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女装网恋大佬后》 第1章 《小可怜女装网恋大佬后》作者:霎鹤商商【完结】 简介: ◆高冷自持死装攻 & 钓不自知乖巧受 ◆寄养丨女装丨体型差丨强弱丨钓系丨马甲 游司梵是一个小可怜,父母双亡,寄养在小叔家里三年。 高考完的暑假,堂哥突然扔给他一个账号:“今晚你女装和这号的cp视频连麦吧。” 只打过消消乐的游司梵,沉默接过挂有国服a牌的高端账号。 当晚八点,他一身蓝白吊带蛋糕裙,暴露在屏幕对面黑衣青年视线内。 半长黑发的漂亮妹妹第一次开麦,咬字青涩娇黏,很委屈地朝他撒娇。 “哥哥,我等会犯错,可以骂轻一点吗?” 以不近人情、攻击性极强扬名全服的闻濯喉结滚动:“……我不骂人。” “倒是宝宝和我cp三个月,怎么还不清楚这些小事?” * 《闻濯观察笔记》 1他喜欢听我叫哥哥(完成√) 2他喜欢看我穿甜酷辣妹小裙子,还给我寄了好多(换装√) 3脾气很好,很黏人,经常要求视频睡觉(尽力满足√) …… 9完了,他说要来x城找我奔现,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我们才认识两个月! 10万幸我要去w城上学了…… * 九月中旬的w城综合大学校门,游司梵被闻濯当场抓包。 “小骗子。” “我是不是没提过,我就在w大读研?” 「看似寡淡的人穿上女裙,就像蜜桃褪去青涩,刹那沁出勾人遐想的香甜。」 【阅读指南】 ★文案剧情已回收! ★轻喜剧风味的小甜饼,恋爱甜度100%,欢迎食用! ★1v1√双初恋√一见钟情√治愈√成长√最重要的是甜!甜!甜! ★游戏占比【很少】,很简单,设置【参考】黎明杀机,有大幅度魔改,没有玩过也不用担心,完全可以看懂 ★收藏本文,即可【段评】!祝你阅读愉快(≧▽≦)/ 内容标签:天作之合 游戏网游 甜文 成长 日常 主角 视角游司梵、互动闻濯|配角猫 一句话简介:正文/完丨漂亮小美人女装穿裙子 立意:正视自己的内心,接受最真实的自己。 第1章 蓝白吊带蛋糕裙 游司梵看着床上蓝白相间的蛋糕裙。 裙摆柔软蓬松,吊带细长,深蓝丝带choker的蝴蝶结还有一个小铃铛。 游司梵沉默。 这是条很精致可爱的裙子,但前提是不穿在他身上。 “喂,叫你换上呢,我一局都完事了还不动手?”手机游戏弹出‘逃离失败’,司子天不耐烦地猛抬头,老旧床垫随即响起渗人的嘎吱声,“你这房间热死人,开个空调又怎样?我家是虐待你不让你开么。” x城六月潮湿闷热,这会刚下过暴雨,雨腥和斜阳透过一扇模糊的玻璃窗,齐齐涌入这个并不宽敞的陈旧房间。 这本是不见光的储物室。夏季西斜的暴热午后,是此处全年唯一拥有阳光的时间。 游司梵敛下细密的长睫,略过裙子问题:“我白天出去打工,开空调费电,晚上开一会就好。” “才高考完就到处走,以后晚上不许出去,都来给我这个号打排位。”司子天骂他,在小叔家寄住三年,他被这样骂过许多次,“磨磨蹭蹭,快把裙子换上!” 落地扇嗡嗡摇头,吵的心烦意乱。 不能再拒绝了。游司梵背对窗户,攥起泛白的棉质短袖下摆,在斜阳里露出一截莹白瘦削的腰。 盛满灿金色光影的腰窝小而清浅,恰是能一掌包裹的尺寸。 “继续啊。” 游司梵腰腹不自觉绷紧,低声道:“堂哥,你先出去……” “都是男人害羞啥?”司子天打断他,“还是说你觉得自己是女人,可是你也没比我多个()啊?如果你真这么觉得,那高考性别怎么填男呢。” 游司梵顿住。 僵持两秒后,他在司子天充满恶意的凝视中,慢慢褪下不合尺码的宽大白t。 窗外初生的蝉嘶声力竭地叫唤,刚满十八的青年上身赤.裸,清瘦单薄的脊背微微弓起,完全曝露于夕阳的斜光。 一具初长成的苍白身躯,线条仍处于少年与青年二者之间,柔软流畅但乏善可陈。 白开水似的寡淡,就这? 司子天大失所望,至于被游司梵侧身刻意藏起的正面,也懒得再看。 “今晚八点你用这个号女装视频,连麦一个死装男,”他丢给游司梵一部旧手机,游戏显示有一个穿红白蓬蓬裙的萝莉,“赶紧换上裙子,穿好就不许脱!整个暑假都要和死装男双排,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要把女人给我演好了!” “敢骂我打的菜?哈,看老子找个女装人妖cp恶心死你!” * [赛后][菜就别玩]:国服a牌的爱丽丝操作就这?演员恶心谁呢我求你别演了 [赛后][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对不起 choker太紧,勒得游司梵有些头晕,他轻轻扯下丝带,面红耳赤地打字道歉。 [赛后][人家爱吃芝士蛋糕]:第一次玩游戏,不太熟悉,对不起 然而消息还没发出去,对方又开始新一轮辱骂。 [赛后][菜就别玩]:段位带躺的 第2章 [赛后][菜就别玩]:狗 [赛后][菜就别玩]:老公带你上分 [赛后][菜就别玩]:装 [赛后][菜就别玩]:nm呢 一行硕大红字蓦然弹出。 [检测到不文明发言,已禁言相关玩家,《方寸狂欢》的和谐由大家守护,请遵守社区发言规则!] 对话框自动关闭。游司梵抿了抿唇,继续点击匹配。 没到八点,他还有时间熟悉玩法。 《方寸狂欢》是一款非对称对抗游戏,你追我逃躲猫猫。局内四人类vs一监管,破译5台密码机、开启大门逃生3人及以上为人类获胜,反之监管胜利。 爸妈出事前他忙学业,爸妈出事后他直接失去接触电子娱乐的资格,《方寸狂欢》开服爆火四年整,游司梵却根本没玩过。 他忍耐蕾丝摩擦大腿的不适,把蓬松的蛋糕裙摆往下压了压。 [自由匹配成功。] [“遗失的教会学校”已载入。] [5、4、3、2、1……] [狂欢开始!] 屏幕里的爱丽丝怀抱布偶,降临至一所废弃教会小学,黑青色的天空有乌鸦飞过,她喘息着警惕四望,遥遥望见远处一个小丑哭脸的刹那,立刻拔腿狂奔! 咚咚咚! 阴森鬼魅的追击bgm随之响起。 那是要抓人类的监管者,游司梵运气实在太好,开局10秒立刻撞鬼。 怦,怦怦。 紫红心脏在爱丽丝背后疯狂跳动,预兆屠夫越发逼近,游司梵指间沁出汗意,绕过学校教堂,匆忙躲进一处废墟的板子下。 “嘻嘻嘻——” 小丑的怪诞嬉笑忽而在头顶响起。 怦怦! 监管的红光将爱丽丝完全笼罩,角色的心跳已然大到手机都在震动,游司梵紧张屏息,在小丑冲来时猛然拍下木板! 哐当! [系统]:[人家爱吃芝士蛋糕]成功砸晕监管者。 游司梵趁机赶紧给队友发信号。 [爱丽丝]:监管者在我附近! 三秒过去无人回答,小丑解除眩晕,再次举着电锯砸来。 游司梵肾上腺素快速飙升,向眼前一扇木窗跑去,试图翻过这面墙—— 穿着华丽洋装大裙子的爱丽丝单手撑过窗沿,在落地的前一刹,电锯轰然而至! 爱丽丝惨叫。 游司梵绝望闭眼。 交互时被击中,他被监管打出恐惧震慑,开局20秒直接倒地。 方才一直沉默的队友马上发言。 [造价师]:我不救人! [橄榄球员]:专心破译! 只有书画商还是没吭声。 [爱丽丝]:对不起,我失误了。 游司梵发完信息,再次调整choker的位置,浑然不觉白皙的脖颈已被磨出粉红,暧昧至极。 “等下再开一局吧。”眼看小丑把爱丽丝捆上肩膀,走向代表逃脱失败的椅子,他想,“多练几次,也许一会视频对面就不会骂我那么难听……” ……唰! 一位墨发青年突然出现,手中玉箫潇洒一挥,横扫小丑! 小丑被巨力挥到废墟墙面陷入僵直,爱丽丝翩然落地,恢复半血状态。 [系统]:[forward]成功救下[人家爱吃芝士蛋糕]。 [系统]:[forward]获得“书画商”成就「笔墨江湖」+600分。 游司梵勾着choker的指尖一顿。 青年收起玉箫,侧脸正好对向屏幕,下颌线英俊冷肃,一袭青衫利落而典雅。 [书画商]:没关系。 他在回答游司梵的道歉。 那句失误致歉是系统自动对话,玩家一点即可发出,队友的界面也会出现谅解。 但所有人都没点谅解,也不打算救人,只有书画商来了。 小丑被书画商强行止戈,无法攻击就在眼前的二人,烦躁地转来转去。 爱丽丝提起裙摆,俏皮地朝书画商行宫廷礼。 游司梵垂下眼睫,无人窥见的角落里,被及肩发遮挡的耳尖悄然红透。 [爱丽丝]:谢谢你。 * “表哥你操作太帅了,这人皇步这走位,s1书画商淡游三个月风采依旧啊!” 一个毛绒绒的粉发脑袋凑过来,闻濯嫌热,面无表情地把人推开。 “还好。”他说。 “都是一个外婆生的怎么我就打不出来?闻濯难道你不是我亲哥吗?我家祖传的手法呢?”闻静被推开也不恼,“我用你号打三个月,每次救人都提心吊胆,好怕队友指着s1牌质问我是不是演员。” 短短一番话,槽点多的无从说起。 闻濯瞥他表妹一眼:“想说什么。” 按二十来年的经验看,闻静一旦叽叽喳喳就绝无好事,不是过年回祖宅撵丢外婆养的鸡崽,就是考砸要她表哥出面帮忙求情。 “也没啥,姨妈不是催你恋爱么?”闻静扬起大大的笑脸,“我直接给你找了个很漂亮的萌妹cp啦!” 很漂亮的萌妹cp。 萌妹cp。 cp。 闻濯两道凌厉的剑眉微微拧起。 “人家从来不在意你是不是国服哥,她自己就是a牌爱丽丝!”闻静压根不怵,抢在闻濯打断前噼里啪啦一通说,“我端着你的高冷样演了三个月,三个月啊哥,我都要憋出内伤了!她也是x城人,就住隔壁b区,今年满十八周岁,我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她终于松口约你今晚八点视频连麦!” 第3章 “如果不是这段时间你忙毕设和公司我替你上号,你能cp这种门当户对的萌妹嘛……嗷!哥你敲我干嘛?” 闻濯冷着脸,收回骨节分明的手。 游戏里的书画商手起萧落,虎虎生风倒反天罡,把监管者揍得鼻青脸肿,场面之震撼让人一时难以辨认到底谁是屠夫。 小丑已经被锤懵在原地。 [系统]:[forward]牵制得分已得最高。 [系统]:[forward]牵制得分已得最高。 “哥,我是不是忘记说了?”闻静狡黠一笑,“你刚刚帅气ob救的这个爱丽丝,就是我替你相中的嫂子呀。” 闻濯不以为意地看向跟在他身侧的洋装少女。 分明隔着无数0与1的数据流,但仿佛感应一般,[人家爱吃芝士蛋糕]恰好使用传送技能,原地化作点点光粼,以洋娃娃的姿态乖巧坐上书画商的右肩。 [爱丽丝]:太厉害了。 “以后别随意骗人家女孩子,”闻濯目光停顿一霎,不动声色错开视线,“等会我就和她说清楚,下不为例。” * [是否接受“forward”的组队邀请?] 这局甫一结束,游司梵就被书画商的组队申请弄懵了。 正巧二十点整,闹钟叮叮当当响起来。 游司梵匆忙点开[人家爱吃芝士蛋糕]的资料页,这才发现[forward]居然是他的绑定cp。 “……” 那股眩晕感愈发强烈,他焦虑地调整choker,殊不知一勾一勒,白皙的肌肤全然变作深粉色,暧昧不明。 [系统]:[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已入队。 [系统]:s级珍稀主题[航海的迷途]房间已创建。 [系统]:视频通话连接中…… 冷白灯光照在闻濯英俊而凌厉的脸上,只余一簇细密长睫的投影。 “那个……哥哥?” 闻濯抬起鸦羽似的眼睫,却恰恰撞上屏幕另一侧水雾氤氲的黑瞳。 半长黑发的漂亮妹妹一身吊带蛋糕裙,喉间choker的铃铛轻轻摇晃,脸颊红晕一直蔓延至锁骨处。 “对不起,我刚才失误了。” 她咬字青涩,像在和闻濯撒娇:“哥哥可以骂轻一点吗?” 第2章 小金铃铛丝带choker 游司梵刚说完就后悔了。 对面的黑发青年瞳色黑沉,稍微一抬眼,如笔墨勾勒的双眼皮就又宽又深。 方寸狂欢的视频占屏幕一半,书画商和爱丽丝在远航船的舱室对坐品茗,不时微笑举杯,悠然自得气氛和谐。 而屏幕之外,一双深邃而安静的眼眸注视着游司梵,似格外平和的风暴,底下蛰伏不可名的猛兽,随时准备暴起扑倒猎物。 游司梵读不懂情绪,看不破黑雾,但莫名感知到青年在一瞬爆发的欲望和攻击性。 他是被选中的人。 choker的桎梏骤然变得清晰,就好像是青年用骨节分明的手指,漫不经心扼住他的呼吸。 夏夜暗潮涌动,闷热的时节总是躁动不安,而他从choker丝带的柔软里,得到不应存在的清凉。 那双手修长如寒玉,真正扼上的触感,应该比choker更…… “嗯……” 游司梵侧过脸,意味不明地哼声,有些害羞地揪上束腰的蕾丝系带,指间绕着圈,不敢再看屏幕。 他一动,choker的小金铃铛也轻轻晃动,响起极其隐秘的清脆铃音。 就像猫咪伸出毛茸茸的爪子,一下一下,用肉垫试探地触碰主人的心口。 闻濯的眸色刹那晦暗。 “我不骂人。”冷感薄唇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他平静地叙述事实,“cp三个月,不清楚这些小事么?” “宝宝。” 游司梵脸色爆红。 “哥哥怎么这样叫我,”明明只是刚说上两句话,他却似被狠狠欺负过,露出来的整片锁骨红透了,“叫宝宝好亲密……” 闻濯轻笑:“是你自己要求的。” “三月,你加我好友,双排半个月后绑定cp关系,说叫id太冷漠有距离感,撒娇要听forward哥哥叫宝宝。” 他指尖轻点屏幕,开始读聊天记录。 “[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哥哥,不叫我宝宝嘛~” “[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宝宝永远是哥哥的宝宝,哥哥ob救宝宝太帅了!” 他音色琅琅如玉,仿佛在诵读什么古文典籍。 而游司梵越听越羞耻,不习惯穿裙子的腿并拢,双手紧紧攥住裙摆蓬松的千层褶。 但闻濯还在不紧不慢地念。 “[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宝宝爱哥哥一辈子,mua。” 读到“mua”时,他甚至低笑一声,将唇齿碰合的气音完整而标准地发完。 不油不腻,像山间清泉,冷感又好听。 一个并不存在的钩子悄然探出,一刹那勾起游司梵怦怦乱跳的心。 “哥哥,哥哥我想起来了!”游司梵咻地转回首,很像一些急切的小狗,双眼亮晶晶地看着闻濯,“哥哥喜欢的话就叫宝宝好了,我们快去打排位。” 爱丽丝恰时拉过书画商的手,金雕玉琢的少女把来自远东的青年领至舷窗边,脸颊微红,兴奋地让对方看一行飞过橙红落日的海鸥。 游司梵的眼眸,同样闪烁着名为期许的羞涩光辉。 这双灿若星辰的桃花目,眼尾潮红,全心全意地注视闻濯一人。 鸥声轻鸣,浪潮拍打船身。 第4章 他们站在一轮无边无际的圆日前,两个一高一矮的逆光剪影,不知何时贴得很近。 黄昏,海风,粉紫色的天际。 被扬起的鬓发,咫尺之间的呼吸。 书画商含笑看着爱丽丝,在夕阳里揉了揉少女的发顶,就像替他触碰另一侧的游司梵。 闻濯本就不甚平静的心错乱一拍。 他掠过游司梵略带卷曲的柔软发尾,那些半长黑发及肩,正好盖住主人白皙粉红的脖颈,朦朦胧胧,阻挡他继续探究的目光。 ……看起来很好摸的样子。 闻濯喉结滚动:“那我排了。” [排位匹配成功。] [检测到队伍含c牌及以上分段玩家,该场比赛为殿堂级。] [“亨利伯爵的行宫”已载入。] [5、4、3、2、1……] [狂欢开始!] 清晨,行宫逐渐苏醒。 女侍官捧来一束鲜花,娇艳欲滴的花瓣还沾有点点晨露,她笑意盈盈,和碰面的每位侍者低声道早安。 揉面的厨娘问她要不要来上一口新出炉的樱桃派,十五六岁的马倌告诉她生病的那匹红枣马终于肯喝水了,男管家说伯爵今日午后要会面一位男爵夫人。 万事万物,安宁祥和。 ——假如一切并非静止的话。 整座行宫,都被停止这个最平凡的日常时刻。 游司梵绕过插花的女侍官。 那束花再也无法被置入细口瓷瓶,她的手僵硬于半空,面上的微笑一动不动。 “哥哥,我找到电机了。”好渗人,游司梵小小地打个颤,走到她身后。 这局运气尚可,出生点终于没有贴脸监管,他首次摸上决定胜负的密码机。 游戏开始后,视频界面自动缩小至画面左上角,闻濯看了游司梵一眼,见他在缩小的相框内有些害怕地蹙眉,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好奇。 像一个观察新事物的小松鼠。 [亨利伯爵的行宫]是《方寸狂欢》开服老地图,能打到a牌爱丽丝,玩家对这图的地形和剧情设定必然不会陌生。 对[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而言,应当早已看腻。 咚咚咚,咚咚。 阳光熹微,爱丽丝开始在橡木书桌前认真破译密码。 闻濯选择放过这个漏洞。 他看着视频里乖巧认真的蛋糕裙妹妹,薄唇微扬,转而提起另一个对方可能也不清楚的细节。 “嗯,报一下点位。” 游司梵果然如他所料惊住。 视频界面很小,但闻濯清晰见到他藏不住的错愕。 “什、什么?”游司梵乱点几下屏幕,爱丽丝离开椅子又坐回去,“哥哥,刚才信号不好我没听到。” 闻濯唇角笑意更深。 小骗子。 他好整以暇,看游司梵两颊泛起红晕,眼尾都红透,方才不紧不慢开口。 “点进度条顶端,告诉队友你在哪修机。” [书画商]:密码机破译进度26%。 “啊。”游司梵见到花园之外亮起标志,发言的书画商距离他121m,立刻学着点,“哥哥我在这,我们隔了好远。” [爱丽丝]:密码机破译进度23%。 报完点,他开始心虚地没话找话:“哥哥等会我去找你怎么样?还是我们在地图中间汇合?另外两个队友怎么不发言呢?也不知道这局监管者在哪里……” 破译仪表盘突然亮起,游司梵被迫停下这段贯口。 叮! [系统]:完美校准+60分。 校准完毕,游司梵想继续转移话题,却接不上被打断的思路。 刚披上马甲半小时就要露馅吗?其实自己根本不懂这个游戏。 他张张口,又合上,满面茫然和委屈。 充满干劲探索世界的松鼠好奇心消失不见,变成蔫叽叽的小趴菜。 闻濯坏心思地问人:“怎么,信号又不好?” “……没有!” 游司梵着急,偏生脑子一片空白,盯着系统提示三秒整,才挤出最后一句话。 “哥哥我完美校准了。” 他干巴巴地说完,就见视频对面的青年轻笑起来。 闻濯是很凌厉的相貌,眉眼浓墨重彩,深黑色的瞳孔锋芒毕露,只一眼便能摄去游司梵的心弦。 这位充满侵略性的黑发青年,比他遇见的所有人都要好看。 可他只在对他笑,还注视他的眼睛。 “宝宝好棒。” 游司梵呆住,杏核眼完全大张,圆溜溜的。 犯规、太犯规了! 只是点个校准,哪有他说的这么好…… 他知道闻濯在故意逗他玩,但还是像吃到一口很甜的牛奶糖,整个人晕晕乎乎陷进去,在粘稠闷热的夏夜里,咕噜咕噜冒出甜蜜的泡泡。 以前年节妈妈必熬黄糖浆,看他踮脚站在隔壁,就会舀起小半碗。 “司梵今年也很棒,快去吃吧。” 游司梵已经太久没有得到这样的偏爱。 记忆会变老发黄,像晒过的胶片,色彩朦胧又模糊,曾经日日相见的笑容拢上光晕,再小心翼翼地拾起,一时不慎就捻碎了。 逝去的父母不会再归来,他只能刻意忘却,逼自己藏好最爱的饴糖。 但认识半小时不到的闻濯,直截了当地予他这种很难得、很珍贵的夸赞。 forward是很好的人,但我在骗他。 第5章 游司梵心底欣喜又难过。 他不是对方cp三个月的漂亮妹妹,不是女生,更非男生,他只是一个穿裙子撒谎的拙劣小偷,用并不存在的身份,窃取不属于自己的善意。 那不是给他的。 游司梵望着闻濯,在这个超出他人生轨迹的夏夜,忽然有坦白一切的冲动:“哥哥,其实我……” 然而话语后半截戛然而止。 淡色而饱满的唇无声道出几个字词后,视频画面蓦然消失。 [今日视频时长已用完,请提升更多cp值积攒视频时长噢~] [目前cp值:25/100,亲密度:75/999,还有很大进步空间呢!] [情意绵绵说不尽,见君一面慰吾心。为了你的ta,多多组队完成cp任务,解锁更多cp专属福利吧!] 第3章 起司风味的蛋糕裙摆 闻濯神色冷淡下来。 系统文字是粉红爱心的cp特供版,充满恋爱意味的色彩横在阴森恐怖的游戏内,无论是出现时机还是设计,都荒诞滑稽到极点。 他面无表情,关闭碍眼的废话。 张牙舞爪的提示消失,界面肃然一净,唯剩清雅冷峻的书画商垂眸,认真修理手中的密码机。 园圃花团锦簇,清清静静无人打扰,他立于其中,犹如不染尘世的白鹤。 但早已习惯的地图第一次显得空荡。 片刻前青涩乖巧的漂亮妹妹,不见了。 及肩黑发的少女脸颊潮红,原本讶然羞涩的眼瞳在一刹变得沮丧,在闻濯的视野里,她忽然如同犯下弥天大罪一般,急切而哀求地向他说些什么。 她的神情很难过。 闻濯没听见具体内容,但几乎可以笃定游司梵在道歉。 道歉什么。 骗他是a牌爱丽丝,结果只是代打上分? 闻濯的唇微不可见地扬起一丝弧度。 叮铃! [雁书:尊敬的永久svip用户,您有来自“闻静”的新消息。] 闻濯眸色一沉,而闻静的讯息已如连珠炮般弹出。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和妹妹怎么样了哥,视频否双排否合眼缘否,我在你楼上心急如焚watching,外婆叫我吃冰粉都没去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她人很好的我和她聊什么都说,你注意点别把人气到,不然我看谁来接盘你这臭脾气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表妹我只能帮你到这里.jpg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s1书画商网红国服哥收到请回复谢谢 闻濯刚想直接划走,又停下。 修长有力的手指敲击键盘,他回了句风牛马不相及的话。 [。]:推芝士蛋糕的雁书给我。 书画商在破译间隙抬首,远远眺望121m外的白色行宫,可并未看见被迫断线的少女。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啊?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完蛋,哥我没加她!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救命忘了啊啊啊啊啊,窒息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汪汪大哭,平时都游戏内交流,她不主动提我也没注意 “cp”90天,连雁书都没加,视频被挂断也没地找人。 闻静指天发誓忏悔,闻濯毫不留情,关闭对话框,顺道把人关小黑屋里。 他变回平常拒人千里的模样,眼眸半抬,平静看着熟悉无比的游戏画面。 下次和《方寸狂欢》制作人碰头,很该让他们重点优化cp系统。 雁书的产品经理和他聊过接入视频端口,闻濯不介意牵线搭桥,促使第三方倒逼《方寸狂欢》升级这离谱的视频机制。 闻濯无波无澜地想,视线微移,看向界面右上方。 四个人类玩家的头像并列一排,爱丽丝和书画商的极简画像靠在一起,小小的半圆小框中,洋装少女怀抱玩偶,眉眼弯弯,很乖地朝他笑。 [爱丽丝]:密码机破译进度78%。 仿佛觉察到注视,小灰字恰逢此时现身。 闻濯好似听见游司梵底气不足的讨饶:“哥哥,我还在这里修机。” 很可怜的声音,没有矫揉造作,柔软而低微。似一簇墙角小花,只会在有阳光的晴天延展枝叶。 噌。 象征破译完毕的巴洛特路灯亮起,书画商反手执箫,往行宫赶去。 停滞于半空的蝴蝶擦过他的鬓边,青衫男子迈出斑斓花丛,冷峻的面色不觉多上几分柔和。 有一位满心愧疚的人在等他。 [书画商]:站着别动,我来帮你。 * 咔。 [系统]:破译完成+900分。 [3条密码尚未破译。] 爱丽丝矜持地昂起下颌,小步跑下行宫二楼。 游司梵很忐忑。 视频断的突然,他不知道那句话闻濯听到多少。 [书画商]:玉箫剩余持久度92%。 闻濯在报点。 二人仅隔68m,甚至不断缩短。 思及闻濯冷若寒玉的面庞,游司梵愈发心慌。 forwar猜出他是货不对板的冒牌货了吗? 他口干舌燥,硬着头皮下楼,却在转角撞见此前一言不发的队友。 衣衫褴褛的科学狂人对他手舞足蹈,嘴巴夸张地撑成o型,瘸腿眼镜快要掉下瘦骨嶙峋的脸。 [人类学家]:快走! [系统]:[溜鬼的神]已牵制监管者60秒。 第6章 [人类学家]:监管者转移目标,注意隐蔽! 怦怦。 他打个照面就像泥鳅一样钻入高墙板区,独留游司梵杵在楼梯口。 怦怦怦! 不详的紫红心脏再次现身于爱丽丝后背,嘶声力竭地疯狂跃动。 ——长有九根触手的克苏鲁怪物眼珠一转,赫然向游司梵挥下屠刀! 铛——! 爱丽丝一扑,精致的裙摆沾上血污,踉跄在地。 界面右上角的状态栏,[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只剩半血。 还能再吃一刀。 游司梵咬咬牙,又喘息着狼狈爬起,快速奔上浮雕繁复的象牙白步梯。 [爱丽丝]:监管者在我附近! 一行凌乱脚印现形,那是游司梵的逃命路线。 克苏鲁擦好触手,慢慢悠悠地尾随其后。 这是个不会藏踪迹的笨蛋,比人类学家好抓许多。 在夹层拐角,克苏鲁又一次高高举起触手! ——嘭! 游司梵抛出一片童话书页,险之又险地弹出克苏鲁的攻击范围。 [系统]:无畏+2分。 技能进入6秒冷却,他惊魂未定,抓紧冲去二楼窗户开口。 克苏鲁刚被推远几个身位,他如果不想被恐惧震慑,必须趁机翻窗。 “呼……嗬……” 角色处于受伤态时,移速变慢,爱丽丝的脚步比先前沉重太多,游司梵耳畔尽是她急促的呼吸声。 怦怦! 怦怦怦! 克苏鲁已经到了! 唯一不在冷却的附身技能偏偏暗着,周围没有队友,游司梵不能传送到他们身上。 咻—— 那是克苏鲁出刀的声音! 游司梵额角沁出细汗,精神高度集中,双臂竟微微有些不自觉的发抖。 原本近在咫尺的窗口仿佛隔去十万八千里,怎么也跑不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附身图标蓦然亮起。 [书画商]:站着别动,我来帮你! 二人距离3m。 他在他的正下方。 游司梵毫不犹豫,本能般按下q版少女抱布偶的技能键。 [系统]:重逢+200分。 几乎是克苏鲁触手擦过爱丽丝的刹那,绚烂夺目的光晕弥漫整个行宫二楼。 他消失了。 像所有皆大欢喜的爱情电影一般,在和煦的初阳下,风尘仆仆的青年不远万里奔来,展开双臂,接住从窗口一跃而下的少女。 [系统]:[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获得“爱丽丝”成就「玩弄刀尖的女孩」+600分。 [系统]:被追击+636分。 紫红心脏仍然不断鼓动,硝烟并未平息,在震如擂鼓的追击音乐中,书画商和缩小版的爱丽丝额头相碰,交换一个亲昵的贴贴。 流浪已久的少女找到她的爱人,如珍宝一般被好好对待。 游司梵眼圈湿润。 这是一场还未打破的梦。 请让他在被发现前,可耻地占有这份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吧。 昏黄的台灯下,一袭蓝白蛋糕裙的少年低下头颅,脖颈弯作流畅曲线,半长的黑发恰巧扫过侧脸,遮住他的神情。 游司梵略微焦躁地咬着下唇,动作犹豫而踌躇。 他在打字。 半晌后,他终于决心按下确认键,将反复编辑的一句话发出去。 [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哥哥,加我雁书,好不好嘛? [人家爱吃芝士蛋糕]:ヾ(≧ u ≦*)ノ〃 * 叮铃! [雁书:您有来自“司梵”的新消息。] [司梵已通过您的好友申请,可以开始聊天了。] [司梵]是一个用黑色猫咪做头像的账号,照片的黑猫不过四五个月大,瞳孔蓝汪汪,在硕大的白墙背景前,好奇地看着屏幕外的人,像是一幅路边随手拍就的日常照片。 这倒没什么,喜欢猫的人很多。 但是…… 闻濯挑眉,饶有兴致看着id边上蓝色的“性别男”。 他没说话,沉吟思索片刻后微微弯唇,顺手点上星星状的特别关心。 忽然,[司梵]的账号界面动了。 [您的特别关心“司梵”已更名为“cheese”,是否更改备注?] [您的特别关心“cheese”已更改性别为“不明”。] [您的特别关心“cheese”已更改性别为“女”。] 闻濯眉眼一弯。 短短几秒内,他见游司梵性别从蓝色到灰色,又反应过来,迅速变成粉色。 小骗子手忙脚乱的,好有意思。 他决定火上浇油。 [cheese:正在输入中……] 闻濯手指轻轻一动。 [“。”拍了拍“cheese”,并祝福我6.29高考出分如愿以偿。] [cheese]的黑猫头像抖动两下,再也没有动静。 正在输入中消失,变回最平平无奇的cheese。 对话框陷入一片死寂。 完全的死寂。 “哈。”闻濯笑。 他都想替游司梵承担尴尬。 什么都没开始聊,但似乎一切皆聊尽了。 虽然只有灰色的系统互动字体,但闻濯莫名能想象到对方此刻极度无措的神情。 一定像头像那只小黑猫一样,整个人完全呆住,杏核眼震惊地盯向屏幕。 可惜无人拍下这一幕。 游司梵不吭声,闻濯很有耐心,发出一行字。 第7章 [。]:预祝你得偿所愿,往后皆是光明坦途。 [。]:辛苦了。 cheese没有回复,消息通通显示已读。 闻濯翻了下自己乏善可陈的表情列表,挑出一个从闻静那存来的表情。 [。]:摸摸小猫头.jpg [您已成功将“cheese”备注为“起司梵”。] [「起司」列表已创建。] [「起司」已设为特别关心列表,您的其余特别关心列表为:「师门」、「家人」、「工作室」。] [您已成功将“起司梵”移至「起司」,目前列表人数(1/1)。] [您已将“闻静”解除屏蔽。] [。]:有没有推荐的猫咪表情包。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卧槽哥你终于放我出来了你有心吗你!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表情包?我跟你说想都别想!!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外婆还说明天带你去吃康乐大酒楼,你配吗??? [。]:西北自驾费用我报销。 [“闻静”撤回了一条信息。] [“闻静”撤回了一条信息。] [“闻静”撤回了一条信息。] [aaa八月西北自驾游求队友]:好的哥没问题哥!(媚眼.jpg) 她发来1个t的表情包文件,闻濯略微过一眼,筛出一套毛绒绒的q版圆瞳黑猫。 他重新点开游司梵的对话框。 [。]:黑猫盖被子.jpg [。]:晚安。 第4章 奶白色长裙 凌晨1点38分。 手机蓝光莹莹,照亮黑暗中游司梵的侧脸。 [雁书:开通svip即可享受特别关心、无痕浏览动态、隐藏访客记录、专属留言等功能。] [99元/月,限时特惠1099元/年,是否购入?] 游司梵沉默,搂搂被子,往左侧翻了个身,床垫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 他已经在这个界面犹豫5小时整。 交给婶婶的伙食费,自己用的电费、水费,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他的预算很紧,并不足以有多余的一笔钱购买奢侈的虚拟服务。 哪怕所谓的奢侈,是99元。 游司梵眼底闪过一丝黯淡。 半分钟后,指尖移到包月上方,他犹疑着按下确定。 叮! [余额不足,请更换支付方式。] [卡1余额:83.46元;卡2余额:4058.19元。是否切换卡2支付?] 咔—— 有人突然推开房门,游司梵心一颤,快速盖下手机,匆忙间不慎滑过某些选项。 在他错过的刹那,支付页面悄然切换。 [卡2为亲属卡,确认使用?] [购买成功。] “干嘛呢,这么晚还不睡,和死装男网聊到现在啊?”是司子天,他眼袋青黑,神色亢奋而戏谑,拎着个不断外放激烈bgm的游戏机,像游荡的鬼魂,“行了,明早我要吃楼下那家三鲜包,买九个,别吵醒我。” “下午记得给我拿个快递。” 嘎吱—— 嘈杂的bgm逐渐远去,这间曾经的储物室又一次恢复静谧。 司子天走了。 游司梵深深呼出一口气,重新打开锁屏。 那张尚有4000多块钱的卡,是爸妈留下的遗产,三年下来也用的七七八八。小叔和婶婶说念大学前替他保管,绑了亲属关系,这边支出些鸡零狗碎的东西,彼此都一清二楚。 等康乐大酒楼结周薪,再买svip包月吧…… [您已开通雁书svip包年服务,会员等级6。] 游司梵愣住。 * [您已将“。”设为特别关心。] [您已将“。”置顶。] [您已创建收藏夹「forward」。] [您已一键收藏“。”所有可见动态,并分类至「forward」。] [“forward观察日记”文档已创建,该长文动态可见范围为私密。] 凌晨2:41。 [“forward观察日记”章一已发布。] [可见好友数量:(0/17),没有人会看见你的秘密哦!] 凌晨3:06。 [cheese]:哥哥晚安 [cheese]:黑猫盖被子.jpg * “小梵起这么早?”早上7点,司二叔笑呵呵地坐在餐桌边吃油条,“我看你半夜还给雁书充钱一千多,还以为你今天要补觉。” 游司梵刚从楼下跑上来,白皙脖颈渗出细密汗珠,脸颊红扑扑,提着一大袋白胖暄软的三鲜包,“小叔,我不小心点错……而且没找到退款通道。” 他走进厨房,把热气腾腾的包子码入瓷盘,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束起的低马尾温顺地垂于后背。 “这是堂哥睡醒要吃的三鲜包,小叔,那我先去康乐大酒楼上班了。” 司二叔哎声应话:“都是我大哥留的钱,你高考完了该用就用,快去吧,别迟到。” 没说包子钱谁出,也没招呼游司梵来一起吃点早餐。 游司梵已经习惯心照不宣的沉默。 他轻声答好,匆匆出门。 锈色的铁质防盗门“哐当”关阖,震落缝隙经年累月的尘埃。 十年前,他跟随父母来贺小叔乔迁新居,这扇门雕花繁复精致,干净又敞亮,他悄悄和爸爸说,自己以后的家,也想要这么漂亮的大门。 他还说,如果能在小叔这里住下就好了。 泛起柔黄光晕的久远记忆里,那年刚满三十的司麓蹲下来,俊朗的脸满是戏谑,用胡茬刺他。 第8章 “这么喜欢小叔?以后爸爸带妈妈去蜜月游,就把你送来这里,好不好?” 一语成谶。 三年前的冬日,司麓和游兰在环游西北的自驾途中死亡。 那是一场游兰期待已久的旅行,她做好所有准备,提前熬好年节固定要吃的黄糖,帮游司梵一块一块码好,又和司麓一道,把他们的宝贝送到司二叔这。 “妈妈爸爸今年不和司梵一起过年,司梵要听小叔的话哦,”她响亮地亲一口游司梵生闷气而鼓起的侧脸,“我终于可以去见见冬天的戈壁了!” “司梵,等我们回来。” 他回答了什么?他是不是把游兰推开了?说“妈妈我15岁了,不是小孩子!不要这么亲我”? 游司梵记不清了。 他只记得半个月后的除夕,他闷闷不乐地点开雁书,想再看看「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3)」有没有新讯息。 刷新一万零一次,仍然空空如也。 司麓和游兰笑得灿烂,顶着情侣合照头像,在雪山前快乐地朝游司梵比耶。 但所有的信息停留在两天前。 [爸爸]:准备进67423国道了 [妈妈]:宝贝想不想我们? 游司梵含着最后一小块黄糖,甜腻的味道充满口腔,唇角翘起一瞬又落下。 那是一个昏暗的下午,云层压得很低很低。 窗外是小孩叽叽喳喳的吵闹声,烟花爆竹接连不断,尖叫,欢笑,有一片破碎的红纸吹过枯旧的窗棱,下一秒,雁书弹出血红淋漓的头条。 《国道67423号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死亡人数10人!死者名单:司*、游*……家属可凭相关证件……》 有小孩在窗下尖声叫着跑过。 “爸爸妈妈!”他大喊,“快看我放的烟花,是不是很漂亮……” 哗啦——! 又一簇烟花绽放,灰蒙蒙的云遮天蔽日,绚烂的陨落悄无声息。 余烬的味道刺鼻而不祥,充斥旧岁最后一日的下午。 是不可置信的悲泣,也是逝者对家人戛然而止的告别。 “小梵……” “小梵?”有人在唤他。 游司梵乍然回神:“哎。” 一个老婆婆收回拍他肩的手,笑眯眯的:“早啊,又来喂猫啦?” 听见自己名字,快满两岁的黑猫围着游司梵转了一圈,瞳孔很圆,是极为纯粹的深蓝色。 “喵。”它娇滴滴地叫。 “它喜欢小梵啊,我才没来半个月,猫就把我忘了,刚才还差点没找到它。”婆婆打趣道。 游司梵抿嘴一笑,把手上的猫条仔细挤到黑猫专属的小碗里。 黑猫跑过去埋头苦吃,油光水滑,屁股圆墩墩,很像煤气罐罐。 “婆婆开个罐头,它也会冲你撒娇,”猫毛飞舞,沾上游司梵奶白色的酒楼制服,他不在意地轻轻拍走,“那边在装修,所以它搬家了。” 不远处,一幢四层楼房热火朝天地施工,安全围栏挂着kt板,印有“密室逃脱预备开业”的宣传语。 婆婆怜爱地看着游司梵。 他一身康乐大酒楼的中式制服,仿的魏晋服制,下身不是寻常长裤,而是宽阔飘逸的长裙摆,配上乖巧安静的面容和低马尾,活脱脱一个古时的侯府小公子。 “你呀,才高考完就出来兼职,累不累?不在家多歇几天?”她忍不住摸摸游司梵的头,“早餐吃了没,要不要婆婆给你买两笼蒸饺?” 游司梵只是笑着摇摇头:“谢谢婆婆,酒楼有面包,我吃三个,饱啦。” 闻言,老人大发慈悲放过他。 “那行,我再溜达溜达,等我那两个外孙起床。” “婆婆再见。” 游司梵攥好猫条包装袋,趁黑猫不注意揉了一把猫脑壳,在黑猫不满的咪咪叫声里起身,跑进康乐大酒楼侧门。 吱—— “欢迎光临康乐大酒楼!贵宾里面请,”身着魏晋服制的礼仪小姐笑意盈盈,为闻濯按开电梯,“芙蓉房在三楼,请注意阶梯。” 闻静进轿厢了,闻濯还在正门那驻足,微微侧首,不知在看什么。 “哥?” 闻濯收回视线:“嗯。” 今日是家宴,他没着正装,上衣是黑色坎肩无袖,充满肌肉线条的修长臂膀一览无余,健康而有力。 简简单单的无袖,他偏偏穿出生人勿近的冷峻,不可远观不可亵玩。 闻静悄悄翻个白眼。 她表哥就是这样,每次和他走在一起,她都觉得自己是鹤立鸡群的小鸡。 粉毛一败涂地,白染了! 一只敦实的黑猫探出头,好奇打量青年远去的背影。 “喵呜。”它小声地叫。 叮。 电梯门关闭,黑猫小小的脑袋消失于闻濯视野。 闻静又开始叨叨:“外婆说她先上芙蓉房,不知道点菜没有,唉,好想念康乐大酒楼这一口茶啊,还有他家面包也很好吃……外婆怎么不把人家师傅挖来咱家呢?” 闻濯漫不经心地点开雁书,[起司梵]的对话框被杂七杂八的私讯和群聊挤下去,可怜巴巴地落在后排,他划了几下才找到,那特有的小黑猫头像仿佛在气鼓鼓地控诉他。 他顺手置顶[起司梵],视线落至对方的小黑猫头像。 这只幼猫和方才那只煤气罐,似乎唯有毛色和瞳色相同。 第9章 “呵。” 闻静看见她表哥莫名勾勾唇角,不知是何方神圣取悦到这尊不苟言笑的大佛。 “怎么了?”她问。 闻濯息屏,阔步走出电梯,笑意淡淡。 “没什么。” “抓到一只露出马脚的小猫而已。” 第5章 和昨夜刚网恋的哥哥见面了? [cheese]:哥哥晚安(已读) [cheese]:小黑猫盖被子.jpg(已读) 12:26,游司梵趁吃饭的空当再瞄一眼雁书,却发现[。]依然没回信息。 明明都显示已读,为什么不回我? 他有些不高兴。 指尖在表情页面滑动几下,满屏的黑猫表情包快速略过。 他昨晚见闻濯发那一套表情,就把网络能找到的黑猫系列全下载了。 要不要我主动再敲一下…… “小游!” 游司梵条件反射地摁下锁屏,聊天记录清清白白没什么不能见人,但他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心虚:“经理我来了,哪里要忙?” 女子歉意地笑笑。 “三层的芙蓉房、牡丹房、杜鹃房缺人手,小游你上去顶一下,辛苦你一小时后再午休。” “好。” 工作一来,什么纷繁心思都被捺下。 指不定等会forward就回复了。 游司梵垂下长睫,把手机锁入储物柜,快步往外走时经理又喊住他。 “换身制服再去,今天来了好几位高级贵宾,你多做少说,谨慎些。” * “哎呦这不是闻老板吗?今儿赶巧居然碰上您们了?” 闻静推开包厢门,身后跟着个满脸谄媚的中年男人,奉承的笑意堆遍每一道肥肉褶子。 闻静神色绝望,在男人看不见的角度,向闻濯和她外婆做口型。 “救命!!” 像一只被掐住命运咽喉的小鸡。 她饭后出去透透气,怎么就能碰上不请自来的赖皮! 男人往包厢挤,生怕晚一步就会被扫地出门,“我和康乐大酒楼的老板那是多少年的兄弟了,闻老板要是提前告诉我,哪能这样怠慢您们?” 餐食用毕已经撤下,茶艺师上茶,此刻那张紫檀大圆桌上唯有鲜切果盘和茶盏。 闻婆婆笑眯眯地品茗,不说话。 如果游司梵在场,会赫然发现这是清晨和他一起喂猫的婆婆。 闻濯正给外婆选不费牙口的果肉,半个眼神没分给男人,吊顶水晶灯璀璨奢华,炫色的暖黄光落于他的侧脸,分明是柔和的颜色,却清贵而疏离。 “您尝尝。”他把盛满果肉的琉璃碗递给闻婆婆。 “六月的荔枝最好,我回去叫人送二十斤给闻老板尝鲜,”男人凑上来殷勤斟茶,“真是的,他们怎么给您上花茶,这压根配不上您这身份……” 这说的什么话! 花茶哪里不好了,养气静心! 闻静有些生气,粉色短发微微蓬起,每根发丝都摆明主人的不乐意。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哥你快赶走他,烦死人了,像苍蝇一样粘着我要过来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我对不起你和外婆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惨叫.jpg 闻濯轻叩桌沿,鸦羽似的黑睫垂下,看不清神色。 “我退休十几年,集团的事早不插手,就一普通老太太,哪有什么身份不身份?”闻婆婆谢过男人的茶,但是没动,只是吃一颗闻濯剔好核的红润樱桃。 男人喊冤,眼神却不时瞥过闻濯,贪婪一览无余:“您太谦虚,闻老板的名气再过三十年都如雷贯耳,大半个华国谁人不知x城闻氏的巾帼英雄?闻公子在您指导下可是年纪轻轻就大展宏图,年少有为!” “来来来,我特意带了十万一斤的老班章,我司和贵司业务合作这么些年,今日终于有机会拜见您和闻公子,还望看在好茶的份上,提点提点我啊!” * “小游,芙蓉房刚上过花茶,短时间内不用再加。” 典雅幽暗的茶室里,茶艺师忙得脚不沾地,雷厉风行地嘱咐道:“牡丹房和杜鹃房催的紧,我先去那边忙哈。如果芙蓉房喊你看茶,你就按培训学的步骤来,花茶不难泡,小心就好。” “多谢你来帮忙,完事姐姐请你吃饭!” 领着游司梵认一遍器具,她就匆忙离去。 茶室复而静下。 角落燃有檀香,木调的醇厚气息萦绕游司梵的鼻端,他深深吸一口气,手心仍然沁出细密的微汗。 经理方才让他换上一身更具古意的制服,宽袍大袖,还加一层烟灰色的罩纱,束马尾的黑皮筋改成绣有金纹的丝质发带。 游司梵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诱人。 细而窄的黧色腰带一系,勾勒出不盈一握的腰身,少年立于茶室偏暗的顶光下,平日被掩藏的颜色全部展露,似一株夜里悄然绽放的昙花。 清丽又勾人。 “贵客们就喜欢看人漂漂亮亮的。”替他整理发带的礼仪姐姐如是道。 茶室隔音不完全,隐隐约约传来不同的谈笑声,游司梵努力平复紧张,略显生疏地煮起茶具。 清水沸腾的过程里,他的胃泛起些许痉挛。 不要紧张,不要紧张。游司梵安慰自己。只是煮花茶而已,待会就能吃饭午休…… 吱呀——! 第10章 茶室木门被人猛然推开。 “泡一壶好茶来芙蓉房,你们之前那些花茶也敢拿来糊弄人吗?老板没教你们做事?”中年男人迎面塞给游司梵一饼茶叶,“这是十万一斤的老班章,仔细着泡!” 十万一斤? 游司梵懵住,那块无温度的茶饼瞬间变得烫手,他眼底流露出无措,张张口想推辞。 茶艺师不在,他处理不来如此贵重的茶。 “客人,我不……” 谁知男人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话一说完转身就走:“你什么你,动作要快!别拖拖拉拉,要是连这都干不好,你也别在康乐大酒楼待了。” “……” 门摔在他脸上,游司梵如同手捧烫手山芋,咬咬牙关,硬着头皮拆开包裹茶饼的牛皮纸。 混杂室内清淡的檀香,一股老茶特有的凌冽味道扑面而来,游司梵一嗅,胃止不住地抽搐,如蚁噬的隐痛蓦然加剧。 他脸色苍白,取来消毒完毕的撬针。 这是一块被制成画的茶饼,一尾九爪腾龙浮雕般跃然中央,四周是画框,精致地可以直接挂上书房。 要泡茶,必须先从这幅完美的“画”中撬出适量茶叶,不能多,更不能少。 但这饼老班章很硬,硬到他撬不开。 胃越来越痛。 游司梵的唇失去血色。 撬针已经点入茶饼边角,他试着前后摇摆,然而班章岿然不动。 “嘀……” 方才匆忙烧的山泉水咕咕噜噜地沸腾。 游司梵眼角一跳,昂首看一眼时间,猛然发现已在撬茶饼上浪费整整五分钟。 不能再拖! 他狠下心,把细而长的铁针斜斜插入茶饼,在胃部翻涌的痉挛中,用力一撬—— ——簌! 天女散花,六月飞雪。 游司梵惊讶又崩溃地睁大双眼—— 曾经坚若磐石的班章,男人千咛万嘱的班章,十万一斤的班章。 碎、了。 “碎了?!” “你怎么回事!你怎么回事?” 三分钟后,男人来催促上茶,却见到半块不规则的破碎茶饼。 至于另外半块,已经变作更零落的“尸体”。 他在满室茶香里冲游司梵咆哮:“这就是你们康乐大酒楼的手艺?专门撬碎客人茶饼的茶艺师?!你知道这茶多么重要吗?你知道闻公子闻老板等这一道茶等了多久吗!” 他怒气冲冲,言语毫不留情,动静连包厢内都一清二楚。 闻濯微微蹙眉。 好吵。 游司梵噙着泪,长长的黑睫湿成一缕缕。 银行卡就剩3000多,他甚至还不上这饼班章的十分之一。 酒楼和他说好周薪600,但这份工作现在肯定保不住了。 这是x城唯一一家愿意要他这个高考毕业生的店。 他才干了五天。 “对不起,对不起……我会赔给您的,真的很对不起……”他低声道,泪珠滚落脸颊,啪一声滴在茶室的木纹地板,染出一小块深色的圆。 “这是赔不赔的问题吗?老子根本不在乎这么一点小钱,在乎的是你耽误闻公子和闻老板的时间!你让我们所有人等这么久,结果等来一个这么荒唐的结果?” 男人暴跳如雷,斥骂不绝于耳,那个茶艺师似乎又哀求地说些什么,男人更生气了。 茶艺师的身影被男人肥硕身躯遮挡,整个人像被堵在狭小昏暗的茶室,进退不得,闻濯只能看见对方一截玲珑白皙的下颌。 他在沉默地哭。 又一粒剔透泪珠落下,要掉不掉地聚在他的下巴尖,像一颗陈旧的珍珠,莹莹地映出茶室晦暗温润的光泽。 滴嗒。 珍珠坠落。 “够了。”闻濯面色冷峻,打断男人更加不堪入耳的辱骂,“你想要和我谈,又何必为难不相关的人。” 喧闹立马停止,男人扭头看向闻濯。 闻濯那双黑沉的眸子毫无情绪地掠过男人。 “您还用这个毯子吗?”他起身揽过闻婆婆椅背的薄毯,得到允诺后叠好,走至茶室前。 男人识相退开。 游司梵喘息着抽泣,还在竭力调整自己的呼吸,忽然看见一个比中年男人更高大的黑影靠来,肩膀一颤,不禁后退半步。 咚。 他没看路,不慎踢到茶桌,霎时踉跄一下。 闻濯停下脚步。 “我不过去。” 青年的声音干净清冽,俊朗的轮廓投影于半明半暗的门扉,而他本人立于门的背后,并不露面,只是避嫌般侧首,递来一叠柔软的薄毯。 “难受的话,可以用这个。” “你要么?” 第6章 烟灰色云纹裙摆 那是一条有细绒的毯子,极淡的粉与蓝交织,绣出数只慵懒的猫咪。 它们热热闹闹地簇拥,挤作一团,看上去温馨又可爱,和世间一切形容美好的词汇一样吸引人。 但游司梵不敢接。 那双递过来的手康健有力,指甲修剪整齐,皮肤在暖色的茶室顶光下仍然现出冷冷的白,游司梵可以很清晰地看见对方手背凸起的青筋。 青年的指尖微微一动,那些青筋也如拥有生命般若隐若现,极具侵略性。 ……这样凌厉的人在为他递毛毯。 一张轻而软的毯子。 第11章 游司梵心口酸涩,揉揉潮红的眼尾,尚且温热的水痕沾湿他的指背,像一场思绪重重的雨,粘稠又厚重地将他困在原地。 “谢谢……”他声音很低哑,有浓浓的哭腔,“但还是不要了,我怕又弄坏东西。” 门扉的轮廓不动了。 游司梵把头深深埋下去,只敢看木纹地板上青年折射的一小片侧影。 那应当是臂膀的位置,流畅的肌肉线条起伏规律,有他最艳羡的力量感和健康。 不像他,比所有人都多出来一个器官。 身材瘦弱,乏善可陈。 闻濯轻轻挑眉。 这道声音鼻音浓重,委屈而沙哑,哭意挥之不去,不属于他记忆中任何一道熟悉的音线,他的社交圈向来没有可可怜怜的类型。 毫无攻击性,如同一团任人揉捏的白棉花,受欺负只会悄悄哭,扑入自认安全的角落非常委屈地落泪。 但他莫名觉得自己听过这人说话。 昨天夜里,确实有一个人朝他很亲近地撒娇。 然而对方是女生。 肥腻的中年男人靠过来,眼神露骨谄媚,骤然打断闻濯的思绪。 “那东西不识好心,闻公子算了吧。” 闻濯冷冷瞥男人一眼,手却一动,收回递出去的毛毯。 压迫感十足的黑影退后了! 游司梵呼出一口浊气,浅浅抬头,说不清道不明的紧张终于稍微松下来,胃也不再翻江倒海。 青年离的太近,方才高大的投影一直笼罩着他大半身躯,似一头匍匐于他身上的雪豹,游司梵有些眩晕。 他好高啊。游司梵无端失落起来。可我拒绝了他的好意,我…… “……!” 身着灰黑色运动休闲裤的长腿迈入茶室,拿着毛毯的青年就这么蓦然进入游司梵的视野,仓皇中,他与一双浓墨重彩的凌厉眼眸交错而过。 这人怎么突然进来! 游司梵匆忙后退一步,转过身不去看青年的脸,才平复少许的呼吸又变得急促。 他的心在狂跳。 有一刹那,半张冠玉似的侧脸在他眼前略过,隐没于昏暗的线条依然俊朗,锋利地似乎要踏碎他岌岌可危的勇气。 闻濯没料到游司梵这么怕人。 茶室门内有个小几,他不过是上前把毛毯放进去,就吓得对方又后撤一大步。 昏黄幽暗的灯光下,他只来得及见到一双红通通的兔子眼,水色潋滟,满是讶然和无措。 一瞬交错,现下已然看不到了。 被惊到的少年背过身,宽大袍袖一扬,单薄的肩头绷地直直的,不肯再给他瞧。 素色的金纹发带柔和地飘荡,还留有慌张的痕迹。 似一株养在暗室的花,乍然碰见生人,自己先把自己嚇一大跳,叶子全部紧紧闭起。 闻濯被肥腻男人惹起的烦躁忽然被冲淡。 他微微倾身,在游司梵如擂鼓的心跳里,把叠好的毛毯搁上小几。 游司梵紧张的快背过气了。 高大的黑影再次笼罩他的身躯,从头到尾,他整个人被一道源自背后的影子全然罩住,自己那道影子弱小无助又可怜,早已蜷缩进更强者的领域。 青年靠的太近,游司梵甚至嗅到不同于班章和檀香的第三种味道。 一股低幽而清雅的冷香。 这味道极度疏离,拒人千里。 可是为什么他越闻,心跳就越快啊? 游司梵觉得自己莫不是紧张过头直接疯了,他居然还有空想,如果此时此刻forward现身,也会拥有这阵一模一样的清贵冷香。 闻濯起身,恰巧看见游司梵红透的耳垂。 那一粒小小的肉圆润可爱,是很饱满的弧形,没有任何穿孔的小洞,干干净净。 它的主人背过身,唯独余下它曝露于闻濯的眼帘。 如同一枚悄然成熟的红莓果,极薄的表皮下,藏有无数芬芳的甜蜜汁水。 闻濯没来由地轻轻磨了下犬齿。 这样的潮红,他只在昨夜芝士蛋糕的脸上见过。 几乎如出一辙。 他眼瞳中心倒映出一点微渺的昏黄,正好盖过深不见底的黑沉思绪。 半息后,脚步声响起,压迫感极强的黑影逐渐消逝,清冽而霸道的冷香也随之淡去。 青年离开了茶室。 游司梵竖起耳朵,听见男人讨好地跟上:“闻公子真是宽宏大量啊,这胸襟气度,难怪年纪轻轻就创业有成,还和a国顶尖实验室深度合作,我要学习的地方可太多!就是您看我司和贵司续约的事情……” “续约?”闻濯很漠然地打断男人,“我要重新评估合作的价值。” “啊?”男人急了,“不是,这说得好好的,怎么就要重新评估呢?我们合作这么些年章程都在,只要抽空签字续个约就行,一点都不费事儿。” 闻濯没有回答,不紧不慢地重新坐下。 茶室门没关,以他的角度,那张放有毛毯的小几一览无遗。 闻静给他倒了新的花茶,茶盏温温热热,他好整以暇地单手端起,轻抿一口。 “你想知道原因?” 这像是有谈话空间的意思,男人自以为会意,点头哈腰:“还请闻公子明示。” 毛毯似乎正被某人悄悄往茶室里扯,闻濯稍稍品口茶的功夫,原本大半露在外面的毯子都快失踪了。 第12章 和某个口是心非的小骗子真像啊。 闻濯的心情难得好一些,有闲心愿意和男人多掰扯几句。 “九年前,你入赘陈家,做他们的上门女婿。两年后陈家独女因车祸‘意外’逝世,陈家二老伤心过度也随之而去,从此陈氏企业就改姓黄。” 男人哑口无言,额角渗出冷汗。 “五年前,你被工人举报拖欠薪资,四年前,爆出巨额偷税漏税的丑闻,两年前,你光荣忝列失信名单,”闻濯和颜悦色,没有半分为难的意思,“闻氏看在往日和陈家打交道的面子上,没在贵司人事变动之际更改已有的合约。陈家没落七年,人血馒头你还没吃够吗?” 男人肥厚的唇抖动起来,他看上去既心虚又恼怒,想让闻濯闭嘴却也不敢开口。 毛毯完全消失于视野,闻濯愉悦地勾起嘴角。 “闻氏不会与劣迹企业合作。” 他的眼眸像刀子一般凛然看向男人。 “——更不会考虑一个为难无辜者的渣滓。” “所以,黄先生。” “请你离开。” * 游司梵晕晕乎乎地站起身。 昨晚就浅睡三四小时,他又累又饿,趁他们在外面谈事情没人注意,就把毯子拿过来抱在怀里。 结果眯了一觉。 肥腻的男人后面还在低吼着辩解,青年在他发狂后又冷静地回复几句,声音不大,游司梵没听清具体内容,只觉低沉悦耳,丝毫没有被挑衅的愤怒。 不知不觉间,他在青年大提琴似的声线里悄然入梦,醒来却发现茶室外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芙蓉房的人似乎已然离开。 游司梵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低马尾和发带柔顺地垂落颈侧,左下颌尽是毯子压出的红痕,暧昧地盘桓于莹白的肌肤。 可是毯子还没还给他…… 游司梵有些无措,看着空无一人的包厢。 他眼尾的潮红还未褪去,像一只找不到朋友的迷茫猫咪。 “小游,原来你在这里,我找你好久没找到。”茶艺师推开门,“对不起啊,出了班章这事,连累你被酒楼辞退。不过也不用太担心,如果你还想做兼职,我可以介绍你去隔壁那家准备开业的密室逃脱做npc,有姐姐我在,你绝对能过!” 她嘚啵嘚啵说一大堆话,峰回路转,游司梵提取出来一件事。 他又能兼职赚钱了! 游司梵抱着毯子下楼,发带飘荡的弧度都透出雀跃,轻快的步子却突然在酒楼门口顿住。 闻静正好为闻婆婆推开旋转门,眉飞色舞:“哥,你真是我亲哥,刚才骂那赖皮实在太帅了!他还想反驳蹦跶几下,你三言两语又爆出一堆炸裂猛料,我的天啊,哥你好牛,四两拨千斤就让他自己灰溜溜滚蛋。” “就会欺负普通人的孬种!”她大骂。 闻濯云淡风轻:“注意用词。” 黑发青年闲适地半插裤袋,手指在灰黑色布料上显得尤为修长,骨节分明而不夸张。 他背对游司梵,方才在茶室一直没看清的躯体,此刻完全展露少年眼前。 倒三角的上身,精壮结实的腰腹线条,肌肉线条流畅的大臂…… 闻濯略略侧首,迈步走出旋转门的那刻,游司梵运用毕生速度,咻地躲入一处墙面凹角。 他的心咚咚作响。 不料黑猫也蹲在这里,它抬起蓝汪汪的眼睛,尾巴圈在脚边,朝游司梵叫了一声。 “喵。” 游司梵破天荒没搭理它,怔愣片刻后,把脸深深埋进毛毯,耳廓通红。 毯子……毯子还在…… 那人好高啊,我是不是只到他胸口? 三秒后,饲养员依旧忙着做鸵鸟,黑猫没有得到回应,明显变得不高兴。 它不满地伸懒腰,抖抖毛往外走,大半个圆滚滚的身子进入午后烈阳的照耀范围。 “喵呜!”它超大声地喊。 闻濯若有所感地回首,只见光洁无瑕的玻璃大门内,上午见过面的那只煤气罐罐尾巴垂下,冲大理石墙角张大嘴巴叫唤。 很凶很生气的样子。 玻璃门隔音很好,闻濯不能听到具体的猫叫,却见一截云纹裙摆从墙角露出来。 午后的蝉鸣响亮至极,仿佛要告知所有人自己的存在,那截素色裙摆就如蝉鸣一般,在闻濯的注视里把自己漏得干干净净。 游司梵从思绪中回神,很着急地蹲下,在唇前竖起食指。 “嘘——” 墙角遮去灿烂至极的阳光,分割明与暗的交界。 阴影中的少年压低声音,衣衫下摆略显凌乱地堆叠于地面,全然不觉三米之外,立于烈日下的青年静静看着这一幕无声的偶戏。 “你叫这么大声,他进来怎么办?” 第7章 #闻濯偷猫 黑猫的瞳孔在阳光下缩成一道尖利月牙。 猫不管饲养员的为难,猫的世界没有人类乱七八糟的纷扰。 猫想要,猫就必须得到。 “喵嗷——!” 它叫出堪比一年前被抓去绝育的气势。 事后游司梵去接这位大小姐,用整整十个罐头才哄好,从此窈窕少女化身小猪,昔日姣好的身形一去不复返,并以一个月多半斤的速度指数增长。 油光水滑,说出去是流浪猫都没人信。 但现在没有罐头,只有怀抱毛毯,手足无措的游司梵。 第13章 “回去给你开小鱼干,不要叫了好不好?”他伸手,试图摸摸黑猫的头顶,和娇纵的丰腴小姐谈判,“刚才就一会儿没理你而已,怎么这么生气……” 黑猫后撤步躲开:“哈!” 猫的原则是从不接受空头支票。 游司梵瞪大眼睛。 亲手喂大的小猫第一次哈他,天呐,他送它上手术台它都没记仇! 在游司梵不可置信的视线里,黑猫踏着小碎步离开昏暗墙角,金灿灿的黑色猫毛一闪而过,飘然消失。 游司梵这下真伤心了。 情急之下,他甚至来不及考虑玻璃门外的闻濯,就直接侧过身:“猫?小咪?你要去哪……” ——吱呀。 旋转门被推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与之而来的还有一道隐含笑意的嗓音。 “来找我?你的主人呢。” “喵呜!” 是黑猫雀跃的叫声,游司梵听见它啪嗒啪嗒地走到闻濯身边,像变脸一样发出极其黏人的娇喊。 游司梵刚探出的身子又咻地缩回原处。 不是,那人也没罐头啊? 他百思不得其解,而闻濯又开口了:“没有主人?” 黑猫:“喵。” “嗯,那要不要和我回家。” “喵嗷!”相当肯定的回答。 游司梵:“……?” 什么? 他高二救助的小流浪,他当妈又当爹奶大的蓝眼睛黑猫,他那向往自由不愿被收养的桀骜小姐,就甘愿被一个陌生青年三言两语哄走? 你们才见过几面? 游司梵咬牙,不自觉抱紧毛毯,把上面五彩斑斓的绣像猫咪挤得变形,浑然不知慌乱间忘整理的凌乱下裙已被尽收眼底。 闻濯低笑。 某人的烟灰色裙摆在墙角露出一截,如同炸毛的猫尾巴,明晃晃地表达不高兴。 “但你今天是第一次见我。”他蹲下身,故意继续问黑猫。 “喵。” 黑猫抬起前爪,把粉红的肉垫搭上闻濯裤腿,似湛蓝深海的眼瞳注视唇角微勾的青年。 新见面的人类流露出矜持的愉悦,音色琅琅,像在透过它和另一个人对话:“既然如此,走吧。” 轻微的布料摩擦声,身形高大修长的青年站起,浓墨似的黑瞳含着不易觉察的笑意,掠过那一小片被照耀成灿金色的裙边。 “现在还能去选你喜欢的罐头,你被养的这么好,我可不能亏待你。” 嗒,嗒嗒。 旋转门再次阖上,外面的高温和蝉鸣仅仅涌入一瞬,便又被冷气消弭。 酒楼大堂清清静静,黑猫和闻濯走了。 走。了。 游司梵瞳孔地震。 游司梵失魂落魄。 游司梵恨恨地把脸蹭上毛毯,企图用自己欺负那些无生命的绣像猫咪。 光天化日,有人堂而皇之偷走……不是,是拐走,花言巧语拐走他一直喂大的流浪猫。 能不能报警啊? *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的特别关心“。”于1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动态,是否查看?] 2718年6月16日-14:56 [。]:受托替人照顾朋友一段时间,结果“朋友”吃完饭就无情跑路。呵。 面包铺内,仿佛见到forward冷脸的不高兴模样,游司梵在玻璃食柜前顿步,轻笑出声,黑猫被陌生青年诱拐的无可奈何也随之冲淡。 [您已成功收藏此动态,并分类至收藏夹「forward」。] [cheese]:这就是哥哥不回复我的惩罚 [cheese]:小黑猫耀武扬威.jpg [您是此动态第一个回复的人,评论已发布,活跃度+8,会员等级经验条+94。] [还有2位用户在您之后对“。”的动态发表评论,一起来看看大家的看法吧!] 咦? 游司梵挑出一个打折的临期三明治,关上玻璃柜门,好奇地下拉刷新界面。 [闻弦歌而知雅意]:(黄豆微笑.jpg)(咖啡.jpg)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嘻嘻嘻嘻嘻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谁让你不让我抱她,她生气了又心疼我,但怕留在这里我会难做,就跑啦!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所以你到底喝不喝芝士葡萄?同意请扣1 [。]回复[cheese]:小黑猫耷拉耳朵.jpg [。]回复[闻弦歌而知雅意]:(太阳.jpg)(云朵.jpg) [。]回复[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2 游司梵扑哧一笑。 午后斜阳橙黄,热烈的曜日自面包铺的玻璃门折射入内,他忽然心情很好,还从结账台旁多选一个草莓奶油小蛋糕。 可以当晚饭,他想。 叮铃—— 黄铜门角轻轻撞上店铺牌匾挂的小风铃,游司梵咬下一口三明治,咸香的肉松火腿味充斥整个口腔。 街对面是x城唯一的宠物用品专卖店,闻濯要买罐头必是来这,然而此时窗明几净的店铺内,只有收银姐姐在打瞌睡。 没有顾客,也没有胖嘟嘟的黑猫。 游司梵心情越发明朗。 说不定他的猫也像forward朋友一样,吃干抹净直接跑路呢? 他满足地眯起眼,吃掉三明治的厚蛋烧夹心,却见一个粉色短发的高挑女生气势汹汹,拎着三大杯奶茶穿过对街。 第14章 “玩儿我是吧,给你那杯加双倍糖,看你满不满意姐的大sugar double!” 她手拎奶茶的样子,好似一位即将冲锋的战士。 游司梵歪歪头。 双倍糖,听起来很好喝。 等入职密室逃脱发工资后,就去买一杯奶茶试试吧…… 忽然,手机震动起来。 铃! [雁书:您有来自“司子天”的新消息。] 游司梵微微扬起的唇角僵住,面上血色尽退。 那些名为欣喜的情绪在短暂存在后,迅速消失。 他无意识地捏紧蛋糕盒,单薄的塑料发出细微的挤压声。 尖利而刺耳。 蝉再次聒噪地叫唤,站在街角的少年脸色苍白,一言不发,似一个独立于三维立体之外的影子。 沉默而自卑的影子。 * 2718年6月16日-15:01 [“。”与“起司梵”的对话] [。]:小黑猫耷拉耳朵.jpg [。]:今晚继续排位? 2718年6月16日-17:38 [。]:没空吗。 2718年6月16日-19:27 [。]:。 * “哥哥对不起……”晚上八点又十分,闻濯接起游司梵的语音通话,对方声音沙哑,像是不久前才哭完,“今晚我、我可能没办法开摄像头。” 闻濯神色一冷,眼底隐隐的不悦一扫而空:“怎么了。” 失联半天,回来一个蔫头耷脑的小骗子? 听着还在抽泣。 “我没事哦!是眼睛哭红了,不是很好看,就不想吓到哥哥。”游司梵尽力让自己的表现不那么低落,虽然没开摄像头对方看不见,还是抿出一丝浅笑,“哥哥不用担心,我们快去排位吧。” forward没有回话,耳机只是传来他清浅而规律的呼吸,很低微,游司梵差点错过。 然而一旦观测到,便再也无法忽略。 青年似乎在判断这个解释的真实性,游司梵被迫浸在他近在咫尺的呼吸声里,等待答复的过程紧张又煎熬。 还有一点……酸涩。 会被识破吗? 30秒后,游司梵的审判终于降临,青年低沉的声音顺着数据流传来,清冷悦耳。 “嗯。” 耳道酥麻微热,游司梵小小一颤,下意识抬手挡住光裸的肩头,而闻濯还在继续宣判。 “不打排位了。” 简洁,无情,公事公办的语气。 ……完蛋。 达摩克利斯剑轰然坠下,游司梵欲哭无泪:“怎么不打呀哥哥,是我做错什么吗?我下次一定及时回复雁书,哥哥不要生我气,就原谅我这次好不好?” 他急地都带出少许哭腔,声音软绵绵,如同用肉垫触碰主人的猫咪,喵呜叫唤。 但闻濯不动如山,言语依然冷若寒玉:“还有要说的吗。” “我……”游司梵哑然。 然而在他无法捕捉的屏幕之外,青年的脸庞分明带着笑意。 闻濯好整以暇,甚至在游司梵沉默的空当,有闲心去咖啡机接一杯意式浓缩。 咖啡豆特有的香气充盈书房,闻濯轻尝一口。 几乎是同时,游司梵自暴自弃地反驳。 “明明是你先不回我雁书的!”他生气又委屈,“现在还故意凶我,也不愿意和我一起打游戏……” 被骂了。 猫咪得不到回应,凶恶亮出被修剪好的爪子。 闻濯眼底最后的阴霾彻底散尽,他放下瓷杯,好脾气地等游司梵挨个数落罪状。 “比如现在,你又不出声!是不是在看我笑话?”少年一锤定音。 “当然不是。”闻濯轻笑,尾音似羽毛般勾过游司梵的耳廓,“心情好些没?调整好了,我们就去玩剧情模式放松放松。” “你不开心,今天就不打排位。” 游司梵眼眶湿润,脸却完全爆红。 “今天我碰见一个坏蛋,他好无耻,故意偷走我养大的小猫。” “哥哥……你怎么和他一样坏?” 第8章 草莓奶油小蛋糕 “好巧。” 半息后,闻濯略显玩味的回答传来:“我也遇到个吃干抹净就跑路的家伙。” “我在雁书看见你说过了,哥哥你又转移话题……”游司梵声音闷闷的,“你果然好坏。” 他打开草莓奶油蛋糕的外包装盒,用小勺挖走最大的奶油尖尖,一口塞进嘴里。 方才被司子天纠缠穿……那什么,他饭都没吃。 “比那个坏东西还坏!”游司梵含着奶油,嗓音黏黏糊糊地补充道。 又在撒娇。 闻濯四两拨千斤,淡淡道:“怎么在吃东西,晚饭没吃饱?” 这下轮到游司梵噎住。 他刚扎起一颗草莓,鲜嫩多汁的红莓果递至唇边,舌尖已经触上沾有奶油的末端,就待轻轻一卷,把摇摇欲坠的甜蜜舔舐入腹。 但触手可得的奶油,现下不能再吃。 香甜松软的奶味一闪而过,他悻悻地把草莓放回蛋糕上。 “是宵夜。”游司梵嘴硬,“晚饭我吃了炸丸子、烤鸭、虾仁冬瓜炒粉丝,还有一盅老母鸡虫草花汤,好吃是好吃,就是太腻,所以现在吃个小蛋糕消!食!” 少年咬字又清又脆,还故意在“消食”上加重语调。 这是在报复他。 闻濯凌厉的眼眸一弯:“胃口这么好,甜品是消遣啊。” 第15章 “没错!”游司梵骄傲地像翘起尾巴。 “喜欢芒果慕斯还是巴斯克蛋糕?” 游司梵脑海冒出巴斯克焦糖色的表层,一勺下去,半流心的蛋糕体立马软绵绵地卧入容器,醇厚的芝士奶香芬芳四溢。 半年前他吃过一次,虽然是冻在冰柜的临期处理品,又软又塌,但仍然很好吃,和他心心念念的滋味一模一样。 可惜还没吃完,就被司子天打翻在地。 蛋糕横尸地板的惨状浮现,游司梵毫不犹豫:“巴斯克。” “好。”闻濯语出惊人,“40分钟后记得下楼,巴斯克等会到你家。” 等会到你家。 你家。 “啊?” 游司梵眨眨眼,眼神全是迷茫:“什么?” forward说的不是中文吗?他为什么好像听见无法理解的句子? “怎么,觉得少了,不够吃?那我再点个芋泥奥利奥盒子。” 游司梵:“我,哥哥,不是,你……!” 这是数量多少的问题? 他大脑宕机。 求问,当以下几件事共同叠加出现时,哪件更惊悚。 1.forward看穿他没吃晚饭; 2.forward给他点甜品外送; 3.forward知道他的地址; 4.forward想投喂他; 5.以上种种行为,发生在他和forward认识的第24小时。 这就是他撒谎做骗子小偷的惩罚吧。 其实自己晚上什么也没吃,和对方cp的身份也是虚假,是他神使鬼差,贪恋那些不属于游司梵的炽热和温暖。 已经无法坦白了。 巨大的乱毛线团缠住游司梵的手脚,他张了张唇,听见自己磕磕绊绊说出一句话。 “我、我晚上吃巧克力会失眠,哥哥,我吃不了芋泥奥利奥……不是讨厌哥哥的意思,我真的,真的,哥哥你信我……” 他耳根通红,语无伦次,尾音越来越低,最后模仿把头埋沙子逃避的鸵鸟,乖乖闭上嘴。 语音一片寂静。 3秒后,通话依然唯有二人无言的呼吸。 forward的气息平稳绵长,证明他一直在场,一字不落听完游司梵那段胡言乱语。 但没有人说话。 很好,我彻底搞砸了。 正当游司梵硬着头皮,打算又装信号不好糊弄过去,语音那边的青年却低低一笑。 “我信宝宝,是我考虑不周。之后你如果愿意告诉我你的地址,我就不在晚上给你点含巧克力的甜品了。” 游司梵呆住,一时逻辑打结:“哥哥不知道我的地址?那刚刚为什么说……” 40分钟后,下楼拿巴斯克蛋糕。 ……坏人,又骗他。 根本没有什么巴斯克! “我没骗人,你先把宵夜吃完。”游司梵才不满地垮起小脸,闻濯就料事如神,如看透一般,不紧不慢补充道,“方寸狂欢周年庆送了我全国线下联名甜品店的免费券,我转赠给你了,开游戏邮箱就能见到。” “这张券可以在全国各地任何的联名甜品店,核销一次消费,不限额。” “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这个坏人,好不好?” * “噢,我的小莉斯,你这样做事可不好啊,笨手笨脚,要怎么伺候新来的伯爵老爷?” 精瘦的厨师长横眉竖眼,指着衣着简陋的杏眼少年阴阳怪气。 “厨房待不下你这尊大佛,你还是去洗衣房或者马厩吧。” [叮!“亨利伯爵的行宫·伯爵私生子莉斯的过往(一)”主线剧情已触发。] [莉斯是老伯爵和下等女仆一夜春风的孩子,他的妈妈死于产后高热,从出生后的第二天起,有着黑发和黑眼睛的莉斯,自此开启在伯爵行宫颠沛流离的一生。] [莉斯喂过生病的小马,刷过伯爵的马桶,睡过厨房尚带余温的灶边。他没有姓氏,没有哪怕一个铜币的钱财,是行宫默认的小仆人,是所有人都可以踩一脚的棉花团。] [莉斯十七岁时,老伯爵猝死。在爵位空悬一年后,一位出五服的旁支青年继承了老亨利的一切:头衔,钱财,土地,行宫。] [——包括,已经成人的私生子莉斯。] 游司梵蹙眉。 [主线任务:请找机会离开昏暗的仆人层,顺利接触今日下午抵达行宫的新任伯爵。莉斯曾经在年幼时做过他的玩伴,这位传言铁面无情的新伯爵……还会记得灰扑扑的小莉斯吗?] “哥哥你在哪里?”游司梵不怎么开心地操控莉斯原地转圈,莉斯垂头丧气地蹲下,“你难道真忘了我?” forward要是真敢忘记他,他就今天晚上都不再搭理这个坏东西! 一行红字弹出。 [只有沉浸扮演才能体会角色的情感哦,为了积攒更多cp值,解锁更多cp专属福利,请玩家和你的ta认真对待本次剧情任务~] “系统不让我说。”闻濯显然也收到相应提示,一本正经地拒绝,“抱歉。” 那句致歉他音线压得很低,如同古时候夏日不易得的冰,清冽冷然,不带任何亲近的意味。 那位新伯爵也会这样冷酷无情……对待可怜的莉斯? 没由来的小脾气还未发作就骤然消散,游司梵的耳垂莫名变红。 莉斯轻手轻脚地推门,举一盏即将熄灭的油灯,走进幽暗狭窄的佣人通道。 他如若想走出仆人层接触新伯爵,必须先从迷宫似的地底五层往上走,这是光鲜亮丽的贵族们此生不会接触的黑暗,也是束缚莉斯命运的长长阻路。 第16章 新伯爵是会接纳他,允许他继续当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在这座行宫碌碌一生,还是除去他,直接踢开玷污财宝的碍眼虫豸? 莉斯绸缎般的黑发半束于脑后,他黑而圆的杏眼黯淡下去,油灯细微的火苗映在瞳仁中心,就像一根脆弱的草绳,轻轻一挑,火焰和生命随时可能熄灭。 他走在无止境的盘旋石梯上。 好可怜啊…… 游司梵心下酸软,隔着透明的屏幕摸摸莉斯的头顶。 那个和他一样的十八岁少年眼里全是忐忑不安,在游司梵指间触上的一刻,莉斯甚至习惯性挂上乖巧的笑容,脑袋旁冒出几行字。 [十八岁的莉斯]:[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谢谢你。 [十八岁的莉斯]:很久没人对我这么亲近,这就是得到“善意”的感觉吗?好怀念。 [十八岁的莉斯]:希望新任伯爵也能像您一样,对莉斯有一些怜悯。 [十八岁的莉斯]:我不贪心,只要一点点就好。就像厨师长做牛奶布丁时,我闻到甜味就很高兴。 [十八岁的莉斯]:(*^_^*) “哥哥,结束后我要吃芋圆西米露,生椰拿铁毛巾卷,拔丝蛋糕,核桃酥,葡挞……”游司梵闷声道,“你答应我,一定不能忘记我和莉斯。” 闻濯停顿半刻。 “好。” 游司梵很好懂,忽然低落的原因不难猜。 但闻濯没有提醒对方这只是虚无缥缈的游戏剧情,是他操控剧情选项后,程序生成的演算npc。 金发碧眼的男人翻身下马,着猎靴的长腿矫健有力。 他身前即是闻名大陆的白色行宫,奢华至极,但他却看也不看,波澜不惊,垂眸整理沾上灰土的手套。 一旁久候多时的侍从立刻笑脸相迎。 “莫尔伯爵,您是想沐浴,还是用点下午茶?行宫有最厉害的厨师长,他做的牛奶布丁,老伯爵每天必定要一份下午茶用。” 男人冷冷瞥侍从一眼,薄唇闭合,没有要答话的意思。 “把行宫所有的账目送来书房,莫尔伯爵要亲自过目,”男人的长随有眼色地吩咐道,“地契、合同、珠宝名录、库房单子……” 长随报菜名似的列出一长串项目,在喘口气稍微歇歇的间隙,他的主人却冷不丁开口。 “行宫有没有叫莉斯的人。” 马屁拍马腿上的侍从眼睛一亮,来活了! “不知您问的是哪个里斯?”侍从口沫横飞,“行宫有园艺师里斯,男仆长李斯,牵马的肥汉子立斯。” 男人翠玉般的眼瞳一暗。 “都不是。那个莉斯娇气又黏人,肌肤白的像牛奶,一头黑发又密又长,每天都缠着我要睡同一张大床,睡醒就撒娇让我帮他梳头发。” “但是三个月后他就跑了,临走还狠狠踩我一脚,骂我为什么不和他分享那份他期待很久的布丁。” “你们说,这样恃宠而骄的莉斯——” “——我该怎么罚他?” 第9章 巴洛克和鱼尾裙 莉斯被抓去换了一套裙子。 仆人层的地道黑沉压抑,微弱而即将熄灭的油灯只能照亮不到一英尺的距离。 莉斯缓慢走过一扇又一扇闭合的木门,在充满霉菌和尘土的气味中,一双粗黑大掌突然扼上他的脖颈! “嗯啊……!”莉斯下颌昂起,惊慌失措,双手徒劳地拽上紧箍自己的恶掌。 那对脏污的厚掌很臭,类似于下水道发酵的糜烂腥臭,霎时刺入莉斯的鼻腔。 “别动。”低哑肥腻的男声威胁莉斯,“找了你半天,原来你这只小老鼠在这到处溜达。新来的伯爵指明要见你,赶紧给我滚去洗澡。” 粗糙的手掌骤然缩紧,一股大力袭来,逼得莉斯再次机械性地抬起下颌。 “嗬嗯、唔呜……”他瘦骨伶仃的手臂垂下了,不再挣扎。 桎梏太深,仅有的氧气耗尽后,他几乎无法呼吸。 莉斯的脸颊变得潮红,一滴小小的泪珠划过眼尾,很快隐没于鬓边黑发。 中年男人在审视莉斯,像把玩一件货架的商品,将莉斯翻来覆去:“长的倒是不错。” 油灯骨碌碌地歪倒,昏幽的黄光照亮莉斯无瑕的侧脸,这张年轻的脸美丽又圣洁,如同下等商铺里永远不会出现的天使瓷像。 可惜是脏兮兮的,衣衫褴褛的瓷像。 触手可得,人人染指。 “伯爵不会喜欢一只肮脏的老鼠。” “小莉斯,你一定会打扮得漂漂亮亮,不会让伯爵失望的,是吗?” 莉斯没有回答的机会。 他近乎是被人硬拖一整层楼,无数双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手解下他陈旧的衣衫,他那唯一一套还算完整的衣裤被塞进灶膛,化作火焰加热洗澡水,咕噜咕噜的燃料。 而莉斯本人在浴桶里,在厨娘粗暴的力度下,洗了此生最干净的澡。 他不自在地环抱自己,怯怯看向一条橘红色的大裙子。 它有巴洛克风格的华丽大裙摆,厚重繁复的蔷薇刺绣从掐得极细的后腰伊始,一路蔓延至坠有水晶的后摆。领口开的很低,细致精密的蕾丝花边簇拥每一道褶皱。 这是贵族女士才有资格穿着的宴会礼裙,端庄典雅,挑不出任何错误。 莉斯垂下眼睫,脸颊无法自抑地泛起红晕。 水汽温润的朦胧中,他好似一颗静候品尝的红樱桃,旁人轻轻触碰他白瓷般的肌肤,他便如蜜糖流淌一样悄然融化。 第17章 他不敢再看那条尊贵无比的裙子。 ——它有完美至极的正面与无可挑剔的裙摆,但腰身以上的背面,却是全然镂空的设计。 一根镶嵌九色宝石的金链自领口背面坠下,金链反射出灯火的璀璨,它摇曳于裙摆之上,像不偏不倚的时钟,更像供上位者把玩的缰绳。 除此以外,裙子上半阙背面,再无一丝布料或装饰。 大家族的淑女将巧思放在镂空的后背,而被迫穿上裙子的莉斯,只是把命运决定权交于伯爵的玩物。 几位侍女忙前忙后,把莉斯塞进这条与他身份严重不符的大裙子,系束腰,整理领口,将白色铃兰编入他的盘发。 嗅到那股凌冽幽香的芬芳,莉斯恍惚一瞬。 他微微低头,注视着蕾丝长袖的手臂。 自己的命运……便是如此吗? “好啦,小莉斯。”侍女带心不在焉的莉斯走至一扇水银镜前,蜡烛熹微的火光从上照下,映亮少年出神的面容,“原来莉斯这么好看呢。” 闻言,墨色眼瞳的莉斯抬首,一缕卷曲的鬓发恰巧垂落颈间。 水银镜清晰度并不高,像泛起些微涟漪的湖面,镜子里略显朦胧的少年转过身,橘红的华丽长裙扬起裙摆,如同荡漾起世间最绚烂的晚霞。 蒙尘的明珠焕发光彩,是昏暗不见天日的佣人层内,耀眼至极的存在。 但一道伤痕破坏他的完美。 那是一个深红的掌印,盘桓于莉斯白皙纤长的脖颈,粗陋可怖。 “弄伤了?” 嗒嗒,嗒。 银制鞋跟踏上深黑色地砖,冷冽的男声自莉斯身后蓦然响起。 一句听不出情绪的言语。 莉斯跪在大理石切割而成的地砖上,像一朵不合时宜的橘红蔷薇,被暴雨淋落后,孤零零地留在深黑色的地面。 跪下等待两小时后,他等来一个喜怒不形于色的新任伯爵。 莉斯把头深深埋下去,编发里盘绕的铃兰幼小而可怜:“是嗯、是,刚刚……莉斯不小心……”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理由蹩脚,莉斯声音越来越小,几乎在呢喃。 嗒。 男人停住脚步,莉斯也闭上嘴。 黑发少年的脊背微微弓起,在莫尔的视野中,蕾丝刺绣锁边很好地包裹那具清瘦单薄的躯体,如同久别重逢的礼物,用上最佳的彩纸和装扮。 金链轻轻拍打莉斯赤.裸的背,一触即离,唯独留下斑驳而暧昧的红印。 莫尔翠绿的瞳色晦暗不明。 “真的是不小心?” [叮!“亨利伯爵的行宫·伯爵私生子莉斯的过往(一)”主线任务已更新。] [莉斯终于见到新任伯爵,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是惶恐还是欣喜,这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居然有闲心问候他不值一提的身躯?这是否说明,伯爵至少——不那么讨厌莉斯?] [任务:请尽可能取悦这位大人,毕竟他手指缝漏下的丁点好处,便足以让渺小的莉斯吃一辈子。] 莉斯不说话了。 他低垂着脑袋,感受到伯爵沉稳的步伐逐渐靠近。 嗒,嗒。 大理石上倒映的轮廓越来越深,一股山林间的松木冷香侵入五感的刹那,莉斯喉头一紧。 “嗯呜……” 素未谋面的男人,径直拽起那条后领的金链。 “撒谎。”他漠然道。 莉斯被一道不轻不重的力量引导着,头颅被迫昂起,但他依然无法看见伯爵的样貌。 伯爵一直立于他身后,唯有冷香和力道昭示其毋庸置疑的存在。 行宫正当初夏,这间书房外是怒放的粉蔷薇,蓝色小雀展翅飞过花丛,莉斯忽然觉得很委屈。 “没有,没有撒谎……”跪得太久,他膝盖很痛,一粒粒晶莹的泪珠不受控地滴落,“大家说这样子的莉斯,伯爵才会不讨厌……” 金链被男人放下了。 然而莉斯哭得梨花带雨,根本没注意不算惩戒的小小力道已经撤去。 他抬手想抹去泪痕,却发现一张丝绸巾帕比他更快,轻柔印上他湿漉漉的眼角。 “还是这么娇气。” 莫尔不知何时走至莉斯身前,单膝跪下,俊美无俦的脸冷着,为他拭泪的动作却小心翼翼。 “我没有讨厌你。” 莉斯困惑地眨眨湿透的长睫:“伯爵?……” 莫尔动作一顿。 “你不记得我?” 他望着莉斯懵懂迷茫的眼睛,试图寻找名为“恍然大悟”的震惊。 但他唯有得到莉斯吃痛的娇哼。 “呜。”那双圆圆的杏核眼又泛起委屈,莉斯蹙眉看着对面冷峻的男人,“伯爵……莉斯好疼。” 莫尔面无表情,收回丝绸巾帕。 很好,不记得他,娇气怕疼的性子倒是一点没改,擦眼泪的力度大上那么一点就叫唤,接下来是不是要央着他要吃牛奶布丁了? “起来。”莫尔大阔步走向书桌,银制鞋跟的声音清脆而不近人情,“不许撒娇。” 莉斯茫然跪在原地,不知道自己为何触怒伯爵。 “好、好的。” 莉斯看着莫尔走到实木书桌前整理文书,深灰色马甲勾勒出窄瘦而有力的腰,他背对莉斯,连低低束起的棕黑长卷发似乎都在透露主人的不悦。 他应该记得这位新伯爵吗? 第18章 莉斯无措地侧身,试图挪动僵硬麻木的腿,让自己站起来。 咚—— 层叠的橘红裙摆扬起又落下,一道闷声响起,莉斯跌回原处,赤.裸后背的金链哗啦碰撞。 他上半身几乎趴于地面,手肘通红,盘发也变得松乱,狼狈至极。 “呜嗯……”一声极度难过的抽泣。 他站不起来。 莉斯怔怔地看着地砖上自己的倒影,看着自己不三不四的慌乱,看着才止住片刻的泪再次溢出眼眶,直直坠上倒影的脸庞。 怎么办,站不起来。 泪水零零散散地汇聚,倒影的面容也要看不清了。莉斯咬着唇想重新撑起身,但膝盖以下那股钻心的痛麻再一次摧毁他的意志。 “啊……!” 莉斯手下一滑,眼瞧着整个人就要往下倒去,一对有力的臂膀及时出现,如怀抱爱人般稳稳搂住莉斯的肚腹。 莉斯还未反应过来,那臂膀的主人一松一放,转瞬他便被莫尔侧抱起来。 “唔,伯爵?”莉斯惊呼一声。 光裸而瘦削的脊背直接贴上男人温热的手心,今日初见的新任伯爵神色无奈,方才还冷若冰霜的绿眸,此刻却藏了些不可说的温柔。 “怎么平地都能摔。笨手笨脚的,不是已经成年了么?” [叮!笨拙的莉斯成功取悦不苟言笑的莫尔伯爵,也许对于浸泡于权力角斗场的男人来说,这种无法伪装的纯真才是他最爱的下午茶点心。] [任务进度更新:请再接再厉,获取伯爵的认可和喜爱。也许在下一秒,莉斯毫不作伪的举动,就能让这位连莉斯自己都忘之脑后的童年玩伴,原谅小仆人的遗忘呢?] 莫尔的手臂十分有力,莉斯的腿弯和脊背被他托着,感觉自身好似进入无法摆脱的囚笼。 ……虽然是非常舒适稳固的囚笼。 他们靠的太近,莉斯在充满松木冷香的怀抱里,把脸埋向莫尔宽阔厚实的胸膛。 “冬天就成年了,”莉斯声音很闷,只露出通红的耳尖,铃兰缀于他的黑发,娇俏可爱,“伯爵,我自己歇一会就能走的。” 莫尔抱着他往天鹅绒木椅去:“嗯。” “真的,我只是跪太久,腿很麻,没有力气……”莉斯小小声地补充。 闻言,莫尔的脸又冷下来,不再言语。 莉斯也不敢出声。 莫尔把莉斯放上深绿色的天鹅绒高椅,待少年小心翼翼垂下腿,悄悄打量他的神色,才淡淡道: “跪了多久。” 原来只是问这事…… 莉斯松了口气,眉心舒展:“可能有两个小时吧。” “以前,”他脸上挂起甜甜的笑,“亨利伯爵喝醉酒,就会罚莉斯跪上一整夜。” 莫尔翠色的眼眸沉默地注视莉斯。 莉斯轻轻晃晃脚尖,橘红裙摆动了动。 “谢谢伯爵,莉斯很快就会没事啦。” 但莫尔不说话。 那双眼睛锁定莉斯,宛若蛰伏的猎豹,似乎直接看透莉斯虚假而拙劣的伪装。 “伯爵,我……唔嗯!” 莉斯捂住嘴。 男人撩起他宽厚蓬松的裙摆,骨节分明的指尖触上他淤红青紫的膝盖。 “很痛,是不是。”男人哑声问道。 男人的手指温热,分明是很舒服的触感,莉斯却一个激灵。 “还、还好……”他试探着往里缩缩腿,但惹来男人的不满。 那双大掌桎梏他的小腿,不让他躲藏。 莉斯无助地攥紧被叠起的裙摆:“伯爵……” 男人翠绿的眸子看了他一眼,又垂下。 “伯爵!”莉斯讶然。 少年惊讶地目视高贵的伯爵低下头颅,吻上他伤痕累累的膝面。 那是缠绵又痛惜的吻,仿佛莉斯是他无比重要的珍宝。 可是。 莉斯眼尾涌出清泪。 我只是比尘土还要卑微的仆人啊? [叮!恭喜玩家“人家爱吃芝士蛋糕”与“forward”通关「亨利伯爵的行宫·伯爵私生子莉斯的过往(一)」,获得成就「被遗忘的他」!] [cp值+5,亲密度+10。目前cp值:30/100,亲密度:85/999。] [奖励结算中……] [邮箱发放中……] [为嘉奖玩家主动完成cp任务,系统将在1秒后开启视频通话,本次视频不消耗cp日常额度,为系统主动赠送。] [情意绵绵说不尽,见君一面慰吾心。你也在想念ta,对吗?(爱心)] 什么? 视频界面迅速弹出,游司梵甚至来不及挡住摄像头。 “哥哥,不要看我!……” 屏幕一暗一明,系统文字消弭后,闻濯蓦然看见活色生香的一幕。 黑色中发的游司梵咬着下唇,整个人从肩膀到大半胸膛皆漫起粉红。 单薄到可怜的菱形布料遮蔽他的上半身,菱形下端的尖窄延伸出一条紧致而细长的丝线,暧昧又纯情,从将露未露的肚脐眼出发,完全勾勒他的白皙腰腹。 这是一条分体式的长裙,黑色丝线的下端,包臀鱼尾裙悠然曳地。 全身超过三分之二的肌肤曝露空气,除了这条裙子和内衣,游司梵什么也没穿。 他双手徒劳地环抱锁骨,不敢看镜头,只在低声哀求闻濯。 “哥哥不要再看我了……好不好?” 第19章 第10章 锁骨下方的红痕 闻濯没说话,喉结略微一动。 