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雪晚歌》 第1章 [现代情感] 《京雪晚歌》作者:觅芽子【完结】 叶满第一次见沈谦遇那天,她正拖着一麻袋行李从边陲小镇来昌京。 她意外在街口遇到一身黑衣在那儿吞云吐雾的沈谦遇,问他这附近,哪儿有房子租? 风雪夜里,小姑娘瘦弱得跟个棍一样,沈谦遇酒后大约无聊, 拧着一支烟把自己的公寓租给了她。 叶满觉得沈谦遇是个多管闲事的富家子弟 后来,叶满和群演一起试镜被安排饭局,, 烟雾缭绕中,沈谦遇翘着二郎腿由着旁边的选角导演送上一支烟,却迟迟不低头, 只是浅浅的看着她: “小满,过来,坐我身边。” 众人随即立刻改变对她的态度,殷勤请她入座。 她才知道,他不仅是个多管闲事的富家子弟,还是昌京城贵不可言的存在。 酒局后,他坐在车里,慢条斯理的摩挲着她的后脖颈, 叶满寒毛倒立,他眉眼寡淡却矛盾的含情: “往后都坐我身边,好不好?” —— 开始的时候他说他们彼此都有说散的权利,另一方不能纠缠。 叶满要抽身的时候,沈谦遇从来不动声色的脸染上微微的愠气: “没我,你怎么跟他们玩?你想好了?” 她咬唇:“想好了”。 说完后她连同他的钥匙也一起还给了他。 他拿过钥匙,随即连同那半支未抽完的烟一起丢了,扬长而去。 再见面,她拿下新人奖,由大热的cp男星牵着从红毯上下来 匿在黑暗里的人用力拉过她手腕, 见到记忆里那张让他念念不忘的脸, 起来的火气又压了下去。 他叹口气: “满满,我到底待你,哪里不好。” — 后记: 四九城传,无心无情的沈家二哥,为了一个戏子。 赔了一生的青云之路。 薄凉资本家vs武学莽撞少女 年龄差8/上位者低头/sc 原名《南风相遇》,南风系列姊妹文 内容标签: 豪门世家因缘邂逅 高岭之花 主角视角叶满沈谦遇 一句话简介:薄凉人情深(正文完) 立意:独立成长 第1章 大雪 这世界上就没这号人,更没这码事…… 这年冬天,是叶满真正拜别了师父下山寻找新的发展方向的第四个月。 她前十九年过得小众又特别,小时候就读武术学校,十二岁拜入空山派,是武学非遗传承人的关门弟子,等到她长到十九岁,还没有像师父老人家一样传承衣钵坐上掌门,空山派就真的成了“空山”派。 武学门派依稀尚存对每一个已经用惯了电子产品的“现代人”来说,都是可以让人“哇塞”的地步。 大门大派已经开始熟练使用互联网发扬传承,但叶满所在的空山派却悄无声息地被时代淘汰了。 哪怕是作为下一代“掌门”培养的她,也无门可掌。 那年凛冬,叶满第一次北上昌京,站在厚重又干燥的北方空气里,点开还不怎么熟练的打车软件,输入目的地后,在看到预估出来的金额的时候,伸在外头原本冻的哆嗦的手更僵了。 她收回手机,抬头望着那刻着密密麻麻字的公交站牌,从左往右数了二十七个站头后,才看到了她要去的那一站,梧桐苑站。 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里,闪着硕红色的987路公交车像一个怪物一样晃荡着沉闷的身子进站来。 车站里原本低头看手机的人像被写好程序的机器都在瞬间抬头,泛着空洞的眼神拥挤上车。 叶满随着人流进去,她个子算不上特别高,骨架也不大,但从小学武让她行为动作看上去比别人利落。 叶满固定好自己后,把随身的东西拉到自己身边:一只五彩斑斓的麻袋装满了她的全部家当——她练功的家伙事有点多。 虽然她只带了一些能过安检的。 挤上车后,她松了口气,在车子再次乌烟瘴气地移动起来的嘈杂声中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衣服被后门夹住了。 满车厢人谁也顾不上谁。 叶满回头,见是一个打扮靓丽的都市女性。 她一用力,帮那个女生把自己的衣角扯了出来。 对方说了谢谢。 叶满说不客气。 他们的插曲在昌京的夜里被淹没在人声的嘈杂里。 公交车在一站又一站的到站中停靠,又周而复始地再次启动。 叶满晕车,她坐在密闭空间里就会觉得透不上气来,但明明自己平时站木桩的时候平衡能力不要太好。 师父却说说这和平衡能力没关系。 社会本身就是一个让人犯晕的巨大旋涡。 不然她老人家也不会一辈子不婚不孕就住在山里。 叶满抬起头来,车厢里的每一个人此刻脖子上都像被压着可怖的巨山,链接头颅和身体的脖颈像是断了一样直直向下。 像是她看过的老旧香港电影《<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叔叔》里被打断脖子的僵尸。 密集的人群让她觉得呼吸不畅,她抬头往外看去,被红灯拦截车流的斑马线边上,也同时停着一辆轿车。 许是车流拥堵,轿车内的人也觉得烦闷,那微微泛着银色光没有一粒尘埃吸附的车窗摇下来。后座车窗伸出一只手来,随意地搭置在车窗的边沿。 第2章 修长的手指上泛起温润的光让她想到师父藏在高柜上的那块羊脂玉。 没等她看清楚,原先停在公交车边上的车又启动起来,那隔绝一切的车窗又缓缓升起。 叶满在一晃而过的光影里,只看到京a后面的五个九。 然后灰色的天空彻底变成墨黑色。 天空开始飘起雪花来。 —— 车窗外的高楼逐渐消失,车子停在梧桐苑那一站的时候,叶满拉着那一只箱子,拖着那只大麻袋从车上下来。 她在武术学校读书的时候,剧组去学校里挑选能打的小演员,叶满那个时候看了不少的香港武打电影,偷偷瞒着师父报名。由于她外形条件好,还真被选上了。 从那个时候起,叶满就想过如果有一天她要去外面的话,她应该会去学习演戏。 从天台山下来之后的那三个月,叶满在横店摸爬滚打了一段时间,她有点功夫底子,小时候又演过戏,所以时薪比一般的群众演员要高。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她认识了一起演死尸的小桐。 小桐心思活络,人也会来事,没过多久不知怎么的就签上了一家经纪公司,去昌京发展了。看在他们一起在高压喷水枪下躺了八个小时一起演死尸的情分上,小桐给公司推荐了叶满。 大概过了两个月,叶满真接到了经纪公司打来的电话,她兴高采烈地和小桐分享这事的时候,电话那头却是反常的沉默。 小桐最后只是说,她太累了,她想回家,她不做演员了。 昌京云集了全中国最好的影视制作团队和所有的娱乐资源以及最有综合实力的造星公司。 但同时,也埋葬了很多人追梦路上留下来的尸骨。 “小满,这儿不适合你。” 不适合吗? 叶满要下山前,师父也说,外面的世界不适合她。 “合不合适,要去了才知道呢。”她在电话里是那样说的。 然后她就带上了所有的家当,不给自己留后路的,从浙东去了横店,又从横店来了昌京。 小桐离开昌京之前给她留了之前租的二房东的号码。 对方加了自己后发了一些房子的照片过来,一居室采光不错,布置温馨。 “早点定下了妹妹,我这个房子很多人问着要的。” 不到二十平米的开间要价六千,定金半月房租。 因为是小桐原先的房东,叶满就没有多留心眼,只问他要了手机号码和姓名,就交了定金。 叶满找了一个避风的巷子口,在逐渐落大的冬雪里给那位大哥发了一句“我到了,您在哪儿?” 之前收了定金还像模像样给她发地址、聊水电的人这会界面上却出现一个红色的感叹号。 她了解了一下红色感叹号的意思。 最后得到的结论是,她被骗了。 —— 梧桐苑这一块原先是清朝皇帝去祭祀坛要经过的马道。 后来民/国政府改造的时候,风水大师说这一块煞气太重,于是把两旁盘踞百年的梧桐树都坎了,想造个人工的景观湖压一压煞气。 半道子工程做到一半,当年发生的事都记在历史课本上了。动荡年间谁还能管这一块空地,于是慢慢的这儿就荒了下来。 资本雄厚的开发商面对的是高客,再者这又出五环外了,谁来投资这儿?也就一些零散的游民聚在这儿,最后发展成在市场上没有流通价值的老旧楼。 没有出售和升值价值的楼盘最后就成了容纳来昌京打工人的落脚楼。 没有物业费、水电平价、在政府重点强调取缔隔断房重视消防安全的大风向下,这儿依旧隔着木板住了密密麻麻的许多年轻人。 但今年传来了好消息,政府新出的规划中对这一片有大动作。 各大开发商不知真假,几番探寻之后只知道头部开放商苏家在梧桐苑边上开了个非请勿入的低调会所。 这不相当于在贫民窑边上开销金窟嘛。 这番操作更是印证了消息的真实性。 再者,苏家那位独生子苏言资和沈家要上位的往来又颇密。 沈家内部掌权人之争斗得你死我活的,最后上位的那位那就更不是寻常饭局能见的到的了。 今天是苏言资名下会所开业的日子,门槛都被踏破了。 苏言资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孟砚端着杯威士忌打趣他:“不过半月不见,苏公子倒是成了这全昌京城的红人,即便身处卧龙之地,依旧生意长虹。” “得了吧你老孟,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吗?”苏言资在自己人面前也不装了,“谁不知道都些是冲着二哥来的,他倒好,躲得一干二净,送两个花圈来算怎么回事。” 苏言资说着还看了一眼被他放在角落里的两个开业大吉很不走心的花架。 孟砚笑笑:“能给你送两个花圈来不错了,沈伯伯后来娶的那位,前些天过四十岁生日,沈老爷爷都出面下令让二哥回趟沈家给那位夫人一个面子,他愣是当了耳边风没搭理。” 讲到这事,苏言资脸色不大好看:“一个戏子,跟我能比?” 孟砚乜他一眼:“戏子又如何,你还不是见了乖乖要叫声沈夫人,二哥再不悦在沈家爷爷面前也得叫她一声母亲。” 苏言资:“谁不知道她这个沈夫人是怎么来的,这些荒唐事我不管,你只管跟沈谦遇说,我这儿人都散完了,他要是再不来,往后就别进我苏言资的门!” 第3章 苏言资外号苏娇娇,喝点酒就撒泼打滚的。 “我这刚进来,你就要赶我走?” 门外传来一道好听的声音,低低的音色,含笑中带点浑,但不过分厚重。 沈谦遇手边挽着个刚脱下来的羊绒大衣,露出的衬衫挽起来,也不知道从那个局出来的,满身倦怠气,但却依旧笑着说:“何必他和我说,你自个怎么不和我说?” 孟砚闻声抬头,手边的威士忌杯放下来,看向来人的方向,又看向苏言资,无奈摇摇头回沈谦遇:“你上次不回他消息,他已经单方面宣布删除你好友了,还没有加回来。” 苏言资见人来了,神色稍霁:“你是舍得来了?” 沈谦遇自觉找了个沙发,手边厚重的大衣落在沙发边上,昏暗光线里的细密尘埃迫不及待地逃离。 他半个身子仰靠着,意兴阑珊地说:“苏大公子开业,我能不来吗?” 苏言资埋怨他不给面子:“人都走了你才来。” 半道光里不明朗的人从玻璃茶几上抽出支烟来,烟尾敲了敲,拧着火回他:“我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来的,又不是看在他们的面子上。” 苏言资判断:“你就是怕人烦你。” “你是个聪明的。”沈谦说话间随意从茶几上捞过那瓶人头马,正欲给自己倒一杯。 苏言资对他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没辙,他把酒瓶子收回去:“要喝自己买单。” 沈谦遇挑挑眉,空置的酒杯随即落下,他也没说什么。 孟砚见沈家二哥今日脾气到是好,于是问他:“有好事?” 沈谦遇明显是喝了酒之后才过来的,眉眼微微向下,下颌点了点,像是应允,这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东翼的收购谈妥了。” “是吗?”饶是预备生一晚上气的苏言资这会也插嘴道,“拿下东翼你可就是正儿八经的掌权人了,那你小妈岂不是要气死?” 沈谦遇转头问他:“我还能不能免费喝酒了?” 苏言资意识到自己又插话了,没好气地把瓶子又放下:“砸几个亿去买别人家的公司,到我这儿却几万块的酒都要白喝。” 沈谦遇:“下个季度你去欧洲买酒,用我的份额行不行?” “这么大方?”苏言资听到这话把那点不高兴抛到脑后了巴。欧洲那几个供应商看人下菜,奢品酒不好买,用沈谦遇的份额去买当然好。 沈谦遇这么一说,苏言资拍拍手:“那你尽管喝吧。” 新酒上台,专人开瓶。 孟砚接话到:“难怪你一进来就是春风得意的样子。” 沈谦遇不语,但筹谋多年到底是有了个初步的结果,也是让人觉得满意的。 会所包厢隔音不错,苏言资闹腾,喝多了翻着手机的通讯录说要找人一起玩。 他半个身子在娱乐圈,扯不清的女星太多了。 孟砚知道因为沈谦遇父亲续弦取了个女星的事让他不爱和这些所谓的“戏子”打交道,要阻止他。但没想到沈谦遇只是说,随他去吧。 想来大约是他心情真的不错。 说起这影视娱乐圈,孟砚倒是想起一件事可以说说。 “二哥,你听说了吗,陈家那位独子,放着大湾区那位宁小姐不要,要娶一个女演员。” 沈谦遇听过一嘴这事,陈家什么节骨眼陈家那位自己也有数,任性什么不好,去任性自己的婚姻大事。 沈谦遇只是淡淡地说:“门楣这么低,也亏得他看得上。” 苏言资是个追求爱情至上的浪漫主义,在他眼里,只要是爱上了,哪怕不同星球都不是问题,他在一旁插嘴道:“你懂什么,老迂腐。你倒是个追求门当户对的,我看你到时候遇上个门不当户不对你爱的死去活来的,我看你怎么办!” 沈谦遇只是身子微微往后仰,叼着根烟在那儿整理自己的领带,含糊不清地说:“这世界上就没这号人,更没这码事。” “傲慢,真真是傲慢的人。”苏言资呛着他。 相比之下,苏资言的爱不仅“浪漫”而且很“泛滥”,他手边坐了一个新晋的小花,仰着头在那儿一会儿要葡萄,一会儿要冰块的。 沈谦遇坐的稍远,他在那儿跟个瘾君子一样只是沉默不语地抽烟。 苏资言叫来的那几个女生看不出他是对这种场合稍显烦躁还是只是因为心气高谁都没看上。 但他坐在那儿从头到脚的装束足以说明了他的来历不凡,熟练场子知道看人下菜的不敢往前。 沈谦遇最后觉得没什么意思,从沙发里起来,加了外套要走。 孟砚知道他不喜欢他们这群做派,没问沈谦遇要去哪里。 沈谦遇从里头出来倒是觉得没有那么闷了,是他建议苏资言把会所开在这儿的没错,因为他也得到消息说这一片在不久的将来的确是有要规划拆迁的计划的。 这传说的地儿他也是第一次来,比起里头乌烟瘴气的,外头虽然凛冽些,但好歹没人打扰。 他站在其中一个楼的昏黄灯光下,刚刚里头吵到他想拧着眉头专心抽一支烟都没法。 这会无人打搅,他从兜里拿出火机来。 淡白色烟被送进嘴边,他这才像是刚刚缓过来一样。吞吐而出的青白色如雾的烟气里他无意间地仰头。 他看见高高低低的电线错综复杂,毫无章法被割裂成各种大小的门与 第4章 窗里头传来幽幽的灯火。 他单边拧着眉头,料想的是,这一块的确太老、太旧,既不符合老城耐看的历史沉淀风貌,也不符合新城焕然一新的城市面貌。 早就该拆了。 他这头正借着冷涔涔的空气清散着酒气,忽而在这安静到毫无人气的夜里听到一阵争执。 那声音是从街角巷尾传来的。 他眯了眯眼。 一素面朝天的姑娘拦了一个穿了一身黑色西装的男人。 “没有房子的这个事情我不计较了。但你得把钱还给我。” “我什么时候收过你的钱了?” “有聊天记录还不作数吗?这还不是证据吗?” “证据,行啊,有证据你去警察局告我啊。” 那男人一脸的无所谓,像是个惯犯。大约就是瞅准了刚来昌京的小年轻骗,也不怕警察,仗着自己横的竖的都有办法。 “你还不还?” 站在他面前说话的这个姑娘头发全部梳起来,只扎成了一个简单的丸子头。她穿了一毫不起眼的青灰色衣服,一条束脚裤倒是干净利落。 沈谦遇看到这一身的时候,莫名就想起钟南山上的道姑来了。 只是那些道姑大多年纪都不小,眼前这姑娘,他估摸着都不知道有没有过了二字头。 他自嘲,什么时候爱听墙角管起人家闲事来了。 那头似乎是要争论起来。 男人不打算认账,仗着自己不要脸和先天的性别优势,加快了步伐显然不想和她纠缠,打算逃了。 原先粗着脖子和人争论争不过的姑娘像是没料到他会如此不认账,站在那儿发了好一会儿的发呆。 正当沈谦遇觉得那小姑娘大约是要因为识人不清回去哭鼻子的时候,她却利落地从地上捡了根大约半个人身高的一根棍子。 她迅速很快,硕大雪花飞扬的天里,她三步并做一步,借了一旁的高水泥墙,竟然是一个侧翻过去,飞到那个男人身边的,就这样直挺挺地用棍子拦住了他的去路。 是的,没错,是腾空过去的。 沈谦遇眨了眨自己微微有些酸胀的眼。 觉得苏资言大约是买到了假酒。 第2章 大雪 那你——来,还是不来?…… 显然被吓坏的还有面前的那个男人。 他是个惯犯,让老顾客介绍新人,然后用一套假房源专挑无所傍身的小姑娘下手。 往常他都用这一招,只告诉人名字和电话,到时候通信软件一拉黑,他啥事没有,但这小姑娘硬是拿了她信息一家一家的房屋中介公司找,还真就被她找到了。 但他也不是怕的,无所傍身的小姑娘大多都害怕他报复,受了委屈都不会选择伸张。 所以他横行惯了,没把谁放在眼里。 可这姑娘原本在他身后很远的距离,和看武侠小说似的,阴风一阵,这姑娘就和鬼魅一样拿了把剑—— 哦,是一根木根。用一根看上去十分“锋利”的木棍挡住了他的去路。 他刚刚看清楚了,她左手换到右手的时候手上动作不要太流利了。 这会子棍子就抵在他的喉结处,他站在那儿觉得后背寒风凛冽。 他举起手来:“女侠饶命。” 叶满刚刚没说过他,脸色还是涨红的呢,她没松棍子,只是再问他:“你还不还钱?” “还、还、还钱。”那男人欺软怕硬的很,用手指头小心地抵开他脖子前面的棍子,皮笑肉不笑地:“妹妹,有话好好说,舞刀弄枪的,这是干啥。” 叶满没动,指着他:“废话少说。” “好好好,我这就给你。”那个男人从自己裤兜里掏出来一个钱包,在她依旧悬挂在他脖子上的棍子的见证下,他数了三十张现金出来,“一分不少了。” 叶满收起棍棒的时候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来。 她把棍子抵在手臂下,在那儿认认真真地数着。 这会轮到那个男人觉得奇异了,他试探性地问她:“妹妹,你会武术啊?” 小姑娘头也不抬,数钱数的哗啦响,声音倒是中气十足:“空山派第四十代亲传弟子兼掌门候选人。” 那男人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看她。 算他晦气,大概是遇到个精神有问题的了,这种人还是不要惹了。 他提了个裤子就跑了。 叶满数了两遍,发现他多给了两张,是三十二张,她抽出两张打算还给那个男人,抬头却发现他早就不见了。 算了,她把原先的三千放回自己的包里,剩下的两百块塞在自己外裤的口袋里。 而后她这才拍拍手,弯下腰来,重新收拾起自己的行李。 —— 站在街角的沈谦遇一直没走。 才点燃的烟趁着他无暇顾及的时候拼命地乘着北风燃烧掉自己短暂的生命。 等到夹着烟的手指感觉到一阵烫意,他才反应过来,他随后看向身后堆得乱七八糟的垃圾,把烟头掐灭了后随意地丢在那儿,而后又不由地转过去。 他一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个窥探别人生命的变态。 孤灯下的那姑娘丢了棍子后,弯腰把自己的那些东西都捡起来。 她有一个很大的麻袋,鼓鼓囊囊的,她是干什么的,捡破烂的? 一个会武功的捡破烂少女,听上去像是什么都市异闻。 第5章 麻袋里的东西在夜里和地面发生摩擦,好像很沉,一个穿着古怪的少女拖着这样一大袋东西在下雪天的夜里变成一中可怖的行进轨迹。 这事越来越离谱了。 他用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苏资言这小子不知道在酒里加了些什么东西, 沈谦遇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现在已经是十一点多了。 他拿出手机给司机打了一个电话,让司机在巷子口外面的大道上等他。 趁司机过来的时间,沈谦遇想起自己刚刚那支没怎么抽完的烟,刨去刚刚古怪的画面后,他依旧从兜里拿出烟盒来。 农历十二月是冬季最冷的时节,今年的昌京尤为干燥,就连飘落下来的雪花都因为这种干燥而变得生硬,一粒一粒分明地落在人温暖的冬衣上。 手里的烟最后随之破碎而凋零,等时间差不多了,沈谦遇回头,却意外撞见一张脸。 原先拖着麻袋宛如杀手的人这会子出现在他面前,他甚至屏了屏息。 他在后知后觉的一点点关于酒精的醉意中看到她的脸,比起原先的那只有一个模糊的样子,这会子看到的样子却更为具体。 她的眼睛微微狭长,本是英气的,但眼尾却垂下来,眼睛里干净的什么都没有,让人想到昌京最早最早没有那么多车马人流里的那种落在红墙黄瓦上洁白如玉的雪。 大约是天气有点冷,她的脸颊有些冻红了,她身形比他小许多,因此讲话的时候要微微仰着头。 她走路一点声音都没有。 对方先于他地说道。 “先生,打扰了,您知道,这儿哪有房子出租吗?” 租房子? 他手边的烟依旧只抽了一半。 他眼神扫过他依旧没来得及抽完的烟上,又只能让它落在手边燃着。 “你要租房子?” 叶满见到面前的男人淡淡开口。 她刚刚就发现他了,只是他一脸无所谓的样子站在风雪后面看热闹,给人的初印象也不是特别好。 只是她寻来寻去,总是要有一个落脚的地方,她折回来的时候发现他还在那儿抽烟。 他同样和那个男人一样,穿了一身西装,她虽然了解得不多,但料子好坏她还是能分得请的。 衣着代表品味,同时也代表地位,比如这个男人和刚刚的那个男人,气质、身份,都是完全不同,她本不欲打扰,但眼下她很被动,四下无人,她只能求助于他。 “嗯。”叶满点头,既是求人,那她也诚心诚意地说道,“我本来定好了房子,可那人是骗子,所以临时得找个房子。” 眼前的男人手里还握着一支烟,但烟头向下,徒剩纤长的烟圈在慢慢往上升腾。 她怕他烫到手了,于是提醒他:“先生。” 他这才像是反应过来,在充满斑驳的水泥石墙上把烟头揿灭,这才半转身子来的时候说道:“你要住这儿?” 他这会儿插兜站在她面前:“这儿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叶满没遮掩,和他解释道:“我朋 友他们之前都住这儿,她说了,现在政府都在取缔隔断间,这儿是为数不多有隔断的了。” 叶满见他那个样子,像是怕他不理解似的,又解释道:“就是把一个房子用墙之类的分成不同的房间,虽然说可能会有消防隐患……” 她说到这儿的时候触碰到对面男人的目光。 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她感觉到他说的明明是,你知道有消防隐患,你还住? 叶满补充道:“但胜在房租便宜,而且不用和别人合租,有一个自己的空间。” “那你朋友呢?”他只是拖长声音问到。 他好像是恢复到了之前的闲适和慵懒,压低声音之后他的声音变得很醇,莫名让人会觉得自己是不是在不知道的时候喝了酒,然后大脑产生了无数的多巴胺,对他的问题都有求必答一样。 叶满:“她走了。” 沈谦遇:“去哪儿了?” 叶满觉得他还挺爱管闲事的。 叶满:“回老家了,她来了昌京一段时间,然后她说昌京不适合外来人,她就走了。” 沈谦遇:“那她是来做什么的。” 叶满:“您要问这么多吗?我只是问了您一个问题。” 沈谦遇:“嗯。” 嗯是什么意思? 叶满老实回答:“她签约了一个经纪公司,来这边发展。” “哦。”他心下有了判断,“你是个演员?” 叶满对自己的新身份的接受程度蛮高的:“是,准确来说我暂时是个替身演员,而且是武打替身。” “嗯。”站在她面前的男人单边的眉毛扬了扬,他点点头说,“你是吃这行饭的。” “是吗?” 这倒是第一次有人这么说。 虽然是一句客套话,但叶满依旧觉得自己仿佛是被得到了认可一样。 “我朋友说昌京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鬼地方,她说我留不下来的,但我想试试。” 小姑娘讲到这个的时候明显语气都雀跃了一点,她的脸被冻的红红的,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大冬天的脚脖子还露在外面,脖子上也是光秃秃的,穿了的衣服也是件单衣。 她说她想试试,眼睛里映着十二月昌京古城烁烁的灯火。 沈谦遇望着她一眼就能看到底的浅心眼子,想到她未来要去的是千人万人过独木桥,像她朋友所说的吃人不吐骨头的深水行当,他心里嘲了嘲。 第6章 不用试了,她留不下来的。 “走吧。” 眼前的男人这样说道之后,往前走了半步去来。 “去哪?”叶满有些接不住他这随时开始又随时转变的话题。 “不是说要找房子?”他转过半个身子来。 这个时候叶满才从明亮的光线里真真切切地看清楚他的样子。 怎么说呢,她在看到他的一瞬间,突然就想起师父的话。 “别看芸芸众生都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但每个人脚下踏行的路从来都各有不同,尤其是有那么一些人,你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就觉得你们虽然站在彼此面前,但却依旧隔绝山海。” 叶满把所有形容一个男人好看的词都想了一遍,依旧觉得师父说的话最对。 这个人,很遥远。 “愣着干什么?”他再度发声。 叶满回过神来,问到:“去哪里找房子?” “你跟着我就是。”他在前头步行。 叶满却停住了脚步。 他转过头看她:“怎么了?” 叶满:“先生,您知道,我刚刚被一个男人欺骗。” 这话让他突然就觉得有那么一点愉悦。 “是吗?”他拖长声音,把整个身子转过来,正面朝向她,站在漫天飘雪而下的夜里,“那你——来,还是不来?” 他身上的羊绒织物看上去很温暖。 叶满从来不会觉得冷。 但当她站在昌京这干燥的要死的大雪天里,却不由地打了个哆嗦。 女孩子露出的脚踝白成一道弯月。 只是稍许停留后。 那硕大的麻袋又在地面上拖出一道长痕。 第3章 大雪 你还有别的地方可去? 只是叶满没想到,走到巷子口停在那儿的是她之前看到过的那个连号的车子。 低调的黑色轿车在落雪的夜里却显得一尘不染,银灰色车身线流畅如同海里遨游的鲸鱼。 司机远远地看到他们,就过来主动地帮她拿东西。 叶满觉得不好意思,几番推辞。 司机:“小姐我来吧。” 叶满:“不用不用,我自己来,您叫我小满就可以。” 沈谦遇开门之际顿了顿,而后回头,重复到:“小满。” “在。”她还在和她那一麻袋行李折腾呢,听到他叫她,和军训叫到名报道似的抬起头来。 “东西陈叔会帮你拿,你跟我上车就好。” “哦。”叶满这才停下手里的,上车之前,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鞋子,跺了跺抖掉落上的风雪,最后才进了车。 有的人天然就自带傲慢。 叶满知道自己坦诚地说出自己的担心的时候,站在风雪夜里的这个男人的表情说明了什么。 他完全不需要替自己证明,也不说他是好人还是坏人。 但他的样子却要帮你。 只是这要帮你的样子完全不是因为在你身上有任何他想得到或者是他想利用的东西,那更像是人类偶尔路过遇到街角巷尾边上的一只猫。 仅仅是因为它花色不同,他就多看了两眼,谁知那小花猫就上来讨吃的,他翻翻衣兜掉出来随便两尾鱼干,对它来说却是饕餮大餐。 叶满坐在暖和的羊毛毡皮的座椅上,察觉到在这样稍显密闭的空间里,不像是在开阔的地带他们两个面对面地能说上话。 周围的气息开始沉下来。 面前这个男人不说话的时候,自带一些压迫感。 那种压迫感让她不适,她坐车本不大舒服,既然已经上了车,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她没了心思去问他们到底要去哪里。 车子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叶满要去搬自己的东西,沈谦遇却阻止她:“让他们搬就好。” 他们? 叶满回头,这会儿来了好几个衣着统一看上去像是什么工作制服的人。 她没看上两眼,面前的男人又说:“跟着我。” 他语气淡了好多。 如果说风雪夜里叶满还能勉强揣测出他的情绪,那么来到这种钢筋水泥做成的高楼里,他的喜怒哀乐好像被这种坚固又封闭的东西隔绝了一样。 叶满跟在他身后。 他们绕过了地下室的住户通道,进入布置现代化的电梯等候间,叶满抬头看到前方写的字是“酒店公寓住户专梯”,一时没反应过来是酒店还是公寓。 但她知道,不管是酒店还是公寓,她都住不起。 电梯在上升的时候,叶满才发现电梯外装的是玻璃,眼前突然出现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他们闪着夺目的灯火,那种要让人仰望的东西,正一节一节地退居在她的脚下。 她手撑在玻璃上,心里被城市夜空俯视看到的夜景震撼着。 她不敢喊出声来,并不是怕自己被说土,而是觉得自己此刻的出声会像是叨扰——毕竟眼前的男人就跟没看到一样,只是垂目落在眼前的地板砖上。 他并不在乎他身后变化的景色有多美。 直到电梯到了二十楼,走廊里装点别致的灯火把这里照成白昼。 叶满才从这完全明亮的光线里看清楚身边男人的样子。 他五官很硬朗,鼻梁高挺,唇线屏直,不过他那双眼睛,好似因为微微下阖显得倒是柔和一些。 叶满想起她刚刚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的眼里也是有着混沌的酒意的,似是双好看的眼睛,甚至看人的时候还有点含情。 第7章 她这样想着,突然又撞上他转过来的眼神。 “这边。” 他提醒她方向。 她跟在他身后,有些不太好意思往干净的地毯上踩,毕竟她刚刚站在泥泞的风雪堆里。 那穿着和楼下一样服饰的一男一女已经等在了那里,见到人后,他们微微颔首。 叶满听到他们叫他,沈先生。 他只是轻点头,而后身体微微往边上移了移,给叶满留了个位置,“小满,你过来。” 突然听到自己名字,叶满从浑浑噩噩的思维游离中打起精神来。 在一旁的那个负 责介绍的女生立刻就热情地来迎接她:“小满小姐,我带您看看。” 她介绍说这个酒店式单身公寓是一个她没听清的由spo直营的(1),主要做高端人士的酒店公寓住宿服务,优点在于二十四小时管家在线,安保严格私密性很好,好多名人影星都住在这里。 叶满不懂什么是spo,但她的确不是什么高端人士,也不需要二十四小时的管家,更不敢和什么所谓名人影星同住。 约两百平的总面积被叫做单身公寓有些夸张,两百七十度的大落地窗外是昌京内河最漂亮的江景,大浴缸宽敞的比她之前住在山上的那个房子还要大。 叶满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原先的泥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都消失了。 她悄悄地问那个工作人员,这儿的单身公寓一个月要多少钱。 工作人员用最温柔的声音说着最让人心死的话。 “一般我们会建议客人年付,年付可以享受我们的会员待遇,年付最小的房间是四十八万,包含物业的。” 叶满被震惊到抖了抖唇瓣算了算:“一个月、四万?” “您如果是月付的话,一个月是五万五的价格,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就没办法包物业了,物业是一平米十块的价格。而且,这个价格的话是不包含这一层,这一层是贵宾的,会再高些。” 还要加钱? 她为了三千块大晚上去和那个男人的理论结果不是为了来这边见识世面的。 她兜里翻遍了总共就一万块钱,这还是隔壁道观小师父知道她要出来先借给她三千的呢。 叶满觉得她是昏了头了才会跟那位先生过来。 “好的谢谢。” 叶满从屋子里出来,抬头却见到沈谦遇风轻云淡的表情:“没看上?” 叶满轻声说:“沈先生,我们可以借一步说话吗?” 沈谦遇的眼神落在她此刻神色一般的脸上,又说到:“都是自己人,你有话可以直说。” 叶满看了一圈,最后说到:“沈先生,是这样,谢谢您的好意,但我身上没有那么多钱,我也住不起这里,不然的话我也不会出现在那一块找房子的……” 沈谦遇却出声打断她:“我知道。” 他目光看向他们已经把她搬上来的东西上:“我看起来缺你这点钱的样子吗?” 叶满:“那就更不行了,你我萍水相逢,我不可以接受你这么大的一个人情的……” 她还没有说完,眼前的男人做了一个抱歉的手势然后拿起自己的电话,拧着眉头听了两句,像是有什么事要赶回去处理,他边往回走电话之际抽出时间来和刚刚那个女服务员说到:“vicky,你安排一下。” 那个给叶满介绍的女人点头,然后回头对叶满说:“小姐,麻烦您跟我办理一下入住。” 男人步子大,叶满看着人就要摁电梯折回了,她忙往他走的方向赶,在电梯门要合上的一瞬间,她没多想,直接用手去挡。 沈谦遇眼见电梯要合上的时候她手伸进来,于是空着的一只手赶紧摁开电梯的开门键。 他在重新缓缓打开的电梯门之际没顾得上电话那头,而是盯着叶满说到:“电梯是有自动感应,但存在一定误差,你要是不想要这只手了,你下次依旧可以这样莽撞。” “抱歉。”叶满站在电梯外面。 沈谦遇挂了电话。 叶满:“不好意思沈先生,虽然我十分感谢,但我可能不能接受你的好意住在这里。” 站在电梯间里的人没动,只是微微抬起眼眸看她:“那你有更好的地方可以去?” 这句话戳破她现下的尴尬之处,叶满望了望从这头看进去依旧放在门口的那些东西。 不是不可以住酒店,就是得花一些功夫,把这些东西搬下去又要拖着找。 沈谦遇随之又给了台阶:“你先住下,过两天等你找到房子了,搬走就是。” 许是这样一说,叶满才觉得这事有可行的余地。 他右手还摁着电梯开关,左手抬手腕看了一下时间,像是要打发人:“小满小姐,时间不早了,我还有事,您看,我要不先走?” 对方说了这样明显的话,叶满不好纠缠下去:“哦哦,抱歉,打扰您了。” 说完之后,她把脑袋缩回去,但又见眼前的电梯迟迟没有合上。她抬起头来,只见对面的人把眼神落在她撑在电梯两边的手上。 她这才把手撤下来。 于是下一秒,那电梯就缓缓地合上。 叶满只看见他的鞋面最后消失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电梯里。 然后在以数字的变化为标志的降落里越来越远。 叶满这才转过身来。 她望了望还在那儿等她的好些人,说服了自己,就先住一晚吧。 第8章 明天找到房子后就搬出去,等到落脚了再谢谢那位先生。 —— vicky安排给叶满的房间很大。 酒柜里的酒她没动,大浴缸她没用,她只是在洗漱好之后把浴室里掉落的头发都整理干净,把自己换下来的衣服打包装进脏衣袋子里。 柔软的床品和奢侈的布置明明应该营造一个好梦,她却躺在床上睡不着。 她不得不承认,昂贵的东西带给人的感受的确不一样,但却有些寂冷。 就像她今天遇到的那个人一样。 或许是江边的夜景实在是太过于璀璨了,她这双尘俗的眼睛舍不得他们的落幕,叶满总也是睡不着。 她又翻身起来,从箱子里翻出那个布料袋子来,然后从最里面的隔层,拿出一张和陈旧的帆布包风格不搭配的名片来。 明亮的光线条从另一面投过来。 她再度看了看名片上印刷的那个地点。 明天找房子,然后下午,去这家经纪公司。 然后她就能在这个偌大的城市落下脚来,像她曾经向师父承诺的一样,她会闯出名堂的。 她又把名片塞回去,在慢慢掉落的片片雪花里,她的眼皮开始逐渐变沉。 她想起师父,想起往返于上山和下山的求学十几年。 这个时候的天台山应该也在下雪吧。 山上这会子一定银装素裹,大雪厚到推不开门去吧。 也不知道她走之前给师父房间里装的空调好不好用,天气一冷她的腿脚不好。 她意外在夏天捡到的那只小黄鸭有会不会发生奇迹变成一只白色的天鹅。 还有山间的野猫没有了她的投喂后能不能挨过这个冬天。 …… 应该只需要等到明天的天亮吧。 天亮了,冬天就会过去的。 第4章 大雪 那房子从前死过人 生物钟还是跟原来一样五点就把叶满叫醒过来。 冬天的五点天还没有亮,她起来的时候有一瞬间的恍神,确认了自己的确是住在什么昂贵的酒店式公寓里,才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 她的头发解开后很长,坐在床上迷茫的时候他们像一条轻盈的瀑布。 垂落的发梢微微动了动然后被迅速地扎起来缠绕成一个球。 叶满换了另一身看上去素净又简单的衣服,从玻璃窗往下看去,在灯火依稀的清晨看到这里好像有个小花园。 她踱步到自己那个大麻袋,头上刚扎好的头发和一个土豆一样,随着她弯下的身子也微微倾斜,在那儿好奇着。 陈旧麻袋里丁零当啷一套响,叶满拿出两截胡桃木色的棍子,再从里头掏出了根银光色的链条。 两头一拼,她转了圈,觉得趁手,攥手里就下去了。 她表情清清淡淡的,不施粉黛却让人过目不忘。客房早起打扫卫生的工作人员看到她不由地想多看两眼,但又见人大冬天只穿一身单衣,进电梯的时候手里捏了一截双截棍,于是又把眼神默默地挪了回去。 叶满来到小花园无人的地方,照常扎了马步,站了会桩,练了会她双截棍,然后神清气爽地想要去吃早饭的时候,却被告知客房早餐七点才开始。 叶满看了看时间,才六点。 要是换做在山上,七点她才吃早饭必定是要被师父罚站的。 她在餐厅外面等到七点。 中式早餐做的不错,西式餐点她也略尝一二,最后得出的结论是,这家公寓,贵有贵的道理。 从早餐上可窥见一斑。 吃完饭后她收拾了一下就出发去公司签约 。 原先的舒适在地铁里被打破,拥挤的人流像被挤在鱼罐头里的沙丁鱼,叶满从最后比照着手机给出的换乘路线从地铁口出来,重新感受到凛冽的空气的时候,才缓过来一口气。 经纪公司是原先约好的,早上九点来签合同,小桐给她介绍的经纪人姓张,叶满和她联系的时候叫她珂姐,她只说到时候前台报上自己的名字就可以。 坐落昌京cbd中心的简心娱乐内部乱成一锅粥,原因是当家花旦唐尹尔被曝光和导演出入酒店。唐尹尔她年纪不大,本来走的就是清纯人设,现在直接被曝光和别人夜里私会,对方还疑似是一个年纪在她爸爸辈的导演。 简心这两年就没有签过什么出成绩的艺人,好不容易捧出了一个吧,这会子却出了这个事。 舆论一边倒,大多数都是接受不了唐尹尔人设崩塌的,而且对家营销号还带着节奏给那个导演扒出来什么“疑似国外有原配”的影射来,一大早就挂在热搜上了,因此简心此刻跟炸了锅的粥没啥两样。 叶满刚到前台,她还没有说完来意,前台那个画着精致的妆的女生头也没抬:“找张珂的是吧,你在那里等一下。” 叶满在前台座位等了好久,眼见前台人来人往资料横飞,直到一个穿着红色高跟鞋一身西装套裙的女人经过,前台的那个女生才叫住她:“张珂,新人。” 那个叫张珂的女人这才停下来,她合上手里的文件,带点疑惑地看着她:“叶满?” 叶满站起来:“是,我是。” 对面的人从上到下打量一圈她,然后说道:“跟我来吧。” 叶满跟着她往前走,张珂一边带着她穿过忙碌的人群一边说道:“小桐应该都跟你说过了这里的规矩吧。” 第9章 “一般我们是不会对外签约你们这样非科班出身且没有积累的新人的,但我看过你的视频,圈内像你这样会功夫适合做刀马旦的演员少,你有自己的优势。和我合作,我能保证你吃上饭,当然,你得摆正你的位置,明白你的劣势,你一没有科班背景、二没有人脉资源……” 张珂说道这儿,纤长的手指触了触电梯的五楼:“你饿不死,但要出头,很难。” 叶满跟在身后耐心听着,她并没有觉得张珂在给她下马威,她来这里之前有过心理准备。 很快五楼就到了,她跟着出来,路过拐角的时候,突然听见一道甚至有些称得上是凄厉的声音在那儿争吵。 “凭什么改我行程改我合同,我做错什么了我。” 玻璃门内有个纤瘦又曼妙的女子在那儿哭诉。 “你这么有本事你别让狗仔拍到啊,我跟你说过多少次,庄导不怕东窗事发,可你的事业才刚刚起步,尹尔你真的一点都不懂怎么保护自己。” “现在说我不懂保护自己了,当时是谁带跟我说让我去向上社交的,谁带我去的这个局,谁让我爬上他的床的……” “唐尹尔你疯了,你要不听听你再说什么!就你这智商难怪会被拍,我看这几年你真的白混了。” 对面指责的也是一个女性,听声音大约年纪也没有很大,叶满看了看门外的台头:执行总监。 “不该听的话不要听,不该知道的事不要知道。”张珂跟没事人一样地淡淡说一句,“明天影视城开业,你应该可以吧?” 叶满回过神来,这是他们之前就讲好的工作机会。昌京城郊开发区开了一个新的影视城,项目验收的时候需要一些群演烘托氛围,叶满的工作就是作为一个会舞剑的群众演员人选,出现在那儿。 也是因为这个机会,她才来到昌京的。 叶满:“可以的张珂老师。” 张珂:“叫我珂姐就行。” 张珂带着叶满最后来到了一个小会议,她利落地拿出一堆框架合同来,放在桌上:“全约的,没问题吧?” 行业里的黑话叶满恶补过,全约就是指经纪公司全权负责艺人的资源和活动,演员的排期、资源都由经纪公司来安排,省去艺人寻找资源的麻烦,虽然经常是二八分、一九分,但好歹有活可干。 对于有名气的艺人来说不够划算,但对他们这种新人来说—— 反正新人也没有选择的权利。 叶满大概过了一下,而后拿出一旁的签字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张珂因为脾气一般在职场斗争的边缘化里发配过来带新人,看到叶满从头到尾的也没怎么说话,把自己的身份证件一一递交给她,签名的时候倒是落笔潇洒。 张珂随即抱着手问到:“不再看看?这里头霸王条约不少。” 叶满毕恭毕敬地把合同递还给她,只是缓声说:“珂姐,我现在需要留下来,吃饱饭,付的起房租。” “行。”张珂把合同收进去,“那你等会去领道具服,明天自己过去,影视城开业活动维持半个月,这半个月,你至少不用饿肚子。” “哦,提醒你一句,明儿有大人物来,那儿的项目导演很严格,别偷懒,别给公司惹事。” “知道了。”叶满点点头。 合同得拿去盖章,张珂叫了助理带叶满去楼下的仓库,她再经过执行总裁的办公室的时候,里面安安静静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助理像是有事,到了负一楼后,朝那儿喊着:“姜弥?姜弥?” 喊了两声也没见人,她看了一圈,问到:“姜弥人呢?” “不知道啊。” 叶满跟着她在人群里找了好一会儿,最后才在负一楼下沉式庭院里看到在那儿抽烟的人。 那个半蹲着一个女人,一头酒红色的头发过腰。 “怎么又在这儿抽烟。”助理埋怨了一句,用鼻子捂着赶了赶烟,“来新人了,你带着点,明天去影视城,姜弥。” 叶满这才看到转过来的女人的样子。 她有一双上扬的狐狸眼,很天然的长睫毛罩着,淡淡瞟人一眼都是多情的,虽然她此刻的语气是冷漠的:“又被你们骗进来一个?” “行了,交给你了。”助理显然不想和她有什么交道,说完就走了。 叶满站在台阶面前,她愣了愣,还是把自己的手伸出去,自我介绍到:“你好,我是叶满。” 面前的人叼着个烟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才也伸手过来:“姜弥。” —— 姜弥带叶满去领服装。 “这个是你的。”姜弥最后拿出一套红衣给她,然后又给她一张纸,“这是你的角色剧本。” 叶满拿到薄薄一页纸,上面寥寥几个字:雪下舞剑的亡国公主 这是叶满第一次拿到这么具体的人物角色,虽然她要做的就是一直在雪地里不停地重复着动作。 叶满还想知道一些,于是又问:“没有亡国的原因之类的吗?” 姜弥古怪地看了看她,然后噗嗤一笑。 她没接叶满的话,只是说一些必要的话: “明天六点去现场做妆发,去晚了会赶不上八点的开业。” “你住哪里?”姜弥又问她。 说起这个事,叶满有点窘:“我还没有找好住的地方呢。” 第10章 这下轮到姜弥打量叶满了。 她皮肤很白,双眼皮褶皱是开扇的,垂眸的时候眉眼冷如月,抬眉时却又灵动可憨,看多了那些直接上来就摄人心魄的那些美,她的灵动倒是这个圈子少见的长相。 但长相再好,分配到张珂手下,也就只能和她一样只能接接边缘角色,等熬几年年纪大了,就和她一样错过了最好的发展黄金时间。 姜弥于是问她:“我有间房空,找室友,你要不要一起?” 叶满顿时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吗,房租贵吗?” 姜弥:“一个月三千,一人一半一千五,在梧桐苑。” 这么便宜? 叶满:“是开间吗?” 姜弥:“二居室。” 那还等什么! 叶满:“那我今天可以搬进去吗?” 姜弥动了动她好看的眼睛:“你不用看看房子?” 叶满:“不用,只要能住就行。” 姜弥:“行,那房租明天开始算你,水电均摊,押一付一。” 叶满满心欢喜,她真走运! “不过——” 姜弥稍有停顿,面无表情地说道: “那房子从前死过人,你介意吗?” 第5章 大雪 “小满,过来。" 叶满叫了一辆面包车,把自己的东西放在车上,然后和公寓酒店的vicky道了别,如果可以的话希望她帮忙替她向姓沈的那位先生说一声谢谢。 姜弥似乎是个面冷心热的人,她一起帮叶满搬的东西。 她见到叶满把东西搬出来的地方,在那儿抬着下巴啧到:“看不出来啊叶满,你知道这什么地儿嘛,我们公司的红人,唐尹尔就住在这里,你确定要从这里搬到我那里去?” 她虽然这么说,但也伸手过来给叶满搭把手。 叶满:“我不是住在这里了,我是昨天遇到了一位先生,他好心让我住在这里的,但我肯定不能一直打扰别人。” “能安排你住在这里。”姜弥眯着眼问她,“你没要联系方式?” 叶满愣了愣,才反应过来:“是哦,我应该要一下联系方式的,怎么说人家也帮忙了,往后得给人家回个礼。” 姜弥若有所指:“我不是说这个,你晓得那些个演员艺人明明自己买的起房子还要住在这里原因是什么,不就是因为这酒店经营权在跃洋集团下,跃洋你听说过吧,跃洋娱乐,咱们圈内的造星神话。”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道理。” 叶满迷茫地摇摇头。 姜弥见她那个样子,又说:“任明月你知道吗?” 这个叶满知道,她从前住在山上闲得无聊,经常翻箱倒柜播dvd,当时的港片里好几部她都是女主角,八十年代的港星影后,不过后来隐退了。 姜弥:“她退圈后来了内地嫁了个不显山不露面的大人物,那跃洋娱乐传说就是那个大人物为了讨红颜一笑给她开的。” “能说一句就让你住进来的人,大约是跃洋的人,”姜弥挨着面包车头,“小满,青春宝贵,出名要趁早。” 叶满不是没听懂姜弥的话,她上了车坐在面包车的车仓里,车子左右摇摆恨不得把人胃里的东西都颠出来,她却坐的和一个钟一样纹丝不动:“要是这样说,是挺可惜的。” 姜弥被晃到坐都坐不稳,眼见面前姑娘嘴里说着是挺可惜的,实际上却一点可惜的样子都看不出来,于是笑骂她一声:“榆木脑袋。” 叶满却笑笑。 车子摇摇晃晃,沉默的高楼被他们甩在身后。 —— 房客部总监vicky受到汇报,说下面的人收拾房子的时候看到叶满住过的房子遗留下了一些东西。 一个红包。 因为这位小姐住进来的时候是vicky总亲自吩咐的,下面的人不敢擅自做主,于是把红包上交给了她。 她数了数里面的钱,折算了一下大约价值一天的房费那么多。 她在这个公寓工作了很多年,到了总监这个位置早就学会了不以外貌和打扮来推断有些事,不管怎么样,这位小姐是沈总亲自带回来的。 沈总说这笔账挂在他个人头上的,这儿多出一笔钱来,到时候账目盘盈事小,耽误了他的事就不好了。 她随即给沈总助理拨去了内线。 —— 老小区没有电梯,叶满在前面提着箱子,姜弥则帮她把后面的那个麻袋也拎上来。 猪肝色的门打开,即便是下午,整个屋子里也传出来那种在在阴恻恻的落雪天里的潮湿感来。 叶满刚放下东西,就听到身后哗啦啦地一通响,她回头,只见姜弥站在那儿,脚边滚落了她的从师父练功堂里一样一样搬出来的刀、剑、以及一些可拼接的棍木。 姜弥显然有些反应不过来。直到叶满过来捡,姜弥才说到:“抱歉。” “没事。” 眼前的姑娘走过来,左手提起那把剑,习惯性地抽出来看了看,转两圈,像是确认真没事之后,又把它放回剑鞘里,转头过来看姜弥那个样子,叶满又解释到:“没开刃的。” “所以你真的会武功啊?”姜弥问到,她原以为就是找一个会耍几招的演员,但看叶满刚刚那动作熟练的很。 叶满认真回答她:“我父母原先送我去学的杂技,他们搬走之后,我被我我师父收去当她的关门弟子了,一边在武术学校学文化课一边学武术。” 第11章 姜弥:“那你怎么来当演员了?” 叶满:“师父解散了师门,让我自己找路子。我想了想,我就对演戏还喜欢。” “挺好,那这屋子里的鬼大约都怵咱俩。”姜弥笑笑。 叶满没反应过来。 姜弥和她解释:“一个一身正气,一个一身邪气。” 楼梯口横贯进来的风吹进他们各自的衣袖里,叶满只觉得他们现在,一身冷气。 进了门,姜弥依旧和她聊着刚才那个话题:“怎么就解散了呢?” 叶满几乎要把头埋进面前的袋子里:“我们师门很小众,早年协会会有拨款,然后开支就会覆盖,我和我师父本来也是想去云游四海招生的,但你知道了。” “协会不可能谁都涵盖的,没了拨款,我们根本没法自负盈亏,我师父说武术也不是什么养活自己的路子,让我自己想想,我十几岁的时候演过戏,那个时候导演组来武术学校找能演武打戏的,虽然也是群演,但我还露过脸呢。” 姜弥:“原来如此。” 她打量着叶满带过来的一些东西,侧头说到:“不过现在很多动作戏都取消了,很多戏要么靠后期,要么就是让主角吊个威亚上去比划几下,那些需要真打的戏不多不说,而且很辛苦的,要是做武替基本上你吃了闷棍子还露不了脸,对别人来说,什么天价片酬的事根本就不存在,还吃了上顿没下顿的,你真想好了?” 叶满点点头。 她真的有考虑过自己的未来。 她从小崇拜的那位荧幕上的前辈,他就是一拳一拳从电影圈打出来的,在从一个无人问津的小演员最后站在红毯上的时候,他介绍了中国功夫,介绍了自己师承一派。 她知道自己站得足够高了,她肩上背负的使命和愿景才会被看到,人们才愿意用放大镜来看她,然后重新审视是不是她的人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性。 于师父,于在历史洪流中即将消失的空山派也是这样的。 姜弥腾出了一个地方:“那就预祝你星图坦荡。搬家第一天,吃火锅吧,aa。” 叶满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来请客,要不是你帮我,我现在都没有落脚的地方。” 姜弥是个不纠结的:“行啊,那就你请客。” 楼下有菜市场。 叶满原先以为姜弥不是个拘泥于厨房的,可谁知她在菜市场讨价还价游刃有余,对菜价涨幅也烂熟于心。 被扯掉的白菜叶子,削到不能再削的冬笋,菜贩子哀怨的眼神,无不彰显了她在生活上的老练。 叶满跟在她后面跟个小孩似的。 姜弥像是能看透她一样:“昌京的物价吓人,你要是不看得紧点,那钱就跟长了脚一样能跑。” 叶满默默记在心里。 火锅开启,姜弥湖南人,爱吃辣。 叶满不会吃辣,但她没说,在氤氲的热气里“斯哈斯哈”地一杯一杯的喝着白水。 姜弥在一旁看她额头上被辣出来的汗笑的直不起腰来,她说没见过叶满这样又憨又莽的。 叶满也跟着笑。 眼前的姑娘是她在昌京的第一个朋友。 应该算“朋友”了吧他们,毕竟两个筷子伸进过同一个锅了。 她有地方住,有了朋友。 她高兴。 氤氲的水汽里,叶满从姜弥不多的话语里知道她比她大几岁,在这个圈子里演过一些若有若无的角色,但都不大行,现在主要活跃在剧场。 那晚上关于她的故事她说的不多,叶满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好赌的爸,生病的妈,这些刻板印象和模子一样镌刻在她身上,她高中毕业后来昌京打工,吃到了一些美貌红利进入了这个圈子,却发现在这个圈子里,美貌是不值一提的东西。 她像很多故事里的姑娘一样,在命运洪流冲刷下充满着不安,又在不安里鄙视命运的运作,在鄙视中辱骂命运的操蛋。 姜弥说原先他们的这个房子,也是一个在影视城打工的姑娘住的。 她喝了点小酒,好听的声音此刻变得低低的:“很年轻,听说过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的。 “割腕。 ” 叶满原先被辣到斯哈斯哈的声音都收住了。 “不知道是在你的房间还是在我的房间,总之房子空置了好长一段时间。” 叶满愣愣地问她:“为什么呢?” 姜弥:“什么为什么?” 叶满:“她这么年轻,为什么…… ” 姜弥美丽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人生不一定有那么多的为什么的。” 她像是困了,像是只迷糊的猫:“这地儿本来就是吃人不吐骨头的。” —— 姜弥后来喝多了,是叶满收拾的东西。 朝北的两居室在夜里阴气森森,叶满打开窗门本想通通火锅的气,却被北面灌进来的冷风冻得打了个哆嗦。 通风随即作罢,被褥是刚从楼下买来的,没经过太阳的晾晒后,它还带着涤纶未清洗的味道。 叶满闭上眼睛,心里闪过姜弥说的那个原先住在这里后来过世的女生,她说不知道是哪个房间。 她又翻了个身,把被子盖得严严实实的。 希望明天出太阳。 太阳总是好的,不管是在天台山师父的木屋里还是在昌京这遥远又陌生的胡同巷子里,全天下能看到的就只有那一个太阳。 第12章 太阳总是那个太阳。 —— 第二天叶满起来,没如愿迎接太阳。 那一日昌京城大雪。 她换上薄如蝉翼的轻盈古装纱裙,拎了一把长剑按照导演的安排去影视城里那个开阔的登台。 这儿是影视城规划出来的对游客开放的区域,今天其实还没有对外经营,只是园区得让上头的投资人验收,项目经理和导演严阵以待的,一个姑娘因为梳错了一个发髻,被导演骂的体无完肤的。 “也不知道来验收的是什么大人物,让导演紧张成那样。”演员们窃窃私语。 “我听说来头不小,而且这么冷的天还不允许我们贴暖宝宝,穿单衣表演冻死个人啊。” “是啊……” 叶满还没来得及听讨论呢,导演就在那儿叫她:“舞剑的,那个舞剑的在哪里!” “这里。”叶满连忙跑过去。 导演就看了一眼她,很明显脾气暴躁地甩了手里的本子给身边的副导演:“我说了多少次你给我找个真的能打的,真的能打的,你又给我找个花瓶过来。” 副导演接之不住,慌乱地在地上捡着,一边捡一边慌张地找他助理:“小杨、小杨你怎么回事!” 那个叫小杨的连忙跑过来,他只顾把选角的要求给经纪公司,那都是经纪公司推人上来的,项目开始一大堆事,他那里什么都管得过来的。 “你们公司怎么回事!”那个叫做小杨的男人呲牙瞪目地看着叶满,“没看清角色要求就往上来,早就听说那个叫张珂的不靠谱了,你能不能行?” 叶满站在那儿和他们解释到:“导演,我能行的。” “你怎么行?”原先一言不发的导演这会子转过来,他眼睛不大,这会子眯起来就更小了,他盯着她手里的东西:“也就道具软剑,真给你把铁剑你能拿起来。别以为会两招就觉得自己有本事。” 叶满解释到:“不是的,导演,我拿过十八个武术冠军,其中八个剑类的、三个拳类的,五个长枪类的。” 导演神色变了变。一圈人顿时雅雀无声。 她以为导演不相信,于是提起剑:“导演,需要我比划两招吗?” “这是做什么。”副导演眼见导演要下不来台了,连忙让叶满走,“那你去吧啊,好好表现。” “都楞着干什么,各就各位啊。”副导演遣散了所有人,而后掏出一根烟来给导演,“刚入行小姑娘,不知道什么话什么时候讲,您别和她计较。” 副导知道导演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忤逆他,即便刚刚那姑娘也就是为她自己说了两句话 导演冷哼一句:“我和她计较什么。但你盯着点,偷奸耍滑的,结酬劳的时候都给我扣了。” “是。”副导送走导演,眼神看向刚刚那个姑娘走的方向,心里叹口气。 —— 叶满下来后,管理他们的组长把她叫到一边,狠狠地批评了她一顿。 叶满有些冤枉,那她难道不应该为自己说句话吗。 “你以为你是谁,还拿了十几个武术冠军,了不起了是吧。你这么厉害你别来这儿啊,我不管你是谁,来了这儿你就得从头开始,你今天的酬劳扣了。” …… 一天白干不说,副导演还去经纪公司那儿告了状。 张珂没说什么,自掏腰包给她垫上了。 叶满感激她,但也有些郁闷。 没有话语权的时候,藏起锋芒是对自己最好的保护。 这是她学到的第一课。 —— 叶满按照现场的助理导演指挥的那样登上高台。 她拿到的是一个亡国女子舞剑的人物背景。 为了更贴近人物,化妆师给她化了一个战损妆,脸上的“血痕”和“伤口”都不少,她身上的那条裙子不仅单薄而且是各处破损。 演员各就各位,演出就将开始。 体验游玩式的影视城里涵盖了上下五千年的场景,各路演员都很敬业,有模拟战阵爆发前夕在路上眉头紧蹙神色紧张的卖报童,有唐宫门口穿着襦裙买卖胭脂香料的女子…… 他们和叶满一样,敬业地当着npc。 影视城开业定向票发出去的都是一些贵宾,一群一群的游玩者坐在铁轨的火车里与他们驶过,群演则都是每一个神色都不敢懈怠。 临近傍晚的时候下了一阵雪,即便是叶满身体不错,这会子露在外面的皮肤也被冻的乌紫乌紫的了,其实按照时间来说试营业已经对外关门了,但听说那位要凭点头的大人物还没有来。 或许人家就是不来了呢。但副导演依旧让他们严阵以待。 直到天色都暗下来,影视城里传来一阵骚乱,导演和副导演簇拥着一群西装革履的人过来。 昂贵的皮鞋头落在刚被雪花铺好的浅浅地面上,留下的脚印没一会儿就又被风雪覆盖。 人头攒动中,客套的、赔笑的、讨好的……人声鼎沸,像一阵春天的风一样带着万物的热闹浩浩荡荡地过去。 身为npc的他们,甚至都没有看到是谁。 人声远去,过了好久,叶满刚好做完一套动作,原先做好的妆发好像有一点掉落,她想趁现在天色暗下来了人也走了稍微整理一下。 可偏偏从高台上一低头,却看见那儿挡风遮物的屋檐下,有两个人在那儿。 雪下的几乎要朦胧掉她的视线。 第13章 等她看清了,她才有些后悔。 站在那儿的两个人,一个是导演,但他一改刚刚的傲慢,身子甚至还有些微微低下来,在那儿笑成一朵花似地和身边的男人说些什么,但身边的人意兴阑珊,导演手里递着的烟是怎么都像递不出去。 还有一个,她见过的。 他此刻正从那大雪的屋檐下抬头,也这样不躲不闪地对上她的眼睛。 像是相识很久,老友相逢。 他随意如那般熟稔地喊她: “小满。” “过来。” 第6章 大雪 等我赚到钱了,请您吃饭吧。…… 原先拥着走过去的是项目背后的投资商跃洋旗下的投资公司的总裁,那其实也就是个傀儡皇帝,真的能拍板这个项目要不要继续的是眼前这个在屋檐下心猿意马的人。 沈谦遇没随着人流过去,他今儿来本来就没打着自己的名号来,只是稍许在屋檐下站了一会,那导演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了,倒是把他都认出来了,他这左耳边就和住了一只蚊子一样,嘤嘤嘤个没完。 他也是随意打眼一看,在那半人高的台子上看到了一个人。 影视城嘛,有个群众演员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但身手这么好的群众演员倒是不常见。 下着大雪,红衣飞袖,剑花干净。 等到他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想起来了,那不是那天夜里遇到的那姑娘吗。 vicky说她搬走了。 本来人与人相遇本就如浮萍相逢,他从前倒也没有这样好心,那晚估计的确是酒后心情不错,帮了就帮了,后来提起也是想不起来的关系,但vicky后来专程打电话和他说,这小姑娘还留了一个红包当做房费。 还有就是,她留下 了一截双节棍,一根房客部加安保部研究了半天才确定下来那的确只是可伸缩的一根打棍。 vicky思来想去,把东西送到他那儿去了。 沈谦遇瞅着这咋咋呼呼的东西也有些头疼,没看出来是这么马虎的姑娘。 vicky也真是的,送他干嘛,他难道还盼着能见着给人还了? 也是没料到还真给他见着了。 沈谦遇没管耳边依旧念叨的人,唤她名字让她过来。 那导演见状明白过来,也跟着人叫:“小满,小满,你愣着干嘛,沈先生叫你。” 叶满这才反应过来,她想下来的,但又想起之前副导演说过不能随意罢工,于是抬起的脚步站在边缘又愣了愣:“那个,导演,我们有规定不能停下来的。” “死脑筋。”导演轻声骂了一句,而后走进风雪里招呼她,“给你放假,我说了算,你快过来。” 导演边说边把她手中的剑收起来,叶满这才下来。 她见到沈谦遇,老老实实地打招呼:“沈先生,您好。” 客套如第一次见。 沈谦遇望向一旁的导演:“陈导,能麻烦您给我们腾个空间吗?” 导演这才反应过来:“奥,奥,你们聊,你们聊。” 人走了。 叶满站在那屋檐外面,她身上没有遮挡物,落了满身的雪。 “站在外面淋雪做什么。” 他的眼神随意地扫过她的肩头,叶满这才发现她的肩膀上此刻已经落了不少的雪。 他往后微微退半步,像是给她腾位置一般。 于是叶满往前一步,随即进入他挡雪的屋檐。 她轻声唤了声:“沈先生。” 不知为何,遇到他的时候,她总觉得自己像在一阵雾蒙蒙的细雨中奄奄一息的火苗。 那是她从来都不会有的拟物状态。 她才站稳,肩头上却掠过他的手,宽大的手掌骨节分明,她侧头看去,他只是轻巧地抓了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她肩膀上的雪花,而后再度让它飘进风里。 他低低应了一声,像是对她的礼貌有所回应,而后问她:“给我留个红包是做什么?” 叶满回过神来:“哦,那是房费。” “你那些‘武器’也是?” 嗯? 叶满想起来,自己清点的时候是少了两样。 叶满:“落在您那儿了?” 沈谦遇:“是,我的人,差点报警。” 叶满有些不好意思:“都是我练功用的,没开过刃,不伤人,按照法律来讲我都可以带着他们乘坐交通工具。” “是吗?”沈谦遇,“你得空了去那个酒店公寓的前台拿。” 叶满:“好。” 沈谦遇眼神又落在她破损的服装袖口上,淡淡问她:“你找到地方住了?” 叶满:“嗯,和室友合租,就在梧桐苑那一块。” 沈谦遇点了点头。 叶满看他也不再继续说话了,她觉得自己也不好旷工太久,她随即拿起原先放在地上的剑,说到:“沈先生,谢谢您来告诉我,那我干活去了……” 她还没说完,站在屋檐下的人又说到:“等等。” 她被叫回来。 他没立刻说话,只是掀开眼皮看着她。 临近傍晚,雾雪蒙蒙,他的眼神却意外地幽深。 不同于那一晚上映衬灯火光影的酒意融融,这一次是淡漠又冷峻的。 但他说的话却没有那样让人让人觉得拒之千里。 “特地把你叫过来让你歇会,你倒想回去。” “榆木脑袋。” 第14章 最后一句微微上扬,却没骂人的味。 叶满于是又把脚缩回来。 她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她在人情世故上向来迟钝。 原来是觉得她太辛苦,才叫了她过来给她个机会休息是吗? 导演这样巴结他的样子,的确是不太会说她什么了。 这样来看,他的确又是举手之劳地帮了她。 叶满眼神落在身边男人一看就面料昂贵的大衣上,她的眼神慢慢往上,像是个风雪中攀登的勇者一样,最后落在他瘦削又立体的脸庞上,像是为了表达她的诚意那般,她缓慢说到: “沈先生,等我赚到钱了,我请您吃饭吧。” 身边的男人却笑了。 只是轻笑了一声,很短促。 “你不如说一句我们以后再也不见吧。” “你……”叶满反应过来他在揶揄她。 他似乎从头到尾都不相信她能成功。 那天晚上也是这样的。 他很傲慢。 但却不让她讨厌。 反倒觉得他这小小的嘲笑一下子让她原先总觉得奄奄一息的火苗此刻变成雀跃了一些。 她后知后觉才觉得风雪有些大。 她往里面缩了缩,伸出手来才发现她在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中冻得手背和手掌都是紫红色的。 她搓了一下,哈了口气,又转身对身边的男人说:“您着急走吗?” 他只是投给她一个眼神,四舍五入大概是“有事你说”的意思。 叶满:“那您多站一会,天气冷,我想多偷会懒。” 沈谦遇这会眼神望过去,只见她穿的单薄,演员的衣服只考虑美观性,完全没有一点防冻措施,他听说试营业今天一早就开了,她实心眼,想必是在这忽然起风忽然又下雪的天里冻了一天。 那晚风雪夜见她光着脚脖子还以为她是什么天赋异禀的体质,原也是怕冷的。 她在那儿搓着手,哈出的气立刻形成白雾,小半张脸上的那些画出来的血痕和脏污一下子都有些不大清楚。 他随即脱了自己的长款外套,罩在她身上。 叶满这头还没缓过温度来,却只见原先穿在对面男人身上的那件厚实又温暖的外套落在她身上,她惊愕地抬头。 只剩一身秋冬西装的男人此刻更板正一点,他身形挺括,那样单薄的他却莫名地带着和她世界完全不一样的入侵者气质,明明一点都没有在刻意,但她知道,它们在频频地在撞击她的防御系统。 因他保持着一个绅士的距离,所以他手离开的瞬间,外套有些滑落,叶满连忙捏住外套的一角:“您……” 他这会微微低头,与她阐明:“我还有事,不能多留,你穿了我的衣服,他们不会来管你的。” “我……”叶满还想说什么。 “拼命是好事,但学会偷懒也很重要。”他却不由她分说,原先低着与她说话的头再度抬直了,“时间不早了,他们也快收工了。” 意思是让她能摸鱼就摸鱼吧。 说罢后,他开了那屋檐身后的玻璃门。 叶满这才发现通道后面还站着一个人,助理模样,见到她的时候,简单点了点头,而后跟着人走了。 等人走后,叶满才反应过来,他没有拿走自己的外套,恰好广播在喊话,风雪太大,让演员休息了,叶满这才脱下他的外套来,挂在自己的手臂上。 叶满出来的时候,被之前和她打过招呼的一个女演员发现了。 她叫陈薇薇,姜弥带叶满过来的时候委托了陈薇薇照顾她,她们应该是老熟人。 陈薇薇似乎是看到了刚刚那一段:“小满,刚刚那个人,你认识?” 叶满把衣服往自己的怀里缩了缩,而后才点点头:“不熟,只见过两面。” 陈薇薇眼神依旧还落在她手边的衣服上,叶满解释道:“借了衣服给我,我还得还他的。” 陈薇薇笑了:“我只不过是问问,瞧你紧张的。” 而后他们就没有其他的交谈了。 叶满把衣服收好放起来。 回去后,她觉得这衣服料子好,怕洗坏了,专门找了个休息的时间送到高档小区楼下的干洗店洗的。 原先午后有些倦怠的干洗店的工作人员看到样式和品牌,立马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服务尽心又高效。 这之后的几天,叶满都带去影视城,她想着要是下一次遇到他,可以还给他,但不巧的是,等到影视城开业庆典都结束了,叶满也没有再见到他了。 也是,他这样通身的气派,的确不该被这种小事所累。 叶满最后找了一个休息日去拿自己遗落在原先酒店公寓的东西。 她来到大堂,说明来意,前台让她等一下,最后出来的竟然是vicky。 东西是前两天沈谦遇又差人送 过来的,vicky早就让人注意着点等着。 拿回了自己的东西后,叶满把带来的他的衣服让vicky帮忙归还。 vicky面露难色:“小满小姐,实说和您说,沈先生一年到头也来不了这里几次,与其放在这里,不如您还是自己联系他吧。” “这样吗?”叶满想了一下,“那您可以把他助理的电话告诉我吗?” “可以,这是他助理的电话,您可以给他助理打电话。”vicky递过来一张名片,名片上是林营,抬头是总裁特助,遒劲的钢笔字体印刷写着电话号码。 第15章 叶满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今日联系怕是有些打扰,她决定回去后明天白天再早点给林助理发消息。 不过回到家的时候,姜弥来敲她的门。 叶满开了自己房间的门,姜弥抱着手站在门框边上:“小满,我找你说个事。” 叶满把门打得更开些:“怎么了?” 姜弥也开门见山:“陈薇薇来找我,问你有没有那位沈先生的电话。” 也是巧了,叶满本来不知道他电话,这事也就没有什么再往下聊的必要了。 可现在她揣在口袋里的手明显还能摸到那有些锋利的名片,嘴上却说不出那句“我没有”了。 叶满原先扶着门框的手落下来:“怎么了?” 姜弥:“你知道我性格的,我不喜欢绕来绕去的。是这样,陈薇薇之前帮过我,所以我就厚着脸皮来替她开这个口了,当然,你给不给那是你的事,我没有半分站在她的立场上的意思,我就是把这个事传达到。” 叶满:“你说。” 姜弥:“陈薇薇和唐尹尔从前是大学室友,唐尹尔成名的那部戏原先定的女主角是陈薇薇,但开机那天唐尹尔摁掉了陈薇薇的闹钟……结果就是你看到的这样,一个一炮而红,一个还在接散活。” 姜弥:“两人的仇呢就这么记着,陈薇薇一直忌惮唐尹尔有靠山,所以她也想找个靠山。” 简单的几句话里的信息量不少。 叶满眉头微蹙,像是思考:“所以陈薇薇想找这位沈先生,当靠山。” 姜弥耸耸肩:“她以前相信是金子总会发光的那一套。” 叶满看了一眼姜弥,而后把自己口袋里的那个名片拿出来。 姜弥人还靠在门框上,眼神落在名片上,未有动作。 姜弥:“真给?” 叶满:“你不是说她帮过你吗,而且这几天她也照顾我了。” “顺便。”叶满又回头去拿一件包好防尘袋的衣服,也递给姜弥,“顺便帮我把衣服还了,省的我跑一趟。” 她几下把事情交代了。 姜弥拿过东西,似笑非笑地看着叶满:“我可听说他权势滔天,真舍得?” 叶满却只是说:“我晓得我几斤几两的。” 姜弥承认她见过娱乐圈太多漂亮的眼睛了,但她唯独没见过叶满这么透亮的。 透亮到像一面镜子。 阳光、树影、月色、湖泊……世界给她什么,她就还原给你什么。 姜弥没敢往深了去想,倘若她这双眼里被离愁别绪染上,被喜怒哀乐操控,对于如今暮气沉沉的大荧幕来说是一件多么让人惊艳又心疼的事。 姜弥眼底那些从来都游刃有余的笑容满满退下去,她收起东西:“知道了,我会给她的,让她帮你还了。” 第7章 大雪 她最终还是踏进来了。 跃洋娱乐原先是沈谦遇的父亲开给他继母任明月的。 任明月,早年红透半边天的影后,却在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嫁给了沈谦遇的父亲后,然后就是退圈相夫教子。 严格算起来,任明月是沈谦遇父亲的第三任妻子,一个当红影星,配沈家的门楣,哪怕仅是第三任妻子,也得要够一够脚尖才能够上的。 原因无他,沈家这偌大家族的一点风吹草动落在昌京城里,那是半个城的权贵都要踏破门槛而来的程度。 算起来,任明月还是上嫁。 沈家原先管事掌权人带着妻女定居了新西兰,家族掌权人就要从沈家这几个堂兄弟小辈分来选。 没等任明月把自己儿子培养出来,这交接棒就被沈谦遇拿了过去。 任明月这些年手越伸越长,明里暗里不知道使了多少手段阻止沈谦遇坐到这个位置,好为了自己的亲儿子谋划,但交接棒的事是上面几个老人定下来的,任明月贸然不敢在明面上有所行动。 但她能去沈谦遇父亲那儿吹耳旁风,表面上说的是让他来跃洋娱乐锻炼,实际上就是暂缓他接触集团核心业务的节奏。 沈谦遇倒不疾不徐,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反而真的大摇大摆来当“监军”了。 跃洋娱乐的盛总请了这样一墩佛战战兢兢的,不汇报工作吧不合适,汇报工作吧,沈总就一句话—— “你做你的,我是来度假的。” 也不知道度哪门子假。 不过这位掌权人还真每日都来跃洋娱乐的总裁办。喝喝茶,看看江景,混个朝九晚五的打工卡,到点就下班。 今日本也是闲来无事的。 不过林助给沈谦遇内线打过来说楼下有个姑娘想见他。 沈谦遇这会子正给自己沏着茶呢,听到是什么姑娘,眉头皱起来:“你如今挡个人都不会挡了。” 他说完后要挂的时候,却又听到林助在电话那头说:“沈先生,对面说是来还外套的。” 听筒到脖子边上,沈谦遇原先落在桌板上的钢笔调了个头,他淡淡应允:“让她上来吧。” 挂完电话,沈谦遇继续捣鼓桌面上的茶,他本来是要沏一壶味头重的普洱的,想起叶满那冬日里光秃秃的脚脖子,手上动作迟疑了一下,随手换了一冲茉莉花片。 人倒是被林助带过来,可好一会儿都没什么动静,沈谦遇要叫人进来喝茶,抬起眼一看,站在门边上的那个女人,他不认识。 她打眼看过去不是什么有记忆点的长相,但手里拿着的的确是他的外套。 第16章 他眉头微微蹙起,心下觉得这一壶好茶是浪费了。 陈薇薇联系上人之后却没想到直接会被带到总裁办来,她只是揣摩帮叶满的人很有来头,但内地实力最强造星最多的跃洋娱乐的总裁办的私人办公室,她是想都没有想过的。 眼前的男人似乎对她的到来不是很感兴趣,自顾自地斟茶倒水,只是扫她一眼,而后慢慢地说到:“这位小姐,我们认识?” 陈薇薇忙说:“沈先生您好,我是来帮叶满还外套的。” 看起来没少跟人家说他俩的事。 面前的男人这会子站起来。 陈薇薇那天只是模糊地看到他,揣测他来头不小,样貌出众。 现在他站起来,身体半靠在办公室茶水岛台上,抱着双手看着她,她才发现这个男人虽然样貌俊朗,但那双冷扑扑的眸子盯过来的时候无端地像是一层风雪落在自己身上。 “她怎么自己不来?” 他单刀直入。 陈薇薇下意识局促:“小满、小满今天被经纪人叫去了,她有事。” “你和她什么关系?” “朋、朋友。”陈薇薇不由地把头低下去。 “你来还外套,她知道?” “知道、知道的。”陈薇薇像是要证明什么一样,又抬起头来,但接触到对面男人幽深又凌厉的眼神的时候,又把头低下去,“您的联系方式,是她给我的。” “这么说——”对面的男人终于缓下语速来,原先审视她的目光回到胡桃木桌面上,依旧开始摆弄桌面上的茶具,“她知道你是借她攀一攀登云梯?” 沈谦遇的话说的难听。他很轻易地戳穿她,知道她要什么。 陈薇薇原先进来前准备好的讨好言辞和圈子里你来我去的那点伎俩都不够用了。 陈薇薇舔了舔自己的下嘴唇:“是、我对她,没有欺瞒……我也不会、也不会……” “你是判断我跟你所谓的朋友见过两面觉得我们之间能够有什么?还是觉得你足够漂亮便也想学学那些风月交易里的手段,探探我的口风?” 上位者直言不讳的口吻让人感觉傲慢。 “要找登云梯的话,我想您找错人了。”沈谦遇没什么太大的语气起伏。 陈薇薇语气断断续续,显然有些着急:“抱歉沈先生……我冒犯了, 我知道,我不奢求您能给我任何的承诺,但,但哪怕只是一个机会呢,我真的需要一个机会,我知道,我知道我这样很讨厌,我从叶满那里问到您的电话,但衣服外套要是她给我的,您能不能看在我把外套送过来的份上,给我一个机会呢。” 沈谦遇坐在那儿,语气冷漠:“我既不是投电影的,也不是做电影的。” 陈薇薇此刻根本顾不上自己的尊严,她知道她今天被赶出这个门之后就再也没有进来的机会,她已经不能等了,那些“我原本”和“我本该”的仇恨和懊悔每天都折磨她,她为之疯狂,磕头下跪都可以。 陈薇薇:“可您认识大把的人,陈导那样看不起人的人见到您都要点头哈腰,人人都忌惮您,能不能,您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就当是随手投喂一只流浪狗……” “行了。”沈谦遇制止她。 他蹙着眉头,只是拨通内线: “林营,送客。” —— 三十几层的高楼还往外推开着窗,桌面上煮着一壶茶水,摆了两只杯子,一只有人用过,另一只杯子水面显然没人动。 林营心惊胆战,很明显刚刚的气氛不太好,自家老板把他叫过来但却久久都没有发话。 林营最后只听到沈谦遇说——“衣服处理了。” “好的,我这就让人拿去干洗……” “不用了。”他打断,“扔了。” 林营跟了沈谦遇很久,对他的喜怒神色还算是了解的,他外套给那个女人的时候他在场,所以听到说来还衣服的时候没和从前一样挡掉那些人,谁知道人上来了却不是同一个。 难怪老板要生气。 林营拿了衣服出去,把门带上了。 茶几上的手机有一阵没一阵地一直在响动,沈谦遇划开手机,苏资言又给他拉入什么“京上夜夜笙歌”群了。 他正欲退出,苏资言又一个电话过来。 他装枪口上来惹他不快,接起电话来,苏资言那头嚷嚷道:“二哥,晚上出来喝酒。” 沈谦遇:“你那破会所不然就关了吧,拉我过去,天天敲我竹杠。” 苏资言:“今天我买单!” 沈谦遇:“老苏家的盘子交到你手上了?” 这事戳他痛处,苏资言一愣,含糊不清地嚷嚷道:“迟早的事。” 过一会他又说到:“是简心娱乐的钱总。你知道你跃洋下面有个经纪人叫祁茆吧,就她为了捧自家艺人上头和你们跃洋那老总沆瀣一气,这不把简心的某位艺人的私生活给爆了,人哭哭啼啼来我这儿告状了。” 沈谦遇波澜不惊地往后靠了靠:“敢情您是当青天大老爷来了。” 苏资言:“二哥,都是小姑娘,你知道我最看不得这种场面,人都求到我门口了,看在我们都是光着腚一起长大的份上,您就出个面,成不成,不然我就去跟沈爷爷说他房里的鱼不是顾三哥弄死的是你喂太多喂死的!” “行了。”沈谦遇拿他没辙,“陈芝麻烂谷子事了还提。” 第17章 沈谦遇头疼归头疼,到底还是对这个发小的事还算是个有求必应。 晚上的局没到要到开包厢吃饭的地步,沈谦遇回了下榻的酒店用了餐,他最近乐的清闲,过去的早。 苏资言还是那个尿性,开最大的包厢叫最多的妞。 沈谦遇坐在角落里抽烟,气场把周围的人弹出三米远去。 孟砚坐在一旁,从沈谦遇的烟盒子里挑挑拣拣,最后还是拿起一旁的雪茄盒,点了根烟。 沈谦遇:“德行,就爱冲的是吧。” 孟砚笑笑,讽他:“寡淡。” 沈谦遇:“我可不是你,口味重。” 孟砚:“知道你禁欲,要不怎么快三十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哎,老沈,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去你的。”沈谦遇叼着根烟把剩下的两根雪茄丢了过去。 孟砚也不恼,从地面上捡起那两支雪茄,只是颇为可惜地:“也不知道往后要苦了哪家高门大户的姑娘,跟你这种薄情人过日子。” “不过是各玩各的。”沈谦遇支着个头,没当回事,“什么时候听说过这个圈子要凭真心实意,要学举案齐眉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含点薄凉薄凉的笑,微微斜向上袅袅升腾的烟气模糊他半张脸。 直到外面厚重的门被推开,陆续进来两三个人。 有低眉顺眼讨好的,有红眼含泪委屈的。 人群最后面那个,一改往日的素色衣衫,柔顺的直发变成曲意讨好的弯度,抹了个潋滟芳菲的红,捏了捏手里的包,无言地站在人群中。 说她不美大约没人会同意,她是如水中窥月般难以可得的长相。 但说她美似乎又有些牵强,至少这一身香奈儿是被她浪费了。 他遥遥一看。说意外也不意外。 她最终还是踏进来了。 第8章 大雪 直直地对上他俯身看过来的目光。…… 叶满是收到张珂的消息急急忙忙往回赶的。 张珂在信息里说简心老大要见她。 叶满也就刚从一个跑龙套的“个体户”变成才签约公司的“小九九”,怎么会惊动简心的老大要见她。 等叶满着急忙慌地回到公司推开门,里头坐了三个人。 这几天统筹沉浸式影视城乐园的陈导意外也在。 都说陈导小肚鸡肠,叶满也做好了后面被穿小鞋的准备,但意外的是好像从那天沈谦遇认出她之后开始,陈导对她格外热情。 这会子陈导见了她,还站起来:“小满来了?” 张珂跟叶满介绍:“陈导,我们简心的老合作伙伴,你见过的。” “陈导好。”叶满恭恭敬敬问好。 张珂又说:“钱总,我们的boss。” 会议室最中间坐着的大约是个三十多的女人,穿了一身偏正式的白色西装,领口搭配了一条波点的黑白丝巾,闻言朝叶满笑笑:“小满你好,你刚来公司的那段时间我太忙了我们没有见上面,这段时间还适应吗?” “适应的。”叶满站在那儿回着,“谢谢老板关心。” “生活上有什么问题你就找张珂。工作上你要是有什么问题你就找尹尔。尹尔——” 钱筱望向眼眶还红红的那个女人,“你往后多带带小满,大家都是一家公司的。” 叶满是第一次看到唐尹尔真人的,她这些天入公司之后有认真去看了公司签约的艺人的履历。唐尹尔真人比电视里要更瘦更漂亮,只是最近绯闻缠身,她哭得梨花带雨的这会子看上去都有些病弱的样子。 “知道了。”唐尹尔没抬头,语气一般。 叶满看到钱总大约瞟了唐尹尔一眼,而后又不动神色地把眼神收回来,落在叶满身上,问她:“小满,你和沈先生认识啊?” 叶满才反应过来他们说的是谁:“奥,算不上很熟,我们就见过几面的。” 钱总听陈导说起片场的事,向来低调的跃洋集团的接班人身边什么女人没有,会无聊到把自己的外套送给一个刚入行跑龙套的姑娘? 商人最会借力打力,左右逢源。 简心有麻烦,对家就在跃洋,钱总焦头烂额的,叶满就像是上天送过来的礼物。 钱总:“是这样的小满,既然你进了简心,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晚上我有个局,也涉及圈子里的一些朋友,我想带你练练胆子,往后你总是也要去这些场合的,你看行不行?” 叶满没法说不行。 钱总从上到下打量她一圈,温柔笑笑:“小姑娘家家的,怎么穿的这么素。张珂,你带小满去服装间挑几件好的,就拿服装合作商送来的下季度春款好了。” 说完这话,唐尹尔抬起头来:“钱总,那是我……” 钱总:“小满,跟张珂去。” 张珂随即把小满往外面带,叶满出来的时候还听到唐尹尔不满。 “钱总,那是品牌寄给我的。” “尹尔,这不是你要避避风头吗,等事情过去了,我再给你多接几个合作不就好了。” 张珂在前面带路,单刀直入地问叶满:“钱总要带你去干什么,不用我说你自己明白吧?” 出乎她意料的时候,身后的姑娘只是淡淡地嗯一声。 “你知道?”张珂转过头来,看着叶满清清冷冷的脸,“那你聪明点,别让老板下不来台,老板不好过,我们就不好过,一荣俱荣,一算 第18章 俱损的道理,我想你明白。” 叶满:“我知道的珂姐。” 他们谈话间已经来到了公司的私人服装间。 张珂打开门:“进去吧,让他们给你挑一套。” 叶满头也不回地要进去。 张珂临了又叫住她:“小满。” 叶满见面前的人欲言又止,只是点点头说:“没关系。珂姐,我知道的。” 说罢后她就一头钻进那橙红黄绿星光闪耀的服装间里,只剩张珂面对着突然刺眼又突然合上的大门,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做经纪人的,最怕带愚蠢的艺人。 但也同样怕带太清醒的艺人。 —— 保姆车带着一行人来到目的地。 叶满跟着钱总他们下车,从一个隐蔽的私人通道进来,坐上贵宾专用的电梯,到地方后只觉得人声鼎沸,自己仿佛被挤进炸裂的时空隧道。 笑骂声、吵闹声、金属乐……吵成一片。 台上大尺度表演的那些个女性有着反人类的三围,有人随手拿了端着酒杯的酒侍盘里的一杯酒留下一叠红钞,坐在卡座里左拥右抱的那个男人如果叶满没有记错的话他凭借“深情人设”刚收过一波粉。 这儿没有狗仔,没有摄像头,没有道德的审批,没有公众的目光,只是一个放大着人性的欲望,允许“神明”堕落的光怪陆离的世界。 叶满跟着他们穿过人群,来到里头的包厢处,包厢隔绝外面的声浪,从超大的噪音一下子跌落无声的黑暗里,叶满有短暂的失聪。 推开门又到了另外的一个世界。 大包厢的沙发是象牙白色的,即便灯光悬溺,即便屋子里的莺莺燕燕依旧很多,沙发上的人也没什么堕落之态。 最起先站起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穿一身白色西服的男人,他眉骨很高,瞳色偏浅,是白净的长相。他们进来后,他站起来随即把那些莺莺燕燕遣散了,反而先声夺人说道:“哟,这不是尹尔嘛,怎么红着个眼睛,谁欺负你了?” 唐尹尔闻言更委屈了,直扑扑地就要往他怀里去:“言哥。” 苏资言没接招,不过抽了纸巾递给了她擦眼泪,转头对钱筱说:“钱总,你欺负我们尹尔了?” 钱筱:“我哪里敢,我可是指望着尹尔赚钱的,疼她都来不及,怎么敢欺负她。您就知道揣着明白装糊涂,得,我也能揽下所有罪过来,谁让苏总怜香惜玉,我们这种年纪大的,总是要背锅的。” “哟哟哟,钱总,您看看您这嘴皮子。”苏资言转身就到了钱筱身边,压低声音说,“您这锅给我扣的可大啊,我可是帮你把人约出来了,你打算怎么谢我?” “我能让您白帮忙?”钱筱朝身后说到,“小满。” 叶满连忙上前,按照之前嘱咐的那样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递给苏资言。 “光明正大贿赂我啊?”苏资言挑挑眉,还是拿过了信封,眉眼又落在叶满脸上,“哟,筱总,带新人了?” “是,叶满,刚入圈不久,往后还望苏老板多照顾照顾。”钱筱虽然是一直在和苏资言说话,但眼神余光却一直瞟向他们进来后就一言不发坐在角落里穿黑色西装的两个人。 那儿光线太暗了,他们进来半天了也依旧没见那儿的人有动静。 钱筱:“听说令堂最近对陶瓷感兴趣,有个朋友刚好在做这一块,苏老板看看符不符合口味。” 苏资言折着信封脊背打开一看,是他妈念叨了不近人情不送票的那个顽固老头的专场。 “好说。”他松口,“你你会喝酒吗?” 他这话是对着叶满说的。 叶满:“我会一点。” “一点可不够用啊小满妹妹。”苏资言说话之间脸靠得近,浅色的瞳孔直白地看着她。 叶满有点想逃,但她没动。 “许久都没有这么热闹了,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喝一点。”苏资言拍了拍手,门被推开,外面的人送来一推一推的酒。 钱筱见那动静,给唐尹尔使眼色。 唐尹尔连忙说:“言哥,我陪你喝。” 苏资言虽是个爱看热闹的,他闲事管的多,但却也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尤其今天破天荒因为这事让他去请沈谦遇,他不摆到满意的谱都觉得不划算。 他倒了一杯烈酒,越过唐尹尔的话:“咱俩什么时候不能喝,不是说是带新人来见见世面?” 那酒杯不着痕迹地被推到叶满面前,满到晃出水痕来。 唐尹尔闻言手上动作停在半空,伸出来的手拿回去也不是,再往前也不是。 叶满识趣地拿过酒杯,没犹豫,仰头一口灌下。 辛辣的酒刺激得她喉头火辣辣地一阵疼。 苏资言随即打眼多看她一眼:“可以啊。” 酒场子混得多了的自然知道该躲就躲,男人劝酒的时候其实只要撒个娇服个软什么的,也就混过去了。 叶满是个愣头青,脑子转弯不了一点。 苏资言没遇过这款,有了新鲜劲:“哎,筱姐,你哪里找来这么实心眼的妹妹的。” 钱筱:“苏总,人家还小,您担待点。” 苏资言继续给叶满倒酒:“钱总的人,我能不好好照顾嘛。” 钱筱见苏资言高兴,随即又看了唐尹尔一眼。 唐尹尔看了看依旧坐在那儿抽烟的两个人,说道:“言哥,你能不能帮帮我啊,让跃洋那个祁茆别老是盯着我啊,她有自己的艺人要捧我可以理解,但没必要为了竞争关系给我买黑稿啊,跃洋的营销公司又多,你是不知道我在外面名声有多臭。” 第19章 苏资言依旧给叶满倒着酒:“黑稿?庄导的酒店,你可没少去啊。” 唐尹尔面色黑下来,抿了抿嘴唇,才支支吾吾说道:“我那也是身不由己。” 苏资言忽的笑起来:“你瞧瞧你脸皮薄的,我开个玩笑嘛你不用这么紧张。” 钱筱找补:“苏总,您就帮个忙,找那位贵人说说呗。” 她目光指向那边。苏资言也不装了,身子往后一靠:“既然都说道这份上了,人我是给你叫来了,但你搭不搭得上,要看你们的本事了。” 钱筱这会子见原先坐在那儿的两个男人走了一个现在只剩下一个了,料定这是个说话的好机会:“小满,跟我去敬那边那位一杯。” 叶满这才混沌抬起头来。 大人物为了利益博弈来博弈去不见血的刀光剑影她无暇分析,但她知道位于整个游戏里最低位置的自己,要扮演好一个棋子的角色。 路易十三也好十四也好,她喝了这辈子最多的一次酒。 “哦好。”她收起自己的杯子,在钱筱的带领下,来到那边上的黑墨色的沙发边上。 那儿坐着的那个人和他们在另外一个世界一样。 “想必这位就是沈先生了。”钱筱根据气质判断出来敞手坐在沙发中间单穿一件黑色高领毛衣的男人,“我敬您一杯。” 钱筱端着高脚杯,挂上温柔的笑,很是讨好。 沙发里半明半暗光线里的男人只露出半张脸,下颌线锋利又流畅,应当是人间绝色。 他只是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但没喝。 钱筱回头招呼叶满:“小满,跟沈先生打个招呼。” 叶满这才上前,喝了酒,她略显笨拙,加上光线不明朗,以及那个男人迟迟都没有反应的样子,她甚至都有些觉得他们是不是搞错了。 这个人身形是像的,但坐在那儿的样子实在是太高傲了。 不像是之前两次见面都与他解围的人。 但事到如今,也容不得她想这么多,她迟钝地抬起自己的酒杯,都没打眼再看,只是在那里说道:“沈先生,敬您。” 那头的男人这次却连酒杯都没有抬。 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钱筱见这样子,估摸着自己算盘要打空了。 是,身居高位什么手段没见过,没利益纠葛的时候高抬贵手就当救一只小猫小狗,真要有所图,对方不知道比自己精明多少倍了。 钱筱于是讪讪,但她没有完全放弃:“小满,你陪沈先生喝几杯,我找苏总商量点事。” 钱筱撤退,叶满人还在那儿。 叶满只能把自己的酒杯放下来,然后倒满。 她这会酒劲上来了,反倒没有那么怵了,管他是谁,只是干净利落地道满酒,举杯向前 :“沈先生,我敬您。” 然后也不管对面什么反应,只是仰头往自己喉咙里灌。 辛辣冲上脑门,她憋出眼泪来。 她于是又倒了一杯,再重复这样的动作一次。 她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老板希望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等到第三次的时候,面前波澜不惊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先是轻啧一声,而后几乎是一瞬间,他从黑夜里伸出手来,径直地抓住叶满的手腕。 酒精在血液里横冲直闯让她身体滚烫,她手腕碰到那冰凉的触感的时候短暂地心惊肉跳。 她抬起因为酒意而变得湿漉漉的眼睛,直直地对上他俯身看过来的目光。 她才反应过来,原来所有人口中的沈先生,最后都是那同一个人。 他看着她,眼里有轻视,有不悦: “你要把自己喝死在这里?” 第9章 大雪 他一点一点地擦掉她的唇色 她一点都不懂曲意迎逢。 如果她懂的话,就不会让别人来还衣服,放着好好的茶不喝要来这里喝不要命的酒。 这边的动静明显惊到了那头,就连苏资言都抬起头来,他鲜少看到沈谦遇有情绪。 沈谦遇的手还握在叶满的手腕上,没动身,只是对周围的人说:“我和叶小姐聊几句可以吗?” 苏资言还想说什么,钱筱边推边拉的把人哄了出去。 等四周的人走完了,叶满还是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 他放开她的手,这才恢复成身体又是靠向沙发的姿势,语气淡淡地说:“坐到对面。” 叶满放下手里的酒杯,人要往后退一步,但刚刚她喝酒的样式是微微俯下身子半蹲讨好的,这会子往后的时候差点没站稳。 身边的人于是又伸手来扶她。 叶满对上黑暗中那双不明朗的眼,是有些后知后觉地发怵的,她眉眼向下,说了谢谢。 “是你自己要来的还是他们强迫你来的。” 两人对坐,对面的人语气像审问。 叶满:“我自己要来的。” “那你要是遇上别人了,你打算怎么收场?” 叶满看了一眼对面男人的轮廓,又低下头去,轻声说:“别人不会向您一样一直让我喝。” “嗯?”男人拖长声音,“会顶嘴啊?” 他眼神落在她巴掌大的脸上:“刚人让你喝酒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说一句不要。” 叶满:“那是我上司,我要保住自己饭碗的。” 沈谦遇:“你是做演员的还是要饭的?” 第20章 叶满抬起头来,认真地说:“一边要饭,一边做演员。” 这话把沈谦遇气笑了,他眼神落在她此刻有些因为喝多了已经开始发红的脸上了,而后又从她的脸上瞟到她的唇边。 唇边的口红不知道什么时候晕开来了,她唇饱满,但这会子一圈歪歪扭扭的很是难看。 沈谦遇于是抽了面前茶几盒里的一张湿巾,人往上凑近了几分,伸手够到她唇边,要帮她把多余的唇膏擦掉。 叶满对这种靠近一点防备都没有,她下意识要往后退,却没想到面前的人的另一只手来到她后脑勺上,固定住她:“丑死了。” 一句丑死了断了她所有的扭捏,仿佛她的脸上有一个见不得人的东西,这会子她要是还在意什么男女之间的那点距离而没擦掉这个东西,那她的人生就要完蛋了。 叶满一动都不敢动。 她的眼神往前一对视,看到的竟然是对面男人的喉骨,它似乎很不满那高领毛衣带来的束缚,仅仅是在她看过去的一眼的时候就滑了滑。 有些男人因为太过于有张力连带着仅仅是作为第二性征也是难以直视的存在。 叶满下意识往上挪了挪眼神,又落在他的唇线上。 他唇线秉直,此刻神态认真,好像她脸上有一项需要他集中精神攻坚克难的“大手术”。 他的表情是很严肃的,摁住她后脑勺的手也是宽大有力到容不得拒绝的,但是他的动作确是轻柔的,而且他的眼神除了落在她唇膏染开的地方外,没有一点其他的冒犯。 那种轻柔带来一点点眩晕感,就像酒精麻痹神经后身体不受控制地像一片羽毛一样坠落。 湿巾最后带着浅红色的斑驳落在茶几上。 他俨然像是个做完手术的医生,还要对她的“病情”下一个诊断的结论。 “这个颜色不适合你。” “跟小孩穿大人衣服似的。” 后半句说的难听。 叶满有点酒气:“你干脆说我不适合当演员行了。” 沈谦遇点头:“你说对了。” 叶满站起来。 沈谦遇:“干什么去?” 叶满现在语气一般:“他们走了,我也要回去了。” 沈谦遇左手支着脑袋,右手手指在沙发上敲了敲:“你的饭碗保住了?” 叶满想起钱总,想起唐尹尔。 他们让叶满一起来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想看看沈谦遇能不能看在叶满的面子上,高抬贵手。 叶满诚实回答:“我知道我没有这么大的面子和能耐。” 沈谦遇依旧坐在沙发上,说话间下颌微抬,但眼里有些散漫:“你不试试,你怎么知道你没有?” 叶满:“怎么试?” 她酒也喝了,天也聊了。 沈谦遇:“你的经纪人、你公司的前辈,没教过你吗?” 经纪人?前辈? 她想起唐尹尔是怎么左右逢源给金主提供价值的。 那种地步,她做不到,但她不是很确定沈谦遇说的和她想的是同一码子事。 叶满磕巴了两下,她还是说:“抱、抱歉,沈先生,我想,我做不到。” 她拒绝人倒是直接。 沈谦遇抬抬下巴:“你自己做不到,转头把我的电话卖掉?” 叶满没想到话题最后转到这儿来,她解释道:“不是卖,陈薇薇问我要,我没道理不给。” 说完后,她又觉得自己是没有跟他打招呼就把电话给别人的事情好像是不太好,于是她又道歉:“抱歉沈先生,我没想到你会这么介意……” 听听,听听她说的这话。 倒成了他是个小气的人了。 偏偏沈谦遇有气却都不知道往哪里撒,他见她在那儿说了半天也没说一句他爱听的,于是他摆了摆手,阻止她:“行了,你回去和钱筱说,让她注意她的艺人的言行举止,这事,就算了。” “真的嘛?就这么简单。”叶满没想到沈谦遇这么容易就松口了。 面前的人站起来。 叶满如释重负,她这会子心情好了很多,原先皱在一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走过来一步。 沈谦遇在那儿穿着外套。 他转身套西装袖子的时候,瞟她一眼。 叶满后知后觉地过去帮他。 沈谦遇也就看了她一眼吧。 准确地来说是白了她一眼。 而后他手往袖子里一伸,转身背对着她整理衣服,过了一会又像是气不过,走之前转过来,指着叶满的鼻子说:“你要是下次还敢卖我电话号码。你会死的很难看的。” 叶满把自己鼻子缩回去,摸了摸。 她有点醉,没脸没脸地笑一下。 “毛兔子”。 这是他走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叶满没听懂这话的意思,但她直觉不是什么好话。 —— 这事就这么解决了。 叶满那天回去后,喝下去的烈酒直咕咕烧心一样地往上冒,她最后抱着马桶吐了个干净,拖着没有力气的身体躺在床上。 她发烧了。 她好久好久都没有发烧了。 她从小学武,身体很好。 但来了这哪哪都是人的偌大“打工”城,身体就好像本能地在反抗着这让她不适应的钢筋水泥构筑而成的丛林。 发烧的感觉很不好受,时冷时热。 第21章 半个月前已经报修房东但目前依旧还破损的窗户透进来呼呼的风,听上去像是什么孤魂野鬼在嚎叫。 因为发烧,叶满从来不需要闹钟的生物钟出现了一些混乱,她急匆匆起来下意识地想去姜弥房间看她有没起来了,却发现她的门依旧开着,床铺得好好的,好像一晚上没回来。 叶满出门前才打开手机看到昨晚接近两点的时候姜弥给她留的消息,说她今晚不回来了。 姜弥最近似乎总是不在家。因为是别人的私事,叶 满也没有多问。 影视城的演出结束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叶满没有工作内容了,张珂丢给她好几摞电影打发时间。 影视城开业验收完成之后陆续有剧组就进组拍戏了,唐尹尔的事就跟没有发生过一样被遗忘在互联网上,她接下来的古装戏份的女一号依旧稳妥。 既然是同个经纪公司的,叶满也得到了“特许”可以进组观摩学习,她坐在那仿制<a href=https:///tags_nan/mingchao.html target=_blank >明朝宫殿的台阶上吸着因为重感冒控制不住的滋溜大鼻涕,看到唐尹尔因为一个吊威亚飞下来的戏份ng了五次。 演到后来导演脸都黑了,化妆师上来补妆的间隙唐尹尔嚷嚷着要休息,一大剧组又要等她,一来二去大雪天里,整个剧组进度比预想中慢了不少。 导演得罪不起唐尹尔但又不能这么算了,于是告状告到了钱筱那儿。 钱筱旁敲侧击和唐尹尔说了几句,说风头刚过,让她收收自己的脾气,眼下这部戏的ip和投资都不错,市场的期待值也很高,让她多用点心。 唐尹尔表面答应的,实际上依旧还是我行我素。 唐尹尔原先是个任劳任怨的,自从后面有人撑腰后,这几年越发飘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即便她再赚钱,做老板的哪有让赚钱工具老是骑在自己头上的道理。 唐尹尔刚走,钱筱就把张珂叫到办公室。 钱筱从前是做经纪人出身的,得益于家里有资源最后自己开了个经纪公司,但真的论起辈来,她是张珂的徒弟。 张珂三十五岁之前过的顺利,家庭事业美满,但命到后半途开始有了变化,她有个自闭症的儿子,在事业上自然没法全部投入,钱筱是看在她是张珂从前带入门的前提下才让她在简心的。所以这些年她的事业停滞不前,在简心也就带带一些边缘演员。 张珂一进去,钱筱就站在老板椅边上,单手撑着桌面,上扬的丹凤眼落下来,没抬头,只是问张珂:“叶满那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张珂顿了顿,给了自己的判断:“她早年有被选中过拍过戏,我也看过之前她的演戏片段,虽然那露脸的不多,不过那些个身形出场的片段都干脆漂亮,给女演员做武替是绰绰有余,加上她样貌放在娱乐圈里也是一眼就有辨识度的,我也是因为这样,才觉得她后面可以往刀马旦反向发展,才签的她。但毕竟她不是科班出身,资历又浅,更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资本,综合判断的话,签她赚不了大钱……” “怎么就没有可以依仗的资本了?”钱筱闻言转过身来,眉毛单边抬起来,“唐尹尔的事是叶满几杯酒几句话就解决的,这还不够?” 张珂缩了缩下巴:“这个、我问过小满,她说她和那位沈总,只是乏乏之交。” 钱筱:“她是个傻的你个做经纪人的也是个傻的嘛?” 钱筱说完挥了挥手:“张珂,我和你交个底,唐尹尔,我迟早要弃了,你带带看叶满吧,让她顶上,之前公司是怎么把唐尹尔带起来的你就怎么把叶满带起来。” 唐尹尔怎么起来的别人不知道简心公司内部不知道吗,先是花边新闻炒作,再是树立综艺人设,顶着绯闻女王的名头走的全是营销路子,一时间身价水涨船高。 张珂表示:“叶满不适合,这路子和她不对付。” 钱筱:“她到底是怎么样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目标明确,道路可行,公司最后要赚到钱。我会跟唐尹尔说的,让她对接资源的时候都让叶满跟着学学。” 见张珂依旧一脸犹豫,钱筱双手搭在桌子上,俯身向下说到:“阿珂,你我都是圈子里的老人了,新人和韭菜一样一茬一茬的起,谁什么样根本不重要,这个道理不用我跟你说吧。” “话说回来。”钱筱又直起身子,“你别觉得叶满委屈,如果不是看在那位沈先生的面子上,你觉得我会选她来代替唐尹尔吗,她应该感到高兴。” “知道了。”张珂最后回到。 —— 没两天,叶满就被原先唐尹尔所在的剧组叫了过去。 张珂陪她一起去的,唐尹尔的那个角色所有的武打戏换了替身,替身演员就是叶满。 叶满做好妆发吊威亚之前,张珂叮嘱她:“等会上去之后胆子放开,动作做饱满,这段戏唐尹尔卡了太多遍了现在全剧组都看着你呢叶满,你知道没有?” 道具老师再次检查着叶满的威亚,面前的姑娘换了一身飒爽的剧中战衣,挽了一个简单的古装髻,清冷的眉眼落在自己的脚面上,也没个热身的环节,只是说:“珂姐放心。” 她这波澜不惊的样子倒是显得在这个圈子里呆了十来年的张珂心事重了。 张珂只有之前叶满的一些成片片段,现场表现是真的第一次见。 她这会抬头看面前的姑娘,瘦弱但不孱弱,古装造型倒是真的适合她,她仪态不错,站在那儿稳稳当当不卑不亢,不知道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只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第22章 “各部门准备。” “演员就位。” “威亚吊起。” “3、2、1。action!” 威亚推进的速度极快,人物俯冲向下,靠近摄影器材画面恰当的时候,人半空借固定器翻身旋转,银枪划出利落又干净的弧线。 原先没什么期待的导演这会子把老花眼镜往下拉了拉。 “漂亮!” 第10章 大雪 那是男性天然的力量和体型优势。…… 叶满的加入让整个剧组的节奏顺利起来。 导演高兴了剧组里的演员也轻松了不少,叶满人又和善,因此好多演员都蛮喜欢和她接触的。 “你没发现叶满来了之后导演脸色都变好看了吗?” “可不是吗,导演从前那是敢怒不敢言,唐尹尔根本接不了大女主戏,偏偏背后资本大,导演也没辙啊。” “我听说唐尹尔是自己要求不用替身的,她不是向来都是塑造用功人设的嘛?” “叶满也是简心出来的,同一个公司的,唐尹尔再怎么样也不会不听公司安排。” “哎,那你说,简心是不是想捧叶满取代唐尹尔啊?” “谁知道呢,但你看叶满的确业务能力好,人吃苦耐劳,没有导演不想和这种演员再次合作的吧,你再看唐尹尔,这些年圈内谁不知道她爱耍大牌啊,要我是老板,我也得起个心眼子。” “你说的很有道理。” …… 两个化妆师在化妆间整理东西的对话落在门外的唐尹尔和助理的耳朵里。 助理面色紧张,扯了扯唇角安慰说:“尹尔姐,你别听他们胡说,根本没有可比性,您是简心最赚钱的女演员,叶满只不过是个替身演员,而且我听说,张珂为了塞人进来,都没有聊片酬。您想,您片酬并没有减少的前提下还少了很多摸爬滚打伤身的戏,也是一种好事啊。” 唐尹尔一个眼刀飞过去:“我不受伤粉丝怎么心疼我?我还怎么向别人证明我的努力?” 助理磕巴了几下:“露脸的动作戏还是得您自个拍,叶满再努力也露不了脸。” 唐尹尔:“她这一部戏露不了脸不代表下一部戏露不了脸。这个叶满太奇怪了,你去查查她的底细。” 唐尹尔并没有因为叶满喝了几杯酒说了几句话就解除她的困顿就感恩于她。 唐尹尔刚开始的确客客气气的,主要怕叶满是那个什么沈先生的人,但又很奇怪,真是沈老板的人他怎么可能这么不怜香惜玉的,放养她来当一个武替? 大概其实也没什么关系,只是那天叶满恰好撞上了,对方高兴,就放了他们一条生路。 撞运气的事怎么能算实力,再说了,她在这个圈子里拼死拼活拼了五年好不容易才攀上个庄导,叶满才入行背后会有她想都不敢想的人罩?这不是天方夜谭吗? 大佬又不是傻子。 —— 年关将至,这天气是越来越差了。 大雪天的沈谦遇被苏资言拉到这没什么人烟的影视城来。 沈谦遇坐在车里,敞开着门,见到苏资言忙忙碌碌的,让人搬着车里一摞一摞的大马士革玫瑰。 苏资言在那儿指挥着人:“哎你们小心点。” 沈谦遇支起个脑袋,问他:“你小子追人改路数了?” 从前苏资言满车厢的奢侈品,他随手拿到哪个就送哪个的,前些天遇到一姑娘,新晋的演员,今天一改往日作风竟然送起花来了。 苏资言没抬头:“我这叫投其所好,我遇见这姑娘就不喜欢那些包啊的,就喜欢花,你说,多清新脱俗。” 沈谦遇不置可否。 眼前的人忙碌来忙碌去的,苏资言虽然没有自己动手也好歹算是站在下面督工,他看这沈谦遇跟个时装模特似地坐在他车里,心里不大平衡:“二哥,你就不能有点参与感。” 沈谦遇往那坐了一会,缓缓说道:“我倒不知道在你心里我是这么好说话的人?” “大冬天的陪你来这儿追人。” 苏资言:“不然你干嘛,你回沈家去?你弟今天回国,家里主角是人家母子,你回去了你也是招人烦,还不如来跟我一起泡妞。” “我可没你这么好的心情。”沈谦遇随即长腿一迈,从车子里下来,掸了掸落在那儿的雪花,抬头又看了看灰蒙蒙的天气,“伞呢?” 苏资言没好气地从车后面掏出一把给他:“剧组探班这么好玩的事你也不参与,老顽固。再说了,你现在人都在跃洋娱乐,虽说你是在金融行业杀出路子来才回了昌京的,人心险恶都见过,但都说隔行如隔山,娱乐圈的事你该多跟在我身边学学才是。” 沈谦遇神色倒是坦然:“这不是今日休假嘛,改日再向您请教。” 苏资言白他一眼,不说话了,只是生气地回头嚷嚷大马士革玫瑰不允许掉一片花瓣! 沈谦遇拿了伞,没有立即撑开,直到雪花像许多毛茸茸的爆炸米花一样掉落在他黑色皮鞋边上,他才缓缓打开伞。 红砖黄瓦上落上那纯洁的白色,鲜明的颜色对比下,这仿制宫殿几乎都要以假乱真。 影视城这一片不对外开放,虽临近年底但这儿的拍摄剧组倒也不少。 沈谦遇对任明月丢给他的担子没怎么在意,娱乐版块本就是跃洋下面不起眼的一个版块,也不是老沈家这么多年来的积蓄重点。 第23章 不过任明月依旧派人来盯着他,沈谦遇索性也懒得动,来跃洋后大事小事都不过问,和隐退山林似地。 他正闲云野鹤地踱着呢,就看到那廊檐下有个人蹲在那儿。 那人穿了一件古装,青白色的长衫由于她下蹲的姿势而落在地面上,没被屋檐遮挡的衣衫部分已经落了不少的雪花。 她手里正捧着一个便当盒,筷子划拉得飞快,小半张脸都要埋到食盒子里去了,模样滑稽,像是几天没吃上饭的小猫咪—— 通身明明干净,但却觉得在生活的摸爬滚打里哪哪都染上脏污。 “叶满。”他出声叫她。 谁知不知道是不是她吃的太投入完全没有感觉到他的出现,她有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到,原先被捧在手里的快餐盒“啪叽”一声,掉在了地上。 饭菜瞬时落在地上。 沈谦遇眉头蹙了蹙。 原先坐在地上的姑娘脸上还挂着两颗饭粒,看到他,也没顾得上自己掉下去的餐盒,径直站起来:“沈先生?” 她的语气里充满惊讶和雀跃。 他站在她面前的台阶下,正好平视她的眼,不知道为何,对上的这一瞬间让人觉得冬日不会只剩无声的沉默和单调的黑白。 “您怎么在这?”她虽惊讶但却说的是敬称。 沈谦遇:“陪一个朋友过来的。” 他看了看她的样子,又问她:“剧组有活?” 叶满:“是哦,我接到活了,而且这次和一般的武替不一样,这次是给女主角当武替。” 沈谦遇眼皮稍稍往上掀:“还是露不了脸的那种?” 叶满:“我觉得你有一点点扫兴。” 沈谦遇随即服了软,笑笑:“我的错。” 叶满站在台阶上,她没想到台阶下的男人这般和善好说话。这些天她在剧组八卦消息听了个够,整个昌京分门别类的那些曲曲绕绕她没有弄明白,但她知道,他们口中那个被下任过来的姓沈的那位“太子爷”,她是见过真人也是打过交道的。 张珂最近也一直在为叶满找路子,公司要培养她或许也和这位沈先生有关系。 但明明,他们只是几面之缘的关系。 是不是只需要沾上那么一点,前途就光明璀璨,人生就飞黄腾达。 但抛去那些之外,他们仅仅是算不上朋友的朋友关系。 但是他揶揄她之余说的那一句“我的错”,好像悄然之前把自己的身份地位低下来。 叶满是记得那晚上他给自己擦掉唇边的口红的。 即使那晚,她意外地经历人生少有的流感。 他还撑着伞站在那儿呢,他一身黑色,高大挺拔,她的眼神依旧陷入他的眼眸里。 最后,还是他说话。 “叶满。” “嗯?” “你的饭撒了。” “哦!”叶满才想起这事来,红烧狮子头吃了一半,今天的酸辣白菜酸度很对她胃口来着! 天,她饿死了,只吃了一半,该死地就掉在地上。 叶满杵在那儿内心闪过的是好多个后悔之后,最后在那个门边还真找到保洁阿姨做卫生的扫帚,打算把落在台阶上的饭菜收拾干净。 “我来吧。” 对面的人却弯下腰来,把手边的伞递给她。 “是我害你打翻的。” 他递伞过来的姿势太下意识了,叶满不知道是先接他的伞还是先拒绝他已经弯下来的身躯。 叶满对他的印象是停留在贵气的翩翩公子,是和这种要低下头颅来整理残羹冷炙的样子格格不入的。 但他的伞已经递在她手边了,她手脚快于大脑反应地接过,然后就只看到他弯下腰来,原先高大的背影此刻却落在比她还要矮一截的台阶上,她这样看去,可以看到他宽阔的脊背。 那是男性天然的力量和体型优势。 它们潜藏在他的衣冠下,在他的身体里。 “你吃饱了吗?”他后来那样问她。 叶满想起张珂说她要节食,她本来应该说吃饱了的。 但中午为了赶进度她本身就没怎么吃,好不容易她的戏份一股脑儿地拍完了,她开开心心领的杀青饭却打翻了。 叶满是后来才知道,原来女孩子和喜欢的人刚开始吃饭的时候都是细嚼慢咽,吃一口就饱的,生怕露出一点粗鲁的形象来。 她后面想起这段往事,总觉得她当时毫不犹豫地说“我没有吃饱”是不是意味着她当时根本就没有爱上沈谦遇。 或者她也已经爱上了。 谁能说清楚感情的事呢。 就像她也想不明白傲慢的他为什么在那一刻把台阶上的污垢打扫的干干净净。 “你结束工作了?” 最后他那样问她。 “嗯?”叶满总是对他的反应慢半拍,“哦,是,我杀青了。” “是吗。”他的语气微微上扬,有点像是礼貌应付但又有点像真心庆贺。 叶满觉得自己在窥探人心方面还没有入门。 “那我刚刚是——打扰你的杀青宴了。”黑伞又重新回到了他的手上,他还站在屋檐下,雪下的越来越大,但他的眼里却比刚刚要柔和很多。 叶满:“理论上来说,是这样的。” 沈谦遇:“那真是抱歉。” 叶满耸耸肩:“我也不打算追究的。” 沈谦遇:“那你吃饱了吗?” 第24章 叶满老实回答:“我没有” 沈谦遇笑:“那走吧。” 叶满抬头问他:“去哪里?” 面前的男人微微侧头,眼神看着她: “自然是赔你一顿杀青宴。” 第11章 大雪 他觉得她挺会长的。 叶满很小的时候父母就让她去了武术学校学杂技,武术学校包吃住,还会发生活费,她七岁开始就寄宿在学校里,父母常年在外打工,一年本就见不了几次。 她把学校发的生活费存起来,打算给父母,让他们不要再出去打工。 可她这钱一攒就攒了三年。 她十岁那年,在一次杂技表演事故中出了意外,大腿根骨折躺了几个月,没等来自己的父母,只是等来他们搬家的消息。 十岁的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家人搬家却没人通知她。 她攒钱突然就失去了意义。 也就是那个时候,她 遇到了师父。 那个时候师父还在学校里任教,见到无人管教的她,就把她带在自己身边。 后来叶满放假了就跟着师父在天台山隐居。 再过了几年,被抛弃的伤痛被她遗忘,叶满来到了人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 叶满青春期长身体,师父吃素但依旧回回给她荤素搭配,日日变着花样生怕她饿着。 叶满“推心置腹”地交朋友,师父不喜人多吵闹,却还是允许叶满把“狐朋狗友”带回山上。 经济拮据的时候,师父尝试过在山灵毓秀的天台山上种野人参,叶满早起“勤快”,把师父种了一晚上的野人参当萝卜炖了。 两人吃到流鼻血,师父也没有怪她。 …… 叶满现在面对着好多好多她见也没有见过的花样百出、造型独特的一桌子“杀青宴”,在微微小酌之后突然就想到了师父。 沈谦遇端端正正地坐在她的面前。 虽然这两者并没有任何的相似,可叶满还是想到了师父。 山下的生活节奏太快了,她原来离开天台山已经快一年了。 其实哪有一个替身演员是能够拥有“杀青宴”的呢。 不同于他们刚刚在影视城的偶遇那般的自然,现在的叶满已经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手脚局促地把自己塞进桌子底下,盯着餐厅服务员一个又一个地上着菜。 这家老牌子店走的是“宫廷菜”的路子,在本地人看来寓意好,彩头好,说是当年乾隆皇帝放着御膳房里的山珍海味不要,宫门下钥了也要偷偷跑出来吃的。 至于宫门下钥皇帝还能跑出来的可行性是不是存疑不知道,反正这餐馆子名头是打响了,久而久之变成非请勿入的状态,然后又变成影视圈办大事的时候才来庆贺的地方。 例如开机、例如杀青…… 在娱乐圈混要是哪一天能随意进这圈子吃饭了,那你吹嘘一句老娘混到人上人了,也不会有人驳您一句。 叶满现在裹着羽绒服被架在“人上人”的位置上。 “还是冷?”沈谦遇见她迟迟没有动筷子,见她又捂的严严实实的,随即翻了桌面的那道佛跳墙,瓦罐里的热汤滚烫,顿时就飘出袅袅香气来。 叶满:“我感冒了,捂一捂。” 其实房间里开着暖气,她很热,但是这个时候脱显得她很傻。 抛去刚刚两人在风雪之中的平视之外,叶满换了衣服上车跟他过来之后就没有再看过他了。 雅致的小包厢正前方放一尊流香摆件,倒流香从上而落形成缥缈的白色瀑布,恰似高山白云间闲云野鹤之处的妙景。 身边的男人在沏茶。 他的手法即为讲究,煮水茶壶里的水咕咕冒开了后,他提起开水洗着茶盏。 手腕一绕,泛着热气的开水此刻却稳定成一弯透明的绸带一般,盥洗之际留下一层水珠。 再是茶叶卧底,悬壶高冲。 一道茶留置,二道茶放在她的面前。 “喝口茶,驱寒。” 叶满说谢谢。 师父从前也爱喝茶,也和她论一些茶道,叶满当然知道沈谦遇把最好的茶汤色让给了她。 叶满茶盏拿到跟前的时候,闻了闻,问到:“武夷山的肉桂?” “你倒是个知道的。”他停下手里的动作,盈盈地看向她,“还是个老法师?” 他这话改了京腔用沪腔,上海本地话,但不影响叶满听懂什么意思。 叶满有些不好意思,又抿了一口,才说道:“乌龙茶嘛,谁都知道肉桂好。