浪握住木子曦抬起的手,将手按在自己的脸上:“你看,是鲜活的,我和宋竹他们来找你了。” 木子曦听言,心中的委屈如洪水决堤倾泻而出:“你们怎么才来啊!我好害怕……” 木子曦的眼泪将萧浪的心滴碎了,碎到他内心的每个角落袒露无疑,萧浪终于清晰地认识到,从某个时候开始,他已经有了一个一辈子不想放开的女人。 “对不起,是我不该让你离开,是我来晚了……”萧浪用手托住木子曦的头,温柔地说:“以后我不会再放开你,这是我一辈子的承诺。” 木子曦的心情终于在萧浪温柔的话语中得到平复,她委屈地撅起嘴,然后把头埋进萧浪的胸膛,双手搂紧他,感受这个来自真实世界的萧浪的体温。 熟悉的人,熟悉的环境,真的太好了。 萧浪心有余悸地抱紧着她,他知道,他爱她。 烛光忽然晃动,一瞬间变为了青色,这种青色比昏黄色调更冷,感觉更暗,原本就光线不佳的塔内,更添了一丝诡异的气息。 木子曦突然反应过来,问:“阿竹呢?” “他们还在山洞里和吴山斗法。”萧浪表情凝重,见木子曦面露不解,接着道:“吴山就是绑架你的那个人,看起来法术很强,也不知道今天我们要怎么出去。” 木子曦心里又喜又忧,喜的是明知有危险萧浪还是义无反顾的来找她,忧的是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还能留多久。 她不经回想起刚才那个上古时期的梦。 青色的光和蚩尤像……这不就是那个年轻巴代使用过的法术吗? 她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踩着虚浮的步子走到塔中央的那个蚩尤像前,她记得,梦里那个年轻的巴代为了从外族人的进攻中守住村落,用过这样的法术。 他摆了一个法阵,阵的中央就是一尊蚩尤像,环绕着蚩尤像周围洒了一圈水,用了十根木柴围了起来,木柴一头插进土里一头烧着火,巴代划破自己的手臂,将自己鲜血滴落在插着木柴的土壤里,默念了什么咒语之后,火光就变成了青色。 第98章 所以,眼前的蚩尤像以及它周围燃烧着的青色火焰,应该是这里的一个法阵,布局之人,应当就是吴山。 但木子曦毕竟不通法术,她做不到宋竹那么果断,只是在心里迟疑着,她想,如果破坏掉这个法阵,是不是对宋竹有什么帮助。 突然间,青色的火焰摇曳起来,而塔内并没有什么气息的流动,虚浮的光影映衬得面前的蚩尤像格外可怖,那个手持长刀的上古战神,似乎要发动天谴的力量对付后世这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 可是不对。 木子曦回忆,宋竹说过,蚩尤并不是一个残暴的人,他的形象其实更偏向于有血有肉的部落首领,他与炎黄二帝对决的动因,不过也是为了自身部落的发展,正因如此,他战败后,九黎世世代代的子民就算被各种天险所隔,就算分崩离析,但所有人都始终传承着对他的崇敬之情,并以获得他的神力为荣。 木子曦跪下朝蚩尤像拜了两拜,她恭敬地请求,请求蚩尤能保佑她破除法阵。 萧浪在一旁默默看着,他不知道木子曦要做什么,但事到如今,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应该共同面对。 然后,木子曦就起身一把拿过神像旁的其中一个烛台,她朝那烛台上的蜡烛吹了一口气,意图熄灭掉这不正常的火光。 火光却只是飘了两下,并没有熄灭。 木子曦便深吸了一口气再迅速呼出来,依然无济于事,她叫上萧浪一起帮忙,火苗甚至更大了一些。 她无法熄灭这妖异的烛火。 怎么办,她与萧浪面面相觑,她必须要灭掉这些烛火,这样才可能帮助到宋竹。 萧浪接过蜡烛,索性用脚踩了上去,那点青色的火焰瞬间暗了下去,可他刚一抬脚,火苗又死灰复燃,火苗来回晃动着,像是一种挑衅,轻而易举地延续着法阵的力量。 萧浪便抬头看了看木龛里的蚩尤像,他想,若是要破坏法阵,直接把蚩尤像摔碎也是一种办法。 他将蚩尤像从木龛里挪了出来,这人像十分重,应当是石头做的,萧浪双臂使劲全力才将它搬了下来,而在近距离看到蚩尤那幅不怒自威的神情后,他突然迟疑了,他不敢下定决心去摔这样一座石像。 木子曦却突然抓住他的手,再指着蚩尤手中的长刀,有些兴奋地说:“用这个!” 蚩尤手中的长刀并不是与人像本身融合在一起的,它只是被嵌在了他的手里,刚才萧浪搬运蚩尤像的动静让木子曦发现,他们可以把这副长刀取下来。 话音刚落,木子曦便将那幅长刀取出,以刀锋将蜡烛燃着烛光的那一头的一小截切了下来,她想,如果是这样,只要等那一小截的蜡燃烧完毕,火苗就自然会熄灭了。 她动作迅速,将两支蜡烛都进行了切割。 很快,火苗熄灭,整个空间突然间变成极致的黑暗。 与此同时,塔内气息旋转,十分强烈,有一种忽冷忽热的感觉,冷似冰锋,热似火焰,这气息几乎将两人席卷到空中,而木子曦和萧浪正好目不能视,一番挣扎之下,好不容易握紧对方的手,但在这不知来源的气息冲击下,他们完全分不出方向,也不知道怎么摆脱这股气流的控制。 心脏若隐若现的疼,不仅是一种源自失重与超重的生理不适,更是一种由心底生出的难受,好像他们破坏法阵的行为引发了反噬,这股气息要将他们吞噬。 “小曦!”萧浪喊着木子曦的名字:“别怕,我在这里陪你。” “好……”木子曦回应,两人互相握住的手更用了几分力,而木子曦的另一只手中,仍然握着那副石制长刀。 第54章 山西行12 洞穴里空前的安静 吴山胸口突然闪出一道白光,好在宋竹与陈朔眼疾手快,避开了这一波的攻击,两人几乎同时开口:“是你在千年前杀了常柏?” 吴山停下手中的动作,反问:“常柏是谁?” 他颇为嚣张地说:“千年前,你白清川就是死在我手上,明西月那个女人则是自己找死,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竟叫我又遇上你们。明西月那个女人太麻烦,转世成我巴代后裔,说什么诅咒,分明是给自己找不自在,而你实在太碍事了……如果她还不能催动转生蛊,今天就让我先了结你!” 说完,吴山再结一次印,他结印的速度很快,口中的咒语很轻,宋竹辩识不出他要用的法术,但想起来幻境中她的守护咒有用,便已经将血滴在符纸上准备妥当,在吴山出招的那一刻张开一张红色大网,再次抵挡住他的攻击。 但现在吴山的力量比幻境中要强上几倍,宋竹抵挡之下胸口剧痛,喉咙中又泛起了一股甜腥味。 陈朔心中气愤难忍,听这人的语气,千年之前的悲剧他称得上是一个始作俑者,到现在不仅没有悔改,反而戾气更重更加嚣张。不论是为了宋竹与自己,还为了白清川与明西月,以及枉死的常柏与其他将士,他都不能放过这个人。 他扬起拳头,冲破红网,直接奔到了吴山面前,对着他的左脸就是一记重拳。 吴山没想到对方直接上拳头,被打倒在地,他刚想起身,陈朔又去到他跟前将他压制,一切的法术被陈朔的攻击扼杀在萌芽状态,吴山压根还来不及做什么,已经通通被陈朔的拳头阻止,而陈朔已经分不清,让他出拳的,究竟是下意识保护他的常柏的残魂,还是他自己。 第99章 宋竹收了灵力,在一旁喘息着,心里不禁担忧这场较量最后的结局,她还不知道萧浪和木子曦处境如何,而现在,她已经觉得无法用自己的力量遏制吴山,她完全没有胜算。 陈朔与吴山打了几个来回之后,控制吴山的那团黑气已经怒不可遏,它拼命压制着吴山的意识,争夺着他的身体控制权,然后终于一脚将陈朔踹开。 挣脱了陈朔的束缚,吴山再次结印,他召唤了一股来路不明的力量,那力量从洞穴更深的地方涌入,然后在他的号令下直接化成一道白光冲向宋竹。 宋竹结起结界,而脆弱的结界几乎在接触到白光的一瞬就瓦解,宋竹虽及时侧身往旁边翻滚了几圈,手臂却仍被白光所伤,鲜血瞬间流满一整个手臂。 “哈哈哈,你的血,我求之不得!”吴山怪异地大笑起来,他冲上去抓住宋竹,他的手掌紧握着宋竹的伤口,似乎正想激发宋竹血液中的力量。 陈朔冲上来将他踹开,把宋竹拦在身后。 吴山笑着起身,他满手鲜血,整个人化身魔鬼,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狂吠:“就让你们看看,真正的神力是什么样!” 宋竹瞥见,他手中泛起红光,红光如刃,仿佛是蚩尤长刀,可以催动天地的精气灵力,他拿着这把刀,要将刀横劈下来! 刀气横贯整个洞穴之中,宋竹和陈朔完全是避无可避。 宋竹实在是不甘心,自己的血沦为这团怨气杀人的工具,苗民的先祖,居然出了这等奸戾之辈,实在是莫大的耻辱。 “住手!”她大喊:“神力不该是这样的!” 她想要起身,陈朔却抱紧着她将她压在身下,整个身体严实地包裹住她:“阿竹,我来,我来接他这一招。” “你会死的!”宋竹惊呼。 陈朔没有说话,他力气很大,宋竹挣脱不开,她心中充满着恐惧,她害怕了,怕极了。 眼见长刀劈下,她只能无奈地喊出一声:“不要!” 眼前却突然蓝光一显,是常柏的魂魄,常柏站在两人身前,挡下了吴山这一招。 他犹如一座不可逾越的山峰,坚定不移地站在两人身前,这该死的神力将他的魂魄拉扯,他的容貌变得模糊,宋竹感应得出,他这余下的二魂六魄正在被撕成碎片。 他撑不住了,半跪下来,身形正如他生前最后一战的姿势,虽然是被压制的,但却是坚韧不屈的,他生前没有惧怕那些杀死自己的人,就算困在幻境中千年,也同样不惧怕这些人。 常柏说过,他唯一的遗憾是没有护送明西月回东京,没能完成白清川的嘱托。 “你们两个好好活着。”已经逐渐涣散的常柏的残魂心满意足地说道:“这一次,我终于保护了将军和夫人。” “常柏!”陈朔也吃了一惊,眼看着那道蓝光越来越微弱,心中的疼痛越来越强烈。 是什么样的执念,让他历经千年都不曾释怀? “你好傻!”宋竹痛哭:“这样你的魂魄会灰飞烟灭的!” 宋竹心中悲痛,她本想改变常柏的命运,助他去轮回,却让他在这里魂飞魄散,这简直是上天对她的惩罚,让她食了言,亲自成为了蚕食常柏灵魂的一份子。 她不想要这样的活着,不论代价是陈朔还是常柏。 “没关系,宋姑娘,刚才我见到那束白光,我终于想起来,我的尸狗魄早就已经在我死的时候就被劈碎了,我本就没有机会轮回了,我要感谢你们,给我一个守信的机会。” 常柏说完便闭上眼睛,他剩余的魂魄已经被完全撕碎,这种碎裂并不会让他感到痛苦,他本就是一个无血无肉的残魂而已,而随着这些意识逐渐抽离,他反而感觉自己的身体很轻很轻,他会化成空气,持续的存活着。 希望这一世,将军和夫人可以幸福,那他就真的心满意足了。 红光渐渐将蓝光吞噬,洞穴中翻滚着汹涌的气息,这气息将常柏最后一丝残魂掏空吹散,然后倏然停止,只剩清冷的月光依旧从洞顶之上倾泻而下。 洞穴里空前的安静,每个人的呼吸吐纳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须臾之间,一个人就此魂飞魄散,这似乎是一种宿命,是常柏与这个诡异山洞千年不变的宿命,也是白清川和明西月轮回一世不得不再次面对的宿命。 他们又做错了什么?凭什么生生世世要经历这样的磨难。 吴山所操控的力量聚集而成蚩尤长刀,长刀一出,势必要夺走一个人的魂魄,这一次是常柏,下一次,就是宋竹或者陈朔。 吴山挑衅道:“原来他就是常柏?” 陈朔满眼通红:“你会遭报应的,作恶多端的人,逃不掉天谴!” “天谴?”吴山缓慢地重新举起长刀:“原本我也相信天谴,但现在,我更相信事在人为!” 他将长刀举过头顶,口中念着咒语,要再次催动神力。 “无论如何,你不该用先祖的力量去对抗生命。”宋竹冷冷说道:“是你亵渎了蚩尤的力量,你根本枉为他的后人。事在人为这个词,不是让你这么用的!” 宋竹愤怒地将所有力量注在打鬼鞭上,她挥出一鞭,誓要将这团怨气打散。 第100章 吴山从容应对,却在长刀接触打鬼鞭的一瞬间发出来一声凄惨的叫声,他手上的红光消失,整个身躯因为挨了宋竹的一鞭而剧烈地颤抖。 他转头看向那洞穴深处,知道是有人破坏了他的法阵。 宋竹也感受到他的力量减弱,她乘胜追击,三张符咒附在吴山身上,长鞭再次挥出,配合她口中的咒语,那团附在吴山身上的黑气终于开始溃散,要从吴山的身体中抽离。 没有了蚩尤力量的庇护,这团怨气在宋竹的攻击下已经没有还手之力,最后,她朝着那团黑气撒出一把香灰,香灰在触及黑气的瞬间产生了灼热的反应,吴山嘶吼着,他自己的意识终于完全占据了主导,尽数将黑气驱散出去。 吴山自己则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地。 黑气在空中化出一个人形,宋竹感受到他强烈的怨念,但这又如何,要说怨,常柏不该有吗?凭什么怨气有了歹念就可以这样草菅人命。 “这么几千年,巴代后继有人,我也不知道该感到庆幸还是悲哀,宋竹,你的命早就不属于你自己了,你不知道吗?”那团黑气之中迸发出铿锵有力的男声,不同于吴山的音色,这声音更浑厚一些。 “这与你无关。”宋竹目光凛冽:“你的真身在哪里?天星山吗?” “是又如何?” “我会去找你,我要让你彻底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我等着你。”黑气语气挑衅,但也没多做停留,话音刚落便从洞顶的出口处蹿了出去。 宋竹感应到洞穴更深的地方气息翻动,心中挂念木子曦和萧浪的安危,立刻往里面跑过去,陈朔也跟了上去。 到了塔外,她看见木门里的气息已聚成龙卷风一样的态势,她一时闯不进去,只能焦急大喊:“木头,萧浪,你们在里面吗?” 萧浪已经被强烈的离心力拉扯得快要失去意识,恍惚间,他听见了宋竹的呼喊,便强打精神,回应道:“宋小姐,我们在这里……小曦……快救她!” 他与木子曦互相拉成了一个环,他知道木子曦已经被折腾得失去了意识,事实上,要不是宋竹这一声呼喊,他也会彻底地昏迷过去。 第55章 山西行13 众人把目光投向最后到来的…… 宋竹知道这旋转的气息应当和某个法阵有关,便问:“你们刚才干了什么?” 萧浪简单地把塔内发生的事复述给宋竹听,他还算冷静,三言两语说清楚了事情的梗概。 宋竹便喊道:“你们先把长刀插回蚩尤像的手里!” 可身体仍处在旋转当中,四周漆黑一片,萧浪想要找回那个蚩尤像又谈何容易。 这洞穴里光线并不明朗,现在只靠陈朔手机的灯光照亮着,他看见宋竹的手臂仍在渗血,索性扯下自己的一截袖子,系在宋竹的手臂上给她止血。 宋竹却突然拉住他的手,惊喜道:“用我的血!” 如果那团怨气可以借用蚩尤的力量,那她应当也可以。 她以指尖沾血,再聚起精神感受塔内气息旋转的规则,她发现,那如龙卷风一样的气流,其实是受了风穴中央一种神秘力量的影响,那想必,神秘力量的来源就是蚩尤像。 “你们尽量往中间去,中间没有气流!”宋竹大喊,她手上催动着符纸,将以血画好的符纸引入这团旋转的气流中,心中则是默念清心咒,希望能平复蚩尤像的愤怒。 萧浪使劲全力地拉着自己与木子曦向中间靠拢,他企图唤醒木子曦,但没有成功,好在气息的旋转逐渐减弱,这让他终于可以对抗离心力,他一把搂过木子曦,手中握紧那把石制长刀,两人一同落到风穴中间的位置上。 陈朔手机的光可以透过稀薄的气息照射进来,萧浪看见那座蚩尤像泛着红光,这红光将原本就颇具威严的蚩尤衬得更加高高在上,他赶紧将长刀插回了蚩尤手中,再朝石像叩首下去以示尊敬。 随后,旋转的气息终于完全静止,蚩尤像上泛着的红光也消失,宋竹和陈朔冲了进来。 他们首先关心着萧浪和木子曦两个人的伤势,萧浪虽然模样有些颓废,但好端端地坐着,木子曦虽然昏迷,好歹也呼吸平稳,没有生命危险。 宋竹见状终于放下心来,她四周走了走,想查看这座神秘木塔内部的情况。 陈朔则简单地将与吴山对决的情况说了清楚,几个人准备先行离开这个地方。 宋竹对于地上的蚩尤像心有介怀,她觉得一座普通的石像无法蕴含上古神力,想带它回去再好好查探一番,也避免那团怨气卷土重来,继续利用这石像作恶。 陈朔二话不说捧起石像,萧浪背起木子曦,几个人往来时的路退了出去。路过刚刚争斗的场地,陈朔惊异地发现吴山已经不见踪影,心里不由暗叹自己失策,之前没将吴山绑住,现在人跑了,他们就没法问出他与那团黑气之间的因缘。 他没说什么,跟随着大家一起跑过洞穴里长长的通道。几个小时之前,他还和常柏一起经历了此处的幻境,他们并肩作战着脱离那个禁锢了常柏千年的地方,原本以为以后的生命满怀曙光,谁曾想斗转星移,现在一切都变了,无论是白清川、明西月还是常柏。 第101章 命运就是这样喜欢捉弄人,在绝望的时候给人希望,又在重燃希望的时候毁掉一切。 宋竹的心情他不是不能理解,他想,若是一切能重来,他能重回过去,势必要阻止常柏与白清川的相遇,这样的忠诚太沉重,他承担不起,白清川同样承担不起。 几个人一鼓作气跑出山洞,回荡在龙门山间的清凉轻风扑面而来,给人一种重获新生的清爽。 他们马不停蹄地赶往小货车的位置,朱时方还在那里等着他们,而令人出乎意料的是,吴山被束缚着手脚倒在地上。 朱时方见他们出来,心里石头也算落了地:“诸位,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不必说,吴山就是被朱时方擒住的。 萧浪诚恳地说了句:“老朱,多谢!” 几个人准备回平顺县城做个休整,朱时方开小货车带上吴山,其余人则驾驶木子曦租来的suv。 …… 木子曦是在路上醒来的,知道自己和宋竹他们终于死里逃生,她激动得热泪盈眶,紧紧搂着萧浪,埋着头哭。 到了平顺县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钟了,一行人大多疲惫不堪,萧浪带着几人就近找了个小旅馆办理入住。 小旅馆一共还剩三间房,朱时方识相,自己认领了和吴山一间房,准备留剩下的两间给两对小情侣,木子曦却一把拉过宋竹,要求和宋竹一间房。 两个男人没什么可说的,陈朔在车上找了件衣服盖住蚩尤像,抬着石像和萧浪一起回了房,一进去,他就交代萧浪留下,自己则转身出了门。 木子曦看见宋竹的伤口心疼不已,她一边感谢着宋竹,一边帮着宋竹清洗伤口。 宋竹的血糊满了她整条手臂,也浸透了陈朔那截给她包扎的衣袖,好在现在血已经止住了,伤口处只留着一道暗红色的疤痕,宋竹知道,伤口不深,只是比较长,几乎覆盖她整条小臂,这才看起来那么可怕。 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两人均没有睡意,头脑还处在极度兴奋状态,所以就算是精疲力尽,也还不能如愿见到周公。 两人躺在床上,木子曦索性将自己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告诉了宋竹。 她没有将这个梦境告诉萧浪,她不知道怎么向他开口。 “阿竹,你说那个叫阿瑶的女人,是我的前世吗?”木子曦问。梦里她跟着那个年轻的巴代,知道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样的女人称呼他为“辛”,而巴代则叫女人“阿瑶”。 “或许是。”宋竹也只是猜测:“你是说你的前世和一个叫做辛的男人相恋,而萧浪的前世,是一个不知名的奴隶?” “是的。我浑身汗毛都起来了,想起那幅场景,好像我是一个精神分裂一样不自在,虽然那个叫辛的男人长得不错,又和你一样是巴代,还特别受族人尊敬,但我看着他和阿瑶秀恩爱,真的很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木子曦怀疑,那个她一直重复的有男人在身后追她的梦境,就是出自这个辛的手笔。 宋竹同样有此怀疑,今日附身在吴山身上的那团怨气,既然能如此熟练的运用蚩尤神力,再从他的话语推断,很可能是数千年前的巴代,那说不定就是辛。 “所以,那个叫阿瑶的,难道是后来喜欢上那个奴隶了,辛不能忍受心爱的女人移情别恋,偏偏对方还是个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所以一直追着她的灵魂,到了现在都不肯放过,自己还修炼成精,不老不死了?”木子曦说着吓得不行,是一个多么变态的男人,才会追着一个不爱他的女人几千年? 她不知道自己在今世之前有没有转世过,想起来每世都可能遭受了辛的骚扰,她顿时觉得人生暗无天光。 宋竹也不明白,她更不明白的是,明西月和白清川又是怎么和这件事扯上的关系。 房门在这个时候被敲响,伴随着门外陈朔的声音。 宋竹起身去开门,见陈朔气喘吁吁的,看着风尘仆仆,但脸上却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他把一袋药和一袋早餐递了过来,说:“还饿不饿?多吃点,吃饱了好好休息。” 宋竹看着他,心里五味杂陈,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毫无疑问喜欢陈朔,可她并不想他为自己拼命,山洞里发生的事情在她脑海中重现,她实在是心有余悸。 “我不打扰你们了。”陈朔摸了摸宋竹的脑袋,安慰道:“别想了,都过去了。” 说完,他就去开了旁边房间的门,进去前,再次朝宋竹点头示意。 宋竹关上门转身,木子曦看着她手上的东西两眼发光,刚才在车上,她们吃光了所有的零食,到现在嘴巴都是干的,她赶忙过来接过宋竹手上的东西,首先往宋竹的嘴里塞了一个包子,然后自己狂喝了一口豆浆。 “陈朔真是细心啊。”木子曦拆开纱布和碘伏,准备着帮宋竹包扎:“你们就在一起吧,我和萧浪也成了。” 见宋竹不说话,木子曦接着道:“转生蛊没那么重要,人生要及时行乐才对。你看看我,还不是被那个叫辛的男人缠上了,但不能因为他,我就不好好谈恋爱啊!” 宋竹似是而非地点点头,她很快就吃完了四个包子,再喝完豆浆,准备倒头睡觉,陈朔的笑容实在太温暖,这温暖让她内心变得平静,她左手握住右臂上缠着的纱布,很快就睡着了。 第102章 …… 宋竹醒来的时候,木子曦并不在房间,无力的阳光透过不遮光的窗帘落在不平整的床上,好像显得一切都有些力不从心。 宋竹让自己的脑袋清醒了些,她拿起手机,现在的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在他们四个人的群里,木子曦给她留了言,说大家都在吴山和朱时方的房间。 她打出几个字:我现在过去。 关于黑气和蚩尤像,吴山已经把他知道的都说了。 蚩尤像和那座木塔,已经至少存续在龙门山深处千年以上的时间,而他,是由于一次修行时入定后的梦境,被指引着找到的这个地方。 那个指引着他的声音教了他不少法术咒语,并告诉他,持续修炼可以有很大的成就,吴山心生贪念,开始被这个声音指使着做事。 所谓的清净山,最奉行的就是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所谓悟道,不过是纯靠自身的悟性高低去摸索,不论是法系还是人系,都是如此。 师父本身会术法的,可能言传身教一下,师父本身不会术法的,那徒弟无外乎是修个道心而已,这样一个门派,断断说不上是什么宗教,说破天,内行人知道这里面有宗师,外行人不过就是图个乐呵罢了。 吴山被那团黑气诱惑,贪念越来越大,妄图通过学习法术改变自己的命运,才会落入他人的圈套。 朱时方心想,怪不得这小子目中无人,原来是自以为攀上了什么高枝,可以飞上枝头了。 木子曦有两个疑问。 第一个:为什么要绑她?这个问题吴山并不知道答案,几天前他在梦境里被灌输了木子曦的模样,昨天李文华和木子曦视频,让他发现目标完全得来不费功夫,就实施了绑架计划。 第二个:知不知道悟尘这个人?悟尘这个名字吴山听说过,同为人系弟子,但因为和他师父触犯了什么门规,所以已经不会再在清净山的年会出现。 木子曦内心颇为不屑,问道:“就你们这门派,还有门规?” 吴山老实回答:“有的,和锁魂玉有关,我师父告诉过我,锁魂玉是由上古神玉制成,只有门派掌门才有权利处置,但悟尘和他师父却利用锁魂玉做了私事,所以犯了门派忌讳。” “那你们掌门是谁?”这回是萧浪提的问。 吴山摇摇头:“我不知道,据我师父说,应当是苗族的大巫师,巴代。” 众人把目光投向最后到来的宋竹。 第56章 青山怨01 这个拥抱,她仿佛已经等了…… 宋竹一时尴尬,僵着脸,眼神找陈朔求救。 陈朔知道这个吴山算是个二愣子,而且是个人心不足蛇吞象的典型,多说无益,便道:“既然绑架这件事我们报了警,这事情好歹要有个结果,联系警方吧。” 吴山顿时慌了:“我可把我知道的都说了,绑架这件事,我也是受人迷惑,可我和警察说这些,人家哪会信,这不是把我往火坑里推嘛!” “这事情你得留个案底,当是买个教训。”陈朔道:“现在木小姐安然无恙,我们可以和你一起向警察同志说清楚,不至于把案件性质真正上升到绑架这种程度,但该受的警示教育和处罚,你得受着,你要记得,现在是法治社会,不要总想着什么旁门左道。” “你现在也该知道,那个教唆你的声音不是真的要帮你发财夺势,要想混得像个样,要靠自己才行,可别执迷不悟。” 吴山被怼得无话可说,眼前这些人,要法术的有法术,要权势的有权势,他一个小屁民,还能反抗什么? 他连举报清净山封建迷信都举报无门。 …… 吴山被警察带走后,几个人算是正式聚了个餐。本来朱时方是在北武当山安排了接尘宴的,但一来二去事情太多,到了这小县城里,萧浪豪气地做了东,他当然也不会拦着。 事情既然暂时告一段落,他明天就回北武当山继续清修。 萧浪便调侃:“人家修道修的是法术,你还真是修道心啊?” “萧总,谁说不是呢?”朱时方说:“佛语有云‘譬如磨镜,垢去明存’,我这人在俗世待得久了,得好好打磨打磨,心才可重见天光啊!今生结佛缘怕是没机会了,就自己自修自修得了。” 萧浪举杯和他干了,当是交了他这个朋友。 饭后,萧浪拉着木子曦去街上散步,陈朔则带着宋竹回了旅馆。 平顺县与武陵县有许多相似之处,比如,同样依山傍水,再比如,大街上不太热闹,小巷子里更显冷清,麻将馆生意很好,商铺门前则摆着各式各样的电动车。 宋竹走在陈朔身边,心里觉得十分平静。 她想主动说些什么,又有些说不出口,她想起来,不久前,她和陈朔正是这样走在武陵县的街头,那个时候,陈朔和她说了许多话。 她不禁抬头看着走在她前头半个身位的陈朔。 陈朔好像是感受到她的目光,突然回过头来看着她,然后自然地牵起她的手,让她往自己身边靠了靠。 宋竹轻轻将头靠在陈朔肩上,与陈朔手指紧扣。 “阿竹,你是清净山的掌门,这事你知道吗?”陈朔调侃。 第103章 宋竹无可奈何地笑了笑,说:“其实说的是巴代,不一定是我。” “哦?” “往前数千年,巴代的位置很多人都坐过。”宋竹想,包括木子曦遇到的那个叫辛的男人,也曾是巴代。 陈朔了然,道:“我总感觉清净山的存在一定有目的,它不该是吴山和朱时方口中那样超尘脱俗的存在,他们既然掌控上古神玉锁魂玉,还存续了上千年,一定有其必要的原因。” 这想法与宋竹的不谋而合,她感觉,所有的谜底谜面,都和天星山有关。 “陈朔,无论何时,你得保护好你自己,知道吗?”宋竹将心中的担忧合盘托出:“我不想你因为我送命,两个人相爱,应该是奔着更好的未来的,不该是为了做什么为人去死的傻事。” “我明白,阿竹。”陈朔用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宋竹的肩:“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我保护你,是因为你值得保护,你有值得我去救的价值,我同样不希望你出事。” 陈朔停下脚步,索性将宋竹抱进怀中:“要是我们两个有不得不面对的宿命,总会面临各种抉择,我只能说,从理智上、情感上,我的选择我都不会后悔。” 他长叹了一口气:“常柏也是这样吧。你是不是也觉得,他的选择让你无法承受?可那就是他的选择,从他与白清川结识的那天就开始的宿命。” 宋竹身形微颤,她用力揽着陈朔的腰背,感受着陈朔坚实温暖的怀抱。 这个拥抱,她仿佛已经等了数不尽的岁月。 两人依偎着回到旅馆房间,陈朔叮嘱宋竹好好休息,告诉她明天出发会过来叫她。 “什么时候出发?”宋竹问。 “不会太早,现在多了蚩尤像,我们没法坐飞机回长洲,就自驾一路开回去,我和萧浪两个人轮流开车。”陈朔平和地说。 宋竹点点头,和他互道晚安。 早些时候,她仔细观察过那个蚩尤像,那是一座石像不错,可表面还密密麻麻地刻着些什么符号,宋竹认得其中一些,是属于苗族巫师的法印,她推测,这座石像恐怕是成形于上古时代,或许蚩尤本人也与之有过什么渊源,然后经过历代的巴代法术加持,这才蕴含着神力。 想起来,她觉得这些法印和天星山的封印咒文有些相似之处。 那团怨气的真身在天星山,若真想对付他,也许需要借用这石像之中的神力,宋竹闭上眼睛祷告,希望先祖保佑她。 …… 四个人的自驾之旅进行得平静且愉快,木子曦想在沿途多走走看看,萧浪坠入爱河,自然由着她,至于陈朔和宋竹,更是随遇而安。 所以他们并不着急赶路,一路上除了走高速,还会找些网红景点停停逛逛,小情侣出游,拍了许多靓照,经过两天的休整,几个人也都恢复了些神采。 这一天,他们到了位于河南与湖北交界处的落日镇,这里属于大别山脉,自然景观美不胜收。 在打卡点拍了绝美的夕阳之后,几个人返回农家乐吃晚餐,农家乐就位于镇边上,旁边有条小溪,大堂是个简易的木棚架子搭起来的空间,外面张灯结彩,里面大概有二十桌的位置,坐了一半客人。 几人点好菜,安心地坐下,可饭还没吃得尽兴,大堂里就有人口吐白沫晕倒在地,那动静,着实把人吓得不轻。 很多人上去围观,那个晕倒的人是个二三十岁的小伙子,倒地之后四肢还在不端抽搐着,有人说他是发了癫痫,有人说是他吃的饭菜里有毒。 他的同行人是一男两女三个年轻人,他倒地后,三个人就围在他身边喊他的名字“浩然浩然”,两个女的更心急些,长头发的那个眼泪快要流出来,却是没有一个人心里有主意。 有个本地大叔在旁边冲着人群喊着:“别拍照,别拍照!” 农家乐的老板也过来了,他是个体胖的中年男人,眼睛不大但炯炯有神,他对着围观人群气势如虹地说:“我们现在把这个小伙子送到卫生所去,我本人郑重声明,本店的饭菜全都是有机自然种植,绝不会有毒!” 话是这么说,木子曦看着桌上的饭菜,是一点也吃不下了。 萧浪也不想和这种事情扯上什么关系,便道:“我们回旅馆去。” 宋竹却盯着被抬走的小伙子,说想跟上去看看。 陈朔反应敏锐,连忙问道:“这人晕倒得不寻常吗?是中毒还是其他原因?” 宋竹说不准,只觉得这里面隐隐约约藏着事,她毕竟是一个医者,知道苗族古方里,有些专门的蛊毒会让人口吐白沫,那毒却不是寻常人能解得了的,得靠下毒之人才能解。 正在此时,店员将一盘炒烟笋端了上来,这烟笋放了些酸辣的泡椒一块儿炒,闻起来香喷喷的。 大堂里另一边闹哄哄的,这边却还在平静地上菜,木子曦一时也说不出心里是个什么滋味,倒是看着这盘烟笋的样子想起来什么,问店员:“刚才为什么把烟笋先给他们上了?” 她所说的“他们”就是晕倒的浩然一行人,那一行人是在他们点完菜之后才走进来的,结果第一盘烟笋居然给了那桌,自己则等到现在才把菜上齐。 第104章 店员不清楚她具体的意思,但多年的端盘经验让她听出了大概:“可能师傅之前弄错了吧。”她毫不在意地回答。 他们也没胃口吃了,匆匆结了账,陈朔和宋竹去卫生所,萧浪则准备和木子曦回旅馆看星星。 四人在农家乐的门口分开,此时的天空西边微微发红,留着一道最后的晚霞与大地告别,另一边则是半月升起,大有一种日月同辉的静谧安好之感,可惜此刻这镇上的人各有各的忙活,没有谁真正驻足观赏这副景色。 宋竹和陈朔跟着前方好事者的背影来到卫生所,那个叫浩然的小伙子已经被挂上了吊瓶,白沫算是止住了,可惜人还是昏迷不醒。 他的同行人中,那个长头发的女性守在了他身边,另外两个人则在卫生所外面和农家乐的老板言语拉扯,宋竹发现,农家乐的老板旁边还站着两个中年男人,看模样听口气,其中一个可能还是镇上书记之类的人物。 一边的意思是要说法,另一边的意思就是担保农家乐没问题,说医生也还没查到昏迷的原因,大不了先送县城洗胃,然后再来聊具体的善后问题。 而看着浩然有些发青的印堂,宋竹其实已经知道了答案,却在这时,她听见不远处的丛林里,有一个女声呵呵笑着。 那个笑声清脆中带着妖异,甚至有几分挑衅的意味,穿透力极强,宋竹立刻就往那边的丛林里走去,她的符咒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击。 第57章 青山怨02 她感应到一丝蚩尤像的气息…… 但很可惜,那个声音已经消失不见,这里也没有留下什么魂魄的踪迹。 陈朔懵懵地跟出来,见宋竹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忙问:“有情况?” 宋竹点点头:“浩然是中了蛊毒。” 她还想继续说,陈朔的手机铃声正好响起,是萧浪打过来的,他接起电话,那边说的话言简意赅:“蚩尤像不见了。” 充分体现出什么叫做字越少,事越大。 宋竹和陈朔忙赶回旅馆,萧浪和木子曦正在那辆suv旁边等着他们,萧浪板着脸,木子曦焦急地招手,喊了她一声。 待两人走近,萧浪便严肃地说道:“车的后备箱被打开了,没有什么报警提醒,我们的其他行李也没丢,小偷的目标就是那个石像。” “是谁干的,清净山的人,还是那团怨气?”木子曦补充问。 她自认为他们车上的石像被藏得很好,普通人根本发现不了,也绝不可能这样轻而易举地偷盗成功。 她想起那团怨气来自那个叫辛的男人,心情瞬间掉到深沟里去了。 萧浪见她这样,还以为是苦恼丢了重要的神器,轻轻拍拍她的肩安慰道:“先看看阿竹有什么办法?” 宋竹想了想,说出了自己的猜测:“可能是这里有什么东西缠上我们了。” 宋竹想,那盘炒烟笋里或许就被这人下了蛊毒,但由于农家乐的上菜一时疏忽,反倒是浩然一行人吃了鳖。至于蚩尤像,也应该是被这人拿走了,刚才在卫生所,她还故意发出嘲笑声提醒自己。 “那她是什么人?”陈朔问。 宋竹摇摇头,她掷出一道探灵符,想以此去追寻蚩尤像的踪迹,现今,她必须找到这个始作俑者,既为了石像,也为了救那个叫浩然的无辜之人。 探灵符在空中化成一道绿光,然后消失不见,只有宋竹能感受到它的气息。 “你们先回去休息,我要去卫生所帮帮那个人。”宋竹道。 “我们跟你一起去。”木子曦连忙回应,有妖物作祟,这种时候只有跟着宋竹才最安全,她可不想再被辛拖入什么梦境里。 宋竹也明白,她点点头,转身走在前头。 现在有人挑衅,几人的安危又系于宋竹一身,陈朔的心再次被提了起来,只想帮宋竹分担一些。 他口袋里有几张符纸,是朱时方临走时给他的。朱时方本是法系弟子,修万物之灵性,这几道符是他潜心所画,不需要自身法力的催动,可以即用即取,算是可以帮一点小忙。 宋竹有强大的灵力,所处的位置往往危险十足,作为她的男朋友,陈朔是需要给予充分的支持的,朱时方知道这一点。 他还颇为贴心地说:“这当是我提前给你们结婚的贺礼,回头摆酒请吃席的时候,可别再收我份子钱了,归隐山林了,钱得留着养老用。” 陈朔心里心外都舒服,心想真有那一天,不仅不收朱时方的礼金,还得再给他包个大红包才是。 几人回到卫生所的时候,农家乐老板和浩然朋友们的拉扯已经结束,卫生所外的围观群众也散得差不多了,天幕完全黑了下来,几只飞蛾孜孜不倦地绕着所门口的路灯扑腾着。 浩然的三个朋友守在他身边,他们面色平缓了些,想是已经接受了已经发生的事实。 宋竹四个人走过来,动静不小。守着浩然的男性友人转头看着他们几人,挥了挥手走了上来:“别拍了别拍了,让他好好休息下。” 陈朔不慌不忙地说:“我们是过来帮他的,刚刚在农家乐,我那桌离你们也不远。” 卫生所不过是一幢带着小院的矮房子,有两间留观室和三间医生诊室,再有一个大约十多平方的空间,摆了些椅子,平常用来候诊或者打吊瓶。 第105章 此时已经入夜,只有浩然一个病人躺在留观室里,医生诊室也只有一间亮着灯,里面坐着个玩手机的大夫,见到宋竹四人进来,起身出来看了看,见不是什么找麻烦的人,就又窝回凳子上玩手机。 陈朔三言两语之下倒是与浩然这个朋友聊得不错,他的名字叫盛川,浩然姓李,另外两个女性朋友,长头发的那个叫刘欢欢,短发那个叫彭雪,几个人是大学兼研究生同学,这回趁着导师放风,约出来一起旅游。 盛川说:“明天浩然要是还是这样,镇长联系了车子送我们去县城。” 其实他不太相信食物中毒这种说法,当时在农家乐吃饭的人那么多,怎么就偏偏是浩然中毒了,但说不是食物中毒也不太可能,明明浩然就是在吃了那盘炒烟笋后直接倒地,他的症状发作迅速,剩下的他们三个都还没来得及去吃那盘烟笋。 可那盘烟笋也已经拿到卫生所来验过了,并没有什么问题。 彭雪怀疑这里的人互相袒护,还偷偷保留了些样品,准备去了县城再找个地方化验。 陈朔又聊起来镇长的苦心,事情不明朗之前,要是自媒体传开了,对落日镇的名声是大大的影响,盛川点点头,表示理解。 彭雪见盛川一直和这几个人聊天,不由也走出来想参与一下,毕竟守着李浩然她也干不了什么。 宋竹见到她,朝她微微笑了一下:“我进去看看。” 彭雪还想说什么,木子曦眼力见也起来了,她睁大眼睛问:“你们两男两女出来旅游,是男女朋友吗?” 彭雪下意识看了盛川一眼,却是摇头否认。 木子曦心里立刻明白了这层微妙的关系。 宋竹则趁着这个档口进了留观室,此时留观室里只有刘欢欢和昏迷不醒的李浩然,门外几个人的交谈声仍在继续,刘欢欢却似乎没有半点兴趣,她拉着脸,也没有抬头向宋竹打招呼,反而是有点精神恍惚。 宋竹不露声色地拿出引蛊虫,把它放在李浩然的指尖上,再用被子盖好,希望引蛊虫能缓解缓解李浩然的症状,这种蛊毒发作的感觉她自认深有体会,李浩然一定是十分难受。 不多时,李浩然的气色就好了一些,他皱了皱眉,眼看就要清醒。 刘欢欢顿时来了精神,连忙跑到门口叫她的同伴,宋竹则又趁着这个机会将引蛊虫取回。 可就是这个档口,窗外又传来那个讥笑的女声,宋竹警觉地推开窗户,又只见到空空如也的院子,但探灵符却传来一丝气息,这让她捕捉到了蚩尤像的踪迹。 顾不了其他,她翻窗而出,朝着那丝气息的方向奔去。 可追了一路,那气息居然又消失不见,宋竹额头上渗出微微汗珠,心中感觉到不妙,那个女声一路上,分明是在戏耍她。 她太着急,也太自信了,近日来对抗各种牛鬼蛇神的经历让她自以为十分熟稔地掌握了苗族术法,如今却被人绕进圈子里。 她一时都没注意到,对手知道如何下蛊,也知道蚩尤像的重要,矛头还直指他们,分明也是通她苗族术法的人。 这样的人,怕是早就对她使用了瘴术。 她转身一看,来时的路果然已经被一片黑瘴覆盖,她没法直接返回。 看来这个对手是个下毒高手,充斥在丛林中的黑瘴带有毒素,冒然吸入口鼻又会着了她的道。 但宋竹平时与毒瘴的交道打得甚多,又精通草药之理,她先从包中取出一颗药丸吞下,再打开手机的电筒,四处探寻起来。 她有些担心留在卫生所的陈朔等人,但她一时鲁莽,现在暂时还回去不得,只能想办法让对手现身,她喊道:“这位姑娘,我们今天才刚来到落日镇,你是与我们有什么过节,才屡次出手对付我们,还取走了蚩尤像?” 她的声音回荡在树林中间,但并没有得到回应。 宋竹又道:“现在有无辜之人中了你的蛊躺在医院,你对付我们就对付我们,别牵连他人,帮他解了蛊吧?” “哼!”丛林中一个高傲的女声回应:“你们苗族的巫师,哪个不是草菅人命的凶手,现在还跟我装什么慈悲?” 宋竹愣了愣,这女人怕是和苗族的族人有什么血海深仇。 “这话怎么说,我从未杀人,我的父母亲,外婆也都没有。” 她话音刚落,四周的瘴气突然就向她聚拢而来,毒气这种东西避无可避,她只能直接面对,但手机中的光却在四处探照。她的灵芳丸毕竟只是普通药丸,能护她体魄一时,却没法持续抵御瘴气的侵蚀,要想完全能对抗这种瘴气,她需找到解药。 瘴毒本源自山林,天星山的苗民在长久的偏疆生活过程中记录了一系列对抗瘴毒的方法,其中最核心的一点便是就地取材。万物相生相克,相距七步内,有毒必有药。 既然对方的瘴毒源自这山林之中,那这里也一定有解药。 宋竹手机上的光便是为着寻找解药在四处探照,不多时,她发现在一团瘴气之中,果然有一株草傲然独立,不被瘴气所扰。 她心里一喜,连忙跑上前去,却在将要摘到草药的同时胸口一阵发紧。 第106章 那个女声幽幽说道:“我当是个多么厉害的小巫婆,原来自己也中了蛊毒。” 宋竹只感觉气血翻涌,胸口快要爆炸,她感到四肢乏力,居然瘫倒下来再也不能前进一步。 “小姑娘,你中的蛊毒还挺厉害。”那个女声接着说。 宋竹忽然明白,这人用毒技艺高超,竟然操控了她身上沉睡的蛊虫发作。 但这算什么,多年以来,就算是明西月亲自操控着蛊毒发作,她也没抱怨过一个字,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命运,但她却不会就此认命。 她从包里放出引蛊虫,再单手结印在胸前,口中默念清心咒。 她的对手没有再出声,或许是准备看着她痛苦地挣扎。 引蛊虫刚刚引走李浩然身上的蛊虫,此刻的效力不比从前,宋竹冷汗直留,但手法和清心咒她都已经十分熟悉,此刻别无她法,她只能忍耐着度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四周的瘴气已经飘散,那发作的蛊毒才平复下来,宋竹小心翼翼地收起已经胀饱的疲惫不堪的蛊虫,轻声说了句:“辛苦了。” 她挣扎着起身,自觉还是有点脚步虚浮,可她浪费了太久的时间,也不知道陈朔他们怎么样了,只再稍微调整了一会,就将解毒草药采了下来,准备回卫生所找人。 可是还是很奇怪,她沿着来时的路一直走,却始终没有看到卫生所的路灯,周围的丛林树枝模样变化,但却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诡异。 天空中的半月早就不见踪影,她好像一个人留在了一片没有尽头的荒野上,手机失去信号,她失去了方向。 突然,她感应到一丝蚩尤像的气息。 第58章 青山怨03 陈朔知道眼前的女鬼不可理…… 陈朔见宋竹翻窗而出,知道情况紧急便立刻跟了上去,这可吓坏了彭雪和刘欢欢一行人。 木子曦强装镇定地打哈哈:“别管他们,这两口子都爱闹。” 可外面又马上传来陈朔的一声惨叫,这回所有人都不淡定了,除了躺在床上身体虚弱的李浩然和一向愣愣的刘欢欢,所有人都离开房间跑到了院子里。 只见陈朔倒在地上,天空之上呈现出一个发着微微蓝光的穹顶,穹顶正好将卫生所这一方小院罩住,萧浪首先反应过来,知道这个穹顶是一个隔绝他们和外面世界的结界。 陈朔起身,知道自己陷入了麻烦,更是担忧宋竹,对着那个穹顶就吼道:“你是谁?” 一时没有人回应,却在片刻后,众人身后传来一个颤抖的女声,原来是刘欢欢站在窗户旁,惊恐出声:“是她……是昨天那个女鬼!” 彭雪皱起眉头跑过去:“欢欢,怎么了?” “昨天……昨晚就在小青山后面,我见到一个鬼影!”刘欢欢面色惨白,之前看她那样子,木子曦还以为她纯粹是担心李浩然,如今看来,她根本是另有心事:“那个鬼影子是个穿着淡蓝色古装的女人,是飘着走的,她一定是想把我们都灭了,浩然一定也是她害的!” 彭雪对于面前出现的穹顶自然是不解,但她也不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书都读到研究生了,唯物主义的意志还能不坚定吗,她缓了缓刘欢欢的背,道:“或许这是个什么奇特的自然现象而已,世上哪里有鬼?” 说完,她转过头来看了盛川一眼,想让他也帮着说几句。 谁知盛川面色僵硬,看着彭雪,尴尬地说道:“小雪,欢欢说的那个女鬼,我也见到了……” 彭雪满脸震惊,一时无语。 木子曦叹了口气,心想,鬼就鬼吧,谁都有第一次见鬼的时候。 小青山位于镇子东边,也是网红的落日打卡点,今天早些时候,木子曦一行人才从那边回来。 至于昨天,盛川他们则直接在那边露营过了夜。晚上他起夜,一路走远了些,却不想发现从林中发着蓝光,好奇心驱使他走了过去,可走得近了却听见了一个女子的哭声。 那不是一般的哭声,是一种如泣如诉的像诗文里描述的那种哭声,空灵又幽远,一切都让他怀疑自己不仅幻视还幻听了。 然后,那团蓝光闪了一下,一个穿着古典服装的年轻女人就这样飘在他的前方。 等到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是又回到了营地,他便安慰自己是做了个噩梦,可刚刚听刘欢欢也这么说,他就知道他昨天的经历是真的。 面对这种奇异事件,他实在不知道怎么办。 “你们这群人,居然都不会巫术?”空中一个女声传来:“只有那一个小巫婆有本事?” 陈朔知道她的意思,忙问:“阿竹在哪里?” 女声却答非所问:“你们好端端的人,怎么和那种恶婆娘在一起?” 陈朔连忙反驳着,怒气上头,这个女鬼和宋竹是什么仇怨要这么说她,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盛川已经退到彭雪和刘欢欢身边,现在刘欢欢几乎被吓傻了,浩然还躺在床上不能动弹,那他就必须做些什么,他拿出手机,准备求援。 彭雪有眼力见,替他拦着了一些。 但女鬼仍是看见了他们的小动作,只见穹顶上发出一道蓝光,蓝光如刀,直接向二人飞来! 第107章 陈朔情急之下,拿出口袋里的一张符纸就扔了出去。 符纸幻化成枫叶的形状,蓝刀直接插进枫叶里,然后一同消失。 陈朔心绪未宁,一旁的木子曦和萧浪则是直接惊呆了。 “你小子,会清净山的邪术?!”那女声又起。 陈朔握紧手里剩下的那几张符纸,强制自己镇定下来,他想,这个只听其声未见其人的女鬼看样子对苗族和清净山有莫大的仇怨,她称宋竹是恶魔,称清净山的法术为邪术,还盗走蚩尤像,那他应该要利用一下这张符咒带来的身份,也好借此去找到宋竹。 盛川和刘欢欢都说这鬼穿着古装,陈朔想,这鬼估计也是游荡了几百年,与她有怨的肯定又不知道是哪里的先人,索性大声反问道:“是又如何?” “哼,那你就该死!” “慢着……”陈朔道:“你与清净山有仇,我也与他们有怨!” “嗯?” “他们只教了我这些微末的法术,却从我这里骗走了大量钱财,我找他们理论打不过,幸好遇到阿竹,是她帮我把他们的圣物蚩尤像偷了出来,就是想让他们上门求饶!” “哦?”女声说道:“你和那个小巫婆居然想对付清净山?” 陈朔实在受不了她一口一个小巫婆,但此刻也只能忍耐,见女鬼有了兴趣,便继续趁热打铁:“你还不知道吧,那尊蚩尤像有神力,阿竹可知道怎么运用它。” 看这女鬼对清净山不依不饶的样子,她肯定会想运用这神力把清净山一网打尽。 她果然说道:“那我们现在就去把这神力发挥出来。” “我跟你去就是。”陈朔毫不迟疑:“阿竹会听我的。” 话说完后,天空中的蓝色结界开始从边缘聚向中间变成一点,然后聚集在一起的蓝光又张开,变成了一个年轻女子的形象。 女子眉目清秀,穿着古装,是些粗布麻衣的样式,看不出来自哪个朝代。 “没想到那个小巫婆肯为了你背叛她的族人。”女子道。 按这个女子的说法理解起来其实不难,她生前一定被清净山的人做了什么过分的事,而清净山的掌门,正是苗族的大巫师,巴代。她死后估计是魂魄残缺不得轮回,带着怨恨一直待在小青山。 陈朔快走了几步到她身边:“这里那个无辜之人的蛊,你先帮他解了。” 女子斜眼扫视陈朔一眼:“你少跟我谈条件,你们清净山的人阴险狡诈,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打我什么主意?你们要是能把蚩尤像的力量给我,那个小子我自会给他解蛊。” 陈朔无奈,只能答应:“快走吧。” 女子转身带路,让他跟在后面。 “陈朔……”萧浪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感觉一阵寂寥。 陈朔回过头看他一眼,平静道:“等我们回来。” 木子曦看他平静如水的脸庞,握萧浪的手不自觉用力:“让他一个人去,真的好吗?” 萧浪没有说话,他皱着眉头,紧盯着陈朔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茫茫黑夜。 …… 陈朔跟着女子走了一阵,总算问到了她的名字,清秋。 一个温婉的名字配上蛮横的行事风格,不禁让陈朔对她生前的经历感到好奇。 但他并不想追问,只祈祷能早一刻见到宋竹。 他跟着女子走回小青山,然后在小溪旁的一个洞窟之中看见了蚩尤像。 可他却并没有见到宋竹,不由担忧地问道:“阿竹呢?” “那个小巫婆会自己找过来的。”清秋满不在乎:“等她身上的蛊毒发作完之后。” “什么!”陈朔听到她这句话怒不可遏:“你对她做了什么?” 清秋嗤笑一声:“她是个苗族小巫婆,自己中了蛊却不能自救,你怨我做什么,她的蛊可不是我下的。” “她从来没有得罪过你,你为什么要针对她!”陈朔的心都被提了起来:“还有,她叫宋竹,不是什么小巫婆!” “哼!你们清净山有什么脸说这种话,当年屠村放火的是你们,别以为轮回了这些罪过就洗干净了!”清秋也急了,如果轮回就能洗清罪过,那死岂不都是一种解脱,对于恶人来说,太便宜他们了。 陈朔知道眼前的女鬼不可理喻,快步准备离开洞窟。 清秋怒喊:“你敢去哪?” “我去找她。”陈朔回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你真是个疯子。” 清秋伸出手,她的手瞬间延长,直接套住了陈朔的脖子,然后把他一把推到洞壁之上:“不许走!” 陈朔后背撞了个硬的,咳了几声,他抬起头,却发现洞窟里面的蚩尤像正发出微微红光。 那红光之中,飘出来缕缕黑气,没有在龙门山时的黑气那么浓烈,却萦绕着蚩尤像不肯散去。 陈朔心里骤然一紧,怕那团心狠手辣的怨气卷土再来。 清秋看见他的反应,也知道蚩尤像此刻的情况有些异常,她走上前去,想把那石像端起来看看清楚,可手才刚触碰到那层红光,整个人就被反弹开来,瘫到了地上竟一时不能动弹。 她虽然没有身体,但自己的魂魄被这红光弹的有些恍惚,一时半会她还只能勉励维持着灵魂的聚集,是完全没有力气行动了。 第108章 陈朔走了过来,手里拿着符咒,问:“还能不能动?” 这石像的能力他知道,虽然清秋这个人不可理喻,但毕竟是个可怜人,他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她像常柏一样魂飞魄散。 说完话,他就掷出一张符咒,符咒在他们面前逐渐变大,然后突然化成一道彩虹的模样,彩虹横贯在山洞之中,很美,如梦如幻。 但也仅此而已。 清秋气极反笑:“清净山就教给你这种本事?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拳头?” 陈朔的脸色实在好不到哪里去,符咒的用途他全然不知,还不是朱时方给了他哪些,他就随便用哪些? “有功夫笑我,还不先看看怎么先离开这里?不然这东西一发威,瞬间你就魂飞魄散!”陈朔情绪紧张,这座石像跟了他们这些天也都好好的,怎么就今天夜里出了情况,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屋漏偏逢连夜雨? 第59章 青山怨04 有多少人爱他,便也有多少…… 陈朔走后,卫生所的院子里恢复了宁静。 萧浪叹了口气,拉着木子曦去和盛川他们进行了解释,他们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说着话,盛川和彭雪不得不信,几个人垂丧着脸。 医生诊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那个年轻的医生有些吃惊地探出头来:“你们还没走啊?” 他打了个哈欠,看起来对刚才发生的事全然不知,这样也好,没必要再解释一次。 “回去吧回去吧,留一个人守夜就行。”他又说。 但没有一个人想回去,能回哪儿去呢,刚刚经历了那种事,正常人都没精神。 这时,外面传来了几个人的脚步声,萧浪回头一看,见两个男人正互相搀扶着进了门,年纪稍微大点的那个好像是脚崴伤了,年纪轻的小伙子扶着他。 小伙子还说:“太好了,没想到这小镇子还有医生值夜。” 萧浪蹙起眉头,紧盯着那个步履蹒跚的男人,喊了声:“石先生?” 中年男人抬起头,正对上萧浪打量的目光:“萧总?你怎么在这里!” 来人正是石万里和他的助手黄景明。 萧浪不想说太多,反问道:“这话该我问石先生吧?” “出门旅游,路过这里。”石万里倒是坦然,见萧浪盯着自己的脚,便解释道:“夜路太黑,摔沟里了。” 木子曦接着问:“石先生自己就是苗医呀,怎么还来这里?” 石万里慈祥地一笑:“木小姐太抬举我了,我身上又没有现成的药,脚踝肿得像个包子,不得赶紧来处理一下。” 年轻医生见状便道:“进来,我看看伤得如何。” 石万里没有伤到骨头,喷了些云南白药,再吃了颗布洛芬止痛,便坐到椅子上和萧浪聊起来。 盛川和彭雪自觉坐在这里也没有意思,和刘欢欢一起回了李浩然的房间。 两人聊的无外乎是天星山的探险计划,木子曦一开始还认真的听着,后来也觉得没意思,她实在不想回忆起那个叫辛的男人,借上厕所为由离开。 院子里平静无风,整个环境更是被漆黑包围,木子曦蹲在院子里,发现前方唯一的光亮就是那盏孤单的路灯。 等等! 她恍然大悟,月亮呢?今晚不是有轮半月的吗? 她跑到卫生所门口,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因为她就算是站在路灯下,就算打开手机的电筒,都照不清更远处的路,她的前面,只有一个漆黑的世界,没有半点路。 “萧浪!”她转过身就想往回跑,没跑两步,却看见萧浪从卫生所里跑了出来,还喊着她的名字。 一团黑气跟在萧浪身后从卫生所里涌现出来,然后汇成一条长鞭挥在萧浪的身上。 萧浪吃痛往前跌了一跤,木子曦也赶着上前。 