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杀我》 第1章 [现代情感] 《无人杀我》作者:喜河山【完结】 简介:民国时期,针对层出不穷的妇女犯罪问题,全国各地开始设立女子警察。 彼时,雪青想的是如果自己能当警察就好了。 后来,她成为了平城最大的罪犯。 双线并行,女性犯罪和女子警察两条线并行,属于群像,文案中的雪青是反派,主角是唐先书。 ps:作者个人精力有限,难免会有疏漏失误之处,欢迎读者朋友指正,感激不尽。文第三人称,女性群像,灵感来源于清末民初的女性犯罪研究和女子警察研究 ps:这篇文整体属于群像,因为年代缘故,一些角色有配偶(唐先书和王春雨),戏份比较靠后,部分角色的感情对故事有推动作用(雪青和张冬明),没法删除,现在还没有想到更好的处理方式。 内容标签:民国成长正剧现实群像 主角视角唐先书张冬明配角雪青林娘 一句话简介:女性犯罪与女子警察 立意:跟随文明是唯一的出路。 第1章 雪青今年十六岁。 她还没有杀过人。 这很稀奇。 因为她在一个强盗窝里。 —————————————————— 说是强盗窝,表面上却是一个杂技团,团里一共四十四个人。 他们每到一个地方,借着表演的名义到处偷抢,偶尔遇到了合适的小孩子,或拐,或骗,逐渐培养成团里的人。 雪青是少有的被卖进来的。 那一年她十二岁,原本她们家也算是小富之家,父亲做的是药材生意,母亲也是有钱人家的小姐。 西方大炮轰开国门,洋人的东西也涌了进来,其中就包括了洋人的医术,国内开始有了废中医的说法,折腾了几回,她们家药材卖不出去,全烂在手里了,他们作为商户,正值国家欠了巨额外债,他们要分担的那一部分就足够整个家支离破碎。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弟弟生病,没有钱去看病,父母一边哭一边把她给了这个来这里表演的杂戏团。 她五官标致,若是换个没有良心的人家,也许会把她卖去更见不得人的地方。 夫妻两个人便是如此自我安慰,杂戏团虽然苦,但也比那些见不得人的地方好。 “比咱们家里强。”母亲牵着她的手,不断地重复这段话,“你别怪我,等你阿爸有钱了,我们立马就接你回家。” 雪青没有说话,她被这两个大人牵着,低着头,像一只温顺的小羊羔。 戏班子的二把手是一个女人,他们在外面表演的时候,这个女人便会敲锣打鼓,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她身上是那种做生意的人会有的敞亮爽快和平易近人。 雪青的父母便觉得对方是个好人。 外人叫这个女人为林娘,她坐在杂技团自己搭建出来的棚子里面,彼时正抽着洋人那边过来的烟,那烟和国内的叶子烟不一样,很小一根,两根手指轻飘飘地夹着。 雪青的目光落在了对方手腕上的伤疤上,她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眼睛。 非礼勿视。 棚子里的空气不流通,雪青的父母说完送女儿的话,又闻着这烟味儿,都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话里并不是卖女儿。 雪青的父亲也读过书,读书人要脸面,所以他们说的是—— “家里穷,还有一个小儿子生病,没钱治病了,这孩子我们也养不活了,她自己也想跟着您学着讨生活,您要是不嫌弃,就让她给您当丫鬟使。” 林娘听完了她父亲说的话,走了过来,低下头,揪着她的脸蛋,看着她的眼睛,她没有回应这对夫妻的话,而是看着这个十二岁的小姑娘。 “你看,一个健健康康的你,都比不过你那快死了的弟弟。” 她一边说一边用烟头烫在她的手背上,雪青闻到了一个味道,那是往年家里的仆人在火上烧猪肉时的那种味道。 十二岁的小姑娘疼得手发抖,却没有缩手,她只是抬起头,看着这个女人。 她母亲在旁边哭着喊着求女人别这样对孩子。 林娘问她爹妈:“还要卖女儿吗?你们也看到了,这卖进来可不好过。” “求求你发发善心吧,她很听话很乖,不会给你们添麻烦,只要给她一口饭吃就行。” “她还识字,你们还可以让她管账之类的。” “我们一有钱就立马把她带走,不会给您添麻烦。” 两口子跪在地上,求着对方发善心。 雪青站在那里,听着父母没有尊严地求人。 父母没有尊严的时候,孩子会自然而然的被剥夺尊严。 “快跪下,求求老板娘。” 雪青却不跪,知识和文化先愚昧一步找到了她。 她父母对她不错,也许是因为她是第一个孩子,她甚至有机会读书识字,附近的私塾不收她,她母亲给她请了一个女老师来家里教书。 读书识字的缘故,十二岁的年纪,她懂得比别人多。 她知道他们没有机会赎自己,她这个年纪出去也没有活路。 林娘道:“你父母铁了心要把你推进这火坑。既然这样,我也问问你,你想被卖吗?” 她站着,抿着嘴,不说话。 林娘又道:“既然这样,那就留下来吧,这小模样,长开了应该也能卖了好价钱。” 第2章 雪青手背上便一直留着那个印子。奇怪的是,林娘只是让她在后厨里做饭,并没有让她去学杂技。 起初,她以为这就是个普通杂技团。 直到第四天,她们要离开这个地方了,她才知道杂技团背地里还在做什么。 那个逃进厨房里的人,被她藏在了大锅里,被杂技团的人拖了出来,一刀毙命。 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她看着这血肉模糊的世界,她没有哭,她被另一个人拉着,一切都是无声的,只剩下那个人看向她的眼神。 她救不了对方。 她知道。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接下来两天,她都吃不进去饭。 她中间又逃出去两次,一次遇到了人拐子,把她卖给了一家暗门子,一次遇到了巡警,最后都回了杂技团,她那个时候才知道,这杂技团私下里并不简单,关系网复杂强大。 她便老实地在后厨做饭,偶尔盯着那温暖的火焰,她总是喜欢发呆。 厨房里的大娘叫她,她的目光从火苗上移开,她也就这样过了四年,已然变成了十六岁的大姑娘。 她有两个选择。 跟一个戏班子的男人。 或者嫁给戏班子需要笼络的官府人,给人当小妾,运气好点,生个孩子,可能一辈子就有依靠。 好像又一次没有给她选择的权力。 林娘这个时候已经是这个罪恶的杂技团的团长,原本的团长早就死了,她看着她,说道:“让你去当小妾,别把心养大了。” 她依旧是那个闷葫芦,眼睛盯着地板,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林娘已经开始选人了,这木头开口了。 她说道:“我想留在戏班子里,不嫁人。” “留在这里,不嫁人?” “不嫁人。”她再一次说道。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们这里不养吃干饭的人。” “我可以继续给大家做饭。” “随便谁都能做饭,那几个新来的小毛丫头不去做饭,难道让她们去嫁人吗。” 雪青又不说话了。 林娘道:“团里还缺人手,你要留下来,你就得跟着大家一起干活。” 干活,杀人的意思。 林娘斜眼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雪青不再说话,每当她做不了决定的时候,她就会用沉默来对抗世界。 也许是因为读书的关系,她甚少大吼大叫,会觉得很不体面。 她十六岁了,还没有杀过人。 她也不想杀人。 林娘便说道:“你这样,还是嫁人吧。” 自己看走眼了,这不是个狠心的主。 第2章 1932年的清晨,平城红石路派出所收到了通知。 他们派出所要来三个女警。 彼时,红石路派出所正在为城外连续出现的抢劫案焦头烂额。 近两年,城外发生了二十几起抢劫案,主要是针对棉布,盐,米等商品。 这群劫匪像是泥鳅,每次他们抓到一点线索要深入,对方就已经逃走了,最后也只抓到一两个小喽啰,问不出来一点东西。 谁也不清楚这群劫匪的来历,他们像是突然出现在这个城市,干一两票以后又突然消失,然后再出现一次。 红石路派出所已经连着一年因为这件事被上头骂。 警长今天就是去挨骂,挨完骂,又收到了消息,说是有三个女警分配到他们这里。 “怎么分配到我们这里来?” 设立女警的事情,他警长当然知道,但他以为不会分到他这里。 “上面说,现在女子犯罪问题越来越严重,杀人贩毒层出不穷,女子犯罪数量不减于男子,你们男警士在女性犯罪案上有阻力……” 官方文件上的原话是—— “匪徒往往假妇女为护符,携带违禁物品,滋生不法事端。为消弱隐患起见,因特设置女警。” 警长道:“我倒不是不想要女警,只是我们现在焦头烂额,哪有时间去培训她们?” “警士教务所培训了三个月,都是以优异的成绩毕业,国内社会各界,国外的组织都盯着这些女警察,你们不要出幺蛾子。”对方嘱咐道。 九年前,国际联盟禁犯妇孺会要求各个国家都设立女子警察,处理女性和儿童犯罪事件,保护妇女儿童权益。 七年前国际组织再一次要求未设立女子警察的国家设立女子警察。 五年前,欧美先后二十几个国家设立了女子警察,国外每次出现女子警察的新闻,国内就会跟着大面积报道,国内对于女警察的事情,从一开始的不解,到后面的支持期盼,甚至不少人觉得这是走向社会发达的必经之路。 三年前,国内应对越来越多的犯罪分子利用妇女作案事件的发生,开始设置女检查员,女检查员大获成功,女子警察的呼声越发高涨。 两年前,女子警察设立再一次提上日程,大城市开始出现了女子警察,她们接受了和男警同样的训练,进入了维护社会治安中,她们独有女性处理方式很快就得到了社会各界好评。 于是今年,内政部要求全国范围内设立女子警察。 平城今年年初发布了女子警察的入选要求,收到了社会各界的热烈支持。 平城入选了90人,最后只取了二十人。 经过培训后,红石路派出所便分到了三名女子警察。 第3章 警长也知道这是大势所趋,便不反驳,心里也思索着要怎么应对。 他手下几个警士本来听说要来女警还高兴,他们都年轻,还没有成亲,女警的入选要求很高,对家世年纪身体状况文化程度都做了要求。 “你们别动歪脑筋,之前有女子警察要退出,需要赔钱。”女警待遇很好,和男警一样,但也有要求,包括了不得中途退出,如果退出需要赔偿政府的培训费用。 “哪有什么歪脑筋,我们也盼着来一点女警,我们这个办公室乱成这个样子,有女警在,我们也终于有个干净的环境了。” “放心吧,她们一来,我们铁定照顾好她们,把她们当做亲妹妹一样保护。” 警长道:“你们多带带她们,她们是平城第一批女警,到时候肯定会有记者采访拍照,你们说话也注意一点,别让人逮到了小辫子,到时候见了报纸,就等着去扫大街吧。” 比起这些年轻人,警长对这些问题更加敏锐。 社会上要求女子警察来办女子相关的案子呼声非常高,报纸对国外女警的报道层出不穷,女校的学生天天在呼吁。 这么大的呼声下,女警的出现是必然,若是弄得不好,大家都没脸。 至于女子犯罪?贩毒那边的女子犯罪比较多,他们现在在忙的都是抢劫案凶杀案,总不能他们查不出来的那几起案子都是女人抢劫杀人吧? 而此时,有人报案,说是红石路裁缝铺那边发现了一个死人。 警长:“出警去!女警的事情,都把嘴巴闭紧了,别到处乱说话。” —————————————————— 死者挨了三刀。 两浅一深,一刀在腹部,两刀胸口。 凶手杀人很不熟练,凶器没有带走,刀子还插在胸口,想来是第一次作案。 死者没有穿鞋,光着膀子,只穿了一条破裤子,面目狰狞,仰面躺着,明显是流浪汉模样。 胆子大的人还想靠近一些,但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女人拦住了大家。 她手里还提着买菜的篮子,里面装着几颗小白菜,她把菜篮子往旁边一放,说道:“咱们别靠太近,小心留下什么东西,到时候被当成凶手了就糟了。” 这可不得了,大家立马后退了一步。 妇人这下子就是最前面,她瞅着那死人,忍不住问旁边的人:“这谁啊?跟人有多大仇,怎么被捅了三刀。” 旁边立马就有人说道:“你不是周围的人吧?这是我们这一代出了名的二流子,天天游手好闲,东家偷一点,西家摸一把,肯定是有人看不下去了。” 妇人哦了一声,又说道:“他家里人呢?” “死的死了,好像还有一个姐姐,嫁到了北区。” 大娘又道:“那可怜的很,在这里一个亲人都没有了。” “可怜什么。”另一个人听不下去,小声说道:“我听说他经常去扒一些寡妇姑娘的门,估计是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了。”j 那大娘啧啧啧了几下,立马不同情了,说道:“那确实活该。” “看什么呢?”有人在后面喊:“警察来了!” 众人回过头,穿着黑色制服的两个警察正朝着这边过来。 人群一哄而散,只剩下那个穿蓝布袄子的大娘。 两名巡警见还能剩下一个人,也很惊讶:“大娘,你不跑?” 那大娘爽朗一笑,道:“我跑什么,我又不是凶手。” 她在旁边看着,两个警士翻看了死者的伤口,紧接着一人在这儿守着,另一人到周边铺子询问情况。 大娘便和守着的人搭话:“我听他们说。” “这个人外号张三儿,生前四处偷东西,还喜欢骚扰妇女们,得罪了不少人,身上这个伤,肯定是寻仇,谁没事瞎出来溜达,还拿这么长的一把刀。肯定早就预谋好了。” 剩下的那名警士道:“大娘懂得还挺多。” 大娘继续道:“伤口在腹部,胸口,说明凶手和他面对面,距离很近,这个距离,再加上这个伤口的形状,凶手应该比他矮很多。” 这个伤口的分布,先腹部捅了一刀,死者吃痛,弯下腰,那人再当胸一刀。 凶手很有可能是十来岁的孩子。唐大娘这样推测,但并没有说出来。 另一个警察很快就回来了,说道:“就是一个地痞流氓,收尸的人都没有。” 两个人看着尸体,皱着眉头。 大娘说道:“我帮你们抬回派出所吧。” 这大娘有点意思,这个时期,大多数人还是会按照习惯喊巡捕房,但她会说派出所。 “那谢谢大娘了。” “你们是红石路派出所的,大家就是自己人,客气什么。” 两个警察想着,这就是警长要他们培养的警民一家亲。 “大娘这话好听,有事都可以来找我们帮忙。” 三个人一起把尸体抬了回去。 派出所里也没两个人,都去查抢劫案了。 大娘也不走,在他们的办公地方这里看看那里看看,“你们现在人手紧缺啊。” “可不是,都去查抢劫案了,像这种小案子没什么来管。” 大娘哦了一声,便拿了他们刚在外面写的笔录。 “大娘?这可不是你能看的东西。” 大娘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有自我介绍。 第4章 “你瞧瞧我这个记性,”她一拍脑袋,乐呵呵地说道:“我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就是新来的女警,我叫唐先书,你们叫我唐大娘吧。” “本来应该两天后来报道,但你们说现在缺人,我就提前过来报道吧,我跟你们一起查这个案子。” 啥??? “咱们还有两个女警,她们后天正式报道。” 她们的培训结束后,有三天假期,假期结束才是正式报道。 唐先书今天纯粹是凑巧了,遇到了这案子。 “你……你是新来的女警?不可能啊,我听其他人说要25岁以下,未婚,小学毕业。” 尽管没有明说对方,但他们的眼神就是在看着唐大娘说,难道你25岁以下?还未婚? “之前的确招收的是二十五周岁以下的未婚青年,今年内政部改了规定,把年纪放宽到四十周岁以下,不对婚姻做要求,理由是我们这些年长的妇女生活经验更丰富,能够在日常办案中表现得更稳重成熟。” 唐大娘乐呵呵地说道:“我今年三十九岁,刚刚好卡在要求里,这是社会信任我,我哪能不来。” 两名警士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大娘露出了堪称慈祥的笑,道:“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 两个巡警也想说点什么,可眼前的人和他们的长辈一个年纪,他们也不好说什么。 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把他们对几家铺子的询问记录拿走。 第3章 派出所这边也没两个人,主要警力都去查平城最大的抢劫案,留守的就只有几个巡警。 他们也做不了唐大娘的主。 唐大娘不是年轻人,她这个年纪的人进入一个团队中,很快就能够分清等级,然后找到合适的相处模式。 留守的都是警士,她也是警士,大家平级,合作关系。 死者本名不知道,外号张赖子,几年前来了平城,平时偷鸡摸狗干的不少,但倒也没有往死得罪人。 唐大娘也拿了自己的笔和本子,准备看看同事们如何破案。 “得罪了一大堆人,但一说要杀他,大家也说不出个人来。”另一边的小赵说道。 现在留守的两个警察,一个姓张,一个姓赵。 小张叹了一口气,道:“估计再查下去也查不出什么来。” 唐大娘一边看他们之前的笔录,一边听这两个人说话,突然,她眼睛捕捉到了一条信息。 她的关注点放在了其中一个商户的话上。 “张赖子说,他要去给人当上门女婿了。” 唐大娘把这个信息告诉了另外两个人,她以讲笑话的语气说道:“这给谁当上门女婿啊?” 谁招一个又懒又馋又混的人当上门女婿,她觉得里面可能有猫腻。 小张道:“他们没说,估计就是他在外面吹大牛。” 男人最了解男人了,谁没有吹大牛的时候? 唐大娘摇头,她看这个问题的角度却不一样,如果真有上门女婿一回事,对应的肯定就有一个女人,如果张赖子非要赖上人家,那他现在死了说不一定就和这个事情有关系。 她把这个事情一说,小张道:“大娘,你信我吧,他就是在外面吹大牛。我是男人我还不懂吗?你不信问小赵。” 小赵没听这两个人的话,他问道:“这一次的报告你写还是我写?” “你写吧,上一次城门口那个案子就是我写的报告,这一次你来。” 唐大娘立马说道:“我来吧。你们今天也累了,我再去问问,说不定有其他人知道,多问一些信息,到时候报告里也好看。” 有人帮忙写报告,两个人自然高兴,对于他们来说,这就是一份工作。 小赵说道:“正好大娘可以积累一些经验。” 唐大娘其实没有破案经验,但她有人生经验,公安部不是说了吗?招她们就是需要她们的经验。 唐大娘年轻时是有钱人家的姑娘,读过书,后来家里出了事,她从大小姐变成了酒楼里里讨生活的洗碗工,她起初是给人洗碗,后来做了别人家的帮佣,再后来又去工厂里织布做衣裳,她这辈子什么都尝试过了。 现在,这个年纪,她还能吃上公家饭,当平城的第一批女子警察,说出去都光荣,她怎么可能不珍惜这个活。 唐大娘一个人又去了街头,询问大家关于这个上门女婿的事情。 “没有听说过,开什么玩笑,就他那个样子,谁家招他当上门女婿?”这是认识张赖子的人说的话。 “要是他家里只是遭了难,他本人踏实能干,那还有希望,你是不知道他家原本有两个籽儿都被他抽了大烟,现在在这边逗猫惹狗的,谁想不开,招他当上门女婿?”这是酒楼里的人说的话。 “不可能,肯定是他说大话了。”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个结论。 唐大娘问了一圈下来,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她也不气馁,办案子就是这样。 所里已经通知法医过来验尸,到时候报告上也得有这些,所以一会儿要写报告的唐大娘就得去找法医。 唐大娘也不觉得忙里忙外累得慌,反而觉得能接触到法医,是个好事! 她们之前培训那三个月,教官就说了要和各行各业的人打好关系。 她又风风火火地去找法医。 “大娘办案还挺积极。”办公室的两个年轻警员就看着她出去,其中一个说道。 第5章 “刚来都这样,让她去吧。等后面好不容易抓的犯人被放了,她就会跟咱们一样了。”另一个道。 法医是个老头,不让唐大娘进屋。 “你一会儿看吐了,我还得打扫。” 唐大娘:“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我平常杀鸡杀鸭,什么都会。” “我不管你杀了什么都不能进去。”他说着就让自己的助理把人拦住了。 法医的助理是他老婆,六十来岁的女人,大家叫她范奶奶,她是小脚,走路并不利索,但手上力气大,抓住了唐大娘,就不让她动了。 唐大娘一想,以后再进去看看,现在非要进去,反而惹人嫌了,不如跟这个老人家搞好关系。 她的眼睛望向房间的方向,坦诚地说道:“还好你把我拉住了,要不然真让我进去,我也怕。” 对方被她挑起了话头,就问道:“那你还去?” “这不是怕被说胆子小不适合当警察吗?”唐大娘好奇地望了望那头,又问道:“你进去看过没?” 范奶奶说起这个,神色都变得飞扬了:“今天要不是在这儿抓住你,平常都是我在里面打下手,你说我见过没?” 唐大娘道:“那我以后还得靠您多照顾,我现在还是新手,好多都不懂,也不怕你笑话,我们所里的人面前,我都不敢说多了,怕被人发现我懂得不多。” 她人情世故拿捏得很好。 范奶奶这个人脾气不太好,毕竟她要跟着丈夫验尸,还要处理家务,洗衣做饭,她丈夫还能得到其他同事的尊重,而她就跟这里的桌子椅子差不多。 其实范奶奶也喜欢看报纸,平常她丈夫和人聊政治上的事情,她也想跟着一起说说,但每次她都得去准备饭菜酒水。 也没有一个同领域的人来跟她聊聊政策,聊聊实事,她只能一直憋着。 这算是她第一次遇到一个同领域的人。 范奶奶就忍不住多说了两句:“这你怕什么,你们所里的那些人未必就懂多少,就是你们现在入职得不是时候。” 她习惯了对人暴躁,语气自然也不太好,说话也直。 谁曾想,唐大娘没觉得冒犯,反而给她倒了茶水,递给她,饶有兴致地问:“这怎么说?” 范奶奶喝了一口茶,问道:“你知道现在上面在忙什么吗?” 唐大娘还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道:“我以前就是个工厂里做衣裳的,哪里懂这个?您给我指点指点。” 这话简直是递到了范奶奶的心口了,她知道的事情就多了! 范奶奶甚至语气都变温和了,道:“现在在搞司法改革,要和国外接轨,要建现代化法院,建现代化监狱,要四级三审,还要什么无罪判定。” 唐大娘这才是真的听得两眼一抹黑了:“这我都听不懂,跟我们入职有关系吗?” “你知道你们抓了犯人要怎么办吗?现在不是过去,县官抓了人,再判刑,现在是你们抓人,法官那边判刑,当然就跟你们有关系了。” 唐大娘睁大了眼睛,之前还真没有人跟她说这个事情。 “政府没钱了,还要搞司法改革,前年的案子都没有审完,平城一共就那点法官,现在罢工的罢工,转业的转业,还剩下两个法官撑着,堆了三百多起案子还没有审,你们现在进来,能做什么?” 平城这些事情,一个刚入职的中年妇女自然不可能懂。 这几年,上面一心建设司法体系,本来有限的经费弄来搞司法建设,法官工资发不出来就算了,还要求法官们按照国外的体系审理案子,四级三审,案子是积压得越来越多,不少法官辞职,法官一辞职,那还在体系里的法官境况就更加糟糕。 有些时候,他们这边抓到了凶手,法官那边说他们没有弄清楚,要把人放了。 一去二来,底层这些警察对于普通案子的积极性都不高。 唐大娘大概明白了一点,这就跟她们之前在工厂里干活一样,大家在做一个线上的东西,中间有一个地方卡壳了,会导致整条线上所有人都完不成任务。 范奶奶又说道:“给你一个建议,你要是想做点事情,想办法去特案组,现在他们在查的平城商户抢劫案是大案子。” 唐大娘惊到了:“抢劫案比杀人案还大?” “这个抢劫案可不是小事。”范奶奶说道:“你想啊,现在国家最缺什么?” “钱。” “商户被抢劫,平城损失了多少钱?这个案子破了,得收多少钱回来?”范奶奶给了对方一个眼神,两个人就这样完成了一次领域内的知识信息传输。 唐大娘明白了,又好像不是很明白。 晚上,唐大娘睡不着觉,这算是她第一天上班,这算个什么事呢?怎么刚入职就直接告诉她这个职业没希望了? 什么司法改革,案件积压,四级三审,法官罢工,都是一些她之前没有听过的词语。 她只是一个警士。她接受的培训也是让她完成警士的工作,她解决不了司法改革,案件积压,四级三审问题。 唐大娘丰富的人生经验在这一刻起了作用。 她三十九岁了,她的人生和她的国家一起经历了甲午中日战争,经历了清政府没了,上面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她作为平民老百姓,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第6章 唐大娘想不通这些事情,很快就不再想法医说的那些话,而是开始回忆这个案子。 她现在是女子警察,她干女子警察干的活就行。 她过去的经验告诉她,一定是那个“上门女婿”惹的祸。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这段时间,她们是平城第一批女子警察,不只是全社会都看着,国外也同样在看着,得争口气! 再说了,社会要她们来,不就是想要她作为女人的经验吗?她还记得原话“女子警察能补男警之不足” 她的经验就是这个所谓的“上门女婿”肯定有问题! 她就要朝着这个方向查! 第4章 一个月前,平城依旧是这个平城,只是这个时候,天气还没有那么冷。 以及,这个时候,张赖子还活着。 张赖子那天喝了点酒,在路口等人。 他等的是老街上的王春雨。 王春雨在老街上就是个普通的中年妇女,她有两个女儿。 大女儿文秀嫁给了平城医院的一个医生,可以说是过上了好日子,做姐姐的也没有忘记妹妹文莲,她把妹妹送进了平城第一女校读书。 这个学校出来的学生,未来最差也能当个老师。 两个女儿都有好前途,如果是别人估计天天面带喜色。 王春雨却不是,她依旧是老街的妇女模样,那种被什么事情困住了,眉头紧锁,随时都在担心什么的模样。 对于两个女儿,她从来不提,别人一说,“还是你女儿有出息啊,你闺女去的女校那么好,以后再嫁个好人家,你这辈子就享福了。” 说这话的人,女儿被她卖了,儿子又抽大烟赌博。 王春雨每次皱着眉头,嫌弃地说道:“两个丫头片子,以后都要嫁出去,都是别人家的人,好坏都没什么用,我享什么福?等我老了,估计看都不看我一眼,死了都没有人给我奇台人,人还是要有儿子,再怎么也是自家的人。” 那人也点点头,说道:“儿子就是这点好,一辈子不管好坏,都在身边。” 文莲第一次听到的时候,差点气死了:“你怎么不再去生一个儿子啊!” 王春雨表面上不说什么,私下里把女儿拉到面前,教育道:“你不要只听表面,你看一下,现在什么世道,你以为我不想炫耀啊,我们样样占强了,嘴巴还不饶人,别人嘴上是在夸,但心里舒服啊?要万一再遇到点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再一看我们每天喜气洋洋的,你说她会不会想做点什么?” 文莲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妈对她和姐姐很好了:“可也不用说那么狠吧,我听了好难受。” “你忘了之前有一家,她们家女儿多厉害,还出国留学了,回来又有好工作,她们家的人觉得扬眉吐气,到处跟人说自己女儿有多好,结果别人看不惯了,有一年冬天,那姑娘在街上就被捅了一刀,现在还没有找到凶手,这世道乱得很,防人之心不可无,反正咱们私下里过得好就行,嘴巴上不要占强。” 世道不好,很多人家破人亡,破产落难,乱的很,王春雨生怕自己家被人盯上。 她本着这种小心谨慎,在老街这边过得也不错,也没有人找她们家麻烦,本来以为这个日子就能过下去。 结果买个菜的功夫就被老街流窜的张赖子缠上了。 “王大妈,来买菜啊。”对方靠近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 王春雨不喜欢跟这些地痞流氓说话,但她也不得罪人,她笑道:“是啊。来买菜,你也来买菜?” “这倒不是,不过等以后我们成了一家人,到时候我来帮你买菜。” 王春雨觉得自己听错了,看向对方:“一家人?” “我这不是想来跟你说说,你女儿文莲还没有嫁人,我吃点亏,可以给你们家做上门女婿。” 他在说什么? 文莲?!她那在读书的文莲!她那毕业了最差也能当老师的女儿文莲! 王春雨那不得罪人的原则都没有了,手里的篮子打向对方,骂道:“做你的春秋大梦!” 这个三十多岁的地痞流氓怎么敢说这种话! 张赖子被打了也不生气,而是继续舔着脸说道:“你看我,没把最重要的事情放在前面说,我前几天和几个兄弟去一户人家里做客,看到了一点东西。” 王春雨不准备听,她怕自己会忍不住打死对方,她快步往前走。 然而张赖子赶了过来,递了一张纸,边走边说:“就是这个,我记得你大女儿叫文秀吧?她嫁了一个好人家啊。” 王春雨的目光在那纸上划过,下一秒,赶紧抢了过来,她送孩子读书不容易,文秀文莲只要写过字的纸她都会留着,自然对自己孩子的字迹很熟悉。 张赖子见她停了下来,说道:八益伺把亿陆九留散“这一张就给你了,我那里还有一大堆。对了,我去做客的人家叫杨海。” 杨海这个名字,王春雨也熟悉。 “你说我要是把这些东西拿给你女婿看,怎么样?” 王春雨心乱如麻,她千防万防,生怕出了什么事情,谁曾想还能这样! 她也气啊!大女儿有段时间说什么自由恋爱,等她知道的时候,男方得了病,已经死了。 大家也就没有再提这个事情,后面这个女婿家里古板得很,要是知道这个事情,可不得了。 第7章 ———————————— 文莲从学校回来的时候,母亲正在发呆,脸色苍白。 “妈?” “文莲,你放学了?你过来看看这个,你看看是不是你姐姐的字。” 文莲有些奇怪,拿了过来—— “今天天气很好,我很想你,我在想,如果你妈一直不同意,那我们自己……”文莲读不下去了:“妈,这是姐姐的私人信件,你别动。” “这是姐姐和以前的那个同学写的信吧?她现在都嫁人了,这个信得烧掉,免得姐夫看到了不高兴。” 她说完,就看到自己母亲脸色更不好了。 “这是怎么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妈?” “这些信,在张赖子手里。” “他怎么会有这些信?” “我哪里知道,他现在来找我,说是……说是……要把这些信给你姐夫,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他来做我们家的上门女婿!”王春雨急了。 文莲懵了:把亿寺拔一六酒柳仐“什么上门女婿?” 她这个年纪,有些女人都生孩子了,可她家庭环境宽松,她还觉得自己是个小孩子,压根没有想到自己身上。 “给你当丈夫!”王春雨又气又急。 文莲像是被打了一拳,火气一下子上来了,撩开袖子就骂道:“去他的仙人板板!他敢侮辱我!我跟他拼了!” 文莲一下子读书人的气质就没了。 “你性子不要那么急!我们先想想办法,你姐夫家有多传统你也不是不知道,如果他们看到了,肯定要为难你姐姐,本来你姐姐三年没有怀上,他们就有意见了,再加上这个事情,不知道要怎么对你姐姐。” 啊? 文莲一下子卸了力气,她不敢问她妈妈这句话什么意思。 她心里当然在乎姐姐,可是……她也怕她妈妈跟她说,要不然就同意了张赖子。 文莲便一直没有说话,她一方面想要帮姐姐,另一方面,她又实在不能接受张赖子。 晚上,王春雨和文莲说道:“我想清楚了。” 文莲心里有点慌,她手都在抖。 她妈说道:“明天我们去找你姐,她不是一直说没有孩子,她婆家有点看不惯她吗?现在我们把这个事情跟她说一下,看能不能让她离婚,你再过一年就能工作了,再加上我和你爸也有事情做,你姐姐也有手有脚,咱们一家人不要什么多好的日子,就这样过也行。” 文莲鼻子一酸:“妈,我还以为让我接受张赖子。” “妈又不蠢,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答应。到时候他到了我们家,我们全家人都没好日子过,他也不会就此算了,今天他还跟我说,叫我放心,他不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其他人,因为只要我们是一家人了,那也是他的姐姐姐夫,也是他的人脉靠山,” 再说了,她怎么都不可能牺牲自己的小女儿。 第二天,母女俩就去找文秀。 文秀被她公家安排了工作,在医院里当会计,母女俩是中午她下班的时候过来的。 文秀一看到母亲和妹妹,心里头也高兴,赶紧拉着妹妹和母亲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我正准备明天回娘家看你们。” “文莲,你在学校还跟得上吧?” 文莲点了点头,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王春雨道:“我们这一次来,是有个事情要和你商量。” 文秀太高兴了,压根没意识到自己妈妈和妹妹脸色不对,还在说自己的事情:“妈。你上一次求的送子观音是真准,我有了!三个月了!” 王春雨一下子哽住了。 文莲脑子比较直接,她先是高兴:“我要当小姨了!” 天啊,她要当小姨了! 然而高兴了两秒,就想起了张赖子,整个人像是被鱼刺卡住了,不上不下的,非常难受。 文秀还在高兴地说着现在在婆家有多扬眉吐气。 王春雨母女俩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她们最后只能说过来就是看看送子观音有没有用。 “有用!等我休假我回来看你们。” 两个人从医院出来,母女俩在医院门口站了一会儿,脸上是一模一样的纠结。 最后,文莲开口了。 “妈,你那个送子观音是从哪儿求的?那里有送瘟神的观音吗?” 王春雨当天就求了送瘟神的观音回来,上了三炷香,求观音菩萨保佑,保佑王赖子别来纠缠了。 菩萨可能没上班,张赖子当天晚上还来敲她们家的门了。 “王大妈,我给你们送点东西。” “你们在家吗?” 文莲她爸出去跟人喝酒去了,家里也只有母女俩,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母女俩也没开门。 敲门声没了,人也就走了,东西还在门口。 一只被捆住的鸡,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偷来的,上面还有一个聘礼的聘字。 文莲咬了咬牙,恨恨地开口道:“让他上门,等他入了咱们家的门,咱们三个还整不死他一个吗?” “妈,你现在就去看看外面的恶婆婆怎么整人!学起来!” “咱们弄死他!” 第5章 文莲被聘礼气到了,她心里又想帮她姐姐,又想报仇,不如如了这个人的意。 她婚姻也不要了,被人笑话就被人笑话,等这人进来了,就这么一个吸大烟吸空了的躯壳,她折磨死他! 第8章 王春雨到底多吃了几十年的饭,她还是比女儿冷静,说道:“别胡说八道,我再想想办法。” 接下来两天,王春雨都没去雇主家做衣服,而是去跟踪张赖子。 她要把信拿回来。 张赖子住在一个破庙里,他睡在菩萨下面,两件破衣裳,一些干稻草,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她又在庙里找了一圈,依旧什么都没找到。 外面有人回来了。 王春雨身体一闪,躲到了庙的后面。 张赖子走了进来。 “这王胖子一天到晚地哭穷,结果家里居然还有这么多银子。” “也不知道是哪儿来的。” 王春雨一听这话,心里大喜,也顾不得自己会不会被发现,慢慢地探出头。 里面,张赖子左右看看,然后把一个大元宝放进了墙里。 王春雨心里一阵喜悦,这张赖子偷了这么大一个元宝,可不是小事! 王春雨记得以前这么大一个元宝,要被杖打八十下! 谢谢菩萨保佑!谢谢老天爷保佑啊! 张赖子这个身板,这个抽大烟抽坏了的身体,四十下就能把他打死! 王春雨一路风风火火地朝着衙门——不对,现在叫派出所——跑去。 她是真高兴,把这事一说,两个警察记了案子,就去找张赖子了。 这下子张赖子不会再来打扰她们家了。 很快,张赖子被抓了。 王春雨彻底放下心来,还给菩萨上了两柱香。 早上买菜的时候,有人来卖柚子:“甜的很,水也多。” 王春雨此时对菩萨的恭敬爱戴达到了顶点,这么好的东西,肯定也要给菩萨拿一个。 她又买了一个柚子回来,供在菩萨面前。 她跪在菩萨面前,诚心诚意地说道:“谢谢菩萨保佑。” 然而,第三天,张赖子又出来了,回到了街头。 活蹦乱跳,丝毫没有被打的痕迹。 王春雨不敢相信,他居然什么事情都没有。 彼时,生在老街上的普通老百姓王春雨并不知道现在平城的司法系统已经崩溃了,警察只是去把赃物拿走了,把人关了两天,因为之前的案子积压太严重,这种案子就稀里糊涂地糊弄过去了。 张赖子被关了两天,还知道了王春雨做的事情,立马就去学校找文莲。 他的外表太邋遢,大家都以为是疯子,帮忙打走了。 文莲回来说起这件事,整个人气得发抖,她想把人弄回来,往死里折磨! 王春雨也是又急又气,哄好了女儿,又去派出所找警察。 “你们怎么把张赖子放了?他偷了那么多银子,本来就应该要被打80大板,你们一下都没打就把人放了!” “大妈还挺正义,但现在时代不同了,别说偷银子了,就是杀了人也不能打板子了。我们要跟上新时代。”警察说道。 王春雨跟不上,她气得晚饭也没吃,第二天去雇主家时,人都没缓过来。 她一边做一边想着这些事情,忍不住掉眼泪。 主人家里的另一个女佣叫花姐,跟她关系不错,对方进来就看到了王春雨的情况。 王春雨也不在乎被人看到,这个世道,你过得不好了,别人反而开心,做人就是要时不时地让人开心一下。 “王大姐,”对方凑了过来:“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感觉这两天心不在焉的。” “是遇到了一点麻烦。” “你跟我说说。” “唉。” 见她不愿意说,对方也没有为难她,而是小声说道:“王大姐,你这个麻烦,如果不好解决的话,我给你指条路。” “什么?” “这种事情不好明说,但我可以给你指条路,你去找这个人,无论什么样的麻烦,她都能帮你解决。” 王春雨实在是没辙了,哪怕对方只是说说,对方不知道自己这个麻烦有多麻烦,可她还是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问道:“谁?” 花姐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城北那边有个杂技团,她们的老大是个厉害的女人,叫林娘,你有什么麻烦,只要跟她说,她都能帮你解决。” “这能行吗?” “我还能骗你不成?” 王春雨又道:“这得要不少钱吧?” 花姐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说道:“不要钱,不仅一分钱都不要,而且你跟她搭上了线还有好处。” 王春雨不相信,世界上能有这样的事情? “你别不信,她以前也是苦命女人,现在专门帮我们这些苦命的女人。”花姐说道:“我以前是别人家小妾,被打被骂不被当人看,后来就是遇到了林娘,我的日子才好过起来,我的工作就是她找的。” 王春雨没有抱多少希望,可她也不放弃任何可能,也许这真的是个厉害的人,也许她能帮她把信拿回来,还能恐吓一下张赖子,让他不要再来了。 王春雨把家里的腊肉洗干净,又买了十斤米,走的时候,又看到了菩萨面前的柚子,她立马把柚子也装走了。 她去了花姐说的那个地方。 地方倒是一个干净的地方,搭了棚子,她过来时,不少人盯着她看,直到有人过来问她做什么。 “我……我是花姐介绍的,我遇到了一点麻烦,她说可以来找林娘帮忙。” 第9章 那人的态度立马就变好了:“那是自家姐妹了。” 对方检查了一下她的包,看到了腊肉和米,还有一个……柚子? “家里也没什么贵重的东西,只有这些东西,带过来也是个心意,这个柚子,听他们说很好吃,很甜,水也多。” 对方说道:“不用这么客气,我带你去找林娘。” 她看到了林娘,一个比她年轻,很爽朗爱笑的女人。 “花姐是我们的好姐妹,她介绍你来的,说明她把你当自家人,你有什么事情就跟我们说。” 王春雨隐隐约约地觉得这人不简单,可她现在没有其他的路了,她把事情说了出来,又道:“这件事情确实有点麻烦。” 林娘眯起了眼睛,说道:“王大妈,东西你拿回去,我这辈子最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真心爱自己女儿的人,你这个忙我帮了。” “如果你真的能帮上我,以后我给你当牛做马都行。” “不用这样,你是花姐的朋友,就是我们自己人,自己人帮自己人,天经地义的事情。” 对方又说:“你回去等消息吧,放心吧,他以后不会来找你们麻烦了。” 对方果真就不要她的腊肉和米,说是非得给,她就不帮了。 王春雨道:“那柚子留下吧,这也是我的一点心意。” 柚子还是被留下了。 王春雨出来的时候,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可能要付出更大的代价。 什么都不要,平白无故地帮忙,在这个世道,不可能。 可她没得选。 王春雨不知道对方会用什么方式,但作为普通人的她,潜意识勾勒出的是恐吓。 第二天,王春雨和往常一样去买菜。 她走着走着,就看到一群人围在一个商铺门口。 王春雨本来不准备去看,结果听到有人说张赖子。 她也过去看看。 她刚走近,就听到其他人在说死得真惨。 谁死了? 人群中,一个中年妇女说了句什么,其他人都在往后退。 地方一下子空了出来,地上那具尸体就变得显眼了。 王春雨一眼就看出了地上躺着的人是谁。 张赖子死了。 第6章 张赖子死了。 让人捅了好几刀,仰面躺在地上,再也没有了之前的步步紧逼。 很快,警察就来了。 王春雨跟着人群散开,她的心却没有感到丝毫的轻松。 那个林娘把人杀了。 王春雨心里怪自己病急乱投医,这下子惹上大麻烦了。 一个帮人忙直接把麻烦杀了的人。 她心里害怕,这样的人,帮了这样的忙,肯定不会白帮。 王春雨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连女儿优秀这种事情都不敢露出得意,生怕惹麻烦。 一下子,张赖子的麻烦变成了林娘的麻烦。 对方会不会牵连到大女儿的家庭,会不会又牵连到小女儿的婚姻? 她心里已经有些后悔了,怎么就昏了头去求一个不认识的人帮忙。 她一回家,文莲就迎了上来:“妈!张赖子死了!真的是老天爷开眼了!” “妈,你脸色怎么这么白?” 王春雨把人拉进了里面房间里,赶紧把事情告诉了她。 “那个林娘杀的张赖子。” 文莲道:“那她真是一个大好人,我跟你一起去感谢她。” 文莲比张赖子恶心得不行,林娘可算是帮了她。 王春雨对女儿很少隐瞒事情,这世道知道的越多越容易活下去,什么都不懂,哪天死了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她把事情剖开了说:“哪有人为了帮别人解决麻烦就杀人?她什么都没有要,昨天说帮忙,今天人就死了。” 杀人被抓到了,可是要砍头的,非亲非故的,谁干这种事? 文莲的高兴一下子就不见了:“她们什么都没要?” 留了一个柚子。 但肯定不可能为了一个柚子帮忙杀人。 “那怎么办?”文莲着急了。 “我再去找一下她们。”王春雨道。 她怕麻烦,但也不躲事,在这个世道,没有背景,她能把两个女儿养的有出息,自然也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这一次,王春雨没有拿腊肉和米,而是把自己之前给大女儿做的新衣裳带上了,那林娘和她大女儿身形差不多。 不管多害怕,人家帮忙把事情给平了,她就得去感谢人家,看看对方想要什么。 如果躲事,可能会更多麻烦。 文莲在旁边看着,也想跟着一起去。 王春雨又叮嘱小女儿:“你不能去,你不仅不能去,这段时间你也别住在家里,你去住学校。” 文莲:“不行,我去了学校,你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你又不懂这些,商量什么?” 文莲心里乱如麻:“我在学校,不知道家里什么情况,肯定更心慌,到时候学也学不进去,现在每天还能回来和你说说话……” 王春雨说不过她,只能说道:“那你不要跟人提这件事,等我去确定一下她们到底要什么再说。” ———————————— 棚子依旧是那个棚子,这一次王春雨却觉得这个棚子有些吓人。 林娘似乎在见人,于是,王春雨在外面一个棚子里等着。 第10章 一个小姑娘过来了,倒了茶,递给她:“王大妈,你喝点茶,坐下来等吧。” 王春雨坐不下来,因为紧张,口也干,她一口气喝光了那茶,不解渴,也没喝出个滋味。 好在这个时候,林娘从另一边进来了。 王春雨赶紧过去:“我又来打扰您了,今来,主要是想谢谢您帮我解决了这天大的麻烦。” 林娘看出了她的紧张,说道:“你别担心,我就是帮个忙,不会拿这件事威胁你,让你大女儿帮忙做什么事情,也不会要你小女儿嫁给谁。” 王春雨被说中了心思,但嘴上还是说道:“我听花姐说过了,您是大善人,我知道您不会做这种事。” 林娘对于她的警惕小心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你过来得是时候,我也正要找你。” 王春雨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准备听对方的要求。 然而下一秒,她面前多了一小叠纸,林娘说道:“昨天我让他们去把东西也找到了,就是这个吧。” 是信。 是她大女儿写的信。 王春雨顾不得会不会得罪对方,赶紧拿了过来。 林娘说道:“全都在这里了,”她看向旁边一个小丫头:“去拿个火盆来。” 那小丫头立马就去旁边屋子端了一个火盆过来。 林娘道:“这种东西还是烧掉比较好。” 王春雨连连点头,赶紧投入了火盆中,看着这些纸在火盆中化成灰烬,她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这一刻,她是真觉得对方是个好人,觉得自己太过于小心,以前就有人说过她想事情想太多了。 如果对方有坏心思,完全可以用这个威胁她。 林娘说道:“你大女儿那个时候年轻,现在事情解决了,你也别责怪她。” 王春雨道:“不会,这些事情我都没敢跟她说。” 她说完,立马又补充了一句:“两个女儿我都没说,怕她们心慌。”她虽说有些相信对方,但小心谨慎是她的本能,不需要思考。 王春雨想起了另一件事,她还没有感谢人家,她赶紧打开了包袱:“这一次的事情多亏了您,要不然我两个女儿都有麻烦了,您别嫌弃,这是我自己做的衣服。” 她说这话的时候,和之前面对菩萨时一模一样,对方帮自己大忙,尽管解决方式不太能理解,可她还是承人情,迫不及待想要把好的东西给对方。 林娘看出来是人家的心意,她说道:吧一似叭易流舅刘散“你没有被我吓到就好,本来也不想用这种方式,结果我的人去找他好好说话,他嘴里不干不净,这才动了刀子。” 原来是这样啊!王春雨一下子就想起了张赖子的那些无赖行为,立马就能理解了。 对方还关心有没有吓到她…… 王春雨赶紧说道:“我一条贱命,不容易吓到,为了我的事,脏了您的手,我心里过意不去。” “也没什么脏不脏手的,我就是看不惯这种借着世道来压迫我们女人的人,你们这样的老实人,最容易被这种人盯上。” 这话说到王春雨心口上了,她可不就是一直被这种人欺负吗? “以后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林娘道:“不要被这一次吓到了,我平常不是说杀就杀。” 而这个时候,旁边一个妇女抱了几匹布进来:“林娘,这是上一次那个夫人送来的,说是谢礼,外面还有一些。” 她怀里抱着好几匹布,王春雨一看人家的谢礼,再看自己的谢礼,觉得自己真的拿不出手。 “你们收下这个做什么?”林娘说道:“咱们天天住在这外面,也不认识什么人,拿了布也没有办法卖出去。” “她非要给,说是不收就是瞧不起她,我还能说我瞧不起她,所以不要吗?” 王春雨一听这话,赶紧说道:“这不是巧了吗?我是裁缝,其他的我不敢说,但我帮忙卖个布肯定没问题,你们要是相信我的话,就我帮你们卖吧。” 林娘低头一看刚王春雨给她的衣服,又看了看这大妈,也高兴了起来:“还真是赶巧了,反正我们拿着布也没用。” “现在城里布价格贵,你不用卖那么贵,我肯定也不让你白干活,卖了的钱,给你抽两成!”林娘越说越觉得高兴,她看了看王春雨做的衣服,又说道:“你要是把布做成衣服再卖,中间多出来的钱,都归你自己。” 王春雨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 她就像是一个被饿了三天的孤儿,突然就被人抓住了,就在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时候,对方开始哐哐哐往她嘴里灌饭! 她根本不敢吃,连连摆手:“这个我拿着都不安心,我……我本来就欠你们一个人情,帮你们卖这些布,也不用给我钱。” “那这样,就不让你卖了。”林娘说道:“要不然坏了我的名声,我可不是工厂里那些黑心老板,让人干活还不给钱。” 王春雨觉得自己狭隘了,赶紧说道:“那样吧,我还是两成,衣服还没有做,我也不能保证。到时候真卖了钱再说。” 林娘这才松了口,又道:“你今天自己回去,这里的布,我们可能还要挑一些出来自己用,等明天,花姐把剩下的布给你送过来。” 林娘又压低了声音,告诉王春雨:“你卖布的时候别被人发现了,现在政府在搞什么新政策,卖东西要□□才行。” 第11章 王春雨知道这件事,她点头道:“这我都知道。” 老街上不少卖东西的人,每次巡警一过来,大家就跑,就是不想去办那个证,因为不只是□□要的钱大家交不起,后面每个月也要交钱。 王春雨也不觉得是大事,反正大家都这样干。 王春雨回去的时候,再想起花姐最初说的那些话,才觉得花姐真没胡说,不仅能够帮忙解决麻烦,还能有好处。 难怪花姐说林娘可真是个大好人。 第二天,花姐就把布送过来了。 这些布,又多又好,王春雨摸着布,心想,给林娘送布的那位夫人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夫人。 王春雨虽然长在老街,却也听说过不少大户人家里的事情,想来林娘肯定帮了对方一个大忙,对方才会送这么多布。 —————————————— 一大早,唐大娘刚进派出所,一个男人的哭声传了出来,吓了她一跳。 又出什么命案了吗? 唐大娘赶紧进门,其他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坐着,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实际上都在竖着耳朵听里面房间的声音。 哭声就是从里面的房间传来。 唐大娘也听清楚了这哭声里的话。 一边哭一边喊,跟哭丧差不多。 “我厂都要倒闭了!这都半个月了,你们到底有没有去查!” 他嘴皮子极快,说两句话就开始干嚎,然后再说—— “天天说查,那么多布,能去哪儿?怎么可能就查不出来?再找不到,我就要带着我厂子的工人一起吊死在你们派出所了。” 唐大娘虽说没有看到这个人,但通过这个声音,她能够断定对方应该是个胖子。 唐大娘问旁边的警察:“这谁?一大早来这里哭丧?” “平城纺织厂的王老板,他前段时间运一批布去芙蓉城卖,结果被土匪劫走了。” 唐大娘道:“他们肯定要销赃,总不能是那些土匪自己穿吧?还能抓不到?” 第7章 王老板倒是有意思的人,一边骂一边哭,这个姿态很有意思。 对方出来时,又给她们这些小警员客套了一下。 “王某人的身家性命就全仰仗各位。” 唐大娘这个时候才想起来,她以前见过这个人。 她几年前在对方的厂子里干过活,一天,一坐就是十几个钟头,不让她们喝水,因为喝了水要去上茅房,没有完成任务便扣工钱,而任务是越来越高,几乎没几个人能完成,可他每次都说:“xx都能完成,你们自己没有完成,自然是偷懒了。” 不仅如此。 对方下午会过来审查,板着脸,竖着眉,用怀疑的目光看向她们每一个女工,要求保安搜身,生怕她们偷了厂里的布,若是谁不同意,立马就会被开除。 她们这些女人找工作实在是不容易,大多数都会忍了。 所以,当对方走到她面前,客套地说:“你就是咱们红石路派出所的女子警察吧?那句话怎么说的,还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他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肉都在颤动。 很明显,对方并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中年女人以前是自己厂里的女工。 唐大娘也很体面,没有说什么。 对方也没有生气,反而又重复了一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似乎没有跟这种身份的女人交流的经验,显得讨好又笨拙。 原来这些过去在她们面前恨不得榨干她们所有的血汗的人,背地里又是这副德行。 唐大娘以前就是平头老百姓,哪里看得到这样的好戏,现在长见识了。 长完见识,唐大娘就自己去找法医拿上一次尸检的结果。 她现在还没有正式入职,警长没有给她任务,她这两天都是自己分配任务。 等到唐大娘拿了尸检报告回来,派出所里又热闹起来了。 原来今天是女子警察正式报道的时间,红石路派出所的另外两个女警也来了。 唐大娘和她们都是熟人,毕竟一起待了三个月了。 派出所的警员们还是面面相觑,这跟他们想象的还是不一样。 两个人都很年轻,可…… 一个叫肖静,高个子微胖,说话中气十足,浑身上下都透露着家里没有缺一口饭吃的气质。 另一个姑娘叫张冬明,不怎么爱说话,也不爱笑,大家跟她逗乐聊天,她就跟没有听到一样。 再加上进来的唐大娘…… 这三个人站在一起。 绝了,就没有一个是之前男警察们想象中的样子。 一群人要照顾人的热情瞬间熄灭了。 警长给三个人分配任务—— “今天你们三个人跟着老李他们一起去城门口排查行李,你们主要是排查妇女儿童,这一次算是平城女子警察第一次出任务,你们不要掉链子,有事情向老李汇报。”. 之前没有女子警察,往来行人,无论男女都是由男子警察排查,着实不方便。 唐大娘也知道会是这个结果,那个混混被杀的案子,她估计接触不到了,而且大家也没有再提这个事情了。 她很想站出来说要不然自己申请去查,但她不是年轻人了。 她也怕被赶出去。 她们只能先去城门口排查行李。 —————————————— 第12章 在女子警察问题上,社会各界态度一致。 知识分子坚信救国之路唯有与国际接轨,国外有女子警察,国内就应该有,平城招募女子警察时,报纸也转载了上海那边一个女学警的号召—— “……倘不愿男为人臣,女为人妾,就从这时候起,二万万女同胞,一齐向着这民族自救的大路出发。” 当时响应的妇女众多,后面只录取了二十个,这几个月,平城的妇女们都在等她们出来工作。 一方面是平城的女人们则觉得有了女子警察,每次排查行李,搜身也就方便了,自然都会支持女子警察。另一方面则是希望后面自己也能去当警察。 于是,当唐大娘三个人来城口,几乎所有人都在看她们。 没有恶意,也不是看笑话,就是好奇地看着她们。 “真的是女子警察。” “可算是让女人来搜身了。以前那个样像什么样子。” “也不知道下一次还招不招人,听说待遇特别好。” 女人们这下子都自觉地排队,可以说是非常积极地应对搜查。 三个人根本不需要老李他们的指导,之前三个月的培训不是白做的,她们还没有到现场,三个人就已经分了工,唐大娘和张冬明站在前面,负责挨个搜身。 肖静则在人群中,负责观察谁在往后退。 以前全都是男警察搜身,估计很多人会因为男女大防,不愿意上前。 但现在是女子警察,还要往后退,回避搜查的肯定就是有问题的人。 没一会儿,一个神色慌张的中年女人引起了肖静的注意。 “你——对,就是你,我给你搜身。”肖静朝着对方走去。 果不其然,对方转身就跑,肖静撒腿就追。 唐大娘和张冬明看了一眼,继续自己这边的工作。 别看肖静胖了一点,这姑娘在培训的时候,体能是她们二十人中最好的那个。 —————————————— 雪青是在王春雨家门口得到了消息。 “今天城门口有女子警察,大家要小心,咱们的人没有被抓,但有人偷运军火,被当场抓住了。” 对方说道:“那新来的女子警察胖了一点,但跑得真快,听说追了三条街还有力气,这就算是个男警也该累了吧。” “两个都是真的不怕死啊,听说偷运军火的那个女人身上全是手榴弹,结果被那个女子警察扑倒了,还好没有爆炸。” 彼时,雪青正在收钱,听到女子警察时,她眼神先是亮了起来,后又暗了下去。 女子警察几个月前在报纸上招募合适的人选。 她样样都满足,她也是被号召的二万万女同胞之一。 但她不可能成为警察了。 雪青手里的钱有些烫手。 这是卖盐卖布卖米的钱,卖布是新进来的一条财路,今天并没有多少钱,主要还是卖盐卖米。 她收了钱,原定计划要回杂技团,现在带着这么多钱,到时候不出城门就得被抓住,身上这么多钱,自然解释不清。 她把钱放在了另一个可信的妇女家里,自己去了一趟城门口。 她排在队伍中,眼睛始终看着正在忙碌的三个女子警察。 她们是平城的第一批女子警察,上面穿着和男人一样的警察制服,下面是黑裙。 她们脸上挂着笑容,雪青想,她们肯定高兴,她们是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妇女向着国际迈出的第一步。 很快轮到了她。 她举起手,任由对方搜身,然后从她们身边走过去。 晚上,雪青在棚子里点了一盏煤油灯,开始算账。 林娘进来时,雪青把账本递给对方。 林娘看了一遍,道:“今天的收入不错,钱呢?” “钱还在城里。” 雪青道:“现在平城有了女子警察,出入都要检查。” 林娘:“她们检查得很仔细?” 雪青一边说,一边把账本放进盒子里,道:“检查得很仔细,但对我们不影响。” 货物在外面截获,销货得回城,城里销货之后,钱又得回城外,之前她们并没有被发现,是因为她们摸透了检查人员的性格。 昏暗的灯光下,雪青没去看林娘的表情,而是继续说下去。 “我和王老板商量过了,他会以自己的货物被劫,需要加入调查为理由,派一些妇女来帮忙检查,到时候我们的人和她们对接好就行。” “不会影响我们的生意。”雪青冷漠地说着。 第8章 平城人都在欢呼女子警察的到来,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张赖子的姐姐来认领尸体了。 尸体被解剖后,又做了一些处理,存放在法医这边,张赖子的姐姐叫张秋果,和张赖子一样又瘦又干。 但明眼人一眼能够看出来,张赖子的又瘦又干是吸大烟吸出来的,他的眼睛无神,时不时又会爆发出那种癫狂状态。 而张秋果的瘦干是缺乏食物和常年的劳作,她刚来时是一直骂—— “我就知道他那样混啊,混的迟早有一天出事,真是活该!” “被人捅死了,最后还要我来给他收尸。” “一来一回就要两天时间,这得耽搁多少事!” “还要给他买口棺材,还要买坟地,我真是上辈子欠了他的!” 第13章 她说话间,法医带她进去,她很快就看到了躺在那里的人。 她还想再骂两句,可抬眼就看到她弟弟那干瘦的身体,她鼻子一酸,叹了一口气。 她们到底是一起长大的人,父母都没了,以前说起来,平城还有一个弟弟,现在弟弟也死了,她在这个世界上就真的没有血亲了。 女人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她知道这个亲人没有半点用,只会惹麻烦,所以她才会跑得远远的,但真的亲眼看到对方的尸体,她还是会难受。 这种难受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没钱再雇一匹马,所以她得自己把这个棺材背走。 没走一会儿,又累又饿的人再一次愤怒了起来。 她是越想越气,又开始骂了起来—— “背时壳壳,自己把自己作死了,现在我来给你收拾烂摊子!” 她腰杆又痛了起来。 算了算了,随便找个地方丢了算了,人死了又没感觉,为什么一定要埋进土里呢?埋进土里是能长黄金还是能长白银? 她这样一想,就准备在城外直接扔了。 就在这个时候,她听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 “你是张赖子的姐姐吧?” 张秋果抬起头来,只见一个学生模样的年轻姑娘在旁边看着她。 张秋果一下子警惕了起来,赶紧说道:“我不认识你说的张赖子。” 她怕对方是张赖子得罪了的人,现在来找麻烦,她可没有钱了。 对方却说道:“我看着你从法医那里出来。你不用怕我,张赖子生前帮过我一个忙。” 张秋果怎么都不信这话,还要继续往前走。 对方追了上来,道:“是真的,这个钱给你,算是我报答他的。” 年轻姑娘一边说一边把钱塞到了张秋果的手里,然后转身就走。 张秋果拿着钱,这些钱已经足够把她弟弟下葬,不仅不用她的钱,还有剩余的。 她看着那个姑娘,很是不解,怎么,她弟弟还真做过好事? 那年轻姑娘便是雪青,她一直都让平城法医旁边的几个小孩帮她留意着有没有人来认领张赖子的尸体。 今天就有一个小孩来给她汇报,说是有一个妇女一边骂一边认领尸体了。 雪青过来就看到了这个妇女,听到了她为了埋葬这个弟弟,花了她的血汗钱,又要耽搁两天工。 雪青与对方无冤无仇,莫名其妙给对方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心里很是过意不去。 她便想着给对方一些钱,那是她这个月拿到手的工钱。 然而回去的时候,她心里依旧沉甸甸的,和她相熟的花姐问她。 “还在想那件事?” 花姐之前和她在厨房里工作过,两个人年纪差了二十岁,关系倒是不错。 雪青以前在她面前也不掩饰自己的情绪,现在,她却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只是想不通。” “本来我们都可以好好活着。” 花姐安慰道:“是他活该,他找死,想不通就不想了。” 林娘对王春雨那句“我的人好声好气和他商量,他嘴里却不干不净,最后没办法才动了刀子。” 这话是真的。 因为去商量的人是读书人雪青,整个杂技团中最讲道理的人。 雪青当初宁愿嫁人也不愿意杀人,林娘给她物色人物时,杂技团发生了一件大事。 林娘脑子聪明,但认识的字不多,更别说记账,杂技团的账目是一个老先生在记,对方就仗着林娘没有文化,敢明目张胆地做假账。 林娘是没文化,但不是没脑子,你一个拿死工资的账房先生跑去逛妓院,还一出手就是大钱,林娘能不怀疑。 她把账本给了雪青:“找得出问题,你以后就不用杀人,不用嫁人,专心做账,每个月还有工资。” 一听说不用嫁人也不用杀人,雪青立马来了劲。 两天时间,雪青把杂技团的项目弄得清清楚楚,包括了被上一个账房先生挪用了的部分。 她变成了账房,不需要嫁人,不需要杀人,林娘欣赏她的能力,甚至对她承诺—— “你好好干,没钱了可以找我要,只要不要私下里挪用我的钱,我不喜欢别人没有经过我的同意动我的东西。” “只要你听话,好好管账,再过几年,你自己再培养一个接班人来管账,我就放你自由。” 雪青这一刻才明白林娘的强大,她也许没有文化,但她真的能拿捏别人,就算雪青怀疑对方不会真的这样做,可她还是抱了希望。 她开始了老实整理杂技团资金的日子。 直到王春雨来了杂技团,向林娘寻求帮助。 她当时在里面棚子里数钱捆钱,把纸币银元铜元分开,铜元的清脆声中,她听到了一切,自然也就听到了王春雨走后,林娘说的话。 “你们谁去处理一下,把人杀了,把信拿回来。两个人去,确保把所有的信都拿回来,别遗落在现场。” 立马就有人应了:“我和我妹妹过去,到时候他那里有的其他东西就归我们了。” “一个小叫花子的东西,你们也好意思要,说出去不怕丢我的脸。”林娘笑道:“别带垃圾回来,到时候给你们奖励。” 雪青在团队里也有了地位,她从里面出来,开口道:“不是非得杀人,把人打一顿,也能把信拿回来。” 第14章 她一方面觉得总是用杀人解决问题,只会引来更大的麻烦,另一方面是她本性善良,更希望用不死人的方式解决问题。 林娘自从发现了雪青的才能,对她也耐心了,解释道:“打一顿没用,这种人我最清楚,就算是没有信,他还有一张嘴,他可以去到处说这件事,说不一定还会说王春雨已经答应把小女儿嫁给他了。” 林娘的意思就是,人活着就是威胁,她还想要王春雨替她好好干活,自然不会留下这种隐患。 雪青又沉默了,很明显,她不服气。 林娘看出来了,这可不行,她需要一个对她忠心的账房,便说道:“这样吧,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去处理这件事,只要你通过不杀他处理好了这件事,我就放你自由。他也不用死。” 雪青抬起头,很诧异地看向林娘,她甚至都带上了几分这个年纪的激动:“你是说真的吗?” 雪青是读书人,讲道理的那种读书人,她被父母卖了以后就在这里做饭,她见识过血腥暴力,却没有见识人性更复杂的一面。 林娘笑了:“当然是真的。我要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谎,我以后还怎么管理大家?” 雪青这下子激动了,她已经想好了和对方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讲清楚,然后把信拿回来。 如果对方不给,她就打人,把人打痛了,知道怕了,自然就会按照她的想法来。 被打总比被杀好。 雪青去找张赖子时,林娘递给了她一把匕首,道:“不是让你杀人用,让你防身用。” 雪青其实也怕出意外,赶紧收下了匕首。 到地方后,花姐她们几个人并没有进去,在外面等着。花姐说:“有事你就叫我,我们都在这里。” 而这把匕首,的确有防身的效果。 当雪青出现在对方的破庙里,雪青根本没有机会讲道理,对方直接两眼放光拿着绳子扑了过来。 “大白天的,也是菩萨保佑,居然有这么嫩的小羊。”可不能让她跑了! “你要做什么?” 男人咽了咽口水,仿佛听不懂她说话,抓住了她,继续说道:“本来以为今天一天要饿肚子了,看来是要大饱口福了。” 雪青一边挣扎,一边说道:“你放开我!我是来救你的!你已经被盯上了!” “花姐!花姐!” 没有人进来。 对方一边捆她一边说道:“我知道你是来救我的,可不就是来救我的吗?” 雪青就不是个力气大的人,也没有打架经验,再加上对方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雪青双手被反剪,动弹不得。 对方两眼放光,精神都不太正常,还不断地说:“真嫩啊,今天运气真好,上一次那个太老了。” 到这里,雪青其实还只是隐隐约约有了不祥的感觉。 对方把她绑了以后,自己到了另一边开始生火,紧接着,拿了刀出来,趁着烧水的时间,开始磨刀。 雪青还能听到他在盘算:“得找个盆,放的血可以留着拿出去卖,今天晚上先吃前腿肉。” 雪青睁大了眼睛,意识到了这个人……这个人……要吃了她! 这个事情如此恐怖,冲得她头皮发麻。 “花姐!花姐!” 这破庙没有门,没有阻拦,却依旧没有人进来。 她的手努力往下摸,还好对方没有搜身,那把匕首还在她身上。 —————————————— 林娘来的时候,雪青在哭。花姐几个人在另一边没说话,毕竟这个时候也不能说林娘说了,雪青没真的死就别进去。 一个被父母卖了,被买家用烟头烫都没有哭的人。 此刻,她在哭。 林娘在她旁边坐了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没有笑话她蠢,也没有责备她把这里弄得血淋淋的,只是说道:“花姐给你带了衣服过来,换件衣服,洗把脸,回去吃饭吧。我们女人啊,这里我会让人处理干净。” 从一开始,林娘就算计好了。 雪青看了她一眼,然后一边哭一边往回走。 她哭不是因为这个人死了,这个人就该死。 她哭。 是因为这一刻,她意识到也许林娘才是对的。 “诚实善良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有的东西。” 第9章 女子警察们的工作干得相当不错,一来就抓到了一个携带违禁物品的女人。 这事就很好的迎合现在的风向! 西方用炮火轰开了国门,粉碎了一个骄傲民族的自尊,这个民族的人意识到了落后,迫不及待想要去追赶国际,现有风向便是希望和国际接轨。 如此一来,平城这三天的报纸都是平城女子警察抓获携带军火的女人。国内女子警察不输西方女子警察! 派出所这边也表扬了三人,也算是彻底确定了三个人的工作,检查来往的行人行李。 三个人也很高兴,能不高兴吗?来来回回表扬了好几次不说,她们本身的工资待遇就好,现在还有金钱奖励。 来采访的人都来了好几波了,三个人都上报纸了。 就连唐先书都忘了还有张赖子这个案子了,每天在检查行李行人上奔走,虽然很累,但每天都很高兴。 平城还有一个特别的报刊,是平城女子中学办的校报,非常简陋,但看的人不少。 第15章 这个女子警察新闻,校报自然也要过来采访。 校报原本定的记者是文莲,她性格好,说话好听,最适合做这样的采访。 文莲一听,采访女子警察?警察!! 她们家可和张赖子被杀案有关系,她采访警察? 文莲现在也就十几岁,她敢叫嚣着让张赖子进门,她折磨死她,那是因为她不怕张赖子,那么一个抽空了的干瘪身体,又没有靠山,她不怕他! 可女子警察不一样,人对于这种身份的人总是会有滤镜,尤其是大家都知道—— “女子警察的出现就是针对妇女犯罪问题。”听说她们还被培训了。 一个她,一个她妈。都是妇女,这不是刚好就撞上了吗? 她一到人家面前,万一自己表现不自然,万一自己说错了什么。 这可不行! “我……我不舒服。” “怎么了?你要不要去医院?” “不是那种不舒服……反正我不想去采访。” “你不去,那谁去?” “周洋去。” 周洋……校报负责人之所以没有选周洋是因为这姑娘留过学,说话很尖锐,不给人留情面。 但校报负责人又一想,这一次的事情,是女子警察抓到了携带军火的犯人,周洋就算是嘴巴不饶人,也挑不出什么刺来。 于是校报负责人就把这个任务交给了周洋。 周洋把这两天的报道全都看了一遍,越看越皱眉。 她到了以后,问两个年轻女子警察的问题是—— “你们习不习惯当警察?有没有人为难你们?” 肖静:“没有人为难,大家都很喜欢我们。” “没什么不习惯的,以前培训了那么久,入职后又都是自己的熟人。” 她又问了几个不痛不痒的问题,肖静都答了。 拍照的人松了一口气,中规中矩,没什么问题。回去也好交代。 很快,记者开始问唐先书,而问唐先书这位大娘的问题是—— “您有没有做过其他工作?” 唐先书特爽朗,也不介意提自己过去的事情:叭义死疤以流久留3“我干过的工作就多了,给人洗过衣服,当过佣人,也当过纺织女工……” “您觉得当警察和其他的工作有没有什么不同?”女记者问道。 有什么不同? 她脑海里一下子想起了之前王老板过来的事情,她在当女工的时候和她当女子警察时,对方完全不一样的反应。 唐先书像是被击中了某个地方,她回过头,便对上了这个年轻女学生鼓励的眼神。 唐先书嗓子有些痒,似乎有一些话迫不及待要出来一样,她道:“这份工作……很不一样,会被人尊重。” 拍照的学生觉得……也还好吧。还挺有深度的,没问题。 女学生又问了几个问题,唐先书都回答了可她的思绪依旧沉浸在这个问题中。 很快,女学生就结束了对唐先书的询问,转而问旁边的警长,警长也是老体面人了,话说的面面俱到,把三个女子警察夸了又夸,说了又说,仿佛有了她们三个,平城便和国际接轨了。 女学生跟着点点头,最后问道:“那她们会一直做检查行李的工作吗?” 警长道:“那当然,她们三个人一来,来往妇女的行李检查,搜身一下子变便捷了。” 女学生道:“她们不能参加刑事案件侦查吗?上海前几年就有女检查员,当时干的就是检查来往行李的活。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们现在的名称是女子警察,实际上依旧是女检查员?” 唐先书三个人就在旁边站着,自然也听到了这些话,唐先书想起了之前的那个案子。 拍照的姑娘赶紧过来拉了拉周洋,敢情前面都没问题,是在这里等着? 这一刻,警长反应速度非常快,立马道:“你误会我的意思了,咱们女子警察肯定要参与进刑事案件的调查,尤其是针对妇女受害和妇女犯罪问题,只是现在还没有发生这种案件。而且我们其他的警察也一样会来当检查员。” 周洋道:“原来如此,我的采访到这里就结束了,谢谢你们的解答,给了我很多启发。我和平城一起期待女子警察给我们带来更多的成绩,不只是在检查行李上。” 哪里是她得到了启发,唐先书三个人心里都被扎进了这个事情,她们是平城第一批女子警察,没有多少经验给她们借鉴,而派出所这边同样没有经验。 她们接受培训,培训的内容可不只是行李检查。 她们是被当做真正的警察来培训的,以后真的要一直检查行李行人吗? 三个人吃饭时,肖静最先说话:“唐大娘,你前两天说的那个张赖子死是怎么回事?” 唐先书的女儿都已经二十岁了,肖静和张冬明为了表示尊重,私下里都叫她唐大娘。 