在将近二十二点的夏夜,他穿着一件哑光缎面的立领衬衫,纽扣从下至上,一丝不苟地系好。 和游司梵相比,他端庄自持,仿佛下一秒便可以参加某些头衔惊人的国际会议。 ——在系统忽然弹出视频界面前,他确实是这么打算的。 x城时间的凌晨2:00,闻濯作为主事人,需要与a国合作方洽谈一项重点项目。 项目前不久刚签署合作意向,对方项目组热情洋溢,发来的邮件极其肉麻,恨不得将每一个字母利用到底,以示对闻濯这位投资人的欢迎。 闻濯偏过脸,下颌线凌厉分明,恰好掩饰眸底重若浓墨的欲念。 系至喉结下端的象牙白钮扣束缚他的锋芒,狩猎的猛兽衣冠楚楚,唯有他自己知道,移开视线究竟是为什么。 “好,我不看。” 这一句话,仿佛在克制某种不可说的想法,又仿佛在短短四字间一切不言而喻。 闻濯咬字又低又沉,带着些微气音,绝非刻意而为,仅是简单短促的组合,却电流般流淌过游司梵的耳蜗,又酥又麻,每根听觉神经都似过了电。 游司梵遍身狠狠一颤。 他像一只受惊的黑兔子,条件反射地看向屏幕,眼眶泛着水润的嫣红,连羞涩和惊惶都抛之脑后。 “哥哥?” 闻濯就这么出现在游司梵视野里。 屏幕前的青年敛下羽睫,侧首望着书房一角,气质淡然疏离。 他的脸庞很干净,仍然与昨夜一样,眉眼浓墨重彩,动人心魄。 和白日里偏运动风的随性穿搭不同,半正装的闻濯如同一块被绸缎包裹的玉,有最好的色泽和硬度,是只可远观的藏品,更是锐不可当的利器。 然而事实确是如此吗? 闻濯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冷面仙君,是松柏,是青竹,是完美无瑕的上位者? 闻濯的表现无懈可击,寒玉永远都不会有瑕疵,但游司梵仍然敏锐捕捉到一丝违和。 他看上去太清冷,太自持,完全不似方才低哑的声音。 满是欲念和克制。 forward好像在……忍耐什么。 游司梵微微睁大杏眼,把害怕和裙子的别扭全忘了。 他稍微放下遮挡锁骨的手,屏住呼吸,好奇地凑到视讯屏幕前,像一只悄悄探出爪子的黑猫,尝试近距离观察现出破绽的闻濯。 闻濯暂时还未发现游司梵的注视。 他轻叩人体工学椅扶手,中央空调一如既往恒温22摄氏度,冷感细微的风贯穿书房,那股莫名涌起的燥热却怎么也压不下去。 视讯开的过于突然,游司梵穿的又……太糟糕。 正中闻濯心底喜好的糟糕。 一泓秋水剪瞳,楚楚可怜又羞恼。 游司梵的美不具攻击性,似一株层层叠叠的花,花的主色是浅白,平平无奇,唯独在极其娇嫩的蕊心,藏有一抹风情万种的红。 初绽放的无名花于夏夜盛开,暗香浮动,最好的颜色被夜幕掩盖。 而闻濯在不经意的瞬间,从街头攀绕的园艺栏上,从路边随处可见的砖石缝里,望见无人欣赏的艳丽。 惊鸿一瞥。 闻濯凝视远处深灰的温控器,上面的“22°”一动不动。 也许旁人会怜惜羸弱的无名之花,会搜集好花根的土壤,小心翼翼地移栽进温室,精心呵护,让它在遮风避雨的环境,尽情舒展娇嫩至极的瓣叶。 但闻濯不一样。 那是惹人怜惜的脆弱,更是激发他掌控和摧毁的火种。 看见游司梵的一刹,平日惯于漠视和压抑的欲念霎时决堤,惊涛骇浪般席卷闻濯整个心神。 他站在海啸中央,咸腥的浪末扑湿所有衣衫,浑身湿透,避无可避。 游司梵是这场灾难的主导者。 蝴蝶扇动翅膀,一场万里之外的风暴骤然而至。 在毫不知情的无意中,游司梵不知晓自己开启潘多拉的魔盒。 他亲自引诱出一匹猛兽。 充满侵略性和掠夺欲,却还在竭力克制的猛兽。 猛兽收好利爪,把燥热压抑回端庄的衣冠之下。无名的花纯情又懵懂,它有在风中摇曳的自由,他不想,也不能把对方吓到。 那封会议邮件花里胡哨地说什么来着。 闻濯看着温控器,冷静地想。 “我们以最高的敬意期待阁下参会,如若没有阁下天使般慷慨的资金赞助,项目组可能在一个月前就遗憾解散。您是具有无上眼光的伯乐,相信您的选择,将会大大推动人类科技进步……” 落款是a国实验室项目组全体,还有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字。 爱德华·卡佩。 闻濯11岁出国,在a国呆的那三四年和隔壁家金发碧眼的爱德华混成发小。此人立志在科学界开创一片天地,坚决不继承自家商业版图触及全球的高奢服装帝国,在闻濯回国那天,他热泪盈眶。 “闻,如果以后卡佩夫妇断我科研资金链,你一定要拉兄弟一把啊!哪怕是看在你一直定制我家衣服的份上呢?” 其信誓旦旦,直接用言语称呼和父母划清界限,并在十年后,把长久以来担忧化为现实。 卡佩夫妇撤资,闻濯及时入场,挽救即将解散的爱德华实验室项目。 第20章 思及那些肉麻至极的感谢词,闻濯眉峰一挑。 卡佩的高奢女裙是出名的冷艳华丽,这种曳地长裙,应当很衬白皙清瘦的游司梵。 今晚开完会让爱德华设计女裙…… “……哥哥?” 青涩的声音在呼唤他。 像并排盛开的铃兰,花朵间碰撞出无声又缠绵的风,在暗潮涌动的夏夜,掠过心绪不定的回避者。 “哥哥在想事情吗?” 闻濯轻叹一口气。 刻意转移思绪的作用不堪一击,游司梵短短一问,直接瓦解他的所有努力。 他认输了。 “嗯,在想……” 没办法继续忽略,闻濯矜持地转回一直克制的视线,却猝然对上一张嫣红的脸。 未尽的言语断在原地。 游司梵姣好的面庞凑至摄像头前,乌溜溜的杏眼泛着水亮光泽,在镜头广角些微的畸变下显得格外圆润,他就这么眨也不眨地看着闻濯,眼里全是观察与好奇。 神态和下午那只骗吃骗喝的黑猫一模一样。 区别只在于猫坦坦荡荡,而游司梵脸颊潮红,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他靠的太近,闻濯甚至可以看清他肩头细密可爱的绒毛。 而更靠近心口的位置,则被分体长裙的上半阙暧昧地遮挡。 那片菱形布料是很重的黑色,它紧紧盘桓于游司梵苍白的肌肤上,一道有布料压痕的线形红印藏于其间,在乌黑与白皙的交界若隐若现。 是被裙子布料勒出的痕迹,就在锁骨下半寸的地方。 这是视线不会触及的盲区,磨出的红痕连主人都无知无觉。 游司梵歪歪头,及肩黑发划过锁骨,菱形布料略微移位,显露一刹的红痕又被严严实实地盖去。 “哥哥,你在走神哦。”他狡黠地弯起眼眸,两粒尖尖的虎牙洁白可爱,“被我看穿啦!” 一只小猫骄傲地竖起尾巴冲你喵喵叫的时候,你除了揉揉他的头,开罐罐开猫条,夸赞他好厉害好认真,还能做什么吗? 再也没有其他的选项了。 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的燥热卷土重来,闻濯口干舌燥,喉结不明显地上下咽动。 “不是让我别看?”他音线很低,“你不喜欢,我们就挂视频。” 闻濯语毕,抬起指尖,作势要关掉方寸狂欢这个扰乱军心的万恶之源。 “哥哥等等等等,不要关!”游司梵鼻尖急出一层细密的汗珠,不赞同地蹙眉,语速很快,“我喜欢……不是,我,哎呀!” 他微微鼓起腮。 “系统说完成cp挑战就有奖励——” 游司梵拉长尾音,撒娇似的又娇又黏人,凭空指指屏幕。 “我想要专属称号和定制手办,哥哥陪我完成任务,好不好?” [玩家“forward”与玩家“人家爱吃芝士蛋糕”成功开启cp日常挑战。] [当cp值大于等于50,亲密度大于等于150,玩家双方即可解锁第一阶段的奖励:专属称号、贴贴头像。] [后续阶段包括但不限于以下任务奖励:定制角色双人手办、亚克力q版cp立牌、情侣双人床品、方寸狂欢灵感起源地豪华游轮十日游……] [目前cp值:30/100,亲密度:85/999。还请玩家继续努力,解锁更多任务奖励。]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见到屏幕对面的ta,你是不是很开心?(爱心)] [叮!任务触发!] [请互相注视对方一分钟,缓解相思之情吧!注意,不可以移开视线哦。] [完成后cp值+5,亲密度+10。若开启视频完成任务,则奖励x2。] [5、4、3、2、1……] [挑战开始!] 闻濯眸色沉下来。 一场看不见的风暴正在酝酿,风雨欲来。 偏偏处于风暴中心的游司梵还在笑。 他眼尾眯成一条勾起的线,像吃到小鱼干后餍足的猫,浅红的唇润泽而饱满。 “哥哥——” “——这次,你不许再走神了哦?” 第11章 准备和网恋cp洗澡 三十秒之后,游司梵无数次后悔自己说出的妄言。 他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啊! 小小的游司梵在脑海内捂脸蹲下,耳尖通红。 和闻濯目不转睛对视的三十秒,是他人生最漫长的一段时间。 青年那双眸子似涨潮后涌起的浓雾,墨色纯粹而深邃,仿佛能看见最耀眼的星辰。 游司梵几乎在其中看见自己清透的倒影,呼吸不由自主,渐渐急促。 高考交卷前的一分钟……心跳也从未如此快。 秒针嘀嘀嗒嗒地走,他奋笔疾书,最后一道大题刚刚起稿,离填满答题卡还剩下五行空白。 考试座位靠近窗边,枝繁叶茂的大树沙沙作响,麻雀飞过枝头,写满字迹的考卷留下转瞬即逝的光影。 咚咚,咚咚。 游司梵的心在快速鼓动。 监考老师背着手经过木桌时,秒针恰好踏上“15”刻度的整数。 还剩下45秒答题时间。 他依稀记得自己龙飞凤舞之余,甚至仍有闲心去构思落笔要点。 低头考试的游司梵,与思忖的游司梵,好像割裂成两个迥异的灵魂,脑子在极度紧张中冷静地排兵布阵。 可是闻濯没有给他思考的机会。 昨夜初见那种被完全锁定的感觉,再次出现。 第21章 [52秒、51秒、50秒……] 方寸狂欢“一分钟对视挑战”的倒计时角标不断跳动,闻濯姿态怡然地坐于灰黑色高椅,双手交叠,棱角分明的面庞显得冰冷无情。 如游司梵所言,他神情专注,深深凝视屏幕对侧的少年。 “你的脸好红。”闻濯低声道。 用词简短准确,语气彬彬有礼,像是讨论某些学术问题。 衣冠端正的青年高坐明堂之上,不带任何情感色彩,指出对面少年的疏漏。 游司梵的心却不争气,错乱一拍。 “我……” 闻濯的眼神太直白,攻击性毫不掩藏,对他的注视近乎赤.裸。 一种狩猎般的欲望。 青年的神色和语气无波无澜,唯有眼底风起云涌。 像久藏于锦绣堆的利刃,走马观花难以察觉,但那道耀光一直就在原处,静静凝望他选定的人。 [47秒、46秒……] 嘀嗒,嘀嗒。 游司梵受不住闻濯冷淡而炽热的视线,他艰涩地眨眨眼,逃避似的看向闻濯的喉结。 青年的脖颈修长,淡青色的静脉若隐若现,在冷白肤色中尤为显眼。 喉结一动,那些颜色也随之微颤。 这像一种古老的图腾或者纹路,蜿蜒于这具年轻的躯体,直至立领遮挡探索者的目光,一切的未知重归神秘。 “在看什么。” 那颗喉结动了,轻轻摩挲过衬衫的立领,克制又性感。 如同凝固焰火的冰。 游司梵咕噜一声咽下唾液,盯着闻濯半露不露的喉结,完全没意识到是谁在问,就神使鬼差回答道: “喉结……好漂亮。” 低沉的轻笑响起,似大提琴的共鸣。 等等,不对劲。 游司梵后知后觉地僵住。 这问他话的声音……难道还有除forward之外的别人吗? “谢谢夸奖。”闻濯的唇勾起一丝弧度,眼神的欲念晦暗不明,“但是宝宝,你好像犯规了。” 游司梵慌张地抬起眼,急切地看向闻濯:“哥哥?” 又在撒娇。 “作为率先移开视线的人,是不是该接受惩罚?”闻濯不为所动,慢悠悠停下话语。 [43秒、42秒……] 倒计时嘀嗒跳动,细密的电子拟音回荡在忽然寂静的空间。 他知道错了…… 游司梵可怜巴巴地看着闻濯,眉心微蹙,杏眼垂下来,不敢再挪开分毫。 很乖,很可爱。 停滞几秒后,嘴角含笑的闻濯降下审判:“接下来的39秒,罚你一直看着我的眼睛。” “可以做到吗,宝宝。” 游司梵呢喃道:“可以……” 他抬起眼睫,纤长的黑羽投下阴影,台灯暖黄的光晕映上睫毛末端,似一只被轻轻笼罩的蝴蝶,翅膀张合,却触上不可挣脱的手心。 身着黑裙的少年眼眸水润,对上青年深不可测的眼瞳。 [30秒、29秒……] 游司梵好像走入一场永无止境的暴风雪。 一旦起了逃避的念头,一双无形的手便会半强制地,将他的视线拉回。 [12秒、11秒、10秒……] 咚咚,咚。 游司梵的心在狂跳,脸颊的潮红一路漫上眼尾。 避无可避。 [……2秒、1秒,0!] [挑战结束!] [恭喜玩家“forward”与玩家“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完成cp任务,并全程保持视频开启,达成奖励x2条件!] [cp值+5(x2=10),亲密度+10(x2=20)。目前cp值:40/100,亲密度:105/999。] 呼吸骤然一轻,游司梵阖上长睫,说不清是生理性亦或是羞涩的泪水滴落。 但他能感受到闻濯的凝望,并未随此撤开。 那道目光欲念浓至极点,对方似乎并不满足于在一分钟内占据游司梵所有的视野和思维,他似乎…… 似乎更想把游司梵吞吃入腹。 猛兽蓄势待发,嗅过猎物每一寸肌肤的气味,却不急于进食志在必得的饕餮盛宴,而是在享用灵魂层面的交融。 “宝宝。”闻濯略微沙哑的嗓音传来,“怎么在哭。” 游司梵咬着下唇,不想理人。 故意把他逼的无处可逃,坏东西……还问他为什么哭? 这难道不是明知故问? 游司梵越想越委屈。 骗他有巴斯克,现在又借机罚他,今晚的forward真是坏透了! 他闷闷地偏过头,留给闻濯一个气鼓鼓的后脑勺,不让青年再看自己的脸。 殊不知动作太大,只缠绕着几根黑色细线的脊背直接袒露于闻濯眼帘。 ——分体式长裙上半阙的菱形布料,不过是将将遮挡游司梵的正面。 后背,一览无余。 一大片被细线束缚的奶白色脊背,蓦然撞入闻濯视野。 分明是什么也没有的后背,因为清瘦,甚至还随动作现出隐隐约约的骨节,它们顺着生理曲线层峦起伏,如同一尾流畅的鱼。 这片脊背被主人任性地抛之脑后,坦坦荡荡,摇曳着闹小脾气。 闻濯低叹一声,微微闭上眼。 他的指尖在立领上端的纽扣一触即离,似乎想解开一粒透气,却又于最后关头撤去。 “是我不好,”他舌尖抵上犬齿,再一次捺下燎原大火似的燥意,“对不起。” 第22章 连闻濯自身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喑哑异常。 游司梵不吃这套,足尖不满地点点地面,清脆的磕碰声响起。 镜头照不到的盲区,少年鱼尾裙摆之下,黑丝绒方头粗跟鞋踢踏着陈旧斑驳的瓷砖,俏皮又轻快地转达主人的羞恼。 今晚道歉多少次了? 游司梵齿间哼出一声。他可不是毫无原则就原谅坏东西的笨蛋。 上一回,一张不限额的单次核销甜品券就收买了他,这次……嗯…… 游司梵眼眸一转,恰好看见塑料盒里只剩胚底的草莓奶油蛋糕。 奶油的甜香幽幽泛起,勾起某人的馋虫,肚腹很应景地“咕——”一声。 游司梵揉揉空空如也的小腹,下定决心。 这回起码要多加五个小蛋糕和十杯奶茶。 双倍糖,双倍芝士,双倍冰淇淋的那种! 他硬气地挺直背,脚尖也认认真真并好,就等闻濯开口,把设想好的筹码一概交过去。 只要forward出声,我就…… “对不起,你如果今晚不想再看见我,我们断视频吧。”音线低沉的道歉。 什么? 游司梵咻地侧过头,但闻濯已经起身,不再看屏幕。 视频里的青年身姿挺拔,手机被他执于掌心,镜头只能摄录到宽阔利落的上半身。 “很晚了,我去洗个澡。” 眼瞧着遮蔽镜头的黑影就要落下,游司梵来不及多想,阻止脱口而出。 “哥哥想让我原谅你的话,就不许断线!”他语气不满,“哪有人惹完就跑,别人稍微不理你就打退堂鼓的。” “不许逃避话题!” 清脆而毫无阴霾的声音回荡耳侧,闻濯的呼吸又一次加重,条件反射的,他几乎无法摁捺蓄势待发的躁动。 他硬生生顿住停在红色断线键上的食指。 “可是我要洗澡。” 这句短促的话语喑哑到可怕,游司梵有一瞬被吓到,微微并紧双腿。 “洗澡、洗澡……哥哥又不是现在就脱光了,”他灵光一闪,深觉自己实在聪明,脑海里刚刚亮起的警戒松懈,小腿又愉悦地前后晃动,“去浴室这段路,还有脱衣服之前,哥哥都可以好好利用空闲来和我道歉!” 闻濯沉默,没有对这番话语逻辑进行评价,食指依然停顿于半空,但迟迟不按下挂断键。 对方不发言,即为认可。 forward,你骗我一晚上,也觉得心虚对吧? 游司梵扬眉吐气,占据道德高地,趾高气昂地总结。 “还有,洗澡也不是不能说话,如果哥哥实在害羞,我们也可以转语音,不视频。” 他大发慈悲,放过神色晦暗的闻濯,黑丝绒粗跟快乐地互相轻轻一碰,叮铃一声。 “放心吧,我允许你在脱衣服之前切语音哦。” “哥哥意下如何?” 第12章 上半身衣服脱干净了 闻濯呼出一口浊气,在体内那股愈来愈烈的邪火灼烧中,顺应游司梵的指挥,把摄像头转为后置。 嗒。 手机被正面放下,衣柜推拉式横门打开。 闻濯的镜头一片黑暗,唯有细微的衣料摩挲声。 “我不偷看哥哥的衣柜,”游司梵托着腮,指尖不自觉绕上一缕黑发,小小地打圈,“哥哥该拿什么就拿。” 闻濯拿着深黑低腰内裤的手一顿。 他注视这无比正常的贴身衣物,逆光里,眼神仿佛藏下一头嗜血的兽。 几秒后,猛兽选择暂且忍耐躁动,转而拿起一旁的中长款浴巾。 足以垂至小腿的长度。 漆黑画面摇晃一瞬,闻濯面无表情的脸重新进入镜头。 “拿好了。” 他的语气低沉,似乎在竭力克制什么。 镜头无法拍摄的画面之外,某些蛰伏沉眠的动物醒来,已经现出可怖的相貌和体型。 獠牙,血腥,与低吼的咆哮。 是同闻濯清冷自持的面庞,极不相符的骇然。 那并非谪仙该有的粗鄙。 猛兽不会一直沉睡,他只是不愿伤害无意又懵懂的人。 风雨欲来。 “嗯!”游司梵无知无觉,语调纯然又愉快,“哥哥先说说自己做错了什么。” 轻微的脚步声响起,是闻濯在往浴室走,画面映出青年凌厉流畅的下颌线。 “嗯。” 见他没有接话的意思,游司梵加大暗示力度,把自己受的委屈往上抬,暗戳戳给他下套:“比如言而无信,转移话题,出尔反尔,挑战欺负我,故意逗我出丑?” 闻濯路过一个博古架,素雅大气的瓷器错落有致,在视频一闪而过。 “对不起。原来我做了这么多让宝宝难过的坏事。” 游司梵杏眼一亮。 暖黄的台灯光晕映入瞳孔,他欣喜地像爪子捞到鱼的野狸猫。 没有反驳他的信口开河,forward这是愧疚吧? 一定是愧疚! “那哥哥要怎么改正?” 游司梵端起小脸,嘴角抿起,努力作出严肃模样,眉梢却压不住地透出笑意。 “不可以拐弯抹角,必须正面回答哦。” 闻濯沉默几秒,视线落在少年嫣红的唇。 一粒浅棕的小痣团于唇角下方,清清浅浅的一小点,在艳丽嫣红的色泽映衬不甚明显,但没来由的,张扬地夺走他的注意力。 第23章 闻濯犬齿莫名泛起细密的痒意。 如果咬上这颗唇下痣,略施力道,磨过娇嫩的肌肤。 对方会哭喘着求饶吗。 或者像现在这样,恼羞成怒,双眼湿润地推开他的怀抱,气呼呼地命令坏东西道歉。 闻濯揽着浴巾的手背青筋暴起。 “都听你的,好不好。”他低声道。 当然好! 游司梵脑海的小人拉响礼炮,闪烁金粉的彩纸缤纷飞扬,远方排着队的奶茶和小蛋糕接踵而至,挨个跳上预设的餐桌,就待主人好好品尝。 高傲者低下头颅,游司梵首次获得谈判桌上掌握主动权的筹码。 他不再是被动且微不足道的旁观者,不再是只能接受施舍和安排的累赘。 游司梵眉飞色舞,眼眸弯成月牙。 作战计划成功! “哥哥犯下很多错误,对不对?”他循循善诱,“让我很伤心很难过,是不是?” 闻濯按下浴室磨砂玻璃门把手,嗒—— “是。” 清凉的水汽扑面而来,2小时前洗澡的痕迹褪去,黑色大理石墙面反射出青年朦胧的轮廓。 闻濯看向倒影,揽着浴巾的青年衣冠楚楚,唯有眼底的欲念如有实质。 他凝望自己深不见底的眼瞳,想: 必须尽快冲冷水澡压下去。 “所以哥哥为了道歉,为了弥补伤害我的过错,给我买二十次小蛋糕和奶茶,不过分吧?” 视频那端的游司梵狮子开大口,悄悄把想好的条件全部加倍,尾音雀跃。 “所以哥哥现在欠我一年份的甜品啦。” 闻濯侧侧头,单手解开衬衫最上端的纽扣:“没有别的?” 别的……? 游司梵注意力瞬间被闻濯骨节分明的手吸引,满心满眼全是慢条斯理解开象牙白纽扣的动作,那双手修长有力,青色血管若隐若现。 极轻的布料碰撞声。 扣子解下,闻濯的喉结露出全貌,立领仍旧似有若无地擦过那块性感而克制的软骨。 “没、没有别的。”游司梵迷迷糊糊,耳尖发红,神使鬼差道,“已经足够了,哥哥。” 指尖往下划,闻濯触至第二颗纽扣。 随着扣子越解越多,他的锁骨和胸膛逐渐袒露于画面。 游司梵双手搭上大腿,像在课室上课一样挺直腰背,脸颊通红。 闻濯掠过他略带紧张的面庞,少年眸中的期待如何也挡不住,亮晶晶地望着闻濯。 是很容易得到满足的小猫。 在一个几乎可以要求闻濯做任何事的机会,他也只是提出天真到好笑的条件。 待人坦诚,不设防,心里的事一眼就能望到底,这就是小骗子的职业素养么? 用甜品就能哄走的小骗子。 黑猫好歹还会拍拍屁股走人。闻濯轻轻叹气。至于眼前这个,还记得自己说过什么话吗? 闻濯停下动作。 衬衫半解不解,胸肌宽厚结实的风光藏于褶皱之间。 “哥哥?” 游司梵蹙眉,被打断的不悦油然而生。 怎么不继续脱? 他都隐隐约约看见那点深粉色了!就差一丁点……! “甜品的要求我记下了,但是。”闻濯抬手放好浴巾,半敞不露的胸肌重新被变动的布料掩盖,“‘允许你在脱衣服之前切语音’这句话,我好像在十几分钟前听到过?” “……” 游司梵笑容僵硬,但闻濯没有放过他。 “所以。”衣衫凌乱的青年隔着屏幕望向他,眼瞳像燃起一簇炽热的火,“宝宝,你的意思是?” 闻濯食指又一次状似无意地掠过领口,冲击力极大的胸肌影影绰绰。 游司梵脸色爆红,匆匆忙忙辩解道:“我没有想看哥哥洗澡的意思!真的没有!” “这样啊。”闻濯拢好衣领。 “我还以为宝宝你……” 下文是什么,游司梵根本不敢听,三下五除二把视频通话转成语音,只求力证清白。 “可以了哥哥!”他打断闻濯,面对机械式漆黑的屏幕举起一个手指发誓,“你脱……不对,不是,你洗澡吧!我切语音,现在神仙也看不见你了。” “哥哥放心!” 似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 游司梵抿紧唇,整个人绷成一根弦,正气凛然。 但玻璃屏幕反照出他的侧脸,分明有几分失落。 ……看不到forward了,他也不回答他。 半刻后,“铛”的一声轻响,闻濯放好手机,答复姗姗而来。 “好。” 没有画面的forward,好像又回到那种冷淡又疏离的距离,眼底的欲念似乎随之而去。 可是之前,还用那样让人误会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才回答一个字。 游司梵有些郁闷地趴在桌上,呼吸吹起垂落的鬓发。 发梢轻轻划过小臂,细密的痒意泛上。 坏东西。游司梵赌气地想,他不要理他,晾一会再说…… 嗒,嗒嗒。 衬衫解下的声音。 游司梵猛然直起身,手机听筒继续如实传递闻濯宽衣解带的动静。 第三粒扣子,第四粒扣子。袖扣。 稍长的下摆被抽出,肌肉线条明显的大臂摩擦过衣襟,昂贵的缎面布料和肌肤发生柔和的碰撞,这件衬衫被闻濯褪下,彻底离开那具蓬勃健壮的身躯。 第24章 游司梵左腿搭上右大腿面,黑丝绒粗跟碰到细嫩的小腿皮肤,粗糙的刺痛激得他微微一抖。 鱼尾裙限制他翘二郎腿的幅度,他如同一位真正的闺阁小姐,缓慢而优雅地交叠双腿,紧紧并拢,忍耐着鞋跟触碰肌肤时,难言的痛感。 没有画面只有声音的传达反而更加细腻。人的听觉在此刻无限放大,游司梵甚至能听见闻濯微不可闻的呼吸。 衣料的折叠声。属于缎面独特的摩挲声就此消失。 衬衫被叠好放于一旁。 游司梵捻过鱼尾裙光滑的布料,眼前浮现闻濯只着下装,上半身赤.裸着叠衬衫的画面。 他是什么神情,是唇角微微勾起,还是面色冷淡? 游司梵指尖越发用力,不小心捏疼大腿,顿时溢出一丝痛吟。 他脸颊红扑扑地鼓起腮。 坏透了!forward一定是故意的! 故意给他听见那种、那种声音,扰乱他的心思。 游司梵乱七八糟地给闻濯加罪名,脑子晕晕乎乎,那边的声响仍在持续。 咔啦…… 皮带解开的脆响。拉链声。更大面积的西装布料摩擦声。 嗒,嗒。 似乎是大腿离开衣物的动静,比之前都要大的衣料摩挲声乍然出现。 救命救命救命forward在脱裤子吗? 天呐! 尽管屏幕一片漆黑,并不存在任何有遐想空间的图像,但游司梵就是瞬间红成番茄,一刹离开手机三米远。 鱼尾裙可活动空间太狭窄,他踉跄一步,差点栽倒,好悬在最后一刻扶住老旧的床垫。 嘎吱—— 暧昧的巨响响彻房间。 救命啊!!游司梵欲哭无泪。 “哥哥我、我我、我去倒杯水,嘴巴突然好干哈哈,哈哈哈哈。” 他干笑几声,试图把尴尬模糊过去,与此同时眼睛紧急搜寻桌面,终于顺利抓起一个空空如也的瓷杯。 “你先脱,啊不,你先忙,呸……你先洗着!” “我五分钟后回、回来——” “——再陪哥哥聊天!” 第13章 被水淋湿的胸肌 哐啷——! 似乎又被什么拦路虎绊倒,视频那头再次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没事没事哥哥不会知道的……”细小的呼痛声,还压有哭腔。 兵荒马乱。 闻濯准备打开淋浴的手一停,侧首看向一米开外的手机。 视讯界面一片灰暗,它安安静静立于置物架,如最平常的死物。 没有游司梵灵动羞涩的模样,自然也无法得知对方伤于何处。 闻濯微微皱眉,眼底无意识流露几分不虞。 磕到哪了? 仿佛有感应一般,重物在地面拖动的吱呀音响起,游司梵像是成功制伏害他出糗的元凶,重新站起身。 椅子腿牙酸的归位声。毛绒织物折叠的轻声。木质柜门打开又阖上。 “不疼,不疼的,去问婶婶拿药油抹一下就好……” 窸窸窣窣的嘟囔逐渐远去,某位极其狼狈的少年终于顺利离开闻濯听觉范围。 闻濯好像能想象出游司梵咬着下唇,满脸委屈的可怜相。 分体式长裙后背唯有几根细长黑线,它们暧昧环绕于主人的脖颈与腰窝,如同一幅氤氲的山水画,黑和泛起淡粉色的白交织辉映,毫不设防地在闻濯脑海袒露。 哗啦—— 深黑色淋浴喷头蓦然开启,冰冷的山泉水倾泻而下,持续而有力的水柱淋遍青年全身,抚过那些沟壑分明的肌肉。 清凉水汽沁透五感,然而闻濯眸中的欲色没有因此降下半分。 水珠汇聚成断断续续的小溪,淌过他克制着规律呼吸的下腹。 轮廓清晰的腹肌缓慢起伏,仍在尝试忍耐即将爆发的疯狂。 闻濯昂起下颌,任由冷水淋湿他的脸。 水滴滚落他挺拔的鼻梁,一滴漏网之鱼消融于他唇珠正中心处,那常年冷淡的薄唇涌起浅色的红,往日端方自持的君子染上燥意,一霎显露不可直视的锋芒与张力。 他闭着眼,极慢地深呼吸,从胸腔深处,吐出一口灼热气息。 在闻濯最为难耐的时刻,无声无息的手机忽而震动。 “铃!” 长睫挂满细密水珠,他抬手抚去满脸湿漉漉的水痕,晦暗不明的眼眸慢慢睁开,带着无尽的湿意和隐忍,望向不合时宜亮起的屏幕。 “铃铃——” 备注为“闻女士”的联系人长发及腰,棕色波浪卷内敛而张扬,一张明艳的面庞朝他微笑。 右下方绿色的接通按钮不断闪烁,仿佛是她在催促闻濯赶紧过来。 闻濯于淋浴下又冷静几秒,面无表情地选择接听。 手太湿,他点了好几次才完成最平常的动作。 指尖触上屏幕,几滴水珠滞留其中,“接通”二字在水的簇拥下显得怪异而挤压。 这些无生命的液体,就如此匍匐在光滑玻璃的表层。 [与“闻女士”通话中。] [通话时长:0:01,0:02……] “妈。” 闻濯声线低哑。 “在洗澡啊,回x城几天就感冒了?”闻羽斐笑话他,“小静和我说,你在游戏找了个女生谈恋爱,今儿下午还优哉游哉喂流浪猫?” 闻濯无语:“不是感冒。” 第25章 闻羽斐这吊儿郎当的语气一听就是醉了,估计刚下饭局回到家,若是平日雷厉风行的闻总裁,可没闲心调侃她儿子。 至于闻羽斐问话的后半句,闻濯只当没听见。 他咽下口涎,唇舌的燥热却没有任何缓解。 冷水并未淡去他的欲念,冥顽不化的昂扬依旧狰狞,愈演愈烈。 闻濯略微烦躁,把半湿额发撩向脑后,发梢坠下的水珠滴滴答答,忠实流向青年线条顺畅漂亮的背肌。 似乎有另一个人在和闻羽斐说些什么,她应了几声,嗓音远去又拉近:“小濯,你爸问你什么时候回w城。” “半个月后。”闻濯道,“我多陪外婆一段时间。” “行。你就小时候和外婆住过,还记得吗?你被我扔去a国前那段日子……哎不是,我和小濯多说几句,钟立羲你干什么!……我不要喝你煮的解酒汤,你不知道自己做的东西是什么味道吗?拿走拿走……!” 一道清冷男声不容置喙,强势接过电话。 “就这样,你妈今晚太醉。”钟立羲干脆利落,仿佛和闻濯只是陌生人,“记得和你导师说一声什么时候回实验室,他催得紧。” “挂了。” 嘟—— [“闻女士”已结束通话。] [通话时长:1分4秒。] 闻濯凝视屏幕一瞬,不甚在意地掠过那些缠缠绵绵的水痕,迈开修长结实的腿,回到淋浴下。 这栋临山别墅特意引来泉水供洗浴用,水质清澈细腻,最是降火静心。 但明显对今夜的闻濯完全失效。 他垂下眼帘,立于无穷无尽的水中,手背青筋暴突。 闻濯还在做最后的克制。 嘈杂的水线隔绝一切纷繁,他耳畔尽是淋淋漓漓的水声,以及自身急促鼓动的心跳。 慢不下来。 无论是思绪还是冲动,都慢不下来。 一痕水珠柔和划过他的侧腰,宛若一双白净的手从背后而来,轻轻圈上恋人的腰腹。 闻濯只在一个地方见过这样漂亮的手。 视频画面里,黑色中长发的少年抬手遮挡锁骨,指尖细细颤抖着,如同一块将碎未碎的羊脂玉,叫人想紧紧拢入掌心。 闻濯腰侧深邃的人鱼线,骤然绷紧。 在他呼吸加重的一刹,暗下的手机屏幕再次亮起。 歪歪曲曲的水滴盘桓已久,长久的蜿蜒后,它们悄然涌至语音界面的另一端。 [接受到玩家切换申请,是否将语音通话切换为视频通话?] 摄像头的红点微微发光,而闻濯无知无觉。 [玩家未取消。] [系统将于五秒后完成切换。] [5、4、3、2……] * “咦,小梵你想要药油?”司二婶上下打量裹着衬衫的游司梵,笑眯眯的,“是去兼职伤到哪里吗?” 游司梵垂着脑袋,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局促地抱着手臂。 若非不是膝盖磕成淤紫,他根本不会晚上十点多来婶婶房间。 游司梵很清楚自己不受欢迎。 “刚才,刚才在房间绊倒了,膝盖很痛,”他长睫敛下,看着小猫衬衫的花纹,“谢谢婶婶关心,我兼职时候没受伤的。” 女人嘴角笑着,眼底却是冰冷。 眼前的少年发尾过肩,唇色嫣红,下身一条深黑鱼尾裙,大腿和臀胯的曲线凹凸有致,粗跟方头黑丝绒鞋漂亮而不媚俗,没有人会否认他的艳丽。 就是上身不伦不类,大热天硬是套多件衬衫,瑟瑟缩缩。 生怕别人看不出来里头有什么吗? “小梵想做女生?”司二婶轻飘飘地跳过受伤话题,转而提起看似毫无关系的另一件事,“瞧瞧这身裙子……小梵啊,难怪你把雁书性别改成女,那你爸妈那一脉的香火?” 她好心地停下,一双弯起的笑眼看着游司梵。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游司梵很想反驳她,但站在原地,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爸爸妈妈……从来都没有要求我做什么既定的事情,他们一直说,司梵只要是司梵自己就足够了。 游司梵眼尾渐渐湿润。 可是那么喜欢游司梵的他们,早已把魂灵永远留在西北广袤无垠的星空。 “好端端的,怎么哭呢?这要是说出去,邻居不得骂婶婶亏待小梵?”司二婶摇摇头,吝啬地掏出一小瓶只剩底的药酒,“拿去吧,不就是些鸡零狗碎的玩意吗。你堂哥要用我还不给他呢,什么都先紧着小梵你。” “既然高考完,咱一家人,对吧,就抽个空当一起去郊外爬爬山放松庆祝下……电费的事情不用急,兼职出工资再给婶婶就好……” 电费。新兼职。 未来念大学要攒的生活费和学费。可能挤占赚钱时间的无意义爬山。 脑袋又被塞入许多杂七杂八的琐事,游司梵魂不守舍,拿着那瓶仿佛是乞求得来的药酒,回到房间。 嘎吱—— 他推开门,用衬衫稍长的袖口揉揉眼角,勉强打起精神。 说好要陪forward聊天,先处理这件事……余光扫过之前匆匆忙忙搁在桌上的瓷杯,游司梵怔住。 他想起那个随意搪塞的借口,说要去倒杯水,结果磕碰到后扭头就忘。 游司梵与不过拇指大小的药酒瓶面面相觑,硬着头皮坐下,把瓷杯推至角落,决心掩耳盗铃,眼不见为净。 第26章 没事。他开始安慰自己。 反正只是语音,难道forward还能凭空看见他有没有骗人吗? “唔嗯。”游司梵清清嗓子,自信拿起手机,“哥哥我倒完水……” 话音未落,他杏眼圆瞪。 “……!!” 不知何时打开的视讯里,闻濯并没有听见游司梵竭力咽回去的极度震惊。 他未着寸缕,于暴雨似的淋浴下微微垂首,连绵不断的水流顺着下颌汇集,在棱角分明的底端滴落,直直坠至饱满宽厚的胸肌。 但闻濯完全不在意。 他脖颈微弓,脊柱形成异常漂亮的曲线,充满力量感的背肌随手的动作层叠而动,那道弓弦般的线条在后腰处深深低下去。 画面只摄录到闻濯小腹上方,再往下的风景,游司梵无从得知。 游司梵唯有看见他大臂肌肉隆起,似乎在两道刀刻斧凿的人鱼线下握住什么东西。 “司梵……” 喑哑的低喘传来,欲念如同铺天盖地的海啸,浓的快将游司梵淹没。 “司梵。” 游司梵艰难地吞下唾液,视线却黏上闻濯轮廓明晰的腹肌,根本移不开分毫。 男色当头,一切烦恼顿时不攻自破,烟消云散。 肌肉真好看。游司梵耳垂好似剔透的红石榴。 但、但是。 ……forward为什么知道他的名字啊? 第14章 湿软的唇 而且还是在做那种、那种事情的时候…… 虽然游司梵没有过多探索自己,也因为身体的特殊,习惯于默默忍耐深夜不合时宜的燥意。 熄灯后的小卧室特别暗,窗外透入一星半点的路灯也无济于事,反倒像某种窥伺的怪物,高高在上地注视蜷缩于浓稠黑夜的游司梵。 一个躺于床上,被燥热席卷的少年。 他总是搂紧抱枕,在静谧里听着自己急促的呼吸。 难言的腥甜缠上他的嗅觉,它粘稠,暧昧,又湿润,是尚且青涩的初蕾,有绝对的潮意与炽热。 游司梵非常清楚这股不同寻常的咸味源自何处,他身有隐疾,所承载的冲动和旁人相比……是双倍的。 然而他唯有等待。 等待它退潮般,缓慢而温吞地离开。 潮水会在下一次不知名的时刻突如其来,而游司梵只能感受与隐忍。 周而复始,永无止境。 但要说这种最基础的宣泄? 游司梵目不转睛,脸颊红扑扑地看着闻濯。 forward在做的事情……他、他再怎么不懂,缺乏实践,也是略知一二的! 青年黑发湿透,发尾被水珠分作凌乱的一缕缕,冷白的颈侧漫上欲色,克制又野性。 他鸦羽似的黑睫垂下,掩去无法展露外人的疯狂。 但游司梵捕捉到了。 这是因他而起的燥热。他在剧院不起眼的角落,可耻地观赏这出隐秘暧昧的独角戏。 踪迹不定的腥甜隐隐泛起,它溢出鱼尾裙的阻拦,刹那充斥不大的狭窄房间。 游司梵悄悄并腿,黑丝绒粗跟于地面留下细微的声响,像夏夜略显慌张的躲避,试图以琐碎抹去腥甜的存在。 他用身体最诚实的反应,为闻濯送上喝彩。 主角却一无所知。 闻濯浸于夜间清冽的泉水,水滴平等地冲刷一切,它们淌过他高热的肌肤,如同寒冰滚落皲裂喷发的火山,然而狰狞在寒冷下一如既往。 司梵。 他喉间唤出一丝喑哑的声音,刻意忘却脑海中笑意盈盈的少年。 哥哥? 他在叫他。 少年勾起狡黠的笑,犬牙洁白如玉,很可爱地露在嫣红饱满的唇外。 他一字一顿,缓慢地朝闻濯做口型,保证闻濯绝对能看清楚他无声的言语: 我来帮你,哥哥,好不好呀? 没有等闻濯挥退这个幻象,少年已经伸来一双素白的手臂,正面环抱上心跳加速的青年。 他们的躯体紧紧贴在一起,不留分毫缝隙。 他的身高不比闻濯,只到闻濯锁骨而已,头轻轻倚在青年急促起伏的胸膛,黑发不经意蹭过那点旁人从未触碰的深粉色。 闻濯心如擂鼓。 酥痒在少年靠上来的一瞬便达到顶峰,他整个人如同被笼罩进无法呼吸的真空玻璃,想狠心把少年推开,从根源遏制形成酥痒的原因,却毫无办法。 身体远远比心要诚实,他完全不能拒绝那具温热而单薄的少年身躯。 少年就这么抱着他,像一朵蓬松的云环绕在闻濯周围。 闻濯抚上眼前水润的唇,触感当真如同云一样棉柔,微微用力,便可在少年的唇珠留下浅浅白印。 不亲亲司梵吗,哥哥? 少年埋怨地催促他,犬齿轻咬闻濯指尖,惩罚般添了几分力气,不痛,但是…… 很痒。 战栗的电流以指尖开始,刹那流遍闻濯全身,在难以忽略的痒意下,他神使鬼差,侧首吻上少年期待已久的唇。 滴答。 闻濯长睫上的水珠摇摇欲坠,忽而落到少年潮红的脸颊。 少年睁开杏眼,瞳孔湿漉漉的,倒映近在咫尺的闻濯。 信赖,羞涩,与期许。 他没有拒绝青年的掠夺。 仿佛成为宣布开始的讯号,一场积蓄半个夏夜的大雨轰然而至。 第27章 哗啦—— 寂静又嘈杂的淋漓水声中,唯他们二人拥吻。 …… 二十分钟后,游司梵喝完一盒牛奶,捧着手机蛄蛹到床上。 他虔诚地欣赏闻濯漂亮流畅的肌肉线条。 并在品味后不忘打开空调,设置27摄氏度,定时五小时。 三十五分钟后。 闻濯还在淋浴,可是游司梵已经困倦地眯起眼,小小地打呵欠。 他将手机放在枕边,侧身蜷缩着,搂紧小猫衬衫。 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姿势。 温度是不是调太冷了?但28度又会太热…… 淅淅沥沥的水声连绵不断,游司梵在类似白噪音的催眠里昏昏欲睡。 哥哥怎么还在……那个。 他揉揉生理性的泪水。还没满足吗? 四十三分钟后。 游司梵半握手机,呼吸均匀而绵长,长睫闭拢,俨然进入安稳的浅眠。 水流加重的瞬间,他的食指无意识弹动一刹。 勾到微微发烫的机身,游司梵蹙起的眉头松开,仿佛确认到定心石,再次沉入朦胧易碎的梦境。 梦里,一股莫名熟悉的冷香萦绕鼻端。 高挑的青年半拥着他,抬起他的下颌,于眉心珍而重之地落下一吻。 在某一刻,forward的身形与白日递给他毛毯的偷猫坏蛋,无限重合。 感受着眉间炽热的触觉,梦中的游司梵迷茫眨眼,却怎么也无法突破桎梏。 闻濯,或者说……那个青年,都不许他分心。 遑论离开。 五十六分钟后。 骨节分明的手水痕未干,慵懒拿下久候的浴巾。 闻濯慢条斯理地擦干掌心,才将浴巾随意围上腰腹。 雕塑似的沟壑与线条隐没雪白织物下,发尾仍在缓慢而持续地滴水,他并未在意,手一梳,任由略长的额前发撩向脑后。 几缕不羁的前发重新坠回原处,闻濯也懒得再管。 他刚刚结束一场用时极长的淋浴,气息仿佛也染上夏夜山泉特有的凛冽,好似一方久经打磨的白玉,干净利落地沐水而出,清贵又凌厉。 给[起司梵]发句晚安好了。闻濯想。 那通电话不小心挤掉游戏内置语音,洗澡忽略对方这么长时间,[起司梵]应当又要生闷气。 他唇角微弯,拿起冷落许久的手机。 “或者我该叫你司梵。”闻濯声线低沉,藏有不易觉察的笑意,“起司太疏远……” 言语戛然而止。 一张泛起红晕的睡脸,赫然出现在本应完全黑暗的屏幕。 与一小时前大胆穿着分体鱼尾裙不同,暖黄色的衬衫遮挡原本大幅度暴露的肌肤,一片竖起尾巴的橘猫印花,甚至贴至摄像头前嚣张地向闻濯示威。 橘猫正前方,几行系统文字尤其醒目。 [“forward”已成功申请切换至视频通话。] [温馨提示:您与“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聊天时长已超过1时30分,请注意劳逸结合,适当休息哦!] [通话时长:1:46:29,1:46:30,1:46:31……] 闻濯嘴角沉下来。 他仅仅在臀胯围有一条中长浴巾,从背后看去,蜂腰猿臂,随手系下的浴巾倒是完美显出他惊人的倒三角身材。 闻濯不自觉地握紧手机,层峦起伏的背肌隐隐鼓起。 然而这并不能促使事态扭转,那堆极其碍眼的数字依旧在欢快跃动。 [1:46:40,1:46:41,1:46:42,1:46:43……] 在47分到来之前,闻濯面无表情,食指移至“结束”上方。 司梵睡着了。没事。纠结何时切视频的陈年旧账已经毫无意义。 闻濯冷静分析。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对方没注意,是补救的绝佳时机。 只要把视频挂断—— “……唔嗯……欸……哥哥?” 最不该醒来的人乍然惊醒,游司梵迷迷糊糊,抬起困倦的眼睛。 “你终于,终于弄完啦?啊唔——我等好久,好困啊……”他语出惊人,“你怎么……这么久?虽然说你的肌肉是很漂亮,但是时长,这……” “不会是病吧……哥哥。” 小心翼翼的询问。 闻濯沉默。全然的沉默。 游司梵抛出数个问题,他竟无法回答其中任何。 偏偏游司梵已从困顿里努力清醒,不知是初醒的生理性泪水还是灯光作用,眼眸亮晶晶的,专心致志看着他。 闻濯:“……” 等等,不对。 游司梵这个视线角度,看的不是他的眼瞳。 “宝宝,你在看什么?” “胸肌啊!”游司梵显然还没醒透,闻濯甚至都没用谈判技巧骗出事实,他就自己把底儿全抖干净,“哥哥刚才用力的时候,胸肌看起来是硬的,但现在居然是软的……看起来手感好棒……” “唔?怎么轮廓又明显了?” 眼前饱满的胸肌重新变得硬邦邦,游司梵不高兴起来。 他手指隔空戳戳屏幕,恰好点上一粒暧昧的深粉色。 “哎呀,哥哥。”游司梵的郁闷又随风消散,小小地露出笑容,“我摸到你了。” 才散出去的燥热顿时卷土重来,闻濯下意识再次系紧遮挡腰腹以下的浴巾。 “别闹。” 他不知道自己耳尖红了,在冷白的肌肤上尤其惹眼。 第28章 “你……一直都在看我?” 语焉不详,但游司梵心有灵犀,完全明白闻濯的言下之意。 “也不是全程吧。”游司梵眼珠一转,端起架子,像一只占据上风的小猫,“就是我回来的时候,哥哥已经在那个了哦!” “还一直在喊‘司梵’。” “但是啊哥哥,这个司梵……是谁?” 第15章 和网恋哥哥连麦睡觉 游司梵悠然止住问话。 他可是故意抛出烟雾弹,没有直接问“为什么哥哥知道我的名字”。 这样既保护隐私,也反将一军。 我好聪明,forward一定会被绕晕吧! 游司梵稳操胜券。 游司梵志得意满。 游司梵矜持地微微笑,在27摄氏度的空调冷风里,观察闻濯的神情。 ——然而镜头没摄录对方完整的面容,游司梵一眼望去,全是冲击力极强的硬朗胸肌。 唯一露出的下半截脸线条凌厉,下颌还缀有几道零落水痕,泛起极具张力的光泽。 一滴调皮水珠不受控制,它于游司梵的注视中蜿蜒,随心所欲越过闻濯的锁骨,胸膛,最后慢慢悠悠,停在青年右侧那点深粉色上。 像一粒代替游司梵指尖的珍珠。 游司梵呼吸一顿,被那点剔透的晶莹夺去所有神思。 他没注意到闻濯喉结上下咽动,薄唇扬起的弧度难得有些疑惑。 “cheese……我没记错的话,你前一个雁书id不是‘司梵’吗。” “宝宝,我喊的‘司梵’,难道不是你的名字?” 冷静的叙述,富有逻辑的口吻,虚心求证的严谨态度。 闻濯仿佛是八风不动的评论家,完全看不出他衣衫不整,下身不过简单围着浴巾,半分钟前,刚结束一场活色生香的淋浴直播。 甚至还在极其糟糕的环境提问。 虽然是临山别墅的浴室,黑色大理石通铺墙面,高雅整洁,如同宫殿。 但无论如何—— ——这里也仅仅是浴室啊! 游司梵猛然回神:“……” 前一个雁书id? 微软雅黑体的[司梵]如烙印般嵌在脑海,它并不大,字号适中,笔划柔软,游司梵闭着眼睛都能复现每一道弯折。 自注册雁书那一刻起,[司梵]就是他从未改变的昵称。 游司梵喜欢它的存在,喜欢黑猫奶呼呼的头像挨着[司梵],喜欢它永恒地并列在[爸爸][妈妈]之间,就好像游司梵不会再失去他在意的一切。 可[司梵]不是他的名字吗? 是,太是了! 真金白银,如假包换! 所以天知道他昨晚临时想昵称改id有多狼狈!! “哈哈,哈哈哈,是吗?哥哥记性真好。”回想起光标一闪一烁,毫不留情地吞噬[司梵],微软雅黑体自此更换为陌生的[cheese],游司梵强颜欢笑,“没错,‘司梵’确实是我的雁、书、i、d。” 这两个汉字不过是普普通通的网名而已,真的! 他刻意加重最后的语气,略微紧张地看向闻濯的胸肌……啊不,眼眸。 闻濯已经调整姿势,现下画面最底端只摄录至湿漉漉的锁骨,往下大片大片的春色,全部被无情阻挡。 那双往日不近人情的眼眸盛满欲念,浅淡而不易发现的红悄悄泛上眼尾,冷白的肌肤底色与淡红一撞,动人心魄。 他就这么看着游司梵,瞳孔的晦暗深不见底。 看不见漂亮胸肌,游司梵有点失望。 他抿抿唇,翻身,改为向右侧躺,搂住松软的旧被子,深深吸一口棉花的气息。 “哥哥不信我吗?” 少年左脸睡出来的印子红扑扑的,像一只毛发乱糟糟的猫咪,瞳心映出些许无机质的屏幕蓝光。 他问闻濯的模样非常委屈,努力撇清真名与[司梵]的联系,暗示名字不是[司梵]的伎俩很可爱。 闻濯承认自己心软了。 “抱歉,做那种事情擅自喊你……id,实在太冒犯。”闻濯敛下长睫,“视频不是我主动切换的,也许是误触,也许是因为别的原因。” 游司梵小半张脸埋在被子里,和衬衫的橘猫一齐看着闻濯。 他的眼睛与q版橘猫很像,乌黑圆润,杏核般的眼型于尾部收窄,拉出一条蜿蜒上翘的线,像轻盈的钩子,也像不谙世事的羽毛。 但闻濯玷污了他。 “总之……宝宝,我很抱歉。” forward看起来很自责。游司梵眨眨眼,低低“唔”一声。 “那怎么办呢?”他的声音有点闷,“哥哥今晚已经犯下这么多错。” “不如——” 游司梵顿住话尾,屏幕里冷淡疏离的青年面色一滞,刹那翻涌的情绪又很快被压回心底。 然而你已经被看见了哦,哥哥。 游司梵露出笑容,犬齿在隐秘的黑暗里微微擦过下唇。 他如愿以偿,从闻濯脸上捕捉到名为“紧张”的情绪。 主动与被动倒转,游司梵再次执过博弈的权杖。 上次他被男色迷惑,讨来蛋糕奶茶就轻轻放过forward,现在可不会这么好说话。 “——哥哥给我讲个睡前故事,直到我睡着为止。” 游司梵稍稍拂开衬衫睡乱的领子,锁骨下侧方那点暧昧红痕于闻濯视野一闪而过。 聪明的猫咪用肉垫引来人类的注意,又恶劣收回珍贵且不可得的好处,徒留闻濯的欲望风起云涌。 第29章 “然后今晚我们都不可以挂视频。” “一起连麦睡觉吧,哥哥。” * “滚远点!不男不女的矮子!” 游司梵睁开眼睛,看见8岁的自己躲开一粒突如其来的碎石子。 刺啦——! 砾石在水泥地狠狠划出锐响,凌空跃动数圈,最终仍是弹至小游司梵的布鞋。 咔。 小游司梵怯怯地后退一步,又黑又大的眼眸圆睁着,隐隐洇上清浅的泪。 年幼的他身形瘦弱,体格比同龄人小两圈,齐耳根的妹妹头因为慌张躲避而弄乱,一撮不听话的碎发在前额翘起。 那时候他还未开始留长发,却已经被视为团体中不应存在的异类。 小游司梵背着书包,刚刚站稳,又有一坨泥巴被丢到脚边。 他不敢动了。 “你为什么还没转学走?和你这样的怪物待在一个班级,好——恶——心——!” 怪叫声。 “这矮子就是x城小学的怪物?好像也没像霸王龙一样多出来一条尾巴嘛!” 恶意的凝视。 “去啊,去和老师打报告啊,去和你爹妈哭啊!你看我下次见到你,是请你吃石子还是砖头?” 赤裸裸的威胁。 游司梵看着十年前已发生的既定过去,一切雾蒙蒙的,仿佛笼罩于苍白之中。 褪色而老旧的画面,模糊不清的人脸,他们如幽魂般缠绕在小游司梵身侧,讽刺和辱骂尖锐刺耳,清晰如昨。 游司梵想拉开小游司梵,可是他的手臂穿过一团虚妄,只是踉跄地扑空。 他无法干涉记忆和曾经。 小游司梵低垂着脑袋,双手紧攥书包带,鼻尖通红,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眼眶,沾湿衣襟。 出门前游兰给他特意换的新衣服,就这么弄脏了。 “我们司梵很适合穿猫咪图案的衣服哦,真可爱,是不是呀?” 游司梵记得那天在家门口,他的妈妈笑着,还亲了他一口。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游司梵在原地茫然站着。 那些十岁左右的混子逐渐缩小对小游司梵的包围,稚气未脱的面庞恶意毫不掩饰,仿佛他们不是什么祖国未来的花朵,而是具现化的恶鬼。 一个混子踩上游司梵的脚,他没有感觉,并不痛,但小游司梵的抽泣压抑不住了。 小游司梵哭得肩膀一抖一抖,后脑的发旋细细颤动。 但是游司梵无能为力。 为什么我会想起这些痛苦? 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你想听睡前故事?我这里刚好有一个w和y的故事。” “某天放学路上,w看见一个被欺负的小朋友,那是他第一次见到y。但那时候的y根本没有心思看他,一群恶霸围着y,y哭的很可怜。” 游司梵蓦然抬头看向天际。 什么也没有,雾蒙依旧,飞鸟的残羽也并不在这片荒芜的记忆停留。 道路尽头,一位十一岁的少年正在走来。 少年衣着整洁,短袖制服背带裤,短发干净利落,与小游司梵的狼狈,天差地别。 “不要、不要打我……不要……”细微的求饶声,哭腔极其浓厚。 那双棕色小皮鞋一顿,少年停止行进的脚步。 他听见微乎其微的求救,也目视到一场正在进行的霸凌。 就在前方。 “w想,他不可以坐视不理。” 低沉的男音继续讲述,就像在与一段遥远却珍贵的回忆重逢。 “无论是因为y哭声太大,吵到w的耳朵,还是因为y太伤心,齐耳的妹妹头短发又乖又可爱,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女生。” “不管如何,w选择施以援手,于是他和y的故事从此开始。” 那是一段短暂却足够美好的故事。 小游司梵环抱膝盖蹲在地面,眼前尽是密密麻麻的影子,好像发生什么重大变故,四周变得嘈杂,辱骂越发难听。 “贵族附小的少爷来凑我们下等人的热闹?找打是吧……嗷啊啊啊!” 咚。 有什么人接连摔倒的声音。 但小游司梵充耳不闻,不想抬头也不敢抬头,仍旧似鸵鸟一样躲在自己膝盖上。 咔。咔! 辱骂变作痛呼,嘈杂全清净了。 一道从未见过的影子自远处走来,停在小游司梵面前。 小游司梵惊恐地看着那道影子。 他背着相对于体型而言过于庞大的书包,决心把鸵鸟当到山崩海裂。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不要…… “喂。” 少年拉起小游司梵瘦骨伶仃的手臂,原本一丝不苟的黑发变乱,冷白的皮肤泛起运动过后的红。 他似乎想竭力稳住呼吸,但胸膛仍然较大幅度起伏着,与绅士式的制服不甚相符。 “你没事吧,吓傻了?放心,我把他们都揍趴下了。” 什么……? 小游司梵咬着下唇抬起头,两眼雾蒙蒙地望向少年,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满是泪痕,苍白又可怜。 他雌雄莫辨,看起来完全是一个乖巧柔弱的妹妹。 少年话至嘴边,愣是怔住。 “那个,要不要。”几秒后,少年的面庞可疑地红上几分,“我送你回家。” 游司梵看见8岁的他迟疑了一会,最后点点头,吸着鼻子顺势站起来。 第30章 一高一矮的小小少年走在一起,旁若无人地经过倒一地的混子,阴天的夕阳把两人影子拉得很远又很长。 “谢谢你……” 小游司梵不敢看少年,盯着自己的布鞋面,声音细若蚊吟。 少年差点一脚踢飞路边无辜的石子。 他强作镇定,清清嗓子:“嗯,嗯哼,举手之劳,不必言谢。” “可是你一个人就揍他们……好厉害……” “欸?还好,还好吧,那些人三脚猫功夫,纸糊老虎而已……” “就是很厉害啊!……” …… ………… “故事的结尾,w把y平平安安送回家,他们约定好要做一辈子的好朋友,但现在y好像已经忘记了w。” “嗯?宝宝你睡着了?” 闻濯无奈看向屏幕那侧酣然入睡的游司梵,少年又翻了个身,迷迷糊糊说了句梦话。 “哥哥……” 闻濯眼底温柔而纵容。 [视频通话时长:3:00:26,3:00:27,3:00:28……] 一声低幽遥远的叹息响起。 “好吧,小骗子。” “晚安。” 第16章 被撕碎的衬衫 “今天这么晚才到家呀司梵?妈妈等你好久……咦,衣服怎么脏了!” 虚幻的朦胧里,游司梵立于狭窄的楼道,面前是一扇半开的不锈钢铁门,昏黄而偏暖调的灯光洒落一道光柱,细微的尘埃几近透明,轻柔旋下。 而游司梵站在无止境的黑暗,目视小游司梵踏入明亮的领域。 ——这些光亮,源自他与爸爸妈妈共同生活的家。 光的亮度并不大,只照耀门前大约两步的距离,明暗交界的深绿马赛克砖石开始模糊,像某种不确定性在吞噬记忆,吞噬被光排斥的游司梵。 他于这个不大的老旧筒子楼长到15岁,直至爸妈逝世,房子被收回。 他见证砖石的老化,那些花团锦簇的马赛克纹样从崭新变得黯淡,墙壁灰白色的石膏块一片一片落下,逐渐爬满裂缝。 蹒跚学步的婴儿一步踏空,骨碌碌滚下楼梯,哇哇大哭。 闻声而来的司麓焦头烂额,躲着游兰“你到底看了个鸡毛的孩子”的愤怒抱起婴孩。 “司梵不哭不哭,是爸爸不好,啊。” 他做起鬼脸,任由游兰使劲拍打他的肩背,“我们的宝贝,公主,小男子汉——不哭,不哭啦!” “我才不会哭呢,妈妈!” 五、六岁的游司梵扒拉着楼梯扶手,踮起脚尖,向游兰展示额头正中心的小西瓜贴纸。 “老师表扬我哦,低烧还坚持上学,没有请假,”白皙的肤色泛起病态嫣红,他骄傲地昂起小脸蛋,“老师说,给我贴一个西瓜贴纸,很快就会退烧了。” 游兰捧住他的脸,微微一笑。 “司梵好棒,但是为什么我上班前让你爸带你去诊所,而你告诉我,你今天去上课了?” “你爸呢?” 司麓锁门的手一顿。 “这门是越发难用了,哎,厂里的老宿舍哟……”他摇晃几下钥匙,也没能拔出来,“老婆,司梵,年后从西北回来我们就换套豪华大平层吧!” 游司梵闷闷不乐,踩上一团马赛克砖的花心。 “随便。” 15岁的他背着书包,把游兰和司麓远远抛在身后,头也不回,直直走出这栋早已老去的筒子楼。 色彩缭乱的过时马赛克离开他的视野,淡淡呛鼻的浮尘消失,天际低沉的云缠上少年孤单的影子。 游司梵就这么走啊,走啊。 再也没有回过这个家。 “还带了一个新认识的朋友回家呀,司梵?” 然而夏夜的思绪不讲道理,在永别之后,又让他突兀梦到旧年往事。 幽暗,燥热,遥不可及。 游司梵在黑暗里沉默不语,如同一个真正的旁观者,看着十年前的游兰于莹莹灯火下微笑,抚上两位的小少年的头顶。 8岁的小游司梵牵着少年的手,怎么也不肯放开这个从天而降救下他的勇者,兴高采烈,向游兰诉说新朋友如何厉害。 记忆里,身侧的少年面容模糊,却在小游司梵贯口似的夸赞中绷直背,棕色小皮鞋的鞋跟也紧急靠拢。 如同一棵挺拔的小白杨。 “阿姨好,我是……濯,”像老式播放器生锈的卡顿,少年的声音僵硬一瞬,一个遥远而被遗忘的姓名再次尘封,“……放学路上碰见……梵,……只是顺手的事,没有他说的那么好……” 先前的紧张逐渐平复,少年沉着冷静,对游兰梳理始末,条理清晰。 如果忽略他稚气未退的脸颊,和肩膀上一左一右的卡通书包,那么这位打着领结的小少年,俨然是个成熟稳重的绅士。 就是梳好的黑发乱了,和小游司梵一样,翘起一撮呆毛。 游兰扑哧一笑。 小游司梵和少年不明所以,两双亮晶晶的黑眼睛同频率地看向她。 像一高一矮的小瓷娃娃。 “好啦,谢谢你啊小濯,”游兰接过他们的书包,略显强硬地拒绝少年要自己来的请求,“谢谢你救了司梵,谢谢你帮他背书包,谢谢你愿意和他做朋友,今晚就在阿姨家吃饭,好不好?” 不锈钢防盗门推至最开,吱呀一声。 昏黄灯光倾泻又拢上,三个影子热热闹闹,进入那间不大的家。 第31章 “小濯,你在城东那家附小念书吗?家住哪里,远不远,晚上回去方不方便……行……等司梵爸爸回来我让他送你……不许和阿姨客套!” 也许是盛夏的风太燥热,游司梵看着这些久远往事,掌心竟也渗出细密的汗。 楼道狭窄闷热,他的呼吸掺杂洗衣粉味,饭菜香,以及挥之不去的青苔腥味。 筒子楼朝向不佳,阴暗处向来长有很多不起眼的植物,但游司梵嗅着以前刻骨铭心的熟悉味道,心跳竟渐渐变快。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甜腻泛起,暧昧地交融于这些寻常的烟火气息。 而游司梵毫无察觉。 去吃顿饭吧,吃顿妈妈做的饭就好了。他模糊地想,迈步往那扇意味着“家”的门走去。 黑暗之外,光亮的半径近在咫尺,游兰带笑的声音清脆利落。 “既然顺路,以后就拜托小濯和司梵一起放学啦,有小濯你陪着这孩子,我安心多了……小濯也爱吃萝卜炖牛腩?那可太巧了,我下班刚去菜场称的新鲜牛腩,喏,就在灶上炖着……司梵你饿了?那快进屋吧……” 游司梵有些着急,加快脚步。 但游兰没有等他。 “……记得洗手,准备开饭了。”待两个孩子入内,游兰搭着门把手,将将阖上门。 她对半米开外的游司梵视若无睹,视线扫过无措的少年,如同无视一团透明空气。 仿佛他并非她诞下的孩子,只是无足挂齿的陌路人。 “妈妈?” 可是妈妈,我还没回家啊? 游司梵不可置信,忍耐着甜腻和燥热上前,想跟着进门,却被粘稠至极的黑暗和游兰一起绊住脚步,硬生生在灯光外进退不得。 “不行哦,司梵。” 游兰的笑容从未改变,十年前的她温婉动人,正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她像在看他,但眼中分明没有游司梵的身影,她一如既往地注视光亮以外的黑夜,对空无一物的虚妄道别,“回去吧,司梵。” “回去吧。” 莫名的悸动和燥热席卷而来,它像风暴一样卷走筒子楼里的游司梵,呼啸,涌动,绝对的震撼与颠覆。 游司梵仿佛成为洪流中一粒伶仃的莓果,看着自己的身影越飘越远,抓不住后退的时间,也抓不住燥热的现在。 嗅觉,味道,色彩,所有的一切都在像纸片一样褪去。 高楼拔地而起,行人来去匆匆,在记忆的吉光片羽里,游司梵看见少年们笑着拉钩约定以后一起放学,他们交谈,玩耍,分享书籍,彼此的距离越走越近。 但记忆戛然而止,灿烂而刺眼的笑容定格于半年后的某个瞬间。 那天下午,9岁的小游司梵等了很久很久,夕阳坠下天际,弦月升上云端,游司梵在快速褪色的记忆中看见曾经的自己摸摸肚子,委屈擦去眼角的泪。 面容模糊的“小濯”不告而别,消失在纷繁复杂的茫茫记忆。 那么多的画面,那么多的笑脸,那么多相似又不同的言语都在疯狂远去,它们离开游司梵的脑海,后退,后退,再后退,直至剩下抽象似的线条画面。 游司梵停在一片空白的白茫茫里。 咚。 一滴水落下的轻响。 它就像是一声开始的讯号,直接把游司梵推进一个名为欲望的湖泊。 燥意和欲念裹挟他的每一寸肢体,游司梵沉浮在水里,从所未有的饥饿自魂灵深处颤抖而起。 好热,好饿啊。 此前毫无察觉的腥甜占据游司梵的五感,燥热无时无刻不在侵蚀他的意志,低沉模糊的人语充斥四周。 “……闻……这么晚开会……” “你在看……谁……” 游司梵茫然地看着没有分割的天空,心跳如擂鼓般震响。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饿……这么热…… 是谁……谁在说话? “闻先生,闻濯?你还在听吗?要不要茶歇一下,给金主您休息休息?” 凌晨3:35分,闻濯面对线上会议室中挤眉弄眼的爱德华·卡佩,轻描淡写地反扣手机。 “没什么。”他道。 [视频通话时长:5:41:20,5:41:21,5:41:22……] 被主人盖上桌面的屏幕亮起一瞬。 对面陷入深眠的少年难耐地侧翻身,修长如天鹅的后颈露出一大截肌肤,嫣红的唇微张,呼出灼热气息。 天花板的转角位置,不慎入镜的空调显示出红色的停止标志。 遵从27摄氏度的5小时定时设置,它已忠诚地完成工作。 而睡梦中的游司梵无知无觉。 他双眸紧闭,额间沁出汗珠,先前搂在怀里的被子直接踢开,鱼尾裙摆卷起来大半,光洁白皙的小腿就这么在黑夜中泛出些微莹润。 热……好热…… 游司梵再次翻身,整片锁骨皆被织物蹭得通红。 小猫衬衫黏糊糊地粘在颈侧,他蹙起眉心,不耐烦地一把拽开。 嘶——! 手机传来不小的动静,似乎是什么衣衫被撕碎的声响,在x城寂静的深夜,显得突兀又暧昧。 “哥、哥哥……”少年梦话低喃。 闻濯眉头一挑,正想解释什么,却见爱德华·卡佩满脸恍然大悟。 “哟哟哟,闻,”金发碧眼的男人啧啧称奇,“你这是铁树开花,直接养了一只热辣小野猫吗?” 第32章 “要不我们还是茶歇一会,放你回去抚慰一下小猫咪吧?” 第17章 双腿环抱他的腰 爱德华在电脑屏幕的视讯小框内频频暗示,试图突破摄像头的桎梏,看到更多闻濯书房细节,好去寻找所谓的“热辣小野猫”。 而闻濯不为所动。 他身着深黑色真丝衬衫,暗银流云纹的刺绣若隐若现,背后只现出轮廓的楠木书架层峦起伏。书房的吊顶灯并没有开,唯有一盏维多利亚式的黄铜落地灯为他投来柔和光晕。 棱角分明的如玉面庞以鼻梁为界,分出明与暗昏晓,闻濯便如此端坐镜头前,凌厉而疏远。 “卡佩先生。” 他的腔调低沉,异国字词流畅地逐个吐露,像于众神壁画下俊美无俦的贵族青年,诵咏悠扬却不知名的赞礼诗。 “如果我们不把会议讨论的重点放在我身上的话,”但显然他的言语并不那么悦耳,“那么在本场会议结束之后,我还有三小时的睡眠时间。” 爱德华夸张点头,在阳光灿烂的玻璃房里朝闻濯一笑。 “闻,抱歉,既然如此我也不好继续问你为什么换了身衣服,毕竟我一个外人,又怎么会知道是什么原因促使你在和我确认会议后,转头就把那件缎面衬衫换成深黑真丝衬衫呢?” 闻濯鸦羽般的长睫抬起。 “对服饰观察入微,时刻注意着装变动,眼光毒辣,原来卡佩先生还没放弃继承父母家业的想法?” 他拿来一颗薄荷润喉糖,慢条斯理,指尖把玩过锯齿尖锐又柔软的正面。 咔。 极轻微的塑料响声。 “那我下次问候卡佩夫人时,和她提一下吧。” 被反扣桌面而遮掩的手机视讯里,游司梵像是被言语和糖纸的脆响刺激到,悄悄蜷起小腿,脚踝泛上难以觉察的嫣红。 “嗬嗯……” 鼻息埋在棉质枕套,他无意识地蹭蹭,喉间溢出一丝模糊的低吟,又再次沉入黏稠厚重的梦境。 风过无痕,无人注意到小小角落的声息。 爱德华脸色大变,敛着声音吱哇乱叫起来,吐出“闻你变了!你们华国人会这么对自己发小吗?”“这季度你需不需要定制些别的服装?我给你打折,打折!”“我再也不乱说话了,祝你和热辣小野猫永远幸福”诸如此类的胡言乱语。 闻濯捻过糖粒剔透的正心,那里凹下去一个浅浅的半圆,纷乱的划痕汇聚于此,恰是包裹指腹的尺寸。 他可以把食指轻轻放进去。 落地灯的光晕笼罩淡绿色的糖体,折射炫目的光,它如此安静,卧于他的手心,任由他掌握一切命运。 吱呀。 闻濯略略用力,摩挲阻挡在他与薄荷糖之间的糖纸。 “是有事想拜托你。”他感受着近在咫尺的扁圆糖体,“会议结束后细谈。” “现在先专注正事,好吗?” “可是,可是……” “怎么办?哥哥,我起不来。” 游司梵挣扎着从湖泊起身,然而衣衫沾满沉重的水渍,怎么也触不上闻濯伸来的掌心。 面容冷淡的青年站在不远处,澄澈的湖面映出他高挑修长的身形。 “撒谎。” 听见闻濯毫不留情否认自己的请求,游司梵抿唇,眼中渐渐蓄满泪水。 “没有、没有撒谎……”他竭力捺下缠绕全身的燥热,决定不要坏东西帮忙,咬牙撑起身子,“哥哥偷走我的黑猫,又在旁边看我的笑话,还不许我开空调……” 咕噜。 话至一半,游司梵肚子响亮地鸣叫一声,突兀至极。 他耳根通红,尴尬停下自己都没捋清楚逻辑,颠三倒四的抱怨。 闻濯低低叹息,略微往前一步,浅薄的湖水荡漾起圈圈涟漪,化开如画的倒影。 滴答,滴答。 水面轻响,他向游司梵而去。 黑猫和空调怎么会关哥哥的事呢? 游司梵没留神外界,还在原处迷茫反思,把衣服下摆纠结地攥成麻花。 是那个坏蛋搞乱而已…… 一片黑影投来,骨节分明的大掌不容置喙,执起游司梵的手。 “……啊,哥哥?”游司梵讶然昂首。 冷冽的淡香袭来,游司梵紧攥的指尖被闻濯慢慢分开,如同对待一株娇嫩的花,认真细致,把那双比他小上一圈的手拢入掌心。 “走吧,带你去吃东西。” 闻濯的眼瞳黑而幽深,他离他那么近,刹那摄去游司梵所有心弦。 燥意在一瞬之间达到顶峰,足下那汪湖水仿佛也成为燃烧的火焰,自脚踝伊始,一路席卷至魂灵最深处。 浸湿的衣衫变作枷锁,饥饿和躁动几近冲破牢笼。 游司梵嗅着闻濯身上似有若无的冷香,咕咚一声咽下口涎。 嘶啦——! 远方传来糖纸撕裂的动静,塑料制成的薄片并不坚韧,轻而易举便被某人随意处置。 就像被牵着手的游司梵。 “想做出一块甜香的奶糖,白砂糖、咖啡、芝士、奶油必不可少。”闻濯道。 游司梵懵懵懂懂,被闻濯引导着,在悠长宁静的旋律中淌过江河,本能般走入一处简洁的巢穴。 这里气味干净,水果零食整整齐齐地放在玻璃碗,吊顶的暖黄小灯温馨舒适,柔和的光洒落布艺沙发的粗麻面。 第33章 一侧是备好的烤箱和制作原材料,奶制品特有的甜腻充斥不大的小空间,足以抚慰燥热不安的旅人。 游司梵好想深深卧下去,再也不起身。 他不知道自己循着猛兽预设好的路线,完完全全地进入一个为他量身定做的陷阱。 一个游司梵绝对无法拒绝,痴恋的“家”。 “水煮沸后加入白砂糖,银勺需要不断搅拌糖浆,直到看见勾丝,不对,宝宝你错了。” 闻濯扣住游司梵的指根,拉回少年眷恋的视线,手把手带他熬制一锅咕噜冒泡的奶糖浆。 “现在还不够粘稠,不用着急,奶油要冷藏,芝士等会再隔水加热融化,好吗?” 青年灼热的呼吸扑打在游司梵颈后,薄唇蜻蜓点水,不时抚过那片极其敏感的肌肤。 “唔嗯。” 游司梵不禁瑟缩,却没逃掉闻濯不动如山的怀抱。 觉察到怀中人的躲闪,闻濯眸色一暗,非但没有放手,反而更前一步。 哐啷。 游司梵胯骨猛然抵上岛台,冲击之下没有握稳银勺,磕碰到珐琅锅的边沿,将将掉进即将沸腾的糖浆。 “哥哥!”他又惊又怒,羞恼地喊道。 后腰那里,有什么东西好像、好像在顶着他。 可是身后是闻濯,而这个空间唯一的硬物就是他手中的银勺,那个东西,究竟是…… “宝宝不是饿了吗?不好好做糖吃,想逃去哪里?”颈后的气息再次灼热几分,游司梵听着闻濯音线变得低哑,浓稠至极的躁动赤裸直白,“不乖,该罚。” “就罚你……不能吃到奶油夹心。” 喀嗒。 舌尖卷走再无遮挡的薄荷糖,一双大掌剥离碍事的单薄糖纸,折叠,揉皱,翻来又覆去。 塑料糖纸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 在糖纸被丢弃的一刻,现实中身着深黑真丝衬衫的闻濯,彻底咬上那颗他把玩已久的透绿色糖果。 清凉解腻,甜香淋漓。 屏幕对侧陷入重重梦境的游司梵呼吸一窒。 他额间布满细密汗珠,中长的黑发凌乱贴在潮红的脸颊。 很像悄然成熟的红莓,在灌木丛的掩护下无人发觉,只是在黑夜的深处,在梦境的彼端,释放被甜腻歪曲的想象。 游司梵侧卧在床,入睡前好端端穿着的小猫衬衫不翼而飞,修长白皙的手臂交叠于胸前,恰好遮去他自己扯松菱形布料后露出的空当。 ——分体式长裙七零八落,比完全没穿衣服看起来还要糟糕。 凌晨4点,x城赤热的风拂过他袒露在外的大腿,膝盖透出浅淡的粉。 已经停止工作的空调风叶紧闭,红色的暂停标志似乎成为一对观察的眼睛,盯着床上无知无觉的少年。 黎明时分,气候并没有减去燥热,游司梵在像要凝落水汽的浓厚躁动里,迎来最最脱轨的梦境。 梦中,闻濯已经把他抱上岛台。 身形高大的青年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手臂好整以暇地撑在游司梵两侧,稍稍垂首,叼吻上少年红润饱满的唇。 游司梵呼吸急促,唇齿间皆是闻濯幽暗的冷香。 这个姿势大大拉进二人距离,平日将近20厘米的身高差骤然缩短,游司梵从未那么近地注视闻濯,那张浓墨重彩的面庞离他如此近,专心致志地吻他。 就好像……会一直属于他。 珐琅锅的糖浆已经熬成奶白色,小泡泡冒出又破裂,不紧不慢地沸腾。 不知是白砂糖还是芝士的甜腻,一阵不同以往的腥甜逐渐蔓延。 蓦然,游司梵舌尖微微一痛,游离的神思被拉回眼前。 闻濯的眼瞳深不见底,欲念风起云涌。 “不许分心。”他如是道。 闻濯惩罚性地前倾身子,游司梵一惊,本就大张的双腿张得更开,连忙环上闻濯后腰。 闻濯唇角一勾。 “哥哥明明说好教我做奶糖,又说话不算话,”见闻濯没有拒绝他的讨好,游司梵心底的不服气又开始冒头,“何况我也只是在想哥哥而已,根本不是分心……唔嗯!” 甜腻芬芳的空气中,闻濯再次吻上他微微抿起的唇瓣,舌尖长驱直入,霸道掠夺他口腔一切的津液。 “司梵,我说了。” 在彼此喘息的间隙,闻濯托起游司梵的下颌,视线牢牢锁定他蒙上泪光的瞳孔。 “不许躲我,不许分心——” “——你只能在我身边,永永远远。” 第18章 指缝黏稠的白色糖浆 游司梵微微喘着气,脚尖不自觉地蜷缩,勾住闻濯蓬勃而灼热的身躯。 精壮结实的腰腹,充满弹性却绷紧的臀,弧度流畅的脊柱曲线在尾椎处往上一翘,游司梵轻而易举地掌握这具躯体的细节。 宽阔的胸膛下是惊人的腰,两侧收进去,游司梵双腿由此而过,很轻松地交叠环抱,像个黏糊糊的树袋熊,紧密贴在闻濯身上。 他注视闻濯黑沉晦暗的眼眸,二人呼吸交缠,亲密至极,却感受到那些与自己直接触碰的肌肉紧绷起来。 “我不会离开的。” 游司梵膝盖用力,小腿腹更加夹紧闻濯后腰,他们之间的距离瞬间更近几分。 “哥哥……在担心什么?” 他蒙上水光的眼眸脆弱又无辜,仿佛只是在询问一个很寻常的问题。 第34章 闻濯心神一乱,禁锢游司梵下颌的指尖顿住。 那些被指尖触及的肌肤细腻光洁,没有任何攻击性,却与言语一齐瓦解闻濯的防线。 游司梵微不可见地弯起唇角。 少年轻轻挣脱开闻濯那并不牢靠的桎梏,转而捧上闻濯那只略显僵硬的手。 他掌心温热,指腹有写字留下的薄茧,交叠地笼上闻濯骨节分明的手背,不让它逃离。 “哥哥……” 游司梵呢喃着,主动把脸重新放进闻濯掌心里,很亲昵地蹭了蹭。 明明他才是那个被桎梏的猎物,但是此时此刻,却是执起缰绳的猎人。 凭靠一双比闻濯小一圈的手,反客为主。 游司梵力道一点也不大,哪怕双手同时覆上青年的手背,仍然是可以随意挣脱的程度。 温柔又软和,像一团乖乖贴上前的棉花。 无害乖巧的棉花怎么会伤害人呢?没有比欣赏和掌控它更简单的事情了。 然而闻濯神色游刃有余,耳垂却独独泛起不易察觉的红。 “是吗,司梵。” 他俯下身,没有回答先前的疑问,薄唇凑至游司梵耳廓上方。 “不是想吃奶糖吗?糖浆已经熬好了。”他惩罚性地咬上游司梵耳廓上端,齿间轻轻厮磨那片薄且软的嫩肉,“抱紧我。” 抱紧……? 游司梵细细一颤,贴着闻濯手背的指尖不禁松了几分。 那只被他压在下方的大掌瞬间反制。 游司梵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闻濯执起手,半强制性地环绕上青年的后颈。 侧脸骤然失去温热触感,游司梵尚处于微微的茫然,却见闻濯原本撑在他身边的手臂一用力,就把他全然抱起。 “哥哥!” 蓦然腾空,失重感突如其来,游司梵本还有些羞涩,现在什么也顾不上,慌忙搂紧自己的唯一支点。 相当亲昵的姿势。 整个人彻底贴上闻濯,与这具蓄满力量感再无隔阂,恒定灼热的表肤体温快要将游司梵融化。 他的心怦怦乱跳。 “别害怕。”但闻濯轻咬他耳廓的齿关并未松开,托着他臀尖的大掌甚至坏心思地往上一颠,“我们去把模具找出来,把糖浆倒进去定型,等会就有糖吃。” 又一次腾空。 游司梵不知所措地睁大眼睛,眉头抬起,杏核眼张成圆润的弧形,十指刹那紧紧攥住闻濯衣领。 “唔嗯——!” 带着半截惊呼的余音,他又落回青年坚实有力的怀抱。 “胆子这么小?”低笑的共振传来,被叼含厮磨的耳肉又酥又麻,“以后坐飞机长途旅行怎么办……嘶!” 游司梵怒气冲冲,一口咬上眼前人毫不设防的颈窝。 那块肌肉瞬间绷紧,口感却更好了。 游司梵顶顶舌尖,犬齿用力,报复性地再次往下狠狠一咬! “好凶啊,宝宝。”一直欺负他耳朵的齿关松开,闻濯的声音变得沙哑,言语间气息灼热而滚烫,“我们去拿模具,不生气了好不好。” 不好。 游司梵在心底默默回答,却任由闻濯抱着他往橱柜走去。 青年的臂膀很稳,一点也不颠簸。 “……哼。” 游司梵消了点气,稍稍松开唇齿,舌尖反倒故意舔过那圈他亲自印下的痕迹。 像猫咪舔舐心爱的玩具,不带情色意味,只是单纯的以牙还牙。 闻濯喉结滚动。 四周皆是糖浆沸腾后弥漫的甜腻,怀中少年悄悄泛起的腥甜混杂其中,无时无刻不在挑动他的神经。 咫尺之外的橱柜,竟也如此遥远。 他抱着不安分的游司梵,终于在难言的焦灼后抵达放置模具的终点。 一处直达天花板的封顶橱柜。 青年晦暗的眼眸掠过抬手可触的握把,又垂下长睫,视线移回游司梵气鼓鼓的侧脸。 “柜子太高了,宝宝,”他理所应当地撒谎,波澜不惊,“我够不到。” 什么? 游司梵倏然昂起小脸,放过那片被他折磨已久的颈窝,狐疑地打量闻濯。 身高比他高起码20厘米的人,和他说自己不够高? 然而罪魁祸首坦坦荡荡,顺势缓慢地抬高手臂:“我举高一些,司梵你来拿吧。” 熟悉的短暂失重感袭来,游司梵下意识搂紧闻濯,双腿死死夹紧那段爆发力惊人的腰身。 闻濯难耐地深吸一口气。 三秒后,见闻濯没有任何戏弄的动静,那些与他毫无间隔的肌肉始终一动不动,游司梵才试探地扭头,握上橱柜镂刻的把手。 “好吧,但我没有原谅你哦!”他拿出模具,将信将疑地转身,“我只是想快点吃到糖而已……” 炽热的唇骤然吻上碎碎念的嘴巴,把所有未尽的言语都堵了回去。 嘎吱—— 半开的柜门前后摇晃。 游司梵瞳孔缩成小小的圆心,倒映出闻濯靠近的面庞。 极近视角下的他,美得触目惊心。 青年闭着鸦羽似的眼睫,单手关上晃荡的橱柜后,大掌覆上游司梵的后脑,半强制地继续拉进二人的距离。 他们唇舌交缠,吻势如同暴风骤雨,连喘息的机会也难以获得。 “唔!” 尾椎撞上橱柜的一霎,游司梵从深吻的间隙艰难抽身,双手无力地撑向闻濯的肩膀。 第35章 两个人的衣服端正整洁,但他的神态尤其可怜,眼尾晕染的浅红好似飘忽的云霞。 “哥、哥哥,”游司梵把模具挡在他和闻濯之间,“我们先去吃糖,好不好?” 游司梵赫然对上一双深渊般黑暗的眼睛。 闻濯没有言语,把游司梵的脊背完全抵上橱柜,右手撑在少年颈侧,断掉他所有逃避的可能。(审核员,他们只是在壁咚啊??) 他如同电影里最狠戾无情的霸王,不讲道理,再一次深深吻上游司梵红至极点的唇。 喀嗒! 遥远的远方,现实的闻濯彻底咬碎口中的薄荷糖。 糖体化作甜腻的碎片,薄荷特有的气息清冽幽香,融化在唇齿之间。 梦里,深吻已然夺走游司梵所有力气。 闻濯不给他任何思考的空隙,游司梵一切感官都在接受无可躲避的馈赠,他被固定在一个角度上,先前是紧紧依赖的树袋熊,现下不过是无以为继的棉花。 他在闻濯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就连呼吸的权利,也只是闻濯大发慈悲的怜悯。 他们额角相贴,唇瓣短暂地分离,拉出一条将断未断的长长银丝,随气息的浮动微微震荡。 “糖……糖再不关火,”游司梵气喘吁吁,唇珠很明显地充血红肿,在昏暗的灯光下可怜而暧昧,“就要糊掉了!……” 闻濯安静地凝视他,游司梵紧张地咽下唾液,话尾不自觉地变弱。 “……哥哥,我,我想下来。” 他不安地抬起脊背一瞬,附在橱柜上太久,他从未这么清晰地感受过此处每一根花纹的详细走向。 触感陌生且危险,不可掌控。 “好,好饿,我想做糖吃……” 出乎意料的,闻濯没有为难:“嗯。” 垫在橱柜和游司梵后脑之间的手一松,桎梏轻而易举地撤去,足底踏上地面的那刻,游司梵甚至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但他很快就后悔了。 如果不被舌吻和拥抱的代价是、是那个,那他宁愿被壁咚一百年! 游司梵抿着嘴,咬牙看着舔吻自己指缝的闻濯。 原来好说话的代价都在这里等着他呢! “下次不能这么粗心,”闻濯红润的舌尖在唇外现出一刹,又隐没于游司梵僵硬的掌心,“万一烫伤了怎么办。” 游司梵忍气吞声,忍耐舔舐时湿润而怪异的触感。 “不会了。”他咬牙切齿,“我再也不会给哥哥在背后捣乱的机会了。” 片刻前,他们双手交叠,一起握着银勺舀糖浆,小心翼翼地注入模具。 当然,或许只有游司梵在一厢情愿。 眼见就要完成一排的自制糖块,可爱小巧的熊猫糖果即将成型,闻濯的手微微一动,奶白色的糖浆霎时倾泻上游司梵指间。 “啊。” 游司梵低呼一声。 温热的黏糊糖浆并不滚烫,像某种不知名的软体动物,懒洋洋地错落缠绕而已。 远比闻濯义正辞严的“清理”来得舒适。 分明十五厘米之外就是水池,上好的不锈钢龙头可以360度旋转,提供无死角清洗,但闻濯偏偏选择最原始的方式,用唇齿舔舐那些奶白色的糖浆。 他细细舔舐过游司梵指缝至深处,从修剪齐整的指盖到凸起的指关节,如同对待一块无瑕美玉,为之清理不应存在的异物。 哪怕是甜腻的糖浆。 “司梵。” 闻濯神色清冷,唯有眼瞳锋芒摄人。 他看着他,吻着他的手,自下而上,像古时最忠诚的骑士。 “你……好甜。” 第19章 舔吻嫣红的指根 游司梵指尖略微一动,微微用力,尝试把手抽出,却没成功。 闻濯的力道远比他想象中大,那双黑沉不明的眼眸幽深晦暗,握着他手的决心,也坚定异常。 似乎不想让他……如此轻易离开。 “旁边不就摆着糖吗?”游司梵轻哼一声,掩去心底现出一霎的退缩,仍然任由闻濯啄吻指间,“想吃甜的东西,哥哥又何必舍近求远。” 没有人回答他。 闻濯唇角轻轻一弯,原先凌厉的薄唇染上深吻过后的潮红与水色,夏夜山间的精怪都不及他惹眼。 好一个华贵清冷的青年,偏生愿意做游司梵裙下之臣。 唇齿尽是他胡乱留下的痕迹,突兀而显眼,仿佛是某人昭示专属权的印章。 游司梵脸颊更红几分,又隐隐生起气来。 干嘛什么话也不讲,这是吃定他无法拒绝吗? 他看着闻濯重新低下头颅,挺拔利落的鼻梁露出些微侧影,垂敛的长睫鸦羽一般,在眼眶下方投出浅淡的暗光。 青年就这么专心致志,继续用片刻前欺负游司梵的唇,舔吻被他牢牢桎梏的指尖。 姿态近乎虔诚。 “……” 好吧,他也是真拒绝不了。 游司梵泄气,杏核眼耷拉成委屈的弧度。 但他实际上沾染的糖浆并不多,不过是淅淅沥沥的零星分布,闻濯稍舔几下,很快就干净了。 到后面,几乎只是在单纯地吻。 游司梵的手越发僵硬,指骨渗出难言的麻木和酥痒,仿佛那只被捧着的手已经脱离躯壳,全然属于闻濯。 少年恒久地固定在青年的桎梏中,被迫承受过载的浪潮。 第36章 灯光昏黄,水色弥漫。 如今的一切,仅仅是序幕而已。 闻濯不容置喙,分开游司梵试图并拢的指间。 少年的手指纤长却瘦削,指腹能摸到一些半软不硬的薄茧,它们如同保护主人的最后一层盔甲,固执地挡在闻濯面前,阻拦过于亲昵的触碰。 闻濯意味不明地低笑一声,仔细吻过那些因写字和做事形成的痕迹,就轻而易举地略过。 ——转向手掌中,细嫩白皙的两指之间。 它似两座高山交夹形成的山谷,低低的凹下去,安静地存在于游司梵的手掌。 比起直面万事万物的指腹,游司梵的指根甚少感知外界,那些彼此相连的肌肤,依旧光洁滑嫩,敏感至极,对突如其来的啄吻如临大敌。 闻濯想也不想,舌面一寸一寸舔过游司梵指根所有纹路。 鼻尖甚至因此碰到对方紧绷的指背。 “哥哥——!” 无法抑制的酥痒自指骨根处猛烈泛起,游司梵实在是再难以忍耐,从舔吻开始就在积累的痒意终是盈满。 铛。 指根如同炸开一朵绚烂烟花,他浑身狠狠一颤。 明明只是在吻手而已……彼此衣服都好端端穿着……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颤抖? 闻濯的舔吻仍在继续。 舌尖拥有与手指截然不同的温度,它高温,滚烫,如同一块烧红的生铁,刚从红通通的铸铁炉里捞出,强势且不容置疑。 它就如此强硬地盘桓于两指的根部,叫游司梵连忽视也做不到。 他喉间唤出几声可怜的求饶:“哥哥?等等,哥,哥哥!” 游司梵惊叫一声。 闻濯绅士的伪装自然而然地破碎,终于露出暴风骤雨的内里。 他衣冠楚楚,仍旧穿着那件立领缎面衬衫,却以舌尖作为武器,掠夺游司梵指根拥有的一切。 那是一头忍耐太久的猛兽。 不顾一切,专制非常。 指根是游司梵双手交握时才会接触的部位,刻意的抚摸少之又少,肌肤何其娇嫩,连最寻常的触碰都会有异物感。 然而再娇嫩,也只是平平无奇的表肤,每日坦诚地接触空气与他人的目光。 同身体其它部位相比,其实不存在本质的不同,并未因为是指根而多出几条神经末梢。 它当真仅是手掌的组成部分罢了。 但在闻濯攻城略地似的舔舐里,游司梵就是荒谬地感觉到深至魂灵的颤意。 柔软无骨的舌面尝遍指根每一处细节,游司梵避无可避,唯有承受。 水渍,糖的甜腻,涌动的腥甜,齿关闭合又张开的轻响。 厚重粘稠的触觉,藤蔓一般若即若离的束缚。 游司梵头晕目眩,近乎要迷醉于这场潮湿且炽热的梦里。 梦境之外,衣衫不整的少年气息急促,左手紧紧攥着单薄的夏被,棉质布料团成一团,褶皱自他的指根不规则地溢出。 他好似握住自己前途未卜的命运。 x城黎明时分幽暗无光,在全然的黑暗中,游司梵纷飞的思绪和呼吸被一同掩盖。 无人目视他跌宕起伏的冲动和燥热。 唯有手机屏幕闪起一瞬。 [视频通话时长:6:23:01,6:23:02,6:23:03……] “……以上。” 闻濯结束发言,向对侧的研究员点头致意,暂时关闭会议室麦克风。 下一位与会者立时接上,继续阐述。 “闻先生提出的猜想与建议相当合理,很有参考性,我们……” 那人眉飞色舞,滔滔不绝,却正巧盖过游司梵唇齿间的低吟。 手机听筒在视频开启时无法完全静音,然而游司梵深眠的梦呓微乎其微,夹杂在长篇大论的发言里,像一粒渺茫的沙尘。 转瞬淹没,无人在意。 闻濯刚好在专心聆听会议,指关节轻叩桌面,轻微而富有韵律的节奏响起,恰是忽略屏幕里沉睡的游司梵。 一片被叠好的薄荷糖纸,正随荡起的气流稍稍震动。 嗒,嗒。 在闻濯毫无察觉的角落,夏夜的梦境轰轰烈烈,猝然攀向顶端。 梦中的游司梵指尖通红,指根尤其浓墨重彩,原本白皙细嫩的表肤变作全然成熟的红果子,水光潋滟。 至于脸颊与唇珠的红艳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尽是闻濯肆意亲吻的痕迹。 游司梵强忍着羞臊,暂且空闲的手伸向一旁的模具。 先前认真浇上的糖浆,已然趋于凝固。 换言之,早就可以大快朵颐了。 ……就是因为坏东西在拖延作乱,他才直到现在都没吃上哪怕一口糖! 游司梵又羞又恼,含着水色的眼瞳漫上真切的委屈,悄悄探出的指尖刹那变得坚定。 戏弄他的坏蛋必须得到惩罚! 碰至半软不硬的糖面,特有的粘稠触感随之而来,缠上游司梵沁出细汗的指腹。 他竭力忽略这种甜腻的不适,指尖沿边缘旋绕一周。 咔哒。 奶白色的糖块顺利脱模。 突兀的声音响起,闻濯于游司梵手背烙下一个缠绵至极的吻后,方才悠然抬起低垂的头。 “嗯?” 他赫然对上一张艳若桃李的芙蓉面。 游司梵捻着粒不大的乳白色糖块,嫣红的唇瓣微微张开,雪白的犬齿探出一点小尖尖,将将咬上近在咫尺的糖。 第37章 那是他们一齐做的糖,闻濯认出来了。 它边缘不算完整,有磕磕绊绊的破碎缺口,估计是脱模时候粘连了些许。 然而在略显红肿的唇肉前一衬,什么缺憾都无关要紧。 糖不过是少年脸庞好颜色的衬托。 闻濯眸色沉静,一动不动地凝望游司梵。 凝望这个在边缘试探,欲擒故纵的少年。 游司梵的舌尖点过糖粒一霎,又倏然离去,好似一时兴起,在与那块无生命的糖做你追我赶的游戏。 但这仅仅是幌子。 他们心知肚明,闻濯才是被看中的猎物。 “哥哥,我嘴里有更甜的糖哦……” 游司梵倾下身子,拉近和闻濯的距离,却也依然是微微俯视的角度。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闻濯,轻轻一笑,把乳白色的糖块慢条斯理地放入口内。 少年的指尖和唇肉俱是水润的潮红,乳白色蓦然闯进其间,那些相反的色泽顿时相撞,现出极其艳丽的重叠层次。 自下而上的视角,闻濯看的尤其清楚。 青年看见那不久前被他缠绵啄吻的唇齿张开,故意将普普通通的糖舔绕一遍,从唇珠到舌尖,从犬齿到上颚。 游司梵像得到心仪的新玩具,把闻濯燥热的冲动把握于股掌之间。 “哥哥。” 少年眉眼弯弯,食指自唇边退开,拽出一道时隐时现的银丝。 那粒糖被他压在舌根,乳白色一瞬即逝。 “这块我们亲手做的奶糖……”游司梵再次压低身,双手抚上闻濯的侧脸,杏核眼中闪耀的水色潋滟动人,如同夏夜最亮的流星,“你不来尝尝吗?” 语毕,他第一次主动,深深吻上闻濯淡红的唇。 以他作为上位者的主导姿态。 闻濯几番尝试起身,都被游司梵抗拒回去。 少年捧着闻濯侧脸的指尖一紧,指甲盖亦透出用力的粉。 惹急的猫咪也会挠人,好不容易压制闻濯一回,他怎么甘心就此放弃? 游司梵心下急切,干脆把舌底的奶糖现出,舌尖一顶一推,匆匆忙忙,就把糖粒渡向闻濯口中。 一块半软不硬的奶糖,就如此轻轻叩上闻濯的齿关。 应声而开。 没有任何阻拦,奶糖长驱直入,在两根舌头缠绵深吻的交错间,它携带游司梵甜腻至极的口津,直直纳入闻濯唇齿深处。 “哥哥吃了我给的糖……” 游司梵气息紊乱,却笑着与闻濯稍稍拉开距离,眼瞳亮晶晶的,闪烁着名为骄傲的光辉。 如同一只耀武扬威的小猫。 “这局是我赢了,对不对?” 第20章 吃糖 他凌乱而急促的喘息拍打在闻濯唇畔,带着奶糖极尽甜腻的芬芳,比闻濯口里那块真材实料的糖,还要甜上一万倍。 游司梵莽撞而直白,对闻濯做了如此暧昧的举动,关注点竟然还是落在输赢之上。 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清澈透亮,一心一意,折映出咫尺之外的闻濯。 小小的倒影盛满少年棕黑色的瞳仁,没有丝毫阴霾,好似闻濯是他在世间唯一在意的人。 “是啊。” 自从游司梵借机收回被欺负已久的手,闻濯掌心就无可避免地空落。 他舌尖抵过犬牙根部,空无一物的手指在昏暗里紧握一刹,微微仰望游司梵的眉眼欲色翻涌。 “当然是你赢了。”闻濯的手自然而然地垂下,后撑于地面,手背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这是我尝过最美味的糖。” 