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反派的造反日常》 第1章 [穿越重生] 《和反派的造反日常》作者:一时二【完结+番外】 简介: 陆令嘉作为高知女性农学博士,却在考察时从山上滚落,一命呜呼。 好消息,她穿进了一本书里可以再活一次。 坏消息,原主是个炮灰女配,且是个山匪头子。最后因绑架反派男配,意图造反而被他乱刀砍死。 陆令嘉:“......”救命啊!造反的是原主!不是我!! 幸好,她对这本书了如指掌,只要避开原书危险人物,就能继续发家致富,吃香喝辣! —— 谢昭是某三甲医院外科主任医师,年纪轻轻,前途无量,却穿成了书里一个反派男配。 睁眼就发现误入一个土匪窝,眼前的女山匪阴险狡诈,邪恶歹毒,对“自己”爱而不得,囚禁家中日夜折磨。 谢昭的手术刀上沾过血,遇上这种泼天狗血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 总之他绝对不会让她有任何可乘之机! 等等...... 这女山匪怎么跟书里描写的不太一样? 学识渊博,不似那粗鄙之人...... 唯一相同的便是,她总是用含情脉脉而又期待的眼神盯着自己。 原来她与书中所写也并无什么不同。 —— (小剧场) 某日,一名食客倒在地上,呼吸停滞,众名医抢救无效,家属泣不成声。 谢昭长指握着手术刀,在人群中屈腿,半跪在病人身侧。 他手指修长,骨节凌厉,冰冷的手术刀在他手中也有了温度,鲜血顺着他漂亮的指尖往下滴落。 直到衣衫被污血染红,他屏息凝神将伤口缝好,指尖都颤了颤。 他压着喘息,下意识说道:“病人生命体征恢复正常,护士......” 恰好从一旁走过的陆令嘉:“?” 反派男配是老乡?! 【阅读提示】 1.女主和男主都是成长型,前期种田戏份较多。 2.背景朝代架空,私设如山,请勿考究。沙雕种田<a href=https:///tags_nan/nri.html target=_blank >基建文,开心就好。^_^ 3.声明:贩卖、打猎、食用野生动物的行为都是违法的,保护野生动物人人有责,争做守法好公民。(本文为历史架空朝代,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内容标签:种田文 美食穿书爽文 基建沙雕 主角视角陆令嘉、谢昭 其它:双穿,轻松,搞笑 一句话简介:我真的不想造反啊! 立意:家国繁荣,海晏河清。 第1章 博士变文盲 黑风寨。 茅草屋摇摇欲坠,吹过的风时不时地挂翻几根屋顶的稻草。 陆令嘉跪坐在地上,看着身旁已经僵硬的尸体,面无表情。 随着脑袋的阵阵刺痛,她的意识也清明了几分。 前几日,陆令嘉和导师去考察试验田时不慎从山上坠落,眼睛再一睁就发现来了这里。 地上躺着的尸体,是原身的亲爹。 这人是一个山匪头子,占山为王。而她,正好穿成了这山匪的女儿,小说里《帝王的掌中娇》中的炮灰女配。 原主是这个寨子里的“公主”,作威作福,且没脑子,一门心思只想给自己抢一个漂亮夫婿。 没想到,一抢就抢到了原书中的反派男配。 反派男配长相俊美,风姿无双。 因为跟当今圣上争夺书里的女主,被皇上明升暗贬,赏了一个“平南王”的称号,并把他打发到这隔绝一海的崖州当一个小小的王爷。 原主自是不知道其中的纠葛,在半山途中遇到这反派,“色心大发”,就把人一劫持,带回了寨中当压寨夫婿。 等反派男配醒来时,觉得这是奇耻大辱! 过了些时日,便找了个借口哄骗原主下山,然后带着他的十万亲兵上山剿匪,把黑风寨一窝端了,原主也自此香消玉殒。 陆令嘉眼前一黑,跟着浑身一颤。 这是什么破剧情! 不行!她觉得她还能再抢救一下! 她仔细地打量着周边的环境,脑子的刺痛愈发明显。各种乱糟糟的信息开始不断地涌入,只得先捂着脑袋被迫接收着属于原主的记忆。 与此同时,周围的人一拥而上,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陆令嘉也就从他们的口中断断续续地了解到了事情的经过。 按照书中剧情,此时正是发展到原主带着她爹准备下山抢人的时候。没想到一不小心却被石头绊倒,从泥泞的山上滑了下去。 紧急之际,原主的爹为了救她,自己充当了肉垫,把她牢牢护住,然后一命呜呼。 但现在不知是哪个环节出现了差错,反派还没掳来,她反而穿来了。 ...... 陆令嘉再看着寨子中这一群老弱病残,更是陷入沉思。 说是山匪,但其实他们都是从岭南逃荒过来的灾民,就连这四周临时搭建的茅草屋感觉风一吹就会倒塌。她从原主的记忆里仔细回想众人的所作所为,没有找到丝毫他们违反犯罪的痕迹。 左不过霸占着这山头,没让外人进入。 这算哪门子的山匪? 恍惚间,她被身边的一个大婶推了一把,神思被推回到了现实中。 陆令嘉抬头一看,她常年卧病在床的娘亲在别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走过来了。 哦豁! 早死的爹,重病的娘,烂赌的哥哥,破碎的她。 第2章 全凑齐活了! 思绪翻涌间,她的娘亲已经扑在了旁边的尸体上,嚎啕大哭。 陆令嘉现在身为局内人,嘴巴张合数次也迟迟没能说出话来。 在这种情形下,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劝慰他人。 随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了,陆令嘉怕自己过于冷静的神情引起怀疑,只能趁着没人注意,用力地掐了自己一把,跟着她娘一起扑倒在尸体上,开始哭丧。 她哭得一抽一抽地,嗓子也快要嚎出白烟了。 周围的众人纷纷劝道:“陶陶,节哀啊,现在你可更要保重身体,要照顾好你娘,当务之急还是要把大当家的先下葬。” 陶陶就是陆令嘉的小名,据说她的大名是一个游方道士路过时给取的,她爹娘为了好养活特地又给她取了个小名。 崔氏听到话后反应过来,转身把陆令嘉搂在怀里,任由眼泪鼻涕在脸上横流。 - 在众人的帮助下,陆令嘉和崔氏把老陆头装到了棺材里。 棺材是四叔帮忙连夜打的,虽然比不上县城里买的,但是也是用了心,质量上来说肯定没问题。 最重要的是,不用额外花钱。 棺材刚要合上,棺盖边就伸出了一双手挡住了。 陆令嘉一手拿着白幡,一手拎着纸钱篮子,还要搀着崔氏,压根忙不过来。 被来人这一打断,这才分出一点视线给对方。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她那好赌的哥哥。 陆大郎满脸青色,不知是正从哪个赌场里厮混回来,浑身上下还散发着酒气。 他跌跌撞撞地走到前面来,一巴掌想推开陆令嘉挤进去,但是试了几次都没能推开,只好作罢。 于是只能冲着崔氏不满地吼道:“爹死了怎么没人来通知我?按理说也应该我这个长子来举白幡吧?” 陆令嘉扶着摇摇欲坠,泫然若泣的崔氏,压根懒得搭理他。 陆大郎见周围都没人回应,他松垮着衣服,整个人痞里痞气地跳到到了棺材里,开始上下摸索着老陆头的尸体。 崔氏好不容易替老陆同志收拾整齐的衣裳,就被他这胡乱地翻索,又给弄得皱巴巴了。 “你干什么!”崔氏忍无可忍。 “我来看看我爹身上还有没有值钱的东西落下了。”陆大郎不以为意,也丝毫不忌讳他此刻身处棺材里,还在老陆头身上翻索着。 崔氏气得浑身发抖,手指着他骂道:“你这个孽子!你快点给我出来,以后我就当没有你这个儿子!” 旁边的人也看不下去了,都上前劝阻:“都这个时候了,大郎你就不要再戳你娘的心窝子了!” 几个叔叔甚至直接上手拉扯,准备把人拽下来。 奈何陆大郎手紧紧地抓住棺材板不放,几人怕把刚打好的棺材板弄坏,愣是不敢下重手。 少倾,陆大郎终于摸到了两枚铜板,失望地爬了出来。他把铜板塞到了自己怀里,转身就想离开。 还没等他走出去,就被陆令嘉伸手拦住了。 “怎么?我的好妹妹还要再给哥哥一些银子花花吗?” 陆大郎上下打量着她全身,双手搓掌,面露精光:“小妹,爹往日里最疼爱你,是不是把银子都给你了?” 怎么说他也是这个家里的长子,他爹死了,剩下的银子可不得兄妹两个人平分吗? 陆令嘉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旁边的人,走过去单手就擒住了他,另一只手伸进了他的怀里,把刚刚那两枚铜板又掏了出来。 “你...你你你......!” 陆大郎张牙舞爪,急道:“你把我的钱还我!” 陆令嘉冷哼一声:“你的钱?” 兄弟,显着你了! 死人的钱,拿着也不嫌瘆得慌?! 她随手把人往外一推,陆大郎就跌坐在了地上。 陆大郎一时间眼里还带着点不可置信:“你...你你......” 陆令嘉双手把尘土拍净,走过去把老陆头的衣裳重新整理了一遍,用力一推,将棺材板合上了。 她对周围的人道了声谢,接过白幡和纸钱篮子,大喊一声:“起棺!” 寨子里人几乎都倾巢而出,跟着队伍往天上撒着纸钱。 陆令嘉的几个叔叔走在后面帮着抬棺,谁也没有去管跌坐在地的陆大郎。 -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山上走去,纸钱也洒了一路。 陆令嘉给老陆头选了个风水宝地,就准备将他落葬了。 黑风寨的人别的不说,那是真的讲义气。 就拿这事来说,若其他人不来帮忙,就她们孤儿寡母两个人还真的没法替老陆头风风光光地下葬。 当然,陆大郎是早就被陆令嘉排除在外了。 等最后一抔黄土盖上,陆令嘉思忖着回去也应该该感谢一下寨里的这些乡亲,顺带着给他们做做思想教育工作。 当山匪有什么好? 当初是因为灾荒没有办法,落草为寇。 现在人人有手有脚,不如早日从良。她得想些法子带大家赚钱,避免他们到时候走上歧途,真的被官府当成匪给剿了! 一路走着,她脑子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突然踩到了什么东西,脚下一滑。 陆令嘉堪堪伸手扶了一把,从山上滑下去这事,她可不想再来第二回 了! 她站稳脚跟,垂眸一看。 第3章 罪魁祸首就是脚下这个圆滚滚的果实。 陆令嘉捡起一看,想起什么,这才抬头。 头顶上一大片成排下垂的圆锥花序落下,上面结满了大大小小的果实。 桄榔树? 作为一名优秀的农学博士,陆令嘉的脑子不由自主地跳出它的信息来。 棕榈科植物,又称砂糖椰子,花序的汁液可制糖、酿酒。 这可是个好东西! 她看着众人对它视而不见,无动于衷的样子,不由疑惑地问道:“这个果实在这里都没人采摘吗?” “你说这个呀。”一个婶子看了一眼,接嘴道:“这个果子有毒的,有次我采了几颗,整个手就又红又痒,吃完了还上吐下泻的。” 陆令嘉秒懂。 桄榔的果实确实有毒,里面有大量的草酸钙针晶,所以直接用手接触时,会让人的皮肤变得瘙痒、红肿。 需要用大火烤熟或者煮沸,再将果实挤出才可食用。 【叮......】 【检测到宿主收录新植物‘桄榔’,成功开启农学商城系统,本系统由华夏农业发展委员会研发,现为初级阶段,请宿主再接再厉,努力收录新物种或者耕种田地来获得积分,解锁更多用处。】 陆令嘉一个踉跄,又差点摔倒在地。 她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类似游戏系统的界面,有点像她前世的购物软件,只不过页面简陋。 她不动声色地朝四周望去,见众人都没有其他反应,这才安心。 应该是只有自己能看到这个界面。 目前界面只有三栏。 一个是商城,现在只解锁了零星几种常见的种子可以购买,其余的空格都被锁着,无法窥见。 第二个就是背包栏,应该是获得奖励后当作临时仓库储存用的。 第三个就是她的个人信息。 陆令嘉点开一看,顿时生无可恋。 姓名:陆令嘉年龄:十六学识:文盲(略识得几个字) 身体:强壮积分:10等级:1级什么叫文盲?她一个堂堂博士,论文答辩都已经过了三轮了,就只等着给她发一张毕业证书! 现在来了这地方,会不会延毕还不好说,怎么就被打成文盲了?! 第2章 执掌黑风寨 陆令嘉还在纠结面板上的学识信息是不是有误,怎么也没有一个客服能报错的。 四叔走上前来,拿着张纸条问她:“陶陶,你给看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字?” 他前几日进城,看到有地方招木工学徒,便去报了个名,这纸张正是木工铺掌柜给的,说是需要自备的工具清单。 陆令嘉缓缓展开纸条,看着上面飞舞的小人,欲哭无泪。 明明都是文字,为什么她识别不出来这串乱码?! 陆令嘉认清现实,顾左右而言他:“四叔,其实寨子里挺好的,也不是非要去外面做工......” 四叔见她语涩艰难,便猜到她也认不全上面的字。 他把纸条收了回去,寻思着到时候下山再找人问问。 回到寨子后,陆令嘉把用粗布包裹的一大袋桄榔都一齐带了回来。 作为一个新时代‘文盲’,她除了要抓紧学习这个时代的文字外,还要扛起赚钱养家的责任。 崔氏被几个婶子扶着回了屋里,毕竟她身子一向虚弱,现下又遭受了这接连的打击,更要好好修养。 陆令嘉坐在院子前,正准备把桄榔收拾一下,顺便熬制出一些糖块来,看看能不能去县城里换点钱。 这时,她的几个叔叔们还有寨子里的一些人走了过来,把她围在了中间。 原主爹一共有五个兄弟,之前村子受灾,大家都把她爹当成是主心骨,跟着一起逃难到了这崖州。 现下她爹死了,寨子里也需要有一个新的主事人。 好在他们之前的村子里没有男尊女卑那一套,向来以能力说话,谁有能力,谁就当老大。 陆令嘉天生神力,寨子里不少人都知道的,她爹也一直隐隐有把她当接班人来培养的意向。 她一抬头,看着周围这几个穿着粗布麻衣,浑身都打满补丁的叔叔们。四叔五叔六叔都面露忧伤地看着她,二叔和三叔则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还未等她开口,陆二叔便大咧咧地先吼了起来:“要我说,大哥当初就是太仁慈,我们不如直接干一票大的,下山绑几个富贵少爷,先换点银两来花花。” 陆令嘉急忙想要阻止。 二叔啊,你这个思想很危险啊! 绑架可是要被判刑的啊! 原主不就是因为绑错了人而死的吗?她可不想再走原来的剧情! 重来一次,陆令嘉自是要避开原书里所有危险的剧情,好好地活下去! 而黑风寨这一大烂摊子,她本来是不想接手的。想着日后只要顾好崔氏一个人,便也算替原主尽了孝。 但她不掌权没辙啊!这些人全都是黑户,走投无路,以后指不定要捅出多大的篓子! 既然如此,要搞就得搞个大的。当上这里的山匪头子,把这一群山匪都给拉回正道!不然搞不好她什么都没干呢就要被连坐,怎么也逃脱不了炮灰的命运。 “陶陶啊,现在大哥去了,你有什么想法吗?”三叔走了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接着道: “大哥是把你当接班人来培养的,你若愿意,以后便是我们黑风寨新的大当家。” 第4章 陆令嘉循着声音抬头,三叔温文儒雅,一副为了她好的模样,情真意切。 只是他话音刚落下,便有人反对。 二叔单脚踩在一条凳子上,脸上不服:“陶陶一个女孩子,日后还要嫁人的,她当这个大当家,成何体统!” 三叔又继续他的茶言茶语:“可是...陶陶力气最大,她还......” “力气大有什么用?我们这里哪个人力气小?” 六叔:“那不成,当初大哥就说了,以后黑风寨归陶陶管。陶陶你开口,你说该怎么办我们就怎么办!” 六叔一直都以原主她爹马首是瞻,现下她爹走了,就把这份精神寄托转移到了陆令嘉的身上。他坚定地站在了陆令嘉的身边,用行动表示着支持。 剩下的四叔沉默着没有说话,五叔坐在一旁手捧书卷,磕着瓜子顺带中间穿插着劝架两句。 而寨子里其他人都眼观鼻鼻观心,垂着头都不说话。 黑风寨就属他们姓陆的人最多,虽然他们也不愿意让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当这个大当家,但却没人愿意当这个出头鸟。 陆令嘉当下就做了决定,她既然想掌权,就必须亮出自己的实力。 她在脑海里搜寻记忆中的招式,双拳相碰,激活战斗模式。 “既然如此,不如就按照寨子里以往的规矩,谁要是不服,我们就来比一比!” 今天若是不比一场树立威严,以后恐怕她就算当了这个大当家也只是挂着虚名,在寨子里不会有什么话语权,更别提让众人听她的号令办事。 陆二叔听了这话,眉头蹙起。 再看着已经站起热身的小侄女,想到刚刚去世的大哥,也不想伤了她: “陶陶,虽然你平时力气大,但真打起来可不是儿戏!二叔不想伤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大哥还在世的时候,就经常夸陆令嘉天生神力,一个人就能扛起一头猪。 陆老二却觉得他大哥夸大其词了,顶多就是一个力气比较大的女娃娃罢了,再大能大到哪去?而且大哥当时说那些话,想必是为了给她的日后铺路。 而陆令嘉就更没什么好怕的。 就她方才一掌降伏陆大郎那劲,这寨中还能有第二人做到?! 陆二叔担心伤了她,陆令嘉还担心把人打太狠了怎么办。 话已至此,多说无异,一切还是得看实力说话。 陆令嘉随意地跳了两下,双腿蹬地,对着空气挥拳。 可寨子里没人当真,都觉得她在虚张声势。 陆老二说得没错,陆令嘉一个女孩子,力气再大能大到哪去?别到时候当了大当家只会颐指气使,把他们当下人用。 众人自觉地围成一个圈,把最中间的空地留给他们二人。 陆二叔大方道:“陶陶,你先出招吧,不然日后到了地底下,大哥还要怪我这个做叔叔的不让你。” 陆令嘉一步步上前,笑着回敬:“二叔啊,那您可得小心了!不然日后到了下面,我爹还要教训我这个做侄女的不给做长辈的留情面!” 她才不会因为对方是自己的叔叔就手下留情。 这可是她的立威之战! 陆二叔嗤笑一声:“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话音未落,陆令嘉身形一动,右拳紧握,直捣对方面门。 还没等陆二叔反应过来,已经被这一拳震得连连后退,脚步踉跄,直接摔倒在地。 陆二叔难以置信地看着陆令嘉,双手捂着肿了半边的脸嗷嗷乱叫。 过了片刻,他才艰难地抬头,张嘴将口中的碎牙连同血水一同吐出。 “二叔,还要再打吗?” 陆二叔躺在地上,龇着牙,连连摇头:“不打了不打了。” 真要命,这小侄女的拳头怎么这么硬! 差点一拳就把他给送走了! 陆令嘉收了拳头,赶紧过去把人搀扶起来。 刚一触碰到对方,陆二叔浑身立马惊恐地抖了三抖:“你...你干嘛!” 陆令嘉神色讪讪:“不好意思啊二叔,一时没收住力......” 陆二叔牙齿刚掉,讲话还漏着风,朝着人群中的媳妇瞪了两眼,把手撑在了钱氏身上,拍拍屁股回屋休息了。 连最有竞争力的陆老二都认输了,围观的其他众人就更不用说了。 他们纷纷拍手表示认可。 一招定胜负啊,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本领,老陆当家还真的没吹牛!陆六叔在一旁拍手叫好,把气氛重新炒了起来:“那以后陶陶就是我们寨里新的大当家了!大家都要听她的!” 也不知谁带了头,一人突然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其他人也纷纷效仿,跟着跪下。一个个义薄云天地嘶吼着: “拜见大当家——” 陆令嘉:“......”倒也不必如此。 更何况搞得这么匪气,以后她还怎么做思想教育工作! 戏看够了,人群也要散了。 陆令嘉冲着寨子里的人一拱手,大声地喊道:“今天辛苦大家了,明天给大家伙送糖吃。” 糖,在这个时代可是稀罕东西。 黑风寨上下三十几个人,几乎没有哪户人家的家里是有糖的。 陆令嘉刚刚立了威,觉得还不够。 她得拿出好东西来,让每个人都尝到甜头了,这才能真正的统领整个寨子。 话音刚落下,人群中便传来一阵阵声音:“谢谢大当家!” 第5章 “以后跟着大当家混准没错!” “有大当家的在,我们保准没多久就能吃上肉!” “......” 这是谁先开始造的谣? 不过当了大当家,气势就上来了。 她伸手往下压了压,人群中立马鸦雀无声。 陆令嘉开口:“大家都自个儿忙活去吧。” 大伙见没事了,也就纷纷离去。 待人群散得差不多了,陆令嘉把陆五叔和陆六叔喊住。 “五叔、六叔,等等!” 两人脚步一顿,看到陆令嘉神色不虞,以为她还在为刚刚和老二争斗的事情生气,正想劝慰两句,就听她开口道,“五叔、六叔,以后你们两个人一起帮忙来记寨子里的账簿吧。” 二叔三叔她信不过,四叔则另有安排。 二人却疑惑了。 寨子里一共就这么几个铜板,这也要记账? 陆令嘉又道:“我想到一些赚钱的法子,如果不记好账,咱们这么一摊子人,恐怕没多久就坐吃山空了。” 陆五叔是寨子里唯二的文化人,略识得几个字,当即就点头应下。 陆六叔激动地搓着手,语气无比兴奋:“大当家,什么赚钱的法子?” 是不是打算绑几个人?劫富济贫? 说起来陶陶还是一个黄花大闺女,大哥去了,大嫂又卧病在床,可不得他们几个做叔叔的多操点心吗? 现在她又当了他们这个山匪头子,以后嫁人估计是难了。 不如这几日他就下山帮着看看,碰到长得俊俏的小伙子直接就给绑了带上山来,好给她当压寨夫婿! 陆令嘉不知道陆六叔心里在想什么,她目前也只是有了个大致的思路,先提前通知他们一声。 “还没想好呢,我先好好规划规划。” 若日后真的等生意做起来了,再培养几个专业的人才也不迟。 陆六叔不高兴了,一张脸皱起:“那你可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好好。”她随口敷衍。 - 打发了五叔和六叔,陆令嘉就去折腾刚刚处理了一半的桄榔。 桄榔经过火烤,碰到后皮肤就不会再感到瘙痒。 陆令嘉拿了根木棍,把里面的果实胚乳都给压了出来。 这可是天然的甜品原料! 地上剩下的还有一大堆的花序。 她依次把花序的汁液挤出来,拿出一个大锅准备熬制成糖。 熊熊火焰燃起,映在她眼中,更是激起了她生存下去的欲望。 崖州这地方她熟悉,以前跟着导师三天两头往这里的试验田跑。 现下她还没完全弄清这个系统的用法,但是可以干回她的老本行,改善作物种子和种植环境。 黑风寨三十几号人,三十多张嘴巴。 要养活起来还是有点难度的。 得趁空先多想想有什么发家致富的法子,起码能先让大家吃上白米饭。 浓烟呛鼻,陆令嘉被熏的咳嗽了几声。 现在还是酷暑,她在火堆旁待了没多久,便是满头大汗。 索性趁着等候的时间回屋里翻寻着。 原主的屋子里应该有一本《千字文》,得抓紧时间拿出来好好学习一番。 作为一个二十一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她不允许自己是个文盲! 第3章 小小年纪,赚钱养家 陆令嘉手中破旧不堪的书本翻到了第十页的时候,锅下的柴火也燃尽了。 她拿了根木碳当笔,做了个记号,把书一盖,先去捣腾这锅的糖汁。 毕竟这可关乎她的赚钱大计! 盒子早已备好,七零八落地摊在桌上。陆令嘉将糖汁均匀地倒在格子上,再放到阴凉处风干。 她抬头望天。 黑风寨就建在崖州的一座山上。 送原主的爹上山时,她顺势考察了一下这里的地形。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热带植物丰富,往深一点走去,还能采到很多椰子。 但是椰子长得太高,大部分人觉得这个东西只能解渴,一般都不会去摘。就算真的有人摘来了,喝完里面的汁液后也是随地弃之。 陆令嘉在院子里找了个麻袋,又物尽其用,把之前桄榔的叶鞘制成了绳索,准备去摘一些椰子来试验一下。 椰子肉、椰子油,都是宝贝。 最主要的是,油也能卖不少钱! 现在还在创业期,兜里穷。 能赚钱项目是越多越好! 趁着天还未黑,她找到了最近的几棵椰子树,将背上的麻袋扔在地上,再把绳索往身上一系。 陆令嘉发髻高挽,卷起衣袖,双手一搂树干,两脚一蹬,就灵活地往上爬去。 待她爬到了顶端,又将腰间的绳索牢牢地系在了树枝上,这才放心地伸手去拧椰子。 因为没有戴手套,一下就被椰壳边缘尖锐的刺给扎到了手。 嘶—— 她一咬牙,用力一掰,椰子被她硬生生拧了下来。 也幸好她这个身子的力量大,能徒手拧椰子,否则恐怕忙活到天黑都不一定能掰得下一个! 椰子刚哐当一声落地,陆令嘉便在心里问着系统。 “系统,这个椰子你怎么不收录?” 【宿主,崖州遍地都是椰子,因此没有收录的价值。】 靠! 这她就不服了。 第6章 她跟系统争取着那点微薄的积分:“虽然说这里到处都是椰子,可是这里的人们都不知道如何食用,我可以跟他们好好科普!” 系统:【......】 陆令嘉继续讨价还价:“你看,就像这里也有很多桄榔,可是他们都不知道如何食用,椰子也是一样的道理。我觉得我们必须要替椰子正名!作为一个农业种植类系统,难道你不想做大做强,闻名远扬吗?!” 系统动摇了一点,有些不情不愿:【那好吧,只能给宿主一半的积分。】 叮的一声—— 陆令嘉收到了系统的提示。 【收录新植物椰子,恭喜宿主获得5积分,目前等级为1级......】 行吧。 聊胜于无。 多五分也是五分。 她现在跟捡破烂似的,有什么东西都想捡一点。 陆令嘉最后来来回回爬了好几棵树,将拧下来的椰子装了整整两个麻袋,把东西往身上一扛,这才打道回府。 待她回到久违的寨子里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 因着爬树时上蹿下跳,陆令嘉的头发还有衣裳都沾染了不少尘土和树叶,她打了一盆水洗手。 现下这个地方,连澡豆都不是很常见,更别提肥皂这种东西了。 她还是得尽快研发出来,不然洗手洗澡都不方便。 洗净手后,随便找了点吃的垫垫肚子,估摸着晚上还得加个班。 没想到人还没毕业,就提前过上了社畜的生活! 996,007。 真惨。 陆令嘉把今天的战果全都倒了出来,整整一麻袋的椰子倒了满地。 开始手起刀落地处理起来。 顺着腰线,用刀背把椰子壳砸开。 咔嚓一声—— 椰壳的顶部被干净利落地切开,露出了里面洁白的椰肉和清澈的椰子水。 淡淡的清香瞬间与周边的海风交织在一起,弥漫开来。 她把椰壳倾斜,清冽的椰子水缓缓流出。 舀了一碗倒入自己口中,周身的暑气和口舌的干燥都被这丝甘甜所驱散。 耳边是轻风拍打着树叶的响声,还有落日的余晖将她的身影拉长。 椰子水倒尽,陆令嘉再将里面的椰子肉洗净后切块,捣成泥浆,最后过滤一遍放入锅中。 椰子的清香顺着锅中飘散出来。 继续熬吧! 微弱的烛光摇晃着,陆令嘉在等待的时候继续拿着木炭写写涂涂。 - 翌日清晨。 天光还未大亮,陆令嘉打着哈欠,眼睑下方一片乌青。 她拿着切好的糖块挨家挨户地送过去。 寨子里的小朋友们大部分都没吃过糖这个玩意,舔了一口,眼睛都发亮了。 虽然她昨天的时候就许诺说每家都有,但是大家都以为她是随口说的场面话,没有当真。 哪知道跟着大当家,是真有糖吃啊! 陆大当家今日便靠着这糖块彻底站稳脚跟! 等她来到二叔家,敲门后,来开门的是二婶钱氏。 钱氏见到她过来,连忙殷勤端来了一碗稀粥,“陶陶这么早来了,还没吃早饭吧,来喝完粥垫垫肚子。” 昨天她男人被陆令嘉一拳打得牙齿脱落,害得全家都在寨子里落了脸。 现在这个侄女当了寨子的大当家,以后会不会给他们穿小鞋可不好说! 陆令嘉没有客气,她忙活了一晚上,也真是有点饿了,接过碗就是咕噜噜一口喝下。 稀!太稀了! 还是因为穷啊! 她对上钱氏担忧的目光,忙把包里的糖块递了过去,“二婶,这是给你们的,省着点用,以后有多了再送过来。” 钱氏接过糖块,惊喜地“欸”了一声,“我们也有啊。” “那当然,说好的人人有份。”陆令嘉看着天差不多也已经亮了,她得抓紧去县城卖货了,便也不多待,直接告辞。 “二婶,那我就先走了!” “那常过来玩啊!” 钱氏收了糖块,把门栓好后,陆二叔才讪讪地从屋子后面走了出来。 “陶陶走了?” 钱氏白了他一眼:“走了。” 她把身上的围裙解开往桌上一扔,满脸不高兴。刚熬好的粥,自己都还没喝呢,就便宜了这个死丫头! 陆二叔拿起桌上的糖块左瞅瞅右看看,手指捻了点碎末放嘴里尝了一口,“她还真的给大家都发这么大一块糖啊!” 她这小侄女哪来的钱? 莫不是一个人去绑了哪户人家的少爷?! 钱氏把东西重新包好,放到家里唯一的柜子里,声音不自觉就提高了:“你说呢?!亏得你连大当家的位置都没抢来,要我说她爹当初肯定一个人贪了不少油水,现在都留给她这个小丫头片子了!” 陆二叔皱了皱眉头,吼道:“你别胡说!”他大哥肯定不会这样。 “你还不信!那你说她一个女娃娃,哪里来的这么多糖。刚才我可是瞧见了,每一家每一户都分过去了!” 这个死丫头,也不知道给自己家里人多分一点。 其他人分这么多干嘛! 陆二叔摸了摸还发痛的腮帮子,撂下一句:“再看看吧!” - 陆令嘉把剩下的糖块还有已经凝固了的椰子油都收拾好,一起装进背篓里,准备先去县城里找些铺子换钱。 第7章 寨子里现在也没有人养鸡、鸭,换了钱估摸着还得再去买点小鸡崽,孵出来的鸡蛋也能给大家伙加加餐。 这样想着,她也不含糊,拎起背篓就往外走去。 山上的路泥泞崎岖,并不好走。 等她按着记忆走到山脚时,已经过了晌午。 崖州府城矗立巍峨,陆令嘉看着城门口把守的官兵,还有排队等待入城的百姓。 她这才想起,逃荒过来的时候,身份文牒早就丢在路上了! 现下只能只能排在队伍的最后面苟着,先打探打探情报。 等看到城门的守卫几人简单地扒拉了一下来往百姓携带的包裹,确认没有什么武器,再随意问上几句就收钱放人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幸好啊幸好! 不然被人逮住一问三不知,搞不好小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陆令嘉提着麻布袋,背着一竹筐的背篓在后面安心地等着,排到她时,城门守卫看她是个小姑娘,也没搜身,只让她打开布袋检查一下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 她连忙将袋子打开,又拿出一竹筒封好的椰油递了过去:“这是自家榨的一些油汁,家里的米粮不够了,我来买点回去。” 守卫打开竹筒,椰子的清香立马扑面而来,他沾起一点放到嘴中,“这油不错,清香!” 陆令嘉讨好地笑着:“里面加了椰子,所以多了一丝椰香。” 守卫砸吧了一下嘴唇,心想难怪感觉这油的味道似曾相识,他收好竹筒,冲着她点点头:“进城费一文,放篮子里就进去吧。” 陆令嘉连连道谢,把铜板扔进篮子里便进城了。 穷是真穷。 仅剩的财产瞬间又少了一半。 她走进城门才开始细细观摩城内的设施。 崖州府城不大,城中只有一条主街。 中间是府衙,也就是传说中的cbd,城中所有事务、官差上班都在这里。东市小店鳞次栉比,一家挨着一家,主要卖着些各类杂货、粮油米面等生活必需品。西市则更为高端大气上档次,间隙有致,主要是卖些胭脂水粉、绫罗绸缎、珠宝首饰等这个年代的‘奢侈品’。 一些高档的酒楼也都紧挨着开在西市。 陆令嘉穿着短打麻布衣,就这样走进了令人眼花缭乱的西市。她目标明确,径直走到一家装修华丽的酒楼中,喊道:“小二!” 现下已经过了饭点,酒楼里没什么生意,伙计听到叫声,把抹布往肩上一搭,懒懒散散地走了出来。 陆令嘉把袋子里的椰油拿出,问道:“我这有一种油,自带清香,用它做菜,风味无穷!保管你们今后客似云来!” 伙计不信:“哪有这种油!” 现下他们大部分用的是胡麻油、蓖麻油还有鱼油。 胡麻油就是后世的芝麻油,产量低,所以价钱贵。蓖麻油价格中等,但一般拿来做药用。鱼油倒是便宜,只不过腥气重,用来做菜总有一股味道。 再加上现在养猪的人不多,这里连猪油都很少见,更别说牛油羊油了。 陆令嘉打开竹筒,挪到伙计的鼻子下:“闻闻?” 伙计看到竹筒里雪白锃亮的椰油膏,果真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他急忙去拿了个勺子,舀了一点放入嘴中。 陆令嘉:“怎么样?” 伙计点点头:“确实不错!你这是何物制成?” 陆令嘉心想,等椰油传开,肯定也会有人琢磨出这个做法,藏着掖着也没有必要。 她大方承认:“是椰子油。” 伙计本想再问是如何炼制而成,但想着这许是人家的机密,也不好再打探。他抬头重新打量起眼前的这个少女,穿着简朴,与整个西市格格不入,猜想应该是拿着这椰子油来卖点钱的。 伙计道:“姑娘稍等,我去请我们掌柜的来!” 陆令嘉颔首,耐心地等待起来。 不过片刻,一个中年男子便掀开了帘子走了出来,指着刚刚打开的竹筒问道: “方才听伙计说,姑娘这有一种油,颜色清丽,味道香甜,可就是这个?” 陆令嘉:“没错,这是椰子油,是我家中祖传秘方炼制而成。” 掌柜点头,难怪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椰子油这种东西,原来是人家祖传的。 他又问道:“姑娘准备怎么卖?” 她刚刚排队的时候跟人打探过。 胡麻油约莫要十二文一斤,鱼油便宜,只要五文钱,二者价格相差甚多。 她思考片刻后开口:“九文钱一斤。” 掌柜摆手:“六文钱,椰油制菜我们没试过,万一客人不爱吃,我们就纯浪费了。” 陆令嘉脸不红心不跳开始胡诌:“掌柜的刚刚已经尝过了,这味道不输给胡麻油吧?这可是我们家祖先世世代代研究了三百年而成的秘方,整个崖州城都是独一份!” 掌柜看着这竹筒的油,鼻尖时不时还飘来的清香,一咬牙:“八文钱,不能再多了!这些油我全要了!” 陆令嘉双眸一亮,赶紧应下,把袋子里的剩余的椰子油都掏了出来。 她好心交代道:“烧菜的时候挖取一勺就可以了。” 掌柜记下,又与她商讨:“不过你们家以后若是新榨了油,只能卖给我们酒楼。” 这是想独家代理了。 按理说,想要垄断,价格可得翻一番。不过陆令嘉想着,以后少不了有新产品推销给这个掌柜的,如果能结个善缘,可就是相当于抱了一根金大腿。 第8章 她当即应下:“没问题!都先紧着掌柜的你们来!” 掌柜笑眯眯地去拿秤杆。 现在就是称重的问题。 陆令嘉想到个法子:“您先拿个大的瓦罐,称完多少重后,再把椰子油都装进去,最后再减去瓦罐的重量即可。” 掌柜的一拍大腿:“好主意啊!” 这小姑娘看着年龄不大,却是个机灵的! 做起生意来稳重老道! 最后一称完,共有三十七斤油,合计二百九十六文钱。 掌柜见陆令嘉前面答应地如此利索,又多添了四文钱,给她凑了个整。 陆令嘉接过铜钱,装进她的贴身的小布袋里,两眼发光。 发财了发财了! 这可是她赚的第一桶金! 把东西收拾好后,陆令嘉这才想起来还有糖没卖呢! 左右不过是多问一句的事情,于是便她随口一问:“掌柜的,我这还有一些糖块,您这需要吗?” 掌柜刚把瓦罐密封好,就又听到那个姑娘问他。 这姑娘究竟什么来历?! 难不成糖这么稀罕的东西她也会做? 陆令嘉把糖块摊开,直接掰了一小块给他:“掌柜的,尝尝。” 掌柜也不客气,接过抿了一口。 确实不错,虽然没有市面上卖的白糖口感细腻,但也实属上乘了。 他捋了捋胡子,问道:“这糖也是你们家自己做的?” 陆令嘉讪笑:“是是,这也是我们家祖先钻研出来的。” 掌柜沉吟片刻:“你开个价吧。” 这可把陆令嘉难倒了。 她还真不知道糖块现在的价格。 她本来是打算运气好卖完油,便去东市的杂货铺碰碰运气,所以来时只问了油的价格。 但是陆令嘉也是老社会人了,不知道价格还不会演吗? 她立马戏精上身,握住掌柜双手,慷慨激昂道:“掌柜的,您看我们相逢即是缘分,您开口,只要不是太低,我都卖了!” 掌柜被她这副模样哄得开心:“市面上白糖六十文一斤,你这糖品相比起来还是稍微次了一点。这样,我也不让你吃亏,四十五文我全要了。” 陆令嘉在心里算盘打得噼啪响忙不迭地点头同意。 这下是真的赚了个盆满钵满啊! 她看向这醉仙楼的掌柜,就好像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金主爸爸! 第4章 压寨夫婿平南王 陆令嘉揣着满满的荷包心满意足地走了出去。 第一次觉得刺眼的阳光竟也如此可爱! 身上有钱,腰板也硬了。 再次走到粮油店时,身上的底气十足。 她这逛逛那看看,最后买了五十斤糙米,五十斤精米,顺带又去杂货铺买了些盐和酱料。 把几样东西一捆,放到了一个小板车上。 现在的盐都是官制的,管控严格。虽然他们四周环海,有着天然的制盐优势,但是她也不好私下贩卖私盐。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 可不能有钱赚没命花啊! 路过菜市场时,她看到门口处正围着一大圈人,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吼叫,她手上推着个板车,好奇地踮脚打量一二。 日头都快要下山了,这会儿菜市场应该也没什么人了才是,这是在干什么? 她刚钻了一个空子进去,就看到大家围着两只鸡正在打架,其中一只黑白相间斑纹的芦花鸡格外亮眼。 周围的人群兴奋的呐喊:“上啊,啄它!用力!啄啄啄!” 陆令嘉看着这些人一个个唇角紧绷,双眼猩红,马上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斗鸡啊。 这是一群赌鬼在聚/众/赌/博呢? 她盯着地看了一会儿,正准备离开,两只鸡就分出了胜负。 芦花鸡惨败收场,不仅身上的毛被啄得七零八落的,走起路来也变得一瘸一拐的。 它的主人输了银子,气得踢了一脚,骂骂咧咧,芦花鸡顿时咯咯咯地倒在地上。 陆令嘉在拥挤中隐约还看到了陆大郎的影子,只见他往地上啐了一口,又跟着人群散开了。 陆大郎居然还有银子来赌钱?! 不过此时她也顾不上去抓人,还有正事要办。 她顺着人群又挤到了芦花鸡主人的旁边,问道:“大叔,这只鸡你卖不卖?” 眼前这个大叔正输了钱,正在气头上,看见一个女娃娃莫名其妙地问他买鸡,有点不耐烦:“走走走,没看到我正心烦吗!” 陆令嘉:“大叔,你看这只鸡脚也瘸了,肯定是不能再上场了,不如卖给我吧。” 大叔见她神情认真,不像是在逗他,便问道:“你真要这只鸡?你一个女娃娃买回去做什么?” 陆令嘉:“买回去养着。” 其实她是想买回去配种。 芦花鸡的营养价值多高啊!这是只公鸡,到时候再买几只母鸡回去,芦花鸡生的鸡蛋也好吃! 那大叔若有所思:“我这是斗鸡,价格可比平常的鸡都要贵。” 陆令嘉眨眨眼睛,一脸天真的样子:“大叔,可是你这只鸡毛都掉光了呀,看着就不威风,应该比平常的鸡再便宜点才对。” “那可不行,我这只鸡买来的时候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呢!” “大叔,您养着它还要额外花银子呢,说不定到时候还会一直赔钱,卖给我养着,把霉运都带走了,兴许下次新的斗鸡就能赢了呢!” 第9章 这位大叔被她隐隐说动,摆摆手,“好吧好吧,那便宜一点算给你了。” 主要是他也想赶紧脱手,看着这只害他输了这么多银子的鸡就来气! 陆令嘉开开心心地付了钱,又去买了几只大母鸡和小鸭崽,照着老路回到寨子里。 - 等她回到寨中时,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陆令嘉满载而归,一整个板车上都放满了东西,后面还带着一串鸡鸭,把众人都惊呆了! 老陆当家在世的时候也没有钱这么造啊! 她先把米拿出来,让负责烧饭的张婶先给大家伙做饭。 “五叔、六叔呢?” 陆令嘉没见到她几个叔叔,正纳闷呢。财政大臣不在,她怎么记账! 张婶把米淘好,笑呵呵地说道:“我前头还看到他们两个了,应该是在旁边的柴房里,大当家你去那边瞅瞅。” 这么多米,今天大家伙都能吃顿饱的了! 陆令嘉点点头,端起桌上的茶水喝了一口,便去找人。 她推开房门,没看到五叔六叔,茅草稻上倒是有个男子,他双手被麻绳绑着,衣裳凌乱,略显狼狈。 陆令嘉视线微微上移,呼吸顿时都漏了两拍。 好一个绝世美男! 男子墨发束起,飞眉入鬓,身上散发的矜贵气息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他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地上,如风拂玉树,雪覆琼枝,冷浸溶溶月。 还没欣赏够,六叔大咧咧走了进来,看到她一脸惊喜:“陶陶回来了啊!” 他观察着陆令嘉的神色,瞧她一直盯着这地上的小子迟迟没有挪开眼睛,立马高兴地拍手:“我和你五叔他们今早去打猎,路上碰到这小子,见他有几分姿色就给绑来了。” 他后面半句没说,毕竟是给陶陶当压寨夫婿的,满不满意还得她点头。 陆令嘉心下一沉,瞪大了眼睛惊呼:“什......什么?!” 她刚刚是纯粹抱着欣赏美人的心理,现在听完这话才仔细打量着这人的穿着。 男子一身暗紫色衣袍,衣襟和袖口都用金丝勾勒出精致的云纹,腰间束以一条同色的玉钩绸带,绸带上还坠着一个玉佩,温润光泽,一看就是身份尊贵之人。 陆令嘉捶胸顿足! 六叔!糊涂啊! 她趁着人还没醒赶紧给人松绑,又掂起他腰间玉佩仔细一看,一个硕大的“南”字刻在上头。 陆令嘉两眼一黑,直接晕厥。 这不就是书中那个反派男配平南王吗?! 怎么兜兜转转还是被掳这儿来了! 陆六叔看着陆令嘉忙前忙后,还道她是看中了正心疼这男人呢。他哈哈大笑: “陶陶你喜欢就好!那过几天大家伙给你们布置布置就拜堂成亲吧!” 陆令嘉一听,当场就要表演一个原地去世。 陆六叔,你可真是个老六啊! 人家什么身份都不知道就给抓来了! 还要我们拜堂成亲? 我看你是嫌我命太长!! 陆令嘉连忙表明态度:“六叔,以后这种绑架的事情千万不能再干了!” 她累死累活通宵加班,为的不就是让大家以后不要再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吗! 陆六叔不理解,嚷嚷着:“为啥?你嫌这男人长得太俊俏?我刚刚摸了,别看这小子长得一脸书生相,但是身上的肌肉可结实了!以后劈柴烧水不在话下!” 陆令嘉扶额:“别——千万别!!六叔,知道你们都替我操心,但是绑人是要坐牢的!” “那又怎么了——” 陆令嘉咆哮了:“现在我是大当家,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以后违法的事情一律不准做,听到了吗!” 陆六叔被她这一吼有点震惊到,茫然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 他纳闷啊,这男人到底有啥魔力?! 咋陶陶一见到脾气都变得暴躁了! 看来男人还是不能长得太俊了,祸水啊! 六叔摇头晃脑恨铁不成钢地走了出去。 陆令嘉赶紧把人拖到了她的屋子里,放到床上。 这位可是屠了他们整个寨子的阎王爷! 这还不得好吃好喝招待着! 唉。 又得加班了。 陆令嘉认命似地去杀了只鸡,又去厨房找张婶说了一声,准备亲自掌勺。 她以前跟导师经常奔波各个城市的种植基地,经常一待就是几个月,因着也学会了不少当地的特色美食。 刚来这两天,又是给原主的爹发丧,又是熬油制糖,进城买卖的,根本没有时间好好歇息一会儿,连吃饭也都只是囫囵吞几口。 黑风寨的厨房也十分简陋,除了个土灶台,几乎啥也没有。 将就着用吧。 陆令嘉撩起袖子,手起刀落将鸡肉洗净切块,均匀地摸上调料腌制。待锅烧热,倒入一勺椰油膏,将鸡肉煸炒变色收汁,最后再放入椰肉、红枣等配料焖炖。 椰子鸡,未来海南岛的特色美食。 寨子里目前最好的食材,算是便宜他了! 她在灶边一边等着锅里的菜肴焖熟,一边还要分神去屋子里溜达一下看看那个反派王爷醒了没有。 这时,四叔、五叔还有寨子里一个小伙子石头,三个人扛着一只野猪走到了厨房外的院子里。 “大当家快来看,我们打到一只野猪了!” 第10章 陆令嘉一听,放下锅铲立马跑了出去。 这只野猪额外得大,躯干粗壮,浑身上下都是灰褐色的毛发。它的肚皮中间插着三四根木棍,看着几个人是费了不少功夫! 真是缺什么来什么! 这么大一只野猪,今天能加餐了! 陆令嘉高兴地冲几人拱手:“辛苦大家了!” 石头:“不辛苦的——” 陆五叔:“确实颇费了几番周折......” 陆令嘉指挥着大家把猪毛剃了,等等她来做一桌宴席犒劳大家,众人顿时欢呼起来! “这下是真的有肉吃了!” “大当家威武!” 陆令嘉跟他们插科打诨的时间,椰子鸡的香味顺着厨房飘到了外面。 陆六叔正巧路过,使劲地嗅了嗅鼻子:“什么味,这么香!” 陆令嘉赶紧跑进厨房,掀开锅盖。 椰子的清香和鸡肉香混在一起,空气中的气味愈发浓郁了。 陆六叔平时就爱好一口吃的,口水都顺着唇角流了下来:“陶陶,你烧了什么?” “是椰子鸡,椰子肉和鸡肉炖在一起。”陆令嘉解释道:“我做了些新鲜玩意,今日去县城里换了点钱,这不就买了几只鸡鸭,准备以后放寨子里养着。” 张婶凑上前来说道:“鸡鸭好啊,养起来以后还能下蛋!”她的儿子才两岁大,正是需要吃鸡蛋补身子的年龄。 陆令嘉刚好招呼五叔六叔,“五叔六叔,你们把野猪处理好了就过来一趟,我今日赚了不少钱,你们记下账。” 她点了点寨子里的人头,又道:“等等吃完饭再让寨子里的人都来前厅开个会,我想到几个赚钱的法子,从明天起大家都要一起干活。” 石头不解,挠着头问:“什么是开会?” 陆令嘉:“......” 一时忘了,她又习惯性地讲现代词语! 陆令嘉:“呃……就是大家伙坐在一起商讨一些事情。” “好!” 众人应下,闻着厨房里飘来的香味,处理起野猪来也更加卖力了! - 谢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又换了一个新地方。 这又是哪里? 他昨天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能完全适应环境,怎么又换了一个? 谢昭揉着脑袋仔细回想事情经过。 今天一早,原主的下属兼好友拉他一同去山中打猎,后来两个人走散了,他只记得被一头野猪冲撞,然后就晕了过去。 莫非是山中哪位好心的猎户路过救了他? 他起身下床,刚走出房门就闻到了一阵香气。 抬眼望去,一大群人正热热闹闹地铺桌摆凳,这是正准备吃晚饭? 谢昭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咕作响。 原主算是个将军,可军营里的伙食实在是难以下咽,他昨天一天都是随便扒拉了几口饱腹了事。 在他原来的世界里,他是一家三甲医院的外科主任医师,每天忙起来天昏地暗的,也是随便买个盒饭随便对付几口,但也不至于难吃到这种地步! 谢昭顺着香味寻去,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填饱肚子。 他走到门口,看到为首的一个女孩子正举着锅铲在人群中言笑晏晏。 锅里的炊烟升起,遮挡住他的眼帘。谢昭看不清她的模样,只依稀能听到她声音里的笑意,还有抬眼与他对视时,有一瞬的迷离。 谢昭不好意思地挤进人群,咳了一声:“抱歉,我醒了之后发现就在这里了......”他不知该如何解释,神情有些尴尬:“不知......” 话音还未落下,陆六叔盯着他突然开口:“欸,你怎么这么快醒了!我记得......唔唔......” “六叔!”陆令嘉立马大步向前,捂住陆六叔的嘴巴打断他的施法。 她推开人群,目光对上这个书里杀人如麻的大反派。男人的眼眸清澈疏离,笔直地站着,脸上冷若冰霜。 她想起书中的剧情,呼吸跟着一瞬的停滞。 急忙压下起伏的心情,开始她的表演:“公子你总算是醒了!” “我这几个叔叔上山打猎,正巧看到这一只野猪正朝你冲来。等他们拼尽全力,身负重伤把野猪杀死,这才发现你已经昏迷了。 因为不知你身住何处,只好相互轮流把你背回寨中养伤。” 她一边说着一边抹眼,动情处甚至落下几滴泪水。 谢昭了然,原来是这样啊! 他不知为何总觉得此人有些眼熟,但在脑海中确认多次,没发现有什么交集。再加上他向来性子冷淡,便也作罢。 但好歹也算是救命之恩。 他双手抱拳,冲着人群拱手道谢:“在下谢昭,多谢几位英雄相救。初来崖州,日后诸位若有需要帮忙的,必尽力以报!” 崖州既然是他管辖的藩地,有什么小事他应该也能帮上忙吧? 陆令嘉听罢,立刻收起了鳄鱼的眼泪,冲他咧嘴笑了一下。 幸好她演技过关! 而且这反派男配看起来还挺好忽悠。 所以原主到底是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才会导致全寨覆灭? 小命保住,她心中最重要的一桩大事总算落下,高兴地邀请谢昭一同前来用餐。 按书中剧情,这王爷左右也活不过几日了,就当提前给他送行了。 “来来来,一块吃!” 第11章 陆六叔听到陆令嘉开口,立刻上前揽着他落座。 这个大侄子的模样是真招人喜欢! 谢昭一下子被突如其来的热情惊到,微愣片刻,随即点头落座。 陆六叔又哥俩好地把碗筷给谢昭摆上,往他碗里夹了一块刚刚做好的酱猪肘子。 “快吃啊,千万别客气!这肉就是那头野猪身上的,刚杀的,新鲜!” 谢昭道了声谢,端方从容地小口嚼食。 虽然他动作优雅,进食的速度却不比任何人慢。 酱猪肘子经过火烤,又炖了这么长时间,早就酥烂香醇,一口一个,不一会儿盘子里就堆满了骨头。 黑风寨的人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吃到肉了,见新来的这人如此不客气,一个个都直接上手争抢,唯恐落下半步不一会儿,一大锅猪肉都已经被大家瓜分干净。暮色沉沉,月光浮动。 沉寂许久的黑风寨在炊烟袅袅中重新热闹起来。 谢昭轻轻地放下筷子,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陆六叔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亏他一开始还这么看好这个大侄子。 好家伙,一个人就干掉了大半锅猪肉。 连最后的那么一大碗椰子鸡汤都被他一个人喝完了! 看着斯斯文文的,怎么这么能吃! 要是真招来给陶陶当压寨夫婿,以后抢饭谁特么抢得过他! 他在心里腹诽着,丢下一个鄙夷的眼神就离去了。 谢昭还纳闷呢,刚刚还跟他称兄道弟的人,怎么说走就走。 这时,张婶一边收拾着桌上的残局,一边请示陆令嘉:“大当家,剩下还有半只猪怎么处理?” 陆令嘉今天也吃爽了,餮足地舔舔唇角,“张婶您看着办吧,要么明儿我给大家再做一顿!” 张婶“欸”了一声,又笑着道:“大当家,你可太能干了,连做饭都这么好吃!” 陆令嘉嘿嘿一笑,没有再接话。 她懒懒地靠在椅子上,欣赏着漫天的星星。 好久没有见到这么璀璨的星空了。 谢昭听着他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脑袋发蒙,最后拉了一个看着像是同龄人的,试探地问道:“敢问这是何地?” 石头挠头:“黑风寨啊......” 谢昭不敢置信:“那刚刚那个姑娘?” 石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哦”了一声,解释道:“那是我们大当家,我们寨里的这个。”他竖起大拇指,以示尊敬。 谢昭恍惚了,所以,他这是到了土匪窝了?! 第5章 黑风寨工作例会 谢昭用完饭后就回屋自个儿休息了。 他方才听到这群山匪要开会时觉得还挺新奇。 没想到这里的山匪还挺有思想,与时俱进。 不过谢昭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今日饱食一顿已觉得甚是值得。 尤其是这些菜肴,比他在现代某些餐馆里吃得还要鲜香。 只是他如今的身份有诸多不便,若是被下属找到,迟早还是要回去继续吃那军营中的水煮大锅饭。 想到这,他的神色又有些黯淡了,只能在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 - 黑风寨上下共三十二人,除去生病卧床的,年纪大的,还有一两个嗷嗷待哺的小娃娃,剩下的二十五人现下已全部到齐。 陆令嘉坐在上首清了清嗓子,大声宣布:“以后寨子里有什么大事需要商讨的,大家就聚在这里开会,每个人举手表决。” 她又详细地强调了会议制度和会议纪律,就开始今天的主题。 五叔和六叔在会上公布了寨中的财务支出情况,寨里之前的居然一直处于财政赤字的情况,吃的粮食都是大家伙发卖家当拼凑而成。 也就是说昨天陆令嘉赚的那点钱还不够填补之前的亏空! 太难了。 众人听罢表情都很凝重。 刚刚一顿宴席吃得是很开心,但是明天还是要继续过日子的。 总不能今天大鱼大肉,明天野菜稀粥吧! 那落差也太大了! 大家都把视线转向陆令嘉。 大当家今天召集大家伙开会,肯定是有了主意! 陆令嘉感受到下方一群人炽热的视线,拍桌站起,提出了她的计划。 “从明天起,除了寨子里所有人都要开始做活。我会按每个人的特长分成不同的组别。若有异议一个月后再调整。” 分组是她昨天就想好的。 四叔会做木工,可以带几个徒弟,赶制一批木制玩具出来。 张婶等几个女眷一组,去沿路采摘些鲜花,这活轻松,但是可以尝试做一些花露还有胭脂去售卖。 最后再分耕地组和制油制糖组。 她记得听六叔提过一嘴,黑风寨在山后也有几块地种植了稻谷,只是收成不怎么好。 她准备去实地考察一番,看看怎么改善作物环境,这也是她最擅长的。 制油制糖组就负责去采集桄榔和椰子。油和糖的生意还可以继续做下去,等醉仙楼用新油炒制的菜肴上市,肯定还会有大量需求。 熬制椰子油的方法简单,得趁着同类产品大量出现之前先抢占市场份额! 陆令嘉宣布完分工后就散会了,寨子里的人各自领完任务,都干劲十足! 大当家这是相信大家伙,准备实打实地带着大家赚钱啊! 第12章 不然就那些个配方,随便拿出去都能卖好多钱! 散会后大家都陆陆续续离开了,陆令嘉悄悄把陆六叔拉到一边。 陆六叔略带疑惑:“咋了?” 陆令嘉:“六叔,明日你便找个理由把那个男的送下山去。”她顿了顿,又不放心地交代了一句:“态度要好点。” “真不打算让他当压寨夫婿啊?” 陆令嘉头摇得波浪似的:“不要!” 她实在是无福消受! 陆六叔一脸遗憾:“行吧,算那个小子没这福气。” 主要今天晚上经他考察,这小子太能吃了。 这得赚多少钱才能养得起他! 他背着手摇摇晃晃地走了。 唉。陶陶的婚事还是得再好好替她琢磨琢磨。 -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 黑风寨众人都已经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尤其是四叔。 他昨日拿着陆令嘉给他的手稿,恨不得能彻夜研究。 陆令嘉给他画了现代的鲁班锁还有火车轨道等儿童玩具的大致设计图。这两样东西的构造其实她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能画个大致轮廓。 但是对四叔来说,却是如获至宝! 他当初想进城当学徒,就是因为很多老木工的图纸是不外传的,只有老老实实地给别人当上个几年的学徒,才能学到一些皮毛。 现在陆令嘉给的这几份图纸,里面样式精致,颇有几分巧思。他研究了一晚上这才有了些许思路,一大早就指挥着昨日派给他的徒弟去山上砍树开工了。 剩下的其他人也都充满干劲,去找各自的组长开始今天的任务。 唯独陆二婶钱氏拎着个挎篮站在后面,对着陆二叔摆脸: “亏你们还是陶陶的亲叔叔,给大哥下葬的时候没少出力吧?现在你看看,让石头那个外姓人去制油制糖。 “你倒好,明明比他们都要有本事,却让你去种田!她是不是还记恨着你想抢她大当家的位置?” 陆二叔也略有不满,不过他没有表现得太明显,只哼了几声。 既然一个月一换,下个月无论如何他都要去制油组。 这么大一个肥差,怎么能便宜了外人! 去后山的路上,陆令嘉一路都在观察着周围环境,走走记记,看到二叔兴致不高,还以为他是之前被自己打伤了,没参与到昨天的打猎心里郁闷。 说起来这事她也有责任。 当时为了立威,只能踩着她二叔“上位”,下手是重了点。 她得想想过些时候怎么补偿一番。 “到了!”陆二叔率先停下了脚步,指着前面的那几块地示意。 陆令嘉这下是真的愣住了。 四周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林,这几块地应该是砍了树木就地开拓的。 直到这块地的肥力用完,再去开劈新的地来种植。 刀耕火种啊。 比她想象的还要落后。 【叮——】 【恭喜宿主收录新作物‘山栏稻’,获得10积分,希望宿主再接再厉!】 陆令嘉脑子里忽然跳出了提示。 这里种的居然是山栏稻! 她刚刚竟然没有想到! 陆令嘉的眼神里喷发出炙热的火焰,恨不得立马就冲上去研究一番。 山栏稻,是一种在干旱地带种植的稻种,它不长在水田里,长在山坡上,正是最适合刀耕火种的种植方式。 因为种植方式特殊,对环境要求极为严苛,在现代的种植面积已经逐渐减少。 这可是“米贵如珠”的稻种! 陆令嘉问道:“二叔,这些稻子收成怎么样?” 陆二叔发愁:“一亩地大概还不足百斤。” 这也是他不想选择耕种的一大原因。 耕种实在太看天吃饭了,若是天气不好,他们甚至会颗粒无收。 陆令嘉若有所思。 除却天气原因,估计也饱受病虫灾害的困扰。 她得想个法子把这些问题都解决了。 若是能解决水稻旱地分蘖难题,并且通过推广应用杂草萌芽前的封草技术,解决旱地稻田易杂草丛,说不定能实现“水稻上山”,把杂交稻品种引到“山上旱地”种植,也许可以提高不少产量。*一行人考察完后山的耕种条件,陆令嘉心里也对寨中的现状有了个数。若想要稻谷短时间内提高产量,首选的还是水稻。 她看了眼系统里的商城。 商城里的售价和她这个时代的货币是1比1的。 也就是说,她想买水稻的稻种,只要积分达到等级限制,拿身上的铜钱就可以自动兑换成商城的金币。 但是就算买了水稻,还有一个问题困扰:现下他们没有水田。 所以现在首要目标还是要努力赚钱,争取去山下买几块肥沃的田地。 陆三叔见陆令嘉站着发呆,这才开口:“陶陶,你没种过地不知道,这些稻谷不用怎么管,平日里我们只要抽空来浇浇水就好了。” 陆令嘉这下真傻了。 敢情他们都不知道自己种的是什么东西啊? 她认真科普:“二叔、三叔,这个稻种,是旱稻,不需要浇水的。” 崖州城的降水比较平稳,只靠日常的降水足够了,地里的水分多了反而会使山栏稻的根部缺氧,导致烂根。 陆二叔不以为意,嗤笑一声:“哪有稻谷不需要浇水的,你小孩子家家不懂别乱说。” 第13章 陆令嘉没有应话,只是蹲下来,捻起一根稻穗向众人示意,“你们看,这个稻子的根系发达,根毛多,比起水稻,茎、叶比起水稻也要粗壮茂盛,尤其是它的叶片相对较宽,颜色也更淡一些。” 她说得头头是道,尤其是对于水田里的稻谷和他们现在地里的稻谷应该怎么样不同的种植,列出了不同的方法,一行人中不少人便信服了。 只恨这里没有ppt给她演示,不然必须要跟众人好科普水稻和旱稻的种植区别。 “大当家,那我们现下要做什么?”有人问。 “对于这个稻种,我们只需要燔林成灰,化灰为粪,把地表上的害虫烧死,再把旁边的杂草除掉,等待收成就可以了。” 陆令嘉站起来,拿起一把镰刀就蹲下来开始除杂草。 她跟导师跑试验田的那些时候,经常也是亲自动手参与种植,所以手法并不生疏。再加上她力气大,附近一些刚生长出来的杂草便被她连根拔起。 陆二叔见状,瘪了瘪嘴巴,心里纳闷。 他记得大哥从来没带这个侄女做过农活,怎么她会如此娴熟? 其他几人见状也都跟着开始干活了。 反正跟着大当家有肉吃!他们跟着干准没错! 陆三叔落在后头,跟陆二叔咬着耳朵:“陶陶是真变了不少。” 陆二叔疑惑地看他。 陆三叔:“按理说,我们几个算是陶陶最亲近的亲人了,可是感觉她现在对我们很是防备。 “看,她连制油制糖的配方都给了石头那小子,却让我们几个亲叔叔在这边种地,这是跟我们离心了啊!” 谁知道她那些配方是哪里来的,若是大哥给的,那就是他们的爹留下的。 没道理祖传的东西拿给外人! 陆二叔一听,果然脸色一黑:“我等会儿得找她说道说道,胳膊肘净往外拐是什么意思!” 陆三叔又顺着他的话不阴不阳地拱火了两句,见陆老二的脸色越来越差,这才收了嘴,迈步走到前头一起除草。 第6章 陆姑娘,我可等你很久了。…… 陆令嘉正热火朝天除着草。 她一直以来都想尝试研究旱稻,尝试“水稻上山”这个项目,现在刚好就有这个机会了。 【叮——宿主使用正确的方式参与种植,获得积分五十分。】 【恭喜宿主升到2级,解锁更多可以兑换的物品。】 陆令嘉手里的动作停滞了一瞬。 这倒是无心插柳,意外之喜了。 她打开界面开始研究,发现商城里额外多了一些中药材的种子和酿制酱油和陈醋的配方。 药材好啊! 若是能种植成功,既能卖钱也能自用! 这个年代,一个头疼脑热都有可能引发大毛病,而且看病还忒贵了! 崔氏就是因为生完孩子忧思过重,又看不起大夫,拖着拖着,只能采点山间草药服用,所以导致现在身子如此虚弱。 只不过她没有种植中药材的经验,也不知道好不好种。 她在脑海里问着系统:“系统系统,兑换种子的时候会像配方一样给一份种植手册吗?” 脑海中的声音沉寂片刻,回答:【可以,一份手册十个积分,外加五两银子。】 靠!抢钱啊! 她再看向酱油和陈醋的配方。 在古代,这些配方都是真正祖传的,基本上不会传给外人。 陆令嘉的眼睛直溜溜地盯着下面的价格。 同样也是需要十个积分,五两银子。 她哭了,穷哭的。 “系统,我就看看里面酿造需要的材料这总不需要花钱吧?” 她心里打着小算盘,只要知道了需要的材料,多尝试几次,说不定可以省下这么一大笔钱呢。 【系统提示,宿主这是作弊行为,不能接受。】 “不是,买东西前不需要验货的吗?我这是检验一下产品质量,万一你给我一张假配方,我岂不是血本无归!” 【宿主请放心,系统里所有的商品都能保证质量。】 陆·葛朗台的计划落空,只能愤怒地挥动着手中的镰刀。 日落西斜,天际间绚烂的晚霞成片连着蜿蜒的山峦。 鸟儿归巢,鸣声渐稀。 几人在地里忙活了一整天。 虽说不用耕地和灌溉,但是全程弯腰除草也很考验体力和耐力,等他们回到寨子的时候差不多都已精疲力尽。 陆令嘉刚一踏入寨子,就看到谢昭这尊大佛还杵在院子里没有离去。 几个意思? 她赶紧走到陆六叔身边挤眉弄眼:“六叔,这人怎么还没弄走啊?” 陆六叔无奈道:“他说他也记不得自己住在哪里了。” 这小子回答他问题时眼神闪躲,语气支支吾吾,言语中无不表明想再留在寨子里再住几天的意思。 他莫非是还想再蹭几顿饭?! 可是他们就剩这么点肉了,经不住他这么能造的啊! 陆令嘉也不知道这中间到底是哪个环节出错了,绞尽脑汁地想办法应该怎么才能把这个瘟神赶紧送走。 他在这里她害怕啊! 万一一个不慎得罪了他,小命还要不要了? 陆令嘉只能讨好地笑着,先走迂回路线:“公子,你放心,你就呆在寨子里好好休息,我相信你一定能想起来的!” 第14章 再不行,索性她找个借口带他去县城,把人往府衙一扔了事! 谢昭一听,淡淡地嗯了一声。 嗯个屁啊! 装什么高冷! 陆令嘉在心里腹诽。 过两天必须把人送走! - 谢昭如愿以偿地在黑风寨又蹭了几天饭。 别的不提,这女山匪的手艺是真没得说。 即使是山间野菜,到她手里也能变成一道美味的佳肴。 唉。 一想到回去又要吃那些大锅水煮乱炖,他吃得更珍惜了。 谢昭放下筷子擦了擦嘴角,试图跟陆令嘉聊天:“还未问过这位大......姑娘姓名?” 他琢磨着得打好关系,以后说不定还能时不时上山来串串门,改善一下伙食。 陆令嘉手里的筷子一顿,警惕地看着他。 这反派王爷想干嘛? 她一天天好吃好喝的招待着,还没能打消他这剿匪的心思? 不过左右寨子里这么多人,跑是跑不了了,还是得坚持怀柔政策。 她扯了扯嘴角,用最温柔的语气回答:“小女陆令嘉。” 谢昭:“……” 谢昭:“???” 等等! 这不是他那表妹常在他耳边念叨的名字吗? 此女作天作地,恶毒阴险,掳了书中原身要当压寨夫婿。后来还意图拾掇着寨子里的人起兵造反! 一瞬间的错愕让他失神,脑子一片空白。 谢昭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手里的饭突然它就不香了! 陆令嘉见他没再应话,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古怪,只埋头苦吃,不由又温柔地出声提醒:“慢点吃。” 吃这么快干嘛?又不是断头饭! 谢昭噎了一下。 感觉到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收回,这才松了一口气。 好险。 陆令嘉率先吃饱搁下碗筷,伸了个懒腰,又道:“对了,我今天要去县城卖些东西,要不要带你去那里回忆回忆?” 她都这样说了,总不好再找借口赖在她这里了吧? 每天为了应付他还要时刻保持演技在线,她也很累的! 谢昭许是方才受到的冲击过大,吃得有些心不在焉。 闻言抬眸,欲言又止。 陆令嘉看他神色猜到他心里的小九九,只好拿出她的杀手锏:“若是公子不愿回去,留在寨子里给我当压寨夫婿也挺好的——” 谢昭顿时被米饭呛住,连连咳嗽。 他垂眸应下:“我等等跟你一块走。” 美食误人!他差点被此女的手艺蒙骗,忘记她曾不择手段要把他原身强取豪夺。 终归天下无不散的筵席啊! 吃完饭,陆令嘉便开始收拾这段时间都战果,拎着几大袋东西,准备带谢昭一同进城。 谢昭空手而来,自是空手而去。 他一脸冷峻疏离的模样站在墙角等候,陆令嘉也不好意思让他帮忙搭把手。 只是她今日需要售卖的东西众多,收拾起来颇费了些功夫。 谢昭看着一群人忙忙碌碌的模样,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上来。 隔着人群望去,陆令嘉正乐呵呵地一人扛起一麻袋东西朝他走来。 是了。 她是山匪啊!山匪怎么还要自己做生意的? 他觉得甚是迷惑。 待这里的这么些时日,这群山匪一直努力干活,守法本分。 什么杀人放火、作奸犯科等违法案件他也一概没有发现。 难不成表妹看的那本小说是盗版? 否则也解释不通,这个女山匪一副积极向上五好公民的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把原主囚禁折磨的大奸大恶之徒啊! “走了!”陆令嘉拎着袋子,冲着还在发呆的谢昭喊道。 谢昭连忙跟上脚步:“哦哦。” 陆六叔看着两人并肩离去的画面,眉头紧锁,嘴角耷拉。他手背重重地拍着另一只手的掌心,愈发不满起来。 这臭小子! 白瞎吃了他们这么多饭了! 空着手也不知道帮陶陶拎一下袋子! - 石头也跟着他们一起进城了。 陆令嘉这次要带他去认认路,她怕日后农忙起来,不能按时送货。 但寨子里这么多人等着吃饭,所以还是得找个踏实可靠的人来往山寨和县城负责送货和收钱的。 到了城门口,守卫认出来陆令嘉,对她招了招手。 陆令嘉非常有眼力见地把早就准备好的椰子油递了过去,这次还额外多加了一包糖块。 守卫掂了一下,对她这种上道的行为非常满意,随意地翻检了一下他们的行囊就放行了。 谢昭排在后面看着一直默不作声,直到发现要付进城费时,他才转头向陆令嘉求救: “我身上没带银两......” 不是吧!堂堂一个王爷,身上连一文钱都没有啊?! 陆令嘉斜睨了他一眼,认命地替他掏钱。 谢昭神色讪讪,耳根弥漫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进了城门,陆令嘉二人就与他分道扬镳。 她装模作样地跟他道别:“那公子你先自己四处溜达一下,看看能不能想起什么,我和石头先去醉仙楼了。” 最好就此别过,再也不见! 谢昭没应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第15章 醉仙楼?莫不是准备去酒楼做什么好吃的? 他神思有些飘了,看着人影渐行渐远。 陆令嘉带着石头到了醉仙楼,掌柜的笑眯眯地就迎了出来。 “陆姑娘,这是有新货到了?” 陆令嘉颔首,示意石头把背篓里的瓦罐拿出来。 这次寨子里的人一起出动,附近的椰子都被他们薅光了,份量比上次要多得多。 醉仙楼的掌柜姓程,这几日用陆令嘉榨的椰子油做菜,还真的吸引了一大批客人。甚至还有不少食客在他这用完餐,问他打听这新制的油卖不卖。 对面春风阁的掌柜眼红,每天见着他都是阴阳怪气的。 但是这也导致了一个问题。 他先前问陆令嘉买的油,一下子就见底了,但是他没有留下她的地址,正恼着怎么问她进新货! 正巧今日陆令嘉带着人来了。 陆令嘉把装满椰子油的瓦罐递了过去:“程掌柜,这些都是新榨好的,您验验货?” 程掌柜眉开眼笑,连连摆手:“不用验,你的手艺我信得过!” 他叫小二赶紧去拿称坨,按照上次的办法称重。 陆令嘉看程掌柜这番行为,心中最后一丝疑虑也消了大半。 她凑近程掌柜的耳边,说道:“程掌柜,我这有两道菜谱,不知道您是否有兴趣?” “什么菜谱?” 陆令嘉撸起袖子:“不知道方不方便借锅铲一用?” 她准备亲自露一手,先卖程掌柜一个人情,日后他们经常要来往山寨和县城之间,少不了要麻烦人家。 程掌柜眼睛一亮,忙吩咐把厨房空出来。 这丫头竟然敢当面做菜,想必是没打算把她的秘方藏着!要是能学得一二,这酒楼的生意定能再上一层楼! 陆令嘉起了锅,一边说一边示范着。 她舀出一小勺油放到锅中,等锅热起来,油一温,又放入糖块炒糖色。 程掌柜看着她颠勺、翻炒,闻着空气中的香味,飘飘欲仙。 等锅里的糖色都变成了诱人的枣红色,她又轻巧地将锅开始翻转,又加入葱姜、八角等大料。不一会儿,锅里的排骨已经变得色泽红亮。 一截一截的排骨外面裹上了一层浓郁的香汁,像光泽的玛瑙,再撒满芝麻粒儿,香气从鼻尖一直蔓延到嗓子里头,让人恨不得再多吮吸几口。 醉仙楼的掌勺厨师已经看呆了。 刚刚程掌柜让他一起站旁边学习,他还不服气。 做菜总归就是炖焖煮三种做法,他都当了十几年的厨师了,难道还会不知道?跟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学做菜,他怕掉了自己的脸面。 看完陆令嘉这一番炒菜的操作,他已经彻底折服了。 菜肴居然还能拿来炒的?! 况且这香味做不得假! 光是看着,他的哈喇子就不自觉地流了下来。 陆令嘉最后一共做了两道菜,一道糖醋排骨,一道椰子鸡。 等她将两盘菜端出来时,程掌柜等人都睁大眼睛,不由地咽着唾沫。 香!太香了! 陆令嘉将袖子捋下,笑道:“尝尝看,好不好吃。” 程掌柜听到指令,立马抽了几双筷子分给众人。他就近夹起一块糖醋排骨放入嘴中,眯起眼睛品尝。 排骨脆而嫩,酥软的肉质与浓郁的酱汁混合在一起,酸酸甜甜的。这酱汁就算是拿来拌饭,也能配着吃下一大碗! 石头在一旁急得不得了,恨不得也拿上一双筷子跟着他们一块尝一口。 大当家上次怎么没做这道菜! 他看着这么一群人狼吞虎咽的,他的口水也要流到领口了! “怎么样?”陆令嘉笑问。 程掌柜将最后一口排骨吞下,连盘子里的汤汁都蘸干净了,这才竖起大拇指: “实在是人间美味!尤其是这道糖醋排骨,酸甜开胃,香而不腻!陆姑娘是准备把这个菜谱卖给我?” 陆令嘉摇头:“不卖!” 程掌柜心里咯噔一下。 他本以为陆令嘉这么正大光明地不避着他们做饭,菜谱这事是稳操胜券的,怎么她又突然反悔了呢! 刚刚前面几个步骤方大厨应该是都记下来,就是最后调的酱汁不知道用的是什么! 他急道:“陆姑娘,我们都合作这么多次了,这菜谱你准备卖多少钱?价钱好商量!” 陆令嘉微微一笑:“程掌柜,这菜谱我不卖。” 她看着对方焦急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这菜谱,我可以送给程掌柜,但是......” “但是什么?”程掌柜的心被她吊到了嗓子眼,只要不是太苛刻的要求,他都应下了! 陆令嘉悠悠道:“这道菜里用的一个配料,是醋。正巧,我们这段时间准备酿一些酱料和陈醋,如果程掌柜日后能收了我们的调料,菜谱不是问题。” 她最后还是忍痛用了二十积分还有仅剩的十两银子在系统里兑换了酿制酱油和陈醋的配方,毕竟为了山寨的可持续发展,还是需要多点赚钱的路子。 程掌柜听完,顿时长吁一口:“这点小事,好说好说!以后你们的酱料我都包圆了!” 哪怕他用不完,也可以替他们牵线卖到别处去。 他今天算是瞧见了,这位姑娘本事大着呢!她手上肯定不止这两道菜谱,若是交好,以后肯定于他多有裨益! 第16章 一桩大生意谈成,陆令嘉和程掌柜还当面签订了一份书面协议,各自签字画押,以此为证。 两个人是都生怕对方反悔! 末了,陆令嘉收了满满一袋钱,这才想起来跟程掌柜介绍石头。 “这是石头,我弟弟。以后就由他来跟您对接一应事务。” 程掌柜捋了捋胡子,打量着他,笑赞道:“好好好,小伙子年轻有为啊!” 石头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腼腆地自我介绍一番,并且跟程掌柜约定好,以后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来送货。 他今天算是见识到了大当家的本事,与他人谈判起来游刃有余! 他也得好好跟着学学,争取早日能成为大当家的左膀右臂! 卖完了油和糖,他们的荷包瞬间就鼓起来了,这么一趟差不多赚了就有三两银子,石头的眼睛都亮了。 就按这个速度下去,那他一年就能攒到娶媳妇的钱了! - 两个人又在县城里走走逛逛,买了不少米面,还割了五十斤猪肉。 石头本来舍不得买。 但是陆令嘉说,赚钱本来就是为了提高生活品质的,钱花完了还可以再赚! 石头现在已经是陆令嘉的狂热粉丝,大当家说什么他都觉得是对的!只一个劲地点头,负责把新采买的东西装进背篓里。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陆令嘉见时机差不多成熟,抓起石头的衣袍就往城门口跑。 得抓紧趁着天黑看不清往寨子里赶路,可不能再被那反派王爷给黏上了! 他们两个气喘吁吁地跑到了城门口。 陆令嘉四处张望,始终没瞧见谢昭的身影,这才放下心来。 幸好一开始就把他丢下了! 不然还不知道怎么甩掉这个牛皮糖! 她脚步渐渐慢了下来,喘着气恢复体力,慢慢走出了城门。 月亮高悬天际,耳边风声呢喃。 空气都变得清新了! 城门口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上,谢昭懒洋洋地倚靠在上面,终于看到等待的人影,长腿一迈,几步之间就追上了他们: “陆姑娘,我可等你很久了。” 第7章 好拙劣的演技! 靠! 陆令嘉在心里骂了第八百遍。 这王爷和书中人设严重不符! 她要投诉! 她看的这本小说是不是盗版?! 只不过当下,陆令嘉还是得维持着假笑,发挥出她那奥斯卡影后般的演技:“公子怎么在这?你想起什么了吗?” 谢昭面无表情地摇头。 其实他本来都要走到府邸门口了,恰好路过醉仙楼的时,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再结合她早上说的话,心下就有了判断。 然后他就硬生生拐了个弯,又走到城门口等他们了。 王府的路是往哪里走来着? 他怎么好像突然不记得了…… 他这一副温润冷淡的模样,看在陆令嘉眼里,那是一个晴天霹雳。 早知道这样她带他出来干嘛? 还浪费了她一文钱! 她挣点钱容易吗?天天起早贪黑的! “那一块回去吧。”她有气无力地拖着疲惫的步伐,再没有了刚刚来时的春风得意。 谢昭听到她的回答,暗自松了一口气。他惯不会扯谎哄人,就怕对方问得仔细,答不上来。 石头跟着两人后面闷不做声,他总觉得大当家对着这个突然出现在寨子里的男人态度怪怪的。 好像有那么一丝恭敬和...害怕? 石头忙甩了甩头。 大当家怎么可能会害怕别人! 还是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空旷的道路上阒静无声,只余天上的点点繁星相伴。 忽然,一阵疾风呼啸而过。 “驾——” 前方,一群士兵骑着高头大马,驰骋而来。 马蹄扬起的尘土溅了他们一脸。 “咳咳咳——” 三人掩面咳嗽个不停。 这要是在现代,交警分分钟要给他们开罚单! 陆令嘉正想回头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为首的一个突然拽紧缰绳掉头而来。 不是吧! 她就在心里骂几句,这都能听到? 陆令嘉加快脚步,抬腿就要跑。 马匹在他们前方停下,为首的将领尚一身戎装,翻身下马,径直走了过来。 陆令嘉双手交叉挡在面前想要辩解:“我不是故意的——” 话还未说完。 来人一个单膝下跪,冲着谢昭拱手抱拳:“末将来迟,请王爷降罪!” 空气中突然安静下来。 片刻,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响起。 谢昭抬抬手:“起来吧。” 他目光幽幽,看起来没有半分知晓自己身份后高兴的样子。 来人立马起身,抱着谢昭嚎叫:“吓死我了,呜呜呜……子期我还以为你被哪个山匪抓走了!呜呜呜……” 谢昭:“……” 这时,陆令嘉和石头两个人也齐齐转头看向谢昭,尤其是石头,惊讶地嘴巴都能塞下一颗鸡蛋了。 “王...王爷?” 陆令嘉听到石头颤抖的声音,立马浮夸地张开手掌捂住嘴巴:“你是王爷?” 谢昭点头,上前一步:“抱歉,我也是...…才想起来。” 第17章 好拙劣的演技! 陆令嘉一眼识破! 她一脸遗憾:“既然如此,王爷还是快点回去歇息吧!这些时日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太好了! 总算能把这个瘟神送走了! 石头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小鸡啄米地跟着点头! 王爷啊!他这辈子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么大的官! 还跟他们同吃同住了这么多天! 石头与有荣焉,回去得跟寨子里的人好好说道说道。 谢昭幽怨地望向刚刚那个为首的将领,眼睁睁地看着陆令嘉和石头迈着欢快的步伐回去了。 如果他没看错,那个叫石头的背上,装着一背篓的猪肉!! - 终于摆脱了书中这个反派男配,陆令嘉一身轻松。 刚回到寨子里还没坐下,四叔和张婶就围了过来。 四叔递过来几份样品,虚心地请教:“陶陶你看看这些个玩意做得对不对?” 陆令嘉接过一看,玩具火车和鲁班锁还真的被他还原出来了! 她新奇地拼凑了一会儿,连连点头:“是这样的,你看……”她上手拼了一会儿,榫卯结构的木头“咔哒”一声扣在了一起。 “成了!四叔真厉害!”她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四叔赧然:“是你给的图纸详细!” 陶陶画的这些东西可太有意思了,他们现在也只做出零星几样,要想全部研究透估摸着还要一段时间。 陆令嘉又拿起一个玩具火车,她三两下拼凑好一个轨道,把木制的火车放上去滑了下来。 □□叔:“这个长得像马车的玩具有意思!装了四个小轮子就可以滑来滑去,但是前头又不用马来拉,小孩子铁定喜欢!” 张婶瞅着也眼热:“可不是嘛!我家虎子今天过来瞧见,抓着都不肯放手!” 陆令嘉立马想到一个新主意,跟四叔商量:“四叔,你们能否先赶制做一批出来?” 既然都得到小孩子的认证,还不得抓紧把这些玩具推销出去! 四叔应了一声,立马就提着他那些木箱子离去了。 真是个朴实无华加班加点的好员工! 等四叔一走,张婶趁着空隙连忙走向前来。 她把包着的的棉布打开,里面正是这几日新做的胭脂口红。 她有些手足无措,不知道怎么开口。 陆令嘉便直接打开瓷罐看,这才发现问题大了! 这些胭脂口红完全不固色,黏黏糊糊的,甚至都没成型! 这不应该啊? 陆令嘉问道:“张婶,你们是按照我给的配方做的吗?” 胭脂制作的方法简单,她还特地自己尝试做了一个,确保可以做出来,才跟张婶详细地说了制作过程。 “是啊!我们几个人都是按照大当家您给的配方做的,可唯独这几个不知怎地,打开没多久就褪色了,而且都不成型。” 张婶紧张地抓着衣袖,来回搓着手指头。 大当家的信任她,还让她当了什么小组长,带着大家一起做胭脂和口红。 她们都是女人,当然知道这些玩意有多值钱,每个人都是用了心的! 现在出现这种情况,她有很大一部分责任。 陆令嘉看出来她的不安,安慰道:“张婶先别急。” 她突然想起刚刚张婶说的话,又问: “你刚刚说,只有这几份是这样吗?其他做好的成型的能不能也拿过来给我看看?” “有有有!” 张婶急忙跑去,打开一个硕大的木盒子,里面整整齐齐地码着做好的胭脂瓷罐张婶数着:“一二三四……二十三……欸?!不对啊!”陆令嘉:“怎么了张婶?” 张婶:“少了一盒胭脂!” 陆令嘉的眸色暗了暗,没有说话。她兀自先打开了一盒正常的胭脂,将不同的两盒分别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又各自用手指蘸取一点,涂在手背上试验对比,一下子就得出了答案。 陆令嘉道:“张婶,这几盒没用的胭脂是因为添加的油脂不够。” 做之前她特地交代了几人几个重要的节点和步骤。 也许是有人为了昧下那点猪油,所以减少了添加的油脂。 少了的那盒胭脂还说明了另一个问题,她的威信力还不够。 否则怎么会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陆令嘉心里做了一些决断,宽慰了几句惴惴不安的张婶,打发她先回去了。 - 次日一早。 陆令嘉召集了寨子里做胭脂的几位集合。 她开口先微微致歉:“各位婶娘,不好意思。 先前不是让大家做一些胭脂口红准备贩卖吗,昨天张婶来找我一核对,这才发现少加了一个重要的配料,这可不好了啊! 少了这个配料,这些个胭脂和口红里的花草和油脂一混合,就变成有毒的东西了。一旦使用了掺着毒的胭脂,这些毒素就会进入人的身体里,还会毁容的呢!” 她冲着张婶眨巴眨巴眼睛,不停地使着眼色。 张婶立刻心领神会,接嘴道:“都怪我!年纪大了记不住事,居然把大当家交代的事情给忘了!” 两个人话一出,人群中便叽叽喳喳闹开了。 “那怎么办?我们这几日劳动岂不是白费了?” “就是啊,白白辛苦这么多天,结果都报废了!” 第18章 “真想不通,大当家当初为什么选她当小组长,随便换个人来都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记漏了吧!” …… 陆二婶钱氏听完话后只觉得浑身发抖,嘴唇发白,她颤抖地问道:“那要是用了这有毒的胭脂,多久会毒发啊?” 这该死的张婶!怎么这般没记性! 陆令嘉一直注视着她,笑了声:“一两次还好说,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钱氏陡然松了一口气,还没等她放松下来,陆令嘉的声音又响起。 “不过嘛,只要用了这有毒的胭脂,多多少少总归还是有些影响的,脸上起小疙瘩也不好说。以后最好是要多吃素少吃肉,不然毒素容易堆积在身体里,排泄不出来总归是不好的。” 钱氏暗暗记下,眼神一直飘忽不定,没曾想她这副模样早就被人看在眼里。 陆令嘉从一开始就一直观察着众人的反应,等钱氏开始问出这话时,便一直盯着她看,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不过张婶配合她演了这么出戏,她也不能委屈人家。 她高声说道:“张婶昨天来找我时非常愧疚,自己把她自己仅剩的首饰都给当了,说亏损由她来负责。” “也幸好啊,只是少了一个配料而已,还能补救。” “这样,今天晚上我和张婶一起把这批胭脂返工,从今往后,每个人做的都在盒子下面做个标记,谁做的出了问题就找谁!” 她这是学习后世的责任分工制,只有将每个人的责任落到了实处,这样以后出了问题才不会出现推诿扯皮的后果。 众人刚刚的议论声轻了一些,只时不时拿眼睛瞟几眼张婶。 张婶自己也觉得愧疚。 当时大当家说好的,每组的小组长每个月都可以多分到五斤猪肉,多少人都眼红着! 陆令嘉看着几个人的表情,心想还得再来一个猛剂! 她继续道:“为了弥补大家,这第一批的成品,等我们返工好,每个人都能领一个回去!” 女人都爱美,黑风寨里的人也不能例外。 她话音刚落下,大家就开始欢呼了!刚刚对张婶的抱怨也变成了赞美,如果不是她忘记了,她们也没机会用到胭脂。 “大家都有忘记的事情,也不能怪张婶一个人。” “确实,她还要兼顾着给大家伙做饭,一下子忙忘了也是正常的。” “我等会可要好好试试,我还没用过胭脂呢!不知道擦上去到底会是啥样!” “你可真臭美!” 她们六人打打闹闹,张婶一个劲地对着大家道歉说是自己的疏忽,这事就这样算揭过去了。 陆令嘉示意张婶把那个木匣子待会就这么放着,等着“贼”自己把东西放回去。 “掺了毒的胭脂”到时候和正常的胭脂放在一起搞混了,那人辨别不出,可没法子继续使用了。 她私下对着张婶说道:“不好意思啊,让你受委屈了。” 张婶忙摇头:“不会的不会的。”她也知道大当家是为了抓出小偷才使的这个计策。 “不能让婶子白受这个委屈。”她想了想,道:“虎子既然这么喜欢四叔的玩具,不如每一样都送他一份。” “这可使不得!我知道这些都是要卖钱的!” 陆令嘉笑道:“没关系的,都是自个儿做的东西,到时候寨子里的小孩想玩的话,也可以到虎子这里玩。” 听得张婶最后是热泪盈眶,连连道谢。 开玩笑!她也是一个有良心的老板。 员工背了这么大一口锅,她不得补偿补偿吗! 第8章 起内讧 果不其然,张婶傍晚去找陆令嘉的时候,告诉她木匣子少的那盒胭脂回来了。 陆令嘉心里有数,不过还是交代了一声: “张婶,以后东西收齐后你都点一遍,毕竟‘家贼难防’啊!” “大当家放心,我以后一定把东西都锁好!” 陆令嘉也不好当众点破怀疑是钱氏拿的。 一来,他们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来,大家都生活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到时候钱氏反咬一口,说是她们诬陷,那寨子里的人会选择相信谁也不好说。 她的五年计划列表上又多了一个新的目标。 等以后还是要像以前一大家族的人要‘分家’一样,各自分开过。 真的谁家有困难,相互搭把手就够了。 - 晚饭又是陆令嘉掌勺,张婶在一旁给她打着下手。 她烧了一大锅红烧肉炖豆腐,又炒了几盘野菜。 虽然比较简单,但耐不住实在是真香啊! 寨子里的人端着饭扒拉着菜和肉,手上的筷子都快要挥出残影了。 没多久,锅里的仅剩的汤汁都被人倒得一干二净了! 大家伙现在顿顿都有香喷喷的米饭和肉吃,别提多舒坦了。 以前哪过过这种日子!哪怕是打了猎,也只是偶尔能打打牙祭。 众人再一次对大当家打心里佩服! 不得不说,有了群众基础,陆令嘉开展工作起来就简单多了。 她在会上提出以后不得□□烧,也不能做违反犯罪的事情的时候,马上就得到了呼应。 其实说实话,有哪个人愿意真的当山匪的? 当初是没了办法,才选择落草为寇,干着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生活。 第19章 现在他们能凭自己双手赚钱,还能吃上肉,谁还愿意回到过去! 会议结束后,陆令嘉又召集了几个组长开了个小会。 四叔他们已经赶制了一批玩具出来,张婶这里也有二十个胭脂和口红,陆二叔说再过断时间山栏稻便可以丰收,剩下的石头也汇报了一下昨天的成果。 石头刚说完,桌上的几人都连连震惊:“你说多少?” 石头:“三两八钱!”他来来回回数了好多遍! 陆令嘉笑着解释:“其实也没有这么多,后面还买了米面和肉,所以差不多结余应该正好在二两左右。” “对对对!”石头不好意思地摸着脑袋,他一时太激动,都忘记减去采买的银子了,到时候拿不出这么多钱,寨子里的人还会笑话他吹牛! 陆二叔听完面色阴沉,一时没有开口。 而其他几人都纷纷夸赞了石头,说他聪明能干! 陆二叔听着怒火更甚,一簇一簇的火苗往他喉咙上面钻着。他右手握拳,砰地一声敲了一声桌面。 大家被他突如其来的这一举动都吓到了,转头看向他。 陆令嘉先开了口:“二叔怎么了?” 陆二叔生气地站了起身,与她对峙:“石头能赚这么多钱,是因为他手上拿着炼油制糖的方子!陶陶你今天说句实话,这方子是不是你爹给你留下的!” 几人看这架势,惊呼一声,跟着纷纷站起来想要劝架。 陆令嘉神色淡淡:“这方子是我偶尔所得,跟我爹一点关系都没有。”她本来因着钱氏,心里对着二叔一家就有了一点隔阂,现下被他这么一搞,之前仅有的一点愧疚也没有了。 他们也不想想,如果老陆头当初手里有这方子,他们能受这么久的苦,每天饥一顿饱一顿地挨饿? 陆二叔显然不信,怒吼:“那你说,你一个女孩子家家,哪里来的这些方子?!” 陆令嘉拍拍手站了起来,毫不客气:“二叔,女孩子怎么了?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输给我了,现在我才是寨子里的大当家!” 她随意地吹了一口握紧的拳头,眼神直溜溜地盯着陆二叔。 陆二叔突然想起被她支配的恐惧,瞬间偃旗息鼓,身子不自觉地滑坐了下来。 陆令嘉见状压压手,让大家都坐下。 她似笑非笑地看着陆二叔:“有话可以好好说,但是造谣泼脏水我可不接受!” 一直没开口的四叔看看老二,又看看陆令嘉,小声地嘀咕了一句:“我也觉得不是大哥那里来的。当时大家都饿得啃树皮了,大哥如果有这种法子,肯定早就拿出来了。” 张婶帮衬着:“是啊,就说这胭脂,老陆当家肯定不知道是怎么做的......” 石头更别说了,他也看出来了,这场风波是因着他而起的,实诚地说道: “其实这个方法不难,只是其他人现在还没发现而已,大当家就一直说我们只是抢了个先。” 他不开口还好,一开口,陆二叔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鼻子里又重重地“哼”了一声,双手抱臂,不再看其他几人。 陆令嘉只当没看到,大家又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事宜,便准备散会。 她最后作总结陈词:“石头你们等卖完这一批的油,空闲的时候可以去赶海,看看能不能捡些东西。张婶你们几个做完这一批胭脂也先停一停,我们一起先把手头上的货给卖了。” 既然跟程掌柜约好了一个月只要送两趟油,空闲的时间也不要浪费了。 来到这里的这些时日,陆令嘉仔细地观察过,不知是因为不会处理还是为何,崖州的人很少吃螃蟹、龙虾等海鲜。 这里也有不少人是捕鱼为生,但是现在是休渔期,码头上的渔船都空着,有些人这个时候就会选择去县城找别的活干。 她也是想着碰碰运气,要是他们当中有人能捡到鲍鱼海参等海鲜,也能卖不少钱! 而胭脂这种东西,如果市面上多了,也就不值钱了。 况且她也没有卖过胭脂,不知道这里的行情怎么样。 所有的事情都得按部就班,一样一样来。 陆二叔这是看着油和糖赚钱眼红了,觉得有油水可捞。 但是这些钱最后还是放到寨子里一起使用的,米面、蔬菜猪肉,哪一样不用花钱? 她还准备多赚点钱到县城里买田买地,以后在县城里盖几间房子,寨子里的人才算在崖州彻底扎根。 -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黑风寨的众人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大家吃完早饭,就按着分工井然有序地投入到工作当中。 陆令嘉又扛着大包小包,带着张婶还有虎子下山了。 她刚一走,陆二叔和钱氏便开始在自己屋子里家嘀咕起来了。 陆二叔忿忿不平:“这个陶陶,自从成了大当家,我这个做叔叔的是说都说不得了!” 钱氏也憋了一肚子气,昨天经过陆令嘉的一顿恐吓,她更是被吓得一直往茅房跑。 她掐着嗓子骂道:“还不是你没用!一个大男人,竟然连这么一个小姑娘都打不过!说出去我都嫌你丢人!” 陆二叔本来就在气头上,被钱氏这么一骂,火气更是蹭蹭蹭地就冒到头顶,他一拍桌子,脖子上的青筋绷起,表情狰狞: “你还敢指责我?你要是没有我,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再说了,你前几天拿回来这么些猪油有什么用?咱们又不自己开火做饭。什么都要贪一点,怪不得陶陶不选你当组长!” 第20章 他这不说还好,一说就直接把钱氏的怒气也点着了。 钱氏担惊受怕了一整天,就连昨天的红烧肉都不敢多尝一口,还不就是因为自家男人没当上大当家,拿些什么都得偷偷摸摸的吗? 这会儿他竟然还敢冲着自己撒气! 要是他有本事,她想要买什么胭脂和口红没有?! 外面的太阳照射进来,一股热气跟着涌入房间,空气也变得燥热了起来。 钱氏越想越觉得自己委屈,这个男人自己没本事,现在还冲着自己发脾气,她本身也是个泼辣的性子,立马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不服输地嘶吼着: “你敢吼我?这么有本事你冲你那个小侄女吼啊!你在家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还不是因为你不敢去!你打不过她,你这个孬种!” 她的声音尖锐,因着生气又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骂声回响在屋子里。有几个正准备去干活的人路过,还敲敲门,探着头进来问发生什么事了。 陆二叔更觉得丢脸了。 他僵硬地绷着脸跟来往的人说没事,然后把门一关,转过身时脸已经彻底沉下来了。 “你这臭娘们,再敢吵吵闹闹,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 “怎么?你难不成还要休了我?!”钱氏昂着头颅,依然是那副趾高气昂的姿态。 他们两个这么多年,也生了一儿一女,女儿早早就嫁在了岭南,但是儿子跟他们在逃荒时却走散了,夫妻两人因为这事不知道有过多少次争吵,感情也在一天天的消磨中越来越淡。 陆二叔走到她身边,把桌上的碗筷一摔。 清脆的声音乍然响起,地上全是四分五裂的碎片。 “别的我不管,这个家,现在还是我说了算。” 陆二叔用力地把钱氏一推,甩袖离去。 钱氏一个没站稳,踉跄间摔倒在地,手撑在了地上,慌乱中不巧又按在了散落的碎瓷片上,霎时间,鲜血直流,染红了地面。 她吃痛地呼了一声,目光中充满了愤恨,狠狠地瞪向陆二叔离去的背影,怒目切齿,怨恨不甘。 第9章 明星带货效应 陆令嘉丝毫不知道二叔家的这件官司。 她带着张婶进了城,就在杂货铺的附近找块空地,支了个摊子后,就让虎子坐在布上面玩小火车。 虎子正是爱玩的年纪,这么多稀奇的玩具,马上就坐着自顾自地玩了起来。 现下时辰尚早,大部分的人都还在那边菜场挑选,但一般等采买完果蔬后,就会来旁边的杂货铺或者粮油店逛逛。 幸好她们选的地方旁边有一棵大槐树,枝叶繁茂,层层叠叠的枝叶遮住了刺眼的阳光。 等附近人流量多了起来后,陆令嘉便提高嗓音,热情地招呼起来: “瞧一瞧看一看啦,特地给幼儿准备的玩具,从小锻炼小孩的脑力,让孩子以后读书更加轻松。” 她喊得大声,围观的人群也越来越多。 “这是什么东西?看着怪新奇的。”有人问道。 张婶从来没应付这种场面,双手不自觉地握在了一起,紧张地额头上都微微渗出细密的汗珠。她看着陆令嘉,支支吾吾地发不出声音。 陆令嘉立马嘴甜地接过:“这位姐姐,这是给小孩子玩的玩具,可以锻炼脑子的,您看看要不要买回去家里的弟弟妹妹玩?” “姐姐?”那名中年妇女身着锦衣,害羞地捂着脸,却开心地笑了,“我这年龄都能当你娘亲了,你怎么管我叫姐姐。” 陆令嘉面露惊讶:“哪能呢,您这年龄顶多二十出头。” 中年妇女被她哄得一愣一愣的,于是就顺嘴问道:“那这个要怎么玩?” 陆令嘉:“虎子,快玩给我们姐姐看看。” 张婶一听,立马走过去拍了两下虎子。 虎子把小火车顺着轨道上滑下来,然后又沿着平地往外滑行了一段路程。他还小,撅着小胖腿摇摇晃晃地追着跑,嘴里“车...车”地喊个不停。 许是他这幅模样过于滑稽,不少人都笑了。 “多少钱啊?” “一百文一个。” “一百文?!”人群中有人惊呼,“你这卖的也太贵了吧!” 零零散散有些人便摇头走了。 刚刚那个中年妇女依然还在,她指了指旁边的鲁班锁,问道:“那又是何物?” 张婶虽然笨拙地说不出话,但是手脚还是非常利索。 她一看到这个人明显对她们的玩具感兴趣,主动地把几个形状不一的鲁班锁递了过来。 陆令嘉解释:“此物叫鲁班锁,可以当做给小孩的玩具。当然您平日里也可以玩这个,打发时间。” 对方又问:“那这个又怎么卖呀?” “六十文一个,买三个送一个。”她想了想,冲着还未离去的人群喊道:“如果谁能在半刻钟内拼好,免费送!” 张婶急了,扯着陆令嘉的袖子轻声问道:“大当家,怎么能白送呢!” 陆令嘉:“别急,您瞧好了!” 免费的噱头太过于吸引人了,许多人都等着跃跃欲试,小摊前又重新聚满了人。 陆令嘉把东西第一个递给了刚才的中年妇女,毕竟这才是她们的最潜在的客户! “这位姐姐,试试?” 那人笑着接过,开始尝试。 她开始还颇为自信,觉得小儿的玩具,应该没多大的难度。 第21章 她挑出几块感觉能相匹配的木块拼在一起,但是轻轻往里一推,又纷纷散落,回到了最初的模样。 漏刻里的细沙顺着狭缝缓缓流动,窸窣的蝉鸣也静了下来。 木块在她手中翻转、组合、再拆分,但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 “时间到——” 陆令嘉眉眼弯弯,偏头看向她。 那人不好意思地放下了手中的鲁班锁,赧然:“这东西看着简单,但是真的上手尝试才发现没那么容易。” 陆令嘉笑着把木块收回,又问:“姐姐要不要买一个回去?我这有详细的图纸,买回去可以照着样子拼。” 女人被她哄得开心,痛快地掏钱:“刚刚那个马车玩具我要了,再这个给我包三个起来。” 这就卖出去了? 张婶还没反应过来,陆令嘉眼疾手快地收了钱,然后把东西包好了递过去,“您是今天的第一位客人,多送您一个。”那人低头检查了一遍后就把东西递给身边跟着的丫鬟,冲着陆令嘉又笑了笑这才打道回府。 众人见第一个人尝试失败离去了,便有人扯着嗓子问道: “刚刚说的话还作不作数了?” “就是啊,那个人拼不起来,不代表我们拼不起来!” “老板赶紧地啊,没看到我们正排着队吗?” ...... 陆令嘉为了节约时间,赶紧把几个鲁班锁一字排开,站到了一边,冲着后面的人招手示意。 人群中瞬间唰唰上来了三个人,站到了摊子前面。 她把漏刻里的沙子全部倒向一头,又砰地一声重新放好,宣布:“开始!” 三个男人自信满满,对于这些零星木片颇为不屑。看都都不去看拼好的成品一眼,直接拿起木片对准、旋转,想把这些榫卯插.入。 没过多久,便有人眉头紧缩,汗流浃背了,这才频频抬头观察放着展示样品,却依然不得要领。 “时间到——” 陆令嘉敲了一下锣鼓,示意三人放下手中的木片。 “几位是否要购买一个回去研究?” 他们三人中有人不服气了:“谁知道你是不是偷偷动了手脚,故意让我们拼不成功,好诓骗我们来买你的东西!” “对!你肯定是动了手脚!”一人附和道。 就这么简单小玩意,他们怎么可能会拼不起来! 陆令嘉噗嗤一声笑了:“那就让各位看好了。” 她冲着还在玩小火车的虎子喊了一声: “虎子,过来拼给这几位叔叔看看!究竟是我们动了手脚,还是这几位叔叔不够‘聪慧’。” 虎子闻言立马乖乖地走了过来。 他也知道陆令嘉是老大,听她的话就有好吃的糖块还有好玩的玩具。 “虎子,先拼这个。”陆令嘉把虎子带到最左边的那人面前,也是最初发出质疑的那位。 四叔刚做好第一批鲁班锁的时候,陆令嘉就每样拿了一个给虎子。 虎子也确实有几分天赋,花了几天的时间解出了一两个。 但是为了今日摆摊的准备,陆令嘉又特地给他演示过几遍,让他务必要熟练地拼凑好每一个鲁班锁。 虎子拿起面前的木片就开始拼凑了,他压根不需要比对,每一根木片应该在哪里,他早就记熟了! 娘可是说了,要是他今天表现好,回去就给他吃糖! 那人还在不依不饶:“怎么到他这就不计时了?难道小孩子就可以多用些时间吗!” 很快,他就知道为什么不计时了。 他话音刚落下没多久,虎子就已经把一个完整的鲁班锁拼好了。紧接着,他又走到了第二个,第三个...... 差不多每一个都只花了不过一分钟的时间。 陆令嘉:“诸位可看清了我们有没有动手脚?” 她拍了拍虎子的脑子,温柔道:“去那边继续玩吧!” “这会儿大家信了吗?” 刚刚挑事的人灰溜溜的逃走了,而剩下的一个人,却很感兴趣,掏钱买了三个回去。 陆令嘉拿起虎子拼好的几个成品给众人展示,冲着人群挥手:“还有人要试的吗?” “我来!” “我也要试!” “我也来!” ...... 又来了三人。 他们刚刚看着虎子演示了一遍,有人就心想着赶紧来占一占这免费的便宜。 片刻,三人中还真的有一个人完完整整地拼好了一整个。 陆令嘉说到做到,当即就把东西送给了他。 那人却拱手:“方才是看到那位小娃娃拼了一遍,这才侥幸让在下拼成了。听姑娘说,若是买了这玩具,将会赠送详细的图纸是吗?” “没错,只要买了都会附带一份说明书。” “说明书?这名字倒是别致。”他笑了笑,从衣襟里掏出一两银子。 “每一个我都要一份,包起来吧。” “好嘞!” 陆令嘉刚收下银子,张婶已经麻利地把东西都给包好了。 陆令嘉心下一动,又多说了一句:“我们过段时间还有新品,若您喜欢,可以到醉仙楼预订。”这人看着是个大主顾,可以好好发展发展。 男子点头,收了东西正欲离去。 人群中的百姓有人将他认了出来,喊道:“这不是我们的县丞赵大人吗?” 第22章 县丞? 陆令嘉心道,不会这么凑巧吧? 赵大人似乎不愿被人认出,听到呼喊声,立马掩面而逃。 而众人盯着陆令嘉的摊位,一个个都涌了上来。 这可是之前连中三元的赵昶大人啊! 赵大人当年状元及第,时任工部侍郎,却因和同僚政见不和,遭人陷害,被贬至了崖州,在这隔绝障海的当着一方县丞。 他既然都花钱买了这玩意,那说明这玩意是真好! 也许真的能促进自家孩子的智力发展呢? 大家都开始纷纷抢购了! 她们两个人也没想到大家会突然涌上来,一时忙得连钱都收不过来。 最后还是靠着陆令嘉的吼叫维持了秩序,一个个按先来后到的顺序排好了队伍,按批次购买。 日暮西斜,夕阳成片地映在了他们身上。 陆令嘉安排的托都还没派上用场,他们带来的玩具就已经全部一扫而空了。 要不说明星带货效应就是好呢! 张婶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还有点不敢相信,把袋子里的钱数了又数,最后声音都有些变调了: “大当家,这些都是咱们赚的?!” “是啊。张婶你们几个人带着虎子去买五十斤肉,我还要去酒楼那边办点事。” 张婶把钱袋束得紧紧的,贴身放进了衣襟里,再牵着虎子,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大当家放心,保准你回来就有热乎乎的饭菜吃。” 第10章 这个花蝴蝶怎么看着有些…… 去醉仙楼的路线陆令嘉已经轻车熟路了。 她得先跟程掌柜通个气,万一刚刚那个赵大人真的有预定需求,看看能不能麻烦他帮忙登记一下。 顺便也看看她那两道菜谱的反响如何。 她还在街头转角处,便看到醉仙楼门口已经人山人海正排着队。 眼下还未到饭点,冗长的队伍已经说明一切了。 陆令嘉还没走进去,眼尖的小二就已经发现她了,急忙把她请了进去。 现在酒楼生意这么火爆可都托了陆姑娘的福! 程掌柜听说陆令嘉来了急匆匆地从包间里跑出来亲自迎接,他一脸富态,圆滚滚的脸庞跑起来一抖一抖,格外热情: “陆姑娘来了啊,今儿我做东,就在这里用完晚膳再回去吧!” 陆令嘉哭笑不得。 她把刚刚在街上碰巧遇到赵昶,并且跟他说了以后可以来这提前预定的事情跟程掌柜一说,末了看了一眼程掌柜的脸色,不好意思地搓着小手: “程掌柜不好意思,没能提前征得您的同意就自作主张了,若是您觉得不方便,我再去寻个地方。” 程掌柜哪会不乐意:“不会麻烦,你这还算是帮我招揽生意了!” 他暗暗吃惊,这小姑娘竟然还结识了赵大人! 看来先前他决定与她结交的做法是正确的。 他一边说着一边把人往里面引:“正好,今天你来试试我们这厨师的手艺,看看有哪些地方还要改进的。” “真不用劳烦了,家里的婶子们还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程掌柜面上端着笑,还欲再留:“你家住哪里?我派人去知会一声,难得你过来一趟,要是饭都不留一顿,岂不是显得我这个东道主不尽职。” 他是真心想留她下来吃饭的,正好如果能借此机会打探到她的住址,以后断货了还能上门攀攀交情。 陆令嘉连连摇头。 一来,她答应了张婶回寨子里吃饭。二来,她哪敢把住址随便暴露,现在他们可还是黑户! 万一被谁举报了,一件坏事没干,还得背个黑锅被一窝端了。 那能找谁说理去! 程掌柜见她态度坚决,也不好再留。只特地提起她之前所说的酱料和陈醋,让她酿好了尽管送来。 陆令嘉听完还是蛮感动的。 程掌柜是她第一个合作伙伴,也对她非常信任。这样的伙伴,她是希望能长长久久,携头并进。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醉仙楼的客人也跟着越来越多,程掌柜乐得合不拢嘴:“托陆姑娘的福,现在酒楼里的生意天天爆棚!” “那也得靠程掌柜经营得好!” 陆令嘉说的确实是实话。 醉仙楼就算没有她的食谱,生意依然也是崖州城顶尖的一波。程掌柜说这话,客套占了一大部分。 夜色渐沉,大堂里的烛光摇曳,盏盏烛灯全部点亮,瞬间亮堂起来,来吃饭的宾客来来往往,笑语交织热闹起来。 上菜的小二端着盘子来回穿梭在客桌之间,忙得衣襟都已湿透。 陆令嘉正准备告辞,就见门口有人提着一篓子东西进来,大大咧咧地叫喊着: “程掌柜,别来无恙啊!” 他把东西背篓拎高,在他们眼前晃悠了几下,里面赫然装着几只肥硕的螃蟹。 陆令嘉顿时愣在原地。 她先前还特地打探过,崖州的百姓不吃这些玩意啊! 所以她才准备让寨子里的人去赶海,准备捡点螃蟹开发新的食谱卖钱。 莫不是情报有误? 她再仔细一打量眼前这人,一袭粉金色锦服,花团锦簇,绚烂夺目。 他剑眉斜飞入鬓,英气勃勃,但整个人身上挂满了配饰,花枝招展的。 不对,这个花蝴蝶怎么看着有些脸熟? 第23章 还未等她细想,那人勾着程掌柜的肩膀大声地说道:“听说你们这儿的厨子整了个大招,把崖州所有酒楼都比了下去?” 程掌柜:“哪有哪有!都是靠大家抬爱。” “我们军营里的厨师不会处理这玩意,刚好一直没有机会来你们这尝个鲜,正好,你让你们这的大厨露两手,把这玩意做成菜试试。” 那人又摇晃了一下手里的背篓,加重了一句,“这可是我们王爷特地嘱咐。” 程掌柜一听,头都大了。 这个东西他见都没见过!怎么做? 眼前这人他认识,平南王的副将,沈煜沈将军。 平日里时常来酒楼闲聊瞎逛,看着是个好相与的,但他一介平民百姓也不敢随意得罪这些王公贵族啊?! 对了! 有陆姑娘在! 自己家的厨子不会,不代表陆姑娘不会啊!她见多识广,指不定知道怎么处理这玩意! “陆姑娘——” 程掌柜四处张望,人呢? 刚刚还在这的! 陆令嘉趁着他们勾肩搭背的时候就跑了。 她认出来了,那人就是上次接那个反派王爷回去的那个将领! 她得赶紧跑路,千万不能跟他们再有任何瓜葛! 陆令嘉还没跑出两里路,就被气喘吁吁的程掌柜逮住了。 程掌柜顶着个啤酒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陆...陆姑娘,你怎么走得这般急!” 陆令嘉呵呵一笑:“那什么,刚不是说了吗,我们家婶子等着我回家吃饭呢!” “不...不急...您...您说,您家在哪?我派人去知会她们一声,今天您必须得帮我这个忙!” 陆令嘉心情复杂。 不是,您一个大老板,有什么非得找她帮忙的? 程掌柜的手紧紧地攥着她不肯松开,脸上坚定的神色仿佛下一秒就要发表入党宣言。 陆令嘉想起他那几笔大订单,只能为五斗米折腰:“走吧。” 要加班,还没有加班费,真惨! - 陆令嘉不想再跟那个反派王爷有任何瓜葛,趁着没人注意直接溜到了后厨。 窗外月色皎皎,厨房灯火通明。 她看着满篓的螃蟹一下子陷入了沉思。 螃蟹,拿来清蒸、红烧都可以,都是比较常见的做法。 既然他们将这个东西拿到了醉仙楼,也许是想吃到不一样的美味? 她再回忆之前谢昭在寨子里狂炫酱猪肘子的场景,猜测他应该是喜欢比较吃咸口的。 不如做一道避风塘炒蟹? 陆令嘉拿着菜刀将螃蟹一分为二,将不可食用的部分处理干净。 油温一热,她就将螃蟹放入,炸至金黄,再倒入姜、葱翻炒。 现下还没有辣椒这个品种,只能靠着茱萸油来调个味。 不一会儿,厨房便充满了辛辣的香气,霸道浓郁,既呛人,却又让人忍不住多吸几口。 程掌柜闻着门口的香味,早就忍不住冲进来了。 因着条件设施简陋,陆令嘉只能拿炸好的馒头碎充当面包糠。 她将锅一颠,将最后的配料装盘,金黄酥脆的螃蟹壳上立马覆上了一层焦黄的蒜蓉。 别的不说,光看这个卖相就让人食指大动! 程掌柜没忍住,尝了一口,满嘴酥脆鲜香,就连这个蟹壳都是香的。 他冲着陆令嘉连连作揖,再三表示感谢,并一口气提前支付了酱料的三成定金。 “陆姑娘方便的话,这道菜的食谱......” 陆令嘉拿着热乎的银子,露出了笑容:“没问题,等等我就教给你们厨师。” 总算是没白加班,老板提前预支工资了! 一道螃蟹的食谱而已,她手里多的是各种中华美食宝典。 月色如水,洒在了她的身上,陆令嘉摸摸饥肠辘辘的肚子,揣着新拿的工资,快步赶着回去的路程。 【叮——】 还未走到转角,熟悉的机械声音在她的脑海中响起。 她一个激灵,这是又触发了什么? 【恭喜宿主将螃蟹作为可食用的食物进行普及,获得10积分,请宿主再接再厉!】 陆令嘉顿时停下脚步。 不是,你早说这样也能获得积分,那她不得好好地跟程掌柜说道说道螃蟹的十种吃法。 她在心里默默问道:“系统,我现在回去再做几道清蒸螃蟹、红烧螃蟹、香辣蟹......是不是可以多加点积分?” 系统认真地回答:【只有一种未被人们发现的食物被宿主烹饪出来后,才可以获得积分,并且只能获得一次。】 陆令嘉搓着小手嘿嘿一笑。 这解题方式她也会啊! 崖州多的是海里的生物。 除了螃蟹,还有龙虾、扇贝、田螺等等。 她仿佛看到了满满的积分在冲她招手! 群山环绕,夜色如墨,星月也隐没到了乌云身后。 她回到久违的黑风寨时,张婶他们几人正乐呵呵地收拾着碗筷。 众人一见到陆令嘉回来,都笑着问好。 张婶见她一脸疲惫,立马停下手中的活问道:“大当家,你用过晚饭了吗?” 陆令嘉摇摇头,拿起桌上的碗先灌下几口热水下肚。 “那我给您下碗面?” “好,有劳张婶了。”她实在是不想动弹了。 第24章 等陆令嘉大口地吞下一大碗面条,这才想起来问今天的战绩。 “对了张婶,今天一共卖了多少银子?” 她刚问完,几个婶子都凑了过来,眼睛发亮。 张婶道:“足足有五两银子!” 我的乖乖,她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三个人轮流数了又数,都有些不敢相信。 陆令嘉不意外,现在大部分人是觉得新颖所以都想“尝个鲜”,也许不用等多久,市面上就会有对应的仿品出来了。 再卖完下一批玩具,就得琢磨一些新的东西出来了。 她想着上次那些胭脂,心下有了个主意:“张婶,明天你带其他几个婶子去县城里扯两块布,每人做一件新衣裳。” 一直沉默寡言的吴婶也不淡定了:“扯新布,给我们吗?” “是啊,每个人都有份。”她把碗里的汤都喝干净了,接着道:“你们记得替我娘也量一下身形,帮她也做一件。” “是是是,忘了谁也不能忘了大当家的娘亲!”众人打趣。 要不说闺女熨帖,就算娘亲躺床上,也要想着给她做新衣裳。 几个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着要做什么样式的衣裳,眼睛里全是亮光。 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也越来越有盼头了。 第11章 吃不起啊吃不起 陆令嘉把今天赚的银子还有程掌柜给的定金合计了一下,临时叫了寨子里的众人开了个紧急会议。 五叔和六叔加加减减,公布了账目的明细。 通过这一个月的努力,他们差不多总共赚了有五十两银子,再除去日常需要采买的米面、猪肉,大概有二十两银子是可流动的资金。 陆令嘉心下一动,把她一直以来的想法提出: “我们寨子里现下一共有三十二人,按户数来划分差不多有十三户,我想去县城里买些肥沃的水田,日后每户出一个人来耕种,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有人提问:“这是什么意思?以后都不分组干活了?大家伙都去种田?” 陆令嘉解释:“这倒不是,只是现在有了些积蓄,想着就去买一些良田来。我们也不按人头分,按户来分。种出来的收成都归自家所有,其他的依然照旧。” 主要是最近找她的人太多,二叔和三叔已经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次提起来,他们不想种田,想要去卖油。 后山的山栏稻也快到了成熟的季节,等农忙结束了,寨子里的人手也确实能空出来一些。 既然二叔和三叔想要卖油和糖,便由着他们去。 但是在这个年代,仅仅靠着山上种着的这些旱稻,远远不够他们的日常开支。 况且没有好的良田,她就是有再多本事也不能发挥出来。 作为一个农学业的学生,若是能在古代把杂交水稻的技术全面铺展开来,这才叫学以致用。 多一份粮食,就能少一些因为饥饿而死去的百姓。 所以水田,她是一定要买的。 这是她当初报考这个专业的初心。 石头有些不敢置信,颤着声音问道:“大当家的意思,就是买来的水田都归我们自个吗?” “对,每一户都有份!” 石头:“那我这样......”他支支吾吾地,话也说不完整。 他家里的人,在逃荒时全都没了,现在他们家只剩下他一个人。 陆令嘉看出了石头的窘迫,笑道:“都有,哪怕家里只有一个人,也单独算一户。” 陆三叔惊呼:“那得要多少银子?没必要吧?” “就是啊,那我们家里人多的岂不是不合算。这粮食种出来也不够吃啊!”也有人略有微词。 但是陆令嘉在这件事上面异常坚定。 且不说如果按人头来划分,日后没成亲的人若是娶妻生子了,那已经买好的田地难不成要再重新划分不成? 再说,像虎子,还有吴阿婆...等种不了地的人又该怎么分? 反正怎么样都会有人不满意的。 陆令嘉继而扬起声调:“我知道寨子里现在不少人都不愿意种田,只想着做卖油和卖糖的生意,可是市面上油和糖的需求总归是有个定数的。咱们手里有粮食了,就是真的碰上了饥荒也不怕。” 系统也一直在提醒她要早点播种新作物,等作物丰收的时候,获得的积分差不多能翻倍。 但是现下寨子里的人心浮动。 每个人都想着挣快钱,却又不肯多劳动。 又或者总觉得其他人的活轻松,动不动就想换一换“分工”。 陆令嘉觉得再这样下去有些不妥。 把田地分给每个人,自己的田以后就自己种,看谁还敢不上心! 她现在既然当了这个大当家,就要担起这份责任,罩着这寨子里的人,起码保证他们平平稳稳地生存下来。 毕竟,她还欠着老陆头一条命。 崖州一年两熟到三熟,现在卖了田,如果播种得当,刚好能再收获一波稻谷,然后还可以种上冬小麦。 寨子里的人热热闹闹地讨论起来,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但从议论的内容来看,同意的人还是占着大多数。 片刻,便开始举手表决。 这也是陆令嘉一开始定下的规矩,除去一些涉及道德底线的问题,她也不想黑风寨最后变成她的一言堂。 “我同意!” 第25章 “我也同意!” “我支持大当家的做法!” …… 议会厅里响起来此起彼伏的赞同声。 有句老话怎么说来着,手中有粮,心中不慌。 在现在这个年代,战乱四起,像他们这样逃荒过的流民更是遍地都是。 但不管怎么样,只要有自己的农田,起码能保证自己饿不死。 所以这个提议,大部分的人都觉得是件好事。 别看寨子里现在顿顿有米有肉,真要哪天没钱了,指不定又要过上喝稀粥的日子。 更何况大当家最近最近赚钱的法子是一个接着一个,现在上船还能分得一杯羹,但哪天她要是把赚来的钱都自个儿留着了,他们可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 每户人能分到良田,虽然不多,但养活自己应是够的。 投票的时候,差不多以压倒性的票数通过了这项议程。 静夜沉沉,月光蔼蔼照通彻。 今夜,可以睡个好觉了。 - 平南王府。 正厅。 沈煜摸着圆滚滚的肚子,打了今晚的第三个饱嗝。 谢昭看着桌上光溜溜的盘子,叹息。 大意了! 他怎么会派这个饭桶去醉仙楼! 一顿饭就花了他整整十两银子! 不是说这崖州城隔绝障海,乃莽荒之地,为何物价会如此之高?! 仔细盘算了一下他的俸禄。 他虽被封了这个王爷,但也只是虚衔。崖州又乃穷苦之地,独居一海之中,早已被朝廷抛弃。 撑死一年六百石,都已经算是多了。 再加上林林总总的其他收入,差不多也就一千二百两左右。 若是每天依照今天的这般伙食标准,大概不出三月,就能把他一年的工资都败光! 沈煜吃饱喝足,拍了拍圆滚滚的肚皮,冲着谢昭傻笑:“子期,还得是你见多识广,我居然第一次吃到如此美味!佩服,佩服!” 谢昭眼睫微微颤动,咬牙:“只此一次。” 沈煜只当没听到,嘿嘿一笑,又打了个饱嗝:“我特地去打听过了,醉仙楼的厨师是最近学会这几道菜的!” 谢昭心里还在算着账,越算越心痛。 连眼皮都懒得抬起,语气愈发冷淡:“所以呢?” 沈煜:“谢子期我发现你这个人真的很无趣!所以我们不应该好好研究一下吗?或者再找个机会打听打听,在这小小的崖州城有厨艺如此高超之人难道你就不好奇吗?” 他一张小嘴叭叭叭像机光枪一样开始扫射起来。 除去副将的身份,沈煜还是谢昭的至交好友。 两个人一路征战南北,在私底下彼此间相处也十分随意。 只不过沈煜一向粗犷惯了,神经也比较大条,加上谢昭不怎么爱说话,性子习惯也与原主大抵相同,以至于他连自己的好友换了个芯子也一直未能发现。 谢昭终于把账目算好,发现沈煜完全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无银友人酬”这样一个人。 而他,就是这个大冤种友人。 可惜在这里,没有黑名单。 房间里幽幽烛火忽明忽暗,谢昭的身子往椅背一靠,沈煜一副忠言逆耳的模样,还在他的耳边叨叨。“说真的,咱们到这里也有一段时间了,这里又不用我们带兵打仗,你有没有想好要做些什么事?” 做些什么? 谢昭觉得确实呆着有些无聊,要不要重操旧业? 他状若无意地问道:“军中的王太医现在在做些什么?” 沈煜:“他天天养花弄草,一看就是吃饱了撑着,闲着没事干。” 自从谢昭来到这个地方,他们几个亲信也跟着过来了。 这几年,他们四处征战,保家卫国,身上的伤势不计其数,皇上却明升暗贬,只封了谢昭一个藩王随意打发,还是选的这偏远的崖州,摆明了是在警告他。 几人觉得属实心寒,也不愿再领军衔,跟着他一起到了这崖州。 谢昭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之前他的表妹暂住在他家里,每天捧着手机看一些狗血小说,还时不时与他分享。 表妹说的剧情与他现在的处境基本上都吻合,只是有那么几段有些许出入。 原主应该是和皇帝老儿争夺女主时,激怒了那老头,所以被他打发到了这偏远之地。 谢昭一直搞不懂。 原主为什么会想不开跟皇帝抢女人? 要不怎么说狗血虐恋呢?非得整几个炮灰出来衬托他们伟大的爱情是吧? 他反正没病。 他看着自己现下完好无损的双手,说不定这是上天给他另一个机会。 虽然在这里他没法做手术,但是中医博大精深,他依然可以重新开始。也许以后还能中西医结合,提升一下这里的医疗水平。 谢昭这样想着,翻开了案牍上的医书。 这个时代的文字和他原来的世界完全不一样。 幸好原主读过不少书,他穿过来的时候自动接收了原主的记忆。不然要是连字都看不懂,指不定马上露馅。 他修长的指骨挑着书卷的一角,往后又翻了一页。 烛火突然猛地跳动,火苗蹿起,发出嘶嘶的声音。 谢昭无奈地起身用银剪拨动了一下烛心。 要说古代确实不便。 第26章 没有亮堂的灯泡,没看多久的书便要加灯油。 他垂眸继续专注地看书,不解之处拿出毛笔标明记录,准备明天去找王太医请教一番。 沈煜看着他这幅模样十分不解。 “不是,子期,你真打算放弃了?”怎么还研究起医术来了? 谢昭没应,淡淡地扫了沈煜一眼,示意他可以走了。 沈煜恨不得抓起他的衣领把他摇醒:“你出去打猎打了一趟,脑子就被野猪撞坏了吗?不是你自己说的迟早要打回京城然后去把苏妙儿给抢......” 沈煜突然闭嘴。 该死的,这时候他提什么苏妙儿。 苏妙儿,就是原书的女主,原主为了她要死要活,跟皇帝老儿争夺得不死不休,最后为了她落了一个惨死结局。 谢昭了然。 他简言意骇:“不去了。” “不去也好,不然那些史官还得给咱扣上一个欺君造反的帽子。”沈煜的小嘴还在持续输出,说个不停。 突然,他发现话里的漏洞,又开始质问:“啊?等等?不回去了?难不成你真的准备在这个莽荒之地待一辈子?!” 谢昭被他叽叽呱呱吵得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冷冷地抬头:“你太吵了,闭嘴。” 十两银子一顿的饭,还堵不上他的嘴。 沈煜觉得他的好朋友变了,变得更加没有人情味了。 算了。 就当看在今天晚饭的份上,他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了。 沈煜傲娇地哼了一声,留着谢昭独自一人在屋子里继续挑灯夜读了。 第12章 黑风寨模特队出战! “咯咯咯——” 天还没亮,陆令嘉就在鸡鸣中醒来。 之前买的斗鸡被张婶养的越发精神了。 她给那只斗鸡取了个名叫“咯咯哒”。 咯咯哒也不知道是不是通了灵性,每天咯咯咯地跑到她屋子面前叫唤着。 陆令嘉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随手洒了点谷子丢在地上,让它自个儿啄去。 她站在房门口眺望远方。 远处山峦层叠,林木积翠,满目青绿和清新的空气让她眉眼也舒展开来。 前几日陆令嘉说要给寨子里的每个女人都做一件新衣裳,有人便开始不服,私底下议论纷纷,传到了她的耳朵里。 “大当家的偏心,凭什么我们累死累活赚的钱,要拿去给这一群女人花?” 对此,陆令嘉只淡淡问道:“寨子里平日里的吃食是谁做的?被褥衣物都是谁洗的?该干的活她们有没有少干?” 她的灵魂三连拷问把几个挑刺的人给硬生生摁了下去。 但是她也知道,很多人不甘心。 这个年代的女人大部分都是依附男人而活。 她们逃荒前的这个村寨虽说凭个人本事上位,但是寨子里还是有很多人看不起女人,觉得她们碍事,只能干些琐碎的杂活。 若不是陆令嘉这些时日带着大家赚了不少银子,让大家过上吃饱喝足的日子,就算她是天生神力,武艺再高强,也依旧不能服众。 所以她也准备让大家伙看看,女人赚的钱不比他们男人少。 - 刚过辰时,寨子里叽叽喳喳的声音便响个不停。 “大当家我穿这身不合适吧?” “不会,很合适。” “大当家,我还是感觉怪别扭的。” “再习惯习惯就好了。” “我这样出去会不会被人笑话?” “婶子底子好,别人只会欣赏你。” 陆令嘉根据寨子里每一个女子她们自身的特点,量身打造了不同的妆容,着重凸显出她们各自的魅力。 又让她们各自换上了新做的衣裳。 几个人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心中是又是羞涩,又是忐忑的。 惊得是镜中的自己美得不像自己,却又担心这般出去会引来旁人的非议与嘲笑。 陆令嘉猜到她们的担忧,一直耐心地回答她们的问题,安抚着她们的情绪。 “婶子们!不要怕,拿出你们的气势来!” 将手中的东西收拾好,她又大吼一声:“出发!” 寨中的六个女人便都跟着她一块走了。 黑风寨的几个女人长得都不错,只是一直偏安一隅,这些年经历了逃荒、饥饿,加上又一直穿着泛黄的破旧衣裳,一眼看去才让人觉得有些磕碜。 人靠衣装马靠鞍,这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陆令嘉只是让她们都换上了新衣裳,又给她们每个人化了妆容,整个人看起来就焕然一新了。 但有两个人还是不能适应,扭扭捏捏:“大当家,这是要去做什么?” 陆令嘉:“带你们去当模特,卖胭脂。” “什么是模特?” “唔......简单来说,就是你们一排站在那儿就能吸引大家的目光,一部分会觉得我们的胭脂好从而心生好感,这样自然而然就会有人过来买我们的东西了。” “就我们这样的,能行吗?”又有人胆怯了。 陆令嘉颇有自信:“肯定能行!” 这些婶子左不过三十几岁,正是风华正盛的时候,只稍一打扮便各有各的韵味。 此刻,她们走在一起进了城,路上时不时有人对着她们指指点点,小声议论。 脸皮薄一点的两人已经红透了脸颊,恨不得拿个帕子把脸挡住。 第27章 “别怕。”耳边传来了陆令嘉轻柔的声音。 几人紧张的情绪散了一点,却还是紧紧地拽着袖子,四肢僵硬。 陆令嘉轻车熟路地支起摊子,几个人忙在旁边搭着手帮忙,她们没有摆摊卖货的经验,一个个都面面相觑,等着指示。 可陆令嘉没有多干涉,她只自己先叫卖:“各位来看一看,新上市的胭脂,色泽亮丽。” 她手法娴熟地从瓷罐中取出各色胭脂,冲着刚刚人来人往的娘子们继续说道: “这盒‘桃花笑’,是取自春日里最鲜嫩的桃花瓣制成,上妆后能让人面若桃花,娇媚动人。” 又把吴婶拉到摊子前面说道:“这位就是涂了我们‘桃花笑’的,大家可以上前来仔细看看效果。” 胭脂铺里,一般的胭脂最多只是允许打开让人看看,再名贵一点的胭脂,掌柜更是放在柜子里轻易不拿出来,从未有过一家胭脂铺像她们这般直接涂在脸上,让人直观的感受颜色。 不少路过的人也驻足停留,想一探究竟。 陆令嘉见停留的人越来越多,直接走上前对着一个挎着篮子的中年女子问道:“娘子这是刚买完菜准备回去呢?” “是...是啊。” “要不要过来试试?试试不用银子。” “啊?”她怔愣了片刻,“可以吗?” “当然可以。” 言语间,陆令嘉就拉着她的手就把人牵到了摊子前:“坐。” 她打开了前几日托四叔打造的一套化妆刷,大大小小的刷子整齐划一地塞在一个布袋里。 今日,便让大家见识一下来自东方的神秘力量——化妆术吧! 幸好她平日里偶尔也会看美妆博主的化妆视频,知道一些基础理念,对于化妆品种类匮乏的古代,是完全够用了。 她耐心地一点点给眼前的这个女子化妆。 这位女子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家,虽然穿着得体,但是手上的细纹还有挎着的篮子说明了一切。 真正的高门大户家的小姐夫人,断不可能自己出门买菜。 府里每天都是有丫鬟小厮采买好的新鲜蔬果。即使是出门,身后也总有零星的下人跟着。 但是陆令嘉选她,是因为她这次选择摆摊的地点是在东市。 这里很少有家境丰厚的高门贵女,世族乡绅来闲逛,更多的就是像这位娘子一般的普通人。 但爱美这种事,并不是世家小姐的专利。 陆令嘉转念间,用指尖轻捻起一撮香粉,轻轻拍打在那人的左半边脸颊上,瞬间如白雪覆下,脸上的肌肤立马变得白皙起来。 她又取过眉黛,用细小的眉刷蘸取些许眉粉沿着眉形细细描摹。 最后,是点唇。 陆令嘉选了一只红棕色的口脂,在人的左半边唇上轻轻一点,再用指腹缓缓晕开,直至左唇如同熟透的樱桃,娇艳欲滴。 没错,她给这个人画了一个半面妆。 没什么比半面妆更能冲击人的视觉了。 晌午时分,枝头上的蝉鸣也吱吱地叫个不停,显得热闹非凡。 在他们摊子前围观的人群同样也越来越多了。 陆令嘉放下手上的工具和口脂,把铜镜推出,递过去让那女子自己端详。 那人刚一接过,“啊”地一声惊呼,差点把手里的铜镜扔了出去。 蓦地,陆令嘉像是有感应一般,突然伸出双手接过,堪堪抓住了镜子的底座,好让它没有摔个四分五裂。 她笑了一声:“别害怕,这叫半面妆,只是让您好仔细看看我们的效果。” 她话一出口,围观的人群恨不得那娘子立马转过身来,好仔细看看到底画成了什么样子,好叫她看到自己的模样都能大受惊吓。 待人真的转过,人群中皆吸了一口深气。 这...还是同一个人吗? 一半是不施粉黛的素颜,一半是娇艳动人的妆容。 只是一笑起来,右边寡淡的脸庞和左边的明艳同时亮晃晃的出现,给人的冲击力实在太大了。 这是刚刚那些胭脂口脂的魔力吗? 那女子首先回过神来,她看着镜中大相庭径的自己,属实别扭,率先问道:“这些玩意多少钱一个?” 若是便宜,她就买一个回去。 陆令嘉弯唇:“不贵的,胭脂二两一个,口脂只要一两。” 二两银子,在这里可是一笔不小的金额,若是节俭一些,够一大家人吃喝几个月。 但对于胭脂来说,确是属于极低的价格了。 陆令嘉做过市场调研,一盒胭脂大概价格在二两至十两之间,波动幅度比较大,自然中间的利润不言而喻。 但是她也没有把价格压得太低,一来价格太低会扰乱市场,引起其他胭脂铺掌柜不满;二来,若是东西太过廉价,反而购买的人会心生疑虑,怕东西质量不好。作为一个现代人,陆令嘉也是深谙一些营销之道。 所以定价二两,刚刚好。 “娘子要买吗?”她的声音又适时响起。 那女子双手交叠在一起,捏着篮子的指节微微用力,嘴唇紧抿,看得出她还在挣扎纠结当中。 陆令嘉不再催促,只是冲着张婶她们使了个眼色,让她们也开始哟喝。 “卖胭脂了——这位娘子,来看看我们的胭脂,那边可以先试用。” 没想到最先张开口的,是钱氏。 第28章 钱氏虽然现在时常怨恨着陆家这一大口人,却也知道若是赚不到钱,他们一大寨子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这些胭脂是她们一起花了力气做的,她不想因为赌气就不要银子了。 她开了这个口子,其他扭捏的婶子也跟着嘴唇翕动,慢慢放开,从一开始的小声嗫嚅,到后面放声大喊,一个个都卯足了劲。 许是这群热情洋溢的婶子打动了路人,也许是先前那位娘子的半面妆太过于震撼,真的有不少妙龄女子上前买了几块胭脂。 有人来买,摊子便算开张了。 最初化了半面妆的娘子跺了跺脚,最后还是走上前,心一横掏出些碎银子:“就那姑娘刚刚给我用的胭脂,我买一盒。” 陆令嘉一直时不时观察着这边的动静,见到方才的那位娘子掏钱,立马迎了过去。 她眉眼弯弯:“这位娘子,我帮你把另外半面妆补齐吧?” 那人“欸”了一声,连连点头。 其实就算她最后不买,陆令嘉也会给她补齐的。 毕竟顶着这么半张脸回去,怪渗人的。 补完全妆,那娘子看着铜镜中的自己,暗暗惊呼。 镜中的人眉目如画,脸泛霞光,这还是她吗? 第13章 风波 摊子前客似云来,有些人即使不买,听着说可以免费试用,也都过来凑了个热闹。 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驶过,车内的人撩起车帘一角,看到如此场景,心生几分好奇。 “碧玉,前方这么热闹是在做什么?” 一身着绿色碎花襦裙的丫鬟轻轻探出身子张望,目光来回逡巡,但街边熙熙攘攘,人头攒动,看不真切。 她应道:“小姐,奴婢下去看看。” 马车在一旁停下,碧玉撩开帘子跳下车来,她看着一群娘子们围在一个小摊子面前,正冲着周遭的人说说笑笑,时不时还往脸上抹着东西。 挤进人群,碧玉才看清,原来是一个脂粉摊子。 这群人时不时拿着摊子上的胭脂往脸上涂抹着,她蹙起眉梢,这摊主约莫是想出了一种新的招客手段,给大家伙都上手试一试。 但这般让人人都摸过的胭脂,谁还会愿意买? 她敛了敛衣袖便往回走,快步赶到马车旁,对着帘子里的人回话:“小姐,是一群人在这卖着胭脂水粉等物。” 帘子里声音又问:“往日里胭脂铺的生意也不见得如此好,可是颜色特别?” 碧玉答道:“奴婢见着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这卖家允许人上手试色。” “哦?”马车内的人轻笑一声没有再问,“回府吧。” “是。”碧玉小心地上了马车,车夫继续拉起缰绳,挥了一鞭,往前行驶。 陆令嘉的目光不经意间掠过街边驶过的马车,微微抬首凝视片刻,又继续投入到眼前这排满队伍的摊子前。 人群中方才不少人见识了陆令嘉的化妆手艺,还有人特地买了胭脂和口脂,只要求给她们化一个好看的妆容。 陆令嘉有些忙不过来,只能让大家排队等候,一个个挨着来。 夕阳细碎地洒下,所有人身上都被笼罩了一层光亮,温柔又耀眼。 加上前些日子赶制的,她们总共有三十余个胭脂,二十根口红。 一天的时间,居然七七八八地卖出了十几个胭脂和五根口红。 而这些胭脂里,至少有一半是钱氏卖掉的,她当属这次销冠了! 钱氏虽然平日里偷奸耍滑,性子泼辣。却也正是她的泼辣热情,这才能短时间内拉拢了不少客人来小摊子上选购。 陆令嘉揉揉酸胀的手腕,脖子也跟着左右摇晃,缓解长时间紧绷的不适。 这个数量其实算是有点超出了她的预期。 毕竟这个年代,有钱人也不多,大部分人首先要考虑的还是温饱问题。 收了摊子,张婶她们的手都在颤抖。 三十两银子,比上次卖玩具的钱可多出了好几倍! 而这些胭脂,从制作到售卖,全都是只有她们几个女人! 她们有些不敢相信。 虽说胭脂铺里的胭脂比她们卖的价格还要贵,可那能一样吗? 人家有精美的匣子装盒,还有店铺的旗号摆在那里。 而她们只是一群半路出家的学徒。 直至踏上回寨子的路上,大家都还没能回过神来。 夜风轻轻吹拂着,带动着山间的草木清香轻抚人的发丝。 陆令嘉却没心思感受着现在还没被污染的空气,她走在路上都在盘算着银两。 现在寨子中积存的银两约莫五十两左右,在县城买几块水田应该是够了,难就难在要买成片相连并且质量尚可的水田。 但近年来接连战事,人口越发凋零,县城里的良田大部分人都不愿意转手,都留着准备自个儿种着。 荒田倒是有不少。 荒田和良田一样都要交税赋,有些人懒得开荒,与其放在手里闲置倒是愿意卖给他人,但开荒是个体力活,陆令嘉暂时没有这么多精力放在开荒上。这么一大寨子的人都还需要养活着。 更何况开地要不少人工成本,若是不靠着河边的,还要兴修水渠,买这些地还不如再攒攒钱等等,兴许谁家中急需用钱会想着把良田卖掉。 但时间一天天过去,稻种如果再不播种下去怕是赶不上这一季了。 第29章 她心里发愁。 这一路想着,几人便走回到了寨子。 陆令嘉心里想着事,不自觉地眉头紧蹙,一脸烦恼。 辛劳一天回来的几个男人看到,便以为是她们出师不利,白忙活了一场。 陆二叔为首几个人开始阴阳怪气:“咱们寨子里的娘子军们终于舍得回来了,瞧这架势,前头花这么多银子扯的布料有没有回本?” “哼,看看你们,穿着这些个花里胡哨的衣裳,摆弄得跟唱大戏似的,有什么用?倒不如省下这些银子,多割上几斤肉,再买几壶烈酒,那才叫一个痛快!” “说到底啊,还是得靠咱们这帮子人,咱们要是连肚子都填不饱,哪儿来的力气给她们摆弄唱戏的机会,是不是哈哈哈——” ...... 陆令嘉也不知道他们这几个人哪来的自信就随意揣测上她们今天是空手而归的,无奈地白了一眼,甚至都懒得搭理。 这落在他们几人眼里,更是笃定了她们没有赚到银子,嘲笑得更加肆无忌惮,讽刺的话语一句接着一句。 张婶气得手抖得厉害,奈何她们几个人都是嘴皮子不利索的,戳着手指“你...你们”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这时,钱氏冷哼一声。 她走到张婶的身旁,双手径直伸到她怀里把荷包掏了出来,扔到了几人的面前: “睁大你们的眼睛给老娘瞧清楚了,咱们今天这兜里赚的钱怕是你们这辈子都赶不上!” 陆二叔见被自家媳妇撂了脸,脸色更黑了。 他捡起地上的荷包,心下更是一沉。 这重量,莫不是她们今天赚了不少? 后头刚刚嘲讽的人也凑了上来,伸着脖子一同看向陆老二手中的荷包。 陆老二“嚯”得一声拉开个口子,塞得满满的荷包立马滚出来几个碎银子。 几人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荷包里沉甸甸的、白花花的银子用事实告诉他们,他们还真的赚不到这么多的银子! 陆二叔连声音都变调了:“这些银子哪来的?” 钱氏双手抱臂,睨了一眼:“还能哪来的?当然是我们赚的。” 陆二叔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眉头紧锁,剧烈起伏的胸膛,让他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他将手里的荷包扔给旁边的人,直接冲过去就是抓住钱氏的头发:“说!你们打扮成这样到底是去干嘛了?是不是偷人去了?!” 