不过这个比我从前喝过的感觉品质更好些,味道更甘醇,不苦也不涩,反而更温和,” 沈谦遇抬抬眉毛,他之前嫌弃这家的茶叶太次了,专门让人存了好的,这都被她尝出来了。 沈谦遇:“我还以为叶满小姐只喜欢喝酒,不喜欢喝茶呢。” 嗯? 叶满:“那是迫不得已的。” 叶满:“我哪里知道那天晚上坐在那里的人是你,我要是知道了我也不会……” 沈谦遇:“那你后来知道了,你有说过一句软话?” 叶满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她才嘟嘟囔囔再给自己解释一句:“不都在酒里了。” 这话说的耍赖了。 沈谦遇摇摇头,随即给她的小口茶杯里满上一杯。 叶满推辞:“沈先生,喝多了晚上睡不着。” 沈谦遇没停:“一盏茶。用不着你翻出酒桌上惯用的借口。” 第25章 叶满微微不悦:“我就喝过那一次而已。我一小替身演员,要不是他们为了巴结你,谁犯得着把我拉去喝酒啊。” 沈谦遇:“那可能要让你失望了,虽然你现在只是个小小的替身演员,但在你成为一个大演员的未来里还会有很多次。” 叶满睁大眼睛问他:“我成名的必经之路?” 她说这话的时候身体微微往前,不经意间探到沈谦遇的安全社交距离里来,他身子却没因此而往后退让,眼神刚好落在她鼻尖上。她鼻梁上竟然有个小小的痣——挺会长的。 他挪开眼神,随意嗯哼了一声。 叶满自顾自下了判断:“那我的确是要练一练酒量。” 沈谦遇清了清嗓子:“你不如练一练怎么嘴甜讨人高兴呢。” 叶满愣了愣,觉得他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她不大会来事,嘴不甜也的确不大讨会讨人欢心。 叶满点点头:“是要练一练。” 沈谦遇倒是惊讶她“知错就改”,随即朝她看去,只见她眼神落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像是真的思忖。 他其实想说她别练了,这样就挺好的。 但让她练一练的提议又是他说的。 他不明白自己在搞什么把戏。 最后沈谦遇只是换了个话题,问她:“什么时候学的武术?” 叶满最后还是撑不过,她脱掉了羽绒服。 她身上那件素净的“道袍服”又露出来了,是纯棉料子泡在天然的植物染料里染出来的样子,靛蓝地像是儿时某一次傍晚抬头看有没有飞机而错过的蓝天的颜色。 叶满:“很小的时候就学了,我小时候好动,爸妈就送我去学了杂技,后来遇到师父,我就拜在她的门下了。” “哦?”对面的男人像是饶有兴趣的,“尊师是哪一门派的高人?” 他那样说话古人不像古人,现代人不像现代人的。 但叶满觉得很有趣,她乐呵呵笑起来:“空山派,你听说过吗?” 沈谦遇拖长声音“啊”了一声,呷口茶,“隐世高派。” 就是没听说过的意思。 叶满不以为意,在那儿介绍道:“我是我师父的关门弟子,本来是要继承她的衣钵的。” “是吗。”他伸出手来,手指搭在两个人吃饭也依旧用上的小转盘上,把那盅佛跳墙转到自己面前,然后拿过叶满面前的碗,微微侧头问她,“海参吃的吧?” 叶满被这么一问,有点懵,她才发现她光顾着说,怎么让人家给她舀起汤来了。 叶满忙接过:“哦,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许是这会子她反应过来后又暴露了自己的局促,她语气变得有点快,很是怕麻烦到他的样子。 沈谦遇没给她,反倒语气和善了几分:“不过吃个饭,从年纪上来说,是该我来做的。” 他和善起来倒是判若两人。 叶满原先伸出去的手又缩回来,她这下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的话大概意思是让她不用那么拘谨,抛去那些别的,从绅士角度来说,他做的这个行为也是合适的。 叶满只得由他给自己的那只小碗里添了许多又许多。 鲍鱼、鱼翅、鸡肉、香菇……它们叠成一座小山,被碗盛起来送到她的面前。 等那些东西落在她面前的时候,他又掀过桌面上的湿巾,擦拭着手,又问她:“那你怎么不做你的继承人了?” 叶满:“一个人的门派也没什么意思,师父遣散了我,让我自己下山找出路。” 沈谦遇:“那你这一路来,找的顺利吗?” 叶满看他只是问她,也不吃,于是就把那桌子又转过来,自己动手拿过他面前的碗,给他舀了满满当当的一碗,放在沈谦遇面前:“不是很顺利,但好像逐渐进入正轨,甚至还有好心人给我办杀青宴。” 沈谦遇舀了一勺子,抬抬眉毛。 他说让她学着嘴巴甜一点。 她学的是不是太快了。 沈谦遇吃了两口,又擦了擦手,问她:“杀完青了,接下去有什么打算吗?” 叶满:“经纪人帮我找了几个角色可以去试镜,而且是露脸角色,和主角还有打戏!” 她说到这里叶满神采飞扬。 沈谦遇点点头,若有所思:“那你演的是个反派。” 他重复一句:“还是个需要主角动手的棘手反派。” “可不是嘛~足足出场两分钟呢。”叶满把手揣兜里,模样像个小老太,“还有好几句台词。” 沈谦遇:“怎么样的?” 他好像也不是个扫兴的人。 叶满清了清嗓子,试图还原: “要想过去,也不问问我手里的剑答不答应。” “好汉饶命~!” …… 叶满像模像样地学着,两人不由地都笑起来。 …… 那夜的昌京城其实下了年关内最大的一次雪,永不停歇的绕城高架因此堵塞瘫痪了很久。 外头是让人发怵的寒风。 屋内却是融融的暖意。 叶满不知道命运要把她带向哪里,要让她再遇见多少个这样的风雪夜。 她往后再想起这一幕,总觉得不管她拿下多少桂冠赢得多少掌声和喝彩。 她还是觉得那两句台词,是在那个冬夜里的氤氲水汽里,最让人舒服的快乐。 第12章 大雪 沈谦遇赔了她一个“满汉全席”…… 第26章 其实叶满一个替身演员,哪有什么杀青宴。 那天她被突然出现的沈谦遇吓到后掉了一个不过一荤二素的盒饭,沈谦遇赔了她一个“满汉全席”。 风雪夜路上堵车,但西装革履的司机带着白手套十分有耐心的把叶满送到胡同口,叶满望着一出来一脚一脚被踩得乌七八糟的归家路和司机师傅说了谢谢。 沈谦遇刚才接到了一个电话,像是有私事,最后让司机给她送回来的。 那个时候的叶满享受一切。 她当然清楚的知道这个男人的财富和地位,但她不会为了自己目前捉襟见肘的样子而为难,也不会对自己接受他的一些好意感到不好意思。 他们就是这样,相见时相聊甚欢,但是离别时也不会互相留联系方式,更不会像好像要真的进入对方的生活一样约定下一次见面的时间。 叶满回到那个出租房里,推开门见到的就是那扇破损的窗户。 今夜风雪尤其大,原先用来封窗户的胶带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屋子里质量轻的东西被吹得乱七八糟的。 叶满只得将客厅收拾了一下,重新用胶带把窗户封起来。 上次是她和姜弥一起封的。叶满觉得姜弥是一个很神秘的人,她的外貌看上去像是是一朵不食人间烟火的富贵花,但却对这些事却得心应手,她顺手就封好的窗户叶满折腾了好久都只是封了个大概。 这些天,姜弥都没有回来。 姜弥签约简心其实很久了,但她存在感不是很强,她之前其实也拍过电影电视剧的,但比起那些角色,人们更关注的是她的过去。 偷盗犯、少管所…… 这些无从考证的流言蜚语叶满没有在姜弥面前提起过。 或许是因为受这些所累吧,姜弥现在更多的活动是在不是在荧幕上,而是在小型的话剧现场,她经常带起假发扮演任何让人生厌的美艳恶女形象。 不过她也不是对所有人都高冷的,她仅有的几次回来,要是叶满在家,她都会下厨做一大堆好吃的。 叶满吃的狼吞虎咽,姜弥偶尔敲着叶满的碗说:“哪有女明星要吃这么多的,你要节食啊小满。” 叶满头埋在饭碗里:“吃饱了再说当女明星的事!” 但这样吃到美味饭菜的次数不多。 姜弥很忙,忙着赚钱,她母亲急需用钱。 叶满当时影视城的活就是姜弥拉来的,她有些不荤不素的人脉,有点类似于演艺圈的“猎头”,天南海北地哪儿需要就去哪儿找人,只不过都是些人看不上的边角料角色罢了。 和叶满签的全包合同不一样的是,姜弥似乎就是在简心挂了个名头,她就是自由和无拘的,但也是贫穷和潦倒的。 叶满再怎么样好歹还有张珂真的会帮她想着路子,但姜弥,更像是一株长在稀奇古怪的丛林里的一株小草—— 四季不死,但却又偏偏要开出漂亮的花来,惹得人艳羡。 他们虽然处于同一个屋檐,但大多时候,叶满都遇不到她。 —— 张珂其实对叶满还不错,虽然戏份不多,但叶满有戏演,已经很开心了。 一个没拿到什么像样的投资剧本,演员阵容也是些不温不火的人,这部剧的定位也是中年人。 叶满饰演的角色在剧中要和一个男演员有对打戏,所以剧组要求女演员真的要有武术功底,叶满成功入选。 男演员没有武术功底,一招一式用的是蛮劲,叶满饰演的角色要挨打,不可避免地她挨了一拳又一拳。 男演员一直和她在说对不起,叶满摇摇头说没事,再来。 导演终于得到了满意的效果片段。 “辛苦。” 叶满笑着摇摇头,等人走了之后,她松了原先强撑的身体,捂着肚子坐在台阶上,额头出了层细密的汗。 但比起肚子更难受的是她的脚后跟,叶满脱了鞋子扯开袜子,见自己脚后跟剥离出哗啦一片血迹来,她皱了皱眉头,想起应该是刚刚退让的过程中碰到机械厂的什么尖锐物体了。 她随即脱了袜子,从兜里掏了个创口贴出来,三下五除二贴好。 —— 临近年末,叶满依旧周转于各大剧组捡边缘角色。 她一点都不挑活,什么都演,年底基本上没怎么回公司,还是后面张珂打电话来说公司年前象征性会发过年红包,说她和姜弥那一份都没人领,让她回去拿一趟。 唐尹尔作为代表在给大家发着红包。 唐尹尔好不容易有一天假休,还得被公司拉回来当散财童子,本就不大高兴,叶满和陈姜弥迟迟不来,她这会子已经多有不满了。 助理小兰看着唐尹尔的脸色,给人一边冲了一杯咖啡一边说道:“尹尔姐,今年业绩主要都是你打下来的,老板让您发红包也是为了激励公司里的其他新人嘛。” 唐尹尔:“什么新人,谱摆得比我还大,这都几点了,还等让我等。” 助理:“就剩叶满和姜弥的了,说是叶满要来拿。哎,话说,他们两个怎么走的这么近?” 唐尹尔染着裸粉色指甲的葱白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小演员报团取暖,没什么好惊讶的。” 小兰看了看那两个红包,犹豫了一下,又说到:“可我怎么觉得,叶满的红包比一般的新人演员都要大一些。” 唐尹尔闻言也看向那两个红包,她捏了捏包装,对比起她之前发出去的,叶满这个的确要更厚。 第27章 红包是钱筱亲自包的,还写了各自的名字。 唐尹尔不是看不出来钱筱对叶满的器重,但叶满对她来说是没有什么危机感的,二不楞登的一个丫头,能有什么作为。 她只是嘲弄了一下钱筱的目光短浅和两面三刀,一边让她卖命给她赚钱,一边又想培养新人。 不过叶满和姜弥走的近。 姜弥不是个省油的灯,要说这个公司谁最能取代唐尹尔的位置,要不是受名声所累那姜弥的确是最有可能的,况且她还听说姜弥和陈薇薇还有些交情。 陈薇薇一直都是她的死敌,这几个人在一起要是混熟了,怕是不好搞啊…… —— 叶满急匆匆从片场往公司赶的时候天都要黑了,她的手机里一直是小兰给她发的消息。 从原先还算给面子的“小满老师”改成“叶满”,再成毫无称呼的单刀直入“你到哪里”……五分钟一个消息。 电梯人多,叶满跑楼梯上来的,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不过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唐尹尔见到她竟然没有丝毫的不高兴,反而是笑眯眯的。 唐尹尔:“这段时间还习惯吗?” “唐老师费心,我还习惯的。” 唐尹尔:“上次那事,算起来我还没有当面和你说过一声谢谢。” 那事都过去蛮久了,他们中途还打过好几次交道,唐尹尔突然说起这个来。 叶满颔首: “唐老师不用谢我,那事是钱总的面子。” 唐尹尔看着面前的姑娘,她看上去是急匆匆过来的,本应该带着喘气声的语气却是平的。 唐尹尔以为她就是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乡野丫头,探了几句才发现她口风很严实。 唐尹尔随即把桌面上的一个红包给她,但另一个写着姜弥名字的,被她压在袖子上。 叶满不太理解地看着她。 她解释道:“唐老师,姜弥的红包也托我给她带回去。” 唐尹尔对着她笑,露出她洁白的牙齿,她笑起来很漂亮,那让叶满想起来刚刚路过唐给牙膏公司拍的大广告牌,叶满听说那广告公司砸了天价请的她。 唐尹尔:“她的红包我会自己给她的,今年你也辛苦了,周末我家有聚会,要不要一起来喝下午茶。” 叶满听出来了,唐尹尔在拉拢她。 是要拿走姜弥的红包和她为敌?还是要默认她会“自己给”抹下这个红包和她为伍? 这明摆了就是让叶满抉择。 她摇摇头:“这周末我还要去片场,抱歉唐老师,我怕是没有办法出席。” 唐尹尔看着她,脸上依旧带着笑:“叶满,你作为后辈,这样拒绝前辈是不礼貌的。” 叶满:“实在是早就说好的事。抱歉。” 唐尹尔兴致乏乏:“这样,那有点可惜了。” 但她还是没把姜弥的红包给她。 叶满眼神落在唐尹尔压在袖子的红包上,咬了咬自己的下唇,而后伸手:“不牢唐老师费心了,姜弥的红包我拿给她就好。” 唐尹尔却在这一刻放下原先抬起的手,手掌压着红包,虽然表情没有变化,但眼神里的光却别样犀利。 她何尝不是用上位者的姿态在压迫叶满对她投诚呢。 叶满手指捏到那红包边,对上唐尹尔那饱含深意的眼神,她没选择逃避,只是一点一点地把那个红包边缘从她的手掌下抽出来,依旧跟刚才一样,她的身体语言表示了她谦卑的态度,但她说的话依旧表达了她的坚持: “红包是姜弥的,我今天一定要带给她。” —— 叶满最后拿到了两个红包。 她揣进自己那件羽绒服的口袋里,缩了缩脑袋,走在风雪夜里,想到姜弥说今天要回来的。 叶满的红包比预想中要厚,她打算提前去买个点材料,姜弥最喜欢吃火锅了。 回家之前,叶满路过楼下那棵挂满柿子的树,姜弥说那棵树是无主的,等柿子熟了她就来摘。 叶满抬头看看,柿子快熟了。 姜弥今天大概七点能到家。 等到晚上六点五十,叶满掐着客厅里的时钟生着火,外头却忽然刮起一阵强风,风从北面窗户灌进来,叶满连忙去关窗户。 关窗户低头的时候却看见挂满柿子的树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她犹豫了一下,但锅里的红汤没给她选择的机会。 风雨乍起中,热锅起初只是陆续地冒着几个泡,后来就开始接连地翻滚。整个锅就像是控制不住一样,汤料在一次次翻滚中不断吐着白色的沫子,又滚下去红色的底料。 叶满想去调电火锅的度数,可那电锅似乎是太老了,按钮失灵,零件损坏。 汤水翻滚涌出和电源键头接触的一瞬间,噼里啪啦的电火星很是吓人。 叶满赶紧断了电源,撤开手,动作混乱中,血红色的汤瞬间溅到她的手背上,而后顿时落了半个桌面。 皮肤传来焦灼和刺痛感。 一片狼藉中她还没来的去用冷水冲手,晚上七点就到了。 和约定好的门铃声响起不一样的是,叶满只听到自己的手机在响。 叶满用另一只手慌乱地接起电话。 却听到电话那头的哭腔: “喂,小满,你能……你能来一下吗?” 第13章 大雪 “我们弄不过他的。” 第28章 电话号码是姜弥的,但电话那头的声音是陈薇薇,那头很嘈杂,总之,陈薇薇的声音带着哭腔。 她说她不知道怎么应对,姜弥现在不省人事,她不知道该求助于谁。 叶满加了个外套出了门就往地方赶。 叶满到的时候,乌烟瘴气的酒局里全是人,男的女的都拉扯在一起,所有的欲望都在酒精和药品里得到投射和麻痹,叶满在人群中搜寻着两个人的身影,没找到,直觉告诉她可能在包厢里。 叶满扒拉着窗户一间一间往里可看,直到最后一间窗户的时候,她终于看到了被一群男人围在中间的陈薇薇和姜弥。 姜弥被陈薇薇撑着,半醉不醒的样子,叶满二话没说冲了进去。 沙发面前坐了一个男人,他听到动静抬起头看来人,用手捂着头,捂着头的手缝里还淌着血,地面上的酒瓶子碎了一地。 他脸上忿忿地吐出一句:“你谁啊你。” 原先站在那儿的三五个男人见到叶满,手里的家伙事抬了抬。 叶满反应过来这里起了争执。 陈薇薇看到叶满话都说不利索:“叶满、叶满,姜弥敲了杨总的头,他们要个说法。” 叶满看了一眼几乎已经是醉的不省人事的姜弥,回头对那个杨总说:“不好意思这位先生,我朋友醉了,有什么事明天等她醒了我再给你交代。” “一伙的是吧。” “来,你过来。”那个叫杨总的蛮狠地把叶满前一拉,指着自己的头说,“你要给我怎么交代!你要给我怎么交代!” “老子头破了!老子头破了!出来当婊子演什么烈女啊,不让碰不要喝我的酒啊。” 叶满依旧保持谦卑:“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您放心,我们一定给您交代,医药费都会赔的。” “赔?怎么赔?”那个杨总走近了才在昏暗的房间里看到叶满姣好的脸庞,原先的一脸不爽又变成带着诡异的笑容,他也没管自己还在渗血的头,伸手来摸叶满的脸:“哎,要不你来赔?赔哥哥睡一晚,或许我还能高抬贵手……” 他手刚伸过来一瞬间,叶满抓过他手掌,循着那指骨和掌骨之间的位置,“咔嚓”一声。 那杨总就哇哇乱叫起来。 场面顿时混乱,那两三个男人瞬间都过来。 叶满在这个间隙回头对陈薇薇说:“快走!” 陈薇薇:“你怎么办?” 叶满:“我应付的过来,不然谁也走不了。” 陈薇薇趁乱扶着姜弥地往外走。 叶满随手夺过其中一个男人手里的那个棍子,把他们挡在外面,掩护着陈薇薇和姜弥出去,而自己却抵在门后面,把门反关上了。 陈薇薇回头看了一眼叶满关上的门,她一咬牙,还是先带着姜弥走了。 —— 深夜包厢,三四个男人哎呦哎呦地倒了满地。 叶满嘴角肿了一片,手背上不知道被谁的指甲抓出个痕来,她淬了一口,用手背揩了揩自己鼻梁。 鼻子刚那一拳,挨得够严实的。 叶满望着一地人,掸了掸自己的手,也得亏她从小就打架打到大,对面那几个男人也就徒有其表,花拳绣腿。 她踩着那个杨总的头,问他:“还要不要我陪你睡觉啦!” 那杨总哇哇乱叫:“不要了!不要了!姑奶奶。” 叶满这才作罢,从里面出来。 出来后她发现自己那件羽绒外套在这场打斗丢了一个袖口,她最后索性扯了另外一个袖口当马甲穿。 只不过她空着两个袖子走到楼下的时候,才发现一夜北风催熟了柿子,掉在递上碎成血肉模糊的渣滓。 屋子里新鲜的肥牛和毛肚开始腐败,桌面上洒出来的红汤凝固成蜡滴般的样状。 陈薇薇已经送姜弥回来了。 见到叶满回来了,她面容复杂,起身要走。 走之前,叶满叫住她,了解了起因经过。 姜弥是陪陈薇薇是去找合作机会的,那个杨总色迷心窍,姜弥知道陈薇薇不能喝酒,高浓度的那几杯全是她喝的,陈薇薇怀疑酒里有东西,因为姜弥酒量没有这么差的。 喝完之后那个杨总开始上手,两个女孩子在那种情景下肩带都被扯到小手臂。 姜弥在挣扎中靠着最后的意志砸破了他的脑袋。 离开之前,陈薇薇站在门口,她的嘴巴被冻得发紫,声音已经在发抖:“小满,小满,他来头很大,现在受伤的是他,我们弄不过他的。” 她总是站在冷风倒灌的门口,哆 哆嗦嗦重复这句话: “我们弄不过他的。” —— 那晚上叶满睡得不踏实。 她从前和小孩顽皮打架,输赢无非赌的是一个谁叫谁爸爸的结果。 师父真恼她了,要么就罚她去山下扛物资,要么就罚她在家闭门思过。 但这回,他们闯祸了。 第二天她起来的时候,姜弥却早就起来了。 她除了面色有些憔悴以外,出奇的镇定。 那天早上,她们彼此都没有说话。 姜弥没有为昨晚上的事做任何的解释或者是回顾。 叶满也没有提起任何关于自己的忐忑和不安。 一碗麦汤面,姜弥给叶满卧了两个蛋,两个人嗦了个干干净净。 吃完后,叶满要去洗碗,姜弥却叫住她。 第29章 “这是我这些年来所有的积蓄。”姜弥在桌面上放了一张银行卡,递给叶满。 叶满狐疑地看着她。 姜弥:“这些,都给你。” 叶满:“你这是干什么?” 姜弥:“杨和不是简单的人物,我砸破了他的脑袋,他不会放过我的,你救了我们,他同样不会放过你。” 姜弥:“我们都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叶满:“怎么样的打算。” 姜弥抬起头来,眼里空空荡荡的,毫无生气的语气在屋子里盘旋:“在这个圈子里销声匿迹的打算。” 叶满不语,眼神落在那张银行卡上。 姜弥又说:“我陪陈薇薇去,是因为我欠她的,以后陈薇薇叫你什么事,你都不要搭理她。” 叶满却摇头:“不是因为她,我去是因为你。” 姜弥神色微微一僵。 叶满还回银行卡:“我不要。” 然后从自己那件没了袖子的羽绒服里拿出来那个她一直保护的好好的红包,放在桌上,走了。 关上门之后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 姜弥眼神落在叶满放在桌上的红包上,久久回不过神。 —— 叶满被张珂叫到会议室。 张珂最近在洽谈一个电影本子,本来一切都要谈妥了,却没想到出了这个事。 “叶满,你是艺人,你怎么能打人呢?” 叶满:“珂姐,这个事情谁是谁非很清楚,我那是自卫,哪怕我去法庭申辩,我都是能说的清楚的。” 张珂:“你自哪门子卫,人家强迫你喝酒了?强迫你扒衣服了?再者,你真上法庭掰扯清楚了你还要不要你的前途了?哪怕你告赢了你觉得他会善罢甘休,你还能在演艺圈混吗?那杨和是什么人啊,你跟他硬刚什么,你演武打片啊你以一挡五的,你看看你的脸肿成什么样了,你还怎么演戏?” 叶满低下头:“珂姐,我错了。” 张珂气不打一处来:“还有那个姜弥,也真是的,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和她来往过密了,都是捅事的家伙。” 叶满:“这事您说的没道理,那要是不反击怎么办,造成伤害后怎么办,要我看,这些人就得提前制服!而且我不可能不去的,我难道见死不救吗?” 张珂说不过她:“是是是,就你们最讲义气。” 叶满:“而且那个杨总,谁知道他酒里有没有什么东西的。” 张珂:“叶满!” 她示意她禁声,而后压低声音说:“姑奶奶,这话你不能乱说的,要惹祸上身的!” 是,他们拿不到证据。 张珂又生气:“你说你们惹谁不好,非得惹他。我的姑奶奶,你知道对方什么来头吗。我刚给你谈好一个角色,你知道我多费劲吗给一个非科班出身没有代表作的新人争取到一个电影角色,你倒好,转头就把我电影的出品公司的太子爷打了。我该说你什么好。” 这个事情叶满不知道。 她不知道张珂争取到了这个角色,更不知道她打的是出品公司的人。 叶满:“珂姐,抱歉。” 张珂:“不是说抱歉的事,你现在哪怕对杨老板说抱歉都没有用,小满,我跟你说实话,你这个事情很棘手,钱总知道很生气,不仅仅是这个资源,我怕对方要是追究,整个简心都要给你们陪葬……” 叶满现在知道陈薇薇为什么哆嗦了。 也知道为什么姜弥离奇地镇定了。 张珂:“钱总的意思是,你和姜弥的所有活动,都先停一停。” 停一停? 叶满想起出门前,姜弥好像早就料到的那样给她的那张银行卡。 叶满舔了舔自己干燥的嘴唇:“停多久?” 张珂只是说:“等通知吧。” 张珂:“钱总那儿想办法帮你们周旋,等风波过去了,钱总会安排你们去和杨总道歉的。” 没了工作,甚至还要他们去道歉。 在这种高楼耸立的水泥丛林里,在寒冬到来的凛冽里,在新年逐渐逼近而催生的美好期盼里,叶满忽然明白过来,那位沈先生为什么在那天屋檐下说他永远都不会等到她请他吃饭的那一天。 —— 作为简心的老板,钱筱只能上门去讨好杨和。 钱老板满满当当一车人,疏通了好些关系之后,最后还是被拦在医院的门外。 那姓杨的是老杨家的独子,金贵太子脑袋开花了这事哪里还能善罢甘休,几个保安站成一堵墙说是谁也不见。 老杨家还放出狠话来,以后简心的艺人一概不用。 一行人吃瘪回来。 叶满坐在一张混乱的桌子前面,隔着门听到钱筱暴跳如雷。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在这个世界里,法律不是伸张正义的武器,因为身处高位,手握资源,即便是他犯了错,别人都得哄着、舔着、讨好着。 里头的争论持续了很久。 姜弥所有的话剧演出场次被撤。 叶满和公司的合约无限期停止。 张珂尽量把话说的委婉了很多:“小满,杨家在气头上,钱总是要摆出样子来给杨家交代的,我希望你能理解,杨家要追究的话,你后面肯定还会有官司缠身的,你知道一个艺人要是惹上这种官司,以后很难搞的。所以目前这是一个比较好的办法,我希望你能理解。” 第30章 叶满不理解,但没法不理解。 重新坐上回出租屋的公交车上,她在摇摇晃晃的车上瞥到外面张灯结彩,这才迟钝地发现除夕就要到了。 她摸出手机来,想给师父她老人家打个电话,她听说天台山以北在下大雪,山上一定行路艰难,物资匮乏。也不知道师父今年冬天有没有种雪里蕻,不种的话她吃什么蔬菜呢。 但她又想起师父说的话,她临走前,师父说师门已经散了,叶满也不需要再肩负起什么掌门职责,既然她未来人生目标是大荧幕,那以后,她就在大荧幕上见她吧。 不必电话,不必来信,也不必再回来了。 “你只管去闯,什么时候师父在荧幕上看见你了,师父也就知道,小满闯出来了。” …… 叶满从窗外勾人思绪的风景中回过头来,她才发现自己的眼睛里湿漉漉的一片。 她抹了一把脸。 第14章 大雪.(入v公告) 西装裙包裹住两侧…… 姜弥要离开昌京。 没了演出,断了人脉,她没法支付母亲高额的医疗费。 她不能一直被动地在这里等杨和的“开恩”。 但昌京已经是国内机会最多的城市了。 叶满:“你要去哪里,哪里都是杨家的人。” 姜弥:“我去国外,国外老杨家总找不到我。” 叶满:“国外?” 人生地不熟,所有的积累都不再。 面对叶满担忧的神色,姜弥只是笑笑:“国外挺好的,没人知道我的过去。” 叶满看着在收拾东西的姜弥。 她东西很少。 她背对着她自顾自地说:“你一定好奇我为什么会帮陈薇薇。” “我母亲一笔医药费是她当时垫的,我记着她的情,总是想还,只不过这次把你扯进来——” 姜弥转过头来:“小满,我欠你一个道歉。” 叶满站在桌子边上,耸耸肩:“也不关你的事,从小哪里有人打架哪里就有我,说实话,那天打的还挺爽的。” 她轻飘飘开着玩笑化解他们凝重的气氛。 生活已经够让人苦恼的了,总还是得有点盼头。 姜弥笑了。 她笑起来配合那头红发让人感觉很明艳:“那你以后不要轻易 和人打架了。” 叶满:“我知道了,我长记性了,我不打架了。” 姜弥把帆布包的拉链拉好,回过头:“房子我不会退的,每个月房租你还是打给我。我再一起交给房东。” 叶满有些惊讶:“你这不是浪费钱吗你都不住了你还不退租。” 姜弥耸耸肩:“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我不想我回来的时候自己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儿挺好的,我对这儿有感情。” 叶满看着她。 虽然姜弥说的是之前认识的一个朋友在东南亚发展,她过去也是有熟人的,但叶满觉得此去山高水远的,总是前路崎岖。 姜弥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叶满的肩头:“你好好的,这段时间就当休息,张珂还不错,她会给你想办法的。” “又或者——” 她话锋一转,笑的明媚:“我在外面闯出来了,你就跟我走。” 临别之际叶满语塞,她有些憎恨自己的语塞,也唯有宽慰自己,他们有电话,有通讯软件,她依旧还是她的“二房东”,四舍五入,依旧也还是她唯一的朋友。 姜弥火车往西北走,然后再陆地通关。 叶满把连夜摘下来的柿子装在泡沫箱里,还未熟透的柿子苦涩难咽,姜弥却坐在火车候车厅吃的津津有味。 “柿柿如意。” 车站播报后,姜弥随着人流入站。 叶满站在人群之外挥挥手。 一种巨大的,被人流环绕的孤单却在这一刻如同洪水一般袭来。 她缩起脑袋往回走,把手揣进自己的口袋,却突然摸到了个硬的卡片状的东西。 她拿出来一看,竟然是姜弥的那张银行卡。 她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塞在她的口袋里的。 —— 501室只剩下叶满一个人了。 没了公司的资源介绍,叶满自己去找活是很难的,况且杨家在圈内人脉广,叶满上了黑名单之后,哪怕是跑龙套的活,选角导演也得掂量着是不是会得罪人。 或许这个寒冬比她想象的还要更冷一些。 没有活干,没有钱赚,人就会饿死。 叶满在深夜里抱着一桶热水沏开的泡面想,人不能等着被饿死。 叶满在养老院里找了个表演的活。 她在传统剧目《三打白骨精》里套上头套粘上毛发扮演孙悟空。老头老太坐下面窃窃私语说这猴子怎么这么瘦小,热场的场务小哥圆着话题说猴子嘛,能有多高大呢? 她有时候也会加入杂技班表演个什么钻圈吞剑的,台下顽劣的小孩偷走她的道具,她最后找了个不怎么灵活缩进的剑,差点真捅伤她自己的喉咙。 但演出一周也才一次。 剩余的时间,叶满在一家高级酒店端盘子。 这酒店选人还得“专业对口”,照理来说她是进不来的,但赶上今年好日子都在年底,婚庆酒宴订了许多,人手根本不够。 叶满像模像样地穿上黑色丝袜,黑白色套裙,黑色小皮鞋,梳起头发像别人一样做了个低马尾盘发。 第31章 她体态好,一身廉价酒店服务生的制服穿出清冷高级感。 经理觉得人倒是养眼,可养眼有啥用,他要找个能干活的。 这小姑娘硬说她能干活,好说歹说要试试。 经理本来是抱着打发人的想法让她试的,没想到寻常男子都觉得重的盘子她倒是健步如飞的,他最后也没占小姑娘便宜就按照男生的价格每天结算给她。 叶满就这样,靠打散工为生。 —— 花园酒店今儿倒是有件大事。 沈家到了沈谦遇这一代,旁系的堂兄堂弟有好些个,他父亲沈知初是家中的长子,但原先家族掌势是落在小叔沈方易身上的,当年家族生变,几个爷爷把他小叔拉出去当垫背的,风波停息后算是给小叔一个交代,小叔就带着妻女去了新西兰。 这把椅子从听说要交出来的时候开始,别说沈家的几个堂兄弟,哪怕是父子叔侄之间,明里暗里的没少厮杀。 沈知初膝下有三个儿子,长子是沈谦遇,家族排行老二,是沈知初和第一任已过世夫人的儿子。 发妻过世后,沈知初娶了第二任妻子,江南顾家的幺女,他们有个儿子,排行老三。顾女士很早就和沈知初离婚了,带着顾三哥回了南方去了,老三生的漂亮,但人吧挺让人闹心的,好在他母家殷实,对这掌权人的名头也不稀罕。沈谦遇和这个年岁差的不多的弟弟没什么直接的利益冲突,面子上交情还过得去。 沈知初的三儿子排行老五,是影后任明月和沈知初生的,年纪不大,放在国外读书,任明月在这儿子身上花了不少力气,即便沈谦遇坐到了今天这个位置上,她也依旧没放下心里的那点想法。 今儿是顾三哥的婚礼,即便他母亲早就离婚带他出去住了,但怎么说他也是沈家的三哥儿,婚礼办的宏大招摇。 这是沈谦遇确定了掌权人身份之后第一次公开露面,人群里各怀心思的人早就蠢蠢欲动了。 沈谦遇不大喜欢这种热闹劲儿,来参加婚礼的人推杯换盏地来敬酒,这种场合下求人办事或者借此攀附的人比比皆是,他又要装作体面回应,又不能傲慢冷漠,毕竟主角是顾家哥儿,他不好驳人面子。 几番下来,他倒是喝了不少,但原先还能入的了眼本该味道不错的酒跟混进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似地,难喝极了。 没了兴致,沈谦遇趁没人注意出来透气。 他忘拿外套了,单穿了里头的一件灰黑色的束身西装马甲,在二楼宴会厅对出去的回廊底下找了个地方抽烟。 二楼那儿的花园早就没有了春日百花争艳的景象,这会子只剩些残枝败柳被压在被灯熏的黄黄的雪下,徒增几分颓败。 沈谦遇点着烟,有一搭没一搭地在那儿抽着。 一阵风灌进来,他嘴边的烟在一瞬间往后燃了一截,青白色的雾气如一张密网似的迅速往里罩去。 身后传来一阵咳嗽声。 断断续续的,像是不小心路过,被雾网罩住。 而后一个女声提醒道:“不好意思先生,这边不能抽烟。” 沈谦遇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 他转过身来一瞥,面前站了个女人。 他下意识眼神顺着地面扫过来,先看到的是她修长的腿,小腿匀称,膝盖上的西装套裙有些发旧,但包裹出她两侧的臀线,修身的衬衫贴合着腰线被她塞进西装裙里,像是某个极有天赋的画家随意塑造的几个弧度,恰到好处地就勾勒出了初长成人后的明媚和曼妙。 他承认用曼妙这个词,到底是带了些越过欣赏,催生出来的其他的东西。 直到他对上她的眼,她的眼睛顿时像是一只林子里受惊的鸟儿,眼底里关于这个森林里五彩斑斓的倒影还未来得及收起来,此刻却又充满了好奇与惊讶。 “沈先生,没想到在这儿也能遇到您啊。” 沈谦遇到底是反应过来了,的确是她。 沈谦遇:“小满?” 他下意识地这个叫法让叶满觉得有点熟悉。 明明自从那一段相谈甚欢的杀青宴后,他们很久没见了。 明明她已经经历了很多的事情。 但他们的相逢却依旧像那天夜里,她拖着麻袋找房子,他什么都不问但是却愿意帮她。 叶满:“对,是我。” 她的语气是热情的,是肯定的,但她的心里却是酸酸的。 上一次他请她吃杀青饭的时候,她对未来充满希望。 她总是想说是不是有一天,她也能那样自信又成功地请他也吃饭。 他在一支烟和一杯酒里虽然略带散漫,但他是她说起梦想的唯一倾听者。 如今她却又落到这副田地了。 “你这是?” 沈谦遇上下打量她,他眉头微微蹙起。 叶满装作没事人似地解释:“剧组没什么工作,我做点兼职。” 沈谦遇眉头一抬,看到她妆容下还有些没藏住的淤青,对上她的眼睛:“惹事了?” 这么容易被看穿吗? 叶满挪开眼神,落在自己的脚边。 明明自己什么都没说,还是被他发现了。 好像她伪装了这些天的面具一下子就被他拆穿了。 她尽量维持:“没有。只是剧组活不多。” 沈谦遇把烟灭了:“看你这个反应,是真惹事了。” 第32章 叶满见他拆穿了,也就没再 嘴硬。 她缓缓抬起头来,手边还拿着酒店的那个木托盘。 外头风一吹,灌进来些碎雪,落在她的散落的发梢上。 叶满有些丧气:“沈先生,您说的没错,我留不下来。” 沈谦遇:“我几时说过?” 叶满:“您的确没有这样直接的说过,但您的眼神告诉过我很多次。我成功不了,我留不下来,我闯不出来。” 她倒是都明白。 叶满:“如今来看,您是对的。” 她已经在这里端了好些日子的盘子了,公司说在给她解决但她知道张珂说不上话,钱总更是见人下菜。 叶满对于公司来说什么用都没有的。 为什么要为了她一个什么都没有用的人,去惹所谓的大人物不快呢。 沈谦遇却没接这个话,他眼神扫过她的手。 她皮肤白得和窗外落下的雪一样,但虎口那儿却有道明显的红痕,不同于其他皮肤那般平坦,倒是有些难看。 “手怎么了?”他记得她手修长又白净。 “哦。”叶满回过神来,“不小心烫伤的,已经快好了。” “看过医生了没有?” “我涂过烫伤膏了。” “我说医生。”他依旧坚持自己的问法。 风雪天里他穿这么单,站在风口那样问她。 叶满摇摇头。 她又听到他问她:“你下班了吗?” 叶满今天负责白班,今天比较忙她才留下来帮忙的,这会应该算是无偿加班了。 叶满:“下班了。” “那你等我一下。”他随即说到,起身要走。 “沈先生……”叶满不知道他要干嘛,她试图叫住他。 “在这等我。”他只是简单说了这句话。 有点像命令。 却没有让人讨厌的傲慢了。 叶满被施了魔法一样地站在那儿。 不一会儿,原先进了宴会厅的男人又重新出来,比起刚刚穿着的单薄,他多加了一件外套出来,手边还拿了一件长款的羊绒外套和一把伞。 他径直过来,不带任何一丝犹豫,把手边的外套罩在她的肩上,绅士手拥她出门:“走吧。” 他面朝外,叶满还没有反应过来,他随即已经打开伞。 黑色伞面罩下来的一瞬间,灯光和雪花都被挡在外面,伞面下的空间因此显得拥挤,叶满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锋利的下颌线和清晰可见的喉骨。 她不知道人生到底有没有“贵人”这一种说法。 但细细想来,她人生的许多个重要时点,如果没有遇到他的话,那命运的轨迹应该截然不同。 第15章 大雪(三更合一)) “过来,坐我身边…… 司机已经把车子开了过来, 给叶满开了门,在沈谦遇报出一个诊所医院的名字后,车就平稳地开始驱使向目的地。 叶满看身边的人的态度是非带她去医院不可。 不知道为何, 她和他交流的过程中其实没有感觉到他任何的不礼貌和轻视, 但她总是觉得他自带一种压迫和不容反抗。 她的一些小小抗议都是无效的。 不过他的车子里有一种让人安神静心的味道, 有些些像从前叶满住在山间的那种晨间山雾中松柏的清新和冷冽。 那让她感觉到熟悉和安心。 —— 诊所坐落的位置十分僻静, 似乎根本就没有对外开放就诊的意思。 和往常医院肃穆的白色不相同的是,这儿的布置更偏温馨,环境更安静, 整个诊所不大, 但配备的医护人员不少。 此时是夜间八点。 叶满跟着沈谦遇往前走,一个年纪稍长的人挂着一个“院长”的名牌过来,和沈谦遇寒暄了两句之后,沈谦遇把叶满介绍出来。 “小姑娘手被烫伤了,好几天了, 还麻烦医生帮忙看看。” “您客气 。”院长随即叫来助理, 安排就诊的专家准备。 沈谦遇转过头来,这会子他在屋子里的神色比在车上的时候温和一些,他微微低头, 用只能他们两个之间声音听到一样, 问她:“你脸上倒是要好了,除了这里以外还有哪里受伤?你现在都说了, 院长好给你对症叫人。” 她的确还有别的伤口,但她惊讶于沈谦遇的了解, 好像她在他面前无所遁形,必须老实交代。 叶满:“您怎么知道?” 沈谦遇:“我怎么知道?您天天舞刀弄枪的。” 他这会子的腔调不知为何带点匪气。 对接的主治医师安排好了,资料送过来, 沈谦遇打开扫了一眼说到: “邵医生是外科的,你都跟他说便是,要是还有其他的地方有问题,再给你转到其他科室去也不迟。” 说完后两个护士样子打扮的女生过来带路。 叶满有一种自己得了疑难杂症需要专家会诊的感觉。 邵医生全程温和,叶满把自己的情况说了一下。沈谦遇接了个电话,在一旁的沙发上似乎是在听人汇报工作。 如果有工作的话其实他可以在外面等,贵宾室宽敞明亮还没人打扰,可他偏偏要坐在里面,摆出个来监督她的造型来。 西装外套被他放在柔软的沙发边上,他半个身子陷进沙发里,但是他靠在那儿的脊背依旧是直的。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束身马甲,一丝不苟的领带抵到喉骨下方,衣着上挑不出任何不妥,但他解开了自己的衬衫袖口,灰蓝色衣料向上挽起,藏着光的褶皱里才说明他这是私人行程。 第33章 他神态认真,但不太常说话,只是偶尔嗯一声或者直接追问。 叶满的眼神不小心被他捕捉到,他会议之余还能分出一句来:“老实跟医生说。” 叶满只得收回眼神去,又和邵医生说:“医生我脚上还有伤口。” 好在都是一些皮外伤,没什么严重的。 沈谦遇挂了电话,看了医生的诊断结果:“挺能折腾啊。” 医生所有的伤口事无巨细地都写在了上面。 叶满:“都好了。” 沈谦遇瞥她一眼:“弄伤的时候不知道疼?” 叶满:“我有简单处理过的。” 沈谦遇:“你自己处理的?” 叶满有点点懵。 沈谦遇:“你没有经纪人?没有助理?也没有私人医生?” 叶满试图解释一下:“您说的那是大演员。” 他微微动了动眉头。 “不过我有经纪人。”她加了一句。 沈谦遇把就诊单放下了,重新坐回沙发上,他这次的坐姿随意多了:“说说吧。你这是惹什么事了。” “就这样说嘛?”叶满看了看这会的环境。 医生走了,偌大诊室莫名变成他们谈话的会议室。 沈谦遇瞥她一眼:“给你整点酒?” 叶满:“倒不必。” 沈谦遇:“那我能抽根烟?” 叶满:“您随意。” 于是沈谦遇起身,把诊室的门窗户打开。 他根本不当这儿是医院,只当是自己家,也不管医院能不能抽烟,高兴了想抽就抽,唯一要问问的就是叶满介不介意。 北风从窗外吹进来,白色窗帘舞动,顿时屋子里的气氛开始躁动起来。 叶满感觉自己像是要面临一场风雨交加雷电闪鸣的审判。 坐在沙发对面的人拧火,点烟,侧头,嘬一口后整个人完全靠在沙发上,微微抬着眼。 青烟缭绕,他用余光的后半截看她,却没说话。 叶满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 她能听到挂在墙面上的钟表滴答滴答地在走动。 无言地这样持续了片刻后。 沈谦遇手里的烟在北风的催促下加速燃尽,他低低出声:“小满。” 叶满才回过神来,她还坐在就诊室没有靠背的椅子上,像一个受审的犯人。 “我和人打架了。” 她用一句话交代了。 沈谦遇:“就这样?” 就这样?这样还不够吗? 叶满补充:“他很有来头,钱老板也要讨好他,而且他说封杀谁,就能封杀谁。” 坐在对面的男人轻笑一声:“我倒不知,昌京城还有 这么大能耐的人。” 他这表情像是听了个笑话。 叶满觉得自己懊恼的事在他看来就像是个笑话,不大舒服。 叶满:“事实上我就是没有工作了,原先拍好的片段都没用了,年底剧组忙成那样我去面试,没有一个剧组要我的,人家说一句我一点机会都没有了,那能耐还不大吗?” 沈谦遇:“那你能想到去端盘子,你就不能想想别的办法?” 叶满:“我还能想什么办法?” 沈谦遇:“你就不能找找我?” 叶满这会还能半开玩笑地回呛他:“您能耐比他还大?” 沈谦遇被她气笑了:“叶满小姐看不上我。” 叶满见状,整个人又松下来:“而且我也没有您的电话。” 沈谦遇心想,她放屁,她明明就有他助理的电话,压根就没想到过找他帮忙才是。 沈谦遇:“算是我不对。” 他说完之后从原先的茶几上拿出自己的手机来,打开手机后很自然地抬头问她:“号码?” 叶满愣住。 他再度出声,重复一遍:“你的电话号码。” 叶满这才反应过来,报了一串数字。 没过一会,她的手机就响起来。 一个陌生的号码过来。 十一位的数字后几位都是相同的,就像他的车牌号一样。 叶满没动,但也没挂。 沈谦遇也没挂,只是看着她。 叶满被看得头皮发麻,还是最后她把手机拿出来挂了。 “私人号码,还烦请叶满小姐惠存。” 他这会子倒是说话尤为客气。 叶满随即把他的手机号码存了下来。 他于是又把手机收起来,问她:“现在呢?” 叶满:“什么?” 他重复了一句:“现在可以找我帮忙了吗?” 叶满觉得他的言下之意是:这个忙,他非帮不可了。 她想了想,又问他:“您要是帮了我这么大个忙,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沈谦遇起身,揿灭手里的烟,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叶满小姐可以投其所好。” 叶满也站起来,恭敬地问道:“那您平时有什么爱好吗?喝茶?钓鱼什么的嘛?” 沈谦遇没好气地看她一眼:“我看上去这么老派吗?” 叶满忙改口:“那我请您吃饭,我看您还挺爱吃上次那家餐馆子的。” 她说的很认真。 第34章 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其实把她的鼻子冻得红红的,她自己都没发现,像是丝毫感觉不到冷。 “就是稍微有点贵。” 她一板一眼地说这些,嘴巴抿成一个小小的弯曲。 他不由地弯了弯唇角。 他往前靠近她走了两步,站在她面前,问她:“叶满,你是单核生物吗?” 叶满:“嗯?” 她一个不明所以的嗯就足够把所有的话都打回来。 “行了,送你回去。”他拿过衣服。 叶满问他:“这样就好了吗?” 沈谦遇:“你不说请我吃饭吗?” 叶满加了句:“那是事成之后。” 沈谦遇转过身来:“也没让你提前兑现。” 叶满没发现他们两个说着说着彼此的距离越来越近,直到他转过来的时候,他袖子衣料碰到她的手臂,叶满才发现他们之间已经很近了。 他的眼神说话间落在她的脸上,她发现了之后感觉自己的脸被像是被什么仪器扫过一样,烫烫的。 叶满收回脑袋:“那我应该怎么做?” 沈谦遇:“什么都不做。” 叶满:“什么都不做?” 她猜想可能那个姓杨的得给沈谦遇面子,但到底人是她打伤的。 沈谦遇人已经要往外走了。 叶满跟上去:“沈先生,你要不帮忙组个局,我一定诚心道歉,赔偿什么的也好说。” 沈谦遇边走边把手臂上的袖子捋下来:“这会你有钱了?” 叶满:…… 叶满:“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分期偿还?” 沈谦遇:“你看他像是想让你赔偿的样子吗?” 叶满顿了顿,是的,对方根本就不是想让她还钱,只是让她彻底翻不了身来。 “沈先生……”叶满还想说什么。 “行了。”沈谦遇转过头来,打断她,“你还是想想什么时候能早点攒够钱请我吃饭吧。” 叶满:“那其他的呢……” 他开了门,原先那件放在沙发上的外套又落到叶满的肩上。 “其他的,你就不用管了。” —— 北方小年过后,公司正式放假前,张珂给叶满打了个电话。 钱筱为了这事跑了好几趟杨和的医院,没办法,杨家迁怒简心,已经不是靠只是单纯地处理姜弥和叶满这事就能解决了。 最后杨和包了个脑袋出来,不知被谁哄的高兴了,愿意见钱筱。 钱筱就让张珂打电话过来让叶满也过去,还带上了陈薇薇。 钱总定了个高级的私人宴请饭店。 原先约定的晚餐时间是五点半,一行人都等到了六点半了,杨和才大摇大摆地进来。 杨和一米七八的个子,样貌一般,但仗着家里的资源花名在外,目中无人。 他一进来,钱筱带头哗啦啦地一群人起来迎接,叶满余光发现陈薇薇眉眼下垂,在发抖,但依旧站起来了。 张珂拉了拉叶满,叶满才后面站起来的。 杨和掠过他们,往那儿半躺半坐地,招呼服务员过来,在那儿撒手点着大几千单价的菜。 原先的饮料被杨和大手一挥换了茅台和洋酒。 钱筱先拿杯子:“杨总,您看,之前是那两个小姑娘不懂事。这些天他们也反思了,你瞧我们薇薇,一听说您在西北的项目开机后,立刻就跑到那儿去帮忙,人都晒黑了一圈,薇薇啊,快敬敬杨总。” 叶满看到陈薇薇闻言拿起小寸杯:“杨总,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错了,我敬你一杯。” 杨和扫了一圈,眯着眼睛问:“那个砸破我头的婊子呢?” 钱筱连忙说道:“我和她解约了,省得在你面前心烦,这次罪魁祸首是她,但其他两个孩子都是好的。” 钱筱见鬼说鬼话。 杨和头还包得鼓鼓囊囊的呢,听完这话只是把眼神一抛,看向陈薇薇:“你说你,你要是玩不起的话你早说。别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 此言一出一圈人都安静下来。 钱筱出来解围道:“是我的问题杨总,我对下属的关心没有做到位,小姑娘不懂事,我也给您赔罪。” 她说完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再怎么说,钱筱也是简心的老大,一般的局根本不需要她这么讨好。 只是杨家到底是杨家。 钱筱是有点家底子的,找人牵线搭桥说了好话,杨家也不得不给中间人面子,杨和这才愿意来见一面。 至于为什么是今天,主要是他听说沈家那位阿祖高寿,今年负责张罗的是沈家刚上位的那位,谁都想借这个机会卖个脸熟的,杨和人躺在医院里也指挥着下面的人全球飞的去淘了一幅齐白石的真迹。 就约在今晚八点后的局。 这一个小时,杨和就打发钱筱他们玩。 他眼见钱筱喝的勤快,觉得没什么意思,挥了挥手让她停:“打伤我的人也不是你,你顶多有个管教下属不利的罪名,我来这儿这么久了,倒不见得始作俑者出来说一句话。” 钱筱放下杯子,缓声:“小满。” 叶满端起酒杯,按照来之前张珂嘱咐的那样,压低姿态说:“杨总,我向您道歉,这是一场误会,我当时太冲动了,希望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第35章 杨和见到叶满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瘦瘦弱弱的一姑娘手劲是好大,打来打去之间砸碎他那个巴黎艺术馆里拍买来的烟灰缸不算,手脚还快,一招一式很是咋呼,他手下几个人比起她来跟废物似的。 最可恨地是踩着他脑袋问他还说不说了! 他现在看到她都是又气又恨的。 他于是高声问她 :“说道歉就完了?我的伤算在谁那里!” 叶满于是二话不说,手里的小杯换成红酒杯,白酒倒满后仰头一灌而下。 “您看这样可以吗?”叶满一口气喝完了,放下酒杯来。 杨和一拳打在棉花上,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要说点什么。 空气诡异地沉默下来。 许久不说话的陈薇薇趁机打圆场:“杨总,就是一场误会,您高抬贵手放过我们,要是有机会的话,我后面都免片酬,您看行吗?” 杨和:“是片酬的事?” 钱筱:“当然不是啦。说什么免片酬的事呀,简心的艺人您自个去挑,哪怕是尹尔,我们简心都是乐意的。” 唐尹尔商业价值不错,杨和是知道的,他底下有个制片人说过好几次想合作,奈何她价格报的高,算起来不是很划算。 白/嫖,谁不乐意呢。 杨和神色缓了缓,手往座椅背上一搭,眼神扫一圈在座的人,最后落在陈薇薇身上:“既然钱总都发话了,我也不是计较的人,这事,就当过去了,不过薇薇啊——” 他拖长嗓音,缓缓说道:“上次游戏没玩完,我过两天定了个游轮,你陪我一起去。” 私人宴会厅明明光线明亮,暖气充足,但四周的空气却潮湿地像是回南天,连装点着壁纸的墙面都沁出一层细密的水珠。 无声的沉默在此刻蔓延。 叶满目光落在桌面上那道几乎没什么热气的红星石斑鱼上,昂贵的食材无一人动过筷子。 她没转头,却也感受到了坐在一旁陈薇薇的坐立难安。 最后还是钱筱出声,叫了一句:“薇薇,杨总问你话呢。” 薇薇这才出声:“哦,好。” 叶满听出她的颤音。 杨和也听出来了:“怕什么,还怕我吃了你嘛,那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一旁的叶满身上,“叫上这位小妹妹,开开眼界,一起玩。” 话音一落,张珂起身说道:“杨总,小满她年纪小,不懂事,很多场合她应付不来的。” 杨和:“你瞧你,年纪小不是问题,天真莽撞不失为另一种风格,都木头搭子一样,还有什么好玩的。” 张珂:“杨总——” 杨和:“怎么?不愿意?” 张珂还想说什么,此刻钱筱来拉了拉她,笑着对杨和说:“杨总,您要怎么样的姑娘没有,小满比较特殊,她吧,是个武术演员,舞刀弄枪的,年纪小脾气臭,人不灵光事小,主要是您游轮上都是些大人物,到时候小姑娘闯祸了怕是要得罪人抹您的面子。” 杨和脸色沉下来,略有不满,手边手机响了响,他抬腕看了看,却见那几个相约好的人群里说,晚上的局不成了,沈家那位不来了。 他搜刮来的东西送不出去,心头顿时有气。 “这是你们来道歉的样子?”杨和本就生气,又迁怒于这一桌人,“再野的马我也得给她驯服了。今天就一个选择,要么,跟我上船,要么,给我消失的干干净净的。” 他嚣张至极,本就是仗势欺人。 眼下场景,从钱总到陈薇薇,似乎都要拴在叶满一个人身上。 好像叶满她没得选。 她既不能掀桌子走人,也不能抡起拳头把他打一顿。 她为鱼肉,待人宰割。 张珂还在帮她说话,杨和的脸越来越黑,叶满只能起身,要应下来的一瞬间,门却被人推开。 未见其人倒是先闻其声。 “有热闹看,杨总也不叫上我们。” 门被推开后,一前一后进来两个人。 前面的那个人一身的白色西装,清瘦高挺,单眼皮,长相俊美,眉眼上扬。 叶满见过,他叫苏资言。 他一来,在座的包括杨和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站了起来,刚刚那句半含笑的话就是他说的。 跟在他后面的男人,一身黑色,虽未说话,但气质如雪中松柏,宽肩撑起休闲西装,进来后慵懒入座,轻松入局。 钱筱是知道苏资言带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的,她心里暗暗惊叹了一下,但不敢轻举妄动,不知道对方的来意。 杨和认识苏资言,见状起身迎接:“言公子也在这儿?” 苏资言:“本来晚上有局,二哥嫌麻烦取消了,这会儿我成闲散的了,找个地方坐坐。” 杨和随即明白过来他口中“二哥”的人的身份了,苏资言和沈家那位混的最好,不是他,还能有谁。 杨和立刻面朝坐下来的男人,问到:“想必这位,就是沈先生了。” “幸会。” 坐在一角的人淡淡一声,算是给了个面子。 杨和心里一嘀咕,还真是他,正愁他手里的东西出不去,这会却撞上正主了。 第36章 杨和:“这不巧了嘛,沈家阿祖过寿,我父亲再三叮嘱要把贺礼送到,我手下的人不顶事,几次也没和您的助理联系上,却没想到在这儿遇上了。听说阿祖早年搜寻齐老真迹,恰好家父年前游历四方,这就遇到了……” “小满。”坐在那头的男人却没等他说完,径直打断杨和,只是微微抬眼,对着坐在圆桌最末端的那个女孩子,似是在对她说话。 “过来,坐我身边。” 简单的一句话却足以把各自人的心里炸得五花八门。 杨和话到嘴边的话迟迟未动,他迟钝地看了看坐在他身边的人,只见那人一脸泰然,对他说了什么一点都不在乎。 许是杨和的眼神落在对面的人身上显得太过于明显,沈谦遇终于是抬了抬下巴,看向杨和:“杨总是吧?” “是是是,鄙人杨和,您应该知道杨家吧,我们生意上还有合作……” “麻烦您让让。”沈谦遇语气还算温和,但本该客气的话里却没有客气的意思。 “你让让呗。”苏资言性子急,伸手过来把杨和扯到一边,把空出来的椅子挪出来,在那儿招呼,“小满,过来坐。” 苏资言原先不知道沈谦遇搞一个噱头放出去消息又临时放鸽子的意图,直到他“晃着晃着”晃到这儿来了。苏资言才想起前不久那饭局,他只不过让叶满多喝了两杯,回头就被沈谦遇“阴阳怪气”了。 说什么他为难一还没二字头开的小姑娘特掉品。 但他这个人吧,脑子也不怎么会转弯,基本上沈谦遇什么态度,就代表了他什么态度。 沈谦遇说不能动叶满,那叶满就是他亲妹。 苏资言突如其来的亲昵让叶满措手不及。 面对变故,叶满楞在原地。 直到沈谦遇的眼神挪过来,不疾不徐地落在叶满身上,缓缓地唤她的名字:“小满。” 他没有任何因为别人的出现而疏远他们之间关系的感觉。 虽然好像他们的关系也不曾亲近。 但他这样叫他名字,总是让人觉得心里踏踏实实的。 她于是起身,在众目睽睽之下坐在他身边。 他等她坐下的时候,轻声说她。 “小满小姐很是难请。” 叶满坐在那儿,规矩地坐下,却没回他这个话题。 而他似乎也不需要她回复,只是回头差遣杨和:“杨总,麻烦您让人给我们小满,换双碗筷。” 杨和这会子才真的反应过来,沈谦遇做这个事的意图很明显了。 杨和只得应声是,然后让人匆匆忙忙把叶满面前的那幅碗筷换了。 这之后,屋子里的一大群人就跟消失了似的,沈谦遇自顾自地在那儿开始招呼叶满吃起东西来。 本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饭局这会子真变成来吃饭的了。 “杨总。”沈谦遇发话。 “在。”杨和包着个脑袋点着头。 “在座的都是女士,麻烦您给介绍介绍这儿的菜品吧。” 沈谦遇说完,连同钱筱在内的一众人都没了声响,原先杨和是这个局上话语权最大的人,这会让他介绍菜品,这成什么了? 杨和这会子哪里敢有什么不从,他一改刚刚的蛮横,滴水不漏地在那儿介绍菜品起来。 “血燕银耳,这家招牌,几位都尝尝,女孩子多吃点燕窝对身体好。” 杨和转 着桌子,还亲手给人舀起碗来,他此刻哪里敢有什么不爽,沈谦遇说什么就是什么了,人全家都被他攥在手里,多大的气他也得受了。 血燕落在叶满手边。 沈谦遇问她:“上次的伤好多了吗?” 叶满看了一眼满桌的人,回他:“好多了。” 沈谦遇放下筷子,眼神看过来。 叶满察觉到了,抬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他的眼神。 他没挪开,只是缓缓说道:“还有两天就是除夕,除夕晚敲完钟,浮光寺开寺门迎客,叶满小姐有没有兴趣一起去讨个好彩头。” 他的眼睛细窄狭长,看不到底色,只能让人瞧见浮在表明的盈盈灯光。 他在此刻发出邀约,是为了让人都听见。 钱筱听了连忙补充道:“浮光寺每年人都超多的,不是所有人都能进去零点敲钟的,小满,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了,浮光寺很灵的,讨到彩头了保准事业红火,青云直上的。” 钱筱的言下之意很明显。 叶满点头:“如此,就借沈先生的光。” 杨和在这几人一来一回之间大脑飞速运转。浮光寺是明清时期的皇家旧寺了,半开放性质严格限制人流,保护地就跟个文物似的。因为雍正皇帝当年上山求国运,主持解语一语预言成真,寺庙名声大燥,菩提树下信徒使然,络绎不绝。 除夕夜零点一过,祈福的人都能踏破门槛。 真想点上一炷香拜上的,那可不是有钱就行的主。往往这种都是家族里的行为,零点敲钟多为陪伴长辈而去。 他们这圈子里有规矩,露水情缘自然是带不进去的。 此话一出,沈谦遇和眼前这个姑娘的关系非比寻常啊! 如果说刚刚杨和还是有点惧怕沈家的威严而做小伏低,那现在这会他已经开始懊悔不给叶满面子了。 第37章 他哪里知道这关系藏的这么好? 杨和立刻起身,弯腰俯身作揖,对叶满说道:“叶满小姐,是我唐突了,从前多有得罪,还望您大人有大量。” 他此刻语气诚恳地判若两人,叶满刚想说什么。 沈谦遇却轻飘飘地把话题接过去:“只是一场误会。” 他让杨和坐下:“小满年纪小,还不懂事,从前有什么得罪的,还望杨总多多包涵。” 沈谦遇给着台阶,但杨和哪里敢下:“叶满小姐真性情,敢爱敢恨,杨某佩服!” “小姑娘从前学的武术,下手没轻重的。”沈谦遇微微抬眸,看向叶满:“小满,再怎么样,也不能和人动手,你瞧瞧把人杨总弄的。” 他虽在苛责她,但叶满知道他只是做戏。 叶满:“是我不好,我向杨总道歉,您的医药费我这边都会赔偿。” 她站起来,诚心鞠了一躬。 杨和顺势说道:“要什么医药费啊,这不和我生分吗,既然是沈先生朋友,那就是我的朋友了。叶满小姐,您说您也不早点跟我说您和沈先生认识,搞出这么大个误会来。” 杨和本欲套话再度确认他的猜想。 沈谦遇却只是淡淡一笑:“我们小满为人低调,再者性子强,受了委屈也是不愿跟我说的。” 这话说的暧昧不清。 杨和得到了答案,自然是不敢再度为难了。 沈谦遇这会子看向钱筱:“钱总。” 钱筱:“在。” 沈谦遇:“我听说小满所有的工作都被停了,这是怎么个事?” 钱筱连忙顺着竿子往上爬:“是我手下的人没和杨总手下的人协商好,这不是中间出了误会嘛,是吧杨总。” 杨和:“是是是,我手底下都是一群混饭吃的,也不知道在搞什么,我回去就把他们都开了。” 沈谦遇不着痕迹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既然是误会,解开就好,往后我们小满还得靠两位多多照顾,杨总人脉广资源多,往后有用得上我们小满的地方,您尽管招呼。钱总培养新人方面手拿把掐,还望以后,多多给机会。” 他以茶代酒,举了杯子。 这话看似谦卑却哪哪听上去都是威胁。 杨和和钱筱哪里受得起,在桌面乒铃乓啷的声音里各自给自己斟了酒,一饮而尽。 酒局喝到后头,杨和惦记着送礼和维护关系的事,沈谦遇接了几句,就打发苏资言去对付他。 钱筱见原先为难的事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找了个理由带着陈薇薇等其他的人先撤了。 于是偌大的酒店包厢里,就只剩下叶满和沈谦遇两个人。 三十六层的高楼装的是毫无遮挡的落地窗,从上望下去,可以看见璀璨的灯火匍匐在自己的脚下。 整个屋子里暖意洋洋的,暖黄色的灯熏出冬天独有的那种干热又刺骨的感觉,在一扇窗户隔绝的里头和外面,很是矛盾。 叶满喝了酒,现在她的脸红坨坨的,有点像葡萄酒渍落在手边洁白的餐桌布上。 她没再动筷子了。 身边的人没吃多少,只管着自己喝茶了,见她没动静,回头问她:“吃饱了?” 叶满摇摇头:“本就不太饿。” 他放下茶盏来,身体微微往后仰,是一种没有外人在他自己的更放松的姿态。 叶满却还端坐在那儿,她胸腔里的心跳因为酒精而加快,但面色上的她却保持着平和的语调:“您怎么来了?” 沈谦遇:“我看上去是随口一说不兑现承诺的人吗?” 他说的是他们约定过这事他来帮忙处理。 叶满:“那您怎么知道时间和地点的。” 沈谦遇:“总不是等到你来告诉我的。” 他不正面回答,叶满微微有那么一点点泄气,但又想到凭他的“本事”,这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不管怎么样,今天这事和平解决,总是要谢谢他的。 叶满:“谢谢您,沈先生,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报答您。” 她是诚心想过报答的,奈何她身无长物,也无利他之物。 沈谦遇却从西装兜里掏出烟盒子来,他侧头,想点火,眼神掠过叶满的脸,随即又把拿出来的烟盒子放在旁边,没动。 沈谦遇:“你就当我乐善好施吧,去年中秋去浮光寺,老主持说得积点功德。” 是在她这儿积功德了。 叶满眼神落在他的烟盒子上,又恭敬说道:“您可以抽烟。” “谢谢。”大约他就在等这句话,拧火侧头,一瞬间青烟乍起,他在依稀缥缈的云层后面拧着眉头,叼着烟,添了几分匪气,“让你道歉,可有不舒服?” 叶满摇摇头:“没有。场面总是要过。往后还会遇到,不要和人树敌。” “嗯。年纪不大,看人看事倒是通透。”他语气里略表赞赏。 “过了今晚,他应该不会难为你。”烟的星火在他指缝间一闪一闪,像是谁的心跳。 叶满:“还是谢谢您。” 沈谦遇一哂:“说了多少次谢了?” “往后有什么打算?”听上去他问的是她的职业规划。 叶满认真想了一下:“解决了这个麻烦,我想,我只要还和以前一样,好好努力,总也会出人头地的。” 第38章 说完后,她给自己的酒杯面前斟满酒,重新举起杯子:“希望下次见您的时候,我会站得更高些。” 她话语间似乎没有那么大的壮志雄心,但语气依旧是坚定的,手捧着杯子,认真地看着他。 关于前途和未来,她有一腔勇气和不折不挠的决心。 沈谦遇听完这话,只是拿起自己手边的茶盏,轻轻碰了碰她的高脚杯:“那就祝叶满小姐前程似锦。” …… 那夜的晚风晃晃悠悠地吹走她十九岁的时光。 叶满最后也忘了她是什么时候从酒暖生香的销金库里出来的,她只记得出来的时候劈头盖脸的北风过来,吹得她直打寒颤。 他说让司机送她,她最后只是说自己想走走。 她去坐305公交车,路过街道口的红绿灯,街口小卖铺的电视机在放周星驰的《少林足球》。 她看过这部电影好几遍。 周星驰饰演的男主角信誓旦旦 地说出那句“我一定会红透半边天的”飘荡在昌京十二月零下十几度的夜里。 她望着那凄凄凉凉的月色,裹了裹自己的羽绒外套。 …… 不出两日,除夕到来。 在热闹的孤单里,叶满最后随着人流也出现在浮光寺的大门口。 酒桌的解围之言是谁也没有作数的承诺,她却鬼使神差地过来了。 零点敲钟活动本就不对外开放。熙熙攘攘的人群即便知道是进不去也要站在外面讨个好彩头。 她最后挤在人群里,脚不沾地地任由身体被挤到哪儿算哪儿。 距离敲钟只剩一刻,她却在众生芸芸里,在被挤到骨头都疼的麻木里,看到沈谦遇在一众保镖的拥护下,僻开人群,径直而入。 钟鼎高鸣,深幽旷远。 他问过她要不要和他一起去讨个好彩头。 她自然回答的是那就借了他的光去开开眼界。 但事实上却是—— 无人会拦他去处。 更无人伴他左右。 第16章 霜降 “沈家那位就是机会啊”…… 杨明的事解决完了之后, 许是“误会”她和沈谦遇的关系,杨家有的资源大小都往叶满手上送。 张珂找过叶满,叶满和她说了实话。 实话就是她和沈谦遇, 其实并没有那种关系。 张珂聪明, 随即就把杨家送过来的资源做了分门别类, 只挑了些无关痛痒的小角色, 没打算真欠下什么人情来,只要杨和不在圈子里为难叶满,那他们自己靠自己, 总是也能吃上饭的。 后来张珂收到消息说横店剧组缺人, 正月初二叶满连夜收拾去了横店,在各大剧组周转,一待就待了大半年之久。 这期间她也只是偶尔回一趟昌京,但这之后也一直就没有再见沈谦遇了。 想来他们之前的每一次见面,也似乎都是没有约定的偶遇。 她虽然有他的电话, 但又觉得一个电话有些正式, 她相安无事,好像也没有再要叨扰的必要。 人情她本是想着要还的,但姜弥人在国外, 遇到“贵人”, 隔着这么远都都把密辛打听清楚了。 她说沈谦遇母家也姓叶。 不同于叶满这个“叶”,他母家是满族“叶赫那拉氏”的改姓, 和当年的慈禧太后是同个姓。 叶满又觉得似乎真的就像沈谦遇说的那样,他只不过“乐善好施”, 从来就没存过她报答些什么的想法。 想必他那样的人,见过太多的人,也不会把和她的“相逢一场”, 当成是什么有关紧要的事情。 叶满在横店待到十一月,这期间她倒是听张珂神色紧张地说起过一件事。 她说昌京城有件大事,老杨家在十月底的时候办了丧事。 叶满回问:“哪个老杨家?” 张珂眉头一蹙,低声说:“还有哪个老杨家,当初闹得你什么活都没的那个老杨家。” 叶满回过神来:“那个杨总的父母听说年纪都不大,还是往上有祖辈仙逝?” 张珂快嘴:“仙逝个毛。杨和!杨和死了。” 叶满:“啊?” 张珂:“说是在国外,人都要回到边境了,就……” 叶满:“怎么死的?” 张珂:“对外宣称是车祸,听说啊还找了殡葬服务专门去拼好才下的葬……。” 叶满:“对外宣称?拼好?什么意思。” 张珂不再说了:“不说了太怵人了。你就当人在做,天在看吧。” “反正老杨家独子没了,老杨总一时间痛不欲生,杨家,算是倒了。” 倒了。 叶满觉得四九城的时间仿佛特别短,所有的事瞬息万变。 高楼起,宴宾客,转而,楼塌了。 ……… 她有给姜弥说起过杨和死了这个事情,但姜弥只是在电话那头回她:“是吗?” 除此之外就没有任何表示了,淡定地好像早就知道一样。 —— 叶满深秋才被张珂叫了回来。 这快一年的时间,她在剧组摸爬滚打,捡到机会就拼命。她自己是个能吃苦的,配合戏的意愿也高,在剧组混熟了脸,从小龙套开始能捡到个不起眼的网剧的女三女四演,甚至还有电影的边角料角色,至少不用再当露不了脸的替身了。 第39章 但钱筱却觉得叶满发展的太慢了。 和她所期待的另一个“唐尹尔”的差距太大。 业绩压力在那里,张珂也不得不找叶满谈话,也是这个时候,张珂知道叶满的住处了。 姜弥没有退租,偶尔也会回来。叶满这一年赚了点,支付房租也有余。 张珂是个迷信的,知道那房子死过人,她劝了叶满很多次让她搬出来,见叶满磨磨蹭蹭地没放在心上这次甚至直接叫人来搬家。 叶满拗不过她,随即在张珂的盯视下收拾东西。 这两年张珂手下带了四五个艺人,基本上都是专业院校出来的新人,最低的起点也是b级剧本的男二女二,叶满是她手里最不赚钱的一只股。 大晚上的张珂手里还端着一杯咖啡,穿一身红色西装裙套装,黑色单根鞋在老旧的木板卧室里走得咔咔直响,在那儿招呼搬家公司的人快点。 “太晦气了我说,我要是早知道你住在这里我早就让你搬了。你不知道我们这个圈子很忌讳这种的,你晓得那个港星吧,头风病发到在床上几天几夜都起不来,但去医院检查什么事都没有,最后没办法,找了一个隐居大师,黄符一贴,你猜怎么着,说是被小鬼缠上了,那大师问他,是不是损害过小儿性命,人还不肯承认,后来大师说出来的,说他一定害过人命,要说实话小鬼才能被抓了,结果人一摊牌,游轮派对里玩过几轮的一个姑娘,吸高了后带胎投河去了,大人不知道谁是孩子父亲了,那小鬼能不知道,这不就找上门来了吗?” 张珂说的绘声绘色的。 叶满打包着行李:“珂姐,那是人家作孽才有报应的,我又没有做亏心事的。” 张珂:“这都讲风水的,久而久之,人的运势要影响的呀!” 叶满停下动作,问身后的人:“那最后小鬼被大师捉走了没有?” 张珂一愣,没反应过来:“捉走了,那大师很灵的。人不好好的嘛,前段时间香港电影节,不还上台领奖了。” 叶满点点头:“那看起来也没有影响运势。” 张珂被她一绕,才知道又跌到她的陷阱里,她反应过来:“叶满,你别跟我咬文嚼字的,我是真心为你好。” 叶满:“知道了珂姐,我这不正在搬走吗。” 张珂看了一眼她往里塞的衣服,又皱皱眉头:“你也该放个假,去给自己挑几身衣服。” 叶满:“剧组都准备服装,平日里出行这些方便。” 张珂:“艺人又不只在剧组,那你以后走红毯呢,接时尚资源呢,你看看公司里的其他人,随便一个新人来都比你有气派。” 叶满没什么表情变化地把手边一条素净的白色棉麻盘扣开衫折好:“走红毯有品牌送衣服,时尚资源就更不需要我自己花钱买衣服了。” 张珂啧啧嘴:“您是真想得美,那也要你自己有价值,人家才会赞助和投资。” 叶满:“那我不正在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吗?” 张珂:“靠什么,靠你一身伤啊,太慢了小满,我不说远的,你看看人陈薇薇?” 陈薇薇一直在找资源,功夫不负有心人,她通过杨和认识了其他人,起飞了,也离开了简心。 叶满:“薇薇出道比我早,再说了,您不也说嘛,我的天花板不高,商业价值也不高。” 张珂:“那人家也会利用资源呀,一年前的事本成为她的掣肘,却因为你,成了送她飞上枝头的机会,我问你,这种机会你个当事人没抓住,你后悔不后悔?” 叶满折衣服的动作停下来,人还弯着腰,她只是摇摇头:“珂姐,我不擅长这个。” 张珂:“我又没让你学她,我当然知道你做不来,但哪怕是有一点瓜葛呢, 当年沈家那位只是一句话,就够拉你出泥潭,你要是再和他似是似非的有点什么呢,小满,娱乐圈换人太快了,已经过去一年多了,你再不出山,这辈子就到头了。” 张珂是有些着急的。 从外形条件来说,叶满很特殊。她的五官是耐看型的,清冷出尘挂的长相很上镜,但因为从前练武又不过分柔美,加上这两年她五官长开,原本灵动的眼里倒多出几分收敛的美来,资料但凡能递上去到导演手上的,基本上都能拿到面试机会的。 但没有护身符的女演员,被删选和取代的概率太大了,要么自己足够强大已经长成了自己的大树,只需要站在那儿等着下面的人递本子,要么自己找一棵大树,至少下雨的时候有个地方躲。 陈薇薇一直在找这样的一棵大树。 叶满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成为那棵大树。 不一会儿搬家公司把东西收拾好了。 张珂最后下了决定:“最近恋爱综艺很火,我带你接两个,炒一下热度。” 叶满:“珂姐……剧组还有戏呢。” 张珂:“不会撞排期的,钱总的耐心要被你消失殆尽了,你知道这一行很现实,你签的是全包的,你赚不到钱,公司就不会在你身上再投钱。” 叶满:“可您知道,综艺娱乐上我不擅长。” 张珂:“那你以为,你还擅长些什么?还是你想继续过一年到头天天跑剧组天天被拒绝,当一个演员还天天七点半以后去菜场买收摊打折菜?” 第40章 张珂这话说的难听,却直接道出了叶满的窘迫。 她摸爬滚打了一年多,得到的最多的称赞就是“实用”,动作戏非她莫属,但赚钱的流量戏份她是一点瓜葛都没有搭上,这两年她除了多了一身伤之外,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 “行了,别再这里杵着了,晚上尹尔不是带着你见天华娱乐的阆总吗,等人把东西搬走后就早点过去。” 张珂用自己的名义给叶满申请了公司的单身公寓。 她要搬到那儿去。 晚上吃饭局也是钱筱叮嘱唐尹尔带她去的。 叶满最后回了住处,换了一身白色的棉麻禅裙,头发盘了一个低马尾用黑色的发簪拢在一起,在公寓楼下等唐尹尔的车过来。 黑色保姆车停下来,叶满上车。 唐尹尔这两年越发越有女人味,穿了一条露肤度极高的黑色针织,披了块貂毛披肩,红唇妖娆,见到叶满,从头到脚看她一番,也没有摘墨镜,只是笑着说:“哟,小满,咱俩跟两个时代的人一样的。” 这两年过来,钱筱总是让唐尹尔带着叶满,起先唐尹尔非常不乐意,她出道这么多年,什么样的美人没见过,娱乐圈的美人就跟春天的风一样,吹一阵一阵就过去了,光靠美在圈子里是行不通的。 但叶满不一样,叶满坐在那儿,你第一眼没觉得惊为天人,但你多看一眼吧,又会下意识嘶一声,觉得这样貌怎么看怎么不寻常。 偏她又气质清傲,看多了你还就觉得自卑,因为她不用怎么装点,体态容貌上挑地跟个仙女似的。 唐尹尔最初觉得带着她出去了那她那点美色岂不是不够看了。所以她不愿意。 勉强带了几次之后,唐尹尔却发现叶满是个不知好歹的闷葫芦,局上哪个大佬释放一点点那种意思,她拒绝地不要太干净,因此得罪了不少人。 所以唐尹尔后来就无所谓了,权当带了个拎包小妹。 她没把叶满放在眼里,说他们穿的像是两个时代,嘲弄叶满穿着保守。 叶满上了车,不动声色地坐下来,没当回事地莞尔一笑:“尹尔姐,我们是去聊有没有合作的机会的。” 唐尹尔听完这话后脸色沉下来,她也不是傻子,叶满的言外之意她能听出来,无非就是在说她用力过猛,自降身价。她隔着墨镜再看了看隔壁座位的人坐的端端正正的,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觉得这一年来,她不声不响地也学会反击了。 晚上是一场小型的私人慈善晚宴,商人、政客、各业泰斗……男人不过十几个,他们是这场晚宴的主角,而散落在各色男人群里的女人,像是春天细密的迎春花碎蕊掉落在醇厚的酒里,只是作为点缀罢了。 唐尹尔早就不和之前的导演来往了,她如今的金主是天华娱乐的阆总,今晚的慈善晚宴实际上是他主办的。 叶满全程站在唐尹尔身后,唐尹尔表面上是不敢与人落下口舌的,过来的人都一一和叶满介绍。 叶满拿着点头微笑问好三件套,不得罪人地在那儿刷个脸熟。 席间她听到有人问了那阆总一嘴,说今天沈家那位是不是也会出席。 阆总被唐尹尔搀着手臂,右手还碰着杯酒:“请帖沈总是收下了,但你也知道,他这一年多鲜少露面,不好说。” 话音刚落,花盏吊灯下的人传来一阵骚动。 大门打开,人群保持一种距离地散开。 许久不见的那张脸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 他神色比从前要更闲适些,遥遥走来,只是偶尔见到相熟的人微微点头,面上神色是和善的,但叶满瞧见他的眼底,总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的眼里总是带着深秋的寒意和冬日的凛冽的。 第17章 霜降 “女伴关系” 叶满自诩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看过了许许多多样貌姣好的人, 在这个圈子里,相貌出众的他们都受到了上天的优待,就连她自己在内, 皮囊一定程度上左右也算保住了自己的饭碗。 但她没想明白, 上天给与沈谦遇一副这样比寻常男星还更好些的皮囊是做什么用途的, 总不是与他们一般是娱人的, 名利、财富甚至美貌,世人皆想要的,他都有了, 那他在这个世界上岂不是空乏无趣, 了无追求。 叶满这样出神地想着,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沈谦遇最后就落座在他们这一块的小型沙龙,阆总在内的几个男人与他寒暄,他手边的酒杯很快就满起来。 “许久不见沈先生了,今日晚宴您能来, 陋室顿时蓬荜生辉。”阆总自诩花钱出过本书, 说话爱咬文嚼字。 “早听说阆总这地气派,建成两年沈某第一次来,倒是来迟了。”沈谦遇抬手去拿酒杯, 见身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个女人, 正举着醒酒器弯腰倒酒,倾倒间胸前春光一片。 他挪回手, 没拿那酒杯,身体往另外一侧, 但人还是笑着的:“阆总您这酒要是这么喝的话,我怕是喝不惯。” 阆总连忙使眼色,一旁的姑娘这才退下, 他换了个酒杯,亲自给人满上,笑着赔不是:“小姑娘倾慕沈先生风采,殷勤些也是无可厚非。” 沈谦遇这才接过酒杯,酒色比外头的夜色要浓一些,他仰头,从酒杯底的倒影里捕捉到一个熟悉的面孔。 第41章 液体只稍许漫过他的唇角,他放置下杯子,眼神落在阆总身边的女人身后,又轻轻支着头,问到:“阆总身边添新人了。” 唐尹尔见一晚上终于说到她了,长袖善舞地把所有社交技能拿出来:“见过沈先生,不知沈先生对我还有几分印象?” 沈谦遇未置一词。 唐尹尔莞尔一笑:“算起来都一年多了,还是和钱总一起见的您。” 沈谦遇没表态,场面有稍许的冷场。 唐尹尔正是得宠,天华娱乐的人都把她当座佛似地供着,多少人看在阆总也总是要给她面子的。 这么多双眼睛看着呢,唐尹尔总不要让自己的面子掉在地上,于是她忽然想到了,把叶满推出来,“当年小满也在的,沈先生您忘了我,总不能忘了小满吧。” 面前的男人这才缓缓抬头,他的眼神落在叶满身上的时候,没有打量,平和到叶满看不出他的心情来,再度重逢又是什么光景。 叶满承认,她在触及到他目光的时候,没来由的,心里酸酸胀胀的。 那种感觉像是她年少时暑假第一次掏心掏肺地交了一个朋友。两人相见恨晚恨不得做彼此的知己,聊着几个大夜后朋友就跟着父母离开了,而后叶满再见到她的时候,她 已经有了新的朋友,虽然她依旧那样和她打着招呼,好像他们从未分别,但叶满却偏执地生出占有欲。 这种占有欲太莫名其妙了,也太让人惶恐。她觉得自己很不正常。 她猜测,别人面对人生在世的有人相逢,有人离散,都比她坦荡的多。 他的眼神最后落在和她眼神的交汇线上,只是缓缓开口说:“叶满小姐,好久不见。” 沈谦遇没和唐尹尔打招呼,却指名道姓地说了叶满的名字,四下的人顿时都明白过来了。 阆总更是想牵线搭桥:“既然都是老相识,那就好办了,我还想着等会拍卖宴沈先生没带女伴来落单愧疚,还多番派人安排,谁知这么巧,如此就有劳这位——” 他眼神落在叶满身上,叫不出她名字来。 叶满微微侧身:“叶满。” “对。叶满小姐,那就拜托叶满小姐帮我照顾沈先生了。” 阆总看了看沈谦遇的神色,判断他不会拒绝后,他边说边请着叶满往沈谦遇边上坐。 叶满只得一笑:“是我的荣幸。” 沙龙里原先聚在一起的人又散开。 叶满收拾好心情坐下,和从前一样,主动给自己杯子上倒酒,然后人机似地重复从前学的,她弯弯唇角,递给沈谦遇:“沈先生,我敬您一杯。” 沈谦遇全身只有眼皮是动了,目光落到她明明学着谄媚讨好却偏偏也不让人讨厌的那张脸上,睥睨着问她: “小羊羔披上狐狸皮了?” 叶满练习了好多次自认为也能做到个逢场作戏全身而退的戏码却在一开始就被他戳穿。 叶满放下酒杯,只是回他:“沈先生,我这叫做成长。” 沈谦遇却自己拿过她的酒杯,换到一旁,而后再拿了空杯子,重新倒上了果汁。 “从羊羔变成狐狸,那不叫成长——” 果汁杯在大理石台面上随着移动落下一道水痕,最后被推到她面前,他高大的身子因为做这个动作而低于她,俯身向前:“那叫变异。” 叶满眼神落在他递过来的果汁上。 她盯着看了几眼,最后还是拿起来。 站在唐尹尔身后为了保全她的面子不能轻举妄动,叶满一晚上没吃没喝的,这会子她是真渴,几口下去,果汁都要见底。 沈谦遇见她那样,又问她:“既然不爱喝酒,为什么逼着自己喝。” 叶满:“您身居高位,自然不懂。” 他权当她在撒小孩脾气,只是笑:“你跟我在一块的时候,我几时要你喝过?” 叶满看着他:“您大概是忘了您从前是怎么为难我的。” “为难?”他侧目,“我倒以为你会更多的记得我的好。” 叶满反应了一会,只得没了气焰,低声说:“记得的。” 沈谦遇没继续这个话题,反倒问她:“饿不饿?” 肚子是叫了,但叶满强撑:“不饿。” 她语气决绝,但奈何“叛军已经招供”。 沈谦遇抬抬眉毛:“陪我去拿点吃的?” 她依旧没动。 他却侧过身子来,声音比刚刚要低两分,看着她:“逢场作戏,行不行?” 他的声音穿过嘈杂人的人群,如同一阵春风落在自己的耳畔,让人生出点酒暖生香的醉意。 叶满觉得刚刚的橙汁里面,一定是兑了伏特加。 —— 沈谦遇伸出自己的胳膊,做了个请的姿势,叶满把自己的手搭在他的手臂上。 别人都是那样做的。 结伴而行的男女之间有时并不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叶满不理解这种伴随左右的“女伴关系”,但她却接受。 她之前也会莫名其妙被塞给别的人当女伴,大概就是陪着聊聊天,走到哪里跟到哪里,她不喜欢,但不能不去做。 只是这次站在沈谦遇边上和站在别人边上完全不同。 第42章 和他站在一起,叶满觉得,空气都会稀薄很多,她不需要费力跟上他的脚步,他偶尔交谈的时候,目光所及都会照顾到她,旁人问起,他不会像从前那帮人一样,把她当做是今晚的“陪衬”或者是“战利品”,带着自满和轻视地和别人介绍她。 他只是礼貌又恭敬地和别人说,她叫叶满,是个演员,还是空山派下山的掌门人,前途不可限量的武打明星。 说完后他转头问她:“没报错小满小姐所从师门吧。” 叶满敛目,目光怔怔地落在沈谦遇的脸上。 起初的时候,她和唐尹尔出席这些聚会,对方心猿意马地问她她是做什么的,她心眼浅,一骨碌地自报家门,对面听到她是什么空山派的继承人,都要围绕这个话题发问: “还有这样的门派?” “那叶满小姐会打拳,会舞棍?” 言语之间却嫌少有尊重,更多的是新鲜和戏谑。 那跟看到一只猴子成精下山没什么区别。 她不忍看自己师父,自己门派被人当做戏谑的谈资,久而久之就什么都不说了。 她只会和所有人一样,端着一杯酒,学着她们标准的笑,说自己叫叶满,是个演员,往后还希望某某某,多多照顾。 那是她这一年多以来形成的生存模版。 久而久之,她自己都不想宣之于口。 但沈谦遇却大大方方地那样介绍她,好像她已经是一个红遍九州的刀马旦了,人人应该带着敬意和慕意看她,歆羡又臣服于她的成功。 事实上,叶满的确从他们脸上看到了这些,不同于往日的戏谑和看热闹,他们更多地是竖起大拇指来,说叶满小姐,前途不可限量。 “前途不可限量。”这句话的份量太重了。 她久久地望着身边的人,她觉得他很得体,很有教养,他不屑于取笑弱者,更没有高高在上。 但她依旧觉得他是高傲且自负的,冷漠又薄情的,亲近又疏离的。 他在向下兼容她。 叶满最后端着盘子坐在他对面。 他吃的不多,吃完了后用湿巾擦手,见到叶满就挑了点菜叶子,于是问她:“小满小姐是在控制体重?” 叶满点点头:“过段时间要去面试一个角色,角色需要很瘦。” 沈谦遇意有所指:“只是面试。况且你已经很瘦了。” 意思是还没有得到这个机会,犯不着从现在开始就开始节食。 叶满只是说:“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 她说完后用叉子戳着那看上去就没什么味道的菜叶子,沈谦遇目光落在她的脸庞上,她今日的妆比从前浓一些,但还是素雅的,垂眸向下睫毛根根分明。 快一年没见,她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又好像哪里有变化。 被他盯着的眼睑突然向上颤了颤,她似是要看过来,他放下擦手的毛巾,挪开眼神。 叶满看他一眼,嚼着叶子,鼓着腮帮子。 沈谦遇觉得她像只没吃饱饭营养不良的考拉。 沈谦遇:“最近工作怎么样?” “怎么?”叶满手里还拿着叉子呢,反问他:“跃洋缺人吗?” 沈谦遇心想这小姑娘这一年多倒是张了不少见识,是会顺着竿子往上爬的。 沈谦遇于是真问她:“跃洋要是签你了,你签不签?” 叶满把叉子放下,手端在桌面上:“沈先生这是对我伸出橄榄枝了?” 沈谦遇笑笑:“那还得叶满小姐看得上。” 叶满抬抬眉毛:“我现在可不赚钱。” 沈谦遇:“我从不高位接盘。” 叶满继续拿起叉子戳菜叶子,不走心地说一句:“简心的违约金我赔不起的。” 面前的人的叉子却落下来,他微微后仰,说的坦荡又傲慢: “我最不缺的就是钱。” 第18章 霜降 只送给小满小姐一个人。 “沈先生抬爱了, 跃洋的池子太大,我就是一条小鱼,哪里用得着这么大的场子。” 叶满微微侧着头, 也是 含笑回话, 让人看不出来真的想法。 沈谦遇自觉在这一回合来, 他再继续下去就要输的难看了。 沈谦遇:“那真是可惜了, 那往后叶满小姐见到跃洋的艺人,最好还是避着点,免得手下的人做事没轻没重, 伤了和气。” 跃洋娱乐霸道是这一圈的人都知道的事, 挡他们家艺人的路子营销公司能发黑稿骂死你。 沈谦遇半真半假地掺着威胁。 叶满只是笑笑说:“您抬举我了。” 两人这头还说着呢,厅里的服务员就过来说拍卖开始了。 两人跟着服务员的指引进入拍卖厅。 拍卖厅此刻已经坐的满满当当了几乎没有位置。 沈谦遇的位置被安排在第一排,叶满站在原地,没有再往前了。 沈谦遇感觉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回头看她。 叶满:“沈先生, 我就不过去了。” 她的目光落在第一排的位置上。 会场狭窄, 来往的人多。 她被身后的人轻轻挤了一下,沈谦遇于是往后一步过来伸手护她。 第43章 他手臂自然地把她和来往的人流隔开来:“不过是加个位置的事,不复杂。” 她见场合正式, 位置又是提前安排的, 迟疑着没有动。 他却淡淡一笑,没多说, 原先护着她的手换成直接攥住她的手腕,牵她往前。 叶满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腕上。 她纤细的手臂上拢上宽厚的手掌, 他没有完全贴着她,可能是绅士地留着余地,也可能是怕捏疼她, 但她的手腕依旧被他牢牢地拢住了,在匆忙来去黑白色的人群里锁成坚固的牵引线。 她跟在他身后,他高大的身影挡掉大部分的光,她只看到自己的裙摆在阴影里一撞一撞的。 那不像她,她自小和人打架,横是横,竖是竖的,不该有这么多的少女心事。 唐尹尔和阆总坐在第一排,阆总见到沈谦遇带着叶满过来,左看看右看看,一众人里他只能让唐尹尔起身让座。 唐尹尔一万个不愿意,可此时不起身就是自己不懂事。 等会还有珠宝拍卖呢,她可不想落个空手而归。 唐尹尔起来给叶满让座动静不小,坐在后面的人都伸长脖子来看,窃窃私语说这沈家的继承人平日不是低调的很,今儿不但出现了,还是带着姑娘来的。 叶满落座,轻声嘀咕了什么,沈谦遇没听到,他侧身过去,问她:“什么?” 叶满也没瞒他:“您这不是带着我得罪人嘛,唐老师是前辈。” 沈谦遇回瞅她一眼:“真要得罪了,你怎么不开口拦着我?” 心事被戳破,叶满似嗔似怒地看他一眼。 沈谦遇一哂:“她前途必没有你好,要我是你们钱总,也偏心你的。” 叶满:“您是真不怕得罪人。” 沈谦遇没说话,只是抬抬下巴。 叶满觉得出门在外,也得帮着自己老板说句话,于是她又加了一句:“公司也在替我考虑的,经纪人说有一个综艺,可以考虑去去。” 沈谦遇跟路过的服务员要了一份甜品。 她的桌面上顿时又多了一份慕斯。 沈谦遇在动作之间问她:“哦,说来听听。” 他那个游刃有余的样子不像是真的要打听叶满到底是接了什么综艺。 好像只是想听她说说。 说什么都好。 反正他此刻都有功夫听她扯闲话。 小银勺摆置在叶满面前,叶满从倒影里看到自己的脸。 她此刻的神色比平时要更生动一些。 叶满没动,只是回他的问题:“好像是谈恋爱的。” 她认真回答。 沈谦遇却抬头看她一眼,那一眼似笑非笑的,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 叶满被他看得心里发毛:“怎么了?” 沈谦遇笑:“奥,没什么。” 叶满:“嗯?” 沈谦遇摇摇头,挪正了身子,打算把这个话题揭过。 他不说话了。 叶满还想问些什么的,拍卖却开始了。 今儿来了不少娱乐圈的人,好些还是天华的艺人。 慈善拍卖会有时候噱头大于本质,有些个名不见经传的东西摇身一变变成拍品,竞拍者也不是冲着东西来的,彼此有更多的目的,有的是资源交换,有的则是为了某些灰色的商业目的。 拍了什么根本就没人在意,那些个东西也入不了竞拍者的眼。 因此拍品一件一件上来,竞拍的几个大佬买了东西后直接就送给身边的女伴了。 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同行的女伴来说,突然就得到那么一两件饰品也能值回今晚上笑僵脸的辛苦费了。 不过晚上最大的一件拍品倒是有几分真材实料,一件羊脂玉雕成的简云纹簪子。只不过这也不是真的拍品,阆总宝贝的很,用来装门面的。 场下的宾客也知道,最后一件拍品是用来撑成交总价做排场用的,阆总自己会拍走拿回的。 阆总最近得了这宝物,这会子当然得拿出来显摆显摆。 “我这羊脂玉,是白玉中的极品,触手生温,品质上佳,难得的品质,这手艺和花样还是明朝的。沈先生以为如何?” 阆总自己显摆完了不够还非得引身旁的人夸赞几句。 沈谦遇没太多的表情,闻言只是把话题递给身边的人:“小满,你觉得呢?” 叶满没想到这话会让她来说,她摇摇头:“我不专业,也不懂分辨,但这簪子雅致的,又简约大气,可以算得上是传世之宝。” 沈谦遇的眼神落在身边的人身上,见她说的认真。 阆总一听她用词说到是“传世之宝”,于是高兴道:“叶满小姐有眼光。” 此刻台上已经开始走拍卖流程了。 阆总安排的人已经把价格叫到了千万级别的了。 东西不大,又有古迹的意义在理由,千万级别虽高,但比起市价来说也不能算高到哪里去。 拍卖会要结束了,最后一件也只是摆设,所以在座的诸位都心猿意马。 叶满看到沈谦遇翻弄着手机,许是开始处理自己的事了。 “一千万两次。” 拍卖员例行公事。 “一千万三次……” 第44章 话音未落,第二排有人站起来。 “两千万。” 场下一片哗然! 叶满回头,看到那个穿黑西装的男人,认出来他是跟在沈谦遇身边的助理,她惊愕地看向沈谦遇,却只见他眉眼温和,只是点点头,也不知道是在宽慰谁。 拍卖员傻了,按照道理来说场内宾客都知道最后一件拍品是不能拍的,他求救地看着也傻在一旁的阆总。 “这……” 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沈谦遇这会子才说道:“阆总,我和这簪子有缘,卖给我,省去你找买家的功夫了。” 阆总:…… 你人还怪好的咧。 阆总:“沈先生,这不是买家不买家的事。” 他要留着这东西申请拍卖资质的。 沈谦遇身体微微往前:“低了?” 阆总:“那倒不是。” 沈谦遇又把身体收回去:“那阆总是什么意思?” 他端正身子,端起手边的茶盏,面色漠然,身体姿态预示着心情,语气顿时就冷了几分。 阆总眼观鼻鼻观心,看看面前还摆上脸色的人,他这样和强盗有什么区别啊!不给硬要的。 他有苦难言,舍不得自己的东西,但他哪里敢得罪沈谦遇, 阆总:“难得您喜欢,沈先生看上的东西,我本该是双手奉上的,谈什么钱财,只是往后我这沙龙再开……” 他看了一圈周围的人,小声说:“就没有镇座之宝了啊。” “我当以为是什么缘由。”沈谦遇看了过来,“改明儿请阆总去我姨娘那儿坐坐,她那儿好东西多的是,您尽管去挑。” 阆总一听这话,高兴了,谁都知道古玩圈里就沈谦遇姨娘那儿的东西最稀罕,沈谦遇肯卖面子当然是好。 阆总:“那您和我谈什么钱呢,这东西直接让人打包送 您府上。” 沈谦遇只是让过来的助理去走手续。 沈谦遇:“倒不用麻烦送去别处,这东西我拿来送人,带走便是了。” 阆总:“我这就给您包上。” 就这样,原本用来撑场面的东西硬生生让沈谦遇中途就这样截走了。 这样不顾东家排场的事还是头一回,大家伙也当开了个眼界, 宴会结束,叶满跟着沈谦遇走到门口,她晚上要搭唐尹尔的车回去,也是要向人家道别的时候。 深秋时节,晚间台阶地面上起了一层霜花,飕飕的凉风往袖子里钻。 站在身边的人在黑夜里身影更为颀长,孤孤单单地衬着那寡冷的月色。 叶满站在稍矮一截的台阶上告辞:“沈先生,我随唐老师回去了。” 沈谦遇点点头,随即又嘱咐她:“路上霜重,让司机慢慢开。” 叶满:“好。” 她应允完则要侧头离开,可偏偏他又出声叫她。 “小满。” 满招损、谦受益。 她生于小满,取名单字“满”。 小满是夏日的节气,南方的梅雨季节将要到来,北方的麦粒开始饱满,气候变化下带来山林间的腾腾水雾,那和她如今站着的林寒涧肃的秋日光景不一样。 不知为何,他一那样叫她,她总觉得时常回到山中无忧无虑的景象。 她转身。 他向下一步台阶,递出来一样东西。 墨黛色的云纹盒系着繁杂的丝绸段。叶满知道那是刚刚他拍下来的那只羊脂玉簪子。 她微微愕然。 他却递到她手上。 叶满:“这是……” “觉得衬你。” 她才反应过来:“送我的?” 他只是笑,眼里林寒涧肃的光景不再那般萧瑟: “不然我拍它做什么?” 第19章 霜降 二哥这是使上了所有的力气和手段…… 簪子最后落在了叶满手上。 刚刚在门口, 叶满本是拒绝的,东西贵重,她本就不该收。 但沈谦遇没要回去, 也不与她多说, 恰好助理过来说他还有约要赴, 叶满没和他说上几句他就走了, 还是林助最后来劝慰她说,沈先生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的先例,这是他的一点心意, 还希望她收下。 叶满只得先放在身上。 她回了车上, 唐尹尔正在炫耀今晚上得到的一只手镯,阆总拍给她的百万款,是一众陪衬里最拿的出手的了。 唐尹尔借着灯光在那儿看着,助理小兰在一旁说道:“还是阆总最疼尹尔姐,这是全场今晚最高的拍品了, 阆总眼眨都不眨就送给尹尔姐了, 你没看见天华那几个女明星的脸色吗,都绿的发青了。” 唐尹尔对这个镯子倒是喜欢的:“这不是还有沈先生拍的那个嘛,那个才是最值钱的。” 助理:“那沈先生大约是拍去送体面人的, 不一样。” 她没发现自己说错话。 唐尹尔不着痕迹剜她一眼, 盒子收起来的时候在空气里发出“啪”的一声。 她眼神又落在坐在后面的叶满身上,想到叶满今儿颇占风头, 但也颗粒无收,于是又做好人状地宽慰到:“小满, 《茯苓》这部戏,我的戏份已经定了,番位挺靠前的, 我今儿也和阆总说好了,我身边的宫女的那个角色就留给你,你别看是个宫女,但戏份还不少,改明儿我让张珂把本子给你。” 第45章 这一年,大多的依存模式都是这样的。叶满作为“后人”要帮唐尹尔在这种局里稳人脉,作为报答,她能捡一些个边角料角色。 但她递过来的角色人设都不讨喜,演技要求是不低,但对叶满自己的人气积累不是特别有利,张珂每每都生气于此,钱筱却默认这种职场霸凌。 叶满只是点点头:“谢谢唐老师。” —— 叶满回昌京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姜弥要回来了。 她虽然住在张珂给她申请的公寓里,但依旧也没有退这里的房子,虽然姜弥说这里的房租对她来说九牛一毛,叶满可以不需要再和她承担房租了。 但叶满还是没让。 依旧是一模一样的场景,姜弥买的食材,不过和从前两个人去菜场挑挑拣拣不一样的是,这次她下单的是送货上门,进口超市的那种。 姜弥给这个屋子换了暖气片,老旧的东西被淘汰后屋子里暖和多了。 她穿了一条黑色的针织长裙,很勾勒身线条,一头红发把她的肤色衬得尤为白皙,眼妆极淡,为了中和她的厌世感,她的唇色又是哑光的深红,把她整个人装点地又薄凉又妩媚的。 她和从前一样美,不,准确来说比从前更美。 不同的是她现在一样一样放到桌面上的东西每一个都价值不菲,她俨然不是那个叮嘱叶满要“看住钱包昌京的钱长脚会跑的人了”。 她身上无处不在地彰显着她已经“脱贫”的气质,但叶满却总觉得那些物质带来的宽裕感只浮在了她的表面。 叶满去帮忙,却被姜弥阻止:“坐那儿吧,坐着等。给你备了番茄锅底和清汤锅底,你要哪一个?” 叶满斩钉截铁:“红汤!我要吃辣。” 姜弥知道她不会吃辣,见她那个样子,又无奈笑笑。 也没一会儿,东西就上桌了。 因为吃火锅,所以开动很快。 叶满难得放肆一趟,尽量控制只吃蔬菜,又从红汤冒汗中抬头看到姜弥几乎都没怎么动筷子。 叶满:“国外对演员身材要求这么严格的吗?” 她手上的筷子伸进锅里的动作都犹豫了。 姜弥笑起来:“我不饿,我回来路上吃过了,你多吃点。” 说完后她开始动筷子,伸进锅里捞一些菜叶子,算是陪叶满吃。 叶满问起姜弥:“你在国外都经历了什么,有没有遇见好玩的事。” 她在水汽氤氲里抬起头:“有没有交到什么比我还有趣的朋友?” 姜弥嗔怪她:“忙都忙死一天到晚拍戏,哪有时间交朋友。” 叶满:“也是,《早熟》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你在后面一定下了不少功夫。” 姜弥是带着成绩回来的,某国外导演的《早熟》一度拿下了国外的好几个奖项,只不过因为导演的风格比较“艺术”,镜头大胆,备受争议。 影片凭借电影画面和声乐在国外拿了不容小觑的奖,她也直接因此或得两项提名,但因为是涉及人性深处的“扭曲”和“欲望”,但未删节版流出之后人们讨论的中心却在于她与片中“姐夫”的扮演者是真做还是假做。 窥伺八卦多于对于剧本。 姜弥却没说话,她从兜里掏出一包烟。 叶满眼神落在她的烟上:“你不是戒烟了吗?怎么又开始抽了?” 姜弥这才反应过来:“陋习难除去,我下意识就当屋子里没人了。” “抱歉啊。” 叶满摇摇头:“没事,我不介意。” 姜弥这才像是自如下来,她点火,细长女烟烟雾很大,但叶满觉得她的烟瘾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 她像是过了两口瘾,才不徐不疾地说:“骂我的人比夸我的人多,我只是露个脸,当年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就又被翻出来了。” 叶满想到这个事,又抬起头来:“你别听别人怎么说,也别看那些人的评论,电影我看了,你演的很好,不是普通的好,落幕的时候女主角在田园里凝望路过的那只蚂蚁的时候,那种代入感绝了。而且你对于人物的揣摩不是停留在表面的,她那么复杂的感情你都把握的很好,尤其是偏执又愧疚,占有与绝望……那都是很难演的,你都行姜弥,你真的好了不起。” 姜弥笑起来:“我有那么好吗?” 叶满:“有,而且不是我一个人觉得,很多人都这么觉得只不过没在国内上映嘛,所以看到的人不够多,但你都已经和这样的导演合作过了,以后前途自然是不可限量的。” 叶满真心诚意地那样说。 姜弥却面色沉了沉,她抖落指尖上的烟:“其实,小满,我没和你 说,我能和那样的导演合作,是因为我也有靠山。” 叶满筷子只是愣了一下:“但荧幕里的那个人是你自己。” 姜弥原先向下的长眼往上睁开,她看向面前那个姑娘。 姜弥:“小满,你呢,你和那位沈先生,怎么样?” 说起这个事,叶满想到他送的东西。 叶满摇摇头:“他蛮吓唬人的,几千万的东西说送就送,跟烫手山芋一样,我现在看到我就觉得有些麻烦。” 姜弥只是看着她笑。 第46章 叶满:“你别这样看我。” 姜弥只是摇摇头:“小满,你还没开窍。” 转而她又问起她的工作:“还去跑剧组吗?” 叶满:“嗯。有时候去剧组跑跑,有时候公司也会给我戏。” 姜弥:“钱总是个人精,她虽然也培养你,但一定不会把重点的资源倾斜给你,你跟在唐尹尔后面,应该是吃了不少苦。” 叶满:“我只要有戏可以演就行。” 姜弥:“你不想成名。” 叶满:“想,非常想。” 她太想成名了,太想师父能看到她了。 叶满:“公司安排我去参加综艺多些曝光,但,老实说我不想去参加什么综艺。” 她抬头,看向姜弥,眼里顿时清明一片。 “姜弥,你知道吗,他们都说没人拍功夫电影了,也没人拍真刀真枪的动作戏了,可我就想成为那样的人,想让我的师父看见,也想让全世界都看见。他们会知道我的名字,知道我出自哪门哪派。” 深秋夜里女孩子的声音掷地有声。 华语电影的武侠片没落在商人逐利的算盘里,同样也没落在被人逐渐忘却的记忆里。 武打电影或许早就死在某一年的寒冬了。 更何况她还是一个女孩子。 —— 沈谦遇送叶满东西的事不知怎么的,被钱老板知道了。 钱筱还为了这事把她叫到办公室里,旁敲侧击地打听了。 叶满以为钱筱是要她把拿到的东西上交充公,她带着那个礼盒去钱筱办公室的时候,吓得她连忙让叶满放好。 可别在她办公室里出什么从岔子。 钱筱又好茶好水招待,好言好语相劝,让她多和那位沈先生走动走动。 但说起来,叶满是心虚的。 相见时她和沈谦遇的交谈和相处好像都很和谐,但她也清楚,一旦有求于他,他们就会丧失这种轻松和自洽。 如那天晚上一样站在他的身边,看到因为他的存在而存在而得到别人的殷勤? 那其实不能让她感到心底的愉悦。 相反,她看到自己裙摆一撞一撞的少女心事甚至都有些迷茫。 还有她总能浮现的关于他的那个朦胧的月色萧条下的身影。 他的那句“本就是拍给你的”给了无限的暧昧和想象空间,却也扰乱着她的心神。 —— 没等叶满想好怎么回复,一个好消息倒是先传了过来。 姜弥给叶满打电话过来,说姜导在筹备拍退休前的最后一部电影,其中戏份最大的女主角没定,她给姜导递了叶满的资料, 叶满很惊讶,她以为那天姜弥问她要资料也就是过个场子。 那可是姜导。 国内武侠电影的开山鼻祖,在这个赛道里没有竞争对手,金字塔尖的导演,出了名的具有匠心,十年磨一剑,直到现在,他十年前的作品还挂在内地票房榜上呢。 虽然叶满还没有拿到角色,姜弥只是把她的资料递了上去。 但因为太优秀了,所以他的主要角色从来都是邀约制的,不可能会接受外投,别说张珂,就连钱筱,都是递不上资料的。 姜弥是怎么做到的? —— 深秋后天气多变,是流感高发的季节,连同张珂在内的简心的好大一批员工都中招了。 单衣已经完全不能抵抗这天气,昌京十一月下了一场小雪。 叶满去横店赶活之前被钱筱叫到了办公室。 她一进门,就看见一个戴眼镜文文气气的女孩子站在门边对她微笑。 叶满也回了个微笑。 她进来的时候钱筱正在打电话,嗓子都还是哑着的,见到叶满进来了,和对面说了两句就挂了电话。 “小满,站着干什么,快坐。” 钱筱招呼她坐下来后给她引荐着:“这是小陶,以后你的助理。” 小陶闻言上前自我介绍:“叶满老师您好,我叫陶欣,你可以叫我小陶,以后您有什么事都可以让我去做。” 叶满如今的咖位半只脚都还没有入局呢,哪能配什么助理。 叶满:“钱总,我身边也不需要……” “车也给你配了一辆,往后你出入就不要搭尹尔的车了,王师傅那边给你调遣,只要是公事,打个招呼就可以。”钱筱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一点,即便着流感带来的嗓子疼看起来是让她挺苦恼的。 又配人又配车的,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叶满:“钱总,我目前也没有那么多商务,而且我经常待在剧组,也没有什么出行的安排的。” 钱筱笑着说:“现在没有以后不代表没有啊。” 她人从老板桌后面出来,笑吟吟地走到叶满身边:“小满,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没等叶满回答她就继续说。 钱筱:“沈先生你是知道的,别说是你,就算是我,从来也是不能轻易接触到的,他能从阆总手里把东西买下来送给你,说明人家是把你当能入的了眼的朋友的。” 钱筱一边斟酌着用词一边看着叶满的神色。 第47章 叶满只是回答:“那东西贵重,我也是要找机会还给他的。” “咳咳咳。”钱筱咳了几声,下意识用手捂住口鼻,离叶满远一点,随即去拿自己的杯子,灌了几口水才勉强压下去,“还不还的另说,但咱们做人吧,得知恩图报,我听说这次流感,沈先生也中招了,人还搬到北郊的四合院去养病了,我想着,咱们和他也算是有交情,你要不代替我去探望一下。” 他病了吗?还特地搬到北郊去,病得这么严重? 钱筱什么意思叶满是明白的,而且出于私心,出于他之前的照拂,他病了她是得去看看。 叶满:“我明白了钱总,我过两天去看看。” 过两天? 过两天人都好了。 钱筱哑着嗓子挥挥手:“明日就去。” —— 北郊燕山下那片四合院落年代久远却保存完整。 落霜红枫树下的石桌上沏了一壶上好的乌龙茶,袅袅茶香流淌在本就浓密的晚桂里。 树下一黑一白坐着两个男子。 苏资言长品了一口茶,啧啧道:“也就能在二哥屋里才能翻出来这么正宗的茶了。” 孟砚呷一口茶,轻飘飘地说一句:“你偷偷泡他的茶喝也不怕他与你生气。” 苏资言看他一眼:“你不是喝的正欢,没你的份?” 他说完后慢悠悠地把茶杯放下:“再说了,人这会子正被姑娘缠着脱不了身,哪有闲工夫管我们。” 孟砚:“明明是为了躲任姨娘的聚会才慌称病的,躲得了明枪躲不了暗箭,沈家阿祖一把他生病的消息放出去,这京城里的莺莺燕燕就如过江之鲫,汹涌地就朝着这避世的四合院来了。” 孟砚听着前厅的叽叽喳喳的,叹口气。 苏资言:“你叹什么气啊,这是好事,算起来二哥也有二十七八了,顾家老三都成婚了他身边还人影都没有,二哥姥爷已经退休了,萌荫不了几年,沈家阿祖这会子想给他挑一门心事那是司马昭之心。据说这会子过来周家的这位小姐,周家独生女,她父亲你我都见过,派别正确,又是中坚力量,还是二哥姥爷原先的学生。” 孟砚没抬眼,只是淡淡说:“算门第,也高攀了。” 苏资言笑:“那能配得上二哥如今的,昌京城里还有几个?不过是姥爷总忌惮着沈家那几个旁系子弟的势力,想让二哥把位置坐的更稳些。” 孟砚心想,苏资言 从来话说不到重点上去,今儿倒是心里明朗。 两人正这头聊着呢,院落外吹来一阵风,晚桂送来清香,一阵悦耳的男声传来。 “偷我的茶,背后还说我小话,你俩当真是活腻了。” 话音刚落,穿了一身单薄黑色衬衣的男人走了过来,他径直走到梨花木长桌前坐下,顺了个空杯子过来,忙不迭地给自己倒了杯茶,也不品,径直喝了。 苏资言说他:“再怎么说二哥你对外也是宣称恶疾在身,穿这样单薄身子这样强健,哪有一点生病的样子。” “恶疾在身?”沈谦遇脸上虽没什么神色变化,但单边眉毛却抬了起来:“我阿祖杜撰我些什么了?” 苏资言耸耸肩:“说了流感,但你说这流感也是会传染的,这些贵门小姐也不怕自己染上,生怕来晚了你就好全咯。” 沈谦遇边听苏资言说边又喝了一口茶,他眉头微微皱起来,顿时向前盯了会杯口里的茶色,又去掀盖子开茶汤,发现过来后提高嗓音:“我在前厅焦头烂额的,你俩倒好,在院子里喝我都不舍得喝的茶。” 苏资言见被发现,有些心虚,看了看孟砚。 孟砚帮着解围:“二哥什么好东西没有,不过一壶茶,总也是要拿出来喝的,不与我们喝,难道是要和前厅那些络绎不绝的姑娘喝?” 说起那群人,沈谦遇就头疼。 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又是“探病”而来的,总不能翻脸。 说完他也没再计较苏资言偷茶之事了,支在那儿的手又去揉自己的太阳穴。 苏资言见状多给自己倒了两杯茶水,故作羡慕地说:“二哥苦恼什么,那都是个顶个的美女。” 沈谦遇眉眼向下,依旧揉着自己太阳穴:“我称病不想去任明月的寿宴被阿祖识破,他就拿这事来堵我。” 孟砚给沈谦遇斟茶:“自你去年坐上这个位置起,这便是迟早的事,你要躲,也是躲不了的。” 沈谦遇停下动作,拿起孟砚倒的茶:“我又何曾要躲,也没说不娶,用不着中途生出这么多事来,时不时地拉郎配地共处一室生出这许多的来往。我哪里有这么多闲情逸致与什么张小姐李小姐周旋。” 沈谦遇说起来甚是头疼,苏资言却不以为意:“周旋?二哥未免太高看自己了,你脸上神色都懒得变化,只是表面客气,配不上周旋两个字的。” 沈谦遇瞅他一眼,把苏资言面前的杯子拿走了:“表面客气也是客气。” 说罢他又生生把茶叶罐给扣上了。 “哎,我还没有喝完呢……” 苏资言本想把茶打包带走,这会儿喝也喝不上了,拿也拿不走了。 林营这会子又过来说道:“沈先生,外面有个姑娘,也是来探病的。” 第48章 沈谦遇眼皮都没抬:“不见。” 林营看了看坐在那儿的三个人,得到回复后也没退下,依旧在那儿杵着。 沈谦遇看他一眼:“怎么了?” 林营答到:“是小满小姐。” 苏资言趁沈谦遇和别人讲话,撬着茶叶罐头。 是她? 她怎么也过来了? 沈谦遇原先不耐的神色褪去了大半,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眉头此刻舒展了许多。 他的动作因此更为闲适自得,身体靠在椅背上,问着林营:“她有说是为了什么事过来的吗?” 林营摇摇头:“但看小满小姐手上拎着的东西,大约是为了您的病而来的。” 沈谦遇听完,手握着虚拳,突然间毫无征兆地咳咳咳地咳嗽起来。 长桌对面的苏资言和孟砚猛然抬起头,一时间面面相觑。 咳嗽完,沈谦遇的嗓音顿时都低沉了许多,一瞬间宛如病色上脸:“起风了,把我的外套拿出来。” 苏资言:…… 孟砚:…… 沈谦遇:“家里既然来了客人,那二位就先回吧。” 苏资言:…… 孟砚:…… 苏资言心里口吐芬芳,他随即抱起心悦已久的茶罐子以泄其愤。 他人才正面朝外背朝里地要踏出院子里去,又听到沈谦遇在身后吩咐林助: “这茶不行。” “林助,去茶室最高一层冬青釉暗月耳玉罐里拿那支红茶出来。” 第20章 霜降(双更合一) 她心猿意马,额头贴…… 叶满按照钱筱的意思带了不少的东西过来, 地址是钱筱直接告诉司机的,钱筱和那安保打过招呼了,林助这才接到管家的内线, 说有一位姓叶的小姐到访。 司机按照路线直接开到地下停车场。 不同于普通的阴森的地下停车场, 这儿的地下室开阔明亮, 没地下进去后, 一路上的竟然都是石雕木雕,技艺传统,隐蔽式的地下照明的现代化设计中和了黄花梨木带来的厚重感。 司机把车子停在靠近进入口的大门边上, 离主门大约还有五六个车位, 那儿停了五六辆造价大几百万级别的车,车型虽不花哨,但车牌都是京a的6.8.9数,且大多连号。 叶满刚下车,遥遥的就看见林助过来。 林助在前面带着路。 仅仅一层的门楼还是电梯直接上来的。叶满路过屏风, 看到从漏光里隐约而见的朱红色大门, 那大门面宽五间,她为了演好古装戏恶补过不少历史,知道这面宽五间是清代亲王府的建筑造派。 一进院之后林助就带着叶满往抄手游廊里走。 秋日院落里枫叶满目飘红, 假山金鱼, 很是好看。 绕过东西跨院最后越往里走越安静,过了垂花门之后, 五进院的深宅大府身份地位最显赫的人住得最幽静。 最后林助带着叶满来到最里面的宅院主厅,让叶满稍等片刻, 沈先生这就过来。 叶满点点头,安静地坐在红木靠椅上等他。 —— 沈谦遇刚走到门口,从窗边淡淡瞟一眼就看到逐渐西斜的日暮里坐着一人。 她木絮色不规则棉麻裙摆被穿堂风吹的起起落落的, 半透明的裙摆沾上夕阳的余晖,那和秋天叶青素逐渐掉完的叶子仅剩下的颜色一般,原本带来的衰败质感却因为她的眉眼反而变得灵动。 她原先的眼眸落在地面上,瞧得出神,连他走近了她都没有发现。 “瞧什么呢?” 她这才像一只受惊的麋鹿,把眼神收起来,看向他,站起来点了点头,这才说到:“沈先生院子里的这片竹林风景独特。” 他随着她说话之间望去,前厅花窗外的竹叶掉的差不多了,还剩几茬零零散散的,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什么风景可以供她看。 他示意她坐。 前厅梨花木桌上煮着茶水,两人面对着对开的折门一时之间都沉默着。 叶满在这种沉默里有些踌躇,她却从余光里看到在坐在那儿没什么表情和动作的沈谦遇。 他不动的时候是风雅的,和她刚刚看的种在外面的那株文竹一样。 周围安静到能听到外面从树木枝头掠过的风。那风绕了圈屋子不算还要从对开的门窗之间穿堂而过。 身边的人在此刻咳了几声。 叶满这才问到:“沈先生的病好些了吗?” 茶水煮开了,他持茶壶手柄,滚水俯冲已经用茶拨漏好的盖碗里。 顿时茶叶舒展盘活,他这才缓缓说道:“已经好了许多。” 叶满想起自己来的目的:“钱总托我带了一些滋补的东西,她吩咐说里头的野人参难得,让您切片冲着茶喝。” 他放下茶壶,一个手掌能拢住盖碗,手腕抬起晃动盖碗,青筋在他白冷玉色的手背上显得尤为明显。 叶满收回眼神来。 “让钱总破费了。”公道杯第二杯,他放在叶满面前。 叶满:“往日都得您照拂,简心上下对您总是感激不尽的。” 他端起一杯茶水,看她一眼,才缓缓说道:“叶满小姐几时也学会用上商场上的那一套了。” 叶满才说两句话,就被他拆台。 第49章 叶满:“钱总是担心您的身体。 ” 沈谦遇:“既然如此,她自己怎么不来。” 叶满:“她也生病了,我见她带病工作辛苦。” 沈谦遇:“那你过来,就不怕染了回去?” 叶满:“我身体素质好,从小就不怎么得病的。” 她说话间身体是微微朝向他那边。 沈谦遇问她:“看起来学武术,是让叶满小姐强身健体了。” 叶满:“似乎是这样的。” 沈谦遇见她没一会就把面前的茶叶喝完了,于是又不着痕迹地给她倒上:“那叶满小姐怎么来当演员。” 叶满:“您问过我这个问题了。您还说我不适合。” 沈谦遇:“有吗?” 叶满认真地盯着他的眼睛:“有。” 她这会儿把眼睛全部露出来的时候,沈谦遇对上了,瞥见她清澈又灵动的眼底,想起当日微醺的风雪夜里,她也是这般看着他的。 倒是许久不见她露出这样的表情了 沈谦遇一笑:“我为我浅薄且狭隘的认知所道歉。” 他在道歉,但明明叶满没感觉他在道歉,但他语气和身体语言又是谦和的,叶满又找不出他不是道歉的证据。 在沈谦遇面前,她没有要装的必要:“您说的也是实话,我一年多也没混出个样子来。” 沈谦遇微微侧头:“都能代表公司来慰问我了,还不算是个样子?” 说起这事,叶满倒想起那只簪子:“钱总知道我收了您东西,才觉得我和您交情匪浅,才让我来的。” 沈谦遇呷了一口茶盏里的茶,不动声色地说:“那叶满小姐以为如何呢?” 她杯子里的汤水微微晃荡:“嗯?” 他不语,再给她倒茶。 她喝的速度赶不上他倒的速度,她眼见不大的茶盏里的茶水即将漫出来,随即抬头问道:“什么如何?” 沈谦遇手还持着茶壶,动作依旧流畅,四平八稳地说着让人听了有些不敢深想的话:“叶满小姐认为,我们的交情如何?” 叶满在刹那感觉自己的目光灼热起来,穿堂风这会儿就只是敢调皮地捋动她的裙摆,面前的人明明说的云淡风轻的,但却不知为何让人面上生热,耳骨发烫。 叶满随即端过茶盏,小口酌着,偶尔停顿,面上才收拾好表情地回他: “我和沈先生的交情,自然是好的。但是再好的交情,也讲究礼尚往来,您送我的东西太贵重,我又没有依此样的价格回馈你,长期以往,朋友难以维系。” 沈谦遇:“叶满小姐今儿送过来的东西还不够贵重?” 叶满:“那是公司的,是老板的,我个人的话——” 她把手往边上一摊:“一穷二白。” 沈谦遇低头喝茶:“你非要与我算的清清楚楚。” 叶满把包里包好的那只簪子拿出来,放在梨花木桌面上,白云色盒子落上一层光影,倒是好看。 沈谦遇只看一眼,就知道她连打都没有打开。 叶满:“这东西,还是还给沈先生。” 他不语,只是看着她,眼里多了几分幽深。 她站起来,微微弯腰,算是告别。 “深秋露重,还望沈先生保重身体。” 