游司梵眼睛更亮几分,像得到一尾新鲜河鱼的狸猫,喜悦溢于言表。 这是肯定,是肯定对吧! 终于扳回一局! 游司梵忙着开心,却完全忽略掉闻濯越发低哑的语气。 被他抚着侧颊的青年没有挣脱的意图,一字一顿,缓慢道完未尽的回答。 “但是,我并不愿独享它。” 闻濯那比往常都要更红一些的唇轻轻张合,带着与游司梵亲吻后不可忽视的痕迹,吐出游司梵绝对无法拒绝的话语。 “不如我们一起把它吃掉吧,宝宝。” 尾音落下的一刻,闻濯闭上眼瞳,墨色羽扇般的长睫垂敛,稍稍昂起的如玉脸庞一动不动。 似一尊被游司梵捧起的高贵塑像,宁静温顺,可以根据猎人的心意为所欲为。 游司梵脸颊爆红。 他根本没有思考,径直吻上闻濯薄情而嫣红的唇。 匆忙且急切。 少年探出舌尖,舔吻青年看似坚硬却柔软的唇珠,他探寻恋人唇部的轮廓,细细吻过那些细密而冰冷的唇纹。 闻濯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的软弱性子,他为何突然这么温顺,为何甘愿示弱? 游司梵不在乎。 他只在乎此时此刻,闻濯和他唇舌交缠的炽热。 吊顶小灯洒落暖黄的光晕,他们笼罩在朦胧中,周遭空气似乎也一同变作焦灼的甘甜。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知从何时起,愈来愈近。 游司梵的舔吻热烈直接,孜孜不倦地探索闻濯的唇齿,全身用力的支点集中在与之相贴的唇与手。 他的身子越伏越低,几乎要黏上闻濯爆发力惊人的躯体,侧脸染遍缺氧似的红晕。 云霞一般,绮丽而魅惑。 好像要奋不顾身,彻底坠落明知有诈的深渊。 第38章 岌岌可危,摇摇欲坠。 于游司梵没有注意的角落,闻濯的食指轻轻一点地面,微弱难辨的声响隐没入那些粘稠的拉扯。 青年没有改变姿势,仅是舌面一转,将深藏底下的糖粒翻出,重新渡至游司梵口中。 堵住那条毫无章法,胡乱探索的舌。 哗——! 仿佛成为意外的伊始讯号,在含稳那块糖的瞬间,久违的极度甘甜席卷而来,像一阵无色无形的剧烈风暴,冲击游司梵本就不甚稳固的支点。 他重心一晃,捧着闻濯的面庞,两腿骤然一软,“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直直跪进闻濯大腿分开的间隙。 第21章 零距离拥抱 寂静,一片寂静。 先前暧昧的分子无踪无影。 与闻濯健硕结实的大腿肌肉零距离接触,恒定的温热传来,游司梵含着的那粒奶糖如鲠在喉,连甜味都变得难以下咽。 一秒,两秒,三秒。 闻濯的头颅和大腿动也不动。 任凭游司梵的指尖如何触碰他,也并未捕捉到丝毫动作。 他好似对这场惊变波澜不惊,仅仅是在最初下坠时,顺着游司梵刹那增大的力道垂低一瞬。 温顺沉着,包容一切变化。 “……” 恍若死寂的沉默中,游司梵选择睁开眼睛,和闻濯面面相觑。 不慎跪地后,他又比青年矮了。 原本俯视和仰视的位置对调,游司梵微微昂起下颌,对上闻濯宛若藏着银河般深邃的眼睛。 “疼不疼?” 他清晰捕捉到对方眸中一闪而过的笑意。 戏谑的,善意的,真诚的。 闻濯分明被捧着面庞,却高高在上,占据本该由游司梵掌握的主动权,用那副冷静自持的嗓音问他怎么样。 游司梵:“……” “疼,当然疼,怎么不疼?”后槽牙衔上糖块,他把那颗辗转往复的糖咬得嘎吱响,语气阴森森的,“哥哥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支起膝盖,圆润的杏眼迸发星子似的光辉,是羞恼,也是誓要扳回一城的坚定。 “以后我再也不要,”身子抬起,游司梵离胜利的果实越来越近,视线逐渐与闻濯齐平,几乎要完全站起来了,“和哥哥一起吃糖——” “——唔嗯!?” 人不能踏入同一条河流,但游司梵身体力行,将这句格言践行到底。 起身是好事,然而他忘记因为前倾而改变的重心。 在立至最高点的时候,游司梵太着急,力道过大,无意往斜前方偏上那么一丁点—— 只是分毫而已,他却蓦然失去平衡! 喀啦! 游司梵慌张失措,跌倒的刹那,后腿不小心蹬到岛台。 模具和趋于凝固的糖浆齐齐跃起一霎,连荡漾的弧度也透出欢快,像为主人们奏响的爱人曲目。 游司梵完全无法控制失衡的身躯,杏眼瞪得溜圆,直面闻濯越来越近的俊脸。 如果他是猫,那么此时躯干连同尾巴根的毛,必定全部炸起。 爪爪开花的那种。 这个短暂瞬间,拉得很远又很长。 落入闻濯怀抱的前一刻,游司梵好像看见青年唇角的笑意更深几分。 一晃而过。 咚——! 一声闷响,闻濯宽厚的脊背乍然砸向地面。 巨大的冲击力袭来,游司梵整个人倒入闻濯怀里,哪怕身下的闻濯作为肉垫子,为他卸去大半的力道,游司梵依然砸懵了。 “唔!” 跌倒震荡的余波犹在,他紧紧贴上闻濯柔软而结实的胸膛,齿间不自觉唤出一声轻哼。 身子不疼,就是脑袋晕乎乎。 闻濯用手掌抚上他的脸颊,也没反应过来,倒是条件反射地蹭蹭那温热的掌心。 “真摔疼了?”青年眸色沉下来。 游司梵舌尖顶着奶糖,神思游离,闻濯的询问在他耳中,是一曲无法解读的悠扬调子。 好听,但听不懂。 也不想仔细去理解。 闻濯搂着他平躺在地,两个人亲昵地面对面相拥,呼吸交缠。 怦,怦怦。 青年的心跳有条不紊,富有节奏的沉稳韵律坚实有力,隔着骨骼与肌肉,恒久地传达给伏于其上的游司梵。 游司梵浸入这些梦境似的温情里,像喝醉一般,蹦出几个无意义的语气词。 “嗯,嗯……好吃,糖很甜……” 答非所问,已读乱回。 闻濯脸色彻底沉下,罕见地带上一丝愠怒。 “是吗?可这难道不是宝宝亲自送给我的糖?”抚着游司梵侧脸的手指施加力气,温柔的安慰变作强势,闻濯指尖一叩,将少年的唇印向自己的唇角,“司梵……你说,我是不是亏了。” “应该讨一些利息回来?” 铺天盖地的吻重新燃起。 闻濯的舌长驱直入,轻易撬开游司梵的齿关。 游司梵压根没有阻挡,连装都没装,防御形同虚设,意思意思让闻濯舔吻唇珠两下,就红着耳尖,把人放进口腔。 闻濯轻而易举,迅速寻到那块他不久前渡来的糖。 就在游司梵左侧的颊窝。 奶糖命途多舛,被闻濯强势抵在游司梵唇齿的角落。 以极其幼嫩的内颊肉为壁,那条不讲道理的舌怒气冲冲,施了力道便磨蹭起来,仿佛糖粒是它的画笔,任它随意绘遍少年口腔所有的嫩肉。 第39章 糖在融化,甘甜的津液不断交换,游司梵甚至来不及吞咽一些漫延的甜腻,嫣红的唇角坠出些许晶莹口涎。 而闻濯还在掠夺。 舔到上颚时,融化至不规则形状的奶糖由闻濯卷着,狠狠刮过游司梵那从未接触过异物的薄肤。 难以言喻的瘙痒就此袭来。 游司梵头皮一紧,电流般怪异的酥麻自后脑而起,刹那在他脑海“砰”地炸开! 他再无法忍耐,闭紧眼睫,全身血液仿佛都瞬间集中,流去被闻濯故意欺负的上颚。 舔舐,暧昧地微旋,不规则的糖前前后后,那条霸道的舌抵过他唇齿每一处细节。 粘稠的水声不绝于耳。 游司梵不自觉攥紧闻濯的黑发,脖颈与锁骨泛上粉白的红,余下的风光无处可窥,全数隐藏于宽松的领口。 闻濯抬起长睫,注视近在咫尺的少年一眼,手上的桎梏又重几分,不容置喙,强硬地再次拉进他们相当亲密的距离。 从远处看,他们亲密无间,糖浆幽静停滞的甜味飘满整个空间,而他们一起躺于昏黄的朦胧里,深深拥抱。 共同分享同一颗奶糖。 在漫长的醺然里,游司梵似乎只能凭借糖的体积来判断时间。 它已然化成不到一毫米厚的薄片,尖利,单薄,像一柄一击即碎的刀,游司梵齿关轻轻一阖,它便应声而碎。 前提是由游司梵来掌握糖的命运。 应该吃完糖……哥哥就没理由赖着,继续欺负自己吧。 他迷迷糊糊,闪过一个念头,舌尖懒洋洋地顶了顶闻濯攻城略地的舌面,想趁机夺过糖的控制权。 但他失算了。 “想要回你送出的礼物?”闻濯怜悯地低笑一声,眼瞳中长久以来试图克制的风暴,终于降临,“可是司梵。” “已经太晚了。” “不是我多嘴啊,闻,你也知道我们a国人最喜欢距离感,老卡佩光着身子经过我面前,我也能目不斜视。” 正式会议甫一结束,爱德华·卡佩就紧急把闻濯拉进新的私密房间。 只有他俩的那种,保密级别很高。 [视频通话时长:7:49:36,7:49:37,7:49:38……] 反扣在桌面的手机,视频时长亘古不变地持续跃动。 凌晨5:30的x城天际熹微,云层泛出近乎墨色的深蓝,即将亮起的曜日透出少许的光,斜斜照在闻濯刀刻斧凿般的侧脸。 开了通宵的重要会议,他略显疲惫,揉揉眉心,唇角的弧度无波无澜,冷冽而不近人情。 真丝深黑衬衫最上的两粒扣子一解,他看起来赫然是冷心冷情的渣男扮相。 爱德华啧啧有声。 “你那边都要天亮了吧?哦——抱歉,先生,x城的太阳似乎已经升起了。所以你不赶紧去补觉,这么晚的时间,还要和我沟通些什么机密?是项目相关?不对,刚才已经说完了,我想想……难道是热辣小野猫!” “爱德华。”闻濯忍无可忍,额角青筋一跳,打断对方过于精准的猜想,“我想邀请你为我定制一年的女式礼裙,尺码睡醒后发你。” 他不提原因,不提定制的对象,不提任何可能被爱德华发掘的细节,就此结束话题。 “今晚先这样。项目和定制的后续进度,我们邮箱或雁书沟通。” 爱德华傻眼,好像完全没料到在一个这么安全的线上房间里,闻濯只用来谈这些琐碎的事情。 然而闻濯毫不留情,干脆利落,结束这场不伦不类的“加时会议”。 他的行事如同外表一样冷冽,高不可攀。 “再见,我的朋友。” 游司梵同样感受到这场持续整夜的荒唐,在逐渐走向结束。 他又被闻濯高高抱上岛台,但与此前不同,闻濯没有再毫无创意地直接吻他。 那太单调,太庸俗。 青年别出心裁,用银勺舀起温温发凉的糖浆,执笔画画似的,细致而缓慢地浇上游司梵的小腿与足背。 宛若一株攀附其上的曼珠沙华。 闻濯亲手造就这幅短暂的作品,又亲口毁掉它。 他面向少年,单膝跪下,足够高大的身躯让他并不显得微渺,反而与上首的游司梵达成视觉平衡。 好似古典时代的油画作品。 游司梵恰好处于吊顶灯下方,小腿不安地交叠,却又被闻濯无言且强硬地分开。 暖融融的柔和灯光落于游司梵身上,像为少年披上无瑕的白纱。 闻濯就这么俯身,在宁静的沉默中,虔诚吻上游司梵足背那一点零落的糖浆。 “哥哥……!” 衣衫散乱的游司梵蓦然睁开眼睛。 这是一个阴天,乌云不断靠拢,天际凝聚的雨仿佛随时会落下。 但白昼的光亮,足以让他看清屏幕的图像。 ——睡梦中吻过千百次的青年,正在惊诧地目视他。 第22章 我真没有裸睡 闻濯醒来时,刚好六点半。 天色已然全亮。 他没拉遮光窗帘,一束阴沉的日光不容忽视,直直透过落地窗,正巧落在那张两米八大床的尾部。 窗外绿植繁茂,蝉鸣夹杂于山野中苍虬古树的间隙,鸟雀不知死活地叫唤,叽叽喳喳,音浪波涛汹涌。 一切都很好,欣欣向荣。 除了闻濯这位失眠受害者。 第40章 他倔强地浅寐45分钟,双手交叠,平静而悠长地深呼吸。 中央空调恒温22摄氏度,整个卧房区域温度适宜,床垫绝对符合他个人的生理曲线,所有布置都恰到好处。 没有闻静“噔噔噔噔”地来吵他,没有爱德华不死心的信息轰炸。 但是毫无作用。 姑且不说睡意,闻濯甚至越来越清醒,昨晚冲冷水澡化去的欲念还卷土重燃。 鸦羽般的黑睫闭合两下,他终于选择睁开略微干涩的眼。 一只小雀蹦来窗台,它胸前有一撮红绒,歪着脑袋,形似黑豆的小眼滴溜溜,打量面无表情的房主人。 里头这人神情冷峻,一袭暗灰色睡袍松弛地系着,胸膛的交领开作深v,轮廓分明的胸肌隐约露出大半,冷情又性感。 领口末端显山不露水,低调地现出些许腹肌的影子,他一动,那些挺括的影子便扩大几分范围。 闻濯长腿一跨,利落下床。 绣有流云图纹的系带不宽不窄,正正勾勒出他结实劲瘦的腰身。 从背后看去,闻濯宽肩窄腰,比例好得惊人,没有人会质疑他蓄藏其下的力量。 他的跟腱随步伐若隐若现,背肌层峦起伏,像一场流畅至极的戏剧。 闻濯踏着鸟雀鸣叫的余音,走入盥洗室。 只是一刹而已,周遭顿时变得寂静,理石砖墙将所有嘈杂隔阂在外。 “哗啦——” 深黑色水龙头打开,冷冽的山泉水喷涌上闻濯指尖。 他的手背青筋凸起,在水的冲刷下,显出一种不近人情的疏离。 闻濯默然片刻,掬起一捧清浅的水,把脸庞深深埋下去。 如此往复数回。 几滴水珠零落地溅起,沾湿他的鬓发,又从颌骨流至颈侧,一路蜿蜒,最后隐没于睡袍厚重的衣襟。 “呼……” 闻濯双手撑在盥洗台前,注视镜中的自己。 那个与他对望的青年眉骨深邃,眼睫和额发全湿透了,未干的水痕挂在喉结上,要掉不掉,摇摇欲坠。 通宵达旦的会议并没有削减他与生俱来的英俊,但若说这些都是寻常,那么他的眸色,竟比以往皆要晦暗。 吊顶的光不偏不倚,冷然折下,却泥牛入海,一去不复返。 如同落入没有终点的黑洞,尽数消融于那粒小小的瞳心。 昨夜莫名燃起的燥意,在隔去数十小时后的白昼,愈演愈烈。 闻濯清晰看见自己深藏瞳底的欲念。 低于体温的水流没有带走不应存在的冲动,它像冰,又像摄魂的镜子,不过是让闻濯抽离情绪,反倒更明晰地感受血液鼓动的燥热。 怦怦,怦。 心脏一刻不停地跃动。脉搏的频率宛若密集的鼓点,催促主人尽快作出回应。 他的身体在苏醒。 而他的意志……在渴望游司梵。 那位乖巧又明艳的少年,还在视频另一端熟睡,陷入重重梦境的少年。 往常晨起时的燥热是生理反应,是人体固有的机制,难以改变。 但在今天,闻濯不能骗自己。 青年低叹一声,指尖拢上流云纹腰带,轻轻一抽,随意系的衣结倏然散开,冷白色的宽厚胸肌拨云见日,一览无遗。 可惜身处暗室,无人得以观赏这具几近完美的身躯。 闻濯褪下睡袍,赤足走入浴间,清晨凛冽的山泉水倾泻而下。 他准备再冲一次澡。 哗…… 滋啦——! “好啦,小濯,鸡蛋不要煎全熟呀,我爱吃流心的,要是做成全熟,那可真是糟蹋鸡蛋了。” 别墅一楼,厨房。 闻婆婆熟稔地从罐子里抓出一把茶叶,看都不看,不要钱似的直接往茶壶里塞。 “你等会喝咖啡还是茶?要是都不喜欢,电炖盅里边还有燕窝银耳粥。” 闻濯回首看了他外婆一眼,视线于茶叶停留刹那,又移回铸铁小锅。 “滋滋……” 油脂与蛋白质混合的香气充斥整个空间,煎蛋边缘微微现出焦糖的色泽,蛋黄卧于其上,莹润可爱。 这无疑是一个q弹完美的煎蛋,无可指摘。 但闻婆婆手中那罐看似平平无奇的茶叶,实则有市无价,一撮就能抵千百万个鸡蛋。 昨日碎掉的班章,更只是它的零头。 然而闻濯什么也没说,言语淡淡: “我喝白水。” 话音刚落,他手臂微微一震,锅面一颠,灿金流心的煎蛋灵巧地成功翻面。 闻濯仍旧穿那件睡袍,做饭的姿态游刃有余,不过是领口收敛些许,腰间束带也系得更紧,倒更衬出他挺拔高大的身形。 好一个温良恭俭让的煮夫君子,口里却道出如此棒槌的言语。 闻婆婆看着他的背影气笑了。 “你啊……小静还说你找到女朋友了?”她摇摇头,没有评价,神态显然是不信的,转而提起另一件事,“前几天下雨,屋子旁边有点积水,十几年前那条引水渠已经不够用了,还是要挑个日子,叫施工队来把它重新疏通才好。不然这雨再下大些,难免……” 她止住话尾。 老人抬起满是皱纹的眼皮,看向阴沉沉的窗外。 沉默的山也在回望她,风雨欲来。 闻濯若有所感,刚要询问什么,却见闻静神游天外,像个游魂一样飘进厨房。 第41章 “好香……好香啊哥……外婆你们在做什么,我要吃我要吃……散排被虐一晚上,哥我打游戏没有你真的不行,求带飞呜呜呜呜……啊!哥你怎么又欺负我?” 闻濯一手挡住闻静贴过来的粉毛脑袋,物理意义隔开她与煎蛋的距离后,优哉游哉,给闻婆婆点名要的溏心蛋再翻一面。 啪—— 形状完满的煎蛋从闻静眼前飞起,慢动作般在空中停滞片刻,又毫不留情,落回铸铁锅里。 不偏不倚,正中圆心。 闻静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外婆!外婆你看闻濯!他无视我想和他组排的要求就算了!怎么还能在食物上虐待他的亲妹妹呢?……” 闻婆婆收回给闻静倒的热茶,面色不咸不淡:“小静。” 短短二字,语气也不严厉,甚至有些温和,是好好讲道理的模样。 但闻静瞬间老实,乖乖闭嘴。 “小静,你吃完早餐就回去睡觉,不准再通宵。” 闻濯关火,将煎蛋盛在白瓷碟,递来闻婆婆面前。 他面容怡然,宛若一从修长挺拔的青竹,看不出半分彻夜未眠的倦态,与闻静肉眼可见的泄气和疲惫天差地别。 “外婆,馒头片还要再烤一会,您先吃着。”无可挑剔的体贴。 闻婆婆瞄他一眼,似乎被他蒙混过关,没有发落的意思:“行。小濯,你去给小静盛碗燕窝银耳粥。” 闻濯答好,打开橱柜,琳琅满目的各色盘子刹那迸发无数光辉。 他刚刚触上其中之一,闻婆婆再次开口。 “也给自己拿一个碗吧,小濯,补气养血的药膳,最适合你这种不要命通宵工作,完事后又不补觉的人。” 闻静耷拉的头猛然一抬,眼睛亮得像两千瓦的灯泡:“哦豁!” 闻濯指尖一僵,然而来自于外婆的审判仍未结束。 “小濯,你已经是成年人了,外婆不会对你的生活指手画脚,但既然你精力那么充沛,可以拜托你在百忙之余,帮外婆检索一下猫咪爱吃的罐头和零食吗?” 不疾不徐的语气,闻濯却几乎是落荒而逃。 等他回过神时,已经重新坐在离开不到两小时的书桌前。 那碗尚且温热的燕窝银耳粥不伦不类,固执地横于四个电脑显示屏下。 这些昂贵的顶级屏幕各显神通,分别陈列“猫的罐头&零食&玩具清单整理”“卡佩2719年女裙春夏新品”“论文list”“w城综合大学-向薛教授-2718年秋季学期实验室轮班表”等毫不相干的文档项目。 闻濯面无表情,捺下揉眉心的冲动,先将猫咪相关抄送闻婆婆邮箱。 顺便雁书告知一声。 [。]:[猫的罐头&零食&玩具清单整理.doc] [。]:发您邮箱了。 30秒后,叮铃! [闻弦歌而知雅意]:[文件已被“外婆”接收。] [闻弦歌而知雅意]:辛苦了,小濯。 [闻弦歌而知雅意]:(黄豆微笑.jpg) [闻弦歌而知雅意]:另:快喝粥,不然凉了,药膳效果适得其反。 闻濯看都没看那碗分毫未动的燕窝粥一眼,脸不红心不跳,一个“好”字还没打完,光标还在输入框跃动,闻静的消息弹窗接踵而来。 [雁书:您有来自“闻静”的新消息。]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哥!你记得啊!你自己亲口答应要带嫂子和我一起排位!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等会中午就开黑?还是今天晚上?还是明天中午?>\﹉#"&♂^~?*…… [您已拒绝接收“闻静”的消息。是否将“闻静”移入黑名单?] [请二次确认操作。] [拉黑成功。] 世界一片清净。 闻濯享受来之不易的静谧,认认真真喝完燕窝银耳粥,把用过的碗筷清洁完毕,漱口,洗脸,最后在直饮机接一杯白开水,准备继续研读论文。 “唔嗯……” 视频中的游司梵低低呓语一声,音节含糊不清,像在朝闻濯撒娇,让他不要抛下自己。 [视频通话时长:9:58:17,9:58:18,9:58:19……] 少年的镜头距离身体很近,大半画面皆是他潮红的脸颊和脖颈,清晨的光平铺直叙,却为他照上一层珍珠般的光泽。 游司梵呼吸略显急促,额角汗珠淋漓,秀气的眉心微微蹙着,下唇咬出浅浅的白印子,好似在忍耐不知来处的酥痒。 “哥哥……” 他又在无意识地呓语,宛若一只不设防的猫咪,露出肚腹,把自己一切弱点袒露予最信任的闻濯。 而他会永远陪伴他。 听着那些不甚规律的呼吸和低喃,闻濯紊乱烦躁的心奇迹般逐渐静下。 咚咚,咚。 他把手机立于电脑显示器下,将自己的面庞纳入摄像头范围,开始工作。 每日专业书籍/论文阅读完成。 核心期刊论文初稿撰写完成。 项目计划书终稿完成。 闻濯利落地敲击静音键盘,凌厉的眉眼倒映出纷飞的编辑页面,本国语言与外语交错而过,而他全神贯注,一时忽略下方那块不起眼的视频界面。 他没有看见,游司梵双眸紧闭,难耐地把手机越推越远。 下颌,脖颈,锁骨,雪白细腻的胸膛。 还要往下,还在往下。 第42章 第23章 腰间掐出的斑驳红印 游司梵并不知道自己看起来有多糟糕。 司子天硬逼着他穿的长裙质量欠佳,商家约莫是为了穿着效果,严重牺牲布料舒适度,所有贴身接触肌肤的部分,比粗呢还要毛糙。 而游司梵上身,又只能穿分体式鱼尾裙的上半阙。 少年娇嫩的皮肤与布料亲密无间,早就被磨得嫣红,那些不过是寻常的表肤而已,却如同一块吹弹可破的豆腐,但凡再同劣质布料多蹭几下…… 怕是会破裂受伤,渗出淋漓的血丝和水痕。 游司梵赌气似的抱紧薄被,不着寸缕的肩头透出浅粉色,发尾凌乱,在半遮半掩的锁骨里凑成一团。 在睡梦的间隙,本该系于他颈后的黑色束带不翼而飞,连同束带相接的菱形布料一起消失。 半夜时他循着本能,豪情万丈,把小猫衬衫一把撕开。 之后更是直接,干脆将上半阙裙衣丢至床底,任由它们皱皱巴巴,做一对难兄难弟。 扫平困难,完事。 大功告成的游司梵兀自扯来被子,团吧团吧就搂进怀里,肌肤触及熟悉的舒适与柔软,霎那放松下来。 他才不要那些难穿的料子呢! 游司梵唇角弯起,好像在梦中想起什么开心的事,微笑的弧度模糊而甜蜜,却浑然不觉上半身变故横生。 一场完全由他自身主导的变故。 游司梵解放被束缚的自己,同时也失去可以蔽体的衣物。 简单来说,此时此刻,他无瑕白皙的上半身—— 除去薄被虚虚遮掩的重点部位,真正达成“自由”。 真金白银,如假包换。 待闻濯有空扫一眼视频界面,一切都晚了。 错误的开头早已铸造,无法挽回。 先前游司梵镜头只集中于脸颊,闻濯只当他在寻常睡觉,根本没考虑镜头之外的着装。 少年的气息又一直不大稳定,时急时慢,短促又缠绵,像在借梦话的机会贴着闻濯撒娇。 很乖,很粘人,情绪价值非常到位,是完美的asmr和白噪音。 一下一下,慢慢抚平闻濯莫名涌动的燥热。 闻濯心平气和。 失眠带来的那丝不快烟消云散,在这种称得上温馨的氛围里,他注意力高度集中,一心投入全速运作的工作项目。 而这完满的一切,在他端起那杯变冷的白水后,骤然结束。 那方长方形的手机屏幕尺寸适中,单独看还好,而在四个宽而薄的电脑显示器下,就不那么惹眼。 尤其当画面内容看似空无一物,仅仅是白茫茫一片时。 闻濯腰背挺拔,伏案工作的姿态仍然与往常一般,好似清俊华贵的竹,无可挑剔。 他浅浅抿一口水,无色无味的白水漫上一瞬又离开,略微沾湿他薄红的唇珠,唯独留下透亮潋滟的水光。 闻濯敲击键盘的右手并未停下,充斥专业术语的文献飞快滚动,而他眼睫不经意垂敛的刹那,却在密密麻麻的文字间,正好对上毫无存在感的视频通话画面。 叮铛。 瓷杯被轻轻放下。 减低些许的水面一晃,险而又险地荡过圆润的杯沿,差点溢出。 但闻濯没多余的思绪去关注琐碎细节,他所有心思,已然被视频聊天全摄走了。 ——游司梵睡意酣然的面庞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不知自何时起出现的肌肤。 柔韧舒展的肌肤,具体部位不明,没有任何有可供明确定位的器官。 就是一片随处可见的表肤罢了,也许是脸颊,也许是手腕。 但它白得耀眼,是极少曝露阳光的苍白,闻濯几乎可以看见其下青蓝色的静脉。 这片白皙的原野随主人呼吸的频率静静起伏,舒张,落下,生命力又完成一次周而复始的循环。 细密而浅色的绒毛渡上一层柔光,勾勒它的边界与曲线。 它无言地舒展,仿佛在大胆邀请闻濯的触碰。 是腰?脖颈?锁骨?还是大腿? 闻濯不知道。 他竭力压制在一瞬内迅速燃起的欲念,眸色暗沉若深海,抬手伸向不合时宜的视频通话。 于情于理,他只知道自己不应该,也不能做窥视这种不光彩的事情。 [视频通话时长:11:06:48,11:06:49,11:06:50……] 在时间跃向下一分钟的前刻,闻濯神情冷冽,薄唇抿成一条线,从侧面看去,与笔直挺拔的鼻梁连成雕塑般的弧度,锋利俊美,而不近人情。 他指尖点上“结束”的红色按钮。 嘎吱——! 那片原先安静起伏的肌肤蓦然一动,似乎是游司梵稍稍侧身,在床垫挪动一二。 少年还不知晓,他的肌肤离镜头越发接近。 “唔嗯……哥哥?” 迷茫的低喃,依旧是梦呓似的混沌与含糊。 闻濯无奈停下动作,心软了。 “嗯。” 他没办法不回答游司梵,哪怕对方只是道出一句普普通通的,没有指向性的梦话。 闻濯不想再做少年口中的坏东西。 “宝宝,你先睡。”他试图和一个挣扎在梦境里的人解释,声音低哑,燥热的直白疯狂涌上,几乎无法掩盖,“我先断……” “唔!不许……不行!” 但游司梵率先打断他,大腿一跨,狠狠翻身。 第43章 他动作幅度极大,画面内的白皙接连不断,近乎变作一整片连绵的莹润苍白。 “我还没有、没有吃到糖……不可以走……” 游司梵是否真正吃上那颗不存在的糖,闻濯无从得知。 但他终于得以观见那方雪肤的根源。 不过一错眼,一粒圆润可爱的肚脐一闪而过,又被游司梵吝啬地掩盖。 但已经完全足够。 它就如定论的锚点,直截了当,给予闻濯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 腰腹。那是游司梵的腰腹。 他在游司梵无知无觉之时,看了人家的腰那么久。 [视频通话时长:11:07:39,11:07:40,11:07:41……] 起码超过30秒。闻濯冷静分析。 ……不过视觉效果这么软的腰部,指尖如果碰上去,又会是什么感觉? 仿佛感应一般,游司梵的手动了。 他挡于肚脐之上的掌心移开,像是再难忍耐表肤的酥麻,狠力掐了掐自己腰腹。 不似解痒,更似一种别样的发泄。 用些微的疼痛,分散愈发聚集的燥意。 不过几秒,那块被游司梵用力对待的皮肉迅速变红,大片大片的红印漫延开来,宛若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玫瑰,在少年的指间怦然绽放。 咚,咚咚! 闻濯呼吸变得急促。 他听见自己心如擂鼓,浑身上下的血液刹那沸腾,一点源自视频画面的火星子,隔空而来,轻盈又飘忽,却又一次撩燃他苦苦压制的疯狂与燥热。 结束视频的权力分明在他一念之间,没有任何外在因素能够阻挡他。 但睡袍似乎也变作繁复沉重的累赘,那条流云纹束带如同勒上他的手腕,想摁下“结束”的指尖动弹不得。 闻濯心知肚明。 是他甘愿,是他清醒地走向沦陷。 他不过是对方可以随意玩弄的棋子而已。 然而这场由游司梵开启的戏剧,远远未至落幕时分。 他并拢大腿,微微屈向胸前,如同游戏一般,在幼嫩的腰腹部位绘下斑斓的红痕,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觉。 闻濯呼吸一顿。 他看见一小块深紫色的淤青,极其碍眼地横在游司梵右膝盖。 它比红印更惹眼,犹如白玉破损的瑕疵,突兀,难看,伶仃地出现于那块本应完美的肌肤,却不令人生厌。 昨夜……没上药吗? “宝宝,醒一醒。”闻濯瞳色晦暗,语气辩不出喜怒,“家里常备药用完了?” 游司梵没醒,还在坚持不懈地掐自己,肚脐周围已经红得不能看了。 闻濯神情未变,再次唤道:“宝宝。” 游司梵兴许听见些许含糊的呼唤,却不乐意地停下动作,像一只红通通的小虾米,又把自己蜷起来。 他怀中是淡素色系的夏被,而他的肤色非但没有逊色,反倒衬得更白。 大半躯体藏在被子的保护里,游司梵的肩头和臂膀却直愣愣地袒露,在夏日清晨闷热的空气里,现出纤长而明显的经络痕迹。 他在用力怀抱夏被,半埋进被子的脸颊气鼓鼓的。 好像生怕闻濯把他的宝贝突然抢走,又好像在隐忍什么呼之欲出的冲动。 但游司梵不知道自己才是猎人意动的对象,和那方夏被毫无关系。 腰上的红印,膝盖的淤青,游司梵如同被囚禁于视频里的小兽,虚弱,可怜,备受凌虐,却仍然信任那个最初诱他入局的猎人。 甚至还在对方的注视下深眠。 闻濯喉间唤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还能怎么办呢? 他收回僵持已久的指尖,没有再尝试挂断视频,镇定地凝望游司梵潮红的颧骨。 不久前,随着少年的臂膀动作,镜头范围再次改变。 画面颠簸几下,绚烂的色彩幻梦般闪耀,苍白的表肤,嫣红的唇,那些无规律的红印,略显稚气的猫咪床单与枕套。 像一瓶小时候常喝的玻璃汽水,哔啵一下轻响,铁质瓶盖应声而落,瓶壁冷凝水珠的攀爬崎岖又朦胧。 与如今的游司梵一模一样。 潮湿的汗渍,被黏作一缕缕的鬓发,灼热难耐的气息,闻濯隔着无数0与1组成的比特流,好似也触碰到少年湿漉漉的魂灵。 游司梵的手机无意往上移动十几厘米,成功从肚腹推至锁骨。 虽然自下而上的视角让他的身躯无处遁形,镜头移动更是全数转播那些隐秘的细节,但至少闻濯重新拥有不冒犯,或者说,不那么冒犯的视觉落点。 先这样吧。闻濯想。 游司梵颧骨也有乱七八糟的痕迹,不过与他自己掐的不同,脸上那些明显是被褥的压印。 像猫咪乱糟糟翘起的胡子。 一只q版黑猫在闻濯脑海蹦出来,深蓝色的眼睛又大又圆,娇娇地“喵呜”一声。 闻濯唇角露出微不可见的笑意。 他右手抚向空置已久的鼠标,愉悦地点开论文修改稿,黑灰色的铅字霎时充满大屏。 不挂视频也行,把手机像之前一样放在一边当白噪音,我继续工作,不看就好…… “……哥哥!” 是游司梵在唤他,语调竟有些慌张。 闻濯挑眉,快速浏览那些晦涩难懂的专业术语,不轻不重地回应:“嗯?” 他当那又是一句梦境的呢喃,并没有多上心。 第44章 但他失策了。 闻濯矜持地等来等去,耐下心润色完一段稍有欠缺的文段,也没等来游司梵黏黏糊糊的后文。 没有羞恼的拒绝,没有颐气指使的命令。 好像凭空消失一般。 再好的计划也会被打断,何况是临时应急的措施。 闻濯继而捺下躁动不安的欲念,确保它好好地隐藏于睡袍之下,才又一次将视线投向视频画面。 镜头中的青年眉目深邃,瞳心倒映论文艰涩的字词,幽微的白蓝光打在鼻骨侧面,照射出山峦起伏般的轮廓。 自持又英俊,冷清又性感。 但他所有勉力维持的镇定,在看清游司梵的一瞬全然破碎。 闻濯直接对上一双水雾朦胧的杏眼。 杏眼的主人显然刚自重重梦境中醒来,雾蒙蒙的,眼尾湿漉漉,不知是生理性的泪水,还是被梦境激出来的委屈。 游司梵很懵。 和那间“闻濯”为他精心准备的温馨小屋不同,眼前的卧室狭窄闷热,老旧的窗户只支开一条小缝通风,却无济于事,那股怪异而突兀的腥甜依然弥漫整个房间,渗透进游司梵每个毛孔。 像幽暗的鬼魂,缠绕他沉重的四肢。 游司梵鼻头一酸,头颅往后仰:“哈——哈嚏!” 他条件反射地闭紧双眼,逃避似的搂紧薄被,眼尾飞起的红晕更红几分。 “司梵,你怎么样,还好吗?” 枕旁的手机扬声器传来询问,男音低哑沉稳,语调比那个强硬摁着他在岛台舌吻的坏东西,这个闻濯的声音还要沉一些。 想起这事游司梵就生气。 他自以为隐秘地瞅屏幕一眼,却正正撞上一双暗含关切的眼瞳。 “没事吧。”闻濯还在问他。 青年睡袍的深v开的很大,三分之二的胸肌现于镜头前,饱满又结实,很是冲击了一番游司梵的视觉。 他很慢很慢地眨眼,在闻濯明晃晃的冷白胸肌前流连,从左到右,又从右到左,如此往复数次,片刻后才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 “衣领开的不够大,哥哥。” 他慢吞吞地点评道,准备开始翻旧账。 完全遗忘闻濯的初衷是询问他的身体,而并非让他品鉴男色的好看程度。 “而且哥哥……你刚才把糖浆倒在我小腿和脚踝上,我都不和你计较了,但你怎么可以得寸进尺呢?” 闻濯脸色骤变,在听见“糖浆”二字的刹那,他的喉结幅度明显地上下滚动。 仿若一个喻示风雨将至的讯号。 而游司梵没有看见,还在迷迷糊糊,委屈地质问。 “为什么现在我的大腿也湿黏黏的?还有床单,枕套……” “它们,怎么都湿透了?” 第24章 睡觉的癖好是裸* 游司梵几乎觉得自己是泡在水里。 鬓发是湿的,黏糊糊地贴在颈侧,像一双不知从何而来的手,遏制他的动脉和呼吸。 他的指尖难耐地蜷缩,修剪齐整的甲盖在小猫床单划出一道浅浅痕迹。 床单不出意外,也是湿的。 那些濡湿的触感缠上他的指尖,像海底飘摇的藻类,把游司梵裹挟其中,不叫他离开这些过度亲密的黏厚。 大腿,颈后,脊背,尾椎。 无一不湿漉漉。 他都不用伸手去探,仅仅凭借迥异的体感和水渍,就知道不该汗湿的部位,已经全被汗水浸透。 做奶糖时候……也是这么热吗? 游司梵脑海刚刚闪过一个模糊的疑问,一滴汗珠恰巧滚落额角,要掉不掉,徒留酥麻与瘙痒,瞬间驱走不那么坚定的怀疑。 好像记不清了。他捺下困惑。 游司梵唇齿微张,吐出一口灼热的气息,抬起臂膀,想要擦去调皮而绵密的汗。 可当手腕触至额头,平日本应是布料的位置空无一物,反而是一方热乎乎的手臂径直贴上自己的肌肤。 汗津津的,和脸庞一般潮湿。 他手背和前额磨蹭一二,汗没有拂去多少,却是把鬓发弄得越发凌乱。 诶? 衣服……衣服呢? 游司梵呆呆地停顿几秒,好似迷茫不解的猫咪,又不死心,绷紧手指换方向再擦一次。 一大片雪白在镜头前一闪而过。 明明只是正常的臂膀和腕子,普普通通,抬起又落下,根本没有露出过分亲昵的部位,也没有刻意展现的暗示,但闻濯仍然如同被灼伤一般,匆匆移开视线。 近乎狼狈。 “汗太多难受吗?”青年的眼瞳像含着一簇焰火,浓墨重彩,凌厉地目视屏幕中无辜的论文,言语竭力保持冷静,“宝宝,你枕头隔壁有抽纸。” “嗯……” 游司梵蹙起眉心,动作先于意识,直接转向右侧。 啪! 闻濯并没有看画面,光听声音就知道游司梵搞错了。 “抽纸在左边,宝宝,你手往上抬一点。” 他瞳底风起云涌,积蓄的疯狂与冲动好似将破笼而出,偏偏视线克制万分,全数集中于电脑屏幕的灰黑色铅字,不偏不倚。 咔嗒。 文段修改完毕,他按下回车,光标跳动,移至下一行晦涩复杂的公式。 闻濯舌尖轻轻抵上犬齿。 那是往日熟稔无比的字符,分毫未改。 但此情此景下,他竟看不进去哪怕一点。 第45章 视频另一侧的游司梵已经顺利拿到纸巾,像小海獭一样捧着来之不易的手帕纸,正准备拭去作乱许久的汗时,一道低哑的声音蓦然打断他的动作。 “不说句谢谢吗。” 游司梵停下举至额角的手,眨眨眼:“嗯?嗯……哥哥?” 他瞥一眼视频里的青年,见闻濯如君子般端方,极为认真地注视电脑屏幕,侧颜俊美无俦,却根本没在看他。 和舔吻时候的直白与急切完全相反,现在的闻濯,像一座冰山,克制又禁欲。 看上去拒人千里。 “我要谢谢哥哥什么?谢谢哥哥舔吻、吻我的指缝吗?”游司梵偏不道谢,恶狠狠地叠好纸巾,一口气把大半的汗珠擦干净,“刚刚那样子欺负我,难道哥哥转头就忘记自己做过的坏事了?” 他动作幅度很大,夏被的遮掩变得聊胜于无,在起伏间不断掀开。 磨得通红的锁骨,单薄而平坦的胸膛。 连绵不断的白皙肌肤于游司梵不知道的间隙,大胆曝露空气之中。 闻濯听着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挲声,不动如山。 嗒。 青年骨节分明的指敲下退格键,删去公式里一处冗余的参数。 黑沉的瞳仁闪过术语的变换排列,他面色淡淡,没有接游司梵的话茬。 “擦完汗了?身上还难受吗。” 他巧妙绕回先前的话题。 果然,游司梵不甚专注的注意力马上被反问带跑。 “嗯……”他先是下意识地点点脑袋,点到一半,猛然回过神来。 梦境的迷雾被拨开,一些被遗忘的细节浮到记忆前端。 游司梵脖颈僵住,如同吞下一只苍蝇。 不是。 自己又双叕被骗了! 天啊!这人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戏耍他……! 游司梵并拢的双腿一蜷,气势汹汹,想要不管不顾,直接翻身起床。 那床原先被他搂入怀中的夏被骤然一滑,像雪崩时滚落的山雪,飘零而轻盈,几乎没有受到一丝阻力,转眼间便离开它覆盖已久的身躯。 一具青涩单薄的少年躯体。 潮红的色泽漫上游司梵的体肤,鱼尾裙的曲线蜿蜒又紧致。 藏匿多时的花蕾终于得见天光,在一个不那么耀眼的阴天清晨,尽情舒展与生俱来的蓬勃与生机。 他身后是杂乱无章的墙壁,三年前储物室的改造匆匆忙忙,司二叔随便把铁质货架移至屋角,空出来的地界便就此改作床榻。 钉子撬出又重新钉下,徒留长年累月的乌黑痕迹,去不掉,抚不平,是石灰的伤疤,是横在游司梵身后潦草凌乱的污渍。 阴天的光是昏暗的,而他就坐于这片无法抹去的脏乱之前,好似一株废墟里盛开的无名野花。 有他自己也不知晓的,无穷无尽的美艳和生息。 活色生香。 鱼尾裙摆的大小束缚游司梵的动作,他曲起腿,双手撑向胸前,在暗调与压抑的清晨里瞪向视频对侧的闻濯。 颇有一股就此清算的决断。 “司梵。”游司梵开口前,闻濯隐忍地提醒道,“你先去洗漱。” 青年的视线依然波澜不惊,一直注视电脑屏幕,分毫不动,绝对没有看视频画面。 言语更是委婉克制,点到即止,给游司梵留够进退空间。 但是无奈游司梵不买账,把最后的机会越推越远,义无反顾,往无可挽回的深渊狂奔。 游司梵更生气了。 他怒色一提,面庞艳若桃李,眼瞳水光粼粼:“哥哥,你想糊弄我?轻轻揭过——哦!等我洗漱完,这事就ending,结束,完事了,对吗?” 他直接把手机捧至身前,试图用近距离的眼神谴责闻濯。 声音很大,效果很好,很占理! 游司梵自信满满,足趾悄悄缩拢又翘起,前后摇晃几下,粉白中透出的嫣红零碎而可爱,像薄被底探出的花。 他已经开始暗自期待闻濯会怎么道歉。 “宝宝,是我错了。” 不出所料,闻濯当真顺着游司梵预设的逻辑致歉。 游司梵肯定地点头,没想到闻濯话锋一转。 “你确定要现在……嗯,这个样子,”闻濯难得停顿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和我谈?” 他连敲击键盘的指尖都暂时顿住,冷白的十指拢起,在深墨色的键盘衬托下,显得格外修长有力。 游司梵一时被那双冷感的手摄去心弦,思绪一绕,更加迷茫:“唔?什么啊,哥哥?” 闻濯:“……” 闻濯扶额:“我想,你应该没有不穿衣服睡觉的习惯?” 游司梵愣住。 游司梵视线下移。 游司梵打量自己。 寂静,寂静,无声的寂静。 三十秒,六十秒,一分半钟,两分钟。 对峙般的沉默。 屏幕即是楚河汉界,将游司梵和闻濯分割作泾渭分明的两端。 闻濯很久没感受过进退两难的困境,创设工作室最初的日子,也不曾让他失去教养和风度。 但他现在莫名很想骂一句脏话。 “宝宝,司梵,对不起,我……” 视频画面突然一黑。 叮! [视频通话已结束,您的cp“人家爱吃芝士蛋糕”主动挂断该次视频。] 第46章 [本次通话时长:11:25:36。] [奖励结算中……] [邮箱发放中……] [情意绵绵说不尽,见君一面慰吾心。恭喜你们的通话时长打败98.9%的cp玩家,跃居《方寸狂欢》cp榜前20名!] [“鹣鲽情深”成就达成!] [相关情侣称号已发送至您的邮箱,请注意查收。] [本次视频通话为系统主动赠送,故不计入cp值/亲密度升级机制。] [请再接再厉,继续和你的ta……] 下文是什么,闻濯一概不知。 他冷着脸直接退出游戏,径自打开雁书,点击置顶里与[起司梵]的对话框。 消息内容还停留在昨天。 6月16日-15:01 [。]:小黑猫耷拉耳朵.jpg(已读) [。]:今晚继续排位?(已读) 6月16日-17:38 [。]:没空吗。(已读) 6月16日-19:27 [。]:。(已读) 闻濯沉默良久,薄唇闭合的线条冷硬,垂下的长睫盖去眼瞳复杂的燥热与思绪。 数分钟后,书房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闻濯反复斟酌,终于选择对有着黑猫头像的[起司梵]发出一条讯息。 滴——! [系统提示:是否确认卸载《方寸狂欢》?] [若无后续主观操作,系统将于10秒后自动执行卸载。] 游司梵想都没想,用平生最快的速度按下绿色确认键。 他刚才强行退出游戏,这个天杀的视频通话居然还没有断线,仅仅是缩成小屏,悬浮于桌面左上角。 闻濯那道克制又性感的身影没有改变,依然浮现于游司梵目眦欲裂的视野。 他有多正常,游司梵就有多狼狈。 连蔽体的衣物也是慌乱间随手拽起的夏被,仿佛绕了好大一个圈子,仍旧回到最初的原点。 ——“你确定要现在这个样子和我谈?” ——“你应该没有不穿衣服睡觉的习惯?” 救命!救命啊!! 他是怎么回答的来着? “嗯,啊?哦……”“坏东西!”“哥哥想敷衍我是吗?” 天啊……天啊! 究竟谁才是那个胡搅蛮缠的坏蛋! 记忆一遍遍在脑海重播,像有一万个扩音喇叭,不断在耳边公放那些信誓旦旦的言语。 游司梵羞愤欲绝,恨不得一头闷死自己拉倒完事! 不是,方寸狂欢你们cp系统做这么细节干嘛? 退出游戏还不结束通话,非得卸载? 游司梵咬着下唇,完满圆润的红唇生生咬出白印,食指疯狂点击[确认]。 几乎搓出火星子的程度。 [您已确认卸载《方寸狂欢》,该应用已移除。] 游司梵并紧双腿,粗糙的鱼尾裙布料摩擦过大腿面,激得他浑身一颤。 这布料实在是太粗糙,也太低劣了。 “呼。”游司梵轻唤一声。 他忍着劣质面料带来的不适,划动,翻面,在细密的酥痒里点开雁书。 掠过置顶的「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3)」,游司梵目的相当明确,直奔与[。]的私聊对话框。 6月16日-19:27 [。]:。 空荡荡的消息对话可怜兮兮,但并没有挽回毅然决然的游司梵。 他郎心似铁,点击[。]的头像,又在“特别关心”的橙黄色星星的右上角,展开对联系人具体设置。 游司梵牙关紧咬,逼迫自己不去看那颗圆润的星星标志,强行把视点移开。 一不做二不休,forward,我们永别,再也不见!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是否确认拒收特别关心“。”的消息?] [请二次确认相关操作。] [注:您与“。”于2718年6月15日互相添加雁书,今天,是你们认识的第3个自然日。] [在你们互相成为好友的日子里,您在添加“。”的4小时内选择将ta设为特别关心,他是您消息列表中唯三选择置顶的单独联系人,另外两位用户分别为“爸爸”“妈妈”。这三位联系人,一定是你生命中特别重要、意义非凡的存在。] [您收藏了“。”所以动态,并评论“。”动态2次。] [您一共与“。”拥有8条聊天记录,距离你们上一次聊天,已经过去13小时。但智者不会被言语束缚,你们之间如若金石的情谊,并不会因为君子般淡泊的交流而减弱。] 游司梵心脏狠狠一震。 [拒收消息]的确认键是黑色的,字体中规中矩,透出无机质的冷淡意味。 仿若一按下去,他和闻濯那本就虚无缥缈的联系就会斩断,再也无法续上。 他闭上眼,咽下泛苦的唾液,艰涩地将指尖触上温热的玻璃屏幕。 叮! [您已拒绝接收“。”的消息。是否将“。”移入黑名单?] [注:拉黑后将直接清楚动态互动、聊天记录、好友相识时间线等内容,请慎重选择。] [若您未做出反应,系统将于5秒后自动选择拉黑。] [5、4、3、2……] 第25章 粘稠的雨(新增2k) 轰隆——! 惊雷乍响。 硕大而突兀的红色感叹号在闻濯面前弹出。 [。]:[你向“起司梵”转账100,000元。] [警告!您的消息已成功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若说被拒收还算正常,是可以接受的生气范畴。 第47章 那么下一行—— [。]:对不起。去买点甜品消消气,好吗。 [警告!您已被对方拉黑!请重新加为好友后再开始谈话。] 不到0.1秒,系统提示大大升级,直接从拒收信息变成已被拉黑。 闻濯面色波澜不惊,长睫掩盖的墨色眼瞳却颤动一霎。 如同飞鸟掠过湖面时,骤然破碎,荡漾的涟漪。 他沉默片刻,放下自动息屏的手机。 哐当。 游司梵手忙脚乱,好不容易把自己上半身完全裹进夏被,才战战兢兢接起电话。 “喂?姐姐?” 刚刚雁书系统莫名其妙,那个拉黑倒计时像坐上火箭一样,“嗖”的一下就蹦到1,完全不给人思考的空间。 游司梵都还没回过神来,系统就要自作主张,把闻濯自动拉黑了! 这还不算完。 在倒计时消失的前一瞬,游司梵指尖朝[取消]键摁下,一通电话却突然打进来。 “铃铃铃……” 雁书界面忽然缩小,备注为[茶艺师]的联系人头像一明一暗,通话页面占据整个屏幕。 一切只发生在眨眼之间。 游司梵惯性地照常按下,拉黑选项的[取消]却不再待在原处。 它在一个短暂的瞬间,与[确认]交替而过。 游司梵眼睁睁看着自己略过原本的选择,冷酷无情地点击[确认]。 鲜红色的确认,斩断过往痕迹的确认。 按键拟态化地灰暗一秒,又重新亮起。 那是代表接收到操作讯号的象征。 如同有一双不存在的手,真切按下虚拟信息流里端的按键。 “铃铃铃!铃铃铃铃铃!” 来电提示急促至极,像锥子一般刺向游司梵绝望的目光。 两行小字亮起一瞬又弱下。 [确认完成。] [您已将“。”拉黑。] 游司梵:“……” 游司梵:“…………” 他深呼吸,颤抖着握紧手机,一蜷一缩,像即将冬眠的北极熊,在32摄氏度的夏日清晨,坚定地蛄蛹,几乎把整个脑袋都埋进薄被。 这是脆弱柔软的“堡垒”,是可供逃避现实一秒钟的小空间。 表肤接触至熟悉的棉织面,曾经滑落的布料如同云霞,重新覆盖游司梵燥热不已的脸颊。 他的不安又惊惶的躯体被完全拥抱,难以遏制的闷热又卷土重来。 潮湿和黏糊尚未褪去,游司梵呼吸间尽是自己的腥甜。 它们是疏落的网,把亲自撕毁衣衫的少年笼罩其中。 不可抗拒,不可挣脱。 游司梵远远未能离开这潭幽深的静水。 窗外风雨欲来,阴沉的天色黯淡无光,雨的前兆凝结于水汽,水滴坠落之前的预告尽数含入特有的冷冽气息。 闷热无风的清晨。 但属于游司梵的那场大雨,已然淋漓。 铃声一刻不停地震动,游司梵触碰手机的指根压出白印,青筋凸起,指关节泛出不正常的淡色。 他在用力攥紧那方小小的屏幕。 杂乱的心跳。渗出细汗的嫣红额角。挥之不去的燥热和湿润。鱼尾裙近乎束缚似的折磨。 粗劣的下裙布料在摩擦他的大腿肌肤,像砾石,又像绿茵地里错综复杂的植物丛。 “啵”的一声轻响。 气泡破裂,被阻挡于泡沫之外的浪潮汹涌澎湃。 它们抵御海啸太久太久,久到游司梵忘却燥热的力度和触感。 哗啦——! 无法忍耐的酥痒,直指魂灵。 一个漫长却短暂的瞬间,如烟火般闪过。 礼花似的闪耀碎屑慢慢飘落。安静后又无比纷繁的低沉杂音。蝉鸣。孩童在窗下追逐嬉闹的喊叫。 来自于外界的声音划过游司梵的耳膜,好似流水一样轻盈。 它模糊而虚幻,淙淙而去,几乎没有留下印记。 五彩斑斓的色泽漫延于腥甜空气里。 游司梵犬齿松开时,下唇已经咬出一道过于深沉的痕迹,它比唇色的晕红更深,近乎赤色,在饱满完美的唇肉上突兀而暧昧。 正中心的唇珠微微肿起,像被什么人狠狠舔舐过的可怜模样,比梦中的情形还要凄惨。 原本含苞待放的花蕾,在还未来临的雨水前潮中,强行盛开。 但它远远没有到成熟的季节。 游司梵指尖隐隐颤动着,轻轻点上通话界面的接通键。 “哎呀,小游,我以为你还在睡呢?这么久才接电话?不过昨天受那么大委屈是该补补觉哈,没事,姐姐明白。” 茶艺师活泼清脆的声音传来,冲淡游司梵粘稠厚重的思绪。 “是这样,密室逃脱老板那儿,我帮你牵上线了!她说今天正好有空,喊你抽个时间过去面试,合适的话就录用了,能不能行都会当场给个准话,这样两边的时间都不耽误。因为快开业了,她确实缺人手,所以特别在意效率,也爽快,懂吧小游!” “不过呢,别怪姐姐多嘴一句,你别太紧张就成了,完事了,顺顺利利了!我觉得就应聘npc这事,莫非还难得过撬茶饼?那么硬的老班章你都能轻松撬碎,等会好好洗把脸,扎个头发,穿套精神点儿的衣服,嗨,肯定不会有人讨厌咱们漂漂亮亮的游司梵……” 漂漂亮亮的游司梵? 穿衣镜里面那张面庞肤色苍白,游司梵望着没什么精神的自己。 第48章 那个有着深黑色杏眼的少年也在注视他。 自醒来起,一切就兵荒马乱,命运像多米诺骨牌一般接连倒下,推着他往前走,完全不存在任何喘息的余地。 中长的黑发还没来得及打理,略显凌乱,随意垂落脸颊两侧,些微发梢撩过他嫣红的眼尾。 游司梵的眼型很圆,钝感,没有棱角,看上去很好欺负,偏生眼尾拉成细长的收束,像翘起的小钩子,也像绒毛卷曲而飘忽的末端,好似可以轻易钓来本不属于他的命运筹码。 然而这些难得的锐气,皆被羽睫所掩盖。 深色的积雨云压在窗棂下,昏暗的天光在游司梵瞳底隐约地闪耀。 一束不应存在于阴天的阳光直直落下,曝烈的天色刹那照亮他朦胧的五官。 水红色的唇,因为羞涩而红至极点的脸颊,如同熟莓果一般的耳垂,粉里透白的锁骨和脖颈。 游司梵讶然地微微张嘴,又狼狈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镜中的自己对视。 那太清晰,分毫毕现,秘密和心思在直白的天光里无处遁形。 游司梵逃避似的转过身,背对穿衣镜,指尖抚上鱼尾裙的上端。 裙头是松紧带的设计,褶皱间的凹凸感好像靠得极近的山峰,包裹他柔软敏感的指腹。 游司梵在背光处抿唇。 这、这是他吗? 刚刚那一瞬间,游司梵仿佛隔去十八年的时空,第一次看清自己的相貌。 那些以往只在水彩中见过的色泽层次出现在他身上,层层叠叠,居然一点也不突兀。 浓墨重彩的,漂漂亮亮……的。 好像真的和别人嘴里夸的一样好。 游司梵垂下眼睫,稍稍弓起脊背,指尖一用力,褪下那条深墨色的包臀鱼尾裙。 他身形清瘦,唯有大腿略有肉感,久不见天日的白皙体肤下,隐约有一些运动的线条痕迹。 包臀裙的顶端设计很窄,哪怕加了松紧带,褪下也并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它是贪婪的财奴,在最后留存的时机,狠狠刮过每一寸与之接触的肌肤。 “嘶。” 游司梵眉心蹙起,唇齿泄出一丝痛吟。 隔去十数小时,昨夜不慎撞到的膝盖越发疼痛,粗劣的布料仅仅是擦过而已,那片淤青便似着火一般疼痒起来。 游司梵绷直的腰背一紧,两个清浅的腰窝顿住不动。 约莫三秒后,他才曲起小腿,小心翼翼地抽离禁锢他一整晚的罪魁祸首。 粉红的足跟蹭过鱼尾裙,极具视觉冲击力的色彩对比转瞬即逝。 游司梵咬紧齿关,忍耐过于越界的酥麻,终于完成这项艰巨的换衣任务。 少年单薄的脊背在阳光下一闪而过。 唰—— 他尽力不用磕碰后伤到的腿,身体重心往一侧移,探出纤长的臂膀,微微塌腰,拉上聊胜于无的窗帘。 室内顿时陷入昏沉的黑暗。 游司梵面无表情,在晦暗里打开衣柜,开始翻找衣服。 刚刚心烦意乱,他脱完衣服才想起来没遮挡。 算了,反正早就被陌不相识的forward全部看光,没拉窗帘又称得上什么大事吗? 游司梵麻木地拿出一条宽松运动短裤。铅灰色,是厚实的棉麻料子,没有花纹或者装饰,很朴素。 它温顺地叠好,躺在他的掌心,布料面还带有室内粘稠的闷热。 游司梵低低地轻叹一声。有懊悔,也有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 若是纯粹的厌恶或者愤怒倒是好办,偏偏这事不黑不白,暧昧又难言。 真是,真是…… 一团糊涂乱账! 游司梵气呼呼地鼓起腮帮,又拾出一件纯白短袖,雷厉风行穿好这套来之不易的正常衣衫。 当然,百忙之中仍然注意避开膝盖的淤青。 理好衣摆,游司梵“咻”地站起来,神采奕奕。 在他遗忘的角落,一圈斑驳的红痕于腰间影影绰绰,又被落下的衣摆重新遮掩。 然而游司梵浑然不觉。 他洗漱完毕,侧脸还余有零落的水珠,嘴里衔着黑色细皮筋,稍微垂下脑袋,反手一顺,三下五除二扎好低马尾。 戴上黑色口罩,背好白色小挎包。 猫条,钥匙,零钱,手机,伞…… 游司梵收拾出行物品的手一停。 不对。 ……伞呢? 第26章 湿润的长睫 “啊,所以你这么早来敲开我的房门,就是为了问你那一把破伞。” 司子天黑着脸站在门后,语气极其暴躁。 他背后的遮光窗帘密不透风,整间卧室如同昼夜,昏暗至极。 游司梵甚至看不清司子天怒气冲冲的表情,无法观察他的心情,只能凭感觉开口:“堂哥,上次我将伞借你了,就三天前,你还记得吧?” “我着急去面试,堂哥……你要不先还我?”游司梵试探道。 “伞什么伞,现在是下雨了,还是下雪了?用得着你游大小姐打伞吗?”司子天上前一步,绝口不提伞是否在他这边,阴森森地瞪着游司梵,“矫情什么啊!不就是太阳吗,晒一下能怎么样,难道会把你晒死……” ……轰隆! 司子天话音未落,一道惊雷在他耳后蓦然炸响。 动静之大,仿佛是直接劈在他头顶。 像是一种警告。 第49章 闪电的紫光穿过厚重的遮光窗帘,无规则的嶙峋光束刹那充斥这处不见天日的卧室,将里头的凌乱与肮脏照的一清二楚。 随地乱扔的袜子;皱皱巴巴,满到溢出废纸篓的纸巾团;八百年没擦过的电竞显示屏和炫光键盘;以及直至现在都没扔的外卖盒。 估计里面残余的汤汤水水全馊了,正在成为细菌和蛆虫的绝佳孕育场所。 那些也就罢了,这位堂哥从来都不是爱干净的人。 游司梵捏捏挎包的背带,打量司子天的眼神欲言又止。 ……但是昨天用来盛三鲜包的瓷碟,为什么还在这个房间里? 司子天莫非已经忙到连冲洗餐具的时间也没有的地步? 也许是游司梵的疑惑和惊诧太过直白,毫不掩饰,虽然没有说出任何一句问话,虽然两人彼此间再次恢复先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司子天依然难得地噎住。 他张张嘴,肥硕的下巴抬出三道褶子,却一个字也蹦不出来。 操!故意来看老子笑话是不是! 司子天心底暗骂。 游司梵以为他终于要松口:“堂哥?现在快十点了,我去市中心还有半小时的路程,迟到不太好,你看伞……” “不是,你这么赶时间就赶紧走啊,还赖在这里做什么?伞伞伞,大清早就念叨这玩意烦不烦,你赶在下雨之前去到,停雨之后再回来不就得了!”刚熬完大夜睡下没多久的司子天声音粗嘎,恶声恶气,“都是成年人,这些小事还要我教你?” “快点滚开,别烦老子睡觉!” 啪——! 游司梵及时后退一步,木门险之又险,擦着他的鼻尖“砰”地关闭。 震荡的风吹动他的长睫。 源自于司子天房间的味道被隔绝,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臭味倔强地存留几秒后,彻底消散。 游司梵看着那扇深棕色的木门,眼底的情绪并没有太大起伏。 刚刚换完笔芯的签字笔,参考书,直尺,辛辛苦苦做满笔记的本子。 从生活费抠出来,攒钱狠心买的巴斯克蛋糕;年节时叔婶给的10块钱小红包;一根受潮后难以点燃,蔫巴巴的,在游司梵拿起前司子天根本看不上的烟花棒。 他曾经被司子天恶意夺去无数件物品,现今不过是轮到伞而已。 游司梵指尖勾起口罩边缘,重新戴上。 塑料质感的纤维微微刺痛他的指腹,如同每次默默旁观,对司子天愈发过分的行径无动于衷的司二叔和司二婶。 他们是墙壁上和蔼可亲的装饰画,是拉偏架的伥鬼,粉饰太平,笑脸相对,沉默坐视一切的发生。 而这,不过是因为他们接手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 一个猝然失去双亲的孤儿。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 是三年前的除夕下午,游司梵惊闻噩耗后昏厥,被叔婶紧急送去急救室的一刻? 还是在遗产公证处,当司二叔为司麓和游兰的后事奔波整整一个月后,却得知“你大哥的那套房子属于厂里的公有财产,严格意义讲,那是宿舍,已经被厂里做主收回,所以无论是游司梵还是你,都没有继承权”的刹那? 或者是“小梵,婶婶这个月啊,家用吃紧,你堂哥要报补习班,你二叔要应酬,买烟买酒。唉,不是婶婶欺负你,就是你看你一直住在咱们家,那你爸妈给你留的那张卡……”的一瞬? 游司梵不知道。 他依稀记得八岁那年,是司二婶从司麓怀里接过他,笑着揉揉他的头顶。 “二婶和二叔买新房子啦,小梵以后多来玩,好不好呀?” 温馨而朦胧的记忆长出尖刺,像昆虫节肢的细绒,悄悄爬上游司梵的骨髓和脑海,徒留黏稠而冰冷的痕迹。 它静静观测少年的命运轨迹,在发现抚养不会得到暴利后,当机立断,开始合力逼他自己离开。 友善变作欺压,变本加厉,隔岸观火。 无须真正的打骂和霸凌,对待一个刚刚成年的少年,一个终日埋身题海的高考生,一个学校没有寄宿条件的可怜人,向他定时索要水电费,伙食费,杂七杂八的生活费,就已经完全足够形成困扰。 算了。游司梵想,算了。 反正很快就会结束这些黑暗。只要出高考成绩。只要填好志愿。只要上大学,努力兼职,工作,存钱,就此远离与他相看两厌的人和事。 就可以自这个不属于他的泥潭抽身而出。 游司梵低着头快步走过客厅,一反常态,没有和正在观看电视新闻的司二叔打招呼。 黑色口罩疏离地包裹他的脸颊,这是普通的尺寸,并未加大或缩小。 然而旁人身上恰好的尺度,却在游司梵脸上显得空空荡荡。 好似一方苍白而羞涩的暖玉,藏在深色的布幔之下。 一掌即可完全承托,任意把玩。 司二叔抽出唇间叼着的烟,两指曲起,将烟灰抖落已然堆起一座小山峰的玻璃缸。 那是已经堆积一段时间的灰烬,换句话说,他起码在客厅待了半小时打上。 电视的主播朗诵细若蚊吟,音量调的很小,他向来不会打扰司子天的白日睡眠,家里所有动静都控制在最小范围。 司子天的辱骂很响亮,可是对争执清清楚楚的司二叔,压根没挪屁股去调和。 第50章 “小梵,吃了吗?又要出门啊,”他惯常地微笑,问出一句废话,眼角眯起的笑纹乐呵呵的,好像与过往十八年的慈和无甚差别,“你啊,赚钱也要注意身体,年轻人,不用太拼。二叔虽然老了,但养你和子天嘛,也还是养得起的。” 游司梵顿住脚步,小扇般浓密的长睫仍然垂着,一滴碎珠似的泪一闪而过,快速隐蔽于口罩上端的无纺布。 又是如此。还是如此。 熟悉的糊弄和漠视,看似关切却暗藏机锋的语言。 弧度完全不变的笑容。烟灰缸高高垒起的余烬。电视液晶屏幕里反射出蓝光的主持。泛黄的米色墙纸。桌上装模作样的坚果和炒瓜子。 早餐后残余的油条味。汗味。干涩刺鼻的烟草燃烧着,云雾缭绕。 这是一个缓慢扭曲的黑洞,没有触手的软体怪物,一日一日地吞噬游司梵的骨肉,嚼碎了,又吐出来。 好恶心……好恶心啊。 三年里日夜忍受的烟味令游司梵无比厌恶,空无一物的胃翻江倒海,胃酸冲锋陷阵般上涌,他近乎按捺不住,要在中年男人面前干呕出声。 “……小叔。” 良久后,游司梵听见自己终于颤抖着开口。 他无法衡量沉默与停顿的尺度,也许方才那个瞬间仅仅过去1秒,也许他已经和司二叔彼此僵持一小时。 “劳烦您和婶婶说一声,昨晚那瓶药油,我还回去了,就放在梳妆台桌面。”他嗓音有点闷,像蒙在口罩里,钝钝的,并未回答司二叔的废话,“我出门了。” 话语的结尾,游司梵没有说再见。 他低着头,踩着自己浅浅的影子,脚上穿的白布鞋,还是三年前的年节街市,游兰给他挑选购买的那双。 短裤边缘掠过他膝盖深紫色的淤青,简单束起的发随步伐一晃一晃。 游司梵不言不语,就如此离开这个不欢迎他的家。 * 2718年6月17日-09:57 「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3)」 [“cheese”拍了拍“妈妈”,诶你怎么知道我去西北自驾游啦?] [“cheese”拍了拍“爸爸”,感谢各位亲朋关心,鄙人陪老婆圆梦中。] [“cheese”拍了拍自己,并祝福我6.29高考出分如愿以偿。] [cheese]:@妈妈@爸爸 [cheese]:我好想你们…… [cheese]:小黑猫默默流泪.jpg * 2718年6月17日-10:11 [您已将“。”从黑名单移除。] [系统已自动恢复您拉黑“。”前的个人设置,如置顶,特别关心,一键收藏等。] [检测到“。”现在仍处于被您拒收消息的状态,是否解除?] [注: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拥有拒收消息时照常接收对方动态的特权,若您仍在犹豫是否解除拒收,可先保持动态接收的开启状态。] 2718年6月17日-10:15 [停顿时间过长,系统无应答,申请解除拒收“。”消息的操作失败。]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仍然拥有随时解除拒收消息的权利,具体操作详解可查看“主页→我→设置→帮助→操作解析子目录→联系人”。] 2718年6月17日-10:39 [动态接收功能已开启。] [您可以随时查看“。”的动态了。] * “咦?你是也来面试的吗,这快下雨了,怎么不进去店里,还在外面站着呢?” 突然被人拍拍肩膀,哪怕力道不大,游司梵依旧一惊,条件反射地息屏。 屏幕上,正在编辑中的文档界面霎时暗下。 [forward观察日记-章二-全文347字] [编辑状态:编辑中;保存状态:已自动保存] “啊,是、是的,我来这家密室逃脱面试npc,”他有些局促,垂下手,但又怕视线躲闪不礼貌,只好鼓起勇气看向陌生人的眼睛,“老板是不是还没来?我看没开门,就想先在外面等一会……” 游司梵赫然对上一双灿金色的眼瞳。 面前的少女齐刘海,黑长直,是最清纯乖巧的长相,然而她的妆容和衣着可不是那么一回事。 耳骨钉,耳链,耳环,项链,眉钉,手镯,她一个都没落下。 如太阳一样灿烂的金色美瞳,色彩极其碰撞的吊带紧身上衣,挺括而松垮的浅蓝牛仔裤,至少增高5厘米的厚底老爹鞋。 她朝游司梵扬起热烈的笑容,头轻轻一歪,身上那堆乱七八糟的链子登时叮叮当当。 “噗。原来是你啊?刚才隔得远,我还以为你扎着头发,是女孩子呢!” 游司梵有些茫然:“啊,嗯,天气热了,就顺手扎一下。” 她怎么……好像是认识自己的样子? 可是这么有特色的打扮,他但凡见过,就不大可能毫无印象吧? “怎么样,你考完估分没?我烦死高考了,根本不想再想,但我姐硬要我查,不然就不许我在店……咳咳!” 她猛然咳嗽起来,一个急刹止住话尾。 游司梵还没想明白,然而女孩已经匆忙挽上他的手臂,亲亲昵昵地往密室逃脱店里走了。 仿佛在急切转移他的注意力。 “诶,你说咱们前几次模拟考,按排名排列的考试座位不是前就是后,最后的高考分数是不是也应该差不多啊?”她比游司梵略矮些许,黑而长的柔软发梢拂过少年紧绷的手背,像两只许久未见的小动物贴贴,互相嗅嗅生疏的味道,“如果估的分没错,我应该会去x大,w城综合大学那全国top1梦校也就只在梦里想想了,真要上,估计得多40分起步……你呢?你想去哪所?” 第51章 她一口气抛出几百个问题,直接把游司梵砸得晕头转向。 他所有思绪皆被叽叽喳喳的问话占满,根本没空留意少女悄悄瞄他一眼。 她确认游司梵没有看见后,就敏捷而迅速地从兜里掏出钥匙,做贼一样打开店门。 叮咚—— 门楹的风铃微微一碰,低温干爽的冷气迎面而来。 “我?我,看情况吧,无论如何都行,最近太忙了,还没有空想志愿……你说到前后桌,哎?前后桌?” 踏入密室逃脱店门的一刻,游司梵猛然回神,侧首看向亚风格打扮的少女。 那张脸蛋的钉子装饰桀骜不驯,眼神却是善意地笑着,在某个瞬间,与游司梵记忆里的一位校服女生无限重合。 每次考试前,她会向游司梵点头致意,有时候互相借过涂卡笔和橡皮应急。 虽然除去齐刘海和黑长直,她们好像再没有半分相似。 那个长发女生,她应该没有这么多面饰耳饰……应该,应该! 至少当时是没有的吧! 游司梵震撼。 游司梵恍然大悟。 游司梵摘下口罩,杏眼微微张大,显得越发圆润,如同一只发现新鲜事物的猫咪:“你,你是白……白同学?” “白无思。等会面试结束,加个雁书呗?”白无思微微一笑,眉钉闪过一丝源自天花板的白炽灯光,“那么现在……” “npc面试正式开始!” 咔嚓! 原本大开的灯光在刹那间熄灭。 挽着游司梵的手臂抽离,空荡荡的空调冷气缠上他的身躯。 咔嗒,咔嗒。轻盈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白无思离开了。 游司梵的指尖不自觉地颤动一瞬。 白无思带他进来的门是侧门,正面还在装修,外立面的支柱钢架都没拆,倒是里头已经大致整理完毕,很有冷肃的密室氛围。 如今灯一关,各项摆设影影绰绰,更加渗人。 白天时分,不至于完全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但要想看清楚那些乌漆墨黑的物件,很难。 对初来乍到,压根来不及熟悉地形的游司梵来说,更难。 “喂,喂——1,2,3,123123123,咳咳,听得见哈,麦没问题。”渐响的音响声亮起,白无思略显沙哑的声音自游司梵头顶传来,“嗯哼,面试者请听题。” “一,你怕黑吗?” “……嗯。”游司梵没想到她搞出这么大阵仗,又关灯又吓人,结果是问这个,“我应该是不怕的。” “哦哦好。” 唰唰唰,白无思好像紧急翻出一个本子,开始记录些什么,游司梵甚至听见笔盖被她蹦至地面的声响,很清脆。 是了。考试时邻座的那个女生也经常这样,每次掉签字笔或者笔盖都是常事,坐游司梵前面就往后掉,坐后边就向前掉,就如一根时刻跟随他摇摆的分针。 游司梵已经习惯打铃结束后戳戳她,将那些属于她的零碎物件儿一起还过去。 “谢谢你呀!” 记忆中,就差把“好学生”三个字刻脑门上的白无思满脸乖巧,刘海一丝不苟,完全看不出鏖战题海两个半小时的狼狈。 她总是笑意盈盈。 “第二道问题——请问你体育成绩如何?跑1000米最佳成绩多少?身体有没有不适合剧烈运动的隐疾,例如哮喘、先天性心脏病之类的病症?” 游司梵:“……” 不是,这叫他该怎么回答! 不擅长运动的他眼神飘忽,左顾右盼,支支吾吾。 “这位面试者,”白无思用笔头敲敲桌面,叮叮咚咚地催促,偏低的嗓音经过音响的共振与扩散,竟有一种难言的压迫感,“请尽快回答哦。” 磨蹭片刻后,实在不能再拖,游司梵才谨慎答道:“在校时,我每天认真参与全校跑操,保持锻炼。” ——吊车尾的那种。 ——求求别问我具体的体育成绩! “平时1000米都可以顺利完成。” ——跑完当场跪倒在塑胶跑道,不是因为别的原因,纯粹透支体力,过劳。 ——话说起来,他其实应该申请跑女生的800米嘛!当时怎么这么笨!这么实诚! “身体健康,没有先天的,不能剧烈运动的暗疾。” ——不影响运动的隐疾不算。 ——留长发,或者多一个(),也不会影响他做密室逃脱npc。 ——毕竟是凭敬业的演技做npc,客人或者东家根本不会在意()。 我很真诚,句句属实。 游司梵满意,暗暗点头,心下肯定自己的临场发挥。 我没有一句谎言,也没有骗人。 很好! “行,第三道问题——也是最后一项问题,”白无思记录完毕,煞有其事地清清嗓子,气沉丹田,硬生生念出新闻发布会的气势,“游司梵,若你作为本店聘用的密室逃脱工作人员,你是否愿意接受合理的工作安排?” 游司梵刚想说“愿意”,就听见她话锋一转。 “哪怕这个安排,是让你女装,扮演鬼新娘、闺阁小姐、芭蕾舞演员、公爵夫人等剧本相关角色?” “……”游司梵再次沉默。 这是什么由司子天引发的连锁反应吗?潘多拉魔盒一经开启,魔鬼就被放出来满世界乱窜? 一日穿裙子,一生穿裙子? 第52章 没想到白无思还没说完:“我家专门买了雨妾太太的剧本授权,为了还原故事剧情,让客人百分之百沉浸式体验,场景和妆造都是做全套的哦。意思是对应的女子npc行头,我们都买好啦……” “…………”游司梵深呼吸。 他好像距离脱下那条劣质鱼尾裙,还不到两小时吧。 身上这条来之不易的短裤能撑过今天吗。 他所求不多,它撑到晚上洗漱换衣服就行,也算功德圆满。 但似乎这个愿望,即将于半途就此夭折。 “啊!难怪那个姐姐说,今天她推荐来面试的人绝对符合我们任何要求,”分明身处黑暗,游司梵仍然莫名感受到白无思炯炯有神的目光,“嗯嗯……果然以假乱真……雌雄莫辨……连假发都不用戴……又有这张天选的完美脸蛋,呵呵,呵呵呵……” “………………” 白无思的笑声回荡于店面空旷的角落,游司梵忍无可忍,咬紧齿关。 “我,愿,意,我愿意,我愿意。”他一字一顿,一口气连说三次,只想赶紧停止白无思的发散,“我愿意在作为贵店工作人员期间,接受合理的,工作范围之内的工作安排。只要……” “只要什么?”白无思追问。 游司梵稍微斟酌,还是选择谈谈薪资:“只要周薪不低于650元……不,其实不低于600就行。” 他还是犹豫了,话至嘴边,又自己往下压低薪资。 600元是康乐大酒楼给他开的条件。 游司梵算过,再低于这个数字,他连凑够去念大学的费用都难。 但是…… 白无思会答应吗? 第27章 雨 场面一度寂静。 麦克风大抵离白无思很近,她写字或是略有动作的响声都会收录,可此时此刻,先前一直存在的清浅呼吸声也暂时停止。 僵持。 停滞。 黑暗中,游司梵的心一点一点往上提。 等待未知的过程,远远比知晓结果本身更难耐。 他垂落身侧的手攥住衣服下摆,那团棉质布料的质感并不粗糙,现下却像砾石般挤压他的指肉。 胃酸在翻涌,眨眼也变得艰涩,持续的每一秒宁静都在折磨游司梵。 他仿佛回到不久前与闻濯面面相觑的情景。 那次沉默的对峙,游司梵一败涂地。 因为他的自大,当时完全没意识到自身糟糕的着装。 然而现在呢?在现在这场有关于薪资的讨论与博弈里—— ——他会赢吗? “咕噜。” 唾液吞咽的声音。经由麦克风放大后,在寂静中略显突兀。 是白无思发出的动静。 它好似一道惊雷,骤然敲落游司梵惴惴不安的心弦。 “……” 游司梵稍微昂起下颌,腰背绷直,脖颈的曲线修长而优美,如同黑夜里应激的炸毛猫咪。 “600元不行,不行吗?或者我们可以再谈……” 但他踌躇的话尾直接被白无思打断。 “姐!姐姐!!白筝,白筝你听到了吗!快把合同拿出来签约!” 白无思激昂万分,一边用麦大声演讲,一边眼疾手快,“啪”的一下开启所有灯光。 噔——! 游司梵被忽然大亮的光一刺,眼眸难耐地闭起,生理性的清泪沾湿小扇似的长睫。 他立于大堂中心,射灯的光束尽数集于身上,那些冷感的白色耀光一映,眼睫末端的泪滴宛若被岁月润泽的南珠,闪烁源自光阴沉淀的色彩。 游司梵恍然间似乎成为某个故事的主角。 没有高贵冷艳,没有隔阂,唯有摇摇欲坠的破碎,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是邻家很好说话的小猫,学一声四不像的猫呜,也能把他唤出来。 可以揉耳朵,摸摸脑袋,顺时针搓揉毛绒绒的肚皮。 游司梵不会生气。 他就是这么好性子,一些微不足道的叛逆和反骨仿佛全然留在过去,在游兰和司麓安葬的瞬间,与他的父母一道深深埋入地下。 墓碑的黑白相片灿烂大笑,半米之外,15岁的游司梵头发还没留长,仅仅及耳而已。 他唇角勉强勾起一抹难看的微笑。 那天万里无云,天色蔚蓝无际,x城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高悬空中,近乎曝光的亮度充斥墓园每一个角落。 嗡…… 有虫豸翅膀震动的细响。 极小的黑虫恍若是跨越生与死的蜉蝣,自松叶顶端跃至另一侧,四季常青的针状叶上下一颤,像为即将入土的夫妻兼邻居问好致意。 x城习俗,亡者皆会在墓前拥有一棵属于自己的松树,游兰和司麓合葬,他们的树也并排而植,紧紧靠在一起。 如同生前一般。 游司梵穿着黑色羽绒服,长睫在阳光照射下现出近乎灿金的透明。 那日当真是极好的晴天,大面积的清晨阳光洒落整个墓园,灿烂的,过曝的,白色而耀眼的。 但游司梵感受不到丝毫暖意。 不存在的寒风透过羽绒服的缝隙,直直刺入骨髓和心脏。 他好像被定格在原地,父母的生命止步于此,而他什么也做不到,挽救不了。 游司梵只能睁着红肿干涩的眼睛,目视黄土落下,目视两个洁白的骨灰盒逐渐被掩埋,彻底退出他继续向前的命运。 第53章 生死永相隔。 往后许多年,便只是他们与新栽的树互相作伴了。 “节哀顺变。” “你爸妈还这么年轻……天不遂人愿,真是可惜。” “不要太伤心啊,小梵,你往后的路还很长呢。” 不甚相熟,浮于表面的安慰,流水一样挨个掠过游司梵。 “听说司麓就一个弟弟,而游兰那边早就和家里断来往了?那游司梵怎么办,天可怜见的,又还没成年,连多一个能依靠的亲戚都没有。” “那边帮衬着操办丧事的男人就是司麓他弟,游司梵应该是暂时寄养去他家吧。” “费用那些怎么说?亲兄弟也要算明账,何况那只是一个尴尬的侄子?难,难啊。” “所以你看那孩子不是一直哭么,也不知道是在哭爹妈,还是哭自己。” 远处杂七杂八的低声讨论,感慨有之,叹息有之,揣测有之,并未特意避开被议论的当事人游司梵。 “唉,他们走的这么突然,又没留下个一言半语,瞧把孩子给难受的……再这样哭下去,眼睛和身体不得垮掉?” “别哭了,司梵,别哭了啊。” 有人走上前,轻轻拥抱游司梵瘦削单薄的肩头。 她的掌心很温暖。 “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面试这么委屈吗?”女子的言语不疾不徐,很有安定人心的力量,“别担心,白无思刚才吓你的,我们不是康乐大酒楼那样的坑人黑店,不会真按周薪600元这个黑心价雇佣你。” 游司梵揉揉眼尾,换来满手湿润的泪痕。 “我以为,以为这个薪资太高了?……” 他小小声地吸鼻子,羞涩地抬头,却见一位与白无思长相极其相似的女子,正朝他微笑。 白无思叮叮咚咚地跑过来,递给游司梵一份合同。 “日薪350元,包工作餐,夜场加班有双倍补贴,”白筝简明扼要,雷厉风行,“这几天我会组织上岗培训,工资照常按出勤算。” “怎么样?白无思的邻桌同学——” “来不来我们店做npc?” 游司梵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反复确认待遇、工作时长、工作内容都没错后,他晕晕乎乎,在那份看起来很规整的合同签下大名。 游司梵。楷体。白纸黑字。 “梵”的落尾,他习惯性地往上轻轻一勾。 犹如一株攀附破旧墙壁的倔强野花。 一眼望去,这三个烂熟于心的字,仿佛和高考密封线外,曾经工工整整填上的姓名或者考号,没有什么太大的不同。 都只是他而已。 签完合同也才12点不到,白无思说什么也要留他一起吃饭,游司梵推脱不过,唯有恭敬不如从命,和刚刚形成雇佣关系的老板们共进一餐从康乐大酒楼叫的外送。 “这叫有始有终。”白无思如是道,“他们家薪资黑心,食物却是很好吃的。” “司梵你快尝尝,争取早日吃垮他们!” 她摇头晃脑,表情煞有其事,配上极其哥特的面饰和耳饰,仿佛下一秒就要拔出长刀,带刚刚义结金兰的新朋友冲去反派家里打脸虐渣。 游司梵真切地笑了。 他眼眶仍然带有湿润的潮红,深黑色的长睫经过泪水浸润后,分作小三角似的一缕缕,很像漫画里浓墨重彩的笔触。 “谢谢,无思,谢谢你。”他眉眼弯弯,饱满的唇扬起可爱的弧度,脸颊抿出浅淡的漩涡,藏在角落里,要很仔细才能看清,“不是说要加雁书好友么?我来加你,好不好?” 菜式是不是真那么好吃,游司梵没有太深的印象。 麻辣鲜香的滋味在味蕾滚过一遭,他的心思很快被旁的事物牵走。 在白无思的强烈建议下,游司梵一整个下午都在试穿npc服装。 白无思亲自上阵,说到做到,为他整理裙摆,梳头,编发髻,化妆,她乐此不疲,还在他要离开时帮忙卸妆和重新扎辫子,戴好口罩,才允许他走出店门。 “快回去吧司梵!天气预报说50分钟后会下暴雨,够你回家啦,没带伞也不用担心!有事雁书联系!” 隔去大半条街,白无思踮起脚,朝游司梵欢快地摆手再见。 “拜拜——还有,你穿裙子真的很漂亮哦!超级,非常,巨巨巨——好看!” 游司梵又笑了。 他刚想说点什么,手机却微微一震。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白无思”的新消息。]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绝不掺假~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终于和你成为朋友啦,好开心好开心(q版小老虎咆哮.jpg) 踏实而充盈的愉悦于游司梵胸腔漫开,他微微垂着头,指尖点点屏幕,唇角微笑不觉加深几分。 [cheese]:小黑猫转圈圈.jpg [cheese]:我也好高兴 游司梵没有说场面话骗人。 一场缺席已久的雨终于降临,他贫乏的世界似乎变得幸运,名为“爱”的情感如甘霖一般,滋润他的皲裂与悲伤。 那是来自forward和白无思的善意。 游司梵走过半个街区,琳琅满目的铺子浮光掠影,咖啡和甜点的香气芬芳馥郁,暖调的光在阴沉天色下尤为温馨。 风起云涌,暴雨将至,雨的腥气正在降临。 第54章 少年于一家书咖前驻足,再次点开雁书,决定把闻濯从拒收消息的小黑屋里解放。 游司梵的神色很认真,渐暗的日光笼罩在他身后,深灰的积雨云不断累积,像层层叠叠的油画,唯有他的眼瞳倒映出略亮的光泽。 很正经,很漂亮,如同剔透的九色琉璃。 没有人知道他脑海纠结成麻花,因此忽略街角一个探头探脑的猫脑壳。 蓝色瞳孔的黑猫竖起尾巴,猫猫崇崇,就躲在五米开外的灯箱背后。 盯—— 游司梵仍在看着系统提示迟疑。 [是否解除拒收“。”消息的禁制?] 他的指尖在[是]上方徘徊,有意无意擦过那个微软雅黑体的字眼,然而偏偏就是不按下去。 取消小黑屋好办,简简单单,直接摁就完事。 但是结束冷战,那方寸狂欢……是不是也要下载回来? “……哼。”半晌后,游司梵意义不明地轻哼一声,两颊却再次泛起水润的嫣红,宛若晚霞时分的火烧云,即将落幕,却灿烂非常,“回到家再说好了……诶?” 他感觉鞋带被什么东西咬住,狠狠往外一扯,似乎很愤怒的样子。 而且力道很敦实,并不算小,他一个踉跄,向前跨两步才稳住身体。 游司梵莫名其妙,低头往下看:“……怎么回事?” “喵!”娇滴滴的猫叫打断他的疑问,一张毛绒圆乎的猫脸龇牙咧齿,“喵呜!” 游司梵怔在原地。 “小咪?我没看错吧?嗯……这个颜色的眼睛和体型,附近应该没有第二只……”他喃喃自语,缓缓蹲下身,“但你昨天不是生我气,跟那个偷猫贼回家了吗?” 黑猫还在试图生气,和游司梵的白鞋带搏斗。 “咪呜。” 它口齿不清地叫唤,倒像在黏黏糊糊地撒娇。 “哦,你说你思来想去,最终发现还是只喜欢养大你的饲养员——我,对不对?” 也不知道游司梵是怎么从短短一句猫叫解读出如此多的含义,总之说完一长串极具个人色彩的揣摩后,他脸不红心不跳,竭力压住快要溢于言表的狂喜,一把叉起黑猫,把猫小姐高高举起。 “喵喵喵!?” 黑猫吓出飞机耳,因为肉多而显得格外短的前肢四下乱舞,粉色肉垫挥成残影。 不料游司梵仗着有口罩充当间隔,直接把侧脸埋进猫猫软乎乎的肚皮。 他的猫,他知道。 驱虫疫苗样样不落,他养大的黑猫小姐是很干净的流浪猫咪。 “太好了,太好了……”鼻端尽是太阳一般的小猫味儿,温暖又柔和,游司梵心下一酸,声音很闷,隐约带出哭腔,“你回来了,没有抛弃我……” “谢谢你选择我。” 话语的结尾,一滴不甚起眼的雨水坠落,恰好淹没于游司梵哽咽的抽泣。 噼啪。 这场蓄谋多时的大雨终于预备倾泻。 块状的云雨团堆积,连本就黯淡的天光也一同盖去。 起风了。 黄豆大小的雨点劈落玻璃窗,汇聚成一道又一道崎岖的轨迹,蜿蜒而匍匐,扭曲远方散发霓虹光泽的广告牌。 待闻濯回过神,他手边的咖啡已经凉透,在雨幕里显出几分冰冷的意味。 他放下翻到一半的书,骨节分明的指端起瓷杯,垂下眼睫,将有些凝滞的液体一饮而尽。 自侧面看,青年笔直挺拔的鼻梁线条利落,唇角冷峻而不近人情。 书咖内部播放的钢琴曲低沉悠扬,灯光偏黄,是极放松极惬意的氛围,他却是其中的异类,如同不沾任何尘世凡俗的局外人,冷静自持,高不可攀。 忽然,闻濯的眉心微微一皱,又很快恢复原来波澜不惊的模样。 叮。 他将饮尽的杯子放回瓷碟。 太甜了。他想。卡布奇诺果然不适合他,热的时候甜,冷之后更甜,几乎甜到发腻。 ……像某个拉黑跑路躲起来的人一样甜。 欲念刹那燎原。 持续将近24小时的燥热仿佛又被一杯咖啡重新勾起,在家里静不下心,特地驱车出来冷静的闻濯即将功亏一篑。 他无奈地低叹一声。 书咖的隔音很好,外头的雨何其大,传到闻濯耳畔,也不过剩下些许无伤大雅的杂音。 不吵,平添意趣而已。 雨迹仍在蜿蜒。 茶色玻璃窗像一面忠诚的镜子,片刻后,曲折地反射出两行鲜红的系统提示。 [。]:[你向“起司梵”转账100,000元。](未读) [警告!您的消息已成功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对不起。去买点甜品消消气,好吗。(未读) [警告!您已被对方拉黑!请重新加为好友后再开始谈话。] 钢琴曲进行到一个偏向激昂的小节,错落的音符有意无意,敲击闻濯躁动不已的心。 算了。闻濯想。 他揉揉眉头,眼不见心不烦,点开[起司梵]的黑猫头像看了两秒,息屏。 茶色玻璃暗下。雨幕里闪耀的霓虹广告又唱又跳,再次占据视觉中心。 身形高大的青年起身,戴上黑色口罩,拾过约莫五厘米厚的旧诗集,往书咖一楼而去。 这间平日冷冷清清的店铺此时门庭若市,也许是因为突然暴雨的缘故,每个可以坐人的空位都有人。 第55章 闻濯才刚刚离开,他的座位立马便被一个在左右巡视已久的人迅速占下。 “服务员……服务员!把他的餐具收一下,谢谢。”那个人压低嗓音开始点单,“嗯,我要一杯和他一样的咖啡……啊?是卡布奇诺?那还是算了,我可不喝这么腻歪的甜牛奶……真男人就应该喝无糖美式!……” 七零八落的声音逐渐淡去,闻濯没有在意无关的讨论和言语。 他走至一楼门口,结账后,从置物架抽出自己的长伞。 玄关的隔音没有二层好,雨声变得嘈杂,无规律的水珠自云端深处降落,缠成连绵的雨幕,在人类面前拉开属于自然的画卷。 闻濯侧过首,望向门外的滂沱大雨。 雨很大,天气预报的黄色预警并未估算错误,而且照这架势估计一时半会停不下来。 还有人不断推开书咖的门入内,他们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湿润。 那是雨的痕迹。 闻濯微微侧过身,为急忙入内避雨的书咖新顾客让出一条路。 有人小声地朝他道谢,他手执长伞,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谢谢你,但你着急出去吗?现在雨真的很大,要不你先避一避吧?”一位路人劝闻濯先别出书咖,“虽然说这样急的暴雨不会下很久,应该再过一小时就会停,但横风横雨,总是不安全的。” 他说话的这段时间里,书咖的人流已经挤满二楼,现下连宽敞的玄关都要站不住脚了。 点单的服务员四下走位,口里一直唤着“让一让,麻烦大家让一让,那位女士的单还没点”“您要看的书在二层,现在人多上不去,要不先凑合看看手边这本诗集?是绝版的大师名作”“抱歉!今日的甜点和蛋糕已经售罄,本店准备不周,实在抱歉!”的话语。 闻濯对提醒他的人笑笑,薄唇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宛若冰消雪融,俊美无俦的颜色转瞬即逝。 “多谢。” 他转身推门,就此走进模糊世界的滂沱雨幕。 哗—— 闻濯打开长伞。 深墨色的伞厚重沉稳,自有一种静谧的气息。 书咖外有遮风挡雨的小避雨廊,可以给路过的行人歇脚,躲避风雨,但在这铺天盖地的暴雨中,这小小的廊道也只是聊胜于无罢了。 闻濯本以为街上空无一人,不料才走出几步,就听见一道窸窸窣窣的念叨声。 “说起来,你可真是机灵啊?我这猫条呢,本来打算给别的小猫,结果现在你识时务,斩钉截铁抛弃那个坏东西,哎呀,这不赶巧了吗?” “浪子回头,便宜你啦!” 第28章 被雨水沾湿的短裤 游司梵就蹲在避雨廊下,背对闻濯,喃喃低语。 许是雨声太嘈杂,他没有觉察到身后有来人,动作和言语纹丝未改。 在闻濯的视野里,黑色中长发的少年身形清瘦,束着低马尾,整个人缩成一小团,宛若一朵孤零零的蘑菇,不具备鲜艳的色泽和毒性,只是安静地蹲于略高的石墩上,在暴雨淋漓中低声说些外人听不懂的话语。 “只吃一条猫条不满意?……不行,太胖不健康……唉唉唉?你不许生气!……” 哗啦啦—— 雨滴很大,密集地落于柏油路面,还未汇入溪流般奔涌的临时水泊,便又溅上少年宽大的棉质裤腿。 哪怕是蹲在离地面略有距离的石墩,游司梵仍然无法逃避衣衫被淋湿的命运。 他铅灰色的短裤已经湿了。 那是一条运动款式的短裤,裤沿刚巧盖过膝盖骨往上些许,原本的铅灰变作深色,如同渐变的云霞,半露不露,将少年的大腿末端和小腿衬得越发白嫩,完整呈入闻濯眼帘。 像是有些累的模样,少年侧侧身子,因为互相挤压而嘟出的腿肉一颤,泛上极为暧昧的潮红。 他浑身上下都偏瘦,唯有臀腿饱满圆润,可能是平日习惯伏案久坐的缘故,那些不多的脂肪尽数堆积于此,犹如一捧松软的棉花。 铺天盖地的雨隔绝外界窥探的视线,游司梵无知无觉,在寂静又纷繁的雨声里,把自己曝露进一双深邃黑沉的眼瞳。 少年的小腿白皙而修长,骨架不大,不似寻常男子那样粗犷,比起肉感更足的大腿,他的小腿很轻盈,跟腱微微凸起,略显陈旧却干净非常的白布鞋包裹脚掌,棉袜便堆叠于踝关节周围。 一眼望去,很容易联想起一些关于草原和山峦的意象。 他这样的人,合该在广袤无垠的原野中肆意奔跑。 自由的,灿烂且热烈的。 而不是孤独地蹲在避雨廊下,任由雨水沾湿自己的衣衫。 会感冒吧。 闻濯指尖一紧,被握紧的木柄轻轻一动,长伞随之滚落几滴微不可见的雨珠。 他眸色暗沉几分,晦暗不明,辩不出是喜是怒,往游司梵走去。 嗒,嗒。 不甚清亮的脚步声,踏响书咖的避雨廊。 廊道铺设的是木地板,日晒雨淋,木头变脆,稍有动静就极其明显,像咬碎一口刚出炉的薄饼,不算轻的声音乍然响于游司梵耳畔。 