陆二叔的爆发太过于突然,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就一个个率先上去拉架。 陆令嘉把受到惊吓的钱氏拉到身后护着,仰头对上怒目圆睁的二叔: “二叔,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便是,二婶今天卖胭脂的功劳最大,经不住吓。” 虽然钱氏之前偷窃的行为让她很是气恼,但是一码归一码,总不能人家辛辛苦苦在外卖东西,回来还要被人泼脏水。 这岂不是她这个“老板”无能? 钱氏在几个婶子的搀扶下哭了起来:“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这些天来,我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就为了多做点胭脂好换钱,哪知到头来,却换来你如此污蔑!” “你平日里对着我发怕脾气也就罢了,现在当着大家伙的面你把话说清楚,不然我以后活着还有何什么意义,干脆死了算了!” 她说着就要挣脱众人的臂弯去撞墙。 陆二叔自知误会了钱氏,脸色讪讪,又落不下脸跟她道歉。 他踱步走到钱氏的面前,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僵硬。 最后嘴唇翕动,冷哼一声:“先回屋去吧。” 一场闹剧结束,陆令嘉即使是大当家,也不好对别人的家事指手画脚。 更何况当事人还是她的亲叔叔。 她只朝钱氏投去担忧的一眼。 陆二叔依旧是那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即使前面是自己冤枉了自己的媳妇,却连道歉都是高高在上的。 因为他料定了钱氏离不开他。 陆二叔往前走了段路,见到钱氏还没跟上来,又扭头朝后望了一眼,意有不满:“怎么还不跟上来?” 钱氏收了声,止住了眼泪。 她冲着众人颔首以示谢意,挣扎片刻,最后还是亦步亦趋地跟了上去。 其他几人便不同了。 他们手里还捧着这么多银子,一个个此时目露精光。 早知道这些个娘们都能随随便便做些胭脂卖这么多钱,他们累死累活算什么? 一直跟着陆二叔种田的吴老三率先开口:“大当家,依我看以后咱们寨子里的人就靠这卖油、卖胭脂的小买卖,那日子不得比种地舒坦多了?” “还种啥地啊,直接把这玩意当种子,就能种出金山银山来。” 陆令嘉不置可否。 吴老三更加起劲:“大当家,不如就把这方子交给我们吧,这方子要是搁咱们手里,那可比她们那几个娘们儿有用多了!” “咱们兄弟几个,手脚利索,保证这银子以后哗拉拉地往咱们兜里流。” 吴老三龇着口大黄牙,殷勤地凑在她的面前。 这都是些什么人? 陆令嘉扶额。 老陆同志当初把人留在山寨的时候难道是没做过背调吗? 第14章 “不想干就滚出去!”…… 陆令嘉也没有理会吴老三这个无理的要求。 第30章 且不说他们几个男人,手脚没有几个婶子没细心,就他们这幅形象出去卖胭脂,又有几个娘子愿意买单? 以前寨子里生活困难,也没见谁主动站出来说要替大家寻些粮食。 现在看着她手里有赚钱的方子,一个个都眼热地想分一杯羹。 陆令嘉懒得理会。 她让张婶把银子收好,就去找陆五叔和陆六叔记入在册。 不管怎么样,财务账还是要做好的。 张婶晚上做了一大桌子菜,她最近跟着陆令嘉学会了炒菜,虽然还不是很适应,但是接触锅灶时间久了,还是很快上手了。 一顿饭不少人吃得是心不在焉。 二叔和钱氏回屋后有没有发生什么不知道,但是吃晚饭的时候,倒是看着他们两个又神情自若,恢复了往日的相处模样。 仿佛刚刚那个小插曲根本没有发生似的。 也难怪古时候的女人受了委屈都要忍气吞声,就连钱氏这么泼辣的女子都不敢反抗。 陆令嘉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就垂眸吃着自己碗里的饭菜。 这个时代的女子生存不易,就当寨子里来说,好些个还都是逃荒时没了丈夫的。 她们更加小心谨慎地在寨子里做着活,任劳任怨,只为求一口吃的。 可就是这样,还有好些人觉得她们是拖累。 陆令嘉想要改变些什么,可现在这个光景她也实在是无能为力。 直到扒拉完碗里最后一粒米,她才回了自己的屋子。 微弱的烛光摇曳着,崔氏也已经用完饭躺在床上了。 最近这段时间,她吃饱了,气色也好了很多。 她本来早就耐不住性子想要跟着大家一起做活,只不过陆令嘉一直不允。 见她回来,崔氏强撑着身子坐了起来:“陶陶回来了。” 昏黄的灯光下,拉出了两道长长的影子。 陆令嘉坐在床前,想起今天陆二叔和钱氏那一糟理不清的账,还有寨子里不坏好意思的吴老三等人,突然很想扑到崔氏的怀里大哭一场。 来到这边一个多月,从最初的恍惚、委屈,到扛起身上的责任每天忙忙碌碌,她不知道该可以跟谁诉苦。 崔氏仿佛读懂了她心里想的,顺着她发丝抚摸,一边摸一边温柔地诉说着以前的故事: “小时候你就没个定性,从小上蹿下跳,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陆令嘉问:“所以娘亲才给我小名取陶陶,是淘气的意思吗?” 崔氏的手还在抚摸着她,笑道:“陶陶,是其乐陶陶的意思。爹和娘希望我们陶陶,一辈子都能开开心心,快乐就好。” 陆令嘉愣了愣,将脸慢慢靠在了她的怀中。 “你哥哥是个扶不起的,娘也不指望他了,但是娘也不希望你有太大的压力,人活一辈子,什么都是有定数的。” “娘看得出你这几日不是很开心,可是娘没本事,身子骨又不好,帮不到你。” “但是娘希望,我们陶陶,只要这一辈子都能快快乐乐地活着,就好了。” 崔氏的语气十分温柔,又带着点小心翼翼。 女儿长大了,这么一大寨子人的生活压力全压在了她身上。 她也会累。 可是她一直都没有喊过一声苦。 崔氏也有些心疼。 陆令嘉不经意间将眼角的那滴泪痕悄悄拂去,冲着崔氏笑道:“娘,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的,以后还要赚更多的钱给你盖青砖瓦房呢!” 在现代,陆令嘉的父母去世得早,她从小跟着姥姥一起生活。 她感觉崔氏就和她姥姥一样,是一个慈祥的长辈,不管她做了什么,她们总是会包容着她。 她本以为在这里可以一直没心没肺地活下去,等将身上的担子彻底解开,就可以开启新的生活。 但是现在,她也有了需要牵挂的人了。 - 第二天刚过寅时,寨子里便开始炊烟袅袅,冒着星火,时不时还发出一些窸窣地响动。 陆令嘉看着外面还是漆黑的天空,揉搓着一双睡眼惺忪的眼睛纳闷。 这是打了鸡血吗?公鸡都没打鸣呢吧! 张婶她们几人走进陆令嘉的屋子里,压低了声音:“大当家,我们准备今日早些下山去把剩下的胭脂卖了,好早日再赶制一批出来。” 昨日,她们被寨子中的人诋毁,何况有人竟明目张胆地就想抢她们的这个活计,更不想浪费一点时间,准备争分夺秒地多赚钱。 陆令嘉打着哈欠:“张婶你们自己去吧,我便不去了。” 她们几人干劲十足,道了声“好”,便斗志满满地下山了,言行中也没有了第一次那般拘束。 陆令嘉一个回笼觉睡到了卯时三刻才起来。 她没有陪着张婶她们进城,一是因为胭脂毕竟是属于奢侈品行列了,没有那么多潜在的消费群体,她去也无济于事。 第二个是因为她今日准备去后山收稻谷了,这对于她来说才是头等大事! 一想到满山都是金灿灿的稻穗,她心里就激动。 收谷子是个体力活,寨子里的女眷今日又恰好下山去卖胭脂了,她就往怀里多揣了两个馒头,带上镰刀去叫寨子里其他人。 陆二叔昨天因着钱氏那一出自觉有亏,早早就收拾好东西没有多话。 而吴老三因着昨天要方子不成,故意装出一副懒散的模样,还拾掇了两人跟着他一起拖拖拉拉,故意耽误着时间。 第31章 陆令嘉也不惯着。 她冲着那几人轻轻一瞥,眼神中带着警告:“今日若是稻子没收完,谁也不准吃晚饭!大家相互监督,谁胆敢偷懒,就饿他个三天三夜!” 她说完,吴老三就跟蔫了似得,像鹌鹑一样窝着头不敢出声,眼睛却四处瞟着。 人群中有几个年轻人倒是憨厚地应道:“放心吧大当家,就这么几十亩地,保准一天就能收完了!” 后山。 翠绿的树木轻摇青袖,与金黄的稻海交相辉映。 广袤的稻田里,成片的稻穗随风摇曳,泛起波澜,稻谷的清香一阵一阵袭来,久久未能散去。 陆令嘉的手触碰到稻穗时才有了这么一丝真实感。 真是久违的感觉。 她弯腰俯身,割下一束束沉甸甸的稻穗,这才安下心来。 陆令嘉的手脚麻利,镰刀挥动地飞快,割完一把后就打个结捆在一起,扔在一边,又不知疲倦地去割下一处。 寨子里几个男人看到她如此卖力,就算存了耍滑偷懒的心,此时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总不能说出去,不仅打架打不过一个小姑娘,连割稻谷也不如吧? 日头渐渐升起,照着这片金灿灿的土地更加耀眼了。 这里没有收割机,全靠着手工,手心不一会儿就磨出了水泡。 汗水沿着脸颊滑落,滴在泥土里,也无人顾暇。 陆二叔头一遭割到这么多稻谷,还奇怪呢。 以往他们割的稻穗都是小小的一簇,很多还没长开,怎么这会儿长势这么好? 就因为小侄女前些日子带着他们来除除杂草? 不能够吧? 他倒不偷懒,镰刀簌簌地就挥着。 许是前两天刚下过一场大雨,地里还有些泥泞,他们踩在绵软的泥上,要使好大的劲才能把脚拔上来。 但等到了晌午的时候,他们割了大概一半都不到。 吴老三嚷嚷着:“饿死了,不割了!就算是驴子也没有这样干的!” 陆令嘉刚好把手里的一把稻谷捆好,看着大咧咧坐下的吴老三说道:“可以,但是晚上寨子里的饭菜你不准吃。” 她淡漠地扫了一眼,讥笑道:“这是先前定好的规矩。” “我不服!凭什么石头他们几个人轻轻松松地在那熬油,咱们这几个要在这累得跟狗似的种地割稻谷!你看我们割得手都起泡了!” 他梗着个脖子,开始耍赖,“有本事就换一换!大当家的可不兴这么偏心的!” 陆二叔没吭声,瞧了眼陆令嘉,手里的动作却是没停。 陆三叔走过来劝慰道:“吴老三,大当家的心里有根杆秤,谁出力多谁吃肉,你要真觉得憋屈也得等今天收完稻谷,再让大当家给咱们调换。” 他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笑道:“你说是吗?” 这一番话可是让陆令嘉骑虎难下。 本来因着不少人有意见,她确实是准备让石头几个人轮换一下岗位的。 可她却不喜欢被人这般威胁。 况且—— 以后寨子里随便一个阿猫阿狗有什么意见都来撂挑子不干这么一招,她这个大当家还有什么威严? 陆令嘉冷声:“不想干就滚出去。以后寨子里其他人赚的每一粒米、每一块肉都不准吃。” “没道理你有手有脚,却白吃白喝其他人辛苦赚来的东西!” 她放下镰刀,冲着众人说道:“大家伙休息一会儿,吃些东西补充一下体力,不想干的人现在就可以跟吴老三一起滚了。” 话音落下,田地里瞬间鸦雀无声。 陆令嘉自从当了寨子里的大当家后,还没有动过怒。 这是第一次。 她语气不算得上凶狠,但是陡然转冷的脸上,平白让人感到一丝凉意。 在场的人只觉得心头一颤。 明明还没入秋,身上怎么感觉有一股寒风吹来。 几人面面相觑,就连吴老三都阴沉着脸不敢再说话。 陆令嘉从怀里将早上揣着的白面馒头掏出来自顾自吃了起来,三两口吃完又开始继续收割稻谷。 其他人也赶紧囫囵将口中的食物咽下,继续挥动着手中的镰刀。 吴老三也没有离开,埋着头,发泄似地割着稻子。 现在寨子里顿顿都有肉,他真的离开了上哪儿找活干? 能不能吃饱饭都另说。 这会儿大家齐心协力了,马上就割完了一半的地,陆令嘉抬头用手背抹去滴落在眼睫的汗水。 看见远处郁郁葱葱的树林中出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第15章 试探 待人影走近了,她站起来,有一丝微不可闻的叹息:“娘亲,你怎么来了?” 眼前,崔氏正挎着一个大竹篮子缓缓走了过来。 “我听说你们要来割稻谷,怕你们饿着。” 许是走了一段路累着了,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她的脸颊往脖颈流着。 “快过来先吃些东西垫垫肚子。” 陆令嘉叹息:“我吃过了,大家也都带了干粮的。” “那些东西哪能吃饱的,都来,都来。” 崔氏张罗着大家伙过来吃饭,众人眼观鼻鼻观心,瞧陆令嘉没有反对,都长吁一口,放下手中的家伙事走了过来。 崔氏将篮子里的米饭还有几盘菜肴拿出,还有些不好意思:“我手艺不好,你们将就着吃。” 第32章 “不会,谢谢嫂子!” “劳嫂子跑一趟了——” “嫂子你真好!我正好肚子饿了!” ...... 几个人接过碗筷,都真心实意地感谢起崔氏来了。 要收一天的稻谷,就靠着那几块干粮,确实有些不够顶饿。 陆令嘉也只能放下镰刀走了过来,她低头一看,竹篮子里装着一大盆米饭,还有一盆炖肉和两个清蒸时蔬。 这里的人都不怎么会做菜,大部份还是以蒸煮为主。 崔氏在床上躺了许久,日日的饭菜都是张婶送过去的。 而张婶跟着陆令嘉学了一段时间炒菜,便基本上都开始用炒来代替蒸煮,味道确实比之前有了很大提升。 崔氏尝过张婶做的饭菜后,自知自己做的味道不够好,但是也总归让他们几个人饿肚子要强吧! 陆令嘉端着碗筷,却尝出了别样的美味。 她昨天刚刚跟崔氏展现出柔软的一面,崔氏今天便强撑着身子走这么多里路给她来送饭,她的心里暖洋洋的。 况且她没有觉得崔氏做的菜不好吃。 崔氏将肉炖得极其软糯,入口即化,就着米饭吃起来也是特别的香。 陆令嘉大口大口地吞下米饭,腮帮子都跟着鼓了起来,崔氏一边拍着她的脊背一边笑道:“慢点吃,不着急,还有好些呢。” 她赶忙咽下,边说道:“趁着现在日头好,抓紧吃完好继续干活,万一下起雨来,可就平添许多麻烦了。” 崔氏也不懂庄稼地里的活,不过自家女儿这么说了,她还是心疼地递了个水囊过去,让她喝两口水缓缓,又拿出一条帕子,替她拭去额间的汗水。 微风轻拂,带着稻子的清香,驱散了正午的炎热,也抚平了人心里的躁意。 崔氏的这一顿饭,也正好给了吴老三等人一个台阶下。 吴老三将唇角的饭粒舔了回去,忐忑地冲着陆令嘉微微作揖: “大当家,刚刚多有得罪,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把我方才说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因着崔氏在场,陆令嘉的脸色也缓和了一些,只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旋即,她率先将吃完的空碗放回了原处,伸了伸手脚舒展腰身。 “娘亲,我先继续去割稻谷了。还有好一半的地没割完呢!” 崔氏冲她摆摆手,让她不用管自己。 陆令嘉见状便安心地继续去干活了。 她一个转头,望着崔氏枯瘦的身子,坐在那儿仿佛摇摇欲坠。 陆令嘉定了定神。 等她再攒攒积分,一定要把人参给种出来,给崔氏补身子! 陆二叔今日是出奇的安静,他扎完一捆稻子后,终于忍不住走到了陆令嘉的面前问道: “陶陶,我看这一亩地大概都得有百八十斤了吧?” 以往一亩地有一百斤都已经算是产量高了,这都翻倍了吧? 他本来还以为稻穗长得好只是巧合,可刚刚割了这么多,怎么还会不明白? 他小侄女的本事真有这么大? 陆令嘉颔首,喘了口气,直起身子道:“总归肯定是超过一百五十斤了。” 她丝毫不吝于分享自己的种植心得,若不是她现在只识得几个字,定是要将这些整理成册子流传下去。 如此,受益的就不仅仅只是黑风寨几个人,而是整个崖州城的百姓了。 陆二叔这回是真的有点惊讶了,他抖索着手指问道:“你早就料定能有这么多收成吗?” 陆令嘉点头,又摇头:“能算到这次产量不低,但具体有多少,我也不好打包票。”毕竟天气也占很大一部分原因,幸好她这次运气还算不错。 陆二叔这才知道前段时间误会了自己这个小侄女。 若是真的有确定的方法能提高稻谷产量,这可比任何制油的方子要好! 粮食,才是实打实的能吃饱饭的东西! 他有些赧然,又碍着长辈的身份落不下脸,摇摇头,朝着手中吐了一口唾沫,继续往另一块地去割稻谷了。 陆令嘉望着他的身影若有所思。 二叔应该是想到了什么,所以刚刚态度缓和了不少。 不过她也从来不在意这些。 他们若能信服她固然是好的,她也能省下不少力气。 崔氏收齐了碗筷看着陆令嘉的方向望去,只见众人都以她为中心,跟着卖力地割着稻谷,欣慰地笑了,她揉揉湿润的眼睛,又提着一篮子的空碗往回走了。 - 吃饱了饭,总算没有了偷懒的理由,再加上陆令嘉先头放狠话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众人是铆足了劲去割稻子,生怕太落后被大当家指责是在偷懒。 陆三叔顺着边角割着,到了陆老二的身边,问道:“二哥,你今日怎么一声不吭的,可是身体不适?” “没有。”陆二叔黑沉着脸。 陆三叔:“再忍忍,太阳毒辣,谁叫咱们几个人老了,没本事,这小侄女看不上咱们啊!” 陆二叔停下了手中的镰刀,仰起脖子看着陆老三。 陆老三的脸上一直都是挂着一副温柔的笑脸,只不过此刻额间蹙起了眉头。 陆二叔一副看傻子的模样看着他,冷哼了一声,又垂下头继续干活了。 “二哥,有气不要憋在心里,要发泄出来。”他还试图宽慰。 “你有完没完,没看到陶陶都在最前面带头干活吗?你作为人家的叔叔,还要拖人家后腿!还不赶紧干活,天黑之前还想不想回家了!?” 第33章 陆二叔一顿吼,把陆三叔吼得一愣一愣的,当场就怔在了原地。 这陆老二今天是吃了火药了? 他还不是看着对方一脸沉闷,这才想着来宽慰他几句,结果还扯上他了。 呸!真是吃力不讨好! 他趁着没人的地方啐了一口,扭头走向另一边割稻谷去了。 天空渐渐染上一层墨色,星星悄然而至,照亮着这片土地。 十亩地里的山栏稻差不多都收割完了,陆令嘉向后一仰,躺在了稻草垛上,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久违的机械声—— 【恭喜宿主成功收割山栏稻,获得积分五十分。】 【解锁新种子——玉米。】 陆令嘉双手交叉,缓解着一天高强度的体力劳动带来的酸痛,不由暗自腹诽:“怎么收割稻子也才五十分!系统你是不是出bug了!?” 当初只是除除杂草,顺带跟大家科普一下就有五十分。 【哼!系统从不会出错,请宿主不要随意质疑系统!】 陆令嘉:“......” 好嘛,还是个傲娇的系统。 她抬头望向天空,假装在看星星,实则在研究系统。 这次送的玉米种子可是好东西,产量高、饱腹,有了这个东西大家最起码以后不用担心会饿着肚子了! 最主要的是刚好可以种在现在这片土地上。 崖州雨量充沛,光热充足,正好是非常适合水稻——玉米轮作种植的方式。 一年旱稻一年玉米,也可以更有效地提高土地资源利用效率。 真是及时雨! 她想着系统的性格,得顺毛捋捋,不由夸赞道:“系统你可真棒!你看你每次都安排地妥妥当当,还会根据土地和气候来解锁对应的种子和我需要的材料,你真是我见过全世界最棒最棒的系统!” 【也...也没有这么厉害了!】 陆令嘉脑内的小人双手捂脸开始欢快地跳起了舞。 她微勾唇角,要不说这系统还是个小孩子呢,一下子就被她把话套出来了。 系统商城里的物品,都是根据她现下最需要的进行慢慢解锁。 比如说寨子里太穷,饥一顿饱一顿的,就出现了各类的配方供她可以借此买卖先维持基本生存。 而刚刚收割完山栏稻,就出现了玉米种子,提醒她接下来这块地可以种植玉米。 她好像摸索出了一个规律。 那后面还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她需要的东西! 想到这个,陆令嘉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扛起几捆稻子就要走。 等她看到所有收好的稻谷堆成了一个小山丘,这才犯了难。 应该提前准备一个小推车才是! 回去拿吧?这么多里路又该谁去呢? 好在,还没等她开口,有个叫郑大力的小伙子就主动站了出来: “稻谷实在太多了,我们几个人估计一时半会很难把稻子扛回去,不如我先回去将寨子里的板车推来吧?” 陆二叔也赞同:“再叫上高老二,我也跟你们一同去!” 三个人跳下稻草垛拍拍身上的飞溅起来的尘土,就往寨子里的方向走去。 第16章 金牌心理疏导员 走过蓊郁的丛林,寨里的几间茅舍掩映其中。 陆令嘉叹息。 这要是来个台风天,这些茅草屋分分钟就得随风而去,化为乌有。 一行人推着几个板车,终于把这些稻谷都完整的运回来了。 还顾不上吃饭,陆二叔就想先把谷子都打下来,称一称重量。 陆令嘉却拦下了他:“二叔先不急,累了一天了,大家伙先吃饭吧!” 张婶他们已经回来了,晚上的饭菜不多,只有一锅炖肉加上几个清炒时蔬,饶是如此,辛劳一天的众人也吃得格外得香。 张婶却吃得有些心不在焉的。 陆令嘉看在眼里,也没当众问她,只默默地扒拉着碗里的米饭。 她今天确实也累着了。 “大当家,收完了稻谷,我们明儿要干嘛?”有人问道。 陆令嘉沉吟片刻,道:“明天若是天气好,先将这些稻谷晒一晒。山上那块地再拿些秸秆盖在上面,可以保证土壤能蓄养肥力。 再等几天我们就一起把地重新翻一下,准备种另一个作物。” 吴老三又适时提起:“大当家,已经一个多月了,是不是......” 他话还没说完,又咧着那口大黄牙冲着陆令嘉笑着,陆令嘉一口米饭险先卡在喉咙里咽不下去。 她急忙拿起旁边的水灌了一口,将饭吞下。 思考片刻应道:“可以,既然你如此想换岗位,明日便由大家投票来决定吧,公平公正。” 若是她一直靠武力镇压,以后寨子里可有得闹腾。 吴老三得到了回答,往碗里又夹了好几块肉,就着饭大口吃着,时不时伸出手来将嘴上的油光抹去。 他虽笑着却又有新的不满:“今天的肉怎么这么少啊!张婶你总不会采买的时候自己贪墨了油水吧?” 张婶急道:“我没有!” 吴老三:“以后桌上多备些肉,现在寨子里又不是没钱,还这么抠抠搜搜的干什么?” “你们这些妇道人家,就是小家子气。” 张婶没有再应话,红了眼眶将碗里的饭菜扒到嘴边强迫自己咽了下去。 直至锅里最后一块肉被夹走,大家也差不多吃饱了。 第34章 寨门口的日晷转着圈,已是亥时一刻了。 今夜似乎格外的漫长。 众人都陆陆续续地回了自己的屋里,陆令嘉留了下来帮着一起收拾碗筷。 她走到张婶面前,看到对方的眼尾通红,心中的猜测更加确定了。 她问道:“今日的生意不好?” 张婶点点头,却又不知从何开口,双手握拳攥得紧紧地,最后强咬着舌根说道:“是我对不住大当家。” 陆令嘉:“这有什么!做生意总有亏有赚,我们不仅没有亏本而且还赚了不少的,这已经很好了。” “可是...可是我们本来还想再赶一批出来的,现下还剩下这么多,这可怎么办才好!” 陆令嘉看她真的一脸愁眉苦脸的模样,心想着若是没有什么解决办法,恐怕寨子里这几个人都要跟着张婶一起彻夜不眠了。 只一次没卖出去胭脂,对她们而言打击怎么就会这么大? “这样吧,这些胭脂呢我想个办法找地方寄卖,你们接下来可以做些别的事情。 这崖州城大部分人都还吃不饱穿不暖的,能买得起胭脂的也只是小部分的人,这个生意本来注定就不会长久的。” 陆令嘉好说歹说,对着张婶分析完,可张婶还是面布愁云,时不时发出呜咽的声音。 她以前也没干过心里疏导这工作呀! 无证上岗,她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宽慰:“这些都是小事,真的。” 她说:“你看这些胭脂先前能卖这么多银子,谁能否认你们的功劳?” 张婶拿手抹了抹眼眶的泪水,将心中的不安吞下一部分,哽咽道:“大当家,是我没用,拖累你们了。” 陆令嘉扶额。 她长叹一声,感觉很难说服这些习惯往自己身上揽责任的人。 明明没有任何过错,却好像天塌了都是她们拿着竿子戳破似的。 说白了,往好听点说,她们是责任心强;但往难听了说,这就叫“拎不清”。 陆令嘉不想再劝,正准备回去,看到四叔风尘仆仆地赶了过来。 四叔今天晚上怎么没一起用饭,他这是去哪儿了? □□叔急匆匆地跑到她的面前,连水都来不及喝一口,喘着大气说道:“陶陶,现在山下好些个人仿制我们的‘玩具车’和鲁班锁!” “什么!?”张婶听到后手里的抹布都掉在了地上,跟着迈步上前。 她还没从上午胭脂滞销的状态回过神来,又遭受了接连第二个打击。 陆令嘉却丝毫不感到意外。 她给四叔倒了一碗茶,又搬来了凳子让他坐下。 “不用急,这事我早就料到了。” 四叔哪能不急,他今日在山下看到有人在卖这些东西的时候,急得嘴角都长了个燎泡。 “那些人仿的逼真,几乎一模一样!价格也卖得比我们便宜,玩具车八十文,鲁班锁只要四十文!” 陆令嘉:“这些东西一旦卖出去流通到市面上后,肯定就会有一些老手艺人研究,况且这些东西又没有什么复杂的工艺,所以有仿制品很正常。” 张婶先急上了:“大当家,那现在可怎么办?”胭脂卖不出去,玩具要是再没人买,难不成又要坐吃山空? 日子才好起来没多久! 陆令嘉不急不躁:“我这还有好些玩具的样式,日后只要四叔做成的木工刻上‘陆’字,便算是我们的品牌。” “不管别人怎么模仿,大家永远都会记得,‘陆’字出品的东西永远是最新最好的!” 四叔:“可是...这样行的通吗?” 陆令嘉看着双手不断揉搓,一直踱步的张婶,眼睛突然亮了: “我突然有了个主意!” 她的主意还是因为张婶。 既然她们几个人因为卖不出胭脂开始焦虑,那就换一件能做长久的事情便好了。 陆令嘉想让她们开始养蚕。 崖州的气候温和,冬无严寒,且桑树终年生长不会休眠,一年四季都适合养蚕。 每半月养一造蚕,一年就能养二十四造。 蚕丝可以做蚕丝扇,织蚕衣,制蚕丝被等等…… 特别是织成绫罗绸缎能值不少钱! 再说了,崖州这里多码头海峡,她还想着日后要组建一只自己的商船,走一走那“丝绸之路”。 眼下,让张婶她们养蚕却还有另一个用意。 她想让四叔做一个繅车出来。 有了繅车,寨子里的女人们就可以自产自销,甚至可以将缫车卖给崖州城其他女性。 兴许缫车的出现,可以帮助到崖州每个像张婶一样的女性。 她的眼里燃起了熊熊的烈火。 总要在这个世上留下点什么,证明她来过。 陆令嘉跟四叔一合计,对方就鼎力支持,但是他说出口的话像一盆冷水又浇灭了陆令嘉的热情。 “不过现在县城里已经有不少木工铺子在卖缫车了,只不过需要两人来同时操作,价格也高。” 陆令嘉:“啊?” 是她先入为先了,总以为古代什么东西都没有,自以为是个救世主可以利用现代的知识救人于水火之中。 古人的智慧可一点不容小觑。 四叔:“若是想做出独一无二又简便的缫车需要多费点心思,我明儿再去木工铺子瞧瞧,看看能不能有一些启发。” 第35章 陆令嘉:“那我跟您一块去!” “好!”他点点头,看着陆令嘉充满干劲,话到嘴边还是问出了口:“听说今天你们收的稻谷翻倍了?” 陆令嘉笑了:“产量是有增加不少,但是没有寨子里那些人说得这么夸张。” 四叔平时话就不多,他只应了一声,背着手就要离开了。 等他走后,张婶才走上前来问道:“大当家,您刚刚说让我们养蚕是什么意思?” 陆令嘉解释:“养出来的蚕丝可以做绫罗绸缎,可以做成厚实的蚕丝被,这些都可以卖钱。” “那养蚕难不难?我们能行吗?” “放心吧,养蚕这事我有经验。” 陆令嘉想起自己以前的事情来。 她小时候在姥姥家,隔壁邻居的就是养蚕的。 夏天蚊虫多,就算忍着被蚊虫叮咬也不敢点蚊香,去别人家串门后还要先回家洗个澡才敢进蚕房。 突然之间,大片大片的蚕不知原因死去,他们心慌啊! 到最后都魔怔到把桑叶一片一片地擦干了再喂给蚕吃,依然挡不住蚕连续死去。 承包的桑田回不了本,一家人也断了经济来源,大笔的负债硬生生地将他们被逼得没有了活路,一口气喝了农药自杀。 陆令嘉放学回来路过时看到怔在原地。 周围人群吵吵闹闹,哭天喊地的尖叫声不绝于耳。 可她好像什么也听不到。 姥姥一直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但那会她脑子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还是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一家三口口吐白沫,青紫色的尸体冰冷地躺在地上。 一刹那间,阳光刺眼扎过双眼。恍然回神时,如迷雾破晓。 后来陆令嘉就开始认真读书了。 她想弄清楚为什么隔壁刘婶一家已经这么小心翼翼地养这些蚕了,但是它们为什么还是这么脆弱,一直死去。 再后来,她找到了答案,可是刘婶一家却再也回不来了。 第17章 这玩意居然这么暴利?…… “大当家,大当家——” 张婶见陆令嘉突然愣神,轻轻地拉着她的衣袖摇晃了一下。 “哦——抱歉。” 她思绪回神,微微颔首致歉。 月凉如水,黑夜越发深沉了。 “张婶,明天一早我先跟四叔去县城里看看这儿的缫车是什么样子的,你也问问寨子里其他人以前有没有养蚕的经验,如果有的话更好。” “谢谢大当家,这次我们一定不会办砸的!” “早些歇息吧。” 陆令嘉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情,总有些心绪不宁,一股郁气堵在心口难以消散。 她绕着寨子外围的篱笆走了几圈,情绪才渐渐平稳下来。 从一开始的想当然说干就干,到今天张婶的挫败,她想了很多。 这里是古代,她可以尝试很多东西,开局时的家徒四壁、一无所有,到现在她觉得也有了一点可以试错的成本。 但是今天她意识到了。 这里的人,尤其是女人,她们却没有试错的机会。 只要一次失误,她们就会惴惴不安,内疚一整天。 她绝不能让小时候刘婶的惨案在这里再次发生。 黑风寨附近石岭群松,逶迤曲折,直上云霄。 头顶的山谷泉瀑飞泻,在寂静的夜晚发出哗哗巨响,敲打在岩石上,回荡在山谷间。 陆令嘉伴随着水流声,渐渐将头脑中混乱的思绪都理清,最后踏着夜色回了屋子。 崔氏将房门轻掩,她只轻轻一推便开了。 她没有回屋,崔氏就一直躺在床上辗转难眠,一听到木门轻微的声响,便轻声问道:“陶陶,是你吗?” “娘亲,是我。” “今天怎么这般晚才回来?” “有些事情没想明白,便绕着寨子附近的篱笆走了几圈。” 陆令嘉以为是自己把崔氏吵醒,又放缓了脚步,蹑手蹑脚地爬到了自己的榻上。 月光透着纸糊的窗户透了进来,将她疲倦的脸映照出了半边。 陆令嘉打了个哈欠,嘴里含糊不清:“娘亲,快睡吧,明天我还要去赶早去县城一趟。” “好。”崔氏听着她沉稳的呼吸,也渐渐阖上眼睛。 - 次日一早,陆令嘉本想直接去找四叔去县城,还没去厨房拿干粮垫垫肚子,就被吴老三等人拦住了。 他搓着手嘿嘿一笑:“大当家,您之前可是说好今儿个也让咱们兄弟们换一换手里的活。” “现在兄弟们这心呐,可就跟猫挠似的,痒得紧呐!都等着您发话到底什么时候换呢!” 陆令嘉当然没忘记昨天说的话。 她只是不知道吴老三这些人这么心急。 这才过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就这么火急火燎地来找她了。 陆令嘉倒不是想反悔,只是怕以后油和糖万一质量不过关,时间长了,醉仙楼的程掌柜不一定会卖她这个面子。 再加上他们卖油的生意也做了将近一个月。 就像玩具火车和鲁班锁一样,市面上迟早会出现仿制品。估计再过一段时间,崖州百姓都会去采椰子自己炼油了。 看着吴老三他们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陆令嘉也歇了提醒的心思。 “石头——石头!”她冲着旁边一个屋子喊了几声。 第36章 石头正在给刚做好的糖块装盒呢。 前些时日他看到杂货铺子里装好的糖块卖价要高出一倍,回来便动了心思模仿一二,准备也试试“包装一番”卖个高价。 他听到大当家的声音立马将手擦干净,跑了过去,问道: “大当家,您叫我?” “吴老三他们说想跟你们几个换个活干干,你去问问你们组里其他人愿意吗?如果愿意就直接换,不愿意,就把大家伙都叫来一起投票。” 石头憨厚地笑着:“我没意见,干什么都一样!我去问问其他人!” 说完,他就一溜小跑地走了。 和吴老三他们换个活那算什么。 他巴不得跟他们换! 那可是能天天跟着大当家呆在一起的,能学到好多新东西呢! 没过多久,石头便跑回来了,额头上涔出了薄薄的一层汗珠。 他笑着应道:“大当家我问过了,他们都没意见,说去哪都一样!” 陆令嘉颔首,冲着吴老三他们几人扬了扬下巴。 “既然大家伙都没意见,你们就先跟着石头他们几个学个一两天,便各自把活换了吧。” 她安排好一应事宜便走了,还急着去找四叔看看这个时代的缫车呢! 跟着吴老三的两个人顿时笑逐颜开。 他们本来还以为大当家昨天只是随口敷衍的,没想到真的成了。 这石头几个人也是个傻的。 这么好的肥差,说让就让了。 几个人眼冒精光,等陆令嘉离开后又冲着吴老三抱拳:“还是你有办法!大当家真让我们去炼油制糖了!” 吴老三嘴里叼着根狗尾巴草,嬉笑一声:“跟着哥混,以后保管咱兄弟几个吃香的喝辣的!” 两人又附和恭维了几句,簇拥着吴老三走了。 - 通往县城的路,陆令嘉已经熟得不能再熟了。 但是天气渐凉,这段时间雨季又增多,导致山路特别泥泞不堪。 果然常言道:想要富,先修路。 不然每天走在这种路上实在是太折磨人了! 他们现在靠着来往山寨和县城,竟硬生生地把这条泥沼踩平实了。 但是长期以往,定是不行的。 陆令嘉有点心疼她脚上的鞋子。 鞋子是崔氏一针一线缝的,她本来一直劝她现在当务之急是要好好修养,不要再费劲劳神地做这些。 可是崔氏不依。 她总觉得寨子里的人都干活,除了吴婶的婆婆还有虎子他们几个小孩子,就属她“吃白饭”。 陆令嘉没有办法,只好找些活安排给崔氏。 她知道,崔氏是担心自己难做。 虽然她当着大当家,但是一直平白养着另一个人,只怕寨中有些人会私下议论。 她失笑一声。 刚来的时候还信誓旦旦地在那跟原主告慰,以后会“罩着”崔氏,让她安心。 可现在看来,一直都是崔氏给了她童年那部分缺失的母爱。 陆令嘉和四叔走在一路,基本上都没有人开口说话。 她是脑子里想着事情,四叔是纯粹就不是个爱开口的人,所以两个人就一直在沉默又诡异的气氛中走到了县城。 她今日不卖东西,手里却也没空着。 拿出了前几日晒的果脯递给了守卫。 城门守卫在陆令嘉一次次的“糖衣炮弹”下也早已对她眼熟,自然又是客气地问候两句,便放他们进城了。 虽说陆令嘉来往这县城很多趟了,但木工铺子,她还真的一次都没有去过。 不过好在这地方四叔熟稔。 他七绕八绕地带人拐过一道又一道胡同,终于到了他最开始想当学徒的那一家。 那掌柜认识他,看到四叔来还打了个招呼:“你今儿怎么有空来这里?” 陆老四挠挠头,正想开口,却被陆令嘉打断了。 “掌柜的,家里最近准备缫丝,这不我叔就带我来您这看看有没有缫车卖。” “有!有!有!当然有!”掌柜冲着陆老四和善的笑了声,做了个“请”的手势把人迎进去,“里面请,我带您去瞧瞧!” 这个陆老四当初说好来当学徒,临了又反悔,把他气个不轻,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给他介绍起客人来了。 木工铺子的掌柜姓邓,身形不高,带着他们二人穿梭在堆积的木材之间,一角还有几个木工正在做工,扬起的木屑散落满地。 空气里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木香。 陆令嘉伸着头装作好奇的模样四处张望着。 几个木工手里做的东西,正是玩具车和鲁班锁。 四叔也瞧见了,差点直接冲上去想与那几人对峙,被陆令嘉暗暗拦下了。 她微不可闻地摇摇头,示意他别冲动,压低了声音说道:“四叔,我们今天来这的目的不是为了这个。” 他噤了声,瘪起嘴忍了下来。 几架缫车堆在偏僻的一角,布满了灰尘,邓掌柜赶紧吩咐人拿了块布来擦拭,一边拍打着一边骂道: “你们平日里净偷懒耍滑,这都布满灰尘了也不知道擦一擦。” 四角的缫车立在眼前,一根木条中贯以轴,木架上竖立着四根竹竿,这就是络笃了。 离络笃大约几尺高的地方,一根小竹竿斜斜地被钉住,上面安着小竹偃月挂钩,悬搭丝于钩内。1转轴的周围还有许多固定蚕茧的工具,再放着一个圆形的木框,均匀地布上小孔,方便插.入蚕茧。陆令嘉看着觉得这个款式非常老旧,用着应该也不怎么方便,疑惑道:“只有这一款吗?” 第37章 “包您在整个崖州城都找不出比这个还要再好的缫车了!”邓掌柜答道。 “那这个应该怎么使用呢?” “您瞧好嘞!” 邓掌柜直接拔动转轴回转,一边解释:“您看,这样引出来的丝条便能直接缠绕在这圆框上。” 陆令嘉瞧着便兴致不高,就这么个玩意也忒麻烦了,起码要有两个人来回劳作,效率太低。 邓掌柜许是看出她不太满意,一跺脚,“这位姑娘,这样,看在您叔叔的面上,这个缫车我便宜卖给您!” 他咬咬牙:“就只收您十两银子!” “十两?!”陆令嘉惊呼。 抢钱啊! 邓掌柜一脸肉痛:“十两已经很便宜了!您去其他木工铺子问问,哪家的缫车不要二十几两的!” 陆令嘉:“?” 不是,这玩意居然这么暴利? 第18章 这山匪改行做神棍了?…… 陆令嘉记得她写论文的时候特地研究过,大约是道了<a href=https:///tags_nan/songchao.html target=_blank >宋朝时期出现了脚踏式缫车,因而大幅度提升了劳动效率。 但是没想到这里居然连手摇式的都没有。 她摇摇头,一副不甚满意的样子,冲着邓掌柜拱手道: “抱歉,我觉得这缫车效率有点低,还是先去别处看看吧。” “欸——” 邓掌柜看着她要走,连忙留人,这缫车堆在这好久无人问津,好不容易来了个感兴趣的,他打着笑脸: “您若是觉得是因为价钱原因,咱们还可以再商量商量,这崖州城我这里手艺最好,您不信问陆老......” 话说一半,他伸出右掌轻拍了一下自己的嘴巴:“瞧我这嘴,您不信问问您叔叔,是不是我们这的木工手艺最好。” 四叔轻轻点头,在这上面邓掌柜倒是没说假话,整个崖州城属他这里的木工最多,手艺也最好。 陆令嘉似是不信:“可是,我先前和家里人在京城见到过更加精致的缫车,操作起来极为方便,仅仅一人就可以独自缫丝。” 邓掌柜明摆着不信:“不可能!要是有这种缫车,那些个蚕户铁定早就买了!” 陆令嘉:“您别不信,到时候我托人给我运一架过来,您这收吗?” “收!”邓掌柜压根不相信这个姑娘的话,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陆老四今天是带着人来找事的呢! 他冷哼一声:“只要有这种缫车,多少钱我都收!” “好!” 陆令嘉双手拍掌,放出豪言壮语,“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我定托人把这缫车带回来!” 邓掌柜:“若是没有又当如何?” 陆令嘉:“若是没有,我便原价将您这三架缫车都买回家去!” 邓掌柜乐了。 三架缫车,那便是三十两银子。 他眯起眼睛,盯着她看了一会儿。 见陆令嘉神色不变,暗暗咂舌。 莫非还真的有这种缫车不成? 但是他走南闯北这么多年,怎么听都没听过? 这姑娘定是在诈他,想随便拿出架缫车糊弄他。 邓掌柜佝偻着背,本就瘦小的身躯看起来更多了几分加精明,他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道: “口说无凭,若是姑娘敢赌,便立下字据?” 陆令嘉正愁着怎么开口,人掌柜就将“梯子”递了过来。 她全然不顾四叔在旁边使得眼色,大大方方地坐下。 字据是邓掌柜起草的,陆令嘉字识得还不够全,拿起来磕磕巴巴地将上面的读了几遍,确认没有什么陷阱之后,才拿起笔签上了自己的大名。 她的字歪歪扭扭,又带着点一种难以言喻的工整。 融合在一起看着无比的怪异。 害。 比起第一次在醉仙楼签单,已经进步很大了。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 拿好契书,陆令嘉便和四叔一起走出铺子。 四叔已经急得额头直冒汗,难得地说了一大串话:“陶陶你怎么能跟这个掌柜签这种字据!咱们现在可没这么多钱!” “再说这个东西,我研究研究也能做出来,何必浪费这个银子!” 陆令嘉一脸淡定:“放心吧四叔,这钱咱们付不了。” 她很自信。 并且,她也不准备将这个缫车卖出天价。 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把这个东西推广出去,让更多的女性能用得上。 再则,根据她以往的经验,若是能将某件不常见的东西普及,她的系统也能增加不少积分! 四叔半信半疑,在心中暗自思考着她刚刚话里的可信度。 虽然这段时间她带着寨子里的人挣了不少钱,可他还是觉得有些忐忑。 这可是整整三十两银子! 能让寨子里的人一年都吃穿不愁了。 他忧心忡忡,愁眉不展,一时之间没注意到脚下的路撞上了人。 “咦——” 他抬头一看,怎么感觉这个小伙子这般眼熟。 走在前头的陆令嘉看到四叔久久没有跟上,转头回去找他,见他正跟一个身形俊美的男子交谈。 没想到四叔看起来沉默寡言,社交圈倒还挺广泛。 她走近正欲打声招呼,抬头一看。 两人四目相对。 一时之间,陆令嘉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只想立马打个地洞钻下去。 第38章 怎么在这也能碰上这个反派王爷? “陆姑娘,好巧。”谢昭冲她颔首示意。 “呵呵......” 她的嘴角勉强扯出一丝僵硬的笑容。 “是挺巧的哈......” 四叔也跟着在一旁傻笑:“这小伙子不错,现在就在这条街上给大家伙义诊。” 义诊? 这是书里那杀人不眨眼的,能令小儿夜啼不止的战神王爷? 开玩笑呢吧! 陆令嘉的嘴角抽搐两下,这才想起跟四叔解释: “四叔,人家是平南王,王爷!整个崖州城都归他管!” 她着重咬牙加重“王爷”两个字。 四叔好像没听明白,怔愣片刻,问道:“王爷?” 陆令嘉:“是啊,就是那个字面意思上的王爷。” 她小声哔哔,扯上四叔就要告退。 但四叔这个愣头青,硬是还没回过神来,指着门口硕大的牌匾问道:“可这不就是‘回春堂’吗?” 陆令嘉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上看去,隐隐约约辨认出“春”这个字。 她再看向对面站着的这人,依然清冷俊雅,矜贵疏离。 确认过眼神,是书中的反派男配没错啊! 没想到他私下竟还有这种癖好?这是在收买人心还是? 不过在这个时代,能开义诊的大夫,都是善人。大多百姓们穷苦,看不起大夫,生了病,都是随意采些草药硬扛过去。 若是有大夫免费诊治,对症下药,那这里百姓的生存环境能大大提升。 许是她因为先入为主了,一直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没想到这人还挺有良心的。 她双手抱拳,满怀敬佩道:“没想到谢王爷竟是如此良善之人!” 谢昭淡淡应声:“小事。” 陆令嘉想起他书中凄惨的结局,皆是为了争夺女主,最后造反引起,心想这人既然学雷锋做好人好事,那她便也大发慈悲,稍微提示他一点。 这样,也算替崖州百姓做了件好事。 她神神秘秘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儿,末了,凑近谢昭的耳旁压低声音:“王爷,我观您面相,近期可能有血光之灾,务必要小心应对。万事多考虑考虑后果,尤其是某些要去北方的行为,一切以大局为上,切莫冲动!” 毕竟,冲动是魔鬼啊! 谢昭:“?” 这女山匪在说什么东西? 山匪不当改行做神棍了? 他垂下眼眸似在思考,浓密的睫羽遮住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讶异。 微微抬头看她,只见对方神色无异,心中怪异更甚。 陆令嘉话已带到,接下来这王爷的命数如何,就只能看他自己的了。 “四叔,走啦!”她冲着还在发呆的四叔摆摆手臂,又对着谢昭道别。 “王爷,我们先告辞了。” 谢昭:“嗯。” 他望着陆令嘉离去的背影,收回目光,清冷的面庞上又多了几分疏离。 - 谢昭将手里硕大的旌旗挂上,上面赫然写着“义诊”二字。 这块布还是他让沈煜去军营中找来的。 普通的布庄没有这么合适的材质,绸缎庄里的价格又贵得离谱。 有这个闲钱不如寻铁匠打造一副纯银的手术刀。 刚刚看到那个女山匪,他还有些怀念起在山寨里的日子。 早知道刚刚就把那女山匪留下来,名义上是感谢她先前多日来的照顾,但是只要她尝到王府里那些饭菜,估计会忍不住亲自下厨的...吧? 罢了。 他长叹一声,将旌旗径直插到门口的花坛里。 一面红黄色的,习惯了冲锋陷阵的旗帜,就这样随风飘扬在“回春堂”的门口。 插完旗子,他转身回了医堂。 他把一起追随而来的王太医拉过来一起在这儿坐诊,美其名曰相互交流切磋。 王太医对此很是不满! 他当初就图这么一份清净,跟着王爷千里迢迢来了这崖州。 伺花弄草,悠然垂钓的日子还没过够呢,就又被王爷拉出来打工了! 王太医心里苦啊! 打仗的时候王爷就是出了名的不要命,怎么研究起医术来,也这么废寝忘食啊?! 王爷变了,好像又没变。 总归还是一样的变态! 哪个人能一天之内了解完人的身体构造,第二天就给他找了等比例的模型拼起来的?! 再这样被他内卷下去,自己大齐第一神医的称号迟早要换人! 不过,该教的还是得教。 “咳咳......” 王太医见他进来,轻咳两声。 “王爷今日准备学些什么?” 谢昭施了一礼:“学生今日想学开方。” 王太医捋捋下巴仅有的几根胡须,微抬下巴,轻轻颔首,刚刚的抱怨瞬间烟消云散。 不为别的。 天天有人自称学生,喊着自己老师,他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既然王爷如此好学,他便勉强将自己毕生所学教上一二吧! “今日那便先教你辩证之法。” “精究方术,上以疗君亲之疾,下以救贫贱之厄,中以保身长全。1以为人命至重,有贵千金,一方济之,德逾于此。”2“王爷,学习医术非朝夕可成,实需持之以恒,甚至需要花费长久的精力,望王爷能坚持下来,假以时日,必能学有所成,以另一种方式造福一方百姓。” 第39章 谢昭闻言,双手交叠胸前,深深地行了一礼。 第19章 谢大夫第一次坐诊 医者仁心。 谢昭对于这种德高望重的名医向来是心怀敬佩。 尤其是像王太医这种不畏生死,即使一把年纪也在前线久驻的医生。 而且,他刚穿来这的时候就发现了,这里的医疗环境很差。何况崖州,历来都是被当作流放之地。 这点有些像他幼时待过的农村里。 多得是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救治耽误成大病的百姓。 甚至因为没钱看病,喝农药自杀摆脱病痛的,比比皆是。 他之所以学医,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见过太多人在自己面前死去而无能为力。 谢昭收回思绪,敛了神色,乖乖做一个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在现代,他从小学就开始不断跳级,年年都是品学兼优的学生代表。 后来大学学的是心外科,本硕博连读。读博期间就跟着导师开始操刀,申报的课题新型选药模式也已成功应用于临床,直接成为了一匹黑马,就职本地最大的三甲医院,前途一片光明。 没想到来了这儿,又要重新回到了生时代。 日后估计也免不了还要再来几遍临床实践。 在这里,没有检测仪,没有手术仪器,现代外科技术和古代中医学有壁。 不过他既然决定重头再来,打破一直困着自己的枷锁,也做好了会困难重重的准备。 谢昭抬头,神色有些怔怔。 “认真点!” 王太医看到他出神,手指微屈敲在了厚重的医书上。 “给病人看病,首先讲究的是四诊合参,即将望、闻、问、切四诊收集的病情进行综合诊断,参照互证。听起来简单,但难就难在是诊脉和辨证。” ...... 王太医讲完所有要点,又捋了捋胡须:“等等若有病人进来,王爷便按我所说的先试诊一次。” 等到了午时三刻,外头太阳最毒辣的时候,有一约四十岁的男子踱着虚步进来。 他佝偻着身躯,缩着头,怯生生地问道:“我看...…外面挂着旗子...是大夫免费给我们看病...…不收银子的意思吗?” 谢昭颔首,示意他坐下。 那人坐下,自觉地就张嘴伸出舌苔,说道:“我最近常感觉胸口闷痛,刚刚干完活觉得脑袋也开始晕了。” 要不是看到这“回春堂”写着义诊,不收分文诊金,他还打算回去找个寺庙抹点香灰吃一吃。 谢昭一边观察,一边记录,抽空还问了几个问题:“在哪里做活?” “我在码头那边卸货,刚刚运了一板车的货来这边。” 谢昭:“是否有既往病史?” “啥是既往病史?” 谢昭:“......”职业习惯,顺口了。 谢昭:“就是之前有没有得过什么比较严重的疾病?” “没有,就是些头疼脑热,在家睡一觉就好了!” 谢昭唰唰唰写下:无病史、既往体健,长期从事高温工作,胸口闷痛、伴头晕。 他又上手摸了对方的胸口,一边摸一边问他具体闷痛的位置。 待对方回答后又瞥了一眼,提笔:位于心前区,持续无法缓解,无心悸,四肢抽搐。 谢昭右手伸出三指,搭在了那人的脉上开始切脉。 脉象细弱,脉搏跳动的速率又较快。 他大概知道是什么症状了。 王太医见他收回手,问道:“如何?” 谢昭转头看向王太医:“学生学浅,观此人意识模糊,但对光反应良好,心率齐,口唇无发绀,胸痹,应是热射病。” 王太医:“?” 王爷到底在说些什么东西?为何他一个字都听不懂?! 谢昭看到王太医怔愣的表情,垂眸叹气,换了种他还未完全熟悉的说辞: “此人舌红少苔,脉细数,暑入阳明致气阴两伤,心气不足,血行瘀滞,所以导致心脉痹阻。辨证为气阴亏虚型胸痹。” 王太医听完满意点头,又亲自上手给人切脉。 切完后更是大为赞赏。 王爷果然是天赋异禀,他只教了一个上午,便能融会贯通,准确无误。 他笑问:“依王...爷......”话音未落,发现还尚有病人在场,便换了个称呼。 “依你看,应当如何诊治?” 先做个冠状动脉造影,再做个心脏彩超,若是严重,还需植入支架,再服用阿司匹林,联合硫酸氯吡格雷片等等...... 可惜,这些药,都没有!! 他忍痛闭眼,思忖片刻,缓缓开口: “可服用人参养荣汤,取人参、黄芪、当归等煎煮,两方合用,可益气养阴、活血通脉。” 王太医好奇:“为何不服用‘血府逐瘀汤’,活血化瘀、通脉止痛,可以更快化解他的血脉瘀阻?” 谢昭沉吟片刻,道:“他经常需要在高温之下做活,码头又是高湿环境,病人现已开始四肢抽搐,且发热严重,是以运血无力,阴虚无以生气,所以这才出现心脉阻痹的症状。” “所以主因在于气阴亏虚,应当服用人参养荣汤。” “好好好!”王太医连连拍掌,激动地站起来说了三个好。 病人却懵了。 “大夫,我这病...难治吗?药贵不贵啊?” 第40章 人参,当然是贵的。 但是这人既然常年在码头做工,肯定没攒下几个银子,更舍不得花大笔的银子去抓药。 所以这才拖到这么严重,直到瞧见了义诊的旗帜才敢进来看病。 若是不服用,他都开始抽搐且意识模糊,危在旦夕。 谢昭盘算了一下自己府里的存银。 唉。 只能这个月少吃几顿醉仙楼了。 他道:“既是义诊,自是免费。你按照方子去后头药堂抓药,跟小二说记在谢大夫的账上即可。” 男子大喜过望,接过药方抱拳连连感谢。他四肢不受控制,却还是颤着腿跪下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恩人,谢谢大夫!” 谢昭手中的笔一抖,笔锋歪斜,刚刚落笔之处染上了一小块墨晕。 王太医让人起来,道:“快些去抓药吧,早些服用下去。” 待人走后,王太医眯着眸子打量谢昭。 谢昭依然端正地坐着,时不时记录一些话语。 他凑过去一看,“咦”了一声,有些好奇:“我竟从未见过如此记录之法。” 话语间还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若是这般记录,确实更为直观明了,还可以让病人也能清晰地了解自己病情,甚好,甚好!” 只是有些用词,他怎么看不懂?莫不是老眼昏花认不清字了?! 谢昭搁笔将笔墨吹干,递了过去,与王太医探讨: “持续性胸痛与急性胸痛症状相似,不知应该如何辨证?” 王太医没想谢昭还能举一反三,深入思考,甚是欣慰。 他道:“先察疼痛部位,再问痛感如何,最后辨舌苔脉象,以及伴随症状,最后再对症下药。” 谢昭领悟,在他的医案上细细记录。 以后,他可以中西结合,将心外科在这里传承下去! 九月,崖州城还是异常的炎热。 这里现下还未被完全开发,水土气毒,雾露气湿,且多毒草虫蛇。 加之长期暴晒,码头上应是有不少人会中暑气。 如此期以往,许是有不少人会得热射病。 运气好的,像刚刚那名男子一般恰好知道这里可以义诊,捡上一命,更多的病人却是生死由命,不待旋踵便病入膏肓。 一群连衣食都无法保证的人,何论去求医呢? 要想得热射病的人减少,首先要解决最主要的问题。 不用暴晒,或者在码头附近有个休憩的地方。 总之,不能让他去射日吧? 谢昭一个理科生,在脑海中翻阅所学资料,竟是连一个有用的知识点都想不起来。 罢了。 回府后再翻阅一些史籍,慢慢琢磨吧。 他合上医案,按压揉搓太阳穴放松大脑。 一整天高强度的接收新知识让他觉得有点疲倦。 还没放松完,堂外一亮紫色身影像一阵风似跑了进来,整出一大串动静。 沈煜手上拿着一大串玩意,兴致勃勃地扔到了谢昭面前。 “子期,你还真在这跟着王太医在这义诊了?” 谢昭应了一声,继续闭眼休息。 “你快睁开眼睛先看看,我刚刚在街上买到都玩意,可有意思了,我在京城里都没见过这么有趣的玩意!” 沈煜一连串地把话说完,谢昭才勉强睁眼分给他一个眼神,顺着他的手势往桌上的东西看去。 不看还好,看见后他竟有一瞬的失态,连舌头都有些不听使唤:“这……这…是哪来的?” 沈煜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后,更是异常得意: “有意思吧?!这玩意现在满大街都在卖呢,叫什么玩具车和鲁什么来着?哦…陆班锁?对对对,我看着这上面是刻了个‘陆’字,这可是整个崖州城现下最流行的玩意!别说兄弟对你不好啊,喏,这几个是给你买的,够意思吧!” 他压低了声音,甚是神秘:“听说赵昶在自己府里玩这玩意,玩了两天没合眼!” 谢昭:“……?”赵大人应该是进行“学术研究”吧? 不过,他确实没想到玩具车的原型竟然这么早在这里就已经出现,还有这鲁班锁,居然也被其他人发明出来了。 看来他还是小瞧了古人的智慧! 第20章 实习医生谢子期 在沈煜期待的眼光中,谢昭当着他的面摆弄了一会儿鲁班锁。 他的童年生活甚是无趣,但是因为爷爷是木工,所以这些木质的玩具他如数家珍。 他三两下就把东西拆开又重新组合完成,把沈煜看得是目瞪口呆。 沈煜甚至开始怀疑起自己的智商:“这东西...难道...很简单吗?” 谢昭挑眉:“不然呢?” 这些都是儿童益智玩具,他一个成年人很快解出来有问题吗? “好吧好吧,我服了!” 沈煜的小嘴一张一合,开始感慨:“我承认你是比我稍微只是聪明那么一点点,也就是只有这么一点点,这东西我也会拼!我只是为了测试一下你的智商这才拿来先给你试一试!” 好险好险!幸好他提前看了图纸,也提前试了一遍! 不然真的要被谢子期嘲笑了! 谢昭双手摊开,耸了下肩膀,表示不在意。 一旁的王太医却眼睛一亮,拿起来开始把玩。 他还没见过这个玩意,设计得甚是巧妙! 第41章 回春堂又陆陆续续来了几个病人,但都是些小痛小病,都是看着免费义诊的份上,来找大夫看看自己的身子骨如何。 但谢昭也没有一丝懈怠之意,每一个都是认真切脉、辨证,随后又问王太医是否正确。 王太医暗自感慨:王爷这学习能力,实在是太可怕了! 假以时日,定能成为一方名医,远超于他! 一天下来,谢昭陆续接待了二十余名病患,沈煜在一旁是目瞪口呆。 他不禁怀疑:谢子期都不需要休息的吗?驴也没这么能干啊! 谢昭在现代坐诊的时候,光是一个上午就能看五六十个号,中午捧着个盒饭还要给加号的患者门诊。 一天只看二十个病患? 笑死,他从来没感觉这么轻松过。 而今天这一天,来的所有病患中,除却一个妇人因为肚子疼痛不止,他辨证错了,其余都对了。 正确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 那位妇人遮遮掩掩,谢昭正常问话的时候,她回答一直都是支支吾吾,给不出明确的答案。 只含糊地说着自己的下/体在流血。 谢昭理所当然地以为她只是痛经,切脉时隐隐觉得脉象沉浮却也没有多想,遂开方温经散寒汤,温经散寒,活血止痛。 岂料王太医复诊时,收起了方才嬉笑的脸庞,表情凝重。 王太医搭在她脉上的手迟迟没有松开,言辞谨慎: “老夫斗胆问一句,您的月事有多久没来了?” “大约...已一月有余......” 谢昭手里的笔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一个月没来月事,下/体却流血不止。 那只有一种可能。 病人这是妊娠期出血! 若是治疗不得当,怕是要小产! 他倏地站立起身,连忙叫上沈煜把两张桌子搬来,拼在一起让那妇人躺下。 就连王太医都紧皱眉头,一时不敢确定该如何开方止血。 妇人知道自己怀孕,紧抓着王太医的衣袍不肯松手,眼眶里噙着泪珠,不断地颤声哀求: “大夫,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的孩子。我...我以后当牛做马都会报答您的......” 王太医叹息一声:“老夫尽力而为吧。” 这妇人,来得实在太晚了,他只能勉励一试。 他拿起金针,刺入中脘、足三里、内关,再刺气海、百会、膻中三穴。 左手拇指掐切腧穴,右手拇指与食、中三指夹持针柄,针尖紧靠指甲边缘迅速刺入,施行提插、捻转长针。 妇人苍白的面庞渐渐开始恢复了一点血色。 王太医见状,这才分出神来,冲着谢昭又开始现场教学: “这叫‘毫针刺法’,针刺得气后,虚证补法,实证泻法。” 好在这个妇人求生欲异常坚定,王太医行完最后一针,长吁一口,总算是把血止住了。 他额间豆大的汗水方才都滴到了眼睫上,幸而谢昭及时拿了帕子替他擦拭,不然临到紧急关头,视线受阻,必然会影响他施针的速度。 王太医不由暗暗夸赞! 王爷在某些方面甚是细心,就连他也自愧不如! 他哪知道谢昭这是职业习惯。 在现代,谢昭主刀的时候,经常一个手术动辄就是好几个小时,双手拿着手术刀根本无暇分心,一般都是旁边的实习生或者护士替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水。 现在谢昭重回实习期,服务意识自然相当到位。 妇人痛苦的呻吟声渐渐小了,来了两个药童拿了条小毯子过来,替她遮盖。 王太医重新走回位置坐下,研磨,开始写药方。 谢昭跟着在一旁做着笔记。 因着妇产科他不是很熟悉,差点就酿成大祸! 还是要跟着这种老前辈多学习,多辨证,多实践。 中医不比西医,没有精密的仪器可以知道对方的具体症状,现在更没有验血报告单知道患者的情况。 全都是要靠着四诊合参,一点都马虎不得。 不然中间只要出了一丁点的差错,就会跟他刚刚一样。开了相反的药方,白白扼杀一条人命。 他如此认真的态度让王太医很是感动。 王爷明明已经身处高位,却还是如此好学,相比之下,他的那两个药童真是不成气候! 谢昭将笔记做完时,那名妇人也好转了许多。 王太医走回去将针慢慢拔下,又交代了几句注意事项。 “回去之后切记不能再干重活,好好修养,等胎象稳定,两个月后再来复诊。” 妇人起身便要下跪:“多谢恩人救我和我的孩子一命。” “这是方子,拿着去后方抓药,一日三次,饭后服用。” “我...我......”妇人踌躇片刻,咬咬牙,问道:“这些保胎药要多少钱?” 谢昭已经将方子誉抄一遍,递了过去:“不用钱。” “啊...?这......” 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两位恩人已经免费替她看病了,哪还能不收药钱! 一直站在一旁的沈煜一把接过药方,带着人就往后头走去: “没事没事,您现在先保重自己的身子骨重要,我这兄弟平时就爱助人为乐,我带您去抓药。反正他银子多,平日里闲着无聊就喜欢做些善事,您回去可以跟邻里多说道说道,多找来些病患给他把把脉......” 第42章 他一边走一边说,直到声音消失在转角。 谢昭脸冒黑线:“......” 他哪里银子多了?这又是哪里传的谣言?! 眼看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估摸着也不会再有病患过来了,谢昭和王太医各自收拾着自己的物件准备收诊回府。 刚一踏入王府内院,就看到两个小厮模样的人正作着揖跟门房通报着什么。 谢昭顺势摆摆手便让人进来了。 “王爷!”来人恭敬地递过一个信封。 谢昭疑惑地接过,打开后扫了几眼,眉眼跳动,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厮拱着手连连作揖,打着笑脸:“这些都是沈公子今日消费的账单,他说记在您的账上,让我们只要来王府上结账即可。” 谢昭的手指骤然捏紧了信纸,骨指泛白,碎纸片从他的指缝中慢慢滑落。 他就说沈煜怎么会突然想起给他买东西! 敢情花的都是他的钱! 谢昭解下荷包,凑出八两碎银,咬牙切齿:“沈!仲!川!” - 陆令嘉考察完毕,带着四叔风风火火地回了寨子便把脚踏式缫车的图纸画好了。 有些细枝末节她记得不是很清楚,但是让四叔多尝试几次,总能做个雏形出来。 四叔如获至宝,接过图纸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 “陶陶,原来你真的不是在骗他啊!” 陆令嘉:“我骗他干嘛,要白白搭上这么多银子,我又不傻!” 四叔:“那这种缫车做出来后,你准备卖他多少银子?五十两?还是......” 陆令嘉:“先看看您的成本需要多少,若是成本低廉,我便想批量生产,除去成本费,每架只额外加收一文钱,您看可好?” “一文?!”四叔惊呼,“这是不打算赚钱吗?” “对!” 陆令嘉站起来,手指一一指过寨子里的每一个女性。 “四叔,你看张婶,吴婶,二嫂、三嫂...还有我娘,她们每一个人都过得如此艰苦。 有丈夫的,时不时要忍受丈夫的辱骂和讽刺,却不敢还嘴。而那些死了丈夫的,更是要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世道艰难,她们更是。” “我只是想给这世道每一个女性多一条赚钱的路子,那么她们以后也能多一条选择。” 她不知道四叔心里的什么样的想法。 四叔还没有娶亲,虽然他平日里一直都是埋头苦干,沉默寡言,但是陆令嘉不敢保证他一定会同意这个决定。 四叔听完只说了一个“好”字,便没有再多余的话了。 不仅是没有反驳,甚至是连其他疑问都没有。 这下轮到陆令嘉惊讶了。 她小心问道:“四叔,你不反对吗?” 四叔:“有啥好反对的,反正现在你是寨子里的大当家,你做主!我只负责研究做出你这些图纸上的玩意!” 他嘿嘿一笑,盯着手上的图纸久久没有回神。 这么神奇的设计,也不知道陶陶究竟是在哪个高人手中得来的! 陆令嘉算是明白了。 四叔只是单纯痴迷木工。 不过有了他这句话,她也总算能彻底安下心来。 估计等她以后画出土砻和水车的图纸,四叔只会二话不说立马着手研究,不会对她多提要求,更不会多嘴问她这些图纸是从哪里来的。 不然她真的不好解释她是从哪里学的这些! 等明儿,还得去醉仙楼一趟,程掌柜门路广,托他找个靠谱的牙子,买田地的事项就可以提上日程了! 陆令嘉终于放下心来。 她可以在这里继续开展现代未完成的事业了! 第21章 准备上户口! 赵昶赵大人是崖州城的县丞。 十六岁便连中三元,一举夺魁,成为整个京城最负盛名的少年郎。 赵昶意气风发,高中后直接被工部尚书挑中,从工部主事开始,一路晋升成为工部侍郎,从三品。 然而事实难料,赏识他的那位尚书林大人因病重告老还乡,恰好林尚书之前的政敌上位,顶替了尚书一职,成了他新的的顶头上司。 新上司知道他是林尚书一党,便处处针对,给他穿小鞋。 而赵昶本就少年自负甚高,文人傲骨,从不卑躬屈膝。 在某次主持修建江堰之际,与新尚书发生分歧,后自愿请旨远离京都这个是非之地。 而新尚书却始终怀恨在心,抓住把柄,寻隙诬告。 赵昶先后被贬至颍州、扬州当一州知府。 奸佞当道,朝中政党变化风云莫测,新尚书势力不断壮大,又寻了一个“讥刺先朝”的罪名,将赵昶一贬再贬,最后到了崖州成了一个小小的县丞,重新变成了一个八品官员。 崖州历来都是朝廷流放重犯的地方,赵昶也已经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只从容上任,不再参与任何政党纷争,每日研究工事,倒也快活。 某日上街,他竟然发现有人卖的物件甚是新奇,忍不住买回去去日夜研究。 当日那两名摊主说这是供小儿玩乐的玩具,他却看出了一些别的门道。 光是那马车可以这么顺畅的滑行,是因为轨道光滑整齐的原因。崖州主城街道的路况坑坑洼洼,泥泞不抗,时而会发生马车车轮坍陷的问题。 若是能将道路修的平整光滑,那马车岂不是也能顺畅行驶? 第43章 再者,那个叫鲁班锁的小玩具,榫卯结构巧妙,相接起来如此契合,若是能用于屋梁构造,那又该如何? 试想,房屋栋梁间,榫卯相接,严丝合缝,无需一钉一胶,宛如天成,那定能成为一件新的瑰宝! 赵昶眼神火热,心中满是赞叹。 没想到在这偏远的一方,竟有如此才能出众之人! 他想起摊主之前对他说的话,整理好这几日画的手稿,往醉仙楼走去。 - 这醉仙楼现在说是日进斗金也毫不夸张。 每日都能见到门口排起长队,多的是老饕家的小厮提前来替自己主子占位置的。 赵昶平日里基本上都是在府衙食堂用膳,从未下过馆子,第一次见到如此盛况着实吃惊。 莫非这酒楼有什么奇特之处? 他满怀疑虑,敛好衣袍往里走去。 小二将抹布往肩上一甩,熟练的摆出一个“请”的姿势,满脸笑容: “客官里面请。” 他一边将人引到桌台,一边解释:“客官瞧您眼生,是第一次来本店吗?最近小店生意红火,需要先取号排队,您这边请——” 这个方法还是陆姑娘给支的招。 程掌柜当时大为惊喜,如此一来,客人们也不会为了一个空桌而大打出手了。 赵昶抬手打断:“不必麻烦——” 他在小二错愕的眼神中继续道:“我此事来是有其他要事,烦请你们家掌柜出来一叙。” “这......”小二为难,眼睛东张西望地乱瞟。 赵昶解下身上令牌,自报家门:“在下崖州府衙赵昶,找你们掌柜的实在有一要事,还请通传一声。” 小二接过令牌,手脚瞬时慌乱起来。 居然来了个官!还直接是大人级别的人物! 他急忙一改刚刚犹豫的态度,将人引到包间,又沏了一壶茶:“大人请坐,小的刚刚有眼不识泰山,这就去请我们掌柜的出来。” 赵昶接过茶水,抿了一口,点头示意。 须臾,程掌柜便急急忙忙地推入包间的房门进来了,因是跑得急,额上还有些许汗珠,喘着大气。 赵昶拉开旁边的一条椅子,手指敲了敲椅背:“掌柜,请坐。” 程掌柜丝毫没有因为赵昶反客为主的姿态而感到不满,将自己硕大的身躯塞了进去,连连拱手。 “不知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赵昶捧起茶盏轻啜一口,开门见山:“我来,是之前有个姑娘说可以来这找到她。” 程掌柜听罢,高高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回去。 原来是为了陆姑娘而来啊。 他还以为酒楼里犯什么事了,吓了一跳! 说起来陆姑娘之前倒是提过一嘴,说府衙的赵大人可能会来他这里找她。 程掌柜连忙堆起他胖嘟嘟的肉脸笑着,“原来大人是为了陆姑娘而来,她之前特地交代过,若是您过来,有什么需求可以直接跟我说,我帮着记下来再转交给她。” 赵昶不动声色地拿起盖碗,将茶盏中的浮沫撇去。 原来那姑娘姓陆,只是不知家住何方,这些物件到底是她想出来的还是家中长辈所制? 他按下心中好奇,神色认真:“我确实有事寻求那位姑娘帮助,但在此之前,还望掌柜的替我传个话,请她有空来崖州府衙一趟,直接说来寻我即可。” “好好。”程掌柜连连应下,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算起时日,今日正是陆姑娘家里要来送货的日子,大人不如刚好留下来吃顿便饭?” 这可是整个府衙里第二大的官了! 再说,光是赵大人传奇的经历和他自身的才华,程掌柜也起了结交之意。 赵昶却拒绝:“不必了。” 他一眼瞧出了这掌柜心思,不愿在这些人情世故上再额外浪费时间。 既然话已带到,他起身便要离开。 正欲与掌柜告辞,那跑堂小二正龟缩着头,想找机会禀报什么。 程掌柜面露不满:“没看到我正和赵大人谈事情吗?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可是...可是......” “有什么可是,快些出去打包几份菜肴给赵大人带去!” 小二脖子一梗,快人快语把刚刚的话一口气说完了:“可是陆姑娘来了啊!正在前厅候着等您过去!” 小二心想,这一个两个都是贵客,他都得罪不起!还是让掌柜自己做决定吧! 没想到他的话甫一落下,方才还急着要走的赵大人眼睛却一亮,他又淡定地重新落座,抬头对掌柜说道: “既如此凑巧,不知是否方便请陆姑娘进来一叙?” “方便!方便!”程掌柜急忙冲着小二使着眼色,又抬着他的小胖腿往外跑去,“我这就去将陆姑娘请进来!” 陆令嘉听到有人找自己,而且来人还是赵昶,有些惊讶,毕竟隔了这么久她也没收到任何消息,还以为人家只是一时兴起,后面便没兴趣了。她二话不说就跟着程掌柜进了包间。 包间内。 小二接收到了自家掌柜的示意后,早已摆上精致的果盘和菜肴。 巧的是,这个包间的墙上,正好挂着一副仿赵大人早年间的《溪山远岫图》,画中远处巍峨的山峰拔地而起,丛林苍翠,连绵葱郁。 一条山道从左往右,依山环绕,盘桓曲折。 第44章 尽头处草屋几间,在云雾中影影绰绰,若隐若现。 陆令嘉心头一跳。 这画的怎么跟黑风寨这般相像? 莫非曾有外人来过寨子? 她面上不显,依然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心中疑虑却犹波涛翻涌。 她一脸平静地握着手中的杯子,只顾喝着茶水,不管不问。 最后,还是赵昶打破了寂静,先开了口:“陆姑娘应该猜到我的来意了吧?” 陆令嘉装傻:“啊?不知赵大人所为何事?” 赵昶将茶盏搁下,抬头朝程掌柜看了一眼。 程掌柜正傻呵呵地笑着,还替两人加着热水。 程掌柜看着赵大人盯了自己片刻,终于在对上他眼睛的刹那,领悟到了他眼神中的含义,笑着一拍脑袋: “我外面还有些事情要忙,你们聊,我便先告辞了。” 赵昶微一颔首,直到确认程掌柜关好门,人已走远后,才继续将视线回到了陆令嘉身上。 他也不准备弯弯绕绕,来回试探,直接问道:“不知姑娘之前贩卖之物,是从何而来?” 陆令嘉定了定神,应道:“是家中长辈所做。” 赵昶猜到这个答案了。 想来也是,眼前的这个女娃娃虽说少年老成,举止得当,但那种新奇的物件,她小小年纪想必也是做不出来的。 赵昶:“不知姑娘可否引荐一二,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你的长辈。” 陆令嘉思虑再三,眼前的这位大人貌似对他们做的东西十分感兴趣,否则不会放着满大街仿品的店铺不找,非要找她们这个“原创”,定是有什么想法却不敢尝试,想要与这位“隐世的木匠大能”探讨一二。 略一思索,她便明白了其中关键。 恰好,她来的时候跟人打听,若是想要在这县城之中找牙子购买水田,需要先书立卖地文契,然后报官投税,最后去官府签字画押,更写档册。 总而言之,过户需要带上能证明自己的身份的契书。 而黑风寨的众人,个个都是黑户。 没有身份证。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赵大人,心思百转千回,最后都汇聚成了一条。 要是赵大人亲自帮他们办/假/证,那还能算假证吗? 那必然就是真的不能再真了! 陆令嘉也不装了,她准备摊牌了。 她必须得抓住这次机会合法合理地上户口! 第22章 交换 她冲着赵昶眨眨眼睛,笑着问道:“大人是否想将此榫卯构造应用于房屋构造之中?” 赵昶惊讶应道:“确实如此。”他的心思怎么会被这么一个小姑娘看透? “赵大人。”陆令嘉把前些时日还未画完的曲辕犁图纸拿了出来,“我想这个东西,可能您会更感兴趣。” 赵昶满脸疑惑,却还是接过了她手中的图纸。 “此物乃名‘曲辕犁’,是一种耕地、翻土的农具,操作起来可以更加轻便、灵活,能节省不少的人力和畜力。” 赵昶眼神炙热,哐当一声—— 一下子没抑住心中的激动豁然起身,不小心撞到了桌角,手心却将图纸捏得更紧。 这份图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只要有了这个东西,崖州城百姓耕种效率必能得到大大的提升。 他声音都有一丝不言而喻的颤抖:“这份东西...姑娘...姑娘准备怎么卖?” 陆令嘉双手交握,反问道:“赵大人觉得我应该卖多少钱?” 赵昶:“这......” 他一时之间竟回答不出,将主动权又重新交到了对方手中。 “不如这样。”陆令嘉唇角微勾,挑起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弧度,“我有一件事情恰好想请赵大人帮个忙,若是赵大人同意,这个图纸便赠予您了。” 赵昶脸色一沉,语气略有不善:“何事?” 他平日里最讨厌蝇营狗苟,顺杆往上爬之辈,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个犟脾气跟上峰争吵多次,被贬至此。 若是眼前这姑娘提出什么无理的要求,他便一走了之,算是当初瞎了眼。 陆令嘉在心里斟酌着措辞,正色道:“去年因为饥荒,我们全村人一起从岭南逃荒至此,现在只在一山岭上搭了几间茅草屋,开垦了几块荒地度日。 村子里也有一些健壮的青年想要进城做活,奈何我们的路引在逃荒时全都丢失,想烦请大人行个方便,将我们这些流民的户籍能重新落到崖州城来。” 赵昶的神情从不满又到了了然,最后又带上了一丝佩服。 一群流民饱受逃荒的苦难,竟也不怨天尤人,依旧靠自己的双手做活养活自己。 是他方才误会了。 给流民落户籍这事,说简单不简单,说难也不难。 往年也有是外来人士落户,但是基本上都是使了不少银子的。赵昶如今到了这里,心态也发生了极大的转变,不再是之前那种眼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许多事情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只是没想到的是,这姑娘竟提出如此简单的一个条件来换一张价值连城的图纸。 陆令嘉见他举棋不定,问道:“赵大人,可是不好办?” 她也不知道古代落户需要什么流程,现在还是两眼一抓瞎,但是她思来想去,也没有其他的路子。 赵昶摇了摇头。 陆令嘉见状,悬着的心更是扑通一声直直往下坠去。 第45章 难不成只是上个户口,就这么难办吗? “赵大人,能否替我们想想办法,若是......”她咬咬牙,准备大不了提起从系统中买点玉米种子,就说是偶然发现? 她话还未说完,便被赵昶打断了。 赵昶突然爽朗地笑了起来:“别误会,我只是惊讶你居然提了这么一个要求。” 陆令嘉试探:“那大人这是......答应我了?” 赵昶哈哈大笑:“自然是小事一桩。” 陆令嘉大喜过望,突如其来的惊喜让她瞬间跳了起来,又双手合拢抵在鼻尖。 感谢佛祖,阿弥陀佛! 感谢主,阿门! 她把古今中外的能感谢的神灵都感谢了一遍。 末了,眼巴巴地看着赵昶:“那我们需要准备什么东西吗?或者说应该是怎么样办?还有什么时候能办?” 她想尽快办下来,好正式开始她的种田事业! 赵昶问道:“你们现在居住在哪里?” “就在黑风岭上。” 黑风岭逶迤曲折,没有人带路怕是一时半会都找不到。 赵昶手撑着下巴思考片刻,心下有了主意:“这样,你把具体居住的地址给我,不出两日,我一定给你回话。” 这下,陆令嘉却犹豫了。 毕竟这是关乎整个寨子的事情,今天她在这里遇上赵大人实属意外,发生的一切也都不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倒不是担心赵大人会出尔反尔,到时候带兵剿匪,只是这包间中的画作令她心生疑虑,事情没弄清楚之前,她不敢贸然把自己的老巢暴露。 思及此,陆令嘉只微微一拜,先谢过他的好意:“多谢赵大人,但我需回去与家中长辈先商量一二。” 赵昶看她年纪尚小,这种事情确实需要回去先告知长辈,便改了口风:“那你明日直接来府衙找我。” 说着,他将身上的令牌解下塞入了她的手中。 “明日可是要还我的!” 陆令嘉拿着令牌哭笑不得。 这赵大人的令牌还真是说给就给啊,一点不带含糊的! 她再次拱手谢过,想起此行真正的目的,便顺嘴问了一句: “赵大人,我想买一些农田,你可知哪里的水田比较肥沃吗?” 赵昶现在虽然不怎么管事,但毕竟也是一方县丞,大大小小的事情总是有所了解的。 他好奇地问道:“你想买田做什么?”就单单拿这几份图纸来说,她应该是木工世家吧? “实不相瞒,最近因为这几样小玩意赚了些银两,但是村子里的人太多,大家也怕以后坐吃山空,决定还是去买些田地种着,这样起码不会挨饿。” 赵昶摩擦着自己光秃秃的下巴。 逃过荒的人,确实比较害怕闹饥荒,这理由也说的过去。 他点点头,应道:“农耕确实是首要之事。据我所知,码头那边应该有不少连片农田的农田,平坦肥沃,但是那地方大多都是富商所有,他们一般不会缺钱到卖田的地步。” 他沉吟片刻,道:“这样,我也托人帮你打听打听,哪里还有比较合适的水田。” 看着这姑娘身上打满补丁的衣裳,估计怀里也没多少银两,他就勉强当一回“牙子”吧。 陆令嘉再次拱手谢过。 赵昶将图纸小心翼翼地折好收入怀中,冲她告辞:“明日记得来府衙寻我。” 陆令嘉应下:“好。” 待赵昶一走,程掌柜便钻了进来。 他顶着个大拇指夸赞:“陆姑娘,原来您真认识赵大人啊!” 先前可从没听说过这赵大人跟谁有来往的,他还以为是人家小姑娘吹牛,故意想找个厉害的人当靠山呢。 陆令嘉一想到即将困扰她的户籍问题解决,心情大好。整个人都往椅背上慵懒地一靠:“是啊,之前不太熟,不过现在嘛......” 她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继续说下去。 可程掌柜混迹商场多年,是个人精,怎么会听不懂她的弦外之意呢。 笑着脸又夸了她几句。 陆令嘉这才想起跟他说正事来:“程掌柜,接下来油和糖可能由我们家另一位叔叔来送,还请您多多关照。” “放心吧,只要质量过关,我都按之前的价格给你!” 她这才放下心来。 吴老三不是让人省心的,油嘴滑舌,做事谄媚,没有石头憨厚。她得提前跟程掌柜打个预防针,不能到时候毁了自家的招牌。 程掌柜搓着手看向她,说着近日的一些逸闻趣事,陆令嘉都是反应淡淡,偶尔附和两声。 程掌柜着急啊! 他头一次觉得自己嘴笨,不知道怎么把话题引到请人家再教两道菜谱这上面。 他不开口,陆令嘉自然也装傻充愣。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黑,程掌柜豁出老脸直接说道:“陆姑娘,我今儿就舔着这张老脸想再问您讨两张菜谱。” 陆令嘉适时地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一时没有开口。 “陆姑娘,我也不白拿您的,您开个数,我向您买!” “程掌柜您这么说我可不好意思了。”陆令嘉皮扯出一个笑脸,“两道菜谱自然不是问题,只是我最近也遇到一件难事,不知......” 程掌柜立马秒懂:“您说,您说,有什么我能帮得上忙的,在下一定在所不辞。” 第46章 陆令嘉脸上的笑容更大了一些,她将刚刚与赵大人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程掌柜右手握拳,时不时拍打在左手上,来回在屋里里踱步。 陆令嘉耐心地等待着,时不时拿起桌上的糕点尝了一口。 别的不说,醉仙楼做糕点的手艺还真是不赖。 单就这绿豆糕,闻起来就有一股淡淡的清香,清甜却不腻口。 等她将一整块的绿豆糕都塞进嘴里时,程掌柜也做出了决定。 “若是陆姑娘愿意多教几道菜谱的话,我把我家中的良田卖给你!” “咳咳咳......”陆令嘉一口糕点差点把自己噎死,连忙倒了一大杯茶水灌了下去,又顺着胸口拍打几下。 等她的这口气通顺了,生怕是自己刚刚听错了,忙起身问道:“您方才说...?” “没错,我家有几亩良田恰好闲置着,平日里也一直是雇着别人来耕种。若是姑娘愿意多赠予几道菜谱,这几亩田,我便卖给你了。” 陆令嘉没有怀疑他话里的真实性。 程掌柜虽说是个生意人,却也从未做过狡诈奸猾,坑骗她的行为。 算是个非常愉快的合作伙伴。 若是他愿意将自家的田地卖给她,那她更是乐得其成。 陆令嘉谢过:“多谢,田地我按市场价给您,绝对不会让您亏着。另外再赠您十道菜谱,您看是否可以?” 十道菜谱,陆令嘉觉得没什么,可程掌柜却觉得自己赚大发了啊。 这些个有名的厨子祖上传承下来的,一般也就这么一两道菜谱。 “愿意,愿意!”程掌柜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那我先带您去看看那几亩水田?” 陆令嘉觉得程掌柜真是个很好的合作伙伴,立马抬脚跟上:“您请带路。” 第23章 这王爷老是盯着她看干嘛…… 等陆令嘉跟着程掌柜往前走着,觉得有些不对劲。 眼前一片湛蓝,辽阔无垠的碧波与蓝天交相辉映。 怎么来海滩这里了? 这里的地盐碱度会高很多,就算是种植海水稻也应该不会有高产量才是。 她压下心里的疑惑,跟着程掌柜继续往前走。 程掌柜走了那么多路,早已是累得汗流浃背,热汗淋漓,绸缎上全是印出来的点点水渍。 “到了!”他拿出帕子一边给自己擦着汗,一边又指着拿广阔的田地跟陆令嘉说着。 “这里就是我家里边的田了,陆姑娘您看看。” 脚下的这块地方距离大海尚有一段较远的距离,略微拔高的地势恰好也不会让海水倒灌进来。 三条江流汇聚,滩谭相间,蜿蜒有致。不少江流中又有支流分出,直接灌溉到了田里。 蜿蜒的小路两旁,举目望去,视野所及,广袤无垠的水田铺展开来,一眼都望不到尽头。 一块块水田紧密相连、整齐划一,就像一个巨大的棋盘格子。 而上面还留存着刚刚割完的稻穗梗,绿意盎然中又夹杂着金黄灿烂的色彩。 陆令嘉已经好像重新回到了曾经跟导师遍地跑的时候,顿时愣在了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程掌柜见她半天没有回话,举起手掌在她眼前不断晃动:“陆姑娘,陆姑娘?” “啊?”她应了一声,这才想起正事来。 程掌柜还是太谦虚啊,这哪是几亩啊,这是几百亩啊! “您看,这地段您满意不?” 满意,简直不要太满意了! 陆令嘉频频点头,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没出息。 “您想买多少亩?”程掌柜又接着问道,“先说好,怎么着也得给我留一半的地,不然怕我家的祖先半夜要从地底下爬上来教训我!” 陆令嘉失笑。 程掌柜也太看得起她了。 她这个样子看着像是能把这一片地都买走的人吗? 她羞红了脸:“我大概总共只需要一百亩地就够了。” “啊?不能够吧?”程掌柜不可置信地看着她,甚至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 他伸出小拇指掏了掏耳朵,又问了一遍:“您说要多少?” 陆令嘉重复:“一百亩。” 程掌柜:“......”嘿!感情他前面以为要把祖传的田地都卖了,还做这么许久的心里建设。 他的脸上笑得堆满了褶子:“您早说嘛!怎么就买这么点?” 陆令嘉不好意思:“这实在是因为囊中羞涩,买不起更多的了。”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给您自个儿选一百亩田,您尽管往好了挑。”程掌柜颇为大气。 就只买这么点地,还白赠他十道菜谱,换谁,谁不乐意? 陆令嘉却不这么想。 这里三江汇流,地势平坦。不愁水灌溉农田,土质又肥沃。 她想起赵大人说的话,这里的农田一般归富商所有,人家轻易也不会拿出来卖的。 碰上程掌柜属实算她运气好。 陆令嘉再次表示感谢,并跟他约定了三日后去府衙过契一应文书。 程掌柜摆手:“您不用这般客气,我们也是彼此得利。” 他思来想去,总觉得还是自己赚了,又额外宽容:“若是你以后手头宽裕了,还想再买,我再许你五十亩田。” 陆令嘉头点得跟小鸡啄米似的,一路上都在夸赞程掌柜大义。 第47章 - 两人回去的路上,路过码头,程掌柜还颇有兴致指给她看: “这可是我们崖州最大的码头,不少货物都是要从这里运到各地去!” 他说起来与有荣焉。 崖州虽然独居一海之中,多毒草虫蛇,被他们称为流放之地。可他们常年生活在这里,早已习惯炎热的气候,加之程掌柜是生意人,他能透过这些看到不少商机。 休渔期马上就要过了,这里又会重新热闹起来。 他们走着,看着源源不断地有人往这里搬着些木材,现下码头上没有船只,搬这么多木材过来,倒是稀奇。 陆令嘉一时好奇,程掌柜也觉得有些奇怪,两人便一同往前走去。 甫一走近,陆令嘉就看到了一个身着绣锦花团橘红色绸缎的男子杵在中间,上下嘴唇一直开合,正叽叽呱呱说着些什么。 她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待人一转身,几个人确认过眼神,陆令嘉恨不得拔腿就跑。 程掌柜率先反应过来,急忙行礼:“参见王爷,参见沈将军!” 谢昭见到来人,直勾勾地看着陆令嘉:“陆姑娘好巧啊,又见面了。” “你们两个认识?”沈煜和程掌柜惊得异口同声道。 他们两个人齐刷刷地各自看向他们二人,神色各异。 陆令嘉回了个礼:“王爷好,您今天怎么在这?” 她看这反派王爷甚是清闲,不是上街给人看病,就是来这码头看人搬砖。 这小日子过得真是舒服! 谢昭微抬下巴:“恰好来这边办些事情。” 程掌柜自然不会这个结交的机会,上前自我介绍一番,末了又特地询问:“不知小店上次做的几道菜,是否还合王爷口味?” 谢昭听罢猛地咳嗽几声。 程掌柜不提还好,一提他就想起那十两银子,痛心疾首,再次看向陆令嘉的眼神中,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一点幽怨。 陆令嘉:“???” 这王爷是不是脑子有病?老是盯着她看干嘛? 那眼神里好像在控诉她是个抛夫弃子的渣女。 饶是陆令嘉平日里脸皮再厚,被人盯着看了这么久,脸颊上还是染上了一层红晕。 “咳咳...”她假意清了清嗓子,状若随意地问道:“王爷是在这做什么?” 谢昭:“是准备.. ....” “我来说我来说!”沈煜一个箭步上前,抢先答道:“前几日王爷替人看诊的时候发现好多在码头做活的人容易中暑气,时间拖得久了,病情就会变得严重,为了这里百姓的身体着想,就说要在这建个亭子。” 确是也是因为那个得了热射病的男子给了谢昭启发。 在现代,况且又这么多因为高温作业而丧失生命的人,在这里更是难以数计。 况且他的俸禄除了日常生活和偶尔贪嘴尝几顿美食,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开支。 既是他的藩地之中,他也便有这一份责任。 程掌柜抹泪称赞:“王爷真是为民着想,崖州在王爷的管辖下定会越来越好!” 陆令嘉却不解:“码头空旷,没有树木遮荫。烈日照射下,只怕是一个亭子也没有多大用处吧?” 谢昭点头:“嗯,确实如此。” 陆令嘉:“所以,建亭子不是白白浪费银两吗?” 谢昭朝旁边瞥了一眼,沈煜立马将手中的折扇一收,轻点虎口,开始解释道: “姑娘这就有所不知了,我们王爷要建的这个亭子,不是普通的亭子。码头空旷不错,但恰好崖州城炎热多雨。 我们建的这个亭子名为‘自雨亭’,四角飞檐翘角,亭子顶部能将天然的雨水蓄积,等到酷暑时分,檐上飞流四柱,悬波如瀑,当夏处之,凛若高秋。”*简单来说,只要亭子的顶部的雨水徐徐落下,亭子里的人就能感到凉爽之意。人身亭中坐,风凉习习至。 再换而言之,这就是现代空调的替代品了。 陆令嘉不禁佩服,不由自主地在心里竖起了大拇指。 不得不说,古人实在聪慧! 这里没有空调,但是他们却依然能凭借自己的智慧寻得其他方法以解暑热。 她看向谢昭的眼神都变了。 没想到这个王爷,竟然还挺聪明,而且建这个“自雨亭”的起因居然是为了百姓。 她对他之前的那些偏见都是因为书中的描述。 可见从书中那寥寥几笔,不以窥见一个人真正的品性。 谢昭感受到了对面炙热的视线,偷偷瞥了一眼便飞快地收回,耳根还略微有些发红。 对方为何用这般眼神盯着他? 莫非真像表妹所说对他心生爱慕,执念太深? 陆令嘉看了一会儿便收回视线,想着谢昭之前既然都能在回春堂坐堂义诊,不知道能不能给崔氏开张方子,调养身体。 “王爷——” 她微微上前,唤了一声。 谢昭心里波涛汹涌,却依然面色淡定地应道:“何事?” “呃......我就是想问问,您会开方吗?还是免费吗?” “免费。”谢昭今日穿的衣衫袖口宽大,右手掩在袖袍里微微收紧,不知她问这个是何意。 “那您,方便到时候替我娘亲看看吗?” “可以。” 陆令嘉得到肯定的了回答,唇角上扬,连带着眸子也闪闪发亮。 第48章 谢昭被她的高兴所感染,心里盘算着不如今日便请她来府中一叙,也能让府里的厨子找机会跟着学习一二。 这般想着,他握紧拳头,突然鬼迷心窍地往前迈了一步。 “陆姑娘今天有空不如来王府做客?” “相遇即是缘分,王爷和沈将军不如赏个脸来醉仙楼试试新菜?” 谢昭和程掌柜同时开口。 陆令嘉:“?” 沈煜:“???” 沈煜一副见了鬼的表情,走过去扯着谢昭的衣袖把他拉到一旁,压低声音:“谢子期你是疯了吗?还是你中蛊了?怎么刚走一个苏妙儿又来一个新的女人?哦我知道了,你是不是移情别恋了啊!” 谢昭无语地用眼神警告着他,丢下满脸震惊的沈煜慢慢踱步回去。 码头边忽得吹起了一阵海风,带着海水特有的咸味拂了满面。 他的眼睛被海风熏到,泛起潮红。 海浪还在一阵一阵地拍打着礁石,激起层层浪花。 谢昭的双手不由地握紧,手指微微蜷缩。 向来漆黑看不清情绪的眼眸,也泛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 他在等待着她的回答。 第24章 就是猪来了也够吃了…… 陆令嘉此刻很想变成一个聋子当做没听到。 请她去王府做客? 这又是打得什么主意? 陆令嘉满心疑惑,一抬头便对上了他赤裸裸的视线。 两人一时之间都没说话,气氛瞬间冷了下来。 程掌柜连忙上前打着哈哈:“眼下已然到了饭点了,诸位不如还是先到小店边吃边聊吧。” 他冲着陆令嘉不断使着眼色,眼神热切:“陆姑娘,您说是吗?” 陆令嘉想着方才答应他的十道菜谱,点头,“正好你们一同帮程掌柜试试新菜吧。” 醉仙楼人多,他若真的对她又什么不满的,也不好大庭广众之下随意拿人吧? 谢昭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刚刚问了什么,面露懊恼。 枉他平日里矜持克己,方才怎么偏偏就鬼迷心窍了。 抬起衣袖,正要假装矜持地先婉拒推拉一番,沈煜已经替他做主了。 “去去去,我们俩都去,介意再喊几个人吗?也不多,就三四五六个吧。” 他掰扯着手指头数着,勾着谢昭的肩膀,马上又接着说道:“我上次在您这吃过那一顿后念念不忘,我那几个兄弟们都不信这世界上有如此美味,我今天定要让他们眼见为实,都来吃一顿尝尝,证明我可没骗人!” 沈煜对着谢昭挑了个眉,眨巴眨巴眼睛。 谢昭:“......” 陆令嘉:“.........” 就花蝴蝶这样的,都能当上将军? 难怪这反派王爷在最后惨死,敢情身边的人没一个靠谱的! 程掌柜听完后嘴角也是抽搐几下。 不过他们这几位都是贵客,多来几位他更是求之不得,连忙应下。 沈煜独自跑回去摇人,而谢昭就先跟着他们二人回醉仙楼了。 程掌柜挺着这大肚子走在前头。 一路上不少熟客认出了他跟他打招呼,也有一些人认出了谢昭身份冲着他行礼。 程掌柜愈发昂首挺胸、精神抖擞,逢人就介绍两句: “欸对对对,王爷夸赞我家酒楼的美食,说要去尝尝。” “是是是,平南王亲自上‘醉仙楼’说试试我们的新菜。” “嗯,没错没错,马上又有新菜要上了,记得来尝啊~” ...... 谢昭:“......”他出门前应该戴个面具才是。 转眼间就走到了酒楼。 程掌柜将人引入最大的雅间,又特地跟小二交代了两句。 陆令嘉瞧着醉仙楼宾朋满座,但大部分都是些乡绅,普通百姓是少之又少,不禁好奇: “程掌柜,莫不是你这定价特别高不成?” 程掌柜被她说中,有些赧然:“之前倒不是如此,只是姑娘教的几道菜,稍微售价贵了那么一些。” 陆令嘉盯着后厨的食材,沉思了一会儿。 “那今日便来几道家常菜吧?保管其他普通人闻着味也能来您这用餐。” 程掌柜一听乐得笑开了花:“行,行。” 达官显贵们也会有用腻的时候,若是人人都来他这酒楼用餐,那岂不是就能成为崖州城第一的酒楼? 对面的春风阁的掌柜到时候见到他还不得乖乖认怂? 陆令嘉见程掌柜同意,冲着谢昭微微颔首,便轻车熟路地去了后厨。 她系好围裙便开始备菜。 “方大厨,这有隔夜的米饭吗?”她搜索了一会儿食材,问道。 方大厨现在见着陆令嘉那叫一个客气,每次只要她过来,准乖乖地站在一旁给她打着下手。 听到她的询问愣了片刻:“啊?隔夜的米饭我们这一般都是自个儿吃的,程掌柜说今日来的都是些贵人,不能够吧?” “放心吧,我自有打算。”陆令嘉举着个铲子冲他扬了扬眉,“劳烦您去多拿一些给我。” 方大厨虽然觉得不解,却依然照着做了。 一大盆隔夜的米饭端来,陆令嘉撸起袖子,将鸡蛋打碎。 说起家常菜,怎么能少得了最简单易做的蛋炒饭呢。 陆令嘉将鸡蛋液倒入盘中,搅拌着每一粒米饭都均匀地裹上蛋液。 第49章 热锅倒油,拍好的虾头放进油中滋滋作响,金黄的虾油瞬间散发出鲜香的味道。 锅灶下的柴火正旺,锅灶冒起的白烟渐渐让陆令嘉的身影都变得朦胧起来。 方大厨盯着她的一举一动,生怕错过了什么步骤。 裹着蛋液的米饭在锅里均匀地翻滚着,香气就顺着白烟飘散出来。 再往锅里加入咸鸭蛋增味。 她把咸鸭蛋放进锅里时还琢磨着,要么把寨子里的鸭蛋也拿去腌一腌,或者说另辟蹊径做些皮蛋出来。就是不知道这里的人能不能接受皮蛋的味道? 她虽然思考着,手里的活却没停下。 绿色的葱花撒在上面时也煸去了葱气,冰冷的隔夜饭瞬间飘香四溢,充斥在整个厨房里。 米饭粒粒分明,配着几粒青豆,鲜虾,令人垂涎欲滴。 方大厨立马拿起个小勺子,眯着眼询问:“师父,徒儿就尝这么一口行么?这勺子干净的。” 陆令嘉:“?” 她什么时候收了一个徒弟?她自己怎么不知道呢? 不过她还是大方地把盘子往前一推:“尝吧。” 方大厨急忙舀了一勺到小碗里。 浓郁的蛋香包裹了米香,咬下的瞬间,米饭的软糯又回顶着牙齿,与葱花的香气混在一起喷薄而出,在口腔爆发。 “简直是人间美味啊!没想到这么一碗小小的米饭竟能做出如此美食!” 方大厨闭眼享受,忍不住把小碗里的炒饭一扫而净,看着那一大盘炒饭咽了咽口水。 这是给贵人的,得忍住! 他谄媚的笑着:“师父,您后面几道菜能多做点份量吗?让徒儿也尝尝鲜。” 陆令嘉:“......” 方大厨满脸皱纹,一把能当她爹的年纪,冲着她一口一个师父的,她实在有些适应不了。 陆令嘉张开手掌把他还欲凑近的脸挡住,“多做些可以,师父这个称呼就免了吧。” 方大厨撅着嘴一脸委屈:“师父~~” 陆令嘉被他喊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洗锅,起锅,热油。 抓紧把剩下几道菜一起做了,好早点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陆令嘉又简单地炒了个麻婆豆腐、酿茄子还做了一盘剁椒鱼头。 麻婆豆腐红白相间,肉馅色泽金黄,茱萸油淋在上面红酥鲜艳。 茄子软嫩,将捣碎的蒜泥洒在上面,揭开锅的瞬间,香味就顺着锅气溜了出来。 她每做完一道菜,方大厨就急匆匆地将盘子里的菜挑出小半部分倒进自己的小碗里,再将菜放到蒸锅里保温。 因为陆令嘉喜辣,所以几道菜做得都是又麻又辣。 方大厨吃进嘴里是热汗直流,不断地哈着气,又直呼过瘾。 他努力地控制着自己,才没能继续将手伸过去。 三两下,陆令嘉就炒完了一桌子菜。 蛋炒饭、麻婆豆腐、剁椒鱼头、酿茄子、糖醋里脊、香辣虾再加一个排骨汤。 六菜一汤,就是猪来了也够吃了。 小二进来端菜的时候,哈喇子都淌到了衣襟上,一直咽着口水。 “陆姑娘,您做的这也太香了吧!” 他将木盘子端起,一抬头,瞥见方大厨正抹着泪水,整张脸都变得通红。 小二吓得手一抖,差点把菜都给洒了出去。 他将盘子放下,想着劝慰两句:“方大厨,您也别太伤心了,陆姑娘这手艺咱确实没法比。您看看是不是给她叩个头,递杯茶,拜个师,以后总能学得一二!” 方大厨听罢,立即抬起袖子将眼泪和鼻涕抹尽,怒斥道:“你懂个屁!我这是伤心吗?我这是高兴!我师父做的菜太好吃了呜呜呜——” 得!小二白了个白眼,当他眼瞎,刚刚在放屁。 他端起木盘子往雅间走去,忍不住低头深吸一口。 香!真香! 方大厨的吼声还在后方传来:“你小心点!可别把口水滴到上面去了!” 小二:“......”我呸! 等小二正欲敲门时,雅间的门“嚯拉”一声从里面打开。 里面除了正在不断添茶倒水的程掌柜,还额外坐着一、二、三...... 哦豁!足足有九个人! 小二手一抖,看了看手中的饭菜,这七个菜怕是不够他们吃啊。 他本来还想等着他们几个吃完蹭个剩饭剩菜的! 陆令嘉洗完手顺着路上来,看到包间里的几人也是吓了一跳。 这花蝴蝶还真是不客气! 众人一看到她,纷纷起身让座,陆令嘉只好不情不愿地坐在了谢昭的身边。 两人视线相撞,谢昭还略不自在地撇过头去。 几人从小二进门的那一刻起,都已经有些按捺不住了。 雅间里,色泽亮丽、香气四溢的菜肴摆在桌上,吞咽声此起彼伏。 他们都在心里想着,王爷怎么还不动筷? 他动了,他们才好意思开吃啊! 沈煜终于忍不住了,嚷嚷着:“子期,你怎么还不动筷?你再不动筷我可要先尝一口了,这香味把我肚子里的馋虫全勾出来了。” 谢昭坐得端端正正,闻言才从方才的不自在中脱离出来。 他拿起桌上的酒盏微微斟了一杯:“先敬大家一杯。” 酒杯虚握,碰到嘴唇,只轻轻抿了一口。 第50章 陆令嘉顺着他举杯的双手看去。 手指修长,骨节凌厉,漂亮得像是一件艺术品。 这般美人,确实赏心悦目,也难怪原主会对他爱而不得,囚禁寨中。 谢昭再一次感到那滚烫的目光,脸颊薄红,略带慌张地放下酒杯。 沈煜还在不停地催促着:“快点啊,大家伙都等着你呢!快点快点,陆姑娘要不您先来!您是今日的主厨,您先动筷。” 陆令嘉看着他们这副迫不及待的模样,突然玩心大起。 她狡黠地笑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不如我给大家介绍一下这几道菜吧?” 众人:“!!!” 第25章 果真是美色误人! 陆令嘉指着蛋炒饭,气定神闲地开口:“这道菜名为‘金玉满堂’,是由鸡蛋、米饭、青豆等一同炒制而成......” “后面这道菜是叫‘玉茄藏珍’......” 谢昭看着她滔滔不绝的样子,倏然笑了一声。 他笑得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可就紧挨着他的陆令嘉却听到了。 抬眸望去,谢昭浓密细长的睫羽半阖,侧脸清雅俊秀,依然是那副疏离孤傲的模样,只是方才浅浅的笑意,让他整个人柔和了许多。 陆令嘉看着他的笑容突然就愣住了。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们相识以来,她第一次见到他笑。一时没有防备,竟看得出神。 她心里叹了口气,默念了一句:果真是美色误人! 报菜名的游戏突然中断,加上周围灼灼的目光,她径直揭开了热锅上的盖子,笑道:“还是先吃饭吧!” 她夹了一筷后,众人便全都放开了手脚。 谢昭早就盯上那盘麻婆豆腐了,一伸手,直接舀了一勺到自己碗里。 入口酥滑,沾牙就化。 咸鲜微辣的口感混合着花椒的酥麻,在他的唇腔交织。 是熟悉中的味道! 正欲再舀一勺,骤然发现盘子里的豆腐已然空了,只余下一层浮在盘子上面的油渍,红得刺眼。 他忍了。 他伸手去夹别的菜肴。 糖醋里脊只剩下孤零几根,香辣虾还有三个虾头,酿茄子也只有上面几颗掉落的蒜泥...... “......”谢昭目瞪口呆,叹为观止。 这群人是饿死鬼投生的吗?! 他就只吃了一勺啊! 王太医那零星的几根胡子上,还沾上了不少还泛着油光的炒饭,简直不忍直视! 这还是一向稳重的太医吗?! 这是进击的野猪吧! 几人风卷残云地将桌上的菜肴一扫而净,全都意犹未尽地砸吧着嘴巴。 美味,这绝对是美味! 大家这么多年都是一起吃军营里的大锅饭,哪吃过这等美食啊! 麻辣的味道在他们的唇齿间回绕,一个个龇牙咧嘴伸着舌头吁吁呼气,却又异口同声地大呼过瘾! 仗义!王爷真是仗义! 沈煜举起酒杯站起身子,义薄云天地先开口喊道:“让我们一起敬王爷一杯,感谢王爷今天这么丰盛的招待!兄弟们以后上刀山下火海都会誓死追随王爷的!” “敬王爷一杯!” “干了!” “谢谢王爷——” ...... “?”谢昭眼皮一跳。 被突如其来的恭维声整懵了。 这又是在做什么? 一旁的陆令嘉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见众人转头看向自己,忙捂着嘴巴摆手:“我只是突然想到一个笑话,你们吃你们吃——” 谢昭看着一桌子残羹剩菜,本就冷峻的脸更是冷了几分,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冷气。 桌子上几乎就没有一盘完整的菜肴了,连蛋炒饭都被他们吃了个精光。 程掌柜全程更是缩着手,连筷子都抬不起来: “陆姑娘——你看这......” 他跟这一群当过兵的抢菜,他抢不过啊! “不好意思,是我没算准人数,疏忽了。”她抱歉道。 她哪知道这些人这么能吃啊。 程掌柜连忙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陆令嘉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我再去炒几个菜吧?王爷好像都没怎么动筷呢——” 话音刚落,谢昭一口水喝得太急,呛得他猛地咳嗽起来。 沈煜丝毫不在意他兄弟死活,只连连点头:“好好好,辛苦陆姑娘了,实在是您做的太好吃了我们一时之间没控制住。” 还是陆令嘉上前轻拍几下谢昭的后背,让他缓解不少。 “没事吧?”她礼貌地问了一句。 谢昭的脸色缓和了一点:“没事,有劳。” 麻婆豆腐的香麻感还萦绕在他的舌尖,他的脸上突然泛起红晕,也不是是因为辣的,还是方才呛住的...... 陆令嘉见他没事,一点也不含糊,直接转身便准备去再炒制几个菜。 她正好欠着程掌柜的人情,今日替他招待好这一群“贵客”,就当还债了。 绕过大堂,正欲踏进后厨,就听到大堂里吵吵闹闹,似是有人在争吵。 她本不欲多管闲事,却听到一婢女打扮的人不依不饶,对着小二正发着脾气。 “刚刚我们这么多人都瞧见了,这么多菜送到里头那个雅间里去,凭什么我们就不能点?你们醉仙楼店大欺客是吧!知道我们小姐是谁吗?” 第51章 陆令嘉无奈摊手。 合着这冲突的起因还是因为她刚刚那几道菜。 她不是多事之人,但那婢女实在嚷嚷地厉害,声音响得不少客人抬头往这边看来,若是因着影响了酒楼的生意,倒是合不着了。 陆令嘉走向前去,小二一看见她的身影,陡然松了一口气,急忙向她求救:“陆姑娘,您看这......” “发生了什么事?” 那婢女的眼睛将陆令嘉的全身扫视了一遍,颇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她此刻没多想,只重复着前面的要求:“你是掌柜的?我家小姐刚刚看到你们的小二端着一大盘菜去里头的雅间了,有些好奇,也想要点那几个菜。” “谁曾想你们这的小二有眼无珠,一直跟我们说那是单独做给贵人们吃的,你听听这像什么话?合着我们小姐不是贵客吗?” 她叉着腰,趾高气昂地将小二痛骂了一顿,只差没有拿手指戳着他的鼻间了。 小二很委屈,大气不敢吭一声,只好眼巴巴地看着陆令嘉。 陆令嘉柔声道:“那几道菜确实是还没正式推出的,今日只是给雅间里的几位客官试一下口味的,您看要不今日我替这酒楼的掌柜做主,给您那桌多送一盘糕点?” “原来你不是掌柜的,那你接什么话?” 那婢女从鼻孔里冷哼一声,不屑道:“谁稀罕那一盘糕点,我们家小姐就是要吃那几盘新菜,怎么他们能试得口味,我们小姐试不得?” 陆令嘉还真的没碰到过这么不讲理的人,也不欲再辩,正想让小二去请程掌柜自己出来解决,却发现他早已偷偷溜走了。 陆令嘉:“......” 怎么这一个两个队友,怎么都这么不靠谱的? 那婢女见她一时没有应话,更加得寸进尺:“识相的赶紧让你们掌柜的出来,把那几道菜原模原样地做一份端上来,否则,以后生意场上出了什么问题可别怪到我们楚家!” 楚家? 崖州当地的首富? 陆令嘉心里各种心思翻涌。 难怪这婢女有恃无恐,趾高气昂的,这是料定了没人敢得罪楚家。 但她可不想惯着这种狗仗人势的丫鬟。 还未等她出手教训,身后一阵怒气传来: “一个小小的楚家竟然敢作威作福,真是让小爷我大开眼界!” 小二一溜烟地跟着沈煜跑了过来,冲着陆令嘉不断地使着眼色。 这雅间里一群的贵客,事情也算是因着他们而起,他跑去搬个救兵不过分吧? 沈煜一听陆令嘉因为给他们做菜被人拦在外面,第一个冲了出去。他常年跟着王爷征战沙场,脾气本就火爆,这陆姑娘给他们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他们想请她再做几道都客客气气的,居然有人这么没有眼力见还想从他们口中夺食? 他本就人高马大,现下又带着一身煞气,冲着这个婢女面露凶色,竟还真把她镇住一二。 等那婢女缓过神后,发现自己竟被这么一个穿着花哨的男子威吓住,自觉丢脸,直接伸手指着他骂道: “岂有此理!简直岂有此理!你们醉仙楼如此店大欺客,等我们回去后定要好好宣扬一番,看看还有谁会来你们这用餐!” 沈煜管她是谁,长袖一挥,一股浑厚的气劲随之迸发,那婢女不由自主地踉跄后退,直接跌坐在地。 “哎哟——”她吃痛地呼喊一声,愤恨地瞪着眼前这个害她跌倒的男子。 沈煜甩开折扇,看着地上的人不由笑起来:“大家伙刚刚可都看到了的,我可是压根都没碰到你,不兴这般碰瓷的。欸,你说你一个姑娘家家的,怎么脸皮如此之厚,你真这么想吃这些菜可以跟人掌柜的好好说道说道,何必非得躺在地上一哭二闹耍赖的,怎么就这么馋呢?” “你…你……!” 那婢女饶是再怎么刁蛮,被沈煜这么一通说道,刚刚嚣张的气焰也全部消失,手掌撑地迅速爬起身子跑进另一间雅间里头了。 沈煜悠闲地摇着折扇,冲着陆令嘉摇头:“现在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出来充个大王了,刚刚那架势,我还以为是陛下亲临了,还让醉仙楼开不下去,我呸!说大话前也不怕闪了舌头!” 陆令嘉嘘了一声:“可不好胡说。” 她这才抬眼仔细打量起眼前的这个花蝴蝶。此人虽然聒噪了一些,为人却不失豪爽,遇事也能挺身而出。 只可惜如今少年意气风发,却要因为跟着书里的反派男配造反,无故惨死收场。 她的眼神中不由地带上了一丝怜悯。 沈煜见了连忙卖乖:“陆姑娘,现在讨人厌的苍蝇走了,不知...?” 陆姑娘刚刚怎么用那般的眼神看着他,让他自己也觉得确实有这么一丝可怜。 饭没吃饱就来吵架,着实影响他发挥了。 陆令嘉满脸黑线。 把人赶了回去,自己转身去了后厨。 后厨的方大厨也正忙着炒着前头客人们点的菜式,看到陆令嘉进来,也顾不上锅里的火候,举着铲子就迎了上来。 “师父,您怎么又回来了。” “额...他们人比较多,不够吃,我再来做几道菜。” “您请,您请,徒儿手里这道菜马上炒完。” 方大厨又翻炒两下,出锅盛盘,呼着小二把菜端了出去。 小二进来端菜的时候又交代了一句:“方大厨,后头还有好几位客人等着呢,速度可要快点!” 第52章 方大厨不耐地回道:“知道了。”没看到他正跟他师父交流心得吗,烦人! 陆令嘉拿起旁边另一个闲置的锅,烧柴起火,冲着他笑道:“你先忙着,等改日我再教你几道拿手菜。” 方大厨这才笑开了花,兴冲冲地跑回去,还不忘转头对着陆令嘉点头哈腰,抱拳致谢:“好嘞,多谢师父!” 陆令嘉想着那一群人的食量,又做了一锅红烧肘子、东坡肉和蟹粉狮子头。 全是硬菜,这总够他们吃了吧? 她看到方大厨时不时转过来一脸傻笑的模样,顺便把他新炖好的椰子鸡也端走了。 反正花的不是她的钱,她不心疼! 第26章 这话怎么听着有种淡淡的…… 小二又紧着给他们那一桌子的人上了一大桶米饭。 几人就着这些下饭的肉菜,全都敞开了肚子,吃得是那叫一个喷香。 程掌柜也趁着间隙抢到了不少菜肴,美美地饱食了一顿。 觥筹交错间,几人也与程掌柜熟稔起来。 沈煜勾着他的肩膀,跟他开始称兄道弟:“刚刚有个丫鬟在你这酒楼大放厥词,说她是楚家的人,我替你教训她了!别怕,以后出了问题就找我和王爷,我们给你解决!” 程掌柜一听,“啊”了一声,酒瞬间醒了大半,他看着旁边醉醺醺的沈煜,急道:“沈将军,你方才说什么?我是不是耳朵不好使了,听岔了?” “没有啊!”沈煜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一手举着酒壶,双颊微红: “刚刚有个人自称是什么楚家的丫鬟,拦着陆姑娘胡搅蛮缠,我替你打发走了,她后面要是来找你麻烦你尽管来找我,什么人啊在这大放厥词,小爷听得耳朵都嫌脏,你说是不是啊子期!” 他搭在程掌柜肩上的手一撤,走到谢昭旁边跟他碰了个杯,不满地嘟囔:“你今天怎么不喝啊!你以前不是很能喝的吗?” 谢昭举起身前的酒杯,里面的酒早已被他不动声色地换成了白水,他假意呷了一口,示意沈煜可以走了。 沈煜却不依不饶,非要他整杯干完。 谢昭无奈,只好端起酒杯,将杯中的白水一饮而尽。 沈煜这才笑了起来,拍拍他的后背,“这才是我认识的谢子期!豪爽!刚刚我说的话你听见没?要是程掌柜有事,你可得出面!” “嗯,我罩着。”毕竟这顿饭不能白吃。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沈煜冲着惊魂未定的程掌柜又喊了一声,把他的魂终于喊了回来。 “程掌柜,这下你总不担心了吧?王爷亲自开口了。” 程掌柜赶紧跑过来连连拱手:“多谢王爷,多谢沈将军!” “程掌柜,别这么见外!你这菜肴这么好吃肯定不愁生意!咱们交情归交情,今天这顿饭你适当地抹个零头就行,到时候就记我们王爷账上!” 谢昭正准备再夹一个红烧肘子的手一顿。 “......”谢昭,“?” 这话怎么听着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这小子怎么净逮着他一个人薅? 酒桌上,除了谢昭,他们一个个都喝得深陷迷离,配着佐菜,从未如此快活过。 他们往日里杀伐征战,饿急眼的时候甚至扒着树皮就直接啃了。 今日有酒有肉,还不用担心明日会暴尸荒野,心情也跟着愉悦起来。 以前的那些个兄弟们兴许现在还在大西北吃着沙子呢! 沈煜也是头一次放松下来。 昔日他身为副将,除了要冲锋陷阵,还得实时注意打探敌方军情,哪有这般闲情逸致? 他觉得跟着王爷来这崖州还真是来对了。 除了地方确实偏了一点,交通不便一点,哪哪都好。 他快活地跟王太医碰着酒杯,再夹几块东坡肉品鉴着美食。 东坡肉肥而不腻,肉质酥软,入口即化。一口咬下去,肉汁在口中爆发出浓郁的酱香,欲罢不能。 沈煜还欲再夹一块,筷子还未落下,就被另一双挡住。 他顺着筷子向上望去,王太医夹走了盘子里最后一块东坡肉,正冲着他得意地笑着,张嘴就是半块下肚,美哉美哉! 沈煜气愤地拍打了这只慢了一步的右手,目光幽幽:“王太医,年纪大了,还是少吃点这些油腻的食物吧,担心不好克化!” “放心,老夫回去就给自己煮些健胃消食的汤药,不碍事,不碍事!” ...... 众人吃饱喝足,又冲着谢昭行礼道谢。 不为别的,方才他们可都听见了。 这么一顿饭就要三十两银子,那可是他们一年的俸禄了! 好在王爷俸禄比他们高,平日里可以找机会多薅些王爷的羊毛,嘿嘿! 谢昭面无表情地数着银子准备付钱。 掏完银子抬眸,正好看到一旁与众人言笑晏晏的陆令嘉。 许是刚刚在后厨忙活久了,她的发丝有几缕散落下来垂挂在肩上,对上他的视线后,莞尔一笑。 谢昭有一瞬的失神。 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回了往日里清冷自如的神态。 几人正欲告辞,另一间雅间的门也打开了。 一女子身着粉色罗裙,头上簪满珠花,在旁人的搀扶下款款而出。 她身子婀娜,举止端庄,目光盈盈秋水间便让人觉得雍容华贵。 沈煜率先认出人来,翻了个白眼,“真是冤家路窄。” 第53章 然后对着旁边的谢昭冷哼一声:“刚刚就是旁边那个穿着绿裙子的丫鬟对陆姑娘口出狂言!我看她怎么都是一副小人得志的模样!” 谢昭冷眸抬起。 那丫鬟也认出了他们,凑在旁边那位小姐的耳根子边上小声嘀咕了两句。 那小姐盈盈走来,打量了一下几人,中规中矩地行了个礼。 “我这丫鬟平日里脾气素来暴躁,若方才多有得罪,我向几位赔个不是。” 她对着后面已然呆滞的丫鬟喊道:“碧玉,向几位贵人道歉。” “啊?”那名唤作碧玉的丫鬟这才反应过来,不情不愿地上前,冲着几人一拜,算是赔罪。 “此事权当是个误会。见几位脸生,是初来崖州吗?恰好我对崖州比较熟稔,不知是否需要……” 沈煜白了个眼:“你管我们什么时候来的?既然道过歉了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其他便不必了,你们走吧,小爷原谅你们了!” “大胆!”碧玉呵斥一声,“小姐纡尊跟你们赔罪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你们竟然还敢......” “碧玉!”楚玉娇疾言厉色,打断了她。 “不打扰几位雅兴了,这顿饭便由我来买单,就当是赔罪了。” 她冲着程掌柜点头示意,“还请掌柜一同记在楚府的账上,明儿我派人过来一起结。” “谁稀罕你买单!我们王爷有钱!” 沈煜不理会她的示好,拽着谢昭就就开始阴阳:“子期快去结账,省得到时候楚家小姐一不高兴,咱们可就在整个崖州城都混不下去了!” 谢昭清冷疏离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他瞟了一眼身旁端庄大方的楚家大小姐,眼神又鬼使神差地穿过人群,锁定了那个正眉飞色舞的人。 陆令嘉一边与旁人说着话,一边用手比划着,眉眼弯弯,生动无比。 谢昭慢吞吞地把账结完,正欲告辞。 抬眸见对方没有任何看过来的意向,移开目光,身上冷气更甚。 “走了。”他朝着沈煜说了一句。 沈煜略带醉意地跑到前台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急匆匆地跟上谢昭的脚步。 “谢子期你走这么快干嘛?欸你慢点...等等我......” 谢昭的脚步越发快了。 楚玉娇见状,只在他们路过的时候又规矩地施了一礼。 随后礼貌地跟着走了出去,未加纠缠,进退有度。 待上了马车,楚玉娇才缓缓开口:“碧玉,你说实话,方才在酒楼你怎么得罪他们几个人了,一五一十地给我说清楚,不然不要怪我回府家法伺候!” 碧玉头一次见小姐发火,一时竟忘了方才让她道歉的屈辱,在马车上小声嗫嚅,断断续续地把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 “我就是生气,小姐说见到那几道菜样式新鲜想尝尝,我便去问了,哪知道他们几人蛮不讲理,就是不肯给我们做,我一气之下才将身份表明。” 楚玉娇闭上眼睛,还没从刚刚那个震惊的心绪中缓过来,她的胸口此起彼伏,强行抑制住怒气:“碧玉,你差点害死我们整个楚家!” 碧玉被吓得不敢出声,低垂着头甚至不敢看自家小姐。 另一婢女翠荷小声地开口询问:“小姐,可是那几个人身份贵重?” “贵重?”楚玉娇轻斥一声,“整个崖州不会再有人比他们身份还要更贵重了。你没听到刚刚那人称呼他旁边的人什么吗?崖州城里有几个王爷?” “莫非是——”翠荷惊呼一声。 碧玉立马吓得瘫倒在车厢里,口中不断哀求:“小姐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们的身份!我真的不知道!” “从今日起,你不必再跟在我身边了。”楚玉娇淡淡地开口,“若是日后再被我发现你仗着楚家的身份在外头作威作福,就便不必再留在府里了。” 今日是她运气好,及时发现那人衣裳上的绣纹和腰间那枚价值连城的玉佩。 倘若没有呢?任由一个小丫鬟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楚家百年的基业,必会毁于一旦。 楚玉娇眸色晦暗,手中的帕子不自觉地捏紧。 得想个办法改善一下他们几人对楚家的看法。 - 天色已经不早,陆令嘉只跟程掌柜说好待明日再来继续教方大厨剩余的菜谱。 方大厨听完眼睛瞬时一亮,将抹布甩得那叫一个百转千回,幽幽道:“师父,那徒儿明日可等着您~” 陆令嘉:“......” 至于那三十两银子,程掌柜本不好意思收下。 本就是他说得要做东请大家吃饭,结果菜是陆令嘉烧的,银子是谢王爷自己掏的。 整得他像是强买强卖似得。 他拿出二十两分给陆令嘉:“今日都是陆姑娘在忙活,左右这银子也该分你一些。” 陆令嘉将银子推了过去:“程掌柜这就未免太多虑了,您把这么好的田地卖给我,还未道谢,这些小事举手之劳罢了。” 程掌柜见她不收,心想着她后面还要付给自己田地的银子,届时直接将这些银子从里面抵扣算了。 他乐呵呵地将银子交还账房,亲自送陆令嘉出了酒楼门口。 这陆姑娘来头是真大。 且不说赵大人与她来往,没想到她竟与平南王也有交情,见两人言语间像是早已相识的朋友。 程掌柜目送她离去,将手背过身后,摇晃着回了酒楼。 第54章 这一个小小的崖州城呐,真是藏龙卧虎啊! 第27章 有身份证啦~ 陆令嘉回到寨子时,天已经黑得深沉,夜风吹得树枝簌簌作响。 寨子里大部分的人想必都已经睡着了。 她看着漆黑一片的茅屋,只有零星几间还亮着微弱的烛光。 自从他们能自己熬制椰子油后,寨子里的油是不缺了,就连之前点灯这般奢侈的事情,现在也变得稀松平常。 陆令嘉辨别了一番,是四叔还有石头的房间还亮着。 她思虑片刻,敲响了四叔的房门。 四叔披着一身薄薄的外衫,从门框里露出头来。 烛光下,她画的图纸正摆在桌子正中间,旁边摆着笔墨,还有几张纸张,上面都是四叔方才的涂画。 刚刚听到敲门声,他还以为是谁呢,见到来人后他有些惊讶,不禁问道:“陶陶,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四叔,确实有些事,方便进屋说吗?” 四叔连忙侧身让开一条缝隙,陆令嘉顺着走了进去。 房间里一应物件都十分齐全,柜子、桌子、板凳,一看都是出自同一人的手艺。 四叔没有娶亲,屋子里也就只有他一个人,即使里面堆满了各类工具木材,看着也是冷冷清清。 陆令嘉将今日与赵昶所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征求他的意见。 “四叔,别的我倒是不担心,只是重新落了户后,怕你们日后会免不了兵役和劳役。” 四叔无所谓的摆摆手,反过来宽慰她:“该到了那个时候,怎么样都跑不了。你以为我们一辈子躲在这山上就安全了吗?若是官府寻个理由上山来剿匪,怕是大家伙都得被他们抓去。” 他将身上披着的衣裳穿好,又加了点油进去。 火苗倏地拔高,阴暗的屋子瞬间亮堂了起来。 四叔的脸庞在灯火的映照下逐渐清晰,他左不过也只有二十几岁,大概跟陆令嘉在现代的年纪相仿,却看透顿悟了人生一般,语重心长地说道: “陶陶你的想法是对的,与其一辈子在这山里躲躲藏藏,有朝一日若能有一个正大光明的身份能走在阳光底下,不管其他人怎么样,我是愿意的。” “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四叔在你身后支持你!” 一向寡言的四叔突然絮絮叨叨地跟她推心置腹说了这么长的一段话,陆令嘉还有些不适应。 不过她现下已经知道四叔的意向,只是不知道其他几位叔叔还有寨子里其他人的想法如何。 若真是不愿的,就把买田的银子一分,当做散伙费? 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一些...... 她在四叔这又聊了一会儿,直到烛光又渐渐黯淡微弱,她才起身离开。 陆令嘉看着另一间石头的屋子还亮着灯光,不知道这么大晚上他在做些什么。 已然快到子时,她不欲再多打扰他人,转身回了自己的屋子。 - 翌日一早,伴随着公鸡的打鸣声,大家伙早早地就起床了。 用过早饭,陆令嘉便扔下一颗地雷,激起千波浪。 “寨子里有没有人愿意重新落户在崖州的?举手示意一下。”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都没人响应。 四叔按昨天晚上说的,擦擦嘴唇,第一个举手支持,“我落户,以后要是娶了媳妇儿生了大郎,总不能也让他们跟着我一辈子窝在这山上。” 陆六叔第二个举手支持,他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半个馒头,那叫一个悔恨。 一下子没留神,竟被陆老四抢先了! 石头几人也跟着赞成,表示想要在这里彻底安定下来,好好过日子。 陆五叔面露疑云,右手握拳抵住嘴唇轻咳两声:“咳咳...陶陶,倘若吾等将户籍安落于崖州城,他日是否也能有机会踏上科举之路?” 陆令嘉没想到五叔会问出这么奇特的问题。 不过结合他平日里一副之乎者也的模样,倒也不奇怪。 她茫然地点头:“是啊,既然有了户籍,再找同乡作保,就能参加科考了。” 陆五叔理理衣襟,伸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子,语气温和:“既如此,小生愿意,待来年科举也去试上一试。” 陆令嘉直接略过他的一系列浮夸的动作,抬头继续问着众人:“其他人呢,都愿意吗?” 陆二叔和陆三叔对视一眼,眉头紧蹙,整张脸皱在一起,一时都没有说话。 陆老二本不想再当这个出头鸟,可现下还是得问个清楚。 “陶陶,这落了户籍,日后是不是就要去服兵役和劳役?” 陆令嘉没有隐瞒:“没错,特别是家里丁多的,父死子继,都免不了有一个要去服役。” “当然,赋税也免不了。” 这个年代,只要沾上服役二字,众人都是胆战心惊。 太多因为服役而家破人亡的事情发生,这也是无可避免的。 寨子里有几名男子顿时愁眉苦脸,心情低落。 要说他们不想落户,那肯定是假的。 有了户籍,不管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最起码不用再东躲西藏。而自己的子孙后代也像陆老五说的,可以考科举,不用跟他们一样,一辈子当山匪,或者只能做个庄稼把事。 但是,兵役...... 这是怎么绕也绕不过去的一道坎。 第55章 几人犹犹豫豫,一时都拿不定主意。娶了媳妇的,望着媳妇叹气,没有娶媳妇的,像吴老三等人,有两个跳了出来: “大当家,别人在不在这里落户我管不着,反正我吴老三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我就不来掺和这档子事了!” 他眼里闪着精光。 谁知道这是不是大当家挖的坑,他可不往下踩! “好!”陆令嘉应了一声,尊重他的选择,又问了一遍:“还有谁不想的吗?” 周围都是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一时没人回答。 “若是都愿意,我便做主替大家都应下了,明日一同去府衙办理即可。” 吴老三旁边一男子也跟着弱弱地发出声音:“大当家...我...我也选择就待在寨子里,哪也不去。” 陆令嘉扫了一眼,这个人叫张四平,平时都是跟吴老三混在一起,性子比较怯弱,因着两人都没有娶亲,暂时住在一起。 “行。”她爽快地应下。 “二叔、三叔,你们呢?” 陆二叔纠结来纠结去,一双手是放在膝盖上不停地摩挲着,十个手指交缠握拳,最后深吸一口气,才将拳头堪堪松开。 “落吧。” 交点赋税总比一辈子黑户强。 而且他还准备和钱氏再要一个娃的。 陆三叔温柔地笑着:“都听陶陶的。” 此间事了,陆令嘉带着全寨子人的希望直奔崖州城府衙。 往日里,她每每来县城,一看到主街的府衙腿就不自觉发软。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验明身份,全寨团灭。 马上她就要有正儿八经的身份了,再也不用担心这个事情了,晚上也不用再怕做噩梦了! 陆令嘉掏出了昨日赵昶给的令牌,向门口的衙役表明身份。 凶狠的衙役立马换了一副面庞,客气地将人往后院带去。 温文尔雅的赵大人此刻正穿着一身棉布短打上衣,脚踩在板凳上正吱嘎吱嘎地锯着一块木头。 见到来人,这才将手中的工具放置一旁,拿起一旁的帕子擦拭汗水,再将人引到里屋。 “没想到姑娘来得这般早,这幅模样倒是让你见笑了。” 陆令嘉顺势坐下,呷了一口茶水,捏紧茶杯笑道:“大人不拘小节,亲力亲为,倒是让我钦佩。” 赵昶闻言将手轻拍几下,上面红彤彤一片茧子,实在无法让人忽视。 他爽朗地哈哈大笑:“姑娘的图纸着实新奇,每每让我欲罢不能,只想彻夜研究个痛快!” “赵大人若感兴趣,我这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图纸,日后可以与大人探究一二。” “当真?”赵昶眼睛一亮,眸子里是掩不住的喜色。 “自是不敢妄言。”陆令嘉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方,“只是不知大人先前答应我的事......” “自然,自然。” 赵昶起身,走到桌案前拿出一本厚厚的户籍簿,手指翻动,最后停留在一页。 “我昨日翻遍府城造册,崖州城人口分散,现有八千余户,约二十五万人,你说你们村里一共三四十人,落户完全没有问题。” 陆令嘉将茶盏放下,起身一拜:“劳烦大人。” “这便是‘黄籍’,日后若载迁徙需先申请办理“更籍”手续。登记完成后你们的户籍便由府衙掌管,五里为乡,四家为邻,凭户口簿籍,编列什伍,征调赋役。”*征收赋税也是免不了的,陆令嘉心里也做好了准备,她点头表示了然。赵昶将册子合上,见她没有异议,又多说了两句。 “既然姑娘决定在崖州落户,缴纳赋税,本官也不能让你白白吃亏。” 他又打开一本“鱼鳞册”,手指在上面凌虚画了一个圈。 “昨日你不是问我,说想在城里买田吗?就在这里一侧的山脚边,那有一片荒地,只住着零星几户人家。我便做主把那块地划分给你们,按照惯例,约莫每人也能分到二十亩地左右,但是开荒等一应事由得你们自己来了。” 陆令嘉大喜过望! 按理来说,只有成年男丁入籍造册之后才可以分到田地。听赵大人这意思,是不管男女,人人有份。 陆令嘉本以为同时替他们这么大批人办好户籍已是不易,没想到后面还有更大的惊喜等着。 现在还是按丁征税的年代,若是寨子里的几个女性没有田地,恐怕真的会饿死,更别提交上赋税了。 不管如何,陆令嘉还是表达了一番谢意。 要说还是得官府有人,不然这种好事能轮得上她们?! 她弯着杏眸,拱手道谢:“有劳赵大人替我们忙前忙后了!” “小事,小事!”赵昶不以为意,只让她明日带着人过来领户册即可。 虽然他头上现在还有一个县令顶着,但这落户和分地这种小事他还是能做主的。 府衙清静,街外熙攘的喧哗全被厚重的围墙隔离开来,只有院中风吹琵琶,声声作响。 两人坐在屋里干巴巴地喝茶,谁都没有再开口。 陆令嘉本想告辞,赵昶却先率然起身。 他趁着天色尚早,也不想浪费时间,直接将人带到方才的院中,虚怀若谷地求教:“这就是姑娘所画的‘曲辕犁’,还望您不吝赐教,此物具体该如何使用。” 陆令嘉看着差不多成型的曲辕犁,不禁佩服。 没想到赵大人还是做木工的一把好手,只一个晚上便能将这东西还原了十之八九。 第56章 她弯腰将绳索套在自己身上,直接朝着赵昶演示一遍。 第28章 抱紧这条大腿 “妙哉!妙哉!”赵昶看着地上快速翻动的泥土,猛地瞪大了眼睛,嘴角不由地咧开上扬,兴奋的血液在他身体里翻涌。 若他现在还在工部,定要将此物全面推广。 但此时此刻,他身为崖州的县丞,若能使整个崖州城的百姓都用上这“曲辕犁”,耕种的效率也能大幅度的提升,他也不枉身为一个父母官! 崖州的田地四处分散,山地崎岖。他们现下用的直辕犁在耕地时每到转弯时便要重新套转,十分不便。 而曲辕犁的出现,可以更加省力地将翻起的泥土推向侧边,且转向灵活,轻便简单,能节省不少人力畜力。 哪怕是一户人家中青壮力不够,即使是女子,也能轻松地翻地播种。 陆令嘉将看着被她翻地满是泥泞的院子,还心想着是不是要帮忙填平。 再一抬头看到满眼冒着亮光的赵大人,现在根本无法顾及这些! 陆令嘉欣赏这样一心为民的大人,对着他制作的辕头犁盘提出一些额外的建议。 “若是通过提起犁评使犁箭上下移动,是否就能调节梨铧入土的深度?再加上犁建,也许就能实现精耕细作。” 赵昶一副将她引为知己的模样,激动地哆嗦着双手,请她再坐下来细细详谈。 对啊!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个问题! 他看向陆令嘉的眼神愈发炙热了,这姑娘绝对是一个木工世家出身,不然怎么会如此了解这些工具的制造使用? 看来他刚刚给的条件还是不够丰厚。 赵昶当即拍板:“方才我说的荒地前面再给你们划出一块,以后可以在那边上盖几间屋子,方便居住!” 陆令嘉被突如其来的馅饼砸晕了。 这赵大人原来竟是木工痴迷爱好者。 那她以后可以投其所好,抱紧这条大腿了! 她连连道谢,恨不得当场就领了户册好好去看看分给他们的地是在哪里。 但眼下,寨子里的其他人还没到齐,她身上的银子也没凑够,再加上吴老三和张四平不愿意落户,还得琢磨琢磨到时候应该怎么开口“分家”合适。 来这个世界已然两月有余,说长不长,说短不短。 她也慢慢融入到这里的生活当中。 虽然磕磕碰碰,但俨然成了寨子里的主心骨。大家基本上有什么小事都喜欢来找她拿个主意。 大当家这个职业,真是不好当啊! - 陆令嘉出了府衙就准备去杂货铺买种子。 两个月前,她还揣着全身上下仅有的两枚铜板独身来了县城卖油卖糖。 如今有了自己的田地,也有了在这个世界生存下去的资本,可以好好规划接下来的路了。 但到了杂货铺后,她挑挑拣拣,有些嫌弃。 杂货铺的种子良莠不齐,表面有裂纹的,稻壳颜色暗淡的,稻粒干瘪的...... 她一眼就能辨认出这些稻种质量不行。 稻种的质量直接影响了稻苗的出芽率,这些内部就受损的种子,怕是播种后很难长出健壮的稻苗。 况且稻种里有太多的杂质,也容易感染病虫害,得纹枯病。 陆令嘉只好求助系统:“系统系统,呼叫系统。” 【请问宿主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你这商城里的稻种是现代的杂交稻吗?” 【宿主,商城里的稻种是当下这个时代里品质上等的种子,并不是来自现代。】 “为何不能直接提供现代的杂交稻种,直接能提升不少产量呢。” 【请宿主明白,虽然现代的稻种产量高,但在崖州,气候炎热湿润,晚稻抽穗期间若多雾,这里的肥料和灌溉技术跟不上,稻谷便容易得稻瘟病,进而还会影响其他作物的生存环境。】 系统的一通解释,陆令嘉只能摊手认了。 若是这里的水稻得了稻瘟病,她还真的束手无策。 “那我应该买什么稻种呢?杂货铺这些种子质量实在太差了。” 【建议宿主可以购买系统商城里的种子,再通过自己找寻无雄花粉的水稻,从中进行杂交。】 陆令嘉:“......”我谢谢您嘞! 最后,陆令嘉只在杂货铺里买了些生姜、八角等调料,趁着在回去的路上把系统里的稻种买下混在里面。 回了寨子,陆令嘉就跟众人分享了这个好消息。每个人领了户册后就能各自分得二十亩的荒地,可以用来盖房和耕种。 寨子里的几名女眷闻言还有些不敢相信:“我们家里没有成年男丁的也能分到地?” “对!赵大人说了,既是成为崖州百姓,人人有份!以后家里有成了丁的,按时缴纳赋税即可。” “那我们可赚大发了!”几人喜极而泣。 她们本以为只能继续依附寨子里的几个男人而活,但若是能有自己的田地,说什么都要好好拼一把,把自己的地给种上! 再加上大当家先前许诺给他们大家,按户数分那一百亩的良田。 只要肯好好干活,以后温饱肯定是没有问题。 说起那一百亩田。 程掌柜开价不高,这一百亩的良田只要价三百两。 陆令嘉对比过,差不多算是属于贱卖的价格了。 五叔和六叔两个人一同管着寨子里的账本,两个人一合计,大概还差着一半多银子。 第57章 陆令嘉犯了愁。 还没等她想出什么好办法,吴老三和张四平先不干了。 吴老三“啪”地一声一拍桌子,把还在沉思的众人吓了一跳。 “大当家,这可不公平!” 陆令嘉对他时不时的闹腾已经见怪不怪了,她掀了掀眼皮,淡淡地问道:“又怎么了?” 吴老三呲牙:“您看,这跟着您落了户籍的,每个人都有地分,我和张四平两个人啥也没捞着,都是寨子里的人,不好就把我们两个人的落下吧?” “是你们自己不想缴纳税赋,不愿意落户。” “那也不能够大家伙一起赚的银子,结果就我们兄弟两个人享不着福吧?” 陆令嘉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桌子,看着他们讥笑道:“你赚了多少银子?出了多少力?倒是说来听听。” 话一出口,寨子里其他人也开始对着吴老三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这两个月来,陆令嘉带着大家伙起早贪黑,就连种地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这才把日子一点点过了起来。 所有赚来的银两都是统一放在寨子里开支,自己更是毫不藏私,将这么多配方都拿了出来。 吴老三现在想趁着这个机会来摘桃,别说陆令嘉不答应,他们几个人也都不会答应的。 吴老三头一次被寨子里的人指着鼻子骂,眼神开始四处游离,闪闪躲躲,但还在不停地寻找着托词。 一向好说话的石头也站出来指责起他们:“当初你说你不想种地,我们便跟你换了,把炼油和制糖的配方都交给了你,这个月赚的银两明显比上个月少了不少,你还想如何!” 他不说还好,一开口,五叔和六叔连忙翻着账本核对。 这个月卖给醉仙楼的糖、油进账确实比上个月少了整整十两银子。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吴老三明明心虚,气势上却不让人,拍着桌子跟他争辩:“那是因为这个月出油率低!我还没说你呢,你屋子里囤着那么多缸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大当家又偷偷给了你什么方子?” “你...你......”石头气得脖颈涨得通红,青筋暴突起伏,手指颤抖地指向对方,“你简直不可理喻!” 吴老三见石头败下阵来,转头看向陆令嘉:“大当家,您倒是说句话啊!要是您特别关照石头,准备让他当压寨夫婿,我们自是没话说。” 他自觉拿捏住了陆令嘉的把柄,猥琐地笑了两声,勾着张四平的肩膀炫耀:“大家伙说是不是啊?” 缸,是陆令嘉让石头下山买的。 里面酿的是要卖给程掌柜的陈醋和酱油,没想到被吴老三发现了,竟还想以此要挟。 “既然如此。”陆令嘉眼睛直视对方,却是一点也不憱,平静地开口。 “明日起我们便一同去分到的荒地开荒,大家也抓紧把山脚下的屋子盖起来。以后山上的这些地就全都留给吴老三他们两个。” “大当家,你这是什么意思?”吴老三慌了。 “你们既然不愿意跟着我干了,我也不勉强,大家伙好聚好散。”陆令嘉拍拍手掌的灰尘,轻飘飘地仿佛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先前那些个方子便当送你们的了,以后寨子里吃的用的,跟你们没有一文钱关系!” 