这姑娘原先见了他还能和他说几句心里话的,现在倒是成长了,不让人随意琢磨出她的心思了,说的也都是场面话,上面交代她的事,她只管当公事来完成,完了之后还不忘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的。 随即她就跟着管家再度出去了。 沈谦遇望了望她原先所在位置上的茶水都还没凉,才不过待了片刻。 他无意地往地面上一瞥,瞥见地上落了一片夕阳的倒影,竹林在秋风下虽见萧瑟,但倒影落在地面上确是画面温柔。 她原是在看这个。 林助见人走了,出现走过来说:“好不容易让钱总知道了东西是您送给小满小姐的,您帮她周旋打点想给她登云梯,她倒是又送回来了。” 沈谦遇笑笑:“你当她是愚钝的,她估计早看出来钱筱那儿的风声是你透露的,才把东西又还了回来,这不很明显吗。” 沈谦遇把原先称病做戏用的外套丢给他,欲走。 “很明显什么?”林助在身后追问道。 沈谦遇往外大步走着:“很明显—— “人瞧不上咱这登云梯。” 林助在身后有些费解。 要是这个叶满小姐真的像沈先生说的这样聪明,那为何不愿借沈先生的势呢。 再说沈先生,更是另人费解。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主,却总是“阴差阳错”地在帮她。 而且他是第一次见到沈先生上赶着去讨好一个姑娘,结果倒好。 被拒绝了个干干净净。 —— 从沈谦遇的四合院出去不久后,叶满就去了横店。 张珂人在病重给她接了个急活,让她赶到横店的剧组赶一场打戏。 有不少戏份的女反派,要在这个雨夜里“死于”主角的刀下。 原来选定的角色受伤了来不了,叶满才捡漏应急的。 这部戏的主角是许意涵,这半年红的如日中天,是跃洋力捧的艺人,说起来,好像和跃洋后面的老板,早年的影后任明月有些关系。 第50章 雨中打戏有很多翻身扭打的动作,武术指导为了效果,给主角设定的动作戏都更好看,但同时又降低了难度。主角是好看了,只需要吊着威亚完成那些动作。接戏的演员在地上的所有动作都要靠自己来完成。 许意涵因为发烧,身体不适拍了一段就要休息一下,叶满裹了块浴巾浑身湿透地要等着。 人工造雨拍了一晚上,再加上剧组里本就流感严重,叶满起先是觉得嗓子疼,她起先没有太注意,直到真的结束了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冷的直打哆嗦。 叶满收拾自己的那些东西,赶着去酒店,她是来赶场子的,拿着行李下了飞机就往剧组这里来了。 剧组简陋,也没有供他们这些小角色休息洗漱的地方,她只能简单地把身体擦拭一下换了套自己的衣服。 本来她是坐剧组工作人员他们的车一起回酒店的,不过许是她是突然来帮忙的,他们下意识没把她统计在人数里,再加上最后一场戏主要是叶满的,所以他们已经早早地准备好了,导演一说散场他们就走了。 现场只剩那个许意涵的的一辆房车了。 天色已经很晚了,叶满只能去问问那个许意涵的随行助理。她走到门边上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声“谁啊。 “是许老师的助理吗?”叶满礼貌地站在外面。 这个时候天又开始下起雨来了。 助理把门打开,从上到下打量了叶满一番,皱着眉头:“你是谁?” “我也是这个剧组的,刚刚还和许老师对过戏的,您记得吗?” 助理人一直站在房车里,没下来,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您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叶满解释道,“剧组的大巴车已经走了,这个点,外面不太好打车,许老师要是回酒店,我能不能蹭个顺风车,一起回去。” 助理想都没想就拒绝了她:“不好意思,许老师的房车不带其他人的。” 谁知道是真的来蹭车还是借此来攀附的。 许老师现在可是当红的演员,怎么能随便一个人借着“对过戏”的缘分就上车呢。 “您去别处问问吧,今天是电影中心的艺术推介会,这会子才应该散会,你去外面公路碰碰运气。”说完之后,助理砰地一声就关上了门。 叶满没想到被拒绝的这么快。 她愣了愣,想来也正常,娱乐圈人人自保,从不向下社交,她刚刚来敲门实在是有些不冷静了。 雨看起来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叶满没带伞,匆匆拖着自己的行李箱往影视城外面走。 今儿本来就晚,这会子不巧晚上没有剧组拍戏,她打开手机的打车软件却发现周围的车辆不多,而且排队很久,她只能站在路边看看能不能搭上从电影节回来的车。 只不过她孤身一人,也不 好贸然拦车的。 雨越下越大,路况本就不好,唯一的那一站路灯下的站台拥挤,叶满把行李往里头拉了拉,防止被雨落到。 她等了了好一会儿,依旧无人接单。 她慢慢地感觉到一阵随着风过来的寒意,那是身上的原来的潮气在带走她的体温。 大雨里视线很不好,却在此刻开过来一辆车子。 叶满燃起希望。 更巧的是那车里的人似乎是认识她,靠近的时候放缓了速度。 她没管被泥水溅到的箱子表面,只是快步往前走了几步,半个身子探出去。 等车窗摇下来之后,她原先欣喜的神色僵在那儿。 坐在后座的那个男人带着个平光镜,姓朱。 叶满在一次杀青宴见过他,他是个搞电影投资的,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对她动手动脚的,那天晚宴后就把房卡递到她手里。 叶满原先惊喜的表情随着窗户的落下而落下。 朱老板手搭在窗户上,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有些褶子的脸顿时绽放成一朵花,笑的不怀好意:“哟,叶小姐,怎么落单了。” “啊哟。这么大的雨,还带着行李,怎么能在这儿等车啊。来,上车吧,我送你回酒店啊。” 叶满沾满泥泞的箱子滚轮没动。 “怎么?我还会吃了你吗?”朱老板在那头催促着,他一口烤瓷牙张张合合的。 雨越落越大,啪啦啪啦的声音落在公交车的雨棚上像是一种催促。 天地之间打眼一望只剩下无尽的大雨和黑暗。 刚刚那几步,她半个身子已经打湿了,这会子她的整个身子都在控制不住地战栗着。 正当叶满左右为难别无选择的时候,奔驰车后面缓慢靠近一辆迈巴赫。 它的速度不高,路过的水花都只是浮浮让开。 车窗缓慢摇下,叶满对上一双熟悉的眼睛。 倾盆大雨里漫天黑暗里,他不知为何出现在那里,语气平淡,却又不容反驳: “上我的车。” —— 叶满没想到会在横店遇上他。 她坐在后座,用他递过来的毯子裹着身子,牙齿还上下打着磕:“沈、沈先生、您、您怎么……在这里。” 她刚刚根跟一只鹌鹑似,仿佛要上别人的车跟要赴死一样。 沈谦遇支着脑袋看着她:“冷成这样你跟人僵持什么,怎么不上他的车?” 第51章 叶满哆哆嗦嗦地在那儿胡诌着:“他的车、车,哪有你、你的车、好。” 沈谦遇抬眼看她,他怎么没发现她还是个“嫌贫爱富”的。 叶满把毯子裹得更紧了些。 沈谦遇瞧她一眼,让司机把空调开了起来。 叶满:“谢谢。” 她在车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回了温,身体没有那么难受之后,哆嗦打的也不那么明显了。 叶满看他刚刚出来的方向,于是问到:“您也是来参加电影展会的嘛?” 沈谦遇:“陪一个朋友来的,晚宴结束后才出来,谁知路上就遇到了你这个程咬金。怎么没和剧组的人一起回去?一个人在路边招呼车,我可不敢说你次次都能遇上我。” “我没赶上车。”叶满解释道,但她没说她去找别人被拒绝的事。 沈谦遇看她一眼,她缩在车座里,他才发现她身形纤瘦,缩成一团没多少。 沈谦遇:“你住哪个酒店?” 叶满拿起手机来:“差点忘了,我还没有定酒店。” 沈谦遇皱起眉头:“你助理没给你定?” “我没带她来。” 叶满对着黑漆漆的手机愣了两秒,点了点头,附言道:“还没有电。” 沈谦遇:…… 叶满:“您能借一下……” 她话说到一半,从跟沈谦遇讲话的状态又转向坐在副驾驶的助理:“林助,您能借一下手机给我吗,我定个酒店。” 林助转头过来看了看沈谦遇,又看了看叶满:“小满小姐定哪个酒店……” “你给订一个方便的,有酒店接送的。”沈谦遇此刻却发话,“让她去影视城也近些。” 林助应了声好,随即转过去订酒店。 有酒店接送的贵是贵了点,但她好在呆的时间也不长,预算应该也够,于是叶满就不推辞了:“麻烦您了。” 她这话是对林助说的,她转过来又看到沈谦遇幽幽地盯着她,她用毯子裹了裹自己,磕磕巴巴地说:“也麻烦您了。” 车子在大雨里虽然开的慢,但好在酒店不是很远,没多久就到了。 叶满下车以后才发现他们来的是五星级的酒店,多少有点超了公司给她这样地位的演员的预算了。 叶满跟在身后,试图解释:“沈先生,能麻烦林助帮我定一下周围那家快捷酒店吗,这儿,有点超我预算了。” “林助手上能定到的酒店只有这儿。”他插着兜,走在前头。 叶满:“他没有和我们普通人一样定酒店的app吗?上那儿就能定的。” 沈谦遇:“没有。” 叶满提着箱子跟在后面:“可是……” 他突然转过来,叶满差点撞上去,她稳了稳身子,身上还披着他的那块毛毯,她抬头看他,却发现他在睥睨她,她又把头低下去,说抱歉。 “很晚了,叶满。” 他语气一般。 叶满听出来他的意思。 叶满:“好的我知道了。” 他又起身往前走:“超预算的部分林助会挂在我的账上的,我预算多,公家的钱花不完。” 林助这个时候办好事过来替叶满拿箱子:“我去办理入住叶满小姐。” 叶满和沈谦遇住在同一个楼层,叶满刷卡进了房间之后才发现自己自己住的竟然是套房。 她没什么心思看房间布置,只是把房间里的空调打起来,然后火速去洗了个澡,洗完澡之后还是觉得自己身上忽冷忽热的,于是问客房服务要了感冒药。 林助刚好在楼下办点事,听到宾客处打过来的电话,知道房号了就知道是叶满要的药。 除了酒店备下的以外,林助还带了温度计过去。 叶满开门的时候没想到林助在外面,他给了叶满温度计和退烧药询问她情况,叶满表示就是有一点嗓子疼,吃点药睡一觉就好了。 林助探望完毕后,又去了沈谦遇的房间给他送复印的资料。 “沈先生,按照您的意思我定了明早的飞机,这是明天下午的会议资料。” 沈谦遇手边开着电脑,点了点头示意林助放下,见他还不走,于是转头问他:“还有事?” 林助:“我刚刚在楼下遇到酒店的人给小满小姐送感冒药。” 沈谦遇手上的动作没停:“大约是被雨淋到了,你去看过她了没有。” 林助:“看过了,还送了点其他的药品过去,但我看叶满小姐脸色不太好,她说要早点睡,我就没有打扰。” 沈谦遇:“荒郊野外的也没有什么大医院。” 他停下动作:“退烧药送过去了吗?” 林助:“送了的。不过叶满小姐一个人住在那边,我实在是不放心……” 沈谦遇看他一眼。 林助把脑袋往自己脖子上缩了缩,磕巴道:“要不,要不您去看看呢?” 沈谦遇无言。 林助不敢多讲。 过了一会,沈谦遇把电脑合上,问他:“算起来也是个朋友,是不是?” 林助眼观鼻鼻观心:“是。” —— 叶满量了一□□温,37度,不是很高,她没有吃退烧药,而是吃了感冒冲剂后就早早地躲在被窝里了。 第52章 今天的戏份没有拍完,明天还有收尾的工作要做。 她得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更好的应对工作。 只是她越想早点睡却越睡不着,身子上感觉疲乏无力,缩在被窝里平躺也不是,缩着也不是,索性就坐起来开着灯放空发呆。 门铃在这会响起,她裹着毯子起身,从猫眼处往外看,看见出现在门口的林助。 她开了门之后,才发现林助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叶满穿了睡衣,好在也算包头包脚,加上她还用一个大毯子裹着。 林助提着 手上的东西:“叶满小姐,沈先生听说您病了,让酒店厨房炖了梨的,清热解毒,您可以吃一点。” 叶满接过东西:“谢谢。” 她看了一眼站在外面的两个人,反应了一会后才把门打开些:“进来说。” 门外面的人却没有动,依旧站在门边上,问她:“严重吗?” “还行。就是忽冷忽热的。” 她答完后,她的额头就贴上他冰冰凉凉的手背。 刹那的冰凉感让她高热的额头突然有一丝的舒适的感觉。但很快就又消失了,随之落下的还有他的手。 他冷静判断:“你这是发烧了。” 相比之下叶满刚刚的心猿意马就有些不合时宜:“刚刚量了有一点点的,就是嗓子不舒服。” 沈谦遇:“可能是流感。” 叶满裹着个毯子,额头的胎毛还耷拉着:“可能是。我当日在您院子里不该说大话的,大约就是那个时候染上的。” 沈谦遇眉目敛了敛。 他顶了个平白无故的罪名还不能为自己辩解。 沈谦遇:“明日还要去剧组?” 叶满:“嗯,还没有拍完。” 沈谦遇:“好,那明天一早我让司机送你过去。” 叶满:“不用不用,我早起打个车。” 林助这会补充道:“叶满小姐,我们明天要去机场,早起,也顺路。” 叶满不再推辞了:“那好的,麻烦沈先生了。” 站在门外的男人这才点点头。 “早点休息。” 那盏燕窝炖梨头还放在她客厅里,叶满尝了尝,东西还是热的,她喝了一些,入口之后嗓子觉得舒服了很多,她这才躺在那里的时候觉得好受一些。 但半夜依旧烧起来,叶满爬起来吃了一粒退烧药后迷迷糊糊地也没怎么睡着,早上的闹钟还没响,她就惦记着早上要开工的事,早早就醒了。 醒来后晕头转脑的,她简单收拾了一下,没什么胃口只是吃了点东西就在酒店大厅等林助送她过去。 叶满这会才知道原来机场和影视城不在同个位置,林助先带着司机送叶满去剧组,回来再接沈谦遇去机场。 林助过来,见叶满脸色不太好,他问前台再要了体温计,结果一量发现竟然有39.5度,林助在那儿劝到:“叶满小姐,您这样恐怕不能去剧组吧。” 叶满坚持道:“没事的。还有个尾巴没收,我早上就能回来,回来后睡一觉就可以了。” 林助也劝不住她,随即带她上了车,去了剧组。 叶满早上没吃多少东西,发着烧身上有没有力气,到了剧组的时候,她换装化妆全靠意志力吊着。 早上又是一场雨戏。 为了让整个的呈现效果更好一些,主角露面的拍完了后,叶满还得配合主角的替身再来一场补拍。 泵机吸上来循环了不知道几次的水被喷射成无数的雨水落在叶满身上,她手里从来都不觉得有问题的道具剑却因为她有些无力的身躯此刻变得有些沉重,翻身的时候全身上下的雨水连同衣衫还有她的长发,都变成沉重到变成没有生命体的东西,压得她哪里哪里都透不过气来。 但监视器的那头务必要呈现最完美的一切。 挨打、还击、滚落地面、起身抗衡…… 直至最后被一剑穿胸,在主角庆祝胜利的时候,淌血而亡在脏污不堪的大雨里…… —— 南方秋日虽不及北方寒冷,但秋日清晨温度也不算高。 清晨太阳出来之后,沈谦遇坐在去机场的路上,听林助汇报下午跃洋娱娱乐的财务情况。 林助:“跃洋的影视投资回报率这一块一直是挺高的,不过今年陈副总那边新过了几个项目,听风控部老总的意思好像很是为难。” 坐在驾驶室后座的男人垂目看着平板里的电脑,用电子笔做着批注:“既然是很为难的事,怎么被你这个眼线知道了。” 林助讪讪:“风控部老总爱喝酒。” 沈谦遇用笔划拉的动作微微一滞,但没抬头:“爱喝酒的人怎么能坐在这个位置上。” “回头我和人力资源部打个招呼。只是——”林助补充到:“只不过这风控老总是陈副总的人,陈副总又是任太太的人。” 林助做了八九年的高管总助了,跟个人精似的,风控老总有问题他当然知道,但人是任明月留下的,任明月是沈谦遇继母,这里的分寸可不好拿捏。 沈谦遇眉眼没什么大的神色变化,但却不由地处处带着冷意:“沈家既然把这把椅子交给了我,我难道还要顾她的脸色不成?” 第53章 林助噤声,晓得要怎么处理了。 沈谦遇:“那几个不合格的项目,是什么情况?” 林助:“今年总公司的预算宽裕,那几个项目也是任太太那边举荐过来的,还是任太太的亲自带出来的人。” 沈谦遇:“带资进组的?” 林助:“是。” 沈谦遇:“叫什么名字,底细查过了没有。” 林助:“许意涵,香港小姐出道的,人气一直很高,这半年来内地发展,经纪约听说是任太太亲自谈的,这半年最好的资源都砸在她身上了,跃洋新进来的两个项目主演都是她,而且……” 林助说到一半,看沈谦遇一眼:“小满小姐所待的这个剧组就是其一,她和许小姐有直接的对手戏,还是场雨中打戏,许小姐是有替身的,但小满小姐就难了,一招一式要实打实也就算了,高光时刻还都得让给主演。我还听说……” 林助突然停下来,一脸抱歉:“沈先生,我好像多嘴了。” 沈谦遇抬头看他:“你不就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吗?” 林助脸色神色轻松了几分:“叶满小姐昨天落单去敲了许小姐的门,本身两人有对手戏还有合作,捎一程又怎么了,可您猜怎么着,那许小姐直接就拒绝了,这才看到叶满小姐孤单在那儿淋雨等车。你是不知道叶满小姐多可怜,早上还要继续在雨里泡着,我送她过去的时候,她高烧都快四十度了……” 沈谦遇皱眉:“她早上还在烧?” 林助:“在啊。硬撑着说没事。就这样了还要去剧组。” 沈谦遇:“你倒是挺关心她的。” 林助讪讪:“我只是关心我老板关心的人。” 沈谦遇合上电脑。 林助连忙说:“会议我先取消,航班具体改签时间等您通知。” 沈谦遇看他一眼:“林营。” “在。”林助被叫了大名,这会子倒是后知后觉地瑟瑟发抖。 “下次重要的事,放在最前面说。” 第21章 霜降 那是种吸引异性的行为 等到导演喊“咔”的时候, 叶满几乎是站不起来了。 她宽大的袖子因为雨水的缘故全部都贴合在自己的皮肤上,整个人的轮廓你因此变成纤细又孱弱,她脸色发白, 嘴唇甚至发紫, 在剧组人员收拾场景的忙碌中一个人拖着没有一处尚且能看的外形走到边上。 许意涵那儿围了好些人, 一个助理帮她擦拭着水渍, 一个助理递过来姜茶,副导演在那儿点头哈腰,说她表现的很好, 动作漂亮, 演技在线。 叶满只看了一眼,没什么心思,只觉得自己脚下有千金重,迎面的门坎都要迈不过去。 她要倒下去的时候却有人过来扶住他,她抬头一看, 竟然是林助。他手边拿着块白色的毛巾, 和一旁的主演待遇一样,给她送毛巾,给她带姜茶。 叶满疲惫中挤出一丝笑容:“林总助, 你怎么在这里。” 林助稳了稳叶满身体, 而后自己让开半个身体:“老板在哪儿,我当然就在哪儿。” 叶满这才看到站在他身后的沈谦遇。 她的睫毛上全是雨水, 她看不清他的样子,只看到他依稀的有一个轮廓在那里。 好像就在面前伸手就能够到。 但却没法真实地看见。 不过下一秒, 她无心再辨认,不可控地再度往前 倒去。 —— 叶满迷迷糊糊在梦里听到旁边有很多人走来走去。 他们有的穿着白大褂、有的穿着制服,来往匆忙地从她面前经过, 然后俯身来到她的面前,又说了些什么。 她又看到他们都走了,耳边嘈杂都消失了之后,她才听到自己的门被推开,而后一个略显沉重的脚步声来到她的身边,那和刚刚其他的人慌乱的脚步声都不一样。 那脚步声落在她的床前,是个男人。 他挡住了窗户那边过来的让人有些讨厌的打扰睡眠的光线,这让她在那一刻觉得没有那么浮躁了。 她侧躺着换了个姿势,滚烫的额头这个时候却贴上来一只手。 她在昏睡中能分辨得出来是一只手的,很修长,很宽厚,冰冰凉凉的,一下子就降下了她那种浮动的燥热带来的不安。 她有些觉得舒适,再往他手边靠了靠。 沈谦遇原是叫了医生过来给她看病的,她身上全湿透了,酒店的女服务给她换了衣服,医生又给她打了点滴后他就过来看看。 他伸手探了探她的温度,要收回来的时候,她却往他的手边蹭了蹭。 他的手折叠在她枕边的阴影里,他目光随之落过去。 她安静地躺在那儿,躺在白色的羽毛枕里,因为生病,她的脸色有些发白,闭着眼睛的时候,人的吸引力往往在她的骨相上。 可等她睁开眼了,眼睛又会夺走骨相成为她五官的重点。 瓷白色的皮肤贴近他手的时候,他有那么一瞬间的犹豫。 最后他还是抬手出来,起身给她拉上了窗帘。 —— 叶满到了半下午才醒来,她觉得手边有点酸,睁开眼看了看手背上有个绑着的胶带布,她才明白过来自己是挂了点滴。 第54章 她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回到了酒店,脑子里把记忆清理了一下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在剧组拍完戏之后遇到了沈谦遇。 那这个点滴也是他找人来挂的嘛。 她正在想着,外面走进来一个女生,见到她醒了,连忙过来:“小满老师,你醒了啊。” 叶满反应了一会才想起来她是钱筱给她的助理小陶。 叶满:“小陶,你怎么在这里?” 小陶:“我不是前几天家里有事请假回去了吗,听说您在横店,我就直接从苏州老家过来的。一来就听说您病了,还好有沈先生在,医生说你发烧很严重,退烧药吃了不够,得挂点滴,晚上还得再挂。” 叶满看了看自己现在有点肿起来的手,劝到:“那你离我远一点,别传染了。” 小陶:“你就是感冒,不是现在的流感,传染性没有那么强的。” 叶满看了看自己换着的一身睡衣,问她:“衣服也是你给我换的嘛?” 小陶:“我和酒店工作人员一起换的,小满老师,不好意思冒犯了,你昏倒的时候连剧组的衣服都没有换,满身都是道具血,我看到的时候我都吓死了,我还以为你在片场出什么意外了。也怪我,什么时候请假不好,偏偏这个时候请假,让您一个人在片场,连个助理都没有。” 叶满对小陶的热情还有些不太好意思:“没关系的,我习惯了的。” 小陶:“那怎么能习惯,以后您身边还不仅只有我一个,生活助理、工作助理、片场助理……少说也得三五个起步的,您还是先习惯有我一个吧。” 小陶是个机灵又嘴甜的,钱筱说她跟过顶流,见过世面,叶满本来还担心她看不上她,所以就没怎么当自己人来用,现在来看,这小姑娘人还蛮好的。 两人说到一半呢,外面传来敲门声。 小陶:“应该是沈先生过来了。” 她去开门,随即进来的是林助和沈谦遇。 小陶问了好之后,把窗帘拉开,就跟着林助一起出去了。 叶满人还躺在床上,枕头后面因为要讲话刚被小陶垫高了些,她点了点头,叫了一声:“沈先生。” 她嗓音偏哑,这会子声音很轻。 沈谦遇点点头:“醒了就好,想来你现在也没什么胃口,晚一点再让酒店做点清淡的东西送上来。” 叶满:“沈先生不是今天要走吗?” 沈谦遇:“林助和我说你发烧到四十度,我要是走了,谁把你从片场抬出来?” 还别说,沈谦遇见她那样子,也是吓了一跳。 “鲜血淋淋”的,见到他就晕倒。 叶满喃喃:“可能是我平时疏于锻炼,体质才下降的。” 沈谦遇:“即便是你师父她老人家下山来,也扛不住两天一夜在雨里打斗的。” 听到师父名讳,叶满鼻子一酸。 沈谦遇:“身体不适,该和剧组的人早些说才是。” 叶满摇摇头:“说了也没用的,不可能会因为我耽误剧组进度的,反而会让导演觉得我事多。” 沈谦遇:“耽误剧组进度的人,不是你。” 他站在她床对面的落地窗边,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好像知道一切一样。 叶满:“小陶是您的人吧。” 空气中大约有几秒钟的安静。 这之后沈谦遇才转过身来,坐在落地窗边的单人沙发上,被揭穿了也没有半点窘迫,只是问她:“你是怎么知道的?” 叶满:“按照钱老板的性格,她是不会把一个见过世面的助理给一个十八线艺人的。您送我的东西只有我和您还有林助三个人知道,不久后钱老板知道了……我想,您没有那么多时间去和她说,那一定是林助说的,林助没有您的授意也不会去说,那只有可能还是你。” “只有您,钱老板才会让我带着东西来探病,而小陶,也是她看在你的面子上安排给我的,或者说,小陶本来就是你的人。” “小满小姐这一年成长了很多。”沈谦遇只是脸上挂着淡淡的笑。 他猜大约见了不少人,吃了不少苦头。 叶满:“还行。” 沈谦遇:“知道了也好,知道小陶是自己的人,你用着也放心。” 叶满:“可您为什么帮我,我也不是跃洋的艺人,我也不能给你带来什么收益。哪怕能带来,您也不稀罕这点东西。” 沈谦遇抬抬下巴,“哪个商人会嫌钱多?” 叶满:“您不缺钱,我查过了,我上次去的四合院是传世级别的,估值后面几个零我都数不清。” 沈谦遇瞧掀开眼皮看她:“你这小狐狸,还去调查过我。” 叶满:“也用不着我特地去查,京里谁不晓得。” 沈谦遇:“那房子是姥爷祖上留下来的,是我母亲的陪嫁,我母亲走的早,那儿就总是空着,不过休身养病还是不错的。” 这是沈谦遇第一次和叶满说他的私事,这个圈子上下地位分明,别说家人的事,有些人的名讳都是假的,沈谦遇却没什么忌讳,这样和她解释着。 第55章 叶满:“抱歉,我不知道您母亲的事。” 沈谦遇:“无妨。” 叶满:“算起来,您又帮了我一次,您的人情真的太难还了。” 沈谦遇打趣她:“说的好像,你还过一样。” 叶满人还靠在枕头上,眼睛微微侧瞥,不看他,而是去看窗外:“你这样说的话,就没意思了。” 沈谦遇现在有点了解她了,她不讲礼貌不说“您”,就是闹小脾气了。 沈谦遇却没接这话,只是从窗户边的沙发站起来,走过来。 高大的身影后来坍缩成她床边的一块。 他人是侧着的,很自然地伸出手来,贴了贴她的额头。 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贴上来的时候,叶满想起刚刚睡梦 中的那种高热下让人舒服的感觉,她扭过头来。 转过头来的一瞬间,对上他此刻幽深的眼。 人和人的每一次对视,都好像会更了解对方一点。 “不烧了?”他这样说着,手背却没有立刻挪走,而是从原先贴了一下她的额头,再到逐渐贴了一下她的左边的脸颊,再贴了贴右边。 他动作间目光还与她对视着,像是确认一次不够,还得再保险确认两次,三次。 他手型痩长,手上的骨节和经络因为他这样的动作变得尤为清晰,在傍晚漏进来的天光里漂亮地像是师父收藏的那块羊脂玉。 叶满在脸颊迅速泛红的过程中,想到蜻蜓点水这个词,她听说那是蜻蜓的一种吸引异性的行为(1)。 她在他若有若无缠进来的目光里,断断续续的,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沈谦遇……” 第22章 霜降(双更合一) 吃醋:“那我是什么…… 在不久的沉默之后, 是沈谦遇先出声:“原来你知道我的名字。” 他的手离开,眼里原先的幽深消失了许多,眼眸逐渐变成琥珀色, 像是秋天的时候师父带她摘了桂花酿的糖蜜。 叶满点点头:“我知道的。” 沈谦遇:“那你往后不要再沈先生沈先生的叫了, 和现在这样一样叫我名字。” 叶满只是在嗓子眼里应了一声:“好。” 她脸色依旧苍白。 沈谦遇不好过分打扰他。 “那你先好好休息, 养好身体。” 走之前他带上了她的门, 他站在门边,微微暂停,唇角上扬成一个微不可查的角度。 酒店回廊回荡着他轻快的脚步声。 —— 小陶把叶满生病的事告诉了钱筱, 只说她和沈先生在一起, 钱筱即便有多大的事都不会派给叶满了,叶满因此在酒店休息了两天。 不到两日,叶满就恢复了,不过这两日,沈谦遇也没走。 酒店□□有个茶室, 平时不对外开放, 不过这几日,沈谦遇跟尊佛一样,日日坐在那儿包圆喝茶。 他让林助来邀请她一起喝茶, 叶满问林助, 沈先生原先不是说就是有行程嘛,怎么反而这两天哪里都没有去。 林助看了一眼坐在酒店庭院后面桂花树下喝茶的人笑着回答:“无妨, 叶满小姐,都是些求沈先生办事的, 沈先生端端架子也是常有的事。” 约了人还不赴约,他到底是嚣张的。 南方的秋日出太阳的时候很是舒服,叶满于是走到桂花树下, 拉开椅背坐在人面前托着个腮帮子。 面前沏茶的人眼睛都没抬,轻声责怪她:“我让你坐了吗?” 叶满没当回事:“你不让我坐这两天我也坐了好些会了,也喝了您不少的茶了。” 沈谦遇敛目:“下次要喝,自己泡。” 叶满坐在那儿没动静:“您泡的茶好喝些。” “你就是这么去拍人马屁的。”沈谦遇终于是抬眼看她,见她白皙的脸上神色好看了很多,便知道她应该恢复的不错。 叶满自觉端过茶杯:“您是第一位。” 她一饮而尽,倒是侠气。 生病的时候明明说好了以后都叫他名字的,现在又开始左一个“您”,右一个“您”了。 沈谦遇:“这会子奉承我,出了这个门又是跟我一副不认识的样?” 叶满:“总不能让人以为我们很熟吧。我是个女明星哎。” 她揶揄自己。 沈谦遇:“你怕什么?” 叶满:“我怕小报营销号造我谣。” 沈谦遇:“比如呢?” 叶满眼珠子转了一圈:“某小花疑似私会京圈某公子?知情人士猜测恋情曝光?” 她说完后,连自己都噗嗤一声笑出来。 沈谦遇也跟着笑:“不如你还是去当小报编辑吧,你师父大概不教你这些。” 叶满:“我上网啊,热搜上都这么说,哦,你知道许小姐,前段时间就传热搜,说她是什么前任影后的属意儿媳妇。” 沈谦遇动作没有任何的停顿,再给她倒了一杯茶水递过去:“无稽之谈。” 叶满:“是嘛。” 叶满端起茶杯:“要是有一天,我的名字挂在热搜上,我可不希望是因为这种事。” 沈谦遇:“八卦娱乐关注度才高,行业奖项荣誉无人问津。” 第56章 叶满顿了顿,认真问到:“您还是建议我走黑红路线是嘛?” 沈谦遇停下动作,抬眼看她:“要我建议的话——” 他拖长声音:“我建议你还是开武术班。” 叶满有点不高兴:“您还是觉得我不行。” 沈谦遇:“我没说。” 叶满:“这一年我没有闲着,我还上了课,我有努力补自己的短板。” 沈谦遇:“我没说你不行。” 叶满:“你说了,你刚刚建议我改行。” 沈谦遇:“我那是从投入产出比角度来说的。” 叶满:“那不就是说我不行?” 沈谦遇说不过她,只能投降,含笑道:“好好好,您是未来之星,华流影后,往后我鞍前马后,只孝敬您成不成?” 他这话说的跟个不靠谱的老炮儿似地。 叶满气焰消了,声音变小了些:“您鞍前马后,算怎么回事。” 沈谦遇重新给她倒茶。 青白色小口瓷器里倒影着枝头的金桂,茶香中又钦着几分桂花香。 叶满一边自得品茗一边还客气说到:“怎么能让您纡尊降贵呢。” 他气笑了:“那您自个倒是倒茶啊。” —— 秋日的下午懒得让人发昏。 叶满在酒店的套房的阳台上打了一套拳,小陶跟个海豹一样在那儿给她鼓掌。 酒店管家来敲门,小陶打开门,迎面放了两份下午茶,林助也站在一边。 林助:“这是沈先生给两位的下午茶,沈先生知道小满小姐在控糖,不过前两天剧组工作这么辛苦,想来吃点甜品心情也会变好些。” 餐车上林林总总放了好些。 叶满:“谢谢沈先生了。” 林助颔首,小陶把东西往里面安置。 林助还掏出一封深蓝色镶金边的四方折叠好的信封出来,双手递给叶满。 “叶满小姐,明晚东海上有一个业内的交流会,沈先生说您若是得空了,可以去凑凑热闹。” 叶满接过。 落在手里设计别致的纸张彰显了这次游轮晚宴的份量。 林助走后,小陶在一旁说道:“是‘东海之宾’耶,我听说圈内各路评奖的嘉宾都会相约在这次晚宴里出游,行业内好多内幕信息都会在这个晚宴上交换,规格高到好多顶流艺人都不一定能进去呢,小满老师,你可一定要去。” 叶满也听说过这个晚宴,这样高规格的“世面”,她当然得见。 小陶知道她没有合适的私服,于是直接拉着她去专柜买了一套成衣,叶满惊讶于她哪里来的可支配资源,小陶眨眨眼,说她之前跟过的艺人和他们有合作,一来二去她很熟,拿下个月的艺人费用额度填补上去。 叶满耸耸肩:“那还是相当于提前消费了。” 小陶:“怎么会,小满老师,下个月调预算,珂姐说了,给你申请增加了。” 叶满:“这半年通告不多,不一定能调多少的。” 小陶:“钱是赚出来的,今朝有酒今朝醉,下个月的事下个月再说。” 叶满看她一眼:“我是十八线。” 小陶:“一线也是从十八线过来的,人生不过三万天,小满老师相信我的眼光!” 小陶跟过不少艺人,她在什么场合穿什么衣服上顶过半个造型师,是个有眼光的。 叶满平日的装扮忘完走的是素净的清冷风,她不大爱化妆,也不是很喜欢繁杂的东西。 小陶给她挑了一条黑色修身裙,一字肩露出她流畅的肩颈线,还改了她的妆容,以至于不会在今晚浓烈的光影下显得太过于清汤寡水。 极细的眼线笔填充完所有的睫毛根部,这让她原本就浓密的睫毛显得更为纤长,眼睛的轮 廓也因此变得清晰明朗,唇红齿白,淡然一笑,颠倒众生。 就连小陶也连连惊讶:“小满老师!” 叶满尚且年轻,身上的青春气息还未消逝,今天用浓烈的妆容一点缀,倾城模样已初显得,再稍加几年,她那样的模样,说是顶流影后也是很适配的。 叶满:“怎么啦?” 小陶:“我原先以为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没想到浓妆的你更好看。” 叶满:“是吗?但我不太习惯。” 小陶:“你之前在剧组的那些妆为了要让戏,妆画了还不如你素颜好看呢,再说公司里你又没有专门的化妆师,不习惯是正常的,不过以后你有我,我给你画,而且你很快就会有化妆师的。” 小陶鼓励她。 小陶:“晚上的宴会我不能进去,这是晕船药,您先备着。” 叶满接过,晚上她搭沈谦遇的车过去,但毕竟是大场面,还是得避嫌,所以不是和他同一辆车,而是林助换了另一辆车送她过去的。 轮渡上能开上去的车子数量有限,因此叶满上轮渡的时候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众人见她从车子上下来,只觉得惊艳,却又觉得脸生,最后看了送她进来的车,最后把她划分到应该是哪位财阀的名媛千金。 轮床晚宴奢侈豪华,学者影星、政客商人……香肩接踵、觥筹交错。 超大的华丽吊灯下面放置着一台古董钢琴,雕花工艺和复杂的纹理依旧被保存良好,穿燕尾服的表演者,叶满知道,刚拿下国际大奖的青年钢琴师。 第57章 钢琴船舱里的宾客叶满很多都只是在荧幕上见过,很多业内的制片人、监制、导演、影评家……这些都是她自费报班期间老师教的。 这个圈子里厉害的人物,课上老师早就已经印发让他们牢记了。 叶满也看到了之前姜弥跟他说过的姜导,他站在人群中一眼就是德高望重的泰斗形象。 传言说他隐退回归将要有作品,从他今天出现来看,传言应该是真的了。 剧本有没有定不知道,演员有没有定就更不知道了,所以各路资本都想把手底下的人送进去。 但是不管别人怎么问,多大面子的人来问,姜导总是说“敬请期待”。 叶满站在人群外面,她试图等人群散了之后,找到机会给姜导打个招呼,既然姜弥说她已经把她的资料送过去了,那不管怎么样,今天她见到了,姜导那边一定是要想办法说上话的。 人实在是太多了,好不容易叶满等到姜导出来,她连忙出现在姜导面前,打算说清自己的来意:“姜导——” 她原先都做好了被他借口打断的准备,谁知道姜导一看到她,竟然报出了她的名字:“叶满?” 叶满:“姜导,您认识我?” 姜导看上去很和善:“我看过你的资料。” 是吗?那说明姜弥递过去的资料是真的来到姜导的手上了。 姜导:“身手好,演技也可圈可点。” 姜导伸出手来:“希望我们未来有合作空间。” 叶满忙不迭地握上自己的手:“谢谢姜导的鼓励和认可。 姜导虽然没多说,后就忙自己的事了,但叶满当心觉得很惊喜。 被这样德高望重的导演叫出自己的名字来是她之前都没有想象到的。 她原先总是觉得自己在这个局里是边缘人物,没名没姓地晃荡着,谁知原来也有人认识她。 这样来看的话,她只要抓住下个月试镜的机会,多少还是能给自己争取一些的。 今晚比她想象的顺利,叶满松了口气,终于是可以更自得地享受晚宴了。 钢琴一曲落幕,中央舞池开始陆续进人。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叶满顿时抬头看去,只见原先拥挤在那儿的人让出一条路来。 人群中央出现的那个人,不出意外地是他。 人人与他点头微笑,交流攀谈,他身边挽着手的女伴是已经退隐道幕后做各大奖项评断的前辈了。 这种女伴关系才不会成为人人妄加猜想的“交换”,而只是商业场合的“尊重”和“匹配”。 如果不是靠实力和作品,任何一个年轻的女孩,不管是谁站在他身边都会黯然失色,仅仅只能成为陪衬,就像是一朵插在绅士西装口袋上的玫瑰花。 人群在往前追赶,叶满觉得有些拥挤,各种香精的味道让她有一瞬间觉得有点晕船。 她抬头,刚好看到门厅外面开着的窗户,看到外面深黑色的天里依旧奇异地掠过几只飞鸟,她不自觉地被吸引,走到甲板上。 暗下天来的海面上浓成墨的颜色。 望不到头的东海海面上偶尔能听到不归巢的海鸥凄厉的叫声。 叶满自觉畏惧大海的宽广。 她在甲板上任由海风把自己的头发吹的乱七八糟的,转头来看船舱里的人,见到男人穿的绅士又矜贵,见到女人穿的华丽又繁重,她想起电影镜头里的那些画面。 人群以阶级划分。 出身、经历、家世、名声、财富、样貌。 这些综合决定了一个人的社会地位以及掌握的资源的稀缺程度。 直到背景声的曲子发生了变化。 钢琴曲再度响起,但比起刚刚那位青年艺术家的刚遒有力,不同于刚刚要证明他正拿下桂冠前途大好的意气奋发,这次的曲调却显得更为平和和优雅。 她从窗户里向内望去,只见金灿灿的大厅里,庞大又隆重的古董钢琴边上,坐着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人。 古董钢琴上落满时代变化的尘埃,年轻的男人的周身气质却完全不输于这庞然大物。 他落指轻盈,琴键在指尖翻飞,谦和又自得地在那儿演奏着。 叶满明白过来,许是那位青年演出家盛情难却,沈谦遇才坐下来切磋一番。 他指尖流淌出的音符逐渐清晰,叶满听出来,那是《海上钢琴师》里,1900见到命定女孩的那首《playing love》。 不同于电影主人公向来给宾客演奏的磅礴大气,这首突发奇想的灵感之作里更像是漂浮着海面上细密的雨丝,诉说着情人之间的温柔呢喃。 此刻站在舷窗之外的叶满,发丝被海风温柔地触碰着。 盈盈光里,她透过玻璃窗,看到坐在钢琴边上的人正好透过来的目光。 他淡漠的眸子在雨夜的渲染下竟变得有些温柔。 那些缱绻的温柔在他的眼底蔓开。 就如1900坐在钢琴面前透过舷窗看到那个注定要从他生命中错过的女孩一样。 他温柔且眷恋。 甲板上的风起来又落,细密的雨丝把她从头到脚的笼罩住。 钢琴曲升起又落下,当平和的起调变成中途温柔的眷恋后,又以如同深夜大海般的淡淡忧伤作为结尾。 第58章 船舱里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叶满这才反应过来,她刚刚进入到钢琴的节奏里了。 演奏结束,围在他身边的人一层又一层,大多都是身价不菲的各路名媛,风姿万千,不谄媚却讨好。 叶满不由地勾了勾唇角,摇了摇头,走进船舱要了杯酒,然后又走到外面空旷的夹板上。 鸡尾酒味道清冽甜美,但后劲有点大,她在微醺局里和几个上来攀谈的年轻男人说了会话。 船尾甲板的露天酒吧台上人本就不多,大多数的人都在里面找寻自己的社交目标,在外面这一圈的,要么就是像叶满这样无心社交的,要么就是不需要社交的。 面前两个男人举止风流,谈吐不凡,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会开几句玩笑哄得女生高兴。 叶满被他们逗的也笑,她面前的鸡尾酒空了两杯,酒意到了她眼底的时候她托着腮帮子看着他们,眼睛里的欣赏和崇拜不知道是真是假,但关于她自己的信息是一点都没有透露。 真真假假的,她也能装几分。 她把过来讲话的男人哄得心花怒放的,跟着笑的时候忽然对上一对眼。 那双眼睛在人群后面,在露台的最高处。 海风掀起他的西装衣角 ,他一言不发地盯着自己。 眼底和这片海域一样深不见底。 叶满看懂了他眼里的意思。 他让她过去。 她找了个理由和对面的男人告了个别,踩着台阶往上面甲板一层走。 最高处风大,僻静一处地方不大,但有的酒水一点也不比下面的自助少。 她叫人:“沈先生好。” 她又恢复了这个称谓。 沈谦遇人还坐在单人椅子上,手边琉璃色的威士忌杯里是满的,没抬头,只是给她一个侧脸:“叶满小姐看起来很会讨人欢心。” 他语气又淡又冷,让人琢磨不透。 叶满不卑不亢:“听钱老板的建议,多交一些朋友。” 沈谦遇抬头,盯着她的脸:“什么朋友值得叶满小姐这样盛装出席。” 叶满没避开眼神:“我是借您的光进来的,随意对待就是丢您的面子。” “是吗?”他倒是轻轻一笑,“可我怎么看叶满小姐的意思,是生怕跟我染上一点关系。” 叶满:“您自然是有更厉害的前辈相配的。” “那叶满小姐的意思是与我没有话讲?”沈谦遇语气冷了几分:“我见你和他们倒是相谈甚欢。” 叶满耸耸肩,笑道:“知己难觅。” “叶满。”他低声叫她的名字,语气不像是平日里那种拿捏一切的缓和,带着厉声的迫切。 叶满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今晚上她总是想要和他小小的作对一下。 即便她知道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都不应该忤逆他。 “我开玩笑,逢场作戏嘛,您知道的咯。”她随即往前走两步,双手靠在甲板的围栏上。 海风吹来,她微微发烫的脸顿时散了散热度。 沈谦遇没再说话了,他依旧坐在那儿,喝他的酒。 叶满面朝着大海,耳边的碎发被风吹起来,她的头发简单地盘在一起,露出优美的肩颈线,洁白的皮肤在深黑的大海背景里如同那高悬在海面上的月光。 她微微仰着头,觑着眼睛,侧头望向海面,脸颊上能隐约看到淡淡的绯红色。 那耳边掉落的碎发实在是太挠人了,时而贴着她的皮肤,时而漂浮在午夜朦胧雨丝的海面上。 沈谦遇放下酒杯,往前走了两步,也站在甲板上,站在她的面前。 叶满听到动静,没睁开眼,继续任由海风吹着自己。 她的脸因为酒精的作用在发烫。 海面上的风和山间的风不一样。 山间的风是有规律的,春夏秋冬的四时交替让它的个性更沉稳,脾气是好琢磨的。 但海面上的风不一样。 她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温柔,也不知道它什么时候肆虐。 她只能这样闭着眼睛感知它。 所以当它的脚步停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依旧选择闭着眼。 她感觉到那种光影了,那种奇怪的感应产生的感觉一步一步地在吞噬她的影子。 月光和灯光都越不过他的身影,她被笼罩在下面。 滚烫的脸颊上传来微微的凉意,她猜想那是他指尖的触碰。 她的发丝实在是太恼人了,节奏有力到像是她年轻的心脏,随着海风一张一合。 应该是他看不下去了,所以伸出手来试图将她那几缕发丝拨到耳后,但他的指尖不小心触碰到她了。 她感觉到他的指尖是有纹路的,像是她从前在山林中见到的那种树的年轮,她琢磨不出它们沉默地长了多久,但她总觉得他们有神秘的过去也承载着神明的指引。 那一点点的触碰被她的感官无限放大,那让她想起自己曾经学的表演课,表演老师让她们模拟盲人,感知四周。 她在今夜才发现,原来一知半解的课堂实践在今晚却找到了答案。 起初是偶有的触碰,再后来是面颊边上的游离,而现在,他的手掌似乎托着她的脸庞了。 第59章 那不是冰凉的,那是滚烫的。 随风飞舞的发丝此刻也一定缠绕在他手掌里。 她不敢睁眼。 因为她正感受到他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的声音在她耳边盘旋: “那我是什么?” 第23章 霜降 “如果我说,我们的关系可以到这…… 他是什么? 叶满睁开眼, 只睁开让余光透露进来一点的地步,她从那种余光中看到对面的男人也在看着她。 里面的歌声伴随着钢琴声传出来,有人在宴会上笑, 杯盏碰撞之际的玻璃声音清脆……那些都变成背景乐。 他就站在她面前, 右手手里还拿着酒杯, 左手俨然已经在他的口袋里了。 这让叶满开始怀疑自己刚才的感觉是不是真实的, 怀疑他刚刚是不是真的有触碰到她的脸颊。 她的头发并没有那样听话的扣在而后。 他居高临下地望着她,比起从前的礼貌分寸,今晚他的眼睛里危险地如同眼前这一片黑色的大海。 他就站在她面前, 从海面上刮来的风也吹得他的衬衫衣角翻飞, 桑蚕丝面料的衬衣贴合着他的身躯,勾勒出他精壮的身体曲线。 他微微弯腰,两只手搭在围栏上,手中的酒杯已然伸到甲板外,好像只要他一松手, 手中的东西就将要跌落进无声的大海里去。 柔和的黄色灯光让他露出来的锁骨延展段的肤色变成小麦色, 酒精让她迟钝, 叶满试图把自己的眼神从他眼神织就的细密网罩中挣脱,她觉得他们的距离太近了, 但她依旧没有动。 他问她她是什么? 叶满不知道怎么说 但似乎不用等到她回答, 他就直接说。 “等会靠岸了,二楼的人会专门做船走, 你等会跟着我。” 他简短这样嘱咐一句,带着上位者的吩咐。 叶满不是不清楚, 和姜导同级别的导演和其他的资方都在二楼,宴会后的小聚的社交质量是更高的。 “不了。沈先生。”叶满却这样出声拒绝道。 沈谦遇原先慵懒的眼皮动了下,酒意到达眼底有些恍光。 “我跟姜导打上招呼了, 他说他已经看过我的资料了,我的目的达到了。”她解释着自己的动机。 沈谦遇却只是轻轻一哂,他似乎没有要轻视她的意思,但话却说的直白:“那才哪到哪?” 是,只不过是看过资料,别说定下来人选,就连试镜的机会,姜导都没有说起。 比起刚刚,她的表情凝重了一些,她答不上来。 “怎么,叶满小姐和他们是知己,到我这儿与我同行就成了赶鸭子上架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可算不上好,眼神落在她的脸上,意有所指刚刚和她说话的富家公子哥,手边还恶劣地点起烟来。 青烟乍起,被海面上的风狂卷而来,叶满顿时被呛到。 但他没动,毫无绅士风度,只像是跟猎人周旋的过程中反过来狩猎人类的狼。 叶满:“我想,我和沈先生的关系,似乎没好到可以这样跟着同行参加私人聚会的地步。” 她欲走,离开被他腾起的危险气息的包围圈里。 离开围栏的手刚落下又被攥起,叶满蓦然抬头,只见自己的手已经被他攥着了。 他站的那块甲板好似无风无浪,只剩下她在深海中央随船晃荡。 她纤细的手环在他的掌心里,她听到他说: “那我要是说,可以到这种地步呢。” 叶满有些诧异。 她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两个彼此今晚说出来的每一句都句句藏着刺,无理地要你一枪我一剑地往对方的社交安全线里试探。 她赌气说他们的关系没有好到这个地步,他却说他们可以到这个地步。 那让她丢盔弃甲,她不会应对了。 一声长鸣撕破夜空,船逐渐要靠岸了。 他手边的烟火在这一刻掉落,那漆黑的动荡 海面消失在人的眼神光里。 “聪明的人是不会拒绝机会的,小满。” 他还是那样低低地唤她。 如同从前一样。 叶满脑海里出现很多的片段,风雪夜一遇,杀青宴小聚,杨家一事解围……他出现的总是那样的巧妙,她也因为借着他的名获得过一些优待和便宜。那种感觉像是大雪封山的时候,她和师父被困在雪夜里山腰上一旁的道观分过来的的炭火—— 虽解决了燃眉之急,但最后炭火最后还是会化成一堆青白色的灰烬。 明年还是要去寻找新的炭火。 …… 船靠岸之际,叶满最后顺着人流下了车。 岸上开始下起了朦胧的细雨,雨丝像是直接从海面上抽调而来一样,带着腥咸。 体面的人因为这场雨的到来显得有些慌乱,脚步凌乱之际踩到叶满落地的裙摆。 再“昂贵”的人才从船舱里下来,他们打着伞一个一个上了排列整齐低调的黑色轿车。 沈谦遇在人群里,姜导正在和他说些什么,他面上带着笑,偶尔点头。 第60章 比起叶满他们这些在泥泞地上的人,那些人显得更为从容。 是的。名利、财富、地位……掌握越稀缺资源的人,自然拥有更多的从容人生。 司机给沈谦遇开了车。 叶满看到他的女伴也上了车。 但不是刚刚在宴会上的那一个。 大约似乎是在负气地与她彰显,她不去,有的是人想去。 身边的女人拥有仅为天人的容貌,却依旧模糊成一张没有记忆的脸。 姓甚名谁、出身来历、性格爱好……这些都不重要。 再后来,他们匆匆而过了。 就像她知道电影最后,1900也没有为了偶然遇见的女孩子,走下这艘承载他出生到死亡所有经历的船只。 —— 张珂接到剧组的电话的时候都不敢相信。 “那可是姜导,拿下三金大满贯我就不说了,他是陪着电影制片厂一路走到现在的元老级人物,传言说这是他退休之作了,这部片子一定是要冲着去拿奖去的,选角导演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 张珂大约是真的惊喜,连带着话都变多了:“小满,老实交代,你的资料,是谁递进去的,不会是沈先生吧?” 叶满听到他的名字,摇了摇头:“珂姐,是姜弥。” “姜弥?”张珂有点惊讶,“她?” 张珂:“我只听说她在国外发展,但国内是什么没什么资源的,但她竟然可以和姜导说的上话?小满,姜弥到底什么来头?” 叶满没多说:“总之,我得好好谢谢她。” 张珂:“你是得好好谢谢。” 说到一半,张珂又想起件事:“你抽空去一趟钱老板那儿,你把沈先生给你的簪子送回去那个事钱总不高兴了好久,在她看来,她又是配人又是配车的,你倒好,石心的莲藕开不了一点窍,你估计又得挨顿训。” 叶满:“钱总目的就是指望我给她赚钱嘛,我努力点给她赚钱就行了。说到这个,我能跟你商量个事嘛珂姐。” 张珂觉得有诈,挪开手:“你先说是什么事。” “没什么。”叶满再度去拉她的手,“我就想说,如果我试镜入选了,我能不能不去参加什么恋爱综艺啊。” 张珂:“恋爱综艺很火的,一般人还上不了呢,我努力了很久,好不容易给导演递了本子的。导演初步想法都跟我沟通过了,人设都定好了,你就当个恋爱迟钝的武术脑,人家恋爱你练拳,人家耍朋友你耍枪,你不涨粉谁涨粉?” 叶满:…… 叶满:“我说的是万一进了姜导的剧组,他老人家那么严格,你说我去参加这个综艺也不利于我的第一步电影戏嘛。” 张珂:“这倒是,真做这种影星演员的确是在综艺里少露面的好。” “你选上再说吧。” 这话就是松口了。 —— 姜导的那部戏讲的是明末年间各大江湖和朝堂之间的争斗,微群像戏。女主角是一个自小流浪的孤儿,寻找家人无果后,被江湖门派收养后训练成杀手,外号“忌日刀”,接到任务刺杀南下的佞臣。 剧中高潮戏就是她发现自己的身世是佞臣之后,父女俩对质的那一场大爆发。是按照组织的命令手刃亲父,还是在发现父亲一直在寻找她的真相中选择重归亲情。 故事最后,从无败绩的“忌日刀”选择以刀自刎。 只因她发愿过“忌日刀不沾恩人血”,进退两难之中,她只能以己身之血破局。 张珂看完剧本之后跟叶满的感受是一样的。 “忌日刀”这个角色极具特色,性格鲜明,前期出场神秘,是手起刀落的冷面杀手,哪怕被俘虏后被六根骨钉钉穿膝盖骨,她也能靠着一把长刀从百人中杀出来,修罗冷面、飒爽无边。 但她背负的记忆里的家人温情却是她最后的精神依赖,记忆里最爱的人这些年却是她一直追寻的猎杀对象。 当杀手的目标不再是目标后,支撑她成为修罗的那些对痛苦的无感就全部崩塌了。 人设是真的不错,表演空间也很大。 张珂心里有数,要是这个剧本拿下来,叶满的咖位能抬的可不是一星半点。 但她同时也担忧。 简心只是个小的经纪公司,别说是拼上她了,哪怕是拼上钱总,人脉和资源也是分不到这杯羹的。 虽说姜导虽然名声一直都不错,也开过用新人的先河。 但一部归山之作,真的会选中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小丫头吗? —— 叶满准备试镜这些天,很少出门。 这其中一日唐尹尔生日宴,阆总为她开了很大的宴会。 看在他的面子上,京圈许多名流也出席。 大显摆的日子,唐尹尔自然是公司上下都发了请帖。 叶满也受邀参加。 和上一次她能坐前排不一样,这一次,她只是遥遥地看着沈谦遇坐在人群最显眼的位置,而她在无人问津的角落。 他们谈笑间从她身边擦身而过,她避让,谦卑叫一声:“沈先生好。” 第61章 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如同见一个陌生人一样,应一声。 “你好。” 第24章 霜降(双更合一) 他的眼神不轻不重地…… 这天气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越入秋雨水越多。 北方天这两年雨雪天气这么多,也算是诡异了。 叶满去试镜的这天,阴沉沉也眼见着要下雨。 张珂和小陶在外面等她, 叶满自己跟着选角导演进去的。 与她一道的还有三个女生, 有一个好像是北体武术专业在读的学生, 听说还拜了峨眉派现任掌门为师, 剩下的两个,一个是之前靠着一部大女主戏升到一线拿下视后的前辈,还有一个是老熟人—— 许意涵也在。 许意涵港姐出道后接了不少的戏, 她虽然还没有什么代表作, 但据张珂说她这两年资源好到爆,还说她和昔日影后任明月也有密切的关系,是跃洋娱乐化大价钱要捧的对象。 鉴于叶满上次帮忙跟许意涵有过对手戏,叶满朝许意涵打了个招呼,许意涵只是疑惑的问到:“你怎么在这?” 叶满站在这几个人面前, 比起演戏经验, 她没有荣誉桂冠证明,比起人脉资源,她背后也没有大公司大背景。 也难怪许意涵要问一句, 她怎么在这儿。 叶满耸耸肩, 笑着回她一句:“我也很惊讶许老师沦落到和我同一起跑线。” “你。”许意涵没想到叶满会回呛她。 这个时候导演组过来,剧组人员给他们贴了1.2.3.4编号, 一个一 个的先是形体考察,再是身体素质技能考察, 最后才是模拟试戏。 考量到演戏道具的逼真性,女主用的长刀必然是有些重量的,所以要这个女演员不可太过柔软, 但镜头又偏向于瘦弱纤细的,所以选角要求既要身体纤细灵活又要有力量感。 形体考察阶段,那个体校的女孩因为骨架大肌肉量感重直接被淘汰了。 身体素质考察阶段光看素质的有攀岩、单杠过河等项目,与剧情相关的还有骑马、射箭等环节,骑马射箭之前叶满在剧组练过也找老师学过,技能上不成问题,但在熟练度上,她没有想到会输给许意涵和那个前辈。 想来,人人都不打无准备之仗的。 几项测试下来,叶满也就是在耍大刀上能脱颖而出,两米长的长刀握在手上有些重量,但她轻松自如,动作标准,引得场面上连连喝彩。 那个视后前辈在这一块的确有些吃力,不过许意涵却让叶满很惊讶,她一招一式不像是新学的,倒像是早就练过的。 最后就是直接试戏了。 剩下的三个人每人发了一套道具服,简单化了妆发,一个一个进去试的。 叶满进去之前一直在找状态。 试的这一场戏就是“忌日刀”发现自己的身世没法和自己达成和解自刎的这一场。 阴沉沉的天气倏而就开始下雨。 露天的场景里冷风冷雨席卷掉满地的落叶。 其他的人都已经演完了,偏叶满演的时候天气变得这样差。 剧组的人这会子已经心猿意马只想过了这个场子就走,毕竟前面已经领教过视后的高超演技了,谁还想看一个武打出身没受过正儿八经演戏训练的小姑娘演尴尬内心戏啊。 碍于情面,场面还得走完。 叶满是最后一个上场的。 无尽的台阶下,只见一个穿一身墨色的女子走了上来。 她全身装束简单,明明落步带风,却又不惊脚边的碎叶,从监视器里看她的脚步的特写的时候,突然让人觉得这人物应该是武学造诣非常高的奇侠,但她掉落的发丝还是彰显了她的慌乱和狼狈。 监视器往上一推,最后定在画面中人物的眼睛的位置。 不同于前几个一推上去就看到的发红含泪的眼,或者愤怒不解的眼。 她的眼睛一上来是空洞的。 空洞到监视器面前的人在一瞬间都安静了。 拾音器里只听到那肆虐的狂风席卷走枝头上所有的落叶。 她手里的长刀一直拖在地上,但却始终和地面保持着距离,即便是在那样空洞的状态里,一个杀手,一个以兵器作为最爱的杀手,也不允许肮脏的地面弄脏自己的刀刃。 监视器这头的姜导动了动眉头,给的剧本里的确说的是:“她长刀拖在地面上,发出绝望的声响。” 但这个演员却没有那样做。她在理解人物。 “推镜头。”姜导身体往前,靠近监视器。 只见屏幕里的人依旧盯着远方,不同于刚刚她眼里的空洞,这会那些复杂的情绪已经完全上来了。她的眼里有质疑、有无措、有信仰的崩塌,更有悲凉的绝望。 两米长的长刀在地面闪过一道光。 而后原本瘦弱的女子用最漂亮的姿势—— “忌日刀”练了十年才练好的“刀无影”,传说中杀人于眨眼睛的速度自刎而亡。 她身体绷直地直直倒下。 在倾盆大雨而落的石砖上发出闷响。 只因“忌日刀”发愿:不跪天,不跪地,只跪奸佞尽除的天下太平。 …… 红花落,忌日亡。 刀断人死。 第62章 纷争战乱依旧还在继续。 …… 站在监视器外面的人倒吸一口冷气,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好了一会姜导才反应过来说“咔!” “快去看看有没有事啊!”姜导招呼身边工作人员去看,他们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那个直挺挺躺下怕是要伤着脑袋! 说实话,姜导也被惊讶到了。 他给的这一段里没有描写忌日刀死亡的时候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甚至连编剧在具体的呈现场景中也都在讨论。 他们更倾向的是跟许意涵演的那样,希望是给忌日刀的死亡增加更多的镜头美学,希望人物妆容是明艳美丽的,红和黑的对比是强烈的。 可刚刚叶满绷直身体落下去的时候,那种泥泞的污水溅射到忌日刀本就是墨色的衣服上,甚至溅射到她的脸上……这种从来没有考虑过要怎么死才是好看的,反而在那一瞬间让他笃定了忌日刀最后的自刎场景就应该是这样的。 她的死亡好像是她甘愿的,但她又是那样直挺挺地落下,她又是不甘的。 时代、伦理、道德、信仰……她是矛盾的牺牲品,又怎么会甘心呢。 像许意涵演的那样裙摆扬起衣袖翻飞柔美而亡太讨好了,这个角色,她本就是顶天立地的铮铮铁骨。 …… —— 叶满包着个头出来的时候把张珂下了一大跳。 “怎么好端端的试镜还把头弄破了?” “没事。”叶满手还扶着头面,“没伤到,就是试了忌日刀自刎的那场戏。” “直接就来那场啊?”张珂扶着点叶满,“你这孩子也太实诚了,我看他们之前出来都好好的,你得保护好你自己,这么硬的石板子路你倒下去的时候你注意着点。” 叶满倒是笑的轻巧地:“珂姐,我都‘死’了,哪里还能想着注意点。” 张珂嗔怪地看她一眼:“把你摔成傻子你就老实了。” —— 导演办公室,两个制片人一个监制加上两个导演,几个人拿着刚才那几个人的资料。 其中一个制片人说:“我说跃洋送来的人可以用吧,人家早就根据这个剧本做了很多的技能准备了,拿过来直接用就行。” “可以是可以,但这个演员本身没有武术功底啊。” “那怎么了?你看她今天拿刀的动作,漂亮不就行了。而且她姨夫你们也知道啊,圈内最富有盛名的武术指导唐老师,都说了,只要这部戏是她上的,武术指导唐老师就包圆了。” “许意涵的确很好,但好像就是为了这部戏量身定做似的,少了这个角色原有的野性啊,今天我却对这个姑娘印象更深。我觉得她形象贴合、而且演技也好,最重要的是,我觉得这孩子心眼实诚。” 副导把叶满的资料推到前面。 “心眼实诚有啥有,这不行,新人演员没人气、没作品,综合素质还不如3号呢,人好歹视后,白玉兰奖不是谁都能拿的。” “她太老了,不符合这个角色年纪。” …… 一群人叽叽喳喳的。 “姜导,您怎么看?”一群人争论不休,都把眼光对准姜导。 姜导面前放着的是许意涵的资料,她像是贴合他的需求打造出来的人物一样,样样都行。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神总是落在桌子边上叶满的资料上,他觉得她身上有那种没有受过太过规训的灵气,这种灵气也刺激着他在拍摄过程中迸发出更多二次创作的灵感。 姜导伸出手来要去拿桌边上叶满的资料。这时候却从一旁伸出一只手来。 他目光往上,一直没说话的另一个制片人摇了摇头,他平光眼镜下的眼底里写满了深意。 “姜导,我知道您向来大胆,敢用新人,选演员的眼光也独到老练,但这毕竟是您的归山之座,您是老艺术家了,谁都希望这部作品能给您的艺术生涯划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我是代表跃洋来的,我的老板任老师从前跟您也有合作,她说姜导的这部电影,跃洋会拿出最大的诚意来支持的,您应该相信任老板的眼光,也要相信跃洋的实力。” “您在电影圈已经塑造了太多的神话了,没必要拿最后一步出来冒险的。” 平光镜制片人把叶满的资料从姜导手中一点点抽离:“我非常了解姜导惜才之心,她还年轻,多的是机会,但姜导和任老板的合作,可就这么千载难逢的一次了。” 贴着笑容明媚开朗的素颜照的简历资料最终还是被朝下放置了。 —— 忌日刀的角色最后定给了 许意涵。 叶满知道消息的时候,说不出的感觉。 她研读过很多次剧本,也在脑海中很多次地补充过她的人物小传,揣摩过人物每一个动作背后的动机。 她不是为了自己努力过没有得到回报而懊恼,毕竟在这个圈子里努力得不到回报的事情太多了。 她只是觉得有一点对不起姜弥。 叶满看到和她一起竞争的人选就知道,姜弥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劲才把她的资料送过去的。 叶满托人找了姜导好几次,没有别的想法,她只想知道为什么,她想明白地知道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哪里还能有进步。 第63章 在张珂看来执着于哪里有问题是没有用的,在娱乐圈哪怕是已经拍好定妆照了临时被替换的事情也是常有的。钱总知道这件事后只是轻飘飘地说让叶满抓紧时间准备去上综艺。 不想上恋爱综艺去上真人秀也行,总之,不要再浪费时间做白日梦了。 叶满最后费了不少心思才在姜导陪孙子去上马术课的时候匆匆见了一面。 姜导匆忙之间只是说:“综合一切因素考虑,许意涵比较合适这个角色。” 叶满打破砂锅地问,综合因素是什么因素。 姜导见她诚心问,觉得也没有瞒着的必要,就实话实说了。选角结果是一个综合考量的过程,在大家能力都差不多的前提下,许意涵是投资方的人,当然她自己也为了这部电影也做了很多的准备,所以综合来看,她是最合适的人。 张珂知道叶满去找姜导了,自知她心里是放不下这个角色,也只能在一旁安慰她说,这部电影毕竟是姜导的归山之作,也不是他一个人就能说了算的,她听说许意涵的经纪人早就已经搞到了剧本,人家为了这个角色骑马射箭等早早地就练了一年呢,这种萝卜坑角色那就是陪太子读书,最后的结果不言而喻。 这事不知道怎么就被平日里和唐尹尔走的近的几个新人演员听见了,她们刚签约简心,嫉妒钱总对叶满的照顾,知道叶满这个事,没当着她的面阴阳怪气过。 “哟,自己什么命不知道啊,不知道许老师是什么身份啊,人家师父是港星影后,跃洋整个公司都是人师父开的,哪个导演哪个制片厂不给跃洋面子啊。偏偏还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非要往前凑,结果当小丑了吧。” “就是呢,还真当自己是发光的金子呢,也不知道钱总在稀罕她什么,凭什么她出入有跟班,还给她配车。” “心气高是好事,可也得有匹配的能力啊。凭什么我们就什么活都要干,她倒好,去个综艺还能挑三拣四的。” …… 诸如此类很是难听,且这些话都是当着叶满的面说的。 “一天天没事干了是不是,有没有一点当艺人的样子,这么会嚼舌根去子公司,不要当艺人了当营销号去吧。” 钱筱路过的时候听到了,她插着兜在那儿教训人,真发火了,那几个小姑娘唯唯诺诺地道了歉走了。 钱筱又转过来对叶满说:“小满,你来一下。” 叶满跟在钱筱身后进了办公室。 钱筱给她一叠资料,坐回老板椅上:“小王副导那儿有个角色,你去试一下镜。” 小王副导是个“戏贩子”,不属于具体哪个剧组,但手里会有很多演员和剧组的资源,赚的就是中介钱。 叶满之前和他合作过的,这个人心术不正,总是拉他们去做些旁门左道的生意。 她不是不知道钱总的用意,她之前一直拖着不去参加综艺张珂就是用姜导的电影做的拖延,如今这个事情告吹了,加上下头的人开始议论纷纷,钱总自然不好做,让她去做点杂活跑些龙套,一是小惩以戒,二也是为了平息下面的人的流言蜚语。 “好,我知道了。” 叶满收了资料出来,和张珂说了一下接下来的安排,张珂黑了脸,“谁都不愿意去的活凭什么让你做,搞什么啊,没听说过艺人往下走的,他那儿乱七八糟的角色,不要也罢。” 张珂想去找钱筱理论被叶满拉住:“珂姐,小王副导这种虽然上不了大台面,但钱老板也不能和人家不合作,每年都有指标在这里,其他艺人怎么都不想去,我二话不说就去了,一能替钱总解决问题,二也能让钱总知道我是知道她难处的,以后有好事还会想着我的。” “你倒是想得开。”张珂看了一眼此刻脸上神情平常的叶满。 她说的其实也不是没有道理,张珂只是心疼叶满要去和这些人周旋。 张珂:“那你也小心点,这人腌臜的很,前段时间我听说他把几个艺人带到拍情.趣片现场去了,连哄带骗地糟蹋人。” 叶满:“我知道的。” —— 叶满给那个小王副导打了电话。 这人乍一听客气,听叶满说明来意后只说明晚就是试戏。 叶满到了现场之后,发现来试戏的姑娘都很年轻,但来历似乎都比较复杂。 八厘米以上的高跟,过腰的各种颜色的长发,出挑的腰臀比,摇曳的走路姿势…… 今晚试戏就是个小小配角,一个被其他配角“左拥右抱”,供他取乐的小小配角。 因为故事是会所背景,服装比较裸露,叶满有点不太习惯只到腿根的包臀紧身裙以及对着她很凝视的摄像机机位。 不过那几个姑娘似乎还挺得心应手的。 拍摄完毕,小王副导说请大家吃饭,说有大人物介绍给他们。 一众姑娘都拍手叫好,叶满借口说自己要走,却被王副导用“还没完呢今天试镜,要用饭局锻炼你们演员的应变能力”为借口留下了。 叶满最后只得给他们去了饭局。 饭局开始前,王副导就先带他们进去了。 假山流水的围绕之际,饭局布置得很雅致,十二人位的椅子,王副导只告诉他们,贵宾有六位,她们六个人到时候会以此坐在贵宾旁边。 第64章 至于谁坐哪儿,到时候看宾客的主意就好。 “你们也不用担心选不上。”小王副导掐着个嗓子声音像是东厂公公,“贵人们大多通情达理,也不是要你们真干什么,就是做个陪衬,倒倒酒添添茶都会吧,酒桌游戏上放得开些,放开了才有前途,这话不用我教吧。” 姑娘们纷纷“是”,倒是像见了寻常的场子。 这种局叶满也不是没经历过,小王副导恐怕找她们试镜是假的,让他们来免费陪酒才是真的。 既来之则安之。 小王副导还给她们一人发了一套衣服,或许是为了衬托着大好的园林景致,但这旗袍偏偏像是故意做的紧身似地,从胸部往下贴合着腰线,只要有一丁点赘肉都会被发现。 同行的其中一姑娘身材最好,饱满的胸前引得其他几个打趣。 “哟,哪个贵人能挪开眼去?” 几个人嬉嬉笑笑的,余光一瞥瞥见旁边那个不爱说话的姑娘,她坐在那儿脊背直直地看着某处发呆,她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觉得一模一样的衣服,怎么她穿起来就大方些? 晚间没一会儿,王副导就来叫人了。 “打起精神了姑娘们,你们的机会来了,伺候好里面的任何一位,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小王副导像是驱赶小鸡的老鸨。 路过叶满身边的时候,意有所思地叫她:“哎,你站住。” 叶满回头:“王总。” 小王副导从头到脚地打量她一番,眯了眯眼,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里吐出两个字:“带劲。” 而后没多说,让她走了。 “都机灵着点,别给我惹事。” 小王副导还在规训他们。 鱼贯似地一群人撩开珠帘绕过屏风往前走着,叶满听到前厅传来的评弹表演,苏州小调下的吴侬越语平添了许多柔情。 屏风之后人声鼎沸,落座在那儿的人谈笑风生,好不快活。 叶满叹了口气,要进去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自己闯了一年多没闯出个什么名堂。 如今沦落到以色侍人端茶倒水的地步了。 她掸了掸落在她青白云纹旗袍上的金玉般的碎桂花沫子,白皙修长的手拂过料子,一瞬间那碎花顺着她窈窕的腰臀线上滚轮。 她抬头,装扮上明媚的笑容。 不过下一秒,她神情愣住。 …… 她最是怕自己这幅样子被他看见了。 她每次与他见面,总是要强撑着说要在这个圈子里做出点什么来,好像总是要做点什么出来,彼此交谈的时候才有底气,她故作清高的头颅才能抬起。 可偏偏他却坐在那儿,不偏不倚地越过人群透过来目光。 不轻不重地落在她那条把身形勾勒的曼妙的旗袍上。 第25章 霜降 “往后都坐在我身边,好不好”…… 叶满没想到会在这里碰上沈谦遇的。 偌大的屋子坐着的六个“贵宾”里, 有他一个。 但他不是今天的东道主。 坐在其中的一个人男人问到:“周老板,这是?” 那个叫周老板的应该就是蹿这个局子的人,他站起来:“今日几位远道而来, 公事我们谈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时间我们就好好吃个饭, 这几位姑娘都是演员出身, 温柔如水,善解人意的,能陪诸位吃饭是他们的福气。” 坐在沈谦遇边上的那个男人面色有些为难:“这, 周老板, 这不适合吧。” 他说话间对着周老板挤眉弄眼的,恨不得能用心电波告诉他别搞了,今天身边这位爷好不容易才请到的,你随便哪里搞来几个女的,人家根本就看不上这一套。再说了, 他和这位爷不是没相处过, 他不吃这一套的。 谁知沈谦遇却淡淡出声:“秦总,别扫大家兴。” 他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把眼神从叶满身上收了回去,仿佛没有看到她。 周老板:“就是, 我这儿都是上好的姑娘, 来,沈先生先选。” 沈谦遇闻言, 还真的停下来拿过一旁的湿毛巾擦了擦手,眼神扫了一圈, 谈言道:“都抬起头来。” 叶满顿时感觉身边的人都往前顶了两分,恨不得踮起脚来抬头挺胸。 谁都看出来了他身份最高,来历不凡。 叶满甚至都没抬头, 心里腹诽他也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 坐在那头的人轻笑一声。 座位一圈的人看过去,谦卑地问:“您笑什么?” 沈谦遇摆摆手,笑着答道:“沈某人吹毛求疵惯了,挑不出来哪个好,只挑出来一个最不好的。” “哪个最不好?” 哪个最不好? 叶满盯着自己的脚尖。 他却揶揄道:“还是给她留些面子,小姑娘脸皮薄。” 沈谦遇见人群里的人连抬眼皮的功夫都懒得给他,也像是跟谁置气一样,往椅背上轻轻靠着:“诸位先挑吧。” 他空置下来,一旁的小王导演听周老板的语气就知道这个男人不是寻常饭局都能请到的。他连忙走到一边给他打火递烟。 话音一落,坐在边上的朱老板早就忍不住了:“既然沈总说让我们先,那我就不客气了。” 第65章 这声音传来,叶满才发现这朱老板也在现场。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朱老板和她认识,之前就爱动手动脚的,上次在影视城站台上也是因为他她才最后上了沈谦遇的车的,不过这朱老板喝了不少,好像没有完全认出叶满来。 他晃晃悠悠地过来,牵走了刚刚姑娘们揶揄的身材最好的那个。 叶满松一口气,可谁知那朱老板路过她的时候,又停下来,满脸横肉笑地让人恶心:“这个也好,这个胸虽然没有那个大,但是腰细,而且脸好看,啧啧,这皮肤就更白了,跟陶瓷娃娃似的……” 他越说越开始展开具体描绘。 叶满被他攥着的手刚想使力悄无声息地给她点教训,却被一道声音打断。 “朱老板——” 桌子那头传来一道高声。 沈谦遇站起来,缓缓走了过来。 他面上神情还算和善,走到两人跟前,把朱老板的手放下,自己却顺着她原先的手腕扣上。 冰冰凉凉的陌生又熟悉的触感。 他站在她面前,把满脸横肉的男人挡在他前面。 她只看见他黑色衬衫上的暗色纹路,而后她眼神又落在他抓起她的那只手。 “朱老板,不好意思啊,小满是我的人。” 他的人? 场下一群人面面相觑。 沈谦遇什么时候有人了? 朱老板面色凝重:“方才您不是说……” 沈谦遇:“是我和小满开的一个玩笑。” 他扬起她的手还没有落下:“朱老板总不至于还要跟我抢人吧。” 朱老板再色也不是一个不明白局势的人,他干笑两声:“幽默,幽默,还是沈先生懂情趣。” 说罢他带着另外一个姑娘走了。 叶满由他牵着,移步到原先他坐的位置边上。 在座的几个人顾不得找什么姑娘了,尤其是周老板,他本就是授意小王副导找女人来的人,这会子他找来什么人啊,听沈谦遇的语气分明两人就是早就认识。 别给他捅娄子吧! 小王副导也不是个傻的,他连忙上来点头哈腰:“哟,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嘛,一家人不认识一家人了,小满小姐来我们剧组历练,也不打个招呼。” 小王副导在那儿给叶满挪椅子倒水的。 叶满缓声说:“王总不必太客气。” 她没澄清她和沈谦遇的关系,他既然给她面子有心护她,她不能这么不识抬举的端着自己的架子。 “既然要谈事,就让她们都下去吧。”等叶满落座后,沈谦遇轻描淡写地来了这样一句。 朱老板才刚上手呢,听见这话愣了愣神。 周老板抬眼看了坐在那儿刚说话的男人一眼,只见他没抬头正视他的目光,只是身边的助理回了周老板一眼。 周老板便知道沈先生是真的不喜这种场面,他连忙让小王副总带着人下去。 朱老板一步一拉扯地不想让人走。 拉扯之际沈谦遇轻笑一声,唇边嘲讽的味道极重。 周老板见有雷霆之怒,连忙打包把这个什么朱老板也请了出去。 本就是他叫来热场子的混子,可别到头来坏了他的事。 那些个乱七八糟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后,这屏风后面终于是恢复了闲庭雅致。 场子里所有的姑娘都请了出去,也就叶满还能安然无恙地坐在沈谦遇身边。 周老板倒成了端茶送水的了。 只不过周老板把茶递到沈谦遇的面前,他眼皮动都没有动,明明刚刚他对那个朱老板还是和善的,这会子却是晴转多云了,凭着周老板怎么说,沈谦遇是一句话也没讲。 空气逐渐凝固,周老板最后没辙,只得求助一旁的叶满,轻声说:“叶满小姐,我手下的人不知好歹多有得罪,这杯我敬您,您看您能不能看在我不知者不罪的份上,帮我说说好话。” 周老板说的很是为难,声音不大,但清清楚楚地落在周围一圈人的耳朵边上。 沈谦遇不悦那些个人只把叶满留下了,谁都不是傻子。 叶满见场面僵持,周老板又诚心道歉,本也不是他的错,她就有心帮衬了一句:“沈先生,您喝口茶吧。” 她端起周老板的那杯茶往沈谦遇桌面上送去。 “你帮别人低头倒是低的快。”沈谦遇乜她一眼,脸上未有悦色,但语气好歹没有那么僵硬了。 这话在点她,叶满眼观鼻鼻观心,最后只是说:“菊花茶降火。” 沈谦遇看她,嘴硬道:“我几时上火。” 叶满看他的脸色,改成:“预防上火。” 沈谦遇这才脸色稍霁,接过叶满递过来的茶,呷之前意有所指:“周老板什么时候朋友这么多了。” 周老板连忙说:“朱老板是个酒色场里泡出来的,人都爱找他做个搭子,活络气氛,是我的问题,这种腌臜角色怎么能上得了今日的台面,还冒犯了叶满小姐。” 沈谦遇:“冒犯她的可不止他一个。” 他说完后看向叶满,问她:“你今儿是做什么来了?” 这语气像是兴师问罪,只不过不知道问的是谁的罪。 第66章 小王副总还在呢,赶忙说:“叶满小姐是来试镜的。” 沈谦遇问她:“试的什么戏份。” 他眼光直直的,像是问自家人。 叶满脑子转了一下,言简意赅地回复:“我私人理解是会所陪酒女的一场戏份。” …… 集体沉默了一下。 谁的杯子不知道被碰到了,桌面上转了一圈没拦住,掉在地上啪嗒一声,碎了满地。 小王导演连忙说:“您听我解释……” 周老板也帮腔:“一定是搞错了,小王手里的戏不行,我这儿有几个好的,叶满小姐把经纪人号码留给我,我改明儿给您送去。” 两人连连道歉。 叶满看了看沈谦遇。 他也在看她,他们之间隔的不远,眼神对视起来很方便,却又让人脸红。 还是沈谦遇先说的:“把你经纪人号码给他。” 叶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没带名片,想报给他但又觉得这个场景不礼貌,她在那儿找着纸笔。 沈谦遇让助理从包里拿出一只钢笔来。 他攥着银白色钢笔套的一头,叶满很轻易就把笔拔了出来。 叶满在那儿写着,沈谦遇漫不经心地说道:“周老板,你我是第一次打交道,可能不是很了解我,今天也就算了,下一次,您要是撺掇这样的局,提前跟我助理打声招呼,我也不用来浪费这个时间。” 叶满写数字的手一顿,思忖着沈谦遇刚刚当着那个朱老板的面没发作想来是因为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入他的眼,他是个会追究责任人责任的。 “是是是。”周老板哪敢不听,他以为男人应酬嘛,无非就是酒色权利四件事,谁知今儿却是吃瘪了。 “行了。这事你就赔偿给叶满小姐吧。” 周老板:“我晚一点就给叶满小姐的经纪人打电话,不。一结束,一结束我就让助理去打电话。” 沈谦遇:“你亲自打。” 周老板:“对对对,我亲自打。” 沈谦遇这才作数。 几个男人这会见沈谦遇神色缓和些,开始聊些商场上的事。 叶满写好后给周老板。 钢笔套在沈谦遇面前,靠近他另外一只手边,叶满伸手去够,够不到。 沈谦遇明明在跟另外一边的人在讲话,这会却跟后脑勺上长眼睛似地,让开一点身体,把桌面上的钢笔套递给她。 她扣上后,把钢笔放置在一边。 反光的曲面映照出她的脸庞,她看了看自己,觉得有点陌生,她的面色微微发红,原先的窘迫是没有了,她现在很平静,像是一个依旧拿着筹码坐在棋桌上的人。 原先那些要比量着身材和脸蛋的姑娘的叽叽喳喳突然消失了。 她也不用讨好地给旁边的人端茶倒酒,反倒是沈谦遇叫了服务员给她剥了两只大闸蟹。 明明不久前,她要穿上那些她不喜欢的包臀裙在镜头前扮演讨好。 她并不是觉得角色有高低之分,只是这种常年遭遇失败的感觉让她有那么一点灰心了,她从前听姜弥说,一脚踏入这个圈子,要么就是扛不住连夜卷铺盖走的干干净净的,要么就是一头扎进去即便尸骨无存了也不会动回退之心。 也怪不得范进中举要疯。 人们总说权利和地位总像过眼云烟,看得见却握不住。 但普通人看了一眼,总是说能不能再多看一眼。 看多了之后,明知握不住却偏偏想要握住。 叶满看了一眼身边的男人。 他面容俊朗,举手投足贵气逼人,不用问便知他的底下站了世世代代的大家族,是用堆着金钱和权利的梯子送上去的,想必不是他们这般“想要握住云烟的大多数人”吧,而是本就坐在云雾缭绕之际玩弄权术的“少数人”吧。 酒桌上推杯换盏。 钢笔还放在那儿。 叶满低下头,只敢从光面的倒影里看此刻有些光怪陆离的场景。 —— 那天沈谦遇喝了不少。 他大约看起来心情不是特别美丽,没等叶满换好衣服便让她跟他走了。 到了车上后,他把司机支开了。 空旷的车里此刻只剩下他们两个,车顶的大灯没有开,徒剩一道幽幽的光。 “回回都要当做不认识我?”听上去有些像是兴师问罪。 叶满还穿着那身束身旗袍呢,坐下来的时候那旗袍勾勒着腰线,她本不是爱穿显摆身材的这种,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有些局促。 她也喝了酒,心跳的有些快。 叶满还没来得及回答,他又继续说道。 “非去拍这些?”沈谦遇也就秉着那样低低的口吻,“也非得去这种局?” 他语气有点秋后算账的意思。 叶满不是很明白他语气里的不满,解释道:“那是工作,沈先生,我没有那么多工作可以让我挑的。” 沈谦遇:“要是今天遇到的不是我呢,你要陪这个什么猪老板狗老板的?” 叶满想了想,最后“嗯”了一声。 她这一“嗯”让沈谦遇轻嘶了一声,而后他伸出手来,扣住叶满的后脖颈。 叶满哪有和他这样接触过,她顿时寒毛竖起,心跳飙升。 第67章 “沈先生……”她下意识要往后挣脱,却被他稍加用力扣回来。 他的手掌很宽大。 那和她从前对峙过的力量不一样。 她与人打斗,少有人能真的碰到她,可她到了他这儿,总觉得自己完全丧失了那种敏感性,好像他身上有种迷魂香似地,让她手脚发软,缴械投降,只剩心理那一点点的理智,还能勉强对抗。 “你这样,不如回天台山去。” 他靠近了几分,目光炯炯落在她的脸颊下方,气息吞吐不太均匀。 叶满不敢顺着看去,她怕……怕他的眼神此刻就落在自己微微下咬的唇上。 她知道自己的唇干燥地在等一场雨。 “好过时不时在我眼前晃悠,隔三差五地勾着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又落在她白皙的脖间,若有若无地落在盘扣的缝隙里。 “沈先生……” 他的手还在摩挲她的脖子,一只手掌像是捏了她脆弱的命脉,他加重了力道,掐断她要说话的话,只是慢条斯理地说: “小满。” “往后都坐在我身边。” “好不好。” 第26章 寒露 那种直白的闷哼让他愉悦 叶满不知道什么叫作以后都坐在他身边。 她以为那是字面意思。 可能是长期固定的出入宴会的女伴。 她的脖子还被他的手掌扣下, 她只能艰难地抬眼,用自己还算清醒的眉眼用不大的声音问他:“是像今晚一样端茶倒酒的那种吗?” 他却笑起来。 低低的嗓音醇厚地像是那伏特加入口的后调。 他原先握着她脖子的手松了一点点,来到她的后脑勺上, 他轻轻拍了拍她, 而后身体往前俯身一些, 对上她的眼, 古井般的眼里盛满醉醉的笑意: “我几时让你端过茶,倒过酒了?” 叶满顿了顿,觉得他说的是对的, 刚刚饭局上, 他不仅没让她端茶倒酒,反而还照顾她一些。 “我让你坐我身边。”他的手从她的后脑勺下来,顺着她的发丝来到她的下巴,顺着她的下巴弧线搭在那儿,他的目光也顺着落在那儿, “是不想和你再跟从前一样假装泛泛之交, 不想和从前一样管着分寸地让你和我若即若离。” 假装是泛泛之交? 管着分寸地若即若离? 他也是那样的嘛? 的确如此,好像他们每一次的相见甚欢之后都是相隔万里的陌生,若不是命运还坚强地坚持他们相逢, 他们彼此早就走散了。 “小满, 我是想让你,在我身边……” 随着话音落下的一瞬间落下的还有他的吻。 淅淅沥沥的密雨天里, 深秋的 潮气漫上这个车窗。 他是在蚀骨缠绵里说的这句话。 他的唇瓣和舌.头都很柔软,不似他从前外表皮肤触碰那般的冰凉。 蛮横的入侵和占有大约是狩猎者的底色。 他要是选择了猎杀对象, 恐怕没人能逃得了。 她好像在那一瞬间才戳破外表窥探到男人的内心,发现男人的体温真的要高于女人。 漫天的水汽似乎都要侵入她的鼻腔,她仿佛回到了那天船上, 她在舷窗外看他弹奏钢琴,那海浪推动船只的晃荡让她觉得眩晕。 她没想到原来一个吻她就败的如此难看,手不知道往哪里放,只敢握成一个虚拳,掌心里沁出细密的汗。 平静应对下的局促被他发现。 他扣下她的虚拳,掌心相抵地落在真皮座椅上,她在这一刻要倒下去,小小呼一声,他却一只手拦腰来抱住她,完全锁住她,还游刃有余地取笑她:“叶满,你的柔韧性呢,接个吻化成泥了?” 她没法应对,总不能耍套花拳下个腰证明自己的柔韧性好吧,她只能涨红脸。 她皮肤白,绯色很快在脸上蔓延,连带着她的眼尾都红红的,那有点像沈谦遇第一次遇到她的时候。 她就是这样,在漫天大雪里神奇地出现在那个街口,站在他的面前,毫无防备地把自己的五官递上来。 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只狼的。 猎物肥美、干净、有趣。 他这个人没有太多道德感,但偏偏在那天风雪夜街头,他“慈悲”放生一只。 他想看看这只小兔子大雪天里怎么活下来。 他是狼,是会吃人的,可她不信,老到他面前来晃悠,他也爱玩,把锋利的爪子藏起来,拢她进来自己的地盘玩。 他总是锐利地看着她,自以为是地掌控自己的感情。 今天他私心甚重,觉得隔三差五的邀请太不尽兴了。 他的手此刻拢上叶满的脖子,稍稍用了一点力度,如他所希冀的那般,她在突然起来的紧绷中打乱节奏地换着气,那种直接从他口腔刺激他大脑的闷哼让他愉悦。 那种愉悦让他再加重一些。 她原先落在沙发上的手下意识地过来,双手攥住他已经腾起青筋的手,试图给自己一点点的“生路”,挣出一点空间来。 他知道差不多到她能接受的范围了,于是如她愿地松开他掐脖子的手,吻也只是落在她的唇角。 只不过他只让她换了一口气,又再度完全贴上自己的唇。 第68章 叶满就是在这种来回的调度中发现人生体验的新大陆,好像此刻在淅沥沥的大雨中她不需要大脑,只需要接受身体本能地反应。身体的细胞优先于理智就已经告诉着她,她有多么沉湎于这种新奇的体验。 她是不懂这些风月之事的,从前读书的时候见人家成双成对缠绵眷恋,她总觉得儿女情长是小家子气,女孩子的羞赧在她这儿不值一提。 她没有这种春心荡漾的时刻。 后来她才发现,她喜欢和中意的本就不是少年气的同年人。 沈谦遇身上有成熟的风度,也有知世故的经历,见过的人遇过的事处理过的问题,自然是比她要多的多。 她再舞刀弄枪隐居于世,原来骨子里也是一个对世俗的名利权贵向往至极的人,不然她怎么解释他带给她的致命的吸引。 更要命的是那种危险。 与虎谋皮的危险。 —— 那晚之后,很多事情有了变化。 简心老板钱筱满面春风地亲自来找叶满改了经纪合约,分成比例和条件直逼一线艺人。 叶满还有了自己的房车,这代表着她有自己换装和休息的地方,不用和原先一样和所有群演挤在屋檐下吃着盒饭,而且原先掏钱自己上的表演班、礼仪班都变成公司报销的了。 除了张珂以外,公司还给她配了执行经纪和商务bp,加上原先的助理小陶,她这个团队前前后后有了四五个人。 公司合作的营销公司也把她的外宣资料提高了几个档次的重要程度。 娱乐圈能打的没她漂亮,漂亮的没她能打,那些个什么路透花絮一发出去,她这样乍一看柔弱的姑娘,真打起来利落干脆、英姿飒爽,谁看了不想学一手中国功夫。 一时间叶满的工作室社交账号涨了很多粉,营销公司运作的时候都惊呆了。 一些有心的粉丝还找出来叶满小时候参演电影的视频,发现原来她就是当年古灵精怪那个很能打的小丫头,后来又找出来叶满获得武术比赛的视频和荣誉。 满满の爱意:“乖乖,妹妹才二十岁,手上拿了十八个武术比赛冠军啊!” 许你有意:“武术冠军怎么不继续搞比赛了,来娱乐圈圈钱来了?照我说都是虚名,别是人设吧。” 满满の爱意:“回楼上,不好意思我们小满八岁就出道演戏了,文武双全,优秀的人做什么都是优秀的。我就说怎么这么酸,点开主页一看。怎么,正主营销刀马旦的人设难道是真的嘛?不好意思啊,花拳绣腿看不了一点。” 许你有意:“花拳绣腿?互联网不是法外之地,注意言辞。许老师是姜导归山之作的女主角,姜导是什么人,没能力会用?到时候脸疼姐姐冰块借你敷,别太客气了。” 满满の爱意:“哟哟哟,还姜导女主角,官宣了?炒作什么呀外地人,先让你家许老师好好练练普通话吧。再说了,我说我们家小满有你什么事啊,爱看看不爱看滚蛋,姐稀罕跟你争!” …… “这女的谁啊怎么突然这么火,买热搜了吧?” “甭管有没有买热搜,女打星哎,内娱多久没有出刀马旦了。” 许你有意:“怎么没有刀马旦了,你看到前段时间我家意涵的路透了吗,那才叫巾帼不让须眉!” 满满の爱意:“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不敢对线当缩头乌龟来其他地图营销正主人设了。” 许你有意:“你有意思吗你全网追着我骂?我惹你了?” 改名“全网通缉许你有意”的满满の爱意:“谁让全网就你一个我们小满的黑粉!我不消灭你消灭谁!” 许你有意:“不是,姐妹你有病啊,你脑残粉啊?你脑子不好眼睛也不好啊粉这种无名之辈,你以为谁都能吃上演员这碗饭啊,你问问你家正主什么学院什么专业毕业的就在这儿刷,你怕不是这十八线艺人的小号吧,你看除了你以外有人站她嘛,热搜恐怕都是买的吧。” 改名“全网通缉许你有意”的满满の爱意:“不好意思,真爱粉。说我是小号是吧,姐们身价几个亿,好不容易看到喜欢的妹妹,有钱就想给她花,我管有没人站她呢,我就是偏爱她,恨不得天天让她挂在热搜上,老娘今天杀鸡儆猴,见一个黑粉杀一个。说我露不了脸是吧,我就在壹号院东门口,不服来战,老娘指名道姓地让你骂,话说你有律师团队吗,没有的话快点搞,我空了正缺个人骂呢。” 改名“全网通缉许你有意”的满满の爱意:“人呢,出来啊,我就想知道你脸皮有没有老娘硬。说互联网非法外之地,谁先吐的酸水阴阳怪气的,真是八二年的龙井——老绿茶了。你这么会说你多说点啊,怎么滴营销稿没处抄了是吧,肚子里没点墨水你出来上什么网啊。” 改名“全网通缉许你有意”的满满の爱意追杀了三天之后,许你有意终于出现了,她甚至还把id改成“行了我是小满粉求求了。” 行了我是小满粉求求了:“姐,我服了姐,你真是我姐,我就是个营销公司的水军号,你放过我行不行。手动给你滑跪了。从今以后你粉谁我就粉谁行不行!” 第69章 …… 互联网上一时之间开始有这种小面积的粉丝掐架,叶满一时间也收获了很多路人粉丝的喜爱,她的名气在这两波热搜里有很大的增加。 艺人营销当然也是需要资源投入的,以前叶满根本就排不上号,现在 反倒是营销公司主动请缨包装。 张珂还是希望基于事实,毕竟叶满现在还没有什么实打实的作品面世,过多营销物极必反。 叶满知道她一夜之间的翻天覆地来源于她和沈谦遇的关系变化。 那天是沈谦遇送她回来的,道别的时候,他直说自己有事要出差,过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虽然沈谦遇没有亲自出现,但作为他最亲近的助理,林助来钱筱面前自然就已经表明了立场。 今日林助亲自过来了一趟,和叶满说沈谦遇从国外回来了,说的是“希望叶满小姐过去一聚。” 钱筱本来晚上安排了叶满和一个商务投资人见面的,一听这个消息,二话不说让叶满“正事要紧”。 叶满下午正在拍一个广告片,清冷的新中式妆容很适合她,她没来得及改装,白色长裙外面套了件复古棕色的开衫风衣外套,就坐上了林助来接她的车。 林助把她送到她原先来过的那个四合院,沈谦遇母亲留给他的那个私人宅子。 偌大的宅院里古树叶子已经落到差不多了。 夕阳还没有完全落下去,一阵穿堂风过来往她脖子里钻,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只润唇膏,试图与北方干燥的秋冬季节抗争。 南方人在北方的秋冬总是难熬的。 没了潮湿阴冷的水汽包裹,山间肃杀之气足够把她变成枯成不带一点黄叶素的败叶。 她上次坐在这儿等他的时候和现在心境完全不同。 其实也差不了几日。 “瞧什么呢。” 她正在这儿发愣的时候,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他的声音打破秋冬的肃杀,像是人赶在夕阳落下之前能追上最后一点日头而产生雀跃。 叶满转过身去,只见他风尘仆仆地过来,还没来得及脱下外面的黑色外套,面上倒是带着几分愉悦。 叶满没起身,依旧坐在梨花高木椅上,只是笑:“沈先生看起来心情很好,出差顺利?” 沈谦遇:“出差不顺利,只是想到回来能见你,就高兴了。” 他的情话信手拈来。 沈谦遇看她就坐在椅子上傻乐,脱外套的手还在半空:“您倒是真来我这儿坐坐的。” 叶满:“沈先生院子的风景好。” 沈谦遇:“那你没事就多过来坐坐,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叶满:“托您的福,我现在一时半会不会‘没事’了。” 沈谦遇站在边上,动作间眼皮向下,乜她一眼:“我竟然没听出半分谢意。” 他坐下来,叶满把面前的茶往他那儿递递:“茶都给你泡好了的。” 沈谦遇接过,呷了一口,皱了皱眉头,随即问她:“叶满,这是你泡的茶?” 叶满侧头:“怎么了?” 沈谦遇给她一个“你自己看”的表情,叶满一看发现茶叶根本没有舒展开来,她疑惑了一会,顿时摸了摸茶壶,才发现她根本就没有煮开热水。 她随即笑出声来,明媚地如同春日里的风铃:“抱歉,院子景色太美我走神了,我这就去重泡。” 她要起身,他却在这个时候伸手来够她。 他冰冰凉凉的手掌贴上来的时候带着北方肃杀的寒气。 “我又不是真让你来泡茶的。” 他二话不说,把她往自己边上拉,很自然地,他腿侧敞开,容下她的半个身子,让她坐在他的腿上,手很自然地拢过她的肩。 气息临近,她的心就砰砰砰地跳起来。 “晚上气温低,也穿这么点来。” 她脱了外套,只剩一条棉麻裙,单面长袖的。 他去找她手,一只手掌很容易就能拢过她的手背,她纤瘦地手落在他宽大的掌心里,对比明显。 五指分开,彼此契合后又合上,她较高的体温导向他。 “我就说每每见你总是穿的这样单,原来是个烫火炉。” 叶满回他:“应该是我从小学武术的关系。” “嗯。”他就这么应和她,“可是给你打了个强身健体的基础,在剧组不把自己当人似地摔。” “嗯?”叶满仰头,她这几天的确又去剧组了,“你不是出差嘛,这事你也知道?” 沈谦遇笑笑,没回答。 叶满:“那总是要追求最好的效果的嘛。” 沈谦遇:“不过是没两句台词的角色,往后你不用接这种活。” 叶满听到这儿,想分辨两句:“可那也是我试镜拿到的。” 沈谦遇:“钱筱那儿以后会给你更好的资源的,你现在应该把重心放在那些上,才算事半功倍。” 叶满:“那我也不能推了原先已经说好的这些活呢。” 沈谦遇:“这有什么,交给你的经纪人应对去,这些被推的活,你从前也接了很多,这就说明他们并不会因为你的离开变成麻烦,反而变成了别人的机会。” 别人是别人,叶满不希望自己变成言而无信的人,耽误剧组的进度,也不希望落人口舌。 第70章 沈谦遇却说她不用那么在意别人的看法,这个圈子就是这样,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每个人都在争分夺秒地为自己争取利益。 沈谦遇:“对了,姜导那儿,我已经说好了,他那部电影的女主角定了你。” 这个消息足够让人震撼。 “什么?”叶满有些没法相信,她惊愕地看着他,“不是定了许意涵吗?” 她听张珂说许意涵定妆造型都约好了。 沈谦遇:“现在换成你了。” 叶满:“为什么?可许意涵是跃洋的人,跃洋娱乐不是沈家的产业嘛,你没理由不帮自己人吧。” 沈谦遇:“她是任明月的人,我不想让她的路走得太顺。” 叶满:“所以你推我上去?” 沈谦遇放开她,从兜里掏出一支烟,倏然点开,青烟乍起里他一脸坦然: “一举两得。” “与你不也是好事?” 是啊,一夜之间。 从前魂牵梦绕求之不得的东西凭着一句话就成了她叶满不费吹灰之力的囊中之物。 与她怎么不是好事呢? 第27章 寒露 “满满,要跟我做吗” 忌日刀的角色就这样最后落到了叶满身上, 就连张珂都觉得十分惊讶,许意涵本就是跃洋的人,沈谦遇为了叶满连自己公司的人艺人都不管, 这也是让人吃惊的。 张珂旁敲侧击地问叶满, 她和那位沈先生, 是到什么地步了? 这话问起来是让人不好意思的, 叶满脸红到耳根子,张珂却说她不用觉得不好意思,她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为了判断哪些资源可以用哪些资源不可以用。 叶满只是照着沈谦遇说的话还原给她:“他只说往后我可以目中无人。” 这话别人说起来是狂妄的, 但奈何对面是沈谦遇。 叶满是后来才知道任明月是沈谦遇的继母的,这位继母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货色,外人面前佛口慈心,长辈面前的好名声她都占了,得罪人的事情都让别人去做, 借刀杀人一套一套的。 别说, 那位许大小姐,就是她找来试图塞到沈谦遇旁边打听风声的,只不过任凭那位许小姐怎么使唤本事, 几次都碰一鼻子灰。 沈谦遇和那位继母, 似乎不想沾染一点关系。 这些都是姜弥说的。 叶满听完连连惊讶:“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你在国外加入cia了?” 姜弥只是支着头笑:“不用谢, 你往后找我打听的次数还多着呢。” 对于叶满接受沈谦遇的这个“邀请”,姜弥没有发表什么看法, 没说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她只是说看缘分。 说爱与不爱的,都太早, 也太重。 和沈谦遇走得近了后,叶满才发现他在昌京的日子不算多,跃洋那儿他就是挂个名做给上面看看。 空了的时候,沈谦遇就叫叶满去他那个四合院喝茶,他的茶室里变着法地有各种各样的茶,他总是不说这是什么,偶尔盈盈地支着脑袋听她说,让她猜。猜对了他就抬抬眉毛,猜错了他就摇头笑。 他在外人面前肃杀 的眉眼也就在这一刻会得柔和些。 叶满猜累了不猜了就往那儿一坐揣着个兜一动不动,他这个时候又会拿出她没见过的做的精致的小茶点出来哄她,只说让她尝尝。 她只敢尝一点,但又惊叹于舌尖味道的曼妙,竖起大拇指说“哪里能买到?” 沈谦遇只是往椅背上一靠:“买不到,来我这儿,就有的吃。” 他那样子跟骗小孩似的。 在院里的时候,递了名号进来拜访的人不少,但沈谦遇真的见的人不多,他私下里其实是个不怎么爱应酬的人。 只不过再怎么不爱应酬,他千挑万选地很多应酬也是推不了的。 叶满也逐渐忙于越来越多的工作。 姜导的电影的开机宴就在昌京,是沈谦遇之前带着叶满去过的那个酒楼。 许意涵也来了,她顺位拿了其中的女二角色。 从前叶满没有机会坐到这种饭桌上,哪怕是坐上了一桌子的人根本就不会理会她是谁。 今天饭桌上的人都客气有加,从上到下甚至是投资人都是左一个“叶满老师”,右一个“叶满老师”的。 他们过来敬酒的时候叶满本该是拿起酒杯来,但她拿起的酒杯又被姜导劝下来,姜导只是笑着说:“你喝橙汁就行了。” 叶满看了看全桌人,也就姜导自己的杯子里能倒着橙汁,就连许意涵都没有逃过要喝酒。 这其中谁嘱咐过,叶满不用细想也知道。 饭局结束的时候,许意涵临走前来到叶满身边,她是偏艳丽的长相,五官体量都大一些。 “恭喜你啊叶满。”她伸出的手在叶满面前。 “谢谢。”叶满礼貌地握上,要落下的时候许意涵却没让她松开,反而抬头看她。 许意涵只是看着她笑:“沈先生藏你藏的可真好,我师父都是才听说的。哦,我师父就是——” “任明月,任老师。”叶满缓声打断她,“我知道的许老师。” “也是。”许意涵点点头,“想必沈先生与你也都说过了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总之,我估计我们很快就是一家公司的人了,叶满老师,回见。” 第71章 说完后,许意涵就走了。 她走后,小陶就上来说到:“小满老师,我打听过了,这许老师是个笑面虎,可不好对付了,听说她为了这个角色早就开始做各种准备势在必得,如今被降了番,估计心里恨的咬牙切齿,你往后可要当心一点。” 叶满望着许意涵远去的背影说:“她已经开始了。” 小陶:“啊?” 叶满耸耸肩:“她想赌一把,赌我一个不识好歹心高气傲,就是想让我心里有嫌隙。” 可偏偏叶满把自己的位置摆的好好的。 她不想探听沈家的事,也不想去求证自己在他心里的位置。 晚宴结束后,叶满跟小陶去地下停车场。 他们还没找到自己的车呢,迎面就看到停在那儿的迈巴赫。 叶满是认得那车牌的,小陶也认出来了。 “小满老师?”小陶用了问询的表情。 叶满摇摇头。 沈谦遇要找她会提前让林助联系他,他出现在这里应该是有别的事要处理。 叶满转头要走的时候,停在那边的黑色轿车短促地鸣了一下笛,而后驾驶室车窗慢慢落下来,不大却沉稳的声音传来: “叶满。” 还真是他。 叶满转过身子,但人依旧在原地没动,只是微微提高嗓音回他:“这么巧?” “不巧。”驾驶室里的人把手搭在门窗上,“等你的。” 见她没动静,他敲了敲门窗板:“还不过来?” 小陶识趣地打发司机走,叶满小步子走到他面前。 她本是不扭捏的,临了却停住,站在车窗外面,探过来个脑袋问他:“接我的?” 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和助理站在那儿的时候挺有明星范的,乍一看的确出尘脱俗,但她这会探脑袋的动作大,瞪着她不小的眼睛在他车里逡巡一番,那让他哭笑不得。 他于是伸手,扣住她伸过来的脑袋,她今天没扎头发,五指瞬间拢进发丝里。 她手还揣着外套口袋里,感觉到后略微不满,把手伸出来她在那儿挣扎抗争着:“沈谦遇,你干嘛。” 他倒是面露悦色:“小满老师终于是会叫我名字了。” 叶满:“叫名字有什么稀奇的。” 沈谦遇没放开她,反而把她往车窗的位置拖了拖。 她本来这个姿势就很奇怪,现在被他拉近了就更奇怪了。 叶满毫无防备地看着他的五官在自己眼前放大。他的眼睛其实很狭长,尤其眉眼微微向下的时候,睫毛上的光影折叠起来很是漂亮,挺立的鼻梁很高,那让人的眼神会下意识地都停留在他眉眼和鼻梁的交界处,而忽略他单薄的唇。 老人家说,唇薄情浅。 “那你再这样叫一次。” 她只见他的唇动了动,说话间喉结也随之滑了滑。 叶满原先落在他嘴唇上的眼神回到他的脸上,试图从他的眼底里找到情动,但浓浓雾色里她有些迷茫,只是失神地出声喊他的名字: “沈谦遇。” 这仿佛对他有巨大的魔力一般,下一秒,他开了车门,拉她进来,也不管驾驶室狭小,场景合不合适,只让她慌乱地架在那儿,仰着头吻她。 左手停在她腰间,右手从她背后蜿蜒向上找到她的脖子。 他手掌扣在她脖子和脑袋的之际,一边拉她下来堵着她吻着,一边又托着她防止让她掉下去。 “沈谦遇……”她这句是带着抵抗的,她虽然还不是话题中心,但她知道今晚许意涵和好几个男演员在这儿,地下停车场估计蹲了不少的狗仔。 她推着他:“会被拍到的……” 他却不以为意,再次把她的手扣下去,仰着头目光盈盈地看她:“我倒要看看谁有胆子来拍。” 叶满揶揄他一句:“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 叶满:“有人苦苦求生,有人只手遮天。” 沈谦遇闻言,微微侧头,把手搭在她下巴上:“有人在饭桌上酒暖生香,有人在地下车库吹了一晚上冷风。” 叶满:“你胡说,我看你暖气开得很足。” 沈谦遇:“和你一样,用一些夸张的修辞手法。” 叶满:“司机刘叔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沈谦遇:“休假。” 叶满:“林助呢,他怎么也不来。” 沈谦遇司机不在的时候,常常是林助开。 “每次让他来接你。”沈谦遇架着她下巴的手转个面,掌心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很是亲昵,“我吃醋。” 叶满嘴角扬起来:“所以你亲自来接我?” 沈谦遇抬抬眉毛:“可不是嘛,谁让小满老师明天就要出发去剧组。” 叶满:“这你都知道?谁是你眼线?小陶?我明天就辞退她。” 沈谦遇笑着叩了叩她的鼻子。 叶满怔怔地看着他,在这一瞬间,黑漆漆的夜色依旧染着他的轮廓,但他的眼底那种肃杀没有了,她看到自己的轮廓倒影在他漂亮的瞳孔里。 叶满似乎是下意识地,她伸手去碰他的脸。 先是指尖戳了戳,感觉到他有温度后,她又怔怔地看着他。 第72章 沈谦遇问她:“干什么呢?” 他试图伸手来抓她的手掌,叶满却先他一步逃脱。 沈谦遇一愣,摇摇头:“来我这儿使功夫了是吧?” 不过下一秒,原先只是被指尖触碰到的地方被温热的手掌取而代替。 他余光看到她的手掌全部贴上来,摩挲着他的下颌角。 他粗粝的胡茬在这一刻突然就有了存在感。 他想问问她硌不硌的,她却递上她直扑扑干净的眼睛,说的是:“沈谦遇,你笑起来很好看。” 他承认造物主在设计人类的时候一定有基因匹配的说法的。 生理喜欢是一件他似乎难以压抑的事情。 他在一瞬间 ,闭上眼,忘情地吻上去,恨不得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空间太狭窄了,叶满只觉得自己整个人像片叶子严丝缝合地贴着他。 她再也没有力气和心思去探究他眼底到底是朦胧还是澄澈了。 —— 沈谦遇的私宅离这儿太远了,为了周转方便,他住在酒店。 叶满明天下午启程,她还有一点休息的空间,倒是沈谦遇,明天一早的飞机要去新加坡。 叶满在男女之事上才算开窍,她小时候打打杀杀的,别说现实生活中的体验了,就连剧中的角色,她都没有有任何的感情戏。 偶像剧大火的那几年,女孩子们租录像带去家里看,她闲来没事也被拉扯到山下镇子里,电视里面男女主要告白接吻,女孩子兴奋地哇哇乱叫,只有她,晃着一坠一坠的脑袋,睡着了。 她好像对爱情,没有具体的期待,这让她在和他的相处里,似乎对这段感情的未来也没有想过太多。 没想太多是一方面,但另一方面,她其实根本就不知道跟他在一起会经历些什么。 那太像是一场冒险了,就比如从未对一个异性心生这方面倾慕的好感的叶满突然发现,她其实很喜欢接吻。 接吻的时候,整个人是愉悦的,从生理医学上来说,那是多巴胺的分泌,但她更觉得那是一种满足—— 握不住的东西真切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满足。 身体在互相试探彼此之间的好感,呼吸在夜色里一停一顿地蔓延。 他们没有过关系的确认,没有过表白求偶的仪式,甚至没有过牵手触碰的试探。 她被扔到成年人高速快餐的爱情赛道里。 最后情到深处。 他停下来。 他身上的衬衫是凌乱的,昂贵面料此刻皱成情窦初开的少女心事,手还托着她的腰,鼻尖抵着她鼻尖,在吞灭的灯火里问她:“满满.” “要跟我做吗?” 他这一问,却把叶满问清醒了。 她的眼尾还是红的,身体也是没骨头般的,但她却下意识地摇摇头。 在这后,叶满明显感觉到沈谦遇的身体僵硬了一下。 大约无言了三秒,他最后把她从自己腿上放下,兀自走到窗边,拧开火,点了一支烟。 第28章 寒露(双更合一) 嘴硬心软的怨夫感…… 其实这种事情本就讲究一个水到渠成, 开口来问却显得多少有些破坏气氛。 叶满觉得沈谦遇不是会在做这个事情前开口要问的人,他从前问她要不要坐在自己身边,好像根本也不需要她回答, 这只是一个带着问号的通知而已。 只不过那晚他出乎意料地问她。 叶满不太确定沈谦遇问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是觉得这事对她来说和接吻不一样, 是需要她做好心理准备的, 还是他觉得她年纪小觉得这事在她心里的地位不一样,需要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才能保证无后顾之忧? 其实她没把这事看成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不过他问了, 她在那一刻选择的却不是点头。 那就好像他和她在理智崩塌的最后一刻重新对他们的感情做一个复盘。 这个时候所有的理智都回来, 大家都不再在夜色里沉沦。 他身上的衬衫皱皱巴巴的,那没少是她留下的抓痕,他在那儿抽着烟,原先的情动被从窗户里吹过来的一阵风吹散得干干净净的。 直到林助最后过来,叶满才被送回自己的公寓。 —— 第二天叶满醒过来的时候, 下意识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 他的社交账号他不久前才加的, 他的头像是一幅风景图,地球那一头的一个火山山口,叶满不知道是哪里, 她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 他几乎不用社交软件给她发消息, 忙的话就是林助给她打电话,空的话他就直接出现, 有什么话都要当着面说,这些年互联网新奇热闹, 人们在社交软件里过得缤纷多彩,可沈谦遇似乎还是只是把它当做一个不落于“时代发展”的“配饰”。 他朋友圈一干二净,半点他的人味都看不出来, 叶满刚加的时候觉得那是他的小号。 她还打趣他是不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渣男,用小号来“经营”暧昧。 沈谦遇当时敲着她脑袋说,哪个渣男连私宅都被人知道。 叶满嘟囔:“知道你私宅的人多了去了。” 沈谦遇当时拖着尾声揶揄她:“变着法的邀请的却只有你一个。” 第73章 情话怡人。叶满想起这一茬,又看了看他的头像被一口一个工作消息发过来的“小满老师”压在一个界面之外,于是摁灭了手机,打开公寓的阳台站了会桩。 闭目之际,又觉得自己心绪难安,索性拿了把道具剑,去楼下花园里练功去了。 莫名其妙昨晚给她送回来,然后屁都不放一个消失了。 不说话就不说话,谁跟谁主动说话谁就是小狗。 她动作大得树叶哗哗作响,出了汗才算解气。 到了中午,张珂打电话过来嘱咐了几句,她要休几天长假,带她儿子去治疗。 叶满觉得可以,反正最近的很多事都有商务助理在对接,她去剧组也只要带上小陶就可以了。 没等小陶来叶满就自己收拾了东西。 小陶见到后很不好意思:“小满老师,你这样显得我很没有用处。” 叶满:“电梯坏了,等会你搬下楼去就行。” 小陶:“啊?” 叶满:“逗你的。去了剧组,少不了要找你打杂的,你还怕白拿钱嘛。” 小陶:“当然,您有什么事尽管都让我去做。” 她弯腰在那儿检查了一遍,看到其中有一个袋子里装了些组装的道具,多是些“兵器”,于是问她:“这些也要带吗,剧组应该都有的。” 叶满看了一眼:“都带上,万一有个不熟练,道具组下班了自己也可以练练。” 小陶一脸疑惑:“您都是行家出身,拍个打戏还用练?” 叶满耐心跟她解释:“实战和表演还是不一样的,荧幕上更追求动作漂亮,还有也要看和对手之间的配合,有时候对手不是武术专业出身的就得调整调整。” 小陶:“我知道的,让戏嘛。” 叶满:“别这么说,对面都是前辈。” 小陶学着清宫戏丫头捂嘴:“奴婢该死。” 两人笑作一团,收拾完东西去了剧组。 开机前几天,武术指导先把武术动作给他们过了一遍,为了让他们能够在正式开拍之前达到熟练。不过这才没几天,某天早上起来整个剧组武术组急急忙忙的,小陶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部戏的武术总指导过来了。 这位武术总指导姓唐,来头不小,上世纪七十年代的武打电影顶流时代,他就已经入行当武术指导,导过的好几个电影在中国武术电影的历史上都是排的上号的。 唐老师是戏曲班子净角出身,后上少林拜师学艺,学成之后在武术圈把该拿的奖项拿完之后才入的行,虽早已经过退休年纪了,可老当益壮,实在是圈子里要捧起来的泰斗,也是姜导特地请来的武术指导。 唐老师德高望重,一般都会到关键剧中高潮戏份的时候来,也不知道怎么了,武术指导组才把动作交完,他就来了个措手不及。 唐老师一来,在场的几个人都打起了十二分的注意,人是见过中国武打电影鼎盛时期的人,合作的都是那些功夫巨星,眼界高,要求自然就高,还听说他为人挑剔。 “哎,你知道为什么唐老师突然来了码?” 化妆间两个小演员在聚在一起说着小话。 “他是武术指导,来有什么奇怪的。” “你还真当人家全程武术指导啊,他这种咖位就只是挂个名的,不过最后来验收一下,其中具体工作当然是其他武术组的人做的。” “那他来干什么?” 其中一个演员看了一圈周围,低声说:“你不知道吧,唐 老师是许意涵的姨父。” “啊?真的假的。” “嘘,我也是才知道的。我刚刚去许老师化妆间听到的。我估计他来八成是来给许老师撑腰来了。” “撑什么腰啊?” “你不知道啊,原来女一的角色定的是许意涵,连定妆照都拍好了,结果最后换成了——”她弯下腰来,“换成了现在这位,热搜上挂了好几天的这位黑马。” “叶满啊?可我看了那视频,她是表现不错,又是有功夫在身,动作漂亮又是武术科班出身的,姜导用她没毛病啊。” “你疯了吧,你真信这一套啊,你想,姜导这是归山之作,一个已经步入殿堂的艺术家怎么可能用一个新人来做自己的最后一步电影啊,人许意涵好歹在港城还拿过几个奖呢,又是星二代,师父又是昔日影后。现在这位算什么?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过就是演过几个替身,小时候碰巧露过脸,娱乐圈拍打戏又不是武术比赛,真当水平论高低啊?” “那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没听说过嘛,那位,后面有金主。” “啊?是谁啊?” “我不知道是谁,但能把许意涵都挤走的人,你觉得呢?怕是我们听都没有听说过的人物。” …… 两人叽叽喳喳地完全没意识到站在身后的叶满和小陶,小陶气不过要上前理论,被叶满拉下来。 等人走之后,小陶不高兴:“小满老师您怎么不让我去撕烂他们的嘴!” 叶满见她那个气鼓鼓的样子倒是自己先笑起来:“你去撕烂他们的嘴以后我去哪里听这些小道消息,要不是他们我都不知道唐老师原来是许老师的姨父。” 第74章 小陶:“怎么说唐老师也是个艺术家,他总不会真的是来帮许意涵撑腰的吧?” 叶满:“不管是不是艺术家,想帮一帮自家人,也是人之常情的。” 小陶面露难色:“那他会不会刁难你啊?” 叶满脸上看不出太多的表情:“没事,咱们做好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 —— 唐老师穿了一身苍青色的唐装,站在宏伟的黄瓦红墙正殿门口,背着手看着两个男一和男二的打斗。 这两演员是青年演员里的佼佼者,也拍过类似的很多武打戏,戏里戏外也都很用功,两人还没有开始打,仅仅一个普通的片段,就被骂了个狗血淋头。 “没吃饭啊你们两个,出招用力出招用力,我说了多少遍了,主演就这点水平,这行饭是不是太容易吃了?” 他手上拿了柄没开刃的剑,时不时地往演员手肘上敲去,其中那个男演员被敲了一下疼的拿不起剑来,咣当一声掉在地上。 “夜店泡多了手脚发软了是吧,剑拿稳了。” “动作丑得要死,娘娘腔一样的,你们的基本功还不扎实,各自的动作指导老师听着,这两个艺人还是要回去加练。” 本就没连多久,他们知道唐老师吹毛求疵,但都不敢还嘴。 两人散了之后,唐老师把手里的剑丢给助理,然后拿过剧本,在众目睽睽之下说到:“下一个,女主角,忌日刀。” 叶满拿了一把剑向前。 唐老师几乎是没有正眼看她,眼神瞟过她手里的剑,轻描淡写地问:“改名忌日剑了?” 忌日刀日前期用的其实是剑,后期拜师改的刀,叶满以为是排前面的那场戏,就拿了剑过来。 但她没有解释,而是径直换了刀。 她的刀长约一米六,道具做的逼真,握着手里别说姑娘了,就是对寻常男人来说,也是重的。 □□闪着冷光。 唐老师这才抬头看她一眼,只见眼前的姑娘一身黑衣,目光如炬,不卑不亢地看着他。 他一眼就看出来了:“学过武?” 叶满抱拳:“师承天台山空山派。” 唐老师鼻音轻笑一声:“无名小派。” “既然学过武,前面的我就不看了,直接来忌日刀和谦虚和尚对打的那一段吧。” 唐老师这话一出,底下人言纷纷。 叶满心里也泛嘀咕,不是她不熟悉这场戏,主要是和演谦虚和尚的那个演员没有之前对过戏,武术指导组只是告诉她分别的动作和应对,这场戏没有排练过难度很大,而且最重要的是人谦虚和尚今天没有戏没来啊。 叶满:“唐老师,是这样的,扮演谦虚和尚的老师没有来。” “那有什么,武术招式都是我编的,我最熟悉不过了。我跟你对打。”唐老师直接撸起袖子,让人把道具拿过来。 这下底下声音更多了,这哪里是来做武术指导的,这明明就是来挑衅的,还是那种武打电影里常见的“切磋”挑衅。 这不是拍戏,这是下战贴! 本来顶着自己被武术指导老师说的忐忑心的一群人一时间了解到唐老师的来意了,下马威的目标不是自己,顿时化身为“吃瓜群众”,恨不得搬来板凳坐下来看。 小陶在外面手心出汗。 这糟老头子果然不怀好意,哪有人不排练直接来的啊,还是重头戏,什么毛病,真当这儿是武侠剧现场啊,飞檐走壁说来就来。 她看过剧本的,那场戏忌日刀劈开谦虚和尚的棍子是要吊威亚跳起来打的。 今天威亚都没有!再说不是指导嘛,你倒是指导啊!拿起棍子来打是什么意思! 小满老师快拒绝他,他本来就不占理,拒绝他没人敢说什么! 小陶正在那儿想着怎么到时候堵住剧组的嘴,却看到叶满只是微微低头,上前一步抱拳说:“承让了。” 承让了…… 这头叶满刚说完,唐老师就拉开马步,手握竹棍,毫无切磋前有的那套礼貌,准备迎战了。 你们学武术的人都是说来就来的嘛! 此刻根本就不是什么指导。这个姓唐的老头就是公报私仇,他今天是想好了要挫一挫叶满的锐气。 叶满知道,自己没法不应战,唐老师有备而来,只要今天下了她的面子,往后她在剧组里就得夹起尾巴做人,剧组的那些流言蜚语就会甚嚣尘上,她叶满就是个没能耐的笼中雀。 她既敢报出来自家的名号,是输是赢她都要该背水一战。 唐老师开始的招法是按照原先武术指导模拟过得那样,只不过比起原先武术指导的缓和,他的速度明显快了很多,干净利落,竹棍子步步紧逼,动作漂亮,果然是老泰斗。 小陶挤着到人群里去看。 这头两个小厮模样的龙套演员在那儿说着。 “唐老师固然是老牌练家子,对面快要招架不住了。” “都是武术指导教过的招式,你又何以见得?” “虽然都是排演过的招式,但熟练度不一样,而且你看她脚步凌乱,显然已经不太能判断对面出招方向了?说明对面早就不按照原先说好的那样来了。” 第75章 “这你都能看的出来?” “鄙人不才,在武当拜师学过艺。” “原来是大家,都说姜导这部电影把全天下所有的武打演员都吸引过来了,果然,高手原来在民间。” “害,我算什么呀,我就能看看,理论派,实战打不了一点,不过对面姑娘也挺厉害的,她的刀没开刃,还真没竹棍好使力,是吃亏的。这种快速的攻击下站稳脚跟也是不错了。” 小陶见状连忙说到:“可不是嘛!吃亏!” 唐老师起初还能按武术指导说的那样来,可到了后面,他明显就是开始柔和杂招了,脚步和棍向完全是反的,师父从前教的从人的习惯来判断出招方向根本就不起作用,叶满能接住招已经够呛了,更何况长刀难使,不开刃跟竹棍打起来,像是牙签战甘蔗。 她只能勉强应对。 几招之后,她觉得这样自己会输。 她只能耐下心来,一边招架一边观察唐老师的出招方向。 几个回合后,她竟然摸出一些路数。 唐老师很明显不想纠缠,他就想快刀斩乱麻给她个下马威,他多次用棍子直接朝她手腕打去,试图打落 她手里的刀,却见对面姑娘明明死咬着牙一次次接着。 他年纪大,逐渐没了那种攻势。 那小厮打扮的群演笑起来。 “你笑什么?” “我笑对面丫头聪明,你等着吧,她要反击了。” 话音刚落,小陶就看到原先被摁着打的叶满借了一个对面的失误,反守为攻,步步连招,长刀舞得刀·光晃人的,连连把那老头逼到后头。 “她找出他出招规律了,有了预判就好接招,现在该她来显摆了。” 叶满步步紧逼,唐老师一个低伏想要扭转局面,他拿棍抵挡之间自以为能占据上风,却没想到一瞬间,对面一个翻身跳起几乎是要高他一头,砍马刀直直地就要朝他头上下来。 他连忙用棍子那头去挡。 长刀完美地落在竖起的竹棍上,就跟剧本中写的那样,谦虚和尚直直地看到自己引以为傲的竹棍,被劈成几半。 只不过叶满用的刀没开刃,而且真的拍摄的时候,到时候也会换上被劈开的竹棍。 此刻竹棍虽是好的,刀反而豁了个大口子,但谁赢谁输已见分晓了。 唐老师没想到自己会输给一个无名小派的年轻人,更关键的是她打斗过程中还不忘还原戏中高光场面,她刚刚那一跳完全就是戏中最漂亮的一段,而且最关键的是,她拿着这长刀不用吊威亚,光靠硬上,就能跳起斩刀。 “好好好!”唐老师输的心服口服,他扔了棍子,带头鼓掌,“我输了。” 人群中传来爆裂的鼓掌声,就连刚刚闻声过来害怕他们打起来的姜导都怔住了。 唐老师深深作一揖:“后生可畏,是我目光短浅小瞧后辈了,忌日刀这个角色,非你莫属。” 叶满依旧保持刚刚淡淡的神色:“承让了,是我胜之不武。” 唐老师毕竟年纪大,体力有限,这场切磋只要多坚持几个回合,总是会露出破绽的。 唐老师:“哎,兵不厌诈,有勇有谋。” 说完后,他又似乎面露思量,又问她:“恕我冒昧,我从你身上看到了故人之姿,敢问师父是?” 叶满:“师父从不让我在外面说她名讳,实在是抱歉。” 唐老师愣了一下,一改傲慢,和气地表示理解:“高人隐世,理当如此。” 他乐呵呵地,看到人群里过来的姜导,随即高声说:“真有你的姜导,得了这样的演员,你还怕拍不出好看的电影。我看您也甭找我指导了。” “哎,到底是年轻人,千里马也得有伯乐赏识才行。”姜导也是意外。 “好好栽培。”唐老师这会子和姜导聊着,人群中看到许意涵,停住脚步,压低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的是: “你说你惹她干嘛。” 许意涵自以为有着自己姨父的关系也和现在的武学大派学过点功夫,又有自己亲姨父撑腰怎么也得杀杀叶满威风,可谁知道就连自己姨父都输了。 因为本就是武侠片,剧组好些人都有功夫底子,今日这一切磋下来很多对叶满有疑问的人都心服口服。 很多传言说她能拿到这个位置是靠了自己身后的金主,暂不说这个事情是真是假,但她本身的能力就在他们之上,拿起刀枪来,那是谁也不敢不服的。 自那以后,叶满在剧组里走到哪里,哪里都恭恭敬敬叫她一声“小满老师。” 小陶因此在剧组“趾高气扬”的。 不过她发现这些天小满老师天天在剧组忙到半夜,连拿起手机的时间都没有,更别说跟人联系了。 这些天她旁敲侧击说起沈先生,叶满总是下意识地回避。 昨天林助还和小陶打听叶满的事呢,林助无缘无故怎么会来打听,肯定是沈先生自己想关心又不开口。 两人别别扭扭的。 想到这儿,小陶拿出手机给林助发了消息,消息说的简短又直接,意思是唐老师来找麻烦了,让林助赶紧找救兵。 小陶发完后把手机塞进口袋,消息嘛,总是存在滞后性的。 第76章 —— 林助听完消息后去找了自家老板。 新加坡这儿刚开了金融峰会,他是知道这两天沈谦遇手上应酬没有那么多的。 林助汇报了情况,坐在书桌上的人听完后头也不抬,只是轻飘飘地说:“找我救火?她真要找我救火怎么不自己给我发消息,小半个月了,一点响动都没有。” 林助讪讪:“想来叶满小姐在剧组也是很忙的,剧组生活您是知道的,天天熬大夜,日夜颠倒的。这不武术监制还要找她的麻烦,这个人您是知道的,又是任太太的亲信,您让叶满小姐顶了许老师的位置,他们怎么会善罢甘休呢。” 沈谦遇依旧没抬头,拿着钢笔在那儿签字:“那照你这么说,还是我的不是了?” 林助:“不敢不敢,我的意思是,这事您得出面,才能免去这场干戈。您总不能真让这老人家当着所有剧组人的面给叶满小姐下马威吧,老艺术家下手可没轻重的。再说了,下她的面子那就是下您的面子啊,任太太那儿虎视眈眈呢,跃洋的人也听风就是雨的,跟墙头草似地谁上位就拥谁,权衡再三,您也得去。” 沈谦遇他抬眼回他:“有你说的这样严重,她自己怎么不给我发消息?” 症结又回到这儿了,林助灵机一动:“小满小姐还是小姑娘呢,小姑娘脸皮薄,张不开嘴向您服软。” 面前的人终于是把桌面上的合同都合上了,也放下了笔:“接下来我在横店有工作吗?” 林助很清楚地知道没有。 他确定沈谦遇也知道,因为接下来的行程是他上午亲自定的。 但现在没有也得有! 林助:“有的,过两天有个电影节,需要代表出席,原先是跃洋的市场总监去的,不过他们那儿有消息说非您不可。” 沈谦遇单边眉毛只是一扬:“非我不可?” “非您不可。” —— 从新加坡回来才发现即便是国内的南方十二月,也开始有了霜冻飘雪的天气。 车子缓行在路面上留下一道清晰的车轮。 沈谦遇望了望外面不怎么样的天气,想起那大多飘逸的古装,心里思忖也不知她有没有被这急剧转下的温度冻着。 半个月前因为那一晚的突然刹车,他们各自都没有联系对方。 沈谦遇自认为自己的确不是什么好人,动情的时候他的身体反应要快于他的思想,但他不是个愿意在这方面强迫别人的人。 这些年外祖父给他牵线搭桥,他随着年纪增长稳妥了许多,但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个性,更不是什么好情人。 他们之间冷着,他也就冷着。总觉得感情这种事不应该分走自己太多的心力,他在男女之情上最大的主动大约就是那晚在车上和叶满说的那些话了。 但叶满这个人的脾气他也算是领教过一二。 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 那姓唐的老头说要教训她,她能是个当怂包的? 一定是二话不说就要跟人家去干架,哪怕折断脊梁骨也得咬着牙撑着面子的。 一联想到她还要跟人去打架,沈谦遇就觉得心里有点烦躁。 大冬天地他开了车窗。 林助冻得直哆嗦,却敢冷不敢言。 —— 到了剧组后,林助打了个招呼,沈谦遇就低调进去了。 这场戏拍的是别人,叶满在后场。 林助带着人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对沈谦遇说:“叶满小姐在剧组,那可以说是遭受欺凌,忍辱负重。” 他在小陶给他发的信息的基础上添油加醋了许多。 他们绕过前面的红墙黄瓦,去了后院。 飞檐下,两个穿古装模样的人拉着弓箭在那儿练习射箭。 一男一女,都模样俊朗。 男的百步穿杨。 女的似乎才入门,拉的弓也才歪歪扭扭。 谦谦公子自然是秉着礼貌教学,站在人身后,摆着她的身躯,抬着她手肘。 “咻”一声,出箭射中了对面的靶子。 头发全部扎起来黑衣飘飘的人转过来白皙的脸,明媚一笑。 “好厉害。”她不惜赞美竖起大拇指。 …… 林助 眼观鼻鼻观心,悄摸地看了一眼自家老板。 他正黑着脸看着自己: “这就是你说的遭受欺凌?忍辱负重?” 第29章 霜降 她接受他们会发生那种关系的准备…… 剧组的拍摄节奏很紧凑。 虽然这部群像电影里男性角色的戏份比较多, 但这是叶满第一次拿到女一号,她在镜头后面做了不少的功课。 连熬几个大夜后,姜导突然给她放了半天假。 这半天假来得措手不及的, 她正向男三的演员于庭霖请教射箭呢, 姜导突然就让她休假, 说是下午先拍别人的戏, 这两天她也辛苦了。 她虽然疑惑,但也听从了导演的安排。 不停下来没感觉,停下来之后才发现自己这些天的确有些累了, 叶满随即和剧组的老师们打了个招呼, 回了酒店。 酒店房卡滴一声,她推门进去。 窗外顿时吹过来一阵肃杀的北风,窗外那棵几乎已经是掉光了叶子的梧桐树在这一瞬间像是被人摁着脖子似地抖落身上还挂着的那两片。 第77章 翻飞的白色纱窗边上坐在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 叶满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进来的。 想来他要进来, 多的是办法。 她的房卡还捏在手上, 站在那儿有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做。 还是他先出声的:“把门关上。” 她反应过来,转身把门关上,然后又站在门边上。 “站那儿干嘛。”他似是拿她没辙, 稍稍提高了声音, “过来。” 他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沙哑,那似乎象征了他已经在这里等了好一会儿了。 正是午后, 虽然他语气一般,但他眉眼是慵懒的, 冬日的阳光像是染着糖膏的蜂蜜酱落在他身上。 叶满仅仅走到他边上,他就伸手拉她,把她拉入自己怀里。 他似乎是蛮喜欢这个姿势的, 她坐在他膝上,他好掌控一切地“兴师问罪。” “不想见到我?”他低声问她,声音从开始的遥远地落在墙角变成盘旋在她的耳边。 “你怎么来了。”叶满没抬头,她才卸了妆,几点的熬夜让她觉得此刻的皮肤干枯得像是外面的老树皮,她不想抬头,突然在那一刻有了容貌焦虑。 他却扭正她的身体,让她的脸朝过来,似是故意地要找到她的眼睛:“我来打扰别人教你射箭了?” 叶满愣了一会,才回到:“所以你已经来好一会儿了,还看到我射箭。” 沈谦遇:“是,闲庭小院,郎才女貌。” 叶满品了品他这个话。 她试图解释一下:“我没学过射箭,所以才向别人求教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自己转过来了,她的手下意识地抓着他外套的边,眼睛看向他的时候解释的时候,沈谦遇才觉得原先心头里那点莫名的怨气才消了一半。 明明是普通的语气,一点撒娇的意思都没有带着,但他却觉得很受用。 沈谦遇伸手,把她额间的发丝往而后抚:“我给你专门找老师来学。” 叶满:“要这么麻烦吗,剧组就有前辈会。” 沈谦遇说的理所当然:“不能够总是麻烦别人。人家有自己的事。” 叶满想了想,好像也是。 叶满:“可是这样却是麻烦你。” 沈谦遇从她眼底看到此刻神色安然的自己,勾了勾唇角:“你和我生分什么?” 也是,反正也欠了他不少。 她看了看四周,发现房间里都是自己的东西,沈谦遇的行李都没带。 叶满:“你的东西呢?” 沈谦遇:“让林助放到隔壁房间去了。” 叶满住着这个酒店是这边最好的酒店了,她因为沈谦遇的关系提了所谓的“咖位”,资源尽享最好的。 “哦。”叶满轻轻应一声,她以为他会留在她这里。 毕竟那天晚上的事,她也想开了。 她不可能什么都不付出地就拿到这一切。 她不是傻子,也没有那么天真,她不是不懂这一切的,远的不说,她是知道唐尹尔是怎么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 虽然叶满从来都没有想主动走过这条路,但在人性的欲望面前,她依旧一边拉扯着清醒一边又控制不住的沉沦。 “前段时间还真和人打架了?”他的声音把叶满的思绪拉回来。 叶满点点头:“是武术监制,大约是许意涵不服气我拿了本该属于她的角色,于是找了唐老师来为难我。” 沈谦遇:“没有什么本该属于谁的角色,能者就上,况且你的表现就是最好的证明。” 说到那场切磋,叶满还是骄傲的。 她在别人面前要维系谦虚的形象,在小陶面前要保持成熟的艺人形象,但在沈谦遇面前,她什么都没有扮演,只是把迟来的欢喜分享给他:“你知道吗,那可是唐老师,中国电影史上名列前茅的武术指导,我报门派的时候他竟然说——” “无名小派。”叶满学着他的语气。 沈谦遇支着脑袋看着她。 “我当下我就很生气。我心想今天我怎么样我都要站着,我不能给门派丢脸,我更不能给师父丢脸,你知道他多难对付吗,别看他年纪一大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学过无影腿,眼光缭乱之际我根本就看不清他出招的速度。” “那你是怎么赢的他?”他手转移到她耳垂下,摸着她那儿打了没多久的耳洞。 “我当然是伺机而发,找他漏洞。人家毕竟年纪大了嘛,体力有限,我其实也胜之不武。” 沈谦遇:“那我猜他一定说你后生可畏,有勇有谋。” 叶满抬起眼睛来,她的眼里装着漫天星河,原先的疲惫感全部消下去,只是惊讶地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他没有直接回答这个话题。 他只是在那一刻自己都没有发现地近乎温柔地看着她,手掌拢上她越发瘦削的下巴:“满满——” “是不是我要在你身边,你才肯跟我说这些?” 叶满没有明白他的意思,只是觉得他此刻的声音像极了冬日的阳光,他整个人身上发着柔和的光,所以她下意识说到是:“什么?” 第78章 一句什么倒是把沈谦遇自己也问懵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最后摇摇头,问她:“吃东西了吗?” 叶满反应了好一会儿:“吃了的,剧组中午发了盒饭。” 沈谦遇:“小陶没给你订点别的,酒店不是也有午餐,你回酒店吃就行了。” 叶满:“哪能这样啊,我要是这么花下去年底算账的时候钱老板估计恨的牙痒痒,再说,预算也会超支的。” 沈谦遇:“挂我私人账户头上就行。” 他拍她不肯用,还说了句:“是我的差旅预算,我出门在外难得请客,快年底了,这些钱花不出去明年那些管事佬就以为我不用这么多,给我把预算缩减了,实在是也是没办法,还得小满老师帮帮忙。” 叶满认真地想了想:“我就算把肚皮吃破了也填不上你的预算吧。” 沈谦遇笑笑:“你每日去吃,叫上剧组里要好的去吃,别叫那个教你射箭的。” 叶满:“人家好心好意教我,结果我连一顿饭都不请人家吃吗?” 她说话间打了个哈欠。 沈谦遇见她困了,不再耗她了:“不成,他不成。行了,你先睡会,晚上我再来找你一起吃晚饭。” 叶满这会儿是真困了:“拜拜。” 她目送沈谦遇出去,关上了门后,一头回来倒在床上。 窗户没有关,安静的午后阳光偷偷地跑进来,落在她疲惫的眼皮上。 她的眸子慢慢沉下去。 —— 叶满在傍晚太阳落下时醒过来。 醒过来的时候阳光几乎已经消失殆尽了。 她有一瞬间的空洞感,朝原先窗边的沙发看 了看,一瞬间竟然没有分辨出他是不是真的来过。 叶满起来洗了个澡,恢复了不少精气神。 头发才吹完,她就听到门铃声。 她过去开门,沈谦遇就站在门外面。他见她俨然一副刚洗漱完的样子,耸耸肩:“是我来太早了是吗?” 叶满:“没有,我差不多也好了。” 沈谦遇:“那我楼下等你。” 他似是很避嫌。 叶满叫住他:“进来吧。” 他脚步停住,最后还是进来了。 叶满需要简单上个妆,她总觉得这些天熬夜让她浑身上下充满黄气。 沈谦遇没做什么,就坐在一旁的沙发等她。 叶满简单地拢着自己的头发,盘在脑后用两个简单的黑色发卡固定,谁知伸手去拿的时候没拿稳,发卡落到地上去,叮叮咚咚的和地面碰撞着。 叶满找了一圈,还是沈谦遇给她找到了的,他走过来递给她:“射击老师已经联系好了,你晚点让小陶给他发一张你最近的时间表,他会随着你的时间过来给你上课的。” 叶满手还握在她的发卡上:“这么快?” 沈谦遇:“不过是说句话的事,要费多少光景?” 叶满:“好的。我知道了。” 沈谦遇还给她东西后,人没走,靠在她椅子边上,闲散地问她:“马上就是农历新年,剧组过年放假吗?” 叶满这才发现,农历十二月都要走到尾巴了,时间可过的真快。 叶满摇摇头:“要赶进度,刚好也是我的戏,估计今年就休息个一两天这样。” 沈谦遇:“那今年要留在剧组过年了?” 这么一说,的确是的。 叶满:“其实也没差别,我本也没打算离开昌京的。” 沈谦遇低低嗯一声。 而后他又说:“到时休息了就回昌京去,荣保大厦那块商圈有演出,看表演人多也热闹,若是约人吃饭购物,那就去七楼以上,私密性好一些。都记在我账上就行。” 荣保大厦是整个昌京城出了名的奢侈品大厦,七楼以上是验资客户的专用购物通道,大多都是名流权贵。 叶满听出了言外之意:“您到时候不在昌京?” 沈谦遇:“嗯,如今已是廿二,明天回昌京处理完年底的收尾工作,今年差不多就要作数了。大年在即,有些长辈在国外,总没有长辈回来拜见晚辈的道理。再加上过年走动,总要到正月过完之后才会得空。” 明天就走,算到正月过完,那就是一个多月了。 叶满淡淡地为下午自己去补觉而可惜。 叶满:“我放假了回去的时候会去逛的。” —— 餐厅藏在人迹稀少的山里,晚餐极为丰盛。 沈谦遇似乎是把这个餐厅所有的菜都点了一遍。 叶满在那儿上一个菜摇头上一个菜摇头地:“这我可怎么吃得完。” 沈谦遇:“你都尝尝,下次来就知道哪个是最好吃的。” 一桌子香气扑鼻。 叶满这些天清汤寡水地肚子里干净地都能立座寺庙。 桌面中央放着道蹄髈肘子。 叶满眼睛盯着那,嘴上说的是:“这不太好吧,珂姐知道了要说我的。” 沈谦遇见她那样,把桌面上的几个大菜往她那儿挪了挪:“我不会去告状的。” 叶满见东西挪到她面前了,嘴角没压住,但说的还是:“我是个演员,荧幕上对我的体型多有要求的。” 第79章 她那个样子很是好笑,明明眼里反光,嘴上确是强撑。 沈谦遇笑着摇摇头,给着台阶:“你每天工作这么久,这打斗翻滚都要力气,不吃东西哪里来的力气,再说,我们小满年纪还小,新陈代谢快,吃完这些只长身体,不长肉的。” “是吗?”叶满提高声音。 沈谦遇挑挑眉毛:“我骗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干什么。” 叶满心里没了负担,动起筷子来:“说起来,沈谦遇,我还不知道你几岁?” 沈谦遇:“你看我像是几岁?” 叶满:“你看着老成,心理年龄应该快四十了。” 沈谦遇敲了敲她的脑袋。 叶满不满,挠挠头:“我说的是心理年龄嘛。” 沈谦遇:“我比你长八岁。” 叶满:“那我们之间快有三个代沟。” 沈谦遇疑问地看着她。 叶满:“三年一个代沟你没听过吗?” 沈谦遇笑笑,他今天开的是白兰地,拿起杯子来敬她手里的小椰汁:“那是我不懂你还是你不懂我?” 叶满大大咧咧地跟他开着玩笑:“我读不懂你,您也甭来了解我。” 沈谦遇看她一眼。 叶满笑起来。 她很有反差,沉默时清冷,笑的时候极为明媚,但又带着点憨气,要不是身在演艺圈,你偶然饭局碰到她估计还以为她是哪个被家里保护地很好的幺女。 总觉得她就该没心没肺、透透亮亮地活着。 叶满笑了一会,用小勺子舀了一口面前的南瓜芝士:“那你也没有那么老。” 沈谦遇却说:“是吗。家中长辈都说我年纪不小了。” 叶满品着这话,表面依旧灿烂:“是催婚的意思吗?” 沈谦遇只是笑笑。 叶满判断不出来他这种笑容下的意思,总觉得有些牵强,也有些无奈,但她也没有看到抵触、抗拒这样的情绪。 她只同他平静地坐在那儿,听他平和地说着:大约自由不了多久了。 她也没有歇斯底里地暴怒,说我算什么? 往低了说,你人生无聊的打发?你收心前的过渡? 往高了说,你人生唯一自由时光的白月光?你这辈子仅仅动过心的真爱? 高低都是狗血。 她就成为一缕烟好了,就是他拧开火从烟卷里飘出来的那一缕,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她就不知已经随风飘到哪里去了。 第30章 霜降(一更) “见过他们都是怎么玩的…… 叶满后来喝了酒。那晚上吃到挺晚的, 沈谦遇也喝了不少。 叶满没再碰那个话题了,但不知为何原先口味甚好的饭菜突然变得寡淡无味了。 她后面有一点点醉,人醉的时候会莫名其妙伤感很多。 她看着面前甚至都能说上有些奢靡的饭菜, 觉得那是吃一顿就少一顿的存在, 他们莫名其妙的开始, 也会莫名其妙的结束。 都不用看太远, 甚至他明天走了,说不准就不联系她了。 反正他们以前都是这样的。 她眼神落在自己面前的那盏汤上,回过味来想到之前他说的让她去购物的建议。他要走的这段时间, 她应该听他的话去什么大厦买下一楼的奢侈品来, 才好佐证他们现在的关系。 下山路上,车轮碾压过被霜雪冻断掉落在地上的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让人脊骨发寒。 沈谦遇途中有和她讲话,偶有几句, 但叶满没搭理, 装睡。 车子一路向下,最后回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不知道今天是哪一位顶流住在酒店,停车场里竟然密密麻麻站了好些个粉丝。 叶满看到这阵仗, 直接拿出自己包里的口罩来。 沈谦遇走到一边给她开的门。 她鞋刚踩在地面上, 他顺势过来伸手来牵她。 她没让他牵,自顾自向前。 沈谦遇只看到自己伸出去的手在半空。 她脚步飞快, 硬是要穿过人群。 沈谦遇在后面遥遥看一眼,没追上前, 不紧不慢地在后面。 叶满从人群中挤出来,要上电梯的时候,回头看一眼, 没看见他。 她盯着自己脚尖看了心里倒数三个数,打算在数到一的时候就把电梯门关上。 3。 2…… 算了现在就给他关上。 她摁电梯的一瞬间,眼底出现他的皮鞋,而后一身阔立的身形进来,顿时宽敞的电梯里就显得狭窄。 她的倒数正好到1,她不语,给他让个边,站在角落里。 沈谦遇目光落在 她脸上,似乎在问她,她到底在搞什么花招。 电梯门逐渐合上,喧闹一时间都消失,四周只能安静地听到电梯向上的微小的蜂鸣声。 叶满带着口罩,默不作声。 沈谦遇皱起眉头。 电梯一开,叶满脚步加速,径直走向自己的房间。 沈谦遇站在电梯口,插着个兜:“叶满?” 叶满没回头:“我累了,我要睡了,沈先生回吧。” 她低头从自己的包里翻着门卡,翻了好一会儿才拿出门卡,开门进去的时候,走到她身后的人一把攥住他。 第80章 她只感觉自己铺天盖地地旋转了一圈之后,脊背突兀地抵上冷冷的墙。 门咔嚓一声锁上,他已经进来了。 她闷哼一声,他随即又伸手来给他当支撑,隔绝了她和墙直接接触,但依旧把她锁在墙角。 “你在闹什么别扭?” 黑暗里他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眼睛,盯着她,问她。 他这一问,把叶满问醒了。 是啊,她怎么这么奇怪,她在闹什么别扭?难道就是因为他没否认他面临着联姻压力,堂而皇之地不否认他们未来会分开的结局,她就因此在心中多有波澜? 她不会真的觉得他们之间会长久吧。 叶满还带着口罩,她原先的头是低下去的,是不敢看他的,此刻却把头抬起来,去正视他的眼底,一字一句地说:“沈谦遇,我们约定好,谁都有说散就散的权利,我不想玩了,我就能走。” 说散就散? 不想玩了? 她这又混又锋利的话像把刀子,把沈谦遇气的不轻。 叶满:“我年纪是不大,可在这个圈子里我也见过很多,既然您也后续别有安排,我也把丑话说在前面,露水情缘各取所需玩一场,主要也是给您安个心,不是吗?” 她到底是哪里学来这些话的。 沈谦遇后槽牙痒得不行,他把人还抵在那儿呢,抓她手臂的力道跟重了些,鼻音往后:“行啊叶满,你挺厉害。” “各取所需玩一场是吧?”他恨恨地从牙缝里吐出这几个字。 叶满盯着他,她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子,她今天就要做那根恼人的针。 “行啊,玩啊。” 他随手拖了她从玄关处来到沙发,把她丢在床上,她要起来,他单手解了自己的领带,三下五除二给她的手绑了。 他外套衬衫落地之际,叶满手肘朝下,脊背朝上,要往里头跑,但她纤细的脚踝被他捉住,他没用多少力道,她就被攥着往靠近他的那头去。 “什么是各取所需?” 他根本没有给她反应的时间,俯身下来吻她。 他舌尖混着很淡的酒气,步调是乱的,似乎只有占有,只想占有。 她却死死咬住齿贝。 他轻嘶一声,伸手过来,五指拢着她脖子,虎口卡着她下颌,她被迫张开嘴,他才趁机而入。 她急了咬人,用了不少的力气,但他却不逃,只是在闷哼中皱起眉头。 很快,叶满就感觉到了一阵咸腥在她口中蔓延,她猜他一定负伤了,但不管她怎么阻拦,他依旧没走。 他的手从她的后脊背绕过,单薄衣衫很快被攻陷,他从后面绕到前面,碰到那个点的时候,她浑身,瞬间战栗。 她没想刚刚那一声是她身体里的声音的。 “见过很多是吧?见过他们怎么玩?是要这么玩?” 她的脸其实汗涔涔的,但她依旧咬着牙,她不想屈服。 “你知不知道害怕?” 她身体蜷缩在一起,原先遮盖的那一点三角形单薄的布料其实已经到脚踝了。 她在发抖。 “还玩不玩?” 沈谦遇的声音最后只是盘旋在房间的一角,她身上最后盖上了毯子,他没动她。 房间里连灯都没有开。 他站在阳台上抽烟,给她个孤孤寂寂的背影。 —— 叶满没有在他的屋子里呆太久。 她收拾好了之后,跟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与他告别:“沈先生,我走了。” 他人依旧在阳台上,只是抽烟。 她去开了另外的房间。 他说明天下午的飞机要走,她说她明天依旧要去剧组上班。 叶满从他房间里出来后,抬头从长廊尽头里才看见突然从天而降飘落的雪花。 那雪花暂时还不大,但依然在夜里形成飘飘当当的逐渐连成一片的趋势了。 南方下雪是稀罕的。 叶满觉得冷,裹了裹自己的外套。 —— 叶满没有那么多心思能分在她和沈谦遇危险又极易破碎的关系上,她有很多的活要做。 今天拍的是室外戏,这雪下一阵没一阵的,剧组拍戏的难度加大了后,天气冷,演员又容易晃神,导演一个早上生了好大的气骂了人。 全剧组上下都战战兢兢的。 叶满也不敢放松警惕,有个动作需要吊威亚做,负责威亚的工作人员打了个盹,没控制好,叶满就撞到房间里放在那儿的道具,一瞬间额头上顿时磕了个口子出来。 这一瞬间,剧组的人都吓得不轻,小陶更是连连慌张。 叶满不想耽误大家进度,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因为等会还要继续拍,不能影响妆面,于是连创口贴都没有贴,消了毒之后又继续用厚重的粉底盖在那儿,继续上了。 好在后面都没有出问题了。 等到结束后,叶满才让随行的医生看了一下,还好只是皮外伤,叶满眼见问题不大,就贴了个创口贴。 小陶建议她去房车上休息一下,她只是摇摇头,她习惯了。 —— 沈谦遇这次回昌京后就直接会去澳洲。 他这一晚上没怎么睡好,那是她的房间,空气里哪里都飘着她的味道。 第81章 他想到昨晚她明明蜷缩在角落里那么怕他,好像真的和她说的那样,只是因为他们彼此是各取所需,所以她才愿意待在他身边。 跟所有人一样,只是因为他手上有别人希望得到的东西,能够利用的东西,才对他俯首称臣,或者青眼相待。 他揉了揉太阳穴之际看到她遗落在那儿的一个香包。 她不用化学提纯的任何香水类的东西,但她随身会带一个香包,她昨天换房间换的急,那个香包还在那儿。 素色的棉麻布料用一个抽绳系得好好的,沈谦遇打开看了一下,里面是落羽杉的几个松果,凑近了闻是丛林山野的味道。 他见她放的好好的,应该是极为宝贵的东西。 退房的时候,他让林助交给前台了。 林助多问了一句,去机场的路也顺道,为什么不直接带过去给叶满小姐呢? 沈谦遇眉下沉沉,只说他话多。 林助闭了嘴,要下去的时候,沈谦遇却又叫住他:“算了,路途中央停一下吧,你下车,送给她助理就行。” 林助收了东西。 一行人离开酒店的时候,外面又下起大雪来。 林助看了看这糟糕的天气,撑开手边的伞,说到:“沈先生,我们还是早些走吧,怕晚了不知道今天还能不能回去了,老太太还在家等你吃饭的。” 沈谦遇上车。 路过闹市的时候,车流缓慢,他抬起眼眸往窗外一看,只见不太好的天气里,路上行人还是许多,他不由地问了一句:“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林营回答:“哦,今天影视城有烟花秀,为了占到好位置,所以人人都早早出来了。” 街道上人来人往,他们似乎都没有感知寒冷,每个人脸上都写满期待。 “这场烟花秀据说规模挺大的,也很是难得,一辈子能看上这么一场,也很值得的。” 林助还在那儿说到。 沈谦遇随即移回眼神:“人多,换条道吧。” 坐在前头的林助随即让司机换路,林助觉得自己也是多事,他是看到外面小年轻俊男靓女的很是浪漫,自以为是地说了些话。 也是,沈先生怎么会对这种事情感兴趣。 车子调转了方向,走了小道。 路过影视城的时候,林助让车子开了进去。 林助要下车,把叶满的东西送过去 。 沈谦遇只是叮嘱他,找不到小陶就给剧组的其他人,不要耽误太久的时间。 林助应声下了车。 沈谦遇在那儿等着人,他思绪凌乱,往窗外随意一瞥。 却不料就在那儿,看到她了。 落着雪的屋檐下,她一身古装扮相,身上的衣服似乎是为了要贴合角色才穿得破破烂烂的,脸上也是灰扑扑的,额头角那儿贴了个创口贴,怕是哪里磕到了,很是狼狈。 她正坐在台阶上,一边扒着简陋的盒饭,一边眼神还落在脚边皱巴巴的剧本上。 风吹过来一瞬间,剧本翻了几页,她咬着筷子,伸手去挡,想稳固住局面,却没发现,自己穿的那件黑色的单薄纱裙上面,却落满了雪花。 风雪太大,她却毫无感知。 沈谦遇隔着车窗望着她,忽然就想起一年前他在影视城和她偶遇,他打翻她的盒饭,她顶着那双他始终忘不了的眼睛说,她也不打算追究的。 如今她什么都有了,有助理、有房车,有更好的前途和资源……. 他自以为能给她更好的,可她,依旧是这个样子。 各取所需? 她到底是取了他什么需? 第31章 寒露(二更) 他只能倾身下去,用指腹…… 叶满得把这段背熟了, 最近她的武打戏份倒是过的还可以,但一些需要眼神的对手戏,她对起来有些费功夫。 倒不是说她ng多次演技不好耽误进度, 只不过她现在演戏还是靠的是自己的理解, 用她之前参加的表演班的表演老师的话来说就是很多情绪还是停留在靠自己生活经验的地步, 而做不到像一个一个成熟的演员一样, 能在短时间内用自己的共情能力一下就找到人物内心。 所以她得多读读,多看看。 吃饭的时候看剧本是她的习惯,她就喜欢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就往那儿一坐, 像极了小时候坐在师父院子里的门坎上偷看武侠小说。 不过她没看多久,里面就有人在喊她。 喊她的是同个剧组里面的演员,大家都叫她小赵,她原本是给叶满当替身演员的,不过叶满基本上的戏都自己上, 她就闲置下来, 后来又去当其他女演员的替身演员了。 小赵后来了解到叶满也当过替身演员,一时间就对她有了很大的好感,因此跟叶满走的亲近。 小赵一脸惊喜:“小满老师你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叶满:“啊?下午不是拍戏嘛?” 小赵:“你忘了, 今天导演他们要参加影视城的年会, 我们放假啊.” 叶满倒把这事忘了,临近年末, 大小会议也是有的。 小赵:“看起来你肯定还没有约,要不跟我们一起去玩吧, 我听说晚上那儿还有烟花表演,很漂亮的,好多人为了这场烟花都特地赶过来的。” 第82章 烟花表演嘛, 听上去是挺不错的。 叶满:“你们具体指的是谁呀?” 说到这儿,小赵突然脸红起来,她有些扭捏,低声说:“场务小杨是我高中时期的学长。” 叶满明白过来,她笑着回到:“那我可万万不能去。” 小赵:“啊呀还没有到那种地步啦,就是大家朋友之间约着出去玩。” 叶满:“烟花已经够亮了,我可不想再去给你们增加亮度了。我留在这儿看剧本。” 小赵:“真不去?整个剧组都放假了,你不去啊?” 叶满:“你们去吧。” 小赵:“那行咯。” 小赵和她打过招呼后,小陶也兴高采烈地上来说,晚上要不要一起出去玩,去看烟花。 小陶是个闲不住的,她圈子里朋友多,今晚上估计会来不少人,叶满就不跟她同行了,省得她不自由。 剧组里接下去就没人了。 叶满没人打扰乐得清闲,找了一张空置的桌子,身上的衣服还没有换呢,就在那儿看着剧本。 她过一边台词,又对着面前的布景愣愣地出神,把场景引入脑海中后,又在自己心里排了一遍到时候的走位,然后在纸面上写写画画,感觉着最后的镜头呈现的样子。 她工作的入神,剧组里没有暖气,大脑没反应过来,但手和脚却下意识地往她身上的袍子里缩。 她全神贯注,直到外面传来不小的声音,她抬头之际,天边闪过一道光,继而小小的烟花簇在天空上炸裂开来。 是烟花。 这一声简短的声响只是预告,预告着今晚将有一场美丽的绽放宣告着电影人的今年即将落幕。 人都是爱美的动物,她见到那美丽的光景,于是从里面出来,站在屋檐下对着天边发呆。 叶满从前跟师父住在山上的时候,每年也是期盼年底的烟花的。 他们和道观住的近,师父是不允许她买烟花爆竹去山上的,但她可以站在山顶上看。 城镇的烟花没那么漂亮,几个小簇就足够引得孩童欢呼,山下的孩子早就开始争相炫耀了。 当时叶满坐在山顶上,冷风直往她的衣衫里钻,她永远忘不了孩童时代,她是多么热烈地曾经真诚地欢迎过新年的到来。 当时的她并不明白师父在烟花灿烂下的平淡和容和的。 事随境迁,不过也是沈谦遇提到今年过年的安排,乃至于今晚的烟花才让叶满真的反应过来,原来一年又要结束了。 思绪想到这儿,天空中的几道蜂鸣之后又闪现出漂亮的光弧。 影视城外面有几幢高楼,他们挡住了大部分的烟花。 只有那些飞得足够高的光弧,像是要爆发出积攒了多年的力量,到最顶峰的时候瞬间炸裂开来,于是那五彩缤纷的炫目的光像是被定格的动画映在天边,之后又像是蒙太奇镜头艺术里的那缓慢的几帧,尽可能地放慢了掉落的速度。 叶满站在雪地里,自己都没有发现地小小的欢呼了一声。 虽然只是一簇,但宏大又壮丽的美景还是震撼到了她。 她不由地为身边无人分享而可惜。 若是在从前,她一定能大声地叫出来:“师父你看,好美,好美。” 她会对着山峰那头,双手合成一个喇叭样式地喊道:“好美啊!” 山谷里会用回声热烈地回应她。 师父会笑着骂她,没个女孩子的样子。 她来昌京整整一年多了,好像逐渐开始明白,当时的小桐为什么满满带着希望来,最后却慌不择路地要走。 说这儿是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 即便叶满这一路来,甚至可以说是顺遂,但她也总觉得,她的努力,永远都透不出干净和明朗来。 就像这雪雾天,挣扎照明的是路灯,而不是阳光。 她搓了一把眼尾,把酸涩的那些东西搓走,吸了吸鼻子,转身要走,却撞上一个人。 路灯下的空旷青石板面上,沈谦遇撑着伞站在那儿。 他的伞面已经挪到了她的肩头。 她张大嘴巴站在那儿,眼尾上的那道红都没来得及藏掉。 “叶满,你可真是让人难等。” 他站在那儿,黑伞下他眉眼垂下来,很是无奈。 叶满不知道他为什么还在这里,明明他今天是要走的,而且从今天开始往后再数上一个月,他都不会在国内,他们也不会再见面。 而且他们其实昨晚上不是很愉快。 她都有点生气了其实。 但现在他又出现在这里,似乎等了她许久。 她甚至连再往前一步完全走进他的伞里都忘了:“你、你怎么在这里?” 沈谦遇抬抬眉头:“听说晚上有烟花看,想看完再走。” 叶满“哦”了一声。 他话音刚落,四周天空顿时烟火翻飞,五光十色,明如白昼。 各种样式各种颜色,烟花声持续不断,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由此展开。 明明说的是想看烟花,但这 个地方视野最差,也就能听个响动。 她再往他幽幽的眸子里找去,发现他的眼里并没有烟花,她只是看到了自己。 第83章 说点什么吧。 叶满驱使着常常反应不过来的自己。 叶满:“烟花、烟花很漂亮。” 她说的磕磕绊绊,语言上是结巴的。 烟火落下的光把她的脸映得亮堂堂的,即便他们之前有些不愉快,但是看到他了,她脸上淡淡的惊喜依旧是她藏不住的表情。那让他觉得心里也有点高兴,总比看到她皱着眉头坐在台阶上吃冷饭读稿子高兴。 他是大约有些明白她的性子的,他给的东西,她不一定要,但真的看到她明明已经拥有了房车、化妆间、助理,甚至别人拿不到的资源,可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坐在台阶上吃冷盒子里的硬饭的时候,他原先觉得已经安排好的那种掌控感突然就消失了。 明明昨晚上,她还强装着要和他说,她和这个圈子里的各取所需都一样。 他要怎么说她呢,她真的不是个聪明的。 他走近一步,把伞递给她。 只见她眼里映照着天边无尽的灯火,但额头上还带着伤,脸上也不知道去哪里钻过了,有两块脏污渍。 他只能倾身下去,用指腹揩了揩:“傻瓜。” —— 那晚叶满还是去了影视城的年会。 不过她后来是和沈谦遇去的。 叶满问他为什么回来,是不是要参加年会。 林助坐在前头,忍了忍,还是没忍住,自家老板说一套做的又是另一套,航班不赶了,被老太太骂也认了,去澳洲也延期了。 这时候车厢里的气氛轻松,林助于是坐在副驾驶说沈先生怎么会参加这种档次的年会。 沈谦遇剜他一眼:“说了是为了留下来看烟花。” 叶满:“那你看着烟花了吗?” 她一板一眼的。 沈谦遇伸手过来摆弄她的创口贴:“我光顾着看你的秃瓢脑袋了。” 叶满摸了摸自己的脑袋,还在那里纠结:“那你看烟花的话要去市中心,不应该去影视城的。” 沈谦遇瞧着她那个样子,哂笑,心里琢磨难道他是真的留下来去看什么狗屁烟花的? 他有些疼惜地去摸了摸她头上的创口贴,他想说句对不起,昨晚上是他太冲动了,他失控了。 好歹她似乎是个不记仇的,只是摁了摁自己额头上的创口贴说:“沈谦遇,我这样去吃饭,不会给你丢人吧。” 她声音脆生生、水灵灵的。 沈谦遇盯着她亮堂堂的眼底,笑着说她:“丢死人了。” 他虽然是这么说的,但空在那儿的手却伸过来牵她,她因为在外面呆了一天,此刻手是有些冷的,反而他的手是宽大又温暖的。 夜光烁烁,他半低着头,温柔地叫她一声:“满满。” 叶满嗯一声抬头。 沈谦遇:“往后都去车上吃饭,不要蹲在地上了。” 叶满料想是不是又被他看到了,她摇头:“我没事,沈谦遇。我习惯了。” “而且,师父说,饱暖思淫.欲,管不住自己的欲望只会荒废技艺。” 他听她这么说,突然觉得她的师父应该是个参透红尘的高人。 她年纪不大,为人处事却灵清。 —— 到了年会场子的时候,其实人都要散了,但主办方愣是听说沈谦遇要来,着急忙慌地临时准备的招待宴,还叫了几个重要的角色陪同。 沈谦遇嘱咐叶满只当自己是来吃饭的,也不用太过于在乎对面是谁。 叶满也就在那儿认真吃着饭,没主动参与他们的话题。 沈谦遇没低着叶满的位份,说的是他的朋友,因此一桌人都对她客客气气的。 叶满一坐下来,就轻声和沈谦遇说:“这个位置看烟花的话特别好,你应该早些过来的。” 沈谦遇嘴角浮笑,她还在惦记他没有看到烟花的事情。 也不能说叶满惦记,主要是座的那几个老板在那儿议论说,今晚上的烟火有多么多么难得,规模有多大,样式有多新鲜。 几乎可以说是空前绝后,载入史册。 叶满被他们说的心里都觉得有点可惜。 刚刚在剧组那儿,那儿被建筑遮挡,他们说的天上有地下无的那些w型金丝银柳、文字瀑布什么的花样她都没看到,就看到个烟花尾巴。 光是尾巴就已经这么漂亮了,这个视野看出去还会得了? 她托着腮帮子想,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赶上一场了。 她这头正可惜着呢,那头有人就开始说了:“但今年更特殊的是,说出来你们都不信,等会还有一场!” “什么?” “还又有一场?” 一场就烧几个亿的这怎么可能还有一场? 主办方笑盈盈地来解释:“托沈先生的福。” 叶满错愕地看向沈谦遇。 只见他笑笑,只是轻巧地说: “你不是说这个位置看烟花,最漂亮。" 第32章 寒露(一更) 蜷缩在狭窄的车里,忘情…… 叶满没想到沈谦遇会折回来, 更没想到,因为他的到来,她将在一小时内连续看到两场烟花秀。 在这种魔幻的开场中, 江对面的一排烟花已经蓄势待发。 第84章 机器点燃统一了他们的节奏, 在响起的盛大又绚烂的音乐里, 人声鼎沸, 到处都充盈着欢呼,不明所以的人共享这一场加场而来的烟花秀。 叶满坐的宴会厅是中式的折窗,几个窗子折叠起来, 毫无遮挡的天边出现在她面前, 烟花秀如同大师手下泼墨挥舞的画卷跃然于面前。 她怔怔地看着,感受着此刻人群的热闹,人们的雀跃,美景与欢笑交融,人人感恩他随手而创的天上人间。 窗户都大开着, 一阵风出来, 她不由地搓了搓自己的手。 坐在身边的人此刻伸手过来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很宽厚,很容易把她的手都包裹其中。 叶满朝他看去, 他正在和身边的主办方讲话, 偶尔点头,在一众人群里显得气度不凡。 叶满在那一刻, 在烟火坠落的光影里,总觉得他虚虚实实的, 让人看不清。 她眼神又落在他伸过来的手上,手安静地卧在他的掌心里,她抬头, 看无尽的烟花坠落。 她知道,这里有一场烟花,是为她而绽放的。 —— 沈谦遇接下来几天竟然都住在这边的酒店。 但他也不是没事可做,叶满听林助说他还挺忙的。 但每次到了饭点,他必是要和她来吃饭的,叶满似乎觉得好像他留下来主要是来盯着她把他的伙食费吃完了他才肯罢休。 即便他们吃饭的时候说的话也不多,但如果叶满今天因为拍戏误了饭点,他也会等她处理完工作。 叶满有时候也说时间紧张,要不还是剧组盒饭对付一口,沈谦遇却还是从前那个立场,他给她饭碗里添了不少的菜,只是说,不管多么忙吃饭的时间总是要有的。 不过叶满跟着沈谦遇吃了几次饭之后,她发现他食量和一般的成年男人相比不大,好像也没有表现出对什么样菜色特别喜欢,不太猜得出他的喜好来。 这样持续了几天后,叶满开始要拍大夜,休息的时间被调到了早上,作息一乱就没法陪着沈谦遇吃饭了。 他再有不满,也不能去耽误剧组的工作进度。 剧组后面的工作拍的紧张,叶满后面就没有太多的精力去管沈谦遇在做什么了。 一次大夜拍到凌晨三点,小陶最近生病了,叶满不忍心让她跟着,就早早让司机先送她回去休息了。 叶满等司机过来的时候却迟迟没有等到,不知道是不是中途去眯了会眯过时间了。 叶满出来的时候遇到了同剧组的于庭霖,他在这次电影中扮演的是男三,和她有些对手戏,隐居于江湖的小王爷,和他现实形象很贴,逍遥公子哥。叶满还听说他本来就是某个富二代,不好好接替家里的生意出来拍戏玩的。 不过他的确样貌上佳,古装扮相一上的确是春风得意的少年郎君。 这会儿外头风大,于庭霖穿了一身大衣带着助理看到了站在路边的 叶满,见她在那儿站着,于是问她:“小满老师,我回酒店,你要一起吗?” 叶满刚想说不用,因为剧组一行人大多都安排在一旁的酒店,她一个新人,不好跟人说她不住在那里。 谁知于庭霖却先开口说道:“我也住在星河。” 这个话一出来,叶满就知道了原来于庭霖知道她住在星河,他是个富二代自己掏钱住豪华酒店可以理解,但按照叶满今时今日的地位,凭自己怎么能住的起的。 叶满下意识的心虚,但后来转念一想,她是怎么进来剧组的想必所有人私下里都传开了,她这些天每天回豪华酒店车接车送的,不少人都看着,更何况剧组里有个许意涵,她本来就不高兴叶满占了她的位置,不是她恶意揣测别人,但那些话叶满也不是没有听到过。 想到这儿,叶满也觉得没什么好掩盖的,眼下她没车回去,于庭霖回星河,正好。 “那就麻烦于老师了……” 她话还没说完,不远处就传来一声短促,叶满循声看去,树荫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着一辆车,刚才是熄着灯的,叶满一直没发现。现在车子短鸣一声,打开灯来,发动车子,然后,不疾不徐地过来。 叶满看到熟悉的车,顿时心里估计了个七七八八,但这个点,她觉得不大可能是沈谦遇。 车子停在她面前,车窗摇下来,一时间露出驾驶室里的那张脸,叶满惊讶到站在原地。 这个点,他怎么过来了。 他只是降下车窗后,单刀直入地叫她名字:“小满。” 叶满忙点头示意和于庭霖告了别,然后连忙打开车门上了车。 她进来,坐在副驾驶上,关上门的一瞬间就感受到了车里很低的气压。 她不着痕迹地看过去,他目光向前,没转过来,叶满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听他说: “系上安全带。” 声音淡淡的。 “哦。”叶满搓了把自己的胳膊,扯了安全带出来,她莫名觉得空气有些凝固。 她试图找话题:“您怎么在这儿。” 她现在小心又礼貌。 身边的人只是打着方向盘,不说话。 叶满悄悄看他一眼,路上的灯光穿过街边的常青树,树叶把光分散成不同的碎片,落在他身上,底色竟然是有些斑斓的。 第85章 她原先觉得于庭霖站在外面长身玉立是好看的,少年郎君风度翩翩。但现在偏头看他,又觉得他似沉默的古柏树,或者如同沉淀了经年的墨。 侧面优秀,鼻梁高挺。 转弯之际,他侧过头来看她这边的后视镜,叶满借此在那儿帮着他看:“后面没车。” 沈谦遇不轻不重地瞥她一眼,但还是没说话。 叶满这下有些郁闷了,本来他来接她,她是表示感谢了,而且她主动了两次了,他还是这个样子,于是她也不想说话了。 就这样,两个人回去的一路上,谁都没有说话。 车子最后到了酒店下,沈谦遇把车停下来,松了钥匙,自己也解开了安全带。 叶满见他没什么要说的,觉得自己也该走了,她于是下意识的去开自己的门,开了一下才发现他把门锁上了。 她于是回过头来,不满道:“沈谦遇。” 身边的人直直地看了她一会,而后叶满只听到车里咔嚓一声,他又把车门打开了。 但他依旧没说话。 叶满随要去开门,偏她手刚碰到车门的时候,车门又再度锁上了。 这下叶满真的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她回头提高了嗓音:“沈谦遇!” 他却只是淡淡说一句:“还敢瞪我了?” 叶满:“你要是不高兴来接我,我这会也能自己回来。” 沈谦遇:“怎么回来,坐别人的车回来?” 别人? 叶满才反应过来:“我和别人就讲了一句话,你也要生气吗?” 沈谦遇却一脸无所谓:“我什么时候生气了。” 这人还不承认,不生气他反反复复地大半夜逗她玩呢。 叶满:“你放我出去。” 沈谦遇:“你哄好我了,你就能出去。” 无理取闹,叶满皱着眉头,伸手去他的驾驶盘上摁开门键:“我不知道怎么哄你。” 刚伸出的手却被他抓住。 他微微一用力,她整个身子就往他身上倒去。 “那你学。”沈谦遇提了她的手,让她的身体往上一提,让她的唇就落在他的唇边,但他没有低头,偏就等着她凑上去,讨好他。 叶满连忙用剩下的一只撑住座椅边沿,她盯着他,威胁他:“沈谦遇,你别逼我动手。” 她一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此刻眼睛里透着莹莹的狼光,他轻笑一声:“怎么,还想跟我动手?” 叶满:“别觉得你只手遮天仗势欺人,我就怕你。” 沈谦遇:“我怎么只手遮天仗势欺人了?我仗势欺人我大半夜地不睡觉在外面等你结束工作?” 叶满:“又不是我让你等的。” 沈谦遇加重了手里攥她的力道。 她轻嘶一声。 沈谦遇:“知道疼?” 叶满:“我又不是钢,又不是铁。” 沈谦遇松了手上的劲道:“疼死你算了。不是今天这里受伤就是那里受伤,我看你这条命,迟早折在剧组里。” 听到这儿,叶满是知道了沈谦遇为什么突然亲自来接她。 她今天晚上有个从二楼跳下来的戏,落地没站摔了好几次,也不知道谁跟他说的,他虽然语气是兴师问罪,但叶满知道,他也是关心她。 叶满语气软了一点:“我没事。” 沈谦遇见她语气缓和了不少,自己没发现地也柔和了许多,只是说:“我没亲眼见到你,我怎么放心走。” 叶满这才想起来,沈谦遇在这儿也住了好些日子了,的确是到了要走的时候了。 这些天,他天天工作之余还要配合着她的时间陪她吃饭。 想到这儿,叶满倒是有些抱歉了。 叶满:“你回去吧,我会好好吃饭的。” 沈谦遇却只是瞥她一眼,原本松下来的手又往上提了提,这次,他稍稍低头了,他贴唇下来,轻点了一下她的唇,不清不楚地低声喊一句:“小骗子。” 一点点的贴合让他们两个之间留着空隙,叶满能从他的鼻息里感觉到他身上的味道。 松木檀香很淡,如有若无地盘桓在空气里,她微微抬眼,看到他垂眸下来的眸子,半阖起来的眼珠是琥珀色的,透着亮光,那看上去诱人极了。 她再抬头,轻吻上他的唇。 只是小小啄了一下,他似乎是没有想到一样,身体怔了怔,下一秒,他从驾驶室下来,大步走到车的另一边,在叶满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开门进来—— 手直接搂过她的头,身体扭曲地蜷缩在狭窄的车里,忘情地吻她。 第33章 寒露(二更) 病态又畸形…… 叶满这些天和沈谦遇相处久了也发现了一些和他的相处之道。 她虽然算不上完全地摸清楚了他的脾气, 但好像一个吻,他就可以既往不咎,不管他刚刚周身的气息是多么地让人凛冽到不敢靠近, 只要她主动吻他一下, 他所有的重心就都会落在把她吻到喘不过气来这件事上。 他和她一样沉湎在这种接触里, 即便只是一个吻, 皱巴巴的衬衫褶皱里全是她泛起波澜的情绪和紊乱的呼吸。 她不知道别人的相处模式是怎么样的,但她隐约知道他们是病态的。 病态又畸形地沉溺在窒息的缠绵里。 第86章 —— 叶满睡醒后起来,没有和往常一样去行政走廊吃早饭, 因为她知道沈谦遇已经一大早就走了, 于是她就去了一楼餐厅,碰巧在那儿遇到了于庭霖。 酒店因为考虑到住在这边的艺人会比较多,一楼那儿也是有专门的用餐区的,叶满遇到他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于庭霖吃饭后过来和叶满打了个招呼,叶满回应他的时候却发现他的眼神若有若无地落 在她的脖颈上。 叶满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于庭霖却只是勾了勾唇角, 笑到:“小满老师。” 叶满不知道他这意味深长的笑是什么意思, 直到他最后拿出来了一个创口贴,放在叶满的桌子面前,走之后, 叶满才从桌面上的座桌号的反光里看到自己。 她检查着自己的脖颈, 才发现那儿有道红痕。 她顿时羞赧极了,也怪她, 明知道沈谦遇是个没轻重的,早上起来也没有好好看看, 反而还让于庭霖这么尴尬地来提醒她。 她也顾不得吃东西了,拿了手边的创口贴,去洗手间收拾了一下。 叶满回了剧组之后, 大家也只是当她哪里受伤了而已,并没有引起怀疑。 叶满看了一眼在那儿眉眼认真和人对戏的于庭霖,有点心虚,好像自己有什么把柄被他捏在手里一样,但想来他应该不会对自己不利,不然的话也不会多事提醒她给她创口贴了。 叶满观察了几天,于庭霖的确没有再提起这事了。 剧组今年的拍摄进度也要进入尾声了,剧组里已经开始放出放假的消息了,就连小陶也开始各种买年货寄到家里了。 “小满老师,你老家在哪里呀?” 叶满:“天台山。” 小陶一听两眼放光:“那可是神仙宝地!你今年要回家吗?” 叶满摇摇头:“我父母搬迁了,家里没什么人。就不回去了。” 她隐瞒了师父的事情。 小陶语气落下来:“这样子,那今年剧组放假怎么办,沈先生人又在国外,你一个人,多孤单啊。” 叶满这会儿在那儿单脚战立练着鸳鸯腿,说话之际气息稳地跟躺在床上似的:“我回昌京去,姜弥老师也要回昌京的,我和她一起过。” 小陶:“姜弥老师啊?” 她是听过她的,也知道叶满和她关系是不错的。 但小陶知道姜弥吧,圈子里对她的风评不是很好。 娱乐圈是有鄙视链的,姜弥走了这条路本就是不想吃国内市场了,自然也和圈子里的人玩不到一起去。小陶的想法和张珂姐姐是一样的,叶满能不和她一起就不和她一起最好。 “对,今年要回来的。哦对了,小陶,你和珂姐说一声,原先的那个设计师的珠宝品牌的商务我不接了,你让她帮忙和对方联系一下姜弥的经纪人,她脖子漂亮,这种珠宝首饰戴起来是好看的。” 小陶嘟囔一句:“那您戴起来也是好看的啊。” 叶满:“我成天舞刀弄枪的,不符合人家品牌调性,她好看的。” 小陶依旧不太高兴:“好不容易来一个赚钱容易的商务广告,您还给别人,非要吃这些风里来雨里去的苦,你看看你的腿上,全是伤,我有时候都不忍心看,再说了,人家设计师找您也是评估过您和品牌的调性的,姜弥老师,她不太合适吧。” 叶满闻言把抬起来的脚放下来,脸上神情虽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语气已经变了:“怎么不合适了?” 小陶心直口快:“人家品牌方的定位是给少女的,荧幕形象要纯净漂亮的,姜弥老师她都那样了,未删节版全网飞的,这不合适……” 小陶说到这里的时候发现叶满的脸色已经沉下来了,她才发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她忙改口说:“对不起,小满老师,我……” 叶满:“角色定位是这样,姜弥她为了影片里的角色,努力且优秀的完成了,看客们却只关心那些所谓的噱头,营销公司也把她推上风口浪尖做牺牲品,姜弥做错了什么呢,她只不过按照剧本成功的扮演好了剧中的角色而已。如果对面设计师只是因为这些事情不符合他们的品牌调性不合作,那我也不想和这些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品牌合作。” 小陶:“小满老师,我错了,但你这样,珂姐会不高兴的,而且……而且这个品牌,是林助那边的关系。” 林助那边的关系说白了就是沈谦遇那边的关系。 叶满知道沈谦遇是怎么想的,年底了他不想让她在公司的业绩难看,找了一些不费时不费力但待遇可观的活给她,她在这个时候把这些活分给别人,实在是有一些不像话了。 叶满只是最后说了一句:“我会和林助解释的。” 小陶便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剧组最后定下来除夕加上正月初一初二休息三天,小陶回了老家,叶满最后坐飞机回了昌京。 她去了自己的公寓放了东西就去了原先她和姜弥租的那个房子。 司机放假了,叶满带了个口罩打了个车,司机在车上与她闲扯,说大年三十的,那片居民楼的打工人大多都回去了,荒凉的很。 叶满最后到那幢楼的楼下的时候,果然就看到原先住的满满当当的人只是零星地亮着几盏灯。 第87章 她抬头看向五楼,他们原先住过的地方,那儿有一个外置的晾衣架,他们的房子朝向西北,楼层之间的距离太近,屋子里的阳光能照进来的不多,那是姜弥想出来的办法,外搭了一个晾晒的。 窗户太窄了,两个人因为同时在那儿晒衣服被卡在那儿过,笑作一团。 叶满望着那房间已经亮起的灯,把身上的大衣裹了裹循着老旧的楼梯上了楼。 楼道里的灯随着她的步伐亮了起来。 叶满最后站在5楼房间门口,刚要敲门呢,姜弥似乎和她有心灵感应一样,刚好开了门。 姜弥瘦了。 她原先本就不胖的瘦出了清晰甚至锋利的下颌线,那生硬的拐角抹去了原来的流畅。 她见到她,向来不大表情的眸子底下亮了亮:“终于把你给等回来了。” “剧组是在是太忙。”叶满拥抱她。 叶满抱着她,觉得她瘦得只剩下骨头,浑身也没有温度:“你怎么开着暖气也这么冷,多穿点。” 姜弥:“是你体热。吃火锅吧?有你爱吃的萝卜和山药,特地去郊区的山里买的,听说还不错,你尝尝,能不能比的上你师父做的。” 叶满进来才发现屋子被打扫地干干净净的,屋子里的那个电热锅还在冒着气泡,一旁放了很多新鲜的食材,和他们从前一样。 但食材的确是更像样了。 叶满坐下来,依旧把鸳鸯锅的红汤那边朝向姜弥,又问她:“阿姨的病最近怎么样?” 姜弥:“都有医生和护工看着呢,不过我爸前段时间去了一趟,把医院搞到人仰马翻的。” 叶满正在那儿拆着筷子呢,听到这话,手里的动作一停:“他去那儿干嘛?” 姜弥:“我拍电影的事被他知道了,嫌我丢人,找不到我去我妈那儿闹,什么丢人不丢人的,他是盘算了我有钱,还不是让我出钱。” 叶满在面对这些家里的事的时候,总是有些不知所措的。 她算不上幸福,无缘无故消失的父母差点让她成了一个孤儿,她从前总是执着于父母为什么不要她,但长大以后又庆幸自己能活的无牵无挂。 除了师父以外,她不用在意任何人带来的血缘羁绊,不用像姜弥一样,被原生家庭的各种是非所折磨。 叶满在那儿小心地放着鱼丸,又问她:“后来呢?” 姜弥:“我报警了,这会儿他在牢里待着呢。” 她说的很轻易,但叶满知道这事没她说的那么简单就摆平了。 姜弥:“行啦,大过年的不说我了,小满,说说你吧。” 姜弥把话题转到她身上,她化了妆后明显明艳很多的眸子看着叶满:“他对你好吗?” 叶满知道她说的他是谁。 她想了一会:“好是好的,但我有时候又觉得那也不是好。” 姜弥没说话,依旧望着她。 叶满看向姜弥,在火锅升起冒泡的咕噜咕噜声里,又不解地问她:“姜弥,你习惯,习惯这种关系吗?” 习惯? 姜弥只是抿抿唇:“这事没有习惯和不习惯的,只不过各取所需罢了。不管是从前的还是现在的或者是未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些对我来说都一样。” 姜弥:“只需要花一些时间去了解他们的品行和喜好,顺着他们的毛捋,就像一个一个驿站一样,只不过是停靠一下而已,都是很快就要说再见的关系,不必太往心里去。只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了。” 要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叶满又问 :“那你都是怎么样要到自己想要的呢。” 姜弥笑起来:“傻瓜,你撒个娇直接要不就行了。” 叶满沉默。 姜弥看她那个样子,又问她:“你不会什么都没要吧?” 叶满摇摇头。解释:“就,很多方面,我知道只要我开口,他在能力之内的,什么都会给我,但我又秉着一口气,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又或者说,我一方面,接受了这种关系,另一方面,好像又抗拒这种关系。好像我真的开口,这种关系就做实了。” 她抬起头来,满脸是求知和不解。 锅里下的菜随着红汤翻滚,早就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了。 姜弥看她那个样子,心里一揪,忽然就想起她第一天看到叶满的时候,她那双干净的一尘不染的眼睛,喉头涌上一阵苦涩。 她摇摇头:“小满。” 第34章 霜露 这次是烫烫的,像冬日的火焰 叶满不懂姜弥这声长长的叹气下的意思。 在最后胡乱成一团的火锅里, 姜弥只是说了一句:“小满,你爱上他了。” 北边的窗户又灌进簌簌的风来,姜弥起身去关。 叶满坐在那儿, 久久回不过神来。 电视里在放新年的联欢晚会。 叶满从一闪而过的镜头里看到子在候场的许意涵、唐尹尔, 还有许多她叫得出名字但没有见过的艺人。 他们脸上绽放明媚的笑容, 不管每个人的过去是怎么样的, 未来又是怎么样的,站在屏幕前的他们此刻,想必也是真的希望将新年的祝福传遍大街小巷。 后来叶满躺在自己公寓的沙发上, 把电视的声音调地更大了些。 第88章 手机铃声在嘈杂的背景音乐里几次被叶满忽视, 她最后在郭德纲老师的相声落幕之后才真的看到自己有未接来电。 是林助。 她回拨过去,电话那头只是响了一声就接通了。 林助语气愉悦:“小满小姐您可算是接电话,再晚一点,我都怕赶不上新年。” 叶满看了看手机,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五十五分了。 林助:“我在您公寓的地下停车场, 沈先生委托我给您带了新年礼物, 您这会儿方便吗,方便的话我给您送上来。” 叶满从沙发里起来:“哦我自己下来拿就可以。” 林助笑起来:“那您怕是拿不动的。” 林助最后让人把东西都搬上来,三五个男人搬了两三趟。 叶满看了看堆在屋子里的满满当当的各种包装精美的礼物, 顺手先拆了一个最高的。 褪去了好些繁杂的包装物外, 叶满才发现里面是一个大约半人高的花瓶,瓶身上装点着跃龙纹梅, 一旁的精致卡片上还有这这个东西的介绍,说是清代康熙年间的物件。 这价值连城的东西放到她不过三十平米的小公寓来, 也不怕折煞她。 她又随手拆了一个小的。 一个小小的玉雕摆件,花鸟鱼虫图案倒是普通,只不过这质地冰透清澈的, 是罕见的。 叶满再翻了翻它的“说明书”,这东西一波三折,过了好几个拍卖行。 叶满算是知道了,沈谦遇把小半个博物馆搬到她这里来了。 这些东西,她随手当一个,能抵得了昌京二环一套房了。 他出手,那已经不能用大方这种有限度的词语来形容了。 除了这些珠宝文物以外,他还送了很多首饰包包。 那些都是上天入地最好的东西,是随便一件都是能帮她撑面子的东西,她或许再也不用考虑在任何一个社交聚会里要去借体面的礼服或者高档的首饰。 只是比较可惜的是,她最快乐的时光还是在剧组里素面朝天满身泥垢地当剧中的“侠女”的时候,而不是当锦衣玉食的公主。 她解了几个就没有了继续拆下去的欲望,任由他们堆在那儿。 恰好那一刻,象征着新年到来的钟声敲响,天空绽放无数漂亮的烟花。 今年的城市解除了限烟花令,在这一天的零点,全城无限制可以燃放烟花爆竹。 人们狂热地点起所有的烟花,争先恐后地在天边描绘着自己新一年的向往和希望。 叶满望着那些高高落落的烟花,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其实今年最美的那一场烟花,她已经看过了。 她于是拿过手机,在和沈谦遇的聊天框里输入:“谢谢。” 消息不久就得到了回复:“东西收到了?” 叶满:“收到了。” 她看了看漫天烟花,又加了一句:“新年快乐。” 然后她就摁灭了手机,她想着,他在这种时候,会在干什么。 应该是要应付一箩筐的长辈吧,他大概会谦和地和长辈报备一年的收获和成绩;也应该要和蔼地给小辈们发红包,那些高门大院里长出来的孩子应该对他是又敬又怕吧;闲暇时抽了空,他应该会和同辈人去打牌九,她听他说过他有些这种消遣的方式的,那些所谓的同辈人,应该都是出生相似,地位相当的同一阶层的人吧;等再过几个小时,他应该要启程去浮光寺烧头香,她从前听隔壁道观的姑婆婆说,越是这些身居高位的人最是迷信和忌讳。 这样比起来,叶满的生活就普通多了。 过了零点,她的手机发过来各种消息,大多都是工作上联系的一些人对她的新年问候。 她在林林总总的问候中看到沈谦遇回给她的那条,是一条语音。 她打开外放,空荡荡的房间里他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新年快乐啊,小满。” 在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所有的孤单却在此刻更甚。 就像他总是那样的叫她的名字。 好像他们之间有说不清的那样那样浓烈的眷恋。 叶满在那一刻,鼻子一酸,才明白过来,姜弥说的那一句,她爱上他了是什么意思。 那浓烈的酸胀感充斥着她的鼻腔,甚至往下来到她的胸腔。 她侧躺下来,蜷缩在一起,在只有手机光线的房间里输入: “你给我的那个商务,我给姜弥了。” 输入完,她再停了停,又继续说: “你再给我一个吧,沈谦遇。” 再给她一个吧。 那是她第一次直接地问他要东西。 其实她根本不在乎那个什么商务,她只是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想问他要一点什么。 好像要一点什么,要点什么,才能摆正他们的关系。 手机一亮,那头回了一个“好。” 叶满没再回了,她眼神落在她的置顶,她晚上发出去的“师父新年快乐”还是没有回复。 师父还是跟当年下山的时候说的一样,她不用手机,也不必再联系。 她最后把手机摁灭了。 像小时候一样,搓了一把酸胀的眼,钻到棉花被子里。 第89章 —— 过了年没多久,叶满就回了剧组。 暂时不需要拍戏的没回来,剧组里的人不多。 于庭霖在戏中扮演忌日刀的青梅竹马,剧中角色人物挺好的,本是个混不吝的人,却隐瞒了对忌日刀的感情,知道她的愿望是当成武林第一杀手后,一直嘻嘻哈哈地伴随在她身边,直到忌日刀自刎,他就弃了小王爷的身份青灯古佛皈依佛门了。 所以他们两个还有些对手戏的,今日拍的这一场发生在兵变之前,本就是有点两小无猜的意思,但叶满表现人物的时候对这位青梅竹马显然没什么感情。 导演是个追求细节的人,一个这样简单的镜头卡了几次。 叶满心里有点着急,于庭霖却跟个没事人一样,托着腮帮子在那儿嚼着口香糖,见叶满苦大仇深的,又打趣她:“小满老师最近不贴创口贴了?” 叶满没料到他会说这么没礼貌的话。 叶满:“你……” 她涨红了脸,一下子竟然还想不到什么可以反驳他的话。 于庭霖却跟个没 事人一样,推着她往里走:“导演叫了。” 叶满又回到了刚才那个场景里,这个场景拍的是忌日刀从马上下来,小王爷去扶了一把她,忌日刀因为先前的事不高兴所以拿捏着他不给他面子。 叶满之前在演的时候只是演出了忌日刀的不高兴,却没有演出她是被小王爷的一些不着调的行为气到的那种青梅竹马之间的嫌弃。 叶满重新上马,下来之际,她看到于庭霖伸出手来,瞧着她的眸子里有点狡黠,这让她想到刚刚他的无理,她当下就不想碰到他,也借着戏自己潇洒地从马上下来 谁知导演却说有了。 “两位演员刚刚的眼神很到位。”导演满意了。 叶满望着在一旁插着腰看着监视器的于庭霖,这才反应过来,他刚刚这么说是为了让她能更好的进入角色。 于庭霖这会也转过身来:“辛苦了,小满老师。” 他说着辛苦,脸上却笑意洋洋,好像演戏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辛苦的事。 她早就听说他母亲也是著名演员的,或许对他来说,耳濡目染才如此得心应手吧。 —— 正月十五到来之前,叶满接到了沈谦遇的电话。 他正月出头就去了国外见了移民出去的叔叔伯伯和几个爷爷辈的长辈,本是要正月过完才回来的,但他小叔带着妻女全球游玩去了,少了这趟行程,他正月十五之前就能回来。 这会儿,懒散的影视公司都还放着假,沈谦遇说定了一个园子,也叫了一些常玩的朋友,让叶满也去玩玩。 说起来,这倒是叶满第一次和所谓的他的朋友见面。 她的戏份差不多已经拍完了,叶满动身回了昌京。 她刚下飞机,林助就过来接她,这一年多来,她还是没习惯坐飞机,上了飞机脚不沾地的感觉让她觉得紧张,所以她在飞机上没怎么休息,倒是落地坐在车上之后,来了一阵困意。 不过坐在车上后她也不用她操心,司机自然会把目的地开到,她靠着座椅闭着眼睛打算睡一会。 —— 橙园是一座建在京郊山外的一座仿苏式的园林,论建立时间能追溯到明清时期,原先是皇亲国戚游玩的园子,现在多为京城的公子哥门逢年过节地给占着。 橙园秋冬山色尤为漂亮,每年正月的宴请住宿那都得提前半年就开始约,不过这些天,偌大个院子被几个人包圆了。 茶室后面,围坐在那儿的四个人在打麻将。 牌桌上两男两女,靠近东边的那个姑娘通身上下价值不菲,她姓朱单名一个菁字,父亲是瑞齐银行董事长,母亲是京内高校的校长,和他们几个大院子弟也是一块长大的。 大小姐才学的麻将,但胡了好几把。 给她在上游喂子的是许意涵,他们两个是任明月拉线认识的,任明月在太太圈是个会来事的,在朱家太太那儿很是有份量。 许意涵对面坐的是孟砚,孟砚旁边坐的是这会儿当庄家的沈谦遇。 一桌子的人谁都看出来了,就连平日里在牌桌上都不肯让一点的沈谦遇今天也放了不少的水,谁让朱菁过生日呢,一圈子的人都哄着她高兴。 屋子里一时间非常气氛不错。 林助这个时候进来,俯身在沈谦遇身边说了句什么。 沈谦遇于是要撤下手边的麻将:“我去接个人。” 朱菁正在兴头上呢,不高兴了:“什么人要二哥你亲自去接,他没腿嘛不会自己进来?” 话音一落,四周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四周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谁都不敢喘气。 坐在庄家位的沈谦遇虽然没说话,让林助在那儿给他穿着大衣,但谁都看出来了他此刻脸色有些难看,是真的不高兴了。 朱菁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眼神里有几分慌张,但还是强撑着说:“我是说……我是说这儿……还打到一半呢。” 沈谦遇只是淡淡的回一句:“只是去前门接个人,耽误不了多久。” 说完后,他就出去了。 第90章 留下朱菁一脸疑惑没好气地把面前的麻将牌都推了:“什么人啊值得他发这么大火。” —— 叶满到了地方她都没醒过来。 林助本来是要叫醒她的,却被沈谦遇阻止了。 他让林助先下去,自己上了车后座。 商务座后座宽敞,她一个人缩在椅子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像只鹌鹑。 她的皮肤即使是在车内昏暗的灯光下也是好的,但在纤长的睫毛下依旧浮着一层很淡很淡的青色,想来应该是最近熬夜工作熬出来的眼圈,他不由地伸手去揩那道阴影, 他只是才把指腹触碰上去,她就躲开了,她跟个武功高深莫测的侠女似的,睡梦中都能敏锐地感觉到动静。 他不由地勾了勾唇角,他没见过她睡觉的样子,不知道原来她睡觉的时候眉头是皱起来,从来白皙的脸上也是泛着浅浅的一层红晕的。 他于是伸出手去,垫在她的脸下面,看了她一会儿,又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脸,试图唤醒她。 “小满。” “满满。” 叶满这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她从不明朗的夜里依稀看到他的轮廓,感觉他俯着身子,试图来抱过她。 “沈谦遇。” 她含糊不清地先叫了他的名字。 “嗯,是我。”他低声来回应他,原先拢着她脸庞的手整个过来再度揉了揉她的头发。 他更靠近一分,鼻尖要碰到她的脸,低下来问她:“想不想我?” 她试图去揉一揉酸胀的眼,却被他阻拦。 “嗯?” 他再度问她。身上的光圈盈盈的,弱化了男人轮廓的锋利。 夜凉如水,他抱着她的时候,她才从一路上颠沛流离中缓过神来。 她的手掌若有若无地贴在他的腰上,隔着衣料,她第一次感受到了他的温度。 不是从前那种冰冷冰冷让人退缩的温度,这次是烫烫的,像冬日的火焰。 她突然鼻子一酸,点点头。 她承认,她是想的。 第35章 寒露 谁把这种玩玩的女人带进来啊…… 叶满的声音有些沙哑, 沈谦遇发现了她的异常,抬起她的脸来看,问她:“怎么了?受委屈了?” 叶满摇摇头。 她找了个借口换了个话题:“我感冒了。” 沈谦遇于是把原先她裹着的那块毯子又给她裹上:“裹好了。” 他带她下了车, 叶满裹着个毯子去办理的入住。 沈谦遇给她安排的房子窗景漂亮, 开门出去是一面无敌的雪景。 只不过现在是夜里, 比不上白日漂亮。 他陪她办好入住后也没有着急走。 叶满是吃过晚饭后来的, 他又在那儿陪她吃了碗银耳莲子羹,吃饭的时候林助还过来,和沈谦遇说了什么。 沈谦遇:“让他们自己玩吧。” 叶满料想他前面估计还有局走不开, 于是她说到:“要不你还是过去吧, 我自己能行。” 沈谦遇:“把你叫来让你在这儿一个人吃饭算怎么回事。” 他见她端着个碗也有些无聊的样子,于是提议:“累不累?要不要一起去前面玩。” 叶满:“我怕你们玩的我不会玩。” 沈谦遇:“不会,就是打麻将,会打麻将吗。” 麻将这个东西,偏偏叶满是会的。 她师父没什么特殊的爱好, 就爱打个麻将, 空闲了常吆喝了山上道馆里的厨娘师父们自成一桌,哪个人中途上厕所了还让叶满中途顶一波呢。 叶满:“就是不知道规则一不一样。” 沈谦遇:“能差到哪儿去,天下赌徒一般黑, 玩法就那样。” 这倒也是。 中式建筑每一个角落都彰显着品质, 即便是在晚间,各处点缀的灯火也让人觉得格局雅致。 但晚间的确路上难走, 叶满原先跟在沈谦遇的身后,走到后来, 沈谦遇回头,他把自己的手递过来。 昌京城的雪还是落个没完。 她本就是无缘无故地出现在这里,一没亲人二没有近友, 能给他引路的只有沈谦遇一人。 她望着出现在他面前的手,最后搭了上去,由他牵着往里走。 一推门,和整个园子的静谧形成完全不一样的情况,屋子里面声浪滔天,林林总总地坐了好些人,不小的聚会。 沈谦遇带着叶满进去的时候,一屋子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叶满感受到了这种诡异的安静,沈谦遇却跟没事人一样,还是带她径直往里走。 人群里传来小声嘟囔:“二哥身边带着的人是谁,没见过啊?” “害,或许就是一圈子里的朋友,这儿人这么多,哪些是你认得全的。” “什么朋友啊,你没看到人家手都牵在一起吗?” “那估计就是周小姐了,不都在传周家和沈家要联姻吗?” “这就是周小姐吗,果然名不虚传,长的很漂亮。” “瞎说什么啊,你们别老是就盯着眼前几张牌,成天赌赌赌的,周小姐你们没见过吗?长这样吗?” “不是周小姐,那是谁?” “这不是最近住在热搜上的叶满吗,我就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怎么突然有那么好的资源,这下想通了,原来是沈家二哥在背后操作啊。” 第91章 “演员?二哥不是平日里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帮戏子演员嘛?怎么回事,这是被鬼附身了?” “谁知道呢,而且还把人带到这儿来。橙园是什么地方?年都还没过完呢,圈子里的聚会谁把这种玩玩的女人带进来啊,二哥是不是疯了。” 虽然沈谦遇和叶满早就往里面的雅间走了进去,可外面依旧围绕着他们说个不停。 “轮得着你们评上嘴了?”突然一道男人的声音传来,刚还在窃窃私语的人们转过头去,看到一个桃花眼上挑面容俊美的男人进来。 他风度翩翩,又傲气凌然。那一圈富家公子有不认识的他的问到:“这人是谁?” 一旁了解的总是要捶捶他手肘:“顾家三哥你不知道啊,混世魔王。” 顾南译走到人群中间,对刚刚及格嚼舌根的人说道:“这破园子是我哥看得起各位,按照往年旧习俗把你们往这儿一兜,美其名曰是请各位来聚聚的,各位从前都是世家大族,虽然现在社会不讲究从前那一套,但我沈家几个爷爷辈的记得从前大家往来的情义,所以央着我们几个做小辈的走动走动,但别忘了,诸位是因为我二哥才来到这里的,这里什么规矩是我二哥说了算。他想带谁来,带了谁来,要你们在这里说上一句半句的?” “顾三哥,你这话说的就有失偏颇了,橙园的规定本来就是早早定下的,老祖宗们都讲究风水,坏风水的事别说你,别说二哥,哪怕沈家在这儿,都是不敢的。”人群里有人正义凛然。 “嚯。我当是谁呢,这不是李家公子吗,我前两天还在爷爷那儿见过令尊,要不您回去问问您令尊,就这个园子,我哥想带个人进来,是不是要经过你的同意?经过你爹的同意。” “你怎么说话呢?”李家那位要上前来理论。顾南译没动作,生生看他一眼,那人又怵,走到面前了也不敢动手,只因李家最近有事央求着沈家。 “那我们都不许带外面的女人进来。凭什么他就可以。”人群里还有胆大不满的。 “顾南译,你干嘛呢。”这个时候外面进来一个女人,清冷眉眼长发过腰很有记忆点,她走到顾南译身边,轻声嘟囔一句,“找你半天了,我当你去哪里了,原来是来这儿舌战群儒来了。” 原先站在那儿一脸吊儿郎当桀骜不驯的顾南译见到她脸色立刻就变柔和了,他很自然地伸手搂过,但依旧嚣张地和对面说:“要不你就跟我一样,娶了当老婆自然就能带过来了,要不你就坐到我二哥那个位置,不然你就闭上你的嘴。” 对面被怄地一个字说不出来,不顾众人的拉扯着要往前。顾南译转过自家老婆,搂着大摇大摆地走了。 “这顾三哥怎么这样,他二哥来也得和我好声好气说话呢,好歹我爹也是有名在外的人。”那人被气得不轻。 一旁的人劝到:“算了算了,谁不知道沈家人尤其是这几个小辈,护短护得厉害,沈家再怎么几个兄弟不和,在面上总是要相互撑腰的。再说顾三哥本就是不顾天不顾地的混账羔子,如今成婚了还好些,从前更荒唐的事多了去了,你和他计较什么呀。” 前厅闹闹哄哄的,后厅这头也好不到哪里去。 叶满刚进来,原先代替沈谦遇打麻将的苏资言先是一愣,他立刻就在桌子底下踢了踢孟砚。 孟砚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一眼,还顺便碰了苏资言打出去的一个牌。 苏资言暗骂他是个没头脑的男人,要出大事了心里还只记挂着打牌。 他们认识沈谦遇这么些年,什么时候见他带女人出席这种场合的? 朱菁一愣,见沈谦遇带进来的那个姑娘穿的低调,一件暗纹黑色大衣,清瘦简约。 再看她的脸,流畅饱满的脸型只留了几缕碎发,其他的都扎了起来,通身过来的清冷出尘的气质,倒是显得朱菁和许意涵坐在那儿今天的打扮是用力过猛了。 朱菁细细看了她五官,虽气质清冷,但她五官算不上寡淡,甚至眉眼之际还有些英气。许是她盯着人家看太久了,对面姑娘抬眼过来,那眸子往她这儿一瞥,朱菁却又觉得她年岁不大,眼眸底子的娇憨也没褪完。 朱菁心想,这世界上还真有长得这样奇特的女子,那种美不是简单的一种美,很有记忆点,似乎是翻遍娱乐圈都是能出类拔萃的那种。 她这头正想着呢,许意涵扒拉了她衣角说:“叶满怎么来了。” 朱菁这才回头问她:“你认识?” 许意涵:“嗯。我师父说起过的女演员就是她。” 朱菁可没少听任明月说起这个事,说许意涵为了一部戏多么多么努力用功,说这部戏决定了她在大陆的知名度,本来都确定是女主了,定妆照都拍了,莫名其妙地出来一个女演员就把这事搅黄了。 在朱菁视角里,叶满就是仗着男人抢夺同行资源不劳而获的菟丝花。 然后她又看到沈谦遇是牵手和她一起进来的,还亲自给她倒茶。 她什么时候看到过沈谦遇这样,别说什么牵手同入席了,她连一碗茶水都没见他给别人倒过。 因此她没好气地说:“二哥,她是谁?” 第92章 沈谦遇没直接理她,而是和叶满说到:“瑞齐银行的二小姐,朱菁。” 叶满客气问好:“朱小姐您好,我是叶满。” “少跟我客套,我最瞧不上的就是你们这些什么演员,放在旧社会那都是下九流的东西,我爷爷辈,戏子见了我头都不敢抬,才不过三世,如今要沦落到一同上桌吃饭的地步了!” “朱菁。”这声是苏资言提的。 沈谦遇眼神落在自己面前那茶盏上,只是淡淡地说:“令堂没少和我那个继母往来,再者——” 他抬头看她一眼,眼里满是秋日肃杀萧条之意:“你也很是看得起许意涵啊。” 许意涵本来是当绿茶挑拨怂恿朱菁去出头的,谁知这二小姐是真的心高气傲,连带着她都骂进去了,骂进去也就算了,还被沈谦遇挑破了说。 朱菁明显磕巴了一下:“意涵、意涵是我朋友。” “再说了。”她迅速找到了问题的关键,“橙园有老祖宗的规定,不清不楚的女人一概不能带进来,这还是沈家定下的,二哥你破这规矩,要是让几个长辈知道了,怕是不好吧。” 沈谦遇没给眼神,只是不痛不痒地说:“沈家现在是我说了算。用不着你来提醒我。” 沈谦遇虽然在商场上杀伐决断,但在他们面前从前都是温和如兄长的,现如今却为了一个外人跟她翻脸。朱菁起 身恼怒要走:“不打了,这麻将谁爱打谁打,沈谦遇,风水玄学你不信,你会遭报应的!” 她对旁边的许意涵说:“意涵我们走。” 许意涵好不容易借着“朋友”的身份来的,她社交目的还没达到呢。 许意涵:“菁菁,你别这样。” 朱菁:“好,你不走是吧,我走。” 她作势要走。 叶满哪里知道她的出现会引起这么大个乱子,而且这会看起来的确不好收拾了,她轻声提醒:“沈谦遇。” 沈谦遇一脸无所谓:“是她自己要下牌桌的,多的是等着的人。” 这话一语双关。朱菁涨红了脸,但此刻也没有办法回头了,她蹬着高跟鞋走了。 人去后,许意涵像是为了缓解尴尬,她邀请到:“三缺一,小满,打麻将吗?” 叶满还没有说呢。 沈谦遇却笑道:“许老师桌上筹码够吗?” 许意涵顿时脊背凉飕飕的。 沈谦遇是什么人,是她师父都都对不过的狐狸,能不明白她那点心里的小九九吗。 对付完朱菁,他的矛头又指到了她这里。 许意涵只得仔细地回答:“晚上顺风,赢了不少。” “是吗?”他往她桌面看去,见她堆的是不少,“许老师晚上手气的确不错,不过小满身后是我,许老师确定自己的筹码够?” 这明显就是在点她,连带着也点了她身后的人不是对手。敌意这么明显,许意涵原先手上捏的筹码顿时掉在地上。 沈谦遇走了两步,站在原先朱菁坐的位置,挪开凳子,慵懒地转身过来对叶满说:“小满,过来陪许老师玩两局?” 叶满走到桌面上,坐下。 沈谦遇这才捡起许意涵掉下去的筹码,给她安置在桌面上:“不必紧张,只不过是个牌桌游戏而已。” 许意涵这会想走已经来不及了。 她被架在那儿的时候,本来让她得意的那些筹码此刻却成了烫手的山芋。 她稳了稳心神,料想沈谦遇筹码再多,上牌桌的最后也总是叶满出牌,她不信她会就一定会输。 沈谦遇此刻对叶满说的是:“尽管玩,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苏资言这个时候在一旁插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小满妹妹,既然二哥包了,那我今晚上高低是要他出出血的。” 孟砚嗤之以鼻:“就你这牌技。” 叶满谦虚地笑笑:“我也是第一次玩。” 孟砚微微侧头,悄声跟叶满说:“你别怕他,这小子外号叫散财童子。” 叶满噗嗤一声笑出来。 苏资言不高兴了:“那是因为你们没见过爷爷的实力。” 沈谦遇拉了一把椅子坐在叶满身后,落座间还踹苏资言一脚:“跟谁爷爷呢在这儿。” 他的表情很放松。 叶满才发现原来和朋友待在一起的他好像比平日里更柔和一些,身上的匪气少了许多,人性更多。 沈谦遇进来前大概简单地跟她说过苏资言和孟砚的情况。 苏资言是苏家最受宠的小儿子,“顾蒋苏梁”京城四少叶满是听说过的,沈谦遇听她说起这茬只是笑,说苏资言自己大概都不知道自己早就荣登纨绔榜。 至于孟砚,本身的出身是不高的,身后也没有大家族可以依,所以和他们也不存在什么竞争关系。他从前早年赶坐空风投赚了笔,自己投资开了个科技公司,变现后就不搞实业了,帮沈谦遇搞着国外的一些投资盘子。也是沈谦遇信得过的人。 四个人搓起麻将来,各有风格。 叶满观察了一圈,发现苏资言的牌路很好摸,大气大合的,要什么牌昭然若揭。 比起苏资言的直接,孟砚的路数就很难捉摸了,且坐在是她的上游,出牌谨慎,从不主动暴露自己。 第93章 叶满的下游是许意涵,她一路攻势很猛,吃吃碰碰的很快就听牌 ,叶满猜不出她到底要什么,藏着牌在打。 沈谦遇坐观一切,默不作声。 第一把,许意涵大获全胜。 洗牌之际苏资言嚷嚷着差一点,叶满转头问沈谦遇:“我是不是不应该打那个六筒。” 沈谦遇:“不打也没用,废牌总不能一直藏着。” 说话间叶满搓着的一个牌掉到地上,她要去捡,沈谦遇却先她一步,脚尖挪开,弯腰下去。 她顿时能看到他的背部,即便他身上穿了一件秋冬款较厚的西装,那量身定制的精准在他弯腰的时候也不会局促,脊背依旧宽阔。 麻将落在她的手边。 叶满:“谢谢。” 他轻声揶揄她:“外人面前,你倒是客气。” 叶满转过头来,开始第二把。 沈谦遇中途来了个电话,他出去之前嘱咐她:“胆子大些,该出什么就出什么。” 然后身边的椅子空了出来。 叶满拿起手边的三条,看了桌面一圈,没人打过,她又看了许意涵出的牌,心里判断她是要条子的。 她本想收回,可这牌在她身上也是无用的。 她摸着牌想了一会,还是出了三条。 果不其然,许意涵碰了。她随即打出一个九筒。 叶满看了手里的牌,突然就来了想法。 她频频把手里的条子都出了,许意涵轻笑一声,觉得叶满刚刚还那么谨慎,现在没有人盯着了开始慌了手脚了,她找准机会,吃的吃,碰的碰。 许意涵沾沾自喜地一套操作,但后来发现叶满突然不给她喂牌了,她吃了许多才发现手边的牌竟然细碎,剩下的牌突然就不成气候了,反倒是她的一套丢弃让下游的苏资言换了好几手牌,桌面上顿时扔了不少牌出来。 苏资言这头觉得自己离胜利已经不远了,正要得意呢却听到那头清脆的一声“胡了”。 其余三人抬头看去,叶满桌面翻开的牌清一色筒子。 “好家伙,不声不响地换牌呢在那儿。”苏资言最先说到。 他们玩的不小,三个人拿出来的筹码顿时堆满了桌面了。 苏资言于是朝着倚在窗边门框下的沈谦遇喊道: “老狐狸,你家小狐狸胡牌了!” 叶满实战第一次胡牌,很是高兴,也随之望去。 窗外正簌簌地下着场雪。 他闻言抬头过来,朝着叶满点点头,眼里荡漾着笑意。 不知道是因为电话里有什么好消息让他愉悦,还是因为得知叶满胡牌。 总之,他身上落满盈盈的冷白雪光,但转过来笑着的那面是如春光般明媚的。 他身后那面墙上的时针的针脚快走到午夜十二点了。 第36章 寒露 “我们做吧” 那晚叶满赢了不少。 她是个有些小聪明的人, 正儿八经的学术搞不来,文化课成绩也狗屎一般,但就喜欢捣鼓这些投机取巧的东西, 几个回合下来, 她凭借着着心里的那点经验屡试不爽, 桌面上的筹码越来越多。 她许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赌桌上的输赢是立刻分高低的,不像现实生活中没有公允的评价标准。她仿佛回到了儿时的时候,就如同站在山间和别的孩子比着投石子、掷水漂带来的快乐是一样的。 桌上另外两个主是不缺钱的, 但许意涵的脸色是越来越黑。 叶满今天算是知道了, 为什么人一旦上了赌桌后,不输得倾家荡产是不肯下桌的。 输赢的结果给大脑最直接的刺激,人在这种环境里肾上腺和内啡肽完全是乱的。 玩到后来,叶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最后是坐在沈谦遇的膝盖腿上的。 许意涵早就被挤到牌桌下了, 代替她的是另一个来头不小的男人。 叶满一对三, 侧着个身子,顾不得自己是不是能坐的住,眼睛盯着牌桌, 手上忙得乱七八糟的。 她几次人都要往下溜着, 沈谦遇在那儿用手托着她的腰下,一边无奈地笑笑:“姑奶奶, 您悠着点。” 他一手抱着她,一手抬起来看了一下时间, 现在已经是深夜过了一点半了。 沈谦遇想起晚上在车里她泛青的黑眼 圈,在人声鼎沸里试图把她的头掰过来:“不困?” “你不许拦我,我赢得正高兴呢。”叶满义正言辞地“威胁”他。 “瞧瞧你这语气。”沈谦遇敲了敲她的鼻子, “这是玩野了。” 沈谦遇也没想到,这姑娘平日里乖乖巧巧的,原来是因为没遇到适合她口味的。 他倒是没培养她其他的爱好,让她沾染“恶习”了。 算了,她明天也是暂时没有行程安排的,无非就是晚点起来。 想到这儿,沈谦遇也随她去了。 凌晨两点的橙园依旧人声鼎沸。 赌桌上的筹码似乎只是成了一堆道具,叶满也不知道她到底玩得多大,财富缔结出来的潇洒和堕落充盈在改朝换代也不曾动到的园子里。人人脸上都在笑,叶满坐在牌桌上,觉得什么都不是问题,世界上没有她做不到的事。 直到风雪夜里突兀地闯进来几个人。 第94章 原先关上的门被粗暴地撞开。 先进来几个身形高大约莫有一米九的几个黑衣大汉,再这之后,一阵夹雪的风顿时把酒暖生香的屋子吹的东倒西歪的。 原先屋子里陪他们玩的几个公子哥莫名其妙地被上来的黑衣人拖走了。 苏资言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孟砚虽然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但脸色也不好。 叶满根本反应不过来是什么事,被黑夜逐渐吞没的地板上传来的一声一声的手杖声吓得不由的也脊背发冷。 身边的人却像是司空见惯一样,把原先怀里抱着的叶满放在地上,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到:“没事,是我三爷爷来了。” 他刚说完,那越来越近的手杖和地面触碰的声音停下来了,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年约七十的老人家,不同于这个年纪大多数老人家的佝偻,他的脊背很直,长得很是威严,站在那儿不怒自威,平视前方。 还是沈谦遇先说的话:“资言,你送小满先回去。” 苏资言巴不得逃离这场风暴现场,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过来,伸手拉着叶满走。 叶满回头看了沈谦遇一眼,知道此刻她在这里,会给他添麻烦。 大门被那几个人合上,在突然安静的橙园里发出诡异的“吱呀”声,叶满最后回头从即将合上的门缝里看到站得黑压压的一群人,问着前面的苏资言:“苏资言,沈谦遇,他不会有事吧?” “没什么事。”原先走在风雨连廊的苏资言停下脚步,啧啧嘴:“毕竟二哥这么大了,三爷爷还真能动家法不成啊。” 叶满:“家法?” 苏资言:“封建陋习。沈家还有着罚跪呢。” 好好的,沈家爷爷为什么会来。 叶满:“是因为我吗?” 苏资言闻言停了停脚步,他手还插在兜里,这会儿低头看她,眼神正经了许多,叹了口气,才缓缓说到:“这事吧,我也不瞒你,橙园从前是父辈们每年过来团聚的地方。说实话原先的橙园不在这里,原先的橙园连着颐和园那一块,风水上更好,也是几个家族儿女联姻相看的场所。听说民国的时候我们这几家里属当年的谢家盛极一时,就在橙园和当时的应小姐相遇了,两家由橙园为媒结了两姓之好。不过后没多久,那个谢公子悄悄地把一个唱戏的养在了院子里,应小姐知道了过去闹,失手就把那个女人推到了河里,姓谢的痛失知己,要找应家讨回公道,一来二去,各种纠缠,最后原先的这两个家族,死的死,败得败。后来祖辈们嫌那个橙园晦气,就把橙园搬到这儿来了。也就有了这种不能带外面的露水情缘来这儿的规定——” 苏资言看了一眼叶满,欲言又止。 叶满:“尤其是、是戏子是吗?” 苏资言清了清嗓子:“时代在变化嘛,什么戏子,现在都是艺术家了。” 叶满在心里长长叹了口气,她要是知道这么严重,她就不来了。 苏资言看叶满懊恼,安慰她说:“你别多想小满,二哥都没放在心上的事你就更加不用放在心上了。你知道他这个人是最不相信命的。是不搞这一套的。” “不吗?可我听说他每年都会去浮光寺烧头香的,道观里的师父也说,贪欲之人怕鬼神、信神佛,他显然不是无所求的人。” 这话不知为何引得苏资言发笑:“小满妹妹,我看你年纪轻轻的估计还没有我妹妹年纪大,说的话倒是老练。那不一样,那是二哥没法子,每年被沈家长辈拉着去的做样子的,但关于命数,他是全天下最不相信的人。就拿那年冬天来说,那年沈家姨娘重病在床——” 叶满:“任明月老师?” 苏资言:“不是,她算个屁啊。一整个剽窃货,她也配叫母亲,我说的是二哥亲生母亲。” 叶满:“他母亲当年怎么了?” 苏资言:“他母亲当年……” 他话说到嘴边了,才发现自己竟然当着一个外人面说起沈家的家事来。 他连忙止住话题,改口道:“没什么。今天风雪太大了,小满妹妹,快走吧,早点回房去。” 苏资言不说了,叶满打听一半的事断了。 她看他已经反应过来了,大概是怎么样都不肯和她再说了。 风雨连廊的后半程,他们两个就再也没说话了。 苏资言把叶满带到门口,安慰了两句,说沈谦遇给他发消息了,让她早点睡,他那边没事。 叶满回了房间,简单洗漱了一下躺在床上。 她睡不着,甚至连眼睛都闭不起来。 回想今天的种种,她感觉自己像是做了一场梦。 她半个身体在筹码堆得乱七八糟的牌桌上,他在充斥着铜臭味和尼古丁的虚幻里低低地对她笑。 那种膨胀的失重感放大她所有的欲望和野心。 她尝过这种瘾头。 但现在却如同被泼了一头冷水一般。 冷到脚底心。 她实在是睡不着,起来给沈谦遇发了一条消息:【你还好吗?】 那头没多久就回了:【我没事,你乖乖睡觉。】 她想他既然能立刻回消息,那应该的确是没有什么事了。 第95章 于是叶满又把手机放下来,她没立刻躺回去,而是盘坐起来,学着从前学的吐纳让自己的心静下来。 打坐冥想了十几分钟,她才觉得有好一点。 她再试图躺下来,这下心静下来了,思绪开始漫无目的地游荡。 迷迷糊糊之间,她好像又回到了天台山,师父坐在山门口打坐,身上一身和道观的道姑穿得一模一样。 叶满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拿着扫把傻呵呵地站在她面前。 师父见她过来了,乐呵呵地把她叫过来,说道观师父今年多了两匹布料,一匹做给师父,一匹留给小满。 小满正是爱美的年级,她才不要穿这一身灰扑扑的,去上学都被同学嘲笑。 她挣扎着躲开,师父生气了,问她:“你不要穿这一身你要穿什么!” 叶满拿着扫帚气急败坏:“我要当大明星,我要穿裙子带珠宝!” 话音一落,她身上的道袍顿时化成华美的裙子,她的脖子上手肘上全是璀璨夺目的宝石。 她站在原地,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长高了。 她抬头看师父,师父的头发已经逐渐斑白,拿着扫把的人却从叶满自己变成了她。只不过任凭叶满怎么喊,师父也没有回头,只是留给她一个朦胧的背影。 叶满试图往前,华美又笨重的衣裙绊倒她,她用尽了全力怎么追都追不上,只能看着师父越走越远,她怎么喊她都不肯停下来。 她从这种无力感的噩梦中惊厥醒来。 “怎么了?”身边传来柔和的声音。 叶满这才发现她做了一个噩梦,她转过头去,发现沈谦遇正坐在她的床边。 雪地里的月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看到她的眼眸是湿漉漉的。 他伸手过去,手背轻柔地揩了揩:“做噩梦?” 叶满试图喊他:“沈谦遇。” 这一声哑哑的,干燥地 像是秋冬的一脚就能踩碎的落叶。 “你怎么来了。” 沈谦遇:“苏资言不知道情况,把你带到我房间里来了。” 叶满这才发现原来她在沈谦遇房间里,她晚上换了橙园房间里放着的家居服,没去翻自己的行李箱,所以都没有发现自己走错了房间。 苏资言以为按照他们的关系,早就应该共处一室了。 叶满要起来:“哦,不好意思,我这就让出来。” 沈谦遇:“我再开个房间就行,你就住在这里吧。” 他阻止她,没让叶满起来。 叶满躺在床上,屋子里没有开灯,但她还是凭着月光看到了他的模样。 在漆黑的夜里,他的整个轮廓因为一半有光一半无光而显得很锋利,叶满盯着他的眼神被她发现了。 沈谦遇:“不睡了?” 叶满摇摇头。 他像是伸手去开灯,床头灯跳跃了一下最后亮起柔和的弧光。 那些细密的光瞬间洒满了他。 叶满:“沈谦遇,我是不是给你惹祸了。” 沈谦遇转头看向她:“嗯?” 叶满:“我知道那个故事了,我也知道他们为什么不让你带我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整个人躺着,黑色浓密的头发像是浓密墨色的绸缎一样,他才发现原来她的头发散下来已经很长了。 沈谦遇伸手去捋她额间的发。 好像因为太深的夜已经带走了人具象的那些外壳,此刻的他也莫名的温柔。 沈谦遇:“你不用听那些,都是些无稽之谈,一个内部全是蛀虫的家族衰落,最后全部推到一个戏子身上,那把国家灾难都说成是红颜祸水的无知之人有什么区别。” 叶满:“但总是犯了忌讳。” 沈谦遇:“没什么忌讳,那只不过是原先各家长辈想出来的办法,免得自家的浮浪子醉死在温柔乡里。” 叶满听到这里皱了皱鼻子:“这样吗,管的了一时,管的了一世吗?” 沈谦遇笑起来,伸手刮了刮她的鼻子:“可不是吗。还是我们小满看得通透。” 叶满:“但是你爷爷……” 沈谦遇:“那没什么,做孙子的哪有不被做爷爷的教训的,我那个三弟弟从前住在我大爷爷院子里,没少光着屁股罚站呢,远的不说,就说苏资言吧,他也是个闯祸精,从小被打到大的。” 叶满自言自语:“他看上去的确是让长辈操心的样子。” 沈谦遇:“可不是嘛,从前和他在一个高中的时候,他就不省事。孟砚一次下课被好几个女生围得严严实实的,我一问,才知道苏资言用孟砚的身份给那些女生写的情书。” 叶满:“啊?为什么用孟砚的。” 叶满想说苏资言自己也不是个拿不出手的啊。 沈谦遇:“他就是吃得空想体验体验一下孟砚视角,想比一下他和孟砚谁更受欢迎。” 叶满噗嗤一声笑出来:“那他怎么不比他和你谁更受欢迎。” 沈谦遇:“那他稳输。” 原来沈谦遇也有脸皮这么厚的时候。 叶满:“他还挺好玩的。不像是你的朋友。” 沈谦遇侧头看她:“我看上去很无聊?” 叶满掰着手指头:“有一点,而且有时候感觉你还有点凶,我有时候我也会有点怕你。” 第96章 沈谦遇:“嗯?我是一点都没看出来你哪里怕我。” 叶满:“你说让我来我就立刻来了,你说让我走,我就麻溜地滚走了,我还不怕你?” 她说的煞有其事,沈谦遇低下头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什么时候让你走了?” 她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她能感受到身下床品的柔软,她从小的一身硬骨头此刻像是被云团托举着。 后来沈谦遇又告诉她说,苏资言只是看着不靠谱,其实心思简单,因为小时候被自己的亲舅舅骗去国外,从人贩子手底下捡回一条命来,所以他对身边的亲人都不相信,他看上去有很多朋友,也经常换女朋友,但其实他从来都不敢和别人交心,也不能去幽闭的环境。 他总是一次一次用各种引人注意的方式证明自己生活在人群里。 而看着安静柔和、少言寡语的孟砚却有严重的狂躁症。 叶满才知道,原来在她以为人已经分好的三六九等中,在这个看似随手就可得到的财富和名利场里,每个人依旧有每个人自己的阴影。 她忽然想起苏资言刚刚说的,沈谦遇母亲病重在床的时候…… 她看向沈谦遇,她不知道他当时多少岁,她也不知道他这一段的过去。 她又有些遗憾地发现,原来她一点都不了解他。 今晚只是踏进来这么一点点,就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那他所面对的,应当是更多的诡谲风云吧。 …… 许是叶满看他的眼神实在是太过于复杂了。 他低下身体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脸:“再不睡,天要亮了。” 他挡住了那盏床头灯,雪光又映照在他的脸上。 他又要恢复成白日里那种遥远了,就像四九城一场突然就在夜里落下的雪。 美是美,但触碰的时候是握不住的,只能遥遥看着。 他给她掖好被角。 梦境美丽却容易破碎。 睁眼醒来全是现实的一片狼藉。 他道了晚安,转身而走的下一秒,叶满攥住他的手: “沈谦遇,我们做吧。” 第37章 寒露(二更合一) 起起伏伏,总是震荡…… 叶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一瞬间有这样的念头。 好像只有彼此的坦诚相对, 甚至契合深入,她才能真的具象地感受到他的存在。 又或者,她贪恋这种让人醉生梦死的温柔, 在欲望无限放大的夜里, 她受不了烟花冷寂后的孤单。 总之, 什么都好。 她总觉得自己流浪太久了, 需要一个这样的夜晚,让她什么都不管不顾地只是让激素支配自己,耗光自己所有的精力。 她觉得, 沈谦遇是那样一个人。 雨水茂密的丛林里长出的漂亮蘑菇, 绚烂和斑斓彰显了他足额的毒性,但驻足打探的动物络绎不绝。 他们脑海中疯狂的只有一个想法:尝一口,哪怕因此丧命也不可惜。 …… 她说这话的时候,沈谦遇已经站起来了,但他的手被叶满攥住了, 他明显一愣。 叶满不给他任何的反应时间, 她直接起来,还来不及穿上鞋,白皙的脚尖刚落在地上, 她就踮着脚伸手去搂他的脖子。 他太高了, 且并没有要迁就她的意思。 她又觉得自己被动,从这种高度上来说, 她是吃亏的。 于是叶满向后推了他一把,他似乎是没有想到她这个动作, 脚踉跄了两下,随即就倒在身后的沙发上。 沙发因此产生细微的摩擦声。 他的手垂落在沙发两端,他要抬头来看她, 叶满根本不给他机会。 她攥过他的领带,把他扯向自己。 他嗓子里闷哼一声,她不知道他是乐意还是不乐意。 但他没有反抗不是吗? 但凡他真的很抗拒自己,她都没有办法将他推在沙发上的。 领带被她攥在手里,来来回回缠绕了几圈,他的鼻尖就在她的鼻尖下。 她人已经坐在沙发上了,腿放置在沙发两侧,与他之间还有一些距离。 漆黑的夜里,他压着声音问她:“叶满,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叶满听他的声音里有些愠气的,她才不管他此刻是什么样的想法和态度。 她一只手捧着他的脸,毫无技巧地把唇贴上去。 她忘了接吻的步骤和技巧,只是觉得贴到他的唇的时候,才能感觉得到他是存在的。 具象的人是有温度的,是存在软弱的地方的。 她尽可能地把自己全部的气息都给他,想 从他那里交换一些信息,一些证据。 她的手胡七胡八地把他的领带扯了,不被领带束缚的衬衫不再那样有序,但第一个口子是顽固的,是抵抗的,是让她分心的。 解到后来,她动了气,狠狠地咬他一口,像是要发泄他不配合的不满。 他轻嘶一声。 她离开他,去看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此刻很深沉,眼睑垂下来,好看的眼型弧度里盛着一汪泉水,粼粼地带着浓浓的欲望。 也那样专注地望着她。 她知道他在克制。她接下去的手掌更是直接。 第97章 他的眉头瞬间皱起来:“真玩火?” 她不回答,依旧和那个扣子作战。 下一秒,他原先落在沙发边上的手伸过来,挡过她的手,干净利落地解起来。 手再度垂下的时候,叶满望了望眼前的景象,不由地想倒吸一口气。 她刚开窍就见识到世面了。 她原先是觉得他是偏瘦的体型的,但其实不是。 看这样子,他托举她完全没有问题。 她看呆了,然后有点懵。 “继续。”他坐在沙发上,全然没有yi丝不挂应该有的羞赧。 叶满此刻觉得头发昏,她用手撑了一下沙发,让身体从沙发沿上起来。 “跑什么。”沈谦遇扣住她的腰,把她抓回来,“不是挺有能耐的。” “我没跑。”叶满还强撑着嘴硬,“我听见手机响来着,我去看看。” “你明天休假。”沈谦遇的手不知何时去到了她的后脑勺上,扣住她不让她动弹分毫,“没有工作。” 她没有借口了,只能这样看着他。 冬日的北方又干又燥。 他原先躺着的身体往上抬了抬,另外一只手抱着她,然后整个人弯腰过来。 叶满下意识要往后退,但她完全坐在他的腿上,没地方可以退去。 他凑近她,没说话,就是这样盯着她。 那深沉的眼眸里有太多她不敢直视的东西了,她不想和他有那样的交流,她只想感受他的温度,和晚上一样,只做一个不清醒的不问明天的梦。 他却抬起她下巴来逼迫他和她直视。 “为什么不敢看我。”她的心虚被他发现了。 “没有。”她只能回对他的目光,直直地看回去。 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床头那盏重新亮起的仿烛火灯,那一跳一跳的灯火让他的眼眸显得很是动情。 那种动情很是美丽。这让她不由地开始想象,要怎么样一个人才能真的被他爱上,才能真的享受和收获他眼里这种永远的情动。 而不是时不时地看到的,总是一片萧瑟的秋天和寂寥的天空。 她沉溺在他没有底的眼里。 下一秒,他从沙发上起来,径直抱起她,步子有些乱,是用脚踢开的浴室门。 花洒的水落在身上,干燥的皮肤因为毫无征兆地碰到水,密密扎扎地疼。 她干燥的唇上有微微的起皮,那敏感地识别出了他指腹的纹路。 每个人的纹路不一样,她不知道她唇上那些将死的细胞还来不来得及把他的指纹告诉剩下的同伴们。 然后下一秒,代替他指腹的是他柔软的唇。 不如刚才的温柔,这一次,她确认,她不用将希望寄托在那些要凋零的细胞上了,因为剩下的所有都被他包裹,在剩下的时光里应该能准确识别到他的存在了。 那是一种特殊的印记攻击,在花洒的水帘停下的一瞬间随之而蔓延到她的全身。 她能看到他被水打湿的头发,宽阔落下的脊背,臣服于她的姿态,也能看到他的脸庞,起起伏伏,总是震荡着她的柔软。 然后其他的部分也都见识到了。 但不常暴露的那些细胞敏感极了,尤其那些退化到只能传递感觉的遍布神经细胞的那些器官。 她这个角度,不敢往下看,只看到自己的脚尖,它们不受控制地五指张开,在一阵又一阵感觉中扭曲成复杂的样子。 他说她柔韧性很好。 墙面上的时针和分针原先是并在一起的,后来变成四十五度,再后来变成九十度,再后来,逐渐往一百八十度发展。 那象征了时间的流动。 他像是一个修表师,总是要细致又小心,温柔地生怕弄坏这只从没有受到损坏的表。 叶满从前对这些知之甚少,现在她发现原来他只是调动她一点,指尖的频率就足够她食髓知味、乐此不疲了。 那好像不再是一个萧瑟又干燥的冬天了,而是一个yin雨霏霏的春天。 她好像躺在那样一个夜里,就听到外面淅淅沥沥地下着大雨。 丛林土壤都在等待春生破土。 她被摆正,像是螺丝刀对准钟表的开启活扣。 她还沉浸在刚刚无尽的颤动中。 他拢过她汗涔涔的脸,低下身去,调整了一下,柔声说:“小满。” “满满。” 那无声的疼痛像极了黎明撕开夜的缺口。 日夜交替到来之际万物总是不适应的。 有的人没准备好退幕,有的人还没准备好登场。 但不可否认的是,我们总是期待黎明的到来的。 那是很长很长的一个夜。 悸动和酸楚并行,愉悦和痛苦相伴。 在最后临近的一整个过程里,她压抑着自己,但这一切又不是她单单仅仅凭借理智就能压抑地下来的,似哭般的声音真真切切地,直到一切都舒缓下来。 她是第一次那么直接地感受到他的体温,那有点像她小时候不小心烫到手。 刚开始没有感觉,因为太累太困了。 反应过来之后,才真的感觉到了被烫伤的焦灼。 那像是一个经年不愈的疤。 —— 第98章 过了冬天之后,叶满似乎都没有具体地察觉到春天来过,日历上翻到的日子竟然到了六月。 这小半年的时间过的飞快。 姜导的电影早就拍完了,叶满的下一部戏也在筹备中,她手上各类资源不断,一时间炙手可热。 年中有社交媒体的红毯晚会,叶满在化妆间候场。 张珂在化妆间陪叶满化妆候场。 张珂:“房子的事,我看了,临江壹号是最近几年最好的楼盘了,那的大户型还不错,加上跃层算的话三百平是有的,小区安保又严格,同住的环境也好。你什么时候去看看,好的话咱就把手续过了,我也好交差。” “你就想着交差。”叶满闭着眼睛让化妆师给自己化妆,“要我说,珂姐,我原先住的那个单身公寓就挺好的。你要不再帮我申请一段时间吧。” “你是个不会享福的。”张珂看着叶满这张越来越漂亮的脸说道,“我可听说了,姜导那部电影是冲着获奖去了,忌日刀这个角色不是唯一主角,但冲个新人奖完全是有可能的,你就等着吧小满,等电影上映了,你一定一飞冲天,不说一线吧,二线艺人的规格怎么都是有的,住什么单身公寓啊。” 化妆师给叶满画着眼线,叶满睁开一只眼睛来看她:“我一个人住习惯了。” 张珂看着她意有所指:“那你是一个人住吗?” 叶满又闭上眼睛。 她是无所谓的,不过就是一张能躺的床的事,是沈谦遇时常要来,他是个在居住上对品质有要求的人,才让张珂根据叶满的工作情况帮着挑一挑房子。 张珂在那儿帮忙盯着叶满的妆容:“眼影别打重了。” 化妆师是他们团队新换的,叶满上一次上樱花节红毯的时候,公司的资源有限,她的化妆师还是从唐尹尔那儿借来的,那化妆师不知道是不是水平有限只会画唐尹尔还是什么缘故,让叶满顶着个大浓妆就出去了,二十来岁水灵灵的小姑娘被画老了十岁。 张珂那段时间因为儿子的事情没顾得上调整资源,加上那天实在是太混乱了,出去前的光线又暗,叶满自己都没有好好看清楚自己的样子就出去了。 那天的呈现效果很糟糕,拍出来的照片里叶满局促地站在镜头前,一时间丑照满天飞。 沈谦遇那个时候人在外地出差,等事情发酵起来了他才知道,他动用了不少人力物力才把那些照片都清理干净,但事情阻止的还是太慢了,传播出去的东 西哪里还能删的干净的。 所以现在,网上还有那场红毯的“黑照”呢。 张珂想到这个事也是觉得自己对不起叶满,身为她的经纪人,在这么关键的场合没有调配好资源,想起那天沈先生为了这事发火的场景还是很后怕。 这位沈先生位高权重,平日里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虽然明明艺人是简心的,钱总是简心的老板。 从关系上来说的话,叶满是给沈谦遇的对家公司赚钱的,对家倒霉,他该高兴才是。 但那天,凌厉如钱总也只能缩着脑袋在那儿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一句话都不敢说。 有了上次的教训,因此张珂格外重视她这次的妆造。 化妆师耐心地安慰:“珂姐您放心,我们团队已经研究过最适合叶满老师今天这套礼服的妆容的。” 她倒是紧张糊涂了,上次事情出了之后,沈谦遇专门给叶满配了妆造团队。 张珂的儿子小野的治疗开始了,她不想出任何岔子,叶满是个让她省心的,手上的资源大多都是沈谦遇给的,一定程度上来说,张珂是占便宜了,她可以有更多的时间照顾儿子管自己的私事还能保证一个比较不错的收入。 她和钱筱的担心是一样的,叶满的约快到期了…… “好了。”化妆师完成最后一步动作。 “珂姐,你看看,好看吗?” 叶满的声音打破了张珂的沉思,她转过来看向叶满。 叶满笑起来,像是哪个门派里最受宠的小师妹,娇憨莽撞古灵精怪的。 但比起那种标准的甜妹,她眉宇之间又是有小隐于野的那几份桀骜和清冷的,所以她这张脸在大荧幕上的可塑性很强,演起忌日刀的时候又酷又冷,私下里又是极好说话的。 她的妆容重点描绘出的还是她的骨相,配她今晚的这身白色的礼服,很是出彩。 小陶在一旁说道:“这可是cub的高定,cub在东亚地区合作过的艺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这身高定裙是造型团队让人送过来的,张珂不是没想过叶满现在的身份穿这个牌子的高定是不是太高调了,但娱乐圈也有这样的先例,有些演员本身咖位可能没有达到,但和品牌方关系好穿高级品牌出场的也不是没有的。更何况造型团队说的是这个是沈谦遇送过来的。 张珂又嘱咐化妆师说,“等会还是要去看一下现场的灯光的。” “明白。” 叶满跟着工作人员拍了几张出发前的热场照,现场照精修图美是美的,但张珂总觉得没拍出她的生动来。后来小陶来递等会的流程本子,叶满站在窗边低头看流程本子,张珂路过。 第99章 就那么一瞬间,惊鸿一瞥美疯了。 张珂连忙让宣发先造势发了live生图出去。 今晚的晚宴本来就是娱乐圈各路神仙打架,各家顶流早就买好了热搜位置,剩下的人别说热搜了,能在营销号的合集里录个脸都算是前途无量了。 张珂本来是没抱太大的希望的,但发出去没多久,宣发团队说舆论的数据在涨。 