唐大娘把那天的事情说了。 肖静道:“咱们从这个案子开始查吧。” 另一边,文莲询问一起去采访的人。 “没出什么问题吧?” “有一点状况,但问题不大。”对方说道。 文莲松了一口气,问题不大就好:“以后女子警察的新闻,都让周洋去吧。” “行。” 第10章 查案,不是有决心就行。 张赖子这案子,没头没尾的,问了一圈下来也没什么线索,因为张赖子本人实在是人品不好,导致大家提供线索不积极,觉得这人死了就死了。 第16章 唐先书最后还是觉得也就那个上门女婿有可能。 唐先书有女儿,她对这种事情敏感,若是张赖子到处说要做她家上门女婿,她也不能保证自己会做什么事情,不是说唐先书会杀人,是说她能理解别人会因为这件事杀张赖子。 其他两个年轻姑娘觉得不能只盯一个方向。 “我听他们说他经常去偷人东西,要是在大户人家偷东西,不小心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就很有可能被杀了。”说这话的人是肖静,她出生在一个大家族里面,想法就忍不住朝着这个方向跑。 “也有可能是一时兴起做的案,虽说都是流浪汉,但也许他身上有东西吃,那天晚上就被其他人发现了,对方抢东西,他不给,抢东西的人一时冲动杀了人。”张冬明说道。 人饿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张冬明前几年逃难的时候,她就亲眼看到就为了一个玉米饼子,几个人打得头破血流,她也曾亲眼看到几个捡垃圾的人,为了两三张废纸打得龇牙咧嘴。 这是肖静这样的大小姐不能理解的生活,肖静来这里,是她喜欢当警察,她可以不要工资也要进来,她自然不能理解这种为了一口吃的就能杀人的事情。 肖静看向张冬明:“就为了一口吃的就杀人?” “不要觉得简单,咱们活着不就为了一口吃的吗?” 张冬明对上了肖静诧异的目光,于是改口:“开玩笑的。” 没开玩笑,张冬明来当警察就是冲着当初报纸上说的,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当初在学校里,训练非常苦非常累,教官还要一直骂她们,第一天下来,不少人都哭了。 张冬明手被磨破了,拿筷子夹肉的手都在抖,她也是一边哭一边吃东西。 其他人是因为又苦又累还要挨骂。 她是因为真的包吃包住,能吃上热饭热汤,等通过了,不仅包吃包住,还有工资拿。 “这下子好了,”唐先书说道:“咱们就有三个方向可以查,我还是去问问这个上门女婿怎么回事。” 肖静:“我去各大典当铺子看看,问问张赖子有没有典当什么贵重物品。” 张冬明:“我就在街头转一转,看看有没有线索。” 于是三个人就分开再打听打听。 唐先书又去问了一遍之前的那些人,看他们有没有想起来什么新的事情。 大家都摇头,甚至好几个人都很诧异,张赖子这个事不是已经结束了吗?怎么又来了? 唐先书只能道:“这个案子以后我们会一直查,你们要是有想起来什么,可以来派出所找我。” 她又去了张赖子常去的地方。 这里有一个酒楼,张赖子常在这里弄点残羹剩菜吃。 她上一次也来过了,这一次又来,店里的伙计不是上次那个,而是一个年纪小一些的人,对方一听她是来查张赖子的警察,便直言直语,说道:“我觉得你们也不用查了,他那个人就是三天两头的招事,肯定是被人杀了,那么多看不惯他的人,你们也找不过来啊。” 唐大娘:“他具体是怎么招事?” “偷东西,”对方道:“上一次还因为偷东西被你们警察关了两天。” 唐先书完全不知道有这件事,那是她还没有入职之前的事情了。 唐先书:“你知道是偷的哪一家的吗?” “这我哪知道,我就是听他们在传这件事。” 唐先书心说,回去查一下,既然都已经被抓了,肯定会有刑事案件登记表。 她往回走,正好就遇到了肖静,肖静也是一无所获,她是沿着“张赖子偷了有钱人家的东西总要销赃”这条路走,她去问了大大小小的典当,询问张赖子这段时间有没有典当什么东西。 都没有。也许弄错了方向。 两个人一见面,唐先书先说了回去找刑事案件登记表,张赖子被抓过,说不一定和他的死有关系。 其实有没有关系她们也不知道,只能摸索着找线索,然后一条一条地排除。 红石路派出所的登记表厚厚一叠,上面写了这个月的刑事案件数量37起,唐先书挨个看了一眼,没有张赖子。 “张赖子不是因为盗窃被关了两天吗?为什么这个月的刑事案件受理表上面没有他?”唐先书就去问了警长。 警长把刑事案件受理表拿了过来,翻了翻发现真的没有这个人,他一副想起来了的模样:“他当时的罪过不严重,偷了别人家一只鸡,这边关了两天就放回去了。这个表就没有登记。” 唐先书问道:“当时是谁报的案?” “这个不记得了。” 唐先书见他回答不了,就不问了。 她走出来,正好张冬明回来了。 她跑到了唐先书面前,把人拉走,又把刚从外面进来的肖静也拉走了! “我有收获!” 张冬明有对这个职业的爱,但不多,所以她一边去找人打听消息,一边偷偷地捡一些废纸。 后半程也没打听出来什么消息,她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准备把自己所有的废纸都拿去卖了。 唐先书:“什么秘密!” “你看!” 张冬明从兜里掏出了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这是什么?” 张冬明有些不好意思,说道:“就……我不小心找到的,反正就是找到了。你快看内容吧。” 第17章 年轻人爱面子,不好意思说自己的情况。 她知道自己现在是女子警察了,第一批女子警察,她得维持面子,在外面不能丢人,但是一个人的时候,她就是还会有过去的小习惯。 凡是能用的东西,她都喜欢收集起来,能用的就用,能卖钱的就去卖钱。 从第一天来报道,她就留意到了,她的同事们很喜欢扔废纸,这些废纸可是个宝,她以前在街头捡这些,然后卖给鞋匠做鞋垫。 苦日子已经让她形成了一种习惯,看到废纸就想捡。 每次路过那些扔在垃圾箱的废纸,她都手痒,很想捡起来。 可不能了,她是警察了,出个门,大家都要笑着跟她打招呼,她是有身份的人,可不能再捡垃圾了。 但是——可以趁着大家去吃饭,没有人看到,她偷偷来捡。 她就这样从入职第一天开始,每天都在偷偷捡所里的废纸。 今天在外面又捡了一些,就想着拿去卖了。 派出所的大多数废纸都是已经被揉皱了扔进垃圾箱,所以她还得一点一点地把它压平,好卖给鞋匠。 压着压着,她也开始看这些纸上的字,有些是笔录,有些是民事案件登记表。 看着看着,她的眼睛就看到了有用的东西! 现在,唐先书把这皱巴巴的纸拿了过来,和肖静一起看。 刑事案件发现受理登记表 案件类型:盗窃 简要案情:报案人在红石路301号附近的破庙里听到张赖子说自己偷了一个叫王胖子的人的大元宝。 报案人:王春雨 第11章 张冬明没有在里面说这件事,她心里头想着,等到三个人把这个案子破了,到时候肯定又有奖金。 如果在里面说了,大家参与了进来,到时候功劳肯定就不会算在女子警察身上。 她虽爱钱,但也愿意和唐先书和肖静分享,毕竟之前抓那个携带军火的犯人,是肖静出手,但挨夸,有奖金的是她们三个人。 这种事情让她自然而然地觉得三个人就是一个整体。 现在一找到了线索,立马告诉了另外两个同事。 肖静一看,也高兴:“行啊,冬明,没想到你还能把这个找到。我们刚才跟警长说——” 她话到嘴边,笑容突然就没了。 张冬明有些奇怪:“怎么了?警长说什么?” 唐先书年纪大一些,见识过的事情也多,小声道:“刚才我们去找他,问张赖子为什么会被关。” “他怎么说?不是因为偷了王胖子家的大元宝吗?” “不是,他说偷了别人家一只鸡。”唐先书说道。 “啊?”张冬明手里这张纸就变得有些重了。 唐先书道:“现在,这上面说的是大元宝,那为什么这个登记表被扔了,为什么警长直说偷了一只鸡,这下子麻烦了。” “有什么麻烦的,我们把这个拿进去,问警长怎么回事!”肖静说道:“分明是他们把元宝吞了,天啊——”她的脑海里蹦出了另一个想法。 肖静眼睛看了一眼里面,声音压得低低的,说道:“会不会是当时去办案的人对大元宝起了贼心,把张赖子关了两天就放了出去,然后把人杀死在街头,回来以后又偷偷的把这个登记表给扔了。难怪他们对查这种杀人案一点都不积极。” 肖静这逻辑还圆上了。 唐先书知道的事情多一些,她这段时间没事的时候就会去法医家,秦老师……她已经叫那老太太秦老师了,对方给她补了整个社会的问题,也包括了她所在的派出所的问题。 唐先书自然也就明白不是这么一回事,她说道:“应该不是办案的人杀了张赖子,他们不上心,是因为上面不在乎这个杀人案,一不是外国人,二不是权贵。” 上面在乎什么,下面就会忙什么。 “如果他们为了钱,也没有必要在街头杀人。”换了好几个当局,每一个都在下文件要求不允许严刑逼供。 之所以要下文件严禁,是因为这种事情很常见,自古以来,严刑逼供就是办案的一种方式。 “他们要想杀张赖子,直接在派出所这边弄死了,张赖子也没有能出头的亲戚,死了就死了。”哪里用得着把人放出去后,杀死在街头这么麻烦。 “而且,最重要的是,张赖子被关是我们来之前的时候,你们来的时候,张赖子都已经死了三天了,但冬明还是捡到了这张纸,说明这是张赖子死了以后,有人才把他的这一份撕掉了。”唐先书分析道:“估计也只是把那个大元宝贪掉了。” 接下来就要说到钱的问题了,张冬明的敏感度一下子就上来了,她顺着唐先书的话往下说:“张赖子死了,某个人,或者某几个人一看,这人已经死了,我把这个登记表一扔,大元宝就能直接拿走了。” 唐先书也点头,她见过的人多,这些有正当工作的人,让他们去犯罪,可能性不大,但是让他们见财起意,做这种顺手摸羊风险又不大的事情,倒是不意外。 “那现在怎么办?”张冬明问道。 一个杀人案还没有查出来,别先把同事全送走了。 送走同事还好,万一送不走同事,得罪了同事们,但很有可能把自己给送走了。 唐先书也在想这个问题,她们去问警长,警长说那个话,就已经表明了对方的立场。 第18章 肖静皱眉,道:“你们在烦什么?咱们就应当冲进去,把事情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然后要求有个解释,是谁把这个盗窃案处理成这个样子,应该要出来负责!” 这才是正确的事情。 可另外两个人……一个快四十岁了,她的过去的经历,让她明白,没用。 另一个,穷,不能失去这份工作。 肖静看两个同伴这样,有些着急了:“咱们总不能包庇他们吧?” “算了,你们不敢得罪他们,我敢,我进去说。” 唐先书和张冬明赶紧把人拉住了。 “你说什么?捡到了这张纸?你是看到大元宝了?他们要是不承认怎么办?你也没有其他证据。”唐先书提醒道。 肖静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只能在旁边坐了下来:“那怎么办?” 唐先书说道:“咱们先查,查出来了以后,偷偷往上面举报,不让人知道是咱们干的。” 既能把事情平了,又能把自己摘出来。 肖静就是想要维护正义,唐先书这个办法,反正目的达到了,她同意! 张冬明更加同意,她其实很怕肖静闹出来,肖静家里有钱,没了这份工作就没了,她没了这个工作就是没命了,现在唐先书想到了办法,她也同意! 唐先书说道:“那接下来,我们三个把任务分配一下,我明天去询问王春雨关于张赖子的事情,张冬明你老实心细,你负责观察咱们派出所里的人,看看有哪些人参与了这种事情。” 肖静啊了一声,有些不满,道:“怎么不让我来?” “肖静,你家里有人脉,你调查一下有没有合适的人,到时候咱们把事情举报上去。我们两个都没有人脉,只能让你去。” 肖静一想,也是这个道理。 实际上是唐先书觉得她藏不住事情,不像张冬明看着那么老实安静,不惹人注意。 今天肯定来不及了,分配好了任务,三个人还要赶紧去值班检查行李行人。 张冬明对于这件事非常积极,因为每次查出来违禁物品,所里都会给一小笔奖励,非常少,大家都没怎么在意,但张冬明这个人不一样。 她之前路过了一张废纸,由于碍于警察的身份和其他人在场,她没有捡,回去后,她都惋惜了好半天。 这样一个人,天天上班就想干出点业绩,她们三个人是分了三个队伍进行排队检查。 犯罪分子们早就摸清楚了这三个女警察的特点了,张冬明那个队伍压根没有犯罪分子排队,她那个队伍基本上都是普通人。 她自然查不出什么来。 今天上班,三个人又和之前一样的站位,肖静还是想和张冬明一起查同事的事情,她趁着还没有开始,往张冬明那边走,想跟对方商量一下。 唐先书本来在检查面前的妇女,结果就看到刚才还在肖静队伍的一个妇女偷偷地移到了旁边的张冬明的队伍。 唐先书有些奇怪,但又一想,对方也不是跑了,就是换个队伍,可能是觉得另一边要快一些吧。 紧接着,肖静回来了。 唐先书就看到刚才过去的那个妇女回来了。 唐先书走过去,小声对肖静提醒她,到时候重点检查一下那个妇女。 肖静点了头,记下了人。 唐先书继续检查自己这边,等到那个妇女时,唐先书正好也看到了,肖静对她摇了摇头,意思是没什么问题。 没问题?那一直挪位置干嘛?还跟着肖静? 等一下! 唐先书反应了过来,叫住了那个妇女,又道:“肖静,你去替一下冬明,冬明,你来肖静这里检查!” 她这话一出,那妇女立马就要跑! 肖静反手就抓住了人,把人压在了一边,说道:“别乱动!” 张冬明过来一查,立马就在裙子下面找到了一包违禁物品,一包纸币,还有一些银元。 原来,这一伙犯罪分子并不是林娘她们那一伙,他们无法通过内部解决问题,但这一伙犯罪分子也有自己的办法。 他们用妇女儿童运东西之前,连续好几天,先拿普通物品做了实验,把人混在三个女子警察检查的队伍里,看看最后这个人身上哪些地方没有被搜出来。 然后她们就发现如果藏在隐私部位,肖静就找不到,这才利用她这个缺口。 因为被抓到的是妇女,所以按照现在的规定,得有一个女子警察跟着一起回去。 张冬明就和另外两个男警把人押回去,对方身上搜出来的东西也要带回去。 两个男警宁愿押人,也不愿意去拿那些东西。 张冬明一个穷苦娃,完全没这些忌讳,一小包违禁物品和两叠纸币拿着,另外一小袋子银元,拿不下来了,她放在自己的兜里。 她往回走的时候,心里想的依旧是这一次能得多少奖励,估计还会上一次报纸。 她可真是太喜欢这个工作了。 到地方后,她按照流程写了登记表,又有老警察负责数钱,把违禁物品收起来,还要去审问犯人。 整个流程,张冬明也一直跟着。 等她们把这些事情都干完了,已经是晚上了,张冬明打了哈欠,往自己的宿舍走去。 她们宿舍离派出所并不远,张冬明回去的时候,脱了衣服,往床上一扔,只听得哗啦一声—— 第19章 张冬明本来很困,这个声音一下子刺入了她的脑海中,她立马精神起来,拿起了衣服外套。 兜里硬邦邦的。 硬邦邦?? 她脑子一下子想起了什么,银元啊! 对啊!怎么忘了这个事情了? 她只把纸币和违禁品上交了,忘了把兜里的银元也上交。 她拿着这一小袋子银元赶紧往派出所方向跑。 原本袋子是紧实的,所以最开始在她身上没有响,晚上回来扔在床上,把袋子撞开了,现在她拿着袋子,银元碰撞出清脆的声音—— 她跑到了楼下,平城的夜晚很黑,和她以前在街头流浪的时候一样黑。 其实……其实那边的登记已经完成了,这银元也没多少,也许不会有人知道…… 是啊,应该不知道,当时搜的人是自己,其他人都没有过手。这些银元,对于公家来说,一点都不多,但对自己来说,非常多! 她走路的速度变慢了。 她脑子里面又开始涌现出一些新的想法来—— 她的同事们,他们连大元宝都敢直接拿了,这是何等的胆子!就这几个银元,说不定人家都看不上。 外面不是也一直在说,女子警察不能输给男警吗?她的胆子怎么能输给那些拿大元宝的男子! 不行不行,不能拿这些钱!她在脑海里阻止自己继续想下去! 怎么不行了?张冬明给了自己一巴掌,这点胆子都没有?那一辈子就别想过好日子了! 张冬明一下子站住了,转过头就往回走。 然而,走到楼梯间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过去的日子,那个时候她没有一个落脚地,需要到处躲着睡觉,她会偷偷藏在这种楼梯下面,冬天的时候真的很冷。 现在,她有自己的房间,有女佣帮她做饭打扫卫生,她还能上报纸。 张冬明又给了自己一巴掌,别跟别人比,人家什么身份,自己什么身份! 她理智立马就又回来了,又赶紧往派出所方向跑去。 派出所里,一个天师正在给收回来的这些赃物驱邪。 他其实不是来做这个事情,驱邪,就是随手帮个忙。 平城上面对于平城的情况很不满,层层施压,要求这个月找到那些强盗,找到被抢的东西。 但强盗怎么找?警长一行人一着急,最后有人说,城外有个黄半仙,厉害得很。 他们赶紧把人请了过来,求他帮忙算算劫匪下一次要出现在哪儿。 黄半仙在她们派出所里围着一个大火盆跳大神。 张冬明回来正好就撞到了这一幕。 张冬明:“……” 第12章 张明冬耳朵贴在墙上,听他们说的话。 里面的声音断断续续,再加上道士特有的那种腔调,张明冬听得不是很清楚,她的耳朵只零星地抓到了后天,北边,松树之类的片段。 第二天吃早饭,她就把这事告诉了唐先书和肖静。 “你们不知道,我当时差点吓死了,不过那人跳得很像样,估计是真的半仙。” 平城人本身就信鬼神,有大事问鬼神也不是没有的事情,大家只是觉得有一些是骗子,有一些是真的。 “算出来了?”唐先书也很好奇。 “我就听到了后天,北边,还有松树林。”全都是关键,张冬明这耳朵还是灵。 肖静道:“这话的意思是后天北边的松树林会有什么事情?”这段时间最愁的就是那群山贼土匪,想来就是他们了。 “不知道会不会带上我们。”想到这里,肖静还有一些激动。 肖静自然是想去,她这是当警察,谁当警察的时候不想着围剿犯人? 虽然危险,可是肖静就是这样的人,想要在危险中证明自己。 唐先书泼她冷水:“我们也没有抓捕经验,实习期都还没有过,这种大案子肯定不会带上我们。” 从警长他们请人跳大神都瞒着她们就可以看出来了。 肖静:“这倒也是,还是先积累经验。” 她们积累经验就是日常巡街和检查行李时抓到的一两个犯人。 这些犯人都不是穷凶极恶之辈,唐先书也想去,但也的确担心她们的经验不足给人添麻烦,反而不好。 唐先书还是明白,在围剿犯人这一块,她们的经验的确不够,不能强求。 这一天,三个人依旧是搜查行李,负责日常□□。 晚上回来时,其他的同事的确个个都在忙活。 第二天,一大早,其他人就出去了,三个人还是得去检查行李。 张明冬一边检查一边想着银元的事情。 银元她还没有上交,她前天晚上亲眼看到警长给了那道士一叠钱,正是被搜查出来的那些钱。 那么大一叠,比她手里的银元多太多了。 她鬼神使差地就不想上交了,有些时候,人做决定就是靠几个瞬间。 她一边想这件事一边检查行李。 “小姐——”面前的妇人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张冬明,就习惯性用了平常看到富贵人家的年轻女儿的称呼。 张冬明回过神来,笑着说道:“大姐,你叫我冬明就行。你这是去哪儿?”她也是照例问一句。 张冬明一边说一边打开了对方的包袱,包袱里是两包茶叶,还有一包干辣椒。 妇人道:“我们听说蓉城那边有人在收茶叶,正好家里有,过去卖了。” 第20章 “那路上小心。” “没事,我们跟着米行的运输队一起走。” 妇人名叫秋桂,她很快就做完了检查,她男人在另一边等着她。 男人背着一个大背篓,背篓里是一个桶,桶里面都是桐油。 平城的桐树能产桐油,两口子不知道跑了多少座山才弄到三百斤桐子,最后才有了这桐油。 如果就在平城出手,因为这就是平城特产,所以肯定要便宜一些,两口子就想着去蓉城那边卖,蓉城不产这个,本来价格就高一些。 这段时间,她们还听其他过去卖了的人说,把这个卖给那边的工厂,价格要高三倍。 她们不知道真假,但的确很心动,那可是高出三倍的价格。 一直没有去,是因为城外有土匪,她们一直都不敢,怕被抢。 这两天,两口子出来卖菜,遇到了之前的一个邻居,对方发达了,在做运输工作,本来就关系好,遇到了也就聊了起来。 两边说起了桐油的事情,对方就说道:“这不是赶巧吗?我们过两天就要出城送货去蓉城,你们跟着我们一起去。” “这段时间不是说土匪吗?你们不怕?” “没事,我们有朋友是警察,有内部消息,土匪这段时间在北区,不会来南区。” 两口子一听就心动了,这些人的消息肯定比自己这种普通老百姓的准,再加上可以蹭对方的马车,这不是正好吗? 她们也有些等不及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家里粮食快要见底了,这有老有小的,得赶紧挣点钱回来才行。 这才有了这一趟。 两口子做完检查,出了城,立马就赶上了运输马车队。 两口子坐在马车上,也是一个劲地感谢老邻居。 “你们也是运气好,正好有消息土匪在北区,要不然我们也不敢送。” —————————————— 北边的城门外十公里,一队押送货物的运输队进入了森林。 几十个人埋伏在这里,眼睛盯着那运货队伍,等着土匪来抢劫。, “确定会来吗?” “大师的本事你们又不是没见过?他都说了肯定会来,还能有错?” 在他们看来,那大师是真的大师,算准了好多事。 “都给我提高警惕!”他声音稍微高了一点。 森林上空,几只斑鸠察觉到了这里的不安全,脱离树冠,挥动翅膀,冲上蓝天。 等到斑鸠飞累了,回到高大的橡树上时,一声枪响打穿了斑鸠的身体,尸体吱吱落下来,正巧就落在了秋桂的头上。 经历过苦难的人身体都有记忆,哪怕脑子还没有反应过来,秋桂已经抓住了丈夫的手,准备要跑路了。 橡树林中,一群山贼冲了出来,为首的人大声喊道:“全部下车,趴在地上!老子今天不杀人!” 他的不杀人,又伴随着一声枪响。 马车立马停了下来,马车队上的人一下子被恐惧抓住了。 “怎么办?” “土匪来了!” “土匪怎么会在这里?不是说在北区那边吗?” 再来一声枪响。 众人纷纷从马车上下来,趴在了地上。 他们没有枪,根本没有反抗能力,再说了,这些货物是老板的。 “先把事情说清楚,我们今天是来拿点东西,只想拿东西,不想杀人,这些东西也不是你们的,没必要为了这点东西丢了命。”为首的人继续喊道。 所有人趴在了地上,等待着土匪快点结束这场打劫。 雪青在山贼队伍的后面,她并不积极,但还是和旁边的人一起去牵马。 她的心已经开始说服自己—— 现在的杂技团不是过去的那个杂技团,过去的杂技团是常年都靠杀人越货为生。 林娘已经在努力让这个杂技团脱离原本的模式。 现在,她们也是打劫,但是这些货物,是事先和货主沟通好了,卖家愿意被她们以交换的形式打劫,她们再以低于市场价卖出去,买家也受益。 她不应该如此排斥这一切。 实际上,当她拉着马车往回走时,她的心里的确已经开始盘算能卖多少钱,用哪些渠道卖……最后要分多少出去,能挣多少钱…… 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旁边的几个人同样拉着马车,却是喜气洋洋,在这个世道里,她们享受着这种事情。 今天收获真丰富。 另一边,为首的人也有同样的感受,因为他发现了一木桶桐油。 桐油是个好东西! 他也很惊讶,还有意外收获,他们当然知道今天货物有哪些,有多少斤。 “这桐油不错。”他说了一句。 此时,旁边的地上传来了一个哆哆嗦嗦的声音:“大爷,那……那桐油是我家的,能不能给我留着。” 说话的人趴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大概是这些土匪一直说的不杀人,再加上土匪们强调抢的东西都是有钱大老板的东西,让这个老实人觉得有希望保住自己的东西。 她们和运输队的人不一样,她们要丢的是自己的东西,那是她们存了这么久的桐油,一个桐子一个桐子地收集,甚至都舍不得在平城卖,就想着过去卖给工厂,两口子在这上面寄托了太多希望了。 这丢了,这个冬天一家老小怎么活? 第21章 为首的人哦了一声,问道:“你不是运输货物的人吧?” “小的不是,小的家里穷,跟媳妇儿一起去蓉城卖这点桐油,求大爷高抬贵手……”他依旧是趴在地上说,语气卑微,生怕惹恼了对方。 为首的人朝着男人走了过来,他看到了这两口子。 他本来就手痒,出来的时候又被一直叮嘱,别杀运输队的人,杀了不好处理。 这人不是运输队,自己又想要这桐油,他难得和对方嘀嘀咕咕地争论。 于是,抬手,两声枪响。 —————————————— 雪青在另一头拉马车,清点货物,后方又一声枪响,马受惊,撒腿就跑了。 其他人去追马。 雪青停了下来,一开始开枪是为了震慑,现在怎么又开枪了?难道有人反抗了? 有人反抗了吗? 她心里有些不安,计划中,这就是一次不用人伤亡的抢劫。 她赶紧往回走,想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另一边,小两口倒在地上,依旧埋着头,如果没有血迹,甚至看不出来她们已经死了。 她们依旧脸贴在地上,从始至终,她们都很听话,趴在地上,不抬头。 第13章 中午依旧是三个人一起吃饭,实际上这个路口检查的巡警还有另外四个,但大家都默契地男女分开吃饭。 其实上面也不希望男女一起,怕风评不好,这是唐先书三个人也不在乎。 分开吃饭也是好事,方便她们聊天说话。 肖静此刻就还在念叨:“不知道他们抓到人没。” 她真的很想去看看,想要参与进去。 肖静小半辈子都被关在家里,她这样的人,她对于这种危险缺乏基本的认知,反而因为过去没有经历过,更想要往前冲。 反正,旁边的张冬明就一直听她说话,张冬明见了世面了,这么危险的事情,她居然心心念念想去? 再说了,张冬明没说的是—— 那半仙明显就是骗子! 张冬明过去就是最底层的人,她能够接触到这些骗子,自然也知道他们压根没有什么预知能力。 她不说,这是她的生存手册,很多事情就是与自己不想干就不要说话,这是保命手段。 再说了,就算她跑去告诉了警长也没用,人家也不会相信她,后面如果不灵,反而有可能把责任推给她,说她一个女人破坏了大师的预言之类的。 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这些。 肖静还在念叨:“他们估计要从北边回来,咱们也只能等下午才能知道什么情况了。” 这时,那头有人喊她们—— “出事了!出事了!” 从另一边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几个人,一边跑一边喊—— “你们快去看看吧,山贼杀人了!” “什么?山贼真的出现了?”张冬明都惊了。难不成还是真的大师? “就在城外,抢了我们的货,还杀了两个人!” 等一下,三个人顺着对方手指的方向。 “你是说在我们这边?山贼在我们这边?没有在北区吗?” “哪里什么北区!你们快去看看吧!” 三个人立马饭也不吃了,赶紧跟着剩下的巡警一起往案发地赶去。 另一边,秋桂家的人也收到了消息,她们家里两个老人两个孩子。 大的十岁,小的三岁。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家里母鸡死了一只,两个老人心疼得不得了,原本就只有这么几只母鸡,下了鸡蛋,给两个娃娃吃,现在死了一只。 “算了,今天吃点肉。”孩子的奶奶说道。 老两口想着,鸡油鸡杂给两个娃娃炒了吃。 鸡肉处理干净了,挂在火坑上面,烟熏火燎,也不容易坏,等儿子儿媳妇回来再吃。 两个老人盘算了一下,去一趟蓉城,大概四天就能回来。 两个孩子真高兴,跟着爷爷奶奶在屋檐下拔鸡毛。 外面来了一个人,一边喘气,一边说消息。 乱世之中,没有人会在意孩子能不能承受这种消息,来报消息的人当着孩子的面就说了—— “吴大爷,你快去看看吧,你儿子儿媳妇出事了!” 奶奶没反应过来:“什么出事了?桐油让人抢了?还是人摔了?” “他们遇到了山贼,被人打死了!” ———————————————— 张冬明和其他人一起赶到,唐先书挨个询问事情发生的过程。 肖静在检查尸体,她们都保持着理智。 只有张冬明站在一边,她的脑子嗡嗡嗡的,眼前的一切让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她们也没有反抗,大家都趴在地上,也不敢抬头,就听到那个人说了两句话……” 张冬明的耳边传来了旁边的人对唐先书说的话。 “他们也是的,那些都是山贼,怎么敢跟他们讨价还价,还想把桐油留下来!唉!八一似八已留救刘伞”那个人评价着当时的场景。 张冬明的目光依旧在这个妇女身上。 她今天上午才给这个妇女做了检查,她还记得对方笑得很开心,跟她说要去蓉城卖茶叶。 那个时候,她多高兴,脸上写满了对生活的希望。 现在,人倒在了地上,血已经凝固了,茶叶在旁边撒了一地,包袱也散开了。 第22章 那些茶叶……她当时检查的时候打开,检查完,她还专门重新包好了。 当老人和孩子赶过来时,张冬明已经缓过来了。她一开始缓不过来,是因为她父母也是这样死的。 老人哭得撕心裂肺,两个孩子并不懂得此刻要怎么办,她们只是有些害怕地躲在一边,她们还不懂这一刻对他们的人生会有多大的影响。 张冬明看着她们,仿佛看到了自己,她曾经也是如此。 她并非生来就没有父母,她很小的时候就听大人说,世道越来越乱了,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那个时候,她就是听着,也不懂到底怎么就乱了,怎么就过不下去了,就好像外面那些事情跟她关系并不大。 直到有一天,她父母死了。 她一个人流落街头,差点被人卖进暗门子里,也差点被人吃掉。 她才明白,原来是这样乱啊。 为什么这样乱,她从来没有想过。 她过得太难了,每天睁开眼睛都要想着今天最好能吃一点东西,不要被饿死,也不要被其他人抓住。 而现在,像是穿越了时空。 一对勤劳的夫妻死了,她们曾经用脊背撑起来的那小小的安全的空间也塌了。 她们的孩子马上就要体会到这世道乱。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她是个外人,可似乎又不是。 在这里,所有人中,只有她最清楚现在发生的这一切,意味着什么。 张冬明蹲了下来,把已经散开的行李重新捡了起来,最后递给了另一边的孩子。 那里面,放着她不知道该不该交出去的那一小袋子银元。 ———————————— 城市另一边,棚子外面的人在庆祝。 雪青在里面,再一次对林娘强调:“它杀了人,他杀了——两个趴在地上,没有反抗的普通人。” “我知道,你让我怎么办?我再去把他杀了,以后谁给我卖命?”林娘说道。 雪青看着她,给她说道:“你以前说过,前任团长那些事情我们不做,我们就算是杀人,也要杀罪大恶极的人。” 林娘没有耐心了:“雪青,你想要我现在出去告诉一群给我卖命的人,告诉他们,因为金叔杀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所以我现在要杀了金叔?” 她说这个话时,丝毫没有想过那两个不相干的人背后有一群相关的人,她似乎不在乎一个普通的家庭被她毁了。 雪青想不明白,林娘也是苦命人,她为何不能站在普通人这边。 “她们这个年纪,肯定都是家里的顶梁柱。他一枪一个。” 林娘道:“以后我不让他出去了。” “不够,他杀了两个普通人。”雪青再一次强调。 “那还要怎么样?” “杀人偿命。”雪青固执地说道:“他必须杀人偿命。” 林娘道:“不可能。我不能做这事。” 雪青看着她,眼神充满了失望。 林娘被她这一看,觉得很是好笑:“雪青,这个世界不是这样的,你不能指望我来按照你的想法做事。” 雪青不说话,她又是这个样子,说不赢了就不说了。 林娘继续说道:“这一次出去,如果你是最有能力的那一个,你冲在前面,你说话有用,也许一切都没事。” “但你不是,你躲在后面,你把这一次行动的主动权让给了一个疯子,他手里有枪,他自然能够按照他的想法行事。” “事情不应该这样算。”雪青说道。 “那应该怎么算?你觉得自己聪明,比谁都聪明,但你从来不争抢,你总是抱有希望,希望自己做个好人,也希望别人能是好人,你明明讨厌我,但你依旧希望我能压住所有人,让所有人都讲原则,你希望我现在出去主持你那该死的公道,可世界就是要被强者掌握,强者就是能够随心所欲。” 林娘不在乎雪青的眼神,她继续说道:“你总觉得是我们的错,我这样的人是恶人,实际上,恶人不是我,也会是其他人,因为你这样的人太多了,你们把这个世界让给了一群恶心的人。” 林娘说完以后,也不愿意继续和雪青这个死脑筋掰扯这件事,转身就走。 林娘出去了,她的那些话和这个棚子里那种窒息的空气一起掐着雪青的脖子。 雪青有些站不稳,她在旁边坐了下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过来,她站在这个贼窝里,整整六年,她坚持了整整六年。 而此刻,她能够听到自己的良知被掐死的声音。 雪青从棚子里出来时,她已经恢复成了最初的那个沉默的模样,不再说话。 外面的所有人都在喝酒吃肉,今天可真高兴。 雪青一眼就看到了人群中最高兴的金叔。 她低下头,不再去看。 第二天,金叔死了。 金叔就是那个开枪打死普通人的人。 似乎是意外,昨天太高兴了,喝酒喝太多了,晚上起夜,掉进茅坑里淹死了。 林娘若有所思地看了雪青一眼。 雪青站在人群外面,她不再是低着头。 她的目光穿过了人群,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不再回避,不再害怕。 第14章 尸体运回城时,不少人都过来看了。 这和张赖子的死完全不一样。 第23章 张赖子,一个到处惹祸的麻烦精,没老没小,他死了,哪怕尸体就扔在大街上,路过的人看到了,嘴上怜悯一句,死的真惨。 实际上心里却在想,天天那样子逗猫惹狗的,死了是迟早的事情。 ——他的死是因为他的个人行为,而大众会觉得,我没有这样做,我不会遇到这样的灾祸。 可秋桂小两口不一样啊。 这两口子勤快,不招惹是非,上有老下有小,早起晚归地养家糊口。 她们死了。 众人看着老人和孩子,想到了自己家的情况,一时之间不由悲从中来。 运输队的人又把当时的情况说了,悲愤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好几家报社都报道了这件事,警察们压力一下子大了起来,唐先书原本想的要去找王春雨询问上门女婿的事情只能暂时搁浅。 王春雨彼时也看到了这一切,她同样恨得牙痒痒,有孩子的人看不得这些事情。 “这些人都要遭报应。”王春雨总结道。 她压根不知道这些事情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也完全没有把这件事和林娘想在一起。 她虽然也在做着躲警察的生意,但这非常常见,平城这一块管得非常严,要求所有人都要办/证才能做生意,做生意以后还要交钱。 她们老街里都是一些穷苦人,要卖的无非就是一些自己种的菜,山里打的野物,或者自己家手工做的鞋子,衣服之类的东西,怎么可能花大钱去办/证? 于是就滋生出一大堆无证经营者。 大家配合得非常好,每天都有巡警过来查,但是老街的孩子们在各个街头守着,有人来了,就赶紧相互通知,巡警一到,一个非法经营都没有。 王春雨生活在这个环境里,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要干的事情和其他人正在干的事情有区别。 她也有自己的规划,布匹肯定不可能直接拿出去,她先做成两件衣裳,然后拿出去卖,价格要稍微比市场价高一些。 来买的人肯定会问:“你这个有点贵。” 她就可以说:“这个是有些贵,你要是有认识的裁缝,你可以在我这买点布料让裁缝做,这样算下来会便宜一些。” 如此一来,她就能卖出布料了。 她果然没有想错,她就靠着这一招卖了不少布出去。 自然也有认识的人问她:“王大妈,你哪儿来的这么多布?” 她解释道:“哪里是我的布,这是我有一个雇主,她家里有多的布,让我帮忙卖。” 对方啧啧:“那你能在中间赚不少钱吧?” 王春雨一向小心谨慎,生怕惹人嫉妒招人恨,又专门说了一句:“挣不了什么钱,布都是人家的,钱也肯定要给人家,比不上你们家这种都是自己的,卖多少钱都是自己家。” 对方家里是出来卖花生,也挣不了多少钱。 王春雨已经足够小心了,然而第二天到雇主家,雇主家的管家把她叫到了一边。 “王大妈,你最近家里怎么样?我听人说你女儿在女校读书,要不少钱吧?”管家问道。 王春雨:“她是她姐姐供的,我没什么能力,也没能给多少钱。” “可我听说你在外面卖布。” 王春雨道:“可能是您弄错了。” 管家压根不搭理她,只是让人去清点库存。 她们对比王春雨做的衣服和用过的布,要弄清楚王春雨有没有在里面偷工减料。 她们做裁缝的,只要雇主家不是那种死抠门的类型,都是默认一些小的边角料给裁缝。 王春雨自然也留了一些,她家里有孩子,这些边角料也有用。 她现在也解释了这个事情。 管家已经明白了弄错了,王春雨卖的布跟他们家没关系,可是她已经把事情告诉了老爷夫人了。 正好就有边角料的事情。 管家就用王春雨拿了边角料把王春雨辞退了。 王春雨心里憋屈死了,她明白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告状了。 至于是谁…… 她不知道。 肯定是老街上那些卖东西的人,如果不是卖东西的人,就直接往警察那边举报,让警察来抓她更加方便。 只有这些卖东西的人才会往她的雇主家举报。 王春雨往回走时,她真恨不得像个泼妇一样去那里插着腰骂街,把所有人骂一遍。 什么人啊! 哪怕王春雨明白,明白老街的人就是这样,看不得别人比自己好一点!恨不得所有一起过苦日子,但凡别人有一丁点好,立马就有人偷偷使坏。 也许干这个事情的只有一两个人,可就是这一两个人,让她必须提高警惕。 她回到了老街,其他人都在卖货。 她没了心情,原本干得好好的一件事,她心里觉得堵得慌。 不只是因为她丢了原本的裁缝工作,还为这人与人之间的隔膜。 有些时候,她就想不通,大家都是苦命人,这是何必? 王春雨当天晚上睡不着觉,翻来覆去地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要不要去找林娘,把现在发生的事情告诉她?她其实有点怕,怕对方这一次没有整到自己,会再来一次。 然而她又想起了上一次有麻烦找林娘,林娘解决麻烦的方式…… 不行不行,不能找林娘。她固然生气,但这一次和张赖子的事情不一样。 第24章 王春雨又开始在心里盘整个事情。 其实她是后加入的,其他人已经有了一整套的流程,大人们在老街的巷子里卖东西,小孩子们不仅要拉客人过来,还要望风,有风吹草动立马通报大家躲避巡警。 她也没付出什么,她直接加入了,而且每次客人过来以后,也没怎么买大家的东西,买她的比较多。 自然就有人眼红了。 王春雨想通了这一点,心里好受一些了。 王春雨是个很善良也很胆小谨慎的人,比起人心坏了,就是故意想要看她过的惨,她更能够接受她自己白蹭了别人经营出来的黑市场,所以别人心里不平衡这个解释。 前者太不可预测了,会让人心慌,后者则可控多了。 实际上也是如此,当王春雨失魂落魄地回来,隔壁家的宋大娘其实已经后悔了。 这事就是她多了几句嘴。 本来大家就是在老街上卖东西,家里的半大孩子负责拉客和望风,一旦巡警来了,立马就跑。 王春雨加入进来后,她既没有孩子望风,也没有孩子去帮忙拉客,但她生意还是最好的,谁能不生气? 正好就听说了她那布是雇主家拿出来的,她私下里和人聊天,心里有气,就把这事儿说了,谁曾想对方就认识她的雇主。 宋大娘嘴巴难听,但真把王春雨的工作搞掉了,她心里也难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正难受着呢,就听到敲门声,外面是王春雨的声音。 “宋大姐,在家吗?有点事情跟你商量。” 王春雨愁眉苦脸地上门了。 宋大娘虽说心虚,但还是去打开了门。 她心里担心王春雨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现在是来找她麻烦。 却不想,王春雨进门后,唉声叹气地说道:“我家里的情况,宋大姐你也知道,我也不怕你笑话,昨天王老爷家的管家说我拿了她们的布,不让我去他们家干活了。” 她说着话,眼泪就下来了。 宋大姐又是愧疚又是难过,道:“你手艺好,肯定还会再找到一家。” 王春雨道:“我不找了,我这里还有一家,她们家主母嫁妆里布料多,又找不到渠道卖出去,让我帮忙卖布,唉,我也没有这个脑袋,这不,就想要找你帮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 “你们在老街这里卖东西的时间久,我想和你们合作,大家一起把这些布卖了,到时候得了的钱,大家一起分。” 宋大娘眼睛都亮了,赶紧答应了,保证道:“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卖。” 王春雨把卖布的事情交给了宋大娘,由宋大娘来组织大家卖布,宋大娘的钱稍微多一点,下面的人都是一个价格。 她观察了两天,没有出现什么状况。 等到雪青三天一次来收钱时,被这一次卖货速度惊到了。 “怎么卖了这么多?” “我让其他信得过的人一起卖,放心,她们自己也是干这一行的,不会出现问题。” 雪青听完以后,又多给了一笔钱:“你多物色一些这样的人,过段时间还会有其他的货物给你们卖。” 王春雨还以为把布卖完了就没了。 雪青道:“我们认识了一个纺织厂的老板,他们的布也想要让我们帮忙卖。” 王春雨很容易就把纺织厂老板的事情代入到大家的事情中去,也就信了。 她如果没有被辞退工作,也许会拒绝,可现在她没有工作了。 她没有工作后,不用看人脸色,现在也有钱拿。 做了这样的工作以后,她就不想回去当个看人眼色的人了。 再则说,她想要多一点钱,她小女儿还在读书,大女儿有孩子了,她想要多挣一些钱存着,她也怕有一条自己也会不明不白就死了。 于是,此刻,她说道:“行。” 彼时,老实本分的王春雨也没有想到,她会成为日后平城最大的犯罪团伙的重要一环。 她此刻就是用自己的生活经验,想要在这乱世中多挣一点钱,多一点保障。 第15章 唐先书大概在五天后终于有时间来找王春雨谈谈。 张冬明和肖静也跟着,她们三个人很喜欢一起做事。 三个人过来时虽说没有穿警察制服,但街头的这些孩子认识她们,还有一些大胆的孩子拉着她们说话。 胆子小的就一溜烟跑了。 “大娘,大娘,我在报纸上看到你们了。” “大娘,我长大了能不能也当女子警察?” “可能不行。” “为什么?” “因为你是男孩子。” 几个小孩子哈哈大笑。 唐先书和肖静也没多想,被小孩子拉着停了下来,就跟人聊天。 张冬明看着那几个跑开的孩子的背影,趁着这边的小孩子的注意力在唐先书和肖静身上,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 张冬明本来个子就小,再加上性格内向,也不怎么惹人注意。 她走到了另一边的巷子,就看到里面的人在收拾摊子,还有一些人在问:“等一下,我还没买呢。” “怎么这么快就收摊了?” “警察来了,一会儿再来吧。我都给你留着。” “那给我留着。” 原来是私下里摆摊卖东西。张冬明也没有觉得太意外。 第25章 这一幕对她来说很熟悉,她早几年在街头时,就很羡慕那些穷人家的孩子,虽然家里穷,可她们到底有父母撑着,她经常看到这些孩子在街边跑着,实际上就是在望风。 她也没有苛责什么,她就是从穷人堆里走出来的,也知道卖不了什么钱,就是家里一些老人小孩补贴一下家用。 她从这边退了出来,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现。 王春雨一行人只当是这段时间挣了不少钱,她们也能勉强算个妇女犯罪,所以女子警察过来了。 她们对于自己犯的罪没有太在意,当一件事非常多的人在做,哪怕这事是犯罪,也没有几个人会害怕。 尤其是王春雨,她之前去找警察告张赖子偷大元宝,结果都说了是新时代了,也不打板子了,也没把张赖子怎么样,所以王春雨虽说要躲警察,却不怕警察。 唐先书来找她时,她还热情地给人倒了茶水。 “快进来坐,喝点茶,不知道官大人来找我有什么事情。” 唐先书开门见山地问道:“我们是来查张赖子被杀的案子。” 王春雨立马说道:“我们跟他也不熟,只知道他那个人嘴巴不好听,手脚也不干净。” 王春雨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之前还看到他偷了一个有钱人家的大元宝。” 唐先书观察着这个人的表情,并没有害怕,也没有内疚说谎。 王春雨说到这里时,似乎有些不把人当外人了,道:“我还去找了你们警察,唉,说起来也都是命,那个时候如果警察把他关起来,可能现在还活着。” 她表现得就是一个普通老百姓。 唐先书作为警察,听到这话时,自然也就想起了自己了解到的一些情况,现在平城的案子积压严重,上头解决不了问题,反应到她们这个级别,自然就是这种小问题就不会认真办理。 旁边的肖静问道:“那大婶,你知不知道他跟人说他要当上门女婿的事情?” 王春雨表情凝固了一瞬间,但立马就说道:“他?给人当上门女婿?姑娘,你肯定是不知道他是个什么人。绝对不可能。” 肖静把之前唐先书的猜测说了出来:“有没有这种可能,他就是因为想给人当上门女婿,所以被杀了?” 大家也没有想过王春雨就是事件中心人物,毕竟她看上去就是一个老实巴交的妇女。 王春雨还仔细想了一下,说道:“我觉得不可能,你想啊,如果真的是这样,把人打一顿就行了,那里用得着杀人这么麻烦。” 这就是她以前的逻辑,她就是希望林娘把人打了,然后恐吓一下。 唐先书三个人也觉得是这个道理,也没有发觉王春雨有什么问题。 主要还是王春雨太谨慎了,张赖子死了以后,她就一直在想要怎么办?而且这段时间她经历的事情也多,说谎的水平也上来了。 等到三个人离开,王春雨才松了一口气。 唐先书三个人又去问了这边的其他人,大家都是一个说法。 “不知道啊。” “没听说过。” 其中一家,有个小孩子也凑了过来,想听听大人们在说什么,她父母立马就说:“妞儿,你去看看火。” 小孩就在里面听,等到人走了,这才问道:“妈,她们说那个张赖子是不是去文莲姐姐学校找她的那个张赖子?” 大人立马揪嘴巴,说道:“别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的,说这种话,嘴巴要烂掉,知不知道?” 她们家和王春雨家并不熟,街头巷尾其实不少人都知道那个张赖子去找过文莲麻烦。 这些事情私下里都在说,可明面上,没有一个人说。 因为对于老街这边的人来说,警察也好,外面的记者也好,都只是外人。 她们这些人才是要一辈子生活在这里的人。 老街上的人都穷,虽说平常也要为了一点事情吵架,无法做到相亲相爱,可谁家有事,其他人都会自觉地帮一把。 尤其是这些年,国家动荡,内忧外患,穷人难以活下来,越是难以活下来,穷人能够做出来的应对就是抱团。 这几乎是刻在穷人基因里的本能。 再说了,现在王春雨还给大家搞来了挣钱的活路,就更加不会有人把这事说出去毁人家闺女的名声了。 ———————————— 张冬明没有把王春雨家的事情放在心上,她这两天魂不守舍,一直想着的都是那对死在土匪枪下的小两口。 她抽空去了那里,对方家里没有办丧事。 穷,没办法。 她过去的时候,那家人一见到她,大的那个孩子立马去里面喊人。 “奶奶!奶奶!给我们钱那个好心官爷来了。” 老一辈还是保持着旧政府的习惯,会把警察当做官差,会叫人官爷,因为那个时候官差没有女人,所以都叫官爷,孩子们也跟着这样叫。 张冬明没注意到称呼,她注意到原来这孩子看到了。 两个老人就从里面出来了,老奶奶拿着一个袋子就过来了。 “这钱——” 张冬明左右看了看,注意到没有其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说道:“这钱你们收着,别说出去。” 她们家也的确缺钱,老人家心里觉得不好意思,也还是收下了。 张冬明叮嘱道:“不要跟任何人说这个钱的事情,也暂时别用。” 第26章 她那个时候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反正就是把钱给了她们,现在看到这家人的情况,也不后悔这样做。 两个老人非要她留下来吃饭,一个拉着她,另一个就去把火坑上挂着的那只鸡解了下来。 “本来是想等他们回来就吃这个鸡。唉——” 张冬明不习惯这个氛围,她会一直想起自己过去的事情,莫名地想哭,赶紧摆了摆手,说道:“我没时间吃饭了,我还有事情要忙,你们后面要是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来红石路派出所找我。” 这就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她希望对方有事能够来找她帮忙。 她说完这句话,跑了。 张冬明没吃这只鸡,两个老人家也舍不得吃,再加上家里还有两个孩子要养。 两个老人家一商量,把这只鸡送人,当然不是白送,他们决定去厂里上班。 于是,这只鸡就送给了纺织厂的一个保安,对方拿了鸡,答应得好好的,说是会帮忙找个活。 好几天都没有半点音讯,再去的时候对方直接说不认识他们。 老两口又气又急,在街头破口大骂。 “吃了我家的鸡还不办事,你也不怕遭报应!” 对方就回了一句:“你们家现在遭的报应是你们以前做了哪门子孽?” 这话一出,两边就要打起来了。 看热闹的人赶紧把人拉住了:“老人家,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这些工厂的保安有了点权力,就觉得自己了不得了,做出这种事情真是一点都不奇怪。 现在平城大多数人都知道这家人的事情,也就明白她们家困难,想要出来找活干,结果还被这保安给坑了。 可怜这老人小孩,这世道,谁家没有老小。 自然就有好心人把老人带回家,小声跟她们说—— “你们别指望工厂招人,年轻人都进不去,你们这把年纪就更进不去了。” “我们也知道,可没办法啊。一把老骨头了,家里还有两个小的,这样下去,都得饿死了。”说着说着,老人的眼泪就出来了。 “老人家,我给你指个好去处。”穷人之间的信息流通非常快,尤其是这个年代。 “你知道老街那边有个王春雨吧?你去找她,她们在卖东西,你们这有老有小的,最适合干这个了,到时候,你们老的负责卖,小的就负责望风,虽说发不了财,但肯定养你们几个人没问题。” “再说了,你们去老街那边卖东西,可比在工厂里好太多了。”工厂苦得很。 两个老人一听。 “可是,我们也没什么东西卖啊。” “不需要你有东西,你就去帮她卖,她会给你分钱。” 第16章 王春雨从来没有想过会有这种情况。 她,一个谨小慎微的平头老百姓,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两个女儿能够过上好日子,为了这事,她每一步都小心翼翼,和丈夫两个人在外面是生怕说错话得罪人。 而现在,她已经在老街这边出名了,每天都有不同的人来找她,要帮她卖货。 她本来的计划就是和老街的这些人一起把这点布卖完了,就算是结束了。 谁能想到,越来越多的人来找她了。 她们对着她的时候,努力赔着笑脸,仿佛她是个多大的人物一般,大多数还提了一些鸡蛋,语气恭敬:“我们也是经人介绍过来的,家里实在是穷,工厂也不要我们这些人,就想着来您这里谋个生路。” “您说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 王春雨从来没有没有被人这样尊敬过,她当然不会要人家提来的东西,赶紧说道:“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你们别这么客气。” “你别嫌弃我们东西不多,卖货这个事情,我们也能行,你先给我们一些,我们卖了你就知道了。” “我们货也不多了。”王春雨也愁啊,货总共就这么多,现在都要人比货多了,可怎么办 来找她的人就像是最后的希望也没了,垂头丧气地往外走。 王春雨看到这一幕,就像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她也受不了,只能说道:“你们先说你们住在哪儿,我再想想办法。” 她把事情告诉了雪青那姑娘,那姑娘思索过后,跟她说道:“我们这边还有米和盐,你要是信得过她们,也可以让她们帮忙卖。” 这跟布料不一样。 米和盐…… 这太不一样了! 她们偷偷卖点布料,最多就是被警察发现,警察甚至连打板子都不能打了,毕竟新时代了。 可私盐不一样! 平城就有人在卖私盐,也有人私下里卖米,官府可能不清楚,但她们这些穷人是知道的,那些卖私盐卖米的人个个都是凶狠的主,要是跟他们抢生意,怕是命都要保不住了。 她……她把这些布都卖了,然后再找个人家,给人做衣服也行,给人做饭也可以。 不能碰米和盐。 “我……”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雪青没有说清楚她们的势力,怕吓到这个老实妇女,她只是很隐晦地说道:“如果是担心有人会找你们麻烦,这就不用担心,我们这边会处理,没有人敢找你们麻烦。” “还是算了。”王春雨已经进入了害怕的阶段,她这样的妇女,总觉得那些穷凶极恶的人离得很远。 “没事,以后要是有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第27章 没几天,布料就全部卖完了,雪青收了尾款,又多给了王春雨一些钱。 “真的不卖了吗?”雪青又一次问道,她是真的很看好王春雨。 王春雨拿了钱,她摇头。不干了。 大女儿现在生活也很好,小女儿学校里也过得很不错,她虽然舍不得这个活路,但命要紧,不要去得罪那些亡命之徒—— 平城这个地方,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每一条道上,内部消息流通特别快,但是不同道之间的消息流通就属于靠传说。 王春雨这样的平头老百姓对于贩卖私盐的亡命之徒的认识就是一些传说,传说哪两个贩卖私盐的团伙因为抢地盘,拖着刀对砍。 很明显,王春雨和她的老街朋友们就不是能够拖着刀跟人对砍的人。在她的认知中,她们这群人依旧是老实好欺负的穷人。 现在退出来才是最好的。 她依旧是那个小心谨慎的中年妇女。 王春雨没了活干,正好有了时间,这段时间太忙了,她一直都想去看看怀孕的大女儿,大女儿也一直给她带口信,说想她了。 王春雨手头也有钱了,给大女儿买了补品,又拿了之前做好的衣裳,有大女儿的,也有给孩子做的小衣服。 她自己也换上了新衣服,这段时间自己给自己做的,平常都不穿,今天专门穿上。 走的时候还犹豫了一下,其实家里还有鸡蛋,她也想带去,但她那亲家是体面人,瞧不起这些,算了,不带了。 文秀这段时间苦,孕吐,吃什么吐什么,整个人瘦了一大圈,半个月前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见了红,医生说要卧床一个月,不能再走动。 她就整天躺着,心里跟猫抓一样难受,她男人还得上班,家里这些佣人跟她不亲近,她就盼着她妈能过来。 王春雨这一来,看到的就是又瘦又憔悴的大女儿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这是怎么了?怎么瘦了这么多?” “妈,你可算是来了。” 王春雨把大女儿搂住了:“她们家欺负你了?” “不是,”文秀抹了抹眼泪:“是我身体不好,吃什么都吃不下。” 她说起这个事情,看到了自己亲妈,又有了食欲:“妈,我想吃小时候你给我煮的那个红糖蛋了。” “你等着,妈这就去给你煮。” 文秀想起来,跟着王春雨一起去,旁边的丫头就立马提醒道:“大少奶奶,别动,小心动了胎气。” 王春雨一听也就明白了:“你在这里等着,妈去去就回。” 亲家的厨房是单独的房子,王春雨进去的时候,里面好几个大姐在忙,烧柴的烧柴,切菜的切菜。 她一进来,就有人问:“你是谁?来厨房干什么?” 王春雨心里有些庆幸,今天出门的时候专门换上了新衣服,也不算给女儿丢脸,她大大方方地说道:“我是你们大少奶奶的娘,她胃口不好,想吃红糖蛋,你们这里有红糖吗?” 那人就给她拿了红糖和蛋。 可是,几个主要的灶台都被占住了。 王春雨也不好影响她们干活,她就自己在角落里找了一个炉子,拿到外面,准备生火做红糖蛋。 厨房里的大姐几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在聊天—— “你上一次的工钱真的扣了吗?” “还能有假?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这么抠门。” 王春雨没怎么听,她脑子里还在想女儿的身体问题,想以前听说过的一些方子,还有要不要再拜拜菩萨。 火炉子里的柴火烧得啪啪作响,王春雨找了一个小锅放上去了。 里面的人还在聊天。 “我听他们说,老街那边又有一个布帮,她们专门卖布,只要加入了,就给分布去卖,能得不少钱。” “你也听说了?我也听说了。我还听说她们要是自己做成衣裳,卖出去多的钱都归自己!” “那能多挣不少钱啊。” “可不是,哪里像咱们主人家扣扣搜搜。” “咱们哪天做不下去了,干脆也跟着一起卖货去,正好我也会做衣服。” 布帮?有这个帮派? 老街?她就在老街啊? 卖布?她就卖布啊。 “我邻居也跟着一起去卖布了,回来以后,天天跟我说她们那个带头的女人是菩萨转世,还跟我说,要是干不下去了,也干脆去跟着王春雨一起卖布。” 王春雨?! 等等,王春雨突然意识到,里面的人在说自己。 她?她怎么就变成了一个帮派的带头女人了? 明明知道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的,可是听着里面女人越来越夸张的说法,王春雨的心无法控制地猛地跳了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陌生的情绪轻轻地在她心脏上踩来踩去。 她被这种陌生的情绪控制了好一会儿,依旧不明白这是什么情绪。 若是她读过书,她就会明白—— 这叫成就感。 也可以叫自豪。 在她贫瘠的人生中,她那颗谨小慎微的心脏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情绪。 第17章 平城几乎所有人都认识这些女子警察,毕竟她们的工作大部分是检查来往行人行李。 平城人也给了女子警察足够的尊重,哪怕她们没有穿警服,日常见了面,大家都会打招呼。 之前,唐先书觉得是好事,谁不希望自己被尊重。 第28章 但很快,她也意识到坏事了。 她还是没有放弃张赖子的案子,对她来说,这是她当女子警察的第一个案子,她得弄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王春雨这条路走不通,她就又换了一条路,便是王春雨提到的“张赖子偷了人家的大元宝”。 谁家的大元宝? “王胖子,姓王,还胖,这不是很眼熟吗?”三个人一起梳理这个案子,肖静说道。 可不是眼熟吗? 平城有钱的人也就这些人,还有姓氏和体型限制。 张冬明:“那咱们去找纺织厂的王老板?” 唐先书点头,先去问问怎么回事。查案就是这样,只能一点点地摸索。 王老板不在家,他家夫人出来招待她们三个人。 “我家老爷出去谈生意了。”对方一边说一边招呼给她们倒茶送点心。 三个人喝了点茶,也没吃东西。 唐先书问道:“我们这一次来,是想问问你们家老爷没有丢元宝?” “我们家老爷这段时间丢了不少货,都是被土匪抢了,家里穷得叮当响,哪里有元宝可以丢。”王夫人说起这件事就抹眼泪。 肖静觉得的确很穷,而张冬明看看这人的衣服,再看看桌子上的点心,还有这大房子,穷? “你们警察还没有抓到那些土匪吗?”王夫人继续说道:“我听说那群土匪又在城外杀了人……” 这事……一说起来,三个人脸上都没光,尽管土匪的案子跟她们没有关系,但这个时候,还是有种丢脸的感觉。 “已经在查了,肯定能够抓到土匪。”唐先书把话题带回来:“你们认识一个叫张赖子的人吗?” “不认识,这个张赖子跟土匪有关系吗?” “不确定。”其实是没有关系,但这个时候不好这样回答。 “那我让下人们多留意留意,要是有这个张赖子的消息就通知你们。”王夫人似乎不知道张赖子已经死了。 三个人没有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出来时,唐先书不甘心,决定在外面等了一会儿。 “我再问问她们家的人。”唐先书跟肖静说道。 “这个点有点晚了,我家里人可能在等我回去,我先回去了。” “那你先回去。” 肖静走后,张冬明看了看这周围,道:“我去问问这边的小孩子。” 她也走了,这里就只剩下唐先书一个人。 王老板家的厨娘一出来,唐先书便上去找她们打听消息。 “张赖子?不认识。” “老爷家有没有丢元宝?没有。要是丢了东西,肯定会找,我们肯定就会知道。” “您放心,有事我们肯定跟您说!”对方恭恭敬敬地回答。 她们说这个话的时候,非常真诚。 但唐先书也熟悉啊! 这不就是她过去会跟那些官大人说的话吗?特别恭敬,实际上嘴里没有一个字是真的,因为不想惹麻烦。 以前她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妇女,提这个篮子去买菜,回来的时候遇到杀人案,只需要聊两句,她就能和人打成一遍,想问什么人家都不设防。 现在,她是女子警察了,大家就要考虑更多的问题,而且……因为平城的司法改革,案件堆积问题,导致老百姓不信任警察,很多事情压根不说实话。 可现在,她也没办法让大家不认识她了。 另一边,张冬明想着在周围找小孩子问问,因为她自己的经历,她对于街头小孩子有很深的认识,她们看上去不起眼,但是该知道的事情那是一点都不少。 街头的小孩子多数都是挨着自己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其中好几个小孩子都在拉客人,卖的是自己家做的鞋子,自己家做的衣服,还有一些卖米卖茶叶的。 张冬明只当不知道。 来来往往都是人,有挑着东西的男人女人,还有一两个外国人。 那些外国人路过时,其他人都警惕了不少,张冬明也不例外,好在他们也没做什么。 很快,她注意到了一个小孩,和其他小孩子不同,她身上的衣服更破一些,一双小手冻得通红,脸上还是笑着询问大家要不要买茶叶。 之所以注意到这个孩子,是因为有个外国人大概是觉得她可怜,给她买了一个饼子,小孩立马摇头,然后摆手:“不要,我自己有吃的。” 那外国人就把饼子给她身边的一个小孩。 张冬明听到她对另一个小孩说:“别要,就是他们的国家用大炮打我们,杀了我们的人,要了我们好多钱,现在拿了我们的钱,还要来施舍我们,把我们当做乞丐,我们要有点骨气,别让人看不起。” 那个小孩立马也不要了。 这一番话,别说张冬明了,旁边几个大人都震惊到了。 她询问了旁边的大人这孩子是谁家的。 “不知道,是从外地逃难过来的。听说她家以前是当官的。” 一个饿着肚子的小孩,她想的是要有骨气一点。太不可思议了。 ———————————— 第二天,张冬明心里想着得把这个小孩发展成自己的眼线。 她准备去和警长说一下这个事情。 然而,她刚到,警长就叫她—— “走!你和唐先书快点去西街。” “怎么了?” “你还记得之前有个女校的学生采访我们吗?” 第29章 “那个叫周洋的女学生?” 怎么可能不记得。 她们三个人当时对于检查行李这个任务很满足,对方直接戳破了表象,说如果她们三个女子警察不参与到刑事案件中,那和前几年的上海女检查员没有区别。 她们三个人都被这个女学生震惊过。 可此时此刻,在这种时候听到这个名字,张冬明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她……出事了?” “她被人打死了。” 张冬明的脑子像是被猛地敲了一下:“怎么……怎么会?” “她去给人当翻译,不知道怎么就跟一个外国人吵起来了,那外国人直接动手把人打死了……” 受害者是女性,所以警长让她们三个女子警察赶紧过去帮忙。 女校的学生们连同群众一起把人压在那里。 警察们把人带了回来,那外国人嘴里叽叽咕咕说着什么,大家也没听懂。 没有审讯,人被关在审讯室里,警长他们忙进忙出,似乎在做什么大事。 很快,又有一群人进来,张冬明看到领头的人中也有一个外国人。 那外国人阴沉着脸,仿佛警察们做了一件天大的错事。 他旁边的中国人开口说道:“这是英国管事,你们是不是抓了一个英国人?” “他打死了一个女学生。”警长赔着笑脸,解释道。 “你们应该知道,中国政府对于英国人在中国的犯罪行为无权过问,你们快把人放了。” 张冬明看着这些人说着话,看着他们把那个外国人带出来,然后放出去。 张冬明莫名地,想起了那个小孩。 一个自己饭都吃不饱的小孩子,不接受外国人的施舍,她想要保住自己的骨气,也想要通过这种方式,保住一个国家的骨气。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个国家已经被踩进了淤泥里面,没有任何骨气可言。 那个杀了人的外国人回过头,看了她们一眼,笑了一下,仿佛在宣告自己的胜利。 这一瞬间,张冬明的脑海里全都是拔枪,毙了他。 可她摸着枪,却没有拔出来。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情绪顺着那些人说话的声音慢慢爬了进来,爬满她的全身,最后踩在她的头顶。 更悲哀的是,没有一个人站出来。 所有人站在这里,沉默着,和这个国家一起承受这份屈辱。 包括她。 第18章 这两天三个女警情绪都很低落,尤其是亲眼看到警长放走了杀死周洋的凶手后。 女子警察们入职后,一共就遇到了三个案子。 张赖子之死,凶手无处查起,现在也没有人在查。 秋桂那对夫妻的死亡,大家都知道是土匪干的,可土匪到底在哪儿,都在查,可没有什么进度。 女学生之死,这一次知道凶手,甚至凶手明明都被抓回来了。 他却能够大摇大摆地从派出所走出去,所有的警察目送他出去。 尽管私下里,大家都在说是领事裁判权的问题。 可作为警察,放走了杀人凶手,这和她们在教培所受到的教育相违背。 唐先书三人心里难受。 三个人吃饭的时候都没有像以前那样讨论案子,以前三个人总想破案,展示她们作为女子警察的能力,不辜负平城人对她们的尊重。 现在,她们心里都有了一根刺,不知道要怎么面对老百姓。 肖静突然开口道:“当初……周洋采访我们,提到希望我们不要只是做检查行李这种工作。” “那个时候刑事案件都没有叫我们。” “如果她知道,应该会对我们很失望。” 唐先书也沉默了。 周洋当时直接戳破了现状,让她们有机会进入刑事案件中。 可……她们参与的刑事案件便是周洋的死亡,可她们却对杀她的凶手无能为力。 今天三个人都很安静,她们以为这就是职业生涯中最绝望的时候。 并不是。 很快,平城就发生了另一件大事。 受害者周洋是女校的学生,本来凶手被抓,这件事能够停下来,可是凶手被放走了,无疑,这激起了学生们的愤怒。 她们的校报一发,紧接着就是各大报社,内容直指警察的软弱无能。 一个女学生,在自己的国家被残忍地打死,凶手居然大摇大摆地从警局走了。 社会各界的愤怒席卷而来,强烈要求给一个说法。 说法? 没有说法,能怎么说?领事裁判权上面已经说清楚了,要其他说法,谁也说不出来。 警察给不了说法,这再一次激怒了学生。 平城高中,平城女校,平城技术学校,机械学校,只要是有血性的学生自发地开始组织起来,到处宣传,要求大家联合起来要一个公道。 不少商铺开始拒绝卖东西给外国人,哪怕会招来更大的冲突。 哪怕是这样,依旧没有用。 唐先书她们是内部人员,越是知道这些事情,越是难受。 直到—— “快快快!快去红石路十号!出事了!” 唐先书本来在核对户籍信息,外面有人喊,三个人也赶紧跟上,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有几个学生把那个斯第文打了!” 第30章 斯第文就是杀死周洋的凶手,他这段时间本来是在领事馆那边住着,等待自己国家的处理,领事馆的人知道外面的情况,让他别出门,但这个人待不住,非得出来转悠。 他转悠就算了,还非得去商铺买东西,对方不卖,他就跟人急了,又要教训人。 平城的学生们正好就遇到了。 学生们苦求警察不得,再加上这个年纪本身就是血气方刚,现在一看,这人丝毫不悔改,十几个学生们就一拥而上,把人打了。 “人死了吗?”肖静问道。 “人受伤了,还好没死,现在领事馆要一个交代。” 要一个交代? 这是什么意思?三个女警都停了下来。 肖静是三个人中后台最硬的,她直接问道:“什么意思?他们要什么交代?” “这些学生把人打了,不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吗?” “现在上头要我们去把打人的学生抓回来。” 年轻一些的警察都愣住了,谁也没有动,但谁也没有开口,他们这个行业等级分明,私下里可以开玩笑,但严肃起来,上司说的话,不容置疑。 肖静才来没多久,她的等级意识不强烈,开口道:“抓回来以后呢?” “先关起来,看上面怎么处理。” 肖静觉得太荒唐了。 “那个洋鬼子杀了我们一个学生,我们就跟瘸了瞎了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现在就因为我们的学生打了他几下,我们这些警察就复明了不瞎了,迫不及待地把枪口对准我们的学生?” 说实话,肖静脑子嗡嗡嗡的,做警察这段时间,除了一开始那几天很高兴,后面是一天比一天郁闷难受。 这一次的事情,她家里人安慰她,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我们国家签订了那该死的协议,没办法的事…… 她好不容易接受现实,当个瞎子,可突然又要她去抓学生。 “我做不到。”她说道。 “做不到也得做,你是警察,得听从上面的命令,别忘了你的警察身份是谁给你的?” 肖静不受这个气了,直接说道—— “我不干了,这警察我不干了。” 她本来就是受到了国外女子警察的号召,觉得自己作为女子,应当像国外女子警察那样干一番事业。 现在这样,她脑子里就只有一个念头,不干了! 警长都懵了:“你说什么?” “我不干了!”肖静重复了一遍,她声音又大了不少:“如果警察就是看着杀我同胞的人逍遥法外,我还要去抓我的同胞给这个杀人凶手一个交代,那我不干了!” 她说出这话时,心里只觉得痛快! 张冬明看着这一切,她和肖静年纪相仿,她此刻很是羡慕肖静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她不是肖静,肖静做女子警察是理想,张冬明是为了吃饱饭。 张冬明告诉自己,自己是为了吃饱饭。 她只是为了吃饱饭,不是理想,不是伸展正义,不是为了维护老百姓。 可是,当她出去的时候,她脑海里全都是一会儿怎么偷偷把人放走…… 实际上,当她们到现场时,其他人早就通知这些学生快跑了。 她们一个学生都没有抓到。 张冬明和唐先书都松了一口气。 —————————————— 当天晚上,张冬明和唐先书就领了任务。 警长让她们两个人把肖静劝回来。 “有情绪是正常的事情,但不要意气用事。你们去跟她好好说说,现在外面都盯着警局,她突然就走了,实在是不负责。” 警长的想法很简单,现在正是风口浪尖,不能出这种新闻,如果被外界报道了女子警察愤然离职,到时候警局又得挨骂,上面肯定也要问责,于是就让唐先书和张冬明去劝人回来。 唐先书和张冬明完全没有把人劝回来的想法,她们两个人如果不是被生活卡在这儿,她们也想像肖静那样走。 可她们就是被卡死了,万般不愿也得去。 “一会儿怎么劝?”路上,张冬明问道。 “问问她想不想回来。”如果真是一时冲动,这个时候就就坡下驴,如果不是,劝不回来,警长也不能把她们怎么样。 两个人到了肖静家,对方家里很有钱,还要佣人去通知,很快肖静就出来了。 肖静有些高兴,说道:“你们怎么来了?我还正要去找你们,我听他们说,你们这一次没有抓到学生,后面会怎么办?” “估计还要抓,但我和冬明不会那么认真抓。” 肖静道:“那就好,我去问了人,那个外国人能走路能吃饭的,也没多严重。对了,你们过来是有事吧?” 唐先书道:“警长让我们来问问你,要不要回来继续?我也怕你当时是情绪上头。” 肖静摇摇头,道:“我不回去了,我也不是情绪上头,我早就在想这个问题了。” “那你后面怎么办?”张冬明问道,她其实知道,对方家境好,应该不用担心后面的事情,可她还是问了。 肖静把两个人带进自己房间里,从书桌上拿了一叠报道出来。 张冬明一看就看出来,这是关于周洋被杀的报道。 肖静道:“我正在试图把这些报道翻译成英文。” 张冬明和唐先书没懂。 