他抚摸黑猫头顶的手一顿。 饲养员贴心细致的服务骤然消失,黑猫耳尖弹动,微微昂起脑袋:“咪。” 它深蓝的瞳孔注视游司梵,叫声很小,几乎淹没于雨中。 第56章 “那个……你要躲雨吗?”游司梵没有回头,用指尖安抚地挠挠黑猫下巴,走流程似的开始把人劝返,“你进书咖吧,外面雨太大了,里面还有热茶点心可以买,犯不着在这淋雨……” 少年音色清亮,雨声夹杂在他咬字的尾端,如同一曲共奏的琴曲,叮叮咚咚地涌入闻濯的世界。 走近一看,游司梵更瘦了。 那件宽松的上衫笼罩他大半身躯,一路盖至尾椎,勾勒出脊柱微微凸起的曲线。 闻濯可以看见束起的发掠过少年的颈,宛若墨痕晕染宣纸,不存在的笔锋潇洒一挥,黑与白构成异常碰撞的对比,强势占据闻濯的视觉焦点。 脖颈。脊背。臀与腿。 垂在身侧的白色小挎包。随呼吸微微起伏的清瘦躯体。轻轻抚动的手臂和肩头。 这个被暴雨淋湿的少年,好像在怀抱一个活物。 并且用自己的身躯护着对方,不让其遭受雨水的洗礼。 闻濯抬起微垂的长睫,波澜不惊的眼神带上审视,若有所思地看向游司梵半圈起的臂膀。 黑猫爪子蹬了蹬,肉垫搭上游司梵锁骨,似乎想从饲养员的保护中离开。 “喵。”它叫道。 游司梵不明所以,只当是自己抱太紧,黑猫大小姐待久了腻味,嫌不舒服。 “怎么了,这不是没真要你减重吗?还在生气啊?”他调整姿势,把猫条往猫嘴巴边上凑,讨好地挤出更多肉酱,“好吧好吧,多吃点,之后不许和我闹脾气了哦!” 黑猫看游司梵一眼,没有再叫唤,但也没有舔舐猫条。 它四肢暗暗蓄力,耳朵背往下压,仿佛想在下个瞬间一跃而起。 “不想吃?可是我没有带别的罐头……”游司梵浑然不觉,哄黑猫的间隙隐约发现身后那人似乎还没走,心下泛起疑惑,只好分神又去劝,“那个,你不打算进书咖避雨?还是有急事……” 雨声淹没他的言语。 连绵不断的暴雨中,游司梵恍然捕捉到一丝低笑响起,恰好续上他踌躇的尾音。 像绝妙至极的和弦,仅仅是单个音符而已。 共振,低鸣,一瞬即逝。 游司梵还未反应过来,想回首望向来人,黑猫却比他更快,后腿一蹬前肢一撑,如液体一般从怀抱流走,整具圆滚滚的身躯顿时跃上游司梵肩头。 “喵呜——!” 它叫声超大,深蓝的瞳孔眨也不眨,看着几步之外的青年。 是很严肃的煤气罐罐。 闻濯眉眼微不可见地一弯,渐深的笑意化去眸底的隔阂与凌厉,冰消雪融,余下神情却尽数隐藏于黑色口罩里。 游司梵慢半拍,侧脸才转过来:“暴雨赶路不安全,你……不是!……怎么是你!” 极度惊诧的语气,跟见鬼似的,最后一个“你”字劈叉一样蹦起来。 好像破音了。闻濯没由来地想。 猫脑袋在下,游司梵在上,两张脸一大一小,同时盯着突然出现的闻濯。 一个淡定,一个瞳孔震颤。 少年有着和猫相似的眼眸,弧度如出一辙的溜圆,向上的眼角,以及不可置信的神情。 “你,你是昨天偷猫的人!” 游司梵失声喊道。 猫也跟随饲养员叫唤,如同助威:“咪!” 游司梵眼眶是圆润的杏核型,那道流畅的线在眼角勾起,本应狡黠而灵动,此刻却只剩惊异和回过神的愤怒。 他下半张脸包裹在口罩里看不清楚,但眼神直白又坦诚,闻濯看着那些初时的诧异如潮水般褪去,怒火一点一点燃起,逐渐点亮璀璨的墨色眸心。 游司梵真的生气了。 这人怎么还敢,还敢凑过来!原来不愿意进书咖躲雨,是打着歪心思的主意! 好不要脸! “你想干嘛,又要拐跑我、的、小、猫?”他特意重重咬字,彰显自己的合法性地位,手掌则警惕地搂紧猫屁屁,半强硬地怀抱黑猫,不让它有分毫逃离的可能,“它是我养大的!不会跟你走!” 游司梵张牙舞爪地威胁,攻击性十足,亮出锋利的爪子,但闻濯岿然不动。 面前的男人身形高大,站在三步开外,距离不远不近,刚好是一个具有存在感和压迫感,但并不会为游司梵造成过大压力的距离。 对方似乎对把握这些社交细节很熟悉,若即若离。 但这样的距离,也已经足够近了。 男人清雅的冷香融入雨汽,低幽而缠绵,拒人千里的清贵气息仿佛代替他的肢体,强势笼罩游司梵的五感。 他身高起码1米85往上,高大而宽广的躯体像一座小山,沉默地撑着伞伫立在游司梵面前。 背景是倾盆大雨,那张同样戴着黑色口罩的脸线条锋利而俊朗,富有力量感的指关节叩握木柄,好似扣住某些不可言说的轨迹。 游司梵从来没觉得自己这么矮过。 明明他蹲在石墩上,离地面还高出一些,此时此刻却生生低了人家许多。 他的身高并不算高,但在x城也算够用,丢到茫茫人海会泯然众人,有时甚至略高些许。 可是如今一看,他也许才到男人胸口上下的位置。 ……没事长那么高干嘛! 为了眼疾手快,方便偷猫吗! 游司梵深吸一口气,正当要继续指责时,那股无色无形的冷香却猝不及防,刹那充斥他的口鼻。 第57章 “……”游司梵再次深呼吸,色厉内荏,努力忽视那些扰乱心弦的冷香,“你不说话,不反驳,是因为我说出事实,心虚了?” 闻濯不言不语。 虽然他面戴口罩,眼眸也是冷心冷情的模样,看上去疏离又晦暗,但游司梵莫名觉得他唇角一定含着笑意。 就连那双极有距离感的瞳孔,也是笑着的。 他根本没有被游司梵挑衅的话语激怒,游刃有余。 心虚的对象调转,仿佛在一瞬之间,变成原本占据道德高地的游司梵。 游司梵越发生气,瞳仁如同淬水后的黑曜石,倏然碰出蓬勃蒸腾的斗志。 “你根本不知道小咪爱吃什么猫粮,什么罐头,她是我奶大的小猫,你没办法照顾好她!”他振振有词,完全没发现话语的漏洞,“她不喝羊奶,不吃掺水的罐罐,喜欢吃咕噜酱和猫条,每个月至少要开一包小鱼干加餐,这些细节你根本不懂也不知道!” “喵嗷。” 闻濯还未出声,黑猫倒是叫唤起来。 游司梵力道太大,它不高兴,用前爪推开自己与人类的距离,不料直接触到饲养员岌岌可危的底线和神经。 游司梵脑内响起高度警惕的雷达,疑心闻濯又使用什么不知名魅惑术勾引黑猫,连忙一把抱紧猫毛茸茸的躯干。 “小咪,那是坏人,不许亲近他!”他单手作势把猫条折起,准备收回小挎包,虚张声势,“你要是再朝他喵喵叫,一个不小心惹到他,又把你拐走,我包里的其他小零食,可要送给别的乖乖小猫吃了!” 第29章 掌心若即若离的 游司梵生起气来,不仅指桑骂槐,扫射闻濯,更是连猫也一起骂了。 当然,他没舍得直接骂黑猫,只是在边边角角略带一下。 从暗暗讽刺不问自取的可恶,“她最喜欢我,你不要做梦妄想能拐走她!”,骂到“小咪为什么不肯吃猫条?是不是你昨天给她喂了乱七八糟的零食,我给的饭不可能不好吃”,再到“肯定是你站在这里,才影响她吃饭的胃口”。 “没见过脸皮这么厚的人!” 最后,游司梵斩钉截铁地总结道。 气鼓鼓的少年蹲在石块上,像一只喵呜乱叫的愤怒野猫,两颊因为情绪激动,泛起浓艳而暧昧的嫣红。 然而在黑色口罩边缘,艳若桃李的颜色戛然而止。 绚烂纷繁的油画遭到遮挡,最姝丽的风景无人可见。 口罩如同凭空存在的消除笔,只将游司梵上半张面庞曝露于世间。 但能目视上半阙,已然足矣。 “是吗。”闻濯眼眸的笑意逐渐加深,“精力这么好,看来昨天的毯子很合你心意。” 游司梵唇枪舌战形成惯性,问话脱口而出:“什么昨天?” 毯子? 一张绣有猫咪的细绒毛毯在记忆倏忽闪过,画面的末尾,是昨夜和司子天博弈谈判的过程。 他心烦意乱,在司子天喋喋不休的催促下将毛毯叠好,随手塞入被里。 他不想让司子天的污言秽语玷污毯子,没成想自己却也忘了。 那由闻濯好心好意递来的猫咪毛毯,游司梵临行前最后一次见它,似乎是在那堆半夜一齐被他踹下床的衣物堆里。 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和那件身首异处的小猫衬衫患难与共。 游司梵:“……” 游司梵幡然醒悟,力挽狂澜,但已经无法拽回闻濯势必道出的话语:“等等等等我想起来……” “……昨天,你抱着毯子在茶室睡觉,很舒适吧?”闻濯语气平平淡淡,好像在谈论天气一般自然,“我们走的时候,见你睡得沉,就没喊醒你。” ——会心一击。 “那个找你麻烦的男人太聒噪,我担心他打扰你休息,也让他尽早离开。” ——双重绝杀。 “真的很抱歉,希望你的工作不会因为这次无妄之灾而遭受影响,走之前我和经理有沟通相关事项,但如果康乐大酒楼仍然决议辞退你,我可以介绍……” ——游司梵彻底听不下去,羞耻心爆棚,闭上眼帘,视死如归般吼出一堆辩解。 “我没事我很好无妄之灾让它过去就过去吧康乐大酒楼我看不上它现在已经找到新东家准备上班!不用担心我找不到工作!我过的很好!真的!” 他口不择言,开始紧急翻找小挎包,甚至愿意暂时放松对黑猫玩笑似的禁锢。 身躯骤然失去饲养员温暖的抚摸,黑猫有些奇怪,湛蓝色的眼睛一转,静静看向少年慌乱匆忙的动作。 “喵。” 它舔了舔肉垫,利爪安分又乖巧,好好收在毛绒绒里。 从来没有人可以在黑猫真正百般不愿的情况下,强行逼它待自己怀里,哪怕是游司梵也不能。 猫的利爪并非摆设。 “我新工作可好了,比康乐大酒楼好一万倍,薪资待遇同事老板都很好,所以你尽管宽心!”游司梵摸了半天,终于自包里翻出除去钥匙和口罩之外的第三样东西,“至于毯子,毯子,它……” 他将那样物件如同众星捧月般拿出来,仿佛它可以成为拯救他于水火之中的神明。 “是我租的!毯子我已经洗干净了!这是租金,我回去就还你!” 游司梵掌心平摊,那长条状的物件在雨幕下现出真面目。 第58章 黑猫和闻濯齐齐望向它。 奶茶色包装,仿若速溶咖啡的外观设计,夸张的q版字体宣传语。 “猫的挚爱(放大字号的重点感叹号)让猫咪欲罢不能的绝世猫条(极其荡漾的两个波浪号)” 这赫然是一条猫条。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闻濯真切地笑了,即使他面戴口罩,黑色口罩覆盖他依旧凌厉的下半张面容,即使游司梵只能看见他的眉眼。 但游司梵发誓他身前这个男人绝对在笑。 无声地开怀大笑,表情压根没有掩饰。 游司梵浑身僵硬,五指并拢,想将闹出大笑话的猫条收回。 这是一趟极度艰辛的历程。 暴雨封住退路,避雨廊外便是铺天盖地的雨幕,雨声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游司梵无法一走了之。 石墩似乎成为他的处刑台,他立足于方寸之地,进退不得,一切的视线和灯光集中在此。 而闻濯和黑猫,就此成为闹剧的唯二观众。 黑猫一向不内耗,想干就干,见猫条被游司梵收回身前,当即探出爪子碰碰这还没开封的零食。 “喵。” 叫声千回百转,充满对加餐的急切和期盼。 已经开启的猫条它不屑一顾,游司梵凑至它齿边都不想舔,倒是对一模一样的未开启猫条兴致盎然。 闻濯又在笑。 “嗯……你要收回‘租金’?”他往前一步,执伞的手稍稍倾斜,朝少年伸出另一侧干燥而温暖的手掌,言语带着笑意,“是打算毁约,言而无信吗?” 他故意往重了说,果然换来游司梵惊慌失措的注视。 少年就似山间迷路的旅人,讶然望向面前这位突然出现,却语出惊人的好心人。 那只向他探来的手修长好看,指关节并不粗大,指腹略有薄茧,不多,正正好,游司梵可以很清晰地看见闻濯红润的掌肉与纹路。 这并非不事炊爨的手掌,它存在做事和工作的痕迹,指背和拳峰甚至有些许不常见的茧子,不知是如何形成,长年累月地积攒于相对单薄的指背皮肤。 不会有人怀疑其深藏其间的力量感。 但这同时也是干净且体面的手,在漫天大雨的水汽里,也能一如既往,保持该有的洁净与干燥。 让游司梵……很想握上去。 他看看闻濯,看看那双手,又看看衬托对比下,自己格外上不得台面的猫条。 出门太匆忙,自昨夜起一切就兵荒马乱,游司梵是随便抓来先前买好的猫条,又随便塞进小挎包。 这样做的结果,便是猫条皱皱巴巴,塑料外包装仿佛刚从滚筒洗衣机出来,折痕七零八落,像老咸菜,也像久经摧残的废品。 也就只有不通世事的黑猫,才不会嫌弃它的埋汰。 它远远配不上闻濯,即使所谓租金,仅仅是搪塞的借口和玩笑。 “不是言而无信,”游司梵声音低下去,默默继续收回的动作,变相婉拒闻濯的索取,“是我拿错了。” 他临阵退缩,闻濯却也不生气,只是挑起眉梢,伸出的掌心并未改变。 “好。”青年如此道。 黑猫大小姐矜持高贵,没有搭理人类的暗潮涌动,见饲养员铁石心肠,把猫条放好,它也不介意,浅尝一口冷落已久的猫条壹号,就开始今日份洗脸梳毛。 游司梵慢慢吞吞,在小挎包零星几样琐碎物件中来回搜寻。 好像一条不想面对现实,竭尽所能磨洋工的咸鱼。 闻濯并不催促。 青年眼瞳的笑意非但没有随时间流逝而退却,反倒越发深刻。 两人之间吵吵嚷嚷的氛围重新静下,一时唯有雨滴坠地的声响。 滴答—— 匀速的时光变化仿佛在此变慢,拉长,似乎已然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度过弹指间的刹那。 暴雨没有改变,天色依旧灰沉,云团佛像般层层垒起,街边老旧与新颖共存的霓虹广告灯永不疲倦地闪烁。 这方狭窄的避雨廊下,冷香和水汽彼此纠缠,充斥每一个允许它们存在的角落。 嗅着冷冽的气息,游司梵勉强忽略越来越快的心跳,低低垂着脑袋,视死如归,指尖颤抖着递出一张薄纸。 簇新的十元纸币。 它只有中间一道折痕,其他的边边角角很平整,足见主人的爱惜。 “租,租金。”游司梵都不敢看闻濯的神情,自顾自地垂头,话语里的理直气壮烟消云散,“如果你想线上转账,也可以……” 他已经打好腹稿,如果被闻濯拒绝要怎么办。 毯子没有洗好,而是仍然待在地板上,这点他不诚实,撒谎骗人,是他有错在先。 闻濯如果愿意的话,他认认真真清理干净还回去,不再打扰;如果不愿意,选择赔偿,他也能用密室npc的工资分期偿还,希望闻濯不要逼太紧,愿意宽松些时日。 至于婶婶那边催促的水电费,他……他大不了…… 大不了如何,游司梵还没想好。 就在他脑海纠结成麻花时,那双他很想握上的手探过来,轻轻抽去那张玩笑一般的纸币。 轰—— 不存在于现实的虚幻中,好不容易建立的楼房和自信尽数坍塌。 游司梵脊柱发麻,难以言喻的酥痒瞬间窜遍每一根神经末梢,纸币被抽动的轨迹就是点燃烟火的引线,闻濯一步一步,亲自放出一头蚕食感官的怪物。 第59章 怪物在吞噬游司梵的触感,原来一张厚度不到毫米的纸币,会重若千钧。 雨水。风。涌动的气息与摩擦。 飞鸟被淋湿的绒羽。虫豸躲避暴雨的跃动。树叶不堪重负的垂落与弹起。 好似全世界的触感,在一瞬之间,全然纳入游司梵小小的掌心。 然而闻濯甚至没有直接触碰游司梵的肌肤。 他仅是捻住纸币的一端,自然而然地抽走而已。 那是游司梵心甘情愿奉上的物品。 是司二叔和司二婶在今年年节,充满敷衍意味的十元红包。 x城红包寻常是百元起步,千元更是常见,不存在包小数额讨吉利的风俗。 “不用转账。” 水磨般的煎熬仍未结束,纸币尚有末端停留于游司梵掌心外侧,将离未离。 谈不清到底是痛苦还是愉悦,游司梵竭力忍受闻濯给予他的酥麻,终于听见对方悠然开口。 “这样已经足够了。”青年音色琅琅,如玉石敲击清涧,比席卷天地的大雨更冷冽,悲悯一般彻底抽离纸币,“我接受这个交易。” 一阵裹挟雨汽的风拂过。 在夏风吻上掌心之前,那股困扰游司梵多时的痒意早已随纸币的离去而消散,刹那的特殊触感好似变作梦境,唯余过于癫狂的记忆与喘息。 但游司梵的心仍如擂鼓。 他咽下一口唾沫,仍然不敢抬首。 急速流动的血液在体内循环,鼓起,落下,属于闻濯的冷香从未远去,游司梵拥有小动物般警惕的直觉。 对,他一直在原处,接过纸币,承认租金,默认毛毯的去处,应诺交易。 可是然后呢? ——闻濯道:“我接受这个交易。” 所以,然后呢?然后该做什么?是就此结束,还是继续忏悔? 游司梵惴惴不安。 空落落的掌心就这么摊着,很傻,很难看,他难为情地蜷缩指尖,打算先撤回空无一物的手,再思考下一步计划。 但他没有成功。 在游司梵彻底失去勇气,退缩回蚌壳的前一刻,闻濯姗姗来迟,蓦然桎梏他无力柔软的手指。 “跑什么?”一声短促的笑快速隐没于雨中,比言语更炽热的,是闻濯指腹的温度,“还没吃上糖,就要不告而别吗?” 糖?这关糖什么事? 指尖尽数被一个才见过两面的青年拢起,游司梵胸腔唯剩快要冲破肋骨的心跳,眩晕的无声轰鸣里,他魂不守舍,手指和那片陌生的热源紧紧相贴。 那是蜜糖,甘之如饴,也是融化意志的砒霜。 “什,什么?” 游司梵迷迷糊糊,在男色冲击之下,艰难问出内心深处毫无方向的茫然。 大提琴似的低笑又一次响起,奏响游司梵心尖颤颤巍巍的和弦,他不可自抑地,无法控制地靠近那片近在咫尺的共振。 是飞蛾扑火吗?他不确定,他不知晓。 但一些零碎而确定的幸福再次奇迹般降临。 游司梵指尖被缓慢分开,那双外来的,不属于他本身的手,一丝一丝,逐渐纳入两指之间低下去的指缝。 就好像……某人在梦里为游司梵做的事情一样。 梦里那人,到底是forward,还是面前素不相识的青年? 杂乱的碎片画面一闪而过,指缝随即传来酥麻至极的触感。 游司梵屏住呼吸。 “专心,不要走神。”闻濯淡淡扫他一眼,提示道。 闻濯的骨架远远比游司梵宽大,他力道又不容置喙,分开一掌毫无抵抗心的手指轻而易举,极轻松地,游司梵好不容易才决定收回的指尖,很快便在谈不上攻势的进攻里溃不成军。 一切似乎还未正式开始,但游司梵已经几乎要无法承受了。 “呜……” 第30章 凭什么啊 少年喉间泄出一声委屈的低唤,似哭非哭。 就像是青年当真不顾一切,在幕天席地下狂性大发,对他做出什么越过雷池的坏事。 但闻濯只是用手笼罩他的指尖而已。 此时此刻,算上昨日在康乐大酒楼的戏剧性相遇,游司梵不过是与闻濯第二次见面。 才第二次见面……闻濯就突破正常且疏离的社交范围,近乎强迫般桎梏游司梵的手。 没有亵渎的玩弄,却无比亲昵,与暧昧仅仅一线之隔,善意和欲念的界限模糊不清。 暴雨阻隔一切纷繁的视线,灰暗的色调里,街道沉浸于连绵不断的水流,建筑轮廓朦朦胧胧。 避雨廊有翘起的檐角,雨滴从分散化作汇集,珠帘一般并排坠下,在空旷的天地间独独辟出一处隐秘的幽静。 滴答,滴答…… 水滴降落之时,少年与青年十指紧紧交缠。 游司梵觉得指尖肌肤仿佛被闻濯赋予别样的含义,他一天24小时,接触诸多事物,都不会因为触感而崩溃。 他的手历尽千帆,是最不敏感的肌肤,它惯于触碰与被触碰,熟悉寻常的材质和行为。 但源自于闻濯的热烈和柔软,完全超出游司梵贫瘠的想象。 仅仅是最为简单的动作,闻濯便能勾起游司梵酥麻至尾椎的战栗。 然而他没有退路,无处可逃。 “很难受?”他们靠的很近,闻濯的吐字仿佛直接在耳畔响起,唇齿间灼热的气息沾上雨的冷冽,是试探,也是诱惑,“为什么要哭。” 第60章 闻濯言语彬彬有礼,不疾不徐地关切,张弛有度,手上动作却迥异,缓慢而坚定地挤入少年脆弱柔软的指缝。 让游司梵再也不能逃避,蜷缩掌心。 “不是……我只是……”游司梵声线是颤抖的,“很,很痒……” 握手是礼节性的沟通动作,但显而易见,闻濯对游司梵所做的,并不属于浅尝辄止的表面礼貌。 青年恒定的温度传来,指腹的茧子摩挲游司梵细嫩的指背,像对待一块需要雕琢的玉,触感粗砺又柔和,不可言说的酥痒再次铺遍游司梵手掌每一处神经末梢。 掌纹。微微湿润的汗意。不经意掠过的指骨与甲面。 在这个瞬间,他们彼此交换自己的体温。 如同在遗忘的时间里,做过几万次般熟稔。 然而一切逾越,也仅限于此。 闻濯的身躯始终在几步之外,只有一只越过社交界线的手,带着晦暗难言的冲动,攥握游司梵懵懂直白的破绽。 他为闻濯奉上纸币,却忘记提防可能存在的觊觎。 上一次与人如此亲近,双手交握,还是游兰尚在人世之时。 “司梵,你现在怎么这么别扭啦?不愿意让妈妈亲亲小脸,也不愿意和妈妈拉手,”记忆中的女人故意板起脸,一本正经,但谁都能看出来,她根本没有生气,“是长大了,有自己的考量吗?之前你8岁,和小濯手拉手做好朋友的时候,怎么就不害羞呢?” 是啊,为什么呢? 为什么他不抗拒眼前这个陌生人的逾矩,没有害怕,没有惊惶,唯有酥麻和羞涩? 哪怕他不知晓陌生人的名姓与来历,哪怕对方身形比他高出一大截,简简单单就能用体格压制瘦弱单薄的他。 猎人毫不掩饰他的危险,紧贴他的指尖,游司梵却似莽撞懵懂的猎物,甘愿撞入陷阱。 被触碰的指尖变作游司梵的动脉,自投罗网般贴上闻濯充满威胁的桎梏。 战栗又缠绵。 雨声繁杂,噼里啪啦的动静好似游司梵纷乱异常的心脏。 他不顾直觉疯狂尖叫的警示,肾上腺素飙升,无可救药地,选择信任眼前这位冷淡却炽热,紧紧禁锢他掌心的男人。 闻濯没有放松过对他的力道。 “好痒……” 游司梵道出一句自己也说不清是抱怨还是撒娇的嘟囔。 他看着被雨水溅成深棕色的木地板,耳尖通红。 “可是你一直不抬头,真的只是因为痒,而不是害怕我?”闻濯又上前一步,深色的皮面鞋尖进入游司梵视线,如他的人一般,强势而充满压迫感,“如果你很害怕,抱歉。” 游司梵的手被抬起,一股轻柔而渐进的力道牵引他的动作。 他们好似宴会里共舞华尔兹的伴侣,十指相扣,于连绵雨声中摆出起舞的前奏姿势。 无声的指引与安排下,游司梵在逐渐接近闻濯。 无色无形的冷香先主人一步,抚慰有些慌张的少年。 游司梵不明所以,但还是像鹌鹑一样不敢抬头:“怎么了……” 回答他的是一声轻笑。 游司梵只感觉到略显僵硬的指尖被轻轻分开,沁出细密热汗的掌心不过接触雨汽短短一瞬,很快又被一颗无甚重量的物体夺去触觉。 那像是一颗糖果。 “这是我的赔罪和歉礼。” 闻濯的嗓音低沉悦耳,像唱诵一首遥远的古老诗歌,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游司梵甚至觉得自己在哪里听过他的言语。 内容相差不远,同样是在道歉。 然而游司梵没有机会深思,闻濯笼罩他的指尖,已经开始带领他攥紧这颗圆润的糖。 塑料外包装,质感很普通,是经常看见和触碰的材质。 它两侧边缘有细密的锯齿,像草丛隐藏的小刺,不是荆棘,没有很明显的恶意,只是在逗弄人类一般,微微划过游司梵敏感至极的掌肉。 那些平日为了方便撕开而设计的锯齿,如今骤然成为引爆炸弹的导火索。 游司梵脑海内“轰——”的一声,炸开一片绚烂纷繁的烟花。 闻濯并未对他施加的刺激,此刻尽数现于糖果包装之上。 糖仿若成为闻濯意志的延伸,与其内外夹击,双管齐下。 但游司梵刚才无处可避,现在亦是如此。 青年干燥温热的大掌笼罩他的手背,犹如巨龙圈起最最珍视的宝藏,一寸一寸,逐渐收束,半强迫般引领他握紧那颗令人癫狂的糖。 坚硬又柔软的锯齿。刺痛细密难耐。比自己体温更高,带有薄茧的宽大手掌。 游司梵隔着外包装,感受到糖体的形状与体积。 圆形。中心处微微陷下去。直径约莫一厘米,不大也不小。 它隐蔽于游司梵与闻濯的交握之中,像一粒被藏在手心的宝石。 闻濯亲自赠予他的。 听着塑料外膜清脆而响亮的折叠声,游司梵莫名兴奋起来。 血液流速从未变慢,一直于体内高速运转,过于频繁的循环大大加深他对外界的感触。 闻濯的力道在变化。 很微弱,但游司梵敏锐地捕捉蛛丝马迹。 青年把控游司梵的动作,而现在,他的重心更改,移至游司梵指骨外侧。 撕喇——! 仿若应召呼唤一般,糖纸被撕开的一霎,游司梵心弦颤动,昂起低下太久的头颅,蓦然对上闻濯含笑的墨色眼瞳。 第61章 “好了。”他一手执伞,一手笼罩游司梵的指尖,把撕好的糖递至少年微张的唇齿前,“吃吧。” 游司梵愣愣地点头,重新低下面庞,拉下口罩,探出一丁点舌尖,本能般依言而动,乖巧卷走那粒翠绿的薄荷糖。 红艳艳的舌湿润又柔软,却不慎蹭过闻濯弓起的拳峰,恰好碰上那些经年累月的茧。 一瞬即逝。 闻濯喉结滚动,眼神刹那幽暗,松开握住游司梵的手。 以他的角度,游司梵两侧垂落的鬓发半遮半掩,浓密似小扇的眼睫低敛,那张小巧白皙的面容在其中若隐若现。 闻濯看不清游司梵的完整长相,也看不见任何一丝名为故意的做作和卖弄。 少年只是听从他的指令,吃下他们一齐撕开的糖。 仅此而已。 暴雨铺天盖地,没有减弱分毫,一些细微动静被淹没,待游司梵戴好口罩,含着薄荷糖又一次抬起脑袋,便见闻濯垂下眼帘,单手整理口罩上方的鼻梁条。 “嗯?” 游司梵略显茫然地歪歪头,舌尖抵上口腔内侧的糖。 很甜,很清凉,像雨汽一样,形状与他触摸时一模一样,圆润可爱。 但是……闻濯怎么好像也吃了什么的样子? “糖纸给我。”闻濯看他一眼,眸中原本盎然的笑意变淡,情绪深沉,晦暗难懂,语气又退回不冷不热的疏离,似乎在克制什么,“我一道拿去丢。” 青年伸来接糖纸的掌心,赫然躺着另一块被撕碎的包装。 游司梵恍然大悟:“你也在吃糖!” “咦,我们包装和糖纸都一样,你也是吃薄荷味啊?唔……这个品牌的糖确实还挺好吃。” 他把自己的糖纸递过去,口罩之下,唇角高高扬起,闻濯可以从他眯起的眼尾判断笑容的高低弧度。 这是一个无人目视,却灿烂至极的微笑。 游司梵宛若一只吃到小鱼干的猫咪,餍足而狡黠。 “多谢你呀。” 闻濯默然几秒,才道:“嗯。” 他一并收起糖纸,再没有片刻前强势而暧昧的举动,规规矩矩,往避雨廊另一侧的废纸篓走去。 背影竟透出几分莫名其妙的无可奈何。 游司梵撑起脸,黑猫已经吃完一半的猫条半掉不掉,逗猫似的晃荡在脸侧。 黑猫舔完毛洗完脸,干干净净,俨然又成一位端庄大小姐,看见猫条一动,顿时精神抖擞,探出爪子就开始挠。 游司梵难得敷衍,仅仅是糊弄般抚摸它油光水滑的背,视线则一直黏在闻濯身上。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人突然冷下脸,又变回拒人千里的高冷样子,连吃颗糖都遮遮掩掩,不叫游司梵看见他摘下口罩的瞬间。 呵,小气鬼。游司梵鼻端哼出一声气音。但那人不开心,他就很快乐。 一种幼稚的胜负欲。 “那边雨好大呀——你快回来吧。”他特意拉长尾调,懒洋洋地呼唤闻濯,“我和小咪不待在那边是有原因的。” “那侧近玄关,靠门,进进出出,我容易打扰别人,别人也容易吓到我,你看这边多好,还个石墩可以蹲着,没有人会影响我和猫交流感情。” 话至此处,游司梵瞥闻濯一眼。 青年已然折返,像一位跨越山水书卷的文人墨客,面色冷然似玉,淡淡朝游司梵走来。 “哦,除了你。每个路过想躲雨的人都已经被我劝进书咖,只有你……哼。”指尖犹然残余闻濯缱绻的热温,而今主人又重新回归自己身边,冷香再次悄然充斥空气,游司梵面上一热,指责的话语不由自主,渐渐弱下去,“不撞南墙不回头,一定要过来我身边。” “喵呜!” 黑猫终于碰到猫条,肉垫却好像触到什么脏东西,神经质般将塑料外装一把挥开。 游司梵不管事实如何,只当有人附和他:“你看,连小咪也认同我的观点。” 这大话一出口,游司梵已经设想好闻濯反驳的画面。 在他脑海演练的预案里,只要闻濯透露出半点不赞同和疑惑,他就…… “喵!喵喵喵!” 不料人算不如天算,变故横生。 黑猫大叫,一巴掌又刮过去,正正打上猫条宣传语中心。 “挚爱”二字被来自猫的大耳刮子拍得下凹。 像是专门瞅准时机,狠狠打饲养员准备纵横捭阖的脸。 游司梵:“……” 游司梵无奈搓揉猫脑壳,完全没空留意闻濯走至自己身侧的行为。 除去偷猫和强制性给糖的恶行,闻濯实在太像一位端庄自持的君子。 游司梵实际上完全不设防。 直觉警示他,闻濯很危险,但记忆和触觉也告诉他,也许你曾经……见过这个人。 并且彼此相当熟悉。 也许就在某个陈旧的街角。在一座破落枯萎的花坛前。 拉手。拥抱。谈论今日有趣的见闻。交换自己最喜欢的小零食。 谁会愿意警惕最信任的人? 反正游司梵绝对不会。 但他没想到,闻濯没有再顾及社交时应当保持的合适距离,而是长驱直入,直接站至他身侧。 离石墩不到二十公分。 这个极其贴近的距离,足够让闻濯展开臂膀,无须经过允许和同意,便完全拥抱他。 第62章 尚且深陷哄猫困境的游司梵无知无觉:“怎么在生气啊?” “不喜欢这个口味的猫条?”游司梵眉心微蹙,观察黑猫看不出神情的猫猫脸,“还是它开封有点久,没有第一时间吃完,你就生气了?” 游司梵视线来回搜寻,终于在猫爪爪边上发现一撮微湿的绒毛。 他灵光一闪,感觉自己火眼金睛,看破黑猫不高兴的小心思。 “原来是因为我的怀抱和保护不严实,雨又太大,不小心淋湿你的毛吗?……” “对,这侧的雨确实很大。” 一道冷冽男音响起,打断游司梵的推论。 碎碎念的呢喃霎时静下,闻濯理性而富有条理的叙述回荡在游司梵身边。 “最初我过来,是因为看见你短裤有点湿,想提醒一下,避雨廊并不是一处绝佳的躲雨地点,你这样淋雨恐怕会感冒。”闻濯面色淡然,执伞的手倾向游司梵,相当自然,鸦羽似的长睫无波无澜,没有颤动半分,但谁也看不见他微微泛红的耳根,“你说的很对,是我不撞南墙不回头,明知你可能会觉得冒犯,但我还是想试试,抱歉。” 黑猫停下爪子攻势,游司梵讶然侧首,看向近在咫尺的闻濯。 青年一向挺拔的脊背稍稍躬下,不过是谈论几句话的盏茶时间而已,他肩头衣料已然被作乱的雨打湿,隐约透出轮廓分明的肌肉。 他将三分之二的伞侧向游司梵,为少年和他的黑猫遮风挡雨,在仿若淹没整个世界的暴雨中不再顾及自己,辟出真正的桃源。 游司梵呼吸一窒。 比起狂风暴雨,闻濯的眼眸更似令人一去不复返的深渊。 足以撕碎他未经世事的魂灵。 “——请问,我可以为你撑伞,遮挡那些无法预测的雨滴吗?” 他愿意吗? 游司梵忘记了。 他不知道自己最后回答了什么,但大抵是同意的,或者是默认。 当他回过神,黑猫已经收敛脾气,又做回矜持大小姐,就着饲养员的姿势,继续舔舐猫条。 而游司梵自己则待在伞下,舌面无意识地卷吃那颗薄荷糖。 冷香一如既往,萦绕在这方小小天地,伞面之下,全然是闻濯特有的气息。 他甚至不用故意确认,转头去看,就能知晓闻濯还在身侧,没有食言离去。 他还在为他撑伞。 咔嚓。 游司梵齿关一合,咬碎糖体的一角。 仿佛是一个意味着清醒的信号,街对面的霓虹灯牌闪闪烁烁,色彩冲破雨幕的隔阂,直白坦诚地现于游司梵眼前。 雨声依旧淋漓,天气预报说的“雨势将会逐渐变小”仿佛成为谎言。 哗啦—— 水珠从天际的雨云落下,又在柏油路面粉身碎骨,轰轰烈烈的嘈杂纷繁且复杂,但游司梵就是觉得世界极其安静。 喧嚣的静谧里,他和闻濯一高一低,一站一蹲,共撑一把伞,唇齿同时品尝两粒大小一致、味道相同的糖。 好奇妙啊。 游司梵笑了:“哎。” 他没有直接呼唤闻濯的名字,没有用“你”,而是含糊而过,轻轻唤一声。 他们没有交换名姓,只是见过两面的陌路人,并不存在知根知底的必要。 或者说是,曾经十指交缠的“陌路人”。 果然,闻濯知道游司梵在叫他。 “嗯。”闻濯应道。 这个单独的字音凭空现于游司梵斜右上方,利落又短促,踩着雨水汇聚的轨迹,一齐融入路面涓涓的暴雨流水。 “其实……”游司梵目视前方,看着雨水奔涌,陆上河流逐渐形成,“我刚才说谎了,你昨天给我的毛毯……还没洗。” 最后三个字压得很低,狗狗祟祟,像要告诉闻濯真相,又像在害怕闻濯当真听清楚事实。 相当矛盾。 闻濯微微勾起唇角:“嗯。” 没有指责,没有翻脸,没有反问“你说什么?我怎么没听清楚?”,伞还好端端地挡于头顶,角度分毫未改。 试探过关! “至于拿猫条当租金这事,呃!真的,真的不是想敷衍你,是不小心拿错,”游司梵有些懊恼,话语逐渐放开,忽略怀中黑猫左拧右拧的躁动,“十块钱其实也是应急,我都没想过你会承认……但你怎么真的答应了?” “可能因为我是个好人?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闻濯轻笑一声。 游司梵怀中,黑猫耳尖前后弹动一瞬。 闻濯甚至戏谑地为游司梵递去台阶,不至于把人架起,又一次下不来台。 “……”游司梵无语凝噎,狠狠剐闻濯一记眼刀,想用眼神吓退这脸皮比城墙还厚的人,“嗯!对!好人!” “是坑蒙拐骗,专门偷走小猫的好人!”游司梵言语带出几分真切的怒意,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恐吓居多,“要不是看在你后续表现尚可的份上,我根本不会原谅……” “……咪呜!” 游司梵单方面向闻濯宣战之时,黑猫一跃而起,彻底跳离饲养员怀抱。 这是一个极为漫长的瞬间。 黑猫具有良好的跳跃力,无论是后腿还是前肢,尽管逐日丰盈的脂肪包裹它的肌肉,但它仍然是一只正当壮年,矫健有力的青年猫咪。 黑猫优美而富有力量感的腾越定格于游司梵视线。 第63章 它好似草原上尽情奔跑的猎豹,义无反顾,奔向它心灵真正向往之地。 而当时当下,黑猫想要的不是游司梵,而是被饲养员视为卑劣之流的—— ——闻濯。 游司梵伤心欲绝。 游司梵目眦欲裂。 游司梵快要妒忌地发疯。 口罩掩盖下,他的唇齿还在吐纳“道歉”二字,口腔已然张开该有的弧度,稍显扁平的音节停留在喉间,将发未发,确保闻濯可以清楚听见他要表达的内容。 但一切显然成为笑话。 他的黑猫没有把小脸对准他,留给他的,唯有后爪粉色的肉垫。 像小小的桃心。 它把饲养员当做跳跃的助力,一撑一蹦,肉垫一触即离,如同临空踹游司梵一脚,去向有着好闻气味的闻濯。 “喵——!” 随着一声字正腔圆的喊叫,纵跃结束,煤气罐罐顺利着陆闻濯惊讶的怀抱。 闻濯要执伞,只有单手能够抱它。 但对于黑猫而言,足矣。 它立马成为新领土的帝王,相当自来熟,爪尖勾上那些异常昂贵的定制衣衫,依次经过胸肌,锁骨,最后“嗖嗖嗖”攀上闻濯肩头。 根本不用人抱,自力更生。 “咪喵!” 它昂首挺胸,居高临下看着游司梵,浑身上下仿佛与黑伞融为一体,唯有湛蓝的瞳孔得意洋洋。 游司梵:“……” 游司梵:“…………” 游司梵:“你,不是,你,你怎么敢……唉!就是看我舍不得骂你!你啊……!” 少年眼眸亮得好似星辰,竟也从石墩一跃而起,不管不顾地扑向闻濯! 难以言喻的混乱就此拉开序幕。 闻濯只来得及抛开长伞,伞骨都还未接触地面,游司梵人就已经到了。 吃到一半的猫条被抛下,不知道凌空丢至哪个水潭,游司梵怒气冲冲,在极为短暂的腾空后,八爪鱼般抱紧闻濯的身躯。 这是他唯一的着陆点。 黑猫好像把闻濯当做猫爬架,一个劲往上蹭,但闻濯又比游司梵高出太多,情急之下,游司梵居然想不出第二个比现在更好的办法。 他下意识忽略让闻濯配合,他们二人一起制伏黑猫的可能性。 开玩笑!有前科的偷猫贼根本不可信! 这人就站那,什么罐头,猫条,身上通通没有,他们嘴里吃的糖一模一样,闻濯顶多就是比自己多出一把伞。 但猫就是铁了心喜欢他!只想和他亲近! 凭什么! 游司梵单手搂紧闻濯的脖颈,双腿夹紧对方紧实有力的腰腹,冲黑猫伸出手,喊道:“没有规矩!我平时怎么教你的,怎么可以这样不懂礼貌?招呼也没打就爬到别人身上去,快下来,跟我回家!” 他的臂膀紧贴闻濯绷紧的颈侧,好像还压到动脉,急促跳动的脉搏一鼓一鼓,将热度和韵律传递至他的心房。 闻濯在紧张。 那段劲瘦的腰腹猝然收紧,却仍旧无法抵御源自少年的柔软攻势。 游司梵只是单纯地抱着他,是,也许他的姿势是有那么一些过分,和一个刚刚交谈不久的陌路人紧密相贴,不留任何缝隙,哪怕以海纳百川的视角来看,也值得一句“非常大胆”“非常open”的称赞。 少年的大腿柔软而坚韧,那些视觉上看似软和的,蹲下时互相挤压而嘟出的腿肉,并不像真正的棉花一样松软。 游司梵的生命力蓬勃而旺盛。 他的肌肉使他有力气夹紧唯一的支撑点,勉强稳定自己的身子,去够那只调皮捣蛋的黑猫。 难受和受罪的,好像唯有闻濯。 青年暗自咬紧牙关,竭力忽略游司梵胡乱挥舞的手臂。 夏天穿的少,衣着清凉,短袖和短裤露肤度高,与之相应的,游司梵每一次和黑猫博弈,都在反复和闻濯肌肤相贴。 尤其是他的衣衫已经被雨水淋得半湿,夹杂体温的蒸腾,全然转作粘稠淋漓的暧昧。 摁着闻濯忍耐的底线摩擦,来回蹦跶。 两个人都衣着齐整,情况却好像糟糕透顶。 闻濯的手极其僵硬,奇奇怪怪地圈成半圆,在游司梵腰间和臀部之间来回徘徊,硬是找不到足够合适的落点。 无论哪里都很冒犯。 背部无法着力,臀尖最好,后腰其次,稳稳托住一个重物的本能,篆刻在人类的基因。 闻濯太明白如何才能保证游司梵不掉下去,但他做不到。 画面有些滑稽,体型单薄的少年挂在青年胸前,青年手足无措,神情难得露出烦躁和踌躇。 二人间竟隐隐僵持起来。 “喵嗷。” 黑猫不听游司梵威胁,甚至优哉游哉,四肢交替,轻而易举地从闻濯左肩绕到右肩,避开游司梵因为生气而落点偏移的手。 游司梵深吸气,大腿绷紧,腰部用力,硬生生凭靠几乎没有的核心力量,把自己往上抬高一截。 他平时缺乏锻炼,能够从石墩跳到闻濯身上,又紧紧缠着不掉下去,已经是在吃跑操时强行练出来的老本。 很快便要消失殆尽的那种,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大腿肌肉在颤抖,准备罢工。 “这人到底有什么好的,你非得这么惦记他?他有猫条吗?他有罐罐吗?他什么也没有!他身上只有人类才能吃的糖,这玩意小猫不能吃!”危机感使游司梵更加着急,语速飞快,“你乖,赶紧下来呀!” 第64章 暴雨时候的气温总是要较平时低一些,水挤占高温的漫延,万事万物仿佛共同染上来自液体的冷淡意味。 然而今时今日,这一切非得没有降温,反而将游司梵在闻濯颈侧吐纳的气息衬托得更加明显。 灼热的,粘稠的,急促且湿润的。 少年口中道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温柔刀。 天真又残忍,骤然抵上闻濯岌岌可危的理智。 第31章 被人撞破暧昧现场 闻濯额角青筋暴起,青蓝色的血管在他冷白的肌肤上尤为显眼,如若一种具现化的躁动,昭示主人的欲念近乎决堤。 但他还在忍耐。 游司梵并未真正毫无隔阂地贴上闻濯,少年下半张脸被口罩包裹,柔软的脸颊肉隔去一层不算粗糙的无纺布,吐息的灼热也大多被口罩阻隔在内。 闻濯远远不该如此失态。 那些急切的,仿佛撒娇一般的言语已经被削弱,他能感受到的,不过是一些粘稠的吐息余韵。 相较游司梵整个黏在他身上的躯体,以及那些紧紧发力,死死抱住他的臂膀与大腿,这点呼吸的余韵简直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这样而已,没什么好在意的…… “唔!” 闻濯微微敛目,狼狈地侧首,略显僵硬的手霎时紧握成拳,臂膀的肌肉线条凌厉又流畅,端正整洁的衣衫因为快速扭动而泛起褶皱。 他无法呼吸般昂起下颌,脖颈于衣领之下爆出一瞬凸起的经络,喉间溢出一声辩不出含义的低唤,晦暗至极,难耐又隐忍。 闻濯分明衣冠端正,所有该穿的衣服都好好穿着,此刻却在某种意味上糟糕透顶。 这一切的源头,都来自扒拉在他身上的少年。 闻濯只是一位于廊下避雨的旅客,却在不经意的刹那,被不属于他的热烈缠上魂灵。 自此再无拒绝的可能。 游司梵浑然不觉,又使劲往上一蹿,戴着口罩的脸颊再次狠狠蹭过闻濯的侧颈,抬着脑袋伸手去够黑猫。 “小咪!听话!不要恶作剧了!”游司梵喊道。 他并不知道因为摩擦的阻力,自己的口罩已然往下滑落一截,鼻梁条落至鼻尖,三分之二的面容曝露空气之中。 包括因为生气而极度嫣红的颧骨。 黑猫睥睨游司梵潮红的脸,尾巴尖尖优雅地团在脚边,又一次轻易躲过饲养员的抓捕:“喵。” 叫声轻盈短促,游司梵硬生生听出来几分洋洋得意。 他怒从心中起,气性上头,箍住闻濯后颈的手一紧,臂弯一夹,使出浑身解数也誓要碰到黑猫! 闻濯鸦羽似的长睫猛然一颤。 游司梵身体大幅度蹭上闻濯的躯体,二人紧密相贴,再没有一丝缝隙,像两个难分难舍的树袋熊。 雨势很大,雨滴噼里啪啦,接连不断敲击闻濯的听觉神经。 可这无论如何也比不上游司梵急促鼓动的心跳。 怦怦。怦。怦怦怦。 这些恒定且温热的震动从另一具近在咫尺的躯体传来,柔软地叩向闻濯心乱如麻的感知。 少年的心脏快速搏动,带动血液的奔流,隔去夏日的短袖和肋骨,清晰地将悸动传递予闻濯的胸腔。 急促而无言的,生机勃勃的,貌似紊乱却自有韵律和节奏的。 怦怦。怦怦怦。 他们在共振。 滴答—— 在某个瞬间,避雨廊的檐角坠下一粒平平无奇的水珠。 噼啪! 一块硬币大小的深灰色圆点在闻濯后肩绽放,动静很快被炽热高温的□□所融化。 然而如同被凌空而降的雨滴惊醒一样,闻濯结实有力的肩背蓦然绷紧,仿佛在承受巨大的触感和压力。 但雨滴不过是像它层层叠叠的前辈,继续浸湿青年那早就半湿的衣衫而已。 闻濯晦暗不明的眼眸风起云涌,划过极为难耐的欲色。 黑猫蹲坐在他的肩头,它健硕圆润,自身重量扪心自问,和轻盈二字并无关系,闻濯可以很明晰地感受到它绒绒的皮毛,和猫爪子为了不掉下去,异常用力的攀抓。 它重量不轻,但不值一提。 闻濯的感官好似被那滴不合时宜的雨彻底激发,空气的氧分子变得稀薄,难以呼吸的窒息感充斥他的咽喉,一切的湿润和暧昧化作枷锁,倾轧过他每一寸肌肤,每一根神经末梢。 混乱。黏稠。涌起又压下的黑暗念头。幕天席地的暴雨。冰冷和赤热交杂的天堂与地狱。 他是一触即发的烟火,而引爆所有的引线,掌握在咫尺之间的游司梵手里。 闻濯额角虬曲的青筋鼓起一瞬又再次落下,重新隐没于遮盖一切的冷白肌肤。 “……下来。” 闻濯哑声道。 他竭力忽视游司梵的作乱,手臂虚虚拢上对方后腰,克制地停留在半寸之外。 没有明确的指示语,不明不白,也不知是在对猫还是对游司梵说。 不料游司梵想也不想,全力忙于与黑猫博弈,根本没在意是谁在对他说话,语言中枢直接替大脑做出回应。 “闭嘴!不许打扰我抓猫!”游司梵伸直手臂,将将碰到黑猫圆嘟嘟的前爪,“我才不要下来,那就前功尽弃了!” 没想到拒绝来的如此快,如此决绝,如此不留情面的闻濯:“……” 游司梵语速又快又急,唇齿张合利落而干脆,偏偏有一阵清冽香甜的薄荷糖味交杂着散出,削去言语的厉色,平白多上几分近似撒娇的意味。 第65章 那阵香甜零零散散,却也不容忽视,透过口罩而来,飘忽,难以捉摸,像勾人心弦的彩蛋,为闻濯本就纷乱的思绪添砖加瓦。 游司梵像一个对恋人装作生气的少年,待在闻濯怀里,怎样都不肯离开。 他和闻濯含着的那粒薄荷糖一样强硬,如果不用齿尖惩罚般慢慢地厮磨,它不会碎,也想不起来害羞。 “喵嗷!” 黑猫又开始来回闪动,从左肩到右肩,又从右肩紧急拐弯腾挪至右肩,如同一个灵活生动的大型逗猫棒,引得游司梵跟着胡乱伸手去够。 “你下来,我就给你开新的猫条!之后给你带小鱼干加餐!但小咪你要是还这么不礼貌……”游司梵恩威并施。 猫不相信,还用爪子作势拍打游司梵张开的掌心:“咪呜!” 场面一度极其混乱。 雨声、猫叫、少年的谈判,一切声响纷乱而复杂,细密地填满暴雨中难得静谧的书咖避雨廊。 闻濯面无表情,齿关轻咬薄荷糖,舌面接触的糖体一如既往,凌冽而缠绵。 他仿佛成为猫与人共同博弈的舞台,黑猫的步伐乱七八糟,在肩头玩起巡回游戏,而他的脖颈和腰腹,则被游司梵越勒越紧。 在愈发浓郁的清香里,闻濯黑沉晦暗的眼瞳露出些许无奈。 又一滴雨珠坠下肩膀的瞬间,他低叹一声。 算了。 闻濯僵持已久的臂膀微微一动,不再徒留地保持克制,冷淡且疏离,停驻于相对合适的社交距离。 他反而现出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意味,逐渐接近游司梵不那么安分的后腰。 算了。闻濯垂下眉眼,感受着游司梵紧紧绷起却隐约颤抖的腿肉,知道少年已是强弩之末。既然他叫他闭嘴,那他也不多费口舌,到时候顺手接一下就好—— “——咦!?” 仓皇失措的惊呼乍然响起,不受控制的下坠巨力袭来,闻濯的后颈顿时弓起一道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弧度。 游司梵大腿终究失去力量,一直夹紧闻濯腰腹的腿松开了。 刹那间,二人相贴的支点唯独剩下脖颈。 一切事情的发生突兀至极,难以预料,游司梵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鼻尖就擦过闻濯脖颈凸起的经络,那些柔软而坚韧的触感转瞬即逝,他戴着口罩的脸又狠狠顺着接踵而至的布料往下蹭,火辣辣的摩擦感漫延开来,但最悲惨的结局仍未到来。 没有人可以摆脱地心引力的惯性,而且游司梵的臂膀,也快抱不住闻濯的后颈。 他看见自己疏于锻炼的小臂绷出青筋,已经使出最最压箱底的气力,指关节和血管发白,昭示主人已然使出浑身解数。 但大厦将倾,于事无补。 重心完全偏移,没有着力点,游司梵像一个荡在半空的可怜孩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苦苦等待命运的嘲讽和审判。 他此时此刻只想闭上眼睛,不去面对注定摔个屁股墩的狼狈结局。 天啊……在这人面前连着出糗,还不如杀了他算了! 游司梵生无可恋,脑海飘过极其羞恼的一行大字。 但这个瞬间太短太短,他甚至连完全闭上眼睛都做不到。 游司梵只能清醒地感受自己的失态,杏眼圆睁,目视因为身体角度变化,而不断进入视线的景致。 天际灰沉的积雨云,好,然后是书咖光洁明亮的落地窗,玻璃又宽又大,折射出远处五颜六色的霓虹灯牌,接着轮到避雨廊弯弯翘起的檐角。 向下倾斜的檐角是泄雨的好物,黄豆般大小的雨滴落下又溅起,一滴在空中分作二三零碎,汇入几乎形成珠帘廊下雨幕。 坠下,坠下,它们在半空滞留的瞬间何其短暂,但居然与游司梵即将摔落的过程,相差无几。 原来雨水落地的速度这么慢吗? 在失重感马上达到顶点时,游司梵苦中作乐,心里冒出更加不合时宜的念头。 反正脸面已经所剩无几了。听觉捕捉到雨滴彻底坠地的噼啪声,他反倒强行坦然起来,拥有直面狼狈的勇气,视死如归一般看着自己快要脱力的手。 不就是摔跤吗?再丢脸还能怎么丢?还能比用猫条当租金更丢人么!往好处想,屁股着地也总比头先着地安全,放宽心放宽心放宽心…… 游司梵拼命安慰自己,准备迎接屁股摔成八瓣的惨烈人生,双手于催眠似的暗示中终于不堪重负,软绵绵地松开。 “啊……!” 然而无可着力的失重感终结于一双大掌。 ——骨节分明的大掌,稳稳托住游司梵的臀尖。 这是一个怀抱极其亲昵的恋人或家人时,才会使用的姿势。 通常用于成年人拥抱七岁以下的幼儿,现下却被闻濯因地制宜,施展至游司梵身上。 仅仅是第二次见面的“陌生人”。 无论对于闻濯还是游司梵来说,都太亲密,太超过了。 大掌炽热而温暖,透过夏日短裤相对单薄的棉质布料,将稳稳的热烈温度传递给游司梵毫无防备的臀腿。 闻濯掌心和游司梵几乎可以算是毫无隔阂,短裤布料的存在简直是火上浇油,分明应该是作为阻隔的作用,它也确实阻隔了臀腿和源自外人的大掌,却硬生生让游司梵在清楚感知到闻濯指腹的薄茧后,又体会到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 闻濯指尖略微一动,短裤极为宽松的布料也跟着动,泛起褶皱,片刻前掌心相贴的暧昧相比之下不过是入门级别,那些曾经充斥游司梵每一条神经末梢的痒意,根本比不上如今海啸般的酥麻。 第66章 游司梵是风雨里无可依靠的船舶,被汹涌的浪潮高高抛起,而闻濯作为掌舵人,偏偏把他往风雨正中心驶入,一手把控他所有的感知和情绪。 好热……好痒! 闻濯的指骨哪里动了,哪根平摊托举的手指更用力,甚至掌心是否正在变得更加灼热,预备渗出细密的汗,游司梵都一清二楚。 他恨不得自己没有穿裤子出门! 这穿了比没穿还要难受,还要糟糕! 他们明明只是简简单单地抱着,彼此的衣冠整整齐齐,姿势或许发生一些主导性的改变,也只是从游司梵扒拉闻濯,变作闻濯托举怀抱游司梵而已。 黑猫四爪用力,在前倾的惯性中牢牢抓紧闻濯身上那件名贵的定制衬衫,湛蓝的眼眸充斥猫科动物特有的野性,盯着满脸不可置信的游司梵。 “啊!我,我我……你……” 游司梵语无伦次,有心想叫闻濯别抱了,好痒,又开不了这个口,结结巴巴,吐出一些不成句子的词语。 闻濯没有在意黑猫对自身衣衫的摧残,他注视游司梵咫尺之外的面容,看见黑色口罩在少年脸上七扭八拐,将将挡住余下三分之一的脸庞,鼻梁却印出好大一片红痕,不再被遮挡的颧骨也逐渐泛起可疑的潮红。 “……唔。” 在闻濯沉静的视线里,游司梵唇齿张合,发出几个不成调的无意义音节,最终默默闭上嘴,舌面狠狠舔过方才慌乱中撇至口腔角落的薄荷糖。 他觉得自己的脸要烧起来了。 闻濯的眼瞳深邃而幽黑,如同一潭深不见底的静水,情绪隐藏在看似无波无澜的表层之下,游司梵可以看见里面翻涌的晦暗,却读不懂其间难言的躁热与复杂。 是无奈?审视?判断?揣摩?还是想把他这个麻烦制造者扔下怀抱,一走了之? 好像都不是,又好像囊括世间一切七情六欲。 游司梵暂时使不上劲儿的手仍然搭在闻濯颈后,脱力的指尖挣扎般颤动一瞬,轻轻掠过闻濯干燥温热的脖颈肌肤。 只是一个毫无新意的简单动作,不足为奇。 难以言喻的酥麻却霎时充满闻濯全身。 被他抱在怀里的游司梵身躯一动不动,杏核眼耷拉下来,弯成委屈的弧度,黑棕色的瞳仁泛起水光,不知是着急时候溢出的生理泪水,还是暴雨侵染后的水汽朦胧。 少年乖巧地任由他怀抱,保持一个相当过界的亲密姿势,仓皇时歪斜的衣领大敞,露出大片锁骨和白皙的肌肤。 往下的剩余风光,无人可窥。 也许这件被游司梵选中的夏季短袖质量并不太好,失去弹性的领口略微老化,发白,却又像他的人一般软绵,毫无攻击性。 游司梵呼吸尚未平静,胸膛在急促起伏。 那些过于白皙的皮肤舒张又落下,带着心脏勃勃鼓动的节奏,与主人粘稠的灼热气息一齐,传给闻濯的感官。 但就是这样一位毫无攻击性的少年,敢再次越界,触碰闻濯自己也极少抚摸的后颈。 游司梵的指尖还未离去,玩弄似的一碰一离,像闲暇时发呆做出的下意识动作,又像把闻濯当做玩具,坏心眼地故意撩拨。 从后颈伊始的酥痒蔓延至脊椎,一路往下,烟花般轰烈炸开,在闻濯体内燃起熊熊烈火。 闻濯面色一沉,耳尖悄悄涌起不常见的红晕。 游司梵触碰的频率成为节拍器,暂且离去时,闻濯尚可强行压制那些亵渎般的躁动和欲念,但一旦卷土重来,刹那间一切前功尽弃,克制和冷静变作笑话。 游司梵普普通通的一蹭,甚至没有抚摸除去后颈以外的其他肌肤,已经足够在闻濯体内掀起一场又一场滔天巨浪。 他再也无法忍耐了。 闻濯顾及黑猫蹲在肩头,收着力道,指骨微蜷,掌心略略一使劲,向上轻轻一颠—— “什么……嗯!” 失重感再次袭来,游司梵眼眸圆睁,口中溢出一丝惊呼,脱力的臂膀随惯性向前一伸,木偶般晃荡几下,在半强制的力道下,离开可以触碰闻濯脖颈的范围。 闻濯只感觉到游司梵的臀腿如同棉花一样柔软,那些因为掌心收紧而堆挤一处的软肉手感极佳,包裹在运动短裤的棉质布料里,像高端超市里包装完好无损,任君挑选的水蜜桃。 这很亲昵,也很冒犯。 按照常理,他早该放手,并风度翩翩地向游司梵道歉。 ——“抱歉,一时情急,为了让你不摔倒,只好做出无奈之举,冒犯了。” 这是闻濯理应在此时说出的言语,但他心尖一颤,面上却不动声色,掌心却故意多添一分力道,踩着或许不那么冒犯的社交底线,神使鬼差般与游司梵的臀腿贴得更紧。 这已然完全是私心了。 “……”游司梵别过脸,像被火星子撩拨的猫,恶狠狠地瞪向闻濯,“你居然……你,你……!”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游司梵将未完全成型的斥骂道出后,竟觉得屁股下稳稳托着他的大掌又热上几分。 闻濯的姿势很巧妙,确实是完全拥抱他的臀与腿,但也完美避开所有可能更冒犯的部位。 他们只是在单纯地拥抱而已。 游司梵现下和他接触的,亦不过是一些同先前的两手相贴无甚区别的肌肤。 一样的普通,一样的常见,甚至比握手更保守,还隔去一层不如不存在的运动短裤! 第67章 天啊! 游司梵越想越不对劲,却万万不敢主动扭动臀腿,只好用尽一切力气,小心翼翼直起腰背,好歹先和闻濯拉开距离,不至于上半身紧密相贴,远上微不足道的两公分。 他腿晃荡在半空,毫无着力点,又不愿再重蹈覆辙,夹紧闻濯的腰腹,唯有走一步算一步,先远离稍许再说。 离开两公分也是摆明态度!游司梵咬紧牙关。 闻濯方才作乱的大掌没有再动,目光又恢复成游司梵看不透的沉静,好似突然为难的癫狂劲只是错觉,如今已经烟消云散。 青年就如此宁静地凝望少年,仿佛气度无限宽广,足以容纳游司梵想要去践行的一切,全然不惧他突然翻脸,从此离开。 在他们都没有留神的天际,灰暗的天光一如既往,原先铺天盖地的暴雨渐渐变小,街道的柏油路面暂且汇聚的溪流逐步散去,纷繁嘈杂的雨声慢慢隐没于城市的喧嚣。 这场突如其来的,将游司梵困在原地的雨,正在走向尽头。 然而游司梵只在专注远离闻濯,因为实在太有难度。 身前这个只见过两面的青年拥有极其宽阔的胸襟,精神上的,游司梵持有怀疑态度,但若论现实中的,他再怎么讨厌闻濯的过分行径,也舍不得冷下脸去斥骂这具无可媲美的健壮身躯。 ……游司梵承认,闻濯的胸肌真的很舒服。 极其富有弹性的触感,张弛有度的肌肉,足够埋两个游司梵脑袋加一个黑猫脑袋的肩膀宽度。 宽肩窄腰,爆发力惊人,一看就拒人千里,难以接触,偏偏之前吃错药一般任由游司梵扒拉,把自己的躯体当做温柔乡,完全不排斥游司梵的亲近。 游司梵突然感到心虚:“……” 就算、就算是他开启的乱子又怎么样!他一时情急,因为黑猫的投敌,着急挽回,做错事情,也不意味着闻濯可以随便玩弄他的臀腿! 哪怕没有乱摸,只是安安分分地接触正常肌肤,出发点是保证他不摔下去也不行! 别以为他不知道他的掌心在偷偷用力! 游司梵的臂膀好不容易恢复些许力气,立时被他嗖地缩回胸前,颤颤巍巍的,指尖犹然带着力竭后不怎么受控制的细抖,却强行当做隔阂他与闻濯的屏障,物理意义上再度拉开二人距离。 黑猫眨眨眼,看见饲养员匆忙整理半掉不掉的口罩,把水平线拉回原处,便色厉内荏地开始质问。 “你的手在干嘛呢!”游司梵掌心撑向闻濯的胸肌,细致地贴上青年轮廓分明的□□,以期二人间获得足够的间隔,眼瞳流露出不赞同的神情,“刚才很谢谢你没有让我摔倒,但现在……可以把我放下来了吧?” 闻濯听完后,莫名轻笑一声。 他没有看游司梵大义凛然,却贼喊捉贼的手,掌心和腰腹也没有报复般再次动作。 他只是维持现状,不轻不重地回答:“嗯。” 没有可以,也没说不行。 游司梵却如同被灼伤似的浑身一颤。 少年与闻濯离得极近,哪怕已然拉开少许距离,也是一个过分亲密的尺度,唯有游司梵软下腰或者挺直脊背的区别,本质而言,他们依旧紧密相贴。 这样的结果,是游司梵彻底感知到闻濯的一举一动。 清幽却霸道的冷香。健硕有力的臂膀与胸肌。轻笑时微微弯起的眉眼。低声应答后胸腔涌起的低沉共振。 游司梵的手仿佛成为连接,把原本属于闻濯的情绪引来自己身上,徒留臀腿越发酥麻的燎原。 他被青年很好地搂在怀中,自小腹泛起的隐秘酸麻渐渐充斥全身。 热。痒。脊椎又酥又麻。并不存在的魂灵贪心地叫嚣,想拥有更多热切。 游司梵的世界好像唯独剩下掌心与臀腿两个支点,除此之外,一切皆为不必要的纷繁。 咚咚。咚。咚咚。 是闻濯沉稳有力的心跳。 在某个恍惚的瞬间,游司梵感觉自己似乎与闻濯融为一体,骨血相连。 闻濯好像有一种奇怪的魔力,令游司梵无限沉溺于他单独辟出的世外桃源。 这仅仅是一个坚定有力的怀抱。 没有暴雨,没有被欺侮的难堪,没有被迫离别的生死难料,有且仅有的,是始终温热且稳固的掌心。 他不会背叛他。 游司梵凝视那双近在咫尺的墨色眼眸,却什么也看不见,只看见闻濯瞳孔倒映出的小小的自己。 背景虚化的霓虹灯间接闪烁,叮叮咚咚的雨声从游司梵耳畔淡去,嗅着那股闻濯特有的冷香,他做梦似的呢喃道:“我……” 吱呀——! 闻濯身后七步开外,书咖门突然被推开。 一位行色匆匆的路人探出半个身子,念念有词:“雨真的在变小,看来顶多再过十五分钟或者半小时就能走了……咦?外头还有人啊?” 他发现几米外背对自己的闻濯。 身形高大的青年不知为何,姿势看起来竟有些僵硬,肩头还蹲着一只油光水滑的黑猫。 闻濯没有回头,猫却立刻闻声转首,又圆又亮的蔚蓝猫眼儿看向来人。 “喵。”它细声细气地叫道。 “哎呀!怎么还有只一起避雨的小猫?你们快进来书咖吧!在外头又是风又是雨多不好!”那人热情招呼,往前走上数步,被地上稀里糊涂倾倒的长柄黑色引走注意力,“你的伞怎么……?如果你不方便的话,要不要我帮你收一下……啊!?” 第68章 那人刚刚弯下腰,竟猛然看见游司梵坐立难安的小腿。 那对纤长清瘦的腿并在闻濯腰后,虚虚挂着,没有真正接触到青年的腰腹,脚尖略显紧张地微微绷起,仿佛不好意思,想在好心劝谏进书咖躲雨的陌生人面前藏起自己。 可他的躲避不过是平添暧昧,闻濯遮挡他的身躯,反而影影绰绰,越发解释不清。 在那个男人的视野里,游司梵的腿好似莬丝子,纯洁,天真,又暗含心计,堆叠的白色棉袜衬得跟腱极其修长,紧紧缠绕蜂腰猿臂的闻濯。 “……不好意思!”那人尴尬一笑,迅速撤退回书咖内部,单手抽出伞架上自己的折叠伞,竟是想直接冒雨离开,“哈哈,哈,哈哈,打扰了打扰了!你们继续,继续!不要在意我!” 黑猫优雅地舔舔爪子:“咪。” 仿佛是一种默许。 那人煞有其事地点点头,朝不知道是黑猫还是游司梵还是闻濯的大致目标胡乱一挥手,“啪!”一下开伞,坚定走入只是比之前略小一些的暴雨。 背影如同奔赴战场般决绝。 等游司梵有勇气探出头去瞧一瞧时,人已经消失于淅淅沥沥的雨幕,完全不见踪迹。 游司梵撤回撑着闻濯胸肌的掌心:“……” 闻濯:“……” 黑猫:“咪喵!” 焦灼的尴尬在二人之间迅速漫延,唯有黑猫不受影响,兴致勃勃地观察人类精彩纷呈的脸色。 “小咪你别添乱!”游司梵强作镇定,教训完黑猫,又别别扭扭地和闻濯说话,视线不好意思地撇向空地,“那个……我想下来。” 声音细若蚊吟,最后三个字又轻又低,先前的气势汹汹全然不见。 像一株蔫了的野生植物,耀武扬威的花蕾被厚重雨水打湿,沮丧地垂下。 闻濯顿了顿,仿佛想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没道出口。 “好。” 他简单答道,眉眼又恢复成冷淡疏离的模样,黑色口罩笼罩下的神情看不真切,辩不出喜怒。 游司梵只觉视线角度在刹那间降低,支撑自己的那具躯体稍微一弓,掌握臀腿的热源瞬间撤去,而他双腿一晃,又能稳稳地重新立于地面。 黑猫顺势也从闻濯肩头下来。 闻濯朝游司梵昂首致意,礼貌地退开两步。 游司梵略显失落地站在避雨廊的木地板上,软绵而坚韧的触感仿若仅仅是一场短暂的幻梦,片刻前还与胸肌贴贴的手再无凭靠,只能单调地垂于身体两侧。 如同人生往前十八年一样,姿势和动作毫无变化。 闻濯眉心微皱,不明白为什么只是刚刚放下游司梵不到三十秒,对面的长发少年一声不吭,就一副快哭出来的委屈样子。 杏核眼雾蒙蒙的,像被雨水沾湿的琉璃珠子,能够最大限度激发人的保护欲与施虐欲,叫人想怜惜地亲吻,又想欺负他,好让他彻彻底底地哭泣。 可怜而漂亮。 掌心仿佛还残留着游司梵臀腿绵软的握感,闻濯耳尖又泛上一层嫣红,但神色还是镇定自若,滴水不漏。 “你还好吗?” 游司梵不答话,又一次默默蹲下身子。 黑猫慢悠悠地走至饲养员脚边,用毛绒绒的身躯蹭蹭少年光洁的足踝。 闻濯不催他。 游司梵揉揉黑猫脑壳,慢慢吞吞地从小挎包掏出仅存的猫条,等猫吃上了,才瓮声瓮气地说道:“我没事。” 他视线紧紧锁定猫条上夸张的印花宣传语,不偏不倚,满心满眼都是“猫的挚爱”四个字。 闻濯不信,眸色一沉,正打算往前一步。 “你别过来!”在闻濯即将迈步之前,游司梵率先点破某人蠢蠢欲动的意图,“不许你过来。” 他声音不小,黑猫埋头苦吃,尖尖的猫耳朵却不舒服地抖动一瞬。 “我喂猫呢。”可能觉得自己语气太凶,不符合刚才亲密无间的暧昧,游司梵压低音线,又找补似的多解释一句。 也许闻濯勉强接受这个不算理由的借口,没有再试图往前。 游司梵看着因为黑猫的舔舐而不断摆动的猫条,余光似有若无地扫过两步之外的闻濯,时刻监视此人动向。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刚才有一刹那,无法言说的酸涩充斥心间,只有把注意力放在闻濯之外才舒服些…… “啊!不是让你别过来嘛!”闻濯忽然前进一步,游司梵脊背防御般瞬间弓起,把自己团成一团,脸颊警惕地转向闻濯的方向,“你这人真的好坏!之前是偷猫,现在是食言!既然做不到,干嘛要答应我,早说做不到不就得了……” 嘚啵嘚啵连珠炮弹似的输出一大堆,对上闻濯动作的瞬间,游司梵疾声厉色的质问却顿时哑火。 只见身形高大修长的青年微微俯身,无言地拾起那柄为了怀抱游司梵而远远抛开的长伞。 从游司梵扒拉闻濯开始,他们贴了多久,长伞就曝露在暴雨里多久。 游司梵眼尖,能清楚看见伞内面已经湿透了。 闻濯眉眼冷淡,侧脸线条凌厉又俊朗,执起黑色长伞的模样利落干脆,伞柄水珠滚滚而落,他却不沾凡尘。 那些不慎沾湿他掌心的水,也似观音瓶中的净露,不过是为他点缀别样的颜色而已。 隔去不到两米的距离,闻濯向游司梵投来一瞥。 第69章 那眼神晦暗不明,游司梵却读出一种未道出口的沉默与无奈。 闻濯没有食言,没有做出“坏事”,试图践踏他并没有亲口应承的承诺。 给人乱扣帽子的,是游司梵自己。 游司梵:“……” 游司梵:“啊——啊嚏!” 他一个激灵,五官一痒,只来得及单手捂住口鼻,就打了好大一个喷嚏。 泪眼汪汪的。 动作太大,猫条歪了,黑猫极其不满意,昂起圆圆的小猫脸蛋冲饲养员叫唤:“喵喵喵!” 闻濯收起长伞后在做什么,游司梵来不及关注,只是余光依稀看见青年拿出手机,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指尖点点屏幕。 游司梵重点全放在哄黑猫身上,焦头烂额。 他没有带罐罐出门,猫条又只剩下一条,花费整整五分钟,贡献极致的撸猫马杀鸡手法后,迷失在甜言蜜语的黑猫才大发慈悲放过他,粉色舌尖快速吞吐,舔舐饲养员讨好的上供猫条。 游司梵接连道出许多“哎呀这是谁家的宝贝猫猫?原来是我家大小姐!”“这身姿!这毛色!一看就是称霸x城的猫猫霸王头领!”“小咪你原谅我好不好?下次给你带小鱼干”诸如此类的话语,简直耗尽心神,连一旁的闻濯在干什么都没力气计较。 叮! 小挎包揣着的手机蓦然一震,响起雁书的提示音。 游司梵灵魂出窍,停下抚摸黑猫的手,单手拿稳猫条后,可有可无地翻找几下,从包里寻出手机。 他小扇般浓密的眼睫垂下,懒洋洋地解锁屏幕。 一行微软雅黑体的提示顺滑弹出。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的特别关心“。”于1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动态,是否查看?] 游司梵精神顿时一震。 犹如在壁炉边烤火太久的人遭到凛风,那些不该出现的瞌睡和慵懒霎时肃然一空。 游司梵齿关闭合,快要吃完的薄荷糖在舌尖留下一抹难以消散的清凉,脆弱单薄的糖体变得尖利,如同一柄利剑,刺醒游司梵久远的羞耻心。 他偷偷看一眼身侧的闻濯,又赶在对方还未察觉前,装作无事发生,快速把脑袋扭回来。 在游司梵没有看见的角落,黑色口罩之下,闻濯唇角隐约勾起一丝弧度。 正如方才狼狈逃窜的电灯泡路人所言,暴雨的雨势当真在逐渐变小,以往纷乱嘈杂的滂沱化为静谧的韵律,零零落落,竟有些白噪音似的伴奏意味。 闻濯唇角弧度不变,指尖敲击屏幕下侧的虚拟键盘,再次点击发送。 同一时间,游司梵的雁书又一次闪烁特别关心独有的消息提示。 叮! [雁书:未读消息(2)]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的特别关心“。”于1分钟前再次发布了一条新动态,目前您共有两条动态未读,是否查看?] 游司梵犬齿角度略略一偏,直接咬碎单薄至极的薄荷糖。 清凉的香甜彻底炸开,也就此冲淡他心里七上八下的忐忑。 游司梵脑海里闪过今早与forward阴差阳错的乌龙,心一横,最终仍然选择咬牙点开动态。 看就看!难道还能比现在更尴尬吗? 再也没有这样难堪的时刻了! 他鼓足勇气,却依旧难耐地咬紧下唇,有些害怕即将面对的未知。 2718年6月17日-17:03 [。]:今日暴雨。 简简单单一行字,没有配图,没有表情包,文字带标点符号一共五个字符,发送者的冷淡几乎要溢出屏幕。 游司梵蹙起眉心,一头雾水。 什么啊?这人以为自己是天气预报吗?是想记录天气,来个动态巡回播报? 游司梵齿尖厮磨下唇饱满的唇肉,不明所以,却还是下意识地为forward点赞。 [您是此动态第一个点赞的人,活跃度+6,会员等级经验条+78。] 游司梵:“……” 完蛋。肌肉记忆,太顺手了。 但是如果现在亡羊补牢,直接把点赞撤销的话,会不会显得我太小气啊? 第32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深蓝色的[cheese]用户名缀在[。]的动态之下,后端还有一个小小的圆润爱心。 相当刺眼,也相当无辜,半点没有今早卸载游戏拉黑forward时,慌张逃窜的狼狈。 就好比一个片刻前信誓旦旦说要绝交的人,转头就把还在冷战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讨好地给自己的“仇恨对象”献上零食。 还笑呵呵的,问对方吃不吃辣的那种。 游司梵:“…………” 他脑袋咕噜咕噜作响,先前吃下的薄荷糖好似化开一锅浓稠糖浆,如同八爪鱼一样漂浮在脑海里,黏黏糊糊的,攀附纷繁至极思绪。 漂浮,漂浮,滴答——! 却见避雨廊的檐角,积蓄已久的雨团猛然落下。 它们大抵已经在弯弯翘起的角落堆积了一会,此时骤然坠落,像一簇转瞬即逝的箭。 噼啪! 雨势变小,这声响便显得尤其突兀,炸雷般响彻游司梵疑神疑鬼的心。 他也不知道是在心虚什么,指尖一抖,几乎是条件反射,直接熄灭手机屏幕。 “喵嗷!” 黑猫不满地瞅向游司梵,湛蓝的眼眸尽是谴责。 它毛绒绒的小猫脸蛋不复以往的端庄,嘴角被猫条蹭出一道小角角,奶茶色的划痕在黑色毛发上尤为显眼。 第70章 但这仅仅不到半厘米的长度,但凡它愿意,舌尖一转便能把痕迹舔干净。 然而大小姐不乐意,压根没有妥协的意思,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地做错事的游司梵。 “咪呜!”它重重地叫唤,前爪搭上饲养员的手背。 游司梵更心虚了。 黑猫的肉垫触感很软,偏热的体温恒定地传来,可他现下完全没有心思体验这份来自于猫的馈赠。 “小咪对不起,对不起呀……”游司梵一手拿猫条,一手握手机,根本没有抚摸猫咪的空余,安慰的言语吞吞吐吐,眼神飘忽,很是踌躇,“我现在没有空,你自己打理一下好不好?你看,我手上拿满东西,没办法帮你擦嘴……” 他压低声音,第一次那么敷衍黑猫,只是假模假样地说些无甚意义的空话,呢喃的同时眼神躲闪,看似在注视黑猫,实则狗狗祟祟,掠过黑猫敦实的身躯,再次装作不经意的模样瞄向一侧的闻濯。 青年离他并不远。 淡漠的神色。浓墨重彩的眉眼。被黑色口罩遮挡的下半张面容凌厉不改。 他们之间的距离不到两米,不算近,却也绝对谈不上疏远。 一个踩在界限的范畴,克制而亲昵。 游司梵可以很清楚地感知到闻濯的存在,但是对方…… 没有在看他。 那双锋芒毕露的眼瞳微微垂敛,鸦羽似的长睫投下浅淡的阴影,拢出一片晦暗的朦胧,看不真切,像阴天的雾,也像深沉的静水。 淅淅沥沥的雨就在闻濯身后,如同旧时电影的背景,无声而静谧,隔去无数的年岁与时光,勾勒出一段近乎永恒的姿态。 滴答,滴答。 夏日傍晚突如其来的雨水,在天际不断坠下。 闻濯的瞳色是化不开的墨黑,于某个瞬间,倒映出水珠划过时潋滟的辉芒。 他伫立在游司梵身侧,长伞的木柄执于掌心,末端的尖角略略倚靠避雨廊的木地面,腰背舒展挺拔,姿态闲适而优雅,不像手执一柄普普通通的伞,更似掌握什么昂贵的乌木权杖。 闻濯只是这样静静地注视手心的屏幕,神态泠冽,指节不时微动,似乎在处理事情。 “咕嗯。” 游司梵不甚明显的喉结上下一滚,仿佛渴狠了一般,不由自主咽下涎液。 真好看啊……有个词叫什么来着? 活色生香?秀色可餐?吾与城北徐公孰美?等等,好像哪里不太对的样子,有奇怪的句子混进来……啊不行不行,打住! 不能、不能再想下去了! 正事要紧!得赶紧去看看怎么补救forward的手误点赞! 三秒后,天人交战的游司梵用尽自己所有的意志力,一顿一顿,才极为艰难地移开视线。 黑猫收回前爪,不太高兴地叫道:“喵嗷。” 游司梵充耳不闻,拿猫条的手晃晃,随意敷衍黑猫,又把注意力凝回手机。 他的指尖已然蓄满力量,作出划动的架势,准备在下一秒马上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操作。 比如,包括但不限于取消点赞,重新拉黑,退出雁书等行为。 游司梵深呼吸,神情凝重,仿若在逃避什么不可说的羞涩,摁下解锁键的力度相当决绝。 指纹验证。解锁成功。久违的雁书界面重新亮起。 叮!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您回到雁书。] 铅灰色的小框顺滑地出现于界面中央,平平无奇,普普通通,是每一次锁屏或从别的应用切回雁书后都会弹出的字样。 但游司梵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 forward的动态依旧冷淡,和他的id一样简短,“今日暴雨。”五个字符无增无减,保持与游司梵短暂挥别前的原貌。 但是……但是! 为什么刚才根本没有人点赞的动态,转头就挤满整整一页的陌生头像和昵称!? [“闻弦歌而知雅意”发表态度:赞。]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发表态度:赞。] [“dr.向薛”发表态度:赞。] [“闻羽斐”发表态度:赞。] [“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发表态度:赞。] 诸如此类的响亮名头数不胜数,一眼望去居然看不全,而游司梵那个稚气的幼年黑猫头像挤在点赞行列首位,在一众看起来就异常高端的id里格格不入。 天啊!苍天啊! 游司梵头晕目眩,几乎要喘不上气,偏偏他连取消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高度怀疑forward已经查阅过点赞的情况。 那个用一张星空图当做头像的[。]悠然又自在,好似不知屏幕另一端某人焦头烂额的难堪,正在评论区回复讯息。 [。]:谢谢各位关心,雨天路滑,务必注意安全。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又拉黑我!如果不是姨妈,你根本不会放我出来!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今晚和我组排上分赔罪听见了没! [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雁书产品经理,我在点赞列表看见你了,一人血书求雁书出点“踩”功能啊啊啊啊啊我不想违心给这个哥点赞了 游司梵头昏脑涨之际,下意识地点点脑袋,很是认同。 但没待他对这句评论的某些字词深想,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界面便刷新出forward的回答。 [。]回复[aaa西北自驾已有金主求队友+++]:已阅。 第71章 已。阅。 横竖捺撇折,笔画共计十三道,这仅仅是一句不针对游司梵的回复,却直接无情宣判少年苦等已久的结局。 ——他真的看见他点赞了。 游司梵感觉自己被架在火上烤,乱七八糟的念头瞬间上庸,掌心一颤,差点把手机甩出去。 一霎之间,比街对面的霓虹灯牌更加耀目的走马灯匆匆闪过,他的魂魄从天灵盖窜出来又强行压下去,连火化该选什么骨灰盒这种小细节都一并考虑妥当。 不用花钱买墓地,游兰和司麓隔壁的位置他买不起,也不想打扰父母的安宁。 让我参加公益海葬沉入海底吧。游司梵颤巍巍地握好手机,指关节太过用力,现出泛白的痕迹,面色悲壮而肃穆。罐子选可降解的,运气如果好一点,也许还能成为海底万年沉寂的白沙。 安安静静,再也不用被尴尬折磨…… 叮! 然而天不遂人愿,新的id不断还在涌入点赞行列。 这世间的悲喜自古以来便不相通,forward的动态底下的热闹程度正以指数函数的态势进行增长,评论与点赞像爬杆儿似的,疯狂增殖,慢慢把[。]那句回复推出视野。 游司梵指尖悬于屏幕上端半厘米处,僵持不下,好像要立志在这片区域维和空气搏斗,待到天荒地老。 在“谢谢各位关心”挤至页面尾端的刹那,黑猫蓦然超大声地叫唤:“喵呜——喵嗷!” 它扬起前爪,避开猫条,肉垫“啪!”地一下击中游司梵的手背。 不偏不倚,正正替犹豫不定的饲养员下定决心。 游司梵僵硬的指关节经过黑猫牌医师的全力救治,妙手回春,照着动态时间线,往下狠力一划! 屏幕略快速地滚动,一长串眼花缭乱的id与头像乱码般匆匆闪过,最终停留于一处尚有喘息余地的空白。 肌肤犹然残余黑猫拍打的微痛感,游司梵却来不及顾及,圆润的眼瞳讶然睁大,视线落在眼前那段简洁的叙述。 那是他未读的,forward的另一条动态。 2718年6月17日-17:01 [。]:又一次见到昨日吃干抹净就无情跑路的“朋友”。 二十二个字符,没了。 比后一条,相隔两分钟后发的动态多出十九个字符,也不知是进步还是退步。 更奇怪的是,明明这条动态在较早的时间发送,但和上面那条热热闹闹,评论点赞几乎凑齐全世界人的冷淡动态不同,现下此处只能算是门可罗雀。 没有评论,没有点赞,没有回复。 什么都没有。 有且仅有的,是游司梵略显惊愕的倒影。 雁书界面底色是浅淡的白,又无别的字符阻挡,玻璃屏幕稍稍一侧,他便从某个反光的角度看见自己的脸庞。 鬓发有点乱,可能是刚才蹦来蹦去弄的,几缕偏长的碎发垂于颌骨旁,扫过长睫翘起的末端。 他杏核型的眼眶溜圆,眼尾平日里不甚明显的蜿蜒笑纹撑开,和黑猫震惊时候的情态一模一样,唯有瞳色有差异。 x城夏季的夜幕原本不会很早降临,但今天暴雨,日光尤为阴沉。 这并非晴朗舒适的好天气。 偏灰的云层厚实又紧密,叮叮咚咚的雨笼罩这片土地,在霓虹灯间或闪烁的光影里,游司梵指尖纷飞,开始单手打字。 [cheese]:小黑猫尾巴炸毛.jpg [cheese]:你也碰见那个忘恩负义的人了?我也是!!! 他一口气打出三个感叹号。 [cheese]: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偷我猫的坏东西又来了!!并且没有悔改,还在试图勾引,想拐骗我的猫!!! 黑色口罩之下,游司梵犬齿衔上唇肉,无意识地用齿尖厮磨那块无辜而可怜的嫩肤,好像在借此报复闻濯。 不算痛的触感泛起,他杏眸一眯,眼神的震惊如潮水般退去,化作几分真切的怒意。 不仅打字哐哐作响,玻璃屏幕敲出机械键盘的效果,拿猫条的手指也在一起使劲,完全没注意到挤出来一大堆超出分量的奶茶色肉酱。 黑猫鼻头一嗅,气鼓鼓的小猫脸忽然放松,胡须一抖,变回若无其事的端庄样子,迅速收回拍打游司梵的肉垫,舌头飞快吞吐,舔舐来自饲养员的馈赠。 游司梵浑然不觉自己破例,一口气给黑猫喂食超出分量的零食。 他注意力全在那一个个从拼音字母转成铅字的字符上。 [cheese]:本来已经不怎么生气了……被你这么一提,我现在好生气好生气! 叮咚! 他刚刚点击发送,恰是此时,闻濯的回复如同约定好一般,同时刷新在评论区。 [。]:嗯,是见到了。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排列于游司梵充满怒火的言语下首,显得极其冷静,甚至有些格格不入,在某处细节上突兀又怪异。 ——闻濯没有直接回复游司梵,只是在“自言自语”。 游司梵快速打字的指尖一滞,眉头不那么舒展地拧起。 怎么,forward就这么忙?一分钟前有空在评论区回复已阅,现在就没空回复他? 区别对待!完全的区别对待! “呵!” 新仇旧恨一起算,游司梵喉间泄出一声不悦的轻哼。 难以启齿的羞涩与尴尬混杂一体,被忽视的恼怒融入游司梵脑海那团沸腾的情绪,他没有办法思考事情的起因和缘由,唯有感受到轻盈而甜腻的糖浆摇身一变,酸甜苦辣俱有,光是嗅到气味的刺激,都想随便在路上找个人给他邦邦几拳。 第72章 以闻濯的角度,不到两米的实际距离,已经足够让他捕捉到游司梵表情细枝末节的变更。 黑猫负责埋头苦吃,竭尽全力吃下更多猫条,游司梵负责怒气冲冲,仿佛把手机当做战场。 一人一猫的姿态极其相似,弓起的脊背,专注而稍微低垂的头颅,紧紧锁定目标物的眼神。齐齐蹲在一处,好似一大一小的两朵蘑菇。 游司梵眸心迸发出名为同仇敌忾的光芒,放弃在评论区讨伐,转战一对一的私讯。 他和闻濯上一条聊天记录,还停留于6月16日晚上19点半。 [。]:。(已读) 孤零零的两个句号,叫人看不懂,摸不透,如同不回复评论一样无解。 游司梵心头火起,眼前似乎又浮现闻濯那张清贵却疏离的面容。 青年目不斜视,背景是清晨略阴暗的天色,而他皎如天上月,绝不看衣衫不整的少年一眼,言语克制且规矩,圣人莅临也挑不出他任何错漏。 自始至终,好像唯有游司梵一个人狼狈而已。 噼啪! 甲盖边缘碰到屏幕,发出清脆的响声。 游司梵拇指飞舞,把心中难言的尴尬尽数倾泻进他与闻濯的对话框。 2718年6月17日-17:07 [cheese]:哥哥为什么不回我信息? [cheese]:愿意回复别人的评论,就是不回复我! [cheese]:我知道你在看!我看见你发“已阅”了!消息记录的未读也变成了已读! [cheese]:小黑猫气成河豚.jpg 他停也不停,在三十秒内以惊人的速度接连轰炸闻濯,却没有得到哪怕一个标点符号的回音。 雁书极其灵敏的消息提示像入土一般安静,无论是提示音,还是微软雅黑体的特别关心提示,全都没有。 只有“未读”转成“已读”,揭示闻濯正在窥屏但就是死活不回复的恶行。 小小的系统字眼缀于消息气泡前端,很扎眼,好像在嘲笑游司梵的自作多情和不自量力。 游司梵更生气了。 2718年6月17日-17:08 [cheese]:还不回! [cheese]:为什么! [cheese]:哥哥、,你真的和那个偷猫#坏蛋一样讨厌,! 他敲击虚拟键盘太着急,甚至没来得及检查标点符号正确与否,就将手滑打错的字句一并发送。 渐小的雨声细碎又烦人,为游司梵怦怦乱跳的心增添许多不必要的音节,如同错误使用的顿号逗号井号般突兀。 闻濯忽然发出一声轻笑。 没有指向性的,意味不明的笑。 很低沉。 犹如一粒玉石掷入水潭,涟漪慢慢悠悠,不声不响,静谧地荡漾于被雨充斥的世界里。 游司梵倏然抬起脑袋,恶狠狠地瞪向勾引黑猫的罪人。 “笑什么呀!”他的语气毫不扭捏,再无两人紧密相拥时的羞涩,反应很大,几乎称得上在挑刺了,“什么事都没发生,难道有什么很好笑的事情吗?” 雨在变小,避雨廊原先好似瀑布的雨帘逐渐稀薄,零零落落,高挑挺拔的青年就立于其下,仿佛整片灰沉的天空都在为他一人作衬。 闻濯那俊美无俦的面容弯起眉眼,并没有因为游司梵纸扎老虎一样的虚张声势而收回笑意。 他连言语都带着低笑。 “因为我想起一件很有趣的事情?”闻濯指尖轻微地拂过屏幕,词句末尾微微上扬,很愉快,像在询问,也像在回忆久远的故事,“一件……阴差阳错的事情。” 他骨节分明的手指若即若离,徘徊于游司梵看不清的界面。 游司梵只能看见,那似乎是一个小型的淡绿色按钮。 雨雾模糊少年的视线,但游司梵莫名觉得,那与雁书动态的发送键极其类似。 怦怦,怦。 那是游司梵如擂鼓的心跳。 心跳声和雨水拍打的节奏重合,影影绰绰的困惑好像在刹那之间寻到出口。 某些脸庞的角度重合,嗓音与语调似曾相识。那般浓墨重彩的眉眼,那般如玉的面容。 似乎所有的一切,皆在指向一个可怖的答案。 闻濯的叙述从未停下,他不紧不慢,将经年旧事娓娓道来。 “不告而别的人回到故乡,却发觉自己的朋友早已忘却了他。” 叮咚!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的特别关心“。”于1分钟前发布了一条新动态,是否查看?] 游司梵如蒙大赦,赶紧低下头,狼狈点开雁书死而复活的消息框。 好吓人,这个人难道是海妖吗?为什么听他没头没尾地说话,就像陷进去一样飘忽? 罪过罪过,怎么可以觉得他像forward! forward和他一样坏……啊不不不,不!是比他好,比他好一百倍! 起码forward没办法跑来x城凭空偷猫,单纯这一点就赢了! 游司梵勉强安慰自己,刚刚捺下怦怦乱跳的心,却在看清动态内容的下一秒彻底崩溃。 2718年6月17日-17:10 [。]:某人是不是忘记他把我关小黑屋了。[聊天记录打码截图] forward人很好,截图裁去双方头像和id,聊天背景也是无可指摘的自动白底,对隐私进行无死角保护,保证雁书产品经理亲自到场也认不出用户本人。 但正正是因为没有别的因素干扰,那些硕大无朋的鲜红色感叹号,以从未有过的显眼姿态撞入游司梵的视觉神经。 第73章 [警告!您的消息已成功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警告!您已被对方拉黑!请重新加为好友后再开始谈话。] 从拒收到拉黑,又从拉黑变回拒收。 感叹号。感叹号。还是感叹号。 可怜巴巴的小黑猫表情包夹杂在游司梵的指责堆,或站或躺,蔫头耷脑,反而显得少年气势汹汹的追问越发可恶。 [备注被打码]:哥哥为什么不回我信息?(已读) [。]:小黑猫哭哭.jpg(未读) [警告!您的消息已成功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备注被打码]:我知道你在看!我看见你发“已阅”了!消息记录的未读也变成了已读!(已读) [。]:对不起。(未读) [警告!您的消息已成功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小黑猫耷拉耳朵.jpg(未读) [警告!您的消息已成功发送,但对方拒绝接收!] 那套黑猫表情包很可爱,圆头圆脑,乖乖道歉的模样最是惹人怜爱,足以让人忘记使用它的人是一位面容冷峻的青年。 但黑猫表情包有多可爱,游司梵就有多刁蛮。 那些红色感叹号更是冷心冷面,毫不留情,完全值得担上一句“不做人”的骂名。 游司梵:“……” 游司梵眼前一黑,恨不得就此撅过去,长睡不醒。 然而他现在还不能撇下烂摊子。 他依稀自记忆深处挖出破碎的画面,好像想起来雁书曾经提示过如何解除拒收消息的状态,但他全忘了。 游司梵:“…………” 毁灭吧。赶紧的。 他颤抖着指尖,循着记忆中残存的蛛丝马迹试图找线索,终于凭借高考的毅力,硬生生从记忆废墟挖掘出相应指引。 游司梵深吸气,凝神,点开雁书内置帮助,用考场上专心致志审视题干的态度,逐字逐句地看过去,力求将解除拒收消息的操作步骤一次性刻入脑海。 他可不想、不想再看见forward用动态隔空传书! 要是那条神似诉苦的动态又被一整页的点赞评论包围…… 游司梵嘴角痉挛般抽搐一瞬,扯出一个无人看见的难看笑容。 哈哈,哈哈。真好啊。这雨真大。相信浇到他的骨灰盒上也很舒适。 可能还会回馈自然,在很多年后,开出一朵不知名的小花呢?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已申请解除拒收“。”消息,这是您第二次申请解除。解除后,您与“。”将恢复正常状态。] [注:第一次申请失败的原因,为用户长时间未应答。(点击蓝字可查看错误代码与详细解释)] “第一次”的字样是无机质的蓝色,像一条凌冽的鞭子,猛然甩向游司梵千疮百孔的心。 哗啦。 游司梵只觉自己于无形之中,从头发丝儿到脚跟,再次默默地碎作一地。 [为确保成功,请于三秒内再次确认解除操作。] [解除成功。] 看见成功的系统说明,游司梵眼疾手快,像被什么不存在的焰火灼伤,“嗖”一下抬起指尖,好似多在屏幕待上一秒,都会误触不该碰的按键。 但他远远比不上电子讯息的速度。 恍若盘古开天地一般,0与1构成的代码获得宣泄出口,原本被一道拒收信息指令挡于门外的词句蜂拥而至,霎时挤满游司梵面前这块不算大的方型屏幕。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向你转账发起转账:100,000元。] 叮叮!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要不要买点甜品吃? 叮叮叮!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对不起,宝宝。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动画表情,预览不支持显示。]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不要生我气了。 [此为消息……] [此为……] 密密麻麻,钝角的浅色消息框像叠罗汉一般高高垒起,一眼望不到尽头。 游司梵的手机甚至为此卡顿整整半分钟。 等它吭哧吭哧地转过弯来,老迈的芯片重拾运算功能,机身也像塞进火炭似的滚烫,几乎叫游司梵握不稳。 十万元的转账。二十条以上的道歉讯息。可他不管不顾,只在动态评论和私讯指责对方。 ——“为什么不回复我?” ——“我知道你在看!” 