她急切地想去抓住萧浪的手,可还是在最后的那一瞬扑了个空,周围的空间已经变化成另一副样子,变得无比荒芜。 …… 太阳仍旧躲在云里不出来,天空和大地一片阴沉,北风呼啸,木子曦心里叫骂一声,知道她又回到了那个梦境。 她按照脑子里的记忆赶到村边的采石场,那里有零星做工的奴隶,他们是那么弱小的群体,即使在这样的北风天,依旧只披着粗糙的树皮衣,一步步利用树干做成的滚轮移动巨大的石块,朝着天星山的方向。 木子曦不算在这个世界里具备充足的五感,但也对这肃杀的景象有所感触,她整个人打了个寒颤,又哆嗦着打了个喷嚏。 她急切地想在这群人里找到前世的萧浪,但很可惜,这次她没有找到。 她只能灰溜溜地回了村子,正好遇见村民们自发的集结成队,和她长得一样的阿瑶走在最前面,他们满脸欣喜地等待着什么。 然后,远处传来一些振聋发聩的声音,像是鼓声又像是号声,她随着众人期待的目光看去,见到辛骑在犀牛上,后面追随着浩浩汤汤的队伍,看起来,他打了个胜仗。 辛长相俊朗,此刻的模样更是意气风发,他得意而骄傲地笑着,在天空乌云满布的此刻,就像化身在人间的太阳,散发着他的光辉,那种夺目的,以他为中心的光辉。 第109章 他自己拿着一支权杖,权杖的顶部被雕琢成蝴蝶落在枫叶上的形状,左边的护卫捧着她熟悉的蚩尤石像,右边的则拿着一把长刀,那把长刀像是蚩尤石像上那把长刀的放大版,看起来,是由金属锻造而成,这种程度的锻造技术不由让木子曦吃了一惊。 民众高喊着他的名字,还高喊着他们这个部落的口号,大意是要称霸一方,夺回中原。 阿瑶的脸上也是一副欣喜而陶醉的表情,辛第一个跑向了她,然后紧紧地抱住她,他们两个就在民众的欢呼声中接吻狂欢,接受祝福。 可木子曦却注意到,在别人都不曾在意的角落里,有个人正窥伺着这群欢呼的人群。 她想走过去看看,那个人却转身离开,她还只来得及看到他脸上的疤痕,是半张脸几乎被毁容的疤痕。 人群簇拥着辛和阿瑶离开,木子曦感受得到,他们两个还是很相爱,是一对让人羡慕的夫妻,原本她想象中的剧情并没有上演。 就这样等到天黑,一切都漆黑下来,被无尽的黑暗笼罩。 这里也没有月光,没有路灯,甚至没有手机的电筒,木子曦百无聊赖地待着,直到她看见一个火把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燃起,然后往天星山的方向移动。 她跟了上去,那个举着火把的人正是下午她看到的那个半边脸被毁的男人。 他们一路到了天星山脚下,那里已经聚集了一批人。男人点亮那些人手中的火把,原本漆黑莫测的山脚升起一片光亮。 借着火光,木子曦甚至找到了那个和萧浪长得一样的男人。 她听到那个被毁容的男人称呼他“初水”,那个被毁容的男人则叫做“久”,而他们商量的事,居然是要推翻辛的统治。 木子曦着实吃了一惊,若像她见识到的,辛应当是一个不错的首领,他法力强大,受到民众爱戴,可就算如此,居然也有人在黑暗里窥伺,也企图想把他拉下泥沼。 或许有多少人爱他,便也有多少人恨他,站得高的人,自要承受这种风险。 所以,后世那些事究竟是谁搞出来的,木子曦觉得自己或许错怪了辛。 从久和初水的对话中来看,这个叫做久的男人,是辛的同胞哥哥,但由于小时候遭到毒瘴反噬,所以毁了容,也同时让辛展现了超乎常人的神力,被选中成为部落首领的继承人。 说起来,辛甚至都算是他的恩人。 初水和一众奴隶与久达成协议,久负责解决辛这个麻烦,初水则带领其他人镇压反抗的村民,他们会夺过辛手上象征权力的蚩尤像、蚩尤刀和权杖,然后拥戴久成为新的首领。 事情即将发生了,他们的行动会很迅速。 木子曦犹豫着要不要告诉辛即将发生的事,可就算她想泄露这些天机,她该怎么告诉辛呢,他们并不处于同一个世界。 面前的人逐渐散开,久回村子,初水和其他人上了山。 木子曦的心情愈发沉重,然后,一只手拍上了她的肩膀。 她吓得弹了起来,往后跳了两步,问:“是谁?” “小曦……是我。”是萧浪的声音。 熟悉到声音传来,木子曦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连忙靠近了他一些,夜色实在太黑,他们几乎挨在一起,木子曦才看见萧浪骨骼分明但有些疲惫的脸。 仔细看来,这张脸和初水并不一样,萧浪要更加精致些,不论是源自他多年积攒而成的涵养或者是上位者自带的姿态。 “你怎么了?”看见萧浪有些挣扎的模样,木子曦不禁担心问道:“哪里不舒服?” “没事,背上有点疼。” 木子曦回想起来,刚才黑气抽在了萧浪背上,她当然知道黑气有多厉害,心里担心得紧,赶紧扶着萧浪坐了下来。 萧浪握紧她的手,把她搂在怀里,脸颊摩挲着她的秀发:“别担心,会出去的,这个梦境。” “嗯……”木子曦庆幸这回在她不知所措的时候找到了萧浪,但不知道他有没有见到初水,自己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问。 萧浪却自己说了起来:“我总算知道一直困扰我的梦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我前世真就是这里的挑山工。” 他的语气充满着无奈的自嘲,来到这个世界后,他见到了那个在祭坛工地上做工的自己,那里是天星山的深处,他从没去过,一众工人,或者叫奴隶,在勤勤恳恳地搭建对蚩尤和天神的祭坛。 在完成了每项工程后,那些人都会对着天地进行叩拜,他们仰面朝天祈祷,然后俯身紧贴着地面跪下,动作很虔诚,是看了会让人震撼的虔诚。 但就算是如此,他也看见了那个叫初水的男人眼中的不甘与野心。 就算灵魂在数千年的轮回中已经彻底被洗涤过一次,他还是抓住了那个男人与自己最相似的部分,他渴望权力,渴望掌控自己的命运。 但他并没有想到,初水会为此成为一个造反派。 “你说他最后成功了么?”萧浪问。 木子曦不知道,她其实不希望初水成功,但又害怕他失败。 “你呢,你的前世也在这里?”萧浪又问。 第110章 “是。” “是什么人?” 第60章 青山怨05 她当然想要疯狂的报复。…… 木子曦犹豫着在他的胸口蹭了蹭,无奈地说:“好烦,她叫阿瑶,是辛的妻子……” 萧浪没有说话。 “我真的挺讨厌这里的奴隶制度,上次我来到这里的时候,看见初水想帮助他一个受伤的同伴,但无论是村民还是辛,全都无视了他的请求,还把那个同伴像扔垃圾一样抬出去扔了,我觉得好残忍。” “人为什么要分三六九等?”木子曦继续:“虽然现代社会也有贫富差距,但是相比之下,实在是已经好得太多了。” “所以人类社会就是在这种情况下不断被颠覆然后发展的,后世的规则正因此才逐渐被改写。”萧浪拍了拍木子曦的后脑勺:“看来你前世过得不错,比我好多了。” 木子曦放下心结,用力搂紧他,开心道:“然后就轮到你今生投胎成资本家了,真是应了那句话,天道好轮回!” 萧浪嘶了一声,背上的伤口被木子曦碰到,好像比之前更痛了。 木子曦有些担心,但此刻实在是别无他法,她换了个让萧浪可以更放松的姿势,也换了个话题:“我出去之后,你和石万里还聊了什么,怎么突然会有黑气出来?” “是那个医生。”萧浪皱眉:“从他身上冒出的黑气,石万里和他那个助手也吃了一鞭,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知道陈朔和阿竹那边怎么样了,若是出现了这团黑气,蚩尤像是不是也会有什么反应?”木子曦恍然大悟:“不如天亮我们就去辛那里看看这个幻境里的蚩尤像,我今天看见它了,说不定对我们的处境有所帮助!” 萧浪点头应下,心里却在想,初水的反叛是否成功,辛和阿瑶这一世的结局如何,他和木子曦的今生又将如何? 他不得而知。 …… 眼看着蚩尤像红光之下缕缕黑气蓄势待发,陈朔又拿起一张符咒,清秋却知道这个人是指望不上的,只潜心在自己魂魄的聚集上,终于在最后关头带着陈朔躲过了黑气一击。 “那黑色东西是什么?”清秋问:“你们清净山有告诉过你吗?” 这事儿三言两语说不清,陈朔见黑气又有聚起之势,更可怕的红光也附着在蚩尤像周围,只道:“先保命再说,快跑。” 他和清秋快步离开山洞,可是外面已经一片漆黑,他们一时找不到去路,就算是已经在小青山游荡了几百年的清秋,也分辨不出方向。 就在这进退两难之际,一道灵符自天空划过,却不是对着蚩尤像,而是直接对向了清秋。 这道符自上空劈下,亮光刺眼,惹得陈朔用手挡住视线,四周雷声滚滚,清秋惨叫一声,当即跌倒在地无法动弹。 陈朔大惊,原本看到有符咒,他还以为是宋竹赶了过来,谁曾想居然是来对付清秋的! “你怎么样?”他慌忙问。 “你们清净山……果然是心狠手辣!”清秋哀怨愤怒,若她此刻还能运用半点法术,她一定要让陈朔生不如死! 陈朔顿悟:“你是说,刚才对付你的,是清净山的法术?” 眼看着清秋的身形涣散,陈朔立刻联想到常柏,他知道清秋的情况实在是很不好,忙问:“你说,我要怎么帮你,我不是清净山的人,我真的想帮你!” “帮我?”清秋咬牙道:“再来一道天雷,我这本就残缺的魂魄就立刻被锤散,你们为什么要把我逼到这种绝境,早些时候就应该直接了结了你!” 她话音刚落,天空中又亮起灵符的光,陈朔强自睁眼去看,见那灵符停留之处正在蓄势,好像下一秒那雷电就要直劈下来。 这就是所谓的引天雷?那杨守业当年,到底是因为了然的无心之过,还是…… 眼看着天雷劈下,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想什么问题,他企图拖动背起清秋的身体,但她已经像被定在原地一样,一动不动! 然后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天空发出一阵耀眼的光芒,天雷被拦截在空中! “陈朔!没事吧!” 是宋竹的声音! 陈朔欣喜若狂,片刻后,他见到了从黑暗中奔跑而来的宋竹,她就像天女来到了世间,英勇且神圣。 陈朔冲上去搂住她,将她紧紧抱进怀中:“阿竹!” 见她整个人完好无损,他终于松下一口气。 宋竹也是同样的心情,见到陈朔无恙,她也终于心安。 这阵漆黑的迷雾明显不正常,一定是有些什么邪祟在作恶,宋竹走到清秋身旁,先念了一遍定魂咒帮她稳住心魂,而后表明了自己与清净山的关系。 “你为什么要拿走蚩尤像,和清净山之间又有什么恩怨?”宋竹搭起一道简单的结界防止有心之人的偷袭,而后坐下问着清秋。 清秋眼看自己这魂命是宋竹救下的,刚刚在洞中,陈朔好歹也算帮过她,听宋竹说明了前因后果,心里自然不再对两人有所介怀。 “你们外面的世界变了几百年,但对我而言却很陌生。”她的语气略显悲凉:“我的生命停在22岁的时候,那时候,我本来是村子里一个普通的养蚕女。” 第111章 说话间,四周景象变幻,活着时清秋的形象出现在宋竹和陈朔眼前。 她正在小溪边浣洗刚刚拨出的蚕丝蛹,不远处的山正是小青山。 清秋所在的是一个小青山脚下宁静的村子,也算是明代江南织造的其中一处养蚕供应所,这一天,有一群修道士路过这里,并在村子里借宿。 他们自称来自清净山,是修仙问道的世外之人。他们说小青山是个世外圣地,村子里的人会长命百岁,要在此清修一阵,村长很高兴,热情招待了他们,也跟着学了些所谓的道法。 但奇怪的是,自他们来过之后,村子里便有小孩痴傻或丧命的事情发生,一个月下来,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村民们都怀疑小孩出的事和这群外来客有关,纷纷给村长施压,要他们离开这里。 可没想到在村长跟他们说明情况的时候,他们就突然换了副神情,他们变得高高在上,直接说出村民的愚昧,还自愿留下来驱鬼,保证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 言下之意,他们不仅不会走,还要高姿态地成为村子的恩人。 驱鬼便驱鬼,清秋记得,那是一个朔月之夜,为首的道士在村口摆坛做法,他摇着铃铛,摆弄着经幡,然后她就感觉到心口疼痛,浑身无力,倒在了众人面前。 她母亲焦急地问候她的情况,那为首的道士却说:“是这个姑娘身染邪祟,邪祟与她纠葛多年,已再难分离,要想去除,只能将她的身体也一同焚烧干净,这样才能避免祸事继续发生。” 母亲哪里肯,一直说是哪里弄错了,村子里其余人也下不了手,最后这件事倒是就此作罢。 清净山的人不乐意了,撂下狠话告诉众人,他们明天就会离开,若是后面还发生什么事端,要找到他们解救可就来不及了。 他们说到做到,第二天便离开了村子。 不久后,村子里又发生了小孩痴傻的事情,村民们难免对清秋家议论纷纷。 而村长也一直派人暗中跟随着清净山的道士,见到事情果然如他们所预言的那样发展,忙将人请了回来,然后又号召着其他村民绑住了清秋的父母,要将清秋烧了,去除孽障。 清秋就这样被烧死了,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成为了世上一道残魂。 她不知道自己的吞贼魄去了哪里,她只得带着自己并不齐全的魂魄游荡在世间。 让她不解的是,在她死后,清净山那些人居然放火将村子烧了,还把村子里的人也杀了,然后狂笑离去。 几百年,她一直想不通这群魔鬼的目的,不仅她枉死,整个村子的命都没了,他们图什么,只是因为这些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吗,那之前那么惺惺作态又是为什么? 这个问题困扰了她几百年,在这几百年间,她学习了蛊术,利用小青山的动植物炼制了专属于自己的蛊,她痴等这么许久,终于等来了一个会法术的苗族人,而这人,还带着清净山道士口中曾提到过的蚩尤像。 她当然想要疯狂的报复。 听过她的故事,见了烈火焚烧的罪恶,宋竹心里有了一些猜测,其中不免有些并不太好的想法。 她的目光落到陈朔脖子上套玉佩的绳子之上,陈朔意会,将水蓝色透亮的锁魂玉拿了出来,即时这里光线昏暗,这锁魂玉却仍是十分通透,有种自带的幽蓝的光芒。 “你见过这个东西吗?”宋竹指着锁魂玉问。 清秋顿了顿,在她的回忆里,似乎确实见那些清净山的道士拿出过这种东西,但仔细想来,却又想不起具体看见锁魂玉时的情景。 从目前宋竹知道的信息来看,许多魂魄残缺之人或多或少都和清净山,或者说锁魂玉有些关系。 从时间顺序上来讲,首先是李若。李若生活在唐代,在死后发现缺了幽精魂所以不得轮回,不久前,他们在他爱人瑶娘的棺材之中发现了他困在锁魂玉中的幽精之魂,却无法与其余魂魄融合。 然后是常柏。常柏少了两魄所以不得轮回,他和明西月一起遭遇清净山的攻击而身死,自言有一魄直接在死时已经灰飞烟灭,另一魄不知其踪,剩余的魂魄被封在了锁魂玉中,后世通过一个道士回到陈朔手里。 再然后便是明代的清秋,清秋被清净山的人用计活活烧死,死后少了吞贼魄。 还有谁,杨守业。杨守业出车祸而亡,被赶尸的路上中天雷而魂散,了然历经六十年寻他魂魄,将其放置于锁魂玉中,却仍缺爽灵魂不知所踪。 “还有阿桃。”陈朔补充。侯贵谦和他说过,阿桃中术法而亡,而当时在z大的幻境中,彩霞说过阿桃的魂被清净山收走,那时候他们并未在意,现在想来,阿桃一个小女孩本身没有什么执念,没有外界干扰是断断不会成为残魂的。 两人对视一眼,宋竹道:“你觉得,这些人物的魂魄残缺,像不像清净山在进行某种祭祀?” 第61章 青山怨06 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咒? 她话音刚落,天上的结界就被外力打破,清秋一眼就看出是一种清净山的术法。 “那人还不肯放过我。”她说。 宋竹倒是不慌,她凝神静气,想要找到一个驱散这片黑暗的法门,可偏偏,四周的丛林好像被火烧着了,在无尽的黑暗边缘,是一片熊熊的火光。 第112章 这层黑暗与火光将他们重重包围,他们出不去也躲不开。 清秋整个身体都在发抖,前世被烧死的恐惧记忆让她对火有着难以自拔的畏惧。 宋竹见状,只好掺着她和陈朔一起进到了山洞之中。 山洞之中情况其实很不好,蚩尤像泛着红光,又被黑气包裹着,似乎正在积蓄着什么可以吞噬一切的力量,他们站在洞里,就像是被两面夹击的香饽饽,马上就要成为别人的口中餐。 但既然是宋竹把蚩尤像从龙门山带出来的,她早就下定决心要把它带回苗疆,她甚至觉得,蚩尤像是他们破局的关键。 她双手结印,学着外婆曾教她的模样,口中念着通灵咒,想与蚩尤像进行一次交流。 可在她的灵识触碰到蚩尤像的那一刹那,顿时感觉到一股超然的悲伤席卷而来,那种气势,几乎快将她的心智吞没。 她快速收回灵识,如此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怎么样?”陈朔问。 宋竹舒了一口气,道:“陈朔,清秋,一会外面若是发生了什么,希望你们尽量挡一挡,我要把蚩尤像的本源找出来,它是苗族的圣物,不是清净山的邪器。” 她交出几张符咒,陈朔当然义无反顾地接了过来,而清秋看着她的模样,对于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也起了些羞愧之心。 可不等她说什么,宋竹已经再次入定。 “觉得对不起阿竹?”陈朔看破了她的心思。 清秋叹了一口气:“对不起,我不该把你们当成清净山道士那样的人。” 陈朔盘腿而坐:“没关系,其实世上有各种各样的人,是你一直生活在小青山,见得不多而已。你或许觉得村子里的人全都自私懦弱,觉得清净山的道士惨无人道,但其实,世上还是有情有义的人多。” 清秋等着陈朔继续。 “等这里的事解决了,阿竹应该会答应帮你找全魂魄,你别这么吃惊,她对别人也做过这种事。” “那……?” “看见这锁魂玉没,你回头先进来,我们可以带你去看看现在我们国家的名山大川,风土人情,包括阿竹的故乡苗疆,你也会看到这个世界现在的样子,和你们大明,天壤之别了。” 清秋听了,心中真有了几分期待:“可以去泰山吗?” 陈朔正要回答,洞外却传来一个男人的笑声:“你这个毛头小子,分明半点法术都不会,还在和一个残魂聊什么未来?你懂个屁!” 这声音浑厚而颇为挑衅,陈朔朝洞口一看,见一个浑身被黑气缠绕的男人站在那里,在黑气之下,隐约可见他穿着的白大褂,这是卫生所那个值班医生! “原来是你。说,清净山到底是干什么的,现在你又来干什么!?”陈朔丝毫不怵,盯着他反问。 他把宋竹的灵符摆在跟前,这些符按方位摆放可以形成一道屏障,避免对方直接攻进来。 果然,医生操控着黑气涌了过来,但灵符的屏障已经设好,饶是那团黑气气势汹汹,一时半会也奈何不了陈朔。 “百年前,你们为什么要杀清秋?”陈朔继续逼问。 他盯着那个缓慢挪步进来的医生,黑气中,他的手脚程现出不自然的角度,脑袋耷拉在肩上,整个人就像一具毫无意识的丧尸。 “你们懂什么,宋竹更不懂!”男人的嘴机械地张合,语气却十分鲜活:“她继承蚩尤神力,就应该要感谢先祖的恩赐,而不是现在这样,与清净山为敌,还企图将蚩尤像据为己有。” “你是说,清净山的开山鼻祖就是苗族的巴代?” 男人自顾自地说道:“数千年前,苗疆有一个名叫辛的男人,是天星山苗民的族长,也是那时神力最强的巴代法师,在他的带领下,天星山逐渐成为九黎人心中的圣地,部落的威信也越来越大。” “可是他有一个兄弟久,居然联合部落的奴隶反抗他,夺了权,还将他囚禁起来,把拥戴他的族民通通镇杀,就算是逃得快的人,也只能永远离开天星山。而原本神圣的天星山,也由此变成了别人口中的禁忌。” 陈朔听言皱眉:“你是说,那些逃得快的人创立了清净山这个门派?”他心里暗暗吃惊,这个清净山居然有数千年的历史了。 “不是。”男人回道:“当时部落里有一个人叫夕火,他一直想将辛从久的枷锁中救出来,为此忍辱负重,假装投诚骗过了久。他在部落里熬过了很多年,等到了自己的孩子出世,然后口述了这段叛乱的往事给他的孩子听。” “他的目的是有朝一日,自己的孩子能推翻久的统治,将辛迎接回来。” 陈朔冷哼一声,不屑道:“所以他只是把自己的执念灌输给了他的孩子,然后自己苟活了一世?这算什么本事,自己的痴念要后代来实现,自己反而躺平了一生,我真为他的孩子不值。” “你懂什么?”男人僵硬的四肢手舞足蹈:“他是为了守护苗族的圣物。辛有三件圣物,分别是你身后那座蚩尤像、一直在历任巴代手中传承的蚩尤刀,以及象征权力的王杖。” “久夺权以后,之所以一直没能正式称王,就是因为缺少王杖,那王杖,正是被夕火藏了起来,他是想有朝一日迎回了辛,可以让他成为整个九黎的王。” 第113章 陈朔却反问:“你怎么确定他不是想以此为名,再利用那些外逃族人的不满,有朝一日东施效颦,再反久一次?救辛,不过是个噱头。” “凭他的后人最终将蚩尤像带离了苗疆,哪怕过了几千年!”男人怒道:“你这毛头小子,怎么敢诋毁夕火和辛,你不知道,辛和我们的情谊延续数千年,直到现在。” 陈朔眯起眼睛:“所以,你是夕火的后人。” “少说废话!把蚩尤像还回来!”男人发怒,周身的黑气萦绕躁动,全力地冲击着宋竹留下的灵符,陈朔侧眼一看,宋竹仍在闭目之中,她眉头微蹙,似乎正陷入某种挣扎。 清秋急得大喊:“宋姑娘!” 陈朔管不了那么多,他将朱时方留给他的符咒通通飞了出去,那些符咒五花八门,有的化成枫叶形状,有的形如猎鹰,当然也还有变成彩虹的,所有的法术全都施加到对面的男人身上。 黑气突然狂躁,男人则语气嘲笑:“是我清净山法系哪个弟子给了你这些不中用的符咒,真是丢尽我们门派的脸!” “就你们这形无定所的,还敢自称门派?”陈朔知道,气势上不能输,不能让人看穿底牌。 “世风日下,当今这个社会物欲横流,还有谁会像夕火一样,为了一个执念恪守本心,让他的后代世世代代为之奔波着?不是我的清净山形无定所,是现在的人不配知道清净山存在根本的目的。” “有什么目的?你还没回答我,你们为什么要杀害清秋,屠了村子,就这你们还敢说是为了辛?辛死了几千年,真是死不瞑目啊!” “他没有死!”男人怒吼:“我们所做的一切,从最初开始,就是为了迎回他!” 男人周身的黑气眼看要冲破屏障,与此同时,蚩尤像散发出的黑气却被红光掩盖,宋竹的额头渗出微微汗珠,虽然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陈朔知道这个蚩尤像说不定还真是他们救命的法宝。 他一把横抱起宋竹,带着清秋躲到了蚩尤像的后面。 下一瞬,结界被黑气冲破,直冲二人而来,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蚩尤像的光芒喷射而出,将那团不成气候的黑气完全逼退。 宋竹仍闭着眼,但却双拳紧握。 “阿竹!阿竹!”眼见这洞中情况大乱,黑气和那个不正常的男人虽然一时被逼退,但由于剧烈的冲击,山洞中地动山摇,随时可能坍塌,陈朔着急地呼喊着。 陈朔的声音对宋竹而言远在天边,她被一团红光包裹,在这团红光里,她甚至见到了战神蚩尤。 他骑在食铁兽身上,手持长刀战斧,威风凛凛的样子,他的身后是茫茫荒野和数万雄兵,在他指挥下,他身后的士兵们各个斗志激昂亢奋,他还有通神的能力,一瞬间让天地漫起蛊惑敌人的大雾,自己的士兵则长驱直入。 蚩尤像不能传递蚩尤神勇之万一。石像本身具有蚩尤之力,但在这充沛的神力之外,还有一股另外的力量,带着让人窒息的悲伤存续其中。 宋竹想要窥探,她似乎看见了一个相貌英俊的男人,男人将自己的血滴在蚩尤石像上,他还在石像上刻下了符咒,那是出卖灵魂的符咒,他将自己的灵魂与这座石像融为一体。 宋竹吃了一惊,这人的灵魂如此这般,会不死不灭,直到蚩尤像被毁坏的那一天! “为什么要下这么重的咒?!”她疑问。 那个英俊的男人偏头看她,露出轻蔑的笑容:“是你们的咒厉害,还是我的咒厉害?” 再下一瞬,宋竹的意识被他的力量弹开,她离开了那团红光,睁开了眼睛。 “阿竹!”陈朔还在喊着她的名字。 “陈朔。”宋竹环视四周,知道这洞穴并不安全,她连忙起身:“带着蚩尤像,我们出去。” 陈朔抬起石像,两人一魂很快离开了这里。 令人吃惊的是,山洞外面的黑气也消散了,月亮重新挂在了天空,山林中奇形怪状的树木依稀可见。 那个医生已经不见踪影。 第62章 青山怨07 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 宋竹询问这里发生的情况,陈朔简单描述了一遍:“想不到,蚩尤像一发威就直接将那团黑气逼退,不愧是圣物!” 无可否认,红光来自蚩尤神力,那原本蚩尤像中的黑气呢,宋竹想着,是否来自于那个下了重咒的男人,那个术法,应当早就被列为了禁术。 宋竹想到了李若口中不死不灭,被历代巴代封印在天星山的“惩”,他和陈朔口中的“辛”,一定有关。 此时,她想获知更多关于这石像的故事,也不想蚩尤的力量再被那团黑气利用,她索性划破手臂,将血滴在了石像身上! 她也在蚩尤像上刻下了一道符咒,与她通灵通心的符咒,她闭上眼,仿佛穿过了数千年的岁月,在一个人类文明刚刚萌芽的年代,她见到了那时的蚩尤像。 那时的蚩尤像上没有现在这么多符印,除了蚩尤像,房间里还摆放着蚩尤刀。 那把蚩尤刀她早就见过,现在还放在武陵县的祖屋之中。蚩尤刀是天外陨铁被蚩尤神力催化所铸,历经数千年岁月,现在武陵县祖屋里的那一把已经满是沧桑,但这间屋子里的蚩尤刀却还是一副神兵利器的模样。 第114章 还有一根权杖,顶部雕成蝴蝶与枫叶的模样,而权杖本身,应当就是枫木。 房门打开,走进来的是那个英俊的男人。 “辛……”身后一个女人跑过来,唤他的名字。 宋竹目光落在那个女人身上,吃了一惊,这人居然与木子曦长得一样。 木子曦曾跟她说起过在龙门山时的幻境,但她没想到,一切居然是这么的巧合,巧合到一切好像早就有天道注定。 画面变化,宋竹睁开眼睛,眼前仍然是那片寂静的山林。 宋竹面色焦虑:“木头和萧浪怎么样?” “他们……他们留在卫生所……”陈朔说到这里突然明白,既然卫生所的医生已经成了恶人,那木子曦和萧浪,估计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我们快回去!”宋竹说着就往卫生所跑,她和陈朔跑了两步,转头看了一眼踟蹰不前的清秋。 “清秋,你的怨先放在一边,你得跟着我们,不然清净山还会来寻你的仇。”宋竹道。 陈朔配合地拿出了锁魂玉,说:“你先进来这里。” 宋竹也道:“你的事我会查清楚,清净山的事情结束了,你随时可以离开。” 陈朔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欣慰地看了宋竹一眼,然后也真诚地邀请清秋进玉。 “谢谢你们,你们放心,我会给那个小兄弟解蛊的。”清秋说完,化身一道蓝光,进入了锁魂玉中。 陈朔身上的玉曾带有白清川一滴精血,常柏的魂魄也在这里待了千年之久,清秋一进入玉身之中,便看见了常柏残留的与白清川相处的点滴,她才知道,眼前那个不会法术的小子,竟也有段这样的过往。 宋竹和陈朔二人接着往卫生所赶,陈朔疑问:“为什么清净山现在又要找清秋的麻烦?” “一来肯定是为了蚩尤像,二,他们估计也怕世人知道清净山是这么个可怕的门派。” “他们所做的一切,真的是为了辛,连杀人都是为了辛?”陈朔自言自语:“我从来不相信这种事,明明是自己对权力的欲望太甚,还标榜得这么纯洁正义。” 两人终于跑回卫生所,但进来院子的那一瞬,居然又入到无限黑暗之中。 可是黑暗中,他们隐约听到了人啜泣的声音,两人寻声而去,看见蹲在地上的刘欢欢,她哭得眼睛都肿了。 “刘欢欢,你怎么在这里,其他人呢?”陈朔问。 看见熟悉的人,刘欢欢止住哭声:“我不知道,一团黑气冲过来,我再睁开眼就是这里了,彭雪他们都不见了……陈先生,我们还能出去吗?” “可以的,你先跟着我们,别怕。” “嗯。”刘欢欢温顺地扯住了陈朔的衣角,像一只受伤的绵羊。 陈朔觉得有些尴尬,不由瞥了宋竹一眼。 宋竹好像完全没发现刘欢欢的动作,她用手机电筒来回照了照,发现这里也是一处洞穴:“这个洞穴应当是个障眼法,其他人应该还在前面。” 两人带上刘欢欢一起往前走,宋竹这回看见了刘欢欢的举动,将她的手牵过来,道:“陈朔还捧着石像,你牵我吧,没事的。” 说完,她瞪了陈朔一眼,可在陈朔看来,这一眼饱含情意,他好像被喂了一口蜜饯,心里甜极了。 不多久,他们见到了虚弱的李浩然,因为宋竹用引蛊虫缓解了他身上的蛊毒,他已经清醒,但有些体力不支,无法跟着几人前进,陈朔只好自己驮着李浩然往前:“阿竹,这是不是个无底洞,啥时候是个头啊?” 宋竹不知道,她想,找到那个医生,解决掉他身上的麻烦,这里的法术应该可以解除。 然后,他们遇到了盛川和彭雪,这两个人心情不错,陈朔只一眼就明白两人成了一对,暗暗赞叹盛川这个小伙子知道把握机会。 两人原本聚集在留观室内,都说是一团黑气冲过来之后就到了这里。 宋竹想,他们找到的下一个人应该就是医生了。 但不是,下一个是石万里和黄景明。 宋竹和陈朔吃了一惊,没想到石万里在这里出现,石万里倒是庆幸:“有宋小姐在,这里的事情应当很快可以解决。” “石先生会法术吗?”宋竹问。 “不会。我就是羡慕你们有法术的,同样是苗族,怎么我一点灵力都没有呢?”石万里说笑着。 再然后,陈朔感觉到手中的蚩尤像开始发烫,他只好把蚩尤像摆在地上。 …… 木子曦和萧浪互相依偎着休息了一夜,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回了村子。 借着曦白的晨光,木子曦看见了萧浪背后的伤口,那里缥缈的黑气继续在侵蚀着他的皮肉,木子曦实在看不下去,只想带着萧浪赶紧离开这里,找宋竹救命。 “没事的。”萧浪言简意赅地安慰她。 按照上次的记忆,木子曦带着萧浪走到了辛的家中,正巧久和另一个男人也在,三个男人围着一张石桌坐在院子中,谈笑风生。 阿瑶拿盘子端着三碗米汤过来,分别递给了几个人。 她长得很美,不同于木子曦的明艳,她带着一种自然的野性,放下东西后,她毫不避讳地亲了辛的额头,然后笑着回了房间。 第115章 木子曦和萧浪原地尴尬,木子曦更是想找个地洞把头埋进去,僵硬地说:“那个不是我……” 反倒是萧浪先放下:“我知道。” 三个男人聊天的内容是三日后的祭祀大典,从简短的话语中,木子曦知道,另外一个男人名叫夕火。 萧浪很想听听他们的计划,但木子曦可没这个兴趣,萧浪的脸色越来越白,她只想赶紧出去,她要找到蚩尤像。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院子东南角的石屋之中,突然发出了红色的亮光,这亮光不仅萧浪和木子曦看到了,辛也看到了。 几个人全都奔向那间石屋,只见蚩尤像浑身被红光包围,辛立刻感应到,这红光之中,除了蚩尤的本源之力,还有另一种力量。 “是谁?”他出手与这力量相抗衡。 木子曦却霎时间明白了:“一定是阿竹,是阿竹要救我们出去!” 她拉着萧浪朝蚩尤像跑去,一股热浪席卷了两人的身体,在离开这个世界的那一刻,他们看见了辛的后面,久和夕火两个人脸上的神情,那是对辛的羡慕、嫉妒还有恨! 身体再次踏实的落在地上,四周又陷入黑暗。 萧浪倒吸一口冷气,他背上的伤口疼得更加厉害,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他虽然极力不想让木子曦担心,但黑暗中短促的呼吸声格外明显,木子曦也知道他的隐忍,揽着他的手臂坐了下来。 “你们终于回来了。”一个浑厚的男声传来,木子曦甚至觉得有点耳熟。 她转头寻找着,见到卫生所里那个医生耷拉着脑袋从黑暗中钻了出来,露出邪恶诡异的微笑。 “你是谁?为什么要对付我们?”她问。 那人却道:“我只想对付他!你现在知道,他以前是个多卑微又奸险的人了吧,他根本配不上你。” “他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你又是谁,谁和我在一起还轮得到你管?”木子曦不满。 “他只是一个低贱的奴隶,竟然敢反叛神的传人。” “以前那种等级制度我根本就看不顺眼,奴隶又怎么了,中国多少皇帝不都是草根出身,再说了,天道有眼,人家今生投了个好胎,可比你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强!”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男人的痛处:“呵,我确实是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但你怎么能这样说我……” 他的语气充满着难以言喻的哀伤,黑气在他周身萦绕,然后聚集成一支利箭,冲着萧浪就射了出去。 木子曦一时惊慌,正想拉着萧浪躲过去,萧浪却一掌将她推开,整个人定定地站在那里,丝毫没有躲避。 “萧浪!”木子曦跌坐在地,急得大喊。 一道红光现身,那支黑箭被红光束缚住,摆脱不得。 “我不怕你们,前世是这样,今生也是。”萧浪一字一句地说:“要么杀了我,要么,就等着我将天星山的秘密翻出来。” 黑气形散,这才终于从红光的束缚中脱身,它们又化成一个人形,与萧浪身后之人成对峙之势。 那身后之人,正是手持灵符的宋竹和手捧蚩尤像的陈朔。 “阿竹!”木子曦兴奋喊了一声,她跑回萧浪身边,朝他骂道:“干什么推我,屁股和腰都摔疼了!” 萧浪一笑,牵起她的手:“那你推我十次来抵。” “既然如此。”冰冷的声音从人形黑气之中发出:“我在天星山等着你们,等着你们。” 说完,黑气便消散,四周像迷宫似的洞穴消失,几人都回到了卫生所的院子里。 第63章 前尘事(上)01 木子曦甚至怀疑他被…… 月亮挂在西边的夜空,东方已经泛出白光。 木子曦挂念萧浪背上的伤,在宋竹的灵符之下,附在他伤口上的丝丝黑气也终于消失。 趴在地上的医生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他觉得脑仁硬生生地疼,眨眨眼睛看清了院子里这么些人,皱眉努了努嘴:“怎么今天晚上这么热闹?” 他什么都不知道,竟成了这院子里最放松的人。 当然,在天光之前,他还得为一个病人处理伤口,那就是萧浪。 在处理伤口的这个空档,清秋为李浩然解了蛊,宋竹希望李浩然几人忘了晚上的经历,但她心知,这段记忆一定会伴随他们一生。 至于清秋,她想留在锁魂玉中和宋竹离开这里,正如陈朔所言,她想出去看看外面的风景,然后,她会和清净山决一死战。 往生之魂困在活着的记忆之中,并不是什么好事,她想,若能有一番不一样的经历,就算被清净山灭了,也有个寄托。 宋竹坐在院子里看着天边快要消失的月亮,她回想起这段时间经历的一切,越发觉得吸人精魂的事情应当是一个祭祀的过程,锁魂玉则是获取人魂祭品的工具,这一切,或许是辛和夕火以及久三个人互相博弈数千年的结果,而曾经的明西月和白清川,也一定和这件事纠葛相连。 “阿竹。”陈朔走到她身边:“萧浪没事了,一会我们就出发回武陵县,萧浪会布置进山的事情。” 他知道,只有真正解决那团黑气的问题,他们的生活才能回归平静。 第116章 “陈朔,我再给你几张符纸怎么样?”宋竹微笑着,拉着他坐到自己身边。 “好。” 宋竹不像朱时方那么随意,她认真地告诉了陈朔每张符纸的用法,其中有一张,她用血写了个“定”字,她说:“你要是觉得我有什么不对劲,记得把这张符纸贴在我的额头上。” “什么意思?是明西月?”陈朔隐约明白她的意思,心里突然紧张。 “别担心,我只是以防万一。”宋竹轻轻靠在他身上,握住他的手掌,与爱人肢体相触的每一秒,她都觉得无比幸福。 陈朔环住她的肩,两人共看了这一场小青山的日出,直到月光消失,朝阳的光辉完全将昨夜的黑暗驱散,照出青山绿水宁静隽美的骨骼经络。 这里的日出当然不像泰山云海之上那样壮观,也不如雪域高原日照金峰那样神圣,它更像是日常却让人孜孜不倦的美景,给人一种细水长流的温柔。 …… 一行人到达武陵县是三天之后。 这个时候,正好赶上武陵县的巫傩文化节拉开序幕。为了发展旅游业,弘扬少数民族地区的传统文化,县里会一年一度举办这个盛会,族中或多或少懂些术法的巫师们会在文化节上进行表演,当然,在游客看来,所谓的术法只是魔术的一种罢了。 文化节中还有傩戏表演。傩戏是在祭祀的基础上吸取民间歌舞、戏剧而形成一种戏曲形式,国家非物质文化遗产,有专门的戏班子,有几出戏是根据苗族古歌里所描述的神话情景改编而来,比如傩公傩母在远古洪水中解救自己而后孕育众生的故事就是来源于此,与汉族乃至世界的神话起源不谋而合。 武陵当地的苗民仍然保留祭拜傩公傩母的传统。不仅如此,请神灵降香位、跳香祭拜这种传统也被保留下来。游客们往往看个热闹,只有苗民自己才知道其中傩坛摆设,柳旗、铜铃分布以及香的使用之中的讲究。 宋竹身为县里公认的巴代后人,自然被要求着主持跳香祭祀仪式。 县里宣传部的王璨副部长亲自登门造访:“宋小姐,我们文化节已经成功举办好几届了,成功之中,少不了你们的鼎力支持,我还记得,去年容老还病着,都十分挂念这件事,不仅是亲自主持了跳香仪式,文化节的每一个环节安排,她都提供了非常中肯的建议。” 其实不用王璨多费口舌,宋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就算县里不把文化节做大,身为巴代,她都有义务主持跳香,若是外婆活着,那也绝对是当仁不让。 她答应了下来。 萧浪也正好趁着这几天安排好人手和设备,侯贵谦和石万里也会从外地赶过来。 文化节开幕这天,最吸引眼球的莫过于“上刀山、下火海”的表演。一个个身怀绝技的小伙子,他们穿着法衣,头戴排子帽,就这样赤脚踩着锋利的刀刃攀了上去,短则是12 阶刀梯,长则是36阶刀梯,形式惊险,不少人都拍下了视频记录。 如果没有这段时间的经历,木子曦恐怕会觉得这里面藏着什么障眼法,但如今,她是宁可相信这些人都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本事。 她在摊位上买了个五谷粑粑,再溜达了几圈,回了绿康医馆。 宋竹今天去布置请神祭坛,陈朔自然跟着去帮忙,两日后,跳香仪式会正式进行,仪式共有二十四人参加,宋竹为祭祀法师,另有两名护法天将,弟子五名,仙女十二名,童男童女各两名。 至于萧浪,一头扎进了李晨光的工作汇报中,留在武陵大酒店。 木子曦长舒了一口气,感受暴风雨来临前的半点宁静。 她没有告诉宋竹和萧浪,自从这回了武陵县,她就一直做噩梦,梦里有个男人在追她,而她终于听出来,那是辛的声音。 蚩尤像被宋竹设好了结界放在医馆当中,但木子曦总感觉,积攒在石像中的力量已经脱离的宋竹的结界,正在和天星山的秘密进行某种耦合。 她躺在摇摇椅上,玩手机。 “宋小姐。”门口来了一个熟人,是悟尘。 他看着风尘仆仆,本来就不年轻,现在就更显老了。 “悟尘,这些日子你去哪了?怎么一直都找不到你。”木子曦顿时来了精神,她恨不得立刻把这消息告诉其他几个伙伴。 “你们拿了蚩尤像?”悟尘难得没有绕弯子,开门见山地问。 木子曦点点头。 “蚩尤刀也还在宋小姐手上?”他又问。 “对。” “千万不要把它们带上天星山。”悟尘道。 “等等,你说得这些我都不懂,一会阿竹回来了,你跟她说。” 从悟尘难得严肃的表情来看,木子曦自然感受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她把信息发出去,等待宋竹的回复。 看悟尘的样子,木子曦甚至怀疑他被追杀了。 …… 原来自从悟尘上回离开武陵县,他就回了师父了然的故土,一来当然是为了还了然的愿,二来,也是到时间要收拾整理了然的故居。 就是这样,他阴差阳错的发现了了然留下的一封信。 这封信并没有指定的收信人,甚至不一定非得要被人翻到,按了然的说法,一切自有天意。 第117章 但如今的天意就是这封信被悟尘获取。 信中叙述了锁魂玉的讯息,锁魂玉是清净山给它起的名字,实际上按古籍中的记载,此玉产自新疆和田,是和田玉的一种,玉身晶莹透亮,自带幽蓝光泽,自汉末被开采以来,朝廷赐名“蓝珀玉”。 后来,这玉被清净山的开山祖师易难所得,易难偶然发现,玉身可承载人的魂魄,便潜心研究玉身神力与苗族术法的共通之处。 按照上古传说,昆仑山脉曾是神仙居所。而其实,华夏的始祖伏羲女蜗与苗族所谓的傩公傩母很有可能是同两个人,中华民族一切神力来源便是昆仑山,昆仑诸神号称有长生不死的秘术,蓝珀玉有此神力,当然可绕开黄泉地府,助人转生不死。 按了然查到的信息,清净山一直执着于此道,在宋代的一次战争中,他们企图开启此玉的法阵,但最终失败,失败的原因不得而知,但开启法阵需要神力相助,蚩尤刀和蚩尤像本身蕴含了蚩尤的力量,为开启法阵的必要法器。 “这次我的师门估计是想卷土重来的,天星山上被封印的力量我们奈何不了,如今能做的,就是把蚩尤刀和蚩尤像送走,至少让他们无法开启法阵。”悟尘一本正经地说。 宋竹皱起眉头,悟尘的提议她不能苟同。且不说蚩尤刀,光是蚩尤像,辛在它上面下了重咒,黑气与之共存,若是不解决掉这个麻烦,再往后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乱子。 而且这次回来,她已经感应到蚩尤像的异动,天星山的报复已经开启,武陵县面临危机。她大概能知道,当年苗疆为何有叛乱的消息传出以至于朝廷要派白清川出兵镇压,如果按这种节奏发展,武陵马上也会重临困境,这是她无论如何不想看到的结果。 “现在不解决,以后什么时候解决?躲避不是办法。”她说。 悟尘无法反驳,他不想在这个小姑娘面前承认,他只是怕死,如果今时能躲,他还可以苟活一辈子,后世的事,就不归他管了。 但由于他放不下心里那一点点良知,在师门的追杀下,他来了武陵县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合盘托出,然后将选择权交到了宋竹手里,他也自该承受这个果。 他回了武陵大酒店,回想起了然临终前对杨守业的愧疚。六十年前的了然懵懂无知,他不知道天雷引下会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也不知道自己做了师门获取人魄的帮凶。 悟尘也不想自己因为一念之差抱憾终身,这才是他把选择权交给宋竹的根本原因。 “阿竹,我们都是支持你的。”悟尘走后,木子曦牵起宋竹的手说。 宋竹看着她笑了笑,这段时间虽然怪事频出,但她自认十分开心,除了木子曦之外,她还遇到了可以同生共死的好伙伴,知道了许多不曾知道的往事,也找到了今生的知心爱人。 “我感觉到天星山的封印有所松动。”她也并不避讳:“文化节时期,武陵县的游客比以往多,而祭祀仪式也是我们十分看重的仪式,这两天,我会守护好县里的一切,到这里的事情结束,我们一起回祖屋取出蚩尤刀,一起进山。” “一言为定。”木子曦找她拉了勾。 第64章 前尘事(上)02 跳香仪式前一天的夜…… 晚上,宋竹看了看自己的收支记录,发出一声叹息。 “怎么了?”陈朔点好艾香,正要给宋竹艾灸。 “好一阵子没开张了,存款只有消耗没有增加。”宋竹开口抱怨,艾香炙热的温度聚集在她的大椎穴上,陈朔的手法很温和,她身体上的紧张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你怎么还会艾灸?”宋竹问。 “我特意学的,还不错?”陈朔弯起眼睛:“说起来,你是想只当个苗医传人,还是真想把这间医馆做大?” “当然想做大了,这毕竟是好东西。” “那你愿意招收学徒吗?”陈朔眼底笑意更甚:“不是我这种半吊子,是真的学徒。” “什么意思?” “意思是,把你的医馆规模扩大的方法。”陈朔的手移到旁边的肩井穴上:“你得认真传授你的手艺,我们去长洲也好,北京上海也好,多开几个店面。你得总结一下…嗯,苗医的特点,它和传统中医有什么互通和不同之处,就是提取营销精华的意思。” 宋竹有些吃惊,她回过头看着陈朔。 “别动。”陈朔连忙移开艾香,这才没有烫到她:“至于具体的宣传标语和店的具体选址,我可以请销售部的同事提个方案,还有,那些家具和床品,我们也可以单独开一条生产线生产,我评估过了,虽然不至于在这方面赚钱,好歹亏不了,所以我可以说服我老爸,这个事情就包在我身上。” 陈朔看了一眼满脸惊讶的宋竹,换了个穴位继续,挑眉问:“这么吃惊干什么?” “你真的有想过?” “当然了。你虽然是苗医出身,但我也不想总让你亲自上手操心这么多事情,如果是这样,我们还怎么好好生活呢?”陈朔道:“所以我就想,你应去当老板,掌握核心技术的那种老板,我嘛,沾个光当资方,怎么样?” “当然好呀,我不知道你为我们的未来想过这些。”宋竹彻底转过身来看着他,陈朔手上的动作只好停了下来。 第118章 宋竹明丽的脸庞吸引了他,他现在只想把宋竹搂进怀中,然后亲上她的唇。 “其实我还不止想过这些。”他憨憨地一笑:“我还想过……嗯……婚礼怎么举行,想过……小孩的名字……” 宋竹站起身搂着他的脖子抱住了他:“谢谢你,我感觉很幸福。” “嗯……不好意思。”陈朔环住她的腰:“我今天没准备戒指,就冒冒然和你提了结婚的事。” “没关系。”宋竹看着他的眼睛,她知道,她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谢谢你一直陪着我。” “我的荣幸。”陈朔说完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他手上多用了几分力,几乎想将宋竹揉进自己身体里面,与自己的生命相连。 武陵县的夜风已经有了一些凉意,但医馆里相互拥抱的两个人心的温度却越来越炽烈,满屋子都萦绕着由这份炽烈烘焙而出的柔情蜜意。 …… 跳香仪式前一天的夜晚,宋竹决定留在祭坛守夜。 她感觉到,天星山上已经放出了一些怨魂,他们的目的是打断这次的祭祀仪式。到了今夜子时,她要在祭坛附近驱一次鬼并再次设下结界,避免明天的仪式被破坏。 悟尘已经明白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决定在一旁帮助她,陈朔自然也不放心,拿着几张符纸准备随时听候差遣。 祭坛设在县城这几年新修建的苗族风情寨的广场上,日常的广场会定时举行一些苗族歌舞的表演,风情寨里则是各式各样的商家,卖油茶、五谷粑粑(蕨菜、糁子等)、或者手工饰品、民族服饰等。 到了晚上,风情寨的房顶会亮起红的黄的led灯,本地的大爷大妈也会在这里尽情地跳广场舞,风情寨虽然是为游客而建,最终也是提供给本地居民一个消遣的场所。 但因为巫傩文化节的缘故,风情寨这里做了一些微调,广场暂时停止了对外开放。宋竹两天前在广场这里搭了个祭坛,按照五行方位挂好了柳旗和铜铃,也布好了平安碗的位置,更是一连点三天的沉香以示虔诚和恭敬。 此时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几个人已经在祭坛边打坐了一会,铜铃突然响了起来,不是那种随风而动的稀疏的声音,而是有章法的,被某种力量驱使的声音。 看起来有一些鬼祟已经在蠢蠢欲动了。 宋竹双手各执一张符纸,她双目紧闭,将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听力的感知上,在铃铛声变强的时候,她立刻朝铜铃的方向掷出符咒,蓝色的火焰霎时燃起,而后便会伴随一声凄惨的嘶吼消失在空中。 今夜月亮很亮,风情寨广场看起来很空旷而宁静,一切岁月静好,但人与怨魂之间的厮杀却已经展开。 以往的文化节,容老也会布置一些法阵防止怨魂的捣乱,但那时只有一些本身飘荡在世间的游魂会因好奇前来,而绝不是现今宋竹他们遭遇的这种有计划的袭击。 悟尘口中念着咒语,几道符咒腾空而起,像鱼雷一样,追踪着一般人看不见的目标。 几次交锋下来,宋竹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只好先布下一道结界将部分怨魂挡在广场之外,再就得等到子丑相交之时引天地灵力加固结界,否则到她明日祭祀时候外界突然来了干扰,她可是分身乏术。 她喊道:“你们既然从天星山逃了出来,何不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反而要来我这个祭坛?” 但没有什么回应的声音,她感觉到,此处的怨魂似乎是被人操控着,在执行无自我意识的攻击。 很明显,操控者的目的是为了干扰她引灵力加固结界的做法,最终搞砸明天的仪式,引发武陵县的混乱。 “悟尘大师,结界之内就交给你了。”宋竹留下这句话,而后匆匆离开了广场。 她以通灵术将自己的意识与蚩尤像相接,想尽快找出那个操控者所在的方位。 但这次的操控者似乎与那团黑气无关,就算运用蚩尤像,也一时感应不出具体的方位。 正当宋竹一筹莫展之际,空中却飘荡起一男一女两个声音:“阿竹,阿竹,我们知道你要找的地方在哪里,跟我们来。” 宋竹莫名觉得这两个声音有些熟悉,可她一抬头,却看不见这声音的来源。 那一男一女两个身影这才在空中现身,男的那个穿的是复古西装,女的那个则是一身旗袍,他们面目温和,没有半点游魂的戾气。 陈朔赶到宋竹身边,见到那一男一女两个游魂,他们手牵着手,竟是十分恩爱。 “你们是谁?”宋竹问。 “阿竹,你不记得我们啦?”女人温柔地笑着:“小时候,你还会对我笑的。” “小时候?” “我叫魏初音,他叫梁家齐,我们来自1927年。”女人回答:“我们当年在天星山死于非命,魂魄也都残缺,幸亏后来遇到你外婆容老让我们重逢。” 她说完,幸福地看了梁家齐一眼。 外婆?宋竹虽然有些吃惊,但觉得还算在情理之中,依外婆的法术和经历,肯定也遇到过许多游魂,而她也一定会对这些游魂们施以援手。 “你们刚才说,知道我在找什么地方?” “是的。”梁家齐回道:“容老去世之前,料到天星山的怨灵会在文化节的时候扰乱祭祀仪式,特意让我们此时来帮助你。我们找过了,就在流溪河边,有个小姑娘在那里布了阵法。” 第119章 小姑娘?宋竹没想到,布阵之人竟然是个小姑娘。 事不宜迟,宋竹和陈朔在两人的带领下来到了县城的另一边,她果然看见溪水边有一个姑娘盘腿而坐,她穿着傩母服,傩母服天然加了几分神性给她,可她略稚嫩的脸庞和娇小的身躯却撑不起这份神性。 “刘欢欢!”宋竹和陈朔同时脱口而出。 刘欢欢睁开眼睛,她见到两人似乎有些惊慌,立马喝令周身环绕的怨魂全向二人袭去。 宋竹早将符咒备好,在怨魂飞来的同一时间,她的符咒也显灵,天上爆发出怨魂的凄惨喊叫,稍纵即逝的蓝色火焰将他们焚烧殆尽。 “刘欢欢,你在干什么,他们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操控他们?”宋竹对她的行为颇为不满。 刘欢欢仍是在落日镇时那副面无血色又害怕至极的样子:“不要逼我,我也是听命行事……” 宋竹问:“听谁的命?” “师父……的命,你们……你们要是识相的,就停止祭祀,这样对你我都好……” 陈朔见刘欢欢周围的五个方位各燃了一支蜡烛,蜡烛下还压着一张符纸,知道这些是她法阵的必要条件,索性趁着宋竹和刘欢欢言语拉扯之际,快步上去拿起了蜡烛,一把扔进了流溪河中。 “你!”刘欢欢又气又急:“你们以为对付了我就行吗?!” 就是她话音刚落之机,宋竹感应到蚩尤像的结界有了一点松动,有人在趁机打蚩尤像的主意。 但现在蚩尤像上也有她刻下的符印,旁人想打蚩尤像的主意,怕是没那么容易得手。 她当即盘腿而坐,意欲催动符印的力量。 梁家齐和魏初音二人挡在刘欢欢身前,质问道:“这些魂魄虽在天星山游荡多年,但与你却无冤无仇,你为何要助纣为虐?” 陈朔也问:“你竟然是清净山门下?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刘欢欢脸色惨白,她将身上的傩母服脱下,吼了一句:“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害人!” 她掷出两枚符咒,符咒化身两道蓝光,梁魏二人罕见地露出凶恶的面目,要飞身上去将刘欢欢制服。 可刘欢欢双手结印,口里默念着什么咒语,竟一时让梁家齐和魏初音无法动弹,接着,那两道符咒化身锁魂玉,直接将两人剩余的魂魄吸了进去。 陈朔震惊,以他们之前的经历,他只知道锁魂玉可以承载人的魂魄,却不知还有这样强迫性的法门。 “看来你是所谓清净山掌门的亲传弟子了?”陈朔质问。 刘欢欢看着他,平复了呼吸才回道:“陈先生怎么知道?” “清净山那些外门弟子知道的事情边边角角,事关锁魂玉的运用法门,若不是掌门本人,又还会有谁知道。” “你知道就好。”刘欢欢皱起眉头,看得出她想尽量显得自己作风狠辣一点:“陈先生,你们也不是坏人,今夜的事包括之后可能发生的事实非我之所愿,不如你们停止祭祀,也不要再与清净山为敌,这样,大家就可以一团和气。” 但她说着说着,语气反而变成恳求。 可陈朔回答得坚定:“不可能,清净山做的事有违天道,你不如说服你的师父,让他不要再执迷不悟。还有,将刚才的两个魂魄还回来。”陈朔边说边向她靠近。 “我可不怕你,你一点法术都不会。”刘欢欢强作镇定。 第65章 前尘事(上)03 一切不过是贪、嗔、…… “可我知道,你的法术对付不了我。”陈朔语气柔和:“你如果有什么难处,大可以说出来,你还年轻,学历也高,没必要帮着那些歪门邪道做事,你这次受迫于你的师父,那你的未来呢,若有一天,他真的让你去违法犯罪,你也都接受?” 陈朔话刚说完,清秋便从他脖子上的锁魂玉出了来,她怒其不争:“早知道那蛊就应该下在你身上,也少了今日的麻烦。” 刘欢欢深吸一口气,掏出一张符纸就要对付清秋。 陈朔忙将刘欢欢拉开,希望她保持冷静。 