吴老三还真当她是好拿捏的? 她直接来招釜底抽薪,不让他再占这寨子里一分一毫。 他这么想要地,山上的这寨子就留给他,让他自个儿当这个光杆司令。 钱氏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她看着吴老三铁青的脸,忙捂住嘴唇遮挡。 吴老三正满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又不敢找陆令嘉麻烦。钱氏这一笑,立马把他心里的那股怒火激起,把炮火对准了她。 他吼道:“臭娘们,老爷们说话插什么嘴。” 又冲着陆二叔一顿输出:“陆老二,管好你自家女人,你管不好别怪我来替你管教!” 他一向不尊重女人,干脆把气都撒在了钱氏身上,不敢反驳陆令嘉的话都冲着钱氏骂了出来。 好一个指桑骂槐。 陆二叔也不是任人欺负的主,倏地站立起来,撸起袖子,“怎么着?还想打一架不成?” 眼看局势越来越糟,马上要往不受控制的方向演变而去,陆令嘉一拍桌子,想镇住众人。 她一时心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厚实的木板瞬间断裂开来,尤其是旁边一角,直接被她这一掌震得化为了齑粉。 吴老三倒吸一口凉气,冲着张四平不断使着眼神。 张四平连忙抖抖索索地跑向前来,大着个舌头摆手道:“大大...大当家,我...我们...不要了,就...就山上这些地,给...给我们,就...就够了!” 陆令嘉闻言立马温柔地笑着,如春风拂面,却让在座的人都起了一身冷汗。 “早答应不就行了嘛。” 第29章 许是平南王心生爱慕也难…… 陆令嘉一掌击碎木板让人太过震撼,吴老三等人就算再有其他不满此刻也不敢再多嘴了。 事情敲定,一切都变得简单起来了。 吴老三总觉得陆令嘉还是个小丫头片子,好拿捏。本想趁此机会骗些银子来花花。 没想到反而捡了芝麻丢西瓜。 陆令嘉辛辛苦苦赚的钱,可不想就这么落在了这种地痞无赖手里。 第58章 她还要攒钱盖大房子呢! 再说她一直准备着种水稻的事,没空搭理他们。 现在崖州城里,水稻的亩产最高撑死了也就在三百斤左右。而在现代,袁隆平院士研究的杂交水稻,亩产能达到一千五百公斤! 陆令嘉也不敢奢求一次就能得到这么多产量。 只要能在他们现有的基础上能翻个倍就好。 这样除去需要上交十之税一的赋税后,还能盈余不少。 来年定能过个好年! 她心里美滋滋地算着账。 自从老陆同志去世后,寨子里人心浮动,有像陆二叔这种一开始想当大当家,后来被陆令嘉打趴的。 也有像吴老三、张四平等不服管教的。 但更多的还是打心里佩服陆令嘉,被她所展现的才能所折服的。 像寨子里张婶、吴婶等人早就以她马首是瞻,已经是到了陆令嘉说往东,就绝不往西的那种。 几人知道马上就能有属于她们自己的地后,当即就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尤其是张婶。 她在逃荒路上死了丈夫,还带着个两岁大的孩子。 大当家可怜她,有什么好的差事都先紧着分给她,每个月能多分一些肉给虎子补身体。 就算她后来把事情办砸了,大当家也没责怪她,还要给她们寻更好的差事。 她是打心眼里感动。 还有石头、郑大力等人也不必说。 从前都是饥一顿饱一顿的,突然间天天有白米饭吃,顿顿还有肉。 傻子都知道今后应该跟着谁混。 要说从前黑风寨里谁是陆令嘉的头号粉丝,一定非陆六叔莫属。 现在可真不好说了。 后援会规模逐渐壮大。 次日。 寨子里的人都领着热乎的户册,跟着到了一片荒地上。 说起来这片地的地理位置也算优越,按理说应该土质肥沃,怎么会变成荒地? 陆令嘉偷偷在脑海里试探系统。 “小农小农,无所不能的小农,你这么厉害,能不能检测一下这片地的土壤质量怎么样?” 系统不禁夸,早就一日日地在陆令嘉的甜言蜜语里迷失了自我。 它想也不想就打开了扫描仪,然后给出了一份详细的检测报告。 【宿主,你的运气真好!这块地土壤肥沃,最是适合种植作物了。先前也许只是因为位置偏远,所以导致这边人烟渐少,地也无人开垦,这才慢慢荒了下来。】 “那我们是不是要抓紧时间开垦荒地了。” 【宿主加油!】 系统化身小人,在她的脑海里跳起了舞。 新开垦的荒地有机质的含量会偏低,所以在开荒的时候就要开始准备沤肥。除此之外还要提前规划布局,顺着地势把沟渠通一通。 陆令嘉撸起袖子正要干活,突然想起欠着程掌柜的菜谱。 她差点忘记了。 程掌柜卖她良田时,她答应过要赠他十道菜谱。 估计人家现在还眼巴巴地等着她。 石头等人本来已经举着个铁锹干了起来,见陆令嘉迟迟没有动静,又纷纷停了下来。 “大当家,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令嘉摇头:“没事,你们先干着,不用等我。” 怕他们担忧,又加了一句:“我得先去醉仙楼一趟。” 程掌柜一直收购着他们的油和糖,虽说他们之前说好了出了问题及时反馈。 但现在吴老三和张四平既然已经分出去了单过了,她还是得再过去说一声。 到时候万一出了什么质量问题,可不能替他们背锅。 “大当家那您忙,您家的地我们等等一起给开了。” 说这话的是郑大力,陆令嘉有几分印象。 平时肯吃苦,也不多话,和石头一样也是全家都没了只剩他一个了。 陆令嘉道了声谢,便跟众人挥手告别。 醉仙楼的生意一如既往地火爆。 自从前两天陆令嘉随口提了一嘴,今日便发现来酒楼的人群里多了不少寻常百姓。 还未踏足,便听到外面的人群议论纷纷。 “听说这里新出了一道‘麻婆豆腐’,只要三文钱?你莫不是哄我老头子开心?” “是真的!昨天我同僚带我来尝的,结账的时候我也有些不敢置信。” “哪能啊!这醉仙楼的价格现在是越来越高,你们是不是看错了?” “我看这就是这酒楼掌柜新出的招数,先把人骗进去,到时候再哐哐一顿宰你!” “你不是春风阁的跑堂吗?怎么还在这里偷听我们讲话的——” ...... 外面讨论地热火朝天,也丝毫不妨碍他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 都想着去试一试这最近火遍崖州城的醉仙楼。 三文钱一盘的麻婆豆腐,确实不算贵。 但若再加点其他硬菜,那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再说了,点了麻婆豆腐不用配上米饭佐菜吗?这可又是另外一笔开支了。 程掌柜在做生意上确实是一把好手。 只根据她随意的三言两语便摸出了不少的门道,从而想出了新的揽客方法。 等陆令嘉挤进去时,还有后头排队的客人不满道: “怎么回事?你这小姑娘年纪轻轻的,怎么还插队!” 小二连忙赔着笑脸:“误会,误会!” 第59章 他急忙把人往里面一拉,冲着众人解释道:“这是来我们这送货的,今日忘记从后门走了。” 陆令嘉立刻反应过来,扬声道:“我是给掌柜的送油的,货在后头摆着呢。” 她说完,队伍里的人这才停了嘴,歇了声。 小二冲着她双手合十,连连告饶:“方才还请姑娘见谅,这两日的客人可比往常又要多上几分,要是不这么说,门槛都要被他们给踩烂了!” 陆令嘉心里明白。 小二之所以说是送货的没有表明她厨师的身份,一来是直接可以打消他人的疑虑,不再生事;二来,只怕也是怕她被其他酒楼盯上挖了墙角。 她不甚在意。 程掌柜都把这么好的良田低价贱卖给她,还允她延迟一个月付清尾款,她这就欠下了天大的人情,怎么也不会做那档子忘恩负义之事。 今天来这,最主要的就是想趁早把菜谱教给方大厨,好完成她当时的允诺。 程掌柜正在楼上的雅间里躲懒。 小二把房门敲响后,就听到他不满的声音传来:“谁啊,不是说了让我在上头一个人休息休息。” “程掌柜,是我。” 软糯的声音中又夹着一丝干脆利落。 程掌柜立马翻身而起,把旁边的茶碗盖上。继而又随意把鞋子套上,拖着脚就来开门。 陆令嘉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他才倏地松了一口气。 “陆姑娘来得可真够早的。” 陆令嘉没有忽略他那一闪而过的放松,道:“恰好去府衙中办了点事,这便过来兑现承诺了。” 程掌柜一笑,脸上的肉又堆在了一起,富态可憨。 “不用这么着急,我自是信得过你。” “那我们直接去后厨还是?” 程掌柜却不说话了。 以往他早就迫不及待地点头跟着一同前往后厨,今儿个,着实不太对劲。 他一脸为难的模样,搓着圆滚滚的小胖手,心一横,一股脑儿的把话就说了出来: “陆姑娘,按理说我确实不应该麻烦您的。”他姿态放得很低,开口就先道了个歉。 这倒是把陆令嘉整不会了。 这程掌柜是遇上什么麻烦了? “上回儿您不是在我们做了一大桌子菜,请了平南王和沈将军他们吃饭吗?还碰上那个不讲理的丫鬟,您也知道,是楚家的。” “这楚家,家大业大的,虽说人家那小姐不计较,可他们老爷这么多年来,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可不得使劲宠着。” “第二天他们就送来了一叠厚厚的银票,还说过几日还要在我这办宴席,您说这,他们是不是在敲打我?” 程掌柜愁眉苦脸,似哭非哭,在这张圆滚滚的脸上显得格外滑稽。 “陆姑娘,您是不知道,这楚老爷还不单单是崖州城的首富,据说他们家里的产业还遍布京城,先前我们去的那个码头也是他们家的产业。 只要他跺跺脚,我这小小的酒楼就得遭殃啊!” 陆令嘉思索片刻,得出结论:“所以,你是想请我来替你在宴席上掌勺?” “我是这么想的,就是不知道陆姑娘方不方便......” 他扯着袖子,时不时抬头瞧一眼陆令嘉的神色。 虽说陆姑娘依然穿着一身破旧的赤棕色棉布衣,可他却不敢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的乡间农民对待。 哪家普通百姓能跟赵昶大人谈天说地,还能跟平南王如此熟稔的。 那天沈煜沈将军也揽着他的肩膀对他称兄道弟,可那都是酒后的胡话,算不得真。 他只看出来平南王对着陆姑娘小心翼翼,还时不时的观察她的脸色。 与对待常人的态度完全不同。 陆姑娘生得娇俏可爱,许是平南王心生爱慕也难说! 他想要陆令嘉帮她,现在亲自放下身段求一求她。陆姑娘心软,定不会见死不救的! 陆令嘉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应下。 坦白说,她对那位楚家小姐印象不差。 温柔娴淑,知书达礼,那日也没有仗着自己的身份作威作福。 相比之下,她其实还对她有着几分好感。 只是她有些疑惑。 如此矜贵的楚家小姐,那天既然在醉仙楼丢了脸面,为何偏偏还要选择在这儿设宴? 第30章 椰油风波 程掌柜还在不停哀求道:“陆姑娘,您就帮帮忙吧!” 这陆姑娘要是不肯出手,就方大厨那几个菜怕是不够看的,醉仙楼能不能在崖州城一举成名就看这次了。 陆令嘉最后还是无奈地接下了这个活:“行吧,那到时候你们备好菜,提前两天通知我一声就成。” 她也想看看这位楚家的大小姐到底打得是什么主意。 “行!行!保证给您备好!”程掌柜喜笑颜开。 听说她最近在开垦荒地,马上又吩咐小二交代后厨,将每日剩下的剩饭剩菜都留给她沤肥。 陆令嘉本来是想着找些烂叶子和粪便堆积,这样既简便又不用花多少银子。 不过有多余的厨余垃圾,那肯定是更好的。 烂菜叶和瓜皮果蔬,有机氮的含量高,就算日后拿来追肥也是极好的。 程掌柜愿意卖她这个人情,她也就大方地收下了。 “那便多谢程掌柜啦——” 两人交谈一会儿,陆令嘉也趁着间隙教了方大厨几道家常菜。 第60章 她现在勉强能识得几个字,写出来的毛笔字虽然还是歪歪扭扭,但也已经比最开始好上许多。 所以她的菜谱写得极其简单。 每一个步骤的字是能省则省,恨不得能直接用插画替代。 反正都是要她亲自再示范一遍,方大厨这要是还学不明白的,那醉仙楼的主厨也可以迟早准备换人了。 晌午时分,天气却不再似之前那么炎热,门外的一棵银杏树也已逐渐染上一层金色。 微风吹过,偶有几片落叶掉下。 陆令嘉也有点饿了,就留下来跟他们一同用了午饭。 左右她因着教学也做了这么一大桌子菜,放着也是浪费。 可事实证明,她确实是多虑了。 有程掌柜还有方大厨两个人在,压根就不肯会存在浪费这一说。 几人风卷残云,将满桌佳肴席卷一空,就连餐盘上的残汁,都快要被后来加入的小二舔得一干二净。 他们吃得开心,陆令嘉作为掌勺也十分地欣慰。 毕竟自己做出来的美食得到了大家的认可,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程掌柜的嘴角还留着几粒米饭,他满足地拍着肚皮,打了一声饱嗝。 “掌柜的,您看看您这肚子,真的还是要控制一下饮食。”方大厨好心提醒。 “美食当前,我不能对不起自己这张嘴。”程掌柜瞥见他同样鼓起的肚子,还击道:“你怎么好意思说我的!你自己瞧瞧你那肚子!” 方大厨嘿嘿一笑,摸了摸后脑勺,餮足地把身子往后仰着。 小二还在往嘴里扒拉着米饭,上面浇了一勺红艳酥麻的麻婆豆腐,就着米饭吃,那叫一个下饭! 他什么都不说,他就负责扫尾,嘿嘿。 小二的腮帮子都被米饭塞得鼓鼓的,将几根青菜拎起把盘子里的汤汁一裹,打扫最后的战场。 紧凑的一间包间里,空气里被各种香味包裹着。 房门突然吱嘎一声被人拉开,几人差点吓了一跳。 现下已经过了饭点,客人们也差不多都用完餐回去了,大堂里还留了个跑堂,是谁这么没有眼力见地打扰他们享用美味? 待来人的脑袋刚钻进来,正是那名跑堂。 程掌柜蹙起了眉头,不满地呵斥一声:“有何要事?没看到我们正在用餐吗!” “掌柜的,您还是赶紧下去看看去吧。那卖油的来了——”跑堂抬头瞥了一眼桌上的陆令嘉,刚刚那句话戛然而止。 陆令嘉对上了他慌张的视线,心里有些不妙的预感。 程掌柜一听“卖油”二字,下意识地也跟着看了眼陆令嘉,豁然起身,推搡着跑堂往外走去:“走走,我跟你去前头看看去。” 他冲着陆令嘉颔首致歉:“我先去前面忙一会儿,您再多坐一会儿。” 陆令嘉心里有了猜测,跟着站立起身。 “程掌柜,等等——” 程掌柜的脚步一顿,转过身来看着她,表情一言难尽。 陆令嘉将人带到一角,直截了当地问道:“程掌柜不用顾忌我,有话不妨直说。” “那我可就真的直说了啊!” 他将背在身后的手移至身前,手指不自觉地交叠在一起,支支吾吾地开了口: “陆姑娘,恕我直言,你们这段时间供应的椰子油,质量上似乎……有些不尽人意啊!” “可是出了什么差漏?” “差漏倒是也算不上,不过……” 说话间,他招手让小二去把这段时间收的油给拿了出来,都不用对比,陆令嘉便看出了问题出在哪里。 先前椰子油凝固的膏体是乳白色的,雪白无瑕,椰香扑鼻。 方才拿上来的那一罐子,里面的油脂浑浊,还掺杂着不少黑色的焦块。 这...…这是黑风寨这段时间卖的椰子油? 陆令嘉当即羞愧得都想钻到地缝里去了。 “陆姑娘,这真不是我挑剔,您看看就这样的油,让我们怎么拿来做菜给食客们吃?” 程掌柜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前脚刚请人家帮忙,后脚就不想跟人家做生意了,他也臊得慌! “确实是我们的不是。”陆令嘉虚心认错。 她本来还想跟程掌柜说清,日后吴老三的货就与她无关了,没想到还没开口就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 不过事情发生在吴老三分出去之前,这个责任她必须得担起来。 “程掌柜这样吧,我把这怎么炼椰子油的配方免费教给您,希望以后我们还是能好好合作,不要因为这个影响了后面的生意。” 她们还酿了这么多的醋和酱油,若是只凭着往日的情分,总归是要把人情消耗光的。 “日后还是让我之前带过来的那个弟弟跟您对接,其余人您就当看一乐呵,不用给我面子。” 她把话挑明到这份上了,程掌柜还有什么不懂。 “得嘞,陆姑娘有您这句话,我老程以后可就认准人咯!”他刚刚愁苦的脸庞瞬间又爬上了笑容。 他晃晃悠悠地背着手往大堂走去,留下一句:“我别的不敢说,看人是一叫一个准,您也别怪我多嘴,后头那个来送油的大黄牙,您以后是能少接触就少些接触为好啊。” 陆令嘉也心知肚明。 吴老三这几人蝇营狗苟,行为卑劣。 总是想着大捞一笔,干一票完事。 第61章 好在现在他和张四平两人现在已经被排离在寨子外了,等他们把荒地开好就能彻底割离,以后不必再多分他一个眼色。 程掌柜方才得了陆令嘉的准信,再往前拒绝那人的椰油底子也十足了。一拐弯,走到转角处时,脸上和气的笑容倏地消失无踪,转而换上了一副怒气冲冲的面容。 他是开酒楼的,又不是做慈善的。 之前陆令嘉给他提供了不少菜谱,他也因为碍于情面不好明说。 现在他就当打发一个上门推销的,别提拒绝地有多痛快了。 可吴老三这种癞子也不是这么好打发的。 他今日也没走后门,就站在酒楼前厅里骂骂咧咧:“你们这醉仙楼还能店大欺客,想赖账是不是?当初可说好的,每月的初一、十五,一个月送两趟货。我们这么多的油,你们要是不收我们上哪儿卖去?” 小二和跑堂的就差拿着扫帚赶人了,“去去去,爱上哪卖上哪卖去,反正我们这不要了。” “你看看你这些椰子油的品质,我都不好意思说,这么多黑的焦块,谁敢拿来做菜吃啊?” 张四平见状有点退缩了,但吴老三还在跟他们对峙着,他只好拉平衣袖,站在角落里一声不吭。 “我呸!”吴老三啐了一口唾沫,直接就要上手,“你们现在想赖账是不是?!我吴老三可不是任人拿捏的软柿子!我告诉你,你今儿要是不把我这些个油钱付清,我就坐在这门口不走了,到时候来一个客人我就跟他们说一个,这么大一个醉仙楼,竟然赖我们平民百姓的油钱!” 饶是程掌柜也被他这么无赖的做法惊住了。 眼看着吴老三真的坐下来挡在门口,程掌柜刚刚吃下去的饭都要呕出来了。 你说让他现在去报官吧,官差一时半会儿也赶不过来,就算来了也指不定和稀泥。 要是真乖乖给钱,以后是个人都像吴老三这般来讹他钱可怎么办? 他正愁着呢,就看到楚家的一个下人过来了。 那小厮是过来通知他,宴席就定在五日后,准备跟他商定宴席菜品事宜。 步子还没迈进酒楼,就被吴老三他们两个拦住了。 吴老三恶人先告状:“来这酒楼用餐啊?这掌柜的欠我们银子不肯还,我们正问他要个说法!” 小厮挠挠脑袋,盯着醉仙楼里的小二他们左看看右看看。 小二正气得拿扫帚轰吴老三走呢,奈何这个人脸皮太厚,屁股就烙在了地上,怎么赶都赶不走。 吴老三嚷嚷地更大声了:“你们要是赶我走,我就把这十里八街的百姓都喊过来评评理,看看你们是不是能在这崖州城里只手遮天了!” “哎哟!”程掌柜急得直拍大腿。 这无赖怎么就被他碰上了! 他想着要么随便给几两银子打发他们走算了,一辆华贵的马车在门口缓缓停下。 楚家大小姐提着裙摆从车上缓缓而下。 她今日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广袖流仙裙,衣袂飘扬,裙摆拖迆,头上簪着一对凤凰掐丝珐琅步摇,衬得她是矜贵又仙气。 楚玉娇这几日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亲自来一趟醉仙楼比较放心,没曾想这才刚下马车就看到眼前这喧闹的一幕。 “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第31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吴老三一看有贵人来了,连忙凑过去开始哭诉: “这位贵人,您可要给我们做主啊!这酒楼掌柜跟我们约定好了每月来送两趟货。现在我们油也备好了,他竟想赖账克扣我们的工钱!” 他故意喊得大声,又添油加醋地干嚎了几句。 张四平在旁边跟着唯唯诺诺地附和几声,只说他们干活的不易。 楚玉娇抚着下巴只稍作思考,便沉声道:“既是买卖,就谈不上“克扣”二字。掌柜的若是不满意你们送来货物的品相,便是有权选择不买。” 她沉着冷静,没有被吴老三的话语绕进去,只一细想便理清了事情真正的缘由脉络。 “你们若是想强买强卖,我这便让府上的下人送你们去见官,让我们的县令大人好好替你们评一评理,断一断这件官司。” 吴老三没想到这是个机灵的,看她真的吩咐下人去官府报官,连忙喊着一旁的张四平,背上竹筐就准备开溜。 他一边走一边指着楚玉娇怒骂:“你这个臭娘们,跟着这掌柜狼狈为奸,老子今天大人有大量,不跟你们计较!” 楚玉娇摇头笑了。 这人好生无赖,眼见着没能赖上银两就临了冲着她发一通脾气。 程掌柜见这泼皮被楚玉娇三言两语地赶跑了,对她心生感激,连忙把人往里面请着。 楚玉娇微微颔首回礼,一直保持着端庄大方的姿态。 她甫一落座,小二便上了一壶泡好的热茶。 她将盖碗拿起,撇去浮沫,放在一边也不急着喝,淡淡地开口: “我今日来是为了宴席的事情。” “您只管吩咐。”程掌柜认真地拿起笔墨记录。 “我父亲正好过几天准备宴请一些外来的朋友,思来想去崖州城里最好的酒楼莫过于您这里。”她说到这顿了顿,看着程掌柜一脸笑意又接着说,“您也知道,我父亲这个人比较挑剔,尤其是入口的食物。所以我先来您这把一应菜色都商定好,确保万无一失。”程掌柜感慨一声:“楚小姐真是孝顺啊!” 第62章 “上次来您这用食时,我家丫鬟多有得罪,我也已罚她。”她突然添了一句。 “您瞧您这话说的,那天是小店准备不周,没能招待好。” 楚玉娇见程掌柜故意装着傻,也不跟他再兜圈子,直接进入正题。 “我见程掌柜似和平南王还有沈将军等人甚是熟稔?不知届时是否方便邀请他们一同赴宴?” 程掌柜额上的冷汗立马冒了出来。 这楚小姐一副端庄秀丽,年纪轻轻的样子,怎么眼神这般不好! 什么是他和平南王等人熟稔,那是他吗? 他哪能够得上那些个贵人的眼。 程掌柜露出尴尬的笑容:“平南王与沈将军只是偶尔会来小店吃饭,我跟他们算不上熟稔。” “哦,是吗?”她笑得温婉大方,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程掌柜没有移动分毫。 程掌柜瞬间觉得背后的冷汗也跟着涔涔而出,一股十足的压迫感油然而生。 他现在哪还能不明白这楚家大小姐今日真正的来意。 他拿起帕子擦了擦汗,站起身子连连拱手:“楚小姐,这...这,我只能说附一份拜帖问一问,但是他们二位会不会来,真不敢保证。” “如此,便有劳了。” 楚玉娇将方才搁在一旁的茶碗盖上,自始至终都没有喝一口。 她稍一起身,身后的丫鬟立马快步上前。 “翠荷,等等跟福宝说一声,父亲嗜甜,不喜酸,让他和掌柜今日把菜单定好后送到我这里过目。” “是,小姐。” 她拖着飘长的裙摆往外走去,车夫已经驾着马车在门口等候多时。 华贵的马车车顶覆着一圈镀金的装饰,还有硕大的一颗红宝石嵌在其中,在阳光的映照下流光溢彩。 陆令嘉在二楼的雅间透过窗户望去,不得不感慨。 要不说有人天生命好。 连这马车都是如此奢华昂贵。 只是这马车她看着怎么有些个眼熟? 还未等她仔细回想,楚玉娇即将踩上脚踏的身影一顿,似有所感,向上抬头。 两人四目相对。 飞舞的银杏在楚玉娇的身旁盘旋,阳光透过树梢的罅隙在她身上投下层层金色的光圈。 陆令嘉偷窥被人发现,怔愣片刻,也不再躲藏了,转而大方地伸手冲她打了个招呼。 楚玉娇微微一笑,招手回礼。 她的眼神里没有鄙夷,没有傲慢,平淡冷静,矜持温和。 两人的目光在彼此身上停留片刻后,便都礼貌地移开。待陆令嘉关上窗户后,楚玉娇也转身上了马车。 程掌柜火急火燎地跑上楼找人,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陆令嘉听了那位楚小姐提的要求后也微微讶异。 端是从刚刚来看,她应是一位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女子,为何会唐突地提出这般无理的请求? 不过这个她可真帮不了忙。 “程掌柜,我与他们实在不熟,这个恐怕真的无能为力。” 程掌柜虽然心有不信,但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好强求,只好准备明日厚着脸皮备一份薄礼,亲自登门试试。 “那菜式您看这......” “这没问题。”陆令嘉飞快地开始报菜名,“松鼠桂鱼、叫花鸡、蟹粉狮子头、八宝葫芦鸭......” 她约说了十四道菜名方才停下来,望向对方:“大部分为甜咸口,应是够了吧?” 程掌柜记完后立马谄笑:“您放心,届时绝对不让您白辛苦这一趟。这次宴席赚的银两全归您,我分文不取。” 陆令嘉想着还欠着程掌柜那么多银子呢,折了个中:“不如还是五五分账吧,我也不能白占您便宜。” 程掌柜还要负责备菜,说到底还是她赚得多一些。 “行行,只要您不觉得吃亏就成。”程掌柜笑眯着眼,又道,“当天您是否需要人帮忙打下手的?” 陆令嘉一眼瞧出了心思,这是想让方大厨趁机跟着她再多学几招吧! 她倒不藏私,每次都大大方方地尽心教导。 但这次,她也想培养几个自己人。 “程掌柜,我想自己带几个人过来,不知...?”她顿了顿,又加了一句,“当然,若是方大厨愿意,他也可以一起来。” 程掌柜完全不在意她带多少人来,只要方大厨能跟着学到些皮毛都是好的。 他非常会来事儿,考虑周到:“您放心,提前跟我说个人头数就成,我好多备些菜。” “行!”陆令嘉也不多客套,直接应下了。 两人约好时间和菜色,陆令嘉便告辞了。 临走前程掌柜吩咐小二把厨房里的烂菜叶全打包起来。 “您说个地址,以后每三日我让小二给您送一趟。” 陆令嘉现在有了正式的户籍,倒是不用再担惊受怕,藏着掖着了。 她大大方方地把赵大人划给她们的地点告知。 “说起来还真是有缘,就在您卖我的水田的另一侧,左不过那边人烟稀少,这么些年就荒了下来。” 程掌柜点头附和:“开荒确实辛苦些,有什么要帮忙的您可以跟我说一声。” 虽然明面上是他一直帮着陆令嘉,收着她的货物。但实际上,反而是她助自己良多。 不单单说那几道菜谱让自己的酒楼彻底在崖州扬名,也托着她的福结识了赵昶大人,还有平南王等人。 第63章 虽说与他们没什么交情,可万一哪天真有什么急事,这就是多了一条门路。 没瞧着就连楚家的大小姐都要纡尊降贵亲自来他这要邀请他们吗? 他如此想着,心里对着陆令嘉的敬意又多了一分。 一定要时时提醒自己,绝不能因为一时的利益得罪了她! - 陆令嘉提着两大桶厨余垃圾回到了他们的那块地里。 快要入秋了,几人却干得热湿了衣裳。寨子里好几个男人把上衣都脱了,赤.裸着上身在干活。 地荒了太久,杂草丛生,放眼望去全是一片枯黄。 几个婶子们干得比较吃力,不少人正坐在割了一小片的杂草中央喘着气。 众人见到陆令嘉拎着东西回来,都好奇地放下手里的活凑上前去。 “大当家,你手里提着的是什么呢?” 陆令嘉把桶放下,一打开,扑面而来的臭味让大家立马向后闪躲,捂住口鼻。 她料到这个反应,捧腹大笑,此刻更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小孩子。 笑够了,她耐着心跟大家伙解释:“这是拿来沤肥用的。” 陆二叔一脸稀奇地看着她:“陶陶你还会沤肥啊?” 他甚至都有些怀疑了,他这小侄女到底在哪里学的这么多本领? “是啊,以前爹爹在世的时候教我的。”陆令嘉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 老陆同志以前在村里就是沤肥的一把好手。 这活累,又脏又臭,没什么人愿意学。 老陆头是个脾气好的,特地去其他村找了个老庄稼把式学了大半个月,沤好的肥也不吝啬,乡里乡亲的都会分一点给他们。 只不过当时老陆头学的也是用各种粪便来沤肥,当时哪家哪户有剩余的烂菜叶呀?自己都不够吃呢。 就算是有,也都是挑着将就着煮了吃,哪敢这么奢侈拿来沤肥用的。 陆令嘉心想若是大家都是这个水平那可不行,得教会他们怎么沤肥,不然荒地搁置久了,种上作物产量也不会高。 她看着桶里的这些剩饭剩菜,估计也还是不够。 恰好马上就要入秋,枯树叶现下是最多的,把枯叶埋进土里堆腐,也能增加不少土地的肥力。 只是可惜了黑风寨上面的那两片地。 好不容易畜养起来的肥力,正准备先种一季玉米间作套种,等来年再种一季山栏稻。 现下都便宜吴老三和张四平两个人了。 他们二人今天吃了这么大一个哑巴亏,说不定又会想着什么歪门邪道。 她得尽快带着大家把这里的地开出来,尽早搬离那个是非之地。 陆令嘉心里想着,加快了手中的速度。 手中的铲子不是十分的好使,耙子等器具也不够。 这个朝代的铁管制得十分严格,陆令嘉就是想多造一些农具也有心无力。 赵昶是因为他本身就是个官员,他想要什么都十分方便。但若是她们要去铁匠铺打造些农具,就得经过层层登记方可预定,价钱也十分的昂贵。 只能先将就着用了,等过几天帮程掌柜做了那个席面,赚了银两再去多打些农具出来。 许是太过着急,陆令嘉手中的铲子一滑。 木头柄和铲子头分离断裂,她也一个踉跄摔倒在新翻的泥土地里,吃了一脸泥巴。 她的样子太过狼狈,众人见到想笑又不好意思,把脸都快憋红了。 “笑吧,没事儿!”陆令嘉大大方方地把衣服上的泥土撇去,“我先到前面去洗把手!” 她一走,田地里才响起阵阵抑制不住的笑声。 第32章 邀约(三合一) 赵大人分给他们的地其实不算多,全部加起来总共也就七八十亩,但好在相隔得近。 更令人惊喜的是,再往前走一段路还有一个狭窄又隐蔽的海岸。 入口被几棵枝繁叶茂的树木遮掩,看不真切。所以一时也没有船只在这里停留。 但是那儿石头多,他们搬运起来也方便。 离得近了,就可以分批次慢慢运些过来,用这些石头就能起厝,造一个堡垒式的石头房。 背靠山体,依山而建,冬暖夏凉,极为适合。 陆令嘉倒不是不想建砖瓦房。 只是这里靠近沿海,地势低平,容易潮湿。若是土砖泥瓦,怕是没过几年就会腐烂崩塌。 相比之下,还是石头房最为合适的。 主要是材料还便宜,这儿都有现成的。 但是想要牢固还得有石灰和砂石,不然一场暴雨过后也容易倒塌。 问题是这里上哪儿能寻到石灰? 陆令嘉还没拿定主意,就看到边上有几缕炊烟升起。 这是谁在生火做饭? 往前走去,这里竟还有两间简陋的茅草房,跟黑风寨差不多的构造,都是随意的稻草往几根木头柱子上一盖,再用绳索一系,便算是一个房子了。 她想起赵大人说的,这里原先还有几户人在此居住。 陆令嘉上前敲了敲门。 一个约莫二十几岁左右的女子,身上用布条背着一个小娃娃开了门。 她只开了一条门缝,扒着缝隙看外面的人,眼神警惕。 等再三确认门外只有陆令嘉一个小姑娘后,才将门缝稍微开大了一些。 那人漆黑的眼珠上下扫视着对方,问道:“你是何人?来我家做什么?” 第64章 陆令嘉想着许是被她误会了,连忙表明身份:“娘子别误会,我们马上要搬到这附近居住,恰好看到这有炊烟升起,我便过来问问。” 她笑道:“想着往后都是邻里邻居的,搭把手也方便。” 那娘子听罢,这才把门又给打开大了一些了。 陆令嘉也跟着看清了这娘子的全貌。 她长相清秀,只是皮肤有些黝黑,手掌粗糙,干裂枯皱,想必是一直做着粗活。 一身的衣服是各种烂布料拼接而成,针脚也缝得歪歪扭扭。 她看着陆令嘉盯着自己,有些羞涩地缩了缩手。 陆令嘉连忙挪开眼睛,客气道:“我们今日才过来开荒,来得匆忙,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人居住,没来得及给您准备什么薄礼。” 她指了指前方的那一块空地,接着道:“我姓陆,日后我们这村子的人就准备在这里盖房子,免不了要打扰娘子了。” 那娘子急忙摆手,“没事,没事。” 她想起忘记跟对方通姓名,这才支吾着开口:“我姓周,你以后叫我周婶子就好。” “哪能呢!周娘子还年轻着!” 是个人都喜欢别人对自己夸赞,况且陆令嘉长着一张讨喜的娃娃脸,嘴上叫着又甜,过了一会儿,周娘子已经放下戒心跟她聊起来。 陆令嘉也是这样才知道,周娘子的丈夫年前因为服兵役死在了前线上,只留下她和一个一岁大的奶娃娃。 周娘子只好自己一边下地做活养活自己和孩子,一边还要防着有坏人过来。 满是唏嘘。 战乱四起,饿殍遍地,牺牲的都是百姓。 正是验证了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周娘子又跟她介绍。 旁边还有一户人家住着兄妹二人,他们的哥哥早年间为了能交上珍珠税,出海寻珍珠去了,从此了无音讯。 但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消息,现在也不知道人还是死是活。 他们两家人一直都是相互扶持着走过来的。 陆令嘉将这边的情况也完全摸清了,两户人家应该都是好相与的,不用担心搬过来后会发生邻里纠纷矛盾。 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了,她对着周娘子拜别。 “周娘子,那我们明天再见。”她看了眼周娘子刚刚从背后抱到身前的小宝宝,已然已经熟睡,还在咕噜噜地吹着泡泡。 “好,好。” 周娘子轻拍着怀里的宝宝,冲着她离去的身影眺望。 这里地处偏僻,她们孤儿寡母地住在这总是提心吊胆的。若是以后其他人过来一起居住了,倒是可以更安心些。 - 陆令嘉收拾干净回去时,地里的杂草已除了快一半。 果然人多,开起荒来就快。 等明日,把这些地翻上一翻,再撒上些肥料,就能播种了。 她踩着泥地走到众人面前,问道:“你们知道哪里有石灰吗?” 陆五叔好奇:“石灰?那东西可贵了!陶陶你要这个做什么?” “盖房子呀!”陆令嘉眼睛亮亮的,“五叔你看,我们盖的房都是茅草屋,现下艳阳高照还好,若是遇上一个台风天,整个房子都要被吹倒啦!” “那可不,去年那个大风刮过来了,把我们寨子里的屋顶全都给掀飞了!”陆五叔心有余悸。 陆令嘉:“所以我们得去找一找石灰,这东西用火烧了之后和糯米、砂石掺一起,把瓦片那些黏上,可牢固了。风吹雨打都不怕。” 寨子里其他人听了都有些惊讶。 这东西真有这么神奇?! 可陆令嘉信誓旦旦地说着,好像她亲眼见过这种房子。 她想着还是得先备好石灰,不然这房子搭了也是白搭。 屋顶吹走倒还是次要的,若是树被吹倒,不慎砸到了屋顶上,又把人给砸坏了怎么办? 况且崖州这个地方的台风,还不仅仅是一般的台风。 陆令嘉记得每次看到电视新闻播报都是用飓风来形容,每每登岸,都是受灾严重。 现代盖的房子,有钢筋、有水泥。但是现在这个时代,最牢固的黏合剂,她思来想去也就只有石灰了。 可五叔和六叔都说石灰很贵,往往只有大户人家盖房子才会用到。 而像他们这种平民百姓是不会考虑的。 既然买不起,那就只能自己烧了。 她回忆了一下高中的书本知识。 去寻一些天然的石灰岩,经过人工烧制应该就能用上了。 石灰石烧制后主要成分为碳酸钙,她记得贝壳石煅烧后的成分也是这个。 而且,这一片山上看着就像是石林地貌,应该有不少天然的石灰岩。 只要灼火燔之,加大火力,将石头烧制,等时间长了石头就会酥脆,放在空气中就会慢慢风化成粉。 但是得等把这片地开好了,还有程掌柜手中的买的水田再洒上稻种,她才有时间带着他们去找石灰岩。 这样算下来,恐怕还是要等明年才能把房子盖好。 她在心里叹了口气。 黑风寨的可以用的人手还是太少了。 几个婶子身体弱,还要分心照顾着孩子或者是年迈的阿婆。 而寨子里就十几个男丁,要开荒地,又要播种,再要分出心思来去找燔烧石灰岩,只怕不太现实。 现下只能把盖房子的日程往后挪一挪了。 第65章 陆五叔听陆令嘉在这说了一通,又好奇地问了几个问题。 他是寨子里最好学的人,手里是经常捧着一本书阅读。 陆令嘉问过他,很多字他也是一知半解的,但是寨子里也没有其他人能识字,就只能这么硬着头皮自己读着。 但陆五叔有理想,有抱负。 常常想着等什么时候也下场去参加科举试试。 等众人忙完了手里的这些活,天色差不多快要完全黑下来了。 原本长满杂草,堆满乱石的荒地也被他们全都打扫干净。 这时,陆令嘉掰了几根长短一致的竹签子,在上面标上了序号让大家伙抽签。 现在户册拿到手了,地也分下来了。但是每个人具体分哪一块地却还是没有定下来的。 为了公平起见,她决定就以抽签的方式让大家来进行选地。 抽中1号竹签的人最先选,数字越大的越往后选。 全凭自个儿的手气,这样分到的地好或者不好,以后都不会再有纠纷。 众人都说这个主意好,一个个把手中的尘土拭去,想要一个好手气。 而开始抽签的顺序她是按年龄排的,年纪大的先选,年纪小的后选。 这个顺序大部分人也都认可,没有其他意见。 陆令嘉等大家都抽完了,自己才拿了最后剩下的那根。 捻起竹签,看到一个3,扬起笑容,运气还算不错。 她正准备询问大家时,就听到钱氏尖细的声音响起。 “1号,我们这是1号!第一个选,老陆你看到没,这次我们赚大发了!”她兴奋地手舞足蹈,拍着陆老二的肩膀冲着前面的地块指来指去,“这一块不错,那一块也不错。” “还是这一块吧,这一块地大一点,到时候屋子也能盖大一点!” 陆老二也没想到自己的手气能这么好,一抽就抽到了头签。 嘴角翘得老高,迟迟没有压下去。 不过看到别人齐刷刷转来的眼光,还是微微训斥了一声:“大吼大叫的,像什么样子!” 钱氏现在可没心情跟他生气,在这几块地中转来转去,最后选中了最左边的一块。 因为最左边的那块通着一条小径,到时候可以做个篱笆,把后面一圈都围起来,就算是自个儿家的了。 陆老二也对这个位置甚是满意,他们家就这么定下了。 抽到2号签的是石头,他扭扭捏捏地不肯选,非要等陆令嘉选完后再选。用他的话来说,就是想挨着大当家住得近一点。 陆令嘉倒是不介意。 石头平日里踏实肯干,经常还会帮着崔氏一同喂鸡,虽然嘴笨不怎么会哄人开心,但是做事情确是实打实的。 她思虑片刻最后选了最右边的那一块地。 倒不是想离陆二叔家远一点,纯粹是因为最右边的这块离周娘子家最近。 只要把那些枯树砍掉,再把堆积的乱石搬开,两家就能通得近了。 再加上这块地后边离着一条小河很近。 以后不管是打水,还是舂米,都会方便很多。 她选完后,石头就紧挨着她旁边定了下来,再接着六叔、吴婶、张婶......等等,都按照抽到的序号选了屋子。 没想到抽到最后一个号码的,竟然是陆三叔。 三婶平日里本就畏怯,家里的事情一切都是陆三叔作主,现下拿着这支竹签子四下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陆三叔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左不过是最后选,又不是没地了。况且,怎么样都不会比我们在黑风寨上的差。” 他如此善解人意,倒叫得想宽慰三婶的几个人顿时都收住了话语。 三婶唯唯诺诺地任由三叔牵着手,往自家的那块地里走去。 为了防止以后有纠纷,陆令嘉还特地让四叔做了几块木牌子,各家做好标记把牌子往地里一插,就认好这块地是自个家儿的。 这跟当初她要设立分组,还要每个人在自己做的东西底下刻上名字的道理是一样的。 承包制会让大家更用心地对待属于自己的那块土地。 立好牌子,陆令嘉觉得甚是满意。 以后这就是他们真正安身的地方了。 虽然现在还是空空荡荡一片荒芜,但总有一天,这里会繁闹起来。 抽完签子,寨子里的人都各自去参观着自己分到的那块地。 前面高一点的就盖房子,下面平坦的就拿来种地。 不说别的,就这面积,比起黑风寨上那小小的一间要宽敞得多。 黑风寨因为平坦的地不多,他们里不少人还是两三个人合住的,做什么都转不开身,也不方便。 现下可好了,就这么大的地方,只要有银子了,一户人家盖上个四五间屋子都绰绰有余。 每个人脸上都是越看越欢喜,只有一人除外。 陆三叔等人群散去时就阴沉着一张脸,牵着张氏的手也愈发收紧。 张氏被他攥得有些吃痛,抬头看到他的脸色,也不敢开口,只好忍着痛跟着往前面走去。 因着他们是最后一户,得等大家伙都选完了,才能知道自己分的地在哪里。 陆老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先前脸上挂着的笑意在无人的角落里褪得一干二净。他平静地看着一户户地选定了位置,才拉着张氏往最后剩下的那个空地里走去。 第66章 赵昶分给他们的这一片地位置其实都很好,除了偏僻一点,但是地势平坦,又周正,就连边上巨石堆积的这种情况都很少见。 可偏偏陆老三他们所处的这块地上,后面被一块大石头挡住了。 不过那块石头是在后面凸起,虽说没有多大的影响,但大概后面有一小搓的空间大概是利用不起来了。 张氏看着自家男人的脸色,有些惴惴不安:“这里还是挺大的,等我们以后要了孩子,也能住得开......” 陆老三冷哼一声打断了她的话。 没有说话,当然也没有给她好脸色。 往日里他脸上一向都是挂着温和的笑,突然间的冰冷,让这个温润的面具出现了一丝裂痕。 沉默,有时候就是最尖锐的一把武器。 张氏迟迟得不到回应,心情更加低落。不断地在心里怨恨着自己的坏手气。 早知道这样,一开始三郎让她去抽签的时候就不要去,乖乖地呆在一旁就是了。 黑夜越发凛冽了,这儿现在空旷,秋风一阵阵吹来,显得有些萧瑟。 活干完了,地也分完了。 一群人顶着饥肠辘辘的肚子,正等着陆令嘉开口。 左右现在这里一时半会儿也也不可能凭空盖起一间房子来,还是要准备收拾收拾东西先回寨子里。 今天一整天干得都是体力活,一个个都扛着锄头、铲子,面露疲惫。 夜晚的路不怎么好走,黑风寨处的地方又是山上,道路更加崎岖。 陆令嘉心里想着,要么明日到铁匠铺打一个大铁锅,再让四叔做几张桌椅。 不然天天这么挨着饿干活也不是个事。 她和众人一合计,都觉得这个主意好。 张婶和吴婶自告奋勇:“那还是我们俩给大家伙烧饭!” 今天她们两个人的地,多亏几个人帮忙才把草给除完,不然可真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陆令嘉想起五日后的宴席,对着二人道:“张婶、吴婶,过几天我接了一个宴席,到时候你们两个跟着我去帮忙打下手吧?” 张婶赶紧把手放身前擦了擦,扯着笑脸:“我能行吗?” 大户人家的席面,一般可讲究的很。 吴婶更是不自信:“我...我,我以前可没干过这事!” 就连炒菜她也是最近才跟张婶学的,怕到时候活没干好丢了大当家的脸! “没事儿,你们就是给我打打下手。”陆令嘉宽慰她们,“以后等咱们搬到县城里去,我还指望你们两个带着我娘一起开一间美食铺子呢!” 两人一听,眼眶更热了。 说什么也要跪下来给陆令嘉磕头。 陆令嘉急忙阻止:“婶子,要是这样,我以后可不带你们了啊。” 张婶和吴婶这才站稳身子,弯腰道谢。 “你们先别急,等回去了好好想想,以后要种地,还要养蚕,我还怕你们忙不过来。” “忙得过来,忙得过来!”张婶急忙应着,“大当家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吴婶也接道:“我也是...大当家,唉,你...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拖后腿的!” “别担心,就算真出了什么差错也不会有什么的。”陆令嘉怕她们两个心里负担太重,又加了一句。 “不会的不会的,这次肯定不会出差错!”张婶保证。 陆令嘉看着两个人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又解释了一遍。可两个婶子却一直处于兴奋当中,没有完全没有领会她真正的含义,她也只能作罢。 她身上还沾满了泥巴,回到寨子里拿着自己做的简易版皂角随意冲洗了一遍,这才躺床上入睡。 明日,要给新得来的荒地翻土,还要去他们新买的水田整地育苗,抢在九月中旬把种子都播下去。 虽然崖州一年三熟,但如果真的播种太晚,怕也会影响产量。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她现在可不是刚来的时候穷困潦倒的小山匪了,怎么着也能算是一个小地主了! 睡眼朦胧间,陆令嘉还支了银子,在系统里换算完毕后又买了些玉米种子。 就储放在系统自带的背包栏里,准备明天找个合适的时机再拿出来。 她现在是这么打算的。 荒地的肥力还不够,可以试着将玉米大豆套种。 这样不仅能蓄养肥力,还能把她心心念念的玉米也种出来。 “小农”可是说了,如果她能成功将玉米成功推广种植,能获得很多积分,她就可以开启三级商城,买更多的东西。 为了让陆令嘉更加卖力的获得积分,小农还特地给她看了一眼三级商城的物品刺激她加快劳作速度。 里面有她一直想要的辣椒种子和香蕉种子,最重要的是还有很多现代生活用品! 女性最需要的卫生巾就不必说了,甚至还有牙刷、牙膏等等...... 满满都是诱惑! 陆令嘉真的受够了来葵水时垫的月事带了,也一直都非常不适应用着艾条灰来刷牙。 她看到灰色上锁的这几样物品时,眼睛陡然亮了,恨不得马上就起身去育苗插秧来换取积分。 次日刚过酉时,陆令嘉便催促着众人下山了。 每次进城都要额外缴纳进城费,她觉得有些不划算,便重新安排了一下人手。 四叔虽然做木工是一把好手,但是种地却不在行。 第67章 他锄地的速度跟他刨木头比起来,简直是天差地别。 除去张婶和吴婶是因为没了丈夫不得不自己要下地的,其他几个如二婶钱氏、三婶张氏等,地里的活基本上都是自家男人在干。她们就算去了县城也只是偶尔帮着递一点东西。 陆令嘉便让她们几人留在寨子里去采一些桑叶。 还有曲辕犁。 陆令嘉拿着新做好的这东西犯了愁。 他们虽然有这个东西,但是他们没有牛啊! 水田还好一些,泥土比较松软。但新开荒出来的那块地却是有些硬,没有水牛的话这东西就是块废铁。 崖州的人们大部分还都是种双季稻,按理说现在牛应该是闲置在家里,但牛在这个年代可是极其贵重的东西,非亲非故的,谁会借给自己? 她没法子,只好先将东西带上,等到了县城里再看看能不能花钱租借几天。 一群人浩浩荡荡地拎着麻袋,背着竹筐到了城门口。 要不是守卫已经眼熟陆令嘉,非得给他们一个个都拦下来,仔细盘查清楚不可。 陆令嘉甜甜地笑着:“两位大哥,我们以后准备在城里住下了,现在先把家里一些用得惯的东西先搬过来。” 她忙把背篓放下,掀开盖着的麻布给他们二人看。 里面装着她早上从背包里取出的种子,还有几块干粮,再就是常见的一些农具。 守卫摆摆手,放她过去,想起她时常塞给他们的椰子油和糖块,临了多提了一句:“姑娘,我这几日可在县城里看到不少铺子都开始卖你那个油了。” 他点到为止,陆令嘉却领了这份情。 可惜这次出来带的东西有点多,一时之间没翻出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物件送人。 她只得冲着他们拱手道谢:“谢谢两位大哥,我已经知道了。” 吴老三没在醉仙楼讨到便宜,肯定会去找下一家,说不定还会压低价格扰乱市场。 陆令嘉把椰子油的配方告诉程掌柜也是因为考虑到了这一点。 且不说程掌柜对她的诸多帮扶,再者吴老三瞒着他们以寨子的名义卖了那么些劣质油,她实在也有些过意不去。 左右这配方简单,吴老三等人又是偷奸耍滑之辈,指不定哪天就把这方子拿钱卖了。与其便宜他们,不如自己做个顺水人情送了。 因着和守卫混了脸熟,他查起后面的人也都没有特别严格。只是将包裹都简单地检查了一遍,就按例放他们几人进城了。 张婶和吴婶把从寨子里带来的铁锅放下,就开始找柴火。 石头和郑大力则到了另一边砍树,准备在这边先简单地支几个茅草屋。 茅草屋虽然简陋,但是他们这几日要翻地、播种,后面还要育苗插秧,若是日日缴纳进城费,他们觉得有些浪费。 这样相当于少了两个主力军,陆令嘉更加有些发愁了。 她想起程掌柜那上百亩的水田,也不知道他雇是的谁种地,家里有没有牛闲着。 程掌柜同样也在发愁。 楚家大小姐把这么难办的一个任务交给了他,虽说请不来也是正常的,但总归自己也就在她那里落了脸面。 他只好备上几份厚礼,拿上拜帖,亲自登门。 出门前,他福至心灵地冲着小二说道:“让方大厨炒几道新学会的菜肴,再炖一锅椰子鸡。打包好,我等等一同带去。” 小二还纳闷呢,掌柜的不是要去别人府里拜访吗? 拎着食盒去算怎么回事? 等程掌柜到了平南王府,门口的小厮却告诉他王爷不在府中,现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在东市那边的回春堂坐诊。 程掌柜震惊不已。 平南王居然还会医术?而且还是在东市这等平民百姓常去的地方坐诊? 他又催促着小二跟上步伐,往回春堂的方向走去。 回春堂门外插着一个硕大的旌旗,红黄相间,看着威武霸气,此时却无精打采地垂了下来。 程掌柜以为会看到排队的盛况,却没想他竟畅通无阻地走了进去。 瞪大眼睛仔细一看。 谢王爷正在翻着医书,时不时拿着银针扎在一木头制的人偶上。另一位已年过花甲的大夫看着也有些眼熟,手里正摆弄着什么东西。 还有一位,他也感到甚是眼熟。 还没等他做好准备说明一二,就有一阵聒噪的声音传来。 沈煜在这里呆得甚是无聊,懒懒地斜坐在谢昭的案桌上,手里正把玩着飞镖,看到来人立马跳下来招呼。 “程掌柜来了啊,手里拿着这么多东西是什么呢?”他使劲嗅了嗅鼻子,“我没闻错吧?这是带了不少吃的过来?你说你,人来就是了,还带什么吃的嘛?怎么这么客气!” 他一边客套着,手上却一点也不客气地接过了小二提着的那两个食盒。 程掌柜一脸黑线,只是沈煜的嘴巴不停地张合,语速太快,让他完全接不上话。 沈煜把食盒放下,打开一看,感叹:“哟,程掌柜怎么带来了这么多好吃的呢?你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没事,子期和王太医都在这,让他们给你看看,不收你银子。” 程掌柜很想说,那是银子的问题吗?! 他今天也不是为这个来的啊! 但人家话说到这份上了,他也不知该如何反驳。 第68章 直接说请他们去参加楚家的宴席,他又不是楚家什么人,这也太冒昧了。 程掌柜干脆就坐下,把手一伸,准备先将计就计顺便诊个脉调养调养身体。 “那便劳烦王爷把个脉,帮着瞧瞧我这身子有什么问题。” 谢昭看他一眼,按着惯例问话。 “最近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这几天总感觉身上焦热烦躁,晚上失眠多梦,而且老是觉得肚子胀胀的。” 谢昭又道:“张嘴,让我看看你的舌苔。” 程掌柜十分配合,张大嘴巴把舌头伸了出来。 谢昭提笔记下:舌质红,苔腻满布。 末了又道:“把手伸出来,我切个脉。” “哦,好,好!”程掌柜急忙伸手。 谢昭手指按住他的脉搏,就发觉他的脉象迟缓,差不多每分钟只有六十余次。 他收了手走到程掌柜的身边,在他身上各处开始按压。 起初都无变化,也没什么感觉,程掌柜还觉得新奇,盯着谢昭的脸看了许久。 倏然,待谢昭按到剑突位置时,听到“啊”的一声惊呼。 程掌柜赶紧捂住自己嘴唇,这才发现声音竟是自己嘴巴里发出的。 “按这里会痛?” “对,痛,痛得很。”程掌柜连连点头,强忍不适。 谢昭再仔细看他,已是初秋,却仍然满头大汗。 这看着怎么这么像高血压伴心率缓慢的症状啊! 他思虑片刻,与王太医开始探讨:“病身热,焦躁不安,其脉沉濡而无力,证属寒热夹杂,是否应开附子泻心汤主之。”*泻心汤可以治疗高血压,算是对症下药。而程掌柜的剑突下按压不适,同时脉缓,应是缓慢型心律失常。添加附子,可以扩张血管,增强心肌收缩力,两相结合,定能有所改善。 王太医点赞赞许:“王爷能抽丝剥茧,寻其本因,真是可造之材,可造之材啊!” 程掌柜听得一脸懵,他们打得是什么哑谜?怎么说了这么大一通话,该不会自己身体真出现什么问题了吧? “王爷...这,我这...严重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谢昭已经将方子开好,递了过去:“不严重,一些小毛病罢了。平日里没事多跑跑步,锻炼锻炼,油腻的东西也少吃。” 他半掀眼皮,懒懒地看着程掌柜那圆滚滚的肚子。 一看就是不爱运动,又贪吃。典型的富贵病! 程掌柜拿着方子道了声谢,屁股却没有挪动半分,赖在这里迟迟不肯离去。 谢昭把笔一搁,这才抬头:“有事?” 沈煜一听,耳朵立马凑了过来。 “就是......就是......”他支支吾吾,拼命地朝着后面的小二使着眼色。 小二在酒楼混了这么多年,也是个人精了,眼睛东瞄西瞟,就是不跟程掌柜的对上。 “哎!”程掌柜见指望不上小二,一甩衣袖,只好豁出去这一张老脸,“楚家准备五日后在醉仙楼设宴,想让我来问问您几位是否有空......” “不去!谁稀罕去!”程掌柜的话音还没落下,沈煜已经大手一挥直接拒绝。 他对于上次在酒楼发生的不快还耿耿于怀:“现在知道来拍我们马屁了?之前那么威风凛凛地摆出这么大一副架子是给谁看?不去,谁去谁是傻子!” “咳咳。”程掌柜咳嗽两声,脸涨得通红。 “上次应是误会,后来楚家大小姐亲自登门解释过一次。”他把怀中的一份拜帖拿出,递了过去,“楚小姐怕你们还生着气,这才托我来将帖子送上。” 沈煜一把夺过帖子翻开一看。 帖子里用词倒是客气,只不过千篇一律,没什么特别的。 “切~” 他嗤笑一声,把帖子又扔回了程掌柜的怀里:“这楚家看着就没什么诚意,真想邀请我们,还不得三顾茅庐自己亲自来拜访几次,指不定我们王爷心软就去了。”他揶揄地看着谢昭,“是吧,子期?” 谢昭由着他调侃,也不说话,沉默地翻着手中的医案。 程掌柜连连告饶:“这,那您二位是去还是不去?” 沈煜斩钉截铁:“不去!” 谢昭低沉地嗯了一声:“我同仲川一起。” 程掌柜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只好将手中的帖子收起。 “楚家此次还特地邀请了黄大人和赵大人,二位大人本也想一睹王爷和将军风姿,可惜啊这次是没机会了!” 他攥着刚刚谢昭写的那张药方告辞:“那我便不多打扰二位了!” 转身走向后方药堂配药,还在自言自语般叹气:“可惜啊可惜,这次陆姑娘亲自掌厨啊!还有许多新菜啊!” 谢昭的耳朵一动。 他方才听到了什么? 谢昭冲着程掌柜的背影喊道:“等等!” 程掌柜立马转身,快步走了回去,疑惑地问道:“王爷还有何吩咐?” “那个......” 谢昭装模作样地捋了捋衣袍,神色认真:“本王方才仔细想起,来崖州这么久也未正式见过黄大人和赵大人,难得有这次机会,应是去见见才是。” “王爷这是准备...?” “咳...你且把帖子放下吧,若是有空,我便去见见。” 话音落入沈煜耳中,他立马把手里的东西放下,跟着搂上了谢昭的脖子。 第69章 “不是吧谢子期,你......” 他话锋一转,急忙找补:“既然王爷要去赴宴,我便也跟着一起去吧。这楚家刁奴太多,我怕有人威胁王爷的安危,应当是随身护卫。” 王太医也缓缓踱步上前,紧跟着开口:“这么多贵人一同赴宴可不是小事,老夫觉得我也应当一同前往。万一王爷或者其他客人吃坏了肚子,我也能及时医治。” 程掌柜:“......” 谢昭:“.........”合着都等着他开口是吧? 程掌柜计谋得逞,连忙把帖子放下:“那我先去后头抓药了?” 第33章 新邻居 程掌柜手里提着刚刚开来的药材,哼着小曲便往回走。 他本以为这件事还挺麻烦的,得要跟平南王好好磋磨一番,竟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 小二跟在后面,发现程掌柜走岔了路,连忙快步跟上适时提醒:“掌柜的,您走错路了!” “没走错,你不懂!” 程掌柜眯着眼睛,把药包往小二怀里一丢:“你先回酒楼帮我把这药煎上,我还有点事要办。” 小二挠挠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掌柜往酒楼的另一个方向走去。 程掌柜迈着步子,来到了陆令嘉给他的地点。 零星几间草屋,乱石堆积,一片荒芜。 几个男人在锄着地,另外一边还有两人正在搭着什么,陆令嘉也脚踩在荒地里正翻着泥土。 “陆姑娘——” 程掌柜嚎了一嗓子,一排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 他瞬间僵在原地,手也不知道往哪里放。 陆令嘉看到来人,随意地把脸上的汗一抹,跟着就拎着锄头走了上去。 她的衣裳、鞋子,甚至是头发丝都沾满了泥巴,刚刚手抹过的脸上也留下了一道深深浅浅的印子。 程掌柜感慨:“没想到陆姑娘竟然也要亲自下地啊!” 陆令嘉茫然:“那当然啊,不下地稻谷从哪里来?” 程掌柜忙说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她有这么多赚钱的方子,竟还自己扛着个锄头在这翻土,觉着挺稀奇。 两人寒暄一会儿,他才把谢昭答应来赴宴的消息告诉陆令嘉。 陆令嘉跟谢昭接触过这么几次后,对他也没有最初那种畏惧了,甚至觉得他这人似乎不像书中描写那般凶神恶煞。 莫非是因为自己的到来导致蝴蝶煽动翅膀?反派也从良了? 她点点头,不再说话。 秋风拂来,却也消不了劳作后的热气。地里的人大口地喝着水,用手作扇,试图缓解一番燥热。 陆令嘉站在上方看着还有一大片未翻完的泥土,看着地上的曲辕犁此刻变成了一堆破铜烂铁,更是焦闷烦躁。 脚下一时没忍住踢了一脚。 程掌柜眼尖,顺着她的脚下的动作发现了地上的曲辕犁。 他走过去拿起一看,有些好奇,问道:“这是何物?怎么感觉跟我见过的辕犁不一样。” 现下他们有一部分人用的是直辕犁,虽说也能将田地犁得平整,但在需要调头或者转弯时便非常吃力,操作笨重。 “这是我四叔自己做着玩的,但是现下需要有牛才能用。” 程掌柜听出了她语气里的沮丧,试探道:“你们需要水牛?” “是啊,有牛的话,这一大片地一天就能耕完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段,突然反应过来,忙转头问道:“程掌柜的牛...能否租借给我两天?” 荒地耕一天,新买的水田也耕一天。 两天时间,配合上曲辕犁,应该就能耕完了! 程掌柜摸着光秃秃的下巴,有些惊讶:“两天够了么?” “够了够了!”陆令嘉笑着冲另一头的石头招呼着,“石头,快过来!” 石头把最后一根绳索系上,往地里打上了钉子。听到陆令嘉的声音,立马把手洗净跑了过去。 “大当......”他见到程掌柜在旁边,立马秃噜着嘴皮子换了个称呼。 “老大,有什么事吗?” “你快跟着程掌柜走一趟,他说把家里的牛租借我们用两天!” “当真?”石头的眼里闪过一丝亮光。 牛可是家家户户的宝贝,这程掌柜竟这么好心? 程掌柜心里打得是另一个算盘。 他觉得今日能请得动平南王,全靠的是陆令嘉的面子。正扭扭捏捏地考虑是不是要把实情全盘托出。 陆令嘉问他借水牛,他还求之不得呢。 这一来一往,两边的人情来往多了,日后再开口办事就更方便了。 主要是他此刻心里也觉得会舒坦多了。 程掌柜立马转身,二话不说地带着石头便往平日里替他耕种的农户家里走去。 “来来,跟着我走,那户人家住就住在我那片田的附近,我们绕个小道,应该马上就能赶到了。” 陆令嘉停下了手里的活,寨子里的几个人听到了刚刚他们的对话,也把锄头就立在一旁先歇息一会儿。 这么些地,有了牛可就能省不少力。 待两人一牛再次赶回来时,程掌柜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就连说话都大喘着气。 “陆...陆姑娘...这牛...你就先用着。不用急着还我,我......我也不急着用!” 这眼下都过了秋收了,他雇的农户也不准备再种东西了,方才见他要来赶牛还奇怪着,怎么都要入秋了,还要拉牛去耕地的? 第70章 程掌柜的牛一看就是吃得很好的。 毛色油亮,还时不时甩动几下尾巴,哞哞地叫个不停。 陆令嘉拍了几下着牛背,它立马精神抖擞起来。 她小心地把曲辕犁套在了牛身上,一手挥着鞭子指挥着牛往前拉动,一手扶着犁把。 他们方才以人身拉犁的时候还没感觉。 现在牛一下地,犁头伸到土里,带动着泥土快速翻滚,不多时,一小块地便耕完了。 程掌柜叹为观止。 “你这个辕犁厉害啊!转弯都不带停的!” 陆令嘉颇为自豪,毕竟这可是中华上下一代又一代人智慧的结晶。 她大方道:“等来年春耕,我这个也借您用一用。” “那敢情好。”程掌柜顺势应下。 他见他们都忙着翻土,也没空再与他寒暄,跟陆令嘉交代几句宴席的事情便离去了。 田地里翻起的尘土飞扬,洒了他满身。 - 有了牛,他们翻地的速度大幅度差不多是翻倍了。 陆老二跟在后面撒肥料时已经完全不能用震惊来形容了。 他们之前翻地、播种、撒肥,农忙时哪个人不得忙上个一两个月? 尤其是翻地,家里的壮劳力就这么一两个,每个人一天下来连吃饭的时间都是抢着的。 有牛的农户家是会好些,但是也一天下来也只是省些力气罢了。 这陆老四就这么厉害? 打出来的这个曲辕犁,往牛背上一套,他们后续只要用耙子稍微再平整一下边角就行了。 还有这个肥料。 陆老二虽然自己是不会沤肥的,但是他能分辨得出肥料的好坏。 这些时日沤的肥,他也亲自把手伸进去捻过,颗粒均匀,结块少。而且那味道虽然刺鼻浓烈,但一闻就知道,确实就是那个味。 就是他大哥在世的时候,也沤不出这么好的肥! 陆老二看向陆令嘉的眼神中带着点忐忑。 莫非她跟着哪位老师傅特地学习过? 陆令嘉却浑然不知,只管一个劲地赶着牛,翻着地。 张婶和吴婶家里没男人,要等寨子里的人抽出手来帮忙耕种那可有得等了。 反正现在有牛,也就是顺手的事。陆令嘉顺带赶着牛把那两块地一起犁平了。 到撒肥料时,就不需要什么技术了。 五叔和六叔甚至直接把桶抱在怀里,就用手往外扒拉着,又快又准,一看就是老庄稼把事了。 就是沤的肥时间还不够长,颜色还不够深。若是能再更长一些,想必会更好。 土壤撒上满满一层肥后,陆令嘉就把背篓里的玉米种子和大豆分给大家。 “这个叫玉米,我特地托人从外头买的种子。等明日,我们就把种子撒下去,再在旁边间隔再撒下大豆种子,这边地里的秋种我们便算完成了!” “大当家,这怎么还同时种两种不同的作物?” “两样东西不同,不会相互争抢着长吗?” “就是啊,别到时候哪样东西都种不好,可别得不偿失了。” 最后一句话是陆老二说的,他总觉得有些不靠谱。 陆令嘉不知道怎么跟他们解释作物套种的原理,只好胡诌:“不会的,我在书里看到过,书里说这两样作物一起种植,可以长得更好呢!” “什么书?能借我看看吗?”陆五叔凑上来问道。 陆令嘉:“......” “书是问别人借的,五叔要是想看,我下回儿再去问问。” “行。” 其他人倒是没有太多的异议,毕竟陆令嘉琢磨出来那么多东西,每一次都是赚得盆满钵满的。她说这样能让作物长得更快更好,他们也都信了。 六叔就更不用说了。 他一边撒着肥一边傻呵呵地笑着。 陶陶真有本事,比大哥还要有本事。 有工具的加成,效率一下子就拉了上来。 等他们的活全部忙完后,石头他们把几间茅草房简单地搭好了。 几根木头当支柱,再用着茅草围上。四周没有墙壁,风吹来时,都能感觉到一丝凉意透过缝隙吹进来。 拿来正儿八经当房子肯定是不成的。 但要是这几日农忙时将就一两个晚上,倒是可以接受。 主要还是舍不得那几文进城费。 每天这样来来回回的,都能攒下好多银子了。 石头和郑大力还特地去砍了两棵树,把上面的刺劈得光滑平整,暂时充当了桌椅。 薄暮冥冥,满天的星光也随之照在这片田野间。天凉了,蝉虫的鸣声已然只能隐约听见几声。 张婶和吴婶两个也用那些杂乱的石头堆了个灶台,将拾来的树枝用力对折丢进去,点火、烧枝。 乍起的火光四溅,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作响,阵阵炊烟缭绕着升起,暖意融融。 柴火燃起,锅里的热气跟着也冒了起来。 她们用带来的腊肉炒了几盘菜。 一刀切下去,红白相间,咸鲜的味道配合着豌豆的香甜,浓香的油脂密密渗出。 一块塞进嘴里,腊肉的烟熏气和煸炒过后醇厚的辛香便浸满整个口腔。 风吹着屋子里的茅草簌簌作响,门外的小树也在摇摆,不远处,他们两家邻居也亮起了微弱的灯火。 陆令嘉扒拉了几口饭,揣上两根腊肉,又把今早备好的椰油带上,重新走过去敲响了房门。 第71章 周娘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先开了一条门缝。 黑溜溜的眼睛确认来人后,才让陆令嘉进屋。 桌子上的烛灯,灯油已经快燃尽了,只留着一丁点灯芯还在坚强地冒着微亮的烛光。 陆令嘉把手上的东西放下。 “周娘子,这是自家做的一些腊肉,还有这椰油也是我们自己熬得,远亲不如近邻,以后还要你多关照。” “这说得哪里话。”周娘子急忙推辞,“大家既然是邻居,相互之间是该有个照应——” 她正欲去翻米缸,多煮一点米稀留人用饭,床榻上的小娃娃已经哇哇大哭起来。 周娘子没法,只好略带歉意地又放下米勺,转身抱起娃娃柔声哄着。 “不用客气,我们自己带了粮食过来的。”陆令嘉解释,“我昨儿听您说,旁边还住一对兄妹是吗?” 周娘子一边轻拍着小女儿的背,一边点头应道:“是啊,说起来他们兄妹俩也是个可怜人,经常也是饥一顿饱一顿的。” 说着说着,眼泪又要流下来。 陆令嘉急忙宽慰道:“娘子别太伤心了,以后咱们就算一个村子里的人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您吱一声。” “欸欸。”周娘子破涕为笑,擦干了眼泪,“这里很久没有外人了,我今日就是有点太高兴了,吓着你了。” “哪能啊!您先哄着宝宝,我再去他们家打个招呼。” 另一家邻居和周娘子隔得很近。他们只用了几块石头堆在两边,这样就算是分隔了两间屋子。 陆令嘉同样拎着一根腊肉还有一罐椰油敲了门。 与周娘子的战战兢兢不同的是,这家的主人毫不客气地打开了木门。 一个只有十五六岁的男孩子手持着一根木棍把头探了出来。 “谁啊?!” “新邻居,来打个招呼。” 她把东西拎高,在他眼前甩了甩。 可惜少年不买账,依旧凶狠地问道:“来我家干嘛?” “给你们送些自家做的腊肉和椰油。”她重复刚刚的话。 少年眼中的疑虑却没有消失:“你们有这么好心?” 莫不是在肉里下了毒,想趁机把他们迷晕拐卖了吧? 可惜陆令嘉不知道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否则只会觉得这个少年绝对是反诈宣传一把好手。 她略带无奈地叹了声气:“真的只是刚搬来的邻居,不信你去问问周娘子。” 提起周娘子后,少年眼里的戒备少了一点,握着木棍的手瞬间也松了松。 他侧身让开一条路来:“进来吧。” “这还差不多!” 这个小男孩看着跟她这具身体的年龄也差不了多少,怎么这般谨慎。 走到里面才发现,他们的房屋比起周娘子的又要好一点。 也许是有个男丁,起码屋顶严实,墙壁也是刷的干干净净。 “哥哥,是周姐姐来了吗?”一阵清脆的声音传来。 陆令嘉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 一张与少年长得极其酷似的脸出现在面前,少女大概只有七、八岁左右,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位陌生的客人时,脸上藏不住的惊讶。 “哥哥,这是...?” “你好,我姓陆。”陆令嘉马上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又说明了来意。 “呀!”少女回过神来,也开始介绍起他们自己。 “这是我哥哥,你别看他看着凶神恶煞的,但是只是针对坏人。” 陆令嘉被她逗笑了。 就这个少年稚气未脱、憨态可掬的模样,跟哪门子的凶神恶煞扯上关系? 跟他们两个又多闲聊了几句,少女差不多就快把老底都给揭光了。 一旁虎视眈眈的少年时不时眼神提醒她不要多说,可挡不住单纯的妹妹第一次交到新朋友。 “哥哥,陆姐姐不是坏人,你看她还给我们带了肉呢!” 他们已经好久都没吃过肉了。 少年,哦,陆令嘉已经知道了他的大名,符波。 正恶狠狠地瞪着她,好像在指控她教坏了自己的妹妹。 符波还没有彻底松懈下来,手里的棍子就放在触手可及的位置,随时都能拿起。 他们在这已经生活了这么多年,符钰确实从来也没有跟外界其他人接触过。 每日都是跟着自己不是下河抓鱼,就是去山间捡些野菜回来填肚子。 乖巧得令他心疼。 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用,等他再大一点,他就去山里打猎,到时候也多打一些肉来给妹妹吃。 第34章 雇佣“童工” 陆令嘉看着符波眼里的戒备一点点消失,手里却依然还攥着那根木棍子。 小屁孩,防备心还真重。 “咕噜咕噜——” 一阵声音传来。 三个人都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 最后确定了声响是从符波的肚子里发出的。 少年耳根红得滴血,却依然嘴硬地说自己不饿。 陆令嘉过来时虽然扒拉了一碗米饭,但这会儿又有点饿了。 她看着还灶上烧着的柴火,问了一句:“你们烧着什么?” 若是没有东西,便带他们两个一同去吃点。 可显然,符波误会了她的意思。 看在她刚刚拎来的腊肉份上,他掀开了锅盖,盛了三碗清汤一般的稀粥。 不说这个碗已经破的裂了好几道口子,单说这个稀粥,已经不能用稀来形容了。 第72章 差不多只能算是白水里撒一点米,而且还是杂粮米。 硌牙。 不过陆令嘉还是很给面子的一饮而尽,拍拍小手道:“我吃了你们今天的晚饭,也带你们去我家吃吧,这叫有来有往。”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下,符波的双眸立马又覆上了一层警惕的神色。 “你家在哪?” 莫不是先前都是伪装?她真正的目的是把他们兄妹二人骗去卖给拍花子? “就在周娘子的隔壁呀!”陆令嘉摊手,“不过还没造好呢,我们今天才把这片荒地开出来。” 她神情自若,看起来又不像作假。 符波把符钰护在身后,顺手又操.起刚刚放下的那根木棍。 “我跟你去。”转身交代了一句,“阿钰,你在家乖乖等我,锁好门,知道吗?” 符钰乖巧地点头:“哥哥,陆姐姐,那我等你们回来。” 确认符钰从里面把门闩锁好,符波这才跟着人往前走去。 走近后看到升起的炊烟,还有一群人就这样坐在露天下端着碗筷用饭时,他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确实是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迁徙过来了。 眼前这少女这点倒是没有骗他。 陆令嘉一走过去,便迎上来几人。 “大...老大。你刚刚怎么只吃这么一点点,我给你留饭了。” 张婶也上前:“是啊,好端端的,怎么吃着吃着就走了。” 也有眼尖的发现她身边跟着的少年,问道:“这是谁?” “符波。”陆令嘉介绍,虚虚一指,“他就住在那儿,往后大家都是邻里了。” 她走上去接过张婶递过来的碗筷,又往锅里夹了几块肉盖在上面。 “先拿回去给阿钰,她还在等你,待会儿记得把碗还回来。” 符波的脸涨得有些红。 他接过瓷碗,香甜白嫩的米饭正冒着热气。还有那肥肉相间的腊肉覆在上面,铺了一层金色的油脂。 符波忍不住咽了几口口水。 石头看着这一幕,刚刚还挂在脸上的笑容也有些僵硬了。 “老大,你怎么对他这么好。” 就这么一个毛头小子,从刚刚过来到现在一直抿着个嘴,大当家给他递饭也不知道道一声谢。 “看着有缘。”她笑了笑。 石头心里的烦闷更甚,还有些微酸胀,盯着符波离去的背影瘪起了唇角。 符波端着这碗米饭走进屋子时,还有些恍惚,感觉刚刚发生的一切不是真实的。 随便一出手又是肉又是油的。那个少女,看来还是个大户人家。 他突然有些赧然了。 人家送他们东西,给的还是大米饭,他方才竟然忘了道谢。 而且在一开始竟然还揣测她是不是居心不良。 “哥哥,你回来了——”符钰开了门,脑袋在他身后东张西望,“陆姐姐人呢?” “她...她......”符波不知道怎么解释,把手里的碗举到她面前,转移话题,“先吃饭。” “哇!哥哥,你从哪里弄来了这么多的白米饭?”符钰非常惊喜,“就我们两个人吃吗?” 符波点头:“对。” 他也回过神来解释:“你那陆姐姐给的。” 符钰小心翼翼地挑着米饭,笑开了花:“我就说陆姐姐是好人吧,哥哥你还不信。” 符波失笑:“你看谁都是好人。” 外面的世道这么乱,阿钰太单纯,就怕哪天被人卖了还要帮人数钱。 符钰昂首:“我只说过周姐姐和陆姐姐是好人!” 她小心翼翼地挑出一筷,嚼了一小口。 香甜软糯的大米饭,这是她第一次吃到,因此分外珍惜。 符波看着她欢喜的样子,目光里也不自觉地带了点喜悦。 剩下的大半碗米饭被符钰分外小心地挑到了家里那个破旧的瓷碗里。 冒着油脂的腊肉就在眼前,香气一直往他的鼻尖里钻。 符波双拳紧握,忍着饥饿把方才盛饭的碗端起,又走到门口洗净,对着符钰道:“我先去把碗还了,阿钰你先吃。” 天色已经不早了,刚刚那一大片地上只有一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他们看着也不像今晚会宿在这里。 符波怕晚了见不到人,加快了脚程。 等陆令嘉再次见到符波时,前后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她看着面前气喘吁吁的少年,莞尔:“倒也不是这么急......” 符波闹了个笑话,羞红着脸把碗还回去,就连道谢也带着几分少年的倔强:“谢谢。” “不用客气,只是恰好有多。” “你们今天晚上住哪里?”符波问道。 不会真的就住那个茅草屋吧? “我们几个待会就回老家,明日一早再赶过来。”陆令嘉又指指石头和郑大力几人,接着道:“他们几个人暂时先在这里将就几晚。” “晚上气温凉,你们这茅草屋四面漏风,怎么睡人?” 符波皱起了眉头,非常不赞同:“况且夜间说不定有蛇虫出没,几个男人还好说,若是你们姑娘家要住,还是要慎重。” 陆令嘉没想到这个情况,被他这么一说,也觉得确实不妥。 但若是不宿这,每天十几文进城费,还有路上浪费的时间...... 正在她犹豫不决的时候,正巧对上了符波清澈的双眼。 第73章 “要不暂时先住我们那边吧。”他挣扎片刻,终于开口,“不过我那边屋子也不大,拿几块木板拼接一下,大概也只能睡五六个人。” “方便吗?会不会太打扰?” 符波撇过脸去:“只要动静小一点就成,不过先说好,我只让女眷住,而且不能吓到阿钰。” 他还是存了一丝戒备之心。 家里有个年纪尚小的妹妹,若是有人心怀不轨,他一个人怕应付不过来。 陆令嘉弯眸:“那便先谢过你的好意了。” 她转身过去跟张婶还有吴婶商量。 张婶家里还有个虎子,现在在寨子里跟着崔氏,但是晚上不回去看一眼,她放心不下。 同样的,吴婶家里也有一个年迈的阿婆,离不了人。 但符波已经提了要求,只让女眷入住。陆令嘉算了算人数,跟两个人打着商量,是不是明日能把虎子和吴阿婆一同带下来。 农忙还有好几天呢!能抢下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 两人也不是不知变通的人,齐齐应下。刚好可以多一些空余的时间,把自己的屋子一点点建起来了。 这一来一回,符波还没用食,肚子又适时地响起。 连续两次,饶是他皮肤再黝黑,也映出了一丝红晕。 “阿钰还在家里等我,我先回去了!” 不等对方回答,符波一个转身便快步往回走了。脚步凌乱,甚至还同手同脚。 陆令嘉看着算是“落荒而逃”的少年,拦都拦不住。 只得无奈地再一次放下碗筷追了上去,在半路把人截住。 “符波——等等!” 少年回头,眼神茫然。 “叫我?”他停下脚步,看着奔跑而来的人。 “是这样——” 陆令嘉站稳后停住,不停地比划:“你也看到了,我们最近农忙,人手有点不够用,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她顿了顿,看对方的神色不变,继续道:“我想雇你和阿钰一起干活,每日包你们的伙食。” “多少银子?” “什么?” “不是说雇我们干活吗?一天给多少银子。”符波抬眸,“还有,每日要做些什么活?” 陆令嘉看他意动,开口道:“每日我只能给你们一人一文钱,但是提供一日两餐。” “都是像今日这种白米饭吗?” “对!”她一口应下,“总归都是能吃得饱的。事情也简单,你帮我去山里寻一种石头,然后烧成齑粉运过来。” 符波站在原地迟迟没有说话。 辛苦一点没关系,主要是能吃饱饭。 陆令嘉见他没有应话,继续道:“阿钰的事情更简单了,让她帮着采些桑叶,饭点的时候再帮着打打下手。” 符波还是没有开口,陆令嘉也跟着站在原地等他回答。 过了许久,他的声音响起:“你是在可怜我们吗?” 这些事情,随便谁都能做,何必找个借口让他们兄妹两个来白白占这便宜。 是不是她看到了自己的窘迫,可怜他们。 陆令嘉险先被他的自我脑补整无语了,故意逗他:“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没什么。”符波低垂着头,声音闷闷的,“明日一早,我们两个就会过来帮忙。” 他不能意气用事,家里还有个妹妹要照顾。 “好。” 两人定下时间,她便看着符波垂头丧气地往家中走去。 这个年纪的孩子,脸上都藏不住事。 总觉得占了别人的便宜不好意思,一脸懊恼。 陆令嘉哑然失笑。 她是真的很缺人手。 这种便宜又能干的“童工”,也就是在这里她才能用这么点银子雇用得到。 她还觉得自己赚了呢! 符波一走,陆令嘉也回去了。 吃饱了饭,他们几人已经收拾好东西等着回寨子了。 石头从刚刚看陆令嘉追着符波过去,一直都静静地坐在那个木墩子上等着,直到看见她的身影,眼睛才亮起来。 他问:“大当家,你刚刚干嘛追过去?” 陆令嘉解释:“我是看我们的地太多了,这一片干完,码头那边还有一大片水田要整育,想雇他来干活。” 石头的语气有些酸:“他那个小身板,能干什么活!” “话不是这么说。”陆令嘉刚刚跑得急了,有些喘,灌下一口水,“他们家房子建得牢固,墙也刷得白净,我想让他帮忙找些石灰石,也让我们好快些把这里的房子建起来。” “可是...可是......”石头结巴了半天,愣是没找出反驳的理由,只好垂眸,闷闷地踢着脚下的杂草。 “再说了,他还特地让我提醒你们,晚上风凉,还有毒蛇,要多加小心。” “那有什么。”石头嘴硬,“我们在寨子里时也是这样过来的。再说了,我们几个男的,什么苦吃不得。大当家,我们跟那个小屁孩不一样。” 石头自己也就刚二十岁出头,却管符波叫小屁孩。 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陆令嘉还是再三检查了一遍茅草屋,非得让石头他们铺上一层木板才放心。 “明日张婶和吴婶会带着虎子还有吴阿婆进城,符波答应我,可以先腾一间屋子给我们先住几日。” “什么...?!”石头听完心里感觉更郁闷了,这好端端的,大当家怎么能去别人家里住呢。 第74章 对方到底是什么人还没弄清楚呢。 “好了,不要纠结这些了,与其想这些,不如现在好好休息一番。明日要怎么播种,可是大工程。” 石头低沉地应下了,接过她手里的农具。 “左右我和大力晚上住在这,你们就把锄头这些安心放在这吧。来来回回的也要费不少功夫。” “那敢情好。” 大家手上的农具都放下了,一齐堆在了外面。 陆令嘉临走之前还不忘交代石头和大力:“夜里凉,你们记得裹好被子。” 石头终于露出了笑容:“谢谢大当家!” 第35章 又见陆大郎 次日一早,天还没亮,符波和符钰便出现在了茅草屋外。 他们昨日第一次吃得这么饱,想到陆令嘉说的包他们的午食和晚食,对今日都有些期待了。 因着这一大片荒地上就这么一间简陋的屋子,他们两个一眼就找到了。 昨夜,寨子里只有石头和郑大力是宿在这里。其他人手里要么是东西一时没带齐全,要么是还有不少物件还存放在黑风寨,准备先去收拾一番。 自从陆令嘉说要他们自己掏进城费之后,他们也准备像石头他们一般先简单地搭一间屋子,这样倒是能省下不少钱。 石头今日醒的也很早,他心里一直念着令嘉要盖房子的事,准备趁着天亮去帮着她到后山搬几块巨石过来,看看能不能派的上用场。 他甫一打开稻草捆成的门,便看到符波和符钰兄妹俩坐在他们的那个树墩子上,眼皮直跳。 符钰看到有人出来,热情地打了声招呼。 石头淡淡地回了一声,却半分眼神都没有分给符波,径直往外头的小河边走去,准备打水洗脸。 “哥哥,这个人好没礼貌!”符钰嘟囔着嘴巴。 “不用理他,付我们工钱的是你陆姐姐。” 符钰双手托着下巴,眺望远方:“也不知道陆姐姐什么时候才能过来。” 此时,陆令嘉正手忙脚乱地往她的独轮推车里塞着东西。 这个独轮车是她早些时日就托四叔帮忙做好了的,只是一直没有派上用场。 现下可好,因着要去县城里住上好几晚,崔氏收拾了大包袱小包袱,甚至连被褥都塞了两床让她带上。 “娘,我只是去住几晚,又不是不回来了。” “那也要带齐全一点。”崔氏一边说着,一边把东西往那个车里堆着,“现在天气开始凉起来了,还是要注意保暖,可别冻着了。” 独轮车没一会儿便被塞得满满的。 “老四这车做得不好,口太小了,塞不了几样东西。”崔氏还觉得有些不满意。 “娘,真的不用这么多。” 陆令嘉叹了口气。 崔氏就差把家里所有东西都给她带上了。她现在又不是去逃难,带这么多东西实属累赘。 陆令嘉趁着她不注意,偷偷地把里头的几件衣服拿出来,又重新塞回到柜子里。 等他们县城里的房子盖好后,再慢慢搬也不迟。 崔氏看她有自己的主意,也由着她去了。但在最后还是塞了几个鸡蛋进去。 “这几只鸡养的不错,现在每天都能下不少蛋。这几个你拿着到那边,煮起来补补身体。” 陆令嘉接过这一布袋的鸡蛋,感觉心里沉甸甸的。 寨子里每个人分的鸡蛋都是有数的。除却张婶还有几户比较年幼的孩子能多分一个鸡蛋,其他人一周能分到的也只是零星几个。 这一布袋的鸡蛋,肯定是崔氏自己舍不得吃,偷偷存下的。 陆令嘉应了一声,没再推辞。 寨子里的人现在都有一些银两傍身,但几个生意都有所下滑,玩具火车和鲁班锁因为仿品太多已经卖不太动了。 胭脂就更不用说了。 张婶她们后来又进城了几次,但总共也就只卖出去两个,为此还愧疚了很久。 再加上每日寨子里的人日日都需要吃喝,买米买面,还有时不时地割几斤肉,他们就没存下来多少银子。 而后面买水田,更是掏空了寨子里几乎所有的存银,还倒欠着程掌柜不少银子。 所以陆令嘉才决定让寨子里的人再进城时,进城的费用都得他们自个儿掏。 离农忙结束还有好长一段时间,每天来来回回的,实在太浪费银子了! 还是得节省着花。 她心里还在打着算盘呢。 先前收割的那十亩山栏稻,全部脱壳后差不多有一千多斤。但寨子里这么多张嘴,要是不省着点吃,估计半年的时间差不多也就吃完了。 新播种的种子大约也是要这么些日子才能产出。 如果运气好能大丰收,就能卖掉一些攒下几两银子。 尤其是玉米。 玉米亩产高,又顶饱。只要不是大荒年,她就有信心能把钱都再挣回来! 她心里做着规划,推着车子正准备下山,就被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她消失已久的哥哥——陆大郎。 陆大郎一身酒气,衣衫凌乱,脖颈处还有点点红唇印子。 看来这些日子陆大郎除了赌,还学会了不少坏习惯。 他消失这么久,现在这会儿出现是想干嘛? 不等陆令嘉反应,陆大郎看到人影后就直接冲过来拉着她的衣袖: 第75章 “怎么?我的好妹妹赚了银子,现在要独自去县城里享福了?怎么也不知道带上哥哥。” 你谁? 陆令嘉冷眼看他,把小推车靠墙一放。 然后撸起袖子直接把他的手腕一折。 咔嚓—— 手腕骨折的声音传来。 “啊——!!”尖叫声如雷贯耳。 陆令嘉掏了掏耳朵,看着在地上翻滚的陆大郎冷冷道:“看来你上次的教训还是没吃够。” “你——!你!!”陆大郎被疼得酒醒了大半,哀嚎了两嗓子,转移目标,“娘啊——娘,你快出来!再不出来我就要被打死了——” 崔氏听到声音急匆匆赶了出来。 她看着在地上嚎啕大哭的陆大郎,又看了一眼凶神恶煞的陆令嘉。 直接跑到了女儿身边关切地问道:“陶陶,怎么了?有没有受伤?” 陆大郎见状哭得更大声了:“娘啊——你看看我,是小妹把我打伤了!” 崔氏本不欲搭理他,但好歹也是自己的儿子,走上前看了看。 陆大郎的衣服松松垮垮地系着,红印子无比鲜艳。 崔氏对这个从不着家的儿子早就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但看到红印子的那一刻,怒气还是蹭地一下冒了上来。 她的手掌一边拍打着陆大郎,一边骂道:“你这个不孝子!往日里你赌钱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学那些狐朋狗友去喝花酒,看我不打死你!” 她是真下了狠手。 陆大郎一开始被他们发现赌钱的时候,她和老陆头是打过也骂过,但是就是屡教不改,慢慢的心也就死了。 现在更是不学好! 崔氏气一时喘不上来,瘫坐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 陆令嘉急忙上前,帮着拍打着她的后背。 崔氏缓过来一点,指着寨子外面发出吼声:“滚!你给我滚!以后不准再来骚扰你妹妹!” 陆大郎吓得连滚带爬地起身。 正要离开,陆令嘉拦住了他的去路。 “说说吧,谁指使你来的?” 陆大郎眼神飘忽,比起一开始的那个气势,怂得不行:“没,没谁啊。” 陆令嘉揉揉手腕,眼睛盯着他另一只手,直接上前攥住。 “说还是不说?!” 陆大郎尚且还完好的左手被攥住,魂已经吓晕了一半,立刻求饶:“妹...好妹妹,刚才是哥哥不对,可千万别再给弄我折了。” 陆令嘉完全没有理会他的哭诉,加重了手上的腕劲。 “疼...疼疼疼!”陆大郎一边嚎叫一边直起身子,面部扭曲,“是吴...吴老三,他说你发财了,赚了不少银子,还要搬到县城里去住了!” 又是吴老三,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的! 陆令嘉闻言,把手一松,陆大郎失去了支撑后立刻又摔倒在了地上。 她警告道:“以后要是再让我发现你去赌或者是喝花酒,我就把你往死里打!” 陆大郎整个缩成一团,不敢回话。 “听到没有!” “听......听到了。” “大点声!” “听到了!”陆大郎瑟瑟发抖。 “别以为可以糊弄我!这寨子里的人可都是我眼线,他们都会盯着你,要是让我发现,我见一次打一次!” 崔氏第一次见到自己女儿大发脾气的样子,不得不说,还真能镇得住场子。 陆大郎被她吓得连个屁都不敢放。 看来以前她和孩子他爹还是不够凶狠,这女儿一出马就把人制得服服帖帖的。 陆令嘉搀扶起崔氏,把人扶到屋子里。 “娘,以后陆大郎要是还敢回来找事,你就让寨子里的人通知我,看我不揍得他满地找牙!” 崔氏拍拍她的手,面露疲倦。 她的身子骨本来已经一日日好起来了,今日被陆大郎一气,老毛病又犯了,一口气堵在心里就是上不来,现在心口还隐隐作痛。 陆令嘉替她掖了掖被角,托三婶帮着照料一二,推着小推车下山了。 得尽快让崔氏住上大房子! 还要带她去找那个反派王爷配上几副药调养调养身子。 - 因着陆大郎捣乱的这个小插曲,陆令嘉今日到县城的时辰比往日足足晚了半个时辰。 等她把东西放下时,符波和符钰已经坐着等了她近一个多时辰。 两人等得望眼欲穿,见到她来时,符钰已经小跑上前,雀跃地把她一把抱住。 “陆姐姐,我和哥哥都等你等了好久了。” 陆令嘉顺着她手指的视线望去。 符波虽然还是那副别扭的模样,屁股在树墩子上挪动数次,最后还是一把站起身来,去接过她手里的独轮车。 石头和大力已经下田干活了。 听到声响也忙把耙子一放,也跟着走了过来。 石头看着正在“献殷勤”的符波,心口更是堵得慌。 一不留神竟又被这小子抢了先! 寨子里的人跟在后面也陆陆续续地过来了,陆令嘉就开始分配今日的任务。 今天的主要任务就是播种。 玉米倒是好存活,只是寨子里的人都没见过这个种子,一时竟还有些稀奇。 石头好奇地问:“老大,这个是什么种子?我们之前可都没见过!” “这叫玉米。别看它现在种子是小小的一粒,等结出果实了保管吓你们一跳。” 第76章 “真的吗?!这东西能填饱肚子吗?” “能啊,当然能,玉米产量高,等种出来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她充满信心。 在现代,玉米亩产千斤,这里各方面条件虽然落后,但是亩产达到四五百斤应该也是不成问题。 石头和大力对她早已是盲目崇拜,听完她的话也不再多问,直接开始干活。 但其余几人听完有些不信,也有些人被她描述的画面震惊得久久不能回神。 地里的人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他们也不好再偷懒,撸起袖子,卷起裤角也都下地去了。 因着陆令嘉交代过,玉米和大豆要进行套种。 他们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有这种种植方式。 但是陆令嘉说的时候语气无比坚定,她还说是从一本书上看来的。 黑风寨的人没几个人识字的,也就陆五叔会经常捧着一本书看着。 作为寨子里唯二的读书人,陆五叔也说书中所言甚是奇妙,可以一试。 她把要注意的事项都有条不紊地交代了一遍,说得极为详细。饶是他们再不信,也适时止住了怀疑,都认认真真地按着她所说的方式开始播种。 陆令嘉见大家都开始干活了,她也收拾收拾准备下地了。 抬头看见一黑一白两个小包子还杵在一旁看着她。 糟糕!差点把这两个人给忘了。 符波看她卷起的裤腿,还把头给撇了过去,语气生硬:“你还没说要我们做些什么。” 陆令嘉从兜里掏出一块小石头放到他手里,“你去山上给我找一找有没有像这样黑色的石头,有的话用大火把他们烧成粉末再运下来。” “阿钰——”她朝身后喊了一身,小姑娘立马笑嘻嘻地上前。 “陆姐姐,我要做些什么?” 陆令嘉指着虎子,还有吴阿婆,给她指派任务。 “你把那个小弟弟带到周娘子家,托她帮忙照顾一二,还有那个阿婆带到你家去休息,行吗?” 符钰点点头,似懂非懂。 “那带回去之后呢?” “之后你就跟着那两个婶子去采桑叶,跟紧一点,有什么不懂的就问她们,千万不要走丢了!” 符钰第一次要挣钱养活自己,眼里还闪着兴奋的光芒,听了陆姐姐和哥哥的好一通交代,就跑着去完成她的任务了。 符波手里攥着那块小小的石灰岩,还别别扭扭的不肯走,定定地看着陆令嘉嘴唇翕合。 看着他这般扭捏的样子,陆令嘉有些奇怪:“有事?” 他总不是不愿干这活吧?可昨天是说好了的—— 符波:“我方才听你说...听你说......” 他一句话卡顿几次,始终都没有把话说完整,整个头都垂了下去。 陆令嘉突然间灵光一闪,把手里的玉米种子拎起举到他眼前:“你是不是想问这个啊?” 符波没说话,黑黝黝的小脸蛋上羞得染起了一层薄红,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我这还有一些玉米种子,要是你想种可以分你一点。”她把布袋里的种子倒了一些出来,“等来年收成结果了,我再多给你一些。” 他们现在还欠着程掌柜一大笔债呢,一时半会儿也没多余的闲银再买种子了。 符波小心翼翼地接过这些玉米种子,装进了一个干净的袋子里,虽然笑容僵硬,语气却无比认真:“谢谢。” 第36章 播种玉米 种植玉米虽然简单,但是播种的环节还是比较重要的。 陆令嘉把几个重要事项又都交代了一遍。 种植的位置要有间隙空格,不能种的太过密集。不然等植株长高了,叶片之间相互交叉重叠,就会把各自的阳光遮挡住。 种得太密了,空气还会不流通,玉米的生长就会受到抑制,影响传花授粉,不抽穗。到时候结的玉米棒子过小或者空杠,反而影响玉米的产量。 撒完种子还没结束,还要继续在旁边间隙位置撒上大豆种子。 大豆长得没有玉米高,不会遮住它的阳光。在土壤里又会产生氮肥,反过来还能给玉米提供养料。 在现代,大部分地区都实行大豆和玉米的套种。不仅产量高,还能有效地节约种植土地。而崖州本身山多地少,实行套种更为合适。 寨子里的人不知不觉中早就俨然把陆令嘉当作主心骨。 从一开始的猜忌不服到现在的深信不疑。 陆令嘉这些时日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 饶是人多,等到晌午的时候,也还有大半的地还没播完种子。 这会儿大家伙肚子也有些饿了,米饭的香气从远处不断飘来,吴婶跑到地里喊着:“开饭咯——” 他们把手里提的木桶往田地里随处一放,跟着走了过去。 好多人许久没干农活,一时之间虽然有些不适应,但一想到这是自己的地,产出的量以后都归自己了,又不免有些兴奋。 陆令嘉走到地面上,数着人头,一直没瞧见符波符钰兄妹俩个。 她问道:“符钰是跟谁一起出去了?” 张婶一边摆着碗筷,一边回道:“刚刚是跟我还有吴婶一起去的,后来我们两个回来做饭了,吴阿婆说她以前养过蚕,她们两个就一起去采桑叶了。” 陆令嘉有些讶异:“吴阿婆还会养蚕呢?” “是啊。我阿婆年轻的时候给一个大户人家里面养过,她有经验。”吴婶平时不爱说话,难得主动一次。 第77章 “之前张婶问的时候我就想说了,但是那会阿婆身子骨不太利索,我也就歇了这个心思。现在好了,饭吃饱了,脸色也红润起来,一听到我们今天要去采桑叶,怎么样都要跟着一起去。” 这可真是个喜出望外的好消息。 虽说养蚕没有种庄稼累,但移蚕、取蚕那些时日还是很辛苦的。 尤其蚕是个很脆弱的物种,采摘来的桑叶必须要确保不沾一滴水,并且给桑树浇水施肥的频率也要控制。 桑树如果顺着根吸收了除虫的药剂,桑叶确实能长得更好,但蚕如果不小心吃了这种“强健”的桑树叶后,却是会死亡。 若是中间没有一个有经验的人看管,只凭着陆令嘉一个人,恐怕还真顾不过来。 而吴阿婆今年已经六十岁了,在古代已经算是高龄了。 家里的人在逃荒时都不知所踪,一直和吴婶两个人相依为命。 她自己也没想到到了这个年纪还能派上用场。 本来以为要一直拖累自己的孙女儿,总想着不如一死了之。 现在寨子里要养蚕,吴阿婆又燃起了希望。 养蚕她有经验啊! 而且大当家可说了,养蚕赚的钱,一半充公当寨子里日常开支,一半可是能给自个儿留着! 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她的孙女考虑! 陆令嘉还没再仔细询问,就听到远处传来清脆的声响。 “陆姐姐——我们回来啦!” 她一起身,就看到一老一小两个身影正在慢慢靠近。 别看符钰人小,干起活来却不含糊。 这才一上午,就拎着满满当当的两大箩筐的桑叶回来了。 吴阿婆腿脚没有她那么利索,走起路来还是有些摇摇晃晃,跟在符钰的后头,背上也背了一大筐。 符钰一阵风似地撞进了陆令嘉的怀里,满脸求夸奖:“陆姐姐,你看我采了好多的桑叶!” 陆令嘉揉了揉她的发间,真心夸赞道:“阿钰真棒!” 符钰这是第一次打工,得到了夸赞,开心地在原地转着圈圈。 “哎呀——”她一拍大腿,又急匆匆地跑后边跑去,“阿婆,我来。” 符钰二话不说,把吴阿婆背后的箩筐接过背在了自己身上,搀着她往前走。 “真是个好孩子...好孩子。”吴阿婆颤颤巍巍地走着,手掌轻轻拍着符钰的臂弯,“是我老太婆没用......” “怎么会呢!要不是您,我都分辨不出哪些是桑叶呢。” “你惯会哄我这个老太婆开心。” 待她们走近了,方才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吴婶自是跑过去扶着自己阿婆,还不忘对符钰感谢一番:“真是谢谢你,不然我阿婆这身子我还真不敢放心让她一个人上山。” 符钰笑着回答:“这有什么,我还没感谢婶子给我做饭呢。” 她朝着四周张望一圈,发现自己的哥哥不在,犹豫了一瞬,抬着头小声地问道:“陆姐姐,我哥哥呢?还没回来吗?” “许是石灰岩不好找,不用担心。临走时我给他装了几个馒头,不会饿着他的。” 符钰心事被戳破,小脸通红:“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令嘉却非常理解:“放心吧——你哥哥要是真的能帮我找到石灰岩,那可是帮了我大忙了!” “来来来,大家辛苦这么一上午了,先吃饭——” 张婶和吴婶已经把吃食都摆好了。 今日吃的是杂粮饭,外加一锅猪肉炖粉条,一盘红烧肉,还有一盘炒时蔬。 陆令嘉嘱咐张婶给虎子送饭时,顺便多带上一点,分给周娘子一些。 人家好歹帮忙带了一上午的孩子不是? 张婶连连点头,又往瓷碗里多夹了些菜肴。 寨子里的小孩子不是只有虎子一个,但是其他人家里有男人在耕地,女人就可以在家里带孩子。 张婶家里只有她一个人,要自己种自己的地,还要照顾虎子。确实有点分身乏力。 好在周娘子非常和气。 那天她跟在大当家身后,只是试探地问了几句,周娘子便应下了,白日里就让虎子待在她的家里。 周娘子跟她一样,也是年纪轻轻就丧夫了,独自带着个小娃娃。干农活时,就把孩子往身上一绑,比她还要拼命。 张婶想着周娘子的处境,又偷偷多夹了两块肉塞进碗底下的米饭里。 笃笃笃—— 张婶敲了几声门,门缝里扒出来一个小脑袋,正是她的儿子。 虎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你总算来了,一上午没见到你,我都想你了!” “今天乖不乖?” “我可乖了,还帮着照顾小妹妹呢——” 跟在后头的周娘子正把女儿的被角掖好,迎了上来。 张婶急忙把几个瓷碗放在桌上:“饿坏了吧,快来先吃饭吧。” “这怎么好意思——” “虎子放你这,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大——陆丫头说了,起码要把饭菜给你送来,不能让你白忙活。” 周娘子捂着嘴笑道:“虎子很乖,没有给我添麻烦,反倒是替我干了不少活呢。” 两个人絮絮叨叨一会儿,周娘子已经多拿了两份碗筷出来摆上了: “一起用些吧,” 张婶连连摆手:“哪能呢,这就是你跟虎子的量,我再吃可就不够了。” 第78章 她又对着虎子耳提面命了一番:“你在这好好听你周姐姐的话,等娘忙完了晚上再来接你。” “知道了娘,我会听话的。” 周娘子还有些微微惊讶:“这么多饭菜,就我跟虎子两个人吃吗?” “不多不多——陆丫头特地嘱咐过的,以后我们在搭房子还少不了麻烦你。” 周娘子心里热乎起来了。 乡里乡亲的,不就是这样吗?她无比地庆幸,搬来的这村子人都是些好说话的。否则换了难相与的,指不定她们孤儿寡母要被人欺负。 “虎子,娘走了——” 虎子跟张婶挥手告别,乖乖地坐在板凳上拿起筷子扒拉着饭吃。 周娘子一边小心地轻拍他的后背一边提醒:“慢点吃,这么多呢。” 说着她也夹了几口米饭入嘴。 虽然这些是用不少杂粮一起煮的,但是比起她往日里喝的那些稀粥,已经是天大的美味了。 她还得分一小半出来,留一点等晚上吃。 吃着吃着,她突然感觉到筷子触到一块又软又硬的东西。 应该是小石子吧? 杂粮里石头子确实是比较多的。 周娘子把米饭翻了一下,准备挑出这颗小石子。 没想到小石子没翻到,倒是看到了几块五花肉。 五花肉色泽红润,上面的酱汁厚重浓稠,旁边的米饭都连带着沾染了一圈,油亮光泽,一看就很美味。 周娘子咽了咽口水。 还是忍着肚子里的馋虫把这几块五花肉捡出来给虎子。 “许是你娘亲拿错了,我这份应是给你的。” 虎子嘴里塞满了米饭和菜肴,两颊鼓鼓地像个小仓鼠,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肯定是给你的,我娘不许我吃太多红烧肉。” “红烧肉......”周娘子在心里默默念了念它的名字,心里暖流涌过,眼眶已然湿润。 真好。她还被人惦记着。 - 等张婶送完饭菜回去,几个人已经开始吃饭了。 符钰自从昨日吃到了陆令嘉送去的米饭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干活,争取每天都要把肚子填饱! 虽然她才六岁,但是劲儿可不小。 尤其是跟哥哥两个人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里的地形尤为熟悉。 符钰听说他们要建石头房,马上自告奋勇:“就在后山那里有很多大石头可以用!离我们这近,走几步就能到了!” 陆令嘉摸摸她的头:“那等我们这几日农忙结束了,阿钰带我们去好不好?” “好呀好呀——”符钰求之不得,“你们快些把房子盖起来,我就可以每天过来玩了。” 陆令嘉本来以为盖房计划起码要搁置到明年了,没想到有了这兄妹俩的帮助,说不定月底就能搭出一个雏形。 届时再用石灰制成黏合剂把房子固定住,就算真的台风天来了也不怕。 歇息片刻,几个人又继续下地干活了。 他们每个人虽然只分到二十亩,但是加起来的总数就多了。 张婶和吴婶平日里经常给大家伙做饭,人缘也算不错。 自家忙好的也会帮忙搭把手帮她们两个一起干。 只是四叔还在黑风寨那里打着缫车,他的地还空着没动。 陆令嘉提着种子就过去了。 缫车是她要四叔帮忙做的,总不能让他一个人在上面忙活,到头来自己的地都顾不着。 陆五叔和陆六叔也已经忙完手中的活过来了。 他们想着老四在寨子里干别的活,他们做弟弟的总要搭把手,帮他把种子给播下去。 不然来年就老四一个人没粮食,那总说不过去。 正好兄弟俩想到一块去了。 但没想到刚走到老四的田里就看到小侄女已经帮着干上了。 陆令嘉手上腿上,甚至是脸上都沾满了泥巴。鬓间不少发丝垂下,也沾染了一些尘土。 可她却没有功夫领会,只一个劲地干着手里的活。 他们两个见她如此,也加快了脚步帮着一同干了起来。 几人齐心协力,效率还真的就上去了。 陆令嘉可是想着今日就能把这些种子全部撒完,等日就去那边自己买的水田里整地育种了。 她可等着这一波的稻谷长出来后寻找无雄花粉的水稻,再给稻谷进行杂交。 一千多公斤她也不指望了,但是几百公斤还是可以想一想。 把粮食产量翻上个一番,他们明年一整年的口粮就不用再愁了。 有了银子,寨子里的众人生活也可以过得更滋润,自然不会再去想做什么作奸犯科之事。 这样,她的小命也算彻底地能保住了! 第37章 烧制石灰 直到日暮时分,符波才推着独轮推车回来。 他灰头土脸,一脸疲惫。 陆令嘉跑上去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符波把推车往下一斜,示意她看。 “是这个吗?” 陆令嘉看到许多大小不一的石灰岩堆在推车上。 “是这个,只是只有这么点吗?烧不成粉末?” 石头气喘吁吁地把车放下,撑起手背将额间的汗水拭去。 “这些石头太硬了,我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凿了这么些回来。你......” 他悄悄地看了眼陆令嘉的神色,喃喃开口:“你是不是搞错了?” 第79章 陆令嘉托腮沉思。 不应该啊。 生石灰不就是从石灰岩中烧制而成的吗?不过她是个文科生,高中化学课也只是囫囵学了个大概...... 现下若是不能将石灰岩烧成生石灰,就算找到砂石也没法固定墙面。 她头一次感觉陷入了难题之中。 【宿主如果想要烧制生石灰,可以花费积分向我购买哟~】 正在她烦闷的时候,系统贱兮兮的声音在她脑海里想起。 陆令嘉震惊了:“难道你还会读心术?知道我脑子里在想什么?” 【宿主,是你刚刚不小心念出声了我才听到了。】 “我才不信。你肯定是偷偷钻进我的脑子里偷看了我的想法。”陆令嘉颇有一副无赖的气势,“说吧,你窥探了我的隐私,对我造成的伤害应该怎么补偿?” 【......】 【请宿主不要耍赖。购买一本生石灰烧制手册只需要10积分。】 “10积分,你怎么不去抢啊!”陆令嘉白了个眼,“我累死累活播了一天的种子你才给我10积分!不干了!” 她准备当甩手掌柜。 这一招她屡试不爽,偏偏这次没有如愿。 【宿主,之前给你免费提供过图纸的事情已经被我的上级领导检测到了。所以这次必须要付费才能观看。】 陆令嘉查看了一下她的剩余积分。 只有一百多分,还不够她买几次卫生巾的呢! “不换。”她坚决不换。 一炷香后。 陆令嘉开始指导石头:“你明日把石灰岩凿成刚刚那样一块一块的,我再让我四叔过去一起建个窑洞。” 一千摄氏度的高温,总能把石灰岩烧透了。 再把烧好的生石灰和砂石混成浆液,掺上石块即可。 果然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文科生就活该多花这10积分。 初秋的晚风刮在人的脸上有些冷冽,陆令嘉不自觉地收拢衣襟。 两人说话的时间有些长了,几个人频频朝这边看来。 符波淡然自若地把他们的独轮车推回原处,途中还得到了几个白眼。 但他毫不在意,只管干着自己手中的活。 符钰早就帮张婶她们烧好饭等着了,看到哥哥回来第一次没有主动上前打扰他。而是等他默默地做完手上的事情才不急不躁地走到他身边。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符波揉揉她的发间,身上的疲惫才感觉轻了一点:“今天你有做什么吗?” 符钰眉飞色舞地描绘着:“我今天做了可多事情呢。我跟吴阿婆去采了桑叶,还帮张婶照顾了虎子,还有......”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今天的经历,完全不像是第一次离开自己家走这么远的小女孩。 符波听着她说的故事,眉眼完全都舒展开来。 今日忙碌了一天,就在此刻感觉到真是值了。 “先吃饭吧。”陆令嘉打断他们兄妹之间的寒暄。 符钰点头:“对对对,先吃饭。哥哥,张婶做的饭菜可好吃了!我今天吃了好大一碗呢。” 她话音刚落,就对上了石头闷闷不乐的脸,看到她时还瞪了过来。 符钰朝着自己哥哥吐了吐舌头,高昂着头回瞪过去。 这个大哥哥一点都不友善。 从早上开始就一直摆着张臭脸,好像谁欠了他几百两银子似的。 石头的不满不单单是冲着符钰的,准确来说是冲着他们兄妹两个。 自从大当家认识了这兄妹俩,让他们一起来吃饭不说,晚上还要宿他们屋子里去。 这两个人的底细都没摸清,怎么好贸然去陌生人家里留宿? 况且—— 他怎么看那个叫符波的小子怎么不顺眼。 拽的跟二万五八似得,一天到晚皱着眉头,黑着个嘴是给谁脸色看? 总之,石头和这兄妹俩的梁子就算是这样结下了。 - 当夜空彻底黑了下来,月亮都隐匿于云朵之中。陆令嘉把早上带下来的东西都拎上,带着张婶吴婶往符波家里方向走去。 走到一半路时,张婶停下了。 “我和虎子就宿周娘子这吧,今日她跟我说好了。” 张婶给周娘子送了两次饭,中途聊了不少。 两人因着各自的经历相似,一下子就熟稔起来。说到伤情之处还抱着痛哭,互相安慰彼此。 张婶无意间提起今夜要去符波他们家打地铺,周娘子马上就把家里压箱底的被褥拿出来铺上了。 “姐姐今天就睡我这里吧,阿波阿钰他们那屋子也窄,你睡在这她们也能宽敞些。” 话说到了这份上,张婶自然应下。 陆令嘉当然更没有什么意见。 她其实也想过,是不是可以借宿在周娘子家。但是她独自一人带着一个幼娃,也就不好意思打扰。 不过没想到,周娘子倒是自己提了出来,这样算下来她们这几个人这段时间都住宿就有着落了。 回了屋子,陆令嘉就把水稻种子拿了出来。 她指导着几人开始浸种。 稻谷放到桶里面加入清水后,不一会儿,最上面一层就有些种子就浮了起来。 陆令嘉把这些浮在最上面的种子全部撇去扔在地上。 吴婶看得心惊:“怎么就扔地上了?这么多种子呢......” 第80章 “这些都是次品稻种,种下去还要浪费耕地面积和肥料。” “可是这么多呢......” “不要舍不得,不然种出来的水稻质量不好,产量低,反而得不偿失了。” 她说完这一句,其他人就不再吭声了。 黑风寨山上的那些稻谷产量大幅度的提高已经证明了陆令嘉的实力。 “好了,就放在这泡着就行。剩下的明早再说吧——” 夜晚深沉,忙活了一天众人都有点累,闭上眼睛就要睡着了。 符钰却兴奋得有点过头了,还一个劲地发问:“陆姐姐陆姐姐,明天你还雇我们干活吗?” 陆令嘉打了个哈欠,挣扎着意识回答她:“雇!” “那明天我们要做什么?还是跟今天一样吗?”她精力旺盛,又把头转向另一边,“阿婆,明天你还带我去山里找桑叶吗?” 吴阿婆的眼皮沉沉地盖着,压根无力再睁开。她轻轻地应了一句,吴婶怕符钰没听见又重复了一遍:“阿婆说明日要换一个地方,今日那些差不多都被你们采完了。” “那可太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怎么出去过呢,如果阿婆能......” “符钰!不要说话了。” 符波忍无可忍地打断她。 “可是......可是......”符钰有些委屈。 陆令嘉又打了个哈欠,眼眶里流出困倦的眼泪:“好了,累了一天了,先睡觉吧。” “好梦。” 符钰把被子拉到头顶,甜甜地睡着了。 - 次日卯时。 陆令嘉挂念着昨晚浸的种子,早早便醒来了。 自从来了这里,那真的是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她伸了个懒腰,开始新一天的劳作。 将浸了一夜的种子拿出,去河边清洗干净。她昨天在商城里兑了一瓶消毒液,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掺在了水里,现在可得把种子上的消毒水给洗干净了。 然后又让吴婶去烧了一壶热水。 “大当家,烧热水做什么?会不会把这些种子泡坏掉?”吴婶压低了声音问着。 “放心吧,不是用滚烫的热水。用凉水混一起掺成温水,再泡一会儿,这浸种就算完成了。” 吴婶虽然没种过地,但也时常会去田地里搭把手,往年里从来没听说过要浸种这个说法。 所以她也不知道把种子放水里泡着到底有什么用,泡这么久可别泡烂了。 她心里担忧着。 陆令嘉也不知道怎么解释。 浸种,可以提高水稻的出芽率。 尤其是她在浸种时加入了消毒水,可以增强水稻抗病虫害能力。 不过吴婶他们虽然心存疑虑,却还是照做了。 等种子浸好了,陆令嘉又把种子都倒入布袋之中,盖上一堆的稻草保温。 最后压上石块,确保温度不会散掉。这样只要再等两日,稻种便能出芽了。 到时候再播种,育苗率就会高出很多。 等她做完这些,日头也慢慢升起来了。 石头正在喂着程掌柜借给他们的那头牛。 陆令嘉打着哈欠上前:“准备好了我们就一起去那边的水田吧。” 石头急忙拿着赶牛鞭跟上:“好嘞,有了这牛和曲辕犁,一上午便能把地犁平。” 犁完地,他们几个把沟渠一通,再撒上些种子,就可以等着出秧了。在这个期间,就可以着手建自己的房子。 说不定等分秧那天,他们就可以在这边扎根下来了。 一想到这些,寨子里的人也就干劲十足。甚至都连半天都没到,几人就把地都犁平了。 既然地都犁好了,陆令嘉就嘱咐石头把牛牵去还给程掌柜。 当时说好只借两天,现在都多出了半天了。 幸好人家不计较,若是换了旁人,兴许得掏银子补上这半天的费用。 事情都安顿好了,她便去山上寻符波和四叔,也不知他们的砖窑开始建了没有。 他们在的这片山,跟黑风寨有点相似。山上有许多石灰岩,而且基本上这些山都是没有主的荒山,所以采起山石来倒是不会被人驱赶。 石灰岩坚硬,单独靠铁锤捶打,还需要比较大的力气。 等陆令嘉到了山上,便看到眼前这幅情景。 四叔和符波正咬着牙抡着锤子,想要把这些石头敲碎下来。 任是两人使出了吃奶的劲,也只能凿下来一点。 陆令嘉呼喊了一声:“四叔——” 男子听到声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头望了过去。 少女拎着个竹篮子跨步而来。 “下面的地都犁好了?”他最关注的还是这个。 “都整平了,等稻种明儿发芽了就可以播撒下去了。” 四叔微微讶异:“这才半天不到的时间吧,这么快啊。” 陆令嘉弯眸,把手里的吃食顺势拿了出来:“是啊,多亏了四叔做的‘曲辕犁’,套在牛上,效率别提有多高了。” “欸,那也不是我——”他话说到一半,看到身旁的符波,又咬舌硬生生地把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小侄女当初说了,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东西是她提供的图纸。 陆令嘉自然地把吃食分给二人,“先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吧。” 说着接过两人手里的锤头,对着那几块巨石开始往下砸。 第81章 石头坚硬,饶是她天生神力,也只堪堪砸了一点下来。 这般效率,何时才能凿好要烧制的石块啊。 【宿主可以先用火烤,然后再泼上冷水。这样石块就容易砸碎了。】 对啊,热胀冷缩,她怎么一时没想到。 “谢谢你呀小农农——”她在心里对着系统真心的夸赞起来,“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呢。” 【咳咳...宿主还是抓紧时间干活吧。】它才不会因为宿主的夸奖而飘起来了! 说干就干。 陆令嘉按着系统说的方法重新试验了一遍,确实省了不少力气。没多久就开采了许多的石头。 四叔和符波也吃完东西开始在附近就地搭窑。 他们几个人铆足了劲一起干活,效率也高。 不过两日,石灰窑便在这一大片山上搭建好了,而陆令嘉前两日浸的稻种也全部发芽了。 等水稻种子全部都播下去后,她心头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总算是完成了。 这么些时日,他们陆陆续续地往荒地上搬了许多的石头,现在都堆积成了一座小山,是时候开始搭房子了! 第38章 要不要拉拢那反派王爷?…… 建房子这个事,还真不是陆令嘉拿手的。 她虽然曾经跟着导师走遍大江南北,但是对房子的构造也仅限于了解的层面。 真要动手造房子,她却是两眼一抓瞎。 无奈,她只好再次求助系统。 【宿主,还是一样的价格,只要10积分就可以兑换哟!】 陆令嘉气得想把脑海里这个小人丢出去。 但是房子一旦建好,起码能住上个几十年。买还是不买,她十分纠结。 不过好在没等她纠结多久,符波就帮她解决了这个问题。 “石头房我会建。我们家这些屋子就是当初我跟着我大哥建起来的,我可以帮你们。”说完顿了顿,加了一句,“不收银子。” 这些时日,他虽然帮着一起开凿石灰,建砖窑,但是吃进肚子里的米饭,收到的银钱却是是实打实的。再说眼前的这个少女,还给了他不少什么玉米种子,说是产量极高。 而且自个儿的妹妹这么些日子肉眼可见的活泼起来,十分依赖这位新搬来的邻居。 他也不好意思再收人家的银子了。 “真的吗?那可太好了!”陆令嘉觉得真是赚到了。 10积分可是能兑换好多东西了! 系统见生意没有做成,也不恼,反而会在符波提出他的建议时偶尔纠正一下。 这不算违规操作,只是稍微给宿主一些提示,所以也没受到警告。 陆令嘉高兴地好话不断地往外蹦,把系统夸得都快面红耳赤了也没停下。 等忙完了手头上的活,太阳也渐渐落下山头,夕阳细碎地洒在地上,把他们的影子都拉长了许多。 这时,醉仙楼的小二按照地址寻了过来,她才想起来明日答应了程掌柜要替他去掌勺。 陆令嘉拍着胸脯保证明日一早就会过去,绝不食言,让程掌柜尽管放心。 小二得了准信,陡然松了一口气,马不停蹄地就赶回去禀报。 程掌柜也是担心她最近农忙,又是犁地又是播种的,还怕她明日会赶不上,正愁着要不要把方大厨打包到她那临时苦学一晚上。 没想到他们效率竟这么高。 短短几天,就把荒地都开垦出来,种子也播好了。 他也彻底放下心来。 这边,陆令嘉交代石头把前段时间酿好的醋和酱油趁着还没宵禁,刚好算着时间送到了醉仙楼。 打开坛子,程掌柜便知这缸子醋品相实属上乘。 醇厚浓郁的醋香扑鼻而来,挂了一小竹提倒到醋碟上,酸中带甜,甜中带酸。 他笑眯眯地蘸了一筷子放进嘴里,抚着下巴称赞:“错不了,错不了!是这个味。” 石头心里的大石也落下了。 这些醋都是他一个人照着大当家给的方子酿的,生怕中间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卖不出去。 另一缸里面装的是酱油,不似其他酱汁一般是黑黝黝的,反而是带着点深深的棕红色。 程掌柜虽然开着酒楼,却也没见过这般颜色的酱油。他使劲拿鼻子嗅了嗅,怎么还带着股麦香味? 石头见程掌柜半天没说话,又有些紧张起来了,不住地抓着衣袖,莫非是这缸酱油品质不行? “掌柜的,怎么样?”他小声地开口问道。 “不急,等我尝尝这味。” 程掌柜拿了一个新的竹提,装了些酱油倒出。 “色佳味鲜,醇香可口。妙哉,妙哉啊!” 这两缸的调料,是他见过品质最好的醋和酱油。 当时他为了让陆令嘉帮他炒菜,提前付了一部分酱料的定金。但是隔了许久也没收到货物,本以为这些钱算是打水漂了,没想到今日竟有意外的惊喜。 “你们就酿了这么两缸吗?” 石头还呆呆地应道:“是啊......当时怕酿的品质不好,所以不敢浪费银子。” “这要是还算不好,那杂货铺那些酱醋算什么!” 程掌柜爽快地掏了银子:“这是剩下的余款,现在结给你,等这两缸快用完了,我还问你们买。” 石头连连摆手没有收下:“老大说了,我们还欠着您银子呢,您直接从债务里扣除就好。” 第82章 程掌柜倒还没想到这一遭。 他把银两收回,脸上的笑意更甚:“陆姑娘是信守承诺之人,跟她做生意,我放心!” 石头听到旁人夸赞陆令嘉,心里也跟着高兴,挠着头在一旁傻笑。 街边不少店铺都已经打烊了,眼见时候不早,他也准备告辞了。 小二把这两大缸酱醋都搬到了后厨,累得是满头大汗。 待走回前厅时,石头已经把板车推起准备走了。 “小兄弟,等等——”小二招呼着。 石头疑惑地又把板车放下,转过身去。 “这是...这是方大厨给陆姑娘的,劳您给捎一程。”他喘着粗气把东西提了过去。 一大块色泽鲜艳、肥瘦相间的排骨用绳子串起。 石头正犹豫要不要接,小二的声音又响起:“这是方大厨给的拜师礼,让陆姑娘不要不好意思,您可帮忙收着吧。” 在这个时代,人们是很注重拜师的礼节的。 按理说应该沐浴焚香,再备上一份厚礼磕了头,才算正式的拜师。 但陆令嘉不爱搞这套虚的。 再说了,她一直觉得跟方大厨这个师徒名称就是个虚衔。她又没教对方什么东西,硬是不肯收他的拜师礼。 方大厨只好迂回行事,从石头这下手。 只一块小小的排骨,总不好拒绝吧? 石头不知道他们其中纠葛,看着小二殷勤的笑脸,也就替大当家先收下了。 待回去后,陆令嘉提着这一串排骨略带无奈。 扪心自问,她觉得自己并没有教对方什么东西,不算一个老师,却没想到方大厨心里竟一直记挂着这事。 不过东西收了也就收了,这几日刚好忙坏了,可以给大家伙加个餐。 自从寨子开始负债后,已经很久没有买过大块的肉了,都是吃着前些时日风干好的腊肉。刚来这的那几日,她又提了两串腊肉送给两户新邻居,剩余的肉也不多了。 方大厨这串排骨还送的还真是时候。 她把排骨挂起来,对着他们交代道:“明日我要带张婶和吴婶去醉仙楼做宴席,这肉你们自己煮着吃了。” 话虽如此,但是却没人应声。 还是石头嘀咕了一句:“这肉是点名送给大当家你的,我们拿去吃了算怎么一回事。” 郑大力也附声:“是啊,再说了,我们几个人都不怎么会做饭,拿去煮了吃不是浪费吗?” 农忙结束后,二婶钱氏和三婶小张氏也跟着来这边了。 要搭的自个儿的房子,别的不行,去捡些石块这些琐碎的事情还是能做的。 她们也想早日把房子给建起来。 钱氏笑着说道:“这肉啊要是放久了是会烂掉,可惜了。”她推攘了一下陆二叔,示意他帮着说几句话。但陆二叔一直黑着张脸,没有吭声。 钱氏没有其他法子,只好自己又接着说道:“再说了,前段时间我也看着陶陶烧菜,左右也跟着学了一点,不如明日便由我来给大家伙做饭吧。” 她话音落下,依然没有人接嘴。 钱氏觉得尴尬,脸上有些过不去。 这时,小张氏突然被自家男人推了一把,一个踉跄摔在了钱氏的身上。 “哎哟——” 钱氏吃痛地呼了一声,转头看着这个三弟妹正红着脸有些手足无措。 “对不住啊二嫂......我刚刚不是...故意的。” 钱氏眼睛一亮,忙把她的手心握住:“咱们妯娌两个哪能因为这些小事伤了和气。我记得你之前也在厨房忙过一段时日,要不明日咱俩一起做饭?” 小张氏怯生生地抬头偷瞄了自家男人一眼,又转头看向二嫂微微点头,声音细若蚊蚋:“二嫂不嫌弃我手脚笨拙就好......” “那就这样吧。”陆令嘉看着这一出戏唱完,摆手定下,“这排骨若是放久了确实会坏了,到时候便得不偿失了。” 她看向人群里的符波还有符钰,又交代了一声:“你们明日做饭时记得算上符家兄妹俩还有周娘子的份量。” 这三个人食量都不多,几个人现在又借宿在他们家中,左不过添几双筷子的事情。 石头不情不愿地哼了一声:“老是带上他们干嘛。” 虽然他只是轻声嘀咕了一句,但就在一旁的陆令嘉耳尖地听到了。 她把人拉到角落,轻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和符波他们兄妹俩有矛盾?” 石头羞红了脸,垂头应道:“没有。” “那怎么感觉你好像很不喜欢他们两个?” 石头不说话了,脚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踢着地上的碎石。 他总不能说是因为陆令嘉对他们两个格外的亲近,心里觉得有些酸罢了。 陆令嘉不清楚他们之间的矛盾,但能明显地感受到他情绪的变化,只得先劝自己人:“若真是有什么误会,及时跟我说,我来调和。” 石头轻轻地嗯了一声,做出了保证。 “放心吧大当家,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纠纷调解完毕,她就去准备明日做宴席需要的材料了。 崖州城里的调料非常有限。 之前她上杂货铺里闲逛时就发现有很多香料都没有。 没有调料就很难把一些菜肴做得出彩。当初只是教给醉仙楼做给客人吃还成,但听程掌柜说楚家邀请了崖州城里所有的达官显贵。 第83章 这些人都是老饕了,嘴巴可挑得很。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陆令嘉想着程掌柜答应她的五五分账,又强撑着打起精神研究起上次报的菜单。 听程掌柜说那个反派王爷也会去。 据她观察,此人极其喜爱美食。 要不要投其所好趁机拉拢一番?以后万一真犯什么事了落他手里,也希望他能在她这一手厨艺的份上,网开一面。 说干就干! 她把大锅重新支起,临时用几块石头搭起来的灶台还漏着风。 陆令嘉只能去寻些稻草引燃,再往里扔了点柴火就开始做卤水。 卤水需要熬制的时间比较久,若是明日再开始准备怕是有些来不及。 但要做卤味的食材还在醉仙楼里,她现下也只能先提前做好一锅,明日一早就带过去把食材放里面开始卤煮。 卤得时间越久才越能入味。 等明天一开盖,保准香得他们各个都挺着肚子出去! 只是这里没有八角和茴香,陆令嘉只好再次斥巨资在商城里买了几样常用的香料。 待她拿到那小小一袋的香料时,实在忍不住腹诽系统这个奸商。 这么一点东西,就要了她二两银子和10积分! 这得时才能回本啊! 陆令嘉叹气。 陆令嘉抹泪。 陆令嘉起锅倒油。 小火炒出了糖色,再抠抠搜搜地从布袋里取出一些香料放入锅中,先是大火煮沸,再小火焖煮。 待到亥时三刻,卤水的味道顺着锅盖都飘散出来,弥漫在这寂静的田野中。 第39章 你们是山匪吗? 夜幕寂静时刻,本来大家都已准备入睡了。 但是霸道又浓郁的气味随着风四处飘散,就是锅盖盖得再严实,也已经阻挡不住飘香四溢了。 好些人闻着味就走了出来,顺着锅子就围了一圈。 他们本来都已经歇下了,但是这味道实在太香了,随便套了件外衫就急忙过来瞅瞅陆令嘉到底是在做什么东西。 太勾人了啊,肚子里的馋虫都被勾起来了。 “大当家,你在做什么呢?怎么这么香!” 陆令嘉转头一看。 豁! 周密密密麻麻全是人,就连符波和符钰都揉搓着眼睛过来了。 她一时有点意料之外。 “这叫卤味,是准备明儿带去醉仙楼的。” 石头不好意思道:“这香味飘过来的时候,我闻着都要睡不着了。” 他搭的茅草屋就在附近,而且都没有砌墙。香味随着风一飘,他在屋子里就闻着了。 “陆姐姐,真的太香了,我从来没闻到过这么香的味道......能不能...” “符钰!”符波出声打断了她,然后微不可闻地摇头,示意她不要再说。 这几日里吃的东西都是他们的,已经够不好意思了。 况且人家都说了这是要卖钱的,若是再出口讨要,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符钰还小不懂事,他作为哥哥,要引导她。 他们不能让人觉得讨人嫌。 符钰嘟起小嘴不再说话。 眼睛却还是一眨不眨地盯着锅里的热气不断冒出,伸出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多煮了一点卤水,明日留一些给你们。到时候你们用这个来烫些菜吃,想必味道应该也会很不错。” “太好了陆姐姐——”符钰欢呼。 “老大,这会不会不太好......” “是啊,到时候您自个儿不够用了。” 人群里忧虑的声音还没完,钱氏已经抱着一个陶瓷瓦罐过来了。 “陶陶,到时候就装这里——” 她嘴角扯着笑,打趣道:“二婶做菜不好吃,若是有你这锅汤水,保管掺什么都好吃,我明儿个也就不用担心了!” 张婶闻言在一旁没忍住呛了一句:“钱娘子说的是哪里话,方才你不是还信誓旦旦地在那保证你会做菜吗?” 钱氏本就是暴脾气,一看说话的是张婶,立马回击:“哟——我说张婶,别以为会做几个菜了不起啊,我跟我的小侄女说些体己话你都要偷听? 亏她对你这么好,什么好事都想着你,没想到你压根都不把她放在眼里!” “我...我自然是一切都听大当家的吩咐。” “那你搁着说什么呢?是陶陶亲口说的要把这汤水分我们一点,我是偷了还是抢了?” “你...你......”张婶辩不过钱氏,略带后悔,方才多那个嘴干嘛。 钱氏一提起“偷”这个词,又叫张婶想起之前莫名其妙消失的胭脂事件,此刻在心里犹如扎了根刺,当着这么多的人面又不好说道,心里更加郁结。 “好了,不要争吵了。”陆令嘉双眼都有些困顿了,“这还没得很呢,你们先回屋休息去吧。” 钱氏“欸”了一声,把陶瓷罐放下就迈着步伐回屋睡觉了。 还有几个人也恋恋不舍地打着哈欠,拖着脚步往回走。 人群里留下来的最后只有张婶和符波。 “大当家,我来看着火吧,明日你还要忙活,快些去休息吧。” 符波把符钰赶回去睡觉后,过来听到的就是这么一句。 他反复地扫视了陆令嘉几眼,两条眉毛都快拧成了疙瘩了,脚下的步伐更是慌乱无序。 陆令嘉还奇怪呢,大晚上的,他去而复返是准备干嘛? 第84章 不等她开口,符波语气僵硬地说道:“我来吧,只要看着保证火不灭就行了是吗?” 陆令嘉打量他一会儿,笑道:“不了吧,你这手艺,我怕给我煮糊了——” 符波抿着个嘴不说话,黑黝黝的脸庞与漆黑的夜色都快要融为一体了。 “快回去吧,你这年龄正在长身体呢吧,早睡早起才能长高。”她用哄小孩的语气说道。 符波瞬间羞红了脸,神色愤懑:“你才是小孩子!”他们两个人明明看着差不多年龄!凭什么嘲笑他?! 张婶刚刚跟钱氏争吵了两句,心里正堵得慌,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了,坚持要她来看着火:“我正好睡不着,大当家你快去睡吧,这儿有我就行。” 陆令嘉没法子,在张婶的拾掇下先回去休息了。 明日还有的忙,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马上就要到子时了,天空一片漆黑。夜空中的星星也只有零星几颗还挂在上方。 远处锅灶里溅起的火花就是这黑夜里唯一的亮光。 陆令嘉和符波并排走了回去。 脚下的地面凹凸不平,还散落着许多零碎的石头。 陆令嘉不小心脚崴了一下,正要摔下之际,符波连忙抬了一把:“小心——” 她拍拍膝盖的尘土,笑道:“无事。” 这一段路并不长,只是在这份长久的沉默中,让这段路程显得异常漫长。 浓浓的夜色如同厚重的帷幕笼罩在他们二人身上,恰如此刻无言的氛围。 眼看就要抵达目的,符波终于忍不住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的安宁。 “你...你们........”他思考了很久,才平复好心情,把心中的疑惑问出:“为什么他们叫你大当家?你们是山匪吗?” 陆令嘉:“......” 好嘛!她千防万防,没想到在这一环节上出了差错。 她还在心里打着腹稿,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便又听到一声轻轻的叹息。 “算了,我不管你们是谁,只要你们保证不会伤害阿钰就行。” 现在这个世道,战乱四起,人人难以自保。 托眼前这个女子的福,他们现在每日都能吃上饭。 起码是不会饿死。 只要不是杀人犯法的事,他都跟着干了! 陆令嘉看着他不停闪烁变换的眼神,很想解释一番:“哎,其实我们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们......” “不用说了。”她话未说完便被符波打断了,“反正以后我跟着你混便是。只是此事不要让阿钰知晓。” 陆令嘉:“......”怎么还越描越黑了! “我们真不是山匪!”陆令嘉急了,“你见过官府还给山匪分地的吗?” 符波陷入一瞬间的愣神之中。 好像确实没有这种说法。 “别多想了,快些休息吧!”陆令嘉迈步向前,随意地洗漱一番就准备睡觉了。 剩下符波一个人还呆呆地站在原地,百思不得其解。 - 翌日寅时二刻,天空还蒙着一层灰亮,空气中全是一片迷蒙的雾气。 熬了一夜的卤水浓稠馥郁,足足有一大桶。 可饶是如此,几人搬运的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生怕不小心洒了些汤水出去。 陆令嘉力气大,她把准备好的东西往板车上一放,推着车就走了。 张婶和吴婶急忙跟上。 他们所在的地方虽然离醉仙楼不算太远。但现在没有马车,路也崎岖不平,不够平坦,所以他们走得并不算快。 磕磕绊绊终于快走到街头路口时,小二早就等在那里望眼欲穿了。 见到来人,他急忙甩着抹布进去回禀:“来了来了——陆姑娘她们来了——” 程掌柜今日穿了一件赤金色的织锦缎,衣襟两旁都镶着金丝边。 这么一打扮,站在那儿看起来更像那种地主家的傻儿子了! “陆姑娘,你是不知道。”程掌柜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寒暄了,“我昨儿是一晚上都没睡着。” 末了,他闻到什么,鼻子微动,走到几人中间嗅了嗅:“什么味儿,这么香?” 他的目光最后锁定在那坛子陶瓷瓦罐中,扒拉着脑袋在上面闻着:“错不了,是这个!” 程掌柜眼睛都发光了,谄媚地笑着:“这也是今天的菜肴?您那天菜单上可没写这个。” “唔...昨天夜里突然想起来的。”她随口应道,“您着人去备些素豆腐、猪蹄、再有一些鸡尖,我一起卤进去。” “好,好。”程掌柜忙不迭地进去叫人备菜了。 天空终于有了一丝亮光,街上陆陆续续有小贩挑着担送来了新鲜的蔬菜。 清冷空旷的街头也终于热闹起来。 永宁街的街坊们也时不时探出脑袋东张西望。 早就听说楚家的大老爷今日要在醉仙楼设宴,特地宴请他外头来的一些朋友,崖州城的县令、县丞也都赏脸前往。 最主要的是,楚家老爷还放出话来。 崖州新来的藩王,朝中最炙手可热的贵人——平南王,也会来此赴宴。 平南王来崖州已经两月有余,但好些人都没有见过这位王爷的真面目。 只有一次跟着这程掌柜来醉仙楼用餐被人远远瞧上几面—— 传言平南王不苟言笑,人称怒目金刚。 身形粗犷凶猛,每走一步,地面都会微微震颤。 第85章 只是为何独独偏爱醉仙楼的美食? 众人不解,陆令嘉更加不解。 自从她遇见这个反派王爷后,那是一个小心翼翼,就怕行差踏错一命呜呼。 对他那叫一个嘘寒问暖,殷勤备至。 况且—— 这本小说她已经看了不下三遍,书中也没写这反派这么爱好美食啊? 陆令嘉甩甩脑袋,把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抛诸脑后。 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眼下的这顿宴席做好。 到了醉仙楼就有了不少帮手,这里灶台上的东西齐全,操作起来也更加方便了。 她把带来的卤水一分为二。 一部分将焯水好的食材放进去小火慢炖。 另一部分,将鸭血、猪耳朵等这些不常见的食材放一锅里炖煮。 这些达官贵人们都颇为讲究,陆令嘉不知道他们饮食习惯,想着还是区分一下比较好,也避免到时候有什么意外发生。 备菜是一件极其麻烦的事情。 好在她今儿把张婶和吴婶都叫来充当帮手,还有方大厨也早早地在一边摩拳擦掌插空找着活干。 两个婶子也算手脚麻利的人,没多久就把几样蔬菜都洗净切段了。 陆令嘉那边也已经做上萝卜丸子了。 冬吃萝卜夏吃姜。 天气渐渐转凉,这个时候吃萝卜也是极好的。 白萝卜切头去尾切成细丝,再用手紧紧握住挤去水分。 切成碎粒的五花肉和萝卜丝混在一起,又拌好各种调料,掺到打了鸡蛋的面粉中,搓成一个个小丸子。 热油沸腾,再将包好的萝卜丸子放入油锅中炸成金黄色,就用笊篱捞出来把油沥干,外酥里嫩,满口留香。 方大厨在一旁看着,不住地感慨:“师父,您怎么能把这些普通的菜品想出这么多做法啊!” 陆令嘉笑笑不说话,因为她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啊。 现代短视频发达,她又经常在全国各地奔波。 吃遍了全国最地道的美食,也看过了无数个世界名厨上传的教程。 她这还只是小露一手,要是真把现代美食搬出来,那可不得馋死他们! 第40章 不经查啊,是真的经不住…… 忙过辰时,大部分的菜色都已经备下了。 就连后面加进去的食材在卤水里炖煮了好长一段时间,慢慢渗入味了。 酒楼外早已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围住,堵着门不停地询问: “掌柜的,这是又上什么新菜了?” “这也太香了,我隔着街那头都闻到了。” 也有人趁机起哄两声:“老程,你这可不地道。楚老爷来你这设宴你才把好东西拿出来,合着我们这些老顾客都没资格吃是吧?” 程掌柜连连告饶:“我说各位,这也是我们这的大厨刚刚才做出来的新菜,还不知道味道如何呢,等明儿我请诸位吃酒。” 对面春风阁的林掌柜挤在人群里冷哼一声。 他早就看这个姓程的不顺眼了。 以前两家酒楼的菜都做得不相上下。 怎么他醉仙楼的方大厨就突然开了窍?做出这等美味来? 他反正是不信的。 方大厨什么水平他能不知道吗? 两家本来都是同一起跑线的,这醉仙楼突然就弯道超车,一跃成为崖州城最顶尖的酒楼了。 不少食客尝过醉仙楼的菜后再来春风阁,还会吐槽他们的菜肴难吃! 林掌柜是恨得牙痒痒。 偏偏两家酒楼就互相开在对面,算是打了擂台。 如今这醉仙楼宾朋满座,还傍上了平南王这座靠山,他怎么能不气?! 但明里暗里,林掌柜阴招阳招也使了不少了,可食客就是只买醉仙楼的账啊! 这他能怎么办? 总不好去把方大厨绑来春风阁吧? 方大厨可是和这个姓程的签了死契的,算是这辈子都卖给醉仙楼了。 就在刚刚,林掌柜听见外面的响动,还以为醉仙楼闹出什么事了,马上就跟着跑出去看热闹了。 脚刚一迈出,就闻到一股奇香涌入鼻尖。 再仔细一瞧醉仙楼门外的人山人海,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老程是又整了什么新菜啊! 虽然他恨归恨,但还是取了些银两,让小二像往常一样,悄摸地混在人群里去买一份回来。 春风阁的小二取了银两照例混在里面,但今儿却没能如愿买到菜肴。 他怒气冲冲道:“你凭什么不卖给我!” 醉仙楼的小二嗤笑一声:“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对面春风阁的吧?以前来回多少次了我都没把你打出去!今天我们酒楼可是要招待贵人,没空搭理你,素、不、接、待!” 来人气得不轻,叉着腰就要破口大骂。 但一阵又一阵的香味袭来,把他的魂儿都要勾出来了。 春风阁的小二只得低下身子好言好语:“好哥哥,我也是瞒着我们掌柜偷偷出来买的,这实在太香了,就卖我一份吧!” 林掌柜什么嘱咐都被他抛在了后头。 管他呢,先自己吃了这一顿再说。 但醉仙楼的小二是什么人,这些时间人来人往,都快成人精了。一眼就看出来他心里想的什么,连忙把他打发走:“去去去!说了今日不对外开放,没看到我们掌柜的都在前面贴告示了吗?” 第86章 他赶苍蝇似地把人轰了出去:“赶紧滚蛋,别在这碍了贵人们的眼!” 春风阁的小二啐了一口,拍拍屁股的尘土径直往对面走去。 反正身份都被识破了,他还装什么。 林掌柜看着空手而归的小二还疑惑呢,问道:“菜肴呢?怎么空着手就回来了?” 