可见命运这种虚无缥缈的玩意儿当真存在,祂吹破游司梵的纸糊窗子,又一鼓作气,把他压根就没有的屋顶也一同掀开。 当他以为自己只是在正常和别人视频聊天,顶多是奇怪怎么连麦一晚上还不挂线时,诶,surprise! 原来他在主动和刚刚认识不到三天的网恋哥哥裸.聊耶! 以为网恋哥哥故意晾着自己,装相,回复每一个人的评论,但就是不回复他,疑似搁那维持冷酷无情的人设和脸面? 超绝惊喜降临!surprisex2! 原来是因为他单方面把人家的消息拒收了! 纷杂的念头万马奔腾,游司梵极为艰涩地咽下唾液,掌心一紧,把那根可怜兮兮的皱巴猫条挤出最后一点剩余。 第74章 黑猫狂喜:“咪呜~” 在疯狂进食的间隙,它抽出换气的空闲,娇滴滴地轻声一叫,转瞬淹没于雨水的噼里啪啦。 一侧的闻濯瞥黑猫一眼,没说话。 游司梵更干脆,心神不宁,直接没听见。 猫条较以往更大幅度的震荡传来,他却没空注意,只当做是黑猫吃腻味了,在用肉垫拍弄。 游司梵很难过,总觉得自己在践踏forward赤忱的真心。 是他先入为主。是他做错事情。 是他……是他对不起闻濯。 游司梵强行振作精神,僵硬的指关节挪动,轻轻输入一行话语。 [雁书:正在输入中……] 思忖良久,就在他点击发送的一霎,黑猫彻底吃干净猫条。 它舔舔嘴角,耳尖前后抖动,圆润的猫脸骄傲地昂起,湛蓝的瞳孔纵横睥睨,注视它神思不属的饲养员。 目前这样的小雨无须畏惧,已经可以让猫猫大人踩在爪下,不用非得和人类一起躲雨。 它优雅地伏低身子,健实有力的后腿屈起,那些在街头巷尾跑酷练出来的肌肉很有分量,隐约露出捕猎姿态的前兆。 蓦然,黑猫前爪微微一动。 叮咚。 [雁书:您有来自“起司梵”的新消息。] [cheese]:qaq是我的错,不关哥哥事,对不起…… 很可怜,看着好像下一秒要哭出来。 闻濯又笑了。 他指关节一拢,轻轻叩上长伞的木柄,好像在抚摸谁的发顶,轻柔而温和。 有一种坏心思的,逗弄过火后不由自主的怜爱。 薄荷糖早在某个思绪发散的片段吃完,此时闻濯的唇齿,唯余一股清冽却缠绵的甜香。 耳畔尽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铺天盖地的暴雨,终于拖着沉重的尾巴走向结束。 “你没带伞吧。”突然,闻濯开口了,没有指名道姓,没有唤出游司梵的代称,语气不咸不淡,仿佛仅仅在谈论天气如何,“这么大的雨……” 他顺手息屏,放好手机,并未选择回复游司梵的道歉,只是看着[未读]变作[已读],才向现实中身旁的少年发出邀约。 “为了赔罪,我们一起去买点吃的怎么样?” “……” 尴尬。震惊。不解。寂静。 雨声从未如此喧嚣,如同震天响的擂鼓,敲击在场所有人的心。 四秒后,反复扭头确认周围确实除他之外没有第三个人类,认为闻濯的确在和他对话的游司梵:“……不去!” “我才不会和你走!我要喂猫!” 他言语很坚定,信誓旦旦,还把猫条举起来,将合理证据展示给闻濯看。 他可是还在等forward的回复,眼前这个坏东西勾引黑猫就算了,现在还要横插一脚打岔? 痴心妄想! forward拥有豁免权,这个、这个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谁,是万万没有的! 哪怕他雪中送炭,茶室赠毛毯也不行! “看清楚了吗?看完的话我要继续喂猫了,随便拿走小咪在吃的食物,它是会生气的,哼,”游司梵得意洋洋,越说越自信,手中的奶茶色塑料包装朝左右迅速一摇,实际连自己都没瞅完整,仅是粗略看个大概,“你不来招惹小咪,就已经很好了。” 闻濯侧过身,方才垂敛的眼睫抬起,墨色瞳孔一错不错地凝望猫条。 片刻后,低沉的男音响起,如同大提琴的鸣奏。 “这样啊。”他语气平淡,无波无澜,看看游司梵,看看猫条,又看看黑猫理应存在的方位,眉心的浅淡褶皱优雅地透出疑惑,“可是。” “你养的那只黑猫,好像已经离开了?” 游司梵:“???” 游司梵:“不是,你乱说什么话……诶!猫呢!小咪去哪里了!” 他猛然扭过身子,却发现膝前空空如也。 黑猫的体型游司梵很清楚,就那么一丁点空当,它再怎么藏,也不可能把猫躯压缩成军粮饼干,原地凭空消失。 猫屁屁很敦实,肉感极佳,它要是趴在那,游司梵一眼就能看见。 但是它消失了。 无声无息,没有告别,甚至游司梵都不知道它早早便吃完猫条。 少年直至现在才蓦然惊觉猫条手感不对,按照平日喂食的定量,此时此刻,至少剩余三分之一。 “不是,这,呵?你……我,小咪,你……”游司梵重新举起猫条,直接气得笑出声,却见那包装空空如也,瘪的像被土匪洗劫之后的粮食惨状,“不是,这,这还下着雨啊……怎么就这样偷偷跑出去……” 一瞬气极时发出的笑声淡去,逐渐隐没于喃喃低语里。 如同一个皮球被戳孔,他的精气神仿佛也随那声情急的笑而泄漏,越往后说越郁闷,神色肉眼可见地萎靡。 如果游司梵有兽耳,现下肯定具象化地耷拉下来。 他彻底蔫了。 猫是自由自在的生灵,他知道的。forward的乌龙是他主导犯下的错误,他也明白的。 父母注定离开,黑猫会长大,唯有游司梵前路茫茫,被他们抛在身后,看不见方向。 撒谎扮作女生和闻濯网恋。辜负别人的真心。顺着司子天的弥天大谎将错就错。在无数个可以坦白的时机选择缄默。 他好像糟糕透顶,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只能等待一条来自于十二天后的成绩短讯。 第75章 一条很大程度上注定他能否走出x城,走出困境的短讯。 万一高考失利,自己以后又该如何? 游司梵不知道。 司子天高考失败,成绩比平时更加难看,但本来念书就是混日子的他不乐意复读,也不乐意念大专,按他的话说。 “大专,我瞧不上!我天生就是读本科的命!什么?专升本?啊呸!老子才不要!” 这位堂哥对司二叔和司二婶要死要活,最后如愿读上有着高昂学费的民办本科。 游司梵看不透天际漫漫的阴沉积雨云,看不透黑猫是何时萌生的离开念头,更看不透无常的命运。 也许什么都无法确定,但他也仍然能够明晰地知晓一些默认的规则。 亲属卡的余额,无法支撑他拥有复读重来的底气,亦无支付过于昂贵的学费。 游司梵此生,也许唯有2718年这一次参加高考的机会。 在游司梵毫无底牌的情况下,高考和大学,是他最后的,比较容易翻盘的途径。 一考定未来。 “到时候感冒,单独喂药又不肯吃,还不是要我掺进罐罐去喂……”游司梵握着猫条的手心缩紧,脑袋低垂,整个人往里团,本来蹲着就显小,如今更是瑟缩至极。 滴答,滴答。 雨势收小,然而天色也在不可逆转地黯淡。 夜幕终将来临,前方却笼罩着不知是晚霞还是暴风雨的乌云。 它可能散去,也可能在积蓄下一场风雨。 闻濯实在看不下去,长腿一迈,倾身上前。 “……诶?” 游司梵愣愣地昂起头。 却见冷峻的青年走至他身前,完全不介意湿润的木地板沾湿裤面,单膝跪下,视线与他齐平,不容置喙,将猫条包装袋自他紧攥的手心慢慢抽出。 那双如墨色琉璃般剔透的眸子,一直在凝视游司梵的眼睛。 “如果是吃完的东西,不需要了,就收拾好,一起拿去丢掉。不要担心,不要慌张。”闻濯的语速不疾不徐,“很累的话,喝一杯热茶或者咖啡会舒服很多。” 话语结束的一刻,被黑猫悄悄吃完的猫条包装条完全离开游司梵的掌握。 游司梵有点没反应过来,还呆呆地维持手握物件儿的姿势,有种娇憨的滑稽。 “茶,咖啡。” 他无意识地重复这些字句,脑海里浮现一些名为温暖的意象。 热雾蒸腾的白汽,舒展的叶片,略带苦涩的醇香。 好像和眼前高大而冷冽的闻濯,无甚关联。 “对,咖啡和茶,温热的,夏天在空调房喝,冬天烤着壁炉饮,”然而看似遥不可及的闻濯朝他弯起眉眼,俊冷的颜色瞬间化去隔阂,好似冰雪消融一般,春风抚遍干涸的大地,“正好这里是书咖,里面有咖啡和甜品出售,我们可以去休息一下。” “等我回来。” 闻濯的指腹轻轻蹭过游司梵手背,没有亵玩或者轻浮的意味,更像小动物之间不远不近的贴贴,彼此交换气味和触感,用以安抚惊疑不定的同族。 游司梵长睫一颤,指尖条件反射地蜷缩一霎,又很快放松开来。 闻濯力道不大,比先前半强迫地带他剥开糖纸,如今已经称得上温柔二字。 “好……”游司梵耳根一热,心尖泛起酥麻,低声应道。 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耳垂红透了,像两粒整整齐齐的莓果。 闻濯深深望他一眼,起身。 嗒,嗒。 青年沉稳地走于避雨廊下,长伞执于手中,如若古时佩剑夜行的贵公子,跨越岁月奔涌无间的长河,只为护卫自己最为珍重的人与事。 途中,他略一驻足,躬身捡起那被游司梵忙乱里抛至某处雨水小潭的猫条壹号。 它与形似麻袋的,空落落的猫条贰号相比,也已经惨不忍睹。 区别仅仅是外表干或者湿,其余部分,埋汰得各放异彩,千奇百怪。 游司梵眼尖,不过是随意一扫,就看清闻濯在仔细研究什么。 “……”他尴尬地移开视线,还没成型的绮思立刻散个干净,连面颊也泛起柔嫩的红粉。 不是因为暧昧的羞涩,纯粹是被自己耻到。 该说还好闻濯想起来了吗?不然他那无数的罪过,还得再加一条乱扔垃圾。 游司梵撑着膝盖,慢慢站起身,待久蹲后血液流通不畅的金星散去后,才沉重地摇摇头,试图把脑仁多余的水晃出来,又开始忧虑起未知的高考成绩。 他不会在考场紧张过度,也看漏什么题眼和关键词吧…… 游司梵掩饰地轻咳一声,在把手机放回小挎包前,习惯性地解锁屏幕看看讯息。 2718年6月17日-17:21 [cheese]:qaq是我的错,不关哥哥事,对不起……(已读) 已读。 forward看见了,但没有回复。 游司梵的情绪不可避免地低沉一瞬,胸腔如同攒进一大团郁气,闷闷的,涨得他心房发酸。 可能做错事情的人就是应该得到惩罚,forward不回他,却不是直截了当的拉黑或者删除,也已经是万幸。 他拼命找理由安慰自己,心里却没好受多少,见七米之外的闻濯将废弃物丢入篓子,灵光一闪,鼓起勇气招呼道:“那个……嗯!……我们,我们……我有点饿了!” 闻濯回首,侧脸的轮廓刀凿斧削,以黑色口罩为界,辟出一大片雨幕的空白:“嗯?” 第76章 他挑起眉梢,表情看起来不是很懂。 “嗯……嗯!饿了就是,不及时吃东西可能会低血糖。”游司梵煞有其事地搬上论据,很认真地看向闻濯,补充道。 可惜这段即兴发挥前言不搭后语,支支吾吾,正经的华国语言硬是说出a国语的加密意味,后续解释更是比胡编乱造、已读乱回的ai更ai,还不如不说。 但闻濯思忖几息,仿佛在认真辨别游司梵其中蕴含的情绪。 “你是想喝甜一点的饮品?”半晌后,闻濯询问游司梵。 也不知这离题八万里的解读是如何理解出来的,和先前每一个字符都没有联系,但游司梵居然乖乖点头,认可了这个答案。 闻濯昂首,在避雨廊的墙角放下长伞,使之稳稳立于墙壁与地板的夹角间。 “那就点卡布奇诺。”他指尖触上书咖玄关的门,示意游司梵过来,准备为少年开启这扇不算轻盈的入口,“你应该会喜欢,味道很甜。” 哗啦—— 游司梵顿住脚步,闻濯也停下推门的预备姿势。 即将踏入书咖的两个人眨眨眼,被里头出来的人潮冲破宁静的氛围。 避雨廊下的独处时光,随着雨势的变小,终究化作尘烟,归于某些极其深刻的吉光片羽。 “停雨了,可算是停雨了!”头一个挤出来的客人大声嚷嚷,肥硕的躯体横冲直撞,坦克一样碾过闻濯立足的空间,“小年轻啊你让一让,我着急办事!” 闻濯还没退后,几米外的游司梵倒是下意识后撤步。 三年寄人篱下的日子,游司梵的身躯比精神记得更深刻,躲避与谦让成为生存法则的纲领。 见闻濯朝他投来视线,游司梵不好意思地笑笑。 ——“惯性动作。” 有人在不好大声说话,他摆摆手,对闻濯做口型,唇张得很饱满,保证发音口型标准。 但做完才反应过来,他们都戴着口罩,谁也瞧不见谁的嘴巴。 然而也许这便是缘分的奇妙,命运令他们在二十四小时内二度相遇,本不应理解口型的闻濯,竟然心有灵犀,完美get到游司梵的静默之言。 闻濯点点头,向游司梵走来,顺道给肥硕男人让路。 他也没说话,也没说自己有没有看懂“唇语”,但游司梵笃定,他们沟通的就是同一件事。 熟悉的冷香缓慢地重新充满鼻端,无须言语,这独有的气味已然昭示闻濯的再次接近。 青年站至他的身边。 游司梵深深吸气,脚步一点一点,慢慢把自己挪到离闻濯更近的位置。 无他,从书咖涌出的人流实在太密集,太恐怖。 “哎,你这人怎么回事儿?我叫你让一让,你怎么还不让呢?”有人抱怨。 “这书咖的书,质量有待提高啊,都是一些过时的书,啧,不好看!”有人挑剔。 “那不是为了躲雨才顺道来一下的吗?一个歇脚的地方而已,对他要求也不用太高了。况且可以歇脚,不是已经很好吗?刚才那个咖啡味道也还可以啊。”有人劝慰。 “嘿嘿,栗子蛋糕真好吃……嘿嘿……妈妈我下次还要来吃!好不好好不好嘛?”有人撒娇。 众生百态,熙熙攘攘,玄关变作一道窄窄的出入口,观测底下这些或皱眉,或微笑的人们。 幼稚园年纪的孩子尖叫着推搡而出,口里含着“憋死我了里面不许说话”,却又在飞奔的下一个瞬间,被家长提溜起后脖颈,狂奔大业折戟沉沙;行色匆匆的白领抬手看腕表,笔记本电脑包背在胸前,伞都没有遮自己,全去遮那金贵的生产力了;淡漠的少女缀在人群后端,不怎么在意地打量游司梵和闻濯一眼,扭回头,重新戴上耳机。 源自四面八方的人汇入这个世间。 不仅仅是书咖,这条街也在逐渐恢复生气,在暴雨退去之后,属于人类的文化再次浮出被自然短暂清除的水面。 有人踩到陌生人的脚。有人对着手机另一侧的人大吐苦水。有人前后擦肩而过,萍水相逢。有人路过霓虹灯闪耀的灯牌。 灯牌上永恒美丽的明星笑容灿烂,注视每一张经过的脸,注视这个平凡的世界。 好像一场不会醒来的梦。 自从游兰和司麓去世,游司梵时常陷入虚幻的眩晕,此时此刻,他看着这些寻常至极的景致,竟也再次沉入不可控制的惶恐。 这是真的吗。 我还……活着吗? 或者说,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 没有办法像解答数学题那样斩钉截铁,也不似语文诗词鉴赏的意象体悟和升华,生活不是历史书,不是政治卷子那些极为严肃的专有名词,也不是标上海拔数值的山川河流。 它无法精准预测,谁也不知晓戏剧性和幸运哪个先到来。 比如现在。 游司梵晕晕乎乎地跟着闻濯走进书咖,内里的顾客少去很多,现在还留着的,大多是用心而沉静,仔细阅读书籍的爱书之人。 已经很小的雨声于室内再次减弱,被书咖内部的厚重地毯吸去杂音。 它们的触感很舒服,如同踏上一片松软的青草地,游司梵没想到它那么软和。 这家书咖位于x城中心区域,离康乐大酒楼不远,往日经过时,他也会隐约从玄关窥见里头的风光。 棕红色地毯,绣花沉稳而繁复,看起来就很贵重,不是他能消费的地界。 第77章 如果不是闻濯提议,他可能也不会在今日进入书咖,只会一直在避雨廊抱着猫躲雨。 游司梵收回张望的视线,好奇地看向闻濯领他前去的甜品台。 糖霜和蛋糕体的香气萦绕不绝,咖啡机嗡嗡作响,面带倦色的服务员正在更换围裙,因为前一件被孩子弄脏了。 “他把奶油往我身上抹,谁给他这里是生日party的错觉?因为人多就发疯吗?”游司梵听见服务员低声抱怨道,完全没发现有新顾客靠近。 “今天一个下午的业绩能抵半年吧——?这平时一个人影也没有,哎哟喂,老天开眼了,财神降临了,一场特大暴雨把人赶猪似的往书咖里头圈呐!就是苦了咱们!收一样的薪水,还要被不长眼的熊孩子和顾客刁难!” “不长眼的顾客”闻濯停顿步伐,在甜品台三尺之外,轻轻叩响奶白色的桌面。 咚咚。 声音很轻微,三步以外的人听都听不见,但声响却好似惊雷,骤然敲响服务员满腹牢骚的心灵。 她见了鬼一样转过头,骂人的口型紧急拐弯,上扬,半途换作职业微笑,手还在背后紧急打蝴蝶结:“啊,先生,不好意思,我刚才在整理着装,没注意到您!” 闻濯没有在意。 “要一份栗子蛋糕和一杯卡布奇诺,谢谢。” 游司梵眼睛瞬间亮起。 栗子蛋糕诶……刚才好像听见有一个人说它很好吃! 好想尝尝。 他本来还不远不近地缀在闻濯身后,听闻“栗子蛋糕”四个字,立马紧急向前,什么害怕和距离感全部抛之脑后,黏答答地靠向闻濯。 青年身高很高,游司梵真正走到他身边,发现自己才到闻濯肩头。 但是没关系! 这位偷猫……啊不,为我购买栗子蛋糕的好人,一定没有坏心思! “你真好人!栗子蛋糕这名字,我一听就戳中心窝了!”游司梵兴冲冲地感谢闻濯,不忘压低嗓音,踮起脚尖,尽力离这位身高过于伟岸、恐怕超过一米九零的青年更近一些,“但怎么只点了一份呀?你想吃什么呢,我请你好不好。” 闻濯单手撑着甜品台,臂膀的肌肉线条结实有力,微微朝游司梵那侧倾低身子,好让他别那么勉强自己。 那股冷香再次充满游司梵的五感,仿佛变为闻濯另一种意义的肢体,代替真正的触碰,来拥抱游司梵。 他们二人身高差二十厘米上下,体型也相差较大,一个蜂腰猿臂倒三角双开门,一个清瘦单薄秀气,作出这样的亲昵姿态,却没有丝毫违和。 好像没有人可以破坏他们浑然天成的气场。 服务员终于和蝴蝶结完成搏斗,利落系好的一刹那,她决定闭嘴,把劝说的客套言语咽回肚腹,只是默默站着,把自己当成透明人和npc。 “谢谢,但我刚才在书咖用过了。”游司梵没看出来,闻濯却是极其敏锐的,他第一时间发现服务员着装整理完毕,可以用体面的姿态完成工作后,便开口询问,“抱歉,是要先结账再制作吗?” 游司梵马上转移注意力,把和新晋好人咬耳朵的劲儿用来注视服务员。 超级超级期待,星星闪烁,几乎可以算得上灼灼如焰火。 服务员:“……” 她咬咬牙,微笑僵硬,弧度相当刻意,额角渗出细密的汗:“是这样的,嗯,我刚才没说清楚,很抱歉!” “因为人流超出预计,我们店的甜品已经售罄,就连咖啡也……”服务员尴尬地指指那台制作中的咖啡机,顶着闻濯黑沉的眼瞳和游司梵失望的表情,硬着头皮往下说,“那个,是老板要喝的最后一杯……所以,所以……” “所以”的后续,是服务员解释清楚这个乌龙后,很抱歉地把两位客人送出书咖。 游司梵再次站上x城湿润的土地。 雨汽亲昵地裹挟他的肌肤,不冷不热,夏日的高温暂时还被小雨所压制,风拂过游司梵的小腿,宜人而舒适。 闻濯寻来先前放好的长伞。 哗啦—— 浓重的黑色伞面开启,无须更多的解释和言语,游司梵自觉走到闻濯身侧。 那里留有一个遮雨的位置,他们即将并肩而行。 闻濯没有说些什么。 他只是沉默地推开玄关的门。停顿两秒,沉默地判断雨势。沉默地开伞。沉默地邀请游司梵共行。 雨真的变得极小,但也并非达到可以完全忽略的程度。 因为游司梵看见闻濯的衬衫,被雨丝微微浸湿,隐隐约约透出肌体的肉色。 他们并排走在伞下时,往时不甚明显的身高差陡然拉大,近乎达到一个恐怖的地步。 游司梵无法看清闻濯的面容。 当然,他们原本也互相佩戴口罩,就算面贴面,也是看不清的。 但由于身高的缘故,游司梵即使昂起头,也只能看见闻濯的半个侧面。 在较为昏暗的天光里,周围还有淅淅沥沥的雨丝,缠绵悱恻,而青年的轮廓是异常一道锋利的剪影,下颌线利落分明,把红尘的俗气通通割破,不染尘俗。 像初见锋芒的宝剑,此前一直藏于剑匣之中,有夏日雨夜的晦暗,也有睥睨万物的勇气和直白。 游司梵本能地感觉到:在闻濯身边,很安全,不用操心任何事情。 他的余光捕捉到闻濯凸起的喉结,冷感又克制,以及并肩走在伞下时,那因为握着伞而发力的臂膀。 第78章 闻濯的手臂肌肉线条很利落,很干净,衬衫的包裹没有削弱他的锐利,反而更加充满爆发力与力量感。 啪嗒,啪嗒。 他们又一次同步迈过一方浅浅的水潭。 恍惚间,游司梵仿佛觉得他们是比翼齐飞的鸟雀。 也许在一个擦肩而过的瞬间,他与闻濯,已经相伴度过十年的岁月。 但这怎么可能呢? 他和他,只是完完全全的陌生人啊? 第33章 这样我很没面子 在又一次经过一家满座的咖啡馆后,游司梵选择放弃思考。 熟悉感为何而来,他不知道。 但闻濯此时的表情……游司梵用尽毕生力气,才把不合时宜的笑忍回去。 嘲笑别人是不好的行为。嗯!真的非常不好! 尤其是当别人和你一样尴尬的时候。 “嗯——嗯哼。”游司梵抿唇,目视闻濯面无表情的脸,将扬起的嘴角拼命往下压,好不容易吞回笑出声的尾音,力图让自己不要把幸灾乐祸表现的如此猖狂,“没事的——!真的!” 他们现在正站在x城中心最后一家咖啡馆外,同撑一把伞,肩并肩,如同两个如出一辙的蘑菇。 阴沉的,灿烂的,看着玻璃窗内客人美滋滋地喝咖啡,自己却只能待在雨中阴暗发芽。 ——“先生,不好意思,小店满座了,并且不接受外带。”咖啡馆1号。 ——“啊,这可真是不巧……在您之前进来的那位客人,就已经把我们最后的一些存货领走了。”2号。 ——“真的很抱歉,两位客人,您看这样行不行?下次您们来消费,我们给打八折优惠,不知这样您是否可以接受?”3号。 就在半分钟前,4号咖啡馆也礼貌地婉拒闻濯,掐灭最后一丝可能存在的希望。 市中心的相关店铺们,不是满座就是售罄,普天之下,竟无一处闻濯可兑现承诺的地方。 青年沉默不语,握着伞柄的指关节越发用力,泛出淡色的白,鸦羽似的长睫微微垂敛,遮掩眼瞳乌沉的色泽。 游司梵眉眼弯弯,和闻濯的郁闷完全相反。 与其说闻濯在生气,在闷闷地不开心,倒不如说是“尴尬”二字来的合适。 如果是一个小时前的游司梵站在这里,那么他会害怕。 但现在的游司梵? 他只想笑。 “咳,咖啡馆和茶馆都满座也没事啊!那个,呃,”游司梵停顿一瞬,没想出来怎么称呼闻濯,便含含糊糊地略过,“就算吃不到栗子蛋糕或者其他甜品,我也已经很开心啦,而且……” 闻濯闻言,侧首望向他:“而且什么?” 他语气有些无奈。 既然已经被游司梵看破尴尬,也没什么好继续掩藏的。 近在咫尺的少年朝闻濯善意地笑,语调很严肃,眼眸却是抑制不住地透出笑意。 像狡黠的猫。 “而且,”游司梵抬手一指,犹如将军般挥斥方遒,烟雨朦胧的街铺尽在掌握,坦然地为闻濯指出一条康庄大道,“其实便利店就很好,你觉得呢?” 与咖啡馆不同,和它并排共生的便利店装修老旧,招牌的灯箱似乎停留在过去,广告代言仍然是七八年前的流行人物,无论是日晒雨淋后褪色的外观,还是相片里过时老土的发型妆造,都存在难以抹去的岁月刻印。 它的玻璃外墙上,甚至还粘贴着一张汽车影院的放映海报。 就算是在x城这样远远称不上发达的地界,汽车影院也落时的过分。 游兰和司麓曾经工作过的厂房,城市边缘的游乐园,渐渐缩招合并的幼儿园和小学…… 它们就如这间便利店一般,曾经兴盛后快速没落,最后停留在风雨里,成为汽车影院宣传海报卷起的一个小角。 便利店玻璃的划痕繁杂而朦胧,海报加粗加黑的刊印字体很方正。 [2718/5/17——7/17] [本影院最后一场回馈放映限时进行中(爆炸性的感叹号)长达两个月(两道特意加粗的红色下划线)感谢所有市民多年来的支持与陪伴(剧烈的感叹号)] [每日晚上18:30,我们不见不散!] [以下为影片名录……] [《rain》、《烈日》……] 棕黄底色的海报挡去一些便利店内部货架的视野,但闻濯依然能透过玻璃,看见那些被陈列的商品。 他顺着游司梵的指尖,将速溶罐装咖啡和活血化瘀的止痛喷雾尽收眼底。 身旁的少年还在等待他的答复。 那双杏核目眼尾眯起,笑纹蜿蜒绽放。 游司梵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不语地等待闻濯,很有一种乖巧的稚气。 哪怕他眸里的幸灾乐祸压都压不住,也仍旧是一眼可以望到底的清澈。 不设防,情绪和喜好全部直白地写在面上,完全不知道自己把某些破绽暴露地彻彻底底。 譬如磕碰痕迹可怖的膝头。 譬如不经意间露出的,布满斑驳红痕的腰。 “嗯。”闻濯不留痕迹地扫过游司梵的膝盖,少年的腿修长而笔直,站姿很端正,那片白皙的嫩肉暂时被铅灰色短裤所遮盖,影影绰绰,什么也看不清楚,“便利店也可以,挺好。” “那个品牌的罐装咖啡我喝过。”他音色琅琅,似晶莹剔透的方正冰块浸入凉水,冷冽而悦耳,“很甜,你应该会喜欢。” 第79章 五分钟后,看着咖啡铝罐[健康低糖][还原咖啡本味]标签的游司梵:“……” 很甜? 他目露怀疑,把这罐可怜的咖啡上下颠倒,也没看见它存在正常糖或者多糖的表述。 所以到底是他,还是闻濯,对“甜”有误解? 很有探究精神的游司梵仅仅纠结2秒,就决定开口询问:“那个……” 便利店不大不小,游司梵呆在货架近门这一端,恰好与另一侧的闻濯构成对角线,遥遥相望。 收银台没有人,店员刚刚离开。 闻濯在整理长伞,结实紧致的肩颈肌肉随之而动,于微湿的衬衫里层峦起伏,若隐若现,倒不像在普普通通地摆弄雨伞,而是在擦拭长刀了。 俊美无俦,风华绝代。 容貌和身材叠加后,杀伤力200%。 “……” 游司梵一噎,自动咽下质疑的言语,原本已经打算把咖啡放回来处的手一缩,标注[低糖]的饮品再次进入塑料购物篮。 他红着耳根,闭嘴了。 哐啷。 购物篮里,圆柱形的咖色铝管骨碌碌地一歪,滚至一袋爆米花隔壁,与之亲昵地互相依偎。 游司梵眼疾手快,似乎想把某些尴尬的乌龙快速翻篇,装作认真挑选的样子,又从货架拿出一包果冻。 哐当! 等果冻、咖啡、爆米花重叠,在购物篮难分难舍,游司梵才悄悄松下紧绷的神经。 闻濯好像没注意这边—— “呼……”游司梵逃避般翻找手机,余光窥见闻濯的身影并无大动作,不管三七二十一,匆忙解锁,耳根越来越红,“看看现在时间是?……” 他呢喃着细碎的话语,试图转移注意力,好让自己咕噜咕噜冒泡沸腾的思绪降温,别再去反复品味一个陌生人的身躯。 然而天不遂人愿,游司梵动作太快,口中说是看时间,实则指尖惯性地一点,直接开启雁书。 [雁书:loading......] 刻骨铭心的加载图标亮起,游司梵讶然一顿,心却在刹那间飞速加快。 怦怦怦!怦怦! [74%……86%……95%……] forward,他,他是不是会回我了? 游司梵口干舌燥,脊背泛起蚁噬一般绵密的酥痒。 期待和难以言说的躁动充斥他一切的感官,明明知道雁书会在特别关心有相应操作后第一时间通知用户,明明知道这很有可能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贷款期待,但游司梵完全无法自抑。 仿佛经过长达一世纪的等待,终于,下一秒,一行系统文字弹出。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您回到雁书。] 浅灰的文字框只存在一霎,便如融入水中,悄然散去。 系统时间,显示。 游司梵的个人头像与id,显示。 在线状态,显示。 密密麻麻的消息列表,显示。 从下往上,先是[司子天]昨天下午晦气烦人的命令,接着[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友善的贴贴,略过置顶群聊「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3)」,游司梵终归是见到与[。]的私讯对话框。 星空图头像。简略至极的句号id。是forward本人账号,如假包换。 但消息简讯一变不变,仍然维持游司梵上一次查看的情形。 [cheese]:qaq是我的错,不关…… 阅览状态下,显示字数有限,然而也已经足够令游司梵死心了。 他极为艰涩地眨眨眼,三秒之前还如擂鼓的心跳骤然慢下,几乎在胸腔中凝滞。 forward没有骂他,也万万没有揍他,他只是不回复而已。 但这种类似于冷暴力的冷落,正在凌迟游司梵。 说不定是在忙?不是故意不回?也许……也许等会就…… 就个鬼啊! 游司梵受不了了,手臂斜挎的购物篮好沉重,那一罐250ml的咖啡居然重若泰山,直接压垮他本就岌岌可危的勇气。 现下的游司梵,已然完全没有精力去关注不远处的闻濯。 因此,他也不会看见青年若有所思的神色。 闻濯在宁静地观察他。 观察游司梵微微低垂的头颅,脑后束起的低马尾,红透的耳根,秀气却拧紧的眉心。 他在难过,很不高兴。 这位年岁不大的少年,仿佛下一秒就要被坏人欺负地啜泣出来。 闻濯却展颜笑了。 他冷感的眉眼浓墨重彩,如此轻轻一笑,凌厉的意味不减反增。 像高高在上的审判官。 闻濯悲悯般解锁手机,指尖随意一击,向不知名的对象发送讯息。 与此同时,游司梵手机一震。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是否查看?] 第34章 送入洞房 “看!看!好情郎呀你看看我~我是你求之不得的爱情~~” 喀嗒嗒…… “看!看!好哥哥啊你别怨我~我不过想和你甜甜蜜蜜~~” 喀嗒……喀! “你快看我,快看我~” “不要再看别的小妖精~~” 嗒喀! 一道无比诡异的歌声忽然自游司梵斜上方响起,边响边抖,很像什么恐怖片现场。 游司梵浑身一颤。 他试探地慢慢抬头,发现竟然是那个破烂扬声器在放歌。 第80章 蜂窝状的塑料盖子已经泛上陈旧的黄,边缘无法严丝合缝地闭拢,正在伴随歌曲的节奏,一震,又一抖。 摇摇欲坠,仿佛随时会砸下游司梵的脑壳。 点开消息提示,却完全没空查看forward发了什么讯息的游司梵:“……” 身旁猛然蹿出来一个店员的闻濯:“……” 他克制地收回手臂,在刹那间紧绷的肌肉稍稍放松些许,几乎戳到店员的长伞矜持地退回身旁。 “看!看!好情郎呀你看看我~我是你求之不得的爱情~~” 诡谲万分的背景音乐响彻便利店,接连不断,俨然一副鬼哭狼嚎之景。 老式货架。店内偏向幽暗的灯光。零食包装袋花花绿绿。 在如此震撼且割裂的场景里,闻濯不为所动,凌若寒星的眼瞳看向店员。 “怎么了。”他冷声问道。 层层叠叠的商品间,一个探出半个身子的店员讨好地笑着,嘴角的弧度被顶光一照,大片阴影漫延开来,说不出的诡异。 “没什么没什么,欢迎光临,二位请尽情选购哈,刚才我进仓库去整理商品了,就没看见客人你们,”店员看看闻濯,又看看游司梵,身子重新钻进仓库,“店长要求我们放些歌吸引顾客,同时以示热闹,但是不是吓到你们了?这歌不怎么好听,对吧?” 鼠标声。键盘敲击几下。 “不要再看别的小——” 歌声戛然而止。 游司梵头顶的扬声器凝滞一瞬,吞吐似的嚼吧嚼吧,开始慢慢放出一首异国的钢琴曲。 曲调舒缓又柔和,蜂窝状的塑料盖子一抖一震,竟也巧妙地合上重音落下的旋律。 游司梵舌尖无意识地抵上犬齿,感受舌面舔舐坚硬之物的微痛。 好熟悉的曲子……他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经典电影插曲,嗨,这次不会出错了吧!”店员的言语飘忽而遥远,夹杂在悠扬的音乐中,摇身一变,便利店也恢复回宁静和蔼的氛围,“我挨个按照汽车影院影片名录扒下来的插曲歌单!要我说啊,你们要是有空,买完东西也可以去汽车影院看看,都是好片子,票的价格也低,我看看……” “等会18:30就放这部《rain》,这不赶巧了吗,歌单里面,我就最喜欢这同名的电影插曲……” 店员还在念念叨叨些什么,游司梵没有继续听。 他神思不属地多拿一包薯片,看着屏幕上forward发来的信息,唇角弯起。 钢琴曲并没有人声垫音,很纯粹,很悠扬,叮叮咚咚的音符流淌于听觉末梢,如同一位久不见面的友人,终于在夏日的傍晚,送来游司梵期盼多时的问候。 [“。”拍了拍“cheese”,并祝福我6.29高考出分如愿以偿。] 掠过色彩纷杂的货架,闻濯看见游司梵眉心舒展,原本有些蜷缩的肩颈打开,整个人焕然一新,低落与沮丧的郁气无踪无影。 他注意到闻濯的视线,杏核眼明显呆愣一瞬,又强做镇定,朝闻濯昂昂下巴,手上动作不停。 叮! [雁书:您有来自“起司梵”的新消息。] 闻濯的屏幕上,那行置顶的私讯对话框末尾,冒出一粒圆润的红点。 小小的数字1。 [“起司梵”拍了拍“。”。] 闻濯没有设置相应对话,游司梵拍拍他,也只会得到最原始的答复。 系统提示比对话气泡要小,色泽也更浅,两列浅灰的文字一上一下,莫名有一种好朋友并排紧紧靠在一起的既视感。 谁也分不开谁。 游司梵难得有些雀跃,面对闻濯那张凌厉而英俊的脸庞也能顶住压力,耳根止不住地烧起来,眼神却坚强地不移开。 “我选好了……”货架不长,不过几米的距离,游司梵慢吞吞地走,也很快走至闻濯身前,“你呢?” 钢琴曲恰好进行到激昂的高潮片段,近似雨声的间奏融入,在音符的起落间尤为突出。 曲中世界,仿佛正在迎来一场无穷无尽的暴雨。 踏过雨珠坠地的余韵,游司梵干净而懵懂,来到闻濯身前。 少年远远不及闻濯的身高,他若想注视闻濯的眼睛,需得稍稍昂首,脖颈蜿蜒出一道青涩的曲线。 一具初长成的躯体,单薄的脂肉包裹骨骼,宽大的短袖短裤衬的游司梵年纪很小,很脆弱。 夏夜的风,似乎就足够摧毁这株不设防的花。 可游司梵的臀与腿,有着完全迥异的肉感。 像簇白的、嫩生生的棉花,像天边的云。 丰满而圆融。 他全身扑入闻濯怀里的那一刻,闻濯只觉得自己陷入一场过于柔软的梦。 这些不为人知的颜色,尽数藏于那些毫无攻击性的衣物之下,唯有在某个不经意的刹那,垂怜一般眷顾苦苦煎熬的闻濯。 神明得知凡人的燥火和欲念,于是用自身抚慰永不知足的人心。 但他不知晓,正是这些无意的举动,开启束缚今后的枷锁。 钢琴曲咚咚作响,演奏者宣泄似的情绪力透扬声器,这处老旧的便利店,似乎也化为博弈的棋局。 在拟态化雨声达到巅峰的一霎,闻濯自然而然,接过游司梵满满当当的购物篮。 游司梵有些无措:“诶?不用麻烦你的……东西不多,我自己可以拿。” “不麻烦。” 第81章 闻濯如同一个尽职尽责的伴侣,而游司梵是他必须照顾的爱人, 他的眼眸很黑,深处的欲念谁也看不透。 “雨还没停,我送你回家。” * 坐上车后,游司梵才反应过来闻濯根本没有问他的地址。 青年礼貌而绅士地为他拉开车门,高大结实的身躯离游司梵很近,属于肉.体的热度仿佛将雨丝也烫化,冷香铺天盖地,充斥游司梵的口鼻。 他说不出拒绝的字词,稀里糊涂,半推半就地上了车。 这辆墨黑色的suv内饰低调奢华,车标在雨幕里一闪而过,是游司梵从未见过的狮子标。 和闻濯一样冷酷,一样无情,孤傲地伫立于已经变小的雨。 几个月之后的游司梵在闻濯车库里发现更多闻所未闻的车标,有展翅高飞的鹰隼,几何状的六芒星,半弯镂空的下弦月…… 后来,他才知道。 那日的狮子标suv市价八百万元,却是闻濯座驾中不甚起眼的沧海一粟。 但如今的游司梵全然没意识到这一点。 顶级真皮制成的副驾驶座宽大舒适,完美贴合生理曲线,然而游司梵满脸困惑,如坐针毡。 像蜷缩起来的小动物。 “为什么买了止痛喷雾呀?”游司梵已经系好安全带,膝头放着方才买的物品,一瓶止痛喷雾在诸多薯片、爆米花之间格格不入,铁制的外观分外冰冷,“你受伤了吗?” 窗外的景致快速倒退,褪色的街道如流光般划出游司梵的余光。 雨滴绵延于玻璃上,又很快被风刮得歪歪扭扭,徒留一些崎岖痕迹。 suv隔音很好,除去游司梵的问话,车厢内唯有闻濯清浅而稳定的呼吸。 有雨的印记,却没有雨的纷扰。 闻濯单指敲敲方向盘,骨节分明的指在黑棕的真皮衬托下修长而有力。 “我见你膝盖有淤青,”他通过后视镜看游司梵一眼,“买给你的。” 游司梵:“……” 游司梵:“啊。” 片刻后,他才干巴巴地蹦出一个艰涩的音节,霎时充满车内空间。 这方相对狭小的空间,实在太私密,也太安静。 落针可闻。 闻濯说完那句话就没有再出声,游司梵放缓呼吸,自以为隐蔽地观察他半分钟,见始终没有其他动静,才掀起少许裤腿,看看膝盖如何。 他嘟囔道:“小小磕碰,不碍事的,用不着喷雾……哎?!” 一大块淤紫色的磕痕张牙舞爪,赫然遍布他大半个膝盖。 游司梵沉默,闭嘴了。 “喷雾活血化瘀,对症的,爆米花下面应该压着创口贴,你看一下。”闻濯提醒他,语速不疾不徐,指尖在中控台点击几下,低沉的音乐瞬间流淌车厢,“上完药之后,贴好。” 除去他与闻濯以外的第三种声音响起,死寂的静水破局,撞入搅动漩涡的动力,游司梵尴尬至极的心一松,好歹没这么紧绷了。 他轻轻放下裤腿,蹑手蹑脚,好似在放下女式的裙摆。 “好。”他应道。 闻濯微微昂起下颌,冷冽的眸注视前方路况,视线克制,不再故意吓唬局促不安的少年。 只有偶尔查看左侧倒车镜,方能瞥见游司梵谨慎的动作。 少年也许没怎么用过止痛喷雾,自己悄悄的尴尬完毕,重整旗鼓,将铁罐子上下倒腾一番,悄悄的研究。 初时游司梵没弄懂开关,使出浑身解数也摁不下喷雾,指肉都红了,肿起一周可怜的红痕,圆嘟嘟的。 他低低呼出一口气,缩进座椅,郁闷地自闭了一会,连闻濯越开越偏的路线都没发觉。 在游司梵和喷雾较劲的时候,这部深墨色的suv冲破雨幕,静谧地驶入一处人烟稀少的地界。 ——这里没有人,只有车。 第35章 we march off to x城有山有水,是个错落有致的城市。 它分作a、b、c三区,最繁华的区域,是三区汇聚交叠的中心。 书咖与康乐大酒楼所在的街道群,便是x城难得的热闹地方。 c区地势平坦,多是工业厂房,十五岁之前,游司梵随父母住在工厂分配的宿舍,后来出了事,他就搬去司二叔家的b区。 b区是x城人普遍选择的住宅区,诸多新旧小区云集于此,配套设施不算多好,也不算太差,每日都会有一列火车准时准点,从b区出发,驶出x城。 a区是个例外,游司梵很少来。 x城的山和水全部归于此处,间或有人会来爬山露营,他依稀记得有些不爱凑热闹的有钱人喜欢住在山上,独享山水之间的宁静。 但他没想到汽车影院——应该是汽车影院吧?也在这个地方。 巨大的黄白色幕布横跨在数十米外,背面就是x城那座葱葱郁郁的山。 雨还在下,稀稀落落的车停在幕布之前,四面八方皆有。 傍晚天色昏暗,能见度不算高,这些错落停泊的车辆有些萧瑟的意味。 粗略一望,人影都瞧不见,唯有一星半点的橙色火星子,一闪一晃。 一个不知道何人从车窗探出的烟头。 说实话,游司梵被吓到了。 “原来喷雾开关这有个暗扣是吗?要拨开才能用,难怪刚才怎么也搞不懂……”他抬起脑袋,忽而看见周围迥异的风景,手指下意识地骤然缩紧,“啊!……不是!这是哪里啊?” 第82章 “x城,a区,汽车影院。”闻濯减缓车速,方向盘转向,准备驱使suv开上一道漫长的斜坡,“离书咖和便利店车程10分钟,放心,我没有拐跑你,这不是荒山野岭……” 然而解释实在是来的太晚。 恰是在车载音乐进行至高潮片段的刹那,游司梵慌里慌张,“呲——!” 一声不妙的声响传遍车厢,伴随而来的,是凌冽清苦的药味。 两个原本完全不同的音符一碰,共同奏响乐曲的高峰。 闻濯额角青筋一跳。 却见游司梵的短裤全湿透了,浅灰色的布料比被雨淋湿时的颜色还要深,简直像是谁往上泼了桶水,糟糕至极。 湿润的棉质布料紧贴游司梵的大腿,完全勾勒出腿面半圆形的弧度。 布料与肌肤毫无缝隙,互相紧贴。 少年原本便是微微蜷缩在副驾驶座,现下姿态更是可怜。 指肉仍然是红肿的,因为刚刚不小心错按喷雾,红肿的范围越来越大,仿佛被某些力道很大的人狠狠搓揉过。 “啊,啊……对不起,对不起……”他握着止痛喷雾,大腿交叠,脚尖不好意思地勾起,“我不知道这个喷雾会……好像弄脏了你的汽车坐垫?真的对不起……” 似乎被冰冷的药剂刺激到一般,他又颤颤地绞了一下腿。 游司梵并紧的肌肤,比大腿面还要湿润。 他藏了些话没继续说,还想在闻濯面前要点脸,挽回已经没有的面子。 坐垫是真的被弄脏了。 方才按下喷雾的角度不对,力道更是大的出奇,游司梵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明明死活就出不来药剂的塑料小口会突然显灵,他发誓,他发誓自己当真不是故意的,但无论如何结果已经酿下。 ——大半个副驾驶座的真皮坐垫,都被喷雾波及。 无一幸免。 淤青的膝盖没沾多少光,那些闻濯好心买给他的药,悉数奉还,全部还给闻濯的车了。 游司梵想哭。 短裤表面湿了都不算难堪,毕竟躲雨时候它就已经湿过了,当时他还胆大包天,敢穿着湿润的衣衫就往闻濯身上蹦,饰演何为八爪鱼。 但闻濯看过他衣衫不整的狼狈样子,可没见过他浑身湿透后的不三不四! 天啊! 游司梵小心翼翼地缩紧左侧臀腿肌肉,心里哀嚎一声,欲哭无泪。 没有人知道……没有人知道他现在直接坐在一摊水上! 说是水,可能有点夸张,但那些他情急之下摁出的喷雾量,也与水差不多了。 总之现在,火速离开是错,镇定地维持现状也是错。 左右为难。 前者会让游司梵高度疑似尿裤子的丑闻在一天内传遍x城,后者会继续加重尴尬局面,令湿透的布料更加湿润,助力前者谣言的可信度增长,直接一小时内传入所有x城人的耳朵。 天还没黑透呢!他敢这么大摇大摆,离开闻濯的车,就是流氓本氓! 闻濯:“你……” “呃,我,我!”游司梵不给闻濯继续说话的机会,视线坚定不移,视死如归般紧盯眼前的罪魁祸首——那点一晃一晃的火星子,“药,药真的很好啊,凉凉的,我涂上去之后感觉淤青已经要好了呢。” 说话间,他悄悄挪动半个臀部,试图把自己移到干爽的座椅部分。 ——如果“干爽”还存在于副驾驶座上的话。 游司梵刚一动,那股药味更浓烈了。 闻濯口舌干燥起来。 喷雾本就是易蒸发的小分子,车内空气循环又一直开启着,新风系统卷走不该有的浊气,更新时的空当便留给药香愈发霸道的发挥余地。 不应存在的水分一蒸腾,余下的药香便风暴一般充斥整个车厢。 这还不算最难耐的。 衣领的掩盖下,闻濯喉结上下一动。 最要命的是,这些气息还混杂入……只属于游司梵的腥甜。 止痛喷雾药效一定很好,这从它药味的浓烈和持久度就能初步判断,然而就算它再浓郁,再多么药效充足,都不及少年水润的甜味。 游司梵僵持不动时还好,他只要一动,那些不安于室的腥甜瞬间爆发。 大腿的肌肤向来是细腻的,而当它沾染来源于外物的水分,雁过无痕,水分子了无踪迹,少年躯体的甜香却散发开来。 嘎吱—— 膨胀的塑料包装袋的响声。 还真叫游司梵寻到一处不那么湿润的座椅部位,他喜形于色,连忙抱着便利店买来的一大袋物品,一同挪到那处不可多得的孤岛。 像一个吭哧吭哧搬家的小猫咪。 游司梵还很有心思,自觉很聪明地把那堆由薯片、爆米花构成的物品放在腿面,以期遮挡湿透的短裤和肌肤。 闻濯:“……” 他忍过那阵无处可躲的腥甜,低叹一声:“手套箱有纸巾,可以擦擦。” “啊,好。谢谢。”喷雾很好,就是药剂成分太黏了,游司梵被喷雾误伤的大腿面正湿的难受,短裤湿哒哒地贴着肉,空调凉风一吹,难免有些煎熬,巴不得赶紧找点东西擦拭,闻濯此言,正解燃眉之急,“那个……你要不要?” 他又开始没话找话了。 闻濯:“…………” 他难得地停滞片刻,不知如何答话。 脑海里转过“我在开车,没有这个需求”“我没有像你一样弄错喷雾的使用”诸如此类的念头后,闻濯选择投降。 第83章 “谢谢,不用。”闻濯回正方向盘,正式拐进汽车影院,“我就不需要了……” 话至一半,青年又一次闭嘴了。 却见游司梵翻找出餐巾纸,很珍惜地抽出两张印有花纹的纸巾,开始擦拭真皮座椅。 他都没有先打理自己的肌肤,而是第一时间解决被弄脏的座位。 但他所使用的姿势非常暧昧。 没有转过身子,没有缩起臀腿,少年饱满而富有肉感的大腿岔开,直接低下腰,以类似于鸭子坐的姿态擦拭副驾驶座。 游司梵正在亡羊补牢的地方,便是不久前,他臀尖对下的正下方。 也就是喷雾误使用时,会被人强烈怀疑尿裤子的罪证的所在地。 一个极度暧昧的,非常容易引起误会的重灾区。 这个部位,连闻濯怀抱游司梵时都没有接触。 青年的怀抱很克制,只是触碰了臀与腿,没有碰到任何可能越界的含糊部位。 然而现在,游司梵就在闻濯身边不到半米的地方,很用心地挽回自己造成的失误。 处理那个被他坐过的位置。 那个和臀腿严丝合缝,在上车后一直紧密接触的座椅。 游司梵擦的很认真。 纸巾叠作双层,一拂,一拭,尽力挽救这些昂贵的皮面。 他的大腿尽可能往两边岔开,动作单纯而直白,没有旁的歪歪扭扭的小心思,只是方便露出更大的座椅空间,能整理到喷雾波及的边边角角。 游司梵没注意到药香,没注意到腥甜的漫延,没注意闻濯隐忍的呼吸。 他只是在粗略擦拭完后,听见驾驶位的青年喑哑道:“我有备用的衣裤,你要不要换一下。” 几乎不可感受的前倾力一顿,suv停下前进的动能。 汽车影院到了。 车前灯一暗,橙黄色的灯束消失,凭空出现的雨丝,也一并消散在灯光的笼罩之中。 那个一晃一晃的烟不知道是不是抽完了,也在游司梵低头之时消失不见。 车窗以外,是静谧的黄昏。 天色即将全暗。 车载音乐进行到舒缓的二重奏,节奏不快不慢,如同情人间低语的呢喃。 闻濯没有打开车内顶灯,任由他与游司梵沉浸于灰黑色的傍晚,彼此只能看见朦朦胧胧的轮廓。 游司梵维持着类似鸭子坐的姿势,后腰翘出一个小小的弧度,很俏皮:“应该,应该不用?” “喷雾也没有弄的很湿吧……”他的语气有些迟疑,“应该不用到换衣服的程度。” 黑暗之中,他看向闻濯。 沾满药剂的纸巾就捧在游司梵的掌心,在昏暗的环境里时,越是淡色的物品,越是醒目显眼,越能反射出更多的光芒,但在游司梵身上,他臂膀和大腿的肤色几乎和纸巾一样白。 甚至更加莹润,如同被岁月亲吻过的珍珠。 “所以为什么要送我来这里?不是说好送我回家吗?”游司梵嘟嘟囔囔地指责闻濯,“就算我忘记把地址告诉你,你也应该提醒我呀,而不是凭着车程不远这个理由,就把我送来一个这样的地方……这样没有告知的行为,是,是,很不好的!” 嗅着那股与药香融合的腥甜,闻濯一败涂地,没有任何脾气。 他无法解释来汽车影院的起念和缘由,无法说明故意不询问游司梵地址的原因。 游司梵一时忘记的琐事,闻濯可不会忘记。 但本来就是糊涂账的事情,又怎么能够分出对与错。 闻濯认输了。 “对不起。”他状似不经意地谈起另一个话题,“我以后会提前说明。” 果然,游司梵立刻被转移注意力。 “以后?”游司梵腰背一绷,追问,自以为抓住闻濯的漏洞,“什么以后?你说清……” 叩叩。 叩叩叩! 车外,一道声音大大咧咧,模糊又清晰:“劳烦开下窗嘿……谈情说爱……什么时候都能谈……” 有人在敲窗。 “你们看多少场电影啊?看一场的话,一个人10元,两个人15元,4人及以上打折,如果想一直看到凌晨收场,嗨,50块钱,给你算个折扣价!” 闻濯降下半个车窗,等他说完,才淡淡道:“我和他,两个人。” 游司梵瞪闻濯一眼,警惕地调整坐姿,撑在两腿间的手一拢,但没吭声,也没有反驳。 “两位啊?行。”天色已然暗下,车厢内部没有光源,比外头更暗,收钱的人实际上只能看见两个影影绰绰的人形,并不能看清相貌,“扫码还是现金?花生汽水饮料要不要?新鲜现炸出炉的爆米花来不来一桶?” 游司梵抱紧那一大袋子零食,摇摇脑袋。 闻濯替他回答,顺道扫码付款:“不用了,谢谢。” “要我说啊,你们是运气好,刚才雨下得可大呢,本来说今晚不放映了,但后来雨又逐渐变小,老板琢磨琢磨,回馈放映不好中途而废,叫来的客人失望,就还是决定如常……15元啊,行!刚好能看完《rain》!”那人拍拍车窗,摆摆手走了,“兄弟,你等会好好哄下你女友啊,你看你对象那闷闷不乐的劲儿!《rain》这部片子最适合解开误会,把握机会哈!这么漂亮的妹子,你怎么舍得让她生气或者难过呢?” 游司梵:“……?” 闻濯:“……” 第84章 滴。滴答。 雨滴落在车窗的响声。 些微的水珠溅至闻濯的指背,他没有选择升起车窗,而是一并把游司梵那边的窗也降下来。 荧幕那边应该是在调试音响,间或传来刺耳的电流音,又很快隐没。 一些柔和的曲调卡顿几下,终于顺利地放出来。 18时25分。 电影即将开场。 这个汽车影院应该是因为要放映电影的缘故,除去幕布外放映机的灯光,整场昏昏暗暗,没有多余的光线。 那些早来的车辆彼此之间也停的很远,车窗开着,却是黑洞洞的,看不见到底有没有人在。 游司梵抿唇,有些后悔刚才没有同意闻濯说给他换衣服的建议。 擦拭过后的真皮座椅反而更凉快,紧贴他的下腿面,躯体的温度无法驱赶真皮的异物感,很是难受。 像是谁的手心……在握着他的大腿。 棉质的布料吸水后,存在感非常强烈,略显粗糙的纤维被无限放大,那些平素会被肌肤忽略的摩挲仿佛紧紧把握登上舞台的机会,用尽全力搭上游司梵的大腿。 比黑猫还要赖皮。 游司梵挪动臀腿,它也会随之而来。 喷雾的药剂遇风则冷,游司梵现在膝盖、大腿和心一起冷飕飕。 他解开安全带,随便从零食袋子翻出一包爆米花递给闻濯。 “喏。” 他也不提到底为什么要来看电影的老黄历,但还是有些羞恼。 游司梵不介意别人把他认成女生,从留长发起,他就没在意过。 “你的身体现在很平衡。”医生说,“激素水平很稳定,这是很难得的情况,可以定期做体检,但建议不要突然打破十几年来的身体自平衡。” 游司梵无可厚非。 他是游司梵。 他也仅仅是游司梵自己。 但到底是什么眼神才会把他认成是闻濯的女朋友啊……他和闻濯根本不熟。 对,就是不熟! forward好歹还认识了三天呢,旁边这人算什么?都不提认识时间够不够二十四小时了,恐怕连八小时,也还没够吧? 可能黑猫和这人相处的时间,比他本人还要多。 思及此处,游司梵心情一沉,又狠狠瞪一眼闻濯。 “不喜欢吃爆米花?怎么还不拿?”他颇有一种咬牙切齿的意味,开始无差别挑刺,“那要不要我再给你挑一包薯片?” 天色渐黑,游司梵无法看清闻濯的神情。 而且他们的口罩一直没摘,此时此刻,她不过是隐隐约约看见闻濯上半张面容罢了。 青年幽暗的瞳心折射出一点辉芒,很暗,难以觉察,却像一道凌冽的星光,闻言后淡淡瞥向游司梵。 “还可以,”闻濯接过那袋外包装极其鲜艳的爆米花,“我不挑食。” 短短七个字,把游司梵气笑了。 他立马把闻濯要请他吃栗子蛋糕的恩情抛之脑后,忘记自己当时多么黏着对方,身体力行,从行为开始和闻濯划清界限。 没有安全带的束缚,游司梵可活动的范围更加宽广,他一鼓作气,手微微撑起身子,整个人靠拢至车窗隔壁。 还把那一袋子零食放到两个驾驶座之间,人为增加隔阂和距离。 游司梵放好喷雾,搜罗出那罐咖啡,以示自己的坚定:“电影要开场了,我不和你说话。” 车载音乐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就停止播放,游司梵一结束话语,这方私密又开放的小空间霎时无比安静。 游司梵竭力忽略短裤的异物感,又开始庆幸自己没有更换闻濯的衣物。 ……穿着别人的衣服,舒服是舒服,可是怎么有底气吵起来! 不过本来也不是吵,是据理力争,据理力争! 游司梵安慰自己,把玩几下咖啡罐子,找到拉罐片,准备打开。 18时30分。 《rain》准点开场。 游司梵先前只是听过相关原声插曲,却没有看过电影本身。 如今看来,这竟是一部讲述两个男人之间故事的影片。 关于爱情与孤独。 演员的面孔高鼻深目,这部不属于本国的影片发生在一座大山之上,主角遇上一个放牧的男人,不过是初初见面,两个人干柴烈火,直接滚在一起。 游司梵歪了歪脑袋,不置可否,指尖一用力,哐啷! 咖啡罐子成功打开。 他还是第一次在影院以外的地方观影,此前除去自己在家里面用电脑看电影,他再也没想象过会在下雨的傍晚,和一个谈不上认识的男人一起来汽车影院。 透过车窗观看的影片,画面是朦胧且陈旧的。 尤其是在下雨之时,可以忽略不计的雨丝飘荡在光幕之间,调皮地溅湿玻璃。 仿佛整个世界都蒙上一层雨水,影影绰绰,如同《rain》的故事一样遥远,抽离现实。 这些零零落落的水珠无伤大雅,连启动雨刮器都是多此一举。 闻濯就没有在意,只是在安静地观影。 那袋爆米花被他握在掌心,在游司梵手上显得蓬松宽大的包装袋子,此时异常娇小,一掌即可掌握。 好像就连分量,也变小缩水了。 游司梵有些不高兴,拉下口罩至下颌,鼻尖哼出一道略重的气音,不仔细听,都难以发觉。 呵。咖啡递至唇畔,他准备喝下。 第85章 闻濯辜负别人的好意,他可不一样。 观影时不随便出声打扰别人,是他该有的素质,而且汽车影院不同于电影院,幕天席地,音响效果有所缩减,就更需要维持安静了…… “……唔嗯!” 哐啷! 游司梵目瞪口呆,却见整罐咖啡一倒,直接倾洒上他的躯体。 影片似乎也正好进行到开场后的小高潮片段,剧烈的声响传来,两位男主角纠缠亲吻的动静惊天动地,仿佛从山顶一路滚下山脚。 “wow!” “嘘——!” 周围同时响起叫好声和口哨声。 游司梵第一次那么真切地感受到,周围那些车里面是活人。 但这还不如死了。 室温的咖啡并不烫,甚至可以说有些冷,它倾洒上游司梵的衣服,不偏不倚,完全没有溅到不该溅的车内饰。 有且仅有游司梵一个人受到伤害。 面子和自尊心的伤害。 不烫,没有烫伤或烧伤的风险,也没有进一步毁坏suv昂贵配件的可能。 不过是要忍受一件湿哒哒的、充满咖啡风味的衣物而已…… “啊!” 但是游司梵忍不下去了! “你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个品牌的咖啡很甜!甜!甜个毛球!!”他好绝望,好痛苦,好震惊,好无助,连口罩都没心思戴上,“那么苦的咖啡……它和喝药没有区别!” 夜幕已经降临,黑暗中,游司梵手中高举的咖啡空罐闪闪发光。 它折射出远处的无机质的光,铝制的罐面很光滑,没有折痕,唯有游司梵指尖用力时微微下压的圆弧。 [健康低糖]与[还原咖啡本味]两个标签尤其亮眼。 “如果它没这么苦,如果不是你乱推荐,我根本不会、不会……呜……”游司梵越说越难过,已经带上哭腔,“衣服,脏了,都脏了……好脏……” 闻濯发誓,他没有乘人之危的龌龊念头。 然而游司梵实在是太惹人怜爱。 夜色笼罩少年的面容,闻濯其实并没有把他的相貌刻入脑海,游司梵始终是朦胧的,遥远的,是一个细细颤抖的轮廓和影子。 但看不清脸庞,便不会引起他的爱意吗? 不会的。 游司梵每吐出的一个字眼,每一句谴责,每次动作时掀起的咖啡醇香和腥甜,都在锤炼闻濯的理智。 因为没有防备的被苦到,结果失手泼自己一身咖啡…… 多么笨拙,多么懵懂。 这些事情换在旁人身上,闻濯早就厌蠢症发作,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但游司梵不一样。 那是游司梵……是游司梵啊。 狡黠是他,羞恼是他,拥抱他的人是他,口口声声用猫条和十元钱换租金的人也是他。 远处幕布上,电影进行到下一个情节,两位男主角神思不属地各自分开,第二天早上再相遇,仿佛只是陌路人。 好像昨晚干柴烈火的不是他们一样。 可是他们走出来了,游司梵没有,甚至愈演愈烈,带着一身咖啡味儿越哭越伤心。 闻濯没有办法目视泪滴坠下的痕迹,但他可以猜到那些咸咸的,尚且温热的水滴,是如何从游司梵的眼尾落下,又如何蜿蜒过他精致小巧的脸颊,最后在下巴尖结束它朝露般的一生。 闻濯双手一紧,指背爆出青筋,小臂抬起一瞬又落下,强行忍回为游司梵拭泪的冲动。 “对不起,不要哭了。” 他没头没尾地扔下一句道歉,打开车门,走入小雨中。 没有撑伞。 砰—— 闻濯关门力道很轻,直到关门时不可避免的声音传来,车身轻轻一震,游司梵才勉强回过神,发现驾驶座的男人不见踪影。 他小小声地吸鼻子,有些茫然地团在副驾驶上,更委屈了。 衣服好湿……好难受……但是不能乱动…… “呜……呜嗯……” 刚才动作太大,250ml的咖啡全倒身上,短袖和短裤直接报废,变作承担咖啡的新容器。 已经满载超标了。 但凡游司梵多动一下,都能拔出萝卜带出泥,拧下一大堆咖啡液。 游司梵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实在是倒霉的好笑,也懒得小心翼翼地动作,把车窗重新升回去。 动又不敢动,伞也没带,想顶着这一身衣服回司二叔家还得长途跋涉。 他笑了一声,全是苦涩的哭腔。 “你还好吗?这是衣服和裤子,可能不太合身,你先应急换上。”忽然,车窗外响起闻濯的嗓音,一如既往的低沉悦耳,“很干净的,洗过熨过,先前放在车上备用。” 与此同时,递来的还有一个牛皮纸袋。 它没有经过游司梵的思考或者阻止,直接越过平日的社交禁忌,被呈至游司梵触手可得的地方。 游司梵甚至可以不用扭过头,便接到这套衣裤。 闻濯将他的歉意,送到距离游司梵最近的前端。 “咕唔。” 游司梵下意识地缩到靠背上,有些紧张地咽下唾液。 闻濯并不催促。 “拿好衣服后,你按中控台那个黑色的按钮,就能升起车内所有的玻璃,更换车窗模式,”他温声解释道,“单向玻璃,而且车内比户外暗,不用担心换衣服被除了你之外的人看见。” 第86章 游司梵鼓起勇气,稍稍转过头,却发现闻濯侧过身,视线没有在看他。 这是一个巧妙的站姿,既能把衣物递进来,也能很好地阻挡旁人可能存在的窥视。 青年就这么站在细雨中,衬衫的肩线已经湿透了。 但他只口不提自己。 “而且。”闻濯顿了顿,“车内没有面向你的监控。” “对不起。你怎么生气都好,先把衣服换上,好吗。” 十秒后,牛皮纸袋一动,被抽离出闻濯的掌心。 游司梵没有出声回答,用行动接受了。 就在闻濯手臂完全退出车窗范围的一刻,就如他教授的流程一般,游司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火速将suv的窗户尽数升起。 并且没有忘记更改车窗模式,连前后挡风玻璃也漆黑一片,连一丝可能存在的空隙都看不见。 闻濯轻笑一声。 心头大石落下几分,他闲适地更换一个姿势,保护性的遮挡角度不变,却虚虚半倚在游司梵这侧的车门。 轮到游司梵踌躇不定了。 他确实如闻濯所言,挨个按下更改车内玻璃模式的按键,可单向玻璃就是单向玻璃,他从车里往外看,完全看不出开启和没有开启的区别。 换言之,他只能相信闻濯的说辞。 湿透的衣服让游司梵无法下车查看状况,他现在只有两种选择。 一,就此换衣服。 二,维持现状,忍受咖啡的难受。 游司梵咬着下唇,眼神掠过面前的三扇车窗。 他已经没有精力管后面那些玻璃。 suv质量是不是太好了?他、他真的不是在大庭广众下脱衣服……或者说,换衣服吗? 面前的景色从未改变,宽大的幕布,因为日头坠下而显得黑沉的山体,抵死缠绵的两个男演员。 唯一的改变,是闻濯挡于他这侧车窗的身影。 可能是影院人员的电影音效开的过大,suv的隔音也没能完全削弱,游司梵现在都能听见他们的台词。 用的a国语,在争执家庭和爱情的话题。 此情此景……更像是有人在目视游司梵换衣服了。 游司梵非常犹豫,天人交战,脑袋里面自己和自己打架。 权衡足足半分钟后,他选择先看看闻濯递来的备用衣服怎么样。 万一、万一真的能穿呢? 棉质的布料承托不住咖啡液的渗透,游司梵能感受到那些苦涩的液体正在往身上滴,如同一些不可名状的……触手。 质感粘稠又绵密。 “唔!” 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把混杂的念头赶紧甩出去,打开牛皮纸袋。 咔。 很轻的折痕声。 只见里面一件真丝白衬衫整整齐齐地叠好,并上一条黑色西裤。 很经典的黑白搭配,不会出错。 面料游司梵看不太懂,但哪怕是在如斯昏暗的车厢内,它们仍然不改风华,将微弱的光线完美容纳,泛出润泽的莹辉。 像在隐隐约约地发光,一看就很昂贵。 游司梵将纸袋放好,为难地拿出衬衫,顺着这件衣服的肩线,如同量体一般张开。 但是……这个尺码的衣服,起码比他大了三个号,或者四个。 他、他真的适合穿吗? 第36章 we march off to 游司梵注视着衬衫,微微出神。 肩线是极有质感的,针脚细密的布料明显比衣服其他部位更有重量,像一座流淌的山峦,似乎还留有主人先前穿着的轮廓与痕迹。 它曾经包裹青年挺括的肩胛,又于现在来到游司梵的手心。 咖啡液好像又在往下流。游司梵难耐地挪动臀部,略略调整坐姿,把衬衫移的更近。 他没有注意到衬衫的下摆,正与他湿漉漉的衣服越靠越近。 那昂贵的真丝缎面,恰巧映出暗色的咖啡痕渍,模模糊糊的一大团,随游司梵的动作,不如何美妙地在衬衫下半截来回移动。 危险正在降临,而游司梵浑然不觉。 他满心满眼地苦恼着,思忖着,指腹捻过那道存在感极强的肩线,不自知地用上些许力气,在柔软又板正的布料摁下一处浅浅的小圆印子。 应该、应该能穿吧?虽然说尺码对他而言,是真的太大了……合身不合身的另说,这个衣长,好像甚至可以直接做一件半身短裙…… 裙子……裙子…… 游司梵两颊泛红,很明显地恼火起来,指尖一紧,衬衫肩线的圆印子顿时扩大,衣料的平整原地消失,一大片周边布料全部成为褶皱的牺牲品。 “司子天!”他捏着衬衫,颇有咬牙切齿的意味,“都怪你!司子天!你以后要是再逼我穿裙子骗人,我就,我就……啊?!” 恶狠狠的话语在尾部拐了个弯,恼怒化作惊诧,不可置信的惊呼响起,游司梵被吓到几乎飙出一个劈叉的音节。 他手臂“唰”的猛然伸直,垂坠感极佳的白色衬衫随之一荡,又利利落落地回归平静。 它离游司梵很远,远到在一个瞬间,飘拂而起的衣摆,直接碰到中控台。 但再如何遥远,也还是停留在游司梵臂膀的距离之中,它不可能凭空脱离人体,就此打破车前窗的玻璃,奔向世界的另一端。 这是一个既定事实,与它染上咖啡渍一般,无可更改。 第87章 游司梵瞪着衣摆下端浅色的印记,像和脏污的痕迹隔空搏斗,用眼神进行谈判,好让那不识趣的印子赶紧离开这件明显价值不菲的衬衫。 闻濯尚且不知车厢内发生了什么。 他侧过四分之三的身子,以一种相对周密的保护姿态,挡在游司梵那扇车窗前。 哪怕在更换车窗模式后,那些不透出任何人影的玻璃,已经与黑漆漆的夜毫无区别。 雨在变小,但也仍然存在。 湿润的触感攀爬上闻濯的肩头,它们粘稠,轻盈,前仆后继地湿润,融入他的体温与躯干。 他黑沉的瞳心倒影出那方宽大的银幕,略显陈旧的电影色彩缩作一粒小小的玻璃珠,如同持续扭动的万花筒,光怪陆离的戏剧在其中不断上映。 那两位男主角热恋,争吵,循环往复,像两匹不会被对方驯服的野马,灵魂在爱欲之间沉沉浮浮。 他们亲吻时撕咬对方,拥抱时互相角斗。 蓦然,《rain》的画面碎裂了。 suv的侧车窗降下一条缝隙,一道比缝隙还要微小的声音传入闻濯耳中。 在电影纷乱的台词声响里,那道委屈巴巴的声音询问闻濯: “对不起……我,我好像又把你的衬衫弄脏了?” 第37章 we march off to “弄脏了?”闻濯顿首,注视那道缝隙,却没有在其中看出任何区别于黑暗之外的色彩,“哪里弄脏了。” 他语气平静,不存在丝毫与怒火相关的情绪,但不知为何,好像还是把车厢内的游司梵吓到了。 隔着一扇造价高昂的侧窗玻璃,将自己隐匿于夜色中的少年停顿了至少五秒,才鼓起勇气作出回答。 “……下摆。”游司梵的声音听起来比刚刚更委屈,也更闷,音色低的近乎要融入《rain》的背景音,像一颗跳跃几番后就落入池塘的小石籽,轻轻传入闻濯的听觉神经,“我不小心,就……总之它沾上咖啡,现在多了一些深色的水渍,也没办法擦掉……” 闻濯微不可见地笑了。 被黑色口罩遮掩的面容下,青年的薄唇勾起一丝弧度。 但游司梵完全没意识到闻濯的神态转变,还在自暴自弃地忏悔。 “我试过补救了,但好像没什么用。”他做出总结,泄气地闭上嘴,“对不起。” 幕布之上的影片进入至新章节,不断挪动的人物剪影开始新一轮争吵,谁啃咬上谁的唇齿,谁撕扯下谁的衣衫,热烈又劲爆,然而游司梵根本没心情去看。 游司梵低垂着脑袋,不敢看就在车窗边上的闻濯,也不敢看那处因为他的疏漏,而染上咖啡印记的衬衫下摆。 ……深棕色的一大团,太、太碍眼了。 浑身湿漉漉,被咖啡腌入味儿的游司梵悲哀地反思。 真丝衬衫被他临时攥起,匆忙间折叠的动作难免粗糙,那些娇贵的面料却顾不上更多,只能被手足无措的少年捧在远离身体的半空。 一种聊胜于无的补救措施。 仿佛尽力拉开距离,就能弥补衬衫已经被弄脏的事实。 “嗯……对不起吗?” 透过车窗降下的那道缝隙,属于闻濯的低沉男音出现了。 游司梵为之一颤。来了! 因为他毛手毛脚造成错漏,审判来了! 闻濯的言语夹杂着夜晚的雨声,与稍远的电影台词分的很开。 “要说对不起的话,”那些由主角诉说的a国语激烈又快速,但闻濯不一样,他冷感,平稳,如同一首来自夜幕与远方的,不知名的诗,“如果你不嫌弃,愿意继续穿这件被咖啡沾湿下摆的衬衫。” “——就已经足够了。” 怦! 分不清究竟是如擂鼓的心跳,还是车窗突兀合上的动静,两种纷繁的声响骤然袭来。 游司梵几乎像逃避一样,在胸腔怦怦作响的震动里,慌张地升上车窗,狼狈切断他与闻濯之间的物理间隔。 但也仍然迟了一步。 关上车窗前的前一秒,那道沟通内外的玻璃缝隙涌入了最后一句话。 “赶紧换上衬衫吧,小心着凉。毕竟你的衣服,已经很湿了。” 闻濯的音色一如既往的低沉,琅琅似玉,玉石般的尾音弥散于重新封闭的车厢内部。 一石激起千层浪。 游司梵心乱如麻,捻着衬衫微微喘气,长睫颤动着,视线的落点从前挡风玻璃移到中控台,始终无处安放。 他完全不敢看左侧的玻璃。 是,车窗是升上去了,严丝合缝,没有残余任何缝隙。物理意义上,此时此刻的游司梵,已经和车外的闻濯身处两个近在咫尺却截然不同的空间。 但游司梵就是不敢乱瞟,好像车外站的不是面容俊美的闻濯,而是什么洪水猛兽。 实在是太羞耻…… 太羞耻了。 游司梵尽可能小心地侧过身子,努力让自己的背部面向闻濯。 他知道这是单向玻璃,外面的任何人都不会看见自己,但就算在心里劝告自己一千遍一万遍,游司梵还是无法接受与幕天席地没有太大区别的现状。 他能清清楚楚地看见suv之外的所有事物,正在放映的影片,停在远处的其他车辆,一些烟头在其中明明灭灭。 《rain》的色调很复古,点缀在幕布之下的橙色烟头倒显得喧宾夺主,沉默停靠的各色车辆像零落的色团。 第88章 可是一切的一切,那些繁乱的,单调的,沉默或是喧闹的,都比不上静静伫立于游司梵身旁的闻濯。 游司梵深呼吸:“呼……” 他强行摁捺下指尖的颤意,先将那件金贵的真丝衬衫放到中控台,以免又发生什么不必要的意外,造成二重灾难。 因为要时刻维持背对闻濯的姿势,游司梵这番动作,动的很是艰难。 咖啡液又在往下渗。 不能再拖延了,要是再慢一点,恐怕不仅仅是座椅,整辆suv都会被咖啡淹没。 湿漉漉的感觉总是很难受,尤其是那罐咖啡还是因为乌龙才倒到自己身上,游司梵略略蹙眉,道出一声不虞的轻哼:“唔嗯。” 不曾想,《rain》的画面正随主人公转到另一处场景,曝烈的正午蓝天骤然亮起。 游司梵瞳心一缩,像被对比度极高的色彩刺激到一样,鸦羽似的浓密眼睫一颤,眼尾沁出一滴清泪。 他在距离闻濯不到三十厘米的地方,被迫握住自己的衣摆。 没事的,没事的。游司梵竭力安慰自己。不就是换件衣服吗?只是普普通通的换衣服而已。大家有的我都有,大家没有的我还是有,没事的,放松,放松…… “呼。” 一点,又一点。 游司梵指骨用力,泛起绷紧的白色,缓缓褪下自己的衣衫。 他在履行闻濯的嘱咐,更换自己不慎弄湿的旧衣衫。 这仅仅是一个平凡无比的动作,不带任何绮思和暧昧。 然而棉质短袖早就全部湿透,指腹只不过是稍稍使力而已,纺织面料的纤维缝隙便迫不及待地挤出咖啡液,脏了游司梵整个掌心。 罐装咖啡不冷不热,在夏日的夜晚,这些原本不该暴露在空气中太久的饮料液体变得让人难以忍受,游司梵从来不知道,咖啡液原来也是这么粘稠的存在。 好像……好像在缠绵地吞噬,吞噬他整个颤抖的灵魂。 这件棉质短袖是游司梵穿惯了的旧衣服,料子早便在日复一日的穿着和洗涤中变得柔顺,那些初识时布料造成的尖刺或者摩擦,也已经被游司梵的身体所习惯。 肌肤习惯棉质布料不甚起眼的棱角,棉质布料也柔和地包裹主人。 他穿着它,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难受的滋味。 游司梵没有料到,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穿脱动作,一个毫无旖旎,每天至少经历两三遍的日常动作,在当下,让他如同被架在火上烤一般煎熬。 少年清瘦的腰腹绷紧了。 那层腹部的薄肌快速起伏着,以肚脐眼为中心,悄悄蔓延开一大片暧昧的红晕。 更多的,末端肋骨往上的颜色,被卡在中间的棉质短袖尽数掩去。 表肤突然泛起的红晕,戛然而止。 略微干涸的咖啡印子交错于游司梵的腰腹,车厢内光线昏暗,深棕色的印迹与白皙的肤色融为一体,那些突兀的痕迹被黑夜赋予不一样的含义,仿佛在某个瞬间,成为桎梏少年的荆棘。 也像不留情面的鞭痕。 这活色生香的一幕无人窥见,包括游司梵自己。 他紧紧闭着眼眸,忍受被咖啡液改造后异常粗糙的棉质面料,唇齿微微张开,灼热的气息扑打在自己制造的狭小空间内。 一个被短袖包围的小空间,布料因为游司梵的操纵而向上竖起,被呼出的二氧化碳无处可去,只能暂时徘徊于这个没有出口的禁地。 灼热,粘稠,带着咖啡苦涩的醇厚,似乎还有一点不明不白的腥甜。 游司梵感觉氧气越来越稀薄,他好像快窒息了。 这件“叛变”的短袖,已经被褪至锁骨处,只要一鼓作气往上一扯,游司梵下一刻就能摆脱被布料反复摩挲的窘境。 但是好难受……太难受了。 明明他只是在更换被弄脏的上衣,根本没有做旁的琐事,甚至没有做出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 把衣摆捋起来,再从领口褪下,仅此而已。 游司梵发誓自己绝对没有踏过雷池的想法和做法。 人类怎么换衣服,他就怎么换衣服。 每天洗漱换衣服,也没见穿件普普通通的棉质短袖会这么难受啊? 游司梵抬起臂膀,下颌昂起,脖颈向后弯出一道流畅的曲线。 短袖的领口卡在他的喉结,那圈逐渐失去弹性的棉麻领口将咖啡液带到先前并未触碰的领域,那股铺天盖地的醇香拉进距离,更近地填充游司梵的呼吸。 蓦然,领口擦过他的唇珠。 仿佛一双不存在的手,代替棉麻质地的衣衫,狠狠摩挲游司梵饱满的红润唇肉。 一紧,一松。 尘埃落定。 “哗!——” “……男主在……干……” “什么东西#&=%^\*=!+&#……” 也许是《rain》又进行到某些炸裂情节,车外忽然响起极其热闹的讨论,如同浪潮,一波又一波地裹进suv封闭的车厢。 被彻底褪下的短袖贴过游司梵的脸颊,又蹭乱他的额前发。 “嗬!终于——”仿佛窒息了许久,终于回到可以呼吸的地界,游司梵得救一般深吸一口气。 “呼!” 游司梵报复似的重重呼吸。 他的唇色,比以往都要红,神情也意外地带上淋漓的意味。 游司梵整个人湿漉漉的,眉目眼梢都染上云霞一般的殷红,像刚从一场倾盆大雨里挣脱离身。 第89章 他不知道自己的变化,只是匆匆忙忙地将棉质短袖叠好,随便一团,极其敷衍地把被咖啡殃及的上衣塞进牛皮纸袋。 “纸巾……纸巾……啊,找到了。” 第38章 we march off to 游司梵好似见到救星一般,抽出几张面巾纸就开始擦拭自己的腰腹。 那些半干不湿的咖啡液太讨厌了……他要是敢什么都不管就脱裤子换衣服,下一秒suv能直接变身海啸受灾现场。 “……啊。”游司梵两颊晕红。 他脑袋里突然冒出一些不合时宜的画面,虚虚触摸自己腰腹的指尖一抖,大腿一颤,连膝盖都漫上粉粉嫩嫩的艳色。 游司梵瞬间并紧双腿,正襟危坐,姿势之端正,堪比被教师严厉督促的学生。 虽然这里没有人在监督他。 ——除去就站在窗侧的闻濯。 青年以四分之三的侧面背对游司梵,视线绝无可能落在车内,以游司梵尽力避嫌的角度,有且仅有一些朦胧的衣角褶皱存在于狭窄的视野。 但游司梵方才就不敢看,如今更是心虚。 少年的心脏怦怦乱跳,弯腰,俯身,轻轻解开鞋带。 腰腹接触到短裤柔顺的布料,没有上身衣衫的间隔,感觉有些奇怪,他下意识地屏息,指腹一扯—— 足掌离开白鞋子,纤长白皙的小腿滑落堆叠的短裤。 x城新鲜出炉的辛德瑞拉·游,于零点钟声还未敲响的夏夜,鼓起勇气,褪下最后一件外衣。 在一个不过是见过两面的,陌生男人的车上。 银幕的电影炫目又惑人,那些远离普通人日常的激烈戏剧还在继续。 前挡风玻璃折射出些微的画面,影像变作腾空的微缩虹彩,《rain》的世界里,牧羊人在问牛仔。 “i don't know,i don't know what the pentecost is. mom never explained it to me.”* 羞涩的手指捧起不合身的真丝衬衫,那些带有冷香的他人衣服,慢慢展开,服帖地包围游司梵的躯体。 顶端的贝母扣被陌生的指尖覆盖。 一粒,两粒。 少年完好地穿上不属于他的衣服。 “i guess it's when the world ends......”* 牧羊人的言语艰涩而沉重,遥远的腔调隐隐约约。 “......and fellas like you and me,we march off to hell.”* 恰是牧羊人落下尾音的一霎,游司梵若有所感地抬头。 ——他看见了闻濯。 青年站在夜幕中,看不真切的雨丝沾湿他的肩头,挺拔流畅的线条隐隐勃发。 荧幕的虹彩不过是为他添色的点缀,他只是简简单单地伫立于纷繁的戏剧洪流内,却像等待了千万年。 世事如流水,匆匆而过。 但闻濯置身其外。斯人如玉,片叶不沾身。 他可有可无地远眺幕布,影像划过他的眼瞳,但始终没有深达心底。 没有人知道闻濯在想什么。 他的眼眸太黑,太幽深,看起来俊美而凌厉,不近人情。 逐渐变湿的衣衫并未影响他的神色,他好像根本不在乎雨丝的侵扰,只是在信守承诺,以自己的身躯作为遮挡视线的防线,履行一个他未曾许诺的保护。 直到获得释放和原谅。 “……我换好了。”一道闷闷的,别扭的声音响起,宣判闻濯的自由,“你、你回来吧。” 游司梵的音线,听起来比数分钟前要复杂许多,似羞非恼,难以分辨真正的情绪。 但好像不气急败坏,不那么生气了。 闻濯微微一顿。 “好。” 他神态自若地走回驾驶座,开门,躬身,正要如往常一样坐回去时,刹那失神。 中长发的少年解开束发的皮筋,任由乌黑的发自然垂落肩头。 扎了一天的头发并非完全顺直,而是带有轻微的卷儿,像猫咪舔毛时候弄乱的毛发,不那么齐整,却很自然活泼。 游司梵重新戴上口罩,脸庞有四分之一藏进鬓发,本就小巧的面容显得越发精巧,仿佛一捏就会碎裂的薄瓷器。 “怎么了……”他墨黑清亮的眼瞳盯着闻濯,似乎很紧张,掩饰性地理理领口,“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 闻濯和游司梵对视三秒,率先移开视线。 游司梵:“?” 游司梵又扯了扯领口,身子不自觉地往闻濯那边侧去:“怎么了吗?” 山不就我,我就创造一座山! 游司梵盯闻濯的眼神坚定不移,瞬间充满“快告诉我答案”的求知欲。 如果他是猫,想必爪子已经扒拉上闻濯的胸膛。 “没什么。”闻濯面无表情地回答,选择完成他上车入座的动作流程。 但他一靠近,游司梵反而往后退。 那股挥之不去的冷香袭来,五感再次被闻濯的气息填满,游司梵足尖都在一瞬之间绷紧了:“哎你怎么又开始当谜语人……” 嘭—— 车门合上,suv的车厢再次回归密闭状态。 闻濯压迫感太强,游司梵有点不自在,一想到自己浑身上下全穿着他的衣服,更是如坐针毡。 “唉,你想看就看吧!” 游司梵假装很忙碌的样子,不断整理零食袋子和牛皮纸袋,细碎的响声不断,但实际只是把二者的位置毫无意义地互相调转,“衣服和裤子都很舒服……谢谢你哦。” 第90章 闻濯左手轻轻搭上额首,指关节一点:“你喜欢就好。” 把正装衬衫硬生生穿成暧昧oversize的游司梵朝闻濯一笑,眉眼弯弯,又迅速把脑袋转回去:“嗯嗯,嗯。” 有些像百忙之中,强行抽出空闲的敷衍回复。 游司梵压根不知道自己现在多么糟糕,但凡他知道,都不会有闲心在这里慢慢悠悠地装忙。 肯定一下子就吓跑了。 闻濯浓密如扇的长睫一错不错,眉骨之下折出又宽又深的双眼皮,像一笔锋芒毕露的山水画,注视煞有其事的游司梵。 游司梵好像终于愿意放过那袋可怜的零食,似乎有些不习惯,他停下手,稍稍昂起下颌,又在整理领口。 闻濯喉结滚动。 闻濯只觉自己仿佛含着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那股灼热的躁动顺着唇齿一路烧向心肺。 肩头被雨淋湿的布料,好似也要随难以控制的燥热一齐燃烧,蒸发水汽。 而游司梵,就是操纵这火焰的始作俑者。 少年确实很认真地扣好衬衫每一粒纽扣,领口,袖口,全部严严实实,一丝不苟。 但是没有用。 在绝对的体型差面前,一切的纽扣都形同虚设。 这些按照闻濯尺码所定制的衣衫,扣子都待在它们预先设定好的原位,根本不可能兼顾体型娇小的临时穿着者。 于是熨帖流畅的线条消失,挺拔的外形轮廓隐身,庄重变得暧昧,原本没有任何额外意味的简约设计,直接化身旖旎。 游司梵像在偷偷穿男友的衣服。 他把过长的袖口往上挽了几挽,分明扣子每一粒都扣好,却还是露出大片雪白的锁骨和胸膛。 这件真丝衬衫很白,可是游司梵的肤色更加莹润。 他锁骨透出暧昧的粉色,领口往下延伸的弧度很极限,再下那么两三厘米,就会突破最后的安全底线。 游司梵好似立于刀尖的舞者,一直在动,领口也一直在变更位置,沿着不暴露私隐的界限来回摩擦。 火中取粟,扬汤止沸。 闻濯很清楚这件衬衫的面料有多么轻柔贴服,他穿着时,觉得它如最最轻微的雪,几乎没有重量。 但显然这个结论并不适用于游司梵。 ……因为游司梵袒露出的肌肤,与之紧密相贴的肌肤,已经被逐渐磨红。 艳色的、旖旎的红。 偏偏游司梵不知道,还在下意识地调整领子。 结果,锁骨连同旁边一大片雪肤,如同灿烂的火烧云,愈发红艳。 x城今日因为暴雨而错过的晚霞,此时尽数呈现至游司梵身上。 闻濯:“……唉。” 游司梵立刻扭过脑袋,双眼亮晶晶。 “又怎么啦?” 他放好零食袋子,把结束折磨的牛皮纸袋捧至心口前,很乖巧地抱着自己换下来的脏衣服。 “还想继续看电影吗。”闻濯的声音不知为何低沉许多,夹杂许多游司梵听不懂的情绪,“还是想先回家。” “家……” 游司梵低落一瞬,又很快重新调整好情绪。 闻濯没有错过他莫名的沮丧,心头蓦然一紧。 但他不能问。 没有立场,也来不及。 收拾好自己情绪的游司梵对闻濯弯弯眼睛:“先回家吧。” 半小时后,b区。 游司梵在路边向闻濯道别:“谢谢你……嗯,至于衣服嘛……我送去干洗后,应该怎么还你?” 他的身形与闻濯的衣衫实在不匹配,衣袖挽起,裤腿往上折,饶是如此,还是多出来好几截堆叠的衣料。 被咖啡沾湿染上印子的衬衫前摆塞进裤腰,留下后摆就这么停在原处。 但是他脸好看,胡乱造就的oversize倒是显得别具一格,松弛而时髦。 雨已经停了。 游司梵单手怀抱纸袋,微微伏低身子,很认真地询问闻濯。 他领口不羁地歪向左侧,不像学生,像一个习惯浪迹天涯的诗人,仿佛这个世间没有俗事可以困住他的魂灵。 自由的,美丽的,专注而轻盈的。 细微的晚风一吹,衬衫随风鼓起,少年的腰不盈一握。 闻濯摇摇头。 “没事,送你了。” 游司梵讶然地睁大眼睛,眉梢挑起:“这是你对拐走小咪,和骗我喝咖啡的‘赔礼’吗?” “嗯。”闻濯面不改色,“你可以这么认为。” 游司梵:“……” 游司梵:“搞不懂你,真的。” 第39章 掉马进度50% 然而游司梵搞不懂的,远不止这一件事。 坐在驾驶座的青年顶着游司梵狐疑的打量,面对质疑坦坦荡荡,凌厉的眼眸非但没有生气,反倒朝游司梵弯了弯。 虽然无法瞧见对方口罩下的面容,但游司梵知道,闻濯一定在笑。 “不用再往里开点吗。”闻濯怡然自得,询问游司梵,“只送你到这里,就可以了?” 游司梵神色一怔,突然像被戳穿谎言一样慌张起来。 “够了够了!不用了谢谢……啊不是,不对不对,我家就在这,真的!根本不用继续往里开!”他口不择言,短短一句话就把自己来来回回否定三遍,狼狈至极,完全没空再去质疑闻濯,“今天就到这吧谢谢你我先回家啦你开车要注意安全哦!” 第91章 也不管闻濯能不能看见他口罩之下临时装点的灿烂笑容,游司梵唇角挂上夸张的微笑,向车内的青年草率地一点头,不带喘气儿地完成告别语输出。 “拜拜!” 游司梵逃也似的转身离去。 偏生他单手拥着一袋鼓鼓囊囊的牛皮纸袋,加上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这套扮相一衬,略显潦草的匆匆道别,也变作不拘一格的都市风味。 他好似一位在夜晚风风火火赶路的精英。 呵呵,再待下去说不定那人能把我二模考几分都问出来。 精·游司梵·英目光坚毅,义无反顾地向一处已经关门的小吃店走去。 他倒也不是全然没有心眼,让闻濯把他放下车的这个路口,离他寄住的司二叔家还有十五分钟的路程。 ——游司梵并没有来过这家小吃店,但为了证明自己没有骗人,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而且必须信念十足,坚定不移。 但是谁能告诉他,为什么这条街,这个只是距离老居民区十五分钟路程的商业街,现在,此时此刻,一家营业的店都没有啊? 这样真的显得他很呆诶! 很没有说服力!一看就在撒谎!撒谎就算了,甚至编出来的住址都很蹩脚! 砰! 游司梵踢到一处微微隆起的地砖,一个趔趄,表情都扭曲了。 闻濯轻笑出声:“哈。” 低沉而狭促的笑,不含恶意。 他望着游司梵那仿佛奔赴火海般悲壮的背影,觉得燃烧心肺的燥热刹那平复。 太阳穴也不疼了。 “b区?……”他饶有兴致地拿起手机,“都在b区啊。” 闻静说过,那个她为他精心挑选的网恋妹妹,就住x城b区。 路边有轿车快速驶过,远光灯留下一道耀眼的弧线,恰好映亮闻濯如黑曜石的眼瞳。 他眸中闪过不明意味的思索,一瞬之间,直指某个摇摇欲坠的骗局。 闻濯没有说什么。 几息后,他再次将目光投向游司梵。 穿着闻濯衣衫的少年还在行走,那身尺码严重不符的黑白衣服包裹他的躯体,宽松至极,却不难看。 衬衫前摆束进裤腰,后摆被晚风轻柔地捧起,如同鸟雀翘起的尾羽。 游司梵清瘦的腰线影影绰绰。 闻濯眸色暗下。 青年骨节分明的手指一划,轻击手机屏幕。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熟悉的提示音响起,刚好走到小吃店门口的游司梵如逢大赦,煞有其事,停下脚步,庄重地从小挎包拿出手机,神情极其虔诚。 再往前走,难道要破门而入吗?让我看看是哪个好心人找我,让我拥有正当理由,救我于水火之中—— “——什么东西?!” 游司梵瞳孔地震。 这条街道路灯较少,屏幕成为游司梵唯一的亮色光源,雁书灰白色的界面更是显眼。 一道集中的无机质白光自下而上,照亮游司梵震颤的眼睛,清清楚楚。 [。]:方便的话,地址给我。 [。]:给你定做了裙子。 游司梵想死,但更想杀人。 他恨不得现在就化身世界短跑第一人,冲进司子天的房间给他一拳! 你看,你看看! 这都造的什么孽啊! 游司梵咬牙切齿,忍辱负重,神色变幻莫测。 [cheese]:小黑猫震惊.jpg [cheese]:哥哥,这多不好意思……谢谢你……但是不用破费了 他这厢拒绝完forward,立马把聊天记录往上滑,找到那条财大气粗的转账。 [。]:[“。”向你转账发起转账:100,000元。] 整整十万元。 游司梵光是看着,已觉得炫目。 但这不是他该得的钱财,他不会要。 [cheese]:[您已将“。”的转账退还。] 退还转账后,forward暂时没有回复。 但游司梵知道他在看。 发过去的全部消息,都是[已读]。 游司梵焦虑地咬上唇肉,齿间自我惩罚一般厮磨起来。 是这样的拒绝不妥当吗?会不会太不留情面了……硬邦邦,没有回还的余地? 游司梵清秀好看的眉头皱起。 脸颊旁的鬓发垂落肩头,那些略显卷曲的发梢簇拥着他巴掌大的面庞,手捧手机的青年看起来,倒真有几分都市精英的焦灼气质。 紧急任务下派后,必须24小时on call待命处理的那种焦灼。 闻濯忽然觉得,游司梵真的很适合穿垂坠感很足的衣服。 ——以及裙子。 游司梵惴惴不安,就差原地转一个圈释放焦虑时,forward的回复来了。 [。]:小黑猫耷拉耳朵.jpg [。]:不要转账可以,但是。 [。]:宝宝,你不可以再拒绝我送你的其他礼物。 [。]:尺码和地址一起发我吧。 [。]:宝宝。 * [forward观察日记-章三-全文622字] [编辑状态:编辑中;保存状态:已自动保存] [……他要了我的尺码,但我只知道自己平时一般穿m码……] [……司子天你坏事做尽……都怪……] [最后我给了forward隔壁街道的驿站地址,希望没有暴露太多现实信息。但话说回来,暴露应该也不会有太大问题,高考快出成绩了,不管成绩如何,以后这个“家”,我大概不会再回来。] 第92章 [而且就算forward知道我住哪又怎么样?他能来x城吗?好,姑且算他能来,但我之后去其他地方念大学,他总不能知道是哪里吧?] [阿弥陀佛。forward是个好人,我不应该胡乱揣测他。] [他可不是司子天那种坏人。] * “哎哟哎哟,瞧瞧我们这大忙人游司梵,一天到晚忙着干啥呢,白天不着家,现在连晚饭都不愿意和我们一家人一起吃啦?” 游司梵刚一开门,鞋都没换,就被司子天堵在门口。 这位堂哥对他不怀好意地笑,一口黄牙极其醒目,在夕阳的衬托下黯淡无光。 自从那天下午降下暴雨,x城这些天都阴雨绵绵,现在几天过去,好不容易有一个没有雨水的晴天。 游司梵结束今天的密室逃脱npc培训,脸上还有一些没擦干净的妆容,眼周红红的,似乎很是楚楚可怜。 但他的言语,并不像神态那般弱势。 “让开。”游司梵看着司子天,“你挡住我的路了。” 他怀抱一件极其精美的暗色硬盒,长方形,烫金花纹繁复又瑰丽,不知里头放着什么昂贵物品。 司子天瞬间发飙。 “让开——?!哈!好!好一个让开!嗯嗯,瞧这口气,都敢让堂哥给你让路了啊!”司子天怒目圆睁,伸手向前就想抢游司梵那个长盒子,“妈!妈你看看游司梵!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还敢让我离他远点!” 