清秋却道:“陈朔,快叫阿竹醒来,丑时快到,她应当要趁现在布好广场上的结界,莫要在其他地方耽搁误了时辰。” 陈朔一看时间,心想多亏清秋提醒,否则还真要误了祭祀的事情。他跑到宋竹身边摇了摇她,宋竹皱眉睁眼,眼里多了不少红血丝,看起来经历了一番缠斗。 “阿竹,时间快到了。”陈朔着急道。 宋竹当即拿出符纸,划破手指写了几道符,让陈朔按方位摆好,再用沉香香灰将符纸埋入土中,最后点燃蜡烛将蜡烛置于掌心之上,口中振振有词,请八方神灵。 她手指的血滴落在蜡烛上,与蜡炬之泪融合在一起,血液的浸染与灵力让蜡烛的火焰暗了下去,却保留了最本真的红色,那是一种鲜艳的红,极具吸引力,一旁的刘欢欢都怔在原地。 相传子丑相交也是阴阳交汇之时,天地之间灵力最甚,不久,宋竹的额头渗出汗珠,陈朔不知道进展如何,也不敢冒冒然打扰她,只好盯住刘欢欢,防止她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却突然有一个男声传来:“欢欢,还不动手?” 刘欢欢终于回过神来,她先掷出一张符纸想将清秋擒住,好在清秋反应机敏,躲过一劫,下一步,她又准备对付宋竹,幸亏陈朔眼疾手快将她扑倒在地,喊道:“刘欢欢,不要做傻事!” 第120章 “废物!”那男声喝斥一声,当即大手一挥,正要施法。 他站得有些远,陈朔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见天空突然色变,一块巨大的黑幕瞬间将月亮盖住,周围的草地河流也全都归于黑暗。 陈朔急得大喊:“住手!” 宋竹终于睁开眼睛,她将手上的蜡烛朝那个远处的男人扔去,而那里,正是这块黑幕最后的出口。 但很可惜,蜡烛的火焰熄灭,黑幕终于全都拉上,四周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陈朔!”宋竹喊了一声。 “我在这,刘欢欢也在!”陈朔回应。 清秋燃起鬼火,一片黑暗之中出现了她淡蓝色的身影。 “大家都没事吧?”宋竹走到他们身边,看见刘欢欢正坐在地上小声抽泣,她言语犀利:“看来你的师父没打算放过你。” 刘欢欢擦干了眼泪,正色道:“宋竹姐,陈先生,我是个孤儿,是师父资助我长大,还送我去了大学,他的恩,我得还。” “所以你宁可助纣为虐。” “我知道这样不好,但是我不会真的害人,更不会杀人,那些魂魄,都已经死了很久了,他们轮回不了,留在世上也是痛苦。” “那你的师父呢?正常的术法是困不住普通人的,你没发现,他已经和天星山那团黑气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密谋吗,正因此,他才能趁我构筑结界之际,把我们全都封锁在这里。” “好在我的结界已经结好,广场那边应该能抵挡一阵子,但蚩尤像,估计还是会被他们取走。”宋竹不由忧心。 “好了。”她蹲下身拍了拍刘欢欢的肩:“也不能怪你,只是我们要想个办法出去。” 刘欢欢抬头看着宋竹的眼睛,宋竹的眼睛很亮,尤其在这种四周漆黑的环境中,她的眼睛显得格外珍贵。 一旁的陈朔,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 刘欢欢鼻头一酸:“宋竹姐,我真羡慕你。你法力高强,在武陵县处处受人尊敬,还有这么好的男朋友。” 宋竹第一次听别人说羡慕她,有些不习惯,但她仔细想了想,觉得自己也确实是幸福的,她道:“你也会有让人羡慕的人生的,你的同学、老师,你的志向,还有喜欢你和你喜欢的人,他们都会让你幸福。但是,你得分清你师父和你的关系,报恩不是一味的服从。” “清净山的术法,已经害了人。”宋竹说:“被你收进锁魂玉的魏初音和梁家齐,他们怎么会死的呢?” 刘欢欢摇摇头。 “死后,他们为什么又会魂魄不全?” 刘欢欢定住。 宋竹像个耐心的大姐姐:“你们清净山,有没有记载这样的法术,利用人的魂魄脱困复活?” 有,还是没有?刘欢欢不知道,但她确实记得,小时候她翻阅师父的书籍,曾见到了转生复活几个字。 当时师父立刻将她手中的书籍夺走,斥责她,让她再也不能来书房。 她太听师命了,现在想想,当时的师父脸上除了怒意,也有秘密被人窥探的不安。 “把锁魂玉给我好么?”宋竹问:“要是可以,我想帮他们找齐魂魄。” 刘欢欢还在发懵,没有说话。 “你们都说天星山有宝藏,其实只有怨灵。”宋竹惆怅地说:“明西月的怨气在山上千年不散,清净山数千年的执念也还一直在延续,还有辛,他的权杖应该是被藏在天星山的深处,天星山的神圣勾起人们的欲望,一切不过是贪、嗔、痴而已。” 她说的这些刘欢欢听不懂,但从宋竹的语气和眼神中,刘欢欢意识到自己和师父似乎在做一件很严重的错事。 “别说其他人了。”清秋怒道:“我就是被清净山活活害死的,他们不仅放火烧了我,还杀了整村人!” 刘欢欢倒吸一口寒气,杀人放火,这些事实在离她的世界太遥远。 她不想自欺欺人,她知道一些师父不可告人的秘密,知道今日所做的一切不止是为了阻止宋竹的祭祀。 见她沉默,宋竹也不想继续逼她,便自行用五指探地,想从中知道离开这片黑暗的办法。 清净山的术法出自苗疆,就算联合黑气,不过也都是同源的,既然如此,宋竹觉得一定能找到破解之法。 她十指伏地,静心感应,想找出这个封印的一点破绽。突然,她感觉心头血液翻涌,竟是感应到与她相连的蚩尤像的力量,那丝力量似有若无的隐藏在黑暗封印之中,她的意识立刻跟着这丝力量游走,而后,终于找到一个细小的孔洞。 那处孔洞连接外界,是隐藏在这漆黑的乾坤袋中的一个缺口,也应当是让这封印瓦解的关键。 宋竹的意识走进了孔洞之中。 画面里,是一个小女孩坐在孤儿院的门口,她拿着小石头,用小石头在台阶上刻出曲线,那似乎是一个人的脸。 她扎着羊角辫,眉眼之间的稚气与如今的刘欢欢仍有几分相似。 “刘欢欢?”宋竹试探性地问。 “姐姐?”刘欢欢站起来:“你也是来接我的吗?” 她说完,孤儿院的院长就带着一个男人出来了,男人手里大包小包提着,四十来岁的模样,而那张脸,分明是年轻时的石万里! 第121章 “欢欢,石万里就是你师父?”宋竹问道。 小女孩见宋竹突然脸色大变,不由退后了两步,正好撞到石万里的腿上,石万里摸了摸她的脑袋:“欢欢,今天可以和伯伯回家了,开心吗,你的小兔子跟着你,你会有自己的房间。” 他说完,就拉着刘欢欢跟院长告别,刘欢欢依依不舍地抱住了院长,而后扯着石万里西装的衣袖离开了。 离开前,她回头看了宋竹一眼。 宋竹读懂了她的眼神,跟了上去。 石万里的家是一座老式的院落,他已经买了许多小女孩喜欢的玩具放在房间,也给她在附近的小学报了名入学,他抱起刘欢欢在院子里转了一圈,说:“欢欢马上就是小学生了。” 这时的石万里,像个慈爱的父亲。 “啊!那是什么?!”刘欢欢看着院中的盆栽,吓了一跳。 宋竹的眼神跟随过去,她发现那里有一道游魂,她认得出,这道游魂竟然是梁家齐。 但这时的梁家齐表情抑郁,看起来十分痛苦。而他身边的松树盆栽,以及地上游着金鱼的鱼缸,分明印着符咒,是这符咒将他困在了这里。 “欢欢,你看得见对不对?”石万里问:“你看见了什么?” 刘欢欢在他肩上,颤颤巍巍地回答:“一个……叔叔……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他的样子……好像要死了……” 石万里却说:“他不是要死了,他已经死了。你看到的,只是他的魂魄。” “是鬼吗?”刘欢欢问。 “欢欢,世界之中,除了活物,也有死物,世人皆能看到活物,却不是所有人都能看见死物。你有异于常人的天赋,可以好好随我修行。” “修行是什么?”刘欢欢眨着眼睛:“可以当神仙吗?” “哈哈哈。”石万里大笑:“当然,天赋异禀的人,皆继承了祖先的神力。” “可是我看这个鬼很痛苦,能不能帮帮他?” “你很善良。”石万里说:“可是他之所以会留在世上,是因为三魂七魄不齐全,这样的魂无法轮回转世,留在世上,本身就是一种痛苦。” “那怎么办?” 石万里道:“没有办法,或者,你只能让他们不再留在这个世上。” 宋竹在一旁听着气急:“什么歪门邪理,欢欢,我们放他自由,他就不会是这个样子。” 可她说的话刘欢欢听不见。 她见到刘欢欢怔怔地看着梁家齐的魂魄,而后四周再次陷入黑暗。 第66章 前尘事(上)04 我被发了好人卡?…… 宋竹收回意识,发现自己仍处于石万里的封印中。 “怎么样,能出去吗?”清秋问。 宋竹没有回答,她看了看一旁发愣的刘欢欢,问:“石万里就是你师父?” “你怎么知道?”刘欢欢吃惊反问。 可不止是她吃了一惊,陈朔同样吃了一惊:“竟然是石万里?” 居然完全被石万里摆了一道,但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他问:“所以,在落日镇的时候,是你通知他来的?” 刘欢欢点点头:“起初我只是跟他说我遇到了一个游魂,后来,我发现你们车里有神像的气息,便立刻让他过来了。” “好好好。”清秋怒道:“你既然是清净山的嫡传弟子,还如此冥顽不灵,我就要和你斗个你死我活!” “你一个残魂能干什么,信不信我用锁魂玉再收你一次?!”刘欢欢语气严厉,却眼神闪烁。 宋竹忙按下清秋的动作,也不想在这种状态下与刘欢欢说太多事情,只简明扼要地提到:“欢欢,你有办法出去,对不对?” 刘欢欢沉默不语。 宋竹继续:“欢欢,带我出去,坚持你自己的想法。” “我没有想法,我必须听师父的。” “你有。”宋竹坚定地说:“梁家齐后来怎么样了?” “谁?” “就是你被石万里从孤儿院带回来的第一天,你看见的那个游魂,后来怎么样了,是你放跑了他,对吗?”宋竹的语气毋庸置疑。 “我没有……”刘欢欢退缩逃避着。 “那要不要我找他出来,直接问一问他?” “什么意思?” “你刚才收进锁魂玉的那两个魂,正是梁家齐和他的爱人,梁家齐,就是你当年放走的那个残魂。” “宋竹姐……”刘欢欢震惊之余红了眼睛:“我不想这样的……师父说我做得不对,我不应该放走他……因为我动了师父的鱼缸,他才会走的,其实我不是故意的,但是师父他很生气……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故意的无意的都没关系,欢欢,你见过他们这些魂魄的喜怒哀乐吗?” 宋竹转头,淡淡一笑:“清秋,你看她现在恨不得拨了你的皮,而梁家齐和魏初音,他们夫妻久别重逢,相爱至今,还有常柏,他为了救我和陈朔,不惜魂飞魄散……其实人之所以为人,也就是因着我们的三魂七魄,残魂之余我们,区别并不是太大。” “除了梁家齐之外,你成长的路上还遇到过其他的魂魄,他们是什么样子?在你的回忆中,一定很鲜活吧?与你一样,我遇到过太多这样的魂,很多时候,我只是静静观之,让他们延续他们的故事。”宋竹将手掌拍上她的肩:“你其实并不认同你师父说的,说他们留在世上本身就是一种痛苦,不是吗?” 第122章 刘欢欢欲言又止,她面上表情一番挣扎,而后说道:“可我不想让师父失败,不想他难过,他把我带大,我是真的感念他对我好的地方。” “那你更该帮他化解他的执念。”宋竹双手握住她的肩:“所以,你才特意留下那个小孔不是吗?” “宋竹姐。”刘欢欢看着宋竹的眼睛,她的心事被宋竹说中,她好像忽然明白了什么。就算师父一时不解也好,刘欢欢觉得,她确实应该坚持她觉得是对的事情。 毕竟师父所谓的成功不一定真能让他好。 从小到大的世界,师父潜心钻研着那几本古籍,他的世界只有法术……不,还有她,她不能让他的世界只有法术,那该是一个多么孤独的世界? 她痛恨发明了法术的人,觉得这些法术绑架了别人的人生,可又庆幸自己有这种天分,因着这些天分师父收养了她,因着这些天分,她此刻还能去帮助师父,或者说,阻止他。 “我可以吗?”她祈求的眼神落在宋竹身上。 “可以。我会帮你,你相信我。” “还有我。”陈朔挑眉道:“虽然我不懂法术,但我举双手支持。” 说完,他看向清秋:“清秋,气氛到这了,你也说几句。” “哼。”清秋双手环于胸前,而后索性回了陈朔胸口的锁魂玉中。 陈朔连忙打开手电,调侃道:“她都几百岁了,怎么还这么孩子心性?” 刘欢欢拿出一张符纸,将一块锁魂玉置于胸前,道:“这是师父的封印术,我刚才将一块锁魂玉埋在土里,那块锁魂玉与我手上的这块气息相连,封印之中才留下来那个孔洞。” “我要试试,看看我的火能不能从孔洞蔓延,烧出个出口。”说完,她闭眼施术。 锁魂玉的光亮愈发鲜明,宋竹终于看见那条由锁魂玉牵连的线,那条线穿过封印,在漆黑的罩子上留下一个孔隙,她趁此机会将一张朱砂符印了上去,配合着刘欢欢念力,孔洞处燃起到了星星之火。 只一瞬,那星星之火突然迸发出炽烈的火焰,一时间覆盖了整个封印着的漆黑的空间,几乎就快将人烤干烘熟! 陈朔顿觉唇干齿燥,皮肤皲裂,呼吸困难:“欢欢,你是要救我们,还是要烧死我们?”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流溪河轻微的水流声,宋竹大喊一声:“跳河!” 来不及多想,宋竹拉着他就跳进了水,清凉的水浸湿皮肤,陈朔脑子里瞬间一个激灵,终于意识到封印已经被解除了。 “阿竹!”他大喊一声。 “我在这里!”宋竹游过来,再次拉住他的手。 陈朔看见她放下了心,立马狂喝几口河水,再看岸边的草地上,刘欢欢已经倒在了那里。 他游上岸,见刘欢欢气息平稳,倒也不像是因火窒息的模样,便问宋竹:“她怎么了?” “虚耗过度,昏倒了吧。”宋竹摸了摸她的脸:“她是第一次去解她师父的术,力度把握不好,一时开大了。” 陈朔也瘫倒在地,他身体极度放松,也第一次由衷感受到自由的美好。 被封印的滋味,真的太难受了。 宋竹蹲在他身旁将刘欢欢的身体扶好,她脸上挂着一点淡淡的欣慰的笑容,很浅很浅,却在月光映照下变得十分美好。 她身上的衣服全湿了,贴身的衣服勾勒出玲珑的曲线,陈朔不禁看呆了,宋竹察觉到他的眼神,害羞地转过身去:“你陪她在这里,我得去看看蚩尤像的情况。” 陈朔对自己的凡心无可奈何,他坐起来移走目光,道:“我陪你去。” “那不能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吧,还是,你背她和我一起?” “让清秋陪着她,或者,你能让梁家齐他们出来吗?” 宋竹摇摇头:“我不知道放魂的咒语。” “那就清秋吧。”陈朔掏出锁魂玉:“清秋,要是她醒了,你再带她来找我们,我们不带她走了,免得她遇上她师父难受。” “陈朔,你这小子故意的吧。”清秋现了身:“你怕我去坏你们好事?” “对。” 清秋轻叹一口气:“我知道,你怕我冲动去对付她师父反被打散了魂魄才这么说。你们的情我领了,但我不是怕死的魂,你的玉里,原先那个叫常柏的魂飞魄散了是吧,要是真有那一天,我也不会退缩。” “可我不想变成一个不幸的人。”陈朔严肃道:“要是你们都从我这玉里出去后灰飞烟灭了,想想我的感受吧。” “那样我太可怜了,清秋,你别一心求死,不,我是说你虽然死了,还是向死而生吧,不是没有轮回的机会。” 清秋自小出生在小青山,家里不过是个普通村户,她又是个女孩,更不会送她去读书,她从小养蚕,本也可以安安稳稳过一辈子,但又遇上清净山那群无良的道士,母亲懦弱,村长自私,她也就那样丧了命。 往后几百年她皆在小青山游荡,见到改朝换代了,鬼子进村了,真正的读书人却一直没见过,到现在她见到了陈朔和宋竹,心底其实生出几分羡慕和期待,期待若是与他们同生在一个世界,该是多么好的事情。 第123章 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恶人,是她有幸见到了这个时代好人的模样。 “好吧,你们快去,省得那石像被人夺走了还赖我。”清秋遂了陈朔的意。 陈朔便起身和宋竹一起往县城里跑,宋竹看着他义无反顾的模样,感慨地说:“陈朔,你真的是一个好人。” 陈朔听言面色凝固:“我……这是被发了好人卡?阿竹,你可别这么说……” “怎么了,是夸你啊?”宋竹看他的反应心中不解。 陈朔叹气不语,他觉得,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听到自己喜欢的姑娘说这句话。 “广场那边怎么办?”他转移了话题。 “欢欢不会再控制那些游魂,悟尘师父在,结界也搭好了,肯定没问题。”宋竹语气低沉,她真正担心的就是蚩尤像,她感应到,蚩尤像的结界已经消失了。 陈朔应了声,两人继续跑在县城的街头。 快到绿康医馆的街拐角的时候,宋竹听到了木子曦的声音。 —— “你要杀他就先对付我,你到底是谁?” 木子曦挡在倒地的萧浪身前,而站在她面前的,正是石万里。 石万里已经将蚩尤像捧在手里,他周身飘荡着黑气,看起来样子怒不可遏。 “木头!”宋竹大喊一声,手中两道符咒已经向石万里袭去。 石万里转身躲避,周身黑气消散,眼中恢复了人的精明,他质问:“那个小丫头帮了你们?” 宋竹二话不说,她抽出打鬼鞭就要去攻击石万里的双手,决心将蚩尤像夺回来,但石万里的身手远比她想象中灵活,他并未还手,只是侧身躲避着她的鞭子,看步法,好像还真是哪个门派正儿八经的外传弟子,有点凌波微步的味道。 宋竹索性收了鞭,等他说话。 木子曦则将萧浪从地上扶起来,转眼恶狠狠地盯着他。 石万里打了个哈哈,转头问萧浪:“萧总,您不在酒店里待着,来医馆做什么呢?” 萧浪皱着眉头模样冷酷,那股老板自带的威严仍在:“我来找我女朋友,有什么问题?” “我没有问题,可是天星山上那位主有问题啊,你看,你这不白白受了他一掌。”石万里无奈说道。 萧浪回忆起自己与这团黑气自q商场开始的恩怨,发现“他”确实在一直针对自己,便问道:“这团黑气与辛是什么关系?” “他自称‘惩’。”石万里说:“是被苗族先祖活生生封印的魂。” 第67章 前尘事(上)05 上百代人的前仆后继…… 宋竹问:“那你呢,你既然是清净山掌门,与天星山又到底是什么关系?” 石万里冷笑一声:“那丫头倒还什么都跟你们说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她是为了你好。”陈朔听不过,帮着刘欢欢解释了一句。 “现在这世道,掌不掌门的不重要。我也是苗族,祖先也曾是巴代。”石万里满不在乎地说:“宋小姐,往上追溯,我跟你完全是同根同源的关系。” “至于清净山,是苗民所创。那大约是南朝的时候,化名易难的先祖获得了蓝珀玉,为了帮助惩,他创立了自己的门派清净山,一边招揽弟子,一边暗中利用蓝珀玉搜集人的魂魄,毕竟,那魂魄是解除惩的封印的必要条件之一。” “易难为什么要帮助惩?” “这我就不知道了,听门派流传,有更早以前的渊源。” “所以,易难是夕火的后代对吗?” 石万里挑眉:“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不错,夕火是辛的兄弟,我是夕火的后代,我和你一样,都继承了神的血液。” 宋竹本有此猜测,但从石万里的口中得到确凿的答案却让她心里一阵发堵,她无法想象,一个传续了数千年的执守是什么模样。 人这么善变的动物,活一世不过百年,而百年在世间已经可以千帆过尽,那数千年呢?虽然不至于沧海桑田,那也多得是尝遍世事无常的痛苦与无奈。 到如今,清净山还在传续,就算已经门徒四散,道观凋零,也至少还有一个石万里,仍在执守。 不同于明西月一缕执念飘散不去的坚持,清净山做的事,是上百代人的前仆后继。 “所以,过了这么多年,你都一直恪守祖训?” “我也有我的野心。”石万里并不避讳:“你们难道没发现,惩的力量强大到没有对手吗,就算他被封印了数千年,他依然是这么厉害。我要是有了他的力量,该不该被称一声当世活佛?” “什么物理化学,天文地理,现在的人自以为掌握了世界的科学原理,那又怎么样,这世间,照样多的是科学解决不了的事。”石万里得意地说:“我可以解决。” 宋竹愕然。 原来人千古不变的一点是欲望,对爱的欲望,对钱财的欲望,对权力的欲望…… “你少胡扯。”陈朔道:“要是你成了这样的生化武器,还不得立马被控制起来,你以为各国有关部门对付不了你?这种力量对于普通人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负担。不然,为什么惩会被封印在天星山,因为他的力量根本不能现世!” 第124章 “难怪你们清净山日渐凋零,原来教义不过是个人的贪念,那哪能撑得起整个门派,也就是你们几个自以为继承神力的人,在这里做着白日梦。” “世界上那些流传千年的宗教,哪一个教义不是怜悯世人。立地成佛之人尝世间百悲,苦难皆加于身;得道成仙之人解世间诸难,方能受世人尊敬;儒家要讲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法家也是说要以法治国,寻求世间秩序。至于你们,凭什么?” “陈先生,你没有我们的力量,当然不知道凭什么,等我得到了惩的力量,你们就知道凭什么了。”石万里并不在乎陈朔的挑衅。 “少废话,先把石像还回来!”萧浪一声大喊,眼神与陈朔一个交汇,直接朝石万里扑了上去。 石万里反应迅速,当即跳走,陈朔则从他前头扑了过来,石万里双脚点地,又轻松跳开。 宋竹的打鬼鞭立时出击,一鞭缠上了石万里的手臂,而石万里手中则早已握住了一颗雪尘珠,只见他嘴角上扬成一个轻蔑的角度,手中的雪尘珠掉落地面,四周立马扬起如白雪一般的尘土,不仅遮人视线,还异常寒冷。 宋竹一道灵符掷出,一时间火光将白尘消散,石万里正在全力逃跑中,而那团挥之不去的黑气,竟然卷土重来,一时间拦住了众人的去路。 那里面传来那个深沉的男声:“宋竹……你们到天星山来……一切都谜底都在那里。” 宋竹不想跟他说话,直接催动自己印在蚩尤像上的符印,想通过自己的咒术催发石像蕴含的蚩尤之力,而与此同时,那团黑气也催动了他和石像的符印,两股力量当即对抗,一时也分不出高下。 “阿竹,阿竹!”宣传部的王璨从街头跑了过来。 双方缠斗焦灼之际,竟然有个普通人前来搅局,宋竹知道无法再继续斗法,便撤力防卫,黑气也确实并不想与她纠缠,随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王璨喘着粗气:“阿竹,时间到了,大家都在广场等你主持跳香呢!” 他目光扫过众人,发现萧浪也在,便打了个招呼:“萧总,早啊!” 宋竹一看天色,发现天边已经微微亮了起来。原来他们在封印里一番折腾,再加上石万里靠着嘴术拖延了好一会时间,竟是拖到祭祀仪式即将开始的时候。 如此,石万里倒是轻松摆脱了她的纠缠。 她知道这两天对方就是在各种想着办法找她麻烦,难免顾此失彼,到了现在,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王部长,我去换个衣服,马上就来。” 陈朔跟着她进了屋,自己找了件衣服换了,再从冰箱里拿了两个馒头,赶紧用微波炉热了热。 宋竹下楼的时候已经穿上了长袍,长袍将她的整个身躯包裹,她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那张脸也透着与长袍不符的年轻感,头带五佛冠,腰戴牛角笛,整个样子严肃中透着几分滑稽。 陈朔把馒头拿出来吹了吹,直接塞进了她嘴里,另一只手则去倒了杯白开水给她:“快吃点。” 宋竹正好饿了,三两下就吃完一个馒头,将水也喝完,拿起另一个馒头就出了门。 外头王璨和萧浪聊得正是兴起,木子曦摇着脑袋走到宋竹身边,小声吐槽:“萧浪那厮找了一整个制作公司的人,要录制宣传你们的跳香仪式呢,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和王部长那边打的招呼。” 宋竹暗暗称赞萧浪作为一个商人的自觉,但也不明白他劳神宣传这些有什么作用,见他谈笑风生的模样,好像丝毫没把自己遭遇生命危险的事放在心上。 王璨见正主也就位了,连忙邀请萧浪等人一起去看跳香仪式。 …… 广场上已经零零星星来了一些人,那些和宋竹一起参与跳香祭祀的男女老少也准备妥当,已经在祭坛两边等着她了。 悟尘站在广场一角,像个出世的不沾尘埃的老道士,而刘欢欢也在清秋的带领下赶了过来,她看见陈朔,立马迎上来问石万里的情况。 宋竹无暇与她细说,小跑去到祭坛之上,她将手在铜盆中洗净,再挥了挥柳旗,护法们便吹响牛角笛,弟子们将手中的稻草往天上一抛,宋竹便盘腿而坐,口中开始喃喃念着咒语。 片刻后,宋竹起身绕着祭坛中的香炉转着圈,手上的柳旗来回摆动,宽大的长袍遮盖住了她身体的大部分动作,从远处看,会觉得她在跳一种让人不明觉厉的舞蹈。陈朔嘴角露出笑意,觉得此刻的宋竹真的是个神婆模样。 这是开场请神。而后,弟子们敲击苗鼓吹响唢呐,十二仙女当即起舞,比起宋竹的“神性”,仙女们显得更活泼,她们穿的是苗族传统服装,头戴银饰,舞蹈融合了日常劳作的形象动作,象征着勤劳与虔诚。 这个种五谷的过程很长,直到天完全亮了,广场上聚满了人,才进入下一个环节。 清秋在一旁感叹了句:“这祭祀够折腾人。” 陈朔朝四周看了看,电视台的人还在认真摄像中,普通人也有不少人拿着手机记录,可外围的人群之中有一个女人很是扎眼,她板着张脸,愤世嫉俗的模样,这让陈朔提起精神去关注她是不是存在着想要趁机捣乱的想法,毕竟如果有人有意报复社会,什么事都可能做得出。 第125章 他于是跟萧浪提起,让他派人注意安保问题。 接下来的环节是发童子。只见宋竹柳旗一挥,两名童男童女站在了她的身前,宋竹这一挥,就是代表神已上了童子的身,她问了几个祸福吉凶的问题,小孩们便按实回答,用的是所谓的神的口吻。 这回木子曦也感慨:“群演,尤其是小孩群演也真是不容易。” 整个仪式进行得还算顺利,游魂们没有来捣乱,那个女人也没有什么出格举动,让宋竹和陈朔均无需在分心处理。 祭祀的最后一个环节是大旋场。所谓大旋场就是大家一起跳舞,这不局限于参与跳香仪式的人员,全部见者,都可以在广场上跳上一跳。 有的人家为了拿好彩头,纷纷将地上的稻草拾起插在腰间或者戴在头上,口中唱着当地民歌,那是用的苗族话语,陈朔这种外来游客听不懂,只听得歌者声音质朴清脆,不同于歌手训练有素的唱腔,他们的声音更有自然的野性与灵性,与跳香祭祀这种讲求人与自然和谐共处的氛围很是贴切。 直到十点,跳香仪式正式结束,宋竹快累死了,她不禁佩服起外婆,去年外婆病着,也居然主持完了一整场。 她脱下身上的长袍配饰,只想回绿康医馆倒头睡觉。 其他人也各自休息,清秋回了锁魂玉中,刘欢欢无精打采,只好和木子曦待在一起。 …… 就这样到了下午三点钟,宋竹睡醒从二楼下来的时候,看见陈朔一个人躺在躺椅上小憩。 他的睡颜面目柔和,宋竹不禁看呆了,她走到陈朔身旁,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他的嘴唇有些凉意,但很真实,他的胸膛起伏,伴随着他铿锵的心跳。 宋竹忍不住将手放在自己胸口,那里,她的心也和陈朔一样,正在跳动。 许是感受到身旁来了人,陈朔睁开了眼。 宋竹美丽动人的容颜落在他眼中,这让他瞬间清醒:“阿竹,你就醒来了?” “嗯。”宋竹轻轻点头,而后直接钻进了他怀里。 陈朔惊异于她的举动,但这种举动不由让他心软,他按着宋竹的头,下巴在她的秀发上摩挲:“再休息会儿吧,累了好几天了。” “没关系,还得去拿蚩尤刀呢。” “现在就去?” “是的,事不宜迟,先把刀取回为好。” “好。”陈朔起身:“那我先通知悟尘和其他人。” 宋竹听话地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她观察着医馆中的一切,这一切对她来说,既熟悉又陌生。 第68章 前尘事(上)06 这里是白清川的军营…… 几人约好在武陵大酒店汇合,萧浪已经安排好车,刘欢欢和悟尘都会法术,一起去可以帮宋竹的忙,至于陈朔,肯定很乐意当这趟活的司机。 木子曦在酒店门口等宋竹,她远远地看见宋竹就朝她打招呼,临走前又拉着她的手叮嘱:“阿竹,要注意安全,别太逞强了,像蚩尤像那样,就算是被夺走了也没什么的。” “阿竹,记住我说的,小心点。” 木子曦知道自己和萧浪或许和天星山那团黑气有些说不清的关联,这次索性就不跟着去添乱了,这让她内心抱着几分对宋竹的歉意,一直以来,她受宋竹的照顾太多,却始终无法给予宋竹该有的支持。 宋竹却并没有她那么炙热的情绪,她不着声色地抽出双手,点点头说知道,而后便上了车。 悟尘和刘欢欢坐在后排,两人各有心事,一路无言。 陈朔开着车,怕宋竹太累,想她在车上继续休息会儿,也不多出声打扰。 离开武陵县城,车子上了盘山公路,车辆行驶在郁郁葱葱群山之间,一侧是山体,另一侧则是潺潺流淌的流溪河,车窗打开,迎面扑来的风多了青草叶的气息,倒也显得不那么炎热。 宋竹也不去看窗外的风景,只是定定地看着陈朔。 陈朔感受到她的目光,他倒是很想回应,要不是后排坐着两个人,他一定会停下车来和宋竹好好看个够。 祖屋离武陵县城大约一个小时车程,那地方并肩长着两颗高高的柏树,陈朔隔着老远的就看到了:“阿竹,是前面吗?” “是。” 几个人下了车,走到了宋竹家祖屋的门口。 这是一栋三层结构的吊脚楼,木板外观上了年纪显得老旧发黑,而很明显,自从宋竹一家搬去县城后,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像样的打理过了,院子里杂草丛生,几乎遮盖了进院上楼的路。 “宋小姐,蚩尤刀在哪里?”悟尘问。 宋竹打量着看过他和刘欢欢,道:“在三楼阁楼上。” “那有劳带路。” 宋竹遂走在前头,她走得不快,眼睛打量着这栋吊脚楼四周的模样,在上到三楼的木梯之时,她停了下来。 “三楼有我外婆布下的结界。”说完,她咬破手指,用指尖触碰结界,一层蓝色的光膜显现又消失。 悟尘怔了怔,有些话想说又没说出口。 刘欢欢仍旧无精打采,陈朔见状便安慰道:“欢欢,你过几天和我们一起上天星山,把你的想法都跟你师父说出来,我相信,他不会不理你的感受。” 第126章 宋竹见状,一把拉起陈朔的手就往上走,一直走到了阁楼的一个小房间入口。 阁楼本身高度比较矮,陈朔低着头也几乎碰得到屋顶,见宋竹停在入口前,他便问:“怎么不进去?” 其实他感觉宋竹和以往有些不一样,她在生活中其实是一个挺普通的女孩子,和木子曦关系很好,是胜过亲姐妹的程度,这样的宋竹,实在不至于这次分开时面对木子曦热情的叮嘱而无动于衷。还有对刘欢欢的态度,几个小时之前,她分明对刘欢欢带着怜惜和欣赏,到现在,竟然也对于刘欢欢的失落视若无睹? “这里也有她留下的结界。”宋竹道。 “看来容老为了守护蚩尤刀,也是煞费苦心。” “这道结界,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破解之法,不知道悟尘你们有没有办法?”她将陈朔拉到一边,转头去问悟尘。 她的口气颇有几分高高在上的意味,这不仅让悟尘有些吃惊,连陈朔也觉得奇怪。 “我试试。”悟尘说着抽出三张符纸,他喝令之下,符纸飞向那道门口,却一时间被一道强大的结界弹出,符纸烧成灰烬。 “这不止是一个人的结界,应当是两个人的结界!”悟尘道。 “是吗,那我们合力试试。”宋竹这话是对着悟尘和刘欢欢一起说的。 “宋竹姐,你是不是精神不太好,你看悟尘师父的三张符纸燃起不同的颜色,这里应当是三个人布下了结界。”刘欢欢心情不佳,只是将实际情况说了出来。 但陈朔立刻听懂了这里面的蹊跷,他看了悟尘一眼,知道悟尘是有意试探。 宋竹便道:“是的,我倒是没注意这些细节。” 她退后一步,开始结印施法,悟尘和刘欢欢也都拿出自己的本事,这两人全都师出清净山,所学法术基本一致,几人一起合力用符咒攻击,那结界仍是丝毫无动于衷。 陈朔心中冒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他看向正集中精力施法的宋竹,发觉此时的宋竹也不像以往那样自信,内心那种预感越来越强。 果然,三人合力也是失败。 虽然只是一瞬,但陈朔看见了宋竹脸上流露出的怨愤。 宋竹绝不会有这种怨愤,尤其是面对她外婆布下的结界,若是平常,她应该在思考,要怎么样从外婆教她的术法中找出破解之法才对。 “阿竹。”陈朔扶住往后跌倒的宋竹。 他与宋竹四目相对,心里一横,一张符纸被他贴在宋竹额头,符纸瞬间消失,只剩一道符印刻进她额头的皮肤。 那是宋竹在小青山交给他的符纸…… 宋竹脸色突变,她一把推开陈朔,自己后退到墙板上,满眼都是不可置信的愤怒。 “你……你竟与那个女人一起……早就想好要对付我?” “你果然是明西月!”陈朔也是悲愤交加,他怜惜宋竹着了明西月的道,又痛恨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端倪。 宋竹脸上的表情极其痛苦,好像整个人正被撕成两半。 “我对你很失望……”她挣扎着说:“要是以前的白大哥,绝不会帮着别人对付我……” 一旁的悟尘和刘欢欢看了,一时不明就里,他们不知道转生蛊的事,只觉得目前宋竹身上发生的事好像也不是一般的夺舍。 “陈先生,要怎么帮你?”悟尘问。 宋竹怒火中烧,拿起旁边一块木板就朝二人扔去:“你们少管闲事!两个没用的家伙,一起都解不开那个老太婆的封印!” 陈朔走过来抓住她的双手,喊道:“明西月,你看清楚了,我就不是白清川,我叫陈朔,耳东陈,朔月的朔。” “陈朔……”宋竹喊着他的名字,好像是自己的意识正在觉醒。 “明西月,你已经转生了,为什么还要守着执念千年不得解脱,你看清楚,现在是你的转世和白清川的转世在一起,你为什么这么不满意?”陈朔皱眉道:“要是这样,那些转世了之后走散的有情人在你眼里,都不配活着了吗?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啊!” “你不知道……”明西月流着泪挣脱他的手:“当年是拜他们巴代所赐我们才会分开,你才会死……” “那你为什么转世到巴代后人身上,这个果分明是你自己造成的!” 这下悟尘和刘欢欢算是听懂了,这是一段前世今生的虐心恋。 “我可以用转生蛊,让她变成我,那样我还是我……”明西月还在挣扎,期盼着自我意识的复活。 “可我已经不是白清川了。明西月,‘转生蛊’让你付出了什么代价?”陈朔逼问,他不信这蛊可以轻易被种下:“它让你的怨和执千年不能消散,你被天星山禁锢了千年,成为了惩复仇的工具,这对你难道不残忍?难道白清川就忍心看你这样痛苦千年?” 宋竹痛苦地倒在地上,“明西月……”她颤抖着说:“告诉我,千年前发生了什么?” “阿竹,是你……”陈朔听见宋竹的声音,将她扶起来揽在怀中。 “嗯……别担心。”宋竹微弱的声音回应着。 宋竹额间的符印在发着金光,在转生蛊正式发作之前,她有一次运用这个定身符稳定蛊毒的机会,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第127章 之前转生蛊还一直不能被完全催发,如今看来,是惩已经冲破了一层封印,才可以帮着明西月做到这一步。 宋竹明白,他们这段时间以来的折腾,一来便是要夺蚩尤像,二来是要夺蚩尤刀,三则是想趁着自己法术虚耗过度的时机乘虚而入,催发蛊毒,妄图以明西月取而代之,然后就可以彻底破除天星山的封印。 幸好她有所准备,也幸好陈朔及时将这道定身符用了出来。 “明西月,告诉我,当年发生了什么?”宋竹继续问着。 只见一缕黑气自她头顶发散而出,四周已经变化了景象。 这时是一个黑夜,他们身处军营之中,而不远处的天星山上也亮着星星点点的火光,火光映着月光,一齐在黑夜中照亮了天星山的轮廓。 军营中,白字旗赫然在立,这里是白清川的军营。 宋竹环视四周一眼,扶着陈朔的肩站起身:“我们去找他们。” 他们所指的就是白清川和明西月。 陈朔掺着她走着,悟尘和刘欢欢没有在这个场景里出现,应该是被明西月挡在了外面。 主将的军营很好辨认,两人进入营帐,正好看见白清川和明西月均在军营之中。 跨越时空,他们的前世今生终于聚集在这个营帐之中,但这里的白清川和明西月看不见陈朔和宋竹两人。 营帐里点着两盏烛灯,帐内无风,灯火平静得投射出两人的影子。 白清川穿着一副盔甲,他目光坚毅而沉重,又是依依不舍地落在明西月身上。 “西月,我必须和军旗一起,在这里奋战到最后一刻。”白清川开口。 就算朝廷只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只是打发他一个小将过来平乱,他也断不可能做个什么逃兵。 败了和逃了,那是两种性质。 “我陪你,就算是战死,我也陪你,我不和常柏回京城。”明西月明显没有白清川那样沉重的心事,她也不明白白清川为什么觉得这一战不能胜,但她坚定地和白清川站在一起:“生同衾死同穴,这是你我的约定。” 她拉着白清川的手,身姿飒爽,有种参透生死的气魄,眼里透着宋竹从没见过的明丽,光彩照人。 “不行,你是无辜的,常柏也是。” “不是,我心甘情愿,常柏一定也是。”明西月说得坚定。 白清川轻叹一口气:“我听他们的巴代利英说,天星山上封印着一个恶灵,那恶灵想挣脱封印危害世间。” 明西月不解:“你不是就是要攻打那个苗族首领吗,怎么还会和他们联系?” 第69章 前尘事(上)07 你是执念,因为怨恨…… “他传了一只纸鸦来,告诉了我这些。日前他们的祭祀出了差错,在当地造成了不小的骚乱,利英的弟弟长玛意欲夺权,我怀疑是长玛搞砸的祭祀,也是他故意把官府那边弄出动静,才惹得东京那边要派兵来平乱。” “对东京城里那些官员和圣驾而言,苗疆这种偏僻之地肯定没放在眼里,他们派兵,无外乎是想这个地方永绝后患,所以我才不得不打败利英。”白清川平静地说。 “那恶灵的事怎么办,还有长玛,这个人现在怎么样了?” “利英和长玛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对于我而言,无论此地的首领是利英还是长玛,我都必须打败。只是,利英告诉我,恶灵要想挣脱封印,需要人的魂魄代替他自己,简单来说,就是需要人的魂魄来献祭。而西月,你和常柏正好是与封印相冲的人,所以你们必须走,否则,我担心恶灵会乘机对付你们的魂魄,这件事我无论如何不想发生。” “有那么邪吗?” “最近来招惹我的那些清净山的道士,或许也与此事有关。这里局势不明,你们回东京去,恶灵还管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这边若是胜了,那肯定会回去找你,若是败了……西月,我知道你对我的深情,我不求你其他事,你只要好好活着,来世,我们一定有重逢的机会。” 明西月知道他的意思,她感念他没说出那个字,所以就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也忍着没有流出来。 但她其实心里不平,她不平利英和长玛争权弄出事端,不平朝廷将此事压在白清川身上,不平那个恶灵要趁乱为祸世间。 这一切的果,竟然是白清川和她受了,可他们两个,原本与这些都毫无关系。 “可是我不想和你分开。”她只说了这一句话,便委屈地坐在地上:“夫君,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好吗?” 白清川哪里受得住她这副模样,他怜惜地抱住她,内心翻江倒海,他感念明西月对自己的一往深情,是她不远千里来到东京城找他,又是她扮做小兵一路陪他到了天星山。 她对自己情深如斯,如今却要被自己亲自辜负,早知如此,当年还不如不要结识她,免得她日后伤心欲绝,以泪洗面。 “到时在东京,我还在你家的院子里等你,夫君,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找到我。” “好。” 明西月紧紧环住他的腰背:“我们不仅这一世在一起,下一世我们也在一起。我不想当什么有钱人家的小姐了,只想平平凡凡地过日子,你也不用去为什么功名忙碌。” 第128章 “可我还挺想当个有钱人家的公子的,这样再与你重逢的时候,会比现在从容得多,你也不用跟着我受苦受累。” “傻瓜,我从来没觉得跟你是受苦受累的……”明西月嘟囔着:“说好的生生世世,此誓海枯石烂都不变。” 眼前的画面定格,耳畔的声音响起:“这是我和白大哥生前最后的相见,千年以来,我都记着我们的诺言,可是你却不记得了……” 那团黑气哀怨地说着,这话是说给陈朔听的。 陈朔自然对于前世白清川和明西月的结局感到惋惜,看样子,最后白清川还是死在了天星山,而明西月也没能返回东京,她的魂入了轮回,而她的怨念回到了天星山。 “白清川没有食言,我找到了阿竹。”陈朔说。 明西月沉默,连同黑气的模样都变得凄惨。 前世的结局虽然悲惨,但她无论如何都怀着期待,期待自己转生的那天,可以和白清川再续前缘。 可到今日,在陈朔将定身符用来对付她的那一刻,她长久以来的期待似乎就此破灭了。 她终于接受,就算她转生成人,她的白清川也再也回不来了。 此刻,她甚至有一种将面前二人全都杀掉的冲动。 宋竹则问:“西月,你是怎么死的,是因为龙门山的攻击吗?” “你还知道龙门山?” 宋竹道:“我们从常柏的记忆中见到了那一幕。” “常柏?你们见到了他?”明西月的声音突然暴躁:“你还有脸提这个?要不是你们巴代贪得无厌,又怎么还会派人来抓我和常柏?” 宋竹简要说明了他们和常柏的经历,自然提到了那个在龙门山身穿傩公服的男人。 “他就是你们巴代的手下,他杀了常柏,还将我带回了天星山。”明西月声音充满着恨意,被她控制的黑气形散而躁动,分明是她对当年的事情心怀怨怼:“你们的巴代利英和惩有交易,想利用我们的魂放出惩,好对付他弟弟长玛。” “说什么告诉白大哥这件事,建议我们回京城,其实早就做好了暗中伏击我们的打算,而白大哥,也最终命丧他手,真是恶毒至极!”她越说越激动:“就凭有他这样的先祖,你就活该要替他赎一份罪!” 说完,那团黑气聚成一柄长剑,直直朝宋竹刺了过来。 宋竹快步退开,五雷牌已在手中,她喝令一声,五雷牌便直接挡下黑气那一剑,撞击处顿时红光乍现,黑气抵挡不住,只好散开后退,逃到营帐之外。 宋竹和陈朔连忙跟了上去。 只看见黑气聚成一个球形,而明西月的声音从中幽幽传来:“想不到你也和蚩尤像达成了盟约?你以为凭此就能对付惩?” 宋竹不想与她就此纠缠,便还是追问:“那你呢,你回到天星山,也是被利英杀死的么?” “你自己看!” …… 周围场景变化,是一片狼藉的武陵县。 街道上哄闹杂乱,有些人慌张大喊,说朝廷的官兵被山上苗民的匪军打败,武陵县马上就要陷入危机。 明西月走在那个傩公服男人的身边,早已经形容枯槁,只在听到百姓们说到朝廷官兵的时候神色有所触动。 场景随着他们的脚步一再变动,最终,他们到了天星山苗寨的寨门口。 寨门口挂着一面大宋军旗,军旗已经被撕碎破裂,上面血迹斑斑,苗民们把它挂在寨前,分明是在向朝廷示威。 明西月终于再也忍不住,她质问身边的男人:“你们把他怎么了?!” “白清川?”男人面无表情地回答:“他已经死了。” 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那一瞬,明西月终于彻底发了疯,原本惨白的脸色因为血气上涌而变成不自然的红色,她扑上去掐住男人的脖子,自己的伤口再次裂开,血迹直接渗了出来,但她早已不想再活命,就是死,她要拉着眼前这个男人同归于尽。 可她早就没有了力气,还不等男人发力,他的手下冲上来就将她拖下去,她根本就动弹不得。 “杀了我吧!”明西月狂喊:“为什么还不杀我!” “当然要杀你,但我突发善心,想带你去见见白清川的尸体。”男人嘴角露出一抹阴狠的笑意,这是长久以来他唯一的表情。 宋竹看着此情此景心下不忍,伸手去拉陈朔,谁知他的手也是冰凉的,宋竹再抬眼看他,见他满眼都是震惊与难过。 这种场景对于现今的宋竹和陈朔而言,确实是太过残忍了。 明西月被押在男人身后,他们拐进了山间的小路。宋竹仔细辨认,依稀认出了这里的山形地貌,这是天星山南主峰西边的一处山谷,山腰间坐落着零星的吊脚楼,而掩盖在郁郁葱葱的树林之间的,还有那些隐秘的碉堡和哨所。流溪河的河水安静地在山脚流淌,山间明媚的阳光一如现实世界一样,却照不进这个幻境中任何一个人的心里。 随着场景变化,男人将明西月带进一个洞窟之中,洞窟由两个族人看守,里面燃着几盏昏暗的壁灯,白清川的尸体,在洞窟最深处的密室里。 白清川是长枪穿胸而死,身上还伴随着其他几道刀伤,死之前血几乎流干,被抬回苗寨的时候,整个尸体已经僵硬了。男人用了苗族保留尸身的秘术,才让他的尸体在此安放了这么长的时间。 第129章 看见尸体的那一刻,明西月失声痛哭。 男人只冷冷看了一眼,而后出了这间密室。 明西月已经无暇顾及其他,这些时日以来的思念、悲愤与隐忍,皆在她的哭声中爆发,到最后,她哭得呕出血来,连眼泪中都带出了鲜血。 一种难以言喻的痛感撕碎着明西月的每一寸肌肤与骨骼,就在这方密室之中,她似乎整个人经受着被重新锻造的痛苦,她觉得,她已经不再是明西月。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团黑气出现在这个本就光线昏暗的密室之内。 那团黑气中发出声音:“那个蠢货把你留在这里,竟让你这样死去!” 他的声音浑厚有力,语气中全都是不满和怒意,而宋竹几乎是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刻,就知道他与一路对付自己的声音,来自同一个人。 这个人就是明西月口中的惩。 明西月全然没有反应,好像没听到惩的话,直到惩厉声叫了她的名字,她才停止哭泣。 她一抬头,众人才发现她已经与自己的身体分离。 她如同一缕薄烟,没有五官,没有固定的形态,她离开明西月的身体,然后被惩用化成绳索的黑气控制住。 而那个跪地哭泣到底明西月,仍在呆在原地,那只是一具没有灵魂的尸体。 那缕薄烟想要挣扎些什么,惩用黑气包裹住她,她才得以说出话来:“我死了?那现在的我是什么?” “你是执念,因为怨恨而化成的执念。” “执念……那白大哥呢?”明西月惨然一问,她的白清川,身前有没有因怨恨而化成执念? “他没有执念,他的魂魄也已经入了轮回。” “难道你就是天星山上那个恶灵,要冲破封印,为祸世间的惩?”明西月依旧不带感情地询问着。 “现在我死了,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我的魂魄拿去,还有常柏,他的魂魄也被你们收走了,你就快些冲破封印,去大杀四方吧,哈哈哈哈……” 惩轻笑两声:“你倒与他们不一样,他们都是想加固我的封印,你却想我出去大杀四方。” 明西月的声音更加凄厉:“我恨不得你把他们都杀光,苗族那个利英和长玛,兄弟争权,能是什么好人,还有朝廷那些官员,凭什么他们就在东京城享尽荣华?他们通通都该死,死得越惨越好,你也该死,要不是你,白大哥不会把我送走,我会一直陪他到生命最后一刻。” 惩叹道:“果然只是一份由怨而生的执念罢了,可你的魂魄已经轮回,我用不到了。” “轮回了?”明西月问:“会和白大哥一起轮回吗?” “轮回之事,自有天定,由不得你我。”惩道:“你既然化为执念,就同我到天星山上来吧。” 第70章 前尘事(上)08 她母亲留下的结界。…… 于是明西月的执念融合进惩的黑气之中,他们离开了密室,密室里只剩两具早已冰冷而不甚虚幻的尸体。 景象变幻,几人的眼前是巍巍天星山。 明西月的声音响起:“我就是这么死的,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你说是不是可笑?我还问过惩,他说白大哥是兵败后不堪被俘所以自尽,死得很干脆。” “至于利英和长玛,他们其实都想拉拢惩对付对方,真是可笑可悲,明明是被自己先祖封印的恶魂,居然还成为了可以帮后世子孙争权夺利的香饽饽。” “我的魂步入轮回,惩没能冲破封印,而那两兄弟的争斗,最终还是利英胜了,他把长玛处死,自己继续在这个地方称王称霸,而朝廷那群窝囊废,居然也没有再次派兵来战,说什么巫蛊之地阴气太重,分明就是贪生怕死!” 明西月越说越气愤,她怎么会甘心,她本就是来自于怨愤,恨不得屠尽天星山的一切。 所以当年,惩告诉了她种转生蛊的的方法。 惩让明西月将自己的怨气炼入蛊虫之中,再取来利英的血液,将蛊虫养在他的血液中,他借用了蚩尤像的力量,诅咒利英终会有承受转生蛊的那个后代出现。 这是明西月的报复,亦是惩的报复。 天道轮回,那个后代竟然就是明西月的转世,如今的宋竹。 明西月说完一切,已经筋疲力尽:“陈朔,这是我第一次这样叫你。你不记得前尘往事,不是你的错,你实在是喜欢这个女人,我也无可奈何。我这种怨念,早该消散的,本来就不应该存在。但是凭什么?我的白大哥竟然那样凄惨的死去,而后世的你们,现在来冠冕堂皇的数落我。” “我不像你们,我没喝孟婆汤,这里发生的一切,我都记得。” 宋竹和陈朔沉默无言。 明西月冷嗤奚落一声:“宋竹,你的魂会助惩冲破封印,你还来不来天星山?” “来,当然来,我不来,你们也不会放过我。”宋竹明白,要是今日明西月得了手,她就再也回不来了,至于蚩尤刀的封印,若是悟尘和刘欢欢没解开,惩也会亲自解开。 “你们好自为之。”明西月道:“陈朔,我看在你是白大哥转世的份上放过你这一次,下次再见,你和宋竹,都只是我的敌人。我不过一缕残念,在这世上千年早就腻了,要不是为了等你,我又何苦执着不散?” 第130章 说完,她就要离去。 “西月!”宋竹慌忙之中喊了一声:“惩呢,他有没有说过,他是为什么被封印?” “他说,他是被巴代所害。” “那利英和长玛,你见过他们吗?他们的事,都是惩告诉你的?清净山,清净山当年有没有参与这场战争?” “你的问题太多了……”明西月不屑回答,径自远去。 黑气消散,两人又回到了宋竹的祖屋之处,却不是在阁楼,而是在那两棵柏树之下。 山间空气清新,与幻境中那种压抑的气氛截然不同。 陈朔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真实感,他紧紧将宋竹抱在怀中,以此安慰他尚未恢复的心力。 “陈朔。”宋竹柔声呼唤:“谢谢你带我回来。” 陈朔手上的力又加重了几分,箍得宋竹禁不住咳嗽了两声,他这才放开了她,将额头轻抵在宋竹的头顶,轻声说:“阿竹,不管明西月怎么说,这辈子咱俩都好好的。” “好。” 爱人在侧,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珍贵的,陈朔看着宋竹的眼睛,看见她眼睛里自己的影子,心中充满感激,虽然前世遗憾,但他仍感激上苍让他找到了今生独一无二的爱人。 今生他不会放宋竹远去,不会让她承受独自一人锥心的孤苦。 “宋竹姐,陈先生!”不远处的阁楼上,刘欢欢正挥手喊着这两人的名字。 宋竹回过神来,朝她打了个招呼。残阳西落,山间已多了几分湿气,远处的山峰上,多了些云雾缭绕的景象。 …… “阿竹,你刚才问明西月那些,是觉得千年之前还有隐情?”两人走在去吊脚楼的路上,陈朔问道。 宋竹点头:“毕竟常柏的魂魄被困在锁魂玉中,而锁魂玉与清净山关系密切,可明西月却丝毫没有提到,只说押她回来的那个男人是利英的手下。还有白清川,他仅仅因为不想被俘就举枪自尽,只留下明西月一个人?我觉得那天晚上,他还有很多憋在心里的话没跟明西月说。” 陈朔心中也有同感,他觉得白清川就算下定决心死,好歹也要挣扎着杀几个敌,凭他的身手,来个一换几应该没有问题,何必自杀? 两人重新走到吊脚楼通往阁楼的木梯上,宋竹拿出一张符纸,在上面写了一道符后将符纸掷出,蓝色的结界再次消失。 “悟尘大师之所以对明西月产生怀疑,就是因为这道结界。”宋竹道:“这道结界是我所布,但她没有解开,而只是借用了布界之人的鲜血暂时打开通路,这不符合宋竹一向的行为习惯。” 陈朔点点头:“所以在那个小房间门口,悟尘才特意再用符纸去试探她,真是幸亏悟尘在场。” “也多亏了你当机立断。”宋竹轻轻笑了一下,二人走上阁楼,阁楼的布置十几年如一日,还是他们搬离老宅时的模样。 悟尘和刘欢欢因为明西月的事大吃一惊,又被宋竹的结界困在此处,心里烦闷不安,这两人平安回来,他们也终于松下一口气。 好在刘欢欢被这事折腾清醒了,下决心好好帮助宋竹,不再自怨自艾。 悟尘第一次听宋竹说这世上存在以人的魂魄破除结界的术法,但说起来封魂之印以魂力破除也是讲得通的。他虽然也不知道施加在惩身上的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封印,但联想到师父了然一生的执着与悔恨,或许真的与这种术法有关。 那还真是一个传承千年的祸害。 “宋小姐,你看看这间房的结界又该怎么解开?”他问。 这里有三个人的结界,分别是宋竹、她母亲和她外婆的结界。 宋竹自己的结界她轻松就解开,至于母亲和外婆的,她也一时不知道从何下手。 她和母亲的术法都是师出外婆,母亲那时候难产而死,根本没有机会教她。 宋竹回想起小时候,她常常独自一个人来到这个房间门口。能够看见母亲遗留下来的法术,这让她很是怀念,仿佛母亲的气息就这样一直在这座吊脚楼里陪着她。 外婆说,蚩尤刀有上古神力,轻易不能使用,更不能被坏人夺了去,这才一层层加固了结界。 她当时还说,如果有一天一定需要破除结界,应该要…… 宋竹现在却是真的想不起来了。 几个人呆在原地,悟尘又尝试了几次,还是失败。 太阳完全落了山,只有一点霞光还留在天边,阁楼里光线暗下来,刘欢欢拿出手机照明,宋竹则凭着印象摸索在扇米车旁边的柱子旁,那里还插着一根蜡烛。 