小二摊手,随即把荷包里的银两还给林掌柜,回道:“他们说今儿有贵客,不接待外人。” “啐——”林掌柜听完也啐了一口,然后捂住胸口不住地揉搓。 怎么办,好像更难受了。 食客没抢来,连美食也没吃到! - 程掌柜把告示贴在门口,作着揖跟门口的食客一一解释:“真不是本店瞧不起大家,只是这桌子宴席是许久以前就定下的,明儿,赶明儿来本店用食的客官,我都赠一壶酒。” 程掌柜这可是下血本了。 这个年代的酒大部分还是用粮食酿的。 许多人自己家的粮食都不够吃呢,怎么还会拿去酿酒? 所以酿酒的技术也奇差。 陆令嘉上次见过他们喝酒,那酒上还浮着一层绿油油的漕沫。 实在是难以入口。 不过好在程掌柜这一番说辞也安抚了众人,几个眼熟的食客听完便也扫兴而归了,准备等着明日再来。 等酒楼的正门关上,方才喧闹嘈杂的声音也被隔绝在了门后面。 陆令嘉在后厨专心地处理着菜品,充耳不闻。 她之前开了十四道热菜给程掌柜,但方才一听这人数,再加上那个反派王爷和那位花蝴蝶,怕是不够吃。 所以还得再准备些冷菜。 冷菜对她而言其实更是简单,只是把一些菜凉拌就行。 但是陆令嘉不会雕花啊,这摆盘摆起来也不好看。 方大厨看她蹙起浓眉,迟迟没有下手,不禁疑惑地问道:“师父,我看您怎么就停在这了?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 陆令嘉轻轻地叹了声气:“倒也不是......只是我在想该如何摆盘能让这菜肴看起来更别致一些。” 所谓色香味俱全,总不能卡在“色”这上面。 方大厨一听是这原因,圆润的脸上立马起了笑意:“师父有所不知,论起这刀工,我还真的敢说,这崖州城我说第二,就没人敢说第一!” 他拿起根萝卜,菜刀在他手中飞舞,瞬间—— 一朵精致的,橙色的花就在他手里出现了。 陆令嘉看得是目瞪口呆:“没想到你居然还有这一手!可以啊!” “还要雕些什么?交给我便是。”方大厨自信满满。 见识过他的刀功后,陆令嘉也不客气。 把她所知道的一些图案描述出来,胡萝卜雕的什么龙啊凤啊,还有白萝卜兔子,黄瓜雕的小鸟...... 这方大厨原来深藏不露啊! 陆令嘉连连称赞:“这技术确实是独一份的拔尖。” 方大厨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圆滚滚的脸颊上染起一抹红晕:“这都是我家祖传下来的刀技,为了不在我这一辈断掉,那也是从小练到大的。” “刀工也有祖传的?”陆令嘉第一次听说,还有些稀奇,“我还以为这都是要靠自个儿慢慢练出来的。” “是要练,但也有巧劲。”方大厨笑了笑,把刚刚雕好的小鸟摆上盘子,“虽说是祖宗传下来的,但师父若是想学,我可以破个例教您。” 陆令嘉急忙摆手:“不了不了。” 做饭好吃就成,要这么花里胡哨的作甚? 她又不是要去评选五星级厨师! 方大厨见她不愿也不再多说了,毕竟很多刀法也是祖传秘诀,如果不是在陆令嘉这学到好几道秘方,他也不想轻易传授别人。 两个人配合默契,一个负责出菜,一个负责摆盘。 约莫在巳时三刻,一大桌子的冷盘便已摆好。 彼时,这里还没有冷菜的概念,她摆上去时众人还觉得新鲜。 程掌柜眯着眼若有所思:“这几盘菜肴好啊!就算是冰冷的口感也不会变味。拿来当开胃前菜最适合不过了。” 巧了。 这些冷菜在现代,还真的就是前菜。 陆令嘉再次对程掌柜刮目相看。 虽然程掌柜长得胖,每次见面都是同她乐呵呵地傻笑,但眼光实在毒辣。 两眼就能看出来怎么将菜品最大程度地发挥作用。 要不怎么说他能当上这顶尖酒楼的掌柜呢! 还是要有一定的阅历和经验才行。 菜品繁琐,中间种种配菜都要经过各种工序的切、焯、炸...... 不知不觉中几人就忙活了一个上午。 有几道菜肴制作起来过程实在复杂,陆令嘉只好提前烹饪好,放入锅里用小火焖着保持着温热,不然怕是到了晚上临时再准备,实在是有些来不及的。 她恨不得一个人有八只手。 这样也不必事实都要她来主导。 一边要忙着提前将食物腌入味,一边还要忙着看另一道菜的火候。 实在是分身乏术啊。 陆令嘉也有些累了,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来歇息。 午膳是方大厨做的。 他自觉受了陆令嘉真传,非得露一手,最后做了一桌子四菜一汤。 做的菜式都是他之前跟在一旁学的,但是私底下已经练习过无数次,所以炒出来的味道基本上也相差无二。 第87章 醉仙楼生意今日能这么红火,方大厨还是功不可没的。 因着中午一同用食的人就只有他们寥寥几人,陆令嘉打开了一直在锅里炖着的卤味,捞出几个卤猪蹄、卤鸡爪还有卤豆腐等。 “今儿卤的量不多,我们每个人便将就着当配菜吃吧。” 锅一揭开,满屋子都是飘着卤汁的香味。 数个时辰的细火慢炖,香料和卤汁已经融为一体,渗进了食材中。 卤好的猪蹄不多,陆令嘉总共只捞了四个上来。但几个人各个都是人精,等猪蹄一捞上来,目光便已锁定。 方大厨占着地理位置优势,直接上手抓住一个扔进自己的碗里。 程掌柜稍慢一步却也眼疾手快地紧跟其后。 张婶和吴婶两个人第一次跟他们用食,不知几人风格这么凶猛,一时竟不敢下筷。 这就让后头的小二钻了个空子,从后面挤了上来,也率先收入嘴中。 只剩下最后一个,跑堂的那叫一个悔恨啊! 他紧赶慢赶,就晚了这么一步! 这剩下最后一个,还不得给陆姑娘留着。 陆令嘉看着他们几人的猪蹄“争夺大赛”,觉得颇为好笑。 她用笊篱把最后一个卤猪蹄捞到了案板上,用刀子切成了三份。 “喏,你们三个人分着吃吧。” 跑堂两眼发光,流着口水拼命点头。 吴婶拿着分到的那小一块问道:“您自个儿不吃吗?” 陆令嘉笑道:“哪能啊,这还有这么多别的卤味呢,我吃其他的。” 这下,他们彻底放下心来开始啃食。 猪蹄皮糯肉香,肉质酥烂。炖得久了,已经融入了卤汁里霸道又浓郁的香料,肥而不腻,咸淡适口。 一口咬下,入口即化,醇香四溢。 卤汁再渗进白米饭中拌在一起,白色的米饭裹上了卤汁棕红色的光泽,浓稠鲜香,实在是太下饭了! 方大厨的几个菜算是白炒了,迟迟没人把筷子往那边的盘子里伸。 大家伙的脖子尽往那还用小火慢炖着的锅里看去。 陆令嘉急忙阻拦:“这些可不能再吃了,再吃晚宴就不够了!” 程掌柜唉声叹气:“要不是得罪不起这楚家,我今儿还真不想营业了。” 方大厨也满嘴流油的接话:“是是是,师父这猪蹄太好吃了,能教教我吗?” “可以啊。”陆令嘉也没打算藏私,“只不过这里有些香料怕是寻不来。” 程掌柜耳朵一直尖着呢,一听马上放下手中的猪蹄,问道:“需要些什么香料?” 陆令嘉托腮思考片刻:“约莫是西域传进来的吧?肉桂、八角、茴香......” “这肉桂和沙姜杂货铺子里倒是有得卖,可这茴香和八角是什么?” 陆令嘉解释不清,只模糊说了两句:“我也是偶然获得,您若有来路,还是托人问一问西域的商人吧。” 程掌柜还欲再问,见陆令嘉已经啃起了鸡爪,也只能背着手默默地回到座位上。 陆令嘉也装作忙碌的样子,专心干饭。 这程掌柜要是再问得细一点,她可禁不住拷问啊。 且不说这香料的确切来源,就他们现在地里种的那些种子,她也说不清是哪里来的。 不经查啊,是真的经不住查啊! 一问准一个露馅。 还是少说话,安心啃鸡爪吧。 鸡爪汁多浓郁,一个接着一个啃,吃完了还要把手指上沾染的汁水舔一舔。 一个鸡爪堵不住程掌柜的嘴,就来两个。 他吃得爽了,也就暂时歇了再打探的心思。 方大厨这厢已经干完一整完米饭了,紧接着又盛了一碗。 “这卤汁浇在白米饭上,着实是一大美味!” “不说别的,这猪蹄香酥软糯,若是单单拿来做一盘卤肉,怕也是香得五里开外都得排着队!” 陆令嘉点头:“锅里确实还炖着卤肉,这样熬出来的卤汁才有油脂,其他混在里面的菜式才能更加的肥香入味,让卤汁也更加浓稠。” 她拿着笊篱又捞出几片豆干。 豆干吸饱的卤汁的鲜香,鼓起一角。 夹起来还挂着几滴暗红的卤汁,色泽透亮,垂涎欲滴。一口咬下,外韧内软,豆干里的汁水倏然在口腔里爆开。 忍住,一定要忍住! 程掌柜振臂一呼,像是在自我警示:“这些吃完就作罢吧!” 可不能再捞了! 再捞,晚上贵人们吃什么! 第41章 这熟悉的五星级酒店摆盘…… 灶台下的柴火还在燃着,锅里的卤汁越熬越加浓稠。 香味已经铺满了整个后厨。 日暮时分,夕阳长长地笼罩在来人的身上。门口台阶上的银杏叶扫了又落下几片,像是铺着一层地毯。 楚家的老爷就在此刻迎着夕阳的光照而来。 他虽身姿挺拔,眉目间还是有几道岁月留下的痕迹。 着一件宝蓝色锦缎长袍,看似简单却内有门道。不说这袖口处的金丝云纹边,就单单内袍里边襟露出的金色镂空竹叶,纹路整齐地绣在上面。 精致、低调、奢华。 程掌柜早早就站在门口,一见到来人立马迎了上去,恭敬地问好:“楚老爷您来了。” 楚老爷跨进门槛,一群小厮有条不紊地跟在后面,跟着呼呼地涌进酒楼里。 第88章 他巡视了一圈,醉仙楼大堂灯火通明,屋顶上的斜梁虽雕刻精致,却已有些旧损。 摆放的桌椅多为红木制成,边角也被磨得些微圆润,褪去了颜色。 楚老爷有些想不明白。 他唯一的嫡女,楚家未来的掌舵人,为何要选择在这么一个酒楼来宴请。 莫非这酒楼有什么特别之处? 说曹操,曹操就到。 楚玉娇掀开车帘,踱步向前。 她今日打扮地并不隆重,只略施粉黛,身着一袭浅黄色衣裙,头戴一只双面流翠步摇。 既不招摇,又不失大方。 待她走近了,这才亲昵地挽上了楚泓的手,笑道:“父亲,您怎么来得这般早?” 楚老爷虽年过半百,但子嗣凋零。这么些年也只得了这么一个闺女。 他笑着拍了拍挽在他臂弯处的双手,打趣道:“我若不提早来瞧一瞧,怎么知道你肚子里卖的什么药?” 楚玉娇嗔怪一声,打了个哑谜:“总之不会让您丢脸便是。” 她就这样挽着楚老爷的手往里间走去。 小二急忙开道,将人引到早已备好的雅间里。 一张圆桌上,刚采摘下来的时令瓜果表面还挂着水珠。 红苹果如火,绿青瓜似玉,黄橘子若金。 再看桌上已经摆好的几碟小盘。 一个个白玉瓷盘上摆放着精致的雕花,中间都是一些简单的家常菜,看似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楚老爷只觉得这摆盘造型颇具几分巧思,这才多看了几眼。 但客人没来,他们父女二人此刻也不好落座,只先在雅间里的饮茶角坐下休憩片刻。 楚玉娇娴熟地斟了一杯茶,递了过去:“父亲尝尝?” 待楚老爷接过,又听到女儿柔柔的声音响起:“这可是我特地托人从江南御茶园寻的‘十八棵’,口感鲜爽,费了好大的功夫。” “哦?”楚老爷顿时来了兴致,将茶杯放到鼻间嗅了嗅。 茶香十分清淡,淡得仿佛融入空气之中。宛如一缕细柔的微风拂过,带起一阵清冷幽雅的兰花香掠过鼻间。 “好茶!”他还未品便已判定,再送入嘴中轻抿一口,更是大声赞叹,“确实是好茶!” 楚玉娇捂嘴低笑一声,又替他斟满:“父亲若是喜欢,我便再托人去采买一些。只是......” 她故意停顿两秒,等楚老爷将第二杯茶水送入肚中再缓缓开口:“只是您也知道,这好茶难得,女儿最近花销大,怕是无力承担,还望父亲多给点银两周转一二。” “你呀!”楚老爷无奈,转头对着身旁的管家道:“等等跟账房说一声,给小姐支五千两银票。” 楚玉娇嘴角含笑,行了一礼:“玉娇谢过父亲。”一泡茶换五千两,这个买卖属实划算。 约莫又过了几炷香的时间,小二陆陆续续迎了些人进来。 来人穿着非富即贵,身后各自也都跟着几个小厮。 一见面便开始寒暄:“好你个楚泓,当年一声不响地跑来崖州这个烟障暑热的海岛,没想到竟还真的被你闯出一片天!” 楚老爷被他昔日好友揭了老底,笑着招呼众人落座,马上就有婢女上前将茶盏里的茶水倒进杯中端给众人。 一位身着华袍,下巴蓄着长须的男子一落座便大咧咧地将双腿打开,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咚”地一声将杯子搁到一旁,率先开口:“老楚啊,我看你混得也不怎么样嘛!你看看这酒楼看着就穷酸得很,哪有‘望江阁’半分气派。” 此人名叫吴敬德,是楚老爷的旧友了。 两人相识于江南,曾在江南最负盛名的酒楼“望江阁”把酒言欢。 酒醒后却一别两宽,楚老爷选择来了崖州打拼,而吴敬德选择北上。自此多年间未曾联系。 前些时日楚老爷念起往事,便修书一封,也想请这些年南来北往的旧友们也来崖州做客。 一是证明自己过得很好,旧友重逢。二也是想让他们看看,崖州这地方其实并不差,想邀请他们一同探寻开发新的商机。 世人皆觉得崖州隔绝一海,是被遗弃之地。 但楚老爷一直觉得,这是个宝藏之地。 且不说这里独占一岛,周边渔海资源丰富。单是这密林之中,就有各种珍稀的药材植被还未被发现。 崖州虽然天气炎热,但正是如此却也更适合种植作物。 楚家今年田里的收成就十分的好,因此囤下了一仓库的粮食。 但此刻,楚老爷听到吴敬德的话却也无法辩驳。 醉仙楼和望江阁,差得确实不止一星半点。 眼神顺着茶杯看向了正在默默品茗的楚玉娇,心里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不该由着玉娇,来什么这破旧的酒楼。他们自己楚府可就装潢得颇为大气。 楚老爷将手中的茶杯一放,不动声色地略过这个话题,转而向几位老友介绍起自己的女儿。 “这是我的女儿玉娇。”他的眸子扫过,父女两个的眼神交汇片刻,楚玉娇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缓缓起身,规矩地冲着大家行了一礼。 “各位叔叔伯伯们好,早就听父亲提起你们,今日玉娇有幸一见。” 几人的注意力马上就被重新吸引,回到眼前这个女孩身上。 楚玉娇不愧是楚老爷这么些年悉心教导出来的,被人围观也丝毫不怵,就这么落落大方地站着听着他们的寒暄夸赞,时不时谦虚地附和两句。 第89章 “原来你就是玉娇啊!经常听楚泓在信中提起,总算是见到真人了!” 楚玉娇笑笑。 “这我算做个见证人,楚泓这小子这次确实没夸大。玉娇长得确实是国色天香,温婉动人。一点不比我在江南见到的那些大家闺秀差!” 楚玉娇继续抿嘴微笑。 “何止江南!我这些年走南闯北,就算是跟京城里那些贵女们比上一比,我看玉娇也未必会输!” 虽是人情世故,但也不必如此夸大。 楚玉娇正欲开口说一句“是伯伯们抬爱了”,门外便传来一声嗤笑。 “你们当中见过几个贵女了就这么贬低她们?就算要给某人抬轿也不必靠着贬低她人上位吧?” 来的正是谢昭和沈煜等人。 那人被这一声驳斥弄得脸色通红,一看是两个毛头小子,正想教训一二,便见楚鸿已理好袖袍迎了上去: “早就听闻王爷来了崖州,一直没有机会拜访。托您赏脸今儿愿意来赴宴,只是地处偏僻,还望王爷见谅。” 方才刚刚撸起袖子的人一听楚老爷这话,立马偃旗息鼓,跟着挂了个笑脸。 这老楚怎么信里也不提前交代一声!怎么他还有这种面子能请到一个王爷来赴宴?! 其他几人暂时没摸清谢昭的底子,一个个面面相觑,一时谁都不敢开口。 还是吴敬德“咦”了一声,对着刚刚一顿输出还自觉没有发挥好不够过瘾的沈煜问道:“你可是沈老将军的儿子?” 沈煜微抬下巴,面露疑惑:“是我。怎么,你认识我家老头?” 吴敬德摆手:“认识谈不上,只不过早年间来往漠北,受过沈老将军恩惠罢了。” 他走上前来仔细端详一二,笑道:“我方才见你面容就觉得眼熟,沈公子确实有沈老将军的风范!” 沈煜听罢嘴角微微上扬,但只片刻后便又扁了下来,把头一偏,恢复了他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得了吧,我家老头才不觉得我跟他像。我大哥跟他才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得。”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最后像是在自言自语:“古板、无趣。” 吴敬德没有听清他最后一句话,见到故人之子,触景生情,愈发激动起来:“像,真像!你大哥确实更像令尊,但沈小公子也像。” 俨然不知道马屁拍到马腿上的吴敬德,却没再得到回应。 沈煜的鼻腔里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谢昭斜眼看了他一下,敛起衣袖跟楚老爷颔首示意,便算打了个招呼。 主客到了,楚老爷就紧着安排他们落座。 等几人都已坐下,县令黄怀仁和县丞赵昶才姗姗来迟。 两人脸色苍白,像是刚刚百米冲刺疾跑而来。 “对不住对不住!”黄怀仁甫一踏入雅间便先开口致歉,“今日府衙里有几件棘手的案子,我和赵大人刚刚才处理好。这不,马不停蹄就赶来这儿了。” 他自然地走到楚老爷边上的一个空位,端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随后又拿起酒壶倒了两杯,皆是一口气喝完。 “自罚三杯,我先自罚三杯。” 他这一举动立马把雅间里的气氛活跃起来。 楚老爷忙介绍道:“这两位便是我们崖州城里的父母官,黄大人和赵大人,两位大人一心为民,都这个时候了才下值,着实辛苦。” 他转头冲着谢昭笑着,替他把酒斟上:“王爷,这第一杯酒就先敬您。算起来,我们可都是您的子民。” 谢昭脸上面无表情,整个人一看就散发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场。他没应话,众人举着酒杯一时僵在原地。 “什么子民不子民的,我们王爷只是恰好封地在这儿,我们可都是陛下的子民。”沈煜快人快语接了一句。 楚老爷拍额:“对对对,是我老糊涂了。我也先罚一杯。” 他将手中的酒喝完,重新倒满,又说了一句:“今日得王爷和旧友们赏脸,实乃三生有幸。此杯薄酒敬王爷,也敬在座诸位!” 他说得慷慨激昂,众人纷纷道好,举起酒杯就干。 谢昭将酒杯送到唇边之际,看到众人皆在仰头饮酒。 手腕轻转,杯中之酒瞬间倾倒在地上。 他若无其事的模样放下酒杯,瞟了一眼身旁的沈煜和王大夫。 沈煜呆呆地坐在一旁,从刚刚开始就双目无神。 而王太医...... 正看着桌上的菜吹胡子瞪眼。 谢昭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饶是他再冷静自持,手也不由地微微颤抖了几分。 这熟悉的五星级酒店摆盘是怎么回事? 他的呼吸瞬间粗重了几分,手上的动作也慢了半拍。 还没等他细想,小二已经陆陆续续地端着菜肴上来了。 这几道菜方才本就一直放在锅里温着,只是等人都落座了这才去拿出端了上来。 一道道从未见过的菜色摆了上来,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各种霸道浓郁的香味也瞬间充斥在雅间里。 直到小二将卤味端出,棕红油亮的卤味上都淋了一层卤汁,此刻在烛火的映照下更令人口齿生津。 沈煜方才低落的情绪终于回来了一点,将手里的筷子抓紧,思考着等等先吃哪一盘菜。 王太医捋着那几根稀少的胡须笑眯了眼睛,身形却早已锁定了最后端上来的那盘卤猪蹄。 第90章 唯独只有谢昭...... 他的目光从那盘卤味端上来时就再也没移开过。 胸口剧烈起伏,心脏如同擂鼓扑通扑通地跳动。 他不敢确定。 难道,这里有其他人也跟他一样......? 第42章 到底谁才是? 谢昭极力地掩饰着自己的情绪。 相比之下,雅间里的其他人一个个都看着比他更加激动。 “我说老楚,没想到这小小的崖州城里居然还有这等酒楼?就单单说摆盘样式,我在京城的酒楼里可都不曾瞧见过。” 待众人品尝过后,更是赞不绝口。 “这菜肴品味俱佳,我等今日也算是大饱口福啊!” 现在这个年代,大部分人做菜都是以蒸、炖为主,还从来没有人用铁锅炒菜的。所以他们第一次吃着炒菜,觉得新奇也是正常的。 但是崖州城不一样,自从醉仙楼名气打出来后,县城里不少酒楼一打听,也都纷纷去铁匠铺里照着样子定做了铁锅,尝试着用这个锅子炒菜。 但是他们的厨子没有经验,只能靠着自己摸索。不是火候大了菜炒糊了,就是没翻炒均匀,端上来的菜肴那是一半生一半熟。 而方大厨是早年间就跟程掌柜签了死契的,差不多算是程掌柜买来的下人。他自是不可能把从陆令嘉那里学来的秘方透露出去。 谢昭和沈煜等知晓内幕的人更不可能多嘴跑去大街上宣传。 所以其他的酒楼也压根不知道还有陆令嘉这号人,只以为是方大厨的祖坟冒了青烟,祖先半夜里托梦给他传授了这一身厨艺。 今日这一桌子宴席,每一道菜都格外精致,尤其照顾了楚老爷的口味,很多菜肴口味偏甜。 楚老爷先前虽听说过这醉仙楼的名气,却一直未曾来用过食。这会儿几道佳肴入嘴,自是无比满意。就连方才进门时对这酒楼装潢的挑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对着自家女儿的这个安排那是点头称赞:“这酒楼说起来还是玉娇定的,她先前跟我夸下海口,说这里的菜肴实乃仙品,我还不相信,只当她是小女儿家家没见过世面。这下算是彻底信服咯!” “父亲谬赞了。女儿也是偶然来过一次,觉得甚是美味。各位叔叔伯伯们又都是远道而来,这才觉得应该也带他们尝一尝我们崖州地道的美食。”楚玉娇唇角始终含笑,神色却是淡淡的。 而后又添了一句:“说起来平南王和沈将军才是这‘醉仙楼’的常客,两位大人都如此推崇备至,女儿才觉得这酒楼一定不差。” 她三言两语又把话题引到了今天的主角上。 楚老爷恍然大悟,端起酒杯又要敬酒。 谢昭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回神,见状拿起筷子夹了一箸,淡淡道:“先用食吧。” “对对对,您瞧我,美食当前,是该先填饱肚子。” 席间上的这些人不说是勋贵世家,但也都是富贵子弟。平日里极为重视着各种礼仪,即使是美食当前,却也克制着等身边的丫鬟布菜。 但谢昭起了个不同寻常的头。 他们这几个人压根就没有带下人出门,身后全是空无一人,都是自己想吃什么就自己夹什么。 连他们这几个真真正正从京城来的贵人都是如此,其他人见状也不再讲究这些礼仪细节。 立马跟着放开了手脚,频频往自己想吃的菜肴中落筷。 有些人甚至觉得宽大的袖袍碍事,将其束起去夹菜。袖口垂落下来,还是不可不免地沾到了一些酱汁。 说好的礼教门风呢?说好的恭谨谦逊呢? 那个神色狰狞啃着猪蹄的人是曾经的状元郎赵大人吗? 还有向来注重仪态的楚老爷怎么会直接上手抓着一个鸡爪在啃食? 就连素来稳重的王太医,为何零星几根胡须上还会挂着黏糊的红油? ...... 没有人能抵挡住如此美食的诱惑! 楚玉娇看着雅间里的众人不顾仪态地吃着佳肴,哑然失笑。 看来她这次的选择没错,醉仙楼确实有其过人之处。 只不过她时刻谨记着今日主要的任务,即使再喜欢也要让自己强行克制,浅尝辄止。一直维持着优雅的姿态,安静地夹着碗里的菜肴。 沈煜恰好就坐在她的对面。 他刚吃完几个炸萝卜丸子,正惬意着。一抬头就看到对面这幅与众人格格不入的景象。 心里嗤了一声,这人装名门贵女还装上瘾了。 他反正是怎么看她怎么不顺眼,干脆别开脸去,跟一旁的王太医推杯交盏。 楚老爷自觉今日这顿宴席请的脸上有光,一时之间也多喝了几杯。 他身旁的黄大人见时机成熟,连忙端起酒杯,挪到了谢昭的身旁,躬起身子奉承道: “下官早就听闻王爷来崖州了,只是一直没机会拜见您,今日终于有此机会见到王爷了,真是荣幸之至。” 谢昭循声望去。 黄怀仁正弯着腰,弓着背,想要与他碰杯。 谢昭搁置在桌上的酒杯空着,黄怀仁审时度势,立马拎起一旁的酒壶替他斟满。 “王爷,敬您一杯。以后在崖州城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差人来吩咐一声,下官必定在所不辞。” 谢昭听着他絮絮叨叨一番,平淡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黄怀仁以为是自己的说辞打动了这位冷面王爷,脸上的喜色更甚。 第91章 “不必了。”谢昭的声音如泠泠清泉,依然没有一丝温度,“我府中人手够用。” 三言两句道明,手掌也覆盖上了酒杯,堪堪就按在了杯口处。 作为一名医生,尤其是一名外科医生,谢昭所学的所有知识都在告诫他饮酒伤身,以及酒精的危害。 在现代的时候他本就厌恶酒气,聚会时向来滴酒不沾。 没想到来了这儿,却是应酬不断。 古人喜欢饮酒,但是这里的酒品质却不好。酿出来的酒不够纯净,上面还时不时漂着一层绿浮,谢昭就更不可能尝试了。 他现下这举动很明显就是在表明:他不喝酒。 但黄怀仁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本以为平南王刚刚多少会给点面子。 怎么也没料到自己会出师不利,且平南王竟然会拒绝地如此干脆,莫非是他知道了什么......? 黄怀仁压下心中惊起的波涛,脸上还强行挂着笑容,给自己找补:“王爷,这杯纯当是下官敬您的,您随意。” 说完仰头一饮而尽,将酒杯翻转以示诚意。 好在雅间里现下正热闹着,大家都争抢着桌上的菜肴,无人关注这边发生的小插曲。 谢昭微微颔首,脸上表情依然冷漠。 黄怀仁觉得脸上无光,讪讪而走。 一落座就瞥到坐在他旁边的赵大人正夹了片蜜汁莲藕,时不时嘬一口小酒,脸上尽是满足之态。 他重重地搁下酒杯,鼻腔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冷哼。 要不说这人会被一贬再贬,这般权贵在场不想着尽力结交,还一心只想着吃食。当真是扶不起的阿斗! 赵昶自是没有察觉黄怀仁对他的不满,桌上美食堆积,他眼睛都转不过来了。 早就听闻醉仙楼的美食出名。 他第一次来这寻陆姑娘时,因行程匆忙没来得及享用,今日一尝,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黄大人,您尝尝这道菜,桂鱼的这种做法我还是第一次瞧见。”赵昶拿起公筷给黄怀仁夹了一箸松鼠桂鱼。 整条鱼造型别致,鱼身被打着花刀儿切开,炸制后,形似一只可爱的松鼠。 炸制后金黄酥脆的外皮搭配着点点翠绿的葱花和鲜红的酱汁,在烛火下更是闪着诱人的色泽。 黄怀仁瞧着也有了几分食欲,将鱼送入嘴中。 酥脆的外皮在齿间咔嚓一声脆响,鱼肉的嫩滑更是滑过舌尖,与酸甜的酱汁交织在一起,唇齿留香。 “黄大人觉得怎么样?”赵昶极为享受,想与自己的同僚分享心得,“且不说这道菜造型独特,甜中带酸,酸中透鲜,实乃一绝啊!” 黄怀仁心里还装着事,只敷衍应了句:“还行吧。” “有此美味,夫复何求,夫复何求啊!”赵昶再次感叹一声,轻啜一口杯中酒。 什么狗屁前程,都不如在这儿惬意快活。 可黄怀仁心里想的和赵昶不一样。 他又不是被贬官了才来这崖州的,只是当年时运不济才被分配到了这里。 这里独处偏僻,隔绝一海,京城里的大人物哪个还会想起这个疙瘩角落里还有一位小小的七品县令。 现在这地好不容易来了一位陛下御封的王爷,竟还要长居此地。黄怀仁是恨不得立刻跟在他的身后效力,希望有朝一日能早日调离这鸟不拉屎的地方。 奈何平南王看着就是不好相与之人,板着个脸冷漠至极。从他的脸上根本看不出任何情绪。 方才他姑且算是不自量力地想去结识一番,也是碰了一鼻子灰。 黄怀仁心中的焦虑如同火油烹熬,又灌下一杯冷酒,强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绪,重新与旁人谈笑。 不能急,以后再寻机会便是。 - 酒过三巡,几人都有了几丝醉意。 沈煜今日一杯接着一杯,一直给自己灌着酒。 身旁的王太医浑然不觉,跟着一起不停举杯。 直至酒壶里已经倒不出一滴酒水了,沈煜还试图喊小二再来一壶:“小二——” “够了。”谢昭按下他的手,劝诫道,“酒多伤身。” “子期,难得今日高兴,你看大家都在喝着......我——” 他话还未说完,谢昭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几分,“知道你不痛快,但不应该用这个方式。” 他有着原主的记忆,也知道沈煜家中的这些官司。 只不过原主一直以来都是冷眼旁观,素来没有插手过兄弟的家中事,加上沈煜本身性格开朗,任谁也看不出他心里藏着事。“我——”沈煜张了张嘴,第一次没有说出话来。 谢昭松了手,让沈煜自己一个人独坐调节情绪。 而他此刻自己的心里也十分忐忑,急着想要求证某事。 所以待会儿该怎么寻一个合适的机会? 明月高悬,天色已然不早了。 圆桌上一片狼藉,每一盘的菜肴残渣全部被席卷而空。 宴席上的每一位都是吃得肚皮撑起,半瘫着身子靠在椅背上,心里还对刚刚的美食念念不忘。 “这家酒楼有此手艺,就算是在繁华的京城也能立足脚跟,生意兴隆啊!” “不然等会儿去问问这家掌柜有没有去其他地方开铺子的想法?就算不想去京城来江南也行啊——” “要不是崖州城实在太过偏远,我都想把生意迁到这里来了。” 第92章 “没错——”吃得最开心的吴敬德打了个饱嗝,“待我日后老了干不动了,就来这崖州城定居!跟老楚在这里一块养老。” 周围议论纷纷,越说越离谱。 但也正是楚老爷想得到的效果。 他对着身旁的小厮耳语几句,而后又继续加入了他们热闹的讨论之中。 小厮悄无声息地退至门外。 不多时,一个着装素雅的丫鬟又悄无声息地进入了雅间之中,俯在楚玉娇耳旁轻语。 楚玉娇全程都维持着大家闺秀应有的姿态,即使是在宴会的最后,也是身姿挺拔,端庄高雅。 倏然,她站起身来,烛光映在她的身上,更是为她增添了朦胧之美。 楚玉娇福了福:“王爷,沈将军,还有各位叔叔伯伯,今日若是有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各位见谅。” “玉娇这是何出此言?今日是我有史以来用过最美味的一顿了。” “是啊,我说老楚,你也忒讲究了,这得花费不少银子吧?” 席间有人哈哈大笑:“看楚泓这小子今日这打扮便知道他这些年赚了不少银子,合该让他破费一些——” 言笑晏晏间,楚玉娇又冲着谢昭和沈煜等人行了一礼,转头继续冲着楚老爷的旧友们道:“诸位今日也看到了,崖州城虽然偏远,却有如此酒楼,不日我们的码头也即将通船,可行舵至江南,至京城,甚至北上——” “诸位叔伯都是我父亲挚友,今日小女斗胆,便想趁此机会问上一问,是否有兴趣将自家的生意都铺到崖州城来?” “这......” 刚刚还喋喋不休的众人顿时哑声,无人应答。 神思一直浮在天边的赵昶闻言,却突然挺直了身体,扬声道:“这是好事啊!” 他眼睛发亮,不住拍手称赞:“楚小姐这个主意甚妙!江南以丝绸出名,京城又地处繁华,就算是漠北也有别样的风土人情—— 若是,若是有货船可以运载各地特色之物贩卖,崖州城也定然会兴旺起来!” 楚玉娇点头笑笑:“正是如此——” “诸位有什么想法不妨正好趁着我们王爷还有两位大人在场,一同提出。” 雅间里一片阒静,落针可闻。 楚玉娇也不着急,双掌交错拢于腰间。 过了许久,还是吴敬德打破了这份寂静:“玉娇,不是我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不帮你,实在是......” 他抬眼飞快地掠过沈煜一眼,狠心将头扭了过去,继续道:“实在是这崖州城,太过偏僻,我们现在来这一趟就花了老大的功夫。更何况——” “更何况我们这几日也在这崖州逛上一逛,这里实在是没有什么拿的出手的玩意啊!” 吴敬德重重叹了一声气。 但凡这里不这么落后,他都愿意时常往来贸易,正好可以替沈家父子托寄信件和物事,权当是还了沈老将军之前的恩惠。 楚玉娇抬手吩咐一声,几个下人鱼贯而入,手里都各自拿着东西。 “诸位不妨请看——” 两个下人将手里的东西高高抬起展示,正是前段时间风靡崖州城的鲁班锁和玩具车。 “这便是我崖州城最近新出的几样玩意,虽略微小巧,却也是颇具巧思。有幼童的家中几乎人手一个。”她笑着看向赵昶,“赵大人您说是不是?” “确实,这锁具若不是有图纸,一时半会儿我也解不开。” 楚玉娇略一示意,又有另一丫鬟上前,手里拿着一罐已经凝固成乳白色的椰油。 “这是只有崖州才有的椰子油,几位不妨上前一闻。” 席间有两人当真上前,因着微醺,步伐还有些不稳。 但清新的椰子香气扑鼻而来,确实让他们眼神清亮了几分。 “这东西确定只有崖州才有?老楚你莫不是让你女儿来诓我们的吧?”有人问道。 楚老爷即刻拍桌,怒道:“胡说!” “这位伯伯别急。”又一下人端着椰子上前,楚玉娇解释,“这便是只有崖州特有的椰子,想必诸位都没见过吧?” 她又指了桌上已经空荡荡的一个锅子,道:“方才这个锅子里的‘椰子鸡’用的便是这个椰子,你们可曾在别处见过这个东西吗?” 她话音刚落,桌上的几人也按捺不住起身上前,仔细端详起来。 他们都是生意人,走南闯北这么多地方,确实还真没有在其他地方瞧见过。 有人心动了:“这油会不会不好封存,容易变质?” 楚玉娇:“放心好了,只要不在阳光暴晒之下,足以能保证我们的船只抵达售卖的地点。” 吴敬德激动了:“听起来还真的有些搞头!” 他走到还安然坐在位置的楚老爷身旁,摇着他的身体:“老楚,你今日便给我们兄弟几个也托个底,这个生意到底有没有谱!” 楚老爷哈哈大笑,拍手起身:“诸位都是我楚某的挚友,亦是我最信任的伙伴,楚某绝无可能做出坑骗亲友之事。只不过嘛——”他顿了顿,笑意不减,“只不过这些主意都是我这女儿所想所思,跟我可没半分干系。我今日设宴也只是单纯想请友人一聚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有人信,也有人不信。 他们都被楚玉娇所描绘的宏图吸引了,已经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参与进来,一起赚这份银子。 第93章 也有人还在纠结,蹙眉沉思要不要上这艘前程未卜的船。 谢昭的眼睛一直看着面前口若悬河的楚玉娇。 莫非是他想岔了,眼前的这位才是? 第43章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一石激起千层浪。 楚玉娇话音刚落,就荡起了一阵波澜。 雅间里的人都开始互相交谈起来,议论纷纷。 她见大部分人还犹豫不决,便吩咐下人把方才展示的几样东西都打包了一份赠予他们。 “叔伯们不妨回去再考虑几日,玉娇静候佳音。” 整个晚上最高兴的人非楚老爷莫属。 自己的女儿成长得如此优秀,成为今晚最耀眼的存在,他是深感欣慰。 不过生意场上的事情,在场的其他人也就不多加掺和了。 谢昭看了一眼今晚兴致一直低落的沈煜,还有一旁已经醉醺醺的王太医,也欲告辞: “今日叨扰了,日后有机会再聚。” 黄怀仁抢先楚老爷一步,弯腰拱手道:“王爷慢走,日后崖州城诸多事务我等还得仰仗您。” 赵昶跟着拱手,便算是打过招呼了。 楚玉娇见状也朝着几人福了福身子:“先前有诸多不是,再次向几位赔罪了。” 谢昭心中的疑虑还未解开,只道:“不会。” 沈煜压根就没有分给她一个眼神,一人把王太医扛在肩头便准备跟着离开了。 谢昭正欲踱步而去,眼睛瞟到了楚玉娇手里正拿着鲁班锁把玩。 她三两下解开了锁扣,又快速地拼合起来。 他的眸色暗了暗。 再踱步向前时,问道:“楚小姐,不知道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沈煜耳朵一动,连忙后退跟了过来。 他凑过身子,压低了声音:“谢子期,你怎么回事!最近这段时间变心也变得太快了!别的我不管,这女人绝对不行,你忘了先前她身边那个丫鬟欺负陆姑娘的事情了吗?你要是敢喜欢上这种恃强凌弱的女人,我跟你没完——” 谢昭伸手把沈煜的嘴堵上了:“我只是想确认一件事情罢了。” 沈煜挣脱他的桎梏,还在那哇哇嚷叫:“我就在这等你,你要是敢动什么心思,小心我直接把你打晕带回去!” 谢昭:“你打得过我?” “我......”沈煜突然噤声,最后有些气虚,“反正我就待在这看着你,一旦发现有什么苗头不对的地方我就冲上来,我就...我就......” 谢昭好笑地看着他。 沈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果真走到墙角一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的动向。 待谢昭靠近,楚玉娇捏紧了手里的帕子。 “王爷有何事吩咐?” 虽然她控制得很好,但声音里还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变调,莫不是还记恨着先前的事情? 谢昭:“我有一事想问。” 楚玉娇松了口气:“王爷您吩咐。” 斟酌再三,他方才开口:“我见楚小姐有意要出海贸易,想托你帮我寻一样东西。” 见对方点头,才试探道:“或许,你听过‘阿司匹林’吗?” 楚玉娇想起前几日下人禀报平南王每日一诊的举动,猜测道:“王爷要寻的是一种药物?” 谢昭闻言怔愣了一瞬。 所以,她也是吧? 想确认对方的方式还有很多,但是沈煜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他竟一时想不出那些网络热语,两人就这般沉默地站着。 楚玉娇在这沉默的氛围里倏然有些不安,正绞尽脑汁想说些什么缓解这个尴尬的气氛。 只听到对方开口:“方才那个锁具,是你做的吗?” “不是不是——”她否认得太快,觉得又有些不妥,补了一句,“是一直和楚家合作的木工铺子做的。” “嗯。” 楚玉娇不知这平南王今日为何总是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手中的帕子捏得愈发紧了,问道: “王爷还有什么事吗?” 谢昭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翳影。 今日实在不是个试探的好时机,暗昧的灯光也让他的脑袋有些昏沉。 片刻后,他颔首告辞。 楚玉娇见状连忙行礼:“王爷要的东西我已记下,待日后出海时必定替您多加打听。” “有劳。” 谢昭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他想要的答案,往回走时,路过沈煜身旁驻足停顿,示意他跟上。 沈煜急忙把健壮的王太医扛回肩头,一边疾步跟上,一边嘻嘻笑出声: “你到底问了什么问题?怎么这么快就好了?不会又是表白被拒绝了吧?谢子期不是我说,我真的觉得这个楚玉娇和苏妙儿都不行,还是陆姑娘最好。你看就单单陆姑娘的手艺,要是你真的和她成了,我是不是能时不时来你府里蹭饭吃?你说是不是——” 话音戛然而止。 陆令嘉正背着个竹筐在酒楼的门口跟程掌柜告辞,旁边还有两位大约三四十岁的妇女跟着。 谢昭还没梳理好方才起伏波澜的心情,便听到耳旁的吼声响起:“陆姑娘——这里,看这里——” 沈煜一手托着肩头上的王太医,还分出一只手大力地挥着。 陆令嘉循声望去,看见是谢昭和沈煜二人,跟身旁的张婶和吴婶交代了一声便拾级而上,打个招呼。 第94章 “你们这是准备回府了?” 沈煜:“是啊,今日这一顿一看就是出自你手,简直是人间美味!你看就连王太医一不留神就喝多了!” 说完他还特地拍拍窝在他肩头的王太医,证明他没有说假话。 自己做的美食得到认可,陆令嘉心情也被他话里的笑意感染,露出笑容。 再抬眸看向谢昭,发现他眉头紧蹙,好像心里在想着什么事。 她顺势开口礼貌地问了一句:“王爷觉得呢?” “嗯?”谢昭这才发现她是在问自己,回过神来,看见对方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眼波流转,又想起她在书中对原主的所作所为,心里不由地紧张起来。 “尚...尚可。” “啊——”陆令嘉面露疑惑,一副失望的模样,小声地嘀咕了一句:“奇怪了,他不是最爱咸甜口的吗?我今日还特地都是按照这个口味做的。”她本还想趁此机会拍个马屁,好好巴结这个大反派一番。 谢昭闻言,脸颊两边瞬间染上一抹红晕,不自然地扭过头清咳两声。 此女果然如书中所言对自己情深深种! 好险,今日差点还以为她是自己的“同乡”想要求证。 沈煜在一旁瞧见疑惑地问道:“欸——子期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我见你今日没怎么饮酒啊?” 谢昭:“胡说!我没有!” “这还没有?你自己去打盆水来照照,你看你连耳根子都红了。”沈煜恍然大悟,“你是不是太久没有喝过酒了,喝了这么几杯就不胜酒力了?我可警告你啊,我这肩上已经有一个了,你要是再醉倒在这里,我可扛不动了。” 谢昭脸上青红交接,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说了——我、没、有!” 也不知道是说自己没有喝醉还是没有脸红,脸色更加气急败坏。 陆令嘉看着这两个活宝在斗嘴,疲惫的身躯在这一瞬好像都变得轻松了。 漆黑的夜晚,醉仙楼屋檐上两盏灯笼随风摇曳,还闪着微弱的明亮。 陆令嘉站在台阶之下,仰着头看向台阶上的两人斗嘴,倏然笑了。 正巧谢昭转头,与对方的笑意盈盈的眼眸对上。 他好像从对方那目光里看到了一瞬的温柔,还有那一瞬的欢喜。 悬挂在头顶的烛光,好像都不如她方才眼里一闪而过的流光明亮。 他微微垂眸,遮住了眼里微漾的波澜。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心情应是如何,只知道胸口急促的心跳声不似往日正常的频率。 陆令嘉站了一会儿,腿脚也有些酥麻,倏然踉跄了几步。 谢昭的大脑没有作出反应前便伸手欲搀扶她。 秋风吹过耳朵,呼呼作响。 谢昭被这风吹得冷静下来,发现陆令嘉安然无恙地站在原处,心里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若无其事地收回了手,又恢复了往日里那副肃然的表情:“还好吗?” 陆令嘉堪堪站稳身子,摇摇头:“没事,许是有些累了,一下子没站稳。” 她今日想必是累坏了,恍惚间好像看到这个反派王爷想伸手扶她。 两人四目相对,一阵沉默,谢昭觉得自己的手脚都有些僵硬了。 她笑着告辞:“天色不早了,婶子们还在等我,那我便先告辞啦——” “嗯。”谢昭垂在身侧的双手攥紧握拳,假装自然地说道:“风寒露重,是该早些回去歇息。” 陆令嘉:“?” 面对大反派突如其来的关心,她顿时愣住了。 陆令嘉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脸上表情复杂。 谢昭被她这般直勾勾的盯着,好不容易消散的红晕又弥漫开来。 她为何老是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 陆令嘉回过神来,才发现一直盯着对方,着实有些不太礼貌。 顺着他方才的话语接过:“这就准备走了,是因为刚刚在门口看到你们,这才来打个招呼。” 谢昭点头,明显神思已然不知飘向哪里。 陆令嘉又笑着跟沈煜告别。 沈煜挥着手,还在回味方才的饭食,打趣道:“陆姑娘,就凭你这手艺怎么不开一间食铺?我保证以后天天一日三餐都来你那报道。” “托你吉言,确实有这个想法。”她笑着回应,“等我的铺子开了,一定第一时间告知你。” “那太好了!”沈煜冲着一旁还发愣的谢昭使劲眨眼,可惜对方不为所动。 他一时情急,拍了对方两下。 谢昭收回思绪,微微向后半步,再抬眸时看见陆令嘉额间散落的发丝正随风飘起。 她今日穿了一件橙色的百蝶穿花棉布裙,头上也难得的簪了一些珠花。 月光倾泻下来,只觉她的笑容明媚张扬,顾盼生辉。 陆令嘉揉着眼睛告辞,身上的竹筐随着她的跑动不停地上下摆动。 谢昭看着她的背景渐行渐远,努力克制地想把眼神移到别处。 她就站在另外两人中间,一手挽着一位婶子往前走去。 不知说了什么,逗得两个人哈哈大笑。而她也时不时地转过一张侧脸,眉眼弯弯。 谢昭就这样愣愣地看了许久,唇角都不自觉地带了点笑意。 “谢子期,你还愣在那里干嘛?还走不走?”沈煜走了一段路发现自己的好友还没跟上,不由地转身又嚎了一嗓子,“你怎么回事?走快点!这王太医实在太重了,我要扛不住了,你快些过来搭把手。快过来——” 第95章 “嗯,来了。” 谢昭往前跟上脚步。 “你说以后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再吃上陆姑娘做的饭?哦对她要开食铺了,到时候我们得去捧个场,我感觉今日还没吃够呢,方才桌上的这些人不太熟,影响我发挥了——” 沈煜还在絮絮叨叨,许是喝多了酒,原本就多话的人更是打开了话匣子,说着不少他们以前的趣事。 “我发现你来了崖州后脾气真是变了不少,换做是以前哪还会顾及到我的情绪。”他顿了顿,“劳你费心了。” “不会。”谢昭伸手把王太医换到了自己身上。 沈煜还在喋喋不休:“还说没有。你看你自己,嘴硬心软,以前我就是累死过去你都不会来搭一把手!” “欸——子期你看!”沈煜身上的重物消失,舒展身体时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物一般,拍着身边的人让他抬头看,“快看,今天的月亮可真是又大又圆啊!” 他最后又加上一句点评:“还亮。” 谢昭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微微抬头。 皎洁的月光外面冒着一圈光亮,倾泻着树枝上,洒下满地银辉。 茫茫的夜色中,更阑人静。 他耳边只剩王太医粗重的呼噜声,沈煜聒噪的絮叨声,还有一阵阵夜风拂过的声音。 今晚的月色确实很美。 谢昭心想。 第44章 搭房风波 辛劳了一整天,陆令嘉一回去就想瘫在床上。 可这儿不是她的家,没有柔软的床榻,只有坚硬的木板临时拼凑而成的板床。 唉。 太难了。 这泼天的富贵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啊! 符钰看出了她的疲倦,尤为贴心地提议:“陆姐姐,要不今儿你躺在这儿跟我一起睡吧?让哥哥去那边的木板上睡。” “不用不用——”陆令嘉拒绝了,安心地躺在铺了一层被褥的木板上。 一只手枕在脑后开始盘算着收益。 今日这么一桌的宴席就净赚了五十两银子,她和程掌柜五五分账,算下来也有二十五两银子。 而普通的农户一年到头可能也存不下这么多银子。 要不说就该逮着有钱人使劲薅羊毛呢。 出手阔绰,这么大笔银子出去,眼睛都不带眨一下。 再算负债。 寨子里先前买田,欠了程掌柜大约有一百二十两银子。后来石头运了一缸酱油和一缸陈醋,总共售价是五两银子。 再加上寨子里零零散散的一些进账,合起来凑齐了六十两银子。 她准备明日便先去还掉一部分的债务。 剩下的等田里的玉米成熟了,贵人们都愿意尝个鲜,第一批应该能卖出高价。 周围沉重的呼吸声渐起,陆令嘉的脑袋慢慢地也开始变得昏沉了。 她把左手从脑后抽出放进被窝里,抵不过困倦的睡意,眼皮重重地阖上了。 明日还是要早起,终于能空下来建他们的房子了。 - 柔和的晨光透过纸糊的窗户照射进来,陆令嘉揉搓着眼睛醒来了。 昨日一夜好梦,今日难得偷了个懒,起得晚了些。 几人见她睡得香甜,起来时都蹑手蹑脚,生怕把她吵醒。 陆令嘉还打着哈欠。 他们的那片荒地上已经堆满了不少石头,有些人已经拿着锤子开始捶打。 一石垒着一石,打下一排錾子。 起厝的方法还是符波教他们的,他说他们家以前的房子就是这样厝起来的。 只不过时间过得久了,全家人不断搬迁,最后到了崖州这里的时候,已经只剩下他们兄妹三人相依为命。 几个孩子厝不动大石头,只能稍稍地搭了两间木屋便算安定下来了。 更何况—— 自从符波的大哥出海之后了无音讯,光靠着他和符钰二人,更是不可能再建一个房子起来。 但是他还记得起厝的法子,这些天也帮着运石头,开石窑,忙里忙外,也是真心希望这一群人能在这里扎根下来。 “哐当——哐当——” 要一锤紧贴着一锤地打着,顺着石头的脉络打出合适的石块。 这活可不轻松。 家里有男人的打了一上午,才打出了一丁点雏形。 张婶和吴婶就相互帮忙,两个人抬着一块大石头往边上走着。她们两个商量好了,先一起搭把手建一个房子。 反正张婶家里只有一个虎子,吴婶家也只有一个吴阿婆,四个人怎么样都住得开。 但不管怎么说,她们两个人的力气终归是小了一点,锤打了半天还没打出半片墙。 符波看不下去了,他刚刚去远处又捡了一些大石块,正用板车运过来。 他把车身一抬,石块就被卸了下来。 跟着把手中的尘土拍掉,上前道:“我来吧。” 两个婶子也确实使不上劲了,相互对视一眼,最终还是点头道谢。 符波接过锤子,帮着开始捶打最底下的基石。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长年上山打猎,风吹日晒,胳膊肘上也鼓起一块块健硕的肌肉。 陆令嘉来搬石块时瞧见了,还冲着他笑了一声:“多谢你呀!” 不然她还真的有点替这两个婶子担忧。 符波黝黑的脸上被汗水浸得发亮,嘴上虽然不说,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因为陆令嘉方才的夸赞僵硬了片刻。 第96章 张婶端来了一碗茶水:“赶紧喝几口,可把你累坏了。” 符波接过水大口灌下:“没事的,举手之劳罢了。” “这哪里是举手之劳,你看你,衣裳都湿透了。” 他这才感觉到后背的一块贴着棉布的地方有些黏糊。 但眼前的两个婶子眼神火热,面带殷盼,他纵使真累了,也说不出口。 这时,钱氏过来搬板车时看到这一幕,还嗤笑一声:“哟——张娘子,我倒是小瞧了你,没想到你竟还有这本事,能使唤这么一个年轻小伙子给你搭房子呢。” 她心里还记着上回的气呢,不呛回来心里总觉得不舒坦。 张婶被她说得有些面红耳赤,她又没有钱氏的嘴皮子利索,只结巴地应了一句:“你,你别胡说!” “怎么了?许你做还不许我说了?吴娘子,你说是不是呀。”她甩动一下绣帕,捂嘴笑道:“我说这个小伙子,你知道不知道人家是丧夫了的,家里可还有个小儿子呢,别上赶着给人当爹呀——” 钱氏的笑声尖锐,融在周围阵阵铁锤声,尤为突兀。 “你...你这个人!”张婶头一回儿觉得心中怒火中烧,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下不来,“简直不可理喻!胡说八道!” 符波本来自顾自地干活,听到争吵,握着手中的锤子停顿了片刻。他这是头一次被人这般打趣,脸也红了大半,只好不停地加快手中的动作。 “我说这个小伙子,我是看日后大家都是邻里邻居的,这才好心地提醒你一句。” 钱氏的目光在两人中间扫来扫去,手里也不歇着,找到闲置的板车推起就走,末了又补充一句:“不过呀我们这个张娘子可惯会讨人欢心,就连我那小侄女都被她迷得团团转,有什么好事都净想着她,你一时被蒙骗了也正常。” 张婶已然气得浑身发抖,咬紧的下颌都在紧紧地发颤。这会儿听到钱氏最后一句话,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冲上去就要与她扭打在一起。 “钱娘子,我到底是哪里招你惹你了,你要这般污蔑我!” 张婶上去就扯着钱氏的头发,将她刚刚盘好的发髻扯乱,一边还带着哭腔在那嚎叫:“我是寡妇怎么了,人家小伙子是看我们使不上劲可怜我们,何至于要遭你如此口舌!” 钱氏万万没想到一向老实本分的张婶会冲上来跟她扭打,但她话既然已经放了出去,也不想就此失了下风。 她也发了狠,抻直了手也去挠张婶的脸蛋。她的指甲长,一下就刺到了张婶的脸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鲜血顺着伤口往下淌着,张婶也浑然不觉,还一个劲地扯着钱氏的头发。 这一下子就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陆令嘉闻声而来,见到此景立马把两人强行分开,蹙眉问道:“怎么回事?” 钱氏的头发凌乱,嘴角的口脂糊成一团。而张婶,脸上的血迹还没干涸,一道长长的口子挂着怪渗人的。 陆令嘉见没人说话,加重了语气:“谁先说?” 钱氏理了理发髻,忙上前应道:“没事没事,方才我嘴快,和张婶起了几句争执,她一下子脾气上来了没忍住,上来就把我头发扯乱了。” “张婶,你说。”陆令嘉把脸转向另一边又问。 张婶掩面小声啜泣着,后来越发觉得委屈,眼泪就顺着脸颊大颗大颗地一直往下掉。 一旁的吴婶见了忙放下手中的石块把她搀扶住,嘴里嗫嚅两下,不知该不该开口。 最后还是符波一扔锤子,黑着一张脸上前把整件事情的起因经过说明。提到自己的时候,他还把钱氏那几句污言秽语稍加美化了一番。 饶是如此,陆令嘉也是十分气恼。 她才一会儿不在,就闹了这么一出。那要是以后呢?她这个大当家的威严何在! 思及此,她不免加重了语气:“二婶,如果你是觉得我行事不公需要拿出说法来找我便是,何必找张婶的麻烦?” 顿了顿,又道:“你若是对我有意见也可以直接提出来。我知道你想让二叔上位,这样,你去跟二叔说,让他再来跟我比一场,要是再输给了我,日后就算有不满意的都给我把嘴闭上!” 钱氏被她这凶狠的模样一时吓住,再回想起之前被陆二叔推倒在地的情形,一时不敢应话,方才嚣张的气焰全无。 陆令嘉还在质问着:“二婶考虑的怎么样了?是不是要我亲自去找二叔上门比上一比?” 钱氏听到这话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自家男人上次被陆令嘉打得半边脸都肿起来,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消下去,为此在家里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她哪里还敢背着他再招惹这个魔王。 钱氏自知这事是自己理亏,忙赔着笑:“陶陶你这说得是哪里话。我可是你自家婶子,我哪里会对你有意见。”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她还特地上前扯着陆令嘉的袖子,笑道:“二婶就是有时候管不住自己这个嘴,你别和我计较。”说着还冲着自己的嘴角轻轻拍了一巴掌。 陆令嘉也深知钱氏德行,没准备不依不饶。但是今天受委屈的不是她,事情还得当事人自己来决定。 她转头问道:“张婶,你觉得呢?” 张婶摇着头,还没从刚刚的情绪里出来,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 还是旁边的吴婶看着几人脸色的变化,最后上前一步试图不要让场面再僵持下去:“钱娘子,这种话对一个女人有多重要你不是不知道,张婶虽然丧夫了,但你也不能这般羞辱她。” 第97章 “你跟她道个歉,并且保证日后不会再说这种浑话了,这事便就这样让它揭过去吧。” 钱氏听罢还撅着个嘴,迟迟没有动静。 “怎么?二婶不愿意?”陆令嘉的声音适时的响起。 “没有没有。”钱氏扭着臀,磨磨蹭蹭地走到了张婶的面前。 张婶的双眼已经哭得红肿,发丝凌乱,脸上的划痕结起了一条小痂,若是处理不当,只怕还会留下疤痕。 “张姐儿,方才是我嘴快胡言乱语,我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你切莫放在心上。” 张婶把头扭了过去,不愿搭理她。 钱氏一看,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还真是给脸不要脸,自己已经这般伏小做低跟她道歉,竟然还敢给自己脸色。 她鼻腔里发出一声细小的哼声,音调也有些敷衍了:“张家娘子,我这歉也道了,也给你赔不是了,你把我这发髻扯乱的事情我也懒得跟你计较,咱俩就此两清了。” 钱氏拍拍屁股站直身子,把自己的发髻重新盘好,再拿一根银簪子插上,一扭一扭地重新往回走了:“陶陶,二婶是已经给你面子了,奈何有些人不领情啊——” 张婶还撑在吴婶的怀里,眼神呆滞,迟迟没有开口。 眼看着钱氏大摇大摆地走了,陆令嘉忙对着符波使了个眼色:“有劳你帮两位婶子的地基再打得结实些,放心,青天白日的,大家不会乱传闲话的。” 符波耸了耸肩:“我倒是没事。” 说完继续回去抡起锤子继续敲打着。 陆令嘉又对着一旁的吴婶交代:“你陪张婶去周家娘子家先歇息一会儿吧,这儿有符波帮忙,不会出问题的。” 顿了顿,又对着张婶交代:“回去把脸上的伤口清理一下,再用毛巾沾一点冷水敷一敷。” 说实在话,张婶不过三十左右的年纪,虽然整日里都是素面朝天的,但也难掩她秀丽容貌。若真是因此留下了疤痕,怕是以后的日子里想起来便会遗憾。 张婶点点头,此刻情绪起伏太大,又想起她夫君还在世的日子,不免悲从中来,现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安抚好几人后,陆令嘉长叹一声。 这个世道便是如此,寡妇怎么了? 张婶平日里替寨子里的人张罗着做饭,不管做什么都是任劳任怨的,只是为了能混口饭吃,把虎子拉扯大。 实在不该受此污蔑和委屈。 她一路想起,往自己的那片地走去。 幸亏原主力气大,不然老陆头一走,她和崔氏孤儿寡母,在这个吃人的世道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生存下去。 陆令嘉甩甩头,撇去杂念,抬起一块大石头继续敲敲打打。 等打好了地基,就要开始砌墙。为了能让墙壁平直,她甚至还特地拉了两条笔直的白线。 寨子里其他人看到了眼睛也亮了。 要不说她能当大当家呢,这脑袋瓜子确实是比他们好用。 众人也有样学样,在要砌的围墙两头做了个标记,跟着拉了一条直线。只要对着线把石块放进去,就不怕墙会砌歪了。 先前陆令嘉让四叔和符波建的砖窑已经烧了几窑石灰出来。 石灰岩经过高温烧制,变成了白色的石灰石。但是山中的石灰岩一时半会儿没有那么好找,烧制好的石灰石碾成粉末后也只有零星几桶。 陆令嘉把这些粉末加入清水,又加了点粘土,搅拌在一起就变成石灰刷在墙壁上了。 只是石灰太少了,怕是把四周墙壁刷完就所剩无多,连屋顶上的瓦片都无法黏固。 可恶! 她一个农学生,为什么总是要研究化学! “小农,拜托拜托!帮忙检测一下哪里还有比较多的石灰岩可以吗?”她在心里双手合十,求助系统。 【宿主,山上的石灰岩太过巨大,你们要是不断凿取需要花费很多功夫,不如去海边多捡一些贝壳,贝壳碾成粉末后烧制了也有一样的效果。】 对啊! 她们现在这个地方可是崖州! 这里四处环海,最不缺的就是贝壳了。 陆令嘉准备再一次雇佣“童工”。 她唤来符钰:“阿钰,你去周娘子家叫上两个婶子,到海边帮我捡一些贝壳好吗?捡的多了我还跟之前一样付你工钱。” 符钰接过木桶,点点头又连连摇头:“我帮你捡,但是不要工钱。”她跑了几步又转身解释:“哥哥说了,你是好人,不能收你的银子。” 说完头也不回地跑去帮着捡贝壳了。 第45章 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可不…… 忽忽已过秋分,转眼间便过了半月。 黑风寨的人房子都搭的差不多了,家家户户都垒起了石头瓦房,看着就非常牢固,坚不可摧。 以前村子里哪户人家要建房子了,都是请村里好几个人来帮忙。别的不说,就光是做房梁的木头,就得好几个男人才能扛得起来。 这次破天荒的来了崖州,反而一个个都自立自强起来。除却张婶和吴婶两个人偶尔需要别人帮忙搭把手,其他几人都是埋头苦干,也没见得喊一声累。 陆令嘉抽到的那块地宽,为此还特地多搭了一间屋子,想着以后可以让崔氏、张婶还有吴婶三个人在这里合开一间美食铺子。 他们这儿离那边的码头也不远,抄些近道的话算起来也只有十几里路。 第98章 等休渔期一过就能热闹起来,到时候先推着小推车去那边贩卖一些便携的食物先招揽生意,等食客都熟悉起来再把人往这儿引。 开一间像醉仙楼那么大的酒楼不太现实,但一间小小的美食铺子,偶尔可以卖些早食和茶歇,不用那么辛苦也可以赚到些银两。 主要是为了给崔氏找些活干。 不然她每日闷在家里劳心忧愁,不如多出来走动走动,身子骨反而能利索一些。 而他们先前播下的稻种的秧苗都已长了出来,现在只要粑好田、分秧苗就行了。 这个活简单,谁都能干。 寨子里好几个人都是老庄稼把事了,陆令嘉跟他们交代了一声,把秧线拉好,让他们先帮着分秧。 她和木工铺邓掌柜的一月之约正好今日就到了,她还得先赶这一趟。 她和四叔两个人紧赶慢赶到了木工铺子。 短短一个月不见,这木工铺却是大变样了。 且不说铺子里招了许多新学徒,一个个正在热火朝天地刨着木头,旁边的几位老师傅也正卖力地用凿子和锉刀在那雕刻着物件。 陆老四踏入铺子时还有些不敢相信,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是这个木工铺子没错。先前这儿生意还不景气,这邓掌柜愁得想把铺子转卖了,怎么突然之间还招了这么多学徒进来? 邓掌柜近日心情好,见了谁都是一副乐呵呵的模样,这会儿看到陆老四带着他那个小侄女来了,也是笑脸相迎:“陆家老四,这么这么早了来了啊!” 他心里也一直记着今天这个日子,就等着他们逾期拿不出东西,好乖乖地把银子掏出来。 陆老四低沉地应了一声,陆令嘉跟着从他身后钻了出来,笑着打了声招呼:“邓掌柜,好久不见。” “可不是好久了嘛,这都一个月了。”邓掌柜脸上还是挂着笑,抬头一个劲地往他们身后看着,看到两个人空手而来,心里更是舒坦了,“二位今日是来将我这几架缫车买走的?” 陆令嘉:“这说得是哪儿的话?您怎么就断定我们今日是来买您的缫车的,而不是您买我们的呢?” 邓掌柜刚刚还好言好语,一见陆令嘉想反悔,顿时脸色大变:“你这小姑娘怎么说话不算数的?你等着,我这还有你当初立下的字据呢!” 说着就去怀里摸索一直贴身保管的字据。 “白纸黑字,你莫不是想赖账不成?!” 陆令嘉笑道:“还请您稍安勿躁,您都还没见到我们做的缫车呢,怎么就知道我们的东西不行?” 邓掌柜伸着脖子往外张望,看到门外也是空无一物,冷哼一声:“东西呢?别说还要再给你们宽限几日?” 他将字据打开放在陆令嘉的面前抖了一抖:“您可看好了,这字据上写得明明白白,一个月内您要是不把缫车拿出来,就按照原价把我这儿的东西悉数买走。” 陆令嘉:“我之前说的缫车已经做好了,只不过东西有些大,我们又没有骡车,一时之间运不过来,还劳驾您移步,到我们家里去看看。” 这般说辞邓掌柜是不信的,他觉得这只是眼前这个小姑娘找的借口罢了。 他理理衣襟,脸上的笑意不复存在:“我这便跟你走一遭,若是到了你那还没看到所说的东西,也别怪我拿着这字据去找官府评评理。” 陆老四本来一直在后头听着他们说话没有插嘴,听到这话,脸上也隐隐有些怒气:“不是说了东西一时半刻搬不过来特地请您过去吗?那要是我们拿出来跟您要价一万两银子,您也会给吗?”动不动就去见官,亏他当初还想在这当学徒! “那便走着,瞧一瞧今儿到底是谁掏银子!” 邓掌柜佝偻的背挺得直了些,衣袖一甩就往外迈去。 眼瞧着两个人还杵在原地,喊了一声:“赶紧上前头带路啊——” - 邓掌柜跟着他们两个人越走越偏,心道疑惑。 这两人莫不是因为银子不够又想赖账,随便寻一个借口把自己打晕扔到荒郊野外吧? 他越想越心惊,这片地都荒了多少年了,哪还有人家居住?自己这个瘦弱的身材板,到时候只怕是无力反抗。 邓掌柜跟在后头走着,一颗心那是七上八下的。 走着就瞧见眼前不远处的码头,悬着的心更加慌张了。这两人该不会下死手把自己给一刀抹脖子然后石沉大海,死无全尸吧? 他越想越害怕,抖索着腿脚就往回走。 还没走几步,肩膀就被陆老四从背后一把拽住。 邓掌柜吓得腿一软,就差直接跪下了,不住地求饶:“哎哟——我说陆老四,您就大人有大量行行好吧,那个银子我也不要了,求求您放过我,我家里可还有老母和小儿靠着我糊口呢。字据...字据我也就此撕掉!” 他一边说着还真的一边往怀里掏着。 陆令嘉跟着过来就听到了这一句,满脑子疑问:“什么撕毁字据?难道你想赖账?!” 陆老四也跟着应了声:“我刚刚一转身就看着他鬼鬼祟祟地往回跑,肯定是想赖账。” “赖账?我老邓从来不赖账!”邓掌柜被他们两个一唱一和的举动整懵了,拍着胸脯说道。 随后才回过神来,愣愣地发问:“你们不是想把我杀了沉海?” 陆令嘉:“......” 陆令嘉:“邓掌柜您想什么呢,这等违法犯罪的事情我们可不干!” 第99章 他们黑风寨的人可早就从良了,不带这么污蔑的! 邓掌柜擦擦额头的汗水,有些心虚:“这不是...这不是看你们走的道确实有些偏了。”他又不是不知道这地,到现在还没能完全放下戒心。 “我们就住在前头,骗您这个干嘛?”陆令嘉让四叔走在前头,自己落下一步,走到了邓掌柜的后头去。 她没跟邓掌柜打过交道,不知道他品性,万一真跑了她找谁去? 邓掌柜被两人前后夹击着,也歇了逃走的心思。 方才话都说到了这份上,他左不过就上当受骗一回儿。料想这光天化日的,也不敢真把他怎么样。 精神松懈下来,脚步也轻快了不少,转眼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这地太偏僻了,他也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一打量,才发现变化不少。 码头边角处还建了两处形状有些奇怪的亭子,旁边还支了一个免费的茶水摊子。来往做活的汉子时不时地会去那讨个水喝。 邓掌柜来了兴致,问道:“这里的亭子和茶水摊是哪户大老爷建的?”看着花费便要不少。 “哦,这个啊!”陆老四回头看了一眼,“这都是平南王自己掏银子建的,说这里暑气重容易得病,给大家一个遮阳的地方。” “万万没想到这京城里来的贵人竟还会这般体谅我等平民。” 又走了一会儿,陆老四没忍住把心里存了许久的疑问就问出来了:“您那铺子里最近生意很好?” 提起这个,邓掌柜又恢复了那春风满面的神情。 “最近铺子里的生意也就一般。” “一般您还雇了这么多学徒来?” “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邓掌柜拉长了语调,慢悠悠地说道:“生意是一般,但楚家的大小姐要组建商队出海啊!现在全城收购先前做的一些小玩意呢。” 邓掌柜越发得意:“也不知道这两样小玩意是谁先做出来的,竟然入了贵人的眼。不过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们。”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事,陆老四心里那簇火苗又往上冒了上来,气得钻到他嗓子眼里。 那是他做的东西! 陆令嘉走在最后听到二人交谈,眼见苗头不对,立马上前按下四叔即将抡出的拳头。 “四叔,还是你走在后头吧,我正好有些事想问问邓掌柜。” 四叔无奈地往后走去,路过邓掌柜的时候还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后槽牙都要气得被咬碎了。 邓掌柜正高兴着,被他这一眼是瞪得起了鸡皮疙瘩,正纳闷呢,便听到陆老四的这个侄女的声音传来。 “邓掌柜,您说楚家的小姐要出海是什么意思?”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他的木工铺子时常给楚家供货,这才搭上了一点关系打听到这等消息,因此牢牢地占下先机。 他卖了个关子,又暗自夸了是自己铺子里的货物质量好,这才被楚家看上,所以特地来找他定做了一大批玩具。 “所以说,这楚家的小姐现在正在全城收购呢,只要有拿的出手的东西,都可以去他们在城西的拍卖行里沽价。” “那家拍卖行叫什么名字?” “珍宝阁啊,这你都不知道?”邓掌柜斜眼看她,完全想不通竟然连城里最大的拍卖行的名字都不知道。 陆令嘉笑笑不说话。 看来与其把脚踏型缫车卖给这个邓掌柜,她似乎寻到了一个更好的销路。 第46章 拍卖阁or博物馆? “到了。” 陆令嘉手指着前方,脚步停了下来。 邓掌柜使劲揉搓着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 眼前矗然而立十几间屋子,均是用石头瓦块建成,门前的田里地还长着一簇簇不知是何的农作物。 这还是他曾经知道的荒区吗? “这就是你们村子?” 陆令嘉大手一挥,无比自豪:“是啊,怎么样,现在总相信我们不会把你抛尸荒野了吧?” 邓掌柜尴尬地讪笑:“哪能啊——” 随即又问:“你们这村子叫什么名?我以前怎么没见过。” “唔......”陆令嘉只思忖片刻,便定下了名,“桃源村,我们这叫桃源村。” 世外桃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这就是陆令嘉一直想要的生活。 溪边流水湍湍,清澈见底,偶有几片落叶漂浮在水面上,缓缓前行。 邓掌柜踏进村后,倒觉有一丝恍惚。 质朴的村民都笑着跟周围的少女打招呼,偶尔来往的人群还时不时地追赶着鸡鸭,好不热闹! 四叔住的地方离村入口有些远,两人就领着邓掌柜一直往前走着。路上还碰到有人架着大铁锅正煮着饭,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邓掌柜使劲吸了一口。 这味道,不比醉仙楼的差! 终于到了四叔的屋子,陆令嘉熟门熟路地把茶水泡上。 邓掌柜端着手里粗糙的茶杯仔细地端详着这屋子的构造。 屋子虽然简陋,但却严丝合缝,全部都用石头块搭建而成。屋内的一应摆设全都齐全,甚至好些东西都是他没见过的。 邓掌柜上手摸了摸,不禁夸赞:“陆老四,你这手艺大有见长啊!” “也没有......”他挠着头不知道怎么应话,但被这么一夸,方才心里的气也消了不少。 第100章 邓掌柜还觉得新奇,手摸上一物问道:“这是何物?瞅着怎么跟风车似得?” 陆令嘉瞥了一眼,解释道:“这东西叫水车。” “何为水车?” 陆老四见邓掌柜还在喋喋不休地发问着,生怕新打的东西又被他偷去,忙把人拉到外头院子里。 “老邓,你就在外面等着,我马上把东西拿出来。” 这就是很明显的逐客令了。 邓掌柜也猜到那些玩意都是陆老四的心血,也不再打听,自个儿搬了条板凳当真就坐在院子里等着。 轻风微拂着他的脸颊,一想到马上就要收到那么多的银子,邓掌柜嘴角的笑容都不自觉地又扯开了几分。 “您请看好了——” 陆令嘉和四叔两个人一人抬着缫车的一头把东西搬到了院子里。 缫车的底部用一个粗壮的木条作为固定用的支架。 上部做了一个可以转动的主轴,缠了许多根细竹条,可以在旋转过程中方便抽取丝线。也就是整个缫车最重要的卷绕部分。 机杼中间有两根叠助木,穿接着两根木棍,插在了织筘的两段。*在缫车的下方还有一个宽大的踏板和主轴连接在一起。邓掌柜从未见过构造如此繁琐的缫车,心下有一半将信,又有一半想着是不是这姑娘故意做了个看似复杂的东西来诓骗自己。 正当他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个阿婆从旁边的屋子里走出来,手里拿着一筐的蚕茧,边往这边走,边笑着说道: “现在好些蚕还在吐丝呢,方才挑挑拣拣,才选了这么一箩筐了,应该也是够了。” 吴阿婆把箩筐放下,坐在了缫车前。 邓掌柜惊得眼球都要掉出来了:“您这年纪还能缫丝啊?”这都快赶上他家中老母的年纪了。 “怎么了?大齐哪条律法规定的老太婆不能缫丝的?” 邓掌柜表情讪讪:“我倒不是这个意思......” 眼见吴阿婆一个人把蚕茧投入缫车的锅中,更是两眼发直:“这......姑娘,您莫不是哄我玩呢吧?” 就这高龄的阿婆,独自一个人缫丝?而且这煮蚕的锅还就跟这缫车连在一起,怎么看怎么不靠谱。 陆令嘉也不多加解释,淡淡道:“您往后看去便是。” 只见木炭烧起,锅内的水沸煮起来,吴阿婆把煮后的蚕茧剥开,抽丝卷绕于丝筐上。 脚下踩着的踏板上下接连动起,她还能分出双手来索绪、添绪。慢慢的,蚕茧上的丝线逐渐被抽出,细如游丝,最后汇聚成线,落入一旁的缫丝篮中。 “这...这......”邓掌柜呆的已经说不出话来,到了最后只喃喃自语:“太神了!太神了!” 陆令嘉问道:“怎么样?这场赌局可算是我们赢了?” “算!当然算!”邓掌柜拱手连连称赞,“我这下是输得心服口服!” 他眼珠子转溜了一圈,身子已然挪到了陆令嘉的身边,陪着小心:“您这个缫车,准备多少银子卖我?” 这等物件可是崖州城头一份! 等他回去拆了好好研究一番,做他个十个八个出来,通通高价卖给楚家那位,对方也是应当会要的。 陆令嘉看他贼眉鼠眼的模样就猜中他几分心思,两人各自捏着字据呢,就算她狮子大开口,邓掌柜只怕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不贵,您出一百两,这东西便卖给您了。” “陶陶——”四叔在一旁听了想要阻拦。 卖给谁不好,卖给这个仿制他们东西的人,只怕东西到了他手中,第二天崖州城就会出现不少这种款式的缫车了。 再说了,陶陶当时不是一心想要把这个东西便宜卖的吗?怎么这会儿要价这么高? 四叔心里想不明白,脑子还在天人交战着。 邓掌柜上前摸了一下刚刚缫出来的丝线。光滑纤细,比他们铺子里卖的缫出来的确实要更加细腻。想必除了楚家,田家也一定会想尽办法购入。 田家,是崖州的养蚕大户。 虽说经济实力比不上楚家,但是在养蚕织丝这一块上,却是遥遥领先。听闻他们家织造的丝布,比江南一些织造商织的还要好。 邓掌柜心里百转千回。 陆令嘉看着他把心思全都写在了脸上,还笑着问道:“考虑的怎么样?一百两银子您要是不要的话,我就去城东其他几家木工铺子问上一问,我想总会有哪家愿意收购的。” “别,千万别!”邓掌柜立马解开衣裳上第一颗盘扣,往衣襟里又摸了摸,最后摸出了一锭银子,“这是给您的定金,其余的等我回去就给您补上。” 陆令嘉接过银子掂了掂,乐了:“行啊,不过先说好,这东西我们可搬不动,您得自己找辆骡车来运回去。” 邓掌柜见她收了银子,心也放下了,忙笑道:“这个您放心,我等等回去就派人给拉回去。” 铺子里现下正忙着,腾不开手。但要是能把这个如此新奇的物什拉回去,他倒是愿意额外费些功夫。 邓掌柜连连拱手告辞:“我这就回去把剩下的银子给您凑齐,待会儿就过来,您可等着我!” 陆令嘉抱拳冲他挥了挥。 待人一走,四叔急了:“陶陶,你怎么能把这个缫车卖给这个姓邓的!”仿了他们这么多东西,心里实在咽不下这口气! 陆令嘉不疾不徐地说着:“四叔别担心,过不了多久,整个崖州城的都会是我们的缫车了。” 第101章 四叔:“啊?” 陆令嘉没把话挑明。 她把那一锭银子扔给四叔,随后又好好交代了一通:“待会儿邓掌柜过来,只要剩下的银子付清了,你们只管让他把这缫车拉走,千万不要拦他。”白得这么些银两呢。 权当是收一些他那贩卖盗版的版权费了。 四叔是个直脑筋,确实没听懂陆令嘉话里的含义。 但这些玩意又全是自己这个小侄女折腾出来的,她有处理权。 他虽然心有不甘,但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模样只能应下。 陆令嘉让四叔把这几日最后完善的图纸拿出,揣在怀里就往西市走去。 方才听邓掌柜话里是叫什么名字来着? 珍宝阁! 陆令嘉一路走着,一边向路人打听着这珍宝阁的具体方位。 幸好楚家的拍卖行名声在外,不少人都能给她指一路。陆令嘉也终于赶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了珍宝阁。 甫一踏入这地方,陆令嘉差点就要被珍宝阁浑身散发的金光闪瞎了眼。 且不说在这寸土寸金的西市占据这么大一块地方,相邻的三间铺子打通,光是划出来招待贵宾的一块地方就是十分宽敞。 单单用的这些桌椅,全是用的最昂贵的金丝楠木制成。 更别说满墙的裱起来的字画,还有四处搁置在柜子里的瓶器。 陆令嘉感觉自己是一脚踏进了博物馆。 拍卖行接待的小厮众多,单在外迎宾的就有不下三人。 他们中见有人迈入铺子里,忙是迎了上去,一个个面带笑容:“这位贵人,是想买些东西呢还是有什么宝贝前来沽价的?” 自从楚玉娇放出话后,来他们拍卖行的人流起码多了两倍。 但都不是来买东西的,大部分都是带了家中觉得值钱的宝贝前来沽价的。 为此拍卖行的鉴宝师甚是苦恼。 他们这是拍卖行,不是当铺!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拿过来,还非得让他沽一沽价格。 他看起来很闲吗? 不过几个小厮是惯会看人眼色的,尤其是在楚家干活的小厮。 什么样的人他们没见过。 单看眼前这个姑娘,空手而来,想必不会是像先前那些无理取闹之人,应该是来买东西的! 但下一秒,陆令嘉开口了。 “我听说你们这专门收购一些稀奇的玩意?” 三个小厮嘴角同时垮了下来,有两个立马兴致淡淡地离开了。 剩下的一个因着慢了一步,只好留下来招待着,不过兴致也不高。 “是啊,姑娘可是有什么两眼的东西要拿出来?” “确有一物——” 话还没说完,她便看见楚玉娇被人众星拱月地捧着从里间出来了。 那个方才还在接待她的小厮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陆令嘉:“......”得,大小姐出场,排面就是大。 她只好忍耐地线待在一旁,准备等人走了之后再仔细询问。 没想到楚玉娇的视线恰好扫过来,看到角落的正无聊到踢着脚尖等候的陆令嘉。 她对身旁的翠荷耳语几句。 须臾,一个身着绿袍长裙的丫鬟便走到了陆令嘉身旁,对她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问道: “这位姑娘,我们小姐这边有请,不知您方不方便?” 陆令嘉顺着视线看过去,楚玉娇正对着她颔首,莞尔一笑。 方便,太方便了。 跟销售总监谈生意,不如直接跟ceo谈! 她马上提着裙摆就跟着那个大丫鬟走了过去。 也让她好好见识见识,这富得流油的拍卖行里间到底得装成什么金碧辉煌的样子! 第47章 他方才怎么就糊里糊涂地…… 陆令嘉跟着翠荷踏入了拍卖场设置的vip雅间,瞬间感到有些失落。 她还想着外面装潢地这般华丽,里面怎么着柱子都得用金箔玉石包裹起来吧? 事实证明是她想错了。 里面素雅至极,只在墙上挂了两幅墨宝。其中一副笔走龙蛇,写着:[一锤定音],倒是极为符合这铺子的属性。 楚玉娇见到来人正观察着这房间里的摆设,也不催促,只耐着性子等候。 等到陆令嘉终于扫视完一圈,这才发现主人家已经坐在椅子上等候多时了。 她快步走过去落座,笑道:“不好意思,第一次来这,一时看得入神了。” “无妨。翠荷——”楚玉娇呼了一声,话都不用说完整。她的那名贴身婢女马上就上前给陆令嘉斟茶。 陆令嘉还想推辞一番:“不用这么客气......” 下一秒,她就被这淡淡的茶香所吸引。 好茶!不喝亏了! 她淡定地拿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入口中,如涓涓细流,流淌在她的舌尖。 陆令嘉细细品了一会儿,差点都忘记来意。 “与姑娘有缘见过几面,还不知姑娘名讳。”楚玉娇问道。 陆令嘉暗暗咂舌。 她以为这楚家小姐早就把她的老底摸清了。 她自报家门后也装模作样地问了对方一遍。 两个人互换名讳后,交谈起来好像突然就多了一丝亲切。 里面的雅间纱帘飘垂,轻风拂过带起纱帘的边角往上吹起,柔柔地漾起一圈圈波澜。 言语间,楚玉娇屏退下人,她们聊起来更是不拘一束,愈发亲密起来。 第102章 陆令嘉原本以为这种娇养在闺阁里的大小姐应是娇娇滴滴,谨遵女德女戒的古板无趣之人,没想到她竟如此博学多才,甚至聊起生意经时,连她这个深谙现代营销之道的人都自愧不如。 短短不过半晌,陆令嘉对她简直是刮目相看。 她真心实意道:“原以为楚小姐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竟是我狭隘了。” “父亲这么多年只生养了我这一个,所以从小也便不拘着我。”楚玉娇一句话略略带过自己的经历,“家里的产业与其交给外人,终归还是交到自家女儿手上更为放心一些。” “说来也是。”陆令嘉端起来茶盏又轻啜一口,才想起来今日的来意,“我今日来‘珍宝阁’,其实是另有其事。” “哦?何事?” 等陆令嘉把怀中的图纸递过去时,只见对方瞬时放下手中的茶盏伸手接过,一时未语。 只消片刻便听到对方的惊叹声响起:“原来城中最近流行的这些小玩意竟都是出自陆姑娘的手笔?!” 陆令嘉笑了声,有些心虚,但还是厚着脸皮应下了:“准确来说是我四叔做的,我只是略微帮了点小忙。” 楚玉娇的呼吸急促了起来:“你这图纸上画的脚踏式缫车当真能够实现?” “能!我们已经做了两架出来了,其中有一架还卖给了一家木工铺子。” 楚玉娇紧紧攥着那张图纸,突然间审视了一眼对方:“你就不怕我把你这图纸据为己有吗?”两人短短几面之交,她竟对自己如此放心? “我今日来本就是想把这图纸送给你的呀。”少女甜腻又清脆的声音响起。 楚玉娇心中更是一惊,脱口而出:“什么?!” 陆令嘉把杯中最后一口茶喝完,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我送你这个图纸只有一个条件。” “陆姑娘但说无妨。” “我希望崖州城内,每一户人家,都能用得起这架缫车。” 屋内沉默片刻。 楚玉娇缓缓起身,郑重地对着她弯腰一拜,“玉娇知道了。” 陆令嘉大方地拍去手掌上的灰尘,跟着起身问道:“楚小姐这是答应了?” “陆姑娘所言,亦是玉娇一直以来心中所愿。” “那么......”陆令嘉伸出右手,掌心向上,“合作愉快。” 楚玉娇愣了愣,随后将她的手掌放了上去,两手相握。 “合作愉快。” - 陆令嘉哼着小曲往回走时,想着既然今日都出来了,不如去随处去逛逛。 以往她每次都是带有目的性质地买卖东西,来去匆匆,都没能好好研究一番。 这下可好。 两手空空,也没什么要紧事,倒真让她发现了一些新奇的门道。 崖州城一向酷热,多毒舌虫蚁,是以家家户户都会在周围洒点雄黄粉。而医馆铺子里最紧俏的东西也是这个。 往日里就算没人看病,医馆门口也会有不少人排着队买雄黄粉。 但今日陆令嘉路过一间医馆时,发现四周空荡荡的,只有一阵阵秋风往里吹着。 人呢? 莫不是崖州城里的人最近都练了什么神功,一夜之间病痛全无? 陆令嘉打着好奇,钻着头往里探了探。 脚还没迈进去,就被眼尖的药童瞧见,急忙给拽了进去。 “这位姑娘可是身体有什么不适?” 陆令嘉:“......”她这一幅比牛还壮的体格能有什么不适,这医馆难道还想强买强卖不成? 她脸色讪讪:“没有没有......”只怪自己的好奇心作祟。 药童还拉着她的袖子不让她走:“您给坐下看看,我们今日李大夫坐诊,免费给您诊个脉。” 还有这种好事? 陆令嘉当即就把袖子撸了起来,非常配合地把手一伸。 要说李御风李大夫要说也是崖州城内数一数二的大夫了,这“益元堂”也是崖州城里老牌的医馆。 近日来却是一个上门的病人都没有。 李大夫也慌啊! 李家祖传了上百年的医馆总不能到他手里就荒败了! 托人一打听,好嘛,隔壁街口新开的那家的“回春堂”可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竟然为来往百姓免费义诊已两月有余。 竟靠着这个招揽了不少生意! 他们甚至还敢打着整个大齐“医科圣手”王太医的名号,说是王太医和平南王一同来这崖州颐养天年来了,当下闲暇,便一同坐诊。 回春堂请出这等祖师爷般的大人物,一下子就把崖州城的百姓都吸引过去了。 不仅看病免费,就连抓药也是免费的。 这等便宜谁不想占? 所以这益元堂的生意就一天天的衰败了下来,这几天更是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这下李大夫彻底坐不住了。 他也让药童对外宣布,从今儿起他们益元堂也开始免费义诊,只不过药钱还是得自个儿出。 开玩笑。 真要像回春堂那般不计成本,他们这小医馆没过几天就得倒闭! 陆令嘉因着路过好奇,被药童强行拽了进去,便成了这医馆今日的第一位“病人”。 主要是这免费的便宜,不占白不白占。 她先前还想把崔氏也带来医馆调养一番,但医馆里的药物实在太过于贵了。 上次那个反派王爷倒是许诺她可以免费替崔氏义诊,但是书里也没提过他会医术这一茬,陆令嘉不知道他的水平到底怎么样,不敢贸然让他诊治。 第103章 正好,她今日逮着这机会。 这边的老中医给她切了脉,她可以再去那个反派王爷那里试探一番,瞧瞧他的医术水平是哪一层次的。 若只是一个实习生水平,那就是天大的便宜她也不敢让崔氏吃他开的药啊! 李大夫捋着胡子,又看了她的苔舌,眼球,竟是一张药方都开不出。 “大夫,我到底有没有病啊?您倒是吭一声。” 陆令嘉看他紧皱眉头,一个字都不写,心下顿时慌张起来。 总不会原主有什么难以治愈的疾病吧? 李大夫长叹一声,连连摇头。 陆令嘉的心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不是吧,这是没救了? 李大夫斟酌了语气,缓缓开口:“姑娘身体之健壮,是老夫从未所见,是以脉搭得久了些。” “呼——”陆令嘉这才吐了一口气。 吓死她了,这些古人一个两个的,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 害得她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马上要一命呜呼了。 李大夫:“姑娘虽然身子健壮,但近日应是饮食有些上火,方才老夫观你唇舌边起了几颗细小的口疮。不过这也不是什么毛病,回去多喝些凉茶就好,老夫便不给你开方了。” 陆令嘉弯眸拱手:“多谢多谢。” 末了她又问道:“我娘亲生下我后,经常胸口闷痛,大夫知道这是什么毛病吗?” 李大夫思忖片刻,说道:“听着有些像气血不足,但具体还得让把了脉,老夫才好判断。” 陆令嘉想想也是。 就连在现代,医生都要开单也要做一些列检查后才敢判断病症,只凭她三言两语,就算是神医也怕是无法得知崔氏具体的身体状况。 左右房子也建得差不多了。 她本来还想等再风吹几日,让这新盖好的屋子也散散味,再把崔氏接下来。 现在看来可以趁早行动,找个大夫先好好帮崔氏调理一番身体。 陆令嘉心下一动,又开始戏精上身。 她抹了抹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哀泣道:“大夫,我娘亲身体不好,家里又穷,只好自己看一些医书学习一二。但是苦于没人指导很多内容也都是一知半解的。您看看能不能把我的症状脉象写下来给我,也好让我回去比对一二,再多加学习?” 李大夫一听,大为震撼。 竟还有如此好学之人?这是什么穷人孩子早当家的励志故事! 当即就写了一份医方给她,甚至贴心地在旁边写了详细的标注。 他自己是医学世家,从小便有祖父和父亲谆谆教导。所以很难想象一个孩子,尤其是一个女孩子,捧着一本破旧的医书埋头苦读的样子。 写完后,他还去柜子里找了一本自己手写的医案一同递了过去: “这是我幼时跟随我父亲坐堂问诊的医案,借你誉抄一份。” 这李大夫真是大好人啊!竟还拿出了自己的藏书! 陆令嘉突然有些心虚。 她大字还不识几个,怎么誉抄? 回去还是把这医案拿去给五叔誉抄好了,他反正什么书都喜欢看。 陆令嘉接过这沉甸甸的医书,认真地鞠躬道了个谢。 虽然这医馆看着生意不景气,但坐诊大夫实在心善。 她手里攥着程大夫珍贵的医书还有刚刚手写的经方,按着记忆中的路线走到了回春堂。 比起益元堂的冷清,回春堂可算得是热闹非凡。 外面叽叽喳喳地正排着长队。 陆令嘉随着人群跟着排了在后头,然后开始跟队伍里的人打听:“这医馆里的大夫医术怎么样?” 排在她前头的一个男子回答:“那当然是咱们崖州城最拔尖的!这可是太医!” 后头的一个人正站定,听到她这么问也接嘴道:“听说这回春堂里有两位神医坐镇,水平不相上下。” “真的假的?我上次带我婆婆来看病,看到里面有一个大夫可年轻了,我还以为是王太医的药童呢!” “是真的,我隔壁之前那个在码头做活的徐阿狗,听说那天人都站不稳了,命也快没了半截,硬是让小谢大夫给从阎王爷身上抢回来了!” 听到关键词的陆令嘉耳朵一动。 “可不嘛!我隔壁的老林,前些日子一直说胸口疼,人还没到医馆呢就倒了下去。亏得小谢大夫出手,硬是趴在地上使劲按压,把来抓他的黑白无常都打跑了。” ...... 后面就越说越离谱了。 还有把谢昭硬是夸成华佗在世,见不得人间百姓疾苦,所以才从九重天上又落凡尘,借用这凡躯肉/体来拯救更多的黎民百姓。 搁这听戏曲似的。 陆令嘉甚至怀疑这队伍里是不是有谢昭安排的水军,混在里面大肆宣扬,好替他收服民心! 没想到这反派王爷短短几日不见,竟然有脑子了。 知道造反前要先煽动百姓情绪,届时民心所向,再随便寻一个借口就说是众望所归,臣等也是为了百姓所愿,为了天下苍生着想...... 陆令嘉越想越一个激灵。 觉得自己好像洞察了某些隐秘,窥探了天机。 等长长的队伍按着顺序一步一步往前挪动,等轮到她时,她还怀着沉重的心情,一言难尽地看着桌案前的人。 “下一个。” 第104章 药童还点着人头,数着数往里放人。 等谢昭刚搁下毛笔活动了一下筋骨,抬眸就看到了陆令嘉正鬼鬼祟祟地往他身上乱瞟。 没想到几日不见,她竟然追到这儿来了。 还特地排着长队来见自己一面...... 谢昭心里忽有一阵异样飘过,耳根微微发红,面上却还是那副公事公办的模样。 他用毛笔的另一头轻点桌沿示意她坐下。 陆令嘉坐下也不急着伸手,先跟他寒暄了几句。 诸如自从上次在醉仙楼分别已有半月有余,问他近来可好等等...... 听在谢昭耳里,却有另一层含义。 她只是为了与自己能多说上几句话便特地赶来这里,言语之中竟还毫不避讳,直接上来就问自己近日的状况。 他耳根的红意逐渐蔓延,脸上都开始慢慢发烫了,眼看这红晕马上就要烧到脖颈了,心里那股异样也还没有下去。 陆令嘉自觉寒暄完毕,又见对方毫无反应一声不吭,适时就止住了话题。 行吧。差点忘了对方的高冷人设,只对女主会有耐心。 谢昭见她突然沉默不语,不知为何心也跟着悬在了半空。 抬眸看了一眼,见她神色无异,一颗心才又安回原处。 他问道:“陆姑娘可是哪里不舒服了?” 陆令嘉淡然一笑,这才把手伸出,漫不经心地开口:“我身体挺好的,就是路过这里,想起王爷说在这里给人看病,这才想着进来瞧瞧。” 果然如此! 谢昭心中的猜测被证实,按在她脉上的手的力道突然都加重了两分。 想起什么,他又轻轻压低了声音:“在这里叫我谢大夫。” “哦哦。”陆令嘉立刻领会。 大佬都喜欢隐藏身份,直到某日不经意间揭露,百姓们才更是会对他感恩戴德! 果然是书中的大反派! 玩弄人心还真是有一套! “姑娘无恙,只是有些上火罢了。” 陆令嘉终于如愿以偿地听到了这句话。 “能把你手上写的东西给我瞧瞧吗?”她还是得再比对一番,双重保险。 谢昭却以为她是想趁机留下自己的墨宝。 沉默良久,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最后还是沉着脸把那一页纸撕下给她。 陆令嘉一拿到纸张眼睛就忍不住滴溜溜地转着,想着该怎么对比才不会被对方发现? 要不就此先偷偷溜走? 谢昭看在眼里,右手虚虚握拳抵在唇边,不着痕迹地轻咳一声:“这张纸我有个字写岔了,不要了。” 陆令嘉眼睛一亮:“当真?”那就可以拿回家慢慢对了。 看着她那期待的眼神,谢昭忽然觉得脸上更烫了,最后垂下眸子,慌乱地点头。 奇怪,今日怎么感觉这般燥热,额间都出了一层薄汗了。 “那便多谢啦!”陆令嘉笑了起来,“你先前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忘,我过几天就带我娘亲来找你。” 这儿还免费配药呢,比起益元堂还是要强一些。 “嗯。”谢昭低沉地应了一声,握笔的手一直僵在那里,竟是一个字都没写下去。 这人怎么还蹬鼻子上脸的,还要让他见一见她的娘亲。 陆令嘉得到肯定地回答,便笑着跑走了。 谢昭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最后变成小小的一个光点,这才收回眼神。 嘶—— 他方才怎么就糊里糊涂地答应了! 第48章 装绿茶谁不会了? 回春堂的药童早就带着陆令嘉往后头配药的地方走去。 照着谢昭开的方子,她领了几样去火的药材,拎着便走了。 走到拐角处,四下张望,看到周围都没人,陆令嘉这才小心翼翼地把方才收入两份的纸张拆开。 两张宣纸上面的字迹截然不同。 一张是益元堂李大夫写的,之乎者也,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张纸。 她粗略识得最后写的是“泻心汤”三字。 最近吃得都是腊肉和熏肉,许是有些上火了,嘴角处有些口腔溃疡,牙龈红肿。这么说来确实也没错,是该清热止利,泄泄火气。 况且李大夫那一头白发和下巴飘长的胡须,确实感觉这人有两把刷子。 除了贵没毛病。 她再把谢昭方才写的那张纸拿出来一看。 ? 陆令嘉怔愣了片刻,使劲搓了搓自己的眼睛。 她怎么感觉上面写的每一个字她都能看懂? 纸张上面的字迹整齐有序,简明扼要,略略写着几个字: [上火,口唇干红,口腔溃疡。配大黄甘草解毒汤,可清热解毒......] 陆令嘉傻了。 她怎么感觉自己好像在看一份简简单单的体检报告。 莫不是近日的学习成果得到了显著提升? 值得疑惑的是,这两个人开出来的药方怎么有些不同? 但是甘草这东西她是知道的。 以前她还在现代时,口腔溃疡了,就去药店买几片甘草片含在嘴里,用不了多久便好了。 心里的天秤慢慢往谢昭那边倾倒了一些。 管他呢。 大不了带崔氏两边都看一看,若是大差不差就去蹭一蹭回春堂免费的药材包。若是两方开的药物差得太远,她就再想想办法。 - 等她逛够了回到寨子里,不对—— 第105章 现在应该叫桃源村了。 桃源村早已不复往日的荒芜,踏入村口,便见一河屈曲中分,流水清澈。周围山石虽连绵层叠,但溪河环抱,汇聚于此,水流汩汩而出。 大小十余座石头房形成一个环状,曲岸溪畔,炊烟袅袅。 她刚放下手中的东西,就见四叔扁着嘴把银子塞到了她的手中。 “那老邓把余下的银子拿来了,缫车也被他叫人给拉走了。”他愤愤然道,“我看他是一刻都等不了,指不定肚子里正憋着什么坏水呢!” 陆令嘉手里揣着这么大块银子,眨了眨眼。 “四叔,别气了。再过几日,整个崖州城遍地都会是这缫车了,邓掌柜再想卖高价,也没人买呀。” “当真?”四叔还有些不信,“我们当初做这个东西差不多可花了一个月呢!到时候被他这个仿制我们玩具的人赚得盆满钵满的,还真的有点咽不下这口气。” 这邓掌柜今日一开始还以为他们没做出东西来,便耀武扬威的,让人看了心里更是不快! “我保证,绝对不会让这邓掌柜赚到这个银子的!” “那就好...那就好......”四叔长吁一口,把心放了一半。 说不在意是不可能的,即使有陆令嘉的保证,他还是有些不安。 但现在他也没空管这档子事了。 因为陆令嘉又托他在做一个新的小推车。 小推车制作起来倒是不难,难的是这个推车可以放置煤炉,旁边还要可以放置各种炒菜的铁板。 陆令嘉想过,开一间铺子要购入桌椅、锅灶,还要每日备不少食材,成本有些大。 邓掌柜那一笔银子刚好够他们抵债,还了先前买田欠下的债款。 再多,也没有了。 所以还是学习现代的移动餐车摆个小摊,先积累一些成本和客流,再趁机开个美食铺子。 据她观察,码头边那些汉子每日做工很是辛劳,但是于吃食上却是不太讲究。 不少人只带着一个干馍馍,就着水囊里的水就算是饱食一顿了。 不然为什么码头人来人往的,周围却没有开一家食铺? 因为这些码头工人没时间吃饭,只要船只一到就要随时准备卸货。 多扛一袋沙包,他们就多赚一份工钱,哪还有时间坐在食铺里慢慢享用。 之所以吃干馍馍和馒头也是因为便携,坐地上歇息的时候就能一口一个。 也正是因为如此,陆令嘉才想起了现代的流动小餐车,想去试试卖鸡蛋煎饼和串串香。 这两样也都是便携的食物,拿在手上就能吃,不耽误事。 最主要的是热乎。 但是在制作这个小餐车的过程中却犯了难。 首先她提出来的三轮车概念,四叔是压根听都没有听说过。 因着没有骡子,她觉得每日要推车走这么多里路去贩卖也是一个比较辛苦的活。 她自己还好,但是崔氏大病初愈,怕是走不了这么多的路。 崔氏的性子倔,在寨子里的时候就觉得自己拖累了大家,每日都要强撑着做一些活计。现在能下床走动了,怕是更闲不住。 陆令嘉就想着是不是可以还原现代的三轮车,到时候崔氏坐在上面,也总归好过每日奔波。 但是四叔无法理解她说的三个轮子通过一根链条就可以实现转向转动。 更何况,他也不懂何为焊接技术。只知道车身单纯用木头拼接怕是没多久就要散架了。 他觉得有些天方夜谭。 虽说陆令嘉之前画的那些图纸,每一张都让他觉得新奇。但是这次的,新奇归新奇,东西可做不出来! 陆令嘉偷偷求助系统,但是得到的却是否定的答案。 【宿主,我的系统里没有关于这方面的资料,很抱歉不能为你提供帮助。】 得!看来还是要靠自己慢慢摸索了。 陆令嘉:“四叔,你先把后面的木箱子搭起来成吗?我等明日再去主街的铁铺里转转。” “那个没问题,你去的时候顺便再帮我买一把锯子,我现在用的这把卷刃了,不趁手。” “好嘞!那就辛苦四叔了!” 话音刚落,只见陆二叔和钱氏就围了过来。 “哟——陶陶这是又赚了不少银子啊!”钱氏尖锐的声音特别好辨认。 钱氏前头看到了邓掌柜赶着骡车来的,这么大一个缫车拉走了,心思立刻就活络起来。 方才又眼尖地看到了陆老四给陆令嘉递过去这么大一块银子,马上就联想到今日那架缫车,拉着陆二叔就过来了。 她掐着嗓子道:“陶陶,你既然当了这个大当家,总不能因为跟着老四他们关系好,就偷偷带着他一个人赚钱,丢下我们这群人不管吧!” 四叔连忙解释:“二嫂不是你看到的这样!” 他嘴巴笨,一下子急得直抓着脑袋。 “那是怎么样?”钱氏斜瞥他一眼,笑哼一声,“总不会是我看错了,刚刚你给她的不是银子是米饭吧。” 她捂着嘴巴又冷笑一声:“你二嫂可没瞎呢——” 陆令嘉把手上的银子大大方方的亮出来:“没错,是银子。” 钱氏甩开陆二叔的手,急忙凑了上去。还没摸到那锭白花花的银子,陆令嘉就把手缩了回去。 “欸——” “二婶,你确实没看错,这是今日卖缫车赚的银子。但是你也别忘了,我们那么大一片良田是怎么样来的,那是还欠着别人的债呢!” 第106章 钱氏可不管这些,她只觉得陆令嘉在骗自己:“陶陶,你这话说得可不地道了。你让我们大家伙从山上迁下来,给我们买田买地不是应当的吗? 再说了,我们家二郎可是实实在在入了丁册的,谁知道你是不是跟这里的县令大人勾结,指不定是因为上头有什么人头要求——” “二婶,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陆令嘉打断了她,“若是你觉得亏了,不愿意了,这也好办。我明儿就去跟赵大人说一声,就说二叔染病快不行了,把他从户册名单里划掉,以后你们还跟往常一样待在黑风寨里就成。” “呸呸呸!你这小丫头片子诅咒谁呢!”钱氏往地上啐了一口,掐着腰有些怒了,“你要是想昧下这银子就直说,何必还要找一堆借口来蒙骗我们!” 争吵的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便有人听到声响陆陆续续围了过来。 钱氏眼见着围观的人群越来越多,心道自己今儿也不能让她私下把银子分给自己了,干脆坐在地上开始嚎叫: “你们大家伙来评评理!大当家自己偷偷去外头赚了银子想昧下,我就问了两句,她竟然就诅咒二郎要得重病去世!二郎可是她亲叔叔啊,还有没有天理了!” 陆令嘉在现代是跟着姥姥长大的,虽然生活在农村,但是周围的邻居都是质朴淳厚的人。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动辄就躺地上撒泼打滚的人。 今天算是她大开眼界。 但是陆令嘉又不是包子,吃亏了只会往肚子里咽苦水。 她就这么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还坐在地上抹着眼泪的钱氏,弯眸笑道:“二婶,既然你一口一个我是大当家就要给大家伙买田买地,那我把这个位置让给二叔好了。让二叔给我们大家伙一人买十亩地,大家说好不好呀!” “不是不是,陶陶你误会了——”陆二叔急忙挤上前来,也不管坐在地上的钱氏,一个劲的解释道: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也是被这婆娘蒙蔽了,什么都不知道呢,非要拉我过来说做个见证。” 陆二叔弯着身子对陆令嘉赔笑道:“陶陶你可千万不要听她的话,你二婶是个没脑的,反正二叔绝对没有想要顶替你的意思。” “是吗?”陆令嘉勾了勾唇。 陆二叔急忙伸出右手,三指合拢举到耳侧发誓:“陶陶,我发誓我绝对没有这个想法!我可是你二叔,你得信我!” “二婶都把二叔的心思说出来了,这让我怎么信呢?” 陆令嘉把这锭银子径直扔给了过来凑热闹的陆六叔,悠悠然道:“六叔,您和五叔把账簿给大家伙瞧瞧呗,也好让他们知道我到底有没有昧下这些银子。” 身为陆令嘉后援会会长,陆六叔一听这话就撸起袖子冲上来,推搡着陆二叔:“二哥,你们一家人这事可真做的不厚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我不管,但是不能污蔑陶陶!” “就是啊,老二家的,要是没有大当家,我们能住上新房,每天吃上大白饭吗?做人可得讲良心。” “别说大当家愿意让出这个位置,要是换人来做,我第一个不答应!”石头刚从地里回来,刚往这边围着的人群走过来,就听到陆令嘉之前要让位的那句话。 他恶狠狠地瞪着赖在地上的钱氏,还有一脸愁苦的陆二叔,冷哼道:“以后谁要是不服大当家的决定,我看不如就自立门户,像吴老三他们一样出去单干,我们也不拦着!” “别别别。”钱氏一听石头这话,立马就从地上一骨碌的爬了起来,轻轻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颊: “陶陶,你别生气,二婶刚刚是被猪油蒙了心,不是这个意思。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别跟我这张臭嘴计较。” 陆令嘉顿时叫屈:“二婶,怎么是我跟您计较呢,是您一直说我‘德不配位’,我这才想着不如‘退位让贤’呀!” 她一脸无辜,十分可怜。 装绿茶谁不会了? 每日这么累死累活地带着大家做活,好不容易要还清债务了,却被人指责是她要自己昧下这银两。 换谁,谁不委屈? 她装完可怜又转头看向陆二叔:“二叔,这一天天的,你们要是经常来这么一茬我可是受不住,您自个儿说,这事该怎么处理才好?” 陆二叔那叫一个有口难言。 方才钱氏兴致冲冲地跑来拽着他的袖子就往这边跑,边跑边信誓旦旦地说看见陆令嘉和老四两个人私下卖了东西分钱,并且把银子藏起来了。 陆二叔一听火气噌地就上来了。 陆令嘉居然偷偷带着老四发财不带上他们! 大哥一走,论资排辈也应该先是他排第一。 他也没细问过程,撸起袖子就跟着钱氏冲过来了。哪知道是这么一场乌龙,现下还被钱氏整得下不来台了。 一张脸黑得暗沉,双手不停地揉搓,握拳,恨钱氏给自己丢了这么大一个脸面。 最后还是陆三叔上前一步进行调和:“二哥,二嫂,既然大家都已经认了陶陶是我们大当家,我们这几个做叔叔的更是应该团结起来支持她,不然让外人白白看了笑话。” 他温柔一笑,又征求陆令嘉的意见:“陶陶,你说三叔说的对吗?” 陆二叔连连点头附和,又转头看了一眼刚刚爬起来的钱氏。 钱氏还欲再说,刚要张嘴,就被陆二叔呵斥一声:“你说说你,当人家长辈的刚刚还好意思在地上又哭又闹的!以后再敢这样,我第一个饶不了你!” 第107章 钱氏自知今日是讨不了好了,鹌鹑般缩在一旁不敢再说话。 再看看陆令嘉还沉着张脸不说话,周围的人也都盯着自己,只能一咬牙,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个湖蓝色的荷包,最后翻来翻去,从里头拿出一块碎银子。 “陶陶,今日是二婶失言了,这是二婶自个儿存的体己钱,就当给你赔个不是了,日后是万万不敢再说这种话了。” 陆令嘉接过这块碎银子掂了掂。 看着就只有芝麻绿豆大小的碎银子,想必连一两都没有。 不过也算是叫钱氏大出血了。 她也没客气,就当着大家的面把这块碎银子收进了自己的荷包里:“既然二婶都这样说了,我自是不好再计较,以后可莫要再空口白牙的诬陷别人了。” 她敲打钱氏的这话不仅仅是为自己出气,还有为之前的张婶打抱不平。钱氏这张刻薄的嘴真是得罪过多少人了。 钱氏见状连连应下,不敢再多说一句。 等人群散了,钱氏也不敢再吭声,跟在陆二叔的身后往回走。 陆二叔一脸阴沉,背着手,步子迈得又急又大。 “二郎,你等等!”钱氏终于跟不上他的步伐,喊了一声。 “喊什么喊!刚刚还不嫌丢人的吗?”他面子里子都丢光了,满腔怒气不知道往哪撒,“你说说你,什么都没了解清楚就拉着我往这边跑,我这张老脸,今天算是彻底丢了个干净。” 他气得抬头拍拍自己的脸颊。 “我这不是......这不是......”钱氏一时语塞,不知从何说起。 看到前头的背影才想起来什么:“我也是被老家三的给骗了!” 陆二叔这才停住脚步,转身问道:“怎么回事?” “我今儿早不是准备去河边洗衣服吗?碰到老三家的了。她神神秘秘地跟我说看见陶陶和老四带着外人进来了,还把吴阿婆叫过去织蚕丝给他们看!” “老三家的一直都不是爱嚼舌根的,我猜她定是发现了几人私下有交易,又不好跟我明说,这才暗示了我几句。” 陆二叔双手一拍,冲着她吼道:“你真是个没脑子的!” 末了又补了一句:“人家只是说看到了他们织蚕丝,都是你自己净瞎想!还整了这么一大出!都说妻贤夫祸少,你以后少出门给我添麻烦!” “陆老二,你什么意思,你说我不贤是吧?!”钱氏被他激怒,又扯着嗓子要嚷嚷起来。 陆二叔一听头都大了,急忙扯着她的衣裳把人往回拉走。 “你可闭嘴吧你!” 一路上,两个人骂骂咧咧的声音还时不时传来。 陆令嘉却揣着这意外之财回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了。 养好精神明日就去铁铺,顺便再去一趟黑风寨把崔氏也一起接下来! 第49章 医用手术器械 翌日一早,晨光熹微。 陆令嘉第一时间赶到了城东的铁匠铺子。 城东王铁匠已经在这开了十几年的铺子了,崖州城的百姓来来往往,一般都习惯来他这儿打点农具,要价也不高。 陆令嘉之前做的曲辕犁,有一些配件就是在王铁匠这里打成的。 今日她准备跟王铁匠好好沟通,说一说需要制作的三轮车车身,还有那车轱辘的车链。 因着工程繁琐,她还特地早起,准备在铁匠铺门口等着王铁匠开张营业,以示诚意。 可没想到等她到了铁匠铺时,这王东早就忙活上了。 陆令嘉好奇:“王铁匠,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忙上了啊?” “前些日子有个贵人来我这定做了一批工具,现在还没交货呢。”王东一边抡着锤子一边应着,“贵人们也忒讲究,还指定要用砭玉和银这两种材料,咱这辈子一直都是打铁的,一时之间还不敢上手呢!” 陆令嘉咂舌:“用银和玉做工具?这么奢侈?!” 莫不是楚家那位小姐?应当不至于吧......她看着也不像这般矫情的人啊。 “可不是嘛!还定做了许多东西呢,各个奇形怪状的,还全要银的,有些外面还都要用砭玉。要不说这些贵人们的想法我们猜不透呢,咱就没这命!” 王东拿了条抹布擦了擦汗,又问道:“还说我呢,您今儿怎么这么早来这里?可是又要打什么新奇的物件?” 王铁匠对陆令嘉印象十分深刻。 他打的第一个铁锅就是来自眼前这位姑娘。 当时他还纳闷呢,家家户户都是用的陶锅炖煮,怎么这姑娘家这般奢侈,竟然想着用铁锅来做菜。 后来崖州城里突然就掀起了一股铁锅做菜的热潮。 除了醉仙楼、春风阁等几家大酒楼,寻常一些乡绅家里也都到他这打听过铁锅的做法,并且还在他这预定了不少。 凭这个,他也小赚了一笔银子,对着陆令嘉也满心眼的感激。 没想到没过多久,这姑娘又来了。 打得又是他没见过的东西,说是耕地时用的辕犁。他虽然不解也还是照着打好了。 然后赵昶赵大人也跟着来找他了。 王东这才觉得陆令嘉有些深不可测,对她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 但是陆令嘉也不知道他心里的弯弯绕绕,现下心里忐忑着。 这三轮车的图纸确实有些复杂难懂,若是做出来了自是会掀起一阵热潮,但如果连王铁匠都无能为力,崖州城里她也实在不知道再去找谁好了。 第108章 王东头一次见她支支吾吾的,把手上的锤子一放,灌了一大口茶,问道:“怎么了这是?您今日竟都不开口说话了,到底是想打什么物件?也好让我先掌掌眼。” 左右都是要给他看的。 陆令嘉把昨日改进的图纸递了过去,问道:“我想打这么一个铁架子,可以在这架子上装三个轮子,然后脚踏的地方再用一根铁链子连在一起,不知道是否可行?” 王东拿着图纸琢磨半天,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过了许久,他才皱着眉头问道:“看起来确实有些复杂,估计也要花不少银子。” “您开个价吧。”若是真的太贵,她也只能先把这个想法搁置了。 “现在还不好说,因为不知道这个车架子要耗费多少铁料。”王东挠挠头,语气诚恳,“不过您这东西若是真的做出来,我就只收您一份材料钱,加工费就不额外算您的了。” “真的啊!”陆令嘉眼睛一亮。 王铁匠手艺好,要收取的费用自然不少。 “当真。”王东还有些不好意思,“先前占着您的便宜,不少人找我打了铁锅,赚了不少银子。” “若是此物真的能完成,我相信必定会有不少人再找我来打一份。”他又挠了挠头,神色赧然:“只要您不介意我照着样子卖给别人就成。” “那可不行——”陆令嘉这才反应过来,敢情王铁匠的主意是打在了她的图纸上。 王东急忙道:“当然不是摆占您便宜,我跟您平分利润,这样成不成?” 陆令嘉没有回话,在心里算了一笔账。 崖州城里除了王东,其他的铁匠铺子怕是没有这么娴熟的技术和经验。 再者,前几次她找王东合作也已经有些习惯了,两个人对彼此也比较熟悉和默契,贸然换人又要重新再磨合。 要打这三轮车,势必要将图纸交给他们。难道其他人就不会剽窃了吗? 这可不一定。 是人就会有贪念。 想把这份巨大的利益占为己有。 王东现在还能开诚布公地跟她谈分成的事情,要是换了其他人兴许还会直接瞒着私底下买卖。 陆令嘉这样一想,觉得也不亏。 假意托腮思考了片刻,才装作不情不愿般应下:“好吧,那我们就五五分成,不过你到时候总不会做假账赖我吧?” 王东急忙表态:“哪能啊!我们这街坊邻居都看着呢!再说了,您也不是第一次来我这铺子上打器具了,我是什么样的人您心里也应该清楚,断不可能做这种欺瞒之事。” 陆令嘉顺杆往上爬,马上给他立了个人设:“那是的,王铁匠您的为人这十里八街都知道,绝不可能做出私昧银两,弄虚作假之事!我信你!” 她信誓旦旦地说着。 王东反而有些骑虎难下了,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本就是如此,我们今日便签下契书,这样您也便能更加放心了。” 陆令嘉顿时喜笑颜开。 时下的人都重诺,若再有字据为证,当是极有保障了。 幸好王东会写几个大字,写完又请隔壁杂货摊子的老板做了个见证,两人就在契书上签上了大名,还按了红指印。 这才把话题又重新引回到三轮车的制作上。 王东拿着这图纸研究了约有几刻钟,这才看出些门道。 “我觉得您这车架倒是次要的,整个构造里,中间链接的部分才是最重要的部分。您说的这个车链子看着是挺神奇的,但真的操作起来不一定能行。” “那您说应该怎么办?”陆令嘉问道。 “不如这样——”王东拿出一根炭笔,就在铺子前的空地上画了起来,“您看,这里增加一些辐条,您图上画的车链子就不要了,用齿轮轨道来代替,大大小小的齿轮在车轴这滚动,一样能把这木轮车带起来往前跑。” 陆令嘉似懂非懂。 但她看着王铁匠画在地上画的,好像觉得也可行,这样轨道处还能用铜来代替,能省下不少银子! “那您先试试?我四叔会木工,木轮子我们可以自己做。” “行!”王东应的也爽快,“不过还得再等上几天,我手上这批工具贵人今日还等着验货。” 两人又探讨了一会儿,陆令嘉想起四叔的交代,买了一把锯子还有凿子回去。 四叔的凿子其实也有些生锈了,她几次路过看到他做工时,都要提前拿砂纸磨一磨,只是一直都没说,还在用着。 昨日得知她来铁匠铺,也只是提了一嘴,锯子卷刃了。 说起来黑风寨最开始还真的是靠着四叔做出来的玩具车和鲁班锁打出名声。 他平日里虽沉默寡言,但是个爱钻研的性子,尤其是每每看到图纸都走不动道,能研究个一天一夜。 寨子里先前也有几个小伙子跟着他做木工的,但没过多久就耐不住性子,觉得这活太累,磨茧子,渐渐也都歇了。 陆令嘉没有把缫车制作的活全揽到他头上来也是因为这个。 总不好什么都让四叔一个人来忙活。 平日里这些工具都要收不少银子,但王东今日刚跟陆令嘉签了协议,想着日后两人少不了来往分成,便也给她抹了个零头。 “那真是谢谢您——”她真心实意地道谢。 “甭客气,以后有什么新奇的玩意您先想到我就成。” 第109章 陆令嘉满口应下。 等她一走,王东又开始把方才模具里融的银倒出,又继续磨着旁边的砭玉。 若是陆令嘉还在这,一定会惊讶。 他做的赫然就是现代标准的医用手术器械—— 光是剪刀就有好几种。 直角剪、组织剪,还有血管钳、止血钳,更别说镊子、心脏拉钩等等…… 总之是绝对不会在这个时代出现的东西! 谢昭本来还想再打几份常见的网状支架,但是这里没有不锈钢和镍钛合金,他也只能作罢。 否则不合适的材质植入进了人体,说不定还会引起各种术后感染。 最主要的是,这里没有消毒液和麻醉剂。 没有人敢清醒着让他划开自己的身体。 谢昭无奈地叹气。 他一个外科医生,现在不仅被迫转行当起了中医,还要自己研究医疗器械和药材。 就算日后手术刀都制成了,解决不了麻醉和消毒两个大问题,恐怕也只能是当个摆设。 谢昭突然想起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好友,问道:“仲川,你如此偏爱各种美酒,可知崖州城哪户人家酒酿的最好?” 沈煜咂巴了几下嘴唇,好像很难评判。 “我觉得都差不多吧,没有哪户人家酒酿的好。醉仙楼虽说菜肴出色但那酒说实话也不怎么样。真要论起美酒,我觉得还是我们在漠北喝的烧刀子比较烈,那滋味,真是让人念念不忘……” 他一边怀念又打量着谢昭:“你最近不是都不饮酒了吗?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沈煜突然凑近了几分,趴在他耳边悄悄问道:“莫不是有什么烦心事?你说出来兄弟给你分析分析!” 谢昭:“……” 早知道他就不该问。 “那些酒家怎么酿酒的你可知道?” 沈煜一时摸不清他的想法,只能有问必答:“略知一二吧。不过说不好,毕竟我也没有真的酿过酒,说真的,你到底准备做什么?不会是准备自己酿酒吧?为什么呀?莫不是真的有什么烦心事想借酒消愁?” 谢昭听着这一连串的废话,忍无可忍:“聒噪。” “嘿!谢子期!明明是你自己问的我,怎么还嫌弃我了?小爷我还不伺候了……你千万别想从我嘴巴里再问出怎么酿酒的!” 两柱香后。 “谢子期你靠不靠谱?用这玩意真的能酿出漠北的烧刀子?” “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两个大男人蹲在后厨看着灶台的火候,开始隔水蒸高粱。 谢昭其实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只记得读书时做实验时,老师有提过一嘴怎么提取高纯度的酒精。那时还笑称,得亏他们现在有各种便捷的仪器,还能用着酒精灯做实验。 若是在古代,只能靠着不断蒸馏才能提取到一点点酒精。 他当时没有放在心里。 现在回想起来,若是时光能重来,或是早知道有朝一日他会来到古代,他定会仔仔细细翻遍资料把所有的过程原理,一字不落地背诵下来,而不是现在像个傻子一般在这里跟着沈煜在这大眼瞪小眼。 好在酒曲是现成的。 谢昭压根不知道酒曲应该怎么制作,只能托沈煜去他认为品质最好的一家酒铺里买了一些。 沈煜平日里虽然话多,但他的优势也显现出来了。 因着平日里经常在街上转悠,跟这县城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混了个眼熟。不然人家指定以为是他的对家进来偷师学艺的,怕是还没那么顺利能买到。 等谢昭把酒曲掰碎了,撒到方才摊凉的高粱上,再拌在一起。 沈煜还发愣,问道:“你什么时候学会酿酒的?”怎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在你吃喝玩乐的时候。” 沈煜:“......” 他生平头一次觉得无言以对。 谢昭把所有步骤完成,将拌好的酒曲高粱放到一个大坛子里密封起来。 沈煜的好奇心作祟,又开始喋喋不休:“这便好了?后面呢?就什么也不用做了?你到底从哪里学的酿酒术?学多久了?总不会被人骗了吧?” 谢昭拍去手中的泥土,冷声道:“对,我瞎做的,到时候千万别喝。” 沈煜:“......” 靠!他今日竟然连续两次被谢子期怼得说不出话! 第50章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 陆令嘉从铁匠铺出来,就直接前往黑风寨准备把崔氏接下来。 比起现在桃源村的热闹,黑风寨只剩下萧瑟、凋零。 秋风吹起树上的落叶,掉落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也无人打扫。 以往张婶、吴婶他们在寨子里的时候,看到地上的落叶总是会默默地拿起扫帚把地扫干净。 但现在寨子里的人基本上都搬到了县城里,除了吴老三、张四平两人,还有留着的差不多就是跟吴阿婆一样年纪的几位婆婆。 这几户人家都是有儿有女的,前些日子在县城盖房子,怕忙起来时顾不上,就把家里的老娘亲安置在这山上。 几个阿婆行动也不利索了,亏着崔氏每日做一些饭菜,这才应付过来。 现下崔氏把包袱收拾好了,却对剩下的这些人不放心,唉声叹气的:“我要是就这么跟你走了,留下这几个阿婆们怎么办?” 按理说他们的房子都盖好了,陆令嘉也提了几次。就像今日,她说要来黑风寨接崔氏,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几户人家迟迟没有回应。 第110章 陆令嘉便问道:“娘亲,要不我们一起直接把阿婆们带下去,大家的房子都搭的差不多了,肯定够住。” 崔氏愁眉苦脸:“不行啊,这几个阿婆腿脚都不利索了,这么多里路呢,肯定是走不动的。” 她擦了擦手,满脸纠结:“要是我就这么跟你走了,她们今日的饭食可就没着落了!” 陆令嘉刚想说崔氏就是同情心泛滥。 一抬眸,正好对上了几个阿婆浑浊的眼睛,愣在了原地。 其中有一个她是认识的,是一个叫卫文武的祖母。 卫文武平时里干活还算老实,以前跟着吴老三他们混过几日,后来落户的时候就跟他们两个分道扬镳,跟着陆令嘉他们去了县城。 虽说偶尔也会偷偷溜出去喝些小酒,但这些都是小毛病,陆令嘉也不会上纲上线,揪着不放。 她记得卫文武早早就把房子建起来了,昨日清闲,还说自己在县城里转悠了两圈,拎了壶小酒回来。 怎么就把自己的祖母扔在山上不管不问? 卫阿婆看着陆令嘉的眼神在她们几个人身上来回打转,心下也明白了几分,略微有些局促地开口:“陆丫头啊,我们几个老婆子年纪大了,就不兴跟着他们喊你大当家了,喊你丫头可好?” 陆令嘉点点头。 “人老了,不中用了......你们自顾自往县城去吧,不用管我们几个。大不了明日我们熬点稀粥对付几口便是——” “不要说这种话——”崔氏眼眶又红了,她最易触景生情,一看到这个场景就想起自己逃荒离散的娘亲。 “崔娘子,你有个好女儿啊,以后就跟着她好好享福去,为了我们这些老婆子担忧算是个什么事啊!”卫阿婆有些气恼,想要伸手去推她,“你瞧你东西都收拾好了,赶紧走,趁着天还没黑,刚好赶到县城还可以吃上热乎的饭。” 卫阿婆转过身去,满是皱纹的脸颊上落下几滴浑浊的泪。 又怕吓到他们,就用干巴巴的手背擦去。 陆令嘉也于心不忍起来。 “娘,要不你帮几个阿婆收拾一下东西,我去租一辆骡车来,我们赶得慢一点,应该是稳当的。” 许是没料到她开口说出这话,几个人都愣在了原地。 还是崔氏最先反应过来:“欸!就该如此,那就辛苦你再跑一趟,我们几个人就在这山上等你。” “这...这......”她们几个更加局促了,卫阿婆嘴边嗫嚅几下,小声的说道:“我方才的话不是这个意思。” “阿婆,我们知道的——”陆令嘉已经迈脚又往前走了,听到她们的话特地又转身解释了一句:“吴阿婆现在在县城里养着蚕,正好有些忙不过来,刚好你们下去一起帮帮她。” 陆令嘉没给她们在犹豫的机会,径直往山下跑去。 天色还早,她只要脚程快一点,就能赶在天黑前把她们都带下去。 不然等夜色浓重了,山路可真的不好赶。 行至半山腰时,忽有簌簌的风声作响,吹动着这片密林中的落叶不停地往下掉,陆令嘉就踏着这满地的枯枝和落叶继续往下走。 风有些大了,落叶坠落在她的发间,衣衫上,甚至卷起一些遮住了她的眼帘。 一阵莫名的寒意顺着脊背爬上来。 突然有一只手伸出,毫无征兆地抓住了她的脚踝! 陆令嘉的心脏猛地一紧,几乎要跳出胸膛,她垂眸向下探去。 那只手上挂着已经干涸的血迹,手指间还挂着几片干枯的叶子和污泞的泥土。 陆令嘉另一只脚用力蹬地,想要挣脱。可那只手紧紧钳制着她,就像溺水之人抓住了一块浮木,死也不肯松开。 “救...救我......”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草丛里传来。 她只好蹲下身子,小心谨慎地拨开了那一片丛林。 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衣衫被刀划破数道裂口,裸露在外的肌肤几乎没有一寸还是完好的,一道道鲜红的伤痕往外翻着,触目惊心。 那个人见她没答应,还死死地拽着她的脚踝不让她离去,声音气若游丝:“求...求求你......救、救我。” 许是他眼里想要活下去的信念太强,漆黑的墨瞳死死地盯着她不放。 陆令嘉最后败下阵来。 蹲下来把他的手指掰开,缓缓开口道:“你先松开,我去找些清水给你清理一下伤口。” 说完感觉脚上的桎梏徒然一松,但是脚边的裙摆已经被染上了一层血污。 她就近用芦苇叶掬了一捧水,却迟迟没有上前。 这人的过往来历她一概不知,贸然行事只怕会让自己陷入危险之地。 救,还是不救? 还没等她下定决心,步子却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回了原来的地方。 最后大概还是抵不过心里的那点不忍,把水顺着他的唇边喂他喝下。 陆令嘉没学过医,也不会包扎,只能随意地把身上的衣衫布条扯下一点,在他心口处绕了一圈,然后打了个结。 靠的近了,才看清这人的面孔。 这人的发间污垢成了一团,脸上伤疤纵横,唇瓣干裂发白。 怎么看,都像濒临死亡之人。 方才他究竟是怎么使出这么大的劲抓住自己的? “还走得动吗?”她问道。 那人轻轻地摇了遥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第111章 “你伤的太重了,我正好现在要下山去租一辆骡车,等等顺路再捎你去县城里的医馆看看吧。” 男人点点头,想挣扎着开口,只依稀吐出沙哑的两字:“多...谢...” 陆令嘉捡了些枯草盖在他的身体上就算遮挡了,若他真是有仇家寻来,这些恐怕都不抵用,只盼他运气能够好点,撑到她赶回来。 如此看来黑风寨这里也不太平。 今日一定要将崔氏和几个阿婆带到县城里去。 陆令嘉这般想着,愈发加快了脚步。 县城里租骡车的地方离主街比较远,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时,差不多快过了有大半个时辰。 陆令嘉指着门口的骡车,对着伙计直接说道:“我要租半天的骡车。” 伙计正闲着没事干呢,瞧见来人马上露出喜色:“姑娘您这边请。” 他一边走着一边说道:“这骡车租一天收您十五文,半天的价格也是一样的,租前我们先前两份字据,您一份,我一份,咱们各自收好。” “再就是这租金,咱们家租金比起其他家都要来的低,只收您八两银子,您看怎么样?” 陆令嘉惊呼:“八两?!你怎么不去抢啊!” “欸——姑娘,您话可不能这么说。”那伙计听到这话,脸上还是带着笑意的,跟她讲着道理: “您看骡子市面上怎么样也得花个八两银子吧?我这后面还带着车呢,您万一要是把我的骡子就骗走了,我也没地方伸冤呀,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陆令嘉险先被他绕了进去,定了定神道:“你也说了,这新的骡子也就八两,您这的骡子都多少年头了,板车也破破烂烂的,可别到时候车轱辘都散架了,您硬是要赖在我头上,找我赔钱,那我也没地说理去呀。” “哎哟姑娘,您怎么能这么说呢!”伙计见这是个不好糊弄的主,眼珠子一转,立马改了说法。 “那您说,您愿意出多少租金?” 陆令嘉:“四两,明日一早便还你。” “四两!”伙计瞪大了眼睛,哪有人一上来就对半砍的,“不成不成,被我家掌柜知道了,非得削了我。六两银子,我刚把这车擦干净了,您放心用。” “就四两。”陆令嘉抬起脚步就要向门外走去,“您要是不愿意,我就上别家去看看,我瞧着隔壁家车行的骡子就比你家的要更健壮。” “别走别走——”伙计急忙拉住她,“五两银子,咱们各自让一步,成不成?” 陆令嘉停在原地假装思考了片刻,有些为难道:“可我今儿出来带的银子不够,只有四两。” 伙计见她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狠狠地跺了跺脚,一咬牙:“算是怕了您了,这边签字据吧。” 两人走到里面的偏房,签好字据各持一份,陆令嘉便掏出了荷包找碎银子。 里面明晃晃的好些碎银在里面丁零响着。 她估摸着重量,摸出三颗碎银,还特地拿到桌边的小称上称了一下。 三两九钱。 陆令嘉嘿嘿一笑:“您看,四舍五入就是四两了,您给通个融,行个方便吧。” 伙计:“......” 我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咬着牙收下了这碎银。 这年头生意不好做,这铺子这么大开着,一日日的都无人问津。 好不容易来了个客人,还是个穷鬼! 伙计把赶鞭递到她的手里,语气有些不耐地交代着:“这骡子是活了有些年头了,别拉太重的物件,山路也尽量少走。” 陆令嘉:“......” 巧了,她准备拉四个女人加一个男人,走的还正好是山路。 会不会被车行的掌柜拉黑? 她脸上尴尬的神色没能逃过车行伙计的一双火眼金睛。 “姑娘,您莫不是真准备拉什么重物吧?那可得强健一点点的新骡子才能拉得动。” 陆令嘉眼睛一亮:“那你给我换一辆吧,我还要载人呢!” 若是换一个更健壮的骡子,能拉的东西多了,她还能把寨子里的东西再搬一点下来。 伙计:“......”他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那价钱可不一样,您这个是看着骡子年老了才给您这个价钱,新骡子租一天要二十文,租金也要再加一两。” “没问题。”陆令嘉往怀里掏荷包。 伙计见状阴阳怪气了一声:“您不是说全身上下一共就三两九钱了吗?” 忘了刚刚这茬。 她拍着脑袋装傻:“有吗?方才是谁说话了吗?” 第51章 “很高兴能见到你这样的…… 陆令嘉如愿以偿地赶着车往城门口赶着。 这健壮一点的骡子就是好,跑起路来都快上许多,跟她方才两条腿跑下来的速度可不能比。 她赶到半山腰时,还特地停下来一会儿。 那个黑衣男子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身上流出的鲜血却染红了周围的草地。 陆令嘉手里拿着鞭子,下车蹲下询问道:“你还好吗?” 那人眼睛半阖,许是累极了,连点头的动作都做不动了,只轻轻眨了眨眼睫,告诉来人他还活着。 陆令嘉本想先去接了寨子里的人再考虑要不要把他一同带下去。 她的理智告诉她已经够了,生死有命,她已经做了能做的,剩下的就该看他自己的命数了。 第112章 但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躺在她的眼前放任不管。 她好像做不到。 秋日的丛林里果真是寂静一片,就连鸟儿扑腾翅膀飞起的声音,都能惊起满树的落叶飘下。 看着眼前这个半死不活的人,最后心里的那一丝丝善念还是压迫了大脑的理智。 陆令嘉把人扶起架到了骡车上,警告道:“躺好了,路有点陡,忍着点。” 那人没有应话,在躺上车板的那一刻,却终于闭上了双眼休憩。 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陆令嘉往他身上盖了厚厚的一层枯叶,还有一些茅草,只露了一个鼻间让他呼吸。 “等等就要进城了,你把脸盖好。” 这人一身的伤,若是被守卫看到,免不了一通盘问,搞不好还要连累自己。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往城门赶去。 今日的守卫与她相识,之前收过她不少东西,见她这么半晌的功夫来来回回几趟,不由多问了一句:“您今儿怎么进出城这般频繁?” 陆令嘉面不改色地拍拍车上的茅草:“这不是地里刚种上东西,特地回之前的老家拿了些东西准备沤肥。” 守卫伸长了脖子往后看去,不由发问:“怎么堆得这般高,照着惯例我随意检查一下,您就走吧。” 他转身向后走着,陆令嘉情急之中,塞了一颗碎银给他,“大哥,不是不让您查,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捆好的,您拿这个喝点小酒,意思意思。” 守卫掂了掂这碎银,小是小了些,但约莫也有半两重。 他看着骡车上堆积的茅草和枯叶,伸手按了按,最后把碎银塞进腰间,摆手道:“走吧——” 陆令嘉道了谢,驾着车直奔回春堂。 回春堂看病吃药都免费,送这儿来是最对的。 况且—— 谢昭好歹是个王爷,手里还握着一众亲兵,这黑衣男子若真是大奸大恶之人,他们查证后肯定也不会放过他。 总之,他们比自己更有法子应对。 - 回春堂。 谢昭收了笔,正将药方递过去,吩咐药童去后头抓药。 虽然已然暮色四合,但门口还是稀疏的有几名病人在外排队等候。 说起来他近日的名声都快大过王太医了。 许是他治病的方式独特,又也许是他最近救治了几个棘手的病人,有很多人因此慕名而来。 结束一天的看诊,他正起身舒展腰身,便见门口处有一辆骡车急停下来。 驾车的身影蓦地闯进他的眼帘。 她还是扎了一个高马尾,用了几条彩绳将发间束起。发绳的末端还垂挂着两只小兔,随着她的摇摆不停地晃动。 那日回去后,他的脑海中便不时出现她的身影,时而过高的心率,让他差点以为自己病了。 他整夜绕着院子里的青石小径绕圈散心,却怎么也理不清自己的情绪,一团乱麻,心中郁郁更甚。 看到人影,还差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谢昭还没梳理好自己的心情,乍然之下,不免又有些心慌。 陆令嘉撇去盖着的稻草和枯叶,把这黑衣男子一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另一只手搀扶着就挤开人群,一路喊着:“借过,借过。” 谢昭见状顿时僵在了原地,方才舒展的手掌猛地握紧。 这个人是谁?为什么会靠在她的身上...... 待药童将人扶到了跟前,他才陡然回神。 跟着把人放平在了简易的小床上。 这张床还是他特地找人打造的,想着日后要是能在这做手术,病人总要有个躺着的地方。 血腥气浓重,屋外排队的人群看到这个情景,不少人跟着踏入想凑热闹看。 谢昭看病时不喜欢有过多的外人打扰,示意药童一眼,把围观的人群都赶了出去,这才观察着这人的症状。 他问道:“是怎么伤成这样的?” 陆令嘉摇头摆手:“我也不知,只是恰好路上碰到,便顺路捎了一程。” 谢昭听到这话,方才心头的酸涩一扫而空,颔首应了一声。 陆令嘉人已送到,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再说了,她也帮不上什么忙,只道:“人就交给你们了,我还有事呢,先走啦——” 谢昭还未说话,便见她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长叹一声。 戴上用热水沸煮过的橡胶手套开始检查躺着的人。 “沐风,取两片参来,让他含在舌尖下。” 一个药童应下,转身从后面的药柜里拿出一根拇指大小的人参,切了薄薄的几片。 谢昭让人把黑衣男子的嘴张开,塞在了他舌头下,开始检查他的身体。 身上的皮肉伤倒还好说,但他四肢冰冷、面色惨白、呼吸微弱,只怕是伤在了肺腑。 门外有一人进来,对着那位名叫沐风的药童耳语几句,递上了一个盒子。 沐风接过木盒,冲着谢昭一拜,轻声道:“王......外头铁匠铺的人送来了这个,说还有一部分要等过几日才能打好。” 谢昭正愁着怎么检查伤势,闻言立即让沐风把盒子打开。 盒子里的器械基本上都已齐全,若是真要在这里动手术,也能勉力一试。 他从来没在这个地方尝试过,能不能成功也不敢把握。 但凡事总有第一次,就算他曾做过无数场手术,现下也不免有些紧张。 第113章 病床上的男子上衣已全部脱去,谢昭才发现他的胸部心脏右心室有一宽约一厘米的洞口,将右心室整个贯穿。 血液也不停地从洞口往外涌出。 就算是含着参片,也不见他脸色有任何好转。 这一幕有些熟悉。 谢昭想起什么,闭了闭眼,随后问道:“我不一定有把握能救你,你还要试吗?” “试......”微不可闻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 “好。”谢昭叫上沐风还有王太医等人帮忙,又嘱咐沈煜把门关好,从现在起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末了对着病床上的人又说了一句:“很痛,忍着。” 就算是在设备齐全的现代,他也从来没碰见这么严重的患者。 在一颗破洞的心脏上进行“修补”手术,一旦失败,就会顺着这个破洞将心脏撕裂。 处置不当,就是一场医疗事故。 谢昭的眼睫颤了颤,依然还是拿起刚刚制好的手术针,往上淋了一层白酒,吩咐道:“沐风,云清,你们两个人把他按住,不要让他动弹。” 说着,他的左手食指用力按住了洞口。 心脏的修补对缝合的深浅要求极高,为了不损伤一旁的冠状动脉,谢昭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处伤口,在心脏跳起时的瞬间进针。 那人已无力叫喊,整个脊背因为剧烈的疼痛而不由自主地向上弓起,双眼瞪得滚圆。幸好沐风发现及时,立马把他死死地按住,谢昭这才顺利地缝了第一针。 “不想死就别动。”谢昭低沉地说了一声。 黑衣男子许是听到了这句话,只能用仅剩的力气死死地拽紧这张床上的床单,只余一声轻微的呜咽。 整整三个多时辰,为了让裂口对齐逐步做缝合手术,谢昭全神贯注地盯着,不免有些力竭。 他虚虚地往后退了一步,王太医眼疾手快,扶了一把,问道:“还行吗?” 只可惜他不懂王爷所践行的医术,完全帮不上忙。 谢昭点点头,未语。 ...... 最后一针落下,谢昭长吁一口,说道:“止血钳——” 一时间无人应答,他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医院的手术间。众人盯着他看了半晌,还是沐风从方才的盒子里拿出一个类似钳子般的东西,问道:“是这个吗?” 谢昭点头接过。 直至周围满壁的烛火点亮,他才放下了手中的器械,嘱咐道:“让药房多熬点参汤给他灌下去,就让他这样躺着,不要再移动他。” 众人齐齐应下。 方才王爷露的那一手可把他们眼睛都看花了。 问谁敢拿刀子直接把人的心脏割开的...... 莫不是王爷新发明的一种的酷刑不成?正巧碰上此人实验一番? 几人瑟瑟发抖,未敢言语。 谢昭走到后院,脱下了手套,拿起皂角洗去方才溅了满脸的血渍。 沈煜跟着而来,像是头一次重新认识了自己的这位好友。 静默许久,才问道:“你是何时学会的这些?” 谢昭的动作有片刻的停钝,但又很快神色如常,将剩下的血渍清擦净。