第31章 三个人虽说是同事,但关系的确很好,相互也信得过,于是,肖静便一五一十地把自己的计划告诉了张冬明和唐先书—— “这件事国内肯定处理不了,我想出国去。” “我出国后,去找英国的杂志社,让他们把这件事刊登出来,我以前在英国留过学,他们国家的人也有一些是讲道理的,也许能够帮助我们把凶手绳之以法。” 唐先书心头的阴霾被驱散了一会儿,道:“我看行,总不能一个国家所有人都不讲理吧?” 肖静道:“我先去国外试试能不能讨回公道,你们继续留在警察队伍中,警察队伍还是得有自己人才行,你们等我的好消息。” 她还要翻译这些报道,也没多留两个同事。 唐先书和张冬明走后,房间里又只剩下了肖静一个人,她继续翻译和整理关于周洋的报道。 在她的书桌上方,还贴着一张报纸。 当初周洋给她们做的报道,彼时,她就是个满怀理想的女子警察,正在为自己做行李检查找到了违禁物品而高兴,社会各界都在夸,她当时迷失在赞美声中,觉得一辈子做行李检查也行。 这个女记者戳破了表象。 ——“女子警察不应当局限于女检查员,应该给女子警察更多的空间” 彼时,她们都希望女子警察能够加入更多的刑事案件。 那个时候,肖静完全想不到,她会直接放弃做警察。 她不后悔。 第19章 王春雨正在堂屋里做鞋子。 冬天来了,正好还有之前的边角布料,可以做布鞋,文莲还在长身体,每年的鞋子都要换。 堂屋里生着火,她男人正在杀鸡,那鸡是她大女儿给她的,说是因为怀孕,别人送了过来,她们吃不完,就让她带回来。 正好今天小女儿也要回来,就正好把鸡杀了,炖了吃。 “妈——” 外面传来了一个虚弱的声音,似乎有人在敲门。 “是不是有人在叫我?”王春雨抬起头来,问她男人。 她男人小时候喉咙受过伤,几乎不能说话,或许是因为他不能说话,反而耳朵很好使。 他停下手里的活,侧着耳朵细听,然后,赶紧起身,去打开门。 房门打开,一个身影直接倒了进来。 是文莲。 她一只手捂住了脑袋,黑色的短发下面还在流血,整个人都有些站不稳。 王春雨那勾鞋子的针一下子就扎到了自己的手。 她顾不得手上的疼,赶紧过来:“这是怎么了?” 她也看清楚了,女儿的半边脸都是血,头发全都糊在一起。 “快,我们去医院。”她的声音开始颤抖。 文莲的父亲也着急,他说不出话来,又因为抱着小女儿,没法打手势,只能啊啊啊地着急。 “快把女儿抱起来!我们去医院!” 文莲抓住了王春雨的手,声音微弱颤抖,“不要去医院,他们会抓我……” “谁?谁要抓你?为什么要抓你?” “警察,我打了外国人,他们要来抓我了。” 原来,今天她们女校的学生和平城中学的学生商量着要把事情闹大,结果半路上遇到了那外国人,那外国人还在跟人吵架。 她们这边没忍住,动了手,但那外国人也是人高马大,自然不可能站着不动让学生打,两边几乎是互殴。 文莲在混乱中被砸了脑袋。 当时太亢奋,太激动,只知道自己脑袋被打了一下,没有意识到多疼,可往回跑时,人慢慢冷静下来,大脑中占据复仇念头的亢奋退去了,她才感觉到头在滴血。 等她到家门口,她已经开始头晕眼花了。 王春雨一听,心里虽然着急,可一看女儿这个样子,她也不敢表现出来,前段时间她手下要管理那么多人,很多能力也得到了锻炼。 此刻,她很冷静,对自己男人说道:“你先把人抱到邻居家躲起来,我去找人。” 她看着女儿被抱起来,又担心女儿害怕,跟上来,安慰道:“你别怕,妈马上就去找你姐夫来给你看病,一会儿你爸就给你炖鸡汤喝,你姐夫医术好,你不会有事。” “妈……” 文莲原本的惊慌害怕,此刻竟然在母亲的三言两语中得到了缓解。 王春雨立马就出门,直奔医院去。 她虽说是岳母,但这个大女婿和她们这种穷人也没什么话说,两个人几乎没怎么交流过。 她心里没底,思索着要怎么把人带回去。 实际上并没有那么麻烦。 “妈,你怎么来了?”大女婿一看自己丈母娘来医院找自己,立马就知道肯定是有大事。 “你……你跟我走一趟,我有事情求你。”果不其然。 大女婿一看这个架势,尽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也知道肯定有人受伤了,要不然他这个从来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的丈母娘不会这样着急忙慌地来找他,于是道:“我去拿个医疗箱。” 王春雨松了一口气,回来的路上,王春雨把事情告诉了对方。 两个人回来时,文莲的嘴唇已经惨白了,文莲她爸还在拜菩萨,现在一见她们回来,也松了一口气。 大女婿一检查,说道:“伤口有点大,得缝针。” 而且因为伤在头上,他也不敢说具体怎么样。 第32章 大女婿缝了针,也不敢多停留,他老婆还怀着孩子,本来胎就不稳,他也不敢让人知道这件事。 他走后,房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王春雨男人还在炖鸡汤,他把炖好的鸡肉去供菩萨。 隔壁,王春雨坐在文莲旁边,长久地注视着小女儿头上包扎的伤口。 ———————————————— 那几名打伤外国人的学生很快就被查了出来,警局开始全城抓人。 张冬明和唐先书也领到了任务,两个人也不敢帮学生们说话,她们也知道这件事不是她们这样的小人物能改变,她们就和大家一样,听从命令。 实际上,真上街了,真去人家家里抓人,两个人都只是走过过场,并不会真的抓人。 两个人到了其中一个学生家里,才发现这是以前来过的王春雨家。 王春雨从里面房间出来,努力挤出笑容,说道:“你们是来找我小女儿吧,她不在家。” 她的眼睛红肿,明显是哭过了。 张冬明很想安慰她,可此刻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唐先书对其他警察说道:“我们进去搜吧。” 毕竟之前女子警察的设立理由有一个就是针对妇女犯罪时,女子警察能够发挥自己的优势。 其他警察也没拒绝,大家都是同事,也没什么矛盾,在外面都会相互给个面子。 于是唐先书和张冬明就进去了。 王春雨跟在她们身后,唐先书和张冬明就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既不敢打开柜子,也不敢看床底下。 王春雨并不害怕,文莲没在家里,她心里很乱,并没有注意到两个女子警察的心思。 她跟在后面,问道:“如果抓到了,会怎么办?” 唐先书:“也不一定会抓到。” 张冬明道:“现在这个世道,人藏起来了就不好找。” “万一抓到了。会怎么办?” 这倒是一个很麻烦的事情,两个人都没有回答。 她们的沉默让王春雨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们没有搜到,外面的同事们也没惊讶,因为其他学生也都没有抓到。 她们走后,王春雨就去找之前卖布时认识的人打听消息。 很快她就知道了什么情况—— “麻烦大了,现在他们要求学校开除这些学生。” “等抓到了肯定还要脱一层皮。你闺女怎么这么糊涂啊,那些外国大老爷,他们杀了人都没事,他们去打他,不是寿星公上吊,嫌命长吗?” “你们接下来怎么办?我听其他人说,其他学生已经准备去外地了。你们家那个条件……唉……” 王春雨没有理会对方对她女儿的埋怨,忧心忡忡往回走。 她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完全就是以最坏的可能来推测未来。 这些外国“老爷”们如此金贵,那个学生就是反驳了两句,直接就被杀了,警察管都不管。 现在,她女儿跟着一群人把外国“老爷”打了,对方要是抓到了她女儿,还不得把她女儿整死啊! 她不怪自己女儿,她女儿都已经这样了,她怎么会怪她。 她心里怪自己,怪自己就是个普通老百姓,没钱没势,甚至都没有办法把女儿送去外地…… 对外部时局的恐惧,对女儿的担忧,最后还是让她决定铤而走险。 王春雨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她要把文莲送出去,去外地,能治病,还能躲开警察,说不一定还能在外地继续读书。 她一个普通妇女,要想把文莲送出去,她只有一条路可以走。 林娘。 第20章 之前女子警察没有参与到这种正经追捕活动中,很多事情也就不清楚,这一次真的参与进来了,她们两个人是真的惊到了。 唐先书原本以为,她们私下里没有仔细搜查,已经算是失职了,但比起同事,她就是小巫见大巫了。 下午,她们和几个同事去本地一个典当铺老板家里,其中一个学生就是他们家小少爷。 她们刚进去就和要抓的学生碰面了。 那学生转身就往里面跑。 她心里一紧,生怕大家去追。 却不想,谁也没有去追,而典当铺老板从里面出来,跟警察们打招呼—— “一下子来这么多人,蓬荜生辉!快请进!” 一边说话,一边招呼她们进去喝茶吃点心。 “这一次的事情,我也知道了,是我家那不肖子闯了祸,给大家添麻烦了。” “等他一回来,我立马把人押去赔礼道歉。” 这老板一边说一边让人拿了东西过来:“这事是全一给大家添麻烦了,这点礼物还请收下。” “东西是便宜了一些,是我家厨娘做的桂花糕,但都是心意。” 他说完,旁边的人给在场的每个警察递了一盒糕点。 张冬明和唐先书自然也有一份,两个人还没有打开,但她们看到前面那个同事打开了,里面有一叠纸币。 唐先书和张冬明对视了一眼。 前面的同事们都接下来了,而且笑嘻嘻地跟人说:“佟老板的人品我们都信得过,等令郎回来了,让他过来一趟,去道个歉就没事了。” “肯定肯定!他一回来,我立马五花大绑地送去!” 大家都是嘴上说得好听,实际上心里都门清。 第33章 唐先书手里发烫,她自然不想抓学生,但她也不想收钱。 这……这收了钱,这算什么事情? 不收?她抬眼,其他人都收了,她不要能行? 现在,这个局面就把她卡死在这里了。 她不能拒绝,一旦她拒绝了,其他同事立马就会觉得她不是自己人,会担心她回去以后告密,甚至有可能打破现在的这个两面受利的局面,那反而对屋子里的学生不利。 唐先书思来想去,最后也只能接受了。 警察们往外走的时候,这典当铺老板边走边送,嘴里依旧是说着:“等那不肖子一回来,立马就跟你们送来。” 张冬明同样也看着这一幕,她的目光在自己手里的糕点上停留了片刻。 今天自然又是一个人都没有抓到。 她们一群人自然挨骂了,当然不是单拎出来骂,是所有人一起挨骂。 “这么几个学生都抓不到,饭桶!” “土匪抓不到就算了,几个学生也能抓不到,你们还能做什么?” 张冬明和其他人一起站着,她们两个女子警察的位置在靠边上,她心里忍不住骂了一句—— 【何止呢,我们这群饭桶不是也抓不了外国人吗?】 老实说,大家这么大一帮子人,一个学生都没有抓回来,这都要算是好事。 她们入职一段时间了,原本对于警察的憧憬也没了七七八八,什么干大事,保卫一方的想法在现实面前,被冲击得摇摇欲坠。 现在,挨骂就挨骂吧。 晚上,唐先书和张冬明聚在房间里,这几天她们需要相互交流,缓解压力,缓解不能抓外国人还要抓自己人的压力。 今天是唐先书压力过大,白天被迫收了钱,唐先书不跟人交流一下,她要疯了。 她算是找对人了。 很明显,张冬明对于收钱这个事情没有那么在意。 “你在为这个事情难过?”张冬明非常不理解,说道:“不拿只有一个理由:我们需要彰显我们高尚的品德。” “我们需要吗?”张冬明问道。 唐先书道:“这不是这个意思。” 她不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品德,只是她觉得这种事一旦开了口子,后续个人底线就会如同山体滑坡。 但现在的氛围是如此,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反抗。 张冬明还在给人洗脑:“拿的理由就多了:一,我们需要合群,如果我们不合群了,其他人就会排挤我们,后面我们的工作开展起来就会很麻烦,我们没有必要给自己这样的麻烦。二,我们也需要典当铺老板放心,让他觉得我们可以被收买,这样以后有事情的时候才会来收买我们,我们才能够进一步掌握大家的事情。三,这个钱对于典当铺老板来说也不算什么,对于我们来说,可以做点事情。” 张冬明的歪理一套一套的,顺着她的思路想,也是这么个道理。 她见唐先书还是不适应,于是把自己的本子拿了出来。 “你看,这是我的账本。” 唐先书拿了过来,就看到上面写着—— 搜查出来的十五块大洋——给了秋桂家属。 办户籍证明3块大洋——给秋桂家属。 后面就是一堆的办理户籍相关的事情和收的一些小钱。 还有今天写上去的钱,后面跟的是“想办法给周洋的家属” 唐先书都懵了:“你私下里偷偷帮人办户籍?还收了钱?” 张冬明道:“也不只我这样做,其他人也在做,再说了,我也是想做点事情,我把钱给了这些我们警察帮不了的人了。” 唐先书一辈子都是遵守规则的人,她是那种正义感很强的人,对自己要求也很严格,过去在纺织厂,其他工人被克扣了工钱,会偷工厂的布,唐先书都没有做过。 现在这样让她心慌。 张冬明又道:“你不会去举报我吧?” 唐先书怎么可能去举报,她压低了声音,道:“你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没事,大家都在搞。真出了事,谁也别想跑。而且——”张冬明对于这些事情适应得很快,她甚至摸到了规则:“我帮了他们,会建立起来一个人脉关系。” 唐先书之前其实已经有感觉,她成为了女子警察后,很多人对她是尊重,但没有以前那种什么都说的亲密了。 “这是建立人脉最快的方式,他们也没要我干个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只是一些小的便利。我能给的就给了,咱们现在距离老百姓太远了,没有办法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我们得和她们建立关系,这些无伤大雅的事情就很合适。”张冬明说道。 唐先书心里对这种事情不适应,可她似乎也找不到更好的方式。 “我今天想到了一个事情,咱们现在手头也有点钱,咱们还掌握着来往行李行人检查。我们完全可以和王春雨串通好,帮她把女儿送出去。”张冬明眼睛里放光。 她要是能够把王春雨的女儿送出去,脱离现在这个危险环境,王春雨就会变成她最可靠的朋友。 —————————————— 另一边,王春雨压根没有想过求助警察。 一方面,她之前在张赖子的事上吃了亏,那个时候平城搞司法改革导致的恶果直接就是让王春雨吞了。 另一方面,这一次就是警察在抓她女儿。 第34章 她根本没有想过找警察帮忙。 她通知了雪青,求林娘帮忙送她女儿出城。 林娘能让这么多人对她死心塌地,那是因为她是真的能解决问题。 她一来,一看到文莲这个模样,也着急—— “这么重的伤,你怎么不送去医院?” 王春雨:“不能去医院,去医院要被抓。” 她说着,掉下眼泪来。 林娘安慰地握住了王春雨的手,又对旁边的雪青说道:“咱们的医生住在哪儿?她现在在发热,得让医生守着。” 雪青道:“也在城里,我去叫他过来。” 林娘又道:“让他多带点药过来。” 雪青走后,林娘把事情听了,便和王春雨说道:“现在不能出城,她是头受伤了,得养好了才能赶路,要不然一路颠簸……” “可现在警察在到处找。” “警察那边不用担心,我在警局也有认识的人,不会让他们抓到你女儿。” 林娘这样说,王春雨也就信,她心里稍微放松了一些。 很快就有医生赶过来了,是个年纪有些大的医生,检查了伤口,开了药,让她们去熬药。 林娘跟医生说道:“你别回去,这两天在这里守着,她伤在头上,得仔细看着。” 老医生点了点头。 王春雨就听到林娘又说道:“这女娃子是个学生,你开药的时候注意一下,别开那些伤脑子的,人家聪明的很,以后还要读书。” 老医生又是点头,说道:“放心,我用药有数。” 林娘回去以后,老医生又对王春雨说道:“还好你找了我,要不然你这闺女就保不住了,这么重的伤还发热了,你们还只知道盖被子,要不是我来了,你闺女明天就得重新投胎。” 王春雨又是千恩万谢,要给他钱。 “钱就不用了。”老大夫说道:“林娘既然叫我过来给你们治病,你们肯定就是自己人,我给自己人治病不用钱。” 后半夜,文莲就醒了,喝了药,再一次睡下了。 对于王春雨来说,难以解决的问题,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解决了。 第21章 王春雨一夜没睡,一大早又去买菜,医生说文莲醒过来可以喝点菜叶粥。 昨天晚上,医生也跟着她们守了一晚上,他真的随时注意着文莲的情况,直到文莲醒过来,老医生还给人看了眼睛,又问了几个问题。 “头晕不晕?” “这是几?” “记得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文莲有些虚弱,但还是一一答了上来。 王春雨和她男人也跟着一起紧张。 老医生最后看了看眼睛,说道:“人没事,后面好好养着就行。” 文莲她爸一听,立马就要去端鸡汤给孩子喝。 “别,”老医生还是懂得多一些:“她现在别喝,你们给她熬一点菜叶子粥。” 对方也是什么都没有要,还给她们留了地址,说是文莲如果不舒服就过去找他。 “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 他说完就走了。 很多事情没有明说,可王春雨也已经明白了。 她出来买菜,也是要去给林娘那边送信,感谢林娘救了她女儿。 还有一件事。 她要继续帮林娘卖东西。 王春雨比任何人都懂这些没有说出来的规矩,林娘没明说,不代表她不需要做什么。 —————————————— 张冬明和唐先书正在为王春雨的事情发愁。 她们真心实意想要帮人,可问题是没有渠道。 她们和王春雨来往不密切,也没有私交,要是直接去说,“我们可以帮你把你女儿送出去。” 对方肯定不会相信。 现在是警察在抓文莲,而她们就是女子警察,人家正常一点想肯定就觉得她们故意这样说,要把文莲引出来。 两个人想了两天,愣是没有找到机会去找王春雨,还因为肖静离开了,导致两个人检查行李行人的工作更加忙碌了。 中午吃饭,两个人吃得好好的。 尤其是张冬明,她这两天胃口又好起来了,这姑娘格外爱惜饭菜,她的菜都是要先和米饭拌在一起,然后一口一口地吃完。 最后,她喝了一口汤。 唐先书突然就听到张冬明说了一句—— “咱们这个检查行李行人的工作的确不行。” 敢情她一边吃饭一边在想这事儿。 “但这里也的确需要我们。”唐先书说道。 张冬明的目光放在另一边的男警身上,说道:“咱们如果能当巡警就好了。” 之所以是巡警,是因为每天巡警才有机会接触老百姓,和老百姓熟悉起来。 如果要真正干点事情,还是得和老百姓建立信任关系。 她们的主要工作就是检查行李行人,一个人就一小会儿,说话都来不及说两句,压根没有办法建立起关系。 唐先书说道:“这倒也是。”她脑海里中的画面是每天巡街和街头的人聊聊天。 唐先书旁边的张冬明也在幻想自己当了巡警。 “到时候,咱们可以对那些偷偷卖东西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一去二来,关系不就慢慢建立起来了吗?” 偷偷卖东西? 这话倒是提醒了唐先书。 第35章 唐先书想起了另一个事情:“上一次去找王春雨,我看到了秋桂家的人也在王春雨那里。” “真的?” “我这还能看错?” 张冬明一拍大腿,困扰自己的问题这不就解决了吗? 张冬明道:“我去问问她们和王春雨熟不熟。” 熟! 非常熟! 秋桂的婆婆姓贾,她小时候叫贾丫头,现在大家都叫她贾阿嬷。 她们之前的困难时光就靠两个大恩人,一个是偷偷给她们拿钱的年轻女警察张冬明。 另一个就是老街上的王春雨。 两个老人都是感恩的人,起初家里种的小菜要给张冬明拿,后面发现张冬明是吃公家的饭菜,就给张冬明送一些板栗子之类的干果子,给王春雨送一些自己种的小菜。 这一次,她们听说了文莲的事情,也想着要去问问王春雨怎么回事,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 老人们的智慧就是越是艰难越要相互帮助。 现在张冬明来,张口跟阿嬷说—— “你跟那个王春雨熟不熟,我知道她女儿的事情,我想帮她们,但我去说,她们未必会相信,你要是熟,你帮我搭一下线。” 贾阿嬷一听,大喜,连忙说道:“熟!我们熟!她也是我家的恩人!” 贾阿嬷自然相信张冬明的为人,在老人家这里,张冬明就是个热心善良的好姑娘,是能够帮助她们的官大人! 现在张冬明说要帮王春雨,她一点都没有怀疑,立马就答应下来了:“您要是能帮忙那真是太好了,我这就去问问她。” 她进城去找王春雨,给王春雨送了鸡蛋和小菜,又问了文莲的事情。 王春雨只说文莲的事情还要等一段时间。 贾阿嬷也没说是张冬明主动找她,而是说:“我有个认识的警察,人非常好,她应该能帮上忙,可以把文莲送出去。” 王春雨也知道对方是好心,道:“文莲现在头受伤了,不能出城,谢谢你们的关心。” 于是,贾阿嬷就去派出所找张冬明。 张冬明不在,唐先书就接收了这个消息。 “我会把这件事告诉你,辛苦你了。”唐先书送了一截路。 她回来的时候,一个熟悉的身影就在派出所不远的巷子里跟人接头。 正是张冬明,估计又是给人弄假户籍了。 唐先书站在原地,等张冬明过来。 “你又给人弄假户籍了?”人一过来,唐先书小声问道。 张冬明不以为然,道:“户籍是咱们警察弄的?对吧?” 唐先书点头。 张冬明指了指自己,“我是警察吧,盖的也是真的章,对吧?那怎么能说是假的?” 唐先书只能说道:“你要小心,别被发现了。” 张冬明小声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那些来弄户籍的人,都信得过吧?”, “信得过,都是熟人介绍。”张冬明说道,不得不说,平城就是个蛇有蛇道,鼠有鼠道的城市。 张冬明的这个户籍业务第一单也是熟人介绍。 她之前在街头不是认识了一个很有骨气的小姑娘吗? 她跟那姑娘熟了,对方就求她帮个忙,说是有个大姐姐想要一个户籍。 张冬明大概了解到,那大姐姐是外地人,被卖到了平城,当过公娼,这几年虽然禁娼,但力度不够,私下里依旧有各种暗门子,那个大姐姐就算是跑出来了,因为没有户籍,也没有办法过正常生活。 这姑娘就觉得张冬明能帮这个忙,所以来求她。 张冬明二话不说,让人来找她,她给人弄新户籍。 张冬明其实不想要钱,她本身想要建立起自己的人脉,自己的威望,但对方非得给,说张冬明不要就是嫌弃她钱脏。 张冬明赶紧要了,还跟人说了,后面要是有事情可以找她,千万别客气。 张冬明自己曾经就是街头的底层人,她最了解底层人的需求。 她现在其实在派出所里也没有地位,可是外面的人不知道啊,大家只知道女子警察好样的! 她现在只需要好好办事,让每一个接触到她的人都觉得她有能力,能平事,她就能慢慢建立起来自己的人脉。 她也的确没有想错,后面由那个大姐触发了一系列的户籍证明。 平城大大小小的事情,拆分开了,就都是这种熟人介绍模式。 她现在每天都能接到一些小的业务。 张冬明已经完全忘记自己最初的目标就只是为了包吃包住,此刻,她心里的目标开始显露出来。 她要靠这种方式,把自己的人脉分布在平城各个角落。 彼时,平城的另一边,一个被称为暗门的地方。 灰暗的房间里,一个女人正在游说其他人—— “林娘说了,只要我们帮她摸清楚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咱们就能够跟着林娘。” 几个女人都有些犹豫,她们多数都是很小的年纪就被卖进来了,她们的身体已经长大了,可心理一直被打压,多数被打怕了。 再说了,那个林娘……虽然有姐妹说那是好人,可……可这个世道哪里还有好人? 她们并不相信。 这人离开后,房门又被打开了。 几个妇人都看了过去。 一个年轻姑娘走了进来:“走,起来,咱们偷偷离开这里。” 第36章 “走也没用,咱们没有户籍,能去哪儿?” “看看!看看这是什么!”那姑娘就等这句话呢。 几个人赶紧拿了过来,薄薄一张纸,几个人都有些惊讶,还真是户籍证明。 “你这是谁给你的?”大家立马就凑了过来,眼睛里都是羡慕,她们的第一反应就是这姑娘运气好,接客的时候遇到了好人。 “咱们平城的女子警察,你们知道吧?她给我的,她说给我弄的户籍地址是她老家,她老家那边都没人了,就是有人去查也查不出来。” 她们这个人基本上都是家里遭了灾被卖过来的,平城这里从来没有接纳过她们。 “你这个……怎么拿到的?要多少钱?”大家都有些心动。 “你看着给就行,不给也没事。”已经拿到了户籍证明的姑娘忍不住说着这位女子警察有多好,恨不得大家都赶紧去找她。 灰暗的房间,因为这个户籍证明,一下子就有了光彩。 平城甚至都没有那么令人讨厌了。 “那我们也能拿到?她这么好心吗?” “放心吧,人家是女子警察,跟我差不多的年纪,还能图我们什么?” “有了这个,咱们就能找个正经活路了。” 另一个女人立马说道:“我听人说,老街那边有一个卖布的女人,她招卖布的,咱们可以去试试!” 第22章 平城没有女子警察的时候,曾经闹过一个笑话。 有一天夜里,女校的宿舍里有人闹事,因为闹事的人也是女学生,学校管不住,就有人报警了。 警察过来一看,女寝,又是晚上。 “这……没法进去啊。”警察们不敢进去。 “不行,不能进去,要是传出去了,女学生的名声怎么办?”学校的老教师也不允许他们进去。 “我们不进去,但里面到底什么情况?怎么还有人在叫救命?” 学校大多数教师都是男的,为数不多的女教师已经进去了,但是也没有出来,说明一下到底什么情况。 一群人就在外面急得干瞪眼。 “那怎么办?” “去街上找一些年长的妇女过来帮忙。” 最后,警长让大家去街上找一些年长的妇女过来帮忙。 当时,唐先书刚从工厂出来,她今天一连坐了十几个小时,整个身体都是僵硬的,她走在街头,脑子里想的是回去弄个玉米面吃。 正好,那些警察就过来了。 唐先书还以为又是抓人,她正想躲开。 那头的人就喊:“女校寝室出了点事,来几个妇女帮帮忙!” 唐先书一听,是腰不酸,腿也不痛了,立马就跑过去了:“什么事情?我来!我来!” “有人在女生寝室里闹事,你们去帮忙把人抓出来!” 唐先书一听,跟其他几个妇女就往女寝去。 唐先书跑在最前面,根据声音上了楼,抓到了进来闹事的人。 她和其他几个妇女抓着闹事的人出来时,大家都只觉得是做了一件好事,没有想过其他的问题。 直到第三天,平城各大报纸上都出现了这件事。 那个时候,国内在推动女子警察的设立,但一直搁置,说是经费不够,社会各界对此意见非常大。 这件事也就被各家报纸报道笑话了一遍。 这件事已经能够窥见没有女子警察的不便利。 现在,女子警察的便利集中在人来人往的行李行人检查,以及偶尔出现一次的妇女犯罪问题。 就再也没有其他的发挥空间。 她们只是在解决这些男警察无法解决的问题上,像个辅助工具,没有真正地变成一个警察。 唐先书一直想查张赖子的案子,结果寸步难行,就是因为她还不是真正的警察。 唐先书意识到了这些,心里一阵一阵地难受。 起初她想要的也就是一个体面的工作,这个工作不仅体面,而且收入比其他女工都高,那些工厂里干十几个小时的女工的收入都没有她们高。 她们还包吃包住,还会发一些生活用品,男警察有的,她们也都有。 唐先书知道,她应该要满足。 她自己也是这样跟自己说,她应该要满足才对,这对过去好太多了。 可唐先书还是觉得束手束脚,还是不够,这不够。 她想要更多,她既然是女子警察了,就如同周洋说的那样,她应该要参与到更多的犯罪活动调查中去。 行李行人检查其实是个稍微培训一下就能够胜任的事情,和过去的女检查员差不多。 张冬明说得也对,她们作为女子警察,如果能够深入到老百姓中,如果她们能够取得妇女儿童的信任,那查案子肯定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寸步难行。 唐先书越想越难受,她得做点什么,改变现在这个局面。 最好就是她和张冬明去做巡街警察。 可行李检查还是需要有人来做。 唐先书很快有了主意。 平城人习惯了有事找熟人帮忙,唐先书也有熟人,那就是教培所的教官。 她之前培训的那三个月,跟人关系不错。 她找到了教官,把自己的想法说了—— “我们现在大多数时间都在检查行李行人上,这个事情,之前的女子检查员就能做,只用培训几天就能上岗。” 第37章 “我们想和其他男警察一样,做更多警察能做的事情。” 检查户籍,巡街,调查案子等工作,她们之前都接受了培训,但现在都没用上。 “那行李行人检查谁来做?” 唐先书已经想到了,说道:“平城妇女很多都找不到工作,不如再找一些回来培训几天,让她们当检查员,既能够让她们有一份体面养家的工作,我们这些女子警察也能去干警察干的事情。” 教官对于唐先书的到来很意外,但还是说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现在平城没钱,肯定不会愿意再招人当女检查员。” 她也不是不愿意帮忙,主要是现在平城警方也是一个头两个大,上一次外国人被打的事情,警方大张旗鼓地去抓学生,平城各大报纸出言讽刺,警方又去找各大报纸谈话,不允许他们报道,结果人家骨头硬,私下里干脆发传单宣传,这一次都不收费了。 而外国人那边,因为抓不到学生,也一直在给警方施压。 警方里外都不是人。 现在跑去说,要再搞一个女检查员出来,让女子警察去做警察做的事情,那些人能答应才怪。 教官只能说:“这是我记下了,现在不是时候,等后面有合适的机会,我会向上面提出来。” 唐先书也知道对方的为人,对方既然答应了,肯定还是有希望。 她便道了谢往回走。 她回宿舍时,楼下站着一个穿着纺织厂衣服的妇女,提着一个篮子,一块灰色的布搭在里面。 唐先书猜测应该是热乎乎的饼子之类的,她们这个年纪的人都喜欢这样装饼子。 唐先书记得这个妇女之前来过,张冬明叫她杨大姐,对方似乎就是张冬明帮忙办的假户籍。 “杨大姐,来找张冬明吗?扒乙肆巴以柳酒柳三”唐先书领着人进了宿舍楼。 “是啊。” 张冬明在宿舍里看书,听到了她们的声音,立马就出来了。 “杨大姐,快进来坐!” 唐先书没有跟过去,怕人家有事情要聊,自己去了不方便。 杨大姐进了屋,就和张冬明说道—— “我现在在纺织厂里找到工作了,还有两个大姐跟我一起,虽然累点,但也还过得去。” 张冬明也为她高兴,她其实能够帮对方做的事情很少,就是弄了一个户籍证明,并不复杂,但人家是真心实意感谢她。 尽管张冬明一开始想的就是人脉,她并没有想得到具体的感谢,现在面对这种真心实意,还是有些动容:“你们好好过日子,有事情都可以来找我。” 杨大姐听她说这话,鼻子有些酸,她心里有很多感激的话,最后化成了一句:“我们今天做了一些包谷粑,想着给你送一些来。” 她说着,揭开了布,里面是桐树叶子包着的包谷粑。 这个时节已经没有嫩包谷了,用的是老包谷籽,那味道自然不如夏天的嫩包谷。 张冬明只拿了一个:“我拿一个尝尝鲜,我这边上面会发伙食,剩下的,你们自己吃,给我也浪费了。” 杨大姐还想说什么,张冬明道:“你们的情况我也知道,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不是客气。 杨大姐拿到户籍证明后,心里头就一直想要做点什么,她说道:“你这里是管三顿饭,但半夜要是饿了,你自己也没有生火,就有个这个吃,也能对付两口。” 杨大姐怕张冬明不要,放下那篮子就赶紧走。 一方面是她的人生中还不太熟练如何表达感谢,这种场景让她不适应,她的心脏不断地跳着,怕自己说错话,本能地想要离开。 另一方面是她还要去纺织厂那边上工。 她也是才找到这个工作,对机器还不熟练,挨骂,虽说挨骂,但好歹也能拿点钱。 她有一个关系不错的姐妹,现在偷偷贩卖私盐,想要叫她一起干。 杨大姐也想去,可心里也害怕,贩卖私盐……这里面的水深。 王春雨最初也是担心这里面的水深,她一开始都不敢叫大家一起干这事。 被官府抓了事小,被其他的盐贩子知道了,到时候报复起来,事情就大了。 雪青托人带进来的盐,就放在王春雨家的床底下,一百多斤,米还没有送过来。 “春雨姐,你之前那个雇主没有布了吗?” “大家都还在念着一起卖布。” “要是有活路,一定要喊我们。” 王春雨家不缺来打听消息的人。 王春雨心里着急,她想把盐给大家,可她心里依旧担心。 直到傍晚,又有人来敲门。 王春雨还以为是来找活路的妇女,她打开门,外面是雪青。 雪青说道:“你们卖盐的时候,尽量只在南区。” “您是说……”王春雨有些惊讶。 “南区这边是林娘的地盘,不用担心会有其他人来抢生意,只要不被警察抓就行。” 王春雨有些不敢相信。 “但也可能会有人眼红来找麻烦,到时候你们不用跟他硬碰硬,记下姓名住址就行。” 王春雨此时此刻才想起来,林娘当初直接让人杀了张赖子的事情。 若是过去,她此时此刻就应该害怕,应该胆寒,应该后退一步,希望缩回自己的小房子里,躲开这些危险。 可此刻,她捏着纸的手在微微发抖,脑海里全都是她要卖的盐和米。 第38章 她心里只有欢喜和庆幸。 第23章 王春雨这里好像真的没有活路了? 老街的这些人,私下里都在着急,能够来给王春雨干活的实际上就两类人—— 一是老人,她们劳累了一辈子,老年时期正好就碰到了这个国家的多灾多难,家里的年轻人运气好点在工厂里干活,虽说能糊口,但过重的劳动导致年轻人脾气暴躁,老人便会被嫌弃。 二是中年妇女,这些人找不到工作,靠卖自己做的鞋子之类的手作品,没有营业执照,本来就是游走在灰色地带,但她们尝过跟着王春雨一起卖布,再自己卖东西,总觉得不得劲。 王春雨这边一直没个信,大家都着急,私下里一起去卖自己做的布鞋时,免不了就要说这些事情。 “你们有没有认识的人有活路?”说话的妇女自从上一次卖布挣钱后,满脑子都是想要再挣钱。 “我们哪有哪个关系。”另一个妇女说道:“我们认识的人都是自己家都穷得揭不开锅了。” 旁边的一个老人便小声说道:“你们不是认识一些纺织厂的人吗?” “啊?”两个妇女都看向她。 那老人压低了声音,说道:“我听人说,他们有些人会把纺织厂的布偷出来卖。” 大家都想钱想疯了。 “你肯定是弄错了,我以前在纺织厂工作过,他们查的特别严,每天下工的时候,保安会搜身,一点棉花都带不出来。”一个妇女说道:“要是被发现偷东西会被一顿毒打。” “也有可能有其他的渠道,只是我们不知道。”另一个妇女说道。 “可不是,这种挣钱的事情都轮不到我们。”她压低了声音:“我听说,北区那边有人卖私盐,那才是挣钱。” 但这个世道,就是这种违法犯罪的事情也轮不到她们这些人。 王春雨就是在这个时候,把大家叫了过去。 “是有布过来了吗?” “有布了?” 她们满脑子都是卖布挣钱。 “没有布了。”王春雨说道。 大家脸上的喜悦一下子就消失了,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模样。 “但我找人拿到了新的货物,比卖布更方便,也更挣钱。”王春雨说道。 布料其实没有那么好卖,毕竟不是家家户户都需要,而且也不方便携带。 可是盐不同,挣得多,方便携带,要不然怎么会历朝历代贩卖私盐都能成帮成派,怎么打都打不完呢。 “什么?” “是什么?” 一群人眼里的光彩重新亮了起来,都盯着王春雨。 王春雨把话说在前面:“这一次肯定风险更大一些,卖了以后,能拿到的钱也多一些。” 王春雨太小心谨慎了,她以为其他人都和她一样。 实际上并不是。 尤其是老人,她们到这个年纪了,又处于乱世,连续经历了好几个政府倒台,再加上外国人的事情,能活一天就是一天。 她们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压根不是害怕,而是在想能多挣多少钱。 可事实就像她们私下里聊天说的那样,那些能挣钱的危险活路,压根都轮不到她们。 王春雨把床下的一个桶抽了出来:“这里面是盐。” 说实话,私下里大家也想过干大的,但真的让大家干,心里的紧张和激动是一起来。 好一会儿,有个老人问道:“我们……我们现在算盐帮了吗?” 大家年轻的时候都听说过,盐帮之间干架的时候拖着刀砍,但是那些盐贩子也都有钱,都是一些男人。 这把年纪,她们也要当盐贩子了? 王春雨担心大家害怕,说道:“不用担心,咱们上面……有人,我们只要不去北区就没有危险。” “至于躲警察,你们之前也躲了,现在就只有一个问题,你们干不干?” “干!”立马就有人回了。 情况比王春雨想的还顺利,她把盐分了下去,叮嘱大家怎么卖,最重要的还是立好规矩。 “如果有人来找麻烦,不要跟人吵架闹矛盾,好好说话,实在是难缠过分,就把名字和住址记下来。” 大家都答应了。 王春雨之前有卖布经验,对于这一次卖盐也有一个心理预期。 可能比卖布好一点。 可一天一天的,每一天大家拿走的盐都能卖掉,第二天再多买一些,依旧能够卖出去。 这是盐,家家户户都需要的盐,她们比官方价格低一倍,来买盐的人生怕她们被官府抓了,趁着价格低,赶紧多囤一点。 一个月下来,王春雨这一次分到的钱是之前卖布的十倍,其他人也挣了不少。 钱被塞进了一个罐子里。 晚上,她还是忍不住打开了罐子,又把钱数了一遍。 这一晚,她睡不着觉,过去太穷了,她睡得着。现在有钱了,反而睡不着了。 她那颗饱经风霜的心脏,已经习惯了处理各种悲哀难过的事情,对于喜悦的事情依旧是如此陌生,处理起来如此吃力。 王春雨不适应。 她又确定了一遍,这些钱是她挣的,是她的。 她拿着纸币,数了又数。 她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焦虑。 纸币比铜钱银元更多。 于是她又想到,纸币不行,得想办法把纸币全部换成银子和铜钱。 第39章 她这个年纪,经历了好几个政府倒台了,再加上外国人的事情,她越想越信不过纸币。 得换了。 说干就干,王春雨现在不是过去那个没有人脉没有关系的小老百姓,很快就把自己手里的纸币都换了。 晚上,桐油灯下,王春雨开始把铜钱缝进衣服里。 这是她给文莲做的衣服,文莲现在在养病,后面肯定还是要去外地读书。 这世道,乱啊,外地人被抢了钱财流落街头的也不是一两个人了。 等去了外地,文莲直接通过林娘的关系进学校,有学校的庇护,再加上有这个衣服,她心里也能放心一些。 此时,就在王春雨家两公里的地方,一个男人刚喝了酒出来,摇摇摆摆地走在街头。 突然,一个黑影出现在男人的身后。 月光下,男人低下头,一把滴血的刀从胸口穿了出来。 疼痛来得很慢,男人倒在地上,仰面朝天,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第24章 清晨,老街上的一个卖盐的老人要去和人接头,专门选了天不亮的时候。 老人怀里揣着两小袋盐,心里想的都是钱,自从干上了卖盐的话,家里人都对他尊敬起来了。 老人路过猪肉铺旁边的巷子时,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 老人压根没当一回事,他只当是杀猪匠今天杀猪了。 他继续往前走,因为心里头想的都是买家,眼睛也一直在搜罗买家什么时候过来,他没有看路。 走到巷子中间时,老人踩到了什么东西,一跤摔到,老人慢慢爬起来,正要骂人,就看到了地上的……人? 有人睡在地上? 平常有流浪汉,睡在街头也不是没有的事,老人本想去推推这人,让人道歉,可当他找到这人的肩膀时,却没有看到这人的……头! 没有头! 原本头应该在的位置,此刻只有血。 老人一生也是见过血腥场面的人,可此刻也是吓得屁滚尿流,一边把地上的两袋子盐捡起来,一边喊—— “来人啊!来人啊!” 警察过来时,天微微亮,地上的血迹在光亮中无处遁形。 死者性别男,体型微胖,头被砍了,周围并没有找到头,身上的衣服也是好料子。 这个世道,能够养出这个体型,穿这个衣服,想来并非普通老百姓。 死者应该是先被人从后面一刀捅死,然后再砍去了头。 值班的老警察很快就得出了结论—— “没有发生打斗痕迹,死者的口袋里,鞋子里都有钱,而且还不少,都没有丢失,衣服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不图钱财,再加上砍头,很明显是仇杀。” 比起一时兴起地为钱财杀人,这种仇杀就好查多了。 先弄清楚死者的身份,再从对方的人际关系入手。 警察们也有自己的一套流程,接下来就是确定死者身份。 没有头,好在死者身体上有胎记,能够作为识别身份的方式。 警方把死者的特征放了出去,死者的后背上有碗大的胎记。 本来觉得应该问题不大,虽然死者没有头,但死者的衣服鞋子都是好料子,不是没亲没故的流浪汉,很有可能是有钱人家,家里人很快就能发现人不见了,再加上派出所这边贴出来的消息,不出三天就能确定身份。 结果,三天过去了,无人认尸。 不仅没有人认尸,这无头男尸的事情传得是大街小巷都是,甚至都已经开始传老街这边有个专门砍头的鬼。 也有一小部分人在替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遗憾—— “听说是早上没有人的时候发现的尸体,我听我一个警察兄弟说,尸体的兜里鞋子里都是钱,那么多钱,唉。” “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肯定后悔死了,没有搜一下。” “头都没有了,你敢去搜死人的身吗?” 平城各种声音,闹得沸沸扬扬。 上头也给了破案时间,要求快点破案。 可死者的身份都没查出来,怎么破案? 大家也很奇怪,这就奇怪了,这样一个人,怎么会没有人认识。 这个案子并不归张冬明和汤先书管,但两个人做文书工作的时候,听到了其他人议论这个案子。 “得是多大的仇,把人捅了一刀还不够,还要把头也砍了。” “我去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 “城里有钱人家里也没有谁失踪。” “也不存在是他偷了别人的钱。” 张冬明偷听了一会儿,回来问唐先书:“他们为什么觉得不存在是偷别人的钱?” 唐先书解释道:“他身上的衣服合身,鞋子合脚,又都是好料子,肯定是定做。” 那的确很奇怪。 这个案子有专门的老同事在负责,唐先书和张冬明就是偶尔听他们说一两句,两个人每天除了检查行李行人,还要整理户籍资料,也忙得很,再加上受害者是男性,她们不加入好像也行。 张冬明本来也觉得这个案子跟自己不会有任何关系了。 —————————————— 纺织厂里,杨大姐也以为这个案子跟自己不会有关系,直到对方听大家说死者有些胖,后背上有一个碗大的胎记。 杨大姐愣了一下,问道:“确定后背有一个碗大的胎记吗?” 第40章 “警察说的,肯定就是真的了。” “有没有说什么颜色?” “没有吧。” 胖,还有一个碗大的胎记。 杨大姐一下午都心不在焉。 ———————————————— 张冬明每天都能听到关于这个无头男尸案新的进度,警长他们已经忙得快搓出火来了,依旧找不到无头男尸的头,也没有找到无头男尸的身份。 张冬明和往常一样收工,回去的时候,一路上和认识的人打招呼。 她还没有到宿舍,远远地,她就看到之前的杨大姐就在宿舍下面。 应该又是在等她。 “杨大姐!” 杨大姐一见到她,赶紧过来,左右看看,意识到没有人,这才小声说道:“那个无头男尸,你们警察知道他是谁吗?你要是知道了,肯定能立个大功劳吧?” 杨大姐似乎很紧张,整个身体紧绷着。 “还不知道。”张冬明收起了笑容,也警惕地看了看周围,她的敏锐度也很高,毕竟杨大姐也很忙,现在跑过来跟自己说这句话,肯定不是来扯闲话,她把人带到自己的房间。 进房间后,杨大姐依旧紧绷着身体,她心里做着剧烈的思想斗争,杨大姐虽说年纪大,但她从小就被卖了,导致只要有人对她好一点,她就恨不得把命都给人家,可每次都被骗。 张冬明这段时间给她办户籍证明,又帮她找工作,她心里头甚是感激,很想做点什么。 可……她又害怕,害怕过去的事情。 “杨大姐,你是不是认识这个人?” 杨大姐内心挣扎得很,属于过去的愁云紧紧地笼罩着她,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张冬明给她倒了热水,把人拉到旁边坐下:“没事,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我不会往外说。” 杨大姐抬起头,问道:“你不能跟人说这件事。” 张冬明道:“我跟你保证,我不会告诉任何人。” 杨大姐说道:“那个无名男尸身上的胎记是不是一半红色一半黑色的?。” “是这个颜色分布。”这个颜色没有对外公布,能够回答上来,肯定没错了。 “那他就是我认识的一个人。” 张冬明一下子就明白了,握住了对方有些发抖的手,说道:“这事我烂在我的肚子里,不会告诉其他人。” 她这样保证,杨大姐心头又放松了一些,说道:“这个人是个专门行骗的骗子,每次骗了钱,就会来花天酒地。” 张冬明稍微思索了一下,问道:“知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名字不知道,但他就住在典当铺后面的那个房子里,很好认,他住的那个房子门口贴了对联。” 张冬明记下了地址,说道:“你不用担心,我先去查他的身份,查出来以后,我再根据他的身份掰扯我发现他身份的方式,不会跟任何人说你和这件事有关系,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张冬明很珍惜自己的眼线,跟对方保证道:“这一次案子破了,到时候我得的奖金分你一半。” 查身份很简单,因为张冬明这段时间都在跟户籍打交道,也了解平城的户籍登记。 她只需要找到这个地址登记的入住人和职业,再找凶手不就简单多了。 平城人多,这个户籍制度还有些混乱,要不然张冬明也没法钻空子做那么多户籍证明出来。 她最后看着户籍登记表,上面姓名甲某,职业是无业,也没有填是哪儿人。 这明显就是谁走后门给写的假户籍登记,不仅如此,而且还是不走心的那种做假登记。 张冬明每一次写户籍证明,都是毫无破绽,而这个登记,全都是破绽。 她都被气笑了,只能去找唐先书帮忙。 张冬明有事从来不找其他人,主要是因为她现在是适婚年纪,若是和男警走得近,容易有不必要的麻烦。 唐先书听了这事,有些奇怪:“你怎么把这个地址和无头男尸联系起来的?” “这个不能说。”张冬明既然答应了人,就真的不往外传了。 “你不会是……” 唐先书说着说着,她也不追问,她怕……怕又问出来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 每次张冬明不告诉她的事情,背后就有一堆可能违法的行为。 她和张冬明关系好,也不可能去举报张冬明,干脆不知道好了。 “只有这个假的户籍证明,得想办法通过这个找到他。”张冬明开始思索:“要不然逮一下这个搞假户籍的人,通过这个人找……” 唐先书赶紧阻止了对方这个想法:“都是同事,你对同事下手,后面会很麻烦。” 唐先书真的佩服张冬明的淡定,她自己也弄假户籍,但她完全不怕。 自从知道了张冬明在背后搞假户籍证明,唐先书好几次做梦都是梦到张冬明被发现了,要被打出去。 张冬明道:“这是唯一的突破口了。” 唐先书说道:“不是还有这个地址吗?” “你是说……” “我们去这个地方查查有没有线索,查出来了以后,我们汇报就说你今天在整理户籍登记,发现这一份没有写好,于是咱们就去这个地址重新做登记。”唐先书说道。 张冬明一拍大脑:“我怎么没想到这个!” 她肯定想不到,毕竟她搞假户籍,天天呼呼大睡。隔壁唐先书替她睡不好,生怕事情败露。 第41章 第二天中午,两个人的午饭快速地刨完。 两个人很快就到了地方,唐先书上去敲门。 “有人在吗?警察,查居住证。” 里面并没有人回答。 唐先书又敲了一遍,依旧没有人。 张冬明准备好了枪,一脚踹开了门。 唐先书看着这一幕,有些不适应,心里默念,有理由,她们有理由入室查看情况。 大概率回去以后要被骂一顿。 唐先书也跟着进去,此时是正午,房间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完整个房间。 一桌子,桌子上还摆着没吃完的半只鸡和几本书。 一张床。 还有一个衣柜。 唐先书翻开了桌子上的书,书很旧,壳子已经破破烂烂,看不清书名,翻了几页,里面的内容基本上都是风水相关。 书下面还有东西。 唐先书移开了书,露出了……胡子? 书下面是几戳胡子。 而这个时候,张冬明那边出声了:“呀!” 张冬明打开了衣柜,里面除了平时要穿的棉衣,还有两件黄色的道袍和一个同样是黄色的帽子。 张冬明拿了过来:“这个!” 她拿过来的时候,也看到了书下面的假胡子。 杨大姐说,这人以前就是个骗子,到处装半仙骗钱。 张冬明把那胡子摆在地上,再把那破破烂烂的黄色道袍也放在了地上。 有胡子,穿着黄色道袍跳大神的骗子!再加上胖! 这种种条件,不就是当初在派出所跳大神的半仙吗? 两个月前,张冬明亲眼看到这个人扮成半仙的模样跳大神。 当时张冬明非常羡慕这人能拿那么多钱。 两个月后,这人暴尸街头。 第25章 两个人在房间里一顿翻找,看看有没有线索能够把住在这里的这个男人指向无头男尸。 没有。 唐先书只能拿了一双鞋子和一些衣服,体型和鞋子只是辅助,不能当做实证,主要是把大家的方向往这个方向引。 她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回头问道:“冬明,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 她想了半天都想不出来。 张冬明正要拒绝回答,唐先书又道:“算了,别说了。我怕。” 张冬明道:“你别担心,我自己有判断。” 唐先书听这话,并没有觉得自己被宽慰到。 “咱们先去问一下周围的邻居,看一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住在这里的人多数都是一家人,现在这个点,基本上是老人小孩们在家里,她们一看这两个女子警察,都会给几分面子,中间是带着几分普通老百姓对着官府的人的敬畏,这份敬畏不会因为她们俩的性别而改变。 两个人去问,大家和这个半仙也不熟,自然能说的都说了—— “那家呀,那家住着一个半仙,那半仙很灵,有一次我孙儿高烧不止,他做了个法事,你猜怎么着,人就好了。” “他长什么样子?他整个人慈眉善目,你不要看他已经六十几岁了,但是整个人还是很年轻,人也很有福气。” 平城人说一个人长得很有福气,是说这个人胖。 张冬明想了想,问道:“他身上有没有什么胎记?” 她问的人是一个老人,老人摇了摇头,笑道:“这种事情我们外人怎么会知道。” “夏天热的时候他不光膀子吗?”平城非常热,很多男人夏天都不穿上衣。 “他是半仙,又不是那些下苦力的汉子。” 还真没有人见过他光膀子。 “半仙平时就在屋子里,也不怎么出来。大家也只是有事才去找他。平时都不敢打扰他。” 两个人也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只能往回走。 张冬明思考着怎么把这个人和无头男尸联系在一起。 现在唯一能够把住在这里的骗子和无头男尸联系在一起的证据是杨大姐的话。 不能用这个。她答应了人家,就要做到,否则以后谁还敢信任她,谁还敢跟她说消息。 张冬明决定先把这道袍这些东西带回去,当初警长和其他同事见过这个人,也许他们能够通过体型和这些东西,联想到那具无名男尸身上的问题。 有钱却没有一个人来认领尸体,因为钱是骗来的。 唐先书也说道:“我们回去以后,先报备户籍证明问题。” “我们边走边想一下怎么统一说法。”唐大娘是个谨慎的人。 张冬明点头,唐大娘比她多吃了十几年的饭,很多事情上,张冬明愿意听她的。 这就是完完全全的人情世故。 不能提“这个骗子就是之前来派出所跳大神的半仙。” 因为得给警长他们留脸面。 派出所跳大神这个事情,大家都知道,后面那大神预测的土匪出现方向是北区,实际上是南区,可没有一个人再提这件事,内部也没有人去把事情捅给报社。大家都是在这个世道打滚的人,知道怎样才能活下去。 不能提“这个骗子和无头男尸之间的关系。” 因为张冬明不愿意说出她通过什么方式了解到的这个信息。 于是,两个人掌握的这么一大堆信息,最后就只能汇报一小部分信息。 “我们看到这里的户籍登记有问题,所以就过去检查了一下,里面没有人住,听周围的人说里面是一个六七十岁的半仙,有些【胖】,我们进去检查以后,发现了道袍和假胡子,我们猜这个人有可能是年轻人伪装的老人,正好这个人的体型符合无名男尸,我们拿了一些衣服和鞋子回来,想和尸体做对比。” 第42章 两个人回去就找到了警长,把路上练习的这段话一说。 警长乐呵呵地,看起来心情还不错,两个女子警察没有注意到整个派出所的人都在另一个登记处看热闹。 警长说道:“不是那个无头男尸。” 唐先书没明白警长怎么这么确定:“我们拿了这个人的鞋子和衣服,可以先试一下合不合适吧。” 张冬明就更不明白了,她手里有确凿的证据,杨大姐能说出胎记的颜色,那肯定就是这个人了。 “警长……这个人这么有钱,可是平常没有一个人认识,很有可能就是因为他是个骗子,钱是骗来的,没有人认识,是因为他平时要伪装成老人。”张冬明把自己知道的真相当做猜测说出来。 警长也很有耐心,说道:“你们俩的想法是好的,眼里也有活,知道到处调查,值得表扬。” “但是,无头男尸的身份已经确定了。”警长说道。 “啊?”唐先书和张冬明同时惊讶。 唐先书惊讶是因为她觉得张冬明的消息来源应该是真的。 “没有人认识是因为这个人以前是外地人,在这边没有亲戚。” “那他那么有钱……” “那不是他的钱,他偷了他老板的钱。现在他老板来了。” 张冬明懵了,谁来了? 原来,今天中午,这边就来了一个中年男人,说是他有个下人偷了他的钱和衣服鞋子跑了,这个下人背上也有一个碗大的胎记。 这两天来认领尸体的人还真不少,因为这个尸体身上携带了不少现金。 所以警察们也很谨慎,就问道:“胎记是什么样子?什么颜色?” “胎记差不多就是个树叶形状,一半红色,一半黑色,不对,应该红色要比黑色多一些。” 因为他们之前放出的消息,一直说的是碗大形状的胎记,很多人都先入为主,以为就是个圆形。 这人说对了! 警察们这才细细盘问—— 这人姓叶,开了一家豆腐店,大家都叫他叶老板,生意倒还不错,去年遇到了一对逃难来的夫妻,叶老板见他们可怜,就把人留下了。 这对夫妻游手好闲,女人很快跟人跑了,男人平时吃得多干得少,叶老板可怜他跑了老婆,也不说什么。 谁曾想,居然养出了一条白眼狼,偷了他的钱和衣服鞋子跑了。 就有警察去叶老板周围询问,他家果真是有一个长得有些胖的年轻男伙计。 信息倒也对得上。 警察这边已经信了百分之五十了。 唐先书问道:“你那个伙计平时都在店里吗?” “伙计不在店里在哪儿?” 唐先书和张冬明听了这个过程,可以确定一点—— 叶老板家的这个伙计肯定不是那个伪装半仙的骗子。 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可问题是这个叶老板也能说出这个无名男尸的胎记的形状和颜色。 张冬明还是更相信自己的消息渠道,她说道:“也许他也是听人说的,然后一看自己的伙计也长得胖胖的,身形也差不多,于是干脆来冒领这个钱。” “这估计不行,”唐先书说道:“他现在如果是来冒认,等后面有人遇到了他家的伙计,这事不就穿帮了吗?” 也是这个道理,总不能为了领这点钱杀一个人吧? 可张冬明还是持怀疑态度。 派出所这里有一点风吹草动,外面就都知道了,很快,无名男尸的身份已确定的消息就登报了。 杨大姐自然也知道了这个事情。 她一看,就发现人不对啊。 她不是那种觉得“一定是别人错了”的人,她看到报纸的第一反应就是自己搞错了,也许有人有一模一样的胎记。 她赶紧来找张冬明,道歉:“我好像弄错了,给你添麻烦了没有?你没有挨骂吧?” 她本来是看到警察都不知道那个无头男尸是谁,就想让她的恩人张冬明立个功。 “没有,你不要这样想。”张冬明安慰道:“而且我怀疑他们是来冒领,不是真的。” 结果,第二天早上,张冬明就被打脸了。 平城外面有一条河,平常就会有一些人在河边钓鱼砸螃蟹。 而今天早上,有人的鱼钩勾到了什么东西。 等到拉过来,岸边所有人一看清,立马背过身,一起呕吐了起来。 头找到了! 张冬明也赶紧过去,想要弄清楚到底是豆腐店的伙计还是那个骗子。 她忍着恶心去看那个头。 虽然已经开始腐烂了,张冬明是见过那个骗子的,尽管对方当时贴着胡子,可也能看出来是个圆脸,这人的脸,泡发了都还是长脸。 不是那个骗子。 认识豆腐店伙计的人也过来认尸,一眼就认出来了。 这就是那个伙计。 张冬明和唐先书意识到,她们还真弄错了人。 另一边,林娘也收到了消息。 城里那个无头男尸的案子破了,是豆腐店伙计。 林娘家里,其他人没有坐,林娘坐在上座,询问道:“怎么会是豆腐店伙计?” “不可能啊,我亲眼看到那个人杀的人。绝对没有杀错。” “对啊,如果杀错了,他把头砍了做什么?” “连头都找到了。”林娘说起来都有些头疼。 第43章 “如果真的杀错人了,现在这狗东西就还活着,去找。” 第26章 这事对唐先书和张冬明的影响很小,她们先前的谨慎起了作用。 既然死者是豆腐店伙计,后续对凶手的调查自然也是围绕着豆腐店展开。 这就又不关两个女子警察的事情了。 两个人继续自己的工作,行李检查,户籍登记。 虽说如此,但她们也在关注案子的进展。 警察们对豆腐店周围的邻居做了调查—— “叶老板没说谎,原本他们是两个人一起来了店里,后来那个女的就不见了。” “会不会是他老婆后面又找了一个情夫,然后伙同情夫把这个男的给杀了?” 他们在讨论案情,唐先书和张冬明轮流去听,然后把知道的事情也讨论一遍。 唐先书不同意他们的猜测。 “那把头砍掉干嘛?” 而且“这些人说的话跟叶老板说的一模一样。” 两个人也决定下工后去问问周围的老人和小孩,看看有没有其他的线索。 有些时候,邻里之间会相互包庇,毕竟警察是外人,他们邻里之间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能不得罪人就不得罪人。 两个人这周有一天休息,正好就这一天去。 她们没有穿女子警察的制服,但大家还是认识,她们一问,大家还是那套话术—— “叶老板和他伙计没什么矛盾。” “那伙计刚来的时候非常瘦,后面是越吃越胖,一看那个体型就知道叶老板没亏待他。” 张冬明问道:“那伙计的老婆是怎么回事?你们知道吗?” “我们也只见过几次,是一个很瘦不爱说话的女人,一开始是在那儿卖豆腐,后面人就不见了。” “你们没有亲眼看到她跟人跑了吧。” “这种事情谁能亲眼看到?” 张冬明也说不清楚,总觉得怪怪的。 今天一直都是张冬明在问话,唐先书没说话,一直在看这个豆腐店方向发呆。 她和唐先书往回走的时候,张冬明说道:“这个叶老板,我总感觉不是好人。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劲。” 她现在是警察了,受人尊敬的女子警察,有自己的社会地位了,所有人看她的眼神都友善。 可她过去就是个流浪儿,她在街头能活那么久,全依赖于她这种对人的直觉。 尽管很不讲理。 张冬明以为唐先书要反驳她,告诉她不要靠直觉,要有证据。 结果唐大娘点了点头,说道:“我也觉得他不对劲。” “啊?平时这个时候你都应该跟我说,不要靠直觉,我们警察要讲证据。” 唐先书乐了,说道:“我有证据,我今天在观察他的那个豆腐店,桌子椅子都有些脏,他们磨豆腐的那个石磨,明显很久没有清洗了,说明他们没有认真做生意,就这样他还能攒那么多钱出来,很奇怪。” 张冬明一想,道:“现在做生意办/证要交那么多钱,他有店肯定就办了证,怎么会办好了证,不好好做?” 如果说是家境殷实,家里有背景,那也不用来开豆腐店了。 有古怪。越想越觉得有古怪。 张冬明问道:“也许我之前说对了,他可能就是想要无头男尸身上的钱,然后把自己的伙计给杀了。” 唐先书道:“这样也说不通,为什么他会知道无头男尸身上胎记的形状和颜色。” 张冬明眼睛突然发亮,想来是想到了什么非常重要的东西,语气都变得亢奋了起来:“咱们先假如,假如他就是通过某个渠道知道了胎记的颜色,他杀了自己的伙计,准备骗钱。” “咱们没有证据。这只是假如。” 张冬明这年轻的脑瓜就是转得快:“如果我们的假如是真的,那现在除了我们俩,还有一个人会非常的诧异。” “谁?” “真正杀了无头男尸的凶手!”张冬明因为想到这里而激动起来:“你想啊,他是仇杀,他在一个晚上把自己的仇人给杀了,然后他把头——” 张东明说着说着,意识到了自己逻辑上的错误,语气逐渐低落了下来:“我忘了他把头给弄走了。我本来是想说,现在警方说的这个无名男尸是豆腐店伙计,那凶手肯定会怀疑自己杀错人了,然后我们只需要守在半仙家附近,说不一定能够蹲到真正的凶手……” 她刚才激动的时候忘了无头男尸,人家的头在凶手那里。 凶手最多怀疑了一会儿,然后去把头拿过来一看,和自己的仇人面对面确定了一下,没有杀错。 ———————————————— 另一边,雪青和花姐便在半仙家里翻找东西。 这半仙之前和她们合作过,刚开始态度还行,这段时间开始来威胁林娘,开始是要钱,当时林娘已经不高兴了,也就雪青告诉她,要避风头。 后面这人居然想让林娘跟他成亲,他想进杂技团,当这个团长。 林娘一定要他死。雪青不可能再让杂技团的人杀人,于是就选择了折中。 她们知道这个人之前用另一个身份骗人的时候害得别人家破人亡,于是把这个人现在的身份和住址捅给了那个人。 果不其然,那人动手杀了这半仙。 可现在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被杀的人就变成了一个豆腐店伙计了?半仙到底死没死?如果死了,警察怎么会判定死者是豆腐店伙计,如果没死,人去哪儿了? 第44章 她们不是凶手,她们手里没有头,现在警察都已经确定死者是豆腐店伙计了,她们也没有一个头来确认一下。 雪青本来想去找真正的凶手,看看凶手是什么反应,结果对方家里没有人。 于是她们就来了半仙这边查看情况。 房间有些乱,像是匆匆的翻动过一遍,衣柜里面少了一些衣服和鞋子。 道袍和帽子都没了,这两样东西对半仙很重要。 不对劲!很不对劲! 难不成真的杀错了人?这半仙意识到了危险,立马就跑了。 两个人出来时,迎面就碰上了两个女子警察。 原来是唐先书和张冬明,两个人路过这里,准备再来看看。 结果她们看到两个女人站在半仙的房门前。 她们过来的时候,雪青两个人已经从里面出来了,所以她们先入为主地以为对方也是刚到。 “你们是?”唐先书开口问道。 两个女人中,年长的那个女人说道:“我们是来找半仙。” “你们找他做什么?”唐先书问道。 那女人说起这个,眼睛就红了,道:“我儿子,也就是她弟弟,生了一场大病,吃了不少中药,都不见好,我听人说这里的半仙有大神通,能治病,我们过来求他帮帮忙。” 张冬明站在旁边,她注意到那个年轻姑娘没说话,一直在看自己。 对方和她差不多的年纪,眼神没什么恶意。 张冬明虽说年纪和对方差不多,但毕竟自己是女子警察,所以开口说话时,会有种照顾年纪小的女生的语气:“你好,你叫什么名字?” “雪青。”她不应该说真名,可这一刻,她说了真名,雪青感觉到旁边的花姐用胳膊肘戳了她一下。 “我叫张冬明,是警察,你们别找这个半仙了,他是个骗子,你弟弟生病了得去医院才行。”张冬明说道。 雪青顺着花姐的谎话往下说:“家里没钱。” 这个时候!就是这种时候! 这就是张冬明对于自己私下里搞的那些动作完全没有愧疚感的原因,她特大方地掏了钱,说道:“给你。” 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张冬明也不心疼。 雪青本来想拒绝,花姐已经哭着接了过去,感谢地给人作揖了。 “谢谢活菩萨,谢谢活菩萨!我儿有救了!我儿有救了!” “我们先回去带孩子去看病,改日一定还钱。” 花姐拉着雪青往回走。 雪青忍不住回过头,她看到两个女子警察正在向旁边的邻居打听着什么。 阳光洒在她们的头发上,肩膀上,衣服上,她们那里没有一点阴影。 她心里想,如果自己没有被卖给林娘,或者林娘她们并不是一个强盗团伙。 也许现在她和张冬明一样是女子警察。 也许她也能这样堂堂正正光明正大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可以帮助可怜的人,可以成为一个站在阳光中的人。 而此时,唐先书已经不敢问张冬明怎么拿出这么多钱的。 怕。 真的怕。 怕张冬明又开启了更加见不得人的黑色业务。 第27章 豆腐店的伙计并非本地人,他和他的妻子都是从外地逃难而来。 这世道逃难的人很多,平城这边饿死在街头的也不是没有。 如果是国家平稳经济平稳时期,逃难过来的人可以去工厂当劳动力,也可以去做一些生意好的店里伙计,最后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哪怕是卖身去富人家里,也是个活头。 而现在,平城的富人也削减了开支,因为沉重的税款,很多小本生意都已经关门了,自身都难保就更不要提能够给外来的人一个饭碗。 逃难过来的人也得活下去,很多人饿得不行,就得去偷东西吃,如此一来,两边的矛盾就越来越多。 叶老板是本地人,他那个伙计是外地人,周围又都是本地人的情况下,即使有人觉得不对劲,也没有人会说出来。 警察也只查出来夫妻二人是从h市过来的,h市距离平城有段距离,平城警察便去了两个人,去那边询问什么情况。 一来一回,又耽搁了不少时间,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 实际上,那边逃难过来的并不只是一两个人,自然也还有其他人。 一个h市的妇女听了这个案子,她觉得很是熟悉,就好像以前听说过这个案子。 可是这个案子才发生,怎么会以前听说过。 她一时想不清楚,她去卖盐的时候,把这事说给了另一个h市的老乡。 两个人就是靠着老乡的身份才得到了介绍,能够来给这个布帮卖盐。 虽然她们也不懂为什么她们贩卖私盐要叫布帮,但能挣钱,而且比以前她们干的活轻松多了,挣的钱要多一些。 两个人把盐通过她们的老乡这一层关系,卖给平城各个角落里的h市人。 女人一边走一边说—— “我以前好像听到过这样的案子。” 两个人不愧是在同一个地方长大的,听的都是一样的故事,她一说,对方一下子就想起来了。 “这不是咱们小时候大人们吓唬我们的那个案子吗?” 时局动荡,大多数父母都不会去保护孩子们的心理,反而会用一些恐怖的吓人的血腥的故事来教育孩子,这这些在动乱年代出生的孩子早早地学习到保命技巧。 第45章 其中有一个是要告诫大家,不要相信陌生人,不要炫耀,在外面的时候一定要低调。 “哪个案子?我记不清了。” “翠鸟那个案子,就是有一个人有一只特别漂亮的翠鸟,非常值钱,他拿着到处去炫耀,结果被人把头都割了……” 对对对,这一说,过去的回忆立马就回来了。 “你记得吗?这个故事里面最吓人的还不是他的头被人割了。” 而是后面的发展。 女人想起了一些。 那就是没有头的死者家属重金悬赏,希望大家能够齐心协力,找到死者的头。 有一对兄弟为了领赏金,把自己父亲的头砍下来,等到腐烂以后,看不出来样子,就提着腐烂的头去领钱。 女人现在听着这个无头男尸的案子,总觉得有点像。 女人小声问同伙:“这一次会不会也是这样?” “别说,还真有这种可能,这些当老板的压根就不把我们当人看,说不一定就是想要钱,然后就把自己的伙计杀了。”那妇女毫不掩饰的用最大的恶意猜测这些本地老板。 主要是大家都经历过谢谢老板不把她们当人看,人心险恶,那些老板看她们这些外地人又没有地方住,无论怎样都不愿意失去养家糊口的机会,所以故意千方百计地打压她们。 “管他是不是这样,都不关咱们的事。”对方说完了以后,又补了一句。 她们就是逃难过来的人,在这里也没什么关系,可不能乱说话,被人知道了,到时候就惹祸上身了。 再说了,她们能做什么呢?去找警察吗? 警察能管吗? 她们作为普通老百姓对官府的恐惧也是刻进了骨子里,她们过去经常被查,为了一个居住证明被三番五次地为难。 在她们看来,这些人只知道欺负她们这些好欺负的普通人。 尤其是前段时间出现的外国人杀了学生,却没有被抓,再加上学生打了外国人,被全城搜铺,更加加重了这些刻板印象。 这些事情堆积在一起,直接导致像妇人这种老百姓对本地警察的极度不信任。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再说了,也许不是呢。 而且,如果真的是那豆腐店的老板像故事中的那对兄弟那样,杀掉了自己的伙计,去认领尸体,肯定还会有其他人知道这个故事,肯定也会怀疑。 既然没有人怀疑,应该就不是真的。 女人并不知道,这就是一个流传在她们h市的故事。 平城人压根没有听说过这个故事。 平城查案的警察们就更加不可能知道。 警察们还在找凶手,也在找死者的老婆,上面要求这个月把案子破了,一大群人加班加点地查。 他们的确需要赶紧破个案子来挽回形象。 三天时间,平城警察盘问了几千人,把平城大大小小的地方都走遍了。 依旧没有有用的信息。 h市来的人们偶尔也会看到警察从他们身边过,她们因为和死者来自同一个地方,她们也会被询问关于豆腐店伙计的事情。 大家回答的话都差不多—— “我们只是老乡,关系并不亲近。” “我们也不知道他老婆去哪儿了。” 总结起来就是:不知道,不清楚,我只是一个外地来的人。 也许还有其他h市人想到过自己以前听说过的那个故事,那个无头男尸的故事。 可是没有一个人说出来,大家的想法一致,这只是一个故事而已,说出来以后,惹了麻烦,谁能帮忙解决? 所以还是不要说出来惹麻烦了。 警察们每次做完笔录,都只能失望地离开,他们找这个凶手,就像是大海里捞针一样难。 “感觉他们所有人长了一张嘴巴。怎么就没有一个人知道一点有用的信息?” “如果是以前就好了。”一个老警察说道。 他们不知道的是,他们所需要的信息,能够破案,能够推动案件往前走一步的信息,实际上跟随着h市的人一起散落在平城的各个角落里。 这些人中,只要有一个人说出来,就能够打开一个新的方向。 因为各种现实问题,警察无数次路过她们,她们无数次看到这些为了破案忙碌的警察,没有一个人打破壁垒。 平城的警察和这些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的外地人,像生活在两个世界。 第28章 杨大姐这段时间心情复杂,她之前虚报情报,本来想要帮张冬明立个功,结果弄错了,虽说张冬明不怪她,她心里一直都很愧疚。 张冬明感觉到了她的愧疚,怕她有心理负担,所以节日的时候,局里给她们分的一些点心水果,张冬明只留了一小部分,剩下的给杨大姐送去了。 “这我怎么能要……”杨大姐嘴里说着不要,眼睛里却是惊喜,这份惊喜不是因为这些点心水果,而是因为张冬明给她送这个行为。 在杨大姐的潜意识里,两个人的关系本身就不平等,只有她给人送东西的份。 张冬明见她如此感动,觉得自己这些东西也送得值,说道:“你别有这么重的心理负担,我叫你杨大姐,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大姐了。” “那怎么使得——” “你别看我在警局里就觉得我家世很好,实际上,我也是逃难过来的,虽说咱们不是一个地方逃难过来,但都差不多。” 第46章 杨大姐没有想到张冬明的身世是这样,更重要的是,她没有想到张冬明会说她们是一样的人。 “你把我当小妹就行,上一次的事情,你不要有心理负担了,咱们之间说说话,就是大姐和小妹之间说说话,不用计较那么多。”张冬明是真心实意地说这话。 张冬明现在当警察也当了这么久了,不止是把警察当做包吃包住有工资的好工作了,尤其是这段时间做了一些事情后,她真的开始觉得自己要多做事。 对于杨大姐这种愿意亲近她,愿望帮助她会感恩的人,她本身也愿意亲近,这跟对方的职业没关系。 她这一番话,她说得真心,本意是希望杨大姐能够放松一些,别有心理负担,她没有想过会给杨大姐造成多大的影响。 杨大姐的心这辈子第一次这样,激动又内疚,她心里就卯着一股劲,想要帮张冬明做点什么。 你要帮生意人,就帮人拉客人,介绍客人,你要帮警察,那也简单,帮人留意有没有罪犯,帮人立功。 杨大姐就是这样盘算。 杨大姐不是平城人,也不是h市的人,但她是穷苦人,她身边就跟着一堆穷苦人。 大家在工厂里干活时不允许说话,下工的时候还是忍不住说两句。 杨大姐有意识地去听跟犯罪之类相关的事情。 她心里头就想听个大案子,最好能够让张冬明立个大功。 为此,她一改过去的沉默寡言和躲避人群,哪里有人摆龙门阵,她就在哪里听着。 大家聊的无非就是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偶尔要说一嘴谁家的亲戚死了,谁家媳妇是外地过来逃难的人。 也有其他的外地人摆自己那边的一些事情—— “城里那个无头案子你们听说了吧,我老家那边以前也发生过这种案子。” “当时也是凶手把人头砍了,那个人家里有钱,他家人就悬赏,说是能拿出那个头,就能拿好多黄金。” “天!”