陈朔自从有上次的经历,早就养成了随身携带打火机的习惯,他点燃蜡烛,阁楼里终于多了些光亮。 昏黄的烛光映照在蜡烛旁的扇米车上,这是个老物件了,用来分离谷粒和谷壳,转动手柄,它就会像风车一样转起来,陈朔没见过,低下头凑近去端详。 然后他就看见了应当是宋竹小时候留下的痕迹—比高线。 “阿竹,你怎么在这个风车上比高?”陈朔转头问,一般来讲,都是在墙上比高的。 第131章 “我是来告诉妈妈,我又长高了。”宋竹神色温柔:“我不仅在扇米车上比高,阁楼里那些蜘蛛网,也被我网过。” 宋竹抬头看着黑黑的阁楼顶,伸手指着,道:“那些角落里会结蜘蛛网的,用一根长长的竹节片,弯成一个‘9’的形状,就可以来网蜘蛛网了,蜘蛛网附在竹节片上,就可以用来抓蜻蜓和蝴蝶,蜻蜓会粘在蜘蛛网上,我一扑一个准。” 陈朔听着新奇,他还没有过什么用蜘蛛网抓蝴蝶蜻蜓的经历,完全是闻所未闻。 “那这个扇米车呢,就是这样手摇就可以用吗?”他接着问。 “嗯。”宋竹说:“其实我小时候这东西已经不常用了,所以才会被放在阁楼里,我们不仅是玩谷子壳啊,还玩野菜,你看这个洞里,应该也有我留下来的记号。” 宋竹说着,举起手机就朝扇米车的风车口照过去,而让她惊愕的是,那里面除了她留下的记号,还有一行咒语。 那是,外婆结界的施咒之法。 原来外婆竟是将施咒之法写在了这扇米车之中,宋竹心头一暖,脑海中又想起外婆慈爱的模样。 知道了布施结界的过程,宋竹很快解开了外婆留下的结界。 剩下的,就是她母亲留下的结界。 刘欢欢试探着问:“结界只剩一层,我们几人合力攻击,看看是否可以硬碰硬?” 毕竟是宋竹母亲的结界,这样硬来还是要争得她的同意。 宋竹倒觉得可行,毕竟这层结界终究是要消散的,无论以什么样的方式。 三人随即合力,结印贴符,那层淡蓝色的结界若隐若现,在陈朔眼里,似乎随时都有爆炸的可能。 当然,他知道有面前这三个人在,无论如何不会真的让爆炸这件事发生,索性盘腿坐在一边,等候结果。 而几人围攻之下,宋竹已经感受到了结界的裂痕,只是这裂痕暂时还不至于让它破裂,她心里只叹母亲术法的高明,也是远胜自己。 刘欢欢察觉到脖子上的锁魂玉蓝光乍现,梁家齐和魏初音的魂魄想要挣脱她的束缚,她心觉着无奈,这两个魂居然够精明,专挑这种她无法分心的时候搞事情。 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她集中注意力帮着宋竹破除结界,锁魂玉的咒术法力降低,那两个魂魄果然逃了出来。 “阿竹,这样下去你们虚耗过度,就是破了结界也制服不了蚩尤刀。”魏初音喊道。 梁家齐也补充:“想想你母亲留下的东西,你可以解术的。” 宋竹侧眼看了他们一眼,心里顿时觉得有所领悟,外婆让他们这个时候来找自己,是不是对某些事情有什么预判? 第71章 前尘事(上)09 众人皆惊,但没人拦…… 她撤了法术,转而向两人问道:“你们能告诉我些什么吗?关于我的母亲。” 梁家齐摇摇头,把目光投向魏初音。 魏初音莞尔一笑:“他没见过你母亲,但我见过,承蒙容老关照,我很早以前就在这里居住过。” “那个时候,我还亲眼见证了你父母结婚时幸福的模样。”魏初音说着,目光转向梁家齐。 她与梁家齐自殒命后分隔多年,终日飘荡在这人间,无处为家。终于有一日遇见了前去旁人家中驱鬼的容老,容老一眼看穿她的孤苦,又无法渡她轮回,便让她得空可以常来自己家坐坐。 魏初音哪有没空的时候,她只是害怕打扰,才没有直接在容老家里安家。 不同于那些不通鬼神的普通人,容老和她的女儿丽书都是有法术的巫女,她们能看见她,丽书甚至愿意和她交流,交流她生活的那个年代,交流现今的这个年代。 魏初音算是家境不错,生前读过书,和未婚夫梁家齐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人原本准备一路往西在重庆定居,但路上遇到空袭,只能逃到山中,逃到山中的他们迷失方向,又遇到一伙土匪,到最后,财尽人亡。 再有意识的时候,梁家齐已经不在身边,而魏初音自己则成了无处可归的游魂。 自从成了游魂,魏初音从另一个角度重新见识了这个世界,世界的喧闹,战争,和平,发展通通与她无关,她孤独的存续着自己的意识,想彻底解脱都不知道方法。 她遇到丽书后,终于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她把她近百年的无奈诉说出来,希望丽书能给她一个解脱。 可是丽书说,她会帮她找到梁家齐的下落。 只要有梁家齐的下落,魏初音就不会觉得这样孤苦,如果梁家齐已经轮回,她也要尽可能地帮助魏初音轮回。 魏初音把这些都告诉宋竹,她微微笑着:“你和她长得不是太像,但内心却很相似。” 当初,丽书告诉魏初音,如果梁家齐没有轮回,那他的魂或许是被人禁锢住了,所谓世间的困局、结界,虽然有的是来自天地之力,有的是来自施法之人的修道之力,但本质是一样的,是一物克一物的道理。 既然梁魏二人互相牵绊,她会以魏初音的魂魄为起点摆一个阵法,以此去搜寻梁家齐的下落。 后来,丽书结婚怀孕,魏初音一直看着陪着,听着宋竹呱呱坠地的声音,记着丽书留在世上的最后一眼。 第132章 她已经飘得太久了,很多事离她很远,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模样,也忘了梁家齐与她死别时候的神色。 但丽书死的时候她还记得,回忆起这一幕,魏初音眼光温柔,她也还记得宋竹那个小婴儿的样子。 “后来呢,她还是没能找到梁家齐?”宋竹第一次听人说起母亲这方面的事情,难免好奇。 父亲口中,母亲总之就是各种好,既能干又漂亮,就是可惜英年早逝。外婆口中,母亲是个听话又懂事的乖女儿,从没让她多操过心。 宋竹的名字,也是母亲起的,很简单的寓意,就是希望这个女孩像竹一样正直且坚韧。 魏初音看了一眼面前的结界,指着它说:“这个结界就是从你母亲的那个阵法衍变而来的。” 虽然丽书没有直接找到梁家齐,但后来,容老按着丽书留下的阵法,还是找到了他,他的灵魂确实是被人困住,不得解脱。 她们要去救他。 困住梁家齐魂魄的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同样会法术,出手毫不留情,容老拖住他,而魏初音则赶去破除阵法。 “那时候有个小女孩。”魏初音说:“那个小女孩巧妙地动了动院子里石头路还有围着家齐的金鱼缸、松木盆以及香炉的位置,阵法和结界就破除了。” 梁家齐补充道:“那个小女孩也蛮厉害的。” 陈朔听言,转头去看了看刘欢欢的反应,见刘欢欢目光呆呆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察觉到陈朔的目光,刘欢欢才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我那时候就是觉得那院子里的东西摆的有点奇怪,我读过师父写的书,觉得按师父的风格,那东西不该是这么凌乱的,哪想到竟会动了师父的结界。” 梁家齐听懂了她的话,问道:“你就是当年的小女孩,那个禁锢我的男人,就是你的师父?” “是。”刘欢欢点点头:“我那时候觉得你可怜,我也想救你,但放你出阵,实在是无心的。” 刘欢欢还有一句话没说出口,当年她也确实是觉得师父的行为是不对的。 梁家齐倒是看得开:“这便是天意吧,安排我们在此处重逢。” 他们这些对话却提醒了宋竹。 小时候她在阁楼上玩耍,外婆总是提醒她注意磕碰,并且,她也一直觉得阁楼上这些东西的摆放有些难以言说的不协调感。 拨稻壳的扇米车靠着窗沿,打糍粑的石臼里插着个被熏得老黑的吹火筒,煮油茶的老铁锅锈迹斑斑,燕子窝只剩半边挂在屋檐下,却一直没有燕子来修补。 依母亲的性格,宋竹想,她应该是十分规矩地把东西收拾好,更何况眼前这些东西,似乎还对应了阴阳五行。 吹火筒,那就不应该是插在石臼里,应该是属火,该摆在香炉的位置上,也就是靠着里墙。 扇米车属木,与这屋子属性相当,但它应该靠近仓库,这样才好做剥壳之用。 想到这里,不知怎么的,宋竹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母亲的身影。 好像是母亲一边翻着外婆的古书一边做笔记的模样,她其实不只有像外婆和父亲口中那般乖巧又能干的模样,也当然不全是魏初音所说的那样温柔,她有点调皮,调皮地在古书记载的法术的基础上,做着自己的恶作剧。 宋竹沉默着将吹火筒移到里墙,陈朔又帮着她挪动了扇米车,物件的移动伴随着阁楼气场的转变,她怔住了,似乎看到了母亲当年在阁楼上摆弄小石头的模样。 她在和毛茸茸的小鸡玩,就简单用着几个路边的碎石还有野菜围了一个阵,小鸡被困在阵里发出叽叽喳喳的叫声,然后她将野菜挪开,小鸡欢欢喜喜地跳出来,被她捧在手里:“小鸡小鸡,迷路了不要慌,我带你去找虫子吃。” 啊,宋竹从没有见过这样生动的母亲。 “妈妈……”她喊了一声。 蓝色的结界闪出一层光,正是应了扇米车和吹火筒位置的改变,也好像是对宋竹那声呼喊的回应。 石臼属土,铁锅属金,土生金的话,铁锅应当架在石臼之上。燕子窝是燕子口水混着泥土所成,土却克水,应当要加强水势。 宋竹这样想着,便挤出指尖的一滴血,融合进了那几乎摇摇欲坠的燕子窝上。 那一瞬,她似乎又看到母亲嬉笑的样子,她说,万物皆有法,不是只有继承神力的巴代才能做到这些事情。 嬉笑的母亲温柔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那里高高凸起,还是胎儿的宋竹就在妈妈的肚子里。 “你们看,结界消失了!”刘欢欢大喜。 魏初音也欣喜道:“阿竹,你母亲知道一定很欣慰。” 宋竹觉得心里暖暖的,她有些感激自然之法,正因为此,她才可以见到那个鲜活的母亲,和她有了一场跨越二十多年的交流。 有妈妈的感觉真好啊,宋竹捂着心口,感受着母亲浓烈的爱。 “我们快去将蚩尤刀取出来。”悟尘提议。 宋竹回过神,走在最前面,这个小房间空间不大,不超过2个平方,只中间摆放着一个高脚桌,桌上是一个狭长的枫木盒,枫木被雕刻出江海的图案,颇具威严。 宋竹将枫木盒打开,蚩尤刀正安静地躺在里面。 第133章 刀身长约一米,大约五厘米宽,刀面反射着几人手机的光,寒光刺眼。宋竹定了定眼神,见到那铁刃其实已经有些残缺了,而迎面而来的一股子铁味让她分不清,这味道究竟是源自这陨铁本身,还是千年来屠戮的人的鲜血。 这是一件上古神兵,刀身封印了蚩尤的骁勇和力量,宋竹不知道这刀已经躺在盒子里多少年了,而如今重新现世,就算刀身并不如以往那样光鲜锋利,它却似乎如同上古时期一样,璀璨得让人臣服。 宋竹拿起长刀,这刀比她想象中更重了一些,而在她接触刀柄的那一刻,她就感受到了那股强大而蠢蠢欲动的蚩尤之力。 她曾与蚩尤像缔结盟约,这股力量似乎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而后力量就通过刀柄从她的手掌涌入她的身体,似乎要挑起她体内的那份沉寂,将她与蚩尤刀力量完全融合。 就如暴雨已至,江河之水连绵汹涌,要翻起巨浪,掀翻她所铸起的堤坝,宋竹觉得胸口一阵胀痛,就要再也抑制不住。 “让开!”她大喊一声,而后凭借自己最后的执着跑出房门,一刀自下而上挥出,余力竟是将阁楼的窗沿割开了一大道口子,将吊脚楼前方的柏树都撼动了。 月光下,山间寂静无比,窗沿被损的声音如平地惊雷,柏树的晃动更是显得诡异,一旁柱子上蜡烛的光,就是这四面八方唯一的热光源。 宋竹站在前方大口喘着气,可这把刀还不想就此罢休,沉寂了太久的力量好不容易找到一个突破口,宋竹身上的血脉就是它释放自己的最好媒介。 它震动着,刀身发出一种刺耳的脆响,宋竹的手也跟着颤动,她无法松开刀柄,只感觉自己的血液正在加速升温。 其他人被这声响震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头晕脑胀,魏初音和梁家齐更是一步靠近她不得,刘欢欢惨白着脸色瘫坐在门口,问:“宋竹姐……你搞得定么?” 宋竹已经热血上涌,她听不太清刘欢欢的话,自己仿佛置身在那个策马厮杀的年代,万千将士在呐喊着,苍茫大地之上融贯着血与汗交织的气息。 是了,是蚩尤刀在那个时候号令群雄。九黎部落的先人们,以蚩尤刀的刀刃所向为目标,以它的刀尖所指为方向,他们在蚩尤刀的指挥下前仆后继,视死如归…… 她双手再提起了刀,朝着面前的阁楼窗沿一刀挥了出去,轰隆一声,窗沿完全被刀气掀飞,整栋楼都似乎摇摇欲坠。 悟尘见宋竹双眼通红,知道情况不好,他快速掷出一枚符咒想要控制宋竹的行动,可那符咒就在触碰到宋竹的一瞬间燃为灰烬。 悟尘心里一沉:“她被蚩尤刀控制了,这刀血性太强!” “阿竹!” 陈朔心里急得不行,眼看着她又要被控制着再出一刀,拔腿就朝她的方向冲去。 众人皆惊,但没人拦得住他。 他抱住已经浑身滚烫的宋竹,然后,他的双手覆盖住宋竹已经青筋尽显的滚烫的的双手。 那一瞬,他由衷感觉到蚩尤刀的魔力,那种钻心的魔力透过他的血液传递过来,他也要被这把刀控制。 第72章 前尘事(上)10 那是他自己的血。…… 宋竹下意识要将他推开,却又使不上劲,而那把刀竟再次冲破他们两个人手臂的力量,再次控制住宋竹,只是这一刀,是朝陈朔砍去的。 “快走!”被逼红了眼的宋竹发出低沉的呼喊。 宋竹竭尽全力控制着刀身,两者之间巨大的拉扯之力让她几乎快要从已经没有屏障的阁楼边缘踏空向下,但她嘴角却露出一丝笑意:“我知道你了,你不止是蚩尤之力……” 下一秒,刀身继续砍向陈朔,她用力抬起手臂,避开陈朔的身躯,然而,挥刀之下刀身剧烈的反噬终于让她从阁楼跌落下去。 “阿竹!”陈朔跑过去,那一瞬,周围的情境竟然完全变幻。 陈朔拥住宋竹,两人一齐落地。 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浑身的骨头尚在,气息尚存,可是周围只剩一片漆黑,唯独蚩尤刀,闪着暗红的光。 宋竹感觉到浑身的血液恢复平静,她定了定神,转身去看旁边陈朔的情况,他躺在地上睁着眼,眉头微蹙,不算好,当然也算不得差。 “你吓死我了,干嘛扑上来。”宋竹放下蚩尤刀捧着他的脸:“还好吗?” 陈朔却笑着坐起来,他同样伸出手,捏碰着宋竹鼓鼓的小脸,露出不自知的欣喜宠溺的表情:“没事。” 宋竹长舒了一口气,感觉到被他摸过的脸上有点湿湿的。 她用手碰了碰自己的脸,打开手机灯光一照,发现那湿湿的东西竟然是血迹。 陈朔也一惊:“阿竹,你受伤了?” “什么我受伤了,这是你的血吧!”宋竹一把握住陈朔的手,发现他的右手手指的关节处赫然有着一道伤口,鲜血还在不断的渗出来。 宋竹皱着眉头,心知他这伤是被蚩尤刀弄的,自己到底还是没能完全避开他。 她赶紧拿出包里的纱布,一圈圈给陈朔缠上:“对不起啊,弄伤你了。” 陈朔低头去看宋竹的表情,见她那副既认真又难过的模样,安慰道:“没什么好对不起的,又不是你的错,还不都是那把刀。” 第134章 他转头去看那把发着红光的蚩尤刀,刀身仍在地上不断颤动着,而自己的血液,还沾染在那铁刃之上。 “那什么,这刀生锈没,我有没有可能得破伤风?”陈朔半是调侃地说。 这事宋竹也说不准,被他这么一问,心里更是担心得紧,可是偏偏两人又落在一片黑暗之中,一时出去不得,自然也不能带陈朔去医院。 陈朔却突然拥她入怀:“别担心,我开玩笑的,出去之后打一针就行了。” 宋竹只好点点头,说道:“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出去。刚才我握住蚩尤刀的时候,感受到刀身上的另一种力量,不是辛,是另外的……” 宋竹话说到一半,眼前的景象直接让她惊呆得无法再继续说下去:刀身上原本呈一条线形状的陈朔的血不断地朝中间位置聚集,聚集到最后,汇成了一滴血珠子,立在刀锋上。 血滴周围萦绕着暗红色的光,似乎是刀身的力量与陈朔的血正在发出某种共鸣。 再然后,血滴飞溅,陈朔和宋竹相拥着扑倒在地,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四周已经变成了另一副景象。 他们见到了天星山,黑夜中,不远处的天星山上燃着星星之火,这场景,与明西月的幻境有些相似。 而眼前的蚩尤刀终于消停下来,停止了颤动。 宋竹一把握起蚩尤刀,两人站起身。凭借那丝微妙的直觉,宋竹想要去找这个时候的苗寨,她感觉,这个时空就是明西月的时空。 很快,沿着记忆中的路线,两人到达了苗寨的入口,这里的大门果然就如明西月幻境里的一样,只是此时的大门还没有挂起那面残破的大宋军旗。 不同于明西月走的山路,宋竹他们光明正大地走在苗寨的主路之上。寨子里,几个守兵在哨所之上警戒着,剩下的住户大门紧闭,而通过吊脚楼通透的窗户,宋竹看见了一些居民们脸上惊恐而担忧的神色。 有些楼里已经没有灯光,似乎已经人去楼空,有些楼里却还有人发出悲鸣声,此起彼伏。寨子里有种血腥气,宋竹不知道这血腥气来自何方,但总之,这时的苗寨或许与白清川的军营一样,也发生着一些让大家很挣扎的事情。 毕竟内忧外患,普通人最是容易遭受波及。 “我们该去找利英吧?”陈朔问。 这正是宋竹心中所想,或许利英才是最清楚这里前因后果的人。 这时,有一个男人小跑着从山高头下来,他麻利地下着台阶,正好走在宋竹他们前面。 他继续一路跑着,看着很急,正好宋竹他们也不知道利英在哪里,索性跟了上去。 只见他跑到一处有两个守兵看守的院子外,和守兵交谈了两句什么话之后,就往院子里去。 宋竹和陈朔跟了进去,这院子不大,院子中央摆着一个祭坛,祭坛上的香炉香火凋零,只剩一根高香快要燃尽,而祭坛四周悬挂的柳旗则在孤单地随风飘动着。 隔着千年的空气,宋竹似乎闻到一丝檀香的气息,这份气息让她的心终于不再浮躁,而更沉浸地感受着这个空间里的一切。 她听见二楼房间里男人的声音:“利英,你必须马上离开,你现在很危险!” 她和陈朔迅速反应,上楼来到了两人交谈的房间。 刚才一路小跑过来的男人神色紧张,他黝黑的皮肤在昏黄烛光的映照下透露出一种纯粹质朴,他的眼神充满关切和忠诚。 “青松,我不知道长玛会给你们家下蛊。”对面的男人神情憔悴,眼神疲惫,嘴唇发干,左肩处缠着绷带,暗红的血液渗出,显得格外扎眼。 他便是现在的氏族首领,巴代利英。 原来这就是利英。在宋竹原本的想象里,他应该是一个更加威武的人,应该更有气势,更受人尊敬,或者应该和上古时期的辛气质差不多。但实际情况却不是这样,他此刻有些落魄,有些被逼到绝境背水一战的悲壮。 他是自己的先祖。 利英继续说道:“历虫可以缓解你们蛊毒发作的痛苦,却始终无法解蛊,青松,是我连累了你。长玛叛变,他破坏跳香祭祀,对付你们,无外乎是为了对付我。” “说什么连累,身为下属,这些都是我自然该承受的。”青松言辞恳切:“倒是你,现在长玛和天星山上那位联合,宋兵还想趁我们内乱打垮我们,你得千万保重。利英,你快走吧,这里我和兄弟们守着,宋人不是有什么卧薪尝胆的故事吗,保全性命才最重要!” “我要是走了,岂不是认输了吗?”利英摇摇头:“谁都能走,我不能。” “好,那我就陪你一起守着。”青松也不再劝说,身为自负神力的巴代,利英既然不退,那他就会誓死效忠:“我把我的家人们送走,利英,你不要担心他们,不要觉得有愧于我,我今生只认你这一个主君,一定陪你奋战到底!” 青松的声音铿锵有力,这让陈朔想起常柏,他感慨青松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好汉,可惜对于家人,他又显得过于残忍。 他的后人并不明白他的选择,在侯贵谦的口中,是巴代害了自己的先祖,也是巴代给自己的家族下了不可解除的蛊毒,他们的怨恨在一代代的更替中流传下来,而青松当年无愧于己的选择却从没有被铭记。 第135章 “好兄弟。”利英挥出手掌与他击掌为诺,正色道:“我有一个想法,我想联合宋兵一起对付长玛。” 他表情严肃:“如今长玛的人马占了上风,又夺走了蚩尤像和蚩尤刀,我得借宋兵的力量打败他,将神器夺回来,重新加固惩的封印。” “宋兵的首领姓白,我探查到,他的魂魄会有助于惩冲破封印,那他必须要和我合作,否则面对长玛和惩,他将束手无策。只有将惩重新封印,这世道才不至于大乱,到时我们两个再决一死战也不迟。” 青松听言眉头紧皱:“可且不说那个姓白的会不会答应帮你,就算他答应,宋人狡诈且愚蠢,就怕他一边和我们合作一边又在背地里对付我们。” “我得赌一赌,赌他是个正直的人。他身边还有两个亲信也有危险,他应当要顾虑。”利英说完,便动笔在桌上的草纸上写了一封信,写完后,他将纸折成了鸟的形状,提笔轻轻一点,那纸鸟就成了一只活着的乌鸦,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出房间,飞向白清川的军营。 “我约他带兵去攻打长玛,我会找机会将神器夺回,破除惩的阴谋。”利英长舒一口气,眉宇间仍笼罩着万千心事。 青松索性去拿了好酒要与他共饮,兄弟两人对酒当歌,竟就这样对饮到天明。 宋竹和陈朔相视一眼,各种事情在他们脑海中正逐渐连点成线。 青松就是侯贵谦的先祖,他不是被巴代囚禁杀害的,反而是与利英有着胜过手足的关系,下决心要帮利英平定叛乱;白清川的魂魄也能帮助惩破除封印,但他不能撤退,才只把部分的情况告诉明西月,将她送走而留下自己去面对命运。 而当初,蚩尤像和蚩尤刀,竟都被长玛夺走过。 宋竹觉得,蚩尤刀之所以让他们看到这些,应该是刀身上利英的力量与陈朔的血发生了什么反应,利英的力量感受到了当年白清川转世的存在,毕竟他们具有相同的灵魂。 那么当年,他们确实是合力将蚩尤刀夺回来了吧? 她心里冒出来这个疑问,而周边的场景再次变化,两人来到天星山主峰的山谷脚下,眼前是白清川和利英与长玛对战的场景。 这时的天色阴沉,远处的天边翻滚着黑云,黑云似乎正向这里席卷而来,气势滔天,就像是十万天兵要降下惩戒,要收回那些本不属于凡间的力量。 宋竹感受到一种风雨飘摇的摇摇欲坠之感,她想带着眼前的人离开这里,却无法做到,只能感受着阴冷萧瑟的狂风在山谷间回荡肆虐,看着四处的山峰上烟火腾起,空气中,充斥着草木凋零、生灵涂炭的气息。 这一战不知道已经持续了多久,白清川脸上、盔甲上都刻下了血与汗的印记,他伤痕累累,半跪在地,一手握着自己的银色长枪,另一手拿住颤动的蚩尤刀,蚩尤刀似有千斤,他只得让它刀尖撑地,而刀身上的鲜血,正一滴滴顺着刀刃埋进土壤之中。 那是他自己的血。 而对面的长玛,竟然就是那个带着明西月回苗疆的男人! 原来那不是什么利英的手下,那就是长玛本人,他此时眼里充满着仇恨,脸上身上被溅洒了鲜血,宋竹分不清,这到底是他的血,还是白清川的血。 他像一头饿狼,贪婪凶狠地盯住面前的猎物,似乎随时都要扑上去用自己尖锐的獠牙解决猎物的生命,但他被利英施法定住,只能暗自积聚着自己的力量,等待冲破法术时那一刻爆发。 第73章 前尘事(上)11 你会一直和我一起对…… 利英迅速赶到白清川身边,他拿起蚩尤刀,以血为盟与蚩尤刀缔结了契约,那一瞬间,蚩尤刀被一道红光萦绕,再下一刻,那道红光被利英借助刀身原本的力量挥洒而出,正好与帮助长玛冲破术法的黑气撞在一起。 这一霎那似乎时空扭曲,大地震动,宋竹与陈朔几乎都快站立不稳,只听惩的声音从黑气之中幽幽传来:“利英,你竟与宋人合作,还跟我们玩什么请君入瓮的把戏?真是丢尽苗民的脸!” “你与长玛勾结在先,又有什么资格教训我。”利英双手紧握住刀柄严阵以待,他知道,惩被封印几千年,是个上古恶魂,杀不死,斩不断,只能以封印之术困住,如今到了惩的地盘,若非是占了先机,半点胜算都无。 如今既然已经夺了刀,为保留实力,他得需和白清川快速撤离这里。 “你要取十人三魂七魄中最精的一缕魂魄用来破除封印阵法,把天星山变成了世间游魂的牢笼,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的罪恶?你阻止天道轮回,若非是这层封印护住你,信不信苍天开眼,你灰飞烟灭不过是顷刻之间?”利英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白清川站起身。 他要施展结界带两人逃脱。 惩当然不会给他们那样的机会,在白清川起身的那一刻,惩发动周身之力去夺他的性命。 利英架起蚩尤刀相抗,刀身被黑气牵制,而长玛则拿出一条长鞭朝白清川挥来,白清川侧腰躲过,手中长枪如飞舞银蛇,银蛇蓄势而出,直朝长玛的胸口刺去。 这一瞬间,三人一魂的较量激烈上演,让人几乎没有喘息之机。 第136章 长玛祭出护身符挡住白清川的攻势,然后掏出一块锁魂玉,竟是要配合惩黑气延伸的触角再去夺白清川的性命。 利英见状,使尽全力让手上的刀刃脱离惩的控制,再次挥出一击想斩断那邪恶的黑色触角。 但可惜,他还是慢了一步,慢了只白驹过隙的时间 …… 可白清川快了一步,他没有犹豫,举起手中的长枪,直接将枪尖刺入自己的胸膛。 热血飞溅,那血液融合了蚩尤刀的力量,洒向大地,也溅了利英和长玛一身。 长玛手中那块淡蓝色的锁魂玉,一瞬间被这鲜血染红,他的眼底同样露出一片猩红,不可置信而愤怒地看着失去知觉的白清川,他知道,他得不到白清川的魂魄了。 利英趁势再挥出一刀,那一刀将长玛击退,而后,白清川的身体终于倒在这充满着怨恨与罪恶的土地上。 他没有多余的挣扎动作,眼睛阖闭,嘴角张开,好像想说什么,却最终没能说出口。 盔甲上的热血迅速被肆虐的狂风吹凉,只一须臾这人间又多了一具尸体。 陈朔看着这副画面只觉浑身僵硬,脑海中,仿佛白清川还应该是那个在东京城里刻苦练枪的模样,然后一本正经地把他当做妖邪,带着恨不得斩杀的执着,用那杆长枪抵住自己的咽喉。 东京城的繁华如梦,对自己固然是梦,对白清川也是如此,对明西月又何尝不是。 陈朔握紧自己胸口的锁魂玉,这块玉当年想要锁住白清川的魂魄,最后却锁住了常柏千年的执着,到了如今,还是回到自己手里。 天星山再次风云变动,席卷而来的黑云将整个环境包裹,上天发出滚滚雷声,似乎是对白清川的送葬。 惩将黑气收回,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聚集在长玛周围:“以为自杀我就无法获取他的魂?就算这一世不行,我还可以等他再轮回一次。” 利英将血之结界使出,跪在他身侧:“白清川,是我欠你一份情。” 说完,他朝长玛掷出两张定身符,长玛这回当然不会再上当,可这也是利英声东击西的做法,趁这个机会,他再使出隐身法术,法术配合蚩尤刀的力量发挥效力,他一下子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四周重新归于黑暗,是一种彻底的黑暗,只有宋竹手中的蚩尤刀发出暗红的微光。 “原来,自杀之人的魂魄是惩无法夺取的。”宋竹喃喃着。 她想,正因如此,明西月当时悲痛身亡,便也没留给惩和长玛夺取魂魄的机会。他们两人的魂魄都入了轮回,到这一世,成为了宋竹和陈朔这两个崭新的人。 陈朔感觉到一种造化弄人的无力感,他自嘲道:“看来我们两个也是惩这一世要杀的对象,对不对?” 几千年了,十人的精魂,或许只差他们两个了。 他与宋竹深情注视着彼此的眼睛,在无声的回答中,双方心知肚明问题的答案。上一世白清川和明西月最终双双身亡,这一世无论如何,他们不想再重蹈覆辙。 陈朔一把抱住宋竹,宋竹也伸手搂上他的后颈,她承诺:“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陈朔贴着她的耳朵,亲吻着她的脸颊,两人之间的爱已无需多言。 宋竹用蚩尤刀割破自己的手臂,鲜血流出,她同样与蚩尤刀缔结了盟约,这一世,她要完成与利英相同的事,借神器之力再次将惩的封印加固。 她想,几千年来,或许就是因为有这样前仆后继的人,才一直没有让惩这魔头重新面世。 四周的环境再次变化,就像是蚩尤刀认可了宋竹的血脉与执着,它解除幻境,两人均是回到了宋竹祖屋的院子里,夜空中,此时的月亮已经西落,月光静谧的挥洒在山间。 吊脚楼阁楼的楼板缺了一大块,蜡烛快要燃尽,还有一点微弱的烛光,好像随时都有熄灭的可能,而悟尘和刘欢欢已经不在这里。 院前的两棵柏树依旧挺立在那里,像两个庄严的卫兵,忠诚的守护着这方土地。 宋竹看了一眼手中流传千年的蚩尤刀,她自认为配得上它的力量。 “陈朔,你会一直和我一起对吗?”宋竹问。 上一世,白清川以为将明西月送走可以保她安然无恙,可事实上两人之间全是生离死别的遗憾。到了现在,宋竹也不想再用什么危险之类的理由劝说陈朔不要上天星山,这一世,她想要和他一起面对他们的命运。 “当然。”陈朔回答得肯定:“你甩都甩不掉。” 宋竹笑了笑,然后,她的肚子发出了一阵咕噜声,那咕噜声也像是笑声,把陈朔逗得很开心。 他从衣服兜里掏出了一个被压扁的面包:“出发得匆忙,只来得及准备这个,你先吃点。” 宋竹欣喜地接过面包狂啃了几口,很快就吃完。陈朔帮她把伤口包扎好,再摸出手机一看,现在已经是凌晨4点,屏幕上显示了萧浪若干个未接来电和微信未读消息,多是担心的慰问。 宋竹手机上木子曦的信息更是多如牛毛,她拿起手机认真回了信息,木子曦没有立刻回复,宋竹想,她应该是睡着了。 陈朔打给悟尘的电话被接通,原来他和刘欢欢正是去了流溪河边露营。 第137章 他们的位置很好找,宋竹和陈朔出了院子,看见溪边燃着火堆的地方就是了。 两人也是肚子饿,早就从溪里抓了鱼,烤起鱼来饱吃了一顿。 比起宋竹和陈朔两人身心皆伤,这两人算是过得潇洒,用悟尘的话说,他们操心不上蚩尤刀的事,唯一能做的是别给宋竹拖后腿。 现在见宋竹和陈朔安然回来,悬着的心也总算是踏实了。 鱼是悟尘抓的,也是他烤的,作为一个修道之人,他还是具备着一定的野外生存技能,见宋竹捂着肚子,他贴心地将鱼热了热,给两人递了过去。 知道了利英的故事,悟尘和刘欢欢都表态要参与阻止惩的计划,其实也不是为了什么解除天下大危机这种宏伟的目标,他们更多的是为了自己师父的执念。 了然因杨守业一事悔恨六十年,如今看来,杨守业或许也是惩追寻的那十人之一,一切早已在清净山的谋划之中,了然上当行错后幡然醒悟却尤不能亡羊补牢,悟尘不可能置之不理。 刘欢欢则也是为了自己的师父,他不希望自己的师父和长玛一样继续迷途不返,连她都看得清,惩只不过是想借清净山的力量解除封印,一旦他脱离控制,师父或许是他第一个清理的对象。 她懂得一个道理,人不能和魔鬼做交易。 但说起来,三个人都含着想保护刘欢欢的心思,宋竹和陈朔心有灵犀自不用多说,悟尘轻轻的一个眼神宋竹也心领神会了。 她和陈朔是没有办法,悟尘年纪大了,好歹多经历了几十年人世风雨,但刘欢欢一个还没毕业的研究生,人生实在是有太多事情等着她去做,她没必要为这件事拼命。 刘欢欢没想这么多,她直接问起来:“惩到底是什么来头?” 宋竹道:“我曾在蚩尤像的幻境中看过一个上古时期的天星山部落的景象,那时的部落首领是一个叫辛的男人,神力很强但却被部下叛变,惩或许与此事有关。” 说起上古时期,众人都感觉十分神秘,那时候没有文字,离现代社会遥遥几十个世纪,那时候的事情只剩传说,可传说的事又究竟哪些是真哪些是假?众人都不得而知。 吃过鱼,宋竹靠在陈朔身上休息,她太累了,靠在陈朔身上才让她彻底放松下来,陈朔的身体很结实,肯定不如她的床那样柔软舒适,却让她感觉很踏实,她抱着陈朔的手臂,安然进入了梦乡。 陈朔则背靠着一棵树盘腿而坐,他感受到宋竹柔软的身体,低头亲吻了宋竹的秀发,而后收起自己的小心思,阖上眼睛闭目养神。 东方既白,太阳升起,山林和溪水的景象又重新清晰地展现在这方土地之上。陈朔被飞鸟的声音吵醒,一醒来,发现宋竹还安然地睡在自己怀中,不由嘴唇抿起,露出不自觉的笑意。 再抬头,他发现刘欢欢正躺在不远处玩手机,悟尘则在溪水边打坐,悟尘那副打坐的样子,让陈朔想到了“座如钟”这句俗语,他确实有这种座如钟的气质,也多亏他的避毒香囊,让几人露宿野外不至于成为蚊虫的美餐。 陈朔也将手机拿了出来,现在是早上8点钟。他翻了翻微信,发现萧浪并没有回信息,便又编辑了一条发过去,说是大约10点钟会回武陵大酒店。 第74章 前尘事(下)01 有仇有怨的,至少应…… 不久后,宋竹也醒了,她打了个哈欠,眼睛里挂着小泪滴,撅着嘴,一看就没睡够。 没睡够就上车继续睡,几个人重新上车,准备回武陵县城。 可到了车上,宋竹反而清醒了,他们一路向东,蚩尤刀身反射着太阳透过挡风玻璃射进来的光芒,甚至有点晃眼睛,这让她困意全无。 宋竹看时间不早了,便给木子曦打了个电话,但电话却没有人接听。 手机上木子曦最后发来的消息显示在半夜1点钟。 宋竹突然觉得有些不妥,在陈朔的授意下,她又给萧浪去了个电话,电话同样无人接听,然后是李晨光,结果还是一样。 车里的气氛顿时紧张起来,陈朔加快了车速,想赶紧去武陵大酒店看看情况。 武陵县城正常得很,烈日当头下横七竖八的狭窄街道,无序的电瓶车来回穿插。 他们将车开进酒店,停好了车便马不停蹄地赶往萧浪的房间。 结果,萧浪并不在房间,不仅如此,整个三楼四楼都没有人,这可是探险队的据地,怎么都不可能一个人没有。 陈朔皱着眉问:“他们是又掉进什么虚数空间了吗?是惩干的?” 宋竹也有此担心,她握紧了蚩尤刀,集中精力,想看看能不能借助刀身的力量找到这个虚数空间的入口。 但她并没有成功,脑海中反而一闪而过刚才路过酒店大堂时的情景。 她是提着刀走进来的,一把足有一米长的铁刃。当时前台的服务员明明眼睛往她这里看了,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没觉得她拿着长刀不妥,没有出声询问,甚至,是不是根本就没看到她? 于是她又回到酒店前台,那个穿着酒红色工作服的服务员朝她投来标准的职业微笑,大眼睛温和明媚,却丝毫没有看向她手中的蚩尤刀,表情中也没有一丝惊异或者慌张。 第138章 是真的,看不见吗? “玉阶会的萧会长在吗?”宋竹问。 那个小姐姐微微点了点头:“萧先生一早上就出门了。” “你怎么知道?” “他们一行人一块儿出的门,显眼得很。”小姐姐回答得从容不迫:“他们探险队是我们这儿的老客人了,我自然注意得到。” 陈朔听言松下一口气,看来情况不像他以为的那样坏。 宋竹却觉得浑身颤栗,但她不动声色地拉着陈朔走出酒店大门,看着他们那辆在阳光照射下闪闪发光的黑色suv,觉得无可奈何。 她幽幽道:“陷入麻烦的不是木头他们,是我们。” 其余人听言不解:“什么意思?” “这里根本不是真的武陵县。”宋竹神色凝重地说道。 她竟然没有早一步发现这里的不妥。武陵县城正在举办巫傩文化节的活动,这个时候,县城明明比以往热闹,街上也会多许多摆卖小商品的小贩,但今天的街道,反而是和文化节之前一样。 还有这武陵大酒店,她提着把刀进来,保安也好服务员也好,没人多问一句话,而她一问萧浪的行踪,那服务员也不带打听她是谁,直接就合盘托出了,分明是料到她有此一问提前准备的。 他们是着了别人的道了,那人还特意让木子曦他们消失于这个世界,可这道幻术,是什么时候施加在他们身上的? 宋竹刚解释完,周围的场景变化,他们一下子又回到祖屋的溪边,太阳是初升的模样,两棵柏树挺拔的立在路边,旁边则是他们那辆黑色的suv。 陈朔警觉地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的时间仍然是早上8点钟。 “回来了?”刘欢欢惊呼:“你们看,我们的篝火还冒着烟哩,就是咱们准备走的时候那样。” 这里,应当就是幻境的起点。 陈朔便问宋竹:“是惩在对付我们?” 宋竹看了看这朗朗乾坤,半点黑气的影子都没有,她摇了摇头:“应该另有其人。” 悟尘直接掏出一张请魂符,默念几道咒语,想请这布术之魂现身,可饶是他费了半天劲,除了山间飞鸟回应他几声,周围的环境没有半点变化。 他挫败地收起法术,板着脸说道:“这魂就不是冲我来的,我施法也没用。” 他好歹是清修了几十年的长辈,现在事事要看着宋竹脸色,面子上有几分挂不住,只能强行挽尊。 刘欢欢就地捡了颗石头扔进溪水里:“这幻境还挺真实,山清水秀的,比在落日镇的时候强多了,我觉得这个幻境的布施者,应该比较善良吧,至少不是惩那样的坏蛋。” 宋竹坐下来,认真分析道:“我和陈朔从宋代回来的时候,我们所在的世界应该还是真实的,既然我收到了木头的信息,那当时我们与外界的通讯就没有断。” “估计是在我们睡觉的时候,这个布施之魂趁我们睡觉偷袭了我们,唉,可惜我师父不在,不然他一定有办法。”刘欢欢也坐下,面色又变得惆怅。 她这两天还没有收到师父的信息,可能师父还在生气她解开了他的术法,让宋竹坏了他的事吧。 因为她能看见游魂,又被石万里传授法术,所以经常会和这些世间异物打交道,她虽然一开始有一些生疏,但一直没有害怕过,毕竟她要是搞不定的,师父都会帮她解决,大不了,挨他一顿骂就行了。 刘欢欢突然想到那些武侠小说里叛逃出师门的弟子,师父们无不痛心疾首,悲愤难当,此刻,她不知道石万里是不是也在做此想法。 “别瞎想了,先帮阿竹破了这幻境再想。”似乎是看透她心事重重,陈朔出言打断了她的思绪。 刘欢欢一想也是,便道:“为什么我们到了武陵大酒店就又回到了这里呢?” 宋竹摇摇头,提议:“我们要不要再去一次?” 悟尘却说:“你们去,我留在这里。这个空间既然是一整个幻境,我们又是在这里着的道,你们那边要是发生了什么,我留下来也好看看这边有什么反应。” 几人达成共识,他们还特意试了试互相之间的手机通讯没有问题。 陈朔再次启动车子,这回他已经驾轻就熟,盘山公路自有盘山公路的惬意感,开起来的感受习惯就好。 车子再次驶回武陵县城,县城和刚才一样,是一副平静日常的模样。他们的车子再次来到武陵大酒店的停车场,这回,那个服务员姐姐直接就站在大堂门口,目光随着车子而移动,好像一直在等着他们。 刘欢欢小声说道:“这个人一定有问题,我们下车先直接将她定住了。” 宋竹点点头,算是同意她的作战方案。 可几人下了车,还没等走到服务员跟前,两边已经聚集了一批保安,那保安一个个一拥而上,竟是将他们几人围起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动手。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这里他们一男两女,肯定是打不过一众保安的,只见陈朔胳膊腿全都派上用场,刘欢欢则是双手一通群魔乱舞,宋竹情急之下只好挥出一刀杀开一条路,将一张朱砂符掷出,那符咒对着服务员飞去,在接触到她的一瞬间,照出服务员狰狞的表情,而后,符咒被燃尽,四周的景象又变化。 第139章 他们又回到了溪边。 陈朔大口喘着粗气,心里对宋竹的及时出手甚是感激,要不然他是肯定要在酒店停车场力尽昏厥了,以往的对手好歹是个魂,不至于这么暴力,这回个那些不要命的人,对付起来可真费劲。 刘欢欢也坐在地上:“那个女人是为了什么,有仇有怨的,至少应该把情况说清楚吧?” 她此刻无比想收回说这个布施者善良的话,哪里善良了,分明和惩是一丘之貉。 宋竹四周看了看,没回复他们的问题,反而抛出自己的疑问:“悟尘大师呢?” …… 幸亏手机能联系上,悟尘原来是回到了宋竹家的祖屋里。 刚才幻境之中有一丝魂力波动,悟尘探查,发现这魂力就是来自于宋竹家的祖屋,而且是二楼西北边的一间房。 宋竹几人站在房门外,她有些纳闷,这间房是外婆的房间,怎么可能会留有游魂的魂力? 但悟尘施了一道法解除了这里的障术,房间中央的地板上果然出现了一个漩涡,那漩涡将整层楼板都覆盖,看不见底,漩涡里还飘出来幽幽冷风吹到几人脸上。 “悟尘大师,你怎么知道这里有问题的?”刘欢欢见那漩涡处魂力纠葛得厉害,忙退后一步问。 悟尘便道:“我听我师父说起过这种法术,阿竹小姐,或许这个施法的魂与你外婆有些渊源。所以他才选择与你外婆关联紧密的地方布阵,这种情况下,要想破阵,可能还是解铃还须系铃人。” 宋竹不语,倒是刘欢欢抢问:“什么意思,得靠宋竹姐的外婆?” “不错,你外婆有没有留下什么东西?”悟尘转向宋竹问。 宋竹感慨道:“她老人家当然有留下很多东西,可我要从何找起呢,大师,您师父又是怎么说起这种法术的?” “他当年经历过。”悟尘一本正经道:“那是他年轻的时候,当时他和一位姑娘经历过一次这样的幻境。” 第75章 前尘事(下)02 阿英从哪里来?…… 了然大约是二十多年前将这件往事告诉悟尘听的,悟尘当年是个年轻气盛的小伙子,被了然收入门下没几年,对一切充满好奇心,师父说的话,他记得格外清楚,所以就算是二十多年后的现在,他对这个故事还是记忆犹新。 故事据说发生在一个偏僻的山区,了然因为追寻杨守业残魂的踪迹去了那里,他在山里绕了很多路,最后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困在山中一个阵法中,根本出不去了。 虽然山里的天一直没黑,但可能真实世界已经过了好些天了,他也饿了好几天,在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昏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他旁边就坐着一位姑娘。按了然的描述,那是一个像眼睛珍珠一样玲珑剔透的姑娘,皮肤胜雪如同宝玉,身姿宛如世间的精灵。 她穿着一身藏青色的布衣和暗红色的绣花短裙,腰间是一条刺绣腰带,腰带上绣着的是花鸟鱼虫的纹样图案,绣工很精巧,让人过目难忘。 她肩上背着个编织袋,脖子上还戴着一圈铃铛项链,走起路来,铃铛会发出清脆而不躁耳的声音。她的长发简单挽成了一个发髻,一根做工简单的银簪子插在左侧,清爽利落。 那个小姑娘见了然醒来,眼睛笑着眨了眨,就像会说话一样,了然一时只觉自己还在梦中,不尽真实。 “你醒了?先别急,我会想办法救我们出去。”她说:“身体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了然听言甩了甩头,终于清醒,他问:“这里是别人布的法阵?” 姑娘的桃花眼眨了眨:“你也会法术?” “当然,我也是修道之人,听姑娘所言,你知道怎么破除这个法阵?” 那个小姑娘笑得更灿烂:“你快别叫我姑娘了,叫我阿英,其他人都这么叫我。” 了然欣然答应,有阿英在旁边,他也不觉得烦恼了,两人既然都会法术,索性说起了来到这处山头的经历。 了然坦诚说出自己追寻游魂一事,阿英很懂,她不仅懂世间游魂多为执念太深放心不下所致,也懂了然心里的包袱,她对了然说了一句话:“事事尽力而为就足够了。” 但了然却是在往后的几十年中一直在琢磨她这话中“尽力”二字的意思,直到去世前,他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尽力了。 了然便问:“阿英从哪里来?” “我就住这附近,这里有个残魂盯上我了,非要和我拼法术,否则就去祸乱乡里,我只好接受他的挑战。” 对比了然的误打误撞,阿英确实是准备充分,她带了足够的法器,也自制了补充体力的药丸,了然就是吃了她的药丸,才终于恢复了精神。 “我告诉你,我其实已经布好陷阱了,等到十五的月亮高升的时候,我的法阵就会显灵。”阿英得意地说。 “这里一直没有夜晚,月亮还能高升吗?” “可真实世界有,我一直记着时间的,再过几个小时,我的法阵就会显灵了,我要封印这个魂。” “好,那我帮你护法。”了然许诺。 果然,不久后天边就划出几道惊人的闪电,伴随着轰隆隆的雷声,好像天幕要轰然倒塌似的。 第140章 了然明白,这是这游魂的法阵要崩塌了。 “阿英,你可找到阵眼所在了?”他问。 “南离火,东震木,西兑金,北坎水。”阿英掏出几张符咒掷向高空,她低声念着咒语,而后坚决道:“就是这几个位置,了然大哥,你随我去。” 两人首先跑向了山的东面,这山未经开发,山路并不好走,加之地动山摇,天上还闪着雷电,两人跑得其实有点狼狈。 那时候,一道闪电劈中了山中树木,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故意的,那树木的枝干就朝着阿英的身上砸去,了然眼疾手快,几道符从袖中飞出将那树干拖住,救了阿英脱险。 可这举动却惹恼了那个布阵的游魂,了然只感觉浑身一紧,然后身体突然凌空飞起,再一看,竟是自己被游魂的力量束缚得不能动弹。 那游魂就在他旁边,是一个女子的魂,他看得不真切,但隐约可感知她愤怒的脸色。 阿英大喊:“纱罗,你说好是和我决斗,可不要牵扯上其他人。” “那你呢,找了个救兵来对付我,是不是认输了?”那个叫纱罗的游魂回应。 “他是误闯进来的,我们的事与他无关!” 了然自知自己不能给阿英拖了后腿,好在他的双手还能行动,他掏出一根桃木棍便向纱罗戳去,纱罗躲避之下,他再祭出一张符咒,这符咒只纯粹是一道火符,不为了破除纱罗的禁锢,只为了燃起火焰,三昧真火烧得纱罗浑身难受,她松开了了然。 了然扑通一声跌落下来,阿英一把将他从地上拉起,道:“这不是她的真身,我们快去第一个阵眼。” 阿英神情紧急,话说得仓促,了然却被她的手触碰得心头火热,但此刻情况紧急,他只能跟在阿英的后面。 两人赶到地方,山的东面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好像整块土地都要陷进去,了然一个踉跄,几乎快被这旋转的视觉效果搞得晕了,差点摔落下去。 阿英先是扶住他,然后右手从自己的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球,左手则以剑指定着一张朱砂符,口中默念咒语后,用符纸包裹住金属球,然后再一同掷入漩涡之中。 此时,沙罗的魂魄聚集在漩涡上方,她脸色苍白黑发如瀑,是一副了然修行时见过的厉鬼模样,只见她突然伸出双手,那苍白得只剩皮包骨的双手随即化成白蛇就要去袭击阿英。 阿英喊道:“了然大哥,帮我挡挡!” 其实不用她喊,了然已经将自己的桃木棍和符咒掏了出来,他挡在阿英身前,直直接上纱罗一招,而阿英则跑到不远处一个位置上,摘下自己的银簪子,在土地上画了个什么图案。 图案画好后,原地迸发出一道红光,红光有些空灵,沙罗的魂魄一见神色骤变,立刻消失在当头,土地上的漩涡也随即消失。 可空中的闪电与雷声还没有停止。 了然自认修道有些心得,却不知道阿英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准备怎么对付纱罗。 但阿英看起来心情很好,她回过头对了然说道:“这里已经被我封住了,我们去下一个位置。” 见了然呆呆的样子,阿英向他做了简单的解释:“此处属木,我便用金对付,朱砂性烈,那银球啊,也是从这山头挖出来冶炼而成的,所谓相生相克,我一把扔下去,再配合符上的真火印,这里的阵眼就算被我堵住了。” “还得感谢了然大哥你帮我挡住她一招,否则我误了时机,可就要事倍功半了。” 了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问:“下一个地方是哪里?” “我们去南边,有半个时辰的时间过去。”阿英说着就往前去了,她蹦哒着,像只快乐的小鸟。 了然跟上去,问:“那个纱罗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和你结怨?” 在了然心里,这样明快的姑娘不应该会和谁结怨。 听言,阿英眸子里的神色淡了些,所谓游魂,不过是执念过重不得轮回的人,纱罗,也是含冤而死的。 阿英有一个叫做阿诚的邻居,阿诚便是那个前世害了纱罗的恶人的转世。那人是当地一霸,在纱罗生前,没少欺负她和她们家,到了后来,还将纱罗卖进了青楼抵债,可怜纱罗的爹不肯啊,活活被青楼的人打死,还被宣称是自己失足坠楼身亡。 再后来,纱罗自己也死了,她化身厉鬼要去夺恶霸的命,那恶霸却找了驱鬼的道士将她驱赶,道士把她收入净瓶之中,等到她再见天日的时候,恶霸已死,镇上也物是人非了。 “所以,纱罗恨我们这些会术法的人,再加上她知道阿诚是恶人的转世,便铁了心要他活得不得安宁,我肯定不能置之不理,她就要找我对决。” 阿英顿了顿:“她不能轮回,我也想帮她解决,但她生活的年代距今几百年,要找回她的残魂并不容易,所以,了然大哥,你说要找那个叫杨守业的人的魂,我十分佩服你的决心。” 了然挠了挠头,其实他没那么了不起,说到底杨守业的事情是他一手造成的,他这么做,不过是想负责罢了。 他们沿着山路走到一条河前,在轰隆隆的雷声下,河水仍旧轻快的流淌着,阿英走到河边眺目看了看,而后回过头来招呼:“那边水浅,我们从那边淌过去。” 第141章 了然听着吩咐迈开了腿,两人踩着河里的鹅卵石就开始过河,走到河中间的时候,阿英从布袋里拿出了一个葫芦,她将葫芦放进河水里,等到葫芦喝饱了水,她再装进了自己的布袋里。 “这是做什么?”了然不解。 “山人自有妙计。”阿英调皮地回答了一声。 可她说完这句话之后,无论如何是迈不开腿了,双脚像是被牢牢栓在了鹅卵石上,不仅她是这样,了然也是这样。 他们心里明白,是纱罗又来了。 果然,纱罗从天而降,仍是那副厉鬼的模样,只轻轻一出掌,河水便集结成一道长鞭,长鞭向阿英挥去。 “小心!”了然喊着,手中已掏出了符咒想去破解这道水鞭,可阿英不慌不忙,她瞅准了鞭子的攻势,腰身往后一弯便躲了过去,再挥出一枚火符,火符掷向水鞭,直接将水鞭烧干,一晃眼周边就全是雾化的水汽。 纱罗这回倒不愤怒,另起一鞭又是与阿英斡旋。 了然一时看傻了眼,这一人一魂有来有回的,倒还挺能较量。 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来,用自己的符咒去帮了阿英一把。 只见纱罗往左躲过他的符咒后,红唇张开,长舌绕出来就将他缠住,但了然桃木棍在手,他默念六字箴言,而后直接用桃木棍去攻击纱罗的舌头,纱罗躲避之中便误了和阿英的纠缠。 阿英见机会来了,忙将刚才的葫芦抛给了然,道:“纱罗就是想拖住我们,了然大哥你快去南边的漩涡处布上法阵,别误了时间!” 了然接过装得满满当当的葫芦,这才明白阿英是想以水来克火,堵住南边的阵眼,这就地取材的方法,也亏她想的出。 阿英已经趁着刚才解了术,了然腿脚可以自由活动,两三下就跑到岸上,可他不知道怎么布阵,一时茫然,回头喊道:“阿英……” 阿英正使出自己的鞭子与纱罗打得激烈,她一道定身符朝纱罗飞去,再朝了然抛出自己的银簪子和腰带,道:“用簪子照着腰带上的图案画就行,就是鱼那个纹样……” 了然全懂了,拿起东西就继续往南边跑。 第76章 前尘事(下)03 或许他们都失败了。…… 身后是纱罗愤恨的声音:“阿英,你还真的找了帮手,我可真是小瞧了你……” 后面的话了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他飞奔着赶到山的南面,看见了那个旋转着的漩涡,他分不清这漩涡到底是个障眼法还是个真实存在的无底洞,但周边的气流都在这里旋转,让他头晕目眩。 他大概明白了阿英的意图,刚才在山东面的时候,她以金克木,那银球是从山里挖出来的银矿石冶炼出来的;而现在,南面火位,她以水攻之,取的也是这绕山河的河水,所谓堵阵破阵,用的皆是这阵内本身的东西,按清净山有一脉的说法,叫做自然灵力。 他知道,初修道法时往往自身有灵力的人会悟道更快,血脉之力与人融会贯通,会比那些修自然法术的人更见成效,可真正的大师,所谓的巴代先人,其实正是能将自身灵力与自然灵力相融合的人,毕竟自身灵力有限而自然灵力无穷。 了然不敢怠慢,他不知道阿英的准备到底有多充足,或许这整座山头也早已布满了她的阵法。 要不然,茫茫苍山,自己怎么就会被她找到并且救下呢? 他赶紧照着将绣花腰带上的图案刻在地上,六字箴言刚刚默念完,那符印就腾空跃起,他又连忙将手中的水葫芦随着符印一起向漩涡抛去,只见蓝光一闪,漩涡在原地消失。 此处密布的乌云也逐渐散去,了然终于松下一口气。 他想要回河边帮阿英,可没走几步,就看见小姑娘朝着他跑过来,她脸上挂着兴奋的笑容,项链上的铃铛叮当作响,朝他挥手。 “了然大哥,多谢你。”阿英说。 “纱罗呢?” “她被我打退了,暂时不会追过来,现在我们有一个时辰的时间去西边。”她边说着边将簪子插回头上,再将腰带围好。 了然终于问出心中疑问:“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决出胜负?” “那不是她的真身,她的真身躲在山里呢。” “那她的真身为什么不来找你?还要……还要留给我们破除法阵的时间?” “因为她找不到我们。”阿英狡黠一笑:“我早就先布了迷魂阵了,她催动她的法阵的时候倒是可以去除我迷魂阵中的白瘴,可她的真身要催动法阵离开不得,就只能用分身来对付我,而我只要堵住她的阵眼,白瘴就又会积聚起来,她就找不到我们。” “下一次,得是西边的漩涡出现的时候,她才能找到我们。”阿英得意地说:“她以为就她躲在暗处,实际上法术相生相克,我们也可以躲在暗处,她不出现,奈何不了我。” 了然本想说一句:你也奈何不了她。可他看见阿英闪光的眼睛,就知道是自己多虑了,等到四个阵眼都被堵住,阿英应该还有后招。 他跟在阿英后面往西边走,心里实在忍不住好奇:“阿英,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你闯入了我的阵法,我能不知道吗?”阿英倒是回答得爽快。 第142章 了然的好奇有了结果,他被她所救果然不是偶然。 “你好厉害。”他感叹。 “一般一般,可比不上先祖。”