沈煜与原身相处了这么多年,会察觉到异常也不奇怪。 “机缘。” “机缘?”沈煜既是不解又是不惑。 谢昭往屋里走去了,显然没有要回答他的意思,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模样。 不过也是,他性子向来如此。 但现在好像又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在里面。 想起一些陈年旧事,沈煜放下心里那些莫名其妙的想法,笑了一声:“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机缘,可你知不知道,现在的你,比之前的,更像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谢昭抬眸看了他一眼,将手擦干就往屋里走去。 沈煜沉默了片刻,许是不知再说什么,就这么久久地伫立着。 “子期。”身后的声音传来,谢昭脚步停了一瞬。 “很高兴能见到你这样的一面。” 第52章 嗯,她们有家了。 陆令嘉这样一来一回,浪费了不少时间,等她再赶到黑风寨时,已然月明星稀。 崔氏站在转角的路口等了半天,伸长了脖子张望着。远远见到一人一骡的身影,悬着的心才放下了一点。 待人和车靠得近了,她才嗔怪道:“你上哪儿去了,娘可担心死了。” 陆令嘉不想让崔氏怕平生担心,更不想把她卷进无端的事情里来,瞒下了方才的事情。 她下了车把绳索攥在手里,笑道:“哪能呢,都是因为租借这车费了不少时间,为了还价跟老板磨了好一会儿嘴皮子,再加上半道的时候车轱辘轴坏了。” 崔氏长吁一口:“累坏了吧,先去屋子里喝口水。”又看了眼天色,“时候不早了,我们要不赶明早再走?” 若是说以前,陆令嘉铁定会同意这个提议。 但方才她中途碰到了那个重伤的黑衣人,想着万一有贼人往黑风寨方向来,不安全。思索再三,还是决定连夜下山去。 “还早着呢,反正东西都收拾好了,我们还是现在就下山吧。” 崔氏犹豫:“这晚间的山路会不会不好走?” “放心吧,这路我来来回回这么多趟了,熟得很。”她把骡车往里赶着,又招呼着几个阿婆,“阿婆们,走了!” 崔氏没法,只好把包袱都拿出来,又把几个人扶上车。 第114章 正要下山时,好巧不巧,碰到了刚从外面回来的吴老三和张四平。 这两人换上了两件新做的棉布衣,虽比不上那些贵人们的绫罗绸缎,但是比起寨子里的其他人,可算是要好的多了。 几日不见,两个人这是发财了? “哟——”吴老三先看到了陆令嘉等人,讥笑道:“咱们大当家回来了啊。” 只见着他又勾着张四平的肩膀,面露嘲弄:“不对,咱可不能叫她大当家了,人家现在可是跟官府里的老爷都能搭上边了,牛气得很,可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喽啰。” 陆令嘉眼神都没分半个给他,直接往骡车上一坐就准备赶车下山。 吴老三急了,伸手就要去拦骡车,他特地和张四平做了这身新衣裳,就是要让寨子里的人看看,陆令嘉算哪门子大当家,他们这两个离开寨子的反而日子能过得更好。 “让开。” 陆令嘉不满的声音响起,倒是让他又有了些得意。 他就说等他们看到自己现在过的神仙日子,肯定会嫉妒。 “怎么现在连两句实话都听不得了?我可记得大当家当初信誓旦旦说自己可不会搞什么‘一言堂’。”吴老三还在持续输出。 只要挑衅她,激怒她,一旦陆令嘉动手了,到时候就是她理亏!他们还有机会找寨子里其他人哭诉,把她从大当家的位置上拽下来! 毕竟他们当初可都是一起逃荒过来的同村人。 但是吴老三心里的算盘落了空。 陆令嘉神色不变,只是嗤笑一声。手中的鞭子挥动,鞭打在骡子身上,带动木轮车就往山下跑着。 这一声嗤笑更是触痛了吴老三本就紧绷的神经,羞辱、愤懑。 而骡车往前冲撞驶来,他躲避不急摔倒在了地上,新做的衣裳不可避免的沾上了尘土。 陆令嘉驾着骡车径直往前,车上的阿婆们都静静地看着地上的吴老三不出声,等车子驶到寨子门口时,她停下了手中的鞭子,转头对地上的吴老三留下一句: “坐吃山空,好自为之。” - 吴老三拍拍屁股的尘土,起身往回走。 早知道陆令嘉今日回来,他们就等明日再去喝花酒,现在耽误了大事。 本来预料中把人给拦下来冷嘲热讽一顿,再给自己谋点福利才对。 “吴哥,人已经走了。”张四平说道。 吴老三啐了一口:“我没眼睛啊!你说你也是,这么大个人也不知道拦一下?一天到晚有什么用!” 张四平低声喃喃,缩着头不敢应话。 吴老三看着这空荡荡的寨子,心里那股子火从他的心窝烧到了天灵盖,一进去就踹翻了眼前那条碍眼的凳子。 “我呸,这几个臭娘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还不就是傍上了一个小县丞,指不定私底下有什么勾当呢!” 张四平慌张地上前全达:“吴哥,别说了,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听到就听到!许她做还不许人说了?” 吴老三还在那大咧咧地吼着。 “吴哥...算了吧......” “哼。”吴老三往另一条还安好的凳子上坐下。 这个陆令嘉,自从她当上黑风寨的大当家后,寨子里的人心一个个都跟着变了。好好的一个个这么拼命地干活不知道是做什么? 他们是一群山匪! 拿着这么好的配方也不知道利用,还自己忙活做什么。像他们这样拿着秘方去随便卖卖就换来了五十两银子。 这不比他们每日面朝黄土背朝天地种地要好? 想到这,吴老三的心里又涌出了一丝快意。仿佛长久以来压在他胸口的巨石在这一刻突然掉落,终于舒爽了一点。 这陆令嘉定是看到自己过上了好日子心里恨得牙痒痒,这才故意说这些话来引自己不快。 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点醒了自己。 坐吃山空。 还是得想法子从他们手里漏点油水出来。 “四平——”刚刚还面部狰狞的人又露出了阴恻恻的笑容,“敢明儿我们再去千筹坊找找陆大郎。自个儿的亲娘和亲妹妹在县城里住上大房子了,没道理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露宿街头。” 张四平连连点头。 “吴哥,要不我们也去玩两把?好久都没去了,手有点痒。” “行。”吴老三应的爽快,“等明儿找到了陆大郎,拿到了银子,让你玩个尽兴!” “谢谢吴哥。” 两人旁若无人地聊着,无人发现屋子里影影绰绰,还有一个阴暗的身影。 与此同时,桃源村。 陆令嘉把骡车停在了村口,喊着符波和石头他们来把颤巍巍的卫阿婆等人扶了进去。 卫文武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见到自家的祖母,一时间还不敢相信,扭捏了一下才上前搀过她的胳膊问道:“您怎么下来了,不是说好过段时候再来接您的吗?” “陆丫头今天去接崔娘子的时候,看到我们几个老婆子可怜,怕我们在山上饿死了!”她的拐杖重重地杵了两下地面,叹气,“我们在山上等了一个多月了,连一个音信都没收到。” 卫文武嫌自己的祖母的声音太大,丢了脸面,有些不满道:“您快别说了,我这一天天地在下面干活这都是为了谁!不就来得晚了点吗?您至于说这些吗?” 第115章 卫阿婆被他呵了一声,不再吭声了。 自己年纪大了,做不动活了,以后还是得靠着这个孙儿。 只是怕其他人更不好受啊。 陆令嘉把包袱拎上,带着崔氏就往她们的房子走去。 崔氏的身子骨弱,陆令嘉就一直让她安心地待在寨子里养着,不让她干这些重活。崔氏除却办理户籍的时候来过一次县城,就一直待在寨子里,所以还不知道盖好的房子是什么模样。 如今看到这一片荒芜之地变成这般欣欣向荣的模样,心道自己的女儿定是累坏了。 一时间眼眶又有些泛红,险先落泪。 “崔娘子你终于过来了啊——”几人路过,借着月光与崔氏打招呼。 崔氏强忍着把眼泪憋了回去,眼睛还有些胀胀的。 轻轻地应了一声,强撑着打着笑脸和她们招呼。 待前面带路的陆令嘉脚步停下,崔氏看着这矗立的房子,还有些不敢置信。 “这么大的房子?都是我们的?”她声音还有一丝轻微的颤调,忙把身旁的人浑身摸了一遍,“这些时日都是你一个人建的?有没有累坏了?” 陆令嘉笑道:“哪能啊,我们隔壁的邻居帮了好大的忙。” “那该好好谢谢人家。”崔氏看着身旁的女儿瘦了不少,不免又心疼起来,“以后可别让我一个人躺床上闲着了,娘现在身子骨好了不少,能帮到你的。” “放心吧娘,我已经把活都给你安排好了,保管您闲不下来。” “那就好,那就好。” 崔氏正愁着来了县城更是没事情做,一天天地就闷在屋子里。“咕噜——咕噜——” 陆令嘉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崔氏忙把东西放下,“饿坏了吧,这么晚了估计都没剩饭了,屋子里有面粉吗?娘给你煮碗面吃。” 陆令嘉把她拉到桌椅旁坐下,将刚刚从寨子里带下来的包袱打开,说道:“您还是帮忙收拾一下包裹吧,我去张婶家借点馒头,我们今天便将就着垫垫肚子。” 自从钱氏和张婶打了一架之后,陆令嘉就宣布以后每家都自己开火。 反正现在每一户房子都搭了个厨房,都有灶台,想吃什么就自己做。省的一天到晚这个说那个吃的多,那个又嫌弃伙食不好。 索性都自己做,既省事也少了不少麻烦。 寨子里就属张婶手艺最好,又勤快,陆令嘉想着总会有剩余的一些粮食。 笃笃笃—— 她走到张婶家门口敲了敲,开门的却是周娘子。 陆令嘉怔愣了片刻,但很快又反应过来。 张婶和吴婶这个房子没搭起来之前,都是睡在周娘子家的,现在两家人有了来往时常走动,也是正常的事。 周娘子见到来人,局促地把人迎进去,边朝里头喊着:“是陆丫头来了——” 她跟着她们几个人这般喊顺口了。 陆令嘉刚迈脚进去,就看到小小的一间屋子里挤满了人。 张婶、吴婶、虎子、吴阿婆这四人就不用说了,还有周娘子和她的女儿,符波符钰兄妹两也在...... 这么多人,张婶家就这点粮食,够吃吗? 没等她开口,张婶和吴婶就把手擦干迎了上来。 张婶说道:“知道你今日没回来,肯定赶不上吃晚饭,特地给你留了饭菜。” 陆令嘉笑道:“我去寨子里把我娘还有卫阿婆他们接下来了。” “真的吗?她们都下来了?” “是啊。” 陆令嘉接过她们留下的饭菜,又抬头对着后头的吴阿婆喊了一声:“吴阿婆,以后还要劳烦你带着她们养蚕织布。” 她们腿脚不便,但是喂喂蚕,剥茧这些活倒是能干。 吴阿婆拍着胸脯保证:“包在我身上。” 更深夜静,陆令嘉端着尚还温热的饭菜回了她们自己的屋子里。 屋内,烛光摇曳,柔和的灯光照着崔氏温柔的身影。 崔氏听到脚步声,转头一笑。 “回来了。” 嗯,她们有家了。 第53章 三轮车 过了几日,陆令嘉带着木轮子准备去打铁匠那去看下她的三轮车完成得怎么样了。 还没等她走到铁匠铺子,便听到一路上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你们听说了没?回春堂那个谢大夫又从阎王爷手里抢下一条人命。” “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我前几日胸口有些疼痛,正想去回春堂看看,赶得晚了看见一个姑娘扶着一个浑身是血的男子进去了,后来回春堂还特地关了门——” “既然关了门,如何知道那人被救回来了?” “我偷偷扒门缝里看到了呀!”方才那娘子又卖了个关子,压低了声音,“那谢大夫不知道用的是什么法术,拿着一枚法针,只见那神光一闪,那人竟然就开始喘气了!” “当真?” “那还有假——”街上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那娘子却不敢再说了,模模糊糊地最后说了一句,“今儿早上我又去看了,那个人都能坐起来喝参汤了!” 人群里又有些人不断夸赞这回春堂大义,竟连参汤都舍得拿出来给病患免费喝。 还有人将这谢大夫吹得天花乱坠,一时之间声望颇高。 陆令嘉这才知道原来那个人已经被救活了,只是不知道他到底是何人,为何受了如此重的伤。 第116章 不过,现在人在回春堂,在他们的地盘上,肯定能查清一切。 她已经做了她力所能及的了。 等走到了铁匠铺,王东正捣鼓着她那三轮车。 见到她来,王东立马喜笑颜开。 “等了这么些日子,可算把你给盼来了!” 陆令嘉也笑得灿烂:“王铁匠,做出来了吗?” “早就做好了,就等你这木轮子装上了。” 陆令嘉赶紧把手里的三个木轮递过去。 做这个木轮子还颇费了一番功夫—— 她让四叔取了一个竹片,在中间钉了个钉子充当圆规,这才完整地画了三个一样大小的圆形。 然后去街上观察了好几天人家马车的轮子是怎么样的。 而后又是用砂纸打磨,上油,定型。 四叔没做过这种车轮子,也是第一次尝试,所以费了好些天才完成。 成品一出她就迫不及待地推着这三个木轮子过来了。 王东不愧是老铁匠了,三两下就把这轮子给安了上去,对着陆令嘉说道:“您上去试试?” 三轮车稳固,陆令嘉倒是也不怕,直接上去坐在了那坐垫上。 坐垫用棉布缠了几圈包起,这样也不会硌屁股。她双脚一蹬,轨道和齿轮带动着轮子“吱呀吱呀——”地转起来。 “太神奇了!”王东见着这个车子真的能行驶起来,喊了一声,“让我来试试!” “行啊。” 陆令嘉拍拍手从车上下来。 王东坐上去,学着她方才的模样开始一踩一蹬。 但是他方向控制地不是很好,直冲冲地就往前撞去。 “让一让......让一让嘞!”王东急吼吼地冲着人群喊着。 “砰——”的一声,撞到了旁边的杂货摊子上。 货物散落了一地,摊主笑呵呵地也没怪罪,觉得这东西挺新奇的,问道:“王铁匠,又做了什么新鲜玩意出来了?” 王东看了陆令嘉一眼,见她神色淡淡便就应了: “这叫三轮车,人在前面可以骑,比那些个骡子啊马啊都要方便!” 顿了顿,又加了一句:“最主要的是随时都可以停下来,不用系马绳了,特别方便。” 那人眼睛一亮,忙不迭地问道:“我能试试吗?” 他平日里可经常要进货,这车子后面这么大车厢呢,可以装不少东西。 王东指了指陆令嘉,笑道:“这你得问这位姑娘,这车子是她的。” 摊主立马转头看向陆令嘉。 陆令嘉:“行啊,不过您可得小心些。别像王铁匠一样等等撞到了——” 摊主连连摆手:“不会不会。” 他一个翻身坐了上去,学着王铁匠方才的模样开始蹬踏。 这杂货摊的摊主毕竟时常要跑动进货,见过的东西多了,学起来也快。 开始开慢慢悠悠的,没多少时间就把着龙头开始转圈了。 他一翻身下来便冲着两人竖着大拇指:“这车转起弯来还真是方便。” 像马车、骡子等交通工具,车身就大,要是赶路时要拐个弯,还得人下来扯着绳索拉才行。 哪有这个这么方便?! 这个念头一起,摊主马上就开始问了。 “王铁匠,这车子打一辆要多少银子?我也想买一辆。” 王东下意识地看了一眼陆令嘉,不知道如何定价。 “八两八钱一辆。”陆令嘉开口。 王东:“啊?” “八八,发发,图个吉利。”她继而又分析,“骡子八两一匹,这三轮车还不用养,也不会死,能一直用着,多划算的一笔买卖。” 王东一拍脑袋,非常赞成:“就八两八钱。” 他看着摊主,笑着问道:“您要么?” 摊主:“......” 这价格确实不算贵,但怎么总感觉有些诡异—— 这王铁匠卖的东西,为什么是这个小姑娘来定价? 他也没多想,直接回去凑了凑银子,付了三成的定金,交代道:“我可是第一个来定的,你得先紧着做我的。” “行,您放心。咱们俩就这么隔壁住着,绝对先给您打。” 陆令嘉听着心情便大好。 这隔壁邻居看到了都好奇想要尝个鲜,再过几日,定是能在满城掀起一阵热潮。 她对此很有信心。 就像当初的玩具车和鲁班锁能风靡崖州城一样,可以想象届时又会有不少的仿品。只不过三轮车不比那些玩具,结构较为复杂。只要不是特地买回去拆了研究,一时半会儿还是能小赚一笔! 待人回去后,陆令嘉和王东对视一眼。 王东小心翼翼地问着:“姑娘,这银子您看是一月一结还是一次一结?” 陆令嘉收回思绪,随意道:“就一月一结吧。” 思虑片刻,又补了一句:“这木轮的制作,便由我四叔来做可否?” 这王铁匠就一个人,也没有个学徒,肯定是来不及要去找木工铺子定制这车轮的。 肥水不流外人田。 四叔也能趁机攒点银子。 她笑容真切起来:“一个车轮收您三十文一个,三个就是九十文,到时候月底分成的时候,等您扣掉成本后我们再算。” 王东闻言自是应下。 他确实也准备去前面找一间木工铺子合作的,有熟工倒是更省力。 第117章 陆令嘉拱手笑道:“那便劳烦您多费心了。” 王东:“包在我身上。” 想到日后白花花的银子流到自己的口袋里,他看向陆令嘉格外的炙热。 这姑娘真是他的贵人! 见到陆令嘉已经骑上三轮车,他最后还保证道:“您放心吧,我会做好账目记录的,绝对不让您吃亏——” 话音还没落下,陆令嘉已经骑着那辆三轮车晃晃悠悠地走了。 摇晃的原因,不是车不牢固,实在是路面太差了! - 桃源村。 寨子里这几日可是比以往还要热闹几分。 吴阿婆坐在院子里教着大家怎么煮茧,剥茧,缫丝。 几个女娘子都在一旁认真地学着,就连周娘子和符钰也在一旁认真地看着。 吴阿婆虽然年纪大了,眼睛昏花,但是手艺还在。 有些地方她甚至一摸就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了。 四叔本来想问是不是要多打几架缫车出来,可是陆令嘉说不用。 她当时信誓旦旦,说要不了多久就会有人把做好的缫车送上门。 ——谁会这么好心? 正巧,等陆令嘉骑着小三轮回到村子里的时候,一位不速之客便上门了。 邓掌柜不似上次离去般春风满面,现下怒目圆睁,眼珠子都要冒出火星来了。 一见到陆令嘉,阴沉着脸怒道:“姑娘,我说你这是什么意思?” 陆令嘉装傻充愣:“怎么了这是,您说话我怎么听不明白呢?” 邓掌柜从昨日起便是吃不好睡不好,气得想直接杀来这桃源村把陆令嘉给暴揍一顿。 可是他身子板瘦小,打是肯定打不过了。 但总得来讨个说法。 他冷笑道:“你当初用一百两银子卖给我一架缫车,现在可好,满城都是这缫车了。每架只要二两银子!” 二两,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几乎除去成本就没有其他费用,意味着家家户户谁都能攒下这笔银子把这缫车买回去。 楚家还特地发话了,若是实在没银子的,还可以允许先赊一辆回去。只要三个月内还清,便不收利息。 邓掌柜气得牙都要咬碎了。 那他这个花一百两银子买回去的人算什么?冤大头吗?! 陆令嘉笑道:“邓掌柜,第一,这银子是我们当时的赌约,您说只要我造出那样的缫车,不管多少银子您都会买回去,有字据为证。” “第二,当时我可是特地又问过您一遍,是您迫不及待要回去凑银子将这缫车买走的。” “现在银货两讫,您跟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邓掌柜看向她的眼神都淬了毒,恨不得回到当日拦下那个愚蠢的自己! 可不就是愚蠢吗? 楚家有多少合作的铺子?上百个工人在那赶工,他那个小小的木工铺子怎么比得上。 但是他也不是忍气吞声之人,当即开始咒骂:“我说你一个小姑娘没脸没皮了是吧!你把那一百两银子还我,我便不再与你计较了。” 陆令嘉轻笑一声,讥讽道:“邓掌柜,您这算盘也太会打了吧?你与我设立赌约,两个人白纸黑字签下的字据,若是我输了便要斥巨资将您铺子里那些缫车原价买走,赢了您就当无事发生。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邓掌柜一下子噎住。 陆令嘉振臂一呼,朝着四周扬声:“来人啊,这邓掌柜言而无信,强闯我们村子,大家把他打出去。” 众人听到陆令嘉的呼喊,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有的甚至抄上了家伙。 邓掌柜身材矮小,人又瘦弱。其实陆令嘉单手就能制服住他,但是不给他点气势看看,还真当她是个好欺负的主? 邓掌柜看着周围一圈人,各个都是手持犁耙、锄头的,立马急了,连连摆手。 “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令嘉看向他,眉头紧蹙:“我本还觉得因着缫车一事,您是个诚信之人,正有其他生意准备带您入伙,万万没想到您的行径竟如此恶劣——” 她大手一挥,不欲再见到他:“送客——” 邓掌柜闻言怔愣片刻,这才把注意力转移到她方才下车的地方。 嘶—— 那是何物?竟如此奇特! 他眼睛一亮,忙不迭地冲着陆令嘉作揖:“是我糊涂了,姑娘别生气。” 忙又问道:“您说有什么生意要带我入伙?” 陆令嘉走过去拍了拍三轮车的坐垫,淡淡道:“这便是我四叔最新研究出来的木轮车,此车可载人、载物,只需人力在前蹬骑,比起徒步拉行,可省力百倍!” 邓掌柜兴奋起来,围着三轮车四周转悠,眼神火热。 陆令嘉翻身上去,径直骑了一圈,向他大方展示。 邓掌柜此刻眼里全是三轮车的模样,脑海频频闪过无数想法—— 这陆老四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这等木轮车造型奇特,即便是楚家不收,他若是能仿造出来那岂不是也能赚得盆满钵满? 陆令嘉下车,将对方神色尽收眼底,唇角微扬,面上却还是方才恼怒的模样:“既然邓掌柜已经看完了,那便请回吧!我是万万不敢再同你合作了——” 邓掌柜眼珠子一转,急忙打着笑脸:“您说笑了,之前既是我们的赌约,理应是该付姑娘那些银子。” 第118章 他看向陆令嘉,声音也不自觉拔高许多:“您说这带我一同,是想将此图纸卖于我吗?” 陆令嘉脸上诧异:“您为何会有如此想法?这图纸可是四叔所画,异常珍贵,您万一买走了造了同样的车出来,又找我‘退钱’可怎么办?” 邓掌柜一听有戏,连忙围着她转圈:“我怎么可能干出如此丧心病狂之事!这样,若您不放心,咱们俩再签个字据!” 陆令嘉思考片刻,像是有些动摇。 邓掌柜再接再厉:“您开个价,或者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们签字画押,再找旁人见证,绝不敢随意糊弄您。” 陆令嘉来回踱步,似在纠结。 邓掌柜急了,咬牙道:“只要您这图纸卖我,我将铺子里最近做的缫车免费送您三架!” 陆令嘉被他说服,无奈地点点头:“那好吧,我们今日的字据可要列的更为详细一点,否则您要是再赖账,我可没地方说理去。” 邓掌柜面露喜色:“一定,一定。” 第54章 还清债务 陆令嘉和邓掌柜重新列好了字据,并按上了红指印画押。还特地请了崖州城较为有威望的乡绅冯千户来作见证。 这下就算邓掌柜后面再无理取闹也只能捏着鼻子乖乖认账。 但是邓掌柜满面红光,脸上哪有不愿的神色? 他愿意,他太愿意了。 他将兜里的碎银子全部掏出,在一群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递了过去:“您给称称,少的银两我现在就回去拿,马上就给您补齐。” 陆令嘉微微一笑,和煦地说道:“不急,邓掌柜是诚信之人,自是要信你。” 四叔立马回去拿了个称子,一称,总共约十两二钱。 他们已在字据上写明,三轮车的图纸也卖一百两银子,钱货两讫,等银子凑齐了,她再把图纸给他。 邓掌柜觉得可行,立刻掏银子先占得这个先机。 一路往回跑还一路挥手招呼着:“贤侄女可得等着我,莫要将这图纸再卖于他人了。” 陆令嘉颔首微笑:“放心——”她不卖给别人,她只是找铁匠铺打一辆自己用而已。 但若被铁匠铺仿了去,那就不是她的锅了。 她掂着这碎银子,往后看去,刚刚围着她的人目光里竟都有一丝,崇拜? ——大当家可真是厉害!三言两语就赚了这么多银子! ——大当家真是神了!刚刚那掌柜明明是来找茬的,竟然又心甘情愿掏了一百两! ——今晚是不是可以吃好吃的了? ...... 众人心思翻转,看向她的眼神更加炙热了。 陆令嘉把银子扔给了陆六叔。 “六叔,待会把剩下的银子合计一下最近开支吧,这些银子都是大家伙以前一起赚来的,把债务还了以后,剩下的就分了吧。” 她冲着张婶点头示意:“另外今天晚上辛苦您和吴婶,多买点肉回来,就权当是庆祝我们住上新房子了。” 张婶、吴婶连连点头应下。 说起来大家好久都没有聚在一起吃过饭了。 陆令嘉垂眸,想起先前钱氏还有陆三叔等所作所为。 不如就趁着今日,把事情都摊开了说,以后也给他们都找点事情干,省的矛盾积累得越来越大。 除此之外,她还要好好教一教崔氏和张婶她们怎么骑这三轮车。 “哎——哎——” 张婶抖着手,控制不好车身,沿着这道路骑得歪歪扭扭的。 她这三人中体格最为健壮的,所以骑车的任务陆令嘉就交给她了。 吴婶到时候就负责装串串和洗碗筷,崔氏则负责收钱。 毕竟她的身子才刚恢复一些,陆令嘉属实不敢让她干过重的活。 张婶和吴婶对此也没有异议。 她们算好时间,三人一同卖早食和午食,等晌午便回去。这样空余的时间还有不少,崔氏可以帮忙喂喂鸡鸭,张婶和吴婶却还准备喂蚕和缫丝,多赚一份银子来养活自己。 又来回骑了几次,张婶渐渐熟悉了三轮车的构造,已经越发熟练起来。 连带着转弯都不再抖索,不用再连续停顿好几次,现下已经可以直接畅通无阻地骑行。 她跳下车时还有些意犹未尽:“这车子实在方便,有了这个,我们路上来回可能省不少力气。” 陆令嘉:“那我待会儿把几道食谱教给你们,明日还得麻烦两位婶子多帮我照看我娘一二。” 张婶笑着摆手:“这说得是哪儿的话,您看得起我们两个,有什么好事都想着我们两,我们也不是知恩不图报的人。一定不会让崔娘子累着的。” 陆令嘉这才放下心来:“这便好......” 想了想,又道:“她若是要逞强,还劳烦二位帮忙让她随处逛逛,先紧着身子好好休息。” 吴婶也应道:“您放心。” 两个人心里同时想着—— 这有闺女就是不一样,心里时刻都惦记着自己的娘亲,把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张婶看了眼正跟着符钰玩耍的虎子,微微笑了。 - 没过多久,邓掌柜就急吼吼地把这几日铺子里仿的缫车送了三架过来。 还拿了两锭银子出来,生怕赶不上趟。 “这是尾款,您看这图纸——” 他本就细长的眼眸眯起,更是只剩下一条缝了。 第119章 前后一共两百两银子,这次他非得把这本钱赚回来不可! 陆令嘉早早就备好了图纸,收到银子后确认没量,就把东西递了过去。 “还得在这边收据上签个字,好证明咱俩已经钱货两讫。” “这是自然。”邓掌柜拿过图纸略微扫了几眼,便知没错。二话不说就签上了自己的大名,跟方才一样还按了个手指印。 陆令嘉笑道:“邓掌柜如此爽快,我倒是希望日后还能有机会与您合作——” “好说,好说。”邓掌柜小心地将图纸收入囊中,眸中都是喜色,“日后姑娘要是再有这般奇妙的物件,还忘不要忘记我才是。” 送走了邓掌柜,陆令嘉捏着这些银两不停地盘算。 把这一百两拿去还了债务,大约还能剩下一半。五十两银子在这个时代也算是一笔巨款了,现下他们有这么多田地,可以再攒一攒买一头牛! 有了牛,等下次犁地的时候就不用再去向人借了。 她对着众人交代了一声:“我先把这银子拿去还程掌柜,再去看看能不能买一头牛回来,你们看怎么样?” “没问题,我同意——” “是需要一头牛,老是问别人借也不是个法子。” “还是大当家有主意,我们跟着您准没错!” 人群里都是赞同的声音。 刚刚看热闹的三三两两都散的差不多了,剩下的有人就凑过来问道:“大当家,您这个车子能不能再做两辆?我们几人平日里去送货也能方便一些。” 怕陆令嘉误会,又补了一句:“我们自己出钱也可以,我们兄弟俩这段时间也攒了些银子。” 陆令嘉托腮想了一会儿。 眼前的这个人她眼熟,叫郑大力。跟石头两个人都是比较吃苦耐劳的,干活从来都不含糊,现在两个人一起做着卖着酱料的买卖。 她前段日子说了分灶后,很多人心便开始浮动了,也一直没人敢问,是不是以后就算彻底分开赚自个儿的银子。 这场矛盾是因着钱氏起的,钱氏不敢再多嘴,但陆三叔明里暗里来打听过不少回,她一直也没给过准话。 要说如果趁此机会将大家都分开,确实是个好机会。但是现在他们好不容易盖起了房子,眼瞅着每个人的生活都好起来了—— 这个时候“分家”,怕是几个年迈的阿婆会吃不上饭,饿肚子。 她应道:“这银子就从寨子——” 咬了咬舌根,改口:“从村里里的账目出,赚的银子比例分配我们也调整一下,从之前交一半到公中变成,交三成到公中,每日吃的粮食和蔬果、肉类,我都让吴婶统一采购分配,如何?” 郑大力自是没意见。 配方是陆令嘉给的,酿的过程是石头手把手教他的。 况且大当家还说了,日后还会有别的方子交给他们,交这三成利,他也是十分愿意,一口便应下了。 “那便说定了!”陆令嘉想着不如趁着今日晚上一同吃饭的时候,顺道开个会,征求其他人的意见。 她又嘱咐了一声:“再帮我跟四叔说一声,最近需要多打一些这种木轮子,我跟王铁匠说好了,日后的木轮子都由四叔来做。” “好。” 忙完手头上的事,她就往醉仙楼的地方赶了。 这会儿她没骑三轮车。 万一在县城买到了牛,还可以直接把车套在牛身上赶回来。 - 回春堂。 那名黑衣男子已经逐渐恢复起来,面色也不复之前那般苍白。 他今日还能下地自己走上几步,只不过走得多了,胸口处的伤口还有些隐隐作痛。 从后方的所谓的“住院区”走出来,他依稀记得是一名非常年轻的大夫替他进行诊治。 走到前堂,巡视一圈,看到一人眉眼昳丽,却与人始终保持着一寸距离,淡漠冷峻。 他径直跪下,朝人磕了个头:“多谢这位大夫救命之恩,小子无以为报,所欠药费必当尽快归还。” “不必。”清冷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 男子愣在原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旁边两个药童上前将他搀扶而起。 沐风:“您快别跪了,我们王......我们回春堂里的大夫都是免费替百姓治病,不收银子。” 男子眼神更加呆滞,嘴里嗫嚅两声:“不收......银子?” 云清:“是啊,我们谢大夫宅心仁厚,看这崖州百姓病痛时无钱诊治,于心不忍,这才特此设立义诊。” 男子还没有回过神来:“那这药材......?” 他迷迷糊糊中也听见大夫让人熬参汤给他服用,这么多银子,他都不在意吗? 沐风又应道:“自然都不用,不过您得告知我们您的身份,有没有户册?家住哪里......” 这也是谢昭吩咐的。 此人伤势过重,而普通百姓断不会受如此严重的刀伤,救人一命是一回事,但若是大奸大恶之徒,要送官又是另一回事了。 男子支支吾吾,半天没有应话。 谢昭狭长的凤眸微抬,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周围一片寂静,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住了。远处隐约可闻的低语,还有落笔纸上的沙沙轻响,都在这紧绷的氛围中显得格外刺耳。 云清感觉不对劲,不由自主地收紧了呼吸,手已经摸向了腰间的软剑。 第120章 除却是回春堂的药童,他还是谢昭的贴身侍卫。 他和沐风两人一左一右将人包裹住,若是待会有任何不对的情况,他们就会立刻出手。 “我有一弟弟和妹妹尚在城中,只不过我离家时日甚久,不知他们是否还在原住址。”男子沙哑的声音终于响起。 云清同沐风互相对视一眼。 沐风上前问道:“还请将家中住址道明,我也好派人请您家中亲眷接您回家修养。” 男子对上他们防备的目光,最后缓缓开口。 正当他说完,沈煜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他看到眼前这个黑衣男子还讶异一瞬:“你好了啊?” 随即对着谢昭夸赞:“谢子期你是真厉害!连胸口破了一个洞的人你竟然还能把他救回来,我看你这医术还真的是没白学!” 谢昭掀了掀眼皮,开口:“有事?” “自然是有事!有大事!” 谢昭抬眸看他。 沈煜嘿嘿一笑,搓着小手,凑到他耳边道:“你先前酿的那些酒好了!我刚刚照着你的法子去蒸馏,那竹管子里滴漏下来的酒可当真是美味至极!” 谢昭闻言终于有了一丝表情。 “我看今日也没什么病人,剩下的让王太医看诊就是。我已经把美酒带上了,你也快收拾收拾,我们上醉仙楼,美酒配美食,当真痛快!如何?” 王太医:“?” 他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二人中间,阴恻恻地说道:“你们竟然去醉仙楼不带老夫!” 沈煜懊恼地拍着嘴巴,转头讪笑:“没有的事,我这不是怕这回春堂离了您不成嘛。” 王太医气得把胡子都吹了起来,对着后头招手:“老陈,老朱,今日就由你们两个坐诊,我要......咳咳...我们几个有要事要出去一趟。” 回春堂另两位大夫自然是连连应下。 沈煜揣着怀里珍贵的一壶酒,长叹一声。 失算了。 这王太医的食量,可是比他都还要大上几分啊! 第55章 反派男配是老乡!? 醉仙楼自从上次办的宴会获得一致的赞赏后,如今的风头是一日胜过一日。 程掌柜每日都是笑得合不拢嘴。 而对面春风阁的林掌柜眼红的后槽牙都要咬碎了。 他每日看着醉仙楼人来人往,客人接踵而至,而自己的酒楼冷冷清清,无人踏足。 是谁都受不了这个心里落差。 林掌柜瞧着姓程的那副模样就来气,对着自家小二酸道:“我倒是要看看这姓程的能得意多久!” 那日那股子奇香倒是没再出现了,程掌柜见谁都是说香料珍贵,一时半会儿还没凑齐,惹得食客是越发的心痒痒。 林掌柜也派人偷偷派人打听过。 无一例外。 没人知道他到底是在哪里采买的那些香料。 这让林掌柜更加好奇了。 这个程掌柜现在不仅傍上了平南王,似乎还坐上了楚家这艘大船。 但凡县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设宴都会优先考虑醉仙楼而不是他们春风阁! 春风阁大堂空空荡荡,门可罗雀。他就坐在二楼的雅间,透过雅间的窗户望去,正好可以将醉仙楼正门的景色尽收眼底。 正巧这时。 陆令嘉到到了醉仙楼的门口。 小二一见来人就殷勤地把人往后引,竟丢下后头有名的乡绅。 林掌柜眼眸微眯,好像发现了什么。 - 陆令嘉见到程掌柜后,就把银子尽数点清还给了他。 程掌柜自是忙把欠条交还。 “没想到姑娘短短几月就赚到了这么些个银子,真是了不得!” “您过谦了,运气好罢了。”一只羊连续薅两次,可不是运气好嘛。 两人又交谈了一会儿,陆令嘉才随意开口:“对了,我今日来还有个事情想跟您说。” “您说,您说。” “我准备开个食铺——” 还未等她说完,程掌柜的呼吸都急促起来,整个人站立起身,有些慌张:“您要开一间食铺?开在哪?” 他声音都不自觉带了一丝颤抖。 若是陆姑娘要开食铺,那他们其他酒楼还会有什么生意?! “您别急——”她顿了顿,怕是担心眼前的人身体,抬手先让他坐下,继而缓缓开口: “我那食铺只做早食和午食,菜式简单,不会跟您这重叠。” 程掌柜这才长吁一口,摸着椅凳扶手重新坐下:“可把我吓了一大跳!” “您放心,您对我的帮助我都记在心里,断不会做出跟您抢生意之事。”她保证道。 程掌柜笑眯了眼,端起一旁的茶水清啜一口。 幸好他一直的选择没错,这姑娘是个知恩图报之人。 陆令嘉见他情绪稳定下来,又开口道:“实不相瞒,我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日光灼灼,秋风习习,吹着雅间的纱帘的一角。 程掌柜眯着眼睛,觉得有些奇怪。 “我想请您帮我画一些广告单页。” “何为广告?” 陆令嘉见过他当日张贴的告示,别的不说,程掌柜那一手字笔力遒劲,十分吸引眼球。 “我那食铺开张前,我想先发一点单页让他人知晓,吸引他人前来。众所周知,醉仙楼现在是崖州第一的酒楼,其他酒楼争相效仿——” 第121章 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程掌柜的神色,她继续道:“我愿意把我那食铺上卖的菜谱教于方大厨,对外,您可说我那食铺是您那的分店?” 借用醉仙楼的名声,能让她食铺最快站稳脚跟,就是不知道程掌柜愿不愿意。 程掌柜咬咬牙,眼底闪过几道精光,问道:“您确定只卖早食与午食?” 陆令嘉摇摇头。 程掌柜心里咯噔一下,还在犹豫,又听到她的声音响起。 “准确来说,我只卖一些小食和零嘴儿。” 程掌柜呼吸一滞。 只卖小食? 那就是说影响不到醉仙楼的生意,反而还会将这几道食铺赠送于他! 他眼神重新火热起来。 他不是没听明白方才陆令嘉话里的含义。她说她能今日能助醉仙楼成为崖州城第一的酒楼,明日或许也能帮春风阁。 而他因为之前因为与她有着交易这层关系,牢牢占下先机。 是以其他人压根都不知道醉仙楼这些神乎其乎的菜谱竟都是出自于眼前这个女子之手。 醉仙楼爆火的这些时日,不是没有其他酒楼想要模仿学习,但也终究都是东施效颦,仓皇落败。 这一次,他还是要抓住机会,说不定不仅仅是帮对方,也许能让酒楼更上一层。 他眉目含笑,轻扯嘴角:“这说得哪里话,广告纸我给您写!醉仙楼分店的名号您也随意用着。” 他颇为大气地摆手:“您开业的时候,我一定亲自到场祝贺!” 陆令嘉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 “多谢程掌柜慷慨。” 大齐的文字她一知半解,村子里其他人也都是文盲。 只有一个陆五叔略识几个字,但却完全没有到达可以写传单的地步。 而这个年代若是找人代抄,她既没有相识的书生,口袋里也没有多余的银子。 不如逮着程掌柜再薅一点。 “哒哒哒——” 雅间外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两人同时好奇转头,程掌柜率先放下茶杯,眉头紧蹙。 小二推门而入,还略带局促。 程掌柜一看,呵斥一声:“毛毛躁躁的,成何体统!” 小二结结巴巴:“掌、掌柜的,平、平南王来了——” 话音未落,程掌柜倏地起身,又看了一眼安然自若的陆令嘉。 “快叫人引到雅间去,让方大厨备上好酒好菜!” 小二额间冷汗簌簌,一跺脚,来不及解释,急道:“方才大堂有人晕了过去!平南王正在给人看诊呢!” “什么!?” 程掌柜顾不上旁边的人,一手把小二推开,急忙往楼下大堂奔去。 一边跑还一边怒道:“这般紧急的消息,为何拖到现在才说——” 小二跟着狂奔,欲哭无泪。 不是,他已经跑得都喘不上气了! 醉仙楼大堂。 王太医和益元堂的李大夫都分别上前替人号脉。 李大夫今日也是碰巧恰好来此地用食,便碰上了此事——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摇头。 “病人气促,面青唇紫,呼吸困难,喉间喘鸣……已是大去之相。” 李大夫赞同,叹息:“非是我等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这人真元损耗,肢肿面青,呼吸停滞,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了…… “大夫,大夫,求求您救救我相公——”一女子跪下,扯着王太医和李大夫的衣袍不肯松手。 同桌其他人大约是反应过来这两人是大夫,立马将他们围住,不断磕头哀求:“求求您了,救救我爹爹,我不能没有爹爹啊……” “大夫,救救他吧,你看看孩子还小……” …… 哀求声不断响起,跪再两人身前的亲属重重地磕着响头,不一会儿,头上便渗出了血。 王太医长叹一声:“不是老夫不救,实在是……实在是……” 他一狠心,说了出来:“实在是救不活了啊!” 紧紧拽着他衣袍的手一松,女子双眼无神,额间鲜血顺着眼眶汩汩而流,狰狞,绝望。 “来了,来了!” 沈煜急匆匆地挤过人群,大喘着气拎着个药箱跑来。 谢昭接过,道谢:“有劳。” 他吩咐众人散开,屈腿跪下,把病人的衣裳直接解开。 “你干什么!”一年纪尚小的少年看到,上前阻挡。 “就算我爹爹死了,你们也不能如此折辱他!” 谢昭冷声:“松手!” 少年猩红的眼眶死死地瞪着他,手下力道不减。 程掌柜下楼来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平南王谢昭屈腿半跪,和一个少年僵持着。 他高喝一声:“大胆!” 众人皆把脸转向他。 他抖了一抖,强行忍住战栗,上前对着那少年道:“你可知你拦的是谁!这是平南王!” 少年愣了片刻,却依然红着眼眶不肯退让,嘴里喃喃:“可这是我爹爹……” 谢昭还是那副冷淡的模样,声音清冷响亮:“让我试试,兴许我能救他。” 少年闻言一怔,似是不信,但手却缓缓收回。 真的,能救爹爹吗? 谢昭把地上的患者上衣径直解开,裸/露出来,不少围观的女娘子惊呼一声,纷纷遮眼走开。 第122章 他缓缓打开沈煜刚刚快马加鞭替他取来的药箱,里面各种器械排列有序。 他手指修长,骨节凌厉,将橡胶手套戴上的那一刻,呼吸一沉。 他其实没有十全的把握,但是不试试,就这样看着一条人命从他眼前流失,好像又做不到。 谢昭拿起一把手术刀,对着沈煜喊了一声:“酒!” 沈煜心领神会,忙把怀里的酒递给他。 谢昭把烈酒倒到刀上,又是吩咐:“火。” 马上有人举了几柄烛台上前。 他把刀具消毒片刻后,对准地上的病人心口直接一刀划开。 少年见状急了,拼了命要冲上前去,一边冲一边发了疯似地大喊大叫:“你到底做什么!是王爷就能草菅人命吗!” 幸好沈煜早就做好准备,及时拦住。 但是身后还有众多家属和百姓,许多人见状也是不忍地闭上眼睛,轻声议论。 “这平南王怎么这般凶残!” “我早些年间就听闻他嗜杀无度,就是没想到连平民百姓都要杀。” “就是,人家大夫都说没得救了,他还非要诓骗人家儿子,硬生生往人胸口捅上一刀,让人家死无全尸……” “就是啊,你看人家儿子,这得疯了吧!” “太可怕了,我们赶紧逃,别在此地多留,万一这王爷心狠起来,把我们都给杀了!” “走走走!” …… 一时间,醉仙楼大堂人群涌动,纷纷往外跑去,也有一小部分不怕死的,还留在原地看着戏。 谢昭充耳不闻,小心地切开伤口,将自制的引流管子插入左侧胸腔,闭式引流出淡黄色积液。 还在抓狂要冲上去的少年动作幅度小了一些,他呆呆地看向地上的人。 刀锋凌厉,鲜血顺着谢昭那泛白的指尖往下滴淌。可他依然神情专注地忙着手里的一切,丝毫没有在意旁边他人的议论。 少年手指僵硬,四肢冰冷,眼眶早已经哭干,无泪可流。 许是察觉不对,旁边议论声渐小,所有人都看着谢昭跪在地上有条不紊地一项又一项地进行着。 而王太医早就充当了他的助手,适时递上他需要的东西。 两人配合比起初次倒是默契不少。 “心包积液已经引流出来了,接下来若是主动瓣脉不会反流便说成功一半……”他声音轻轻地自言自语,像是在暗示自己下一步动作。 王太医好像没有听清,“啊”了一声。 可是没有人回应。 谢昭双手一动,将感染的部位径直切了下来,二话不说扔到盘中。 拿起针准备完成最后一步。 大堂虽然人群涌动,却一片寂静。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怕打扰了他。 方才的质疑,嘲笑,辱骂,都在此刻化为湮灭。 他们现在的心里呼唤的都是一个声音:一定要救活他啊! 直至谢昭的衣衫被血污染红,他终于屏息将伤口缝好。 再站起身时,人都有些恍惚,指尖微颤。 一瞬间这个场景好像有些熟悉。 熟悉的质疑,熟悉的打骂,还有那此起彼伏的哭声…… 长时间的跪姿让他站起时头顶晕眩片刻,汗水滴到他的眼睫,模糊了双眼,头顶烛光明亮,一时晃神。 他下意识地用手背擦去,对旁边的人说道:“病人生命体征恢复正常,护士……” 惊觉错口,怔愣片刻,找补道:“他应是无恙了,抬回去好好养着吧。” 方才还在那大吵大闹的少年扑通一声跪下,连连磕头:“是我狭隘了,求恩人不要在意。” 他的娘亲,方才哭喊求救的女子也跟着跪下,频频磕头:“多谢王爷救我相公一命……” 谢昭抬手:“不必。” 他太累了,声音里还有些喘息。 方才围观的群众这才炸开了声称赞道: “原来平南王真是救人,我们错怪他了。” “是啊,说起来他真的是大好人,你们看码头那边的亭子就是他出钱修建的。” “要不是他出手,刚刚那个人兴许就死了吧。” 突然人群中有人惊呼:“是他!他就是回春堂的谢大夫!” “平南王竟然就是谢大夫?!” “没错,绝对是他,我前段时间心悸的毛病就是他看好的!” “平南王竟然为我们做了这么多好事……不仅修建凉亭,还为我们免费义诊,分文不取。” “大善人啊……!” …… 不知是谁带头,一人跪下,其余众人纷纷跟着跪下磕头。 谢昭没见过这等场面,连连摆手,带着沈煜和王太医仓皇而逃。 人群鼎沸,还在议论纷纷。 而醉仙楼二楼的楼梯上—— 陆令嘉微眯眼眸,盯着门口离去的背影陷入沉思。 她就说此人行事怎么和书中完全不同! 原来反派男配竟是老乡!? 第56章 小食摊开业啦! 陆令嘉花了好大一会儿才消化了这个消息。 而他以往做的那些事也都有了轨迹可循。 看方才那个样子,他应该是个医生,而且技术水平也应当不差。 所以......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陆令嘉托腮思考。 程掌柜吭哧吭哧地跑上楼来,虽然已是深秋,但他的衣衫却被冷汗湿透。 第123章 他看着错愕的陆令嘉,喘着气摆手:“让您见笑了——” “方才可真是惊险,没想到这平南王真人不露相,医术竟这般神奇!”他还在喃喃自语。 陆令嘉收回思绪,笑道:“没有,我们接着聊?” 急不得。 得找个好时机,让对方主动来与她相认。 “行。”程掌柜将人引入雅间,继续方才的谈话。 陆令嘉那几份食谱给的爽快。 除去她原本准备的鸡蛋煎饼和串串香,还额外交方大厨怎么做炸鸡和蛋挞。 但因为刚刚的小插曲,她改变了想法。得在广告单页还有食物上面做做文章,让对方能够尽早察觉异样。 比起自己兴冲冲去找对方,让对方主动来跟她相认,更好。 她喜欢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这边程掌柜只听着她的话,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 陆姑娘下午茶这个想法,简直是前所未有! 酒楼只做午食和晚食的生意,中间闲暇的时间确实可以利用起来。闺阁贵女,世家公子,往往都喜欢选一方茶馆品茗,尝一尝糕点,便打发了一下午。 若是他这有这般美味的小食,必定会再掀起一番热潮。 而那些贵女和公子,也会考虑将打发时间的地点选在他这儿。 程掌柜对着陆令嘉谄媚地笑着:“您别说想借这‘醉仙楼’的招牌一用,便是您说要参与酒楼分红,我都应下了。” 陆令嘉神色淡淡,抿了一口茶,摆手:“您放心,醉仙楼是您自个儿的产业。” 她心里清楚的很,程掌柜这种人精惯会说话,眼下不过的一时脑热随口戏言罢了。 若她真要插手醉仙楼,恐怕两人以后就会断绝来往了。 她笑着喝茶,心里一直还琢磨着今日的事情。 - 牛二是码头上众多搬运工的一员。 自从楚家宣布要开始大力开拓海运贸易后,他们每日要装卸的货物就更多了他们要把一箱箱的货物装到那一艘艘的轮船上。有时候货物多,连吃饭都赶不上,只能囫囵吞两口发硬的馍馍,干巴地咽下去。 今日他起得晚,身上连干馍都忘记带了,硬饿着肚子搬了一上午的货物。 待第三轮货物运来还要继续搬时,他已经饿得有些发晕,两眼一黑就靠着一个沙包坐下了。 牛二同村的同伴王铁柱看到了,连忙递过去一个水囊:“牛二,你没事吗?赶紧喝两口水缓缓。” 牛二灌了几大口水进去,抹抹汗,缓过神来:“没事,早上出门时匆忙,忘记带干粮了。” 他又灌了几口水进肚,可惜水不顶饿。 王铁柱劝道:“要不你现在赶去那边村口看看有没有什么吃食买一点,我刚刚可听吴管事说了,下午还有好几箱货要运来呢,你吃得消吗?” 牛二脸色有些苍白,还是硬撑着说道:“吃得消,我等等再灌点水,多搬点货,能多挣点!” 王铁柱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一边。 他自己也只带了一块干馍,要是分给了牛二,下午自己就挨不过去了。 牛二家里的情况不好,家里有个重病的母亲,每日躺床上就要花费不少。 家里就牛二一个男丁,几亩薄田压根不够他们娘俩吃的。只好每日来这码头扛沙包,想着能多挣一点是一点。 王铁柱一咬牙,还是掰了一半的干馍走了过去:“分你一半吧。” 牛二不好意思地摆手:“别,你这自己都不够吃,我不饿……” “咕噜——咕噜——” 肚子里发出的声响出卖了他。 王铁柱把那一半的干馍往他手里一塞:“吃吧,早点吃完早点干活。” “欸!”牛二扯着腮帮子咬了下去,眼里含泪。 就在这时—— “什么味啊,这么香?”牛二疑惑了,“是我饿太久了吗?怎么感觉今日这干馍这么香?” 王铁柱也闻到了,踮脚张望这,最后手往不远处一指:“快看,那是什么?!” 就在码头一个角落—— 陆令嘉她们把炉子等东西搬了下来,支起了一个小摊子。上面挂着一块布做的招牌,写着几个大字:醉仙楼分店。 崔氏抱着一个木盒子有点忐忑地问着:“真的会有人来买吗?” 陆令嘉笑道:“放心吧,等这串串香热起来,味道一飘,保管有人来。” 又补充了一句:“你得相信我的手艺。” 今日是第一天开张,她特地跟着过来,得帮她们把场子镇住了。 等炉子里的柴火旺起来,香味果然顺着空气飘了出去。 “好香!”几人都在感慨。 可不是吗,为了这一大锅汤,她可特地买了两根筒子骨,熬了好几个时辰。高汤熬得雪白,汤面上还浮着一层油光。醇厚香浓,滚烫的香气扑面时,感觉心里也暖暖的。 没多久,就有两人到了摊子前询问,正是牛二和王铁柱。 牛二咽了咽口水,问道:“你们这是什么东西?” 陆令嘉马上就开始介绍:“这边是卖煎饼子,两文钱一个,加鸡蛋的话四文钱。” “这边是卖的串串香,一串一文钱。” 牛二惊呼:“一文钱!?” 陆令嘉:“是啊,不过只有一串。” 他从怀里掏出了两文钱:“来两串。” 第124章 顿了顿,又不好意思地问道:“能给我们一点汤吗?” “当然可以。”陆令嘉应道,拿出两节竹筒做的杯子盛了点汤,又说道:“串子上串着很多不同的菜品,可以自己选。” 牛二没想到还能自己选,仔细一看,才发现细长的签子上串着各种不同的蔬菜。 有白菜,萝卜,还有菌子,但是量都不多。这般算来,一文钱倒还真不算是便宜的。 陆令嘉看他脸色变来变去,又问了一句:“您还要吗?” 牛二肚子又开始咕咕作响,一咬牙,道:“要。” 他选两个两串看着量最多的白菜,放进那两个竹筒杯里。 随即递了一个给王铁柱:“铁柱哥,一起吃。” 王铁柱还有些诧异,没想到有一份竟是給自己的。 他恍惚接过,咬了一口。 白菜鲜甜脆口,放在肉骨汤里炖久了,浸满了汤汁的肉香。 “这汤真香。”他咬一口刚刚还没啃完的馍馍,再喝一小口汤配着,干硬的馍馍都变成了美味。 牛二也眼睛一亮:“这两文钱花值了!” 等把汤汁都喝完了,胃也暖了,身体也跟着热乎起来了,方才的疲倦感仿佛都消失了。 牛二:“铁柱哥,走,干活去。” 王铁柱也跟着浑身充满劲儿:“走!今天要多搬两袋沙包,明天还来买!” 他又冲着摊子里的几人确认了一遍:“明儿你们还来这摆摊吗?” 崔氏已经激动了,语无伦次地应着:“来,来的,肯定来。” 待人走后,她还有些恍惚:“真的就卖出去了?” 一个签子上就这么点东西,她开始都做好今天一串都卖不出去的打算。 张婶此时已经把摊饼子的东西都摆好了。 一排的菜盆,胡萝卜丝,白菜丝,薄脆、油条等等...... 再往里架着一块圆形的铁板,铁板下面摆着一个火炉,旁边还放着几瓶酱料罐子。 她一边拿这一把斜口铲把铁板边角上的碎面皮铲掉,一边笑着说道:“崔娘子,我们当时第一次跟大当家去卖胭脂的时候才愣神呢。那么贵的东西,也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卖掉了!” “可那是胭脂,这些串子上只有这么一丁点菜,他们能买吗?” 还在一边忙着串串子的吴婶也接了一句:“我觉着会买。” 几人说话间,摊子前又来了好几人,陆令嘉重复了一遍前面的话语,来人都痛快地掏钱了。 有买煎饼的,也有买串串香的。 有个小伙子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巴,忍不住地把今天赚的几枚铜板都掏了出来,指着摊上的东西说道:“我要一份这个煎饼,再来五串这个签子的。” “煎饼要加鸡蛋吗?加鸡蛋要贵两文。”陆令嘉问道。 那人犹豫半天,最后砸巴着嘴道:“加,两文钱,我等等再去扛两袋沙包就能赚回来!” 张婶一听,连连应道。 把面糊在锅面上摊开,敲了鸡蛋撒上葱花,再用特制的酱料一抹,每个菜盆里的菜品都搁了一点。等时间一到,张婶就用铲子把饼子上下卷起,叠成一个长方形,再对半切开,起锅,塞到油纸袋里递过去。 “您的煎饼果子好嘞——” 那小伙接过煎饼,隔着油纸袋也感觉烫手。但他没忍住,也不管烫不烫的,一口就咬了下去。 外面的鸡蛋饼皮金黄诱人,里面的薄脆酥脆蓬松,再加上蔬菜香甜的汁水混在其中。面香、蛋香、酱香,一同在口腔里爆发。 他满意地又塞了几口,有些口齿不清:“值了,唔唔......好吃......唔。” 嘴里细碎的饼皮还留在外边,就冲着摊位喊着:“那个串串,我再来五串,太好吃了,多给我加点汤。” 刚刚没走近他就闻到了,那锅子汤香得很! 随着时间的流逝,越来越多的人往她们这边的小摊上赶着,甚至还排起了长队。 等到午时,日头渐大,码头边上的船只一艘艘靠岸了,人群也渐渐散开。 崔氏捧着大木盒,笑得合不拢嘴:“这咋能这么赚呢!才一个上午,木盒子都快装满了。” 张婶把东西都往车上收着,应道:“可不是嘛!我这一大桶面糊都用完了!” 吴婶也收着签,分享着:“我这剩下的也不多了,还有几串我都放进去煮了?” 崔氏觉得怎么样都行:“都听你们的,今日你们可比我忙活的多。” “都一样——” 陆令嘉帮着把东西都收拾完毕,对着今天的战果非常满意,就是不知道程掌柜那边怎么样了,那个人到底有没有发现这里还有一个他的同伴。 第57章 [笑问客从何处来,买包…… 醉仙楼。 未时。 一大波客人用完午食已经离去,他们手上拿着所谓的“宣传单页”还有些看不明白。 这下午茶是何意?还有醉仙楼怎么突然又开了一家分店了? 沈煜今日恰巧就在醉仙楼。 昨日因着那个小插曲,他们几人饭也没吃成,酒也没喝成,他心中不免忿忿。 幸好蒸馏出来的酒还有几壶,但谢昭和王太医两人今日实在抽不开身。他索性拎着食盒,准备到醉仙楼买点菜肴带回去配酒。 程掌柜给他额外加了不少份量,将整个食盒都装满了才罢休。还额外把陆令嘉做的零嘴儿也给他捎上了。 第125章 “这是陆姑娘新做的零嘴儿,你们带点回去尝尝?” 沈煜笑眯眯接过,不停地瞅着那一袋袋油纸包成的东西,有些好奇:“搞这么神秘?做了什么好吃的?” 程掌柜:“总之是好东西,她每日只放我这售卖一点,说是限量呢。” “还有这回事?那我回去可得好好尝一尝。”沈煜把东西接过,又看到柜台上那一叠厚厚的纸张,问道,“这又是什么?这么厚一叠呢,上面花花绿绿的看着怪新鲜的。” 他说着伸长了脖子,走过去拿了几张,仔细一看,顿时捧腹大笑。 “这是谁想出来的,这么有才?搁这顺口溜呢。” 程掌柜跟着笑道:“那都是陆姑娘的主意,我这就帮着发一下。” 沈煜:“她莫非还是文学大家?想的词还挺押韵。欸对了,她自己还真开了一家店啊?” “也不算,她说现在就是她娘亲帮忙支了一个小铺子,卖些简单的吃食。” 沈煜:“那我得去瞧瞧,不管怎么样都得支持一下她的生意。” 他挑眉,有些难以置信:“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大方,够义气,也不怕她抢了你生意,这都愿意替她宣传呢。” 程掌柜打着笑脸:“我和陆姑娘那是互利互惠,我这招牌还是因为她才给火起来的。” 沈煜点点头,把那几张广告纸折好塞到怀里,这就告辞:“那我先走了,这纸我带回去了,赶明儿我们也去给她捧捧场。” 程掌柜拱手:“再会啊,下次记得再来光顾……” 小二有些不解,见人走了才问道:“掌柜的,虽说陆姑娘给了我们不少食谱,您这又是给她用我们醉仙楼的招牌,又是给她这般宣传的,这也太亏了——” “万一她那生意火起来,把我们都比下去了可怎么办。” 程掌柜摇头不认可:“你只能看到眼前是我帮她,可不知道有多少人是冲着她才来我们这酒楼。” 他掰着手指数着:“且不说平南王和赵大人和她关系深厚,你就看那楚家,最近来了几个小厮都是对我们客客气气,那是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现在崖州城只有我们家会做这些炒菜。但是等时间一长,这些菜谱被人仿了去,我们还有什么能撑起来?就得靠这些贵人们。” 小二似懂非懂。 程掌柜背着手往楼上走去,还在感慨:“你倒是看着,这位姑娘日后定有更大的前途。现在是我帮她一把,以后说不定还要靠她扶持。” - 沈煜拎着食盒就往回春堂方向走去。 晌午了,总要让人休息一会儿先吃点东西吧? 回春堂今日的病患不知道为何特别多,好些人是因为听说这里的一名大夫是平南王后慕名而来。 一来是好奇,王爷还能来给他们这等平民看病的?都忍不住来一睹芳容,也瞧瞧这京城来的贵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二来是因为他是真的大罗神仙下凡啊! 现在崖州城谁人不知,这回春堂的谢大夫,也就是新来的平南王,救了两哥命悬一线的人。 那日救那个浑身是血的黑衣人时,便有不少人扒着门缝瞧见了,传得沸沸扬扬。 昨日在醉仙楼更是。 这么多大夫说救不活了,人家硬生生把病患救回来了。 这是跟阎王爷抢命啊! 他那些怪异的行为也被人美化了。 众人皆说,那是因为病人的中了剧毒,胸口被黑白无常锁住了,正是谢王爷手持奇异的兵刃把阴间的使者驱散了,这才把命给夺了回来。 不然怎么解释那管子里都是黄色的液体? 可不就是黑白无常下的剧毒嘛! 谢昭对这些传言是一概不理,只管照常坐诊。 午时。 门口排队的人也清空了,几个人差不多才空了下来。 沐风适时地递上一杯茶盏,问道:“王爷,下午要不要休息一会儿?我看很多人纯属是来捣乱的。” 云清跟着附和:“就是呀,您看方才那几个商贾,摆明了就是来拉关系的,要我说这些人就该打出去!” 谢昭摆手:“不必管他们。” 沐风还要再说:“可是......” 话还没说完,谢昭已经收拾好东西准备去后方用膳了。 云清也只能咬牙,低声道:“下次再有这种人来,我们两个就上前把人赶出去。王爷这一天下来,茶都没能喝上几口。” 沐风点头应下,看着满满的茶水,不由担心起来:“后面还有几个病患住着呢,王爷估计还要去巡视,等等用过饭,你去那人说的地方打听打听,早点把人接回去,王爷也省些力气。” “好。” 两人正一前一后跟着往后方走去,便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我来了我来了!快看我带了什么来!今天大家伙能加餐了!” 沐风和云清转身一看,沈煜手上拎着不少东西,正往这跑来。 沐风:“沈将军,您慢点,小心等等摔倒了。” 沈煜:“呸呸呸!就我这身手,我能摔倒了?等等这吃的你没份了!” 云清低头一看,印着醉仙楼标志的食盒正拎在沈煜手上。云清上次有幸跟着他们去蹭过一顿,对这那里的美食是念念不忘,马上变脸,伸手接过沈煜手中的东西,笑着道: “我刚刚可没说,这菜肴能让我尝尝吗?” 第126章 沈煜手上浑然一轻,咧着嘴笑道:“行,给你尝尝。还有这个好东西。”他从怀里把一瓶酒壶掏出,“这可是我亲手酿成的,保管你们喝了,以后日日都得馋着。” 两人眼睛顿时一亮。 沐风马上赔了笑脸:“我刚刚是逗您玩的,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沈煜从鼻孔里“哼”了一声,揣着油纸包和手中的酒说道:“走着——” 谢昭和王太医早就净了手坐在了桌前,今日回春堂的厨房里只炖了一锅肉,还额外蒸煮了两盘时蔬。 两人囫囵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都有些食不下咽。 王太医长叹一声:“昨日没吃上醉仙楼,真是亏大了!也不知道沈煜那小子说的美酒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谢昭默默在心里附和了一声,继续往嘴里塞了一口米饭。 正在这时,他们听到门口一阵吵闹又熟悉的喧哗声响起,沈煜也随之踏入了屋子里。 王太医眼尖地发现了沈煜手中的那壶酒,脸上一喜:“这就是昨日你说的那壶酒?” “是啊,要不要尝尝?” “尝!必须尝一口。” 王太医拿了个酒杯,待沈煜斟上,抿了一口,眉眼都舒展开了。 “舒坦!真是舒坦!”他还有些意犹未尽地砸巴了下嘴唇,“这酒比我们在漠北喝的烧刀子还要烈!万万没想到你小子还有这技术呢!” 王太医夹了一块炖肉,嚼了嚼,又一阵叹息:“只可惜咯——这等美酒,竟没有美食相配!” “有!怎么没有!”沈煜把手中的油纸包往桌上一放,沐风和云清跟着走上前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菜肴摆了出来。 沈煜忙不迭地邀功:“怎么着?我是不是很有远见!特地去醉仙楼打包了这么多菜肴回来,就是怕您老没下酒菜。” 他又歪着头冲着谢昭说道:“账单我让程掌柜记了你的名字,等会那小二送来了你记得结一下。” “......”谢昭,“?” 沈煜还在那喋喋不休地念叨着:“对了,你知不知道陆姑娘自己支了一个美食小摊,每日就在码头那边,明儿我们一起去瞧瞧?你不是跟她挺熟的,总要去照顾一下人家的生意。” 谢昭微微一怔,有些意外。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沈煜是怎么知道的? 他下意识地转头看向沈煜。 下一刻,他就看见沈煜把刚刚那几个油纸包打开。 “快尝尝这个,这可是陆姑娘亲手做的,现在正放在醉仙楼,说给食客当个零嘴儿。” 谢昭把视线转回到了桌上的油纸包上。 里面赫然装的是一包辣条,茱萸油浸过,红油亮泽。 谢昭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哑然:“这是......谁做的?” “陆姑娘啊,你还不知道呢吧?刚刚不是说了她在码头边支了一个小摊子,就叫‘醉仙楼分店’,喏你看,这些还是程掌柜给她写的宣传语,我觉得还挺逗。” 他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把刚刚折叠的纸张掏了出来。 谢昭有些失控,直接一把夺过。 “欸谢子期,你干什么,急什么急,本来就是带回来给你看的。”沈煜有些不满。 谢昭充耳不闻,只顾着打开手中皱巴巴的纸张。 在手术台上四平八稳拿着手术刀的他,昨日在醉仙楼被众人围观谩骂依然淡定的他,此刻却有些手抖。 纸张上有很多颜色,画着不少食物的样式和价格,眼花缭乱。但是相同的是,每张纸的旁边都附上了几行不同的打油诗。 [读书破万卷,来一包辣条。] [劝君更尽一杯酒,来包辣条好不好。]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来包辣条。] [笑问客从何处来,买包辣条留下来。] [我自横刀向天笑,吃完辣条去睡觉。] 谢昭:“?” 第58章 “我也是。” 即使美食当前,谢昭也心不在焉地没吃几口饭,就想着先赶去找陆令嘉核实身份。 可他在脑海中思索半天,竟然不知道她住址在哪。 谢昭把手中的筷子放下,声音有些沙哑:“你们知道她住哪里吗?” 沈煜正啃着辣条,嘴唇被火红的茱萸油辣得肿了一片,嘴里含糊不清道:“什么?谁的?” “陆姑娘……” “你问她住址干嘛?”沈煜突然一个愣神,反应过来,急忙把嘴里的食物咬断,一连串问题脱口而出:“你找她做什么?莫不是真的看上人家了?什么时候去?记得喊我一声,作为你的好哥们我可要围观!” 谢昭:“……” 罢了,他还是去一趟醉仙楼吧。 谢昭心里乱糟糟的,有数个问题想要问她,也有无数的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喧嚣,徘徊。 他想弄清楚的事情太多,但最想知道的便是—— 若她不是原书里的那人,那往日对自己的态度,情意,是之前的她,还是现在的她? 待他还未想明白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回春堂的门口,跨上了马背。 马背上的颠簸,耳旁呼啸而过的风声,都不如此刻加剧的心跳声响动。 谢昭深吸一口气,忽然想到当时在山寨中,她试图让自己快些回家的模样,完全不像是对自己爱慕的人。 所以,她那会儿已经是换人了是吗? 他们后面的接触,她对他的示好,无论是不是对自己有情意,总归不会是厌恶他的对吧? 第127章 他拉紧了缰绳,一路驰骋到了醉仙楼。 相识这么久,他竟不知她来了县城后住在哪里。 下了马,醉仙楼里众多食客都认出他来,有想上前攀谈的,也有缩在一边不敢靠近的。 谢昭把马绳随意地系在了门口的树上,冷脸挤过涌上的人群,径直找到程掌柜问他: “陆......你知道陆姑娘住在哪里?” 程掌柜被他浑身的寒意惊到,一时结结巴巴,不知如何应对。还是小二上前招呼了一声,才回过神来。 “知......知道。” “说。”他的声音有些冷。 话音刚落,程掌柜的身子就开始抖了起来,不知道陆姑娘到底是哪里突然得罪了眼前的这位冷面王爷。竟让他这般急促地赶来询问。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 空气中一片沉默。 谢昭等了片刻,也没见他答话,不由又有些烦躁,刚刚被外面冷风吹散的那一腔酸涩苦恼又涌上心头。 “在哪?”他不由又加重了一些语气。 “在...在......”程掌柜抖抖索索,最后还是结巴地把地址说了出来,又补了一句,“王爷,陆姑娘心善,说不定是有什么误会。” 谢昭正要往外走,听见这话不由皱眉:“误会?不可能。” 能做出辣条,还有以往的那些蛛丝马迹,都说明他们是同类人。 他一个翻身上马,一甩缰绳就往那个方向飞驰而去。徒留程掌柜还在原地跺脚,不停懊恼怎么就说出来了。 这两个人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就翻脸了! - 谢昭的马越驶越近。 前面数个身影也渐渐清晰起来。 他很快就看到了,码头上有不少人正在排队买着东西,手里揣着一个个油纸包。 再定睛一看。 那个摊子前头,赫然是一辆三...轮车? 知道真相后,心里反倒是平静下来。 他认出了陆令嘉的身影,下马牵着缰绳慢慢走过。 码头上的人比他之前来时多了三倍有余。 而之前修建的亭子也好好的矗立在那,时不时有人坐里面休憩。比起不同的是,现在坐在亭子里的人,都在满足地吃着东西。 走得近了,就看到这几日经常在他脑海萦绕的身影,此刻就站在摊子后面忙碌着。 他就站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她,眼神越发炙热。 而陆令嘉正忙着在后方拌着面糊。 本来东西卖完了她就准备收摊回家。 但是两个婶子说午时还会有更多人来排队买吃食,崔氏也非常赞同。 果真,到了晌午,不少人来到小摊前准备买几个饼子充饥。陆令嘉只好又跑了一趟,回村子里又带了不少面粉过来。 再三告诫,这点面粉要是再卖完了,可得回家了。 不然她有些担心崔氏的身子吃不消。 但是这是崔氏第一次出摊,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有用,一直摆手说自己无事,看着摊子前生意好她心里头高兴。 比一直待在屋子里无所事事要好。 而上午来买过的食客,把活干完了又过来了。 一位正接过鸡蛋煎饼的食客咬了一口,不免赞叹:“我还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呢!” 排在他身后的人接嘴道:“可不是嘛!起初我看到这‘醉仙楼’的牌子还不敢上前,生怕掏不起这银子。” “醉仙楼也不是全部菜肴都是贵的,我前些日子还去吃过一次,有几道家常菜还是比较实惠的。” “那也实惠不过这个呀!两文钱一个饼子,就东市那最便宜的白馒头都得这价钱吧!” 排队的食客越来越多,一传十,十传百,不少人说着这小摊子的美食便宜,而且是跟着醉仙楼相关,都想来尝尝味道如何。 陆令嘉一边对人说着价格,一边介绍着自个儿家的食铺。 “就在那不远处,您往这走......” “再过段时间,我们就不过来摆摊了,到时候食铺里会卖更多的美食,您有空过来瞧瞧。” “哪能啊,价格不变,还是一样的,您放心。” “自家食铺里可以加更多的佐料,也能更美味。” ...... 她说的口干舌燥,正抬头把水囊里的水灌下一口,忽而感觉到旁边一道炙热的视线一直盯着自己。 陆令嘉转身,正好对上了谢昭那灼热的视线。 海风吹来,挂在摊子上方的旗帜猎猎飘扬。一如他们上次在码头边对视,潮湿的空气吹得人的眼睛泛红,呼吸都停滞片刻。 她放下手中的物件,大步往前迈去。 她每靠近一点,谢昭就觉得自己的心跳,扑通扑通更快了一点。 他的生活一向都是只有精密的仪器和冰冷的数据,如今这波澜不惊的湖面上骤然荡起一圈涟漪。 平稳跳动的心脏里好像突然置入了一个起搏器,此刻正在激烈地跳动着。 直到驻足站立,四目相对,他还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待人靠近时,谢昭那跳动异常的心脏突然感动一阵酥麻。他的掌心还微微发烫,愣愣地看着对方,一言不发。 还是陆令嘉先开的口:“找我?” “嗯。”谢昭沉闷地应了一声,“就是有些事想问问你。” 觉得不妥,又有些僵硬地补了一句:“我看到你放在醉仙楼的广告单了。” 第128章 刚说完,陆令嘉眼睛一亮。 她的唇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心里的猜测也明白的七七八八,看着眼前还在愣神的人,想起刚穿来时的担惊受怕,把笑容压下,故意板着个脸问道:“什么广告单?那是什么?” “就是那些辣条啊,不是你写的吗?”谢昭有些着急。 “哦,那个啊,怎么了?”她单手托腮,假意思考。 谢昭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不明白为何她不肯相认。 突然间一道灵光闪过。 也许是自己给出的信息还不够证明他们是一类人。 他面色不变,薄唇轻启,带着点些微的笑意。 倏然,他突然轻哼起了一首歌曲。 耳边熟悉的旋律响起,陆令嘉的眼眶里突然真情实意地带了些泪珠。 在这异世界,有个并肩的同伴,好像也不赖。 “不用唱了,”她抬头,眼中水雾雾的一片朦胧,却似有星光闪耀,终于承认道:“我也是。” 谢昭轻笑一声。 “没早认出你。”他又想起那天的乌龙,解释一番,“我曾还不小心认成楚家那位小姐了。” 0陆令嘉诧异:“楚姑娘?为何你会这般想?”她和楚玉娇接触过,这人虽然聪慧,但明显对她做出的新鲜玩意感兴趣,应该不会是另一位“穿越者”。 “当时是我想岔了。”他事后也派人去调查过,发现那些东西确实不是出自楚玉娇之手,她只是将这些新鲜的玩意收购,准备航海到远方贩卖。 而莫名说出“阿司匹林”是药物的话,应该也是误打误撞。 他看着眼前的人,心情不知突然有些兴奋,与当时以为楚玉娇是他同伴的感觉不同。 那时只是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惊讶。 现在,好像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喜悦。 还未等他再开口,便听到陆令嘉的眼眸已经清亮了,不似方才那般雾蒙蒙的。 然后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声叹气。 “唉,同人不同命。有的人出生就在罗马,但有的人,天生就是牛马。” “怎么会?”谢昭不解。 “你瞧瞧,同为穿书人,为何你是王爷,我是牛马。”陆令嘉假意抹了一把眼泪,“我还在这辛苦摆摊赚钱呢。” “你是说我?”他自嘲,“明升暗贬?” “那你起码还有一份高薪俸禄。”左右都是老乡,也没了往日的那些虚礼,她自然地把人领到摊子前,“来点?” 谢昭点头。 他还有许多问题没有问,一时也走不了。 今日午食吃得心不在焉,闻着这里的飘香,觉得倒是可以来点。 陆令嘉也不管他吃不吃得完,把锅里的串串拿了一把装好,又把装好鸡蛋饼的油纸包递了过去。 谢昭牵着马,跟在她身后往亭子方向走去。 他把马系在一旁的树上后,问道:“你是何时知道我身份的?” “昨日,醉仙楼,看见你给人做手术了。”陆令嘉回答后又有些好奇,“所以你来这之前是医生?” “是,你呢?”谢昭咬了一口手里的食物,不免也有些疑惑,莫非她是厨子? 陆令嘉思虑片刻,清了清嗓子,身子端坐:“嗯......我是农科院的研究院士。” “?”谢昭有些不信,“院士?那你如今几岁。” 陆令嘉立马起身,叉腰笑道:“对,没错。我已五十高龄,即将退休,所以你喊我声姐也不过分。” 谢昭:“......”他怎么那么不信。 “话说你知道你自己的结局吗?”陆令嘉对着她的老乡开始剧透,“我可是一清二楚。” ? 不知道为什么话题突然转变得如此生硬。 谢昭还是回答了她:“略知一二。” “反正你的结局不怎么样,总归是不得好死吧。”她一副神神秘秘的模样,俯在他耳边轻声,“以后跟着我混,包你平安。”言语间只差没把大拇指和食指捻在一起轻轻揉搓暗示了。 谢昭看着她熠熠生辉的眼神,耳畔边温热的气息拂过,刚刚躁动的心跳又如擂鼓一般开始捶打,脑子里一片空白。 直至陆令嘉伸手在自己眼前挥动,他才回过神来。 他本来想开口问她,既然昨天就知道了他的身份,为何没有第一时间来与他相认。 但是—— 他想,有些问题,好像并不是那么重要了。 第59章 情动 两人就某些问题达成共识。 书中的两个人都是因为造反而落下惨死的结局,只要现在好好地在崖州城生活,不再提此事,就能避开原有的结局。 谢昭也表明了他对原书女主毫无兴趣,绝对不会无故引火上身。而且觉得现在这样的日子挺好的。 陆令嘉头一次觉得这反派王爷越看越亲切。 总之,以保住他们两人性命为底线。 听到对方说对书中剧情不甚清楚,她又稍稍透露了一些原书男主做的那些惊天动地的事情。 谢昭听得直皱眉头。 以他来看,当今圣上应该是位昏君。 边境战乱他不管,饿殍遍地他不管,就算是最后城破了,他也只顾着带着他的心上人逃跑。 当然,书中最后的大结局也就停在这里了。 谁也不知道,帝妃两人逃亡后去了哪里。 只不过不管谁上位,都影响不到他们现在这身处偏远的人。 第129章 崖州城隔绝一海,交通不便,易守难攻。 一般的帝王也绝不会为了诛杀一人,特地派遣特别多的精兵强将跑到这么大老远的地方。 若只寥寥几人,单凭谢昭的私兵就能应付。 谢昭声音沉沉,却有力:“放心,有我在。”他定不会让书中的结局重演。 陆令嘉看似感动,实则不敢动。 一般对方说出这话的时候,就代表离嗝屁不远了。 况且,他还顶着书中大反派的身份。 害怕。 她只好转移话题,状若无意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嗯?” “就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世界。” 谢昭把手中的食物放下,细细回想,最后得出结论:“应该是被你绑架到山寨的前一天。” 陆令嘉:“?” 什么她绑架。 明明是陆六叔绑的他,这锅她可不背! 连忙否认三连:“我不是!我没有!别赖我!” 对方轻轻地笑了一声,声音低沉,蛊惑人心。 “那你呢?” 他突然抬眸,定定地看着对方。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来的?与他拥有这段共同回忆的人是谁? 陆令嘉没发现他眼中晦暗的情绪,陷入到以往的回忆里。 原来不知不觉,她竟然已经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 她跟着轻笑一声,应道:“真巧,跟你是同一天。” 谢昭闻言怔愣住了,心中五味杂陈,还有一丝窃喜。 两人四目相对,他觉得方才那激烈的心跳好像突然被安抚住了,现在平稳而又规律地跳动着。 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变得不一样了。 谢昭克制地转过头去,把手中的食物一口一口咬下转移注意力,没多久就全部都吃完了。 他稍稍冷静下来,只红着耳根轻声道:“很好吃。” 陆令嘉见状,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老乡又怎么样? 就是老乡,才更是要薅他一笔羊毛,缩小贫富差距,实现共同富裕。 她伸手,笑容越发真诚:“吃完了就付钱吧,打个折,就算你五两。” “……”谢昭,“?” “你很缺钱?” “缺啊!你看我这么大一摊子要养活呢,每天一睁眼就想着要怎么赚钱。” “我只有这些。”谢昭把自己身上的荷包解下,整个递了过去。 他似乎嫌弃有些少,轻咳一声:“我府里大约还有一些,只是回春堂最近开销大,我回去清点一番再给你。” 陆令嘉没想到他竟会如此,不由地发问:“你把身家都给我干嘛?这是要给我当聘礼吗?” 陆令嘉本来只是嘴巴一秃噜呈口舌之快,随意开了个玩笑。但是谢昭却当真了,整个人愣在原地,说话也有点结结巴巴:“不、不是你说的缺钱吗?” 陆令嘉把荷包打开,白晃晃的银子就堆在里面。她掂量一下,笑道:“那我就收下了。等我地里的玉米种出来一定第一时间送给你。” 谢昭没注意她说的话语,也没多想为何她会有玉米种子。还因为她方才的那话有些恍惚,只是机械地点头:“你以后若是有需要,随时来找我。” “好啊——”陆令嘉眉眼弯弯,也不推辞。 谢昭见状唇角微勾。 对,他们是同伴,就是应该这样互相帮助。 陆令嘉见时间差不多了,遂跟他告别:“我还得去田里看看种的水稻和玉米,那就先走了?” 谢昭没听懂这是“逐客令”,还颇有些善解人意地说道:“那我同你一起去看看吧。” 若是有什么体力活需要干的,他还可以搭把手。 陆令嘉有些古怪地看着他。 虽说两人相认后,在这个异世界有一位同伴确实有些亲切,但也不必做到如此吧? 她有些别扭,但还是点头应下。 - 陆令嘉之前田地里种下的玉米也长开了。 一片郁郁葱葱,一株株玉米秆挺拔而立。玉米秆上,宽大的叶子层层叠叠,叶片宽大,颜色鲜绿。 地里的玉米已经进入了抽穗期,顶端的玉米穗洒落下来,随风摇曳。 谢昭后知后觉地这才发现不对劲,问道:“这里怎么会有玉米的种子?” 出于某种心里,陆令嘉暂时不想把身上带系统的事情告诉谢昭。 她眨了眨眼睛,想要绕过这个话题:“等长成了,我一定送你几箩筐。” 谢昭的眼神里带着点探究,他知道对方这是故意避而不谈。 她应该还额外带了一些秘密...... “好,那我等着那天。”他不再追问。 她也许有自己的考量,又或许,自己还不够值得她信任。 但是没关系,他相信总会有对他坦陈的那一天。 陆令嘉感激地冲他一笑。 两人心照不宣。 她本来可以随便编个故事,又或者是像跟程掌柜他们说的一般,是从西域商人那里买到的种子。 但是她都没有。 谢昭是这个在全新的世界里,也许唯一一个能与她有共同语言的同伴。 她不想欺骗他。 就这样在沉默中,两人同行走到了地里。 陆令嘉一下子就从岸上跳了下去。 溅起一些泥泞,点点滴滴落在了衣裙上。但她却毫不在乎。 第130章 地里的玉米各个都长得饱满。玉米粒被叶片包裹着,虽然看不真切,但只要掰开几个,就能发现这玉米几乎没有缺粒。 说明这里的土壤气候都适合种植玉米。 陆令嘉有些高兴。 她熟练地干着这些农活,因为只是她平时干习惯了,倒是不会生疏。 地里的玉米长开后,大豆也慢慢地长了出来。 再过些日子,就能把玉米棒掰下来卖钱了。而大豆能榨油,能磨成豆腐,用处多。 一定能稳赚一笔。 谢昭看着她动作娴熟,而且这里种的也确实是玉米。 兴许她真的是学农学的,只不过这些种子到底从何而来? 倒是稀奇。 不过他已经承诺了,不再探究这些。现下看着她一个人在田里忙碌,自己在上面空着手看着,倒是有些不自在了。 谢昭神情虽然冷淡,但是唇角还分明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冲着田里的陆令嘉喊了一声:“要帮忙吗?” 陆令嘉连连摆手:“不用,很快就好了。” 他就在原地等着。 等到她全部灌浇完毕,上岸拿出一块皂角洗手时,谢昭感觉到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你也做了皂角。”他有些疑惑,“为什么没见你卖这个?” 若是她售卖皂角,兴许他也会早些发现。 陆令嘉洗净手后随意拿布擦了一下,颇为无奈:“因为油脂太贵了。” “这么点肥皂需要好些材料,你也看到了,我开局初始值太差,穷得叮当响。” 末了又打量了一番他的穿着,感慨道:“你这一身还挺帅的。”果然帅哥也要需要靠衣装。 在山寨那几天穿得灰扑扑的,给他颜值都大大打了一个折扣。 “走吧。”陆令嘉招呼了一声,“带你去看看我的水稻田。” 谢昭低低地应了一声,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着。 神思还停在她说的上一句话,久久没能回神。 夕阳西下,霞光满天,照映在他们身上。 两人一马。 陆令嘉走在前面带路,谢昭就牵着马稳稳地跟在后面。 他只觉得前方的影子被夕阳拉得很长,瑰丽绚烂的霞光也给她身上打上了一层柔和的光圈。 头一次在这个世界感到了片刻安宁。 “陶陶——”他突然脱口而出。 “嗯?”陆令嘉头一次在这个世界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称呼,转身回头,看到身后的人不由笑了一下,“怎么了?” 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小名? 她的笑容愈发地灿烂,摇晃在万丈霞光下,更映在了他的心里。 谢昭恍觉突兀,摇头:“无事,只是想问问还有多远。” “不远,就在前面。” 陆令嘉脚步慢了下来,跟他同步向前。时不时聊起她当这个山匪头子时发生的趣事。 微风吹拂过耳边,心中的烦躁也被吹散几分。 陆令嘉回想起过去,更多的是感慨。 如今的生活来之不易,都是她一点一滴积攒下来。 “到了!”她指着那一片稻田对身旁的人介绍着。 前方一大片金黄的稻穗正在随风摇晃,昭示着丰收的喜悦。 谢昭这才发觉,原来此处还建了一个水车。 水流从顶端落下,湍湍流水一波又一波地拨弄着这个水车,浇灌着这一片田地。 “这也是你做的?”谢昭赞叹。 “厉害吧!”陆令嘉得到了同伴的肯定,更觉欣喜,“总想着在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她转身对着谢昭笑着。 笑容晃眼。 谢昭怔怔地盯着她看了片刻。 随即点头:“是啊。” 如果能留下点什么,就好了。 陆令嘉一个跨步走到了泥泞的田里,还不忘冲着上面的人喊了一声:“明天把你的镊子借我一用?” 谢昭有些不解:“你要镊子何用?” “杂交水稻啊。”陆令嘉理所当然,一副你这都不懂的表情,“自然是提高这里的水稻产量。” 她挑了挑眉,又补了一句:“怎么样?小王爷是不是要给我记个功?我记得你的俸禄有一部分就是来自崖州的税赋吧?” 谢昭静默片刻,点头。 陆令嘉就跳入这一片稻海中开始寻找。 倒不是她不让谢昭帮忙,只是怕他不懂,会越帮越忙。 这几十亩的田地里,无数株稻穗摇晃,晃动她眼花缭乱。 陆令嘉弯着腰,一株株地看过去。 搞科研的人都得这样,她已经习惯了。 样本必须要找好,找不到样本,实验就没法做成功。 这株不行,这株也不行...... 排除完一整片区域,又不知疲倦地奔往另一片。 她的身影越缩越小,直到淹没在这一大片稻海中。 谢昭就站在那片空地上,看着田地里的人影躬身弯腰一株株探察着这些稻穗。 不厌其烦。 直至过去了几个时辰,满天落霞褪去了光彩,一轮明月渐渐升起。 谢昭看到稻田里那个小小的身影突然兴奋地跳起。 她在这满片金黄的稻田里冲着他挥手,大声欢呼:“我找到了!” 他也不知道她要找的什么。 只是被她高兴的气氛渲染,勾起唇角回应。 第131章 陆令嘉往那株稻穗上系了个红绳作为记号,然后兴奋地朝着谢昭飞奔而来。 “找到什么了?”他轻声问道。 那一刻飞奔而来的身影,让他心里不知何时种下的种子,生根发芽。 第60章 “王爷,你怎么在这!?…… “我找到了!” 少女眼神明亮飞奔向前方,一缕清风袭来,也带来了一阵稻草的清香。 谢昭看着她雀跃的神情不由被感染,脸上不自觉地又露出了笑:“找到什么了?” “水稻雄性不育株呀!”陆令嘉摇晃着身体,还在这片稻田里兴奋地挥手,“我本来还担心会没有,现在好了,这样我就不用担心水稻的产量了!” 陆令嘉爬上岸,站到了他的身边。 她跑得太急,几缕发丝不经意间沾上了稻穗,却浑然不觉。满脸的喜悦藏都藏不住。 风从一侧吹来时,稻穗向另一侧倾斜,像是就簪在了发间上。 她弯眸笑了起来:“有你在可太好了!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做镊子呢。” 谢昭的耳根瞬时红了起来,脸色也不再似以往的冷峻疏离,眸色里都充满了温柔。 “咳......”他今日大脑仿佛宕机了转不过来,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以后都可以来找我。” “好啊。”陆令嘉拍了一下已经完全呆住的谢昭,“走吧,来都来了,请你吃晚饭。” 谢昭任由她拉着自己,愣愣地往前走去。 “话说回来,我看你也挺厉害,都不用麻药就能直接给人开刀吗?”陆令嘉一边走着一边找话题,“对了,你等等顺便给我娘亲看一下,她胸口老是会闷痛,也不知道是什么毛病。” 谢昭一手牵着马,另一只手...... 袖子被人拽着,人还没回过神来。 听到她的问题,这才突然反应过来,眼眸里还留有一些迷茫。 “怎么了?不行吗?”陆令嘉停下脚步,转身。 一不留神,两人直愣愣地撞了上去。 她的脑袋正好磕到了他的下巴上,正捂着脑袋揉搓。 谢昭的脸红得滴血,被撞到的疼痛感突然消失了,心脏又开始激烈地跳动。 “你没事吧?”陆令嘉另一只手摸了一下他的下巴,询问道。 怎么脸这般红? 她有些奇怪:“我记得磕到的是你的下巴啊,怎么脸颊会这么红?” 谢昭有些心乱。 他慌张地移开头,僵硬地摆手说道:“我没事。” 陆令嘉松了口气,继续往前走去,小声地嘀咕:“脸这么烫,总不会是发烧了吧?” 她看到谢昭还留在原地,转身冲着他喊了一声:“快点呀——天都黑下来了。” 月亮已经渐渐升起,一点点清辉将他的身影越拉越长。 谢昭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恢复了以往那副面瘫脸,垂眸牵着马跟着她往前走着。灰暗的天色下,更加看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陆令嘉和他走在着漫天星空下,忽然觉得世事无常。 刚来这里的时候还每天担惊受怕,生怕得罪了他,一不小心就惨死收场。后来相处久了,只觉得他心怀善念,不像书中那般凶狠残忍。 但是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也是穿来的,而且还会同她一起坐下来语气平和地商量事情。 最重要的是,他能知道她所做的一切。 长久以来的疲倦、辛苦,在此刻终于能得到倾诉。 因为,他们拥有着同一个秘密。 她心里暖暖涨涨的,转身催促时的笑容也更加灿烂。 “你好慢哦,一看平时就是缺乏锻炼。” 谢昭拽紧了缰绳,快步而来。 靠得近了,她才感觉自己被一片身影所笼罩。 宽肩窄腰,身高腿长。 月光将他的身影都投射在了她的身上。 陆令嘉突然就后悔了。 长这么高,挡着她视线了! - 两人还没踏入村子里,就闻到了一股香味。 张婶和吴婶早早就把筒子骨炖下了,崔氏也在一旁打着下手学习着。 三个人俨然已经配合默契。 崔氏一抬头就看到了陆令嘉带着一个男子进来。 乍一看还有些眼熟。 “娘,我回来了——”陆令嘉上去一把将人抱住,随后对着她们介绍,“这是谢昭,刚刚跟我一起下地了耽误了时间,我看天色也晚了,就邀他一起来吃个便饭。” 崔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只觉得有些眼熟。再顺着往下看,男子手指修长,这才想起就是刚刚陶陶带到摊子前的那人。 忙招呼着:“快到屋子里坐着,饭菜马上就好了。” 谢昭平日里虽然看着都是冷着一张脸,但在这群长辈的热情招呼下,却举止有礼。 炊烟升起,热气腾腾的锅子一个又一个地摆在了桌上。 他道了声谢,本来坐在一张大圆桌上,看着忙碌的众人,有些局促。 谢昭走到陆令嘉身边,想要帮着做些趁手的事情,又好像什么都做不了。 他第一次感觉自己这么没用。 陆令嘉正忙着片鱼,见他还站在一边催促道:“你快坐下,别在这杵着碍事了。” 谢昭听罢神色更尴尬了。 他惴惴不安地来回踱步,最后在陆令嘉眼刀子飞来时,还是坐回了方才的位置上。 屋子里的昏黄的烛光陆续亮起,菜也全部都端了上来。 第132章 张婶去招呼了隔壁的周娘子还有符波符钰兄妹俩,就算齐了。 自从村里分灶后,他们几个人便搭火一同用食了。 符波每日帮着种地,符钰也帮着采桑叶和养蚕,就连周娘子也会背着自己的小娃娃去吴阿婆那里帮着缫丝。 陆令嘉就做主把他们的口粮也算在了每日的采买开支里。 本来还担心着其他人会有意见,但除去极个别的人私下表示不满,其他人都非常欢迎他们几个人的加入。 毕竟他们几个都是实打实能赚银子的。 也算是村子里的壮劳力。 他们几人是第一次见到谢昭,不免有些诧异。 只见他衣着华贵,跟他们好像天然隔了一道沟壑。也只有陆令嘉跟他可以毫无顾忌地开着玩笑。 周娘子便打趣道:“陆丫头,莫不是你要好事将近了?到时候我可要讨个酒喝。” 她话音刚落,桌子上有几道视线齐刷刷地就盯着她。 崔氏满脸不敢置信,问道:“什么?!你什么时候和他好上的?娘怎么不知道……” 符波也盯着周娘子看了一会儿,立马把目光在陆令嘉和谢昭身上来回徘徊。 “不是……”陆令嘉急忙打断他们的猜测,“我们就是……呃……” 她结结巴巴,一时不知道如何解释两人关系。 谢昭淡定地放下筷子,对着崔氏道:“是陶陶特地请我来给您把脉,调理身子。” 他一句话,让桌上的人全都开始打量他了。 陆令嘉心里着急。 怎么还越抹越黑了! 崔氏打量完后,发觉对方一表人才,举止大方,且听他刚刚说又会医术,再看他穿着打扮,想必家世应当不错。 露出满意的笑容,竟当场询问起来:“你们怎么认识的?小公子现在在哪里高就?家里还有几口人?” 谢昭敛好衣袖正准备回答,被陆令嘉打断了。 “娘,你干嘛呢!” 怎么还打听起别人户口来了。 “娘这不是先替你了解清楚。” “哎呀,我说了不是......” 她被说得都有些害羞,饶是再怎么厚脸皮,脸颊也有些微微发红。 崔氏只得放弃,又重新拿起筷子:“好好好,娘不问了。” 谢昭打好的腹稿没有用上,只得作罢。 他垂首吃着饭食,却总是感觉有一道审视的视线盯着自己,有些不适。 正欲抬头时,那道视线却又消失了。 陆令嘉用干净的勺子舀了一勺麻婆豆腐到他碗里,附耳轻声道:“千万别露馅了!” 末了又补了一句:“快吃,你不是最爱吃这麻婆豆腐吗?” 谢昭闻言将豆腐送入嘴中,还是熟悉的味道。 她竟然一直记得自己喜欢的食物。 火辣辣的刺觉弥漫在他的舌根,马上脸红了一片。 陆令嘉还有些不解:“你怎么这么不会吃辣?我记得今天没放多少茱萸油啊——” 她还用手贴了一下他的脸颊:“怎么烫成这样,连耳朵都红了。刚刚我就奇怪了,总不是发烧了吧......” 还颇为贴心地替他倒了杯茶水:“不会吃辣下次还是少吃,喝口水润润嗓子。” 谢昭默默地接过茶水一饮而尽,脸上还是红得滴血。 甚至比刚才还要更红了。 他垂眸蒙头吃着米饭,不再言语。 浓密的长睫轻轻地微颤,耳边是少女爽朗的笑声。 她正同着几人说着今日在稻田里的发现,信誓旦旦地表示一定能将水稻的产量提升,保准不会让大家饿肚子。 谢昭静静地听着,时不时地暗自记下她所说的愿景。想着有些事情若是自己能办到,应是可以助她一臂之力。 直到锅子里的炭火燃尽,一桌子菜也吃得差不多了,他还有些意犹未尽,看着身旁的少女,久久没有移开目光。 “帮忙洗碗去。”陆令嘉毫不客气地指挥起了谢昭。 他若还是书里那个反派王爷,她倒还会讨好一二。既然同是穿书人,吃了她们这么多美食,干点活也是应当的吧? 好在,谢昭听罢没有异议,立即起身,将碗筷都放到旁边的木盆子里,端起就要去院子里洗。 崔氏连忙起身,在一旁阻拦:“怎么好让客人干活的,陶陶你怎么这般不懂事。” “娘,请他吃饭,他帮忙洗个碗怎么了。” 又不是什么重活。 谢昭也没有反驳,顺着陆令嘉的话接过:“确实应该做的。” 符波见状,想上前接过木盆一同帮忙,却被谢昭一晃,没有抢到。 谢昭声音冷冷:“不必,我一人就行。” 正在这时,远处一个骑着马的身影渐近。 月光和烛光照亮,人影慢慢清晰。 云清翻身下马,看着院子里的这一幕不由震惊。 “王爷,你怎么在这!?” 怎么还撸起袖子端着这一大盆脏污的碗筷。 谢昭淡定地点点头,还没等他开口,旁边一阵阵惊呼声,还有倒吸凉气的声音响起。 “王爷?!” “陶陶,他究竟是谁!?” 第61章 蹭饭 陆令嘉有些尴尬。 古代的人阶级分明,在他们眼里,连县太爷都觉得是大官了,更何况是王爷。 可是在她眼里,谢昭只是一个比较亲切的朋友而已。 第133章 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她顶着众人异样的眼光,正准备硬着头皮解释。 头顶低沉的声音传来:“抱歉,是我不让她说的。” 谢昭难得耐着性子向别人解释,还有一些不习惯,又道:“之前她救过我,所以平日里就有了往来。” 陆令嘉连忙顺着梯子往下爬,道:“是的是的,咱们这也不兴那一套。再说了,他以前在我们寨子待了这么长时间,也没见有什么规矩啊!” 她这一说,崔氏才想起来这回事。 一拍脑袋:“原来是你啊!我记得,那个特别能吃的小伙子!” 谢昭:“......” 他该说什么缓解一下气氛。 幸好云清是个有眼力见的,知道是自己漏嘴引起的矛盾,马上接过话茬,然后跟着大家开始憨笑。 这一笑,谢昭才重新注意到了他。 他问道:“何事?” 云清怎么会找到这里来的。 云清连忙摆手解释道:“不是的,我不是来找您的。” 看到几人露出茫然的神色,这才急忙说下去:“前几日您不是救治了一个黑衣人,还是陆姑娘送来的,您还有印象吗?” 谢昭想起来这个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云清:“今早上我和沐风按照您的吩咐,仔细问了那人的户册住址,他给的那个地址就是这里。” 顿了顿,有些赧然道:“小的也不知道您在这儿......”意思是不是故意来打扰他的。 这下轮到陆令嘉惊讶了。 那个她从黑风寨路边救的人,家里人现在住在这儿? 怎么会这般凑巧!? 她疑惑地问道:“住哪儿?家里人都有谁?” 自从她来这边后,只见着周娘子和符波符钰两家人,难不成还有第三家人? 云清将怀里的纸条拿出来,喃喃念叨。 倏地,一个少年的身影冲向前来,急促地问道:“你再说一遍,那个人怎么说的?他长什么样?” 陆令嘉看着突然着急的符波,忙抬眸向谢昭使眼色。 谢昭对着云清点点头,云清得了首肯,这才把那黑衣人的话重复了一遍。 陆令嘉试探道:“那人是......?” “应该是我们的大哥,符海。”符波招呼了符钰一声,对着几人俯身一拜,“烦请替我照顾阿钰一会儿,我随这位......” 他看着云清的样子,凛然挺拔,一时不知怎么称呼。 云清拱手,冲着他笑了笑,“不碍事,唤我云清便是,如此你就随我一同去吧。” 符波有些忐忑,方才心里的那些酸涩都无力再纠结,此刻都被紧张和焦灼所替代。 他跟着上了马,俯在了云清的后侧。 谢昭冲云清摆手:“去吧。” 云清这才转身叮嘱后侧的符波:“坐稳了!” “驾——” 他一挥鞭子,马儿跟着快速往前跑去。 余下的几人,在茫茫夜色中,面面相觑。 陆令嘉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所以......那个人是符波和符钰的哥哥?” 谢昭声音冷冷:“你还真是乐于助人。”谁都不知道就随手捡了。 那会看见她扶着一男子来回春堂,满肚子的酸味都要溢出来了。只是当时的他,还不知道这是何故。 陆令嘉还有些茫然:“我这是误打误撞了?” 徒留下谢昭,端起刚才还脏污的那盆碗筷,长叹一声。 - 等谢昭把碗筷都洗净了,还欲再与陆令嘉多说几句。但是其他几个人看他的眼神都有些害怕,有两个婶子连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他只得无奈地独自坐在院子里等着陆令嘉主动上前。 陆令嘉刚把符钰安抚好,走出屋子一看。 清冷的月光下,一个衣冠整齐,俊美无俦的人正坐在石桌登上,百无聊赖地翻着书。 这本医书还是益元堂的李大夫写的。 陆令嘉当时对着李大夫大言不惭,说自己要自学医术。其实只是想试探谢昭的水平如何。 后来李大夫将自己的医案借予她后,她也一直忘记给五叔誉抄,就搁在里屋的书架上。 没想到倒是被他瞧见了。 谢昭征得她同意后,就拿着这本书看了起来。 起初只是干坐在这里有些尴尬,只是为了打发时间,慢慢地也看进去一二,觉得这医案中有不少有些地方可以参考借鉴,性子也就不自觉静了下来。 直到陆令嘉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才回过神来。 “忙完了?”他颇为贴心地问道。 “嗯。”她伸了个懒腰,有些奇怪,“你怎么还没回去?” 谢昭:“......”他不知如何回答。 唉。 他今晚第二次发出一声叹息,将医书合好,只好问道:“这本书能借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陆令嘉想到什么,冲着他笑了声,“不如你替我誉抄一本?” “可以。” 谢昭将书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怀里。 这样,也许他就有了更多的机会与她再见面了。 又过了片刻,谢昭见她实在没有留自己的意思,也不好意思再赖着不走了。 他告辞:“走了。” 陆令嘉自然地跟他告别:“拜拜。” - 符波跟着去的快,但是迟迟没有音信传回。 第134章 直到过了亥时,方才推着一辆木板车回来。 他隔着大老远就开始呼喊着符钰:“阿钰,快出来!” 符钰听到声响,马上从陆令嘉她们屋子里跑了出来。 看到躺在木板车上的人还十分好奇:“这是大哥吗?” 大哥出海的时候她还小,还不会认人,所以也不知道他到底长什么模样。 符波点点头,冲着后面的几人打了个招呼,就让符钰帮忙搭把手把人推进去。 陆令嘉见状,拦下了符钰,连忙上前帮忙把木板车抬起:“阿钰年纪小,没力气,还是我来帮忙吧。” 符波抿紧唇瓣,最终吐出两个字:“多谢。” 陆令嘉心想这么点小忙道什么谢,帮着推着板车,垂眸看了眼车上的人。 他还是那副虚弱的模样,只不过比起她第一次见到那会,气色要好多了。 也算是他运气好,若谢昭不是穿来的,单凭古代的医术,恐怕很难救活他吧? 似乎感觉到上方凝视的目光。 板车上的人睁开双眼,虚虚地往上瞟了一下。 “你是......?”他有些眼熟,似在哪里见过。 陆令嘉指了指自己的脚踝:“你忘记了!当时在黑风岭……” 话音刚落,符海强撑着身子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这才看清楚来人。 “抱歉,那日没看清。多谢姑娘相救。” 符海的唇瓣干裂,气若游丝,声音异常沙哑。 陆令嘉赶紧把人扶正让他重新躺下,帮着符波一起推着板车:“只是碰巧罢了。” 符海重新闭上眼睛,不欲再言。 陆令嘉帮着他们兄妹俩把人抬进了屋子,符波便请她回去。 “原来是你救了大哥。”符波将人送到门外,眼眶都有些泛红,“我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大哥,多谢了。” “哎你别哭啊——”她不知道怎么安慰人,只好先交代着,“先好好照顾他吧,他受了挺严重的伤。” 临走之前又说了一句:“需要帮忙的话就来找我们。” 其实她还真的蛮好奇,为什么符海会受这么严重的刀伤。 符波点头,死命地瞪大双眼,撑着眼眶不让泪水流下。 直到最后看着陆令嘉的身影渐渐消失。 回到屋子后,符钰已经端着温水喂大哥喝下。 符海的身上还缠着许多绷带,这会儿他们也不敢替他擦身,只好在后背垫了个厚枕头,让他能坐起来。 符海扯了一下唇角:“我没这么娇贵,今儿还能站起来了。” 符波:“大夫说你身子还很虚,特地交代我让你尽量多躺着休息一段时间。” 符钰也眨着眼睛:“是呀,反正我和哥哥现在都能干活了,能养活大哥的。” 符海伸出手揉了揉她的脑袋:“怎么还让你们照顾,大哥会快些好起来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 三人其乐融融地聊了好长时间。 符海跟他们诉说着这几年在海上的经历,也说了为什么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 “在海上漂浮太久了,还经历了风暴。总之我去了一个又一个小岛,前不久才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符钰听着他的航海经历非常兴奋,还缠着他要再多讲几个故事,却被符波催促着上床睡觉。 她打着哈欠,有些意犹未尽。 符海:“阿钰乖,明天大哥再给你讲故事。” 符波也道:“你看看大哥的伤,先让他好好休息。” 符钰乖乖点头,到了里间躺下睡觉了。 符波走出后,坐在床边,这才抬眸。 幽暗的烛火照在兄弟两人的面庞上,一半阴暗,一半光明。 符波有些艰难地开口:“大哥,我知道你说的都是骗我们的,以后不要再去做危险的事情,我们好好过日子,也一定能过起来的,好吗?” 符海苦笑一声。 “就知道瞒不过你。” 长长的叹息,又怕吵醒屋子里的人,把声音压得更低:“本来也不想连累你们。”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有难同当,你放心,我能赚到银子。” 符海把另外半边脸转了过来。 烛光下,纵横遍布的伤疤,也显示着他这几年的苦痛。 “睡吧,以后大哥会照顾好你们的。” 烛灯熄灭,只余下屋外簌簌的风声,吹动着树叶,掉落满地。 第62章 这只羊,短期内是薅不动…… 次日一早,村子里的人都早早醒了。 有与符波家相熟的,听闻此事,一早也过来他家问候,看看有没有需要他们帮忙的地方。 桃源村的人大部分都比较质朴,见着邻居家有难,都会想伸手帮一把。 是以符波再三强调,他们兄妹两个能照顾好自家大哥,挤在门口的好些人才离开。 但是陆令嘉不这么想。 说起来人还是她救的,她总想着来看看这个人恢复得怎么样? 所以她拎着一些补药来探望时,符波破天荒地让她进了屋。 只是没有让她久坐,怕过了病气给她。 陆令嘉拎着手里的药材,想着这些还是从谢昭那里薅的。 谢昭昨日给崔氏把脉的时候,就诊断出了崔氏是阵发性胸闷不适。 偶尔气急了或者过劳时,就会心胸疼痛加剧,心刺如绞,偶尔还会引起肩背的疼痛。 第135章 用这个时代的话来说,就是胸痹症。 要少劳心,保持心情愉悦才行。 但是崔氏又是个耐不住性子的,让她不干活,她只会觉得自己无用,待在屋子里更加郁郁寡欢,徒增忧愁。 别胸闷的毛病没治好,到时候先整出抑郁症来了。 陆令嘉只得依着她,让她继续跟着摆摊,只是再三叮嘱不可过多劳累。 张婶和吴婶也保证会看好她,一定让她先顾着自己的身子。 其实若是在现代,这种病倒是好治。谢昭给她开点阿司匹林片和阿托伐他丁等药物,先控制崔氏的心率,减轻心肌氧耗,再不行直接做个血管内的超声,在前段植入一枚支架,问题一下子就解决了。 但是他没有支架,况且陆令嘉也不敢让他给崔氏随意开刀。崔氏不知道什么是做手术,到时候非得吓出个好歹来。 他只好开了些中药,先以桃花、红花、川穹等活血祛瘀,将崔氏的血脉通了,再以桔梗、甘草调气疏肝,再配当归、生地黄等佐以补血。 反正陆令嘉挑不出什么毛病。 只是听着当时还有点犹豫,毕竟谢昭是西医,和中医天然有壁。 直到他打包票,说他师从王太医,这些药也大多都是滋补围住的,并不伤身,她这才把心放了下来。 临走前,还问他要了不少的药材。 理由也很简单。 她没钱。 自从两个人互相知根知底后,陆令嘉也不装了。 出生在罗马的人,补贴一下还在当牛马的人,有利于促进社会和谐统一。 末了,她也不忘替隔壁薅点羊毛。 谢昭都点头应允。 只是给符海的药,沐风和云清早早就备下了,一同交给了符波。所以陆令嘉替他额外要了一些滋补身子的药材。 她的房子建好后,也在后院偷偷挖了一块地。 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种系统出品的一些中药材。 其中一根人参花了她差不多二十两银子还有100点积分。 陆令嘉当时很是心疼。 但是一想到是给崔氏服用的,她忍痛也兑换了。 只不过现在院子里的药材刚种下去没多久,也没什么催生的药物,现下估计还只发了个芽。 在她的药材没有种出来之前,还是多薅点谢昭的羊毛。 反正他医者仁心,这都义诊垫付了这么多银子,想来也不会计较她这么一些。 陆令嘉又从这一堆药材中,分出了一些丹参和当归,送到了隔壁。 许是谢昭昨日已经猜到她还识不得这个朝代的几个字。 特地用了汉字标注的。 颇为贴心。 陆令嘉当场就想表演一个泪流满面。 看到熟悉的文字,她想自证,她真的不是文盲啊! - 从符海符波家里出来后,陆令嘉拐了个弯去了趟石头家中,准备告诉他已经跟王铁匠说好了,过几天让他和郑大力去取那三轮车。 可等到了石头家,才发现大门紧闭。 陆令嘉不禁心里泛起嘀咕。 石头平日里除了下地,就是在院子里熬制椰子油和做一些酱料。 这时候去哪里了? 正巧,他隔壁的郑大力走出屋子,看到门口敲门的陆令嘉,这才反应过来。 “大当家,石头哥已经好几天都不在了,不知道去了哪。” 陆令嘉脸色陡然一变。 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陆令嘉绕着整个村子,挨家挨户地问了一遍。 这几天谁也没见到石头。 有一人露出迷茫的神色,喃喃地回了一句:“石头那天不是说去黑风寨了吗?他说还有些东西没拿下来。” 他一拍脑袋,像是想起什么:“当时他还问过卫文武呢,说要不要一起去接他阿婆。” 陆令嘉忙转方向,先问了崔氏她们几人,当时有没有在寨子里见到石头。 她这么一说,几个人好像才想起来一点,“那天石头那小子好像是上来了一趟。”崔氏回忆道。“当时他不是还给我们这几个老婆子拿了好多馒头,还说是张娘子做的。” 卫阿婆一开口,其他几个人纷纷点头应和,像是想起这件事了。 陆令嘉还在思忖着。 既然当时石头在,为何她上去接人那一会儿怎么没碰到。 以石头的性子,总会出来打个招呼。 莫不是遭遇了什么不测......? 她又想起了符波的哥哥。 符海就是她在去黑风寨的半路上捡到的。 难道那附近真有穷凶极恶之人? 也怪不得她多想。 连续两个人在黑风寨出事了,是该谨慎一点。 这个时候她突然就想到了谢昭。 若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王爷,她是万万不会去找他的。 但是现在不一样。 他们是并肩的同伴,是战友。 而且人家特地上门开口了,说有需求尽管去找他。 开始她是没把这话当真的。 因为他说出来的时候太简单,简单的就像村子里的人互相打招呼客气地问一句“吃了吗?上我家来点?”,诸如此类。 但是这些话里基本上都是客套和敷衍居多。 陆令嘉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见他真的卷起袖子来收拾昨日的残羹剩饭,并且当夜就送来了崔氏需要的药材。 第136章 陆令嘉才觉得。 他好像是真的在向她许诺。 - 回春堂。 陆令嘉见向来热闹的回春堂今日居然有些冷清,门口只有零星几人站着、坐着,等着药童叫号。 不禁有些奇怪。 总不会连谢昭也出了什么事吧? 所幸。 她踏入回春堂时,见谢昭和王太医好好地坐着给人看诊,心里才松了一口气。 凭心问,她不想谢昭出事。 待病人走后,她才问道:“今天怎么来看病的人这么少?”她满脸狐疑,“莫非你没银子了,所以要自费了?” 谢昭被她问得一怔,脸色有些不自在。 昨日他回府还真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家产”。 除却府邸、店铺、田地等等不动产,他身上的可挪动的银子,还真的只有几千两了。 原主不是个贪图享乐,穷侈极奢的人。谢昭更不是了。 他每日只流连王府和回春堂之间,偶尔去一趟醉仙楼,便算是放松自己了。 所以谢昭很纳闷,问管家要了账簿对账。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回春堂倒是没有补贴特别多银子,大部分的药材都是王太医在自家王府后院里种的。 开销最大的,竟然是沈煜! 这小子自从跟着谢昭来了崖州,还算是收敛了几天。 但他好歹也算是军人世家,算在现代高低也是一个高干子弟。 自己也挺争气,混了一个副将当。 但是副将也是名声大,俸禄少。 比不上他在京城还有家中的补贴。 那怎么办呢? 薅谢昭的呗! 沈煜无事便爱在街头闲逛,看见新奇的玩意都会买上几个。虽说东西物廉价美,但是买的多了,就是一笔不小的银子了。 偏他每次都是拿着自个儿这张混熟了的脸记账,一口一个,“挂谢子期账上,拿账单去平南王府,管家会结的。” 时间长了,店家也习惯了。 总是在第二天拿着账单去平南王府结账。 谢昭捏着账本,气得想把他抓到跟前毒打一顿。 亏他昨日还向陆令嘉许诺,会清点一些银子给她。 现在只剩这么点了,他若是给不出......她会不会觉得他不守诺,恼了他? 因此,他才决定调整一番回春堂的经营模式。 从今日起,回春堂只免看诊费,药材得自个儿买了。 当然,以后病患愿意在他们这抓药也好,想去别的地也罢,他不阻扰。 只不过消息一出,大部分存了占便宜的人心思便歇了。 所以,今日回春堂格外地冷清。 而此刻,谢昭面对陆令嘉的询问,脑子里正在天人交战。 他不想在她的面前露怯。 但看着她的眼睛,他又撒不出谎。 沉默片刻,最后还是三言两语把事情的原委解释清楚。 陆令嘉恍然大悟。 这只羊,短期内是薅不动了! 见她不说话,谢昭薄唇紧抿,又不知道该如何再展开话题。 他反复垂眸,又抬起,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她开口。 “我们那有个人不见了,能帮忙找找吗?” 谢昭下意识点头,问道:“可有这人的画像、特征?” 陆令嘉想了半天石头的长相,问道:“不知道你还是不是记得石头?” 谢昭一听,回想了一下记忆中的人,轻轻“嗯”了一声。 陆令嘉双手托腮,手臂就撑在他的桌上:“那就太好了,麻烦你帮忙画一个吧!” 又吹了一句彩虹屁:“我看你写得一手好字,画画对你而言,洒洒水啦。” 谢昭知道石头那小子,黑不溜秋的。 一想到自己要帮陆令嘉找一个男的,突然如鲠在喉。 直到后面又听到她吹嘘的话语,脸上才带了点笑意。 他故作深沉的又“嗯”了一声。 然后放下了手中的医书,将宣纸铺在桌面上,回想着石头的长相,然后动笔。 待他画好后,将墨迹吹干,举起来给陆令嘉辨别:“行吗?” “有八分像!太好了!”她欢呼一声,“能多画几张吗?我等等喊村子里的人一同帮忙找找。” 谢昭点头,蘸了墨水又画了十几张,期间还嘱咐云清把画拿了两张,再找几个人临摹。 人多力量大。 很快,谢昭就交给陆令嘉厚厚的一叠画像,估计得有一百多张。 谢昭解了腰间随身挂着的玉佩,递给她。 “拿着,叫仲川带着你,多派些人手一起去找。” “你呢?”她问。 谢昭显然是误会了她的意思,应道:“我对崖州城这里的地形还不是很熟,去了也许只会添乱。” 他没说的是,若是他去了,他的那些人就只会在乎他的安危,全程在周围护着他,不会尽力地去帮忙找人了。 还是早点帮她找到人吧。 “人若是受伤了就送到这里来,回春堂别的没有,药多。” 他冷静地安排好一切。 陆令嘉颔首应下,随即就冲着前面手里还拿着一个彩色小球玩的沈煜挥手。 只听眼前的人又说了一句: “我会在这里等你。” 第63章 这可关系到谢子期的终身…… 第137章 陆令嘉还没来得及揣摩他眼里的深意,只道了声谢,拉上沈煜就走。 沈煜还迷迷糊糊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连串地问道:“怎么了,咱们这是要往哪里去?陆姑娘是又做什么好吃的了?”他的舌头不自觉地伸出舔了舔唇角,“怎么子期和王太医今日不去?” 陆令嘉手提着刚刚从谢昭那拿来的玉佩,拎在他眼前晃荡了一下。 “你们家王爷说了,让你帮忙一起找个人。” 沈煜盯着她手里都玉佩惊呼。 那可是御赐之物! 除了能表明谢昭的身份之外,还算是“虎符”。 因是他的贴身之物,持玉佩者,能调动平南王府中所有人。 包括他的私兵。 沈煜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了。 “这,这,这……”愣是说不完一句完整的话了。 “先不说了,走!”陆令嘉拽着他的袖子就往门口走去,“来不及了,这是画像,还劳烦你尽心,帮忙找一找我这弟弟。” 看着她满脸郑重的神色,沈煜的脸也跟着严肃起来。 “走吧。”他翻身上马,俯身伸手,“能上来吗?” “那个……”陆令嘉尴尬地看了他一眼,“我就不上来了吧,我……” 话还没说完便被沈煜打断了。 “这儿离王府还是有一点路程的,你不是很着急吗?骑马去总归比走路要快一些。” “莫非你是觉得与我同骑不妥?” 陆令嘉连忙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何故?你放心,我纯粹就是为了帮你快点找到人才出此下策,如果你自己会骑马的话也可以单独骑子期的那匹。虽然他的马不让别人碰,但对象如果是你的话,应该没事……” 沈煜又开始喋喋不休地发表他的长篇大论。 陆令嘉终于找到一个空隙,倏然打断他:“多谢,但是我有车。” 她指了指让王铁匠刚打造好的自行车,拍了拍那塞了好多棉布,所以看起来软软的坐垫。 “这就是我的坐骑。”她粲然一笑,“你放心在前面带路,我保证能跟上。” 沈煜一副新奇的模样,打量着她那稀奇古怪的“坐骑”,却也记着不能耽误了大事,忙拉紧缰绳,俯身对着陆令嘉说道:“走!” 等帮陆姑娘找到人了,他得问她借这个玩意好好研究研究。 - 陆令嘉本想跟着沈煜兵分两路,她去村里发动大家伙,在村子附近尤其是靠近水源区寻找,沈煜则去调动人手。 但是沈煜把头摇得波浪大,非常有底线:“这块玉佩是他给你的,我不能擅自拿走。” 顿了顿,补了句:“这是规矩,还请你见谅。” 陆令嘉微微讶异。 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两个人分领不同任务罢了,没想到他们还讲究这些。 沈煜这小子平日里行事毫无章法,惯是随他心情做事。 居然这么有原则。 她遂把玉佩收回,塞进腰间,跟着他一路抵达平南王府。 算起来,陆令嘉还是第一次来这里。 崖州城内大部分的房子还是用土砖瓦片建成,偶有一些巨贾乡绅用的青砖石瓦已是条件比较好的。 真到了这王府门口,她才感叹——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同。 早上谢昭说的那番话,言辞恳切,害得她以为他真的濒临破产。 没想到啊...... 这五进五出的大宅子简直让她自闭。 她也想体会一下每天早上在一百平米的床上醒来究竟是什么感受。 屋顶之上,片片琉璃瓦还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彻底被亮瞎了。 她想跟这些有钱人拼了! “陆姑娘——陆姑娘——”沈煜见她突然发愣,喊了两声。 这才回神。 “抱歉,一时看呆了,”她转头,脸色不太自然,“你们王府,这么气派的吗?” 沈煜还奇怪她为什么突然愣住,一听,面色有些不虞。他轻轻地嗤笑一声,手指往上指了指:“还不是因为那位。” “我们王爷这么多年军功累累,他把人扔到这当这么一个王爷。谁不知道他的心思?” “可偏偏,那位既要又要,既想着灭灭我们王爷的威风,又不好真的开罪他,所以提前派宫里的工匠提前修葺了这么大一个王府,还不是怕王爷起兵造反呗。” 陆令嘉早就在醉仙楼见过他的口无遮拦,现下听他说起这么大不敬的话也不奇怪。 “进去吧。”沈煜轻声说了一句,又恢复了往日吊儿郎当的模样。他大步往前走去,将马绳随手丢给门口的小厮。 “去把王管家喊来。” 陆令嘉看着他的背影,这才结合原书的剧情想到,原来谢昭这王爷确实也不好当啊。 没过多久,王管家就恭敬地走到院子里。 沈煜示意陆令嘉把那枚玉佩拿出。 等她从腰间把玉佩拿出的那一刻,王管家和站在院子里的人都瞳孔地震了。 王爷是什么性子的人他们都知道。 平日里不声不响,怎么一搞就搞个大的。 这姑娘到底是谁? 居然能让王爷连象征他身份的玉佩都随随便便给了出去。 沈煜见着王管家一脸震惊的模样,只得大声说道:“王爷有令,吩咐下去,叫上一百个人,不对,直接把许天他们那一个军营的人都过来,帮忙找个人。” 第138章 王管家瞠目结舌。 什么人啊?搞这么大阵仗? 没等他发问,陆令嘉就把那一叠画像拿出一部分,交到他的手里。 她声音脆亮,语气温和:“这是我弟弟的画像,劳烦您到时候发给他们,帮着在城里找找。” 王管家接过折叠画,定睛一看。手都有些颤颤巍巍了。 “这,这,这......” 这分明是王爷的字迹! 陆令嘉没有多说,再道了一声“有劳”,又到一旁和沈煜低声耳语几句。 沈煜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一定上心,保证把人给你找回来。” 陆令嘉颔首,拱手告辞:“那我先回去,先沿着我们那里河边找找。” “好。” 两人告别,陆令嘉骑着车就走了。 留下王府的众人面面相觑。 等她骑远了,他们才敢小声议论。 “方才那个姑娘,是王爷什么人?” “可不敢说,没看到她拿着我们王爷的贴身玉佩吗?” “以前怎么从来没见过啊?突然就窜出来了?” “不知道这个姑娘和京城里那位比起来,谁在王爷心里的分量重一点。” 府里大部分人都知道曾经的“谢昭”唯一做过的荒唐事。 “呸呸呸,别胡说。”府里的一位老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咱们王爷现在记不起来那位最好,不然我们都等着人头落地吗?”这位看起来知道的更多。 “我刚刚瞅了一眼,好像手里拿着的画像还是王爷亲手画的。” “那咱俩赌一赌,看看这位能坚持多少时间。” “赌就赌......” 院子里各处,议论声越来越大。 沈煜听不下去了,高喝一声:“够了!” 嫌不够严肃,又添几句:“这里是王府,平日里王爷待你们温和,你们就无法无天了是吗?还敢在这议论主人的是非。刚刚嚼舌根的,都拖下去打十个板子。” “还有——”他蹙着眉,在军中又滚打这么多年,自是不怒自威,“妄议王爷是非,按律罪加一等。” “我看你们是都不想活了!” 他话音刚落,院子里就有十几个人纷纷跪下来求饶,有些人在捂着胸口庆幸,还好刚刚没有参与他们的话题。 沈煜手一摆,就有人上前把方才议论地最凶的几个人拖了下去。 十个板子,算是便宜他们了。 按照军规,敢妄议主帅,十个脑袋都不够砍。 沈煜坐在院子中的石凳上,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着桌面。 说实话他也有些奇怪,为什么谢昭会这么轻易地把玉佩交给一个姑娘。 就算是再喜欢...... 他以前也没有—— 沈煜想不通。 不过只消片刻,他也放弃了再多想。 罢了,谢昭怎么做,总归有他的道理。 就在他站起来在院中来回踱步思考时,许天带着一营的人过来了。 声音立刻喧嚣起来。 许天一进门就朝着沈煜行礼,四周张望,“王爷呢?” 沈煜:“还在给人看病呢!” “......” 许天面露疑惑:“那把我们叫来是做什么?” 沈煜招呼着王管家把手中的纸一分,“瞧瞧吧,去城门口外各处寻寻,有没有画上的这个人。” 许天:“......?” “沈将军,你有没有搞错。”许天抱怨了一声,“我们这么大群人,就来帮忙找一个人?” 大材小用嘛这不是! “别问我,我不知道。”沈煜摆手,“王爷下的令,有事去找他。” 这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谁敢真去? 也就沈煜平日里经常跟他们插科打诨,许天现在敢随便开口问问,真到了谢昭面前,还不用等他发令,那张冷脸就能把人冻住,若是再皱眉,那就是离寒冬不远了。 许天无奈地接过这叠纸张,一看,更加傻眼。 他们都认识谢昭的字迹,越发有些摸不着头脑。 “莫非,这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敌国探子?冷血刺客?卧底奸细?还是某位足智多谋的军师? 许天脑子里把所有重要的身份都给画上的人安了一遍。 沈煜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所以,一定要听王爷的吩咐,翻山倒海也要把人找出来!” 这可关系到谢子期的终身大事! 许天等兵卒以为猜中了那人身份,不由眼神炙热。 不管是其中哪一个,他们都是有大功劳的。 他们昂首挺胸,齐刷刷地应道:“是!” 第64章 “人找到了。” 陆令嘉一回到村子里,就问着他们搜寻的情况。 众人皆是连连摇头。 周围附近都找了,愣是没有一个人找到石头的踪迹。 她的心沉了下去。 手中的纸张捏得更紧了。 可是她现在不能慌。 她一慌,其他人便没了主心骨,石头更找不回来。 陆令嘉深吸了一口气,调节好心情后,对着聚在一起的人逐个开始点名。 “六叔,你拿着这张画像,去东市那一片街角四处问问,看看有没有人瞧见过他。” “五叔,你平日里总喜欢去茶馆听书,你去那里......” “大力,你去醉仙楼,之前一直是你和石头往那边送酿好的酱料,你去问问程掌柜......” 第139章 ...... “符波——”她囔囔了一声,马上有个身影从人群中钻出。 “你和四叔去之前山上搭的那个砖窑,看看石头会不会在那里,你大哥......” 她顿了顿,还不知道怎么安排,就被他打断了。 “有阿钰照顾,我先帮着找人。” 符波现在自觉得自己也是这村子的一份子了。 村子里每日分的米粮都有他和妹妹的一份,虽说这个石头平日里不待见他们,每每碰到都是视若无睹,但总归没有做什么欺负他们的事情。 现在人失踪了,更不是计较那些小事的时候。当务之急还是帮忙一起把人给找回来。 陆令嘉点头,又继续布置下去。 把人都安排好后,她又交代了几句。 张婶、吴婶、崔氏被她打发去出摊了,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一点名气,不能就这样没有了。 三人虽然犹豫,却也知道留在这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点点头应下。 村子里也留了几人,几个年纪大不方便走动的阿婆,就被她留了下来,还有钱氏和小张氏,万一石头自个儿回来了,也好有个人能及时报信。 她有条不紊地把一切安排好,大家就按照她所说的四处分散开去找人了。 而她自己则喊了另外两三人,沿着河边开始寻找。 但愿石头没有坠入河流之中...... - 河旁边树木高不见顶,枝叶疏朗,已是深秋景象。 河水清流曲折,有几块垒石突兀,左上方堆斜着逐渐推远,似有另一条狭小的河岸。 他们一行人沿着河岸找了又找。都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也算个好事。 起码证明石头没有落水。 可他究竟去了哪里? 陆令嘉有些自责。 往日里,石头总爱跟在她身后,但现在这么多天了,她居然都没有发现他不见了...... 她还在盘算着,石头还有可能会去哪些地方。 “陶陶,先回去吧。我看天色也暗下来了,这里找不到,兴许他们其他地方有收获。” “是啊,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今日地里的活还没干完呢......” “没错,我家娘子的胭脂正做了一半,还等着我搭把手呢。” “大当家,先回去吧,天色一黑,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到时候我们当中谁又不小心掉到河里,可就得不偿失了。” ...... 几人你一句我一句,言外之意就是—— 找不到了,先回自己家。整整一天找来找去,耽误他们赚银子了。 石头的死活说到底跟他们又没多大关系,还不如趁着空闲多攒点银子。 直至落日熔金,暮云渐起。 陆令嘉也没有别的办法,只好点头同意了众人的提议。 她让他们先回去,她独自再去那道深处的河岸看看。 见她如此执拗,郑大力急忙跑回村里,提了两盏油灯,气喘吁吁地说道:“夜深,提、提着油灯,能、能看清一点路。” 陆令嘉从他手里接过油灯:“多谢。” “谢什么。”他又深喘了几口气,“石头也是我兄弟,也都怪我疏忽,没发现他失踪了这么多天。” “这几天大伙都忙,不用自责。” 陆令嘉提着油灯,脚迈过深深浅浅的陡石,鞋子也被河水冲得湿透了。 两块巨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叠在一起,就像山峰一般,中间仅有一个小缝隙,能容一人通过。 她钻进洞中,往后喊了一声:“过得来吗?” “能过来。”洪亮的声音回响在这巨石之中,“我就在你身后跟着。” 陆令嘉这才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这个“小山洞”后,前方依然是层层叠叠的巨石。两个洞口之间留有一丝缝隙,可以让人钻进钻出。 她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适时的响起,这才稳住心神,嗓子里一直提着一口气,问道:“大力,你还过得来吗?” 越到后面,石头之间的缝隙越小,有时候连她都得侧着才能通过。 “放心吧,还能走。”郑大力抽出空回答她。 这儿太窄了,陆令嘉根本无法转身与郑大力沟通,只好硬着头皮往前。 待穿过一个又一个缝隙后,她忽然听到一阵阵海浪的声音。 哗啦——哗啦—— 拍着岸边的礁石,卷起一阵又一阵的狂风。 她明显地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疾风越来越大,偶有几丝卷起的海水透过这些缝隙,滴落在她的脸上。 待再往一步,看到有月光透过巨石的罅隙映照下来。 月凉如水。 刚走出洞口,狂风呼呼吹过,携着汹涌的海浪猛地打在脸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痛。 这一波海浪直接打得她眼睛都阖上了。 再睁开时,还带着海水黏糊糊的咸味。 陆令嘉打量着四周的环境,总觉得有些熟悉。在脑子里逡巡半天,这才想起来。 第一次他们来这里分地时,她掉进泥土里,到这片海边冲洗时,就有这么一个狭长的海岸。 难怪刚刚从那个洞里甫一踏出,就觉得似曾相识。 这里的风浪又大又急,一阵接着一阵袭来。 她只好往回避让。 刚准备往左右两边再察看片刻便叫上大力走另一条回去的路。 方才那些层叠的山洞,实在太窄小了。 第140章 双腿正踏上一块礁石,便见远处烛火点点,有点像她手里现在提着的油灯。 “大力,你看那是什么。” 她转身,正好瞧见郑大力也跨步上岸,全身上下都被方才的海浪打到,发丝黏稠地贴在鬓边,浑身湿透,狼狈不堪。 他正左右两边螺旋似地一拧,绞出一地水渍。 抬头就听到陆令嘉方才问的哪句话,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过去。 “好像是跟我们一样手提油灯的人。”语气有些不确定,顿了顿,又被海风吹得有些颤抖,“总不会是......鬼火吧......” 一片寂静。 沉默许久,陆令嘉才道:“我过去看看,万一是来往的人群,可以问问他们有没有看到石头。” 她看着浑身发颤的郑大力,结合他刚刚那句话,浑身的鸡皮疙瘩也都起来了。 她和谢昭都穿越了,万一真的有什么灵异现象,还真的说不准。 踱了几步,最后还是忍住战栗,往前迈去,留下一句话:“你留在这里,半个时辰后我若没回来,你就原路返回,越快越好。” 郑大力本想与她一同前往,却还是战胜不了心里的恐惧,只能僵硬地点点头,声音越发颤抖:“大、大当家,你...你要小心。” 最后的话还没说完,就吞没在海风之中。 陆令嘉已经往前走出一大段路了。 隔着一段距离,脚下踩得沙石愈发觉得轻飘飘的,有点不真实的感觉。 烛光越来越近,借着月色和手中的油灯,她似乎看到有很多黑乎乎的人影,心跳也砰砰地加快。 嘎吱一声—— 陆令嘉踩到了一根木头。 似乎还比较粗壮,可以充当棍子使用。 她把木头捡起,放手里掂了掂,似乎还比较趁手。拿着木头的手背到身后,继续往前走去。 这时,此起彼伏的声音传来,她才慢慢松下一口气。 不是鬼。 差点被郑大力吓一大跳。 “找到了!” “快来帮忙——人在这儿。” ...... 陆令嘉听得不是很真切,加快速度,疾步而去。 这才看到一个个人影,跟她一样手提着油灯,在这片海岸上寻找着什么。 她大着胆子走向前去,正要发问。 就见不远处有两人抬着一个木板,上面躺着一个人,满脸血污,一团头发混着海水和血渍,将他的脸都遮挡住了。 只一眼,她就觉得这人有些像石头。 “让让,别挡道——”这些人声音有些粗重,对着她说道。 夜色天暗了,她手中的油灯快要燃尽了,里面的烛心嘶嘶地吐着气,烛光明明晃晃,将她的脸都有一半都隐在了阴影里。 “你们抬的那个人是谁?”她问。 为首的一个人大声一吼:“少多管闲事,赶紧让路,我们急着要走。” 陆令嘉急忙喊道:“等等——” 她说:“我看着这人像是我弟弟......” 不知道该如何继续向他们解释,让他们把人抬过来让她瞧一眼。突然一道灵光从脑海闪过,福至心灵道: “你们......莫不是谢昭派来的?” “大胆!”一声带着威严的呵斥,“你是何人,竟敢直呼王爷名讳。” 陆令嘉悬着的心终于松了下来。 她长吁一口,将右手的木棍扔到地上,从怀里掏着东西。 几人听到哐当一声响,一个个抽出刀来警戒—— “找到了。”她把玉佩拿出,举在油灯前。 油灯那摇曳的最后一缕微光,落在了这块玉佩上,镀上一层淡淡的光亮。 为首那人见到,立马抱拳跪下:“在下许青昀,方才眼拙没认出来姑娘。” 他早上随着众人远远地站在王府门口,只知其事,未见其人。所以不知道陆令嘉长什么样。 何况现在黑灯瞎火的...... 不等她再开口,他冲着人抱了抱拳,轻声道: “人找到了。” 第65章 “我有头孢。” 陆令嘉听到人找到了,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 她望向血污满面的石头,脸色已经不能用苍白来形容了,微微泛着青黑。 怕是大事不妙。 她略带焦急地往前引路:“走这边,我知道这有条道过去更快。” 几人听她这么说,点了点头,为首的许青昀当即指挥着,声音响亮地喊道:“跟着这姑娘走!” 深秋寒重,陆令嘉的衣衫方才被扑面的海浪打湿,每走一步都往下渗着水珠。 风一吹,感觉更冷了。 她拢了拢两边的衣襟,右手不住地揉搓着左手的手臂,试图将自己搓暖。 许青昀在一旁瞥见了,停了下来。思虑片刻,还是将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递了过去。 “夜风冷,姑娘若是不嫌弃,拿这个盖一盖吧。” 陆令嘉脚步微顿,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那人手中已经揉成一团的披风。 终究抵不过这刺骨的寒意,点头道谢,把自己包裹起来。 “走吧,去回春堂。” 谢昭应当还在那里等着。 许青昀应了一声,吩咐后面的人加快脚步。 一边走着,一边又点了一个人出来:“李怀,你脚程快,你先往前跑去给王爷报信,再让王管家派一辆马车过来。” 他看了一眼身后的石头,又加重了语气:“要快,人命关天。” 第141章 被点到名的李怀从后头的队列中走出,拱手抱拳应下。立马顺着陆令嘉指的方向就往前跑去。 健步如飞。 确实脚程快。 约莫只过了大约一刻钟的时间,几人就看到王府的马车缓缓驶来。 “这里!这里!”陆令嘉不顾形象地挥手大喊。 饶是这胆大的行为让旁人咂舌,片刻后他们也跟着学着,一同挥手喊叫。 狂风吹得两旁的树叶簌簌作响,枝叶不停地抖落下来,吹在他们的脸上,身上。 风吹得狠了,但一时之间谁也没有留神。 一根枯树枝正好砸在了陆令嘉的眉眼间,划开了一条不大不小的口子。 许青昀听到她轻轻地呼一声,忙问道:“姑娘没事吧?”他们这伙子人里已经开始流传这位姑娘的传说了。 这可是王爷捧在心尖上的人,就连贴身的玉佩都给了她。 方才他瞧得真切,那玉佩作不了假。以往不管是谁,可都没有这个待遇。 陆令嘉忙摇头,她这只是小伤罢了,现在最要紧的事还是先把石头给送过去救治。 车夫瞧见他们,“吁”了一声,拉紧缰绳把车停下。 抬着石头的两人忙把他小心地抬到了马车上,然后又退了下来。 “姑娘上车吧。”许青昀跳上了车头,接过车夫手中的缰绳,“我来驾车,我们快些赶到回春堂。” 陆令嘉踏上马车后,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好像被她忽略遗忘了,一下子想不起来。 “只怕这个小伙子,情况不太妙啊......” 还来不及多想,就隔着帘子听到许青昀的喃喃自语,刚刚消散的紧张又陡然升起。 她坐在马车里,想到什么,连忙翻开系统,却愣是找不出一样有效的东西。 心里不免升出一丝悲凉。 “真的不能提供一些药品吗?”她问。 系统也沉默良久。 颠簸的马车一路飞驰,她还在摇晃的车厢里不停地催促系统。 直到车身平稳,马车停下的那一刻,她听到了久违的机械声。 【叮——】 【药品:头孢,向隔壁医疗系统购入,购买费用100点积分,花费二十两银子。手续费50点积分,以及白银十两。】 草! 她低骂了一声,系统这奸商也太黑了。 手续费竟然收一半。 一来一回,她好不容易攒的150点积分还有那三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刚掀开帘子的许青昀就听到她的那声脏话。 面露不解:“您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 陆令嘉帮着一起抬起人,面不改色地解释:“草,一种草本植物,可作饲料。” 她面色平和,淡定一笑:“我让这小子赶紧醒过来,到时候帮我割草喂牛呢。” “哦哦。”许青昀未作多想。 跟着她,两个人一同把石头抬进了回春堂。 回春堂内灯光明亮,似乎这里的主人早就猜到今夜有人会过来。 月光透过半开的木窗,洒在了主人的桌上。 桌案上还静置着一个小泥炉,上面架了一个铜壶,壶中正氤氲着袅袅茶香,热气腾腾的白烟升起,驱散了这深秋的寒意。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正翻着案前的医书,却连半个字都读不进去。 忽然外头响起一阵喧嚣,桌案前的主人急忙起身。慌乱中衣袖带起,打翻了一个茶碗。 “啪——”声音清脆响亮。 瓷碗也碎了一地。 外面的声音终于清晰起来,还伴随着清脆的女声:“谢昭,快出来帮忙,石头快不行了。” 男子急忙收拢袖子,快步向前。 顾不得这一地的碎片。 - 人抬进来后,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了。 谢昭先简单地检查了一番,去净手,然后拿他的器械,路过转角抬头往后张望,眉头轻蹙。 