这种故事永远吸引人,杨大姐也聚精会神地听着,甚至在想,如果自己在那里也要到处去找这个头。 “结果就有两兄弟,他们把他老父亲的头砍下来了,有人说是老父亲愿意,也有人说他老父亲都死了,谁知道他是不是愿意的。” “不对,都长得不一样。” “在水里泡久了,都烂了,谁也认不出来。” 那人说道:“我看啊,这一次那个豆腐店老板说不一定就是把自己伙计杀了,拿自己伙计的头去冒领钱。” 杨大姐听过也没有上心,主要是大家经常会说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私下里聊天,大家说话都没个顾虑,什么都敢说。 杨大姐真正在意的是另一件事,一天晚上下工以后,大家睡在大通铺上,旁边的两个女工友以为她睡着了,所以在商量事情—— “我有一个亲戚,她们在老街那边卖盐,想叫我也一起去,我去看了,能挣不少钱,比咱们在工厂里轻松,你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妇女们的聊天内容也有三六九等。 像这种事情,多数都会私下里和信得过的关系特别好的人说。 “官府知道了怎么办?你们不怕吗?” “不会知道,现在贩卖私盐的人多的很,真抓都抓不过来。” 杨大姐正兴奋,这可是大案子。 “盐帮势力大得很,以前都敢和官府的人拼一拼,那还是以前,现在就更不用说了。”那说话的妇女有些激动,过去这种事情,她们想去都还够不着,现在也只能靠亲戚朋友介绍。 杨大姐一听,也是,这些盐帮背后都有一群亡命之徒,张冬明还是不要去管。 可是她总想和张冬明这个小妹说点什么,于是中间有时间的时候,她去找张冬明说话,就干脆把那个翠鸟案说了。 “等一下——”张冬明作为警察的敏锐还是很高:“跟你们说这个故事的人是h市的人?” 张冬明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叶老板不是h市的人,可死掉的伙计是h市的人。 正好在h市那边就有一个无头尸案。 张冬明大胆猜测:“会不会是出现了这个无头男尸案,伙计就想起了自己老家的这个故事,把这事儿告诉了自己的老板,老板一听觉得可以实施,于是就把伙计杀了。” 唐先书提醒道:“这解释不清楚为什么叶老板知道无名男尸身上有胎记的事情。” 但不管怎么样,也是一个新的方向,不能凭自己的判断就把它否定了,要先去调查,说不定会有新的线索出现。 本来唐大娘就觉得叶老板有问题。 现在,张冬明和唐大娘一拍即合,两个人一起去观察一下叶老板。 叶老板的豆腐店每天就没有多少豆腐卖,也没什么人光顾生意,就这样,他似乎也不愁吃喝,周围的人找他借钱,他也都借。 难怪这个人人缘很好,人人都在帮他说话。 可是,这些行为,在唐先书和张冬明看来,真是越看越有问题,两个人都不知道他这个店是怎么活下来的。 “也许他还有其他的产业。” 两个人是警察,正规的产业都要登记,她们能查到,可以确定,他名下没有其他的产业了。 两个人这个月的休息日都用来蹲这个人,又全天蹲了一天,终于有了发现。 这个人去了一个酒楼,一去就大半天。 第47章 酒楼名叫万家酒楼,就在豆腐店不远处,酒楼生意很不错,进去也都是来吃饭的人,还有一些外国人。 没看出来什么猫腻。 两个人看了一眼菜单,是她们俩吃不起的价格。 查案子就是这样,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依旧一无所获。 比起这种枯燥乏味完全没有回馈的查案,张冬明私下里给人办户籍证明就简单明快多了。 而且张冬明已经把把整个过程流程化了。 模式是熟人介绍,这个人如果要介绍自己的朋友来办户籍证明,提前一天在她检查行人行李的时候,把需要办户籍证明的人的信息告诉她,她记下来,给人一个数字,回去以后给人弄好,第二天就让那个需要办户籍证明的人过来接受检查,在检查的时候说出那个数字,她做检查的时候,就把户籍证明放进人家的包里。 这个流程,非常快速。 今天也是如此,她给其中一个年轻姑娘放好了户籍证明,却发现对方看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张冬明心里咯噔了一下,不会吧,这个人不会也是女子警察,来调查她这个妇女的犯罪问题? 再一看,张冬明觉得应该不是,因为这年轻姑娘的脖子上青青紫紫,很明显被打过。 对方凑近她,小声说道:“我能再求你一件事情吗?实在是找不到其他人帮忙了。” 她赶紧说道:“当然可以。我们女子警察本来就是为了保护妇女儿童权益。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找我。” 这话说得太暖心了,简直能够让一个妇女落泪的程度。 姑娘也不害怕了,声音很小,大概仅限于张冬明听到,“我还有一个同乡的姐妹,我们在不同的地方……干活,这一次本来说好了我们一起来办户籍证明,后面去找个活路,但——” 她顿了一下,有些难以启齿。 张冬明小声道:“你有什么事情就说什么事情,我不会告诉别人。” “她……她非得回去偷钱,她说是心里想不开,得拿了钱再跑。”两个人其实并不了解对方,只是通过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相同的处境让两个人有什么事情都愿意通知对方。 这一次,就是她通知对方有摆脱这种生活的机会。 张冬明大概猜到了一点。 姑娘说道:“我等了她七八天了,她还是没有出来,我很怕她出事了,但又不敢进去找她,想求你们去看看。” 她其实并不信任警察,毕竟她们以前和警察接触过,如果不是实在没办法了,她不会求助。 “她是在哪儿干活?”张冬明已经决定帮忙了。 “万家酒楼。” 哪儿? 万家酒楼! 那个叶老板一进去就呆半天的万家酒楼! 第29章 “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张冬明问道。 “她叫秋凤。” 这名字可真好听。张冬明记下了名字。 “你放心,我马上就跟我同事一起过去看看。” 马上就是午饭时间了,张冬明不准备吃午饭,先过去看看,保证这个人的朋友的人身安全。 “别!”对方赶紧拉住了她,说道:“他们人多,还有很多打手,你们多带一些人。” 张冬明目前的女子警察身份很好使,她还没有遇到多少阻碍,但看到人家担心自己,于是说道:“放心吧,我心里有数。” 对方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姑娘对张冬明的印象一下子就变了,觉得其他人说得对。 张冬明把事情告诉了唐先书,唐先书也是一个大吃惊。 这些信息,这就是其他警察苦寻不到的信息,就这样在排队的时候,直接给了张冬明。 其实带入一下也能理解,如果自己就是个普通妇女,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个女子警察能够偷偷帮她弄假的户籍证明,她也会相信她,愿意把自己知道的事情告诉对方。 “咱们午饭不吃了,直接去万家酒楼。”张冬明说道。 之前就一直是两个人一起行动,张冬明觉得这一次两个人先过去看看什么情况,她不相信对方敢明目张胆地对两个女子警察动手。 唐先书赶紧拉住了她,说道:“我们俩不要去送死。” 唐大娘对于整个系统内部的情况了解更多,包括了那短暂的禁娼和禁娼失败,自然也知道能开这么大一个酒楼,而且在背后做这种黑生意的人,绝对不是善茬,也绝对不会像平城其他生意人那样对女子警察。 他们身后肯定豢养了一群打手,她们两个人去,没有用,而且去了以后一旦发生了矛盾。 “到时候咱们过去,哪句话说得不对,真把咱们俩打死了,人家就推一个打手出来,说是打手干的。最多就把那个打手枪毙了,老板一点事都不会有,而且还能给其他的警察一个警告。”唐先书以前又不是没有见过这种场景。 张冬明赶紧说道:八益丝芭溢流久留仐“那还是回去找警长。” 她刚觉得活着有点意思,可不能就这样莽撞地把命给丢了。 张冬明心里甚至一阵后怕,还好有唐大娘提醒,以后还是得多加小心。 她们的警长能够做到警长这个位置,自然也有自己的脑子。 “你是说有人说有妇女在万家酒楼里卖身,现在有危险?” 张冬明点头。 第48章 “谁跟你说的这件事?” “应该是一个比较热心的老百姓发现了这件事,她没有留下名字。” 唐先书转过头,看到张冬明说这话的时候一脸老实。 哪里需要留下名字,对方的户籍证明都是张冬明办的。 但唐先书不会出卖张冬明。 警长思考了片刻。 唐先书说道:“我们之前觉得叶老板不对劲,蹲了他两天,他的豆腐店几乎没有卖出去过豆腐,可是他不止有钱接济周围的邻居,而且还能大鱼大肉。” “他每天都会去万家酒楼,每次去都会呆半天时间。” 警长也知道两个女子警察也一直在查这个案子,现在汇报的信息全部放在一起看。 叶老板的豆腐店门可罗雀,他却有那么多钱! 叶老板去万家酒楼。 叶老板家伙计的老婆不见了,伙计这个人却被养胖了。 再加上有人偷偷举报万家酒楼里做着皮肉生意。 警长他们办的案子比较多,见过的世面也多,十有八成就是真的。 就算是假的,他最后也就是赔礼道歉就算了。 如果这事是真的,以万家酒楼的规模……他就抓到了一条又大又肥的鱼! 如果它背地里真的在做皮肉生意,那它就没有交花捐,这意味着,把人抓出来以后,可以让他们补一大笔钱进来! 法院那边也缺钱,一直都很乐意他们抓这种事,更何况这一次这个事情这么大。 到时候处理起来肯定也快。 “去喊大家停下手里的活!除了留守的人,其他人都去万家酒楼!” 张冬明和唐先书并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道道,只对于有这么多人一起去抓人,非常高兴。 十几个警察,包括了两个女子警察,一起向着万家酒楼出发! —————————————— 八天前,万家酒楼。 秋凤从前面厨房里偷了两个菜,一个炒肉山,一个是炖猪蹄。 其他人多数都是去偷别人吃剩下的。 秋凤以前也是,现在她不愿意。 她自然是不愿意,她前几天偷听到了谢老板和人的对话,好像是关于一个叫林娘的女人,因为不认识这个人,他们说了很久,她也没听,直到他们结束了林娘的话题,而是说道—— “官府不是一直都在说要禁止娼妓吗?现在上头是个什么意思?” “不会真的禁。”谢老板懒洋洋地说道:“花捐是官府收入一项重要来源,一个月的财政收入中,花捐占了总额15%” “再说了,有了这些娼妓,也能降低那些男人在外面的犯罪。” 可真是一件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情啊! 所有人都有好处! 所有人都有好处!!! 她被打被骂被侮辱,还要吃剩饭! 从那天开始,她吃都只吃干净的饭菜,绝不吃剩饭剩菜。 此刻,她面无表情地吃着白呼呼的炖猪蹄。 外面传来她男人和人聊天的声音,她心里的恨更加重了。 当初,夫妻两个人一起逃难来了这里,她却被逼着卖身,她男人当个打手,吃饱喝足,她怎么能不恨。 她想回h市去,她在那边还有亲戚。当初她就不应该走。 她一个苦命的朋友说,她们可以办个假的户籍证明,那个帮忙办户籍证明的女子警察很好,她不会在职业上填妓女。 她们有了这个户籍证明,到时候可以重新找个活路。 秋凤也想走。 可不是现在这样简单地走,不甘和仇恨占据了她全部的心思。 她知道老板的钱放在哪儿,她要偷了钱再走。 第30章 越是乱世中出生的孩子,越是对于活下去有执念。 秋凤便是如此,她逃跑过好几次,每次在外面也活不下去,最后被抓回来,挨一顿打,还得继续像个货物一样活着。 哪怕是这样活着,她也要活着。 可是,让她现在偷偷跑出去,灰头土脸地过日子,把之前发生的一切都算了,像其他姐妹那样,能够出去,就感到满足高兴,她做不到! 她对于这一切,如此愤怒,越想越生气。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有好处! 她心里憋着火气,憋着怒气,时时刻刻地折磨着她,如果不把这一切都发泄出来,她就会把自己憋屈死。 可她也知道,她现在这个身体情况,谁也打不过。 那怎么办? 很快她的脑海中就有了一个念头。 一个有利于她,而所有人都不好过的念头。 她要偷钱! 她满脑子都是偷钱,把谢老板的钱偷了! 她偷了钱以后,出去找女子警察做假的户籍证明,再跑路回h市。 只要她偷钱成功,她有钱治病,以后顿顿红烧肉,她能过上好日子。 也该好处全让她来得一得! 若只是这样,她不至于亢奋压过愤怒。 更重要的是—— 她偷钱若是成功了,谢老板会暴跳如雷,他那油锅里的钱都要去捞一捞的性格,一下子丢了这么多钱,他也该难受一两年! 谢老板那人,可不是个好东西,他难受了,她男人肯定没有好日子过! 到时候,她带着钱跑了,其他所有人一起受苦难受。 第49章 是该她一个人得了好处,其他人来吃苦了。 而现在就有一个好日子。 明天是谢老板的亲爹祭日,这一天,她们这些姐妹不会接客,酒楼里也没什么人。 秋凤想要趁着这个机会,溜去账房,把钱一偷。 第二天白天,秋凤睡了半天,也没有人来打扰她。 因着这一天,酒楼其他人要么和谢老板一起去祭拜他的父亲,要么就出去喝酒了,酒楼里剩下的人在前面大厅里聊天。 秋凤路过时,听到他们在聊最近城里的无头尸案。 “警察在到处找。” “这怎么找得到?头都没了。” “好像说是尸体后背上有一个很大的胎记。再加上人有些胖,又有钱……” 秋凤停了一下,想到了什么,但还是继续去干自己的事情。 下午在下雨,雨声不断。 秋凤侧耳听着,确定大厅的人不会过来了,这才从房间里出来。 账房的门锁着,但秋凤知道另一边有个窗户坏了,左右没人,她翻了进去。 谢老板在她们这些人心目中出了名的狠辣,之前有一个姐妹偷偷地留下了客人给的东西,谢老板知道了以后,直接把人打残了。 他对钱看得非常紧,手下的人也没有人敢贪他的钱,就更没有人敢偷钱。 秋凤就这样进了账房。 ———————————————— 谢老板的亲信要跟着谢老板去祭拜他的父亲,而下一等的打手们通常会在这一天出去喝酒。 谢老板对他们很不错,包吃包住,每个月也有钱拿,虽说钱不高,但在这个世道,这样的活路也是不错。 几个人和往常一样走在街头,准备去自己熟悉的饭馆喝酒吃饭。 他们今天不敢在酒楼这边喝酒,毕竟是谢老板父亲的忌日,如果被发现了肯定要挨骂。 所以每年的这一天他们都是出去喝酒。 今天有点意外发生,几个人走到街头,发现到处都是警察。 “这是怎么了?”他们中的一个人,问来往的路人。 “警察在查案子。” “什么案子?这么大张旗鼓。” “你们还不知道吗?平城发现了一个无头男尸,听说身上还有很多钱,衣服鞋子都是好东西,可能是富人家的人。”说的那个人明显对这个事情有意见:“有钱人家死了人,所以现在查得紧。” 几个人白天在睡觉,对于这些事情还真不知道,于是都开始听了起来。 因为这事,他们要去的那家也没开,几个人只能打道回府。 他们往回走的时候,他们这群人中有一个突然开口说道—— “老李,那是不是你老婆?” “你老婆背着东西,是不是又要逃跑?” 老李抬起头,一眼就认出来不远处鬼鬼祟祟的人。 几个人赶紧跑了过去。 秋凤就这样被抓了一个正着。 秋凤心不甘,只差一步,就差一步,怎么就被看到了! “好险,还好警察今天查人,要不然咱们现在在喝酒,这些钱要是被偷走了,谢老板能把我们全都杀了。” 老李听到这话,狠狠的甩了秋凤一个耳光,其实其他人都还没有打秋凤,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和秋凤没有私仇,等谢老板说怎么处罚,他们再处罚就行。 可老李不一样,秋凤是他老婆,他生怕连累到他,所以迫不及待地要表现出自己对秋凤做的事情深痛恶绝! 他几巴掌下来,秋凤破口大骂—— “我*你先人板板,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你祖宗十八代看了你现在这个样子,估计都要气活过来!” 老李又要一巴掌! 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你们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吵什么吵!” 原来是叶老板,他站在另一个中年男人身边,那正是谢老板,万家酒楼真正的老板。 对方也铁青着脸。 叶老板赶紧问道:“你们这是怎么回事?” 他们这边的人就回答道:“这个女人偷了钱想要跑路,被我们抓回来了。” 谢老板道:“把舌头拔了,打断腿,扔到地字房去,以后遇到这种事情,直接打断腿,拔了舌头,不要留着人大吼大叫,破坏了酒楼的风水。” 谢老板很明显非常生气,一方面是这个女人大喊大叫,在这一天出言不逊,另一边则是动了他的钱。 秋凤也被吓到了,她失声了接近一分钟,谢老板眼见就要进另一个房间了。 她才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发生的事情,她不敢再大声喊,而是直接跪了下来,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下来,说道:“谢老板,是我鬼迷心窍,是我做错了事,求你网开一面,我愿意将功赎罪。” 网开一面,将功赎罪…… 谢老板停了下来,他觉得一个妓女这话说得有些好笑,便问道:“你怎么将功赎罪?” 秋凤在这里这么久,自然知道谢老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她知道自己不会有好下场,无论自己说什么,都不可能有好下场了。 但是! 她看了一眼她男人。 “我听说城里有一个无头男尸案,我知道这个人是谁。” 她这两天听了一耳朵,说是那无头男是背上有一个碗大的胎记,再加上有些胖,又有钱,还不是平城的大户人家的人。 第50章 种种的特征,她就知道对方是她认识的一个街头骗子。 谢老板觉得更加好笑了:“你知道他是谁有什么用?我们又不是警察。” “警察找不到这个人的身份,是因为这个人是外地流窜过来的街头骗子。”秋凤说道:“他骗了非常多钱,他跟我说过,光是警察的钱他都骗了几千块大洋!” 秋凤说道:“我和他好的时候,他还给了我一小块金片,你们可以去查账本,我都上交了。” 谢老板给了一个眼神,立马就有人去查账本。 “他鞋子和衣服里都有金片,现在警察应该只看到了钱。” 谢老板道:“你是想说我们去警察那里把尸体偷出来?” “我虽然有点势力,但警察也不会坐视不理。” “不用这么麻烦。这人是个骗子,平常都是以老人的样子在外面行走,警察找不到他的身份。凶手又把他的头砍了,凶手砍他的头,肯定有自己的理由,肯定不会把头交出来,那他就一直是无头尸体。” “然后?” 秋凤说道:“我知道他的胎记的颜色形状,到时候,你们只需要去说,这是你们的一个手下,偷了你们的钱跑路,你们就可以把他身上的钱和这个尸体都认领回来。” 秋凤的男人这个时候开始感觉到不对劲了。 谢老板说道:“主意倒是不错,但警察未必会相信。” 秋凤看着自己的男人:“给他们一个铁证,他们自然就会相信了。老李和那个无头男尸的体型差不多,而且他在外面的身份是豆腐店的伙计,大家也见过他,知道他胖,这几天他也没有去豆腐店,其他人眼里他肯定就是不见了,这就是最合适的人选。” 老李赶紧说道:“不行……这不行……我……谢老板,你不能这样对我!我……我忠心耿耿,我把老婆都献出来了。” 秋凤继续说道:“他是我男人,我们夫妻一体,以前我在这里卖身,他得了好处,现在我犯的错,他也应该做出补偿不是吗?” 谢老板没有说话。 秋凤接着说道:“为了避免被警察发现真相,最好就坐实了那个无头男尸就是他,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他头砍下来,泡到腐烂,再让人发现……” 秋凤越说越觉得痛快,她不确定谢老板会怎么做。 而这个时候,查账的人来了。 他凑近了谢老板的耳朵。 秋凤知道,对方肯定是说她的确上交了金片。 一个骗子,随手就能给一个金片,他身上得有多少钱? 秋凤知道自己可能活不了了。 可是没关系,她男人一定会死在她前面。 第31章 张冬明第一次出这种任务,她和唐先书受过训练,但当初是模拟训练,对手也是女子警察。 张冬明还记得当初自己突击抓人的时候,把对手抓住了,她太过于紧张和认真,把另一个女子警察的手磨破皮了。 对方还跟她生气了。 但模拟训练结束后,大家还是一起嘻嘻哈哈去吃饭。 模拟训练是模拟训练,这一次可不一样! 唐先书把张冬明拉着,叮嘱道:“这一次对手是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不要莽撞,听从指挥。” 张冬明赶紧点头,心说,在唐大娘的心目中,她可真是一个尽职尽责的人,实际上她惜命得很。 万家酒楼白天还在营业,她们进去时,警长去和主要负责人交涉,其他人在后面排排站着,待命。 张冬明和唐先书站的位置比较靠后,没有听到警长他们说的是什么,但是有看到警长的手势。 他一做那个手势,大家就开始往里冲! 唐先书和张冬明也赶紧跟着冲。 两个人其实都很紧张,因为来之前警长说过,这里的打手很有可能有枪。 其他人开始检查外面的包厢,她们两个人去查里面的厨房。 唐先书二人进厨房的时候,里面刚好有一个厨娘在偷吃。 那人鸡腿还在嘴里,一回头就看到了警察,吓得够呛,还以为自己偷吃个鸡腿召开了警察。 唐先书:“我们不是找你,你别噎着了。” 张冬明检查了厨房,也过来问道:“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个叫秋凤的女人?” 那厨娘赶紧把鸡腿拿了出来,又舍不得丢掉,放进了兜里,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一个做饭的。” 这就是胡说八道了,她们这些人都是人,又不是木头,这酒楼里发生的所有事情,估计她们知道得比幕后老板还多。 但这人怕麻烦,不愿意跟警察说,这要是说了,还能有好果子吃? 两个女子警察也能够理解人家的处境,也没为难人家,确定这里面没问题,便出去和大部队会和。 酒楼里面也有一些普通的客人,正在吃饭,看到警察来,有些惊讶。 “你们这是做什么?” “这里有人犯事了吗?” 张冬明道:“一会儿就知道了。” 外面的几个包厢里面都没有人,大家就往后院方向去。 这下子负责的人就要来拦人了。 外面有两桌一直没动静的男人也开始摸枪了,他们一直是伪装成个客人,坐在外面,平常要是有人闹事,他们会立马出来维持秩序。 然而,领头的人对他们摇了摇头,示意他们不要有动作。 第51章 众目睽睽之下,要是枪击警察,谢老板背后的人有势力,能够保住谢老板,但他这个在场的二把手肯定要栽。 领头人是谢老板的心腹,对于这里面的弯弯道道都清楚的很,他稍微权衡一下,便让他们进去了。 打手们坐在原位,继续保持不动。 张冬明见对方这么利索就让她们进来了,而且也没有打手出来,她的第一反应是那后院没有问题。 唐先书也是同样的想法。 她们在后面,很快就听到前面警长说:“唐先书!张冬明!到前面来!” 两个人赶紧到前面去,原来,他们打开了房间,里面是七八个年轻姑娘。 按照流程,就得女子警察来。 其他警察检查后院有没有其他危险,而唐先书和张冬明开始询问这些女子的情况。 “你们是来抓我们吗?” “我们……我们会被关起来吗?” “会挨板子吗?” 两个人一边记录一边安抚她们—— “别怕,我们不是来抓你们。” “不会抓你们,你先说说你的情况。” 这些话安抚不了她们的情绪,直到有一个姑娘看到张冬明,这个年纪,女子警察,会是大家说的那个人吗? 这姑娘就问了张冬明一句:“你是叫张冬明吗?” 张冬明私下里帮人办户籍证明,帮人改职业的名声在这些姑娘中间传开了。 张冬明点头,她有些紧张地转头去看了一眼后面的警长。 好在警长并没有发现,而这些姑娘也不傻,没有说更多,她们知道这是帮她们的那个女子警察后,明显没有之前紧张了。 张冬明也记得自己的正事:“你们中谁是秋凤?” 她问话,立马有人就说道:“秋凤不在这里,她有好几天没有回来了。” 张冬明的心一下子就提起来了。 果不其然,她们登记了所有人,没有秋凤。 其他人也说不出来人哪儿去了。 负责人被问到了,说:“她跟着一个客人出去,后面就没有回来了。” 警长看了唐先书做的记录,这些妇女,基本上都是被拐或被骗被卖,有些难办。 于是,万家酒楼的负责人和这些女人都被带了回去。 唐先书和张冬明都谈不上高兴,因为秋凤没有找到。 秋凤……现在怎么样了?她偷钱了吗?被发现了吗?还活着吗? 张冬明和唐先书便和这些姑娘说话,想要问问秋凤怎么样了。 起初,她们基本上都回答—— “我们也不知道。” “我们和她不熟。” “她就是没有回来,具体的我们也不知道。” 等到唐先书去了前面,就有一个年轻女孩偷偷和张冬明说:“听说她偷钱被发现了,老板让叶老板带出去弄死了。” “你别说是我说的,要不然谢老板也要弄死我。” 这姑娘甚至都没有和张冬明接触过,只是因为张冬明在圈子里的名声,就愿意冒险说这件事,张冬明心里也非常感动。 她赶紧点头,跟对方保证自己不会说出去,她想着这一次没有外国人,没有特权了,再加上警长那么支持行动,于是她说道:“你们放心吧,以后就没有谢老板什么事了。” 这样的想法只维持到了第二天,她第二天一早就看到警长在接待几个陌生人。 张冬明心里有个不祥的预感。 “那是谁?” “谢老板。” 张冬明站在人群后面,看着警长和谢老板握手,警长说着都是误会之类的话。 然后那些被她们带出来的女人又被带回去。 这一幕,真好笑。 一切像是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可笑。 张冬明甚至觉得,这不如当初她们在教培所时的模拟训练认真。 ———————————— 张冬明以为她们这一次的抓捕没有任何用,实际上并不是。 在她们带走万家酒楼的人时,叶老板的豆腐店地窖里,秋凤爬了出来。 因为叶老板也被带走了,所以这里无人看管。 秋凤先是猛吃了几口有些发霉的豆腐,紧接着又停手。 不能吃了。 先去找那个叫张冬明的女子警察办户籍证明。 第32章 其他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情况,毕竟这不是第一次,而且,大家也都清楚,这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张冬明也安慰自己,警长都已经接受了,大家都接受了,自己位卑言轻,能做什么呢? 可是,愤怒总归要找个出口,张冬明想来想去,还是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可以骂的方向—— 当初教培所教错了方向。 尽管她那个时候就想着吃饭,想着包吃包住,想着以后有工资拿,想要这个工作受人尊敬。 可是,当初教官在她们耳边天天念叨的那些话,最后还是通过她的耳朵,进了她的心里—— “女子警察是为了响应国际号召而存在,也为了保护妇女儿童的权益而存在。” “你们代表着我们国家的女人向着妇女进步踏出了一大步。” “你们是平城第一批女子警察,你们要为后来者开辟新天地,不能喊苦不能喊累,培训结束以后,不要丢人现眼。” 现在呢? 她们明明就把那个受苦的妇女带出来了,又眼睁睁地看人带回去? 第52章 如果是这样,那一开始就应该告诉她们—— “你们以后要记住,外国人不能得罪,不要逮捕外国人,免得事后还得给人赔礼道歉。” “你们要记住,上头有人的那些个老板也不要得罪,得罪了人家,到时候也要赔笑脸。” 何必把话说得那么好听,导致她给人也说了大话。 张冬明都不敢相信那些女人回去后,会怎么想她。 明明她还跟人说,她们没事了,谢老板肯定会被抓。 那些女人因为信任她,还偷偷告诉她秋凤的事情。 结果呢? 转头,谢老板一点事都没有,这些女人就又得回去。 张冬明起身,她明明就穿着这一套无数女人羡慕的警察制服,她却觉得喘不过气来,仿佛有什么东西踩在她的头顶,要把她踩进泥土里去。 她很想跑去问问—— 她的职责是保护妇女权益,可实际情况是,她现在只要敢硬刚,立马就会丢了这份工作。 她房间里还贴着之前女子警察的报道—— “平城女子警察不输外国女子警察” 照片上,肖静,她,唐先书,三个人笑得特别开心。 张冬明心里头的气发不出来,她的头都要炸了,她要做点什么才行。 唐先书来找张冬明,想和她商量接下来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就算了吧,这事不能算了。 张冬明不在房间里。 唐先书有些担心,大晚上的,去哪儿了? 唐先书便在楼下等,三更天刚过,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从一个方向过来。 随着黑影身上的黑色退去,正是穿着黑色警服的张冬明。 “你这是去哪儿了?”唐先书问道。 张冬明小声道:“没去哪儿啊。” 一看就是干了亏心事。 这人,平时干的那些事随便一件被发现了都要被开除的程度,从来没有看到她觉得亏心过。 现在怎么突然这个表情。 唐先书还想问问,张冬明已经回房间去了。 第二天,她们依旧要忙着去做行李行人检查,也没出什么事情,唐先书稍微放心了一些。 第三天,唐先书到派出所就看到警长在发火。 “是谁给报社透了消息?”警长把报纸拍在了桌子上。 原来是数家报社报道了他们这一次行动,自然也就说了把人放了这件事。 这一次的行动和上一次的外国人事件不一样,这一次只有内部的人知道发生了什么,报社怎么可能会知道这么详细? 警长把所有人骂了一顿,以为是有人为了钱卖消息给报社。 唐先书站在人群后面,没有吭声。 她旁边,张冬明也是一副老实模样,也不吭声。 唐先书大概猜到了怎么回事,她觉得挨骂就挨骂吧,这段时间案子办成这个样子,也该挨骂了。 因为报社的报道压力,警长不得不派人去万家酒楼,因为受害者几乎都是妇女,两个女子警察自然需要过去。 这一次主要还是找这些妇女了解情况。 唐先书和张冬明这一次铆足了劲,想要借着这个势头,把谢老板这个万家酒楼整理干净。 然而这一次,女人们都统一了口径—— “我是自愿的,家里穷,本来就要饿死了,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没有人逼我。谢老板是好人,还给我们地方住。” “我们都是自愿的。” “真的没有人逼我们。” 张冬明有些着急:“你之前……” 她看到对方眼神恳求,原来谢老板的打手从另一边进来了。 张冬明把那句之前不是这样说咽了回去,说道:“你之前没有地方住吗?” 女人握住了张冬明的手,不敢看她,只是哭道:“没办法啊,家里穷,又遭了灾。总得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她在愧疚,为此刻不能说真话而内疚。 实际上,张冬明和唐先书比她们更内疚。 张冬明和唐先书出来的时候,谁也没说话。 她们不怪这些妇女,因为她们的确护不住人,这些妇女在意识到这一点以后,快速地选择了另外一种保命方式。 若不是对她们不信任,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改口。 可如果她们信任,没有改口,两个人有把握这一次一定能把人救出火坑吗?她们有把握谢老板就一定会被抓起来吗? 她们知道答案,她们来这一趟,只是一个流程而已。 两个女子警察走在人群中,依旧有人跟她们这样的女子警察打招呼。 在外人眼里,她们似乎走到了一个很不错的位置。 实际上,只有两个人自己知道,她们处处被限制。 两个人的情绪都很低落,这个案子也许到这里就算了。 就像上一次的外国人案子一样,不会有结果。 也许现在还有人在关注这件事,可这世道太乱了,很快就不会有人再关注这件事了。 ———————————————— 秋凤这两天东躲西藏,谢老板当初是要叶老板杀了她。 谢老板那人虚伪,说是他父亲祭日,不允许万家酒楼染血,于是让叶老板把她带回豆腐店杀。 叶老板本来是想要在豆腐店杀了她,后面又觉得留着这个女人,自己可以私下里把秋凤卖给蓉城那边的人,到时候又能挣一笔钱。 第53章 于是,他把秋凤关在了地窖里,准备等风头过去就把人卖出去。 秋凤吃到了苦头,意识到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从谢老板那样的人身上咬下一坨肉来。 这一次保住了命,已经是好运。 她折腾这一下,愤怒也没了,一心就想着保住命。 她要赶紧跑路才行。 她趁着叶老板被抓,赶紧从叶老板家逃出来。 她本来想要去找张冬明,可这几天,张冬明身边一直有人,她不敢出现,她只能东躲西藏。 —————————————— 张冬明以为自己之前的好名声会在这一次事件中全部毁掉,她过去一直在维护自己的名声,让大家觉得她能够平事,能够保护大家。 现在,一切都暴露了。 却不想,依旧有人来找她帮忙。 这姑娘脸色苍白,身上穿的衣服有些大,看到她时,飞快地跑了过来,眼睛里却还是有光。 “您……我想重新办个户籍卡。” 张冬明道:“没问题啊,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开口道:“秋凤。” 张冬明惊到了:“你是秋凤?万家酒楼的秋凤?” 秋凤吓了一跳,赶紧摆手:“我不是。” “你别怕,我是高兴,你还活着就好。”张冬明心里头高兴啊,这种绝境中出现了一丝希望,让她情绪大落大起,自然也会带到面上来。 秋凤:“你怎么知道我的?” 张冬明握住了对方的手,说道:“我之前听你一个朋友说你出了事,我们去万家酒楼找你,没有找到,其他人也说你没了,你还活着,真的太好了。” 秋凤听了这话,心里感动,她和张冬明就没见过,只是她听说过这个女子警察,对方不仅知道她,而且知道她身上发生的事情,还为她活着而高兴。 她便把自己的情况说了:“叶老板把我关起来了,我也是才逃出来。” “你要户籍卡是吧,我今天晚上给你弄好,明天你来排队,到时候我给你。”张冬明说完,又说道:“你想过以后怎么办吗?” 以后? 以后回老家吧。 她没能偷到谢老板的钱,只在叶老板那里搜刮了一点,就当做路费。这一路……要怎么回去…… 世道乱,路上也不太平。 还报仇吗?报不了,她就是小蚂蚁,怎么费力都咬不下谢老板这只野猪的皮肉。 这一次,秋凤想,自己能走掉,能够活下来,已经足够幸运了,不能再贪心了。 可她无论怎么说服自己,心里头依旧不甘心。 她就是这样的人,危险的时候,就想着能活下来就行,现在活下来了,就又不死心,想要再去咬一口。 秋凤咬了咬牙,她又一次开口说道:“之前的无名男尸……他的鞋子,能给我吗?” 第33章 过去平城这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官老爷决策,属于官老爷独掌大权,有坏处,但也有好处,那就是快,只要结果清晰,几天之内就能搞完。 现在要走流程,无论是大案子还是小案子,没有几个月是不会有结果,无头男尸案的流程还没有走完。 尸体经过尸检后,已经处理了,他身上的东西全都封存,要等整个流程结束才能还给叶老板。 所以,秋凤说,她想要鞋子,如果是在以前,可能要不到了,但现在,鞋子还在警方手里。 张冬明立马就能答应下来。 “你这两天藏在我这里,暂时别出去,外面……外面不好说,等我想办法,到时候送你回去。” 张冬明无法救出所有人,而现在送给了她一个秋凤,她自然要好好帮忙。 秋凤本来是想离开,现在突然就被留下了,有些无措:“这不太好吧,会不会给你添麻烦?” “不麻烦,你安心在我这里住着,女子警察的宿舍,一般没有人来。”张冬明也曾经在街头东躲西藏,最了解到处躲的苦楚了。 “那我先待两天,我也想想办法。”秋凤实在是抵抗不了有一个安全的地方能好好睡一觉的诱惑。 张冬明找了自己平常穿的衣服,让人换上,但秋凤还是没去床上睡,而是打了地铺,在她看来,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张冬明晚上睡不着脑子里都是万家酒楼里的女人,是秋凤脖子上的伤…… 她是警察,她前两天听其他同事说,万家酒楼的女人们也不用管了,就算是这一次救出来也没用,她们无路可走,最后还是会回老本行,来来回回折腾,最后还是在原地,不如不折腾。 她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秋凤其实是张冬明见过的女人中比较聪明的一个,可她依旧困在里面。 她想,如果她没有当女子警察,也许她也会落到这个地步。 ———————————————— 张冬明第二天就去了堆放证物的地下室,因为穷,很多东西都堆在地下室里。 她过去的时候,正好是吃过午饭,好睡觉的时候,守在这里的一个老警察正在打瞌睡。 张冬明踮起了脚尖,轻手轻脚地穿过了两排档案柜。 无头男尸的证物还是她帮着整理放下来的,自然知道位置。 她很快就找到了证物柜,轻轻打开,里面正是当时无头男尸的衣服,鞋子,还有钱。 她对钱敏感,看一眼就知道这个钱少了一大半。 第54章 张冬明对于谁拿走了那一大半不感兴趣,反正不是她,也不是唐大娘。 但她准备拿走鞋子时,突然意识到不行,鞋子拿出去太显眼了,容易被发现,而且本身钱不见了,很有可能会被查,到时候别自己背这个黑锅。 于是她把鞋子放了下来。 另一边,秋凤在张冬明的房间里,张冬明每天忙,房间里乱糟糟的。 秋凤其实很想给她收拾收拾,但又怕对方觉得自己嫌弃她房间里乱。 她也就没动手,她坐在一边,这里其实很安全。 可能是因为满脑子不需要再担心这担心那,脑子一下子空了下来,之前的一些事情开始占据她的身心。 她那惨死的男人。 谢老板…… 叶老板…… 她在万家酒楼的那些日子。 她真想看看当叶老板杀了一个人,费尽心思,最后发现没有金子是什么表情。 ———————————— 张冬明回来,手里没有鞋子,只有一包吃的。 “给你带了吃的。”她回来的时候,专门去买了两盒桂花糕。 秋凤很想问鞋子是不是拿不回来,可又不好意思问,只能先吃东西。 张冬明在她旁边坐了下来,说道:“我今天去证物柜看了,鞋子还在,但钱被他们拿掉了太多,如果把鞋子带出来,到时候我们可能还要跟着背钱丢了的锅。” 秋凤立马说道:“那不用拿了。”她也不想给张冬明添麻烦。 张冬明说道:“我当时想,你要鞋子,肯定是想要里面的东西,所以我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了。” 秋凤的嘴里还是桂花糕,此刻都咳了出来。 “你慢点,喝点水。”张冬明一边说,一边把金片子拿了出来,道:“你就说我有没有猜对吧?” 秋凤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张冬明却大大方方地递给了秋凤:“拿着吧。” “你……你不要吗?” 这可是金片子。 张冬明想要,说实话,这一路回来,她脑子里全都是这可是金子啊,这辈子都不可能见到这么多金子。 可真正到家后,看到了秋凤。 秋凤这几天都在街头东躲西藏,张冬明一开门,她就吓了一跳。 张冬明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过去在街头东躲西藏的日子。 她年纪虽然不大,可她清楚,清楚自己这个年纪,如果被人抓到了,会是什么结果。 而现在,秋凤这个人就明明白白地站在她面前,仿佛告诉她,她当初可能会有的另一条路。 也许以后会后悔,可这一刻,张冬明把金子给了秋凤。 她既然已经干了,那面上肯定不能表现出肉疼舍不得,张冬明摆了摆手,不在意地说道:“你比我更需要它。” 秋凤捏着金片子,哗的一下眼泪就出来了,她之前就听其他姐妹说过这个姑娘是大好人,品行非常好,为人亲和仗义,不曾想她居然到了这个地步。 她立马给人跪下了:“您的大恩大德,我……我……” 张冬明赶紧蹲下,把她扶起来,说道:“你别这样,我是女子警察嘛,女子警察就是要保护咱们妇女。” 张冬明也把自己心里的内疚说出来:“万家酒楼里面的女人,我帮不了她们,是我的失职,还好你没事,这一次能帮你,我已经很高兴了。” 秋凤那颗心像是大冬天被泡进了温水里,眼泪止不住地往外流。 “你……你已经很好了。谢老板势力太大了,你别去招惹他。” 她之前在谢老板手下,无论是谢老板还是其他客人,很少把她们这些女人当一个有耳朵有嘴巴的人看。 实际上,她们长了耳朵,他们说话的时候,她甚至会偷偷去听,也就是偷偷听,她知道了她们这些被看不起的女人们,居然是官府收入中的大头! 除了这些事情,她还知道了其他事情。 私下里,她们这些女人也会聊天,只是这些事情只在她们中间流传,她们从来不知道可以告诉谁。 现在,她就想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张冬明。 张冬明起初脑子里还全都是金子,她这辈子都挣不到这么多金子,心里在滴血。 可很快,她就不在意金子了,她属于警察的那一部分激活了。 因为秋凤小声跟她说道—— “你们警察对现在的无头男尸案知道多少了?如果我知道一些真相,对你会不会有帮助?” 当然会有! 张冬明赶紧点头:“会有帮助!” 秋凤道:“现在发现的身体和头不是一个人,头是我男人的,前面的身体我也不知道是谁的。” 她比张冬明年长,又在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待过,她学会了很多东西,比如说踩着别人上位,过去她就是被踩的那一个。 而现在,她心里已经想着如何踩死一个仇人来把自己的恩人捧上去。 在秋凤心目中,张冬明这个姑娘那是心如冰雪般干净纯粹,所以她把很多黑暗的部分删掉了,而是说道:“现在的头是我男人的,他是叶老板杀的。” “可……现在我们没办法抓他们……”张冬明说起这件事就觉得耻辱。 这就是信息的不流通,警方对于自己的对手一无所知。 秋凤说道:“不,你们现在动不了的人是谢老板。” 第55章 她把这背后所有的事情都摆了出来:“谢老板有背景,他老婆是个大人物的女儿,他又靠着万家酒楼挣的钱去笼络上面的人,他出事,肯定会有人帮他,而叶老板是底层出来的人,他没有背景,明面上是谢老板的结拜兄弟,私下里,谢老板看不起叶老板这个没文化的人。” 张冬明很惊讶:“居然是这样,你们知道得真多。” “他们没把我们当人,也不怎么避着我们。可实际上,我们该知道的就都知道了。” 秋凤越说越激动,每次谢老板他们出现,她们这些人都得跪着迎接,她通过这些就猜到对方过去应该是官家子弟。 过去,在万家酒楼里,她在那些人,那些所有的“大人物”面前,仿佛一个什么见不得人的脏东西。 而此刻,她和平城的女子警察待在一起,她们一起商量着如何对付那些所谓的“大人物”,这让她曾经受伤的作为人的自尊心重新强大了起来。 她声音都大了一些:“其他人都说他厉害,但我们内部的人都清楚,他为人脾气差,抠门,不止不把我们当人,其他的人,他也一样看不起,我们私下里都非常讨厌他。” “两个人关系说好也不算特别好,谢老板早就看不惯叶老板的行事风格了,觉得叶老板是泥腿子出来的,所以总是和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人混在一起,而且觉得叶老板总是给人借钱,每次都收不回来。而且这些钱都是拿的酒楼的钱。” 张冬明赶紧记了下来,这些都很重要。 秋凤继续说道:“只要你们抓住了叶老板,事情闹大一些,谢老板就会放弃他。” “我想办法抓叶老板!” 秋凤说道:“他们这些年杀了的人都埋在了叶老板的院子里,你们想办法从这里入手。” 如果成了—— 她既报仇了,又得了金子。 张冬明是个好警察,她也能得个好业绩,肯定能更出名,说不一定以后能升官。 秋凤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到了轻松和愉悦,她想,也该轮到她们所有人都得好处了。 ———————————————— 谢老板正在给自己的父亲上香。 他知道秋凤跑了,对他来说,这样一个人,跑出去,只能死在外面。 他并不在意这种女人的死活。 一个女人而已。 他并不知道,这个不起眼的女人已经对准了他的大动脉,然后狠狠扎了下去。 第34章 平城的信息流通如同流水,从来都是从高处流向低处。 警局这边的消息,很容易被透露给商户或者报社,而警局想要商户和报社的信息,这就是要水倒流,几乎不可能。 更不要说再往下一层的底层老百姓,她们的信息更是裹得严严实实,只在她们自己的圈子里流通。 警察这个群体在平城的位置非常尴尬,他们背后没有一个稳定强大的政府作为靠山,处处受牵制,导致他们做事也处处受限制,他们没有办法真正得到人心。 百姓们在意识到官方无法保护自己后,她们会摸索出一套保命法则,那就是,关起门来,别管闲事。 但她们私下里信息流通非常快,因为这涉及到了保命,谁谁谁不能得罪,谁谁谁有事了可以去求人帮忙,这些信息在同一阶层之间的流通速度惊人。 不少人几年前就已经知道万家酒楼的情况,可没有人去告诉警察。 秋凤处在黑暗中,她知道的情况又胜过了普通老百姓,现在她把事情都告诉了张冬明。 在这个有些乱的女子警察宿舍里,平城终于有一个警察完成了平城的黑恶势力分布图。 “平城除了这个谢老板,还有一个是林娘,我听其他姐妹说,有林娘的人接触过她们,希望她们帮忙查出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 姐妹们没有答应林娘,也没有人去找谢老板告状,大家都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林娘又是谁?”张冬明有些奇怪。 “你们不知道吗?林娘和谢老板差不多的一股势力,我听谢老板他们说过好几次,她们也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秋凤说道:“我也是听说,之前土匪杀人的案子就跟他们有关系。” 张冬明震惊,她完全不知道,她赶紧记下来。 张冬明不知道自己在无意中打破了多大的壁垒,她只是认真记录着秋凤告诉自己的一切。 “林娘……谢老板……这些人,我以前听都没有听说过。”张冬明叹了一口气,她此刻感觉平城像个森林,平城她们能看到的都是一些树,实际上森林里不知道有多少野兽在流窜。 “现在最厉害的就是这两伙人,城里以前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人,现在都被清干净了。” 张冬明觉得自己这个工作真危险,现在拿的工资真的少了,她又想起证物柜少了的钱,心里非常不平衡。 她们的对手都是一些有钱有势还敢杀人的狠角色,而她的同事们还在都偷证物,他们到底怎么进来的?教培所没有好好训练吗? 难怪,现在警匪两方根本对打不起来,她们这边直接投降了。 好生气,张冬明想,以后她也去证物柜偷点东西,就当是为自己在认真干活的奖励。 张冬明可不是冰雪般纯粹的内在,相反,她才不在乎什么是非曲直,她做事遵守本心。 第56章 就像前段时间,她太过于生气,所以把万家酒楼的消息卖给了报社,就这,她还收了消息费。 而她现在清楚地意识到,她的对手真的厉害。 单靠她自己肯定不行。 张冬明找到了警长,汇报了叶老板相关的事情。 “他没有背景,又有实实在在的杀人证据,我们完全可以去抓他。” 警长看着又来汇报的张冬明,这一次就没有上一次耐心了。 上一次,就是张冬明和唐先书两个人的汇报,让他做出了错误的判断,去突袭了万家酒楼,本来以为能够立功,结果出了一个大洋相。 这一次,张冬明又来,又是跟万家酒楼相关的人。 “你说的这些,是谁告诉你的?” “这个不方便说,我要为我的人保密。”张冬明道:“但我可以保证都是真的,叶老板背后没有势力,抓住了他,我们能够解决好几起案子,也能让谢老板自断一臂。” “谢老板自断一臂,他能罢休?”警长说道:“张冬明,上一次的事情,你没有长记性吗?还是说,要再来一次,让全城的人再看一次我们警察的笑话?” 张冬明觉得对方胆小,大不了就再丢一次脸,反正之前丢的那两次脸已经够大了,这一次丢脸能大到哪儿去?还能大过外国人的那一次吗? 如果赌赢了,这一次不仅能一举拿下叶老板,按照秋凤的说法,这就是断了谢老板的一臂,更重要的是,能够挽回一些她们在民众心目中的形象。 但警长现在也是处于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状态。 她还想劝说,对方说道—— “回去吧,我知道你想干点事情出来,但现在就是这个世道,你们把分内的事情做好就行。” 此时,就是此时,张冬明是真怀念教培所的日子,那个时候虽然苦,但是每次教官说有犯罪活动发生,大家就开始部署打击犯罪!简单快速!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张冬明简直想发疯!这不行,那也不行!那当初培训她们的时候,那么认真干嘛! ———————————————— 叶老板早就知道有两个女子警察盯上他了,经常在这附近转悠。 豆腐店周围的老百姓都是他的人,有什么事情自然会告诉他。 他明白这种刚当警察的年轻人都是这样,总觉得自己能干个大事出来,后面很快就会明白自己的渺小了。 果不其然,警察突袭万家酒楼之后,那两名女子警察就没有再出现,想来是知道教训了。 但这种人,还是不留也好,他敏锐地察觉到对方可能会成为心头大患。 他便把事情告诉了谢老板:“让他们去找警局施压,最好能把这两个女子警察开除,如此一来也能给警察内部一个警示,让他们不要再招惹我们了。” 谢老板道:“就为这点小事再去找人?你如果看不惯这两个人,直接让人处理了就是。” 那是两个女子警察,不是街头混子,也不是手下的人,说处理了就能处理了?叶老板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叶老板知道,谢老板以前家世显赫,现在经商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时不时地要去笼络一些人,以求庇护,更是无法接受。 于是,这件事只能作罢,他也自我安慰,两个女子警察而已,他去查过这两个人,一个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一个是家道中落的中年女人,嫁的人也是个普通人,两个人都没有背景,没有人脉,想来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叶老板现在更担心的是生意上的事情。 他们这个生意,可以说是无本万利,那些女人只有很小一部分是被卖进来的,需要一次付一点钱,更多的还是他们通过其他手段弄进来。 这些女人也没有其他活路了,虽说每个月会死掉一两个,但后面很快就补上了。 可是这几个月出了点问题,以前每个月至少能补进来几个人,现在没有这个来源了。 而且,原本干活干得好好的女人,突然就逃跑了,过去逃跑了的女人会再回来,她们没有户籍,没有工作,没有熟人,没处可去。 可现在,逃跑的女人就再也没有踪迹。 其他人并没有意识到这点变化,叶老板敏锐地察觉到了,他只能让人把剩下这些女人看紧一些,别再出问题。 其他人不以为然。 “跑出去没有再回来,可能就是死在外面了。”毕竟冬天来了,那些女人冻死在外面也不是不可能。 “现在补进来的人没那么多,可能是今年没有灾荒,前两年那么多女人进来,是因为有灾荒,所以我们这边多了很多逃难的女人。” 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叶老板依旧觉得平城有什么东西在变化,他和往常一样,到处走走,跟人打好关系。 冬日平城很冷,他和好几个邻居聊聊天,再回来时,就看到有两个年轻姑娘拿着一张纸,在街头询问路人。 两个姑娘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应该是外来人,口音偏外地。 “请问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地方怎么走?” 叶老板问了旁边的人,这才知道,这两个姑娘是来平城寻亲。 他上前,道:“我帮你看一下。” 他一看,纸上写的是平城喜乐裁缝店。 不在这个区,在平城东区那边。 看来这两个姑娘走错了位置,他说道:“我知道在哪,我带你过去。” 第57章 两个年轻姑娘有些不敢跟着走,旁边一个大姐说道:“姑娘别怕,他是我们这里出了名的大好人,他开了一家豆腐店,就在前面位置。” 其他人也随声应和。 两个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个姑娘中的姐姐这才说道:“我和我妹妹从蓉城过来,一路上被吓怕了。” 她自我介绍,自己叫彩薇,妹妹叫彩萍,两个人都没读过书,父亲在她们三岁就去世了,母亲把姐妹俩拉扯大,今年也去世了,母亲去世前让姐妹俩来找舅舅。 于是才有了这一遭。 叶老板说道:“我也有女儿和你们差不多的年纪,看到你们俩这样,才想帮帮你们。” “刚才人多,所以没告诉你们,你们要找的那个裁缝店,店主半年前就被抓了。” “怎么可能?” “你们可以去街上问一下,在半年前这是个大新闻,我也没有必要骗你们。” 姐妹俩出去打听了一下,果然,半年前,那裁缝店就出事了。 两姐妹愣住了,妹妹抓住了姐姐的胳膊:“那怎么办?” 叶老板说道:“你们现在最好回家去。” 人家两个姑娘千里迢迢来到这里,肯定是在老家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不行啊。”姐妹俩很是着急。 这个时候,也到了豆腐店,一个和她们差不多大的女孩从里面出来。 叶老板说道:“这是我女儿,文文,过来,叫姐姐。” 那姑娘板着脸不说话,又进屋去了。 “她脾气有些大,被我宠坏了,你们不要见怪。”叶老板这个样子,完全就是一副慈父模样,而这个样子是最能够让年轻女孩放下戒心。 两姐妹看了看这个豆腐店,又看了看那个女孩,姐妹中的姐姐说道:“你是个大好人,我们现在没有地方可以去,能不能让我和妹妹在你这儿打杂工?我们可以磨豆腐卖豆腐,照顾你女儿……” “这……唉,也是巧合,我之前的两个伙计刚好走了,店里没有人帮忙,这几天豆腐店都没有开张。你们来也行,但手脚要麻利点。” 两姐妹立马保证会吃得少干得多。 叶老板便收下了姐妹俩。 叶老板这个人很讲究,他很少会直接把人送去万家酒楼,他说得有个缓冲时间,让她们觉得很多女人都在卖身,也让她们明白,除此之外,她们做什么都养不活自己。 姐妹俩手脚很麻利,才来就急着学怎么做豆腐。 叶老板也教了两个人,从下午忙到晚上,都累得够呛。 晚上便睡得很早,半夜里,叶老板一阵口渴,人醒了,出来喝水,就听到外面有细碎的声音。 叶老板要去拿枪,床头没有。 他想着可能是掉地上了。 这个时候,他也听出来了,外面的声音是那两姐妹,他便没有继续找枪,而是出去找这对姐妹。 月光下,两姐妹拿了一个锄头,正在院子里面挖土。 叶老板太阳穴猛地一跳:“你们在做什么?” 两姐妹吓了一跳。 姐姐回过神来,赶紧解释道道:“今天进来的时候闻到了一股臭味,晚上睡觉的时候味道就更大了,妹妹说可能是院子里面有死老鼠。” 妹妹邀功一样地说道:“我们俩睡不着,想着咱们后面要开张做豆腐,店里可不能有不好的味道,所以就来挖一下,想把死老鼠挖出去。” 叶老板并没有闻到什么味道,但他也说不准是不是因为久居茅厕感觉不到臭的缘故。 他肯定不能让她们继续这样挖。 “不要再挖了,快去睡觉。明天拿艾草熏一熏,就没有味道了。” “那不行,有些人也不喜欢艾草的味道,会影响到店里的生意,反正我们姐妹俩现在也睡不着,就让我们挖吧。” 她说着又是一锄头下去,这一次,她朝着另一个方向挖。 而这一次,叶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 而此时,姐姐低下头去,说道:“我好像挖到什么了!快来看!好像不是老鼠。” 她说着捂住了鼻子,这个时候,叶老板也闻到了臭味,脸色大变。 这两个姑娘,不能留在这里了,得马上送去酒楼那边,让她们彻底闭嘴。 他直接朝着院子走来,试图抢过了姐姐手里的锄头,可奇怪的是,这姑娘锄头捏得死死的,没有抢过来,他抬起头,正要说什么,膝弯处被猛地踢了一脚,整个人往前栽去,紧接着,后脑勺又挨了一下—— 耳边听到了妹妹说话—— “快进来!我们已经挖到了尸体!他也出来了!” 而这个时候,院子门打开,他眼熟的两名女子警察冲了进来。 叶老板意识到中计了,自然也意识到为什么自己的枪不见了,肯定是被拿走了。 此刻,虽然是面对4个女人,可他没有高估自己的战斗力。 叶老板这些年都是在自己的地盘上,周围的人都是自己人,他为了维护好自己的形象,也从来不带打手在身边,这些年也从来没有出过事。 阴沟里翻了船,还翻了个大的。 现在,他赶紧跑去万家酒楼才是正事,那边有打手!只要过去了,就能想办法把这四个女人灭口了。 他要跑! 姊妹俩一时不察,还真让人给跑了! 唐先书和张冬明对视一眼,兵分两路包抄。 第58章 张冬明跑得快一些,眼见快抓到了,便扑了过去,直接把人撞到,而这个时候,另一对姐妹俩也跟了上来,一人一只手,把手反过来背在背上。 唐先书快速给人戴上手铐,张冬明则是起身,拿了一块布堵住了对方的嘴。 利索,简单,快捷! 整个过程,就跟当初培训时一模一样。 四个人配合默契,这个深夜里,她们才第一次实践了当初的训练。 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这是她们第一次这么畅快地执行任务! 原来这姐妹不是别人,是唐先书和张冬明在教培所的同学,当初平城二十个女子警察,分布在平城各个分局里。 这一次的案子,张冬明本来想自己上,可她和唐先书的脸是熟脸,于是便去求助同为女子警察的同学。 这两个女同学过去在教培所也是优秀学员,后面分配到了东区分局那边,那边的情况和这边有所不同,所以两个人都是过去做文书工作。 她们之前就看到过肖静张冬明唐先书在检查行李时抓获犯罪团伙的报道,私下里就常说,她们两这才是真正的女子警察。 现在,她们喊她们来抓犯人,两个女同学一听,二话不说就过来了,四个人先询问了秋凤关于叶老板的事情,秋凤当初在豆腐店里面干了一个多月,对叶老板非常了解,自然全盘托出。 这就是完全针对叶老板的一个计划,实施起来果然也顺利。 第35章 院子下面埋着一具尸体,磨豆腐的石磨上绑着一个罪犯,尸体散发着一股臭味,罪犯则是一直呜呜呜地哼唧着。 再加上平城的夜又黑又冷。 按理说,她们四个人应该又困又累。 可是,四个人抓住了罪犯,可算是把教培所学到的东西都用上了,可以说是一雪前耻,因为亢奋,整个身体充满了力量。 一会儿天亮了还有一场硬仗要打,四个人都没有困意。 “现在咱们怎么办?”彩萍去看了叶老板,确定人没问题,回到了这边:“要现在开始挖尸体吗?” 原本的计划是半夜先挖一下,先确定尸体没有被转移走,主要还是要等天亮了,等到平城人都起来了,才好戏开场。 “这深更半夜的,咱们挖了也没有人看。”张冬明说道:“咱们先等等吧,还是等天亮,到时候肯定有人要来看热闹,到时候唐大娘就负责说,警察办案,不要靠近。” “咱们越让他们不靠近,他们越要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是这个道理。” 可现在距离天亮还有好一会儿,就这样干站着也不是个事。 “你们要不要睡一会儿?”唐先书问道:“我和冬明在这里守着,不会有事。” “睡不着。”彩薇彩萍都睡不着:“要不然你们俩去睡一会儿,我们俩至少还睡了两三个小时,你们从昨天到今天都没睡觉。” 张冬明和唐先书哪里敢睡觉,彩薇彩萍虽说都是女子警察,受过训练,但她们也害怕出意外,所以一直都守在这里,一有动静立马就冲进来。 “我也睡不着。”张冬明的目光总是忍不住往院子去。 不只是她,其他三个人其实也是这样。 院子里还有一具没有挖出来的尸体,只露了一只有些腐烂的手在外面,若有若无的腐烂的味道时刻提醒着自己的存在。 “你说——”彩萍看了一眼另一边还在挣扎,但怎么都说不出话的叶老板:“他看上去也是个聪明人,怎么会把尸体放在自己家院子里?” “如果是我,我只要想到院子里有尸体,我晚上都睡不着觉。”彩薇说道。 “咱们正常人理解不了这种人。”唐先书说道。 张冬明想了想,她大概能理解一点,如果是她,她大概率也会这样做,“可能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放着,反而更放心,放在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被挖出来了,到时候也是麻烦。” “咚——”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了一声响,四个人都吓了一跳。 “算了,别说这个了,怪吓人的。”彩薇说道。 “不如咱们聊会天,等天亮再挖尸体。”彩萍转移注意力,说道:“咱们见面都在说这个案子,都没有空聊一聊。” “可不是,你们这边发生了好多事。”大多数事情她们都是从报纸上看到的事情。 大家来自同一个教培所,接受的是同等的女子警察教育,很多思想都具有一致性。 “你们想听什么?” “都说说呗,我们再东区分局做的都是文书工作,都没有什么事情能说,想听听你们的事情。” 唐先书就开始讲了起来,从行李检查到外国人事件,再到万家酒楼的事情,越说越唏嘘。 “我们一群人就看着他们把那些女人又带回去。” “唉,其实这些事情也不能全怪你们…罢以四把一留就留三…你们挨了好多骂。” 张冬明说道:“也是该挨骂。” “肖静真的不当警察了吗?我听其他人说,她还赔了好多钱。” 唐先书解释道:“肖静是因为外国人那件事情,本来大家就不满放了外国人,结果还要我们去抓学生,肖静就不干了。她现在已经出国了,说是要去找外国的记者,曝光那些外国人在国内的恶行,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 第59章 张冬明抓到了一个重点:“什么赔钱?” “你不知道吗?就是她不当女子警察了,上面要她赔培训费。赔了好几万。” 张冬明真不知道,此刻她睁大了眼睛。 东区的两个女子警察搞文书工作,知道的情况也比较多,解释道:“按照咱们的规定,如果被开除,或者自己不干了,都要赔钱。” 张冬明:“被开除也要赔钱?” “是啊。” 张冬明睁大了眼睛:“要赔好几万?” “四万。” 张冬明整个人简直是天翻地覆。 “你没事吧?” 张冬明摇头:“没事,我只是……在想以后怎么办。” 以后……还是多存点钱吧。 唐先书知道张冬明的担忧,说道:“警局不会开除警士,你别担心。” 肖静也是自己不干了,开除女子警察很麻烦。 两个人都不知道,她们差点就被叶老板用权势压着开除了。 很快,天就要亮了,四个人决定可以开始挖了。 她们回到了尸体所在的位置,近距离才是真的臭,四个人都忍不住去捏鼻子,不仅如此,胃里也不断地翻腾。 唐先书一边干呕一边说道:“我们先把外面的土刨一刨,其他人来了以后,才把尸体搬出来,到时候大家别害怕,一定要忍住。” “放心吧,我们心里有数。” “主要是有人看着,可能还会有记者过来拍照,要是露怯了,可能就会说咱们女子警察娇气。”唐先书说道:“如果觉得反胃,一定要现在吐完,不要在其他人面前吐。” 天要亮了,四个人吐了好几次,确保胃里没有任何东西。 她们要打一场硬仗。 ———————————————— 平城人经常会躲着麻烦,可有些时候当人数达到了一个程度,那几乎人人都要去看一眼热闹。 今天便是平城少有的热闹场面。 叶老板的豆腐店外面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 叶老板豆腐店周围的人反而没怎么过来看热闹。 他们这些年心里清楚叶老板在做什么,邻里邻居,很难瞒住。 可叶老板又的的确确借钱给他们,不曾对他们不好,还在这些人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他们度过了难关。 无论是因为害怕叶老板背后的势力还是因为叶老板给的钱,他们对叶老板的事情都是只字不提。 现在,叶老板如今出了事,这些人也不会出来帮忙,他们也帮不了什么。 最多等叶老板死了,给他烧点纸钱。 叶老板和他周围的人形成了这种微妙的生态环境。 在这个生态环境中的人远远地看了一眼,知道叶老板出事了,赶紧离开,怕惹麻烦上身。 没有在这个生态环境中的人全都在看热闹。 女子警察加上杀人案再加上平时名声好的豆腐店老板,全部加在一起,真是引人注目。 女子警察们此刻严肃着表情,非常专业地把尸体从土里翻出来,围观的人都觉得有些恶心害怕了,但女子警察们已经坚守在岗位上。 然而,下一秒,张冬明的脸色变了—— 她们本来以为就是一具尸体,就是那个卖了自己老婆的男人的尸体。 她都已经做好了没有头的准备了。 结果,有头!居然有头! 她们要找一个没头的尸体。 这是另一个死者。 张冬明和唐先书对视了一眼,唐先书道:“先搬出来,放在一边,咱们在院子里继续找。” 还是要把无头尸体找到。 很快,其他警察也来了。 警长一来就看到了这人山人海,以及被抓起来的叶老板,还有在挖尸体的张冬明她们。 他心里火气很大,但他清楚此刻应该做什么。 “什么情况?”他上前问道。 “这个院子里还有尸体!”唐先书说道。 警长看了看周围的情况,便指挥大家一起挖。 人多了,挖起来就快,没一会儿就听到有同事说“我这里有!” 紧接着,另一个同事也说:“我这里也有!” 很快,尸体都被挖了出来,摆在外面,有男有女…… 外面的人捂着鼻子都还在看热闹,很快就有人认出来了。 “那不是前段时间来这里的小两口吗?” 除了秋凤男人那样的人,也有一些不愿意卖妻子求生的人。 这样的人,两口子都被叶老板杀了。 一开始,如果说唐先书心里头还有抓住了罪犯的喜悦。 那么,当院子里摆了六具尸体,而还不知道地下还有多少尸体时,她们几个人的手开始发抖,心里没有半点破案的喜悦了。 很多尸体已经腐烂到能够看到骨头了,其他的警察很多都是吃了早饭过来,现在已经开始在一边呕吐。 四个女子警察没有能吐的东西了,尽管谁也没有说话,可是,有一种共同的情绪在四个人中间蔓延。 那是一种看到大量同类惨死后的悲悯,尸体腐烂的臭味如此刺鼻难闻,像是一个又一个的生命在无声地悲鸣,试图让同类意识到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悲剧。 没有一个正常人能在此刻保持冷静。 铺天盖地的悲悯将她们淹没。 她们站在尸体中间,此刻,她们不像是这个城市的警察,更像是这个城市的……收尸人。 第60章 第36章 挖出第二具尸体开始,警长心里就有了判断,这件事他必须和张冬明她们站在一边。 警长并没有背景,他能够干到这个位置,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则。 无非就是,上面有背景的人不要动,下属闯了祸,只要能兜住的,他都给兜住,不要去细纠,一旦查下去,指不定会扯出什么大事来。 他一直以来也的确就是这样做,上头说女子警察事关重大,他就尽力给三个女子警察一个表现的机会。 肖静当着所有人的面,直接下他面子,他私下里也让张冬明和唐先书去把人请回来,避免矛盾激化,尽管肖静不回来了,但后续肖静也的确没有把矛头指向他。 之前张冬明和唐先书来说张赖子的案子,提到了大元宝的事情,他并不知道是哪些人干的,但他还是帮自己的下属把事情遮掩过去。 这就是他的准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需要办多少大案子,只要把警局维持在一个不出事的状态就行。 当尸体一具一具地出土,周围百姓也越来越多时,他就知道出大事了。 这是在豆腐店挖出来的尸体,豆腐店老板叶老板如果再逃过一劫,百姓的愤怒难平,到时候上头很有可能会用他来平怒。 现在……只能希望张冬明之前的汇报是真的。 叶老板背后没有人,而且谢老板不会保他。 尽管如此,张冬明和唐先书回去以后,她们刚从那么多尸体的冲击中缓过来,又挨了批评。 “上面问我,为什么敢派女子警察执行这种任务,你们知道我怎么回答吗?但凡我说一句,我没有派你们去,你们今天就该被开除了。” 他当然不可能说没有派,一旦这样说了,上面那些人在高处惯了,压根不知道底下的情况,可能真的开除了这两个人。 这两个人又不是不会说话的木头,她们立马就能去找报社,‘女子警察因查案被开除,警察包庇凶手’,报社那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批判他们的新闻,到时候又得弄得全城沸沸扬扬,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民众的忍耐性,后面很有可能会闹到一个无法收场的地步。 他只能认下来,说女子警察不容易被识破,适合执行任务,又把叶老板的情况说清楚,这才换来他上司的松口。 唐先书对于警长的选择并不意外,警长性格就是如此,事情闹得这么大,再加上叶老板又没有背景,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这样做。 但两个人还是因为先斩后奏挨了一顿批评。 警长在前面说着她们的问题,又说道:“你们下一次做事情之前,先过过脑子,你们这个脑子不是摆设!还是要用起来!” “再有一次,全都开除!” 唐先书不在意这些,挨骂就挨骂吧。 张冬明听着开除,想起了被开除要赔钱的事情,心里也蒙上了一层黑影。 警长又板着脸,问她们知不知道错了。 张冬明没觉得自己错了,可是一想到四万块钱,她觉得自己的脊背都弯了,被四万块钱压弯了。 她只能说道:“知道错了。下一次不敢了。” 她们出去的时候,警长叹了一口气,忧心忡忡地点了香,开始拜菩萨。 警长的房间里有一个刚请回来的菩萨。 听说这个菩萨很灵,以前还得过皇帝的题字表扬。 “求菩萨保佑,这一次案子顺顺利利结束,谢老板那边不要掺和进来。”他拜得很诚心。 张冬明听了以后,觉得就这么一点事,这太瞧不起菩萨了。 晚上,张冬明赶完了报告,等到警长离开,她偷溜进了警长的房间。 张冬明偷拿了警长的香,然后开始拜了起来—— “菩萨,您要是真的有灵,让谢家背后的靠山暴毙吧。” 张冬明抬起头就看到菩萨慈眉善目的面容,她莫名有些心虚。这好像不太好,开口就让菩萨杀人…… “菩萨不愿意杀生的话,那给我一个大靠山也行,让我去跟他们斗一斗。” 这……好像也很难。 张冬明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菩萨存在,就保佑那些惨死的人能够得到公道,下辈子投个好胎。” “秋凤的男人除外。”张冬明补充道。 另一边,秋凤还在女子警察宿舍里等着。 她这两天非常焦虑,知道张冬明她们的计划,心里就一直害怕。 她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心里的害怕简直能占满整个房间,她就这样待了一天。 直到张冬明回来,她松了一口气。 张冬明昨天到今天几乎没睡觉,但她也知道秋凤关心事情,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 秋凤听到叶老板被抓了,松了一口气,又听到那么多尸体,她想到了自己,想起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等她再抬起头,张冬明已经睡着了。 比她还小了几岁的女子警察,这两天真的累坏了。 张冬明睡觉也不得安生,一会儿是那些尸体,一会儿是警长他们发现她偷东西,要开除她,还要她赔四万块钱,一会儿她也变成了埋在泥土下的尸体,躺在她旁边的尸体突然开口说话,管她要四万块钱…… 同样的夜晚,平城的报社面临着一个选择—— 这一次的案子,报不报?要怎么报道? “我觉得没有必要报道,外国人那一次,警察说放人就放人,谢老板这种有背景的人,万家酒楼的事情也不是小事,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现在,犯罪的是豆腐店老板,没钱没势了,警察就有能力了?”说这话的人,他的孩子就是之前被追捕的学生之一。 第61章 他没有去过现场,没有看到那里的情况。 他便觉得警察把精力都用在了抓普通人身上,这种情绪带到了这件事上。 “我不同意,这一次是咱们平城女子警察第一次破这么大的案子,上一次抓了一个携带军火的妇女都报道了,这一次不报道了?”另一个人说道,这个人去过现场,知道当时的情况,很为女子警察鸣不平。 “她们有这个能力,怎么不去抓杀了人的外国人,不去抓有钱有背景的人?就专门抓普通人?这就是女子警察的风采吗?” “你怎么说得整个警局都要听她们几个人的话一样?她们也没有那么大的权力决定去抓谁。” 一直沉默的主编听完了两边的话,最后拍板:“如实报道。做错了的事情,我们骂,外国人的事情,谢老板的事情,我们都报道了,现在做对了,我们夸,该怎么写就怎么写,不要混在一起,这就是我们的原则。” 于是,在张冬明觉得自己的职业生涯快完了的时候,她和唐先书连带着东区的两个女子警察登上了平城最大的报纸。 标题便是—— “平城女子警察智破连环杀人案” 副标题“平城女子警察不输国外女子警察” 文中对她们四个人大夸特夸。 这份报纸,本来也就是和以前一样,就是一份普通报纸,原本以为和以前的报道差不多。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份报纸一下子供不应求。 这两年,平城和其他地区一样,崇尚西化,非常希望能够追上西方文明,对于一切能够体现出社会进步性的东西都是大夸特夸。 这能够缓解大家的焦虑。 而且在一大堆负面新闻中,这份报纸的偏重是夸女子警察在刑事案件中的杰出表现,越看越越舒心。 张冬明对外界不了解,她一晚上没睡好,梦里一会儿是那些腐烂的尸体,一会儿是她偷偷做户籍证明被发现,于是警长要开除她,还要她赔四万块钱…… 醒来就发现,她落枕了。 脖子里面好像有一根筋出问题了,只要是右扭一点点就会痛。 秋凤给她按了又按,又去拿热水帕子给她敷。 “疼疼疼——”张冬明疼得眼泪都出来了。 “这可怎么办?能不能今天不去局里?”秋凤说道:“你检查行李的时候总不能一直这样梗着脖子吧?” 张冬明叹了一口气:“不行,现在警长已经看不惯我了,说不一定现在就在找个理由就开除我。” 因为落枕问题,她脖子就一直向左梗着,不仅如此,她还迟到了! 完了完了,警长肯定要借题发挥! 人怎么能这么倒霉啊! 张冬明梗着脖子偷偷进去,心里想着,可千万别遇到警长。 警长迎面而来,她避无可避。 肯定又要挨骂,她觉得自己现在卑微极了,她甚至不能像以前那样,每次憋屈了,就干点自己想做的事情缓解压力。 因为四万块钱,那可是四万块钱…… 经过了一夜的折磨,张冬明对自己的未来有了规划—— 以后不能再乱来了,她以后要当个老实的警察,不能再帮人弄户籍证明了,不能再偷东西…… 算了,不偷东西就行,户籍证明还是得弄。 然而,下一秒,她就看到昨天对着她还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警长,今天对她笑脸相迎。 第37章 张冬明被这荣耀砸懵了。 她十九岁,实际上,她被爱包围的日子远远大于流浪的日子,从出生到十二岁,她都是被爱包围,可那些日子,远得就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那个时候,她是独女,父母疼爱,爷爷奶奶也把她当个宝。 她周围的其他大人多数都要仰仗她的亲人,对她自然都是对千金大小姐一般。 毫不客气地说,那个时候,就是路过的流浪狗流浪猫都知道要讨好她的程度。 后来,她从那样的环境中出来了,学着自己保护自己,努力让自己不被人发现,她太小心谨慎了,几乎接触不到来自同类的关爱,也接触不到多少善意。 做女子警察后,的确有荣耀,但第一次上报纸是沾了肖静的光,当时是肖静抓了人,她们作为女子警察,一荣俱荣,跟着一起挨夸,可张冬明心里知道,那不是她自己的功劳。 她帮忙办户籍证明,得了不少人的尊敬和喜欢。 可她心里虽说高兴,但这事见不得光啊。 现在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她周围有数不清的善意,一切都收起了尖刺,变得友好温暖。 以前她在街头时,最怕被人看到,那个时候的目光,让她感到焦虑恐惧。 后来,她当了女子警察,大家对她态度有所变化,可是人的眼睛骗不了人,那个时候,大家对她只是因为她是女子警察。 现在,她走在街上,大家的目光热烈亲切,是那种看自己家争气的孩子的目光。 就连街头的流浪狗,现在看到她都要摇尾巴了。 张冬明脖子里那根扭伤了的筋好像都不再有存在感了,她像是回到了那个被亲人保护的时光里,整个人都像是踩不到实地。 唐先书年纪大一些,她看得更远。 这其实非常危险。 本来就是同一件事,两个人之前回来还被警长骂了一顿,说她们是不遵守规则,如果闹大了,肯定要开除她们。 第62章 她当时说“想要跟进后续的受害者身份调查。” 警长当时说:“你们现在消停一点,如果不是因为你们是女子警察,现在我恨不得直接上手打人了,你还想加入到后续调查来?再给我来一个先斩后奏吗?” “后面,你们只需要好好检查行人行李,不要再掺和案子了。” 可是,当外界的夸奖到了一个程度。 这件事好像突然就又变了性质,她们好像突然做了一件大好事。 “这一次上面都说要给你们记功,你们算是争了一口气,我之前就说,国外女子警察能做到的事情,咱们国家的女子警察也能做到!”警长心里庆幸着自己的决定,还好自己把事情瞒下来了,没有向上汇报她们的先斩后奏,要不然外面报道完就发现女子警察被开除了,真到那个时候,肯定要开除他来交差。 “现在说不定都有国外的记者报道了!可算是给咱们警局长了脸!” “后面这个无头男尸案就交给你们去查。” 他仿佛已经忘了之前的事情了,而且说这些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警长只是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女子警察的事情处理得很好,至于之前骂过人,那也只是按照规矩来,不是什么大事。 唐先书觉得不舒服。 唐先书是一个很讲原则的人,如果说警长对她们改观,是因为她们本身做了什么,那是正确的方向,可如果警长改观仅仅是因为外界对她们的赞美,那对她们来说非常危险。 这意味着她们背后的警局会被外界的声音左右。 现在是夸奖。 若有一天变成了对女子警察的批评,那又如何? 她心里明白,警局也必然不会保护她们,一定会再一次顺从外面的声音开除她们。 因为有这个想法,唐先书不仅没有觉得高兴,还非常担心,私下里再三嘱咐张冬明—— “你那些事情,千万别被人发现,知道吗?” 张冬明还沉浸在众人的友好中,只是点头表示绝对不会被发现。 但眼前的确是好事连连—— 教培所的教官找到唐先书,说了另一个事情:“女检查员的事情有希望了。不出意外的话,这个月就能落实下来,到时候你们的选择就更多了。” 唐先书这下子是实打实的高兴了。 “怎么会这么快?之前不是说上面缺钱,没有希望吗?” “上头看到了这一次的报道,说是这个方向很好,再加上如果新的女检查员出现,肯定会吸引大家的注意,把之前的外国人案子和谢老板的事情压下去。当然,对你们也是好事,你们也能有更多的时间用在做警察该做的事情上。” 说到底还是因为这一次的报道。 唐先书心情又复杂了。 她把事情告诉了张冬明,张冬明却说道:“这也是好事,咱们这个名声,后面肯定就不敢随便开除我们了。” 四万块钱的压力一下子就没有了。 无债一身轻。 午饭的时候,张冬明依旧是吃警局的饭菜,她刚坐下,立马就有同事过来跟她说话。 “小张,你们这一次可真是风光了,我夫人这两天都在说你们的事情。” 他说着,就拿了一个袋子过来:“这不,非要我给你送点东西,她手艺就那样,但非得让我送给你。” 东西是一个小纸袋子装的是肉饼子,警局很多人都有家里人送饭,这应该就是人家老婆送饭过来带来的,还热腾腾的,非常香。 张冬明和这人不熟悉。 上面很怕男警和女警关系太好,无论是已婚还是未婚,都容易出问题,到时候在公众面前没个分寸,被人看笑话,丢了体面,所以一开始就规定了她们要分开吃饭,私下里也叮嘱过她们,男女有别,不要失了分寸。 所以,入职后,张冬明和男警没什么交情。 现在对方来说话,又是这个理由,按理说,张冬明应该顺坡下驴。 然而,今天的她不一样了,她看到对方,想起了一件事。 当初她和肖静一起来报道,她就听这个人跟另一个男警背后说过她,准确地说,是说她们三个人—— “不是说女子警察招的都是家世清白的年轻姑娘吗?咱们这里,一个大娘,一个又瘦又干的孤儿,也就肖静一个人符合要求。” 虽说是调侃,但张冬明记仇。 女子警察是她唯一的出路,真像这些人说得那样,她连这个活路都没有。 她都记得呢。 现在突然给她送东西,哪怕是对方老婆转交的,可她也不高兴,仿佛接收了就是接受这个人当时说的话一样。 她毫不客气地把东西还给人家,阴阳怪气地说道:“我一个又瘦又干的孤儿,能当女子警察都已经是教培所的教官瞎了眼,哪有资格吃你们家的东西。” 她才不管人家老婆是真的敬佩她还是另有所图,她现在被荣耀包围,出个门买个洋芋坨坨,人家给她切的坨坨都要比别人大一份,她在意这东西? 再说了,这些人凭什么在背后说她? 要不是教培所选中了她,这个案子还没办法被发现呢!她就是得让对方知道说了多愚蠢的话! 对方有些错愕。 张冬明见他这个表情,又忍不住补了一句:“还是你自己吃吧,多吃点才有力气在背后继续评价我们女子警察哪儿不合格。最好去报社说说,让她们都报道一下我无父无母不配当女子警察。” 第63章 对方听了这话,也知道之前说的话被听到了。 张冬明说完了,好像也没觉得多痛快,她到底也还是过过苦日子,她又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样会不会太得罪人了?对方要是恼羞成怒,出手打她怎么办? 然而,对方只是尴尬地摸了摸头,说道:“我们当时就是开玩笑。” 对方其实是想起了最开始警长和所长都说过,千万别乱说话,如果被外面记者知道了,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而现在,张冬明要是出去把这话说了出去,登上了报纸,按照警长的做事风格,铁定要开除他…… 他赶紧说道:“这事是我们几个不对,我们的错。别放在心上,你要是不舒坦,骂我几句打我几下都行。”他说着,压低了声音,道:“求你别说出去,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要是被开除了……” 这个年纪,还在这里干,自然也没什么背景,靠拿这个工资养家。 他这样道歉,张冬明反而不适应了。 其实……张冬明知道前面的事情是对方不对,可今天,对方只是送他老婆做的东西给她,人家老婆送的肉饼子。 自己反应太过了。 对方居然给她道歉了。 张冬明收下了吃的,决定顺坡下驴,但她不能让对方看到自己心虚了,于是她依旧板着脸,说道:“以后别让我再听到你说那些话了,要不然我就告诉报社的人,这个肉饼子我收下了,当你赔礼道歉。” 对方确定张冬明不会说出去,这才离开。 张冬明拿着肉饼子,松了一口气。 她赶紧坐了下来,心里隐隐约约地觉得自己这两天这个状态不太对劲,这种踩不到实地,整个人飘飘然的感觉开始让她恐慌。 还是……还是抓住点东西,别想这一次报纸的事情。 张冬明开始想这个案子里的受害者们,这一次的报道,重点在她们女子警察身上,可能是因为记者们得到的信息不够多,所以关于受害者的事情很少。 也有可能是这样的案子,太常见了,总是有人死亡,只是不同方式而已。 还有万家酒楼里面的女人们,她依旧没能救出她们来。 她有什么可骄傲的呢? 一瞬间,从头顶凉到脚底…… 张冬明的心情也从天上落了下来。 别说飘飘然了,午饭都有些吃不下去了,甚至为自己之前的飘飘然感到羞耻。 张冬明想,得了这么多夸奖,她得真的干点事情才行。 比如说,把万家酒楼的女人们救出来。 第38章 秋凤有钱了。 金子。 这么大一块金片啊。 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怎么会有这么幸运的事情。 她晚上睡不着觉,生怕自己真的是做梦,她把金子缝在衣服里面,偶尔摸一摸,心里就控制不住的高兴。 这种高兴,让她忍不住咬自己一口,疼,秋凤第一次因为疼而傻乐。 那个卖掉她的男人,死了。 那个叶老板,被抓了。 没了叶老板,谢老板那个人,迟早也要完。 她有一片金子。 一直盼着这一天,真来了,依旧觉得如梦如幻。 这两天她都没办法控制自己的心跳,她甚至害怕会不会是死之前做了一场梦。 也许醒过来……醒过来自己就还是在那个房间里,身边是姐妹轻微的哭声。 以前也有过这种时候。 那还是在最开始的时候,她做梦梦到自己没有来平城,她还在老家,她拿了一根狗尾巴草去逗喂牛。 牛好高。梦里的她一点都不怕。 “秋凤!过来!” 不远处,哥哥姐姐叫她。 她跑过去,哥哥姐姐牵了一块很大的布,阿妈拿着竹竿在敲桂花,桂花簌簌往下落,她年纪小,也想去牵着布,结果整个人一下子扑了过去,桂花扑了她一脸,大家一边笑一边给她擦桂花…… 醒来时,她睁着眼睛,梦里桂花的香气还没有完全从她的身体退去,她缓了好一会儿,木讷的脑袋才想起来,那棵桂花树早就因为干旱死掉了。 空气里是一股难闻的腐烂的气味,应该是有老鼠死了。 旁边只有一个小姐妹的哭声。 她梦里都只有过去的事情,也梦不到金子,那只是一开始的事情,后来,梦里也像是认命了。 想到过去的事情,秋凤心里又开始焦虑,她把缝好了金子又拆开,金子捏在手里,她心里稍微舒服一些。 金子的颜色像极了记忆里的桂花,秋凤忍不住拿着金子又看了很久,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为了金银丧命,这东西可真是越看越喜欢。 张冬明还没有回来,秋凤干脆白天睡会儿觉。 她觉得自己应该会做一个好梦。 实际上并没有,这一次她知道自己在做梦,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房间里,梦里都是哭声。 她怎么找都找不到金子。 醒来时,她不在那个房间里,而是在女子警察的宿舍里。 两个人相处过后,秋凤就知道这姑娘大大咧咧的,她心里不安,光是坐着,越发不安,非得做点事。 她把这个宿舍打扫了一遍,又找了针线,把张冬明的衣服裂开的部分都缝了缝。 做完了这一切,她还是心绪不定,忍不住摸了摸金子。 第64章 她摸着金子,突然想到了谢老板的性格,他有一次在别人那里吃了亏,那段时间是她们这些女人最难熬的日子。 一个隐秘的,一直藏在她心里不敢去想的念头,此刻还是冒出来了。 万家酒楼的其他人怎么办。 她和万家酒楼其他女人并不亲密,她被自己男人出卖过,那个时候,两个人就是相依为命的夫妻,她对其他人都不信任,这一次出逃,她不告诉任何人,出来以后,她宁愿自己在街上流浪,也不去找任何人求助。 后面找张冬明也是无奈之举。 张冬明让她住在女子宿舍里,给她带吃的,更重要的是,张冬明把金子给了她。 她看着金子。 秋凤想了很久,还是决定去万家酒楼看看其他人的情况。 万家酒楼这段时间不太平,但这几天外面的饭店还是在营业,人来人往。 秋凤怕被人认出来,并不敢靠太近,只能在街角偷偷地看着,看看有没有姐妹们出来。 她的一举一动全都落在了另外几个人的眼中。 为首的年轻女人问旁边的人:“那就是之前偷钱被抓回去的女人?” 旁边的女人打量了一下,说道:“她居然还活着,看这个样子,还跑出去过得不错。”全身上下干干净净,应该是有地方住。 这两个人正是雪青和花姐。 就这个无头男尸的案子,林娘这边也一直跟着追查,杀错人不是小事,林娘不能放任那半仙在外面活着。 雪青比警察的速度快。 警察的消息渠道太少了,他们在认定无头男尸是豆腐店伙计的第二天,雪青这边就见到了真正的凶手。 她们在这个人家里找到了半仙的头颅,也不算是找到,因为那头颅就跟过年过节大户人家祭祀用的猪头那样,被供在屋子里的案板上。 雪青当时被吓得不轻,赶紧退出来。 也算是确定了,没有杀错人。 既然凶手没有杀错人。 那现在的情况就是有人又杀了一个人,用来领无头男尸身上的钱。 雪青确定了这一点,便让人守在豆腐店老板家,跟踪这豆腐店老板,顺藤摸瓜就摸到了万家酒楼。 万家酒楼……这可是老熟人了,林娘的仇人——谢老板的地盘。 林娘仇人很多,林娘说每一个都该死。 雪青有些时候怀疑,林娘的世界里,所有人都该死。 林娘知道以后,大喜过望,决定利用这件事情把谢老板背后的人炸出来,当然,就从谢老板的得力干将叶老板入手。 雪青还在想对策,结果其他人就传来了消息,谢老板的万家酒楼被突袭了。 啊? 紧接着,人被放出来了。 可是没过两天,谢老板的得力干将又被抓了。 她们还什么都没做,另一头就自动完成了任务。 而她们这段时间的监视也有了成果,万家酒楼每六天会在晚上转移一次钱财。 今天就是转移钱财的日子。雪青带着人来认人。 “终于又可以大干一场了。”花姐摩拳擦掌。 “这一次行动非必要不能杀人。”雪青说道。 花姐不理解:“这些人也不能杀吗?这些人都是谢老板的走狗,不知道有多少姐妹死在他们手里。” 雪青道:“他们的确该死,但也不是由我们来杀,我不让你们杀人,最重要的还是不要让你们养成了凡事靠杀人解决问题的习惯。” “一旦养成了这种视人命如草芥的习惯,后面遇到一点事情动不动就敢杀人,上一次金叔就是如此。把事情闹大了,大家都没好处。” 雪青这人,虽然年纪不大,但她一手握着整个团队的财务,另一手握着的是以王春雨为首的下游销货链,再加上林娘对她特殊,把她当女儿培养,众人也隐隐把她当做少东家,她不允许,大家也就心里有数了。 雪青叮嘱了这些人后,她注意到另一边的秋凤。 对方似乎鼓足了勇气,准备进去一趟。 秋凤的确是这样想的,她完全可以去酒楼里看看,大白天对方不敢把她怎么样。 这个时候,一个女学生模样的人和她的同伴走了过来,秋凤听到两个人聊天—— “这个万家酒楼到底是做什么生意?前两天报纸上说他们拐卖妇女,逼良为娼,是真的吗?我还以为只是一个饭店。” 另一个人说道:“当然是真的,你不住在这周围你不知道,这个酒楼每隔几天,晚上就会有一帮人把赚到的钱送出去,你想这能赚多少钱,光是做饭能挣到这么多钱吗?” 秋凤并不知道这件事,想来也是,这种事肯定不会让她们知道。 “今天晚上就又到了送钱出去的日子了。” 秋凤听到那个中年女人说道,今天晚上? 叶老板不在,大家肯定会更加松懈,送钱出去肯定也要人手。如果是真的,这倒是一个好机会。 她得想办法找到其他姐妹,问问她们愿不愿意跟她走。 秋凤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么做,她的理智告诉她,如果再被抓住就完了,可她的心就是控制不住,她之前摸到金子会高兴,现在摸着金子,却会想,谢老板一定会想办法从剩下的姐妹身上把钱挣回来。 这太痛苦了。 她决定等到晚上,等到其他人送钱离开,她就去把姐妹们救出来。 第65章 —————————————————— 张冬明决定了,她得把万家酒楼的女人们都带出来。 可问题是她现在两手空空的,怎么把人带出来?而且得想办法联系到那些女人才行。 张冬明想到了家里的秋凤。 可秋凤刚逃出来,她不能让对方再去冒险。 她想了一天,也没想出个好办法,决定回家去,和秋凤商量一下。 门打——诶,女子宿舍的门打不开? 怎么回事? 她又试了试,这一次门只开了一个小口。 秋凤露出了一个头,脸上是做错了事讨好的笑,小声道:“我说一个事情,你别生气——” 她话没说完,张冬明便推门进去,下一秒,张冬明整个人被吓了一跳。 屋子里,十几双眼睛看着她,大家都有不请自来的羞愧。 张冬明定睛一看,这……这她都见过,万家酒楼里的女人们。 她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不是因为太过于想要救她们而出现了幻觉。 秋凤以为她生气了,赶紧说道:“我们实在是没有信得过的人了……” 张冬明高兴坏了:“原来不是我的幻觉。你们是偷跑出来了?” 这段日子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这两天她想什么就有什么? 这也太好了吧! 此时,张冬明自然不知道,她这想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平静背后有什么。 十几公里外,一群人正在枪战。 第39章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雪青的第二次出任务。 这一次,她是领队,大家无论服不服,面上都要听她的。 尽管雪青不支持林娘的很多行为,但雪青也得承认,她这个年纪,这些人愿意听她的,是因为她背后站着林娘。 林娘表面上很少会发脾气,但大家都怕她。 林娘对此的解释是:“权力就是你想要谁死,谁就得死,你想要谁活着,谁就能活着。” 而她第一次听的时候,只觉得林娘过于狂妄。 后来,她出任务,那一次,她躲避冲突,希望自己就是抢劫团队里面最不起眼的一个人。 那样会降低她的罪恶感,让她觉得自己并不是这里面的人。 可那一次,团队被另外几个人控制,他们肆无忌惮,没有原则,他们杀了两个趴在地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 她回去以后,对林娘那句话有了深刻的认识。 这一次,她带队,她要所有人都听她的。 这一次,她要用她的方式做事。 ———————————————— 平城的夜晚很安静,南方的冬天天黑得很早,这个时期平城城北已经有了发电厂,实际上有钱人家里都未必能够用上,更何况连煤油都用不起的普通人,大多数人在白天把事情做完,晚上赶紧睡觉。 打手们上街时,也能零星遇到几个人,但他们这边都是男人,其他人看到了都有意识地躲开。 几个人觉得好玩,有些时候还故意去吓唬人,把人吓得飞跑,几个人就哈哈大笑。 他们在万家酒楼过得并不算肆意,来酒楼的都是客人,叶老板要求他们所有人对客人要尊敬,他们每天对着那些客人卑躬屈膝,一肚子气。 他们也就比里面的女人地位高一些,但叶老板也不允许他们打那些女人,那都是老板的挣钱的货物,如果出了问题,耽搁了挣钱,叶老板有自己的手段惩罚人。 如此一来,这些打手自然觉得憋屈,现在叶老板被抓了,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头却在看笑话。 叶老板平时总是说:“小心驶得万年船。” 其他帮派干这种生意,会去抢民女,叶老板也不允许,他只把目标定在逃难的女人和有个不良嗜好的丈夫的女人身上,他也不允许动平城本地的女人,说是风险太大。 结果呢,叶老板这么小心,还是阴沟里翻船了,他们知道,叶老板是被女子警察给坑了。 这事出了,大家就把女子警察的样子认全了,不会再出现叶老板干的蠢事了。 几个人走在街上,很快,打更人路过。 几个人没当一回事,他们走过了一些商铺,一个纺织厂,很快,他们就要到地方了,到时候几个人完成了任务,又可以去喝酒。 此时,不知道是从哪儿隐隐约约能够听到一个妇女的声音“喝喝喝,一天到晚就知道出来喝酒,怎么不喝死你算了!” 平城有些妇女就是这种,嗓门大,脾气也大,很正常。 打手们走在街道上,本来也没有其他事情,便听了一耳朵。 “你莫管我。”另一个人说话都大舌头了,想来的确喝了不少。 下一个转角,大家就看清楚了这对夫妻。 女的大概四十来岁,就是平城特有的那种妇女模样,丢进人群里,可能就再也找不到的长相。 那妇人一直扶着自己的男人,嘴里骂骂咧咧,那男的走路偏偏倒倒,时不时地回一两句。 几个打手也就是看了一眼,便自己走自己的路。 偏生这个时候,喝醉酒的男人突然朝着他们这边过来了。 男人两眼朦胧地瞅着他们几个人,突然对其中最矮的一个打手傻笑,说道—— “妹儿啊,这么晚了,你一个人跟三个男人去哪儿?不如跟爷走吧。” 第66章 他说话的人就是个男人,只是身高不高,这人喝醉了,把人看成了女人了。 矮个子脸一下子就涨红了,气从心头起,骂道:“不想死就滚!” 另外几个男的一下子笑出了声,反正被认成女人的也不是他们,他们也乐得看笑话。 他们这一笑,矮个子更加生气了,立马就要去摸枪,想要给这个醉汉一点教训。 旁边的高个子阻止道:“别犯浑!” 他们身上有枪,但现在还在城里,若是开枪,动静太大,闹出事来,谢老板未必会保他们。 “你要生气,把人打一顿就是了。” 那中年妇人也过来了,还在赶紧拉人:“别生气了,别生气,他喝了点马尿,不知道天高地厚,得罪各位大爷了——” 醉汉还骂骂咧咧,不让那妇人过来耽搁自己,一心要往矮个子那里凑。 矮个子终于忍不了了,两个人打了起来。 妇人赶紧在旁边拉架,其他几个打手也加入了进来,场面一时混乱起来了。 打手中的老大见这个情况不妙,要去摸枪,震慑一下,然而,腰间空了。 什么时候没了枪?他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这两个人有问题。 果不其然,那个妇人突然吹了什么,一声尖利的哨子声划破天际,下一秒,两边出来了七八个人。 四个打手被包围了。 他们还想反抗,然而,下一秒,他们就知道自己的枪去哪儿了。 雪青从中年女人,也就是花姐手里接过了枪,对准了四个人。 “我们只抢钱,不杀人。” 她拿着枪,对面几个人眼里有不甘,却不得不照做,把钱通通交了出来。 雪青心里超乎寻常的平静,她想要一切按照她的规矩来。 不用杀人。 与此同时,平城的另一边,女子警察宿舍里,另一群人却是心急如焚。 秋凤凭借着一股子劲儿,把大家都怂恿出来了,现在真的出来了,大家又开始心慌了,心慌归心慌,肯定不会再回去了。 张冬明坐在中间,小声地问大家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我们准备跑出去,去其他城市,不在平城了。” 如果只跑一两个人,谢老板也许不会在乎。 但现在全跑了,谢老板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她们。 张冬明也知道这一点,她在心里头盘算着要怎么把大家送走,去其他城市也不方便,现在世道乱,路上很容易出事。 “咚咚咚——”急促的敲门声把大家吓了一跳。 张冬明示意大家别出声,她走到了门边,外面敲门的人很着急,道:“冬明!快起来!万家酒楼出事了!” 是唐先书唐大娘。 张冬明当然知道万家酒楼出事了。事现在全在她房间里。 “什么事?很着急吗?” 然而,外面唐先书很着急,说道:“快点,万家酒楼着火了!我们要赶过去救火!” 张冬明回过头,眼神看向秋凤,你们干的? 秋凤看懂了她的眼神,赶紧摇头,她们当时一心逃命,哪里有时间放火。 “我来了!你先下楼,我穿上衣服就来!”张冬明赶紧说道,她要去看看怎么回事。 这一晚上,感觉发生了很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第40章 世道乱,平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生一件大事。 今天晚上,这件大事就是万家酒楼被烧了。 周围全是来看热闹的人,没有人救火。 因为当周围的人赶来,听到先到的人说—— “别进去,这可不是普通的火,这是天上降下来的火。” “灭了上天的火,肯定要遭报应。” 这谁还敢去救火? 原来,第一群赶到这里的人,便是听到了留在这里的林娘说的话,林娘说的绘声绘色,什么先听到了砰的一声,然后出来就看到天上一道雷,紧接着就起火了。 “肯定是天罚!恶事做多了,遭报应了。”林娘笑眯眯地总结。 对于其他人来说,那可是天罚! 平城人信这些,要不然平城也不能有那么多半仙天师。 而且,前段时间叶老板那里挖出来那么多尸体,当时就有人说过,叶老板实际上跟万家酒楼的谢老板是好兄弟。 关于万家酒楼这边,还有人在传,这里面他们绑了一些女人,都是一些丧尽天良的事情。 现在,别人一说,天罚,是上天降下来的天火,那其他人立马就想到了之前的那些事情。 肯定就是天罚了。 别说进去救火了,原本拿着水桶过来的那些人,现在都得赶紧把水桶给扔掉,生怕被上天误会。 说来也是注定,这个万家酒楼单家独户,毕竟谢老板要搞黑色生意,若是有邻居,容易有麻烦,自然就选择了这种地理位置,于是也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谢老板并不住在万家酒楼这边,住在这里的一些人在着火了以后也通通都跑了出来。 他们也想救火,可问题是他们的水井在里面院子,现在这个火势,他们没办法从自己家水井打水。 他们想要去其他人家里打水。 “那不行,那不行!” “你们也别救火了,快跪下来拜拜老天爷。” “你们这可是天罚!” 万一从他们那里打出了水,把火给灭了,把上天降下来的火灭了!这得是多大的罪过。 第67章 而对于这些打手来说,他们没了叶先生那样的头脑,现在被这样拦着,也没了其他办法。 于是,今天晚上就出现了这样一个奇观。 当警察们赶到,一大堆人围在了外面,里面是一个燃烧着的万家酒楼。 所有人都干看着,仿佛在看什么表演。 警察们想要救火,但火势太大了,他们来得太晚了,已经没有办法救了。 唐先书还想抢救一下,去拿旁边的一个木桶,张冬明跟着她。 一个妇女一手拉一个,立马把她们拉到了一边,小声说道:“听说这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你们别管那么多。” 世世代代农耕民族刻进骨子里便是对上天的敬畏。 尽管西方很多思想已经传进来了,但这种敬畏一时半会无法改变。 唐先书心里也咯噔了一下。 她的成长环境也是如此,也是从小一到过年过节,家里大人就会祭天地,祭鬼神。 后来家道中落,她去别人家当仆人,那些人家同样都要敬天地,敬鬼神。 “里面还有没有人?” “那些女人都还没出来。” 可这么大的火,谁能进去啊。 张冬明在旁边看着,也不着急,她知道那些女人都在她那里。 她现在听着周围的人说着天罚,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她有种学到了的感觉。 真的学到了,以后要是有机会,自己也用这一招。 张冬明和唐先书不一样,她小时候的确又被教育敬天地鬼神,可问题是她家里出的事情直接导致她们那里所有人都死了。 若是鬼神在,若是天地有灵,她们会看着曾经祭拜自己几千年的民族被洋人的大炮轰而无动于衷吗?会看到昨天还在虔诚地跪拜自己祈求保佑的人,今天就被鬼子刺死,一车一车地拉到城外去烧而不管吗? 若天地有灵,那洋鬼子们应当全都死无全尸了! 更重要的是,张冬明流落街头时,亲眼看到过曾经有一个到她家打秋风的大师实际上就是个骗子。 张冬明不信这些。 她看着起火的万家酒楼,心里清楚这背后肯定是有人干的。张冬明没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反正万家酒楼烧了也好,这种地方早就该烧了。 她心里还在考虑自己宿舍那些女子要怎么送出去。 另一边,还有一个被这场大火影响的人。 王春雨开始收拾东西,文莲不明白:“妈,怎么又要让我走了?” 最开始,文莲在城里不安全,王春雨想要通过林娘把人送走,但因为文莲受伤,不能立马就走,一直养伤,养着养着,王春雨就有钱了,她不只是有钱,她手下有一个百来号人的团队,掌握着平城大大小小的事情。 王春雨没有读过书,文莲就把她管理一部分,再加上警察也不再追查文莲她们了,这事就算过去了。 文莲也就不想走了,她从小就是在平城长大,待在父母身边多好,肯定比在外地安全,而且她姐姐也很快就要生孩子了,她还想去看姐姐的孩子。 于是,文莲就一直没走。 但今天,王春雨出去了一趟,回来就开始神不守舍。 紧接着,她就跟文莲说:“你还是去蓉城读书,我让你爸跟你一起去,到时候还有林娘的人保护你们。” 王春雨现在在林娘团队很有用,林娘那边肯定会派人保护好她女儿。 “为什么?” 王春雨甚少瞒着女儿,就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林娘她们……好是好,但做事情太张扬了,说杀人就杀人,说放火就放火。”火是林娘放的,但天罚的主意是王春雨出的。 这一次放火,王春雨心里真慌。 文莲:“我不想去外地。” “不行,这一次情况不一样,以前林娘是杀人,但她杀的就是那种没什么背景的混混。”说句不好听的话,杀了就杀了,连警察都没有查两天就算了。 可现在,林娘去烧了谢老板的酒楼。 这是有背景有身份的人,他们这些人吃了这么大一个亏,能不报复回来吗? 王春雨是真的怕连累到女儿:“如果他要报复回来,林娘肯定顾不上我们。” 文莲一听,立马说道:“妈,我们一起走吧。” 这怎么可能?王春雨这几个月里,直接掌握了林娘所在的杂技团的销售端,现在根本找不到一个人来替代王春雨,而且林娘也不可能放她走。 “我现在走不了,大家都需要我。我一旦走了,这个事情就垮下去了。”王春雨说道。 “那我还是就在这里陪你,多一个人还能多一双手帮帮你。” “现在不行。”王春雨说道:“你现在也不好帮我,你自己还被警察通缉。你先去蓉城读书,看看能不能找点出路,等你再大一点。有个身份了,再回来帮我。” “我就是太小心了,也未必会有事情。”王春雨见女儿还是不肯走,又补充道:“你想想看,你从小到大我是不是都是这个样子,凡事都往最坏里面想。实际上可能不会发生。” “可是——如果不发生,那你就让我留下。” “你留下也帮不了我大忙,还让我担心,不如出去读书,你妈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可你能读书,你读了书,到时候也能给我想个好的出路。” 文莲一想,她妈说的也没错,她现在就是个学生,还是个被学校开除了的学生,能帮个什么忙? 第68章 于是,文莲答应了去蓉城。 既然文莲要走,她手里的工作也要交接出去。 还真有人,她们这边有一个外地的年轻姑娘,以前读过书,后面家里遭了难,所以逃难到这里,现在也是一个手底下带了十来人的小头领了。 为人细心踏实肯干,文莲便准备把自己手头的工作交接给对方。 文莲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不是出事了。 “你这是怎么了?” 姑娘眼睛红肿,一看就是哭过。 她本来就觉得憋得慌,一听这话,便说道:“我……我有一群姐妹,大家一起过来的,今天听说她们都出了事。” 本来大家还说好了,等她们出来了来找她。 文莲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好在,对方似乎习惯了这种悲伤的事情,说完了以后,擦了擦眼泪,说道:“你来找我肯定是有事吧。” 文莲道:“我要去蓉城读书,想要把我手头记账的活交给你,来问问你的想法。” 姑娘听她说要去蓉城,便想起了自己之前的经历,说道:“你们在那边有亲戚吗?这一路,也不安全,你怎么过去?” “我爸跟我一起去。” “两个人还是不安全。” 文莲见她真的关心自己,再加上对方确实也是自己人,于是说道:“我妈还找了一些靠得住的人来护送我们。” 这姑娘这才松了一口气,才开始听文莲说怎么记账。 她学了大半天,下午回自己住的地方,还没有走近,就听到有人在小声叫自己的名字。 她回过头,另一边的小巷子里伸出来两张熟悉的脸。 “秋凤!文文!” 秋凤带着另一个姐妹过来。 “你们没事?” “我们当天晚上就跑出去了。怕你担心,过来跟你说一声。” “出来了就好,我今天一大早就听说你们都烧死在里面了。你们现在在哪儿?有地方住吗?以后怎么办?要不要来我这里?” “我们全都跑出来了,不敢留在平城了,目标太大。我们准备去外地。” “去外地也不安全啊,这一路——”她说到一半停了下来:“你们要不要去蓉城?我认识一个学生,她和她爸爸马上要去榕城了,到时候会有人保护她们,我去求求她们,看一下能不能把你们带上。” 本来的目标是去秋凤的老家h市,可现在,回去这一路的确是问题。秋凤想了想,说道:“如果愿意,我们先去蓉城,你跟她们说,我们会老实跟着,绝对不给人添麻烦。” 这姑娘就赶紧去求王春雨—— “我这些姐妹都是苦命人,她们想去蓉城发展,一路上又担心出事,我听文莲说,她和她爸爸也要去,我就想求你们带上我这些姐妹,她们都是外地人,等到了那边,也能相互有个帮衬。” 王春雨一听,还能不知道出门在外人越多越好。 她立马就答应了,她就要去求林娘的人。 而林娘那边,负责对接的人是花姐。 花姐这两天高兴,她们抢了钱,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笔钱。 人一高兴了,心地就善良了。 不就是多几个人吗? 送过去! 于是乎,在一个寒冷的清晨,平城的警察和罪犯团伙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完成了一次合作。 第41章 秋凤跟人走了。 她走的时候还眼泪汪汪地看着来送行的张冬明。 “我……我在那边安顿下来就给你带口信。” 张冬明常常觉得自己有铁一般的心肠,但此刻也被对方的情绪感染,莫名地有些伤感。 尽管她生活中也有朋友了,可秋凤还是特别的,这是住到家里来的朋友。 当天还得继续检查行李的工作,在外面工作时,一切如常。 可工作结束,她条件反射要去买吃的,立马想起来家里没有一个秋凤等自己去投喂。 张冬明回到家,空荡荡的房间,她居然有点不习惯。 房间好像突然变空了。 其实一开始,秋凤和她住,她也有些不习惯,因为过去总是一个人。 可没一会儿就习惯了,秋凤很懂分寸,不会让人觉得不舒服,再加上两个人的关系是一个救了另一人,秋凤言行举止里多多少少都会真心捧着张冬明。 平时睡觉前,两个人还能聊聊天,张冬明说说白天都做了什么,秋凤每次听了,都会夸她,你们可真厉害!她很喜欢听张冬明的事情,这让张冬明感觉很舒服。 第二天早上,张冬明也不用担心睡晚了,秋凤会起来,秋凤会去打洗脸水,会叫她起床,会帮她叠被子…… 白天,她从外面回来,到街头去买点吃的,带回来给秋凤,一路上她都会想自己带的东西,秋凤会不会喜欢吃。 她很喜欢打开门时,秋凤看到她时那种开心的表情。 张冬明很久没有这么亲近的朋友了。 现在秋凤走了,没有人等她买饭,也没有人听她说说白天的事情,更没有人叫她起床了。 张冬明很不适应。 “你这是怎么了?一整天都提不起力气来。”唐先书有些奇怪。 “没事,就是……就是不习惯。”张冬明叹了一口气。 她也知道不可能一辈子把秋凤这样的女子关在自己家里。 第69章 秋凤很厉害,头脑厉害,胆子也大,她都已经想好了,过去以后摸清楚那边的情况,然后开个豆腐店。 张冬明觉得对方应该能挣不少钱。 生活上有些不适应,但张冬明还是克服了,她把心思投到工作上,这几天女检查员已经招满了,再培训一段时间就可以上班了。 这段时间,叶老板的案子也移交给审判厅那边了,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审理。 天气冷到哈气成雾的时候,女检查员就上工了,张冬明和唐先书不用再检查行李行人,她们接下来的工作就是负责查之前的无头男尸案。 “之前询问了那么多人都没有找出来身份,咱们也只是知道他是之前的半仙,其他的也还不知道。”唐先书琢磨着得想办法。 她们根据半仙这条线查,想看看平层有哪些,人家请过半仙办事,但大家并不愿意说。 一去二来,这个案子又卡住了。 张冬明心里已经有办法了,道:“我听其他人说,城外有个菩萨很灵,咱们去问问菩萨吧。” 唐先书道:“菩萨还管破案?” “先去试试吧。”张冬明道:“也许会有用。” 她不是心血来潮,而是上一次的万家酒楼被烧,大家的反应提醒了她。 平城人都信这些。 平城外面有一个菩萨庙,求子祈福求平安,平城的人基本上小时候都过来拜过,长大以后又会带自己的孩子来拜,常年香火不断。 尤其是这几年,世道乱,普通人哪里能够承担住一个国家的苦难,手无寸铁的普通人急需要有一个强大的存在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而小时候就已经存在的菩萨,老天,土地爷就是最好的选择,大家都相信菩萨会保佑大家。 于是这里的香火甚至比以前更好。 两个人来的时候,外面就已经有不少人在烧香,她们虔诚地跪拜,小声祈求着菩萨的保佑。 唐先书站在后面,听着前面的女人还愿,感谢菩萨保佑了自己儿媳妇母子平安。 那妇人身上穿的是打补丁的麻布衣服,却还是提了一小袋米来还愿。 唐先书想起了几年前的事情,那个时候她女儿出了痘,一直发热,医生说没救了。 她那个时候只能跪在床头,一边给女儿降温,一边一遍一遍地求菩萨保佑,保佑孩子活下来。 后来女儿退热了,她也是如此感谢菩萨。 唐先书回过神,身边的张冬明不见了。 她拜了拜菩萨,赶紧往里走去找张冬明。 这菩萨庙外面是专门给人们烧香的地方,里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土房子,菩萨便是供在这里。 菩萨端坐在屋子中央,她的身后是一块又一块的红布,红布上面是人们所求的事情,苦难在这个屋子被具象化了。 张冬明便蹲在菩萨后面,开始挨个看红布。 唐先书进来时,并没有看到张冬明,她往另一边找人,没有见到,再回来,正好就撞到张冬明拿边上的红布。 唐先书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冬明。” 张冬明知道她想说什么,解释道:“没事,我跟菩萨说过了,她同意我看这些红布。无头男尸他们不知道是谁,咱们知道,他就是当初的半仙。” 一个给人算命驱邪的半仙,他被杀了,还是那么残忍的手段,又不图钱财,那就是有仇。 能有什么仇?无非就是家里遭了事,求助半仙被骗了。 张冬明这段时间学到的东西很多,比如说平城人信鬼神,信菩萨,唯独不信警察,再比如说平城的普通人有自己的关系网,她们一个一个得到处问,不如到这里来借借菩萨的人脉网。 那些走头无路能去找半仙的人,八成也会来找菩萨。 而且,求菩萨保佑的人,为了让菩萨能够准确的保佑到自己身上,基本上都要包括姓名,家住地址,所求何事,这比外面跟个无头苍蝇到处找有用多了。 唐先书也明白张冬明的意思,她是个开明的人,一想,也是这个道理,她们又不是来搞破坏,她们是查案子,菩萨出了名的大慈大悲,肯定能够理解。 于是,唐先书也过来看。 张冬明有些惊讶,她原本以为唐先书可能不敢,会觉得冒犯到菩萨。 再一想,她就明白了,人们会把自己的想法放在菩萨身上,唐先书是个宽容的人,自然也会觉得菩萨宽容。 两个人就开始看了起来。 一般情况下,都是在外面烧香求菩萨保佑。 能到红布这个阶段,都是普通人解决不了的大事—— “信徒赵生云,家住平城西区李子路26号,我儿子腿摔断了,求菩萨保佑他腿能好起来。” 这种肯定不会再找个半仙去家里做法。 “信徒李西,家住——”张冬明的眼睛快速略过家庭住址,直接找所求何事—— “我女儿出了天花,求菩萨保佑她能活下来。” 这个记下人名和地址,因为菩萨如果没有管用,很有可能会找半仙。 “保佑我儿媳妇快点怀个大胖小子。” 张冬明放到一边,这种应该不会去找大师,可又一想,也不一定,还是记下来。 她继续往下翻。 “我女儿被人打死了,求菩萨显灵,给我女儿一个公道。” 这个……张冬明还是记下来了,也许跟她要查的案子没有关系,但这个事情应该是警察管,不是菩萨管。 第70章 她继续往下翻,红布上都是一些普通家庭无法承受的痛苦。 这些人,如果再遇到了半仙这个骗子…… 此时,旁边的唐先书递了一块红布过来。 张冬明低头一看,有些泛白的红布上写着一行字。 “信女林笑,无处容身,请菩萨保佑我快点杀光谢家的人。” 啊? 张冬明再看了一遍。 她不理解,她大为震惊,她记下名字,林笑,没听过这个名字。 第42章 今天是初一,每逢初一十五,菩萨庙这边最忙,庙里的看管人在外面维持秩序。 若是平常,张冬明和唐先书可能没一会儿就会被发现,今天还能再撑一会儿。 张冬明和唐先书坐在菩萨后面,从一开始分开找,变成现在的分工合作,唐先书找有用的信息,张冬明负责抄写。 这样比较快。 张冬明正在抄一个家里孩子生病的信息,后面突然出现一个声音,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一个陌生苍老的声音,压抑着怒气:“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快点下来!” 原来寺庙的看管人进来了,她本来应该看不到后面的两个人,可这两个人把菩萨前面的红布拿走了一些,看管人每天都在菩萨跟前,一眼就看出来不对。 她自然就要查看,这一看不得了! 两个大不敬的人在菩萨身后,不知道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 “快点下来!” 这两个人还不准备走,老人家拿起旁边的扫帚就要来打两个人。 张冬明这才赶紧下来,唐先书跟在她后面。 看管人怕惊扰了菩萨,说话声音都压得很低。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真的是不怕遭报应,菩萨这里的红布是能让你们随便玩的吗?”她一边说一边拜了拜菩萨,祈求原谅。 唐先书作为警察的敏锐度很高,她想到了点什么,于是开口问道:“之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在这里偷看红布内容?” 老人家本来就看不惯这两个人,哪里会跟她们聊天:“快点走,一会儿菩萨怪罪下来。” 唐先书说道:“菩萨大慈大悲,普度众生,哪里会因为这么点小事情就怪罪我们。” 老人家更加生气了:“你们还强词夺理。” 她说着就上手要把两个人推出去。 唐先书道:“我们是警察来办案子。” 老人家才不吃这一套,管你是警察还是谁,冒犯了菩萨,走走走,出去! 张冬明之前从万家酒楼那里学到的东西,现在可以用了。 “老人家,你别急,你听我说,我们在查一个案子,一直没头绪,昨天晚上我做梦,梦到菩萨跟我说,来城东,梦里还有很多红色——” 唐先书看向张冬明,这姑娘说得真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我过来一看,肯定就是指红布,这就是菩萨给我的提示。我这才遵从菩萨的指示,来看看有没有线索。” 老人家一直守着菩萨庙,自然信这些,而且在她的世界里,也没有人敢当着菩萨的面说这种话。 尤其是张冬明这姑娘长得一脸正气,说话又真诚。 老人家立马就变了,说道:“你不早说。” 张冬明心说,这不是因为刚才想到了吗。 唐先书赶紧拜了拜菩萨,在心里求菩萨原谅张冬明—— 【张冬明是个好姑娘,我们是为了办案,不是做坏事,菩萨别怪她。】 而张冬明已经从老人家这里听到了想要的答案了。 “老人家,之前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也偷偷来看了红布?” “之前还有一个年轻人,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也不知道他到底要做什么,打也打不走。” 唐先书和张冬明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意思。 “这个年轻人是不是有些胖?” “可不是!这个世道大家都瘦得跟个干豇豆似的,也不知道他私下吃了什么东西,胖得跟个胡豆一样。” 胖,年轻人,偷看红布—— 唐先书和张冬明几乎是同时想明白了一个事情—— 那半仙之所以能够被不少人夸算的准,原来是通过这种方式! 想来对方是先来菩萨这里,从红布上面看到这些人所求的东西,因为红布上还有人名和地址,于是他直接顺着地址去找人,找到人后,故弄玄虚一番,然后说出对方心头所急,苦主自然就觉得他神机妙算! 尽管两个人在调查对方的死因。 这个时候也不得不说一句,这人可真该死啊!人们的最后一点希望被他利用,在他手里变成了利刃。 张冬明甚至都不想查了,杀了这个人的简直应该被盛赞!该得一块为民除害的牌子! 两个人出来时,外面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 她们穿过了队伍,往外走,不少人认识她们,还在跟她们打招呼。 “大人也过来拜菩萨啊!” 普通老百姓心目中,她们是官府的人,也是大人。 唐先书和她们也说说话。 “是啊,今天初一,过来拜拜菩萨。”肯定不能说查案。 这一幕落在了队伍后面的三个人眼里。 她们同样也是来拜菩萨。 这三个人就是林娘,雪青和花姐。 花姐看着唐先书和人说话,只觉得刺眼极了,于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说道:“也不知道她们在神气什么,之前外国人杀人都不敢去抓,只敢为难一下我们这些普通小老百姓,也就这些蠢人还觉得她们是女子的骄傲。” 第71章 花姐这样的恶意来源于她现在挣了很多钱,可她没办法炫耀,没办法像唐先书她们这样风光,而且两方人是对立关系,自然见不得对方受人尊敬。 林娘没说话,她似乎出神了,压根没有听到花姐在说什么。 雪青听了这话,眉头紧皱,她这段时间不习惯沉默了,她有什么就喜欢说出来。 “你跟她有仇吗?”雪青问花姐。 “这倒没有。” “那就别对她有敌意。” “她是警察,我是……”话没有说完,但雪青明白什么意思。 雪青道:“那我们更加不要对她们有敌意,她们手上权力不多,外国人那件事,她们做不了主,她们要是能做主,我相信那外国人也活不了。” “你要是对她们有敌意,她们感觉到了,真要为难你,她们手里的权力也够为难一下你,到时候影响了生意,得不偿失。” 花姐也就不说什么了,她也知道雪青说的是真的。 这个时候,林娘已经开始烧香拜菩萨了。 雪青看着林娘,这个时候的林娘温和得像个普通妇人,完全看不出来平时喊打喊杀的样子。 雪青没忍住,小声问花姐:“林娘怎么会信菩萨?” 花姐道:“我也不知道,我来的时候林娘就信这些了。” 她们聊天的时候,林娘跪在菩萨跟前,她能够感觉到菩萨就在她身边,保佑着她,一如多年前。 多年前,谢府柴房里。 谢家过去的大少奶奶,现在骨瘦如柴,额头在冒冷汗,她的贴身丫鬟不断地给她擦汗,希望能留住她,可她那瘦弱的身体已经留不住里面的灵魂。 她艰难地给自己的贴身丫头说着话—— “笑笑,我可能要死了。” 这大少奶奶虽出身官宦人家,却是家里姨娘生的,从小性格就跟面团子一样,唯一一次自己主动要什么,还是十岁的时候,嫡母让她选个贴身丫头。 那一年逢上涝灾,很多人卖儿卖女。 一群小丫头被卖进来,齐整一点的都已经被选走了,大少奶奶当时是四小姐,来的时候,剩下的几个丫头的父母一直在磕头。 还有一个女娃子和父母打起来了,不愿意被卖为奴。 嫡母当时就要把那丫头扔出去,觉得这种丫头买进来调教不好,到时候丢脸的还是主子们。 四小姐第一次违背嫡母的意愿,她求嫡母留下了这个丫头。 一转眼,当年的四小姐嫁人三年了,她娘家落败,兄弟姐妹死的死,逃的逃,而她被夫家虐待,现在也快死了。 “我也知道我这性子不好……咳咳咳……说是说我是小姐,实际上经常要你保护我……咳咳咳……我害得你跟我一起受苦了……咳咳咳……” “我要死了,你拿着卖身契离开这里……咳咳咳……以后你不要那么偏激了,做事也不要那么极端……知道吗?” 那丫头很听话。 她不偏激,她也不极端,她给谢家的这些个主子下毒的时候,专门留了一份没下毒,她不知道会是谁吃到,但只要她留了一线,她就不算偏激。 那是这个姑娘第一次杀人,她不是铁人,她从小也听着那些鬼啊妖怪的故事长大,里面多的就是死了的人会变成鬼回来索命。 她心里很乱,很害怕,恐惧紧紧抓住了她,她想要做点什么。 这个时候,她想起了小时候父母去拜菩萨。 她那个时候不被允许拜菩萨,父母总是带着弟弟拜菩萨。 她心气高,不拜就不拜。 现在,她跪在柴房里,求菩萨保佑她。 没一会儿,有人敲了柴房的门,她想,自己死定了,也是啊,菩萨都不保佑她小姐那样的富贵命,又怎么会保佑她这样一条贱命。 她以为门外是发现她下毒的人,现在来抓她,肯定会把她打死。 并不是。 门外是和她关系好的一个小丫头,这小丫头便是在厨房里干活。 “林姐,你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今天大老爷去老夫人那边吃饭,厨房里多了一份饭菜,我偷偷给你端来了。” 她抬起头。 自己唯一没有下毒的那份饭菜。 此刻,被端到了她面前。 “林姐,你是不是饿傻了?你笑什么?” 她在笑,菩萨保佑她。 菩萨没有保佑外面那群高高在上的老爷们。 菩萨保佑了她。 第43章 张冬明和唐先书有了方向,干劲十足。 她们把已知的信息分成了四大类—— 一是家里有病人,来求菩萨赐福。 二是失去了亲人,来找菩萨寻求慰籍,希望已逝亲人能投个好胎。 三是求菩萨的事情,应该是警察要管的事情。 还有一个特别的分类,那个叫林笑的女人,张冬明和唐先书都觉得这个女人不寻常。 “能在菩萨跟前说这个话,想来是有天大的仇恨。”唐先书说道。 “而且这个谢家很有可能就是咱们知道的那个谢老板家。”谢老板是她们的仇人,之前的万家酒楼事情给她们的耻辱,两个女子警察心里都记得。 “这么深的恨意,肯定知道谢家不少事。”唐先书并不觉得对方真能杀了谢家的人,但肯定知道谢家不少事,也许有机会能够帮助她们对付谢老板。 第72章 现在,她们还是先查无头男尸案。 她们需要挨个挨个去探访,看看这些人现在的情况。 因为那骗子也是看红布,所以她们看红布去找,命中率特别高。 前面五家只有一家,没有被半仙骗过。 其他4家都只是做个法,然后被骗了一些钱,他们并不知道半仙是骗子,两个女子警察过去问情况的时候,大家都还在夸半仙算得准。 他们不知道,半仙算得准是因为他直接在菩萨那里看到了这些人的痛苦。 整体来说,不算特别严重,也没有造成什么不可挽回的后果,如此一来,这些人家也没有杀人的迹象。 这五家人就被排除了。 第六家。 张冬明选的第六家就住在红石路,距离她们警察局很近,走路也就二十几分钟的事情。 之所以把它放在第六家,是因为走了一天的路,问了这一家以后,她们两可以直接回局里休息。 这家人的情况是两个孩子出了麻子,一直发热,家里大人就去求菩萨保佑孩子能没事。 这都是一年前的事情了。 张冬明和唐先书按照红布上的地址找了过来。 这家人住的房子是茅草房子,大多数这样的房子的主体都是用土墙糊起来,但这家人并不是,他们的墙是用竹块编织出来的,这样的房子连挡风都做不到,也因为是用竹块做的墙,所以没有窗户,哪怕是大白天,里面的光线也不好。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家里的老人坐在外面的小板凳上,正虚着眼睛在穿针。 老人家七八十岁了,眼神不好,那线怎么都穿不过去,老人家就一直揉眼睛,试图让自己眼睛稍微有用一点。 张冬明上前,道:“老人家,我帮你。” 那老人一见她们,也知道她们是女子警察,赶紧起来,也给她们让座。 张冬明和唐先书都不好让老人站着,说道:“你坐,我们就是来问点事。” 唐先书说话时,张冬明就把线穿了过去,递给了老人家。 老人接过了针线,也不敢坐下来,她是从清朝那个时代过来的,对官府的人有很重的敬畏心,唐先书她们不坐,她也不敢坐,她说道:“大人,你们要问什么事情?” 唐先书道:“你们家有没有遇到过一个半仙?” 老人说道:“大人也要找半仙帮忙吗?” 张冬明道:“你们家找过他吗?有用吗?我听其他人说他可能是骗子。” 老人家一听这话,拉住了张冬明的声音,小声说道:“别大声说,半仙耳朵灵的很,听得到你的话,到时候被他听到了,你就要倒霉了。” 他们家还真请过那半仙。 张冬明见老人家依旧是信半仙,心里也算是松了一口气,至少能说明半仙没把人坑死。 张冬明说道:“他帮你们家做过法?” 老人家点了点头,又左右看看,然后小声叮嘱道:“你们要是求半仙办事情,他怎么说你们就要怎么做,千万别大意了。我们……唉……都怪我……”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愧疚,整个人像犯了错无法挽回的小孩子,一个劲地说着都怪自己。 唐先书心里就有了不祥的预感。 “你们家……”唐先书斟酌了一下用词,然后还是问不出口。 张冬明和唐先书对视了一眼,还是决定不问这个老人家了,触及了人家的伤心事。 她们去问了问周围的人。 “他们家两个孩子啊?两个孩子都死了,出了麻子,唉——都是命啊——” “请了半仙,那半仙很灵,我当时还在场,那半仙算到了他们家孩子的生辰八字,觉得她们家可怜,决定给他们家一个机会,不让他们家绝后,为这个事情,半仙还专门去求了天上的神仙。” 唐先书问道:“那孩子最后还是没了,这半仙不就是骗人吗?” “可不能这么说,那孩子本来就是要被上天收走,还是半仙帮忙说了情。天上的神仙全愿意给一个机会,结果他们家的人心不诚。” “啊?怎么这么说?” “那半仙说,要他们全家晚上跪在那里,守着孩子,只要他们全家同心协力,阎王的小鬼就勾不走孩子的魂。结果——”邻居大娘叹了一口气:“都是命啊,她们家那个老太太年纪大了,眯了一会儿,其他人又没有注意到,阎王的小鬼不就找到了机会吗?直接把孩子勾走了。” 几句话,光是想想都能够明白,那老人家得受多大的愧疚。 张冬明和唐先书看着这个大娘真情实感地觉得那半仙是真的半仙,觉得两个孩子没了就是怪她们家老人体力不支眯了一会儿。 那一瞬间,她们后背发毛,这半仙太能算计了。 他用这种方式,把责任全部推到家属身上,他不仅要利用人的苦难,而且还用这种方式维持自己的半仙身份。 就算是没有老人家体力不知眯那一会儿,也完全可以说他们心不诚,所以没有感动上苍。 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太可恨了。 “唉,说起来他们家也可怜,孩子没留住,又欠了不少钱,现在一家人还在还钱。” 那半仙可不是免费帮忙。 家里老人接一些缝补衣服洗衣服的活。 “他们家年轻人哪儿去了?” 第73章 “两口子在外面抬滑竿,你们想要找她们,去原石路那边看看。” 滑竿,两个女子警察也见过,有点像轿子,但比轿子要简单很多,主体是一个竹椅子,椅子绑在四根竹子上,客人坐在上面,有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着走。 非常累。 原石路这边石梯子特别多,有一些有钱人不太愿意走这一坡路,就会坐滑竿。 两个人到了原石路这边,远远地就看到小两口正在招揽生意。 有个客人愿意坐了,两个人赶紧拿布擦了擦竹椅子,恭敬地等人坐下来,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地抬起滑竿。 张冬明和唐先书在旁边看着,看着她们抬着客人往上走,路过两个女子警察的时候,两个人能够看到她们额头上的汗水,在这大冬天里,夫妻两额头上全是汗水。 她们脸上还是笑容,很热情地在和客人搭话。 她们希望能够给人留下好印象,希望对方下一次还来照顾生意。 她们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劳累是为什么,她们对自己的苦难来源一无所知。 这么努力地挣钱,是为了还之前欠的债,那半仙真是罪该万死。 但看这家人的状态,两个人也知道肯定不是这家人杀了半仙那个骗子。 两个人本来要往回走了,已经确定这家人不是凶手,可以回去休息一下,明天再接着查。 张冬明只觉得腿很重,整个人也没什么干劲,当初抓叶老板,两天没睡觉,她都能干劲十足,现在,她真没有什么干劲了。 两个人往十字路向上走,没走两步就累得慌。 张冬明在旁边坐了下来。 她看向唐先书,说道:“明天还要继续往下查吗?” “都去看看。” 张冬明道:“半仙这种人,被杀了就被杀了,咱们还要用这么多的时间来查他到底怎么被杀,可能后面还要抓杀他的凶手,值得吗?有这个时间咱们去查一下其他案子不好吗?” 如果最后找到了凶手,发现凶手就跟这家人一样,是彻头彻尾的受害者,到时候怎么办?要把人抓起来吗? 这是张冬明职业生涯里遇到的又一个难题。 唐先书想了想,说道:“咱们做警察的,第一任务是弄清楚事情真相,不能因为受害人该死就不查了。” 她说着,也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心里何尝不是和张冬明想得一模一样。 当初培训的时候,让她们维护治安,让她们抓恶人。 可也没告诉她们,有一天死的人罪恶滔天,她们要怎么办。 实际情况太复杂了,两个女子警察坐在石阶上,看着那对夫妻远去,两个人同时陷入了迷茫。 她们后面如果真的找到了凶手,她们真的要把人抓起来? 第44章 唐先书这天下午就找到了警长。 她今天从那边回来,走了一路,就想了一路。 她们作为第一批女子警察,她们没有经验可以借鉴,也不知道国外的女子警察要怎么处理这些事情。 女子警察到底和以前的那些工作不一样,她以前上工就纺线,要么就做衣服,下工以后就想自己的生活,现在她做不到,这个工作多了其他一些她说不出来的内容。 唐先书当纺织工人的时候,不会有人为她拍照,不会有人大张旗鼓地夸她做成了一件衣服。 那个时候的工资也没有这个时候高,出门也不会有人跟自己打招呼,也没有人会尊敬自己。 现在她得了这么多,她也要多做一些事情。 于是,她找到警长,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案子,我们已经查清楚了死者就是那个骗子半仙,张冬明和我已经确定了五个受害者,后面可能还有更多,这些受害者大多数家境贫寒,好多因为被这个半仙骗了钱,还欠下了债款。” 警长见她要一直说下去了,于是提醒道:“你是想说什么?” “这个骗子骗来的钱就在我们这里,我们可以归还给受害者。”唐先书说道。 警长皱眉,他心里想,这就是为什么之前不让女人当警察,女人容易心软,让她们去查个案子,结果她们在这种事情上使劲。 唐先书也清楚自己说这些可能会让警长觉得自己不专业,比不上男子,于是又补充道:“归还钱这个事情,对我们的好处也很多,我们想要查案子,就得和老百姓建立一个好的关系,这样我们遇到了事情,他们才会愿意帮我们。” “更重要的是,她们遇到的事情才敢来向我们寻求帮助。” 她这段时间亲眼看着张冬明如何建立起来良好的警民关系,张冬明的这种方式让她能够提前知道那些人身上在发生什么,张冬明只是和一小部分人搞好了关系,已经收到了成果,只是张冬明的方式过于危险,她希望能够用更好的方式。 警长抿了抿这个事情,还是觉得唐先书想的太理想了:“我们以前也做过类似的事情,这些人不会记这种事情,反而会得寸进尺,趁火打劫。” “比如说,你现在把这些钱放出去,立马就有人得了风声来说自己是受害者,说自己被骗了一大笔钱,你给还是不给?” 唐先书道:“可以查清楚再说。” “我们一共多少个警察?咱们这个分局里面一共就25个警察,还要包括查户籍,巡街,查案子,检查行李行人,还要查城外抢劫案,现在还要去查这种事?” 第74章 唐先书答不上来。 警长继续说道:“你就算是查清楚了也没用,你查出来,他没有被骗过,然后拒绝给他钱,他立马就会去报社,曝光你,说你们表面上说得好,背地里贪了原本应该给他的钱。你要怎么办?” 所以啊,对于警察来说,同样也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唐先书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警长叹了一口气,又道:“这世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你不是菩萨,你保佑不了她们。” 警长最后安慰道:“你们刚接触这些事情,还不习惯,等过了一段时间,人就习惯了。” 唐先书原本就要出去了,可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又有了主意,于是又回来,说道:“那私下里把钱给她们行吗?不说出去。” 警长那话,她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啊。 “也不行。”警长说道:“现在缺钱缺得紧,这一次新增女检查员的事情上面已经拿不出来钱了。我听上面的意思,可能后面咱们这边几个分局的警察都不包吃包住了,到时候住宿的钱要从你们的工资里面扣,吃饭你们得自己想办法。” 当天晚上,唐先书第一次偷偷来地下室。 晚上的地下室实在是有些吓人,这让她想起了小时候,小时候她贪玩,把自己关在了家里的地窖里。 她缓步往前走,手里的煤油灯都有些抖,隐隐约约能够听到自己脚步声的回音。 她心里想着走快几步,拿了东西快点走。 “砰——” 唐先书感觉自己撞到了一个人,她的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可作为女子警察,她受过训练,第一反应就是去擒拿对方。 然而下一秒,对方和她一样的攻击方式。 “冬明?” 可不就是张冬明嘛! 张冬明今天晚饭吃完以后,就一直在想这个事情,她和唐先书不一样,唐先书的第一反应是找警长申请,她的第一反应就是来地下室拿。 煤油灯微弱的光线下,两个人看到对方,都有些高兴。 “你怎么在这里?”张冬明问道。 唐先书看到张冬明在这里,立马就懂对方要做什么。 “我和你一样。” 张冬明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有些亢奋,也不怕这地下室了,挽住了唐先书的胳膊,小声道:“你终于也想通了!” 之前她就一直想拉唐先书入伙,但唐先书从来不干。 等一下! 张冬明说道:“你别干这事,我来干。” “啊?” “你太老实了。”张冬明说道:“到时候被发现了,我怀疑你都会直接承认。还是我来。” 她说着就往另一边走去。 唐先书跟了上来。 张冬明继续说道:“再说了,咱们还是要留一个人完全清白,万一哪天被举报了,还能保一个下来。” 说着说着,她们已经到了无头男尸案存放东西的地方。 张冬明熟门熟路地打开柜子。 里面是衣服,鞋子等物品。 钱呢? 张冬明翻了两下,什么都没找到。 “钱没了。” 唐先书也皱眉,她们不清楚这些钱是被其他同事拿走了,还是说已经充公了? 张冬明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开始翻看衣服和鞋子。 说不定里面还有金子…… 她把衣服里里外外都翻了一遍。 没有。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丧气。 两个人沉默着往外走。 来的时候,她们心里都已经计划了明天要怎么去找朱家,怎么告诉她们那半仙是骗子,以及半仙死了,还有把钱给她们的事情。 现在,突然钱就没了。 走了几步,两个人同时说道:“我还有一点钱,给朱家吧。”朱家就是孩子没了还欠了债的这家人。 唐先书说完,发现张冬明也是如此想,心里头庆幸,庆幸还有张冬明和自己一样。 唐先书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有没有用,或许警长才是对的,毕竟他做警察时间更久,见过更多的情况,也许真的就像他说的那样,会给自己带来更多的麻烦。 可她还是没办法不去管。 同一片天空下,朱家的竹屋里,平时这个时候,两个孩子打打闹闹,吵得竹屋都要飞了。 现在,竹屋安静极了。 煤油灯前,老人家还在缝着衣裳,还差一个袖子就缝好了。 她儿媳妇过来把煤油灯的灯芯挑了挑,说道:“妈,我来吧,你眼睛受不了。” “就一个袖子了,马上就好了,你先去睡觉吧。” 老人家也不抬头看儿媳妇,孩子没了以后,儿子儿媳妇都没有怪她,还宽慰她:“都是命,那半仙不是说了吗?这些都是命,妈,你也别想这件事了,真把身体憋坏了,到时候可怎么办?” 儿媳妇不怪自己,可老人自己心里怪自己,她怎么就不能再坚持一会儿,就非得睡一会儿吗? 女人劝了一会儿,见老人非得把袖子做好了才去睡,她便回去睡觉,今天累了一天了。 里面,男人已经躺下了。 女人躺下,闭上眼睛,又想起了今天白天遇到的那个孩子。 她们这段时间抬滑竿的时候,总是会遇到一个小孩,七八岁的样子,沿着路边卖东西。 第75章 听其他人说,那孩子是外地过来的,父母好像还当过官,但都死了。 那孩子性格真讨喜,她们经过的时候,她还给她们送了水:“你们看起来好口渴,我这里有水。” “不要钱,咱们都是这条路的生意人,相互帮助是应该的。”小孩说道。 女人的心思很简单,她推了推男人,又把白天那话说了一遍。 “那孩子在街上流浪着也不是个事,咱们……” “咱们这个情况,怎么再养一个孩子?”男人没等她说完,便拒绝了。 “那孩子能吃多少东西?咱们再过段时间就能把债还完了,到时候怎么养不起了?” 男人不说话。 他拒绝的姿态已经表露出来了,女人有些生气,翻过身,也不说话了。 房间里只能听到外面老人轻微的叹气声? 隔了一会儿,男人开口道:“不是吃饭的问题,我也想把人带回来。” 女人道:“那怎么回事?”她心里头希望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你没听那半仙说,我们家注定要绝后,我们去把孩子带回来,那不是害人孩子……”他说着说着也说不下去了。 直切要害。 女人沉默了。 整个房间都陷入了这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第45章 一年前,半仙在这个街头的名声那是真的好。 谁不知道这个能掐会算的活神仙,他不仅能说出你家人的生辰八字,还能说出你家里的所急之事,还能做法事帮忙。 “不是骗子,他只渡有缘人,有些有钱人花大钱请他去,他都不去。” “真是活神仙啊。” “谁谁家法事没用?那是他们家的人心不诚,我就知道好几个心诚的人家,法事都有用。” 朱家人自然也知道这个半仙,小两口去求过菩萨后,也想过去求一下这个半仙,但半仙的规矩有半仙的规矩,只渡有缘人,小两口连面都没有见到,只能作罢。 谁也没有想到,当天晚上这个半仙居然自己找上门来。 于是,朱家人千恩万谢地把他请进门,请他看看两个孩子。 “我既然来了,当然就有办法。” “你们家前世作孽太多,这辈子就不应该有儿孙缘。” 朱家人跪求半仙救救孩子,半仙把她们扶起来,说了自己的办法。 孩子是阎王派小鬼来抓,他可以做法事用钱疏通这两个小鬼的关系,改两个孩子的命,但还会有其他小鬼来,所以朱家人一定要守在这里,三个方位,不能有半点差池。 朱家哪里有这么多钱。 可没钱的话,两个孩子就没了。 于是,朱家人到处借钱。 这家人品行很好,老人为人友善,经常帮街坊照看孩子,谁家有事,她也愿意去帮忙,小两口做事勤快,为人诚信,平常借了一点盐都一定要还,生怕欠了别人什么。 因为这品行,再加上又是两个孩子的命,小两口上门来借钱,街坊们只要手头有点钱,都愿意借。 她们家西南角住的王婶子当时听了这个事情,也想要帮帮忙,可她手头也不宽裕。 当时,她接了一个大户人家的针线活,本来能有几个子,可她那几天身体不好,她的一个赔侄女针线活好,就过来帮忙,钱当然也是给人家。 平城这边的人喜欢认亲戚,姻亲关系属于正常的亲戚关系,还有一种是赔亲戚,只要两方愿意来往,也是当亲戚处。 赔侄女是指她原本的亲侄女和一个男人定了亲,还没有嫁过去,按照风俗,定了亲就是亲戚,这个时候男方和他们家已经是当做亲戚在处。 结果她亲侄女在嫁过去之前去世了,后面这个男人又娶了一个女人,男人和新娶的女人也还愿意跟她们这边来往,还愿意当亲戚处,于是后面娶的这个女人就是王婶子的赔侄女。 世道乱,大家都尽可能地维护着这种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王婶子的赔侄女叫春喜,嫁人的时候才十八岁,今年三十几岁了,她是个命苦的女人,没有娘家,她自然愿意和王婶子这边当做亲戚相处,平时要是王婶子接了什么针线活,她也会照顾自己这个赔侄女。 王婶子就把这事说给了春喜听,春喜叹了一口气,说道:“他们人品要是信得过,我倒是还有一点钱。” “人品倒是信得过,小两口都是勤快的人,肯定会还钱,但你又不认识她们,不用借钱。” “现在不认识,借了钱以后就认识了,再说了,我这点钱,迟早也要被我男人掏走,不如拿去帮帮她们,还能卖个好。” 她自己也有孩子,最理解对方现在的情况了。 “说不一定以后我也有需要她们帮忙的时候。”她说这话就是这样说说,也没想过以后能有什么事情让对方帮忙。 王婶子一想,也就把钱接了过来,她拿给朱家的人,说是自己的赔侄女听说了她们的情况,借给她们。 朱家的老人家过来把春喜谢了又谢。 “你就是我们的恩人,有什么需要我们家的,随时跟我们说。” 老人家又保证一定会还钱,她们不识字,还专门找了街上识字的人帮忙写了借条给春喜。 春喜见她这样,明白了为什么王婶子愿意帮忙了。 