阿英问:“了然大哥又是在哪里修道,我看你所用的符咒,与我有几分相似。” “我师出清净山,是个冷门的小派,建国前先辈们靠些阴阳秘术混口饭吃,如今,几乎凋零了。” “嗯,现在要加快扩大生产力,像你这样的好青年,应该多去需要你的地方出力。” 了然没有接话了,他觉得阿英说得不无道理,要不是因为杨守业的事,他也应该回自己的家乡支援建设。 他又懊恼,要是自己有阿英这样的法术,是不是当时就能阻止天雷劈下,救杨守业的魂? …… 两人到了地方,为时尚早,阿英盘腿坐下,道:“我去探探纱罗的虚实,了然大哥帮我护法可好?” 了然答应,阿英便闭眼入定。 了然不知道阿英与纱罗地意识有过什么交涉,不久后天上就又电闪雷鸣的,他赶紧搭好结界,防止有雷电窜入。 然后,地上便出现了一个漩涡,比起前两个,这个显得更加巨大,像山里的魔怪张开了血盆大口,要无情的将一切吞噬。 突然间,纱罗的影子出现在半空,还没等了然看清楚,她就接连劈倒两棵大树,粗壮的树干向着了然的结界袭来,了然奋力一挡,虽然结界被打破,好歹给了他机会将阿英带走。 “阿英,阿英,快回来!”了然抱着她呼喊。 “她倒是命好,遇到的都是好人。”纱罗幽幽道:“宋诚这一世是个老实农民,现在又来了你这个助力。” “所以你承认,你是嫉妒我?”阿英睁开眼睛。 她示意了然放她下来,而后又从布袋子里掏出了一个葫芦,她将葫芦塞子拔下来,酒香四溢,了然只觉喉咙被香辣了,不禁咳了两声。 纱罗哪里会就此认输,她一招避开阿英的符咒,右手就要来夺那酒葫芦,了然见状拦在阿英身前,结界又起,阿英只蹲在原地,用银簪子画出一道虫印,然后将酒进了土里。 她有些难过地笑着:“纱罗,你休息一段时间,我会经常来找你聊天的,而且,我认输,我联合了然大哥的力量封印你,本来就是胜之不武。” “少假惺惺的,你封不了我!”纱罗用力冲破结界。 可阿英一道真火印从天而降,直接烧在纱罗的身体上,她再一个跨步将葫芦里的残酒全副洒向纱罗的身体,纱罗浑身烧着了火,地上的符印登时腾空跃起,连同纱罗的影子和惨叫一起,跃进了漩涡之中。 阿英喘着粗气:“这边也完成了。” 了然有些吃惊地看着阿英,她比他想象中出手更果断,前面几次似乎只是她小试牛刀,这一次她的快准狠有了更直观的体现。 火克金他懂,只是这酒…… “酒是由这山中的植物酿成的,等我们出去了,我可以给你带上几葫芦,算是感谢你的帮助。”阿英说。 她眸色暗了暗:“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封印她,或许封印她之后,我也该去找她的魂,帮她轮回一次。” 了然点头。 “了然大哥……”阿英顿了顿:“其实真的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也只能与纱罗在这阵中纠缠一些时日,没把握真的封印她。” 了然不以为然:“要是真能助你封住一个怨魂,也算我一件功德,那我还该感谢你才是。下一步去哪里,北边?” 阿英点点头。 了然便道:“北方属水,土可克之,你不会想直接挖土吧?” 阿英调皮地做了个鬼脸:“我正有此意。” 了然知道,能在整个山头布下与天地自然融为一体的阵,阿英的法术绝对是非常上乘,估计还有点不小的来历,但二人毕竟萍水相逢,阿英既然不说,那他还没有脸皮厚到去问询姑娘来历的程度。 他想,如果真的成功封印了纱罗,两人恐怕分道扬镳,从此相忘于江湖。 他们慢慢地走着,时不时坐下来休息,交谈之下,阿英告诉了然,她已经知道了纱罗真身的位置,只差这边的阵眼堵住,她就有办法去将纱罗封印。 她还将沿途许多草木的名称告诉了了然,这些草木并非是此处山林独有,既是毒也是药,了然强记了几枝,日后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在多年后,了然和悟尘说起这时的经历,依然觉得纯真烂漫,就好像他和阿英还是年轻的模样,还有说有笑地走在这世间。 那时候入世未深,所以两人都是一样的自信且执拗,完全没有后来经历人世诸多风雨,见过许多游魂残念的无奈,他那时心心念念一定可以为杨守业做好补救,而阿英,也觉得可以保护所有想保护的人。 但结果,或许他们都失败了。 让了然吃惊的是,纱罗没有在北边这个阵眼出现,阿英轻松地堵住了水之阵眼,而后拉着他马不停蹄地去了一处山洞。 阿英是很有目的性地来到这处山洞的,这是一个很神奇的山洞,洞里并不狭小,反而有一方很广阔的空间,这里面,正是已经有些魂力不支的纱罗,阿英见到她后并没有留给她休息的时间,她直接下了战书,毫不留情地说道:“纱罗,和你闹得够久的了,该消停一下了。” 第143章 说完她就抛出一把种子,那种子也不是普通的种子,落在土里竟然立刻生根发芽,长出藤来,那藤也厉害,直扑上去封锁住纱罗躲闪的退路,将她的活动范围越缩越小。 纱罗的手脚化为利刃,她左右开弓接连斩断了企图束缚住自己的藤蔓,可却还是比不上藤蔓疯长的速度,眼见那东西发了疯似的围住自己,她索性找准一个方位集中突破,硬生生给自己开出了一条路,她跃身而出,终于离开了越来越狭小的空间,可转瞬间,身后的藤蔓又再次前来追击着她。 阿英也没闲着,她拿出手刀划破自己的手臂,将鲜血滴在土壤之中,那变化中疯长的藤竟就发出了红光,光线不强,光束却让纱罗避无可避,一时间,大地动摇,天雷滚滚。 了然感觉自己所在地空间不断摇晃,大地好像要裂开,他下意识地想要逃离这里,却见阿英双手握住剑指,双目紧闭,口中振振有词:“混沌化元,万物归一,以我神血,有请神降。” 念完,她以血在地画了一个符印,了然看在眼里,那是一片枫叶的形状。 那符印腾空而起,逐渐扩展延伸,然后全数加在纱罗身上,将她紧紧钉在了洞壁上,四周的藤蔓立刻围上来,将她的身体完全围住,让她动弹不得。 洞内霎时间出现了一个极大的漩涡,比之前了然看到过的任何一个漩涡都大,他赶紧扶着洞壁找到一处支撑,而困住纱罗的符印和藤蔓则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一步步将她拖入漩涡,伴随着纱罗不甘心的怒喊,她一点点被漩涡淹没。 阿英睁开双眼:“纱罗,对不起,是我输了!” 纱罗嘶吼着,直到被漩涡吞没。 漩涡消失,四处终于恢复平静,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阿英手撑着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阿英……”了然踟蹰着不敢上前去安慰她,他不是很明白她的心情,她成功了,分明应该高兴才对。 多年后,了然似乎了解了,那其实是一种与对手告别的不舍。 最终他们离开了法阵,回到阿英的家中,了然终于知道,她是一个苗族姑娘,是一个会法术的苗族姑娘。 阿诚也专程向了然道了谢,他们两个送了几葫芦的酒给他,邀请他有时间可以回这里做客。 可了然没有再回来,这是他与阿英见的唯一一面。他后来听说过阿英的消息,但始终没有再回到这里。 …… 第77章 前尘事(下)04 这一去,就发生了被…… 听悟尘说完,宋竹陷入沉默,她知道了然口中的阿英就是她的外婆容英,阿诚则是她的外公宋诚。 她没想到自己的外婆当年也是一个不可一世的小姑娘,这与她印象中慈爱而沉稳的外婆截然不同,更没想到外婆竟然与了然结识。 这个世界说小不小,说大其实也没有多大。 而了然告诉悟尘这个故事的时候,正是自己出生的那一年,也是母亲丽书去世的那一年,了然或许是关注着苗疆的消息,才在那个时候有感而发,把自己的一段往事告诉了悟尘。 时光荏苒,如今他们再次遭遇这诡异的漩涡,悟尘又将这个故事转述给宋竹,其中诸多因果,逃不脱宿命轮回。 在悟尘说故事的过程中,房间里的漩涡消失不见,一切似乎又归于平静,但几人知道,他们仍处在幻境之中。 刘欢欢便问:“所以,现在是纱罗又卷土重来了?” 宋竹道:“或许吧,现在时隔一个甲子,外婆若没有持续加固封印,恐怕纱罗是冲破了封印。” 她想,若她是纱罗,冲破封印的第一件事便是要去找外婆外公算账,可惜,他们两位都已经离世,所以,纱罗才盯上自己这个后代? “但按悟尘师父说的,现在的漩涡看起来和当年那个还不一样,当年他们没有经历时间地点的反复,反而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将一个个阵眼堵住,这与我们的经历完全不同。而且,如果有一个阵眼在这里,那其他阵眼在哪里?”陈朔听完,也发表了自己的疑问。 宋竹道:“阵法是会变的,可能正是由于那次的失败,纱罗才特意模糊了时间的概念,以此让我们固步自封,无法破解。在这样的阵中,我们只要触碰到不该触碰的点,时间便会轮回。” 刘欢欢听言便有些慌了:“那怎么办?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 宋竹重新看了看眼前外婆的房间,这里的陈设简单朴素,大多数物品已经被他们搬去了武陵县城,只留下了一些他们已经弃之不用的家具而已。 小时候,外婆在这里给她讲过故事,那时候她和外婆躺在这个架子床上,床头挂着个银风铃,银风铃会随风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外婆就说:“小阿竹,长大了阿婆送个银项链给你,项链上也有小铃铛,会发出叮叮的笑声,你戴上就是苗寨最美的姑娘。” 宋竹想起来,她确实见过这样一条项链,或许就是悟尘故事里外婆戴过的那条。 还有银簪子、绣花腰带,她其实都见过。 “我们这回避开武陵大酒店,回绿康医馆一趟,我要去找外婆留下的簪子那些东西。”宋竹道。 第144章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陈朔,毕竟这意味着他要再开一次车。 这个循环最大的问题就是费司机。 “快走吧。”陈朔答应地爽快,然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对悟尘道:“悟尘师父,你还是留在这里?” 悟尘点头。 “那可能得麻烦你再抓几条鱼烤着,以便我们下次回来的时候有得吃。” 这话他是一本正经说出来的,悟尘听言愣在当场,刘欢欢和宋竹则直接笑出了声。 “陈先生,不愧是你。”刘欢欢被他这一说,心里那点紧张感直接烟消云散,登时来了几分干劲:“凭什么说我们就会再回来?” 陈朔挠腮不好意思地瞟了宋竹一眼:“不是不相信你们,这个……就……只是我的直觉……” 悟尘则连忙帮他找补:“说得是,有备无患嘛。” …… 三个人就又出发去了武陵县,武陵大酒店那里或许是个陷阱,而那个服务员应该就是触发幻境重复的关键因素,几人想,这次一定要绕开那个地方。 武陵县的道路并不复杂,陈朔另选一条路,成功的到达了绿康医馆。 但,这毕竟只是幻境中的绿康医馆,宋竹外婆留的东西,会不会也存在在这里? 也管不了那么多,宋竹下车后就去开门。 可就在她开锁的时候,街角走出来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吆喝着:“阿竹啊,你可回来了,我这腰疼的不行,你快帮我按一按。” 就这样健步如飞,说腰疼的不行? 刘欢欢知道其中必有猫腻,往前一步就拦在大姐面前,可那大姐力气好大,居然一把推开刘欢欢,就要来拉宋竹。 陈朔接着往她面前一站:“不好意思阿姨,今日不营业。” 宋竹已经打开门锁,她直奔二楼,将柜子打开,可是,柜子里全是漆黑一片,那黑暗没有尽头,在她打开柜门的那一刻,几乎就要涌出来将这个环境里的其他一切吞噬。 宋竹立刻把柜门关上,再连忙往后躲开,一时间感觉到整个医馆地动山摇,她跑到楼梯口往下一看,一楼大堂处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这漩涡与祖屋那个类似,好像要把旁边的东西拖入地狱似的,让人看着发晕,宋竹连忙扶住楼梯,再念起清心咒以阻挡这股莫名的魔力。 但门外已经没有陈朔和刘欢欢的声音,她便又大喊他们两个的名字,果然没有得到回应。 宋竹拿出手机,手机显示的时间是中午12点,按他们第一次从祖屋出发的时间算起,这应该是个真实时间。 况且,她的手机显示着一连串的未读消息,大多数是木子曦发过来的,这给她提了个醒,她给木子曦拨了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很快传来木子曦焦急的声音:“阿竹,你们怎么了?” 宋竹没功夫解释,她问道:“木头,你在哪里?” “在你家,但我们动不了了……从刚才开始,就有一股力量让我们双腿无法挪动。” “木头,听我说,一会儿你们能动的时候去二楼我房间左边的柜子里,那里面有个盒子,盒子里都是我外婆留下的东西,你把它拿出来,摆在一楼梅山神供台的下面。”宋竹知道通话时间有限,只能赶紧交待。 那边木子曦虽然不知道宋竹的目的,但她说的都是人话,木子曦至少能听懂她的意思,她此刻只觉得耳目清明,脑子比任何时候都要给力。 宋竹说完,漩涡即时消失,手机的通讯再次被切断,但手机上的时间,仍然是12点。 她连忙下了搂,外面是平静祥和的街道,但完全没有陈朔和刘欢欢的影子,也没有那个突然冲出来的大姐,更没有他们乘坐的那辆黑色suv。 宋竹拨了个电话给陈朔,不出意料,无法接通,但她再拨了一次给悟尘,这时电话却接通了。 “悟尘师父,你现在在祖屋里?”宋竹忙问。 “不错,刚才漩涡又出现了一次,但是阿竹小姐,我现在的时间是12点多,这一次,我没有回去。” “我也是,我怀疑漩涡出现的当时能待在阵眼中的人的时间和地点不会消失,所以现在我们两个的时间和真实世界应该是同步的。”宋竹说出自己的推测。 “你是说你们也找到了一处阵眼,而陈先生和刘小姐……”悟尘自然听出了宋竹的言外之意。 “他们恐怕又要再轮转一次。”宋竹说道:“悟尘师父,你留在祖屋,我们保持联系,这个阵,我们一同破了它就是。” 宋竹说的话带着一份不容置疑的肯定,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几分把握可以破这阵法,但当年外婆和了然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如今她自然没有认输的道理,她也一定要做到才行。 挂了电话,她忍不住担心起陈朔,希望他能保持镇定,再来一次绿康医馆,但再来一次还不够,他们还得躲开那个闹事的阿姨。 那她呢,她应该抓紧时间找出其他的阵眼。 这样想着,她收拾起自己其实有些沮丧的心情,来到了一楼供奉着梅山神的壁龛之下。 她用了道火符,将香炉上熄灭的余香点燃,沉着的香味扑鼻而来,她从指尖滴出鲜血,落在蚩尤刀的刀身上,开始念咒。 第145章 …… 木子曦的心情经历了几番周折,一开始是昨晚担心宋竹担心到睡不着觉,而后好不容易睡着了,梦中的黑影又再次出现,那个黑影仍然在追,她也仍然在跑,但与以往时候的区别是,这一次,她似乎感受到了那个黑影的悲伤。 以往她永远在跑,她被自己的恐惧笼罩着在跑,完全没有心情顾及其他的事,她没有心情顾及周边的环境,没有心情顾及追她的人。 但昨晚不同,昨晚,她透过那层包裹着她的黑暗,看到了更远处的景象,那是一片荒野,就如同幻境中曾经出现过的那片旷野,是上古时期的天星山周边的风貌。 她还听见身后背影低沉的呼喊,呼喊着“阿瑶……” 但最终,她还是如以往一样摔倒在地,她没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影围了上来,然后,她所在的地面轰然倒塌,她就这样跌落进入万丈深渊。 强烈的失重感让她惊醒,日光已经洒在她的房间,明媚的光线驱散了原本梦境里全部的黑暗,可她却难过得想哭。 这种情绪直到看见萧浪才有所缓解,萧浪笃信木子曦的梦境与辛有关,担心天星山上的怨灵再次与他们作对。 他心疼木子曦的遭遇,已经不想让前世的任何人和事情干扰他和木子曦今生的幸福。 宋竹自从半夜回过信息之后再次失联,在萧浪的提议之下,他们去了绿康医馆,想看看宋竹有没有留下什么能派得上用场的符咒。 这一去,就发生了被定身的事情。 挂断电话后,木子曦和萧浪二话不说上了楼,她按照宋竹的指示找到了那个印着一个“封”字的盒子,将它放在了梅山神的壁龛下。 说起来神奇,那盒子刚放好,上头的封字印就脱离木盒浮现在空中,整个木盒剧烈晃动起来,周身发出一层微微的红光,然后,直接消失在当下。 …… 宋竹看着眼前出现的盒子松了一口气,这个枫木盒子是她外婆的宝贝之一,因着苗族祖先与枫木的关系,蚩尤刀的力量终是冲破这道阵法将盒子带了过来。 宋竹打开盒子,那里面是外婆留下来的一身衣物,正是她遇见了然时的穿着装饰。 第78章 前尘事(下)05 你们是宋竹的朋友?…… 陈朔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回到了那两棵柏树的下方,他又回到了阵法的起点。 但旁边却只有刘欢欢一个人。 他大声呼喊着宋竹的名字,没人回应。 他有一时间的心惊。不久前他和刘欢欢将那个来者不善的阿姨拖走,正在纠缠拉扯的时候,时空就发生转变,他根本不知道宋竹在医馆里发生了什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回来? 他给宋竹打了个电话,这个电话毫无意外地没有接通。 他只得深叹了一口气,去问刘欢欢:“欢欢,你会法术,能解释一下可能发生了什么事?” 刘欢欢脑子里已经正儿八经地分析过他们的现状,她答道:“有两种可能,一是宋竹姐遭遇了比较麻烦的事,比如和纱罗起了正面冲突,这个冲突让她不会随着法阵轮回。” 见陈朔脸上的表情瞬间僵硬,她连忙补充:“还有第二种可能,第二种可能是她已经找到了脱离阵法控制的方法,如果是这样,她的时间和地点自然会得到修正,不会再回到起点。” 陈朔的心情得以缓和,以宋竹的能力,他情愿相信是第二种可能。 “陈先生,你的先见之明真是厉害,我现在确实肚子饿了,去看看悟尘师父有没有抓到鱼?”刘欢欢补充:“吃完东西,我和你一起去找宋竹姐。” 陈朔现在毫无胃口,但见刘欢欢一脸诚恳的样子,想到她们修道之人肚子或许是比常人饿得快些,就还是准备和她一起去找悟尘。他给宋竹发了几条微信,除了问候她的情况,也将自己的情况做了简单说明。 但让两人吃惊的是,悟尘并没有在祖屋之中,不仅如此,他也是电话不通。 悟尘是没道理离开祖屋的,再加上电话不通,这回陈朔和刘欢欢都想到了一种可能:悟尘也没有随法阵轮回。 为什么? 两人将自己的猜测一股脑儿全说出来,漩涡、阵眼……他们得到了一个共同的答案:绿康医馆有阵眼,是宋竹施了什么术法,才连同在这边阵眼的悟尘一起脱离了法阵的束缚。 想到这里,陈朔不禁心情转好,嚷嚷着就要开车带刘欢欢回武陵县城。 刘欢欢跟着他上了车,在落日镇的时候她就看出来陈朔和宋竹感情很好,如今几天接触下来,不由更多了几分八卦的心思,毕竟她也是个妙龄女性,对爱情充满幻想,同样希望遇到自己的白马王子。 面对刘欢欢的好奇,陈朔很乐意分享:“她和我就是命中注定的情分,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是我唯一的刻骨铭心的爱人。” 在刘欢欢听来,这可不是分享,反而是肆无忌惮的撒狗粮。她心中叹一口气,联想起自己的同学盛川和彭雪,不禁感慨,天下有情人的幸福总是相通的,单身狗却各有各的不幸。 第146章 唉,简直是自讨苦吃。 两人言归正传,他们一致认为绿康医馆外头的那个阿姨就是让法阵启动轮回的关键因素,这一回,无论如何要避过去。 为此,他们这回在街头就下了车,然后两人各买了两个包子,站在医馆斜对面的暗处观察着情况。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知道武陵县只是个幻境以来,陈朔总感觉环境中透露着一种诡异的阴森感,哪怕是现在阳光普照,光天化日,他也觉得这些都是妖魔使出来的障眼法。 比如手里的包子,刘欢欢吃得正香,他可没有胃口,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别人的尸骨毛发变化而成的。 陈朔盯着上一次那个阿姨出现的方向,可那里现在只有两三个路人,走过了也就走过了,没什么异常。 陈朔想,这些人也都是假的。 刘欢欢小声道:“或许那个阿姨就是冲着宋竹姐来的,她不在这里,人家就不出现了。” 陈朔却没有回答,而是朝着街角走去。 “陈先生……”刘欢欢没拦住他,只能跟上去。 “你看前头那个穿红色裙子的女人,我见过。”陈朔边走边说:“在跳香祭祀仪式的时候,她在现场出现过。” 那个时候,女人一脸怨恨,陈朔一度认为她想报复社会,现在她又在这个虚幻阵法中出现,一定有问题。 刘欢欢晃了晃脑袋,她刚才竟然没有留意到这个女人。 他们跟在这个女人身后,大概相距100米,刘欢欢认真看着女人的背影,她穿的是一件白底飘红花的长裙,走起路来速度很快,给人感觉轻飘飘的,红色的花瓣好像要旋转着绽放出来,红花越来越大,让她情不自禁地想知道这花朵绽放之后的景色…… 她看着看着,陈朔却突然将她扑倒在一旁,手臂撑地的疼痛让她从刚才那种虚无的幻想中清醒,她再定睛一看,街对面的小店门口,一支长箭赫然在立。 如果刚才陈朔没有将她扑倒的话,她或许已经中箭身亡了。 原来自己居然不小心着了那红衣女人的道,刘欢欢心里气不过,掏出一道定身符就朝那红衣女子掷去,符咒却在接触到女人背影的时候连同红衣女人一同消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刘欢欢站起身一个跺脚,内心极度不平:“她跑去哪儿了?” “广场,去文化广场。”陈朔道。 两人坐上了suv,没过几分钟就到了文化广场,广场这里没有举办巫傩文化节,所以是平时的模样,也没几个人,那个红衣女人站在广场中央,很是扎眼。 “你们是宋竹的朋友?”她转过身来,却没有脸。 刘欢欢和陈朔都吓了一跳。 然后她的五官浮现出来,乍一看好像是酒店那个眼睛大大的服务员,可转瞬间又变成了那个皮肤黝黑的大力阿姨…… “她怎么样了?!”陈朔直接大声发问。 “呵……她们总是有一些朋友……” …… 宋竹换上了她外婆那身装束,准备与纱罗取得联系。 她按照旧书上记载的那样自行布了一个阵法,她插好柳旗,系好铜铃,然后开始敲击苗鼓。 鼓声沉闷,却有着蛊惑人心的魔力,在鼓声之间,铜铃叮铃铃的声音响起,连带着时间又进入另一个节奏。 宋竹已经用银簪子在地上按照花鸟鱼虫的图案画在了阵的四个方位上,她一手敲苗鼓,一手转铜铃,就这样反复了一段时间之后,蚩尤刀开始晃动,祭祀所用的沉香也加速了燃烧的速度。 她的意识感受到一个人影,是一个红衣女人,那个红衣女人站在文化广场中央,而她对面,竟然是陈朔和刘欢欢! …… 只见刘欢欢掏出符纸就跑上去对付红衣女人,红衣女人轻松躲过,但刘欢欢却嘴角露出笑意,原来在对方闪躲的时间里,她已经用自己的天蚕丝捆住了她的手脚,刚才的符纸不过是声东击西的一招,她用得炉火纯青:“被我抓到了!” 红衣女人的脸孔再次消失,她轻松反扣住刘欢欢的手脚,竟就将刘欢欢与自己绑到了一起,然后用一种轻蔑的语气调侃:“我也抓到你了。” 刘欢欢只感觉到一股大力将自己锁住,一时完全无法动弹。 陈朔就要上来帮忙,可天蚕丝既扯不断又烧不断,他只能帮着刘欢欢按住红衣女人,但这个红衣女人又怎么可能是个普通女人,她简直力大如牛。 她一时大怒,手脚从天蚕丝中缩出来,再横起一脚踢在刘欢欢身上,刘欢欢便连带着陈朔往后跌去。 刘欢欢哪里吃过这种亏,她咳了两声,立刻双手结印召唤真火,红衣女人则召唤出水蛇,眼看是要将刘欢欢的火焰吞没。 宋竹见状,连忙催动她的法阵将蚩尤刀抛入这个环境,蚩尤刀与红衣女人擦身而过,落地的那一刻四周风云突变,阳光立时消失,乌云密布,广场中央漩涡涌起,几乎要将刘欢欢拖下去。 第147章 好在陈朔一把抓住了刘欢欢的手臂,但她的印被迫中止,红衣女人也因躲避蚩尤刀收敛了动作,她轻松飞身至漩涡之上,吼道:“阿英,你轻轻松松地来,潇潇洒洒地走,只将我封锁在冰冷的阵中,你对我实在是太残忍!” “纱罗,外婆说会助你轮回,我来帮她实现,你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宋竹的声音在天边响起,但人却没有出现。 “要不是她不守信用,当年输的就是她,不会是我!”红衣女人怒道:“你们以为她当年遇上那个道士是偶然吗,那是她故意的!” “她故意在山里面施了法困住那道士,再假意救他,不过就是想联合一个外人对付我……” 红衣女人背身一剑,将她与宋竹中间隔着的法阵冲破,对面,正是盘腿而坐的宋竹。 “阿竹……” 陈朔轻喊一声,见纱罗与宋竹似乎又要斗法,便连忙跑到一旁握住蚩尤刀以见机行事,蚩尤刀认可他的魂魄,在他握住刀柄后停止了震动。 刘欢欢则瞅准时机,一道真火印再次结出,火焰窜成一条长龙,对着纱罗的背后就撕咬过去。 纱罗正要反抗,宋竹双手中生出藤蔓,一把将她缠住。 纱罗也没有再反抗,只是冷哼一声:“她就是想封印我,她觉得我是个累赘,她不想让我打扰她和宋诚的生活……亏我曾经把她当做一个好人……” 话音未落,火龙将她焚烧,纱罗化为黑烟消散。 与宋竹连接的阵法封闭,漩涡消失,阳光再次普照大地,空旷的广场上,只剩下陈朔和刘欢欢两个人,还有那把冷得发光的蚩尤刀。 刘欢欢转过头来:“成功了?” 陈朔掏出手机,上面显示着下午1点多的时间,他立刻给宋竹拨去一个电话,电话很快接通,他忙问:“阿竹,你那边怎么样?” “陈朔,你没事真好。”宋竹的声音庆幸中带着几分平静:“我们还在幻境中,刚才那个不是纱罗的真身。” 刘欢欢便插嘴道:“怪不得这么不经打。” “那我们现在要怎么办?” “陈朔,欢欢,我需要你们的帮助。”宋竹说得认真,如同外婆当年一样,如今她同样需要帮助。 “跟我还客气啥?”陈朔回复,嘴角不自觉上扬。 刘欢欢便尴尬回应:“跟我也不必客气。” “这个幻境里有四个阵眼,四个阵眼同生同灭,要想堵住阵眼,我们得同时进行才行。” 一个阵眼在祖屋,一个阵眼在医馆,一个阵眼在广场,另一个……还是在武陵大酒店。 第79章 前尘事(下)06 她的模样就像厉鬼。…… “我去酒店。”陈朔说:“但我不会法术,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 “你带上蚩尤刀,那上面有我的印,必要时会指引你。” “好。” 宋竹嘱咐了句万事小心,两人挂断电话,陈朔跟刘欢欢说好留在广场后,便驱车再次前往武陵大酒店。 现在他的时间已经与宋竹和真实世界同步,蚩尤刀被他放在身旁,算是一枚定心丸,但他得仔细想想,怎么样躲过那个服务员。 武陵大酒店的阵眼又到底在哪里? 他这回照样把车停在了路边,而后从车里找了个帐篷袋将蚩尤刀塞进去,他把袋子背在肩上,从酒店侧门溜了进去。 武陵大酒店其实占地面积不小,主建筑是三幢互相围起来的大楼,中间有一个小的喷水广场,外面就是酒店的大门。 按前两次的经验,阵眼一定不在这个小广场周围。 他想了想,觉得阵眼或许在大楼之内,所以他们才两次都没有看见阵眼漩涡。 但很可惜,那个大眼睛的女服务员就站在主楼前台,他没法避开她上楼,这样他就只能先进入侧楼查探。 他一层层往上,侧楼的楼道里没有一个人,保洁员搞卫生的拖车还停在这里,毛巾搭在一旁滴着水,人却好像是被施了法术原地消失一样。陈朔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在这空无一人的楼道显得格外刺耳。 “阿竹。”陈朔接起电话。 “陈朔,还好吗?” “好着呢。” “那你找个机会去3楼,就是探险队住宿的那层,我会想办法把那个女人引开。” “那里有阵眼吗?”陈朔转过头回看来时的路,颇为无奈地说:“话虽如此,我现在可能回不去了。” 来时空荡荡的楼道变成了一个洞穴的入口模样,他看不见洞穴黑漆漆的尽头,而原本前进的路就是被封死的楼道,所以他现在根本无处可去。 宋竹眉头一紧,道:“你别担心,我用探灵符来找你。” 陈朔嘴角一提:“我才不怕。” 宋竹可没有他这样轻松的心情,自己都不知道身处什么样的阵法中了,还能打马虎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无知者无畏? 而陈朔自己也没意识到,他正一步步朝着洞穴深处前进,他背后的蚩尤刀咣咣当当晃动着,他却浑然不觉。 后来,连宋竹的声音他都听不到了,或许是信号太差,他挂断了电话。 第148章 前方出现了两个姑娘的声音,其中一人说道:“四四方方的就是田字,田上面种草,就是禾苗的苗,也是我们苗族的苗。” 听起来,是在教人认字。 “那我的名字呢,纱罗,这两个字怎么写?”另一个女声问道。 陈朔幡然醒悟,这两个人或许正是纱罗和阿英。 可很奇怪,他的心情并不像他以为的那样激动,反而有几分冷漠。 他继续往里走着,可他也分不清是不是自我的意识驱动着他这么做。 洞穴里燃着一处篝火,篝火旁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两个姑娘,一个穿着白色长裙,在火光映照下看上去有些虚无,黑色的长发垂到胸前,并不清晰的五官似乎在笑。 另一个盘着发髻,头戴一根银簪子,穿着深蓝色的布服,脖子上是一条银项链,斜挎着个手工布袋,腰间系着的彩带绣着花鸟鱼虫的图样。 她笑得很灿烂,眼睛亮亮的,可灿烂的笑容里有种不可一世的高傲。 她抬眼见到了陈朔,立刻起身跑过来,问道:“阿诚,你怎么来了这里?” 阿诚?陈朔隐约中觉得自己似乎听过这个名字,但一时实在是想不起来了。 他看见这个应该是叫做阿英的女人对着自己笑,只觉得笑得比刚才更加虚伪,就好像是个恶魔,只不过戴了一张人皮面具。 篝火旁的纱罗站起身,露出惊恐的面色:“你是恶霸张禄……快走开!别过来!” 陈朔下意识地反驳:“我不是!” 纱罗却凄厉的嘶吼着,她抓着自己的头发,然后冲上来就要掐陈朔的脖子。 她苍白而虚无的脸庞变成那个酒店服务员的模样,冰冷而尖锐的指尖掐住陈朔脖子的那刻,阿英掷出一道火符,火焰将纱罗逼退。 阿英关切地问陈朔的情况,陈朔却发觉她脸上的人皮面具掉了,露出恐怖的骷髅。 他一把推开阿英。 这一刻,蚩尤刀冲破他的背袋,立在空中发出红光。 “你们是一伙的,都想害我!”纱罗大喊。 “谁跟这个妖怪是一伙的!”陈朔心慌得不行,一边是个看着有些虚无的人影,一边是个没有五官的骷髅妖怪,他只想撒腿就跑。 但他的身体不能调转方向,四处的洞壁呈现出可怖的凌厉状态,像恶鬼的爪牙,脚边的篝火忽明忽暗,一点热量都没有,反倒让他感到阵阵冷气。 骷髅转过身对着纱罗,质问道:“我对你这么好,你为什么还要害阿诚?” 她的手臂伸长,直到最后握住了纱罗的双肩,手指似乎伸进了她的血肉之中,暗红色的血从她的双肩流出,将整条白色裙子染红。 陈朔被眼前这一幕惊呆了,鬼使神差的,他握住蚩尤刀就朝骷髅砍去,他一刀将骷髅的手臂斩断,纱罗终于重获自由。 陈朔还不解气,他想要继续砍掉眼前这个丑陋骷髅的脑袋。 有什么东西在教唆着他,甚至想占据他的大脑。 蚩尤刀红光再现,有一缕力量顺着他的手臂进入身体,等他回过味来,他再次看到了一脸悲哀的阿英,不是骷髅,是有阿英模样的人。 “杀了她,她要害我!”一旁跪地的纱罗嘶吼着。 不,那不是纱罗,那是宋竹,她的脸的模样变得清晰,那是宋竹的脸。 宋竹,是谁伤害了她? 陈朔觉得头疼欲裂,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这里的,他似乎看到了两个姑娘的欢笑,然后由于自己的出现,她们两人反目成仇。 地上的人是宋竹,是眼前的阿英将宋竹弄伤了,血流了一地。 阿英又被他砍伤了,失去了双手。 “杀了她!”地上的女人喊。 “陈朔……”他身体里有谁的声音。 陈朔,对,他叫做陈朔,不叫阿诚,阿诚是宋竹的外公,是阿英的丈夫。 眼前的景象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地上的女人站起身,一把握住他拿刀的手,一阵刺骨的寒意让陈朔浑身一颤,她命令他将这把刀插入阿英的心脏。 “杀了她……”她还在他身边念叨。 不,这人绝不是宋竹。陈朔屏住一口气,反起一刀划破了自己的手掌,伤口处钻心的疼痛让他清醒,这里一定是幻境。 “陈朔……”脑海中那个声音又起,那才是宋竹的声音。 “刀会指引你……陈朔……刀会指引你……” 霎时间,握住他手的女人被弹开在地,她双手通红,是皮肤溃烂那样的红。 陈朔尝试放松了心情,他尽量感受着刀身上宋竹的力量,顺着蚩尤刀的指引缓缓转过身,然后,将刀尖对向了地上的人。 “宋竹”抬起头,不甘地诉说着:“你又要杀我,前一世我就是被你杀死的,现在,你和阿英一起又要杀我……” “你会后悔的……”她语气中的不甘转为愤怒,甚至变成诅咒。 陈朔有一时的犹豫,但刀尖指引他继续往前。 第149章 刀让他杀人? 哪怕这不是真的人,他也有犹疑,他从没有用刀去杀过什么东西,但这或许仅仅是一个幻境,什么都不是真的。 可从他的手掌中流出的血却是热的,手掌的疼痛也是真的。 怎么办?他在心里默问宋竹,他该怎么办? “陈朔……”脑海中那个声音又传来:“相信我,跟着刀的指引……” 刀的指引……陈朔想起了白清川,白清川在生命结束的前一秒还在战斗,他夺回蚩尤刀,使过银尖枪,就算浑身伤痕…… 要是白清川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 陈朔提起一刀,直接刺入“宋竹”的胸膛。 “宋竹”的身体飘散,周围风云突变,洞穴消失,而陈朔脚边,正是一个巨大的漩涡! 可陈朔终于感觉到解脱,那股占据他头脑的力量消失,那个没有双臂的阿英也消失,那团冒着冷气的篝火熄灭,那个奇形怪状的洞穴也不见了。 而自己正站在酒店楼道里,站在漩涡的边缘,靠着蚩尤刀的力量站立不倒。 一个红衣女人飘在空中,语气凌厉:“你们都是一样的,都要杀我!” 她脸的模样终于清晰,那是一张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的脸,眼睛里却是血一样的红色,两道刀锋眉又粗又长,在眉骨处生生转了方向,让眉毛成为凌厉的镰刀形状,她的模样就像厉鬼。 那就是真正的纱罗吗? 陈朔向其他地方看去,他看得见漩涡对面其他阵眼的模样,那些阵眼旁有他的同伴,在祖屋的悟尘,在广场的刘欢欢,还有在医馆的宋竹。 宋竹穿着她外婆那套装束,坐在她的法阵里摇动铜铃,甚至铜铃的叮叮声,陈朔也能听到。 在听到叮叮声的时候,他感觉到心情无比平静。 他听到宋竹说着话,宋竹的动作不像跳香祭祀的时候大张大合,她淡定得如一个地仙,端坐阵中,指点山河。她让悟尘用木的力量封锁阵眼,刘欢欢用土的力量,陈朔用金的力量,她自己则使用水的力量。 纱罗看着这副场景怒不可遏,她当下就要去夺陈朔的命,可蚩尤刀横在陈朔身前,直接挡住她的去路,刀身上的“亢金印”展现,纱罗的左腿就像被绑住一样突然不能移动。 这是宋竹提前在蚩尤刀上施下的符咒,用以催动“金”的力量。 悟尘和刘欢欢见状,立刻结印,“荒木印”自吊脚楼的楼板中结出,“磐石印”这从广场地面上结出,这两道印一结,立刻封锁住了纱罗的左右手。 宋竹则将平安碗中的水撒开,“凝水印”自水中而出,锁住纱罗的右腿。 纱罗不屑:“又是以人多欺负人少,你和你那个外婆,还真是一路货色,真以为这样就能奈何得了我?” 第80章 前尘事(下)07 我们的事都将被时光…… “纱罗,外婆不是你想的那样,她其实……是想帮你的……”宋竹道:“她只不过跟了然大师一样,没有找全你的魂。” “胡说,她是想帮着张禄杀我!”她嘶吼着,五官由于用力过度而更加扭曲。 “不是的,你听!”宋竹将脖子上的项链抛出,铃铛晃动,铃铛里飘出来“阿英,阿英”这样的声音。 是纱罗的声音,很欢快的声音。 可陈朔看见,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纱罗表情却充满悲伤,她四肢被缚,就像是真的行尸走肉,毫无生气,只有脸上的表情还透露着她存在情绪这件事。 “因为你一直想杀宋诚,已经伤害到了村子里其他的人,她才不得不把你封印。外婆曾告诉过我,游魂漂泊于世多是身不由己,大多数生前都有冤屈,她说,不要去干涉游魂的生活,但人间有人间的秩序,要是游魂要违反秩序,我们身为巴代传人的,一定不能置之不理。” “她一直后悔的事,就是干涉了你的生活,她以为这样对你是一种陪伴,却最终让你走上不归路,要不是她,你不会进入人间的村寨,也不会发现张禄的转世。”宋竹继续说道。 纱罗还在挣扎:“你胡说!她特意找了个道士帮忙,特意提前在整个山头布阵,就是为了对付我……她一定是嫌我麻烦……嫌我总缠着她……” 她晃着脑袋,极度痛苦,阿英那张明媚的脸出现在她的意识中,阿英跑过来,向她打着招呼,几百年了,阿英是第一个跟她打招呼的人。 那时候她说了句什么话,却记不起来了…… 纱罗反复诉说着自己对阿英的不满,从高声到喃喃,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只有自己听得见自己的声音:她是为了赢,她要做寨子里最厉害的巫女,她背叛了我…… 她的身体冒出黑色的烟雾,那黑色的烟雾围绕在她的四肢上,然后逐渐加厚,好像要伸出另一副利爪。 宋竹心中暗叹不好,纱罗的魂飘得太久,又满怀怨愤的被封印了六十年,自己的意识早已经被怨气侵蚀,她已经找不回当初的那个自己了,在尘封的记忆里,她只记得恨,那种恨如潮水,无可躲避的侵蚀了她身体的每一处肌肤。 第150章 五行阵法还差最后一道真火印,应该在火之阵眼使出这道印。 宋竹起身,她早就知道这火之阵眼的位置,那是四个阵眼的中心,武陵县的风水眼,中央大街的环岛。 “欢欢,悟尘师父,你们帮忙守住阵眼!”宋竹说出这句话,转身离开了绿康医馆。 可惜,外婆当年没做到的事,她或许还是没办法做到,她不能让纱罗这样被怨念控制,只能……再次将纱罗封印。 …… 纱罗由黑色烟雾衍生的新的四肢生长出来,如同恶魔的羽翼,这羽翼带着她的身体左右挣扎,好像马上就要挣脱四道符印的束缚。 漩涡中同样生长出黑色的触手,纤细的触手左右摇摆,如同水母柔软而有毒的身体,但这种黑色更显得压抑和罪恶。这些触手似乎是得了她的指令,迅速疯长着窜出去袭击留在阵眼处的三人,悟尘用拂尘挡过,刘欢欢使出避雷术,陈朔则依靠着蚩尤刀结界的保护躲过一劫。 膨的一声,那触手攻击失败,只得甩动着令人恶心的身体来回鞭打着地面,再在三人周围结起一张网,网结成茧,要将三人困在它编织的茧中。 而沙罗整个身体已经被黑气覆盖。 刘欢欢气不过,双手结了个真火印,想把印传送过来将纱罗一把火烧死。她没有宋竹那么多顾虑,没有祖辈的牵绊,更没有对游魂的所谓同情,她只知道,这个纱罗和自己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 但她的火却被黑气阻隔在外,尽数熄灭。 悟尘一边加持着他那边的荒木印,一边说道:“没有的,不是从火之阵眼发出,你的真火对她没有用。” 刘欢欢也明白这一点,她急得皱起眉毛,心里不断念叨着:宋竹姐,宋竹姐,你得再快一点! “纱罗!”陈朔悲痛呼喊着:“你真的不记得你和阿英相处的时光了吗,如果是这样,你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刚才那一幕,她教你认字的那一幕?你明明还记得,你甚至念念不忘!” 陈朔蓦然回想起来,他当时拿着蚩尤刀刺进纱罗胸膛的时候,分明听到了她心底的哭声。 带着怨恨存续在世间,真的很痛苦吧,痛苦到足以让那些稍纵即逝的美好时光成为永恒的回忆。 “纱罗,不要被怨念控制!”他高喊。 纱罗周遭的黑气越来越重,她听不清楚陈朔说的话,她只听清了“阿英”两个字。 在虚无的境地里,她的意识恢复了一些,她看见了围绕在她周围的汹涌黑气,她的四肢被阵眼的符印束缚,就连意识,也快要脱离自己,被怨念替代。 阿英?纱罗有些恍惚了,她真正怨恨的是什么,是漂泊了几百年好不容易遇到一个朋友,但朋友却背弃了她,是前世坏事做尽的恶人今生却过得那样幸福,是那些活着的有血有肉的人类……阿英离开她还有朋友和家人,但她离开阿英,什么都没有…… 是的,她本来就是被命运抛弃的人,一个魂魄不全的残魂,与其终日在世上煎熬,何不化作灰飞来得更好? “四四方方就是田,田上种草就读苗。” “可惜你不食人间烟火,否则你可以尝尝我打的糍粑。” “我有一个邻居叫宋诚,我和他从小一块长大。” “纱罗,回你该回的地方去……” 这些记忆在她的脑海中变得清晰,它们化成碎片,但每一片碎片的景象如此清晰,阿英,是她几百年来唯一的朋友…… 几处阵眼上的漩涡再次变大,气流涌动着,咆哮着,陈朔往后躲避,看见黑气最后将纱罗的脸完全覆盖,而自己所在的空间,也被无数触手编织而成的茧笼罩,他看不见纱罗,也看不见悟尘和刘欢欢。 周遭只剩下蚩尤刀还在发出微光。 就像这股黑气要让整个世界都倾倒,陈朔感觉到一种天旋地转的动荡,他握紧蚩尤刀,使足力气挥出一刀。 他破茧而出。 …… 宋竹赶到中央大街的时候,中央大街正堵着车。虽然这只是个幻境,但在这种情境下发生的一切都带着真实世界的影子,宋竹感觉到真正的武陵县一定受到了幻境与法阵的影响,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 而她的出现让这里的场景更加混乱。司机们因为拥堵互相叫骂着,宋竹是导致堵车更严重的原因之一,她横冲直撞到街道上,引起了不小的骚乱。 事实上,有些司机为了避免撞到她而与旁边的车发生了剐蹭,有些司机又好像发了疯似的不要命地追着她撞,造成了更严重的交通事故,所有人的行为都透露着极不自然的诡异。 她只能一边往中间环岛的位置跑去,一边躲避着各种意外状况的左右夹击。 太阳挂在天空中西南的方位,太阳光线映照在环岛中央的球形金属雕塑上,反射出金光,正好又照进宋竹眼睛里。 宋竹踏入环岛花园的那一刻,漩涡乍现,连同环岛本身,都要被吞进深不见底的漩涡之中。她立刻反身一跃,使出一鞭抽在球形雕塑身上,原本要被漩涡吞没的雕塑被这股力量推到一旁,哐当一声滚落在地,一众车辆撞了上去,轰隆作响,场面混乱不堪。 一簇黑色触手从漩涡底部疯狂窜出,一把围在宋竹身边,将她周围的空间完全封锁。 第151章 那一瞬间,宋竹听见“膨”的一声,透过黑茧的一丝空隙,她看见由于刚才的碰撞,那个撞车的地方燃起熊熊大火。 火焰好像要烧尽这个幻境中的一切,也烧尽纱罗心中和阿英的所有记忆。 触手在不断交织,密集的黑茧很快覆盖住这些空隙,完全挡住宋竹的视线,她的空间只剩黑暗。她摘下自己的发簪、项链和腰带,这上面,有外婆留下来的一道封印符,正是通过这道符,宋竹才读到了外婆当年的心情。 当年,她觉得世上无难事,觉得要让身边人都健康幸福是她力所能及且义不容辞的事,但事实上,正如阴阳两极一定共存一样,如意与失意也是一对双胞胎。要想得,必须舍,世上之事,就从没有过两全其美。 宋竹将自身的灵力聚集在打鬼鞭上,使尽全力挥出一鞭,灵力迸发,茧壳在强烈的冲击下破碎,碎成尘埃。 她在尘埃中破茧而出。 她将手中的东西抛进漩涡之中,再结出一道真火印,连同周遭燃起的大火通通封进漩涡中。 天旋地转之间法阵震荡,她看见守在其他阵眼的几人,那些与她共同坚守的人。 蚩尤刀发出微微红光,神力与她体内的血相呼应,她双手捏出剑指,口中念道:“混沌化元,万物归一,以我神血,有请神降。” 五个阵眼的天地之力将全数加持在纱罗身上。 …… 被黑气包裹的纱罗听到了宋竹的声音,她还记得这句话,当年,阿英就是以这道咒术封印的她。 不,现在她也感受到了阿英的气息。 是阿英的法术。 她最后残存的意识感知到这唯一熟悉的感觉,是阿英的温暖的感觉。 “你好,我叫容英,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做朋友吧?” 第一次见面,那个走起路来叮叮当当的小姑娘朝她打招呼,原来说的是这句话。 最初的最初,阿英给了她这个游荡百年的魂一个归处,最后的最后,她也当对阿英抱有真挚的祝福。 她其实是差一个机会,差一个可以和阿英把往事恩仇说清楚的机会,阿英已经死了,她再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即便她可以等阿英轮回,可轮回之后的阿英,早就不是阿英了,不是那个可以和她交朋友的阿英,不是那个一往无前的小太阳。 纱罗笑了,她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有没有笑,但她心里笑了。要是没有怨恨多好,没有怨恨,她应该已经入了轮回道转世为人,或者,她和阿英会多几十年相处的时间,再或者,如今她也是自由的,不会被这层黑气束缚。 也够了,与其再被封印,不如就此解脱吧。 她的魂魄躁动着,想要冲破黑气,冲破封印。那几道五行咒术联合自然本源之力压得她透不过气,她早就该解脱了…… 她看见分散在各个阵眼的众人,他们是幸福的,他们有自己,有朋友,有坚持和追求,这才是阿英当年赢了她的理由。 她输得心服口服了。 可惜阿英,我们的事都将被时光掩埋。 …… 宋竹震惊着,她看见那团要被压入地下的黑气躁动着,形状突变,状态虚无,她当然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宋竹无法理解纱罗的怨恨,她的怨恨是哪怕让自己灰飞烟灭,也不愿意让自己被阿英再次封印? 宋竹眼里噙着泪水,她有负外婆的嘱托,现在的事情根本不是她所能承受的,她其实早就支撑不住了,只能瘫坐在地接受这个结果。 “阿竹!”是陈朔的呼喊让她重新抬起头。 第81章 天星山01 爱与敬的情绪消失的速度太…… 她看见纱罗彻底的魂飞魄散,却在那个瞬间感觉到心头一点温暖。 周遭的幻境消失,天空露出另一张脸,是澄净的,纯洁的,清新的。 她看见祖屋门口那两棵柏树,看见青山的轮廓,看见潺潺的小溪,也似乎看见了当初外婆和纱罗初见时候的景色。 还有一脸慈爱的悟尘,满眼兴奋的刘欢欢,以及心满意足的陈朔。 真好。 她抹掉眼角的泪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人。最后纱罗是与阿英和解了吗?所以黑气也消失了,并且她还看到了纱罗笑起来的样子? “是的。”陈朔点头,不用等宋竹问出口,他知道答案。 宋竹跑过去一把抱住陈朔,她把头埋在他的胸口,感受这份真实。 刘欢欢看见这不害臊的场景,皱着眉转过身去,脸上却不自觉挂着笑容。迎难而上,事情总会柳暗花明,就算遗憾甚多,也不枉每一次经历。 悟尘也幡然醒悟,他将拂尘别在腰间,道:“我抓几条鱼烤着,吃饱了,咱们回武陵县。” …… 日落时分,陈朔的suv终于驶进武陵大酒店,木子曦见到宋竹高兴得手舞足蹈,明明只是分隔了一天,她却感觉分隔了好一段时间。 侯贵谦也已经到了武陵大酒店,他并不像在长洲时那样高傲,甚至有些颓丧,表情严肃,脸色暗黑,小眼睛里的光芒黯淡了许多。 他对宋竹有几分歉意,也对宋竹和陈朔之前将阿桃的情况告诉他怀着感激。 这回,宋竹和陈朔也告诉了他先祖青松的故事。说实话,侯贵谦将信将疑,一来,他知道古代确实有“士为知己者死”这样的精神追求,二来,这件事若是真的,他不敢想象这事怎么会完全被其他先辈瞒住,以至于后人们完全都不知真相。 第152章 为什么?也许是爱与敬的情绪消失的速度太快,而怨与恨却往往难以磨灭吧。 无论如何,天星山他们不得不去了。 萧浪把出发时间定在了后天一早。 ———— 刘欢欢一直想与石万里取得联系,但她发的信息对方不回,打的电话对方也不接,她心里空落落的,总觉得自己是彻底失去了这个师父。 睡不着,她来到了酒店天台,可没想到宋竹也在这里。 “宋竹姐,你怎么在这?”刘欢欢问。 “木头又做噩梦了,为了防止意外,我设几个阵法。”宋竹微笑着说。 宋竹的笑容给了刘欢欢不少安慰,她原本担心着师父的安危,担心着那个叫做“惩”的恶灵的邪恶力量,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偷偷摸摸地做一件拯救世界的事?然后是真的可能丢命的那种? 她想,要是哪天她的尸骨被人发现,新闻上会怎么写她?是不是因爱失意的悲惨女学生形象? 真是太不爽了,明明连男朋友都还没有,就要被写成因为失恋坠崖身亡的样子。 “宋竹姐,后天上山,你担心吗?”刘欢欢试探着问。 “别担心,我会保护你们的。” “不不不……”刘欢欢摆着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竹却拍了拍她的肩膀,道:“我是这个意思,这其实是我们先祖的恩怨,不该把你们牵扯进来。” 刘欢欢看着宋竹平静而舒展脸庞,夜风吹过,她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敬意。宋竹与她认识的其他人不一样,都市里的人往往趋利避害或者明哲保身,做一件事,最重要就是分清责任,但宋竹不是,她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还觉得理所应当。 “宋竹姐,你别……太圣母了。”刘欢欢说:“我不是骂你……我是真心的,你不用给自己压这么重的担子。” “谢谢。欢欢,你是因为担心你师父,所以睡不着?”宋竹又问,此时的她,真像一个贴心的姐姐。 刘欢欢点头。 “保持你的这份心,你师父总能感觉到的。”宋竹的声音很温柔:“早点休息。对了,明晚萧浪安排了出发动员活动,你也参加吧?” “什么活动?” “吃烧烤,唱k,或者……打麻将?” …… 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宋竹利用医馆里还剩的草药制作了一些避毒香囊,先囊袋子她也放在药水里浸煮过,能够将里面草药的功效发挥到最大。 陈朔属于重新干起了老本行,两人搭配,很快香囊就全部分装完毕,晚上聚餐时,他们就把东西分给了探险队员。 得了宋大师的香囊,所有人都宝贝得紧,李晨光还适时地提了一句,让所有人去轮流敬宋竹一杯。 虽然为了不耽误第二天的行程,本次聚餐是以茶代酒,但几十个人这样下来,宋竹也得喝吐了,陈朔不惯着李晨光那些场面作风,直接话锋一转,让那些队员都敬萧浪去了。 这次聚餐为了氛围轻松活泼一点,特意安排在杨起的烤肉店进行,整个场子包下来,杨起又是老熟人,招呼食材啥的全都准备妥当,顺便把隔壁茶馆都包了,吃得累了的人,直接可以麻将伺候。 说起麻将,没有人不会,虽然天南地北的规则有那么点出入,但道理是一样的,不同地方来的人基本上一点就通。 萧浪和陈朔在这方面属于是老对手,这回带着女朋友,正好四个人一桌,那可是较上劲了。 几人的座位都是暗藏玄机,陈朔和萧浪是对门,宋竹和木子曦则各坐他们的上家。宋竹看着牌面,自是竭尽全力地给陈朔喂牌,这让木子曦十分不满。 “打麻将不要那么费脑筋好不好,不要算牌。”她嘀咕着:“脑筋动得太多,就失去了游戏本身的乐趣。” 其实萧浪也没对木子曦的牌技有什么期待,再加上她晚上睡得也不好,便立刻开口让她不要有压力。 宋竹则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不好意思啊,我其实看我外婆打麻将挺多的,有的事已经变成本能了,根本不需要算……” 木子曦露出坏笑:“阿竹,你不会暗中使了什么法术对大家的牌开了天眼吧?和你打牌真的有点亏哦?” “你得相信我的牌品。”宋竹淡定道。 木子曦摸了一张牌,这张是九条,和自己的牌面属于八竿子打不着,要留肯定亏,不留嘛,确实是明摆着给别人送机会。 打就打了。 “胡。”陈朔直接摊牌了。 得,炮是自己放的,木子曦认栽,她和萧浪被贴了条白胡子,一呼一吸之间,那白胡子还飘来飘去的,惹得宋竹忍不住笑出声, 木子曦便嚷嚷道:“阿竹也得贴!” “她有个暗杠,算来也没输,就是你们两个贴。”陈朔忙帮腔。 正好刘欢欢端着盘烤肉走过来,宋竹赶紧吃了一口把这事儿给躲了过去。 “这是悟尘师父和杨起店长联合研发的出品,你们提提建议?”刘欢欢笑着说。 几个人便都吃了些,萧浪揶揄道:“想不到悟尘还有这本事,等天星山的事情解决,他倒是可以另谋生路。” 第153章 一盘烤肉很快就吃完,刘欢欢看着麻将两眼放光,宋竹忙让了位置,自己坐到一旁。 刘欢欢半推半就,她其实不太懂麻将,就是和同学们玩过几次,但架不住内心实在是喜欢,摸着那四四方方的小块,心里欢呼雀跃。 这回木子曦可来了精神,不像宋竹那个扮猪吃老虎的,刘欢欢一看就是个半吊子,这不得被她打趴下? 她琢磨着,开始给自己做牌。 宋竹在一旁观而不语,刘欢欢的打法确实有点“逆潮流”,该贪大的时候不贪大,要做小的时候不做小,打出的牌面好像算过,又好像随心所欲,结果几盘下来,她算是赢得最多的。 剩下三个人对她手里的牌屡屡震惊,连连摇头,分明是算得错了又不得不认,反倒还感叹刘欢欢打牌“不按常理”。 宋竹看见陈朔吃瘪的样子,也有几分可爱。 木子曦长舒一口气,白条胡子在她的脸前一通乱飞,她感慨道:“真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老行家打不过半吊子。” 