张珂趁叶满去候场的时候看了一眼数据,叶满的粉丝和一线根本不是同个体量的,但她的话题很活跃。 “窝巢你看我家小满出息了!!!!麻麻爱你,太吃我们家女儿的颜值了。” “好灵啊好灵啊。” “太美了太美了我词穷我只会说太美了啊。” “纯路人,路过请问这是哪位啊,好漂亮。” “是我最近发现的宝藏艺人!潜力股赶紧入!只要现在关注就是老粉!看我主页,她打戏超好的,武术出身,酷吧!” “看完了!酷毙了!!!!这么甜的妹妹打起来我顿时老实了哈哈哈哈哈哈,好有反差啊。” “真信什么live生图啊,live可以p你们不知道吗?” “楼上的,我去剧组见过小满真人,真的很漂亮,比这个图漂亮多了。” “别洗,上次红毯造型大妈妆忘了?几个月前的高热词条忘了?一个女演员要靠妆容来呈现,还妄吹什么天仙啊。” “人小姑娘才二十出头,刚进娱乐圈没经验很正常啊,你们说她妆造不合适现在换妆造了为什么还要被你们说啊,承认别人好看很难吗?她一没资源二没背景,从小学的武术,吃了多少苦才有的今天,你们就不能对女演员宽容一点吗?” “没资源没背景,笑死,谁不知道叶满被大佬包养了,真当她是什么单纯玉女啊。你看她那条裙子,问问她这样的名气的造型团队能借的来?你看看现场的那些比她红得多的女明星们,谁穿过cub?什么咖位配cub?品牌是被资本裹挟疯了是吗?” 张珂看到这条评论,眉头一皱,让宣发团队找水军顶了。 那头红毯入场已经开始了。 进场是主办方排过序的,开头基本上都是一些娱乐圈的大佬前辈,领路进场之后,镜头更多的都关注到这之后的一些大咖艺人,一线顶流。 再是一些实力演员以此落座后,叶满才在靠后的次序中出来。 张珂在那儿低声发着语音:“怎么回事,前期对的时候小满的出场有这么后面吗?” “小陶确认一下现场。” 小陶不能进去,只能在候场间外等,她迅速去打听,最后才搞明白。 小陶:“唐老师那边遇到熟人,就……就让他们往前挪了,在她后面出场了。” 张珂:“又是唐尹尔,有意思嘛她,上次化妆师的事要不是钱总压着,我早找她算账了。” 叶满这头按照出场顺序走上红毯签字,她今天的一身礼服是欧派复古的风格的,她长发扎起来露出饱满的额头和优美的肩颈线,落落大方地走在红毯上,冲着镜头一笑,顿时所有的摄像机对准她这张“新”面孔。 台下入座的好些个演员都窃窃私语起来。 “这是谁啊,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叶满。姜导最近那部风头很大据说能拿奖的电影,里面的女主角就是她演的。” “姜导的女主角?能当上姜导的女主角那实力不容小觑吧。哎,我怎么记得,意涵也演了姜导的电影,意涵是吧?” 话题落到坐在一旁的许意涵身上,她脸上依旧带着温婉的表情,笑了笑:“是的,小满老师是和我同个剧组的,不过我就是在里面演了一个配角,我和她的交集不多的,要说熟悉的话,应该还是尹尔姐更熟,毕竟他们是同个公司的。” 许意涵不着痕迹地把话题转给唐尹尔。 她知道唐尹尔早就有情绪,不然也不会有之前的化妆师事件,今天出场的时候她又拉帮结派地把熟的不熟地塞到叶满前面去。 “对哦,尹尔,你们是同个公司的?” 唐尹尔今年爆了两个热剧,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呢。 唐尹尔:“是,公司签的新人,老板当然是要捧的。” “那你们公司还挺舍得砸钱的,才不过一年就能将一个有事没事还给唐老师当替身的武替培养成一个什么国内最有前途的武打女星这样的传奇故事来。” 人群里不知道谁阴阳怪气这么说了一嘴。 众人听完纷纷侧面。 唐尹尔有些下不了台来,同个公司和她捆绑很深的另外一个女演员帮腔说:“尹尔姐作为我们的前辈,是公司里出了名的热心肠,还经常给我们介绍资源的。换做是我,我也想做她的替身演员,又能在现场学到很多,又能时不时的得到尹尔姐的照顾,我求之不得呢。” 这话话里话外莫名把叶满的成就往唐尹尔身上领着,甚至还让人生出是不是原先那些资源都应该是唐尹尔的错觉来。 唐尹尔挺起胸膛:“大家都是一个公司的当然要互相照顾了。” “照顾?仗着自己早出道几年连自己同个公司的艺人造型师都要抢,唐老师这种照顾谁吃的消啊?” 一道不小的声音从这群低声压着说话的八卦团后面传来。 第100章 众人回头一看,发现过来的是一身细闪黑色鱼尾长裙的姜弥,浓眉红唇的美颜视觉冲击直面而来,但开头说的话却直接撕破了娱乐圈表面上的伪善。 “姜弥,她怎么来了。” “这次晚宴也邀请她了?” “都是艺人我怎么就不能来了?”姜弥没走红毯,只是从他们这儿路过去后面的嘉宾席,她虽然没在内娱活动,但因为那位贵人,这种场合只有她不想来,没有她不能来的。 面对他们的交头接耳,姜弥却直接了当地回道。 唐尹尔:“你说什么……” 唐尹尔要回怼她却被一旁的另外一个女演员拉住,她摇了摇头,轻声说:“尹尔姐,镜头都拍着呢,她是个不要脸的,吵起来我们吃亏的。” 唐尹尔一想,也是。 姜弥算什么东西,还不是靠着脱衣服上位的嘛,她名气这么臭,她何必要和她计较。 这会儿的叶满已经走完了红毯朝他们这边过来。 一直不说话的许意涵突然悄声说到:“小满身上的这条裙子,是cub的吧。” 什么? 唐尹尔心惊了一下,顶流去找cub合作都要被挑是不是符合品牌的调性,叶满那个造型团队怎么可能接触得到? “cub?怎么可能?” 大家面面相觑,心里盘算了一番,这会子都不说话了。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这会子大家都有点数了。穿cub的女艺人,到底是不是他们能议论得起的了。 唐尹尔看着缓缓走过来的叶满,面色僵硬到泛白,但她转头看了点出叶满穿了cub的许意涵,却见她笑得明媚,只不过唐尹尔却从这种明媚中感受到了莫名其妙的凉意。 不知道是不是空调太冷,唐尹尔打了个寒颤。 叶满坐的位置很靠后面,她当然不知道前面的这一场风波,她一坐下来,好几个同行来和她打招呼,场面一度还挺和谐的。 叶满自己是等结束了之后才知道自己上了好几个热搜的,虽然排位不算靠前,但前面几个大热搜本来就是安排给顶流艺人的,她的那几个踩着尾巴上的热搜反而都是靠自带的热度的。 张珂和宣发团队很满意,娱乐圈她这样的艺人少有,曝光大了话题讨论度高了也是可以预见的,这是好事,叶满也高兴。 叶满和姜弥好久不见,结束后打算两个人约一面,喝点小酒,吹吹晚风。 只不过妆发才解了,叙旧才开了个头,叶满就收到了张珂打过来的电话。 轻松的气氛里,叶满毫无防备地接起电话,张珂那头的语气却很着急: “小满,你看一下热搜,我现在根本控制不了,你能和林助打个电话让他帮个忙吗?” 说话间,姜弥已经将热搜打开了,话题第一条立刻就是一条“爆”。 “叶满 cub” 话题说的是叶满今天凭借一条复古欧式裙惊艳登场,有人看出来了是cub的高定,但一晚上过去了cub并没有出面“认领”这套衣服,整个官博都是静悄悄的。 很多人就揣测,叶满的团队是通过别的非正规的途径拿到的。 至于什么途径。 下一条跟着的就是叶满和京圈某大佬。 没名没姓的小道消息却传播地飞起,把叶满这一年拿到的资源和里面的门道添油加醋地用不同的账号去各种散布。 两条热搜相互关联,现在根本就到了没法控制的地步了。 叶满打开手机,她的账号后台消息爆了。 她随便打开了几条。 “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娱乐圈的清流,原来也是男人捧着上位的金丝雀啊。” “京圈大佬?这些所谓的大佬基本上都是秃头大肚油腻男,这也要吃下,做艺人可不容易。” “怎么不容易了,躺着就行啊。” “别硬捧了,谁要看啊,还吹什么天仙人设,三脚猫的功夫说不定也是摆拍吧。” “我查过了,根本就没有这种什么门派,什么从小学武,师从高门都是假的,骗子。” “多大脸啊cub敢穿,你看你敢穿人家官网认你不,我被cub圈粉了。不为五斗米折腰不被资本折服。” “cub也是资本,说起来,还是某位京圈大佬的咖位不够,真牛人cub早就出来认了。” “估计那大佬家里有正宫夫人呢,小明星么就是玩玩的。” “恶不恶心啊当小三。” “脸皮算什么,赚到钱就行了咯。” …… …… 诸如此类的语言铺天盖地地过来,姜弥眼见叶满的脸色越来越差,立刻拿过叶满的手机,搜索了一下没有“林”姓的联系人。 姜弥:“小满,林助电话。” 她见叶满还在神游:“小满!” 叶满这才回过神来,拿回手机后她点开手机的通话记录。 姜弥见叶满翻的时候,表情还算是镇定,但她依旧看到她的手控制不住的在微微发抖。 林助的电话响了好几下才接通的。 沈谦遇在一个很重要的场合吃饭。 叶满跟林助讲了个大概,林助了解了情况,安排了人接叶满过去。 车子就到楼下了,叶满着急忙慌地要出门,姜弥叫住她。 第101章 “小满。” 她手里还拿着叶满的外套。 叶满转过来的时候,眼眶是红的。 姜弥知道,叶满第一次遇上这种事。 这不比之前她一个不符合自己的妆容招来的恶评。 他们攻击的不仅仅是她的长相,他们还否定了她过去的荣誉,甚至还说到了她的师父。 姜弥把外套搭在她身上,拍拍她的肩膀:“别怕。” 叶满点点头。 姜弥:“去吧。” 叶满吸了一把自己的鼻子,出了门下了电梯钻进了楼下来接她的车子。 她的手机还在响,群里的宣发团队一直在想办法,社交媒体也联系了,但奈何她自己的团队人微言轻根本都联系不到最直接的媒介方。公关团队一时间也联系不上品牌cub。 热搜越演越烈,群里的人急得团团转。 叶满合上手机,看着外面林林总总的繁华都市夜景一帧一帧地在她身后倒退,搓了搓她的虎口。 那儿有一个小时候练刀留下来的豁口子,太深了缝了几针留下了疤痕。 她焦躁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去搓它。 小时候练功练不好讨厌自己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想到那些挂在热搜上的话可能会被师父看到还是这样。 直到把自己掐疼了她才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她的手机一直停留在她打开却迟迟得不到师父回复的聊天框里。 —— 带着叶满的车子最后停在一处幽静的私人餐厅里。 车一停,林助就来开门了。 外面在下雨,林助的伞完全偏向叶满这边,在匆忙落下的大雨里踩着水花一路护送叶满入屋里。 林助把叶满带到一个空的包厢里,让人给她上了一壶茶,宽慰她到:“小满小姐,我刚刚已经和沈先生说了,他已经安排人去处理了,您别太着急了,坐在这儿,他马上就出来了。” 叶满点点头。 屋子门一关,淡淡的熏香却并没有让叶满静下心来。 她坐了一会后,带上口罩准备去趟洗手间。 刚一出门,隔壁包间里出来三个人。三人从叶满的屏风后面走过,皆衣着不凡,打扮贵气。 叶满下意识地往门廊边的屏风让了一下。 “我早就说了沈家这个孩子是个风度翩翩谦虚有礼的。你母亲偏不信。雅娅你就应该多接触接触,他外公是属意你的,我们两家又是世交,也不存在什么派系斗争。全昌京城都找不出第二家合适的了。” “我没见到之前只听说他母亲早逝,父亲儿子多,他又不是最受宠的,这不是怕雅娅受委屈嘛。” “如今沈家这位置都订给了他,母亲早逝又有什么要紧的,叶老太爷就一个女儿,膝下就他一个儿子,叶老太爷虽然退休了但依旧没放权,但人总是有走的一天的,老太爷也是为他铺路,我们周家是最好的选择,强强联合。” “父亲母亲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今天只是跟着长辈们一起吃饭,初印象是挺好的,其他的我们回家再商量吧。” 说这话的是一个温柔的女声。 那 个女孩子皮肤白皙,恬静温婉,一身的书卷气,站在那儿温润地像是块玉。 叶满所有能形容一个人家世良好的词都用上了。 那是那个“周小姐”吧。 几代人的掌上明珠,倾注了所有心血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 这种家世出来的女孩子身上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在她们面前,再好的样貌,再多的名气,再优秀的个人品质,再独立的人格,好像都失去了可比性。 她自己的坚持、她和唐尹尔之间和许意涵之间的厮杀,都可笑地像是低等动物抢地盘的雕虫小技。 上面的人永远温柔怜悯地看着他们。 你只会感叹,原来人与人的之间,的确存在一些再怎么努力都是跨越不了的阶级差距。 下一秒,门再次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人。 他依旧长身玉立地站在那儿,虽然只有一个侧影,但凌厉的轮廓依旧冷成一道月下霜。 走廊两头灌进来凉到穿骨的风雨。 叶满打了个哆嗦,一瞬间,脑海中突然出现的都是“小三”、“□□”这样的词。 第38章 寒露(一更) 沈先生,的确是能呼风唤…… 那阵风雨, 让人分不清四时的季节和时间。 沈谦遇身边还有两个年长样子的人,沈谦遇对他很是客气和谦卑,叶满猜想应该是家里的长辈。 叶满避了避, 等沈谦遇把人送走了折回来的时候才现身。 从大门回来的人这会儿看到她了:“小满?” 叶满带着口罩, 回望他。 她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自己的表情。 她知道, 做人不能既要又要。 “在里面等我就行, 外面风大,你怎么出来了?” 叶满的手还下意识地掐着自己的虎口,她收拾了一下神色, 只是说:“沈先生, 我需要您的帮助。” 她不动声色地改了称呼。 沈谦遇:“我已经知道了,路上说。” 叶满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她坐在一旁,沈谦遇在盯林助进度。 第102章 “热搜都撤完了没有。” “关于那些揣测的词条,都不给流量了, 但cub的品牌的词条依旧还是能看到, 媒体号给过来的意思是cub毕竟是国外大牌,这条完全下了公关部怕是有意见。” “意思是下不了了?”沈谦遇瞥了林助一眼。 林助缩了缩下巴。 叶满此刻说到:“cub的那些挂着就挂着吧,礼服不是他们的授权, 我估计也不会出来趟这趟浑水的。” 沈谦遇看她, 语气泠泠:“那你就由着他们这么说你,说你是不被品牌承认的艺人, 偷穿公主礼服的灰姑娘?” 他这话说的直接。 叶满有些委屈:“礼服也不是我拿来的。” 沈谦遇:“你这是在怪我?” 叶满不吱声。 沈谦遇叹口气,伸手去摸她脑袋。 叶满下意识身子偏了偏。 他啧一声, 身子再往边上靠,右手手掌拢过她后脖颈:“你团队里有叛徒你知不知道?” 叶满这才疑惑地朝他看去。 沈谦遇:“你也不想想,既然是我出面去拿的礼服, 品牌方又怎么会不承认呢?” 叶满:“你的意思是?” 沈谦遇:“我问过了。我的人去拿的不是这一个品牌的,你造型团队的人认定了我不会管这种小事,也认定了你不会去管这些细枝末节,再者,你那个经纪人,三天两头请假。” 沈谦遇说到张珂的时候,叶满明显感觉他是不满意的。 沈谦遇:“于是给了人可乘之机。这人还有点本事的,能弄到cub的衣服,不正规渠道借走的,品牌方当然不会买账,最后你就成了被架在碳火上烤的鹌鹑,即便你查清了真相又能怎么办,偷穿大牌衣服的耻辱板上钉钉了,再放一些所谓的烟雾弹,两个连在一起看就足够你难受一阵了。” 听沈谦遇这样一分析,叶满才觉得自己的视角清明了很多。 她以前总以为自己只要把戏演好就行,做好本职的工作就可以。 但这个圈子,根本就没有那么简单。 名利场上到处都充满了尔虞我诈的算计,人们为一己私欲争得头破血流,在纷至沓来的逐利者里,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叶满眼神落在自己的脚边:“是我大意了,我从来都觉得这些东西无所谓,我也总是单纯地认为守好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去招惹别人就好的。” 沈谦遇:“我知道你心里是有净土,这也便是我不愿意让你沾惹这个圈子太多的原因。” 叶满的声音低低的,似乎很是疲惫:“我只想演好戏。” 路光回退的光影里,他伸手过来抓过叶满的手,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里。 沈谦遇触碰到她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是凉的。 他记得她永远是滚烫的,初见的冬夜里,她只穿单衣,露着脚脖子,手心滚烫的。 他叹口气,怜惜地伸手去捋过她的头发,缓声说: “满满,有我在,一切都没关系。” —— 叶满没想到沈谦遇当天晚上十点半就跟cub的中国区总裁约了见面。 晚上十一点,cub官网发了道歉信,说他们官媒因为遵循总部的工作时间,所以在消息的及时性的上出现了问题,对叶满小姐个人造成的公关舆情致以深深的歉意,并认领了叶满身上穿的那条礼服是他们今年春季出的新款,并且官宣了叶满小姐为cub中国区的特约合作艺人,说她身上的“坚韧和热爱”很符合他们的品牌调性,并且宣告她即将出席年底的cub年终宴。 消息一出,网上炸开了锅。 要知道cub近五年都没有和国内的艺人合作过了,上一个官宣出席年终宴的还是戛纳影后姚奈,但姚奈成为特邀艺人的时候已经二十九岁了,叶满现在只有二十岁,虽身无任何桂冠。但不管怎么样,这代表了叶满个人形象在国际上的认可度,是国内大多数艺人都望尘莫及的地步了。 品牌都已经出来认领了,那些所谓的包养传言虽然依旧难以消除,但谁也没法扭曲她就是被官方承认的艺人这个事实。 后面舆论转向再带了很多叶满之前在片场拍戏的片段,甚至她早年间去参加武打比赛的视频都被翻出来了。 一招一式的飒爽和片场吊威亚的那些花架子可不一样。 再有自称剧组的人还放出了她当时拍忌日刀的时候和武术指导唐老师对打的画面,一个新生代女演员在对战老一辈武术泰斗的时候毫无惧色,甚至胆识过人。 娱乐圈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么能打的刀马旦了。 姜导的电影还顺便蹭了一波叶满的流量,他转发了cub的官博并且说“未来之星,实至名归。” 两大权威站台,那些揣测只是一些所谓的花边黑料供人消遣了。 一个晚上的折腾后,叶满从全网被骂到后来直接打脸黑子,剧本和她的人设一样“飒”,大获全胜。 张珂盯了一晚上,终于缓了一口气。 她从业这么多年,没见过真能使出这么大能耐的,这位沈先生,的确是能呼风唤雨的人了。 叶满不仅占据了今晚所有的热搜版面,还得到了cub的特约席位,从前的比赛视频又得到一波路人粉,这七天的热度估计要直冲顶流了。 第103章 这样的话,今年的档期和片酬都得网上提一提了。 她放下眼镜,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才觉得今晚上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但这事给她提了个醒,他们身处旋涡,身边的人到底哪些是可以用的都不清楚,实在是太大意了。 —— 叶满知道这整件事做起来不容易。 就连姜弥知道了,都很惊讶。 她说沈谦遇是真的在她身上花了很多的心力,那不是什么一个面子、一次交谈甚至一些资源的置换就能拿下的。 那应该要付出不小的代价 。 叶满问过沈谦遇的,那天晚上他和cub的人说了什么。 她问这话的时候,空气里的旖旎都还没有褪去。 他在这个事情上不同于第一次那样,更多的凶狠的,肆无忌惮的。 床单上有大片的氵渍。 沈谦遇起身加了一件黑衬衫,纽扣都没有扣,陷在沙发里,开了阳台窗,从一旁的烟盒里拿出一支烟,在硬冷的大理石茶几上敲了敲,说的是,人活在世界上,哪有没有欲望的。 总有什么事是为难的。 叶满从大理石的倒影里看到自己。 除去他那个四合院以外,沈谦遇喜欢这种冷涔涔的布置风格,这家酒店是这样,让张珂给她买下来的平层的装修风格也是这样的。 好像这种冰凉凉的墙面抵着她的时候,她那因为碰到凉意的倒吸一口凉气能让他更高兴一样。 叶满的脸还是红的。 她从来都觉得自己的体力是好的,小时候一溜小跑上山下山都没喘过大气。 但每次和他做这种事,总觉得自己每每总是败下阵来,相比较,她缴械投降了他不过只是吃了个开胃小菜而已。 沈谦遇笑话她在这种事上也要争强好胜。 次数多了,她也就认命了。 男女身体的生理构造本就不同。 他抱她去冲洗。她把他从卫生间赶出来,自己蹲下的时候眉头蹙了蹙。 有时候她真想骂他是个畜生。 她起来看了一下镜子里的自己,那儿还有掌印,水花阵阵之后她才整个人恢复了一些力气。 从浴室里出来后,她依旧觉得很累,躺回到床上。 沈谦遇还在阳台上。 叶满整个人还趴在床的边沿,扯了一件他的衬衫,胡乱地把自己的半个身体盖住,她想起刚刚他说每个人都有欲望,总有什么为难的事,于是叶满用手支着自己的下巴,问他:“那你呢,沈谦遇,你会有什么为难的事吗?” 她是随意问的,随意问的意思是她才刚刚享受过快乐,所以就纵着自己的思绪想到哪儿说到哪儿。 “为难的事?”烟火缭绕里他掀着眼。 “就比如说有没有什么场景下,你本意不想做这个事情,但你不得不去做。”她支起脑袋来,侧面看向他,“都说你们这些富家子弟,人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命运,有要牺牲的东西。” 他听完却笑了。 那青烟像是呛到他,他不过肺的咳着,把黑色衬衫褶皱里不着痕迹地卧着的月光都咳了出来。 他边笑边摇着头说:“哪有那样身不由己的事,那是既得利益者对自己劣根性的美化,资源的控制者对普罗大众的驯服。” 他承认地坦坦荡荡。 权利和地位, 财富和名声。 她猜他什么都想要。 第39章 寒露(二更) 什么时候,和他断了。…… 关于这场闹剧其实要查说起来容易却也不容易。 造型团队里面的人是会互相推卸责任的, 最后是那个新来的小丁背了锅,她带着眼泪说她只是接到通知说造型师把衣服放在了化妆间只是把化妆间的衣服拿过来而已。 因为这个事情一出,沈谦遇把整个造型团队换了, 他大刀阔斧, 宁可赔了赔偿金也一个都没有留下。 团队里的人都是半路进来的, 一盘散沙, 秉承一个各家自扫门前雪的状态才这次被人钻了空子。 再说起叶满自己,在这事上也不该这么“佛系”,在这个圈子里一举一动都有人盯着, 她又怎么轻易地认为能够全身而退呢。 张珂也是吃了教训, 她原以为叶满有沈谦遇的关系总是会比别人走起来要顺利,但谁知反倒是因为这一点,却招来祸害。这次的问题虽然算是解决了,但他们内部不能再这样混乱下去。 张珂因此紧锣密鼓地召开所有团队开会,紧急规范了下半年的艺人各项流程, 职责规范落实到个人, 确保发生问题的时候有人负责。 其实张珂和叶满都知道,这事和同行脱不了关系。 但这个事查起来是要时间的,叶满一时半会没有找到证据, 不好对质。 年中公司也开了总结会, 经纪人艺人都聚在一起,结束后叶满原本是要带着团队的人一起去聚餐的。 但中途小陶嚷嚷着“不好了不好了”地跑进来打断了叶满的行程。 叶满:“怎么了?” 小陶气喘吁吁地:“小满老师, 不好了,珂姐和kiki打起来了!” 第104章 kiki是唐尹尔的经纪人。 “啊?”叶满也惊讶万分, 张珂平日里看上去虽是个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但她从来没有在职场上要去跟人争长短的时候。 叶满赶紧放下包,跟着小陶去看。 化妆室里里里外外地已经围了好大一圈人了。 叶满扒开人群进去看。 张珂这会被几个人拉着, kiki插着个腰。站在kiki后面的还有唐尹尔和往常和她在一块的几个艺人。 kiki:“我说珂姐,你让全公司上下评评理,你可不能瞎说,你们家叶满的事跟我们尹尔有什么关系。” 张珂:“没关系你就闭嘴啊,你有本事别在化妆间蛐蛐我们家小满啊,你算老几啊,我来这个公司的时候你都还不知道在哪里混呢!” kiki:“哟,您是老前辈,那您现在混出个什么样?叶满怕是你带过最出息的艺人了吧,别看热搜挂了好几天,可也不知道能不能够上一个三线,再说了,那热搜骂得可都难听着呢。”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kiki指名道姓的,张珂看了一眼她身后的唐尹尔,就知道是谁授意了。 张珂:“说起热搜,我倒是找出来好大一波黑粉号,这事查起来不难,你说要是让别人知道唐老师雇人去搞自家公司艺人,别人会怎么说?” 唐尹尔这会跳出来了:“说什么呢,这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你有证据吗你就胡说?” 这事的确没拿到证据,但有一件事张珂是有证据的。 张珂:“上次化妆师、这次拉人插队、买黑粉水军……一桩桩一件件的,唐老师,我们团队都给你记着。” kiki:“笑死了,我们造型师用了多少年了偏偏怎么给叶满老师画就出问题了,你们艺人风格不适应没有自己的化妆师我们好心帮助怎么反而倒打一耙了?小满老师要是有贵人相助的话早说啊,没必要贵人招来造型团队还要说我们的不是。” “是啊。”那头站的好几个人都是唐尹尔阵营的,这会都连声说到,“好心怎么反而当成驴肝肺呢。” 叶满在一旁听了一会,就知道对面就是避重就轻,黑料的起始端不在唐尹尔那里。唐尹尔虽然平时嚣张,但她自己也不是个清白的,忌讳地就是别人说她上位不正,她杯弓蛇影她不敢做这事,她顶多就是浑水摸鱼地找些黑粉罢了。 可能是惯用伎俩,那些水军的ip和都暂时看不出和唐尹尔的关系。 张珂的打抱不平再演变下去就成了她们颠倒黑白的表演场了。 叶满越过人群来到张珂面前,低声说:“珂姐,走了。吃饭去了。” 张珂以为叶满早就走了才和他们争论起来的,眼下见叶满没走,她也知道她不是个爱惹事的,见到叶满的时候也觉得和他们说下去没有意义,收场要跟着叶满走。 两人要走的时候,唐尹尔在这个时候却往前一步把人拦下来。 “叶满。”她连名带姓地叫她。 叶满停下脚步。 唐尹尔:“你也该管管你手下的人了,怎么让他们在这里颠倒黑白,说到底,我也算你前辈,你别忘了,你那些戏份是谁推荐给你的,那些商务 又是谁带着你的,当年的饭局上又是谁三番两次给你解围。” 张珂听到这儿简直就是气急败坏:“那都是什么角色,小满放弃有戏份的角色为了所谓的你的面子去给你当替身就是你说的照顾后辈?你当自己多大脸啊你有什么角色啊,你的角色你自己怎么拿到的你心里有数吗?” 张珂越说越气愤,叶满把她拉走。 张珂:“小满你别拉我咱不怕她,我今天还非得把这事掰扯清楚了。” kiki:“你能掰扯什么啊掰扯,经纪圈早就把你除名了,你还以为是从前的那个大经纪人了啊,姐,早就换时代了,你老公为什么不要你你忘了?你儿子为什么变成这个样子你也忘了?你既然要回归家庭你就不该出来赚这个钱,不好意思社会就是这么残酷,你带着一个拖油瓶你就别想着跟我们争饭吃了,去找个人二婚嫁了吧……” kiki越说越过分,从人身攻击讲到家庭孩子。 小野是张珂的命。 “我今天、你看我今天不弄死你!”张珂疯了,不顾别人的阻拦要上去跟kiki拼命。 不过下一秒,她自己的衣服被攥住,一把被人甩到身后去,等她稳住身子回过神来一看,形体练功房里用来练脊背的棍子这会儿正直直地出现在她面前。 只不过棍子不是对准她。 一米长的棍子一头竟然是被一直不与人交恶的叶满握在手里,另一头,对准了kiki,几乎已经是来到了她的下巴下,逼着她头往后抬。 棍子稳的能在上面站平衡木,人群一时之间默契地谁都不敢说话。 kiki稳了稳心神,觉得叶满高低学的也就是花架子,她给自己壮胆,硬气到:“怎么着,唬我是吧……” 话音还未落,原来的棍子随即轻巧地落在她小腿根部,棍子看上去很灵巧的,但kiki却在一瞬间站不住,哐当一下单膝跪地,眼泪顿时疼出来。 唐尹尔明显也慌了,她连忙一边去扶人一边厉声对叶满说到:“叶满你疯了你一个艺人你敢动手……” 第105章 棍子顿时又瞬间指向唐尹尔。 “你觉得我敢不敢?” 人群只听到这一道不大但中气十足的声音。 那些个小艺人哪里见过这种场面,都说叶满是学武术出身的,可平日里她一直很温和,见到谁都没有架子,听见别人在背后说她坏话她也只是假装没听见,谁欺负到她头上了她也是能退就退的,是最不喜欢跟人起冲突的脾气。 久而久之,大家似乎都忘了她是真的能拿棍棒弄刀枪的人。 叶满站在那儿,还是那个瘦弱的身躯,但她平时的温和和憨甜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眼神里的凌厉,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用手里的东西指着唐尹尔。 无端的,那原来用来塑形的空心棍此刻却好像是一把刀,是指着她脑袋随时会按下扳手的枪,唐尹尔对上叶满眼睛的时候,她有那么一瞬间的哆嗦,对面的人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无声地质问她,却更像是在这种场合,根本不屑与她说。 唐尹尔在那一瞬间,忽然发现叶满看不起她。 她从来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过,所以不屑与她争高低,又或者是,她早就在比她还要高的位置了。 “我们可以走了吗?”最后,叶满只是那样说。 四下无声,kiki和唐尹尔都没有动静,无人敢拦他们。 张珂跟着叶满走了。 只是他们才踏出的一瞬间,屋子里谁又说到:“一点都没有女艺人的样子,像什么样子,只会霸凌别人的太妹吗……” 她话音还没落,原先走到门边上的叶满扔了棍子折回来。 她一把把人抓过来。 “你要干什么啊。”那个女艺人没想到自己只说了一句就被叶满拉出来。 “跟我去钱总那儿。”叶满不顾她的挣扎把人往门口拖。 “我去钱总那里干什么?”那个女艺人惊恐地挣扎。 “这么会嚼舌根别当艺人了去媒介部。”叶满手劲大,那女艺人纤瘦得跟个豆芽菜一样被生生拖出来。 “我不要,我不要。尹尔姐救我救我。”那个女艺人此刻大叫起来,她是个怂的,她就是在那儿想站一下队没想到被拉出来杀鸡儆猴了,她慌乱地求救。 那群人见叶满来真的,忙上去劝,好说歹说算是把人留下来了。 一片慌乱中,只有叶满站在人群中间,她目光向前,没看任何一个人,只是铿锵有力地说: “听好了,我叶满不是软骨头。从前不想管是懒得管,从今往后,要是谁还觉得我或者我团队的人好欺负,想要闹事使绊子的,我一定会加倍奉还。” “不要觉得我在危言耸听,我没接受过什么高等教育,山村野户里长出来,学的都是些歪门邪道的。再者,关于我的风言风语你们也看多了,但凡有点脑子就该想想,我是不是你们惹的起的人。” 她这话说的凌厉,四下都不敢有声音了。 他们之中的大多都是和唐尹尔站队的,也听过叶满背后有人,但和唐尹尔比起来,他的那位高调带着唐尹尔出席过好几次了,但叶满身后的那位扑朔迷离的,再看唐尹尔那个不把叶满放在眼里的样子,觉得叶满估计就是在放烟雾弹,身后根本就没有人。 但今天她却当着所有人的面毫不避讳地说了这个事。 cub都借的来,热搜风向说变就变……他们不是没想过叶满真的有人保,但依旧还眼红闹事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认为叶满自己是个包子脾气。 可谁知她是个硬的。 最后人群谁也不敢说话,叶满带着小陶和张珂走了。 小陶在身后悄悄地“yes”大出一口气,张珂则是有些抱歉,她冷静下来后和叶满倒了歉:“小满,这事是我的问题,我去形体室收拾之前的道具听到他们在那儿得意,我一下子想到之前的事我就……” 叶满却说的很轻巧:“没关系,正好借着这个事和他们掰扯清楚了。” 小陶:“今天真是出了一口气,舒服死我了,要我说,小满老师,我们有沈先生撑腰,从前用不着低眉顺眼的,早就要给他们点厉害瞧瞧了。” 叶满听到这儿,微微皱起了眉头,她嘱咐到:“小陶,今天的事别和他说。” 小陶:“为什么呀?” 她想不通,可不得是要让沈先生好好教训他们一顿嘛,看他们还能再欺负人了。 张珂跟在后面,制止了要去问的小陶,她摇摇头,又叹口气。 等小陶走后,张珂在叶满上车之前叫住了她:“小满。” 叶满停下来,张珂走到前面说:“今天谢谢你为我出头。” 叶满:“不客气,你也是为了我。” 张珂:“从前的事……” 她欲言又止。 叶满:“怎么了?” 张珂:“我还是要和你说一声抱歉,从前你进公司的时候,我没少对你说很多打击你的话,在给你争取资源的时候也没有完全考虑过你的偏好。” 叶满看她煞有其事还以为什么事呢,她轻松地耸耸肩:“你不用感到抱歉,你说的很多都是事实,做的很多安排也是从一个经纪人角度出发的。” 第106章 张珂的一身职业衬裙因为那一场争夺没有了原先的工整,她声音低下来:“抱歉,因为我个人的私事,给你添麻烦了,这两年来,我虽然是你的经纪人,却没有做到自己应尽的本分。” 叶满不是不知道原先的张珂是怎么样的,没有冠以妻子和母亲的她曾经在职场上是杀伐决断的经纪人,是港城最大经纪公司的顶级造星师,家里发生变故后,她几乎是丧失了所有在职场上的渴望,在小小的简心做一个边缘透明人。 要不是因为叶满最近两年的气势,简心的人都甚至不会注意到张珂这个经纪人角色。 叶满却明媚地安慰她:“珂姐,你不要说这些,你忘了,我没戏拍没公司要的时候,是你签的我,是你,我才会来到这儿。” 张珂笑起来:“是,我一眼就看重了你。” 叶满:“对,你眼光真好。” 她拍了拍张珂的肩膀:“好了,珂姐,没事了,有我在。” 张珂看着眼前这个依旧穿着低调的女孩子,看到她安慰自己的眼神,她忽然想起当年第一次见她时候的样子,她总觉得她虽条件很好,但走不长远,是娱乐圈今天有明天就会消失的普普通通的姑娘。 她手上过了太多这样的姑娘了。所以她很难对他们投入感情。更遵循的是一种职业上交流的点到为止。 但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她忽然从一个二十出头的姑娘身上得到了那种坚定的安全感。 她就好像是那静静卧在溪流里的璞玉,不管是脏污的泥尘还是冲刷的雨水,那些东西都改变不了她坚定又温润的内里。 —— 姜导的电影上映座无虚席。 忌日刀的角色也得到了很多观众的喜爱。 叶满配合电影宣传,场场见面会来见男主的还没来见她的多。 一时间她的人气得到了非常大的提升。 她在公众面前的话不算太多,讲的也基本上都是自己的拍戏日常和对于这个角色的理解。姜导有时候都会私下里提醒她多说一点,毕竟她的角色呼声最高。 宣传的首映仪式中途一场在上海,叶满回到休息室的时候看到了休息室里放了好多的鲜花,她还没搞明白是怎么回事呢,藏不住事的小陶就过来悄声说:“小满老师,你快看这些花多好看。” 不大的休息室里放满了各种各样的花,瓶子草、河内洋牡丹、冰美人、德国鸢尾、南非新娘……基本上都是稀有花草,争奇斗艳。 叶满:“这是……” 其实她看到的时候就有有点猜测到了。 小陶:“是沈先生送的。” 叶满:“他来上海了?” 小陶:“是,他让人送过来的,林助在外面等。” 叶满:“我知道了。” 话音刚落,休息室外面有人敲门,叶满打开门,来的人是于庭霖。 于庭霖:“姜导说等会一起和宣传方吃个饭,小满老师。” 叶满门没完全打开,她只露出了半张脸,犹豫道:“非去不可嘛于老师。” 于庭霖双手插在口袋里,黑色衬衣配了条不羁的锁骨链,微微侧着头,半挑着眼皮看着她:“你说呢?” 叶满手落下来,她眼睑向下,像是在思考怎么才能不去。 手落下的时候,原先的门再打开了一些,于庭霖看到她身后的那一束花了,他大概就明白了几分,清了清嗓子:“行了,我就说你跟我说好了给我去当演唱会嘉宾了。” 于庭霖还有个乐队,是圈子里少数的唱跳演俱佳的多条线艺人。 叶满顿时开心起来:“那就谢谢于老师了。” 于庭霖嗓子眼“嗯”一声,眼神又落在叶满多云转晴的脸上,想起自己经纪人今天冲浪吃瓜发给他的他们两个的戏的cut,又再度看向她身后的花。 “朋友送的?” 叶满“啊?”一声后反应过来:“是。” 于庭霖:“好看的。” 叶满:“谢谢。” 于庭霖:“行,我给姜导回个消息,你搭我的车出去吧,别露馅了。” 叶满说了好,然后她进来后给林助打了个电话,让他先回去,把地址发给她,她晚一点自己过去。 发完消息后,她收拾了一下东西,拿上了那束花,出去之前又看到房间的角落里还有两束,她转头问小陶:“这是?” 小陶:“哦,这是两个粉丝送过来的,两个小姑娘在外面等了很久,我看他们年纪不大,就留下了。” 叶满:“那你也把它们带上吧,带回我酒店去找个瓶子插起来。” 小陶看了看那两束花和叶满手里那束是比都不能比的,不说她从前跟过的艺人就说简心公司的那几个好了,哪次粉丝的礼物收是收下了可哪次不都是随意放置在一旁的。叶满却连这两束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花也不舍得。 小陶:“小满老师,带着也麻烦要不我去送给工作人员吧。” 叶满:“这是人家的心意,人家千里迢迢专门买的,既然收下了那我们就应该带上的。” 小陶:“我知道了。” 第107章 小陶带着那两束花先回了叶满住的酒店,叶满则带着沈谦遇送的那束花上了于庭霖的车。 不同于他身上张扬的气质,他车里的味道倒是让人凝神静气的。 于庭霖在车上带着个墨镜,让人看不出他的神色来,只不过他的嘴角向来都是上扬的,有些痞气,坐在那儿的姿势也是大开大合的。 他见叶满坐得拘谨,从后面拿了瓶水给她:“小满老师,随意一点,还有好远的路要开呢。” 叶满接过:“谢谢。” 于庭霖见她还带着那束花,于是问她:“怎么没让助理拿回酒店去?” 叶满有些不好回答,她了解沈谦遇的脾气,他送的东西最好是能让他看到她的使用场景,他对这种事有一些莫名的执着。 叶满只是说:“它挺好看的,怕拿回去就凋谢了,吃饭的时候看着心情也好很多。” 于庭霖勾了勾唇角:“原来小满老师也是喜欢花的。” 叶满:“我看上去更像是喜欢……” 她顿了顿:“鱼雷导弹之类的嘛。” 于庭霖笑出声来:“你蛮幽默的。” 于庭霖:“难怪有送这么好看的花的朋友。” 这话说出来有点像探究了。 叶满对于他说的“朋友”一词有些躲闪,她下意识地去看手机,手机此刻却亮了一下,发过来一条消息。 是沈谦遇的。 沈谦遇:“去酒店。” 然后就是一个定位。 想来是林助和他说了她今天会搭同组演员的车出来的事情。 他和她用文字通讯的时候向来简短,没什么特殊的语气。 但今天叶满却莫名觉得他有愠气,而且不管她是不是搭别人的车过来的,直接给她发了酒店的位置。 她要怎么开口和于庭霖说送她去酒店。 她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和于庭霖说,他却先于她开了口:“是他送的,对吗?” 于庭霖说完后,叶满有一会儿的宕机,她又想起之前于庭霖在酒店和她偶遇过,她猜想于庭霖对于她和沈谦遇的事,应该比她想象中的更了解。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叶满也就没再隐瞒了:“于老师,能麻烦您送我到宝格丽酒店吗?” 于庭霖没说什么,只是和司机说到:“师傅您导一下航。” 其实没什么,但叶满却莫名有种做贼心虚的感觉,尤其对面还是一个异性,但于庭霖却显然比她还镇定些。 不过他后来轻飘飘地问了她一句:“你打算什么时候和他断了?” 这话说起来冒昧。 叶满:“这是我们之间的事,于老师问不合适吧。” 于庭霖抬起手,自然地垂落在椅背上,依旧勾了勾唇角:“小满老师这么认真?” 他的表情依旧轻松,像是聊到一个普通的再普通不过的话题:“我是想说,你不是最近在聊《暗杀》这个本子嘛,很巧,导演把本子递给我了,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我是你下部戏的男主角,我们有对手戏,我是怕你的工作会受到干扰。” 《暗杀》这个剧本叶满很感兴趣,虽然不是什么大制作,但是叶满第一次凭借自己受到的邀约。 叶满很惊讶:“男一定了于老师?” 于庭霖:“不然我有事没事和小满老师来搭腔?” 叶满转头 一想,定了于庭霖似乎也不是很奇怪,本身这个剧本的男一号就和于庭霖的气质挺符合的。 至于他说的,沈谦遇会不会因此有问题,叶满只是回答道:“工作是工作。” 她话到嘴边抿了一下:“沈先生是沈先生。” 于庭霖:“那就好,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两人大约聊了一下下部电影的一些关于剧本和人设上的想法,车子就在晚高峰停一下进一下的过程中最终停在了宝格丽酒店的门口。 叶满带起口罩和墨镜从车里下来,她一只手拿着那束花,一只手领着自己的那只包,告别要走的时候,车里的人叫住她。 “小满老师。” “怎么了?”叶满回头。 “你帽子。”于庭霖手里拿起她落在座椅上的那个黑色的鸭舌帽。 “哦。”叶满要倒腾自己手里的东西去拿。 于庭霖:“你把脑袋伸进来就行。” 叶满手上有东西,索性不折腾了,把人往前探了探。 原先在男人手上的帽子不正不歪地落在她的头上。 画面远远拉伸。 带着口罩和墨镜的女孩子虽然看不见表情,但她原先踮起又轻巧落在地上的脚好像为了这种“命中率”小小的欢呼了一下。 叶满没发现的是,酒店旋转门后,有一道目光久久地凝视着他们。 第40章 冬至 你喜欢那个姓于的? 叶满拿了房卡上楼, 她刷开酒店的门,只见传说中六位数打头一晚的套房里安安静静地只开着几站过道的照明灯。 她站在门边上,正对看到挑高夸张的屋子里整面都是落地的玻璃窗, 此刻黄浦江对岸旖旎的灯光就像是一副巨大的会动的画卷, 在她眼前铺开。 第108章 和外面灯火的热闹相比, 现代简约装修的房里就显得清净了很多。 叶满往前走, 绕过玄关来看客厅,才看到沈谦遇坐在那儿。 l型的长边沙发里,他一身黑衣地坐在那儿, 屋子里并没有开主灯, 只有那零星带点冷色调的灯火才敢悄悄地爬到他的西装裤腿上。 他在抽烟,偌大的空间里都能看到他青白色的烟雾,从他那张极为凌厉的脸边飘过,下一秒,又匿进无边的黑暗里。 叶满进去的时候, 他抬眼看她。 不同于以往, 他这次掀开眼皮的一瞬间,叶满像是在丛林里的一只麋鹿感受到了狮子的靠近而不由地脊背发抖。 是的,虽然他平日里和她相处的时候大多温和, 神色上永远是淡淡的, 但她不能忘记,他依旧是只狮子, 它眯着眼睛睡觉看上去像一只大猫一样无害,但它的爪子, 一爪子下来依旧能将猎物拍的粉身碎骨。 叶满:“您、您怎么不开灯。” 她说话间不由地有些磕巴。 沈谦遇没直接回她这个话题,只是抬手去烟灰缸里揿着烟头,原先猩红色的火光一瞬间熄灭, 空气里仿佛能听到那种它来不及发出的尖叫。 “过来。”他手落在沙发边上。 叶满能听到自己的平底牛皮单鞋在大理石地板上发出的轻微的碰撞声。 她走到他身边,他却显然是还不够,拉她直接到他膝盖上,手往她臀部一抬,她双腿岔开坐。 叶满顿时就感觉到了自己的危险,因为他身上很多明显的状态已经表明了士兵已经做好了要战斗的准备。 但她坐在他腿上明显感觉自己会比坐着的他要高一些。 “抱住我。”他在黑夜里抬头来找她的鼻尖,低低的声音盘旋在他耳边。 叶满只得照做,她一低头,近乎是要贴上他的唇,摩擦而过的冰冰凉凉预告着他又回到从前那个样子。 她不知道沈谦遇为什么不高兴了,但她知道这个时候她得哄他。她哄他其实也不是很难的是,她缓下声来,叫他:“沈谦遇。” 从前叫一声就会好的,但今天她从他依旧拢住她头往下的手劲上并没有感受到他的放过。 他的唇就在她的唇边,但他没有贴上来,只是用这种冷涔涔的空气润着她,眼神幽暗地让人看不清瞳仁,像是暗夜里的吸血鬼。 他抬着头看着她。 叶满只能主动地去啄他一下。 但他依旧没有动静。 她有一点不太愿意了,她要从他身上起开。 但下一秒,手被锁进沙发里,她整个人被他往下拽,她那条简约的棉麻裙和他缎面的西装材质之间像是存在着天然的吸引力。 黑和白在不明朗的灯火里互相交融又互相割裂。 他扣住她下巴和脖颈之间的手微微用力,然后他吻上来,比之前的每一次都要汹涌。 叶满下意识地去抓沙发,他却抓过她的手,让他直接抓着自己胸前的衬衣。 这下来的突然,叶满惊呼一声,死死抓住他的肩膀。 叶满:“沈谦遇你……” 沈谦遇故意似的,没动作,掀开眼皮问她:“怎么不坐我的车回来?” 叶满抿着嘴不语。 他腿抬了抬。 叶满连忙着急:“是、是导演说要……一起吃饭。” “然后呢?”似乎是给她的奖励一般,她说一点他的西装裤与沙发有微小的摩擦。 叶满眉头蹙起,牙齿打颤:“如果去吃饭、我就……就回不来,就不能、不能陪你了。” 他却依旧轻松,像是锻炼的时候随意和人交谈一样,语气平静地都没有波澜:“什么时候我的人陪我吃饭要看他们的脸色了。” 叶满说不出话来,她的神思早就全然不在这事上了,眼下这种纵风掠火的撩拨让她思绪混乱。 沈谦遇:“还是你想坐他的车?” 他说这下的时候极为用力,叶满“嘶”一声,湿润的眼睛对上他,发现他眼里有质问和占有,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沈谦遇是看到于老师送她回来了。 叶满摇头:“我们只是朋友。” 他却不放过:“你喜欢他?” 叶满有点疼:“没有!” 沈谦遇:“你欣赏他。” 叶满回的慢了。 沈谦遇皱了皱眉头,下一秒,毫无怜惜地把自己撤走。 叶满没缓过来,她撑在沙发上的手还是抖的。 她以为她的惩罚到此为止了,可下一秒,他直接捞过她。 她被他按在对着落地窗的沙发边上。 她回头带着眼泪说:“沈谦遇,我不喜欢这样。” 他骨节分明的手不由分说地摁住她的脊背,她的头因此贴在沙发上,他绷紧眉头对着她:“那你现在喜欢。” 没的她选择,她被迫承受。 她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铁串子串得从头到尾的烤串,被架在炙热灼人的火上烤得口干舌燥。 虽然新的体验其实没有那么不堪。 她在这种完全暴露自己的位置中感觉到的确是不一样的感受,明明感受上来说也是更充分的,但她依旧对他的凶狠在意。 第109章 她最后累的不能起身,软成一滩烂泥,她眼见身边的人在高强度体力活动后依旧游刃有余地在那儿闲适地给自己到一杯兑了冰块的威士忌,于是她瞪着双还眼底泛着春水的眼睛骂他:“沈谦遇你烟酒不忌纵.欲过度,你迟早完蛋。” 沈谦遇却不恼,他身上原先带有的愠气不知是不是算发泄在她身上了,此刻整个人又恢复了从前的雅致,只是兀自地还端着个圆底座的四方水晶玻璃杯,半条眉毛微微上扬,喝之际勾了勾唇角:“我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叶满翻了个身,背对他:“我可没说让你死。” 沈谦遇:“那看起来我对小满老师还是有些利用价值的。” 叶满又转过身来瞪着他:“你这会叫我小满老师了?” 沈谦遇眼神落在她露在外面的腿上:“那我再来一次?” 叶满跳起来:“你还不够嘛!我今天可是哪哪都疼。” 沈谦遇:“谁让你这么不听话的。” 叶满:“我解释了我们只是同事关系。” “奥。”他拖长嗓音,“我可是看了不少你们的双人剪辑。” “是吗?”叶满默念,“哪儿?” 沈谦遇乜她一眼:“我转发给你看看?” 他的语气底色里带着威胁。 叶满缩回下巴:“不了。” 沈谦遇:“是我没给你车还是没找人去接你,你用 得着跟他扯上关系。” 叶满不说话,按照沈谦遇的控制欲,最好是全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死光了他才能高兴点。 “离他远点。”沈谦遇出声道 “还是——”威士忌杯和光洁的大理石面碰撞出清脆的声响,“需要我出面?” 他出面的结果就是圈子里再也没有于庭霖这号人。 叶满连忙说道:“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他像是对这个结果满意,从沙发上起来两步走到她面前,整个把她抱起来。 他抱她的一瞬间蹙了蹙眉头:“是不是又没好好吃饭?” 叶满的手还搭在他肩头的两侧,她此刻心不在焉,忽然就想到她下车前于庭霖和她说的那番话,他们后续有合作,还有感情线,这事棘手,但叶满知道此刻一定不是说这个的好时候。 他明显才刚好一点。 “听说为了上次的事你还和人打起来了?”沈谦遇忽然话锋一转。 叶满人还被他抱在怀里,反应过来应该是上次和唐尹尔的事,她嘱咐了小陶让她不要说,但想来沈谦遇连有人剪她和于庭霖的cut都知道,这种事怎么会不知道。 沈谦遇:“气得你还搬出我的名头来了?” 她虽没有明说,但这的确是她第一次在这么多艺人面前变相承认有他的存在。 叶满:“抱歉,给你添麻烦了。” 沈谦遇空着的手在那儿把叶满的头发绕成一个圈:“那你这麻烦添的还是不够大,我要不打听,我都不知道有这事。” “要我说,你在圈子里还是太过于低调,有我在,你怕他们做什么,那些个什么名字比样貌还难让人记住的艺人,谁敢说你一句,让他们消失就行,何必还要忍让这口气。” 他总说的轻易,也不在乎除了她以外的人的前途,一句话就要决定人的生死。 他的话虽然是在维护她,但叶满在那一瞬间忽然又感觉到他骨子里的天然的傲慢,她知道他的傲慢是有资本的,但在庆幸自己是被他“看得上”的同时,又害怕自己那一天也变成他口中“名字比样貌还要让人难记住”的过江之鲫。 毕竟她和他不能长久。 她即便可以借他一时之势目中无人,但依旧保证不了往后她落败不是墙倒众人推。 叶满只是说:“总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我不想闹得太难看。” 沈谦遇:“不见又有什么关系,正好,你的合约快到期了,别和简心合作了,去跃洋。以后有什么资源对接给你也方便点,这两天我让跃洋的盛总来亲自处理。” 叶满很惊讶:“去跃洋?” 沈谦遇:“你觉得简心能给你谈到高于忌日刀这个角色的合约吗?” 他说的直接,但的确是事实,跃洋是国内做的最好的经纪公司,出了很多顶流明星艺人,手上能对接到的资源比简心好了不是一丁半点。 沈谦遇:“如果你觉得许意涵会给你造成什么问题,你不用担心,我查了,上次cub的事是估计她做的,她和对方的造型师私交甚好,估摸着就是徇私借出来的。只不过没有查到实际的证据,她又是我继母的人,我一时不好动她,不过我和盛总打过招呼了,一年内她的资源都挪给别人,人也回港城闭关拍摄了,一时间是抽不出功夫来了。” 真的是她搞得鬼。叶满心里明白了几分,这个事距离发生到现在已经有好长一段时间了,沈谦遇现在才查明白,那估计当时许意涵也是十分小心谨慎的。 不过这不是叶满不愿意去跃洋的原因。 叶满:“可是跃洋之前不是缩紧了艺人的签约量吗?” 这事都上公司年报了,不仅叶满知道,全天下都知道。上市公司所有信息都要披露,叶满又在风口浪尖,这会儿她进去估计要弄得满城风雨。 第110章 沈谦遇:“替一个人掉不就好了。” 叶满:“谁?” 跃洋的艺人那基本上都是一线的。 沈谦遇:“谁都行。替一个最不赚钱的或者替一个事最多的?最不红的?都无所谓。” 那就是随便找一个人,然后叶满挤掉她的位置。 被挤掉的人不知道是什么个情况,不知道专业技术和叶满比起来怎么样,商务变现能力和叶满比起来怎么样。 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把位置让出来。 叶满有些犹豫:“这……会不会不太公平。” 沈谦遇却毫无触动,只是看着她,似笑非笑: “赚钱的工具而已,要什么公平。” 第41章 冬至(一更) 小满,我那是为你好。…… 这个圈子里有层出不穷的新人, 有惊艳大众的外貌,有一夜成名的虚荣,有日进斗金的财富, 但唯一没有的, 就是公平。 他们都只是这些上位者赚钱的工具。 叶满察觉到自己在这一刻有些天真。 她知道沈谦遇做这些事的最终受益者是她, 但她只是不愿意, 自己成为踩着别人上位的既得利益者。 这些好像轻易就能拿到的东西总让她不踏实,她既沉湎于和沈谦遇的这种不清不楚的关系,从身体关系中寻找快乐, 又没法真的摆正自己的位置, 成为姜弥或者唐尹尔那样,成为这场交易里不走心的掠夺者。 她一边想起师父对她的教导,师父总希望她走的每一步都如踩在泥土上一般的踏实。 但她又时常被名利场里的灯红酒绿迷得失去本心。成功的诱惑让她总是不甘平庸。 叶满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那经纪人我可以带原来——” “你那个经纪人。”沈谦遇此刻蹙起眉头,“我听说她给你惹了不少麻烦。” 叶满:“不是这样的……” 沈谦遇:“经纪人是艺人最重要的合作伙伴,如果不能all in, 还留着干什么。” 沈谦遇:“跃洋有更好的, 过去后让盛总给你安排。” 叶满:“可是珂姐是我进圈子的第一个经纪人,她也算是我的朋友。” 沈谦遇:“你不需要和这样的人交朋友,她没什么利益可以带给你。” 叶满:“一定要有所利用才能成为朋友吗?” 她反问沈谦遇, 眼里眸光闪动。 沈谦遇站了起来, 只是拿过原先挂在衣架子上的外套,伸手套过袖口, 缓声说:“小满,我那是为你好。” 叶满人还在床上, 沈谦遇却已经系好领带要走了,他过来吻了一下她额头,手掌拢过她下巴的时候冰冰凉凉的:“我走了, 房间留给你,你乖一点。” 沈谦遇走后,偌大的房间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叶满躺在极为柔软的床品上,突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特别没意思。 窗外的景色再如何美丽终究是隔着一扇窗户无法永远定格,总统套房里再是让人唏嘘的价格大理石也依旧这样的冰冷。 沈谦遇说的那些为她好,她不否认他看的灵清也看得明朗,他有自己对于这个世界的判断和已然形成的价值观。 但她依旧也有。 不能因为他地位比她高,权利比她大,财富比她多,就可以永远替她做决定。 姜弥总说,在这一行里没有背景没有人仰仗的要想出人头地的话,就必要要失去一些什么才能获得什么。 叶满一直都是遵循这个原则行进的,她获得了很多人都羡慕不已的资源,小小的关于自由的丧失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不过她有些厌烦自己这样被当做驿站的感觉。 —— 沈谦遇的办事速度很快,没多久,一个声称是跃洋如今明面上的经理人盛总的助理给叶满打来了电话。 签约文件对方公章 都盖好了送过来。 叶满对这那一大堆东西按着太阳穴,刚好张珂进来找她。 “小满,那房子手续差不多了,你抽个时间去看看,看完我们就去签字。” 叶满没抬头,只是嗯了一声。 张珂见她眉头深锁,目光随之来到了她眼前的纸张面前,发现竟然是一份经纪合约。 “这是……” 叶满把东西递给她:“你看看吧。” 张珂接过,仔细看了好一会儿,才抬头说:“这是好事啊,这合同上的经纪分成是我知道业内最好的了,而且跃洋嘛,比咱们这儿要规范些,合作都有底价,况且跃洋的经纪团队是出了名的厉害。” 叶满:“你也觉得好?” 张珂把合同放下:“当然。” 叶满:“是沈谦遇送过来的。” 张珂观察了一下叶满的表情,试探着说:“这是自然,沈先生费心了。” 叶满:“但珂姐……我过去的话,我可能没法带你去。” 张珂:“你在说什么啊小满,有这种机会你当然要毫不犹豫地上啊,你考虑我干什么?” 叶满:“前些日子你才刚和他们闹翻,如果我不在,他们估计要欺负到你的头上。” 张珂:“哎哟我的小姑奶奶,你珂姐我也不是吃素的,且不说我也不是个好惹的,再者,你走了我手下没什么直接和他们有利益冲突的艺人,他们搞两次也没什么搞头,不会怎么对我的。” 第111章 叶满:“我走了,你的绩效会折扣很多,那小野那边……” 张珂:“没事,我存钱了,我有钱。” 张珂说的云淡风轻的。 叶满可没少听到她的催债电话。 张珂:“说到底,妹子,是我对不起你,我之前在你身上的投入程度不够。你现在有了更好的机会你当然要义无反顾啊。” 叶满只是叹口气说:“倘若这个机会真是我赢得的,我也不会这么迟疑了。” 张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满:“房子的事再等等吧。” 张珂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转个身,走到叶满面前:“小满,你在想什么,你糊涂啊。” 叶满抬起脸来,她的眼里带了层薄薄的雾气:“珂姐,我有时候在想,没有沈谦遇的我,会是什么样的。” 张珂:“傻孩子你做这种毫无意义的猜想做什么,多少人想要这样的背景都求不来呢,你好好的,我跟你说,圈子更新换代很快,你只要背靠住了这棵大树,慢则三五年,短则一两年,这个圈子里什么样的位置你会没有,但你现在根基没有稳,你听姐一句,你不能冲动。” 话说到这儿,负责这次商务拍摄的化妆师进来化妆了。 所聊的私事太私密,两人都心照不宣地终止了话题。 化妆师是个干净利索的,一来就大刀阔斧。 张珂依旧在一旁替她过着新的合同里的条约。 叶满眼神空乏地落在镜子里的自己:“珂姐,你有没有觉得,我和一年半前长得不一样了。” 张珂还没有说话呢,那个化妆师就接话茬到:“小满老师刚出道的时候是天然去雕饰,现在更多了许多时尚品味,样貌当然会越来越好。” 叶满不失礼貌地笑笑。 张珂放下手里的合同,走到叶满伸手,搭在她肩膀上,对着镜子里的叶满说:“小满,你只会越来越好的。” —— 姜弥刚从国外回来有几天假。 叶满去看她,她还住在之间那个破旧的房子里,原来的北面窗户在夏天却成了天然的风口。 姜弥穿了一条墨绿色的吊带裙,那绸缎的面料既像长满植物的湖泊,又像连绵的山脉。 叶满到的时候,姜弥就躺在那简陋的房子里,身旁是一只老旧的电风扇,脸上一点妆容都没有。 她成名之后人人都说她美艳得不可方物,风情万种地让人沉醉,但叶满却觉得姜弥太安静了。 她安静地躺在那儿的时候,像是一幅油画上的人物。仿佛所有你和她交谈的画面都是靠你自己遐想出来的,她只是在画里静静地看着你。 屋子里被收拾的很干净,带着点薄荷草的味道。 这两年,他们都赚了一些钱。 叶满早就已经离开了这里,只有姜弥也不顾忌讳不讲风水地还住在这儿。 听到动静后,姜弥起身,和叶满打了个招呼,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水。 叶满看到窄窄的水瓶里面飘着几片薄荷叶,从倒影里看到此刻坐在不被阳光照射到的地方的姜弥,才发现她眼下淤青。 叶满:“还是睡不好?” 姜弥:“不用在意,做演员哪有睡饱觉的。” 叶满:“我师父以前有个古法子,专门治疗失眠惊厥的,我给你配好了送过来。” 姜弥:“费那些功夫干什么,我马上又要走了。” 叶满:“还去东南亚?” 姜弥点头,寡淡的唇色和鲜嫩的薄荷叶形成对比:“去老挝。” 叶满:“你小心些,疫苗打好了,然后不要一个人单独出现。” 姜弥点头:“我知道,他都会安排好的。” 从始至终,叶满都没有问过那个“他”是谁,对于这个事,她不仅不好奇,而且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她总觉得那不是什么苦难的救赎,那是收集灵魂的魔鬼。 姜弥走的这条路和她走的这条路不一样,和大多数艺人的上升之路也不一样,她之前的角色或者是在男人堆里吞云吐雾的交际花,或者是游离在灰色地带里出卖身体的妓女……总之在那样的人物身上,她的美丽是昙花一现的,但她的结局总是差强人意的。 或者她的确适合这种又艳又哀的角色,她的好几个电影在国外都获得了举重若轻的奖评提名。 许是叶满太过于沉默,姜弥打趣她:“怎么了?这个圈子让你这么失望吗?” 叶满这才回过神来,她苦涩地笑笑:“怎么会,我又没怎么吃苦。” 姜弥:“我有看国内的很多消息,按照这样下去,你冲影后指日可待。” 叶满:“我倒是真希望有这么一天,这样我就能回天台山看看师父了。” 姜弥:“你已经有代表作了,现在回去不行吗?” 叶满摇摇头:“你不了解她老人家。其实别说我现在还不行,哪怕我真的很有名气的那一天,我也不敢回去。” 姜弥:“为什么?” 叶满:“我师父本来是不同意我当演员的,要不是的确是没什么生活来源,师父也不会解散师门。师父下山之前和我说了,除非她联系我,否则让我不要回来,也不要在外面提起她的名讳,你不知道我师父是一个多么倔强的人,说不见的人她这辈子都不会见,而且我这些年其实都有给她发消息,她都没有回我,她只说让我去闯,什么时候她看到我了,她就知道,我已经闯出来了。” 第112章 姜弥:“她或许已经看到了。” 叶满打趣:“看到我满屏的恶评和黑料吗?” 姜弥也笑:“越红越黑嘛。没黑料才完蛋了。” 两人笑了一会。 夕阳悄悄地溜进来打探女孩子的私房话,眼见空气安静下来了又打算悄悄溜走。 叶满似乎要抓住夕阳的那点尾巴,在最后才出声说:“姜弥姐,我合约到期了。” 姜弥:“嗯?那你是怎么考虑的?” 叶满:“我拿到了跃洋的合约。” 姜弥:“那是好事。” 叶满垂落脑袋,摇头:“我还没有签字。” 姜弥有片刻的停顿,最后她直接说出了问题的关键:“你觉得签了跃洋,你的一切都会受制于人,对不对?” 所有人都在分析利弊,但姜弥却一语指出了问题的关键。 叶满:“是,我很清楚的知道怎么样做是能够让我更上一个台阶的,但我好像,却有那么一点,不想那样做。” 叶满:“我并不是在意制片人、导演、剧组的工作人员甚至大众对我的看法,我也并非是那种以凭借资源入行为耻的人,我明确知道我在做什么,需要付出什么。 但我没法不去想未来怎么样。” 姜弥:“你没法控制自己的每个决定,这让人踩不到地了。” 叶满:“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做?” 姜弥只是笑:“小满,我和你本质上就不是同一种人,就像我,和他在一起的每一天,其实我都算不上开心,但我依旧不会回头,也不会后悔,因为我知道,没有他的世界,我一定会更糟糕。” 叶满:“可你也不差啊。” 姜弥:“但我也没那么好。” 姜弥:“我本就是一个很屈服于现实的人,对于人生,我束手就擒,从来都不想挣扎。但我不认为你是鲁莽且天真的,我自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你做不了那些事,你的身上带着那种劲,和你用的枪、和你用的刀一样,那都是最锋利的东西。你要是没有那些东西,你不会年仅十九岁,就拿了十八个武术冠军。” 叶满摇摇头:“或许我该听师父的话,去读体育大学,或者出来当一个体育老师,或者在小镇里开个武术培训班。” 姜弥:“但现在,你是热搜女王,内娱第一刀马旦。” 姜弥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叶满的肩膀。 “你一身本领是你师父教的。不管你到什么境遇,它们都不会消失。” “你的前途不止于此。” 第42章 冬至(二更) 沈先生不允许你接吻戏?…… 没等叶满想清楚跃洋的合同要不要签, 《暗杀》剧组的工作人员先找上门来了。 电影的制片人、导演和主要编剧都过来了,阵仗不小,就连钱筱都得到了消息, 专门把自己贵宾会议室都搬出来了。 虽然这个电影背后的出品方是个成立还不到两年的公司, 但公司的一系列团队原先是从国内最顶级的电影视作公司出来的。这个事张珂和钱筱都是知道的, 其实就相当于几个合伙人闹掰了, 其中一个人出来自己干了。 目前公司的战略方针很谨慎,旗下投资的电影不多,且都还未上市, 风险在于没有市场业绩做支撑, 而且主创团队刚集结还不知道有没有凝聚力,运营能力是空有噱头还是真有两把刷子不好说。 但优势也很明显,《暗杀》是今年下半年的重点项目,又是公司团队集中操刀,且这个戏的剧本和人设非常不错。 《暗杀》的故事背景设置在现代的架空城市, 战乱和疾病以及犯罪活动层出不穷的那片土地里, 女主角麦米从小体弱多病和无血缘关系的“哥哥”相依为命。 平静的生活在某一天发生变故,哥哥外出之后一直未归家,麦米找寻多日未见踪迹, 最后却在一次警方公布的恶劣杀人事件中看到了被分解的尸块里有她送给他哥哥的手链。 一直柔弱处于哥哥的保护下的麦米决定走上复仇之路, 她在调查哥哥死因的时候却发现更让人毛骨悚然的真相。 她循着线索杀掉所有的凶手,却在找幕后真凶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个和自己哥哥长得一模一样的男人…… “故事情节设置很不错, 悬念扣人,反转冲突都很到位。”钱筱难得能亲自来看剧本, 她也表示了肯定。 “是的,整个剧本都不错,而且麦米这个角色吧, 她年轻,表面看上去要柔弱,但又要能驾驭大量的动作戏。我们找演员真的费了不少的心思。正好看到了叶满老师的忌日刀的角色,又觉得您有武术功底,和我们的角色也很贴合,这才给您发出了邀约的。”对方来的人说到。 “是啊。而且本质上这个戏是复仇动作片,我们的导演您应该也知道,他一直都是做动作片出身的,他对于动作戏的要求很高,不然的话我们不会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演员的。”对方另外一人也搭腔到。 诚意倒是很足,虽然不是大公司、大制作、大导演,但人设和剧本叶满自己也喜欢,而且她觉得麦米这个角色从之前的忍气吞声到后面的冷酷杀手的转换有不少的演技空间,她的确需要这样的角色来练手。 “这是试镜邀请还是定向邀请?”张珂问出了最关键的。 第113章 制片人是个人精:“您看我们投钱的、用钱的都来了,是试镜邀请还是定向邀请?” “我们是看到叶满老师的资料后怀着一起合作的期待来的。” “叶满你觉得呢?”钱筱看向叶满。 叶满把本子合起来:“我觉得我没有什么问题。” 钱筱:“行。张珂,你让公司法务这边跟进一下合同。” 钱筱还不知道叶满要走的事情,张珂心想这份合同当然是叶满带过去跃洋那边才会更漂亮,但有外人在,她现在不好说。 “那太好了,那预祝我们合作愉快。”对面制片人喜笑颜开。 看上去不是很善于言辞的导演这会说到:“不过叶满老师,有个事要提前跟您说一下,因为麦米这个角色需要,打斗戏份也比较多,假发容易穿帮,后续可能需要您剪发……是扎不起来的那种长度。” 制片人的眼神明显紧张了一下。都说了不要说这个,等合约签了再说,现在女明星个个爱美,谁能接受自己这样的荧屏形象啊。 谁知叶满却一点都没有犹豫,很平常地应到:“没问题。” 制片人惊呼:“您不介意?” 叶满笑笑:“不就是剪个头发嘛,我小时候好长一段时间都是光头,他们还以为我是少林弟子。”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融洽的笑声。 等人走了,钱筱还有个会,就吩咐张珂跟进了。 张珂这才和叶满说到:“小满,合同我觉得你还是带回跃洋吧,跃洋签的艺人都是眼比天高的,你带着这份合约去,也是相当于带着‘嫁妆’去了,那些人也是不敢小看你的。” 叶满:“人都是钱老板见的,你让我带走,你信不信她能弄死你。” 张珂:“你以为你姐这么多年能在简心摸鱼是什么缘故,钱筱欠我大人情呢,她敢!” 叶满:“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跃洋呢,毕竟我人还在简心,这份约还是跟简心签吧。” 张珂:“真的?简心的霸王条款连我都看不下去了,你相当于白送。” 叶满:“本身也没指望这个片子赚什么钱的。” 张珂:“那倒是。不过这个剧本和人设是挺不错的,也有演技空间,对你后面转型是有帮助的。” 张珂顿了顿,把手里的本子放在,手指扶住桌子,稍微低了低声音:“不过哦,《暗杀》这个戏还有感情戏的,而且感情戏蛮复杂。” 叶满没有完全细看剧本,她皱了皱眉头:“我没看到麦米有爱人啊。” 张珂:“她哥就是。” 叶满张大嘴巴:“那不是她哥吗?” 张珂:“他们没有血缘关系却在一个屋檐下相依为命,所以我才说感情戏蛮复杂,这个对你来说挑战是有的。” 叶满联想到戏中的一系列结局,反应明显迟钝了一下,才缓缓说到:“爱欲试图反抗道德,守护却成了占有。狸猫换太子的装死戏码却是为了正大光明地拥有爱人。这哥哥的人设很带感啊。” 张珂:“可不是嘛。” 叶满忽然心里有一点不好的预感,她问到:“珂姐,我忘记问了,男主角定了吗?” 张珂:“说来也巧了,你们还合作过。” 叶满:“于老师啊?” 张珂:“你怎么一猜就准,和你合作过得又不是他一个?不过也很好,宣发公关的同事说你们本来就有很多自发的cp粉,借势走一波再度合作的消息,一举两得……” 真是他。 张珂说着说着,却发现叶满眉头皱起来。 张珂:“怎么了小满。” 叶满:“有大尺度的戏吗?” 张珂:“挺纯爱的,就一个偷吻。怎么了?” 叶满没说话。 张珂反应了一会后,问到:“沈先生不允许你接吻戏?” 叶满沉默了一会。 张珂:“我会把借位这一条写进合同里的,实在不行就把吻戏删了。” 叶满连忙阻止:“不可以。哥哥的人设最大的张力就是这种又疯狂又克制了,这个偷吻删了会大 打折扣的。” 两人都有一些沉默。 最后还是叶满说道:“你别管了珂姐,先斩后奏吧。” —— 合约本来进行的很顺利,但到了最后法务审核好总裁签字的时候却迟迟没有动静。 叶满起先让小陶去催了好几次,小陶反馈回来说是钱总的助理说钱总一直出差,没时间处理。 叶满为此亲自跑了一趟公司,也不管有没有提前预约就进了钱总的办公室。 助理说她外出了,结果钱筱正坐在办公桌前呢。 助理拦叶满不住,一脸抱歉。 钱筱使了个眼神让助理下去,四两拨千斤地给叶满倒了杯茶:“小满,你这性子得改改,总不能跟火车头似的哪儿都乱闯吧。” 叶满单刀直入:“要不是您一直对我的合约推三阻四的,我也不能真来麻烦您。” 钱筱冲的那壶普洱香气宜人。 她倒了一杯给叶满,缓缓说到:“做艺人呢,不能什么事都想着抓在自己手上,这种事,你让下面的人对接就行,犯不着自己过来跟我聊,况且,我这儿还有别的事呢。” 叶满也不客气,接过茶:“那您还有功夫跟我喝茶?” 第114章 钱筱:“公司里最赚钱的艺人来找我,我能不给面子?” 叶满缓下口气来:“既然这样,钱总,《暗杀》的合约有什么问题吗,您迟迟不点头。” 钱筱装无辜:“流程没到我这儿啊,法务那边都还没有审核过呢。” 她甩锅十级,叶满特地去找了法务组组长问的,合同早就审过了。 到底是怎么老板,叶满还是要给面子的。 叶满:“对方催的紧,项目马上就要开工了,人家上门来聊的时候,您也在现场的,如果合作出了什么问题,我想这是双方都不希望看到的结果,还麻烦钱总您费心。” 钱筱:“我当然是费心的。大家都赚钱的事我怎么能不放在心上,说起合约的事,法务部提醒我你的合约要到期了,正好,这个事咱们也一起办了。” 说完她就从隔壁的文件架子还真找出一叠文件来。 叶满一看,是一份草拟的经纪合同。 好端端的,为什么这会儿和她说起合同来,莫非是知道了她有想签跃洋的心思。 叶满狐疑地看着眼前的文件,但看完合约后,她的眉头越皱越深。 分成比例、限制条款、甚至签跃年限,完全站在有利于公司的方面,如果签约了,那叶满基本上接下来五年什么都不用想了,就老老实实地做一个工具人。 叶满:“钱总这合约……” 钱筱:“我知道你的处境,我也知道沈老板给了你去跃洋的登云梯,但你要知道,去跃洋,你是背后要被议论的关系户,是末尾最不起眼的小演员。他护得了你一时,护不住你一世。你相信一个男人倒不如相信我这个女人。他有的资源,你尽管接过来自己用,你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有的资源,我当然全部给到你。” “我知道你不想去跃洋,不然的话,你也不会把《暗杀》的合约放在我这里。既然这样,合同一签,我们一起赚大钱。” 钱筱果然不是一个吃素的。 她既想要叶满绑定沈谦遇的资源又看到了叶满身上的价值不想要失去自己赚钱的工具,还调查的很清楚她并不十分愿意去和沈谦遇捆绑的公司。 她落井下石地改了条约,逼着叶满选择,恨不得把她吃干抹净。 叶满要么就接受钱筱这屈辱的不公平条约,要么就去沈谦遇手底下做一个软声讨饭的金丝雀。 “当然,还有一个办法——”钱筱看出了叶满脸上的为难,她身体后仰,靠在自己的老板椅上,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你也知道这些年跃洋步步紧逼,各处挖走我的艺人,还处处打压我们签约的人,跃洋要是愿意和我们简心合作,签个对赌什么的,风险对冲一下,或者签个合作协议,资源互换一下,合约的细节我们是可以详细谈一下的。” 钱筱说了半天,还是要利用叶满和沈谦遇的关系,去为她自己争取利益。 叶满坐在那桌子面前,眼看着自己面前的茶水慢慢失去热气,最后归于一片凉寂。 —— 两日后,叶满打听到沈谦遇回京。 黑云压城的那个下午,她驱车去找沈谦遇。 路上手机消息不断,叶满拿出来看了一下,原来是前段时间她出席活动加的艺人群里在发八卦。 前头的她都没有看,大概就是在讲某个女星被拍到上了某位太子爷的车。 直到链接被分享进来甚至照片被截出来的时候,叶满的眼眸才动了动。 这个车,她有点熟悉。 车里的人……虽然没有直接拍到车里的人,但司机的那个轮廓还是太过于熟悉了。 没来由的,一种冷颤在叶满身上蔓延。 她顿时觉得太阳穴有点疼,随即扔了手机闭了眼。 沈谦遇今天给她的地址是一个低调的私人会所。 中式庭院风格布置雅致,进门后却别有洞天,每间包厢都做了隔音,且保证了极高的私密性。 叶满一路上过来没有看到一个人,直到被服务员带到包厢门口后,一推门,才发现屋内烟雾缭绕。 八仙桌前围了不少人,看牌的打牌的闹声一片。 叶满出发前给沈谦遇发了消息,他给她发地址的时候,叶满还以为会和从前一样只有他们两个人。 叶满在人群中找了一会儿,才发现沈谦遇坐在东南角墙根下,三方玩家后面都站了不少人,唯独他背后,孤零零一个大白墙,再看他的样子,眉头紧锁,下颌绷直,身上的戾气像是要把人弹开五米远。 那很奇怪,他明明不是攻击性强的长相。 他眉目俊朗,儒雅谦和。 但有时候总披一身风雪。 她再往他下家瞧去,冷不丁地却看到那个刚刚还挂在热搜上的女演员。 她唇红齿白的,坐在那儿笑颜如花,桌上筹码堆积如山。 不知怎么的,一瞬间,叶满就想起从前,沈谦遇也是这样,高调带她入座,散财为博她一笑的。 坐在沈谦遇上家的苏资言先认出来人,停下手里的动作说到:“哟,小满来了,行吧,今儿就到这儿吧。” 这是他们一贯的惯例,不管之前在玩什么,只要叶满来了,沈谦遇一定是立刻停下的。 一起玩的都知道他宝贝她,不愿意让她等一点。 第115章 可今天,沈谦遇却依旧坐在那儿,头也没抬。 只是不冷不热的说一句: “继续。” 第43章 冬至(双更合一) “我想,我们还是到…… 这话一出, 苏资言也感觉到沈谦遇的不对劲了。 他在那儿给孟砚使眼色。 苏资言:“那什么,天气不早了,我妈还等我回去吃饭, 我不玩了, 孟砚, 走, 去我家吃饭。” “走走走,你们也走。” 苏资言招呼着屋子里的人都出去。 一群人要踏出屋子门槛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叶满提高了声音说:“武小姐也要走吗?” 这位武小姐就是人还在热搜榜上, 沈谦遇用车刚刚接过来的贵人。 站在门槛边上的面面相觑, 不知道是往前走还是留下来。那个武小姐此刻脸色瞬间变红。 只有沈谦遇此刻却出声道:“小满。” 叶满:“我不过是好心让人留下来陪你,沈先生。” 沈谦遇此刻人坐在那儿,眉头阴冷地蹙成一道山峰:“叶满。” 苏言资见到风雨欲来,赶紧让人出去了。 人都走完,偌大的空间里冷寂的如同铺上了一层霜雪。 外头黑压压的云层挡住了天光。 叶满:“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沈谦遇:“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叶满:“您不是特地把武小姐接过来了。” 沈谦遇:“我什么时候接人了?” 叶满回头, 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热搜都挂着呢, 那不是您的司机?不是您的车?” 沈谦遇反应了一会:“那是苏资言借了我的车去借的人,叶满,你把账算到我的头上, 是不是不讲理了?” 说清楚之后叶满有些理亏, 但沈谦遇刚刚的表现也没打算给她面子。 叶满:“你要 是觉得我影响你和他们玩乐,你可以不叫我过来的。” 沈谦遇却不和她就纠缠这个话题, 只是反问她:“你就没什么要说的?” 叶满想起自己的来意,她一开始的出发点的确是想和他提钱筱的建议的。 叶满:“您是笃定了我每次来到您, 都是有求于您。” 沈谦遇坐在那儿嗤笑一声:“是吗?你现在不是主意大的很?” 叶满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语气:“沈谦遇,我只是想自己决定一些事情。” 沈谦遇:“决定什么?决定和别人拍吻戏?” 叶满屏息了一会,没想到消息传的这么快。 叶满试图解释:“那是工作需要, 我和他连平时的朋友都算不上。” 沈谦遇却打断她:“把吻戏删了。” 叶满:“借位。借位行吗?” 沈谦遇:“一个毫无意义的片段你为什么要执著,你就那么想和他扯上关系?” 叶满试图让自己平静一点:“不是这样的,这场戏很关键,只有这样一个小心翼翼的吻,才会丰满人物,让这个电影能有口碑能有市场……” “在我这儿,你不需要这个片段也能有口碑有市场。”沈谦遇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着:“我不想听你和别的男人的爱恨纠葛。” 叶满:“沈谦遇,那只是演戏!” 沈谦遇一边扯着领带一边走向她,他的眼睛幽深又宁静,像一潭古井水一样倒影着此刻深情麻木的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叶满,你扪心自问,你在演戏的时候,分得清戏里,还是戏外吗?” 即便叶满不情愿,也没有回答,但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沈谦遇看透了她。 在表演上,她很明显是表演老师口中的体验派。 体验派倾向于进入角色,再还原角色。 叶满最后滑了滑自己的喉,把眼神从和沈谦遇的对视中离开:“我的工作要求我如此。” 沈谦遇却抬起手来,虎口卡住她的下巴,把她要挪走的头挪正,依旧逼迫她看向他:“你的哪个工作要求你去接这种没前途的片子了?” 叶满此刻用一种“你再说一句试试”的眼神盯着他。 她第一次对他露出这种眼神。 沈谦遇后槽牙不由自主地用力,但他依旧还是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强调说:“没什么前途的小公司,二流的制作水准,三流的资本实力。叶满,你迟迟不肯接跃洋的合同,就是为了有一天自降身价,去拍什么吻戏吗?” 叶满却没躲他的眼神,只是回他:“所有的资源是您给我的,经纪团队也是您说换就换的,那我自己的意见和想法呢,不重要吗?” 沈谦遇:“给你资源不好吗?给你更高的台阶你不高兴吗?多少人求而不得!” 叶满:“是,所有的人给我面子、接近我、利用我,都是为了你。钱筱知道我要来去跃洋,她甚至逼我和她签霸王合同,如果我不愿意,她就让我来找你商量资源互换的事,这些,都是因为您口中说的更好的资源更高的台阶!” 沈谦遇:“那你就签跃洋啊,你签了跃洋,钱筱算得了什么,她根本就没有上桌跟你谈判的资格!” 第116章 叶满:“可我不愿意!我会一直被你控制!任由你摆布!成为一个不能自己选择的废物!永远躲在你的背后见不到天日!” 叶满说完,空气顿时安静了下来。 从窗户里灌进来的风把屋子里的书籍翻得哗啦作响。 沈谦遇原先扣着她下巴的手松开。 垂落在他指尖下有一处纸页碎片,试图挣扎了两下想要随风而去,最后却没有跳起来。 叶满唇边干燥,她说完后有些后悔自己的用词。 沈谦遇却只是缓缓说:“控制?摆布?废物……” 他抬眼看她,目光里是冷冰冰的黑:“你若是这么不愿意,我是绑了你没让你走了吗?” 叶满不语,她的眼神只是落在那从外面随风灌进来落在她脚尖的树叶上。 沈谦遇收拾了自己的神色,站在叶满面前:“我再问你一遍。” “这场吻戏,你是不是一定要拍?” 叶满依旧回:“是。” “行。” 他拿过自己的外套,大刀阔斧地从她面前走了。 —— 生活像是脱了轨的火车一样不受控制。 那天的争吵是超过叶满的预想的。 但从那天开始,她没和沈谦遇再联系了。 似乎是注定了他们早晚会有这样的一天,本来就是毫无预兆地在一起,所以分开的时候似乎也是这样的不需要一个交代一样。 叶满让张珂给她安排很多的工作,有些不必要去的聚会她也会去,不怎么相见的人她也逢场作戏地应付着。她像一条鱼一样追逐族群和同类,恨不得把自己累死。 张珂察觉出了叶满的不对劲,她在叶满休息的时候去了一趟她的公寓。 张珂进去的时候,叶满正在那儿练腿,她额头上细密的都是汗,却站得纹丝不动的,脸上的表情显然却没有那么轻松,眉头紧锁地不知道在和谁置气。 她的公寓的确是小了点。要练功的时候,根本施展不开。 张珂说到:“你也该换个房子了,你那个房子手续都办下来了,新楼盘,开发商交房还蛮传统的,用的是钥匙,定下来到现在你也没有去看过,诺,给你放在桌上了。” 谁知叶满看也没有看那钥匙,只是不痛不痒地说了一句:“珂姐,麻烦你给林助吧。” 张珂:“给林助干什么?” 叶满把抬起的一只脚放下来,换了个气口:“谁的房子,就还给谁。” 张珂:“什么意思?你和沈老板吵架了?” 叶满依旧目视前方,气沉丹田:“珂姐,合约的事你要帮我想想办法,跃洋我是去不了了,钱老板那儿的霸王合同我也是不会签的。” 张珂被这些接连不断的消息搞得有些着急了:“跃洋不去了?怎么能不去呢小满你,这多好的机会啊你说你这是干什么……” “珂姐。”叶满出声,打断她,“我和沈谦遇……不来往了。” 张珂一愣:“不来往?不来往是个什么意思?” 叶满:“就是桥归桥,路归路。” 张珂明显楞在在那儿。 她张了张嘴,似是有很多话要说,可最后,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只是叫了她的名字,摇了摇头说: “小满。你会吃苦的。” 叶满:“你别劝我了,我这些天想过了——” “终有这么一天的。” 终有这么一天的,她和沈谦遇,桥归桥,路归路。 开始的不清不楚的关系本就不需要纠正。 只需要解绑。 —— 叶满的钥匙被林助送到了沈谦遇那儿。 今天一天,沈谦遇忙的就没有抬起头过。 他来了跃洋之后,里里外外地掌握了不少的信息,也大概摸清楚了这里有多少任明月的人。 来这儿的目的已经几乎达到了,林助知道其实沈谦遇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赶,他像是故意要让自己很忙一样。 往常他再怎么忙都会抽空问他一些叶满小姐最近的事情。 但这段时间他连片叶子都没有说到过,要不就是伏案工作,要不就是应酬,也不安排他给叶满小姐送礼物了。 林助跟了沈谦遇八年了,算是能摸得清他脾气的。 这会儿,他知道拿着叶满不要的钥匙进去是死路一条,可也知道,自家老板跟叶满小姐在怄气,他如果识相,这会就得找给台阶给自家老板下。 林助还等了等,特地等到下午快下班的时候才敲了门的,沈谦遇头也没抬地 说了“进”。 林助手里拿了一叠的合同:“沈先生,这是老先生那儿今天让人送来的几个大型项目的合同,他说让您这边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沈谦遇的眼神依旧落在自己面前的文件上:“你先放那儿吧。” 他说完后,本应该放下东西走的人却还依旧站在那儿,沈谦遇这才抬头问他:“怎么了?” 林助颔首:“是这样的,叶满小姐那边——” 林助明显感觉到沈谦遇在听到叶满的名字的时候蹙了蹙眉头。 第117章 林助继续说:“叶满小姐把那套房子的钥匙还回来了。” 沈谦遇头抬得更高了些:“房子?” 林助:“是,您亲自选的楼盘和户型,手续让叶满小姐经纪人去办的那套。” 是那套啊。 那套他早就说了是给她的,送钥匙过来是忙不迭地要和他划清界限吗? 沈谦遇:“送出去的东西拿回来了就你也会收?” 林助眼观鼻鼻观心,这是说他多管闲事呢。 林助:“自然是不能收的,可我仔细一想,东西是您送出去的,叶满小姐让人把钥匙送过来,这事总得您自个知道就行。” 沈谦遇:“你只管跟她说,她爱住不住,难不成我还会把房子收回来不成。” 林助:“这就是您的气话了。您说按照叶满小姐的脾气她听了会怎么想——” 林助拖长声音:“她是怎么都不会再靠近这个房子半步了。这难道是您真心愿意看到的嘛?” 这话说到沈谦遇心坎上,他掀起眼皮来:“她跟我服个软,我难道还会追究她的小孩脾气?白眼狼。” 林助:“我看啊,叶满小姐她不是忘恩负义的人,这两年来她不是时时处处感念您,尊重您,顺着您的?” 林助说的没错,在沈谦遇心里,叶满是个有分寸的人。 林助:“叶满小姐入行是不久,很多地方的确是需要您的照顾和提点,但她也有自己的想法。” 沈谦遇说到这里几乎还是一点就燃:“她的想法就是宁可放弃我给她的登云梯也要去三流剧组和那个男的拍什么吻戏。你知道他说我什么吗林营,她说我控制她,摆布她,说我会让她成为废物,她叶满扪心自问,没有我她有没有今天?” 林助是第一次见沈谦遇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估计这叶满小姐是真的把他给气到了。 林助:“她只是一时间宣泄情绪说的夸张了些,您哪能真和她计较。” 沈谦遇:“我给她台阶了,我问她,这个吻戏她是不是一定要拍,她说是。我有什么办法?” 林助心想您这也叫台阶啊? 林助:“要不您亲自把钥匙送还回去呢?” 沈谦遇放下钢笔,不可置信地看着林助:“她不要的东西我眼巴巴地给她送?我疯了吧?” —— 晚上九点多,沈谦遇把车停在叶满的那个公寓楼下。 今天外面在下雨,夜里能见度不高, 她的楼层不高,往上数的第8层,沈谦遇看那黑漆漆的窗户,估摸着她没回来。 他打开车窗抽了一支烟,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再抬头看表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了,叶满还没有回来。 叶满今天和张珂去参加一个制片公司的聚会,张珂为了叶满后面经纪合约的事想找找门路子还在那儿陪人喝呢,叶满被张珂委托同行先送回来。 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叶满带着伞,从车上下来的时候带着口罩和帽子,她刚下车就听到路边停的车短促地鸣了两声,抬头看到了熟悉的车子。 她只是在雨中站了片刻,伞沿上瞬间就落满了雨,那些被伞面分割成的小雨珠子有些溅落到她的单鞋鞋面上。 叶满往那车子深深望了一眼,觉得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更好。 她于是几步走向那黑色的车子,最后停在驾驶室的边上。 银灰色门窗落下来。 沈谦遇:“上车。” 叶满收了伞,走到副驾驶。 她身上酒气很重,沈谦遇皱了皱眉头:“喝酒了?” 叶满:“喝了一点。” 沈谦遇把她送回来的钥匙给她:“闹脾气归闹脾气。” 叶满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转头看向他:“沈谦遇,我想和你谈谈。” 沈谦遇敛目,随手从一旁的置物架里拿过那把老式的手工火机,在那儿随意转着:“谈什么。 下着雨的夜里,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叶满看不出他的喜怒来。 叶满捏着那把钥匙,舔了舔嘴唇,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开口:“我那天的话说的有些重了,我很感谢您从前对我的帮助……” 她只是起了个头,沈谦遇皱着眉头打断她:“说重点。” 兴许对沈谦遇这样的人来说,前面的铺垫都不必要。 叶满看着落在窗户上的雨,眼见他们落在窗户上的时候拉拉扯扯,犹豫不决抗争着命运最后却还是落尽泥土里。 她缓缓开口:“我想,要不我们还是到此为止吧。” 车厢里有一瞬间的静止,就连沈谦遇手上转火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那就像是时间定格在这一瞬间一样。 叶满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沈谦遇才出声:“到此为止是什么意思?” 他的语气冰冷极了,冷得像她刚到昌京的那个冬天,能让光秃秃的树枝上挂上冰碴子,冻掉路人的牙齿。 叶满:“就是往后,我和你没有关系了……虽然……” 她抬起眼眸来,眼眸里湿漉漉的像是南方的回南天:“我们好像从前也没有什么正式的关系。” 第118章 “我这些日子自己想了很多,可能的确是像你说的,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但我有时候也回想到从前,我想我不顾师父的劝阻一心要去横店的时候,我是抱着一切都要靠自己的预期来的,虽然这两年,我接受了很多的便利。我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的出现,我可能还在剧组跑龙套。但沈谦遇,即便你的眼界比我开阔,你的认知比我全面,但我的路,还得我自己走,不是吗?” 叶满:“我有自己执著的东西,也有自己在意的东西,抱歉,我没法服软,也没法退让。” 叶满说完,沈谦遇沉默不语。 驾驶室半开的窗户里吹进来一阵让人头皮发麻的冷风,坐在那儿的人却似乎没感觉到似的,打开储藏格,从里面掏出一支烟,点着后搭在被他降得更下去的窗户上,但他没抽。 急促的一阵风过来,猩红火苗似乎要被吹灭。 沈谦遇回头:“所以你是要跟我划清界限了?” 说了这许多,叶满不知道沈谦遇有没有听懂她到底表达的需求是什么,但她知道沈谦遇懂她的结论,就是他们两个要散了。 叶满苦涩一笑:“您没给过我任何的身份,不就是想着会有这么划清界限的一天吗?” 沈谦遇:“我有说过一句要跟你划清界限?” 叶满:“说不说,那都是必然的事。况且,我们从前就说过,谁都有说散就散的权利,一方不能纠缠。” 是,他们从前是这么说过。 可能是某个醉醺醺纵情之后的夜晚,理智突然占上大脑之后,他们自以为是清醒地这样约定过。 现在到成了他是纠缠的这一方了是吗?他是什么非要她不可的人吗? 沈谦遇:“没我,你怎么跟他们玩,你想好了?” 没有他的日子,叶满不是没想过会怎么样的,那些嫉妒的人会肆无忌惮,猖狂的人会落井下石,势利的人会见风使舵,她原先光明可见的星光前途上到处都会丢满别人的垃圾。 但她原先不就如此吗? 孑然一身的来,迷茫同时却又坚定的活,不放弃每一天地依旧期待。 他护得住她一时,护不住她一世的。 顺坦的前程如果不是她自己走出来的,每一步都依旧摇摇欲坠。 沈谦遇只见她的眼底微光闪烁,但她迟迟没有反应似乎彰显着却并没有任何对他的留恋。 她在犹豫,她在犹豫 的不是留住他,而是要放弃他。 他就想不明白他从她角度出发到底哪里能让她这么不高兴。还是她就是懒得维持和他的这种关系,要抽身去找更多的自由了? 沈谦遇加重了语气,难得的狠厉:“说话。我只问这一次。” 她咬唇:“想好了。” 说完后她把自己原先攥在手里的钥匙一并交给了他,然后她夺门而出,连伞都顾不得撑,几步就消失在雨里。 车门似乎都还没有反应过来,虚掩的一条缝里全是落进来的大雨。 沈谦遇有一瞬间的沉默,而后他手上青筋肉眼可见地紧绷起来,他拿过副驾驶座上的钥匙,连同那半支未抽完的烟一起丢了,然后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第44章 冬至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在夺门而出的一瞬间, 叶满没给自己任何的思考空间。 她跑进雨帘中上了楼,只听到黑夜里汽车嚣张的轰鸣,那打破黑夜的声音象征着刚才那一场疾风暴雨的争吵。 叶满回到自己家不给自己任何的反应时间, 迅速地去冲了一个澡, 然后拿起下一个戏的剧本, 按照从前那样看完剧本打算睡觉。 但不管她再怎么用心去看, 依旧觉得自己面前密密麻麻的字一个都进不到她的脑袋里。 她走神之际看着窗外落下的雨,它们尽数地落在她的窗户上。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雨声,她翻转了个身体又想到她来昌京的第一晚。 她在风雪夜和他遇到, 他带她去那个过于奢华的酒店公寓, 她也如此刻一样,躺在床上睡不着,只能听见风从四面八方贯穿在房间里。 比起从前,她现在的处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不管未来是怎么样的,但在当下, 当她真的做出了这样的决定的时候, 她的心的确有一种不可明说的酸胀。 他有很多次出现在她落魄的时候,他像一朵柔和的云团托举了她不多的少女幻想。 她也可以选择像那些在沙漠里赶路的人一样,路过一棵大树后再找到另一棵大树, 但在利益交换的博弈里, 她不清不楚地动了感情,她大约是没有办法做到, 再去找另外一棵大树了。 她眨了眨自己酸胀的眼睛,叶满明白自己和从前比已经不一样了, 她身后跟的团队、涉及的资本会越来越多,如果她不在这个时候找到自己可以生存的另外一条道路的话,她距离自己要去的地方只会越来越远。 —— 叶满和沈谦遇闹掰, 沈谦遇自然不会因为和她掰了就收回那些资源去,但消息还是不胫而走了。 先是原先一直传言要签约叶满的跃洋,盛总在一次私下聚会里否认了这事的存在,再是原先由跃洋出品的两个在接触的ip剧开始没有了消息,然后是叶满自己内部团队的人的出走。 第119章 张珂气的脸都绿了,说一帮吃里扒外的东西,见风使舵。 小陶在一旁小心翼翼地说:“珂姐,你消消气。” 张珂想到走的人全是沈谦遇的人,气不打一出来,连带着小陶也骂上了:“你还在这里干什么,你们背后的人不都让你们走了吗?” 小陶冤枉:“不是的珂姐,沈先生不是那样的人,我没接到过什么让我们都回去的通知的,是那帮人见风使舵,踩高捧低的。” 说完之后,小陶又走到叶满身边:“小满老师,您到底和沈先生怎么了啊,他们都在说……” 她还没说完,就被张珂剜了一眼。 叶满:“走了也挺好的,这样一来就知道哪些是看得起我才愿意和我一起的,哪些只是看得起他才来助我的。” “话是这么说。”张珂也想说一句,“但小满,对面,毕竟是沈先生,你到底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来头的?” 叶满不说话。 张珂:“那可是沈家,咱们圈子里趋之若鹜的跃洋,也就只是沈家的一根手指头。他正在沈家当家权的历练期,没什么问题就会接管整个沈家的,你要是和他在一块,往后呼风唤雨那是轻的,你要演什么戏,接什么本子,那还不是你说了算?” 叶满只是轻声反问到:“我现在接什么戏,是我说了算吗?” 张珂愣住了。 她叹口气。 叶满:“行了珂姐,追究这些过去的事没有意义,钱总那边的合同还是没有消息吗?” 张珂:“钱筱现在咬定了你没人要了,哪里还会让步。她就是落井下石,料定你没她不行要扒掉你一层皮。” 叶满:“既然她不肯的话——” 叶满话锋一转:“《暗杀》的戏合同签不下来就算了。小陶,你带着人去把我们在简心留下的东西都带收拾出来。然后让通知法务,就说我的签名章已经去公证无效了,现在合同作废了,让他们终止程序。” 小陶虽然没有明白叶满要干什么,却还是应声说:“哦哦。” 张珂:“小满,你要干什么?” 叶满只是弯了弯唇角:“珂姐,全世界不是只有这两家经纪公司的,我叶满,可以接受从头来过。” 张珂:“什么!” 叶满走在前面,开始收拾化妆间里的东西。 张珂很明显有些慌乱:“不是、不是,小满,你知道你很多东西你带不走。” “你之前没有完成的项目你签在简心了啊!” 叶满把大小眼影盘都收起来。 “你、你……再说宣发团队、造型团队……他们都跟简心签约的,你、你带不走啊。” 叶满敲了敲刷子的另一头,掸落许多细密的粉尘。 “甚至,甚至你的社交账号,你的社交账号也是简心的……” 叶满还是没什么特别的神色,拿走最后的定妆。 这些、这些,都是她自己买的,和简心没有关系。 张珂说到后来,声音都是颤抖的,她拦住收拾好东西的叶满,不由地眼里噙泪:“小满……你不要这样。” 叶满依旧保持那个样子,就和她第一天踏进简心的大门的时候,当全世界都乱成一锅粥的时候,她却依旧有足够的耐心坐在沙发边上等所有人忙好了,再给她一个机会那样。 她只是淡然地看着她说:“珂姐,你愿不愿意,违约,跟我走。” 张珂在那一瞬间,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犹豫。 只是她突然想起当年,当年叶满出现的时候,她那么想当然地说,眼前这个姑娘没有未来,没有潜力的时候,是多么的浅薄和无知。 张珂动了动唇瓣,稳住自己的声音:“当然,我只跟你。” —— 林助很明显感觉沈谦遇这几天心情不好。 苏家公子都来找过好几次了,沈谦遇总是说不在,不见。 沈家阿祖这段时间也没有再送来文件了,沈谦遇却还是忙里忙外的。 国外的项目本来不需要他去盯,可他偏偏还是几次都要去,基本上就没怎么在昌京待过。 一来二去的这一个月就是脚不沾地的,好不容易今天闲下来了,本来是答应沈父一起回家吃饭的,但任太太专门过来说沈父给沈谦遇在物色成婚的人,沈谦遇听了之后就更不想去了。 所以晚上就空了下来。 林助这些天察言观色,觉得有些话又不能不说。 他最后小心翼翼地走进,给沈谦遇沏了一壶茶。 沈谦遇尝了一口,皱起眉头:“怎么是陈茶?” 林助显得一脸委屈:“今年的春茶先生都让人藏起来了,您不记得了,说是叶满小姐要来喝的,您也不是让我着手去放的,我不知道在哪里。” 沈谦遇乜他一眼,语气还算平和:“问别人就能知道的事你非得问到我的头上。” 林助:“哪里,是他们也真的不知道。” 沈谦遇:“书房后面的柜子上。” 他把茶推到一边,不太满意:“你倒是个会做人的,给她留着让我喝陈茶。” 林助:“您对叶满小姐好,我哪能不知道。” 第120章 沈谦遇:“劳您惦记,但人家可是一点都不惦记着你。我看那茶也甭准备了。” 林助:“那我改明儿给叶满小姐送去,好歹这也是您今年特地为她委托顾家三哥从临城亲自带回的。” 沈谦遇:“你倒是个眼巴巴的。” 沈谦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有点恼的。 林助眼观鼻鼻观心,掰着手指头在那儿数:“那我知道了,您的意思是,之前给叶满小姐的东西,我都去拿回来。送出去的东西还不少呢……春节、中秋、儿童节,还有小满小姐生日,哦,还有二十四节气,什么珠宝首饰,字画古玩的,不少呢,我都有记录的,我这就照您的吩咐,我现在都去拿回来……” 沈谦遇放下笔:“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拿回来?” 林助终于是找到了话口子:“您是没说,可这圈子里谁不是见风使舵的主,一见您左右都不带叶满小姐了,他们可都势利着呢。” 沈谦遇眉头皱了皱,下颌关那儿的肌肉似乎动了动,过了一会儿,他才说的:“那也是她咎由自取。” 林助:“也是。” “只是我听到叶满小姐如今的处境啊,还是有些为她担忧。” 沈谦遇彻底把笔往桌子上一扔:“你要天天关心她你去做她的助理啊。” 林助反倒厚着脸皮网上凑:“您别说,眼下还有个机会,叶满小姐似乎真的要招人了。” 招人?招哪门子人? 林助见沈谦遇虽然不问,但也不骂他,于是就进一步说:“叶满小姐要换经纪公司了,从头到尾的团队都要换了。” 沈谦遇:“她疯了?” 林助:“可不是嘛,一天之内,全部结算清楚,该赔的赔,该卖的卖,可以说是壮士断腕,这些天啊圈子里都传开了,看笑话的不少。” 林助说到一半,顿了顿:“先生,叶满小姐晚上在杏花酒家摆宴席请了好多圈子里的人。” 沈谦遇站在那儿没动,许久后,才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跟我有什么关系。” —— 杏花酒家是老牌酒家,这些年因为新起的竞争者逐渐被冷落了,好在地理位置依旧存在优势。 张珂搜罗了圈内好几个经纪公司说的上话的人,有的是一把手,有的就是赫赫有名的经纪人。 叶满和简心的事情闹得很大,因此今晚来了很多人,今晚聚会的目的,也不是直接就敲定合作,而是要让大家知道,叶满和简心,是和平分手,她身上如今干干净净。 晚上一起来的还有于庭霖,他最近因为接了《暗杀》和叶满团队走的还算近,不过叶满和他私下里也没有见过的。今天他是跟他经纪人过来的,一方面,处于合作伙伴稳定性考虑,他的团队也希望赶紧把这个事都敲定下来,所以出现在现场也不奇怪。 从关系的熟悉度来说,张珂就把于庭霖安排在叶满右手边了。 晚上热热闹闹的,张珂出去催菜的时候迎面撞上来人。 张珂看清楚来人是谁的时候,脸上神色古怪,断断续续地才问好:“沈……沈先生。” 这话之后,包括叶满在内的一群人顿时都齐刷刷地看过去。 只见厚重的金属门已经被打开了,站在外头的男人穿一身西装,长身玉立。 落座的有认出他的人连忙站起来,左一个“哎呀”右一个“哎呀”,无不对他的到来感到意外和惊喜的。 沈谦遇依旧维持那个体面的过得去的表情,但他眼神扫过叶满身边那个座位的时候,脸上神色有难以察觉的僵硬。 他面对那些寒暄的人,只是插着兜站在那儿: “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 第45章 冬至 红毯上她身边的男人既绅士又体贴…… 沈谦遇的到来是出乎大家意料的。 不管怎么说, 这种局面上,张珂没有撵人的道理,她连忙给沈谦遇安排位置。 叶满这个时候正在低头看于庭霖递过来的手机里后面的拍摄行程安排, 她垂落的发丝靠近他的衣袖, 她伸手往耳后扣着, 身体的姿势是朝向身边坐着的人的, 只是感觉到大家安静下来了,她才抬头看去。 这一抬头,叶满就对上了沈谦遇幽幽的眸子。 他不出声, 只是站在那儿, 叶满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张珂连忙说:“沈先生您入席坐。” 沈谦遇手还插在口袋里,他只是淡淡扫过一眼:“不必了,我只是路过。我就不扫各位的雅兴了。” 他全程没跟叶满打招呼,说完也就不顾饭桌上人的挽留走了。 在座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间谁都不知道说什么。 还是于庭霖出声说了一句:“张经纪人, 饭菜怎么还不上呢?” “哦来了来了。”张珂张罗着服务员上饭菜, 一时间屋子里才算恢复成从前的样子。 叶满最后只是看到沈谦遇的背影,消失在长长的走廊里,直到她看不到。 她收回眼神来, 落在自己的桌面上。 —— 饭局结束, 其他人都先走了,剩下于庭霖和他经纪人。他们算是老熟人, 谈的内容更具体一些。 第121章 于庭霖:“我听说《暗杀》后面的出品方盛光也组建了经纪团队。叶满老师要不了解一下?我想他们会很乐意。” 于的经纪人姓王,和张珂是老相识, 也在那儿补充道:“老齐也在盛光。” 张珂脸色有些犹豫:“盛光主要的重心不在经纪团队这一块啊,且经纪团队能带队的就老齐一个,其他的几个都是新兵蛋子。” 王经纪人:“眼下是要受一些苦, 可毕竟这个电影本就是盛光出品的,你们拿着手上的戏和他们谈签约,总比去别家签霸王条例强。” 张珂面露危难:“说是这么说——” 她看向叶满:“可我们小满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去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经纪公司我怕公关和宣传根本跟不上的。” 反倒是叶满来安慰张珂:“珂姐,我近两年的重心还是想在作品上,你说的这些短板其实对我来说不是特别重要。” 张珂:“你研究作品我们负责运营艺人的名气那是不冲突的,可以齐头并进的嘛……” 叶满:“珂姐,这是眼下我们最有筹码的谈判了,其他家的话,我们会让渡很多我们的权利。” 张珂:“可是小满,一个刚成立的公司能接到的资源真的不多的,我怕好不容易观众认识了你然后你因为没戏可接就消失在大众视野了。” 叶满:“怎么会呢,他们没有,我就自己去找,我可以接受不停地试镜,不停地被通知不合适,甚至我也可以接受去演别人不愿意演的角色。有那么多的角色,我不会没戏可演的。” 张珂:“可是小满,那就和从前你没成名之前没有什么差别了啊?” 叶满:“没事的珂姐,我的经验还不是很多,正好可以再锻炼锻炼。” 张珂虽然觉得这不够好,可眼下他们被动,也只能先从这个角度着手。 回去之前,张珂和于庭霖的经纪人去外面给他们共同的朋友老齐打电话约聊合约的事。 叶满送于庭霖到后门。 虽是初夏天夜,但外面温度算不上高。 于庭霖看着面前的人,只见她站的直直的,眉梢上带着一点淡淡的愁色,想来应该是为了最近的一些变故生烦。 他听她说的那番话,知道她有破釜沉舟的勇气,想到她才二十出头以后的确还有很多机会,但又怕她一步行差踏错,没法抵挡命运的翻天巨浪。 叶满同他告别:“回见,于老师。” 于庭霖点头:“回见。” 他走了两步出去,忽而停住。 叶满看向他。 皎洁 月色下他回头,说的是:“叶满老师,不如你和我签同个经纪公司吧,王经纪是我父亲的故交,而且我们也有合作……” 于庭霖还没有说完,叶满就拒绝了他:“谢谢你,于老师,这事还是让珂姐去做吧。” 她拒绝了,一是不想于庭霖为难,要是王经纪有意的话刚刚就说了。二是她既然都已经从简心出来了,那就不要再继续从前的那一套模式了—— 因为谁看在谁的面子上,才要给她机会的模式。 于庭霖上车走了。 叶满于是转身回去,转身的时候余光一瞥,似乎是很敏锐的,她看到站在那儿靠着车抽烟的沈谦遇了。 她分辨不出来他的目光是不是在看自己,还是只是恰好站在那儿。 她有点想解释,她和于老师只是正常的同事交流,但又觉得按照今时今日的光景,似乎也没有必要。 她脚步最终停止在那儿。 然而他只是目光沉沉地看她一眼。 然后灭了手里的烟,开了车,走了。 — 张珂和盛光那儿的合作谈的很顺利,一是因为有张珂的老相识老丁在,二是叶满本来就有和盛光关于《暗杀》的合作,从节约效益双方共赢的角度来说盛光求之不得。 钱筱真没想到叶满有这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她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就直接合约和盛光签了,连带着她原先以为能签在简心的《暗杀》都带走了。 甚至连张珂也跟着走了。 张珂走的时候钱筱气急败坏:“你去别人那里你哪里会有太平日子过,盛光才创立没多久你真以为你过去就能一劳永逸了,到时候我看你焦头烂额的你还有没有心力去照顾自己家人了。” 张珂关上出租车的门的时候停下,没多说,只说这些年,谢谢。 而后来,关于叶满和沈谦遇,他们似乎没有直接打过照面了。 两人最近的一次,是一次商务酒会,她和沈谦遇擦肩而过,林助停下来不失礼貌的问好,但前面的人的背影却一刻也没有停。 她当然还在和那些人周旋,有人以她失势为由头买了她很多的黑稿,有人依旧挤占原先订好给她的宣发位置。 娱乐圈里的那些人,明面上的,还在为一个出场顺序、一次品牌方的提名、一个拍照的c位大打出手;暗地里的,攀附权贵、各找靠山。一次酒会上结交“知心朋友”,转而就把朋友送上别人的床的大有人在。 男男女女,皆为利而往。 路过者不回头,杀人亦不见血。 第122章 而关于沈谦遇这个名字,她就不曾再有听到了。 —— 似乎是出自命运对孤勇者的怜悯。 叶满在墙倒众人推后迎来转机。 离开沈谦遇之后,叶满的资源一路下滑,但忌日刀这个角色的确因为表现俱佳入了最佳新人奖的提名。 电影还得到了同期的最佳动作设计的提名。 叶满跟随团队来到香港参加比评奖。 当台上主持人说到提名,灯光打过来大屏幕出现她的脸的时候,她甚至不敢呼吸。 她知道此刻应该有很多人正在看着她。 灯光最后落到叶满身上的时候,她在大荧幕上看到了几乎有些掩盖不住惊喜的自己。 身边的演员老师提醒她,她才有些慌乱地提起裙子。 宣发团队不是没给她准备过获奖感言,但她真的握着那沉甸甸的奖杯,看着一众熟悉的从业在台下看着她的时候,那些准备好的词汇此刻似乎都不够真诚。 舞台上的光耀眼地让人炫目,所参评的这些演员全都是翘楚,叶满站在台上,发现自己孤身而来,虽不知未来的还能走多远,但此时此刻,所有的荣誉和镜头都属于她一个人。 她最后真诚地分享了这个角色带给她的思考,在最后感言要说完的时候,她看到台下的嘉宾列席边上,坐着那个她熟悉的人。 太远,她看不清他的脸,不确定是不是她看重了影,仅仅是轮廓,她辨别不准。 其实说起感谢,不管他们从前发生过什么龃龉的事,也不管他们现在是不是形同陌路,但说起她最应该感谢的,应该是他才对。 如果没有沈谦遇,就没有当时的忌日刀,更没有现在的叶满。 但关于他们之前发生的一切,最后依旧是不能见到天光的故事。 她最后只是平静地感谢了所有帮助过她的人。 然后带着合适的笑容,眼眶微微含有热泪地接受镜头对她每一个微表情的放大。 —— 颁奖典礼中途,唐尹尔就坐不住了。 她是接到许意涵的邀请过来的,许意涵也不知道是得罪了什么人,最近都没去内地了,她端着“地主”情谊让唐尹尔过来。 结果唐尹尔坐在嘉宾座眼睁睁地看着叶满上台拿奖,她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找了个借口半途就走了。 她出道这么多年都没有拿过一个像样的奖,更别说今天这种规格了。 唐尹尔气呼呼地钻进休息室,助理跟在她身后。 一进去关了门她就在那儿嚷嚷:“我还以为许意涵有什么本事呢特地来找我看,我看她就是想让我来对付叶满。” 助理劝道:“您知道就好。” 唐尹尔:“叶满不是什么好角色,这许意涵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两个的都不好对付。” 她在里面说这话的时候,全然没想到一行人路过休息室,停下了继续往前走的脚步。 助理小兰:“许意涵背后是跃洋,她野心很大,如果不是叶满的话,今天站在台上领奖的人就是她,她当然想借刀杀人。” 唐尹尔:“我再不喜欢叶满,也不会傻到给她当刀。” “更何况,区区一个叶满,我从前还会因为她身后不清不楚的关系,忌惮她几分,如今她没了支持……” 唐尹尔说到这里,助理插话到:“尹尔姐,我听说,叶满身后的那个人……姓沈。” 唐尹尔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而后又提高声音否认:“怎么可能,都是些捕风捉影的事,要是真的姓沈,叶满怎么可能那么低调,她原先在简心的时候估计都恨不得倒着走。再说了,你看她和丧家之犬一样跑的那样快,不管她后面的人是谁,总之再也没有了。今天,也只能算是她人生的巅峰了……” 唐尹尔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外面一阵急促地敲门声。 这声敲门声音急促,唐尹尔稳了稳心神,让助理去开门。 一打开门,进来的是阆总。 唐尹尔松了一口气,是自己人:“阆总,您怎么在这儿?” 但紧接着她又看到阆总身后跟着一个面色阴沉的男人。 唐尹尔磕磕绊绊地说:“沈……沈先生。” 谁知阆总却先呵斥她:“你在说什么!” 平日里唐尹尔是最受宠的,阆总半句重话都不舍得跟她说的。 唐尹尔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迅速在那儿反应:“阆总,我不过就是和助理聊会天嘛,那圈子里女演员之间为了资源说些小话也是常有的事,我又没有说什么的。” 阆总:“你还没有说什么?” 他看了一眼目前看不出喜乐的一旁人的脸,压低声音说:“沈家也是你能置喙的!” 唐尹尔忙解释:“那些不是我说的,那只是传言。” 她连忙堆笑跟沈谦遇说到:“沈先生,我们都是不相信那些传言的,您怎么可能和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女演员有关系呢……” 谁知沈谦遇却径直打断她:“你既然知道我和她的关系,是怎么敢两面三刀的。” 这话一出,休息室顿时噤若寒蝉。 他这是承认了! 怎么可能呢?沈家是他们这群人里最觉得“高攀”的存在,人人哪怕有那点心思,沈家的几个子弟在这一块都作风严谨,几乎找不到可以渗透的空间,更别说沈谦遇了,谁能和他有什么难缠的风月往事。 第123章 更不要说,在这种场合承认这种关系的存在了 。 这不可能。 唐尹尔明显有些慌乱。 沈谦遇只是抬起头,用他那略显肃杀的眼眸扫她一眼:“唐小姐这些年在这个圈子里下坡路,越走越顺,就没想过是为什么?” 唐尹尔品了品,觉得有点说她不聪明的意思。 唐尹尔:“……对,对不起,沈先生,我现在知道了,我以后……” 沈谦遇没有理会他,只是侧头对阆总说道:“阆 总,您夫人下个月可是请了我吃饭的。” 唐尹尔一听这话,吓得肝都疼,她本就不明不白不清不楚。 阆总一听这话,表情立刻变化,他连忙说:“抱歉沈先生,我一定解决,我一定解决。” 沈谦遇这才有所动作,跟着他身后的人打开门。 秋日临近,他似乎又带一身扫地霜在身上,不需要动手,轻飘飘地把经过的落叶都冻得簌簌发抖。 —— 沈谦遇是举办方特约过来的嘉宾,但他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应酬只是用跃洋娱乐的抬头出面的。 他遥遥地看见叶满上台领奖,大屏幕上出现她的脸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瞬间的晃神。 他从来不过分看重人与人之间那点因为相处而产生的羁绊的,但在叶满表示他们各自都有说散就散的权利的时候,他在那一时间是哑口无言的,但他没想到叶满是如此干脆的。 不知是处于恼她还是出于自己的不甘心,他故意没让林助再对接她还没有做完的项目,也由着别人因为他的“默不作声”不再认为他们各自有关系。 但叶满始终没和他低过头,偶有一见,只跟从前一样,“低眉顺眼”地叫他一声沈先生,全然没有从前的灵气。 就连今天她上台领奖,明明是那么值得高兴的事情,她脸上挂的那些笑都是假的。 他明明看到过她真实的笑容是怎么样的。甚至在她还没有这么有名气的时候,在她来昌京的那一个雪夜里,在她和他单独吃的那一顿杀青饭里,她都那样诚挚地露出过她真实的笑容。 那是仅仅只给与他的。 那不像今天这样,表面虽然是笑的,但眼底依旧写满了许多对未来担忧。 她明明可以选择一条更好走的路的,只要在他身边,往后这样的机会还很多,她只需要选一条别人都穿不起的裙子,在聚光灯下接受赞美就好。她不需要任何的担忧,有他在一天,他总是能护她一天的。 可她偏偏都不要。 他总是怎么想也想不通,和她在一起真有这般的让她不高兴吗。 他心中有气,恰好这个时候阆总托人来说有事想要私下商量。 本是很无理的要求推脱了就好,但沈谦遇此刻却想出去抽根烟。 恰好这个时候撞见了唐尹尔在背后说叶满。 别说是同个公司,哪怕是昔日同窗或是情同姐妹,在利益面前翻脸的比比皆是,沈谦遇不是也没有听过这种闲话,大多时候耳朵听一嘴就过去了。 但他真的亲耳听到因为他和叶满的“解绑”让别人自以为能随意地踩着叶满的时候,他不由自主地就想“教训”一下她的不知好歹。 他和她的事,什么时候轮到这些人议论了。 —— 沈谦遇从外面进来,站在出口等人流散去。 今天也来了很多电影公司的老板,有些打过照面的皆惊讶沈谦遇的出现,过来寒暄的不少。 林助见沈谦遇一一只是应付了一番,但他眼神似乎一直落在别处,心不在焉的。 林助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只见散场处,叶满正跟着一群人出来。 走在他前面的那个男演员,外形出挑,而且林助又怎么会不知道,网上很多人都在说他们很相配。 沈谦遇眼眸沉沉地看着他们。 她穿了一条抹胸长裙,肩颈线条上镜美归美,但镜下看却比从前见她还要单薄。 她提起裙摆左右难顾下台阶的时候,身边的男人既绅士又体贴地递上他的手。 她对他的善意报以好感的笑容,那和台上和人前的笑容不一样,沈谦遇是熟悉这种笑容的。 他插着口袋站在人群后面,周身气息似乎是要把他冷成一座冰雕。 第46章 冬.至(一更) “满满,我到底待你,…… 叶满这条裙子是团队组建后第一次拿到的合作, 虽然不是什么大牌新品,但胜在合适她。黑色底衬上缀满星星点点的碎钻,在灯光下显得她肩颈雪白。一切完美到就连落在她眼眸里的光线都是盈盈的, 一双会讲故事的眼睛在上台领奖镜头前就足以惊艳众人。 唇红齿白, 出落大方。她低头走路的时候, 在前面的好几位男士都纷纷表示关心。 她在这种陌生人的社交局里自然就把信任多给一点熟人。 于庭霖恰好站在她面前等她, 绅士手递过来,叶满仅仅只是搭上他手腕一下,借力往台阶下一迈, 就轻而易举地下来了。 …… 于庭霖见她下来的容易, 于是在那儿打趣她:“这裙子是限制你发挥了啊。” 叶满:“体态老师说站有站相,走有走向,适当的时候要淑女,要给男士搭手的机会。” 第124章 于庭霖站在她外面,颇为认同地点点头:“她说的对。” “叶满老师, 祝贺啊。” 路过的人纷纷向叶满表示祝贺, 叶满回过头寒暄了几句,等场合里的人都散的差不多了她才出来。 或许是回来的太迟了,她到化妆间的时候, 原先在化妆间等她的小陶却不在, 叶满出声唤了一声,无人应答。 她试图伸手去开化妆室里的灯, 但先于她触碰上开关之前,她的手边被人攥住。 那种冰凉的感觉一贴上来的时候, 她莫名地心惊了一下,继而就是错乱的步伐踩到自己的裙摆。 化妆室的门还开着,从外面漏进来的光被高大的身影挡住, 叶满抬头发现自己被圈固在门边墙角,她一时间没有看清来人的脸,但她闻到那个若有若无的味道了,泠泠地像被雪盖住的松柏。 太久没有这样的靠近了,近到叶满一抬眼,她所有的目光都在这一刻深深地陷入他的眼睛里。 从来都是深幽的瞳孔像冬天要落雪之前的夜空,不透明的墨色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没有人能看得到黑色天空里的风起云动。 细密的碎光在门边那道光的晃动里漏进来。 她认出了人后要往后走,但她的身后别无可去,只有一张桌子,抵着她的腰。 她防备成一只虾,因此脊背生冷地靠在那桌沿。 沈谦遇另一只手撑过桌子,抵在她和桌子之间。 她越往后靠,感觉到的越是他撑在那儿的指骨。 叶满控制着自己一上一下的呼吸沉默地看着他。 他的鼻息就在自己鼻尖边上,不同于往日的沉稳和游刃有余,叶满感觉到他此刻的呼吸更乱,他西装外套下健硕身躯微小的起伏暴露了他的心跳。 沈谦遇原先握着她手腕的手向上来到她的脸庞,本来只是指尖偶尔的触碰,再后来就是五指逐渐的攀上,最后他的整个手掌都拢着她的脸。 他依旧是不说话的看着她。 她不知道该怎么办,理智上来说她应该走,但她的身体僵在那里,僵在外面还有人在走动的“眼皮”下,只被这种久而久之未感受到的熟悉的气息所包围。 他冰凉的手掌贴在她的脸颊上,像十二月的雪。他的眼皮是微阖的,细密的灯光落在她的裙摆上,那些碎光似乎是努力了很久才进入到他的眼眸里。 他另外一只手撑在叶满腰后面的桌子上。 他什么都不做,只是这样眼眸沉沉地看她。 叶满甚至有些慌乱,她试图推开他:“沈谦遇……” 他就一直盯着她,没动,手还落在她的脸上,哑声说:“叶满,你就这么狠心,非要离开我不可吗?” 他指尖冰冷的触感让她打着寒战。 她很多次告诉自己,她不爱他的。 从前和过去,现在和未来,她都可以做到不爱他的。 叶满觉得不能再和他在这个空间里纠缠,她转身要走。 沈谦遇再度攥住她的手。 压低声音的狭窄一圈里,叶满只听到沈谦遇轻轻地叹了口气。 他极少这样表示无奈。 他说:“满满,我到底哪里待你不好?” 他到底待她哪里不好。 沈谦遇有他自己的经历和眼界,他看待问题的角度、察觉这个世界的方式、做决定的出发点,有他自己的成熟度和决断力。 但叶满也有自己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她了解和认同的那套规则或许在他看来是不成熟的,但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搭上他的船是错的,她得到的那些便宜总是要付出代价的,那些甚至从她心里要长出来的那些柔软的感情,总让她伤怀。 叶满的脚步停下,她收拾了一下表情,转过头,用尽可能平和地态度说到:“沈先生,我们之前存在着很多的差距,您有您的判断,我有我的想法,或者旁人看来,哪里都好。但沈谦遇就是沈谦遇,叶满就是叶满。我们两个能在一起,只是因为您对我青眼有加,我对您有所依赖。总不会真有什么真情的。” 她的眼底什么都没有。 她说他们之间总不会有什么真情的。 叶满:“我从前依傍于您,是因为我有所求。” 沈谦遇:“那你不能继续有所求嘛。” 叶满:“从前那般的关系……” 她抬头,澄澈的眸子里什么都没有,看他的时候眸底的都不见他的半个光影,“我已经疲于应付了。” 她用的是“疲于应付”这样的词语。 沈谦遇周身的气息像是升腾都半空的氤氲水汽,一瞬间骤然消失,然后又碎成冰片,降落一地。 沈谦遇:“所以你很后悔,是吗?” 一直未开灯的房间里只剩外面掉落进来的几层光。 她孤桀地站在那儿,留给他看不透的侧影,一字一句地说:“如果可以重来,那晚,我不会坐在您身边。” 沈谦遇垂落在那儿的手没什么血色。 记忆瞬间分裂成五光十色的碎片,从前每每偶遇,她身陷囹圄,眉头皱成一片,为了这个圈子里恼人的事烦忧,他总是要行自己的便利讨她过来,他所求不多,不过是为了看她安安心心地吃饭,想让她变成风雪夜与他吃过的那一顿“杀青宴”一样,不顾这世间烦忧。 第125章 他是乐意看到她吃饭的时候这种只专注自己的状态的。 她却在后悔这些瞬间。 “既然如此——” 他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恢复成从前那种样子,那种叶满远不远近不近看到的那种,不被任何事所牵动情绪的样子。 “是我打扰叶满小姐休息了。” 他眉目郎朗:“四九城不大,往后说不定还会遇到,届时——” 叶满:“届时我定然不会让沈先生难堪,他人是怎么尊重您的,我依旧怎么尊重您。只不过关于我叶满的任何事,您都没有知晓的必要了。您也总不会是为了这点事往后要为难我这种不足挂齿的小角色,你我,好听点,能论一个君子之交。” 沈谦遇收回自己的所有表情,站在那儿,眼底里全是深秋初冬要落雪之前的萧瑟,他一字一句缓声说: “好一个君子之交。叶满小姐有这番格局,往后做什么事,都会成功的。” “借您吉言。” —— 那晚的再次相逢确认了他们最终宣告分手。 她不签跃洋,她一定要坚持去接《暗杀》,她一定要坚持和于庭霖合作,这些只是导火索,不是他们产生问题的原因,本质上是因为他们本就是存在很多的差异。 他们经历过不同的事,遇见过不同的人,他站在高台上俯瞰众生不是因为他的自负,他与生俱来的傲慢也不是因为他看不上所有人,他甚至分不清对她的施以援手是不是因为仅仅无聊时碰上了她的“与众不同”还是真的有想过她们之间的可能性。 沈谦遇是一个很难看清的人。 她和沈谦遇分开也好。 总是会有这么一天的。 —— “缘分是一种玄妙的东西。有缘的人天南海北都会走到一起。没有缘分的人即便在同一个城市里也再也没有了消息。” 姜弥总是这样说。 叶满不知道是不是和沈谦遇的缘分尽了,似乎是从他那一步后退开始,他们就决定不在纠缠。 叶满签了新的经纪公司,张珂也一直在负责组建团队。盛光的资源虽然比起跃洋的大不如前,但叶满能自己说了算。 《暗杀》剧组还没有开机,她还有一些短期的时间可以安排。 叶满调整了方向,她近一年的计划预备都无缝去演戏。演员很多,但是动作戏演员稀缺,能吃苦的动作演员更是不多,像叶满这样手里有奖项的还肯自降身价去接普通制作的配角戏的更少。 她肯吃苦,又敬业。不说女一号,其他戏份总是有的。那些时间,叶满没日没夜地都泡在剧组里。 跳窗戏道具组没提前做好玻璃的特殊处理,叶满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镜头前她是生生用身体撞碎的,她一声不吭实际上头上早就密密麻麻地进了不少碎玻璃片子。 她为了让呈现的效果看上去更好,没让导演分镜拍,直接从两层楼高的车厢里跳下来,没用软垫缓冲,等小陶发现的时候她的脚脖子造就肿得不成样了。 张珂每次知道这些事情都苦口婆心地劝叶满,劝她不能用一条命去争去博,叶满只是抱歉地笑笑,她说她当时没感觉的。 张珂说不出话来,她只是想起她年轻的时候刚出道跟着师父去当经纪人,当时的师父是给影后姚奈做经纪人的,张珂那个时候才二十岁出头,她的师父也是这样带着无奈地劝姚奈,说让她不要太拼。 姚奈也是这样笑笑说,她当时没感觉。 戏大于天。 那本该是每个演员的底线,却在虚伪浮躁的今天里变成难为可贵的东西。 每年从艺术院校毕业的年轻人们一茬又一茬地出来,争先恐口地一头扎入这名利场,没有人有耐心沉淀自己,所有的人都记得那句“出名要趁早”,就怕被耽误了,用尽了所有的手段要去出头。 剩下的看不上的角色、要吃苦却收益不大的那些角色都被闲置了,出演他们的人即便付出了再多的心血,最后也不一定会被观众看到。 虽然比起有流量有名气的演员,这些“普通”的演员有更为实惠的片酬。 演这些角色,从经纪人角度来看,从老板角度来看,这都不是一笔划算的交易,张珂她劝不动,也不好劝。 别人的路是别人走的,她知道叶满很清楚地知道自己要走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 她只是尽可能地希望她别伤害到自己。 当年如日中天的姚奈退圈就是因为入戏太深,再也走不出角色,最后落得一个出家修行常伴青灯古佛的下场。 张珂的担心不是没有根据的,叶满在一次有爆破戏份的途中被飞射出来的碎片炸到眼睛她都为了让戏继续下去没说。 叶满的半只眼被包起来的时候张珂吓坏了。 张珂:“我还以为你要瞎了叶满!” 她的声音大到隔壁病床都能听到,叶满连忙去拉她:“没伤到眼睛呢,在眼下,表皮伤。” “就差那么一点!”张珂用拇指和食指比划着距离,“叶满,就差那一点你的眼睛就废了,不行,我得找剧组要个说法去。” 叶满拉住她:“珂姐,本来爆破戏就是会存在危险的,这不是任何人的错。” 第126章 张珂:“总是有试爆啊,你别蒙我叶满,我知道他们是什么货色的,无非就是看着我们好欺负连试爆都不走心。” 叶满拉了拉张珂的袖子,笑笑:“试爆不是贵吗,不可能试到万无一失才给演员的。” “笑,你还笑。”张珂见她那个样子,又气又心疼。 叶满:“行了珂姐,你好不容易来一趟,陪我说说话嘛。” 张珂看她一眼,叹口气,又坐在她床边:“小满,要不咱们也找替身吧,你现在比不上从前了,万一有个事,你让我怎么搞。” 叶满用那只没包起来的狡黠眼睛瞧她一眼:“你不是给我买了保险嘛?” 张珂:“你还说呢,你是不知道你的保费现在多高了,再这样下去,保险公司要拒保你了。” “不是吧,我就是小伤小痛的,保险公司也太不 小气了吧,这才赔了多少啊?” 张珂用手支了支她的脑门:“就你算的清。” “行了你好好休息,我去跟你的主治医生沟通一下。”张珂站起来。 叶满让小陶送一下。 张珂见了叶满的医生,确认的确没有什么大事之后,还是去了剧组。 小陶知道后拉她:“珂姐,你去找他们被小满老师知道了她要不高兴的。” 张珂:“我是她经纪人,她负责把戏演好,我负责做好后勤保障工作,我不护着她,谁护着她?” —— 叶满听说张珂为了给她讨回公道把剧组闹得鸡飞狗跳的。 张珂闹完了后,剧组工作人员送来的鲜花和补品倒是把她的屋子堆得满满当当的。 叶满嫌麻烦,医生又嘱咐她要多休息一阵,她就转院回了昌京。 谁知回了昌京后,剧组的工作人员倒是不打扰了,一些相熟的演员却都过来慰问过,就连于庭霖都来过,他见叶满那个样子还取笑了她半天,说这下子,圈子里和你有再不对付的人知道你瞎了一只眼顿时什么恩怨都没有了。 说起恩怨,甚至连唐尹尔都来了。 只不过她跟变了一个人似的,见到叶满也是好言好语的,谈话之间似乎还有几分对她的忌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一只眼睛的样子吓到了她。 呆了几天叶满就呆不下去了,她时不时在医院溜达。 私人医院保密性好,张珂特地给她安排了一个高档的。 医院还有养护中心,这儿大多住的是一些老人。 秋天在不知不觉中到来,叶满坐在医院公园中心的长廊上看着头顶上的那棵梧桐叶子簌簌地掉。 闲来无事,她从兜里摸出来一个棒棒糖。 是珂姐带着儿子来探病的时候小野给的。 棒棒糖是桔子味的,很像现在树叶变黄的秋天,黄澄澄的叶子顺着晚风就飘落下来,口腔里回荡的是不饱和的甜。 那悠悠荡荡飘过来的树叶最后不偏不倚地盖在叶满的脸上,被太阳晒的懒意洋洋的她没去管它。她闭着眼在那里睡觉。 不过很快,她逐渐飘走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因为她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 “叶满小姐。” 先是低低的,再是加快了速度吗,后来又觉得有些无奈。 “叶满小姐。” 她都听到了,但她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实在是太困了。 但面前的人似乎是失去了耐心,不对,面前应该是站了两个人,一个人走近了要来叫醒她,但另外一个—— 他停住了。 叶满似乎都能听见他踩碎了她脚边上早早就落下来已经枯死的树叶,只是定在那儿,止步不前。 她要睁眼的一瞬间,那树叶也被人拿开了,她唯一能接受光明的那只眼睛在此刻被一道光晕炫得睁不开眼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光明和人影在面前斑驳交错。 先进到她眼睛里的是许久不见的林助,他手里还拿着那片落叶,一脸关心地看着她。 可不远处站的那个人,似乎比这白光更刺人些。 第47章 冬至(二更) “再赔你。”…… 这样的相遇是叶满没有想到的。 医院的养护中心本是老年人来来往往, 不对外开放的茶室石凳上多了他们两个。 林营也不知道怎么会搞成这个样子,两个月前沈谦遇命令禁止他打听叶满的一切行踪,他明里暗里地说过几句讨了好几顿骂之后, 他就不敢再提叶满了。 沈先生把自己忙的脚不沾地的, 还是苏大公子后来打电话的过程里说他能不能带一个姑娘去他的四合院坐坐, 主要他那个四合院秋景极好。 沈谦遇本来就失恋很烦, 苏资言还秀到他头上来。他劈头盖脸把人骂了一顿。 苏资言很委屈:“二哥你一点都不懂怜香惜玉,怪不得小满要和你分手。” 沈谦遇:“苏娇娇你没完没了了是吧。” 苏资言隔着电话不怕他:“你还是这么强势,你只会威胁人, 你看人家于大公子, 小满一住院就立刻探病关心,要我是小满,我也不选择你,你除了一张帅脸以外,你还有哪里好, 臭毛病一堆……” 苏资言说了半天, 沈谦遇只是蹙了蹙眉头:“你是怎么知道的?” 第127章 苏资言:“你没手机吗?” 这么大的事他二哥不知道?转而他又想明白了。 苏资言:“哥,你已经被大数据束缚在信息茧房里了,我猜你的手机除了财经新闻就是政.治消息。” “你没事, 多刷点娱乐八卦吧哥。” …… 林营被叫进去的时候, 沈谦遇正端着眉头看财报似的,林营看到他在看八卦新闻, 眼观鼻鼻观心。 沈谦遇见人来了,掀起半个眉头问他:“你从前有点风吹草动恨不得都让我知道, 你如今倒是变哑巴了。” 林营眼神落在沈谦遇的手机上,发现他在看“叶满受伤于庭霖探病,是战友之情还是另有风云?” 这娱乐号还挺知道怎么抓眼球的。 林营是那个委屈:“是您吩咐的, 跟小满老师有关的消息再也不要说了,您说您就当这个世界上没这号人,往后您的所有行程都要和她错开,但凡您看到一片叶子,您都要唯我是问。” 林营是真委屈:“这事您不能怪我。” 沈谦遇只是淡淡扫他一眼:“我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 林营顿了顿,刚上头的委屈瞬间就散了。 这之后,沈谦遇就每天带着礼品来这家医院“探望长辈”了。 林营因为那句“我一个月给你开多少钱”积极地把叶满住的病房打听到了,但沈先生像是进叶满的病房生怕暴露什么一样,只是在外面兜圈。 每天不管多忙,都要来这家医院兜两圈。 再不“偶遇”,林营都怕叶满的病都好了! 如今遇上了,林营如释重负,他很有眼力见地给两人泡茶。 唯一的茶室被他所用。 叶满局促地坐在那儿。 她虽然是局促地,但她的样子实在是太古怪了,穿了一身病号服,两只手插在兜里坐在他面前,嘴边还叼了一个棒棒糖,甚至还“瞎”了一只眼。 沈谦遇看她那个样子,眼眸沉沉的,但还是什么都没问,只是寒暄地说一句:“叶满小姐最近如何。” 叶满觉得沈谦遇这套做派倒也是大可不必。 但这种场合相见,她也只能揣着明白装糊涂:“沈先生真会开玩笑,您见我如今如何?” 沈谦遇端起茶杯,看她一眼,若有所思地“啊”一声,而后才不紧不慢地说,“看起来是不大如意。” 叶满:“和您在这儿遇上了,看来您也过的不大如意。” 沈谦遇:“我那是来看望长辈。” 他眼神扫她一圈,最后落在她被包起来的那只眼睛:“不像某些人,两个月没见,弄瞎自己一只眼。” 似乎是带着分手后旧情人见面谁过得不好谁就输一样,叶满“蹭”的一声起来,手绕到脑袋后面,三下两除二地把自己的眼罩绷带拆了。 她叼着个棒棒糖,站起来把绷带“啪”的一声放在桌上,高声说:“我这是外伤!” 这动作把林助吓了一跳。 沈谦遇这才看向她的眼睛,她眼睛好好的,只是眼下有个疤,不过不大,也要愈合了。 总算,没事就好。 沈谦遇不和她计较,只是说:“坐。” 叶满不愿意了:“沈谦遇,你忘了,我和你没关系了。” 沈谦遇脸上什么神情都没有:“我几时说要和你有关系了?” 叶满下不来台。 他却游刃有余:“只是让你坐。” 她还僵在那里。 沈谦遇抬起一只眼看她:“偶遇,喝个茶。你自己说的,他人见我怎么样,你就见我怎样。” 叶满这才不声不响地坐下来。 但她没有动面前的茶杯,只是一本正经地把自己的绷带又绑回去了。 然后继续揣着个袖 子,叼着个棒棒糖“瞎”了一只眼地坐在那儿。 沈谦遇见状,伸手过来,叶满下意识往后仰着脑袋,沈谦遇无奈地看她一眼,手抬高,落在她嘴里的那个棒棒糖的棍上。 叶满不肯松嘴。 沈谦遇无奈:“叶满,我这是一壶好茶。” 意思是浪费可惜。 他说这话的时候声音是低低的。 他随便走到哪儿都能轻易地拿出一壶“好茶”的事情叶满不奇怪。 只是沈谦遇这又恢复成从前的样子很奇怪,难不成他真是个没心肝的,谈过一场说不挂怀就不挂怀。 叶满的神思飘远了,沈谦遇却再次伸手过来,把她那个棒棒糖从嘴里拿下来,放在她一旁的空碗碟里。 而后他又递过来一本茶水:“混了味你就尝不出茶的好坏了。” 他是让她漱口的。 叶满迟钝的眼神还落在面前放在那儿的棒棒糖上。 这点眼神落在沈谦遇眼里反倒理解成她对于这小孩玩意的不舍得了。 他只得缓声说:“再赔你。” 叶满回过神来,手往口袋里再度攮了攮:“不用了,小孩吃的。” 沈谦遇倒水的空隙还分出半分眼神给她:“小孩吃的你不也吃的欢。” “说说吧。”他倒是对她现在这个样子接受度挺高的,“两个月不见,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叶满喝了一口白水,算是涤清了嘴里的味道,眼神依旧落在木桌上:“您这么空管我的事了。” 第128章 沈谦遇:“我不空,我忙的很。遇上你也是巧合。” 林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沈谦遇手里拿着那紫砂茶壶,汩汩冒着热气的水从狭窄的壶口有条不紊地落下来:“不过。你在梧桐苑见我的那一晚,便知道我这人,最爱管闲事。” 叶满:“那我也没有那么多闲工夫与你讲的。” 她不悦地露出一只眼嘟囔一句。 沈谦遇掀开眼皮看她一眼,缓声道:“一杯茶,能费你多少功夫了。” 叶满:“那我也是不喝的。” 沈谦遇倒好了茶,握着那完全的茶盏把递倒她面前。 今天是简单的茉莉香片,不像纯茶那样的厚重,反倒是多添了茉莉的香气。 沈谦遇鲜少喝花茶的。 叶满还没有问,他似乎是看穿她心事那般:“来探望长辈,老人家给的。” 林助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叶满:“别人给的伴手礼您倒是当场就拆了。” 沈谦遇轻哼一声:“不是遇上了你,它也能完好同我到家。” 叶满提高声音:“是我要与你喝茶的?是我要与你打招呼的?” 沈谦遇语气淡淡:“那倒不是,你见到我只会绕道走。” 叶满轻声说:“您知道就好。” 午后的阳光透过叶子之间细密的空间落在茶室的木板桌上,周围的空气里只剩下大面积桂花凋谢后的冷香。 那种香混着太阳的味道往人鼻子里钻,这倒是让坐在树下的人莫名地心态也平和了许多。 最后还是沈谦遇开的口。 “虽然没缘分,但也不至于说讲个话,都要避讳着的。昌京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你若是诚心避我,自然是可以避的。但没必要,叶满,我们都不是放不下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很平和,周围的空气都是安静的。这让叶满开始怀疑,那天红毯下来的时候,那个匿在黑暗里,在所有人路过却没有发现的角落里,带着点难忍和嘶哑的声音叫她满满的人,到底是不是他。 叶满到底是看不穿他。 沈谦遇敲了敲她的桌板:“茶凉了。” 叶满才后知后觉地拿着自己的茶杯来。 茉莉香气袭人,绿茶甘润。 沈谦遇说的没错,他们都不是放不下的人。 叶满:“剧组道具事故,有个小碎片飞到我眼睛里,不过好在,只是擦在外表皮。” 叶满叙述了她来这儿的原因。 不愿意去跃洋,不想和他产生瓜葛,不愿意被人当傀儡,她就找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公司接这许多乱七八糟的角色,最后把自己搞进医院。 是她能做出来的事。 沈谦遇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 叶满的眼神落在他的表情上。 从前他若是听到这样的事,必定是要兴师问罪的。但今天叶满从他的脸上,什么都没有看到。 那仿佛就回到他们这一场不清不楚没有开始前。 他总是理智又冷静地旁观她的人生。 就像他说的那样,他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人。 沈谦遇:“苏资言听说你住院,嚷嚷着要来看你。” 叶满谈及旁人,语气还算和善:“他最近怎么样。” “这小子最近在和家里闹绝食呢,一大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是在威胁谁。” 叶满第一次听说这事:“怎么了?” 沈谦遇:“苏家给他订了一门婚事。” 叶满睁着自己的那“唯一”的眼睛,问到:“他不愿意吗?” 沈谦遇:“舍了一生自由捆绑而来的人,谁会愿意呢。” 叶满在瞬间想到姜弥说的,上层联姻大多貌合神离,如果不是自己选的人,有的人要以一辈子无心无爱为代价,有的人则不断地在外寻找“真爱”。 “真爱”大多上不了台面,且脆弱地就像是一场镜花水月。 叶满觉得苏资言一定不是一辈子无心无爱的人,圈子里和他打的火热的女艺人不要太多,虽都不长久,但他出手大方,大多也都好聚好散。 但他也觉得苏资言也一定不是可以撑着一场婚姻依旧在外寻找真爱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感觉。 反而是沈谦遇。 叶满再一次,在逐渐绵长细碎的秋日阳光里,从偶尔落在他桌面上的几片艳丽的落叶里窥见他的倒影。 她总觉得这种让苏资言头疼至极的婚姻关系,却束缚不了沈谦遇半点。 沈谦遇:“表演老师那儿的课,你不用顾忌我和你的关系,该去还是得去。” 沈谦遇的一句话把叶满的思绪拉回来。 她点点头:“我晓得。” 日暮逐渐拉长,绵软下来的阳光像是一条金灿灿的绸带,若有若无地维系着人与人之间易破碎的关系。 “那行,我不多打扰了,我回了。” 他说完起身,伸手拿过他放在原先凳子上的外套的时候停住,把西装外套上那些偶有掉下来的桂花碎掸了掸,再拿起外套,伸手套入。 那些桂花碎从柔软的织物上滚落,匿入草丛里。 叶满也站起来。 第129章 她面前的茶水还飘着氤氲的水汽,满满的一杯她只是喝了几口。 他穿好外套了,站在她面前。 叶满揣在病号服里的手依旧往外攮了攮。 他的身高挡住树叶里渗透下来的光:“回见。” 叶满张了张嘴:“回见。” 林助在身后点头示意告别。 而后他们就大步流星走了。 一阵秋风突然席卷而来,叶满一个人站在要落完的夕阳光里打了个哆嗦。 她不过一会儿身后又出来脚步声音。 叶满转过头去,却发现沈谦遇又折回。 她脸上不知道作什么表情的时候,却只听他说:“我忘带手机了。” “哦。”叶满眼神落在桌上被遗落的手机上,她左手右手一起把手机递给他。 “谢谢。”沈谦遇接过。“我走了。” “嗯。” 他再往前走两步,又停下来:“叶满。” 叶满回头:“嗯?” 他转过来,看着她:“我没听说过谁把自己的命赔在剧组的,别做第一个。” “嗯。” 叶满哑声道:“我晓得。” 第48章 冬至 他不想让她的那半个肩头落上风雪…… 那天的相遇好似真的是一场意外。 他 们分别后的第二天林营过来了一趟。 林助搜罗了好些各种样式的棒棒糖, 好大几盒,说都是沈先生赔给叶满的。 叶满望着那满满一盒的糖,虽然嘴里说了声都是小孩吃的, 但到底还是收下了。 有小朋友因病住院, 她遇到了, 她时不时给还能发几个。 不过没等她发完, 她就可以出院了。 出院后叶满抓紧时间把落下的剧组进度补了,好让自己能够准时进入后面的《暗杀》剧组。 张珂那么一闹,后面剧组在配合叶满的动作戏的时候就上心多了, 一切还算顺利。 搞完了剧组的工作后, 叶满给自己抽空放了两天假,因为姜弥生日要到了。 姜弥的生日在深秋,她总说她的生日不及叶满这个在春夏之际的生日来的好,热烈、生机勃勃。 “四时风景都不相同,哪有什么高下之分的。”叶满帮着姜弥拆着满屋子的生日礼物。 她房间里堆了好些东西, 据说都是国外那个贵人送过来的。 叶满随手拆了一个包出来, 她之间上时尚课恶补的时候听老师说过一嘴这个品牌,说这是稀有皮的,手工作物, 那都是绝迹物, 姜弥就这样随便扔在了这里。 她再看了看剩余其他的,每个包装外面都写着 happy birthday to echo. 叶满有些迷惑:“echo是谁, 你的英文不叫echo啊。” 姜弥正在那儿把楼下摘来的柿子一个又一个地放入竹篮筐里,没抬头:“echo是他前妻的名字。” 叶满看向姜弥。 许是察觉到叶满的目光, 姜弥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抬起眼眸说:“我的生日是11月22日,但我国外身份证的生日是11月20日, 是他前妻的生日。” 这是叶满第一次听讲姜弥说起那个人具体的事。 那位不知名的先生的前妻早就过世了,姜弥说自己长得像他的前妻。 姜弥很少说那个人的事,这次回来也只是说他去中东倒石油了,她不想去,就回国了。 还有一些礼品是一些字画之类的东西,叶满驻在一幅名画面前叹为观止:“这画都能以假乱真了,要不是我上次跟着品牌方去过一次巴黎,我都以为你把博物馆的东西都带回来了。” 谁知姜弥只是轻飘飘地说:“博物馆放的那个是假的。” “啊?”叶满转过头来十分震惊,但却从姜弥脸上看不出一丝多余的表情。 姜弥只是给她挑好了柿子。 “这一框外边的软和些,快熟了,你拿回去,早些吃。” 叶满点点头:“行。” 姜弥:“行了,可以吃饭了。” 叶满洗手吃饭。 叶满不会做饭,但姜弥厨艺很好,那和她美艳的人设反差很大。 两人坐在那张掉漆了的小方桌上。 姜弥吃了两口就没吃了,她从兜里翻出来一只细长的眼,点了火,眯着眼睛。 叶满不满意,伸手出来敲了敲姜弥的碗:“烟能当饭吃!” 姜弥掸掸火星子,没灭。 叶满继续在那儿说:“还有,你少吃点柿子,性寒呐,你经期。” 姜弥笑起来:“你年纪不大,倒是蛮养生。” 叶满收回眼神:“习武之人的建议你都不听。” 姜弥却不跟她继续这个话题,她的烟在她的指尖,她拖着个下巴看着叶满:“真分了?” 叶满才反应过来她在说什么,她脸上有微微不自然,低头看自己的饭碗:“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丢钱了一样可惜。” 姜弥嗓子轻哼一声:“是可惜,那可是临江壹号一套房。” 叶满轻声嘀咕句:“假以时日我也能靠自己赚到。” 姜弥笑起来:“还是我们家小满有骨气,不过小满你这时候分手可不是什么好时机。” 第130章 叶满:“分手还挑时机,不喜欢就分手还要什么时机。” 姜弥看透她:“你不喜欢?” 叶满:“我……” 姜弥:“原先你拿了新人奖是一个很好的起点,自然顺风顺水地能往前走,只是现在这样一来,奖项头衔除了有那一刻的光彩之外,反倒成了你的累赘了。” 叶满听得懂姜弥的意思,她是说她起点高,后面没了沈谦遇要从低处做起怕她有落差,有心里负担。 叶满:“你说的这些,我都想过的,但我觉得迟早有那么一天。” 姜弥叹口气,抖了抖手边烟的烟灰,之后才淡淡吐出两个字:“也好。” 叶满抬头看她。 姜弥饱满的唇上的那抹红并没有因为进食而破坏,反而在青烟乍起的小屋子里显得饱和度更高: “他本就是短暂的缘分,断了就断了。说起来呢,我原先是对你有担心的。你和我,和唐尹尔都不一样,唐尹尔是绝对能非得清楚利弊懂得利用男人的人,我呢,是一颗心早已死了的人。我和她都不怕在和男人的周旋里吃亏,但我是怕你的,你这么赤条条孤身一人来,我知道你注定会有一身伤痕,但我总是希望你的伤别是伤在心上的。” “我虽然人常年在国外,但我跟的那位因为要和国内的一些权贵往来,所以对一些重要人物还算了解,对国内的关系大约也还算看的明朗。” “沈家是一个很复杂的家族,子弟繁多,那位沈先生,原先是不被看好的。” “沈谦遇的母家曾经如日中天,姥爷官做的足够大,他母亲当年是央级国际频道的主持人,采访对话过各国领导和首相。只可惜过世的早。独女过世后他姥姥没多久也去了,唯独剩一个姥爷,姥爷在妻女走后,也早早隐退了。沈谦遇的父亲和他母亲生前的关系似乎并不好,连带着和他姥爷家的关系也是一般,若不是那些错综复杂的关系维系着,估计早就断了交。” “沈谦遇父亲后又另娶了两个,都各自生了儿子。所以他在沈家的地位原先是不被看好的。” “那个人在国外,很多生意打交道的时候都得过沈家。沈家家族庞大,又各有划分,经常为了各自的利益纷扰不休。所以每一辈都有个所谓的继承人,沈谦遇就是下一辈里厮杀出来的,但毕竟他年轻,叔伯都正值壮年,心有不甘,多的是虎视眈眈的人。要不是他姥爷坐镇,沈家忌惮,沈谦遇是不可能在沈父有了三个儿子后还能从最不受宠的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但你要想到要是他姥爷百年之后……” 姜弥说到这儿,看向叶满,神色之间难得有几分犹豫。 叶满接过话:“百年之后,树倒猢狲散,没有人为他撑腰,他的路势必难走。所以他姥爷一定会给他挑一门可靠的婚姻。” 姜弥看着叶满,而后她弯了弯唇角:“原来你都知道。” 桌上的饭菜逐渐没有了热气,叶满扒拉着自己碗里的白饭,但一粒都没有进到自己嘴里:“知道一些,但没有今天知道的这么详细。” 姜弥:“是我多余担心了。” 她缓了一口气,掐灭烟:“我就怕你真的爱上他。” 叶满没抬头,只是继续划动着筷子。 —— 凛冬将至。 张珂那儿递过来一个邀请函,说是一个品牌方举行的高端客户小型聚会,因为原先这个品牌下的子公司和叶满有合作,也就邀请了她。 叶满没失礼数,周全打扮,到了才发现,这个聚会真的举办人竟然是京圈的几个富太太,其中的一个最特殊,姓任。 影后任明月,跃洋影视的实际控制人,沈谦遇的继母。 她和昔日荧幕上的形象相差不大,岁月并没有带走她太多的容颜,依旧是娇 养在温室里的稀有花,浑身贵气逼人,走到哪儿都是话题焦点。 恰好她今日生日,于是就在自己名下的私宅里借着品牌方的名义邀请了他们。 来的其他七个人都带了礼物来,但就叶满一个人不知道是她生日,她空着手被架在那儿。 任明月只是笑笑:“没事小叶,本来就不用生日的名义邀请你们的。” 同来的还有从香港回来的许意涵,叶满听她亲热地叫她师父。 那一圈受邀的名单里面,有的已经是影后在手的前辈,有的已经是退居幕后的选评人,有的是家靠祖辈的拥有资源的掌上明珠,唯有叶满,既没有地位,也没有资源地突兀地出现在这个社交局里。 其实意思很明显,叶满是被叫过来下马威的。 许意涵是被沈谦遇弄回去的,沈谦遇当时为的是给叶满出的气。 叶满全程没参与什么话题,任明月表面客气,实际却让叶满坐在上菜口,端茶倒水的活无形之中都让她干了。 饭局结束之后的麻将局,九人组了两组,剩下叶满一个人单着。聚会没结束她不好先走,其中一个前辈念了一嘴蝴蝶酥,任明月打出一张发财,扬着嗓子朝着叶满喊道:“小叶啊,麻烦你出去买一趟蝴蝶酥,你陈老师要吃。” 第131章 “不远的,别墅区外面就有。” “哦……好。” …… 叶满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在下雪。 她从别墅门口拿了一把伞,按照导航往外走。 天气预报说冷空气明天才来,但叶满看这落得纷纷扬扬的大雪,搓了一把自己的手,脖子往衣领里缩了缩。 冷空气俨然已经到来了。 因为是品牌方的聚会,她的穿着漂亮大于实用,出来的时候只是在外面套了一个单薄的羊绒外套,脚上的鞋子还是一个单鞋,踩在地面的树枝,被冻得咔嚓作响的树枝在夜里发出古怪的声音。 她绕了一圈按照导航所指的来到地方,却没发现那个什么卖蝴蝶酥的店。 小区内部道路弯弯曲曲的,地图判断失误也是常有的事,叶满转了个身,在她哈出的白气里,她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地图光标也跟着动了动,叶满皱起眉头,原来是走反了。 她转头往另一个方向走着走着,最后还是回到了原地,根本没有什么卖蝴蝶酥的店啊! 她心里满是懊恼,却在这个时候听到一声短促的鸣笛声。 这明显就是打招呼的意思。 叶满抬头,风雪夜里只见内部路稍远处停了一辆车,她没见过这个车,不知道是谁。 但这声招呼明显就是认识的。 叶满于是往前走快速朝那个车走去。 快走到的时候,车窗缓缓降下。 叶满站在车窗外,站在纷纷扬扬的雪里。她看到许久不见的沈谦遇。 是的,她总是用许久不见这个词,来形容他们在这不大不小的昌京城的每一次遇见。 沈谦遇还是老样子,贵气逼人,他人依旧在车里,问她:“大雪夜里,你这是在干什么?” 叶满愣了愣,没工夫想其他的,只惦记着自己手里的那点事:“你知道这小区哪里能卖蝴蝶酥吗?” “蝴蝶酥?”沈谦遇皱起眉头来,他思忖片刻,“你要是早个三年来,或许还有。” 叶满反应了一会:“啊?” 沈谦遇却不和她纠结:“任明月让你出来买的?” 叶满没想到他直呼其名,她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她觉得凭他的心思深沉度,不难猜到。 叶满:“嗯。” 沈谦遇简单说到:“上车。” 叶满:“不了,我……” 沈谦遇打断她:“你还买不买了?” 叶满点头:“买。” 沈谦遇:“那你就上车。” 叶满只得打开他的车门,上车坐在他一旁。 她身上的雨雪一触碰到车内的暖气,顿时化成水雾。 他淡淡的眼神落在她的身上,掠过她额间湿漉漉的发梢。 叶满:“不好意思我能借用几张纸巾吗?” 沈谦遇挪开眼,嗓子里应了声。 叶满忙收拾了一下自己。 她细密的发丝上都是水雾,外面冷到她的唇色都有些发白,她哈了一口气,吸了吸鼻子,然后问他:“这家店搬去哪里了?” 沈谦遇看她一眼:“你可以直接拒绝她,她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叶满却老老实实地说:“人家再怎么样也是语气平和,在座的也是前辈,我撂挑子挂脸子对我不好,他们谁随便去说一句,我的很多合作很有可能都会黄的。不过就是出来买个蝴蝶酥,不损面子不求别人,只不过是吹会冷风的事,不起争执就能把事情解决,划算的。” 沈谦遇没说话。 叶满见他不说话了,又看了看外面的光景,发现司机已经带着他们开出小区了。 叶满:“我们这是去哪里?” 沈谦遇淡淡地说:“鸿兴百货。去买你的蝴蝶酥。” 鸿兴百货楼下有一家老字号的上海蝴蝶酥。 叶满看了看手表:“这个点,都要关门了吧。” 沈谦遇却只是说:“去碰碰运气。” —— 叶满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 他们到的时候,鸿兴百货的那家蝴蝶酥还开着。 “一份蝴蝶酥。”叶满带着口罩,把头伸进窗口里,语气里是藏不住的雀跃,“不,两份!” “好嘞,不过您要等一下,要现做,烤箱要预热一下。” “好的没事。”叶满收回脑袋,心里想的是怎么还要预热烤箱,仿佛跟早上刚开业似的。 随着里头人的忙碌,一种温暖的类似于烤面包发出的奶香味逐渐从里面飘出来。 这种温暖的香味驱散冬日街头的寒意。 叶满半趴在窗口等待,她侧头看了一眼,沈谦遇站在她一米外,也站在那个屋檐下。 他接了一个电话。 大雪落满街道,一旁的窗口里传来糕类因为烘烤而发出的香味,一旁的屋檐下,路灯温暖的光落在他孤桀的身影上。 他不远不近地站在她身后。 “您好,您的两份蝴蝶酥。” 身后窗口传来的声音让叶满收回目光。 第132章 叶满:“好的多少钱?” …… 沈谦遇挂了电话转过身来,看见叶满就站在那店铺的窗口前面。 大概是因为天气冷,她的两只手都揣在衣服口袋里,脖子也是缩进衣领里,鼻子和嘴巴被黑色的口罩遮掩,只剩一双眼睛还露在外面,她正在拿出手机付钱。 沈谦遇原先要走过去的脚步停住了。 他的眼神落在她的侧脸上,她纤长的睫毛是他曾经熟悉的样子,睫毛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被窗户里的光映得亮堂堂的。 他是有些时间没有见她了。 尤其这样安静地站在不远处什么都不做,只是看她。 玻璃窗里的动作打破了这番维持平和的安静,她接过里面的人递出来的东西,一瞬间转过来,就要和他的目光触碰上了。 沈谦遇下意识地转过身去,装作看风景。 叶满却几步走到他的面前,把手里那份包好的蝴蝶酥递给他。 沈谦遇眼神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东西上,不解地看着她。 屋檐很窄,叶满站在他面前,大半个身体站在落在风雪地里,她自己却一点都不在乎,只是提起手里的东西,用那双水盈盈亮堂堂的眸子带着一些欢喜的底色,亮琤琤地说:“沈谦遇,给你买的。谢谢你。” 她只是表达感谢,停留在朋友立场上的那种感谢。 那个眼神很像四九城曾经的那个大雪夜。 烤好的蝴蝶酥带着香气。 他总说他不会有什么放不下的人,也不会为了这种人和人之前的情感而伤怀。 可在那一瞬间,在她自下而上的眼光里,在漫天落下的雪花里,他却有那样那样强烈的冲动。 他 不想让她的那半个肩头落上风雪。 第49章 冬至(一更) “新的,我没用过。”…… 如今站在她的面前倒不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位置了。 叶满递给他之后, 就站在他旁边的屋檐下,然后拿起他们刚刚各自带来的两把伞。 她那把毫不犹豫地撑开。 沈谦遇垂落的手微微一愣,黑色的伞面才跟在她后面。 —— 车子往回开的时候, 沈谦遇和叶满说她不用对任明月忍气吞声的。 沈谦遇:“你只需问问她栋成还习不习惯澳洲的生活就可以。” 叶满:“那是什么意思?” 沈谦遇:“她儿子闯了祸, 家里瞒着送去澳洲了, 她要面子, 对外说他在我大爷爷家住着呢,你这么一问,她就知道你是个知道内幕的, 她要是问, 你就说你认识栋成的同学的家长。任明月好面子,他那儿子闯的不是一般的祸,她不会再敢再细问下去,也不会再捏你这个软柿子了。” 叶满虽然对“软柿子”这个称呼不大满意,但她知道他们这种人家, 家宅私事不喜为外人道, 沈谦遇的办法的确是四两拨千斤地帮她了。 叶满:“谢谢了。” 沈谦遇只是说:“不是我,她也瞄不到你。这事我得善后。” 他把许意涵弄到香港去,任明月就把许意涵弄回来。叶满料想他果然和苏资言说的那样, 和这个继母不大交好。只不过今天去的是任明月的私宅, 也不是沈家,沈谦遇怎么会出现。 叶满:“你今天怎么会刚好在那儿。” 沈谦遇头朝后座示意:“阿祖让我来给她送生日礼物。” 叶满心里有些忐忑:“那你等会也要进去吗?” 沈谦遇看了她一眼:“不了。” 叶满:“那你这礼物怎么弄?” 沈谦遇满不在乎:“明儿再说吧。” 叶满:“那怎么行, 明儿就过了点了。” 沈谦遇轻嗤一声:“她又不是只活四十五岁。她要是过了今儿就要死,那我今儿还真得送到不可。” 他们关系似乎比叶满想得更恶劣一点。 车到了地方, 叶满道了别,开车门准备下车。 “等等。”沈谦遇叫住她。 叶满回头。 沈谦遇手上递上来一块围巾。 虽然是灰黑色的男款,但羊毛织物看上去很暖和。 沈谦遇:“新的, 我没用过。” 半开的车门外渗透进一阵北风,冻得人哆嗦。 叶满接过:“谢谢,我找机会还你。” 沈谦遇落下手,目视前方,不再看她了: “这点东西,用不着说还不还的。” —— 叶满围着那围巾,把买好的东西送了回去。 任明月看到她真的拿着东西进来的时候,愣了愣,而后又展颜道:“辛苦小叶了。” 叶满摇摇头,把袋子里的东西放在桌上。 麻将打累的人蜂拥而上,叶满坐在旁边看着纸盒子里的蝴蝶酥很快就被瓜分干净。 “哎,是鸿兴百货楼下的那家哎,那家蝴蝶酥老好吃了。”见到特产,其中一个富太太转了口音,俨然一个上海嬢嬢。 “这么远过去给我们买的,这么大的雪天,真是辛苦小叶了。” 叶满坐在那儿,手依旧穿在兜里,笑笑表示不客气。 任明月见状失去了发挥的余地。叶满就跟块海绵似的,她一晚上明里暗里地刁难她,她都照单全收,脸上一点其他的神色都没有,要是换成其他的刚刚拿了最佳新人奖不久风头正盛的女艺人早就跳脚不干了。 第133章 任明月于是把手边上的食盒子递过去:“小叶你也吃啊。” 叶满犹豫了几秒,最后从那儿拿了一块蝴蝶酥,它的造型完美地符合它的名字,对称的纹路却透出简单朴实的制作工艺,一口咬下去,烤干的酥皮顿时就在口腔里碎裂,然后黄油和蛋奶的香味瞬间就蔓延开来,那会让人想到路灯下那些毛茸茸的光。 最后叶满不需要搬出沈谦遇说的关于任明月儿子的事情,任明月就也没有再为难她。 反而是临别之际,那个会说上海话的前辈叫住她:“小叶啊,鸿兴百货那家蝴蝶酥你是怎么买到的呀,他们家每天雷打不动八点就关门的。” 八点就关门吗? 那今天…… 叶满不难猜到应该是沈谦遇的关系。 叶满找了个借口:“奥,我有个朋友刚好在店里工作,我打了个招呼。” 前辈点点头:“难怪。今天谢谢你啊,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蝴蝶酥了,下次一起玩啊。” 叶满:“好。” 告别完,叶满走向自己的车。 这一片灯火璀璨的别墅区似乎积不起厚的雪来,路上不久前的车辙子不足以说明刚刚这一片到底下过多少大的雪,徒有那从北边过来的一阵风,凛冽地吹得人脑壳疼,努力地证明着北方冬天的干冷。 叶满打了个哆嗦,把脖子缩进那条温软的灰黑色围巾里。 —— 新的经纪公司的安排没有那么紧张,叶满可以有更多自由选择的空间。 因为叶满从业武术的经历,年前,团队接到了非遗协会的邀请,邀请叶满去到湖南拍摄一支非物质文化遗产宣传片。 团队的意思是叶满下一部戏《暗杀》开拍在即,时间紧张。再者公益活动没有报酬,而且宣传层面上也有限。演员从事公益,在名利已收的基础上自然是锦上添花,但说的难听点,叶满自己都没有站稳脚跟,把宝贵的时间用在这上面,多少不符合团队的投资回报比了。 张珂照理来说是有回绝权利的,但她看了看对方是非遗协会的,又想到叶满自己本身就是非遗传承人,还是把这个通告递了过来。 叶满正在全力准备《暗杀》的本子,听完后立刻放下剧本说:“去,为啥不去。” 张珂:“拍摄场地在山里,飞机倒火车,火车倒大巴,大巴还要倒小巴,小巴晃晃悠悠地就要在山里开一天,费时间不说,你又晕车。全团队这几天都得折在那里,小满,说句实话,没报酬宣传有限,圈子里没人会接这种活的。” 叶满:“正是因为没人接这种活,我才要去。我要是不去,宣传就更有限了。用不了几天时间的,让小陶陪我去就行,你们不用去。” 张珂拗不过她,再者她知道叶满有自己的想法,她最后也没拦着。 出发前张珂让小陶准备了很多晕车药、驱虫消炎等等,叶满估算着时间,准备在《暗杀》开机前回来。 一路转了各种交通工具,叶满提前吃了晕车药,可还是低估了进山的难度,她一路晕晕乎乎的,直到最后下车,她站在遮天蔽日的山林下,从浓郁的氧气浓度里闻到熟悉的山林的味道。 一瞬间,所有的疲惫全部驱散。 虽然她知道,她现在所站的地方,离开浙东八九百公里,但这儿的山和树、溪水和云雾,它们似乎和天台山的那些都认识,都在用另一种形式欢迎她回来。 所以那些人们觉得苦闷的与世隔绝在她这儿却成了思念依旧的另一种回归。 叶满在公益片里的角色是一个“观察者”,串联湖南当地的几个非遗技艺。 协会也是第一次和明星艺人合作,和他们料想之中的“大牌”、“娇贵”不一样的是,叶满拍摄的几天从来不住协会给她特地准备的房间,而是和工作人员一起住帐篷,她还会和工作人员一起分享她带的驱虫药,分享一些她从前在山里居住的经验,拍摄的过程中,她也不是只完成她的那些镜头,别的非遗传承老师表演的时候,她总是看得很认真,甚至很出神。为了更好地做好“串联”的角色,她还常常带着一个本子去请教其他的非遗技术老师,去了解一个技术背后的故事。 几天下来,大家都对叶满刮目 相看,也对演员只是“圈钱”和“高人一等”的刻板印象有了改观。 叶满这些天收获很大,不过行程快结束的时候,她总是能看到一个脊背弯曲衣衫陈旧的老人,对着他们在那儿手脚并用地比划,嘴里总是“啊啊啊啊”地在说些什么。 叶满晚上收工的时候见到过他,早上去练功的时候,他还在那儿。 叶满闲来无事,拿了一个棍子杂耍的时候,那老头叫得更大声了。 叶满有些狐疑,隔着围起来的拍摄场地,她往前走了几步。 不过她刚一靠近,拍摄组的组长就过来拦住她。 “叶满老师,这是个疯子,拍摄组赶了几天都赶不走,你不要靠太近了。” 那人似乎能听懂他们说话,听见拍摄组长这样说,枯黄干瘦的脸上更是急切,嘴里咿咿呀呀地没完。 叶满张望:“他好像不会说话?” 拍摄组长:“是,他抱着个本子,找到一个工作人员就不肯走,我们有好几个小姑娘都被吓到了。” 第134章 叶满看到那老头手里果然有个本子。 那老头见叶满眼神落在他的本子上,似乎更是激动了,忙把本子打开来,指着给叶满看。 叶满对拍摄组长说:“我去看一下。” “哎,叶满老师,您别去。” 叶满:“没事的,有护栏呢。” 拍摄组长拦她不住。 叶满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那个老人面前。 她才发现他真的很瘦,瘦到只剩一层满是风霜的皮囊。 他的眼睛似乎有层翳,青灰灰又白蒙蒙的,近看还有些吓人,难怪剧组里的人都不愿意理会他。 但那双眼睛在叶满靠近的时候亮了亮,虽然那种光亮被眼翳所覆盖,看不出有多少光彩,但叶满从他更是激动的肢体语言里还是看到了。 叶满走进,他连忙摊开书,指着书里面的图案。 纸面很旧,还有些破损。 书里面画了一些招式图,这个叶满看懂了,师父从前也会画招式图,她甚至有一段时间还让叶满也跟着画,但叶满是个没什么绘画天赋的,站立式被她画成滚爬式,师父卷着书本敲她的脑袋,说空山拳到她这一代,非失传不可。 图上的人有拿长绳的、长棍的、短棍的,绳锁棍头两端都拴住个容器样式的东西,一些招式下面工整地写着弓步、大八字步、蹲柱等动作名称。 那个老人家见她看得认真,又翻到封面,指了指封面。 叶满看到的是“炭花舞”三个字。 炭花舞? 叶满没有这方面的储备,但不难猜想这或许也是一项民间技术。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要向他们推荐这个吗? 但协会的项目早就定了,而且他们已经拍摄完了。 见叶满不理解,那个老人家顿时有些激动,他呜哩哇啦地开始说一通,急的要把手伸进来,原先的驼背一耸一耸的,显得有些吓人。 拍摄组长忙把叶满拉走:“叶满老师,这人是个疯子,拿着个不知道哪里拿来的破本子到处装神弄鬼的,您出门在外,还是要小心些。” 荒郊野外人生地不熟的,拍摄组长没让叶满没再和这个不会说话面容恐怖的老人继续聊了。 身后呜哩哇啦的喊叫声中,叶满最后只是回头看了一眼。 或是像他们所说的那样,他是个疯子。 —— 宣传片用时不久,叶满做完这边的事回了昌京,不过她只是到了机场后就出发去了太平洋边上的一个小岛。 《暗杀》剧组在这里取景,麦米这个角色很长一段时间的成长时光背景都是一片充满南洋风情的湿热里。 叶满在飞机上再过了几遍自己的剧本,她的台词已经背熟了,但这部戏比起她常演的动作戏来说,多了许多细腻情感,那些戏对人物的感同身受很重要。 当初叶满接这个片子也是看到了它带来的转型的可能性,因此叶满提早就要过去找人物状态。 巧的是,她遇到了沈谦遇。 长途飞行,张珂定了头等舱。叶满的位置在沈谦遇的很后面,她一开始也没有发现,是因为那个漂亮的空姐的频频蹲下,她才注意到那儿的。 这趟航班是直飞的,航班上大多数都是西装革履的精英人士,叶满看到面前的媒体屏幕在播报,目的地在开经济峰会。 想来沈谦遇也是为了这个事去的。 叶满目光从他的背影上挪到自己面前的剧本上,但指尖下意识地捏着那写满她笔记和注解的纸张。 她想起此刻被她放在座椅下方的那块围巾,正巧的是她带着。 黄白色的纸面被合上,膝盖上的毯子落下来,她的身体有那么一刻要快于她的纠结而做出答案的时候,那头的空姐又走过来。 即便他没有按过呼叫铃。 她再度蹲在他的面前,笑容明媚,轻言细语地说着些什么。 叶满看不到他的表情,却也总觉得他绅士、谦和,宛如这飞机上其他一些精英人士一样,总是和善又得体,从不让人难堪。 但飞机一到,他们都有各自清晰的目标,从来不会为任何一个过客停留。 最后叶满还是没有还围巾,就像他说的那样,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她默许这一场旅程的到站、分别。 —— 《暗杀》设定的架空城市背景里,疾病爆发,人们失去了安定的城市聚集到下水道边,在水和食物缺乏的灾难世界,腐臭的垃圾却成了他们争夺的资源。 小陶因为家中有事,是后于叶满过去的,她按照剧组提供的地址找到叶满的住处,见到眼前的景象的时候,却惊呆了。 落后的街景一片残败,毫不起眼的门头里,不亮的莹光灯管里落满了许多因为夜晚的光而进去最终被囚禁而死的飞虫。 老板娘一边嚼着个槟榔一边晃荡着钥匙串,慢悠悠地给她们开了门。 一开门,扑面而来就是被被太平洋上的风裹挟而来的雨季潮气。一扇黄绿色掉漆窗户咔嚓作响,碎花窗帘的尾端不知从哪里沾染来一块黄色的污渍,此刻正在“飞扬跋扈”。 正中间摆了两张简易的折叠床,其中一张还崴了脚,用破旧报纸以及鞋盒子垫了好几层。 第135章 小陶问带她来的工作人员:“你们怎么能让叶满老师住这里啊!” 这要是让珂姐知道了还不是找他们拼命啊。 工作人员表示也很无奈:“我们也不想,可是叶满老师执意要住在这里,说只有这样才能进入人物状态。” 小陶难言地看了一圈,皱了皱眉头:“不是说剧组开机还有几天吗,叶满老师人呢。” 工作人员:“哦,她白天会出去找灵感,晚上就回到这里。” 小陶愣了一会,翻译出了工作人员的话语:“她这不就是半流浪状态?” 工作人员也是反应了一会,她想了想:“好像是这样说的,叶满老师说麦米就是流浪的状态,如果可以的话,她说这个房间都不要给她留下。” 小陶倒吸了一口气:“你们有人跟着她吗?” 工作人员:“这个有的,您放心。” 小陶这才觉得心安一点。 小陶虽然剧本看的有限,可她也知道,麦米从小就是流浪的孤儿,她在哥哥给她稳定的生活之前受尽冷暖。 小陶之前也跟过一些艺人的,一些体验派的演员为了更好地感受戏中的角色,会全方位地去还原一些场景,这是常有的事。 有天赋的演员入戏深,演技好。 但越有天赋,共情力越好,感知世界的触角越多,受到的伤害也越大。 有些演员入戏之后甚至沉溺于戏中的角色久久走不出来,真实和虚无交错之中她没法分清自我,甚至有些会极端到受不了最后结束自己的现实的生命的。 小陶也是怕的,所以叮嘱着剧组的工作人员盯 着。 但她实在是看不下去眼前这脏乱的环境,于是就撸起袖子收拾了一遍。 收拾到后来,小陶因为倒时差赶飞机太累了,竟然靠着另一张床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半夜醒过来的时候,小陶却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大跳。 月光落满的床像被覆盖上一层雪。 她仔细看,那却又不是雪。 因为那“雪”里有太多密密麻麻的躯体在蠕动了。 那是悬挂在窗户外面错杂电线上的荧光灯,它吞噬了许多的萤虫。 此刻它们正密密麻麻地被挤在灯管里,身体因为灼热而痛苦地挣扎。 光把它们的身躯放大,在窗户边形成蠕动的阴影。 而坐在那些移动的“阴影”的人,她原先那头漂亮的头发不见了,使得她的脊背因为失去了头发的遮挡而更单薄了。 瘦弱的如同一根竹竿子,在光里突兀地坐在那儿。 小陶辨认了一下,才出声叫她:“小满老师?” “小满老师?” 小陶叫了好几声,叶满才似乎反应过来,她愣愣地啊了一声,转过来。 小陶发现她的眼里很混沌。 她有些担心:“小满老师,你没事吧?” 叶满这才迟钝地摇摇头:“没事,就是还没有找到人物的状态。还得找找。” 小陶宽慰道:“你别太着急,还有几天呢。而且工作人员和我说了,你之前试戏他们都特别满意。” 但叶满依旧是看着外面:“我觉得还是不行。” 小陶:“哪里不行?” 叶满没说话。 小陶走过来安慰她:“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了。” 叶满:“小陶,这部戏对我很重要。” 小陶又怎么不知道呢,叶满拿了新人奖之后名气大增,但同时也出现了很多对她实力不认可的声音;原先的合约解除了,她和沈先生也没有了瓜葛,多的是落井下石想看她笑话的人;盛光能给到的资源有限,如果她没有把握好这个机会的话,下一个演女主角的机会不知道要到何年何月了……她是个表面看上去平和但实际要强的个性,做了这样孤注一掷的决定,她当然想证明自己。 闷热的气息铺面而来。 放在床头的剧本上密密麻麻写满了文字,单薄的纸页独独黏了指头的汗,在无风的夜里怎么也翻不起来, —— 在国内的张珂没多久就接到了小陶打过来的电话。 她满面春风的接起电话来:“小陶,跟小满说我今天给她约了一个剧本,包她满意的……” 还没等张珂说完,电话那头的小陶就火急火燎地说:“珂姐,叶满老师已经三天没有回来了?” 张珂:“什么?不是说你们跟着她吗?保证安全的吗?” 小陶:“是,本来她还每天会回来的,但后来她开始夜不归宿了,我们虽然担心但知道她需要找状态所以就一直只敢在后面跟着,三天前我轮班不在,跟着的两个人一个下午逃班打麻将去了,然后就跟丢了。” 小陶越说越慌:“珂姐,这里外面这么乱,导演平日都叫我们不要出门的,我怕小满老师有危险,再者,天气预报说这几天有强台风。” 叶满这些天近乎完全陷到角色里面去了,别说带任何通讯工具,甚至连钱都不会带,真的就让自己处于一个流浪状态了。 张珂稳了稳她:“先别着急你小陶,小满是个有分寸的,她在剧组开拍前这么急切地要进入角色是最不想给大家造成麻烦的,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她有这种适应的能力的。我只是担心,她一个人陷进去太久对自己伤害太大,还是要尽早找到她。” 第136章 张珂虽然这么安慰着小陶,可她心里终究也是害怕的。 她知道叶满在演戏上是最要强的,就说上一次,她演动作戏从三层楼高跳下来,几个钉子戳进她的膝盖她连眼睛眨都不眨,张珂发现的时候她那条裤子都已经被血肉粘住了根本脱不下来,可叶满呢,她入戏太深根本就没有意识。 她没有达到自己满意的效果什么都顾不上的。 张珂:“你动用当地一切可以找到的资源找到她,我明天飞过来。” —— 麦米的前半生一直在一片废弃的工厂里。 她有严重的视力缺陷,不至于完全看不见,也不是天生的。她的眼睛因为长期被人欺辱打骂伤口一直被没有全好的痂所覆盖。 人们因为她的“残损”更嚣张。 所以她不敢在白日里出现,只等着到夜里,等那些飞蛾装上那白炽灯发出翅膀被烤焦的声音的时候,她才敢出现。 她总是饥肠辘辘,垃圾堆里的食物残渣几乎是成了她唯一的来源。 她穿一身很宽大的外套,这样尽可能地可以掩盖她身体的曲线——那象征着少女长出来的希望,在黑暗又潮湿的桥洞底下,可不是什么好事。 她的头发很短,因为很长很长的头发影响了她日常的生活,它们会成为食物争夺的时候她的弱点,她有一把剪刀,是她从垃圾桶里捡到的,它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到处都是饥荒的人,他们在厮杀弱小的同类。” 她没有能力反抗的时候,就缩在角落里希望这些和她语言不通,肤色不一样的人能够忽视她的存在。 她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剪刀。 远处有一只黑漆漆的小狗,麦米看不清楚它的五官,只看到它的颜色。 但她感觉到它正睁着那慌张的眼珠子浑身颤动地看着她,她是它唯一能求救的对象。 麦米躲在薄薄的一张草席下。 后面有一伙人过来,面前的这只还没有她膝盖高的狗似乎就要被他们搬到餐桌上。 麦米看着这一切。 她是个不敢管闲事的人,因为她的饥饿,她的伤口,她的恐惧。 她只能看着这只孱弱的小狗被抓走。 白雾蒙蒙的世界里传来小狗凄厉的吠叫,她即将又要一次一次地看着死亡发生在自己面前的时候,面前却突然出现一双皮鞋。 她用不明朗的眼睛往上看,她没有看清他的样子,只是一个很模糊很模糊的身影。 他站在他们面前,用字正腔圆的英文驱散他们。 麦米听到小黑狗的有些欢快的叫声。 地面上似乎洒了一些面包屑一样的东西。 麦米想看清面前的人。 但没有办法。她的眼睛被叶满蒙上了一层白纱。 只有那一个很浅很浅的轮廓。 那个轮廓蹲下来。 就停在她的面前。 第50章 冬至(二更) 他心里酸酸涨涨地蔓延开…… 找到叶满的时候, 沈谦遇才常常地舒了一口气。 他是在峰会举办地点的附近遇到的小陶的。 她过来寻求当地警方的帮助,白着个嘴唇站在外面,见到沈谦遇的时候, 就如他乡遇故知般地哭出来。 她鼻涕眼泪一大把地把事情说明白了。 “导演组大部队都还没有过来, 这儿就我和另外几个工作人员, 我找遍了这个城市的大小街道, 我都没有找到她,这些天一直下雨,她身上又没有钱, 我就不该那天离开的, 珂姐和我说这个圈子什么事要靠自己,我怎么可以安心让别人看着她…….” 沈谦遇越听眉头越皱。 里面的峰会已经开始了,主办方的人过来邀请沈谦遇入座,小陶才后知后觉发现她光顾着抒发自己的情绪了,耽误人家的正事。 小陶:“对不起沈先生我……” 沈谦遇:“带我去她最后出现的地方。”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停车场, 小陶连忙跟上。 一路上, 沈谦遇的电话就没停过,他找了很多的关系,甚至还想了办法去调路面监控。 他的语气虽然还算冷静, 但小陶坐在后座, 还是听出了他有条不紊提出诉求的英文腔下隐隐流露的慌乱。 从白天找到黑夜,从黑夜找到白天。 司机开了一天车需要休息, 后半夜没有道路执勤,沈谦遇自己开的车。 台风天暴雨来袭, 小陶坐在车子后面听得大雨和大风,她总是忍不住地害怕,反复地说她不该那天离开那个车子, 让他们把叶满跟丢。 沈谦遇却意外地很有耐心地宽慰她,他说叶满有韧性,也有自己的打算,不会出事的。 也是沈谦遇的这一 句不会出事,安慰了小陶很久。 沈谦遇说不会出事,那一定不会出事。 等到他们找到的时候,正有几个人在追逐一只流浪狗,叶满就缩在高架桥下的废物堆里。小陶看到叶满心疼坏了,她穿的还是好几天前的衣服,头发上沾着泥水,她为了进入麦米那种半失明的状态眼睛前面蒙了一层白纱。 小陶要冲过去把叶满带回来,但沈谦遇却拦住他。 “给她点时间吧。”高大的男人站在离她许多远的地方,拦下小陶。 第137章 小陶:“可是叶满老师这个样子……” 沈谦遇却一改之前的匆忙和慌乱,转过头看向小陶:“远远地,照顾好她,等剧组来。” 小陶:“可这样……我真的不忍心啊沈先生。她身上没有钱,这几天我可能都没有怎么吃饭….” 沈谦遇遥遥看了一眼蜷缩在高架下的瘦小背影。 他又何尝舍得。 但他知道她在找人物状态,如果不是迟迟没有达到理想的状态的话,她不会这么沉湎和极端的。 远处疾驰过来两辆车,剧组的人员和叶满的经纪人都过来了。 张珂甩开车门就跑过来,小陶惊魂未定上去和张珂带着哭腔把事情原委讲清楚。 沈谦遇遥遥地见心理医生也过来做干预了。 他这才打开自己的车门,随着那一阵夜雨潜入黑暗中。 他放在副驾驶座椅上的手机一直在响。 今日是他返航回国的日子,助理在确认他的航班信息,他看了一下时间,发现自己早就错过了航班。 他打开手机想通知助理改成今日晚上晚一点的航班,他明天必须得回国处理要事,但他在雨夜中遥遥一瞥,看到依旧缩在那道路高架下的瘦小缩影,他最终还是挂了电话。 他熄了火,瓢泼大雨打在车顶的声音响得震天动地的。 他哪里也没去,他第一次悲哀地发现,她在这里,他哪里也去不了。 —— 缩在道路下面的人从原先的不吃不喝开始到能起身行动,她开始逐渐能和来往的流浪汉交流,再到她能够简单地说两句当地的语言去餐馆里给人刷盘子,再到她不需要再饿着肚子。 她还原了麦米活下来的全过程。 叶满在这呆了多久,沈谦遇就呆了多久。 他在这其中有很多次都想去干预这个过程。 但一来他和叶满算的上是“和平分手”,他无权也没有立场去干预她的任何选择。 二来他心中总还是憋着那股气,他对叶满的“自寻死路”不理解。 但这些天,他却哪里都去不了,在“漠然”地当一个旁观者的过程,从原先的一次次不忍再到后来开始逐渐佩服起那个在他眼皮子底下纤瘦的姑娘顽强的生命力来。 他的下巴上长出密密扎扎的胡茬,一日中的大多数光景也都蜷缩在车里。 他在这些似乎停滞的时光里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从来是不是因为一些人而对演员这个职业产生过一些偏见。 对于投资人来说,演员更像是一样商品,如何快速地打造出一个能带来最大利益化的商品永远是商人的最大追求。 而作为商品的演员,有的在想怎样展现出身上的可赚性让商人看到他们,有的在想怎样可以去更高一层的展柜让更多的人看到他们,有的在想怎么样可以不再做商品而要成为商人。 但商人不需要去了解一个商品在想什么。 那就是个东西,赚钱的手段。 长期以来,他是不是也是带着这样的惯性去对待他和叶满之间的关系的,他总觉得自己会给她更好的,她的所有的思想都是不重要的“商品思想”。 但他忽视了,她有自己的坚持和坚定。 有的演员,她就只是个演员,她只想好好演好自己的角色。 这就是一份职业,和所有的职业一样,依旧需要十二分热忱,十二分努力,十二分坚持。 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为什么当时叶满说,那一个他无法忍受的吻戏对她来说却十分重要。 —— 沈谦遇再见叶满是在国内,她已经干干净净了。 她一头短发干净清爽,穿一件白色的t恤,眼底有生活带给她韧性,那是她入戏再到出戏后的游刃有余。 她站在沈谦遇面前,一如从前那样,问他一句:“沈先生近来可好。” 沈谦遇手指不由地曲了曲,他心里酸酸涨涨地蔓延开许多无端的情绪。 一旁的助理提醒他会议要开始了。 耳边是人来人往的脚步声,眼前是许久不见依旧如初见般明媚的人物。 沈谦遇只得点点头,苦涩地说一句: “好。” 第51章 惊蛰(一更) 你还会想他吗 开机后小陶说起叶满之前走火入魔的这个事依旧心有余悸。 叶满当时完全沉浸在找人物状态里, 对周围的感知很混沌,但她听小陶说那次是沈谦遇找到她的后,她一时没有抽出时间来专门道过谢, 只是在通讯软件上表达了感谢, 说回到昌京后再登门感谢, 很是官方。 沈谦遇没回。 叶满疲于应付拍摄, 让小陶找了份好的茶叶,让林营代为转交。 因为之前沉浸了一段时间对人物的感知,叶满饰演麦米可以说是驾轻就熟, 之前一直拍摄打斗戏的她在人物情绪细节上竟然超出导演的预期, 因此在动作戏这一块都是比较顺利的,但在和男主感情戏上的时候,却有些差强人意。 剧中人物麦米对哥哥的感情是复杂的,既有如同亲人一般的依恋,也有她不曾察觉到的爱情。那种隐藏在表面关系下的吸引和沉沦需要更多的揣摩, 叶满总是得不到最好的诠释。 第138章 导演为此还让叶满和于庭霖培养了一段时间的感情。 叶满对此不置可否, 感情这种东西,当真是可以培养的出来的? 剧组进度放缓后,恰好姜弥来探班。 她跟着那个人来到这个国家, 中途绕路来见了叶满一面。 姜弥这半年来特别迷信, 她总是见到寺庙就拜,进了寺庙总是要大手笔地供奉香火钱, 恰好这个国家寺庙文化重,于是就约了叶满半天上山求佛。 叶满与她一般一招一式的, 人还跪在菩萨面前,双手合十的,但嘴上说的是:“这国外的菩萨管咱国内的事吗?” 姜弥小声嘘她:“小满。” 叶满禁声, 跟着姜弥一招一式的拜过大殿,走过中庭,最后见她在募捐名册上写上了“姜弥”的两个中文字,大手一挥就往募捐箱里放了不少。 叶满耸耸肩:“你什么时候姓这个了?” 姜弥只是淡然地笑笑:“你不懂,有所求的人都是这样的。” 叶满手还在自己那件防风外套的口袋里:“求神拜佛的还不如靠自己。” 姜弥看她一眼,莞尔,又向前走。 不知为何,叶满觉得姜弥柔和了很多,不像从前那样的尖锐和犀利。 她出入寺庙一身素白,毫无修饰,谁也不能把画报上所谓的风情女郎和眼前这个姑娘联系在一起。 寺庙钟鸣声阵阵。 两人坐在一刻很大的古柏树下聊天,此刻虽是清晨,但低纬度的地区阳光依旧热烈。 姜弥转头问她:“你从前说你就住在道观边上,原来你是不信这个的嘛?” 叶满顿了顿:“也不能说不信,虽然我住在道观边上,但我师父从不带我去求神拜佛,不光求神拜佛,她说如果我遇到了算命先生,也要绕道走。” 姜弥:“为什么?” 叶满摇摇头:“不知道,我从小她就这么嘱咐我。” 话题起来又落下。 姜弥转过身来问她:“刚刚在菩萨面前你许什么愿了?” 叶满刚刚新奇地看 来看去,哪顾得上许什么愿。 叶满胡乱诌道:“让菩萨保佑我快点把这个剧情理顺了。” 姜弥噗嗤一声笑出来。 叶满:“你笑什么?我是真的懊恼” 叶满叹口气:“我之前去找表演老师上课的时候觉得我学的还挺好的,但真的演的时候,我虽然知道人物是怎么样的情感,但我总觉得哪里差一点,我看了不少表演学的理论课,说我这种现象是阅历不够的表现,唉,我小时候就不理解书里剧里的痴男怨女,果然现在还是演不出来。” 树叶影子落在叶满的身上,姜弥看了看她那个样子,想说什么,但又欲言又止。 叶满:“我怕是怎么也看不透爱情这个东西。” 姜弥看向她,只是缓缓的说:“你会懂的。” 叶满愣了一下,插在衣服口袋里的手攮了攮,像是要解释一下:“姜弥,我和沈谦遇分了好久了,而且,那不算是一段健康的爱情,甚至……” 她抬头看天空:“我都不知道那是不是爱情,还是我只是在失败了太多次后心里因为空落落的而找到投以的支持。” 姜弥却直接问她:“你还会想他吗?” 叶满原先在口袋里的手停下自己的小动作,本应该脱口而出的答案却在这一刻哽在嘴边。 而后一阵无言的酸涩蔓延在她的胸口。 姜弥:“我和你讲个故事吧小满。” 微风习习下,姜弥缓缓开始对她说了一个她从未都没有讲过的故事。 那年她只身一人出国,搭着那个导演周旋认识了很多人,在经历过很多白眼和轻视之后,她意外遇到了那个人。 他的背景不能深挖,姜弥没有敢于任何的其他想法,但那样高高在上的人仅仅只是见了一面之后就直接让人出现在她住的那个“黑户”聚集地,邀请她上车。 那晚华服美酒、金银遍地,他不需要她的点头和首肯,就送她上青云,于她以高楼。 但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能得到那样的优待仅仅是因为她长得很像他已经过世的前妻,他要求她学习她前妻的妆容打扮,递给她许多他们曾经一起做过的美好的事的记录,要求她扮演好他的前妻。 彼时身败名裂,捉襟见肘,但又负债累累的姜弥接受了这样一场交易。 很快,她的名气迅速在这周边的国家打开,虽然许多人认为她这样大胆地为艺术牺牲是下流和龌龊的,但各大电影节她频频出现,还是说明了她在东南亚举足轻重的一席之地。 她麻木地接受这样的关系,直到一年前的一天,她因为和那个人走的太近,在一次行程中遇袭,被劫持的车子里,在那种混乱的场景里,姜弥却遇到一个让她难忘一生的人。 他举起枪,在那场大雨里准确无误地击毙了她身边拿着枪的人。 他带着天蓝色头盔,袖臂上缀着“地球与橄榄枝”的图案。 雨停后的晴朗傍晚天,他拿了一条毯子给浑身湿透的她,用中文和她说:“没事了。” 她被转送到安全地带。 临走之前,他问她的名字。 第139章 姜弥猜想,他应该真的不认识她,她刚刚拿了不可小觑的奖项,正是名声大躁的时候。 可她看着他站的比松柏还直的身躯,想到他在枪林弹雨里的冷静和沉着,看到他头顶上那如同今日晴朗天空澄澈的帽子,最后还是笑着摇摇头。 不了。 他们之间,相隔太遥远了。 …… 叶满没想到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后来你们还有见过吗?” “没有了。”姜弥摇摇头,“但我总在剧本里见到他。” 叶满:“嗯?” 姜弥:“每一次,我都会带着那种遗憾去想象每一个站在剧中的人都是他。” 她现在笑起来像个少女:“有时候他是和我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有时候他是隔壁家已为人夫的高岭之花,当然我最喜欢的还是失去音信多年后再度重逢,我对那样的戏码百看不厌。” 叶满:“可你只和他见过一面。” 姜弥:“有的人见一面就足以比过一生了。” 叶满摇摇头:“你看起来不是那样纯情的人。” 姜弥笑:“我也觉得我不是。” 叶满:“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你的名字。” 姜弥:“因为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 叶满:“知道了名字或许还有可能性的。” 姜弥却否认:“他值得更好的。” 那个时候的叶满太过于理想化,她听到这话后问的是:“为什么你就不是那个更好的。” 她说的信誓旦旦:“你在我心里,就是最好的。” 姜弥没回答,只是看着她,把她被风吹的乱七八糟的头发整理好。 姜弥来得很短暂,下山后,叶满就看到了那些穿着黑色西装煞有其事的人开了一辆宽敞的车在那儿给姜弥开着门。 他们冷漠地像机器人,表情谦卑但语气却生冷。 姜弥转头和叶满说,那个人行程有变,她要跟着走了,回国再约。 叶满一个人看着滚滚而去的车尾尘,把原先说拜拜的手插进自己的口袋里。 那天晚上,叶满翻来覆去都没有睡着。 凌晨她起来去剧组拍摄,布景室里布满冷冷清清的大理石,屋子里的沙发角落里,有个男人早早地坐在那儿抽烟。 他身上未有外套,只穿了一件束身马甲,孤寂的背影在天未亮的霞光里单薄成一片叶子,和很多次一样,坐在冷冰冰的大理石边上,在青烟乍起的虚无晨光里,缓缓抬眼。 那是他少有的柔和。 “沈谦遇?”叶满快步走过去。 对面的男人站起来,走近了后,叶满才发现并不是他。 是早早过来准备今天戏份的于老师。 他到自己面前:“小满老师,你刚刚说什么?” 叶满摇摇头,声音又重新缓下来:“没什么。” 第52章 惊蛰(二更) 吃醋她的吻戏。…… 今天他们要拍麦米知道真相的那一段, 所以于庭霖饰演的角色才是这副打扮。 明明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叶满竟然出现了这样的幻觉。 也是,沈谦遇怎么会到这里来。 他不是那样一个放不下的人。 倒是她, 大概是没睡好, 才有了这种荒唐的错觉。 —— 但叶满不可否认的是, 自从姜弥和她聊完后, 她开始逐渐去思考她和沈谦遇的过去,有时候在和于庭霖演对手戏的时候,她也会控制不住地带着那样的思考。 她有时候如和他从前相处那般放声大笑, 有时候也在脑中假想他们共处一室时的放松, 有时候还会放大她躺在他腿上看着天花板的时候的安心。 总之,导演很满意。 叶满很投入,但投入之后从角色里醒过来的时候,又总是会感觉到一阵巨大的失落感。 连于庭霖都能看透她,他总说, 小满, 你明明在透过我在看另外一个人。 叶满觉得自己有些饮鸩止渴,但,好歹电影完美杀青不是吗。 —— 这年六月, 叶满才终于结束拍摄回国。 《暗杀》的剧本和人设都不错, 张珂让宣发团队也跟着发了路透图,但于庭霖那儿的宣传团队更绝, 放了“月下偷吻”那一幕。 一时间,他虽然饰演的是步步为营的反派哥哥, 却因为感情里的卑微和小心翼翼引得了一大波热度,网上对这个仅仅是“借位”的吻讨论声都不绝如缕。 橙院里,苏资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手机, 手边还拿了个麻将牌。 孟砚催促他:“你小子嘛呢,要打不打的。” 苏资言依旧看着手机:“我看热搜呢,你说这小满平日里看起来不声不响的,演起戏来真的不含糊啊,就这一个吻戏片段炸翻全网,你别说,这男演员演技也不错,两人看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 孟砚看了看一旁看不出神色的沈谦遇,踢了踢苏资言的腿肚子。 苏资言声音反而变大了:“你踢我干嘛啊,你自己看嘛,是不是这么 一回事。” 孟砚朝着苏资言往沈谦遇那儿示意。 苏资言明白过来:“害,你把二哥想到也太小心眼了,二哥是谁,全昌京最不把感情当回事的人就是他。” 第140章 “你踢我干嘛,我说真的,他和叶满关系可好了,我上次还看到他们两个打招呼呢,人家都不避讳呢你避讳啥。”苏资言依旧唠唠叨叨的,“二哥你说是吧。” “苏娇娇。”沈谦遇语气沉沉,“你玩不玩,不玩滚蛋。” 苏资言:“不就是看会八卦嘛,玩,怎么不玩。” 他于是把手机放在边上,手机朝上的那一面自动在播放所谓的“吻戏”片段。 沈谦遇不偏不倚地看到了。 他挪过眼神,皱着眉头摸牌。 过来的这个牌打乱了他所有的节奏,弃了牌面上又没有自己要的了,留了要想胡牌又得大费周章。 他于是把牌向内翻,遮了:“不玩了。” 他起身。 苏资言急了:“怎么不玩了,我都要胡了呢!” 沈谦遇穿了外套:“你自己玩吧。” 苏资言:“哪有你这样的啊。” 沈谦遇说完就要往外走。 ———— 牌桌上没有了意思,沈谦遇回房处理公事。他不过是拿出手机打开个邮箱,八卦娱乐消息就自动弹出来了。 他的手机现在已经被他喂养成八卦专业号了,一点风吹草动都往他那儿钻。 一打开来就是叶满那个吻戏路透。 热度很高,一拉下来全是评论。 “天呐不行了,太欲了,这两人太配了。” “多来点多来点,好养眼啊。” “这种克制的爱也太好嗑了吧,只是一个偷吻,为什么我都这么脸红心跳啊。” “虽然是偷吻但吻的时间长啊,你看老于的喉骨,还有他曲张的手,他怕不是情难自控吧。” “这个导演是真的会拍的,我要疯,我要当cp粉,这两个还有没有合作过别的啊。” “今年新上映的电影他们就搭过,青梅竹马那种没有捅破窗户纸也是巨好嗑的,而且小满有一次在采访里被问过,最好的圈内异性朋友是谁,她说了于老师。” “是吗!” 这一层楼很高。 沈谦遇皱着眉头,在这层高楼上回复:“两位只是因为工作需要呈现这样的效果而已,演员都是根据剧本内容表演的,剧中人物的情感不能代表演员本身的情感,演员本身敬业和自己的情感归属无关,作为一个理性的成年人,要懂得区分事实感情和虚拟感情……” 他打了一堆,发送。 屏幕里出现弹窗提示:您还未注册。 沈谦遇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软件注册很麻烦,又是验证码又是动态码还要设置密保问题,他改明儿见了李总要好好说说他做的这破软件。 他心下烦恼,手机打字太慢,他放下手机,开始用电脑。 用户34679:“两人虽然不是第一次合作,但并不能说明他们的合作非常的融洽,演员是通过无数次的磨合才找到契合点的,并不能用天生一对这样的词语来形容,艺人私生活不应该和工作直接挂钩。” 他按了回车键,见到自己的评论在第一条,这才觉得心里爽快一些。 但很快,就有人回复他。 “这位是哪里冒出来的,说一大堆我看不懂的,什么意思,你哪头的?唯粉还是cp粉?” “可能是机器人,这个软件最近出现了很多这种自动回复的机器人,你看他跟个ai似地。用户名都没有。” …… 沈谦遇气的长缓了一口气,他拿过键盘,输入:“这个吻戏是借位,不要再分析这些有的没的了!” “一点都不配!” “他们只是工作!” “还有——”沈谦遇把自己的id改成“活的人”,“严厉”声明:“我不是ai” 他回完后,那层楼又被顶上来了 “你怎么知道是借位,你在片场啊?” “就是,说的信誓旦旦的,你爱是谁是谁,一边去。” 沈谦遇骂不过,气的关了电脑。 他去浴室洗了个澡,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夜里他打开手机找到和叶满的聊天界面,他们的聊天还停留在当时叶满对他表示感谢。 沈谦遇皱了皱眉头,输入:不用谢。 光标闪动了一会,沈谦遇又删了。 他觉得自己跟个傻叉似地,几个月前的消息现在回了有什么用。 —— 沈谦遇第二天一大早就在自己办公室门口碰到苏资言了。 “哎,二哥,我能借你公务机用用吗?” 沈谦遇出入日常低调,那架私人飞机他很少用。 沈谦遇:“你少打我主意,我可不想被我阿祖骂。” 苏资言:“得了吧,沈家把这位置确定给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了沈爷爷把公务机也给你了,你别那么小气,你借我用用嘛,我真有事。” 沈谦遇:“你小子能有什么事?” 苏资言:“我得去趟广州。” 沈谦遇:“你坐民航去。” 苏资言:“不行来不及,今天交通管制,飞广州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沈谦遇:“我就不用交通管制?” 苏资言挤眉弄眼的:“二哥,求求了。” 沈谦遇最受不了苏资言这个样子:“恶心死了。” 第141章 苏资言知道有戏,屁颠颠地跟在人后面。 沈谦遇烦归烦,却也带他去了机场,办好手续后,沈谦遇懒得和他在那儿等,起身要走,苏资言这个眼尖地却出声叫到:“咦,那不是小满嘛?” vip室里带着墨镜的那个姑娘正向一头张望着什么。 苏资言往前走:“我去打个招呼。” 沈谦遇拦他不住,苏资言早就已经走到叶满身边,跟没事人一样地:“小满,好久不见!” 叶满愣了一会,才站起来和他打招呼,但没一会儿,她就看到了站在苏资言身后的沈谦遇。 沈谦遇看到她看过来的目光了,也觉得再躲就有些刻意了,于是他也上前一步。 叶满见到两人,依此打着招呼:“苏公子,沈先生。” 苏资言:“啧,还真是太久不见了,都变生疏了,叫我言哥就好,你这是去哪儿?” 刚好这个时候张珂急匆匆过来,她一着急都没有看到面前的两个人,只是对叶满说:“不行小满,今天管制,晚上我们过不去。” 苏资言:“你要去哪儿?” 张珂这才反应过来那儿还站了两个男人,她和苏资言打了个招呼,又看到了沈谦遇,于是她身体不由地后退一步,原来的声音都变小了些:“沈先生好。” 沈谦遇这才像是不得不被cue到一样,往前走了两步,问他们:“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张珂回到:“我们要去一趟邵阳,先得飞长沙。” 苏资言:“去湖南做什么?” 张珂:“奥,有个临时行程得赶过去。” 说起来这个行程的确很临时。 叶满上次去湖南拍了宣传片,主办方发了成片和幕后花絮,她在花絮里再次看到了原先出现的那个古怪的老人家。 当时她因为行程忙没有在意,但后来再次看到他挤在他们拍摄外面,大镜头里都能看到他一直守在那儿,叶满越想越不对,她想起那个老人家手里拿着的那本画册一样的东西,最后去网上搜了他所谓的炭花舞,这才知道原来这也是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 想来是当时宣传节目中能容纳的有限,老人家又很着急想要得到一个宣传技艺的机会,才天天都来。 奈何他不会说话。 叶满弄懂了之后没有犹豫地就要过去寻找这个老人家,张珂劝了好久都不顶用,她觉得叶满最需要的就是休息,演戏费了她好大的精气神,但叶满却说要趁着现在工作还没有大面积铺开,她高低也要去一趟。 这才有了他们买了票却被滞留在这里的现状。 叶满:“那怎么办,那头已经委托他们和佟老约好了。” 张珂:“我再看看还能不能从没有管制的地方去转机……” “搭我们的便机吧。”谁知这个时候沈谦遇却突然说道,他没看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苏资言,说的坦然,“正好,我们也要去长沙 。” 苏资言:…… 他要去广州好嘛! 苏资言:“二哥我……” 沈谦遇语气笃定:“去长沙。” 苏资言闭了麦。 张珂反应过来沈谦遇应该有公务机,但还是有些不太确定:“啊?是这样嘛,可现在不是管制嘛……” 沈谦遇:“手续已经批过了,半个小时可以起飞。” 张珂看了看正要说话的叶满,抢先一步在她发言前说:“那真是麻烦沈先生了。” “无妨。” 随即苏资言带路,张珂拿着行李跟在身后,沈谦遇等叶满动身了之后才走在最后。 叶满走在四人中间,她有些拘束,缓下步来,也就是那一个迟疑,和沈谦遇站在了平齐的一条直线上。 叶满问他:“沈先生真的要去长沙?” 沈谦遇脸上只是淡淡的笑:“总不会是为了叶满小姐专门去一趟吧。” 说完后,他倒是先动身,让叶满落在后面。 叶满瞅他一眼,又跟上。 —— 一路上,苏资言是个能说会道的,把长沙好吃的好玩的都说了一遍,全然忘了自己要去的是广州。 张珂一边难以拒绝他的好意和热情,一边又旁敲侧击地说:“苏公子,我们只是路过长沙,到了机场,我们就要做车去邵阳下面的一个县城,还要过山路,时间很紧张的。” 沈谦遇坐在叶满边上,闻言,身体微微向后,看向后面说话的两个人:“就你们两去?安保呢?” 张珂:“沈先生,我们这个是私人行程,公司安保调不出来的。” 沈谦遇:“私人行程。” 他闻言看向叶满。 不需要他多问,叶满转过头来触碰到沈谦遇的眼神后,又把自己的眼神挪开,语气缓和地说:“我去见一个非遗传承人,是我自己安排的。” 她料想沈谦遇应当会说她又做傻缺事,做这种吃力不讨好浪费精力的事,但沈谦遇没有,他只是点点头,又问到:“既然是私人行程,那公司应当也没有安排过来的接车。” 张珂:“是的,不过我已经安排好了车子,下机场就会来接我们。” 沈谦遇又问他们:“认识吗,看过证照了吗,去特别备案了吗?” 第142章 这…… 张珂:“这我还没有来得及调查。不过是公司经常合作的,这次只是按照私人行程和他们结算的,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沈谦遇挑挑眉毛:“上了车,方向盘又不在你们手里,既没有安保,也没有备案,还是去荒郊野岭的私人行程。她是艺人。你不该怎么粗心。” 沈谦遇的老板训话口吻一出来,张珂低了低头。 叶满觉得他有点鸡蛋里挑骨头了,于是轻声说:“沈谦遇。” 她太久没有用这种语气叫他了,只一下,他的名字从她口中出来的时候,让他觉得在一刻心里有根弦轻轻地断了。 叶满还在那儿继续说:“我们上次去过的,而且他们也在公司备过案,当地我也有熟人,没你说的那么可怕的。” 现在她说什么已经不重要了。 沈谦遇只是看着她嘴唇一张一合的,看到她眉头微微蹙起,很是认真地想要和他分辨什么。 沈谦遇心想,分辨什么都是她说了算好了。 叶满最后缓声落一句:“你别这么训人,珂姐也不是你下属呢。” 沈谦遇看着她说:“那行,我们陪你们去一趟。” 苏资言都在一旁听傻了,他第一次听有女人训他二哥也就算了,他二哥一个还嘴的词都没有,最后还腆着脸皮说陪人家去,问题人家也没说让他陪着去啊。 更重要的是,拉上他去干什么,他要去广州啊! 苏资言:“二哥我……” 沈谦遇乜他一眼:“你不说要找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撒散心吗?” 叶满:? 叶满:“你们也去?” 沈谦遇:“这小子失恋,要找地方疗伤,我看你们去的地方就挺好,我要看着他,而且,真要遇到个什么事也能有个照应。” 苏资言:…… 我又失恋了? 叶满还想说些什么,张珂却一把拉住她:“小满,沈先生说的有道理,虽然说车队在公司备过案,但真上了车,人家见到我们两个都是女性,万一呢,正好沈先生在,要不就麻烦他们一趟吧。” 叶满撤了撤她的袖子,轻声嘟囔说:“我一个打五个,要他们干什么。” 张珂拍了拍她,让她禁声。 叶满看了看一旁的男人,他倒是不说话了,头侧到一边,但唇是上扬的,似乎心情很好。 叶满:“您有高兴的事?” 沈谦遇闻言转过来,藏了藏,没藏住,索性就不藏了。 他摊摊手:“早上开盘大涨,很难不高兴。” 第53章 惊蛰(一更) 若有若无地和她贴合。…… 下了飞机后转车上车, 叶满记挂着苏资言失恋的事,让坐在副驾驶的车队的师傅给他介绍当地的风景。 但叶满不知道苏资言怎么了,兴致乏乏的样子。 叶满于是轻声问沈谦遇:“他受伤这么重呢?” 沈谦遇瞅了瞅一脸生无可恋的苏资言, 侧头低声道:“让他一个人静静。” 说完后, 沈谦遇的手机就进来好几条信息, 他垂眸, 见苏资言狂轰乱炸地给他发了许多埋怨。 满屏都是。 沈谦遇只是回了句:“补偿你。什么都行。” 这头满屏的消息引起了叶满的目光,沈谦遇把手机收起来,又低声颇显同情说:“给我诉苦呢。” 叶满若有所思, 她往前趴到苏资言的椅背上, 柔声安慰他:“言哥,没事,等你到了地方,你看看山看看水,心情就会好一点了。” 苏资言有苦说不出, 听到叶满这么说, 心生一计,于是抬高声音说:“是吗,小满你失恋的时候也是这样嘛, 看看山看看水, 然后把那个王八蛋忘的一干二净!” 他加重了“失恋”,加重了“王八蛋”, 加重了“一干二净”,不知道在说给谁听。 叶满有些尴尬, 她含糊不清的嗯了一声,没察觉身边透过来的目光。 车里空气莫名安静下来,苏资言得意坏了, 又说到:“对了小满,哥看到你和那个谁,叫什么来着新合作的那个。” 张珂接过话茬:“于庭霖。” 苏资言:“对,就他,你俩真亲假亲?” 叶满:“啊?” 张珂想调研一下群众观感:“苏公子你看是真亲假亲?” 苏资言提高声音:“我看是真亲!” “是吧,真的很真实,要不你说现在拍戏越来越高级了!”张珂语气雀跃。 叶满却清了清嗓子。 张珂见到沈谦遇阴沉沉的脸色,反应过来。 她讪讪:“借位的啦。” 苏资言闻言,颇为“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了。那小子还挺帅。” 沈谦遇乜他一眼:“你在这儿可惜什么?” 苏资言:“嗑cp你懂吗,谁不希望自己嗑的cp假戏真做啊!算了你这个没长情根的,我不跟你讲。小满,你跟哥讲讲,那些片段里你拿着两把匕首刷刷刷的打戏是怎么拍的,爽不爽!” 说起这个,叶满来劲:“很爽!” 然后她就开始滔滔不绝了,苏资言像是故意的,还在那儿问她许多和于庭霖的拍摄细节。 沈谦遇拧拧眉头,坐在那儿支着脑袋闭目养神。 第143章 他忍了一会,忍不了,让司机把电台声音放大一点。 谁知旁边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讲得更起劲。 沈谦遇盯了他们好一会儿,但一个龙飞凤舞的,一个故作惊讶的,没人理会他。 他无奈,就这样被迫听了一路。 —— 中途休息,苏资言找到在那儿抽烟的沈谦遇,他没带烟,干巴巴地问他要,沈谦遇从兜里把剩余的丢给他。 苏资言接过,倒了支烟出来:“二哥,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要去广州的人陪你来这鸟不拉屎的地儿,是你说什么都补偿我的,我下个月想买 个游艇,没那么多流动资金,你看你……” 沈谦遇打断他:“你觉得你刚刚的表现还有补偿吗?” 苏资言刚把烟送进嘴里,还没来得及点火:“哎,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啊,不是说好了补偿我的嘛,聊天记录都还在啊,你这样我可不管你了,你信不信我回去。” 沈谦遇把烟揿灭,起身要走:“那你倒是回去啊。” 这荒郊野岭的服务站,他怎么回去。 苏资言急了:“沈谦遇你个天杀的你过河拆桥。” 沈谦遇大步向外,全然不顾身后骂骂咧咧的人。 —— 叶满讲了一路,有些口渴,她站在自动贩卖机口子上,看上了一瓶苏打水,她下来的急,没带手机,翻遍兜里掏出了两个币。 但这机子似乎经年失修,吞了她的钱却没有把她应该有的那瓶水吐出来。 她半蹲在那儿查看着机器,拍了拍它方方正正的身体,见它还是没反应,于是乎要试图伸手要去摇它。 “哪有女明星掰售货机的。” 身后传来一阵淡淡的声音。 叶满回头一看,沈谦遇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声不响地站在她身后。 她看他的那个样子,似乎已经是站在这里好久了。 叶满停下手里的动作看了一旁一圈:“我投币它不给我水,我上哪儿说理去。” 说完她又要试图去掰这售货机。 “行了,一边去。”沈谦遇却走到她面前,他拿了个手机,咔嚓一扫。 叶满连忙去阻止他:“我都投过币了。” 沈谦遇没理她,只是把钱付了,然后指了指售货机上面。 上面俨然写着七个大字:投币已坏,请扫码。 叶满有些尴尬。 自动贩卖机噗通一声“吐”出瓶苏打水来。 沈谦遇示意叶满去拿。 叶满蹲下去,一边拿一边嘴上说:“故障了要修呀,贴个告示谁能看到呢。” 她蹲下来的时候,臀弯成一个好看的翘弧。 沈谦遇在那儿含笑嗯了一声:“可不是嘛,还私吞你两块钱。” 叶满把苏打水搂在怀里,不和他说话。 沈谦遇却叫住她:“叶满。” 叶满:“干嘛?” 沈谦遇:“说谢谢。” 叶满回头瞪他一眼:“谢谢。” —— 比起上半程路,下半程的路更崎岖,车厢里的大家都更沉默。 盘山公路颠簸严重,一车子人被颠的昏昏欲睡的。 叶满开始觉得有点晕车了,她抬起头来想开窗透透气,谁知坐在身边的人像是提前料到一样,他靠的窗户更近一些,给她把窗开了一条缝,而后又转头问她:“要不要跟我换位置?” 他低头过来的时候,叶满正抬头起来,许是怕吵到车里的其他人,他说话声音不大,眼眸低低地,眼神光若有如无地落在叶满脸上。 她抬头正对上他的目光。 这是第一次他们分开后眼神如此毫无遮挡地对视,即便他们在人前再无所谓,即便刚刚所有的交谈看上去都没有什么任何的瓜葛,但眼神对上的时候,叶满还是有一瞬间的失神。 他的眸色在阳光下是浅如琥珀的,又有些像秋日成熟的蜜糖,她的眼神像一只嗜甜的扑棱蛾子,翅膀上被那些浓密的糖浆粘住。 她连忙挪开眼,整理自己的情绪。 沈谦遇:“你靠窗坐吧。” 说着他要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和叶满换位置。 叶满也实在是有些难受,没有拒绝。 她先起身让给他,身体躬着向前,在座椅之间给他留了一个可以过去的空隙。 他往旁边移动的过程,因为空间狭窄,膝盖不小心擦到她的大小腿链接处,那西装裤布料微微的摩擦一晃而过。 那无声的接触像根羽毛掠过心头,叶满不语,揽着自己那条没到膝盖的裙子坐下来。 好在后面的张珂醒过来,把晕车贴递过来,驱散了叶满心里的七上八下。 轻声言语之间,只听到苏资言在前面哎呦哎呦地说:“给我也贴一块,我要死了,我哪哪都疼。” 沈谦遇:“你这德行。” 张珂也说到:“您这是跟哪个艺人分手了,热搜上没说啊,难道不是圈内人?” 苏资言哼哼唧唧的,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 贴了晕车药,叶满好了一些。 她迷迷糊糊地开始随着车子晃来晃去的竟然开始有了睡意,没多久她竟然睡着了。 第144章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盖了一件西装外套,宽大的外套能盖住半个身体,她侧头看向一旁,坐在旁边的人也睡着了。 睡着的他也坐得很板正,只是闭着眼,五官依旧完美地像一尊雕像,在逐渐暗下来的夜色里有些陌生。 车厢里很安静,所有人都睡着了,日暮已经掉完了,月色还没有出来,这是一天中最容易隐藏心事的时刻。 叶满的眼神掠过他的睫毛,再逡巡过他的鼻梁,最后落在他薄薄的唇上。 他睁眼时她不敢与他对视,生怕对视了,那种对于无法靠近的惋惜和酸涩满腔要涌出来,即便她总是说,那不是什么汹涌的爱意,那可能是濒死的人类对救世主的依恋。 她不得不承认,她在去流浪找人物状态的时候,曾经真真假假地看到过他,也偶尔会回想过去的时光,想到他们每一次的拥抱,她总是用滚烫的体温驱散他冰冷的体温,试图把他融成一个可见可拥有的正常人。 只是,她和他,都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人。 叶满回过头来,把盖在自己身上的西装外套往上拉了拉,路途还长。 她又把手自由地垂落在一旁,谁知这一放下却刚好落在他的手的旁边。 他睡着了,但冰冰凉凉的手背在车子前行的微微晃动里若有若无地和她贴合。 她本可以清醒地抬起来。 但她没有。 她只是在残阳余晖里,任由温度传递。 第54章 惊蛰(二更)) 听你的,都听你的。…… 今天天色太晚了, 一行人最后就先住在县城的酒店过渡一下,白天进山晚上住在城里。 小县城唯一的那家五星级酒店年数有些久了,差强人意。 前台在登记姓名的时候还看了叶满好几眼, 虽然她带着口罩, 但一行人在那里男帅女靓的, 很难不被看见。 张珂开了连同的四间房, 递给他们一个一个房卡。 四人一起上了十二楼,张珂和叶满走在前面各自站在自己房间外面。 沈谦遇看了一眼自己的房卡,拉住了嚷嚷着累死了要往前走的苏资言。 苏资言:“怎么了?” 沈谦遇没说话, 把自己房卡递给他, 然后把他房卡扣下来,拍了拍他肩膀:“晚安。” 苏资言反应了一会,心里嘀咕两句就走到更远的那件房间了。 苏资言路过他们的时候还说:“晚安啊小满,明早有什么活动别叫我,我要补觉。” 叶满“哦”一声:“晚安。” 她刷下门卡要进去的时候又察觉到一道目光, 她抬头眼见沈谦遇看着她, 她于是悻悻地也陪了一句:“沈先生晚安。” 沈谦遇点点头:“晚安。” 这之后四人才全部进屋。 —— 沈谦遇这一趟来得匆忙,应该说他本来就没有要来的计划,只是在机场遇到了叶满。 他坐下来给林助打了个电话, 让他明天送电脑过来, 至于生活的一些衣着必需品之类的,明天早上去商场买一些也是来得及的。 他又回了几个必要的电话后, 才算是结束这匆忙的一天。 今日周转许久的确是有些累了,沈谦遇脱了外套, 解开衬衫袖子的扣子要去洗澡时候,听到外面一阵门铃。 不过不是他的,听声音的方向, 是隔壁叶满房间的。 他解袖子的动作做 到一半停了下来,人往门边上走了两步,在那儿听了一会儿,外面在说什么听不太清,他从猫眼里看出去,见到来的是穿酒店衣服样式的人,应该是客房服务。 只不过这么晚了,叶满叫客房服务干什么,据他了解,她是个有什么事能不麻烦别人就不麻烦别人的人。 外面聊了好一会儿,隔壁又把门关上了,那个客房侍应生走了。 沈谦遇开了自己的门,他朝那个人走了的方向跟了几步,见他消失在消防楼梯的拐角,于是也跟了上去。 却听见他一边从消防楼梯下去,一边在打电话。 “真的,就是那个明星叶满,她在我们酒店,我刚刚借口检查房间确认了,你现在过来,我等会再找个借口,你就能看到,我没骗你,你不说是你女神吗我才冒死去帮你确认的。行,你过来。” —— 叶满刚洗了把脸敷了个面膜躺在床上,就又听到外面的门铃声。 又是谁? 她从床上起来,门外的摁门铃的声音很急。 “来了来了。”她先回应着,而后走到门边,从门上的猫眼往外看,竟然是沈谦遇。 大晚上的他这是干什么。 叶满打开门:“怎么了。” 沈谦遇手上还挂着他的外套,单刀直入:“我和你换一个房间。” 叶满:“啊?为什么突然换房间?” 沈谦遇:“刚刚来的那个人不是什么酒店的工作人员,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张个心眼。” 叶满回头看看:“不是吗?我打不开的电视他还真的给我打开了。” 沈谦遇不想和她说那个男人是怎么说的,只是简短地回复:“总之,我跟你换个房间。” 第145章 叶满:“那多不方便,你房间……” 沈谦遇:“我没动过。” 叶满看了看他:“可这个房间,我睡过了。” “洗手间我都用过了。”她指了指那个床:“那儿,我也躺过了。” “要不我再开一间吧。”叶满说着还真要往外走。 沈谦遇拽住她:“不用。” 叶满眼神落在被他攥住的手腕上。 沈谦遇反应过来,撒开。 沈谦遇:“就这里吧,不用换了。你收拾一下,搬到隔壁去,要快。”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 叶满哦了一声,回到房间把自己的东西装回箱子里,她忙碌之际抬头看,沈谦遇还站在门口。 她于是迅速把东西装好,推着自己的箱子出来。 沈谦遇问她:“都收拾好了。” 叶满点头。 沈谦遇把房卡给她:“晚上没什么事,别出来,有人敲门也别理。” 他说的煞有其事,叶满在安全问题上还是提高警惕的,她应允:“好的。” 直到隔壁的门再次合上,沈谦遇才关上了自己这头门。 虽是酒店统一的装修风格,但很明显她这房间里因为她用过比他那个要温暖。 他进来之后没坐下来,径直走向阳台,在那儿点了一支烟,身体正面朝向房子,不言不语地盯着门那儿。 他少有抽烟的动作,所以手里的烟有大半都是燃完的,他像只等待猎物的鹰,出手前眯着个眼睛假寐。 等到外面的门铃终于响起,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外面,一打开看到外面的那两个男人,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一人给了一拳。 —— 沈谦遇接到酒店前台的电话的时候,点了外放,自己则在那儿重新解着衬衫袖子上的纽扣: “当然算正当防卫。大半夜的我怎么知道他会对我做什么,我有点防备心下手重很正常。” “不和解,你们和我律师谈。” 电话挂了后,他才终于能去洗澡。 衣物被随意地放在沙发上,他走进浴室才发现浴室还没有完全干。 脚下的水渍彰显着刚刚有人也同样在这个空间里。 他打开淋浴,水花落下来很快就在不大的空间里形成一层水汽,那些水雾攀爬上干湿分离的玻璃的时候,他发现那儿有个手印,应该是她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撑到了一下,这让他恍然想起过去的一些日子,他摆置她迫使她只能慌不择路地找玻璃支撑,在那种朦胧水汽中他们解锁另一种快乐的时候,他也会在尽情冲身寸的时候猛然瞥见她留下玻璃上的手掌印。 他为什么突然想起这些画面来。 他双手拢过头发,把淋浴的热水关了,换成冷水。 那些冰冷的水花温度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原先伯其的才稍稍有所缓解。 他最后洗完从浴室出来,吹完头,他看了看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关灯,上床,闭上眼睛,却在空气若有若无里闻到从前熟悉的味道。 一种很熟悉的草木香。 他猜应该是从枕头或者被子上传来的,她在那儿躺过,她身上带着的那个草木香包是这个味道的。 那证明了不久前她也躺在这个位置。 很莫名的,他会明显发现那种感觉又来了。 像是一股热血从下而上到自己的脑门,而后脑子里出现各种他们曾经的画面,浴室里的,大理石岛台上的,甚至落地窗边的,每一次都是频繁的、纵情的、互相完全失态的……他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轻啧了一声,而后起来。 他拿了个枕头睡在沙发上,那床他是睡不了了。 —— 叶满这晚睡了个好觉。 吃早饭的时候张珂难得一脸八卦地凑上来,说沈谦遇把人给打了。 叶满跟听天方夜谭似的:“打架?” 他昨晚还好好地过来和她说换房间的,怎么就去打架了? 张珂:“是,据说是酒店混进了两个不明人员半夜去敲门,就被沈老板揍了。” 叶满:“那他受伤了吗?” 张珂摇摇头:“那我不知道,我一早上也没见到人。” 叶满啃着个苹果,若有所思。 吃完饭她回到房间,从自己的包里拿了个小药箱,走到沈谦遇的房间门口,敲了敲门然后把药箱放下。 她要走的时候,又想到沈谦遇昨天晚上特地来和她换房间的事,于是脚步一缓,还是往回两步走到他房间门口,把地上的药箱拿起来,摁了下门铃。 她在那儿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开,于是就猜想他可能不在,转头要走的时候,却见他从走廊里走过来。 他手边还提了几个购物纸袋,浑身上下时装靓丽,格调的方巾围脖,墨镜招摇,跟走t台一样地过来。 见到叶满,他摘了墨镜,稍稍抬抬眉毛:“这是我的房间,叶满小姐。” 叶满:“我知道。” 她看他一脸风采飞扬的,觉得自己真是多余还会担心他被人揍的鼻青脸肿。 第146章 她把药箱往他身上怼。 沈谦遇看了看她那个样子,眼观鼻鼻观心地笑了:“关心我?” 叶满:“我听说你被人揍了。” 沈谦遇:“那你可能听错了,不是我被人揍了,是我把人揍了。” 说完之后他也不等叶满说什么:“帮我拿一下口袋里的房卡。” 叶满不乐意:“你自己不会拿啊。” 他张开双臂,展示了一下他丰硕的购物成果:“我没手。” 叶满瞪他一眼,他挑挑眉头。 叶满没好气地把手伸进他的外套口袋里,掏出那张房卡,给他把门刷开了。 “东西帮忙拿一下进来吧,谢谢。” 他在前头吩咐她。 叶满没进去,站在门边上,用脚给他把药箱盒踢腾进去的。 沈谦遇听到动静,把东西放下来,回头看她,见她不耐,反倒是笑道:“这么大气性呢。” 叶满不知道沈谦遇为什么看起来心情很好。 她只听说过购物能让女人心情变好,没听说过还能让男人也心情变好的。 叶满在那 儿撑着面子:“接下来我还要在这里住好些天,沈谦遇,你别惹事。” 沈谦遇走过来,站在门边,叉着腰微微倒着头,看着她:“我能惹什么事?” 他站的很近,目光盈盈的,毫不避讳地看着她。 叶满顿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她扭头不打算看他:“总之,你别惹事。” “嗯。”他插兜,靠在门边: “听你的。” “都听你的。” 第55章 惊蛰(一更) 还喜欢小满。…… 到了下午, 苏资言还没有起来,沈谦遇说可以不用管他,他们自己先去。 行程紧张, 一行人也就顾不得他了。 不过比起他们之前, 车里还多了一个男人, 长得斯斯文文清清秀秀的, 处于同性之间的一些竞争,沈谦遇不由地多看了两眼。 张珂和他解释道:“这是手语老师,我们今天要见的人是个聋哑师父。” 沈谦遇倒是借机问她:“她这到底是要干什么去?” 张珂:“小满是个停不下来的, 本来剧组空档期, 我劝她休息休息,结果非得跑到这个地方来,无偿地学这个什么炭花舞。” 张珂:“她在原先的宣传片里看到这个老人家,后来才了解到他是炭花舞的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但他因为语言障碍, 一直没有收到徒弟, 他看到我们上次拍宣传片就想我们也给宣传,小满自己本身也是非遗传承人,大约是更能体会到老人家的立场吧。” 原是如此。 沈谦遇转头看向此刻已经拿着那一堆图纸上的动作开始向手语老师学表达的叶满。 她一直很耐心, 问的也很周全。 到了地方, 沈谦遇才发现几乎是可以用穷乡僻壤为之形容的地方。 村口的路进不去,他们几个也是趟着泥路走进去的。 有个年纪很大身形佝偻的老人很早就站在门口了, 见到他们,遥遥就朝着他们招手。 手语老师用手语回了几个动作, 那个老人就更激动了。 那老人姓佟,的确是炭花舞的非遗传承人,但因为他自己身体不好, 这些年一直没法演出,他一直想找一个徒弟不让这一门手艺断在自己手里,但奈何他言语不通,又样貌有些吓人。 一个月后当地有一个演出,得知叶满愿意去学他的东西去替他表演的时候,他高兴坏了。 半天交流下来,叶满才发现佟老师其实是一个很温和的人,他有一本专门自己记录的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 炭花舞的招式对没有武术底子的人来说是需要一些时间学习的,但她来说不难,没几天,那些招式她就都学会了。 张珂不能多呆,还好有沈谦遇和苏资言在,她可以中途方便的先回昌京然后让小陶再过来。 这几天,叶满忙于自己的事,不知道沈谦遇和苏资言他们在干嘛。 苏资言坐在山坳坳里的那个池塘边上,钓鱼竿歪歪斜斜地被他放在一边,脸色发黄生无可恋地说:“哥,咱们啥时候能回去,我在这里都快发烂发臭了。” 沈谦遇带着个墨镜,坐在野营用的钓鱼凳上,面色平静地看着湖面:“谁阻拦你回去了。” 苏资言:“我一个人回去多无聊啊,要坐那么久的车怪没意思的,你跟我一起呗,你什么时候回啊。” 湖面被鱼钩晃荡出一道一道涟漪,沈谦遇把鱼竿拉起来,鱼钩下面却什么都没有:“我还得钓鱼呢。” 苏资言:“你跟我去东海出海海钓不行嘛,那多畅快,你到这荒郊野外来钓什么鱼啊,这根本就没鱼,我看你就是为了叶满,你就是在追求人家!” 沈谦遇乜他一眼,不承认也不否认。 苏资言还在那里说:“你从刚开始就谋划好了,你宁可牺牲我也要陪叶满来这种够不拉屎的地方,沈谦遇,你变了!” 沈谦遇打趣他:“你现在醋劲很大啊。” 苏资言白他一眼,朝着湖中央丢了个石头,把他的鱼吓跑:“少恶心我。” 第147章 沈谦遇:“世外桃源、休身养性不挺好吗?” 苏资言拍了拍自己的手,站起来:“什么世外桃源,根本就是穷山恶水。” 说完后他走到树下躺着睡觉去了。 沈谦遇钓了一个下午也没钓上什么来,最后也就收了摊,路过苏资言的时候,踢了踢他的腿,没喊得动他,于是算了,自己折回。 他回到那小院,小陶靠着一张竹椅子睡着了, 蹲在地上的另一个人,皱着眉头满脸凝重的,正拿着个老虎钳,在那儿和一堆铁丝斗争。 太阳都快下山了,她浑然不知地捣腾着手里的玩意。 她面前放着副图纸,她一边低头看那图纸,一边又左右用那工具拗着,脸上不知道从哪里抹了两道黑。 沈谦遇笑着摇摇头。 他走过去,放下手里的钓鱼工具,然后拿过叶满手里的工具:“这个不能用蛮力,铁丝粗,你要一点点扭。” 叶满倒是被突然过来的他吓到,她反应了一会儿,说到:“你不钓鱼了?” 沈谦遇忙着手上的动作:“钓了,都放生了。” 叶满看了看他后面空空如也的水袋:“放了?放了多可惜,我还想晚上加餐呢。” 沈谦遇看她一眼,她脸上那两道黑乎乎的痕迹还在。 他弯了弯唇角。 叶满依旧在那儿说到:“等我忙好了,我自己去钓,鱼塘深不深?不深的话我直接下去抓。” 沈谦遇:“你会游泳?” 沈谦遇知道她是不会的,因此这话是反问她的。 叶满:“所以我在问你深不深嘛。” 沈谦遇:“深。” 他只回了一个字,像是在断绝她这种想法。 “哦。”叶满于是终止这个话题,见他手里还在忙活自己的东西,于是把图纸递过去,“佟师父原先的这个炭花笼子太老了,我想做个新的,图纸我都画好了。铅丝要粗一些才牢固,只是没想到不太好拧。” 沈谦遇拿过图纸:“我看看。” 叶满把图纸递给他,沈谦遇见她也没有套手套,于是问她:“怎么不带手套。” 叶满:“带上手套干活不灵光。” 沈谦遇:“那你把手套给我。” “哦。”叶满反应过来,把手套递给他。 他带上手套之后,按照那个图纸开始动起手来。 叶满没看过沈谦遇做这种手工活,又问他:“你行吗?” 沈谦遇闻言把头抬起来:“你,洗个脸,坐一边去。” 叶满这才拿出手机来看了看自己的脸,她的脸上黑乎乎的两道划痕怪好笑的。 她连忙跑开去洗了把脸,认认真真地搓的一点都看不出来了才算作数。 等她再度过来的时候,发现在夕阳柔和的光里,沈谦遇穿一身休闲的衣衫,认真地帮她处理着她还没有做好的那个花舞的笼子。 阳光下,细密的尘埃无处遁形,但那些大自然的飞絮此刻却和“脏污”这样的字眼没有什么关系,反倒是成了一层漂亮又温柔的滤镜,淡淡的笼罩在他身上。 叶满觉得沈谦遇变了一些,但她也说不出来到底哪里变了,明明他还是依旧一样的外表,一样的皮囊,但仔细想想,她似乎很久没有和沈谦遇对视的时候,会突然莫名看到他眼里的萧瑟和冷寂了。 叶满没事好做了,于是就坐在他边上。 沈谦遇抬头看她一眼。 叶满有些紧张:“我脸上还有吗?” 沈谦遇没说话,继续手上的动作。 叶满悄无声息地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照了照发现没有,她才又松了一口气。 沈谦遇: “你这儿画的是个什么?” 叶满凑近点看:“哪儿?” 沈谦遇:“这个图案?” 叶满:“哦,我本来想编只凤凰来着的。” 沈谦遇抬头看她:“用铅丝?” 叶满:“不可以吗?” 沈谦遇愣了愣,点头:“可以。” 叶满:“但我觉得难度有点大,我艺术细胞好像一般。” 沈谦遇想,起止一般。 叶满:“我就换了个。” 沈谦遇:“你现在换了个什么?” 叶满:“抽象派的鸟。” 沈谦遇瞅着那图纸,如果这种乱扭一团也可以叫做鸟的话,那是挺抽象的。 算了,她这么画,他就这么扭吧。 “你这里太弯了,那是鸟的嘴巴。”她还对他的“还原”能力表示质疑。 沈谦遇松了劲,按照她的要求改了改。 叶满满意了:“沈谦遇,其实你人还挺好的。” 给他发好人卡。 沈谦遇脸色一般。 两人说到一半呢,佟师父高高兴兴地端了几个烤红薯过来。 几天相处,叶满会些手语。 佟老师看到沈谦遇,也热情地说些什么。 叶满接过他带出来的烤红薯,放在边上,用手语回了谢谢。 她又和沈谦遇说:“佟老师让你吃红薯,说是自己烤的。” 