怎么感觉方才听到她的声音了。 只不过现在这人情况紧张,他一时顾不得多想,正欲喊人进来帮忙,就听到后面传来了声响。 “人怎么样了?” 谢昭循声望去。 少女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一条巾子使劲地揉搓着头发。 雨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流,露出她雪白的脖颈和姣好的曲线。 身上罩着一副玄黑色的披风,倒是有点眼熟,再转脸看向许青昀的身上。 他瞬间知道了披风的来历。 顾不得多问,铁青着一张脸,再转头看向许青昀时语气也不自觉地带上一些凶厉。 “还不赶紧把王太医叫来,再去打几桶热水。” 被莫名波及到的许青昀:“???” 他满脸茫然地应了声是,急忙跑出去找沐风和云清求助。路过门口时瞧见了陆令嘉那身上的披风,顿时明白了大半。 得嘞! 以后这好人好事是做不得了。 谢昭把目光重新移回到陆令嘉身上。 只见她已经放下方才擦头的巾子,端来了一碗温水,就要喂石头服下。 水顺着石头的唇角流下,怎么也喂不进去。她又拿着帕子小心地擦拭着。 他心里突然有些堵,一时发不出声音。 只见她又试图把石头的嘴唇掰开,灌下。但是石头浑身冰冷,早已昏迷过去,没了知觉。怎么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第142章 谢昭见状,忙把碗拿了过来。 “我来吧。”觉得语气有些生硬,又补了一句,“你去切几片参片,压在他的舌底。失血过多,我怕等等他撑不住。” 陆令嘉这才想起来,眼前的这位才是专业的。 她方才那会是病急乱投医了,只想着怎么把头孢给他灌下。 语气里带着点焦急,问道:“怎么样?还有救吗?” 谢昭也不确定:“被海水泡了这么久,怕是有感染,难说。” 他看了一眼陆令嘉的脸色,发现她满脸苍白,比躺着的这人好不了多少,敛在袖中的拳头握紧,轻声道:“我会尽力。” 陆令嘉也不能再说什么,只能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系统里取出的头孢就被她轻轻地捏在手里。 但是头孢也不是神药,最多只是能减少一些细菌感染,保证他不会因为高烧而被夺去性命。 具体要怎么手术,还得看谢昭的。 王太医匆匆忙忙地从外跑进来时,谢昭已经把人的全身仔细地检查了一遍。 陆令嘉问道:“有几成把握?” “不好说。”谢昭面色凝重,“他比上次那个黑衣人的情况还要差,若是有抗生素,我还敢说有六成把握,现在......” 少年冷着一张脸,说得话更是让人坠入冰窟。 “现在,大概只有三成。” 三成,几乎就是没救了,都是医生安慰的话语,给他们一丝希望罢了。 石头被海水浸泡后,伤口已经微微发黑,破损的衣服上还挂着一些海草。想必少不了细菌感染,额头已经发烫得厉害。 而在古代,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就算大夫把人救起来了,但高烧不退,也依然是无用。 王太医脸色严肃,将石头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尽数褪去,对着谢昭点头。 谢昭双手拿着器械,神情专注。 他将已经发脓的地方用导管引流出黄色的浓液,又拿着手术刀小心地切掉腐肉。 石头身上的伤太多了。 陆令嘉就在一旁看着,捏紧了手中的药片。 她的脑子里乱糟糟的,一直想着两个问题。 一个是石头到底是为何伤成这样?这伤口看着与那黑衣人有些相似。 第二个就是,待会她拿出药片的时候,应该怎么跟谢昭开口。 是坦诚,还是想办法瞒天过海? 谢昭没有注意到她的纠结,一心扑在了救治手术上。 缝合手术他在这里做了三次。 又曾在府里拿着普通的绣线练过无数次。 人身体的每个部位,什么器官,他日日在脑中模拟,一刻也不敢忘。 沐风和云清进进出出,不知道换了多少烛台,每当灯油快燃尽时,他们总是恰到好处地将新的烛台换上。 就仿佛这个活已经做过无数次。 直至天将大白,浓稠的墨色渐渐淡去,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谢昭才将石头胸腔那最后一针缝合上,他举着一双被血浸红的双手,脸上透着不健康的白色,似乎是劳累太久,人已经虚脱。 长时间的站立让他恍然失神,转头看见陆令嘉靠在椅子上微眯时,这才轻轻勾了一下唇角。 沐风和云清忙上前将石头推进了里间,好生照料着。 王太医也拖着疲惫的身躯倒在回春堂备着的小床上,嘴里还不停喃喃:“这活真不是人干的!” 谢昭的唇瓣也已经有些干裂,走到外间将手套脱下,拿起皂角将手里里外外洗了三遍,这才起身往里走去。 椅子上的少女此刻双目微阖,青丝散落垂下,发梢还凝着几滴水珠,顺着末尾滴落。 浓密细长的睫羽在淡淡的阳光下轻轻颤动,像是蝴蝶的翅膀轻扇。 感觉到某人突如其来的靠近,她倏然睁开了双眼。 她还有些发困,但第一句话还是下意识地问道:“石头怎么样了?” “已经送到里间休息了,只要能捱过高热,就有机会活下来。” 靠得近了,他这才发现她的眉眼处有一条细细的伤口,语气发冷:“你怎么受的伤?” 还未等对方回答。 只见少女手里拿着一片他熟悉的药片,说出来的话更是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我有头孢。” “该怎么喂他服下?” 第66章 他轻声,像在低哄。 谢昭不敢置信地望向陆令嘉,听着她的嘴里中吐出的话。 声音泠泠,说出来的话却有些荒诞。 “我有头孢,所以,应该怎么喂他服下?”她说。 谢昭浓眉微蹙,盯着她手里的药片还觉得有些不真实。 他很想问一句“哪来的”,兴许这样就能知道她所隐瞒的秘密了。 沉默良久,最终还是接过药片,问道:“还有吗?” “什么?”陆令嘉做好了他询问的准备,没想到他最后问了这一句。 他重复一句:“头孢,还有吗?” 不知为何,她听到这话后,心里突然松了一口气,从系统里的背包里又取出一板头孢。 这种超时代的科技系统也知道伪装自己。 东西从她手里冒出来时,俨然已经变成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形状大小一致的药片。 仔细一看,与药堂里的大夫手工制成的药片几乎一样。 第143章 “都在这里了,给你。”她将瓷瓶递了过去。 谢昭看着她手里凭空出现的瓷瓶,目光沉沉。 紧握的拳头力度愈发加大。 手背上的青筋脉络起伏,最后沿着修长的指骨渐渐松开而平稳下来。 “我知道了。” 他将瓷瓶小心地收到袖中,起身到了后方药堂拿出了一个相似的小瓷瓶。 又拿出一块干净的纱布,将里面的药水蘸上,走到了她身边。 外面的风吹动着纱帘一角,鼓动着卷起,拂过她的发梢。 浓烈的药水味道刺鼻,她不由往后靠了一下。少女额发凌乱,眼角还挂着几滴困倦的泪珠,看起来水雾雾一片,带着一丝朦胧的茫然。 看见谢昭突然欺身俯下,在她的头顶笼罩出一片阴影,让她不自觉想要闪躲。 她还保持着斜靠的姿势,眼睫微微颤动,出卖了她此刻紧张的情绪,轻声问道:“你干嘛?” 谢昭按住她闪躲的身子,将她手腕压下,眸色越发暗沉。 她猛地一缩,没能挣开,对方又加重了几分力。陆令嘉抬眸不解地看向对方,眼眶里生理性的水光还未消散,盈盈潋滟。 他声音低沉:“别乱动。” 靠得近了,少年身上那好闻的雪松香料混合着刺鼻的药水味,竟然有一丝奇异的和谐。 她又不自觉地往后仰了一点,手腕却被禁锢得动弹不得。 看见对方凌厉的凤眸微微上挑,似乎在忍耐什么。 “一会儿就好了,不痛的。”他轻声,像在低哄。拿着手中浸满药水的纱布轻柔地往她那处破皮涂抹着,眼神专注地盯着她的脸颊。 少女还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他为何突然替自己处理起了伤口,只任他摆弄着。骨节分明的手指偶尔轻轻触到自己的脸颊,感觉有一丝冰凉。 两个人靠得太近,就连彼此的呼吸都能听到。陆令嘉的大脑一片空白,甚至忘记想要问什么。 “谢昭。”察觉到对方手中的动作停下,她轻呼一声,“好了吗?” 屋子里一片寂静,鼻尖只余下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谢昭转身,掩住眸底翻涌的情绪,轻轻地嗯了一声。 他将纱布扔到脏桶内,又将手里残余的药水仔细擦拭干净。 “回去后小心伤口,这罐药膏你拿回去,每天涂三次,不容易留疤。”顿了顿,又放低声音,“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有我。” “好。” 陆令嘉揣好那瓶金贵的药膏,脚步踉跄,逃似地夺门而出。 - 外面日头正好,被几棵大树挡住,摇落下斑驳的影子。 她不可避免地打了个哈欠,回眸又朝里间看了一眼,摇头摒去脑海中的杂念。 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谢昭方才只是给她上药罢了。 旁边已有一个小厮牵着马走来,对着她一抱拳,“姑娘,王爷吩咐了,务必将您安好地送回去。” 昨天几乎一整日都没有休息,她确实有些累了,也不矫情,道了声谢,直接跨上马车。 马车宽阔,里面早已垫好了软垫,还有一个刚熏好的手炉,外面看着崭新,倒像是刚刚采买而来。 她的心里不由升起了一丝暖意。 谢昭,还怪贴心的。 陆令嘉往软垫上一倒,慵懒地倚靠着,强撑许久的困倦涌上心头。眼皮也不受控制地阖上,最后在小厮平稳地驾驶技术中,沉沉地睡去。 等还没到村子路口,陆令嘉就已经醒过来了。马车内的颠簸足以说明现在到了哪里。 只见远处的炊烟升起,想也知道是她娘亲还有两个婶子在摆摊。 她掀开帘子,跟小厮说了一声。 马车“吁”地一声停下,等车轱辘轴都停稳下来,陆令嘉这才一跃下来。 方才在车厢里那一会儿小憩,足够让她恢复不少精气神了,正会儿对着小厮笑道:“难为你一早就在门口等了,我给你拿个饼子。” 小厮哪敢接手,连连拒绝,只见眼前的少女已经飞奔向前,留下一句“等我”,就淹没在前方排队的人潮里。 他一下子拿不定主意。 按照王爷的吩咐,他是应该将人完整地送回家,现下只送到三分之二的路程,还没到家呢。 这算个什么事? 少女明媚的笑容仿佛还在眼前,他只好靠在车厢上等着。 过了片刻,那一团被披风包着的黑团子又飞奔而来。 “喏,给你。”陆令嘉递过去一个油纸包,分量十足,“吃吧,正巧我也饿了。” 小厮捧着双手接过,一时还不敢下口,只见旁边的人已经小口地吃着。 闻着这不同寻常的香味,他的肚子也适时地咕咕作响。 左右不过是迟点到家。 他闷头咬了下去。 鸡蛋混合着面香,嘴里又有果蔬的汁,软热的饼皮一口咬下,便是浑身都热了起来。 天凉了,确实还是要吃口热乎的才是。 等他三两下将整个鸡蛋饼都吃完了,这才眼巴巴地看着陆令嘉,问道:“姑娘,这个饼子多少银子一个?” 这等美味,怕是要花不少钱吧。 也不知道他的月俸够不够再买一个。 “加鸡蛋四文,普通的两文。”她还不忘给摊子又打一个广告,“旁边还有串串香呢,一串只要一文钱,免费送碗热汤。” 第144章 小厮舔舔唇角,咽了咽口水,暗自决定。 等等把人送回家了,他就再来买这个鸡蛋煎饼,还有方才没吃到的串串香! - 推辞不过,陆令嘉还是又坐回马车上,抵达了村口。 还没踏入,就听到村子里人声鼎沸,听起来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她这才想起来,昨天找到石头后,她竟忘记派人回来报声平安了! 难怪今日的摊子上不见她娘亲,该是急坏了。 她冲着小厮一拱手,又道了声谢,忙迈着两条细长的腿往家里奔着。 他们家的房门还敞开着,外头围了不少人,不知是来探望崔氏,还是来打听什么? 不过,人在就好。她渐渐也放慢了脚步。 还没挤进自己屋子,就听见里面传来绘声绘色的描述。 “真的,那里有十万阴兵,各个拿着鬼火,在那巡逻......” “大当家不听劝,非要过去问问他们是不是见过石头。”叹气声又响起,“要是见到了石头,那说明他命已经没了啊!” 还夹杂着其他人的声音。 “不会的!陶陶一定不会有事的!大力,现在是白天,你再带我去一遍那个地方,我一定要去把陶陶找到!”好像是六叔的声音。 “找不到了!人家大力都说了,是鬼火,陶陶自己不听劝非要去,把命都给作没了吧。” 钱氏也跟着长叹一声。 “还是好好准备后事吧!” 陆令嘉正想跟大家打声招呼,证明她还好好的。 只听里面哐当一声,动静不小。 她再也顾不得酝酿该如何解释,直接扒拉开围观的人群冲了进去。 一向温和的崔氏正扯着钱氏的头发,还把人推到了地上。 “你好好的咒我女儿干什么!你摸着良心说说,陶陶带着大家赚了多少银子。你不能自己的孩子没了,就来咒我的!” 崔氏发了疯,不依不饶地压着钱氏不让她起身,眼睛发红,真是气急了。 “娘!”陆令嘉急忙大喊一声,大步向前,“我还好好的活着,我没事儿。” 众人这才把目光都聚焦到她身上。 好几个人吓得往外退了几步,不知道她是人是鬼。 只有崔氏,忙推开被摁在地上的钱氏,冲了上来。 她把陆令嘉从头到尾摸了一遍,这才擦着眼泪道:“你这个孩子,也没个口信!娘还以为......娘还以为......” 陆令嘉把她一把抱住,轻轻地拍着她的背给她顺气,“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我没事儿,真的。” 说话间瞪了一眼郑大力。 她昨儿就说好像忘了什么事,敢情谣言还是这小子散播出来的。 郑大力被她盯得身子一抖,险先就要站不稳,这才低垂着眼眸,委屈道: “大当家,我也不是故意的。是您说如果半个时辰内没回来,就让我赶紧跑回来。” 他是真的怕,现在腿还抖着,“我也不是没良心的,我没跑,我就躲在那个洞口,等天亮了就沿着昨天你走的方向寻你了。” “寻着什么没有?”她有些啼笑皆非。 郑大力摇头,诚实道:“什么也没寻找。” “那你怎么一回来就说我已经死了?” “不是,我没有!”郑大力连忙摆手,解释,“我只是回来报信,想让大家一起去再找找。” “何况......”他的声音越来越轻,“何况,昨天晚上那动静,我真的以为你是被、被抓走了......” 陆令嘉当然不能跟他计较这些。 光说窝在那洞里一晚上,定是饥寒交迫,那滋味,不好受。 “我没怪你。”她反过来还安慰他。 随即看着堵在院子里的这一群人,干脆跟大家一同说清。 声音里还带着一丝疲倦,轻轻落下。 “石头找到了,现下正在回春堂。” 第67章 来海盗了—— “石头找到了。” 她话音落下,人群中就有些欢呼声。 恍觉日头刺眼,她拿手背遮挡了一下,躲闪着往里面阴凉处走了几步。 郑大力瞧见了,突然一个激灵,原本喜悦的脸突然冷淡下来,绕到崔氏身前,手臂张开在她和陆令嘉之间隔成一道阻碍。 眼神里充满戒备:“大当家,你说石头找到了?在哪里找到的?” 陆令嘉白了一眼:“昨晚那地方啊。” 这郑大力怎么奇奇怪怪的。 “你胡说!你不是大当家!”他的手向后摆摆,示意其他人撤退。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情况。一时之间,目光在他们两个人身上来回打转。 “郑大力,你是不是被冻糊涂了?”她有些无语。 “昨日我分明瞧见了鬼火,今早那地方也是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你说!你是不是还要诓骗我们去接石头,然后把我们都拉到下面去?” 这话一出,就有些人慌了。缩着头不敢出声,一只脚已经往门外探了。 陆令嘉只觉有些好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笃定。 摊着手又往前走了一步。 “别过来!”郑大力突然激动起来,双手作防御状,要赶人,“你刚刚还怕太阳,我看到了!” 他声音都快哭出来了:“大当家......我会替你照顾好你娘亲的,你安心地去吧......呜呜呜......”留下一阵呜咽声,回荡在屋子里。 第145章 看来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门口处的几人已经脚底抹油悄悄溜走了,还剩下几人手里突然多了铁锹和耙子,紧张地盯着她。 陆令嘉:“......” 郑大力这是什么脑回路,还以为自己是鬼! 她捏了一把自己的脸蛋:“实的。” 又特意走到阳光底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有影子,活的。” “这下信了吗?” 陆令嘉走向前去把崔氏搀扶到椅子上,转头时看到郑大力还魂不守舍地愣在原地。 不由飞了一记眼刀过去:“还愣着干嘛?” 郑大力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闹了个大乌龙,脸有点臊,还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不过也是人之常情,更何况昨晚还经历了那一幕...... 陆令嘉也没怪他,只跟他又交代了一句,石头一时半会儿可能还不能恢复,让他帮着把地一起种了,特别过几天要收玉米了,估计都得请他代劳了。 郑大力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这些都交给我。” 其他人见她完好无损,瓜也没吃到,全都被陆令嘉三言两语打发走了。 她昨日的衣衫都没换下来,虽说已经风干了,身上却还觉得黏糊糊的。还想烧几桶热水来先冲洗一下。 看着崔氏还担忧着的眼神,她抚着她的手安慰道:“娘亲,我真的没事,你看我还不是好好的吗?” 崔氏今日是真的差点吓出个好歹来,一条帕子还拿在手上,在眼角边抹泪。 “下次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娘听到受不住。”崔氏道。 “知道啦——”她拉长尾音,难得露出小女孩的娇羞,“我以后一定小心,说好要给您养老呢。” 崔氏又被她逗了一会儿,终于展开了笑颜,拍了她一下。 “你就是惯会哄我开心。” “哪有。”她笑着。 崔氏注意到她外面还裹着一件男人的披风,不禁起了疑惑。最后还是什么也没问,走到后厨烧起了柴火,说道: “我去给你烧两桶水,你好好泡个澡。” 陆令嘉闻言长吁一口,拎着搁在一角的木桶就去打水了。 昨天找人找了一整天,等晚上陪着谢昭做手术的时候又一直在旁边等着结果。 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现下泡在木桶里,热水氤氲着袅袅升起的蒸汽,如同薄雾轻抚。 水面上漂浮着几朵花瓣,还是她在后院里现摘的,随着水波飘散出淡淡的香气,与皂荚的气味融合在一起,随着氤氲的热气一起弥漫在屋子里。 她的脸颊因热气微微泛红,大脑有些缺氧,双眼也在这朦胧的水汽中半眯着。右手却不自觉地拂上了眉角的那道伤痕。 其实她自己最开始也没注意,只是在刚伤到的那会儿有一丝疼痛而已。 谢昭怎么会连这么小的伤口都注意到了...... 想到他给自己上药的场景,脸上的绯红更甚,大脑直接停滞宕机,转不过来了。 就连这屋子里香气,都忽然觉得有七分像他身上清冽的雪松香。 日光晃眼,浴桶里清澈的水波投映出少女心神不宁的模样。 陆令嘉的心里忽然涌上一阵密密麻麻的酸胀感。 她掬起一捧水泼到了自己脸上,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 以往他说的那些话又回响在了她的脑子里,像是承诺,又只像是一句普通友人的随口之言。 她身子向后一仰,整个身子又重新没入热水之中。 本就昏沉的脑子现下更乱了。 靠在浴桶里,把现在估计还在回春堂里忙活的谢昭痛骂了一顿。 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 好好的,干嘛来坏她道心。 - 再醒来时,已然月亮高悬。 她这一觉,足足睡了将近有十个时辰。 肚子已经咕咕地叫个不停,还是抵不过饥饿,伸了个懒腰就下了床榻。 走出屋子一看,崔氏就点着一盏小油灯,正绣着花纹。 她揉了揉眼睛,没睡够般又打了个哈欠,问道:“娘亲,你在做什么?” 崔氏听到动静,手一抖,指尖差点被针扎了进去。 一点腥红的血滴冒了出来。 陆令嘉瞬间清醒过来就上前查看。 崔氏立马放嘴唇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指,笑着说道:“我没事,这么点小伤,哪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要是流血了,还是要包扎一下。”她劝道。 见劝说没有效果,看着铺满桌子的针线,还有那微弱的烛光,不禁又操心上了。 “娘,大夫说了你要多休息,别做这么多活。再说了,咱们家现在也不缺油了,你至少要把油灯点亮一些。” “还说我呢。”崔氏把东西放下,收进篮子里,转头嗔怪道:“你说说看你自己,消失了一晚上,也不知道来给娘捎个口信,娘都要急死了!” 陆令嘉吐吐舌头,任她责怪。 这一顿骂,是怎么样都逃不过的。 她的肚子又不合时宜地响起,摸着肚子,一整天就吃了一个鸡蛋煎饼,现在确实有些饿了。 崔氏见状也停止了念叨,忙去后厨把还温在锅里的饭菜给她端了出来。 “特地给你留的,吃吧!”还不忘又多嘴两句,“今儿张婶和吴婶也都急坏了,一大早去摆摊的心思也没了,就要跟着去四处找你。” 第146章 陆令嘉刚拿起筷子,听着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难怪早上在小摊上看见她们两个人的神情有些不太对,激动地差点要抱她。 只不过那会儿她刚从马车上下来,脑子还迷迷糊糊的没反应过来。 再加上码头人多,她们都没多问,她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陆令嘉乖乖地认错,扒拉了一口饭,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真的知道错了。” 崔氏用手指戳了一下她额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你,也就嘴上应得好听。” 再三保证后,崔氏也不打扰她吃饭了,又端起竹篮找起了针线。 陆令嘉本还想跟崔氏谈谈心。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崔氏对她的爱一点也不作假。也许是以为她还是原主,差不多把全部的爱都给了她。 她还有些愧疚。 毕竟占了原主的壳子,现在又享受着崔氏的母爱。 总感觉自己是个小偷。 她自己的父母在她很小的时候就不在了,所以她也不知道父母的爱应该是怎么样的。为此她小时候上学,见着别人都是父母来接送的时候,也有过一段时间的自卑。 直到发现她姥姥姥爷对她的爱也不比其他人少,这才重新又恢复那个开朗的小太阳。 但是现在,她想她应该是知道了。 无论是舍命救她的老陆头,还是会为她日日挂念担心的崔氏。 好像就那一瞬间,她就明白了到底什么才是父母的爱。 不求她以后能有多大的出息,只愿她平安喜乐就好。 这是她不曾有过的那种微妙的感觉。 至于陆大郎。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起过这人,村子里的人也是。 就仿佛消失了一般。 老陆头临死之前最后悔的事就是上山当匪。 觉得是因为自己这样才让陆大郎走上了歧途,日日学人去赌。跟崔氏提起来的时候也是恨铁不成钢,几次想过要不下山回他们岭南的老家,把儿子给掰回正道上。 直到某天,陆大郎回来偷钱时被老陆头发现。他一脚踹向了自家老爹,手里指着骂道:“你这个老不死的,占着山寨大当家的位置一点用都没有!畏手畏脚,什么都不敢干!” “要是换了我来当,早就带寨子里的弟兄们吃香的喝辣的,哪还窝囊地缩在这山上啃树皮?!” 据说老陆头那天被气得不行,回去后病了好久。 再后来,就再也不提管教陆大郎的事情了。至于回岭南,也仿佛从来没有说起过一般。 思绪渐渐收回。 陆令嘉愣愣地看了崔氏良久。 崔氏察觉后还擦了擦脸,问道:“怎么了?娘脸上有花吗?怎么这么盯着我。” 陆令嘉绕到她身后将人环抱住,声音轻柔:“只是想到一些往事。” “什么往事?”崔氏笑着说。 “没什么,不提也罢。” 她将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正准备端进后厨,听到外面窸窸窣窣的动静,莫名的心脏开始突突猛跳,升起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的直觉一向很准,特别是穿来后,对着会危及生命的情况尤为敏感。 陆令嘉俯在崔氏耳边低声耳语:“娘,你去屋子里呆着,有事没事都不准出来。” 说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根粗壮的棍子,又交代道:“切记,不要随便出来。” 崔氏本不想答应,正想问究竟何事。 看着自家女儿一脸焦灼的神态,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没问出口。 只是点点头,握紧手中的棍子。 陶陶长大了,自己应该听她的安排,不然只会拖累她。 陆令嘉则挪到厨房拿了把菜刀,路过时把屋子里仅仅一盏油灯吹灭。 整个屋子忽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眼睛看不见,其他的五感就会被无限放大。 她听到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不停喘着粗气的声音。 握紧了手里的菜刀,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 紧接着,一束骤亮的火把掠过窗影,急匆匆的脚步声伴随着叫喊声一起响彻在这片寂静的黑夜中。 “不好了——大家把手里的家伙都拿出来!” “来海盗了——” 第68章 让我们一起,去征服那星…… 来海盗了?! 陆令嘉紧握的手猛然一抖,突如其来的慌张如潮水般涌来。 这里怎么会有海盗的? 来不及多想,她进屋里把崔氏叫醒,又将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伸出脑袋张望着。 耀眼的火把熊熊燃烧,将这片沉寂漆黑的夜晚都灼热了。 所有的青壮年都手持犁耙、柴刀等物什,女性则都拿了一把菜刀防身,一齐顺着火把的方向聚集在了最里面,也就是陆三叔的家里。 三嫂苍白着一张脸,整个人抖如筛糠。 “陶陶啊,他、他说的是真的吗?” 这个他,指的就是符波。 方才他持着一炬火把,四处奔走相告,把整个村子的人都叫了起来。但是现在却站在角落里一言不发。 陆令嘉走到他身前,探究似地看着他。 片刻,缓缓开口:“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符波僵硬的表情终于动了两分,抬起头又垂下,嘴唇翕动数次,抵不过对方灼人的眼光,最后低头吐出一句。 第147章 “反正、反正真的就是海盗来了,大家信我吧......”他的声音里甚至都带着点哀求和呜咽。 陆令嘉总觉得有些疑点没有理清。 为何符波信誓旦旦地说是来海盗了,而不是说遭贼了? 她扶住符波的双肩,将他的头抬起,对着他的眼睛又问了一遍:“你说的是真的吗?” 符波急得都快哭出来了:“当然是真的!这种事情,我骗大家干嘛!” 陆令嘉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已然信了七八分。 其他众人见状,心也跟着坠了下去。还没等她想出什么法子,周围的有几个人已经开始抹泪了。 其中有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听着大家的话,还脆生生的开口:“爹,娘,我还不想死......”他的娘亲立马捂住了他的嘴唇。 死,这个词一旦说了出来,原本还沉寂的空气中突然炸开了锅。 谁不怕死? 就是因为怕死,他们上山当匪这么多年一直没敢绑架勒索。怕的就是被苦主找上门了,又或者是被官府发现剿了。 可真的当有人说出来后,死亡的恐惧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挥散不去。 不知谁先开始呜咽,紧接着一片片声音响起,慢慢散开,整个屋子里的气氛都异常凝重。 “别哭了!”陆令嘉高喝一声,“现在趁还来得及,我们仔细想想对策!” 临到这个关头,谁还有什么对策? 突然,一道尖锐的声音响起。 钱氏道:“就是你,就是你不安分,非要从山上搬下来,这下好了,遭海盗了,谁都活不成了。”命都快没了,钱氏也早就忘了先前吃过的教训,首先把矛头对准了陆令嘉。 经她这么一挑唆,哭声里竟还真的夹杂了几道议论声。 “就是你要搞这个搞那个,现在好了,命都要搞没了!”是准备把火气都撒在了陆令嘉身上。 张婶一听,立马不乐意了,直接站出来反驳:“没有大当家,我们现在还不知道在哪里喝西北风,当初不是让你们自己选的吗?哪有既要住大房子,又要大当家替我们担风险的!” 连续出去摆摊后,张婶现在胆子也大起来了,往日里不敢招惹麻烦,现在却挺身而出,替陆令嘉辩驳着。 钱氏一看又是她的老对头,更是不饶人。还想在那再攻讦几句。 陆令嘉操起一杆长枪,一挥,划出一道残影。 咚的一声—— 枪杆敲击在地上的声音,突然也敲在了他们心上。 还在窸窣议论的人都噤了声,齐齐扭头看向她。 原主跟着老陆头学过一些武功皮毛,她在记忆中找到几个招式,兴许能用得上。 屋子里静的可怕,外头潺潺的水流声,此刻在他们耳朵里听着是异常的清晰。 终于,有人忍受不了这片寂静,嚷了一声:“这海盗到底还来不来,不来我就回去睡觉了,明儿还要去翻地。” 翻地? 陆令嘉的脑子里闪过几个念头,顺着那线索,最后终于抓住了那一丁点的思绪。 也许,能试试。 清疏的月辉洒进屋里,掀起地却是一波巨浪。 有血性一点的青年受不了这长久的静默,浑身血液翻涌,举着手里的农具就要冲上前打先锋。 嘴里还叫嚣着:“海盗怎么了,现在在陆地上,怕他们作甚!” “就是,我们这么多人,冲出去一人一棍子就给他们打趴下。” 就连陆五叔也满脸认真,振臂高呼:“吾等皆是热血男儿,岂可不战而退?誓要与他们拼了!” ...... 即使是在深秋,这些人的热血却被点燃。冲动、豪迈,各种英雄主义涌上天灵盖,·这几声吼叫,把先前的恐惧都驱散了不少。 这样也好,万一真的谈判不成,也还有一丝机会。 直到到屋子里最后一丝灯芯都燃尽了,也还没有听到任何响动。 全部人凝神屏息,在这丁点的灯火都熄灭后,又发出声声抱怨。 “到底来不来啊,莫不是怕了我们,跑了吧。” “谁说不是呢——”人群中有人哈哈大笑,“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不少人跟着嬉笑。 “来了。”隐在人群中的符波突然开口。 变故就在一瞬间—— 外面急行的脚步声,伴随着零星的打砸声,逐渐在夜风中变得清晰起来。 不知是谁,一声急促的呵斥声响起:“闭嘴!” 屋子里又恢复了方才的沉寂。 不少女人们已经隐隐发抖,而刚刚还在打嘴仗的几个男人,依然端坐在凳子上久久不起身。 腿脚抖擞,发软得厉害。 陆令嘉轻轻“嘘”了一声,背握着那杆长枪,眼神示意几个还能走得动的青年跟着她出去探路。 几人手里拿起家伙就跟着她走出来门,木门吱呀一声就要关上的时候,符波手里也拿了一把斧子跟了出来。 远处几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在黑夜里依稀可见,听见这边的动静正漫步而来。 他们步履轻松,不像是打劫的,倒像是……来旅游的? 陆令嘉懵了。 再转头看向已经完全进入戒备状态的符波,压低了声音道:“符波,等等你别冲动,一切听我指令。” 符波听罢,迈出去的步子又往回收了两步,心不甘情不愿的点头应下。 第148章 毕竟,这儿还有这么多人,不能因为他一己之私害了他人性命。 陆令嘉一行十几人走到了整个村子的中间。 当时为了学习现代农村化建设,她还特地把中间开出来,就设成了现代的广场,旁边还栽植了几棵柳树。就是方便大家饭后无聊可以出来溜达,也可以自发在这里组织各种娱乐活动。 没想到这里现在居然成了她和海盗的谈判场地。 世事难料。 距离他们抵达估计还有一小段路程,陆令嘉索性喊了一声:“几位大哥,快点啊,我们在这正等着呢!” 那几人一听,从来还没有人敢挑衅他们,身上的怒气蹭地一下就冲到了脑门,立马大步向前,来到了她的面前。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 幸好海盗团的每个人都拎着个油灯,还能窥见一二。 待看清喊话的竟是一女子,脸上不屑的表情更甚。 “你们这村子也忒没用了,居然让一个女子来叫阵!啐——” 一个浑身都是大块头的男子往地上吐了一口痰,满脸邪笑:“莫非是知道我们来了,特地送一个小娘子过来求饶?” 符波一听,持着斧子就要冲上去,被陆令嘉呵斥一声:“站住!别忘了刚刚答应我的话!” 符波两脚僵在原地不敢再动弹,那些个海盗见状个个拍掌捧腹大笑。 “稀奇!今日我们真是大开眼界,这村子居然还真是一个女子做主!” 陆令嘉计算了一下跟这人打斗的胜算。 这个大块头看着强壮,据她刚刚偷偷观察,这人下盘不稳,如果真的打斗起来,专门攻击他下盘,应该能拖住一些时间。 只不过现在敌我双方手里拿的兵器悬殊太大,一方是耕地用的农具,另一方…… 明晃晃的佩刀即使不用照灯,都在这月光下散发着幽深的寒意。 “说吧,来我们这干什么?”陆令嘉气定神闲地坐下,甚至都没有叫人给他们看茶。 为首的海盗头子,也就是方才那个大块头,扯着嘴笑了一声,重新打量起眼前的女子。 夜太黑了,即使他们人手提着一盏油灯,过来这么久,也都燃尽了。 太黑了,什么也看不清。只能在月光的照映下依稀辨别对方的神情。 那海盗头子居然还当真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陆令嘉的对面,只不过昂起下巴,嗤笑一声:“你不会真的以为自己是老大吧?我只是想看看你肚子里究竟卖的什么葫芦。” “等我没兴趣了,就把你们这群人都杀了,将东西都卷走。” 就这么几个人,拿着农具也敢跟他们对打? 陆令嘉心里却稳了一点。 若是这些人一上来就打打杀杀的,她还真的不敢说胜算如何。 现在这个海盗头子能坐下来,心平气和地听她废话,算是有了一条生路的机会。 陆令嘉眼神诚挚,拍着桌子,气宇轩昂道:“船老大,你的目光不能只放在我们这个小小的村子里,你要把目光放长远!” 大块头压着火气:“你什么意思?说我目光短浅?” 陆令嘉狡黠的双眸在黑夜中闪了一下:“要不然你怎么会来我们这个新扎根的小村子,难不成是听说我们这有金山银山不成?” 大块头的眼神飘忽,在对上她的那一刻又将视线转移到别处。 陆令嘉心里猜到一些东西,却还不能完全确定。 她面上不显,轻笑一声:“那您的眼神确实不怎么好,居然相信我们这穷乡僻壤能有银子。” 这是陆令嘉再次说他没有远见了。 大块头皱眉有些不悦,那种常年在海上厮杀沾染的血气散发出来,饶是陆令嘉心头也震了一震。 他有些不耐烦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令嘉继续问道:“是不是还有人告诉你,我手头上有很多秘方,随随便便拿一个出来就可以价值千金?” 大块头又没有说话了,眼神闪烁。 陆令嘉又笑了一声:“若真是如此,为何他自个儿不来?要借你的手来抢呢?” 大块头终于忍不住了,一拍桌子:“那是因为他没这个胆量!” 他冷哼一声:“识相的把秘方交出来,我可以饶你一命,否则......” 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佩刀,目露凶光:“否则,别怪我把你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杀了!” 陆令嘉重新对上他的眼睛,淡笑一声:“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想必那个人没告诉你,那些秘方,如今在整个崖州城都已经泛滥,怕是值不了多少钱了。” “什么!?”大块头一惊,豁然起身,又一掌重重地落在了桌子上,“那两个小子!竟然敢骗我们。” 还没等他气消完,发现面前这个女子早就料到一般,正笑盈盈地望着他。 大块头有一丝恼怒,冷笑道:“不要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们,那两个人我饶不了他们,你交不出值钱的东西,我也一样可以把你们都杀了!” “别着急,先坐下来,我们和气生财。” 她对着旁边的符波耳语几句,符波执拗地摇头不肯。只好又唤了另一个人:“大力,你去。” 郑大力看了看周围的几人,又看着陆令嘉神情平和,终于还是一咬牙,往屋子里跑去。 其他几个海盗见状想要拦他,陆令嘉只冲着那个大块头笑道:“风寒露重,我只是让他去烧壶水,没有让客人来一趟连水都喝不上的道理。” 第149章 大块头摆手示意他们让人通行,就这么一个人,影响不了什么。 郑大力如愿往前走,还时不时回头注意他们的动向。 大块头重新坐下,下巴一抬:“现在可以说了吧,你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和眼前的这个人废话这么久,就是笃定他们手里有值钱的秘方。就算有一些已经泄露出去,肯定还有其他的方子。 不然,他可没有这么好的脾气坐在这里吹冷风。 陆令嘉放缓了一点语气:“我说了,值钱的东西确实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她笑了笑,看着大块头真的面露疑惑,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了一半。 “不过,我倒是有能带你还有你这一群弟兄们赚钱的法子,能长久的,源源不断的,让银子钻进你们口袋里。” 大块头听罢眉眼间的褶皱舒展开了一些,语气也稍稍缓和了一点。 他抬眸,看着她颇有些兴趣的样子。 陆令嘉继续说了下去:“我们这能有多少银子?所有人的财物加起来撑死了也就一百两最多。你们就算每天四处去打劫,一个月又能打劫几户?还不够你们塞牙缝的。” 大块头旁边的两个小弟点点头也觉得有道理。 “各位都是英雄好汉,现在每日要做着这个把脑袋别在裤腰带的生活其实也很难受吧!我也是一样!想当初……” 后排的几个小弟也听得沉浸其中。 “你们各个都是人中豪杰,岂能为了眼前的蝇头小利放弃自己一直追寻的梦想?如果我有一计,能够让诸位一跃成为真正的人中人凤,成为人上人!” 她双手握拳,一只脚踩在桌上,慷慨激昂地发表这场演讲的结束语。 “让我们一起,去征服那星辰大海吧!” 第69章 给海盗洗脑 陆令嘉发表完慷慨激昂的演讲后,四周一片阒静。 不说那些海盗,就连村子里其他人也傻眼了。 大当家说的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令嘉还笑眯眯地看着为首的那个大块头,问道:“考虑得怎么样?” 海盗团全体成员倒吸一口凉气。 这姑娘怎么敢这样跟自家老大说话的? 桃源村的人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大当家怎么好像跟海盗头子在讨价还价似的。 沉默许久,大块头终于动了。 “你倒是说说看,你要怎么征服?” 陆令嘉:“首先,你们有船,诸位皆是海上弄潮的好手,应该也听说了楚家最近日日都有货船从码头驶出吧?” “楚家家大业大,每艘船上都配了几十名镖师,我们打不过,劫不了他们的货。 ”大块头心想,这女子若是这个想法就没什么好说了,竟然还想挑唆他们去劫楚家的货。 陆令嘉:“这您就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也可以学习楚家,开船运货,四处贩卖!” 众人面面相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觉得在听天方夜谭。 楚家是有成熟的线路和贩卖点,这才可以让货物快速出手。 更何况楚家有不少货物可以装运出海,他们有什么东西可以卖的? “少诓我们!楚家什么情况,我们什么情况,能比吗?” 陆令嘉:“楚家接下来由他们大小姐掌权,恰好我与她相识一二。不过......” 她话锋一转:“不过这都不重要,我们要做的是,开辟新航路,去一个新的国度进行交易。” 新的国度?几人更懵了。 “在我们大齐之外,还有大大小小其他的国家,他们比我们发展更加落后,有些地方甚至还不会耕种,也许以打猎为生。” “诸位擅水,又骁勇善战,不知敢不敢挑战去征服这遥远的国度!到时候称王称霸,谁又可知?!” 大块头看着她,没有说话。 但是脸上的表情却在她描绘的逐渐动摇。 还没等他来记得开口,只听这名少女又云淡风轻地说道:“同样是在海上航行,你们与此每日担心受怕,朝不保夕,不如早早干一票大的,直接安稳退休,含饴弄孙,可以回家享天伦之乐。” 这下,轮到大块头也倒吸了一口凉气。 享天伦之乐,说来简单。 但他们这伙子人,哪个不是干到干不动了,才敢找个无人之地躲起安享晚年。 谁敢说一票就赚一笔大的? 这也就是之前碰到那两人保证这村子里有价值千金的秘方,他们一开始才跟他们废话。不然早早就按老规矩把东西都给抢了。 开辟一条无人踏足的航线,这真的能行吗? 他还在踌躇不定,在陆令嘉这一众人身上上下打量,试图从她脸上看出她是在瞎说的迹象。 可是没有,对方似乎非常认真地在规划着。 他对这描绘的场景,心动了。不仅是他,身旁的每个人,都心动了。 陆令嘉见状顿了顿,再次幽幽开口:“你们现在还能抢到些东西,可现在崖州城来了个新的王爷,手握重兵,想必你们也知道了。你们还能当海盗多久呢?一年?两年?怕是今日抢了我们这的,不到一个月就会被对方发现行踪,当成匪给剿了吧。” 她故意当着众人的面叹了口气。 “要我说,不如趁早转行,洗心革面,还不用祸及子女。” 她话音刚落,只见大块头的身子已经开始不停地晃动,整个人都焦躁起来。 第150章 也不知道他想起了什么,双手紧紧握拳,紧咬下颌,像是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陆令嘉见状,就知道说中他痛点了。 她又加了把火,开始洗脑:“想必你们都是从黑风岭那条路上来的吧,没错,那就是我们之前的窝点,否则你觉得我们为何放着那片大好地块不要,要赶着来这块地方?” 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就是因为我们收到了消息,官府要剿匪!” “此话当真?”大块头问。 “自然作不了假。” 大块头如今已经彻底动摇了。 要说什么还能让他害怕,那就是他的家人。 他的孩子才刚刚出世,尚在襁褓之中。他的命可以不在乎,可却不敢拿妻子和孩子的性命来冒险。 官府剿匪是不管这些的,只要认定你是匪,全部就地剿灭,不给对方任何反抗的机会,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方才一听到这话才觉得,确实要想办法另谋出路。 陆令嘉见时机差不多了,冲着他们又拔高声音:“难道你想当一辈子的海盗吗?难道你想让你的孩子也跟着你在海上四处漂泊,居无定所吗?!” 她抬抬手,指着身后的人:“想当初,我们也跟你一样,但是现在靠着自己,耕地织布,虽然没有大富大贵,但是好歹靠自己手艺赚钱,日子也过得安稳,不用怕什么时候就突然人头落地了。” 大块头这会儿眼眶都有些泛红,都说铁汉柔情,却也没想到这么轻易就会落泪。 他吸了一下鼻子,咬紧牙根,从嘴巴里蹦出一句话来:“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就这么点地,够几个人吃?我看你就是诚心逗老子玩是吧!” 他看这个姑娘就是故意拖延时间。 说着,就要抽出佩刀要给她一个教训。 刀剑光影,不少人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而陆令嘉神色还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因为他这一举动感到恐惧。 “有话好好说,动刀动剑干嘛?”她轻笑一声。 这笑死在此刻剑拔弩张的时候格外的刺耳。 正在此时,郑大力端着一个木盘子过来了,上面放着好几碗水。一旁还有几个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令嘉率先拿起一碗茶水一饮而尽。 “大晚上的,都喝点热水暖暖身子。” 海盗团伙里谁都没有人伸手去接那瓷碗,只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陆令嘉又把盘子旁那东西拿出,剥开叶子和穗须,露出了饱满的果实。 “这东西叫玉米,就是我方才所说,从其他国度里传来的作物,平均亩产八百斤,不仅方便携带,还顶饱。” 那大块头仿佛听到什么天方夜谭一般,将此物那在手上观摩,又试着咬了一口。 虽说玉米刚采摘下来还是生的,但却也能吃,口感比树皮可好上太多。 他深吸一口气,瞳孔一缩:“你说这东西亩产八百斤?可是虚报?” 否则他们怎么没听说过竟有这种作物。 但凡有了这东西,能吃饱饭,谁还愿意冒着杀头的风险去当海盗。 陆令嘉点头:“我们地里种着不少玉米,若是不信你可以派人去查验。” 大块头料想她也不敢骗自己,略一思索,转身与后头那些小弟商量。 “你们觉得是否可行?”他问道。 人群里马上有人赞同:“我觉得可以一试!反正我们时常要出海,与其当海盗四处掠夺,不如试试去买卖货物。” 也有人反对:“不行!老大你不要被这个女人蒙骗,她现在就是在拖延时间,我们挨家挨户搜过去,总能找到一些宝贝!” 一道道争辩声响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意见。 正当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句弱弱的声音:“老大,我不想当海盗了,我儿子今年才刚满一岁,我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能好好陪着他长大。”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戳中了大块头,他沉默片刻,垂下头,掩住了自己的神色。 最后两手一拍,冲着陆令嘉问道:“你有几成把握能带我们赚到银子?” “八成。” “你敢保证不是骗我们?” 陆令嘉又笑了一下:“如你所料,我们人都在这儿,我骗你有什么好处?若你有顾虑,这第一次出海,上面货物可以皆由我来提供,赚了钱我们五五分。” 她刚说完,后头还有几人当即开始嗤笑:“五五分?你这脸可真够大的,什么都不用干,两嘴一张就行,我们出海的风险也你担吗?” 陆令嘉想了想,那人说得也有道理,他们要直面海上各种突然状况,狂风暴雨、海浪各种极端天气不说,还要提防其他海盗的打劫。 她重新开口:“那边六四分吧,我让一成利。” 那人还要再说,却被大块头打断了:“就这样定。” 他一改方才阴沉的脸色,又说道:“姑娘不妨说说,准备往船上装载什么货物?我倒是真想明天就想去看看那新的大陆。” 陆令嘉笑了笑:“在此之前,我还有两个问题想问。” 大块头作了一个“请”的动作。 “一是你们的船只大小如何?可容纳多少的货物?” “长十六丈,宽八丈,可排水五千吨左右,可载货千吨。”大块头说起自己的船只,倒是十分自豪。 第151章 陆令嘉点头,如此大小,倒是比她在码头上看到的还要再大上一些,足够用了。 “第二个问题——” 她目光沉沉:“你们有没有杀过我们这村子里的人?” 大块头一听这话,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砰地一声锤了一拳桌子,声音陡然拔高,“我们虽然是海盗,但也有原则,一不屠村,二不滥杀。” “这村子我们第一次来,秘方都没拿到,怎么可能杀人。” 不是他们,那会是谁? 她的心里还在打着鼓。 她之前怀疑石头和符海的伤口都是被同一人所伤。 但大块头现在这个惊讶的神色不算作假,况且他若是撒谎,等石头醒来便能真相大白。 而且她也只是怀疑。 符波能第一时间得知有海盗入侵,定是有什么法子辨别。而他突然知道的这些,只有一个原因—— 符海教他的。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 符海没回来前,兴许就是在当着海盗…… 只不过这些,也都是她的揣测。 现在最主要的是要确定,眼前的这群人是不是就是伤了符海和石头的人。 如果不是,他们可以一起携手开辟新的航线。 但若是...... 她就是一个非常小心眼,睚眦必报之人。 定要报复回来。 第70章 英雄救美失败 回春堂。 谢昭躺在了榻上小憩。 经历了昨夜的手术,他和王太医两个人实在过于劳累,就在门口挂上了一块“今日休憩”的小木牌。 而石头躺在回春堂里间的一张病床上。 他昨日夜里确实起了高热。 谢昭将头孢化在水里喂他服下,又灌了一碗退烧的中药,这才把温度压了下去。 长时间的疲惫让他的头脑有些晕眩,指尖用力地按压了一会儿太阳穴,舒缓片刻后又起身检查石头的状况。 石头身体里的大部分器能都没问题,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这里没有营养液,若是昏迷太久,也不好说...... 谢昭又站立了一会儿。 窗外的泠泠月光透出一丝寒意。 紧抿的薄唇似在思考什么。 他确实有很多疑惑,但是这些对他来说都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相对而言,他更在乎的是她对自己是否有着相同的心意。 谢昭从小就是别人家的孩子,成绩优异,长得又好。 连续几次跳级后,又发表了数篇了论文,毕业后后就职于国内顶尖的三甲医院。 就算突发意外来了这里,也是曾经手握兵权的少年将军,意气风发。 他想要什么都太容易了,唾手可得。 唯有在她的身上,他突然没有了自信,患得患失。 曾经他以为对方只是书中一个配角,对自己爱而不得,所以没有过多地放在心上。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恐怕他自己也说不清。 只记得每次对上她的视线时,总有一丝欢喜。 彼时他还以为那仅仅是因为知道对方对自己的心意,所以有些害羞。 就连身体最基本的反应,也被他自己以各种借口蒙蔽过去。 他以为这样,就能掩饰自己的感情。 他也以为自己藏的很好。 那些疯长的枝桠密密麻麻地将那颗躁动的心包裹起来,密不通风。 直到知道她真实身份的那一刻的失控—— 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再也藏不住了。 一切的动心都有了有迹可循,是因为他们有着一样来自同一个时空的灵魂。 至少,他是这么对自己说的。 “咳......咳......” 谢昭的思绪还没完全收回来,被旁边的一阵微弱的咳嗽声打断。 秉着医者的责任心,他还是耐着性子走过去察看一二。 昨日还脏污挂满血滞的脸庞已经被沐风他们擦拭干净,还是黑黝黝的,五官倒还算可以,但也只是勉强可以。 谢昭对比自己,觉得陆令嘉如果不是眼盲,起码就不会因为长相舍弃自己而选择他。 这么一想,他的心情又愉悦起来,迈过去的步子也轻松了一点。 “醒了?”他站在病床旁边,有些居高临下地俯视躺着的人。 石头没有应话,虚弱地睁开眼已经花费了他不少力气。身上各处稍稍扯动到,就会引发伤口的疼痛。 眉头紧皱,干裂的嘴唇里发出“嘶嘶”的气音。 谢昭检查一遍见他无碍,全然不顾他此刻还是病人的心情,自顾自的秀起了恩爱。 “昨日为了给你救治花费太长时间,所幸嘉嘉一直陪着我......” 他语气亲昵,而且特地叫的“嘉嘉”。 不是她原本的小名,也不是她完整的名字,更加突显了两人关系的亲密。 石头躺在床上并不想搭理他,可喉咙里长时间的干痒又让他不自觉地咳了一声。 谢昭颇具医德地倒了小碗温水,把今日份的药剂化在里面喂他喝下。 “好好歇息吧,不过你这几日都只能吃点流食。”他又添了一句,脸上还带着一丝喜悦,“明日嘉嘉说亲手做早食给我,本来是可以分你一点,不过你现下的身子......” 他没有说下去,但是话里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第152章 石头嘴里含糊不清的发出嘶哑的声音,可惜不仔细辨别就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他有些焦急,想挥动拳头示意。 谢昭瞥了一眼,语气严厉:“乱动什么!”对于其他人,他没有那么多的耐心。 包裹着石头身上的纱布渗出一点血红,谢昭招呼着沐风和云清来给他重新包扎,临走之前还不忘警告一二。 “好不容易把你救活的,如果想找死,也别死在我这里。” 石头见他要走,额间的薄汗更是密密麻麻冒了出来,恨着自己因着腹腔的疼痛,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瞬间强撑着身体,忍着巨痛,喉咙里发出一句暗哑的声音。 “快、快去......救......” 话还没说完,谢昭觉得这句话有些莫名其妙,又转身回来。 石头眼里那稍纵即逝的光又闪了一下,把后半句话补完,“救大、大当家......海...海盗......” 像是用尽全部力气,说完话后又晕了过去。 谢昭眉眼一跳。 海盗?!这里怎么会有海盗? 他探了一下石头的呼吸,确定他只是昏死过去,又交代沐风和云清务必请王太医照看好他,立马转身准备策马去村子里看看。 云清连忙跟上,双手一抱拳:“王爷,我和沐风是您的护卫,这么危险的事情还请让我们跟着。” 谢昭略一思索,点头,吩咐道:“你现在去找仲川,让他带一队人马立马赶到村子里。” 云清刚应下,只见谢昭双腿一夹马腹,卷起一阵尘土。 - 桃源村。 大块头再三保证,他们这伙海盗都是有血性的,抢劫的事情虽然没少干,刀上却没沾过无辜之人的鲜血。 陆令嘉信了一半,另一半还得等石头醒了再说。 但是她没有表露出来,端起茶碗,拱手道:“今日我们便算达成约定,我以茶代酒,预祝我们的航线顺利,来年一起赚大钱!” 对方也相当爽快,端起面前的那碗茶,豪气冲天地说道:“今日我便信你一回,干了!” 说完一饮而尽,挥手将瓷碗扔在地上,噼啪作响。 其余众人也跟着将茶水饮尽,然后将碗掷在地上,充满干劲。 陆令嘉:“?” 这群人是豪气了,爽完了,可这些摔碎的瓷碗可都是她的! 一声接着一声瓷碗碎地的声音响起,陆令嘉那个心痛。还没来得及开口,只听见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唰地一声—— 剑出长鞘的声音也跟着响起。 “放下武器,饶尔等不死——” 少年低沉暗哑的声音响彻在寂静的夜空中。 许是跑得累了,额间渗出一层薄汗,嘴唇微开,还在低低地喘着气,像是一路疾驰而来。 浮光霭霭,溶溶的月光洒在了他的身上,为他披了一层光芒。 谢昭骑在马背上,手持长剑,神情冷峻,冲着众人声音洪亮:“现在束手就擒,可饶你们一命。” 海盗团众人见此场景,纷纷转头看向大块头。 大块头顿时神色一凛,凶狠地瞪着对方:“就凭你一人?” 谢昭翻身下马,持剑挽了个剑花:“就凭我一人。” 陆令嘉正欲解释,大块头已经双拳相碰,拿起方才放在桌上的长刀,一跃跳过椅凳,刀尖直指谢昭。 “就让我来瞧瞧你究竟哪里来这么大的口气!”大块头说道。 两道身影立马缠斗起来。 大块头怒喝一声,大刀横劈过去,径直砍向对方的要害。 谢昭继承了原主的武功,不慌不忙地拿起长剑一抖,剑尖点地,身形一闪,避过了刀锋。 四周狂风呼呼作响,抵不过刀剑相交的碰撞声。 大块头的刀法狠戾、狂野,许是好久没有碰到这么难缠的对手,大喝一声,一刀划破天空,雷光闪过,眼看就要看中谢昭。 砰的一声—— 两人的兵器同时被一柄长枪击退,转眼一看。 陆令嘉手持长枪,一刺一锁,再将枪头轻轻一转,枪上红缨抖动,在地上划出一条沟壑,已然把两人隔开。 “快别打了,都是误会——”她急忙出声,平息两人的争斗。 谢昭闻言,收了剑,往前两步站在她的身侧,目光冷冷地看着这一群人。 大块头方才被震得后退几步,脚步虚浮,闷哼一声。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陆令嘉。 而陆令嘉也傻眼了。 她只知道原主力气大,没想到会大到这个地步。 就连体型这么庞大的一个海盗头子,都能被她一□□的后退。 只不过看着还在微微喘息的谢昭,她不禁疑惑。 他怎么来了? 刚才好不容易谈判成功,可不能毁在这时候。 她连忙轻轻拉住谢昭的衣袖,附在他耳边轻声说道:“别瞎动手,听我指令。” 柔软的唇瓣掠过他的耳朵,酥酥麻麻的,谢昭浑身突然燥热起来。 他从刚刚那一刻起,眼神就一直随着少女的身影飘动,她说了都没听清,只知道机械般地点头,心跳声在他的胸腔轰鸣。 久久不能平息。 “误会,误会。这是我朋友,估计刚刚看到那阵仗,以为我们打起来了。” 大块头盯着他看了许久,被长剑击中的疼痛,更是被那一枪的力气所震撼到,已然处于失语的状态。听到少女清脆的声音才恍然回神,看着满地的碎片,连忙拱手。 第153章 “确实是我们粗犷了一些,没有顾忌到姑娘。”言语诚恳,态度尊敬。 ——谁他娘的知道这女的居然这么厉害!? 陆令嘉十分满意这个回答,又转身对着谢昭介绍。 “这是......呃......”思索了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形容,便只见大块头殷勤地凑头上前。 “鄙人姓黄,单名一个烈字,今日有幸遇见几位,你们叫我小黄就成。” 说完嘿嘿地憨笑,双手时不时地摸着脑袋。 这两人的武功都不在他之下,贼眉鼠眼的那两个人居然还敢给他假情报! 幸好一开始就没有跟他们动刀动枪,要是知道对方这么厉害,借他十个熊心豹子胆都不敢来这地抢劫啊! 陆令嘉有些无语,这人变脸变得也太快了。但她还没说完呢,也只好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小黄他们是海盗,刚刚想来我们村抢劫。” 黄烈急忙上前作揖摆手,冷汗蹭噌地冒了出来:“姑娘,可不好乱说,怎么能算是打劫呢!” 他急中生智,手指虚虚晃了两下,拍着胸脯说道:“我这充其量是跟您友好交流,您放心,今后完全听从您的安排。” 末了又小心赔着笑:“您说是不是,老大?” 陆令嘉:“???” 陆令嘉:“......” 谢昭:“............” 第71章 天亮了 浓稠的夜幕终于快要过去了,天边渐渐绽放出晨曦的微光。 就在一阵又一阵海风裹挟着水汽涌上来时,沈煜带着一队人马急匆匆地踏雾而来。 云清说得急切,沈煜只听了三言两语便不管不顾地把所有人都叫醒了,直接杀了过来。 急促的马蹄声响起,震得人心头一慌。 陆令嘉下意识偏头看向谢昭,只见对方还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模样,半点没有急躁,心中大定,想必应是他的人。 一想到他方才单枪匹马冲来的模样,她心下还有一些微妙的感觉。 她唤了两声:“多谢你。” 可是谢昭迟迟没有应话,目光涣散,像是在......走神? 这种事情,他竟然还能走神?! 陆令嘉轻拍一下他的后背,他才收回思绪,转头看着她“嗯?”了一声。 她只好指着远处那一片黑点对他再次耳语一遍:“那是你的人吗?我说多谢你。”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又一次感觉到了那种酥麻的震感,再次陷入僵硬之中。 “不、不用。”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待前方的人破开一片迷雾真的到了他们面前的时候,陆令嘉悬着的心彻底松了下来。 沈煜一个翻身下马,冲着谢昭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现在能耐了是吧?说也不说一声一个人就冲来,你就算不要命,有没有考虑过我们这群跟你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往日里,沈煜是绝不会对着谢昭如此说话的。 自从来了崖州后,不知是哪里来的错觉,他总觉得谢昭跟他们一样,都只是一个普通人,加上经常见他屈膝替这儿的百姓医治,一时之间气血涌上头顶的时候,也就直接说了出来。 直到开口后,他才方觉失言,捂着嘴想要请罪:“抱歉,是我一时冲动了。” 沈煜没想到的是,谢昭不禁没有责罚他,却好像置若未闻,一双眼睛正凝在陆令嘉的身上,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空洞、无神。 沈煜:“......” 得,白请罪了。人压根没听进去。 直到陆令嘉冲着沈煜道谢时,谢昭才回过神来,看着身披铠甲的人,皱眉,问道: “你来这干什么?” 沈煜想一个白眼飞过去。 我还来这里干什么?我也想知道啊! 他大晚上被云清叫醒,是来看他的好兄弟“恋爱脑”现场吗? 好在谢昭片刻后就记起了起因经过,一拍脑袋,言辞倒是诚恳:“是我忘了。” “没事就好。”沈煜耷拉着脸,还一脸困倦,见他们无事便要告辞,“走了走了,困死小爷我了。大晚上被人叫起来。” “还有你,说你呢云清,以后别什么都一惊一乍的,扰我清梦。” 正要转身,惺忪的睡眼才发现后面黄烈等人,“咦”了一声,问道:“这些人谁啊?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客人?” 后面那句话是对着陆令嘉说的。 要是有客人,那他可就不困了,高低要留下来蹭顿饭再走。 已经回过神的谢昭言简意赅:“是海盗。” 黄烈:“......” 沈煜闻言,打了个哈欠,道:“哦,那我回去继续睡觉了。” 走到一半才反应过来,汗毛竖起,快步回过来指挥着后面的那些士兵:“还愣着干嘛,保护王爷!快,快把这些人抓起来!” 一顿神操作,所有人立马操起武器戒备起来。 刚刚还做狗腿状的黄烈也察觉到不对,眼神犀利,拿着弯刀质问:“这些人是谁,你刚才说的那些话难道就是诓骗我们,好让我们放下戒心是不是?” “你竟然敢骗我们!还敢叫官府的人来!” 黄烈已然怒极,簌簌而过的刀剑光影打了他一个猝不及防,情急之下擒住了一旁的郑大力胁为人质。 “放我们走,今天这事我就当没发生过。” “想走?”沈煜冷哼一声,“哪有这么容易!” 第154章 他足足带了数百人,其中不乏有弓箭手,已然拉开弓就位,只等一声令下便会射出箭矢。 沈煜的困倦全然消失,人也完全清醒了,见到谢昭和陆令嘉都在他们护着的范围内,更加肆无忌惮: “忘了说,刚刚外围还有一群你们的同伙,已被我们拿下,你们这几个宵小之辈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黄烈心头一惊。 他们的家眷都在船上,莫非被他们寻到了踪迹,一网打尽了? 持着弯刀的手都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 他身旁的一个小弟急忙大喊:“老大,他们肯定是在炸我们!不能信,你挟持这个人,等等再擒了那个娘们,我们兄弟几个杀出一条血路,总归能跑掉几个人!” 黄烈心一狠,一咬牙正要起身跃起,却被一把红缨长枪挡住。 他目眦欲裂,怒火中烧:“耍了我们这么久,现在救兵也已经到了,你还想拦我们?!” 说着就一个箭步上前,弯刀一挥,用了十成十的力气。 “小心!”谢昭的瞳孔猛然一缩,正要提剑上前。 只见少女的枪头挡住了把柄弯刀,一提一刺,枪头掠过他的脑袋,木杆在他肩膀上重重一落。 黄烈一个踉跄,身子被震麻了半边。 “头儿——” “老大!” 旁边的小弟心急如焚地都围了上来,将他扶住。 方才率先说不想当海盗的那名男子已经红了眼眶,冲着他们嘶吼: “你们这些人怎么说话不算话,我们都答应了你们的要求,难道是贵人就可以出尔反尔吗?” “小六,不要跟他们讲道理。”黄烈站起身子,按着方才被震麻的右肩,满是嘲讽,“怪我这个老大有眼无珠,听信小人谗言,这些贵人怎么可能把我们这些蝼蚁的性命放在眼里。” 他已然气急,冷哼一声:“我自诩也是个英雄好汉,今日之事怪不得别人,是我技不如人,我认输。” “就是连累你们了……” 黄烈长叹一声,不死心地又朝着他们哀求了一声:“我这几个弟兄年纪小,希望你们能手下留情,放过他们的家人……” 他甚至都不敢替自己的家人求情,只希望能活得下来一个是一个。 心一横,几欲豁出脸面下跪,被旁边搀扶的小弟拦住。 “头儿,我们不怕死!能跟着你死是我们的福分!” “对,我罗六什么都不怕,刚才是我莽撞了,大不了今日就跟兄弟们死在一起!” 老大,你在后面,我们带你杀出去!” …… 陆令嘉收了枪,看着这一群已经开始生离死别的海盗,这才说道:“不是,你们都不给我开口的机会,谁说要杀你们了?” 黄烈傻眼了,愣愣地看着她问道:“这群官兵不是你们叫来的?” 他方才听得不是很真切,只依稀听到“王爷”二字,马上就联想到了陆令嘉刚刚说的话。 这不就是平南王来剿匪了吗!? 陆令嘉:“……” “你们可真会脑补,这就演上了。” 黄烈的怒气消了一点,此刻面露不解:“何为脑补?” 陆令嘉看着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懂的,只好无奈地转头看向谢昭,“要不,你来解释?” 谢昭顶着一张面瘫脸看向他们,却始终一言不发。 得。 她忘了这尊大佛向来不会干这些无聊的事情。 她也懒得纠结这些,只转头冲着沈煜说到:“误会一场,刚刚话还没说完呢。” 陆令嘉手指了指这一群人,说道:“小黄他们是海盗没错,但是刚刚已经被我招安了。” 沈煜瞳孔地震:“???” 他待着点不可置信地问道:“陆姑娘,你说什么?!” “招安了,以后这群人跟着我干,我保证牢牢管教他们,绝不会让他们再干违法犯罪之事。”她保证道。 沈煜觉得自己还没睡醒,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惊呼一声:“痛的。” 又拍拍谢昭的脸,“我没在做梦。” 谢昭冷冷地看着沈煜还掐着自己的胳膊,吐出两个字:“放开。” “哦哦哦,忘记了。”沈煜拿开自己的魔爪,又恢复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欸谢子期,你知道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刚刚梦中被叫醒,现在脑子还晕晕乎乎的没反应过来,陆姑娘说的招安是什么意思?那这群人我们还要不要再带回去?还有……” “闭嘴。”清脆的声音响起。 沈煜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发现正是陆令嘉忍受不了他的絮絮叨叨,做了这第一个打断他的人。 “欸陆姑娘,我好伤心啊,一夜没睡赶紧赶慢跑过来,你居然让我闭嘴,你知道我这颗心有多受伤吗?我……” 一旁的谢昭实在听不下去了,正准备把这个显眼包拖下去。 只听见陆令嘉又说了一句:“谢昭,等等记得帮忙把地上的残渣打扫一下。” 她熟稔的口气让沈煜再一次震惊了。 她居然敢指挥谢子期干活?干的还是打扫卫生的活?! 谢昭轻轻应了一声,走到她身旁,将自己的披风解下替她披上。 “天冷,裹一裹。” 陆令嘉有些不自然地将衣襟收拢,垂眸。 第155章 沈煜却被他这些举动惊得感觉一道雷从他头上劈过。 这谢子期莫不是真的准备替她干活,竟然还体贴? 要不是刚刚见他耍的那套剑法,他真的要怀疑这身子里的人换了一个! 谢昭无视几人惊掉下巴的表情,自然地向前一抬手。 马上就有士兵上前听从吩咐。 “将他们先带回去查验身份,若确定无命案在身,再考虑期间犯下的罪行……” 他神情冷峻,认真肃然:“若是只是些无伤大雅的小事,罚点银子关几天就放人出来,若是……” 他话还没说完,士兵便已心领神会,点头领命。 谢昭安排好一切,才看着陆令嘉已经有些发青的双眼,问道:“我这般安排,可行?” “可。”她拍拍手,表示认可。 来这儿太久了,竟一时疏忽。 光想着该怎么给这群小弟找活干,差点忘了得先验验身份。 她冲着黄烈说道:“既然平南王这般安排,只要你们没有干过杀人放火之事,定不会要你们性命。” 黄烈刚刚松下的那口气又陡然提起,不太相信:“官府里的人说话最是鸡贼,你信他们,我可不信。” 谢昭就站在陆令嘉的身边,听到这话眼睛一道寒光闪过,声音淡漠:“本王向来说话算话。” “况且——”他偏头看向身边的人,“嘉嘉有心饶你们一命,本王定会酌情处理。” 嘉嘉…… 陆令嘉感到突然一阵寒风吹过,身上起了无数鸡皮疙瘩。 黄烈一听,心想这官府今日无论如何是注定要走一遭了。 听平南王对着眼前这个女子语气亲昵,想必只要讨好她,他们定有活命的机会。 说着冲陆令嘉双手抱拳,厉声道:“我黄烈今日就认你为我们的老大,等我们平稳回来,势必追随您去探一探那新大陆。” “好。”她应道,“只要你们不是大奸大恶之徒,我答应你们,定会带你们一起赚钱,保证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谢昭冲着沈煜使了个颜色,就让他们把这群人都带走了。 天亮了。 第72章 v我50,聆听我的复仇…… 人群全部散开后,陆令嘉冲着身后的几人交代了一声,陆六叔感觉什么都没发生呢就这样结束了,整个人还处在一个蒙圈的状态中。 陆六:“这就解决了?” 他手里握的柴刀还没出场啊。 陆令嘉:“是啊,六叔先回去歇着吧,大家这一整夜也都累了。” 陆六还有些茫然,迷迷糊糊地应下,使劲搓了几下自己的脸颊,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依然还是迷茫地跟着众人就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陆令嘉也伸了个懒腰,眼睑下却有乌青点点。 刚刚熬了一个大夜想好好休息一会儿,又莫名其妙忙活了一晚。 她打着哈欠正要往回走,一不留神,撞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小心。”略带沙哑的嗓音响起。 陆令嘉顺着视线抬头往上,她的眼睛还被因为困意迷离着。 看在另一个人的眼里,却是楚楚可怜,眼泛泪花。 谢昭两只手突然都不知道如何安放,只好继续僵着身子一动不动。 他垂眸正好看见对方那饱满水润的嘴唇,顿觉口干舌燥,身体也莫名地生出了一点燥热。 陆令嘉也在此刻才反应过来,她被这四周清冽的雪松香包裹着,想脱逃却被人攥住了右手。 谢昭脱口而出:“急什么?” 陆令嘉眼见是逃不过去了,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困了,想睡觉。” 真要算起来,她也没说假话。确实是困了。 她瞥了一眼对方紧握的手,见他丝毫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只好伸出左手,指了指右手手腕。 “能先放开吗?”她小声地说道。 谢昭这才惊觉刚刚自己一时情急就伸手的行为实在太过鲁莽,立马松开。等看到她揉了揉手腕的动作,更是懊恼方才是不是使了太大的劲。 陆令嘉见周围的气氛有些冷了下来,两个人都沉默不语,只好找个话题缓和一下这气氛: “刚刚见你使剑的时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总觉得……总觉得……” 她突然有些词穷,想说总觉得他们两个身为现代人,突然像武侠小说中的侠客一般舞刀弄剑,还是有些怪异的感觉。 谢昭却误会了,以为她是想夸自己帅气,“嗯”了一声,淡定地说道:“多谢。” 虽然看着淡定,但是耳尖已经有了一丝红意。 陆令嘉:“?” 不是,他谢什么?是不是误解了什么? 还没等她发问,又听到对方清冷的声音响起:“你会武?” 陆令嘉下意识地应道:“是啊。” 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不是我,就是一拿起这杆枪的时候,突然脑海里就有了这段记忆。” 她看着谢昭若有所思的模样,问道:“你呢?” 谢昭答道:“我似乎也是,好像身体自然就会做出某些反应。” 空气突然沉默下来,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 两个人都在沉思。 这是他们继承了原主身体里的所有技能,还是原主的灵魂还未消散?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一丝疑惑和忧虑。 陆令嘉试图让话题不那么沉重,笑道:“你说要是有机会回去,说不定我们两个能在广场舞人群中相遇,就咱俩这样的,高低也能当个领舞的吧?” 第156章 谢昭:“……” 谢昭:“嗯。” 这一个“嗯”,把陆令嘉直接干沉默了。 她是想缓和气氛没错,但是谢昭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胡乱应下的是什么,难道还是说他真的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癖好? 陆令嘉还没能仔细探究,疲倦的身躯已经先作出反应,又打了一个困倦的哈欠,抬脚就要回屋子里睡个回笼觉,没有大事谁也不能打扰她。 谢昭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还没离开。 陆令嘉在这个静谧的氛围中都快红温了,正想问他这样跟着自己到底是何用意时,就听到远处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两人一同回头。 沈煜正驾着快马往这边赶来。 他吩咐那些士兵们把人带走后,就留在原地没有离开。 一来是他方才见到陆令嘉那几招还有些傻眼,想要好好讨教一二。 二来嘛,嘿嘿,都帮着忙活了这么一晚上,他觉得陆姑娘肯定会顺手做点什么吃食犒劳他们。 自从谢子期明令禁止他再动用王府里的库银后,沈煜的日子过得就有些苦,现在好不容易有免费蹭饭的机会,一定要牢牢把握住! 马到跟前,他勒紧缰绳。马儿啼叫一声,停了下来。 沈煜利索地翻身下马,冲着陆令嘉抱拳邀功:“陆姑娘,我这事办的可还行?昨天夜里一听是您这出了事,我是一刻也不敢耽搁,立马召集人马,快马加鞭的就赶过来了。” 陆令嘉见他满头大汗的样子,确实是像一路飞驰而来。 她道谢:“多谢沈小将军出手相助,今日能平安度过,多亏有你们。” 谢昭在一旁瞪了沈煜一眼,这小子为什么突然来这么一出? 莫不是他看上陆令嘉了? 这个念头一出,他就控制不住地生出一股独占的醋意,走过去冷冷地又瞪了一眼沈煜。 沈煜只当没看见,陆姑娘还没留他吃饭呢,他还得再加把劲。 他绞尽脑汁找着话题想要留下来,于是又好奇地问道:“我看姑娘的枪法内里浑厚,比我们营里那几个先锋军都不遑多让。” 他这夸赞还真带了点真情实意。 刚刚一招制敌那力气,换他也不一定敢说百分百能接过。 陆令嘉也不知道原主的真实水平,不敢贸然夸大,只好附和着假笑一番,忙道:“哪有哪有,侥幸罢了。只是趁着对方没有防备,这才让我得手。” 谢昭见他们两个人有说有笑,全然没有发现还有他这个人的存在。尤其是沈煜这个没眼力见的还要硬插在他和陆令嘉的二人之间,终于忍无可忍,问道:“你怎么还不走?” 沈煜挑眉:“你不也还没走?” 说着,又嬉皮笑脸地对着陆令嘉拍了一通彩虹屁,“姑娘这枪法到底跟谁学的?要不下次咱俩比划比划?” 陆令嘉见他如此执拗,只好面露忧伤,作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幽幽开口: “我本是京中一豪门世家的庶女,因天资聪颖,父亲传我家传枪法,一月后,我打遍府中众人,难逢敌手。奈何兄长嫉妒,姐姐记恨,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我迷晕,一艘小船将我送到了这毒虫蛇蚁遍地的崖州城,企图让我自生自灭……” “可是我不信命,命运待我不公,我偏要努力,于是我日夜苦练枪法,想着有一天杀回京城,还制定了一个天衣无缝的计划……” 陆令嘉悲痛地讲完,发现沈煜还沉浸其中,于是又清了两下嗓子: “……欲知后事如何,请v我五十两,聆听我的复仇计划。” 沈煜正听得入迷,突然见眼前的少女伸出双手摊开。 沈煜:“……” 他求救似地看着谢昭。 只见对方全当没看见般扭头,往日那个渊渟岳峙般的人,正在一旁毫无形象地憋着笑。 谢子期啊谢子期,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沈煜在心中腹诽。 这陆姑娘身负如此血海深仇,身世坎坷,竟也不想着帮一把。 他摸遍浑身上下,最后堪堪凑齐了十两银子递了过去。 沈煜道:“陆姑娘,你放心!京城我熟,你只要告诉我,你是哪个府上的,到时候我定陪你去讨回这个公道。” 陆令嘉也没想到他竟然真给,不知是该夸沈煜一声忠肝义胆,为朋友两肋插刀,还是该说他一句缺心眼。 怎么什么都信? 眼见他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只好将这个瞎话说完:“哦,谢昭当初说了,会帮我出这一口恶气,所以你不用再去了。” 她扯了扯谢昭的衣袖,露出尴尬的笑容:“对吧?” 谢昭听着她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现在还扯上了自己,心道她要是这个谎圆不上,沈煜肯定会趁此机会日夜纠缠个没完。 为今之计,还是得替她遮掩一二,不然被沈仲川这个人缠上了,只怕是以后都没有二人独处的空间。 都不带考虑的,他立马应道:“嗯。” 陆令嘉这才松了一口气。 面对突如其来的这十两碎银,她有些过意不去。 只好冲着沈煜说道:“时候也不早了,要不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沈煜就等着这句话,他在这东拉西扯的,还一不小心暴露了对方凄惨的身世。本来有些不好意思,正准备告辞—— 但是终究还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都不带思考地便连连应下。 第157章 他一边牵着马,一边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走着,还颇为义气地说道:“陆姑娘,真到复仇那一天,我一定舍命陪君子,跟着谢子期去府里将你那个人渣兄长和姐姐打得落花流水,满地找牙!” 陆令嘉随口敷衍:“嗯嗯。” 沈煜:“竟敢欺负我小爷的朋友,看我不得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打一顿还不够,还得将他们带去游街示众,我朋友多,到时候这事教给我来办……” “最好再找几个酸秀才,把这事跟他们一说,他们定会气愤,然后做几首酸诗来嘲讽一二,让你那恶毒的兄长和姐姐名誉扫地……” “嗯,我这主意真不错,就是需要花点银子。”他还特地分出心来抽空计算了一下所需费用,转头对着谢昭压低了声音,“给你心上人出气,这银子得你出。” 谢昭:“……” 沈煜见他没答话,又在他耳边低声添了一句:“我刚刚那十两银子,也得记在你头上,回府了还我。” 谢昭:“…………” 所以,原主为什么摊上了这么个大傻子朋友? 第73章 该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呢?…… 桃源村的众人都拖着疲惫的身躯,一副没睡醒的模样。只有个别人有一股劫后余生的喜悦,嗫嚅着嘴唇,双目空洞。 经过此事,陆令嘉也明白过来,光靠她自己是没有用的,得把寨子里所有人都操练起来。 每天起码绕着中间那个广场跑十圈。 身体强健了,万一真的有强盗来袭,就算抵挡不住,跑路也能比其他人快些。 她刚刚这般想着,就看见张婶和吴婶已经骑上那小餐车要去出摊。 陆令嘉忙把人拦下:“这几日劳累了,要不就歇一天?” 张婶连连摆手:“不行的,昨日有几个食客说想吃馄饨了,我特地还包了好多。” 吴婶也道:“是啊,最近来光顾的食客越来越多了,还是您说的,不能丢了信誉。” 陆令嘉略一思索,对着两人道:“那你们今日带的食材少一些,早点回来休息。我等等把我们屋子前面那块地收拾出来,再过几天便在食铺里售卖。” 她担忧地朝屋子里看了一眼,压低了声音:“劳烦二位悄悄的,不要让我娘亲瞧见了,昨晚一夜没睡,我怕她的身子骨吃不消。” 两人齐齐应下。 张婶脚一蹬,三轮车就悄悄地驶了出去。 沈煜瞧见了十分好奇:“我上次就想问了,这是什么车子?竟这般神奇。” 陆令嘉指了指靠在墙角的自行车,颇为大方道:“你要是想试试,可以骑我这辆。” 沈煜一听,也不困了,立马精神起来。 有样学样地跨上车,还没骑两步,就摔了个四脚朝天。 车子就笔直地压在了他的腿上。 陆令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比较考验平衡性,你可能要多练几次才会熟悉。” 沈煜摸着屁股站起来,不敢把怒气发在陆令嘉身上,但是冲着在一旁幸灾乐祸的谢昭阴阳: “笑这么欢,你来,你来试试,要是你不摔我今儿就服你。” 没想到话一出口,陆令嘉笑得更欢了。 她拍拍谢昭的肩膀,对他轻声耳语:“你会吗?” 谢昭一挑眉,意思十分明显。 他将自行车扶起,一撩衣袍就坐了上去。摸到车龙头的时候,还有些恍然如梦的感觉。 他转头看了陆令嘉一眼。 她正满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谢昭在垂眸时,无人看见的瞬间轻笑一声,双脚踩上那熟悉又陌生的车子。 沈煜的声音还在身后响起:“谢子期,别磨磨蹭蹭了,是男人就骑上去,摔了又有什么的!” 谢昭一脚蹬去,自行车平稳地往前滚动。他嫌不够,甚至转了几圈弯测试这车子的稳定性。 末了停在两人身前时,对着陆令嘉点评了一番:“可惜没有橡胶,车轮还是有些不顺畅。” 陆令嘉点头表示认可:“是啊,可这是现下能找到最好的材料了。” 谢昭:“路也不够平整,找机会还是要修一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沈煜听得糊里糊涂的,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暗语。 他有些震惊地接过谢昭手中的自行车,又拍了拍坐垫,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迟疑道:“是你天赋异禀,还是我变得愚笨了?” “都有。”谢昭冷冷回答。 “嘿你......”沈煜叉腰,想想对方说得也有道理,又把那手伸了回来,不信邪地又跨上车子,“我再试一次,我就不信了,连谢子期这个老古董都能轻松拿捏的东西,没道理我不会。” 沈煜吸取教训,一鼓作气又踏了上去。车子如愿以偿地驶动起来,他急忙转头欢呼:“看吧我也是很厉害的!方才只是一时疏漏没注意,现在我掌握要领了马上就能动起......哎哎哎!!!” 一时没注意,又摔了个“人仰车翻”。 看戏的两人不禁忍俊不禁。 许是自尊心受挫,沈煜再也不想尝试第三次了。老老实实地把车子重新立在墙头,跟在陆令嘉身后踏进了她的屋子。 这是他第一次来。 一进去,他就觉得这屋子跟他以往见到的有些不一样,但是又说不上来。 谢昭怔愣片刻,问道:“石灰石?” “聪明。”陆令嘉点头,随后语气酸溜溜的,“不过还是比不上某人的琉璃瓦。” 第158章 谢昭诧异:“你喜欢?”他并不觉得那些看着花哨的琉璃瓦有什么好的,不过如果她喜欢的话,他可以全数送她。 于是他直截了当地说了出来:“你喜欢可以送你。” 一句话,成功让空气突然就凝滞了。 陆令嘉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脸终于起了一丝裂缝,脸颊上染起了一丝红意:“你说什么呢。” 她将袖口往脖子上又拉了拉,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进屋子里了。 沈煜等人走进去后,才对谢昭竖起大拇指:“牛啊,还得是你。” 谢昭不解,微微皱眉:“我方才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吗?” “敢情你自己没发现啊?”沈煜白激动了,丢了个白眼给他,“琉璃瓦黏在你王府的屋顶上,你怎么送?意思不就是让人家搬进来住吗?亏我还以为你脑袋瓜子开窍了,知道怎么追女孩子了......” 他还在那喋喋不休,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谢昭的耳根子倏然一下就红了。 搬过来一起住...... 再结合她方才的举动。 糟了,她会不会以为自己是登徒子,误会了吧! - 沈煜还在那左逛逛右瞧瞧,全然没注意到自己的好兄弟此刻忐忑不安,心神不宁的模样。 沈煜感慨:“没想到这陆姑娘还真是个妙人,这里新奇的玩意真多。你瞧我方才在那看到了什么?” 他突然神神秘秘地凑到了谢昭的耳朵边。 谢昭眼皮都没抬,回他:“曲辕犁。” “哟——你也知道啊!”他一副发现新大陆的模样,“前些日子看赵昶一直在推广这个,我还纳闷呢,这老古董怎么会想出这么个新的农具。” 沈煜不知道想到什么,有片刻失神,喃喃自语:“要是能做出新的兵器就好了......” “什么?” “没什么。”沈煜又收起了刚刚沉思的脸,变回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和谢昭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等到了晌午,陆令嘉才陆陆续续地端出了两个锅子。 “刚从河里捞的鱼,新鲜,做了个铁板烤鱼给你们尝尝。” 鱼肉的表皮烤得金黄,旁边配以不少佐料,红红绿绿的蔬菜交错,在卖相上就极其引人注目。 沈煜咂巴着嘴唇,咽了好几次口水。 谢昭本想让他声音小点,太丢人了。但烤鱼的香味顺着升起的白烟钻到他的鼻子里时,他也说不出话了,也跟着愣愣地咽了咽口水。 还有一个锅子只见锅底的汤汁,里面空空如也。 陆令嘉后面又端来了许多盘子,里面有片好的鱼肉,也有刚捶打做好的鱼丸,还有一些沈煜没见过的贝壳、花螺、螃蟹,以及蔬菜。 但这些,都是生的。 沈煜跟谢昭咬着耳朵:“你是不是得罪陆姑娘了!” 要不然怎么端生的上来!? 谢昭不想搭理这个没见识的友人,上前帮忙。 一边还问着陆令嘉:“这个火锅里是什么汤底?”他看黄澄澄的,不像清汤也不像麻辣。 陆令嘉把东西都摆好,这才笑着道:“这叫糟粕醋火锅,是崖州城这边特别的口味。”她俯在谢昭旁边低声解释,“就是有点像冬阴功汤。” 温热的气息和锅子上的白烟一起喷洒在谢昭的耳旁。 他就像被刚从炙热的火堆中钳出的烙铁触碰过一般,烫得浑身发热。连脖颈都泛起了片片绯红,几乎都要战栗起来。 “欸你们俩,说什么悄悄话呢——”沈煜不满地打断,十分没眼力见地八卦着,“陆姑娘你怎么厚此薄彼的,不跟我说说?” 陆令嘉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特地多此一举地跟谢昭解释一通。 其实只要他尝一口,就能知道是什么味道的。 可她还是这样做了。 听着沈煜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反而又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还没等她再说点什么,便听到聒噪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陆姑娘,你是不是拿错了,这些菜怎么都是生的?要是谢子期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你告诉我一声,我回去保管揍他一顿,但是现在……” 沈煜委屈巴巴地看着陆令嘉。 陆令嘉:“……” “算了,还是你来解释吧。”陆令嘉昨夜“舌战群儒”时已经说得口干舌燥了,现在实在有心无力。 谢昭对于这个打扰他和陆令嘉独处的人已经忍了又忍,听他现在还丝毫不觉地问东问西,冷着一张脸没有吭声。 但耐不住沈煜实在会问,只得言简意赅地开口: “这些菜是烫到锅子里的。” 沈煜饶有兴致地看着,沸腾的汤底也已咕噜咕噜地冒出小气泡。 酸辣鲜爽,像海风拂了满面。 酒香和米香混在一起,让人忍不住食指大动。 沈煜已经顾不上为什么谢昭会知道这个锅子的吃法了,满心满眼都是面前的菜肴。 陆令嘉中途去喊了崔氏两次,但是她还处在昨日的惊吓中没缓过神来,恹恹地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陆令嘉于是只好给她留一些菜肴,准备等她起来了再让她多少用一点。 谢昭知道后还主动提出:“等会儿等伯母起来了,我再给她看看,许是受惊了,配些补药调养一下就好。” 她点头应下,也只好如此了。 第159章 “别废话了,可以吃了吗?”沈煜双手搓着,竹木制成的筷子被他咬出了一个牙印,“我的肚子都饿扁了,真的还不能吃吗?” 陆令嘉笑了一声:“动筷吧。” 她将一些不容易煮熟的丸子、海鲜放进锅中,又把一些蔬菜烫在上面。 只一会儿,沈煜一个人就干掉了三盘菜。 陆令嘉:“……” 这人是蝗虫过境吗!? 谢昭以往也不会顾忌什么,保管跟着沈煜在那大吃特吃。如今明白了自己的心意,断然是不可能在心上人面前展现自己狼吞虎咽的一面。 尤其是像沈仲川这般不顾形象地往嘴里死劲塞东西的行为,更是不可能去做。 他优雅地往嘴里夹着菜肴,举止有礼,活脱脱一个贵公子的典范。 这就衬托出沈煜一个人,特别地能吃。活像是饿死鬼投胎似的。 陆令嘉才尝了几口,将将有些饱食,桌上的菜肴已经几乎不剩下什么了。 就连一大盆的铁板烤鱼,也只剩下几根鱼骨头孤苦伶仃地还飘浮在红艳欲滴的茱萸油上面。 她感慨,幸好有先见之明,把给崔氏留的饭食单独地放在锅里热着。 不然等崔氏起身,怕是连口剩汤都没有了。 沈煜第一次吃这么新奇的锅子,还有些意犹未尽,厚着脸皮问道:“陆姑娘,还能加些菜吗?有什么要帮忙的,我来!” 说着他还真的把筷子一搁,起身准备跟着去地里摘菜。 陆令嘉也没客气,看他这般主动,真的指挥着他去后院的菜园子里摘几颗青菜。 沈煜本着不能他一个人干活的心里,把谢昭也拉到了后院。 陆令嘉当初规划的时候就把后面圈出来了一大块地,专门拿来种瓜果和蔬菜,还有一小块拿来种植系统里兑换的中草药。 是以两个人走到后院时,谢昭第一眼就发现了这些药材。 一直以来忐忑的心突然又提了起来,眸色幽暗地盯着这些东西。 他知道陆令嘉有秘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打探的意味。 只是这秘密会不会让自己,连唯一一点的与她之间的联系,都不复存在? “还愣着干嘛?”沈煜手里抱着刚采摘下来的蔬菜催促道:“怎么这么磨蹭,你要是不干活等等可别吃,这些可都是我摘下来的。” 谢昭依然充耳不闻,整个人愣愣地站在院子里,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该怎么样告诉她,自己的心意呢? 第7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沈煜这人丝毫不懂得人情世故。 说自己来摘菜,他摘了满满一箩筐,差不多把地里二分之一的蔬菜都霍霍光了。 恰逢陆令嘉也抱着一筐东西进来。 他定睛一看,发现又是一样新鲜玩意。 金黄饱满,颗颗分明。 光是看着,他的口水就忍不住要挂下来,忙问道:“这又是何物?给我们吃的吗?是直接吃还是等等烫到那个锅子里?” 陆令嘉看着他,又看着旁边一脸平静的谢昭,心想:果然人的气质都是要靠对比出来的。 明明沈煜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只是这聒噪的性子嘛...... 陆令嘉没忍住想起了她认识的另一个人。 楚家的那位沉稳的大小姐和沈煜比起来,还真是两个极端。 耳旁还充斥着沈煜叽叽呱呱的问题,她堵了堵,发现这物理防御毫无用处,只得叹气看了谢昭一眼。 他每日跟这么聒噪的人在一起,是怎么忍受下来的? 谢昭接收到她的眼神后,也对她无奈地耸耸肩。 有这么一个损友,他也没法子。 陆令嘉只得指着一半已经蒸过的玉米解释:“这些是熟的,可以直接吃。” 又指着另一半刚清洗过,已经切成小块的说道:“那些是生的,可以烫到锅子里吃。” 沈煜一听,立马就一手拿起蒸好的,一边又手快地夹了几块玉米下锅。 蒸好的玉米刚刚从锅里拿出,还有些烫手,他呼呼地吹着,忍住烫咬了一口。 刚入口就有一股水润甘甜的味道,清香的汁液溢满齿颊。他没忍住又咬了几口,掉落的颗粒粘在了唇角,也浑然未觉。 “好吃好吃,这东西真的绝了,我以前怎么没见过!”他想的多,又不免感叹一句,“若是我们军中的干粮能换成这个,以后就算上前线,将士们也能填饱肚子。” 沈煜到底是武将出身,还是出生在一个武将世家。一有什么新鲜的物件,总是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对军中有没有帮助。 他说出口后,陆令嘉也想到了。 不过她想的到却是另一方面。 “如今玉米成熟了,我倒是可以把种子和种子方法推广出去,正好可以去找一找玉娇,让她每日出海时将这些种子带出去。” “你倒是不藏私。”谢昭道。 “谁说的?我还指着这第一批的玉米卖个好价钱,来年的事等来年再说。” “那我能向你先预定一部分吗?我还......”谢昭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还挺喜欢吃玉米的。” “没问题!”陆令嘉拍着胸脯保证,“就凭咱俩的交情,肯定优先卖你。” 沈煜一听,连忙空出一只手来,急道:“我也要,谢子期你多买点,王太医还有沐风他们几个小子太能吃了,我警告你,你可不准偷偷藏起来一个人吃!” 第160章 他迅速的啃完一根,邪恶的手爪又伸向了第二根时,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楚玉娇?就楚家那个大小姐?” “是啊。” 沈煜眼神古怪地打量着陆令嘉:“你怎么会跟这种人有了交情。” 他对这个人的认知还停留在纵容侍女为非作歹,嚣张跋扈到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这一层面上。哦,还有上次拉踩京城各大贵女给自己抬轿。 反正他对此人印象极差。 陆令嘉觉得他偏见过深,有心调节:“其实她人还挺好的,你看县城里现在多了这么多大大小小的纺织坊,都是她出钱建造的,不少家里生活困难的女性都因此得到了一份工作。” “她那是作秀!” “那花出去的银子总是实打实的吧?还有码头边那几艘大船,也是因为她,才让崖州与其他城市之间的贸易往来更加频繁,我们买东西也能更加便利,不是吗?” 沈煜瘪瘪嘴,不说话了。 “还有......” 她又列举了一二三,只见沈煜的脸色越来越臭,丝毫没有因为她说楚玉娇的好话而变得缓和。 陆令嘉只好闭上嘴巴。 沈煜对楚姑娘的偏见太深,怕是一时半会儿也不能让两个人缓和关系,只得作罢。 话题又转到了别处。 陆令嘉顺势问起石头的伤势:“听你说石头已经醒了?” 谢昭意识到这话她是对着自己说的,点头:“醒了,不过没说两句又昏过去了……” 话还没说完,他想到什么,浓眉蹙起。 “怎么了?”她问道。 谢昭这才想起石头昏过去前说的话,“石头说这里有海盗,而昨晚黄烈等人信誓旦旦地说他们没有碰到过你们村子的人,那么……” 他的眉眼突然冷峻起来,刚刚柔和的神情倏然一变。 “你们这捅了海盗窝了?” 陆令嘉心下一沉。 还真是。 隔壁就有一个刚回来的…… 不过黄烈确实没必要扯谎,这摆明了只要一查验就能发现的事情,如果隐瞒只会让他自己更加陷入被动。 起码坦白的话还能从宽处理。 两人互相盯着彼此,眼神里都透露出一些不安,谢昭正欲打算派些人手就此住在这里,便听到一旁的沈煜一边吸溜着面条,一边满不在乎地说道: “还有一群海盗?哦,没事,昨天晚上来你们村子之前,我就看到一群人鬼鬼祟祟地窝在村口那,已经全部拿下了。” 陆令嘉:“啊?” 那伙人不是黄烈他们的家眷吗? 沈煜嘿嘿一笑:“小爷我目光如炬,任何想干坏事的人都逃不过我的眼睛,一抓一个准。” 他还在那自吹自擂了一会儿,等锅子里的汤底再一次沸腾后,他就顾不上夸耀,又开始新一轮的用食。 不过这个意外之喜倒是让陆令嘉松了一口气。 “我等会去问问符海,到底是怎么回事。希望以后不会再有这种情况发生了。” 村子里的其他人,是真禁不住吓了。 谢昭听罢又想起刚刚心中的郁结,清咳两声,故作淡定道:“要不这样?我看你这还有几间空屋子,不如……” 他有些不好意思,脸颊已经绯红,却还是压下心神,捋直了舌头说道:“不如我住这儿?万一真发生了什么,也可以帮忙。” 说完,他自己都不好意思地垂眸,袖袍里的双手紧紧捏着,掌心渗出层层紧张的热汗。 陆令嘉竟然还真的在认真地考虑这个提议。 反正谢昭是“自己人”,若是有他这个理科生在,以后有了什么新的研究还可以帮忙探讨一二。 就是他这身份…… 她想了想,最后开口:“可是我暂时手头拮据付不出薪水,就给你包一日三餐可好?” 怕觉得不妥,又补了一句:“平日里你想去做什么都不要紧,我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好。”谢昭都不用思考,立马就应下了。 生怕对方察觉到他话里的漏洞反悔。 还没等他暗自窃喜,那道烦人的声音又响起来了。 “三餐?什么三餐?”正在大快朵颐的沈煜好像听到什么,立马探头,假装矜持地问道:“陆姑娘,我拳脚功夫也不错,要不我和谢子期挤一挤,您也不用付我薪水,有多的饭分我一口就行。” 谢昭刚松开的拳头又握紧了,牙齿被他咬得咯咯作响。 这个沈仲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他来凑什么热闹? 还没等陆令嘉开口,他就先替她拒绝了:“不行。” “为什么不行?”沈煜耷拉着脑袋,脸颊两边还鼓鼓的塞满了吃食,“你想吃独食是吧?没门!休想把我落下哼哼......” 谢昭灵机一动,找了个借口:“你走了,库房里刚酿的酒怎么办?还不得让王太医他们都喝光了。” “那就都搬来这儿。”沈煜坚决不上当。 “那王太医呢?他年纪大了,你和我都不在身边,万一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他康健的很,一顿能吃三碗饭。” “那还有,那还有......”谢昭一拍手,“那还有那些弟兄呢?总不好三天两头到人家姑娘家里找你比试吧?” “那就换我去找他们。” 这下,谢昭实在是找不出借口了。 第161章 这小子平日里嘻嘻哈哈的也就算了,关键时候实在是坏他大事! 陆令嘉见两人争执不下,小声地试探:“要不,我去给你们收拾两间干净的屋子?” 正好她想把前面那块收拾出来给崔氏他们当店铺,送上门的劳动力,不要白不要。 谢昭:“我......” 沈煜:“好啊好啊,等我这一口吃完,我们自个儿来。” 谢昭:“......” 好好的感情培养计划,又被这小子打乱了。 - 一顿饭后,谢昭和沈煜两个人一起将前院收拾得干干净净。 甚至还去四叔那搬了好几张桌椅。 “陆姑娘,你们到时候叫什么名?总不好一直叫醉仙楼分店吧?那不是给那程掌柜沾光了——”沈煜虽然干着活,嘴里却不歇着,“还有,你们以后卖些什么吃食,价钱怎么样?我去替你宣传一波,多带些兄弟们来给你撑撑场子......” 陆令嘉无言以对,趁着空隙和谢昭对视一眼。 两人都在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对方的无奈。 “咳咳...”她轻咳几声,“好好干活,别偷懒啊!” 说着,留下还在不停发问的沈煜和沉默冷峻的谢昭独处一室,往外走去。 桃源村的一切都在她预料中蓬勃地发展着,只要这一季的水稻杂交成功,下一季一定能大幅度地提高产量。 外界的纷纷扰扰,都不抵有一片安身之处。 崖州城的四季气温都偏高,只有夜晚时候的海风,会吹得人有些发冷。 明明现在还是白日,可她却莫名感觉到了一丝萧瑟。 明明地里也长满了金黄的麦穗,还有包裹结实的玉米棒子,可她总觉得还有什么事情被她忘之脑后,一时半会儿记不起来。 “怎么了?”谢昭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她的身边,察觉到她的心神不宁。 她摇头,应道:“无事,总觉得好像有什么被我忘记了。” 谢昭抬头,想揉一揉她的脑袋。手举到半空觉得有些突兀又放了下来。 “若真有什么,还有我。”他抬眸看向她,认真地说道。 陆令嘉望着他那诚挚的眼神,有一瞬的失神。 谢昭他这是,在向她承诺吗? 少年的马尾高高扬起,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就在自己眼前。 她怔怔地看着他,心里酥麻的那种异样感又涌了上来。 “没、没有。”她扭头,企图不去看他,难得地有一丝慌乱。 “我也没有说什么。”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嗓音低沉,“我只是说,凡事别忘记了还有我在。” 陆令嘉这次没有反驳,嗯了一声。 两人并肩站着,看着万里无云的天空突然起了一层蒙蒙灰雾。 她忘了,她的直觉一向很准。 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75章 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 崖州城县令黄怀仁最近这段时间可谓是春风满面,走路都带着风。 不为别的,只因为近日在这素来被人称为莽荒之地的海岛上,竟频频涌现了许多新奇的玩意。 且不说现在家家户户都用着的曲辕犁大大地提升了耕作效率,更有脚踏式缫车,三轮车等物层出不穷,甚至连铁锅炒菜都闻名远扬。 黄怀仁是真的没想到他居然在这崖州城也能做出政绩。 他立马上书了一封奏折,阐明自己在崖州城中的诸多不易,又是如何克服种种困难,礼贤下士,与城中各位能人异士废寝忘食地研制这些玩意。又是如何亲力亲为,召集城中各位商贾,说服他们出海贸易...... 奏折上写得是跌宕起伏,生动形象,就是比京城最火的话本子也不相上下。 毕竟他也是经历过科举的厮杀,文采自是要比那些酸腐书生要好一些。 黄怀仁心想,这白白到手的功绩既然赵昶不要,那他也就更不用客气了,奏折中也不提及他人,着重突出了自己的能力。 当然,在折子的最后,他还是小小地拍了一下平南王的马屁。也没说别的,就说平南王自从来了崖州城,日日替百姓义诊,深感圣恩,颇受崖州百姓爱戴。 至于赵昶,他是提都没提。 还在想着说不定若是写了此人,万一被赵昶的政敌瞧见,这折子兴许还递不上去。 不是他不厚道,要怪只能怪赵昶自己树敌众人。 所以,这般泼天的富贵只能他自己独享了! 黄怀仁等啊等,等到了岁末时,终于等到了一位自称是从岭南过来的刺史大人。 刺史大人到时,黄怀仁笑得满是褶子,还在殷勤地弯腰汇报着,都已经不能简单地用尊敬来形容了。这背都快佝偻到底了,也不嫌弃累,一直保持着那副做小伏低的模样。 “徐大人,您看这个。”他又上了一份折子,十分厚实,密密麻麻写满了字。这是早就备好的,专门就等着上头来人时递上。 “还有这些,都是我在折子里说的那些玩意。” 又略一抬手,下人们鱼贯而入,把那些物件都搬了上来。 大大小小的物件瞬间堆满了整个屋子。 这位徐大人叫徐德昌,被当今圣上恰巧派到岭南一地巡察。前不久又收了口信,让他再赶到崖州一趟,为的是两件事。 一件事就是这位崖州城的县令黄怀仁,自个儿上了一道奏折阐述了今年的功绩,另一件嘛…… 第162章 他笑了笑,拿着堆上来的物件摆玩查看。 徐德昌一开始瞧见这些玩意还挺新奇。虽说有些他已经在岭南见过了,但是许多东西却还不知晓用法。 而这些东西,正是楚家的货船运过去贩卖的。跟黄怀仁奏折上所说倒也符合。 楚家只顾着聘请镖师,却忘记在每艘船上都配一个解说员,是以很多商家只是图新鲜买进,也不知道怎么跟买家解释使用方法。 还有那三轮车,虽说现在还没传入岭南,不过在崖州倒是已经风靡上了。 不少人愿意攒一攒银子买上一辆,拉货轻松,也不用额外饲养。到哪儿去时停下来,再拿上锁链一扣,谁也甭想偷他的车子。 黄怀仁惯会看人脸色,见着这位上峰大人喜欢,立马就吩咐下人将东西打包好送往他所住的客栈,还额外添了一盒子的金条。 这位徐大人看着他如此识相,还挺满意,但想起上头的任务,又故意板起来脸,故作深沉道:“本官这次前来还有一事——” “但凭您吩咐。”黄怀仁姿态放得很低。 徐大人眯了眯眼睛,拿起茶盖撇去浮沫,问道:“平南王来崖州城后做了什么,你一字不差地给本官说道说道,要详细的。” 黄怀仁准备了一堆腹稿,哪想到上峰最后问得是这个问题。 再说了,他哪敢议论平南王?他有几个脑袋! 擦了擦汗,背又弯了一点。 “这,这……平南王的事,下官也不清楚啊!” “哦?”徐德昌还是笑着,只是这笑意不达眼底,眸子一道寒光闪过,换了种说法,“听说,黄大人在奏折中说,想调离崖州城。” 砰的一声—— 是茶盖盖上的声音。 还有黄怀仁扑通跪下的声音。 - 相较于黄怀仁在点头哈腰地接待着刺史大人,谢昭最近的日子过得那叫一个充足。 自从他厚着脸皮搬到桃源村以后,干脆把义诊的地方也挪动了。 反正回春堂有王太医这个招牌也足够了。 只不过有一两次,王太医见沈煜那小子神神秘秘地,怀里还揣着几壶酒出门,更是起来疑。 果不其然,这两个小子竟然瞒着他每天吃香的喝辣的! 王太医气得吹胡子瞪眼:“好哇你们两个,把老夫诓骗到这崖州城替你们打工,竟然还背着我吃独食!” 更是追着沈煜绕着王府跑了两圈,一边跑一边骂。 “老夫容易嘛?一天天呆在那破医馆给人看病,老夫是谁?不是我自夸,大齐我敢说第二,有人敢自称第一名?” 他跑得累了,停下来歇息一会儿,还有些气喘吁吁:“就这你们还不珍惜?明儿老夫就收拾包袱回京城去了!” 沈煜一听,也不跑了,眨了眨眼睛,故意双手抱臂。 “当真?那可太好了!我正愁着您要是一直呆这里,我们也瞒不住多久,现在可好了,也不用担心有人跟我抢菜吃了,嘿嘿,听说陆姑娘今日要做一个排骨炖玉米,太香了。对了,您知道什么是玉米吗?我跟您说......” 王太医听他说完更生气了,直接摆烂,气呼呼地往边上的石凳上一坐:“你去转告王爷,这病,我不看了!让他自己过来坐诊。” 本来他在王府里养花弄草也算是过得轻松,偏被谢昭拉来这免费坐诊。 给这儿的百姓看了大半年的命,劳心劳累,结果不发薪酬就算了,这两人还背着他在那吃美食。 他不干了! 不过,他也只是装模作样罢了。见沈煜一时被他唬住没说话,还用余光瞥了一眼。他得将自己姿态摆高一点,等着他们两个毛头小子认个错,给个台阶,再将美食送上,这事也就过去了。 哪曾想沈煜这小子今天不知道是不是没有吃药,停顿片刻后就一直在拱火:“对,就该这样。您就把那医案甩他脸上去,必须大声斥责他!千万不要因为他是王爷就放过他” 谢子期最近老是跟陆姑娘嘀嘀咕咕不知道说些什么,保证是瞒着他偷偷研究什么好吃的了。 他得怂恿王太医去骂他一顿,让他幡然醒悟! 好兄弟怎么可以背叛他呢?! 两人筹谋片刻,正要往外走,就碰到一名小厮拿着拜帖前来。 谢昭人不在,小厮就把拜帖递给了沈煜。 “谁啊,这么没眼力见,净挑着我们要出发的时候来。”沈煜打开拜帖,一看,好心情登时坏了一半,“这黄怀仁找子期有什么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晚他虽然喝得有点多,却也清楚地看见这个姓黄的一直想巴结着谢昭。 只不过谢昭没搭理他。 沈煜想了想,心道:这黄怀仁是不是见临近岁末了,有什么想求到谢昭头上? 他对王太医耳语几句,就到偏厅坐下。小厮泡了两杯茶,把人带了进来。 黄怀仁一进门话都没说,直接下跪行礼:“下官拜见王爷。” 沈煜乐了:“黄怀仁,你看看我是谁?人都没瞧见呢怎么直接就跪下了。”这膝盖可真软。 那黄怀仁一听,这才敢抬头,见一个身着紫色花团簇绣袍的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忙起身又一拜:“原来是小沈将军,恕下官眼拙,一时没看清。” 他朝着四周环顾了一圈,又一脸茫然道:“这...王爷不在府中吗?” 第163章 “大胆!”沈煜剑眉一竖,“竟然打听王爷的行踪,你想干嘛?行刺啊?” 黄怀仁哪知道这人完全不按常理出牌,一开口就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急得团团转,脊背上都冒出了层层冷汗。 “下官不敢......”他连连拱手转着圈,“下官只是看临近岁末,特地提前来给王爷拜个年。” 沈煜心里翻了个白眼。 哪有人提前一个月拜年的?这个黄鼠狼给鸡拜年,准没安好心! 不过他也没太为难对方,只略抬下巴:“说吧,有什么事。” “真的只是想给王爷拜个年。”黄怀仁从袖口中掏出一个盒子,恭敬地递到了沈煜手中,“这是孝敬小沈将军的,还劳您到时候在王爷面前替我美言几句。” 沈煜接过后掂了掂,分量十足。然后当着他的面直接就打开了。 一看,里面装了大约有十几块金条。 他挑眉笑着,露出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问道:“这么多,都送给我?” 又嗤了一声:“不心疼啊?” 黄怀仁见他有意收下,忙不迭地应着:“那是自然,下官虽是文官,却也一直仰慕沈将军的威名,沈将军世代忠烈,虎父无犬子,真叫下官等人佩服......” 他还准备了一大段马屁没拍完,只见沈煜的脸色突然一冷,将盒子重重地合上了。 “还有什么事?”沈煜冷冷地问道。 黄怀仁不知道发生什么,又或是哪句话说错了,忙哈着腰,小心地看着他的脸色,道:“无事,无事。那下官就先告辞了。” “嗯。” 黄怀仁转身的时候抹了一把冷汗。 他心中还忐忑着,不知道这样算不算能完成那位刺史大人的任务。但转念一想,世人都知道沈煜就是谢昭的跟班,两个人好的穿一条裤子似的。 反正这位已经收了他的礼,想来他们几个也不是什么清流。那位刺史大人料得不错,在崖州开义诊估计也是沽名钓誉之举。 而他,也总算可以交差了。 第76章 “请问二位,谁付银子?…… 等王太医过来时,沈煜手上还把玩着那一盒金条。 王太医眼尖看到,面露不虞:“哪来的?” 沈煜把头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刚刚那位黄大人送的呗。” “你竟然敢收他的礼?!赶紧还回去!”他转身一甩衣袖,“我就当没看到,不然被王爷知道了,有你好看的!” 王太医还有些奇怪,沈煜这小子虽说吊儿郎当,却从不会在正事上犯迷糊。怎么就鬼迷心窍地收了这个。 沈煜还挂着那副纨绔的笑脸:“急什么,走——”他勾上了王太医的肩背,另一只手把盒子收到袖口中,“先带你去吃饭,赶晚了我们就吃不上了。” “你真是!唉......” 王太医吹胡子瞪眼的,双手背在身后,显然已有些怒意。 不过沈煜惯会插科打诨,没多久就转移话题把这件事轻飘飘揭过了。 去桃源村的路上,但凡王太医又想提起这事时,都被他假意糊弄过去。 等到了之后,他按住沈煜的手臂想不管怎么样都要劝他回头,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门口排着长队的景象惊住了。 他松开手往外车厢外探去:“怎么回事?这里怎么这么多人?” 沈煜正想着怎么转移王太医的注意力,一拍脑袋,立马主动地介绍起来。 “陆姑娘在家门口开了个小食铺,卖着许多没见过的吃食。” 王太医眼睛一亮,捋了捋零碎的几根胡须:“那老夫倒是要去品鉴一番。” “您快去吧,她每日限购来着,去晚了可就没了——” 话音还未落下,便瞧见一个敦实的胖子往队伍中跑了。 他一走,沈煜便收了笑意,往了另一侧方向走去。 - 谢昭近日来颇受村子里所有村民的喜爱。 尤其是几个年纪大的阿婆们,见着他都是笑眯眯的。 他搬来的第二日,便在陆令嘉的门前摆了张桌椅,免费替村子里的人把脉问诊。 搁现代,这种“送医下乡”的事情他没少干,很是了解这些村民,尤其是年纪大的人都有些什么毛病。 他每说一样毛病,几个人都连连点头附和,直呼他是神医。 吴阿婆眼睛看不清,他就让人用热毛巾热敷,促进眼部的血液循环。 ——其实就是白内障。 卫阿婆腿脚不便,他就让人多吃鱼肉、瘦肉,多摄入蛋白质。 ——这位是风湿关节痛。 还有几位高血压、心悸等等毛病的,他也都一一开了方子,并派人去回春堂抓药,记在他的账上。 一举收获了整个桃源村人的心。 都说他虽然人看起来冷冷淡淡的,但是因为他皮相好,对着他们几个讲话又都是声音轻轻的。 村子里的阿婆婶子见着他都是带着笑脸的。 要是她们再年轻个十八载,说不准就要主动来追求他了。 而唯一不喜欢他的,可能就是石头了。 石头已经回村子里了,现在就躺在屋子里休息着。 谢昭说他起码还要躺在床上静养三个月,有事没事的也尽量不要起身了。 时不时还上门替他检查伤口,末了还要再加一句:“我现在就住在嘉嘉那,真有什么不舒服的可以随时来喊我。” 第164章 石头望着他挺拔的背影,头一次生出了悔意。 一不留神,就被这人捷足先登了。 堂堂王爷,借住闺房女子家中,成何体统! 谢昭可不管这些,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也是充耳不闻,有人要是来他面前八卦,他更是保持迷之微笑,就是不辟谣。 他巴不得别人将他和陆令嘉捆绑在一起。 只是村子里的人大多也只是友好询问,没人敢真的嚼他们两个人的舌根。 今日,他刚从石头家照例看诊回来,转角处就碰到了神神秘秘的沈煜。 他眼皮懒懒地掀了一点,沈煜就将他拉到了外头无人的空地上。 “何事?”他问道。 沈煜从袖中把黄怀仁送的那盒黄金拿了出来,嬉皮笑脸道:“只是给你看看,这东西是送我的。” “给你?” “是啊,那黄怀仁亲口说的,这些是孝敬我的,让我替他在你面前美言几句。” 谢昭微微皱眉,心想平日里似乎和这黄大人似乎没有什么交集。 他将盖子合上:“还回去。” “别介——”沈煜宝贝似地接过抱在怀里,“那老东西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咱们这叫做劫富济贫。” “济谁?” 沈煜思索片刻,眼珠子转了转,笑着应道:“自然是救济我们崖州城的百姓们。你那回春堂开着不要钱?” 虽然现在收一些药钱,但碰到几个穷苦人家,谢昭还是会自掏腰包。 “再说了,”沈煜又贼兮兮地看着他,凑近了耳语,“那陆姑娘不是身负血海深仇吗?没有银子可怎么复仇。” 谢昭:“......” 他什么时候得跟她说道说道,以后不要再开玩笑了,沈煜真的会信。 最后还是点点头:“那你收着吧。” 沈煜把东西收好,又念叨了一句:“王太医刚刚瞧见了,先跟你通个气,事关陆姑娘的隐私,你别乱说。” 谢昭声音冷冷:“知道了。” “走走走——”沈煜勾着他的肩,招呼着,“去看看陆姑娘今儿又做什么好吃的了。” 走了两步,突然想起什么又停了下来:“有件事,差点忘了。” 谢昭脚步一顿,跟着停下,看着他没说话。 “那黄怀仁一回去我就派人盯着他了,总觉得他突然的示好有些不对劲。” “嗯。” 谢昭想了想也觉得如此。 这人虽然蝇营狗苟,见风使舵,却总不至于知道自己不喜欢他,还舔着热脸来拍冷屁股。 不过一个县令而已,他也没太放在心上。 只在心里琢磨一会儿就跟着沈煜往前走了。 小食铺里。 陆令嘉正忙活着给客人装袋。 之前买的鸡养的很好,又生了很多小鸡仔。 一大群鸡在院子里叽叽喳喳的,她干脆就全部做成了炸鸡。 炸鸡腿,鸡架,鸡锁骨…… 金黄酥脆的外皮,香滑鲜嫩的鸡肉。 再撒上椒盐、胡椒,让人吃完之后还要把手指上的调料舔舐干净。 谢昭本来准备直接往屋子里走过去,却被沈煜拉住了衣袖。 谢昭看他一眼,脑门上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老是蹭吃蹭喝,脸有点臊。今天小爷请你。”他拍拍胸脯,“小爷现在有钱。” 哦,忘记他现在是身怀巨款的人了。 谢昭于是就跟着他重新走到队伍末端排队。 排在他们前面的是一个瘦高个头的人,长得倒是端正,但是身上一股油烟味一直挥之不去。 谢昭拧眉。 这人莫不是哪个酒楼来的,想偷配方? 他得将人盯住,绝不让他有什么可趁之机。 而一旁的沈煜还在盘算着待会要买多少份量。 谢昭一份他一份,王太医一份他一份,云清和沐风这两个小饭桶各一份他再一份。 嗯,一共八份。 也才八份,买得起! 正在想入非非之际,感觉胳膊肘被人掐了一下,随即脚尖也被人重重地踢了一下。 等待美食的愉悦骤然消失,一股子怒气从他的胸口冒了出来。 “哪个不长眼的踢我!?”他嚎了一嗓子,队伍前头的几人纷纷转过来看他。 沈煜从他们脸上的表情一一辨认过去,试图找到真凶,不一会儿,便听到某人微微咳了两声。 “是我。” 沈煜紧握的拳头还没松开,一听这话,直接一拳锤在了谢昭的肩上。 不轻不重。 咒骂一声:“谢子期,你吃饱了撑着,踢我干嘛?” 谢昭压低了声音:“仔细看你前面那人想,认不认识,我总觉得他不安好意。” 沈煜盯着那人背影看了好一会儿,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又继续指责他:“你说你,说事情好好说,踢我干嘛?我这双鞋子刚买的,整个崖州城独一份,你别给我搞脏了。” 说着他拍了拍鞋上的灰尘。 皎皎如月的鞋面上,用金丝银线绣着祥云,还勾勒出一副水墨山水画。 确实名贵。 “这可是托人特地从京城给我捎来的,就一双,你羡慕也没有。” 谢昭盯着他的鞋子看了一会儿,默不出声。 鞋的尺码正好,跟他身上这套衣衫的花纹还是一样的。也只有沈煜,才会单纯地以为这真是从京城运过来贩卖的锦绣华服。 第165章 有些事,还是得当事人自己解决才算。 旁人,不便插手。 谢昭没有言语,只跟着人群攒动往前走去。 等快排到他们时,只听着前头那人果然开口问道:“姑娘可认识那醉仙楼的方大厨。” 少女手上的动作没停,应道:“认识。” “那你们...是什么关系?” 陆令嘉包油纸的手一顿,这才抬头看了一眼。 眼前的这个男子长得尖嘴猴腮的,看着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您是?”她问道。 “鄙人姓林。”他拱手解释,“只是一直仰慕醉仙楼大厨的风姿,想去拜师学艺。” 陆令嘉把手中的油纸包递过去:“诚惠,五两银子。” 待将他的银子找开后,才又顿了顿道:“去吧。” 然后又回答了之前的问题:“我和方大厨算是...师徒吧?” 那人接过碎银后,有些失望,“啊”了两声就往回走。 “客官,您的炸鸡还没拿。”陆令嘉高声唤了一句。 他才回过神来,又接过那油纸包,失魂落魄地走了。 谢昭在他身后看到,轻轻皱眉。 这人,不太对劲。 陆令嘉手里还忙着用笊篱沥油,感觉到有人影上前,头也没抬就问了:“要些什么?” “这个,这个,还有那个,每样都给我来个八份。”沈煜抢先回答。 听到熟悉的音调,陆令嘉这才抬头。 “你们怎么来了?” “来捧场啊。沈煜不以为意,“不是说今日上新,总不好让你冷场了。” 谢昭也跟着嗯了一声。 是这样么...... 陆令嘉虽然觉得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只把东西都打包好了,又拿一个麻绳把东西一捆。 一份接着一份的油纸包捆在一起,她就随意地搭在了指尖上,看着两人。 虽然她和谢昭是老乡,他也经常给村子里的人免费看诊。但她也每天一日三餐地供着。 这一码归一码,额外的零食可是要他自己掏银子的。 不然就以他们两个人的食量,她这铺子没有两天就要倒闭了。 谢昭低垂着眼帘,沈煜还在那嘻嘻哈哈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说着话,愣是没一个给银子的。 她忍无可忍,面无表情地摊开手掌:“请问二位,谁付银子?” “哦哦哦。”沈煜恍然回神,财大气粗地掏出一个金条,“多的就当我们两个人近日的伙食费。” 陆令嘉掂了掂,又有些不敢置信地咬了一口。 磕牙。 真的金子。 她淡定地将金条收入怀中,再把那一捆油纸包塞到了沈煜的怀里。 笑吟吟道:“慢用——” 谢昭一看还杵在一旁的沈煜,再看忙得脚不沾地的陆令嘉。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找到机会跟她表明自己的心意啊。 唉。 第77章 他们两个是不是拿错剧本…… 时间一天天过去,稻谷也一茬一茬地长了出来,放眼望去,田地里一大片金黄的稻穗随风摇曳。 一浪接着一浪,在日头的映照下更加晃眼。 小食铺里连日爆火的生意让她实在抽不开身,但是这边的水稻如果再不收割,冬小麦就播种不下去了。 陆令嘉不得不放下手里的活计,先把这件要紧事做了。 她说道:“这两天我去收稻谷,就不来铺子了,一应事务劳你们多费心。” 崔氏笑着:“你们都去,这儿有我。这些我都学会了。” 张婶和吴婶也将围裙一解,先去忙地里的活,还不忘劝道:“崔娘子你每日的量可以少一点,别把自己累着了。” 崔氏道:“多亏了小谢,我现在身子骨可一日比一日好了。” 沈煜刚到铺子里就听说了这事,也拍着胸脯打包票:“还有我们俩呢,你放心,要么让子期去帮你割稻子,我留在这帮崔婶。” 说不定他还能趁机蹭点吃的。 陆令嘉心里盘算着,觉得倒是可行。有沈煜帮忙看着铺子,崔氏倒不至于太劳累了。 又转头问谢昭:“可以吗?” 谢昭一听,双眸亮了,立马点头应下。 他意识到也许这是个机会,待会一定要好好表现才行。 几人就这样一同到了田里。 看着颗颗饱满的稻穗,陆令嘉很是有成就感。 这算是她没有在导师的帮助下,独立完成的水稻田试验。 用的还是几千年的稻种! 田地里,村子里其他人早就开始收稻子、打稻子了。 今年的产量是真好,每个人脸上都是带着笑脸的。 虽然日子是比往日在黑风寨里累些,但是心里都是高兴的。 起码,这个冬天是不用担心捱饿了。 郑大力看到他们来还招呼了一声:“大当家来了啊,本来我还说等我这边割完了帮你的一起收了。” “不用不用。”陆令嘉一一回应,又指了指谢昭,“我有帮手。” 谢昭闻言,立刻挺直了腰背跟他们点头示意,还是那张冰山脸,却强行扯出了温和的笑容。 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丝诡异。 寒暄过后就开始正式上岗了。 谢昭没做过农活,所以一开始很不熟练。等他静静地看着陆令嘉手起刀落地割下一茬又一茬的稻谷,也拿着镰刀开始尝试,自己找窍门。 第166章 片刻,他就熟练地收割起来。 陆令嘉还笑着打趣:“没想到你还能干这活呢。” 她原以为这位穿来前应该也是个富二代,公子哥之类的。 毕竟一个人的气质最难装出来。 他站在人群里,背脊挺拔,颀长的身形如悬崖松柏,孤傲疏离,清清冷冷的。 现在即使弯腰割着稻子,也依然觉得超尘脱俗,与其他人不同。 陆令嘉看着他毫无怨言地干活,脑海里浮现他们相识以来的一幕幕。 若只是同伴的话,好像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 莫不是...... 她恍然一惊,像是发现了什么不能宣之于口的秘密。 身形也僵硬在原地。 谢昭,该不会是真的喜欢她吧?! 断网已久的大脑,终于接收到了信号。 可他那一副世外高人禁欲的模样,看着都能立地成佛了。 怎么会!? 陆令嘉懒得再多想,扶好背篓,转身就向对方走去。 是不是的,试一试就知道了。 夕阳西斜,落日熔金。 刺眼的阳光扎的人眼睛有些痛。 谢昭割完这田地里最后一茬稻子,起身回眸。 于万道霞光中,看着奔向自己的少女。 像一只扑簌着羽翼的蝴蝶。 振翅向自己而来。 他的心头一颤,下意识将镰刀一扔,张开双臂准备接住她。 少女却在还有一尺距离时就停了下来。 谢昭怔愣片刻,又默默地将镰刀捡起,眼神晦暗不明。 落日的余晖洒了下来,他一半的身影被笼在夕阳下,明明灭灭。 这样一个人,就这样背脊笔直地站着。以往不管与谁接触,他就算是再温和有礼时,却也十分注重分寸,保持着疏离。 好像很难有谁可以真的接近他。 但是现在,陆令嘉不知是眼花还是夕阳刺眼。 他刚刚,是想拥自己入怀......? 感到对方的身体有一瞬的僵硬,浑身更是散发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迫感。 明明是不高兴的,连嘴角的弧度都比往常更向下几分。 她不习惯这种压迫感,一时之间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空气中忽地沉寂下来。 那隐秘的汹涌似乎都只是她的错觉,只消片刻便已退去。 终于想起此刻的目的,她故意矫柔做作地发嗲:“昭哥哥,你这里都收好了?” 谢昭虎躯一震,一言难尽地看着她。 这个方法不行,她在心里划去。 又了换一种,状若随意道:“既然忙完了就回去吧,哦对了,我见最近村子里也安定了,要不你和沈煜就搬回自己府上吧?” “为什么?”他猛地抬头,眼里充满了不可置信。 她小心地试探:“哎主要是吧,你老是住在我这里也不是个事,孤男寡女的......” 感觉对方嘴角的弧度越发向下,眸子里的星光渐渐破碎,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算了,反正来日方长。再说了,真喜欢她总要有点表示才是。 她可不是会那么轻易答应的。 “那就暂时先继续住着吧。”她终于改口。 隐隐察觉到对方灼热的视线,抬眸。 四目相对。 暗潮退去后,变成了一片幽暗的深潭,眨眼间仿佛将人吞噬。 她慌乱地别过头去,但是却能感觉那股视线还一直跟随着自己。 终于忍无可忍,她的嗓音都有一些变调:“你一直盯着我做什么?” 少女的娇嗔更是拨动他的心弦。 谢昭喉结滚动数下,最后哑着声道:“很好看。” “嗯?”怎么没头没尾的。 少年清冷的嗓音再一次响起:“我说你,很好看。” 说完红着一张脸就走了。 陆令嘉后知后觉地才反应过来。 明明该害羞的人是她才对,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拿错剧本了?! - 晚上回到村子里,陆令嘉将车上的堆着的稻谷卸了下来称重。 她心里预计能达到亩产四百斤到五百斤之间就已是极其不错的收成。 等称完了一统计,竟足足有六百多斤。 再一问村子里其他人,都差不多是这个数。 这下不仅村子里的人沸腾了,就连沈煜听闻后匆匆赶来,不信邪地又称了一遍。 他是知道各地粮食产量的。每年问朝廷要军粮时,每每跟人推诿扯皮,他都将事先查好的资料摆出反驳。 是以也知道江南鱼米之乡产量居多,一年两熟。 但是,这是在崖州! 四面环海,土地面积贫瘠,更不用说大部分田地都是被海水倒灌的盐碱地。 虽然现在已经是冬季,只不过这里日间气温还算温和一时感觉不出来。但没想到竟然能让稻谷种三熟。 沈煜双手握拳,随后紧紧地攥着谢昭的衣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直冲天灵盖。 “谢子期你听到了么!若是长期以往吃,何愁军中的士兵没有军粮?更何须担忧日后前线军事吃紧时,他们还要忍受着饥饿。” “若是……若是……”沈煜的嘴唇翕动,迟迟没有将话完整的说出来。 “若是有了这么多粮食,再加上玉米,兴许能早日拿下漠北。”谢昭替他把话补完。 第167章 自从他们几个换营来了南边,就由沈煜的父亲,兄长接替他们,驻守西北。 他转头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将各地的产量都提高吗?” 陆令嘉先是点点头,又摇摇头。 沈煜见状忙问道:“陆姑娘,需要我们做什么您尽管说,能办到我尽量去办,就是真的办不到的……”他咬咬牙,“反正我一定都能办到!” “不是因为这个……”陆令嘉思忖片刻,把脸转向谢昭。 一整个晚上,她几乎都躲开他灼热的视线,不知道怎么与他搭话。 可是现在却不得不开口了:“杂交水稻没那么容易,首先要教他们怎么辨认无雄花粉的稻穗长什么样,再是怎么杂交……” 她按照逻辑顺序说了一大堆,连谢昭都是似懂非懂的,更别提沈煜了。 他仿佛在听天书一般,微微皱眉:“这些都是从什么农经里来的?我怎么觉得从来没听过。” 事关重大,他不得不收起往日那吊儿郎当的作态,朝着陆令嘉深深一拜。 “大齐如今战乱四起,北有鞑子,东有倭寇,甚至往西还有不少突厥蠢蠢欲动。” “朝廷赋税接连增加,我们也知百姓负担重,苦不堪言。可是战事吃紧,若是没有粮草,无数士兵饿着肚子在前线冲锋,只会平白多牺牲几人,多流几滴热血。” “现如今北方几座城池接连失守,若是……若是……” 沈煜哽咽了,他就算再与他父亲不对付,可倒底,沈家的米养了他这么多年。 他长叹一声:“若是今年再拿不回那几座城池,怕是来日,鞑子的铁骑就要踏平我们中原了。” 听罢,陆令嘉才想起她先前忘记的事情—— 原来书中的所写那段尾声,是因为国破家亡,皇帝才会带原书女主出逃。 而谢昭和沈煜,则是在造反的途中惨死。 杀死他们的,正是从西北刚刚回京的沈家军。 连她都不得不感慨一句,真是命运弄人。 陆令嘉回过神来,还久久不能平复。 眼前还是鲜活的生命、朋友。 是相处多日的“同伴”。 普通人她尚且做不到坐视不理,何况是他们—— 见她久久没有言语,沈煜终究还是放弃了:“是我失言了,还请姑娘不要当真。”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她说。 沈煜的双眸亮起,抬头。 只听少女下一句话响起: “让我试试。” “兴许我能想到法子。” 第78章 扫盲 陆令嘉的法子很简单。总而言之就是开班设学,扫盲。 招一大批人来,教他们如何进行水稻杂交,怎么科学地种植,分蘖。再就是将玉米种子通过航海传到各处。 当然这里没有ppt,需要陆令嘉手绘海报,再配上文字,反正得先编一套教材出来。 可是,这个朝代的字和现代的完全不同,再加上她那个狗爬字和相当于小学生的文化水平…… 她也拿不出手啊! 要她编教材,还得先给她扫盲。 所幸《千字文》她已经翻了很多遍,常用的几个字是认识的,只是要看晦涩难懂的专业书籍,或者说要将现代的知识默写下来,实在是有些为难她了。 谢昭仿佛看穿了她的窘迫,主动请缨接下了这个活。 “恰好我也准备写一份医案,就由我一同誉抄吧。” 陆令嘉小鸡啄米般连连点头:“那就辛苦你啦——” 谢昭看她终于愿意直视自己,微微勾起唇角,轻声问道:“我派人请几个夫子,每日辰时开始授课。” 他好像想起谁来,又道:“那群海盗过几天也会放出来了,他们既然要出海,也得有几个识字的。” 陆令嘉微微颔首。 “我看四叔木工挺好,要不请他雕刻,早日把活字印刷术铺开?” 陆令嘉无比赞同。 “如果条件允许,我们甚至可以每周刊发报纸,将一些时令需要注意的事项印刷告知。况且——” “若真的日后走到那一步,报纸可以替我们制造舆论。” 陆令嘉眼睛一亮。 谢昭话说得云里雾里的,显然已经加过密。在场的人也只有她能明白话里的含义。 那一步,就是指书中他原身干过的事——造反。 虽然陆令嘉不知道为何现在的皇帝拿着王炸开局,还能把这一副好牌打得稀烂。 真的到了那时候,她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减少百姓伤亡。 也要保住沈煜一家的性命。 忠臣良将,不应该成为皇权碾压之下的牺牲品。 两人的目光在空气中碰撞,都露出一丝担忧。 谢昭担心的是他这异世唯一的好兄弟届时该如何直面他的父亲和兄长。 陆令嘉担心的是国将不国,等城破那天,势必有众多百姓流离失所,哄抢物资。而她也只是这乱世中的一缕孤魂,却什么也做不了。 不,应该还是能想出什么办法的。 就这样愁蹙到了深夜,连月亮都隐于墨云之中。 陆令嘉躺在了床上,才听到久违的系统声音。 【叮——鉴于宿主成功在大齐完成水稻杂交,并推广种植技术,现特地向上级部门为宿主的系统申请改造升级,下载资源包需要十二个时辰,还请宿主耐心等待……】 第168章 陆令嘉顿时困意全无。 她差点忘了,她还有这个黑科技啊! 况且以她和小农相处这么久的交情,也摸透了它的脾气秉性,真有什么事情,想办法钻个漏洞,应该不成问题。 更何况现在的系统还升级了—— 之前的商城里只有种子和一些图纸配方,就连那一点点的头孢都是死皮白赖和系统讨来的。为此还花费了一大笔手续费。 难不成会多一些现代的药品? 不是吧…… 她更倾向于系统商城里能售卖现代化农业机械或者某些实验器材。崖州城大部分都是盐碱地,被世人称为“不毛之地”,根本无法产出作物。 但是她穿来之前,就跟导师有在研究海水稻的种植,更做了许多改善土壤的盐碱情况的实验。 若是能在这成功研究出如何种植海水稻,大齐的土地资源就能充分利用起来,别说能让国库充盈,前线的士兵也不用担心粮草不足,就是各地的贫苦百姓,也能找到荒地自给自足,不再会挨饿。 她躺在柔软的床上,劳累了一天的身子也渐渐放松下来,虽然脑子里还一直在思考着,眼皮却在慢慢打架。 终于在沾上枕头的那一刻重重地阖上。 睡前脑海里想的只有一个念头:还要再等十二个小时才能看到新系统的功能啊! - 一觉睡醒,陆令嘉还没来得及吃早饭,便被几人拉去看他们一晚上的成果。 四叔被谢昭和沈煜拉着熬了一个大夜,木盒子上密密麻麻排列着不少小木块。 陆令嘉属实有点震惊:“你们一晚上就搞出来了?” 沈煜眼睑一片乌青,顶着两个熊猫眼兴奋道:“是啊!我和子期轮流抄写还好,就是辛苦四叔了。” 谢昭的脸色也有些苍白。 他除了要在木块上写字,还要将制作方法告知四叔。 等真的写了这么些木块时,才发现工程量着实有些大。光靠四叔一个人得干很长时间,怕是一时半会不能推广出去。 再则,四叔只懂雕刻,真的要排版、印刷,还得找有经验的雕版匠和印刷匠。 为了不耽误时间,他决定找崖州城的书铺合作,尽快找到熟练的工人把木版制作完成。还得再招一批夫子来专门授课教学。 只可惜他们两个人都没有相熟的学问大儒。 沈煜纠结了半天,都准备修书一封给他大哥询问了,还是陆令嘉先想到了赵昶。 陆令嘉:“赵大人如何?我听说他曾经还中过状元。”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赵昶这个人虽说有些古板孤傲,但学问应当是不错的,不然当初也不会被林尚书赏识。”沈煜越想越觉得此人可行,“这人向来独来独往,不涉党争,也不是那种钻营的人,倒是合适。” 顿了顿又说道:“可是这人脾气太臭了,拿身份去压他估计不行。他都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丞了,贬无可贬,要是找那个黄怀仁还有点戏……” 还没说完,便被谢昭反驳:“黄怀仁不行。” 