刘欢欢笑得灿烂:“打牌嘛,就是我手气顺。” 一行人闹到差不多十点,各自回去休息,今天晚上月明星稀,明天一定是个好天气。 …… 天星山是一片很大的区域,但真正的秘境在景区往南的位置,为了行程方便,萧浪还是准备让所有人从景区大门进入,为此,他们租了两辆大巴,将人和设备都运到了景区门口。 萧浪已经和宣传部的王璨部长打过招呼。他们一队人是要进山录制纪录片的团队,该有的资质和事前调查资料一个不少,样样齐全,这么一队人和设备,政府部门备好案给了手续,自然方便他们进入景区封闭区域作业。 当然,萧浪不会把他的全部计划告诉王璨,王璨也肯定想不到一个大老板会有那么疯批且迷信的想法,他还指望着武陵县凭着萧浪的纪录片出圈大火一把,吸引游客旅游不止,最好是让萧浪下定决心在这里开个大酒店呢! 一队人各司其职,该联络的联络,该提东西的提东西,该仰观星象占卜推算的就推算。 很快,他们就坐着缆车来到了半山腰。 宋竹虽然生在这里二十多年,却只是第二次进入天星山的景区。上次是外婆带她来的这里,那时候,外婆带着她从山腰旁的观景台往外望去,可以看见茫茫山野和山川起伏的脊梁沟壑,也能看出这里的地势与灵脉。 今天果然是个好天气,观景台的景色也一如往常的好。山川的青葱与墨绿是这副景观图的一层底色,再巧夺天工的点缀了几笔缃叶黄与落霞红,便让人眼前一亮。 仰视有蓝天点缀着白云,俯瞰有大地生机盎然,而人,确实不过是沧海一粟。 陈朔站在宋竹身后抓拍了她的背影,她立在观景台的栏杆旁,双臂呈现出一个舒展的姿态,马尾飘起,身姿挺拔,背影的给人的感觉随性而舒展。 这里的地形萧浪早已有了各个角度的存图,也早就定下了前进方向,如今,探路小分队的人已经先一步到了山崖边,准备确定人和机器下山的具体途径,宋竹其实不用太费心。 陈朔走到宋竹身边,和她来了张亲密的自拍合影。 “山顶有一座很大的蚩尤像,有时间去看看吗?”宋竹问。 陈朔当然说好。 相邀之下,萧浪和木子曦也一块儿跟着宋竹往上。 “萧总,天气预报说明天有雷阵雨,今天晚上得找个地势高点儿的地方扎营。”宋竹提醒。 第82章 天星山02 这声音并不让她烦躁 萧浪点点头:“李晨光会安排的。” 山上的风温度比山脚要低一些,吹到脸上给人的感觉格外舒适,木子曦感叹,山上的景色毕竟还是要比山脚的好,就这样的空旷开阔的感觉,足以让人觉得不虚此行。 几人登山的途中看到了乞巧台,那是一个围着一颗古榕树建造而成的木头台子,榕树上挂满了各种善男信女的祈愿,有的是纸质的符纸所制,有的,则是一个小铜锁。木子曦心血来潮,也动员宋竹和她一起挂一个祈愿符。 在乞巧台上,已经可以看见蚩尤像的牛角了,那种雕塑的感觉,很明显就是近代为了景区开发雕刻而成,并没有什么古朴或者神圣之感。 实际上,这座蚩尤像高超过10米,蚩尤的形象威风凛凛,但确实是少了几分真实的感觉,或许,这是因为它没有战火硝烟的渲染而只有神性的权威感。 这其实不是一个中华始祖真正的形象。 即便如此,几人还是拿着香朝蚩尤像拜了拜。宋竹心中许愿,希望那段往事的恩怨能就此终结。 很快,在探路小分队确定好路线之后,几人离开了热闹的山顶平台,走向了后山临崖的青石板路,路上有一些挑山工席地而坐,这里是他们休息的场地。 青石板路下方有一条下山小路,入口处被景区立了牌子禁止入内,但李晨光打探过,这里还没开发的时候,老苗民们是走过的,为了稀有的动植物药材,他们曾多次进入过这片深山老林,包括当年的巴代容英,也知道这条小路。 如今经过先锋队的查探确定,人和设备都可以从这里下去,李晨光才让萧浪几人准备好出发。他做事一向谨慎,已经准备好手套和护肘等护具,让队员们一一穿戴上。 第154章 “你们要进山?”眼看着这些外来客声势浩大,一个挑山工面露惊色。 宋竹应了他一声。 “山里面有妖怪,还有毒蛇,不让进的!”他郑重其事地告诫诸人,满布皱纹的脸每一个表情都在抗拒,深陷眼窝的眼睛带着不可置信的置疑。 “没事的,您放心。” “小姑娘,你们都不懂!”他急了,惹得其他几个挑山工也过来围观,有人指着景区的牌子,再次告诫他们。 “我是巴代。”宋竹只得向他们说明:“我们是去祈福的,不会有事。” 这话一出,挑山工们才闭上嘴不再说话,只是他们脸上的表情出卖了他们的内心,他们的内心对于宋竹一行人的做法并不赞同。 几人还是出发了,他们身后的挑山工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间并没有散去。 木子曦轻声叹了口气:“怎么好像觉得我们是去送死似的?” 宋竹摇了摇头:“或许他们的亲人真的有人命丧山林呢?” “那他们为什么还要去?”木子曦说完,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好在扶住了一棵树,这才避免了成为第一个摔倒的人的尴尬。 萧浪索性过来扶住她一起往前。 宋竹便道:“你还记得《捕蛇者说》吗?就算捕蛇再危险,也一直有人从事这个,为什么?苛政是原因,但其根因本就是底层人物的苦难,当年的武陵又穷又破,要想生存下去,采集那些深山老林里的稀有药材算是一条出路,比起全家人的出路,个人的生死也只有让路了,他们也是没办法吧。” 宋竹说完,几人沉默,再加上山路越发陡峭,大家也都专注在行路上,直到了半山腰一处相对宽阔的土堆处,才稍作休息。 刘欢欢和悟尘在这里等着他们,见到他们来了,忙挥手招呼。 李晨光领着装备队员还在慢慢挪步,萧浪便让其余人员先一口气下山再做打算。 “宋竹小姐。”悟尘感叹道:“当年的先民能找到这么一个藏龙卧虎的灵气汇聚之地,也是不易啊。” 宋竹自是知道悟尘所说的藏龙卧虎是什么意思,整片天星山的地形,东南方山脊蜿蜒而具备气势,西北方则山势起伏不断而其形尖锐,尤其是两方的群山互成环抱之势,有藏龙卧虎之意,在这天然山势中进行打磨,迎合黄道十二星次的天象,这里面确实蕴含着非一般的力量。 但万物之中互有调和,有阴必有阳,有得必有失,这里既然蕴含灵气,自然也满布瘴气,灵瘴之间的平衡,先祖也是耗费了长久的时间和精力,才有所领悟。 “这下面怕是暗含玄机,我们都得谨慎些。”宋竹提醒。 按照最初的推断,这天星山中应当有座祭坛,按山脉走势,龙头位于山区之南,那祭坛应当也位于南方,但具体的位置,还得他们依照这山中的阵势逐步推演。 下到山脚,几人都就地而坐补充体力,宋竹的香囊起了大作用,几乎没有什么昆虫在他们的周围出现,免去了很多烦恼。 先锋组的队员已经再次出发,而测绘组的队员在这里等着萧浪,见他来了,领队便向他说明目前的位置以及进度,其他的人有的在写生有的在采样,颇有研究者的风范。 悟尘也忙起来,拿出自己的罗盘原地转圈,又是那副神棍的模样,把刘欢欢逗得喜笑颜开。 宋竹背着的蚩尤刀暂时还没反应,她正好趁机休息,跟着大部队前进。 木子曦和陈朔忙着拍照,完全的驴友心态,变成了团队的氛围调和剂。 “阿竹。”陈朔凑近了说:“有些什么珍稀草药你可看着点,来都来了,不采回去可不像话,放心,我背着,回头这些药材说不定能成为我们的镇馆之宝呢!” 宋竹笑了笑,觉得他说得也对,便去观察起植物来。 李晨光带着人也终于下来了,有三个摄像组的彪形大汉敬业得不行,一站稳脚步就端起了相机,开始左右拍摄,木子曦摇了摇头,感叹他们的职业素养。 出师顺利,一行人继续往前。 这里已经是山脚下,地势较低,四处又植被繁茂,太阳光稀稀疏疏的洒落下来,有种神秘的天赐之感。 脚踩在稀松的落叶上,发出滋啦滋啦的断裂声,而有种东西,正在这断裂声中滋长。 只有宋竹听到了,她感觉到有东西越来越近。 “嗖”的一声,一条红色的东西从左边的树干上蹭一下窜出来,李晨光离得最近,可他还来不及看清这东西具体的样子,就已经被宋竹踢倒在地。 下一瞬,宋竹手中的定身符已经使出,那条红花蛇落到地上,不能动弹。 李晨光这才好好地观察起来,从生物学的角度来看,这蛇应当有毒。 木子曦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情不自禁的捂住嘴唇,她第一次感觉到来自自然的危险。 以前总是被游魂困住,其实自然界中未知的事情才更为可怖。 幸亏有宋竹在,不仅能降妖除魔,还能“除暴安良”。 她向宋竹投出崇拜而感激的目光。 一行人打起精神,李晨光把电击棒拿出来分,基本上人手一个,可以对自己的安全负点责任。 第155章 但宋竹与悟尘对视一眼,他们都知道,这蛇并不是无差别攻击的,定身符之所以能有作用,说明有魂力在操控这条红花蛇。 惩已经盯上他们了,探险队的人总归不能往里前进太远。 …… 走得离景区更远些,手机便失去了信号,但他们还储备了北斗通讯器,于是顺利和先锋组建立了联系并平安抵达营地。 他们到达营地的时候,先锋组的组员们已经搭好了帐篷也生好了火,吃的东西也快煮好摆上桌了。 木子曦再次感慨萧浪是个靠底层生命力维持光环的老板,心里是又恨又爱。 萧浪不知道她脑子里那些小剧场,牵着她坐到宋竹身边,认真拜托道:“这里已经是天星山的腹地了,我担心那团黑气晚上会来找小曦的麻烦,还请宋小姐你帮忙照看。” “那当然,你放心就好,何况现在还有欢欢在呢。”宋竹虽然说得自信,心里其实有些担心明西月乘虚而入,毕竟前几天他们才闹翻一次,明西月赌咒下次见面连陈朔都要杀。 但好在刘欢欢确实能帮她一些,一行人只有她们三个是女人,晚上睡一个帐篷,好过她单枪匹马。 刘欢欢毕竟是个聪明人,前几天亲眼见到宋竹被附过身,该有的防备准备充足,绝不掉链子。 从行程上看,几人现在已经到了龙身的腹部,按计划,后天就可以到达龙头的位置。 吃过饭,有些人打着扑克牌,有些人,则缠着悟尘讲故事。 悟尘年过半百,好歹也是个修道之人,虽然也有不少人生阅历,可小伙子们关心的既不是他的修为法术,也不是他的奇趣见闻,反而是他的爱情八卦,一个不婚男人背后的故事。 这让悟尘梦回了一把,梦回了自己心爱的姑娘远渡重洋的那一年,也是那一年,他遇到了然,正式拜师学道。 这些事让刘欢欢好一顿感慨,心问苍天到底情为何物。她想到了自己的师父石万里,石万里虽然长得不帅气,但到底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同事也好朋友也好,不少人关心过他的情感状况,但他却总拿着欢欢做挡箭牌,说他收养了一个女儿,就不想耽误别人。 刘欢欢当然知道他师父心思不在这些事上,但如今,她突然好奇师父这些年来会不会有什么寂寞的时光,她以前小,对石万里又敬又怕,反倒是没有关注过他这方面的心情。 就算是悟尘都有这样难忘的记忆,那石万里那个心思更内敛的人岂不是心事更多,还有,他到底为什么要追求那些不可控制的能力? 刘欢欢觉得自己对师父的了解比她原本以为的更少。 她呼出一口长气,气还没呼完,宋竹就叫上她和木子曦一同进帐篷休息。 木子曦躺在睡袋里开始掰扯,问了问刘欢欢研究生就读的感受,论文的压力等等,刘欢欢一笑而过,说自己会努力毕业。 说着说着,几个人都累了,今天毕竟消耗掉太多体力,就算木子曦并不想睡着,她也撑不住了。 宋竹是睡得最浅的,隐约之间,她听到了狂风大作的动静,树林沙沙作响,而后就是雨滴打在帐篷顶的声音,看来天气预报的雨果然是下了。 这声音并不让她烦躁,直到几道响雷轰隆隆的爆发。 她醒了,一旁的木子曦翻了个身,刘欢欢则酣睡如初。 第83章 天星山03 他们是不是已经成为了祭品…… 是下暴雨了,她隐约听见帐篷外有人在交谈,基本上是夜晚值班的人在操心着雨水之事。 宋竹准备闭上眼睛继续睡去,但又听到木子曦呻吟了一声,她连忙凑近一看,见木子曦眉头紧锁,这是又进入梦魇了。 “木头。”她想叫醒木子曦,但她眉头皱得更加厉害,呼吸都急促起来。 宋竹便在她耳边念起清心咒,几遍念罢,木子曦才终于醒了过来,而正是这个时候,突然间地动山摇,帐篷往一旁倾斜下去,他们的包袱随之滚到低处,刘欢欢也滚了两圈,好在她终于清新过来,发现几人处在一个六十度的斜坡上,雨水倒灌进来,帐篷似乎要塌了。 木子曦一个激灵:“怎么了?” 宋竹见她清醒,便去一旁带上行李,邀着几人出去。 外面早就人声鼎沸了,惊呼声喊叫声不绝于耳,宋竹几人爬出帐篷就看见陈朔和萧浪站在外面,雨水已经浸湿了他们的身体,帽檐上还滴滴下着小雨。 陈朔将宋竹拉下来,从外面一看,宋竹才发现这个地方好几处都像山体滑坡了似的东倒西歪的,李晨光在一旁清点人数和设备,他用上了喇叭,叫喊声很大。 萧浪拿了几件雨衣分给大家披上。 大地还在继续颤动着,不一会儿,原本宋竹几人的帐篷终于彻底塌了,好在一旁的队员又撑起了一个天幕帐篷,几人先躲了进去。 “你感觉到哪里在动吗?”宋竹问。 “哪里都在动不是吗?”陈朔答道。 宋竹摇摇头:“是整块大地都在动。” 被宋竹这么一提醒,陈朔仔细体会着自己脚下的感受,是有点不同的,有一种隐隐预约的由内而外传递的震感。 “地震了?”他问。 第156章 他话音未落,整个人就因为突如其来的变化跌到了地上,不仅是他,宋竹和其他人也是一样,一种超重感的压迫堵在心脏口,宋竹确信,刚才他们上升了一段距离。 “什么东西在动?”刘欢欢也忍不住问起。 雨继续下,雨透过茂密的树林倾泻在帐篷上,四处漆黑一片,手电筒的光交织着,照出树木可怖狰狞的样子,阵阵雷声则像是对他们进入禁区的愤怒与驱赶,而在闪电划破天边的那一刻,一种破碎感在众人心里油然而生。 宋竹和陈朔想到了天星山的满目疮痍,而木子曦和萧浪的脑海里则闪过天星山的风雨飘摇。 他们的前世有太多故事留在这里。 一颗大树应声倒塌,它压垮了一处帐篷,也压住了一个人。 那个人悲惨地嘶吼着、哀嚎着,其他有几个同伴观察着他的状况。 队伍倒是带了绞盘,可这种雷雨天气,大家都心有戚戚,谁知道下一个被压的是不是自己,谁还有精神和动力去解决问题? 萧浪跑过去,他将绞盘搬了出来,通上电源,另一头缠在树干上,他让李晨光启动开关,然后他在一旁安慰那个被压受伤的小伙子,他用的是很朴素的方式,他告诉小伙子,他会得到保险赔偿,会得到家属慰问,会得到救济,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得等他们活着从天星山出去。 萧浪说,他要记录天星山真实的一切,也记录所有人的功劳。 绞盘在吃力地运转,树干被拉起,萧浪联合着其他人将小伙子拖了出来,队医用上了急救药品,萧浪就站在那里,如一棵无法被雷劈倒的树。 不知怎么的,木子曦发觉了他身为老板的另一面,是除了享受光环的另一面。她想起上古幻境中那个在采石场面朝黄土的男人初水,想起他费力干活的模样,想起他为了同伴跑到辛的身边去祈求救赎…… 他那个时候,脑子里在想些什么? 地面又传来震动,地块四分五裂,萧浪和几个队员被推到另一边,木子曦耳旁狂风呼啸,她确信他们在动:“我们是不是在什么会动的东西上面?” 她留下这句话就匆忙跑向萧浪身边,可脚下的东西再次躁动,很多人被晃得跌倒,木子曦也被颠得在地上滚了两圈。 宋竹知道他们确实可能惹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她让陈朔将手电筒往木子曦和萧浪的方向打过去,居然看见了一个什么东西起伏在动,那边似乎衔接着一个什么物体的边缘,外边的树木和里面的,在诡异的相对运动里上下更替。 底下的东西突然躁动起来,一连断了好几棵树,队员们都在仓皇躲避,而萧浪和木子曦,竟然又朝更远的地方滚落下去。 宋竹利落地拿出几张探鬼符,将它们掷向空中,她知道这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地躁动,大概率还是刚才侵扰木子曦的惩的力量在作祟。 很快,探鬼符在空中燃尽,悟尘和刘欢欢见状也赶紧来施法帮忙。 但下一刻,萧浪和木子曦直接被甩了出去,消失在茫茫雨夜中。 宋竹连忙跟上,她冲向木子曦和萧浪被甩出去的方向,一跃而下。 这时,空中又传来一道响雷,可还不止是雷声,在轰鸣的雷声之中,夹杂着什么动物的喘息声,那种压抑而绵长的喘息。 宋竹滚落在密林之中,混杂着雨水和残叶的泥土沾在她身上,防水的雨衣完全包裹着她的身体,她讨厌这种黏糊糊的感觉,这种感觉让她发出一阵干呕。 但此刻最关键的是木子曦和萧浪的下落,她连忙打开手电,高喊着他们俩的名字。 “阿竹!”前头木子曦有了回应:“我们在这!” 寻声看去,两人在树林里被什么东西拖着走。 宋竹立刻跑上去,她还飞了一只纸鸦,纸鸦上载着雄黄避毒散,为的是驱散这四周的邪气和毒物。 这里树木甚多,前方那东西虽然拖着两个人速度不快,但宋竹自己也被这种环境耽搁了脚程,她索性把蚩尤刀抽出,再卸了背包,想提高速度。 追了一阵,她暗自运力,然后提刀一把向前头那个东西挥去。 那东西也并不恋战,吃了一刀竟就仓皇而逃。 木子曦和萧浪终于得到解脱,两人被拽了一路,身上轻的重的撞得不少,此刻萧浪将木子曦扶起来,动动手腕动动腿,看她有没有伤筋动骨。 宋竹也不去追,跑过来看两人的情况。 木子曦脸色惨白,头发凌乱,鼻孔的气要吹到天上,是一副又气又急的模样,却也没忘记安慰两人,说她有左右护法,必然大难不死。 宋竹见她还会开玩笑便也放了心,萧浪则在一边埋怨着她不该冲到危险的地方来。 “阿竹!”后面又传来一声呼喊,是陈朔的声音。 他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手上还提着宋竹卸下的背包,看到几人都在,心里石头也总算是放下来了。 宋竹刚才跑得急,并没注意陈朔跟在她后头,现在想来,心里倒是有几分后怕,便道:“你怎么也过来了,不和悟尘师父留在一起?” 第157章 陈朔知道她话里的意思,但他换了种轻松的方式解释:“我怎么能和他在一起,当然是和你一起。” 宋竹被堵得无话,也不说了。 还是陈朔挑起话头:“我们刚才真的在什么东西身上?” 宋竹点头:“那家伙身形巨大,连尾巴都那么粗。”刚才她翻身跳下来的时候,好似瞥见了那东西的尾巴。 “那家伙是什么?”木子曦问。 “没有看清它的全貌,我也说不上来。但有这样的体型,身上都能落地生根了,想必也不是什么寻常动物,说不定是什么上古神兽?比如神鳖,当年女娲娘娘补天的时候,可是号称用神鳖的四肢当做了顶天立地的擎天柱,这样的巨大生物身上才能长森林吧?” 木子曦脑补了一下宋竹描述的场景,连连点头,所谓活久见,她是活得不久见得也够够的了。 雨还在下,几人只能在这林中等待雨停,等待天亮。 萧浪因为刚才帮忙救人卸了自己的背包,后来又从可能是“神鳖”的生物身上掉下来,两手空空,此刻他记挂队员的安慰,让木子曦把北斗通讯器给他,想与李晨光重新建立联系。 北斗不愧是北斗,两方很快就联系上了。李晨光那边情况暂时安定,地下再没有乱七八糟的动静,只是他们需要换个地方扎营,至于那名伤者,伤势暂时没有恶化的迹象,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两人开通了定位,从定位显示上看,李晨光他们仍在移动,萧浪给李晨光吃了颗定心丸,说刚才神兽是受了惊才会暴动,现在已经恢复如常,让他们好好等待休息,天亮再做打算。 李晨光连声答应,毕竟不论他心里怎么想,行动上只能按萧浪说得办。 …… 就这样折腾了一晚,直到天蒙蒙亮雨才停下,几人把闷在身上的雨衣脱下,再升起了火,可夜晚闷着闷着倒还好,现在烤着火宋竹反而觉得喉咙有点发痒,是要感冒的前兆。 木子曦和陈朔也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一行人之中只有萧浪最正常,可反观他的脸,左一块青又一块紫的,外伤甚是明显,也实在好不到哪里去。 也顾不得这些,先吃些热乎东西补充体力是关键。 清晨的树林温度不高,湿度又大,浓厚的白雾聚集起来挥散不去,将外面的一切与宋竹几人都隔绝了。因为下过雨,这种湿气很容易引起毒瘴聚集,为了防止瘴气侵扰,宋竹分了几粒药丸给众人服下。 但让几人心安的是,李晨光他们的位置终于没有再移动,这说明那神兽已经重新安定下来。 从定位上看,宋竹一行人仍处于龙身的位置,较昨夜而言往龙肚子里平移了些,而李晨光他们,则几乎快到虎肚子里去了,那神兽竟然驮着他们走了这么远的距离! 木子曦咋舌,宋竹心里则隐隐担忧,昨夜惩明明前来搅事,却仅因为她的一刀而退缩,而那神兽突然惊醒,竟然是带着众人去到另一侧与他们对应的位置上? 这绝不是偶然。 “我们还是尽快与他们汇合。”她提议。 于是两边商定在龙颈处汇合。 到几人吃饱了出发,山林间的白雾仍未散去,不仅如此,从定位信息来看,几人一直在围着原地打圈。 这其实不合逻辑,他们既然有定位,就能找准方向,既然找得准方向,就不可能会原地打转。 而不止是他们,李晨光的人马也在打圈。 “我们被困住了。”接受现状后,陈朔下了结论。 萧浪则问:“是惩做的?” 虽然惩是让他们身陷困境的祸端之一,但宋竹觉得,这并非都是由惩导致的。 比如天星山这个藏龙卧虎的地形就已经暗藏玄机,而如果龙首处有祭坛,那其实天星山的整片区域又何尝不是一整个大的祭祀区域?如果说神鳖是守山的神兽,那他们是不是已经成为了祭品? 第84章 天星山04 这是个精怪吧。 宋竹其实想了很多可能性,但她没把这些一五一十地说出来,她甚至更觉得,如果惩是有意将他们两队人马分开,那或许这才是抵达最终祭坛的正确方式。 但猜测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他们的当务之急是要从这里出去。 她和悟尘详细说了说四周的树林排布,如果这是一个从上古时代就存在的祭坛,那可能的排布是来自什么? 道家常有八卦奇门的说法,那最初是从伏羲时期流传下来的东西,伏羲的形象与苗族的傩公神其实异曲同工,但除此之外,对于当年天星山的先民而言,他们更有可能获得自然之源的途径还有许多,有地形,有天象。 天星山名字的由来就是天上的星宿。 宋竹将萧浪手中天星山的舆图拿了过来,看着那副山川沟壑起伏交错的地图,她似乎有所领悟,整个天星山的区域,其实是一个由黄道十二星次组成的大星盘! 星盘转动,方位变化,所以他们才走不出去。 如何定位呢,景区入口为北,那里是主峰所在,极北之地对应北极星。那这些深深浅浅的地形标志,将连成不同的星座。他们所在的西南方位,按理来说,是鹑火星次! 第158章 “阿竹,怎么样?”陈朔见她神情专注,一时皱眉一时舒缓,知道应该是有了进展。 宋竹才抬头,就感应到左前方一道热浪袭来,她大喝一声“跑”,然后便徒手画符,一道“凝水印”自她手掌而出,直接与袭过来的热浪对了个正着。 轰的一声,风催树摇,几个人均向后滚去。 宋竹感觉耳鸣着,胸腔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引起共振,反而让她自主的呼吸颇为不畅。 还不等她起身,陈朔先过来搀扶着她。 她又朝萧浪和木子曦看了一眼,看两人也都还神志清醒,知道暂时是躲过了这一击。 但悟尘那边的情况不太好,通讯器里传来人群惊慌的声音。 宋竹拿起通讯器,听见刘欢欢清晰的声音:“下头突然涨水了,我们下不去!” 一行人原本已经离开神鳖的身体,可转来转去都在周围,突然又来了洪水,只得又躲回神鳖身上。 悟尘下了几道真火印,暂时止住了水势。 “欢欢,听说我,黄道十二星次,你们在‘玄枵位’,玄枵对应地支子,属水。” 刘欢欢一听,当然明白了。 宋竹接着说:“我们要按星座分布去解这里的布局,才能出去。” 悟尘也领悟应该用土去挡水,便换了符印,在那头道:“那你们是在‘鹑火位’,地支为午?” 宋竹应了一声。 陈朔完全听不懂,他只是感觉到一种很奥秘的东西。 与悟尘说清楚,宋竹放下通讯器,对陈朔三人说道:“我们继续按照定位走,但这一次,我们需要制止星盘转动。” 太阳终于将这树林中的白雾驱散了一些,几人重新起身,宋竹先是往东走了一段距离,然后便停下。 她的注意力集中在一株杉树上,半晌,她心里下定了主意,就是你了! 一道探鬼符被她掷出,那符附在杉树上,一时间燃烧殆尽,杉树中突然冒出阵阵青烟,仔细看来,青烟之中竟是人的游魂! 游魂飘散之际,那成精的杉树竟然开始张牙舞爪,如触角般的树枝纷扰之间轻松拨开那些游魂,向宋竹袭来。 木生火,这杉树算得上是这个鹑火位的护法了,也是困住千百游魂的一株恶木。 宋竹目光锐利,她拔出蚩尤刀,劈过那些张牙舞爪的树枝,那些树枝上沾染了不少游魂的怨气,只胡乱地宣泄着,又在碰见蚩尤刀身精气的瞬间不自主的退缩。 它们虽然嚣张却也胆怯。 陈朔没同一时间见过如此多的游魂,但他也没觉得可怕,内心反而感觉到一种悲哀,悲哀游魂被困在树身这么长的时间,那是不能用人的生命来计量的时间。 游魂们逐渐飘走,不知道飘向哪里,他们似乎享受着重获自由的感觉。 但那沾染了怨气的成精的杉树的攻击还在继续。 再看木子曦,竟直接晕了过去,杉树没有攻击她,就像有什么东西让杉树的触角不敢靠近她。 木子曦没有惊呼,脸色和呼吸也平稳,但就是失去了知觉,她倒在萧浪怀里,眉头紧锁,似乎又进入梦魇。 宋竹知道这或许是惩的安排,当务之急,还是得尽快破了这个鹑火位的布局才行。 “陈朔,你接刀!”宋竹将刀扔了过来,她问得直接了当:“会砍树吗?” 陈朔握住熟悉的长刀,笑着说:“现在就可以学。” 一回生两回熟,这回陈朔提刀的架势熟练了许多,他挥动着刀砍开拦路的树枝,一鼓作气冲到杉树干前,毫不犹豫地砍下来一刀。 那一刀只刮破了点树皮,可蚩尤刀的力量控制着陈朔周身的气场,一些想来捣乱的树枝全部被他撇开。 他当然知道手中的不是一把砍刀,也知道自己不是砍树的材料,但他也明白宋竹的意思,金克木,他早就记在心里了。 凭蚩尤刀的力量,就算是他也足以让这杉树克制。 在这段时间里,宋竹结出了一个亢金印。她从外婆身上学到了一个原则,破阵之物必取之于阵,若是要以金来破木,她得原地取材。 这里的土地被层层树叶覆盖,他们都没有见过真正的土壤是什么模样,五行相克也相生,就算是鹑火这么一个火象星座,那也是五脏齐全,所以破局关键是破位,破这木位,还得靠金。 土生金。 宋竹拨开那些新鲜的残破的树叶,湿润肥沃的土壤终于露出了它的真实面目,而在土壤之中,宋竹发现了点点闪光,那是某种矿石的闪光。 宋竹将自己的血滴在土壤中,凝神聚气,以这些矿石为本,刻下一道亢金印,最后双手拟成剑指,将印推了出去。 陈朔心领神会,提前往一旁闪去。 亢金印压在杉树之上,杉树呈现出极度痛苦的模样,转瞬间,树枝当场断落,树干也枯萎,变成了干瘪瘪的树尸,四周白雾消散,环境显得更清晰了些。 此间的点位算是解决了。 宋竹喘着粗气,与陈朔相视一笑。但木子曦还没醒,宋竹试着唤醒她无果,只能先带着几人去下一个点位。 萧浪将木子曦背在身上,木子曦的呼吸落在他颈间,算是平顺的,一呼一吸之间,温热的气息逐渐安抚着他躁动不安的心。 第159章 是什么样的执念,让惩不肯放过木子曦? …… 所谓点位,就是星座之中星星分布的位置,按鹑火星座的分布情况,宋竹带着几人去到了下一处地方。 这里有一株榕树,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榕树,比他们人生见过的所有榕树都要庞大,树枝上垂下的气生根密密麻麻,就像是一层层的幕帘叠加在一起,将榕树干的全貌完全遮盖。 宋竹先使出一刀,刀风强劲,直接将那气生根合成的幕帘掀飞,可也只是掀飞而已,四周没有其他的动静。 按理说,以宋竹挥刀的气势,还不至于仅此而已,陈朔知道出了问题,便问情况如何。 “我觉得或许破点位是有顺序的。”宋竹答。 “什么意思?” “得等悟尘师父和欢欢那边解决了玄枵的第一颗星,我们才能动得了这个地方。” 她话音刚落,四周突然卷起狂风,幕帘再次被吹开,而这次躲在那幕帘之后,无数火箭朝众人射了过来。 宋竹大惊,她本想搭起结界,可这火箭出现的实在太突然,还不等她结好印,已经扎进了几人的身体。 宋竹感觉到中箭之处的锥心之痛,一时间冷汗直流,她一手捂着胸口,另一手以刀撑着地面,再看陈朔,正被箭钉在旁边的树干上,动弹不得。 他表情痛苦,脸色惨白,胸口的中箭处却并没有流出血迹。 不止是他,自己的伤口也没有流血。 萧浪则被钉在地上,他动不了,眼前闪过天星山雷雨交加的景象,他知道那是初水和辛生活的年代,那个年代,部落的奴隶们以自己的骨血在天星山筑起祭坛。 他侧眼看着一旁仍昏迷不醒的木子曦,她没有事,只是嘴里喃喃说着什么。 宋竹深吸了几口气,她画了一道符,将胸口的箭抹去。然后费力地起身,一步一步地,走到陈朔身边。 只有几米的距离,可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精力。 她倒在陈朔的胸口。 …… 刘欢欢和悟尘两人联合垒起了磐石印,却无论如何无法让那滩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水流改道。 “哪里出了问题?”刘欢欢焦头烂额地问。 悟尘也不知道,通讯器暂时没有回应,他估计宋竹他们已经陷入了斗争。 “说好的土克水,无论如何也不至于毫无作用吧?”刘欢欢继续询问。 悟尘面色窘迫,她问他,他也不知道啊? …… 李晨光带着众人待在他们两个身后,摄影师仍然在敬业的工作,其他人或默默吃瓜,或叩拜上天,甚至有的,在编辑遗言。 其实这种情况他已经和队员们预演过了,他预演了突如其来的危机和生死考验,他接受大难临头各自飞的选择,但鄙视为了自保伤害同伴的行为。 来探险队的人要么是真的很缺钱,要么是真的很有理想,这两种人,都很适合做一名优秀的员工。 在反复的预演之下,队员们并没有惊慌失措的行为或者愚蠢的动作,这让他很欣慰,他觉得自己的工作做到位了。 他微不可查地叹了一口气,正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多年来的职业生涯,他一直将这两句话奉为真理,交给他的工作他也是这样看待,以接纳福气的眼光对待工作,恐怕除了他之外没几个人可以做到。 那他自己呢,为什么加入探险队,他酒店经理做得好好的,明年新的m酒店开业,他就可以去做项目总经理。 是萧浪跟他说:“趁着还年轻,赶快闯一闯。” 呵,这话听起来,像个毒鸡汤。 他知道萧浪这个二世祖倒不是个不着调的,甚至敏锐地察觉了他内心的想法,他觉得,他也还是属于“真的很有理想”的那种人。 对于他的平步青云,他内心其实是无奈的,他既享受成功和升职带给他的荣光,也感觉到真实的自己正在被无止境的“福气”掩埋。 说实在的,在武陵县的这些日子,他真的难得的神清气爽,来了天星山的这两天,他内心的火热将一切的恐惧驱散,就像现在,他也乐观地觉得,是福不是祸。 他的工作做得不错,所以探险队不至于自乱阵脚,但悟尘和刘欢欢,一个是年过半百的老人,一个是还没毕业的小姑娘,两个人在他们前面忙死忙活的,他却啥事不用干?这不符合他的作风。 他站起身,然后搬起一块石头,冲上前去就扔进了那滩水里,同时他号召着探险队的队员们一起铲土,将铲出来的土用来拦截水势。 如果说法术不起作用,他们就采用物理对抗的方式,用真的土去对抗这些水,这是最直接了当的办法。 刘欢欢和悟尘愣在当场,人各有所长,他们的脑筋还没转过弯。 但很快李晨光就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抛下去的石头也好,队员们扔下去的沙石泥土也罢,通通没有激起什么水花,他们面前那滩水,就好像一团软棉花一样,将那些土质物品全数吸收,却没有一点变化,至少,肉眼看不出一点变化。 这还是水吗?这是个精怪吧。 第160章 第85章 天星山05 他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 悟尘终于明白了,既然天星山是一个巨大的星盘,那其中星辰的分布,也是有先后、主次顺序的,他们这边的局,恐怕得等上一个点位的问题解决了,才好对付。 所以与其浪费力气,不如静观其变。 他招呼几人原地休息,然后拿起北斗通讯器,看见宋竹几人的位置果然定在一个地方不动。 过了一阵子,宋竹几人的位置才重新移动,而神奇的事情出现了,原本堵住他们去路的水直接消失,甚至树林的地面上都不曾留下什么水流的痕迹,顶多就是有些泥泞,这还应当是昨夜下过雨的缘故。 悟尘松了一口气,宋竹那边的第一颗星应该是解决了。 他让萧浪召集起众人,往他们该去的地方前进。 所谓金生水,玄枵星次的第一颗星,在金的方位,也就是整个星座的西方。 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说来也奇怪,在这一片古老的密林之中,金的方位却没有什么高大的树木,土地上,只有些杂草和灌木而已,这让这个位置与其他地方有了很大的区别。 这个地方,很明显是经过了人工的干涉,才让它如此与众不同。 悟尘摇了摇他拂尘中的铜铃,铜铃清脆的声音和特定频次的颤音让他感知到这方土地之下金穴的点位。 他在对应的点位上贴了几张符,霎时间,一阵地动山摇。探险队的人员应激反应,想要寻找自身的掩体,可刘欢欢一把拦下他们,让他们不用慌张。 果然,不久后,四周的八个方向便各显现出一根“铁柱”,说是铁柱,那只是人的主观感受,那是八根大约高3米的金属柱子,每根柱子大约一人合抱那么粗。可很奇怪,人们肉眼看见了这八根铁柱,但摄影师的镜头里面,却和原本一样,只有杂草和灌木。 更离奇的是,在刘欢欢和悟尘眼里,那些柱子之上,有人正在煎熬受刑。 八根铁柱上是同一个男人,他被绑在铁柱上,数不清的铁钉钉在他身上,他浑身鲜血,却没有死,也没有昏迷,就那样清醒地煎熬着。 “我的天!”刘欢欢惊呼出声。 对于她来讲,这副景象实在太过于惨绝人寰。悟尘也默念清心咒,他看着这副景象,内心一些不该有的念头似乎要萌发。 刘欢欢却问得干脆:“我们是不是该救他?” 在她眼里,这个男人被困死在这里不得解脱,才给他们设下这个局。 “你想过,这个男人是因为犯了什么过错才遭受此刑的吗?”悟尘反问。 “不论是什么错吧,就算是个十恶不赦的变态杀人狂,这样对他也太残忍了。” 刘欢欢说得不无道理,就算是为了解开困局,顺利到达下一个点位,此处的症结他们必须除去,但悟尘的内心,一个不知道是什么的声音在告诫他这样做的有严重后果。 他内心的声音是,不要救这个男人。 而刘欢欢已经在行动了,她用了真火印意图摧毁铁柱,可是,这道真火印加在铁柱上的时候,男人的痛苦更加明显。 刘欢欢不禁皱起眉头。 “火克金不错,可若是不能一招克制,铁柱受到的伤害会转移给这个男人。”悟尘道。 刘欢欢也觉得是这个道理,虽然她看着袖手旁观的悟尘有些不解,但悟尘不救,她也会救到底。 她明白,五行相生相克,本就是一个循环,当时在纱罗的幻境里,她体会到这一点。于是她再结一道印,先将印推往一旁的树林,火在树干上烧得更加旺盛,火光冲天。 李晨光一面担心着她这危险的举动引发不可挽救的山火,一面又知道现在发生的事已经脱离了物理规则。他默默观察着,只见刘欢欢将火再次用印封住,接着一举施加到八根铁柱之上。 他看不到有个男人痛苦的表情,但透过熊熊火光,他看见铁柱被烤得扭曲变形,他突然感觉到这几根没有生命的柱子正在发出剧烈的对抗。 而在刘欢欢眼里,她看见男人嘶吼而狰狞的表情,他的五官已经血肉模糊,但这份嘶吼,用尽全力。 她听不见声音,只隐隐感觉到什么东西在被摧毁。可是还不够,还差一些。 刘欢欢着急地喊悟尘帮忙,然后,所有的破灭只发生在一瞬之间,她看见男人的身影消失,看见八根铁柱被扭曲到折断,地面再次震动,她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飘散出去。 她急忙回首去看,远处仍是他们来时的密林,只是阳光更扎眼了些而已,近处,悟尘的双手在胸前合十,同样是一个真火印的手势。 “悟尘师父,看不出你的法术这么强?”刘欢欢心情不错,顺势调侃。 但悟尘知道,他还什么都没来得及做,是另一股力量帮助了刘欢欢。 雁过无痕,摄影师的镜头里,什么记录都没有。 …… 宋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一次,她醒了过来。 “阿竹。”身边的陈朔温柔地呼唤着她的名字。 宋竹瞬间清醒,她看见陈朔胸口仍插着木箭,连忙使出法术将木箭除去。 第161章 四周又有清风吹起,轻轻的,却带着一股沁人心脾的凉意。 然后,宋竹敏锐地察觉到,这里已经不是刚才的树林了,就连那株古怪的榕树,也已经不是刚才那株。 虽然模样很像,但这株榕树没有那种压迫性的诡异感。 萧浪还躺在地上,但木子曦却不见踪影。 两个男人解释了一下宋竹昏迷后发生的事,其实也没发生什么事,就是一阵白雾过后,木子曦失踪,四周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好在木子曦随身带着宋竹的符咒,宋竹此刻便想以此去寻找木子曦的位置,可她寻了一阵,摇了摇头。 不仅如此,陈朔还发现北斗失去了信号,悟尘几人的位置也没有了标记。 萧浪克制着内心的焦急,他知道急也没用,但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就像这个场景,曾出现在他的梦中。 “这里是幻境吧?”他猜测。 确实是如此,并且宋竹怀疑:“这里是木头梦中的幻境。” 这样才能解释出探灵符离奇的反应,她接着说:“我们去找她。” 几个人带上那些不知真假的装备,火速离开了这里,榕树之外的树林并不如真实环境里诡异繁杂,他们始终朝着太阳的方向奔跑,因为太阳是他们在这种环境下最好的领路人。 然后,他们听到了一群人的脚步声,还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呼喊。 他们跑出了树林,看到了天星山高耸的山峰,那不是现在景区入口处的北主峰,根据测绘图纸,萧浪知道,这是位于天星山区域西南方向的南副主峰。 在他们的不远处,是一个穿着虎皮裙的女人,萧浪认得出,这是辛的妻子,他记得好像叫……阿瑶。 他连忙追上去。 阿瑶上了山,她的动作很快,比如今的木子曦要快很多,这让萧浪费了很多劲才追上她的脚步。 “阿瑶!”他喊了一声。 阿瑶回头,却不是对萧浪,她秀丽的五官露出惊恐和哀伤的表情,眼泪噙在眼珠里打转,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然后,身后的追兵越来越近,萧浪看见,领头的人竟然是初水! 除了一样的五官,初水的眼神桀骜不驯,其实也与萧浪有几分相似,但他的左脸有一道伤疤,那道伤疤像个恶魔的记号,衬得他越发阴翳邪恶。 阿瑶只言不发,眼神由哀怨转变为憎恨,她红着眼,想将面前追着她的人的形象刻入骨血,她终于开口诅咒着这些人:“辛是我们部落的英雄,而你们却背叛他!你们违背天神的旨意,一定会有天谴的!神将唾弃你们,惩罚你们!” 有几个男人上来继续追着她,她拔腿继续往上。 宋竹和陈朔在一旁沉默,而萧浪整个人在发抖,他看见初水愣了一阵,然后继续随着追兵往上。 他也跟了上去,他亲眼看见阿瑶跑到了悬崖旁边,然后转过身对身后的人投来鄙夷和嘲笑:“你们永远抓不到我,哪怕是尸骨,你们也别想用来威胁他!” 说完,她转过头去看了一眼南侧的主峰,而后纵身一跳。 她的身体很快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对大地而言,她与其他任何凌空的物品一样,将由于重力的作用失去生命。 萧浪呼吸急促,不,他是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呼吸。 他,不,初水,初水居然是直接逼死阿瑶的元凶之一?他没想过这个结果,准确来讲,是没敢去想这个结果,他知道初水联合了久发动叛乱,所以他知道初水一定会和辛与阿瑶产生矛盾,但是,他从来没想过,阿瑶居然是……因此而死。 由不得他心里五味杂陈,风云变化,他们三个人再回到了那株榕树底下。 四处还是没有木子曦的身影。 萧浪盘坐在地上,陈朔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让他振作一点,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 他和宋竹对视一眼,他觉得,没有谁比他们更有资格说这句话。 萧浪机械式地点点头,没人知道他内心想到了什么,他开口问宋竹:“那要怎么去找小曦,我们再出去一次?” 宋竹点点头:“我怀疑木头的意识被困在阿瑶身体里,所以她才会那么难受。” 萧浪便站起身:“那快走吧。” 宋竹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们都知道萧浪的心情不好过。 两人追上萧浪,这回,他们再次遇见了逃跑中的阿瑶。萧浪反应迅速了很多,没什么时间留给他自怨自艾的,他企图去拉阿瑶无果,就一路跟在她身边喊着木子曦的名字。 宋竹的法术控制不住这幻境中的人物,她缺少一个联系她与这个幻境的媒介。 萧浪跟着阿瑶一路跑上悬崖,山谷间蹿上来的凛冽的冷风刮痛他的面颊,他看着那深渊一阵眩晕。 然后,阿瑶跳了下去,带着怨恨和爱意跳了下去。 因为这回他离得阿瑶很近,所以他看见了她的表情,感受到她面对追兵的愤恨,以及她遥望主峰时溢出眼角的爱意。 她很爱辛,用生命去爱着。 第86章 天星山06 他们都将去往下一颗星。…… 第162章 三个人又回到榕树底下,风吹起如幕帘般的气生根,没有火木箭的侵袭,只剩他们心中的叹息。 在现代社会用生死来谈论爱情实在是太虚幻,大家都太体面,都有太丰富的生活和越来越扛不住的责任,为爱付出生命这样伟大的事情真的不适合做了。 但对当年的阿瑶来讲,她义无反顾,对当年的明西月来讲,她也从不退缩。 宋竹和陈朔这回没说话,他们看着萧浪寂寞的身影,等他自己重新站起来:“再去一次。” 他无论如何要找到木子曦,不能让她一个人躲在黑暗的角落里吓得发抖,默默哭泣。 他们再次见到了阿瑶,阿瑶再一次冲上山头。 萧浪跑在她身边,就算两个人不在同一个时空,他也一直在尝试与阿瑶对话,他坚信,木子曦能听到。 “小曦,你别怕!”萧浪边跑边喊:“我们会救你的!你别怕!” 事实上,木子曦确实听到了,有一个微弱的声音,逐渐打开她因为害怕封锁起来的心门。 但阿瑶还是跳下去了。 萧浪跟着她跳下去了! “木子曦,你听得到吗?!”就算是虚幻空间的下坠,萧浪照样体会了一把极速坠落的感觉,心脏因为失重似乎被人攥在手里揉捏,那种痛感无法控制,直到最后变得麻木。 他很庆幸,这次的幻境还没有倒带回去,他继续呼喊着木子曦的名字,他一直试图让木子曦听到他的声音。 他在空中,阿瑶就在他身边。他终于看见阿瑶的眼角滑落的眼泪,他想,木子曦还在害怕吗,还在吐槽他为什么非得来这种鬼地方吗,有没有怪自己的前世逼死她,她的噩梦里,是不是总是他? 他很抱歉在梦里逼过木子曦,但他就算前世做错了一切,依然希望今生与木子曦相遇,只是相遇的过程要更美好一些就好了。 相遇的时间更早一点就好了。 …… 木子曦感受自己正在下落,这次的幻境让她快要崩溃,多年缠绕她的噩梦终于具象化了,她身后不再是模糊一片的黑影,四处不再是暗无出口的未知环境,她知道自己在天星山,知道身后是初水带着那些造反的奴隶在追她。 真可恶啊!她想,要造反归造反,一起来逼一个女人就不对了吧,想不到萧浪的前世居然这么可恶?!看他今生高高在上的样子,知道自己的黑历史,会不会惭愧地抬不起头来? 不知道为什么,知道是初水带着人追她后,她反而没有梦境里那种压迫和恐惧感了,没有那团黑气的萦绕,她内心平静了很多。 真正让她害怕和崩溃的是这个幻境的重复,她不断的坠落清醒,却始终看不见萧浪和宋竹,她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只能重复跳崖的命运。 她觉得她这辈子都不会喜欢高空游戏了,她已经把所有的刺激尝遍了,剩下的只有痛苦。 而终于,在不知道多少次的重复过后,她似乎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然后,在她坠崖的时候,那个声音清晰起来,那是萧浪的声音。 她睁开眼,看见身边的萧浪,他很急,表情很夸张,他认真地看着自己,眉头皱得像个老头子,他也跳崖了! 木子曦瞬间清醒,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宋竹终于感受到木子曦身上自己的符咒,她立刻将探灵符扔下山崖,那道灵符在触碰到阿瑶身体的那一刻,阿瑶的身体就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木子曦。 萧浪又惊又喜,他立刻握住木子曦的手,拥她入怀。 四周景象变化,几人终于又回到了榕树下,好在这回是四个人一起回来的。 而陈朔和萧浪,还被木箭钉着无法动弹。 宋竹让自己清醒了片刻,而后再次施法抹去陈朔和萧浪胸口的木箭。 木子曦一把抱住萧浪,笑得很开心:“萧总,看见你真好!” 萧浪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回拥住她,狠狠地亲吻着她的唇。 木子曦看见宋竹和陈朔还在旁边,又一把将他推开,点头朝二人微笑。 宋竹舒了一口气:“你终于回来了,真好。” 木子曦点头,而后与萧浪深情对望,她心中感动,萧浪居然和她一起跳下了悬崖,就算知道那是假的幻境,她也知道做出这个选择需要极大的勇气。 若是没有他这份勇气,他们是无法脱困的。 而萧浪此时看她的眼神,深情之中还有几分哀伤的神色,他刚才的吻炙热而偏执,是对阿瑶当年的选择有什么不满吗? “萧浪,你不会对前世的事有什么介意的吧,我都不介意初水带人逼死阿瑶了,你还要在意阿瑶为谁而死?”她问。 萧浪怔住。 “喂,别那么小气吧,你看你前世那么卑鄙,带人去追一个弱女子诶,我也不嫌弃你。” “对不起。”萧浪沉着声音说话,眼睛甚至没去看木子曦。 这回是木子曦怔住了,她没想到萧浪对她说的是这句话,她以为,萧浪会趁机来一段甜言蜜语哄她的。 “你为初水向阿瑶道歉?那大可不必……” “不是的,是为打扰了你的梦道歉。你一直说有人在你的梦中逼你,那或许就是初水吧,是我前世的错才一直以来让你困扰不已。小曦,怎么样可以帮助你走出那个梦?” 第163章 是初水吗?其实木子曦不敢肯定:“其实比起初水,我更觉得是惩,要是我们能打败惩,或许这些事都能够解决?” 木子曦说着,转眼去征求宋竹的意见。 她又说:“萧浪,你不会真的因为前世的事情耿耿于怀吧,你别有心理压力,那个初水根本不是你,而且,除了逼死阿瑶这件事,我其实不觉得初水做错了什么,受不了的事,当然要反抗,谁愿意一直当奴隶。” “你可比他好多了,除了有点资本家做派,你实在是很好的男朋友,真的。”木子曦心里默默地想,这个男人愿意与她一同跳下悬崖,就凭这一点,她就没有不爱他的理由。 萧浪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被人夸得不好意思,他一把揽着木子曦,问:“我还有哪些优点?” “不说了。”木子曦撅着嘴。 “怎么就不说了?” “你看嘛!”木子曦指了指一旁坏笑的宋竹和陈朔。 宋竹立刻低头摆弄蚩尤刀,陈朔则捡起地上的北斗通讯器,他发现悟尘的位置已经移动了,便知现在是该他们破阵的时候了。 宋竹再次挥出一刀,这一刀直接砍断了气生根厚厚的幕帘,刀气砍在了榕树粗壮无比的树干上,轰的一下,榕树的叶子尽数飘落。 古老的榕树干树皮脱落,在树皮之内,宋竹看见有个男人正被树藤五花大绑着,那些树藤甚至勒进了他的血肉之中,成为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树藤好像是一种印证,一种他所犯之罪永世不可原谅和摆脱的印证。 男人的表情很痛苦,这让宋竹于心不忍。 她想要解救他,又有所迟疑,她转头去问陈朔,才发现几人之中,只有她能看见这副景象。 其实她不得不救。 她放下犹豫,以蚩尤刀身为引结出亢金印,以此对抗绑住男人的荒木之力,那些束缚住男人的树藤在亢金印的作用下迅速干枯,男人嘶吼着,有种什么力量正在蠢蠢欲动着迸发…… 然后,气流翻滚而出卷起地面的枯叶,几个人连忙抬起挡住口鼻,宋竹感应到,真的有什么东西脱离了束缚往南飞去。 此处的榕树完全枯萎,树林中的瘴气散去不少。 北斗通讯器传来刘欢欢的声音,看来大家都对此间的阵法设置心领神会。 他们都将去往下一颗星,然后在龙的脖颈处相遇。 那里是析木星座的位置。 …… 在踏入析木星座的那一刻,宋竹感觉到周围气场的变化,那是一种有些神奇的变化,她说不上来为什么,就像她不知道蚩尤刀的变化是为什么一样。 蚩尤刀颤动着,在她将刀尖指向中央星辰的时候,颤动频率最高。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们在这里等悟尘师父他们吧。”陈朔提议。 星座里的阵法不难破,找准规律,也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但过了几关也累了,宋竹直接靠在陈朔身上休息。 陈朔捏拿按摩的手法算是得了真传,这会儿按在宋竹身上,不一会儿她就安稳地睡了过去。 但其实陈朔的内心并不像他外表展现出来的那么平静,他知道他们离终点越来越近,那想必石万里、明西月和惩的种种考验也离他们越来越近,宋竹不可能一个人承担这么多责任,而悟尘与刘欢欢又能承担多少? 毕竟论渊源,他们这里的四个人,才是与天星山格外有渊源的存在。 再看萧浪和木子曦,他们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此时感情正浓,在一旁打情骂俏。 陈朔叹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现在正处于暴风雨前的宁静。 大约下午四点钟,大部队也到达了这里,刘欢欢看见他们四个两眼放光,赶紧双手胸前合十还了个愿,李晨光则马不停蹄地向萧浪汇报探险队员的现状。 接着,大家各司其职,再次安营扎寨、准备伙食。 木子曦心情好,拿出包中的陶笛,给大家吹奏了一曲,陶笛空灵的声音逐渐将那些过往的伤痛抚平,宋竹被陶笛的声音唤醒,觉得简直如同天籁。 萧浪去探望了受伤队员的情况,还算好,伤口得到了及时处理,不至于发炎或者坏死。其实按他的计划,大部队的冒险到这里就算是终点了。 拍摄和采集、勘测任务都是真的,队员们需要分头完成,而这里,还是他们最终一站补充供给的重要后勤保障地点。 从这里往天星山南侧的主峰差不多是三四个小时的脚程,也就是说,一旦南侧主峰出现了什么不能预料的危险,这里的队员仍然有足够的时间撤离,而他们从这里去往南侧主峰所需准备的补给,正好都可以用背包完成。 如果实在有什么要追加的,也可以中途回来取。 当然,现在他们的主要任务,是要确保这个地方没有什么超自然的危险,破掉这里的法阵。这个星座属木,一定也有些需要人为破坏的束缚。 他们需要尽快排查这些危险,不然日落西山,事情会更不好控制。 很快,就有队员说在不远处发现了一条河流。这其实有些出乎大家的预料,毕竟按照之前收集的资料,这个地方是没有水源的。 河流是东西走向,一行人往河的上游挪了挪位置,再选了一处相对高地势的地方扎营。宋竹知道,水生木,这里应当是析木星次一颗星辰的位置,但她几番探找,并没发现此处的阵眼。 第164章 第87章 天星山07 他一直藏在黑暗当中。…… 刘欢欢便说:“是不是要找到降娄这些金象星次的位置,像之前那样,一个个按顺序破阵?” 宋竹不置可否,从天星山的舆图看,其实并没有降娄的位置。 黄道共分十二星次,但天星山的舆图显示,这里其实并没有散落全部的星次,人们夜观天象,也不至于一次就将全部的星辰分布看全。按现代的地理概念来说,天星山位于神秘的北纬30度附近,夏季的星空繁盛,最明亮的星是北极星。北极星对应景区入口,天星山北主峰的位置。 而中间的区域,其实是按夏季大三角的星辰分布排列,从北往南依次是鹑火、玄枵、析木、其中鹑火与玄枵互为对应,析木应当是直接受两者的影响而已,那两个星次的阵法破了,此处当可破。 尤其是,蚩尤刀对中央星辰反应实在过激,那证明,就是有什么东西在呼唤他们。 “我去中央星那边看看。”宋竹心里一番计较后,下了决心。 “那里,去那里有用吗?”刘欢欢反问,按顺序,他们应该从第一颗星开始。 宋竹摇摇头,她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不去看看,今夜怎么过都不知道。 人去多了又不好照顾这边的情况,于是大家商量好,其他人原地休息,陈朔陪着宋竹去往中央位置,用北斗与这边保持联络。 蚩尤刀由陈朔提着,宋竹手里则握着打鬼鞭,两人挨着走,颇有点“雌雄双侠”的味道。 本就躲在云里的太阳快要下山,树林里只有一层淡淡的光晕,显得这树林更加神秘。 陈朔问:“阿竹,你见到的那个被树藤绑着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怎么突然问这个?”宋竹也不知道怎么描述,她看不清男人的五官,也不知道他被绑住的原因。 “悟尘师父说,他们也见到了一个被钉在铁柱子上的男人。”他顿了顿,接着说:“他说,要不是欢欢,他不会去救那个人。” 