沈谦遇没停下手里的动作,但也和老人家说:“谢谢。” 第148章 佟老师把东西放下后就没有打扰他们。 叶满呼呼呼地吹着红薯,问他:“你吃吗?” 沈谦遇摇了摇头。 叶满没管他,一出手就掰了一个。 沈谦遇想到昨晚上吃完饭的时候张珂走之前左右交代她要节食,她经常因为嘴馋然后又要练功到半夜,于是又问她:“你能吃热量这么高的吗?” 叶满顿了顿,她以为张珂走了后少了个监督的,却没想到还留个眼线。 叶满于是又安慰自己:“盛情难却嘛,大不了晚上再回去跑呗。” 说罢她掰了半个,递给沈谦遇。 沈谦遇望着她递过来的半个红薯,摆了摆手里的东西:“我还没做完。” 叶满:“吃完再做嘛。” 她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就像她刚刚说的那样——盛情难却。 沈谦遇于是摘了手套,接过。 叶满咬了一口,很满意:“这个味道很正宗,我师父屋后面的那块地上种出来的就是这样的,特别甜。” “外面都买不到这么甜的。” 沈谦遇见她那个样子,也尝了一口,但他尝不出好坏来。 他问她是不是很久没有回天台山了。 说到这个,她神情落寞了几分:“是很久了,算起来,两年多了。” 沈谦遇:“一直没回去看看?” 叶满没抬眸,热乎乎的气息把她的脸淹没:“师父说让我别回去。” “她说什么时候看到我出现在大荧幕上,就当我回去过了,她就知道,我闯出来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沉下来,声音也缓下来。 沈谦遇大概是知道她为什么总是要拿命折腾了,但即便是这样的想成功想出名,她也不想再借他的东风。 沈谦遇:“所以你愿意来帮佟师父,也是因为你师父的缘故。” 叶满点点头:“嗯。我是我师父唯一的徒弟,我想,如果有一天,我站的足够高了,也足够认可我的时候,说起师父,说起大家不知道的空山派,大家会更感兴趣,那世界上就会多很多人了解我们这种所谓的边缘小派,技艺才不会消失,我是这么想的,那我觉得佟老师也是这么想的。” “他总是不想后继无人抱憾一身的,我答应了佟老师,他收我为徒,我也会在下个月去参加演出,到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会看见的,我不会让它消失的,就像我不会让空山派真的解散在我下山的那一天。” “我想要高高站在山顶,想要东风为我而来。”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眸底闪过带着希冀的漂亮的光。 在逐渐暗下来的暮色里,佟老师已经升起了火。 高温的炭被装进原先的笼子里,栓在长棍两头。 佟老师不能持续长时间的表演,但他单手拿起棍子,蓄力起势,瞬间炭火化成漫天流星,从天而降,他原先佝偻的身形在夜色里只化成披着披风的侠客。 叶满在这漫天而降的星火里笑着扬着脸。 沈谦遇侧头,深深凝望她。 ———— 对叶满老说,学习炭花舞最难的不是那些招式。 火笼的两端可能是用棍子链接的,可能是用长短不一的绳子链接的,这些不同的形式和不同的招式最终是要呈现不同的花样。 最难的是要不怕火。 可偏偏叶满还挺怕火的。 十五六岁的时候她见过一场大火,本来只是游客的一个烟头,到后来就变成把山林烧了一片的山火,一时间草木皆死,万物皆灭。 见识到这种东西的凶猛之后,她还挺怵的。 但舞炭花现场一定会火花四溅,那些火星子会掉落到她的衣服上、头发上,虽然温度没有那么高,但如果是裸露的皮肤,还是会有疼感的。 所以,叶满没放火的时候佟师父连连点头,装了炭火开始真的上手了他却频频摇头。 怕是长在心里的,有了顾忌之后,出手不够利落,火花不够好看。 苏资言大言不惭,他说他来试试,叶满大概教了他两招,他上去练了几把子,自己引以为傲的头发煤了一半,哭着喊着再也不碰了。 小陶在一旁笑的直不起腰来。 沈谦遇做完了那火笼子,喊叶满停下来过来试试。 叶满舞到一半,很是泄气,气呼呼地过来喝茶:“我就不信,我一个武术冠军,影视界冉冉兴起的未来影后,搞不过这小小的炭花舞。” 沈谦遇转头轻声对小陶说:“你家艺人这么嚣张,黑粉一定很多吧。” 小陶笑的合不拢嘴:“我觉得这样的感觉真的很好。” 苏资言问她:“什么感觉?我被烧掉半个头的感觉?” 小陶同情地看了看苏资言。 但小陶依旧乐呵呵的说:“就是这种,远离城市的感觉,所有人都忘记一切,就是只享受当下的感觉。” 她大胆发言:“没有沈先生,也没有苏公子,更没有什么一言一行都受到监视的女明星。” “就这样烤着火,说说笑笑。” 第149章 “可惜一切都好短暂。” …… 小陶话说到一半呢,就听到那头叶满叫她:“小陶,小陶,快看!” 一群人抬头看过去,只见叶满拿着那两头装满火炭的棍子,在漆黑的夜空中舞出了漂亮的圆弧,干净利落,灿如灯海。 她成功了! “哇!”小陶连忙站起来,又蹦又跳,欢呼尖叫。 “行啊小满你!”苏资言体验过自己的失败,现在这会更激动,“真不亏是我的偶像!” 沈谦遇远远地望着他们。 一切都像小陶说的那样的美好。 但似乎也很短暂。 好像以叶满能舞动炭火为界限,他们之间这样忘记一切的朝夕相处似乎又开启了倒数。 —— 叶满“学业有成”,佟老师心有宽慰。 他甚至开始有时间和沈谦遇一起去钓鱼了。 苏资言也去,但他大多数时候都在池塘边躺着晒太阳。 山上紫外线强,山风又烈,苏资言从一个白净的公子哥晒成了欧美系混血。 他对这美黑效果还是满意的。 佟老师和沈谦遇语言不通,但苏资言发现,佟老师视沈谦遇为“知己”。 不然为什么唯一的那个草帽给沈谦遇戴不给自己戴? 害他晒得这么黑,要走猛男路线。 —— 还没几天就要演出了。 张珂觉得,虽然叶满做这个事是公益的,但如果能配合宣发,一方面可以让炭花舞这种非遗技艺走入大众,一方 面可以顺势把叶满非遗传承人的名号打出去,挣一波名气。 所以她等时间临近的时候带了宣发团队过来。 本身自己的宣发团队拍摄是没有问题的,不过这种无偿做好事并不像“丑闻八卦”一样能不胫而走,如果没有投钱买热度的话很难有水花。 张珂这几天打的电话最多的就是各种社交媒介,但求爷爷告奶奶的,最后也没站到什么好位置。 “一定是故意的,钱筱这个老狐狸,月底疯了一样给唐尹尔带水军买话题,搞得我都没有位置。” 张珂一进来就骂骂咧咧的。 叶满却单手拿了根长棍在那儿翻手转花:“这个月她有新剧要上,钱总手底下没什么能赚钱的人,她肯定要舍命博一博的,也不是针对我们。” 张珂:“怎么就偏偏和她撞一块去了。不行,我还得去问问,砸多少钱我也得把那头条买了。” 张珂这段时间事业心很重。 叶满噗嗤一声笑出来,拉住张珂:“论营销手段,你能比得过唐尹尔啊,她这些年可是什么都不怕,黑红路子都走的风生水起的。说到底,非遗到底是非遗还是因为它是小众技艺,本来受众就没有那么大的,在既定范围内尽我之力有所影响,我就很满意了珂姐。” 张珂:“话是这么说,可我觉得咱们既然做了这事,就应该在这事上尽可能地做文章……” 她话还没有说完,却见外面进来一个人,于是她脸色变了变,唤了一声:“沈先生。” 进来的男人手里还拿着两个铅丝做好的笼子,点了点头,把东西给叶满:“瞧瞧,还有什么差的。” 叶满翻看了一圈,拿在自己手上掂了掂。 张珂见状,眉下那双眼品了品,她于是识趣退出。 叶满问他:“这儿能雕个花吗,花瓣曲线漂亮,炭火到时候从这里掉出来的时候一定很漂亮。” 沈谦遇站在那儿,面上神色一般:“叶满,我不是焊工。” 叶满:“我这不是在问你嘛,你可以说你不会。” 沈谦遇又从她手里拿过:“哪样的花?” 叶满:“睡莲样式的,半开半闭,图可以让苏资言画,他不说他学过很多年画吗。” 她倒是个会指挥人的。 沈谦遇不语,转头却走到院子里,踢了踢在躺椅上睡觉的苏资言。 苏资言六头不清,阳光下半眯着眼:“嗯?” 沈谦遇把火笼子扔给他:“画个睡莲。” 苏资言反应了一会儿:“我又不是莫奈!” 沈谦遇:“一台车。” 苏资言:“我是莫奈!” 他麻溜地爬起来,抓了把凳子,抽了张白纸。 —— 张珂在一旁此刻在捶了锤小陶:“小陶,沈先生这段时间一直这么吗?” 小陶:“一直怎么样?” 张珂:“就、一直这么平易近人吗,我这次回来感觉他脾气变好了很多。” 小陶挠挠头:“有吗,我昨天还听到叶满老师和他吵架呢。” 张珂:“吵什么?” 小陶回忆:“叶满老师说他做的火笼子不好看。” “然后呢?” 小陶:“然后沈先生就去重做了呗。” 张珂:“他没说什么?” 小陶:“没说什么。” 她今天还听见林助发牢骚呢说集团的事太多,沈谦遇到还有功夫来这里陪叶满做什么火笼子。 张珂挨近小陶八卦道:“哎,你说,沈先生是不是还喜欢小满?” 第150章 小陶往外瞅了瞅,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张珂:“你这什么意思?” 小陶:“不喜欢的话不会在这里陪叶满老师这么久的。” 张珂:“对啊。” 小陶:“但我问过叶满老师了,她说他们现在是朋友。” 张珂白眼:“神经病。” 小陶:“是吧,你说爱过的人怎么可能当朋友呢,要不怎么说他们是人生主角呢我是幕后配角呢,我哪里有他们超前,我根本脑子都转不过来。” 这话说的让人觉得好笑。 张珂瞅着外面:“我看是谁都不敢往前走一步。” 这下轮到小陶看着张珂了。 张珂:“我多少还是了解小满的,她即便心里有不舍按照她的脾气,也不会再回头走一步了,说到底,他们从前……” 她说到这里语气低下来:“他们从前不清不楚的,伸手问别人要东西,地位本就不对等。女孩子谁不希望是真的被爱着,而不是因为这些被人说的交易而产生的脆弱关系。” 小陶点点头:“这倒是,沈先生这样的人物,和他相处也太让人不安了。” 小陶:“那珂姐,您说,沈先生这次过来,是不是也是想和叶满老师低头,扭转他们的关系呢?” 张珂看着小陶:“小陶,你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扭转这一段关系吗?” 小陶不解地摇摇头。 张珂一字一句:“除非沈先生,是真的把小满放在长期关系发展的位置,但——” 她话锋一转,抱着手臂看着外面:“那又怎么可能呢。” —— 演出的那一天终于到来。 叶满比想象中要紧张。 她学习的时间不长,招式上为了呈现的最终结果好看,她改进了不少,本身她就没有那么熟练,练习的时间有限,加上演出现场约有两千多名观众,她害怕演出上有什么问题。 张珂去协调媒体了,小陶在后台给叶满增加信心:“小满老师,你一定行的。” 叶满对着镜子再次检查自己的着装。 她的头发剪过一次所以没有那么长,此刻快落到肩头了,所以她把那些头发都扎了起来,此刻看上去干净利落。 沈谦遇敲了敲后台的门,小陶见到是他,自觉给他们让开了位置。 叶满看到来人,问他:“佟师父安顿好了吗?” 沈谦遇点头:“安排在前排的位置了,他看的到。” 叶满点点头:“谢谢。”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大场合的演出,佟师父是一定要在场的。 说完后,她轻轻地在那儿呼着气,白皙的脸上的眉头蹙在一起。 沈谦遇问她:“有些紧张?” 叶满点点头:“嗯。我怕效果不好。” 沈谦遇却径直说:“不会不好。” 叶满抬头看他。 他此时的目光是平静的:“想想你之前在院子里排演的时候,我们都是什么样的表情。” 叶满想了一下:“你们觉得我酷毙了。” “没错。”他双手插在口袋里,却盈盈地看着她,“今晚他们都会觉得你酷毙了。” 可终究是和小打小闹不一样,今晚的演出只需成功不许失败,佟师父满怀期待地把所有都交给她。 叶满轻轻叹了一口气,下意识地去叫他的名字:“沈谦遇……” 沈谦遇:“别怕,想想你师父,过了今晚,很多人会把眼神落在你身上,也会把眼神落在那些你想做的事情上面,不管是空山派还是炭花舞,他们都会因为你的存在而变得更有意义。” 她在这番话语中抬头去看他,和原先她总是只看到的那一片不是雾气就是萧瑟的情景不一样的是,这次,她看到了他透透亮亮的眼底。 他的眼底真实地映照着自己的模样。 她忽然在那一刻有了无限的勇气。 叶满:“我知道了,我会的。” 时间差不多了,她要上场了。 “叶满。” 临走之前,沈谦遇叫住她。 她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他站在那儿:“小心点。” 叶满抬抬手臂:“我穿了长袖呢。” 锣鼓喧天的民俗表演开场中,她粲然一笑: “再者。” “我已经不怕火了。” —— 十月的夜里,天气算不上暖和,广场上却挤了好些人,火龙舞狮很是热闹。 但等他们都退下后,原先广场上所有的灯都关灭了,众人没反应过来,议论纷纷以为停电的时候,广场中央突然升起一道火光。 这突然而来的景象吸引了所有人。 那突然而起的火光迅速燃成一片火海,在 熊熊火海之中,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人披着夜色而来。 她手持长棍,长棍两头燃着熊熊烈火,一步一步地照亮过来的路。 张珂连忙让宣发团队打起精神全神贯注拍摄,却在同样最好的位置看到了那儿的其他媒体。 她还以为是什么小报媒体,眯了眯眼仔细看了看,不得了!地方官媒、娱乐大v、头部多媒体都来了。 第151章 她嘴巴张大到可以咽下一个鸡蛋,谁有这么大本事! 人群中欢呼起来。 张珂连忙看去。 壮阔的音乐中,火光中的人舞动手中的长棍,黑夜浓稠,寒气刺骨,但火星飞花缭绕,遍地都是银河璀璨。 那些从她火笼子里散射出来的星火,映照在人们眼底,人们在惊叹火光带来的惊喜,在从驱寒到庆典再到为人类所用的温度和明亮里,久久为之震撼。 “妈妈,是个姐姐!” “她好像齐天大圣!” 第56章 惊蛰(二更) 我永远臣服与你。…… 一场炭火舞划破天空, 仿佛是天降祥瑞。 演出结束,叶满依旧站在火光之中,用还未平息下来的铿锵有力的声音说道: “大家好, 我是演员叶满。我是空山派第四十九代掌门人, 炭花舞第三十八代非遗传承人, 我今天谨代表佟民生佟老师父出席这场演出, 希望大家记得这种非遗技艺,它起源于几千年前,象征着生生不灭的希望, 彼此不断的美好祝福, 感谢大家的观看。” …… 全程观看的佟老师湿润了眼角,他原先长了一层翳的眼睛此刻似乎也褪去了那些雾气,那些灯火在他眼里雀跃,让他不明朗的眼睛里充满光亮。 人群中的激动还没有完全消失。 有认识叶满的人在那儿说:“是那个演员叶满。” “是啊,是她。” “真的是明星哎。她好漂亮, 她身手好好, 炭花舞也好漂亮。” “是啊是啊我第一次看到这么震撼的场面, “原来还有这么漂亮的非遗技术,都是祖辈留下来给我们的, 还是需要人发扬光大啊。” …… 手语老师在一旁给佟师父说着人们的惊讶、震撼、欣喜, 告诉他不仅仅是在场的人们,现场更是来了许多的媒体, 从今天这一刻起,肩负人类文化艺术遗迹的重担就不再只是压在一个孱弱年迈的聋哑老人身上了。 全国上下都看到了。 佟师父在那里激动地用手语比划着。 手语老师一瞬间也眼眶湿热。 小陶问手语老师, 佟师父说的是什么。 手语老师转过来说:“他说他死而无憾了。” 小陶愣在那儿,她看着演出临近尾声落在的无数星火,她从前也不理解叶满做这个事情的意义, 但现在这一刻,她真正地理解了。 —— 拍摄现场的震撼被镜头还原出来。 当晚,各大官媒联合播报宣传,叶满第一次以两个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的身份出现在荧幕上,她接受采访的时候脸上还有些脏污,但她几乎是素颜,气还没有顺呢只是对着镜头说,演出顺利她很高兴。 镜头放大,其实她的衣服上依旧是被煤出了好几个洞的。 当晚爆了两个词条,几大头部官媒自带话题,其他媒体纷纷转发,加上这震撼的表演现场吸引到了许多路人粉,话题一度以高热度成为今年大爆门。 当晚,唐尹尔“与年下新人谈姐弟恋”的自以为炸裂的绯闻话题都准备好了,还是没打过叶满高热的话题。 营销媒体自以为把人心玩弄于股掌之间,以为八卦绯闻是最能造势的话题,但却不知道其实在人们内心,其实依旧追求看真善美的高能量。 传统文化刻在一个民族的基因里,没有一个人能抗拒它发出来的美好。 更别说,有这样一个所谓的演员明星,愿意去放弃更好更赚钱的前途,低下头来安静地去了解一个故事,学习一门技术,然后用自己的影响力,让所有人了解每一门要消失的艺术。 张珂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大的舆论反应,这些年来,她墨守成规娱乐圈的发展规则,对明星艺人发展道路一以贯之,一直不愿意叶满把赚来的钱捐助给各大非遗文化保护组织,更不想她放弃更好的机会来这山里什么都不做的学一门只表演一次以后都用不到的技术,虽然对她不愿意签约更大的平台表示理解却也总是害怕她因为年轻的冲动选择放弃更好的路而遗憾。 但在这一刻,她看到更多的人从认识她的表演到认识她,从认识她的作品到认识她。 她有些懂了,名利场上每个人都有迫切的功利心,总仰望着登上山顶的人,畅想着自己有朝一日也能登顶,所以人人在复刻成功的道路,她看到过太多这些,却因为顾虑太多而不敢行动。 但叶满,她从来都清楚自己要走的路。 她的人生登顶路上,她从来都不和别人比较。 —— 叶满表演结束完了就立刻接受采访,然后又遇到张珂,说全网都看到了今晚这一场宏大又漂亮的演出。 她很惊喜,觉得自己终于能够圆满佟师父的一个心愿了,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是以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出现的,空山派也被提及了。 要是师父看到了,她也会很高兴的。 叶满回到化妆间,本想叫上今晚帮忙的工作人员一起去办庆功宴,但走到化妆间门口,却听到里面安安静静的。 她推开门,原先叽叽喳喳的人群不见了,化妆间里面的大灯都没有亮,只有化妆镜还亮着一圈灯带,台面边上站着一个人,听到声音后抬眼看她,似乎是在等她。 第152章 叶满松开门把手,看到沈谦遇:“您怎么在这儿。” “门不能锁,你手机在这儿。”沈谦遇说话间把眼神落在柜子上的那只叶满的手机上。 “哦。”叶满往前两步,走到那儿,拿过自己的手机。 他是在这儿给她看手机吗? 叶满:“他们都走了啊?” “嗯。”他点点头。 叶满:“真可惜,还想喊他们一起吃夜宵的。” 她脸上有些惋惜。 沈谦遇从不明朗的光线里看她,他看到那些消息了,看到大家对她的欣赏和赞美了,他觉得心中很暖,他觉得她值得这一切,但同时,他又觉得心里有些酸的发胀。 他看到她的脸上还带着那点脏污,都没来得及擦掉。 他于是伸手,揽过她的肩膀,把她往自己手边带。 叶满被他突然的动作惊到,他半坐在梳妆台上,手敞着把她往他的那个因为宽大的身形而形成的臂弯里带。 她没反应过来,他稍稍弯下腰来,宽大的手掌撑住她的后脖间,拿过桌面上的湿巾,一点一点地擦着她的脸。 叶满被这许久没有的突然靠近吓到,她磕巴了两下:“沈谦遇……” “丑死了。”他却没有松开她的意思,眼神一直落在她脸上那片脏污的地方,嘴上嫌弃她但动作却异常轻柔,这让她想起她被钱筱带着去找沈谦遇的那个晚上,她抹上不适合她的口红颜色,他也是这样一下一下地给她擦掉的。 那个时候,她还对他知之甚少,只知道他很遥远。 现如今,她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她看到那些具体的五官近在咫尺,她看到他眸子底下蔓延开来的温柔神色,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胸口在发胀。 她听说那些张珂找不来的媒介都是他找来的。 他这些时光总是以要陪苏资言散心为借口地和她度过。 她今晚表演用的的那个火笼头,是他在午后阳光下修修补补做好的。 “跟个毛兔子一样。”他终于是擦好她的脸了,白色的湿巾最后落在桌子上,那沾染了一些尘世的烟火。 他又看着她问道:“还有哪里有烫到吗?” 叶满没动,站在属于他的阴影里,从镜子里看到他们现在的样子。 他们靠的太近了,这是说完谁都不是那个放不下的人之后彼此第一次,在彼此都如此清醒的情况下靠的这么近。 但这并不是暧昧的旖旎,反而空气里总是充斥着一种难言 的情绪。 最后还是叶满出声说道:“等会庆功宴,一起吧。” “这些天,多谢了。” 他眸子柔柔的,但是表示抱歉地摇摇头:“不了,等会要去赶飞机。” 叶满:“你要走了吗?” 沈谦遇:“嗯,出来挺久了。” 是,他不比自己空闲,她看到林助来来回回来找了他很多次。 他一个名声在外手握重权的人常常要坐到村口去找信号。 也怪委屈的。 现下也终于是要道别的时候了。 叶满于是往后退了一步。 细密的光线瞬间占有了叶满原先站的地方,沈谦遇只觉得自己面前颓然空出了一块。 叶满:“那您早些出发,不要误机。” 她又用上了敬称。 沈谦遇点点头:“我会的。” 于是她就转身了,朝着有光亮的地方走去。 沈谦遇后知后觉地发现,她好像长高了那么一点。 他从来不习惯看人离去的背影,不喜欢这种被留置在原地的感觉,所以不管是什么样的关系,总是他说了算的。 他说开始,别人就要迎面而来。 他说结束,那留给别人的只是他不回头的背影。 但现在,他依旧站在原地,目送她背影逐渐走向光明。 只不过仅仅是一会儿,她又停下来了, 她回头,看向他。 沈谦遇收拾好自己的表情,问她:“怎么了?” 她只是笑了笑,又问他:“沈谦遇,我今天的表演,成功吗?” “说过总是要有一天,成功的那一天,能请你吃饭的呢。” 她语气里满满都是遗憾。 那是她从前单方面的约定,她说她会有成功的那一天,那一天她会请他吃饭。 他当时眼梢带着薄凉的笑意,说她还不如说再也不见好了。 他没说话。 但他想说,很成功。 叶满似乎也不需要他的回答,把手插在自己兜里,回了头。 最后她要走到门外的最后一步。 沈谦遇叫她:“叶满。” 她停住,人站在一半光明一半黑暗的交界处,不解地回头。 只是那一瞬间。 他大步走到她身边,过道里的细密光线在那一瞬间逃之不及,萦绕一片。 他走到她面前,第一次用那样的眼神看她: “你愿不愿意重新和我在一起。” “是以彼此尊重为前提,长久在一起为目标,以及我永远臣服与你的在一起。” 叶满愣在那儿。 第153章 明明是无法修补的关系,明明是不可逾越的鸿沟,明明是没有结局的纠缠,但爱意却在心中疯长。 她一直看着他,没说话。 这样的沉默换来他的不安,他一口气说完后,竟然等待的心情是忐忑的。 他再度出声:“叶满” 她此刻目光盈盈的,却说:“沈谦遇,你要赶不上飞机了。” 他心下一松,终于是毫无顾忌地搂她入怀里: “我哪里也不想去。” 第57章 春分(一更) 他眼眸沉沉,喉结滚动。…… 或许以那天为界限, 他们彼此认识到命运是铁了心要将他们缠绕。 那晚的庆功宴虽然只是简单地在县城里找了个不大的馆子,喝的也是并不昂贵的酒,但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那种因为努力而有所回报的笑容。 那种感觉让人觉得很踏实。 但桌上有一个人却一直不开心。 苏资言闷闷不乐地一直灌着酒, 他从起初的不说话到后面的声嘶力竭。 “我就知道没有人能永远陪着我!” “我就知道我永远也遇不到那样的一个人!” 叶满的手还在桌子底下被沈谦遇牵着呢, 她今晚喝了不少, 不敢太高调, 拖着声音问他:“苏资言这是怎么了?” 沈谦遇却没事人一样淡定地说:“分手了。” “啊?”叶满表示惊讶,“他不是前段时间刚分手嘛,什么时候又谈了。” 沈谦遇空着的另一只手给自己倒了一小杯啤酒, 笑着摇摇头:“这次是真分手。” 他刚说完, 手边的杯子就被苏资言夺了过去,他一脸哀怨地看着沈谦遇:“二哥,这下好了,我陪你一起单身了。” 沈谦遇觉得这话忒晦气,小声咒骂他一句:“谁跟你一样单身了。” 这话只有叶满能听到,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沈谦遇底下的手捏了捏她。 叶满于是在那儿安慰苏资言:“苏大公子怎么会没有市场, 不要担心。” 苏资言红个脸,摇摇头:“小满,你不懂哥的痛。” 他半趴过来, 晃着个脑袋:“咦, 你也单身,要不咱俩试试。” “说什么呢。”沈谦遇伸出手来把苏资言的头支回去, “你小子皮痒啊。” 苏资言:“干嘛,你不跟她分手了吗, 分手了都不许我追啊。” 叶满跟着在那儿笑话他:“对不起,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苏资言努力睁大眼睛:“你喜欢的人?谁?” 他晃了晃脑袋:“那个于,于什么来着的?” 叶满喝的有点醉了, 她红着脸在那儿笑。 苏资言抱着个酒瓶子扭过来坐在叶满身边:“你别喜欢他嘛你喜欢我嘛。” 沈谦遇不着痕迹地虚搂着叶满的肩,把她往远离这个酒蒙子的方向带:“有你什么事你跟着瞎起什么哄。” 一桌子人醉的眼里都带着傻乎乎的光,没人发现他们之间悄悄已然变化的关系。 …… 那晚喝到后来大家都有些醉。 张珂开车来的,没喝酒,场上唯一清醒的人一眼就看出叶满和沈谦遇关系的进展了,她自觉把小陶和苏资言开车带了回去。 十一月的南方天晚上已经起风了。 两人单独回去的,叶满站的东倒西歪的,沈谦遇给她找了口罩和帽子,她憨憨地站在那儿笑。 沈谦遇酒量好,他没什么问题,看着这副样子的叶满,于是说到:“叶满,你是艺人,把口罩带好,。” 叶满自己不动,只是在那儿冲着他傻笑:“我不是艺人,我是没有手的机器人。” 沈谦遇没办法,往前一步来到在她面前,伸出手一点一点把她掉到前面的头发捋到后面,把口罩一边扣上她的耳朵边上。 指尖划过她的耳廓,冰冰凉凉的触感一碰到,叶满的耳朵就红起来。 她嘟囔:“沈谦遇,你好冷。” 沈谦遇没管她的嫌弃,依旧给她另外一边也系上,还故意捏了捏她的耳垂:“你是机器人。” 叶满被他冰到了,把头倒过来挤他,他提早把手抽回来。 她现在只露出一双眼睛了,站在他面前,双手插着口袋。 沈谦遇把手伸出来,要牵她。 她不肯,把手依旧缩在袋子里,说的是:“沈谦遇,我一点都不喜欢你的。” 沈谦遇看她撅起嘴,觉得可爱,依旧去牵她的手:“怎么又不喜欢我了。” 她口袋里的五指因为他的手掌而张开,手掌纹路贴合在一起。 叶满:“你年纪大,脾气差。” 叶满:“你还自以为是,骄傲自满。” “而且你还说,你不是什么放不下的人。” “正好,我也是,我一点都不在乎你,不喜欢你。” 他眼见她眼底染上一层水汽,觉得他埋怨她无可厚非,一时心中不忍,一把拉过她入自己的怀里: “嗯,我的错,我狂妄自大,我骄傲自满,我年纪大,我脾气差。” 第154章 “那你还不改。”她在他怀里挣扎了两下。 “我 改。” 他说完,怀里的人不挣扎了,她抬起头来,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那就行。” 她语气平平。 这就好了? 沈谦遇哭笑不得。 叶满要往前走了,沈谦遇却一把拉过她。 刚刚的拥抱意犹未尽。 长长的街道尽头处是昏黄的光,那些柔和的细密的光圈落在她的头顶,他望着她被剪断的头发,想起这不短的他们分离的时光里,她一个人面对的那一切和受过的苦。 他伸手,手掌落在她的脸颊一侧,眼神缓缓的,像一片羽毛一般轻柔的,落在她的脸上: “满满,对不起。” 叶满却眨了眨自己的眼睛,她像是愣了一会儿,才说:“没关系。” 沈谦遇以为她是清醒的,但下一秒,她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扑到他的身上,含糊不轻地说: “沈谦遇,我喜欢你的。” “悄悄地。” “你不要告诉别人。” 她说这话的时候闭着眼睛,长睫毛在光影作用下落拓成一片阴影,在她脸上。 那种难言的触动在他心头荡漾,她依旧是那个叶满,对他坦诚又热烈,值得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他见她醉了,拦了一辆的士。 晃动的车子光影里,他侧头去看她,看到她靠在他的肩膀上,他觉得他人生少有的,长出那种踏实的安全感来。 —— 来年2月,叶满参加电影学院的艺考专业考试。 报考电影学院是沈谦遇建议的。 因为《暗杀》那场戏,叶满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虽然每个演员的“精力”和“天赋”高低各有不同,但学院派的表演学总是更有方法和技巧,对日后演戏是大有裨益的,况且更有一些圈层关系的考虑。 专业考试对叶满这样已经有从业演出经历的人来说不难,但难的是文化课。 叶满因为逐渐积攒的人气已经得到了不少崭露头角的机会,她不愿意放弃那些机会,于是一边拍戏一边还要准备文化课。 但她在学习上的确不是块料子。 她自己住的那个公寓隔音效果不好,沈谦遇为此专门给她开了酒店,让她复习,顺便天天来监督她。 苏资言也来凑热闹,说他要考emba。 沈谦遇来的时候,这两卧龙凤雏趴在一块玩手机游戏。而且还是叶满拿着手机主要操作,苏资言在一旁指导助威。 沈谦遇随手就把手机收了,不顾他们两个哀怨的目光,把从老师那儿拿过来的模拟卷放在叶满面前,二话不说揪了苏资言就往外走。 苏资言喊冤枉:“二哥你干嘛,又不是我玩的游戏。” 沈谦遇依旧揪着他:“不是你她能沾染这种恶习?” 苏资言试图解释;“小满在打打杀杀方面有天赋,你别培养她考试了,你要不让她去代言游戏吧。” 沈谦遇人拎到门口,绝情地把门关了:“你往后别来了。” 被丢出来的苏资言:…… 他冤枉,他就“学习”中途玩了把游戏,是叶满凑上来说要试试的。 沈谦遇关上门后,叶满自觉理亏,看他一眼然后把卷子拿过去了。 她见沈谦遇脸色不好,于是先行认错:“我错了沈谦遇,我就是劳逸结合一下。” 沈谦遇一板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空打游戏?” 他这话听着像他们高中时候的教导主任。 “我写卷子就是了。”叶满小声抗争,拿过试卷,一筹莫展。 沈谦遇敲了敲她的桌子:“你好好做。” 叶满是真的开始准备考试才知道,还真不是她摆烂或者不上进,她真的不是学习文化课的料。 她做了一会儿就在那儿挠头。 沈谦遇见她那个样子,走过去瞅她面前那道题,啧了一声,恨铁不成钢:“这有什么难的。” 叶满不满,扬起脸来:“这都高中的东西了!我哪里还记得这些啊!” 沈谦遇:“高中的东西很基础啊。” 叶满换方向攻击:“别人家男朋友不像你这样的。” 沈谦遇掀掀眼皮:“你男朋友还管你学习,烧高香吧叶满你就。” 叶满:“教导主任才管学习呢!” 沈谦遇眼底眸光闪动,他放下手里的东西,身体微微前倾:“那男朋友应该做什么?” 叶满心直口快:“我看偶像剧里别的男朋友都很宠女朋友,每天就吃喝玩乐的。” 沈谦遇轻飘飘扫她一眼:“什么时候看的偶像剧。” 叶满说漏嘴了。 她最近为了逃避学习无所不用其极。 原先站着的沈谦遇俯下身来,他手冷不丁地碰到她的脖子,靠近她说:“那别的男朋友除了吃喝玩乐还做些什么了?” 叶满含糊地推搡了他。 “行了,别做了,你也做不下去了,不是玩游戏就是看电视剧的。”他撤走了她桌面上的卷子。 第155章 叶满见此喜形于色:“真的,那我们做什么。” 沈谦遇坐在沙发上,径直伸手拉她起来:“做嗳。” 叶满顿时拉下脸来,她往后要溜:“我觉得我还能继续做题。” 沈谦遇直接扣下她的手,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她上自己的腿。 她被人留在沙发上,他抬起他琥珀色的眼眸,沉沉地看她。 他的手越过她的下巴,来到她的脖子,手骨曲张之际又突然紧绷,半掐着她的脖子,但又留着空隙。 另外一只手握过她的手,带着她去探路。 一下子她就感觉到了,她和摸着烫手芋头似的,磕磕绊绊:“哪有你这样的,一下子就这么……” 他却不以为意,只是稍稍抬了抬:“为了让你安心学习,我禁着呢。” “在这儿还是去里面。”他单手撑起她的月要。 她不语,脸色瞬间刹红。 他随即伸手拢住她的下巴,唇沿一点一点地去勾她,在一张一合之间还问她:“别的男朋友还做了什么?” 她的唇色瞬间在这种拉扯中泛红:“就……就……就也不能拍。” 他轻笑:“因为不能拍,所以我们小满没学到,嗯?” 他的手已经在她蹆木艮了,沾着她的氵丝儿嚅动。 外头是一片旖旎的夜色,漂亮的城景。 这段时间他们其实几乎每天都在一起。 不管是克制还是索取,她的某一部分其实用自己的微小浮动的一张一合的“表达”在欢迎他的到来。 他习惯性一提手旁白她臀,她皱着眉头咬牙颤,身体紧绷着,摇摇头。 “没关系。”他半靠在沙发上,眼眸沉沉,如一片无际的海,喉结滑动,语气难压: “那我可以演一遍给你看。” 第58章 春分(二更) 他们这些贵公子哥,真要…… 他抱她进浴室。 他肩宽腰窄, 身材极好,她手攀着他背上的肩胛骨两侧。 宽敞的浴室里一点动静都会化成很大的回音。 叶满觉得沈谦遇变了很多,他原先才不管她是不是会冷, 会在刺骨的大理石地板或者是任何一个岛台面上, 即便血液沸腾把她的身体形成一个熔炉, 这皮肤外的冷也依旧能让她打个寒颤。 她这才得以又清醒又沉沦。 但现在不同, 他总是要找到屋子里最柔软的一处地方将她放下。 而且也不急于。 他总是要让她几乎都掉下眼泪来。 那不是任何的带有情绪的眼泪,那只是一种生理现象。 她只能让自己无尽的沉湎。 —— 沈谦遇洗完澡出来,见到叶满拿着试卷坐在沙发边上, 埋头在那儿写着呢。 他倒是觉得新鲜了。 他放下擦着头发的毛巾, 从她身后揽过她,靠近她说: “哦,原来是有奖励才会乖乖写作业的小朋友。” 他这话带点狡黠的意思 。 “去你的。”叶满现在是非常正直的贤者时间。 “倒时候考不上或者考好差的分数很丢人的,我可不想这么丢人。”她振振有词。 沈谦遇坐在一旁看着她。 从侧面看过去,她的鼻子很秀气, 眉头蹙起来, 似乎面前真有一道难题要解答,让她一筹莫展。 但她原先沾染水汽的头发还没有完全干,有些慵懒地趴在她的肩头。 她就穿了一件吊带裙, 白皙的肩头因为在写字有细微的动作, 但她的耳垂还是红红的。 那象征了刚刚那一场情难自控。 他只是多看她了一眼,又觉得自己又有了反应。 他于是伸手。 叶满警铃大作, 她转过头瞪他:“沈谦遇,是你说都什么时候了, 我哪有这么多时间和你……” 他却眼睑微合地问她:“和我什么?” “混蛋。”她用腿踢他。 他却一把刚好抓住。 叶满挣扎:“沈谦遇,我在复习。” 沈谦遇把人侧过来,掀开那点布料:“你复习你的。” “王八蛋。”她咬牙还没骂完, 只是觉得一紧,惊呼一声转过头去。“你……” 好在似乎因为雨季来临后,土壤依旧潮湿。 “你只管骂,骂什么都行。”后面的人没脸没皮。 她最后连骂带喊的,到后来没力气了就只剩下呜咽声了。后来被他折腾累了,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谦遇这才起来去阳台上点了一根烟。 外头的风呼啦啦地吹进来,把屋子里她丢在那儿的试卷吹的满地都是的。 沈谦遇皱皱眉头,叼个烟进来把试卷一张一张地捡起来,理智回来后现下生出点心虚的感觉来了。 他本来是过来“监督”和“指导”的,一回两回的回回都搞到床上去也不是个事啊。 他望了望刚刚一脸正义说不能丢人要好好复习现在睡的正香的人,摇了摇头。 算了,专业的事让专业的人去做,他还是别掺和了。 —— 叶满本来听说沈谦遇说不会再管她艺考的事了还小小的高兴了一下。 第156章 她自己学是一回事,有老师管是另外一回事。 叶满摆烂地算过一通,好歹她专业课分数高啊,文化课勉勉强强地凑个数,也能擦着边上。 她一个学武术的,文化成绩不好怎么了! 可她还没高兴几天,沈谦遇就带着她去了高老师那儿。 高老师原先在电影学院的招生办任教,对招生考试都很内行,不过她退休后偏爱清闲,不轻易出山教学。 叶满在一旁看到沈谦遇与高老师交谈之间左一个要“严加看管”,右一个要“全力以赴”,小小地在那儿叹了一口小小的气。 “小满。”沈谦遇临走的时候叫她过去。 叶满木头人似地往前挪了两步。 “我走了,你好好在这儿,还有三个月,你搏一搏。” 搏一搏,叶满怏怏:“我知道了。” 连带着一起来告别的还有张珂和小陶。 全封闭住在高老师院子里的学习不能带助理。 手机也要没收。 一个月外出放风一次。 小陶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 张珂瞅她:“你这是怎么了?” 小陶:“这让我想起了我被高考支配的恐惧。” 张珂摇了摇头,偷偷往叶满包里塞了些什么:“要劳逸结合啊小满,别太累了。” 叶满一看,眼睛亮了起来,是两本最近很流行的热血漫。 叶满这会用力点头:“我会的。” “行了,真有什么事,你让高老师给我打电话。”沈谦遇总结到,说到一半,他又用手指着她,一条一条给她禁止了:“不许偷懒,不许翻墙出去玩,不许跟人打架。” 沈谦遇现在很了解她,知道她人前人后不敢造次是因为考虑到自己的艺人形象,等会子进了院子没人管她了估计能撒够野。 叶满:“我知道了知道了。你都说好几遍了。我可不想惹事,到时候高老师又去告状,你又要收拾我。” 沈谦遇嗯一声:“你知道就好。” 沈谦遇于是看向另外两个:“那我们走了。” 其他两个一步一回头的,眼里满是同情。 —— 但其实在高老师那儿学习的日子没有想象中那么痛苦。 和叶满一起来上“私塾”的还有几个人。 有竞争关系后,倒是激起了叶满的好胜心。 一个月一次的放风时间她也不见沈谦遇,问就是说沈谦遇耽误她学习。 时间一晃眼就过去了。 叶满闭了三个月的关,最后要上考场。 考场外面别人都是家长送的,叶满是沈谦遇送过来的,进考场前,沈谦遇千叮咛万嘱咐,跟个老父亲似的。 “你说了很多遍了沈谦遇,我知道了,我不马虎,我好好审题,认真作答,不乱涂乱画。老话说的好,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你最好是。”沈谦遇拿她没办法,走进一步,还是不放心,手还搭在她肩膀上:“放平心态,好好加油。” “我知道了。” —— 考完试后,沈谦遇提出给她办一个毕业旅行。 叶满对于沈谦遇提的毕业旅行不置可否。 她落下太多的工作了。 但同时,已经接触跃洋核心板块的沈谦遇也没法如愿推掉那些工作。 沈谦遇在董事会上发了脾气,东翼收购是他谈下来的,但东翼有些不服管教的老人开始在内部闹事,董事会里的几个老头就开始借此来挑当时他决定并购的事的毛病了,集团内的党羽争斗显然已经开始。 一下午的会开得他乌烟瘴气的,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才发现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他记得今天可以查录取学校分数线了。 但叶满今天意外的很安静。 总不会是没考好怕被他骂连个消息都不敢发给他了吧。 沈谦遇一边下楼,一边打开手机电话,却在出了集团门的时候听到电话是在他身后响起来的。 他转过去发现叶满就站在他的身后,她带着个口罩,手里拎了一个大蛋糕,只露出那双映衬街边灯火的眼睛。 沈谦遇:“小满?怎么在这?” 叶满提起步伐,往前走了一大步,来到他的面前,把脑袋凑上来说: “沈谦遇。” 沈谦遇站在那儿,插着口袋看着她:“看起来叶满小姐有好消息要跟我分享。” “和你说个厉害的。”她这话是从鼻音里传出来的,“算上文化课,我总成绩在电影学院排第二。 “真的?” 沈谦遇刚刚的阴霾一扫而光。 “骗你干什么?”她摘了口罩说的。 晚上降温起风,但她穿的单薄,揣着口袋喜形于色。 沈谦遇:“我简直都不敢相信,鬼知道你有多么不爱学习。” 他笑道,然后脱了自己的外套给她披上,“虽然是让人高兴的事,但你也用不着这么晚还过来,给我发个消息打个电话不就好了。” 她任由他把自己堵得严严实实的,又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了:“那怎么行,给你打电话我看不到你的表情。” 他后知后觉地想,是啊,给他打电话他就看不到她现在这般鲜活的表情了。 第157章 她眼底里只和他分享的喜悦,那和他在任何一个镜头任何一张画报上看到的她都不一样。 人们总是自以为高效的利用无线电和网络。 却总是忘记见面的意义。 只要与她见面,那些烦人的事似乎都会被抛之脑后,他伸手揽过她:“小满,我们以后多多见面,好不好?” 叶满被他抱在怀里,她的下巴搭在他过来的肩头上,她手里还拿着蛋糕,她不知道为什么沈谦遇的这个拥抱来的这么突然,语气似乎也带着一点点很难言明的遗憾,好像他们的见面,是见一次少一次的关系。 但她点点头: “好,我喜欢和你 见面。” —— 叶满入学的时候已经是同届里名气算大的同学了,不过她为人依旧蛮低调的,平日里所有的课一节不拉地去上,仅有的休息时间还依旧在跑剧组。 很多授课教学的老师本就是电影人,只要好好表现,机会还是很多的,更何况是叶满这样已经被大众了解且人气口碑都不错的学生。 叶满算是知道了沈谦遇为什么一定要让她去考电影学院了。 她从前其实也不是没有大学好上,她凭着十八个武术冠军直接能被体育学校特招的,但因为但是考虑到门派需要后继有人,师父当年还做了个小手术,她想着体育大学她也就去混个文凭,她就没瞧上,一心陪着师父,为这事还被师父狠狠地揍过一顿。 她考上电影学院的事挂了好一阵网络热搜了,师父看到了应该也不会再为她遗憾了吧。 叶满还把上课讲的东西整理成一份笔记,email给了姜弥,姜弥回信,说她正在战火纷飞旁在看她的上课笔记。 叶满又问她:爆破戏吗,你拍电影吗? 她过了很多天才回她几个字:“两军交火。” 叶满觉得姜弥的日子过的真是惊心动魄。 日子跟流水一样的过。 叶满在学校上课的时候沈谦遇一周会来个一两次,但都是偷偷的,他们地下约会约的很低调。 叶满有和他约法三章,她没有开口的时候,沈谦遇不能干涉她的工作。 但其实叶满知道,她在真遇到事的时候,不用她开口,沈谦遇也会帮她。 沈谦遇为了避嫌,基本上不大会和她一起出入她的工作场所,剧组探班也是很低调。 年底事情多,寒假过后,叶满就一直在剧组,却没想到意外地遇到了那个“周小姐”。 传说中一直是沈谦遇“良配”的那一位。 她和剧组中的一位女副导是朋友,她的小篆写的极好,看在那位女副导的关系上来拍几个提笔写字的镜头。 叶满恰好经过他们的休息室听到。 “留下来和我一起吃饭吧娅雅,晚上一起去吃那家西班牙菜。” “不了,晚上家里有家宴,爷爷邀请了沈家。” “又是为了让你和沈家那位相看的事啊。” “大约是吧,毕竟我与他平日里也不见面,也就家族聚会还能遇到。” “你觉得他怎样?” “性子有些冷,但也似乎谦和儒雅。” “我看你是觉得他有副好皮囊吧,谁不知道沈家二哥长的好看,你三观跟着五官走,我可跟你说,我在这个圈子可是听过不少传言——” 那位女副导演说到这儿把声音压下来:“你见到今天那个女孩子了吗,那个叫叶满的,这半年我不知道,但我以前听到她似乎和沈家二哥……有些不清不楚。” 女副导说完看了看旁边的人的脸色开始有些变化,于是又说:“但我最近大半年没听到了,或许已经断了。” …… 站在门外的叶满听到了这一切。 她原先要走的脚步仿佛被粘住。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屋子里再度飘出来一句话: “婚前嘛,谁都有些风月往事。莺莺燕燕的,他们这些贵公子哥,真要结婚了都会收拾干净的。” …… 叶满回到自己化妆间收拾东西。 沈谦遇本来是说了今天来接她下班的,但按照从前的习惯,林助会早早和她联系的,但今天却迟迟没有消息。 可能沈谦遇疲于应付家族聚会,要与那位周小姐深入了解,抽不出时间来接她了。 没事。 她对着镜子把自己用围巾围得严严实实的。 但出了拍摄场地之后,叶满却在那儿看到了沈谦遇。 她走过那个通向停车场的桥梁,见到沈谦遇就站在那个停车场,零下几度的天气里,他没有坐进车里,也没有贸然进片场怕给她带来麻烦,只是靠在车子边上,偶尔看一眼手表地在那儿等她。 车头上用保温袋放的袋子的logo彰显了那是她最近一直嚷着想喝的那家店的热可可。 外面又开始下起漫天的大雪来。 这座城市太喜欢下雪了。 她忽然想起第一次相遇,他也是这样地站在漫天大雪中。 只不过和从前不一样的是,他从前在那儿拧着一支烟,眼里淡漠地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任凭世界怎么流转,他的身形依旧是清晰的。 第158章 但今天,不知为何,叶满却在灯火通明,车流涌动的红尘里,却意外地觉得他的身形单薄的只剩下一片光影。 好像只是往前踏一步,都会惊扰到它破碎而去。 第59章 春分(一更) 人夫感。 叶满只是遥遥地一瞧, 就和他的眼神碰上了。 站在路边的人见到她,才露出那个他熟悉的表情,远远喊她:“小满。这里。” 叶满连忙过去, 她的步伐轻盈, 都不舍得踩到地上的雪, 像一只蝴蝶一样扑进他的伞下。 他伸手来接她, 伞面朝她倾斜。 “你怎么在这里?” “我怎么在这里,我们不是约好了今天我来接你的吗?” “可是你不是——”叶满想起她今天听到的对话,他不是应该在赴宴, 在所谓的金玉良缘里, 她弱弱地说,“不是有家里聚会吗?” “这你都知道?”沈谦遇却不以为然。 叶满找借口:“林助说的。” 沈谦遇:“家里聚会什么时候不能聚,说了来接你下班的。” 他却伸手揽她过来,盈盈地看着她:“怎么样,这段时间工作辛不苦辛苦?” 叶满摇头, 但之后又点了点头:“有一点。” 他笑起来, 随即从车头上拿过那个保温袋子,从里面拿出那杯热可可递给她。 叶满摇摇头:“热量很高。” 沈谦遇:“既然有一点辛苦,那就值得喝一点热量。” 她念叨这家热可可些日子了。 他站在那儿眉目俊朗, 专门为她去买了一趟, 还哄着她心安理得地喝。 吸管插进背着,浓郁的巧克力味道进入口腔, 在冬日里让人暖的心像朵柔软的云朵。 叶满得到了理由和借口,稍稍放纵。 放纵是世界上最奇妙的情绪。 因为克制, 才有放纵,放纵时有无边的快乐,放纵后又有清醒的懊悔。 但人不就只活那么几个瞬间。 她站在她的伞下, 扬起脸来,绽放她最明媚的笑容,她空着的另外一只手搭过来,来搂他的腰,来抱他。 “沈谦遇,你真好。” 她直白地表达着对他的爱意。 沈谦遇原先握伞的手指动了动,他不过是来接她,不过是她给她送一杯热饮,只是一些普通的小事,她却受了莫大恩惠一样说他好。 沈谦遇眼见她原先平淡的脸色因为几口热可可而变得愉悦,想到小姑娘的快乐竟是这么简单。 但他转念一想,她不过也才二十岁出头,这么好的年华当然要保持快乐,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二十出头的她一直能保持这种简单的快乐。 不,希望三十岁,四十岁…… 再往后,她都能保持这种简单的快乐。 …… —— 沈谦遇有时候也会陪叶满去剧组,但总是也要乔装打扮一番。 沈谦遇带了个墨镜往那儿一坐,称是叶满的保镖,剧组路过的人总要侧目三分:哪里来的气场这么大的保镖。 今天这场戏的导演原先和叶满有过摩擦。 做动作戏的时候故意一次又一次ng,让叶满下不来台。 沈谦遇端着一杯咖啡,坐在那儿带着墨镜,默不作声地看着。 叶满脸上没有一丝不耐烦,依旧一次又一次地从坡道上滚下来。 “怎么回事叶满老师,多给点情绪啊。” 那导演吆五喝六的。 叶满拿出最好的情绪又试了一遍,导演故意装出一幅很懊恼的样子 ,把台词本丢在地上:“算了算了。各单位休息。” 人散了,叶满走过来。 沈谦遇把水递给她:“你惹过他?” 叶满灌了一口:“有个酒局上他开黄腔,我怼他了。” 她看出沈谦遇墨镜下的不悦。 “让他出两口气就行了,没事。”叶满在那儿说。 她还没休息两分钟呢,那导演又开始了,“来,继续。” 叶满又走了过去,她转头对沈谦遇说:“很快的,我很快就好。” 但这很快就好等好的时候几乎已经是到了晚上,她折腾一天被要求来了很多次,到后来简直是腰酸背痛。 还是结束后沈谦遇带她去做了个spa才算是缓解过来。 不过叶满拍完那个导演的戏没多久,就听到一间古怪的事。 她知道的时候,正躺在沈谦遇腿上看新出的热血漫。 叶满抬头:“沈谦遇,我跟你说,上次ng很多次我的那个导演,他还有一个电影莫名被撤档了。” “怎么的。” “说是一个艺人有不良记录,连带着整个电影都上不了了,我可听说他拍那个电影的时候找不到投资人用自己身家去做的抵押贷款的呢。” “是吗。”沈谦遇此时手里拿着那本资治通鉴,另一只手还在叶满的发丝里,丝毫没有语气里应该有的惊讶,“那的确太不巧了。” “怎么偏偏出这个事,哎,别影响我的电影就好了。” “你的不会有事。”沈谦遇答。 “你怎么这么笃定。”叶满躺在那儿看着沈谦遇的漂亮的下颌线。 第159章 沈谦遇眼神从书本上挪开,看着叶满:“他那部上不了,指的这部回本呢,怎么会让这部也出问题呢。” 说来也是。 叶满是个心事不重的,于是高高兴兴地又继续看自己的漫画。 —— 这年年底,叶满的《暗杀》正式在影院上线,一时间成了当年的票房黑马。 叶满签约的盛光也因此大赚了一笔。 恰好叶满寒假,就跟着剧组到处做首映宣传。 叶满不太上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对自己的人气一无所知,她刚下了车,就被一大堆冲过来的粉丝吓到。 张珂一脸骄傲:“这下该相信我说的你的人气有多高了吧。” “我跟你讲小满,你真的火了,这些天递过来的本子真的不要太多,还有几个知名导演,就和原先的姜导一样的泰斗,等这波完了后我好好跟你盘一盘你接下来要接的戏。” 叶满望着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看到他们脸上对自己的喜欢和期待的时候除了惊喜之外更多的还是多了一些责任。 外面的那些人可能为了见她一面很早就等在这里了,这其中的也有的人为她拿起键盘在网上和黑粉斗智斗勇过,还有的把自己当做是人生的“目标和偶像”。 叶满望着窗外想,她往后要做出更多的作品,要好好打磨自己的业务技能,才能在面对这些汹涌的爱意不会觉得心中波澜连连。 比起从前,叶满的确可以接更多的片子了。 张珂分了两类,一类是偏动作戏的片子,这些片子基本上都交给张珂来做主导,主要人设不错,剧组实力不错的张珂都会留下,然后让叶满过一遍。非动作戏的片子就全权交给叶满自己选了。 非动作戏的有好些本子都是偏恋爱戏份的,叶满形象好,年轻粉丝也多,正是拍恋爱戏份的好时间。 恋爱戏现在叶满也有拿捏沈谦遇的一套了,她只要晚上给他“哄”好了,基本上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问题倒是不大。 叶满大概看了个大概,挑了两个本子做备选,她伸了伸懒腰打算结束的时候,看到桌面一角那儿单独堆了一叠纸页。 叶满:“这是什么?” 张珂打眼一看:“哦,这是个新人编剧送过来的稿子,这剧本都还没有卖出去,连投资都没有拉到,的确不太能……” 谁知叶满却拿起来了。 张珂:“你别浪费时间看这个了,这个不行的。” 叶满却装进包里:“我反正今天晚上也没事,看看嘛,看看又没事。” 叶满晚上回了自己住的那个公寓,开了一盏落地灯,她没顾得上吃晚饭,在那儿看这个剧本。 这个剧本讲的失智女性被组织利用各种行骗,却在行骗过程中遇到了各种各样的人,最后主人公为了帮助这些人被自己却失去了自由,在麻木中找不到自己来时的路。 故事的最后,作者写到: 山峦像一片看不见的大海。 困住她的一生。 她回头望,落下那滴最终象征清明的眼泪。 …… 叶满合上这个故事。 除了这些主线剧情,里面的很多现实问题都足以带来大家更多的思考。 那份沉重不是简单地能用语言来形容,她久久都难以回过神来。 诚然,这个剧本不适合她,她的人生阅历有限,关于主角的大半辈子的浓缩太难了,任何一个不对味就会让这个剧本变得徒有虚表。 她这头还在想着呢,外面门铃就响了。 她忘了,沈谦遇今天要来她家给她检查灯来着。 她打开门,沈谦遇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见她那个刚回过神来的样子:“干嘛呢?” 叶满把门打开,让他进去:“哦,我刚刚在看剧本。” 沈谦遇看他那个样子,又问她:“是看到自己喜欢的剧本了” 叶满分了一下神,而后只是摇摇头。 沈谦遇也不和她纠结:“哪个灯坏了?” 叶满这个公寓没有管家服务,她一个艺人也不好随便叫人来家里修灯,她提起这个事的时候本意是想让沈谦遇找林助说一下找个靠谱的师傅。 沈谦遇却半掀着眼皮说:“再靠谱能有我靠谱?” 叶满以为沈谦遇是说说的,谁知道他真煞有其事的,今天拿了一个不大的工具箱,穿着打扮也是工人样式的,带着个鸭舌帽。 叶满从上到下看他一身:“我还以为你只是穿西装帅呢,没想到穿工装也是帅的。” 沈谦遇对她的夸奖很受用:“谢谢你叶满小姐。” 叶满指挥他:“卧室里的灯。” 沈谦遇往卧室进来,看叶满就开了一个落地灯,剧本还放在桌面上:“这么暗你也能看啊。” 叶满推搡他两下:“你快干活。” 阳台上有伸缩梯。 他倒是比叶满想象中的老练,稳定好梯子后就摘了灯罩,在那儿看着。 叶满也仰着头看着。 沈谦遇只是简单地看了一下,就得出了判断:“是灯管没用了。” 第160章 他低下头来:“工具箱里我带了替换的。” 叶满打开工具箱,很快就找到东西递给他。 动作流利之间,叶满恍然发觉这种配合的亲昵在剧本里似乎是很相爱的爱人。 只有很相爱,才能在生活的琐事里都配合的如此天衣无缝。 沈谦遇卸下原来的装上新的。 “开灯看看。” 屋子里一瞬间又亮堂起来,明亮到让人幸福。 叶满:“就这么简单?” 沈谦遇:“能有多复杂。” 叶满:“我学会了,我下次能自己换了。” 沈谦遇又改口说:“这里面很复杂的,这只是其中的一种情况,你可千万别上手。” 是吗? 叶满看人下来了,于是起身要把那个梯子搬到外面。 沈谦遇阻止她:“我来。” 叶满觉得自己满身武功毫无用处,只在那儿掸了掸手。 沈谦遇把工具箱收好,又问她:“吃饭了吗” 叶满摇摇头:“没有。” 沈谦 遇:“这么晚还没吃?” 叶满:“反正也只能吃菜叶子。” 当演员就是这点不好,上镜胖十斤,以前还好些,她没有那么多的活,现在名气越来越大,观众也对她越来越严格。 她边说边往自己的厨房走,打开冰箱,空空如也:“这下连菜叶子也没了。” 沈谦遇:“都说让你住滨河那儿去了,你这小单间来个阿姨都站不下。” 滨河临江壹号是原先沈谦遇买给叶满的那个房子,也是之前两人别扭时叶满把交房钥匙换回去的那个。 重新好了之后沈谦遇给她添置了不少东西过去,但她去的次数不多。 说到这套房子,叶满总是有些尴尬的,她别扭到:“我不喜欢家里来别人。” 沈谦遇眼神落在她的背影上:“不用来别人,那房子自己能做饭。” 叶满听新鲜了:“真的?” “嗯。你随我去看看就知道了。” —— 叶满才知道沈谦遇说的房子会做饭和男人说的我家的猫会翻跟斗是一个意思。 她是个傻的,真以为科技已经发展到自动智能炒饭了。 谁知道沈谦遇才是那个真来“炒饭”的人。 她又气又恼,肚子饿的咕咕叫,还要被他折腾。 她气不过,用脚在那儿踢他。 沈谦遇一把捉住她脚踝,半含笑,脸上带点难见的浪荡:“姑奶奶,您轻点,您一个隐世高派的武学高人,这一脚我要是不挡着点,您能给我断子绝孙了。” 叶满:“沈谦遇,你真无耻。” 沈谦遇现在餍足,对她说什么都接受。 “行了。”他起身加上外套,“起来吃饭。” 叶满:“你还骗我?” 沈谦遇拍了拍她的臀:“没骗你,给你做。” “稀奇。”叶满嘀咕,“你还会做饭吗?” 沈谦遇不置可否,他兀自在那儿系着衬衫扣子。 叶满:“我没衣服穿,我衣服弄脏了。” 她本来里面穿了一条裙子的,刚刚没脱外面,只脱了里面碍事的,裙摆在过程中弄脏了。 沈谦遇人已经走到卧室边上了,只是回头说:“衣帽间。” 说完他就下楼了。 这是个复式的大平层,装修能用得上“奢侈”这样的字眼来形容,叶满不怎么愿意住到这儿也是觉得太过于夸张了。 倒不是她品德多么高尚崇尚艰苦朴素,实在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不良作风一旦形成,纸醉金迷就很难戒断了。 但等她到衣帽间的时候,才明白过来什么叫做真的“乱花渐欲迷人眼。” 玻璃高柜里按照春夏秋冬分门别类放了满满当当。 低柜子里则是丝巾、手表……各种配饰。 透明柜里的包有些还是叶满至今都没有合作商的时尚资源。 落地衣杆上则全部都是家居服、睡衣品类的。 全是她的尺码。 叶满望着这些东西说不出话来,她不知道沈谦遇是什么时候瞒着她买的。 她打开抽屉,拿出一套内衣来,又找了一件家居服。材质柔软舒服,穿上很舒服。 是那种所有俗世的欲望都会消失,她不用背负任何的压力,也不用承载别人沉重的期待和爱意,只需要起身,下楼,吃一碗小排面的舒服。 或许是心有灵犀,叶满下楼的时候,真的看到沈谦遇在做小排面。 小排在高温下发出滋啦滋啦的声音,美拉德效应下肉香迅速蔓延在整个屋子里。 厨房边上的男人,蹙着眉头,神情认真。 他只穿了里面的那件黑色衬衫,挽起袖子在那儿做饭。 他给小排轻巧翻了个身,炒好糖色的小排露出了金黄的那一面。 很是熟练。 叶满第一次看到沈谦遇下厨房。 她总以为他那样的人,是不会做饭的。 她望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师父常说的一句话。 看一棵树的时候,你不能站在南面看,否则你只是看到它颀长的枝干,满枝的绿叶。 第161章 你要在北面看。 那你就能看到它经年的伤疤,躯干的损伤。 那才是它一生的全貌。 第60章 春风(二更) 沈谦遇成了她最亲近的人…… 沈谦遇像是有感知一样, 他回头一看,眼见叶满站在楼梯上。 他只看了她一眼,又得回头眼顾着眼前的小排:“衣服还挺合适的。小排面, 吃吧?快好了。” 叶满没去餐桌, 只是站在岛台边上看他:“沈谦遇, 你还会做饭呢。” 沈谦遇已经把小排捞出来了, 盖在面上满满当当。 “跟着我姥爷学过点。” 他擦拭着手,身上突然多了叶满最近学到的一个词:人夫感。 叶满看着面前满满当当的一堆:“我吃不了那么多。” 况且她也不能吃这么多。 沈谦遇:“你先吃,剩下的给我。” 叶满这才拿起筷子, 她咬了一小块小排, 味蕾真的完全浸润味道的时候,她不由地惊讶到,这哪里是学过一点。 叶满:“你深藏不露啊。” 沈谦遇坐在那儿,闲下地看着她:“还好吃吗,许久不做了。” 叶满点头:“好吃。” “只不过劳您下厨太新鲜了, 我这两三年来, 也就吃上这一会。” “瞧您说的。”沈谦遇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你要想吃,我天天给你做。” 叶满口中的面嗦一半, 她停在那里, 她抬头惊愕地看向沈谦遇,他从前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 不会轻易许诺这样的“以后”, 哪怕是以玩笑的口吻。 见她这般凝重,沈谦遇又敲了敲她桌面:“我哪有这么多时间, 面坨了。” 叶满又扒拉几口。 她难得吃到这么好吃的面,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面已经要吃完了。 她这才反应过来,像个坚定的信徒, 把碗推出去:“我不能再吃了沈谦遇。” 沈谦遇看了一眼她都快见底的碗,不着痕迹地笑了笑。 叶满在那儿起身,要把碗筷收拾去厨房,沈谦遇却阻止她:“我来吧。” “那多不好意思啊。”叶满这么说着,但被沈谦遇拿走碗后,她的手就自觉地缩在自己的口袋里。 “所以说让你找个阿姨。”他高大的身影在说话间忙碌移动着,“你那个公寓太小,租的房子哪里有自己的房子舒服。我又不能日日都来,找个阿姨照顾,我也放心些。” 叶满:“我能照顾我自己啊。你忘了,我以前还能去晚高峰后的菜场和一帮阿姨抢当天的特价菜呢。” “你都说是以前了。现在你还有这功夫?” 叶满想了想,她的确是没有时间和心思花在这种方面。 她那个小公寓原先是用张珂的名义申请的,她总是占着也是多有不方便。 但到底她也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在和一个陌生人的相处上,她微微惆怅:“那我哪里去找一个靠谱的阿姨呢。” —— 这话说完的第二天,沈谦遇就让林营给叶满送人过来了。 这个阿姨原先跟过他母亲,人细心,口风也严实,最重要的是,叶满觉得她做的东西和沈谦遇做的口味还有那么一点相像。 她挺有边界感的,日常存在感不高,做事情干净利落,她偶尔日夜颠倒工作也有人能按照她每天所需的热量做定制餐。 这事也算是给叶满行了方便。 有阿姨做饭,沈谦遇来她那儿就自得了很多。 长桌上他坐在一边,叶满坐在边上,他面前“满汉全席”,叶满戳着碗沙拉。 她有些不满:“沈谦遇,你能别在我这儿吃这么丰盛嘛?” 沈谦遇只是掀开眼皮看他一样:“你这点定力都没有?” 叶满只得继续戳着菜叶子,她咀嚼了一会儿,想到最近的工作又叹口气。 “姑奶奶,你这一晚上的长吁短叹,要把我的财运都叹走了。” 叶满:“我心里郁闷嘛。” 沈谦遇给她那沙拉碗里塞了几片牛肉:“郁闷什么。” 叶满:“我前几天看到一个剧本,我蛮喜欢这个故事的,也希望这个故事拍出来,但是吧,那几乎是个不可能的事。” 沈谦遇:“哪有什么不可能的事。” 叶满:“是真的。因为这个剧本是个小编剧做的,我了解了一下,她现在洽谈的这个制作团队状况很糟糕,没钱,怎么拍。” 沈谦遇:“小团队?” 叶满迟疑地点点头,她原以为沈谦遇会说,和这种团队合作对她也没什么好处不要浪费精力和时间在这上面之类的话。 但沈谦遇最后只是说:“我有个做投资的朋友就专注这种短线回报,或许你可以让他们联系看看。” “是吗?”叶满一时间充满希望,“那可真是太好了。” 好歹是个机会,如果试都不试就让这个剧本“胎死腹中”,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说完之后,她又若有所思地说:“要是我也认识更多的投资方就好了,这样在看到心怡的剧本的时候就能多一些办法,甚至说不定还可以自己从投资人的角度掌握主动权。” 第162章 从当资本的棋子变成下棋的人,叶满当时想都没想的,只是当一句天方夜谭随口一说。 沈谦遇却沉沉看她一眼,若有所思。 —— 叶满把沈谦遇给她的联系方式给了那个编剧和她的团队。 很快,小半个月不到,那个编剧就打电话过来,说他们找到了合适的投资商,而且还经过那个投资商介绍找到了凭借无数现实主义题材拿奖的一个导演。 这是个好消息,叶满连忙和张珂分享。 原先阻止叶满接这个剧本的张珂知道了一口就答应下来了:“李欧导演啊,那还等什么,合作,现在就合作。” 她说着就拿起电话要去对接对方,她一边还说:“这小团队还有两把刷子啊,这么短时间内投资到位了,甚至连合作的导演团队都确定了。” 一切进行顺利,叶满为此高兴了好久。 不过叶满听林助说沈谦遇这段时间心情不是特别好。 他自从接受沈家的核心业务以来,风波就没停过。 最近这期董事会,原先集团几个掌事的,借着经营不善的名义把原先他一个一个收过来的项目套了个壳子都卖光了。 表面上是资产重组,实际上就是想从内里一点点地架空他。 偏偏今年年末,沈谦遇的姥爷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他麾下的人一时“投敌叛变”,重创他不少。 从前沈谦遇还算半个自由身,不管叶满忙成什么样,天南海北地再不过也是一趟飞机,他总是也过来了。 但他这段时间忙的脚不沾地的,叶满又要上课,假期又要跑剧组,两个人总是聚少离多。 好容易有个周末休息,叶满却接到林助的电话,说沈谦遇在会议室里开了一天的会,要晚点过来。 叶满料想他这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于是就和林助说今晚就让他别过来了,从集团过来到她住的地方上绕城高架也得开一个半小时呢。 既然没约着见面了,学校作业又多,叶满也就晚些回去了。 等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进家门的时候,玄关外的感应灯亮起来,叶满才发现家中沙发中坐了一个人。 她走近一看才发现是沈谦遇。 他半靠着睡在那里,眼皮沉沉,无边的黑暗从他的西装裤脚蔓延上去,几乎要吞没他的身形。 他对她的到来没有一点感知。 他似乎是太累了,应该进来就坐在沙发上了,这么冷的冬日里连暖气都没有开。 叶满打开暖气后又开了地暖,她这才脱了鞋子光着脚走在大理石边上,走了几步她又想起每次她光着脚,沈谦遇总是要说她。 他总是秉着长者的口气说:“寒从脚入。” 想到这儿,叶满于是又返回玄关,穿上鞋子。 她去卧室拿了一个毯子,给沈谦遇盖上。 他眉眼紧闭,睡得很沉。 叶满动作很轻,她尽量不想吵到他,可是他还是醒了。 睡眠后人的瞳孔会收缩,她见到他的瞳孔慢慢恢复原样。 他伸手过来抱住她:“回来了,怎么也不叫我。” “我看你太累了。”叶满被他拥入怀里,也一起坐在沙发上。 冷寂的屋子里,只有他宽阔的臂膀是温暖的,叶满由他抱着。 她随手连了蓝牙,桌面音响随机放的歌。 歌手王若琳那类似旧唱片的声音慢悠悠地从音飘出来: 你知道这一生我只为你执着 不管他喜还是悲苦还是甜 对还是错 你知道这一生我只为你守候 我对你情那么深意那么浓爱那么多(1) …… 叶满才发现,外面又开始下大雪了。 飘落的雪花悠悠扬扬,覆盖四季曾经拥有的橙红橘绿。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距离她下山已经过去三年了。 三年时光说过就过了。 她总觉得自己是个闯南闯北的性子,从小遭遇抛弃后,她并不留恋人与人之间的那些羁绊。 到哪儿都习惯能独身一人的自己却在开门见到他的时候,感受到莫大的心安。 她忽然发现,这个世界上,沈谦遇成了除了师父以外,她最亲近的人。 第61章 春分(三更) 还是你让她当你养在外面…… 之后的新一年, 叶满的事业有了飞速成长。 她大多数的身影活跃在电影上,得到的角色基本上都是靠她自己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她成了光盛最赚钱的艺人。 原先名不见经传的光盛经纪变成这年炙手可热的经纪公司品牌,好多有实力的演员的签约首选都不再是跃洋了。 光盛的老板每天喜笑颜开。 叶满的行程越来越满, 咖位也越来越大, 从前一块儿出来的, 别说陈薇薇, 哪怕是唐尹尔,现在也只能望她项背,是再也不能同日而语了。 于此同时, 姜弥在国外发展也让人望尘莫及。 但她们都没有退了原先的那个梧桐苑的房子。 只是不像从前一样, 他们都有共同的时间回到那里。 端午节的时候,叶满回去过一趟,看到冰箱里放的粽子,她就知道姜弥回来过来。 第163章 果不其然,阳台上还挂着一些没有用过的粽叶。 虽然被阳光晒得有些发黄, 但它们身上依旧带着青草的味道, 那是天然的植物芬芳。 叶满也会挂上一个香包,她自己绣的,歪歪扭扭, 很是难看, 上面写着“姜弥”两个字。 她秀的时候没少在电话里念叨她的名字笔画好多,姜弥听到这儿会笑笑:“叶满也比我好不到哪里去吧。” 叶满才忽然发现姜弥似乎好久都不笑了。 她在电话那头叮嘱她要注意身体。 早点回来把她做好的香包拿走。 姜弥应声好。 一通电话挂了, 叶满从楼上下来,又听到沈谦遇在那儿和苏资言打着电话。 但沈谦遇对苏资言极为应付, 他手机放在茶几上,开着外放。 苏资言在那头又哭又闹的:“我不想结婚,我以后会出轨的。” 沈谦遇在看着叶满花了重金拍来的艺术品——一个土陶瓷娃娃:“您这说的是人话吗?” 苏资言:“你变了二哥, 你从前会说,不过是让你把她娶回来放在家里,各玩各的不就好了,又不是让你和她举案齐眉,伉俪情深!” 沈谦遇越看越觉得叶满买的这玩意越丑:“你倒记得,那你听进去过没有?” 苏资言:“那算怎么回事!我苏资言要么不爱,要爱就要爱的坦坦荡荡。” 沈谦遇:“别整得跟个大情种似的,你哪段感情超过三个月了。我给你擦过多少次屁股了,要我说,你不如出家当和尚算了,省得你管不住你这七情六欲。” 苏资言:“你别说,我真去浮光寺求过签,签上真说我和佛教有缘,我是多情种转世,多爱多磨,只待我勘破情爱的那一天,我就是回塑金身之日。” “神经。”沈谦遇听完都忍不住骂他。“你要是这么跟苏姨娘说,当心屁股被揍出花来。” 苏资言:“我妈早就不打我了,扯远了,二哥,你快帮忙想想办法,我不想结婚,你能不能弄到假死药什么的。” 沈谦遇觉得苏资言越来越离谱了:“你小子,也不 小了,该收心了。对方哪里不好了,你母亲也是为你着想,有了这门婚事,你舅舅总是要顾及的。你怎么总是这么任性妄为的。” 苏资言见沈谦遇不帮,带着气性:“我以为你是理解我的,结果你也反过来劝我。这事要是落到你头上你怎么办,你是这么理智去接受一场所有人都说对你好的婚姻?那你让叶满怎么办,你和她断了?还是你让她当你养在外面的情妇……” 沈谦遇:“苏资言。” 他这声呵斥带了很大的不悦。 苏资言这才改了口吻:“二哥,我多嘴了。” 沈谦遇把电话挂了。 他挂了电话的时候,抬眼看到了站在台阶上的叶满。 沈谦遇:“小满……” 他话音还未落,叶满就一脸欢快地从楼梯上下来,跟什么都没有听到一样指着沈谦遇面前的那个土陶瓷娃娃说:“你把它拿出来了啊,它丑萌丑萌地你有没有发现。” 她一点都不提刚刚的事,似乎没有听到一样。 —— 今年除夕,沈谦遇依旧和往前一样要去澳洲。 几个长辈定居在那儿,他还要顺道去新西兰拜访一趟小叔一家。 沈谦遇本来是想腾一腾时间陪叶满的,但当演员艺人工作起来没有节假日的概念,叶满除夕也就休息两天,她觉得没必要再为她跑来跑去的,等节假日过去,他回来就行了。 沈谦遇于是除夕前几天结束工作后就直飞去了澳洲。 叶满缺临时接到一个商务局。 盛光的老板姓郑,这两年对叶满客客气气的,他过来说的时候其实挺不好意思的,叶满是当家招牌,现在又当红,他当然不好意思让叶满去这种商务局给人陪酒陪笑的。 但奈何对面那位来头很大,对面姓方,说起来和沈家还是有点关系的,方家和沈家早年间有过姻亲,平日定居在香港,过年了回这边探亲的。 本来这位姓方的和盛光也没有什么瓜葛的,偏偏这位方先生最近的红人是许意涵。 许意涵随即用聚会的名义给好几个经纪公司的艺人都发出了邀请。 方家在香港来头太大了,没必要惹他们的,郑老板这才不得不来和叶满说。 叶满:“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张珂知道了这事,旁敲侧击和叶满说:“小满,你小心点,我可听说,这个许意涵,当年沈先生为了帮你出气让她藏了大半年,即便是任明月开口,他都没有给过面子,现在她卷土重来那说明这个姓方的不简单,说不定就是冲着你来的,你要小心。” 叶满:“放心吧珂姐,我又不是四年前了,顶多了说几句难听的,灌点酒,没什么过不去的,我也不会和他们起争执的,毕竟我现在这么红,闹起来不好看。” 叶满还和她开着玩笑呢。 虽算起来是个私人酒局,不过许意涵依旧盛装出席,似乎是回到她主场一样,连带着妆容都比平日里美艳许多。 她旁边的那个男人穿着华贵,带着一副金丝边的眼镜,表像是蛮斯文的,但话语里的针对从叶满一进来之后就没有停下来过。 第164章 不是含沙射影说她出身,就是说她自降身价云云。 叶满在那儿装听不懂。 最后还是唐尹尔说了一句:“叶满老师新电影要上映了吧?” 才算是转移了话题。 坐在那儿的那么多人,竟然是唐尹尔出头来给叶满解了围,这让叶满倒是有些意外。 其实唐尹尔进来的时候,叶满差点都要认不出她来,她这段时间似乎有很强的外貌焦虑,满世界地在找整形医生。 精致是更精致了,但叶满总觉得她印象中还是几年前她在街头的那张牙膏海报更漂亮。 等到酒席之间敬酒,叶满拿了一杯葡萄酒走过去,但不知道谁在身后推了她一把,她一个没站稳,酒渍洒在了许意涵那条白色的裙子上。 许意涵大叫一声,慌乱地在那儿擦拭,带着委屈看着叶满:“你怎么回事啊?” 身旁的那位方先生也连忙起来,给许意涵擦着,人站在许意涵面前,厉声说:“你没长眼睛?” 叶满:“抱歉啊许老师,我这好好的走路不知道谁撞了我一下,这,我赔你洗护费用吧?” 许意涵没说话,只是哀怨地皱着眉头不停地擦拭着,她眼泪汪汪的:“阿秉,这是你给我买的第一件礼物。” “我再给你买就是了。”那个男人哄到。 许意涵顿时委屈连连,怎么哄也哄不好。 许意涵衣服被弄脏了,没了兴致,撒手说要散了。 “你!”那个男人转过来,“把地上给我清理干净了。” 叶满:“方先生您看这……” 方秉夺过话语:“怎么,叶满小姐不是最能吃苦耐劳了吗,你打翻的杯子,把房间地毯地板弄一地,难道还让服务生来搞吗?” 原来是在这里等她。 “你们,都不许帮忙。”说完之后方秉还回过头对饭店的工作人员这样说道。 打扫个卫生不是什么大事,叶满没跟他在那儿掰扯着是非。 方秉盯着她直到看到她真的带起橡皮手套,在那儿翻扫着地毯,人才走的。 叶满简单地把表面污渍处理了一下,去洗手间换了一桶水,她扎起所有的头发在那儿等水接满,谁知卫生间里出来一个熟悉的人。 唐尹尔对着镜子补妆:“这会儿忍让了,从前在我面前不挺能咋呼的嘛,你满身武功呢叶满,别说这两个了,就是来五个你都不带怕的。” 叶满笑笑:“唐老师现在也开始会为别人打抱不平了?” 唐尹尔拽了拽自己的披肩:“你可别觉得我对你改观了,要不是你背后的那位,我今天才不说这话呢。” “话说也真是的。许意涵旁边的这个男人也不是傻的,要针对你之前不可能不会调查清楚的,况且我还听说这方家和沈家交情不浅,沈家那位那么看得起你,还用自己的资源给你做电影……” 叶满皱了皱眉头:“你说什么?什么做电影。” 唐尹尔古怪地看着她:“就李欧导演最新要拍的那部电影啊,你不知道啊,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不是你那位,谁有这么大的神通能请的动李导啊,而且他倒是真舍得,听说用的都是自己基金账户的钱,没动沈家盘子上的,啧啧,说起来,我真是佩服你的御男之术,怎么就能让男人这么掏心掏肺地对你。” “话说回来。既然沈先生这么宝贝你,你何苦这么受委屈呢,直接一个电话告状回去不就行了,还真在这儿做起保洁工作了?” “哦,我知道了——” 唐尹尔脸上表情变化有些不自然:“沈家和方家是世交了,沈家那位再怎么疼你也不可能和方家断交的,所以你当然不敢声张,只能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你不敢赌的,我理解,怕招人烦嘛,在别人手底下吃饭总是紧小甚微的。” “这样说起来,你也没有那么光鲜亮丽嘛。” 唐尹尔说完就大摇大摆地走了。 后面那半段其实叶满没怎么听进去,她满脑子都是沈谦遇用他自己的钱给她拍电影的事。 她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那几天沈谦遇多次问过她对这个剧本和人物的看法,对这个剧本商业价值的判断。 现在想来,他应该是在仔细揣摩她到底有多想要能够让这个本子上映,多想出演这其中的人物。 至于唐尹尔说的后面那些……不完全对吧,叶满不想惹事更多的是不想给沈谦遇惹事。 他这段时间已经够乱的了。 —— 方家回来探亲,沈家主事的几个人都在国外,沈方易就一个电 话打到了顾南译那里。 从沈方易的名字来看就知道沈家和方家的交情了,所以他即便现在让出了主事人的位置带着妻女定居新西兰了也得对方家回来有所表示。 即便他人回不来,他也给沈家老三,沈谦遇的弟弟顾南译打去了电话,让他务必代替他接待照顾。 沈方易打完又觉得顾家三哥虽已成婚,但依旧吊儿郎当地不把沈家放在心里,于是又寻思给国内好友蒋契也打了个电话。 但两个人电话都打不通。 第165章 这会儿蒋契正带着顾南译来这家听说只接待名流权贵的店里来吃饭呢。 蒋契拍着胸脯:“哥儿,你说你契叔叔对你好不好,知道你不想和什么沈家什么方家的打交道,你小叔电话我都不接。” 顾南译:“少给我在这儿占我辈分的便宜,你说的那盏灯在哪儿呢?” 蒋契:“就在前面,话说,这是吃饭的地儿,你非得过来看什么灯啊。” 顾南译:“还不是桑未眠,不知道从哪里看到这家饭店的设计是谁谁谁操刀的,她指着那几个字念的,尤其其中的最大那盏灯……” “她让我拍回去给她看。” 蒋契:“那她怎么不自己来。” 顾南译裹了裹自己外套:“我们在临城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来你们这四九城趟什么浑水?” 蒋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跟在后面。 没走两步,蒋契又见顾南译停下来。 蒋契见他目光透过门落在门后面,他随即也停下来:“怎么了?” 顾南译:“你不觉得这个姑娘有些眼熟吗?” 门后,有个姑娘半蹲半跪在地上,在那儿卖力地擦拭着地板。 蒋契伸长脖子看了看,察觉到她惊人的美貌的时候,嘶了一声:“难道是你未来婶婶,等待我英雄救美的我未来的夫人?” 顾南译转过来,含笑说:“你不怕被我二哥弄死你就继续这么说。” 蒋契这段时间甚少过问外事,还是第一次听说哪个姑娘和无心无情的沈家二哥能搭上关系了,于是问他:“她和你二哥有关系?” 顾南译这会儿已经拿起手机了,他拍了张照片,然后又在手机上敲了些什么。 最后收起手机,走了。 蒋契拉住他:“既然是二哥的人,没道理咱就这样走了?” 顾南译没好气:“自己老婆自己救,我还要给我老婆拍灯去呢。” 第62章 春分(一更) “我在这个位置上多久,…… 沈家的几个祖辈坐在一起聊话, 沈家几个爷爷的威望最高,影响最大的是老二,是沈谦遇的亲爷爷, 也是沈方易的亲生父亲。 他虽然年岁见长, 退居二线, 但却依旧对集团和外面的事洞若观火, 今天他让沈方易带着沈谦遇过来,原也是为了觉得沈谦遇年纪上来了,继承人位置要坐稳的话, 总也是要找一门像样的婚事的。 他选了好几个高门大户, 本打算今天和他还有几个祖辈好好挑一挑,谁知道来的只有沈方易一个人。 “怎么就你一个人?老二呢?”沈家爷爷虽有不悦,但语气还算平和,沈家那几个小辈里,他是最看重沈谦遇的, 做事手段干净利落, 不拖泥带水,是个能堪大任的好苗子。 “据说是叶家那边有事,老二回国去照顾母家了。” 沈方易帮老二打着圆场。 谁知他父亲身边那个老管家, 却凑上前靠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沈家爷爷摔了手边的菩提串子:“混账东西。” 一群人四下无声, 谁也不敢再发言了,这个会面也就不了了之。 —— 方秉人刚回到香港落地, 面色疲惫地在那儿等着司机过来接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穿着黑衣服保镖样式的人摁进了车里。 方秉定睛一看宾利商务车里带着墨镜坐着抽烟的人, 缩回了脑袋,老老实实叫了一声:“二哥。” 沈谦遇不轻不重地吐出一句:“还知道我是你二哥。” 他灭了手里的烟,对着前面说:“开车。” 方秉顿时有点害怕:“你这是带我去哪儿啊……我下车前, 可跟我爸打过招呼了,他要是发现我不见了,他……” 沈谦遇只是抓着方秉的外套把他提起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坐好。” 而后前面的司机就跟打了肾上腺素似的,一个猛子地往前扎,方秉被惯性冲着撞到前面的座椅后背,在红绿灯停下来的时候看到了前面司机的样子,这下更怵了,他哆哆嗦嗦地:“三……三哥。” 顾南译转过来雅痞一笑:“乖。” 这下方秉彻底慌了:“你俩这是干什么?” 沈谦遇再次把他拎上座椅:“车上说太多话,容易晕车。” “到了你就知道了。” 方秉在车子里被晃的五脏六腑都要吐出来了。 到了地方,他打开车门,连爬带滚地出去,吐了不少,但等他真的看到面前的景象的时候,他忙不迭地要跑。 顾南译抓住他:“好不容易哥几个聚聚,别着急走啊。” 沈谦遇不知从哪里搬出来了一张折叠靠椅,往那儿一坐,虽然翘着二郎腿,但周身的气质冷到钻心,他身后是悬崖万丈,墨镜都没摘,只是问他:“方秉,你活腻了是吧?” —— 沈方易在酒店里皱着个眉头。 从爷爷那儿回来的米饭饭一回来就往沈方易身上扑,沈方易抱是抱了,但也似乎心猿意马的。 陈粥于是让米饭饭回房间去画画。 “妈妈和爸爸讲一些私人的话,米饭饭自己乖乖的啊。” 第166章 “好嘟。” 陈粥这才走到客厅,这些年她倒是长的越来越美,端了杯茶给沈方易:“怎么了这是,女儿回来了都心不在焉的。” 沈方易接过茶杯,神色依旧是温柔的,和自己老婆吐槽:“还不是沈家那两兄弟,竟惹些是非,三哥荒唐我自小是知道的,这老二好端端地,怎么也跟着这么荒唐起来。” 陈粥端起杯子来喝茶:“老二?他不是一向得到几个祖辈的器重的嘛,我虽然见面不多,但也觉得他是个懂进退知分寸的。” “是了,所以我才觉得这事荒唐。昨天方家给我打来电话。” “方家?方家给你打电话干什么,不是刚听说方家带着几个后辈回沈家探亲嘛,算起时间来他们才刚走。” “方秉,就方家小姨娘那个儿子,你也知道,横行霸道,没个数账,好像最近在跟一个女星交往,不知道怎么的起了争端,那女星借机就针对圈子里的对头了,偏偏这对头,你猜是谁?” 陈粥笑着摇摇头:“沈方易,你是不是给女儿讲太多故事了,都开始学会卖关子了。” 沈方易伸手来揽她:“给女儿讲故事和给你讲故事一个样儿。” 陈粥:“说正经的!” 沈方易掀开眉头:“这被欺负的姑娘跟老二有关系。” 陈粥听到后有些吃惊:“是吗,可我怎么听说二哥因为……因为……因为大嫂的事,最不爱来往的就是娱乐圈的人吗?” 沈方易:“所以你说这事是不是反常,而且你知道这哥俩有多下作,把方秉带到悬崖边上,让三哥儿跑山路跑了四五趟吓唬他。” 陈粥惊讶:“三哥啊。” 顾三哥赛车手出身,那跑山技术谁听谁害怕,他副驾驶除了桑未眠,是没人敢坐的。 沈谦遇:“人方秉当天晚上回去就发高烧了,方姨娘打电话过来兴师问罪,那几个老人家听到这事后饭也没吃上 ,站起来就走了。” 陈粥:“那这事也不能怪这哥俩,是方秉先挑的头。” 沈方易:“大人们生气的点不在于这里,而是在于老二是为了一个女人……” 沈方易欲言又止,叹了口气:“二话不说直接回国,老二是这把交椅最关键的人,身后还有那么多人盯着,大人们总是想他坐稳,减少纷争,他这一出……又不知还要惹出多少风波来。” 陈粥见他皱着眉头,自己却笑出声来。 沈谦遇见她笑,眉头又舒展开来,敲了敲她鼻子:“你笑什么?” 陈粥笑他:“你不也这样嘛,除夕夜不顾大人的教训,跑回国去。” 沈谦遇顺势去捏她的脸:“我跑回去是去找谁?” 陈粥揽腰抱他。 沈方易:“老三和我亲近,我和他说话从来都不顾及,老二母亲过世早,又长时间被养在母家,等我大哥有了老三后才把老二接回来的,这孩子从小察言观色,养成了个沉默寡言心思深沉的样子,我看他原先无心无情的,到也为他高兴,至少他往后半生总是青云直上的,可现下……” 陈粥宽慰他:“你不必太过操心了,说起来也将将才三十的人,再怎么老成也会有冲动的时候的,老二这些年一直兢兢业业的,老沈家让他历练的那件事没有做好,他不会没有数的。” 沈方易:“希望吧。” —— 今年除夕叶满又跟从前一样躲在自己的公寓里。 沈谦遇买的那个公寓太大了,一个人住哪里怪冷的。 张珂的那个公寓这个月底到期,她还能缩几天。 比起从前,今年过年她手机消息多了很多,很多圈内的朋友和合作过得伙伴或多或少会发一个新年快乐。 她回复到手都有些累了也没有回复完,后来她就把手机一扔,懒得回了。 电视里在放联欢晚会,叶满抱着个枕头想,明年再努努力,争取春晚的时候能去露个脸,好过她一个人在家待着。 茶几上煞有其事地放了很多果脯、坚果、水果、零食,窗户上被她贴上了火红的福字,她甚至还给自己穿了一双红袜子,顺便给沙发上那只小熊也穿了红袜子。 她寻思,要不养只小狗吧。 如果有只小狗的话,现在还能陪陪她。 但她转念一想,她从事的这个职业,估计一辈子都养不了小狗了。 如果她不在家,小狗就要被送去寄养,小狗应该会每天都等着她回家吧,小狗又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能回家,她尝过这种感觉,她觉得这种感觉不好受。 春节联欢晚会要到尾声了,马上就是零点的倒计时了,那是一年唯一能放烟火的时间。 她费了好大的劲买到了烟花爆竹,让人送过来。 虽然一个人过节,但仪式感总是要的。 沙发里手机在震,叶满从靠枕下摸出来,应该是烟花到了,她接起来:“麻烦您把烟花放在楼下安保室,我和他们说过了。我马上来……” 她话音还没落。 对面传来短促的一声笑:“是我。” 第167章 叶满忙从沙发上起来:“沈谦遇?” “是我。” “你怎么回来了?你不是在国外吗?” “没办法,太想你。” 他直白的情话让人脸红。 叶满:“你、你、等我一下。” 她随即着急地去找自己的袜子,刚刚一套乱蹬她袜子找不到了,这一下怎么找都找不到另外的那只,她索性把小熊身上的那只扒拉下来,穿上应急,然后她吧嗒吧嗒跑到玄关外面,感觉自己像一只轻盈的蝴蝶一样儿,出了门,焦急地等着电梯。 电梯一层一层地下落,落到她的楼层的时候,门才刚刚打开,她就急不可耐地冲了进去。 她觉得合上的门不够快,电梯的启动不够快,下落的速度也不够快,她望着屏幕里的那个从“16”到“1”的倒数,觉得自己心里数的比现显示的要快的多。 最终随之一声叮咚,她冲出门去,什么都顾不及看地就要往外跑。 擦身而过一个人的时候,她的手臂却被拽住。 她抬眼。 身边的人低头看她:“干什么呢叶满。” “沈谦遇?”她反应过来,这才稳住身子,她的脸上红红的,眼睛里也全是笑意,什么都不说,就这样看着他。 公寓大厅没有暖气,她甚至连厚外套都来不及穿,只穿了一件摇粒绒的家居服,脚上还是那双家居拖鞋,胸前小小的起伏彰显着因为他的归来带给她的雀跃。 她眼里有光,一如他从前看到的那样。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他的到来,可以带给她这么真实的高兴。 叶满:“你回来了?” 沈谦遇:“我回来了。” 叶满不动,光看他,手拧巴地扭在一起,像个木柱子。 沈谦遇:“叶满?” 叶满:“嗯!” 沈谦遇:“你怎么这么傻。” 边说他把她那件摇粒绒外衫的拉链拉上,“不冷?” 叶满低头看了看了被拉到下巴的拉链,又伸手解开拉下一点,摇摇头:“不冷。” 叶满:“你回来的正好,我买了很多烟花,带响的!” 沈谦遇:“烟花?” 叶满指着外面:“这不刚好来了。” 沈谦遇转头看去,见进来三个派送员,他们手里满满当当地拎了不少。 沈谦遇看向她:“你也是个有本事的。” 叶满摆置好后站在沈谦遇面前摊着手:“打火机。” 沈谦遇要去给她点,谁知叶满却要坚持:“我来,我来。” 沈谦遇不放心她:“你别伤着手。” 叶满:“不会,我老练着呢。” 他们站在开阔的地带,叶满拿了个打火机,站在那儿等着时间,跟许愿似的。 沈谦遇站在她不远处,看她那个样子,弯弯唇角。 “就是现在。” 她点了火然后忙不迭地跑过去来。 沈谦遇张开手臂去迎接她。 就在她跑到他面前,手搭在他的手臂上的一瞬间,身后的烟花齐刷刷发出爆裂的响声,而后冲向夜空,在她身后,四面八方炸开。 她也不捂耳朵。回头看向天空。 然后在烟火落幕的时候,回头对他说:“沈谦遇,新年快乐。” 他对上她真诚又漂亮的眼睛:“小满,新年快乐。” 沈家因为方秉的事斥责过他,小叔也让好友蒋契来劝过他。 所有的人都在等他去澳洲给个交代。 蒋契为了他和方家闹不愉快的事劝他:“二哥,这个行当明枪暗箭多的是,你哪里管的多来,你也该知道,没人可以干干净净地走这条路。” 他只是笃定道:“叶满可以。” 蒋契无奈又惋惜地说: “二哥,你能护她多久?” 沈谦遇只回了一句: “我在这个位置上多久,我就护她多久。” 第63章 春分(二更) 她拿下影后的这一年,二…… 叶满最近经常梦见师父。 还梦见她小时候捡了个和尚木鱼去道姑庙敲, 气的隔壁道长抓了她问她师父要个说法。 师父就罚她去道观后院扫落叶,她真的太讨厌深秋初冬了,那银杏叶落的没完没了的, 她怎么扫也扫不干净。 她尝试过很多种扫法, 扫堂腿式的, 后面突击式的, 梅花布式的。 道长在那儿和师父晒太阳督工,道长姑姑对着师父说:“你家小满往后长大一定是个大有作为的,瞧她那声势浩大的样, 跟哪吒闹海似的。” 师父笑盈盈的:“我盼着她别给我惹出什么麻烦来, 我也不指望她有多出人头地,俗话说,盛极必衰,我只希望她平平安安的。” 道长姑姑说到这儿似乎有些发愁:“你给 她去改过命格了没有?” “什么命格?”扫地的叶满转过头去。 她眼见师父的嘴巴一张一合,可自己却什么都听不见, 她有些着急:“师父!师父!” 师父和道长姑姑却如一团烟一样消失不见。 第168章 叶满醒来, 发现自己一个人在自己的复式公寓里,眼前是昌京内河的繁华璀璨,哪有什么山间道观。 现实和梦境的巨大割裂带来无言的孤独感。 这一年, 叶满红遍大江南北。 她能接触到越来越顶级的资源, 从她一进去圈子能看到的那些人几乎都换了一轮又一轮,唐尹尔、陈薇薇, 许意涵……他们都再也追不上她了。 今年年初,过了六月, 她就能正式毕业了。 想起来当年她只身来到这儿,真是光阴荏苒。 只不过,比起叶满的如日中天, 姜弥现在的处境却有些青黄不接。 她回国了,因为受那位“贵人”所累,国外对她来说不是很安全。 那些斗争似乎非常棘手,叶满去梧桐苑的时候,姜弥正在清点她所有的东西。 她红色的指甲半抿在嘴里,眉头蹙在一起,在那儿自言自语:“我记得还有幅画呢。” “这儿呢。”叶满指着自己脚边摆放在那儿的画说到。 姜弥:“这儿。” 她过来的脚步有些错乱,扶起画框过来吹了吹外面的灰尘,然后又仔细地端视着,拿出纸巾来来回回地擦了擦。 姜弥很喜欢这个画家的画,这幅又是那位送给她的真迹。 叶满:“这幅也要卖吗?” 姜弥眼神还落在画上:“要的。” 她目光缓和又平静,但眼底依旧是带着不舍的。 上门点收的人来了。 屋子里的东西都被打包好了,即便是再有经验的二道贩子看到她那一屋子藏品的时候,眼睛也亮了起来。 东西卖了个好价钱,全是现金直接交付的。 叶满这辈子没看到过那么多现金。 但姜弥一点都没给自己留,也没有给她的家人留,即便她母亲一直住在医院里需要高额的医疗费作为续命的唯一来源。 但姜弥只是在某个叶子还没有长出来的早春,带着叶满上了浮光寺。 其实这是叶满第一次来浮光寺,寺庙香火旺盛,有不少信徒,出入者皆衣品不凡,因人人都有所求,所以人人脸上都写满诚意。 姜弥一身黑,走在前面,时不时低头对叶满说到:“台阶高,慢一点。” 叶满跟在身后。 因为他们是来布施的,金额又足够高,因此来接待他们的是寺庙的主持。 主持问其所求,姜弥却只是说,能否用这些俗物,求取佛祖保佑一个人,不要下十八地狱。 主持只是说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生者业债无解。 他拒绝了姜弥的布施。 姜弥被挡在青烟缭绕的神佛殿堂外,眼神有一刻的失神,叶满只是看到晨间寒气里她睫毛不受控地在那儿颤抖着,眼底迅速抹上一道红,但很快,她收拾好了神色,语气依旧是那样平淡地: “那就麻烦师父,做一个金身供养吧。” …… 地藏王菩萨比丘像金身建成的时候,叶满见过,通身金色,光芒万丈。 她听说地藏王菩萨曾发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但世人多执着,离苦多于乐,恶果渡不尽。 青烟缠绕之际,她只看到金身下的供奉者,只有单姓一个“阮”字而已。 —— 姜弥的母亲在这一年的农历二月十八过世。 今年是暖春。 春叶长得早,春花开的早,万事万物都生机勃勃。 姜弥却越发越懒得出门了。 国外的演艺事业是因为那位才有的,也就因为那位的倒塌而消失了。 国内的市场里,姜弥受制于早些年的传言和她拍“情.色片”缩塌掉了的路人缘,一直也没有公司有向她合作的意向。 叶满不知道那位阮先生到底怎么样了,甚至她觉得连姜弥自己都不知道。 没有了工作的安排,姜弥还是住在梧桐苑,她会在晚高峰过后依旧去菜场买打折菜。 有的人会认出她,对她的经过窃窃私语,有的小报记者追着她报,说昔日艳星沦为市井野妇。 姜弥都不在乎。 叶满难得去吃一次饭,姜弥在偶尔喝多的夜里笑着说她现在挺好的。 她活了快三十年,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是自由。 说实话,她对自己母亲的离开感觉到的是无比的解脱。 她说这话的时候是抽着烟说,那烟似乎是什么让人很舒坦的东西,能让人忘记所有的烦恼,抚平她时长皱起的眉头,她抽烟的时候连嘴角都会上扬,叶满不知道那些没有眼睛的小报记者是怎么能用“市井野妇”这样的词语去形容她的。 她明明美丽的不可方物。 但她眼里却又在这种看似快乐和自由里噙着眼泪。 “小满,可我怎么总是觉得,我的心,空空的。” “空空的,四面八方都漏着风,怎么堵,也堵不上。” …… 姜弥要靠安眠的药物才能睡得着。 等她睡着后,叶满从工具箱里拿出透明胶带和旧报纸,她站在那扇如今又破损的窗户面前,撸起袖子,把旧报纸沿着玻璃窗边上贴好,然后用了透明胶带严严实实地贴好。 这之后,她确认那恼人的风再也吹不进来了,才算松手作数。 第169章 —— 公历五月二十日,农历四月二十,小满。 小满节气一过,预示着一年最忙的季节要来了。 叶满的生日是工作室给她过的,宣传图一发出来就直接顶爆了各大媒体。 她今年爆了一个电影,就是李欧导演的那一部,那个原先放在角落里无人问津的那部,也就是沈谦遇拿自己的私人账户投资的那一部。 知道是沈谦遇投资后,叶满精益求精,她力求所有的细节都要最好。 功夫不负有心人,好剧本+好导演+好演员的组合下,这部电影横空出世后,就收到了潮水一般的好评,甚至下映后口碑还在发酵。 以此也预告着叶满从动作片演员到现实主义题材演员的转型之路终于成功。 更有传言说,这部电影已经参选了今年的金马奖。 所以今年她生日,工作室尤为重视。 叶满拍了许多的造型图,还收到了一些老粉丝的应援,她一个一个地给她们回着to签,忙到最后连蛋糕也没有时间吃了,凌晨三点才回的家。 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一开门,啪嗒一声,玄关的灯亮起来,她所要走的过道两边摆满了蜡烛和鲜花,整个屋子被烛火包围。 沿路两旁放的是白紫相见的小苍兰,是她最近喜欢的花。 沈谦遇穿着一身西餐服务生的模样,推着一辆餐车过来,香槟色的玫瑰拥簇着中间的蛋糕,精美的像是假的模具。 “叶满老师,生日快乐,收视长虹。” 他说的官方又礼貌,停下车的时候,还轻轻挥了挥手,放在自己的胸前:“我可以给您服务切蛋糕吗?” 叶满笑出声来,原先的疲惫一扫而光:“哪里给你学来的。” “你沙发上的那本漫画上。”他试图摆正自己胸前那个领结。 那是小陶遗漏在她家的少女漫画,执事男仆之类的。 叶满把包一丢,坐在岛台上,托着脑袋看眼前人的动作:“那麻烦你切蛋糕吧。” 沈谦遇站在烛火里给她切蛋糕。 他本是谦和儒雅的长相,眉目俊朗的年上长者的气息和这一身讨好的装束实在是不搭,叶满笑出声来。 沈谦遇刚给她切好蛋糕,听见她笑声里带了点戏谑,抬头看她,似是收了委屈:“叶满,这一身很难穿。” 言下之意是为了讨好她他有多么不容易。 叶满笑着看他:“你不是在新加坡吗,怎么回来了。” 沈谦遇:“明知故问。” 转而他又把切好的蛋糕放在叶满跟前,见她虽然是笑着,但眉眼之间的疲惫已然是遮不住了。 他把蛋糕放下:“小满,别太辛苦了。” 叶满拿了勺子摆摆手:“没事,我有数。沈谦遇,你鼓励我去演的那部戏,市场口碑很好。” 沈谦遇盈盈看着她:“我知道,投资人赚了不少。” 他原先找的明面投资人 来找过他,说好像叶满知道背后的投资人是谁一样。说他有负沈谦遇所托,好像被她发现了。 沈谦遇没追究,她那么聪明,又怎么能瞒过呢。 不过她也从未有和他说过她已经知道了,他也就当她不知道。 但他知道她总归是不想让他亏本的,拼命努力地也为着他着想。 “满满。” “嗯?” 沈谦遇伸手,把她额间的发轻柔地别在她耳后,“过了这段时间,休息休息,我们去旅游。” 叶满很欣喜:“去哪儿?” 沈谦遇:“去地球上足够安静的地方,冰岛?格鲁吉亚?哪儿都可以,只有我们两个的地方。” 叶满一瞬间红了眼,她点点头:“好,去冰岛,去格鲁吉亚,虽然我不知道它们在哪里,但我愿意跟你去。” 她笑起来,蛋糕很好吃,但相爱的幸福之间隐隐地渗透着一些莫名的痛感。 沈谦遇的手是宽厚的,他的臂弯是温暖的,不像是从前那样,冷冰冰的。 —— 金马奖颁奖现场,叶满坐在台下紧张到不敢呼吸。 距离她上次拿a级类的奖项已经快四年了。 同台竞争的还有许多的前辈。 奖项揭晓的时候,所有的媒体镜头都对准了她,她从惊讶到震惊,从震惊到欣喜。 她走上红毯,星途璀璨,热泪盈眶。 她拿下影后的这一年,二十四岁。 她在《沉默》里饰演了少时失智又坚强独活的阿梅,因为失智,阿梅被人利用为揽钱的手段,成为他人谋生的工具,但她却依旧用自己的底线和良知试图拯救更多的人。 颁奖词写的宏达,叶满什么都没有听进去。 她握着手里没有想象中那么沉甸甸的奖杯,第一个想到的是师父。 发言环节,她感谢了很多人,感谢了很多共同奋进的伙伴,她说她要感谢她的师父,如果不是她教给她那么多,她一定不会是现在的叶满。 “我从前似乎有些羞于启齿,总怕自己给师门带来难堪和恶语。五年前我离开天台山,师父告诉我说,如果有一天,我出现在大屏幕里,师父就能看到我,师父就知道,小满闯出来了。” 第170章 师父,您现在一定看到我了吧。 …… 她深深鞠躬。 “谢谢大家。” “我是演员叶满,我也是空山派第四十九代的武学非遗传承人,叶满。”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站着许多她熟悉的脸孔。 叶满看到了坐在那儿欣慰地看着她的沈谦遇。 叶满几乎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她下台之际,还看到了许久不出门的姜弥。 她承认,这一刻,是她人生最幸福的时刻。虽然她不知道,那是她在后来的风雪夜里再也无法复刻的时刻,是她人生再也不能有的圆满时刻。 小报说,那个声名狼藉、桃色新闻缠身的美艳女明星。 目中无人,除了演戏以外,从不出席任何的社交活动。 但今天,她却坐在人群里, 骄傲地只为她一个人鼓掌。 第64章 清明(一更) 师父来救她了?…… 随着叶满轰动所有人拿下那年的影后, 飞速上涨的知名度也同时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黑料。 人红是非多是这个圈子的铁律,比起相同名气的艺人,她甚至还算是没什么了。 这些年她和沈谦遇的关系处理的一直很低调, 沈谦遇几乎没有自己出面来处理过她的事, 但叶满知道, 很多事都是他暗中做的。 这些年, 她走的这条路都干干净净的,叶满都可以专心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演自己想演的角色, 很大一部分都是因为有沈谦遇的暗中保护。 本来那些不上台面的话, 叶满是不在乎的,但自从她拿了影后之后,很多人开始怀疑她的影后来路不正,说她年纪轻轻怎么可能打得过老戏骨,于是有人顺腾摸瓜找出她出道后的一路资源, 甚至把叶满之前拿到的角色都说成是靠背后资源、身后金主而得的, 还疑似放出了一段“圈内某女明星”的录音,说叶满总是参加某个圈内太子爷的聚会,豪车接送, 豪宅圈养。 时至今日, 其实这些莫须有的指摘叶满已经能平和应对了,她和沈谦遇在一起就必须会面对这些的, 他人第一个会想到的就是利益交换这样的字眼。 所以她甚至没给眼色,但其中混迹着开始抨击和造谣说她非遗传承人的身份是假的的信息。 “她就是披着这个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吃传统文化红利。” “可不是吗, 当年特地跑去做了一场秀,然后美其名曰又是这个传承人又是那个传承人的。” “我去搜过了,那个什么空山派, 据说早就不对外收徒了,别是假的吧。” “不对外收徒了?不会真是杜撰的吧。” “空山派,一听就是杜撰的吧,哪有这样稀奇古怪的门派的。” “那就是搞人设呗,出道前先披个人设,然后包装一下,另辟蹊径,收割些其他的红利,然后就能有人情,再榜上个什么太子爷的,弄些有些没的绯闻,然后时不时露个脸去拿个奖,什么前辈老师统统都得给她排在身后。” “就是。你看她合作的导演,第一部戏拿了最佳新人是姜导演,这部又是李欧导演,别人演员一辈子能合作一个就已经不得了啦,对叶满小姐来说,简直就是囊中取物。” …… 诸如此类的言论把张珂气的够炸。 “姚总,你们做媒体的,有引导舆论的义务,这些都是什么子虚乌有的东西,这种热度不能让它上来了!” “什么叫没法控制,这怎么没法控制了,是我的话不管用是吧,林助理是怎么嘱咐你们的。” “算了。”叶满在那儿劝张珂,“珂姐,随便他们说吧。” 张珂:“小满,我问过林助了,沈先生这会在国外开会……” 叶满阻止他:“别找他,他最近挺忙的,我不想让他再操心我的事,再说也是掩耳盗铃,撤了一个之后还会有其他的卷土而来,反而让有心之人抓把柄。” 张珂:“到底是谁在兴风作浪!” 叶满:“珂姐,那些个侮辱我师父的,让法务出律师函,不是恐吓,我要告诽谤。然后让公关媒介拟发一条公告,说我会在这周五开媒介会回应有关我非遗传承人身份,我行得正,坐的端,到时候欢迎所有媒介来问。” 叶满本人没有社交账号,全网就只有一个工作室账号,工作室平时都是平和营业的,这一晚上直接发了三条律师函和准备起诉的消息,还直接开媒介会要求当面对质,强硬到判若两号。 “瞧见了没有,不整虚的,直接面对面刚,这才是我们武学人的精神,那几个喷子呢,怎么不见了,不会是吓跑了吧?” “出个律师函开个媒体见面会,惯用的转移目光的伎俩了,谁知道到时候具体什么情况呢,话不要说的太早。” …… 周五早上十点,媒体见面会正式开始。 蜂拥过来的媒体们争先恐后地早就在现场等待了,这可是抓住流量的关键时刻,叶满一进来,他们就如狼似虎地涌了过去。 现场安保维持了好一会儿秩序才稳下来。 律师代表对之前的人身攻击和谩骂做了收集,媒体见面会时重申了一次对对方的法律追溯。 第171章 再是媒体提问环节。 “有人说叶满小姐从来都没有学过武术,只是在片场的时候向武术指导学的,对此您有什么回应吗?” “八个地方级赛事冠军、七个省级各项类冠军、三个全国冠军,我叶满,从来都没有改过名,改过姓,这些资料,网上都能查到,我也不需要自证。” “空山派是您杜撰的吗?” “您知道什么叫做非物质文化遗产吗?”叶满反问,“您读过书吧,知道这是可以查到的吧?” 台下一阵轻嘘。 这些媒介总听 说叶满平日待人温和,却没料到她是个脾气这么横,说话句句带刺。 “那谁能证明您就是传承人?”那人不服气,高声喊道。 叶满:“我师父可以证明,地方协会也可以证明。” “哼。”那个记者却冷笑一声,“叶满小姐说的头头是道,我本求真务实的精神去了一趟天台山,可空山派如今早就山门已空,大门口那只独臂狮子上都挂满了蜘蛛网,您师父姓甚名谁?又是哪位?” 叶满听到这里,从来的镇定下传来一阵慌乱。 他怎么知道山门口有只断臂的狮子,难道他真的去过天台山找过师父。 他说山门已空。 不可能啊,师父不可能下山的。 师父去哪里了? 师父去哪里了! 记者:“叶满小姐,您怕不是说不出师父的名讳了吧?” 出门在外,师父嘱咐过不能说她的姓名,叶满这会儿手攥紧,人坐在椅子上冒冷汗。 她现在比起要面对的一屋子媒体,她更想知道的是师父去了哪里,为什么师门空到门口都会挂上蜘蛛网。 师父最爱干净,以前总是让她来回地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她那样一个爱干净的人,怎么可能让门外接上蜘蛛网? 师父去哪里了? “叶满小姐……” “叶满小姐,您为什么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叶满思绪混乱,底下的人却越来越咄咄逼人。 “你该不会是假冒了非遗传承人的身份吧?” “你是假的,你的师父也是假的。” “你找了个灭门绝后的门派,自认为没有人能拆穿你,你一定是伪造了所有的身份,然后靠着这个身份进来的,空山派早就灭门了,你就是个假的……” 话音未落,门口两个保安被撞开,而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女音传来: “哪个寻死的说我空山派早就灭门了!” 叶满听到这个声音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 只见人群散开来,一个带着帽子年约五十岁的女人走了进来,她手边拿着那根刚刚敲开保安阻拦她的手的棍子,身形利落,脊背笔直地站在人群中。 要不是刚刚她用的那一招是叶满熟悉的,叶满似乎都要认不出前面的人来,她那条熟悉的衣着却大了很多,四肢纤细痩到脱相,脸上的年岁像是一下子老了十岁。 “我是空山派第四十八代传人,司徒贺阳,叶满是我的关门弟子,是名正言顺的第四十九代掌门!是记在名册上的非遗传承人!我用的是梅花棍,她用的自然也是梅花棍,我们师承一派,从不妄言,谁有问题,可以上来比划两招,我们学武之人,一是一,二是二,拿真功夫说话,不与你们嚼烂嘴根子!” 她慷锵有力。 叶满站在原地,小腿激动地在颤抖,真的是师父。 师父来救她了! 师父来救她了! “师父。”她唇瓣抖动,哑声喊道。 “小满。” “在。”叶满颤抖地说到。 “跟师父走!” 叶满当着所有人的面,跟在师父后面,一脚一脚地踏出那里。 她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心跳得很快很快,她在哪里捏着自己,真害怕这是一场梦。 她跟小时候很多次一样,在外面受了欺负的时候,师父会这样来给她站台带她回家。 她站在师父的身后看到她坚实又高大的背影,一点都不害怕了。 可现如今,她再跟在身后,却发现师父的脊背却不似从前记忆里的那般高大了。 原来她已经长成一个大人那么久了。 …… 师父带她往侧门走出来,在场的媒体无一人敢跟。 出了门,师父站在那儿,盈盈地看着她。 叶满瞬间鼻子红到眼眶,眉头扭成一个难看的倒八字,她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师父背着手摇摇头:“瞧你个窝囊劲,都是大姑娘了,还哭。” “师父……师父。”她什么都不想说,涕泗横流地扎进师父的怀里。 “行了,有师父在,没人能欺负你。”她还跟从前一样拍着她的背,说话间也哽咽了,“我们小满很厉害,师父都看到了,师父这些年都看着呢。” 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师父,您为什么不肯让我回家,我想回家,我想回家……五年了,师父,小满下山五年了。您为什么五年都不肯回我的消息。每年小满我都想您,我冬至也想您,春分也想您,二十四个节气了,我没有不想您的。我想山里的日子,我想跟您回山上,我就想陪着你,我不想当什么女明星了,我不要这一切了。” 第172章 师父没说话,只是拍着她的背安慰她,像小时候一样,哄她:“傻孩子,怎么还跟从前一样,总是说傻话。” …… 叶满的脸上被眼泪淹没,她发现原来在师父面前,她还是没有能长成真正独当一面的成年人,所有的委屈依旧会在这一刻因为她的来到爆发。 她记得师父总是出尘入世的、无所不能的。 永远是她可以毫无顾忌流下眼泪的最后栖息地。 第65章 清明(二更) 小满,不要哭。…… 叶满媒体见面会的事情在社交媒体上掀起轩然大波。 师父亲自登场, 谣言不攻自破。 五十多岁的人有这样干脆利落的架势和姿态,打翻门口一米九几的保安,顿时无人敢质疑空山派。 当然还有些试图浑水摸鱼的黑子继续在那儿造谣, 说这说不定就是演的呢。 直到武协公布了非遗继承人的名单, 空山派四十九代写着“叶满”, 四十八代写的是“司徒高阳”。 而后, 在影视圈子做武术指导颇有威望的唐老师,几百年不更新社交媒体,突然转发了叶满的这条媒体见面会的视频, 而且还配文说:“司徒高阳老师是我一直很尊重的老师, 我为她正名。” 在之后,如今拥有千万粉丝的峨眉派的掌门人也转发证明。 一瞬间,司徒贺阳这个名字几乎挂在现存的各大武学门派代表人的社交账号上。 叶满对此很诧异,她问师父:“师父,你和唐老师他们都认识吗?” 师父这些天住在一个僻静的民宿里, 见此只是笑笑:“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 师父也就不瞒你了。” “我其实不是空山派的第一传承人。” 叶满抬头看她。 师父继续说:“我其实师承峨眉,本来是要继承师父衣钵发扬峨眉派的,当年香港有个导演姓王, 他来内地找会武术的, 我,还有唐曲, 也就是现在你们说的这个唐指导,还有就是我后来的师姐, 你都没有见过的,空山派真正的掌门人。我们四个人做轮渡去了香港。” “大家一起出谋划策,一起讨论怎么把动作做的好看。结束的时候, 王导给我们开了很高的薪水,让我们就留在剧组,唐曲留下来了,我和空山派的掌门走了。” “北上的时候我们两个相谈甚欢,我于是就和她去了天台山,你师叔当时已经是花甲之年了,我们算是忘年交,她谈起自己无后的时候总是哀叹,我不忍,最后选择改了师门,留在了天台山。” “说起来,也是背弃了原先的师门,我想峨眉壮大,应该不需我一人,但空山孱弱,没我不行。” “我自觉这些年愧对师父的栽培,才只是躲在这天台山上,不问世事的,也才告诫你,下山后不能说起师父的名号的。” 叶满:“可如今您怎么……” 如今怎么要说了呢。 师父却只是释然地笑笑 :“如今没事了,师父她老人家,也不会再怪我背弃师门了。” 叶满:“为什么现在没事了?” 师父却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说:“如今有了你,你师叔一定会高兴的,也不枉我为她撑了师门这么久。” 一切的坚持都有了意义。 师父只是说她做的很好,让她刮目相看。 叶满靠在她床边的桌子上,眼睛里只剩一条窄窄的光影,她看着面前那个日思夜想的人,第一次开始痛恨岁月不饶人。 “师父,您是不是都没有吃饭。” 师父的衣衫大了许多。 师父宽慰她:“年纪大了,瘦是正常的。” “为什么他们说天台上没有人了,您不住那儿了?” “师父一个人住在山上无聊,去山下武术馆做兼职老师去了。” “真的吗?可您不是最讨厌叽叽喳喳的小朋友了吗?” 师父却伸手来叩了叩她的鼻尖:“我讨厌小朋友我也把你这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养到这么大了。” 叶满把头摆正:“我不一样,我是金凤凰。” 师父还是跟从前一样,伸手来她打,她躲开,师父扬起的手掌又落在她的背上。 夏日的暑气逐渐升起,从拉帘窗渗透进来的光落在她们两个身上。 师父身上的味道很熟悉,像秋天的银杏叶被太阳晒的香香的。 叶满闭着眼睛,难得的觉得一阵心安,却听到师父在这种安静里缓缓说到: “小满,你愿不愿意陪师父再去山上住一段时间。” 叶满立刻回到:“愿意,当然愿意!” —— 叶满把能推的活都推了。 她出发的那天,沈谦遇安排车来送的。 沈谦遇后来知道这个事后,马不停蹄地一刻都不敢耽搁的回来。 他在长辈面前是低眉顺眼的晚辈形象,处处谦逊,但师父似乎不怎么待见他,沈谦遇每每与她问好,师父只是简单颔首。 出发那天,是沈谦遇准备的车。 师父站在他面前,虽然身形没有他高大,但老人家气场却一点都不输给他,对他只是颔首,语气淡的如同深秋的风:“谢谢沈先生了,就不劳您亲自送过去了。” 沈谦遇本来是随行送他们的,临了去被拒。 第173章 师父进车里了,叶满还站在外面:“不好意思啊沈谦遇,我师父她不喜欢麻烦别人的,我……” “没事。”沈谦遇只是宽慰她,眼神落在她脸上,“和师父回山上住些日子,我得空了就来找你。” 叶满点点头。 “小满。”师父在车里叫她。 师父似乎不怎么喜欢她和沈谦遇打交道。 临走之间叶满匆忙交代:“我要走了。沈谦遇。” 沈谦遇:“到了给我打电话,我一忙完就去看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师父。” 叶满:“我会的。” 他目送她上车。 车子在晨雾里奔走,车辙印子都看不清。 —— 天台山比叶满料想的要冷寂多了。 原先的道馆禅院修了一条更方便的路,香客门都坐缆车上去。 拾级而上的台阶上因为少有人迹长出了青苔。 叶满依旧走的是这一条路。 她这些年没有疏于锻炼,爬山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师父却比记忆里走的慢。 到了山门口,叶满一眼就看到了那只断了手臂的石狮子,小时候童真觉得它有趣没怎么在乎,现在来看,它的残损却给这空寂的山头多了许多的悲凉之意。 叶满鼻子一酸:“师父,我打算把这个狮子,换成一个金狮子,纯金的。” 她在尾音加重了力道。 师父才到,手臂撑在腿上,哭笑不得地在那儿否定着她的想法:“你换上去的第二天,不,当天晚上,就能被人偷了去,你信不信。” 叶满:“荒山野岭的哪来的人。” 师父却说,求财的人鼻子灵着呢。 师父最终没同意叶满要换金狮子的想法,只是坐在院子里,让叶满收拾屋子。 山间的初夏没有那么热,山间清凉尚且还能一坐。 叶满带上个防尘帽,带上橡胶手套,拿了个长草箍成的长扫帚,清理着屋梁上的蜘蛛网。 电器早就普及的年代,师父依旧用的还是灶火锅。 