此人心术不正,传道授业解惑之事还是得找个正直一点的。 万一授课中传播那些歪门邪道可不行。 陆令嘉:“我去试试吧,我与赵大人应是有几分交情在的。” 谢昭酸溜溜道:“嘉嘉跟谁都有几分交情……” 虽然已经听他这样称呼很多遍了,但她每次听到还是会打个寒颤。 “之前是因为曲辕犁……”突然有几分自己也说不出来的心虚,“再说赵大人那年龄都可以当我爹了……” 谢昭嗯了一声,听得出话里明显带了一丝愉悦:“那就辛苦嘉嘉了。” 陆令嘉:“……” 陆令嘉:“那我们就兵分两路,你们负责去找雕版的人,我去找赵大人。” 刚踏出门槛又想到了什么,转身笑着问道: “谢王爷既然字写得这么好,想必绘画也不赖吧?” 谢昭因着她这个的称呼微微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微微点头。 陆令嘉:“那你多画一些花啊草的,我让四叔刻出来。” 谢昭不解:“什么花?” “随便什么都可以,什么好看画什么吧,最好是吉利一点的。” 谢昭还是不明白:“有何用处?” 陆令嘉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见他还是不知道,只得感慨理科生果然一点也不懂浪漫。 “做花笺用,专门卖给那些要诉说衷肠的书生。” 古人云:红笺著意写,不尽相思意。*这么好的商机,不得趁机赚一笔?谢昭一听,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色绯红,突然就结巴了:“好、好的。” 陆令嘉一眼就看出来这小子就算在搁在现代也肯定是母胎单身,不然怎么会动不动就脸红。 “走了。”她摆摆手,“好好画,我可指望这个挣大钱呢!” 谢昭这次没有再应她,只盯着她离去的背影出神。 若是这花笺做好了,他也一定要用这个写一封诗信给她,好叫她明白自己的心意。 - 崖州府衙。 陆令嘉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的通传,才见门口的衙役姗姗来迟。 “抱歉抱歉,刚刚大人们都去送岭南来的刺史大人了,我们也是等了好一会儿。” 衙役也是认识眼前的这个姑娘的,之前赵大人把自个儿的腰牌都给她了。 第169章 陆令嘉一听,倒是有些好奇:“岭南的刺史大人?他怎么突然来这里了。” 岭南虽说与崖州不是太远,但怎么说也是属于隔海相望,来回需要一些时日。 这刺史大人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过来了? 衙役笑道:“那小的们可就不知道了,听说是上头派来听黄大人述职的。赵大人已经在后院等着了,我带您过去。” 她在脑海中回想这号人物,好像书中从未提及,也没太当回事,不再多问。 跟着衙役就往里走去。 赵昶显然也是刚刚接待完那位刺史,身上的官袍都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见到人影就打趣道: “你今儿怎么突然来找我了?”自从她将水车的图纸给自己后,两人倒有很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 陆令嘉熟门熟路地给自己倒了杯水,轻啜两口,说道:“今日冒昧地来拜访大人,是有一事相求。” “哦?”赵昶来了兴致。 每当对方这般开口时,总能拿出什么好东西。 果不其然。 陆令嘉从怀里将刚刚顺来的一板篆刻好的木活字拿出,将一颗颗规整的木头排列在木盒中,说道:“赵大人,借纸墨一用。” 赵昶闻言拿了一小刀纸和砚台,他有些好奇:“只需要纸、墨?”若是要写字,不用毛笔? “对,只需要这两样。” 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把刷子,将墨汁小心地刷在了木板上,再拿出一张纸覆在上面,轻轻按压。 只消片刻,她将白纸拿起递了过去。 “您看看。” 赵昶接过纸张,只见方才的白纸清晰地印上了几行字。他拿着纸张揣摩片刻,却还是没能明白陆令嘉这番行为。 “陆姑娘,这是何意?”这纸上的文字,既不是什么诗词歌赋,也不是什么学术文章。 陆令嘉将嵌在木盒中的几粒木活字又重新排版了一番,重新拿了一张白纸印了上去。 她将新印好的纸张取下,又递了过去,笑道:“您再看看。” 赵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哑谜,只好再次接过。 两张白纸一齐摊在桌上。 相同的字迹,里面的内容确实截然不同。 赵昶的脸上瞬间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此物、此物甚是奇妙!” 他是读书人,自是知道书本的珍贵。一本书都是大家小心誉抄传阅,既耗时又耗精力。 尤其是孤本,售价更是高得离谱。 所以平民百姓甚少有机会读书、识字,就是这个原因。 即便买的起纸笔,一本书本的银子,足够他们全家一个月的开销了。 他的手还忍不住颤抖:“真是妙哉、妙哉!你怎么会想出这个法子!” 陆令嘉趁机把她此行最终目的问了出来:“我知赵大人是读书人,曾经更是高中状元,现下若能将这印刷术推广,就能以低廉的价格印刷出一批书籍。不知大人可否抽出一些时间,为整个崖州城愿意读书的穷苦百姓授课?” 赵昶看向她犹豫了,没有回答。 少女的眼神清澈,却又带着一丝坚定。静静地看着他,没有催促,仿佛坚信他会答应这件事。 他在心里自嘲。 赵昶啊赵昶,你真是枉为一城的父母官啊,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你在犹豫什么呢! 过了许久,少女清脆的嗓音才适时响起:“赵大人可是担忧朝中政敌?” 赵昶见被她看穿心思,无奈地点点头。 他现在在崖州,潜心钻研学问,悠闲自在,难得不用再勾心斗角。更何况,他也经不起再颠沛流离,再奔波往另一个地方了。 若是被他那些政敌发现此事,定是怕他翻身,说不定还要拿此事攻讦。 陆令嘉道:“若是因此,您大可放心。” 她将纸张拿起,继续道:“您可再看看这几个字,这是平南王的字迹。” 赵昶闻言,又低头仔细辨认一番,确实有些眼熟。 “此物不是我想出来的,是平南王。他仰慕大人学问,亦是觉得大人是栋梁之材,这才托我来询问大人。” “此话当真?” “自然。” 陆令嘉又笑道:“大人若是不信,大可派人找平南王核实,我只是一介平民,自是不敢编造这般谎言来骗您。” 赵昶心中的疑虑消了大半。 确实如此,普通百姓谁敢拿王爷的名号出来诈骗。 陆令嘉双手抱拳,眉眼弯弯,继续道:“世人皆说我们崖州城乃蛮荒之地,弃之不足惜。尤其我们这的百姓犹如鱼鳖,不知是否有幸让大人替我们所有百姓传道解惑。”**赵昶的手指在桌面上轻敲几下,抬眸:“此事再容我考虑一二,我会尽快给你答复。”“那我就静候大人佳音。” 第79章 省得在那乱点鸳鸯谱! 两日后,赵昶亲自来桃源村找陆令嘉,告诉她答应当这个教书先生。 但是他再三强调,不得打着他的名号盈利。 陆令嘉一口应下:“我向您保证,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 赵昶纠结的心终于落下一大半。 自从那位刺史大人来巡察之后,他每日的工作量突然就多了许多。 除了日常性的事务外,黄大人还特地要求他将曲辕犁和水车的制作原理、功效写一份详细的报告。 赵昶拒绝了两次。 第170章 但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黄怀仁直言道,若是连这点小事都使唤不动他的话,那日后崖州城内所有事务,无论大小,都得一一向他汇报,等他审阅后才能抉择。 这是直接将赵昶架空,把所有的权力捏在手里。 赵昶那会儿前脚刚送走陆令嘉,被活字印刷术震惊得久久不能言语。还在那纠结着要不要答应她。 后脚就收到了这个通知。 他敢肯定,若是此事被黄怀仁发现,定要大肆宣扬,以此牟利。 那他在京中的那些政敌,必定会找准机会落井下石,到时候别说替百姓“扫盲”,只怕连印刷的书本都要被他以检查的名义扣下。 赵昶在官海里起起伏伏,见过各种形形色色的人物。以他对黄怀仁的了解,他绝对干的出这事! 只得自认倒霉,加班加点地赶工。 这班,一加就加了两天。 今日难得偷闲,立马就来了桃源村应约。 说起来这块地当时还是他划给他们的。 那会儿还只是块荒地,他也没有想到竟然被他们开垦得这么好。 家家户户都盖起了石头房,屋顶上贴了瓦片。就连门前也都种了不少作物,人来人往,根本看不出往日那荒芜的影子。 他绕着村子转了一圈完后很是满意。 再与陆令嘉商定办学堂的事情时,语气也温和了许多。一些细枝末节都让他们全权去办,甚至还主动提出可以帮忙写要雕刻的字体。 陆令嘉自然喜出望外。 谁都知道赵昶是状元郎,书画一绝。用他写的字来印刷,想必会有更多的学子愿意来这学堂上学。 陆令嘉道:“恰好家中有毛笔和砚台,赵大人若是不嫌弃,我去拿来让大人先试写看看。” 赵昶点头:“我跟你一起去吧,砚台端来端去,别万一不小心在路上摔碎了。” 陆令嘉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就带着他往自己家里走去。 两人在路上还时不时探讨了几句关于学堂的构想。 赵昶本想这种公益□□业就应该全部免费。 但陆令嘉不这么认为。 她道:“若是太过容易,便有不少人会觉得读书这事毫无成本,这样日后说不定也会轻易放弃。” “那姑娘认为应当如何?”他一开始就阐明了,不得以此牟利。 陆令嘉眉眼舒展,悠悠然道:“很简单,增加他们的沉没成本。” 赵昶不解:“何为沉没成本?” “上课免费,书本收费。但只收成本价,若是家中实在困难,可以工抵债。例如在印刷坊每日工作多少时辰,帮着印刷多少本书后就可以免费获得一本课本。” “又例如,所有学堂的学生按年龄大小来进行排学号,每日由几人为一组进行课后环境卫生打扫,保持学堂的整洁……” “还可以增加学堂测试,将理论与实践相结合。培育出一株特殊的稻种,亦或是设计出一份有用的图纸,便可以奖励多少银两……” “以此类推,既能让众多学生发奋图强不会轻易放弃,又能让所有人都能读得起书。” 说完,她停下脚步,冲着赵昶一笑:“赵大人,您觉得我这主意如何?” 赵昶还有什么好说的? 陆令嘉把方方面面的情况都考虑到了,甚至还想出了一个办法让学生们不要只着眼于书本,鼓励大家研究利国利民的物件。 他有些惋惜。 大齐国历来没有开过女子当官的先河,不然以她的聪明才智,定能有所建树,为百姓造福。在朝堂上也能有一席之地! 赵昶对着她一拜:“姑娘所思周全,赵某自愧不如。” 一个有官职的大人朝着一个平民百姓弯腰行礼,这是极为尊重的礼数了。 陆令嘉虚扶住他的手臂:“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应是我替大家谢谢您。” 说着,也朝着赵昶弯腰一拜。 两个人就这样杵在道路中间相拜,远远看去,还有些滑稽。 正巧碰到了从外头回来的谢昭和沈煜。 果然,还没等陆令嘉开口,就见到沈煜张嘴,一连串的话像炮仗似的丢了过来: “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呢!整的像在拜堂似的,不是我说,赵昶你这年纪也太大了一些吧,都能赶上做人家的爹了,怎么,还想老牛吃嫩草?我可告诉你,千万不准打陆姑娘的主意,不然我……” 他本来想说“打断你的腿”,又觉不适,毕竟人家赵昶的年纪也可以当他爹了。 这话应该是老子对儿子说才是。 沈煜只得话锋一转,临到嘴边硬生生拐来个弯:“不然我就找御史参你!” 赵昶虽然不理解他的想法,还是好奇问道:“参我什么?” “就参你一个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利用官职胁迫他人!” 赵昶连忙摆手:“沈小公子,这话可不能乱说。” 沈煜将两人分开,又冲着谢昭使劲地眨眼,咳嗽两声:“既然你没这个心思,更是要与人家姑娘保持距离,万一被别人看到了,难免会传出闲话。” 赵昶这才顿悟,指着两人笑道:“原来沈小公子心仪陆姑娘。早说啊,刚刚指着我罗列这么多莫须有的‘罪状’,把我给吓了一跳。” 他越想越觉得如此:“若是日后两人好事将近,记得叫我来讨杯酒喝。” 第171章 赵昶哈哈大笑着踏进陆令嘉的家中,完全没瞧见落后沈煜几步的谢昭,在听到他那几句话后,脸色顿时黑得如煤炭一般。 恨不得把这人给绑了,再堵上嘴。 省得在那乱点鸳鸯谱! 谢昭看着呆若木鸡的沈煜,眼神冰凉:“你不会真的有这个心思吧?” 有也得给他打消了! 沈煜立马摇头,幅度之大:“不敢不敢。” 他可见过他这兄弟疯起来的样子,连命都可以不要,万万不敢开罪他。 再说,他沈煜就不是那种会去跟兄弟抢女人的人! 沈煜拍了拍谢昭的手臂:“冷静,冷静。赵昶这会儿过来肯定是跟陆姑娘商量着学堂的事情,你等等可别乱来。” 谢昭冷哼一声:“我又不是你。” “也是。”沈煜点头附和,觉得不对,叉腰骂道,“谢子期,你什么意思!” 吵闹间两人前后也踏进了屋子。 赵昶此刻瞧见了后头的谢昭,忙起身行礼:“下官不知王爷在此,失了礼数还请见谅。” 谢昭抬抬手:“不必多礼,坐。” 又问:“你们讨论到哪里了?”这话是对陆令嘉说的。 “没什么,赵大人在问学堂建起来后该怎么招生。” 沈煜也跟着坐下:“这有何难?在衙门张贴告示不就得了。” 陆令嘉:“可是赵大人并不想在一开始就将此事传得沸沸扬扬,满城皆知。” “那该怎么办?”沈煜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弱弱地举手,“要不找军营里的人,先给他们上课?” “不妥。”她反对道。 “军中士兵只需要好好练武,保家卫国,其他的事情暂时不应该再压在他们身上。” 众人陷入沉默,都在想着办法。 陆令嘉突然想起一个人,眼睛一亮。 她说:“我倒是想到一个办法,只是不知道赵大人方不方便。” 赵昶:“但说无妨。” 陆令嘉:“楚家刚刚建造了许多工坊,大人可知道?” “知道。” “工坊中大部分的工人都是雇佣的女性,大人也可知道?” “知道。” “而这些女性中,其中不乏有几位有学识的人,大人可愿让他们成为你的学生?” 赵昶犹豫了。 他眉头紧皱,没有答话。 沈煜见状在一旁着急了:“这有什么不好答应的?你在想什么?还在犹豫什么!” “男女有别。”赵昶应道。 陆令嘉猜到了这个回答,她循循善诱:“大人,第一次的课堂就设在我们这桃源村如何?不管男女老少皆可报名,待这些女娘子们学会了最基础的学问,便让她们来当一名女夫子,专门来给其他娘子授课。” 她看向赵昶,眼里闪着不明的光芒:“大人辗转过这么多地方,应是见过不少人间疾苦,想必不会因为这点陈规陋俗而真的弃百姓与不顾吧?” 她笑了声:“滚滚长河中,有多少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大人难道就想看着现在还穷苦的她们,一辈子深陷泥潭中挣扎,腐烂吗?” 她又给赵昶戴了顶高帽:“赵大人,我们佩服你为国为民,体恤百姓,真正的父母官不应该拘泥于这些,教化的百姓中也应当是各种各样的。” 话音刚落,赵昶拍案而起:“好!” 他的手指用力地蜷缩在一起,目光炯炯:“陆姑娘这一番慷慨激昂,确实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 “那大人这是答应了?” 赵昶苦笑:“您都这般说了,我要是在不答应,岂不是白担这一声‘大人’的称呼了。” 他仰天长叹一声:“我赵昶这辈子春风得意过,也心灰意冷过。颠簸半生,什么都想明白了。” “如今在这崖州,每日研究工事,反而让自己的身心都放松下来。”赵昶看向几人,眼眶泛红,“你说的对!何须拘泥于那些陈规烂俗,不管男女老少,无论贫穷富贵,都是百姓,而我身为他们的父母官,就理应肩负起这份责任。” “果真人老了,这么简单地道理还得由你们来点醒。” 他竟是朝着面前的几人深深一拜:“多谢几位。” 谢什么? 谢他们竟然赏识自己这么一个八品小官。谢他们愿意为崖州的百姓做到这种地步。 更谢他们,把以往那个浑浑噩噩,准备一辈子都在这里偏安一隅的赵昶叫醒,让他还有机会实现自己的理想抱负。 谢昭指尖轻点桌面,示意他坐下:“我还有一事想问赵大人。” “王爷请问,下官定当知无不言。” “崖州城……”谢昭斟酌着语气,目光沉沉。 “……哪座山上的铁矿最多?” 顿时一片寂静,无人应答。 第80章 告白 “崖州城,那座山上的铁矿最多?” 谢昭的话刚说出口,在座的除了陆令嘉,其他两人都是眉眼一跳,心下一沉。 这个朝代还是冷兵器时代,刀具都是管制品,更别说可以制造兵器的铁矿。 若是能找到铁矿,那也一定是被朝廷牢牢把控在手里,外人是决不允许开采的。 只不过…… 谢昭突然问这个问题就很微妙了。赵昶不知道他的情况,但沈煜确实十分了解他这位好兄弟的。 沈煜双拳紧握,眼神中一丝不明的情绪闪过。 第172章 以往最是话多的人率先站立起身:“这儿太闷了,我出去透透气。” 赵昶见状,揣着明白装糊涂:“王爷找铁矿是为何?” “自是铸造铁器。” “这……”赵昶也没想到谢昭竟会如此直白说出。 他微微出神,心头闪过数个念头,最后还是挣扎着问陆令嘉借来了纸笔,画了张简易的舆图。 “据我所掌握的,崖州铁矿资源丰富,曾在古籍中,还有府衙里记录在册的舆图和资料中都看到过一些。”他把图纸推到了谢昭面前,“这几处是我曾亲自去探寻过的地方,目前还无人知晓。” 陆令嘉偏过头一看。 赵昶画的图虽然简单,但是旁边的标注却详细,每一处都标注了具体的位置名称,就连附近毗邻什么山都标了出来。 而有一处竟然还是黑风岭! 谢昭将图纸折叠收好,拱手:“多谢。” 赵昶也识趣地不再多问,跟着起身道:“我也出去透透气。” 陆令嘉忙道:“大人今日留下来一同用膳吧?还有一些关于学堂里需要的书籍还需要与大人探讨。” 赵昶没有推辞。 既然已经应下了这件事,他定是会尽心尽力。 天色已经有些暗下来了,屋子里只剩下了陆令嘉和谢昭两人。 比起方才的嘈杂,突然就静了下来。 她问道:“你找铁矿是为之后做打算吗?” 谢昭嗯了一声,又道:“防患于未然。” 若是局势安稳,造出来的兵器也可以用作抵御外敌。 总之都有用处。 陆令嘉还是有点好奇:“你不试试搓个火药出来?” 她虽然不懂,但也是学过高中化学的人。但什么一硝二磺三木炭的公式还是知道的。 谢昭摇摇头:“硝石难寻。” “况且——”他顿了顿,目光灼灼,“在外出寻硝石之前,我还有许多想说的话,想做的事,还未来得及去说,去做。” 点到为止。 陆令嘉被他看得双颊微微发烫。 她突然直勾勾地问了出来:“你想说什么?又想做什么?” 谢昭被她问得发蒙。 他本想寻个合适的机会再说,可现在…… 两人独处一室,没有喧闹的环境,也没有其他人打扰。 桌上只燃着一根细小的蜡烛,昏昧的灯光下,有些暧昧的情愫更是被极速地点燃。 谢昭抬眸凝视对方,少女的眼睛还闪着光亮,浓密纤长的睫羽轻颤,像蝶翼扇动。 某人藏在宽袍下的双手紧握成拳,依旧是那副清冷的模样,眼中却在此刻夹杂了许多情/欲。 “你......我......”他嘴唇张合数次,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竟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嗯?”陆令嘉的尾调微微上扬,水光潋滟的眼睛里还藏着些许笑意。 “就、就是,那个,我......”他结结巴巴,眼前的少女还坐在那里,单手托腮偏头看他。 谢昭豁然起身,一闭眼,在她面前单膝跪了下去。 “我喜欢你,心悦你,每日睡前想的都是你,睁开眼睛想的也是你。” 他一口气说完,呼了一声,见没有动静又悄悄掀开了一丝眼帘。 少女还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眼神里好像有一丝......了然? 谢昭大着胆子将手覆了上去,抓住对方的手掌。 少女的手掌纤细,却不似想象中那么嫩滑,带着一丝粗糙,还有经年累月干活形成的茧子。 他的声音低沉却有力:“所以嘉嘉......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吗?” 陆令嘉还在逗他:“什么机会?” “我想和你一起,无论日后结局如何。” 陆令嘉假意思考着,抽回了手。 手中的温热突然离开,谢昭猛然抬头,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着,却如坠冰窟。 “你......”他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原来这一切真的只是自己的自作多情么... 少年的眸色暗了下来,眼角不知道是不是被这屋子里的香熏得有些泛红还是苦涩。慢慢垂下头,自嘲般地轻笑了一声。 声音低哑。 “一点都没有吗?” 谢昭的脊背微弯,低垂的头看向地面。久久都没有再说出一句话。 陆令嘉见他如此,心里哭笑不得。看着清清冷冷的一个人,竟会如此纯情。 正欲开口,只见谢昭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手捂脸使劲揉搓片刻,说道:“没关系,你有顾虑我能理解,你不用有负担。在此之前我们还是朋友。” 最后一句加重了语气:“我可以等。” 声音却沙哑得像是在粗粝的砂石上滚了一圈。 “不要急着拒绝我。”谢昭把头一偏,又将眼睛闭上,像是在自欺欺人。 少女带着笑意的声音泠泠响起:“谁说我要拒绝你了,咱们谢大夫怎么这么能脑补?” 那双眼睛骤然睁开,没忍住,一滴泪水滑落,滴在了袖口上。 连语调都有些发颤和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发现自己嗓音实在有些暗哑难听,又忙清了清嗓子:“嘉嘉......” 陆令嘉连忙打住,伸手堵住他的嘴唇。 柔软湿濡的触感让她浑身一颤,那种酥酥麻麻的异样感顺着攀爬上她的脊背,立马又缩回了手。 第173章 可这次,却被谢昭牢牢抓住。 他还保持着方才单膝跪下的那个姿势,有些微微发麻。双手却紧紧地握着陆令嘉的右手,不让她有一丝机会逃离。 谢昭又问了一遍:“嘉嘉说的,可是真的?” 陆令嘉一愣。 她好像,还没说什么吧?! 交握的双手一紧,他又将脸贴在了她的掌心中,蹭了蹭。 少年抬头仰视着她,方才还微弓的脊背如今已经挺直,眉间刚刚那团乌云散去,眼底亮起细碎的光。 陆令嘉看着这张矜贵昳丽的脸,那双微挑的凤眸也正含情地看她。 好似冬日里结冰的幽潭上镀了一层暖阳,正将这层薄冰一点点融化。 两人的身影被烛灯投在了窗牖上,影影绰绰。谢昭的脸上明显还带着笑意,翘起的嘴角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她的指尖还残留着他身上的雪松香,被他抓得紧了,熨得发烫。 陆令嘉正欲把手伸回来,一枚不大不小的指环顺着滑落到了自己的手指上。 是一枚碧绿的玉戒,材质温润,隐隐透着幽光。 看着就打磨了很久,尺寸正好合适。戒指微凉的触感被她渐渐温热。 应该是蓄谋已久,才会都有所准备。 刚刚空白的脑子逐渐回神。 她问道:“你什么时候准备的?” 藏这么好。 谢昭但笑不语,顺势将手指插.进她的指缝中,扣了上去。 她觉得不能被他牵着走,故意润了润嗓子,拿回主动权:“只是还在考虑,要不要给你一个试用期。” “好。” 都未带思考,少年立刻应下。 “要是试用期不合格的话我会申请退货!” “不会。” 陆令嘉怔愣片刻,还没反应过来这个“不会”是指不会不合格,还是不会退货。 看着对方已经沁满笑意的眼睛,心想不能让他现在太得意了。 她咬牙:“那可说不定,我看那沈煜长得也不错。” 谢昭没有说话,还是保持那一副含笑的模样,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这张脸确实过于优越,即使在现代也能原地出道了。 可他现在一副为爱昏头的模样,此刻却是不管说什么他都不会在意。 满眼都是她。 陆令嘉也只得放弃逗他的心思,把话题重新引回来。 “你准备去哪里找硝石?” “西北多。” 原主曾经在那呆过很长一段时间,所以他在记忆里搜寻到了。 “那你……什么时候出发?” “不急。”谢昭把她的手举起,贴在自己的脸上,“炸药一时半会儿也研制不出来,届时还得找一些熟悉炼丹的道士来。” “嘉嘉到时候也可以帮帮我吗?”他笑道。 谢昭从来没问过她身上的秘密,不过知道她在关键时候从来不会袖手旁观。 陆令嘉显然误解了他的意思,两手一摊,表示无能为力:“我一个农学生,你让我帮你搓炸药?” 谢昭眼里的笑意更甚。 只听陆令嘉的声音又响起:“不过好像我的力气很大,真要打,你还不一定是我对手。” “嗯。”他揉了揉她的脑袋,“你比我厉害。” 谢昭这个转变实在太过突然,比起他以往那稳重自持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陆令嘉不说话了。 谢昭的腿也有些发麻,缓缓起身,一时没站稳踉跄一步,整个人扑进了她的怀里。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故意。 陆令嘉刚刚恢复正常的脸颊刷地一下又红了。 谢昭的两只手还搭在她的肩上,而她的头恰好贴在了对方的胸膛上。清冽的雪松香铺天盖地袭来,像蛛网一样密密麻麻把她包裹住。 吱呀一声—— 木门打开了。 还没看到人就先听到了聒噪的声音:“你们聊好了没有,实在是有点饿了。陆姑娘,今天我们吃什么呀?还能再做一次上次那种锅子吗?哦对了王太医也来了,今天能不能让他也留下来吃一顿再走?” 沈煜的嘴巴像机关枪一样扫射过来,双脚刚踏进屋子,看到眼前的一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狠狠地揉了一把眼睛,又掐了自己一把。 啪—— 脚步慌乱地逃离了。 过了片刻,又伸出一只手将门栓带上—— “我什么也没看到,你们继续,继续。” 第81章 嘉嘉果然还是最喜欢他的…… 陆令嘉急忙把人推开,小声地嘟囔一句:“都怪你。” 谢昭也不恼,只是心里给沈煜这小子又记了一笔。 她指挥着人干活,“去后院里摘些菜,洗干净一点。” 说完,自己也快步走向厨房,留下谢昭一人独自呆在堂厅里。 屋外。 沈煜把门关上后还惊魂未定。 他吓得拍了拍胸脯,急着要找人倾诉一番。 刚好王太医路过,把嘴里的鸡骨头吐出来被他瞧见了。 “欸我说王太医,你这样随地吐骨头可不太文明。” 沈煜见状还没来得及说别的,先是谴责了一番这种行为。 住在桃源村的这些时日,他也渐渐习惯这村子里的某些生活习惯。比如王太医刚刚那样往地上吐垃圾的行为,他是万万不会再做的了。 第174章 王太医这把年纪了,还是头一次被人说不文明。脸上一臊,再看这一条路上干干净净的,自己刚刚那个行为确实有些不雅,忙把地上的鸡骨头拾起。 还妄图解释一番:“不知这里的规矩,是我不对。” 以前跟他们在军营里呆久了,确实有些不拘小节,没注意过周围的卫生。 沈煜拍了拍他的肩膀,教育道:“没事,知错能改还是个好老头。” 王太医斜眼一瞪,想起就属这小子的寝卧最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脸皮居然还敢来教训自己。还有方才黄怀仁那事,他都没有好好跟他说道说道。 沈煜被他这么一瞪,才想起正事。 他悄悄地凑了过去,趴在王太医的耳边,压低了声音:“我们马上要有王妃了!” “啊?!”王太医一惊,直拍大腿,“怎么回事,你快点说。” “方才我……”沈煜做贼心虚,说一句话就时不时往后头瞧两眼,看到身后空空才敢继续说,“我看到王爷刚刚抱着陆姑娘,估计是好事将近了!” 王太医还有些不信:“你莫不是花了眼?” “怎么可能!”沈煜嘴角微扬,一副早就知道秘密的模样,“我就说这个他好好地自己的王府不住,每日住这儿给人家打工,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牢牢地跟着,不然我们都被他蒙在鼓里!” “确实算是好事。”王太医捋了捋胡子,“那我们以后算是有口福了。” “可不是嘛!”沈煜嘿嘿一笑,“我最近也沾了不少光,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美食!”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事,王太医的鼻腔里又冷哼了一声。 两人缩在一旁叽叽喳喳还要再说八卦,就见谢昭走出了屋子。 相互使了个眼色,最后还是沈煜上前发问:“这是好事将近啊?” 他反正是坚决支持陆姑娘。 谢昭淡淡地抬眸看了他们一眼,看着他唇角的弧度就知道他此刻心情很好。 “万年铁树开花了,那不得庆祝一下?”沈煜摩拳擦掌准备薅点羊毛,“锦绣坊新出了几套布料,你不得给陆姑娘也买几套?” 谢昭这才认真地思考起来。 只那一个戒指,好像确实是少了点。 他曾目睹周围的同事、朋友,在追求女孩子时都是不停地送礼物,约会,还经常苦恼该送什么礼物好。他每每见到嗤之以鼻,觉得果然还是单身好,不然光是这一环节都得浪费他不少时间。 真轮到自己的时候,才发现,好像做的还不够,给的还不够。 想把世上的珍宝都捧到对方的面前,只为了讨她欢心。 他对着沈煜说道:“等等我跟你走一趟,是该去选点。” 沈煜忙不迭应下。 看着他手中提着的菜篮,便跟了上去。 刚走到一半,谢昭突然停下脚步,神色认真地喊了一句:“仲川。” 沈煜跟着停下,看着他这般模样,心里咯噔一下。 谢子期不会是发现他想薅羊毛的事情了吧?! 只听谢昭说道:“仲川,我需要你修书一封给你父亲。” 沈煜没有答话,眉头紧皱,拧成了一个川字。 “我需要他们帮忙寻一种东西,事关重大,还请你能暂时放下心中的怨恨和不满,帮我这个忙。” 话说到这个地步,沈煜有些心软了。 谢昭还从来没有如此恳求他过,这是第一次。 空气仿佛凝固了,过了许久沈煜还皱着眉,问道:“你要找什么?” “硝石。”谢昭跟他解释,“这个东西可以制冰。崖州城暑热,若是有了这个,日子可以好过很多。” “当真?”沈煜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又是哪个话本子里看到的所以信了吧?虽然说上次那个酒酿出来味道确实不错,不过我总觉得制冰这种东西,听着玄乎......” 听着他又要长篇大论的样子,谢昭急忙打断:“时候不早了,洗菜去了。” 沈煜一听,急忙闭上嘴巴,跟着小跑去河边打水。 - 桌上,一屋子的人热热闹闹地围坐在一起。 崔氏也本想着这么多贵人,她还不敢上桌,被陆令嘉强硬地按在座位上。 “娘亲,这些人你都是熟识的,不用拘束。” “可是……” “我也在,难道娘亲让我一个人跟他们一同用食吗?”她要改变崔氏的观念,首先就要从日常开始。 崔氏不说话了。 她还有些拘谨,双手在围裙上擦着。 谢昭急忙起来让座,还给她把椅子拉开,非常有准女婿的自觉。 崔氏见状更是不自在了。 陆令嘉一记眼刀飞过去,他又老实地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 正在这时,赵昶也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一脚踏了进来,见到了桌上的崔氏,两人都是一惊。 赵昶:“嫂夫人!?” 桌上的几人齐刷刷地转头看他。 赵昶还有些怀疑自己的眼睛,又揉搓了几遍。 走上前确认:“是我,当初在黑风岭迷路了走不出去,还是您和大哥收留了我一晚,第二天又送我出去。” 他这么一说,崔氏好像才有点印象,一拍脑门,说道:“小赵?!” “是我。” 赵昶坐下,笑着朝众人解释:“当时我为了勘测崖州的地形,里里外外都跑遍了。黑风岭地形复杂,跟迷宫似的,我一进去就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第175章 “山上野兽多,天一黑我更是两眼抓瞎,正好碰到陆大哥上山打猎,把我带回家。” 崔氏回忆起来,冲着陆令嘉说道:“那会儿我们刚在那里安定下来,你爹带回来这人的时候,大伙还吓了一跳。” “多亏大哥和嫂夫人,我敬你们一杯。” 说着,赵昶就斟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陆令嘉想起醉仙楼包间的那幅画,画的是黑风寨的场景,落款人正是赵昶。当时她就心有疑虑,原来竟还有这一层缘分。 她笑道:“当初我们的户册和外头分的这些地还多亏赵大人帮忙。” 赵昶忙摆手:“哪有哪有,我只是举手之劳,现在这村子发展这么好都是靠你们自己。” 又说了一通,沈煜和王太医早就人耐不住了,肚子里净灌酒了,烧的慌。 陆令嘉这才招呼着大家用菜。 “快吃吧,试试看这道菜,我刚刚改良了。” 前几日她让四叔帮忙砌了一个面包窑,烤了许多松软可口的面包,现在就有了许多面包糠可以还原当时那道避风塘炒蟹。 蟹的鲜甜被香辣脆口的蒜末和面包糠包裹在一起,酥脆的口感比上方才的炸鸡还要再美味几分。 沈煜嘬了一口酒,忍不住将面包糠舀了一大勺到自己的碗里,配着蟹肉,在嘴里嘎崩作响。 “上次吃这道菜的时候我已经惊为天人了,竟没想到今日更是让人欲罢不能啊!” “上次?什么上次?”王太医手一顿,气得胡子都要翘起来了,“你们竟一直瞒着老夫吃独食!?” 沈煜自知说漏了嘴,讪笑道:“那会还不认识陆姑娘呢,只是托醉仙楼的大厨加工了一下,再说那玩意长这么奇怪,我一开始还不敢吃呢。” 王太医不说话了,重重地哼了一声,多往自己的碗里夹了两个鸡腿弥补自己。 饭桌上,几人都不拘小节,赵昶也不再端着,慢慢放开手脚。再加上和崔氏他们有这一段渊源,喝了几杯酒话匣子也打开了。 “没想到赵某在这崖州,还能结实王爷这般人物,敬您一杯。”说着,又干了一杯。 谢昭素来不爱饮酒,倒了杯茶水,略带歉意:“我不爱饮酒。” “你听他胡说!”沈煜显然已经喝多了,“他这是嫌弃这酒不够好!” “啊?这酒还不够好吗?”赵昶咂巴了下嘴唇,细细品味,“我倒是觉得这酒淳甘浓郁,后劲也足。” 沈煜一听,眉眼都舒展了:“是吧!这些可是小爷亲手酿的!” 赵昶一脸震惊:“沈小将军竟还会酿酒?” 沈煜十分自豪,又足足吹嘘了半个时辰酿酒的过程,再落筷时,发现盘子里的菜肴已经大多进了王太医的肚中。 他咬牙:“吃这么多,小心撑死你!” 陆令嘉和谢昭对视一眼,谢昭微不可闻地点点头,示意已经把找硝石的事情和沈煜说过了。 刚好这一幕被沈煜看到了,他喝了酒,什么话都往外蹦:“你们两个眉来眼去的干嘛呢?” 陆令嘉眉角一跳,连忙夹了一个鸡腿到他碗里:“吃你的饭。” 又看了一眼崔氏。 幸好崔氏没听到这话,被一旁的赵昶还拉着在那叙旧。 她陡然松了一口气。 再对上谢昭的视线时,明显看到了一股幽怨。 陆令嘉:“?” 谢昭现在还整个人处在恋爱粉色的泡泡当中,恨不得要昭告天下。见陆令嘉竟藏着掖着,甚至对崔氏也瞒着他们的关系,心中不禁有些酸涩。 是他拿不出手,还是对他不够喜欢? 再看到她竟还给沈煜夹菜,更是委屈地垂眸,落寞地扒拉着碗里的白米饭。 忽地,一个偌大的鸡腿横在了他的碗中。 再抬眸时,陆令嘉哼哼一声:“你也吃你的饭。” 谢昭立马就笑了,方才的烦闷也一扫而空。 他要是没瞧错,他碗中的鸡腿是整个桌上最大的。 嘉嘉果然还是最喜欢他! 第82章 ”还请你帮我这个忙。“…… 酒过半晌,就连一向不贪杯的赵昶也有些醉醺醺的。 今日的菜肴着实美味,不知不觉就多喝了几杯。再加上今日衙门里的琐事繁多,他确实也有些烦闷,也算是借酒浇愁了。 酒桌上多聊了几句,沈煜还问他:“你平日里和那黄怀仁相处的怎么样?” 赵昶也没料想到沈煜会问这个问题,思索片刻,斟酌道:“我和黄大人除了公务上有些接触,平日里也不怎么来往。” 沈煜懂了,这是说两人性格不合,没有私交。 他又问道:“那黄怀仁最近在干什么?有没有见什么奇怪的人?” 赵昶仔细回想,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应道:“最近都在整理述职的奏折,咱们崖州新出的几样东西黄大人也觉得甚至新奇,已经向上级禀报。” 过了片刻,才想起来前不久的事,说道:“真要说见了谁,前不久岭南的刺史徐德昌大人倒是来了一趟崖州。” 沈煜:“岭南的刺史?” 赵昶道:“不错。说是这么多年都没有来过崖州,此次特地来巡查一番。” 沈煜更奇怪了:“既然这么多年从来没来过,怎么会突然想起来这鸟不生蛋的地方。” 赵昶:“这就不是下官可以置喙的地方了。” 第176章 赵昶从酒盅里又倒了一杯饮下,叹气:“好好的,平白还让我们多了许多的公务。” 陆令嘉和谢昭听罢,对视一眼,暗道不妙。 这狗皇帝必定是有些起疑了,所以特地派人来探查究竟。 谢昭这些时日一直在给崖州城的百姓义诊,若是落入有心人的眼里,就是在收服民心。 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事情。 谢昭看出了陆令嘉的担忧,悄悄地把手覆了上去,用口型示意:无事。 陆令嘉也掐指一算。 距离书中谢昭造反还有一年的光景,没道理提前呀。 反正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还不信了。 他们两个高知识分子,还干不过一个昏君? 等他们两个人搓出火药来,统一天下指日可待! 陆令嘉想入非非,突然被一声咳嗽打断。 崔氏盯着两人交握的地方,眼睛都要冒出火来了。 陆令嘉刷地一下立马把手抽回。 端起空了的菜篮子起身,佯装淡定道:“你们还吃得下吗?我再去切点菜来烫锅子。” “吃得下,吃得下。”沈煜抢先回答,“有劳陆姑娘了。” 王太医也捋着胡子道:“虽然已经有些饱腹,若是还加菜的话,老夫也能吃下。” 赵昶也赞成这个提议:“我感觉也还能再吃点。” 好吧,是她低估了这群人的饭量,就不该多嘴问这一句。 正走到后院,便见谢昭也迫不及待地跟着起身,丢下一句:“我去帮忙。” 沈煜摆摆手,王太医也懒得搭理。 只剩下赵昶一个人看到了还愣了片刻。 王爷,这么接地气的吗?凡事都要讲究亲力亲为? - 后院。 陆令嘉拧了两颗大白菜,正转身,只见谢昭伫立在藤架上,借着月光看着她。 见她过来,上前两步把篮子接过:“为何不愿意让你娘亲知道?” 他心中有些酸涩,感觉自己也没有那么见不得人吧? 陆令嘉不好意思地“哎呀”一声,继而道:“哪有谈恋爱就见家长的,再说了,都说了你还在试用期,以后成不成的都不一定呢。” 谢昭两世头一回儿红鸾星动,不知道别的情侣是怎么样相处的,更不知道这只是小女孩的娇羞,只当是自己真的哪里没做好,恨不得对天起誓: “嘉嘉,我会努力的,有什么不喜欢的你跟我说,我可以改。就是、就是……” 他嘴巴张合了半天,一副可怜兮兮地模样,“别不要我。” 作孽啊! 陆令嘉这才发现她是谈了一个纯情男大学生吧?! “没不要你。”她耐着性子解释,“就是你总得给我一个适应的过程吧?” “多久。” “嗯?” “要适应多久?”他问道。 陆令嘉被他的直男发言问懵了,忙打了个哈哈准备糊弄过去:“快去洗菜吧,等等他们几个人等久了指不定背后怎么编排我们呢!” 谢昭只好怨念地拎着菜篮子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 次日一早,陆令嘉洗漱完毕。看着手里这个碍事的戒指,准备摘下来放到哪个盒子中。 再一想谢昭昨天那个黏人的态度,这还没什么呢,若是被他发现自己没戴手中的戒指,保准要在脑内模拟长篇虐恋的爱情故事。 只得作罢。 不过陆令嘉今日特地装扮了一下,梳了一对双平髻,又缀了两串珠花。 珠花是她自己串的,折了两个纱片充当蝴蝶的羽翼,连同买来的小碎珠做了两个花绳。 走路奔跑时,羽翼扑簌在碎珠上。 栩栩如生。 果然,人还没踏出房门,便听到谢昭略带酸意的声音:“嘉嘉今日打扮地如此好看,是去哪里?” 她讪笑:“去街上逛逛。” “只是逛逛吗?”酸味都要溢出来了。 “我是去见楚家的那位姑娘。”她叹气。 谢昭不再问了。 他今日也有诸多的事务,沈煜和王太医昨夜喝了个烂醉,直到现在还没睡醒,有些事只能他亲自去办了。 他跨上马匹,弯腰伸手:“走吧,一起。” 陆令嘉:“?” 谢昭:“我去书铺买些书籍,顺路。” 陆令嘉再没了拒绝的话语,只好把手伸过去,借力一个翻身,坐在了他的身后。 谢昭勒着缰绳的手一顿,面上不显,对着身后的人说道:“坐稳了。” “驾——” 马儿疾驰,带过耳边呼啸的风声。 陆令嘉在马背跟着颠簸起伏,不由地抓紧了他的腰肢。 忽而感觉身前的人身形变得僵硬,她把手移到肩上。刚一离开,只见谢昭竟还分出神来,将她的双手拽住往下按住。 “抱紧。”冷淡又沙哑的声音传来。 她只得红着脸继续抱住了他腰。 谢昭的腰劲瘦有力,线条流畅。他直挺挺地挡在她的身前,如松柏青竹。 进了闹区,马儿刚刚长吁一声停下。陆令嘉不等对方反应过来,直接翻身下马。 脸上的红晕还未消退:“我、我走了。” 谢昭只好看着对方走进了拍卖行,懊悔着都没来得及好好道别。 - 拍卖行。 几个迎来送往的小厮也是十分有眼力见的。 第177章 上次见过陆令嘉一面,并被自家大小姐迎到了里面的雅间,以为她身份不凡。 今日一见着她,一个个都觍着脸上前询问道: “这位姑娘,可是来找我们小姐的?” 陆令嘉点头:“玉娇说若有急事可来这里寻她。” 几个小厮相互使了个眼色,立马有一人上前将人往里面引。 “您先去里面坐着,小姐今日不在这儿,不过我们马上差人去通报一声。” 陆令嘉一想也是,楚家家大业大,各处产业都有涉及,楚玉娇作为楚老爷的接班人,确实应该要去各地转悠。 就跟着小厮往里走去。 依旧是上次她们品茗的那个雅间,小厮堆笑着道:“这个房间是专门给小姐招待贵客用的。” 想必是上次她离去时楚玉娇特地交代过了。 她甫一落座,便有下人端上了热茶和糕点。 然后颇为识趣站在一旁道:“这位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唤我们。” 她还有些不自在,第一次被人这般伺候着。想到谢昭一个王爷,和沈煜两个人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周围好像只有眼熟的两个侍卫。 估计是因为跟她一样不习惯。 她微微颔首,谢了他们的好意。就端起茶盏抿了口茶水,又捻起一块糕点。 杏花酥甜而不腻,花瓣捏的正好,微微篷起,中间还缀着花蕊装饰。 陆令嘉虽然做饭好吃,但是她的手没有那么巧,所以就算是砌了面包窑,也只是简单地烘烤一些小零嘴儿。 而这里的厨师们,虽然只会用炖煮的烹饪方式,但是糕点确实一个比一个做的精致。 待又将第二块到糕点都塞进肚里,茶水也换了两次,楚玉娇终于风尘仆仆地赶来了。 她一进门就冲着陆令嘉赔了个不是:“年末了,各个铺子都要查账,确实忙了一些,等久了吧?” 又招呼着下人:“把我那罐‘黄金芽’拿来,不要怠慢了贵客。翠荷——” 一个长相秀气的丫鬟上前俯身听令。 “你再去醉仙楼打包几样菜肴。” “是,小姐。” 说完,她双手已经交握上陆令嘉的,轻拍了两下,“许久不见,今日就留我这里用个午膳,我们也叙叙旧,如何?” 陆令嘉本欲推辞,但是盛情难却,又想着今日过来确实有不少事情需要麻烦对方。 学堂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说清的,便应下了。 说起来她们两个人的相识也是缘分。 她与楚玉娇的初见并不算是愉快,甚至因为她先前的那个丫鬟还闹了个大红脸。 第二次见面是在醉仙楼。 那日她们一个在窗边,一个在楼下。一上一下的对望。只一面,竟让她莫名产生想与此人相交的念头。 第三次便是在这拍卖行。 两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楚玉娇敬她,言语之中更是羡慕她的逍遥自在。而她也欣赏对方的大气和风度。 就这样有了来往。 楚玉娇本来想提出与她时常往来书信,陆令嘉一听到要写信,头都大了,只约定以后有事会常来这地与她相聚。 后来她有新图纸偶尔也会送来给楚玉娇一份,对方也遵守承诺,利民之物从不售卖高价,只象征性地收一点成本钱。甚至还开了一家大型的纺织坊。 这倒是大大出乎陆令嘉的意料。 用楚玉娇的话来说,这也是受了她的启发。只有她们女人自身强大起来,赚到了银子,腰板才能硬起来。 而纺织坊的存在,正是为了给她们这份底气的由来。 等楚玉娇屏退下人后,那副端庄的脸庞也松垮下来,轻松地倚靠在椅子上,笑着问道:“你今日来,定是又有什么事吧?” “真是聪明,猜对了。”陆令嘉笑着,手指轻点两下桌面,“而且还不是一件小事。” 她慎而又慎地说道:“玉娇。” “还请你帮我这个忙。” 第83章 “你让她放手什么!?”…… 陆令嘉冲着楚玉娇笑了一下。 明明看着还是个稚嫩的少女,脸上的神色却异常严肃。 楚玉娇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一面。 停顿半晌,她问道:“你总要先告诉我,你到底遇到什么麻烦啦吧?” 陆令嘉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跟对方一说,还没等她想好怎么让楚玉娇答应,就见对方点头应下了。 楚玉娇嗔笑道:“这是好事,你为何如此愁眉苦脸的?” 下人们已经重新沏了壶新茶进来,楚玉娇摆摆手,他们又有序地退下了。 她将两人的茶盏添满,说道:“试试看这茶,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得了这么一小罐。” 陆令嘉拿去茶盏轻啜一口,笑道:“我这人都没喝过多少好茶,你拿这么好的茶叶给我,对我而言也只是‘如牛饮水’,实在是浪费啊。” “茶要跟知己喝才对味。”楚玉娇撇去浮沫,端起来抿了一口,“我长这么大,正儿八经的朋友也只有你这么一位。” 陆令嘉连忙举起手掌表示:“我也是!” 原主从小生活在黑风寨,寨子里同龄的女性不多,真的算起来,她也确实只结交了楚玉娇这么一位朋友。 旋即,只听玉娇又笑,“你刚刚说的,不仅是造福整个崖州的百姓,对我们楚家而言,更是一件好事。” 第178章 陆令嘉:“哦?这件事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你们若是单单聘请教书先生,用不着花这么多的银子。” 楚玉娇见她还没领会此事对他们楚家的意义,也不想平白无故占这个便宜,只好详细跟她说明: “令嘉,虽然我们楚家看着像是要花许多银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你让我们纺织坊里的工人成为第一批学生,场地也由我来负责。” “授课的先生是赵大人,印刷的书本是平南王和沈将军亲手书写,这意味着你将我们和他们几位绑在了一起。” “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我们楚家虽然富有,也仅仅是因为在崖州城地处偏僻,交通不便,多方资源需要靠我们家的船舶航行才能带回,也因此才有了如今的地位,若是去了别处,就算有再多的银子,别人也不会高看我们一眼。” “而如今,你让我们和这几位在一起办学,日后与他们定也是少不了往来。世上众人皆是熙熙攘攘皆为利来,看到楚家与这些世族贵人相交,也定然不敢小瞧我们。这般,即使我只是一个女子,到时候全面接管楚家也只是时间问题。” 本来她的父亲已经在替她考虑择婿,若是她想继承楚家的家业,就必然招一个赘婿进门,以安她父亲的心。 可是从她打探来的消息,父亲选的那些人中,却没有一个是她真正喜欢的。 但若能促成此事,兴许她自己就可以直接掌握大权,不用再被人拿捏了。 楚玉娇的眼睛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这事若是真的能成,我还要好好谢你一番!” 陆令嘉道:“说什么谢不谢的,真要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互利互惠。” 楚玉娇还是诚挚地道谢:“一直以来,都是我沾你的光。” “我们也不要谢来谢去了,趁着现在来商讨一下学堂的课程以及地点?” 陆令嘉开始说起正事,要设这么一个学堂,涉及到的事情方方面面。比如课程是专门设定科举的内容,还是以实用为主的算术? 还有她想网罗各方面的人才,冶铁的,种植的,医学的…… 她也不知道这个改革算不算得好事,但是一定可以带动更多的人就业。 而能提供这些就业岗位的人,就在眼前坐着。 她这般想着,也就直接提了出来:“不知楚家这么多的产业,还需要人手吗?” 楚玉娇略一思考,就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笑道:“我如今还算是能做得些主,令嘉有话不妨直说……” 陆令嘉心道,跟聪明人说话真是省力,对方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明白自己的想法。 她说道:“我们开设的课程中,每期结束可以设立考试,题目有理论和实践两大类,成绩优异者,可直接引荐到楚家的工坊里做活,你看如何?” 楚玉娇:“考官由谁担任?” “各行翘楚,或者直接由工坊的管事一同进行查验。”陆令嘉思考了一下,又道,“随机打乱考试顺序和考官顺序,也防止有心人利用这个来揽财。” 楚玉娇捂嘴一笑:“你都把所有都想到了,还来问我做什么?” 陆令嘉也笑道:“这不是希望你能帮着查漏补缺,看看我还有没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地方。” 一盏茶后,楚玉娇将陆令嘉方才所说都罗列下来。又怕有些地方不够详实,又单独拿了一张宣纸,将暂时有疑问的地方圈画出来记录。 “你看看?如果后续还有什么问题,我们再一起商讨。” 楚玉娇搁了笔,把墨迹吹干递了过去。 陆令嘉连连摆手:“我相信你。” 其实她只是不识得几个字罢了,但是在外人面前可不能露怯! 楚玉娇笑着把纸张折起,不由分说地塞到了她的手上:“这个你收着,场地的问题我来解决,还有你说的那些夫子我也去寻一些来,到时候都由你来检验,可好?” 这主意也是陆令嘉方才提的,她觉得学堂里可以按分设不同的专业,这个时代,职校可比一堆只会之乎者也的人有用的多。 “好好好。”她拍手赞叹,一连说了三个好。 这属于对方把事情都揽去干了,她白得一便宜。 这甩手掌柜当起来是相当的爽。 交谈间,就有下人上前请示是否需要摆饭了。 楚玉娇点点头,亲热地拍拍她的手:“先用餐吧。” 陆令嘉刚夹了一筷子菜肴,这才想起来,她似乎,把谢昭给忘了…… - 用过午膳,陆令嘉心里还有一丝愧疚。 生怕谢昭会一言不合地就干等着,也不知道先找个地方垫垫肚子。 转念一想,他也是成年人了,应该不至于吧……? 等她走出了拍卖行,日头正好,门口的几片树叶打着旋掉落。伸头张望着,全然没见到谢昭的身影。 陆令嘉的心陡然一松。 要是他真在这儿等,反倒是让她感觉有些莫名的紧张。 她记得谢昭分开前说是去书铺,不知道课本印刷的事情办的怎么样了。 她往外走着,书铺就在东市,与拍卖行倒是不远。 陆令嘉径直走去,中间还路过几间首饰铺和绣坊,只见铺子里都是空空荡荡的,莫不是近来生意不好? 按理说现在城中大部分的妇女都有一份活干,加上楚家的码头盘活了不少人力,不会出现这般经济下行的情况才是。 第179章 她带着满腔疑惑来到了书铺,只见书铺的掌柜正笑得合不拢嘴。 她问道:“掌柜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书铺的掌柜姓钱,长得一脸福相,怎么看都跟“书”搭不上关系。 钱掌柜脸上的笑容还堆在肉上,见是一个小姑娘打趣他也没有恼,甚至炫耀一番。 “今日接了一笔大生意,自然是喜事。” 陆令嘉一猜,应当就是她们学堂的课本,假装不知情地问道:“哦?有多大?” “跟你一个小丫头说了你也不懂。” 钱掌柜乐呵着,这厢还记得抽出空叮嘱一旁的伙计道:“手脚都麻利点,把这箱书抬过去时记得同贵人客气一些,不要毛手毛脚的。” 语气算不上和蔼,甚至算是有些严厉了。 陆令嘉听着就有点不适。 都是打工人,醉仙楼的程掌柜对方大厨的态度可算是要温和的多。 也不知道谢昭在这家到底预订了多少。 她翻起那箱子里的书籍,杂七杂八的,怕是涉及了各个行业。 只略略翻了几页《农经》,发现这里的农业确实落后,书中的很多插图都画得十分粗糙,更别提会记录种植方法。 她还欲翻几本铺子里的书籍,便被钱掌柜不耐烦地打断了。 “去去去,哪来的叫花子,这儿的书你买的起吗?!别给我弄皱了影响我生意。” 他看出来这姑娘不是诚心来买书的,看着还像是个来捣乱的,不复方才的笑脸。 陆令嘉收了手,也没多言。 她本就是来这找人的,现如今人不在,想必是去了别处,便问道: “掌柜的,方才来你这买书的人呢?” 钱掌柜见这姑娘不仅不买书,还向他打听大主顾的消息,心想莫不是对家书铺眼红,特地请人来捣乱的? 当即脸一黑,开始赶人。 “瞎打听什么劲,我告诉你,人家就是看中我这铺子的书,使再多的阴谋诡计也没用!” 陆令嘉:“……” 不是,她哪里长得像间谍了?! 陆令嘉:“掌柜的,别误会。我是方才那位主顾的朋友,他让我办完事来寻他。” 钱掌柜一脸不信,目光里带着一丝审视,打量着来人。 眼前的少女穿着简单,头上的珠花虽然看着灵巧,但是仔细一看也不是什么名贵之物所做。 浑身更是没有一件首饰……等等! 她手上的这枚玉戒看着倒像是值钱的玩意。 再回想方才那位贵人,皎皎如月,渊渟岳峙。 那一身的雍容华贵,气质翩翩,一看就是个贵公子。 钱掌柜的嘴角里多了一丝玩味的笑。 莫不是这位姑娘特地跟着那位公子的踪迹,来要一个名分的吧! 话本子里可都是这么写的。 风流才子春宵一夜,翻脸不认人,留下的姑娘伤心欲绝,誓要掘地三尺把人找出来! 他自觉猜中真相,搓着手乐了:“我说姑娘,有些事强求不得,不如早日放手。” 陆令嘉“啊?”了一声,还没弄明白这掌柜的什么意思。 只听见一声冷哼,将周围都要冰冻住了,夹着说不出来的怒意。 “你让她放手什么!?” 第84章 “你这是想搞一个技校出…… 谢昭折而复返,一脸怒气。 整张脸阴沉得想要杀人。 陆令嘉走过去,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来人用力地抓住了手腕。 “嘉嘉休要听此人胡言乱语!” 钱掌柜一看,连忙扇了两下自己的嘴巴:“这……这……这,都怪我这种臭嘴,两位贵人千万不要跟我计较。” 陆令嘉看着谢昭寒冰似的脸,右手指了一下他的紧握的手:“能不能,先松开?” 谢昭反应过来立马松开,问道:“弄疼你了吗?” “那倒是没有。” “是我一时心急了。”眼睛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这个钱掌柜,“若是再让我听到你肆意编排,定不轻饶。” 钱掌柜连连告饶:“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陆令嘉又指了指哪一大箱书籍,问道:“人找好了?” 谢昭嗯了一声,示意她这不是个说话的地方,拉着她的手便往外走。 “我思来想去,印刷还是应该掌握自己手里。” “嗯?”陆令嘉毕竟也是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一想就想通了,看他的眼神都变了,“看样子你没少经历过社会的黑暗啊。” 谢昭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亲眼见过被导师占用实验成果的同学,被同行排挤的学术大儒最后是多么落寞,甚至还有被剽窃了论文延毕的室友。 他见过许多的不堪,包括他自己也经历过...... 所以他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现这里的人更加重利,也因此愈发淡漠谨慎。 唯独碰到她以后,惊觉为什么会有人可以每天充满活力带着所有人赚钱,有了好点子也不藏私,也是他头一次对人产生了好奇。 再看到她想改变这个世界。 他也想陪着她这么不管不顾地任性一次。 但是无论如何,还是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她。 待走了一段距离,陆令嘉才反应过来,问道:“你的马呢?” “在府里,带你去瞧瞧?” “好啊。”她一口应下。 第180章 之前为了找石头,她只在王府里的前院待了一会儿,还没正儿八经地参观过。 真走进去,后头跟着抬着箱子的两个伙计愣了,哆哆嗦嗦地都快说不出话了。 “平、平南王府。” 一个伙计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对着另一个人说道:“我、我没看错吧。” 另一个伙计明显毕竟老道,立马调转风头,谄媚起来:“王爷,您看这些书我们搬到何处?” 谢昭冷淡的声音响起:“前院就行,你们跟着管家去结账就可以走了。” 那伙计还欲表现一番:“我们左右也是闲着无事,可以帮您抬进书房摆放,这些活平日里在铺子里也是干惯了的。” 谢昭还没发话,陆令嘉倒是眼睛一亮。 这不就是现成的图书管理员吗? 她清清嗓子,狐假虎威道:“那你们便按照书籍的种类、用途,分门别类地摆放整齐,我待会儿来检查。” 伙计见这个姑娘发话了,一旁的王爷也没反驳,再结合他刚刚在书铺中的话,立马就明白了眼前这位定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 他们两个急切地点头应下:“小的们省的,省的。” 这可是个露脸的机会! 谢昭便示意府里的小厮带他们去了偏房,找了桌子和椅子让他们开始整理,自己则带陆令嘉参观自己的府邸。 这个王府外头看着气派,里面却是不怎么样。 琉璃瓦在阳光的折射下闪着七彩的光亮,而屋子里的墙壁却都有些发黄和开裂。 尤其是空气中还弥漫着一股潮湿的气味。 陆令嘉捏了一下鼻子。 谢昭见状上前一步,把熏香燃上。片刻,难闻的气味就被雪松香替代。 “我这段时间都没住这里,长时间没有打理,所以有些泛潮。” 为何没有住在这儿,自然是住在了别处。 陆令嘉看着他淡然的眼神,自己的耳尖倒是先泛起了一丝红意。 她佯装镇定的说道:“嗯,确实需要找人打理打理。” 这么大房子呢,可不能就放着闲置浪费了。 她跟着谢昭转了一圈,发现这屋子确实大,而且好几处地方都闲着没有利用起来。尤其是后院的空地大的都可以直接操练兵马了...... 她也就直接提了出来:“这房子你收到后就没有再改造一番吗?” “改造?”显然工科男觉得房子能住就行。 陆令嘉计划着:“你这独独偏房就有这么多间空出来,拿来当教室最合适不过,还有后院那块空地,不如拿来给铁匠们专门铸造?还有你看......” 她掰着手指一件件地算给他听。 这么多现成的空地,不利用起来太可惜了。 能省多少租金! 她见谢昭一直没有反应,扯了扯他的衣袖,还拿手在他眼前晃悠半天。 傻了? 谢昭方才的那些小心思这才收回。 他点点头,附和:“你做主就好,反正以后......” 他停顿片刻,没再说下去,右手握拳在嘴边咳了两声。 陆令嘉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 怎么总感觉他后面想说的是,反正以后由她来管家呢? 她假装不知道,又絮絮叨叨把计划补充了许多。顺道把刚刚跟楚玉娇一同拟好的计划书也掏了出来。 她道:“初步计划第一批学员就是纺织坊里的所有女工,再加上桃源村的集体村民。你还有其他意见吗?” 谢昭看着详细的方案,不由赞叹。 随后眉眼轻轻蹙起,问道:“人数会不会太少了一些?” 陆令嘉:“赵大人不太想被人发现他在此授课。” “这倒是个问题……”谢昭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思考,既然决心要办这学堂,可不能虎头蛇尾。 要办,就得彻底好好办。 他见陆令嘉一副淡定的样子,似有十足的把握,眉眼舒展,问道:“可是想到了什么好的法子?” 陆令嘉笑道:“那是自然。” 她说:“我想起城东的王铁匠了。” “此人我知道,算是崖州城里手艺最为出众的铁匠了。”谢昭难得夸赞一个人,“我的那些手术刀,便是他那做的。” “真巧,我的自行车也是。”她还纳闷呢,原来当初王东说的那个贵人便是他啊。 手术刀的材质确实是得贵一些。 不用等她再开口,谢昭便也明白了她的含义。 “你这是想搞一个技校出来?” 陆令嘉一脸自豪:“正有此意。” “如此,赵大人专门教女工们还有桃源村的人识字、学问,只要过段时间,这些人便可以独当一面成为新的老师。” “你再大规模地开班,吸引火力,黄怀仁保准不会发现赵昶去了哪里,只顾着打你小报告去了。” 谢昭哑然失笑,哪有把他往火坑里推的。 她坑起自己人来是一点也不含糊。 陆令嘉自觉这个计划天衣无缝,又道:“不过,再等你的铁矿开采出来,在后院又开始叮铃哐啷响个不停,不管是谁,都会起疑心的。” 她有些担忧:“会不会太着急了一些?” 群雄割据,四处烽火连天。狗皇帝既然已经想到派人来试探谢昭,只怕早就对他起来疑心。 他们所剩的时间,怕是远没有一年。 第181章 谢昭反问道:“不起疑心我们就能逃过一劫了吗?” 这倒是…… 许是她的忧虑太过明显,谢昭把语气放柔,安慰道:“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是有时候这些事情避免不了。” 只能说尽量以最小的代价换取。 陆令嘉长叹一声:“我没那么脆弱,过好一天是一天吧。” 跟着就要往外走,盘算着去城东找王铁匠问问这事。 这些手艺人平日里都要养家糊口,再说了都是祖传的手艺,要说服他们传授给别人,还得费好一些口舌。 脚还没踏出去,只听谢昭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嘉嘉怎么不问问,我找了谁来雕版?” 陆令嘉好奇地回头。 她竟是差点忘了,本以为谢昭简单粗暴地找书铺的熟练工,但他说暂时还不宜让外人掌握这门技术,便没再问了。 现在倒是被他勾起来,问道:“是谁?” 她突然有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在对方还没开口之时,问道:“不会是……沈煜吧!?” 谢昭点头:“聪明。” “仲川这人,虽然平日里聒噪了一些,但是几个字写得还算不错。再加上为人忠义,我看他近日也无事,所以特地把这个重大的任务交给他。” 省的一天到晚在他眼前晃悠,打扰他谈恋爱,烦人! 陆令嘉呆若木鸡,眼里还有些不敢置信。 就他那么好动的,能担起这个大任吗? 末了,又小小地提了个建议:“不如我让楚家那位小姐也一起来吧,她的字迹娟秀,人又仔细。” 只一个沈煜,她还真的有些不放心。 谢昭思虑片刻,应下:“也好。仲川一个男子,总归是有些地方可能会粗枝大叶顾不上,多个人总归是好的,只不过……” 话音还没落下,陆令嘉便打断他了:“你放心,她肯定不会要收银子。” 虽说商人重利,但是今日玉娇已明确表示,她只想借此扬名争权。 陆令嘉更是深知一个她现在的处境有多难,所以也想帮帮她。 谢昭笑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走上前,替对方拢了拢衣襟,看着很亲密的动作,他却做的再自然不过。 “只不过仲川一向与楚家的那位有些不对付,我是怕到时候起了矛盾,反而耽误了进程。” 陆令嘉对此事也有些无语。 沈煜不管是对她,还是对村子里的人,都是客客气气的,也没有那种富二代官二代的作风。 怎么会对玉娇有如此大的成见? 就算是醉仙楼那一次,误会不也都解开了吗…… 饶是陆令嘉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谢昭只好跟她解释道:“仲川这人有个坏毛病,就是第一眼见着不喜欢的人,不管对方最后立了多少功,他都不会高看一眼。” 她有些哭笑不得:“暂时先这样定下?如果他真的十分抵触,我再想想办法。” 她想,比如连续做十天不重样的美食,沈煜总不会不答应吧? 第85章 先给他画大大的饼。…… 在回村的路上,陆令嘉先去了一趟铁匠铺。 自从自行车风靡后,王东这铺子的生意是日日爆棚,排队都排不上号。 陆令嘉过来时,他正忙着打铁,身上的汗都来不及擦拭。 她上前一步,问道:“王铁匠,最近生意可好?” 王东听到声音,抬头看见来人,把手里的活停了下来,拿着搭在肩上的巾子边擦边笑着说:“您怎么来了。” 说着又把摊子前的凳子拉开来,请人坐下。 “这个月生意实在是太好了,您放心,每一笔我都记了账的,该您的那份绝对少不了。” 他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口茶,就要往屋里去拿账本,却被陆令嘉拦下来。 “王铁匠,别着急,你的为人我信得过。” “那您这次过来......”王东一喜,“可是又有什么新的图纸了?” 陆令嘉一次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纸。 王东接过来一下,心下赫然一惊。 “这、这......”他把图纸叠好,又还了回去,“姑娘收好吧,我今日就当没看过这份东西。” 这姑娘也太胆大了! 陆令嘉:“我话都没说呢,您就不先听一听?” 王东连连摆手:“姑娘,这活我接不了,您还是到别处去吧。” 话脱口猛觉不对,又连忙阻止:“别处也不能去,私自铸造兵器,你这、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 “我可不是私自的。” 陆令嘉又把图纸摊开移了过去,手指在图上点了点:“您再仔细看看。” 她指着其中一张说道:“这个叫做‘狼筅’,附枝长,不管是攻还是守都会让敌人躲避不及。” 王东急了:“哎哟姑娘,您跟我,跟我说这个干嘛!” 他捂着耳朵,从座位上跳起来就要走。下一秒,少女清脆的声音又从身后传来。 “倭寇擅刀,近年来不断来骚扰进犯我们大齐,东南沿海之处时常提心吊胆,这件兵器只是为了让大家有一个自保手段。” 见王东停下脚步,陆令嘉又继续说道:“另一件叫做‘火铳’,具体原理我现在跟你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说清,反正是可以驱逐鞑子的武器。” 她没有说这东西里面需要填充火药,不然做好了也是废铁一个。 第182章 况且,她还有自己的私心—— 她在这个世界也有了想要守护的人,即使动荡不安,也要尽力护她们周全。 陆令嘉见王东久久没能说话,知道他此刻心中定是在动摇,又加了把火力。 “如果我记得没错的话,王铁匠您有一个儿子吧?” 王东瞬间眼神警惕,看着她问道:“你怎么知道?” 他家离铁匠铺远,有时候忙起来还会宿在铺子里,就是他的家人从来没有在这边露过面。 陆令嘉笑了一声:“别紧张,您也说了,这可是杀头的买卖,我不了解清楚,怎么敢轻易来找您?” 王东:“说吧,你到底有何目的?” 陆令嘉慢悠悠地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不知......?” 王东环顾四周,发现周围人来人往,也没有谁一时注意到他这里,把铁炉里的闸一关,跟着打开了铺子里屋的木门,转身说了一句: “进来吧。” 踏入铁匠铺里屋,一股铁锈的味道扑面而来,脚下还堆着大大小小的工具、木柴等等,零落地散在地上,一时都无法下脚。 王东弯下腰把这些杂货挪开,又摆了摆手:“里面坐。” 随后吱呀一声,把门给关上了。 屋子里虽然简陋,但是招待客人的茶碗总是有的,他倒了两晚白开水,说道:“我这儿没有茶叶,将就着喝吧。” 陆令嘉也没有嫌弃,拱手道:“多谢。” 说着,还真的就喝了一口碗里的水。 王东见状,冷笑一声:“你倒是心大。” “谁让我今天带来了十足的诚意,我保证您会愿意。” 王东嗤之以鼻。 好好的,谁会愿意干这种掉脑袋的活计。 陆令嘉也不跟他再兜圈子了,四指合拢轻敲桌面,说道:“其实要造这些兵器的人,不是我,而是平南王。” 王东大惊,说话都开始结巴起来:“他、他、他......他莫不是想造反!?” 陆令嘉安抚他坐下:“淡定,淡定。他只是想驱逐倭寇和鞑子罢了,哪会有那种心思。” 她又继续打着哈哈:“只不过您要是愿意做这些兵器,他就许诺特批您入伍,等事成之后还会有额外的军功奖赏。” 王东一听,眼睛陡然瞪大:“军功?” 他摆摆手,显然是不信这幅说辞:“你这小姑娘怎么如此信口开河,那军功是说赏就赏的吗?!” 谁不知道有了军功,不管到哪里都能挺直腰板,光宗耀祖。 所以这么多年才有源源不断的年轻小伙子不要命似地上前线。 如今他在这里打几副铁就能得到?唬谁呢! “我骗您这个做什么。”陆令嘉笑着,“我方才也说了,您有一个儿子,立了功,不仅可以庇佑您的祖孙后代,让他们借此沾光,说不定,日后也能跟着您也立下这累累军功。” “谁说——拿军功就一定要上战场的?” 这话说得大胆,王东一时也不敢接话了。 他现在也拿不准这姑娘说得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了。 倘若是假的,这种谎言骗不了任何人。 但若是真的...... 他站立起身,眼神火热,急切地问道:“你说的这些,届时要怎么兑现?” “兑现啊?”她拍拍手,“这个好说。” 她把头凑近了一点,说道:“让那个王爷到时候给你写个什么函什么旨的,盖上他的章,这不就行了。” 王东疑惑道:“这就能有用?” “那是自然。”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研制新型兵器,怎么能不算军功呢?说不定日后还能有个一官半职的......” 总之,先给他画大大的饼。 至于以后能不能吃到,以后再说。 王东听罢已经开始浮想联翩。 且不说这一官半职,也不说让他儿子能沾到多少光,就是这‘光宗耀祖’这四个字,就牢牢抓住了他的命脉。 他爹也是铁匠,给人打了一辈子的铁,本来还指望他能出人头地给家里争光。 没想到他也不是读书的料子。 只好早早地接过他爹的衣钵,继续在这铺子里做起了打铁的营生。 若是......若是他真的能挣到军功,就是去给他爹娘烧纸时,腰板也能挺得直一些。 他们两个在九泉之下也会高兴的。 陆令嘉见他整个人都在隐隐作抖,将图纸又重新塞好放到怀中,对他说道:“王铁匠,机会可只有这一次,你要知道若不是你我相熟,恐怕这机会不一定会落在你的头上。” 说罢就要往外走去。 王东一急,忙上手把人拉住。又见失了礼数,又把手放下,在围裙上抹了抹。 “我不是这个意思,您先别走,这水都没喝完呢。” 急忙把人又引到了桌子前面。 陆令嘉跟着重新落座,只不过现在她的身份已经从乙方变成了甲方。 她的手指又敲了敲桌面,问道:“这是考虑好了?” 王铁匠一摸脑门,傻笑着:“您再给我说说,还有什么好处?” “军功还不够啊?” 大齐的军功可是相当有用的,以后自己的子孙要去哪里读书,只要父辈有军功可是能随意拜到任意一个大儒门下的。 越是动荡的朝代,上前线打战的将军士兵就越值得人尊敬。 第183章 王东被她说得脸一红,忙道:“够的,够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又起身给陆令嘉加了点水,更加客气起来:“我只是还不懂这里头的门道,想让你再给我详细地说道说道。” 陆令嘉心想,她还没想好怎么画大饼能画得自然一些,一时半会儿的也不知道怎么编呢。 于是又把锅甩给了谢昭。 她哈哈一笑:“具体的您还得亲自去问一问平南王,我只是来帮他传个话。” 她也起身拍了拍王东的肩膀:“您放心,绝对不会亏待了你。” 怕不够又补了一句:“再说了,您儿子现在还小,平南王过段时间还得建学堂,等你入了职,你儿子可以优先有报名权的。” “当真?”王东眼神里充斥着不敢置信的兴奋,“我儿子真能去读书?” 陆令嘉道:“那是自然。” 又捂嘴笑了一下:“说起来,我四叔也要去那学堂教木工呢,王爷可说了,这第一批先生啊,日后有闲暇文职,第一个考虑他们。” 王东一听立马高呼:“我也去!” 他小心翼翼地讨好着:“那学堂还缺教打铁的先生吗?我也想报名!” 陆令嘉故意装作不小心说漏嘴的模样,惊慌地捂着嘴:“哎呀,这还没影的事情呢,我也不敢打包票的。” 王东一听,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 虽然他还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学堂要学习木工技术。但既然有教木工的先生,也一定需要打铁的先生。 再说了,没有点好处,就这姑娘的机灵劲,怎么可能让自己的亲叔叔都上。 他忙不迭地举手发誓:“姑娘,您帮我这一回,不管是铸新兵器的事情也好,当教书先生的事情也好,我王东都听您的指令。” 他拍了拍胸脯保证:“您放心,我这个人说话从不食言,光看这些个日子,我没少过一丝您的分红就能看出来我的为人!” 陆令嘉只好勉为其难地应下了:“那好吧。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只好替你去试一试了。” 她又有些担忧地说道:“只不过我当时替我四叔争取那个教书的名额,是没有报酬的,只是包一日三餐。这机会啊实在难得,得先占得位置。” 王东连连点头:“我晓得的,晓得的。” 这么好的活计,就是倒贴也值得! 陆令嘉见他应下,两人又来回说了几句,就准备起身离开。 王东一想到马上就能吃上官家饭,那对她又是好一顿谢,说是要送送她。 正当送至门口时,门外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第86章 还得来个温水煮青蛙。…… 马蹄声到了门口便停下了,门后的两人皆是一惊。 陆令嘉压低了声音:“你这地方安全吗?” 王东刚想开口说安全,但一想到他们两个刚刚的“密谋”后,又不敢确定了。 嘴唇嗫嚅两下,还是结结巴巴地应了一句:“安、安全啊!” 那就奇怪了。 门外的人会是谁呢?是不是冲着他们来的? 亦或者是冲着她手上的这张图纸? 瞬息间,陆令嘉把所有可能都想了个遍,随手操起了地上的一根铁棍,示意王东开门出去看看究竟。 吱呀一声—— 门开了。 他们两个人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门外,赵昶骑在马上,逆着光,一半的脸都隐在了阴影中。 王东马上大声高呼:“赵、赵大人啊——您怎么来了。” 他冲陆令嘉使了使颜色,对方马上后退一步,转身躲在了一个柜子后面,让自己更加隐蔽。 赵昶翻身下马,把缰绳系好,笑着说:“你喊这么响作甚,吓了我一跳!这崖州城现在人人都有一辆你这里打的自行车,我也是来瞧瞧门道,想要学习一二。” 王东走出屋子,转身马上就把门闩插上。 赵昶瞧见了,还打趣了一句:“屋子里藏什么了?这么紧张。” 王东的手一顿,脚步也慢了半拍,连嘴上的笑容也僵硬了几分。 “您说得哪里话,莫要取笑我。” 好在,赵昶也没有继续再问,径直走到铁炉边上的小凳上坐下。王东也顺势跟着坐了下来,一颗心还吊着,七上八下的。 赵昶问一句,他答一句,眼睛时不时往后瞟着,整个人都心不在焉的。 “王铁匠,你今儿怎么回事?”赵昶显然发现了他的不对劲,“不会发生什么了事吧?” “没有没有。”王东强扯了个笑容,“昨儿熬了个大夜,没睡好。” 赵昶将信将疑地点点头,也没再多问了。 起身扔下一锭银子说道:“我这有急用,你记得给我早些打。” 他到时候去授课,若是骑着马太过明显了,这个自行车一溜烟就不见踪影了,拐进小巷里谁也找不到他。 王东收了银子,一一应下:“您放心,我等等把手头上的做好,就优先做您的。” “那就行,多谢了。”赵昶牵过马,正翻身跃上马,感觉一阵狂风吹起。 他冲着王东喊了一声:“我看这风突然起得厉害,怕是待会就要下大雨,你赶紧收拾一下先歇一歇。” 风声呼啸而过,卷起他临时搭建起来的棚子刺刺作响。似要把整个棚子都掀开。 待赵昶人走后,王东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门闩,朝里头喊了两声:“姑娘,人走了。” 第184章 陆令嘉把手里的铁棍哐当一声扔到地上,拍了拍手,走了出来。 明明方才也可以说是到里面讨碗水喝,亦或者是大大方方地说在里面跟他商量新型的物件...... 可偏偏两个人做贼心虚,愣是都没有想到这一茬。 一踏到外面,陆令嘉的发丝就被这狂风吹得飞起,她讶异道:“怎么突然起了这么大风?” 王东也有些疑惑:“我也不知道啊,这一下子就突然起来了。看这架势等等还要下大雨,您赶紧回去吧。” 陆令嘉点点头应下。 天空阴沉压抑,乌云汇聚在一处。 已经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滴,随着狂风还有逐渐变大的趋势。 陆令嘉暗道不好,她出来前可没带伞,这儿就是离着谢昭的府邸也有一段距离,刚刚自己徒步而来,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 她伸出手掌挡着头顶,正准备小跑回去,又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抬眸望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正踏雨而来。 来人到了铁匠铺前勒紧了缰绳,吁了一声。 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一把油纸伞。 雨水开始越下越大了,渐渐将路人的头发都打湿一片。 街上的人纷纷或疾步,或奔驰,往四处躲蹿。 一条细细的水流顺着谢昭的眉眼边流下,他还顾不得擦拭,只放声大喊:“快上来!” 陆令嘉立马顺势借着他手掌的力气,跳上马背。 豆大的雨点狠狠地砸下来,砸得将他们的眼帘都遮挡住,视线变得一片模糊。 陆令嘉甚至连伞都撑不起来。 她的声音飘散在风里:“这风太大了,伞一下子就会被吹走了。” 风声、雨声,还有路上行人小贩边跑边骂的声音。 明明就坐在她的前面,谢昭却还是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你说什么?” “我说,风实在太大了!” 她差不多是俯在了他的耳后吼出来的。 这下,谢昭听清楚了。 疾驰的马带着他们的身体上下颠簸,她的唇拂过他的耳畔。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酥麻感顺着尾椎骨爬上了他整个脊背。 谢昭勒着缰绳的手都差点松开。 天空中最后一丝亮光都被乌云遮住,狂风席卷,掀起一阵阵尘土。 呼啸而过,两旁的树木枝条都在疯狂地挣扎着。 糟了! 陆令嘉心下一惊! 她刚刚播下去的那些种子可怎么办! 她抱紧了谢昭的腰间,再一次大声地吼着:“再快些!” 谢昭应了一声,驾着马匹,在这暴雨中疾行。 - 到了村子里,雨势依然没有减小,反而越来越大了。 陆令嘉心道不妙。 往日里虽然有狂风暴雨,但都与今日这个不太一样。 但是现在她也没有太多的时间思考,直接奔田里。 田里的水都已经满出来,陆令嘉顾不上,直接浸着水就踩了下去。 水线差不多都快有她膝盖高了。 排水口已然是被堵住了,所以所有的雨水都汇聚在一起。 再这样下去,兴许所有的种子都要被冲烂。 陆令嘉冲着还在岸上的谢昭喊着:“你去村子里叫几个人,再拿些工具来,得把这渠通开。” 谢昭有些担心她,但是也知道这是正事。 他立马跑着将消息通知到每一个人,然后又从陆令嘉的房子里拿了两件蓑衣和斗笠就往外跑。 沈煜正奇怪呢,今日怎么一天都没见到他的人影,好不容易逮着了人,眼看他又要走,急忙把他拦下: “干什么去,急急忙忙的,外头下着大雨呢。” “让开。”谢昭没时间跟他废话。 沈煜一片好心喂了狗,显然不太高兴:“嘿我说你,我这是关心你,你这一天天的经常失踪,还有陆姑娘也不见了。说!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们去吃什么好吃的了!” 谢昭急得不行,偏偏这个沈煜今日十分难缠。他实在不欲多言,直接足尖一点,从屋顶上绕了过去。 沈煜一看,觉得他更是心中有鬼,紧跟着他身后,要去看看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村子里的人也陆陆续续地拿着锄头等农具往外跑。 沈煜越看越奇怪,怎么大家去的还都是一个方向? 待他跟着到田里,看到那个正在忙碌的身影,他才恍然大悟。 自己还真的差点坏了别人大事。 谢昭赶得急,来回跑了两趟,到时已经微微喘着气。 却依然还是将蓑衣给她披上,又将头上的斗笠戴到了对方的头上。 陆令嘉一看他头上没有了遮挡,还欲推辞:“我这反正都湿了。” “戴着。”他语气被这狂风冻得更冷了。 见到他身后的人陆陆续续都来了,陆令嘉也顾不得再矫情,冲着大家挥手。 “大家一起,把四处的沟渠都通一通,不然今晚这田里的种子保管就废了。” “好!” “我去东边。” “我去西边。” “那我就在这。” ...... 她在桃源村已经建立了绝对的威望,现在不管说什么,大家伙一听都是立马照做。 谢昭也拿着锄头,踩在了这泥泞的田中,跟着开始卖力地把堵住的泥铲掉。 第185章 抬头时猛然看见有一个身着粉色双鱼纹长袍的人,粉色的身影与这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立马大声道: “沈仲川,下来!” 沈煜撑着一柄伞,背对着他们正准备走呢。被谢昭认出,还当众点名,恨不得没听到声音,愈发加快了脚步。 “沈、仲、川。” 谢昭一字一顿地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 沈煜无奈,只好转身,人还站在上面,却开始先发制人:“至于么,我这不是关心你,才特地跟过来瞧瞧你到底在干什么。现在误会解除了,我也知道你们要忙正事我也就不多加打扰了,先行告辞了。” 他一边脚步向后退,一边继续说着,随时准备离开:“我先回去给你们烧点热水,这下着大雨呢,到时候好好泡个澡,再喝点姜茶,不容易受风寒......” 谢昭半点没有给他机会,抬眸淡淡瞥了一眼,说道:“下来帮忙。” 沈煜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把头转向陆令嘉:“真不是我不想帮忙,你看我今日这身衣衫刚刚才换上,老贵了,听说是江南那边的顶级绣坊做出来的,这下面都是泥,到时候溅我一身......” 他絮絮叨叨又说了一堆,抗拒之意非常明显。 谢昭再次冷声:“下来。” 事不过三,沈煜也知道谢昭的耐心即将到达极限。 “我真是服了你了!”他把油纸伞收了,骂骂咧咧地将长袍塞进裤腰里,跳了下来,“谢子期我跟你说,今儿这身衣衫要是洗不干净了,你非得赔我一件不可!” “少啰嗦,干活!” 有了沈煜的帮忙,这块被堵住的区域通起来确实快了许多。微小的水流顺着往下开始慢慢流动起来。 陆令嘉焦灼的心情顿时减少了一半。 她冲着沈煜笑了一下:“等等回去,我一定给你做好吃的。” 毕竟还得跟他商量商量,让他跟楚玉娇一同排版印刷的事情。 还得来个温水煮青蛙,不能把他惹急了。 第87章 台风 大家顶着风雨忙到深夜,才把沟渠全部通开。 田里的雨水也慢慢排完了。 众人终于长舒一口气。 雨势却丝毫没有减小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 陆令嘉终于察觉到那一丝不对的地方究竟是什么。 她俯在谢昭的耳旁说道:“是我想错了,这不是普通的雨。” 两个对视一眼,同时脱口而出:“台风!” 这是沿海地区最害怕的气象。 尤其是在古代,灾乱过后更是会爆发大范围的瘟疫,死伤无数。 陆令嘉面色沉重地扯着谢昭的袖子,示意他回去再说。 两人收拾好农具爬上地面,沈煜还在下面嚷嚷着:“拉我一把,瞧我这一手泥,衣服也全都弄脏了。” 谢昭把手伸出,沈煜抓住,脚一蹬就想往上。 雨水冲刷下,泥土让地面都变得湿滑。 沈煜愣是蹬了三四次,实在受不了,也不再偷懒,自己使了个劲爬上来。 他问道:“怎么回事?这地怎么这么滑。” 陆令嘉催促着:“快走,现在来不及多说。” 她一边跑着,一边还招呼着其他村民一起,“回去都擦一擦,等等换身衣服,都来我家一趟,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要说。” 一路狂奔回了屋子,衣衫都已经湿透了。 大颗大颗的水珠顺着发梢,从脖颈流到内里。 崔氏见到这阵势心疼地厉害,念念叨叨的:“你上次就这样浑身湿着,可别又染了风寒,身子骨是自己的。” 陆令嘉急忙转移话题:“娘,我先去屋子里换身衣衫,太黏糊了,现在可难受了。” “你看你,说两句就往里面躲。”见陆令嘉早已转身跑进屋子,崔氏才又喊了一声,“娘去给你烧点热水,你待会儿擦一擦。” “知道啦娘——” 话音刚落下,崔氏只见后面还跟着两个人。 谢昭和沈煜也是浑身湿漉漉的,衣袖、裤腿上都沾了不少泥土,一看就是刚从田里回来。 崔氏手背往围裙上擦了擦,拿了几条干的巾子递过去:“赶紧擦一擦,别冻着了。” 沈煜接过,嘴甜道:“谢谢婶子,也就您还关心我,我可太感动了。” 谢昭斜眼:“少贫嘴。” 谢昭的眼睛地望向陆令嘉那间的木门,闪过一瞬的深沉。 不知道她,有没有什么法子可以预防这场即将来临的灾难。 - 陆令嘉刚迈进屋子,就把头上的装饰全都拆了,又拿了干净的巾子把头发绞干包了起来。这才把湿透的外衣脱下,换了一身干爽的。 当初建这个石头房,就是怕一旦来了台风屋子会不牢固,没想到竟真的一语成谶,现在还真的有台风来了。 她想起那个升级已久的系统,这段日子实在太忙,每日除了被谢昭缠着,就是忙着筹备这学堂之事,还真的一次都没有打开过。 她在脑海呼唤了几声,崭新的界面就在她眼前浮现。 【系统2.0加载中......】 【已加载完毕,祝宿主购物愉快!】 陆令嘉瞪大了眼睛。 果然如她所料,自从上次兑换了头孢之后,系统估计是检测到了自己周围经常会出现濒临危及的人群,特地申请了一个医疗板块,只不过内容不多,可购买的药物也非常有限。 第186章 陆令嘉现在一共已经升到了10级,差不多快到达了等级上限,除了零星几页物品还没有解锁,大部分都可以申请兑换。 但是她一直心心念念的火药配方,系统明确告诉不可能会出现。 因为这种会破坏现有的规则,一旦宿主没有掌握好,可能会引起整个朝代的覆灭。 看来火药的研制,还真的指望谢昭能想起一二。 她把2.0版本的系统快速的2浏览了一遍,确定没有任何可以抗台的物资后,还不死心地又询问了一遍。 “小农小农,有没有可能申请到一些抗台物资?” 系统义正言辞地拒绝:【对不起宿主,您的要求不在本系统的职责范围内。】 沉闷的机械音代替了以往活泼的音调。 陆令嘉这才意识到,系统经过升级后,里面的芯子恐怕也换了一个人来接手。 之前建立的感情,全部都付之一炬。 她有些失望。 行吧!大不了再捋一捋这个新人的毛,看看怎么样再从内部突破! 想着门外还有人正等着她拿主意,只好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强行扯了个笑容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谢昭就盯着她的脸上看了许久。 他只脱了一件外衫,里面的衣服还在往下渗水,在地上汇聚起了一个小水坑。 陆令嘉不免责问起来:“怎么还不去换一件衣服?” “在等你。” 简短的三个字,成功地让她噎住了。 虽然她也知道对方的意思是等她商量对策,但是被他整得还是突然想歪了一下。 陆令嘉摇摇头,老实的回答:“我也没有特别好的法子,只能说多准备一些沙子,再看看具体的台风强度。” 如果是飓风,他们再怎么准备都是于事无补。 只能等着灾后重建。 就是有些心疼这些房子都是刚刚搭建好的。 待村民们都陆陆续续赶到后,陆令嘉的眸子里愈发暗沉。 现在来的还都是青壮力,很多年迈的阿婆走不动路,就怕万一台风太过猛烈,不知道她们经不经得住。 陆令嘉的神色异常凝重,她清了清嗓子道:“今日叫各位来是一件大事。你们也看到了,今日的狂风暴雨特别大,大到有些不太正常了。” “如果只有现在这般倒好,就怕再过一段时间,这风会愈演愈烈,到时候变成了飓风,不仅田地里的作物全部颗粒无收,只怕我们自己都会有生命危险。” 话音刚落下,钱氏尖锐的声音又响起来。 “什么!?生命危险?我刚刚今早还去裁了两件新衣裳,还没穿上呢!” 过了片刻又开始哀嚎:“我怎么这么命苦啊!在山上过得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想不开听你一个小丫头片子的话到这里来!” 陆令嘉头一次眼神冰冷地看着她,呵斥道:“闭嘴!” 这二婶,每次遇到点事情就开始哭诉,动不动就要提如果没有下山会怎么样怎么样。 好似所有的祸事都是跟着陆令嘉下山后才会发生。 陆令嘉:“钱氏,我再说一次,下山的路都是每个人自己选的,若是再让我听见一次,别怪我以后有什么事也不会再带着你们家!” 她甚至连二婶也懒得叫了。 这话一出,钱氏果然立马闭嘴了。 周围其他人也看着她指指点点,对她的行为不耻。 往日那是大当家不跟她计较,这钱氏还真的以为能仗着自己是她的长辈可以摆架子吧? 次数多了,别说陆令嘉,连他们的耳朵也生茧了。 陆令嘉见周围静下来了,又继续说道:“这飓风不单单只影响我们这,一旦来袭,只怕整个崖州城都会遭殃。最好的办法是全都待在家里,门窗紧闭,尤其是窗户、屋顶,能加固的,趁现在还来得及再加固一遍。还有村子里的男人,都去沙滩那多运一些沙子来,堵在门缝处,我怕雨水要是太大,会把我们整个房子都淹了!” "好!" 听她说完,立马就有人推着独轮车,扛着锄头去外头运沙子了。 外头的大雨还在下个不停,陆令嘉有些担忧地又喊了一句:“大家都两两结伴,不要落单了。” 这也是上次被那些海盗们搞怕了。 沈煜听完后整个人都愣住了。 平日里话最多的人,硬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还是谢昭先开了口:“仲川,你去崖州府衙一趟,必须让县令昭告城内所有百姓,严加做好防范。” 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就按嘉嘉刚刚说的做,记住了吗?” 沈煜还有些发呆,但下意识地还是回应道:“记、记住了。” 说着,就把门口的斗笠戴上,又把蓑衣穿在了刚换的衣衫外面。 沈煜翻身上马,冲着他们喊道:“我再去一趟军营,记得给我留饭。”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吃呢? 陆令嘉失笑:“知道了,答应你的大餐我不会忘的。” 确实还得再备一点干粮,以防万一。 各路人马都散开各自行动起来。 有回家开始给木门再钉严实的,也有跟着去运沙子的。 更多的就是回家准备干粮,然后准备像陆令嘉说的那样闭门不出。 而她自己,也开始拿着锤子叮铃乓啷地敲个不停。 她还特地叮嘱谢昭:“大灾过后往往有大疫,你去回春堂一趟,也许,还需要多备些药材。” 第187章 谢昭一口应下。 脚刚跨出门槛时,这才发现。 她似乎,真的很能给人安心。不管遇到什么事,总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 比起自己,反而更像一个率着千军万马的将军,能把手底下的每一个兵,都能按照自身的能力,最大限度地发挥他们的作用。 她总是在不知不觉中,闪耀着光芒。 他想,这也是,他一再被她吸引的原因吧。 不再多想,谢昭也跨上另一匹马,去完成刚刚她给自己布置的任务。 - 这一夜,风雨疏狂,陆令嘉睡得很不安稳。 窗外一阵阵轰鸣渐起,风声呼啸而过,海浪也被这狂风卷起,重重摔打下来。就连粗壮的树木也不能幸免。好一点的仅仅只是树叶簌簌摇落了满地,徒留光秃秃的枝桠。而有的大树甚至被连根拔起,横七竖八地歪倒在地上。 轰隆——轰隆—— 天空中厚重的乌云压顶,翻滚、搅动,撕扯着最后落下倾盆大雨。 海浪也愈发汹涌,啪啪打在礁石上。 崖州城内不少房子已经被吹得没了屋顶,有些严重的,更是连泥墙都被吹得塌灭。 他们没料错,飓风,真的来了。 第88章 珍重! 陆令嘉醒来时,屋外已是一片狼藉。 好在他们当时盖房子时下了本钱,每户人家也都用了石灰,又厝得卖力,一时还没有出现房屋倒塌的情形。 但是隔壁周娘子家的屋子是用木头做的,屋顶的瓦片早已飞走,木头柱子也摇摇欲坠。 陆令嘉忙拾掇她带着襁褓里的孩子去其他人家避一避。 雨势一点也没有变小,夹杂着狂风拍打在脸上,倒是让人在这暑热的崖州感到一丝寒冷。 家家户户都听着陆令嘉的紧闭大门不敢外出,就连门口摆放着的工具全都被吹得七零八落也一时无人注意。 地面上的水线却还是一点一点地往上涨。 这个朝代的排水系统极差,不仅是田里的沟渠容易被堵住,就是整个城池的堤坝,若是被大雨冲刷,也容易溃堤。 陆令嘉环视一圈,都未曾看见谢昭和沈煜的身影。她将周娘子和崔氏强行打包送到张婶家中后,又再三告诫:“我去府衙一趟,你们紧闭门窗,千万不要出来。” 关上门之前还又喊了一声:“有事找石头和大力帮忙,记住,若不是房屋要倒塌了,千万别出来!” 躲在屋子里,总比在外头安全! 狂风席卷,她看着外面临时搭好的马厩早已是废墟一片。唯二的两匹马匹也早就不见踪影。 可是她总得赶到城里瞧一瞧整个崖州城的状况如何。 这儿离府衙却还有一段距离,她若是顶着这狂风徒步,还真不知道要走到猴年马月。 正在她踌躇之际,远处有马蹄声响起。 马背上熟悉的身影在这漫天的雨帘中疾驰而来。 对方一个伸手,陆令嘉俨然已经与他默契有加,直接借力翻身上马。 谢昭勒紧缰绳,马儿又转了方向,往方才来时的路上奔腾。 狂风作响,簌簌的大雨砸落下来,两人都没有说话,却在一路的颠簸中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 耳边是呼啸的风声,眼前是坍塌的房屋。 有几名衙役还有身着盔甲的士兵正在维持秩序,将压在木梁下的人一一扶起。 更多的却是无数的百姓跪在这片刚刚倾倒的废墟前哭。 有哭亲人被重物砸中不幸去世的,有哭自个儿好好的房屋倒塌的,也有哭担心日后生活的...... 陆令嘉和谢昭赶到府衙时,看到在府衙的两侧临时搭了两个棚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此刻在狂风的吹动下也岿然不动。 不少百姓现在就蜷缩在这两个棚子下避雨。 浑身湿透,四面漏风。 好几个人额间还流淌着鲜血。 陆令嘉扫了一眼,这里只有百姓,连个正儿八经的大夫都没有。 忙问道:“大夫呢?怎么一个都没有?” 谢昭将缰绳随手一扔,应道:“我让沐风和云清接了一批重伤的人去王府,王太医等人正在那边给人包扎和煎药。” 他解释道:“王府里起码不漏风。” 陆令嘉点点头,只见赵昶已经指挥着两个衙役抬出了两个大木桶,高声喊道:“排队,来这边喝点粥暖暖身子。” 棚子里立马就有人起身往赵昶那边跑着,一时有些嘈杂。 马上就有衙役敲了敲杀威棒,威慑道:“闹什么,按顺序排着,不然都没得吃!” 一句话,立马让吵闹的人群安静下来,乖乖地开始排队。 这时,有一女子的哭声就尤为突出。 她没有站在队伍之中,反而是跪在了正在施粥的衙役身旁,不住地磕头。 “大人,行行好吧,我的孩子起了高热,能不能先匀我一碗。” 衙役手一抖,一只脚踹了过去:“去去去,说好的排队,若是人人像你这般,还要不要守这规则了?” 人群中立马也有人呼应:“就是,说好的要排队,凭什么你要搞特殊?” 女人还是在不住地磕头,直到额间都磕出了一丝血迹。 还在苦苦哀求着:“大人,行行好吧,孩子从早开始就起了高热,等排到我时怕时连点汤水都没有了。” 衙役依然不为所动,他嘴角示意了一下,立马就有另一名同僚上前,将女人拖了下去。 第188章 女人的发间凌乱,双目无神,嘴唇翕合,还在不停地念着:“孩子......孩子啊......” 陆令嘉实在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 “这位娘子,带我去瞧瞧你的孩子。” 女人一听,仿佛看到了救星,连忙爬起身子,把人带了过去。 一个年纪更大一些的婆婆正抱着一个两岁大的娃娃靠在那墙壁上。 陆令嘉蹲下身子,把手背贴在了那娃娃的额上。 滚烫的触感让她不由把手缩回。 谢昭也跟着抓住了小孩的脉象,细细探察,蓦地心下一沉,站立起身,几乎是用严厉的口吻说道:“现在,立马跟着我走。” 又不放心地冲着陆令嘉交代:“你让黄怀仁立马排查,但凡有发热症状的人,都送到王府里来。” 他把象征他身份的那块玉佩再一次扔给了陆令嘉,“我回去再派一队人马给你,非常时期,违者采取非常手段。” 他的眸子闪过一道寒光,凌冽的气息让陆令嘉都颤了一下。 他一个专业的大夫,能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 陆令嘉的心也开始慌乱了。 她强行压住自己的恐慌,目光坚定:“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说着,谢昭看着她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几个小瓷瓶,郑重地放到了他的手里。 陆令嘉:“你知道这些是什么,珍重。” 说完她转身,而谢昭也背过身子,带着这两人往另一头走去。 - 陆令嘉径直走到了赵昶的身旁,直截了当地说道:“我找黄大人,他在不在里面?” 赵昶抬头看清说话的人后,先是一惊,随后摇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黄大人的行踪。” 陆令嘉手里捏着谢昭的玉佩,心想,也该狐假虎威一次了。 她伸手将玉佩举到了赵昶的眼前:“受平南王所托,还劳烦赵大人带路,让人将黄大人找来。” 赵昶又是一惊。 他曾在陆令嘉家中看到过她与谢昭两人的亲密,却没想到对方竟然连这都能托付给她。 赵昶不由对她再次高看一眼。 他忙对身边的一个衙役吩咐:“陆姑娘刚刚的话可有听到?你现在去将黄大人找来——” 又抻了抻手,摆了一个“请”的手势,将人引到府衙内。 府衙。 陆令嘉甫一落座,便见黄怀仁从偏房的位置急匆匆地赶过来。 身上的官袍扣子还没扣好,官帽也是歪歪扭扭地戴着。 人还没迈进屋子,声音先响了起来:“王爷驾到,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待走近屋子,一看。 屋子里只有赵昶和陆令嘉两个坐着,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正了正帽子,冲着跟在他身后的衙役怒喝:“不是说王爷到了?人呢!” 一挥衣袖,满脸怒气地坐在了上首的位置。 陆令嘉一看黄怀仁这态度,再对比旁边一直以礼相待的赵昶,也有些恼了。 但是现在还得以大局为重,只将玉佩拿出,重重地扔了过去。 黄怀仁见一重物砸向自己,手快得接住了,却还是被敲到有些发痛,当即起身,手指一戳,怒道:“大胆,竟有刁民敢袭击本官,来人——” 登时上来两名衙役,双手抱拳,单膝跪下听从吩咐:“大人。” “把这刁民拖下去,给我重重地打!” “是!” 陆令嘉冷哼一声:“黄大人,打人之前,还是先看看手里的东西吧。” 两名衙役一抬头,看见是陆令嘉也愣了片刻。 显然,他们也对这位赵大人的常客是眼熟的。 气氛一时僵持,黄怀仁手掌一拍桌子:“这崖州城现在还是我做主,你们还愣着干嘛,拖下去!” 衙役只好为难地走了过去,冲着身旁的赵昶抱了抱拳,双手正押上陆令嘉的肩膀。 赵昶开口大声道:“黄大人,陆姑娘刚刚扔给你的,可是平南王的信物!” “什么!” 黄怀仁连忙低头端详手中之物,确认过后立马变脸,亲自走到下方,驱走那两名衙役。 “误会,都是误会。”他忙把玉佩又塞到了陆令嘉手中,“都是下人们不懂事,误会了!” 陆令嘉现下懒得跟他计较,只道:“既然是误会,黄大人能否先让其他人退下,王爷有事相托,我还需得与您商议。” 黄怀仁摆摆手,几名衙役立马退下。 赵昶也欲告辞,却被陆令嘉一把拉住:“赵大人也一起吧。” 屏退其他人后,屋子里就剩下了黄怀仁、赵昶还有陆令嘉三人。 黄怀仁脸上还挂着谄媚的笑容,冲着陆令嘉狗腿地问道:“不知王爷可有何吩咐?” 自从那位刺史大人交代他给谢昭送了一盒黄金后便离去了,硬是没有与他透露过一二。 他也自然地以为那是皇上看重谢昭,假他之手给平南王额外的赏赐。 对待谢昭的态度是愈发恭敬。 陆令嘉却没空与他虚以为蛇,直接道:“还请黄大人现在立刻组织人手,制作口巾以此捂面,外头的衙役再戴上手套。并派人加强巡逻,若人群中有发现高热的情况,立刻送往平南王府。” 黄怀仁十分不解:“这是何意?” 陆令嘉没有回答,径直又说了下去:“再派几人,每日烧煮沸水,并让人在府衙两个大棚四周洒上酒水,再以艾草熏之。” 第189章 “每日出去与伤患接触之人,单独隔离在偏房之中,若其中有人起了高热,也立马送去王府。” ...... 她有条不紊地说了许多,最后道:“还请两位大人立刻执行。” 字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 黄怀仁眉头皱起。 若说这些的人是谢昭,他必定碍于对方的身份俯首帖耳,立刻照办。 但一个女子,竟然敢命令他,教他做事? 虽然她手里拿着的是王爷的玉佩,但谁知道她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王爷吩咐的。 黄怀仁眼里闪过一丝不屑,正想好好拿捏她一番。 只见方才退下的衙役又进来了。 他刚好一肚子气没处发作,见自己的属下没有他的命令还敢擅自入内,火气蹭地一下就冒到了头顶心,一脚往对方的胸口踹去:“竟敢违背我的命令,滚出去!” 陆令嘉见状,眼里止不住的厌恶。 但现在在人家的地盘上,她也不好多嘴。 那名衙役的身子往后倒去,爬起来又揉搓了胸口一会儿,马上又跪下:“大人,不是小的违背您的命令......” 他大着胆子抬眸,眼睛扫了一眼陆令嘉后又迅速垂首,说道: “门口来了一群士兵,说是、说是只听从陆姑娘的命令!” 第89章 分派任务 黄怀仁蓦地一惊。 平南王竟然还把自己的私兵都派给她用? 这个姑娘到底什么来历! 他不敢再拿乔,忙走到陆令嘉的身旁躬身道:“您看您,这点小事怎么还劳烦王爷出动这么多人。” 随后又对着跪在地上的衙役斥声道:“还不赶紧吩咐下去,找几个人,就按这位姑娘说得办,万不可耽误!” “是!” 待衙役一走,黄怀仁又换了一副嘴脸上前:“姑娘,您看还有没有什么其他事情要我们做的?” 陆令嘉瞧见他刚刚的变脸大法,心头泛起一阵恶心。 强忍着不适应道:“黄大人既然没事,也应当出去维持秩序,好彰显一方父母官的威严。” “自然,自然。下官马上就出去看看外头的百姓如今的伤情当是如何了。”黄怀仁拱手。 陆令嘉一句都不想再与他多言,大步往外走去。 衙门外。 约莫有五十几人,甲胄森然,却井然有序地分列排开。 领头的那人她认识,是一开始在王府有过一面之缘的许天。 她还纳闷呢。 明明她跟另一个姓许的比较熟识,怎么来的是这个。 许天见她出来,上前一步,双手抱拳:“陆姑娘,王爷有令,我等皆听从您的调遣。” 陆令嘉点了点人数,问道:“你们一路过来时,可有清点过灾民人数?” 许天:“这......” “那可有发生冲突的?” 许天:“......” “还有多少受灾之处未能派人解救?” 许天愣是一个问题都没有回答上来,一时有些赧然。 陆令嘉又指了指门口正在派粥的衙役:“只有这一处在施粥吗?” 许天心想,终于有个问题能回答上来了,长舒一口气,答道:“只有这一处。” 陆令嘉:“我明白了。” 她开始指挥着分配人手:“擅水的请出列站到这边。” 有几人出列排好。 “力气较大的几人请出列排在这边。”她指了指方才隔壁的空地。 又有几人从队伍中站出来,重新排好。 “再来几个会熬粥的。” ...... 不多时,她就重新将人手又分了一遍。 陆令嘉先是点了点那两个说会熬粥的人:“你们两个去福万堤坝那里,支锅熬粥,给那处的百姓分发。发完了再继续前往下一个郡守那。” 福万堤坝被冲毁,附近不少百姓伤亡严重,是以优先那处。 许天见她说得话如此异想天开,叹了口气:“姑娘,这粮食从何而来?” 陆令嘉又点了那几个说是力气大的:“你们等等去一趟桃源村,位置就在码头那再往上走。到了那就去寻一个叫张婶的人,把村子里的粮食全都先拿出来。” 许天哭笑不得:“姑娘,您怕是不知道一个郡县有多少人,就您家里的那点粮食,哪够啊!” 陆令嘉斩钉截铁:“够。” 许天不说话了,他头一次对王爷做的决定产生了质疑。 这不是让他们这一群人陪着她胡闹吗?! 陆令嘉又叫上几人,吩咐他们该如何去修补堤坝,以及每个人要如何做好防护。 她千叮咛万嘱咐,务必以纱布捂好口鼻。并且一旦有发现发热的百姓,立刻送往王府。 待她把所有任务都分派好后,发现去运粮食的那几位还没出发,喊住要去驾车的几人,说道:“我跟你们一起去运粮食。” 她坐在牛车上,见着陆陆续续有不少百姓湿漉着衣衫往临时搭建的那两个棚子里钻。 阴沉的天空还是下着连绵暴雨,狂风也依旧席卷着街头的树枝。 若是受灾的范围控制不住,瘟疫一旦爆发,恐怕整个崖州城都要出事。 车轱辘刚转了两圈,她就看到赵昶已经在外安抚着百姓的情绪,而黄怀仁也慢慢悠悠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假模假样地问候又两句,便又冲着赵昶摆摆手,回屋子里去了。 第190章 转身前还往衙门口的石阶上啐了一口:“呸,一个臭娘们,也敢教我做事。” 陆令嘉把这一切尽收眼底。 眸子里暗流涌动,她克制地对旁边的人说道:“走吧。” “坐稳咯——” 驾车的一人挥着牛鞭,几人顶着大雨便往桃源村方向走。 陆令嘉今年的存粮确实足够多。 还有玉米等饱食之物,只要谢昭能控制瘟疫不蔓延,她还是有信心可以跟大家渡过这道难关的。 牛车行驶得确实没有马车快,但胜在能拉的东西多,几人虽然身穿蓑衣,却仍然被这暴雨从旁边砸中,淋湿了衣衫。 雨滴从旁侧倾斜进来,连视线都变得模糊。陆令嘉用力地擦了一把脸颊,如注的雨水顺着她的发梢往下流淌。 她也顾不上其他,只催促着:“还能不能再快一些?” 这雨再这般下下去,怕是其他的堤坝都要决堤。 赶车的人道:“雨太大了,平日里就这速度了。” 再快,不是难为牛吗? 她只好环视这一路上的人群,快抵达码头时,竟瞧见了几个熟悉的身影。 她跳下车,说道:“你们先往那边赶,我去前面瞅瞅就来。” 码头人来人往,好在附近空旷,没有太多人受伤。 而这边,也有几人正在谢昭当时建的亭子里施粥,在四周维持秩序的,俨然就是之前来他们村子抢劫的黄烈等人。 陆令嘉问道:“你们怎么在这?” 黄烈一看来人,头戴斗笠,发丝全部黏在一起,一时还没认出。直到她发问后,才把视线重新聚焦到她身上。 黄烈:“我们的船一直停这,不是你说的要带我们赚钱?” 他们被关了一段时间就出来了,几人在牢里几乎也没受什么苦。反倒是另一伙海盗,听说一直以来杀烧劫掠,无恶不作,甚至还屠过好几个村子。而那伙人如今被关在地牢深处,日日受刑。 他们听着浑身都泛起了鸡皮疙瘩。 出来后更是发誓要好好做人,绝不再做违法犯罪之事。 只不过黄烈一时还没想好,便带着他们这伙人依旧呆在船上。准备等时机成熟了再来找陆令嘉。 没想到一等,就等来了飓风。 他们的船只虽然停靠在岸边,但也受损严重。 陆令嘉看到了帮手,自然不会让他们平白溜走,一听这话,更是连忙将人留住。 “跟我走,去加固那边的堤坝。做好了重重有赏!” 黄烈眼睛一亮,来了兴趣:“什么奖赏?” “这个等日后再说,现在首要的事情还是先去干活。”她拉着人就要走,“我那有吃的,放心,绝不会让你们饿着。” 真不行,她就把今年那些收成都先用了。 黄烈这才放下心来,振臂一呼:“跟我走!” 一群人立马窸窸窣窣地又从各处的队伍中散开,走了过来。 陆令嘉整好队伍,拍拍手,高呼:“都跟着我,跑起来——” …… 好在黄烈等人也是在海上操练惯了,面对这种恶劣的天气都十分有经验。 三两下就超过陆令嘉,跑到前头去了。 陆令嘉:“……” 到了村子里,几人都照着她的吩咐紧闭家门,屋外一片狼藉却也始终没有人敢出来收拾。 石头房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体现出来了。 城中那些木屋,瓦片房,早已被这飓风吹成废墟。但是桃源村这,家家户户的房子竟然还未坍塌。 几个跟着来的士兵见到时也惊住了。 这是怎么做到的? 若是一户两户尚未倒塌还能说是运气好,全部都还完好无损。 看来这房子确实牢固。 少顷,陆令嘉已经打开一旁的房门,引他们进屋。 “我这下面还有一个地窖,粮食都存在下面,劳烦各位进来一同搬运吧。” 幸好当初他们特地挖了个地窖,陆令嘉一直当着仓库用着,存了不少粮食还有自己酿的酒。 提炼出来的高纯度白酒还可以拿来杀菌。 等他们跟着陆令嘉把一袋又一袋的粮食搬运出来后,更是惊讶得合不拢嘴。 许天从一开始的嗤之以鼻变成了呆若木鸡,他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您这居然存了这么多粮食……” 是他小瞧了对方。 陆令嘉:“还行吧。”又帮着把东西都搬上牛车,再多也装不下了。 许天还有些担忧:“这把您家都搬空了,你们自己够吃吗?” “放心吧。”她又指挥着黄烈把几坛子烈酒送到平南王府,交代道,“这酒是消毒用的,你跟门口的小厮说了就成,自己可千万别进去。” 平南王府现在就是隔离点,谁起来高热都往那边送。 黄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不能让他进去,但也还是应下了。 “走!” 一群小弟呼啦啦又跟着他把藏酒搬上车。有一人被身后的士兵推攘了一下,脚步踉跄。 手里的酒坛顺势就滑了出去。 “小小——” “酒!!” 几道惊呼声接连响起。 那小弟手中的酒坛还是没能护好,咔嚓一声—— 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香醇的烈酒溢了出来,即使在暴雨的冲刷下,也依然久久未能散去。 第191章 许天闻声而来,看到地上的碎片还有那空气中的酒香,痛心疾首。 “这、这这,多好的酒啊!” 全浪费了! 那小弟也十分不好意思,挠着头看向黄烈。 黄烈抱歉道:“是我这兄弟做事毛糙,这酒多少银子,我来赔。” 现在却不是计较这些事情的时候,陆令嘉摆摆手示意无事:“先抓紧去忙吧。” 黄烈只好先带着一众小弟告辞。 陆令嘉也跟着许天等人把粮食运到各处。 等看着各个区域都有人驻守时,她又火急火燎地去了堤坝处。 堤坝要修好,还得确保将各处河道都疏通一遍。 尤其是被暴雨淹过的农作物,得把田里的水都排出去,还要对受损的作物进行修剪扶正。 不然下一季百姓们颗粒无收,也将引起大乱。 一场台风,把她所有的安排都打乱了。 第90章 控制疫病 这厢,陆令嘉把一切都有条不紊地安排好后,县衙门口却有人闹了起来。 不少百姓与几名衙役扭打在了一起。 “凭什么要把我儿子带走!” “就是啊,好好的,为什么非要把我们拆散!” “我不准,谁也不准动我的孩子!” ...... 原来是人群中不少人陆陆续续都起了高热,衙役们照着吩咐,直接就上前要将人带走。 其中有些是家中壮劳力,也有是耄耋老人,还有的是尚且只会牙牙学语的孩童。 而这些人家中,又有不少尚还有其他亲属在的,和衙役这一拉一扯之间,就闹了起来。 赵昶闻声而来,试着安抚着这些百姓。 但是他们本就因为受灾,房屋被毁,心中正烦闷着,一时语气更为不善,有几人甚至直接上手就与衙役推搡起来。 在衙门里当差的大多本就是暴脾气,这般一来,衙役们直接动武,将闹事的几人双手反剪到背后,要押他们入狱。 赵昶步履匆匆,急忙制止了这场闹剧。 只见他的口鼻都被一块纱布罩着,露出一双眼睛在外面,看着动手的人群,伸手将他们分开。 怒喝一声:“都干什么呢!” 一名衙役上前,抱拳回话:“大人,这几个刁民拒不配合,还敢公然袭击,我等只好将他暂且押入大牢。” 那人立马嚷嚷起来:“我犯什么罪了,要将我关起来!?” “就凭你现在在这里闹事,不仅不配合我们衙门出的条令,还敢殴打我们官差!” 眼看又要吵起来,赵昶连忙竭力安抚着众人的情绪,也把事情的始末都弄明白了。 陆令嘉提出来的建议他一开始也是一知半解,直到将口鼻捂住后,才想通其中关键。 想来怕是有瘟疫发生,将有可能患病的百姓与尚还康健的百姓隔离开来。 至于为什么隔离的地点选在平南王府,这就是不是他们可以过问的事情了。 闹事那人还在愤愤不平:“我们家里的房屋都被冲塌了,一家人就待在这棚子里不偷不抢的,现在还要强行将我们分开,这算怎么回事!?就算是官府衙门办事,也总要给人一个正当的理由吧!” 其他几乎人家也纷纷附和:“就是啊,我们又没有犯法,凭什么抓我们!” “官差大老爷们了不起啊!” “保管都是一群蛀虫!” 赵昶又无法将此事要害公开告知百姓,只怕他们非但不会要领情,还会引起恐慌。 只得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他平日里在百姓中口碑还算是不错,有两人被他说动,自愿走了出来。 赵昶继续道:“此番并不是将你们带到何处,只是平南王将他府邸腾空出来,专门安置病患,去了那不仅有药材可以服用,也能让病人得到更好的休息。” 他其实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么回事,但是眼下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不然这些人还有的闹腾。 又心怀愧疚,也不知道自己这满嘴跑火车的本事到底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张口就来。 闹事的那几人一听,眼睛一亮,顿时都不闹了。 还有人忙上前赔礼:“大人,都是我们不是,辜负了您的一片好意。” 赵昶:“赶紧过去吧,保重身体,银子没了,还能再挣。” 他们拱拱手,认同了这一说法,便都自觉地跟着走了。 见人都走了,赵昶还是不太放心。最终还是牵了匹马,一路疾行驶到了平南王府。 平南王府大门紧闭,门口仅有两个小厮在外来回踱步。 赵昶心下一沉,这会儿门已经锁上了,里面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 他一个翻身下马,容不得多想,顶着暴雨径直走了过去。 门口的小厮立马将他拦住:“何人,何事?” 赵昶解下腰牌,拱手说明来意。 其中一个小厮为难地看着他:“赵大人,不是我们两个不放您进去,实在是王爷交代了。” 另一个人补充:“王府现在只进不出。” 赵昶听罢,顿时骇然。 已经到了只进不出的地步,不知道里头有没有闹起来。 平南王府。 谢昭和王太医将病人分了两个区块,一些高热附带呕吐的,并且将身上有明显疫病症状的悉数安置到了后院。 一开始这些百姓都以为是替他们免费治病的,还算客气。 第192章 但一天一夜过去,夜间寂静,加上后院全部都是一些重病的人,顺间恐惧弥漫。 尚有力气的,已经开始哭爹喊娘,求着要离开。 可王府里的人怎么可能在此时放高热的病人离开? 拍打的院门无人应答,更是让他们愈发恐慌。 每个人把嗓子都喊哑了,都迟迟没有人前来。 直到傍晚,才有几名小厮端着饭菜和汤药进来,远远地放房门口,朝里面喊了一声: “饭菜还有汤药都给你们搁在外边了,等等吃完饭记得用药。” 刚放下东西,又在墙角四周点起了艾草,将四周都熏了一遍。 小厮们正欲离开,只见那紧闭的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里面走出一个蓬头垢面的病人,端了门口的木盘子正准备走进去,抬眼就看见这几名小厮怪异的行为。 那名病患强撑着身体大喝一声:“你们在做什么!” 一命小厮见有人出来,立马紧紧地捂住口鼻,远远地应了一声:“我们在熏艾草,防止这周围有病菌滋生。” 病菌? 那病患一听,瞳孔骤然一缩,心已经沉下去大半。 怪不得把他们都关在这后院,敢情是把他们都当成洪水猛兽来看待了。 顾不上手中的饭菜,立马冲进屋子开始喊:“大家伙还能起来吗?我们一起冲出去,不然怕是就要死在这里了!” 那名应话的小厮见状,怕是自己捅了篓子,连忙招呼着其他人赶紧退出去,又把后院的门栓插上。 循声而来的其他几名病患一走出房便看到这个场景,心中更是惊恐万分,纷纷就近操起了趁手的武器就要跟方才领头那人冲出这后院。 大门被他们敲打着砰砰作响,哭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可是依然没有人前来查看一二。不少人手里抱着一根木棍,身体却顺着大门滑了下去。 绝望,笼罩在每一个人的头顶。 “不行,我们绝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对,他们把我们囚禁在这里,可是我们还有家人!” 人群中不知道谁起了头,其余人刚刚沉下去的心又被点燃。 砰—— 不知道是谁拿了一块巨石开始砸门。 砰砰砰—— 跟着又有几人有样学样,也去周围找来工具开始一起砸门。 空荡的后院回响起阵阵激烈的撞击声。 - 谢昭正在给前头的病患看诊,听到声音不禁眉头紧蹙。 他侧身垂首,对着身旁的沐风问道:“怎么回事?” 沐风大惊:“我去瞧瞧。” 少倾,沐风进来回话。 “是后院那些被隔离的病患,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谣言,说是我们要把他们囚在后面让他们等死。” 谢昭对着王太医耳语几句,起身,眸子里闪过一丝寒光:“我去一趟。” 谢昭走到后院时,厚重的木门已经被他们砸得有一丝松动了。 隔着木门,沐风高声呼喊:“你们聚在这里闹事是为何?” 那边手中的动作停下,有声音传来:“我们还没问呢,你们把我们这群人关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谢昭没有说话,眉头却皱得越来越深。 沐风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情,便也自作主张地大声回答了:“并非是将诸位关在这里,现下外头灾民无数,我们也是为了大伙的安全着想,防止有更多的传染源。” 沐风话音刚落下,便立刻捂住嘴巴。 糟了,自己好像说错话了。 他再一看谢昭沉下去的脸色,更是暗道不好。 果然,里面安静下来的人群又开始暴动了。 “什么叫传染源,是不是就把我们扔里面自生自灭?!” “你们把话说清楚,到底是想做什么!” “我们得什么病了!” “我还不想死啊呜呜呜呜……” 谢昭沉声道:“诸位安静片刻。我是一名大夫,我能救你们,每日送来的汤药未断,饭食未停,如何是不管你们?” 又对沐风说道:“开门,我进去。” 沐风连忙拦住:“王爷,万万不可啊!” “此事兹事体大,您千万不可亲自涉险!”他以身挡在了谢昭前面。 此举实在是太过危险! 谢昭将面巾系得更紧一点,说道:“无妨,我进去也是为了看看这些人近日状况是否有所好转。” 沐风还要再拦,但是谢昭意思明显,已是下定决心。 今日这道门,他若不跨进去,便是有千千万万的百姓要冲出来。 届时,事态更不好控制。 沐风见劝不动自家王爷,只好将门栓取下,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隙。 谢昭敛了敛衣袍,就向里迈去。 人群中的这些病患本来个个都是高热,刚刚那一通闹腾后,也都精疲力尽,倚靠在门柱上。 此时看到有人进来,一个个又都强撑着精神,站立起身,打量起眼前的这人。 许是他们探究的目光太过明显,谢昭也直截了当地开口:“我是大夫,你们去各自屋里,从今日起,我每日都会来替你们号脉,直到你们痊愈。” 有人嗤了一声,显然不信:“就你?你才多大,算什么大夫?” “大胆!”沐风跟在谢昭后面进来,把门掩上便听到了这一句,怒斥一声,“竟敢对王爷不敬!” 第193章 确实有不少人是听过平南王在崖州接连义诊的消息,此时听沐风一说,只觉多了几分可信。 有扛不住事的已经微微颤抖:“你、你说你是王爷?可有什么凭证!” 谢昭的玉佩给了陆令嘉,身上也没有其他可以证明的东西,而他也向来不屑把精力花费在这等小事身上。 谢昭不欲多言,径直走到一间偏房坐下,问道:“谁先来?” 第91章 纷争 一天一夜过去,有些病患服了药,觉得身体舒适一些。而其他还有一些患者,依然是头昏脑热,甚至还出现了呕吐、流脓血的现象。 这让其他症状稍轻的人非常恐慌。生怕跟这些有极具传染源的人群呆在一起,更是叫嚣着要放他们出去。 而此时谢昭“自请入瓮”,说是替他们复诊,也只能暂时稳住一部分人的心。 仍有不少人还只是在屋子外头瞧热闹。 一来他们不知道谢昭的真才实学,二来,也是怕被其他人传染了其他病症,更是出府无望。 眼见都没有人上前,一个老人从人群中走出,颤颤巍巍地上前。 他反正这一把年龄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扛过这次。若是眼前这位真是王爷,万一真的不小心被他医治身亡,兴许还会得到一些赔偿。 他这般想着,就安心地坐了下来,将手伸出。 老人抵抗力差,起了高热后就一直没有退。这些时日服下的汤药似乎对他也是毫无效果。 谢昭眉头紧锁,诊完之后又看了他的眼球和舌苔。 这个老人病情有些严重,脉象虚浮。尤其是高热不退,显得异常凶险。 他思索片刻,对着沐风问道:“你是愿意留在里面还是出去?” 沐风想也没想:“我同王爷一起。” “哪怕再也出不去?” “那也同王爷一起。” 谢昭点点头,不再问了。 他说道:“如往常一样,我说,你记。” 沐风立刻坐下研磨,拿起纸笔记录。 “面赤唇干,舌黄而腻,气粗恶呕,改葛根芩连汤加剂。”*“另,他所住屋子四周以烈酒消杀,并点艾草熏之。”“你等等再吩咐其他人,尽早将药煎煮好送来。” “下一位。”说完了,他就挥挥手,马不停蹄地让其他人亦上前复诊。 一位约莫只有十八九岁的年轻人进来。刚迈进屋子时便已浑身抽搐,加上高热不退,耳边甚至隐隐有脓血渗出。 谢昭不敢马虎,暗中先将陆令嘉给他的瓷瓶打开,倒了一粒药出来。 陆令嘉给了他两瓶药。一瓶是头孢,另一瓶则是退热用的布洛芬。瓷瓶上皆用毛笔写有药名,只不过在外人看来根本不知道这两种药有何作用。 谢昭这几日都将这些药化在了温水里给他们送去,只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服用过。 而眼前这人舌苔青黑,身子像是撞鬼似的一直抽搐,怕是病毒已经入脑,得尽快救治。 谢昭吩咐沐风将药丸塞进他的嘴里,又灌了一碗水进去。 “脉象沉数有力……大承气汤两剂……”**……谢昭忙碌了整整一天,连午膳都未吃一口,直至太阳落下,屋里点起油灯,才将所有人都一一复诊完毕。 幸好这些人大部分都服过药,病情都在逐渐好转,尚且还能控制。 只不过困在这里一时还行,若是时间久了,怕是里面外面都会闹起来。 他要尽早研究出通用的药方,也盼着陆令嘉能维持好外面的秩序,尽快将灾民安置妥当。 - 陆令嘉将谢昭的这些人手完全利用起来,不仅及时把崖州城最大的福万堤坝修补好,还带领这一群人把其他几座堤坝也都加固了一遍。 这么几天几夜下来,头发早已凌乱。又因为她时常在暴雨下作业,身上的衣服都来不及更换,现在那味道都馊得连自己都不想闻。 哪还有一点之前娇俏可爱的模样? 沈煜见到她时,也颇为嫌弃地掩了掩口鼻。 但没多久,他心里也升起来一丝敬佩。 明明只是一个女子,却能做到这个地步。况且—— 她这些时日将所有事务安排得紧紧有条,扪心自问,即使是自己,也做不到这种地步。 他上前道:“你也忙活了好几日了,现在雨势也渐渐小了,可以去休息几日了。” 陆令嘉眼皮困得想要打架,却还是强撑着精神问道:“谢昭那儿怎么样了?” 沈煜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他这几日也忙着带了一群士兵四处参与救援,等再去王府时便被告知不允许踏足。 现在也十分担心里面的状况。 陆令嘉只能安慰他也是安慰自己:“希望大家都能一同度过这次的难关吧。” 她拍了拍身上的污渍,道: “我们先去一趟衙门看看那边情况如何,你呢,一起吗?”沈煜点头,他也许久没有关注那头了,便和她一路往回走。 县衙门口的两个棚子四周已经用厚实的麻木围起。两侧有人施粥,也有人在另一侧倒着“十神汤”给路过的百姓,说是预防风寒的。 沈煜诧异地说道:“这黄怀仁是良心发现?” 陆令嘉认出来其中一个身影,似是之前去醉仙楼的小厮,好像叫什么……福宝! 她对身旁的沈煜解释道:“这可不是我们黄县令的主意,我瞧着那个小厮像是楚家的人。” 第194章 沈煜顺着陆令嘉手指的方向扫了一眼,确实有几个家丁打扮的人正在殷切地倒着汤药。 他冷哼一声:“居然趁着这个时间来沽名钓誉。” 陆令嘉十分不赞同他话里的意思:“我觉得你对楚家,对楚家的那位小姐,偏见太大了。” 沈煜还在嘴硬:“我能有什么偏见?只不过看不惯她的行事罢了。” 想起什么,他又指着当事人痛心疾首:“陆姑娘莫非忘了!当初她那个丫鬟欺辱你的事情!这种纵奴行凶之人,必定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话音刚刚落下,只见楚家的马车缓缓驶来。 从车上下来一个穿着桃红流光碎裙的女子,与周遭坍塌的废墟形成鲜明对比。 沈煜逮着机会就开始嘲笑:“你看看,穿成这样过来施粥,你还说她不是惺惺作态!?” 陆令嘉眉头微蹙,并没有应他。 在她看来,楚玉娇能施粥就已经是在积善行德,至于穿着如何,那只是她个人喜好罢了。 而她自己现在身上邋遢,一股子怪味,也没有想着上前与对方打招呼。 却没想到楚玉娇先行看到了他们,径直走了过来。 她看着陆令嘉的模样惊了一瞬,忙问道:“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模样?” 自那日她们两个分别后,便开始下起蒙蒙细雨,她本想派丫鬟送伞,再后来突然变成瓢泼大雨,狂风肆虐,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她往哪个方向去了,这把伞最后还是没送成功。 陆令嘉道:“帮着修补堤坝了,所以狼狈了些。” 楚玉娇刚欲吩咐旁人去拿些干净的帕子给陆令嘉擦拭,便听见前方人群中有人开始争吵。 隐隐听见几道声音—— “这都几天了!我儿子被送过去这么多天,一点音信都没有,能不着急吗?” “说得没错,我父亲当时也被你们带走了,人是死是活,总得给我们亲属一个交代吧!” “到底是把他们带去哪里了?能不能给个准信!” 还有许多争论声,一人带头,其余人也开始纷纷责问。 算起来也快有六七日的光景。 六七日的时间,足以让信任破裂,让百姓重新陷入恐慌之中。 这时,有人眼尖瞧见了陆令嘉和她身后的那些士兵,隐在人群中高呼一声:“当初就是这个姑娘,她到衙门后这些官差就开始四处抓我们的亲人!” “兄弟们,乡亲们,上!把她抓住了仔细问问,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把人抓住,别让她跑了!是不是准备把我们这些百姓都骗去试药了!” 人群中几个青年被这么一煽动,径直往陆令嘉这个方向跑来。 有些人手中还持着铁棍和尖锐之物,不管不顾地冲了过去。 “小心!!” 陆令嘉被突然冲击的人群吓到,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不少人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冲破桎梏,直指她的胸口。 忽然,陆令嘉感觉身前被人挡住,然后猛地被人一撞,跌坐在地上。 再起身时,只见一个桃红色的身影挡在她的身前。 陆令嘉的心蓦地一跳,疾步上前。 楚玉娇的下腹被人用尖锐的钉耙捅了一个洞口,鲜血正往外汨汨而流。 她急忙上前将人揽住,问道:“怎么回事!为什么要冲上来。” 楚玉娇的唇角泛起了不自然的白色,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我也不知...道,就、就是突然想替你挡一下。” 陆令嘉看着她满身的鲜血,大脑一片空白。嘴唇嗫嚅多次也不知道说什么。 再睁眼时,泪珠大颗大颗地往下坠落:“是我对不住你。” 身旁的沈煜一拍脑门,才反应过来似的:“去找子期,他定有办法。” 他上前,再也顾不得其他情绪,将楚玉娇打横抱起:“去马车那,等等我来驾车。” 说着,他大步往楚家那个马车的方向走去。 围观的人群见闹出了人命,方才嚣张的气焰顿时消了大半。地上那滩鲜血尚还温热未干,行凶的人也早已被控制了起来。 两个士兵将他的双手反剪,押住他的肩膀,使他再也不能动弹半分。 那人的双手还染着鲜血,眼神呆滞,嘴里还念念有词:“不是我,不是我......我只想去找我父亲......” 喧闹的人群渐渐平息下来。 倏地,被押住的那人却突然挣扎起来,大声喊道:“我没错!我没错!大家快跟上他们,把我们的家人救出来啊!” 他疯狂地朝着人群中的百姓大喊,宛如已经已经神志不清。 而平息的人群又逐渐躁动起来。伴随着哭声、喊声、尖叫声,又不知是谁带头吼了也一句,刚刚扔掉手中“武器”的人又纷纷捡起,一同跟着马车往平南王府的方向赶去。 第92章 见面 平南王府。 王府门口的守卫森严,厚重的两道木门紧闭。 陆令嘉却是一刻也不敢耽误,上前直接掏出了玉佩,让两个守卫开门放他们进去。 她道:“放心,进去了我们也不会要求出来,该怎么隔离就怎么隔离。不会让你为难的。” 两个守卫犹豫一瞬,还是接过玉佩验证,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随即将门开了一道口子。 沈煜横抱着人,他们的脸上还罩着纱布,疾步迈了进去。 第195章 砰—— 门又被关上了。 进去后,王府里没有想象中乱糟糟的样子。 病人们井然有序地排队复诊。 王太医为首的几名大夫都陆陆续续地抄方看诊。 只是这里唯独不见谢昭的踪影。 陆令嘉身形一动,径直上前问道:“王太医,谢……”顿了顿,改口,“王爷人呢?” 王太医闻言,握着的笔晕出一片墨渍,抬头看到是陆令嘉和沈煜,这才松了一口气,应道: “他在后院。” 他无奈叹了一声,又压低了声音:“后院住的都是些高热不退的病人,现在封锁着不让外人进去,大部分的药材也都紧着那边先用着。” 陆令嘉问:“只有他一个人?” 就拿着她给的那两瓶药,也不能这般以身涉险吧? 王太医又叹了口气:“还有沐风和云清。” 那不还是相当于没人帮忙! 不过此刻楚玉娇失血过多,脸色已经苍白得不成人样,窝在沈煜的怀里,摇摇欲坠。 陆令嘉也没法再计较这些。 她确认了地点,叫上沈煜,就径直往后院走去。 - 刚到了后院的大门,只见几个小厮正燃着艾草在四周熏着。 沈煜急吼吼地让他们让开,而这几个人却置若罔闻。 陆令嘉在前开路,一边用手挥散四周燃起的烟气,一边高声呼喊:“麻烦让让——” 一路冲破桎梏到了后院的大门时,发现那里赫然上了三把锁。 这下,不仅陆令嘉着急了,连沈煜都是忧心忡忡。 沈煜:“莫非里面的病情真的很严重?都需要这般的防备。” 一名小厮上前,急忙阻拦:“沈将军,怎么是您来了?”看着完好无损的锁松了一口气,解释道:“前些时日里头的病人闹事,于是就多上了几把锁。” 小厮讪笑一声:“有备无患嘛——” 陆令嘉没空跟他掰扯,直接说道:“还请劳烦打开。我们生死自负。” 她一般是不敢轻易冒险的,但是现在一个因她身受重伤,只有里面的人才能救。 另一个她在乎的人,却恰恰被锁在里面,不知状况。 沈煜也担心谢昭的安危,决意进去一探究竟。 小厮为难地看着他们,磨磨蹭蹭地在腰间掏着钥匙,却迟迟不敢打开。 沈煜:“别磨叽了,都说了你待会照样把门锁上,万一我们真有什么,没人怪你。” 小厮嘴巴张合数次,想说什么却一时说不出口。 沈煜恼怒的声音又响起:“别废话,再不打开,小爷就一脚把这锁踹开。” 话音落下,小厮也不敢再说什么,将腰间悬挂的钥匙解下,逐一打开。 在陆令嘉和沈煜等人迈进院子前最后一步,他终于开口说了句:“还望将军和这两位姑娘,保重。” 说完,又把门重重地合上了。 倒是挺敬业的。 陆令嘉一路狂奔,一边在脑海里将系统打开翻了个遍。 将可以兑换的药品,也不管有没有用,一股脑儿都兑换了。 等走到院中时,看到眼前的一幕简直有些无语了。 沐风和云清带着一群老大爷们在偌大的院子中间打着太极。 陆令嘉:“......” 紧随其后的沈煜看见了:“……” 就是说能不能靠点谱!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搁这打太极呢! 沈煜差不多是吼出来的:“你们主子人呢!” 沐风听到熟悉的声音,还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惊喜道:“你们怎么来了?” 惊喜不过一瞬,又板着个脸:“你们来这里做什么!快走!” 陆令嘉:“既然来了,就没想着逃跑。” 她指了指沈煜怀中的人,语气焦急:“谢昭呢?这人失血过多,需要他来缝制伤口。” 沐风见状也不说话了,忙上前带路。 一边小跑着一边解释:“王爷一个人住在最里头的偏房,那儿安静。” “到了。” 沐风上前轻叩门扉。 过了一会儿,门从里面打开了,伴随着门开的还有一句慵懒的声音:“不是说无事不要打扰我吗?” “谢昭。”少女见着许久未见的人,发现他清瘦了很多,她没再寒暄,“这儿有个人失血过多,我需要你帮忙。” 谢昭猛地抬头,甚至怀疑是自己出现幻觉。 直至余光扫到了那穿着花哨的沈煜,脚步往后退了两步,将门打开得更大,“先进来吧。” 他仔细检查了楚玉娇的伤口,又戴上手套:“还好,没什么大碍。只是晕了过去。” 他娴熟地把伤口缝好,又说了些耳熟能详的药,这才将手套揭下。 语气有些发冷:“说吧,这是怎么一回事?” 沈煜长腿一摊,吐了口浊气,终于絮絮叨叨地把方才在衙门发生的事情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遍。 末了,突然神情有些变化。 “以前,确实是我武断了。” 危急时刻不顾自己也要护住朋友的人,想来,人品也不会太差。 陆令嘉没想到他居然会在这个时候与楚玉娇和解,顿时有些哭笑不得:“我之前就跟你说过,楚家小姐和她之前那个刁蛮的丫鬟,不一样。” 沈煜依然倔强地瘪着嘴,眼神飘忽。 第196章 方才是他一路横抱着人家姑娘进来的,实在有些亲密,现在想起来才觉得自己干嘛要多此一举。 陆姑娘那个力气他是见识过的,她也能抱得动。 为什么突然脑子抽了,非得自告奋勇由他来充当这个什么“护花使者”。 虽说他对楚玉娇的偏见少了许多,但骨子里还是觉得她是个娇滴滴的大小姐,脸上的神情变来变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只不过再怎么样,方才楚玉娇柔软的身躯就这样躺在他的怀里,他也是头一次这么紧密地抱着一位女性,脸上不可避免地染起绯红。 沈煜不满地嘟囔:“我跟她总共也没见过几面,又不熟悉,不知道也算正常。” “兼听则明,偏信则暗。”*陆令嘉见楚玉娇稳定下来,也松了一口气,有心思与沈煜开起玩笑来,“沈将军日后还是要多听听他人言。” 