司子天很是肥硕,他硬要在狭窄的玄关抢夺盒子,游司梵一时之间,居然被他着了道。 啪嗒! 硬盒应声而开,摔出一件叠好的白裙子。 裙子被叠放于半透明的袋子内,如同一朵被粗暴对待的荼靡。 它被摔在司子天脚边。 粗黑的,毛发浓密又脏臭的脚边。 甚至连拖鞋都泛着长年累月的污渍,厚重的污垢层层叠起。 游司梵心尖一颤:“你住手!” 怎么可以这样……他怎么敢! 顾不及和司子天辩驳,他蹲下身子,想拾起白裙子。 但已经迟了,司子天比游司梵更快一步,又惊又怒地攥起裙子。 他粗陋可鄙的眼眸迸射出恶俗的光芒。 “啊……是裙子,裙、子、啊!难怪你护的像个乌鸡眼似的!”裙子已经被司子天捻出痕迹,但他远远不满足,还想拆开包装,“看来让你去做的勾引forward大业已经大成了?那个死装男,都开始给你寄东西了是吧!” 游司梵呼吸一窒,想抢回裙子。 然而他刚上前,就被司子天轻易推开,脊背“砰”一声撞上司家年代感十足的铁门。 “除了裙子,还寄了什么!说!你们是不是准备下一步就滚上床?呵呵……你这多了个()的东西,不男不女,真到那一步,forward不会直接恶心到把你掐死吗?……” 第40章 暗潮 毒蛇吐着猩红的信子,滔天的恶意如跗骨之蛆,死死缠绕游司梵的五感。 痛。 钻心刺骨的痛。 脊背恰巧撞上门把手,那块被岁月侵蚀的金属依旧尖锐,它透过衣服,直接划伤游司梵与之接触的肉.体。 好像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缓缓渗出,腥甜而粘稠。 大概是血吧。游司梵毫不意外地想。 他嗅着那股不甚陌生的气味,看着司子天唾沫横飞,肥腻的唇开开合合,污秽的脏字不要钱似的拼命往外蹦。 “我看你真是反了天了,当着你的面骂你,都敢走神是吧?” 充满恶意、故意压低的警告充斥整个玄关。 “真恶心啊你们同性恋……啧啧啧,我看看,白裙子,这料子看着还不便宜哈!真厉害,你们满打满算才认识多少天,就能勾到死装男给你砸钱?” 司子天一把拆开包装,半透明的密封袋被他揉得乱七八糟,像垃圾一样被随便丢去游司梵脚边。 比起撞到把手的疼痛,这个袋子给予游司梵的痛楚不值一提。 血还在往下渗,慢慢吞吞,流到左侧的腰窝。 游司梵注视司子天那张得意洋洋的脸,忽然笑了。 “堂哥,你怎么颠来倒去,都在说一样的话?”强忍着脊背的疼痛,游司梵面色苍白,音线有些颤抖,却不服输地向司子天稍稍昂起下颌,笑容的弧度很讽刺,“在你看来,是不是任何人,任何事,都只剩下和生理相关的事情啊。” “——你不觉得你很无聊,也很无知吗?” 司子天玩弄裙子的动作一顿,颧骨旁堆起的肥肉在两秒内涨得通红,整个人看起来,好似即将被吹破的球。 游司梵毫不意外,平静注视司子天跳梁小丑一般的丑态。 继续啊。继续。 这个堂哥还能对他做什么,打他?骂他?永无止境地泼脏水? 游司梵的眉梢因为自己过于无聊的想象,愉悦地一弯。 他发现只要自己不慌乱,那么满嘴喷粪的司子天,就什么也不是。 “你!……好啊,好啊,不走神了,反过来敢顶嘴啊!来,你说,你尽管说,我倒要听听你这个不三不四的表子还要说些什么?!” 司子天恼怒起来,挥舞手臂,还想把裙子往游司梵身上摔。 ——“死皮赖脸的玩意儿,吃喝还不是花的我家的钱!没有我们家养你,你三年前,早就该冻死了!” 第93章 ——“你现在这么清高演给谁看?不是我给你账号,你能有机会勾引上死装男?怎么?你还以为他是真爱你啊?就你这多了个()的东西,你倒是看看他发现真相后,会不会生气到捅死你!” ——“你看不起我是吧,看不起我,怎么没三年前和你爹妈一起去西北,一起被撞死,全家整整齐齐上路啊?” 司子天还在张牙舞爪地辱骂,肥腻的唇开启又闭合,唾沫星子纷纷扬扬。 那些翻不出花样的言辞在三年里反反复复把游司梵戳了个透,连扎下去的伤口都是现成的。 但游司梵收回笑容,已经懒得去听。 有闲心搭理这些垃圾话,还不如想想高考出分后,志愿怎么填报。 这周末就出成绩了。 疾言厉色的字眼被刻意模糊成遥远的杂音,嗡嗡作响的嘈杂中,游司梵越过神色激动的司子天,将视线投向更远处的客厅。 司二叔和司二婶就在那。 惊讶的中年女人起身,走来玄关,面上一如既往地挂着不解和微笑,手臂虚假地往前探,口里似乎还在说着什么。 她的身后,是沉默的司二叔。 司二叔就在桌边坐着看电视,沉默地拿着烟,火星一点一点。 他背后的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电视画面花花绿绿,音量被调到最小,接近于无。 桌上,烟灰缸堆满余烬。 斑驳的电视光映上司二叔脸庞的沟壑,在某一个瞬间,男人的眼珠看上去比泥水还要浑浊。 他好像一幅永远沉默的背景画,融化在黄昏的暗色里。 一眼都没往玄关看。 “怎么啦,这是又怎么啦?” 司二叔重新叼上烟的一刹,司二婶终于走到玄关,神色诧异地扶上司子天的手臂,仿佛她是第一次见到这种称得上“霸凌”的场景。 “看你俩这闹的……嗐,儿子你好端端的,拿小梵的东西做什么?你是做哥哥的呀,怎么不让着点小梵?” 游司梵听到这番绵里藏刀的话,突然觉得很累,很没意思。 他脊背的伤口神经质地抽搐。疼痛破开皮肉,沿着脊骨一路往上爬行。 血似乎凝固了,但源自人的污蔑还未停止。 司子天看见司二婶过来,稍微收敛些许,音量不像要掀翻屋顶那样大,那样离谱。 “我让着他?我哪里没让着他?妈你这么说可就冤枉我了!你不知道他多恶心,你看他这个死样……” 司子天又恼怒起来,刚把白裙子劈头盖脸地摔向游司梵,却被司二婶半道拦下。 “好啦,好啦,你少说几句,小梵忙了一整天才回来,哪有像你这样把自家弟弟堵在门口训人的?”女人唉呀地叹气,把乱糟糟的白裙捋齐整,很珍惜地重新叠好,“好好的裙子,你笨手笨脚的糟蹋它干什么,弄脏了弄乱了,你要小梵怎么穿呐?” 司二婶笑意盈盈,瞟一眼游司梵。 游司梵没说话,墨色的眼瞳黑白分明,静静看着他们母子二人不说话。 也没有叫人,打招呼。 他的眼睛很大,杏核眼,眼尾小钩子似的上挑。有表情时还好,很是亲切,平易近人,然而一旦没有表情就是灾难。 这么一双清凌凌的眼睛一动不动,冷意十足,仿佛能把司二婶的把戏全部看透。 司二婶暗道晦气,心里又给游司梵多添一笔。 “你这样乱来,我们小梵是会生气的,对不对?”她嗔怒地推开司子天,让肥硕的儿子离开玄关,再把裙子递给游司梵,“小梵,你大人有大量,原谅你堂哥这一回吧,你也知道他这人就是这样,说话啊,直言直语,心里有啥就说啥。” 游司梵接过裙子,可是半透明的外包装已经变脏,没办法套回去。 他默默弯腰,捡起凌乱摊开的长盒。 它触地的那处尖角,被撞塌了。 那条命途多舛的白裙子亦然。 那夜,forward询问他的尺码,游司梵忍着羞耻,没有卷尺的他,用棉线仔细量下自己的三围。 得到数据后,游司梵沉默几秒,选择对胸围和臀围略做修改,才编辑发送。 forward没有对他的身材数据做出评价。 不到一个星期后的今天,游司梵收到这条为他量身定做的白裙。 但他甚至还没亲自打开这份珍贵的礼物,它就已经被恶臭至极的垃圾所玷污。 烫金的外包装硬质长盒摔下地,密封袋被损毁,连裙子本身也逃不过劫难。 游司梵垂下眼睫,指尖抚过裙摆突兀又显眼的折痕。 它的面料轻柔而舒适,肌肤碰上去,只觉是触碰到一朵软绵绵的白云。 但白云所遇不淑。 司子天粗暴地揉皱它,司二婶紧随其后,顺着儿子的暴行随意折叠,又一次为折痕添砖加瓦。 他们并非看不见,只是不在乎。 伤疤如同裂谷,清晰地横在所有人面前,他们也能视若不见,甚至笑嘻嘻地和稀泥,顺便碾上一脚。 游司梵抿唇,尽力抚平折痕,把白裙小心翼翼地放回长盒。 叩叩。 司二叔不轻不重地敲敲桌面。 “行了,你们小辈玩闹,就算都是自家人,也得注意着点分寸。”中年男人吸完最后一口烟,随手摁灭仍在燃烧的火星,“小梵。” 他拿起遥控器,调大电视音量,热热闹闹的广告宣传语瞬间充满这间房屋。 第94章 “去洗个手,坐下来一起吃饭吧。” 司子天又开始不满地嚷嚷:“搞什么啊,爸,什么注意分寸,你看游司梵这态度,还叫他吃什么饭!你没听见他怎么对待我的吗?” “你也去洗手。”司二叔眼皮都不抬,“周末要去爬山,你收点心,有个做哥哥的样子。” 游司梵胃酸翻涌,有点想吐。 “是啊,小梵,婶婶今天还做了好多你爱吃的菜呢,”司二婶笑着说,“周末我们一家人去爬山,婶婶也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最后游司梵还是没有吐出来。 他如同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臀部只坐半截椅子,脊背绷直,随时可以抽身离开。 游司梵椅子后半截摆着长盒,尾椎抵着硬质的盒面,痛楚和酸麻扭曲地融合,伴随他一整顿饭。 尾椎那股酸胀持续了许久,直到forward发来讯息,游司梵还在不自觉地抚摸那块凸起的骨头。 [。]:我好了。 [。]:小黑猫歪头.jpg [。]:裙子签收了?怎么样,还算合心意吗。 游司梵趴在桌前,脸颊挤在肘窝里,嘟起可爱的弧度。 他长睫轻点几下,遮掩去眼中闷闷不乐的郁色。 [cheese]:小黑猫竖起尾巴.jpg [cheese]:收到裙子了~谢谢哥哥~裙子很漂亮很好看,但我还没拆开看呢,哥哥等我,我试穿之后给哥哥repo~! [cheese]:[裙子图片.jpg][裙子特写.jpg][裙子烫金硬盒图片.jpg] forward的回复很快。 [。]:喜欢就好。 [。]:这条裙子寄出前专门做过处理,你现在可以直接穿,不用担心脏,它很干净。 [。]:小黑猫竖起尾巴.jpg [。]:宝宝。 [。]:你要不要现在去试穿? 第41章 喜报!闻少爷他发烧了! “哟哟哟,哥你在和谁聊天呢?聊什么呢?我们闻少爷这么勤劳呐,自己身体才刚好一点,就急着处理事情?” 闻静粉色的脑袋凑上来,试图偷窥闻濯的雁书界面。 闻濯面无表情地息屏,放下手机,关火。 嗒。 燃气灶跃动的蓝色火焰熄灭,闻濯用隔热手套端起炖盅往餐桌走去,半个眼神都没分给闻静。 “外婆,汤好了。” 他音色低沉,尾音细听之下,隐隐含有几分滞涩。 像病体初愈,身体各部位还在适应疾病离去的现状。 “小静说的对,小濯啊,哪有什么事情是比你身体更重要的呢?”闻婆婆不赞同地看着闻濯,眼神无奈,却还是选择接过那盅炖汤,“我少喝一次炖汤又没什么事。” 闻静煞有其事地点头,顺便拿上闻濯的手机,像对待自己的所有物一样,指尖划拉几下,熟练解锁。 她吐槽道:“就是,姨妈前几天才和我说,她怀疑哥感冒了……谁知道应验的这么快啊?谁能想到常年不生病,体格好的能打死老虎的闻大少爷,淋了一场区区小雨就高烧了呢?……哇塞!” [欢迎您回到雁书。] [“。”与“起司梵”的对话] [。]:宝宝。(已读) [。]:你要不要现在去试穿?(已读) 看见着两行字的刹那,闻静的眼睛瞬间亮起诡异的亢奋。 她嘴角咧起弧度巨大的笑,苹果肌堆的很高,后脑勺一撮翘起的粉发快乐地一颤。 像一只乐不思蜀的狗狗。 爪子跃跃欲试,还想继续往下扒拉。 “闻静。” 但还未等她多看几眼,闻濯就冷着脸回首,眼神凌厉,好像想隔空把表妹钉上处刑台,其中暗含的警告不言而喻。 “别乱来。” 闻静承认她只怂了0.0001秒,就在抓心挠肺的好奇心撺掇下,重新支棱起来。 不是她故意的……唉她就是故意……说到底,根本没有人可以在这种情况下不好奇吧! 那个主动试探对面的[。],说出那样暧昧词句的[。],还是她高冷禁欲的表哥吗? 她不信!除非让她好好看看! 闻静越想越觉得合理,自我洗脑完毕,又变得理直气壮。 “我没有乱来!” 她顶风作案,无视闻濯要杀人一般的视线,没有退缩,跑到闻婆婆身边。 “哥你不能这么霸道,这可是我亲自给你找的女朋友,我还不能跟他聊聊天啦?”闻静觉得好像有一百只蚂蚁在爬,内心八卦的欲望愈烧愈旺,拿着闻濯的手机噼里啪啦打字,“他也是我的老婆啊,哥!”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提示音蓦然响起,正手捧裙子的游司梵浑身一颤。 他如逢大赦,忙不迭放下白裙。 仿佛那不是精心定制的高定,而是洪水猛兽。 [。]:小黑猫喵喵大叫.jpg [。]:怎么样?穿好了吗? [。]:它那么好看,一定很衬你! 游司梵查看讯息的手又是一抖:“……唔嗯!” 反应太大,不慎扯到后背的伤口,游司梵眉心一蹙,喉间溢出一丝痛吟。 雪上加霜。 游司梵咬着下唇,表情有些扭曲。 好消息,他不想吐了。 坏消息,如今这个局面,还不如让他去吐。 本来要穿也不是不行,他在forward面前一直都穿裙子,可是现在…… 第95章 救命! 游司梵看向搭在椅子背的白裙,面露难色。 这条裙子的做工和用料,都是毋庸置疑的精美,哪怕只是被临时搭放在一处毫无造型可言的椅背,也柔顺地流淌,垂坠,宛若一道散发莹润光辉的月练。 它宁静,美丽,裁剪得体大方,一目望过去,尽是奢华内敛的昂贵。 然而昂贵的衣物,总是娇贵的。 这条白裙容不下一星半点的瑕疵,一粒不经意落下的灰尘,都会破坏它流畅无比的美感。 ——这还是正常的,可能会出现的小状况。但凡只是这种程度,游司梵都能仗着摄像头的像素不算太高的漏洞,糊弄过去。 但现下的问题显而易见—— 白裙在遭受司子天的蹂躏之后,压根不能看了! 那些突兀的折痕横七竖八,极其强势地镶嵌在白裙之上,游司梵怎么也捋不平。 游司梵只觉太阳穴一跳一跳,像有人在他脑子里用锤子敲打神经,喊着:“你完蛋啦你完蛋啦!这样对待forward那么用心送你的礼物!” 游司梵:“…………” 救命。 骑虎难下。 后背那处已经止血的伤口再次痛起来,游司梵无意识地摸摸泛酸的尾椎骨,深深地,极其无奈地叹气。 “唉。” “哎哎哎——!” 闻静惊喜地唤起来:“哎呀,哥,你的甜妹cp终于回你啦!我看看我看看,她说……” “‘现在不是很、方、便,可以先、不、试、穿、吗?哥、哥~’” 她掐着嗓子,把游司梵发来的语句念的千回百转,按照自己的独家理解故意增加重音,成功让闻濯的面色更冷一个度。 闻濯站在餐桌旁,饭厅水晶灯暖黄色的光倾泻而下,他如寒玉的面庞并没有因为灯光而柔和半分,反倒越发冷肃矜傲。 仿佛他不是在家,而是在会议厅谈一单流水过百亿的项目。 但如果他没有穿戴那双居家的隔热手套,就更像了。 闻濯看着与自己隔桌对峙的表妹,隔热手套上,可可爱爱的小猫印花也跟随主人的动作投去注视。 一人一猫,如出一辙。 “闻静。” 简简单单两个字,读不出任何情绪。 唯独语气极冷,冷的不同寻常。 然而再怎样冷淡,这句话无论如何也和生气或者愤怒扯不上关系。 但是闻静瞬间蔫了。 与姓名极不相符,整个闻家最最闹腾的女生终于败下阵来。 “对不起,哥,你大人不计妹妹过,原谅我吧好不好。”闻静臊眉耷眼,停止打字,把手机还给闻濯,如同立正挨打的鹌鹑一样乖巧,“我不该这样作弄你和你女朋友,我错了。” 听到“你女朋友”四字,闻濯额角青筋又是一跳,神色从所未有的复杂。 以闻静的角度,她只觉得她表哥的脸色越发阴沉。 好像生气过度,要以身作则,家法伺候,准备冲过来揍她。 戴着隔热手套不好拿手机,闻濯深呼吸,双手上下交叠,依次褪下厚重的手套。 “你……” “啊啊啊啊哥我真的真的错了!”闻静惊慌失色,一秒滑跪,抢在闻濯之前自己就把老底抖得干干净净,“我还不应该和[起司梵]说你发烧的事情!我错了呜呜呜……我只是想帮你在她面前卖卖惨,搏个同情分而已,呜呜呜呜……” 闻濯:“……” 游司梵:“……?” 他迷惑地再次阅读forward发来的几大段讯息:“啊?发烧?” [。]:抱歉,这周没怎么联系你,是因为我淋雨后发烧了,这几天身体才慢慢恢复。 [。]:我的体温一度高达40.1摄氏度,并反复高烧,家人着急的就差没把我押上救护车了。卧病在床的时候我就在想,等我好起来,我一定要看看你试穿这条裙子的样子。 [。]:但如果你不愿意穿,那好吧,无所谓的,反正我也已经退烧了,那些生病时候不合时宜的念头就让他随风而逝吧,无所谓,我说真的,我不是那种说一套做一套的小人,呵呵,我不会骗你。宝贝,你的意愿,在我这里永远是第一位。[比心emoji] [。]:小黑猫耷拉耳朵.jpg “……啊。”游司梵长睫垂下,无措地颤动,如同被惊飞的黑蝶。 看着这几段密不透风的讯息,他心头刚涌起“forward是这么话痨的性格么”的怀疑,转瞬就被巨大的愧疚感所淹没。 forward都这样了他还支支吾吾,真该死啊! 真不是人啊! “早知道他身体这么难受,我就不推三阻四了……”游司梵觉得刚才说出拒绝话语的自己简直称得上一句恶毒,急忙放下手机,转而拿起椅背的白裙,“待会挡一下,嗯,挡一下,他应该就看不见哪里弄脏了吧?” 游司梵惴惴不安地脱下衣服。 不慎扯到伤口x1,龇牙咧嘴x1,眼角疼出泪花x1。 游司梵惴惴不安地换上白裙子。 再次碰到伤口x2,面目狰狞x2,被裙摆绊到往前踉跄x1。 游司梵穿着完毕。 游司梵·forward操刀定制·白长裙版ver新鲜出炉! 好消息,尺码很合身,唯有胸膛因为他修饰数据的行为,略显空荡。 坏消息…… 裙子背部是镂空的! 从肩胛骨到后腰,不知具体是什么材质的昂贵面料按照剪裁的既定轨迹,温柔地绕开这一大片区域,众星拱月般簇拥少年清瘦的脊背。 第96章 很圣洁,很耀眼。 无可挑剔。 ——如果游司梵背部没有一道血滋啦呼的伤痕,就更完美了。 游司梵费老鼻子劲儿,颈椎扭转90度,回首看了好几眼,也只能看见一块不规则的暗红色伤痕。 色泽和形状特别新鲜,一看就是刚撞出来的。 裙子的镂空设计非常巧妙,不偏不倚,恰好避开伤口,让游司梵直接失去重新脱掉裙子的借口。 游司梵:“………………” 试穿裙子,应该,应该不用拍背面吧? 只拍正面和侧面,forward也能接受? 虽然说这条裙子最大的设计点是背部……但forward这大病初愈的脑袋,应该,可能,也许…… 发现不了他在钻空子? 第42章 犯我老婆者虽远必诛! 叮! [雁书:您有来自“起司梵”的新消息。] [起司梵]:哥哥久等了tat请查收repo,我之前不应该推脱的5555 [起司梵]:[白裙子正面自拍.jpg][白裙子正侧面自拍.jpg][白裙子胸前比耶自拍.jpg] 或许是出于保护隐私的考量,[起司梵]发过来的三张图片,都加入了模糊化处理。 类似于油画风的细小颗粒构成整个画面,图像细节被无限填充的颗粒所模糊,而被拍摄的主角并没有露脸,动作青涩又可爱,尽可能相对全面地展示裙子的细节。 但闻濯没有被糊弄过去。 “呜呜呜哥我错了哥,哥等会打排位带我一个呀哥,我也要和这么漂亮的嫂子一起玩游戏……呜呜呜呜,哥你理理我嘛……你之前答应带我上分的呀哥!”闻静用尽全力卖惨。 闻濯充耳不闻,扬起眉梢,不搭理一旁嘤嘤嘤假哭的闻静,骨节分明的指腹轻轻一划,放大[起司梵]所发来的、第三张自拍的细节。 画面里,裙子正面不知为何有些发皱,像被狠狠蹂躏过的模样。 黑色中长发的少年脖颈微微绷着,锁骨在白色领口的衬托下很明显,像一捧一触即碎的清泉。 很是漂亮好看。 闻静方才模仿他,故意发过去的那句“它很衬你”,一个字都没说错。 爱德华·卡佩在上周日日夜夜赶工,火急火燎做出的设计,当真很衬游司梵。 然而现下,这些都不是重点。 闻濯薄而锋利的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指尖隔着屏幕,抚过白裙少年背后的一块色彩。 ——那是一件五彩斑斓的丝织物,以形状和编织的方式看来,它疑似毛毯。 而且高度疑似闻婆婆先前常用的那方猫咪毛毯。 那方毯子出自名家大师之手,定制而成,无论是绣纹或者款式,大概这世间,仅有一件。 十几天前,康乐大酒楼,闻濯在得到允许后,亲手把毛毯赠送给当时急需帮助的陌生少年。 颗粒模糊了继续探究的可能,那些由游司梵添加的、想掩盖某些事实的小巧思,成为闻濯寻求确凿答案的拦路虎。 诸多高度相似的重合再次涌上心头,闻濯心下无法抑制地泛起柔软。 “是你吗?” 他低喃道。 屏幕那端的游司梵还不知道自己无意之中爆了马甲。 他忧心忡忡,在床与书桌狭窄的缝隙间来回踱步,除去指望forward脑子不清醒之外,还暗自复习刚刚现编出来的理由。 “不要问我为什么没拍背面,如果问了就说没镜子……最好不要问我不要问我……嗯?” 叮! [雁书: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很好看。 [。]:但是宝宝怎么不拍背部? [。]:设计师说,那处是这件作品最大的亮点。 计划一失败,折戟沉沙。但是没事—— 计划二堂堂登场! 游司梵此地无银三百两,立马发去准备好的回复。 [cheese]:因为我房间没有穿衣镜呀,哥哥qwq而且也没人帮我拍照qwqq 他可是精心审视过那三张照片的。 游司梵保证,镜子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拍进去。 哪怕只是一个边边角角! 如果游司梵有尾巴,此刻尾巴定是得意洋洋地翘起来,大摇大摆地左右晃动,宣示主人内心之骄傲。 他微微低头,嘴角噙着一丝浅笑,脊骨在裸露的后背凸起纤细而流畅的曲线,肩胛因为手臂的动作,隐约起伏。 [cheese]:只好等下次了 游司梵志得意满地敲下这句话,点击发送,自觉应对的非常完美且得体。 进可攻,退可守。 高情商舍他其谁! 游司梵焦虑的步伐不走了,也不着急了,笑容之阳光,堪比夏日最绚烂的绣球。 [。]:下次吗,ok [。]:那以后我给你拍照。 下次,虚无缥缈的下次?总不能是forward在这秒闪现x城,马上兑换诺言吧? 网上嘛,都是说说而已。 甜妹cp他都战战兢兢当好了!还有什么能难倒他? 已经道出好多句谎言的“专业骗子”游司梵根本不在怕的,这次回复比谁都快。 少年已然忘却被司子天恶心后的烦闷,在闻濯有意无意的引导下,阴霾一扫而空。 [cheese]:好啊哥哥~都听你的~~! [cheese]:我们先去打排位吧ovo到时间啦 他绝口不提先前自己因为被看光,羞恼到当场卸载方寸狂欢,现在才鼓起勇气重新下载的事情。 第97章 返回桌面,确认方寸狂欢安装进度90%后,游司梵又发出一句话。 [cheese]:刚才都说不方便,想先不试穿裙子,这么一耽搁……总之,我都等你好久了qaq哥哥快上线吧!就等你了 * 猫熊是一个主播。 准确而言,他是[橙兔直播]旗下的一位游戏主播,平时主要专注方寸狂欢,主打娱乐赛,最近转了赛道,开始往技术主播的方向努力。 今天,誓要拿满每个月全勤的猫熊一如既往,在晚饭后准点开播。 他开启方寸狂欢,深深吸一口奶茶,看着自己[橙兔丶猫熊必拿s牌]的游戏id,惆怅地叹了口气。 “唉啊……” 弹幕快速刷过,一片哈哈哈哈的欢乐气息。 【不是哥们,怎么打了大半个赛季了还没拿到s牌啊?】 【前边哥们新来的?一眼鉴定为新粉[滑稽.jpg]】 【猫熊以前是整活主播,至于技术。。不必我多说了吧】 【房管呢?房管赶紧把们熊黑子禁言一下谢谢。啊你说什么?你说,你说的都是事实啊?那没事了。】 【友军厚葬,下一位!】 【哈哈哈哈哈猫熊撑到现在还没把这个id改掉已经很棒了,妈妈爱你[比心.jpg]】 【猫熊放心飞,出事自己背】 “谢谢各位观众大人的热情问候……”猫熊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大人们,免费的小花花刷一下谢谢~免费的赞赞点一下谢谢~请助力猫熊早日拿到s牌!!” 【主播怎么还在做s牌的梦啊(后仰)】 【熊熊放心,梦里面什么都有】 【你打了大半个赛季的人类和屠夫的混排,你说清楚呗,到底想拿哪一方、哪一个角色的s牌】 猫熊一心二用,左右开弓,加入监管者排位的同时,顺便回复弹幕。 [您已加入“监管者”排位的等待队伍。] [等待时间:0:01,0:02,0:03……] “赛季初的时候想拿书画商的牌啊,这不是没拿到嘛,嘿嘿,现在也就勉勉强强混了个a牌书画商而已,溜了溜了!forward大佬的赛道不适合我等凡夫俗子啊!” 猫熊摸摸下巴,流露出牙疼的表情。 “forward的书画商打的有多凶,想必大家都知道,我就不浪费时间多说了哈,如果不是这几个月他淡坑后水平急速下滑堪比卖号,书画商这个角色,应该还在ban位放不出来。” “不过也有小道消息说他本人最近回坑了,没有卖号,猜测之前可能是给亲戚家的小学生顶号什么的,总之他风格一如既往的凶……嘶,排上了!” [排位匹配成功。] [检测到您为c牌及以上分段玩家,该场比赛为殿堂级。] [“尘封的旧日街巷”已载入。] [请选择您要禁止出场的两位人类角色……] 【wtf,几天不看猫熊而已,哥们怎么屠夫也打到殿堂级了?还混了个屠夫牌子?】 【毕竟他以前打fps出身的[点烟.jpg]玩个有投掷类技能的屠夫那不得直接上手么,简直是专业对口再就业啊】 【猫熊:人生,易如反掌jpg】 【猫熊:区区[欧罗斯]s牌?看我赛季结束前一秒美美拿下!】 【版本下水道屠夫之“神”[欧罗斯]就是这么顶[赞.jpg]想轰炸人类之前就把自己轰没了[赞.jpg]】 【?】 【是欧罗斯的牌子啊,那没事了】 “谢谢各位姐妹兄弟的赞美啊!欧罗斯真的很好玩,手感一流!无论有没有屠夫基础,我推荐大家都来试试……”猫熊笑了几声应和,选择性忽视某些言论,ban好人类角色后进入游戏开始前的等候大厅,“好,让我看看什么屠夫被ban了……还好还好!没有ban我们欧罗斯!感谢老天爷!” 【放心,全方寸狂欢只有你如此溺爱欧罗斯】 【哈哈哈没人和你抢】 【等等家人们,我没看错吧我靠】 【对面那个人类?】 “让我看看对面是什么玩家……书画商?”猫熊垂死病中惊坐起,“卧槽对面那是不是forward?!!” 【好像真的是国服哥诶】 【妈呀刚说正主就正主到,给他搞到真的国服哥了】 【respect】 【爽死你了吧猫熊】 猫熊整个人凑到电脑前,瞳孔地震。 “卧槽不对劲啊妈妈爸爸姐姐哥哥们!!真的是forward!!!而且!!是在和别人吵架的forward?!我没看错吧!我喝的是奶茶,不是毒蘑菇啊!” 不止猫熊一个人在怀疑人生。 不幸匹配到司子天的游司梵,也在怀疑今天是不是真的诸事不宜。 “嫂子,那个乱叫的狗是谁啊,好烦,你认识他吗?”组队房间的公共麦里,强行挤进队伍一起组排的闻静满脑子问号,迷惑地询问游司梵,“有病吗他,什么仇什么怨啊,非要逮着你不放?你又不是阉了他?犯得着么。” 游司梵:“……” 游司梵的声音真切地带上几分怒气,但还是尽力维持平稳,不让自己的情绪波及闻濯和闻静:“抱歉,因为我个人私事,影响大家的游戏体验了,不如我……” 但他还未说完,id为[子天是龙傲天]的司子天又在赛前公屏甩出一句羞辱。 这人言语毫不遮掩,配合上id的嚣张,让游司梵想不认出他,都存在难度。 [赛前][子天是龙傲天]:你怎么还有脸玩游戏? 第98章 [赛前][子天是龙傲天]:不男不女 [赛前][子天是龙傲天]:人妖 游司梵眼前一黑,脑子瞬间“嗡——”一声,整个人愣住。 [赛前][子天是龙傲天]:和你排在一起算我倒霉 这个频道,人类与监管者加起来一共五名玩家在内,都能看见。 换言之,司子天是故意贴脸开大,力图在所有人面前恶心游司梵。 闻静也很生气,在队伍麦大叫起来:“哥你号还用不用,不用的话手机给我,趁还没排进去地图让我扣字骂死这个贱男!” 闻濯不知道在旁观还是忙什么,麦里一直没有出声,也没有发送短讯。 游司梵气的发抖,几乎说不出话来。他唇齿不受控制地上下相碰着,发出细微的嗒嗒声。 十几分钟前和forward插科打诨的轻松尽然消失,身体深藏的秘密被当众掀开,游司梵满心满眼只剩下一个念头。 完了。他想,完了。 不能……不能再让司子天说下去。 无法控制事态的恐慌蔓延躯体,游司梵颤着指尖,强行维持着理智,敲下反击的话语。 [赛前][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请你自重[微笑.jpg]别在这里发癫,乱造谣 “真的、真的很抱歉,影响到大家的游戏体验,”游司梵试图在队伍麦解释,尽管这些言语听起来没太多的逻辑,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事情不是他乱说的那样……真的不是……我可以退游。” “不用。” 蓦然,许久未发言的闻濯开口道。 “我处理好了,你安心继续玩就好,不要因为无关的事情影响心情。” [赛前][forward]:谁家没打狂犬疫苗的狗没拴好,跑出来乱吠,乱咬人。 与此同时,数行系统红字在全方寸狂欢的界面飘荡。 不可屏蔽,不可消失。 无数游戏内和游戏外的玩家,不约而同,一齐看见那些堪称诛心的系统警告。 [检测到不文明发言,已禁言玩家“子天是龙傲天”,望诸位玩家以儆效尤。] [由于玩家“子天是龙傲天”言行过于恶劣,禁言时长为:9999年。该玩家积分减半,段位减半,等级归零,日均匹配游戏场数降为3场。] [《方寸狂欢》的和谐由大家守护,请遵守社区发言规则!] [赛前][forward]:好走不送。 第43章 国服哥带妹修罗场! 寂静。 全然的寂静。 猫熊张大嘴巴的震惊脸在镜头中凝固,表情已经完全石化。 不仅是他,整个直播界面和方寸狂欢一道,似乎同时陷入无言的呆滞。 五秒后,弹幕终于反应过来,雪花般的字句疯狂刷出,铺满屏幕。 【卧槽】 【6】 【这就是forward闻名全服的攻击力吗……之前一直只是在论坛听说而已…………谢谢猫熊,孩子今天总算见识到了[宇宙猫猫头呆滞.jpg]】 【????不是哥们】 【上一次见国服哥这么骂人还是上次】 【前面老哥瞎说什么呢?我们forward从来不“骂”人,他只会用最冷静最理智最让你丢脸的话语述说事实而已[比心.jpg]】 【#forward冲冠一怒为红颜】 【#国服哥霸道宣言:敢惹我带的妹子就这下场!】 【#脚刹!脚刹!全服通缉!即刻脚刹!】 【楼上油菜花!智齿!但好走不送,千万别让国服哥抓到你游戏id[嘻嘻.jpg]小心前车之鉴】 【(摇白旗)国服哥你信我,我用猫熊的s牌作证,直播间的水友都是良民】 【啊啊啊啊我男神forward好帅啊啊啊男友粉一下子就糕巢了真的】 【收收味吧某些人……这里是猫熊的直播间啊喂,不是你们那个小众xp论坛……】 【什么xp论坛?道德在哪里?底线在哪里?网站链接又在哪里?】 【我刚打匹配呢!冒出来好几行红字!我还以为狗策划终于疯了不做人打算封我号呢?!原来是forward给他老婆出气吗???】 【补药啊国服哥你补药是狗策划啊】 【话虽如此,确实帅啊】 【人物模型不是都一样吗,为什么我从forward的模型上看出了杀气……】 进入地图前的等候大厅里,四位人类角色围绕圆桌而坐,头顶[子天是龙傲天]的[上校]角色蓦然起身,食指竖起,极其愤怒地四处指点,仿佛想通过空气伤害到身边的三位队友。 但无论[子天是龙傲天]如何发癫,他头顶的对话框,硬是发不出任何一个字。 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句号。 [forward]就坐在[子天是龙傲天]右侧,一袭墨黑长衫的书画商神情冷傲,骨节明晰的手轻轻交叠,清贵而高洁,如若飘然出世,不沾任何凡俗琐碎。 面对上校癫狂的肢体语言,他无波无澜,不动如山,好似方才用两句话杀死比赛的人并不是他。 上校与他相比,简直就是一个破防的小丑。 然而破防的人总是很喧哗,就算禁言9999年,司子天也尽力用游戏人物动作骚扰所有人。 上校又发癫一样,极具活力地蹦跶起来。 也许是觉得司子天小动作太多,吵到自己的眼睛,闻濯毫不留情,又淡淡抛出一句话。 [赛前][forward]:你的心选职业是马戏团吗?很有天赋,我可以给你内推码。 第99章 愣了一秒,闻静反应过来,在队伍麦狂笑:“我靠哈哈哈哈哈,哥!还得是你!!” 【国服哥你……】 【此生不愿对上forward,这嘴毒程度我无福消受】 【是那个子天什么什么先犯贱好吧?楼上麻烦认清逻辑链。先撩者贱,那人说那么过分的话,纯粹自找的,forward帮他朋友反击而已】 【李涛,禁言哥这波动作小连招算不算彩衣娱亲】 等候大厅中,只能看游戏公屏,但无法发言的司子天显然已经回过味来。 这次他不使用角色动作,而是一巴掌扇出,将面前的小点心挥下桌摔个稀巴烂。 一旁的书画商依然无动于衷,游司梵操纵的爱丽丝正忙着和闻静的维修师咬耳朵,三个人自成一体,没有给上校半个眼神。 仿佛把司子天当做会动的背景彩蛋,无须搭理。 【这不叫彩衣娱亲什么叫彩衣娱亲?二十四孝还得看禁言哥[赞.jpg]】 【好丢人啊这辈子都不想玩上校了(裂开)】 【服了】 【我刚买的上校典藏皮肤。。猫熊和方寸狂欢能不能给我退钱。。。】 [狂欢即将开始,请各位玩家做好准备。] [倒计时:10;9;8……] 【对啊,猫熊呢?猫熊怎么这么久不吭声?】 【忙着吃瓜喝奶茶吧[滑稽.jpg]你看他整个人凝固在镜头里面好久没动了】 【猫熊:活人微死jpg】 【退钱!猫熊退钱!!!】 【老公你动一动啊,老公你说句话啊老公】 [倒计时:5;4……] 非静止图片·猫熊·吃瓜震惊版终于动了。 他眼神幽怨,在排位加载的最后三秒,顶着水友们炯炯有神的视线,把直播间原本的【今天也是猫熊努力冲s牌的一天】名字删了。 敲击键盘的声音响起,新名字横空出世—— 【v我50,点击就看forward国服哥带妹修罗场!】 [3;2;1……] [狂欢开始!] “呜呼!终于进来了!好久没经历过那么刺激的赛前!”闻静相当高兴,刚一进地图就操纵着角色往密码机跑,“嫂子你在哪里呀我来找你玩!” 那边游司梵还是懵懵的。 赛前在等候大厅的时间看似很久,实则满打满算也就一分钟。 然而这平平无奇的六十秒,也足够漫长。 足够他从天堂跌到谷底,又凭借forward的善意乘风而起,重新被托举着回到充满爱意的氛围。 抱着玩偶的爱丽丝在原地绕了个圈。 看着那些forward为他而做的事情,游司梵想,自己的梦是不是还没醒? 长久以来缠绕自己的噩梦被轻易击碎,司子天虽然和他们一起进了游戏,也还存在这个排位构成的临时人类阵营里,但他已经无法在方寸狂欢里面骚扰自己。 “我,我在一栋别墅前面,”游司梵思绪拉的很远,因为是第一次进这张地图,也只能生疏地报出点位,“旁边有一台密码机,我现在过去……话说,那个……哥哥。” 少年青涩而低哑的声音在他们三人组队的频道响起。 “谢谢你为我做这么多……哥哥,真的很感谢你。” 闻濯似乎低笑一声,短促而模糊。 游司梵只觉得一片细微的翎羽划过耳道,酥麻转瞬即逝,震荡的赫兹直至心底。 “不要担心。”闻濯回答他,“享受游戏就好。” [书画商]:密码机破译进度16%。 看见他发破译进度,还没摸到机子的游司梵有些茫然,连忙从聊天快捷语挑了一句发送。 [爱丽丝]:我在这里! 闻濯弯起唇角:“嗯,距离133m,看见了。有镐子的音效,屠夫大概率是欧罗斯,小心。” [维修师]:密码机破译进度23%。 [维修师]:维修机器人剩余数量:2(2/2)。 “知道了哥,下水道top1的欧罗斯是吧,不足为惧哈。”闻静幽幽开口,“倒是你们谈情说爱的时候,也请考虑一下我的感受好嘛。嫂子,我多么怀念当年我和你花前月下,甜蜜双排的日子啊……那时候我哥这个碍眼的东西还没出现,只有我和你,甜甜蜜蜜心有灵犀,用爱丽丝和维修师这对王炸组合大杀殿堂局……” 游司梵不是很懂她在念叨什么,但他心里一颤,刚刚调理好的心态又有点崩溃。 完了,司子天在用[人家爱吃芝士蛋糕]钓鱼forward的时候,难道还对forward的妹妹做了什么? 游司梵看看界面左上角的[子天是龙傲天],冷汗直下:“……” 方寸狂欢在游戏局内不允许玩家自由发言,只能发送系统固定的词句。 然而他们三个刚才在公屏挨个发位置信息,只有司子天一声不吭。 是不想发吗?是因为内向,不愿意参与聊天吗? 不是的。 只是被特别优待的禁言后遗症而已。 有口难言,连固定的字句也没有资格发送。 现在游司梵还没碰到司子天操纵的上校,但他莫名觉得,这个堂哥可能已经气到癫狂,失去理智。 如果上校的配枪可以击中玩家本人,恐怕司子天已经预备引爆整张地图,拉他们所有人垫背。 “——多么可惜啊,你已经不是我的老婆了,唉。”最后,闻静哀怨地总结。 游司梵心虚地眨眨眼,根本不敢告诉她“你碰上的老婆可能是队伍里那个贱男上校”。 第100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的戏码……还有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诸如此类的狗血剧情…… 游司梵被无端的联想恶寒到一抖,爱丽丝手一抬,往地面喷了一个粉红色的可爱涂鸦。 有些事情的真相,还是让它完全被掩埋比较好。 “我们现在也在一起玩呀,没事的,”游司梵故作轻松,绕开话题,“你还可以教教我怎么玩维修师。” “嘤嘤嘤,嫂子老婆你真好——!我就知道,你心里一定还是爱我的!”闻静假哭几句,试图得寸进尺,“退一步讲,哥,你就不可以把你的cp让给我吗?” 闻濯冷酷无情,一秒拒绝。 “[信女愿荤素搭配],”他指名道姓,念出闻静的id,“你想和那个上校一起去马戏团进修的话,我也可以给你内推码。” 游司梵:“噗。” “是吗?哥?说实在的,如果嫂子老婆是那个马戏团的boss,那真要我去也不是不行啊。”闻静张嘴就来,“我可以抛弃15薪和上四休三,专门做嫂子老婆你的狗,真的,我很专业哦~~!” 他们其乐融融,无人在意界面左下角的系统讯息。 [系统]:[子天是龙傲天]使用[荣誉之枪]命中监管者! [系统]:[子天是龙傲天]获得“上校”成就「瞄准命运的准星」+600分。 [系统]:错误!错误!检测到玩家[子天是龙傲天]处于特殊惩罚期间,分值归零。 一身军装的上校站在欧罗斯面前,高大清瘦的监管者陷入七秒僵直,狰狞的面容堪比恶鬼,维持扬起镐子的姿势一动不动。 配枪在发射后即刻消失,但司子天愣在原地,没有趁机拉开距离。 如同被系统提示震惊到失语的模样。 【我服了,开局够三十秒了吗?禁言哥就交枪?那不纯纯预备挨打吗】 【可能禁言哥不知道没有枪的上校就是羸弱白板吧(摇白旗)】 【不仅交了还不跑路……我该说什么好,谢谢你为猫熊的s牌添砖加瓦?】 【不好意思但分值归零真的有点好笑。。禁言哥:我分呢??!!】 【猫熊能不能赶紧把他送走,这操作这么变形,怎么有脸混殿堂局的?】 【骂禁言哥交枪不如骂主播为什么没躲开,呵呵】 【是啊,猫熊你怎么不拿镐子和他中门对狙】 【支持拼刺刀】 “七秒而已,区区七秒,影响不了哥的大局!过了这僵直的七秒,我猫熊还是堂堂正正的真男人!”猫熊摩拳擦掌,已经开始狂按攻击快捷键,为夺得解除定身后的先机做好准备,“希望这个上校不要再抵抗,影响我朝拜forward大神的路途!” 砰! 僵直buff结束! 不似人类的欧罗斯怪笑一声,铁镐高高举起,往前一抡—— 画面右上角,四位人类玩家整整齐齐排列的状态头像中,上校的血条骤然空掉一半! [系统]:[橙兔丶猫熊必拿s牌]击中[子天是龙傲天]。 [系统]:追击+300分。 穿军装的男子往前一扑,似乎终于舍得回神,慌慌张张往东南亚风格的别墅区跑。 一路跑,一路掉满脚印,猫熊追他就像回家一样熟稔。 【毫无难度,还不如看主播以前打整活好玩呢】 【禁言哥的操作能不能像他的嘴一样硬?】 【整活?整活好啊,猫熊你赶紧送他上椅子就去找国服哥开银帕吧[爱心.jpg]】 猫熊正把司子天堵到一处死角,还在优哉游哉地猫捉老鼠逗人玩,乍眼扫到那条让他颠龙倒凤的大胆狂言,好悬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咳咳咳,咳咳,大家注意一下尺度啊,注意一下,咱们这是8+的健康绿色直播间哈!”猫熊大喊冤枉,盯着蹭蹭蹭往上涨的观众数量,让平台别封他直播间,“我保证等会谁都不抓,就盯着forward丢铁镐,行吧?妈妈爸爸们?” 【搞快点】 【我要看forward,急急急】 【路人,被直播间名字吸引进来的,请问国服哥在哪里?人影都没见到】 忙碌的猫熊一边安抚急躁的水友们,一边大刀阔斧往司子天砍去,力争在两分钟内解决战斗,尽早去找forward。 他满心满眼只有抱头鼠窜的上校,选择性忽略维修师的娃娃,忽略不慎闯进视野又匆忙传送离开的爱丽丝。 但当书画商反握着玉箫朝他走来时,他无法忽略了。 特别是书画商肩上大摇大摆地坐着爱丽丝,两个人光明正大,阴森恐怖的南洋街巷硬生生被这二位走出t台质感。 猫熊大叫:“卧槽男神来了!男神带着他亲爱的老婆大人来了!男神有何指示?要来救人吗?这箫打在身上可疼了,男神求佛~~~” 他嘴上调侃,手下动作却丝毫不慢,紧赶慢赶押着反抗的上校绑上椅子。 [系统]:[橙兔丶猫熊必拿s牌]成功将[子天是龙傲天]收押。 [系统]:收押+600分。 自始至终,书画商就站在三步开外,冷冷看着这一切的发生,玉箫一动未动。 没有阻止,没有出鞘。 这是一个足够交互的距离,forward完全可以选择点点屏幕,救下危在旦夕的“队友”。 但他无动于衷。 俊秀的青年肩上坐着缩小的爱丽丝,少女如同玩偶一般,双腿并拢,略带肉感的手掌压着裙摆,很是乖巧。 第101章 上校被捆在椅子上,嘶吼着拼命挣扎,绳子勒入脖颈,渗出可怖的血痕。 好似一只失去理智负隅顽抗的丧尸,在朝书画商或者爱丽丝狂吠。 滋滋——! 一个骷髅头的黑白涂鸦忽然出现在书画商脚下,恰巧盖过青年长衫的末端。 司子天再也无法在这个游戏发言,也只能用这种可笑的方式宣泄情绪。 闻濯看司子天三秒,开口了。 “他好像很着急送死。”他对游司梵道,“那么,你希望他用什么样的方式死去?” 第44章 我们才是反派吧? 游司梵脑海瞬间冒出不下一百种死法。 包括但不限于: 一百零八层地狱油炸惠享套餐,拔舌服务,无间地狱超绝碳烤火刑,吃泡面不慎被面条呛死,骂人时嘴速过快以至于咬断舌头失血而亡…… 他花了两秒钟辨别,最后遗憾发现这些五花八门的死亡方式,都不适合游戏里的司子天。 “不是等他血条到头,飞天就ok了吗?” 游司梵虚心请教闻濯,像上学时与老师讨论习题般认真。 “哥哥,难道还有其他方式?” 坐在书画商肩膀的爱丽丝恰时侧过脸,将侧前方不断怒吼的上校视若无物,瞳孔闪亮亮的,望向近在咫尺的青年。 很是倾慕的模样。 一点也看不出来,他其实在商议极其血腥恐怖的话题。 旁听的闻静:“……” 惊喜嫂子。 她收起不远处狗狗祟祟观察局势的机械娃娃,露出牙疼的表情:“哥,嫂子,如果我不知道前因后果,我都要觉得你俩才是反派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屠夫现在都没动静,但注意走位,哥,那个欧罗斯随时可能给你一刀。” [维修师]:监管者靠近,注意隐蔽! “明白。”闻濯道,“当然有其他死法,方寸狂欢别的一般,也就自由度还行。” 游戏内的书画商仿佛在应和他的话语,玉箫潇洒一转,划过流光般的虹霞光晕。 造型和帅气度拉满,但岿然不动,压根没有挪动一像素点的位置。 哪怕他始终处于欧罗斯的攻击范围内。 【血线要过半了,国服哥怎么还不掏上校?】 【forward:不好意思,我不是来当掏哥的,我是来文明观猴的】 【也许也是带他老婆来逛街的】 【猫熊你动一动啊,他不动,难道你还不能动吗?你男神已经不主动了,你更不能被动!】 【来,听妈妈的,给他一镐子,让他知道谁是爹!】 然而猫熊一动不敢动。 “谢邀,鄙人还想多活几天。” 他边说边转视角观察四周,怂兮兮的,脚下像生根一样半步不挪。 欧罗斯脸上挂着不变的怪诞微笑,高举镐子的臂膀却畏畏缩缩,怎么看怎么可怜。 “阿弥陀佛,大家稍安勿躁,”猫熊表示他山人自有妙计,尔等直播间水友不要破坏他的大局,“我怕打到他老婆,接下来一整局都被追着揍,我不要面子的吗?” 弹幕刷过一大片哈哈哈哈哈,无情嘲笑他的怂。 【我懂,我就被forward这么虐待过[小丑.jpg]也不知道别的书画商手里只能用五次的箫,为什么他能用一整局[裂开.jpg]】 【猫熊你干脆把镐子送给国服哥老婆算了,让人家妹子锤你,也免得你在这里罚站坐牢,当1200w的电灯泡】 【这是svip吃狗粮席位,猫熊的独家xp你们不懂(尔康手)】 【禁言哥:你们只关心你们自己,根本无人在意哥的死活】 【上校是铁屁股啊,血线掉的贼慢,保守估计还能在椅子上坐两分钟呢,别在这贷款卖惨】 【所以forward和他女朋友是想充分利用这两分钟,给贱男默哀吗?】 猫熊嘿嘿一笑:“可能是觉得我们欧罗斯先生模型很帅,离太远看不清楚,过来近距离鉴赏我……我去??!” 谈笑间,原本脆弱却稳固的局势轰然碎裂—— 只见身着洛丽塔蓬蓬裙的爱丽丝从书画商肩头跃下,如同精灵一般,奔向捆绑上校的囚牢之椅。 书画商与爱丽丝错开一个身位,挡在欧罗斯前面,确保监管者无法攻击到她。 ——唰! 少女的指尖即将触到解开禁锢的绳索,而青年玉箫挥出,横扫欧罗斯! 猫熊发出尖锐爆鸣:“男神!!打我干什么啊男神!!我只是站在这里而已!!什么也没干哇啊啊啊啊啊!” 他吱哇乱叫,视角也不转了,急忙往后闪躲。 完全没意识到forward有意无意,把他往某个方向驱逐。 玉箫看似不近人情,实则没挨到欧罗斯半片衣角。 高大清瘦的监管者硬生生在人类方面前低了一头,慌不择路,拿着铁镐却不敢用,只得委屈巴拉地避开攻击,完全顾不上守住意图逃脱的上校。 书画商打他,就如牧羊人驱赶羊群一样简单自在。 猫熊比羊羔还要绵软听话,毫无反抗之力。 他和羊唯一的区别,是羊四蹄空空,而欧罗斯还有一把铁镐,花里胡哨,单独起到造型上的装饰作用。 两厢对比,局势显得越发悲凉。 【……到底谁才是屠夫啊?】 【沉默了】 【[点蜡.jpg]猫熊好走不送】 第102章 【可能这就是猫熊喜欢的play吧,尊重祝福】 【人类原来也能揍监管??震撼。。谁打谁啊这是】 【前面的,你游全服能有这操作的只有一个人,阿弥陀佛,不是猫熊太弱,是forward太强,建议策划删除这个bug】 【无人在意,但插播一句——】 【爱丽丝已经快把禁言哥救下椅子了】 游司梵心如擂鼓,这是他第一次操纵他人的生死。 ——哪怕只是游戏中虚拟的死亡。 离监管者的距离实在太近,爱丽丝背部紫红色的大心脏拼命鼓动,嘈杂的“砰砰!砰!砰砰砰!”像子弹一样敲击游司梵的耳道。 书画商将欧罗斯稍稍驱逐开一些距离,但仍然过于接近。 眼前是无能狂怒的上校,背后是书画商与怪物的博弈。 一个极度危险的距离。 系统字样冷酷无情,不断提醒游司梵处于如何的危险中。 [系统]:[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已牵制监管者60秒。 60秒。 太久,真的太久了。 从闻濯把他带到囚牢之椅附近开始,面对未知的情绪便一直在累积。 他在害怕,恐惧,怀疑自己,能不能顺利完成商量好的事情…… 也在兴奋。 拥有处置他人命运的权力,那种兴奋。 游司梵无法自抑地指尖颤动起来,肩胛因为紧张而绷出伶仃的曲线。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听见闻濯冷静低沉的话语。 “准备好了?” 游司梵轻声回答:“嗯。” “好,我三秒后,你就把上校救下来。”闻濯的语速不疾不徐,听不出任何与屠夫博弈的紧张,“三。” 被束缚于囚牢之椅的上校面色青紫,冲跑到他身前的爱丽丝拼命挣扎。 爱丽丝衣着整洁,动作健康流畅,而上校狼狈至极。 “二。” 游司梵操纵爱丽丝握上捆绑上校的麻绳,如同拽住司子天虚无缥缈的命运线。 司子天似乎不堪其辱,不愿意被自己看不起的游司梵救下,癫狂起来,朝爱丽丝身上喷洒涂鸦。 滋滋! 骷颅图像擦着爱丽丝的裙摆而过,无踪无际。 “……一。” 喀拉——! 衣衫褴褛的男子从囚椅中挣脱,步伐踉跄,扑向刚刚救下他的爱丽丝! 少女仿佛被吓住一般,在原地一动不动。 游戏外,游司梵的眼瞳灿若星辰,墨色的瞳心闪耀出惊人的野望。 他喃喃低语:“来吧……” [系统]:[人家爱吃芝士蛋糕]成功救下[子天是龙傲天]。 [系统]:[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获得“爱丽丝”成就「玩弄刀尖的女孩」+600分。 “……来吧!” 与上校正面相撞的刹那,爱丽丝骤然消失在绚烂的光辉中。 面目狰狞的佝偻男人和少女擦肩而过,视野徒留一袂繁复精美的裙摆。 发泄和复仇的目标不见踪影,上校在一瞬之间动作一滞。 [子天是龙傲天]再次停下奔跑的脚步,茫然四顾,满面的怒气犹然存在,却凭空失去目标。 但他没能茫然多久了—— ——欧罗斯怪诞至极的笑脸,赫然出现! 铁镐从半空落下,再无闪躲forward时的犹豫,力道极大! 咔嚓! 镐子粉碎人类的躯体,夺走生命的血肉。 [系统]:[橙兔丶猫熊必拿s牌]成功击中[子天是龙傲天]。 [子天是龙傲天]血线再次濒危。 上校残损的半截身躯以抛物线的姿态飞出五米远,面容的神情惊惶而诧异。 他不再聚焦的眼珠,注视到欧罗斯背后的两人。 书画商肩上坐着缩小版的爱丽丝,他们如同见证死亡的使者,目视他溃败的全过程。 上校的瞳孔在一瞬皱缩成小小的圆心。 ——故意的,他们是故意的! 他们故意救下他,又把屠夫驱赶到设想好的地点,再一次把他击倒! 上校灰黑色的脸庞更黑了,“哇”一声呕出深红的淤血。 但他仍然没有死去。 血线真正归零前,他无法死亡,甚至不能脱离游戏。 现在,司子天离血线归零,至少还有三分钟的时间。 他从来没有这么痛恨过上校的机制,军人的天性使他耐痛,连快速死亡都成为一种解脱。 上校强行撑起半边身子,微不可见地往前挪动,喉间不断发出粗重的喘息。 他很痛苦。 “你希望他被放血拖死,还是上椅子,早点出局。” 闻濯问道,语气熟稔,仿佛在谈论天气。 游司梵看着司子天又往前蠕动一截,身后拖出长长的血痕,杂乱的心跳在一息之间奇迹般静下,怨恨竟然就此隐去。 地上挣扎的上校,不过是奄奄一息的虫豸。 恶心,但翻不起风浪。 好没意思啊。游司梵想。 脊背的伤口还在泛着细密的疼痛,然而去恨这样一个狼狈又丑恶的人,只是在浪费自己的精力罢了。 司子天注定是死局,区别在于死的早或晚,痛苦或更加痛苦。 他不愿再为垃圾而耗神。 不值得。 但凡多给司子天一丝关注,都是对自己的背叛。 “我们走吧,他怎么死,也与我无关了。” 第103章 爱丽丝亲昵地蹭蹭书画商,游司梵也给出自己的答案:“反正他没办法活着离开游戏,对吧?” “没错。”闻濯的声音又带上难以辨清的笑意,“那就让他在这里呆着,慢慢爬吧。” 闻静后背一凉,分明不是在说她,她却打个寒颤。 “有时真的觉得哥嫂你们才是反派,”她吐槽道,“不过这个世道,坏一点才好。” 游司梵有些不好意思,闻濯则装作听不见。 书画商步伐潇洒,稳健地走到欧罗斯背后,玉箫神出鬼没地击出。 哗——! [系统]:[forward]成功击中监管者[橙兔丶猫熊必拿s牌]。 [系统]:[forward]获得“书画商”成就「笔墨江湖」+600分。 “我靠我靠!搞什么!闹鬼了吗?!” 刚准备把上校抓起来的猫熊一晃神,直接被玉箫带着来了个性感漂移,差点把老腰也闪了。 “forward怎么回事!又打我!” 他抱头鼠窜,手一松,铁镐差点砸地上,“咱们刚才不是通过眼神交流,确定互不侵犯协议吗!!” 【我们是不是该提醒一下主播,刚才是国服哥单方面虐他?】 【不好意思,猫熊你根本没有和你男神有眼神交流】 【6,猫熊真的超爱,爱到出现幻觉】 【主播乖,咱找个医生看看眼神吧】 【我必须要指出一个事实,猫熊你很有可能是被forward当做筏子了】 【可怜的主播像小鸭子一样被赶到指定地点,打禁言哥一镐子,用完就被国服哥丢掉咯】 【而且还不允许他把倒地的上校抓起来哈哈哈哈哈】 【敢抓禁言哥就敢捶你哦(微笑)】 【#forward 渣男】 【国服哥:你就说你懂了没有吧?什么,没有?再吃我一棍,啊打!!】 说时迟那时快,欧罗斯被书画商一箫横扫到上校隔壁,然而还未反应过来,下一波攻击就已经降临。 肩膀挂着爱丽丝的青年面容冷肃,好似一尊不近人情的杀神。 人很冷,箫更快。 猫熊屁股像着火一般蹦起来,欲哭无泪,只恨为什么监管者不能举起双手以示清白。 “男神你搞搞清楚啊!我不是想去抓上校!我是被你一杆子横扫过去的啊!冤枉啊我!!” 他在直播间撕心裂肺地喊:“我不抓禁言哥了!不抓了行吗!” 【哈哈哈哈哈救命哈哈哈哈哈】 【不是,猫熊,哥们听得见,你男神听不见啊】 【你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吧,再转几个圈圈,说不定国服哥就明白了】 【嘤嘤嘤,forward好无情好冷酷,人家家好喜欢哦~~男友粉真的很缺这样霸道的老公~~~】 【猫熊:楼上,这福气给你要不要啊?】 第45章 嫂子原来是男生吗? 猫熊表示这泼天的福气,他愿意无偿转让给幸灾乐祸的水友们,99新,童叟无欺,主打一个公正实惠量大,想被forward揍多久就揍多久。 不让任何一个m失望,也不让任何一个乐子人失去快乐。 “男神打人真的好痛啊!”猫熊的脸在镜头里皱成一团,欧罗斯蛇形走位,对书画商避如蛇蝎,“果然,高冷的玫瑰总是带刺。” 【……你熊的比喻真是从来不让人失望】 【猫熊你在带头泥你男神吗】 【你见过人家吗就喊人玫瑰[翻白眼.jpg]】 “怎么了?这比喻不形象吗?”话锋一转,猫熊扭曲的面容现出一丝更扭曲的微笑,总结道,“被forward男神这么关注,我甘之如饴啊。” 才一说完,欧罗斯直接放弃挣扎,开始原地疯狂绕圈。 铁镐不再是攻击人类的武器,而是他彩衣娱闻濯的道具。 场面一度极其掉san。 欧罗斯如同一阵黑色的龙卷风,如入无人之境,完全无视书画商的攻击威胁,在青年冷冷的注视下扭动腰胯,像蛆虫一样舞蹈。 “男神!你看懂了吗?” 猫熊大喊:“我不打你!我只想和你一起玩游戏啊!男神!” 【报!主播终于疯了】 【别吵,爱能止痛】 【好家伙,还真给猫熊这小子偷偷爽到了】 【如此新颖的求佛方式还是第一次见】 【《虐恋999次:霸道forward暴打娇娇猫熊》】 【好看爱看,我刷点礼物,就当给国服哥和主播随份子了】 【[莫名其妙]对主播送出火箭x1】 【[莫名其妙]对主播送出豪华游艇x1】 【前面的老板,这cp可不兴嗑啊!forward他老婆就在他肩上呢!你这是当面ntr啊!?】 【三个人的爱情太拥挤,猫熊你自动退场吧(不是)】 【他才不会走,他还要继续在国服哥面前发癫】 【小心男铜(后仰】 【恭喜猫熊所愿皆所得(撒花)尽管没有碰到爱丽丝一根毫毛,也依然被forward追着满场揍(撒花)】 【不止了,现在连那个维修师都准备爬到猫熊头上拉shit了】 被弹幕点名的闻静,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暴露。 她在别墅群的间隙匍匐前行,大大的眼睛全是迷惑。 “哥,”她观察癫狂的屠夫足足半分钟,谨慎分析,“欧罗斯是不是终于被你打成智力伤残了?” 闻濯:“……” 第104章 书画商收起玉箫,面对动作相当崎岖的欧罗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 “修你的机子去。” 他轻咳一声,模型虽然没动,却悄悄转了视野,让欧罗斯大半个身躯离开画面。 无他,这个发疯的监管者实在伤眼睛。 多看一秒都折寿。 “他是不是卡了呀?”游司梵猜测,“那我们趁这个空当,去破译密码机好了。” 闻静不敢苟同。 她始终相信是闻濯把人打疯了。 虽然说屠夫转圈圈是代表佛系的含义——可这里是殿堂局啊? 拜托!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在殿堂局佛系吗? 这不合理! 闻静只能怀疑这个监管在钓鱼。 “嫂子你去把隔壁那块板子下掉。” 她机子也不修了,火急火燎放出机械娃娃,悄默默往欧罗斯身边摸去。 开什么玩笑,鉴定监管者心思的时候,谁还有空去搭理密码机啊? 机子修来修去就那样,见识发癫欧罗斯的机会可不多! 她一定要知道这个答案! 心急如焚的闻静师傅双线并行,同时操纵娃娃和本体赶路,一时之间十分忙碌。 并且忙碌中不忘挥斥方遒,远程遥控游司梵和她表哥。 “看看他有没有反应。” 踩板子能加分,没有监管者可以拒绝这个白捡来的分! 游司梵不太懂,但觉得很神奇:“啊,好的。” 爱丽丝摇摇脑袋,双足一晃一晃,很是俏皮,准备跃下书画商肩头。 闻濯:“…………” 闻濯:“你不用下来,我带你去板区。” 他语气无奈,却暗藏一分难以辨别的宠溺。 游司梵马上松开手,装作自己从来没有离开的念头。 “那更好啦。” 屏幕外,身着露背白裙的少年悄悄呼出一口气。 一些丢人的、会露馅的事,他是不会告诉闻濯的。 比如,其实他刚才转了365度的视野,也没看见闻静说的那块“隔壁的板子”在哪里。 熟悉方寸狂欢的[人家爱吃芝士蛋糕],不会问出这个最基础的问题。 但欧罗斯存在感太强,那么高那么大的一个怪物模型杵在那,游司梵实在无法透过碍事的屠夫凭空发现板子。 给自己找好充足的安慰理由,游司梵美美待在闻濯身上不动,心安理得,做个会呼吸的挂件。 forward真好。 自动寻路,还体贴。 爱丽丝亲昵地蹭蹭书画商,红润的唇肉擦过青年的脸颊。 书画商面若春风,大步路过抽搐的欧罗斯,往前走去。 没有看屠夫一个眼神。 欧罗斯鬼畜至极的动作为此停顿一霎。 手握铁镐的怪物徒留原地,一动不动,似乎被伤透了心。 【猫熊别发癫了,你男神走了,还不速速跟上?】 【谈笑间男神已与老婆远离不可名状的欧罗斯[赞.jpg]】 【维修师都走没影了,主播你已经是最慢的哈】 欧罗斯又振奋起来,像注射一剂肾上腺素,变身超雄。 他掷出铁镐,直接作弊飞速赶路,追在书画商身后,颇有几分修罗恶鬼之相。 “不想在这玩?没关系!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燃起来了】 【猫熊勇敢飞,出事自己背!】 【哦豁,forward老婆下板子了,猫熊上啊!踩她!】 【……不忍心再看主播被暴打】 【妈呀救命哈哈哈哈哈猫熊被藏在板子后面的维修师娃娃盖头了哈哈哈哈哈】 【对没错(骄傲整理领带)这就是我们维修师(上台领奖)们就是喜欢阴屠夫(点头)】 【好了,他终于学乖了,不踩爱丽丝的板子了】 【代价是又被国服哥赏了一顿好打是吧,哈哈哈哈哈】 【猫熊:如果踩板子的代价是这个,那我宁愿不要这个踩板子得来的200分!】 【功德+1[疯狂敲木鱼.jpg]】 【李涛,殿堂局变成娱乐赛现场,到底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泯灭?】 【是因为猫熊他超爱[比心.jpg]】 一根浸在血泊中的手指,悄悄蜷缩,动作的弧度微不可见。 远处传来噼噼啪啪的击打声,有欧罗斯铁镐的音效,也有下木板盖头的声音。 热闹至极。 然而这一切都与躺在血泊里,苟延残喘的上校没有关系。 男人抬起沉重的眼皮,唇齿发出极其含糊的痛吟,细细听去,似乎在喊“妈妈”。 他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斑斓,建筑是一团又一团粘稠的色块,而色块的中央,他那三个队友正和监管者玩着无伤大雅的追逐游戏。 本该完全对立的两个阵营,其乐融融,你追我赶躲猫猫。 爱丽丝笑意盈盈,刚从书画商身上,又附上维修师的肩膀,完美避开欧罗斯玩闹似的慢动作攻击。 少女的裙摆极其绚丽耀目,鲜活的气息与笑容,又是那么刺眼。 “&*#@&%#……” 上校呢喃了句什么,也许是咒骂,也许是忏悔,但都无关要紧了。 被鲜血完全染红的手掌骤然缩紧,攥成一个可笑的空虚弧度,僵硬无比。 ——血线终于到底,他死了。 【无人在意,角落里被放血的禁言哥终于死了】 第105章 【?不是,之前这么久,他居然是活着的吗?】 【他存在感太低,我还以为他早出局了呢】 【哈哈哈哈鹅鹅鹅哈哈哈救命救命猫熊这个变形操作笑飞我了】 【主播是在和人类抢板子下吗??】 【什么?禁言哥?抱一丝真的无人在意】 【哈哈哈哈哈】 【猫熊你小子这素在……?】 几条零星的谈论淹没在众多欢声笑语中,唯有游司梵不经意间扫到右下角的提示。 [系统]:玩家[子天是龙傲天]出局。 “……” 说不上是轻松还是沉重,一股难以忽略的怪异涌上游司梵心头。 他下拉状态栏,确认消息提示空空如也。 雁书没有收到司子天恼羞成怒的威胁,房门也没有被破开。 游司梵收回下意识检查门锁的目光。 ——两年前,还在读高中的司子天就试过直接踹开这扇破败的门,理由是书包的零花钱不见了。 “你偷的吧!” 他凶神恶煞,没有给游司梵询问的机会,褪下往前十几年的伪装,朝孤苦无依的游司梵露出獠牙。 “住我们家,还偷我的钱,可以啊你,偷鸡摸狗的老鼠。” 司子天上来就盖棺定论,恶心的视线紧紧盯着脸色苍白的游司梵,品味这个堂弟无处可逃的恐惧。 “怕?怕就赶紧交出来,别让我等,不然……呵呵,你懂的。” 该懂些什么,游司梵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他知道司子天不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 他的堂哥,贪婪,没有远见,好吃懒做,满脑子歪心思。当年强逼着他,夺来鸡零狗碎的三十块钱,犹然把他狠狠骂了一顿。 三十元的现金塞不满司子天愈发大的胃口,今日又怎会甘愿咽下forward和他赠予的羞辱? 所以现在不对劲。 很不对劲,真的。 “你还好吗?” 一道低沉悦耳的男声响起:“怎么了。” 忽而传来闻濯的询问,游司梵蓦然回神,见书画商停下动作,墨色的眼瞳恰好对上游戏外的他。 游司梵的心莫名一颤,划动屏幕的动作匆忙起来。 “嫂子,嫂子?歪歪,是信号不好吗?” 然而他还未回答,闻静也凑热闹似的插话,戴眼镜的维修师和机械娃娃一齐绕着他打转。 屏幕侧边的队伍频道按钮一闪一闪。 “没事没事,刚才想到一些事情……啊呀!” 游司梵忙着回到游戏,指尖一划,试图划走碍事的状态栏。 但状态栏确实消失了,他也成功误触了队伍按钮。 [系统]:玩家[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已开启队伍房间摄像头。 [系统]:可见玩家为[forward]与[信女愿荤素搭配]。 姝丽的少年面容惊愕,杏核眼圆溜溜的,诧异至极,在缩小的显示框内望着闻濯。 “啊……不好意思,我应该是按错了什么?” 游司梵穿着闻濯送给他的白裙,因为除了他以外没有人开视频,眼神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落点到何处,墨黑的瞳心雾蒙蒙的,像山水画的一笔晕染。 他背后是陈旧的房间,墙壁的痕迹斑驳而凌乱,有很多划痕。 但他身处其中,却像蒙尘的珍珠,熠熠发光。 再如何昏暗的光线或者杂乱的环境,也无法遮掩他的容颜和辉芒。 “这个摄像系统怎么只能开,不能关?”游司梵有些羞恼,脸颊浮起淡淡的红晕,是着急的,也是慌乱的,“我真是……” 沉默。 没有人回答他。 然而场上的书画商与维修师不约而同,像同时被卡出红网似的僵在原地。 欧罗斯傻眼。 整整十秒后,久到猫熊想冲去方寸狂欢总部,投诉他们影响他和他男神共享天伦之乐时,闻静才动了。 “……我真是草了,嫂子这脸蛋……我,我真的……”闻静叹服,眼神惊艳,“女娲娘娘你不公平啊。” 她啧啧称奇,顺手把队伍麦闭了。 “话说,我刚才就想问了,还以为嫂子只是声音偏中性,现在看见他真人才确定下来。” 她悄咪咪问闻濯:“哥,虽然嫂子真的真的很漂亮……但是,我给你找的老婆好像是男生啊?” 第46章 我哥到底知不知道嫂子是男的啊? 闻静声音压的很低,颇有一种鬼鬼祟祟的偷感。 仿佛在问什么不甚光彩的事情。 偏生她双眼发亮,炯炯有神,视线牢牢锁定几米开外的闻濯,不肯错过她哥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他们都在书房里打游戏,一头一尾分坐两边,因为空间足够广阔,谁也不会打扰谁。 然而,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社交距离感被满足之后,闻静便失去超近距离审视闻濯表情的先机。 书房吊顶柔和的光晕洒落,闻濯刀刻斧削般的面容清冷而英俊。 闻静只看见他意味不明地投来一瞥,下颌稍稍昂起。 “是吗。”闻濯道。 笃定的语气,不带分毫的疑问。 像在回答闻静的询问,又像在重复某个内心早已确认的猜测。 青年乌黑的瞳孔映出昏黄的灯光,犹如一簇微茫的焰火,其间蕴藏的思绪复杂且庞大,一瞬即逝。 第106章 闻静:“……” 闻静:“啊啊啊我讨厌谜语人!” 她可以肯定,她哥不怀好意,肯定在谋划些什么踩着道德和法律底线的事情! 每次他准备使坏坑她,也是这副表情! 但闻濯这男的究竟在筹谋何事呢? 他到底是知道[人家爱吃芝士蛋糕]的真实性别,还是准备溜去隔壁b区把人逮个正着,猝不及防直接面基? 闻静功力有限,实在是看不出来了。 她焦急万分,好似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 我就不应该在一开始告诉闻濯,嫂子就住x城b区! 万一某位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一时上头,去把人揪出来开盒狂揍怎么办?! 毕竟闻濯平时就喜欢敲她脑壳,游戏里也喜欢爆锤屠夫,而[人家爱吃芝士蛋糕]漂亮归漂亮,那小身板……能经受闻濯轻飘飘的一拳吗? 她哥师从姨夫,家学渊源深厚,父子俩可是从小拳击对练啊! 她记得很清楚,闻濯约莫十岁时,在还没被姨妈丢去a国的那段日子,曾经路见不平,放学途中把一个霸凌路人小孩的恶霸团伙给收拾了。 以一敌百……啊不,以一敌十几。 对方全躺,毫无还手之力。 足够彪悍的战绩,足够利落的身手。 闻静:“……呜呜嗷嗷嗷!” 半夜十二点,躺到床上的闻静欲哭无泪,思绪万马奔腾,抱着被子颠来倒去,脑海里演习出无数种闻濯以身试法的刑事画面。 比如凭借极大的体型差和力量差,把[人家爱吃芝士蛋糕]囚禁,关进小黑屋。 比如用oo对[人家爱吃芝士蛋糕]xx,虐恋强制爱带球跑。 比如下一秒空出手来就收拾她,在所有家人面前,在妈妈和外婆失望的眼神下,用狠辣的言语和坚硬的拳头把她凌迟。 虽然闻濯还没对她和游司梵做什么,有且仅有的,只是不咸不淡的眼神和短句。 他没有当场翻脸,也没有对游司梵摆脸色,甚至还面带笑意,好端端打了一晚上游戏。 一如既往的冷静自持。 但闻静越想越心惊,越想越悔恨,越想越觉得预设即将成为现实。 老天奶! 她对不起嫂子啊啊啊!! 凌晨的夜晚太暧昧,思维活跃而躁动,往常不甚在意的过错在无限的反刍中放大,放大,直到“嗖——”一声。 惊疑不定、六神无主的泡泡轰然破碎。 激素上脑的闻静自己吓自己,敲下五分钟内激情编辑好的标题与文字,点击发送。 滴! [forward.weloveyou.link提醒您:帖子发送成功。] 一个此时平平无奇,顶多有些荒诞的帖子,就此诞生。 在几年之后,乃至十数年的光阴后,它将成为不断有人挖坟打卡的镇坛神帖。 全帖精修的doc文档,不断于新老cp粉手中流传,并被称作“绝对真实可靠的一手史料”“欢迎考古补档,不看后悔一生”。 但至少在2718年的六月底,它不过是闻静疯狂吐槽的宣泄地。 [forward.weloveyou.link-第100947条帖子-日常求助专区] [姐妹们!!求助!我给我哥找的甜妹cp,居然是个漂亮小男生?!……(new*)] 1l【楼主】 我真的真的不是标题党!!都是forward论坛的老熟人了,相信有不少宝贝眼熟我这个id吧?如果不眼熟也没事,论坛等级为证! 我辛辛苦苦签到来的十二级!先说一句不卖号(喂)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事情是这样的,我三个月前给我家寡王表哥精心挑选了一个超甜超可爱的萌妹做cp……(以下省略三百字对女方的吹嘘) 总之,经过我的层层考验,妹子通过考核,转正成我哥的cp! 我以为我的严选和把关绝对没错。 但没想到啊……后续问题像龙卷风一样就暴雷了…… 2l 哇这个标题!放个屁股蹲后续 3l 好家伙,这什么东西,女嫂子变男嫂子吗?那我可马上就不困了! 那我斗胆问一句哈,楼主别打我嘿嘿。 请问您哥哥和您嫂子,谁1谁0呐? 4l 兴冲冲点进来,失望离开,还以为是我们国服哥又有什么新料给我看看,乐呵乐呵呢 5l ==。。。 楼上是黑子吗?不知道国服哥是forward黑称? 趁管理还没到场,楼主还在打字,自己赶紧修改或者删了吧 问就是曾经在这个毒唯论坛因为这个称呼问题,被封过大半年[微笑.jpg] 毕竟这群疯狗咬起人来比正主还吓人……&#@*%不#*&…… …… …… [用户“有本事永封我号啊”,uid37890231,被管理员001禁言999年,论坛等级清零,论坛虚拟货币清零。] [系统提示:该楼层已被锁定,内容不可查看,请各位用户引以为鉴,务必注意言行举止。] 10l ……腥风血雨啊,这个点了,还有这速度,佩服 11l 根据5楼这id。。额。。很难说不是她和管理的双向奔赴呢。。。 12l 懂了。 以后请尊称我们forward大人为方寸狂欢唯一真神。 不可说,不可说啊。 16l 刚切出去游戏看了一眼,回来这个帖子咋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第107章 这个论坛邀请码有多难拿,版规有多严格,相信大家都知道,也很清楚,还是请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号吧,咱们一起快快乐乐讨论forward就好~ 切忌因小失大啊~ 顺便,我姑且回答一下上边4l姐妹的问题,想看forward新物料的话,指路论坛置顶hot精华帖,标红那个就是了,有新讯息,管理都会整理更新的。 里面刚同步到今晚他和朋友组排,因为恰好碰上一位主播直播,所以有兴趣还能去找回放或者切片看看,02:53开始就是了。 拜,继续组排去咯。 …… …… [该楼层已被楼主设为精华。] 20l 楼主呢?五分钟过去了,楼主人怎么还没回来?手机和你一起掉坑里了吗(探头) 21l 也许她只是睡着了(摊手) 35l【楼主】 啊啊啊大家不要吵架,不要吵架哇qaq 我回来了回来了,终于打完字了,不好意思,我不是溺弊于厕所,也不是陷入昏睡!我只是在组织语言,试图捋清楚逻辑! 一起来听我讲真实案件吧![敲黑板.jpg] 书接上回,嫂子通过我绝对严苛的排查和摸底,终于在性格、年龄、家乡等三个维度完全满足考核! 虽然说,有时候我是觉得他说话有那么一点点点点奇怪,注意,只有一点点哈! 就是那种,你们懂吧?感觉好像有点怪,但你仔细去想,仔细去看,又找不出哪里怪的奇怪。 事实证明,遇到这种苗头,那就是真的摊上大事啦!!血泪经验!!! 别管到底哪里怪了!姐妹们听我的!逃!!!马上逃!!!!不然即将、预备、马上就会上法制频道! 我们很可能会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 然而当时的我不知道,不知道啊(大哭) 因为我自己本来就是在演戏呀,我在扮演我那个油盐不进的表哥,他这人脸蛋好看是好看,你要他多说几句话,那是比登天还难[苦笑.jpg] 我为了维持人设,为了让妹子和正主cp后不察觉异样,根据多年相处下来的经验,兢兢业业一比一复刻,从语气到标点符号,从皮肤到角色选择,完美打造我哥本人!本人来了都没有我真! 我太敬业了,可是,就是这份认真的匠人精神,令我造下大孽! 我造孽啊!!!! 今晚我和我哥、嫂子一起组排,嫂子无意点开视频,我确认了他之前真的没有骗我,他确实很漂亮。 他相貌很乖,是那种没有攻击性的,很邻家的乖,留着半长的头发,穿着表哥专门给他订做的高定白长裙,气质很柔和。 可是… 可是…… 再怎么乖,再怎么留长头发,再怎么穿裙子,他,他也是…… 男生啊…… [晕倒.jpg] 36l 我想三楼的问题有答案了。 楼主的哥嫂很明显是女装乖巧受x高冷男神攻的经典配置啊,嘿嘿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嘻嘻嘻 37l【楼主】 你爹的。。想起来一个星期前我哥还问过一嘴“有没有推荐的裙子款式”,好像还是我给他推了一大堆白裙子。。。。 更造孽了。。。以头抢地!!以头抢地啊!!! 38l 楼主,他们结婚你必须坐证婚人那桌(握手) 40l 我看楼主也没必要太纠结啦,现在这个社会很开放,是不是同性恋都无所谓哦。 毕竟人生下来也不是非得生孩子啊!根据最新科学研究……啊我演不下去了!我要吃哥嫂的粮! tag都想好了! 女装!网恋!双向欺骗双向马甲! 给各位太太递笔呜呜呜!321上链接!我要大吃特吃嗷呜嗷呜!! 52l 虽然楼主全程没有描述她哥,但我怎么隐隐约约感觉到这位男主角有那么几分熟悉?嘶……保号要紧,不扒了 53l 感觉楼主这个沉默的高冷表哥超爱他的女装萌妹cp啊。 不爱说话,但送礼物,订做裙子(高定,必定不便宜,款式也认真做了功课),带着一起玩游戏,还顺便带上表妹一起玩儿,这不是变相的见家人和半公开确认吗? 我不知道楼主那怎么算的,但在我家这边,这种程度,基本是奔着结婚去的,很认真。 可能在楼主私底下不知道的时候,高冷表哥还哄着人家小男生视频呢。 所以你哥嫂啥时候摆酒? 54l ……楼上这个play性张力很足,也很涩。 但我确认一句。 cp成年了吧?@楼主 61l【楼主】 成年了!真的成年了!我查过身份证的!! 70l 天要下雨,哥嫂要结婚。 楼主不要挣扎了,接受他们百年好合的命运吧~ 71l 好烦啊,说到下雨我就烦。 我这边的雨下一个月了还没停,这都凌晨两点了还刮风下雨,,让不让人睡觉啊!? 72l 诶,歪个楼,听我妈说,我老家那边好像都山体滑坡了,各位小伙伴注意安全啊…… 73l 我看x城也快了(微笑)这雨天天下天天下,不把铁路淹了都不舒服是吧! 74l 楼上同城哎,握个爪!最近我都不出门,也就今天放晴了,赶紧出去囤了点粮,又回家抱着小被子窝着,还得是我的小房子舒服呀。 第108章 75l【楼主】 住在山上的人瑟瑟发抖中。 x城的大家,雨季一定要注意人身安全啊!! …… …… 唰啦,唰啦。 天空在下雨。 …… “小梵,收拾好了没有?就差你了,抓紧一些!” 沉闷的声音隔着单薄的门板传来,是司二婶在催促游司梵。 “今天是周末,迟的话路上很堵车的!你抓紧一点呀!连你堂哥都收拾好了,怎么就你这么慢?” “快了,婶婶。”游司梵回道。 他的答话夹杂在清晨的雨中,低落又湿润。 不甚明显的雨丝沾湿窗户,昏暗的天光勉强照亮这间陈旧的储物室。 游司梵蹲下身子,把碘伏棉球等等出行必备物品塞进小挎包。 他又清点一遍物品。 “创可贴、风油精、驱蚊水……应该都齐全了吧。” 确认好该带的都在后,他拉好拉链。 少年垮上白色小挎包,拉开那扇脆弱不堪的单薄房门。 昏暗的光笼罩他的背影,在某个瞬间,像有一头不可名状的怪物在窥伺他的生命。 “婶婶,叔叔,堂哥,我来了——” 第47章 韭菜鲜肉大包 “前一天晚上就叫你快点,快点,临出门也不知道在干嘛,磨磨蹭蹭,现在好了吧,小梵!你看这车给堵的!” 前车突然变道,司二叔一脚急刹,游司梵整个人往副驾驶前座踉跄而去。 天旋地转。 雨幕模糊了前车亮红的尾灯,那些刺目的色彩在雨的蜿蜒下黏黏糊糊,在即将融合成一大块之前,却被卡顿的雨刮无情刮走。 咔哒。咔哒。陈年的老旧雨刮在工作,车外隐约传来愤怒的叫骂。 无休止的鸣笛充斥这个喧闹的周日清晨,也塞满游司梵的五感。 司子天和他一起坐在后排,大腿很没边界感地大大岔开,贴着游司梵的大腿侧面,肥腻又恶心。 而且司子天还在咀嚼,啃手上那一袋子韭菜大肉包。 “嗝——呃嗯。” 司子天打出一个长长的饱嗝,顺道砸吧两下嘴唇,小拇指一弯,剔出牙缝的半拉韭菜叶,臭气瞬间熏满后排。 游司梵原本就晕的脑袋更是发昏,呼吸一屏,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他太阳穴一跳一跳,疼的很,偏生司二婶的念叨还在继续。 “……a区本来就离的远,更别说那座山了!现在开过去,还不晓得有没有停车位哦!到时候没地方停车又该怎么办?小梵,一来一回浪费的油钱,你给叔叔婶婶出吗?” 司二婶抹了棕红色眼影的眼睛,从后视镜瞥向游司梵。 她眼皮很薄,年纪上来后脂肪流失,肉的分量却没跟上,略微耷拉下来的褶皱显得尤其刻薄。 后视镜下吊着的平安结随轿车的行驶一晃一晃,司二婶的眼眸和脸庞交杂在穗子的波浪中。 “小梵,你也别怪婶婶严厉。” 她的语气又软和下来。 “一家人难得在周日聚一聚,爬爬山,下了一整个月的雨,恰好今天也不怎么大,这种程度的雨水,咱们克服克服,也能当做没下雨。” 游司梵抿抿唇,声音很低地回答:“嗯。” “怎么脸色难看成这样?哎哟,因为没吃早餐么?”司二婶转而看向司子天,“儿子,把你的韭菜肉包给小梵一个,他低血糖。” 游司梵垂下眼睫,没出声。 司子天狠狠翻个白眼,还未答话,驾驶座上,目视前方路况的司二叔便开口了。 “别在车上吃东西,一股味儿。”男人的目光不偏不倚,倒影出雨刮器毛躁的海绵边,“饿一会不妨事,到地方再买个馒头垫垫就行。” “山下的东西物价可贵了,买带馅儿的早点不划算。还是馒头好,就着水吃,顶饱又解渴。” 司二叔平静地继续补充。 “省下来的钱还能多买几瓶水,爬山可不能没水喝啊。” 司二婶嗔怒地看他一眼,却没再说些什么,只是耸耸肩,收回注视游司梵的视线,低头和人聊起雁书来。 “对,今天去爬山,爬山啊,黄姐今天有没有安排什么节目?……” 司二叔继续开车,司二婶热热闹闹地侃大山。 许久未擦拭的空调口僵硬地左右旋转,送出一阵又一阵没有氧气的冷风。 近乎窒息的空间里,灰尘飞舞。 司子天还在吃他那些气味冲鼻的包子。 司二叔似乎嗅觉选择性失灵,闻不见他亲生儿子的韭菜味和胃酸浊气。 司子天自言自语:“等会买个煎包,蒸出来的还是差点味道,嗝——!” 他响亮地又打一嗝,放肆的大腿非但没有反省,反而离游司梵越发接近。 轿车的车型不算宽敞,司二叔这辆车买的早,车龄将近十五年,可后排在平时也有足够的空间。 大家如若愿意挤一挤,甚至能塞下四个正常体型的成年人。 但司子天一人抵四,直接把游司梵挤到那不存在的“五”上。 游司梵轻轻呼出一口胸腔的浊气,被长睫垂敛的眼底,厌恶和烦躁一闪而过。 他松开捏紧风油精的手,沉默了一会,悄悄摁亮手机。 前座的司二婶已经和朋友聊到下一个话题。 “下雨怎么不能爬山啦?今天就算是下狗屎也得爬!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这嘴巴啊,就是什么都爱说,黄姐不要见怪哦。” 第109章 她咯咯一笑。 “家里寄住的小孩可忙了,刚高考完就一天到晚看不见人,这多难得的团聚机会,来洪水了也得给我上刀山、下火海呐!何况这也不是压根没到洪水的地步么?就这点零星小雨,看不起谁呀!” “轻伤不下火线,小雨怎可退缩?” “而且a区名山也不是什么破落地儿,人有钱佬不都住那片?咱们今天也学他们享受享受,吸收天然氧吧……” 锁屏界面亮起,偏冷色的光照映上游司梵淡红色的唇。 他晨起只来得及喝小半杯水,现下,唇纹略略干燥,看起来无端多上几分脆弱。 还带着方才齿尖咬唇肉的深色痕迹。 嫣红的舌尖一抿而过,游司梵心间略微焦躁,视线锁定屏幕正中的时间。 【2718年6月28日】 【离高考出分还剩:16小时】 无法遏制的燥热蒸腾起来,说不好到底是害怕还是期待,游司梵指腹沁出些微汗水,锁屏前一刹,有些打滑,将将慢了一瞬。 “哟,想查分啊。” 就差那么一小会,恰好被司子天在最后一秒瞄见了。 游司梵快速熄灭屏幕,微微侧首看向司子天:“没,就是看看时间。” 往常这么答话,司子天一定会找借口骂人。 但今天没有。 “看吧,看,多看几眼,爱看多久看多久,”司子天脸上不见怒容,只是诡异地平静,握着半个韭菜包子,还朝游司梵笑笑,“我理解你,我当时等分数短信也这样。” 游司梵凝视司子天几眼,然而除去对方唇角泛起的油光,并没有从诡异里挖掘出什么。 自从forward那晚禁言司子天后,这位堂哥就像被戳破的瘪气球,仿佛失去发怒的糟糕习性。 不吵不闹,也不怎么出房间。 “咻”一声漏气,“咻”一下,在游司梵的世界里无踪无影。 整整一星期。 这平静到可怕的一周里,游司梵甚至不用帮他跑腿带早饭。 “好,谢谢堂哥。” 游司梵转回头,不再关注司子天的癫狂。 如果强行要他把司子天每次莫名其妙的行为都研究透彻,那他不用学习,不用高考,全身心伺候此人就得了。 没必要再浪费时间琢磨。游司梵敲定结论。 接下来的两个半小时,他在时不时急刹的踉跄里晕晕乎乎,断续浏览昨天睡前筛选好的志愿填报讯息。 【高考志愿填报千万别听爸妈的!详细攻略→】 【w城综合大学师姐经验分享:我是如何靠裸分上全国top1高校的?】 【w大四年只招一次生的专业开放报名!2718届考生走运了,这个专业是……】 【教育部专家提醒您:x城2718年高考成绩将于6月29日0:00时开放查询通道,将提供电话查分/短信查分/教育部网站查分等查分渠道……】 【考生请注意:账号密码千万别丢了!否则你已经填好的志愿会被篡改!】 空调口幽幽地送出冷风,游司梵嗅着夹杂韭菜肉包味儿的车载香薰,记下一个又一个可能会用上的关键信息。 还把w城综合大学的珍稀专业高亮标注。 备注好后,游司梵发到他和爸妈的三人雁书小群。 「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3)」 2718年6月28日-10:47 [cheese]:w大民俗学开放招生 [cheese]:[小黑猫转圈圈.jpg] “小梵!小梵,别玩手机了!” 司二婶推开车门,半个身子跨出车外,手臂抬起,遮去眼前飘起的雨丝。 “快下来买点东西吃啊,你可别爬山时候饿晕咯,婶婶老啦,背不动你。” 游司梵“哎”一声,收好东西,费些力气掰开半失灵的车门把手,下车。 不知是下车时着急,还是真的因为没吃早餐而低血糖,他膝弯一软,定定神才站稳。 这是一处可以用荒凉来形容的地界。 山间葱葱郁郁,枝繁叶茂,山清水秀不假,但人也是伶仃。 停车场空旷至极,除了司家的轿车,就只有零零星星三四辆, 甚至还有两台是便利店卸货的车,不是进山的客人。 如果愿意,这里可以立马化身八百米巡回跑的场地,横着跑竖着跑都没人管。 司二婶一开始的担心,纯粹是无稽之谈。 然而她显然已经忘记了:“去买东西时候顺便买点水和零食,啊,小梵,机灵点,别死心眼,只买给自己一个人吃的东西哈。” 司子天大爷似的,慢慢悠悠老半天才出车厢,脚才一沾地,光速跟着加一句吩咐。 “我要吃煎包子,我闻到了,那有卖的。” 游司梵:“……” 所以两小时前那句煎包子,是说给我听的? 跑腿买早餐的业务并没有消失,只是转移到现在这里? 他很想冷着脸,硬气地说“我不饿,也不想喝水,婶婶和堂哥想吃想喝的话,可以自己买”。 但司二叔也下车了。 中年男人重重甩上车门,底盘很低的轿车狠狠一震,足见他用力之大。 “小梵要买东西吃是吧,记得买馒头,便宜,五年前叔叔来这里时候就买来吃过。” 司二叔微微笑着,憨厚的面具看似无懈可击。 “顺便给叔叔买包烟吧,打火机就不用了,叔叔有带。烟也不用多贵,黄鹤楼就不用了,熊猫也不用,来包软双喜好了。” 第110章 “小梵,看在我辛辛苦苦开车载你过来爬山散心的份上,帮叔叔这个忙,行不?” 第48章 切片吐司 “软包的红双喜?不行,我这店里没有。” 便利店的老板翘起二郎腿,没有穿拖鞋的脚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岔在柜台,手机短视频的音量响彻人间。 刷短视频的间隙,他抬起半边眼皮,没什么精神地瞅游司梵一眼。 “山里不让抽烟,小孩。” 男人随手指指背后硕大的禁言标语,视线很快转回花花绿绿的屏幕,“你买点零食吃吃就得了。” 【上山抽烟,下山坐牢——x城公安局宣】 铁质的标语牌子就杵在老板头顶,加红加粗,仿佛一轮刚正的旭日,照耀人间一切违法乱纪之事。 游司梵自觉理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那我买五瓶矿泉水,和两袋切片面包吧,啊。”他看见柜台里尘封的塑料雨衣,又添一句,“再买一件雨衣,谢谢老板。” 视频恰巧播放到结尾,配音发出开水壶般刺耳的哈哈笑声,柜台后瘫坐在沙发椅上的男人却来了精神。 “买这么多水,还要雨衣,怎么,你准备进山吗?” 游司梵:“……是,是的。” 得到确定的答复,老板嘴角抽搐一瞬,神情极其古怪:“真的啊?不开玩笑?” 他点击屏幕,暂停视频播放,那阵折磨人的笑声终于归于寂静,店外细密的雨声重新变得明显。 滴答。滴答。 天空坠落的无根之水,浸湿停车场的水泥地。 “已经连着下了一个月的雨,孩子,你一定要在这个时间点爬山?你知道有多危险吗?山里的泥巴已经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水了。山洪,泥石流,台风,暴雨……都有可能发生。” 老板看游司梵的眼神,像在看一个异想天开的傻子。 “不是我不肯卖东西给你,你愿意买多少都无所谓,雨衣我还能当添头送你两件,但你要想好了——” 手机被搁放于柜面,视频画面的光反射上男人的眼瞳,他普普通通的下三白,竟露出意味不明的锐利。 “——进了这座山,出来可就难咯。” 这仿佛一句谶言。 游司梵的心跳快速鼓动起来。 他脊背未好全的伤口又漫上细密的瘙痒,结痂的边界如同被虫蚁啃噬一般,连同不甚正常的心率一齐作乱。 面对心里无缘由的慌乱,思考后,游司梵选择使用科学的解决办法。 “老板,谢谢你的提醒,我都明白了。” 结账后完毕,游司梵怀抱刚买的一大袋食水,露出一个笑容。 “请问这个景区的救援电话是?” 老板:“……” 男人刚才眼中浮光掠影的锐利,骤然消失。 “没有救援电话!你要打就打我手机号好了!19027384xxx!”他粗声粗气地挥手,让游司梵赶紧滚,“劝你这么多都不听,非得撞南墙……希望你还能活着出山!” 他重新缩回沙发椅凹陷的坑位,脚丫子一岔,换了个交叠位置,手机挡住大半张脸庞。 短视频的音效又开始群魔乱舞,湮灭中年男子最后的嘟嘟囔囔。 “……也希望你永远都不用打这个电话求助。快走吧,小孩。” * “所以因为今天游客太少,缆车暂停营业是吗?你确定吗?能不能再向景区经理申请开放一下啊!” “这么高、这么长的山路,你一定要我们游客自己爬上去?!” 已关闭的缆车入口,司二婶身着游司梵方才买的半透明雨衣,冲控制室里的工作人员大喊。 她脖颈绷紧,紫红色的经脉凸出来,配上明黄的雨衣,好似气鼓鼓的番茄炒蛋。 “你们必须给我个说法!” “女士,唉,车轱辘话说下去没意思,我已经和您解释了很多遍了!”工作人员也不耐烦起来,声音里尽是强行压抑的怒火,“缆车今日不开放,也不建议您进山,当然,如果您非要——不是,我的意思是——” 他话至嘴边又吞回去,硬生生拐个弯,以稍微委婉的方式继续表达。 “如果您和您的家人,进山的意愿很强烈,我们管理处原则上,注意,原则上哈,是无权干涉游客的行为的!但还是那句话,”他总结道,“进山后发生的一切事情,游客后果自负。” “而且缆车不开放,请您自行徒步上山。” 司二婶眼睛都瞪圆了,梗着脖子,尖瘦的下巴高高抬起,不服输地与管理人员对视。 “你们不是自称6a级景区吗?!怎么,现在就和游客划清界限?收门票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硬气!” 她据理力争,唾沫星子横飞,穿着无色透明雨衣的游司梵默默退开半步。 “给我。怎么没买煎包子?” 司子天神出鬼没,背后灵一般冒出,夺走游司梵购买的两袋吐司。 他臃肿的身躯塞进均码红色雨衣,神似大号西红柿,与司二婶的番茄炒蛋配色形成冥冥之中的呼应。 游司梵:“……” 方才一直负着手岁月静好,对妻子和工作人员的争执视若无睹的司二叔,是时转过头来。 “除了没包子馒头,小梵你也没买烟啊。行了儿子,别吃完了,留着点,”他拍打两下身上的亮蓝色雨衣,淡淡道,“等会爬山饿了再吃。” 第111章 游司梵:“…………” 那头的管理人员已经开始摆烂。 “本景区的票一经售出,概不退换,女士,您也别琢磨着打电话投诉我了,市长来了都没用哈!我们这里就这么个规定!”他阴恻恻地一笑,“但如果您愿意更改上山路线,我这边可以给您退部分钱。” 司二婶掏出手机的动作一顿,眼珠子滴溜溜一转。 “什么。”她问,“退多少?90%?” 管理人员不明显地翻个白眼,不理会她的狮子开大口。 “咱们景区不算缆车的话,上山路线通常有三条,”他微笑道,“一条修了台阶和栏杆,绝对安全,绝对防滑,坡度也最平,适合一家老小慢悠悠地欣赏沿途风景,当然,价格也最贵。您买的团购票,就是这条路线。” “第二条和第三条路线差别不大,只是方向有区别,一条南线,一条北线,我们推荐您上山和下山各选取不一样的方向进行登山,更能欣赏沿途不同的秀丽风光。” 他的笑容越发深刻。 “如果您愿意选择后两条路线,我可以给您退30%的票价。但要注意的是,南线和北线并没有第一条路线那么安全,平时挑战的多是专业户外玩家……” 管理人员故意停顿一刹,目光扫过司二婶的脸。 不出他所料,女人早早便不耐烦,眼球转来转去,血丝充盈,满是焦躁。 他正等司二婶落入设好的陷阱,但不想是她身后的肥硕男人蓦然开口。 “不用推销了,我们就走南线上山,下山走北线或者原路返回都行。” 司子天含着一口吐司,眼神没有看他,却是看向走神的游司梵,恶毒毫不掩盖,“妈,就这么定吧。” 怀抱几瓶矿泉水,垂下脑袋数着脚边石子的游司梵,无知无觉。 我的分数够报w大的民俗学吗? 游司梵心不在焉地想。顺道把石子们归类为一堆,整整齐齐,像个小堡垒。 脆弱,易倒,却乖巧又古朴,和主人一样有种宁静的简单。 司子天嘲讽一笑,嫌恶溢于言表,嘴角的弧度落下去,很快挪走视线。 司二婶对宝贝大儿的方案表示赞同。 如果说司子天是红通通的大西红柿,那么站在司子天身前的她,就是插在大西红柿前的展览牌。 黑体大字,加粗,司二婶用身体和表情,密密麻麻罗列司子天的优点。 她得意又自豪,全方位展示和拥护符合自己心意的决定。 ——由自家儿子提出的完美决定。 “行行行,走南线,走南线!喂,能退钱是吧!赶紧的退吧,别给我东扯西扯了。”司二婶示意管理人员赶紧退钱,没收到退款前她可不会离开半步,“又能省一个星期的油钱,子天真懂事,知道挣钱不容易,孝顺妈妈。” 她话锋一转,意有所指:“不像某些人……” 游司梵垒好石子城堡,低头那么一会的功夫,后颈就有些酸软。 他刚昂起脑袋,想揉揉颈椎,不料恰巧撞上司二婶目标明确的眼神。 女人倔强地维持后转将近90度的姿势,脖子极其扭曲,看上去就特别怪异,特别累。 比他低头数石子累多了。 游司梵抬至半空的手臂一滞:“………………” 看见他终于回应自己的目光,司二婶恶狠狠地又瞪他一眼。 然而严厉之余,不知为何还带着一丝庆幸。 似乎在庆幸不用再继续折磨自己的脖子。 “婶婶?”游司梵尴尬地停下动作,左支右绌,忽然间福至心灵,掏出一瓶矿泉水递过去,“您辛苦了,喝水,喝水。” 一瓶水,一张乖巧的笑面。 束起低马尾的少年唇角勾起,半透明的白色雨衣不像塑料质感的廉价制品,倒似一层朦胧的光晕。 仿佛连阴沉的雨天都在自愿为游司梵衬托,叫人很难对这样好看的他,狠下心肠。 “现在知道心疼婶婶了?”司二婶鼻子哼出不耐烦的气音,“没事,我不渴,你先拿着,我过会爬山累了再喝。” 她扭回头,脖子诡异地发出“喀拉”一声巨响,正视管理人员的头颅,就此定在一个崎岖的角度。 “赶紧退钱!再不退钱我喊你们经理了啊!再拖下去,你想拖到啥时候!”司二婶扬了扬收款二维码,“雨越下越大,你这磨磨唧唧的态度,还想不想让我们爬山了?” 第49章 伤员(1/4) 雨越发大了。 淋淋漓漓的水滴拍打过叶面,分作好几簇,又砸上雨衣的表层,发出尤为沉闷的响声。 然而塑料质地的雨衣没有为雨水提供足够宽阔的落点,细碎的水珠子顺着褶皱再次坠下,沾湿少年鸦羽般的长睫。 游司梵呵出一口黏热的气息,抬手抚去眼尾的雨水。 视线从模糊重回清晰,但眼前的景象并未因为他的动作而改变。 三个或远或近的红黄蓝人形影影绰绰,在他视野内缓慢地起伏。 那是穿着亮色雨衣的司家三口。 比起刚开始的兴致高昂,无论是司二婶还是司二叔,都逐渐慢下攀爬南线的脚步。 ——无他,近似开荒一样的路线,实在太难行进。 “走快点!路都给你清出来了,小梵,你还在磨蹭个什么劲儿?”司二婶略显尖利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别慢吞吞的!就数你最慢,走在最后面!” 第112章 “来了!……” 游司梵应一声,小心翼翼地迈过一截腐烂的树根。 它陷在一摊难以言喻的烂泥里,四周的脚印乱七八糟。 最深的那个印子,游司梵很熟悉,是司子天的脚印。 整个司家只有他才穿那么大的鞋码,吨位也足够重,连边缘被挤压出的泥巴都比别人多,嚣张又碍眼。 它大咧咧地横在小路上,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无赖。 晦气。 游司梵费了好些力气才绕开,脚踝还被某些低矮的茅草割碰到,泛起些微的痒。 他捋高雨衣的袖口,抹掉额头细密的汗珠,抓紧往前赶去。 山上的温度着实太过奇怪。 雨水一刻未停,体感却更热了。 拢在闷不透风的塑料雨衣里,游司梵觉得自己好像一个被反复蒸腾的包子。 他还记得管理人员挥别他们一行人时说的那句话。 玻璃隔去被风拂乱的雨丝,那个男人坐在房子里,没有沾上任何一滴雨水,只是笑着祝福他们。 “一路顺风。” 如男人所言,一开始的徒步,确实是顺利且新颖的。 尤其符合司二婶的期望。 拿到30%退款后,游司梵连同司家三口,被领到南线的起始点,开始属于他们的雨天爬山体验。 司子天拎着一张从管理处顺来的地图,摇摇摆摆的不知道在比划什么。 司二婶兴致勃勃,对雁书那头的朋友大聊特聊。 “哎哟黄姐,我们开始爬山啦……没有,我们没有走台阶那条路!哎呀,原来那条路价格还要贵三成呢,早知道贵那么多,我就不花那个冤枉钱喽!现在我们走啊,走南线!你听过吧?南线这里还挺有意思的,以前都没来过呢……” 她一脚踢开一块石头。 “来来来,我和你视频,视频行吧!看你还说不说我诓你。” 她拿着手机,360度全方位展示,连摄像头都被雨滴溅出湿漉漉的痕迹。 略显畸形的鱼眼镜头中,司二婶脖子僵硬,保持着一个被扭伤的侧头姿势,笑容比明黄色雨衣还要灿烂。 “看见了吧?黄姐,后面就是我儿子,司子天。” 她转到一半,嫌司二叔跟在后面碍事,羞恼地把老公推到身前,示意他人高马大别闲着没事干,赶紧开路。 “什么?你说很久没见老司了?那有空咱们约个饭呗,带上子天,我们四个一起吃一顿……哦,你问最后面那个啊,那不就是我妯娌那个孩子么,小梵……” “我跟你说,他啊……” 琐碎的话语淹没在山林的茂密。 这是一条与寻常路线完全不同的山道,没有精心修缮的防滑青石阶,没有栏杆扶手,没有方向示意图。 它甚至称不上一条“路”。 游司梵走在这条连前人行走痕迹都淡去的山道,心头闪过一丝难言的警惕。 连绵近一个月的雨把南线毁的差不多了,原本被登山客踩开割走的杂草迅速复苏,树的枝桠低低延伸,本就昏沉的天光洒不进山林,唯有雨幕无穷无尽。 雨隔去白日的光,隔去飞鸟的鸣叫,也隔去信号的传递。 越往山腰走,信号就越差,不知是暴雨的关系,还是南线没有铺设信号塔,总之,司二婶已经失去聊雁书的权利。 当她第五次发不出去语音条,视频请求也因为信号不佳而被系统挂断后,她特意停下前进的步伐,气喘吁吁,命令游司梵给她开流量热点。 “快点。” 司二婶深呼吸,扯起嗓子,使唤缀在后面的游司梵。 “你站那么后面,我怎么连的上热点?赶紧到前面来。” 结果当然没有任何改变。 游司梵解锁屏幕,默默举起手机,按她要求往前些许。 司二婶热切地望过来,却见游司梵屏幕上的两格信号不断变幻。 在游司梵彻底站在她面前后,那仅剩的两格独苗苗,彻底夭折。 【您已离开服务区。】 【当前为:无信号模式。】 游司梵不说话,只是默默看着司二婶。 他墨色的眼瞳虽然不言不语,但好似一切都说尽了。 司二婶:“……” 她眼皮精心化的闪粉早在行动间糊成一团,偏生汗水子子孙孙无穷尽,一直没有停过,她烦躁地一抬手,又是一抹,整张脸顿时如同染坊,缤纷多彩。 但司二婶浑然不觉。 她只是不耐烦地张嘴,想说些什么,因为剧烈运动而惨白的唇刚刚开启:“你……” 她话音未落,一个字也没来得及说,唇齿间却赫然撞入一只大黑马蜂! 嗡嗡—— 司二婶尖叫一声:“啊啊啊?!!什么东西!怎么回事——!” 她慌不择路,如同一个灵活的黄色皮球,扭头往后就躲! 司子天见势不妙,灵活往旁边一躲,好悬逃过一劫。 嘭! 儿子孝顺过度,见死不救,他的爹妈就没这么幸运了。 司二婶先是狠狠撞上不明情况的司二叔,两个人背对背拥抱——主要是司二叔充当拥抱、俗称垫背的角色——被自己瘦削的妻子带倒,轰然砸上山道旁的老树。 他们扎扎实实滚了两圈才停下。 “啊啊哇——!!?” 司二叔亮蓝色的雨衣皱巴成一团咸菜,脸却比咸菜更扭曲,三秒前还波澜不惊的乐呵呵表情直接破功,口里飙出尖利的痛喊。 第113章 司二婶“哈”一声挑高眉毛,慌里慌张,看也不看,双手随便往后一撑,想把自己支起来。 “怎么了!老司你没事吧!” 她不知道自己摸着个什么玩意儿,圆不溜秋还有点崎岖,像炖烂的猪蹄,但也还没到那个软烂脱骨的状态,压根没办法使劲。 她撑着不过一秒,就又跌坐回原地。 “老司?你说话啊!怎么不吭声!撞晕了?” “我的腿……老子的腿!!”司二叔嘶嘶抽着凉气,眉头拧起来,朝司二婶怒吼,“臭婆娘你赶紧起开啊!看清楚!看清楚你的脏手往哪放!别瞎几把乱按了!!” 他几乎是贴着司二婶后耳喊出来的,声如雷霆,音量之大,能把人吵聋。 “司子天!还杵那干嘛,不过来扶你老子!?想当根木头啊!!” 他龇牙咧嘴,挪动崴折的腿,甚至还在不甘心地往上一踹。 好像想自力更生,把司二婶的手甩开。 “滚啊!” 游司梵看司二叔活蹦乱跳,还有余力折腾残躯,顿时退回迈出的脚步,歇下想要救助长辈的心。 这无缘无故的骂,他就不上赶着往前领了。 游司梵蹲下身子,装作很忙的模样,不参与司家三口的恩恩怨怨,整理起矿泉水和一包幸存的切片吐司。 但总有人想拉游司梵一起下水。 司子天慢慢吞吞,晃悠到爸妈面前,眉头锁起,一副思考的深沉表情。 “爸,你还能站起来吗?看着问题不大,你要不先试试能不能用力?” 他把地图卷成一长条卷儿,以此为杆,虚空点点司二叔受伤的脚踝,看起来好像一位医学专家。 “这里不是休息的地方,地图说,再往前走40分钟的路程,会有一个休息区,爸,你得挪去那里歇息。”司子天话锋一转,“游司梵呢?游司梵,快过来一起帮忙啊!” 一语道破天机,给好不容易起身的司二婶提供转移矛盾新思路。 她神色慌张,忙着甩锅,把导致司二叔的罪过丢到别人身上,眼珠子四处乱转,终于给她逮住正在整理物品的游司梵。 “对对,游司梵,你也赶紧过来!瞎忙活什么呢现在!”她连平日里装模作样的“小梵”也不喊了,“快点拿一瓶冰水过来,给你叔叔冷敷一下!” “得赶紧拿水冲一下伤口,不然淤血就麻烦了,爸。” 司子天煽风点火。 “您上年纪了,虽然平时身体嘛事没有,能吃能喝,但中年人最忌讳伤到关节,要是不小心伤到关节,又没及时处理啊……那以后可就受罪喽!” 司二叔受不受罪,游司梵不知道。 现在轮到游司梵受罪挨骂了。 他搀扶着司二叔,一脚深一脚浅,歪歪扭扭地走在前往休息区的道路上。 司二婶自告奋勇,在最前方帮忙开路。 司子天自诩为四人中唯一掌握地图的识路人,是向导,理所应当占了个啥事不干,只管瞎指路的位置,美美从照料父亲的重担中隐身。 司二叔崴脚后越发不放过人,一反平时和和气气的和事佬面具,净薅着游司梵大骂,边骂边喝水,还一口气吃没大半袋吐司。 游司梵忍着男人满嘴喷粪的污秽,权当自己在进行铁人三项,负重登山。 这一忍,便是整整三小时。 下午14点22分,他们终于抵达休息区。 哗啦—— 抵达的瞬间,大雨倾盆。 第50章 荒野求生(营养液+地雷感谢加更) “你能不能快点!哎哟你瞧这事给办的,雨全淋我身上了!” 司二叔大半身子倚靠在游司梵身上,如同一坨亮蓝色的鼻涕虫,自己动都不动,全赖着身形瘦削的小辈移动。 仿佛摔那一跤,把他浑身上下满打满算三条腿,一口气全弄瘸了,就此半身不遂,不良于行。 “你走快几步啊!小梵!没吃饭吗?赶紧把我扶到树下那边的椅子歇歇!”司二叔把剩下半袋子吐司捏得嘎吱作响,顺手把雨水抹游司梵身上,“矿泉水还有没有,给我一瓶!这一路渴死老子了!” 大雨淋漓而下,愤怒地劈砸树木与草叶,轰隆隆的巨响不绝于耳,无论是人声还是脚步,全部被模糊成遥远的杂音。 游司梵眉眼尽湿,乌黑的眼睫和眉毛黏成分簇的一缕缕,整个人看上去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狼狈而湿润。 那是长途跋涉的汗水,也是雨水劈头盖脸的杰作。 风裹挟着雨滴任意飞行,那身特意购置的雨衣基本成为摆设,无法阻挡山间神出鬼没的雨。 游司梵苍白的脸颊泛起云霞似的殷红,下颌骨挂有一滴晶莹的水珠,很快又坠下,隐没于被衣领掩盖的锁骨。 “我这里还有最后一瓶水!小叔,我等下给你!你如果不是很着急,就到了地方再喝,行不行!” 他胸腔起伏略显剧烈,放大音量喊道。 “要带您去哪啊?雨太大了,我刚才没听清楚!” 游司梵边走边问,着急地往前大跨步,却一脚踏空,好悬没踩进烂泥坑。 他踉跄一步,身子晃了晃,重新站稳,下意识往脚下看。 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看不清,只能看见马赛克似的杂草和落叶。 它们和泥巴疯狂融合,早已不分彼此。 游司梵看见雨衣表层的水珠向下滑落,溅上灰暗的草面,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第114章 水花泥牛入海,直接消失。 南线的山道大多是这个混沌状态,完全辨不清泥土和落叶之下是可以行走的路,还是准备害人的大坑。 或者说,路和坑其实也并无太大的区别,同根同源,不过是一线之差。 都不适合人的行走。 游司梵重重喘一口气,咬紧牙关,手腕发力,强行把司二叔架好。 “您给我指个路——!” 他像扛水泥一样艰辛,脚一跨,手一抬,双管齐下,凭感觉摸索着迈过足下潜在的陷阱。 “前面!我说前面!你看见了吗!你堂哥和婶婶就在那里!”司二叔不耐烦起来,举起半边手臂,指向一个除了树木之外,没有任何东西的方向,“赶紧的,我看见那里有椅子!” 椅子嘛,游司梵没看见。 倒是司二叔食指的卡通猫咪创可贴很是显眼,并且随动作来回摇摆,夺走游司梵所有的注意力。 阴沉的山林里,它最富有色彩,最最闪耀的存在。 游司梵:“……” 脚踝扭伤的人为什么要在手指贴创可贴? 司二叔应该没把脑子也一起摔出去吧? 游司梵不懂,不理解。 爬山三小时以来,他深感疑惑,自始至终没想明白逻辑何在。 但他还是选择尊重司二叔堪称癫狂的脑回路。 “好好好,您别着急,我这就带您过去椅子那里,”游司梵身心俱疲,想拿出手机看看时间却分身乏术,只好使出糊弄大法,先把人架到似乎是死胡同的前路,“小心脚下。” 司二叔勉强满意,鼻孔哼出一道粗气,姑且算是同意了。 两个人一脚深一脚浅,继续往前行进。 雨势实在太大,三步开外人畜不分,一切景致模糊成一大团连绵的暗调色彩,千篇一律,前路与来路没有分毫区别。 游司梵舔舔干燥开裂的唇,回首望去,也只是看见单调而重复的树木。 山林仿佛化身迷宫,如何也走不出去。 至于来时踏在脚下的杂草,在人类离开后,它们又迅速恢复成原先的模样。 好似没有人来过一样。 雁过无痕,山林无路,唯有雨水和泥泞永恒地纠缠。 ——既然来路和去路没有明显的分别,也没有路线标识,那么…… 司子天到底是在凭借什么东西,作为引路的依据? 他为什么信誓旦旦,确定路线没有错,确定他们一直在按照地图行进? 游司梵皱起眉心,从登山那一刻起就开始漫起的疑虑,越发加重。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直到把司二叔搀扶到休息区的破木头椅子坐下后,游司梵才暂时打消“我们早就迷路了吧,司子天在搞什么鬼”的疑心。 虽然这个休息区看起来无比破败,寂寥萧瑟,充满末日废土风格,连能称之为椅子的横截面都只有一张,还被司二叔瘸着腿蹦过去,据为己有。 但它确实是一处山林中难得的“开阔”之地。 足够他们四个人肩并肩,挨个站稳的那种开阔。 椅子原本被司二婶占据,她穿着明黄色雨衣,整个人却蔫了吧唧,毫无精气神,花妆的脸庞乱七八糟。 她见司二叔跋涉万里被挪过来,二话不说,抹把脸便把椅子让出。 “累着没?爬了这么些时候的山路,真是够遭罪的,也是怪我不小心……” 司二叔冷着一张老脸,下巴拉得老长,并不怎么搭理她。 递话的台阶效果不明显,伏低做小卖的好全部贴上冷屁股,司二婶面色也难看下来。 司子天背着手看外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不参与父母的纷争。 场面一时寂静,没人说话,尴尬非常。 游司梵把自己的存在感压到最低,瞅准时机,眼疾手快,把司二叔先前一直嚷嚷着要的矿泉水递过去。 “最后一瓶水了,叔你慢慢喝。” 闻言,司二婶脸色顿时黑如铁锅。 游司梵眨眨眼,当做没看见。 他不管司二叔和司二婶怎么个说法,乐意如何分配珍贵的饮用水,自觉已经完美完成任务,功成身退。 游司梵后退几步,终于有空当拿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14:38】 【离高考出分还剩:10小时】 【您已离开服务区,当前模式为:无信号。】 不过是将手机拿出来几秒而已,屏幕已然被纷乱的雨滴打湿,全是蜿蜒的水痕。 一滴硕大的不规则水珠正好圈出倒计时的数字。 怪异又崎岖的“10”,倒映出昏暗无光的天空。 游司梵抬头看了看天色。 如果不是手机上的时间非常明显,他确定系统没有出错的话,一定会以为现在是晚上。 这座山的树木都很高大,它们团团环抱,遮天蔽日,若是天晴时还好,烈日总能透过枝叶射入林间。 但现在正当暴雨。 除去灰暗色调的枝桠,游司梵能看见的那半阙天空昏暗而压抑,云层快速变幻,像碾压着山上的人,积雨云能直接砸到头顶。 雨水和云层夺走下午本该拥有的明亮,如今的山林虽说还未到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但离这个寸步难行的境地,也并非十分遥不可及。 明黄色的司二婶和亮蓝色的司二叔一站一坐,他们离游司梵不算远,游司梵却已经看不清他们的面孔。 第115章 司子天离得最远。 他站在灌木丛里,鲜明的红色染上杂草的深绿,在游司梵的视野中黯淡异常。 粗糙的人形包裹于塑料雨衣之下,争吵的声音被雨水遮蔽,连吐字都变得模糊。 “老司,我说你也够了吧?!差不多得了,最后一瓶水,你连一口都不愿意分给我?” 是司二婶尖利的叫骂。 司二叔不堪示弱,马上回嘴:“你还说?你还有脸说?是谁把我弄成现在这样的!啊!我就问你一句话,是谁?” “难道我是故意的吗!我想你崴脚?” 司二婶嗓门拔高八个度,伸手想去抢矿泉水:“是突然有马蜂飞过来要蛰我!……屁话这么多,我看你不想喝水吧,不想喝就给我!” 不料司二叔早有防备,沉着脸,一挥手就把自己妻子推开。 瘦弱的司二婶一时不备,好一个趔趄,往后连连倒走几步才稳住身子。 “你干什么!想打我是吧?来啊!打!照着我的脸打!来!” 司二婶勃然大怒,愧疚全然抛之脑后,突然后退一步,蓄力往前冲刺! 她臂膀高高举起,看起来时刻准备赏司二叔一个大耳刮子。 游司梵:“…………” 打骂可以,别牵扯到我,ok? 他有点害怕,担心司二婶和司二叔的全武行波及到无辜的自己,只好沿着休息区细窄的边缘,谨慎又小心地再往后一小步。 咕噜噜—— 鞋底挤压烂泥的气泡声响起。 游司梵:“………………” 这叫什么?老天给他开的玩笑吗? 真是超绝大惊喜,他躲了一整天的泥坑,现在一鼓作气,好巧不巧,直接闭眼完美踩准! 这个休息区的地面比之前经过的所有山道都要湿润,游司梵在一瞬间,还以为瞬移成功,来到某些凭空出现的滩涂或者沼泽。 这块地方,水分充盈的程度相当诡异。 仿佛下一秒就能变成湖泽,滔滔洪水飞流直下。 游司梵嘴角抽搐,怀疑人生。 他想提起后脚跟,却怎么也没法从那堆由泥土、腐朽树叶、雨水共同构成的非牛顿流体里脱身。 “我没事,你们继续,继续。” 游司梵尴尬至极,向对面那三个“唰”一下扭头过来看他的红黄蓝组合解释道。 司二叔和司二婶停下纠缠,天色昏暗,游司梵具体看不清他们的神情,但可以肯定雨衣兜帽之下,他们的视线一定在锁定自己。 连司子天都转过身,硕大一团红色静静不动,就这么看着游司梵。 司家三口眼神幽暗,像黑夜中蛰伏的豺狼。 游司梵打个寒颤:“哈哈,我,我只是不小心踩到一个泥坑?真没事哈哈……” “你还有脸笑?游司梵!你有什么脸面笑!” 司二婶发起飙来,转移矛盾,矛头直指游司梵。 “你吃我们家的,住我们家的!在山下时候就叫你多买点水,结果呢?!结果现在我们还要为最后一瓶水吵架,吵它应该给谁喝!这是你应该对叔叔婶婶做的孝顺事情吗?” 司二叔更干脆,趁司二婶扭头,对游司梵单方面输出之时,先斩后奏,“咕噜咕噜”一口气把水喝完。 活像鬼鬼祟祟的小偷。 “叫你给我买烟,不买!现在疼死老子了!”他先发制人,把喝空的矿泉水瓶往游司梵那一丢,想顺便砸个人出气,“买那一丁点寒酸的面包,你是想饿死谁?我两三口就吃完了!” 水瓶折射出些微的天光,很快又被雨水打湿,不轻不重地落在游司梵身上。 雨衣替他卸去大半力道,司二叔这恼羞成怒的攻击,没让游司梵吃到一点痛楚。 但少年的面色还是冷淡下来。 他方才为了化解尴尬的假笑消失,唇角冷冷地向下抿。 饶是泥人也有三分气性。 更何况,游司梵从来都不是没有脾气的傻子。 寄人篱下总有无奈,他心性中与生俱来的骄傲和利爪,不过是随父母的猝然离世,深深藏起而已。 但不是没有了。 游司梵不笑的时候,那张脸常年带着的乖巧瞬间隐去,看起来很凌冽,也很吓人。 他面无表情的神态,和“柔软”二字,没有半毛钱关系。 “叔叔,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游司梵弯腰捡起那个无辜的瓶子,分明他浑身已经没有什么干爽的地方,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但此时此刻的游司梵,比刚落下的雪,还要泠然。 “大动肝火对身体不好,”他低声道,“容易猝死啊。” “你?!你……!!” 司二叔听见了!他听见了! 住他家的拖油瓶,大哥大嫂车祸死后撇下的拖油瓶,在咒他死! “你个**养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我三年前就应该把你丢出屋子,等你在寒冬腊月冻死!” 他撑起半个身子,面目狰狞,竟然想强行起身,过来撕扯游司梵。 游司梵握紧手机,指背泛起白玉似的光泽,那是他过度用力的痕迹。 “我会把钱还给你的。”游司梵昂起下颌,长睫垂下,以俯视的姿态看着摇摇晃晃的司二叔,“叔叔。” 司二叔气的快要昏厥:“啊啊啊啊!!——” 一双手从背后而来,扶稳颤抖的司二叔。 第116章 是司子天。 “深呼吸,爸爸,深呼吸,呼气——吸气——”他孝顺的好儿子,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是金的好大儿,终于来搭理他这位无助的父亲,“都是一家人,别这么生气啊,冷静,爸你冷静一点。有问题就挨个解决问题,没事的。” 游司梵冷眼旁观,懒得看他们父慈子孝的表演。 他嫌恶心。 “没有水了,是吧?” 司子天让司二叔重新坐下,就看向司二婶。 “妈,你也别急,地图标注了,离这个休息区不远,就有一条山泉,我可以和游司梵一起去打水回来。” “走吧,堂弟。” 司子天对游司梵唤出一个很久没叫的称呼,昏暗的日光下,模模糊糊的脸色竟然可以算得上祥和。 那是司子天的人生里,从未出现过的表情。 “刚好还剩个瓶子,可以用来盛水,也算天无绝人之路。” 一个小时后,游司梵在逃亡路上无数次复盘这件事,都觉得自己很是应该在司子天出声的第一秒,就先发制人,率先把这心怀鬼胎的堂哥揍成猪头。 至于没吃饭喝水的他,武力值能不能制服肥硕的司子天,打起来之后,究竟是自己一打三,还是他们三个打一个,这些细节都另说。 首先气势和立场上,他就不能输。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游司梵在小溪变大溪,并且逐渐往大江大河方向演变的水流旁拔腿狂奔,表情麻木。 他捏紧手中半空不空的塑料瓶,刚盛好的半瓶子水嘎吱作响,浑浊的水不断撞击瓶壁。 雨丝封住他的口鼻,极速的奔跑中,他几乎无法呼吸。 每次吸气,都充斥着自己肺部的血腥气。 啪! 一道横着生长的树枝凭空出现,狠狠抽至他腹部,疼的他差点呕出胆汁。 游司梵咬紧下唇,面色愈发苍白,额头尽是渗出的冷汗。 但他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即是粉身碎骨的死亡。 一小时前,司子天带他在山里面左绕右绕,绕了整整五十分钟,才抵达这条传说中“离休息区很近”的溪流水源。 这条路很难走,比他们上山的路线更难。 如果说之前是在前人行走的基础上修正,还有那么一星半点的旧路痕迹,那司子天带他来的这段路,游司梵就已经是在路途中迷失方向。 越走越远,越走越深,往回望前路时,唯有树影憧憧。 游司梵脑浆子几乎要被绕匀。 东南西北是什么? 不好意思,不知道。 陷入机械性烦躁的游司梵连愤怒都失去力气,他喘着气,并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质问司子天到底在耍什么花招。 他焦虑地咬上唇角干裂的薄皮,喉舌如同被人点燃一把火,滚烫地灼烧。 口渴将近四小时,再不找到那条不知道存不存在的溪流,他第一个脱水休克。 太热,太渴了。 游司梵浑浑噩噩地凭本能往前走,大腿累到麻木,直到听见隐隐约约的水声,才猛然从混沌中回神。 哗啦!哗啦—— 磅礴的雨声里,游司梵听见与之全然不同的水流声。 “水……到了,终于到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身躯莫名多一股冲劲,硬生生越过身前的司子天,往水声的方向赶去。 水! 是水! 游司梵握着塑料水瓶,眼眶湿润,几乎要落下泪来。 擦肩而过的刹那,视线里只有一角水面的游司梵完全没在意司子天。 他没有看见,肥硕的男人志得意满,注视他的视线,像终于得逞的毒蛇。 不。 比毒蛇还要恶毒一万倍。 司子天没有再往前走,而是让出身位,渐渐倒退回被高耸入云树木所遮掩的阴暗。 幽微的午后,比黄昏时候还要昏暗的天色里,男人盯着自己的堂弟,如同在看一个奔赴死亡的将死之人。 “好死不送。” 司子天低声道出告别,彻底隐没进没有方向的来路。 “再见。” 等游司梵反应过来,在可以称得上波涛汹涌的洪流前停下脚步时,司子天早便消失不见。 这里的土地比休息区更湿润。 或者说,休息区过于湿润的泥地,正是源自这条泛滥的小溪。 曾经的小溪—— 如今的,洪流。 水流湍急而下,游司梵勉强可以辨认出它还未泛滥时候的岸边,但那已经成为过去式。 想抵达那个被淹没的岸边,游司梵可能先得在流速巨快的洪流里转个几周,变身七零八碎的零件儿,才能过去。 他根本不敢靠近河流,但彻底抽身离开也来不及了。 并且,不是他在玩命靠近河流,而是山洪在持续泛滥—— 先不讨论浊黄的山洪水能不能喝,他会不会脱水而亡。 半分钟前还在一米之外的水流,转瞬翻涌到游司梵脚面! 踩着生命红线,强行灌了半瓶子水的游司梵起身,拔腿就跑。 ——再不离开,恐怕在渴死之前,他就会先被山洪卷走冲死了! * “啊啊啊哥!!家里面的水怎么全变成黄色了!还越来越脏!” 半山别墅,闻静在厨房发出惨叫。 “我们家不是引的山泉水吗?一直是最清澈的,水质超级好!直接喝都没事——” 第117章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水龙头,因为没有关闭,那里正不断涌出可以被称作泥水的液体。 “哥——闻濯——!闻家顶天立地的大少爷,求你快来救救水吧!” 第51章 逃难小游 闻静凄厉至极的哀嚎持续性发威,总算是在泥浆彻底把下水口堵塞之前,将闻濯唤来了。 她没有开灯,临近傍晚的厨房一片昏暗,闻濯乍眼望过去,只能看见她的粉发在幽幽发光。 水流哗哗作响,略显沉寂地回荡在这个空间里。 场面一时之间颇具恐怖片氛围。 黄昏,即将到来的夜晚,停止尖叫的女性,与流淌诡异液体的水管。 闻濯:“……” 啪! 他冷着脸,面无表情,打开厨房的吊顶灯。 水晶灯瞬间亮起,暖黄色的柔和光芒倾泻而下,铺满厨房的每个角落。 方才的阴森恐怖消失不见,连别墅之外噼里啪啦的大雨,声音似乎也变小了。 闻静惊慌的神情被灯光定格,显出呆滞的傻气。 “哥,哥你来啦。” 她好像被照妖镜照出原型的小妖怪,不敢再作乱,老老实实地让出位置,方便闻濯查看情况。 “你看这水……很不对劲,是吧?” 一阵狂风刮过,雨珠留下奇形怪状的痕迹,厨房的玻璃窗被吹的往里开合,发出渗人的响声。 风动,树摇。 巨大的树影投入厨房的地面,在边柜和地砖的转角,折出一个怪异的角度。 像被山间的凌风拦腰折断后的模样。 闻濯上前一步,恰好踏上树影崎岖的折角。 他探出指尖,触碰那涓涓涌出的泥水,面色无端有些凝重。 “是的,很不正常。”闻濯低声道,“恐怕是源头那里出事了。” 仿佛在呼应他的话语,山风越刮越猛,透过那半阙没有合拢的窗,直接掀起他没有束起的衣袂。 分明是没有生命的气流,却在经过金属与玻璃的缝隙时,发出近似尖锐的哀鸣。 如同有人在低低呜咽。 闻濯微不可见地略一皱眉,心头划过一丝没有缘由的担忧。 谁在哭? 他转过头,以为是闻静又在耍宝,却只是对上一双清澈又迷茫的眼睛。 “怎么了?哥?” 粉头发的女生歪着脸蛋看他,手指躁动不安,没忍住小动作,偷偷碾过岛台的大理石边缘。 但除此之外,她并没有做其他和哭泣有任何关联的事情。 闻濯墨色的眼瞳移回视线,长睫低低垂下。 “没什么,是我想岔了。”他抬手关闭流泥浆的水龙头。 断断续续的水声立马停止,厨房重新变回宁静。 然而仅仅是室内的宁静。 屋外的风雨,仍在继续。 比邻的树枝互相拍打,好像想把同根生的同族折断,叫对方死无葬身之地。 湿润的风掠过闻濯的面庞,他内心莫名涌起的情绪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演愈烈。 泥浆堆积在不锈钢水池的地步,好似搁浅的滩涂,半干不湿,有气无力地堵在下水口。 雨的气息和泥腥味彼此交织,复杂而混沌,和山林以往的清新没有丝毫关系。 持续整整一个月的雨水,无端变得浑浊的山泉,不应出现的泥沙和暴风雨…… 闻濯眉间蹙起的痕迹加深了。 “我去看看外婆,”他修长有力的臂膀往前一伸,阖上厨房唯一打开的窗户,不让雨水和风再有机会进来,“小静,你先去把别的门窗关好,我等会就来。” “注意安全,知道吗。” * 游司梵趴在一块大石头上,上半身很努力地贴近石面,右手攀紧岩石缝隙,指缝尽是被磨损的痕迹,红通通的。 啪嗒!啪嗒! 豆大的雨滴拍打上他的背部,如同空降的水质炮弹,将质量堪忧的塑料雨衣砸出一个又一个深坑。 很疼。 但游司梵来不及在意这些细枝末节的疼痛。 他现在全身上下没有哪里是正常的,口干舌燥不说,脊背那处一周前撞出来的伤口尤其难受,火焰一般的痛楚泛滥漫延,反复灼烧他的神经和肌肤。 “嘶……” 游司梵齿间咬合,发出一声含糊的喘息。 他小心翼翼地维持平衡,特意空出来的左手努力操作手机,拇指在遍布雨滴的玻璃屏上艰难划动,在无数次误触后,终于成功拨出一串号码。 【呼叫对象:19027384xxx】 【正在拨号中,请稍后……】 游司梵呵出一口气,将手机藏回雨衣的庇护范围,尽力不让它淋雨。 他侧脸不怎么舒服地稍微挪动角度,换一个面挨着岩石。 不正常的嫣红浮上他的颧骨,一路漫延至眼尾,像一朵被狂风骤雨打湿后,毫无反抗之力的荼靡。 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重压一直在折磨他,游司梵双目的疲惫几乎要溢出眼眶。 找不到方向的前路,过于广阔却又极其相似的林间,难以行走的烂泥地,诡异至极的山洪。 种种原因,都在试图压垮十八岁的少年。 这是他第78次尝试拨打求助电话。 前面的77次,全然失败。 无论是便利店老板的手机号,还是官方的三位数短号,都没有打通。 第118章 没有人接收到游司梵的求助通讯。 【当前信号不佳,已为您尝试重新拨出号码,建议您到信号良好的空旷地带再尝试通话……attention please……】 游司梵听着一成不变的系统机械音,深深叹气,挂断电话。 很明显,第78次的尝试并没有带来转机,而是和前面一样,石沉大海。 还是留着点电量打手电筒吧。 游司梵的唇角干裂出血丝,无比疲惫地收好手机。 息屏的前一刹,锁屏界面的高考出分倒计时转瞬即逝。 【离高考出分还剩:7小时。】 游司梵往下拉了拉雨衣兜帽,尽可能地让自己被雨衣覆盖,保留一些聊胜于无的温度。 他脖颈绷紧,昂起脑袋,在从未变小的暴雨中探出头,往岩石下试探地望去。 雨一直没有变小,想要山洪退水,几乎是天方夜谭。 游司梵从来不指望这来势汹汹的洪水退去。 但只要它低一些,水位稍微低一些,能给他一个可以跋涉、苟延残喘的机会,不至于只能趴在岩石上等死—— 游司梵惊喜地瞪大眼睛,攀握石头的指尖骤然缩紧。 哗啦,啪…… 浑浊的黄泥水拍打岩石的边缘,留下一个难看的印记。 山洪没有完全退下,它仍然存在。 可那已经是微不足道的薄薄一层! 洪水半退的狂喜充斥脑海,游司梵好像凭空扎上一支肾上腺素,疲软虚弱的身躯又重新充满力气! 有救了! 游司梵手腕使劲,撑起身子,开始顺着岩石坑坑洼洼的缝隙往下爬。 从远处看,他像一只谨慎的小猫,浑身毛发湿透,慢慢离开自己并不熟悉的临时避难所。 一步,又一步。 在不慎刮伤手臂后,游司梵成功踏上地面。 嗤噗。 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他立刻陷入软烂无比的泥泞。 泥很柔软,也很深,几乎没过他的足踝。 游司梵试着把脚往外拔,发现很费力。 他掌心撑着粗糙的岩石表层,呼出一口浊气,再抬起头时,疲惫的神色下,多出几分凌厉的坚定。 ——只要自己还没死,还剩下一口气,还能呼吸,他就一定要活下去。 “我还没告诉妈妈和爸爸考了几分呢,成绩都还没出来……”游司梵喃喃自语,音线是如同砾石般干涩的沙哑,“没事的。” 我一定会没事的。 游司梵凭着这股心气,挺直腰背,一脚深一脚浅,又在山里继续跋涉三小时。 天光从昏暗的午后,到彻底黑暗的夜晚,手机电量也从71%掉到23%。 尽管游司梵尽可能地小心仔细,每次拿出来用之后都快速擦干手机,但屏幕内屏似乎仍然被雨水找到可乘之机,进水了。 七彩的射线大大咧咧,横在屏幕中间。 从上到下,贯穿头尾,比游司梵这个迷路人士的方向清晰许多。 那些都不算什么,可它还刚好把高考倒计时的时间点挡住了! 糟心! 不知道和进水有没有直接关系,射线出现后,电量下降的速度简直飞快。 十五分钟前还是45%,现在却已经接近濒危线,直指20%的危险垭口。 黑暗中,游司梵看它一眼,又很快被刺眼到迅速关闭屏幕,只留下后置摄像头隔壁的手电筒亮起。 省点电算了。 手机的照明功能并不十分专业,只能照亮游司梵脚下一小片距离。 但对于毫无光源可言的山林夜晚,这点平日里算不上什么的微光,也已经是雪中送炭。 白日时,这片山林都看不清近在咫尺的人脸,却也还能勉强看清脚下有没有水,是泥路还是树墩子。 一入夜,那幽微的太阳光被剥夺,游司梵直接陷入瞎子状态。 伸手不见五指。 不是盲人,但胜似盲人。 他忽然觉得司二叔家那个小破储物室改造的卧室,也称得上一句灯火通明。 好歹还有一盏黯淡的led灯呢,比山里全然的黑好的多。 “这段路都是下坡,应该能顺利下山吧?”游司梵苦中作乐,低声和自己说话,“就算今晚不能下山,明天白天,也总能下山了吧?a区这座山应该还没有到绵延万里的程度,不会一下山,发现直接走到隔壁省吧……” 雨丝拍上他的脸,冰冷的水很快融入他灼热的肌肤,好像在让他清醒一些,别做梦。 哪怕现在到了该睡觉的时候,也不应该在不恰当的地方做梦。 逃难呢,认真一点。态度端正些。 “哈。” 游司梵被自己的内心戏逗笑了。 “也行,不走到隔壁省也可以吧!那能不能让我碰到一个好心人收留我?我要求不高,现在,立刻,马上碰见就行……诶?!” 第52章 捡到一只湿漉漉的小游! 游司梵举起手机的手一顿,不可置信地停下脚步。 大约几百米开外——也许是几百米吧,毕竟现下也无法精准确定距离——他竟看见一簇灯火,隐隐约约地闪亮。 而且是别墅形状的灯光。 游司梵往后倒退几步,拉下一根低矮的树枝挡在眼前。 幽微的黄白色亮光消失了。 重重叠叠的树叶把光源全然遮蔽,连手电筒的光也尽数消散于游司梵的视野。 第119章 黑的,不是幻觉。 硕大的雨水砸上塑料雨衣的兜帽,沉闷的触感噼噼啪啪,毫无间歇,时刻提醒游司梵并没有在做梦。 更多的冷雨流入衣领,游司梵脊背一颤,过上几秒,又重新移开树枝。 嗖。 那根树桠本来好端端地长在枝头,如今失去人类的外力,立刻收缩回到它长久以来都在的位置。 哗。哗—— 它犹然在上下晃动,然而叶片摇摆的黑色虚影,已经无法成为阻挡游司梵视线的道具。 游司梵眼前,已是一片坦途。 没有改变的黄白灯光仍旧莹莹地常亮,如同雨夜中不会现身的月光。 这栋忽然出现的别墅仿佛在邀请迷途的旅者入内,好好歇上一歇,喝杯热茶。 恒定,温暖,不会消失或者散逸。 但灯光和月色是不该有温度的,何况隔去这么远的距离,中间又有那么多繁杂且恼人的泥泞和林木。 游司梵关闭手机的照明,干燥起皮的唇紧紧抿起。 他应该过去吗? 会不会不安全,会不会是幻想,会不会有…… “啊!……&*%¥#@*%#……!!” 还未待游司梵取舍出结果,那栋尚且遥远的别墅赫然传出一声模糊的呐喊! 那似乎是一道女声。 轰——! 游司梵微微张大嘴巴,手机一滑,差点摔到地上。 他手舞足蹈,猛地半弯腰,好歹抓出手机下半截的尾巴,不让它雪上加霜,为进水事业添砖加瓦。 维持着略显扭曲的姿势,游司梵望向三秒前还亮堂堂的前方。 ——现在,那里漆黑一片,和山林其他地区不存在任何亮度上的差别。 该怎么黑,就怎么黑。 从亮度看来,那处疑似有人居住的别墅,终于失去它的特殊性,和整座山一致对齐颗粒度。 游司梵:“……” 我就看了一眼啊? 这平平无奇的一眼,威力和破坏性有这么强吗? 能隔空让别人家停电? 游司梵沉默了。 他默默直起身,再次打开手机照明,一束发散的白光忠诚地随指令亮起。 啪。 噼啪!嘎吱—— 轰隆隆——! 闻静疯狂按开关的动作停下,在黑暗中惊恐地看向闻濯。 准确来说,是看向一个闻濯大概站着的位置。 她还没从突然停电的状态走出来,眼睛适应不了没有光源的黑夜,现在完全抓瞎,啥也看不清,糊成一团。 唯有凭借先前的印象,冲一个大致的方向摇人。 “哥,哥!”闻静扯着嗓子大喊,“是不是有什么东西倒了!你没事吧?!” 她越想越害怕,脚下蓄力,刚想几步跑过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时,闻濯幽幽地打开照明。 啪—— 闻濯没有说话,手机的照明亮起,看着闻静。 他的脸庞分明藏在光线之后,是看不太清楚的昏暗,闻静却觉得自己从闻濯眼中读出浓烈的无语。 “别慌,我没事。外婆也没事。”闻濯言简意赅,“但是你的手机呢?我们是现代人,要学会使用工具。” 闻静:“……” 闻静:“呜呜呜呜外婆我这不是关心则乱嘛!我手机之前放在房间充电,刚才又一直在忙就没带下来,你知道的,呜呜呜……” 一旁的闻婆婆笑眯眯,摸摸闻静胡乱凑过来的粉毛脑袋。 “好啦,停电而已,没事的,很快就会恢复供电了。”闻婆婆安慰闻静,“天然气没有停,外婆给你煮茶喝吧,压压惊。” 老人略带沙哑的声音像一首遥远的歌谣,夹杂在呼啸的风雨中,是那么的幽微,完全没有旧日叱咤商界的气势。 人类在自然面前,总是很脆弱。 午后就出现的,挥之不去的心慌又开始泛滥,闻濯垂下的掌心紧握成拳,带有薄茧的拳峰因为用力,现出白玉似的青白。 “外面怕是有什么东西被风吹倒了,”他把手机递给闻静,匆匆往外走,“我去看看,你和外婆在家里待着。” 闻静傻眼,手忙脚乱接好突如其来的手机:“哥——?” 单向的照明光线在空中绕了好几周,仿若夜店舞厅般炫目。 但等光线稳定下来,不过是一会眼花缭乱的功夫,闻濯已经不见了。 他脚步很快,随便在玄关抓起一件披风式雨衣就往外赶,转瞬走入纷乱的滂沱大雨。 昏暗的别墅内,隐隐约约传来闻静抓狂的嘱咐。 “哥你病才好多久啊!……你这身体出去淋雨怎么能行!……” 山林间的雨声和风声都很大,疯子一般充斥闻濯的耳膜,闻静那点七零八碎的呐喊,实在是不值一提,笨拙又可爱。 闻濯低笑一声。 他扣好雨衣领子,凭借一点微不可见的光,在棕灰色和全黑交织的天空找出方向,往方才发出巨大响声的地方走去。 手机信号是两小时前彻底没的。 而在信号完全消失之前,x城天气预报已经发出红色预警。 靠着一格摇摇欲坠的信号,闻濯的手机□□着,接收到那则告示讯息。 【预计未来6小时内,x城全境范围内将持续降水,峰值将达到90mm,请广大市民注意躲避极端暴雨大风天气,防洪防涝……】 第120章 雨当真很大,别墅外做成庭院式的鹅卵石路面,全被雨水淹上一层。 无论装修和用料造价多少,多么昂贵,在极端天气下通通一视同仁,泡水里洗澡。 闻濯绕过一周前刚刚施工完毕的排水渠,庆幸闻婆婆在之前觉得不对,请工程队来新凿了一条暗渠,用于排出积水。 如果没有这条新官上任的水渠,可能雨水会尽数倒灌入别墅,远不止淹个鹅卵石那么简单。 此时,藏在暗处的出水口水声哗哗,冲击之大,流速之快,堪比小瀑布。 它功能相当正常,没有表现出任何准备罢工或损毁的痕迹。 确认不是排水系统出现问题,也顺便清除去一些可能堵塞的隐患后,闻濯稍稍松一口气,继续往前排查。 他撑起身子,墨色的眼眸微微眯起,辨认黑暗中道路的方向。 披风雨衣的下摆不够长,出来不过短短十分钟,他从大腿中部往下,全部湿透。 这还仅仅是能直观看见的部分,他上半身也没好到哪去。 这件或许是出自闻静之手购置的雨天用品,身形和尺码并不适合闻濯。 他戴上松松垮垮的兜帽,锁骨却露出更大的空隙,纷飞的狂风暴雨像找到素未谋面的家乡,一个劲儿地往里奔涌。 闻濯沉默着往前走,单手衔住自己被风吹起的兜帽边缘。 他背影如同雨夜里冷酷无情的刺客,不爱说话,很高冷。 动作和手势随意一摆,就是国际杂志男模风。 殊不知端庄的高岭之花外表下,藏着淋漓的躯体。 胸肌,锁骨,腹肌,人鱼线…… 灼热蓬勃的□□混杂汗水和雨滴,一些将落未落的水珠划下肌肉,留下蜿蜒的痕迹后,融入束缚腰腹的贴身布料,隐没不见。 闻濯忍过那阵酥麻的痒意,长途跋涉的排查路程也抵达终点。 一棵拦腰折断的大树横在别墅旁,树冠死不瞑目,和树根藕断丝连,一半崛起,一半还连着根部,将断不断的样子。 应当是被狂风吹折的。 闻濯停下脚步,左右看看方位,发现树木惨死的正前方,恰好对着别墅内的厨房。 差一米就能捅上窗户。 那扇他下午亲自关好的窗户严丝合缝,没有给危险可乘之机。 又是一阵狂风吹来。 与那棵断树相邻的其余树木随风前后晃动,树冠颤动不止,枝叶互相拍打,树干发出渗人的牙酸音。 嘎吱——嘎吱—— 仿佛随时会步入那株惨死树的后尘。 闻濯后退几步,利落抹去面庞上凌乱的雨痕,离开可能会被攻击到的范围。 断树太过庞大,不是他现在能处理的。 ——但他可以让危险远离家人。 闻濯俯身半蹲,手掌托起断树的树干,雨衣下双臂绷起青色的经络,轮廓分明的肌肉线条刹那隆起。 哗! 失去生机的树枝划过雨水斑驳的地面,婆娑作响。 青年举重若轻,将高大的树木拖往靠近山体的方向,直至受到树根的限制,不能再挪动为止。 闻濯感觉到卡顿后,甚至还拽着树干往前一拔,似乎想试试能否分离碍事的根部。 游司梵看呆了,整个人愣在原地。 ……这还是人吗? 一个人,把一棵那么高,那么重的树拖走,还有余力进行附加动作,看起来一点都不累? 这显得想开口帮忙的自己,真的很呆,很多余诶! “你,你好……”但游司梵还是硬着头皮上了,“请问你需要帮忙吗?” 他的声音很是嘶哑,太久没喝水进食,全然不似之前的清亮。 闻濯一顿,看向游司梵说话的方向。 在游司梵出声之前,闻濯完全没想到离他不远的地方,会站着一个人。 停电的雨夜,一个浑身湿透的,孤零零的人。 就伫立在离他三四米开外的山道。 少年看上去很糟糕。 极为幽暗的光线并不允许闻濯捕捉到游司梵面容的细节,但他就这么颤抖地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穿着半透明的雨衣,无论是头发还是衣衫鞋袜,都湿透了。 他的鞋面和裤腿上,甚至还有很凌乱的泥印子,一道又一道,斑驳交错,在黑夜中映出棕灰色的阴影。 如同束缚他的枷锁。 无形的,从地面延伸出的荆棘。 但他还在努力朝闻濯展露善意,证明自己并不是坏人,没有恶意,只是想得到一杯热水,甚至不奢求一处能过夜的场所。 “我看这棵树挺麻烦的,倒在路中间,很麻烦,不方便。你来之前,我也想帮忙搬,但是力气太小,没有搬动,不好意思……” 闻濯听见游司梵隐含祈求意味的声音,很可爱地细细诉说前因后果。 他是怎么来的。经历了什么。很想帮忙,却失败了。 闻濯莫名觉得,此时此刻的游司梵,一定是笑着的。 他猜对了。 游司梵确实像闻濯猜测的那样,唇角弯起礼节性的弧度,在体力耗尽的情况下,仍然竭力保持礼貌。 尽管知道那么黑的天色,对方离他三四米远,这个距离下,什么表情都不会看清楚。 哪怕他选择向眼前这位隐约眼熟的男人做鬼脸,对方大概率也不会知道。 游司梵被自己过于天马行空的设想无语到,嘴边扬起的笑多添几分真切的意味。 第121章 他继续说完未尽的言语。 “……就是这个情况,没停电前,我看见这里亮过灯,就想过来。现在应该是停电了吧?我可以帮你……” “不用。” 但闻濯拒绝了他。 游司梵没说完的话被短短两个字卡回喉咙,眨了眨眼,唇齿呢喃出含糊的“啊”声。 意料之中的答复,他也没指望萍水相逢的路人会接受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很不安全,也很不明智。 可是真正被拒绝时,游司梵还是很难过。 他准备道别,询问下山路线的时候,闻濯却继续开口了。 “不用帮忙,这棵树先这样放着就好。” 对面的青年面容模糊,唯有雨衣兜帽下露出一截下颌,线条利落而英俊。 他如此道:“雨这么大,要进屋歇一歇吗? ” 第53章 雨夜裸男 “嗯……那个……要不还是算了吧?” 游司梵扯出一个尴尬的笑容,扒拉着衣帽间的门框。 “穿你的衣服多不好……” 黑暗中,闻濯头也不回,还在衣柜前挑选适合游司梵的服饰:“不麻烦啊。” “哐啷”。 没有灯,他开错柜子,摸索数下发现是冬天的衣服,并不合适夏天穿,又很快合上,转向另一处。 “你也不是第一次穿我的衣服应急,”闻濯淡淡道,“没事的。” 游司梵:“……” 他感觉自己尴尬到快要升天了。 闻濯戳破这件事,简直比他刚才在别墅外腿软晕倒还要尴尬。 约莫半小时前,闻濯对他发出邀请,问他想不想进屋缓缓,那么大的风雨,好歹歇上一歇。 游司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激动?震惊?错愕? 或者说,是体力不支,低血糖? 没人清楚原因,但事情的结果,他和闻濯都有目共睹。 “我,我——” 游司梵才听见自己的喉舌唤出模糊的音节,还未给出是否愿意的答复,膝关节却莫名其妙地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蓦然往下倒去! 暴雨仍在持续,游司梵站着的地方,是极为湿润的泥泞山路。 游司梵双目圆睁,瞳孔不自觉地微微放大。 哪怕看不清脚下的情形,他也知道这么一摔,只会让本就很狼狈的他,更加狼狈。 要在陌生的路人面前出丑了,虽然说天色这么黑,又停电,没有灯光。游司梵想。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呜?” 设想中的狼狈没有出现,离地面咫尺之遥,游司梵落入一个坚实有力的怀抱。 隔去塑胶材质的雨衣,这个怀抱没有人类惯常存在的体温。 它冰冷,湿润,还带有棱角的坚硬。 落在雨衣表层的水滴未曾间断,它们连绵地流下,流向被怀抱的少年。 因为动作受到而出现折叠的褶皱贴着游司梵的掌心,如同触碰到一块灼热的生铁,游司梵细嫩的掌肉一软,瑟缩地拢起手指。 很害怕的模样。 但这个仿佛是代表害怕意味的动作没有为游司梵带来解脱,他不过是徒劳地,主动地更加靠近。 靠近那个怀抱他的陌生男人。 “怎么突然要摔倒?” 没有预警的,膝盖窝一酸,近在咫尺的男人托起游司梵的腿弯,腾空感骤然袭来。 ——他极其亲昵的,公主抱起了游司梵。 游司梵下意识地攥紧掌心的雨衣。 “没有受伤吧?”闻濯似乎被游司梵小兽般警惕的动作取悦到,语调多添一丝不甚分明的笑意,一瞬即逝,融入山林嘈杂的风雨,“别担心,缓一缓应该会好很多。” 这个怀抱的姿势,他们之间的距离接近于无,暧昧又缠绵,几乎称得上耳鬓厮磨。 游司梵的侧脸倚靠在闻濯的锁骨处,可以很明晰地感受到闻濯说话时,胸腔微微起伏共鸣的震动。 言语的气息离他很近,明显不同于雨水的冰冷,闻濯的吐息是温热且徐缓的。 如此近的距离,游司梵清楚地感知到闻濯高于他的体温,感知到另一个心脏稳健有力的鼓动。 也能听见闻濯说的每一个字。 游司梵越听越绝望,越听越心寒。 起先他还是怀疑,被抱起来的瞬间也只是觉得这个怀抱略显熟悉,直到闻濯开口说话。 游司梵可以当做自己是渣男负心汉,不记得某个人在两周多之前的下午抱过他,但他不是瞎子,也不是聋哑人。 闻濯的声音这么近,这么熟悉,这么刻骨铭心。 游司梵认出来了。 “……” 为什么倒霉的时候全被这个男的碰上? 在山上逃难也能碰到……这什么孽缘啊! 游司梵心凉如六月飞霜,干脆装死把头一埋,不回答闻濯关切的慰问。 闻濯抱着游司梵往别墅走去,步伐稳当,还调整姿势,避免让更多的风雨扑打到游司梵身上。 他等了一会,没有等到游司梵的回答,低头一看,却见一个努力装死的少年窝在怀里,安详不动,颇有一种去世的宁静美感。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jpg 如果游司梵那双手没有紧紧握着闻濯的雨衣,身体也不那么僵硬,就更具备说服力了。 闻濯低笑出声。 他想起一周前,[起司梵]发给他的那三张repo自拍。 第122章 在相片里兢兢业业扮演女生的小骗子,尽力展示白裙子的上身效果,却完全没有意识到背景已经露馅。 那一角不慎入镜,半露不露的猫咪毛毯,就如同现在被闻濯怀抱的装死游司梵,一样可爱。 也一样的欲盖弥彰。 闻濯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浓厚的夜色中,乌黑的眼瞳掠过几分辨不清的思绪。 他似乎敲定下什么方针。 明知游司梵在故意不回答问题,也不恼,只是任劳任怨,一路坚定又可靠,把人好好地抱进别墅玄关。 踏入有屋檐的建筑范围,困扰游司梵整整一日的雨水终于消失,那种沉闷的触感一散去,他顿时来了精神,挣扎着要下地。 诈死的猫满血复活.jpg 反复横跳,往返于生死之间.jpg 闻濯嘴角笑意加深,没有多做为难,很快顺着游司梵的意愿把他放下。 却又在放下游司梵后,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模样。 一切变化发生在绝对的黑夜,游司梵压根不知道闻濯暗自进行了变脸大师赛。 脚下的触觉很绵软,游司梵腿还有些软,他稳住身子,猜测自己大抵是站在某些很柔和的地毯上。 长毛,软和,人踩上去毫无声息,像陷入一朵梦中的棉花。 和狼狈的,鞋底沾满黄泥的游司梵比起来,绝对、绝对、绝对不相衬。 泥泞或许和荒野求生很搭配,但和软绵绵的地毯肯定不配! 游司梵怀疑自己已经把泥巴全部蹭人地毯上了。 害怕罪加一等,把局面弄的加倍尴尬的游司梵赶紧尬笑开口,试图挽救。 “哈哈,谢谢你把我送过来,哈哈,不过我就不进去了吧。” 他压低嗓音,还想伪装一下音线,力图在闻濯面前蒙混过关,不叫他认出他来。 “毕竟我身上不干净,在山里颠沛流离一天,雨衣还全是水……” 闻濯收拾的动作一停,游司梵顿时紧张起来,也不敢继续说话。 别墅比山里更黑,方才在外面,游司梵尚且能迷迷糊糊把闻濯的轮廓看个大概,但现在他连闻濯在干什么都无法得知。 游司梵只能感觉到闻濯转过身,视线似乎正在注视他。 滴答,滴答。 不知是谁的衣衫在向下滴水,闷闷的水声融入地毯,消弭于二人间静默的氛围。 游司梵:“……” 不会这么寸吧,才刚说出一种可能,就马上应验吗? 喂,你再不说话,你家可要被我淹没成沼泽了啊! 闻濯停顿多久,游司梵就忐忑多久。 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游司梵已经在心里给自己加码到“以身抵债在别墅卖苦力还地毯钱”的剧情。 在他设想如何讨价还价时,闻濯动了。 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光里,身形影影绰绰的青年双臂一伸,利落脱下披风雨衣。 哗啦—— 他单手抱着褪下的雨衣,腰腹的衣衫因为过大幅度的动作而上翻,露出一段线条紧实的腹肌。 湿润的,年轻而结实的健康□□,爆发和力量都很充足,随呼吸轻微地起伏,如同拥有自己的意志,在黑夜里泛起肉色的莹润。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游司梵吃惊地瞪大眼睛! 虽然光线真的接近于零,天色真的很暗,看不清人。 但游司梵就是看见了! 他看见闻濯的上半身和下半身,那些刚刚被雨衣遮蔽的躯体和衣衫,全部湿透。 毫不夸张的说,此时的闻濯,已然成为湿身裸男的代名词。 当然,裸不裸的另说,毕竟衣服都好端端穿着,但湿身是绝对的、不可更改的事实。 闻濯没有把全部的衣摆都束好,那些被雨水浸透的衣料一半藏在裤腰下,另一半被翻折,大敞着底下的腰腹肌肉,任由水痕爬过身躯,坠向边缘。 啪嗒——! 衣衫的承受达到极点,无法再多容纳哪怕一粒水分子,又一滴雨水不堪重负,离开蜿蜒后的腹肌,落入地面的长毛绒毯。 事实证据摆在眼前,犯罪现场重演,人证物证确凿。 此时有声胜无声。 水滴的轻响,震耳欲聋。 游司梵:“……” 你,我,你…… 原来是你! 而不是我身上的雨水捣乱! 因为湿身人士不止他一人,“自己身上太湿”的这个原因直接失效。 游司梵思绪急转,试图寻找新突破点。 然而前一个借口殉葬,下一个理由还没诞生,闻濯便率先开口。 “那正好洗个澡,换衣服,”闻濯冷酷无情地下达指令,打乱游司梵的阵脚,“来吧,脱一下雨衣,我带你去衣帽间。” 不容置喙的言语,句句命令,根本不留给游司梵拒绝的空间。 因为看不见表情,听起来甚至有点像生气。 被领上楼,亦步亦趋跟在闻濯身后的游司梵走的很慢,忙着确定黢黑的脚下是平地而不是台阶,也忙着和说一不二的闻濯谈判。 他根本不知道变脸大师闻濯的唇角暗暗勾起多少次,又压回去多少次。 那张冷淡自持的面庞,分毫没有要生气的意思。 像在逗猫,悠哉悠哉。 “你上回借我的那套衣服我都洗好啦……”衣帽间,游司梵垂死挣扎,“回去,等我回去就还你。” 第123章 闻濯翻出一件睡袍,自觉尚可,微微顿首。 “那些之后再说。现在你只需要换衣服,准备洗澡。”他说,“稍等,我给你找下内裤。” 第54章 你在谋杀我! 我给你找下内裤。 找下内裤。 内。裤。 游司梵:“……” 幽微的黑暗里,他的脸颊“唰”一下红成番茄。 衣帽间的门框也不扶着了,游司梵颤颤巍巍松开爪子,僵硬地后撤步。 “这么贴身的内、内衣裤,就不劳烦你了吧!”他结巴着尝试拒绝,“我自己有,啊不是,我的意思是,我现在就穿着……哎呀大概就是那么个意思!不用穿你的,真的!” 闻濯闷闷地浅笑一声。 “全新的,放心。”他好整以暇地逗游司梵,“你穿什么码?我这边最小的码数是xl,合适你吗。” 闻濯边问边实操,手上动作利索而快速,话语间已经找出两三条没开封的全新内裤,塞给游司梵。 游司梵避如蛇蝎,仿佛递过来的不是贴身衣服,而是什么燃烧的炭火。 “不用!真的不用!!谢谢你!但是我自己有!!!它还能穿!” 虽然不知道绝对的黑暗中闭眼有什么作用,也许是出于心理安慰,证明自己内心之纯洁与清白,游司梵仍然紧紧闭起双眼,避嫌一般将内裤胡乱推回去。 他口中大声拒绝,振振有词。 “实在不行,我也可以不穿!挂空挡也没事!!” 挂——空——挡—— 也!没!事! 短短六个字,震耳发聩,响彻大半间别墅。 余音绕梁。 一道细碎的脚步突然停住了。 三秒后,七八米开外,响起一声低弱的询问。 “额……那个……哥,我没打扰你们吧?” 闻静的声音很惶恐,仿佛一个无意闯入修罗场的路人,什么情况都不明白,柔弱无助又可怜。 “我听见声音就上来看一眼,听见哥你这么龙马精神,就知道肯定没什么事啦!既然没事的话我就不打扰你们了哈!淋了雨记得赶紧换衣服洗漱哈!” 贯口似的嘚啵嘚啵说完一长串话,闻静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哥我先走了哈!有什么事情或者哪里不对再嚎一嗓子喊我哈!”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留下最后一句问候。 “我和外婆随时都在!这位雨天来的,不知名的客人,祝您玩得开心——!” 荡漾的尾音消失在楼梯拐角,闻静似乎上楼或者下楼去了。 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徒留游司梵石化在原地。 美杜莎本人降临的效果,都没有游司梵现在的僵硬程度,来得地道。 都犯不着旁人来碰他,从灵魂到躯体,游司梵已经全部破碎,“咻咻”往下掉落碎屑。 精神伤痛的碎屑。 今天x城的风雨有多大,在山上跋涉一日后衣衫有多湿、多狼狈,现在的游司梵,就有多心碎。 苍天啊…… 苍天啊!!! 他的魂灵在悲鸣。 偏生闻濯还不肯放过可怜的游司梵,在拱火的边缘添砖加瓦,接过游司梵僵持在半空的内裤。 “不喜欢我给你找的这几条么?都讨厌到要挂空挡了?” 闻濯轻描淡写,仿佛在汇报课题,论证详细而严谨。 “是不喜欢颜色,还是款式?xl的话,我这儿只有深灰和白色,款式也少一些,就是平角和三角了……” 游司梵麻了。 游司梵彻底麻了。 再给他一次重来的机会,他一定、一定、一定不向这个恶劣的偷猫人士求助! 拐走小咪的能是什么好人吗? 闻濯绝对肯定不是好人! 就算他在暴雨的夜晚救助了自己,也不是!! “没有不喜欢颜色和款式,我都行我都好我都可以!” 但游司梵还是悲哀地走入闻濯为他设置好的圈套,温和地走入那个他抗拒无比的处刑现场,恶狠狠地上前,把闻濯刚刚接过去的内裤夺回手中。 他的姿态好似保卫家园一般坚定,干净利落,三下五除二,毫不拖泥带水。 顺道还把闻濯先前准备好的睡袍,一并扯过来。 “谢谢你!我觉得现在就很好了!不用再分析了!我很了解也很清楚了!” 游司梵神情悲壮,怀抱一睡袍一内裤,如同怀抱他的尊严和仅剩的全世界。 “请问浴室怎么走?我想,我可以进行到洗漱阶段了毕竟一直湿身也不好容易着凉生病而且我已经淋一整天雨了……” “哈。” 一声低笑响起,游司梵的长串输出顿时卡壳。 他警惕地闭紧嘴巴,将接下来准备好的缓解尴尬台词吞回肚腹。 他一不说话,衣帽间又变回很宁静的氛围,唯有两道交错的清浅呼吸,和屋外沉闷的滂沱雨声。 啪嗒。 雨滴砸上玻璃窗,仿佛也在围观游司梵的尴尬。 闻濯应当是停下翻找衣服的动作,连衣料的摩挲声都消散了。 但游司梵发誓他听见闻濯刚才在笑! 笑什么笑!很好笑吗? “这样啊,那好,跟我来吧,我带你去洗澡,”闻濯像是在回答游司梵内心的问题,“换身衣服,洗个热水澡,休息一晚起来就没事了。” 第124章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补充。 “当然,你如果实在是不想穿内裤,那也没什么,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癖好,我对此保持100%的尊重,尊重你的喜好,尊重你自由的权利……” “啊啊啊啊啊啊!!” 游司梵忍不了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真的受不了!! 他羞恼地怒吼,手掌胡乱摸索几下,找准方位后,狠狠打开花洒水闸。 唰啦——! 47摄氏度的热水倾泻而下,水汽刹那蒸腾,充满这间没有光线的浴室。 “哇呜嗷!!” 远高于体温的水流实在太滚烫,不是夏日该冲洗的水温,游司梵龇牙咧嘴,方才羞愤欲绝的喊叫拐个弯,直接变作受伤的哀嚎。 他捂着后腰,狼狈蹦出花洒倾泻的范围。 闻濯刚刚教他怎么用洗浴设施的时候,怎么没告诉他水温会这么烫? 而且为什么这间别墅停电了那么久,还能有这么热的洗澡水!? 好死不死,水压还贼强,根本不存在偷工减料的可能性。 一个没留神,淋浴在黑夜中实施袭击,精准打击到游司梵后背那个反反复复发炎的伤口。 被火灼烧都没那么疼。 哗啦——哗啦——! 花洒没有被关闭闸门,仍然在任劳任怨,向下喷洒强劲有力的热水。 47摄氏度,分毫不差。 绝对够热,够滚烫。 游司梵反手捂着跃跃欲试想发作的伤口,面庞尽是热水奔涌而下溅起的水雾,肌肤和寒冷完全不沾边,心却比冰块还要凉。 堪称桑拿房的环境里,他凭借意志力,唯心主义地拔凉拔凉。 人一旦倒霉起来,连喝口水都会塞牙。 果然,命运还没有放过游司梵,更心凉的事情接踵而至,上赶着来敲打游司梵死寂的心门。 “你还好吗?是不是摔倒了?”隔着磨砂玻璃的隔断,闻濯略显模糊的声音出现在门外,“人没事吧。” “我很好。” 游司梵的语调很平静,无波无澜,比结冰的湖水还要平静,有一种淡淡的疯感。 “就是你家花洒好像不太欢迎我,”他指鹿为马,将事实进行嫁接,“好像想用47度的热水谋杀我。” 闻濯的道歉来的很快。 “抱歉。” 青年的声音听起来是真的有几分歉意,甚至还有些懊恼,和之前的优哉游哉不太一样,听起来很有着急的意味。 “现在停电了,是不太好操作,你还ok吗?要不要先披上衣服,我进来帮你调整好。” 游司梵抿唇。 闻濯态度一好,他心里的不快哽在喉咙,不上不下,吞不下去也骂不出来。 “不用!”都脱光了,闻濯进来算什么,他是那种很随便的性格吗,游司梵腹诽,思绪一歪,一时嘴瓢,却没忍住吐出真实情况,“反正后背那个伤口已经淋了一整日的雨,也不差现在这点热水……” 说到一半,游司梵猛然刹车,把后半截话语拦腰折断,硬生生咽回去。 但显然这种亡羊补牢的行为作用不大。 闻濯该听见的,全部听的一清二楚,尽数囊括入耳中。 “伤口?”很快,闻濯发现漏洞,开始反问游司梵,“什么伤口?你什么时候受伤了?” 他从做错事的弥补人员,摇身一变,翻身成为高高在上的主导者。 隔着一道磨砂浴室门,远程审讯游司梵的那种。 游司梵犟嘴,死活不承认:“没有,没有什么伤口!你听错了!” “是花洒水声太大,你听错而已!”游司梵打定主意,这次坚决不再落入闻濯的陷阱,矢口否认,“我好的很!我才没有受伤!” 为了证实言语的可靠性,游司梵甚至冒着枪林弹雨的水柱威胁,像战地记者一样弯腰探过身子,把淋浴扭大一挡。 期间还牢牢捂着伤口,不让水花再次侵害灼烧般疼痛的肌肤。 唰啦——! 水声更大了。 充斥一种掩耳盗铃的意味,非常心虚。 闻濯面无表情,唇角沉下,先前玩笑似的愉悦消失,整个人看上去又是以往那种凌冽的模样。 “你最好是。” 游司梵心里打鼓,听到闻濯声似寒玉,冷冷道:“有皮外伤的话,并不适合洗澡。等下你洗完出来,最好别被我发现哪里有伤口。” “你好好的,仔细的洗。别着急。”游司梵怀疑闻濯在威胁他,“我去拿药箱。” 游司梵慌了。 “没有!……不用不用,真的没事……” 他还想解释,放在淋浴外间的手机忽然大响,动静堪比孙大圣当年大闹天宫。 甚至更加热闹。 【铃铃铃——】 【铃铃铃——】 【还有两小时!还有两小时!高考要出分啦!高考要出分啦!】 【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呀!】 游司梵:“…………” 闻濯:“……” 闻濯:“要出成绩了是吧。” “等你洗完澡,我给你上药的时候,我们聊一下。” “某位满嘴谎言的高考生小骗子。” 第55章 冷脸洗内裤 游司梵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半山别墅。 他想开口解释什么,把这个震耳欲聋的铃声糊弄过去。 第125章 然而一切的解释,皆如此苍白无力。 苍白到游司梵自己都觉得这句挽回是在羞辱智商。 “什么高考分?没有,这只是我设置的一个搞怪闹铃而已,”游司梵将大脑暂时抛却,施展没有人会相信的胡言乱语大法,扯出一个无人看见的尬笑,“真的不是我要出成绩……” 【铃铃铃——】 【铃铃铃——】 但话音未落,没有被主人摁灭的铃声再次诈尸,无情掀翻游司梵不堪一击的借口。 游司梵本就尴尬的笑猝然凝固:“…………” 播放一遍还不够,铃声甚至自己给自己加班,来来回回地反复鞭尸。 【还有两小时!还有两小时!高考要出分啦!高考要出分啦!】 【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呀!】 机械声的语调活泼且高昂,每一个音节都拐着弯儿上扬,拥有一种ai不该拥有的激情。 仿佛在举办大型晚宴,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直接吹着唢呐,送走僵硬程度与尸体别无二致的游司梵。 哗啦四溅的水声好喧闹,游司梵放弃挣扎,在水流和铃声的二重奏中,微笑着闭上双目。 游司梵,社会性别男,享年十八岁。 学历高中,高考成绩未知而中道崩殂,抱憾终身。 死因:社死。 游司梵静静站在水汽氤氲的热雾里,享受47摄氏度热水带来的桑拿,神情安详,内心自动背诵《琵琶行》全文,把方才话至一半的辩解咽回去。 至于外间那个吵闹的鬼畜铃声? 不好意思,他只是平平无奇的路人。 不认识,不了解,不清楚。 世界如此喧哗,游司梵只觉得它吵闹,影响他和名家大师的传世诗篇贴贴。 谁也无法阻止他向学的决心。 此后他说的每一句话,必定有理有据深思熟虑,而并非脆弱如纸壳,一戳就破的临时谎言。 《琵琶行》他背定了! 闻濯:“……” 游司梵忍得了,他是忍不下去了。 停电时候,视力被黑夜剥夺视物的权利,听觉便显得尤为敏锐。 但敏锐过了头,也不是好事。 也许是出于某种鞭策和警惕的考量,这个突如其来的铃声音量很大,比寻常的播报声,高出许多分贝。 这些都不算什么。 关键是它词句与旋律极其鬼畜,像一万只青蛙聚集在浴室外间,在这个风雨交加的暴雨夜,用洗脑万分的音律为闻濯上演一场折磨强制爱。 全x城的蚊子加起来凑一块都没有它吵。 你不想听,它还强迫你,逼着你听,没有除去聆听之外的第二种可能。 百分之百的魔音贯耳。 见游司梵似乎没有处理铃声的意思,将装死贯彻到底,闻濯垂下鸦羽般的长睫,推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锁定那部叫嚷的手机,三下五除二,快刀斩乱麻给它关了。 他全程非礼勿视,视线很克制,并未往淋浴内室看上一眼。 丝毫余光也无。 内室的水流声停顿一瞬,仿佛是游司梵觉察到作怪铃声的死亡。 但一息过后,游司梵什么也没说,水声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响起。 好一个自欺欺人。 牺牲自己受伤后虚弱的身体,换取岌岌可危的,纸糊般的平静。 闻濯气笑了:“伤口不疼么?” 里间的游司梵显然有备而来,分毫没有刚才狼狈的慌乱,张口就答。 “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 游司梵直接已读乱回。 闻濯:“……” 闻濯:“?” 游司梵镇定自如,抛出下一句:“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可能是觉得顺口,游司梵又接着往下多背一句。 “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家。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侧身西望常咨嗟!” “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所谓另起炉灶,拆东墙补西墙,不外如是。 游司梵以一扇磨砂浴室门为界,切身演绎,教导闻濯什么叫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诗词大乱炖,何尝不是一种新型装睡。 没有逻辑的回答中暗藏玄机,核心思想是让闻濯知难而退,在ai乱答的战斗中败下阵来。 死心吧。 你是不可能从我这里得到有用信息的。 只会得到一大堆屎山代码哒! 闻濯:“…………” 闻濯:“哈。” 原来人无语至极是真的会笑。 片刻前故意装出来恐吓游司梵的冷淡不翼而飞,面容凌厉的青年摇摇头,与黑夜同一色泽的瞳孔里,尽是生动的无奈。 还有微不可见的纵容。 “你注意一些,动作轻一点,别又碰到水了,”闻濯音色低沉,“我去拿药。” 这次游司梵的回复很快。 “我可以吃辣,但是吃多了会胃疼,烧的难受。” 这是一句比诗词背诵还要莫名其妙的回答,与闻濯的对话逻辑不能说一样,只能说毫无关联。 闻濯眉梢一挑:“所以你有药物过敏吗?有没有什么药,是你不能用的。” 游司梵停滞两秒。 “我还挺喜欢吃甜食的……就是,甜口的菜,还有甜品,我都可以。” 第126章 可能是觉得自己这样回答确实很抽象,游司梵的已读乱回大业难得有些滞涩,好像在现编一些语句。 “之前吃火锅或者烤肉,我会配水果冰粉和冰淇淋。” 闻濯:“………………” 游司梵自欺欺人的功底实在太强,闻濯上一回合微弱的优势消失不见,话语博弈的上风被游司梵夺回,他又一次被噎到说不出话。 闻濯承认。 他输了。 “行,我知道了。”至于他知道了什么,闻濯没说,只是昂首,声音渐行渐远,“你小心洗澡吧,我先去准备。” 嗒。嗒嗒。 脚步远去了。 游司梵等上好一会,待到周遭十米内只剩下花洒水声和自己的呼吸,确认闻濯没有去而复返,才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吓死他了……吓死他了! 游司梵悄悄推开浴室淋浴内间的门,往外扫一眼。 视线范围内,唯有他那台唯恐天下不乱的手机幽幽地亮起,照亮一小块空间,前后左右距离不超过10厘米。 托屏幕进水的福,那条花花绿绿的扭曲纹理很是显眼。 尤其现在停电,它,因为雨水而形成的电子裂痕,便是此间唯一的光。 死不瞑目地闪耀。 并为游司梵确认闻濯不在场的巡视,提供不可或缺的照明条件。 “呼……” 门好端端地关着,睡袍和换下来的脏衣服都在原位,黑暗里没有多出什么不该存在的人,或者其他东西。 最平常的黑夜该是什么样子,浴室这片小天地就是什么模样。 细听之下,还能听见不同于淋浴的,源自屋外的雨声。 风雨仍未停歇。 但闻濯当真走了,游司梵彻底放下心来。 背后的伤口泛起细密的瘙痒和疼痛,他唇角一抽,被迫戴上的安详面具轰然碎裂。 游司梵狼狈地反手扶腰,轻手轻脚掩上内室的门,以十厘米为基准进行移动,像乌龟一样,慢慢吞吞,把自己挪回淋浴喷头的范围。 方才和闻濯东扯西扯,阴差阳错,水温倒是降下来不少。 至少不会把他烫到发癫,将伤口造成三重暴击。 温度恰好的热水流淌过身躯,游司梵捂着伤口的掌心微微松开,脑子疯狂运转,开始思考自己洗完澡后面临的命运。 已知,他的个人信息,已经在闻濯面前接近透明状态。 闻濯知道他不久就要出成绩,知道他受伤,知道他千奇百怪的狼狈。 他甚至对闻濯说出一大坨毫无营养的垃圾话。 一瞬间,游司梵觉得伤口变得更加疼痛。 怎么,难道这个澡,他是非洗完不可吗? 换句话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就此住在这个地方,再也不出去,也不用面对可想而知的尴尬局面? 游司梵沉重地低下脑袋,把这些一想就难受的无解难题先丢到一旁,转战另一个烦扰他很久的困境。 哦,也不算久。 游司梵冷酷地按图索骥,复盘。 困境始于闻濯递给他内裤的那一秒。 尽管不知道具体时间,但推算下来,满打满算到现在,也不过是三十分钟左右而已。 所以…… 游司梵抬起眼眸,深沉的视线投向淋浴外间。 虽然他什么也看不清,并且还有一扇多余的磨砂玻璃门挡在半道,为他深沉的注视增添阻碍。 然而有形之物又如何能阻拦游司梵的思绪? 他伟大的目光,已经透过物质的表象,直击那条和睡袍一起被放在置物架上的深灰色内裤。 花洒倾泻下的水流很舒缓,却怎样也无法抚慰游司梵天人交战的心灵。 “啊啊啊啊!” 他抓狂至极,仗着这里除去他就没有别人,略微放肆地低低唤一声。 所以到底要不要穿闻濯的内裤啊! 穿上难受,不穿也难受。 游司梵并不是习惯挂空挡的类型,特殊的生理构造使他比常人更注重隐私部位的保护。 如果不是雌激素不多,迈入青春期后,胸膛只是在短暂的时间里肿胀过,之后再也没有发育的动静,游司梵恐怕还得穿上女式内衣。 他的贴身衣物,游兰还在人世时,是她帮他购置。 三年前她猝然逝世,内裤这种衣物很容易磨损,之后便是游司梵自己笨拙地比照材质和样式,学着买了。 游司梵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他还会穿上来自于第三者之手的内裤。 那是极其亲昵和暧昧的贴身衣物,和游司梵最最私隐的秘密坦诚相对,耳鬓厮磨。 可他和闻濯才认识多久? 有一天吗? 第56章 肉松煎蛋炸猪排 游司梵愁眉苦脸。 游司梵眉头打结。 游司梵痛定思痛。 游司梵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 退一万步,他难道不能穿回自己原来那条吗? 不洗不干净,穿着也膈应。 但是洗一洗,搓干净,就能穿了啊! 游司梵双眼发亮,感觉自己已经看破闻濯的诡计,并且凭借聪明才智,找出破局之法。 他的选择从来都不局限在闻濯身上!堂堂成年人,莫非还能被区区一条内裤绊住前进的步伐? 游司梵不信! 他也不想磨蹭了,先前磨磨唧唧的洗澡动作陡然加速。 第127章 淋浴间已然不是他的安全屋,待在这里只会越想越多,把指腹和伤口泡到泛白发皱,而现实进展始终为零。 他的人生和未来,当然要打破束缚,彻底掌握在自己手里! ——改变命运的第一步,先从找到洗衣液开始。 游司梵悄默默探出半个身子,脱去拖鞋,赤脚走进浴室外间。 他在脏衣篓里翻找一番,寻出自己那条急需洗涤的内裤后,狗狗祟祟,蹑手蹑脚走回内室。 还轻轻关上浴室门,将发出的响声压到最低。 前置任务(1/1)完成√ 必备物品(1/1)获取成功√ 游司梵恍若秦王绕柱,谨慎地绕过淋浴的水流,进行下一步操作。 能否找到洗衣液或者肥皂,将是决定计划成功的关键所在。 游司梵正在挨个摸索壁龛的瓶瓶罐罐,点触法与嗅闻法齐上,力图在一堆纷杂的固体里找到他需要的洗涤剂。 时间过的很快。 刚探索完三个瓶瓶罐罐时,游司梵尚且目光坚毅。 六个后,他目光逐渐溃散。 等摸到第十个,游司梵一时不慎,脚下一滑,差点在浴室表演原地摔。 游司梵双手挥舞。 游司梵稳住身体。 捂着伤口的掌心一松,热水趁虚而入,游司梵“嗷”一声发出惨叫。 好一阵七零八碎的响声,像是花洒摔到地面,又像是连锁反应,壁龛的一众瓶瓶罐罐齐齐殉葬碎裂。 游司梵身心俱疲。 游司梵勉强重整旗鼓。 花费大约十分钟的时间,他从地面将那些遭受无妄之灾的洗浴用品拾起,凭借接近于无的记忆,把它们逐个放回可能并不是原处的原处。 游司梵…… 游司梵不想干了! 他随机挑选最后一个被归置的幸运瓶子,刚好它有喷嘴,能挤压出里头的东西,也不属于闻濯先前向他介绍的沐浴露或者洗发露。 游司梵恶狠狠地按下喷嘴。 管他是什么!总归能洗一洗内裤吧? 那只是一条布料那么少的贴身小裤而已! 嗤—— 浓稠的半液体顺势而出,像融化的奶油,流淌入游司梵摊开的掌心。 它分明不存在任何的攻击性,没有棱角,游司梵却似被灼伤一般,倏然收回手。 无人窥见的夜幕里,他整张脸都黑了,唇角往下垮。 很不高兴的模样。 “什么运气啊?”游司梵嘟囔,指尖交错,捻开那一小堆半液体,“这么多瓶瓶罐罐……我怎么就能选中你呢。” 他把手伸到花洒下方,任由不停歇的水流带走刚刚挤出来的半液体。 热雾蒸腾,一股清淡的冷香随之而起,逐渐充满这间水汽弥漫的浴室。 它很霸道。 方才离开器皿时,味道还没如此强烈,现在被热水一混合,反而叫游司梵更是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哪怕半液体本身已经被冲散,流向下水口,可是冷香恒久地充盈,如同冷香的主人就站在此地,站在不着寸缕的游司梵身旁。 游司梵只在一个人身上嗅到过这股独特的气息。 ——闻濯。 现在好了,洗涤用品找不到,内裤再无清洗的可能,反倒摸黑盲选出闻濯这瓶不知名的半液体,意外得知对方身上的冷香来源。 主线任务进度一动不动,支线和隐藏成就却是刷个大满贯。 游司梵暗度陈仓自力更生的计划,彻底宣布破产。 他灰溜溜地回到浴室外间,完璧归赵,内裤怎么从脏衣篓翻出来的,就怎么放回去。 甚至别出心裁,专门把它藏在上衣和裤子的中间夹层,保证没有露出一微米的布料。 还是、还是等到白天,再自己洗好了。 现在洗是洗不了……但总不会连藏也藏不好吧! 游司梵忧心忡忡,脑子乱糟糟地洗完剩下的澡,期间还因为走神而摁错沐浴露,等液体挤到手心,才猛然回神,发觉又双叒叕摁成闻濯那瓶间谍。 游司梵:“……” 然而为时已晚,他的手臂遵循肌肉记忆,早把那一坨无害的半液体抹遍全身。 于是游司梵龇牙咧嘴冲洗半日,连伤口边缘都跟着泡皱,肚腹发出无法忽视的鸣叫后,才悻悻然停下。 他面无表情,穿上闻濯提供的深灰色内裤,系好同样由闻濯提供的睡袍,顶着一身闻濯同款冷香,踏出那个发生太多故事的淋浴间。 游司梵发誓,他的心已经很冷,比在大润发杀鱼二十年后还要冷。 他双手交握,缓缓抚过发皱的指肉,在全然的黑暗中,一步步向前走。 没有什么会动摇他的心神。 再也没有了。 不会有…… “唔?” 游司梵忽然驻足,眉心疑惑地蹙起,眼皮又宽又深的褶皱压得越发深刻,像一只困惑而迷茫的杏核。 “什么味道?好香啊。” 没有人回答他。 唯一有所回应的,是那股愈来愈浓烈的香味。 那是属于食物的芳香。 油脂爆裂的肉香和砂糖的甜腻混合,独属于糖油混合物的味道交杂其中,往深处探去,甚至还有极其醇厚的奶味,层次感十足。 游司梵空空如也的肠道立刻响应,很是应景,给面子地大叫一声。 第128章 咕噜噜—— 游司梵脸颊通红,大脑觉得羞涩,脚尖却有自己的想法,如同被那股香味勾走魂魄,按图索骥,自动自觉就跟着发出香气的方位走。 浓烈的食物香气即是指南针,他完全不需要动脑,迷迷糊糊地往前走,奇迹般避开路上所有可能会存在的路障。 这栋别墅相当宽阔,之前闻濯带他去衣帽间,又领着他去浴室,绕了好几圈,游司梵本来就没怎么记住路线,只是隐隐约约有大概印象。 现在循着香味往前,全是先前没走过的路,他脑子便越发混乱,那些浅薄的印象一触即碎。 走到最后,游司梵已经不知今夕是何年,自己还在不在别墅之内。 他迟疑地停在一处大约是门的地方。 那扇门半掩着,幽暗的光线不允许游司梵获取更多信息,他只知道门的背后,是巅峰造极的食物香气。 “……” 游司梵放下半抬的小臂,在最后一刻放弃叩门,心一横,直接推开这扇越看越诡异的房门—— 既然没有合拢,那就是在邀请客人入内! 那么他只好客随主便,绝对不是因为他太饥饿…… “——嗯呜!” 游司梵杏眼圆睁,瞳孔缩成一粒小点。 他微张的唇齿被一双大掌握住。 那只手微微一捻,游司梵齿关一酸,完全不受控制,张的更开。 一个饱满的饭团忽然出现,被那双温热的手掌递入他的唇齿。 柔软的、充满食物芬芳的饭团。 一咬一嚼,尽是碳水的快乐。 “咕……呜!” 好香……好饿! 好想吃! 游司梵喉间发出含糊的泣音,却不能道出完整的词句。 饭团的体积不小,挤压游司梵的舌面,堵塞他的声道,阻止他说话的可能。 食物的香气在这个瞬间达到巅峰,而香气的源头,那些糖油混合物和油炸的肉香齐齐炸开,就这么堪称粗暴地绽放于游司梵的口腔。 