她做完了这边的针线活,也得回家。 第76章 她家离这里还有七八条街,回去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她儿子坐在屋前淘洗芋头,准备晚饭,男人坐在另一边抽着烟。 邻居看着这对父子,开玩笑道:“你这儿子可真不像你的种,长得白白净净,称称头头的,人也聪明机灵。” 春喜也听到了这些话,她也不在意,毕竟这种开玩笑的话,也不是第一次听了,听多了就不当一回事了。 她不知道的是,男人听多了不是不当一回事,而是越看越觉得这个儿子不像自己的种。 长得不像不说,平时也不听自己的话,也不亲自己。 他私下里找过半仙。 半仙什么人,见的人多了,两个人聊两句,就大概知道这个男人在怀疑什么了。 他也是恶趣味,于是故意说男人是命中无子。 男人回来憋着火气,看儿子洗芋头,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去给我倒杯茶。” 那野种当做没听到,男人火气就更大了,直接起身就是一脚,狠狠地踹孩子的心窝子。 春喜也没有想到他突然发疯了,赶紧过去看孩子。 孩子在地上滚了两下,好在没事,春喜想骂男人两句,结果抬眼就被男人吓到了。 她牵着孩子往里走去。 半夜,孩子就哭,说胸口疼。 春喜要带孩子去找大夫,男人睡得正好,被吵醒了,骂野种事多,他看孩子捂着胸口的样子就来气,两拳打在胸口上:“这下子就不疼了,再装就打死你。” 春喜怎么拉都拉不住,也跟着挨了几拳。 孩子也不敢哭了,小声说不疼了。 第二天早上,春喜去叫孩子吃早饭,她们母子经常挨打,对于春喜来说,也本来也应该就是平常的一天。 可孩子已经冰冷了,他缩着身体,一直捂着胸口。 春喜当天晚上就穿着红衣服上吊了。 穿着红衣服上吊,平城的所有鬼故事中,这样的女人最后都会变成最可怕的女鬼。 一个被男人打怕了的女人,她的个人意识太渺小了,她有限的认知里能做的就是她要变成最可怕的女鬼,回来报仇。 一年过去了,活着的人依旧活着。 朱家基本上都是找街坊邻居借的钱,后来孩子没有保住,邻居们也不好去问什么时候还钱,但小两口没过两天就学平城那些滑竿队,她们自己做了滑竿,到处去拉客。 刚开始的时候,两口子都不熟悉,一路颠簸,也不好意思要多少钱,一天下来也挣不了多少钱。 可就这样,她们还是在努力还钱,邻居们也都是看在眼里,也没有人去催,大家都知道,钱总归是会还上。 王婶子都快忘了这件事,毕竟当初借钱给朱家的人是她的赔侄女,不是她。 可朱家的老人家还记得这事,这天就过来找她了。 老人家还提了十几个鸡蛋。 “上一次,你那个侄女大发慈悲,借了钱给我们,后面也一直没有再过来,这钱……” 两个女子警察找到了朱家,把半仙是骗子的事情说了,包括半仙死了,又给了朱家一些钱。 朱家拿到了钱,自然第一时间就想着还债。 小两口知道了半仙是骗子,便迫不及待地去找那个孩子了。 老人家就提了鸡蛋,过来还钱,她心里也一直想着快点把钱还了。 王婶子说起来这件事,叹了一口气,道:“我那个赔侄女也是个糊涂人,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 这事当初还闹得人尽皆知,但朱家当时那个情况,自然就没有人跟她们说这个事情。 “这是怎么了?” “那个半仙你们也知道。”老人家过来的时候还没说半仙是骗子的事情,所以王婶子还当半仙是活神仙,说道:“他跟我那个侄女婿说他命中无子,所以我的那个亲侄女还没嫁给他就死了。” “我侄女婿一听,命中无子,他不是有个儿子吗?他回去问了我那个赔侄女,我赔侄女说不上来,第二天就带着孩子跑了。”当然这些话都是这个侄女婿说出来的。 老人家越听越皱眉,道:“坏了!我们也是才知道这个半仙是个骗子。” “怎么可能?”王婶子:“他那么能掐会算,什么都知道。” 老人家道:“他是在菩萨那里看到了。”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现在警察都过来跟我们说了这件事,这个半仙还被人砍了头,肯定是惹怒了菩萨娘娘,所以就被砍了头,要是真的是活神仙,怎么可能被人砍了头?”老人家有自己的一套思维。 王婶子这下子也信了。 “那我得去告诉我那侄女婿!你这个钱我也给他带过去。” 老人家想起了两个警察说的话,于是说道:“你等一下,我去叫一下大人们跟你一起去。” 一个时辰前,张冬明给了钱,又想起了之前自己搞户籍证明,能够一个传两,两个传十的特点,也许一部分受害者来自菩萨庙的红布,可能还有一部分受害者来自于口口相传。 于是,张冬明跟朱家的人说道:“要是还有其他被半仙骗了的人,你们知道了也跟我们说一声。” 第46章 春喜死得非常突然,至少对于男人来说是这样。 白天的时候,女人一直没说话,就跟木头差不多,也不出门。 第77章 他原本没当一回事,这女人就是个木头,会这样很正常,再说了,他也没打女人,换个人来,敢偷人,直接就打死了。 当天晚上,他睡下了,半夜口渴,起来喝水。 他迷迷瞪瞪地,起身就碰到了荡在空中的身体。 再定睛一看,便是春喜那因为窒息而死而憋黑的脸,还有长长的舌头…… 月光下,他才看清楚,红色的衣服,上吊的女人。 平城人个个都信神鬼之说,几乎所有人都是听着各种女鬼故事长大。 男人被吓得不轻,坐在地上缓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他把女人的尸体和孩子的尸体偷偷埋了,其他人总是问他老婆孩子去哪儿了。 若是以前,他碍于男人的面子,绝对不会说半仙说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 他只能把半仙说的事情告诉了大家。 其他人自然就会摇摇头,骂两句春喜。 这些人的反应,让他觉得春喜就该死,他才是冤大头,老婆偷人,他还养了这个野种这么长时间。 这种女人,换个男人就把她打死了,自己可没有打她,是她自己想不开自杀了。 这事儿就算是闹到天王老子那里,也是自己占理! 说是这样说,可过了一段时间,推开门,家里没有热乎乎的饭菜,衣服也没有人缝补…… 他想要再娶一个,可哪有那么容易。 他心理又开始责备春喜,那个笨脑子,怎么说死就死了。 这种情况开始发生转变是一天早上,有人让他去菩萨庙,说是那里有他想要知道的一切。 他去了菩萨庙,撞到了在那里偷看菩萨红布的半仙。 半仙是个骗子。 半仙被打了一顿,他还不知道春喜和孩子死了,就说:“我那不是顺着你说的吗?你现在打我做什么,我是骗子不是好事吗?你有一个那么聪明的儿子。” 半仙说这话,趁着他出神,一溜烟就跑了。 男人又开始后悔,那是他儿子,脑子聪明,说不一定以后能读书,能做官! 现在,他儿子死了,老婆也没了! 这一切都是这个骗子造成的! 男人本来以为找不到半仙了,却不想有人托一个小孩子给他带来了口信,让他去一个地方等着。 他在那里就等到了这个害得他家破人亡的骗子。 他报仇了,他觉得这是老天爷在帮他,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他被骗子骗,他也觉得春喜不吓人了,春喜到了阎王殿,肯定阎王就会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春喜恨错了人,这一切都是这个骗子造的孽!阎王是神仙,肯定深明大义,自然不会让春喜来害他。 现在,他为自己的老婆孩子报仇了,她们也可以安息了。 他终于睡了两天好觉。 —————————————— 唐先书和张冬明听老人家一说—— “他也是被半仙骗了,说他儿子不是他的,结果他老婆就带着孩子走了。” 老人家和这个男人也不熟,毕竟当初借钱给她的是春喜,于是又感叹了一句:“这世道这么乱,我听王婶子说她也没娘家,春喜能去哪儿呢,唉,我们那个时候也正困难,都不知道她家里发生了这种事情。” 唐先书和张冬明一听这话,作为警察的第一反应就是不对。 对于这些老百姓来说,她们不会觉得自己认识的人会杀人,但两个女子警察对这种事情就比较敏感。 两个人就跟在了老人家和王婶子身后,准备去这个男人家里,问问是什么情况。 男人彼时正在门口做木凳子,他耳边突然就听到了一声—— “就是他!大人,就是他!” 男人抬起头,远远地,两个女子警察大步朝他走来,两个人表情严肃,一看就是来抓他的! 男人到底只是一个普通人,保留着对于这种公差的恐惧,看到两个公差走过来,他一下子慌乱了。 男人脑子一激灵,手中做到一半的凳子扔在了地上,拔腿就往后街跑。 他跑? 两个女子警察对视了一眼,立马一股风一样往前追去! “站住!” “再不站住!我开枪了!”张冬明吓唬人的,这街头,她不敢开枪。 男人听了,更加害怕,赶紧拐进了一个小巷子。 张冬明和唐先书也赶紧追过去。 一进去,立马就傻眼了。 这小巷子尽头是堵死了,前方就是一堵墙。 两个人爬上墙,另一边也看不见人了。 两个人对这边的街道不熟悉,如果熟悉的话,完全可以兵分两路地跑,她们巡街的经历还不够。 现在,她们让人跑了。 王婶子也不明白这人怎么突然就跑了,跑什么? 张冬明回来又问了这家人情况,然后两个女子警察一个留在这边,一个回去找警长。 她们需要同事支援。 这人突然跑掉了,什么东西都没带,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肯定要回来。 警察们就轮班守在这里。 第一天,没有人回来。 第二天,人还是没有回来。 第三天,一大早,张冬明正要过来换班,立马就有个她认识的妇女跑过来跟她说—— “冬明!快快快!你们在抓的那个男人,上吊了!就在城南后面的松树林里!快去!” 第78章 原来大家都知道她们在抓那个男人,都有帮忙留心,结果这妇女早上去城南平城街后面那个松树林里捡柴,远远地就看到有人挂在那,她是又怕又好奇,回头叫了自己男人去看。 她自己原本不敢看,男人看了,说:“这不是这两天警察在抓的那个男人吗?” 妇女一听,谁?警察在抓的男人?她也不怕了,赶紧凑过去看。 一看,这面貌,果然就是,于是赶紧跑来喊张冬明,生怕其他人先看到了,抢了这个功劳。 张冬明赶紧叫唐先书一起过去,两个人一到,一看,果然就是前两天跑掉了的男人。 此时,男人就被一根绳子挂在一棵松树上,身上那件破布衣裳还随风飘着。 绳子就是普通的麻绳,脸已经变成了黑色了,舌头伸得很长,甚是吓人。 地上是及人腰的草,翠绿茂密,有被人踩过的痕迹,旁边一点还有被人挖过的痕迹。 唐先书的目光的目光落在这草上,山里的草一般都是黄绿色,因为土地贫瘠,草通常也长不高。 她转过头,不远处其他几丛野草便是如此,直到膝盖位置,又瘦又黄。 这里的草怎么会如此茂密?她有种直觉。 这个点,周围的百姓已经知道这里的情况了,都围了过来。 唐先书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张冬明:“这里的草怎么会这么茂密?” 不需要说的太明白,两个人对一个眼神,张冬明立马就懂了。 “我去借个锄头。” 她立马就去人群中借两把锄头,没一会儿就扛着两把锄头回来了。 两个人并没有先挖草,而是从有被挖过的痕迹的地方开始挖。 她们动作幅度都很小,担心挖坏了。 很快,她们挖到了布,紧接着是一股臭味。 她们沿着布慢慢地挖,一块布包着西瓜大小的东西。 两个人打开了布。 无头男尸案……现在可以叫男尸案了。 很快,同事们来了,大家一起挖了旁边的草丛,两具尸体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个案子便明晰了,这半仙骗了男人,说他儿子不是他的,他杀了老婆孩子,后不知道从哪儿知道了半仙是骗子,又杀了半仙。 至此,这个案子终于结束了。 —————————————— 无头男尸案,案子是上午破,那各种事情便是下午传遍了平城。 那么多人围着看热闹,都不等报社,不到半天,平城就把这个案子传得沸沸扬扬。 雪青一听,她觉得不对劲,她敏锐度很高,便去问了杂技团的人。 她现在权力越来越大,杂技团的人也不瞒着她,自然就说了怎么回事。 雪青便去找林娘。 “非得把人杀了?” “这个男人害死了自己的老婆孩子,能够把所有的错误推给一个骗子。他如果被抓了,肯定会说出来有人给了他骗子的地址。”林娘抽着烟,解释道。 雪青看不惯她抽烟,若是以前,她看不惯得忍着,现在,她直接上手给人掐了:“别抽了,这玩意抽多了对身体不好。” 雪青掐完也意识到自己最近脾气是越来越大了。 她最近刚完成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事情干得非常漂亮,林娘对她的容忍度也非常高,她真就不抽了,而是开始吃别人送来的橘子。 雪青见她听话,语气也缓和了很多,这才说道:“他说了也没用,我们都没有露过面,警察找不到我们。” “当初我们还觉得警察找不到这个人,也找不到那个骗子的身份。”林娘不冒这个险:“现在呢?” 谁知道她们是怎么找到的?林娘不敢看轻这两个人。 林娘道:“我可不想有一天这两个女子警察来敲我的门。” 第47章 那男人被确定为自杀。 而张冬明和唐先书再一次被表扬了。 这一次和之前不一样,这一次她们被表扬了,两个人巡街时,依旧不苟言笑。 雪青遇到她们时,看到的就是这种情况,两个女子警察刚干了一个大事,周围的人要么夸她们,要么跟她们打听这个案子,所有的目光荣誉都围绕着她们,而她们没有情绪波动,依旧干着巡街的活。 她惊讶于两个人的冷静。 两个女子警察中,年轻的那一个跟她年纪差不多。 对方现在已经能够面对这么大的荣耀面不改色了。 雪青想,也许是因为她们已经脱离了这些简单的追求。 她还记得当初她们第一次抓住了一个携带军火的女人,那个时候,她们接受表扬,眼角眉梢都是藏不住的骄傲,走路都带风。 而现在,她们已经进入了下一个阶段,似乎是她永远去不了的地方。 雪青并不知道,另一边的人,正在暴躁早上在分局发生的事情—— 她们也就是今天接到了消息,以后警察们不再包吃包住。 凭什么说不包吃包住就不包吃包住了?当初招女子警察的时候说好了包吃包住! 这一次,她们没有奖励就算了,还突然来了这个噩耗。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这一次咱们这边又弄了二十个女检查员,又是培训,又是工资,这是一大笔开销。我们这边还能发出工资来已经很不错了,像审判庭那边欠了不少钱,他们已经有半年没工资了。” 第79章 这么长时间没工资,如果没有一个厚实的家底做支撑,要么就转业了,要么就要手上就不太干净了。 “咱们这边还好,比他们好多了,你们好好干,等后面就好了。” 张冬明依旧不高兴,但现在木已成舟,也没其他办法了。 两个人为了破这一次的无头男尸案,自己的钱都拿出来了不少,她们暂时不缺钱,可现在这个情况,谁也不知道她们这边会不会很快也发不出工资来。 到时候可怎么办? 于是两个人巡街的时候,心里都在想以后吃饭怎么办? 另一边,雪青吃饭就不是问题了,她中午在王春雨家里吃饭。 这个世道,大家都有一些等级意识,比如说,王春雨和雪青,哪怕是雪青年轻话少,可王春雨从来不敢看轻半点,也不敢怠慢她。 雪青和花姐过来吃午饭,王春雨做了三个菜,还炖了一个花生猪蹄。 雪青没怎么吃,她口腹之欲不重,一会儿就不吃了。 她不吃,王春雨也放了筷子,过来和她说话。 花姐一心吃饭,没有听这俩人说了什么,等到她吃完了,就看到雪青拿了一张纸,对她说道:“走吧。” 花姐看到那张纸上写着不少东西,还有一些数字。 两个人走了一家,就勾掉一家。 “今天出来的时候不是说查谢老板吗?怎么来看这些?” 雪青解释道:“之前我查到了谢老板的酒楼后就让王春雨的人去找了里面的女人,定期给她们拿了一些钱。”这种不需要干活就能拿钱的事情,那些女人并没有拒绝。 “她们会交上去?不会被谢老板发现吗?” “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成。”雪青说道:“上一次,我们去抢劫,一方面是抢一些钱回来补我们的亏空,另一方面是为了确定这些女人有没有把钱交上去,中间有没有出现问题。” 当时抢到钱以后,她第一时间做了确定。没有问题,她那周通过王春雨交过去的钱都在谢老板被抢的钱里面。 她每周给钱做的标记不一样。 现在几个月过去了,前面那些日子流进谢老板钱包的钱,自然就流进了一些和谢老板有关的人家里。 而王春雨手里有一个庞大的贩卖日常用品的群体,她们几乎把半个平城都网住了。 有钱人家,上面的人不需要买王春雨的东西,可问题是,出来采买的人不是这些上面的人。 有钱人家里的管家仆人更希望能够买到比市场便宜的货物,他们才不在乎你们是不是私盐,是从哪儿来的布,哪儿来的油,他们在意的是能不能中间扣一点差价出来。 如此一来,一些被她标记了的钱,通过王春雨的人进入了谢老板的钱包里,谢老板送给了一些人,而王春雨的人再回收了这些钱,溜了一圈,又回来了。 雪青和王春雨这边交代清楚了,让她的人收钱的时候注意一下票子,一旦有她们之前做下的记号,就要记下来是哪户人家的人。 她现在来城里便是来确定这些人是和谢老板有关系,还是正常的市场流通货物时,流到了这些人手里。 通过这些钱,基本上能把谢老板的势力弄得一清二楚。 花姐听了半天,大概听懂了。 她也不知道这个计划能不能成功,但还是说道:“还是你们这些读了书的人脑子灵活。” 她又忍不住感叹:“所以说老天是公平的。给了你们这么聪明的一个大脑,但我感觉你们在有些事情上还没有我们转的过来弯。” 雪青没明白对方说的事情是什么事。 花姐又不说了。 两个人大概确定了一遍王春雨这边记下来的和谢老板有关的地址。 雪青记下了自己对这些地方的猜测。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晚上了,走了一天,雪青累着了。 “你今天肯定累坏了,今天回去,明天还要回城里,要不然今天我回去汇报一下情况,你在王大姐这里睡一觉。” 雪青的确累了。 “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你们身上带着钱,不要去招惹任何人。”雪青嘱咐道。 她说话,花姐自然听。 她们走后,没多久,天也快黑了。 王春雨家本来就有两个房间,她把女儿的房间给雪青睡,今天早上花姐就说过,晚上雪青要睡这边,所以一切都是干干净净,被子还晒过。 哪怕是这样,雪青依旧睡不着。 她脑子里都是两个女子警察的事情。 她们查案,她们抓犯人,她们做过的种种事情。 那些都是她曾经想做的事情。 而她现在,她在用自己的聪明做什么? 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事,也有可能是因为换了床睡不着觉。 雪青闭上眼睛,又忍不住睁开眼睛,毫无睡意。 一直到外面有打更人的声音,紧接着街上开始有了脚步声。 天亮了。 本来的计划是直接在城里等花姐过来。 现在不行。 一晚上没睡,雪青只想睡觉,她确定在这里睡不着,只当自己认床,准备回大本营补觉。 雪青早就习惯了自己要做什么就做什么。 城外,大本营里,花姐刚睡醒,一出来看到眼前的场景,忍不住呸了两声。 她转头进去,问里面看热闹的小丫头:“她们怎么还没走?怎么不拿扫帚把她们都赶走?” 第80章 “林娘说,他们愿意跪就跪吧。” 花姐嗯了两声,心说,可别让雪青知道了,要不然又要闹了。 花姐对于雪青的整体印象还留在之前那个被父母卖了都不说父母不好的古板读书人上。 好在她昨天机灵,直接把雪青留在城里,干脆这几天就不让她回来。 她正想着呢,转过头就看到了本来应该在城里的人。 雪青一晚上没睡,往回走路却越走越精神。 一来,她就看到了平常放在凳子的地方,跪着两个人。 雪青愣了一下,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几年前,她还是那个小女孩。 然而也只是一瞬间。 旁边的花姐正担心雪青生气,却看到雪青很平静,说道:“让她们起来。别跪在那里。让其他人看到了,对我们影响不好。” 花姐愣了一下,有些惊讶雪青的反应。 旁边的小丫头赶紧就过去拉人,不让人跪着。 那边的两个人听到了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立马就想要过来,但跪了这么久,行动不便,声音比人先过来:“求姑娘帮帮忙,让我们赎回——” 转过头时,妇人看到了这个年轻女人,话一时之间说不出来了。 雪青没对她们说话,径直去了林娘那里。 花姐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看这个架势,雪青这个木头脑子也是开窍了。 另一边,雪青进了房间,她一进去,林娘便掐了烟。 一瞬间,雪青想起了几年前,她第一次见到林娘,林娘便是两根手指夹着烟,那烟还在她的手背上灭了。 她如往常一样,说了在城里的事情,又拿了自己总结出来的谢老板的势力图。 “这几家,应该是谢老板的靠山,他们家流出来的钱里面,有我们的四种标记,说明谢老板每个月都有定期给他们上供。” “比较有意思的是这一家。”一个巷子里住着的小户人家。“我打听了,这一家人,主家是一个30来岁的女人带着三个小孩,还有4个佣人。” “她们用的钱,全部都是我们标记过的钱。” 林娘立马就明白了。 “这是谢老板养的小妾和孩子?” 她心里惊到了,她查了很久,用了很多手段都没有查出来这狗东西的把柄。 “这一次,我除掉了谢老板,到时候他的所有东西都让你接手。”林娘知道她不爱钱,所以补充道:“包括怎么处理他家人。” 雪青却不接这话,而是说道:“王春雨也认识花姐,到时候王春雨这一块可以让花姐对接,账务我教过小张,她到时候可以负责。” “你看到了外面跪着的人了。”林娘觉得有些好笑:“你要回去?” “你那脑子,能帮我找出来谢老板的破绽,你看不出来到底是留在这里还是回去更好?” 雪青在旁边坐了下来,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十二岁的小姑娘了,她也没生气,只是说道:“当初我父母把我卖给你时,你问了我一句话。” 她当时没有回答。 林娘的记忆回到了过去,那个时候,一对夫妻来卖女儿,和她的过去是如此的相似,唯一不同的是,那个女孩没有反抗,当初她可是差点拼命。 她当时忍不住问她:“你想不想被卖。” 而现在,对方给出了回答:“那个时候,我的想法不重要,她当时说什么都没有意义。” 现在,她杀了两个人,她把自己变成了和林娘一样的人。 图什么? 图的不就是随心所欲吗? “我不会透露你这里的任何事情。” 她把谢老板相关的资料放下了,然后往外走。 林娘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起初,这个跟哑巴差不多的丫头,像她,她们有差不多的身世,被父母卖,有一双敢盯着别人的眼睛。 后来,她才发现,这个小哑巴不像她,有点像四小姐,同样的愚笨,明明读过书,却总是做一些蠢事,所以四小姐死了。 人生的遗憾在于,林娘现在拥有的一切,只要拿出一小部分势力,四小姐就能活下来。 可她的势力救不了过去的四小姐。 雪青走到了门口,她听到打火机的声音,身后的人点了一支烟,慢悠悠地说道:“以后后悔了,知道错了,回来跪着求我,我还收你。” 雪青停了一下,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继续往前走。 她走到那对夫妻身边,她比他们高了。 两个人都很无措,她们已经认出来了这是自己的女儿,可……可变化太大了,她们原本想的抱头痛哭,实在是不可能做到。 雪青见多了各种场面,内心早就无波无澜了。 花姐在旁边看着,她以为看到父母来找她,雪青会感动,可雪青现在这个样子,也不像是感动。 实际上,雪青回来,看到这两个人,首先想的也只是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回到她心心念念的正常生活的机会。 现在看到两个人手脚无措的样子,雪青也习惯了在别人不知道做什么时发号施令,她开口道:“走吧,回去了。” 她说着,习惯性走在前面。 夫妻二人不自觉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十二岁,她走在后面。 现在,她走在前面。 第48章 人都会有最早最早的记忆,雪青也不例外。 第81章 她最早的记忆是她养的一只鸡,很漂亮,尾巴的羽毛是金黄色,飞起来的时候能够飞到墙上,有其他大孩子欺负她,那只鸡就会跳起来啄人家的头。 她非常喜欢这只鸡,直到过年的时候,她早上起来,两个大人在捉那只鸡。 过年,要杀畜牲。 她板着脸,学着母亲的样子呵斥,不许杀。 “我的小祖宗,不杀这个,老辈子吃什么啊?” 那只鸡便做了年夜饭。她没吃。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对于杀鸡杀鸭都不在意了。 —————— 雪青往回走时,母亲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着她不在的日子的事情。 “你爹和你二伯他们弄了一个扁担,给人挑东西,这几年挣了一些钱。” “我本来也想去挑货物,但我不中用,去的第一天就摔了一跤,好在你表姨,你还记得你表姨吧,她帮我找了个佣人的活……” 她说话的时候,语气里不自觉地就带上了讨好,也许是当佣人时留下的习惯,也许是因为对雪青的愧疚。 雪青只是听着,没说话。 “这些年我们一直在找你,后面凑到了钱,杂技团就不见了。” 说着说着,她们就到了。 她们家现在就是个茅草房子,雪青进去时,看到了一个牌位。 “你……你弟弟也没救回来。” 雪青并没有觉得意外,那个时候她就有心理准备了,因为她弟弟当时病得太重了。 “你奶奶前几年也没了,她走的时候还一直喊你,说我们不该把你送走。” 她母亲说着说着又哭了起来,她的那种声音,裹着父亲在旁边抽着叶子烟,沉默着。 然后呢? 要她怎么办? “别抽烟,也别哭了。”雪青尽可能耐心性子,说道:“事情已经发生了。” 两个人都惊了一下,似乎被自己的女儿吓了一跳。 雪青清醒地意识到,她的很多东西都已经被摧毁了。 十二岁,她亲眼看到有人在她面前被杀,那个时候,她还是她自己,她晚上会做噩梦,会害怕,会逃跑。 这几年,她不再做那些梦,那些死掉的人也不再出现在她的梦,求她救人。 雪青并不因为这个事情难过,也许是在杂技团时间久了,她已经习惯了应对这种陌生感。 她想要的也不是回到小时候,甚至不是回到父母身边。 她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可她每天闭上眼睛都是那些死掉的人。 一个又一个。血淋淋地看着她。 可最近这一年,她越来越像林娘了。 她知道林娘又杀人了时,她当时其实已经麻木了,她已经开始想那个人其实也该死。 她已经很久没有再梦到那些死去的人了。 漠然。对生命漠然,对杀人漠然。 她想起了小时候杀鸡的事情。也许继续这样下去,她真的会变成林娘。 她想走,林娘不可能让她走,不只是因为她的能力,更重要的是她知道的太多了。 她现在能走,林娘能放她,一方面是林娘确定她一定受不了外面的生活,一定会再回去。林娘这个人,只要不触及她在意的问题,其他事情,她都可以等,她相信所有的一切都会向着她想象中发展。 当初王春雨要退出,林娘也是同意,她说,不超过一个月,王春雨就会回来。因为这个世道处处不给人活路。 事实上也是如此,王春雨很快就回来了。这让林娘觉得她的一切都是对的。 另一方面是她父母的位置固定,这是一个可以被找到的可以被控制的弱点,在林娘看来,她后面做事都要考虑父母。 她这才能回来,她回来,并不是说要凡事听父母的,甚至她希望这两个人凡事听她的。 而她也的确是回来就开始让她们习惯自己。 ———————————— 王春雨两天后就知道雪青离开了杂技团。 花姐还在王春雨面前絮絮叨叨:“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她不过,非得去过苦日子,这不是有毛病吗?” 花姐觉得,她宁愿死在杂技团,也不愿意出去,在这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还有钱拿,也没有人指手画脚,出去以后,有几个人能把你当人看啊? 花姐想着想着,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她们这些读书人是不是把脑子读傻了?” 王春雨给她端了茶,表面上应和着,实际上心里大惊。 王春雨当初完全可以不送女儿离开,可她一定要送,因为她害怕。 她隐隐约约知道自己现在干的事情有多危险,而雪青也不止一次暗示过她,不要让太多人接触林娘这边的人。 这种感觉就像是初冬,走在刚结冰的冰面上,起初时时刻刻担心掉下去,等到过了一段时间后,发现没什么事情,就觉得好像这不再是冰面。 可那天,王春雨帮着林娘放火烧楼,那把火把她的局面照亮了,她低下头,看到了自己脚下踩着的那薄薄的冰层和下面深不见底的黑河。 王春雨尽量只让自己接触林娘这边的人,她手下的人全部不接触花姐和雪青。 现在突然说雪青走了。雪青年轻,但王春雨有着中国人刻在骨子里的尊重读书人,她不轻视这个姑娘,她不像脑子一热的人。 第82章 尤其还是“她爹娘来接她,把钱还上了。” 雪青知道林娘那么多事情,林娘能放人? 王春雨看着花姐还在抱怨雪青,心里就担心雪青会不会已经被林娘杀了? 此时,一阵敲门声响起,王春雨吓了一跳。 花姐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对又瘦又矮的夫妻,是来找花姐的。 王春雨在另一边,听到那对夫妻是来找花姐帮忙,她们在别人那里听说了您娘的名声,想来求林娘帮忙。 花姐拒绝了,关了门。 王春雨有些奇怪:“不帮她们吗?” 花姐道:“现在林娘正在忙着对付谢老板,没有空帮这些忙。” 更重要的是,她们发展人的时候,通常是她们去找合适的人而不是别人来找她们。这样能够有效地避免风险,也是为什么这么久了,平城无论是警察还是谢老板那边的人,都对林娘所知甚少。 如果是个人来找她们帮忙,她们都帮,她们早就被抓了。 两口子唯一的希望也没了,便往回走。 没过多久,两口子就被发现喝农药死在了家里。 这些,花姐都不知道。 若是平常,王春雨得去问问这对夫妻是什么事情,可现在,她心里头还念着雪青的事情,再加上,她也不知道这两口子是哪儿来的,她们走后,她也不知道去哪儿找人,于是,她便也错过了这件事。 王春雨是真的关心雪青的事情。 王春雨现在人脉也广,赶紧让人去打听怎么回事。 她一方面怕雪青已经死了,另一方面也是怕雪青回去以后过得不好,毕竟她父母曾经把她卖了,现在雪青一个大姑娘,再回去,王春雨这个年纪的人,见过的事情多,自然就会担心雪青再被卖一次。 “她们家啊,不用打听,我都知道,她们家都是可怜人。” 这两口子不是平城人,但平城很多穷人认识她们。 那个时候平城很多人没有田地,穷人们也要找活路,比起给有钱人家干活,还有一些人选择了另外的活路。 平城盛产各种药材,这些人就会结伴去挖药材,这两口子会过来收药材,起初是自己过来,后来有了钱,就雇了人手。 直到后来,清政府打仗输了,整个国家欠了一屁股债,老百姓能怎么办?只能跟着一起还钱,很多小商户直接被压得破产。 再加上崇尚西方的医学,这一条药材的活路直接割断了。 上面的药材铺子活不下去了,下面的穷人们要重新找活路。 不少人就进了王春雨这条路,这信息就流通了。 于是,王春雨一问,知道的人就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出来。 儿子重病,两口子把女儿卖了凑钱治病,结果一场病下来,儿子没有活下来,女儿也找不到了。 两口子这些年,男的拿了一根扁担,帮人挑货,从蓉城一路挑到平城这边,女的给人当佣人,他们一直在打听一个杂技团,说是她们女儿在那里学杂技。 前两天才把女儿接回去,原本准备找关系,让她去读书。 但那个女儿自己有想法,不去读书,而是要开个药铺,现在在收药材。 王春雨松了一口气,人活着就好,看来林娘比她想象得更加宽容,雪青这样重要的人,也可以随时退出。 王春雨是平头老百姓,现在钱也多了起来,心里头也明白干的这事不长久,她还是希望等后面,她把人情还清楚了,钱也挣够了,到时候和林娘说说,她想去蓉城找女儿文莲。 在这里虽说是好,可她心里头还是不踏实。 —————————— 另一边,张冬明的情绪也经历了大起大落。 无头男尸案破了,起初张冬明高兴,她这个年纪本来就喜欢被人夸,她也喜欢看到别人提起她们时那种语气,那种眼神。 “又破案子了啊,可真神了!” “过来喝口水,看你这满头大汗的!” 她们和她说话时,那种发自内心的喜气洋洋让她觉得一切都像是回到了小时候。 那个她不明白什么叫做“天变了,世道乱了”的小时候。 但很快,张冬明被夸多了,也觉得不好意思了。 她心里觉得她们也没那么厉害。 她们能破这个案子,最重要的还是有个帮手。 杨大姐。 杨大姐给她带来了无头男尸的重要信息,让她能够锁定无头男尸是那个半仙骗子,因为知道是半仙,才有了后续的调查方向。 还有她说了那个听h市人说的用人头冒领案子,让她们开始怀疑叶老板的事情,要不然她们也会让叶老板冒认回去。 这两个信息可以说是她们破案的关键,缺一不可。 如果没有杨大姐,她们也和其他警察一样还在满城找凶手。 这话,她不好跟人说,她心里也知道杨大姐的情况特殊。 当时张冬明还跟人承诺,等到案子破了,会分一半奖励给杨大姐。 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么大一个案子肯定会有奖励,毕竟当初她们抓了走私的犯罪妇女,都有奖励。 她得了表彰后,去问警长,奖励什么时候发下来? “这表彰还不够吗?你还想要什么奖励?” “钱。”张冬明说道:“还有油米干果子,都给点最好。”给杨大姐拿点钱同时,也拿点东西,她都已经想好那个场景了,到时候别人问杨大姐,你这东西是从哪来的?杨大姐一说,我妹子给的。那多体面啊! 第83章 警长也很尴尬,可还是得实话实说:“现在困难,没有,先欠着,等以后上头有钱了再给你发。” 张冬明不高兴,她现在也硬气,有事说事:“现在不包吃住就算了,连这个都没有了,再过两个月是不是工资都没了。” 警长心说还真有这个可能,但面上还得说:“别胡说八道,过段时间就有钱了。” 今年平城这边没有灾荒,可隔壁闹冰雹了。 朝廷还欠了洋大人们那么多钱,还得还钱,哪有那么多钱啊。 张冬明见要不到钱,于是就又说道:“那什么时候给我升个位子吧?”她想带个队。 警长:“……” 钱没有,也没给她升个官,难怪,她的同事们干活没劲,个个都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 晚上,张冬明窝在床上开始数钱,越数越难过。 这段时间在忙无头男尸案,私下里也没搞什么业务,小金库的钱也不多了。 很快就不包吃住了,她还得出去租房子,又是一笔钱。 怎么办?哪有钱给杨大姐? 那她直接告诉杨大姐,这一次破案就没有给奖励。 说不出口啊,张冬明抓了抓头发,她还记得上一次杨大姐来,自己说奖励分她一半,她好高兴! 自己怎么去跟人说没有奖励了?那多让人失望。 张冬明烦恼的时候,另一边的杨大姐同样也陷入了困境。 她想死了。 第49章 杨大姐这辈子总结就是命苦,她也会安慰自己,这世道谁命不苦啊。 她本来以为这辈子也就那样了,却不想,她只是跟着其他人一起听说了有个女子警察可以帮她们,她其实也没抱希望。 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试试也好。 试试过后,她就出来了。 她高兴,真的高兴,能摆脱那样的日子,她做梦都觉得高兴。 可是一开始的高兴,很快就过去了,她的生活不会只停留在高兴这个阶段。 她靠着张冬明的关系,进了酒厂,每天开始搬运要去酿酒的苞谷,厂里有专门的监工,但监工没办法监视到每个工人,她便和另外几个女人说话解闷。 可说着说着,慢慢地,她摆脱过去的生活,重新回到了正常女人中间的这种高兴,很快就不见了。 因为大家总是在提到自己的孩子,自己的亲人,若是她和其他女人一样,现在也应该有个家,有孩子…… 可她没有。 其他人说起一些平城的大事件时,说到她们所有人围在人群中看热闹时。 “杨大姐,你那个时候也在平城吧?” 她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个时候她没有自由,自然就没有机会去看热闹。 不仅如此,她身体也没有其他人好。 她被整整偷走了二十五年,这二十五年像一个噩梦,仿佛一转眼就从一个少女变成了这副中年女人的模样,她甚至无处诉苦。 早上,别人整理头发的时候会带一个小镜子,她从来不照镜子,她不敢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觉得自己像个被蛆虫吃空了的尸体。 杨大姐想到这里,有些时候会抽自己两巴掌,太不知足了,以前就想出来,现在好不容易出来了,不一直高兴,怎么又指望能够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种已经回到了正常生活的错觉,就这样消失了。 过去的一切就像是拴在她脚上的铁链,拖在她身后,她好像能够听到那个铁链哗啦啦地响,她总担心被身边的人也能够听到。 这个时候,出了那个无头男尸案。 她本来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可张冬明——她的恩人也在查这个案子。 她欠了张冬明人情,便想要帮帮她。 于是,她把事情告诉了张冬明。 那一刻,张冬明握着她的手,叫她“大姐啊,你可真是我的救星啊,你就是我的亲姐!” 张冬明的眼睛都是亮的,杨大姐从来没有被人那样看过,而且这个是女子警察,是公职,是官大人! 张冬明的那个眼神,驱散了她对正常生活的恐惧,驱散了她对周围的人的恐惧,原本盘踞在心里,无法散去的阴影,也一同被驱散,她每天除了忙手头的事情,其他时间都帮张冬明探听消息。 “杨大姐,你精力真好,谁有事你都能帮帮忙。” “这不是闲着也是闲着嘛。” 这样的日子,让她可以忽视日子的苦闷,不再去想大家会不会知道自己的事情。 可很快,张冬明不是在固定的地点检查行李,而是变成了没有固定地点的巡街,再加上查案子忙,杨大姐想要找她就比较难了。 “杨大姐,你天天出去做什么?” “我……我去……”她想了想,想起了张冬明说真的把她当大姐的话,心里又生出了欢喜:“我去找我妹。” “没找到吗?我看你把东西提出去又提回来了。” 杨大姐道:“她不在家。” 对方说道:“说起来,我都没有见过你其他亲戚,也还是第一次听你说你还有个妹妹,你是不是和自己家里人关系不好?” 厂子里的女人们私下里都喜欢扯闲话,女人们多数是诉苦,多数都是生活上的苦,儿女不孝顺,男人不诚实之类,既然是诉苦,那亲戚也是一个比一个不要脸。 第84章 杨大姐很少说这些,也很少提自己的亲人,所以今天听她说去找妹妹了,厂里的女人才觉得奇怪。 “我家里人很好。” “你家是哪儿的?” “家里只有你和你妹妹了吗?” 杨大姐没说话,却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兄弟姐妹。 她老家是安城,她虽说是十来岁就被拐了,但她不愁找不到家,因为她父母都是安城有钱人家的下人。 她排行老三,上面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是一个妹妹。 杨大姐对小时候的记忆便是她们小孩子在家里剥胡豆,好大一盆,然后她爹娘从外面回来,带了好多好吃的。 她出来以后,托人给家里带了信过去,那边的人给她回了几块大洋,还有让她别回去了。 她这把年纪了,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她翻了身,又想起了张冬明。 今天她趁着有时间,去女子警察的宿舍找张冬明。 那里的人说,张冬明搬家了,她们也不知道她搬到哪儿去了。 她想,这会不会和她家里人一样,不想见到她。 ———————————————————— 张冬明搬到了西街口,门前有一棵很大的黄桷树,她住在二楼,房间还特别宽敞,最重要的是,不要房钱! 张冬明高兴坏了,她原本因为不包吃包住这个问题,愁得都要揪头发了,结果她遇到了一个特别好的人,对方一听说她的情况,立马让她搬去她那里,两个人一起住。 这个人的名字叫雪青。 那天一大早,雪青去办药铺的经营证。 当时便是张冬明在,她一看! “雪青?”她还记得这个姑娘。 雪青点头。 张冬明道:“你弟弟还好吗?”上一次两个人是在半仙的门口见的面,当时花姐说她们去找半仙是因为雪青的弟弟生病了,想要找半仙做法,张冬明还给了钱,让她们不要找骗子,去找医生。 雪青道:“他已经走了。” “节哀。”张冬明赶紧不说这个话题,又见她填了表,说道:“你这是要开铺子?” 她接了过来,看清楚了,是药铺。 张冬明左右看了看,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情,并没有注意到她这边的情况。 张冬明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们直接开?” 雪青点头,难道还能不直接开? 张冬明道:“别。” 她小声说道:“你弄个铺子需要钱,办这个营业证也要不少钱,办了这个证以后,每个月还要交钱。” 雪青最不缺的就是钱,但她没说,她只是看着张冬明。 此刻张冬明的眼睛左右看,一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模样,实在是和她之前想象的女子警察完全不一样。 而她说的事情,就更加不对了。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雪青的反应很快,可她不愿意把人往坏了想。 张冬明见她没懂,于是又提点道:“你如果之前没有准备好,你不知道这些药材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收,又要卖给谁,你们药铺有没有大夫?大夫有没有把名声打出去?” 张冬明见雪青那样子,就知道她没有准备好,于是继续说道:“我之前就见过这种情况。” 毕竟是巡街的警察,她又关心大家,真的什么情况都见过。 “你先不要办这个证,铺子也先不要租,你先自己去摆摊,确定好药材从哪儿来,要卖去哪儿,铺子里面找个大夫,让铺子的大夫也出去摆摊干活,把名声打出去,等能挣一些钱了,再来□□,再租铺子。” 这事,如果站在警察的角度来说,当然不应该说出来,直接收钱把证办了,然后等她每个月交钱,现在正是缺钱的时候。 可是这样干,很有可能又会有一户人家因为经营失败,欠下债款,流落街头。 张冬明并不想这种事情发生,不如走长远计划。 也确实是实打实地为人好。 张冬明说完,雪青不说话,张冬明觉得对方肯定是死脑筋,怕被抓,于是小声道:“放心吧,到时候我会保你,要是你被其他人抓到了,也提我的名字说我教你的。” 张冬明心说,到时候真闹大了,把谢老板他们私下里搞的那些事情全部都捅出来,大家都别好过。 她有自己的办法。 雪青看着看着,只觉得张冬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好,回去的路上,她反反复复地想这件事,最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张冬明没把这件事当一回事,就是她生活中一件普通的事情。 但很快,她就发现,雪青这个姑娘还挺记恩情的。 因为不包吃包住了,张冬明就想找个便宜的房子,结果她就又遇到了雪青。 “你要是不介意,来我这里住吧。”雪青通过上一次的接触就知道对方的直爽,于是也学着对方的直爽,直接说道:“不要你钱,我二楼有两个房间,我爹娘也不在这里住,我一个人住本来就不安全,你要是过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这钱肯定要给,你还要开铺子。” “你要给钱,那我就一个人住了。”雪青说道:“你本身就帮过我两次了,我帮你一次也才还一个人情。” 张冬明还是有考虑:“你爹娘会不会……” “不会。家里都是我做主。”雪青也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说这个话,就像……就像是想要对方知道,自己也很厉害。 第85章 于是张冬明就住在了雪青家里,还没给钱。 张冬明看雪青这姑娘,可真是个大好人。 她是真感谢雪青雪中送炭,因为她现在就有余钱了。 她的杨大姐!她答应过的奖励这不是又有了吗?终于有脸去见杨大姐了! 却不曾想,她去找人结果人不在。 杨大姐今天不在厂里,下工以后,她被厂里一个热心张大娘拉出去了。 “这是去做什么?” “反正是好事!”对方拉着她就往街上跑。这把年纪了,也不知道怎么腿脚还挺利索。 杨大姐跟着跑,跑着跑着就看到好多人围在路的两边,隐隐约约能够听到喜庆的吹锣打鼓。 这是有喜事啊! 她被这种氛围感染,一下子来了力气,赶紧往那边跑,要去看热闹。 原来是有钱人家迎亲! 一把喜糖撒了下来。 路边的人,包括杨大姐都埋头开始捡。 此时,杨大姐也看清楚了迎亲的人,这有钱人是谢老板的儿子。 原来是谢老板家的大喜事。 可真是大喜事啊。 他们真风光。 张大姐找到杨大姐时,她正坐在路边的一个石梯子上,整个人傻傻地望着迎亲队伍。 她过去,把自己抢到的两块红布包着的麻花给她。 杨大姐像是碰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立马坐了起来,不愿意接。 “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跟傻了一样。” 杨大姐说道:“有血。” 怎么就有血了?张大娘看了看红布,又摸了摸,很干净,甩下来的时候她直接接住了,连地上的土都没有粘到。 这布料可真好,这得花多少钱啊。 张大姐感叹了一句,这个谢老板可真有钱。 第50章 平城这段时间天天大太阳,其他人早早地就把自己的衣服和被子弄出来晾着。 “杨大姐,你那两床被子不出去晾着吗?” “不用。”杨大姐不想晒被子,也不想看到阳光。 张大姐就是个热心肠,她就觉得,冬天里,阴冷得很,她们的被子盖久了,硬邦邦,不舒服。 现在太阳出来了,被子晒了,再拿棍子打一打,把棉花打膨了,晚上盖着多舒服啊。 她就把杨大姐的被子也拿出去晒了。 晚上杨大姐就盖着这床被子,只觉得压在身上非常重,她能够摸到自己,只剩下一个骨架的身体,就这个样子,活着有什么意思呢? 她没有孩子,没有亲人,什么都没有,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去受累,为了什么? 为了让她现在这个老板像谢老板那样有钱风光吗? 她不知道,只是想到这些事情的时候,她就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第三天,又是大晴天,这天,刚下工,就有人喊她。 “有人找你。” “谁啊?” “说是你妹妹。” 杨大姐还以为是自己家的妹妹。 她往外走,一出门,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就站在门口。 张冬明戴了帽子,还搞了一个围巾,半张脸都挡住了,再加上她不是穿着警察的制服,自然没有被人认出来。 杨大姐却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张冬明啊! 还不等她跑过去,张冬明已经跑过来了。 她手里提着热腾腾的包子,小声道:“杨大姐!上一个案子的奖励下来了,我可算有脸来看你了!” 杨大姐被塞了包子,人还有些发懵。 张冬明还在叽叽喳喳地说道:“上一次说好了,我破了案子得了奖励,分你一半,这些日子上面一直不发钱下来,我都不好意思来找你。” 张冬明说着话,又把钱塞在她的手里。 杨大姐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我就说了几句话,全靠你自己破了案,这个钱我不要。” 张冬明已经熟练掌握了送礼之道,立马说道:“你要是不要,就是见外了,以后我可不敢再找你帮忙了,快收下。” 杨大姐心里还是怕,怕张冬明真的不来找她了。 “这一次这个案子,要不是你跟我说,我肯定还和其他人一样找不到北。都是你应得的,别跟我客气。” 张冬明是真感谢啊。 如果不是杨大姐一开始愿意告诉她这个无头男尸身上的胎记和体型和她认识的一个骗子一样,张冬明和唐先书也没办法那么快就找到无头男尸真正的身份。 这一次破了这个案子,实际上并没有奖金,因为上面真的没钱了,还能发工资,已经算硬撑,哪里还能给奖励。 她自己还得租房子,如果不是刚好遇到雪青,她真的连抠都抠不出来钱。 她这段时间都没有来找杨大姐,现在心里非常愧疚,说道:“这一次要不是你帮忙,我们肯定破不了案子。” “你……你别哭啊。”张冬明吓了一跳,杨大姐哭了! 张冬明就是个年轻女娃,对她来说,杨大姐比她大十几岁,甚至都算得上她长辈了,她哭了。 她也不是木头,想起了对方过去的事情,想起了自己从街头到女子警察的教培所,那个时候的一些情绪。 她心里也难受了起来。 杨大姐才意识到自己哭了,赶紧擦眼泪,说道:“我就是心里头烫热,你还想着我。” “怎么可能不想,我这段时间就是没有钱,要不然天天来。” 第86章 张冬明说到做到,后面巡街的时候,专门过来看看,然后和她们打招呼。 大家就都知道了她妹子是女子警察。 杨大姐每次都板着脸,摆摆手,说是认的,是张冬明人好,认她当大姐。 她不敢借太多张冬明的光,怕自己的过去影响到张冬明。 直到晚上睡觉时,她拉过了被子,盖住了自己因为笑起来而有些扭曲的脸。 她不太擅长笑,可此刻,她想笑。 一种陌生的情绪裹着她的心脏,她过多了不被人善待的日子,她的心脏习惯了被人刺伤的感觉,反倒是这种温暖的情绪让她那颗心脏无法承受,她迫切地想要做点什么,让自己好受一些。 于是过了几天,她找到了张冬明,说道:“你哪里还有没有什么案子想查?我看看能不能帮你打听一点消息。” 还真有。 之前秋凤跟张冬明说过,平城有两个大势力,一个是谢老板,还有一个是林娘。 秋凤说的时候,张冬明还在忙活无头男尸的事情,只是把这个事情记下来,没有时间去查。 现在空闲下来了,张冬明看到了谢老板家那迎亲的架势,再加上她吃住都成问题,又想到了当初在万家酒楼看到的情况。她心里的怒火比当初烧掉万家酒楼的那把火都还要盛。 张冬明是真想搞一票大的。 她年轻,她这个年纪,她已经成功了好几次了,每一次都是别人做不到,她做到了,这让她觉得,只要慢慢来,她也能把谢老板拉下来。 张冬明比起其他人,还有一点不同,她对权利并不恐惧,再加上这个时代,皇帝都真让人拉下马了,一个谢老板,他还真想只手遮天不成? 张冬明自己不怕,但心思很细,她并没有把这个事情告诉杨大姐,毕竟现在大家都知道她这个女子警察和人关系好,杨大姐要是去打听谢老板,肯定会被人察觉到什么。 于是,对于杨大姐的询问,她只是说道:“最近太平,没什么案子。” 杨大姐一听,心里头有些失落。 张冬明现在就见不得人家失落的样子,于是又说道:“我最近还有一个大事要做,我要画平城的街道图。” 她上一次和唐先书追凶手,因为对环境对街道不熟悉,直接导致凶手跑了,虽然最后凶手自杀了,可是没有亲手抓到凶手,终究是遗憾。 所以她这段时间巡街也在画街道图,她把街道图拿了出来,递给了杨大姐。 “你要是知道哪些地方有那种小道,近道,都跟我说一下。”正好,她也能借这个事情,给杨大姐一点钱。 她现在和雪青住在一起,雪青真的是个大好人,不仅包了她的住,而且现在还包了她的吃饭,她又是一个手头能拿出钱的人了。 杨大姐不识字,但厂里有人识字,她准备去问对方,此刻,她喜气洋洋地说道:“你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关于谢老板,张冬明还有另一个线索。她的重心在那边—— 这两天她翻开自己的小本本,本来是要把无头男尸案记上去,翻着翻着,她发现自己在菩萨的红布上记下来了一条信息。 “信女林笑,无处容身,请菩萨保佑我快点杀光谢家的人。” 林笑——林娘—— 谢家——谢老板—— 她记得,当时秋凤还说林娘和谢老板似乎有仇。 姓氏对上了,人物关系也对上了,会是巧合吗? 她准备从这一头入手,弄清楚这两个人的关系,顺藤摸瓜,也许能挖出来更多的东西。 人都想干一票大的!更别说张冬明! 她光想想干掉谢老板,收了他的犯罪收入,那得是多大一笔钱! 新仇!旧恨! 一起算。 张冬明想到谢老板被抓的场景,她的血液沸腾了起来! 那绝对比当初他们家迎亲时的阵仗大! 第51章 这两天,平城依旧是大太阳,杨大姐每天吭哧吭哧地把大家的被子都弄出来晒。 那些已经有些发霉了的阴冷了的像尸体的被子,全都软乎乎地躺在阳光下,连同着这个灰色的工厂,也有了阳光的温度。 她每天开始跟人打听各种小路。 起初张冬明真的就是随口一说,她没有想到的是,杨大姐不仅开始找小路,而且还跟自己的工友们一边讨论一边画。 大家听说这个是女子警察要的,也非常乐意帮忙。 于是,下一次张冬明过来,拿到的就是一份街道图,虽然不多,只是工厂这附近的图,可是张冬明真的震惊到了。 “你这个!我去找我上头的人,让他们出钱买。” 有街道图真的很方便,警长被念烦了,干脆自己出钱买了。 于是,杨大姐不仅拿到了钱,还分给了其她帮忙的工友。 那天晚上,大家高兴得睡不着觉。 这种经历,杨大姐晚上光是想一想,就会有种甜得像蜜一样的情绪涌动在她的身体里。 这种情绪覆盖掉了她之前所有的负面情绪,甚至深入到了她的灵魂深处,把那些堆积在她内心深处的伤疤一一抚平。 一天接着一天,一周接着一周,杨大姐把画街道图当做了每天最高兴的事情。 另一边,张冬明没有告诉唐先书自己要查谢老板的案子。 她起初想说,毕竟一直以来两个人都是一起查案子,她们非常合得来。 第87章 可这一次……发生了一件事。 张冬明作为警察,要查一个人,自然是从过往的一些档案开始查。 她们警察局这边有专门的档案室,也在地下室里。 警察局的这个房子是租的民用房子,条件并不好,地下室里光线很差,要找档案就得拿煤油灯下去。 张冬明提着煤油灯,往下走。 下一秒,煤油灯差点扔出去。 再一看,原来是守着地下室的老同事。 张冬明听其他同事说过,对方还是以前县老爷在的时候就是这边的人,后面不知道怎么受了伤,所以就让干守着地下室这种清闲活路。 “是上面让你来找什么吗?” “我就随便看看。”张冬明说道。 “小心点,煤油灯离档案远一些,要把这儿点着了,那谁也出不去了。”他应该是听到了刚才张冬明一边找一边小声念的谢老板的名字。 他就逛了一圈,又回去了。 张冬明提着煤油灯,慢慢悠悠地找。 这么多的档案,想要找到跟谢家有关系的,并不简单。 煤油灯在走动时轻轻颤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眼睛都疼了,也没有看到有什么谢家的东西。 张冬明往外走时,原本坐在另一边的老同事开口说道:“年轻人,上面让你查什么你就查,上面没有说的事情就不要做。” 张冬明回过头,她能够感觉到对方并没有恶意。 “你跟这些人都没有私仇,查多了,被发现了,你们之间有了私仇,别人想整你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张冬明心说,自己现在好歹也是一个全城都知道的人物,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整,还当她是以前那个街头流浪的女娃子? 她没说。 但是出去以后,唐先书问她去干嘛了,她脑海里还是想到了对方说的话,于是只是说自己下去看看。 唐先书和她不一样,她有家庭有孩子,如果谢老板要做什么,很容易为难到唐先书。 可她一个人,无亲无故,能把她怎么样? 她好歹也是公职,还是警察,经常上报纸,被这么多人夸奖和喜欢,这给了张冬明底气,能杀了她不成? 她们代表的可是政府,真杀她,那就是把政府的脸踩在地上,没有人敢这样干。 另一边,工厂的机器坏了,老板得找外国人来修,她们就这两天不用上工。 杨大姐本来想着这两天都去画街道图,结果张大姐说自己的一个远房亲戚自杀了,没有人料理后事,她要去看看。 杨大姐本来就是听着,张大姐一直说—— “她们家可能是得罪了哪路神仙,她们家原本有四个娃儿,结果老大老二都没养活,老三好不容易养活了,脑子有问题,夏天下河摸鱼淹死了,就剩个女儿,结果这个女儿犯罪被抓了。” 杨大姐就是听着,想起了自己家也是兄妹四人。 “两口子到处求人救这个女儿出来,家里的牲畜都卖了,也没有找到门路,唉,可能心里头没个念想,喝药死了,现在两口子臭了,都没有人管。” 杨大姐心里莫名地触动,也许是因为两口子的孩子犯罪被抓,父母依旧不离不弃让她感到了触动。 “我跟你一起去。” “那敢情好,我一个人就是忙不过来。” 杨大姐想看看这么爱自己的孩子的人是什么样子,她去看了,老两口看上去也就是普通人。 其他人私下里偷偷在说老两口的那个女儿。 以前嫁过人,丈夫死了以后,婆家想把她嫁给另外一个人,她自己跑回来了,听说还带了婆家不少钱回来,婆家常常来闹。 杨大姐听着,实际上她还想听听这个女儿是犯了什么罪被抓了。 “别听她们胡说,她们不知道这事。”张大姐自然而然地把杨大姐当做自己人,而且是那种闷葫芦老实人。 “我那远房侄女是帮人运东西才被抓了。” “运什么?” 张大姐比了一个手势,杨大姐立马就懂了:“她怎么这么大的胆子。” “她们家欠了谢老板的钱,没办法。” 杨大姐睁大了眼睛。 “谢老板?” 她太过于惊讶了,张大姐以为她不相信这个人会干这种事情,说道:“就是他们家。” 谢老板!谢老板居然在干这种事情! 这可是大案子!杨大姐整个人都激动了起来,可不比她们这个女人,这个事情要被发现了,肯定要把人抓起来! “你知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运?” 她得去看看! ———————————————————— 张冬明一大早起来,眼皮便跳个不停。 她心也跳个不停,总觉得不安。 本来今天不该她巡街,她应该在警察局里写报告,可她不舒服,坐不住。 于是和另一个同事换了一下。 这大冬天的,有人愿意上街巡街,对方自然也愿意换。 张冬明便上了街。 和往常一样,她和其他人打了招呼。 远远地,有一群小孩子跑了过来,街头这些孩子,要么在偷偷帮人望风,要么就会到处捡一些能卖钱的东西。 每次孩子们看到她,都会跑掉。 今天不一样,带头的小孩看到她,一边喊一边指另一边—— 第88章 “有人死了!” 现在是冬天,会有一些流浪的人死在某个角落。 她走了过去,想去看看怎么回事。 几天前,满脸笑来找她的人,此刻躺在地上,冬天的太阳很干净,均匀地撒在她的身上。 那满地的血却是如此刺眼。 第52章 杨大姐的死是一个巧合。 这个巧合和张冬明没有关系,这事还得从唐先书接手的一个案子说起。 结束了无名男尸案后,唐先书同样收到了以后不再包吃包住的消息。 这件事情对她的影响不大。 她家距离警察所有一段距离,但到底有个住的地方,不包吃也没事,她男人便和其他男警察的家属一样,可以送饭过来。 唐先书这辈子很复杂,她小时候家境好,可她家女娃需要缠足,她妈那个时候护不住她,只能看着她被大人们按着缠脚,晚上,当她哭得要死要活时,她妈又抹着眼泪偷偷给她放开,私下里找人给她接上。 可这事不是放开就行,很快,她奶奶就发现了这事,把她妈数落了一遍,又来给她裹足。 于是,她又经历了一次裹脚——放开—— 反反复复了好几次,直到她家出事了。 时局动荡,她家站错了队,死的死了,跑的跑了,大人当时就只有她病重的母亲。 她男人叫唐来福,比她小两岁,是个孤儿,被她们家收留,便跟着她们家姓。 唐先书起初对他没什么印象,只记得对方话少老实,手脚麻利,有一双很真诚的眼睛,出事时,对方第一个跑来找她。 她让人走,半大的少年急得掉眼泪,怎么都不肯走,非要跟着她们,无论去哪儿,哪怕她在当女工时,他依旧觉得她是大小姐。 后面两个人都长大了,唐先书到了成家的年纪,当时还有一个很能干的男子找人来说亲。 媒婆说对方有多能干,有多厉害,嫁过去指定享福。 她那个时候太年轻了,没有一个清晰的想法,只是模模糊糊地觉得媒婆所说的那样的男人,她并不喜欢。 母亲有些意动,可也不敢直接答应下来,而是拿眼睛看她。 她拒绝了媒婆。 媒婆很是奇怪,说道:“别急啊,这事,你一个姑娘家也做不了主。” 她母亲在旁边赶紧说道:“我们家都是听她的。” 媒婆就没话说了。 就这一句话,年轻的唐先书便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 她要凡事自己做主。 后来,她和来福成了家,虽说两个人苦了一些,但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她说了算。 原本,她住在女子警察的宿舍,虽说不需要自己做饭,但平常还是得打扫卫生和洗衣服,空出来的时间便和冬明一起查案子。 现在,不包吃包住了。 回家住以后,吃的,穿的,她都不用管,她男人会给她准备妥当,她的时间甚至比之前还充裕。 有了时间,唐先书想起了自己手头还压着两件没有解决的案子。 一个是张赖子被杀的案子。 另一个是在菩萨那里看到的案子,提到了自己孩子被人害死了。 张赖子这个案子查来查去没有一点线索,唐先书也是人,也有了畏难情绪,这毫无头绪的案子还是放在一边,她琢磨着先查第二个案子。 唐先书是有孩子的人,对于这种事情,光是想想都觉得心痛。 当时的红布上有姓名和住址,直接就能过去。 找菩萨主持公道的人是住在城北区这边的石匠。 她过去的时候,人不在家。 她去问了邻居。 “老周家好久都没回来了。”邻居是个很热情的大姐,“认识你,你是女子警察吧。” “快进来喝茶。”对方说着就拉着唐先书进了门。 这边风大,所以的土屋窗户做得很高,阳光很难透过窗户进来,唐先书进去时感到了一阵阴冷。 房间里的火坑上煮着铁罐子,最里面的墙上挂着一张观音像,前面还供着纸元宝。 对方絮絮叨叨地说着话—— “大人怎么有空来我们这里?” “快坐快坐。” “家里有些乱,大人见笑了。” 尽管清政府已经倒了,老百姓依旧习惯叫她们这些当差的人为大人。 唐先书听大人这两字还是听不惯,但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她问对方知不知道隔壁的人去哪儿了。 妇人脸上的笑都僵住了,小心翼翼地问道:“他们家是不是犯什么事情了?” “没有,只是有点事情要找她们问问。” “什么事情?” “她们家有孩子吗?” 对方警觉了起来,赶紧说道:“这我不清楚。” 这话,一看就是撒谎。 这个世道,很难有一家人是单独活,邻里邻居比远房亲戚还熟,怎么会不知道自己邻居孩子的事情? 唐先书的目光从观音像上收了回来,她也放低了声音,说道:“这事说起来你可能不信。” 对方一下子来了兴趣:“大人你说。” “我前段时间做了一个梦,梦到观音菩萨了。” 也不完全是撒谎,就是在菩萨那里看到的。 “啊!”对方惊讶极了。 唐先书把之前张冬明那套话用了过来,果不其然,对方信了。 第89章 对方跑去观音像前拜菩萨,嘴里还念着菩萨莫怪菩萨莫怪,她在为自己一开始说不知道而忏悔。 唐先书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愧疚。 愧疚归愧疚,案子还得查。 “她们家孩子是出了什么事吗?”唐先书赶紧问道。 大姐坐了回来,说道:“我跟你说了,你别跟人说是我说的。” “不会说出去。” 大姐得到了承诺,放心了,这才问道:“王老板,城里那个纺织厂的王老板,大人知道吧?” 唐先书当然知道,她以前在那个厂里面做工。 她对王老板的印象很不好。 “老周家的女儿原本也是那里面的女工……”这事说起来也是叹气,“那天我去亲戚家奔丧,回来的路上就听到他们在喊,说是老周那个闺女兰花出事了!” “我赶紧去看,说是厂里着火了,兰花在里面被烧得不成人样了。” 唐先书不知道这件事,听对方的意思,这件事情发生在两年前,那个时候,她没有在王老板那里。 大姐说起来的时候,整个眉头都皱紧了:“你不知道啊,全身都烧掉皮了,人还活着,一直喊娘啊爹啊,大家赶紧送去医院……” 送去医院有什么用,大家没钱啊。 邻居大姐说起来都觉得可怜:“我们都没钱,只能看着孩子吃苦,好在当时王老板给了钱。当时还觉得他是个好的。” “后来孩子也没救回来,那个王老板非说是兰花在厂里弄出了火灾,要赔钱。” 邻居毕竟不是当事人,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反而从那以后,隔壁两口子就把家里的东西全都卖了,也不回家了。 唐先书知道了一个大概的事情,便回了警察所。 “王老板的厂子发生过火灾吗?” 她回去就找了老同事询问情况。 “又发生了火灾?”老同事没听清,还以为是现在出了事。 “之前发生的火灾,当时怎么回事?” “这我也不清楚,你去档案室看看有没有记录。” 唐先书便去了档案室,按照大概日期找了找报案记录。 档案室这段时间可能是有死老鼠,一直有一股难闻的臭味。 唐先书提着煤油灯挨个找。 很快,她找到了当年的报案记录。 当年的报案记录是缝在一起的,还得挨个翻。 大多数都是一些普通的盗窃案,偶尔夹杂了一两个伤人案件。 很快,一张薄薄的纸映入眼帘,便是周家的事情。 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周兰花的父亲已经画押承认火灾是他女儿造成,并且承诺不再追究这次火灾相关的事情。” 唐先书想起了邻居的话,王老板给了钱治疗。 她这把年纪,见过的事情多,稍微一想就明白—— 当时兰花这个姑娘被严重烧伤,急着用钱治疗,王老板在这个时候找到了兰花父母。 他只需要给出条件—— 画个押,他就能给钱,让兰花接受治疗。 兰花的父母没得选,接受了条件,承认了女儿操作失误导致的火灾,拿到了钱。 再结合邻居说的王老板要她们赔钱,想来兰花死了以后,王老板便要求赔钱,王老板手里又有兰花父母之前签字承认是兰花的工作失误…… 这一招,唐先书熟悉,是因为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平城想要跟上国际发展,要搞法治社会,而这就是这些老板用来对付法制社会的绝招。 不懂这里面弯弯道道的普通工人几乎是没有任何反抗余地。 唐先书第二天去找了王老板。 王老板最近忙着嫁女儿,女儿高嫁,搭上了谢老板,他正是风光得意的时候,对唐先书也有好脸色。 但当唐先书说出来的目的,对方一下子变脸了。 到底还是看在唐先书的警察身份上,说道:“这件事本身就是那个女工的责任,她操作不当导致了起火。我没要她家里赔我全部损失就已经是我宽容,我只是让他们家把从我这里借的钱还上。” 唐先书道:“王老板,我听说这种起火情况都是机器出了问题。” 王老板一听就怒了。 “你的意思是我厂子的问题,谁跟你说的,你听谁说的?你把人叫来,我们当面问清楚!” 唐先书明白,根本不可能有工人愿意出来说话,这世道,她们找到一个活路不容易。 唐先书说道:“我以前在你的厂里干过活。” “那是以前的事情,我厂子里的机器早就换了。” 王老板说道:“你们不开厂不懂这些,我们现在根本挣不到钱,都是赔钱赚吆喝,要不是看在工人没了这个厂活不下去了,我连厂都不开了,我这个年纪了,早就该退休休息了。” 王老板说着说着,都把自己说服了,仿佛自己真的就是一个为了工人们才苦苦支撑的大善人。 “你没有当过老板,不知道这里面的情况,今天我能因为有人在我厂子里受了伤,就给一大笔医药费,明天就会有人为了钱模仿。” “这些穷人,为了钱,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 唐先书看着他那个样子,心里也明白,自己多说无益。 若是没有经历过穷苦,她也许会被这几句话说服。 可她经历过。 第90章 挣不挣钱,原本王老板的厂子也就一间厂房,几台机器。 几年下来,他的厂子已经变成了五间厂房,十几台机器。 唐先书往外走时,看到了外面正在准备的嫁妆,一担又一担子,整齐地排列着。 没过几天,唐先书就看到了对方嫁女儿的盛况,那是一个热闹! 唐先书这几天依旧没有找到兰花的父母,她有种预感,也许她们会来看王老板嫁女儿。 道路两边都是看热闹的人,小孩子一边抢糖一边欢笑,大人们也在抢着一路撒过来的喜糖,仿佛这一份有钱人家的喜悦也能落到大家身上一样。 唐先书穿梭在人群中,很容易就找到了两个不一样的人。 那是一对中年夫妻,男的手里提了一个桶,女人的目光死死盯着花轿。 唐先书心道不好,赶紧往那边挤。 此时又有人往下面撒喜糖,人群一拥而上,唐先书挤不过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花轿经过那对夫妻。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而她这边糖已经捡完了,人群散开,她走到了刚才那对夫妻站的地方,看到了地上留下的痕迹,还有臭味。 对方当时提着桶,再闻这个味道,应该是粪水。 她们准备泼粪水,破坏王老板女儿的亲事?后面怎么没做? 唐先书站在原地,人群带着欢呼从她身边经过,她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脑海里全都是那对夫妻仇恨的目光。 晚上,唐先书翻来覆去睡不着。 一会儿是王老板说的那些话,一会儿是那对夫妻仇恨的目光,她们看向王老板女儿花轿时仇恨的目光。 她又想起那对夫妻把东西都卖了。 越想越觉得担心。 王老板这样的人,理所当然地觉得穷人只能忍气吐声。 可唐先书明白,穷人也是人。 穷人的恨也能变成刀,穷人的刀也能杀死人。 王老板理所当然地觉得他害死了人家的女儿,还逼着对方还钱,这两口子也能算了。 在王老板心目中,穷人似乎没有愤怒和仇恨情绪。或许是觉得穷人的愤怒和仇恨不能伤人。 唐先书想起了自己以前当下人时听说的事情。 说是有个富贵人家虐待家里的丫鬟,还把丫鬟关在柴房里,最后那个丫鬟一狠心,把主家全部毒死了。 不管真假,当时下人们受了苦,就喜欢私下里说这个故事。 接下来几天,唐先书巡街便和另一个同事换了。 因为那两口子当时是看着王老板的女儿,唐先书猜测对方可能想对王老板女儿出手。 她去巡街巡王老板的女儿住的街道。 一天早上,她果然就看到了那对夫妻又来了。 夫妻俩在不远处看着王老板的女儿,看了一会儿,大概是发现周围人太多了,就又走了。 唐先书一点都不敢放松。 她知道这件事,这对夫妻也是受害者,可她依旧要履行自己的责任,不能放任着命案在自己眼前发生,她希望能够寻求一个更合适的解决方式。 唐先书自然也会跟冬明说这件事,让她多注意一下:“我真的很担心她们杀王老板的女儿女婿报仇。” “这还不简单。”张冬明说道:“咱们直接找一个理由,把她们两口子抓起来关几天,等过了一段时间,再把人放出去。” 唐先书被这话惊了一下,说道:“这件事主要还是王老板不做人。” 张冬明道:“也是,这件事情主要还是王老板的问题,也不能光让他女儿女婿遭罪。” 唐先书这下子听懂了,感情不是去把要杀人的两口子关起来,而是把王老板女儿女婿关起来? “这肯定不行。”唐先书叹了一口气。 张冬明也就是嘴快,这事儿细想也不靠谱,就王老板家的情况,把他女儿女婿关起来,今天关,明天就能来闹。 而且也不容易找到一个理由把他的女儿和女婿关起来。 其实…… 仔细想想,反而是把周家两口子抓起来更容易,她们没有背景…… 唐先书光是想到这里都想给自己两巴掌,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她没有办法为穷人主持公道,她心里已经足够内疚了,若是再为了还没有发生的事情就把人抓起来。 这世道太没天理了,到时候周家两口子把她一起捅了都不能怪人家。 唐先书彻底陷入了焦虑中,她只能一遍一遍在王老板女儿家附近巡街,尽可能阻止要发生的事情。 很快,日子就到了兰花去世的日子,唐先书知道这一天的特殊,是一点都不敢放松。 好在,白天没发生什么事情。 晚上……唐先书不放心。她担心这天晚上会出事。 她叫上了冬明,冬明身边那个叫雪青的年轻姑娘也跟了过来。 “雪青说她也想体验一下当警察的生活。”冬明和这个新朋友一见如故,说道:“正好多一个人多一份力。” 唐先书没拒绝,只是嘱咐道:“可能会有危险,到时候你躲着一点。” 普通老百姓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对危险的感知能力弱,遇到危险的时候,要么吓得不敢动,要么就是太莽撞。 雪青立马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三个人一起守在王老板的女儿家外面。 冬夜凉飕飕的,路口传来一阵狗吠,像某种信号一般。 第91章 紧接着,有两个黑影走了过来。 三个人一下子提高了警惕,雪青的警惕完全不亚于两个警察,已经做好了防备。 人渐近,这才看清,原来是打更的人。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冬天其实还好,平城冬天湿度高,除非有人放火,要不然很少起火。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她们来了。”张冬明说道。 雪青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只知道有人可能要杀王老板的女儿,雪青对王老板一家都很熟,她能想出100个他们家被杀的理由,就是不知道是哪一个。 在这个冬夜里,雪青的脸都被冻僵了,忍不住哈气,上一次在晚上守着,还是去打劫谢老板的钱,现在她身边是两个女子警察,这让她觉得很舒心。 “她们为什么想杀王老板的女儿?”雪青还是忍不住打听。 反正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唐先书就把这事说了。 “她们女儿在王老板的厂子里干活,结果厂子起火了,她们女儿抢救机器的时候,被火烧了,没有救回来,谢老板当时给她们拿了钱救人,后面又要把钱要回去,她们想要告王老板,结果王老板手里有她们画押承诺不再追究的保证书……” 雪青心说,这倒是个她不知道的理由,但这也是王老板能够干出来的事情。 王老板不缺那点钱,但他是个心眼小的人,他肯定会觉得这一次的事情给他的工人长长记性,免得以后还来这种情况。 “这怎么能签字?”雪青说道。 “没办法,如果不签字就不给钱治疗,当时人还没死,两口子一心想着救女儿。签了字才给钱,结果他们还在那个签字上面搞了手段,说是借的钱。最后孩子没救回来,还欠了钱,王老板一直在逼她们还钱。” 雪青说道:“难怪她们要报仇,要杀了王老板的女儿,让他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彼时,另一边,又有人过来了,三个人一下子提高了警惕。 她们都觉得王老板不对,心里同情着这对可怜的夫妻,正因为如此,所以才要阻止杀人事件。 杀了人,到时候也把自己赔进去了,不值得。 这一次过来的依旧是陌生人。 “她们好像没有来。”张冬明说道。 “会不会是看到王老板的女儿看上去也和她们孩子差不多大,下不了手。”雪青不经意地说道。 这话,提醒了唐先书。 唐先书睁大了眼睛,想起了之前,实际上那两口子来看过王老板的女儿的亲事,当时她们提着粪桶,可是转身就走了,并没有把粪泼上去,让王老板家丢脸。 唐先书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怎么了?”冬明有些奇怪。 “不是这里!走!去王老板那边,她们不是要杀王老板的女儿。” 王老板的女儿和两口子的孩子差不多大,也许一开始是想过要让王老板尝尝失去孩子的痛苦,可真的看到了这个姑娘,她们下不了手了。 这个时候,王老板家。 “走水了!走水了!”尖锐的声音响起来,一大群人往外面走 原来是柴房那边烧起来了。 王老板站在人群外面,因为睡得香被吵醒,此时正愤怒,他旁边,他的小老婆皱着眉头,还在不断地指挥大家灭火。 谁也没有注意到,人群后面,有人在靠近王老板。 唐先书三个人一路跑过来,先是看到火光,紧接着看到了,在火光之下,高举的斧头砍向了王老板的头。 一下,两下。 在王老板的小老婆的尖叫声中,其他人才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王老板死了,两口子被抓了。 她们没有反抗。 一个人放火,一个人把王老板的头敲了一个大洞。 王老板逼着她们承认厂子里火灾是她们女儿造成的。 最后,她们也真的来了一场火灾,然后要了王老板的命。 穷人的愤怒和仇恨一样能杀人。 唐先书想要阻止这一切,最后也只能当个旁观者。 她以为自己习惯了这些事情,实际上此刻,她看着那两口子面无表情地被抓,她依旧会觉得难受。 她像是被困在了这一方天地里。 她回了家。 她家并不近,冬天很冷,她走得更快一些,希望能够暖和起来。 并没有。 天擦黑,她才到家门口。 她男人在生炉子,女儿在旁边看书,炉子里的火很旺,整个房间都暖呼呼的。 这个世道里所有的苦难延伸到这里,猝然断开,她们在等她回来。 “我回来了。” 两个人听到她的声音,抬起头来。 这残忍的世道在她的面前展开了温和的一面,这是属于她一个人的避难所。 同样的夜晚—— 杨大姐躺在大通铺上,她满脑子都是谢老板在走私军火的事情。 这可是大事,大案子。 她还记得冬明说过,现在警察也不包吃住了,因为官府没钱。 她和平城其他老百姓一样,依旧习惯叫现在的政府为官府,对于她们来说,上面的人怎么变化,似乎区别不大。 官府没钱,谢老板有钱。 谢老板太有钱了。 杨大姐心里头想着,如果冬明能够把谢老板抄家了,官府不就有钱了吗? 第92章 她越想越激动,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个理。 要告诉冬明吗? 她想起了之前自己也没有去查证一下就说了,差点让冬明丢脸,这一次还是自己偷偷摸摸去看一下,先确定下来。 杨大姐猛地一下爬了起来。 她虽然四十来岁了,对危险的感知能力远远低于普通人。 她没有过过几天正常人的生活,没有锻炼起来在这个世道里的生存经验,甚至因为对于自己过去经历的恐惧和自卑,导致她有一大堆正常人应该有的生活的幻想。 每次她产生恐惧的情绪,她就会把自己的这种恐惧归结于自己那不堪的过去,而她试图让自己更正常一些。 比如说此刻,她隐隐约约觉得这个事情很危险,可她会把自己这种预知归结于自己过去见不得光的经历,潜意识里面抗拒自己成为过去那个畏畏缩缩的自己。 她迫切地需要做点什么,来摆脱自己被亲人嫌弃的痛苦,来摆脱自己已经破烂的人生。 对谢老板的打击就是她最好的选择。 彼时,谢老板知道了王老板被打死的事情,王老板的儿子没法现在就接收原本的生意,原本的计划被打断了。 谢老板的人只能把送过去的东西又运回来。 回来的人很快就发现了仓库外面鬼鬼祟祟的人影,本来以为是谁家派来的探子。 抓回来才发现居然是个四十几岁的妇人。 他们甚至都没有审问一下,毕竟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肯定不可能是谁家的探子。 妇人哆哆嗦嗦地想要跑。 “要处理掉吗?” 带头的人说道:“别让人看到。” 妇人被抓了起来。 她似乎有些感冒了,不断地打着喷嚏,两个打手把她架到了另一边。 因为不能在仓库这边打死人。 谢老板比较迷信,觉得死了人的地方就不吉利了。 妇人不断地挣扎,想要逃走,还真让她找到了机会,她挣脱了束缚,转身跑进黑夜中。 两个打手居然停了下来,不去追,原来他们拿了枪。 妇人正要高兴,小腿好像被什么擦了一下,火辣辣的,紧接着是剧烈的疼痛。 后面两个打手,一人手里拿了一把枪,开始争论是谁射中了。 彼时,平城的另一边,王老板家的院子里站满了人,她们正在哭着王老板的死。 人声鼎沸,灯火通明。 平城上空,一轮冷月沉默地行走在黑夜里。 第53章 唐先书缓了一晚上,第二天从自己家出来,她还得去处理王老板被杀的事情。 她出门之前以为接下来最麻烦的就是王老板被杀的案子。 结果,她还没有把案件报告写完就有人来喊她。 “张冬明疯了!” 唐先书听第一遍的时候以为自己听错了。 谁疯了? 张冬明那姑娘? 怎么可能?她最机灵聪慧了! “她现在去抓谢老板了!” “怎么突然就去抓谢老板了?”唐先书也赶紧往外走,一边走一边问。 上一次跟谢老板闹矛盾是酒楼事件,当时也是大家忍了下来。 “不知道啊,今天早上,有一群孩子过来报案,说是在小学那边发现了一具女尸。张冬明过去看了,看完就跑去要抓谢老板。” 唐先书一头雾水,赶紧跟着跑。 她刚出两条街,就看到张冬明被逮回来了,警长阴沉着脸走在前面,张冬明和其他几个小警士跟在后面。 唐先书赶紧跑过去,走到了张冬明身边,这也看清了张冬明的情况,她左边脸被擦伤了,红肿了起来。 “他们打你了?他们还有没有王法了?”唐先书很是生气。 警长说道:“那是我打的!” 警长骂道:“你那脑子在想什么?我还以为你真的有什么证据证明谢老板杀了人!结果呢!” 唐先书还没有弄清楚什么情况,但她觉得冬明应该不会那么鲁莽,肯定是警长不愿意得罪人,才会说冬明没有证据。 结果,唐先书就听到警长说:“那女尸死的时候,怀里抱了一只鞋子。这就是谢老板杀了人,那要是有人死的时候拿了一个碗,是不是就要去抓姓万的有钱人?” 这理由的确不行。 唐先书看向张冬明,她没说话,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警长本来以为这荒唐的事情结束了,毕竟张冬明也不是那种莽子。 然而并没有,接下来每一天,张冬明都在找谢老板麻烦,从查他店里的情况,到直接去他家里询问。 谢老板这边也是烦不甚烦。 于是这天,下属来见他,他交代完了所有的事情,最后问了一句:“你们这段时间有没有杀一个女人?” “什么女人?”带头的人问了下面的一个人,对方赶紧回道:“之前在仓库那边是撞到了一个女人。但您放心,她不是什么人物。” 当时那女人身上穿的就是厂子里面的衣服,一双鞋子又破又旧,一看就没有背景。 “绝对不会有什么麻烦。”手下补充道。 谢老板看了这两个人一眼,说道:“现在有一个警察每天来找我麻烦,就因为这个女人死的时候抱了鞋子!” 两个下属也惊到了,他们也没有想到还能这样。 第93章 “要不要把她也处理了?” 谢老板有自己的考虑。 这样一个小警察,他并不放在眼里,也不会对他造成影响,可实在是烦人。就像一只蚊子,伤不了人,却实打实地烦人。 如果他们没有杀还好,现在确实就是他们这边干的,现在只是蚊子叮咬,继续放任下去,不定会出什么事情。 谢老板让这两个人先下去,自己坐在房间里面想怎么解决这件事情。 没过几天,冬明就被限制出外勤了,她被指派给档案室。 张冬明站在警长面前,沉着脸,重复了一遍:“我以后不能出外勤了?” “也不一定。这也是为你好,你现在的状态不好,先调整一下。” 张冬明知道,就是因为她得罪了谢老板,她过去的所有辉煌顷刻之间全部倒塌了。 原来这一切荣誉从来没有真正落到她身上,她和刚进来时那个小警察没区别。 警长见她脸色不好,赶紧提醒道:“大家也是关心你,你现在状态不好。” 张冬明抬眼,仿佛是要看他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你也要知道好歹,既然调到了档案室,以后只要是工作时间里,你都要在档案室整理档案,如果没有在档案室整理档案,你就是失职,失职被抓到了,我们可以辞退你,你到时候还需要赔四万块钱,你自己要赶紧考虑清楚。不要再犯浑了。”警长加重了声音。 张冬明麻木地听着这个话,她突然想起了,就在不久前,她在这儿接受了表扬。 那个时候她真开心,那个时候她觉得这世间的一切都在她的面前,只要她努力去做,她都可以做到。 而此刻,同样的地方,她跌进了深渊里。 这段时间,她才明白有些事情非人力能够改变。 杨大姐死了。 她知道是谢老板干的,她了解杨大姐,她很聪明,她并不是一下子被打死的,她有反应时间,两个人之前就经常传消息,杨大姐死的时候肯定给她留了消息。 而她抱了一只鞋子,鞋子,鞋——谢——肯定是说谢老板! 张冬明太过于难受了,她陷入了自己的情绪中,越想越觉得肯定是这样,肯定是谢老板杀了人。 可没有人信她。 她去报社,想要让其他人也看到杨大姐的死,可报社的人跟她说—— “她有没有其他身份?除了女工以外的身份。” “什么意思?” “是这样的,这世道,死的人多了去,要引起别人的注意,你得有不一样的身份,像之前的那个女学生,她被洋人打死了,愤怒的人就多。” 张冬明沉默了。 她想起了自己,哪怕已经当了这么久的女子警察,哪怕得了这么多夸奖,实际上,她的潜意识还是认可自己是那个东躲西藏的孤儿。 若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死了,也许也没有人愿意看一眼。 她还是要登报纸,对方答应了,然而,报纸出来了,对方说的对,没有引起什么水花,除了杨大姐的亲人找了过来。 而她的亲人对于她的死,也接受了,她们一边谢谢她的好意,一边说,都是命,命苦,没办法。 她没办法接受。她恨不得拔出枪来,现在就出去,出去和人拼个你死我活。 可不行,警长还在一遍遍提醒她,要她接受现实。 而她的身体好像有自己的意识,她张开嘴,想要痛骂这一切,可她听到自己说—— “我知道了。我不会出外勤,这段时间我失控了,给大家添麻烦了。” 警长见她态度温和,知道错了,松了一口气,道:“下去吧,后面我再想办法。” 上面给警长的压力很大,要他想办法辞退张冬明。 他一个时辰前才跟人争取到现在这个局面。 “怎么辞退?她现在名声很好。” “把自己的情绪带进工作中来,一个女子警察,正事不干,天天去找老百姓麻烦,这个理由还不够吗?” “谢老板的名声也不好。”警长提醒道:“张冬明这个人,你别看她年纪小,要是把她逼急了……” 他作为警长,对自己的这些手下还是很了解。 他停顿了一下:“报社那边好几个跟她关系不错。” 对方果然还是改口了:“你让她去档案室,她不去就算失职,失职总可以把人辞退了。” 于是,他把这事用警告的方式告诉了冬明,让对方自己留个心眼儿,不要被抓到了。 他清楚现在就是没有背景的张冬明往死里得罪了谢老板,如果辞退了,没了警察身份,下一个暴尸街头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张冬明了。 既然把张冬明调去档案室了,为了避免外面的人说闲话,警长准备把唐先书推去专案组那边。 “我?”唐先书很惊讶,之前她们想去,没能去成。 现在突然就能去了? 唐先书总觉得不对劲,问道:“冬明和我一起去吗?” “冬明这段时间状态不好,上面让她去档案室里休息一段时间。” 唐先书一听这话,立马就明白了。 原来是这样。 她能够想象,如果把自己调去更好的位置,到时候如果冬明和警局撕破脸,去外界需求公道,警局这边就可以把她拿出来说—— 【我们很看重女子警察的能力,我们警察所的唐先书就是这样一个女子警察,她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了……】 第94章 唐先书说道:“冬明状态不好,我这段时间和她一起去档案室工作。” 警长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了对方的看透了一切的目光。 这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的妇女,此刻也露出了自己的另一面。 警长倒也不讨厌两个女子警察,毕竟也没有私仇,眼下,一条路走不通,他立马就换一条路,说道:“你能去看着冬明,倒也是一件好事。” 唐先书听到对方说道:“这段时间冬明不能再出错了,一旦出了错,肯定就会辞退她。” 唐先书这才知道这件事到了这个地步。 当初张冬明得罪谢老板,谢老板表面上并没有什么行动,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冬明。 唐先书有些后怕,还好自己没有选错。 在她心目中,冬明就不是一个能遵守规矩的人。 要挑她的错,可太容易了。 唐先书脑海里一下子就出现了冬明之前干过的那些事情。 好在,自己接下来可以看着她。 然而……冬明变了。 她沉默着把自己的东西都搬到了地下室,就是那个放了无数档案,阴沉无光的地下室。 如果只是这样,大家就觉得她知道错了,毕竟年轻人撞了一次大山,流了血,知道了头疼,就学会了低头,这是正常。 可第二天,唐先书去张冬明家找张冬明,怕她迟到,结果发现人已经走了。 住在隔壁的姑娘雪青说道:“已经走了吗?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准备叫她吃早饭。” 唐先书觉得不对劲,赶紧回警察所这边。 一过来,一切如常。 她到处看看,没有见到冬明。 地下的档案室。 唐先书赶紧去地下室,哪怕是白天,下面依旧是一片黑暗。 今天有些特殊,黑暗中,唐先书看到了一点光。 她走过去一看! 好家伙! 张冬明搬了一张桌子下来,桌子上放了一盏灯,两边堆的全是档案,她手边是一叠她过去收的废纸。 她埋头,跟个中了邪一样,一边看档案,一边写着什么。 “冬明?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冬明的眼睛没有离开档案。 “你这是做什么?” “当个管理档案的警察。”她的声音没什么感情,仿佛此刻,她就是只有整理这些案件这一个任务。 唐先书心头一痛,冬明年纪不大,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经历了认识的人的死亡却无能无力,她现在在用这种方式麻痹自己。 她抬起头,冬明快速的翻着档案,一边翻一边记录,仿佛在让自己一刻都不要停下来,仿佛只要停下来有了一点缝隙,那些悲伤就会追上她。 这个情况……比唐先书想的要好,至少冬明不会被抓到把柄,不会被辞退。 但这个光这么弱,眼睛受不了,唐先书给冬明挑了挑灯芯,灯光亮了一些。 然而,下午就不对了。 “冬明,回家了。” 冬明头都没有抬,说道:“我不回去了。” “什么?” 她拍了拍她身后。 唐先书这才发现,她后面还有一个有些宽的长板凳,那上面放着两床棉絮。 她把她家里睡觉的家伙也带过来了。 “你要睡在这里?”唐先书头都大了。 “我要当个管理档案的警察。”张冬明又重复了一遍,她仿佛走进了她自己的死胡同里,非得用这种自我折磨的方式来表达对这个世道的不满。 并不是说这里是警察所的地下室,这里就比外面安全。 而且张冬明还是个年轻姑娘。 唐先书道:“回去睡觉,明天再来。” “不要。” 唐先书这个时候才意识到,这姑娘……是不是在和上面的人赌气?上面让她管理档案,她就不要命了地管理档案? “你这样做没必要,咱们只要按时在这里出现就没事,熬过了这段时间,我们肯定还可以出外勤。” 冬明摇了摇头,油灯亮了一天,这个点也暗了下去,冬明几乎整个人都在黑暗中,她的声音也不像过去那么轻盈:“你回去吧。” 在唐先书看来,张冬明像个脾气上来了的犟牛,用自己的方式折磨着她自己。 唐先书叹了一口气,只能回家。 她回家,拿了洗漱的东西,又去了冬明住的地方,又去把冬明的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拿了。 能怎么办?她不可能不管张冬明,两个人一同进教培所,一同来了红石路警察所,一起办了那么多案子,尽管两个人年龄相差很大,可早就是关系最好的朋友,现在对方有了事,她自然要守着。 雪青真是个好姑娘,一听说这事,立马也想到一块去了。 “我也去陪你们。多一个人也安全一些。” 晚上,张冬明还在继续整理档案,偶尔眼睛太累了,就闭闭眼睛,其他时候,她都在整理档案。 唐先书和雪青劝了一会儿,没用,只能在旁边睡觉。 警察所里大家都知道冬明这个事情,觉得她……疯了。 警长却担心冬明这样做会不会是想要做个样子出来,然后再告诉报社? 然而并没有,接下来冬明越来越沉默,也越来越瘦,她从地下室出来后也不怎么和大家说话。 张冬明终于有了这个世道中所有人都该有的模样。 第95章 她总是低着头,似乎在沉思着什么,身上仿佛压着整个世道的不公。 唐先书很想帮她承担一些,可张冬明只是说:“我没事。” 这天晚上,下着大雨,唐先书和雪青依旧在这边,她们已经撑不住睡着了。 张冬明给两个人盖了被子,继续回到桌前,今天的档案是一些很多年没有整理的文件,很多纸张都粘在一起了。 张冬明轻轻撕开,像往常一样记录有用的东西。 记完完一张,又翻下一张。 【谢道常一家被毒害案】 谢? 张冬明努力打起精神,但也不一定是同一个谢字。 她继续往下看,这大概就是一个灭门惨案,主人家几乎都死了,下人没事。 后面还有家里的下人的口供。 张冬明翻看着这些下人的口供,突然她停了下来,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名字。 她揉了揉自己的眼睛,那两个字依旧在。 林笑。 那个菩萨座下红布中出现过的女人,那个和谢家有大仇的女人。 而秋凤说过,平城的林娘和谢老板一直都有仇。 她一直有种强烈的预感,这个林娘也是就是那个在红布上想要杀人全家的林笑。 她重新倒回去看这个谢家。 主家被毒死,只有一个在外读书的二儿子还活着。 一瞬间,张冬明脑海里调动着所有的信息,她记得秋凤说过,谢老板在她逃跑那天去祭拜他父亲! 祭拜,那天是他父亲的祭日。 秋凤逃跑的日子是哪天? 此时此刻她无比感谢自己当初让秋凤跟她一起住了一段时间,因为那段时间里,两个人睡前喜欢聊各种事情,就包括了当初秋凤逃跑,逃跑失败,被关起来,再逃跑的事情。 张冬明赶紧回忆了起来!从她找到自己那天开始往后推—— 张冬明脑海里很快有了答案。 12月3日。 她赶紧低头看这个案子的时间。 12月……3日! 对上了!这一件件!都对上了! 她双手捏住了档案,煤油灯的光线在沉沉黑暗中摇摇欲坠,年轻的女警察目光如炬,敏锐地捕捉着文档里每一个字眼,她的身体因为没吃东西和亢奋而微微颤抖。 找到了。 她终于抓到了谢老板的过去了。 第54章 在其他人眼中,张冬明过去的确太张扬了,树大招风,那个时候很多人都觉得她肯定会栽跟头。 真栽了跟头,看到这姑娘跟疯了一样,每天就看档案,像折磨身体一样地处理档案,大家就都沉默了。 尤其是这两天,张冬明总是一个人待在某个地方,眼睛看着某处,嘴里叽叽咕咕的,等人一过去,她就不说了。 偶尔又能看到她两只眼睛放狠光,仿佛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那些档案里能有什么? “冬明啊,你这是在做什么?” 张冬明一看到他们,立马就防备了起来,道:“没什么,我在想午饭吃什么。” 午饭不是已经吃过了吗? 大家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张……张冬明是不是疯了? 唐先书也担心,她不止一次问冬明:“冬明,你跟我说说话,不要一个人憋着,有什么事情也跟我商量一下。” 每次,张冬明就会说:“我没事。我也不憋着。” 两个人过去无话不说,张冬明就连私下里偷偷拿证物柜的东西,唐先书都知道,她虽说不同意,可也从来没有干涉过。 而现在,唐先书看着自己的朋友,她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她的朋友的生命在流向一条可怕的不知名的河流,那里面险象环生,随时可能要人命,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在旁边看着。 唐先书能不着急吗? 张冬明知道唐先书想要帮自己,她知道唐先书对她好,可越是这样,她越不能把自己正在做的事情告诉唐先书。 她害怕,害怕杨大姐的事情在唐先书身上重演。 张冬明不愿意去深思杨大姐的事情,因为只要一想,她就会觉得是她害了杨大姐。 她过去太不知天高地厚,总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做到,那个时候她被自己的一点点外界夸奖冲昏了头脑,还真以为自己厉害了,实际上她把杨大姐置于危险而不自知。 她现在不断地看那些档案,去翻看平城的旧案,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的确需要用这些东西来忽略自己的愧疚之心。 她只要停下来,她脑海里就会出现过去那个张扬的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以及死在郊外的杨大姐。 张冬明太年轻了,还不懂得如何处理这种事情,她只能一遍一遍地用对凶手的仇恨压过愧疚。 她把谢家中毒案件中相关的人都能背下来,脑海里都是怎么通过这些人来找到打倒谢老板的方式。 于是,在众人看来,她总是出现一些奇怪的行为。 她嘴里总是念着一些名字,大家都没有听说过。 真看着一个年轻姑娘这么疯了?谁也不是滋味。 就在这个时候,张冬明提出了一个要求。 “我不想继续整理档案了,我想去整理户籍。” 整理户籍和整理这些档案都是在警察所这边,整理档案完全不需要出外勤,整理户籍有些时候需要出外勤,去核实户籍上的信息,和之前的巡街查案还是有区别。 第96章 要出外勤。 警长有些不放心,之前张冬明正常的时候,她就能去找谢老板麻烦,她现在看上去已经不太正常了,把她放出去? 警长没想到的是,张冬明说道:“我不出外勤,我只是不想在地下室了,这段时间眼睛痛。” 下面光线不好,所以要用煤油灯,煤油用完了,用的是桐油灯,看久了眼睛是真的痛。 整理户籍是在上面。 警长见她两只眼睛都有了红血丝,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还年轻,这一次的事情也算是长了个教训。下一次再遇到这样的情况,就先想一下你这眼睛。” 张冬明只是附和了一声:“以后不会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了。” 因着她此刻的老实巴交,也因着警长对张冬明了解还是不够多,他以为张冬明不会撒谎。 于是张冬明就开始接触平城的户籍资料。 谢家散了以后,这些下人要么散落在平城各处,要么继续跟着谢老板。 她记下了那谢家的下人的信息,只要在户籍登记这边挨个比对,得益于这这几年适应的平城户籍制度,她能找出来她们现在在哪儿,也许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找到谢老板背后的人。 张冬明现在在做的事情,雪青之前已经做过了。 雪青知道谢老板背后的人是谁,她甚至知道谢老板在外面还有一个家庭,还养了一对母子。 这个事情,她告诉了林娘。 告诉林娘有用,如果雪青没猜错,林娘现在应该在想办法绑架那对母子,然后用这对母子把谢老板引出平城。 这个事情告诉冬明这个警察就没用了,一冬明不能绑架人暗地里使坏,二是现在冬明被盯着,如果去找那对母子,谢老板肯定能知道,到时候可能直接把冬明灭口了。 于是,雪青知道谢老板的一些秘密,她并没有告诉冬明。 冬明这段时间的经历也让她意识到了女子警察并不像她想象的那样好。 雪青本来不准备再和林娘那边的人有任何联系,但她实在是担心冬明,担心她困在杨大姐的死里走不出来。 于是,雪青还是找了王春雨,让她帮忙问问,有没有人知道是谁杀了杨大姐。 雪青在这种事情上比张冬明有经验,她觉得张冬明从杨大姐抱个鞋子就得出谢老板的结论没错,但可能只是说是谢老板的人杀的她。 谢老板这样的人,不会亲自动手了。 而杀人的人,私下里也许会吹嘘给认识的人。 这个人某种意义上也算是真正的凶手,冬明如果把人抓到了,可能也能舒坦一些。 王春雨和雪青本身也有感情,雪青让她帮个忙,她没有和林娘那边说,私下里偷偷帮忙问。 几天后,雪青就来王春雨这里询问结果了。 “我让她们都留意了,都说没听说,先不要急,可能这段时间是风头上,凶手也不敢说出来,后面如果有听说消息,我来找你。”王春雨一边说,一边拉着雪青进了屋,要给她倒茶。 她对雪青还是像之前那样尊重,王春雨对雪青的尊重来源于她是个读书人。 “麻烦你了。”雪青也能接受这个事情。很多事情就是这样。 “说起来,你开店开得怎么样了?要不要我这边帮你牵线?”王春雨问道。 雪青道:“还在准备,明年应该就能开店。” 王春雨在旁边坐下,拘谨得像是在别人家里。 雪青也留意到了,王春雨的手一直捏得很紧,说话总是看着她,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跟她商量,但又不好说。 “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跟我说?” 王春雨看着雪青,她的确有事情,想问问雪青的意见,可她看着雪青现在的样子,又不好把人再一次拉回林娘这边来。 她其实很羡慕雪青能够脱离林娘这边,她自己几乎不可能脱离了。 她心里叹了一口气,最后还是没问。 雪青见她不说,也没有逼问,只是说后面有事情都可以找她。 她也没待多久,她还得回去给冬明送晚饭。 雪青走了以后,花姐很快就过来了。 “你把人准备好了没?确定都信得过吗?”花姐一边说一边喝水,这一趟过来,把她给累死了。 “都是我能信得过的人。”王春雨依旧不放心,说道:“这样做能行吗?如果被抓到了怎么办?” 她们今天晚上要直接去纺织厂那边运货出来。 这便是王春雨纠结着要不要问问雪青的事情—— 王老板自己惨死了,他的工厂是他儿子接手。 接手的自然不仅仅是表面上的生意,还包括了王老板和林娘他们这边签订的黑色产业链。 原本的老奸巨猾王老板还活着时,他的整个流程是工厂使劲生产,他负责把这些货物以正常的流程和隔壁城市的货商签订合同,运出城后,林娘的人把这些货物打劫了,再由王春雨的人负责卖回城里。 他不仅能够避开税,还能以这个作为由头,避开官府的人接二连三地来找他要钱,税是其次,后者是最重要的。 王老板的儿子并不懂这个,他只看到要把货物先运出去再运回来,还要给林娘的抢劫团队一笔钱,而且打劫本身也有风险。 王老板的儿子是个有文化的人,算了这笔账。 “我爹老糊涂了,折腾这么大一圈,也没多挣多少钱。” 第97章 不如省去中间的过程—— “王春雨她们直接来厂里把货物带走。” 这个时期,很多人都不知道货物还可以投保险,王老板的儿子作为有文化的人,他自然知道,他给自己的货物投了保。 如此一来,他能挣两次。 王春雨起初不同意:“我们的人只卖货,不冒这个险。” “跟你们之前卖货也差不多,就是我的货给你们卖,到时候会给你们再多分一部分钱。” 王春雨心里不安,可其他人已经同意了, 王春雨只能自我安慰,她们不算偷,毕竟货主都同意了。 她就这样就拉上了船。 第55章 平城今年的冬天,一若过去的每一年,天亮得很晚。 唐先书来警察所时,张冬明又点着煤油灯在挨个看户籍登记的文书。 “你这个眼睛还要不要了?你不会看了一晚上吧?”唐先书把人拉了起来:“等天亮了再看,又不急在这一时。” 张冬明控制不住,她只要停下来就会浑身难受,她赶紧把手上这一份的名字看了。 此刻,她脑海里二十五个人名在轮流转。 对不上。不是。 “去吃早饭。” 张冬明也饿了,还是跟着一起出去吃早饭。 “你这段时间怎么回事?”唐先书依旧想要进入张冬明的世界,她也看了张冬明在看的东西,她之前觉得这姑娘在赌气,但现在却觉得对方可能有一个详细的计划,要干个大事。 哪怕她什么都不知道,她都能够感觉到这件事情肯定非常危险。 唐先书并不是一个会躲着危险的人,之前所有的案子,她都在积极参与,只是她年长一些,做事更稳重,所以给人一种她会退缩的错觉。 “我准备做个好警察。”张冬明脑海里还是那些档案,嘴里随便说说。 唐先书看着她,道:“你本来就是。” 张冬明道:“我现在才懂在教培所的时候,教官经常说的那句话。” “哪一句?” “女子警察的出现能够补男人们在女性犯罪问题上的不足。”这是当初教官天天念叨的事情。 她看档案时,真的有这种感觉。 根据档案,张冬明也能够想象,谢家肯定是个有钱大家族,毕竟档案里提到了,在谢家当家人们突然暴毙后,旁系亲属侵占了多少财产,家里一些下人也偷了不少东西。 谢家这样的大家庭,自然也有不少官司,她在地下室重点找谢家相关的记录,也记录了不少老百姓告谢家的案子,其中有一个在谢家的商铺旁边开了铺子,被谢家的人直接把铺子砸了,当然谢家一点事都没有。 这样一个在老百姓心目中无法撼动的家族,在一个早上,主家能够主事的成年人几乎全部暴毙,除了一个在外读书的少爷。 主家的孩子们没事,下人们也没事,这样的事情,超过了所有人的处理范围,谢家的管家有了歪心思,他不报官府,而是去找了旁系的谢家人来。 旁系谢家人进入谢家后,是把这个事情瞒了下来,开始侵占谢家的财产。 直到主家那个活着的少爷回来,这一切才重见天日,可谢家那个时候已经被掏空了。 对于谢家人的死,当时办案的人给出的结论是—— “旁系的谢贾出于对主家的财产觊觎,于是趁着来府上打秋风,在主家的饭菜里下了毒药。” 尽管这个旁系的谢家人起初不承认这件事,可那段时间里,就只有这一个外人,再加上主家死了以后,旁系对主家的人已经死亡真相的掩埋和事后的侵占财产,让整个事情看上去像真相。 张冬明细细地看过当时的警察对下人们的审问。 那个时候虽说办事的已经是警察,但只搬了一个洋人制度的外壳,实际上办案还是沿用过去的“严刑拷打”。 严刑拷打之下,下人们招认的只是盗窃的事情。 而那个旁系的谢家人便是在这样的严刑拷打后,承认了自己下毒,最后被砍头。 可张冬明看了所有下人的口供,她觉得林笑这个丫鬟很可疑。 就算是排除她之前见过林笑在菩萨那里写的东西,她也觉得林笑很可疑。 根据其他人的口供—— 一是林笑非谢家人,是嫁进来后被折磨死的少奶奶的贴身丫鬟。——她有了杀人动机。 二是有人见过林笑在那天早上进过厨房。——她有下毒的机会。 可这些都被当时的办案人员忽略了。 她是真想知道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能让人忽略到这些。 早饭就在张冬明东想西想中度过了,两个人吃完了饭,天还是阴沉沉的,太阳依旧没有要出来的迹象,不太像早上。 “平城是一年比一年冷了。”唐先书忍不住说道。 两个人走在平城街道的冷风中,张冬明还是准备回去再看看谢家审讯记录。 同样的街道上,当年的谢家下人们被一个一个地押了起来。 年轻的林笑在这群人中并不起眼,主家死后,她也无处可去,依旧是谢家的下人。 今天一大早,她半梦半醒之间,听到了外面的声音,似乎是前门那边的婆子们,还有人大呼冤枉饶命。 她以为是在做梦,直到下一秒,她这个房间里的门被踢开,她和其他丫鬟赶紧爬了起来。 第98章 几个官府的人走了进来,最前面那一个中年男人道:“全都抓回去。” 林笑和其他几个丫鬟便被抓住了。 她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现在谢家当家的人已经被押在外面。 平常凶神恶煞的管家同样被押了起来,为了防止他们逃跑,还给他们戴上了脚链。 也许是因为脚链不够,也许是林笑她们这些小丫鬟看上去没什么危害,也不像是能逃跑的样子,所以这些小丫鬟只是被看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林笑跟着其他丫鬟一起被押送。 街道两边很多人来看热闹,太多的目光看了过来,林笑小时候还见过这种事情,那个时候她在人群中,看着官差压着人去砍头。 她心里想到了砍头的场面,她和其他人一样,一直控制不住自己,在发抖。 因为恐惧,她的腿都是软的。 旁边一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婆子小声说道:“你们不要抖,你这一抖,这些官老爷们一看就知道你们有问题。” 林笑旁边的丫鬟道:“可我……我控制不了。我害怕……” 谁能不害怕? 她们都是普通人,对官府官差有着刻进骨子里的害怕。 那个婆子说道:“怕什么,这一次官府要查的是老爷们怎么死的,我们又没杀人……” 婆子心里头也害怕,她这些话像是给这些丫鬟说,也像是在给自己说:“要有事也是七老爷和管家他们,我们不会有事。” 她们只是犯了一点小罪,她们只是私下里拿了一点点东西出去卖。 林笑在旁边听着,她没有偷拿东西去卖,可她人抖得更厉害了。 她们就这样被押过去关了起来。 林笑小时候听过很多公案故事,故事中杀人的恶人,无论多厉害,无论多聪明都会被官大人识破,最后被送上狗头铡。 她到底只是一个乱世之中的普通人,怕死,怕强权,无论她愿不愿意承认,在她作为丫鬟的生命中,早就种下了对强权的恐惧。 她对个人弱小的无助最后变成了对菩萨这种强大力量的求助,整整一晚上,她都在不断地求菩萨保佑她。 一遍一遍地加强这一切都是菩萨让她做的,菩萨同意了。 她用菩萨的力量来对抗她无法抵抗的道德的束缚和对强权的恐惧。 到后半夜,她已经不再发抖了。 谢家的人非常多,林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丫鬟,审问她已经是第二天的事情了。 “你叫什么名字?” “林笑。” “你是什么时候来谢家的?” 她回答了。 对方又问:“你在谢家老爷们死的那天都做了什么?” 林笑心里想着菩萨,嘴上说道:“我不记得了,因为我不是谢家的丫鬟,平常我都在柴房里,不怎么管外面的事情,所以不记得那天在做什么,可能是在劈柴吧。” 她说完后,两个官大人开始窃窃私语。 林笑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心里只能更加频繁地求菩萨保佑她。 实际上,两个警察根本没有把这个小丫头放在心上,只是按照流程写笔录,因为这是最后一个要审问的下人,马上就要去吃午饭了,两个人窃窃私语说的是午饭吃什么。 这时,外面有人进来了。 对方进来后,看了林笑一眼,对两人说道:“她是林笑?” 得到肯定回答后,对方板着脸,说道:“厨房那边的下人说那天这个丫鬟进过厨房。” 来了,林笑害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你抖什么?”官大人盯着她看,仿佛已经知道她杀人了。 她努力让自己不要抖,可她的身体不听使唤,不仅身体抖,说话的声音也开始抖了起来。 “我……我……” 旁边另外两个警察说道:“这些小丫鬟都是这样抖。” 两个人一人扮黑脸,一人扮白脸,说道:“这是我们这里最凶的警察,无论嘴巴多硬的人,到他手里都会说实话,他问你话你就要回答,别哆嗦。” “我太饿了,去拿东西吃。”林笑说道。 “那天除了你,没有其他人进过厨房。我劝你如实招来,免得吃苦。” 林笑不断地告诉自己,菩萨会保佑自己,于是她继续坚持。 “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那官大人仿佛知道什么,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她,眼见就要上板子了。 菩萨——菩萨如果在,为什么不帮帮她! 就在这个时候,她想起了路上其他人说的话,赶紧哭着说道:“我认罪……我不该偷拿夫人的珍珠……” 这其实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于是林笑也被带了下去。 他们想要她承认的就是偷东西的罪名。 “我问过了,这个丫鬟并非谢家人,她是个陪嫁丫头。” “那少奶奶已经死了。人都死了,自然不可能吩咐自己的丫鬟杀人。” “那她和谢贾有关系吗?” “没有半点关系,两个人互不相识,这丫头进厨房可能真的是巧合。” 无论是断案的人还是其他人,似乎都觉得林笑这样的丫鬟,她若是杀人,背后肯定要有一个主谋。 而谢贾这个谢家旁系,这个不学无术,经常上门打秋风,跟主家的人发生矛盾,还在主家的人死后第一时间进了谢家,他禁不住严刑拷打,最后还是招认了下毒的事情。 第99章 林笑还是因为偷东西,本来应该是打板子,可等待打板子的时候,平城主事人变了,新的主事人不承认旧制,于是林笑就被放出来了。 这一切的一切,上天——不,菩萨保佑!这就是菩萨保佑! 她出来后立马就去了菩萨庙,那个时候,她只能买两个馒头,可她自己不吃,也要给菩萨。 她跪在菩萨面前,说着自己的事情,她小时候的事情,她被父母卖了的事情,四小姐的事,四小姐死掉的事,四小姐死后,她的卖身契被谢家人拿走了,她要再一次被谢家卖掉—— 她说得越多,哭得就越厉害,一生的委屈,仿佛都要告诉菩萨。 所有的话,与其说是在向菩萨诉苦,不如说是对自己人生的一个大清理,她用这样的方式清理了这个世界在她身上留下的束缚,她是菩萨保佑的人,她不应该是任人摆布的丫鬟! 她相信菩萨保佑她,从那以后,她就那样横冲直撞地往前跑。 同样的菩萨面前,人到中年的林娘依旧虔诚地跪在这里。 她不会再发抖,她不再是一个人。 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一切,她的所有心思都在杀掉谢家最后一个人。 菩萨依旧是当年的菩萨,眉眼低垂,仿佛依旧看着她。 一如当年。 花姐很快进来了,她带来了好消息。 花姐其实压根不信菩萨,可她进来的时候依旧是低垂着头,虔诚地走到了林娘身边。 “抓到了。”她小声说道。 她们蹲守了半个多月,终于抓到了谢老板养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 她想要做的一切,她都能做到! 第56章 张冬明很快在户籍登记中找到了一个人。 对方过去是谢家负责洗衣服的丫鬟,现在人到中年,在一个戏楼里干杂活。 她想着去找人问问。 她虽然被上头针对了,但基本的体面还有,比如说,她还是有休息日,只是之前她从来不在休息日休息。 这一次,休息日的时候,她一个人去了戏楼。 “冬明啊,怎么有空来看戏?” “快进来坐!上壶茶!” 她一进去,立马就有熟人跟她打招呼。 张冬明一边回应她们的打招呼,一边在心里骂自己。 她过去真的太张扬了,现在哪怕没有穿上警服,无论去哪,人家都能把她认出来。 她只能坐下来听戏,她的目光却忍不住在人群中穿梭—— 旁边的人一看就懂了,立马说道:“冬明,你是不是在查案子?你想找谁?” 张冬明连连摆手,她现在不敢再引起谢老板的注意了,杨大姐是她心中的痛。 于是,一天下来,什么收获都没有。 张冬明晚上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怎么办? 人人都认识她,她要去问点东西,立马就有人知道,她也怕连累人。 若是谢老板知道她在查什么,会不会再一次杀人灭口? 若是杀她还好,她至少还有枪,还能自保,其他人都只是普通人…… 她不敢赌。 因为这件事,第二天张冬明整个人阴气沉沉,仿佛被鬼上身了一般。 警长进来都被她吓了一跳。 警长看她这个样子,当初把人迎进来的时候,实在没想到会有这一天。 他并没有什么背景,能够走到现在这个位置,靠的全是他自己在各方面的权衡。 作为警长,他其实不需要自己手下多厉害,只要不惹事就行。 现在,张冬明就是个随时可能爆炸的炸弹。 谢老板那边,谁也说不准哪一天谢老板找人杀张冬明,到时候他很有可能会保不住自己的位置。 要是谢老板没有行动,张冬明这个样子,谁也说不准,她会不会突然发疯,把所有的事情都说出去,到时候警局蒙羞,倒霉的依旧是他。 于是乎,这段时间,张冬明的情绪起伏不定,整个人要疯不疯的,警长同样也是被吓得快疯了。 他都不知道这姑娘未来会从哪儿炸了他。 但很快,他妻子就来拆炸弹了。 “我有个好消息。” “我现在是什么好消息都听不进去。” “是你带的那个女子警察,我今天去和何夫人打麻将,我们说起了这件事……你说巧不巧……”他妻子喋喋不休地说了起来,她一直是这个说话风格,讲清朝皇帝的某个事情,她得从<a href=https:///tags_nan/ta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唐朝开始讲。 警长没怎么听。 “还有一个老太太,是于家的,你知道那个于家吧,她本来就是来打会麻将,一听说这事,她很喜欢听女子警察的事情,我就和她说了张冬明这姑娘现在得罪了谢老板……” “老太太听得很生气……” 警长依旧在搞自己的事情,他对于这些太太们打麻将扯的闲话不感兴趣。 “徐太太就开玩笑说,反正于老太太有个孙子一直没有相看到合适的姑娘……” 警长的妻子推了推他,让他认真听自己说话:“于老太太一听就高兴,说是让她孙儿和冬明相看相看——” 警长这下子听进去了,他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 “你说什么?” “他们家老太太看上了冬明,说是让我做媒!你就说这是不是个大好事!”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角度,他一直不知道怎么处理张冬明的事情。 第100章 而此刻,他顺着自己的妻子的话去想。 张冬明如果真的成亲了,所有的事情就都解决了。 之前,张冬明之所以如此棘手,就是因为她没有长辈,没有后代。 她孤身一人,无牵无挂造就了天不怕地不怕。 同样是女子警察,有家庭有孩子的唐先书就温和很多。 而且,她成亲后,就算最后把她辞退了,她自己有了家,真把人辞退了,她也有地方去,不至于到处闹事,让大家都难堪。 这是一个平和地解决张冬明这个炸弹的最好方式。 —————————————————— 张冬明第二天一到警察所,立马就被警长叫去了里面的审讯室里。 以前她喜欢来这里,现在,一进这里,脑子都要转冒烟了。 怎么突然又找到她?谢老板发现她在背后做的事情了吗? 这又要做什么? 还是说警长发现她过去弄假的户籍证明,要用这个作为理由辞退她? 她也不是什么软包子,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个想法—— 又不是她一个人在做这些事情!要是敢用这个理由,到时候她就把有人偷证物室的钱也爆出来,要死大家一起死! “冬明啊,你今年二十岁了吧。” 张冬明脑海里已经在想怎么同归于尽了,结果警长说了这么一句话。 “啊?” 警长又重复了一遍,说道:“冬明啊,你今年二十岁了吧,按理说,也不该我来说这个事情,但别人找到我了,你也没个长辈,所以说是让我问问你的想法。” 张冬明被这话弄得摸不着头脑:“警长,我什么想法?” “前两天,有人托人来找我夫人说媒,说是她家老太太喜欢你,想要你和她孙子相看相看。” “当然,这还是要看你的想法。” 相看?不是发现了她私下里的那些事情。 张冬明松了一口气,不是发现了她干的事情就行。 “你怎么想?” “我……”她正要拒绝,就听到警长说道:“小伙子人品不错,是个读书人,就是身体不好,他们还说,这小伙子也想要当警察,到时候你们成亲了,他肯定也会支持你的工作。” 这人想要当警察? 张冬明到嘴边的拒绝咽了回去,而是说道:“我得罪了谢老板,他要是跟着我,会不会连累他?” 他跟着张冬明?这话,警长听着觉得有些奇怪,可他也没太在意。 “那不会,他家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要是嫁到了他家,谢老板以后就不敢对你做什么了。” 张冬明一听—— 家里有头有脸,不怕谢老板,身体不太好,又爱读书,那肯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大家都不认识他。 这合适。太合适了。 她立马就答应了下来,警长松了一口气。 大家似乎都挺着急的,冬明下一个休息日,两个人就见面了。 对方……是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身上穿着现在那些有钱人家公子最喜欢的衣服,身边还跟了一个跟班,看上去就是个不缺钱的。 “想来想去,还是请你吃饭比较好。”对方说话也是斯斯文文的。 相亲对象叫郭束生,他不是独子,上面有三个哥哥一个姐姐,下面还有妹妹弟弟,家里孩子多,小时候三天两头地差点死了,父母对他并不亲热,也许是怕过于看重,人死了后伤心。 他自己小时候处于这种随时有可能会病死的恐惧中,长大以后,看淡了生死,也看淡了这些俗事,这一次纯粹是为了让老人高兴。 他也清楚,对方不会为了他家权势而喜欢他,毕竟这个警察敢把谢老板得罪得死死,这就能说明她的态度。 张冬明压根没有想过对方来见个面能有这么多心思,她看到这个人以后,脑子里就只剩下一根筋,怎么让对方帮自己打听消息。 “我听他们说你也想当警察。”张冬明到底是常年跟各种人打交道的人,她脑子里已经有一套流程了。 郭束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点头,还是说道:“我身体不太好,只能在家里读书。” 他的亲事一直拖着也是这个身体原因,门当户对家的女儿,谁也不会把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他这样的病秧子,没钱人家的女儿,他家里人都看不上。 至于他自己的意见,没有人在乎。 “我感觉你应该是做警察的料……” “怎么会,我这个样子也没法抓人……” 张冬明立马就说道:“抓人是最后一步,咱们最重要的是查案子。” “无头男尸案你知道吧?” “这当然知道。”郭束生当初把这个案子所有的报道都看了。 张冬明开始跟对方说:“这个案子最重要的就是能够找到凶手的身份。” 她说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想起了杨大姐,心里特别难受,可她现在成长了很多,尽量不让自己的情绪影响自己的计划,强忍着心痛继续说道:“我当时有个好大姐,她给我提供了无头男尸的线索,要不然大家都要被骗。” 她开始说起那个时候她们如何找无头男尸的身份,又怎么通过去菩萨那里寻找线索,找到了无头男尸坑害过的其他人。 “你们怎么想到去菩萨那里找的?” 张冬明说道:“所以我说你是当警察的料,你一下子就能抓住重点。”不管他是不是这块料,先让他相信了再说。 第101章 郭束生有些高兴,谦虚道:“我平常也会看一些公案小说。” 张冬明继续往下说,一直说到那无头男尸案的凶手自杀。 郭束生听得起劲时,张冬明话头一转,说道:“其实打听消息很有意思。” “你想不想试试?” 郭束生可太想试试了! 张冬明这才说道:“我这段时间不是被谢老板针对了,没有办法出去办案,就在档案室里翻旧案,我翻到了一个很久之前的案子,那个案子全家人都死了,凶手虽说招认了,可疑点还是很多,这个戏楼里面有一个帮工,当年是在那家人里干活,你可以试试去找她套话——” 郭束生这辈子都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情,整个人一改之前的死气沉沉,他还真是看过不少公案小说,立马说道:“既然是戏楼,那我就装作是去听戏的人。” “对!”这两天张冬明可为这个人量身想了套话流程:“到时候,你就说和那个帮工说她们这个戏假的很,没什么意思,还没有你经历过的一个案子有意思。”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把这个过程定了下来。 下午,张冬明就让对方去了。 她自己自然不能去,不能让人察觉到什么。 可很快,对方就回来了,垂头丧气。 “他在旁边听着,什么都没说。”郭束生心有歉意,道:“对不起。” 张冬明心说,她既不给人发工资,又不包吃包住,自然也不能怪对方能把事做好,于是她道:“没事。我再想办法。” 郭束生也意识到了张冬明被限制出外勤了,所以才把机会给他。 他没有干好这件事,就忍不住想要补偿,于是说道:“谢老板那边的事情你别担心,我祖母说,她去找徐家说说情,让谢老板别针对你。” 张冬明本来还在想怎么挖信息,此刻听到这句话,她抓住了重点,问道:“徐家是谁?谢老板能听他们的吗?” “徐家是谢老板的岳家,他是徐家的女婿,我听其他人说,他原本还是上门女婿,后来,他老婆去世了,他岳家就把他当儿子看,不提上门这件事了。” 张冬明在这一刻心情极其复杂,她找了那么久,想要找出来谢老板背后到底是谁?结果—— “你们多少人知道这件事情?” “大家都知道啊。” 这里的“大家”是指你们这群上等人吗? 她突然觉得,她和平城上面那群人只是住在同一片天空之下,实际上是两个天地,下面的人人人都知道的事情,上面的人一无所知。 同样的,上面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她们这些下面的人差点撞破了头,都找不到线索。 张冬明这个相亲就这样结束了。 回去的时候,唐先书在问张冬明—— “你相亲怎么样了?” 张冬明脑海里全都是谢老板背后的人是他岳家。 而且,他老婆还死了,所以岳家把他当做亲儿子。 如果只看结果。 他从半子变成了徐家的儿子。 张冬明的思维很多时候更接近恶人。 她不介意以最大的恶意去猜测—— 也许谢老板杀了徐家的女儿。 自古以来也确实有岳家爱女婿,愿意捧着自己的女婿,但是建立在女婿有出息,像谢老板这种权势大不过岳家,需要靠岳家帮扶着的情况,岳家自然更爱自己的亲女儿。 一旦女儿女婿有了冲突,肯定是帮自己的女儿。 也许谢老板便是如此,张冬明不介意这样去想他。 旁边唐先书还在问冬明相亲的事情。 张冬明脑海里快速地过了一遍谢老板的事情,她的耳朵还在值岗,听到了唐先书的话。 唐先书就听到她说道:“还好。” 虽然过程跟她想象的不一样,但结果却是好的,她知道了谢老板背后的人和他的关系是这样建立起来的。 唐先书道:“那是好事啊。” 在这方面,唐先书可以说是过来人,她叮嘱道:“你们平时一起出去,一开始就要让他多听你的……” 她这话还没有说完,张冬明道:“后面不一起出去了。” “你没看上他?” 张冬明说道:“倒不是……” 她这年纪,自然也想过未来要和谁成个家,尤其是这段时间,警局不再包吃包住,其他人都有人送饭,真的把张冬明羡慕坏了…… “那怎么了?我看你今天比其他时候都要高兴。” 张冬明没说自己的高兴是因为知道了谢老板的又一个事情,她解释道:“我是我们家的独女,我小时候,我爹娘就说了,我以后不会嫁出去,都是别人到我们家。” 今天相亲这个书生,让他帮忙打听消息,他的身份是优势,可真在一起,张冬明倒觉得两个人不适合了。 对方家里条件那么好,何必跟着她吃苦受罪。 唐先书这下子便明白了,说道:“后面再相看相看。” 对方人虽说挺好,但张冬明在这一点上并不执着。 她小时候就是独女,受尽了周围的人的宠爱,后面虽说过了流浪的不安定生活,可成年后,她迎来了人生的巅峰,女子警察阶段,她收到了大量的尊敬,那样大的一个群体,这种感情的浓度不是一个两个人给出的爱和尊重能够比的,就算这段时间人生跌进了低谷,她身边还有唐先书一直安抚她,帮助她。 第102章 她不会为了得到某一个人而改变自己的生活。 于是,郭束生再一次来找她时,冬明就把这个事情说了。 “我昨天回来想了想,你家里条件那么好,没必要跟我一起吃苦。” 郭束生有短暂的愣神,这个事情像一块冰冷的硬铁,很难消化。 他想,没事,只是没有缘分。 本来一开始也觉得两个人没什么可能。 他开始往回走,走着走着,警察所门口站着来送饭的家属们。 警察们不包吃包住了,其他人都有家里人来送饭。 郭束生在旁边看了一会儿,直到这些家属离开,他才继续往回走。 他回去以后,又开始看书,不想再出去了。 房间里开始有了闷闷的咳嗽声,他才想起来前两天似乎自己总是出去,都没怎么咳嗽。 原本的眼神再一次暗了下去。 他的生命过于单调乏味,外部对于时局的恐惧,内部对于亲情的不牢固,让他对于张冬明这样的人,本能地想要靠近。 他又想起张冬明的事情,想起了张冬明说的话—— 其实认真想想,张冬明那个话的意思不是嫌弃他病秧子,而是不想他过苦日子。 他……以后要怎么过? 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他一直长在这里面,以前觉得活着就行,现在又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 因为从小身体弱,再加上他守规矩爱读书,家里人并没有把他看管得很严,他开始偷偷往外跑。 一个书生,能做什么? 卖字画挣钱?还有做饭。 冬明当警察,那么忙,到时候肯定就是他负责一下做饭的事情。 柴米油盐……都得操心。 他开始让自己的跟班帮忙打掩护,然后每天一大早就出来卖字画。 这是他以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尽管两天下来才卖出去一副,钱少的可怜。 这样能行吗? 他开始算两个人大概每个月要花多少钱。 他去那些铺子看,结果柴米油盐都贵。 “怎么会这么贵,其他人怎么活下来的……”他像是第一次来到了真实的世界,焦虑,但是整个人踩在了地上,心里没有那种空荡荡的虚无感。 如此一来,他反而不怎么生病了,人也有了一些力气。 “嘿,你去那些铺子里买当然贵了。”有一个人见他出来买这些,就忍不住说道“你得去找那些个人卖的,至少便宜一半。” 便宜这么多! 下午,唐先书结束了一天的户籍调查,准备回家吃饭。 她路过这边时,正好就遇到了满面红光一看就是干了大事的郭束生。 “发生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唐先书对这个书生有印象。 “我在挣钱养活自己,你猜我花了多少钱?”郭束生把自己买的两块布给了唐先书。 唐先书说了一个数。 郭束生道:“一半不到!” 他迫不及待地说着自己是如何找到了一个私人卖货的人,然后直接从对方那里买到了这些布。 他一个读书人,还真不明白这里面的弯弯道道。 唐先书越听越觉得不对劲,提取了重点,意识到对方是买了私货。 其实,平城小老百姓很多都没有钱去办经营证,大家都在私下里偷偷卖着各种各样的手制品,唐先书通常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跟人较劲。 可问题是,她摸着这个布,她过去曾经是纺织工厂的女工,自然能够摸出来质量。 这个布不是个人做出来的,这肯定是工厂的机器才能做出来的。 之前王老板便被人打劫了一批货,她记得这件事情是因为这件事情里面死了两个老百姓,最后货物没找到,凶手也没找到。 她把这布一放,说道:“你记不记得是从谁那里买的?” “怎么了?” 她把事情说清楚:“之前王老板被打劫了一批布,警察一直在查货物去哪儿了,一直没有找到。” “你是说……” “有可能,我先自己查查。”唐先书道:“暂时不告诉其他人。如果弄错了,只是普通的偷偷卖货,就不追究。” 郭束生这几天就是感觉到了普通人真的很难活下去,现在听到唐先书这话,松了一口气。 唐先书先是根据郭束生的指认,认清了几个卖布的女人的脸。 她跟了这些女人两天,发现了这些人都是晚上直接去纺织厂拿货出来。 原来跟先前的抢劫案没有关系!是王老板的儿子在偷偷卖货! 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如果是其他人,也许会私下里找王老板的儿子,让人拿点钱出来,这事也就算了。 可发现这件事情的人是唐先书! 而她先前经历了王老板害死人家女儿最后逼得人家动刀的事情。 彼时,唐先书的第一反应就是得抓王老板的儿子! 第二天早上,林娘就得到了消息。 王老板的儿子被抓了。 人是上午被抓的。 王春雨是被他下午供出来的。 王老板当初死的比较快,没机会把林娘团队的具体事情告诉王老板的儿子,所以王老板儿子知道的事情有限,他能够供出来的人也有限。 于是,王春雨被抓。 第103章 林娘面对着一个问题—— 王春雨知道她们所有的事情,包括她们的藏身之地,她们所有人的身份。 如果王春雨嘴巴不严,那她们所有人都完了。 第57章 王春雨从发现林娘是用杀人来解决麻烦那天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要付出代价。 她的这种恐惧来源于童年。 王春雨小时候家里孩子太多了,父母养不过来,只能把她七岁的二妹妹送去乡下表姑家养。 表姑家没有孩子,来的时候说的特别好听—— “我们自己没有孩子,她一来我们家就是我们家唯一的孩子,家里要是有口吃的,都要先让她吃上。” “再说了,咱们乡下不像城里,城里没吃的就真的会饿死,我们乡下呀,挖野菜草根也能吃。” 王春雨那个时候还小,听着这个话,觉得自己妹妹以后都能吃饱饭了。 三年后的一天,王春雨还记得那段时间天天下雨,她觉得下雨好啊,因为她在戏楼那边卖炒花生。 那天,她把所有的炒花生都卖完了,淋着雨跑回家,她妈趴在屋子里抱着一个又瘦又小的小孩哭。 那个小孩是她二妹妹,原来表姑回去后就怀上了孩子,第二年生了孩子,家里更加困难了,便把她二妹妹卖给别人当小丫鬟。 二妹妹每天天不亮就要起来干活,太饿了,偷吃一点东西就被吊起来打,好在她是被卖回城里了,这天她陪着管家出来买菜,路过了这边的街道,她认出来这条街,便死命往家里跑。 可很快那户人家就来了,说是这是自己家买的丫鬟。 父母拉着二妹妹一边哭一边给人磕头,求他们发发善心,可二妹妹还是被带走了。 那一场哭没能救回二妹妹,可每一滴眼泪都像落在了王春雨的身上,也落在了她的人生每一个阶段。 ——她不相信任何人,也不相信有什么好事会突然发生在她身上,她对一切都保持着怀疑,保持害怕。 如果不是走投无路,她这辈子都不会和林娘这样的人扯上关系。 她从林娘那里拿到了太多了。 林娘帮她解决了张赖子。 林娘给她布卖。 林娘给她钱。 林娘让她有了另一种活法。 …… 越到后面,她越害怕,像一个雪球越滚越大,却迟迟不落地,她隐隐地感觉到,这个雪球迟早有一天会撞向她。 可是,人总是复杂的,伴随恐惧而来的还有钱。 每到深夜,清理一天的账务时,她会把门关的严严实实的,提着一袋子钱,开始清点数目。 她那小小的屋子里,板凳和桌子都染上了炉子的火光,屋子的一切都沉浸在她的数钱声音中,沉浸在某种隐蔽的喜悦中。 那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她知道很危险,可危险迟迟不来,钱却源源不断。 平城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格外的暖和,和她脚上穿着的棉鞋一样暖和。 她有了钱,有了人脉,也有了能够帮助别人的能力。 也许是因为她能够提供卖货的机会,所有人都愿意给她面子,听她说话。 慢慢的,只要是在外面,她就有了那种有钱有能力能够造福别人的人才会有的从容神情。 可有些恐惧只是藏进了心里,并没有消失,会在某一刻突然跳出来提醒她—— 那天晚上,很晚了,花姐带了两个人来了她家里,说是有事要做。 她偷听到她们是要去杀人,她们要去杀那个闹得满城风雨的无头男尸案的凶手。 她听到她们说话—— “非得把人杀了吗?雪青不是说那个人不知道咱们的身份吗?” “林娘说只有死人才靠得住。” 后半夜他们就走了,第二天,王春雨就听说。无头男尸案的凶手已经自杀了,吊死在了松树林。 松树林就离她家不远,她想起了花姐她们带的绳子。 王春雨那天晚上焦虑到睡不着觉,太危险了。 林娘解决一切问题的方式好像就是杀人,王春雨住在城里,平常和林娘接触的时间非常少,她只觉得害怕。 她唯一庆幸的是小女儿和自己的丈夫去了隔壁城市,她大女儿对她的这些事情并不知晓。 在这样的恐惧中,日子依旧要过。 白天,她依旧是那个从容的能够帮人平事的王大娘,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心里的焦灼与日俱增,无论她吃多少碗饭,都填不上这种焦灼带来的空洞。 很快,又有新的幺蛾子出现,王老板死了。 他儿子觉得自己能够干个更大的事业出来,不按照过去的方法送货了。 王春雨心里实在是害怕,可她就是个普通人,她的位置改变不了现状,她只能用更多的钱来让自己不要恐慌。 这天晚上,下了大雨,王春雨心里突然很想文莲。 大女儿和她都在平城,她时不时还能去看看,送点东西过去。 可文莲在外地,虽说她爹也跟着,王春雨依旧觉得不放心,她很想去看看文莲,可她不敢跟林娘说。 她关上了门,和往常一样清点账目,就在她要睡下时,外面有人敲门。 她以为又是谁来找她帮忙,便穿上了棉衣棉鞋,往外走—— “谁啊?” 她打开门,几个警察站在门口。 第104章 这一天还是来了。 —————————————————— 唐先书很意外,她是真没有想到王老板儿子口中那个“布帮的大娘”是王春雨。 她对王春雨印象很深,因为两个案子。 一个案子是她接触的第一个人命案子也就是张赖子的案子跟这个人有一点关系。 另一个案子是因为王春雨的女儿文莲,她记得对方的女儿和一群学生打了洋人,她们当时负责抓文莲。 而现在,对方卷入了抢劫案。 王老板的儿子本来只是涉嫌偷税漏税,但他被抓了以后,警察们恐吓了几句,本想是让他自己招认偷税漏税的事情,结果他把他爹干的事情说了。 根据他的话,王春雨就是负责联络在城外抢劫的人。 可王春雨被抓后,一言不发,无论谁去审问,她都一个字都不说。 其他卖货的女人,她们嘴里的确问不出什么,她们也不知道货物是从哪儿来的,每次都是到王春雨这里来领。 警长道:“看来,王春雨才是关键。她肯定知道那些抢劫的人在哪里。” 这可是抢劫案!之前查了那么久的抢劫案,现在终于有点线索了! “但她不说怎么办?” “上板子,我不信她还能硬气。”警长道。 张冬明本来在后面看户籍档案,留了一只耳朵听他们说话,现在立马从后面探出一个头,毫不客气地说道:“你们那个板子,二十板子下去,我都能承认皇帝是我杀的。” 张冬明之所以反对,是因为她把谢家的那个案子的档案看了一遍又一遍,自然也看得出来那个案子能结案,全靠严刑逼供,是官大人们已经认定了就是那个谢家旁系杀了人,所以直到打出这个结果为止。 如此一来,她自然反对严刑逼供。 唐先书也说道:“真上了刑,等到审判庭,她只要说我们严刑逼供,法官立马就能把案子打回来。”现在又不是过去,这一套行不通。 这就是个信息差,很多犯人不知道不允许逼供,所以实际操作下来还是行得通。 可警长听她们这样说,自然也不能用了,有些不体面的事情一旦拿到台面说了,那就不能用了。 于是大家就只能像熬鹰一样地熬王春雨,希望她能够开口。 王春雨依旧不说话。 第三天,这天又抓到了一个偷卖货的女人进来,自然是和王春雨她们关在一起。 王春雨一眼就看到了对方,她第一次去林娘那里时,曾经见过这个女人,就是对方查她带的东西。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外面是警察,于是都没有说话。 等到半夜时,女人见外面看管的人已经睡着了,这才偷偷地移到了王春雨身边。 “我是专门进来找你的。” 王春雨自然知道。 她终于说了第一句话:“我什么都没有说。” 因为两天没有说话了,声音还有些哑。 “你也不能说,林娘不放心你,她让我跟你说,她去接你的小女儿了,让你放心。” 昏暗的房间里,这句话冰冷得像一把钢刀刺穿了王春雨的心脏。 王春雨只觉得天旋地转,她早就认定了林娘是一个危险的人。 那越滚越大的雪球在这一刻,终于落地,把她淹没。 现在,她被抓了。 她成了林娘她们的麻烦。 王春雨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不连累自己的女儿。 她从意识到林娘解决麻烦是靠杀人时,就隐隐约约地感觉到了这一天。 第二天,唐先书和冬明过来时,迎面就撞上了一个消息—— “王春雨自杀了。” 第58章 王春雨被抓后,林娘便察觉到了危险。 她从来都不是那种忽略小人物的人。 她在这方面的敏锐程度非常高,毕竟,当年谢家的事情,直到现在依旧会被她拿出来反复回忆—— 那些个官大人们,那些个谢家人,从来没有一个人想过会是她这样一个人几乎把谢家灭门。 甚至,直到现在他们都依旧被蒙在鼓里。 而林娘也的确不是那样的人,她能够看到自己手下的每一个人,她的团队也一直没有出现问题。 可王春雨负责的部分实际上是雪青带起来的。 林娘对雪青很特别,雪青的出身和她太像了,一样地被父母卖,一样的无能为力。 可雪青长着长着,开始像小姐,一样爱读书,一样善良,一样温和好说话。 她便对雪青宽容了很多,王春雨是雪青负责,她对王春雨了解不多。 林娘对官府的了解依旧停留在过去,依旧是严刑拷打的阶段。 如果被抓的人是花姐,她就不会焦虑,因为她了解花姐,花姐经历过比酷刑更残忍的事情,她不怕严刑拷打,也不会出卖她,林娘有这个自信。 可王春雨不一样,她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经历过酷刑,王春雨对她也没有多少感情,中间还有两次退出。 若是遇到严刑拷打,林娘实在是没有信心。 人遇到了问题,就会想要从外界来寻求答案。 花姐和王春雨也算是亲近。 林娘便问花姐:“王春雨这个人怎么样?” 花姐跟林娘的时间很长,一听这话就明白对方的意思,道:“您放心,她平常嘴巴很紧,藏得住事情,是个很靠得住的人。” 第105章 “那也只是平常,如果是严刑拷打呢?” 这……平常也不会去严刑拷打一个人。花姐没话说了。 林娘又想起了对方对女儿的在意,想起了对方女儿的事情,说道:“我记得她小女儿因为打了洋人,所以一直在被警察通缉,如果官府和她说,只要她把我们交代出来,可以放过她小女儿,你说她会怎么选……” 林娘在把控人心方面是老手了,如果她是警察,她就会这样做。 花姐这下便明白了林娘心中对王春雨的事情已经有了答案,于是她就又换了一种说法:“那……要不然把她小女儿接回来,这样一来,我们手里有她小女儿,她自然不敢乱说话。” 这也是一个保障。 于是,林娘安排了一个女人故意被抓住,让人把话带进去,让王春雨知道,她女儿在自己手里,不要乱说话。 另外又叫人去接王春雨的小女儿回来。 谁也没有想到,王春雨会自杀。 林娘收到消息时,重复了一遍—— “她自杀了?” “她真的自杀了?会不会是警察严刑逼供把人打死了,然后伪装成自杀?” “不是。真的自杀了。我们的人一直在那里。”花姐说道。 “她为什么要自杀?”林娘不明白,她就是给人带个话,威胁对方别乱说话。 林娘从头到尾都没有想过让王春雨死,因为完全没必要啊! 王春雨有孩子有家庭,她还很爱她的女儿们,她只需要拿捏住她的女儿,就能保证对方不乱说话。 完全不用死人啊! 林娘不明白这些,她不知道王春雨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知道自己过去的行事风格在王春雨心目中留下的印象。 更不知道自己那段话,自己想要带去的意思就是个表面意思。 “你女儿在我手里,你不要乱说话。” 而王春雨理解成了—— “你女儿在我手里,只要你活着,你就会乱说话,所以你得死,如果你不死,死的就是你女儿。” 就像林娘不会明白,雪青为什么要一遍一遍地重复,不要养成靠杀人解决问题的习惯。 王春雨现在死了。 林娘心里生出慌乱来,这一切超出了她的控制,这是她绝对不想看到的事情。 她不喜欢这种心慌的感觉,迫切地想要把一切拉回来。 林娘抽了两支烟,最后问道:“她女儿知道多少我们的事情?” 花姐心里咯噔了一下,她已经被王春雨的死吓到了,现在听到林娘问这句话,她明白林娘的意思,所以很是着急,赶紧说道:“她大女儿已经嫁人了,身体不好,生个孩子差点要了半条命,她什么都不知道,小女儿年纪小,对我们的事情知道的也少。” 她甚至不说小女儿帮忙做账的事情。 花姐和王春雨还是有感情,这一次的事情,她大概猜到王春雨可能是误会了,心里也后悔自己不应该出主意把王春雨女儿接过来,所以尽量保住文莲。 可林娘记性很好,她道:“我记得她小女儿帮我们做过账。” 花姐道:“是做过一些,但也只是记账。” “她小女儿帮我们做过账,没有问过你货是从哪儿来的吗?” 花姐赶紧摇头。 林娘很敏锐,点了出来:“如果她什么都不知道,她应该问你才对。”什么都没有问过,说明她什么都知道。 林娘对对方有印象,那个姑娘敢去打洋人,光是这个举动,就知道对方是什么人。 如果对方到了平城这边,看到了自己母亲的尸体,肯定就能知道是自杀。 她母亲为什么要自杀? 林娘作为当事人,她知道理由,她自然而然地也觉得文莲有能力猜到理由。 若是这个姑娘要给母亲报仇呢? 林娘的手抖了一下,她看向花姐,道:“他们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你去接一下文莲。” 