可惜两个人插科打诨没多久,谢昭的脸色以旧不见好转,似乎有些不满。 “不是说好这儿当隔离点么?你怎么还如此莽撞的过来?万一......” 他顿了顿,不知道如何再往下说。 沈煜:“啊?什么玩意儿!那你说这楚家的大小姐受了这么严重的伤,这里除了你谁还能救她?我们这也不是没办法的事......” “不是说你。”谢昭打断了他,转头看向另一人。 沈煜怒骂:“你他娘的,枉我在外头还替你担惊受怕!” 陆令嘉神色讪讪。 再抬头时,已然换上她惯用的笑脸:“我这不是相信你吗?再说了,这么多药也不是白给你的。” 她想起什么,窸窸窣窣地又从怀里往外掏着药瓶。 “我这还有些药,也不知道有没有用,都给你了。”说着把刚刚兑换来的一堆药瓶都递给他,转移话题,“外头都控制住了?” 谢昭接过这一堆东西,看着这些熟悉的学名,将它们收起,应道:“大部分人的高热都退了,但是......” 停顿半晌,继续说道:“还是有几人,不可避免地去世了。” 陆令嘉问道:“尸体呢?” “都烧了。” 难怪在前面看到了这么多个坛子,估计里面装的都是骨灰...... 这种条件下,能将这么多感染的人救活,已是不易。而死去的人,也唯有将尸身都火焚了,才能确保病毒不会再二次传播。 三人又叙了会旧,陆令嘉把在外头发生的事告诉谢昭。 谢昭沉吟片刻:“你做的很好。” 即使是换做他,也不一定能把这些冗杂的事务都安排得这么好。 陆令嘉笑道:“你不也一样吗?没有你,疫病传开,崖州城兴许早已生灵涂炭了。” 她也不是第一次夸他了,但许是两人太久没见。多日来的疲惫、不安,都在这一刻化为消散。 沈煜看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首先待不住了,他唰地一下起身,再次怒骂道:“我去外头透口气,真是受不了你们两个。一直吹捧对方有意思吗?小爷我也好几天没合眼了,怎么就没人来夸赞夸赞我?” “是,沈将军也很厉害。若不是你带人将四周巡逻修整,这灾后重建估计还要许久。” 谢昭也附和了一声:“嗯。” 沈煜的脸色有阴转晴,难得颇有眼力见地不再当这个电灯泡准备出去。 院中的响声却不断传来,伴随着砸门的声音。 沈煜觉得有些不对劲,往来时的方向走去。 只听见方才他们来的大门已经被人硬生生砸开了一个洞,对面似乎还没有放弃地使劲敲打着。 不少人群听见动静也都围了上来。 天空中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连珠成线,虽然雨势不大,却也能将人的衣衫打湿。 突然,砰砰砰三声—— 厚重的锁链被砸断,门从外头砸开了。 一群百姓手持各种农具、拿着巨石,将这道大门冲击开来。 府里的小厮远远地站在后头懊恼地跺脚。 守卫士兵也被这潮水般地人群拦住,因着得了命令,不敢对这些百姓真的下死手。 “爹——” “儿子!!” 被一道门隔开的人已经冲上来相拥而泣,这几日的惶恐不安都在一个拥抱中安定下来。 过了许久,才在逐渐安静下来的院子中听到两道声音:“我爹呢?!有人看到我爹了吗?” “有没有看到我祖母啊,她一把年纪了,腿脚不便,是不是在里头?” 方才和亲人重逢的几人面面相觑。 又过了片刻,才有一个老人犹豫地问道:“你可是方家老头的儿子?” 那青年顺着声音走了过来,点点头应道:“我是姓方,您见着我爹了?他去了哪里?” 那青年还讶异着:“当时他被那些官差带走了,说是送王府这里来了。奇怪——” 怎么这么多人里,愣是没见到他爹。 那老人冲着自家的晚辈使了使眼色,最后还是长叹一声:“孩子,我带你去见你的父亲吧。” 第93章 医闹 那老人说着,竟真的就拉着这青年的手往另一头走去。 不少围观的群众见状,也跟着过去一起凑这个热闹。 走到入口那处拐角,老人满是皱纹的双手拍了拍青年的,说道:“到了。” 青年笑了一声:“老人家,您没事逗我玩呢?这儿哪有人?” 第197章 “在那里。”老人伸出手,颤巍巍地指看了一下地上的白坛子。 青年顿时大惊,跪倒在地。 老人又上前指了指其中一个,说道:“这个里面,装的就是老方头。这些时日我们两个都住在一个屋子里,只可惜了,他没能熬过去。” 地上的青年把白坛子抱在怀里,嚎啕大哭。 老人见状心里也不是滋味,又指了指旁边其他的,说道:“这还有几个是张景福、尚正阳......每一个坛子底下我都给他们写了名字压在下面。你们......认一认吧。” 地上摆了整整一排的白瓷坛子。他们几人是侥幸活了下来,可是每日也有数人因为扛不住死去。 院中每日都会架起火堆,而这时他们只能告诫自己。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即便谢昭每日都会替他们复诊开药,每日却都有需要焚烧的尸体。 直到前几日,这疫病才开始控制下来。院子里也终于没有再点起火堆。 那老人凭着记忆将这些瓷坛的名字逐一报完。每说一个名字,便有人跪倒在地抱着坛子开始抽泣,一边哭一边捶胸顿足:“娘啊,儿来迟啊啊......” “我的孩子啊......” “爹啊,怎么不再等等我啊!!” ...... 一时间,王府后院都回响着阵阵哭丧的声音。 过了许久,不知是谁率先反应过来,把坛子小心地放在地上就开始嚷嚷起来: “你们王府无法无天了不成!随意将我们百姓关押扣留,如今短短几日却让我们阴阳相隔,我倒是想问一问,究竟是因为什么,要将我父亲他们关在这里?” 一石激起千层浪。 这一句撕心裂肺的痛斥像是揭开了喧杂的帷幕,其他痛失亲人的百姓也站了出来。 “我听闻平南王医术高明,莫非是趁乱将我们这些百姓掳来试药吗?” “我们不是人吗?!让平南王出来给我们一个解释!” “让平南王出来!” “让他出来!!” ...... 此时愤怒的情绪最容易被挑起的,他们中甚至有不少人曾经受过谢昭的恩惠,也有不少人忘记了,当初是因为谁日日免费义诊,救了一个又一个百姓。 最先挑起事端的人叫方景宇,他带着大家振臂高呼,势要一个说法。 “是,我们都是平民百姓,但是我们也都是正儿八经的普通人家。我们没有作奸犯科,安安稳稳地在家里种地刨食,要不是这场暴雨,兴许我们一家人现在正在家里啃着馍馍,准备着过年。” “虽然日子过得苦,但是起码人还在,我们这是遭什么罪了,让这种恶魔来我们崖州!” 刚刚才相逢的其他百姓听他这么一说,眼眶顿时也红了一圈。 是啊,他们这几个算是运气好。 若不是这尊恶魔来了崖州,何至于他们的家人都被抓到这王府里来。方才他们也问了,在这里确实是日日服用汤药,方便那王爷记录。 聚集在此处的百姓都怒了。 反正他们今日来这里闹事,就没想着活着回去。 有几个刺头反正也家里人都不在了,更是大声呼应:“不出来说清楚就滚出我们崖州城!” “我们崖州不需要这种罔顾百姓性命的恶魔!” “滚出崖州城!!” “以往我们崖州也不是没有遭过大风,哪次像这次一般直接抓人试药的!” “我们人多,不要怕,再不行就上衙门去告他!” 这话一出,场面突然又安静下来。 有人叹气:“官官相护啊,再说一个王爷,我们这哪个人官能比他大?” “去找赵大人!”有人提议,“赵大人是个好官,他一定会为我们做主的!” 众人的情绪已然被挑起,一个个都在出着主意,慷慨激昂地算着要把谢昭赶出崖州的各种方法。 多日来的苦楚,房屋坍塌后的心酸,加上饥饿,民愤已经达到了最高峰。 沈煜听罢大怒,正要与他们好好说道说道,袖子还没撸起,就被几个守卫架走了:“沈将军,别在这儿打起来。他们都是普通百姓,到时候打伤了他们,咱王爷更是说不清了!” 沈煜还在骂骂咧咧:“我今日非把那几个挑事的人打趴下不可!我呸!没有子期他们早就都死了,真是良心都拿去喂狗了,我去他娘的……!&%&……” “将军,忍一忍,再忍一忍……” 几个守卫把对着空气拳打脚踢的沈煜拖了下去,阻止了这场暴行。 而另一头,陆令嘉也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十分焦急。她问道:“你不去解释吗?” 谢昭眼神冰冷,没有一丝温度:“不必。” “那你就这样让别人平白往你身上泼脏水吗?” “说了又如何?”谢昭觉得只是白费功夫,他没有做错任何事,世道险恶,农夫与蛇的故事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反问道,“你觉得这个时候他们会信?” 陆令嘉没说话了。 她隐隐觉得谢昭的情绪有些不对。 以往不管怎么样,他就算再冷漠,也不会像现在这般,连讲话都夹枪带棍的。而且好像笃定这些人根本不会给他辩驳的机会。 她压下心中的疑惑,说道:“你可以不解释,但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遭受如此的污名。” 明明昼夜不分研制药方,明明冒着生命危险与他们隔离在一起。 第198章 他是医生没错,却不代表着他无私奉献后还要被人这般辱骂、误解。 陆令嘉站立起身就要推门而出。 手放在门栓那一刻,手腕被人攥住。 “不必为我如此。”他说。 陆令嘉转头笑了一下:“不只是为你,也是想看看。” 看看这世道究竟有没有一个明事理的人。 陆令嘉推开门,雨后初霁,一缕阳光照了进来。她没有丝毫停留,快步走到了人群中间。 她怕众人听不见她说话,甚至搬了一条凳子,踩在凳子上,俯视这群此刻面目狰狞的人。 她大声质问道:“你们可以仔细回想,以前崖州城大风过后的瘟疫一共死了多少人,如今这次一共又只死了多少人?刚刚振振有词的那几位,来,你来说说。” 那人被她一句话怼的哑口无言,面红耳赤,一下子结结巴巴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陆令嘉继续道:“你们以为是这次的飓风小吗?错了!这次飓风是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不然可以去街上看看,有多少的房屋已经被大风吹得倒塌了。” “为什么这次我们恢复可以这么迅速?你们也瞧见了,大街上来来回回巡逻的人,修补堤坝的人,都是王爷的下属,是他把人手都拨来参与救援了!” “而他自己呢?偌大的王府腾出来给病患居住,所有的药材都运来救治百姓。”陆令嘉将刚刚指责的人一一点了过去,“他一个王爷,真想抓人试药有多少方式,何必在这个节骨眼上,明目张胆地抓人?” 终于赶到的赵昶听见这番话,也忍不住叹息:“你们是真的误会王爷了。平日里他就在回春堂给大家义诊,分文不取,如今又是与患病最为严重的百姓同吃同住,他将高热的人群单独隔离并不是将他们囚禁起来试药,只是怕传染给其他人。” “而他自己,却在最危险的地方研制药方,努力地想要救更多的人。” 赵昶还喘着气,却依然一口气把这些该说的话说完。 人群中的百姓也渐渐安静下来,但是还是有一小撮人不信,认为他们只是迫于王爷的淫威在为谢昭开脱。 陆令嘉还站在那凳子上,接连的劳累让她一下子有些体力不支,却依然笔直地站着,想要替谢昭正名:“若他真是十恶不赦之徒,单凭你们私闯他的府邸这个罪名,就可以把你们都拖下去杀了!” 她又想起暴雨前一天,他们两个一起构建的蓝图,想要让崖州的百姓都能过得更好。 当时,谢昭也是沉默了许久,只问她:“值得吗?”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当然值得。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不就是为了给这里的百姓留下一点宝贵的东西吗?” 但是现在,她真的在怀疑,值得吗? 她一下子没有绷住情绪,鼻尖一酸,手都开始颤抖:“枉他几天几夜没合眼,你们竟是这般对待你们的救命恩人......” 她没有再说下去。 谢昭已经缓缓从那间偏房里踱步而来。 脸上虽带着惫态,却依然背脊挺立,一步一步,如青松高耸,走了过来。 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高高站着的陆令嘉,见她无恙才松了一口气。 见这群百姓依然围着,一点开口解释的意思也没有,只走到陆令嘉面前,伸手。 “你也累了,去休息吧。” 他一出现,便有人认了出来。 方才的解释并没有让他们全部人信服,那一小撮挑事的人立马冲上前来,想也不想,就将手里的石头砸向他。 砰的一声—— 谢昭一时没有防备,被一块碎石砸中。他下意识用手臂挡了一下,外袍被尖锐的石锋划破,手掌上也流下一道血痕。 他拍掉衣袖上的尘土,依然置之不理。 好像早已习惯、麻木…… 挑事的人还在叫喊:“上啊,把他抓住,让他还我们一个公道,还我们死去的亲人一个公道!” 才熄灭的一点的愤怒又被燃起。 几位青年从人群中走出,恶狠狠地瞪着谢昭的身影,身形往前。 陆令嘉暗道不好,径直跳下来正想再如何跟他们解释,却被谢昭一把拉在身后护住。 “我们今日便要你血债血偿!!”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嘶吼。 青年们往前冲来,谢昭的掌间也蓄起一丝内力,做好了防御的姿态。 突然—— 一开始带着他们认骨灰的老人抹了一把泪,甩开了自家儿子的手,挡在了谢昭的身前。 他怒道:“王爷日日殚精竭虑替我们治病,你们可倒好,现在居然还要打杀我们的救命恩人!反了天不成!” 老人的话音落下,又有不少人从自家亲人的怀抱中离开,一个,两个,三个...... 全部站在了谢昭的身前,无形中形成了一堵人墙。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 老人道:“我刚刚就说了,王爷每日都在这里替我们看诊,若不是因为他,我这把老骨头怎么可能活得下来!你们一个个的,都不肯听我这个老头子把话说完。” 其他被救治的人也都一一附和! “你们想要王爷的命,就先从我身上踏过去!” “没有王爷,我们早就都死了!怎么可能还能跟你们今日相见!” 又一颗石头砸了过来。 这颗石头却没有砸在谢昭身上,因为有人冲上来替他挡住。 第199章 石头砸到了抵挡那人的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有人见到在旁边扯了扯自家长辈的衣袖,轻声道:“爹,您别掺和这事......” 当即就被人怒斥回去:“我平日里怎么教你的!王爷对我们有救命之恩,我又岂可当那忘恩负义的小人!” “对!我们不是忘恩负义之人!” “保护王爷,保护恩人!” “保护王爷,保护恩人!” ...... 陆令嘉看着义愤填膺的人笑了。 她想,还是值得的。 她抬头看了看身旁的谢昭。 一直冷若冰霜的脸庞,也在此刻有了一丝松动。 他藏在袖袍之下的手微微颤抖,眼底还藏着一丝不可思议。 陆令嘉察觉到他的异样,靠近一点,将手覆了过去,握住。 冰凉的指尖刚一靠近,就被对方用更大的力气骤然攥住。 带着她,往他们来时的方向离去。 等他们走后,一开始带头闹事的方景宇也瞬间哑火。 他也不知道是这个情况! 王爷把高热的人留在他的府邸,原来是为了救他们。是为了救他们的亲人。 现在因为他的一时冲动,竟然冤枉了救了整个崖州百姓的恩人...... 要不是刚刚其他人出来阻拦,这......这非得让人寒心不成! 他愧疚地低下头,却又想起自己父亲的离世,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下。喉咙像是被人紧紧地攥住了一般,连哽咽的声音都发不出来。 而人群中其他人也终于发现,刚刚替平南王据理力争的这位姑娘就是这些时日奔波在灾区和堤坝之间的人。 正是因为她,他们才不至于每日饿着肚子。也正是因为她的帮忙,才没有让堤坝二次决堤,再次遭受洪涝灾害。 沉默,死一样的沉默。 明明里里外外围着许多人,他们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什么。 直到两人相携离开,才有人跪下,朝他们离开的方向磕了一个头。 得知真相的百姓们此刻喉咙里也都像堵了一团棉花,久久发不出声。只能跟着跪下,伏地不起。 愧疚、感激,各种矛盾的心理交织,搅得他们的五脏六腑撞在一起。 赵昶双手合拢贴着额间,也俯身朝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深深一拜。 能在崖州城遇上他们二位,是他之幸,亦是整个崖州百姓之幸。 第94章 莫不是想要造反?!…… 陆令嘉任由谢昭拉着自己往回走。 直到听到身后窸窸窣窣的声响时转头看了一眼。 黑压压一片身影长跪在地,他们也仅仅用这最简单也是最直接的方式来表达他们的谢意。 阳光透过斑驳的树影,洒在了每个人的身上。 “谢王爷救命之恩——” 身后响起阵阵声音,是感激,也是愧疚。 百姓们以往的跪拜,是趋于对方身份的压迫。而此刻,却是他们真心实意的。 声音透过呼呼的风声,回响在院子里,连绵不绝。 陆令嘉不知如何表达此刻的情绪,只好拍拍身边的人。 谢昭也只是停顿一瞬,甚至都没有转头,就继续牵着她的手继续向前。 等两人踏进屋子。 她才问道:“可是心里还有怨气?” 谢昭摇摇头。 陆令嘉:“那是为何?” 方才他连头也不回,分明还是有气的。 谢昭缓缓坐下,连表情也没有变化半分:“只是想起一些往事。” 陆令嘉跟着在他旁边坐下,静静地等着他的下一句。 过了许久,也没听见动静,她不由好奇地转头看向对方。 谢昭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再讲出口时,语气也波澜不惊:“我来这里时,曾发生过一些不好的事。” 话一出口,他又想起了那个永远忘不掉的午后。 作为全国最年轻的心外科主任医师,其实谢昭比普通人付出了更大的努力。 尤其是在心脏缝合这一块,他在国内更是顶尖的人才。 每人知道他日日夜夜付出来了多少的辛勤,在实验室里练习过多少次。 今年他和他的老师还研究了“生物纳米聚合物材料”经皮主动脉瓣置换手术*,若是成功实施,便能成为世界首例。 无数次地验证,失败,最后成功地替一位八十岁高龄的老人置换成功。 然而—— 老人的儿子觉得花费了这么多的钱,老人却依然要每日吃药,还要支付高昂的药费。在一个午后,怀里塞了一把刀就冲到了谢昭的诊室。 彼时,他的桌上还放着还未拆封,已经冷掉的盒饭。 加号的病患太多,他还在逐一替病人们做术前检查。 那人冲进来后对着他就是几刀乱砍,谢昭本能地举起手挡了一下。 诊室里惊呼声,尖叫声四起。瞬间一片混乱。 鲜血从谢昭的手上一直向外冒着,染红了他的白大褂,也滴落在地板上。他往外跑着,鲜血甚至也跟着蜿蜒滴落到了走廊。 诊室里还有其他患者,有的在案发时第一时间逃了出去,也有些替谢昭死死地抱住了凶手,却被凶手无差别攻击,也被砍中。 鲜血染红的白大褂夺目刺眼,直到保安上来将凶手制服住后,谢昭也被送进icu里,躺上那个他曾经最熟悉的手术台上。 第200章 他的命是保住了,但是左手和右手的肌腱都已被砍断。 他,再也不能拿起手术刀了。 世界就是这么可笑。 他救了的人,却因为一些微不足道的原因,又把刀刺向了他。 在康复的日子里,谢昭一直在想,如果当时他没有救这个人,是不是那个人的儿子也不会把刀刺向自己? 思绪缓缓收回,他陡然捏紧了手里的杯子。 轻笑了一声。 他问陆令嘉“值得吗?”,何尝不是在问自己。 来了这个世界,他依然心怀善念,开着义诊。依然在病患最危急的时候会选冒着风险替他们救治。 值得吗? 如果当初没有其他患者替他挡下几刀,没有人为了让他逃离紧抱住凶手。 也许,他连命都保不住。 再抬眸时,谢昭的眼眶已然隐隐泛红。 陆令嘉回握住他的双手,宽慰道:“这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 在这里,他有完好的双手,有了新的事业,有了挚友,还有了……想要守护的人。 谢昭淡淡地笑了一下,所有想说的话,都吹散在了风里,最后随着茶水吞咽了下去。 - 院子里的一场闹剧结束,沐风和云清两个人得知后气得半死。更是对着谢昭寸步不离。 他去哪里两人都要跟着。 谢昭无奈:“我去如厕你们也要站在外面吗?” 两人点头,表情坚定:“跟着!” 谢昭:“……” 沈煜知道这件事情后,也将守门的两个将士责罚了一通。 偌大的王府任由他人横冲直撞,他日若是有人图谋不轨,那还不简单? 总的来说,就是王府的守卫太弱了。 沈煜本来还欲找黄怀仁责问,势要将那几个领头闹事的人抓起来,好好打一顿板子才行。 这些人不仅敢当街行刺,还敢擅闯王府。 反了天不成! 谢昭却摆摆手,说算了,此事不想再追究了。 沈煜:“不追究了?不行,气死我了!非得把这几个刁民抓起来打一顿不可,不然我咽不下这口气!” 谢昭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随你。” 沈煜撸起袖子,还想再狠狠地骂两句,突然想起什么,把袖子又放了下来。头一次有些扭扭捏捏地问道:“楚家的那个姑娘,怎么样了?” 谢昭翻书的手一顿,将现在看得那页纸折好,抬头看他。 沈煜眼神飘忽,神色也有一丝不自然。两只手也紧张地交叉在一起。 见谢昭不说话,又结结巴巴地问道:“怎、怎么了?还没恢复?” 谢昭嗯了一声,有心试探,不经意地问道:“你这么紧张她干嘛?” “谁、谁紧张她了!”沈煜被揪住小尾巴,立马反驳,“我只是看她见义勇,又是为了陆姑娘才受的伤,这才来问问。” 谢昭看着他慌张的模样,在心里笑了一下。 嘴巴还挺硬。 他若有所思,叹了一口气:“伤口倒是无碍了,只不过她一个女孩子,脸上那道划痕怕是祛不掉了。” 沈煜的心咯噔一下。 他想起每次与楚玉娇相见,对方总是穿着最时兴的衣裳还有那些精致的珠翠。 想来也是一个爱美之人。 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承受得住这般打击。 不行,他得去探望一下,不管怎么样也算有一份交情。 他脚刚要踏出去,又缩了回来。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件:“差点把要事都给忘了,给你的。” 谢昭疑惑:“给我?” 沈煜:“还不是你让我替你寻什么硝石。为了你这档子事,我这可是头一次拉下脸面去求我大哥!” “找到了?”谢昭缓缓打开信件,一目十行地看完了,“你大哥没问你要做什么?” 沈煜面上隐隐有些尴尬:“沈伯远那人从小就这样,板着个脸,一副小古董的样子。我要不是之前在信里提前跟他说要这些作何用处,你以为他会这么尽心尽力地帮我去找?” 谢昭把纸张折好,重新还给沈煜。 只听沈煜又问道:“话说,你要这么多硝石,真的只是为了制冰?能不能成啊!” 事已至此,谢昭也不再瞒他,他谨慎地又确认了一遍门窗都已锁好,门外也无他人,附在沈煜的耳后,轻声说道: “仲川,我要造一件可以毁天灭地的武器。” 沈煜的嘴巴像塞了一颗鸡蛋一般,久久没能合上,他保持着这个状态半天,也没能说出一句话,最后手指微微发颤,问道: “你、你......你......”他头一次一句话要停顿这么多次,“你莫不是想要造......” 话还没说出来,沈煜又捂住了自己的嘴唇,不敢置信地看着谢昭。 谢昭只觉得他这般行径有些好笑。 平日里最大逆不道,满嘴跑火车的人就是沈煜。结果到头来,最害怕他造反的人,也是沈煜。 谢昭顿了片刻,问道:“若我说是,你将如何?” 沈煜假装没有听到,看向窗外风景,“今天天气不错哈——” 发现四周的门窗刚刚都被谢昭关上,又尴尬地笑了几声。 谢昭也没有逼迫他,只无言地看了过去。 都到这地步了,沈煜也不好再继续装疯卖傻,长叹一声: 第201章 “算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我不拦你。” 谢昭嗯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沈煜再次起身准备离开,可这腿却像是钉住了一般,连抬都抬不起来。 谢昭瞥了一眼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问道:“还不走?” “你让我现在怎么走!”沈煜半趴在他的桌子上,“你让我再待一会儿,缓一缓。我现在还没能消化这个消息。'” 沈煜欲哭无泪:“你说要是被我爹和我大哥知道这事,尤其是托他们帮忙找的东西是拿来给你造兵器,最后还要造反,我这两条腿恐怕真的要被他们打折。” 谢昭:“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只要你自己不要捅出去,谁知道?” 沈煜头一次觉得他无言以对。 过了许久,两人都没说话。空气中弥漫着诡异的气息。 沈煜终于受不了这个气氛,开口问道:“你要造什么东西?” “火药。”谢昭坦诚相告,并未对他隐瞒,“可撼动山岳,崩裂巨石。” 沈煜倒吸一口凉气。 那是个什么玩意!要是连山石都能崩开,以后谁还敢跟他们打? 只不过沈煜到底从小接受家里灌输的忠君思想,一时半会还没能完全消化这个消息。又看谢昭对他毫无保留,把什么秘密都透露给自己,心里又觉得过意不去。 一边是君臣之义悬在他的头顶,一边是与谢昭这么多年的生死之交令他割舍不下。 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行,密密麻麻的焦灼感遍布全身。他的理智也正在被一点点吞噬。 长叹一声,再起身时已经下了决定。 谢昭问他:“想好了?” “想好了。” 沈煜笑了一下,又露出那副熟悉的纨绔模样:“既然当初跟你一起来了这儿,我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不管你做了什么决定,我们这群人总是会一同追随着你。” “有始有终。” 第95章 她要自己来当这个权贵。…… 崖州的灾后重建倒是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陆令嘉和谢昭两个人每日都是在早出晚归,还忙着将王府重新改造一番。 楚玉娇的身子也恢复了大半,现下却还是住在这王府里还没有回去。 楚家倒是派了她贴身的婢女前来伺候,却只字未提让她回府的事情。 对于楚老爷这般安排,大伙心里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没有戳破。 楚老爷不就是想着可以让她趁此机会在与谢昭等人多加接触,最好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能与他们之间有一段风花雪月的故事。他也可以收获一个乘龙快婿。 楚玉娇多次提出要回府修养,楚家都未曾派人来接。她就越对陆令嘉曾提出的计划心动。 楚老爷确实很爱她。但是比起楚家的利益,她又算得了什么? 反正她父亲也不是第一次想牺牲她来换取楚家的利益了。 只有等自己牢牢掌握了话语权,才可以有资格说“不”。 于是,她就彻底住了下来。但是每日也不闲着,趁着无人的时候,就会起身到桌前一点点写一些构想,计划。 等到身子骨都快痊愈时,她再一次提出想要回府的请求。 只是谁也没想到,最后坚持要楚玉娇再多呆几天的人,是沈煜。 沈煜这日,不知不觉地又走到了她的门前。见她身边的那个丫鬟正拎着一盆热水往里走,把她拦了下来。 他状若随意地问道:“你家小姐最近怎么样了?” 翠荷跟在楚玉娇身边也有多年,是个聪明的,忙端着木盆就要行礼,又被沈煜拦住了。 他说:“我就随便问问,好好的行什么礼。” 翠荷忙道:“这几日多谢王爷和沈公子的关照,小姐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是……” 沈煜声音略带紧张:“只是什么?” 翠荷:“只是小姐近日时常把自己锁在屋子里,也不要我伺候,不知道是不是太过伤心了。” 沈煜的心好像莫名地被揪了一下。 他问道:“你这盆热水是作什么用?” 翠荷:“给小姐洗把脸,顺便敷一敷伤口。” 沈煜径直走了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脸盆,道:“我来拿吧,顺道去探望一下她。” 翠荷本紧紧拽住木盆,想说这种小事怎敢劳烦贵人。转念又想到临出府前楚老爷的交代。 她把木盆一松,换了张笑脸:“那就劳烦公子了。”跟着走了两步,又一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我那炉子上还温着小姐今日的药呢,我得物看看,万一煎过头来可糟糕了!” 沈煜被她这一出整懵了,心想,看着蛮机灵的丫鬟,怎么这么不靠谱! 他手里端着木盆,点点头:“那你去吧,这水我拿进去就行。” 翠荷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告退道:“那我便先过去了。” 沈煜敲了敲门。 “进来。” 温和的声音响起,沈煜怕她还躺在床上,清了清嗓子,在门后问道:“是我。方便……进来吗?” 他头一次这么小心翼翼地说着话。 里面的声音停顿半晌,最后还是轻声道:“进来吧。” 沈煜推门把水搁在了架子上,问道:“刚刚在门口碰到了你那丫鬟,就顺手替她拿了进来。” 楚玉娇谢了一声,又见他身后不见翠荷身影,便问道:“她人呢?” 第202章 “哦哦。”沈煜这才反应过来,手指随便指了一个方向,“她说那头还有药在煎着,去看一下。” 楚玉娇没有再接话了。 空气中陷入了一片沉默之中。 沈煜实在坐不住,想找些话题活跃气氛。一抬头,看见她的手上还有几道可怖的伤痕,不禁眉头紧蹙。 他问道:“这些伤疤......?” 楚玉娇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笑了一下:“无妨,小伤。” 全身细嫩光滑的皮肤,唯有这一处布着疤痕,怕是一时半会儿也难以祛除。 甚至可能会一辈子都伴随着她。 明明平日里也是个极其爱打扮的姑娘。 沈煜有些惋惜:“我到时候托人打听打听,不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让这疤痕淡一点。” 楚玉娇却不甚在意:“不用麻烦公子了,这疤怕是去不掉了。” “怎么会,世间名医众多,总有办法的。”他怕对方不抱希望,又补了一句,“不过这点痕迹,又只是在手上,一般人不会注意到的。” 话刚说完,就懊恼又说错话了。 一般人不会注意到,自己方才不就是一眼看到了吗? 楚玉娇是真的不在意这个。 她还是笑着:“真的不必麻烦了,我不在意这些。也许其他人会因着这伤痕闷闷不乐。于我而言,这只是代表着一件过往,甚至会提醒自己,我曾经做了一件了不起的事情。” 女子的相貌再好,也只是日后嫁人时多一丝砝码。但是若她能真的掌握住权力,又何须嫁人?何须真的在意这些? 去父留子,也未尝不可。 沈煜见她当真没有因此事介怀,也终于放下心来。 想起一直以来自己从未给眼前这位女子有过好脸色,又不好意思地垂下头。 楚玉娇正奇怪着,今日怎么会是他过来探望自己,左右现在身子骨也好得差不多了,也该谢谢人家当初救了自己。 她把手中的账本合上,上前拜谢:“一直未能当面道谢,今日补上。” 沈煜见她如此客气疏离,心里更是闷闷的。 他抬抬手,说出话时都没发现自己的语气还带着点郁气:“你赶紧坐下吧,这才好了没几天。你要是真的想谢我,也不至于到今天都没想起来。” 楚玉娇面露尴尬:“那是因为一直没有碰到您。”她以前迫于无奈,加上父亲的威压,不得不想尽办法跟他们打交道。 可马上她就要有自己的事业了,这么一大摊子的事情堆在这里,哪里还有时间去迎合别人?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两句。 基本上是沈煜问,楚玉娇答。 沈煜也说不上来为何。 明明自己问的都是一些琐碎的小事,人家也都耐心地回答他了。 可他总感觉对方话里透露着一丝敷衍。 沈煜郁闷了。 眼见着在这里也呆了许久,就准备起身告辞。 他说了一声:“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养伤。” 楚玉娇跟着起身,还是那副不变的笑容:“公子慢走。” 无论是从礼仪还是话里的意思,都挑不出错来了。可沈煜心里就是有些不痛快。 他又转头看了楚玉娇一眼。 原来觉得矫柔做作的女子,却在阳光的照耀下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 明媚端重。 两个完全不相干的词,却偏偏在一个人身上体现出来。 还有那漫不经心的态度,说着那道疤痕是自己的勋章的模样。 沈煜撇撇嘴,把头又转了过来。 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他只是觉得是他把人救回来的,于情于理也该来探望一二。 仅此而已...... 对,只是仅此而已。 - 待沈煜走后,楚玉娇把房门重新掩上。脸上柔和的笑意也慢慢消失。 果然需要假笑的应酬累人。 当初令嘉跟她说起时,她还只当对方是在故意逗她发笑。 她这般想着,摇摇头,把杂念都从脑海中摒弃出去,重新坐了下来翻看着账本。 过了片刻,房门又重新被敲响。 这次倒真是翠荷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药好了。” “进来吧。” 她淡淡地应了一句。 等翠荷把药汁端过来时,楚玉娇却摆摆手,让她先搁在一边,不慌不忙地问道:“听说,你方才为了去煎这碗药,所以托沈公子把这木盆替你端进来?” 翠荷急忙跪下磕头:“奴婢知罪。” 楚玉娇头也没抬起,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下,又往后翻了一页,语气依然还是淡淡的,却又不容置喙的音调: “翠荷,知道碧玉现在在哪里吗?” 翠荷哪会不知道。 每每夜深时,这个曾经同她从小一起长大的小姐妹就会找准机会来求她。 “翠荷,求求你,我真的再也不想做那些粗使丫鬟的活了。”碧玉哭得撕心裂肺,“你看看我这手,这才几天,已经皲裂得不成样子了。” 借着月光,翠荷也能清楚地看见。 碧玉那青葱般的双手,如今却像一个五六十岁的老妪一般,满是褶皱和裂纹。 碧玉扯着她的衣袖哭道:“咱们是一起长大的情分,你帮帮我。只要你帮我在小姐面前求求情,告诉她我错了。我以后一定不会忘记你的。” 第203章 可是翠荷胆小,她不敢说。 只是把碧玉拽着她衣袖的手挪开,说道:“我在小姐面前说不上话的。” 说完了,就急匆匆地离开了。生怕被碧玉又追上来纠缠不休。 如今,小姐突然提起碧玉的事情,她就更怕了。 翠荷跪在地上,抖如筛糠。 “小姐,奴婢错了,求您原谅我一次,奴婢再也不敢了。” 楚玉娇轻轻笑了一声,说道:“你要知道你到底是在给谁办事,又是谁最后能决定你的去处。” 翠荷连连磕头:“奴婢知道的,奴婢知道。” 楚玉娇摆摆手道:“下去吧。” “是。” 直到房门再次被关上,楚玉娇揉了揉酸胀的眼睛。 如果父亲的年纪大了,却依然不敢相信自己,也不敢完完全全地把楚家的产业交到自己手上。 当初的航海贸易是一次试探。 结果告诉他,自己做得很好。可这又如何? 还是改变不了自己是个女儿身的事实。 他还是不放心,除非自己能傍上权贵,可保楚家大业一世无忧。 可是令嘉告诉自己,谁都不如自己可靠。 所以,她要自己来当这个权贵。 第96章 加收珍珠税 百姓们倒塌的房子刚刚重建起来,大街小巷上便出现了一种新奇的东西,席卷整个崖州城,此物名为报纸。 上面有最新的朝廷轶事,政策解读,更多的还是对百姓最有用的农业百科知识以及不同季节如何预防疾病的小妙招。 随着第一期报纸的诞生,整个崖州城的书生们都要疯了。 他们拿着这一张纸争相借阅,反复研读。更是震惊于如何将这些字能做到一模一样地拓印下来。 光靠手抄,如何抄得一样的工整? 他们还没弄明白这件事情时,又发生了另一件大事,让他们全都兴奋起来了!平南王将自己的府邸重新修整后开设学堂,免费招录想学习各行各业的百姓。 如同平底炸响一声雷,让他们从刚刚痛失家园那种靡靡不振的情绪中缓解出来。 不少百姓蜂拥而至。 来的晚了,错过了报名,站在门口捶胸顿足。听说下一期时间设在六个月后,又喜笑颜开地保证,绝对会记住时间,保证第一个赶来。 不少报上名的,拿着自己的学生证,按秩序排好,在志愿者的引导下去不同的教室上课。 对此,谢昭也没有抹去其他人的功绩。 他特地声明,学堂的建设是陆令嘉的主意,而楚家的那位大小姐这次也费了不少功夫。 于是,第二种期刊《半边天》顺应诞生。 里面讲述了历史上各个不同年龄段的妇女,成功的故事。 并且隐晦地开始宣扬男女平等,妇女能顶半边天的思想。 陆令嘉她们暂时考虑这本刊物为月刊。比起报纸一周刊发一次,《半边天》里面的内容过于前卫和骇人听闻,还是得循序渐进。 否则刊物还未出世就会被那些极端的男人们撕毁,甚至还要被那些酸腐书生批判。 楚玉娇就是担任着这本刊物的主编。 里面所有的编辑也都是从身边信得过的人中找出来的。 她们之中有不乏丈夫是在衙门中当差的,有是独当一面的店铺掌柜,也有只是贩夫走卒的娘子…… 而陆令嘉现在也能基本识得常用的一些文字,蹭过赵昶不少补习班,效果十分显著。时常会与她们进行交流,敲定一月一期的主题。 似乎事情都按着他们的计划进行地十分顺利。 所有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地开展着,可京城来的一道旨意却打破了这份平静—— ...... 宫里的公公宣读完圣旨后,赵昶直接傻眼了。他上前一步,极力想要反驳: “公公,这真是圣上的旨意?” 徐公公也是宫里的老人了,这一趟跑死了多少马匹,还渡了好几天的船才到了这偏远的地方。 赶了这么大老远的路,到这穷乡僻壤,连顿饭都没吃,就火急火燎地先把万岁爷的事情给办了,现在还被这小县丞质疑,心里还有着气。 徐公公翘着个兰花指,掐着嗓子怒道:“赵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咱家敢假传圣旨不成!” 赵昶还没开口,就被黄怀仁挤了下去。 黄怀仁笑着把徐公公引到一旁,又顺着往他手上塞了一个荷包,谄媚道:“您甭和他一般见识。他这个人,脑子不好使!” 徐公公掂了掂荷包,不着痕迹地塞进袖中,又拍了拍黄怀仁的手:“还是黄大人明事理。” 又不忘给他画个大饼:“陛下可说了,这崖州虽然地处偏远,但也是我们大齐的国土,黄大人既然能将此处都管理得这般好,就是京中随便哪处官职,也是当得的。” 黄怀仁一喜:“届时还要劳烦公公多帮忙美言几句。” 徐公公:“好说,好说。您现在可是在陛下那都挂上号了。” 黄怀仁顿时激动起来:“当真?!” 黄怀仁抚掌大笑:“能得陛下赏识,是下官之幸!别说加三颗珍珠,就是再加一斛也是使得的。咱们做臣子的,就是得替陛下分忧,陛下喜欢崖州的珍珠,那也是我们崖州之幸啊!” 他拱手又朝天拜了拜,十分虔诚。 徐公公见状,直夸他是个懂事的,日后必定能登上高位。一旁的赵昶听着两人的话语,脸黑如炭,直接甩袖离去。 第204章 黄怀仁瞧见了,又忙是在徐公公面前上眼药:“公公莫怪,赵昶这人就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咱家跟他有什么好计较的,左右以后也见不到了。”徐公公冷哼一声,走到了椅子上端起茶盏,轻啜一口。 屏退下人后又对着黄怀仁语重心长道:“咱家这次来,是陛下还有一件事,特地交代了要嘱咐黄大人去办。” 黄怀仁眼睛一亮,竟是直接跪了下去,“还请公公指点。” 徐公公见他如此,笑得合不拢嘴,又虚扶了他一把:“黄大人您这是做什么,怎么还跪起咱家来了。” 他们这些个做奴才的,还是头一次被人这般捧着,徐公公心里的虚荣心顿时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黄怀仁义正言辞:“公公替皇上办事,下官也愿意替陛下分忧。” 徐公公坐在椅子上,对着下首恭敬的人笑道:“既如此——” 啪地一声,茶盏搁在小几上发出一声脆响。 “陛下交代,务必将平南王一言一行都记录在案,每隔七天便形成一次奏疏,快马加鞭送往京城。” 黄怀仁大惊,听完直直地愣在了原地。 “这......” 徐公公:“黄大人是对陛下的旨意有什么疑义吗?” 黄怀仁把疑惑收起,又赔了个笑脸:“下官定会办好这件差事,保证事无巨细,还请公公放心,请陛下放心。” 徐公公眯着眼睛,又把小几上的茶盏端起,抿了一口,笑了。 - 朝廷要加收珍珠税的消息像风一样席卷了整个崖州城。 百姓们怒了。 一场飓风摧毁了他们的家园,朝廷不仅不派人来赈灾,反而还要从他们的口袋里往外掏钱。 有些流离失所的百姓听到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这群杀千刀的,是不是嫌我们的命活得太长了!” “这是完全不给我们活路了!地里的收成全没了,我还想着官府会不会给我们减赋,现在还要加珍珠!这是要我们的命啊!” 陆令嘉听到这个消息后,马上去找了赵昶,她也想不明白,为何朝廷偏偏在这个时候要加税。 赵昶一脸无奈:“以往崖州的百姓一年交一颗珍珠既可,若是交不上的,用粮食抵扣也行。” 陆令嘉想起,符海当初就是为了出海采珠,这才误打误撞当了海盗,还差点没了半条命。 赵昶继续道:“每年为了采珠丧命的人不计其数,一般能抵的都用粮食抵了。按理说,前些日子我们这刚刚经历了大灾,朝廷应该延缓征税的时日才对。这怎么会......怎么会!” 连赵昶都一时搞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其他百姓更是不会知道。 赵昶忿忿,自言自语道:“这难不成是宫里哪位娘娘要过诞辰,打首饰?” 他这一说,陆令嘉想起一些书中的剧情。 书里的男主确实是为了讨女主欢心,命人打了一套赤金点翠珍珠头面,耗费了不少人力财力,女主收到时也大为感动。 敢情他们就是男主女主里爱情的调和剂。为了给女主送礼的牛马打工人? 还有没有天理了! 陆令嘉一直没有说话,直到过了半晌才开口道:“赵大人,是否每个人都可以用粮食抵税?” 赵昶道:“倒也不是。一般一年交一颗珍珠即可,若是被流放来此的,则需两颗。” “在此中,罪民没有田地,只有替别人打些杂工养活自己,又何谈拿粮食抵这珠税?” 陆令嘉看着他,思虑片刻,缓缓开口:“我曾听我爹提起,在某本古籍中曾记载,珍珠是沙子演变而成,将贝壳打开后植入珠核,时间长了,沙子便可以变成珍珠。” 赵昶听得目瞪口呆:“此话当真?” 陆令嘉笑道:“我也不确定,但是可以试试。只不过——” 赵昶急切问道:“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这人工养殖珍珠,需要经年累月,即使后续养起来了,今年的珍珠也是交不上的。” 赵昶忙摆手:“无妨,这事从长久来看,还是十分有利我们崖州的百姓。” 陆令嘉:“那好,便劳烦大人划出一块海域给我,我先做个实验。另外,罪民无田可以耕种的困境,我想我也大概可以解决。” 赵昶震惊:“当真?可这些罪名都是由陛下判定,哪怕你是找王爷,怕是也不太好使……” “谁说我要找他了?”陆令嘉笑了一声,“我是见码头那边有许多闲置的田地,想必大人们也试过,那块地里是不是种不出作物?” 赵昶下意识应道:“可不是嘛,那一块寸草不生,不然这么大块的地怎么会放着浪费……” 顿了顿,他大喜:“莫不是姑娘有法子将那块地种出作物来!?” “是啊。”陆令嘉颔首,“若是那块地能利用,便不算是将有用的土地分给这些罪民了吧?” 种植海水稻的行程,也是该提一提了。 包括珍珠的人工养殖办法,等她第一次实验成功,就可以通过报纸教会百姓,尽量避免为了采珠而葬身鱼腹之中的悲剧了。 赵昶当即拍板:“我今日便做主了,若是你能在那块地能种出作物,便任由你处置。不过在此之前,我们还得跟崖州其他百姓,共渡难关才是。” 陆令嘉又问了一些问题,最后说道:“大人,种植海水稻之事若是能成,还望大人可以尽量让这些流放而来的罪民,能过得好一些。” 第205章 赵昶抚着胡须,诚恳地应道:“别的我不敢保证,但只要他们按时交了赋税,多余的,我只当不知道。” 陆令嘉跟着笑了。 赵大人好像也不像传闻中说的那么迂腐执拗啊! 第97章 岭南失守 陆令嘉花费了很大的功夫,把一片的盐碱地进行改造。 又在系统里兑换了许多适合种植海水稻的种子。 谢昭问她:“你为何……” “为何要帮这些罪民?”她知道他想问什么。 “嗯。” 陆令嘉转身,指着不远处还在码头扛沙包的几人,说道:“那个穿着棕色麻布衣的叫王铁柱,他旁边的那个人叫牛二。” “王铁柱是从江洲被流放来的此地,罪名是在江洲时拐卖妇女儿童。事实是怎么样呢? 事实是曾有一个姑娘,卖身葬父。然后江洲的县太爷看中她了,要把这姑娘据为己有。王铁柱看不下去,帮了一把。结局就是被安上了这样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流放到了这儿。” “还有那个牛二,他的经历就更可笑了。” 陆令嘉对这些人的信息早已了如指掌,她继续说道:“牛二是本地人,家里只有他和一个重病的娘亲相依为命。他爹曾经采珠时采到了一个色泽俱佳,品相上乘的珍珠,就独自留了下来。上交时交了一颗品相十分普通的珍珠。” “结局不用说,你也能猜到了,牛二的爹最后被人活活打死,珍珠也被人抢走,愣是给他爹安上了一个盗窃罪,从此牛二家也成了罪户。” 谢昭叹了口气:“原是如此。说到底,在这里人人生而就是不平等的。” 他又问道:“你这般尽心尽力地帮着每一个人,可是想……” 可是一直都想推翻这个朝代? 陆令嘉毫不避讳:“没错。我是想干翻这个封建的朝代,但是在这个时候起了战,必定会导致生民涂炭,更何况——” 她顿了顿,意有所指:“我手里也没有兵呀!” 谢昭咳了一声,有些不自然地说道:“我有。” 他更想说,我的就是你的。 但是看着陆令嘉笑眯眯的眼,总觉得她早就已经猜到自己想的。 他说:“我会帮你。” 陆令嘉佯装惊讶的表情,问道:“你会帮我什么?” “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会帮你。”为了表示诚意,他上前一步握住她的手,“哪怕是你想要那个位置。” 陆令嘉试图把手抽出来,可惜对方攥得太紧,未果。 只听身旁的声音又响起,不是他往日那般冷淡的音调,带着对着她时独有的柔和:“不要有太大的负担。” 陆令嘉嗯了一声,没有再应他。 海风轻拂,吹起他们的发丝。 还没等陆令嘉的实验做完,就看见赵昶火急火燎地从远处跑来。 两人均是一愣。 陆令嘉率先回过神来,拱拱手:“赵大人。” 赵昶也回了一礼,马上又对着谢昭恭敬道:“王爷,并非有意打扰,实在是有要紧事。” 谢昭颔首,问道:“何事?” 赵昶一路跑来,额间早已大汗淋漓,顾不得擦拭,径直跪下,“王爷,前些时日北边的羯族人发动叛乱,镇守的侯承志将军趁机率兵三万南下,现已经将岭南五省都牢牢控制住。而下官有一老师,名王朔。早些年因为政党相争,被贬到岭南,在广州城内当着一方县令。现在……却不知生死。” 赵昶重重地磕了一个头,伏地不起:“下官也没别的本事,也不认识其他人。恩师之谊却不得不让我跑这一趟,替他求一求王爷。” “求王爷,救恩师一命。” 谢昭讶然,佯装不解地问道:“你的意思是,让我起兵去攻打岭南?” 恰好抬头与陆令嘉对视一眼,眸光闪烁。 赵昶抬头,虽跪着,背脊依然挺直:“下官的意思是,请王爷平积乱,收复岭南,救出那些水深火热的百姓们。” 什么叫瞌睡来了递枕头?这就是! 谢昭将人扶起,诚恳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赵昶一听有戏,顿时眼睛都亮了。 他本就是抱着死马当着活马医的态度来试一试。他与平南王没有什么私交,唯一的来往也就是他这些时日经常在他的府邸里教学。 赵昶转念一想,又叹息道:“如今天下动乱,当今圣上还加收赋税,只怕各地的反贼都会蠢蠢欲动。” 大齐风雨飘摇,侯承志抢得先机,这是准备先占领岭南,再将南边的政权都掌握在自己手里,做这一方“南朝皇帝”,还是准备届时再一路攻打北上? 谁也说不准。 陆令嘉听完仔细回想剧情,原书中对这些叛乱描述本就只有寥寥几笔,着重放在男女主的爱恨情仇上面。她也只知道也只是最后当今圣上确实是做了亡国皇帝。 她觉得这兴许是个好机会。 谢昭看了一眼蠢蠢欲动的陆令嘉,对着赵昶又说道:“你把此事详细的来龙去脉再说一遍吧。” 赵昶应了声是,又行了一礼这才起身。三人一边走一边说,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桃源村村口。 陆令嘉顺势就将赵昶留了下来:“反正天色也已经晚了,赵大人不如坐下来,我们边吃边说。” 她眉眼弯弯,又补了一句:“也好商量对策,早日将您的老师救出,您说是吗?” 第206章 赵昶听罢当即就应下了:“那就打扰了。” - 饭桌上,赵昶又说起陆令嘉先前划分区域,准备养殖珍珠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只是让他们暂时将此事瞒着黄怀仁。 赵昶:“黄大人最近不知在忙什么,早出晚归的,经常不见踪影。珍珠税的事情是他拍了板的,若是被他发现我们妄图作弊,靠人工养殖珍珠上交,怕是要遭到他的反对。” 陆令嘉在心里白了一眼。 敢情不是他冒着生命危险去采珠,所以他毫不在意那些百姓的性命是吧? 她想了想,又问道:“黄大人都去了哪些地方您知道吗?” 说着看了谢昭一眼,继续对赵昶道:“我怕他从中作梗,比如说做一些对王爷不利的事情。” 赵昶摇摇头,随即想起什么似得,右手握拳重重地拍了一下左掌,抬头时目光沉沉:“黄大人那日吩咐几个衙役,说是让他们巡街时多注意王爷府邸的动静,一旦发生什么,务必详细地上报于他。” 赵昶后悔莫及:“我当时以为是因着上次那些暴民私闯王府的事情让他一直提心吊胆,还真的以为他是在关心王爷,现在这般想来,应该是在密谋什么!” 说着他又气愤道:“这个黄大人,一天到晚心思都不用在正道上!可耻,可耻啊!” 谢昭示意他不必气恼:“应当是陛下的旨意。” 陆令嘉也点头,看了谢昭一眼:“看来是剧情提前了。” 赵昶被他们两个人打的哑谜弄糊涂了,正要问个清楚,就被门口一阵气呼呼的声音打断了。 沈煜一进门就开始嚷嚷:“我刚刚在外头听见,朝廷又要加收赋税?怎么回事!崖州刚刚过了大灾大疫,按理是应该减赋才对。陛下莫非是糊涂了不成!” “慎言。”赵昶一惊,连忙开口,“在这儿说说就算了,将军出去时切莫再提。” 他一开口,沈煜才发现这居然还有个人,把嘴闭上了,神情还有些恹恹的。 陆令嘉见状问道:“怎么了这是?谁让你受气了?” 这加赋税的事情好几日前就传遍大街小巷了,沈煜怎么这会儿才知道? 沈煜一脸无精打采的模样:“别提了,还不就是那个楚……” 话没说完,见现在还有外人在,硬生生止住了话头不再提。又拿了一副碗筷,随意地扒拉着饭菜。 热气腾腾的锅子里还冒着几道白烟,猪油“呲啦”地声响浸润着嫩绿的白菜,五花肉的油脂裹着菜心,十分下饭。 饶是如此,往日里最能吃的沈煜此时却是没什么胃口。 谢昭疑惑地看了他一眼,眼神询问。 沈煜没有发现,直到一碗白米饭下肚,却有些食不知味。 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为何,又如何对别人谈起? 正准备去外头再散散心,起身就要跟几人告辞。 只听赵昶先于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再这般下去,只怕是各地都会发生暴乱啊!” 沈煜又坐了下来,这才把注意力又重新集中到他们刚刚的话题上。 他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会突然暴乱?” 谢昭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一看就知道此人方才一直心不在焉,连他们谈些什么都不清楚。 沈煜这心里,似乎藏着事。 还没等谢昭开口,陆令嘉就接过话茬,解释道:“不少百姓本就已是怨声载道,如今又加收赋税,连崖州都不可避免地加收珍珠税,只怕大齐……” 她在心里默默补上了两个字:要完! 沈煜目瞪口呆:“各地都加收?!我看陛下真是糊涂了不成!” “仲川!”一声呵斥,沈煜把嘴闭上了。 赵昶忙道:“还请诸位放心,在下知道沈将军是个心直口快之人,绝不会泄露分毫……再说,” 他顿了顿,又叹了口气:“在下还指望诸位能解救我的老师。” 沈煜不明所以:“你的老师?这又是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感觉短短几天,整个世界都天翻地覆了。” 谢昭把头转向他,问道:“你这几日去哪里了?” “我就在府里啊还能上哪里去……”自知说漏嘴,又赶紧找补,“也没去哪里,就随便逛逛吧。” 沈煜心虚地移开了目光。 “别说我了,赶紧说一说什么老师,什么解救,兴许我能帮上不少忙。”沈煜道。 赵昶见谢昭没有异议,又把事情重复了一遍。 沈煜大惊:“什么!?岭南竟然失守了?驻守的将领都是吃干饭的吗!这么大的事为什么我们还没收到情报?” 谢昭目光沉沉:“兴许报信的人,已经遭遇不测。” 沈煜一拍桌子,连桌上的碗筷都被震起:“这他娘的,不行,我现在就带兵去把这地给夺回来,还真的什么阿猫阿狗都敢叫板,想当这土皇帝了!” 谢昭按住了他:“切莫冲动,凡事等明日试探一番再定。” 沈煜瘪瘪嘴:“还试探什么劲,侯承志这人我知道,狂妄自大,也就是我朝现在没什么武将可用,这才让他捡了大便宜。现在竟还敢跑来南边称王,也不看看现在谁在这儿守着!这不是打着灯笼去茅房!” 找屎吗! 陆令嘉被他一连串的话震惊了。想必他们行军打仗前,阵前叫阵的这个环节就没输过吧? 第207章 沈煜还在继续输出:“信我!你把人给我,明儿小爷就带人去把他打得服服帖帖的。” 陆令嘉问道:“等你坐船到了那儿,怕是人家早有防备,而你们风尘仆仆正是疲倦的时候,怎么跟他们打?” “我......我......”沈煜“我”了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 陆令嘉狡黠地笑了一下:“我倒是有个主意,可以兵不血刃。” 第98章 “替我夫君来的” 翌日一早,崖州府衙和平南王府都收到了两封几乎是一模一样的信件。 来信者正是侯承志,只不过书信上还加盖了广州州府的官印。 信中写到,侯承志觉得自己初来南边,也该是跟各地的官员见一见,尤其是仰慕谢昭之名许久,想拜见一二。 奈何自己不会水,又坐不习惯船只,还请王爷纡尊降贵,去广州与他见上一见。 沈煜看完信件后就破口大骂:“这人以为自己是谁啊!还真把自己当根葱了不成?我呸!” 信纸被他揉成一团,额头上仍然冒着火气,“不行,气死我了,我现在就想冲过去把这个姓侯的吊起来打一顿。” 陆令嘉循声而来,看完信件后却是眼睛一亮。 陆令嘉:“要么我......” “不行。” “我话都没有说完,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她有些不满。 “我知道。”谢昭的眼里泛起血丝,一看就是昨夜没有睡好,“让你以身犯险,不如我去。” 沈煜被他们两个绕糊涂了,问道:“你们两个在说什么啊?什么以身犯险的?” 怎么才一晚上,他又错过了什么?! 谢昭没有回答,只是定定地看着陆令嘉:“这不是儿戏!” 陆令嘉扯着他的袖口,头一次露出了少女娇憨的模样:“我知道你的担忧,可如今事态到了这一步,总得有人去解决不是吗?” 谢昭:“那也不该是你去解决。” 陆令嘉佯装生气,掩面啜泣:“原来当初说的爱我,只是你的谎言。” 沈煜:“!!!” 此刻他仿佛是一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听到了见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八卦,盯着两个人东张西望。 谢昭无奈地向前一步:“我不是......” 他说道:“再等我几日可以吗?等我研制出火药,就可以有更大的把握。” 陆令嘉觉得他还是不懂自己。 “可是赵大人的老师等不了,还有岭南上万的百姓等不了。” 见他有一丝松动,陆令嘉又补了一句:“况且,昨日我说的那个法子,你也觉得可行,是不是?” 谢昭幽幽地看着她,叹了口气:“那也应当是我去。” 陆令嘉反问:“你不是要留在这研制火药?我听玉娇说你从各地寻了许多炼制丹药的道士来一起改良配方,估摸着他们这几日也会到了吧?” “还有,我一个女子,若是我去,想必对方不会多加防备。” 谢昭再也无法反驳,只留下一句:“你再让我想想。”便转身回了屋子,把自己关在里头。 目睹了这一切的沈煜冲着陆令嘉耸耸肩,说道:“他就这个臭脾气,您多担待。一会儿就好了。” 陆令嘉点点头,正转身要走,又被一脸贼兮兮的沈煜拦下来。 她问:“有事?” 沈煜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问道:“你和楚家那个大小姐很熟悉?” 陆令嘉有些怪异地看着他:“怎么?” “也没什么,就是想问问她的伤是不是都好了,最近在忙些什么呢。自从她回府后也没再见着她。”沈煜的语速越说越快,浑然不觉自己的音调因着紧张还有些微微颤抖,“说起来她怎么不知道感谢一下我,小爷那天好歹抱着她跑了这么多路呢。” “哦?”陆令嘉恍然大悟,“你要是真的想她了,直接去她府里问问不就知道了。你亲自去,她一定会欢迎你的。” 沈煜喜上眉梢:“那当然,怎么说我也是她的救命恩人。” 一击掌,觉得不对,看着陆令嘉一副了然的模样,又立马反驳:“谁、谁说我想她了。” 高大的身躯竟是红着脸落荒而逃了。 陆令嘉失笑般地摇了摇头。 他们这两人难怪是好朋友,一个如此,另一个也是如此。 - 谢昭最后还是妥协了。 他一直不知道陆令嘉身上的“神通”是什么,但是对方信誓旦旦地向他保证,绝对不会拿自己的生命危险开玩笑。 再一想到她起初对着自己讨好的模样。 确实应是惜命的。 但仍然还是不放心地让沈煜务必跟着她,照顾好他。 沈煜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包在我身上,保管全须全尾地把人给你带回来。” 他再看向陆令嘉。 后者从容不迫地指挥着下人们抬着一坛又一坛的酒到船舱上。 沈煜愣住:“这是在做什么?就算到时候拿下岭南,也不必急着在当地就摆庆功宴吧?” 谢昭略带无语的眼神透过他,看着那个尚还在忙碌的少女。 甚至都没有注意到他此时不满的情绪。 还没来得及与她好好告别,那道聒噪的声音又响起:“说话啊,怎么回事?你到底给我们多少人?我承认陆姑娘身手是很不错,但是你让她领兵我配合,我觉得这个计划还是不太靠谱......” 第208章 见他没有回应,沈煜的声音又加大了:“谢子期,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谢昭分出神来敷衍了两句:“你听她的就行,放心,我又不是昏了头。” 沈煜还欲再说两句,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上了船,突然两眼发直:“她、她、她怎么也来了!” 谢昭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楚玉娇束着一个高马尾,穿着一件男人的服饰,正和陆令嘉交谈着。 谢昭收回视线,淡淡道:“你看上人家了?” “不可能,别胡说,没有的事。”沈煜连忙否认三连。 谢昭懒得搭理他,把缰绳随意地扔给沈煜,径直走上船板,看着眼前的陆令嘉。 “若是遇到危险,先保全自己。” “好。” “凡事不要逞强,真的不行就再等我几天。” “好。” “仲川那人虽然看着不靠谱,但是这方面经验比你足,真遇到什么事,你就找他。” “好。” ...... 谢昭不管说什么,她都是应“好”,这让自己觉得很挫败,虽然他也确实奈何不了她。 但他也愿意让她一直占据着上风。 “记得想我。” “......好。” 话刚一出口,陆令嘉的脸颊两侧也罕见地染了一层红晕。 她看着忙碌的船员,还有严阵以待的士兵,也知道此次行程的重要性。再看看眼前这个一脸委屈的人,还是微微上前一步,环抱了一下对方。 某人瞬时呆若木鸡,陆令嘉只好又拍了拍他。 “我走了,希望等我归来的时候,你这里会有好消息。” “一定会的。”谢昭迎着海风,对身边的人许诺:“我说过,你想要的,我都会替你办到。” 陆令嘉没再跟他说些有的没的,不像电视剧中男女主角分别时惊心动魄的场面,又或者在是周围围着一群人还能镇定自若地接吻。 她只要一想到那个场景,就浑身泛起鸡皮疙瘩,连忙把人赶下了船只。 不远处的楚玉娇见人走了,才缓步上前,笑道:“你也会有害羞的一天?” “莫要取笑我了。”陆令嘉望着一望无垠的大海,问道,“你怎么说服的楚老爷?” 家中独女,看得跟宝贝似的,居然放她出来随着自己去这么危险的地方。 楚玉娇笑笑,没有说话,眼睛却看向了船上的另一个身影。 没有像往常一般穿着色泽亮丽的服饰,统一的甲胄,以及与那些护卫无二的发型。 怎么看都不像是那位翩翩公子该有的样子。 还是多亏了他那日来府中探望,她的父亲当真以为自家的女儿有幸被贵人相中。 是以她提出与沈煜一同前往广州,可以趁机在船上培养感情这种鬼话,她的父亲也相信了。 临行前的一个晚上还一直交代她,务必要抓住此次的机会。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红布挂起,随风飘扬,船长高呼了一声,准备起锚远航。 岸上的人骑在马上,远眺着船上的人。船上的人也依依不舍地看向岸上的人。 再相见时,只怕真的是要变天了。 - 他们所在的战船是花了大价钱打造的。 黄烈他们在出海前,特地详细地指导了一番,甚至将他们自己那艘海盗船拿来做了对比,又增添了许多功能。 谢昭担忧着此行的安危,本来准备让所有的士兵都跟着他们,却被陆令嘉拒绝了。 她当时的话是,本就是准备智取,若是带着这么多人,怕是还没上岸便会让对方更加防范,到时候反而不便他们行事。 果然也正如她所料。 广州的港口竟是一艘船也没有,却守着许多的士兵。见有船只靠近,瞭望台上的人立马放了个信号示意。 清点着守卫的人员,沈煜附在陆令嘉耳边说了几句:“我见他们的守卫也不算是特别严厉,若是真的打起来,我们还是有几分胜算的。” 陆令嘉点头,也不敢掉以轻心,她思索了一番说道:“倘若......” “倘若此行真的遭遇什么不幸,还望你不要硬来,一切小心为上。” 沈煜郑重地点头应下。 “停船——靠岸——” 一排排的战船停靠在港口,连锁成线,不少士兵伪装的人也跟着往下抬着箱子。 港口的守卫立马上前一步,表情凶戾:“从哪儿来的,来做什么!” 沈煜一听就不乐意了,正要上前,却被陆令嘉用手挡住了。 她拱手对着几人笑道:“我等奉平南王之命,听闻侯将军初来南边,特地运了几坛好酒祝贺。” 守卫看了信件,确实是盖了侯承志将军的印章。又见后头几人抬着几坛子酒。 将信将疑地打开其中一坛,浓郁酱香的酒味就顺势飘了初来。 守卫不由呼了一声:“好酒!” 陆令嘉笑着命人留下一坛:“左右我们带的酒多,这坛子酒就留着给几位品尝了。” 守卫大喜,待验过几人身份后便要放行,又不免提点他们几句:“这里可没有什么侯将军,现在只有一位陈朝的开国皇帝。” 陆令嘉和沈煜对视一眼,彼此眼里都充满着不可置信。 侯承志不是只拿下岭南五省吗?现在就在这小小的广州称帝了?! 第209章 不过她面上不显,拱手又对守卫道了个谢。 一行人朝着他手指的“皇宫”方向走去。 许是他们这一行人队伍太过浩荡,街上不少人看到更是把房门关起,透过阁楼上的窗户往下看一眼。 偌大的广州城内,街上空空荡荡。 楚玉娇及楚家的几个护卫在半道上便与他们告辞,忙活其他事去了。 临走前,沈煜还看了她好几眼。最后愣是没说一句话,就看着人远去。 直至太阳快要落山,他们也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侯承志现在居住的府邸。 广州城原来的府衙,也是城内最好的一处位置。 许天就颇有眼力见地上前去通报,陆令嘉和沈煜就在后头等着。 门口有四个守卫,其中听许天说明来意后,就让他原地等着不要离开,说是要进去汇报一二再出来通知他们。 明明是侯承志邀请他们前来,这番做派倒是让几人后槽牙都要咬碎了,却也只能等着。 过了片刻,通传的人才姗姗来迟。 他扫视了一圈的人,居高临下地说道:“咱们陛下说了,既是来送礼的,那便是客。待兄弟们开箱检验后,就带客人们入内休息。” 这一通话,可真是激怒了随行的众人。 先不说他们口中的“陛下”他们认不认,就是现在,这么大一群人都是大老远坐了一整日的船远渡而来,竟还要受这般折辱。开箱验物,可是还怀疑他们不成? 是可忍孰不可忍。 还没等这些伪装成下人的士兵们奋起,陆令嘉先上前一步,眉角都弯成了一个弧度:“我夫君近日公事繁忙,所以特地派我带了这些贺礼,若是你们觉得我们的诚意不够,那我们便打道回府吧。” 守卫有些不信,眯着眼将她上上下下又打量一番,问道:“你夫君是谁?” 陆令嘉将谢昭的玉佩绕在指尖转了两圈,一脸天真地说道:“平南王呀——” 第99章 头孢配酒,再见! 嘶—— 听她说完,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 就连沈煜张大着嘴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此刻满脑子都是一个想法:谢子期成婚了?他什么时候成婚的?为什么没请他喝酒?怎么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成婚了他会不知道?! 而其他众人也差不多都是这个想法。 什么!?王爷什么时候娶的妻?他们怎么都不知道! 守卫看了眼那玉佩,确认后忙不迭地往里面跑去。途中因着太过震惊,还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 这次,他回来得很快。不过眨眼的时间,便已重新回到了门口。 守卫不复方才傲慢的姿态,背脊向下弯曲着,恭恭敬敬道:“几位里面请——” 陆令嘉看了他一眼,随后又对身后的沈煜和许天眼神示意,几人便跟着迈着大步走了进去。 后面由士兵伪装的几十名小厮,两人一组扛着酒坛子也跟着往里走。 守卫见人数众多,还试图拦了一下:“欸几位,等等——” 他的弯刀在酒坛子上敲敲打打,仿佛还有些怀疑:“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陆令嘉见状往回走了几步,直接掀开其中一坛酒。 酒色清亮透明,醇香浓郁的酒香溢出,扑鼻而来。 光是闻着都要令人醉了。 “都是些好酒。” 陆令嘉又把包在酒坛子上的那层布给盖上了,但空气中还飘散着一些酒气的余香。 守卫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眼珠子滴溜溜转了一圈,最后化成了一丝讨好的笑容:“夫人怎么带了这么多酒?” 陆令嘉:“这不是夫君说了,我们第一次上门要有诚意。特地嘱咐着把压箱底的好酒都拿了出来,虽然他人未到,但是也是要恭贺一二。” 几个守卫方才闻到那酒香,早已深信不疑。也不为难他们了,摆摆手就让他们顺利地把酒抬了进去。 这么多酒,若是“陛下”心情好,指不定他们这些下面的人都能分到一点尝尝。 陆令嘉等人一路走着,也不忘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许是这里被改造过,广州的府衙与崖州的还是有许多不同之处。 例如他们现在走的路上,用的是青石铺成的台阶。两旁栽种的乌桕竟是连叶子也没怎么落下,想来也是新栽植过去的。 四周来往的人步履轻轻,连端着果盆的下人也是一水的桌宫女衣饰,甚至还能零星可见几个太监打扮的人。 这侯承志还真把这里当皇宫,自己当这个土皇帝了? 不等他们再多加探究,已经有太监模样的人将他们引到了几个偏房,态度倒是十分地恭敬。 “恰巧陛下明日准备设宴,还请几位贵客稍作休息,明日准时参加。” 哦豁! 他们几个不辞千里赶到这里,人家却连见都不见。 还未碰面就来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还真是出师不利啊! 沈煜气得牙根都要咬碎了,要不是有陆令嘉等人拦着,怕是直接提着刀就要去把侯承志的项上人头给砍了。 陆令嘉宽慰他们:“这样也好,让我们多了一日的时间布局。” 她转头吩咐道:“仲川,许天,你们也收拾一番好好修整。明日,我们还要打起精神来!” “是。”许天应下,随后进了自己的屋子。 其他的人把东西搬完后,陆令嘉只留了二十人,剩余的都让他们就近找了个客栈住下。 第210章 还嘱咐了,若是真的看到他们发的信号弹,就不顾一切地冲进来倒不是担心侯承志会对他们不利,只不过他们初来乍到,确实应该小心为上。沈煜在她说完还扭捏地问了一下:“楚小姐呢?她住哪里?” 陆令嘉一副莫名其妙地表情看着他:“楚家在广州城也有不少产业,有自己的府邸。” 沈煜“啊”了一声,喃喃:“怎么还到处都置办了产业……” 陆令嘉见他有些魂不守舍,唯恐他坏了大计,神神秘秘地俯身对他耳语一句:“放心吧,玉娇这次还要帮我一个大忙。” 沈煜将信将疑地看了过来,神情也自然了一些。 他本还想再问是什么忙,又担心隔墙有耳,终于选择相信陆令嘉,垂头丧气地走进她隔壁的厢房中。 - 另一边,广州城最大的药堂。 楚玉娇一进门便看到今日药堂中的病患比崖州城的要多上好几倍,不由叫上掌柜问明缘由。 这家药堂也是楚家的产业,是以她拿出信物后,又第一次摆出了楚家大小姐的谱。 药堂掌柜见是大小姐亲自视察,态度也更为恭敬了。 他解释道:“前些时日那侯……不是攻进城,占了这片地称王吗,许多百姓被波及到受了些伤,也一直闭门不出不敢来看。等今日局势稳定了,才敢出来采点药” 楚玉娇假装好奇:“为何会怕?莫非这位十分凶残?” 药堂掌柜:“倒也不是,只不过现在他刚刚上位,大家伙也不知道他什么秉性,尤其是家里有女儿的,都紧张地锁在家里不敢放出来。就是怕……” 掌柜的压低了声音:“京城里那位刚要求加赋税,广州又来了这位,咱老百姓啊,是谁也不敢掉以轻心。” 还未等楚玉娇再问,他又兀自说道:“小姐,上回船队带来的那个……叫报纸的!今儿可还有?我这好些客人在这看着都不肯回去,差点都要忘记自己是来这看病的。” 药堂掌柜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还有那上面所写,崖州城内百姓可免费入学堂学习知识可是真事?我孩子也不小了,正琢磨着……”他又看了一眼楚玉娇,憨憨地笑着。 楚玉娇将最新几期的报纸拿出,放在柜面上推了过去,在掌柜的即将拿起时,她双手稍加用力,压了下来,没让他抽走。 药堂掌柜:“小姐这是何意?” 楚玉娇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声音柔柔,却十分有力:“你替我做一件事情,办妥了以后,不仅能让你的儿子能上学堂,我还保你全家日后荣华富贵,吃穿不愁。” 药堂掌柜眼睛倏然亮了:“小的一定竭尽所能,万死不辞。” - 翌日晚宴。 陆令嘉从容不迫地换了新衣,跟着沈煜一同赴宴。 想来侯承志对他们两个昨日的表现十分满意,就连门口监视的守卫也都撤掉,只余下一两个在附近来回巡逻。 想来他已将这座城池全部掌控,唯一忌惮的平南王还十分识相地派了自己的夫人前来示好。 一介妇道人家,既不懂排兵布阵,又不会上阵杀敌。 再加上南下的时候,他也听闻过不少谢昭与当今圣上的龃龉,是以才会被扔到这一毛不拔之地。 侯承志心中痛快非常,自觉谢昭也与他一样,早就看那位不顺眼了,如今看到自己的势力强大,准备讨好依附自己。 他也想好了。 既然谢昭如此识相,日后他北上搏得更广的领土时,把岭南这几座城池赏给他,也不是不可以。 这般想着,就到了晚宴的时候。 这是侯侯承志称王后第一次宴请,办得相当隆重。 除了当地乡绅,还有广州城原来的一众官员,也都聚集在他新修建的“宫殿”中。 烛光摇曳,丝竹之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响起。 一个个身着长裙的女子在台上起舞。 发髻高挽,环佩丁零。 只不过这些女娘子的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 侯承志坐在上首,一杯美酒下肚,对着下方的人笑道:“这些可都是我到了这儿,下面的人懂事,替我四处搜罗来的美人们。” 陆令嘉就被他安排在下首的第一个位置,看着他这般作态,嘴里作呕,却又不得不装出一副淡定的模样。 侯承志说着,指着其中的一位美人,招了招手。 美人顷刻间便被带到了他的身旁。 侯承志搂着美人的香肩,肥厚的嘴唇流连在上面亲了几口,引得美人惊呼。 陆令嘉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侯承志却没放过她,又在美人身上抚摸了一把,对着陆令嘉说道:“没想到王爷竟这般早就成亲了,不然我还说这么多美人,总要与他分享一二。” 陆令嘉强撑着扯出一丝笑容:“王爷虽然未能赶来今日的大典,却托我带了无数的美酒前来祝贺。” “哦?”侯承志一手摸着美人的腰间,一手把玩着酒杯,笑着问道:“正好今日宾客众多,不如让大家都尝尝,来自崖州的美酒如何?” 陆令嘉拍了拍手掌。 下人得了吩咐,就去将昨日的那几坛酒抬了进来。 一群太监打扮的人上前将十几坛的酒悉数打开。 瞬间,醇香浓烈的酒气飘散出来,熏得宾客们都伸长了脖子看。 太监拿着酒斗,盛了几壶酒上前。又有人拿了银针试毒,未曾变色后再经两人试喝,无碍后再盛到了侯承志的案桌上。 第211章 陆令嘉见状心里冷哼一声:看来他还是很怕死的嘛! 侯承志将酒杯放到鼻尖闻了闻。 这些被高度提纯的白酒扑鼻而来,还有些呛人。再一看这酒,居然如此清亮。 侯承志顿时来了兴致,将杯中酒放入唇边抿了一口。 “好酒!”他称赞道。 “不知这酒是如何酿的?味道竟如此浓烈!孤还未曾喝过如此烈的酒!” 一旁的沈煜听到他的自称,眉头却已蹙起,还没等陆令嘉应话,就被殿中一男子的声音打断。 “今日是陛下的好日子,草民等也有幸品尝这美酒佳肴。幸得陛下庇佑,恰好得一宝物,想要献给陛下。” 说话的人是广州有名的乡绅褚家的掌家人,褚衍。 虽与楚字发音相同,行商的路子却截然不同。 楚家讲究的是各线铺开,多产业发展,将各行各业都拢到自己的手里。 而广州的褚家,却是以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当地官员上位,再将看中的产业抢到自己的手里。并且保证有且只有他们这一家铺子卖着。 也就是垄断。 是以楚玉娇的药堂里昨日放出消息,他们出了一种神药,无论头疼脑热,一粒下去,保管药到病除。 这一个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不出半日,便传到了褚家的耳朵里。 正巧,他们要参加侯承志的晚宴,不知道该送何物。 金银珠宝在他初来广州那天便已呈上不少,奇珍异宝一时半会也搜罗不来。 褚衍都准备从自家旁支的姑娘中挑选几个献给侯承志,正好就听到了楚家药堂放出来的消息。 褚衍当然不担心他们是故弄玄虚。 楚家的药堂开了这么些年,一直以来都是以诚信立足,大夫水平也高。所以他也一直寻不到机会将这份产业抢到自己囊中。 他当即就派了一个下人,偷偷将这瓶神药买了回来,准备在今日献给陛下。 太监们将他手中的瓷瓶接过,又躬身呈了上去。 侯承志捏着小瓷瓶,眼睛盯着下方的褚衍,问道:“这是何物?” 褚衍面带笑容,上前一步:“陛下,此乃神药,不管什么病痛,一粒下去,保管药到病除。” “竟有这般神奇?”侯承志的眉毛蹙起,略带不信。又对身旁的太监耳语几句,命他喊一名太医来验验真假。 褚衍跪下叩拜,拱手道:“陛下,我府中小儿高热不退,草民特地喂他服下试了一试,果然不消片刻,他便已经退热了。草民深知此等宝物不是我等凡人可以占有的,遂将其献予陛下。” 他这话说得半真半假。确实是府中有人高热不退,但是也只是一个下人。 褚衍虽然相信这药的真实性,为确保万无一失,还是让这下人来试了一试。没过多久,下人的高热就退了,他也更加坚信此乃神药。 少倾,侯承志召来的太医上前,倒出一粒药丸研究。 半晌后只俯身告罪:“恕老臣才疏学浅,竟是不知此为哪些药材制成,不过老臣前些日子也有所耳闻。 听闻崖州城遭遇瘟疫,不少百姓高热不退,也正是靠着这神奇的药丸遏制了疫病的发展。臣刚刚尝了一些粉末,应就是此物。” 侯承志挥挥手,让人下去了。 他这两日正好身子骨有些不舒服,许是日夜兼程赶路,有些疲倦。招来的这几名太医,想来水平不够,迟迟未能退热。 今日他虽然看着威风,身子却是不舒服的。 听着太医说这药能退热,而一直臣服于他的褚衍又言之凿凿。 不知是不是因为发热导致他的思绪飘散,脑子一片混沌,还是下首众人的一片伏小做低和附和声让他膨胀自大。 侯承志掏出几粒药丸吞服了下去。 待重新坐下时,又搂上了美人的腰肢,举杯庆祝:“来——喝酒!!” “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褚衍第一个跪了下去,俯身叩拜高呼。 下首的陆令嘉也举起酒杯,遥遥相祝头孢配酒,这还不把你送走?!她嘴唇微微勾起,无声地发出两个字: “再见。” 第100章 拿下广州 殿中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声袅袅醉人心。 沈煜这个平日里最是好酒之人,今日却只是沾了沾唇,不敢多喝一口。 见着上首的人还是喝着美酒,搂着美人夹菜,不免有些担心。他把身子凑近了一些,压着声音问道:“你那计划能成吗?我见他如今还好好的。” 陆令嘉也在心里估算了一下时间。 距离侯承志吃下头孢尚且还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得想法子多让他再喝些酒才是。 她目光瞟过一旁忧心忡忡的沈煜,拍拍他的肩膀示意:就你了,身上可肩负着巨大的任务。 她轻声道:“你想方设法给他多灌些酒。” 沈煜一个激灵,感觉被人盯上,连手都颤抖了一下。最后还是无奈起身,要是让陆姑娘去当这个灌酒的人,一旦被谢昭知晓,回去他非得被追杀不可。 他手持着酒杯,浮夸地学着醉酒的模样上前:“老侯啊,还记得我吗?” 话音刚落,便有太监尖细的嗓音传来:“大胆——!” “急什么,你没看人家老侯都不在乎我怎么叫吗?”沈煜装着醉酒的模样,歪歪扭扭地走了一圈,走到了侯承志的边上,给对方又满上一杯,拍了拍自己“是我啊,沈熤的弟弟,沈凌云的小儿子。” 第212章 侯承志迷离的眼睛似乎聚焦在一处,盯了半晌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此处?是你父亲和你大哥派你来臣服于我的?” 沈煜心里“呸”了一声,把侯承志的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却又不得不扯着笑脸说道:“对,我大哥素来仰慕你的名声,得知你来了岭南这边后,让我务必来与你结识一番。” 心里的小人却在默默拜着:请苍天明鉴,我都是为了大局,不得已与这小人周旋! 侯承志一听哈哈大笑起来:“你大哥是个识相的,还算明事理。”说着饮了一杯酒,又摸了怀里的美人一把。 侯承志的手也是勒过缰绳,挽过弓箭的,粗粝不堪。摸得怀里的美人儿有些不舒服,就在此刻扭了一下自己的身子这一扭,就被侯承志察觉到了。他以为是美人儿不满他的抚摸,顿时大怒。一掌拍在了她的胸口上,将女人拍得直接吐了一口血出来。侯承志的脑子还是浑浑噩噩的,一脚将地上的美人踢了下去,怒骂一声:“晦气玩意。” 手指又指了指台上扭动着的另一个人:“你,过来。” 台上的其他美人儿瞧见了方才的那一幕,一个个都抖如筛糠,磨蹭着步子不敢上前。 侯承志正待还要发火,沈煜又给他满上一杯,笑容真挚:“来,这一杯,是替我父亲敬您的。我父亲常跟我夸您,说您是马上神兵,英勇无比,无人可挡。”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显然,侯承志十分受用。 一听是沈老将军对他有如此高的评价,暂且将那点钱不愉快放下,又蒙头喝了一杯,问道:“沈老将军当真这么说?” “那还有假!不然我怎么知道?”沈煜又添了一杯,假装思考的模样,“对了,我父亲还说,咱们大齐的马上将军,您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侯承志的心情被他奉承得舒坦了,不知不觉又喝下来好几杯酒。 沈煜偏头看了一眼陆令嘉,只见对方点点头,示意他差不多已经大功告成,沈煜也懒得再跟眼前的这个人虚伪社交。 拎着几乎已经空了的酒壶,一副脚步踉跄的模样又回到了方才的位置上。 陆令嘉掐算一下时间,应该也快发作了吧? 只见侯承志还是丝毫不节制地又饮下好几杯酒。 他正喝得高兴,眼睛逐渐开始失焦,迷离。 他站在上首的位置上,额间沁出密密麻麻的冷汗。双手开始莫名其妙地颤抖着,就连胸口的心跳声也异常快速。 侯承志想要抬手叫太医前来。 他这是怎么了?怎么连嘴巴也发不出声了? 喉咙仿佛被一只大手攥住,脖颈青筋凸起,连抬着的手也不受控制了。 “来......”竟是连单纯的音节也都发不出来了。 不少宾客还只当他这是在高兴,未曾多想,吹捧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传来。 哐当—— 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身体的侯承志直直地向下倒下,脑袋正好敲到了方才摔在地上的瓷片。 血流成河,无法动弹。 席间的宾客全部惊呼起身,缩着头躲在彼此身后,小声啜泣着。 就在此时,趁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沈煜走到一旁的角落,打开窗户,往天上扔了一颗信号弹。 绚烂的烟花,在天空中炸开。 无人在意,无人欣赏。只有严正以待的士兵们,收拾好身上的行囊往同一个方向赶去。 而殿中,一番闹剧结束,就连一个主持大局的人都没有。 侯承志往日那些属下们,一个个也都双唇紧闭,不敢说话。 陆令嘉也没有轻举妄动。 她在等,等一个绝佳的机会。 - 等潮水散去,平静的海水中终于开始泛起波澜。 一道男声率先打破这片寂静。 “是他,刚刚就是他一直灌陛下酒,把陛下灌得神志不清。” 说话的正是褚衍。 陛下服了他送的神药,为了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他先发制人,把这把火引到别人的身上。 陆令嘉听罢,双眸一亮。 这个姓褚的,还真是帮了她大忙。 她微微上前一步,拍了拍沈煜的肩膀,高声问道:“在场的诸位都喝了我们的酒,身子可有不适的地方?” 是啊,又不是只有侯承志一个人喝了酒。 这酒香醇浓烈,在场的众人都喝了不少,有人还砸吧着嘴唇回味着,确实没什么问题。 褚衍没想到被一个丫头当众下脸,虽然这个女子自称是替什么平南王来拜贺,可现在山高皇帝远的,他既然能低三下四认侯承志为皇帝,哪还会管别处的权贵? 褚衍当即生智,又质问道:“我刚才瞧得清楚,他从自个儿的酒壶里还给陛下倒了不少酒!” “是吗?”她勾唇笑了一下,又提起那酒壶,径直就往沈煜嘴里灌,“那你倒是看看,他喝了这酒有没有事?” 又弯了弯眉角,拉长了尾音:“不过刚才,我们大家伙可是都看到你献了神药呢~” 陆令嘉本就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扑闪着两个大眼睛,此刻就这么随口一问,倒也不会让人觉得咄咄逼人。 席间不少人已经窃窃私语,天秤明显偏向了她这一边。 再者说,这褚衍不过是一个商贾之人,这段时日因受着侯承志喜爱,在这广州城内无法无天,不少人苦他久矣。 第213章 现在侯承志人都死了,谁还会搭理褚衍? 人家这个姑娘还是代表平南王来的,指不定岭南下一任就归这个什么王爷了。 一些存了心思的,已然上前将风口对准褚衍:“我们大伙可都没眼瞎呢,说不定是某些人在贼喊捉贼!” 褚衍大怒:“你在胡说什么!” “我有没有胡说可不知道,但是我们在座的人可是全都瞧见了,是你献的药,陛下也是吃了你的药后,没多久倒下的。” 那人惯会阴阳怪气:“这么好的神药,怎么就到了你的手上。” 对啊,怎么就到了他的手上。 褚衍被问得头皮发麻,人也有些慌乱了。 只得赶紧把锅甩出去:“这药,是我从楚家的药堂里买的,方才太医也验过了,没问题!” 不知是谁“嗤”了一声。 “谁不知道你们两个姓楚的和姓褚的多年不合了,褚掌柜也眼红人家的药堂许久了吧?怎么这会儿还会到对方的药堂里采药呢?” 褚衍这才知自己方才说错了话。 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就是后悔莫及,也没法再往里收了。 只好硬着头皮给自己找补:“在哪里买的东西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就是神药。不信你们谁来试试——” 谁敢拿自己的命试? 这行宫中的太医也不知道是真有本事还是只是半吊子水平。 毕竟侯承志这土皇帝当得名不正言不顺的,连个信服他的人没有。 来参加今日宴会的人可是都清楚地知道,他刚来广州的第一天,便将广州城的州府大人关进了地牢里。 见没人说话,褚衍本想灰溜溜地逃跑。 身形还没走出一半,门外浩浩荡荡地闯进来一批人。见着陆令嘉和沈煜两人,许天双手抱拳道:“外头的好些人,原本是从我们龙骧军出去的,这会儿都不用动刀剑,他们就不战而降了。” 陆令嘉目瞪口呆。 本以为侯承志死了,收服其他几人也需要颇费一番功夫,亦或是发生一场鏖战。 就这? 不说普通士兵,就连他手下的几员大将,在他死后都不敢吭一声,现在更是将头缩成鹌鹑似的。 生怕这些人首先要拿他们开刀,杀鸡儆猴。 沈煜抽出许天腰间佩剑,直接指向了褚衍的喉间:“给我泼完脏水之后,还想污蔑楚家是吧?” 转头对着许天吩咐道:“拖下去,查查这人底细,先关他个十天八天的再说。” 陆令嘉拦了一下:“慢着。” “褚掌柜。”她喊了一声。 褚衍吓得魂都没了一半,一听到喊他的名字,立马双腿抖擞着跪下。 “小的在,小的在。” 陆令嘉:“念你是初犯,且不了解实情,我们也不跟你计较了。但是污蔑其他人的罪名嘛......” 她笑了笑,还是那副柔柔的模样,对着身旁的侍卫说道:“这样吧,先将他关入大牢,让他写封信回家,叫他的儿子来赎人。” 至于赎人的金额嘛,总得让诬告者出一出血不是。 余下众人见此情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敢情这伙人还真的是有备而来啊?那侯承志的死...... 他们不敢说话了。 就算真的是他们几人所为,一来没证据,二来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也只不过是混口饭吃的人。 不管是谁来统治这一片土地,该交的赋税一分不少,该被欺凌的也只能忍气吞声。 谁来都一样。 抱着这样的心思,席间的众人无一人反抗,全都温顺地俯身在地。哪怕是陆令嘉让他们起来,也依然没人敢抬头起身。 生怕一点微小的动静,惹了新的掌权之人不快。 直到他们残局收拾完毕,侍卫们上前把侯承志的尸体拖了下去。赵昶特地请求他们帮忙解救的老师王朔,也被人从地牢中搀扶出来。 老人一脸沧桑,尚穿着一身囚服。却眼神清明,高昂着头颅不肯低下。 陆令嘉在转身离去时对众人留下一句: “该是你们的东西,就是你们的。谁也夺不走。” 第101章 实施新政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人敢问,也没人敢接。 等到人都走了以后,才引起一阵哗然。 “陛……侯……就这么死了?” “可不是,就这么直挺挺地在我眼前倒了下去。” “哎哟可把我给吓坏了,你们说,他、他怎么突然就死了!” “嘘,小点声。人还没走远呢。” 又有人叹了口气:“这才消停多久,看来我们这马上又要来一位新的‘陛下’咯——” “嘘,小声点,人还没走远呢。” 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起,越来越大,等人群消失后彻底炸锅。 有胆小的,已经收拾好包袱准备出逃这座城市。 各地战乱四起,但是谁也没想到,竟是广州这偏远之地首当其冲。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 次日一早,不少人背着行囊,推着一个小板车,带上一家老小就准备趁乱离开。 冯秉一家正是如此。 他们自小就生活在这儿,若非局势动荡不安,赋税奇高,谁也不想离开自己的家乡。 冯秉还催促着身后的妻子:“走快些,那些锅碗瓢盆就不要了,等到了江南那边再买。” 第214章 冯夫人还有些不舍:“这些都是真金实银买的,到了那边重新买,又不得浪费钱财吗?咱家本来没剩多少银子了!” “唉……”冯秉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算了算了,银子可以再挣,还是一家人的命重要,快些走吧。” 在他的催促下,冯夫人只好不舍地把一些实在带不走的东西扔下。 还没等他们走出巷子口,几个尚还年幼的小孩身上就挂着一个布袋,手里挥着纸张,一路叫喊: “卖报——卖报——减免赋税了,减免赋税了!!” 冯秉一听,立马停住了方才还疾行的步伐,把这几个小孩叫住:“你方才喊的是什么?” “卖报啊。”小孩挥了挥手中的报纸,“两文钱一份,上面写着的内容可多了。” 冯秉连忙从怀里掏出两文钱铜板,“给我来一份。” 小孩收了铜板,立马脸上露出笑容,小心地从布袋里掏出一份崭新的递给他。 随后又招呼着身旁其他几个同伴,蹦蹦跳跳往前叫卖去了。 冯秉急忙把手中所谓的“报纸”打开。 早年间他也读过书,识得几个字,前些日子这报纸风靡时他在茶馆也远远地瞧上过一回。 只不过那时候这东西稀有,售价也高,他虽然瞧着新鲜,但舍不得买。 现如今两文钱倒不算贵,听着那小孩子的意思,莫不是朝廷觉得加征赋税的政策不妥,又撤回了? 总觉得有些不太可能。 冯秉打开后,只见最中间的版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摊丁入亩】 这是何意? 待他仔细看完,还用力掐了自己一把。 这不是在做梦吧? 冯夫人正奇怪呢,刚刚还催促她快些的丈夫,怎么这会儿愣在原地不动了。 她一手牵着小儿子,一手提着大小包袱,问道:“怎么停下来不走了?” 只见冯秉将手中的报纸收起,脸上不复一开始的愁眉苦脸,仰天长笑:“走,回家!我们不走了!” “什么?!”冯夫人有些纳闷,“怎么好好的……” 她话还没问清楚,便瞧着前面几户人家,也抱着襁褓中的幼儿又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这是……怎么回事? 冯秉这会也不着急了,将自己六岁大的儿子一把抱起,放在了推车上,一边跟自己的妻子解释:“昨日有一队人马重新来接管岭南了,说是要在这里实行‘摊丁入亩’制*,将丁银摊入田赋征收,按田地亩数来均摊赋税,不用再按人头缴税。” “而且这上面还说,只要她在的一日,广州这一带就永不加税!” 冯夫人惊呼一声:“真的假的。” 她明显不信:“莫不是唬我们的?!” 冯秉笑着道:“不会,那报纸上,盖了官府的官印,假不了。” “以后啊,只要这位贵人不走,我们踏踏实实的,马上就能攒到不少银子。” 不用四处颠沛流离,冯夫人也跟着高兴:“那我回去得给这位贵人上柱香,磕个头,保佑她长命百岁。” “可不是嘛。” …… 另一头,广州城内不少挂着“楚”字招牌的店铺已经开始重新装潢。 楚玉娇吩咐着人将不少桌椅搬进铺子里。 有好奇的路人探着脑袋朝里面张望:“掌柜的,这是又准备卖什么好东西?” 一个中年男子脸上堆着笑,双手抱拳:“这铺子,以后不卖东西了。” “不卖东西?!就连你们也开不下去要关店了?” 男子脸上满是自豪,特地卖了个关子:“我们铺子的生意可好得很。” “那为何不卖东西了?”路人疑惑。 男子笑着捋了捋卷起的几根胡须,笑着答道:“我们东家,准备将这几家位置最好的铺子改成学堂,可以让更多的人读得起书。具体的内容,明儿报纸上会详细报道。” 他这话一出口,路人百姓都沸腾了。 “这儿要新设一个学堂?什么样的才能来上课?请的哪位大儒?” “束脩多少?贵不贵?” “没听到刚刚人掌柜的说吗?让更多的人读的起,那说明我们寻常百姓能付得起。” “可真是太好了,这赋税减了,又有书可以读,到底是哪位贵人接管了我们广州城?” 陆令嘉一早安排好的水军已经,乔装成普通百姓混在里面,开始嚷嚷了: “听说是崖州城来的平南王。” 有人立刻出声反驳:“不不不,你搞错了,我听说是个姑娘。” 这话一出口,立马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说得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不说是你呢?” “真是个姑娘……”有人言之凿凿,“我那天就在那个宴会上,亲眼瞧见一个姑娘带着一群士兵把府衙围了个水泄不通。” 还有些人正想要嘲笑这个编造故事的人究竟有没有常识,或者先去找个大夫看看脑子。 只见这铺子的原先掌柜突然恭敬起来,朝着道路一侧微微弯腰。 “小姐。”那掌柜喊道。 一身着浅绿色衣襟的姑娘,挽着个高马尾,不紧不慢地走了过来。 楚玉娇对着掌柜微微颔首,继而对着人群说道: “确实是一个姑娘。” 她说:“刚刚颁布的那些政令,也是她提出来的。” 第215章 “至于学堂,楚家日后在广州城内二成利润尽数拿出,用于学堂的建设。我保证城里每个人都能读的起书。” 有人问道:“当真?你们能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子来?” 楚玉娇:“自然是真的。但——” 她顿了顿,眼睛扫视过在场的每一个人,继续道:“前提是,这广州城得一直是那位姑娘掌权,我才会放心把此事继续办下去——” 是了。商贾之人最怕动荡,政权稳定后他们都会自发有一些善举。 但,让一个女子掌权,算怎么一回事儿……? 还没等其他人提出质疑,混在人群中的水军已然开始振臂高呼:“我不管是男人女人来接管我们广州城,我只知道能让我们吃饱饭的人才是好官!” “对!能让我们吃饱饭才是最重要的!” “男人又如何?女子又如何?那个挨千刀的侯承志,把我家闺女抢走了,到现在也不知生死!” “没错!我前些时日听茶馆说书的人说,崖州城现在每个女人都有一台缫车,可以自己缫丝换银子。” “何止啊——那边的女人还能读书识字,不少铺子还点名只要女人呢!” 一个穿着朴素的大婶明显有些不相信,瞪大了眼睛:“真的假的?咱们女人还能自个儿挣钱?” “骗你做什么!”说起这个,方才那名女人就有些兴奋,“我听说崖州这些东西就是现在那位姑娘搞出来的,我支持她留在我们这!” “我支持她!” “我也支持!” 此起彼伏的声音响起,起初只是女人赞成的声音,后来又加入了几道男声。 不管在哪里,自身的利益都是最重要的。只要谁能保证自己的利益,是男人还是女人,对他们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 楚玉娇看着这群已经被激起的民意,心定了大半。现在只看令嘉所描绘都宏图最后能不能实现了。 让女人做官,可以想象,到时候又会掀起怎么样的腥风血雨。 …… 又过了几日,陆令嘉已将王朔老先生安置妥当,拿纸笔请他写一封书信。也好托人先送至崖州,让赵大人放心。 王老先生一听是赵昶托他们来这里救自己,心里一阵暖意涌起,当即冲几人一拜。 “老朽一把年纪了,还劳烦诸位兴师动众前来,实在是有愧啊。” 陆令嘉偏过身子,没有受这一礼。 “老先生有大才,早日修养好身子,方可继续为国效力。” 怎料话音刚落,王朔竟是悲哀地仰天长叹:“现如今武将畏难怕敌,却将刀剑向内,对准自己的同胞。而文官苟且偷安,主张割地求和。我大齐吏贪将弱,民不聊生,国将不国啊——” 陆令嘉没有应,只问道:“不知先生可有听到今日外头的传闻?” 王朔不知道她为何突然转移话题,但是他今日一整天都呆在屋子里,是以还没听见外头的消息。 莫非又发生了什么动荡? 他诚恳地摇了摇头。 陆令嘉将手上的报纸移了过去,笑道:“先生不妨先看看这个东西。” 王朔右手握拳,在唇边咳了两声,而后缓缓将报纸摊开,越看越瞪大了眼睛。 “这……这!!” 他激动起来,一只手撑在桌上,问道:“这上面写的东西,可是真的!?” “只要我在一日,便能保证是真的。”陆令嘉笑了笑,“只不过眼下还有一件大事,不知先生是否愿意。” 王朔怔怔地看了她一眼,拉开椅子坐下。 过了许久,苍老的声音才响起:“说吧,什么事。” “不日,这里的就会与崖州城一样出现数间学堂,就读的学子不论男女,只论才学能力,就是这授课的先生……” 她直视王朔的眼睛,一动不动地望向他:“不知道先生愿不愿意来担任?” 王朔一惊:“我?” 随后又起身将自己的衣衫抚平,郑重道:“既如此,就让我试上一试吧。” “好。” 王朔又沉默了许久,直到陆令嘉要离开时才又说了一句:“还望您,能遵守承诺。” 陆令嘉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她轻轻一笑,那张还略显稚嫩的脸,一半尚还笼在阴影之中,另一半却在阳光之下,泛起光芒。 “先生放心,我向来,说到做到。” 第102章 正文完“欢迎回家,我的陛下。”…… 陆令嘉刚走出去,便有许多人围了上来。 许天上前一步,说道:“得您的命令,我已派人回去调动兵马,只可惜我们这儿几个都不擅水,不然现在可以直接就把交州也拿下。” 陆令嘉沉思一会儿,说道:“越是这个时候,越是急不得。” 她又问道:“你调了多少人?” 许天:“五千。交州兵力不足,防守薄弱,五千足矣。” 沈煜一直在一旁听着,也跟着说道:“五千怕是不够。侯承志一死,交州、益州等地群龙无首,人心浮动,怕是会联合起来亦或是各自为政。” 陆令嘉在心里有估算了时间,又走到桌案前,将纸铺好,把毛笔递给沈煜道:“我说,你写。” 沈煜好奇地问道:“你这是要给子期写信?要不我先护送你跟……咳咳……楚家的小姐一同回崖州?” 陆令嘉不解:“我回崖州做什么?” 第216章 “这都要打起来了,当然是为了确保你们的安全。” 陆令嘉想起刚穿来的时候,每天战战兢兢担心着自己的小命,唯恐天下大乱。 现在想的东西好像已经变了不少。 她笑了笑:“你以为他为什么把兵权给我?” 沈煜听罢心中骇然。 他这好兄弟,虽然有点恋爱脑,但也不是鲁莽无脑之人。这次在广州他也确实是见到陆令嘉如何兵不血刃地拿下侯承志。 又眼见着广州的百姓都被她煽动起情绪。 他还以为是为了给子期铺路…… 沈煜的嘴唇张合数次,仍然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还是许天率先了然,微微拱手道:“那末将就等着……姑娘的命令。” 他还不知道究竟该如何称呼陆姑娘。毕竟她无官无职的。 “也好,你们先修整一二,届时我会派人通知你。” “是,属下告退。” 许天行了一礼退下。 不管陆令嘉以后是谁,现在都是他们主子放在心尖上的人,总归是不能怠慢。 沈煜帮她写了两封信后也离开了。 一封是给谢昭的,她询问炸药是否已经快研制好了,亦或者王铁匠的火铳是否已经制作完成。 第二封是给崔氏的。 她不告而别,怕的就是崔氏的担心。所以托谢昭去告诉崔氏一声,她现在无碍。 若说她之前是否有顾虑,她也确实想过。她从来不觉得有人会在权势和美人之间选择美人。 可偏偏谢昭真的这么做了以后,她还怀疑过。 是他真的没有这个心思,还是担心她手中有超科技的东西,在利用自己? 但等他毫无保留地把自己所有的权力都双手奉上时,她又迷茫了。 莫不是谢昭真的是先天科研圣体?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这两封信,是信任,也是试探。 她独自坐在桌边,计划着未来的路。 北疆的军防由沈煜的父亲和大哥掌控,听他平日里的语气,似乎跟家里不合。而她也侧面跟谢昭打听过,知道沈家父子大概是忠义之人,再结合原书剧情,让他们一起造反估计是不可能的事情。 为今之计,只有等她将北边的鞑子驱除之后,他们才会对自己信服。 咚咚咚—— 敲门声响,陆令嘉起身把门打开。 门外,是刚刚离去的许天。 他来回赶路,累得气喘吁吁。 陆令嘉疑惑道:“怎么了?” 许天随手抹了一把汗,道:“刚回屋准备休息,便收到了两封信件,是王爷派人送来的。” 陆令嘉有些惊讶。 她刚写好的信还热乎着没送出去,对方怎么就掐准时机给她送来了两封? 她压下心中的疑虑把信展开。 不是普通的信纸,是她之前让谢昭帮忙制作的花笺信,没想到还没开始售卖,便提前先拿在她手上。 许是猜到她的担忧。谢昭将几次试验的成果都写了出来,告诉她兴许再等几天,就能得到完整的火药。 还有火铳已经大批量制作完成,他在里面填充了一些小剂量的弹丸,拿来配合远攻十分有效。 陆令嘉的唇角勾起,这还真是好消息。 她再往下读下去,谢昭把他所有的势力都一一写明告诉她,甚至怕她无法一时掌控,让她可以借着他的名义行事。他如此坦诚,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信的最后,谢昭只写道:嘉嘉,我会等你。 陆令嘉将信叠好收入怀中,脸上面无表情,可耳根却有一丝红晕蔓延。 等耳畔声音响起,她才恍然惊觉,谢昭给她写的信,竟然都是用的现代的文字。 难怪她读下来那般顺畅…… 许天还焦急着,问道:“姑娘,王爷有说什么吗?” 陆令嘉接着拿去另一封信,却是没有打开,把完好的信封递了过去。 “这是给你们的,打开看看吧。” 许天虽有狐疑,但还是照着做了。 一目十行地看完,竟是有些不敢置信。 他惊呼道:“王爷……王爷这是何意?!” 陆令嘉:“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许天还是一头雾水,怎么好好的,突然让他们以广州为线,拿下岭南五省,再北上与沈老将军他们汇合? 他偷偷瞥了陆令嘉一眼。 信上还说,陆姑娘的命令就等于他的命令,违者,军规处置。 这是什么章程? 莫不是……他不敢再想下去,忙找了个借口告辞,仓皇而逃。 许天一路狂奔,到了沈煜的屋子里。 什么话也没说,把方才那信直接丢给了沈煜。 他问道:“王爷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沈煜漫不经心地打开信件,话就噎在了嘴里,“这、这,想必子期定有他的用意。我们还是不要随便乱揣测了,当务之急是把交州、益州占领,施以同样的计策,让这里的百姓完全臣服。” 许天心中一紧:“可是王爷不出面,百姓们只会以为是陆姑娘……” 他急得直跺脚,声音也不可避免地高了几度:“难不成,让她一个姑娘人家真的称王称帝不成?!” 沈煜眉心蹙起,心中的疑团也渐渐清晰起来。 谢子期,恐怕还真的打的是这个主意。 第217章 从他同意对方带兵来广州,又让人四处传播她的功绩,一点点,在替她将舆论扩大,收拢民心。 他又不可避免地想起另一位。 执掌这么多的产业,现下还和陆令嘉一同办着报纸,成立学堂。做得不比任何人差。 女子又如何? 也许是他们一直以来的太过偏见了。 沈煜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再开口时,说出的话竟是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的维护:“姑娘怎么了?想当初崖州遭遇飓风,也是她调度你们,才能这么快把百姓解救出来,维护好秩序。” “那不是一回事,救灾是救灾,可这、这......”许天说了一半,一时没找到话语反驳,却还是有些不能接受,“一码归一码,自古以来就没有这个先例。” 沈煜忽然笑了,也不知是不是平日里他听着陆令嘉与谢昭说的那些惊世骇俗的话多了,他反而觉得许天这种思想太过迂腐。 他自觉站在了思想前列,一脸不屑道:“没有这个先例,那我们开创一个不就有了?小爷我最烦听到这种话,怎么,你不是你娘生出来的啊?” 许天被他说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扭着头还是不认可王爷这个做法:“若是王爷要称帝,我们二话不说,必定誓死拥护,你说换成一个女子,怕是不能服众。” 沈煜嗤笑一声:“这还没影的事情,你怎么这么能脑补?”这叫什么来着?他记得陆令嘉曾经说过。 哦对,被迫害妄想症。 许天现在这副模样就像是得了被迫害妄想症,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现在就开始抗拒上了。 沈煜理了理衣襟,末了还颇为贴心地告诫他一句:“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情就行,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说着,他就往外离去,临走之前拍了拍许天的肩膀:“我想,王爷总是会比你我懂得识人。” 许天愣在原地,直到过去了许久,才挪着步子回了自己的住处。 - 十日后,广州城各大学堂开始报名,其中《经学》等课程由王朔亲自教导。 这个消息一出,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地跑到学堂门口报名,生怕晚了一步就没有名额了。 待他们真的到了那的时候,一个个才叫傻了眼。 读书不用银子?只要每个月交伙食费和纸墨就行,顺便让学生要轮流打扫卫生。 很多人不相信,以为是唬骗他们入学,事后再收取高昂的束脩。 结果门口登记的人一再保证,确实是不收银子的。不信的人可以去崖州城瞧瞧,那里已经实行许久了。 如此这般,蜂拥而来报名的人数就更多了。 那些前些时日还在嘲讽怎么让一介女流之辈来接管他们广州城的人没有再开口了。 正是这个女流,他们才有这个机会能免费上学,减轻家中负担。 说到底,就算不是她上位,那也轮不到他们这些人? 只要利益足够,百姓们谁还会管是谁当皇帝。 不仅如此,陆令嘉把在崖州试验成功的水稻杂交之法,通过编纂好的书籍传到了广州,极大地提升了广州的作物产量。加上玉米的问世,百姓们能吃饱饭,并且存下余粮,对她也更加拥护。 这是他们的福星啊! 有能吃饱饭、又能读书,陆令嘉在广州和崖州两地,名望越来越盛。 而此时,西北—— 沈煜的父亲和大哥,正拿着朝廷快马加鞭而来的旨意召集各将领议会。 沈凌云老将军把圣旨一一传递下去,有几个年轻气盛的武将看完后,已经气得把议事的桌椅都砸下一个深印。 沈老将军道:“陛下这些年,当真是越发无度了,不仅让我们退出边陲,竟还要将这赤古城让给鞑子,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沈熠素来稳重,此刻却也被这接连的旨意气得冲昏了头脑,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往上翻涌,往里在战场场遇见敌军都能平稳拉弓的双手,都忍不住在颤抖。 沈熠:“父亲,陛下这是何意?我们好不容易拿下的赤古,如今却又要拱手想让?难道让这里的百姓又要重新回到那水深火热的日子?” 另一名武将也愤愤不平:“我们好不容易打下的城池,如今却要我们割地求和,我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 “没错,我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后方的这些个文臣一味求和,是可忍孰不可忍!” 更有甚者已经将随身佩剑抽出,投掷在地:“将军,这口气我们可忍不了,我们的仗不能白打,将士们的鲜血也不能白流,若陛下一意孤行,只会让我等寒心。” 沈老将军长叹一声,挺拔的脊背都有了几分佝偻:“诸位再等等吧,我且先上书一封劝一劝陛下。” 京城。 养心阁。 文景帝将各地上报来的奏疏一一看完,不禁火冒三丈。 他冲着身旁的随侍太监吼了一声:“去宣丽妃前来伴驾。” “是。” 片刻,丽妃拖着迆丽的长裙款款而至。 “陛下。”她娇柔的声音响起,珠钗琳琅,环佩作响。 文景帝上前将人扶起,又一拦抱,将她圈在怀中。 许久,他有些闷闷的声音在殿中响起:“这谢昭属实有些不识好歹了!枉朕念起往日功劳给他封王,也许他一片藩地,结果竟敢公然对抗朝中旨意,反了天不成!” 第218章 “陛下息怒。”丽妃将剥好的葡萄喂到他的嘴里,试图转移话题,“臣妾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果子,好生稀奇。” 没曾想,这一举动让文景帝更是有些不满。 他语气一冽,问道:“你是不是还惦记着他?” 丽妃慌忙下跪,垂眸啜泣:“陛下冤枉,臣妾心中只有陛下一人,怎么会惦记他人?” 文景帝见她伤心的模样不似作假,心又软了几分,连忙将人扶起,语气又变得柔和起来:“朕不是怪罪你。” 他抚摸着丽妃白皙的脸蛋,又想起谢昭的所作所为,一时怒上心来。 “来人——” 马上有太监上前跪下。 “拟旨,朕要收回平南王所有的权力。另,派人召沈凌云将军带兵南下,收复岭南!” “陛下......”丽妃柔柔地喊了一声。 “嗯?”文景帝微眯眼眸,脸上带笑,眸子里却没有一丝温度:“爱妃还想说什么?” 丽妃又捡了一颗葡萄喂进他的嘴里,摇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喊一喊陛下。” “那就好。”文景帝抓住她的手心,亲了一口。 “爱妃放心,不管世道如何,朕总会护住你的。” 广州府衙。 陆令嘉再次收到了谢昭的来信,以及一船的兵器和火药。 陆令嘉将将士们都召集在一起,神情十分严峻。 在广州这一个月来的整治、管理,让她也俨然有了一丝上位者的气息。 是以今日站在这上首,纵使是一位女子,却自带威严。 她振臂高呼:“吾等大齐子民,生于斯,长于斯。世代耕耘,勤勉不息。然而朝廷昏聩,奸佞当道,横征暴敛,以致民不聊生。权贵以百姓哀嚎为笑谈,百姓血汗为取乐!” “吾等今日安康来之不易,愿与诸君携手,共赴国难,待山河重整,天下太平!” “也叫世人知道,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她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掷地有声。将士们接连这些时日都呆在广州,眼见着广州城日渐兴茂,百姓生活富足,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心中自有微动。 就连先前一直反对的许天,此刻也是双手握拳,神情几番变幻。 见没人应答,她又道:“今日请诸君选择,是战还是退?” “若战,明日我们一同去交州,去益州,若是退,我也不强留,便由许将军带诸位回崖州。” 许天一听,急了:“怎么能我带呢!我要去交州的!” 这话一出口,他自己也傻了。 怎么就突然想通了呢?去交州,帮陆姑娘夺权吗? 陆令嘉唇角微微扬起,看向他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欣赏。 许天被她盯地有些不好意思了,挠挠头,又不自觉地挺直了脊背,第一个应道:“我愿与姑娘共赴交州!” 随后不知是谁,又高呼了一声:“我愿与主上,共赴交州。” 主上。 这个称呼,就是认可陆令嘉的意思。 可人群中没有哗然,没有反对,却有一浪比一浪高的呼喊声一同响起:“我等愿与主上,共同进退!” 陆令嘉笑了。 真心实意地笑了。 这一路她受过许多质疑,却也有了无数的拥戴。 - 次日,陆令嘉率领一万将士赴交州。 抵挡当日,未作修整,直接用火药炸开城门,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占据交州的首领尚正阳被震天的火药威力惊到,吓得从卧榻起来时腿都软了。 尚正阳哆嗦着嘴唇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回...回大人的话,外面叛军打进来了!” “什么!” 尚正阳重新跌回了卧榻。 这一仗打得不费吹灰之力。交州两万士兵逃的逃,降的降,就连许天等人也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他们竟能在无人死伤的情况下赢得胜仗。 而沈煜,看到火药的威力后已然失神,喃喃自语:“原来子期说的是真的,可撼动山岳,崩裂巨石。” 当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陆令嘉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放心,知道你一直以来的心愿。等拿下益州,我们便去北疆,驱除鞑虏。” “好。”沈煜脸上终于展开了笑颜,“等拿下益州,我们一同去北疆。” - 陆令嘉攻下交州后,施以同样的怀柔计策。 别的暂且不说,光是“摊丁入亩”一样,便受到众多百姓的支持。 不少富豪乡绅试图反对,却都是无疾而终。 牺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来换取大部分人的生活安定,没有百姓会傻到放着对自己利好的政策不要,而去为那些乡绅地主说话。 她在交州才待了两天,改革却已进行地如火如荼。 同样的政令已经在崖州、广州顺利实行,在交州也只是时间问题。 而报纸的推行,则加快了这一项进程。 不过三日,陆令嘉又收到了两封信。 一封熟悉的花笺,不用看都知道是谁。 谢昭有些幽怨,说她离去这么久,也不知道给他去封信。 陆令嘉无奈,只好研磨,认真地回了一封信给他。 她的字迹已然大有进步,又加上经常蹭这些大儒的课堂,文化水平直线上升。 提笔落下最后几字:“吾安,勿念。” 第219章 又觉太过冷情寡义,轻轻划过,重新写上:“天下一统之时,归。” 闻着墨香的味道,陆令嘉手中的笔却还未搁下。 天下一统,这四个字分量何其重。曾经也是她可望而不可即的。 但如今,她看见了这个可能,也朝着这个目标迈进了一大步,还剩下一点,是不管怎么样都要走的路。 陆令嘉在纸张最后又重重添上三个字:“京城见。” 京城,她一定会去的。 另一封信,倒是让她有些出乎意料。 是符波写的。 他随着黄烈出海航行,竟还真的被他们找到了一个新大陆。 那处的百姓依靠打猎为生,甚至都不会耕种。 他们一行将种子留下,教会了他们如何耕地、种植,对方的首领为表示友好,拿出了许多的玛瑙珠宝与之交换。 这一趟,确实收获颇丰。 黄烈等人也十分兴奋。 头一次依靠自己赚了这么多银子,再也不用担惊受怕哪天会被官府剿匪,惨死收场。 他们回来途中,见到不少人手持报纸,得知了陆令嘉南下的这一行径,便立马托楚家的商队来信。 几人表明,他们都是弄潮好手,若是行军途中需要,可以帮忙立马训练出一队水师。 陆令嘉大喜。 坐下思考后,写了一封长长的回信。 - 兵马在交州修整的时候,陆令嘉也顺便清点了一番人马。 从初时的几千人,到现在的两万兵马,足足翻了几倍。 她有足够的资本去争上一争。 她给这两万多兵马重组,并取名龙骧军。 龙骧军定了许多军规,其中她参考了现代军队化管理,试图也让这支队伍变得有纪律,有组织。 做好这一切后,陆令嘉才开始计划攻打益州的事情。 益州不比交州,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她甚至做好了打长久战的准备。 想着趁着寒冬,对方存粮不够,他们若是不能速战速决,就跟对方耗着。 没曾想刚到达益州,益州的百姓自发将大门敞开,迎他们进城。 不仅是陆令嘉傻了,沈煜他们也傻了。 这是什么招数? 都不用细问,从百姓一字一句的呼声中,他们就明白了。 他们早就听闻龙骧军到哪里,就开始推行新政。文景帝加收赋税,而龙骧军承诺“永不加税”,两相对比,傻子也知道应该选什么。 再加上他们也从流传的报纸中看到,推行新政的地方过得都是什么神仙日子。每日都盼望着什么时候龙骧军也能打过来,把益州也一起解放了。 他们也好体会体会,家有余粮,世代读书的日子。 等陆令嘉他们安顿下来,政令官马上就着手开始推行新政。争取将益州也早日打造成另一处“桃花源”。 - 来年开春,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柳树也抽出嫩绿的新芽,岭南五地尽在陆令嘉的掌控之中。 她也兑现与沈煜的诺言,准备北上。 北疆丢失的城池,一直以来都是沈家的心病。 沈煜虽总觉得他与父亲、大哥不合,却也依然牢记着自家的祖训,想着有朝一日能把这几座城池收复。 队伍越往北,风沙越大。 符波他们建立的水师是派不上用场了。 于是他们兵分两路。他们一行人往江南前行,意图将江南拿下。 而陆令嘉等人则带着几车的炸药,火铳,奔赴北疆。 数月后,几人抵达赤古城,却只见一片荒芜。 沈煜大惊:“怎么回事?!竟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来往的路上空荡,想找个路人都找不到。 陆令嘉只好让大军先行驻扎,再派斥候去打探情报。 等到太阳下山,斥候才匆匆来报。 “听闻是前几月,陛……”他看了一眼陆令嘉,改口道,“京城的那位要求沈老将军拱手让出赤古城,退兵求和。” 沈煜一拍墙壁,怒道:“简直岂有此理!” 斥候又道:“可不是嘛,咱们将士辛辛苦苦打下的城池,岂是说让就让的?沈老将军等人宁死不退。但……” 他长叹一声,语气里也带了一丝怒意:“但那位盛怒,竟派人前来督军。军中又出了奸细,与鞑子里应外合,现在我方已经全军退至雁门。” 陆令嘉趁着间隙问道:“那为何这赤古荒无人烟?鞑子们不趁机占领?” 斥候道:“听说是……许诺了鞑子,除了赤古,还再割让三池给他们,所以鞑子们也就不急于一时将此地重新占领。” 沈煜已是怒极,上下两排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欺人太甚!我们身为大齐子民,尚有一丝血性,知道要将前朝丢失的城池收回。而那位呢?端坐皇位高高在上,却丝毫不体恤民情,随意加税,如今还主动割地求和,只顾自己享乐。实在是忹为一国之君!” 沈煜喉咙都弥漫出一股血腥,又生生咽了下去:“他实在不配当这个皇帝!” 他又看了一眼身旁的人。 一路跋山涉水,虽为女子,却依然与他们同军并行,从未喊过苦。也在一路上解救了许多女子,誓死追随着她来到这里。 沈煜想,若真是她来当这个皇帝,应该会做得很好。 第220章 陆令嘉不知道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得知准确的信息后,立马重整兵马,果断收营:“去雁门!” 大军拔营,又浩浩荡荡地往雁门方向而去。 陆令嘉骑着马,驶到了沈煜身旁。 她问道:“待会儿见面,有些话恐怕还不宜说出口。” 沈煜不解:“为何?!这狗皇帝都这副德行了,我沈家纵使要忠君,也只是忠于明君!” 陆令嘉摇头不认可:“先试探一二他们的态度,若是不满你的行为,切勿起来冲突。” 点到为止。 她还记得书中的剧情,沈煜是死在了自己父兄的手上。 此次本不欲让他随行,但他坚持之下,也只好同意。陆令嘉准备见招拆招,先会一会沈煜的父兄。 若他们当真是迂腐愚忠之辈,也不必再与他们有所牵连。 沈煜一脸苦笑:“我父亲向来不喜我,甚至觉得我武功不行,不愿我上阵杀敌。大哥虽然疼我,但是他实在太过优秀,我这一辈子都活在他的阴影之下……” “所以你偷偷从军,但是却不在沈家军的军营之中?”她了然。 “我要靠自己获得一番功绩,他们才能认可我。” “也许,你并不需要他们的认可。”陆令嘉笑了一声,“你就是你,独一无二。” “驾——”说着,她一甩鞭子,身下的骏马往前方奔驰。 沈煜还在回味着她方才所说,嘴里喃喃:“独一无二,我吗?” - 雁门。 军营帐篷内。 不少武将围坐一起,满脸愤恨。 怎么叫他们不恨? 牺牲了无数的弟兄,地上染红了多少鲜血打下来的城池,说让就让了。 最可恨的是,当今圣上竟还派人前来,名为督军,实为奸细。让他们不得不放弃辛苦打下来的城池,退居此地。 一名身形魁梧的武将,胸口还裹着纱布,忍不住朝地上啐了一口:“我看咱不如直接反了!自己做主将赤古夺回来,以后谁敢再让我们把打下来的城池让出来,我非得割了他的头不成!” 另一名也附和:“就是,咱们在这日日吃着风沙,他们那些个锦衣玉食的人,说得倒是轻巧。” 沈熤皱了皱眉,似乎对他们说的话有些不认可。 上首一道有些疲惫的声音先开了口:“我沈家世代忠良,天地可鉴,无造反之心,此话不必再提。当务之急,是如何劝服陛下,重新夺回赤古。” 沈熤看了一眼上首端坐的父亲。 短短几月,本精神矍铄的老将,却一脸沧桑,说不出的疲倦。 此话一出,在场的其他人都不吭声了。 他们本来说的也是气话,只是为当今的决策愤愤不平。 正在此时,有将士进来通报—— “将军!小公子来了!” “什么!?”沈老将军重重地锤了一下桌子,“胡闹!他在这个时候来添什么乱!” 沈熤倏地一下站起,说道:“我出去看看。” 走出帐外,只见沈煜骑在马上,旁边是一个姑娘。沈熤摇头,在心中无奈地叹气。 这个时候,他这弟弟竟还沉迷享乐,带着一个姑娘家跑来北边玩,现在可不是玩乐的时候。 他正想劝阻一二,省的等等父子俩一见面又是争吵,便见那女子英姿飒爽,翻身下马,动作比他们营中的一些将领还要利索几分。 当即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但现在营帐之中一片愁眉苦脸,只能说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但仲川离家多年,好不容易敞开心扉来这北地,总不好太过严肃。 正当沈熤准备斟酌着词语,想着怎么开口合适,只见少女拍拍双手,就有士兵抬着几个箱子上前。 沈熤微不可闻地皱起眉头。 军营重地,仲川就是再想哄此女开心,也不应让将士们陪同。 他准备将沈煜拉到一边好好教训一番。 “沈将军,仲川担忧你们在北地战事吃紧,特地托我将这些兵器一路护送到这。” 沈熤:“?” 他满脸不敢置信:“姑娘……你方才说的是什么?” 怎么短短一日,他竟然出现幻听了。 近乡情怯,沈煜抿着嘴没有接话,陆令嘉无奈,只好再次重复:“我们特地前来,助诸位一同驱除鞑虏,保卫边疆。” 这次,沈熤听得明白了。 心中除了有一丝欣慰,还有的就是觉得这弟弟简直胆大妄为! 虽说是来援助他们,但竟然私下铸了这么多的兵器,被这么多将领看到,该如何解释? 还没等他多想,陆令嘉便问道:“不知可否进帐一叙?” 沈熤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关键没有想通,却也知道让客人们一直站在外面有些失礼,便忙将人迎了进去。 “请进,大伙都在,恰好方才我们正好在帐中叙事。” 进入帐中,沈熤把方才他们的话与大伙说了一遍,并喊了军需官出去清点兵器。 陆令嘉则环视了一圈众人,其他人也上下打量着她。 有人对着沈老将军挤眉弄眼:“没想到老将军是个有福之人,这大儿子能干,小儿子孝顺,就连儿媳妇也是巾帼不让须眉。” “什么!”沈煜大惊,慌乱地解释,“冯叔,您可别乱点鸳鸯谱,这是子期的媳妇。” 第221章 “啊?”众人大惊失色,竟是看走了眼。 说起谢昭,沈老将军轻咳两声,脑袋朝后方探了一下,板着脸问道:“他不是同你好得穿一条裤子?怎么让你一个人来这北地。” 沈煜解释:“我们分工不同,他在后方要研究给你们的这些兵器、火药,我同……同陆姑娘负责运送物资。” 沈老将军又问道:“听说他在岭南称帝了?这是可是真的?” “当然是假的,您从哪里听来的谣言。”沈煜立马否认,“他去了崖州后每日给百姓义诊,然后忙着谈情说爱,哪有时间称帝。” 沈老将军愣住了,当今圣上先前的旨意里明明说谢昭已然称帝,目中无人,让他出兵剿灭。 而他迫于北疆局势迟迟没有时间动身。 莫不是……陛下随口编造的借口,只是为了铲除异己? “咳咳……”一直没说话的陆令嘉开口,她笑了一声,“沈老将军不妨先听我讲讲,我们从崖州到岭南,再到这北地一路所做的事,还有这一路的见闻?” 沈老将军将身子端坐好,又命人搬了两条椅子,伸手示意:“姑娘但说无妨。” 这一年,陆令嘉也算是经历了风风雨雨,便从崖州飓风开始讲起,到后来百姓居无定所,朝廷征收赋税,再到她们岭南百姓如何自开城门,想要实施新政。 讲得更多的是百姓们的反应,还有两相生活的对比。 等她说得口干舌燥,沈煜适时递上一杯热茶。 她轻声笑道:“多谢。” 而帐中其他人,却都沉默了。 方才身形最为魁梧,又口出狂言的武将起身,拍手称道:“这才是我们想要效忠的国家,让百姓们自发开城门欢迎‘叛军’入内,这难道不是表明了,他们对之前的国家不满,对政策不满吗?” 没人再让他慎言,有的只是死一样的沉默。 沈老将军只定定地看着沈煜,说了一句:“你确实长大了。” 沈煜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只见沈老将军起身,往自己的营帐走去。一边走一边摆摆手,示意他们不要跟上来。 他也要好好想一想,现在做的,究竟对还是不对。 - 翌日一早,所有将士整军待发。 沈老将军显然没有睡好,顶着两个垂挂的眼袋,跨上了马背。 陆令嘉也没询问他的答案,只打了声招呼,便跟着一齐在队伍之中。 昨日,她已将火铳的使用方法告知军营中的弓箭手。 比起弓箭,火铳使用起来更加方便,且射程更远,杀伤力也更大。 几名弓箭手尝试之后,立马爱不释手。一个个豪情壮志:“有了此物,不说重新夺回赤古,就是将从前失去的几座城池重新占领,也是极其简单的!” 沈老将军依然保持着沉默。 沈煜悄悄附在陆令嘉的耳边告诉她:“老头就这个性格,你多担待。反正我小时候不管做得再好,他也从来不会夸我一句。” 陆令嘉远远地看着那个虽已满天银发,却依然将背脊挺直的老将军。 不知他葫芦里到底卖着什么药。 军队行至赤古城的一半,沈老将军却突然对沈煜开口:“你回去。” 沈煜不解中又带着一丝怒意。这丝怒意是从小积累的情绪,终于在此刻爆发: “凭什么让我回去?我才不走!” 沈老将军中气十足:“你在这有什么用?只会添乱!” 沈煜愤恨更甚,几乎是吼了出来:“我添乱?你仔细瞧瞧,队伍中这些人装备的兵器是谁千里迢迢送过来的?又是谁给你设计了完整的攻防布局?我说沈老将军,就算你对我有偏见,也不要睁着眼睛说瞎话,是非不分行吗!?” 沈老将军没有理会,只是重复:“回去!” “我不回!我非得亲眼看见收回北边的这些城池不可。” 就连沈熤也小声劝道:“仲川,要不你先回去?在雁门等我们凯旋。” “凯旋?”沈煜冷哼一声,“沈伯远,这么些年,我远离你们自己从一个小兵开始摸爬滚打,没有借住你们一丝力混到了现在,我却从来没忘记沈家的祖训,也不敢忘记。你现在是觉得我不配在这凯旋的队伍里是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 沈煜怒气冲冲地双腿一夹马腹,马儿倏地疾驰到了前方。 而目睹了这一场争吵的陆令嘉:“……”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这父兄两个,一直阻止沈煜跟着往北,沈老将军从不夸赞沈煜的原因了。 她骑在马背上,声音透过风,传了过去,也飘散在风里: “不是所有打着‘为他好’这个名义的旗帜,对方知道真相后就会感激的。也许他更注重的是一路的同行。” 沈熤若有所思,而沈老将军的脊背却又弓了几分。 - 不出所料,这场战役打得十分顺利。 在火药的加持下,鞑子被打得落荒而逃。 上一秒,他们的首领还在城墙上高呼:“大齐皇帝骗我!” 下一秒,火药点燃,城墙坍塌。 时隔二十九年,北疆三池全部收回。 沈老将军将属于大齐国的旗帜插上城墙时,眼眶里流出了浑浊的泪水。 万丈高楼之上,他对陆令嘉说道:“我不会助你。” 第222章 陆令嘉对这个回答毫不意外,她只点了点头,准备收拾行囊南下,继续收服中部地区。只听见沈老将军的声音又响起:“但我也不会拦你,更不会成为你们的阻碍。” 陆令嘉猛然一惊,又带着点不可思议。 沈家,不是世代忠良,一辈子只忠君之臣吗? 良久,沈老将军又道:“我笼统总共就两个孩子,一个性格随我,稳重沉着,我就让他上了战场,总要有人能接我的衣钵。” “而另一个,生性洒脱,乐得逍遥。我只希望他这辈子,健康快乐就好,所以从小不愿让他习武,总想着有个孩子能平安顺遂。” 陆令嘉道:“其实你应该问一问他自己本人的意思,也许他渴望被你认可,也希望同你们一起上阵杀敌。” “我知道了。”沈老将军摆了摆手,“我会同他好好说的,你们也,保重。” 说完这话后,陆令嘉便也离去了。 有些事,还是得他们自己父子俩敞开心扉才能说清。 又过了几日,待正他们准备重新踏上征途时,军中传来急报。 京城沦陷,羯族人得知侯承志死后,一举攻陷皇宫。文景帝带着心爱的宠妃出逃,不知所踪。 所有人一片愕然,只有陆令嘉知道,这是书中的剧情提前发生了。 因为她和谢昭,蝴蝶振翅,扇起一圈又圈的涟漪。 沈老将军头一次郑重地对着她行礼:“我这几日听仲川说起过姑娘的事迹,这一拜,是替我们大齐所有的百姓而拜。” 身后的将领们也跟着黑压压跪了一片。 “此行,珍重。” 陆令嘉振臂一挥,受了这一礼。 时年六月,谢昭率兵赴京城,驱除外敌,收复山河。 同期,陆令嘉攻打西洲,大获全胜。 时年八月,南边倭寇动乱,崖州出现几种新制的兵器,击退来敌。 同期,兴庆传来大捷,陆令嘉率一小队兵马偷袭,所持兵器独特,并引天雷降下神罚。 时年九月,京中开科考,所设科目众多,平民百姓,男女老少皆有机会。 女子从政之路正式开启。 同期,陆令嘉率领的军队,已将所有地块拢于掌中。途中文景帝听闻京城已然收回,意图回京,被将士当作叛军斩杀。 也是这个时候,民间谣言四起。 所有人都在揣测,陆令嘉是不是要成为这千古第一个女帝。若是,京城里还有一个谢昭,有着不少于她的筹码。 文景二十年,谢昭自京中颁布新政,改国号为华,却迟迟没有称帝的打算。 不少人从侧面打听,他也只是一笑置之。 同月,陆令嘉收到了一封京中的来信。 信纸上印着一枚玉兰。 “答应你的,我已完成,现在轮到你兑现承诺了。”他写道。 陆令嘉倏然笑了。 她还记得,她答应对方说好的在京城相见。 没想到那时的分别,竟快有两年之久。 她想,某些人也是时候可以转正了。 - 华朝元年,十二月。 陆令嘉骑在高头大马上,终于来到了这座最繁华也是曾经最遥不可及的京城。 九州五十六城池,悉数尽在她的掌握之中。 她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赤手空拳,毫无根基的少女。 她来赴这场,旷日已久的约定。 凛冽的黑夜之中,宫墙上几盏灯笼影影绰绰照亮着来路。 一匹马倏地出现在视野之中。 夜凉如水,更阑人静,只有马蹄溅起的尘土飞扬,还有那缰辔相触时发出的啷当声响。 连绵的朱红色宫墙上有一道熟悉身影,正独自站在那里眺望远方。 陆令嘉勒住缰绳,与宫墙之上的人遥遥相望。 一如他们当初分别时那般。 晚风温柔地吹起她的发梢,她就在马背上,对着那道身影缓缓一笑。 宫墙上的人终于等不住一跃而下,屈膝半跪,虔诚地伸出右手。 “欢迎回家。”他说,“我的陛下。”旭日东升,正待花开。 —正文完— 第103章 番外女性博物馆 海南s大。 “叮铃铃——” 下课铃声响起。 江朝云一把抓起书包,对着身旁的室友喊道:“快走快走,再晚一点博物馆要闭馆了。” 室友楚婷婷一脸无奈:“这博物馆我都去了不知道多少次了,里面的简介都快会背了——” “你不一样,你家是有祖先的资料在博物馆里,多值得骄傲啊?我还没去看过呢。” 江朝云催促道:“快点,真的要赶不上了,我可听说今天赵馆长亲自讲解。” 两人坐了三路公交车,终于到了这座刚刚建起的“女性博物馆”门前。 据说是某位大佬投资,并且捐出了许多历史文物,只为了将这段尘封已久的历史展露给众人。 博物馆今日特别展出,门前已经挤满了人山人海。不少慕名而来的人群自己带了板凳,排队排累了,还能坐下来休息一会儿。 太阳高悬,江朝云的脸颊上热出了一层薄汗,而进馆的队伍还有很长,估计没有两三个小时都轮不到她们。 楚婷婷顶着一脸精致的妆容陪着她在这里晒太阳,直到妆都快花了,垮着张脸说:“要不我们回寝室看直播吧?或者云参观也行,现在可以用ar,跟在现场没区别。” 第223章 江朝云摇了摇头:“不一样的。只有在这里,才能真正感受到女性崛起的力量。” 楚婷婷瘪瘪嘴,有气无力道:“好吧——” 人头攒动,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队伍也慢吞吞地向前挪着。 两个小时候,她们两人终于挤到了博物馆门口,扫码进入。 馆里的冷气打得很足,脸上的燥热的纾解了几分。 门口的显示屏循环播放着华国开朝女帝陆令嘉的传奇故事—— 江朝云十分兴奋,指着里面的人对婷婷低声交谈:“这是我偶像!!” “淡定。”楚婷婷显然比较冷静,依然保持着矜持优雅的身姿,“说起来,我太奶奶还和你偶像共事过。” “是是是。你跟我说过很多次了,那就先去看看你家的传承吧。” 走到一处展厅,里面展示着具有年代感的缫车,讲解员还在一旁讲述着属于它的历史—— “这是我国第一架脚踏式缫车,正是它的出现,将女性的地位极大地提升。从此以后,女性除了在家烧火做饭,洗衣带娃,也有了一笔属于自己的经济来源,从此,不少女性也踏上了自由之路......” “再看这边,这里是文景末年出现的书籍史料,甚至有很多是当时先人编纂的农学和医学的教材。也是从文景末年大面积地设立学堂开始,当时不少百姓才开始读书识字,也为华国的文学巅峰奠定了基础......” “还有这里,是来自华国第一位女丞相楚玉娇后人的捐赠。她是华国历史上的第一位女官,最后一步一步官拜丞相,让我们来看看她又留下了怎么样宝贵的资料......” “哇塞,婷婷快看,这个是不是就是你常说的太奶奶?”江朝云被讲解员所述说的那段历史深深吸引,“天啊,你太奶奶长得也太美了,一举一动都诠释着‘优雅’两个字。” 她又瞥了一眼自己的室友,难以置信:“你怎么连半点都没有继承?” 楚婷婷有些不满,从小到大家里人都跟她科普太奶奶这一生的传奇经历,又教导她身为一个女孩子一定要端庄稳重。 她的耳朵都快听得生茧子了。 没想到自己的好朋友非要拉着她来看这个什么“女性博物馆”,又得被迫听着这些无聊的话语。 音响里还传出讲解员的声音:“楚玉娇当时仅仅作为一介富商之女,却敢破釜沉舟,将她所有的家当拿出,成立学堂,研制兵器,还敢女扮男装跟着去行军打仗。在当时那个时代,不得不说是有违贵女的作风的......” 讲解员话锋一转,又将人引到了另一侧。 江朝云随着人群往前走去,只留下婷婷留在原地,轻声喃喃:“原来太奶奶当时也做过这么叛逆的事情啊......” 博物馆的里面全部设置了ar交互,每个场景里都用科技还原了当时的那段历史—— 每一位女性在这段历史里,承担了什么角色,又发挥了怎么样的作用,都通过虚影投射到了众人的眼前。 在历史的回声中,她们是一粒沙,一缕风,却也是炙热的太阳。 照着后人前进的路。 此后,她们的前路亦会光明灿烂。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