悟尘的想法在某种程度上与宋竹吻合,只是宋竹更像他和刘欢欢的结合体,所以在片刻犹豫后,她出手救了人。 “你想说什么?”宋竹问。 “我想说,那个被束缚的人,会不会就是惩?”陈朔大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惩被巴代封印,几次折腾无外乎是想引你们来此,借你们之手解开压在他身上的封印。” 陈朔说得不无道理。 他继续:“所以无论这析木星次里有什么,或者说如果这里面还困着谁,是不是……我们其实不该解救他?” 宋竹沉默了,她不知道答案,她算是特意前来与惩清算前尘往事的,如果只是因为害怕解开他的封印就止步于此,那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经历的这一切又算什么?无休止的困斗还要持续多久? 她不想这样,但如果真的让惩冲破封印,等待他们的又是什么?是潘多拉的魔盒被打开,灾难降临人间? 她抬头去看陈朔,甚至没发觉自己已经皱起眉头。 陈朔伸手抚平她的额头,柔声道:“是我在杞人忧天了。” 不远处传来水声,水声传来的方向正好是蚩尤刀指引的方向。 “陈朔,你害怕吗?”宋竹问,她停下了脚步。 陈朔愣住。 “你相信我吗?”宋竹又问。 “说完全不怕真的是自欺欺人的。”陈朔无奈地笑了笑:“我怕的事实在太多了,阿竹。” “我怕明西月再对你出手,我怕惩会对你施加报复,我怕我们真的没办法活着出去,我还挺怕死的其实。”陈朔握紧宋竹的手:“但我相信你啊,阿竹,比起害怕,我更愿意相信你,只可惜我没办法为你分担些什么,这让我觉得十分无力。” 宋竹看着陈朔炙热的眼神,内心突然变得坚定,就算外婆已经离开了,可这个世界上还有她拼了命也必须守护的人,这种感受带给她力量。她嘴角扯起一抹笑意:“你陪我,已经是最好的分担,而且你不要小看你的力量,利英已经选择了你,你也可以做这把蚩尤刀的主人。” 蚩尤刀身激烈颤动着,甚至急切地牵引着陈朔。 “陈朔,要是封印被冲破,我们再封他一次如何?”宋竹眼里燃起斗志,她握紧陈朔的双手。 她的双手自带一种清凉之感,那种感觉轻轻抚平包裹陈朔内心的涟漪,他感觉到自己的心在剧烈地、坚定地跳动。 他看着宋竹眼里的斗志,看着她左右摆动的马尾,看着她嘴角露出的得意,看着他此生无比深爱的女人。 “好。”一个字,一辈子。 两人双手紧握,走到水声处,发现这水声的来源竟然是一道瀑布,瀑布大约有十米宽,超过十层楼的高度。 瀑布积水成河,流向他们来时的方向。 蚩尤刀指引他们往瀑布后面去。他们顺从地走着,走得近了,感受到瀑布四周水汽的清凉,甚至浸湿了他们的衣衫,比雨水冷得更刺骨。 第165章 空气中传来一只鸟悠远的鸣叫声,好像在与白日做着坚决的告别,太阳完全下山,树林里变得黑暗。 陈朔看了一眼时间:“今天这天黑得有点早吧?” 是啊,不仅黑得早,还黑得出奇的快。 “去后面这个水帘洞看看,会不会有花果山福地呢?”宋竹故作轻松地回答。 于是两人手牵着手进了瀑布,水帘的后面是一条深深的通道,通道深处,传来几个男人打斗的声音。 陈朔打开手电筒,见到从里面奔跑而出的男人,他拿着一根枫木权杖,表情痛苦,身上全是血汗。 他正要拿着刀对抗这个男人,却被宋竹拉到了一旁:“是他。” “谁?”陈朔问。 “辛,是阿瑶的丈夫,部落的首领,辛。” 宋竹目光灼灼,她看着辛,她看得出,如今的辛中了一道咒术,这道咒术,诅咒着他死。 他身上还有许多外伤,有的是符印导致,有的应当是武器所致。 他跑到宋竹和陈朔身前,然后终于支撑不住,双脚跪地,口中吐出一大口鲜血。 可他还想站起来,他还在挣扎着站起来,但身后的追兵不给他这个机会,宋竹看见,一群男人围了上来,他们举着火把,有的穿着兽皮衣服,有的则用树叶蔽体。 那个叫久的男人冲上来,将一支长矛扎进了辛的身体里面,血窟窿往外流着血,暗红色的,中了蛊的血液。 宋竹看着一阵发呕。 蚩尤刀颤动地离奇剧烈,陈朔已经快要控制不住,那把刀,指引他去往洞穴更深处的地方。 久同样千疮百孔的身体怪异的扭曲着,他的面貌在火光和手电筒冷热交织的光线中更加丑陋。他也流着血,他的血和辛的血在地上融合在一起。 宋竹记得,他们本来就是兄弟。 久惨笑着:“我的弟弟啊,凭什么每次都是你站在荣光里,而我只能躲在丑陋的阴暗处?” “你还记得吗,我脸上的疤,是小时候为了救你留下的,你是神,你是首领,你拥有神力,就把我丢进成堆的尸骸?” “我什么时候对不起你?!”辛居然一举站了起来,一脚将久踢到一旁。 “你管过我的死活吗,你高高在上,你说一不二,甚至要为了你的疆土和功绩,用我的血向上天献祭?凭什么,凭什么不用你自己的血?”久嘶吼着,满腔的悲愤被他倾泻而出。 “那时…我正在外征战,那些血又要不了你的命,难道我们不该把被其他部落占领的土地赢回来吗?我一直认为我们的想法应当是一致的,可没想到,原来你心里竟然暗藏怨恨!”辛说着,挥动神杖,一道红光从枫木杖中跃出,直接将久捆在当场。 “都是借口!你的血有神力,我也有,凭什么你去做首领,我要来献祭!”久嘶吼着,宣泄着:“你已必死无疑,何不让我来做这个首领?我比你,更适合拥有权力。” 另一个男人从后面跃出,宋竹看见,这个人是夕火。 他一直藏在黑暗当中,然后在这个时候冲上来一举夺过辛手中染血的神杖,再将几道符印在辛的额头。 辛惨叫一声,他倒在地上,皮肤上出现无数黑点,是他身上的噬蚁印在发作。 夕火面色悲痛:“辛,没有办法,外面已经被初水那个该死的奴隶控制了,你只有死。” “阿瑶呢?”辛在煎熬之际,挂念着妻子的安危。 “她马上就要被带来这里,你们可以死在一起。”久抹去嘴角的血迹,眼神得意。 回馈他的是辛充满怨恨的眼神,他红着眼,眼珠里渗出血,那种感觉立刻让宋竹想到明西月。 其余人将他用什么金属链条锁住,绑得他不能动弹。 久对着已经神志模糊的辛说道:“这可是你亲自让人锻造的锁链,如今锁的,正好是你自己,你信不信,轮回的命数,都将报应在你自己身上?” “辛啊,你曾经有多得意,今日我就让你全部还回来!” 辛反笑道:“呵,你根本无法杀死我,就算杀死我的身体,你也控制不住我的魂魄,你想要安稳地当这个首领,完全是痴心妄想!” “若是加上神器的力量呢?”久道:“你以为只有你能催动神器?你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他说完便让夕火将神杖拿了过来,他将自己的血液与神杖结缚,口中默念着咒语,他要借助天星山蕴含的自然灵力完全封印住辛的灵魂。 “我的弟弟,我赐你的灵魂不生不灭,在你自己建造的祭坛里,看着我和我的后代们,是怎么统治这方土地!”久突然大喊出声,那声音竟然夹杂着些许骄傲。 宋竹发现,他骄傲的眼神确实与辛有些相似,但两人的结局却如此截然不同。 神杖发出异样的光芒,这光芒联通天地,包裹着众人。 宋竹看见久的得意,看见其余人的冷眼或者讥笑,也看见夕火,那个掩藏在久身后的男人,眼里闪烁不定的光芒。 第166章 这时,洞口处又走进来一个人。 是初水。 昏暗的光线下,他面色严肃,他的脸上又新增了伤口,是一道划痕,他与萧浪长得一样,可又完全不一样。 “阿瑶呢?”夕火问他。 第88章 天星山08 黑气又逃蹿回蚩尤像之中。…… “她死了。”初水说:“她从神女峰跳下去了。” 已经接近昏迷的辛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他的脸一瞬间涨得鲜红,口中吐出血,眼神几乎要将初水射成筛子:“你杀了她?!” “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初水平静地说道,他脸上的伤口在隐隐作痛,那是阿瑶留下的抓痕。 “你竟敢逼死她!”辛不顾法阵对他的束缚,他起身,用最后的法力向初水攻击,直接夺了他的命。 初水接下他的掌力,没有多说一个字,就像个没有骨头的橡皮人那样瘫倒在地,连一声多余的呼吸都来不及发出。 “啊啊啊……!” 辛用尽全力的呼喊,他的声音悲痛欲绝,是那种惊天地泣鬼神的绝望,爱人被逼跳崖,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宋竹听了,不由心里发慌,她躲在陈朔怀中,不敢去看辛最后的结局。 “呵,他逼死阿瑶?”久反问:“你怎么不说是你逼死的阿瑶,你就是这样,永远瞥掉自己的责任,要不是你刚愎自用惹得有人不满,要不是阿瑶做了你的妻子,她为何会死?辛,别把自己说的那么清白,你已经不是高高在上的首领,我们也从来不是你的附庸!” 久说着话,口中也渗出鲜血,他用尽他浑身的力量,催动了辛所中的噬蚁印,那些斑驳的黑点连点成片,将辛的身体完全蚕食,而由枫木神杖催动的法阵,则将辛的灵魂完全禁锢。 他的灵魂生生地被久从他的身体上剥下来,洞穴里的空气之中夹杂着灵力的对撞,对撞卷起狂风,风力如同利刃,割在在场所有人的皮肤上,包括不在这个时空的宋竹和陈朔。 他们感觉自己的皮肤被摩擦得生疼,却无处可躲。 “你们……”辛最后的声音在洞穴里飘荡:“你们因自己的私愤反抗首领,残害兄弟,你们的卑劣和残暴将被天地记载,久,你会后悔的,我将永生永世注视着你的后代,你无法杀死我,而终有一天,我会重新回来,我会惩罚你们,会让你们得到报应……” 辛充满怨愤的灵魂被法阵带走,而久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夕火走到他身边拿起神杖,然后让其他人带着久回去部落。 久被带走,初水的尸体也被处理干净,空气中还剩余几缕灵力,夕火拿着被灵力刮得扑朔摇曳的火把这样看着其他人离开的背影,眼神或明或暗。 他走向洞穴的更深处。 宋竹和陈朔很快跟了上去。 但他们没有看到夕火的身影,他们一路走到了洞穴的尽头,尽头处是一面石墙,看平整程度,这明显是一面被打磨了的石墙。 通讯器突然响起,木子曦的声音传来:“阿竹,你们没事吧,刚才一直联系不上你们?” 她的声音太清脆,让还沉浸在刚刚惨痛画面中的宋竹和陈朔完全不能适应。 “陈朔,你说话啊?”这回是萧浪的声音。 陈朔苦笑,他终于坦然接受初水早就死亡的事实,平静道:“我们没事,刚刚被幻境困住了。” 蚩尤刀还在颤动,指向石门的里面,疯狂颤动。 陈朔意识到,这是一道可能已经关闭了数千年的石门。 得知两人安全,木子曦和萧浪放心地挂了电话。 陈朔说:“现在我们得打开这道石门。” 宋竹点点头,她已经查探过这道门,这里并没有什么法术的力量,如果这道门真的能被打开的话,应当会有个什么机关。 陈朔仔细地用手电的光扫过这道墙,他发现,这道墙上竟就刻着天星山的舆图。 与萧浪手里有刻度的精细舆图不同,这副舆图更加“朴实”,但却是简明扼要的标志出了各个星次所在的位置。 他们正处于析木星次的中央,往南边是天星山的南侧主峰天子峰,先民们用了一片枫叶的形状用来标志,神女峰就在天子峰的旁边,两者其实是龙形的两只眼睛。 在没有卫星和航拍技术的上古时代,先民们能刻出这样生动的舆图实属不易。或者说,现代人总是很难想象和理解古人的智慧,包括神力这回事,现代人早已不相信了,人类在不断的繁衍和继承的进程中,互相之间早已形成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宋竹则终于明白她找不到析木星次的阵眼的原因,原来,阵眼是集中在了这里。 她按照顺序按动了析木星次几颗星的位置,石墙里传来“卡卡”声,石门就真的要被打开了。 在石门缓慢移动的过程中,两个人屏住呼吸,等待着尘封在这道石门之后数千年的景象展现在他们眼前。 可在沉重的“卡卡”声之中,宋竹分明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风声。 第167章 咻! 宋竹忙将陈朔推向一边,但陈朔却下意识地搂住了她一起跌落,他将宋竹抱在怀里,感觉左侧的手臂被什么东西划过。 他们落在地上。 该死,这门后居然有机关! 宋竹连忙起身查看陈朔的手臂,那里出了血,是有些暗黑的血,虽然只是一点,但宋竹看在眼里,几乎整个身形在发颤。 她觉得伤害陈朔的是噬蚁印,和当年对付辛一样的噬蚁印。 陈朔心里也有这种感觉,虽然他只是有点疼,但对比这道伤口的深度,痛感已经是属于夸张的程度,就好像有种什么不断蔓延的东西,在撕咬着他的皮肤。 但他强自将内心的不安压下,道:“小伤,没事。” 宋竹还在发抖,她双拳紧握,眉头蹙起,嘴唇抿成一条线,似乎忘记了说话。 “没事的,阿竹!”陈朔握紧她的手,再晃了晃她的身体。 “陈朔……”宋竹这才反应过来:“疼吗,有哪里不舒服?” 事情发生的太迅速了,这让宋竹猝不及防,她没有想过陈朔会在这里受伤中毒,尤其是……噬蚁印这样邪恶的毒咒…… 这是早就被封禁的法术,宋竹仅仅是从外婆留下的书籍里看见过名字,她不知道这术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这术要怎么解,她什么都不知道。 她盯着陈朔的伤口,内心五味杂陈,她痛恨自己没有多一点防备,反而让陈朔为保护自己受伤。 然后,眼泪不自主的滑落在陈朔手上。 “不是……我真没事啊,不疼的,阿竹?”陈朔连忙解释:“我就擦破点皮你就心疼成这样了?”陈朔说笑着,手抬起去抹干她脸颊的泪。 陈朔其实想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见宋竹这样子,他当然不能哪壶不开提哪壶,其实他真的很怕死啊,尤其是,要被这东西给咒死?他回想起刚刚辛痛苦到极致的样子,心凉了大半。 他想,真有这一刻,他还是自我了断吧。但他对不起父母,还没写遗言的。还有宋竹,她这一辈子都要活在害死自己的阴影下?就算她会迎来全新的生活,以她的性格,她也一定会背负这责任一辈子。 他可不想让宋竹变成这样。 “阿竹,我不会死的。”他于是说出了这句话:“破点皮算什么。” 他抱住宋竹,将嘴唇覆盖上她的脸颊,他尝到了她眼泪的滋味,有点咸,还有点苦。 宋竹也紧搂住他,喃喃着:“当然,你不会死。” 她贴着陈朔的脸,两人的呼吸缠绵,从肌肤相触到唇齿相接,她心里暗自发誓不会让陈朔有事。 终于,在一番耳鬓厮磨之后,她用纱布将陈朔的伤口包扎好,郑重其事地承诺:“陈朔,你不会死的。” 她知道陈朔是因为不想她担心而故作轻松,但这句话真的是她以生命许下的承诺。 陈朔心里感动,他知道宋竹心里自有计较,也不想把事情说破,只是回报以轻轻一笑。 她想要怎么救自己呢?他不禁好奇她的打算。 他又懊恼还没有和宋竹好好经营他们的感情,他本来的万千打算恐怕要化作泡影。 他心底还涌起钦佩,在得知自己生命进入倒数之后,就在这几分钟之内,要不是宋竹的陪伴,他早就万念俱灰。那宋竹呢,从小接受自己中了转生蛊的事实,每日每夜都要为自己的生命不断的努力,不断的提心吊胆,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 他真想好好爱她,不多,就这一世。 他重新提起蚩尤刀,而后与宋竹一起,走进那道石门之后的世界。 宋竹担心他,一直走在他的前面,用自己的身体遮挡可能的危险,陈朔索性将宋竹往后一拉,两人肩并肩走在一起。 两人十指紧扣,走过这条并不长的甬道,他们再次遇到一道门,宋竹感应到,这道门后有一种可怕的力量。 蚩尤刀发出黯淡红光,随着刀尖的指引,陈朔将刀身放进石门右侧的凹槽里。 那个凹槽像是特别定制的,刀身正好能完美契合地放进去,可石门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宋竹感觉到门后面有东西被封印着,那东西呼之欲出。 陈朔往左一看,左侧石门上还有一个凹槽,正好是蚩尤像的样子。 “看来还得有蚩尤像,我们才能打开这道门。”他说。 “不错,我正好给你们送蚩尤像来了。” 他们身后一个男声传来,声音在这深邃的通道中传递有回音,显得雄厚而具有威严。 陈朔警觉地将手电筒的灯光打过去,见来人正是石万里。 他的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却让人觉得不怀好意。他手里捧着的,正是蚩尤像。 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石万里来这里的时机不早不晚,怕早就是在这里等着两人,此刻出现,便是想囊括此间的成果了。 宋竹掏出一张定身符掷过去,但被石万里巧妙躲过,而刹那间,石万里手中的蚩尤像发出暗红色的光芒,一团黑气从中窜出,就要去攻击宋竹。 第168章 宋竹侧身躲过,那黑气便瞬间将蚩尤刀束缚。 蚩尤刀身剧烈颤抖着,发出尖锐的金属声,看得出,蚩尤刀身想脱离这团黑气的束缚。 宋竹一张清净咒掷出,引出自己的血液发动蚩尤刀身的神力,直接将黑气驱散。 黑气又逃蹿回蚩尤像之中。 宋竹看见,蚩尤像被掩埋在那团黑气之中,她感应不到原本石像里所蕴含的蚩尤之力,只感觉到惩深深的怨念,那怨念让她心中发寒。 “你们把这神像当什么?容纳惩那些恶心触角的容器?”宋竹不满。 石万里却不恼:“我们先合力将这道门打开。” “里面封印的就是惩对吗?”宋竹问:“被封印在玄枵和鹑火星次里的,也是惩的意识,惩就是当年的辛?” “宋小姐,你既然这么清楚,那就知道现在是时候修正当年的错误了。”石万里仍然镇定自若:“你的先祖久,错得很离谱啊,难道你作为他的后代子孙,不该做出补偿吗?” “所以,你是夕火的后人?”宋竹问。 是吗,不是吗,其实没那么重要。石万里轻轻一声嗤笑:“我只是想帮惩恢复自由,他被锁在这里几千年,太痛苦了。” 陈朔听着石万里自辩的话,实在忍不住破口大骂:“你都活了大半辈子了,不知道放惩出来是什么后果吗?找死别拉上其他人!” “我为什么是找死?我的先祖是被逼无奈才不得不对付辛,要不是他留下了枫木杖,辛被困的灵魂怎么能和其他神器取得联系,怎么布置后世的一切?他可是为了辛忍辱负重的功臣。” 石万里话音刚落,陈朔便倒地不起,他的左臂传来剧痛,密密麻麻的黑点立刻遍布他的皮肤,有人催动了噬蚁印! “陈朔!”宋竹立刻扑上去,她竭尽所能地减轻他的痛苦,但无济于事,陈朔惨叫着,不仅是左臂,似乎是五脏六腑也在被撕咬。 强烈地疼痛让他浑身战栗,那种痛由外及内,可以腐蚀骨骼经络。 “辛,我们先祖的过错与他无关!”宋竹恨自己不能以身相替,对着蚩尤像发出心底的怒吼。 “宋竹,你去解开封印。”蚩尤像里一个男声幽幽说着。 “好,你放过他,我去就是。”宋竹起身,示意石万里过来。 在石万里经过她身边时,她咬牙问了一句:“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是啊,石万里的目的是什么? 惩是为了报复,明西月是为了爱情,他呢,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凭借法力就可以拥有臣民扩张领土的时代了,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石万里没有回答,他默默地将蚩尤像嵌入石门左侧的凹槽,石像融合蚩尤刀的力量,终于催动了两人眼前的这道石门。 第89章 天星山09 自己终于还是成为了她的软…… 刘欢欢跟着队里的摄影师看了不少珍奇植物,更加让她惊喜的是,他们居然发现了金带喙凤蝶,这蝴蝶以金黄色带状花纹的后翅得名,特别稀有。 最关键的是,刘欢欢之前就见过这种蝴蝶,在石万里的电脑里。 眼下的蝴蝶扑腾着翅膀飞走了,摄影师的镜头追随着,刘欢欢却愣在原地。 她突然觉得,师父是不是很久以前就来过这里? 她想起了那个时候,那时候她还小,在院子里练习法术,因为看到师父走到了路口准备进门,她就特意躲了起来,一躲就躲进了师父的书房。 师父的书房其实很朴素,有很多中国传统的书籍,中式的木质桌椅,古色古香,唯一一个现代化的东西就是电脑,这与他书房的风格其实大相径庭。 她等着师父找到自己,但却不小心碰到了电脑的鼠标,电脑没关,屏幕直接亮起。 一张漂亮的金带喙凤蝶的图片作为桌面亮在她眼前。 石万里走进书房,眼神锐利。 当时的自己被电脑上漂亮的蝴蝶照片吸引,不仅如此,对于当年的刘欢欢来说,她完全没想到古板严肃的师父会用这样的一张图片作为桌面,所以她内心惊奇不已而忽略了石万里的表情,径自问了声:“好漂亮的蝴蝶,师父,它叫什么名字?” 石万里走过来摸了摸她的头,告诉她:“它叫金带喙凤蝶,好看吧?” 刘欢欢使劲地点头,金带喙凤蝶,她记住了这个名字。 “欢欢,以后没我的允许,你不能进书房。”石万里接着说。 他这句话语气一冷,吓得刘欢欢赶紧答应,但其实现在回忆起来,当时师父看着凤蝶的眼神,明明有几分悲伤。 “欢欢,你要学好法术,长大了好帮师父的忙。”石万里还说。 帮他什么忙,与惩合作吗?刘欢欢叹了一口气,她真的对师父了解得太少了。 童年的时候,她曾经尝试与石万里亲近,她感谢石万里让她有了一个正常的家,能上学,有房间、有玩具。生病时,是石万里陪护着她,家长会,石万里从不缺席…… 但石万里实在太严肃,他给刘欢欢立了很多规矩,提了很多要求,而他则像一个刺猬,用坚硬的壳将自己包裹,以至于刘欢欢从来没能真正了解过他。 第169章 现在,刘欢欢觉得自己反水倒打的做法或许真的伤了他的心,自己莫不是成了他眼中的白眼狼? 其实石万里在刘欢欢心中绝对不是一个坏人,相反,他刚正不阿,为人更是有担当负责任,刘欢欢也是相当敬重他的,她想,她实在需要知道石万里帮助惩的理由和苦衷,这绝不像他表面说得那样简单。 夜幕降临,刘欢欢坐在小河边,用北斗通讯器拨打了石万里的电话,她做好了石万里再次不接电话的准备,但对方的状态,却是无法接通。 无法接通……刘欢欢立刻明白了,石万里现在一定也在这片山区,就在天星山的某个地方。 突然,一阵冷风吹了过来,就明明是一个盛夏的夜晚,可是风的冷直刺骨髓,刘欢欢警觉起来,她知道这妖风必事出有因。 她见到一团黑气聚集在萧浪和木子曦身前,那里面有一个女声传出:“今夜赶紧去天子峰祭坛,否则一切都晚了。” 萧浪将木子曦护在身后,警觉着问:“你是谁?” 刘欢欢跑过来:“明西月?” 木子曦一听到明西月的名字,知道这就是宋竹的对头,不由帮着好姐妹鸣不平:“你这个坏蛋,缠着阿竹做什么?” “要是紧张宋竹的,你们还不赶紧去天子峰祭坛,等着辛将他们两个生吞活剥了么?!” 她语气强硬,直接将萧浪和木子曦说懵了。 接着,她冷哼一声:“你就是他心爱的女人?转世之后,你也有你的情郎了,辛却还和我一样,痴心妄想些什么呢?” 说完,这团黑气瞬间消散,刘欢欢和赶过来的悟尘想留也留不住。 木子曦对明西月的话反应消化了一秒钟,反问:“现在所有的事都是当年的辛搞出来的是吗?” 惩就是辛,他和明西月一样,一直在等待和恋人的重逢? 这个人……真的为了阿瑶执着了几千年? 他当年又到底经历了什么? 木子曦皱着眉头,身体逐渐发冷。 萧浪将她搂在怀里,将下巴压在她的额头,柔声安慰:“小曦,你不是阿瑶,我也不是初水了……” 而后他转眼对向悟尘和刘欢欢:“她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辛要怎么对付陈朔和宋竹?” 关于这一层,他们两个其实也没明白,但刘欢欢心里担心她师父,便提议:“我们就按她说的,现在就去天子峰。” 为了保险起见,悟尘给宋竹去了一个电话,但很可惜,电话没有人接听。 …… 石门打开,陈朔身上的噬蚁印停止发作,他急忙平复着呼吸,然后起身一拳打在石万里脸上,将他打倒在地。 “石万里你这个……混蛋!”身体还在抽疼的感觉,陈朔大骂一声。 精疲力尽的身体让他脚步不稳,宋竹忙上前扶住他。 他盯着石万里的眼神充满愤怒,无论石万里是出于什么原因和惩合作,他都一定是一个极度自私的人,陈朔看不起这样的人,也不甘心自己变成惩用来威胁宋竹的工具。 “石万里,你真的没想过后果,刘欢欢呢,你从小养到大的女儿你也不管了?”他咬牙切齿地说。 “你小子闭嘴!”石万里愤怒:“你们懂什么,她也不懂,她就是一只白眼狼!” 陈朔还想和他理论,宋竹直接抱住他:“别去,陈朔,你别去……” 宋竹抱着他的身体在发抖,她一定怕极了,陈朔想,她害怕自己那样死去。 他回搂着她,看着石万里重新拿起蚩尤像,得意地走进石室。 “阿竹,我们也去。”陈朔无奈地牵起宋竹的手,内心叹息了一声,自己终于还是成为了她的软肋。 两人跟了上去,石室里面,一个男人被禁锢在一滩池水之中,宋竹认出来,他就是辛。 陈朔看不见他,他只是一个影子,却让宋竹心里涌出一阵强烈的不适感,他的皮肤看起来白到透明,而这白到透明的皮肤下面,他一条条青到发紫的血管清晰地显现出来。 这些早就不是血管了,是无法抹灭的法术禁锢的痕迹,那些覆盖在上面的也不是皮肤,是他一缕缕破碎的意识。 “看看久干的事。”石万里摇头:“他太残忍了……你敢说要不是他的残忍,辛不会有个好结局?那些发生在明西月和白清川身上的事,也根本不会发生……” “天道轮回,事情总会报应在起点上,然后引起一连串连锁反应。”石万里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但没人注意到他眼底的挣扎。 宋竹此刻没有过多的想法,她只知道要解除此处的禁锢。 “我们用磐石印堵了此处的池水,辛就能自由了。” 石万里却道:“不仅如此,我们要唤醒这池水底部,枫木杖的力量。” “枫木杖在这里?” 石万里点头:“惩说过,他的灵魂被久撕碎后,在天星山飘荡了很久,那时候他没有意识,也没有时间的概念,只知道自己虚幻的存在于这个世界,这个被久和他的后代们加上了层层封印的世界。” “但是他的一缕意识终于在这个木象星次里感应到枫木原始的力量,靠着这种力量,他破碎的灵魂碎片终于慢慢聚集,他重新拥有了意识,拥有了魂魄,但却仍然被封印在这里。” 第170章 “这枫木杖是当初夕火安置在这里的,所以,我和你们不一样,我的先祖,是惩复生的功臣。” 陈朔不禁讥讽道:“我看你是自己都不相信这个说法,才在这里不断地试图说服自己。” 石万里目光渐冷:“当年的蚩尤像从长玛手里交出后,也是由清净山的掌门保管着,由此帮了惩许多忙,帮着他寻找着世间至精之魂,到现在,只差你们二人了。” 陈朔冷言:“清净山,也是夕火的后代创立的?恕我直言,他们不过是想效仿久,想要夺回苗疆的控制权而已,何必标榜成这大义凛然的样子?而且说到底,现在不过就是要我们的命而已,既然如此,解也是死,不解也是死,我们为什么要解开这里的封印?” 宋竹握着他的手,害怕他的话将惩激怒。 “解。”宋竹说:“至少让他破除你体内的噬蚁印……” 她的声音突然哽咽,陈朔不忍,也不再说话。 石万里冷眼旁观:“还是宋小姐看得清形势。” 宋竹转头就要去结印,水生木,枫木杖藏在这池水之中数千年,应当被养护得很好。 她动用蚩尤刀的力量,意图去感应枫木杖的存在,她闭上眼睛,不仅如此,她几乎摒弃了人的五感,然后在一片超脱的境界里,感应到一丝微弱的灵力,这灵力的本源,比蚩尤刀上的神力更加纯粹。 是枫木杖。 “它在。”宋竹言简意赅地说:“先将惩放出去,我们再一起将枫木杖引出来。” 她结了一个磐石印,泥土将池水全数吸收,她亲眼看见那一道道束缚惩的紫色血管颜色变淡,最终化为乌有,而惩的灵魂碎片终于离开了这里的池水。 但这回它没有走远,而是进入到蚩尤像之中,与那团黑气融为一体。 石万里舒了一口气:“开始我们的合作吧。” 他所说的合作,是指联合蚩尤像与蚩尤刀的力量,将枫木杖引出来。 这其实是一个古老的祭祀的过程,宋竹只能按照他说得做,他们把蚩尤刀摆在西方,而将蚩尤像摆在了刀与枫木中间。 石万里默念着什么咒语,蚩尤像上的黑气又逐渐聚集,笼罩了石像原本的样子。那里面的男声不容置喙地说:“宋竹,用你的血,把你的血滴在刀身和泥土里。” 宋竹照做,她明白惩是想以她血中的神力为引控制枫木杖。 他曾说过,他期望得到自己的血。 她看见蚩尤像在黑气的控制之下发出暗红色压抑的微光,那微光左右延伸,一端扯过蚩尤刀将它缠住,另一端则深入地下,去到她看不见的地方。 第90章 天星山10 一些不可控制的疼痛撕扯着…… 蚩尤刀再次剧烈的反抗,这惹来惩的不满:“你竟然不认我?看来你已经被久和他的后代玷污得太久了……” 宋竹连忙走过去握住蚩尤刀,以自己力量压抑蚩尤刀身和她历代祖先的力量。 一瞬间,她脑海中浮现出利英的身影。 是孤独的利英手握长刀的身影。 当年是利英和白清川守住了苗疆,以许多人的生命为代价,如今,宋竹明白,这是利英在嘱托她,这一次也一定要守住苗疆。 犹豫中,她感觉到惩的力量逐渐强大,直到最后,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将她振飞。 石万里和陈朔也直接被这冲击力打倒。 一根闪烁金光的神杖破土而出,它太璀璨了,在这幽黑的山洞中格外的璀璨,几乎让人睁不开眼睛,是枫木神杖。 就算跨越千年,被埋在深潭里数不尽的岁月,它依旧还是这样夺目,带着与生俱来的神性,只默默等待着一个发现它的人。 宋竹抬眼,看见枫木杖顶蝴蝶状的神木,看着它逐渐被惩的触手包裹。 “石万里,拿起神杖,我们回天子峰祭坛。”惩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就算如此,宋竹仍然感觉到他的欣喜若狂。 宋竹一个激灵,一手提起蚩尤刀,起身一把夺过枫木杖:“你先解开陈朔身上的噬蚁印!” 惩压低了声音:“你没资格和我谈条件。” 他话音刚落,陈朔又继续蜷缩着抽搐起来。 宋竹痛在心里,但她直接将蚩尤刀架在枫木杖上,道:“大不了鱼死网破,我将枫木杖毁了,大家同归于尽,你永远也别想离开这里!” “你敢!” “你敢继续伤害他,我又有什么不敢的!”宋竹说着就催发出蚩尤刀的力量,但论毁了枫木杖的把握,她是没有的。 不仅如此,她感觉到枫木杖原始的力量正汩汩传递到她的身上,那是一种纯粹的力量,不像蚩尤刀身那样纷杂,这力量甚至修复了她的疲累,让她更加精神抖擞。 她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蚩尤舍不得毁坏禁锢他的枫木牢笼,对于继承神力的人来讲,源自枫木的本源之力是这样神圣。 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而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蚩尤像。 “石-万-里。”三个字从萦绕蚩尤像的黑气中发出。 石万里一道瘴符掷出,宋竹侧身躲过,却发觉自己陷入了白色迷雾当中,眼耳口鼻皮,人之五感皆为瘴,她忙闭了眼,再屏住呼吸,心中念过三遍清心咒,再挥出一刀,大喊一声破。 第171章 她重新睁开眼,眼前已不见陈朔和石万里的踪影,这洞穴已经只剩她一个人。 还有道黑气在空中盘旋,里面那个声音幽幽说道:“宋竹,带着神器,到天子峰祭坛来。” 说完,黑气瞬间消失。 宋竹往前追出去,她跑出瀑布,但始终没找到陈朔和石万里的影子。 蚩尤像也不见了,她手里还握着蚩尤刀和枫木杖,身后水声激荡,耳边回响起惩留下的话,他笃定她会照办,因为一切因果的终点就在祭坛。 夜色漆黑,没人看见宋竹脸上的失落与纠结,枫木杖顶发出微微橙光,如同一盏明灯,照出她孤单的轮廓。 …… 陈朔被石万里驮着走出了老远才停下来,石万里累得气喘吁吁,他将陈朔放下后,又将怀里的蚩尤像放下,自己则坐在地上休息。 四处完全漆黑,陈朔打开了手电,这一点点冷光源照得旁边的树木枝丫异常可怖,好像立时就可以变成妖怪出来吃人。 陈朔身上的噬蚁印停止发作,这让他稍微舒坦了一些,他仍旧鄙视地看着石万里,干脆地说出他的问题:“你要带我去哪里?怎么不继续用噬蚁印对付我了?” “去天子峰祭坛,辛的灵魂被封印的地方就是那里。”石万里喘了两口气,他内心不禁自嘲,到底是年纪大了,这点体力活下来,他竟然这么难受:“辛已经先去那里了,估计明西月也会把萧浪和木子曦带过去。” 陈朔很快抓住了其中的关键:辛已经先去那里了。 那意思是,这里其实只有他和石万里两个人,所以他身上的毒咒也不疼了。 他立刻站起来准备跑走。 “宋小姐已经去了……”石万里没有起身,他说完这句话后,跑出去三步的陈朔停下了脚步。 石万里继续:“辛不过是不想用枫木杖做赌注才让我将你带出来,现在你自己去天子峰也是去,跟着我去也是去,这荒山野岭的,你自己选吧。” 陈朔听言,下意识想与宋竹取得联络,但很遗憾,他被石万里带走时,压根没来得及带上自己的背包。 他不由担心宋竹,辛让他们两人去那里,无外乎是想用两人的魂魄完成最后的献祭。 “那赶紧去。”陈朔转身回来,催促石万里立刻动身。 石万里尴尬无奈地一声冷笑,他还是陈朔这么年轻的时候,爬天子峰可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现在,竟然是他在被年轻人催。 “你来捧着石像。”他说。 陈朔不是第一次捧蚩尤像了,但说实话,这一次他内心有一些抵触,尤其是他触碰到蚩尤像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一种被压制的悲愤在石像身体里周旋,这让他的心情也瞬间变得低落。 他和宋竹暂时分开了,不仅如此,萧浪和木子曦也面临明西月的威胁,他们几个在不同的地方,只所幸目的地都是天子峰的祭坛。 “辛的封印到底要怎么解除?”他问。 “现在鹑火、玄枵还有析木星次里的碎片也已经与他的灵魂融合,他的魂魄已经完全齐全了。” “我知道。” “封印他的是神器和符咒的力量,是从久开始,他和他的后代们持续不断的加封,据说其本源是具有神力的族长们对付上古魔兽的伏魔印。” “这伏魔印相传是苗族始祖姜央从山筋水脉中参悟而出,一旦施出,便不可破解,要想让被封印之魂脱离这道符印的控制,只有先以其他的魂魄来替代。” “就是……一魂换一魂?” “所以,要想让辛脱离封印,需得找十个人的精魂,这十人的精魂需与辛的魂魄六道相同,以每人对应的魂魄来替代辛自己的三魂七魄。” 陈朔立刻就想到他们遇到过的那些残魂,最早的一个魂是唐代的李若。 “清净山又是怎么和这件事产生了关联?”陈朔接着问。 “魏晋时期,一个叫易难的人发现蓝珀玉可以储存魂魄的力量,蓝珀玉源自昆仑山,或许本身就蕴含了上古时期天地之间的灵力,易难发现了这一点后,将它的这种力量与伏魔印的作用联系到了一起,两者其实存在共同点。” “易难创立了清净山,并开始利用蓝珀玉寻找可以替代辛的十个魂魄。” “他真的是想将辛放出来?”陈朔不解,他一直以来都不明白,外面的既得利益者出于什么目的会与辛合作。 他可以理解长玛,因为长玛想要推翻利英的统治,因此,他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合作者,并不知死活的选择了惩。 易难呢?假如他真的是夕火的后人并且对苗疆的控制权带有执念,他确实有可能做出与长玛同样的事,但是,一个执念真的可以经由血脉这样一代代传承下去吗? 除了辛和明西月这种自己苦苦坚守的执念,谁会和一个没见过面的人同气连枝? 比如侯贵谦,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先祖当年真正的选择究竟是什么。 易难的目的后人已经无法窥探。 包括石万里,陈朔想,他也绝不是为了得到辛所谓的力量。 “以前的事说不清楚,现在,辛很快就会出来了。”石万里回答。 陈朔便道:“明西月说,现在只差我和阿竹两个人的魂魄。让我看看其他的八个人是谁,李若、常柏、清秋、杨守业、阿桃……魏初音和梁家齐也算的话,嗯……还差了一个?” 第172章 石万里身体一疆,脚步顿了一拍。 “还有一个人是谁?”陈朔问,他觉得石万里知道这个人。 “我不知道。”石万里却是这样的回答。 陈朔跟着石万里后面,他没有北斗,已经完全不知道方向,夜色太黑,他们看不见山峰的形状甚至分辨不出东西南北,但石万里的步伐没有一丝犹豫,他似乎对这里已经十分熟悉。 …… 宋竹收拾好自己的背包,根据北斗显示的定位踏上了前往天子峰的旅途。 其实这种山路她曾经走过无数次,夜间山林的气息她已经十分熟悉,她和陈朔便是在这样一个晚上的山林小道上相遇。 但从那以后,她还是第一次一个人走这样的山路。 很多事情,从遇到陈朔那天开始都在慢慢变化,她几乎都快忘了,原来的自己其实早已习惯了一个人的孤寂。 她看见悟尘发过来的讯息,知道他们也在前往天子峰,她想与悟尘一行人汇合,却半路遇到了明西月这个不速之客。 那团黑气挡在宋竹的面前,几乎与四周的夜色融为一体,然后开始了她的冷嘲热讽。 宋竹没有心情与她理论,径自向前走着。 明西月便道:“下次我若还想转生,你可拦不住我了。” “西月。”宋竹继续走着,却是第一次叫了明西月的名字:“下次是什么时候?你知道解除辛的封印要用到十个人的魂魄,那你转生成我,不是还会被用来祭祀吗,还连同陈朔一起?” 宋竹的语气很平静,没有怒意也没有恐惧,如高山圣湖,波澜不惊。 “辛有办法的,只要他能从伏魔印中出来,他破了你们这些可恶的巴代的咒术,他就可以将那十个人的魂魄归位。”明西月说。 “真的?”宋竹虽然是疑问的语气,但其实没有多少情绪的起伏,她边说边走,朝着天子峰的方向:“西月,如果像你说的这样,你转生替我,我无话可说,只要陈朔能平安,也算我今生没有对他有什么亏欠。” 明西月没有说话。 “很可惜也很抱歉,因为这道封印和我先祖的争端,使得你和白清川没有一个好的结局。” “你少假慈悲,陈朔的死活我根本不在乎,你也是,我转生成你,就是要以你的身份好好享受你们这个时代的一切。” 这话明西月自己说出来都不信,她若是真不在乎,又怎么会特意跑去告诫萧浪和木子曦? 当年她和白清川的死,辛分明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她却只能和辛一起留在这天星山中,一起进行没有预期的等待,好不容易等来了结果,等来了白清川的转世,结果对方已经将自己完全忘记,只顾着和宋竹谈情说爱。 她怎么可能接受,但又能怪谁? 没有白清川,她转生成宋竹,进入这个她完全陌生的世界又有什么意义?若只是为此,她的执和怨,早该消散了。 说到底,她应该怪辛。是辛一手毁了她和白清川的幸福,是他的一己之私,让这个天星山超离六道的界线,变成游魂哭嚎的地狱。 这样想着,她突然觉得自己的意识即将飘散,一些不可控制的疼痛撕扯着她。 在宋竹眼里,那团黑气的形态瞬息万变,好像正在聚集自毁的力量。 “明西月!”宋竹这时才有了几分焦急。 明西月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只是感觉要立刻离开这里,要立刻离开宋竹,否则……她会消失。 她逃走了。 宋竹没有追过去,她手中的枫木杖和蚩尤刀开始颤抖,她知道,是辛在企图摧毁天子峰的法阵。 宋竹心里默想:辛,当年他们不敢杀死你,不代表我不敢。 第91章 天星山11 宋竹心里叹气。 悟尘几人在大约子丑相交时看见了高耸入云的天子峰。 他们终于走出了茂密的如同山峰守卫的树林,看见了周身被植被覆盖的、山尖宛如鹰嘴的大山。那山庄严的立在前路,从他们的角度看去宛如一座普通人不可轻易逾越的界碑,鹰嘴的方向,正对此时若隐若现的月亮,直通天界。 而月亮的另一侧,是神女峰,神女峰仿若虔诚的信徒,抬头瞻望着此时的明月与天空,无声胜有声。 树林里的虫鸣鸟叫之声此刻通通消失,似乎一切生的气息全被这座高峰收纳,人类在它面前,在天子峰历经岁月磨砺而不变的棱角之下,显得如此渺小。 萧浪心里突然涌现出一股苍凉之意,这就是在他的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天子峰,天子峰那被植被覆盖的山路下面,正是他的前世和同伴们呕心沥血修葺的层层石阶,他曾亲眼见到,那些人的血汗被镌刻进去,被埋在这土地里和天子峰祭坛一样的岁月。 他们四周的景象也变化,变成了一副副杀人放火的画面。 是初水带着人,是奴隶们把反抗的村民杀死,然后站在他们尸体上欢呼的画面。 那个被人欺压的初水,如今成为了反抗者的领袖。 辛不在这里,久也不在这里,阿瑶被两个奴隶抓住,带到初水面前,她的眼神桀骜不驯,毫无惧意。 初水说:“跟我去见辛。” 第173章 阿瑶敏锐地回答:“你们想用我要挟他?” 她被带走了,却在这片树林里找到了逃跑的机会,她一路逃跑,她跑过茂密的树林,最终跑上了神女峰,从神女峰上纵身跃下。 悟尘和刘欢欢哑口无言。 刘欢欢更是看着如今的萧浪和木子曦内心五味杂陈,她还没有经历过恋爱,不知道这狗血感情的当事人,到底作何想法。 木子曦一把握紧萧浪的手,却是看向天子峰的方向,肃声道:“辛,是你吗?一直纠缠我们的黑气,就是你?” “阿瑶,我终于等到你。”空气之中有一个男声回应,他的声音里饱含跨越时空的思念,深情而缠绵。 “我不是阿瑶,我现在的名字,叫做木子曦。对于你和阿瑶的遭遇我很同情,但对不起,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 木子曦清晰地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她的语气不卑不亢,但只有萧浪知道,她整个人都在发抖。 萧浪高声道:“辛,现在是不同的时代了,你的阿瑶已经不在了,她的灵魂重新转生了。” 他话音未落,天上一条黑色的锁链就伸过来缠住了他的身躯,那锁链一把收缩着,将他一路往天子峰的祭坛拖去。 周边的景象再次改变,他们又回到了现世的这个月夜。 “萧浪!”木子曦大喊一声,她跑着跟了上去。 而让她吃惊的是,每往前踏出一步,她的心就疼痛一分,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压在她心头,随之而来的感觉,是那团看不清面目的黑气,在她背后追逐着她,可她转身往后,后面却只有一整片漆黑的树林。 她突然意识到,这是她前世怀着虔诚敬畏的心走过若干次祭祀之路,她当时以拥戴神明的心情拥戴辛,以自己的全部去爱他,而现在,她每走一步却只有痛苦,她甚至害怕感受到辛的气息和声音。 “辛,你放过他……”木子曦呐喊着:“人鬼殊途,难道你我还有可能吗?” “更何况……我根本不爱你……”她的声音逐渐变小,不知道为什么,到最后甚至只有她自己听得见她的声音。 悟尘和刘欢欢想将萧浪给救回来,他们飞出符咒,那些符咒却直接被燃成灰烬,辛强大的力量控制着此间的一切,他的魂魄正在山顶祭坛的最高处睥睨着他们。 木子曦步履维艰,到最后,只能由刘欢欢搀扶着她。 “辛!”宋竹终于赶到现场,她气势磅礴的声音在山脚下传来,她奔跑着挥出一刀,刀风直接对向辛那些黑暗丑陋的触角。 但辛的周身围有结界,结界将刀风化解,反射出暗红色的光芒,直接将明月映成血月。 辛催动了以他的灵魂和三件神器缔结的血咒。 木子曦似乎看见了救命稻草,一把跑向宋竹,嘶喊道:“阿竹,你救救萧浪!” 宋竹当然心急,她掺着木子曦继续往上,也继续呼喊:“辛,你听见木子曦的心声了吗?!” “阿瑶,我很快就可以复生了,我很快就可以和你一起。这一次,我不会让你一个人孤独地等待,不会只留给你我的背影,不会让你含恨死去……” “而这个男人,他不应该活着!” “不要!”木子曦大喊,她继续奔跑着往上,跌在厚厚的枯枝上。她看见一群人,包括久在内,当年也走在这条通道之上,他口里默念咒语,很难听,她虽然听不懂,但久每一次发声,她内心都有一种沉重的钝痛。 宋竹在她的脸颊点了两下,她的耳边才终于清明,身体也终于好受了一些。 她看着宋竹的侧脸,看着宋竹无比坚毅的眼神,而前方的萧浪,已经不见踪影。 “这是伏魔咒,你别听。”宋竹说。 几个人继续往上,越往上,他们感觉到的压抑感就更加明显,血月发出的红光给整个天子峰蒙上了一层血色,是一种屠戮之色。 数千年前,辛的尸体在这里被肢解,辛的灵魂被扯碎,被伏魔印永久封印在天星山,他不死不灭,不入轮回。 宋竹想起小青山的幻境里,那个长相英俊的男人对她的拷问:我的咒厉害,还是你们的咒厉害?她知道,因为他与神器缔结了血咒,他的灵魂与神器共存亡,所以久不敢杀他。 枫木杖顶的光芒若隐若现,那光芒照射在众人身上后,他们的感觉终于好了一些。 “最后的人也来了。”空中那个虚无的男声又说。 宋竹往山下看去,那里赫然有两个闪光点,一定是陈朔与石万里! 辛的触手向那两个闪光点冲了出去,宋竹刚想阻止,却见枫木杖已经被另一条触手缠住,再看刘欢欢和悟尘,竟然流出了血泪! 糟糕,刚才自己只顾着照顾木子曦,以为这两个人有法术防身,却没想到辛其实不会伤害木子曦,反倒特意去对付了这两人。 他们被辛施了迷魂咒。 而一转身,这两人都朝宋竹扑了过来,宋竹立刻两张定身符飞去,刘欢欢被当场定住,悟尘侧身躲了过去,他拂尘一甩,宋竹抬臂去挡,直接被抽出几道血印。 这种霸道的法术本不属于他,看来辛的部分意识已经将悟尘的身体控制。 第174章 再看另一边,陈朔应当是躲开了辛的触手攻击,正跑上山来,两个光点一前一后的移动着。宋竹一个原地回旋带着木子曦躲过悟尘的下一击,另一只手持枫木杖直接横劈辛留在她身边的触手。 枫木杖的本源之力被激发,将辛的所有触手击退,那团黑色极速的向后撤退。 悟尘还在攻击着宋竹,他有点微胖的身体现在格外灵巧,不仅躲闪着宋竹的反击,而且还招式灵活地左右夹攻着,一点都没有五十岁老人的笨拙了。 宋竹心里叹气,悟尘师父平时要是都这么厉害,她倒是能轻松不少。 木子曦在宋竹的庇护之下逐渐清醒,攻击宋竹的人哪里是悟尘,分明就是辛。 她突然站起身,一把将宋竹拉到身后,而后皱眉怒嗔:“你要对付她,就先对付我!” 果然,悟尘的手顿在空中。 宋竹找准时机一张符纸贴在他印堂,再轻念了一遍清心咒,又用雄黄酒喷了他一脸。 悟尘一个激灵将符纸摘下,对着宋竹又是感激又是愧疚,怪自己不小心着了辛的道。 陈朔与石万里终于也跑到了这里。宋竹与陈朔两人相见,一眼已抵过千言,不需多说什么,倒是石万里看见被宋竹定住的刘欢欢,眼底闪过一丝怒意。 他一把将定住刘欢欢的符纸扯了下来,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那语气颇具威严。 刘欢欢清醒了过来,先是愧疚地看向石万里,而后就将目光移开低头看地,她顿了顿,才问:“师父,你这几天还好吗?” 石万里正要说话,还是木子曦打断了他:“我们赶紧上山,我怕萧浪有危险……” 几人便跟着木子曦继续往上,树林仍旧染着一层血色光芒,那血色光芒昭示着危机的逼近。 木子曦叫喊着:“辛,你要是敢伤害萧浪,我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这个变态,不要以为你可怜就可以为所欲为!你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态度,和那些背叛你的人有什么区别?” 辛没有回应,其他人也不言语,除了木子曦的叫喊之外,树林间只能听到几人的脚步声。 他们终于到达了山腰处的一处平地,这处平地呈一个标准的圆形,与山路一样被各种植被覆盖,边缘处立着几座残缺的牛头石像,而平地的对面,是一条通道,看样子通往山顶的祭坛。 通过手电的灯光,几人看见了那被掩埋在高山树木之间的祭坛轮廓,祭坛是一个穹顶的建筑,大约有十米高,算不上什么宏伟的建筑,但它孤独的伫立在山峰之中,那种寂寥之感让人心中生出一种高处不胜寒的感叹。 突然,黑色触角再次出动,那些触手从祭坛之处伸出,最迅速的那只,便是为了来夺宋竹手中的神器。 宋竹侧身躲过,石万里则立时精准地抢过陈朔手中的石像,他将石像递给触手,与此同时,陈朔身上的噬蚁印再次发作,他双腿跪地隐忍地喊叫着。 刘欢欢在这个时候竟然一把将宋竹手中的蚩尤刀和枫木杖抢了过来,她一脚将宋竹踢倒在地,双眼冒着黑气,对着石万里发出号令:“还不快解决这两个人!?” 她语气凌厉,并不是她原本的声音。 原来辛并没有脱离她的身体。 “明西月,给你个机会转生你都不要?”刘欢欢又道。 说完,她便要去攻击正要反抗的宋竹和悟尘,谁知石万里竟趁此机会,一个反手劫持了木子曦:“辛,这是你最爱的女人吧,信不信我杀了她?” 刘欢欢的手一顿,连带那些躁动的黑色触手也停止了干戈,陈朔身上的束缚随之减轻,众人都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在石万里身上。 第92章 天星山12 终将成为我的祭品。…… “我知道你就快成功了。”石万里道:“取了陈朔和宋竹的魂魄,从伏魔印中出来后,你一定要信守承诺想办法将初白的魂带出来,否则,你不会有和这个女人继续待在一起的机会。” “你敢!”刘欢欢咬牙切齿:“你要是敢,我一定让你的柳初白直接魂飞魄散!” 宋竹注意到,蚩尤刀的力量依然与辛相斥,刘欢欢握刀的手已经被刀灼伤。 “你可以试试,辛,你等了那么久,你根本不敢赌!”石万里眼神决绝,是一种无所畏惧的、毅然决然的决绝。 陈朔明白了,原来破除伏魔印所需的第十个人的魂魄,来自于石万里的恋人,柳初白。 木子曦的眼睛流下两行清泪:“辛,你究竟害了多少人,我也是被你害的,我从小的梦魇就是你,是你在黑暗中追击我,是你……甚至我差点跳了楼……要不是阿竹,我早就死了……到现在,你还在说爱我……你完全是一个混蛋!” 刘欢欢眼中的黑气消失,她换了副温柔的神情:“阿瑶,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太想你,其实你也是对于前世的死带着执念才会如此痛苦,你放心,今生我一定不会再让你这样难过,我们会圆满的……” 刘欢欢话没说完,宋竹和悟尘冲上来就对付她,他们左右夹击,刘欢欢应接不暇,脸上被喷了一脸雄黄酒,正要挥杖,又直接被踢倒在地,她终于恼羞成怒,吼道:“明西月,你不动手,我自己来!” 第175章 然后她的表情变得扭曲。 在雄黄酒的作用下,刘欢欢自己的意识正要将辛驱赶。 宋竹胸口骤疼,浑身血液加速流转着,一种难以控制的毒素瞬间蔓延,她四肢变得僵硬,然后几乎无法动弹,是转生蛊发作了。 这次的发作,强于之前任何一次的感受,毒性蔓延之迅速让她毫无招架之力,她连使用引蛊虫自救的时间都没有,就这样瘫倒在地,变成刀下鱼肉。 陈朔想过去看她,可他自己的情况好不了多少,噬蚁印再度发作,他连维持呼吸都是一种困难。 这边悟尘将符纸印在刘欢欢印堂上,刘欢欢终于脱离了辛的控制,而辛的触手已化成绳索将悟尘捆住。 刘欢欢还来不及反应要做什么,石万里拖着木子曦就挡在她身前,石万里目不斜视,只专注着眼前那些将其余三人完全捆绑的触手,厉声道:“欢欢,拿好神器,站起来。” 刘欢欢颤巍着站起身,她想立刻去帮忙,但石万里有意无意地拦着她,好像是出于不许她多管闲事的威严,又好像是出于对她人身安全的保护。 她看着石万里的背影,内心再次为难。可就算冲出去,她能干些什么呢? …… 宋竹整个身体完全动不了,她甚至感觉到自我意识的流失,她过去的回忆化成碎片漂泊在她的脑海,有外婆教她蹒跚学步,有父亲背着她深夜求医,有她第一次遇到游魂,有她和陈朔在黑夜的相遇,还有……她出生时的哇哇啼哭,转生蛊从那一刻就种进她的身体里,就算母亲丽书以死相抗,都没有抵得过明西月的怨…… 她用了明西月的灵魂转生,自然要承受这个后果。 怨念永远无法被别人化解,是六界中最虚无却坚硬的存在,此时,明西月的怨念要借着蛊种完成她的蜕变,在宋竹的身上重生。 宋竹没有反抗的能力,就算她再不甘心,不甘心成为辛的祭品,不甘心被明西月替代,不甘心离开这个她其实深爱的世界和深爱的人,她无法抵抗这股怨念。 她只剩眼珠还能转动,她看向同样处于挣扎中的陈朔,而陈朔正深情地回望着她,太短了,陈朔眼神凄惨,这一生他们相处的时光,实在太短了。 最让宋竹不忍的是,陈朔这样向着光明的人,要在这个山谷凄惨的死去,他又怎么会甘心成为辛的祭品? 不论是当年的白清川还是现在的陈朔,他们的出生如何不同,经历如何不同,但骨子里都是温柔而坚韧不拔的人,这种人,就算是豁出性命,都有他们一定要守护的东西,陈朔的心情,甚至比她自己更加难过、更加悲伤…… “陈朔……”宋竹张开口,却发现自己已经不能再多说一个字。 “阿竹……”是陈朔在呼唤,他忍着身体的剧痛,那种剥皮抽筋的苦痛,左手臂几乎完全变黑,他一步步往宋竹身边挪,只为了让自己轻微的声音更好的传递给她:“阿竹……还没好好跟你说过……我爱你。” 我爱你,以我今生的灵魂起誓,以我的全部生命和意识,跨越山海的距离,只是为了与你相遇,然后,爱你。 “陈朔……我也……爱你。” 我期待走过你走过的路,与你相拥在每一寸的时光,将这份爱镌刻成亘古不变的最浪漫的传说,爱你。 说完,宋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了正常。 周身的血液停止暴走,心脏的煎熬感消失,她只感觉到一种强有力跳动,没有束缚的、随心的跳动。 她的意识恢复清明,记忆的碎片重新整合,她的奇经八脉之间,充斥了新生的活力,她似乎从未感觉过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 她一跃而起,一张符纸喝退缠在她身上的黑色触手,她跑过去,握紧陈朔已经冰冷而麻木的手。 她看到陈朔的瞳孔之间抑制不住的欣喜与温柔,感受到他炙热而挣扎的呼吸。 她吻了上去,那种感觉如此真实。 