花姐摇头:“要不然算了吧。” 林娘提醒道:“当初如果不是我帮她们,张赖子就能把她们全家都逼死。” 另一边,文莲的确已经在路上了。 林娘的人把她妈妈被抓的事情告诉了她,她已经知道什么情况了。 这姑娘去的是蓉城,本来她要上的是女校,过来以后,才发现这里有法政专门学校,她就去上了这个学校。 文莲继承了王春雨的谨慎小心,她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并没有像王春雨想的那样倒霉,没有被人骗,也没有被人欺负,所以王春雨给她缝的铜钱衣服,防止她流落街头的铜钱衣服,她是一点都没有动,这一次回来,她还穿在里面。 她这一次回来,还带了救她妈的知识。 她妈只需要咬死了货物是王老板儿子给的,坚持她拿出来卖的所有货都是王老板的儿子给的。 反正王老板的儿子被警察当场抓到了有货物移交,可警察没有抓到她妈和城外林娘的往来,王老板儿子所知又甚少,拿不出实际的证据来。 这事按照她的话来,最多就是非法经营,然后罚款。 连坐牢都不用。 前提条件是她妈什么都不要说,不要提林娘的事情。 林娘那边的事情,只要沾上了一件,坐牢就得三年以上。 她们一路往回赶,到平城外面的松树林时,马儿实在是走不动了。 第106章 大家只能先下来休息一下。 林娘派的是一个话少的大叔来接她们,而她爸又是个哑巴,文莲心里头全都是她妈妈的事情,赶紧给马吃草。 这时,有马车的声音。 文莲赶紧回马车里面,她爸则是守在马车上。 文莲听到外面那个大叔和人在打招呼,原来来的是自己人。 文莲觉得不对劲,林娘派一个人来接就算了,怎么还派了另一个人来? 她从马车后面下来,去看那两个人。 那两个人交头接耳的说了一会儿,然后看了过来。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文莲直觉出事了! 她回了马车,狠狠地踹了一脚马屁股。 林娘派的两个人赶紧追了上去。 —————————————————— 另一边,林娘猛地惊醒,她依旧觉得心慌。 她以为这种心慌来源于文莲这个随时可能出问题的人。 她的人很快就回来了。 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 文莲和她爹都死了。 两个人说了当时的情况。 “我一去,那丫头就察觉到不对劲,驾马车要跑,我们赶紧往前追。” 林娘心想,她果然没有猜错,那个丫头不容小觑。 “那辆马车的马儿累了,没跑多远就停下来了,父女俩只能弃马车,往小路里面跑。” 他们自然只能下马去追,并不好追,但好在他们有枪。 两个人打中了文莲的腿,文莲腿受了伤,没一会儿,他们就追上了父女俩。 父女俩,一人两颗子弹。 林娘听了整个过程,她知道这个麻烦结束了。 可之前的心慌还在不断地蔓延,甚至越来越强烈。 这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第59章 平城的松树林,哪怕是冬天,依旧是郁郁青青,松树宽大的树冠遮住了太阳,哪怕是白天,这里面都阴气森森,就更别说晚上了,于是常有土匪在这里打劫商户的货物。 松树林过去还有几户人家,后来年轻一代害怕土匪,就都去城里了。 也有例外,往上几里路,有两个老人,家里孩子也劝她们一起去城里住—— “不去不去,住不惯。” “你们也是不怕土匪。” “土匪来了就来了,我们两个老不死的还怕他们?” 两个老人家一直住在这边,平常去山里打柴,捡桐子,偶尔给城里的儿女送菜送柴,她们的生活平淡又劳累,像平城外面那条河,忙忙碌碌地流着,不知道尽头在哪儿。 直到这天晚上,老婆婆先是听到了一声枪响,吓得从床上爬了起来,又把旁边的老头子推了起来。 “土匪来了!” “快!土匪来了!” 说是说不怕土匪不怕死,实际上真到了这一刻,哪有不怕的?平常只要听到土匪的枪声,两个人立马就要躲起来 老爷子迷迷瞪瞪地爬了起来,却没有听到枪响。 “你睡觉睡迷糊了,哪有枪声?”老爷子转过头又要睡。 老婆婆是被枪声惊醒的,她也说不清,是梦里听到了还是真的有。 她侧着耳朵听了一会儿。 难道还真是做梦? 她正要睡下,又是一声枪响,瞬间划破了两个老人的耳朵。 两个老人家立马爬了起来,往地窖里跑。 很快又是两声枪响,紧接着又是一声枪响。 等到两个人进地窖,又恢复了夜的寂静,冬天的夜,没有任何声音。 两个老人在地窖里面望着外面,谁也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老两口觉得没事了,才出来。 这对老人来说,似乎是又活了一天。 不仅如此,她们出来后,立马就要去看看松树林什么情况。 老人们从来不会说出去,可每次有土匪打劫,她们也会偷偷去看看,想看看有没有……东西捡…… 要知道,被土匪打劫的都是过往的商户,也许……也许会有一两个铜子落下了。 她们倒没有想过昨天晚上的那个枪响会死人,因为老人家们曾经偷偷见过土匪们劫货,那些土匪只对普通人杀人抢钱,劫货的时候不杀人。 晚上基本上都是运货,普通人不会在晚上出来。 老两口都有经验了,每次遇到这种劫货,她们第二天搜一下,能捡到一些东西。 老两口从来不把这个事情说出去,怕招惹来麻烦,万一官府觉得这样也算是偷呢? 她们也没想过要捡到多少东西,能有三瓜两枣就够她们高兴好几天,而今天似乎和以前不一样,老两口才到松树林这边的小道,就觉得不对劲啊,小道两边好多树丛都被压断了。 以往土匪打劫,都在大道上,这一次怎么会跑到小道来? 老两口看着这被压断了的树丛,看这个样子,应该是有马车从这里过。 马车! 老两口对视了一眼,就不再去大道那边了。 马车往小道这边跑了。 快!去找找! 老两口想的都是有运货的马车,马惊着了,跑了,说不定一路上会有其他的货掉下来。 可发财了! 老两口一路顺着这道往上,很快就在路边看到了正在吃草的马…… 这这这…… 老两口左右看了看,没人,把这马牵回去!能值不少钱! 第107章 老爷子赶紧去牵马,而这时,老婆婆突然视线被什么东西抓了一样—— 钱! 还是铜钱,一大把! 老婆婆赶紧去捡铜钱,那铜钱一路向上,她也跟着向前走去。 直到,有血。 坡上面,一个年轻姑娘倒在那里,脸色苍白,胸口还有血,而周围几乎地上全都是铜钱。 她不远处,还有一个男人,同样倒在地上,可胸口流出来的血,已经把地上都染红了。 “这是怎么了?”老爷子从另一边过来,同样也看到了这一幕。 两个老人呆呆地看着这一幕,一时忘了言语。 “这……这……怎么办?” 谁也不想惹麻烦啊。 这段时间,张冬明最讨厌自己的一点就是太张扬了,她张扬得全平城的人都认识她,导致她没有办法查谢老板的事情。 而现在,她的这个张扬便是好事。 因为两个老人在短暂的害怕后,选择去找自己认识的警察。 人在慌乱的时候,更愿意找认识的有地位的人帮忙拿主意。 而张冬明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 林娘后半夜就没再睡,她感觉到了一种从来没有经历过的焦躁不安。 也许是……也许是位置对调了。 原本,她对于王春雨小女儿的恐慌,来源于,王春雨死了,那她的小女儿就好像站在了她过去的位置上。 这种感觉让她心慌。 现在,王春雨的小女儿也死了,王春雨家除了出嫁的大女儿,都死光了。 她开始想,王春雨的大女儿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甚至开始觉得,也许王春雨的一家,她的大女儿其实才是最该死的人。 她心里一直静不下来,仿佛原本是脚踩在结结实实的地面,突然一下子地面消失了,她把自己的这种不安归结于王春雨的大女儿还活着。 王春雨的大女儿住在城里,想要杀她并不容易。 一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无力感涌了出来,横在心口位置,明晃晃地刺痛着她的心。 这种无力感让她迫切地想要得到菩萨的保佑。 于是,林娘再一次到了菩萨这里。 殿门打开,涌入冷风和清晨的阳光,林娘只觉得很冷,菩萨似乎变得莫名威严。 她像往常一样跪了下来,那一圈的红布就在她的头顶,往上便是菩萨巨大的雕像,外面有冷风吹进来,整个菩萨庙安静极了,仿佛只要她开口,只要她开口,菩萨就一定能够听到她的声音。 可好一会儿,菩萨庙依旧没有声音。 十几岁的林笑会看着菩萨,会一遍一遍地说着谢家人对自己的不好,说着他们逼死了小姐,说着他们做的一切错事,她会大哭,像是告状,又像是在这个世道终于找到了一个诉说苦楚的人,她会用自己的声音充满这个安静的菩萨庙。 而今,林娘跪在这里,菩萨庙里迟迟等不到她的声音。 良久,她低下头,一遍一遍地念着—— “南无·喝啰怛那·哆啰夜耶,南无·阿唎耶,婆卢羯帝·烁钵啰耶,菩提萨埵婆耶——” 这是十几岁的林笑不懂的大悲咒,是世人用来祈求菩萨的保佑。也许十几岁的林笑不需要懂,在她心目中,她只需要说自己的事情,说出那些苦难,她就能够得到救苦救难的菩萨的保佑。 林娘念完了一百遍大悲咒,起身走出了菩萨庙。 街上的人都在朝着一个方向走,像是去看热闹。 林娘和花姐站在原地,并没有过去,可那热闹的人群却逐渐过来了。 原来是一大队警察从城外回来,周围的人已经说开了—— “又死人了!” “又是土匪干的?可不是,听说还是父女俩,都死了,你们看,白布蒙着抬回来的就是。” “唉,可怜啊。” “可不是,我听说,一家三口都死了。” 林娘站在人群中,她看过去,也看到了蒙着白布被往回抬的人。 一前一后。 她心里一阵恐慌,她刚才在菩萨面前拜过了,可这些尸体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就在她拜完菩萨后出来就遇见了。 林娘心里更慌了。 心慌的她并没有注意到,这些抬尸体的队伍前面有一辆马车。 马车一路狂奔,很快停在了医院外面。 第60章 王春雨的大女儿文秀从她母亲被抓便一直来警察所询问情况。 第一天,也许是因为母亲还在警察这里,她还能压住脾气,细声细语地询问情况,在得不到结果后,又问能不能给她妈妈送点饭? “你先回去,这边有提供饭食。”唐先书解释道。 倒不是她不近人情,而是这些规矩都有必要,万一送的饭食有问题,到时候就麻烦了。 文秀便想把送来的饭菜给唐先书:“辛苦你们了。” 唐先书自然没要,主要是这件事比较复杂,她还没有弄清楚情况。 第二天,文秀再来时,依旧见不到王春雨,再加上唐先书依旧是昨天那样回答她的问题,她脾气就没那么好了。 “我妈到底是为什么被抓,你们不能不说清楚。” “我知道现在是新规矩了,你们别想用老一套来糊弄我。” 唐先书理解她的心情,但她也只是公事公办:“你先回去等消息。” 第108章 而文秀等到的消息就是她妈自杀了。 文秀哪里能算了。 “我妈不可能自杀,肯定是你们严刑逼供!” 还真别说,唐先书和张冬明来的时候,听说王春雨自杀了,也是这个想法。 两个人都怀疑是不是其他同事动刑把人打死了,所以伪装成自杀了。 这主要还是来源于两个人过去都是平头老百姓,听过了不少衙门里的事情,逼供打死人不稀奇。 现在虽说换了天,但有些东西哪有那么容易就能换掉,就像大家还是习惯叫警察所为官府一样,哪怕是两个女子警察也还是会保留过去的认知。 但两个人进去以后,才发现大家都很意外,而且昨天晚上并没有人审讯,人是在晚上吃了砒霜。 第二天早上发现的时候,人都已经凉了。 “怎么会有砒霜?”唐先书记得很清楚,人进来的时候,她搜过身。 “这哪里知道。” 唐先书只能再搜一次,想弄清楚到底什么情况。难道是有人给她砒霜了吗? 王春雨的尸体还没有领走,人在警察所死了,还要走一个很长的流程。 唐先书便去检查王春雨的尸体,从衣服裤子再到鞋底,什么都没有。 她就要放弃时,突然发现对方的里衣上有很多补丁。 唐先书自己也是穷人,所以一开始没把这些补丁当一回事。 此刻,她却注意到了其中一个补丁被抠开了,而里面的布并没有破。那这补丁是在补什么? 她仔细翻开来看,很快就在另一个补丁里面又发现了一小包东西,纸包起来的一小包,不用猜她也知道,那肯定就是砒霜。 王春雨在自己的衣服里缝了砒霜,还真是自杀,是什么原因,让她早早地就选了这样的方式。 现下面对王春雨的大女儿,唐先书也只能把这些事情跟她解释清楚。 “她这样做,很有可能是背后的人在威胁她,你要是知道什么事情,一定要跟我们说。” 文秀看着母亲的衣服,唐先书那些话像是钢针一般,刺得她整个太阳穴都在疼,大脑失去了反应能力,怎么用力都没有办法接受这个消息。 张冬明也在这里,她受不了这种气氛,便去旁边透透气。 平城这几天越来越冷了,张冬明一出来就冻得一哆嗦,又想回里面。 她刚转身,身后就有一个人在叫她。 “冬明儿!” 张冬明回过头,一个阿嬷从马车上下来,急急忙忙地过来。 她还记得这个阿嬷,她住在城外松树林那边,之前她们检查行人行李的时候,阿嬷总是会背菜背柴来城里,她检查的时候,每次都会说几句话。 “阿嬷怎么这么急,出什么事了吗?” 彼时,张冬明站在警察所门外,老人家赶紧拉着她的手往另一边走,嘴里小声说道:“有个事情要跟你说。” 这话的意思是我只是跟你说,不是跟警察说。 张冬明立马就明白,绝对是大事,一般只有大事,大家才会用这种语气。 她不敢马虎,赶紧跟人过去,两个人在另一边的角落里站定,阿嬷很矮,张冬明弯下腰,侧耳去听对方要说的话,她那种看重的姿态让老人家安了心,这才小声说道:“松树林出事了,土匪又杀人了。” 老人家把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最后说道:“还好进城的时候,遇到这些运货的就带了我一程。” 张冬明也严肃了起来:“我马上叫大家过去。” “你们还叫个大夫过去,还有一个有气。”她并不认识那两个人是谁,只是说看上去应该是父女,老两口是城外的人,王春雨的主要活动范围是城内,她们和王春雨是两个世界的人,自然不认识王春雨的家人。 张冬明确定以后,便赶紧进去找唐先书。 她把事情一说,唐先书就知道严重性。 “我去找警长调人马。”唐先书说道。 于是,张冬明心里正想去哪儿找个大夫,结果一抬眼就看到了另一边还在哭的文秀。 如果没记错的话,她好像听谁说过王春雨的大女儿在医院工作。 张冬明在心里默默地给了自己一巴掌,然后走上前,说道:“你母亲的事情,我们真的很抱歉,具体的事情我们还在查,如果是有人逼她这样做,我们也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文秀的脑子已经被痛苦占据,无法对此做出反应。 张冬明看她这样,心说还是出去找个大夫,可能不够快……不够快就是最大的问题。 于是,张冬明还是继续说道:“我们这里刚接到了消息,说是城外有人重伤,我记得你是医院的人,能帮个忙吗?” 医院距离这里不近,现在过去又得耽搁时间,而且还有一个问题,医院那边未必能够腾出人手一起出城,眼前的人又是医院的人,抛开一切感情,当然选择找她。 文秀终于有了反应,她看向眼前的女子警察,张冬明又重复了一遍。 对方这下子听懂了,反问道:“帮忙?你们来找我帮忙,我之前找你们帮忙的时候,你们帮了吗?” 张冬明心里头也很难受,也觉得找人家帮忙不太好,可现在她是警察,就是得让自己做出最有利的事情。 “你们只是让我回去等消息,我等到的消息是什么?你们现在还要我帮忙?”她无法停止哭,而且越说越愤怒。 第109章 张冬明听着,最后等着对方发泄完情绪,这才说道:“不是帮警察,是帮城外一个快死的人。” 她大概明白对方的愤怒是冲着警察来的时,于是快速地点出来最核心的事情,也是在对方已经发泄完情绪以后,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如果你不愿意去,我也能理解。” 她正要走,身后的人擦了擦眼泪,咬了咬牙,说道:“我去。” 另一边,唐先书也带人出来了。 唐先书见冬明也要去,道:“你现在不能出外勤,别给人留下把柄。” 张冬明毫不在意,她也不在意还有警长也能听到,也可以说是专门怪模怪样地说给警长听:“是啊,一个女子警察非要去城外查土匪凶杀案,这真的是一个开除的好理由。” 之前是她自己太痛苦了,有些事情甚至是自己在折磨自己,所以不计较,真撕破脸,大家都别体面。 警长还能说什么,只能特批她出这次外勤,于是一群人去了城外。 唐先书和张冬明一路上也在脑海里盘算着流程,找受害者身份,看现场有没有留下线索……她们之前有查案的经验,自然对流程很了解。 上一次无头男尸案的受害者身份是破案最难的一步。 这一次…… 谁也没有想到,受害者居然是大家都认识的人。因为文莲曾经被通缉过,警察们都去过王春雨家,所以大家都认识她的父亲。 而,本来只是来救人的文秀一到了地方,看到受害者时,眼前一黑,差点就晕过去。 “爸爸——” 她快速地检查了自己父亲的情况,整个人因为失血过多,脸色惨白,身体也已经僵硬。 她脑子里的最后理智全都是不能慌,不能乱,她们说了还有人活着,她父亲肯定是和妹妹一起回来。 “还有……还有一个呢?” 阿嬷也没有想到居然能直接找到死者的亲人,赶紧说:“在我家,我见她还有气,地上又太冷了,怕你们来太晚,人冻死了,我和老伴把她抬回家了。” 文秀赶紧朝着老人家的屋子跑去,两个老人虽说不是医护,到底还是活了这么长时间,也知道一些活命的技巧,文莲被裹着棉被,放在一边,人还活着。 文秀和两个警察去阿嬷家看文莲的情况,唐先书和张冬明在这边查看现场。 既然人是王春雨的男人和女儿,想来应该就是从城外赶回来,为的就是王春雨被抓的事情。 王春雨背后可能涉及了土匪,而父女俩又是被土匪杀,这就是同一个事情。 唐先书和张冬明靠着痕迹开始模拟案发情况—— “父女两察觉到危险,驾着马车往小路跑……”张冬明指着两边被马车压倒了的树丛说道。 “到这里以后,弃马车,开始往上跑。”唐先书道。 两个人开始沿着痕迹往上,很快两个人就发现了已经发黑了的小摊血迹。 “在这里的时候,父女俩有人受伤了,应该就是阿嬷听到的第一次枪响。”两个人想象着当时的场景。 “受伤以后,父女俩跑不快,很快就被凶手在坡上追上。” 两个人跑到了坡上,观察着痕迹,也查看了文莲的父亲的尸体。 文莲的父亲中了两枪都是当胸,如果是一直逃命被击中,中枪应该是背部。 “当时的情况应该是文莲的父亲发现跑不过,便回头,想跟凶手拼命。”当胸两枪。 两个人大概摸清楚了情况,又回到了文莲这里。 老人家的房间里,文秀忍着巨大的悲痛,还在给她妹妹包扎。 “她怎么样了?”唐先书走了进来。 文秀也知道这个时候应该要尽量配合,回答道:“她左边的小腿被子弹贯穿,肩膀中弹……” 她哽咽到几乎说不出来,只能喘了一口气,又说道:“还有胸骨骨折。” 就真的只剩下一口气了。 张冬明有些奇怪:“胸骨骨折?”不是用枪杀人吗? 旁边的阿嬷感叹道:“她运气好,胸口那一枪被铜钱挡住了……” 唐先书这个时候注意到对方穿的里衣。 里衣也是同样的补丁。 “不是运气好。”唐先书说道。 她说话间,伸出手去摸补丁。 还有一些硬邦邦的铜钱,也正是这些钱,给文莲争取了一线生机。 同样的补丁。 王春雨给女儿缝了铜钱,给自己缝了砒霜。 第61章 文莲的情况很不好,但好在她亲姐姐在强大的悲伤下抗住了。 “我妹妹必须回医院才行,”她不再像之前警察所的时候那样愤怒,也不再和唐先书站在对立面,而是跪了下来。 唐先书被她吓了一跳,赶紧把人扶了起来。 文秀看着唐先书,求助一般地说道:“我妈刚自杀了,我妹妹和爸爸就被土匪追杀,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但他们肯定是冲着我们一家来的。” “我也正要跟你说,我们准备抬两个……” 唐先书原本想说尸体,但为了顾及对方的感情还是改成了“人” “到时候都用布盖住,抬回城,土匪肯定以为你妹妹胸口中的子弹没救了。” 文秀自然是同意的,虽然在外人口中,她妹妹也死了,有些不吉利,可不吉利总比真的死了好。 第110章 于是文秀带着妹妹坐马车回去,唐先书和张冬明跟大家一起抬尸体回去。 准确地说,张冬明不需要抬尸体,因为她就是其中一个。 “你也是真的不忌讳。” 本来,唐先书说,往文莲脱下来的带血衣服里面塞一些石头,再弄一些树叶,最后搭一块布,就这样抬回去。 “那不行,万一出什么意外,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还是抬人吧。”张冬明说道:“我躺上去吧,我和文莲差不多的身高,胖瘦也差不多。” “你也是不怕忌讳。” “怕什么,咱们又不是做坏事,真有神明,也应该保佑我们才对。”张冬明说道。 于是,就变成了她躺在临时做的木架子上,盖了一块布。 张冬明上去没一会儿就后悔了。 这架子是警察们砍树桠临时做的,硌人,张冬明本来也只是出个主意,现在躺上来了,也不好后悔了,大家因为抬尸体的缘故,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 张冬明的世界第一次这么安静,眼睛看不到东西,耳朵也只能听到大家走路的声音。 人死了会是这样吗?一个念头轻而易举地捕捉了张冬明。 她又想起了已经死去的杨大姐,当初杨大姐的尸体就是她和人抬回去的。 她莫名地感到一阵难过。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们离开了松树林,走在了城外的大道上。 大道两边没有人,大家找了一个地方停下来,喝水休息。 张冬明依旧躺在架子上,唐先书把水壶塞了进去,又和她小声聊了起来:“这一次的事情,你说有没有可能是谢老板做的?” 张冬明道:“你怎么这样想?” “我是感觉像他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而且文莲少了一只鞋子。”唐先书这话,对应的是张冬明之前说过的事情,那就是杨大姐死之前抱了一只鞋子。 鞋子——谢老板。 张冬明隔着一层布,她意识到当时自己说的话,唐先书都愿意相信。 她心下感动,忍不住小声说道:“当时除了鞋子,还有一个事情。” 之前她把自己关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愿意和人说。 “杨大姐厂里有个女工,她偷偷告诉我,杨大姐死之前向她打听了谢老板的事情,她把谢老板的事情告诉了杨大姐。” 唐先书惊了:“你怎么不告诉警长?” “没有用。”张冬明说道:“她愿意告诉我,但很怕被人知道她说的事情,更不可能上审判庭做证人,而且凭这个事情,也不够把谢老板定罪。” 如此一来,张冬明自然不可能说出来。 “是啊。”唐先书也感叹道:“就算真的把人抓起来,就算有实打实的证据,他上面还有人,到时候人家一句话,又得把人放了,也不知道他上面是什么人。” 张冬明知道的事情就多了,她现在知道的谢老板事情可以说是比谢老板自己都多,她知道谢老板家的灭门事情,甚至知道凶手,知道谢老板靠的是岳家。 张冬明想到唐先书觉得谢老板会干这种事情,这让张冬明想起了自己之前听说谢老板的妻子死了,第一反应就是谢老板杀妻……等等…… 张冬明差点坐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我突然抽筋了。” 实际上,张冬明突然想到了对付谢老板的办法了。 但这件事情不能和唐先书说,可不能害了唐先书,红石路这边不能女子警察全军覆没, 于是,第二天中午,郭束生给张冬明送午饭,两个人吃完饭,张冬明跟他聊起了谢老板的事情。 “我这两天听人说了一个事情。” 郭束生立马来了兴趣。 张冬明一本正经地小声说道:“有人跟我说,谢老板的妻子不是生病死的,而是被他下毒害死的。” 郭束生很是惊讶,道:“他怎么敢?” 要知道谢老板可是上门女婿,杀了人家女儿,那不是断自己的路吗? 张冬明立马把自己之前对谢老板心理活动的恶意猜测说了出来—— “你想啊,谢老板本身就是一个有野心的人。” 郭束生道:“可他杀了他妻子,对他也没有好处。” 张冬明道:“当然有好处,他妻子活着,他就永远只能是徐家的女婿,甚至要在徐家的女儿面前低人一等。两口子之间要是闹了矛盾,徐家肯定帮自己的女儿,可是,他妻子死了,他对徐家保证,不再娶妻,徐家失去了女儿,本来就难过,再一看他这么好,自然慢慢地就把他当做自己的孩子对待。” 郭束生听得目瞪口呆,道:“完全没想到他居然是这样一个人面兽心的家伙!枉为读书人!” 张冬明瞅着这个完全相信了的书生,忍不住心想—— 要是谢老板的岳父岳母也能这样,她就能弄死谢老板了! 张冬明压根没有得到什么消息,她找到的谢家人也没有给她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可她今天有了新的感悟。 她就算是抓到谢老板的大把柄也没用,上头一句话,她就得把人放了,这种事情又不是没经历过。 她想要对付谢老板,最好就是从他的背景入手。 而谢老板死去的妻子就是不错的选择。 她需要谢老板的岳父岳母也信这个话。 这个书生能信,大概是他本身对谢老板不了解,再加上对方觉得自己不会撒谎,自然就会相信。 第111章 说直接一些,还是亲疏问题。 她想要谢老板的岳家也信,那需要更多的东西。 张冬明脑子里模模糊糊地有想法,可就是抓不住。 而另一边,林娘抓到的女人开始闹事了。 “林娘,那女人一直哭,求我们给她儿子请个大夫,说是发烧烧得说胡话了。” 花姐说的女人便是谢老板养在外面的小老婆。 当初雪青通过万家酒楼的钱的流动,找到了这个被谢老板藏起来的女人。 林娘的人蹲了她近一个月,才逮到机会把人和孩子一起抓来。 对方四十来岁,打扮并不时髦,人看着也是老实本分,说话的时候,声音都会颤抖。 林娘前段时间对她们并不好,把这女人和谢老板的儿子关在一边,只给了两顿饭,不让她们出去,也不让人和她们说话。 女人自然是害怕,这个世道,有些时候,距离最近的不是每天的三顿饭,而是死亡。 现下,林娘看着这两个人,最后还是开口道:“找个大夫来。” 女人低下头,心里松了一口气。 有外人来,她就能想办法让对方带消息出去。 谢老板就算是不管她,也肯定会管自己的儿子。 这是他老谢家唯一的种了。 第62章 孩子是真的病了。 女人让孩子在这个天气里只穿一件白色的里衣睡觉,孩子也不是铁打的身体,自然开始感冒发烧。 林娘有专门的大夫,本来是想要请大夫回来。 可女人求林娘—— “这一去一来,孩子耽搁不起。” 林娘不准备搭理。 女人一边磕头,一边说得可怜:“求您发发慈悲,让人背着孩子去看大夫吧,只要我儿子没事,这辈子我都会念着您的大恩大德!” “我一直在这里关着,孩子这么小,又不会说话,你们背去看了大夫,又背回来就是了,不会麻烦你们。” 也许是慈悲两个字,也许是对方说的对,林娘便同意了。 “花姐,你和张叔送这个孩子去看大夫。” 大夫是她们自己人。 当初文莲头受伤,王春雨求助无门,找到林娘时,林娘便是让这个大夫去给文莲看病。 花姐和人轮流背着孩子去大夫家。 而大夫并没有在家里,他被他老伴拉到了王春雨家。 当初王春雨的小女儿文莲出了事,这个大夫这么大年纪,依旧是熬夜守着文莲,生怕她出什么状况,直到人醒了才去睡觉。 王春雨虽说知道是林娘的缘故,可也记了大夫的恩情。 文莲好了以后,王春雨送了一只鸡去人家家里,把救人的事情跟大夫的老伴张阿嬷说了,后面平城冷了,王春雨给老两口做了棉鞋,大女儿的孩子百日的时候,王春雨还给她们送了红鸡蛋和红糖。 一去二来,老两口对王春雨也有感情,平常张阿嬷有什么事情也找王春雨帮忙。 王春雨死后,老两口都湿了眼眶,她们眼泪都没擦干,就听到人说,王春雨的小女儿和男人也死了。 老两口回过头,屋子里还摆着王春雨的棺材,很快,王春雨的大女儿送了两口棺材回来…… 一下子就是三口棺材,而王春雨的大女儿居然还要回医院。 “都这样了,她还要回医院?” 老两口又是生气又是难受。 于是乎,老两口就在王春雨家里住了下来,帮忙守夜。 花姐和另一个人背着发烧不醒的孩子来了城里,到了大夫家里,敲了半天门,没有人应。 “没在家。” “那怎么办?” 花姐摸了摸这孩子,脸烧得通红,这要背回去……也不行。 花姐很清楚,这个孩子很重要,后面林娘想要威胁谢老板,要靠这个孩子。 “先去医院看看。” 于是,两个人又背着孩子去了医院。 “怎么这么晚才送来,都烧成这样了。”医生摸了摸孩子的额头,说这两个人的时候,目光在这两个人身上停留了几秒。 “你们谁是孩子的亲人?会写字吗?要填个信息。” 两个人都不识字。 医生只能自己填,填好了表格后,医生让两个人把孩子放在病床上。 “一会儿可能要打针,具体的等我测一下温度。” 医生拿了温度计,准备给孩子测腋下的体温,看看具体的情况。 孩子的衣服穿得很厚,医生解开了扣子,露出了孩子里面白色的里衣。 医生突然回过头,说道:“你们怎么还在这里,医院的规矩,家属要在外面等着。” 花姐也好,另外一个人也好,她们生活在一个对西医推崇的世界里,对于这种医生都有种本能的尊敬。 对方一说,两个人就去外面坐着了。 医生这才把孩子的外套脱掉,白色里衣上的血字触目惊心,医生一边量体温,一边记下了血字内容。 另一边,花姐在外面,隔着窗户,她还是看着里面的医生,就看到那医生背对着这边,里面没有一点声音。 她的眉毛总是跳个不停,心里很不安。 这段时间,先是王春雨莫名其妙就自杀了,再是林娘非得杀了王春雨家的另外两个人。 林娘觉得王春雨的小女儿一定知道她们所有事情。 第112章 今天出个门找大夫,大夫又找不到。 这一切的一切,像是失了控的马车,让人心慌。 她正想着,旁边的人戳了她一下。 “那是不是王春雨的大女儿?” 花姐回过神,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文秀正匆匆地从外面走进来,往旁边的一间病房进去了。 花姐觉得不对劲,非常不对劲,王春雨的大女儿这个时间怎么会在医院里面?她一家人全死光了,她现在在医院?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花姐回过头,看了一眼病房,医生正在看温度计,应该没什么事情。 她便过去看看王春雨的大女儿在医院做什么。 文秀在医院里,自然是照顾自己的妹妹,她不相信其他人,这两天几乎是眼睛不闭地盯着,直到妹妹醒了。 文莲今天早上就醒了,她醒过来以后,第一句话便是:“姐……姐,爸呢……” 文秀正在高兴妹妹醒过来了,一听这话,又想起父亲的死,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文莲一见她哭,便明白了,她又赶紧说道:“先给妈找个律师……” 文秀哽咽着给文莲倒水:“你先别说话,我给你润润嘴皮子……” 文莲见她这个反应,再加上自己和父亲被人追杀,前后一联系,全明白了。 “妈也……没了?” 文秀彻底绷不住了,哭了出来:“妹,你们到底得罪了谁?” 文莲道:“一个……”她想了想,给出了一个词“恩人,” “姐,你把警察叫来吧,我有话要跟她们说。” 白天,警察就知道了林娘的老巢位置,包括了她们堆放货物的地方,今天晚上就要去围剿了。 花姐过来,透过窗户看到的便是一个活着的文莲。 一个能够说话,还活着的文莲。 她的后背发凉,一股凉意伴随着一个念头席卷她的全身。 那是林娘说的话—— “文莲绝对知道我们所有的事情。” 而现在,这是一个父母都死了可她还活着的文莲。 花姐已经顾不得去想为什么文莲胸口中枪还能活下来。 她只有一个念头,快回去,把事情告诉林娘。 花姐回到了这边的病房,对另一个人说道:“出事了,我要回去通知林娘,你在这里守着。” “出什么事情了?” “文莲还活着,我们暴露了。” 花姐想了想,又把最坏的可能说了:“等这个孩子退了烧,你也不要急着回去,你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两个人都没有留意到,就在这个时候,给孩子看病的医生塞了一块白布给一个护士。 护士先是奇怪,看过以后,脸色沉重了起来,她偷偷地从医院的后门出去,冲进沉沉夜色中。 第63章 南区的五个警察所的大部分警士都出动了,当初教培所培训出来的二十名女子警察,除了已经出国的肖静,其他人也都在这里了。 这么大规模的围剿,别说是张冬明,就连唐先书活这么久都是第一次见到。 警长还在叮嘱她们—— “我们这一次面对的匪徒穷凶极恶,你们不要以为是一次普通任务。” 不需要警长强调,毕竟,一百多个土匪,谁也没有掉以轻心。 “务必保证去多少人就回来多少人!” 警长最后还看了张冬明一眼,大概是想要她别出外勤,又觉得说了也没用,干脆就不说了。 天擦黑,众人就出发,大家是分了几路出城,避免被注意到。 等到一群人到了松树林集合,大家都觉得今天晚上很适合围剿,因为明月当空,一路上几乎像是白天一样亮堂堂。 她们很快就到了文莲说的地点,一排过去,是简易的棚子。 月色下的棚子倒是非常安静,但这种安静很快就被一声喊打破了。 那是一个白天喝多了水的小孩,迷迷糊糊地撞上了众人。 警察们也没想到这里还有小孩子,正想要哄骗,就见那孩子回头就跑,嘴里发出了尖锐的声音—— “有警察来了!” 各个棚子立马就有了动静。 张冬明混在人群中,按照白天排练的那样趁着这些人还没有醒过来,冲进棚子里—— “别动!再动就开枪了!” 她进来的这个棚子,里面是两个年轻姑娘,人还迷迷糊糊,脑子都不清楚,直接被她绑了。 而外面,有些人反应更快一些,已经起来了。 众人奔跑的声音杂乱无序,张冬明能够听到唐先书严肃的声音—— “不许动!警察!” “再动就开枪了!” 这边的这些棚子,几乎全都是普通人。 但另一边就不一样了,“砰——”有人开枪了! 紧接着又是几声枪响,张冬明赶紧跑出去去看怎么回事。 不远处,两边的人都在开枪。 张冬明看到周围其他人也都吓到了,看来,这个土匪窝窝有枪的人也就只有那一戳。 张冬明往前跑了几步,加入了枪战。 她一过去,就和大家一样躲在棚子里面,观察外面的情况。 这个时候,她们这边警长喊话了—— “放下枪!只要你们现在投降!我们可以保证不杀你们!” “你们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心存幻想能逃出去。” 第113章 张冬明心说,这些话要是能有用,这些人也就不叫土匪了。 果不其然,一个女声的声音传了过来,声音响亮,语气讽刺—— “真是好威风!要是这点威风用来对付洋人就好了!” 当初洋人杀人,警察抓住了,还得把人放了,因为这件事情,她们被笑话了很多次了。 张冬明心说,这是大家应得的,毕竟人家说的是真话。 警长果然说不出来话了,局面很快就陷入了僵持。 警察要抓的人在另外一边的棚子里面,从警察这边的棚子走过去,这一段路很危险,没有能够遮挡的地方,就算自带遮挡物过去,同样也危险。 现在这个距离射击,两边都还没有伤亡,近距离肯定就不是这个结果。 警察也是人,也没到要为抓这些人而拼命的程度,于是大家都选择在原地射击,等那边的人沉不住气。 很明显那边的人也是这样想,并不准备出来。 于是现场就陷入了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默中。 这样僵持下去,不会一直待到明天吧? 那可不行。 张冬明这个急性子瞅了瞅那头的棚子,也看不清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又看了看另一边唐先书她们那边的情况。 唐先书这边没什么危险,有枪的全在另一边,这边全是没枪的人。 还有老人,有孩子…… 如果换个地方遇见了,唐先书绝对不会发现她们和土匪有关系。 这些人蹲在地上,不敢乱动。 唐先书听着另一边偶尔出现一次的枪声,这才意识到,张冬明呢? 张冬明马上就过来了,她跑过来,说了那边的情况。 “看这个样子,估计明天都不一定能回去。”毕竟两边的人都惜命,谁也不准备硬碰硬,就准备躲着,时不时地放一枪。 张冬明说完了,看了一下蹲着的这些人,说道:“文莲说得有一百多号人,我还想说我们可能人数不够。” 结果没有想到,有枪的也就十几二十号人,剩下的全部没有枪,还有老人和小孩。 唐先书说道:“看样子都是亲戚。” 土匪窝子里这些人估计都是亲戚朋友。 这话提醒了张冬明,她在蹲在地上的人群中扫视,很快,她注意到有几个人和其他人不一样。 其他人因为害怕一直低着头,而这几个人时不时地要抬头去看枪声出现的另一边。 “起来,你们几个!”张冬明拿枪指了指几个人。 唐先书小声道:“你这是做什么?你不会是想让她们过去吧?” “不过去。”张冬明还是有分寸,那边警察和土匪都有枪,太危险了。 她让几个人起来,然后威胁道:“今天警察来围剿,带了不少手榴弹,你们都知道手榴弹吧,丢一个进去,那个棚子都要被炸开。” “现在警察还没有丢手榴弹,是舍不得,一会儿惹急了,肯定就直接丢手榴弹了。” “你们自己人有多少子弹,你们自己肯定清楚,反正警察这边是带够了子弹。” “这样僵持下去,死的肯定是你们。” “你们也不想他们被炸得满天飞吧。”张冬明最后建议道:“接下来,听我的话,你们一起喊——” 这里本身就不是无亲无故的亡命之徒,林娘控制手下的手段之一便是手下的家人都在这里。 这些人先是喊自己家人的名字,然后开始喊—— “你们不投降,她们说就要开枪打我们了。” 没一会儿,里头的人就都出来了。 人算是都抓住了。 可……不对。 之前讽刺她们警察的那个女声怎么不见了。 那应该是文莲说的林娘。 “林娘还没找到。”张冬明赶紧找警长。 警长道:“有可能藏在人群里了。” 警察这边都没有见过林娘这个人。 张冬明在人群中扫了一眼,她有种直觉,林娘不在这里面,而是之前讽刺她们的那个女声的主人。 趁着大家还在清场,她干脆拿着枪继续一个棚子一个棚子地找。 唐先书怕她一个人出事,也跟着她一起找。 另一边,谢老板的女人从外面打打杀杀开始就醒了,她一直不敢动。 直到,她听到外面有女人的声音。 “这里怎么锁起来了?” “里面有人吗?” “我们是警察,我们手里有枪,里面的人不要反抗。” 紧接着,砰砰两声,门被撞开了。 两个女子警察和洁白的月色一起冲了进来。 女人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心才落在了地上。 对于女人而言,她才写了血书带出去交给谢老板,现在警察就来这里救她了。 她自然就把两件事情联系了起来。 想来是谢老板让她们来救人。 现在又听到对方说手里有枪。 “不要开枪,我是谢老板……谢老板……的小老婆。”她并不想承认这个称呼,她需要这个称呼来保命。 果不其然,她说完这话以后,那个年轻的女子警察立马就笑开了花,过来就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说真的吗?你是谢老板的夫人?” 女人承认了:“我肯定不会骗你们,你们进来的时候也看到了,我是被关在这里的。” 第114章 张冬明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可算是找到你了。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这群人把你关起来,没有打你吧?” 女人也认识这个年轻的女子警察,现在对方对她如此亲切,她心里也高兴。 对于外界来说,张冬明和谢老板的那些矛盾并没有拿到台面上来说。 而这个女人和谢老板,也不是会讨论这些事情的关系。 于是乎,女人并不觉得张冬明的亲近有什么不对劲,张冬明问什么,她就答什么。 包括儿子的事情,她感觉到自己越说谢老板和自己的事情,对方就跟自己越亲近。 最后,女人原本的恐惧都退去了,忍不住问道:“谢老板自己还没有来吗?他把孩子接回去没?” “快来了,他让我们先来接嫂子,他随后就到。”张冬明看着眼前的女人,非常耐心地说道。 张冬明自己就是随口胡说,但她还真说对了。 谢老板收到了医院护士送来的小孩里衣,这段时间,他养在外面的儿子不见了,他不敢明目张胆地找,只能私下里打听,一直没有消息。 直到今天,医院的护士送来了一件孩子的里衣。 上面用血写了一个地方,还加了一个名字,林娘。 他立马就明白了怎么回事。 孩子在医院,他安排人去医院把孩子接过来,自己则带人去这个林娘的老巢。 他来的时候,正好就在下面的松树林堵到了逃出来的林娘。 天助他也。 第64章 林娘和另外两个心腹下了山,她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狼狈了,整个人阴沉着脸,思考着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警察会来! 另外两个心腹都在盘算着接下来怎么办,只有林娘没有说话。 三个人经过松树林时,原本不说话的林娘突然开口了。 “有人来了。” 众人立马屏住呼吸,果然,匆匆忙忙的脚步声加上身体和灌木丛树叶的碰撞声传了过来。 三个人藏在了树后面,微弱的月光下,她们看清楚了来的人—— 谢老板,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大约二十来人,个个手里都拿了枪。 此时正在往山上去。 林娘心里大怒,她可以容忍警察,她本身和警察没有私仇,可这个人不行!她此刻本身就处于情绪不稳定的状态,这人还送上来了,她说什么也不能放过这个人。 她看向了另外两个人,使了眼色。 之前林娘绑了谢老板的孩子,便是为了在城外伏击谢老板,虽说时间不对,准备也不够,但现在却是个好机会。 林娘心里头知道,此刻趁着谢老板没有看到她,跑才是最好的选择。 可她无法控制自己,她的杂技团已经被警方端了,她那作为上位者的自尊被狠狠刺痛了,这种刺痛必须找个出口发泄出来,再加上谢老板就是她过去人生的唯一污点。 他非死不可。 一声声枪响便这样打破了松树林的寂静。 子弹开始锁定正在赶路的谢老板一行人,谢老板周围的人开始倒下。 林娘这边因着地理优势再加上自己在暗,敌人在明,最初站了上风。 “那边!那边!”谢老板的人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很快开始反击,朝着树林这边射击…… 混乱中,林娘再一次瞄准了被人围着的谢老板,然而,这人被层层围着,无法击中要害。 “砰——”她旁边的另一个人已经被射中了脑袋。 这时,谢老板看到了从一棵树后闪出,又躲进另一棵树后面的女人。 他知道那就是一直以来和他做对的林娘。 他举手,示意自己这边的人停下来,对方人少,现下只剩下这一个人了。 他还有事情要问这个人。 “那个女的,别打死了。” 林娘躲在树后,只有两颗子弹了,今天似乎没有机会杀死这个仇人,到底是心不甘,偏生,此时听到了对方说的话。 她在树后,开口道:“谢老板倒是仁慈。” “林笑。”对方叫了她的名字。 林娘不喜欢这个名字。 对方却继续说道:“我找你很久了。我们本来就没什么仇,何必你死我活。” 林娘只觉得这个人是不是弄错了什么?他都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了,怎么会没有仇? 谢老板看着这个女人,并没有开枪,而是开口商量道—— 他端着的便是那种上位者的宽容。 “你只要告诉我,当年到底是谁指使你下的毒,我可以考虑放过你。” 这句话冲进林娘的耳中时,林娘甚至以为是自己产生了错觉。 对方已经查到是她下的毒了,那……她不就是杀他全家的仇人吗? 可这个人居然坚定地觉得她背后有人指使。 难怪这个人觉得她们俩之间没有私仇。 真的太好笑了。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 她很快就想明白了,在谢家的少爷眼里,她这种丫鬟甚至都不配和他们有仇,至于她做出的事情,背后一定有一个身份高贵的人指使。 林娘从树后走了出来,放下了手里的枪,道:“如果我说出来,你真的可以放过我?” 谢老板的确恨她,可他骨子里是读书人,从他的角度来看,林娘背后之人才是他真正的仇人,他自然可以为了套出背后之人而说谎:“我没有非杀你不可的理由。” 第115章 谢老板旁边的一个男人看了一眼自己躺在地上重伤的兄弟,皱了皱眉头,似有不满,可很快还是压了下去,把仇恨的目光投向了对面的女人。 林娘便举起手,示意自己没有攻击性,朝着这边走来:“我可以告诉你。” 之前,雪青整理了万家酒楼的钱的流向,除了让她知道了谢老板养在外面的女人和孩子,还知道了和他关系密切的几个家族。 林娘选了这里面最有地位的一个。 “可惜我告诉你也没用,他们有钱有势,要不然当年的案子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结束了。” 当年案子结束得那么快,无非就是那个时候的官老爷先入为主地觉得谢家旁系那个男人是凶手,再加上对方扛不住严刑拷打,自己认了。 可这些,谢老板并不明白,林娘不知道他怎么查到自己身上,可林娘会利用他这种上等人的心理。 她一直看着这个人,果不其然,谢老板并没有惊讶,仿佛她说的话印证了什么。 林娘想到对方如此卖力,为的就是给谢家人报仇雪恨,想来对方和亲人的关系与她不同,于是便接着说道:“当年他们家找到了我,用我家里人做威胁,我才不得不下毒。” 她回忆起了过去谢家对这个二少爷的说法,想起了当初谢家下人们被抓时,这位少爷的愤怒质问,问他们谢家对他们那么好,为什么要背叛谢家。 她的优势便是两个人过去的身份,她对这个少爷的脾性有所了解,而对方对她这个丫鬟一无所知。 “谢家对我有恩,现在说出来也是这个原因。” 谢老板听到这里,问道:“他们究竟是谁?” 林娘看了一眼他身边的人,道:“我只能告诉你一个人。” 谢老板旁边的男人拉了拉他。 林娘则展示自己的手:“我的枪丢在那里了。” 谢老板走了出来,不再被他的下属挡着。 就是这个机会。 林娘的手摸进了衣服里,掏枪就扣动板机,道:“徐老爷对我有大恩,现在你已经怀疑他们了,所以我不得不杀你——” 谢老板闪身,只被击中了腹部。 而此时,原本就紧盯着人的下属立马开枪。 林娘只感觉到背上被打了一下,她不敢停下来,往另一边跑去,另一边是陡坡,她很快就滚了下去。 谢老板一行人还想去追,彼时已经抓了杂技团的警察们下来了。 “有人来了,听这个动静,不少人。” 再加上谢老板的腹部还在流血,只能咬牙先离开。 林娘的枪伤在背部,很严重,她听着谢老板远去,以及逐渐而近的脚步声。 她猜测,是警察来了。 她心里不断地祈求着,求菩萨再一次保佑她。 就像在谢家的时候,她这辈子都忘不了她在柴房里,明明饿了好几天,她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极度的恐慌中,她求菩萨保佑,结果,有人给她端来了一份饭菜,唯一没有毒的那份。 便是从那时起,一种她无法言说的东西在她的灵魂深处扎了根,那种她和那些高贵的老爷们一样的声音便时时在她耳边响起。 她甚至觉得自己比那些老爷们更聪明更受上天宠爱。 她那因为被当做牲畜一样贱卖而受挫的自尊心以一种扭曲的方式膨胀起来。 她管这种感觉叫菩萨保佑。 因为有了这种感觉,她开始在这苦难的世道里看到越来越多的东西,她开始利用这一切为自己所用,她从这个世道掠夺到越来越多的东西。 她这样一个人,能够获得这么多东西,这一切又证明了她的确被菩萨保佑。 这种感觉开始伴随着她,她的自尊,她的信念,慢慢被这种声音滋养起来。 可所有的一切都在这几天打破了,她迫切地做出疯狂的举动,想要再一次得到当初的那种感觉。 就在此时,头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是林娘!” “雪青,快过来,林娘在这里!”花姐这一次先找了雪青帮忙,她心目中,雪青永远都是自己人。 林娘看着这两个人,背上的痛仿佛已经忘记了。 警察们就在不远处,可她就是被自己人先找到了。 “林娘,你受伤了,怎么还笑了?” “我……我心里头高兴。”她仿佛又一次感受到了菩萨的保佑,整个人被一种微妙的喜悦包裹着,隔绝了所有的痛苦。 她被菩萨保佑了,她依旧是林娘,她背后有菩萨。 雪青过来,把人抬上了马车,准备找个地方,给人治枪伤。 林娘趴在那里,可她整个人还处于一种亢奋的状态,就好像她的身体在受了巨大的创伤后,反而迫不及待地想要做什么,说点什么。 雪青听到她在说遇到了谢老板的事情。 “他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了,真是可笑,他一辈子都觉得有个人在背后指使我下毒。” “我就是最后的那个人,他本来有机会可以杀掉我为他全家报仇。” “可他非得觉得我背后有个身份高贵的人。” 当三个人到的时候,在医院外面,那里灯火通明,一群警察围在那里,还有一个她们的熟人被人搀扶着出来认人。 是文莲。 警察们主要是带受伤的人过来治疗,也有让文莲认人的想法。 第116章 林娘看着那边的情况,旁边的花姐才有时间告诉她:“文莲还活着,就是她把我们的事情告诉了警察。” 林娘自己派出去的杀手,她最清楚,说开了两枪,人已经死了。 那就应该死了,可她活着,她不仅活着,她还在医院,医院里一大堆警察,而她正需要去医院。 文莲在那里,绝了她的路。 林娘只能让雪青把她带走—— “走吧,别看了。”她身体里被菩萨保佑带来的那种喜悦尽数消失,后背的痛苦如此明显,变得难以忍受了起来。 雪青家虽说开药铺,可她对于处理枪伤并不擅长,只能把子弹夹出来,再敷上中药。 “先养着,我明天去找大夫过来。” 林娘躺在床上,光是想着文莲活下来,光是这件事,便让她的身体忍不住抽搐。 她过去,总觉得菩萨站在自己身后,觉得自己高于世人。 而这一刻,菩萨似乎站在了文莲的身后,她失去了菩萨的保佑。 她在心底不断地问着为什么,为什么菩萨不愿意再保佑她,一种焦灼不安的情绪将她的心脏捏得死死的,她甚至在这一瞬间像是回到了过去。 那个遥远的她还只是一个小丫鬟的过去。 没了菩萨的保佑,她又需要一个人面对最可怕的世道。 雪青睡得昏昏沉沉,一会是王春雨的事情,一会儿是文莲的事情,一会儿又是林娘的事情。 砰砰砰的声音打碎了凌乱的梦境。 花姐在敲门:“雪青,出事了!” 雪青打开门。 “林娘不见了。”花姐很着急:“我太累了,睡了一会儿,醒过来就发现林娘不见了。” 雪青一听,说道:“可能是下楼了。” 两个人在楼下又找了一圈,依旧没有看到人。 花姐道:“能去哪儿?” 雪青也道:“她受了伤,这么冷的天,伤口裂开到时候就麻烦了。” 两个人说着说着,突然同时想到了一个地方—— “菩萨庙。” 两个人紧赶慢赶在天亮前赶到了菩萨庙。 菩萨庙大门打开,两个人走了进去。 昏暗的室内,高大的菩萨几乎占据了整个空间。 在那供世人祈求庇护的蒲团上,血顺着蒲团流了一地,林娘的身体倒在了一边,她的手始终保持着祈求姿势,眼睛看着菩萨,仿佛在求一个答案。 “林娘?”花姐上前,开口的声音已经沙哑。 雪青摸着人凉透了的身体,想起了对方昨天晚上兴高采烈地说着的那些话—— “他这辈子都别想知道真相了,真是可笑,他一辈子都觉得有个人在背后指使我下毒。” “我就是最后的那个人,他本来有机会可以杀掉我为他全家报仇。” “可他非得觉得我背后有个人。” 雪青伸出手,帮她合上了眼睛。 林娘和谢老板在这点上,犯了一模一样的错。 谢老板心目中,林笑这样的小丫鬟,被怎样对待都是应该的,一个下人,怎么会生出杀主子的心,又怎么可能成为现在的林娘,她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她,一定有一个身份高贵的人控制着一切。 而林娘自己,她将自己的一切成功,都归结于菩萨保佑,又将自己的一切失败,都归结于菩萨的抛弃。 实际上,从来都是她一个人。 没有身份高贵的背后主使,也没有能够保佑一切的菩萨,从来都是她自己做了这一切。好的,坏的,都只有她自己。 花姐把人背了起来,两个人没有多余的时间了,她们要赶紧走。 雪青扶着林娘,花姐背着林娘,林娘一生做了一些好事,也做了恶事,最后在她身边的,是被她救过的两个人。 她们出了大门,雪青忍不住回过头,彼时,天边已经泛白,透过那一点光,雪青能够看到菩萨依旧坐在那里。 无悲无喜。 第65章 警方通缉了林娘一段时间,可人已经死了,自然也就找不到了。 林娘死了,谢老板重伤,也没了消息。 一下子,平城失去了两个为非作恶的人,按理说,平城的天都应该更加清明才对。 实际上,雪青出门,一切依旧是过去的模样。 她找了之前的律师,那本来是她为王春雨找的律师,对方第二天早上就能去找王春雨,王春雨在头天晚上自杀了。 她让律师去见其他被抓的人,安抚这些人的情绪。 花姐在旁边看着,只觉得又有了主心骨。 “雪青,以后……” 雪青明白对方想说什么,可她有自己的想法。 她喜欢的,向往的从来都是张冬明的世界。 如果她不曾见过张冬明,或者没有和她一起生活过,她也许能够放弃自己,可现在不行。 花姐见她这样,也就不再说了。 雪青自己去了王春雨和她男人的墓地,给她们烧了纸。 她心里头觉得对不起王春雨,也不敢再去见文莲。 回来时,她看到了王春雨以前的那条街,过去的一切都不存在了,那条街的人忙忙碌碌,日子依旧要过下去,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亡而停止。 雪青往回走,正好遇到了张冬明,张冬明匆匆忙忙的和她打了招呼,两个人甚至都没有时间聊天。 第117章 张冬明还在忙着趁他病要他命计划。 谢老板重伤,自然没有去找自己的小老婆,于是这个女人就被张冬明藏了起来。 女人和张冬明熟了,才知道对方叫陶芝,以前也是万家酒楼的女人,后面有了谢老板的孩子,就被谢老板养在外面了。 陶芝最担心的便是自己的孩子。 张冬明道:“你别担心,孩子被谢老板的人接走了,有医生照顾。” “我想去看看。”她心里总是不安。 张冬明这件事没说谎,孩子的事情,张冬明已经从文秀那里知道什么情况了,并不在医院,已经被谢老板接走了。 “现在是特殊时期,你去了不安全。” 张冬明接着说:“谢老板受伤了,现在还没醒过来。” 女人不说话了。 张冬明安慰她:“你自己的安全更重要。谢老板把你交给我照顾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这话……陶芝并不相信,她和谢老板之间没有多少感情,谢老板在意这个孩子,她同样也在意这个孩子。 可谢老板从来不提把孩子接回去,一直以来孩子都是跟她一起住在外面,她心里本来就不安。 这一次的事情,让她所有的不安都爆发了,她听过那些人说话,知道他们的目的是为了谢老板,说是—— “让谢老板送钱来赎孩子。” 她理智上明白,这是谢老板唯一的后人,哪怕是她这个身份的女人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后人了。 可她对自己的身份太担忧了,都说子凭母贵,担心自己的身份会降低孩子在谢老板心里的位置。 在种种不安之下,她才会兵行险招,让孩子高烧去医院。 现在孩子被谢老板接回去了,她觉得谢老板这是不要她了,她也认了,只要孩子后半生过得好就行。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再问谢老板的事情,而是跟着张冬明生活。 张冬明原本以为还得撒谎,还得哄骗这个女人,她也没有想到女人就仿佛忘记了谢老板的事情一样,就安心跟着她过日子。 张冬明这段时间在警察所的档案里找徐家相关的档案,找的头都要冒烟了,大概了解了一部分。 徐家现在的当家也不是什么好人,档案里都能找到好几起不了了之的案子。 越是这种自己不是好人的人才越容易相信别人的黑暗。 张冬明大概盘算了一下,她带着陶芝去找徐家,到时候可以让陶芝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和谢老板的关系说出来,她再引导一下。 这事自然不能照实了告诉陶芝。 她回去只是说:“你可以去看看你孩子,因为谢老板现在受伤不在家,你去了以后,管家问你什么,你都要照实说。” 陶芝的脸肉眼可见地便亮了,拉着她的手,不敢相信地说道:“真的吗?我还以为蟹老板这辈子都不会让我再见孩子了。” 张冬明看着这个女人,看着她的开心,她像是被人猛地打了一下。 她仿佛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个人,有自己的感情,有知觉,有想法,不是一个工具。 晚上睡觉时,张冬明开始陷入了两难,这其实就是她的唯一机会。 谢老板背后的势力是他的靠山,她没钱没势,根本打不赢人家。 唯一的办法就是出阴招,瓦解对方的势力。 之前她只看到了这条路。 可现在,她突然意识到这不是招数,背后是个人。 如果真的成了,那这个女人怎么办? 张冬明从来不觉得谢老板的岳家是什么好事,谢老板干的事情,万家酒楼死去的那些女人,岳家不可能不知道。 如果自己把这个女人带去,对方信了,这个女人能活下来吗? 如果对方不相信,谢老板有很大的可能会灭口。 也许不会。 也有可能就是把谢老板拉下来,让他无法再被自己的岳家保护。 岳家没有必要杀这个女人,谢老板也没有必要杀这个女人。 这只是最好的结果,那最坏的结果呢? 另一边,谢老板已经醒过来了,他恨死了林娘,警察那边没有抓到林娘,她派人去找了城外松树林找了,没有林娘的尸体。 这个女人跑了。 对于林娘说的那些话,谢老板心里依旧还有一丝顾虑。 他年纪越来越大,也就越来越渴望为全家报仇。 平城人都信人死后会有鬼神,也信一家人还会再团聚。 谢老板自然也不例外。 灭门的仇若是不报,他死后有什么颜面见列祖列宗! 可徐家……这也不是小事,他让人去徐家外面盯着,如果林娘和徐家有关系,也许对方跑掉以后,会再去找徐家帮忙。 于是,没过几天,他的人回了消息。 “今天早上,天还没亮,小人守在徐家外面,看到了一个女子带着另一个妇人来徐家。” “那妇人便是我们一直没有找到的二夫人。” 这人想起了当时的事情,他看着那两个人走到了徐家的门口,年轻女人去敲了徐家的大门。 可不知道怎么回事,她刚敲完门,还不得门打开,那年轻女人就带着二夫人跑了。 “可有看清楚那女人长什么模样?” “不曾,她带了围巾,小人也不敢靠得太近。”二夫人是因为他见过很多次了,所以能够一眼认出来。 第118章 原本,谢老板心里还有一丝疑虑。此刻,听说了原本被林娘绑走的二夫人出被人带到了徐家。 他再也没有了疑虑!他决定杀了徐家的人,给自己亲人报仇。 另一边,年轻女人,也就是张冬明,最后还是放弃了,她放弃把这个女人卷进来。 “我们不进去了吗?” 张冬明道:“不去了。这里不是谢老板家,而是谢老板的岳父岳母家。” 女人睁大了眼睛。 张冬明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这事不厚道,对不起人家,她也有自己的小心思,不想让对方觉得自己是个没事找事的人,于是为自己的行为找正当理由:“谢老板杀了他妻子……我……” 女人自动填补了信息:“你是徐家派来调查这件事的人?” 张冬明也没想到还能这样扯,她实在是没脸说自己就是准备用她作为自己谎言的一部分,只能默认了。 陶芝想了想,又说道:“那……那你现在是要放了我吗?不把我交给他们?” 张冬明道:“我怕你有危险。”她已经没有刚开始发现对方时的那种亢奋了。 “你不怕我转头告诉谢老板吗?”陶芝说道。 张冬明提醒道,“谢老板是一个怎样的人,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你只要告诉他,有一个叫张冬明的女子警察找到了你,让你去徐家,你今天说,明天我们就能再见面。” 张冬明补充道:“我给你收尸,或者我们一起死了。” 对方表情复杂了起来,很明显,这个女人和谢老板没什么感情,也知道这个人的行事风格。 “你先去蓉城那边躲躲。等没事了再回来。”张冬明出了个主意。她心里是相信这个女人不会去找谢老板,因为这个女人应该不会去送死。 女人便离开了。 张冬明只觉得轻松,虽说放弃了一个办法,可整个人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谢老板那样的人品,干的坏事想来也是一座巨山,自己再找找,总归能够找到一个不连累别人性命的办法。 张冬明便是这样想着。 她没有想到的是陶芝还是一个母亲,她只知道对方作为人肯定会惜命,没想到对方对孩子的爱。 当天晚上,陶芝就找到了谢老板,她本来就不准备活下去了。 可她爱自己的孩子,这个世道,她没有办法让自己的孩子没有父亲。 她知道谢老板不是好东西,可他是孩子的爹,孩子后半辈子得靠谢老板,如果他死了,孩子怎么办? 于是,她找到了谢老板,在谢老板黑着脸的表情里,她把所有的事情都说了。 一瞬间,谢老板针对徐家的所有计划全部停了下来。 这是他第一次将认真的目光放在了这个女子警察身上。 第66章 大结局 张冬明并不知道谢老板那边的情况,她这两天心情很好,警长通知她可以恢复巡街了。 “谢老板那边松口了。”警长说起这事儿就眉飞色舞,他把这件事情归功于自己给张冬明介绍了一门好亲事,他觉得谢老板松口是因为张冬明和郭家的小儿子在一起了。 以后张冬明不是孤儿了,想来,谢老板不会随意对张冬明动手,张冬明想来也会更成熟一些,可算是能睡个好觉了。 他这样想着。 张冬明被他带偏了,也没多想,只当真是这个原因。 中午,郭束生给她送饭,她还把这事告诉了人家。 “我接下来可以继续巡街了。” 张冬明喜欢巡街,每次从红石路的十字路口开始,普通老百姓,商户,还是工厂,她每次走过,都会有种很特别的情绪,像一只老虎,守护自己的领土。 郭束生一边打开饭盒,一边说道:“这事不太对,之前我奶奶去找他们说了,他们没有松口。怎么突然就松口了。” 郭束生不再是像过去那样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了要照顾的人,他人比以前精神了不少,身体也好了起来。 张冬明道:“不管他的,反正我能去巡街就是好事。” 她第二天就和唐先书开始巡街。 平城依旧是那个平城,她们巡街的这一路,依旧会有人偷偷卖东西。 巷子口是小孩子们在放风和拉客人,小孩子们和客人们说好了价格,大人们就偷偷把东西给人家,有的是卖自己手作的鞋子,有的是卖自己家存了很久的桐油,也有卖茶叶,卖衣服的。 警察过来的时候,大家还是要躲一躲,其实她们知道两个女子警察不会抓人,但还是要给人一个面子。 这一次有一个例外,角落里有个老婆婆,她面前摆了好几双鞋子,在叫卖。 老人家是生面孔。 张冬明便过去问问情况,她喜欢和所有人都处好关系。 “老人家,卖鞋子啊?”张冬明确定的确没见过这个人。 老人抬起头,语气很暴躁,看张冬明的表情像是在看什么仇人:“走开走开,我没有钱交给你!” 啊?怎么回事?她的好人缘怎么突然没了?张冬明思索着,自己这个语气不对吗?还是说外来的人,不认识自己,觉得自己是个坏警察。 张冬明赶紧说道:“我不是来要钱,我想问问你的情况,我叫张冬明,你是刚搬来这边吗?我不会要你们的东西,你可以问问街坊邻居就知道了。” 老人摸着怀中的长刀,她不是这边的人,过去吃了太多官大人的苦,本来她也是一狠心就决定来做这件事,她心里时刻保持着愤怒,想的也是这些官大人不把她们当人,可此刻,她的愤怒像是被什么东西打散了。 第119章 她眼中的官大人还在跟她说话:“咱们相互了解一下,等后面上面要来检查,我还可以通知你们别来卖东西。” 她摸着刀的手都抖了一下,脑海里又想起了谢老爷说的话,她必须这样做,她表现得极其愤怒,因为杀警察,必须看上去像是警察和老百姓的矛盾,于是,她大吼大叫了起来:“为什么不能来这里卖东西!你们这些官大人这是要逼死我们啊!” 旁边已经有不少人看了过来,还有人开口道:“老人家,你是不是耳聋了?” 张冬明觉得对方可能没听懂,于是又解释道:“只是偶尔一天两天别来,应对一下上面来的检查。”平常,城外的人来卖菜卖刷把卖草鞋,张冬明从来没有管过。 然而,这话并没有什么用,眼前的老人家好像听不懂她的话,她解释了以后,对方更加生气了,直接站了起来,嘴里吼道:“你不要我活了,我也不要你活了!” 她还记得谢老爷的话,一定要多捅几刀,然而这老人是第一次做这件事,本身就要靠愤怒支撑,现在没了愤怒,手都在发抖,甚至不敢把刀拔出来。 张冬明还没明白过来这话什么意思,她的眼前已经出现了一道寒冷的光,那是一把长刀,而下一秒,这刀就对准了她。 这刀!谁家普通人卖个鞋子还带刀啊! 张冬明疼晕过去之前,脑子里就一句话—— 这老太太居然是个杀手!她就说她这人缘怎么会有普通老人家讨厌她! 另一边,文秀听到有人在喊—— “出事了!出事了!” 妹妹文莲已经出院了,她这是趁着有空过来看看妹妹。 一听说有人出事了,她立马就往前凑,上一次决定救人,结果救到了自己的亲妹妹,于是,这一次,她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赶紧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喊—— “大家让让!我是护士!大家让让!” 文秀不知道是谁受伤了,但所有人的情绪都很激动,她没有办法进去。 她旁边的几个中年人也在外围,听到了这话,全都一起吼了起来:“快让一让!让这个护士进去!” 人群这才分开。 文秀一眼就看到了胸口插了一把刀的张冬明,而此时,有人还想去动那把刀。 她也吓到了,赶紧喊:“不要把刀拔出来!” “你们不要动她,让她平躺着!”她一边说一边开始检查人的情况。 还好还好,只有这一刀,凶手可能比较慌张,下手不算重,位置也偏了。 其他人还在围着,一个劲地问她。 “怎么办?人没事吧?” “这怎么弄啊?插把刀,又不好背又不好抱……” “我们把人抬去医院吧!” “还是马车来,马车快!” “马车进不来这里面。” 文秀道:“要让她一直躺着,有没有担架……” 担架真没有,可人多,也有聪明的人抓住了重点,平躺着。 旁边的一户人家立马就问:“我这个门行不行?把她放在这个门上,咱们把人抬出去。” 文秀一看:“行!”太行了! 一听说可以用,一群人立马开始拆门,甚至因为有人太想帮忙了,导致这边更挤了,唐先书只能赶紧让其他人先出去,不要在这里挡着。 人多力量大,没一会儿门就下来了,文秀和唐先书慢慢把人挪到了门板上。 力气大的人赶紧来抬,其他人赶紧让开,就这样一路送到了医院,谁也不愿意离开。 雪青是下午知道这事,等她到医院,张冬明病房里还有三个人,唐先书和郭束生,还有文秀。 手术已经做完了,接下来就是等人醒过来。 唐先书脸上的表情很难看,那个捅了冬明的人被周围的人围着,抓了起来。 对方也自杀了,这事就结束了。 可她有个孩子在医院,这钱还是谢老板给的,能治病了。 她们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事是怎么回事。 可没有证据,而唐先书几乎抽不出时间去查这件事情。 因为冬明还活着,她怕对方再动手。她得守着人。 雪青看着这一切,突然想起了林娘的那句话。 “这个世道总归要有人当恶人。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 花姐对于雪青突然决定接手林娘的一切很惊讶,也很高兴。 “怎么……我以为没了林娘,你会去当警察。” 的确是的。 雪青已经准备好了报名,因为之前的女子警察表现很好,平城要扩招,她已经准备好了报名。 可现在她不想去了。 林娘手里可不止有各种货物,还有枪。 她拿了一把枪,准备去找谢老板。 花姐:“你去哪儿找他?” 如果是平时,雪青找不到人,可现在不一样,谢老板受了伤,无论他住在哪儿,都得去找医生。 而谢老板不会去医院,自然就得医生去找他。 而当初,她通过万家酒楼的钱的流向,找到了一群和谢老板有关系的人,其中就有一个身份是医生。 谢老板可能做梦都想不到,这颗子弹,也有万家酒楼的女人们的一份。 当初她们的人把钱给了这些女人,让这些女人上交上去,方便她们的人追踪钱的流向。 第120章 那些女人,没有一个出卖她们。 而现在,一切也到了算总账的时候了。 另一边,谢老板并没有杀陶芝,他把人留下了,既是照顾孩子,也是照顾他,他这个年纪,也开始希望身边有真心对他的人。 陶芝并没有感到高兴,她本身是奔着自己死了也没事而说了那些话,现在她活着,她有种愧疚感,觉得对不起张冬明。 白天,在谢老板面前,她不能表现出来,她还要接待医生,这个医生是谢老板的朋友,两个人关系很好,她不想丢面子。 于是一大早,她就收拾好了家里,又泡好了茶。 医生很快就来了,给谢老板换了药,确定了伤口情况,又开了要服用的药。 陶芝在旁边心不在焉,当谢老板问医生:“张冬明还活着吗?” “还活着,她们的人守得很死,每次都是三个人一起守着,没有机会动手。”还有街头的一些中年妇女过来帮忙。 “这事还是麻烦你多费心。” 陶芝先是听到张冬明还活着,心里松了一口气,后面心又提了起来。 “我送你出去。”谢老板总是要把礼数做到位,他觉得让陶芝这个身份送人,不像话。 于是,陶芝只能跟在后面,有些拘束地送人。 她和谢老板在门口目送人上了马车,这才往回走。 陶芝扶着谢老板,进大门时,她抬起头,正想问谢老板什么时候吃药,她去端水,忽然眼前一片红。 紧接着,她耳边是府里下人们的叫声,还有人喊:“老爷中枪了,快来人,老爷中枪了!” 陶芝缓了好一会儿,摸了摸自己脸上的血,她这才意识到,就在刚刚,谢老板被杀了。 花姐接雪青时,雪青没什么表情。 她也不知道该和对方说什么。 两个人往回走时,雪青突然停了下来。 花姐顺着对方的目光看了过去,那边一个高高大大的洋人正在一个小摊上拿着什么东西。 “怎么了?”花姐有些奇怪。 雪青道:“你先回去,我还有一件事。”顺手的事,都做了吧。 张冬明醒过来时,听到的第一个消息就是谢老板被杀的事情。 她懵了。 “谁干的?” “不知道。现在他的生意都由徐家的人接手了,但徐家说,不会再找你麻烦了,希望你这边也别找她们的麻烦。” 张冬明心里头也说不出来什么感受,她还得慢慢养身体。 两个月后,她又回到了警察所,又开始巡街。 街道依旧是那个街道,平城的人依旧在很早就起来,如同蚂蚁一般,忙忙碌碌一整天,依旧是吃不饱穿不暖。 她忍不住和唐先书说道:“我以为谢老板死了,平城就能好过一些。” 唐先书叹了一口气,说道:“故事中,坏人死了,所有人都能过上好日子,那只是故事。” 实际上,谢老板的死就像是从大海里抽了一滴水出来,好像没有任何变化。 后记 这两天,平城出现了很多宣传单。 警长要求严查,检查行李的时候,要严查每一个人是否有带违禁宣传单,一旦发现,全部抓起来。 张冬明便和其他同事一起检查行李,去找那所谓的宣传单。 一个女学生提着糕点,站在人群中,张冬明多看了她几眼。 轮到这个女学生时,张冬明安慰道:“只是例行检查。” 她打开了包裹,里面是一些衣服,还有几本书,两盒糕点。 她打开其中一盒糕点,白色的糕点下,两叠宣传单静静地躺着。 肖静看着这一幕,她不知道对方会怎么处理。 张冬明压根没有认出来眼前的人是肖静,她之前的同事肖静。 那个出国给女学生讨回公道的肖静。 因为这个姑娘太瘦了,几乎瘦脱相了,而肖静是个圆润的姑娘,可能是家里有钱的缘故,肖静整个人都写满了没吃过什么苦的开朗。 而眼前这个姑娘,不止是瘦,而是一种没有吃过饱饭,被周围的一切压迫到全身散发着凄苦的女人。 肖静出国前,对y国的印象非常好,那是一个文明的世界,于是,哪怕外国人出手打死了周洋,肖静依旧相信y国人知道这件事后,会主持公道,毕竟,那是一个文明的国度。 她出国后,通过关系找到了报社,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了他们,可没有一个人愿意刊登。 不仅如此,她被那边的警察抓住,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罪名是什么,她甚至以为自己会死在那个文明的国度里。 如果不是家里人千方百计地找她,也许她真的回不来了。 回来后,正好赶上张冬明出了事,她自己也是一身麻烦,怕给张冬明带去麻烦,她便没有去找张冬明。 后面,她听说那个杀周洋的人,自己喝多酒,掉进茅坑里淹死了。 而过去的同学联系上她,她就和她们一起投身于救国宣传。 曾经,她在这里当女子警察,检查行人行李的违禁物品。 她第一次登上报纸,因为她抓到了一个携带违禁物品的妇女。 而现在,她携带着违禁物品,她没有抬头,没有和昔日的同事对视。 张冬明看到了宣传单,这一次的宣传单上写的内容更多。 她把糕点盖好,还给了眼前的人。 第121章 张冬明依旧没有认出眼前的人,她脑海里都是宣传单上的内容,面上不露声色,说道—— “我对我现在吃的糕点很不满意,我想吃你们的糕点,能问问在哪儿买的吗?” “我也想买。”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