一打开尘土飞扬,叶满呛得够够的,她找了一圈,也没有找到备用的柴火,于是返回院子去问师父。 她一走到院子里,她才发现院子里的那棵树,已经长得很高了,师父坐在树下的躺椅上闭着眼睛。 她的脚步在接近她的时候停下来了。 她想起过去,因为闯祸被师父罚在院子里抄写《项脊轩志》。 她麻木地在课本上重复“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她完全不理解那是什么意思,只是抱怨古人言语晦涩难懂,篇幅又长,她怎么抄都赶不上山下今天的镇上庙会交流。 抄到后来,她打算偷偷溜出去。师父也是这样的在这棵树下,不同的是当时的这棵树才与她一般的高,如今却已亭亭如盖矣。” 当年她脚步才到师父面前呢,没睁开眼睛的师父就厉声叫住了她。 现如今她都已经走到师父面前了,轻声唤了一声:“师父。” 躺椅上的老人家才松了松眼,她开口的嗓音是哑的:“怎么了,小满?” 叶满在那一刹那心下意识地有点疼。 她只得把这种奇怪的心思藏起来,和从前一样问她:“师父,柴火呢,小满没找到柴火。” 师父捡了手边的一根树木条子,敲了敲她的小腿根:“柴火能长腿自己来?” “满地都是松伯枝。” “您轻点,好歹我现在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叶满捂着脚肚子去捡松树枝了。 —— 山间的日子潇洒且快乐。 山里晚春的笋还有,她刨开了半个山头晒了一斗两斗的。 师父念叨她明明是个见过世面的,为什么做事还是这么憨莽。 叶满犟着脑袋说,不管什么时候,都要坚信勤劳致富。 师父拿她没辙,随她折腾去。 山间虽然快乐,但光阴有限。 没多久,叶满就又要下山去了,她下半年工作的确繁重。 饭桌上,叶满喃喃自语:“您还嫌弃我晒的笋干多,我这一时半会走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提前给您备着点,不好嘛。” 师父坐在一旁,手边的筷子没动,她只是久久地望着面前的人。 叶满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看她:“师父,您怎么了?” 师父摇摇头,动了筷子,扯开话题:“我听说当演员吃不饱饭,小满,你往后,可要好好吃饭。别听他们的,女孩子要吃的饱饱的,长得壮壮的,才好看的。” 叶满没反驳,只是点点头:“我会的。” 饭桌上突然安静下来,他们两个各自都没说话。 那些因为夏天到来而醒过来的小虫子在灯下盘旋,热热闹闹的。 “你和那个……那个沈先生。” 师父突然提到了他。 叶满抬头看师父。 师父的眼神并不落在她身上:“你们不合适的,不管是年龄、家世背景、出身来历,你们都不合适。” 叶满没料到师父说的这样直白。 叶满:“师父……” 师父:“你还年轻,你可能不知道,但你们不会有未来的,小满。” 第174章 叶满:“我没想过和他有未来。” 师父:“什么?” 叶满舔了一下下嘴唇,重复道:“我说,我没想跟他有未来,师父,我知道,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差距。” 师父:“那你是?” 叶满愣了愣,眼眸向下,垂落道:“可我没办法控制自己。等到了时候,我会走的。” 师父:“小满……” 叶满:“师父,您不总说,万事不能强求嘛,有缘分的人怎么走都走散的,两个没有缘分的人最终会分开的,那是谁都不能更改的宿命,如果还没有分开,那说明命运还没有走到这个时节,我接受所有的结果,我不主动干涉命 运。” 师父最后什么都没有说。 那晚叶满睡的不是很踏实,但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却在院子里见到了沈谦遇。 叶满搓了搓自己的眼睛,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沈谦遇穿一件单薄的衬衣,拿着个簸箕正在卷袖子。 叶满:“沈谦遇?” 沈谦遇回头见到她,温和一笑:“小满。” 叶满:“你怎么在这儿?” 沈谦遇:“你师父给我打的电话,让我接你回去。” 叶满:“这不还有两天嘛,珂姐都说会来接我的,怎么把你叫来了。” 沈谦遇稍稍靠近她,低头说:“这些天说了几次我要上山,你师父老人家也不松口,昨夜突然叫我上山接你,这是好事。” 两人正说着呢,门庭下传来一阵清嗓子的声音。 叶满转头,看见背着手站在那儿一脸“威严”的师父,又跑过去:“师父你起来了?” 师父:“你也不看看,日头都上三竿了。” 叶满有些不好意思。 她昨晚心事一重就没睡着。 虽然师父也没有主动和沈谦遇说话,但三个人好歹是平平安安地吃了一顿饭。 吃完饭,师父就让叶满去收拾行李。 叶满:“这么着急?” 师父:“年轻人还是要以事业为重,你看你呆在山上,都懒成什么样子了。” 叶满被教训了,去收拾东西。 院子里只剩下师父和沈谦遇两个人。 她一身单薄傲骨,站在树下,面容严肃。 她不动,沈谦遇不好有什么别的动作。 过了许久,她才对沈谦遇说:“沈先生,能否劳驾说几句。” 沈谦遇连连应声。 —— 叶满收拾好东西出来的时候,沈谦遇在庭院里等她。 他没坐下,只是站在那儿,站在山间空气对流形成的风里,久久都没有动静。 只等叶满出声叫他:“沈谦遇?” 他才转过来。 他眸子里有一种叶满从来没有见过的底色,像是深秋倒映着五彩树叶的一条河,乍一看充满许多复杂的颜色,但久久看却又觉得只是一场镜花水月。 只一瞬间,他便将这些复杂的东西藏了下去,只是过来帮她拿东西:“收拾好了?” “嗯。”她点点头,“带点轻便的就行,其他的,下次再来,我想好了,等我下场戏拍完了我就回来,最多深秋,只过一个季节,很快的。” 她已经盘算好了日子。 沈谦遇喉头苦涩,他没开口,只是点点头。 “早些出发,路上也好开些。”师父出现在身后,嘱咐到。 “您就这么着急赶我走。”叶满嘟囔,“果然是只有三天免打期。三天过后我就是招人烦的了。” 东西收拾好了。 叶满嘱咐道:“您多吃点,要照顾好自己,我不忙了就回来看您。” “知道了,年纪不大,嘴巴倒是碎,我活了这么把年纪还要你来叮嘱我,管好你自己。” 师徒俩一路上说着下山。 到山下,沈谦遇的司机早就等着了。 东西装上车后,叶满也坐上了车。 师父站在车外。 叶满忙着系安全带,沈谦遇却此刻俯身过来帮她,他原先幽深的眸子正好对上她,和她说到:“小满,和师父说再见。” 叶满对上他眼睛的一瞬间,晃神一般地看到他眼底竟然有一种叫做“悲伤”的东西,她以为那只是一种关于离别的不舍,或者,她以为她看错了。 她如他说的那般,把安全带交给他,然后探出头去说:“师父,再见,我秋天就回来看您。” “知道了。”师父平和地点点头。 沈谦遇给她系上安全带之后,却下了车,他走到师父边上,微微俯身拜别。 “您保重。” 而后车子发动,在旷野里惊动一树的鸟儿。 ……….. ……….. “小满!” 被车子遗落在后面孤单站在那儿的人这才往前蹒跚了几步。 “要好好的,好好吃饭。” “不要……不要哭。” 第66章 清明(三更) 把一生的机缘都换给她。…… 回昌京后, 叶满先去学校参加了毕业典礼。 她这四年,交友时诚心诚意,送别时也依旧心怀祝福。 那一年电影学院同期毕业的, 都大有前途。 不管时代怎么变, 永远有人热烈年轻地怀揣梦想, 朝气蓬勃地要一展宏图。 第175章 叶满只和他们小小的一聚, 她虽人在高校,却早就没有了如他们一般的青年朝气。 张珂说那是因为她已经早先于他们,经历过那些社会带给她的教训了。 世事教人成长。 小聚之后, 叶满就要去赶剧组, 今天去甘肃,明天在新疆,后天去海南……演员真是一种居无定所的职业。 她身后的团队越来越大,身上的责任也越来越多,能和朋友亲人相聚的时间也越来越少。 日子到了深秋寒露时节, 叶满人还在沙漠拍一场戏呢, 小陶就拿着她的电话在休息的时候慌慌张张地来找她。 叶满拍戏的时候没有接电话的习惯,但小陶却说是沈谦遇打来的电话,他言简意赅, 说让她拍完这场戏, 赶紧回一趟酒店。 他没说具体的事情,但叶满听他的语气, 觉得这事应该不小,且要当面说。 她本来是打算等这场戏拍完之后再回的, 但接了那个电话后,心就一直跳的厉害,耳边什么都听不去, 人物的感觉也找不到,她自诩自己还算是个敬业的人,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她最后直接跟导演告了假,先让剧组拍其他角色的部分了。 叶满急匆匆换下剧组的道具服,连改妆都没来得及,径直坐上了车子,她直奔酒店而去。 电梯在一节一节地变化,她的心却在这种升腾过程中一点一点地降落。 到了酒店门口,她刷开门卡,推进门去,发现沙发边上放着她的行李,东西已经被打包好了,对开门的阳台上,沈谦遇背着她坐在那儿抽烟。 听到声响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似的,把手边的烟迅速灭了,然后脸上扯上一个算不上好看的笑容: “小满?不是说要拍完这场?” 叶满站在那儿没动,看向沙发边上的行李。 沈谦遇站了起来,走到行李边上,整个手掌完全覆盖上那个拉杆箱,然后人走到他面前。 他的步子是沉重的,眼底似乎还带着一些愧疚,他久久地看着她。 叶满的心在那一下忽然感觉被人用刀捅了一下。 她几乎是抖着唇瓣问的:“怎么了?” 沈谦遇唇边动了动,但到底他也没有想出另一种不伤人的办法,只是说: “小满,我们要回一趟天台山。” “师父,她过世了。” —— 起先是质疑的,再后来是麻木的,这之后,那种钝痛才从心口蔓延上来。 秋天还没有过完,她还没有来得及再实现她的诺言,师父为什么就会过世呢? 她很多次问过她,是不是哪里感觉不舒服,师父总说,她是因为年纪大了,营养不好,吃的少,每次说到这个问题,师父都要拿起小柴棍敲一敲她的腿根子,以此来证明她身体的好。 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师父也没有给她打电话,没有让她陪在她身边。 主持丧事的是一旁的道观姑姑。 叶满在那种哀鸣声里只见到人来人往,她从他们的交谈中知道,原来从她走的那一年,师父就已经被查出来有不治之症了,她怎么想也想不通,为什么师父不肯告诉她。 殡仪馆的车子停在山下的,叶满一个人拦在大路上,她不让任何一个人把师父带走。 她不相信。 这是不可能的事。 瓢泼大雨的早上,没有人会料到原先订好的程序里会出现这样一茬,任凭谁劝叶满都不肯让开。 乱七八糟的人群里被挤开,带着黑伞的一个男人几步踉跄而出,他忙不迭地给她撑伞,脱了外套罩在他的身上:“小满……” 叶满看到来人,救星似地攥着他的衣服袖子,脸上全是雨水,求证似地在那儿一遍一遍问他:“沈谦遇,我师父不可能会死的,我师父不可能会死的,明明……明明几个月前我还见到她了,你也见到她了是不是 ?她是我师父,她是司徒贺阳,她不会死的,不可能会死的……” “小满。”沈谦遇觉得自己心痛到没办法呼吸,但他又不得不保持理智,“她不想提前告诉你就是怕你这样,她想安安静静地走,不想让任何一个人为她过分难过,尤其是你。” 叶满听到这里,愣了一下,她直直地看着沈谦遇:“所以你也知道?并且你也没有告诉我。” 沈谦遇大半个身体落在雨里,他帮她撑伞的身体被她狠狠一推:“你也不告诉?我就该最后一个知道吗,你们觉得这样是对我好吗,如果早早地告诉我,我非得去演什么戏吗,我非得去工作吗,如果我知道这一切,我什么都不会去,我只会带着我师父,天南海北地去治病,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我只有她一个亲人,沈谦遇,凭什么,连你都不告诉我?” “叶满……” 叶满顾不得后面的人的呼唤,她毫无目的的地在雨中行走。 她感受不到山间的雨,只觉得那都是她的眼泪。 她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到自己走不动了,就随地坐下来,把身体盘缩成一团,把头埋进去,让眼泪和鼻涕都朝下。 它们流不动了就不会流了。 她不知道在那儿坐了多久,后来是沈谦遇找到她的,他用毯子把她包的严严实实的,是一步一步踩着山间台阶给她背回来的。 第176章 叶满不吃不喝地在床上躺了两天。 沈谦遇每天都会给她来送饭,总也不多说,他知道她气恼他。 直到第三天,沈谦遇去送饭的时候,叶满的门却意外地已经开了。 她把头发整整齐齐地扎了起来,穿了一身被色的盘扣外衫,头发编织在一侧,正拿着扫帚把房梁上的蜘蛛网捞干净。 她也看到沈谦遇了,她只是说,今日要给师父整理遗物,她要去一旁的道馆姑姑那儿一趟。 经过沈谦遇身边的时候,叶满站住了:“对不起,沈谦遇,我不该那样说你,我很明白师父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这件事跟你没有关系,我不该这样说你。” 她话音未落,整个身体却向前倾倒。 她整个被他抱紧怀里,他抱她抱的很用力,手只是拢进她的发丝里,嗓子眼里的声音也应该因为这些天没有睡好觉而沙哑:“小满,对不起。” 他太心痛了,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叶满在他心里的地位比他想象中的要高,他在知道这个真相之后没有一天睡过一个安稳觉,他有几次都忍不住地想要告诉她,可看到她依旧活的热忱和鲜活的样子,却又总是会想起师父那天和他说的话。 “我对我能掌握我生命的进度很满足,我至少知道什么时候我会死,我和这个病也斗争了四五年了,我已然已经很自豪了。从第一天和小满说让她下山,我就知道我最后的结局,不想让她回来也是不想让她知道她无所不能的师父,最后依旧也会死亡。” “但死亡是每一个人要面临的结局,或早或晚,与其让她背负着不知何时要来的分离的痛苦日日彷徨,倒不如就这样什么都告不告诉她,您说呢,沈先生。” 沈谦遇的目光久久地落在叶满身上,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能安慰到她,他自知在她心目中的地位当然是比不上亲手抚养她长大的师父,所以不管说什么安慰她的话,好像都毫无用场。 叶满摇摇头,却意外平静地似乎能接受这一切:“不用道歉,我明白,师父是为我好,你也是为我好。” “我都接受。” —— 天台山只不过呆了一周多,叶满就把师父的东西收拾好了。 其实师父也没有剩下什么东西让她收拾,她去道观姑姑那儿领回师父留给她的几样东西。 没多呆,她就回了剧组。 剧组还要等着她拍戏,她没什么时间留给自己悲伤,让人难以喘息的工作就一样一样地压了下来。 她发现自己开始有些睡不着了,睡不着的时候她就开始想,要是自己五年前没有下山就好了,要是她没有听师父的话早点回去看看就好了,要是她不那么愚笨早些察觉到问题就好了…… 很多很多的“要是”,和很多很多的“假如”。 她在假如另外一个人生没有做出的选择,或者就像师父之前说的那样,去体育大学进修未来成为一个体育老师,就在山下小镇里上课就好了,不用背井离乡,不用离开师父那么远。 她为什么要来演戏呢。 她真的适合演戏吗,明明网上对她有那么多的谩骂,说她的资源是靠陪睡出来的,说她自己靠自己拿下的那些戏份是有关系的,说她不可能从一个无名之辈有今天这样的位置的。 她花在这个行业里四五年的心血和伤口是不被承认的。 她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她对着镜头麻木地扮演别人,她完全失去了自己。 她好像逐渐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她只是陷入了每天对自己的责怪当中。 她觉得她弄丢了这个世界上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东西。 …… 沈谦遇下山回来能推了不必要的应酬就推了,尽量去剧组陪她,也帮她经纪人一起梳理着她手上的工作,能不安排地就尽量不安排。 即便是这样,叶满身上的活还是太多了。 沈谦遇这些年和她约定好尽量不干涉她工作上的事情,真的为她清点的时候才发现她简直就是拼命三娘。 整理到后面有些晚了,沈谦遇就让张珂他们先回去了,自己坐在沙发边上给她看着。 他特意让叶满休息,给她开了不需要脑子的《猫和老鼠》看。 沈谦遇也不知道她有没有看进去。 房间门铃响起来,沈谦遇放下东西去开门,他叫了一堆叶满平时爱吃却忌口吃的东西。 总之他希望她尽可能地放松自己。 他回头又见她躺在沙发上,于是又转头去给她找了一块毯子。 如果可以的话,他可以给她再开一支酒,但他又不忍心她要靠醉醺醺的状态入睡,随即做罢。 躺在沙发上的人把自己包裹起来露出一双眼睛盯着屏幕。 沈谦遇:“要吃什么零食跟我说。” 叶满闷闷地从被被子里“嗯”一声。 沈谦遇看她一眼,见她这会儿专心看电视呢,随即就也专注自己眼前的事。 他统筹看了一圈之后,对几个项目背后的资本了解了个大概,大刀阔斧地圈了几个项目出来。 “这个什么珠宝的开业展你就不必去了吧,他们给的一年预算就这么点,活动还这么频繁,咱不合作了,成不成?” 第177章 他问了后见她不回答,于是抬头看去,却发现叶满睡着了。 他放下手里的东西,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她最近一直都睡不好,终于是睡着了。 手边的毯子掉落,沈谦遇起身,长手揽过落地的毯子,而后轻巧地给她盖上。 靠近的时候,沈谦遇发现她眼下有淡淡的青色。 她最近憔悴了许多,那让他有些唏嘘造化弄人,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力。 他即便拥有再多,好像在这个时候,都起不了任何的作用。 沈谦遇给她盖被子的身体没动,另一只手撑在沙发边缘,他尽量缓慢的,想象自己能跟只蝴蝶一样,毫无察觉地依旧吻了吻她的额头。 原先睡着的人却伸手来揽住他的脖子。 沈谦遇有些抱歉:“我吵到你了?” 叶满摇摇头:“我没有睡着,我就是闭着眼睛休息。” 沈谦遇眼底慢慢浮上一层雾气:“满满。” 他换了个姿势,在沙发上让她靠着更舒服些。 叶满对着天花板,缓缓开口道:“沈谦遇,我前些日子,去给我师父收拾遗物。” 她的语气淡淡的,带着一点点的沙哑,像冬日干燥的夜。 “她五年前就给我织毛衣了,你知道的,她一辈子舞刀弄枪的,哪里会织毛衣。” 说罢她自己笑出声来:“你知道吗,她五年前织的那件,左边袖子比 右边袖子长好多,她自己是个左撇子,连带着织的毛衣也是左边的要比右边的手厉害。” “不过后来她就织的不错了,给我织了好几件的,道馆姑姑说她都是找了大方的款式学的,找一起同个病房的阿姨学的。” “一年就做一件,那密密的针脚就会让她把时间留住,就这样给我织了四五件。” “我知道她为什么不愿意告诉我的,她太好强了,太好胜了,我那年摔断腿躺在医院里联系不上父母给我支付医药费,我就坐在医院台阶上哭,也是师父找到我,跟我说,不要哭。” “女儿有泪不轻弹,女儿膝下有黄金。” “所以其实她也不希望我去当演员,我知道,她是怕我受欺负,觉得我从小就缺根筋,和她一样只会躲明枪,不会躲暗箭。” “但后来她却让我下山,让我去当演员,还让我不要回天台山找她,我早该想到是怎么回事的,我不该这么愚钝的。” 沈谦遇却只是缓和地拍了拍她的背:“那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沈谦遇,你知道我的父母,为什么不要我吗?” 这是她从来都不会谈及的话题,此刻她却对着天花板,眼里是空空洞洞的。 当好像不需要她回答,她就继续说道:“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为什么师父一直告诫我不要去佛寺算命,道馆姑姑说的,我父母离开我是因为我算过一个命。” 她转过来问他:“沈谦遇,你信命吗?” 沈谦遇的目光融进她的目光里。 叶满摇摇头:“你不信的,我知道的。” “我也是不信的,但世界上有人信。算命的说,我是天煞孤星,和我走的近的人都不得好死,沈谦遇,我不明白,人类为什么会创作出这么歹毒的诅咒。” 沈谦遇闻言心下紧了紧,她一直没说这个事情,想来应该是她之前去给师父收拾遗物的时候就知道了。 叶满:“或许也只是一个借口。我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不喜欢我,可能是因为家里条件不好,我还有个弟弟,可我已经很努力了,我住在学校里,努力省钱,我不想给他们添麻烦。” “是师父收留了我,师父也是不信命的,她不觉得因为我荒唐的命格会给她招来祸害的,可是……” 她说到这里,哽咽。 一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落下,落在他的腿上,瞬间把他的心也烫出一个洞来。 “你说,我会不会,真的像那个算命的说的那样,和我亲近的人,最后都会得到一个不好的结局。” “没有这样的事。”他的语气严肃极了,但他的手却慌不择路地试图去堵住她的眼泪,那大片的眼泪滚烫滚烫的,烫得他整只手都要化掉。 “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小满,你还很年轻,不能给自己妄下这样的判断。” 他疼惜极了,他捧起她的脸,看着她空洞的眼,安慰道:“你还有我,还有我。” 叶满看着眼前沈谦遇近在咫尺的脸,她没法控制不难过,她最近在想,会不会,她也会让沈谦遇…… 叶满:“沈谦遇,我害怕,我害怕带给你不好的运势。” “傻瓜。”沈谦遇把她抱紧怀里,像是很能知道她在想什么,他揩着她落下的眼泪,半哄着她,“没有这样的事,你忘了,我只手遮天,我无所不能。” “我带你出去散散心,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把所有的工作都丢下,你现在需要休息。” 他太担心她的心理状态了。 “我们去冰岛,明天就去。” —— 冰岛很美。 世界只剩下静谧的蓝和白,那让人的心沉下来。 但冰岛还是让人觉得有些忧伤。 寒冷的天气,单一的颜色。 第178章 叶满依旧睡不着。 小小的窄窄的民宿里,壁橱烧着天然的噼里啪啦的柴火,她盖着毯子,不知道外面是白日还是黑夜。 她睡不着,又不想吃安眠药,不想吃任何有激素的药。她醒多久,沈谦遇就陪她多久。 叶满知道,他们各自的时间都是奢侈的,沈谦遇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什么都不管地来陪她荒废。 但只要醒着,沈谦遇就没有拿出电脑工作过,什么都不做的只是陪着她。 陪她去看日出,看桅杆上停留的一只海鸟,看地球那头让人震撼的银河和极光。 她睡不着的时候,他就陪在她身边,给她读《小王子》。 她喜欢他用英文读,正宗的伦敦腔配合他的音色,把这个故事读的很美好。 “也许世界上也有五千多和你一模一样的花,但只有你是我独一无二的玫瑰。” “你下午四点钟来,那么从三点钟起,我就开始感到幸福。” “对我来说,你无非是个孩子,和其他成千上万个孩子没有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无非是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如果你驯化了我,那我们就会彼此需要。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的,我对你来说也是独一无二的。” 他停下来,看她安然睡去的梦乡,吻上她的额头,重复到:“你对我来说,是独一无二的。” …… 她最后睡在他这样温暖的腔调编织的摇篮里,身体完全放松,似乎随着他的口吻最后生活在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星球里。 小王子和他最爱的玫瑰重逢了,小狐狸教会了小王子爱和尊重。 叶满从来没有好好地想过沈谦遇对她来说的意义是什么,她总是故作冷静地不把他列为人生未来路上的伙伴。 因为害怕失去,所以害怕拥有。 她比谁都明白,但她还是无法拒绝他肃杀眼眸下的温柔,那种只对她一个人的温柔,那些温柔化作梦中的阳光,一直陪伴在她未来的日子里。 叶满不那么难以睡着了。 她也不那么哀怨命运了。 时间和爱在抚平她心里的伤口。 她知道沈谦遇每每要等她睡着后才要处理自己的事情,冰岛的这段日子是他们唯一的逃离时光。 但终究不是长久。 叶满在年前决定和沈谦遇一起回国。 她开始能够逐渐正常地回归平日里的工作。 不过这一年除夕,沈谦遇没有去国外。 他每年都去,但今年却意外地陪在她身边。 除夕跨年夜,浮光寺下大雪,人头攒动,灯火盈盈,叶满被人群拥挤冲散。 她回头频频找他,四下慌乱,温热的手却一把抓紧她。 她看到身后的人,缓了一口气。 五年前,她站在人群外,见到旁人拥他匆匆上山,见他眼底光景里总是下秋天催着树叶全部掉完,大地重归沉寂的寒夜秋雨。 但如今,他大衣罩在她身上,替她挡着一身的风雪。 他说他从来不信命的。 但年前,上山频频问破解之法的人是他,为她供奉神灵之位的的人是他,只为一句“天煞孤星”的无稽之谈,他求神问佛,寻法问道,更是荒唐地去信什么“换命之法。” 镀九尺金身、供百年神灵。 就为了她失落时候的一句“算命的说我这辈子没有好下场”,硬是要把他的一生机遇换作给她。 第67章 清明(一更) 二哥你来真的?…… 只是沈谦遇这么做, 到底还是引起了沈家的不满。 他去年从澳洲直接回来就没有给族中长辈面子,今年他姥爷想做媒在过年的时候以正式的身份让他见见周家那个独女,他也没现身。 除夕夜零点, 沈家的几个在国内的大人去浮光寺上香, 见到本该去国外的沈谦遇带了个在外抛头露面的女人上山, 气的够呛。 就连已经许久不管沈谦遇的父亲, 沈知初,也听说不顾这些年父子恩怨,第一次登了他母亲留给他的四合院, 将人骂了一顿。 沈知初的第二任妻子顾婷是江南顾家幺女, 离婚后为着自己的儿子也听了几嘴沈家的事。 沈家老三顾南译难 得回她那儿吃饭,他窝在沙发里打游戏的时候,顾婷揣了揣他小腿。 “听说你二哥的事了吗?” 顾南译没抬头:“什么事?” 顾婷:“你怎么什么事都不知道的?你家二哥出这么大的事你不知道?” 顾南译停下手里的动作,想了下:“我前两天还和他一起吃饭呢,人好着呢。” 顾婷:“你和他吃饭了?” 顾南译:“嗯啊。” 顾婷:“那我问你, 你二哥是不是真的为那个女孩子去浮光寺了。” 顾南译:“是有这码子事的, 求神拜佛嘛,不是什么大事。” 顾婷:“还不是什么大事,你小子一点脑子都不长的。露水情缘也就算了, 就当是年轻时候恣意一场, 可他带着人上山,还搞出这么大动静了, 这不等于是昭告天下吗?他是谁,他是你二哥, 是沈家的接班人,未来的掌权人,沈家那几个老狐狸怎么可能看他在这个事情上犯糊涂, 他真要和这外面的姑娘在一起,那就和你爹一样,轮到三婚了或许还行。” 第179章 顾婷说起她和沈知初的这一段婚姻是生气的。 顾南译:“妈,您跟我爸都分开多少年了,您就甭操心沈家那点事了。” 顾婷:“我是不甘心那个姓任的,咱娘俩是有骨气的,沈家的东西咱不稀罕,但姓任的稀罕啊,你是不知道,这几年她儿子从国外回来后她就在各种拉拢人脉,联合着你那几位叔叔,这人在我和你爸还没离婚那会儿就招蜂引蝶的,果不其然,我一走她就上位了,我看你那个风流成性的爹,早就跟她暗度陈仓了。” 顾婷说起当年的事总是说个没完没了的。 “你那个爹啊当初被逼着娶的你叶姨娘,他俩貌合神离的,很早你二哥就被带出去姥姥姥爷家住了,他母亲过世后你爸就更不记得这个人了,我去沈家那年,家里的几个长辈才觉得再娶了得给叶家一个交代,这才把他接回来的,但你知道的,你二哥小时候就沉默寡言的,本就不讨那几个长辈喜欢,就连我,有时候见着他的眼神,都总觉得他那个时候都不像是十来岁的孩子,总是阴森森的。” “二哥小时候是看上去孤僻些,可人家现在都是知礼数的,惦记您从前照顾他几年,这些年哪年逢年过节地没托人给你送礼了。” 这倒是的。 顾婷:“所以我这不是也帮着他吗,担心他犯糊涂,让任家那个女人得了便宜,我可听说她野心大着呢。” 顾南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那怎么着,我再重新杀回沈家去?” 顾婷瞅一眼自己不着调的儿子:“你回沈家干什么?” 顾南译:“你不看不惯姓任的手掌大权吗,我去帮您把凤位夺回来。” 顾婷丢了个枕头过去:“十三点,顾南译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跟你说正事呢。” 顾南译:“我也说着正事呢。” 顾婷:“你能照顾好眠眠我就阿弥陀佛了,她现在肚子里有宝宝,你这臭脾气让着点。” 顾南译:“我能不知道嘛,在家她就是太后,不对,王母娘娘,我见着她我大气都不敢出的。” 说完之后,他又放下手机来拿起沙发边上的外套换上。 顾婷:“这就走了啊,不留下吃饭啊。” 顾南译:“不了,王母娘娘在家呢。” 顾婷听罢在又在那儿嘱咐他:“你小子都要当爹的人了你稳重点。” 顾南译:“我可比您稳重着呢。” 顾婷白他一眼。 顾南译出了门,顾婷又在那儿摇摇头,沈二这个孩子她了解的不多,可这些年来也是兢兢业业没出过差错的,沈知初知道这些年沈二怨他,父子情分浅薄的很,非必要从不出手管教,如今为了这事还真去了原先叶家留下来的私宅,说明这事啊,没有明面上那么简单。 —— 苏资言在筹备婚礼。 说是筹备,其实从头到尾没他什么事,他唯一要负责的事,就是每天来孟砚这儿喝闷酒。 他每天都来他这里点一杯“夜夜笙歌”,孟砚拿他没办法,吧台上把酒一放,又得忙自己的事:“苏大公子,你自个有这么大家会所什么酒不能喝,来我这小酒吧干什么。” 苏资言来之前显然就已经喝了不少了,他半个身体靠在桌上,含糊不清地说:“你又没客人。” 孟砚还想说什么,从吧台拐角进来一个人。 沈谦遇把外套放在椅子背上,坐在一旁。 孟砚出声:“二哥你快劝劝他,我本来就没多少客人,他还老来占位置。” 孟砚做一些短线投资之余开了这家小酒吧。 沈谦遇这次倒是帮着苏资言说话:“让他喝两杯吧,他那会所被老苏家拿回去了。” 孟砚听闻不语了。 苏资言这会子却好大动静:“这下你知道了吧,我一无所有了,我连唯一的事业,都被剥夺了!” 他说话的时候头还埋在自己的臂枕里,手却胡乱挥着。 孟砚忙把自己面前的那几个杯子给他拿走,省得被他弄碎了。 沈谦遇:“德性。” 孟砚:“不过是让你结个婚,人家对面也是家世清白出落大方的姑娘,配你是绰绰有余了,你到底在沮丧什么?” 苏资言抬头,泪眼婆娑的:“你说的倒是轻巧,那可是一辈子,我一辈子就只能和这个人生活在一起,我一想到我要过这种日子……” 孟砚:“各玩各的比比皆是,你一周换一个女朋友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么忠贞不屈?” 苏资言:“所以我才做不到只跟一个人在一起一辈子!” 话题又绕回来了,孟砚不说话了,只是求助地看着沈谦遇:“二哥,你说句话吧。” 沈谦遇脱了外套,走进吧台里,卷起袖子来,打算自己给自己调酒。 孟砚被他挤到一边,他摆了摆手,行吧。 沈谦遇:“言大公子,你要是不结婚,不仅你的会所,你所拥有的一切,都会被拿回去的。” 苏资言嘴一撇:“那些财产是我名下的,怎么能拿走?” 第180章 沈谦遇:“是,但你那个会所,离了老苏家,你还有生意嘛,你的那些所谓的财产,能保值的又有几个,没了现金流,经得起你日出斗金的花销吗?” 苏资言被戳到痛楚:“二哥咱们谁也别说谁,谁又不是受家里萌荫,看似活得人上人,却没有一点自由,没有一点自食其力的能力,还不是给家里当傀儡,家里说什么,就要做什么。” 孟砚:“苏资言你怎么说话呢,二哥和你可不一样,你忘了人家当年是怎么从美国杀回来的了?” 沈谦遇却出声阻止他,他脸上一点恼意都没有:“苏大公子说的对,你我都是傀儡,一步一步都要遵循家里的意见。” 苏资言见沈谦遇这么说,心里才好受了点,他看向孟砚:“还是你最幸福。” 孟砚双手一摊:“我是穷人家的孩子,如果可以换,我想跟你换。” 苏资言:“说到这里我有些好奇,你说咱也不是一个圈子的,你咋就跟二哥影形不离,二哥不是最狗眼看人低的吗,他才不跟不是同个水平的人交朋友。” 沈谦遇:“你用词怎么那么欠呢。” 孟砚:“我们的思想在同一个维度。” 苏资言否定:“二哥在哈佛读书那会,你明明只是 个读末流大学的半读半工仔!” 孟砚端着个酒杯笑笑。 苏资言:“你们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苏资言转而起来,走到沈谦遇面前:“二哥,哥,我还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我可只认你这么一个哥啊。” 沈谦遇也端着个酒杯笑笑。 然后苏资言就抓狂了,他哭天抢地地拿了瓶酒去边上怀疑人生了。 沈谦遇杯里的酒空了,他随手拿了瓶啤酒,往桌边一碰,把盖子碰起了。 孟砚:“给我桌子都磕破了。” 沈谦遇:“瞧你那小气样,赔给你。” 孟砚从兜里拿出包烟,拿了一支,点起来:“小家小业的,经不起折腾。” 沈谦遇看了看他最近抽的烟都掉了档次,于是从自己兜里掏出来自己的,丢在桌面上。 沈谦遇:“我账户里的那些拿去冲一把,现在美金便宜,市场动荡,是进场的好时候。” 孟砚却没要:“不了,二哥,不玩了,收心了。” 他俩认识那会,孟砚正在人生的低谷,孟砚父亲刚出事,家里欠了一堆债,他那会儿还在美国读书,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外面打工。 除了一些端盘子洗盘子的活之外,他还兼职保险营销员、证券交易员等这些零散的活。 当时的沈谦遇虽然在哈佛读书,但也只是个不被家族重视的“弃子”而已。 沈知初觉得,送他到美国读书是他最大的天花板了,他要是还算听话,到时候就给他分一两个子公司管管,他要是不听话,反正他养他到了十八岁也算是给叶家一个交代了。 一个是受够了冷眼野心勃勃,一个是急需要钱财翻身。两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合计,加了杠杆在凶狠的做空市场抢肉吃。 金融市场当时陷入白热化,暴涨的一夜暴富,输光陪光的人毫无求生意识,二十四小时的盯盘让人双目呆滞,深思涣散,两个人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预判做空机构的失败,然后趁机揽收,在监管发现之前,迅速抛售,可谓命悬一线。 就是这样,沈谦遇才有那么多的流动资金以及那么好的投资眼光在回国后孤军能与那些身后有着大批支援的所谓的“继承人”博弈。父辈们虽然赏识他的才干,但真的真心为他站他的机会没有,只是看到他能创造的利润,能保家族的世代漂亮。 加杠杆玩做空的确是当时的下下策,沈谦遇回国这些年就不再碰这些危险系数很高的东西了。 孟砚也不碰了,原因是因为他在美国大赚一笔之后,她妹妹就出事了,车祸,要坐轮椅。 孟砚去浮光寺求了签,算命的说他不能再碰这些了,所以他才说,不玩了,收心了。 沈谦遇笑笑,摇摇头:“老孟,你也信起命这一套了。” 孟砚闻言,抬头看他一眼:“二哥,你不也信?” 沈谦遇:“我不信,我从来都不信命。” 孟砚苦笑,摇摇头:“你若真不信,那九尺金身,百年香火,以命换命,又是做给谁看的?” 沈谦遇闻言,眉眼一沉。 孟砚抽一口烟,他从前也不信,少年时期总心比天高,认为人定胜天。 “上帝一言不发,一切皆有我定。” 但。 人拥有自己软肋后,一切就都不一样了。 沈谦遇仰头灌了一口啤酒:“我无所谓的,我只是不想让小满不高兴。” 孟砚:“你无所谓,你身后的那些老家伙可要所谓死了,我可听说了,你这以命换命的消息走漏到你姥爷那儿,老人家信这些,你又是他唯一的外孙……他能用拐杖把你打破一层皮下来。” 沈谦遇笑笑:“我姥爷就我一个外孙,他不舍得的。不过这事让有心之人做了文章,我姥爷的病都严重了,他本就身体不好。” 第181章 孟砚:“那些个都虎视眈眈地盯着呢。” 孟砚摁了摁打火机,不明光线里蹿出一道蓝白色光焰来,他叼着根烟低头,随口说到:“你呢,二哥,你打算什么时候收心。” 沈谦遇叼着嘴里的烟也低头下去,一簇光燃了两个烟头,沈谦遇先抬头起来,手还插在兜里,眯着眼睛目视前方:“小满年纪还小,事业又是上升期,现在结婚,对她不算是好时候。” 孟砚闻言愣住。 火苗迅速席卷他叼着的烟的烟尾,他呛得连连咳嗽,把烟从自己的嘴边拿下来:“什么?” “你疯了沈谦遇?” 孟砚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你来真的?” 沈谦遇只是抬起眼眸不轻不重地看他一眼。 孟砚:“哥,你的婚姻不可能自由的,你知道的吧,这么多富家千金沈家尚且看不上,更何况她只是个毫无依靠的演员。” 沈谦遇:“正是因为她毫无依靠,我才不能这样做。” 孟砚:“那你要怎么做?你像你父亲一样,小满像任姨娘一样,保持这种婚外情的关系,熬到三婚,才能熬上位……” 沈谦遇:“孟砚!” 沈谦遇:“不要把他比做我,更不要把她比作小满。” 空气在这一刻凝固下来。 酒吧里的喧嚣此刻成为一种别扭的背景声。 沈谦遇只是最后说:“会有办法的。” 第68章 清明(二更) 恍然想起他原来已经三十…… 沈谦遇的生日在十一月, 叶满从他身份证上看到的,不过她只知道他的公历生日,不知道他的农历生日。 在一起这些年, 他好像从来不提自己生日, 也不过自己的生日。 他好像不怎么喜欢过生日。 叶满提前问了问林助沈谦遇的行程。 叶满大概看了一下, 他生日那天的晚上是没有应酬的, 她打算那天回去陪他。 即便她人在美国旧金山。 这些年来,她在圈子里也累计了不少资源,合作的品牌门槛也越来越高了, 去国外工作也成了司空见惯的事情。 国外形势复杂, 除了经纪公司配的安保,沈谦遇私人也叫了人过来盯着。 但叶满这次回来不想让沈谦遇知道,想给他一个惊喜,于是只是带着两个随性助理。 谁知道保姆车开出闹市区没多久,车胎就爆了, 一群人以为只是普通的车辆事故, 谁知道从车子侧面出来一伙遮面的人,一个个的基本上都是一米九几的男人,撞破车门。车厢里的几个工作人员根本没经历过这种场面, 一时间尖叫连连。 小陶连忙挡在叶满面前, 在前面的那个男人一个跨步过来抓走小陶,随手把她摔在门边。 叶满反应过来抬腿踢伤了一个, 可谁知道,下一秒, 她的脑袋迅速被抵枪。 被他踢上伤的人骂着英文,愤恨地过来给了她一拳。 她牙齿在这种壮烈的冲击下,咬破了口腔, 顿时嘴角就出血了。 她被两个人摁在那里。 那些人带着口音的英文问他们要钱。 叶满双手只能举起,她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张银行卡,里面金额不多。 那几个匪徒拿了钱走了。 等人走后,小陶连忙坚持叶满,她被吓得不轻:“小满老师你有没有事?” 叶满擦了唇角的血渍:“我没事。” 小陶:“我现在就联系公司报警,报警。” 叶满摇摇头,拿了干净的水漱了口:“我还要去赶飞机,如果报警我今天就走不了,我得赶回去。” 那帮人很奇怪,气势冲冲地来,表面上看上去是求财的,但叶满把银行卡拿出去之后他们就走了,也不问到底有多少钱,反倒不像是求财,反而像是专门来吓唬她的。 叶满为了不耽误回去,实在是没有精力来处理这个事。 沈谦遇知道了这个事,几乎是着急忙慌地赶回来的。 他摁密码的时候摁错几个,慌乱之下进 去,才看到她好好地在厨房做饭。 他眼见她嘴角上还带着一点点结痂的伤口,连忙走过去,握住她的双臂,着急道:“小满,有没有怎么样?伤着哪儿了,给我看看。” 他在那儿给她转成陀螺。 叶满摇摇头,一脸毫不在意:“我没事沈谦遇。马上可以开饭了,我亲自做的饭!” 沈谦遇却没有理会她这个话,把她掰正,见到她肿起来的脸,又心疼又生气:“小满,你为什么要一个人行动,我都跟你说了在国外工作的时候随时都要让安保跟着你。” 叶满扭了一下身体:“沈谦遇,我没事。” “哪里没事,被人用枪指着头还没事,今天人家是求财,那明天呢?你作为一个公众人物,你得要有自我保护意识。” 叶满说到这儿有些不高兴了:“我有数的沈谦遇。” 沈谦遇:“你有什么数,你别觉得自己老了不起了,几个人都不够你打的,人家有枪,热兵器时代了,叶满。” 叶满:“那我不是没出事嘛。” 第182章 沈谦遇:“等你出事你就晚了。小满,你下次要回来,你提前跟我说,你不可以这样一个人行动,你为什么不跟我说呢?为什么不跟安保人员说。” 叶满垂眸向下:“让他们知道就是让你知道了,我不想让你知道。” 沈谦遇不解:“为什么?” 叶满抬眼看他:“今天是你生日,我想回来给你个惊喜。” 她说完的一瞬间,沈谦遇身上原先那些不安和紧张逐渐消散下去,他眼底逐渐升腾起一层虚虚的雾:“小满。” 他伸手,把她搂进怀里。 叶满陷在他宽阔的怀里:“林助说你太忙,不喜欢过生日,但是你再忙,也要休息啊,你生日我要给你准备什么礼物好呢,我想来想去也想不好,你什么都有,什么都见过,什么都吃过,沈谦遇,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带给你快乐的心情呢,我想来想去,想到要不我给你做饭吧,我之前每次做饭,你总是笑的,而且,我现在做饭还不错的。” 沈谦遇想到她差强人意的厨艺,又心疼又无奈。 “不过是一年一次提醒人变老了的日子,不值得纪念的。” 当时的沈谦遇是这样说的。 叶满人还在他怀里,她抬起头来望着他:“你这样说的话,过生日就成了好悲伤的事情,好像每过一个生日,都要提醒一个人又接近死亡了一点,那我以后也不过生日了。” 她语气幽幽。 沈谦遇:“怎么会,与我是年岁增长的烦恼,与你是璀璨未来的明日可期。” 年岁增长的烦恼? 叶满望着他依旧风华依旧的面貌,恍然想起他原来已经三十二岁了。 她在他二十七岁的时候认识的他,如今时间一晃在他们聚少离多的岁月里,竟然就这样不清不楚地不知道被谁偷走了人生的五年。 她不是很喜欢用时间来衡量时间的流逝。 因为这样设置期限的测量尺度会让她紧张。 但时间的流逝只能叫做时间。 他却一改刚刚的样子,放开她,笑着拉她进了厨房:“让我看看,我们小满打算给我做些什么。” 厨房里东西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叶满有些不好意思,她连忙去戴围裙:“你等一下,我马上好。” 谁知沈谦遇却只是伸手过来拉住她,把她拉到一边,自己向前,拿过她手里的围裙:“我来吧。” 叶满:“那我干嘛?” 沈谦遇:“站在旁边,看着学。” 叶满于是杵在厨房门边上看他,他身上的衬衫干干净净,本不该来沾染油烟之气的。 但他动作娴熟,整个人温和儒雅。 叶满发现这些年,沈谦遇柔软了很多。 他越发越沉稳谦和,对她也越来越温柔和包容。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好事,明明这应该是好事。 可她最近听林助说任明月的那个儿子,悄悄联合集团的几个老人,把沈谦遇原先一个一个并购过来的项目都卖掉了。 他为了这个事全球飞的去周旋,小半个月都没怎么睡过好觉。 她其实在那一瞬间,有那么一点自私地想,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就好了。 那这些厨房里的温存就会安稳成温暖的烟火气。 —— 沈谦遇晚上等叶满睡了后直接从她的公寓里出来,他回了集团办公室,连夜写了几个人的名字出来,让人力明天开始依次裁了。 他才发好邮件,林助就过来敲门,沈谦遇看他欲言又止:“怎么了?” “沈先生,沈老先生打电话过来说让您回一趟沈家。” 沈谦遇皱起眉头:“我阿祖?他从澳洲回来了?” 林助:“是沈大爷爷。” 沈谦遇亲生爷爷的大哥,在京内算是最疼他的沈家人了。 沈谦遇:“知道了。” 他没多说,加了外套往沈家赶。 沈谦遇不大回沈家,现如今主要是他几个叔叔一家还有他父亲和继母住在那儿,比起他,沈家老五,也就是任明月的儿子,和他们更像一家人。 夜深人静老人家深夜到访,沈谦遇开门进去还没叫人,沈大爷爷就开门见山:“那几个人,你不能炒。” 沈大爷爷军人出身,说话中气十足,跟下命令似的。 沈谦遇也不怵:“大爷爷,您深夜过来,就是来管起这码子闲事了。” 沈大爷爷:“你以为我想管,我还不如和那帮老东西一起去澳洲休养算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给你们当传话筒。你爷爷早就知道你这个性格,让我务必劝住你,那些人你不能动。” 沈谦遇冷笑一声:“我开几个无关紧要的人都不行吗?沈家这把椅子交给我是让我当傀儡皇帝?” 沈大爷爷:“无关紧要的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啊,那些人看上去虽然都是小职员,但都是他们的亲信,你无非就是杀鸡儆猴,看见那个女人被弄了你就找他们解气。” 沈谦遇后槽牙微微要紧,脸上已显怒气:“是,是他们先动手的。我怎么不能?我还要忌惮他们不可?” 第183章 沈大爷爷:“糊涂啊你,爷爷掏心窝子跟你讲一句,澳洲那几个老东西是坐山观虎斗的,他们虽然属意于你,但也不满你的性子。我是看在你在我院子里长起来的才跟你来说这些的,你那个五弟弟,虽然比起你不成气候,但身后的支持多啊。现在有大半还是支持你的,你要是把那些人开了,岂不是让集团里支持你的老股东寒心。” 沈谦遇:“他们支持我?他们支持我就把矛头对准叶满?去吓唬她算怎么回事,旁敲侧击来吓唬我是吧?” 沈大爷爷:“你既然知道,你就更应该和那个女人断干净!你身上有他们那群人的前途,你要跟这个女人在一起,那就说明你不要你的前途了,他们难道会善罢甘休吗,你要是一直心系在这个女人身上,她有什么后果不用我说吧,今天是抢劫用枪指头,明天就是真的子弹上膛一了百了,阿遇,他们为了保证自己的位置,什么都做的出来的!” 沈谦遇却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推我上位就是为了保他们一世荣华,那我要是说,我不干了呢?” 沈大爷爷一脸错愕地看着沈谦遇:“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您今儿既然来了,那说明阿祖那儿已经清楚了,那群乌合之众也已经清楚了,人我是要裁的,是他们先动的手,我已经算手下留情了,他们要是还敢动她,那你劝他们早些准备后事吧,现在决策权还在我手上,我不介意大家同归于尽的。” 说完后,沈谦遇拿起自己的外套,大步流星地走了。 “糊涂啊!阿遇你糊涂啊!鹬蚌相争渔人得利的道理你不该不明白啊!” —— 辛巳月,沈谦遇派下老股东倒戈,而叶满被评为商业价值最 高的女明星之一。 同月,任明月以生日宴为名头为儿子选儿媳。 七月,老五和梁家定亲,半个京城踏门而来。 八月,沈谦遇祖父为稳固形势盘出多年积累,积劳成疾。叶满拿到国外名导试戏邀请。 九月,苏资言大婚,叶满回国,与沈谦遇只匆匆饭桌上见了一面。 十月,周家上门商量与沈谦遇的婚事。 十一月,深秋落雨,沈谦遇外祖父,叶赫那拉氏曾祥过世。同月,叶满拿下二金影后。 “谦受益,满招损。” 浮光寺换命一事后,她怎么就真的,越走越顺了。 十二月,一场大雪。 叶满被困在从不下雪的洛杉矶机场。 第69章 小满 《一生所爱》 好像就像那不得不让人细思极恐的玄学一样。 “以命换命”正在不着痕迹地要变成真。 叶满惊恐于她越走越远的路, 惊恐于她越站越高的山顶。但沈谦遇却在以一种挣扎的姿态陷在泥潭。 她去问过姜弥的。但没了那位贵人的姜弥不再是什么都知道的万事通了。 她只是依存着自己以前知道的那些,沈谦遇的母亲虽然生有重病,但是自己选择的日子走的, 她选的日子, 不偏不倚, 就是他的生日。 要如何去憎恨他的出生, 一个母亲才会选择在这样一个日子里离他而去。 他肯定也一直怨恨自己。 说白了,沈谦遇能有今天的位置,都是一步一步靠他自己走上来的。无人能真的在他身后撑腰, 唯有他已经过世的外祖父, 是真的为他好—— 遗言在即,定了他的婚事。 叶满为此自责了很久。 她憎恨自己的盲目,也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过来沈谦遇说的那句他不过生日是什么意思,他当时只是找了个借口说那提醒他年岁增长,她还要更过分地说似乎在提醒离死亡更近一步, 即便是那样, 他甚至都反过来安慰他,哄她。 她真是有些糟糕。 他外祖父给他定的那门婚事,就是一直传言的那位周小姐。 叶满和她正面打过一次交道。 那天真的是乱透了。 一个展馆的小型交流会上, 任明月竟然难得的来和叶满讲话, 她话里话外很支持她和沈谦遇在一起,叶满清楚地明白, 任明月很高兴有她的存在,她成了沈谦遇的掣肘, 成了他众叛亲离的罪魁祸首。 此时唐尹尔过来和叶满碰杯,话题又落在她骄傲地说马上就要结婚了。 叶满:“是阆总吗?” 唐尹尔:“他就是玩玩的,是康总, 搞房地产的,你看,婚戒都给我了。” 叶满循声望去,五克拉的钻戒亮闪闪的。 唐尹尔看她:“我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你们肯定觉得康总年纪大,但我年纪也不小了,我马上就没戏演了,我总得找个后路吧。叶满,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怎么搞,你不会还跟着那位沈先生吧,我听说人家快要结婚了哎。听我一句劝啊,已经结婚的男人跟不得的,他们骨子里现实的很,而且你们的关系根本不受法律保护,等你年纪再大点,才发现啥也没拿到,白搭进去青春年华去……” 她话还没有说完呢,一旁突然来了一个女人,她妆容艳丽,语气讥诮:“话别说的太满,这不还没办婚礼吗?” 叶满这才认出来,那是陈薇薇。 第184章 这些年,他们交流甚少,形同陌路。 说起来,当年的事,她还欠叶满和姜弥一句谢的。 唐尹尔当下就翻脸了:“关你什么事啊。” 陈薇薇:“我老远就听到你显摆了,我也不想管,谁知道有些人显摆的声音太大。” 唐尹尔:“怎么了,阆总没给你承诺心里不高兴是吧?” 叶满这才知道,陈薇薇应该是取而代之唐尹尔的位置了。 这些年凡是唐尹尔有的,陈薇薇一样一样都会抢走,她已经不爽她很久了。 陈薇薇:“有本事抢回去。年老色衰。” 唐尹尔:“你!” 唐尹尔这些年容貌焦虑很严重,听到这话立刻跳脚,她于是伸手推搡她。 谁知这一推,陈薇薇撞到了一旁的桌子,酒瓶子碎了一地,叶满站得近,衣服上瞬间就沾了红酒渍。 两个女人还在扭打,四周顿时鸡飞狗跳,乱成一片。 最后,还是那个周小姐出来维持的局面。 叶满这才知道,她是这个展馆的馆主。 那位周小姐一身温和的气息,黑色直发是天然的柔顺健康,有条不紊地在那儿让人打扫,见到叶满弄脏了衣服,甚至还给她拿来了新礼服。 展馆里那些让人拍案叫绝的山水画都是她画的,她后室书法才写到一半,字体遒劲有力。 她纤细的手上带着一对叮当镯,婉约温柔,那易碎又昂贵的东西,是自认为舞刀弄枪的叶满戴不出来的。 叶满听说这位周小姐,出身名门,书香世家,又是赫赫有名的大国手,且外貌昳丽,举止风雅。 前厅争吵成这个样子,也不影响她在这里泼墨写意。 叶满忽然明白过来,不管是唐尹尔还是陈薇薇,或者是她或者是许意涵,他们都为仅有的资源争的头破血流。 那是因为他们只是在这个游戏里自认为已经占据上风的游戏玩家,却没料到对于真正的通关玩家来说,这些追名逐利的事情不值一提。 还不如手里这幅丹青来得有意思的多。 这一刻,叶满是自卑的。 她忽然觉得自己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家族的托举,不要说书法国画围棋,她连学个普通的文化课都吃力。 更重要的是,这位周小姐,可以解决沈谦遇的燃眉之急。 她是雪中送炭的助力,是锦上添花的祝福,是她叶满再努力也达不到的高度。 她本来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优秀而妄自菲薄的。 —— 截止十二月为止,去年整体的集团效益没达标,因此今年元旦过后农历年还未到的这段时间,沈谦遇不同于往年能早早休息,元旦开年后人就在欧洲。 集团效益为什么没达标很大原因是因为内部的帮派问题,但那些人根基很深,影响庞大,沈谦遇一时半会动不了他们,为了能更多地保住他现在的位置,去争一争所谓的“自由”,沈谦遇像一只秃鹫一样,在严寒还未消散,春天还未到来的萧条之际,孤身去国外觅寻猎物。 叶满是在和苏资言和孟砚在橙园打麻将的时候说起起这事的,苏资言说今年可算是好了,二哥不用回澳洲,他总算可以找个理由从家里出来了。 叶满问为什么不用回澳洲,她前些天还听沈谦遇给她电话里说他还是会跟从前一样过年要去澳洲。 苏资言大大咧咧的,说沈家几个爷爷生气他迟迟对联姻的事不肯点头,今年以不让他进家门为胁迫了。 孟砚子在桌子底下踢了苏资言一脚,苏资言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补了一句:“不去正好,我们年轻人也不爱这种和长辈含蓄的局,倚老卖老地要说上一堆。” 孟砚于是在那儿扯开话题:“你小子最近又被拉去训话了?” 苏资言提起这事没好气:“别说了,让我生孩子。” 孟砚难得吊儿郎当地笑:“你又不是女人,你怎么生?” 苏资言:“可不是嘛,全家都盯着我,我怎么生!” 孟砚:“这事还要我教你?” 苏资言:“不是这个意思,问题是我跟她没感情啊,我怎么生?” 孟砚:“人从外貌到内里哪里能挑了?你从前不一周换一个女朋友吗,我还担心你小子到时候死在女人身上,你现在跟我装纯情处男了?” 苏资言急了:“我一直都是处男!” 这话一落。 孟砚抬头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苏资言:“我真是!” 叶满在那儿梳理着手里牌。 苏资言还去抓叶满:“小满你总应该相信我吧?” 叶满忙碌之间抬头:“相信、相信。” 苏资言:“我没必要这事骗你们,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孟砚停下手里打牌的动作:“这样,老苏,我给你个联系方式,老中医 了,你调理调理,你也别太放在心上,有时候这事吧,它就是有时候得看状态。” 苏资言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满院子追着孟砚跑。 两个三十的男人了还跟小孩子一样。 第185章 四个人撤了两个,叶满望着面前另一个他们找来的麻将搭子,无奈地摇摇头。 虽然荒唐,但也和乐。 从前没觉得有什么,现在竟然觉得这种打打闹闹的时光也弥足珍贵。 要是沈谦遇在这儿,他一定会翘个二郎腿,指着他们对叶满说:“别跟他们学,都是群混账羔子。” 他总要拿出长者的口吻来训怪他们的,可叶满还是从他翘着的二郎腿微微向上的皮鞋脚尖看到他的愉悦的。 想到这儿,叶满看了看外面纷纷扬扬还在落的雪,欧洲这会儿一定也在下雪。异国他乡的,不知道他行路是否顺利。 她想随手打个电话,又想起他们之间的时差,随即罢了,转而却看到原先的在洛杉矶有过来往的制片人史密斯给她发了消息。 “满!来美国吧,好莱坞需要你!我们一起拍功夫片吧!” 他已经说过这个话题不下三次了。 她经纪合约在国内,虽然她在盛光现在的话语权不小,但艺人发展还是得看公司意向,更重要的是,好莱坞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站稳的,放弃国内市场去那边,一是有风险,二是她对这里,对这座一到冬天,树干被冻成冰碴子,满城都是雪花的城市实在是太留恋了。 人留恋一座城市,大多是因为因为一个人。 叶满回了一个“我会考虑的”就把手机收起来了。 时间不早了,她也要早点回去了。 叶满穿起外套从雅间出来,路过大堂那儿的隔间。 这儿是橙园靠里头,人少,并且不是身份尊贵的人也进不来。 可叶满偏偏见到一个眼熟的人。 方秉叫了一帮狐朋狗友,在那儿喝大了吹牛。 “我可不是怕他,而且我和你们说,我以后永远都不用怕他了。” “你们都知道现在老五背后是梁家,他沈谦遇有什么?原先他那个姥爷在世还能说说,如今树倒猢狲散,他又死犟着迟迟不肯和周家定下关系来,是个聪明的人都知道怎么选。” “可不是嘛,我听说啊,周家也对这事不高兴呢,周小姐待嫁之年,求娶的人多的是,被沈家这二哥耗着青春算怎么回事。我可听说了,周家要另觅他人了。” “是吗,那你觉得我怎么样,我好歹是方家之后,人又长得一表人才的。” “得了把秉哥,你不是还有许家那个小明星嘛。她家在港城不也是做生意的。” “那都是包装出来的,人设,包一个富二代人设闯娱乐圈,实际上哪哪都漏风,我是看她可怜,一个人无所旁身的,我又不是沈谦遇,为了一个女人弄得人仰马翻的,听说他今年,连沈家的大门都不让进了。” “不会吧,再怎么说,他也是沈家亲孙子啊,老沈家这么绝情。” “你不知道,你别看沈谦遇人前人后被一口一个二哥的,就这么跟你说,老沈家如今沈谦遇这一代,堂兄弟就有十几个,他父亲就有三个儿子。他母家是出身高贵不错,但老叶家自诩清廉书香世家,当年嫁女儿过去本就是抬着头颅的,女儿年纪轻轻就没了,这事就多有龃龉,外孙接回去养的这段时间,沈家几个长辈就当没这个孙子,不亲的。” “我还听说啊。”方秉压低声音说,“几个兄弟成年的时候,沈家都会给他们各自一些现金流稳定的小公司股权的,唯独到了沈谦遇这里,给了个倒欠债的。您瞧瞧着,这厚此薄彼不用我说了吧。” “那怎么后来还是选他来做继承人这个位置了?” “要说我这二哥呢,也是有点能力的,他跟个强盗一样,在外面疯狂狩猎,当年沈家亏空,是他手里的资金盘活的,所以这位置,是给了他。但你们可不要觉得这继承人是这么好当的,沈家那几个老辈不是傻的,处处提防着,掣肘的地方多的是了,不然的话,怎么他一不听话,集团业绩就达不成,达不成,他就要面临卸位压力,临近年关了,还要去北欧这种极寒之地吹冷风。” 方秉说的阴阳怪气。 “要我说啊,他就没这个命。他母亲短命,他姥姥也过世得早,他去浮光寺换命的笑话你们听过没?张狂,张狂,飞黄腾达的命格不要,去换什么煞命,还不信,要我说啊,距离他倒台之日怕是不久了……” …… 叶满手上拳头越来越紧,忍到后来忍无可忍,二话不说,进去把人揍了一顿。 她出来的时候,屋子里人仰马翻,捂鼻子捂脸的,都没看清她的样子。 算起来她有六年没打人了。 这些年她能忍则忍,即便是方秉上次让她洗地拖地她都老实认罚,不多说一句。 沈谦遇总说,有什么事他会出手,她是艺人,不可以打架,即便是对方再不讲道理,只要她动手了,就都变成了她的不是。 可她刚刚没忍住。 本来以为打了人她就能出气了。 但事实上并没有。 她走到外面,站在大雪里,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突然有那么一瞬间,有一点点想念沈谦遇身上的烟草味。 —— 几天后,张珂那边晚上过来和叶满对接年末的商务,叶满把春晚的邀约推了。 第186章 也是很奇怪,从前总是仰望站上的舞台等到真的有机会接触的时候,她却不再那样渴望。 或许是叶满冥冥之中总觉得自己和沈谦遇在一起的时间不会太多,所以她尽可能地想多陪着他。 张珂也知道她的意思,也没有强求。 她走后门铃又响起来,叶满以为是张珂折回,没多想就把门打开,打开后才发现门外站的是沈谦遇。 晚间的光盈盈地包裹着他,他眉眼如水,通身谦和,多日不见虽有消瘦,但在她面前依旧风度翩翩,一如当年初见,满身风雪。 她还扶着门框呢:“沈谦遇,你回来了?” 他进来,给她一个用力的拥抱。 那种熟悉的,藏在他衣衫里面的烟草味才慢慢浸染到她的鼻腔里,她才知道,嗅觉这种东西,是用文字描写不出来的,也是看不到摸不着的。 它是一种承载记忆的感受。 他抱紧她:“我回来了。” 她被他抱着,感受着他身上外面凛冽的风雪,她在那一瞬间觉得自己的嗓子很哑,只是缓声说:“顺利不顺利。” 他终于是放开他,微微弯腰,随着他手臂搭在他身上弯曲的还有他的脊背,那拱起的弧度象征了只对她一个人的臣服:“顺利的。” 他又看了看她身后冷冷清清的家:“这么晚还没睡?” 叶满:“嗯,刚跟珂姐对完工作,我春晚不去了。” 在那儿挂着外套的沈谦遇闻言转过来:“怎么不去了,不是嚷嚷着说要去嘛,说小品搭子,魔术托子,合唱团子,什么都行。只要让你上去热闹热闹,打拳都行。”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他的眼底有盈盈的光,重复着她曾经说过的话。 原来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陪伴了她很久很久了,她这段时间有空就在刷电影,她忽然在那一刻想起她在《大鱼海棠》里老婆婆说的那些话: “不要预设和别人共渡一生,就自然的相处,命运把你们带到哪里就到哪里。天若有道,自不会让有情人分离,天若无道,人就应该遵循天命 ……” …… 沈谦遇已经轻车熟路地走到酒柜边上了,继续点了她刚刚没看完的电影。 屏幕里现在在放大话西游。 电影结尾,至尊宝带上了紧箍咒变成了孙悟空,他告别紫霞仙子去完成他的必经之路了。 片尾曲是她很喜欢的《一生所爱》 “从前现在过去了再不来 红红落叶长埋尘土内 开始终结 总是没变改 天边的你飘泊在白云外” …… 他把酒杯递给她,往前一倾,以示臣服。 电影里黄沙漫野,外头风雪肆虐,阳台门大开,窗帘翻飞。 他一身单衣,靠在岛台上,身形清隽,伸手过来触碰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像京城这连天的雪夜。 “苦海翻起爱恨 在世间难逃避命运 相亲竟不可接近 或我应该相信是缘分” 叶满在那一瞬间,眼眶发酸,她抬起手,经过自己脸颊回握他的手,说的是: “沈谦遇,我们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第70章 小满. “沈谦遇,再给我最后一样东西…… 这个冬天似乎尤其漫长。 没等叶满过完旧年, 就传来姜弥要出国的消息。 她回国后,境遇算不上好。 她虽然在国外也是拿过奖,但那几个奖项的在国内的承认度不是很高, 受制于从前的经历, 国内对她的接受度一般。 在这种事情上, 即便叶满一路红毯, 但也没法左右别人的意志。 倒是有一家还不错的公司想要签她的,但那家公司提出来,她如果要重回国内市场, 关于之前的大尺度电影的事情可以不用做回应没关系, 但是有一个事是要回应的,就是当年她进少管所的事情。 其实这种事情,出于对未成年的保护,是不应该公布的,但姜弥早年入行, 脾气犟得罪过不少人, 这事就被有心之人拿来当把柄了,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她是“劣迹艺人”, 是应该遭受到抵制的。 要签约的经纪公司于是提出来, 让她开发布会对着公众道歉,承认她当年的错误, 然后他们再把营销话术指向未成年保护的漏洞里,未成年人的案底应该永久保密。 这个事是叶满陪着姜弥去的, 经纪公司想了这个办法以为她会感恩戴德,但姜弥抬起的头颅没有低下半寸:“我小时候犯下的错误,小时候的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 我再也没有犯过,不需要对着现在的大众道歉。” “如果必须是因为这个原因我无戏可演,那我不如选择无限期休息吧。” 她说完就带着叶满走了,留下一桌子人面面相觑,暗里骂她心高气傲。 出了门,姜弥自己开的车,她那辆二手吉普车轰轰烈烈从停车场出去的时候不带一点减速的。 她带着墨镜,只是跟叶满说:“不好意思小满,让你白跑一趟。” 叶满摇摇头:“没事。” 她们只是接到电话说这家公司有处理办法,但其实就是让姜弥去道歉。 第187章 叶满:“姜弥……” 姜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没事,我本就厌烦这一行了,天天扮演别人的牵线木偶,我道歉只是开始,后来他们就会让我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做他们想做的事,甚至营销我的色.情照,只要我认错态度是好的,我就能继续成为他们揽财的工具。” “小满,你知道的,当演员从来都不是我的梦想,我当年入行完全是因为听说这行来钱快,先是模特,再是商务广告,然后开始接触演戏,你知道的,我当时缺钱缺疯了。所以没关系,以前,我没法停下来,现在,我自由了,我不需要赚钱,我可以聊聊我的梦想了。” 她说的似乎很轻松。 叶满问她:“那你的梦想是什么呢?” 这下轮到姜弥不说话了,她嫣红的唇色稍稍荡下来,过了许久,她才在下一个红绿灯路口停下来,侧头过来说:“当演员。” 叶满笑起来。 姜弥也跟着笑:“是后来才喜欢当演员的,体会别人的一生本就是对这已经写好的一生的另一种宽度的拓展。” 叶满:“姜弥,你真的只有高中毕业吗?” 姜弥:“怀疑我学历造假?” 叶满:“我觉得你不应该当演员,你应该当哲学家。” 姜弥:“我还是当演员吧,我就在剧场就行,人们不需要认识什么姜弥,只需要认识我演的角色就好。” 自此后,姜弥就一直在剧场演出了,在日渐萎缩的市场里坚持自己的一方天地。 叶满知道为什么姜弥始终不愿意像那个公司建议的,公开向大众道歉。 当年姜弥也就只有九岁,身上的衣服都是捡着同龄孩子不要的穿的,母亲常年卧病在床,父亲是个酒鬼,在外面赌输了钱之后往外面一跑,留两个孤儿寡母被一群要债的人威胁。 无从还手的母女俩每天都生活在这种担惊受怕中,姜弥想到了一个办法。 五公里外的山上有个寺庙,太奶奶在的时候她去过,她见到许多诚心的香客往那个大红箱子投进去不少的钞票,白的绿的甚至还有红的。 太奶奶说,菩萨救苦救难,普度众生。 小小的姜弥想到,她和母亲如今也是苦,如今也是难,也是芸芸众生里蒙眼而行的需要普度的人。 她朝着菩萨虔诚地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拿着那香火供奉的箱子走了。 寺庙的人发现后报了警。 里头的香火钱不少。 她被趴在床上的母亲拿藤条抽的皮开肉绽的,也一口咬着说:“那不是偷的,是我向菩萨借的。我会还的,会还的。” 母亲打得没力气了,声泪俱下问她:“你怎么还?拿你一辈子前途还?还是拿你这条命去还?” 法力无边的神佛有没有助她叶满无从知晓,救苦救难的菩萨有没有洞悉人间叶满也无从考究。 事实上,这一场姜弥以为的有借有还却成了她一生都难以翻篇的掣肘。 都说人生容错率很高,任何过错到了神佛面前都可以被原谅。 但神佛却不容凡人蔑视他的容貌,冒犯他的仪态,冲撞他的利益。 姜弥自始至终都不愿意再提这一段往事,这些是那天她去浮光寺为那位阮先生供奉金身的时候告诉叶满的。 她说她这些年,每每踏进这里,总是要诚心忏悔,以添香火来为当年年少无知补偿的。 但她有愧的是神明,更是她自己,是她小小的前半生,所以她不愿意再解开当年的旧伤,以博取大众的同情或者是怜悯,更妄称要从这些事不关己的看客身上得到原谅。 但姜弥的离开还是让叶满措手不及。 叶满觉得这个冬天的他们,都过的不是很好。 国外传来阮先生的消息,姜弥要出发,一路往中东去。 叶满摇摇头:“你不是说,你和他只是相聚一场,最大的情分都留在浮光寺给他供奉一个金身保平安嘛,姜弥,太危险了,不要去。” 可当时的姜弥已经把所有的着装都收拾好了,他们以前住过的房子已经被姜弥买下来了。 原房主等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等到拆迁,这个房子又因为出过事本来就难以脱手,姜弥要买他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房子里空荡荡的,被她收拾的像是无人居住一样,她就手边一个老式的皮包箱,带一双黑手套,戴一个黑色的羊绒帽,像是八十年代的画报女郎,乌眉红唇,那头红发都被她染回黑色了。 她这个样式太像太像一个要去很远的地方的人了,好像所有的通讯软件都还没有兴起,你只能盼望一张漂洋过海的书信才能获得她的只言片语。 叶满不会面对离别,她哑声,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是姜弥在那一旁安慰她:“小满,不用为我担心,我思来想去,他成了我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放心不下的人,我总是要去的。” 叶满几乎是要掉下眼泪来:“可你不爱他啊,他也不爱你啊,你忘记了嘛,他都不知道你的英文名,不知道你的喜好,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而且,你就是利用他呀,你说,你说你们各取所需的,他现在自身难保了,你不要去,你不要去……” 第188章 姜 弥却像是一个通透的姐姐,她只是微笑着拍拍叶满的肩膀:“小满,好好的,不管在哪里,我都希望看见你站在荧幕里,站在最高最漂亮的地方,你值得站在那里。” 叶满想说,不要这样带着希望的诀别。 叶满:“姜弥。” 她有点想哭。 姜弥:“小满,人生是一个精彩纷呈的剧场,不要难过,不要遗憾。” 姜弥带着自己不多的行李,消失在那个黎明到来之前。 叶满时常也会想起自己进这个圈子的初心,起先是为了空山派被看见,后来是为了自己想闯一片天地……但她如今站得越来也高,再往下看的时候,关于那些冲劲似乎越来越少了,她身上带的更多的是责任,站着很多很多的人,那不允许她往下看,只能不断不断的往上走。 —— 叶满差点把命交代在圣托里尼岛。 工作出差两车相撞的紧急时刻,张珂扑身过来护住她,在巨大的冲击中,天地间发出巨大的碰撞声,而后是翻天覆地的旋转。 叶满被救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血。 但那些血不是她的,是张珂的。 她踉跄地跟着救护人员把人送进抢救室。 人生地不熟的医院外面,她搓着大拇指虎口那儿的刀疤等了一天一夜。 沈谦遇在冰冷的夜里风尘仆仆地赶过来。 叶满一见到她,所有的镇定顷刻都化为乌有,她红着眼睛跌入他的怀抱。 沈谦遇一直在检查她:“小满,小满。有没有伤到哪里,有没有伤到哪里?” 他急疯了,连夜飞过来的。 叶满摇摇头,她身上还穿着那件脏污不堪的衣服:“我没事,只是珂姐……好在,好在手术成功了。” 沈谦遇这才算舒了一口气,他拍拍她的肩膀:“没事就好,这儿我让人看着,你回去休息休息。” 他见她眼下淤青,就知道她都没有闭眼。 沈谦遇:“小满,回去洗个澡,睡一觉。” “我陪着你,好吗?” 他的声音给了她最好的安慰,叶满终于是松下一口气来。 她由他搂着,靠在他的肩膀上一路送她回了住的地方。 她才知道,这种踏实的感觉证明了她已经真的把他当做人生很重要的人了。 不是说散就散的露水情缘。 她似乎有那么一点点了解,为什么姜弥在面对她的盘问的时候避而不答,却依旧要去找那位了无音讯的阮先生。 沈谦遇带她回了房间,她像一个没有自理能力的小孩子,任凭着他给她脱了脏衣服,抱她去浴室,温柔地给她擦拭着,陪着她在那儿泡澡。 他看着在水汽氤氲里的人的人因为受惊瞳孔地因此而放大,有些自责。 他把人抱上床,总是要和以前一样,给她柔声地用英文读一个睡前故事。 她的脚掌冰冰凉凉的,他用手攥过,握在手里,用自己的体温给她焐热。 直到她沉沉地睡去,沈谦遇才算是松了口气。 沈谦遇从她身边起来,走到隔壁套间里,他压着嗓音在电话里质问今晚的事。 他警告过无数次,要动叶满他就会鱼死网破。 他们依旧选择捏着她的人身安全来威胁他。 “不需要,不需要什么婚姻来解决眼下的困境。” “我说了欧洲那边我在跟进,他们要是不相信,那就倒戈啊,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不是我不想做,但美国市场现在不好,资金流没有那么快能出来,吞不下那些债权。” ……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我有我自己的主见,我不会娶什么周小姐的,我会向小满求婚的。婚前协议我也不会签,你们要是再敢动她一下,我就把我现在手上所有的东西全都卖了,大家都落不到什么好。我是无所谓,我大不了变成穷光蛋,你们享了一辈子福,掂量掂量能不能接受这种后果吧。” 他挂了电话的时候表情很不悦,手边的烟点着也一直没有抽,在一阵夜风袭来中他揿灭后皱着眉头转过来,却看到了在身后光着脚穿着单薄站在那儿的叶满。 他皱起的眉头立刻舒展开来,手边的烟慌不择路地丢了,掸了掸手,笑道:“醒了?” 叶满站在那儿看着他:“沈谦遇。” 沈谦遇走过去,他不知道叶满听到了多少,柔声下来摸她的头:“对不起啊小满,都是我的缘故,让你遭受这些。” 沈谦遇在和她道歉。 但叶满却觉得,应该道歉的人是她自己。 他明明是那个说着自己从来都不会有难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他身不由己的事,他觉得人生所有的无奈,都是既得利益者对自己劣根性的美化,资源的控制者对普罗大众的驯服。 他明明那样骄傲和自负的,但如今却要为了她处处忍让。 她的眼眶里泛起泪花,嘴唇紧咬,牙齿打颤,她的胸口泛起阵阵苦涩,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听到自己颤抖的声音说:“沈谦遇,我们分手吧。” 第189章 她见过太多次他夜里的辗转反侧了,也听到过很多次他和身后的人的争执,她不忍心了。 沈谦遇闻言,身体明显一怔,但他很快地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小满,你是不是误会了,我说过,我是以长久目标为前提和你交往的,我说的长久目标,是婚姻。” 他这话说出来的时候,叶满的心感觉被谁狠狠地捅了一刀。那是他第一次用这个词。而且,刚刚,叶满看到了他外套里滚落出来的那个婚戒盒子。 她悄悄打开,悄悄地,悄悄地,放在自己的无名指上。 完全匹配的大小让她流下眼泪来。 伴随婚姻而来的一生一世的承诺太让人动容了。 往后的很多个日子里,她都可以不用再怀揣着不安,他们会一起准备步入这场婚姻的很多的细节,她会穿上婚纱,她没想象过自己穿婚纱是什么样的,他们可能会有一个孩子,也可能会有两个,她应该还当不好一个合格的母亲,但她觉得,沈谦遇,应该是一个合格的父亲。 他的眼里,再也没有那种大雪覆盖的萧条了。 他成了一个温和的男人。 可叶满为什么总觉得这么遗憾,好像看到他有了软肋,棱角被磨平,被夜夜的烦心事折磨,在每一个凌晨的时候,又像一只孤单的秃鹫一样出去觅食,她就觉得,好遗憾。 她甚至开始有点憎恶自己的出现了,如果不是她的出现的话,他依旧是那个前脚说着一起去浮光寺看雪后脚却轻飘飘从她面前路过的人。 不重承诺,不入己心,那世间所有利剑都伤害不到他,他还是那个清楚明白地说着:那是既得利益者对自己劣根性的美化,资源的控制者对普罗大众的驯服。成为那个权利和地位,财富和名声。都想要的人。 如果他从前走过的路很不容易,那一定不要因为她的出现而放弃。 叶满:“沈谦遇,我们不要再坚持了。” “你看到了,他们不会死心的,我的存在,还是阻挡了很多人的路。” “小满,那些只要交给我,你……” “沈谦遇,你知道的,我们是一体的,这样下去,或许我们都不会有好结局的。我看到过很多次你晚上半夜一个人起来工作,我也听到过你和他们的很多次争吵,我更能体会到你对你姥爷临终前的叮嘱不能完成的愧疚,沈谦遇,我完全能懂你的骄傲,我希望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和从前一样的说一不二,和从前一样的……只手遮天……” 她掉下眼泪来:“我还是更喜欢那样的你,四九城的任何一个雪夜多么冷,冻死过多少来不及逃离的鸟,都和你无关的那个样子。” 沈谦遇哑声:“满满,你 知道的,你知道告诉我一句话,你只要告诉我你要我……我不会在乎任何一个人。” 叶满伸手去触碰他的脸,她的脚还是要踮起来,那是她这一生最爱的男人。 “沈谦遇,你还有很多事要做,我也还有很多事要做。我是叶满,从很远很远的地方来,我猜,命运安排我来到这里,应该是为了要来遇见你,让你成为我生命里最难忘的人,只是,却让你受一身伤。我不想成为你权衡利弊里要顾及的对象,不想成为别人掣肘你的软肋,所以我一定会离开的,我想,到了这个时候了。” 他眼里明显有泪光:“可你说,你说,我们要一直在一起。” 叶满:“我们会一直在一起的,从离开的那一刻开始,我们的过去,就一直在一起了。沈谦遇,没有结局的我们,怎么又不算一直在一起呢。” 沈谦遇摇头,他眼里已然晶莹一片,带点无奈的笑意:“你骗我。” 爱琴海波光粼粼。 叶满出来前误触的音响里传来她最近长循环的《蓝夜》 蓝色的夜拥抱着我们 美好的事总在夜晚发生 就像彗星掠过了清晨 美好的事无法久存 叶满哑声道:“沈谦遇,送我去美国吧,我要去好莱坞了。我已经决定了,也和公司谈好了,那对我往后的发展很重要。” 她走上前去,轻轻地拥抱他:“再给我一样最后的东西吧。” 若我们相爱 这拥抱永远不会放开 我想成为你身上的海 若你是蓝色我也是蓝色 许久后,一滴滚烫的泪落在她的肩头。 第71章 小满 “满满,你值得站在群山之巅”…… 一个永远在一起的结局是叶满从来都不敢设想的, 所以她才在那一个苦涩难言的夜里对沈谦遇说出那句,我们未来一直在一起好不好。 她和一个没事人一样,敦促沈谦遇给她疏通美国那边的关系, 以他有的人脉去给她嫁接桥梁。 张珂要休养很长一段时间, 她还得重新招募经纪人。 国内原先签订的很多合约都需要再次清理, 美国那边如果要去的话要抓紧。 叶满从来都没有答应过斯密史, 但她也从来没有拒绝过他,好像在冥冥之中,叶满就已经这样提早地给自己留好了去处。 第190章 叶满清楚地知道, 如果不是沈谦遇, 没有现在的叶满。 但未来,不会再有沈谦遇了。 她要靠着她自己,去跟那些认识或者不认识的人去拼,去抢,去保住昔日的荣光, 去争得明日的曙光。 但沈谦遇为她做的, 却不仅仅只是这样。 他给她组建了新的团队,新团队里的很大一部分人是昔日戛纳影后姚奈的人。 听说姚奈已经带发出家了,要找到这条资源应当是很不容易的。 叶满出国前, 和盛光娱乐彻底完成解绑。 清算的清算, 赔偿的赔偿,她在出国前迁入lbl, 一个国际的经纪公司。 lbl股东公司在开曼群岛,股权名单里, 某个代持人背后,赫然是中文“叶满”二字。 那是沈谦遇送她的“青云之路”。 他找来了最厉害的经纪人,最厉害的投资团队, 最牛逼的制作团队。他手把手想教会她怎么去做一个合格的商人。 自此以后,她再也不仅仅是棋盘上的棋子。 叶满总是说:“沈谦遇,你不需要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她狼狈地逃离他的身边,并不是真的去求什么璀璨富贵的。 沈谦遇只是盈盈地看着她,他说:“即便往后我不在你身边,你拿着自己的话语权,那些人也不会因此低看你一眼。你可以做你想做的事。” “满满,你值得站在群山之巅。” “这样,以后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看到你。看到你星光璀璨,看到你前途美满。” 他们就连要分开,也这般的冷静。 他知道她再待在自己身边,会日思夜虑不得寐,集团里的那些人也会视她为眼中钉,现在还好些,等再过些时候集团内部争斗他分身乏术的时候……他是不愿再见她有任何的闪失的。 ________ 叶满改了公司的事情被唐尹尔知道了,出国前,唐尹尔一脸不可置信地来找过她,说怎么可能,她怎么可能会抛弃国内有的这一些,怎么可能会真的下决心离开沈谦遇。 “离开她,你就什么都没有了叶满,你不是和我一样嘛,和我一样背靠着大树才能生存嘛,我如今寻到稳定的大树了,你也应该像我一样,草草落幕才是,怎么能有这么大的能耐一走了之,不可能的,你们应该互相纠缠,彼此生厌,最后一拍两散,这才是多数人的结局!” 叶满什么都没有和她说,只是冷静地看着她在她面前发疯,她知道唐尹尔再也无法登上顶峰了,她现在像一只丧家之犬一样拼命在找能够保她一世安稳的大树,她张扬地跟所有人分享她即将结婚的消息,其实却什么都握不住。 名利圈财富迷人眼。 叶满想起她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硕大的海报占据一条街,她明眸皓齿,熠熠生辉。 …… 第二年春,跃洋集团开盘发布改股说明书,那象征了沈谦遇和任明月那一派明面上打响的第一枪。 叶满也在那一日远赴他乡。 她尤其选了这一天,不想给他们任何时间来感知痛苦,在他的忙碌里,她不想痛哭流涕地告别一场,她自己主动地悄然退场。 她在那一刻才知道,人们往往用分离的痛苦来衡量爱过的真切。 来机场送她的苏资言却哭得涕泗横流。 四个人的麻将本就因为沈谦遇这段时间的缺席三缺一,叶满离去之后,就只剩下他和孟砚两人了。 他说生活特别没有意思。 他想去浮光寺出家。 叶满只当他是闹小孩子脾气,她反倒像一个成熟的大人,拍了拍苏资言的肩膀:“言哥,后会有期。” 苏资言在告别之际抹了把脸,拉住叶满:“小满,你真的不等二哥了吗?” 叶满笑着摇摇头:“不等了。” 叶满:“言哥,帮我劝劝他。让他别硬撑,举案齐眉也好,逢场作戏也罢,我都接受的,我只希望他好好的,至于他身边站得是谁,那都不重要。只要他好好的,不要有太多的烦恼,能睡一个安稳的觉,这就是我最大的愿望了。” 苏资言:“我知道,我会的。” 他吸了吸鼻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往后或许我就只能在荧幕里看到你了,从前那么近的关系现在我只能远远地看着,我一想我就……” 叶满摇摇头:“那我多努力,尽量让你们在荧幕里多看到我,看到我星光璀璨,看到我获奖无数,看到我站在群山之巅,看到我一生都波澜壮阔。” 只是,只是山高水远,要用什么样的角色和身份再见到你们呢。 机场催促声音传来,叶满转头。 叶满离去,四九城很给面的下了一场春雪。 只是春雪落下极易融化,没一会儿就无声无息地融入泥地了。 飞机在落雪的傍晚起飞。 爱是常觉亏欠。 叶满从一无所有到现在,这些年,总是叶满欠沈谦遇的多。 她临走之前去浮光寺问过,改过的命能不能换回来。 大师只说天意难违,姻缘难续。 无法破解的宿命里,叶满只是在寺庙面前那棵枯了百年却不死的古树下,系了千千万万个平安福。 第191章 她拿出耳机,戴在耳边,里面放的一首老歌,林忆莲和李宗盛老师的《当爱已成往事》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里 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 —— 国外的日子是难过的。 叶满的英语不太行,除了工作的时间之外,她要花很多时间在学习英文 上。 新的公司和新的合作伙伴是需要磨合的,虽然她也是老板,但她要学很多很多新的东西,除了要演好戏之外,她还要从一个投资人的角度去看很多的东西。 所以她还在美国的一所大学里申请了经济商业类的课程。 她几乎没什么时间可以休息,总是要把自己忙到累到最好一沾床就能睡觉。 说实话,她来到美国后许久许久都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 她的失眠不见好,以前睡不着的时候,沈谦遇会在耳边给她读的那些读物,叶满都搜罗着买回来,她甚至还花了大价钱找了cv老师特地录了《小王子》,她原以为在相似的漂亮又动听的声线里,她能沉沉地睡去,但事实上,那并不是沈谦遇的声音。 他无法替代。 她又只能孤身盘桓在日与夜中。 国内的合作也还在保持继续,叶满中途也回过国。 世界之大,她再次站在四九城的时候,这座城市已经以一身风雪迎接她。 她离开这里不到一年的光景,就已经物是人非了。 她受邀参加唐尹尔的婚礼,不,应该说是陈薇薇的婚礼。 唐尹尔和那位要结婚的前夕,陈薇薇又插了一脚,自己一跃而上取而代之。 他们的争斗争斗了这些年,终究还是以唐尹尔落败为结果。 当年闹钟被摁的一仇,陈薇薇忍辱负重等了这么多年才站稳脚跟,她一样一样地把唐尹尔有的东西,尽数都夺了过去。 婚礼现场,她本以为会看见许意涵,说起来他们也算是老朋友了。 叶满后来才听见席间另一个圈内人说的,许意涵被爆出星二代人设作假,又飞出很多和港城富豪滥/交的新闻,本该救她的任明月却火速澄清说和她其实没有什么师徒关系, 在新婚宴席上,陈薇薇挽着身边的男人笑,唐尹尔发疯地被拦在酒店门口。 叶满只是冷漠地离去。 关于他们的时代已经陨落了。 似乎只有叶满,还是会偶尔出现在影视城的拍摄现场,在众人的簇拥下上了房车,匆匆赶往下一个行程。 新来的助理名校毕业,会说四国语言,经纪人更是造星神话。 叶满的行程排满,但她依旧低调,在内娱出现的次数虽然没有那么频繁,但偶尔回来被拍从来都是挂在热搜。 她没什么炒作绯闻,爆的话题要么就是影视宣传,要么就是美貌出圈。 她不显山不露水,但依旧野心勃勃。 她负伤上阵无数次,用尽所有的能耐,要在都是欧美人的面孔里争得一席之地。 她要留下来,要让那个她顾念的人,知道她很好。 只有她过的好,他才能顺利地走自己的路。 去美国的第二年,原先周转回国赶场拍摄的电影再度获奖。 三金大满贯终于集齐,那年叶满二十七岁,年华正好,风光无限。 叶满受邀回国参加某大牌贵宾私享会。 宴席之上为博她一笑的追求她的名流人士从美国追到国内,送来一车的玫瑰,只因她在某次报道中说她喜欢玫瑰。 她笑着说谢谢,眼神却在一直落在放着她名字的座椅上的一束小苍兰。 关于她喜欢苍兰这个事,她只告诉过一个人。 她指尖落在花束上,摩挲那包装纸,低头凝望许久,没说话。 不知是谁说了一句“周小姐也在。” 叶满抬头。 周小姐一身温柔,已经在与旁边的人告别了,她浅笑说,她要早些回去。 “阿遇来接我了,这会儿到门口了。” 她带点欣喜的话无疑是致命的刀剑。 那一瞬间,叶满所有的坚强和伪装尽数崩塌。 她从前说如果真的要有个人站在沈谦遇身边的话,她希望是这位周小姐。 好歹,她是最直接能解他燃眉之急的存在。 代价不过是小小的,不足挂齿的婚姻自由而已。 但她从她嘴里听到他的名字的时候,她还是有些撑不住,那些叫做嫉妒和羡慕的东西占据她的胸膛。 她嫉妒她会拥有他未来的很多个日夜,嫉妒她会取代她陪在他身边,嫉妒她会穿上婚纱和他一起出现在草坪婚礼上,嫉妒她还有那么长那么长的时间,和他一起,成为法律上准许的伴侣,共同抵抗人生的所有风雨。 但她不怪沈谦遇做这样的选择。 她知道,只要她说一句,回一个头,沈谦遇就会为了她什么都不要的。 但她又怎么会忍心呢。 比起十九岁的叶满,二十七岁的叶满已经学会了不动声色。 她现在已经能看懂很多很多了,她知道因为他们的好事将近,财报上的股权架构逐渐再向有利于他的方向靠拢。 第192章 那就很好。 这一年,叶满获得三金大满贯。 同年,她的新电影送戛纳评奖。 从一个功夫替身到如今的戛纳影后。她这一生算的上是一个不小的传奇。 那一年她从领奖台上下来,红毯加身,所有的摄像都对准她,手上的伤,背上的伤全部都愈合了,她听到人们在庆贺,投来对她羡慕的目光,她才发现,她真的站在了人群的顶上,吸引全场的闪光灯,她真的做到了他口中的那个站在最顶端的人,她望着那些目光和灯光,忽然想到很多年前,她因为杨和的事,自觉欠沈谦遇一个人情,她暗自发誓要闯出名堂来,在和他告别后,她在街头听着周星驰在《少林足球》里那一句“我一定会红透半边天的”。 她忽然在那一瞬间泪如雨下,回头在千千万万的人群里,她再也没有看到过那个肯定她的目光了。 一如他当年道别,总说,满满,你值得站在群山之巅。 第72章 小满 她喃喃吐出这三年她从来没有再说…… 从那以后, 或许是叶满有意避开,或者是因为命运真的让他们分离了,叶满甚少听到关于沈谦遇的消息。 她来美国快三年了, 叶满其实已经不敢自信地说, 她依旧在沈谦遇的心里占据重要的位置, 她也有意地不去打听他的消息, 因为她知道,他的任何一个人生的变化都会对在她看似平静的生活里掀起惊天巨浪。 她要藏起所有的心事顶着她的桂冠做在她这个位置应该做的事。 这些年,她慢慢学着一些商业之道, 才逐渐更能理解沈谦遇, 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他这个位置的为难之处:手下是一群要仰仗吃饭的人,背后更是各路利益的厮杀,即便现在的她已经桂冠加身,甚至还是能够决策的老板,也不是所有的决定都能随心所欲的。 她才更多地了解到那个时候沈谦遇为了她和沈家抗衡到底是面临多么大的压力。 她才知道, 他在毫无身后支持的时候去国外掠夺资源杀出血路的时候该有多困难。 这两年多, 叶满越来越觉得她离开沈谦遇是对的。 她在国外发展挺不错的,合作的伙伴都很专业,身边来往的人也非富即贵, 她一个无从傍身的人在这里谋得一分天地, 总是要感谢那个人的。 只是,她有时候会从梦里醒过来, 总是梦到她之前和沈谦遇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他在那个落日里替她修她那个炭花笼子, 夕阳很温柔,南方艳阳天不落那场雪。 她在电影学院读书的日子,为了不招摇他总是要换一辆低调的车, 哪怕只有课间的十几分钟,也要见她一面,送她一束小苍兰。 他知道她不喜欢盛大的高调,他说一束小苍兰就好。 不多不少,代表他对她不多不少的爱。 叶满当时说他真吝啬,连一句爱都不说完整,只说不多不少。 不多不少是多少? 他也曾经在分别前的那个夜里满怀忧伤的看着自己,他说只要她说一句,说一句不想离开他,他就不再做什么“沈谦遇。” 哪有这样冲动的人呢。 她都不能不做“叶满”,他却说他不想做“沈谦遇”。 其实她在美国这两年,每年生日都会收到《小王子》的英译播客录音。 还有一束不多不少的小苍兰。 但第三年的时候,却没有了。 叶满猜想,他的单方面的执着,应该是随着他婚姻的临近,断了吧。 断了,也挺好。 —— 第三年年关之前,叶满公差回国,业内聚会,她意外见到了任明月。 任明月似乎比从前更春风得意,跟在她身边的,是她现在的儿媳妇,姓梁。 圈内的几个富太太夸她有福气,说她守的云开见月明,如今儿子在沈家大有前途,往后梁家、沈家齐头并进,前途不可限量啊。 大有前途? 叶满闻言没走,出现在洗手间门口。 任明月补妆出来,见到叶满,没什么大的表情,只是淡淡地扫她一眼:“你是来找他的吧?” 叶满:“他人呢?” 任明月:“叶满,胜者为王。” 叶满:“不可能,沈谦遇怎么可能会输?” 任明月却笑起来:“怎么可能会输?他亲爹都不站在他立场,他怎么不会输,我身后有这么多人,他有谁?他还以为是从前呢沈家几个老的都会帮他,自他不肯低头联姻来他就该想到这个结果。” 他还是没有低头联姻? 任明月:“叶满,你如今也是有名有号的人物了,你该知道,即便他从前再骄傲再只手遮天,但也只是一个棋子而已。说起来,做母亲的,如果是我的儿子,前半生兢兢业业后半生被踢出游戏,我也会心疼,但没办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顾不得那么多。” 任明月往前一步,靠近叶满,“他真的蛮深情的,你不知道这偌大的四九城都在传,说他为了一个戏子,赔上了一生的青云之路。” “算起来,你也是我的贵人了。” 第193章 旁人走过来,他们没有再有合适的机会继续探讨这个事情了。 在拥挤而来的一群人里,叶满落寞地让开。 这是叶满第一次无法出声反驳和辩论。 她自以为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自以为能帮他博一个后半生无忧的未来,可他还是…… 叶满慌乱地去找自己的手机,她找出手机里存在的沈谦遇的号码。 这些年来,她很多次很多次忍住自己要跟他联系的念头,就是为了忍痛不要变成现在这个局面,可为什么这一切还是发生了! 电话那头是忙音,根本打不通。 她于是又打电话给苏资言,却发现也打不通。 叶满在满身金银的聚会里慌乱又麻木,她还可以找谁?她还可以找谁? 张珂隐退了。 小陶改行了。 师父……师父死了。 沈谦遇……她也找不到沈谦遇了…… 她还可以……还可以找谁…… 孟砚!孟砚! 叶满想到她存过一个孟砚的电话号码,她慌忙地拨通,响了好几声后,在她要放弃的时候,那头终于是接通了:“喂?” “是孟砚嘛,我是叶满,我是叶满。” 电话那头有微微的迟疑,而后他缓缓的声音才再次出现:“小满。” “沈谦遇呢,沈谦遇呢?我找不到他了,你能找到他吗?” 孟砚只是缓缓的说:“小满,见面聊。” —— “周家的婚礼其实都已经准备了,但二哥却还是反悔了,因为这个事,沈家的那几个长辈很是生气,本来他就腹背受敌,这下更是失去了支持。” “老苏家……任明月的那一派联合苏资言的舅舅,哄骗苏资言把老苏家的盘子都败光了,苏资言因此很是自责,二哥没法见死不救,手上资金链也受了影响。” “这几年整体环境不太好,二哥手里又没有足够的现金流,抢股权的时候本就掣肘,加上团队里因为看他处处和沈家作对,觉得他随时都会成为要被抛弃的棋子,关键的时候都投敌缴械了。” “就连在他身边的林助,他们也没有放过他,给按了几个莫须有的罪名,逐出集团了。他那样的高管助理,有这样的污点,职业生涯算是毁了。” “二哥……他觉得没有保护好信任他的人……其实,他尽力了。” 孟砚只是把这些年的争端化成这样简单的几句话。 “那他现在在哪里?”叶满着急问。 孟砚摇摇头:“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落败后,二哥一直不出门,常把自己关在他母亲留下的四合院里,我去见了几次,都被他撵了出来。后来他就不见了,没和任何一个人说他的去处,联系方式都改了,就连苏资言……他都不见了……”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这么大个活人会不见吗? 叶满:“查不到吗,孟砚你不是有人脉嘛,你查一查他的身份信息,他的消费记录,他的航班信息之类的?” 孟砚摇摇头:“二哥不只大陆这一个身份信息,他要是要藏,很难找到。” “不过。”孟砚把一份合同协议放在桌上,“这些是二哥一直让我帮他打理的基金和信托,受益人是你,小满。他说你要是回来了,就告诉你这个事。” 叶满眼下全是慌乱。 他在哪儿呢,他一个这么要强和自负的人,在骄傲被碾碎到尘土里后,他一个人要怎么面对?在经过这一切之后会不会出什么事? 叶满看了一眼那个信托和基金,那看不清楚的零一个一个地飘出来,她摇摇头:“我根本不缺钱,我也不需要钱。” 孟砚:“我知道,二哥也知道。” “他只是说,这是你的退路,你要是有一天,不想演戏了,不想陪他们玩了,你就拿上这些,回天台山去。” 那是她和沈谦遇说过的话。 她说她希望有那么一天,她说她要攒够钱,如果有一天她不想演戏了,她就回到天台山去。 种花,做菜,隐居,养一堆乱七八糟的小动物,看着太阳从东方升起,又在西方落下,一天的光阴什么都不做,只是慢慢地等,等时光把自己的头发染成白色的……” 什么都不做,只要等着一天一天地老去。 还有一句她没有说,她希望一回头,沈谦遇就在她身后,养花,做菜,那种很平常很平常的爱。 她忽然在那一瞬间明白,沈谦遇说的不多不少的爱是什么意思了。 他到底在哪里呢。 —— 叶满把工作重心更多地往国内移回。 工作之余,她花了很多时间找沈谦遇。 他的那个四合院静悄悄地坐落在京郊,任由日头西斜给他镶上金光。 她还找了顾家老三,但他也不知道沈谦遇的下落,他们从前,本就联系不多。 沈家的人她找不到,而且他们,应该更加不知道吧。 或许只有沈谦遇的消失,对他们来说才是跃洋现在稳定局面的保障。 那位周小姐,已经觅得了她的如意郎君,婚礼盛大招摇。 第194章 叶满翻山越岭去了山西,在泠泠的寒意里站在小镇的文印店,等店主来开门的时候,轻声唤了声:“林助。” 拉卷帘门的男人一愣,手边门都没有推起来,他眼眶迅速红起来:“叶满小姐。” 他的脸上带着生活的风霜了。 叶满这才想起来,连自己都已然快要面临三十大关了。 他几步来到她面前,半含泪欣喜到:“您来找我,是沈先生让我回去了吗?” 叶满抿着唇,带着泪花摇摇头:“我会找到他的。” 但这之后,叶满始终都没有觅到沈谦遇的音信。 她因为工作所累,又去了国外。 农历新年到来之际,她却收到姜弥寄来的信。 姜弥说她得到阮先生的音讯。 他已然,不在人世了。 “我在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竟然不是悲痛,反而更是释怀,好像我早就知道那是他的结局 一样。” “小满,你总说,他不爱我,我不爱他。但我思来又想去,似乎我不知道到底什么叫做爱。八年的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我这段时间,总是会想起来他陪我去看篝火,热烈的火映照在他的脸庞上,他粗糙带着茧的指腹落在我的脸上,我和他说,我一点都不爱他,他说他知道,那没关系。” “他最后埋在无人知晓的地方。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或许已经死了,可我还是要去找。” “如今找到了,一切似乎都没有了意义。” “我已经过完我这一生了,我这不需要观众知晓一切却又波澜壮阔的一生。 “小满。我很喜欢小满这个节气。很像你。” …… 她的遗体就被发现在他们住过的那个屋子。 那个传说有人就死在那儿的屋子。 叶满从那儿翻出了许多姜弥用过的精神类的药物。她用了所有的关系,遮掩了全部的报道,没让任何人知晓。 她不想有人打扰,不想再让第二个人对她评头论足,就让她化成一只蝴蝶,翩然而去。 但,叶满,还是生病了。 她没日没夜地睡不着。 她的心太疼了。 —— 年关前,叶满为姜弥去浮光寺找法师祈福供奉灵牌。 傍晚从山上下来,人□□错之际,路遇一队沙弥,她不小心碰翻了最后一个小和尚手里的经文。她连连抱歉,低身去捡。 他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叶满回头看到他的脸,顿时双脚被铅灌注般地钝住,浑身血液凝固在一块,她抖了抖唇瓣:“苏、苏资言……” 她听说当年他和那位妻子互看互生厌,他被舅舅设下陷进让出所有家产,他因为自己拖累沈谦遇在很多个夜里风雨兼程地敲许多高门大户的门,求他们施以援手。但他从前本就无所积累,纨绔一生只知酒肉,从万人捧到万人嫌,他再也不能拿着一根鱼竿,在黄昏天里晒那西边悠悠的太阳。 面前的人却神态自若,他唇角带着一抹无关生死的笑,只是说:“施主不要再唤我红尘名了。” 他说他现在叫“无言”。 说罢后,他又跟上前面僧人的队伍,黄色僧袍在冬日傍晚沾满一地的落叶,像极了尘世里镜花水月的倒影。 最后消失在佛门外。 —— 叶满二十八岁这一年,因为精神压力,常常觉得力不从心。 这些年,她身边也出现过很多对她有好感的男人,为了博她一笑无所不用其极。 她只是支着脑袋说,能给不给给她放一场烟火,不要说以后,现在就要放。 有一掷千金地真给她放了。 她又笑着摇摇头说:“不够美。” 不如她从前见过的那一场。 久而久之,大家都知道,影后叶满美归美,但心高气傲,是个十足十的冰美人。 二十八岁生日快到之前,她在赶一场很关键的戏。 因为她的精神状态,她拍戏的时候没有完全注意,从威亚上摔下来,腿根断裂。 她小时候就断过一次,这次却更是严重,手术有风险,没有十足的把握,一旦失败,她这辈子都好不了。 那别说拍戏,就连做演员,那都不知道还行不行了。 她的团队的人在病床前焦头烂额,唉声叹气。 只有叶满,一个人靠在病床上,看着外面春天长出来的密密麻麻的新叶。 真好,又是一年小满时节来到了。 四季明朗,雨水充沛。 她脑海里忽然就想起当年沈谦那样的叫她的名字。 “小满,过来。” 谦受益,满招损。 因为他的“换命”一说,他们的人生竟然真的调转过来了。 神灵似乎真的会惩罚每一个冒犯他的人。 外面的人还在讨论未来要怎么办,要不要做手术,万一不成功,那些签了合约的项目应该怎么办,她一身的荣光应该怎么办,没回本的生意应该怎么办。 外面鸡飞狗跳的,他们在担心昔日影星的落幕。 第195章 叶满安静地躺在那儿,她觉得自己好累好累。 只想睡一觉。 —— 叶满是在日暮黄昏里醒过来的。 她眨了眨空洞的眼,她所能看到的关于世界上的各种颜色才慢慢地从眼底浮现出来,在一片毫无生机的病床白里,她眼球侧掠过一抹紫色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放在床边的小苍兰。 淡粉色蜜月重瓣香雪兰。 她以为自己看错了,搓了搓眼睛,直到看到她床头放着的那本小王子。 她连忙要用力把自己撑起来,但奈何受伤严重,行动不便,她没撑住,人整个都要往地上倒去,慌乱要落在地上的一瞬间,毫无支撑的手触碰到一个温暖的掌心。 她愕然地抬头,先是眼睛的余光瞥到他的衬衣,然后再是涣散的瞳孔在一瞬间凝光,然后眼底蔓延那种全然不可信的震惊,这之后,酸楚逐渐涌上眼眶,她瞬间泛红的眼底泪花阵阵。 她喃喃吐出这三年她从来没有再说出口的名字:“沈谦遇……” 第73章 小满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一切如同梦境一般, 窗户两端对流的风在这一瞬间都缓下来,四月天的阳光终于照进这个病房。 叶满的唇还是白色的,她不可置信地紧紧地攥着身边来扶她的那个男人的手, 眼睛一眨也不眨, 生怕一个眨眼, 他又变成幻觉, 随之消失。 她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睛,在深邃的眼底看到了此刻神色愕然的自己,重复道:“沈谦遇。” 他宽阔的脊背半靠下来, 只是温柔地将她扶起来:“是我。小满。” “是我, 小满。” 他重复一声,对她不可置信下的重复下的一次次坚定回复。 如同梦境一般,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只是神情更温和,面容更从容。 他依旧疼惜地伸手, 去揽过她额间落下的头发:“对不起, 我来晚了。” 他的眼底里有浓烈又深沉的眷恋。 叶满的眼眶湿成一片:“你……你去哪里了,我在哪里都找不到你,我还以为……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谦遇坐在她的床边, 他的下巴上有细微的胡茬, 不似刚成人的青年那般的稚嫩,那带着细密的硬朗那象征了一个男人经历过风雨, 成熟又温柔。 他用指腹去揩她的眼泪:“我去了很多的地方,我以后再慢慢跟你说, 我输的不好看,我总是在想,那样失败的我, 怎么能来找你。” 叶满握住他的手:“那都不重要沈谦遇,那些都不重要,我只想你好好的,我就要你好好的。” 时光荏苒,她哭起来依旧是从从前那个小姑娘,沈谦遇觉得心下很酸很酸,他哑身道:“小满,当年我能力不够,没能把你留在身边,让你吃了不少苦 ,对不起。” 他的语气里满是歉意。 叶满哭着摇摇头:“我挺好的,我真的挺好的,我一次都没有吃苦。” 沈谦遇看她那个样子,苦涩地摇了摇头。她明明就不好,不带任何修饰地躺在病床上,把自己从头到脚地封闭起来。 沈谦遇哑声道:“我回来了,现在,都不一样了,我答应过你的,小满,我答应过你,我这辈子,一直要和你在一起的。” 叶满:“所以……所以你宁可不要周家的支持……你……” 她的眼泪怎么止都止不住:“你傻不傻。” 沈谦遇:“我盘算来盘算去,若是我输了,我还再有赢回来的可能性,但我结婚了,我又该 怎么来面对你,你明明知道每年《小王子》的播客录音,是我做的。” 是,那是她很多个日夜睡不着都拿来听的东西,那小小的一张光碟记录了他的声音,那是她很多个夜晚反反复复都要听的。 叶满:“那你去年……你去年怎么没有寄……” 沈谦遇的眼里有那种难言的情绪,带着惋惜和遗憾:“前两年还能遮掩,但去年的我,身陷囹圄,录了很多次,总觉得自己的声音带着颓丧的暮气,因此不敢寄给你。” 叶满知道他心气向来很高。 叶满:“那……那你现在……” 她用担忧的神色看着他,很多很多个梦里,他都很害怕见到他这样担忧的神色。他从来都习惯做她的风雨屋檐,总觉得有什么事,他都应该挡在她面前,不应该让她伤怀,因此在没有做好之前,他总是不愿出现。 他温柔地理着她耳旁的头发:“没事了,小满,我都解决了。” 叶满:“可是他们都说……都说你已经让权了……” 沈谦遇:“当年我手上没有足够的筹码,但现在不一样了,我既然回来了,从前的东西我自然是一样一样都要讨回来的。” 他说的格外轻松。 叶满却很着急:“你够吗,不够我还有。” 他只是俯身下来,疼惜地唤她一声:“傻瓜。” 他在家族内斗中失利出局,无奈只能重回美国卷土再来,他找回从前那些零碎的盘子,在残局里捡有用的“尸体”,利用做空机构扫荡战场的瞬间,低吸高抛,不动声色地入侵“边缘资产”,又在短时间内大面积变现,辗转战术偷偷把几家和跃洋合作的上下游和供应链公司收购了。 第196章 这便是他这些年的盘算,他从确定要和她在一起开始,就已经在一步步盘算了。 即便中途多有曲折,他们也一度分离。但好在上天眷顾,守的云开见月明。 至此他不用在什么沈家仰人鼻息,反倒是他一路占领高地,拿捏交易的话语权,如今要他手上的东西,那可不是件容易得事,那群乌合之众,溃不成军。 那些自以为赢的人,话说的太早了。 叶满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她觉得沈谦遇说起来短短地这么几句,实际上一定比他说的要残忍的多。 叶满:“沈谦遇,你不用瞒我,你有什么你都跟我说,我都帮你,我拼了命我都帮你。” 沈谦遇无奈笑笑:“那你能帮我先把身体养好吗?” “乖乖休息,乖乖手术。” 叶满还是觉得不敢相信:“沈谦遇……” 他却柔和地望着她:“小满。” “满满。” “我回来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首饰盒,放在叶满面前,叶满一眼就认出了是当年那枚戒指: “这个戒指,四年前我就定好了,是趁你睡觉的时候,我偷偷量的,但,那个时候,我为我无法带给你安定而难过,所以它也一直被我藏了起来,我有很多次想要动摇或者想要放弃的时候,都是它一直带给我力量。” “有它在,我知道,我什么时候都不能认输。” “今年的小王子,我依旧想在你身边,读给你听。” “因为她是我浇灌的。因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我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虫是我除灭的。因为我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甚至有时我临听着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花。”——《小王子》 …… 因为沈谦遇的重新出现,叶满明显心情好了很多。 原先医生来跟她沟通治疗方案的时候她一直都很负面,沈谦遇回来后,她立马起来吃了满满一碗饭,然后很认真地在那儿看自己的治疗方案。 沈谦遇其实还没有完全吃下跃洋的盘子,他本来是等一切完全可以控制了再出现的,但他听说叶满受伤,根本无法顾忌这一切,慌乱加无措,他才周转了好些人知道她在这家医院。 他陪他吃饭,他们人在国外,医院的餐食算不上太好。 沈谦遇有些疼惜她:“晚上我做了给你送过来。” 叶满摇摇头,知道他不怎么下厨的:“不用这么麻烦的,你还有工作,我让助理去中餐厅买就行了,我知道一家中餐厅还不错。” 沈谦遇又想起明日的安排:“小满,明儿做手术不要害怕,我一直会在病房外等你的。” 叶满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而后点点头:“我知道。” 沈谦遇见她说起这件事,神色一般,于是安慰她:“等做完手术了,我们就回国,好不好?” 当年出国,有机遇的缘故,也多少有些无奈,这些年国内时过境迁,叶满再也没有要牵挂的人,因此孤身一人久居片场,但她总也是想回去的。 叶满:“回去嘛……” 她直直地看着他,沈谦遇看到了她眼底里有一抹担忧。 他身体微微下俯,俯身的时候脊背上健实的肌肉把西装外套撑得不留一丝褶皱,他的手掌拢过她的脸颊,他轻声安慰到:“国内我安排好了,小满,以前的那些问题都不是问题,现在没有人可以打扰我们,生活会变得平静又幸福的。” 他不会让那些人还能动她分毫的,如今,他做的到。 沈谦遇说起平静又幸福的时候,叶满这些年来飘着的这颗心才像是乘了一根浓密宽大的羽毛,慢悠悠地飘扬下来。 这五个字带来的岁月的牺牲和世事的变迁太过于沉重。 叶满很多次很多次,都梦见当年那些个下雪的夜里。 她毫无防备地告诉他她的来意,和他分享过她取得的一点点的成就,他在水汽氤氲的餐桌上听她说着下山前的往事,那个时候他们只是初见,相遇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生,却无比幸福和平静。 因为他们没有得到那样一个好的结局,所以叶满憎恨了后来发生的那些事好多年。 她伸手去抱他,把自己的头埋在他的臂弯里。 在闻到他身上的味道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嗅觉是承载记忆的。 那个四九城里泠泠的下雪天,曾经吞没她的所有,现在又把一生的美好都还给她。 —— 叶满的手术很成功。 许是命运眷顾,虽然未来还能不能做大动作戏不得而知,但初步的恢复效果还不错。 沈谦遇为了让她高兴,带她去了一个国人开的小酒馆。 她很久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虽然她还坐着个轮椅,也不能喝酒,但只给她一盘花生米,十二八岁的她依旧能对着台上的驻唱歌手拍得跟只海豹一样。 他坐在她身边。在不明朗的光线里,她侧头看着台面,他则久久地看着她。 台上的男歌手深情的嗓音在唱这首《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半年的积蓄 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她在台下跟着唱。 第197章 沈谦遇发现,原来他认识她九年了。 她是他这一生遇到的最好的女孩子。 直扑扑地闯进他的世界里,看似无所依傍,却最后变成无数人的偶像。 人们爱她,不只因为她难得又漂亮的皮囊,更喜欢她无所惧怕的勇气和一腔坚定的赤诚。 “为了这次相聚/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将我的情谊表达千万分之一” 他是什么时候下决心,不管未来怎么样他都只想要她一个的。 他从来不觉得情感对他的束缚有那么大,没有遇到她之前,他对亲情漠视,对爱情,更是不相信一点。 甚至他们分开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忙于那些事,一切都会随着时间消失,他会麻木地去接受一个名存实亡的婚姻。 他从来都觉得权利和财富,是高于情感之上的东西。 他以为当年让她离开时出于对她的保护,也是为了让他们两个都各有前途。 但真的只能看到她遥遥地成为银屏里的人的时候,他和所有人一样,只能看到她的表象,她真实的喜怒哀乐,不知道又寄托给谁的时候,他还是觉得日子毫无生气。 一辈子太长太长了。 他要遥遥地看着她,看着她一点点远去他的生活。 四九城的每一个下雪天,对他来说都是一种折磨。 其实这两年,他落败后都在美国。 就在离她很近很近的地方,在大街小巷看到 她的画报,甚至偷偷进过片场看到她的努力,在她助理常去去买咖啡的地方常常一坐就是一个下午,就为了听她的助理打电话的时候说一两句她的近况…… 他试过很多次给她录小王子的cv,一次次尝试后又一次次不满意,他对自己的失败在意,总觉得自己不似当年,声音里满是遗憾和颓丧之气。 他在很多很多次的时候,忍着想见她的冲动,回到自己那个暂居的地方,在所有人都已经转圜背叛的时候,一个人一点一点地重新来过。 他其实没有那么有把握的,有把握一定能卷土重来,有把握她还继续爱他。 他真害怕自己依旧这样无能,在某天清晨醒来的时候从新闻上看到她已经结婚的消息。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我竟悲伤的不能自己” 那年的分别太痛太痛了。 现在,终于是没有人能将他们分开了。 他攥紧身边人的手,见她眉目如画,笑靥如花。 多盼能送君千里 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漂洋过海地来看你》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