她看见,明西月与白清川对着天星山,对着天子峰叩拜天地,他们脸上,挂着最真挚甜蜜的笑容。 他们彼此许诺,要生生世世永不分离…… 其实并不算食言吧。 “明西月!”那团黑色触手狂乱飞舞,嘶吼着明西月的名字。 他不敢相信,明西月竟然背叛了与他千年的诺言。 “你居然给这个女人解蛊!”他怒不可遏。 “辛,我们都错了,执念只存在于我们这里,他们……是另外的人,与我们爱的那个……不是一个人。”明西月的语句断断续续。 宋竹抬头,她看不清明西月的那团黑影,她好像存在于树枝之间,好像已经消失,她的声音虚无缥缈,再无往日的凶狠与气势。 “他们有相同的灵魂,只不过被该死的孟婆汤洗去了记忆!” “陈朔不是我的白大哥,我的白大哥,比他好千倍万倍,绝不会让我受苦,也不会想看到我如今的模样……我该庆幸,我没有等到他,否则,他一定会很伤心,我最不想他伤心……我…一直爱的…只是他… ” 第176章 陈朔,所以还是祝福你们吧,祝你们相爱一生共白首。 最后的话她没来得及说完,宋竹只感觉到一阵气息飘向她和陈朔的面庞,这气息卷起地上的落叶,然后消失殆尽。 来不及多说一个字,这怨念已再不存在。 明西月的怨念消散了,她千年的怨气随风而去,化作自由的气息,带着爱的残留,飘过山川湖泊,在归墟终极混沌归一。 因为她化解了自己的怨,她便自然而然的消散了,与她的消散相对着,是转生蛊的解除。 辛的触手更加狂躁,立刻要来对付宋竹和陈朔。 “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你不动手,他们两个也得死!”辛咆哮着,事到如今,没有什么能阻止他复生的计划。 “阿竹姐、陈朔哥……你们接着……!”刘欢欢找准刚才辛一个愣神的机会,将蚩尤刀和枫木杖扔向二人。 辛正要发作,石万里直接将木子曦当做盾牌挡在他和刘欢欢前头,毫不退缩:“辛,别对付我们,你有本事杀了那个姓宋的小姑娘再说!” 他话虽这么说,眼神却瞪着刘欢欢,对她的举动极其不满。 石万里话没说完,只觉脚底突然一阵震动,然后轰的一声,前方的圆形平地突然塌陷。 正处于圆形平地上的宋竹和陈朔知道又有变故要发生,可两人已经被辛的触手捆住无法脱离,陈朔更是脸色发黑,噬蚁印几乎是已经要了他半条命。 陈朔知道无论如何宋竹不可能离他而去,既然如此,与其苦口婆心让宋竹离开,不如自己支棱一点,无论如何,他也是个男人,就算不会法术,就算身中咒印,他也应该倾尽全力将能给的保护全都给到宋竹身上,因为,那是他至死不能割舍的爱人。 他挪过去握住蚩尤刀,想与宋竹合力先解决掉身上那些恶心的黑色触手。 在握住蚩尤刀的那一刻,他突然觉得身体的痛感得到了舒缓。 一种本源之力从刀身沿着他的手臂走遍全身,这股力量遏制了在他体内肆虐的噬蚁印,那些刺痛的感觉逐渐减轻,他的脸上重现血色,左手皮肤上的黑色也消退大半。 恍惚中,他的意识突然感应到身骑食铁兽的蚩尤,感应到黑暗中独行的利英,那个消瘦而憔悴的中年男人,苗疆首领,对他寄予嘱托,那是前世今生的执守,前仆后继的执着。 他握紧蚩尤刀,挥动着它去斩断那些邪恶的触手。 枫木杖的力量与之相呼应,一时之间与辛的触手互相对抗,那些末梢触手飞速逃离,宋竹与陈朔也终于重获自由。 可刹那间,辛狂笑一声。圆形平地上的隐藏之门完全打开,宋竹和陈朔直接掉了进去,掉进其余人看不见黑暗之中。 接着,那大门再次关上,辛的触手平息下来,血色月光下,他的声音如此清晰。 “他们落入血池,终将成为我的祭品。” 刘欢欢和木子曦花容失色,悟尘也心下一沉,这里的土地之下是呈献祭品的血池,那陈朔和宋竹两个人,真的是凶多吉少。 只有石万里泰然自若,他的目的本就是让辛聚齐十人的魂魄得以从伏魔印中得到解脱,然后再解除对初白爽灵魂的禁锢,让她能够与自己的其余魂魄重新融合,入轮回之道。 就算代价是两个活生生的人,他其实在所不惜,他只是不忍初白的魂魄在这世间受苦。说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为道义也好,为私情也罢,都是为了自我意志的实现,如此,他这做法有何不可呢? 此刻,他脖间的锁魂玉发出幽幽蓝光,刘欢欢第一次注意到,原来她师父的身上一直佩戴着一枚锁魂玉。 “初白,我们去封印之地,你很快就能自由了。”石万里喃喃着。 第93章 天星山13 在黑暗中存活千年的恶魔。…… 他手中的匕首继续抵着木子曦的咽喉,而木子曦其实根本无心反抗,她甘愿成为石万里的俘虏。 辛的黑气往后褪去,留给几人前往通道的指引。 “欢欢,打开手电,别乱跑。”石万里命令道。 刘欢欢本来正想去照看仍被捆绑束缚的悟尘,听师父这么一说,只得留给悟尘一个抱歉的眼色,跟着石万里往前方通道走去。 她想,辛与悟尘无冤无仇,就算是为了挽回木子曦的心,辛也不至于对悟尘起什么杀心。 三人进入漆黑的通道,手电筒的光正好能照出前方通道的全貌,那里面空无一物,只有丝丝冷风,自带着万千游魂的哀怨。 整个通道是往上走的,通道壁上刻着些壁画,刘欢欢看见,都是些上古时期民众耕种、战争或者祭祀的图案,属于先民们生活的一部分。 可走了大约一百米,前方就已经没路了,一道石壁拦在几人身前,将路堵死。 但从山崖的缝隙中,刘欢欢仍然能感觉到石壁背后流动的气息,她知道这后面一定还有路,而仔细看来,这道石壁上竟然刻着十二星次的方位。 “师父?” “亥位一,卯位二,午位三,按下去。”石万里不慌不忙地吩咐。 刘欢欢有些诧异于石万里的反应,她按石万里说得做,片刻后,那道石壁果然被打开,往左移动进入了山体之中。 第177章 “师父,你怎么知道这里的机关?”刘欢欢忍不住发问。 石万里却自顾自说道:“这里的祭坛都是当年的辛下令修建的,他是那个时代最有实力的英雄,号称继承了比蚩尤更强大的神力,强大到可以带领着民众夺回中原。” 他继续往前走:“辛下令让人在天星山布下阵法,阵法对应星座分布,而这座天子峰就在这种天地灵气的烘托下,用来与天界连通,获取神的旨意。可造化弄人,偏偏是这样一处天选之地,竟成了发挥伏魔印极具威力的地点,生生困住他几千年……” 刘欢欢看着眼神悲悯的石万里,他脖子上锁魂玉的光芒更加显眼,一种温柔的气息将他环抱。 宿命轮回,刘欢欢感受到一种一切因果都将报应在自己身上的悲凉。 “木小姐,你知道若是当年阿瑶真的被初水带着见到了辛,久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吗?”石万里问。 木子曦不知道,她也不想知道。 石万里却自问自答:“我猜,他们一定是想让辛解除与神器的血缚,解除了血缚,他们才能真正杀死辛,而只有辛的魂魄入了轮回,他们才能成为神器的主人。而若是辛真的死了,那后世今日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木小姐,你今天所遭遇的事,也是你前世留下来的果。” 木子曦于是终于明白,阿瑶的死解脱了她自己,却束缚了包括辛在内的所有人。她心中一声叹息,心想那个高傲如斯的辛,那种生长在阳光之下的人,怎么就成了今日这偏执阴暗的样子? 刘欢欢默默地跟着石万里他们,她感觉到石万里身上透出来的绝望的气息,快要将他吞没。 “师父……我从来不知道,您有一个恋人……”刘欢欢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锁魂玉中的光芒更加耀眼,刘欢欢感受着这蓝光的温度,好像一个温暖的母亲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这一点点温度帮她抵御了前方游魂的侵袭,那些游魂从通道的更深处涌了过来,带着仓皇而逃的狼狈与怒气,从他们身边肆虐而去,企图带走他们几缕精气。 但这玉中的光芒却不同,她的温度就像是人的体温,像是母亲的温暖怀抱,可以抵御那些肆虐的危机。 透过这层朦胧的温度,刘欢欢似乎看到了年轻时候的石万里,他的气质与现在很像,倔强而带着几分儒雅,但却是充满活力的样子,他的身边有一个身材高挑的姑娘,和他差不多高,绑着一条长长的麻花辫,动起来干净利落。 刘欢欢站在他们两人身后,看着他们走在山路上攀登着山峰,她想,那个姑娘一定就是柳初白。 那是一座雪山,雪山顶上皑皑白雪,圣洁无比。 石万里和柳初白一路往上,谈笑风声,却在一个路口遇到了几个看着形象有些莽撞的彪形大汉,他们身上背着些刘欢欢不认识的金属工具,但凭直觉,她知道这伙男人非奸即盗。 并且很不幸,这伙人与石万里和柳初白发生了冲突,冲突之下,柳初白滚落山崖就此殒命。 石万里悲痛欲绝,他踉跄着扑过去,抱着柳初白逐渐冰冷的尸体仰天长啸,直到眼泪都哭干了,声音都沙哑了,他才停止。 刘欢欢听见他的哭嚎不禁内心动容,她从没有见过师父这样动情的时候,师父更多的时候不苟言笑,甚至缺少生而为人的温度,与他相比,刘欢欢往往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动十分拙劣。于是她一直铭记范仲俺那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千古名句,她觉得自己永远做不到这个程度,但其实师父可以。 她没想到,师父的哭声可以这让让人绝望,绝望到她的鼻头发酸,呼吸难受,心中阵痛。 她真的对她师父了解得太少了。 石万里为柳初白举行了葬礼,而在葬礼上,他竟然遇到了柳初白的余魂,那是少了爽灵魂的二魂七魄。 柳初白住进了石万里的锁魂玉中,然后,石万里来到了天星山,他找到了位于天子峰的祭坛,知道柳初白的爽灵魂被一个上古的怨魂禁锢。 “欢欢。” 刘欢欢耳边传来一个温柔的女声,她看不见,却听得清。 “欢欢,谢谢你陪了万里这么多年,他太孤独了,我让他痛苦,而你能带给他温馨的家。” “柳……”刘欢欢一时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柳初白,她顿了顿,试探的问了句:“是你吗,师母?” “欢欢……看着你长大,一直没出现和你打个招呼,是我不周到。”柳初白的声音十分温柔。 “师母……其实我早就该见你了。要是我早点知道你和师父的事,或许我可以帮师父分忧……我实在是太不懂事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欢欢在柳初白这一声声呼唤当中,内心变得愈发柔软,她其实好像在梦里见过,她其实也有母亲,夜里的母亲会走到她的床边帮她掖好被角,然后轻轻捋过她额头的碎发。 她也终于理解了石万里的孤寂。 “万里领养不了所有的孤儿,他之所以选择领养你,不是因为其他的,是因为他喜欢你,你天赋异禀,也很温柔,你就像一个小精灵,让他可以从痛苦中得到宽恕。” 第178章 “他不想让你知道我们的事,因为他想你尽可能正常的长大,所以他一直没让我出现在你面前,你也一直不知道我的存在。” 刘欢欢哽咽:“可是……我前几天还害他伤心,让他生气,可是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为了救你……” “我没怪你,他也没有。你有你的选择很正常,你并不是他的傀儡,做的也不是什么阴险狡诈的事。” “师母……我也要帮你!” “可是那样,你的朋友会死去。” 刘欢欢犹豫了,她想起来,如果要让柳初白得到解脱,首先得让陈朔和宋竹的灵魂一起完成对辛的献祭。 “就没有其他办法吗?” “没有,就算你们打败辛,他也不会解开他的法术。” “就是说,只要让辛自己解开禁锢就可以是吗?” …… “欢欢,欢欢!” 刘欢欢的眼前再度清明,石万里焦虑的神色落在她身上,锁魂玉仍发着微微光芒,旁边的木子曦也轻声呼唤她。 “师父?”刘欢欢左右环顾,她坐在地上,他们还是处于那条狭窄幽长的通道之中:“我见到师母了。” 石万里的脸色恢复冷峻,简单说了声:“先起来。” “师父,只要辛解开他的法术,师母他们就能自由了,没必要让其他人献祭!” 石万里没出声,倒是木子曦来了兴趣:“一切的祸源都是辛是吗,他还真是祸害遗千年。” 说话间,一条黑鞭朝几人挥了过来,通道狭窄,石万里结起结界阻挡不了,慌乱中带着刘欢欢往后边一闪,那道黑鞭则直接整条缠在了木子曦的腰上,将她从地上带了起来。 “阿瑶,你没事吧?”通道深处传来辛的声音。 说完,通道内又窜出几条触手将石万里和刘欢欢捆住,触手很有力,石万里和刘欢欢感觉到血脉受阻,表情痛苦。 “你还敢滥杀无辜的,我就咬舌自尽!”木子曦看不过去,只好以自己的生死来威胁辛。 “不会的,阿瑶,我只是需要复生,我答应你,不会伤害无辜的人。” “萧浪呢?”木子曦问。 辛一阵沉默,而后沉声道:“我带你去。” 触手松开刘欢欢和石万里的身体,带着木子曦往通道里去,刘欢欢扶着石万里,关切地询问他的感受。 石万里叹气一声:“欢欢,既然走了,怎么还要来天星山?你不该来的。” “您就像我的父亲,我怎么可能离开您!师父,告诉我所有的事,辛所受的封印是怎么回事,还有当年,您为什么能找到辛?” 石万里站起身,重新拿好手电筒,他往刘欢欢身上扫了一眼,确定她没有外伤后,继续往通道的深处走。 “很快就能到祭坛了。”他说。 “师父!您很痛苦是吗,其实你根本不想伤害别人,根本不屑与辛同流合污,但你又由于师母的原因不得不做是吗?” 石万里继续往前。 “你要相信我们,现在有木小姐,有阿竹姐,还有我!我们都会帮你。”刘欢欢追上去握住他的手臂:“我们和阿竹姐联手,真的打不过他吗,他只不过是一个魂魄,况且还有木小姐,你也看出来,辛很紧张木小姐,有木小姐帮我们,一定能掣肘他。” “欢欢,就算辛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复生后可以和木小姐在一起,但你认为他会因为木小姐而改变他想要复生的决心么?”石万里沉着道:“我认为他不会。” 石万里很明白,他不会。 没有什么能干扰辛复生的决心,木子曦也不能。他的复生,已经是他存在的执念了,他经营千年,其实是为了向久和夕火的后代证明,就算历经千年,时过境迁,他依然可以凌驾在他们之上,是天神唯一正确的传人。 “您为什么这么肯定?” “因为我和他一样。”石万里看向刘欢欢,他粗糙有力的手掌轻轻拍了拍刘欢欢细嫩的手:“我与初白分离这么多年,我依然爱她,我对她日思夜想。但我也有除她之外很多的想法和生活,我有工作,我随着这个社会在变化,还将你抚养成人,我的生活不是只有她。” “就算是被困在这里的辛,千年的时间也足够让他萌发很多的欲望和想法,这样的人,是永远不会放弃自己的。” 对于石万里的心情,刘欢欢似懂非懂。她觉得,师父恐怕比她更了解辛,但就算如此,她还是抱着初生牛犊的心态,他们怎么就不能打得辛自己求饶呢? 石万里似乎看穿她的想法:“等宋竹能闯过血池再说吧。” “血池是什么,您当年又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石万里神色微冷:“血池是清洗祭品的地方。至于找到这里,是因为我知道的前因比你们多。当年,初白的残魂找到我后,我想起了先祖传下来的,那个叫清净山的门派,我父亲去世前其实交待过我这件事,他告诉我,锁魂玉可以成为人魂魄的容器,而天星山拥有不为人知的力量。” “呵,其实他早已不知道清净山执守的目的和意义是什么,而我就带着这个疑问和对初白的不舍找到了这里。在这里,我遇到了飘零千年的辛,他自取了个新的名字叫惩,他说要惩罚所有背叛他的人。” 第179章 “其实在我眼里,他早就不是什么天选之子了,他就是个恶魔,在黑暗中存活千年的恶魔。” 石万里还记得,二十年前,他第一次来到这片区域,他感受到被辛的魂力控制的诸多游魂,感受到他们的哀与怨,不得轮回的痛苦。他能做的不多,而幸好柳初白只有一缕爽灵魂被困于此。 他也找到了柳初白的爽灵魂,他见到了其他不同时空男男女女的魂魄,辛告诉他,这是为了辛自己的自由需要完成的献祭。 而他与辛激战失败,从此接受了清净山的宿命,开启了对蚩尤像的保护,并帮助辛寻找着白清川和明西月的转世。 十年前,他曾尝试硬破天星山的封印,封印虽然出现裂缝,但辛仍然无法解脱,于是他只能承认伏魔印只有辛说的一种解法,为了私欲,他得先助辛成功。 到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是该终结的时候了,可终结的结果呢?石万里额间的皱纹更深了几分。 刘欢欢见状反握住他的手:“没关系,就算他是恶魔好了,总是有被选召的英雄来拯救世界的!” 话音刚落,通道剧烈摇晃起来,是一种地动山摇的感觉。 …… 第94章 天星山14 她甚至化成了真正的人。…… 宋竹和陈朔连同不知道已经存在了多久的枯枝落叶以及尘土一起,掉入了圆形空地下方的一个未知空间。 这里的空气满是铁锈的味道,没有一丝光线,完全伸手不见五指。 “阿竹!”“陈朔!” 两人互相一呼喊,才确定自己就在对方身边,他们立刻找到彼此,十指紧扣,掌心相触,感受到对方的存在与体温,然后迅速相拥在一起。 陈朔结实的胸膛传递给宋竹踏实的触感,黑暗中两人呼吸相接,迅速安抚着宋竹焦急不安的心情:“陈朔,你身上的噬蚁印……?” “好像这把刀帮我压制了一些,现在没那么难受了,就是左手还是麻麻的。” 陈朔紧紧将宋竹搂在怀里,没人知道他刚才在生死一线的恐惧,也没人理解他这种失而复得的欣喜,就在那一瞬之间,他的意识由抽离到清醒,仿佛已经走过一生的长路,但最终却回到了原点,而宋竹竟然也还在这里。 “你呢,明西月似乎……放过我们了?”陈朔问,他的手捧起宋竹的脸颊,感受到她水嫩平滑的肌肤触感间带着几分冰凉,他抚过她的泪痕,低头去亲吻她的额头。 宋竹摩挲在他的胸口轻轻地点点头:“她的怨念已经消散了。” 陈朔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怨念太虚无缥缈,他既不能觉得明西月可以就此去找白清川团聚相守,也不能就此磨灭这一股存续千年的怨念存在的痕迹。 明西月是因爱生恨,由恨生怨,到最终,这怨还是因着爱意而消失,不论是她对白清川的爱,还是自己与宋竹的爱。 说到底,起因不过是明西月和白清川的遗憾。 他希望能由宋竹和他将这遗憾弥补,这既是当年那二人的承诺,也是他此时的私心。 他将脸埋进宋竹的发间,轻轻唤她的名字:“阿竹……” “陈朔……你放心,我会带你出去。” 宋竹说完便起身,她打开了随身的手电,手电照出陈朔俊朗而温柔的脸庞,也照出了这个空间的样子。 这里是一个由岩石打造而成的圆柱形空间,石面光洁,圆柱壁上刻着壁画。壁画的内容是天星山部落的人在首领的带领下祭祀的过程,祭品五花八门,看起来有野兽也有人,这些祭品会被屠杀放血,然后投入这个“血池”之中,他们最终会被血池炼化,经由祭坛献给天界。 参加祭祀仪式的众人以长跪匍匐的姿势,对天神示以最崇高的尊敬和忠诚,部落的首领以三样神器的神力为依托,完成最后的献祭。 陈朔看了连连摇头:“这未免太残忍了。为什么那时候的人喜欢这样血腥的祭祀仪式,他们不想想,天神要这些人的命有什么用?” “你说得对,这种仪式与其说是对天神的尊敬,不如说是上位者对自己权力的一次冠冕堂皇的标榜。把自己的统治标榜为神授旨意,把看待人牲性命的冷血无情标榜成对上天的尊崇……幸好我们的社会早已不是那样了,文明的发展终于让人类的存在更加文明。” 陈朔点点头:“这洞里面一股铁锈味,莫非是因为过去存放了太多人牲的鲜血?” 宋竹垂眸看着光洁的地板,自从掉入血池后,空气中这种铁锈味就越来越重,而隐约之中,这里的地板似乎有细微的震动。 “如果这是一个密封的空间,这些祭品要怎么去向祭坛?”她问。 “所以,这里应该有一条出去的路?” 宋竹不语,那是祭品升天的路,不一定好走,她只是这么提了一句,便抬头去观察头顶天花那扇他们掉落的石门。那石门此刻正严丝合缝地闭合着,离他们大概三米,但就算只有三米,她也没有可以接触到石门的方法,这血池的四周太过光滑,他们没法攀岩上去,根本到不了头顶的石门。 而那石门上也刻着壁画,看起来是苗族的祖先姜央从人间登上天界的景象,姜央留着一头长发,长着一双蝴蝶翅膀,飞在空中俯视众生,眼神中尽是悲悯的笑意。 第180章 在宋竹的眼里,她甚至化成了真正的人。 宋竹仿佛置身荒芒原野,远处的天空雷电交加,黑云涌动,而近处的原野上燃着熊熊火焰,数不清的渺小的人类跪拜着,而那一位蝴蝶神姜央正在授予部落的首领神的旨意,她授意将人类的文明延续下去。 她整个身体散发出温暖的光芒,宋竹看着她,觉得无比亲切。 然后,她扑动着翅膀远去,却不是为了登天成神,而是去往远处的雷电交加之下,那里,倾盆暴雨落下,那里,雪山化成河流奔涌而至,宋竹看见……一场史无前例的洪水正朝着东方奔腾而来…… 姜央的身影在洪水中消失,而只是一瞬间,洪水就涌到宋竹身前,将原野淹没,也将她淹没,她几乎不能呼吸。 她一时分不清究竟身在何方,在一番扑腾之下,她似乎听到陈朔的声音远在天边,也似乎嗅到了空气中那股恶心的铁锈味,她手中的权杖发出温和的光芒,就如姜央就在她身边。 “陈朔!” 宋竹的意识重新归位,她发现自己仍然处于那个漆黑的血池之中,只是不知何时,这血池中已经流动着不明的液体,这液体还在不断增加,她已经脚不能点地,需得不断游动着,才能保持自己的头浮在“水面”之上。 而这水面上传来的铁锈味让她的肚子里翻江倒海地闹腾。 陈朔手上握着的蚩尤刀发出微微红光,他游过来抓住宋竹的手,他们与水下暗流涌动的力量对抗着,然后感受着水面不断升高,直到他们的头顶顶到了那扇关闭着的刻着姜央壁画的石门。 姜央悲悯含笑的眼睛离他们近在咫尺,但这双眼睛,是否要亲自见证他们的死亡? 陈朔用力捶打着这扇他们根本无可奈何的石门,但他已经几乎没有空间了,他手持蚩尤刀抵在石壁上,他感受到蚩尤刀的颤动,感受到蚩尤刀身发出的点点热量,他的身体最终与石壁紧贴,就像要献给天神的祭品…… 宋竹也快窒息了,她与壁画上姜央的眼睛几乎是毫厘之隔,她不敢相信,这位先祖,这位孤身应对大洪水的勇士,以这种方式见证她的死亡……她将枫木杖贴近姜央,但她终于不能呼吸,在闭上眼的最后一瞬,她见到枫木杖温和的光芒,一如那个快要成神的姜央。 不行! 宋竹猛得睁开眼睛,她不能接受自己和陈朔就这样死去,她既然拥有枫木杖,怎么能就这样认命? 她咬破手指,将自己的血染在枫木杖上,鲜血与枫木杖互相融合,枫木杖那温和的光芒逐渐扩散,照亮了整座封闭的空间,连浸过他们身体的液体也变得澄清,头顶石门上姜央的眼睛映出这温和的光芒,她的翅膀好像母亲的双手,要拥宋竹入怀。 宋竹的手触碰到她冰冷而温和的脸庞,然后她突然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那些弥漫的液体不知所踪,连她的衣服都还是干的,回过神来,她已经站在了地上,右手中的枫木杖恢复了温和的光芒,左手甚至还握着手电筒,手电筒的光打在姜央脸上,她仍然是那副悲悯的样子。 “陈朔!”宋竹回过神来。 “我在这!”陈朔在一旁回应:“好险,差点要被淹死了!” “你也见到了?”宋竹好奇地问,若说刚才的一切只是幻境,那陈朔的感觉居然与她如此相似。 “是啊,这里一下子涨水了,要把我们都淹了,但我见到姜央救了我,她消灭了水患。” 姜央?姜央具有神性不假,那这块头顶上的巨石呢,它真的传续了姜央的神力? 手电的光持续照射在头顶这扇石门上,宋竹看着姜央的双眼,她想,这石门可能与蓝珀玉一样继承了天地的灵性,才能有让人意想不到的能力。 陈朔往墙边走了几步,他将蚩尤刀贴在了洞壁上,在那个位置,壁画上的人们正在用刀割下祭品的头颅,而他的蚩尤刀,正好与壁画上的刀呈相反的方向。 陈朔实在是不愿意看到这样的画面,要不是蚩尤刀隐隐的指引,他根本不会靠近这里。 蚩尤刀的指引停在这里,刀身的红光比之前更强烈了一些。 “阿竹,这刀好像在说话?”陈朔将宋竹叫了过来。 宋竹感应到,是利英下在刀身的咒术想传递什么讯息,她知道那咒术是一种破灭之力。 利英,千年前苗疆的首领,与辛发生过直接的致命冲突,他是不是发现了更多关于血池和祭坛的秘密,或者有些什么未竟之事留待后人去完成? 按他的指引,他们应该用刀将这面石壁劈开,可这样坚硬的石壁,仅凭他们的力量,真的能劈开? 劈开后,等待他们的究竟是死路还是活路? 宋竹将手覆在陈朔握刀的手上,通过血脉的力量,她感应到刀身上的咒术即将暴走,那是一股新鲜的、躁动的力量,仿佛积蓄千年,一直在等待着现在这一刻。 “陈朔,相信我。”她说。 “我从来都相信你。” “挥刀吧!”她斩钉截铁地说着,说完快步移到一边,一张五雷牌直接甩开在石壁上:“我们把这里劈开!” 陈朔没有犹豫,在宋竹甩出五雷牌的同一时刻,他持刀自上而下劈过,刀身与五雷牌发生剧烈的反应,一种爆破之力迸发而出,直接劈在了光洁的石壁上,一时间脚下和头顶的山体剧烈摇晃,整个空间似乎马上就要坍塌。 第181章 这完全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一次出刀,是苗疆的后世子孙,对当年血腥的祭坛最义无反顾的挑战。 宋竹念完咒语,和陈朔互相彼此搀扶着。让他们惊讶的是,这个血池在地动山摇之中仍保留了原貌,只有石壁被刀锋和五雷牌的力量破坏,留下一道缺口,从缺口的深处,灌进来丝丝冷风。 然后,数不清的游魂从这石壁的缺口中穿了过来,他们以各种各样的形态进入这个空间,围绕在枫木杖的周围,而枫木杖再次散发出温暖和煦的光芒,终于让这阴冷的空间多了一些暖意。 有一个魂魄便道:“你和惩一样,有超脱自然的力量?” 另一个魂魄又说:“但你好温暖,与惩完全不一样!” 宋竹看见,他们之中有一些三魂七魄俱全的游魂直接被枫木杖的光芒送入了轮回,但同一时间,她感觉到由那道缺口深处传过来的,深深的怨念。 接着一条黑色触手从里面窜出企图攻击宋竹,但数不清的游魂挡在她身前,筑起一道缥缈却坚实的屏障,枫木杖的光芒在这道屏障上更加耀眼,他们选择了直面惩的攻击,保护了宋竹。 黑色触手被一击而退,这是宋竹第一次见到这恶心的触手败的如此迅速。 她问:“前面就是祭坛吗?” “是的,这条路可以通往祭坛,惩的魂魄被困在那里……”游魂们回答。 宋竹看向那条不知终点的窄缝,而陈朔已经牵起她的手,坚定道:“走吧,我们去该去的地方!” 第95章 天星山15 她可以做到和久同样的事…… 他们通过那个狭窄的缺口,进入阴湿的山体之间,山体粗糙坚硬的触感如同耄耋老者的手掌,而对于这历经沧海桑田的山体而言,宋竹和陈朔实在是太过年轻,他们之于这山体,不过是一颗尘埃。 这条狭窄的通道一路向上,在走过一段距离之后,他们听到了一个声音,是木子曦的声音。 然后,他们见到前方的空间变得宽阔,原来这条通道的出口是一个昏黄的,燃着长明灯的空间,是祭坛! 他们进入到祭坛,身后狭窄的通道在他们通过的那一瞬间被填满,又恢复成完好无缺的山体的模样,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什么裂痕,而他们面前,是一个圆柱形的空间,顶部是穹顶,穹顶之上,映着如梦如幻的纷繁星空。 绝望的木子曦被一只黑色触手束缚着靠着一旁的石壁上,她明丽的脸庞没有血色,正凄惨地望着宋竹,而这个圆柱形空间的中央,是一个魂魄,是一个只是这样初初感受就觉得有些强大的魂魄。 宋竹定定看着他,他的模样有些虚影,但明显和幻境中的辛具有完全一样的容貌与气质,他似乎带着与生俱来的高贵与骄傲,就算在天星山被撕碎被囚禁了数千年,现在看来,他还是那样高高在上。 这是宋竹第一次真实的看到,辛的模样。 辛的眼神也看着她,那种眼神,带着诧异与赞许,更多的却是恨意。 “久的后代……也配拥有神力?”他开口。 他那些由怨念而化成的黑色触手全数奔袭过来,但枫木杖的光芒再次将这些触手抵挡在外。 辛的神态立刻变得狰狞:“枫,你不认得你真正的主人了吗?!明明我们……才是最亲密的战友!” “觉悟吧,辛。”宋竹走近那个困着他的法阵,她能感应到这法阵不可挑战的神力,正是这样足以将人压垮的神力,与辛共耗了数千年的岁月:“你该放过这些人,也放过你自己。” “凭什么?” “凭你现在已经无法杀死我,你无法杀死我,就无法集齐可以替代你的魂魄。” “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辛哈哈大笑,他那可悲的虚无的身影随之抽动,带着一种小丑表演般的滑稽与无奈:“可你也杀不死我!” 他话音刚落,在祭坛另一侧的萧浪立刻发出痛苦的哀嚎,随之而起的是木子曦的哭声。 他们分别在祭坛的两端,中间被辛和法阵阻隔着。 陈朔看见萧浪被黑色触手束缚着,但与木子曦不同,他的身前摆放着蚩尤像,蚩尤像身上布满暗红色的光,那种光芒让束缚萧浪的黑色触手变得肿胀,那种肿胀可以让萧浪窒息。 他血气上涌,气不过辛这种仗势欺人的卑劣举动,手中的蚩尤刀与他产生共鸣,于是他举起刀跑过去,一刀朝着蚩尤像劈下去! 锵! 那把刀被制动在蚩尤像上空,陈朔用力往下压,但莫名的力量阻止他这么做。 再然后,两张符纸在他的身侧撞击而燃起火焰,这火焰将他逼退,辛也想对付他,这使得他不得不回到宋竹的身侧,寻求枫木杖的庇护,而自己的左手,正隐隐发麻。 他转眼一看,见石万里和刘欢欢进入了祭坛。 那两张符纸是这两师徒的较量,刘欢欢拉着石万里的手,强烈要求他一起对抗辛。 辛脸色一沉,双手虚握着举起,在他的身侧便出现了八缕残魂,那些残魂几乎奄奄一息,凭着一点点气息,让宋竹认出了他们,他们是杨守业,是常柏……是她所见过的残魂的缺失部分。 第182章 几人身上的锁魂玉都发出光芒,里面的残魂从玉中现身,企图去往辛的身边把自己的缺失的魂魄夺回,可是就在靠近法阵的那一刻,被尽数弹回。 柳初白也现了身,她待在石万里身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辛一手捏住她的爽灵魂,一边对着石万里喊道:“石万里,你要怎么做?” 石万里刚要动作,柳初白却站在他的眼前,她太熟悉石万里了,多年以来,她亲眼见证石万里眼角出现的每一条细纹,头顶长出的每一根白发,石万里越来越老,可不像她,还像年轻时一样漂亮。 而他们俩的差距,不止是存在于这种岁月之中,还存在于一切的经历与心境之上,但她依然像他爱她一样爱着他,所以,她不忍心石万里受人威胁。 “万里,别做傻事,我情愿永远陪着你。”柳初白说。 她和石万里都知道生离是一件痛苦的事,和恋人相爱不能相拥,一直到石万里苍老死去,而石万里死去后,等待柳初白的,将是漫长没有尽头的孤寂。 所以石万里从来都觉得残魂留在世上皆是痛苦,最好的方式,是送他们去该去的地方。 “可初白,我必须送你轮回。”石万里依旧坚定。 刘欢欢张开手挡在他身前,她给宋竹和陈朔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赶快对付辛。 但他们两人正犹豫着,害怕因为他们出格的举动让萧浪丢了性命,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彼此之间的羁绊在互相掣肘。 木子曦擦干眼泪,讽刺道:“辛,你现在做的事与当年的久有什么区别,你照样在拆散别的爱侣,照样在滥杀无辜!” “阿瑶,你还不明白吗,我只想复生,我就用那个小子的身体复生,而这些残魂,我可以让他们的全部魂魄归位,送他们去轮回,是你们现在在做的事,妨碍了我的计划。” 辛真诚地说着,而宋竹注意到,这祭坛内部的光源发生变动,似乎是穹顶之上的星空发生了星次之间的方位变化。 这穹顶之上的星辰排布有什么规则呢,那些星辰又是为什么发出光芒? 木子曦的眼里滑落一行清泪:“你看看你现在,你还是当年的样子吗,我曾在幻境见过你,那时的辛意气风发,受人敬仰,拥有着阿瑶全心全意的爱,可如今呢,你卑微到所有人都不再信服你,有人怕你,有人恨你,有人要对付你,唯独没有人爱你……放弃吧,现在已经不是当年了,如今让我伤心流泪的根源,就是你……” “阿瑶,我只想拥你入怀中!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感受到你如今的样子……我不服!为什么久和他的后人可以拥有现在的一切,我却只能待在这阴暗的山体祭坛之中!” 辛的触手从木子曦身边撤离,慌乱地缩进伏魔印的阵法中消失不见,他神色慌张:“你害怕我现在的样子?没关系,等我复生了,你就不会怕我了,都是这该死的伏魔印困住了我。” 他的触手是与明西月怨念一样的黑气形态,是他们心中哀怨的具象化,他的魂魄没法脱离伏魔印的控制,只能聚集起怨气发泄他内心的不满。 木子曦同样感受到他的惊慌与仇怨,她虽然惧怕憎恶辛,但也能知道他的艰难,毕竟,他这样痴情的人几千年都在思念着他的妻子。 若造成今日一切的原因是辛,那一切的起因,如同石万里所说,其实是她自己。 而因着辛的惊慌,束缚着萧浪的触手也逃回了法阵之中,萧浪手撑着地面,艰难喘息。 “伏魔印?”木子曦问,辛现在的样子和做派确实像个魔,但她不解,毕竟幻境里他是那种光鲜亮洁的人:“谁的伏魔印,他们当你是魔?” 她的目光移动,她看见,陈朔走过去将萧浪扶了起来,而萧浪桀骜不驯的眼神望着她。 “是久,是久困住了我的魂,他们害怕因为我的轮回而使神器的神力消失,于是让我以这种不死不灭的方式存在于世,而我的身体,被噬蚁印吞噬殆尽!”辛的眼睛看向陈朔,看见他掺着萧浪走到宋竹身边。 陈朔身中噬蚁印,非常明白当初辛所受的痛苦,在亲人背叛,爱人自杀后,他饱受摧残的身体从世上消失,灵魂被硬生生撕碎的痛苦。 “阿瑶,你很爱这个男人,那是因为你不记得我们当初是怎么相爱的……阿瑶,其实你们就算轮回,灵魂的本质从没有过改变,你就是深爱我的阿瑶,宋竹和陈朔,呵,他们是不轻易屈服的明西月和重信重诺的白清川,而萧浪,他骨子里就是需要权力不甘于人后的初水,在他心中,你能有多重要?他永远不能像我爱你一样对待你。” “我当然可以!”萧浪挣脱陈朔的手:“你凭什么说我做不到,你知道小曦现在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做什么,最讨厌什么,最大的梦想是什么?你通通不知道,你只是在这里自我感动。” 木子曦欣喜赞许的目光落在萧浪身上,这让辛气得发疯,曾经这种眼神,阿瑶只会用来看他! “石万里!” 他大喝一声,让石万里去对付宋竹,而自己,则企图催动陈朔身上的噬蚁印,但很可惜,由于蚩尤刀力量的压制,噬蚁印并不能完全发挥威力。 第183章 “把蚩尤刀夺过来!”他再次发号施令。 宋竹看着他声嘶力竭的模样心中一阵悲哀,曾经的辛一呼百应,如今,却只有不得不服从的石万里。 但如今的局势确实是一个死局,他们互相之间无可奈何,这样下去,恩怨依旧无止无休。 枫木杖的光芒更甚,这光芒联合了法阵的力量,极力地遏制着辛想要突破封印的魂。 祭坛之中突然迸发出一种极速旋转的气流,这气流就像要将万物归于混沌。 这是姜央最原始的神力。 辛盯着宋竹,他的表情带着难以置信的错愕,也有深入骨髓的恨意,他怒吼:“姜央不该留下这根枫木杖,不该留下伏魔印!” “蚩尤也不该留下他的石像和长刀,真可悲,这些东西已经完全失去了它存在的意义!” 蚩尤刀被历任巴代浸入自己的神力,刻下自己的法术,蚩尤像被他联合长玛将夺走,待在龙门山的木塔之下帮助他积攒怨气,到如今,都不过是被宋竹和他利用的工具,那些早就死透了的先祖,正以名正言顺的方式干涉着他们现在这些争斗的走向。 至于枫木杖,被埋在天星山数千年,还保有光洁的神力,却在这种时候选择了久的后人,那它也是瞎了眼。 难道神器的存在不应该是追求将天神与巴代的愿望实现,站在辉煌的顶端吗?辛看这种如今枫木杖六亲不认的样子,看着蚩尤刀和蚩尤像伤痕累累的样子……第一次觉得他们存在于世是个错误。 宋竹将自身的力量全部注入枫木杖,连同蚩尤刀中历代先祖的力量打开了封印之门,在封印之门开启的情况下,她可以以她的力量,再次加重伏魔印的威力。 她可以做到与久相同的事。 而辛的触手在蚩尤像的配合下再次肆虐这片祭坛,它企图侵袭所有人,但不再是以以往那种暴力的方式,而是那种柔和的侵入他人的内心的方式,将怨气注入所有人都骨髓。 蚩尤刀张开结界,抵挡他的侵袭。 在这些躁动的空气之间,宋竹看见辛扭曲的身影,听见他挑衅地说着:“宋竹,就算你再将我撕碎一次,再封印我一次,我也会再集结一次!你杀不死我,而他们,将因为你的行为彻底消失!” 他将他周身的八缕残魂集结,要以他们去抵挡姜央之力的封印。 石万里艰难地喊叫着,不等他出手制止,陈朔也已经跑出一步,他不忍看见这些本可以进入轮回的魂魄就这样消散,更无法接受常柏再一次消失。 他挥出长刀,刀风突破肆虐的怨气,承载着他和其他人共同的期望,成为这祭坛中旋转着的第三股气息。 这些气息是姜央的悲悯,是辛的怨,也是普通人的期许。 第96章 天星山16 昆仑山不止这一种神玉。…… 接着,刘欢欢冲破结界,她的皮肤一瞬间感受到这几股剧烈的气息,感觉到深入骨髓的悲伤和充盈的爱,她一步步走向法阵,每迈出一步,她都看见辛曾经的一些经历,她看见他站在天子峰的顶端手指星辰,看见他冲在臣民的最前头号令狼烟…… 她居然感受到来自于辛的力量,这股力量,帮着她走进法阵,然后她结出一枚真火印,她要解救这八缕残魂,如她第一次与梁家齐的残魂遇见一样,她想放他们自由,她要让柳初白聚齐魂魄,让石万里了却心愿。 辛诧异,这样的肉体凡胎为什么能靠近他? 蚩尤像中冒出浓烈黑气要将刘欢欢束缚,可陈朔和宋竹看准她的意图,及时用蚩尤刀和枫木杖帮着了她,真火印施下,燃在辛的魂魄之上,让他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的魂魄以愤怒的姿态抓住了刘欢欢。 石万里大惊失色,立刻飞出符咒去帮她,但他的法术却被辛轻松破解。辛嘲笑地看着石万里,他的魂魄被烧伤,脸看起来被火烧出了一个窟窿,眼神憎恶:“石万里,你想要的太多了,结果就是柳初白你救不了,刘欢欢,也必须死!” 他的模样让木子曦心头一震,这副模样,分明就是久! 阴险可恶的表情和半边脸颊毁容的烧伤,此刻的辛分明与久别无二致! “住手!”她也跑出结界,她同样感受到过去时候辛的力量,她向着法阵靠近,大喊:“你是久,你其实是久!” “阿瑶,你在胡说什么?” 木子曦走进法阵,身边肆虐的气息停止,她眼眶含泪:“这里没有镜子,但辛,你现在的样子,就是久的样子,丑恶、自私、病态、可怜……” 她伸出手握住辛的手臂,她手掌的温暖使得辛扼住刘欢欢的手臂放松下来,刘欢欢终于可以呼吸。 其实木子曦并不能真实的感受到辛的手臂,她只是感受到一股冰冷的触感,比冰的触感更冷,冷到她的心头。 “阿瑶,你们为什么可以走进法阵?”辛的声音变得柔和。 木子曦摇摇头:“我不知道,只不过在外面的气息之中,我感受到了辛真正的力量,我看见了他成为了阿瑶和部落的英雄,可惜辛,我真的不是阿瑶。” 稍作喘息的刘欢欢乘机向他挥出一掌,想强行解救他手中的残魂,辛的眼睛瞬间完全变为红色,他手臂一甩,直接将刘欢欢甩出法阵。 第184章 而与此同时,萧浪跑进法阵,扶住摇摇欲坠的木子曦。 辛愕然,他感受到宋竹打开了伏魔印的封印之门,周身却没有了符印加身的痛苦。 他没想到,如今困住他的法阵,竟然可以任由这些凡夫俗子进出。 他转眼去看宋竹,宋竹的脸甚至已经不是刚才的模样,她带着神性的悲悯微笑,手持枫木杖,似乎化身姜央本身。 宋竹说:“这枫木杖中不止蕴含着姜央的神力,也有你的,辛。你的力量也是枫木杖神力的一部分,是你的力量,让他们进入了法阵。” “胡说,我的力量凭什么不听我使唤?!” “因为,它没有选择此刻的你,没有选择已经成为久的你……但他帮助了你实现真正的愿望,让你生前爱人的灵魂,和你做一个真正的告别。” 辛的目光转回到木子曦身上,她的模样和他记忆中的阿瑶重合,他们确实是一个灵魂,却不是一个人。 “辛,我其实感受到了,感受到当年的阿瑶对你可以付出生命的爱。平心而论,我不知道我愿不愿意为萧浪付出生命,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的甜蜜感受,这种感受让我想一直遂意地和他在一起,但我不知道这种感觉会持续多久……我希望是一辈子。” “我其实还谈过一次恋爱,分手啦。我们这个时代啊,没有什么东西那么坚定不移的,但你和阿瑶不同,你们愿意为彼此去死,但我其实也不太喜欢这种爱情观,没必要说生说死的。” “辛,阿瑶真的十分爱你,就因为不想让你被威胁,她义无反顾地跳了崖,她没能告诉你的爱意你想必早就感受到了,而我,我希望你不要成为你曾经最恨、最厌恶的人。” 辛的暴戾似乎得到了某种净化,枫木杖和穹顶星辰的光芒更加耀眼,那些星辰洒落着点点星光落在了伏魔阵中。 辛抬头望着穹顶,无奈地扯起嘴角:“姜央,开始假慈悲了?” “辛,对不起。”宋竹说:“是久背叛了你,是他和他的后代用伏魔印困了你几千年,你受的苦我没法偿还,我还要再封印你一次,我需要和你道歉。我不想标榜自己的仁义和苦衷,对你而言,我只有抱歉,对你而言,我十恶不赦。” “至于这些神器,它们确实不该存在,但不是因为它们不再是你的附庸所以不该存在……而是这种凌驾于自然之上的法术不该存在,我会毁了它们,姜央、蚩尤和你自己留存于世的神力都将消散……” 辛眯起眼睛打量着这个小姑娘,他有点惊异于她的选择:“你是什么意思?” “我只能管我这一世,要是若干年后,你还能重聚魂魄,解除封印,那时的事不由我操心。” 辛看着宋竹真诚水灵的眼睛,久的后代,在向他道歉。 可是道歉有什么用,道歉她还是要封印自己,道歉他还是虚度了数千年的光阴,道歉他还是赔上了阿瑶的命和他们的爱情! “你要我再等千年?” 陈朔喊道:“辛,你今生已经无法再和阿瑶在一起,又何必执着?你将我们杀死换你的命,可你真的知道怎么适应这个社会吗,现在的社会,早已和你那时候截然不同,你报复了久又能怎么样?你能找回曾经的自己吗,连你自己的力量现在都不认可你!” 木子曦也望着他:“辛,放了你手里这些游魂吧,阿竹再次加固封印,你还能用他们逃出来吗,不,况且你根本杀不死阿竹,既然如此,何必不让他们入轮回呢?把以后的事情交给时间……” 木子曦的眼泪滴落在地面上,一瞬间浸入法阵石盘,星辰的光芒更加耀眼,而辛手里紧紧攥着那几缕残魂,他们还在拼命的挣扎反抗。 法阵之外的清秋大喊:“你们清净山这些个杀千刀的,凭什么我要给你填命?!”她一如既往的暴躁,要不是她没有实体无法靠近法阵,她恐怕已经过来扇了辛几个耳光子。 杨守业也道:“因为你造成了多少人的惨剧?不止是我们,还有我们的亲人,因为这些争端受到干扰的数不清的人。” 辛嗤笑一声,反问:“只要我消失,你们都能幸福?” 木子曦怔住。 他又看向宋竹和陈朔:“在你们这个时代,只有我的罪恶的,你们都干干净净?” “不。”宋竹回答地认真:“我也是罪恶的,我对于你而言,是剥夺了你生存权力的恶人。” “辛,你疼吗?”木子曦问。 听言,辛躁动的气息突然平息了不少,他不可置信地看向木子曦:“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的伤口还疼不疼?”木子曦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你的心里还疼不疼?” “你和我们折腾了这么久,你疼不疼?” 辛的身体已经不复存在,他的魂魄受着伏魔印数千年的压制,如今,真火印还让他面目全非,他疼吗?他早就疼过了头了,甚至忘记了疼该是什么感觉。 因为没有人在乎他疼不疼,木子曦是第一个。 她确实是一个善良的人,骨子里是阿瑶爱他的灵魂。 辛突然觉得自己心中翻涌的波浪都在一瞬间化为平静,觉得数千年的等待有了一个让他始料未及又有点满意的结果。 第185章 甘心吗,他不甘心,可是满足了吗,或许真的有一点。 “小子,你会好好对她吧?”辛对木子曦轻轻一笑,转而向萧浪发问。 “当然,她会是我的妻子,我的家人。”萧浪与他对视,眼神之中满是坚定。 辛突然觉得解脱了,他若是被宋竹和姜央再次封印,在新一轮的轮回中等待再次遇见阿瑶的话,这一次,他又要等多少年? “下一次,我希望能复生后以一个男人的形象遇见你,阿瑶。”辛说。 他说完,一把将萧浪连同木子曦推出法阵,而自己则拼尽全力想要冲破这个束缚了他几千年的牢笼,穹顶星辰与宋竹的枫木杖全面压制着他,他的魂魄化成虚影! “你这样做,你的灵魂会彻底被伏魔印捶散的!”宋竹大喊。 而辛没有回应她,他默默念了些什么咒语,将手中的八缕残魂放出了法阵,宋竹见到,其中几缕魂魄与他们自身融合,包括柳初白、杨守业…… “宋竹!”他这时才对着宋竹喊:“毁了神器!” 宋竹蓦然明白,他就是想要自毁! “辛!”木子曦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喊出了他的名字。 辛却道:“阿瑶,我不想再等你了,等你的过程,真的太痛苦了!” “什么意思,你要轮回了吗?”木子曦问。 辛笑而不语,他此时的笑容如同他生前,璀璨光明。 但宋竹知道,他分明是要灰飞烟灭! “宋竹,还不动手?”辛又转眼去看宋竹。 一旁的陈朔大约明白了,他没有犹豫,挥刀劈向蚩尤像,这次的蚩尤像没有阻止他的刀落下,蚩尤刀劈到石像的那一刻,剧烈的冲击力迸发出来,石像碎裂,刀身脆断…… 陈朔的手臂被震到失去知觉,他被掀翻在地上,看见属于上古时期的神器终于变成彻底的古物,它们褪去神性化作尘土飞烟,他感受到那股与他心有灵犀的利英之力飘向祭坛,随着这里面气息的流动而消失,他感觉到白清川寄托在利英身体里最后的惦念。 白清川惦念的,不过是明西月而已。 他转头去看宋竹,宋竹周身散发出光芒,他看见宋竹几乎要被穹顶和枫木杖的力量拖入法阵,而法阵里,辛的魂魄破碎,破碎之后化为轻烟…… “阿竹!”他跑过去,用已经失去触觉的手紧紧抱着宋竹:“阿竹,坚持住!” 伏魔印开始瓦解,因为辛的魂魄开始抽离,他没再说一个字,在最后的时候,他的气息向着木子曦的方向飘散,他化为轻烟的魂魄似乎在脱离法阵之后,轻轻拂过了木子曦的脸颊…… 木子曦懵住,这就是去往轮回的道路吗? 她不知道,在这建筑和周遭一切崩塌的环境中,她悲伤地望着萧浪,而萧浪紧紧将她搂入怀中。 宋竹心中聚集着力量,是她还有姜央的力量,这些力量在她的身体之中互相融合与爆发,她感受到姜央的授意,感受到陈朔的坚持和所有人的希望,她把力量倾注入枫木杖之中,让这股强大的力量终于在伏魔印的崩塌中彻底爆发…… 轰! 枫木杖连同那穹顶化为虚无,周遭气息的旋转更加强烈,他们几个人被卷进这旋转的气息之中,好像轮回了几十个世纪的时间,他们感受到身体的虚无,他们渐渐失去知觉。 …… 再醒来的时候,宋竹嗅到了新鲜空气的味道,她的手先动了动,听到了枯叶脆断的声音,她感觉到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姜央先祖朝她招手,还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形象,他们有骁勇善战的人,有平静温和的人,有的人暴躁,有的人安静,他们在她的身边走马灯似的走过消失,没有留下一丝痕迹,甚至她再想回想起那些人的模样,都记不起来。 她还见到了外婆容英,外婆也朝她笑,是一种欣慰且怜爱的笑,在她刚想去触碰外婆的瞬间,她的梦消失了,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处在一片古老的树林间。 四周漆黑一片,只看得见错乱的树枝的轮廓,和天上的寥寥星辰。 宋竹的意识瞬间清醒,她记得他们刚才是在天子峰的祭坛里,伏魔印随着枫木杖和辛的魂魄一起消失,所有人都被卷入了强烈的气息之中…… “陈朔!陈朔!”宋竹着急大喊。 她看不清周围的环境,找不到手电和光源,她的手摸索着满布干枯树叶的地面,但她没找到陈朔,也没找到其他人。 她持续地呼喊着陈朔的名字,她的声音穿梭在这片密林之中,延伸到她看不见的远方,然后消失。 但终于,她听到了一声回应。 是陈朔的回应,他在她的前方,热烈地呼唤着她的名字,用那熟悉的温暖的声音。 他们摸索着奔向对方,宋竹首先看见了黑暗中陈朔的身形,他们越来越近,终于紧紧拥抱在一起,感受到彼此熟悉而温暖的体温。 宋竹心中升起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激,她搂着陈朔的脖颈,仰头抵着他的鼻尖和下巴,感受到他炙热的气息,听到他喃喃说着“我爱你”。 在这片传奇且饱经风霜的天星山,跨越数千年的爱的歌谣仍在继续,歌谣歌颂着属于不同时代的人的故事,也歌颂着他们的今生。 第186章 人会逝去,魂也会消失,所有发生的事也终将在岁月的更迭中变得面目全非或者不复存在,但是,也一直有新的人们,创造着不一样的传奇与文明。 天边出现了朝霞的光芒,光芒照亮了山区的轮廓,宋竹看见,天子峰和神女峰似乎正注视着彼此,他们,已经这样相守了万年…… 萧浪与木子曦互相依偎着与他们相遇,木子曦的眼里还挂着泪珠,但脸上却是甜蜜的笑意,萧浪热情地朝他们挥手,坦荡而自由。 祭坛坍塌,往事如烟,他们在天子峰的脚下,共同庆祝着自己的重生。 不久后,他们又遇到了石万里和刘欢欢。刘欢欢掺着石万里的身体,她的脸庞青春洋溢,而石万里却似乎苍老了很多,但他很平静,目光如水,无欲无求。 刘欢欢说,很多游魂已经轮回投胎去了,投胎之前,柳初白与石万里做了最后的告别,他们都将开启新的人生。 接着,悟尘也从山上走了下来,辛束缚他的触手消失,他也见到了魂魄归一的杨守业,带着对悟尘和他师父了然的感激,杨守业找到了他,并恳请他继续做一个无愧于心的人,杨守业则会奔向属于他的新的人生。 悟尘也终于完成了师父的嘱托。 朝阳升出云端,光芒照进这片古老的树林,他们,都将拥有崭新的生活。 …… (尾声) 宋竹在编写教案,她要将她的苗医要义传授给她的学徒,拮据的日子不要再过了,下一个人生阶段,她要成为富婆。 陈朔坐在她旁边剥了一个橘子,顺手将一瓣果子喂进她的嘴里。 他看见宋竹认真的样子,觉得她真是迷人极了。 “别看我了。”宋竹无奈说道。 “我喜欢看。” “你看得我效率极低,时间会拖得更长。” 然后陈朔就笑了笑,起身轻轻吻了吻她的唇,是个带点甜味的吻。 宋竹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陈朔立马就老实了。 宋竹看他的样子好笑,觉得还是停下来和他说几句话为好:“萧总最近怎么样,看木头的状态,他应该很忙?” “他和王部长谈得火热,他那个天星山的纪录片网上反响很好,他还趁着机会做起了野营生意,和县政府也在谈进一步的合作。” 宋竹点点头,要是武陵县真能和萧浪有些什么合作,那可真是大大的好事,至于木子曦,看来作为老板娘的觉悟远远比打工人高,所谓屁股决定脑袋真是神理,平时对工作怨声载道得过且过的人,现在当了老板娘,都快变身工作狂了。 陈朔继续剥橘子,又说道:“悟尘师父继续云游了,欢欢和石万里也回归正常生活了,值得一提的是,那位侯贵谦老师,也和县政府联系上了,说是要在武陵县种植一寸红,一寸红原产于武陵,道地药材比他现在黔东南那里培育的价值更高。” 宋竹心里高兴,看来大家都对当年的事情释怀了。 但她看见陈朔左手臂上的那道黑色伤痕,还是有些介怀,这是噬蚁印留下的痕迹。直至辛的魂魄消散,他都没有为陈朔解开这个法术,但他既然已经不在了,也没有人会催动这个法术。 陈朔的身体经过检查没有什么异样,他便好像是安全的。 “幸好这疤痕没留在我脸上。”陈朔发现了她的小小不安,半开玩笑似的安慰她:“不然你天天看着这种丑陋的脸,心里得多硌应啊?” 宋竹轻轻一笑,索性起身坐在他腿上,再吃了一口橘子,杞人忧天确实是自扰,拥抱此刻的幸福才最为重要。 她和陈朔一定要狠狠幸福地过完这一生。 …… 这天夜里,常柏的幽精魂找到了两人,他其余的魂魄已经灰飞烟灭,只有这一缕幽精魂了。 这缕幽精魂总算理解了眼前两人与白清川和明西月的关系,来这里是特意来祝贺将军和夫人的。 宋竹便问他以后的打算。 他一缕残魂,能有什么打算,无外乎游荡于世而已,只是为了不给两人添堵,他会远离两人,远离天星山,持续地漂泊着。 宋竹没有问更多了,他们一起目送了常柏幽精魂的离去,这是货真价实的不复相见。 宋竹看着如痴如醉的月色,回想起清净山数千年的有所传承又各含私心的意图,喃喃着:“锁魂玉既然是出自昆仑的神玉,那昆仑应该是不止有这一种神玉吧?不知道其他的还有些什么?” 她想,其他的玉一定也蕴含了普通人意想不到的能力。 陈朔虽不知道确切的答案,但他其实早已明白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有更多的神玉也并不稀奇。 他反问:“那既然上古有那么多神,现代是不是也不止你一个继承了神力?其他人在哪里,又有些什么异能?” 宋竹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是啊,她靠在他怀里想,每个神之传人也同样是普通人,每个普通人都在努力地生活,但或许,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传奇故事!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