裹满面包糠的炸猪排。肉。海苔。 溏心煎蛋。米饭。肉松。 沙拉酱。甜的。奶香。 单手握住游司梵脸颊的大掌上下轻轻一合,似乎在提示他动起来。 游司梵被那双手桎梏着,牵引着,头颅被迫昂起,眼眶湿润。 他如他所愿,齿关用力一合,狠狠咬下一口饭团! 极具层次感的香气刹那迸裂。 海苔包裹着这个内馅儿过于丰富的硕大饭团,一口下去,唇齿最先接触的不是肉,不是米饭,而是满到快要溢出来的沙拉酱。 它填充在炸猪排和煎蛋的中间,混着肉松,甜咸交杂,很好地中和炸物和米饭的干涩,为游司梵的咀嚼提供润滑,也增添许多风味。 游司梵几乎要感动到哭出来。 “呜呜……呜。” 他仍然被闻濯控制着下颌,无法低头,只能略显滑稽,僵硬地昂首,眼角沁出的清泪划向两颊,留下歪歪曲曲的泪痕。 “好好次,”游司梵满嘴食物,但依旧含糊地大声发言,“超级好次!” 什么切片吐司,什么韭菜鲜肉大包,通通给这个加料饭团让位。 “咕咚”。 游司梵粗糙地咀嚼几下,咽下那口初尝的先锋,主动把脑袋往前靠,想让饭团更加接近自己,好让他第二口多咬一些。 食物下肚,他反而更饿了。 游司梵感觉自己可以三口吃完饭团,然后再来三个。 不,五个! “好吃啊?”闻濯意味不明地轻笑,“那我们可以聊聊别的事情了。” 他没有如游司梵所愿,把饭团往深处递,反倒是往外撤,似乎是怕动作起来呛到某个心急如焚的人。 游司梵觉察到饭团有退出的迹象,顿时着急起来,像小狗一样主动凑上前,因为身高不够,还急地踮起足尖。 堪称自投罗网。 闻濯唇角的笑意越发深刻。 他反手一拧,赫然制住游司梵的上半身,近乎强硬地把少年搂入怀中。 “——比如说,你受伤的事情?” 第57章 我们在偷情吗? 游司梵:“???” 游司梵:“!!!” 他大惊失色,口里“呜呜”地叫唤,匆忙往后退,但已经迟了。 闻濯臂膀的力道不容置喙,怀抱着游司梵,堵住他所有的退路。 游司梵往后撤,不过是把自己送入闻濯怀抱的更深处。 然而这还不是最糟糕的局面。 游司梵:“&*#%&……咳唔!” 他情急之下唇齿发力,本想把碍事的饭团推出口腔,却阴差阳错,又一次咬下新的横截面。 片刻前求之不得的第二口饭团,以诡谲的巧合,再次填充游司梵的口腔。 这一口很幸运,游司梵一举咬到被包裹在中心的猪扒和煎蛋,炸物的油脂香气霎时布满味蕾,酥脆的面衣与煎蛋焦脆的边缘彼此挤压,和沙拉酱肉松一起混合,叫游司梵说不出话。 物理意义上的,同时也是精神层面的。 预备反抗的唇齿原地投降,游司梵甚至没有多做思考,嘴巴就香味勾引,开始自动咀嚼。 嚼嚼嚼。嚼嚼嚼。 这是什么?炸猪排? 吃一口! 煎蛋?肉松?海苔? 再吃一口! 第129章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游司梵被食物诱拐走注意力,浑然不觉闻濯已领着他往前走,将他带至一张大床旁。 待游司梵反应过来,一切都已无法挽回。 闻濯原本桎梏他的手掌略微松开,从下颌为起点,开始伤口检查。 那只大掌触碰过游司梵的额头,顺着鼻梁往下,掠过颧骨,手背轻轻蹭过耳垂,最后,恍若不经意地擦过游司梵因为咀嚼而微微嘟起的唇肉。 一触即离。 似乎很旖旎,又似乎很克制,很理性。 “慢点吃,别急。”闻濯道,因为二人间的距离很近,游司梵听出他音线低沉的振动,也感受到他言语时的吐息,温热的,像一阵晚风,“小心呛到。” 游司梵头皮发麻。 他被闻濯蹭过的下唇如同遭受电击,酥麻至极的电流刹那流遍每一根神经末梢。 那阵面对面的吐息更是帮凶,游司梵不想承认,但他确实狠狠一颤,膝弯一软,几乎要站不住。 “呜嗯……你……咳咳咳咳!” 游司梵色厉内荏,只想骂人。 “放开%#@&*……我!” “放开你?那可不行。”闻濯眉梢扬起,空闲的那只手一用力,轻巧地将游司梵调转方向,令他背对自己,“现在还没检查完毕。” 他顺势往前一步。 游司梵被闻濯揽着腰腹,行走与否的自主权根本无法掌握,闻濯在背后一动,他像个被人乖乖摆布的布娃娃,也跟着往前两步。 咚。 一声闷响。 游司梵膝盖微微一震,抵到床垫边缘。 前方无路可走,若是要再往前,游司梵唯有跪到床上,或者趴到床上两种选择。 撞到床垫的力道并不大,况且这品牌未知的床垫弹性十足,良好的支撑和弹簧将突如其来的力度抵消,游司梵没有体会到什么痛觉。 他只是有点懵,不知道闻濯要做什么。 但他一开始就丧失先机,接下来的所有事情发展,都在朝脱轨的方向狂奔。 闻濯没有解释他的动机。 身形高大的青年从背后拥抱清瘦的游司梵,一手托住将掉未掉的饭团,一手强硬地向下,肘弯如同锁链一般桎梏游司梵惊惶的手,不叫他胡乱挣扎。 铺天盖地皆是闻濯的气息,那股霸道至极的冷香纠缠着游司梵刚刚才沾染上的冷香,像年长者引导年少者,又像头狼在标记自己看中的猎物。 游司梵小腿发软,嘴巴被迫张开太久,唇边隐隐沁出晶莹剔透的口涎,浸湿包裹饭团的海苔。 “咕噜”。 游司梵轻轻颤抖,咽下一口混合着紧张与羞涩的食物。 从上次检查的终点开始,闻濯的指尖点过游司梵的唇,流水似的划过脖颈的筋脉,锁骨,琵琶骨,来到少年略显单薄的上臂。 今夜初见时,游司梵还穿着廉价且单薄的塑料雨衣,一揉就会起褶子,还被他套在身上荒野求生整整一日,待闻濯让他脱下这件过度劳动的可怜雨衣,早便皱的不能看了。 而现在,这细细颤动的臂膀,正穿着闻濯的睡袍。 丝绸质地,柔顺,垂坠感极佳。 仅仅是最简单的触碰而已,隔去那层堪称单薄的绸缎,闻濯都可以清晰感知到游司梵鼓动的脉搏。 怦怦怦,怦怦。充满年少的蓬勃。 似乎很健康。 因为被闻濯限制动作,游司梵稍微试着抬起手臂,却没有成功后,就放弃这一无用的挣扎。 现下,游司梵的手僵硬地垂在身侧,被睡袍覆盖的手腕下,拳头紧握。 他上臂的肌肉绷紧,血液流速和心率都比往常更快。 闻濯知道游司梵在紧张。 ——即将被戳破伪装的紧张。 “别害怕,”闻濯饶有兴致地勾起唇角,“我不会做除去检查之外,任何多余的事情。” 闻濯的指尖如影随形,话音刚落,便顺着骨骼一路往下,克制而冷静地触过游司梵的整条手臂。 全程没有跨越雷池半步,理性程度如同专业查体,快且轻柔,不带一丝暧昧。 但闻濯越冷静,越客观,游司梵就越受不了。 那骨节分明的手指好似开关,沿着他的神经和血管行走,在表肤留下炸裂般的酥麻,又施施然回到被睡袍间离的安全区,进行下一次探索。 闻濯划到哪里,游司梵的触感就炸到哪里。 他身上的睡袍好像成为摆设,甚至成为帮助闻濯刺激他感官的共犯。 轻薄又昂贵的丝绸没有阻拦闻濯的触碰,布料的存在,只是为指尖增加别具一格的摩擦。 修长的手指游离于游司梵的臂膀,侧腰,避开胸膛,在肋骨下方打了个转,轻轻碰过肚脐,准备检查他的胯骨。 游司梵眼眸一暗,唇齿间发出一丝几近哭泣的求饶。 “不……呜嗯……” 他脖颈徒劳地向后弯折,弓出一条脆弱却漂亮的曲线,如同下弦月一般,似乎在尽力往后靠,想依靠在闻濯身上,寻找发力的支点。 这次,游司梵成功了。 他的后脑勺触上闻濯宽厚结实的胸肌,然而陷入那团绵软与坚硬并存的幻梦还不到一秒,立刻迎来下一波攻势。 闻濯帮他托举饭团的手,顺着他后仰的动作一起往后,与胸肌前后夹击,直接把游司梵固定在动弹不得的位置。 第130章 前有狼后有虎,游司梵杏眼诧异地睁大,嘴里“唔嗯”地含糊叫唤,却唯有换来饭团更进一步的堵塞。 游司梵:“呜呜呜啊!” 他哀鸣一声,小腿彻底软倒,失去重心,狼狈地往前一扑—— 砰。 游司梵双手抓着飞起的饭团,身体一歪,跪倒在床垫上。 他睡袍全松了。 原本闻濯只是玩笑般地控制游司梵的活动,并没有认真地限制他的自由,那种力道的禁锢,如果游司梵当真很不愿意,是可以马上挣脱开的。 失去重心的摔倒同理。 游司梵无视闻濯的拥抱——或者说,当时的情况,闻濯玩闹般的支撑救不了他——丝绸睡袍又一次发挥它的面料优势,将顺滑贯彻到底,作为游司梵和闻濯之间的物理润滑,促进游司梵完成扑倒大业。 等游司梵人跪到在床垫,贵妃醉卧般歪扭地侧坐着,睡袍也松垮的差不多了。 他唇角全是被蹭上的沙拉酱,白乎乎一道粗壮的线条,饶是浓墨似的停电黑夜,闻濯也隐约瞧见这圈小猫胡子般滑稽可爱的白线。 但远有比沙拉酱更显眼的东西。 睡袍是交领的设计,全靠腰间的系带束起,方才系带一松,交领立刻如同天女散花般落下,垂落游司梵的肩头。 如今他大半个脊背不着寸缕,莹白如玉,直接怼到闻濯眼前。 包括那个反反复复发炎的伤口。 好消息,他不是正面对着闻濯,尚且还能保存一些可有可无的隐私。 虽然说交领滑落后,游司梵的正面实际上和脊背一样空空如也,但好歹保存一星半点的颜面,没有把事情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坏消息,刚才摔的太猛,不打自招,不慎把证据甩刑讯官脸上了。 所以,如果早知道自己会以这么荒唐的方式暴露,先前的装死和隐瞒都是在干嘛? 为了上演独角戏,娱乐闻濯吗? “……” 游司梵顾不上整理仪容仪表,率先崩溃,连辩驳的心思都提不起,举着饭团就地一躺,贵妃醉卧转为趴下,把伤口和脊背就这么大大咧咧地呈现到闻濯眼下。 “不是要上药吗?”他壮烈如同就义,悲愤化作食欲,狠狠咬下一大口饭团,“来吧!” 唇齿被鼓鼓囊囊的食物塞满,游司梵模糊地大喊出宣布开始的字眼。 “尽管上吧!” 闻濯:“。” 他努力忍住笑意,脚下微动,将游司梵刚才踢飞的拖鞋摆正归位。 “这不太好吧,”闻濯委婉道,“要不坐起来,在床上吃东西不太好。” 游司梵猛然一回头,幽幽盯着闻濯。 “我不。”他怜悯地开口,眼睛死死锁定一个不知道是不是闻濯的高大轮廓,一边说,一边又吃了一大口,“我,就,要,在,床,上,吃。” 一字一顿,没有感情波澜,像个无情的念稿机器人。 和先前那个叽叽喳喳的少年毫不相似。 冷酷,冷静,冷淡。 无情。 闻濯更想笑了。 “哦,那好吧。”他状似无意地说,“我只是怕你到时候太疼,忍不住疼,或者咬到舌头。” 闻濯神出鬼没,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瓶双氧水和碘伏棉签。 “如果你已经做好准备,就没事了。” “——我们开始上药吧。” 第58章 抹茶麻薯 “呜啊——!嗷嗷嗷!好痛……你轻一点!!” 遥远的呼痛声传来,断断续续,隔着弯弯曲曲的楼道和房门,已经听不太清楚。 闻静提着一盏露营灯,靠在门后,影子被灯光拉的很长。 “外婆,我哥他们玩这么大,喊那么大声?”她忧心忡忡,凝神细听,“他应该没做什么写上刑法的事情吧?!” 窗外风雨大作,密集的雨丝随风飘入室内,在昏黄幽微的灯光下现出毛茸茸的线条。 闻婆婆踮起脚,“啪”一下阖上半开的窗。 于是雨进入别墅的通道被阻隔,只余下一片又一片摇晃的树影,摇曳着糊在透明的玻璃。 闻婆婆的笑容很模糊。 “不会有事的……” 滂沱的雨声中,她慢慢悠悠,捧起一盏热茶,轻轻吹走上方的热雾。 茶盏的旁边,正是两个摆放工整的饭团,与游司梵在吃的那个一模一样。 还有若干方便拿取的配茶甜点,胖胖嘟嘟,玉雪可爱。 “小濯他很有分寸,知道规矩,”闻婆婆浅抿一口清茶,“很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你在泼盐水吗!!嘶——好痛!” 游司梵泪眼汪汪,大叫道。 “上药归上药,倒也不必谋杀我吧?”他好痛苦,连饭团都无心食用,空出一只手往身后探去,试图打掉闻濯虎视眈眈的大掌,“我听见伤口被腐蚀的声音了!” “你到底用的什么药!我刚才洗澡时候被热水淋到都没那么痛!!!” 游司梵左右扭动,好似一条成精的鱼,睡袍便是他退下的鳞片。 闻濯眼疾手快,欺身上前,利用身高和体格的优势,半跪上床,一手制住游司梵行踪诡异莫测的手臂。 “良药苦口,你忍一忍。”他口中说着和事实没有什么逻辑关联的话,游司梵简直都要怀疑闻濯是不是ai上身,都出现幻觉,开始已读乱回了,“不是盐水,是双氧水。” 第131章 尽管被闻濯制裁挣扎的可能,但游司梵仍然没有放弃抗争,依旧扭动着,试图逃离闻濯的控制。 闻言,挣扎中的他眉头一皱。 什么东西? 这药又不是叫他喝下口,和良药苦口有什么关系吗? 他根本不需要知道苦不苦! 但是他知道真的很痛! 游司梵过于迷惑,完全没空注意闻濯说的下半句话:“你在乱说什么啊?你……嗷嗷啊啊呜!!啊啊!!!” 年轻且灼热的高大身躯就靠在离游司梵不到十厘米的距离外,他为游司梵带来陡然升高的体温,紧实的大腿肌肉挤靠在游司梵的脚腕,却也心狠手辣,手起瓶落,那杀人一般的双氧水就如此大范围地洒上那个可怜的伤口。 游司梵足背绷紧,脚尖在床单划出一道充满痛楚的痕迹。 “呜!……” 他整个人上身一软,就此瘫倒在床垫,失去所有力气和反抗的手段。 他胸膛剧烈起伏,眼眸再无光辉。 溃散了,黯淡了。 闻濯用纱布替游司梵拭去多余的药水,动作很轻柔,仿佛在触碰价值连城的易碎品。 不规则的伤口边缘尽数泛红,随游司梵的呼吸频率一张一缩,像可怜兮兮的贝类,吐出受伤的、柔软的内里。 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动弹不得。 “没事了。”闻濯低声道,深邃的眼瞳里,心疼一闪而过,好似划落黑夜的流星,“不会再痛了。你伤口发炎,需要清创,所以才要用多一些双氧水完成消毒,现在已经好了。” 游司梵一动不动,毫无声息,仿佛他没听见闻濯说话。 唯有紧挨着闻濯大腿内侧的脚踝轻轻一动,像垂死之人的挣扎,有气无力。 直到闻濯用碘伏棉签进行下一步上药,区别于先前的另一种刺痛袭来,游司梵才勉强回应闻濯一句话。 “……随便吧。” 游司梵声音很闷,赤裸的前胸全压在一张陌生的床,但他懒得管,甚至不愿意将睡袍扯起来一些,好歹做个肌肤与床单之间的隔阂。 他宁愿就这么咸鱼躺下去,躺个天荒地老也无所谓了。 “反正你总是有道理的,”游司梵说,“你尽管上,随意上,我吃东西。” 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他还身体力行,支起一点身体,把冷落许久的饭团凑到唇畔,继续慢慢吞吞地小口吃起来。 闻濯抬起眼眸,扫游司梵一眼。 黑暗中,他只能看见一个半趴在床上的人形轮廓,层层叠叠的睡袍尽数簇拥在臂弯和腰后,像繁盛的极尽奢靡的芍药,慵懒地绽放在一个不知名的风雨夜。 裸露的脊背略显单薄,肩胛骨因为动作的缘故,显眼地突起,落下一块块不规则的光影。 流畅的腰腹曲线,毫无赘肉的下腹,碍眼的疤痕。 以及半露不露的深灰色内裤边缘。 xl的尺码对于游司梵而言还是太大,在闻濯身上穿不进去的热辣紧身内裤,到游司梵的臀腿时,却成为一件略显松垮的小裤。 松紧带卡在游司梵清瘦的胯骨,欲掉不掉,露出两个影影绰绰的腰窝,还将大半截尾椎暴露进闻濯的视野。 闻濯离游司梵实在是很近,呼吸间,尽是少年身躯上微微散发的冷香。 和闻濯一直用的那款香一模一样。 他明白,游司梵定是在浴室用了那瓶香氛。 冷香随体温蒸发,把游司梵熏成一个冷感的香香小人,还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恼,气鼓鼓地咀嚼他为他制作的美食。 “好吃吗。”闻濯把睡袍拉起来一些,遮住游司梵的内裤边和腰窝,一本正经道,“海苔碎是不是掉床上了?你记得擦一下嘴角的沙拉酱,小心蹭脏床单。” 他动作君子端方,说的话却全是游司梵不爱听的。 游司梵:“……” “不用你提醒。” 游司梵抬手抹走唇角的沙拉酱,仗着黑夜里没人能看见他在做什么,赶紧拾起手肘下方零零落落的海苔碎,废物利用,就着抹去的沙拉酱一起,抛进嘴里吃掉。 奇也怪哉,那男的是长透视眼了吗? 怎么停电了,这么黑,都知道他掉了一点点点点碎屑?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 “没有发生那种事情!”游司梵加快进食速度,饿鬼上身,三口并作两口,抓紧把饭团吃完,心虚道,“我好饿,还有别的吃的吗?我还没吃饱呢。” 听起来很委屈。 也充满转移话题的嫌疑。 闻濯挑眉,收起碘伏棉签,换上一瓶药粉。 他松开桎梏游司梵手腕的掌心:“我特意做的plus版饭团,还加了煎蛋和双倍肉松,你还是很饿吗……” 【铃铃铃——】 【铃铃铃——】 一阵急促的铃声忽然出现,以极具穿透力的音量,跨越无数堵墙而来。 威力或许因为距离有所削弱,但它阴魂不散的程度,反而在曲折的物质传递下更显鬼魅,与浴室现场聆听时相比,幽怨的意味更上一层楼。 如同一个挠门的冤魂。 【还有半小时!还有半小时!高考要出分啦!高考要出分啦!】 【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呀!】 游司梵:“…………” 游司梵:“谁……谁能去关一下这糟心玩意……” 第132章 他双目无神,机械咽下最后一口饭团。 醇香的猪扒如愿落入肚腹,但游司梵心中唯有无尽的空茫。 这手机扬声器质量怎么就这么好呢?他想。屏幕进水为什么不把喇叭也一起泡坏? 【铃铃铃——】 【铃铃铃——】 人类的悲喜并不相通。 远在浴室外间的手机不能接受到游司梵的怨念,没有外力关闭这个闹铃,它一直兢兢业业地循环。 【还有半小时!还有半小时!高考要出分啦!高考要出分啦!】 【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呀!】 【铃铃铃——】 【铃铃铃——】 第三轮循环action√ 游司梵空茫的眼珠子往下一转,恰巧看见一片不同于隔壁的深色区域,高度疑似漏网之鱼海苔碎。 他顿时更换人生目标,放弃对铃声的挣扎,低头装死,捡起那片在匆忙搜寻中被遗忘的海苔碎,装作很忙地吃起来。 等游司梵吃完,在第四轮铃声开始前,闻濯终于重新开口,好整以暇地接上先前未尽的言语。 “……没吃饱也没关系,我还准备了抹茶麻薯和炼乳芋圆西米露。”他好脾气地询问,“你要先吃哪份?” 游司梵震惊:“?” “啊?真的?”他放弃吮吸指尖的沙拉酱,180度大回头盯向闻濯,“你没骗我?” 游司梵动作幅度太大,大半个胸膛也转至闻濯眼前,比寻常男性更绵软一些的雪团隐隐约约,像被遮掩的流水,惊鸿一瞥,唯有淙淙的当啷声。 只不过人家是高山流水,而游司梵的配乐是高考揭榜进行时。 充满积极阳光的高中毕业生风味。 旖旎和暧昧通通让路,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 ——【还有半小时!还有半小时!高考要出分啦!高考要出分啦!】是也! 游司梵的目光凌然正气,和他的铃声如出一辙,清澈,纯净,充满对未知的好奇。 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意识到自己快要被人看光了。 闻濯垂下眼睑。 “我从来不骗你。” 他转身往书桌走去,手臂微动,端起一盘什么东西。 “你要趴在床上吃的话,西米露不是很方便,先吃麻薯好了。” 一个软糯可爱的团状物凭空出现,被递到游司梵期期艾艾摊开的掌心。 游司梵捏了捏。 抹茶和糯米的浅淡香气扑面而来,很清新。 “居然是真的……”游司梵低头思索一瞬,“那你再给我一张湿纸巾擦擦手吧,好不好?” 第59章 我高考几分啊?? 十分钟后。 游司梵施施然地趴在床上,手肘支起上半身,面前放着一个托盘。 里头不仅有咬了一半的抹茶麻薯,还有一碗炼乳芋圆西米露,他特意指定的湿纸巾就放在一旁,时刻等候取用。 闻濯正跪伏于他身后,为他撒药粉。 那些粉状物撒至伤口时,远远没有双氧水和碘伏来的痛,游司梵几乎可以将那一星半点的异物感忽略不计,面色镇定,舀起一瓷勺西米露张口就吃。 全然无视嘎嘎乱响的铃声。 【铃铃铃——】 【铃铃铃——】 游司梵眼睛都没多眨一下,刮下粘在碗臂的炼乳,送入口中。 【还有半小时!还有半小时!高考要出分啦!高考要出分啦!】 【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呀!】 闻濯唇角隐有一丝浅淡的笑,声色却是平稳,听不出来情绪。 “我帮你把手机拿过来吧,待会错过成绩信息可不好。”他道,“你现在不方便下床走动。” “唔?” 游司梵吞下软糯的芋圆,含含糊糊地应一句。 “没事……就放那好了,反正没有信号,也没有网,就算到零点我也是不知道成绩的。” 游司梵甜甜加倍,继而拿起抹茶麻薯吃。 “你要是嫌吵就关掉那个铃声吧!或者等到没电,它自己也会关,就是得等久一些,刚才电量就还只剩下百分之十几,很快也要自动关机啦。” 不料闻濯不再讨论这个话题,不提关闭铃声与否,拐个弯儿,问起高考的事情。 “要出成绩了,你紧张吗?” “还……还好?” 游司梵没什么精神地咀嚼麻薯,它质地很糯,内馅儿是很沙的抹茶团,很甜也很清香,就是外表的雪媚娘皮有点费牙。 “考完那段时间是最紧张的……一直到今天开始爬山前,都很紧张,这周都在整理志愿填报相关的资讯,”游司梵笑了一下,“但今天这么跌宕起伏,又死里逃生,我好像都要忘记那股紧张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我还是很想知道自己能考出几分。”他放轻声音,“这样说,好像有点前后矛盾,又不紧张,又很心急想知道具体分数……但你大概懂我意思?” 外头的铃声还在激昂地叫唤,时间早便不是先前的“半小时”了,然而在它循环的世界里,在熄灭关机前,它永远停留在永恒的半小时。 像一段被凝固的薛定谔时光。 成绩的结果被黑匣子关闭,时间循环没有被打破,游司梵被困在一方狭小的天地里,无尽地承受未知和焦灼。 他垂下脑袋,用湿纸巾擦擦指间,拿起瓷勺吃西米,轻轻碰到碗壁,发出清脆的当啷声。 第133章 “嗯,我明白。” 药粉上毕,闻濯拿出纱布和绷带,拆开单独的无菌外包装。 “这里没信号,不代表山下没有。”他慢条斯理地展开没有韧性的纱布,“我开车带你下山,半个小时足够到山脚了,也能赶上放榜。” 游司梵一愣。 西米露粘稠的汁液即将滴落,他才恍然回神,赶紧将那一勺悬空太久的甜品送入口中。 “唔唔,”他快速拒绝,“不用这么麻烦你啊,成绩而已,我总能知道的,不是今晚,不是明天,后天呢?后天,无论如何我总能知道。” “反正也还没到填报志愿的时候。” 游司梵小声嘀咕,加了一句。 “出成绩后的第三天才开放填报系统,两星期后关闭,再怎么样,我都能赶上,也来得及。” “嗯。”闻濯不可置否,“有目标院校吗。” “要说目标那肯定是w大!全国top1,本国难道会有人不想上嘛?”游司梵开了个玩笑,打趣道,“我志愿就填它好了,提前批填,艺术类填,普通本科填,预科填,专科也填。” 闻濯量好纱布的长度,对折叠好,如同一捧弯弯的月练,倾身覆上游司梵的后腰伤口。 像一条散落的长裙腰带,正等待主人的整理。 “容我提醒一句,w大没有开设专科类。” 闻濯握住纱布的两端,好似捧起裙摆的骑士,即将为高贵的公主系上礼服的束带。 游司梵睡袍散落,慵懒地堆叠,莹润如玉的腰线横陈于黑夜,被风雨微微照亮的肤色比雪更白。 他衣着不整,大半身躯赤裸袒露,闻濯却要绕过正经的外裳,为他系上暧昧的内衬束带。 “专科类的志愿,你恐怕要空着了,”闻濯指腹用力,点点游司梵的腰,示意他抬起些许,好让纱布绕过去,“或者委屈一些,填其他院校。” 腰眼一酥,电流从闻濯触碰的那点皮肤为起点,漫延游司梵全身。 他臀尖一颤,腰背不自觉地抬起,拱作一弯向下蜿蜒的下弦月。 “我不,”游司梵故意和闻濯反着来,唯心主义地枉顾事实,似乎想从下意识的顺从动作中挽回些许颜面,“我就要填w大。” 闻濯:“你很喜欢w城综合大学,对吗。” 长长的纱布绕过游司梵的肚腹,在后腰处收紧,即将被闻濯那双修长漂亮的手打出流畅的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游司梵没有正面回答问题,捡起最后一口抹茶麻薯塞入唇齿,“我想试一试。” “大不了落榜,再来一年。” 【铃铃铃——】 【铃铃铃——】 嘈杂的铃声中,游司梵听见闻濯第一次那么急地答话,像在反驳他。 “你不会落榜。” 闻濯语气很笃定。 绷带被收到最合适的松紧,完美覆盖伤口的一刹,闻濯指尖翩迭,系出一个干净利落的蝴蝶结。 像在不存在的礼裙上系好繁复奢靡的腰带,很衬游司梵不盈一握的腰。 “放心大胆地去尝试吧,”仿佛预言一般,青年如是道,“你会去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滴答。 时钟的指针落到凌晨十二点。 【2718年6月29日到!2718年6月29日到!2718年6月29日到!】 【本年度高考放榜!放榜!放榜!】 【记得刷新短信!刷新x城高考考生信息网!成绩可能会有所延迟!但不用担心!】 【铃铃铃——】 【铃铃铃——】 【2718年6月29日到!2718年6月29日到!2718年6月29日到!】 【……】 【……】 游司梵手机的铃声跃然转变,和闻濯房中的时钟一起,昭示这个意义重大的时间点正式到来。 这个宇宙中平平无奇的短暂一刻,仿佛也被赋予特有的含义。 但它还是那么的普通。 窗外的风雨仍在继续,信号没有恢复,被吃完的抹茶麻薯和炼乳也没有增加。 游司梵的成绩短信或许已经被发送到手机,等待查阅。 但现在的他,什么也不知道。 他还是趴在原位,并没有因为这个期待已久的时刻真正降临,而改变什么。 某些看似很珍贵的东西来了,他渴望得到,却也好像什么也没得到。 【……】 【铃铃铃——】 【2718年6月29日到!2718年6月29日到!2718年6月29日到!】 游司梵心脏莫名抽搐一瞬,但再去细想,唯有无尽的空茫。 ……是害怕吗?还是紧张? 又渴望,又惶恐? 他轻轻一笑,支起的上半身低落些许,若无其事地喝起西米露。 “你猜我考了多少分?”游司梵自言自语,“7字头就不肖想了,可能下辈子对着答案抄才能达到这个水平吧。” “5字头?6字?或者是4?3?” 游司梵越说越低,越说越怀疑自我,零到七的阿拉伯数字可汗大点兵,挨个颠倒念了一遍。 闻濯动作不停,用绷带给纱布添加外层固定。 “不用乱猜。我开车带你下山,现在暴雨,路上没人,快一点的话二十分钟就能到服务区。” 他问游司梵:“药上完了,去不去?” “……” 游司梵可疑地沉默。 他拒绝回答这个说走就走的提议,大口吃起炼乳西米露。 第134章 等他把芋圆大肆扫荡完毕,才避重就轻道:“咳,芋圆不够甜,麻薯的抹茶馅儿更香一些,你下次可以改进改进。” 闻濯不惯着他。 “走不走?我随时可以载你。” “……算了算了!!”游司梵闷头嚼剩下的西米,“这么大风大雨的别开夜车啦,我之后等天亮下山再查成绩也是一样的!反正现在去不去,成绩已成定局,不会再改变了。” “我看不看,知不知道……都一样。” 游司梵说完这句话,仿佛拥有心电感应,那部被遗忘在浴室的手机终于耗尽电量,嘎嘣一下大响,铃声戛然而止。 二人之间的氛围蓦然变得寂静,唯剩些微的屋外风雨。 闻濯这件卧室隔音相当好,再大的狂风暴雨也破不开物理阻隔,传到耳边,让人惧怕的天灾也化作无关要紧的绕指柔。 闷闷的滴滴答答,徒增宁静时的增色伴奏而已。 “不用害怕。”仿佛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停顿十秒钟,闻濯开口,低声道,“也不用逃避,凡事发生皆利于‘我’,你会得偿所愿的。” “再大的风雨都会过去,我和你打个赌好了。比如我现在说,明天是个晴天,你信不信?” 游司梵想起自己今天在山里狼狈一整天,被雨腌入味,狠狠一哆嗦。 直到现在还风雨大作,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 “不信。”游司梵摇头。 闻濯这次否定了他。 “明天会是晴天,你的成绩和未来也会很顺利。”闻濯说,“打个赌吧。睡醒一觉起来,你就知道答案是或者否了。” 游司梵打心眼里不信。 也谈不上不信,只是觉得天方夜谭,发生概率低于0.00001%。 这种极度不确定的事情,甚至不可能存在的事情,就像x城已经下了一整个月的大雨忽然停下一样离谱。 这已经远离“信或者不信”的范畴,是不太可能发生的概念。 毕竟从父母去世后,游司梵就好像没有遇到很顺利的事情。在司二叔家里寄住的三年,尽管还是生活在x城,却始终像隔去一层朦胧的旧玻璃,情感和记忆被隔阂在雾里,辨不清,看不分明。 和顺利二字,完全无关。 但今夜的游司梵,离奇地做了一个美梦。 他躺在一张完全陌生的大床上,在轻柔的晨曦里慢慢睁开眼,记不清楚的梦境暖融融地怀抱他,像清晨的阳光一样柔和。 “小梵?” 一张和蔼慈祥的笑脸对着他,满头银发的闻婆婆摸摸他的手。 “你醒啦?” 第60章 遇到这种男人你就嫁了吧.jpg “……婆婆?” 游司梵声线沙哑,诧异地撑起身,不想起身的刹那有些眩晕,整个人晃了一下。 “哎呦小梵,你别着急,你才退烧没多久呢,昨晚后半夜一直在低烧,”闻婆婆赶忙扶他一把,让游司梵倚着床背,“还说了一些胡话……好像在喊爸爸妈妈。” 透过玻璃窗的晨曦并不刺眼,柔软的光束撒落大半张床,光影分作明与暗的两端,在游司梵身上错落地交界。 游司梵长睫一颤,像被惊起的鸟雀,不适应乍然亮起的环境,还沉浸在那个无尽的黑暗雨夜。 “婆婆……怎么是你……?我不是被他……”他疑惑道。 “小梵,你在问小濯,是不是?”闻婆婆叫他别害怕,把他的手机递过去,指指床头,“原来你就是昨天晚上被小濯带回家的客人,不用担心,他是我的外孙,不是将人拐走的拍花子,我也不是专门骗人传销的老虔婆。” 慈眉善目的老人一笑,眼尾深深的皱纹舒展开来。 “这是你的手机和衣服,手机充好电了,衣服也洗好,烘干了。” 小卓?什么小卓。 好像有点耳熟,但又似乎不认识,没听过。 是那个昨晚救了他的偷猫贼叫小卓吗? 游司梵没听懂,脑袋尚且晕晕乎乎,也没仔细注意闻婆婆后半句话,但佯装明悟的样子点点头,接过自己那个闪烁着七彩光辉的坑货手机。 这个昨晚声嘶力竭到电量耗尽的坑货,此时此刻仍然保持着屏幕进水的状态,一条碍眼的光束从上到下贯穿视野,把好端端的玻璃屏幕分作两半。 “谢谢你,婆婆,也谢谢……小卓。” 游司梵心不在焉地道谢,解锁手机的前一刻,居然有些害怕。 ——害怕成绩短信怼到他眼前,避无可避。 “还帮我把衣服洗了,其实我自己起床再弄就好,”游司梵心一横,指纹解锁,或许是进水后反应迟钝,手机闪屏好几下才加载出画面,“不用……不用……” 他口中喃喃地重复没有意义的字眼,眉心微微蹙起,全副精力都集中在眼前那方小小的长方形屏幕。 滴。 【指纹解锁成功。】 【2718年6月29日,早上07:45,天气:晴】 【距离高考出分还剩:0小时】 【待办事项:无】 【新消息通知:无】 没有未读讯息,没有成绩短信,没有x城教育局官网发送的通知。 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 状态栏右上角的信号仍旧为无,一个小小的叉号横在五格此起彼伏的信号上端,昭示机主当前的信号以及网络状态。 【当前电量:100%】 第135章 【您已离开服务区,当前模式为:无信号。】 达摩克利斯之剑坠落到一半硬生生刹车,停在心脏外一毫米的地方,悬而未决。 渴望知晓的欲望被掐断,好与坏都不分明的答案又一次被现实阻隔封存,游司梵抿唇,眉头深深皱起。 阳光并不热烈,他倚坐的位置刚好在光线的落点,耀眼的灿金色被玻璃削弱攻击性,余下绚烂好看的色彩,为游司梵勾勒侧颜的轮廓。 近乎苍白的面色,浅淡的唇。被骄阳晕染的、轻颤的眼睫。 他看起来很不高兴。 惶恐有之,不悦有之。 “小梵,不开心吗?还没搜到成绩是不是,唉呀,也怪这山上恢复慢,听说是信号塔出了故障,抢修一夜才恢复通电,还发了洪水,多了很多断树烂泥,小濯和小静天还没亮呢,就也被喊去搭把手帮忙。” 被闻婆婆摸着的手背一紧,游司梵回过神,难过的神态隐下,放好手机,看向絮絮叨叨的老人。 “小……卓,他出去了?” “对,小濯他是帮你把衣服洗好、烘好才出的门,临走前还用充电宝给你手机充好电,嗨,也难为他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能这么细心。” 衣服…… 杂七杂八的事一起冲进来,游司梵头脑清醒了一点,刚醒来的大脑重启70%,终于抓住关键词。 衣服? 视线的右侧,一叠整整齐齐的衣裤叠好,就放在游司梵枕边不远的位置。 游司梵随手翻了一下。 “啊那真的太麻烦他了,婆婆真的,这些我自己来的就好……等等?!” 赫然扫到一条奶黄色的内裤,游司梵句子拐到天边,后半截几近破音。 那是昨天从他身上脱下来的贴身内裤,还在心理斗争后谨慎藏在脏衣篓里,用换下来的其他衣物做掩饰,主打一个毫不起眼,泯然众矣。 所以现在是在干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他特意藏好的、还没来得及洗的内裤,会出现在这堆衣服里??? 只见这条承载游司梵某些小心思的棉质内裤不偏不倚,夹杂在上衣和下裤的中央,连顺序都和在脏衣篓时一模一样。 游司梵记得清楚,他当时胡乱塞的时候,就是短袖-内裤-下裤这个排序。 搞什么?! 搞什么!!! 从脏衣篓翻出来就算了,严谨复刻排序也算了!! 游司梵咬牙切齿。 他把片刻前的不快抛之脑后,整个脑子咕噜咕噜沸腾,要被说不清道不明的羞恼充满。 那个小卓还帮他把内裤叠成一个小小的正方形???啊??! 哥们你怎么想的啊!!!! 游司梵猛然将掀起的上衣落下,像盖遮羞布一样,仿佛眼不见为净,这样就可以枉顾已经发生的事实。 “小梵你该不会还没退烧吧?” 闻婆婆伸出手背,担忧地探探游司梵的额头,见是温热,一切正常,才放下心来。 “没有重新发烧就好,婆婆刚才说过了呀,这些衣服都是小濯帮你手洗的,”她起身,示意游司梵没事的话可以换衣服,“那时候还没恢复供电,他大半夜的没睡觉,给你喂了退烧药,见你温度降下来一些,就去把衣服全洗了。” “哦。”她顿了顿,“他也顺便把我和小静的衣服也洗了。” 游司梵:“……” 他眼前浮现出一个诡异中又暗藏合理的画面。 身形高大的小卓系着黑白女仆围裙,抱着堆叠的脏衣篓,冷着一张线条分明的俊脸(虽然游司梵从未见过此人正脸,但根据戴口罩时候对方露出的上半张脸判断,小卓肯定难看不到哪里去!),在凌晨四点的深夜,搓洗全家人堆积如山的衣服。 像个任劳任怨的田螺姑娘。 停电的黑夜。哗啦哗啦的水声。被泡沫溅湿的镜子。 一个年华正好的男青年牺牲睡眠时间,从脏衣篓翻出一条与他气质完全不符合的奶黄色内裤,清俊的眉眼没有为之震动半分。 小卓冷脸拉磨洗内裤.jpg 游司梵:“…………” 救命啊! 这是什么新时代二十四孝吗?! 该说还好小卓去抗洪抢险了,不用他和他早上起床干瞪眼,面对面尴尬吗! ——“你的内裤。” ——“不,是你的内裤。” ——【关爱卫生,更关心你。】 游司梵:“………………” 闻婆婆见游司梵表情难以言喻,还以为他精神不济又有点低血糖,在旁边问要不要吃点早餐垫垫肚子。 可是游司梵一粒米也吃不下。 昨天半夜吃的那些个饭团麻薯西米露全部变成报应,个顶个的堵在他喉咙,这些出自小卓之手的食物化作回旋镖,和小卓帮忙洗好烘好的衣物一齐,把游司梵扎个透心凉。 哈哈,人生短暂,没事的,不就是被人帮忙洗个内裤吗? 我内裤都穿了他的,他帮我洗洗怎么了? 游司梵神情恍惚地换上自己的衣服,神情恍惚地洗漱,神情恍惚地将脱下的睡袍和内裤塞进小卓专属洗衣机——“小濯的外衣都用这台洗,他的贴身衣服用那台,小梵你归类放好就ok了”——神情恍惚地喝完一杯清水,踏出玄关。 地砖尚且残余昨夜风雨的水痕,一滩又一滩没来得及蒸发的浅水汪静静地存在,倒影出天空一轮逐渐灿烂的骄阳。 第136章 云销雨霁,阳光明媚。 一个连绵暴雨后,x城久违的晴天。 疏落的树影下,闻婆婆潇洒地合上全包式机车头盔,单脚点地,朝游司梵一招手。 “快上车,小梵!”她拇指往后座一指,很有一种身下座驾身价高达两千万的豪气,“小濯拜托我送你下山回家的,咱们抄近路,婆婆保证十分钟就把你送下山喽!” 游司梵默默走过去,拿起车前框的另一个机车头盔。 这头盔很重,看着就是专业比赛用的那种,色彩炫酷,闻婆婆那个是黑红鬼火,他这个是蓝白火焰。 游司梵慢吞吞地戴好,扣上防风罩,长腿一跨,稳稳坐上后座。 屁股下面的海绵垫还算厚实,虽然面积狭窄,但坐上去不难受,承托力尚可。 “婆婆。”游司梵的声音从头盔里传出来,闷闷的,“我好啦。” “不用合上防风罩呀,小梵,吹吹山风多舒服!” 游司梵没有意见,麻木地掀起防风罩,任由清晨的山风拂上他的脸。 还没开车,风并不剧烈,很宜人舒适。 但等会就天差地别了。 “嘀嘀”两声,喇叭轻响,闻婆婆扭动把手,仿佛在做机车比赛的赛前热身。 “三、二、一!” 嗡嗡嗡——! 推背感袭来,闻婆婆身下那座驾瞬间风驰电掣,飞也似的窜出原地! 比前一刻剧烈了0.5倍的山风迎面袭来,交杂着雨后的清新,充斥游司梵的五感。 闻婆婆像一个战士,脊背微微弓起,神态严肃,油门扭到最大。 姿态满分。 信念感满分。 单看动作,感觉时速超越200公里。 实际顶天了只有20公里。 游司梵:“……” 所以,骑小电驴,真的需要戴这么厚重的专业头盔吗? 第61章 云销雨霁 速度二十迈,心情自由自在。 悠扬的晨风吹起游司梵垂落肩头的黑发,一些略长的发梢被头盔下沿压着,翘起弯弯的弧度。 阳光倾泻而下,尽数洒落游司梵的面庞。 两侧高耸入云的树木伫立山林,蔚蓝的天空一览无余,被枝桠分割作零散的拼图,快速后退。 游司梵舒服地眯了眯眼,感觉那个略显笨重的赛车头盔也可以忍受了。 他刚放松下来一秒,却见眼前景色突变,闻婆婆一个拐弯,“咻”一下钻进一条根本算不上路的泥道! 方才的宜人风光陡然消失,整齐有序的林木变作原始森林,小电驴放着大路不走,无惧艰难,碾过接连的泥泞水坑,穿梭于树的间隙之间! 游司梵:“???婆婆……咳!” 车轮压过一个起伏的土坡,他上半身一抛,下意识抓紧闻婆婆的衣摆。 因为防风罩被打开,游司梵张开的唇齿无遮无挡,还呛进一些树叶滴下的水珠。 好迷茫,好狼狈,好无助。 一霎之中,他忽然明白为什么要戴专业头盔了。 真的很有必要! “小梵,你拉紧哦!婆婆带你走条近路,快点下山!往常的大路走不了了!全是泥沙和断树!”闻婆婆车头不断转弯,闪过一棵棵随意生长的树,“小濯一小时前回来过一趟,他叮嘱我的!” 又是这个小卓?! 游司梵松开掌心,停止对闻婆婆衣摆的迫害,转而一手拽住自己的小挎包,一手往后绕,死死攀着电驴后座靠背的铁片。 “婆婆——!” 林间的风反倒比大路要大,游司梵怕闻婆婆听不清楚,特意喊出声,音线有些慌张,又有些恼怒。 “他是哪个‘卓’啊?卓越的卓吗?我怎么觉得很耳熟,之前小时候有一个朋友,好像也是这个差不多的名字!” “原来你想问这个呀,早说嘛!又不是什么商业秘密,婆婆会告诉你的!他叫闻濯,三点水,右边上羽下住,比住多一横,濯清涟而不妖的濯!”闻婆婆答的很快,“怎么样小梵,是你那个老朋友吗?我还以为你俩这么熟,早就互通姓名啦。” 濯。 小濯……闻濯。 记忆深处的吉光片羽刹那翻涌。 十年前的午后,放学路上,彼时十一岁少年接过小游司梵的书包。 “我是闻濯。”少年身着学校制服,刚刚揍混子时动作幅度太大,白衬衫的领口有些凌乱,薄唇抿出的笑容却是很好看的,“你叫什么名字呢?” “司梵!你来啦。” 几个月后,时节来到冬日,x城下起纷纷扬扬的小雪。 闻濯一路小跑,呵出热乎乎的白气,把自己的羊绒围巾解下来,缠到小游司梵的脖颈。 “怎么不戴兰姨给你准备的那顶毛绒帽?” 他拂去小游司梵眼睫的雪霜,小心翼翼,呼吸时的热意微微传递到小游司梵的面上,小游司梵脸蛋晕起酡红,大半张小脸被围巾包裹,露出来的眼眸像星子一样亮。 “不会冷到的。”小游司梵很小声地嘟囔,“反正有小濯哥哥你在。” 闻濯闻言一笑,看起来有点无奈,还有些稚嫩的脸庞已现出日后的凌厉。 “不许撒娇。” 他捏捏游司梵鼓起的侧颊。 “你这样偷懒,万一有一天我没来,你怎么办?” 怎么办? 不怎么办。 第137章 后来的一日,一个寻常的下午,小游司梵从傍晚等到天黑,从此往后的十年,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小‘卓’,而是游司梵很珍贵、很珍惜的朋友。 ——闻濯。 但现在看来,这个对于朋友关系的认知,很可能是游司梵一厢情愿的。 毕竟闻濯十年前不告而别,十年后又从天而降,替游司梵解围,救他,也捉弄他。 像云像雨又像风,完全捉摸不透。 “……” 游司梵无名火起,顿感羞恼,恨不得冲去闻濯面前揍他几拳,好叫他尝尝被人复仇的滋味。 让你戏弄人! 让你说走就走!玩人间蒸发! “是他,是我那个‘老、朋、友’……诶诶诶诶!婆婆你怎么开到这里来了!这能让电动车上路吗……?!” 惊诧当前,游司梵目瞪口呆,忘记继续清算闻濯,询问的声音劈叉成麻花。 却见闻婆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嗖一下开出山林。 也不知她是怎么开的,硬是从一片泥泞里杀出重围,咔——! 荷载两人的小电驴正式驶入一条有青砖阶梯的宽阔山道! 遮天蔽日的树木散去,廓然开朗。 八点出头的晨曦笼罩而下,每一块砖石的缝隙锃亮如新,闪耀着碎金般的光泽。 一块蓝色的指示牌横在路边。 【山道1号】 【请各位游客文明爬山,勿要推搡,注意人身安全】 这赫然是司二婶退票不爬的那条高级路线。 有护栏,有台阶,有间距宽阔的斜坡,一路连绵到山脚。选择多种多样,倒着爬正着爬被人推着爬,任君取用。 闻婆婆一通操作,突破一个疑似年久失修的围栏缺口,倒反天罡,把小电驴开到人家缓坡上了! 一路向下,重力作用下不断加速度,20迈变80迈,山风呼啸而来,糊上游司梵的面容。 顺道堵住他未尽的质疑。 “啊呜呜呜嗷啊!!” “这个风爽不爽啊小梵!”闻婆婆畅快大笑,“能上路,别担心!小濯是不是没和你说?” “这座山往上数七代,地契都是我们家的,早几十年放出去六分之一的面积给x城做开发,所以不用害怕,没人时候开个小电车罢了,不是什么放火烧山的大事!” 呼——! 身侧的景致快速更迭,深翠色的树林化为波涛,此起彼伏,翻涌着远离游司梵的视野。 浮光跃金,疏落的光斑星星点点,略带灼热的阳光尽情染上游司梵的肌肤,融合风雨过后的清爽,还带有些许微不可见的水汽。 叮! 叮咚!叮咚! 像一个得到号召的标志,信使敲响新讯息到来的铃铛,被游司梵揣在小挎包里的手机叮叮当当,冒出接连的消息提示音。 游司梵攥紧挎包带子的指尖一颤。 “应该是有信号了,小梵你快看看!”闻婆婆同样听到了。 山风分明不是那么的猛烈,那么的不可呼吸,它胡乱地顽皮拍打游司梵散落在肩头的黑发,但游司梵却紧张的快要窒息。 “我、我……” 闻婆婆关切道:“是不是坐着车不好拿手机?要不要婆婆停一下?” “不用了!我可以拿!”专程把车停下等他看成绩那还得了?游司梵连忙婉拒,匆忙寻出手机,“婆婆,我找到了。” 他深呼吸,从风中抢来比平日稀薄的氧气,心一横,解锁屏幕。 【指纹解锁成功。】 【2718年6月29日,早上08:23,天气:晴】 【当前电量:99%】 【当前信号:三格。】 【距离高考出分还剩:0小时】 【新消息通知:15】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2)]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拍了拍“cheese”,并祝我6.29高考出分如愿以偿。]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小黑猫歪头等待.jpg 叮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的新消息。(7)]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啊啊啊我草!!!你几分!!!!!!我祖坟冒青烟了我!!!!!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他爹的考了635分!!!635!!这是我能肖想的数字吗???!!!卧槽真的w大信女愿用十斤脂肪换你一个录取名额!!!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hello?我家小员工游司梵?在吗在吗?收到请回复收到请回复~~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去哪里了?!怎么失联这么久?打电话也忙音!! [此为……] [……]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司二婶]:你这孩子往哪里去撒野了?大晚上的不着家!去打个水而已,就不见了! 叮当! [未读短信:1] [发信人:x城教育考试院] [2718-6-29,0:00] [【x城教育考试院】姓名:游司梵,考生号9x08……] 第138章 或是关心或是刺眼的雁书讯息走马观花,情绪如流水般匆匆而过,满屏密密麻麻的系统铅字还没来得及在游司梵心上留下深刻的痕迹,最最重要的成绩短信便撞入眼帘。 那个瞬间,游司梵心若擂鼓。 他屏住呼吸。 他握着手机边缘的指骨相当用力,用力到发白,泛起失血的青白色,昭示手的主人在使用多大的气力来折磨自己。 几分…… 我考了几分? 山间清冽的风哗哗而过,刀子似的刮过游司梵的唇,它应当是嘈杂的,可是在这个刹那,游司梵听不清任何杂音。 全然的寂静里,唯有他胸腔蓬勃跃动的心音。 怦怦。怦怦怦。 他喃喃低语:“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是……” [……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651,排位:本科62名,专科59名。] 651分。 651……651?! 多少??? 我是不是看错了!?? 游司梵茫然地张大嘴,喉咙却像闭合一样关闭气道阀门,氧气无法进入,徒留耳畔的嗡鸣。 眼前那三个简简单单的微软雅黑数字晃出重影,随着下山的颠簸左上右下,从游司梵的视线的这头摇到那头,来来回回三遍,锁屏又解锁,“651”却始终毫无改变。 651。 651分。x城本科顺序排位第62。 “啊!婆婆!!!啊啊呜呜呜呜呜啊啊啊!!!” 游司梵忽然大喊。 “我考了6字头!!!!651!!651分!!!!x城第62名!!!!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啊!!!!!” “我没有看错吧!!!啊!!我怎么、怎么可能考这么高!呜呜嗷嗷呜呜呜!这么高的分数!!!”他啜泣着大声道,全是浓重的哭腔,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呐喊,“我从来没有!呜呜呜……从来没有考过这样子吓人的好成绩!!!一次也没有!!” “那么多次模拟考,二模三模全省联考全国模拟!!我最好最好,都只考过598分!!一次上600的都没有!真的!!一次都没有!!!” 风吹落游司梵的眼泪,大滴大滴的泪仍然在眼眶不断坠下,阳光照上他湿润的脸,脸颊泛起的嫣红可怜至极。 那些泪珠不似狼狈的痕迹,反倒像是沾上金粉的白玉。 游司梵鼻尖通红,使劲一吸鼻子。 “我怎么会……我怎么会!这是600啊,是600!甚至不是普通的600,是651……都超出600的一半了!!” “我有底气走了!!!呜呜呜呜呜呜!!!我可以走,可以离开了!!!啊!!好——开——心——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开心!!!!!” “小梵哎!”闻婆婆也跟着大喊。 游司梵积极回应,响亮回答,音线却略微颤抖:“呜呜呜啊!诶呜!婆婆!” “这么好的成绩,这么高兴的喜事——!想吃什么大餐啊?婆婆请你噻!”闻婆婆开始报菜名,“澳龙吃不吃?帝王蟹?顶级怀石料理?a100雪花和牛?米其林八星?是不是挑花眼了选不出来,没事,咱挨个吃过去,什么都吃!不用选!” “天高海阔,整个世界的天地,都是小梵你的!!” 顺着颧骨流下的眼泪浸湿头盔内衬,那些触感绵软的材质在增加泪水后,又添上真挚的祝福,软软贴着游司梵的下颌,像母亲和父亲的掌心,温暖宽厚。 游司梵从来没有这么高兴过,高兴到飘飘然,好似要飞起来。 山间的晨风托着他的身躯,气流和树影是快速前进的证明,某种意义上,他确实在飞起来。 飞翔于蔚蓝无际的天空,毫无阴霾的骄阳,一举飞向此后大有可为的未来。 连绵不绝的雨水终于停歇,往后很长很长的年岁里,也许还会下雨,滂沱大雨,狂风大作,把人类弱小的躯体刮上天,又摔下地。 晴空和雨水是双生子,此起彼伏,你来我往。 但游司梵不会再惧怕了。 “我想吃小濯做的饭团抹茶麻薯炼乳西米露——” 游司梵大声回答。 “婆婆!我只想吃这些!” 第62章 梵王归位 半小时后,x城b区。 “真不用婆婆给小濯打电话,叫他回来给你做饭庆祝吗?” 闻婆婆如是说,很不赞成地看着啃三明治的游司梵。 人来车往,站在路沿的少年杏眼一弯。 他睫毛染上骄阳的灿金,很薄,几近透明,握着手里的龙虾三明治,仿佛那是什么举世难寻的珍馐。 “我今天已经很麻烦婆婆啦,昨天晚上也叨扰了小濯和您们一整夜。” 游司梵脸上犹然存有湿润的泪痕,整个人湿漉漉的,像一颗被剥开的莲子。 “谢谢婆婆您专程送我下山,还给我买那么好吃的龙虾三明治。” “您想去喂猫的话,可以去密室逃脱那边,”游司梵唇齿微张,又咬下一大口满满龙虾肉,霸道至极的咸香在味蕾炸开,他顿时餍足地眯起眼,泪痕带来的几分忧郁瞬间化作无关紧要的添色,不过是少年好颜色的润笔,“小咪最近习惯在那边出现。” 看见他这么兴高采烈,闻婆婆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她勉强放下心来:“一个够不够吃?喜欢就多吃点,婆婆再给你买。” 游司梵:“诶?已经够……” 他刚想下意识婉拒,却撞上闻婆婆堪称审视的眼神。 第139章 对视三秒,游司梵败下阵来,最后被迫抱着老人给他买的另外四个三明治离开。 分别是龙虾肉、炸猪排、咖喱鸡腿肉、雪花牛肉四种馅儿。 出品来自康乐大酒楼,绝对高端,绝对一流。 价格也足够高昂。 “那我走了啊!小梵你自己注意安全!”闻婆婆一骑绝尘,背对游司梵潇洒挥手,“我去看看那只黑猫!” 游司梵提着一大袋三明治,哭笑不得:“好——婆婆你放心!” 闻婆婆听到了,却没有回首,只是举起的手臂一曲,朝后方比个大拇指。 指弓翘的很高,骄傲与自豪溢于言表。 游司梵真切地笑了。 他很仔细地吃完那半个龙虾三明治,另外四个刚买的整整齐齐地理好,叫它们别在袋子里东倒西歪。 弄完这些他还要回去和司家算账。 一场可以预见的硬仗,但游司梵不会再退缩。 叮! 手机一震,是雁书的讯息提示音。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的新消息。]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看见消息已读了!你终于回来了吗?失联那么久到底去哪啦!!速速从实招来!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考了几分!快说,我熬了一晚上没睡就等你 游司梵很轻地笑了一声。 他不打算卖关子,平白无故吊白无思胃口,便在收拾的间隙复制成绩短信,准备给她发过去。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您回到雁书。] 叮咚! [尊敬……] 游司梵点开雁书的同时,手机响起又一声提示音,一行出现到一半的系统文字中道崩殂,游司梵只觉眼前一花,什么也没看清,那行字便消失不见。 他没有在意,大部分精力仍在关注那袋子三明治,以为是白无思又发来什么讯息,随手戳开消息列表的第一个对话框,把短信复制粘贴,发送。 那个对话框有未读红点,游司梵想,应该没发错。 [cheese]:[【x城教育考试院】姓名: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651,排位:本科62名,专科59名。] 不料对方回复很快,像蹲在手机面前秒回,提示音叮叮咚咚。 [。]:? [。]:宝宝。你是不是忘记去掉一些个人信息了? [。]:成绩很好,祝贺你[小黑猫撒花.jpg]所愿皆所得,皆大欢喜 [。]:可是我没问你这些,我是问你吃饭了吗,休息的怎么样。 [。]:快撤回。 等游司梵终于折腾完他那四个祖宗一样的三明治,有空看一眼手机,感觉天都塌了。 这不是和白无思的对话框,而是他和forward的。 在他大大咧咧甩过去成绩短信之前,是forward的询问。 [“cheese”与“。”的对话] [。]:昨晚睡的怎么样?早餐吃了没。(已读) 接下来,游司梵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把毫无模糊个人信息的成绩短信直接怼到这个对话框。 游司梵:“……” 他开始狂按撤回。 然而于事无补,超过两分钟时限,那条成绩信息就此耻辱地存在。 偏偏白无思也没放过他,丁零当啷的提示接连响起,转瞬即逝的系统小字不断闪现。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快回我呀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急急急qaq 游司梵僵住,手足无措,感觉现在回复谁都很尴尬。 forward似乎也反应过来了。 他很是贴心地发来一段补充。 [。]:撤回不了?没事。 [。]:我这边删了。 [。]:[聊天页面截图] [。]:以后要谨慎一些,网络鱼龙混杂,注意保护涉及个人隐私的内容。 [。]:不过你放心。我不是那种人。 [。]:小黑猫走来走去.jpg [。]:你去忙吧。 他大发慈悲地放过游司梵。 游司梵说不清是庆幸,还是尴尬到麻木,深吸一口气,点开截图。 截图里,聊天页面干干净净,误发的那一段短信果然消失。 就是失去游司梵回应的那唯一一句后,整个界面全是forward一人的独角戏,问候的话语遍布整整一页,看起来很是孤单寂寥。 仿佛在自言自语。 但这些都无法挑动游司梵的神经。 他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forward给他设置的备注。 [起司梵]。 游司梵:“??什么东西!” 他噼里啪啦打字,冷酷质问。 [cheese]:哥哥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意思??? [cheese]:小黑猫满头问号.jpg 然而方才秒回的forward不再回复,讯息一直未读,好像有事去忙,没有看手机了。 游司梵又是尴尬又是羞恼,连发好几张表情包过去,把消息记录刷上去,才暂且退出这个堪比修罗场的对话框。 [“cheese”与“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的对话] 游司梵确认好几遍这是和白无思的对话框,才谨慎地将短信复制发送。 成绩短信经过乌龙,终于来到它最初该去的地方。 第140章 [cheese]:[【x城教育考试院】姓名: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总分651,排位:本科62名,专科59名。] [cheese]:才查到成绩!抱歉抱歉 [cheese]:昨天我差点被洪水淹死……还好命大,洪水后来也退下去一些,捡回来一条命……不是故意不回信息的,现在刚刚回到市区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卧槽???!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等等,你这个逆天的绝世成绩,又是这个遭遇???!!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还好吗???要不要我来接你去医院!!!!!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在哪里,发个定位,我套个衣服马上出门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我姐也说要来看你 白无思和她姐姐白筝一样,都是说干就干的行动派,开密室逃脱是,平时做事亦是。 再不拒绝,恐怕她们下一刻就会杀到游司梵面前,把他押去急救室做全身检查。 游司梵心头涌起暖意,但仍然很坚定地选择回绝。 一片阳光的碎片落在他的眼瞳,乌黑的瞳仁泛起鎏金,像坚定不移的决心,熠熠发光。 [cheese]:谢谢老板们!我现在没事,有个很久之前的朋友救了我,还给我上了药,暂时是不需要去医院的 [cheese]:小黑猫respect.jpg [cheese]:但确实有一件事要麻烦老板tat [cheese]:接下来的一两个月,我可不可以暂时住在店里? * “游司梵,你想干嘛?大清早的收拾行李做什么?昨天一晚上没见着人,现在吭都不吭一声就要离家出走吗?” 司二婶皱眉,头发乱糟糟的,睡衣的折痕七零八落,像是刚刚睡醒没多久的模样。 她没喊游司梵作“小梵”,语气全是不耐。 “赶紧把那些箱子推回房间!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游司梵还是从闻濯家里出来的那副打扮,和上山前的衣着一模一样。 但和之前在山里打滚的狼狈不同,现在这身衣服干净整洁,全无昨日的凌乱。 司二婶觉得很怪,但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只是下意识觉得游司梵的平静很是碍眼。 那个三年前开始寄住在她家的少年抬眸,视线与她平齐。 和她相比,游司梵清瘦的身躯分明不占体型优势,动作也不张狂,只是站在客厅扶着行李箱的拉杆,安安静静。 然而司二婶就是很不爽。 “不用了,婶婶。”果然,游司梵一开口,就是一番挑战她底线的话,堪称大逆不道,“我现在就走了,东西已经收拾完,不回房间。” “什么?!” 司二婶嘴角一抽,先前那一星半点的瞌睡一激灵,被游司梵平静的话语全崩跑了。 “什么收拾东西!你不回家,是想去哪里!”她快步上前,想来抓住游司梵的臂膀,“婶婶还没骂你昨天在山上玩儿消失呢!?你知道我和你堂哥找了你多久吗!雁书也不回!” 游司梵早有预料,一错身,躲过她的动作。 “婶婶,这不是我的家,您知道的。”他笑了一下,“至于我为什么在山里消失……您没有问过帮你一起找人的司子天吗?” 游司梵对上司二婶身后走廊里,司子天惊诧至极的视线。 “堂哥,你没有和婶婶说,你昨天是怎样把我坑到山洪泛滥地点的吗?”游司梵道,“怎么,你看见我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很惊讶?” “放心,我还活着,姑且算是个人,不是鬼魂来索命。” 司子天又惊又怒:“你个表子!你乱说什么!你居然没死在山上……啊!” 他捂住嘴,赶紧闭嘴,可是话已说出,司二婶听见了。 “子天!”他的妈妈回头盯着他,“你说什么?!什么死不死的!” 第63章 看谁不爽就揍回去! “没有……没有!我什么也没说!” 司子天藏在昏暗里的身躯一抖,肥腻的脸竟现出一瞬的慌张,眼神恶狠狠地瞪向游司梵,半开的房门“吱呀”推开,想缩回屋子里去。 “妈,是你没睡醒,听错了!” “听错?司子天,你妈妈我是老了,是没有以前年轻了,但不是聋了!”司二婶呵斥他,细长的眉毛拧起,三步并作两步,快速上前冲至司子天身边,“你给我说清楚!你刚才在胡说八道什么呢?!” 司二婶略带沙哑的声音拔得很高,像鸟雀被掐住脖子后,尖利无比的叫声。 “你可别告诉我,昨天在山上找人都是无用功!司子天!我像个傻子一样淋着雨陪你满山头乱转!你这是对待妈妈该有的态度吗?” “你爹腿瘸了崴了用不上他这个人!是我找了一整个下午的人!是我扶着你爹下山,回程还是我开的车!” 司子天身躯缩到一半,但还是没有司二婶快。 女人瘦弱的手臂使劲儿一扯,把比她高两个头的肥硕儿子硬生生拽出房门,不叫他龟缩回去逃避。 嘭! 房门被司二婶一甩,大力阖上! 场面太滑稽,太稀奇,还像动作片现场。 游司梵没忍住,唇角微勾,轻笑一声。 司子天瞬间气血上头,脸涨血色红成番茄,游司梵胜利者一般的笑容令他浑身刺挠,恨不得去给置身事外的少年几巴掌。 第141章 “不是,妈,你搞什么啊?!” 然而事与愿违,司二婶压住司子天的动作非常坚定,司子天越想挣扎开来,司二婶就越用力。 进退维谷,忠孝两难全,司子天一时之间居然毫无处理游司梵的办法。 “我都这么大个人了!你神经病啊!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司子天怒吼。 “谁神经病?啊?司子天!你有本事再说一遍!到底是谁神经病?!我之前二十几年是这样教你做人做事的吗!!” 不料司子天一句话成功惹火司二婶,中年女人发起飙来,音线直直拔高八个度,力透整间屋子。 司二婶空闲的手一抬,径直揪上司子天的耳朵! “我怎么生出你这个样子的糟心东西?我再神经病也没有你司子天神经病!谁教的你这样不孝!谁教的?那个人是不是还教你怎么陷害自家堂弟!啊?是不是!” “你想找死就早点说!我趁年轻再和你爹生另一个儿子!” 也许是司子天脂肪够多,耳朵足够厚,司二婶干瘦皱巴的手指很好使力,一旋,便轻轻松松让司子天痛呼出声。 “疼!!妈!你干嘛啊!好痛!!” 见司子天毫无悔改之意,只一个劲儿的回避喊痛,半句有用的信息都没说,司二婶愈发气恼。 “现在是没真的出事!昨天那么大的雨!你堂弟命大,今天齐齐整整地回家来了!没让你真的杀人成功!” 司二婶气急败坏。 “你有没有想过游司梵要是真的出事了,我怎么跟看着他长大的街坊邻居交代?怎么跟死掉的游兰和司麓交代!是,游司梵他是不正常!他不男不女,还爱穿裙子!你大伯那一脉的香火会断在游司梵那里!” “但是司子天,你摸着良心说话,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妈我怎么做人!啊?!我不欠你们老司家的!一分一毫也不欠!” “嘶——!” 司子天倒吸一口凉气,像是真的被扯痛了,方才拘束的双手粗鲁挥舞,一把推搡开伶伶仃仃的司二婶。 肥硕的成年男人到底是比瘦弱女子有更大的力气,司二婶不可置信地退后两步,脚跟碰上墙,才将将停下被司子天甩开的惯性。 “你!好啊,好,这就是我养出来的好儿子……”司二婶双目圆睁,又上前,想重新抓住司子天,“我当年生块叉烧都好过生你养你!现在都敢打我啦?!” “妈,你够了吧?” 不料司子天一把掐住司二婶高高举起的手。 “现在这里只是我家!不是你在街坊邻居前装模作样的舞台!妈你现在装给谁看?谁不知道你司太太是个笑面虎,两面三刀,明里暗里的给亲戚家的孤儿脸色瞧!谁不知道你是惺惺作态装样子啊!现在你搁我面前装什么大善人!!” 司子天脸色涨红,刚才被司二婶揉捏的耳背泛红,肿如卤猪耳。 司二婶被他钳制动作,手臂很用力地往下扯动,却始终没有挣脱开来。 司子天不允许她动。 她也确实没有足够的抗衡实力,身子细细地颤抖,先前苍白的面色浮起恼怒的红晕,像一抹强行涂上去的油彩,虚浮而诡异。 “好!好啊!现在我还治不了你了!你要爬到你妈妈我头上来拉屎了!”司二婶呼吸急促,鼻息快速地吐出,胸膛大幅度起伏,冷笑道,“来,再多说点!你对我这个一把屎一把尿养大你的妈妈还有什么不满?来!赶紧一起说出来!” “我究竟造了什么孽生下你这个忤逆母亲的垃圾!我就只是指望你给司家传宗接代而已,司子天,你告诉我!你告诉妈妈!为什么你连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你是老司家这一代唯一的独苗!懂吗!唯一的!游司梵是个什么不男不女的东西谁不知道,他留长发,穿裙子!只有你,司子天!你是唯一的男丁!而且司麓还倒霉大发,没和游兰生个真的儿子就死了!撞死在西北了!” 司二婶大喘气,睡衣领口因为身躯扭动的幅度而松开,露出瘦削的锁骨。 “你花了我那么多钱上高考补习班,还是没考上本科,也不想复读,我都不说你!你在大专混日子,挂科,逃课,我也不说你!可是你现在连这点最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吗?” 她几乎声嘶力竭,尾音破音。 “妈妈只求你安安分分做个人!混个毕业证,然后娶老婆生儿子延续司家香火!孙子我可以帮你带!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而已!不违法犯罪,不杀人放火!有那么难吗?!司子天,你回答我,你回答我啊!!” 司二婶的手臂没有成功从司子天的桎梏里脱离,但她凭一人之力,硬是用身躯推搡着司子天远离房门,离开那个狭窄的走廊。 司子天当然不干。 他非但不从,还反过身子和司二婶作对,大有扭打起来的架势。 只见司子天肥硕虚胖的手臂一扯,竟然是想把自己妈妈的手掰开,只是那个力道下去,司二婶这堪称折纸般脆弱的小臂,不是骨折,也得是脱臼。 咔! “大早上的,吵什么吵!成何体统。” 却见司二叔猛然推开厕所门,瘸着一条怪异的腿,趔趔趄趄,从厕所出来。 游司梵听到“早上”二字,抬头看看墙上的时钟。 十点过半,将近十一时。 第142章 哦。早上? 确实挺早的。游司梵又忍不住笑了。 “没大没小!没点规矩!司子天你干什么呢你?嗯?!想打你妈妈?”司二叔阴沉着脸,呵斥道,“好啊,好的很,现在打你妈,下一步是不是打算打你老子我了!” 司子天动作一滞,背影不明显地一抖,虽说还没完全放开对司二婶的压制,也稍稍松开些力道。 “爸……爸!不是,不是……你不是在房间休息吗?”司子天哽着脖子强行挽尊,“你昨晚说淋了雨,腿很不舒服的。” 司二婶终于拥有解脱的机会,手不偏不倚,一扬,雷电般迅速,扇上司子天的左脸。 啪! 肉贴肉的清脆响声。 司子天半是藏在昏暗中的脸顺着力道一歪,瞬间肿起一个完整的巴掌痕。 “你!”司子天咬牙切齿,瞪向司二婶,“别以为你是我妈,我就不敢真的打你……” “打得好!” 司二叔厉声喝住司子天。 “就是该好好教训一下这个无法无天的混世魔王!我看他是潇洒惯了!也是被你之前溺爱惯了!你看你把他纵容成什么恶心样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更是不知道这个家现在是谁做主!” 中年男人的声音也跟着拔高,字字重音,听起来有些许激昂的意味,实则脸色从所未有的阴沉。 他昨日在山上摔伤的腿使不上力,站立时支点偏移,从稍远处看去,像一个歪斜的,摇摇欲坠的虚影。 司二叔惯常挂在嘴边的笑容彻底消失。 当他不笑之后,那张遍布褶皱沟壑的脸很是恐怖,比沉默微笑时,还要恐怖。 游司梵觉得司二叔那张脸极其陌生。 其实司麓和他的弟弟司二叔,长的一点也不像。 也许十年前还有几分年少时残余的相似,但往后经历和年岁都不相同,血缘那一星半点的特殊渐渐消退,徒留四分五裂、鸡毛蒜皮的现实而已。 “司子天,你给我回你房间去,好好反省!这个七月都别想离开家门!” 司二叔垂着嘴角,面色很是不虞,望向游司梵。 “还有你,游司梵,拉着个行李箱是想干嘛?赶紧也回屋子里去!整天在外面学个不三不四的样子,之前听你婶婶说,你还偷偷摸摸穿裙子?呵呵……” “可别是你把你堂哥带坏了!那些妖妖调调的风气可别来玷污我司家门楣,晦气,阴的很,一点也不阳刚。” “毕竟你这身子不男不女,我老司家这一脉的香火延续,还得靠你堂哥来!” 游司梵闻言,不争也不吵,唇角微微弯起,露出一个很乖巧的笑容。 他看起来就像那种别人家的白净孩子,衣着和神情都端端正正,和乱成一锅粥的司家三口对比鲜明。 身旁的行李箱更是配置拉满,身后就是防盗铁门,方便随时随地跑路。 “对对对,二叔,您说的都对,您这一脉的传承,是得充满阳刚之气的堂哥来啊,怎么可以让我一个不合适的人来污染?” 游司梵眉心一蹙,面露苦恼。 “就是,我很理解二叔您的心情,您也知道我的……但有一件关于堂哥的事,我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您说,也把握不好,到底要不要说?” 司二婶冷笑一声:“你说!你尽管说!我倒要看看这个不尊父母的玩意儿,还有什么东西瞒着我们!” “别支支吾吾的,”司二叔移开视线,话语很冷酷,但显然已经对游司梵的话语内容失去兴趣,只是在随口应和,“说事儿就说,吞吞吐吐像什么样子!赶紧回房间才是正道……” 唯有司子天极其激动,脸色再次涨红,想冲上前来。 “你想说什么?!不许说!不许!!” “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游司梵对着司子天着急万分的脸,笑意逐渐加深。 “就是叔叔婶婶,你们口中那个要继承香火的好儿子……购物车里可全是女装裙子啊?” 第64章 晋西北乱成一锅粥.jpg “裙子?” 司二叔一愣,转头看向司子天:“你什么时候交女朋友了,还买这么多衣服裙子给她?我和你妈怎么不知道?” 不料他好声好气地询问,司子天却是看也不看,只是咬牙,大步往前冲刺,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想砸向游司梵。 “你给我闭嘴!闭嘴!!” 司子天几乎是在咆哮,脸都变形了,眼球凸起,很是可怖。 “游司梵你这个嘴上没把门的表子,你再多说一句试试看!我看你是别想活了!” 司二叔拧起眉毛,饶是他再迟钝,也品出不对来。 司子天根本不是交往女友的状态。 而是恼羞成怒,被游司梵戳破事实后狼狈的破防。 但是如果裙子不是买给那个不存在的女朋友,那是买给谁的? 又是谁在穿? “司子天!” 电光火石间,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闪过,司二叔脸色骤然大变,大喝一声,侧身扯住司子天的臂膀。 “你手机呢?!” “赶紧把你手机给老子!我倒要好好看看你那狗屁购物车里头,都是什么不三不四的玩意儿!” 司二叔虽然腿暂时瘸了,力道却半分没有减弱。 司子天毫无防备,正全心全意往玄关处的游司梵靠拢,他蓦然出手阻拦,司子天突然多添一份向后作用力,瞬间急刹,差点人仰马翻,摔个稀巴烂。 第143章 哐当! 响彻客厅的牙酸声。 司子天胯骨一顶,餐桌的木头椅子不慎中招,凄惨地陈尸于地,四脚朝天。 “哎呀,这……” 惨烈的车祸现场离游司梵尚且有一段距离,但他还是礼貌地后退一步,行李箱轻微地“咔铛”一声,也跟着后退。 “不用这么大动肝火吧,堂哥。”游司梵笑意盈盈,“是人都有小癖好,而堂哥你的癖好,只是喜欢穿女生的裙子而已,你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好好聊,我想叔叔婶婶都能理解的。” “闭嘴!!!你***的**表子!!!!” 司子天双眼喷火,鼻孔大张,拼命往外嗬嗬地吐气。 那些污秽的字词不堪入耳,听见都是精神污染,游司梵却像没事人一样笑笑,恍若没听见半句。 见游司梵不为所动,云淡风轻,司子天更加生气,还想继续破口大骂。 “你***的老子才不喜欢什么**裙子!!……” 啪——! 司子天没有机会把那句污言秽语说完,司二叔后发制人,一巴掌糊上司子天后心。 “老子?!什么老子!你老子我就站在这里!我是你亲爹!你在我面前装什么老子!司子天,你赶紧收收你满嘴乱喷的狗屎!” 司二叔腿瘸,心不瘸,他现下大半重心很是干脆地转移到司子天身上,用身体重量进行压制的同时,落下的巴掌更是掌掌分明。 司子天完全逃不掉,进退不得,尴尬地卡在客厅中央,就这么被自己亲爸压着揍。 “喜欢穿女生裙子是吧?有无伤大雅的小癖好是吧!你这么不想你堂弟说清楚,好!那就你自己来!你自己从头到尾,调出购物车和订单记录,跟我和你妈一一交代!” “做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但你做了就认!我老司家没你这么孬种的儿子!我也没有你这么娘了吧唧的阉货儿子!” 啪! 啪啪啪! 也不知是趁机公报私仇,还是崴脚后事事不顺心,司二叔格外火大,满口仁义道德地训斥司子天,手上动作越发迅疾,力道以指数函数倍增,越发大。 就算肉和脂肪再厚,司子天也顶不住了。 他咬牙切齿,挤出几个吞吞吐吐的字眼:“我没有……我没有!!就算,就算是……我手机也不在身上!爸!我怎么给你看?!” “这个好办啊。” 游司梵出谋划策。 “堂哥你手机又没丢,昨天回来之后也没来得及出家门吧?那手机肯定在家里,不就是在卧室吗?进房间拿了就行。” 游司梵温风和煦,扬扬手中的手机。 “如果这样还是找不到,我看堂哥你们还挺忙的,空不出手来,我还可以帮忙打电话响铃。但这样也找不到的话……” “够了!” 司二婶敢为人先,已在司二叔教训司子天的空当抢先一步,推开片刻前那扇被她亲手关闭的房门。 方才她铁了心不许司子天钻进去逃避,现下倒是忘却前尘,没事人一般重新开门。 “司子天你抬抬腿,我都知道你是拉屎还是撒尿,你在你妈我面前装什么啊?手机不在身上?还能在哪?!啊?不就在你床头充电吗!你这理由骗鬼呢?!当你妈我好糊弄呢?” 隔去一堵墙,司二婶的声音丝毫没有低弱,而是越发尖利,直直刺向客厅,甚至很有穿破防盗铁门的架势。 游司梵耳道一酸,不自在地揉揉耳朵。 有点吵了。 再吵下去,怕是会惹来拍门投诉的邻居。 “找到了!”司二婶又大喊一声。 “锁屏密码……购物车,购物车……哈!司子天!!!这就是你买的东西?!我给你的生活费,你就拿去买这各式各样的晴趣裙子是吧?!” 恰是此时,司二叔以关押犯人的姿势,推搡着司子天走到他的房门前。 无论司子天多么不情愿,也正好赶上勃然大怒的司二婶。 “司老头!你看看你的好儿子!你给我看清楚了!” 司二婶把花花绿绿的购物车界面往司子天脸上怼,细长的眉毛倒立成八字,面色剧烈地发红,空闲的手狠厉一甩—— 啪叽! 司子天脖颈一歪,又挨一巴掌,右脸刹那肿起鲜明的掌痕,和刚才的左脸巴掌印子,相得益彰。 司二婶看上去恨不得再给他几巴掌:“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得益于司子天被自己亲妈打歪头,给身后的司二叔留出大半个观看手机屏幕的视野,瞬息前还在左摇右晃试图看购物车的司二叔得偿所愿,直面孝顺好大儿的购物车冲击。 裙子。裙子。 还是裙子。 大码,xxxl码,黑丝,蓝白蛋糕裙,分片式鱼尾长裙。 【#高胖壮的大码男性可穿的破洞网袜】 【#壮熊主播倾情测评!200斤—300斤胖熊穿着无压力!】 【#仿真狐尾】 【#毛绒手铐(200斤男性特供版)】 【女仆裙?洛可可裙?汉服?你想要的男扮女装全集测评来了!】 [桃桃包提醒您:您在途包裹数量为11;待签收包裹数量为5;待评价订单为26。] [您最喜欢购买的商品关键词为:女装、晴趣、大码男性、壮熊……] 司二叔看不下去了。 五花八门的颜色充斥那方小小的屏幕,那是他给司子天购置的手机,而他的好儿子,绝顶孝顺的好儿子,要继承司家香火的儿子,用他给买的手机,去买那些……那些娘娘腔的同性恋物品!!! 第144章 司二叔喉间一哽,气血翻涌,眼前一黑,几乎要腿软倒下。 游司梵没给他这个顺理成章的逃避机会。 “啊,叔叔婶婶,堂哥购物车里的那些东西也算不得真啦,如果你们很想知道的话,可以看看他的衣柜,他买的东西,我都帮他放那了。” 游司梵浅浅地笑,语气不疾不徐。 “对了堂哥,你周六晚上要我帮你拿的那个裙子快递,我放你书桌上了,你拆开看了没?” “好啊!好啊!司子天,你真是好的很!!” 与司二叔的几近昏厥相比,司二婶还未到那种程度,但同样不冷静。 她举起手机的臂膀一直在颤抖,听到游司梵一番火上浇油的话后,干脆向下一摔,把司子天那个刚买不到半年的手机摔烂! 咔嚓! 走廊没有开灯,昏暗中,胡乱溅起几方玻璃的小碎片,似乎是曲面屏应声碎裂。 “原来这就是你去爬山前,叫你堂弟连夜去快递驿站拿的包裹!我还当是什么!当时你还半夜十一点半吼游司梵,让他麻溜地滚去拿快递!” 司二婶快步往司子天房间内走去,手臂一扬,挥去书桌上杂七杂八的鼠标键盘,还推倒一个不知道多久没洗的咖啡杯,才抓起那条司子天还没来得及拆的裙子。 “也是怪我刚才着急找你手机,没有看你书桌和衣柜!就放在床头充电器隔壁是吧!司子天!你毫不遮掩是吧!就赌你妈我够瞎,看不见?!”司二婶愤怒地拆开塑料包装,“我倒要看看你买的那些垃圾是什么样的狗屎!” 塑料外包装刺耳的摩擦声响起,像一柄割肉的刀,一寸一寸剜下司子天所剩无几的尊严。 拆个包装何其简单,况且游司梵前期工作做的好,司二婶根本不需要费事做什么,只需要把胶水粘连的塑料包装打开,里头性感而暴露的裙子便呼之欲出。 司子天目眦欲裂。 “不要拆!不要!!妈!求你了,那不是我买……不是!不是!不是我要穿,是我要骗一个人!是我要报复……啊啊啊啊啊!!!都说了不是了!!!!” 他脖颈青筋鼓涨,整个人像充气气球一样膨胀开来,双臂猛然一展,在房门前那片狭小区域胡乱挥舞。 “你们能不能听听我说话!能不能!!!真的不是我!!不是!!” 咚——! 激动中,司子天似乎一肘子击倒身后某个庞然大物。 “嗷啊啊啊啊啊!!!!!” 却见司二叔狼狈倒地,抱着崴脚的踝关节打滚,凄厉大叫。 “好痛!!!司子天你这个畜生!畜生!!你是不是想杀了你老子我?!” 第65章 司家第一届拳王争霸赛 然而,祸不单行。 本来就还没好转的脚踝蓦然遭到二次伤害,司二叔痛到失去理智,完全忘记自己身侧还有一个摔碎的定时炸弹。 那些碎裂的玻璃残片就躺在那里,他却只顾着哀嚎叱骂,看也不看,头颅尽情打滚,猛然碾上半分钟前壮烈牺牲的手机残骸。 “司子天你个孬种!!你老子是真要被你害瘸了!……啊!!操!!!!操!!!” 吱呀——! 碎玻璃割破皮肉的钝响又沉又闷,微不可闻,全然湮灭在中年男人毫无风度的惨叫里。 “司子天我操你妈!!!!好痛!!痛死你老子我了!!” 在言语中凭空与司二婶发生一次无缘无故的性关系,司二叔面上却没有半分快意。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半张脸,下巴高高昂起,如同濒死的鱼一般剧烈呼吸,浑身疼得打颤。 黑红色的血渗出他的指缝,像一堆干涸的旧颜料,粘稠而发腥。 “你完了!司子天我告诉你!!你真的完了!!!别指望你老子我继续养你!给你生活费!嘶……好痛啊操!!你现在就给老子麻利的滚出家门!!立刻!马上!” 但无论是司子天,或者是司二婶,都没人搭理他。 将自己亲爹肘击在地的司子天没有任何忏悔之意,回头看一眼也无,反而把握时机,一不做二不休,百米冲刺似的奔向司二婶。 “还给我!!” 司子天面目狰狞,伸手抢夺那条被司二婶公开处刑的裙子。 “不要乱碰我的东西!!我说了,还给我!!!妈你是不是聋了!老年痴呆了!听不懂吗?!我说还给我!!” “司子天你怎么有脸说出这种话?还给你?好哇!还给你!那你先把你这条命还给我!!” 司子天力气太大,一时还陷入魔怔,手劲儿比方才桎梏司二婶时更大了。 司二婶不过是缺少一点防备,指节稍微松上那么一些,那条滑溜溜的裙子便几乎被司子天完全夺走。 “你什么东西不是我给的!你连这条命,都是我给的!” 她往前踉跄两步,十个脚指头蹿出拖鞋的前沿,死死扒拉住地板,才铆足劲,定好下盘,有资本和司子天隔空拔河。 “我没有你这种丢人丢到粪坑里的儿子!穿这种裙子,你不觉得难看我还嫌你丢人呢!没眼看!!”司二婶狠命攥紧裙子的下摆,音线尖利,“二十年前你要是这么硬气就好了!有本事就别从我逼里爬出来啊?!” “我情愿你死里头!憋死!也好过现在满大街乱跑丢我的脸!” 唰啦—— 第145章 司子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思维尚且还停留在亲妈赌咒般的斥骂里,那条被双方拼命争抢的裙子却没有足够匹配的质量,轰然断裂。 撕滋滋! 像被剪断的丝线,裙子以腰身为界,一刀两断! “啊啊!” 骤然失去重心,司子天整个人往后一仰,急促后退数步,但仍然没有止住惯性,刹车失灵,一屁股砸下地面。 “操——!!我操.你爹!!” 不料司子天本人毫发无损,底下的司二叔化身肉垫,舍生取义,硬是用伤痕累累的躯体承托儿子的跌倒。 “司子天我操.你亲爹!!!” 短时间内脚踝被三重暴击,司二叔口不择言,发生性关系的对象从旁人转向自己,狰狞的脸皱成果核。 他生理性的眼泪瞬间飙出,混杂着血液流下,密密麻麻的血痕崎岖地遍布整张脸,很是诡异。 偏偏司子天大半屁股就挨着他受伤那边的脸,血不偏不倚,全糊上自家好大儿的尊臀。 隐约泛起棕黄色的,气味极其不妙的尊臀。 仿佛刚从厕所进货出来,没擦干净。 “挪开点!挪开点!!司子天你不知道自己多重啊?!”司二叔两颊憋成青紫色,鼻孔和嘴唇无力地快速张合,拼了老命想把司子天推开,却无济于事,“你!你……是不是!压断你老子的腿还不解气,还想,还想闷死你老子啊!!!” 爆炸似的怒吼响彻司子天的耳膜,他亲爹非但勒令他赶紧起来,还拳脚相加,巴掌和腿部攻击不要钱一样全往他身上招呼。 啪! “起开!司子天你死了吗?!还不滚开?” 啪啪! “赶紧滚!!不要让老子吼第二遍!!” 司子天像个四脚朝天的王八,被扇着滴溜溜原地旋转两周,手脚胡乱扑腾,可怎样也站不起来。 “不是?爸你别催我啊!”他抱怨道,有苦难言,“你越催,我!我越站不起来!!别吵!!” “你们两个都给老娘闭嘴——!” 司子天再也没有机会站起来了。 只见那头的司二婶勃然大怒,“啪”一下打开司子天的衣柜,把里面随意堆叠的黑丝网袜和女裙尽数翻出来,一件一件往外丢,劈头盖脸,凌空砸向地上蠕动的司子天和司二叔。 咚。 某条裙子还带铁质腰链,鞭子一样凌厉,尾部一甩,正中司子天暂时还没被扇的额心。 “妈?!啊啊啊……” 司子天又惊又怒,还未多说几个字,雪片般纷飞的布料再次到来,彻底蒙上他方才幸存的口鼻。 底下的司二叔不逞多让,同样被那些暴露性感的裙子无差别攻击。 “啊!操!!老婆子你发什么癫?!” “我发癫?哈!你凭什么说是我在发癫?” 司二婶大口喘气,翻找衣柜的动作一停,像被戳破的气球,尖声怒骂:“砸的就是你们!砸的就是你!司老头!!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看看司子天那副死样,你有什么脸说我发癫!!!” 她把手上还没丢出去的裙子团吧团吧,狠狠摔下地,趿拉着脚丫蹿出去的拖鞋,往房门口那坨搂搂抱抱的父子走去。 “司子天你怎么还不去死?!那么丢脸的死东西,你为什么还不死!!” 她那肥硕的年轻儿子正被一堆层层叠叠的女裙所埋没,布料的中心,隆起两个诡异交叠的人形。 约莫是听到自家亲娘渐渐靠近的怒骂,明显位于二人上方的那坨肥肉蠕动一瞬,似乎想起身逃离。 司二婶哪里肯? 她想也不想,也懒得分辨下面到底是司子天还是司二叔,骨节凸起的瘦弱拳头狠命砸下,见肉就锤! “神经病啊别乱打啊!我操!老婆子你能不能看清楚?!” “嗷嗷啊!妈!!别打了!” “打的就是你!打的就是你们!我没有教过你这种恶心的儿子,我没有教你去穿女生的裙子!!” 司二婶凄厉地大笑一声,手上动作更是狠厉,甚至故意往司二叔扭曲的脚踝踹上一脚。 “——我操?!!痛死我了!!”司二叔白眼一翻,差点厥过去。 “你还有什么狗屁倒灶事儿没说?司子天!回答我!你还有什么屁事烂事,今天趁热闹赶紧全部都给我交代了!”司二婶没搭理司二叔,拳拳到肉,专门瞄准司子天肉厚的地方揍,“说啊!别装死!” 司子天蒙着裙子喊冤。 “妈我真没有!你能不能先把衣服拿开?我要窒息了!我喘不上气儿了!” “行,你不说是吧?老娘有的是办法让你交代!” 司二婶眉毛倒竖,往日里刻薄的眼睛几乎要喷出实质性的火焰。 她手腕一拧,那些现成的女裙变作她顺手的工具,往司子天脖子一勒一套,当成个类似狗绳的玩意儿就往外扯。 “我靠!!”司子天喉头一紧,舌头都吐出来半截,“我……我!!呃——!” 他慌里慌张,赶忙将手掌掂进裙子和脖颈之间,还好司二婶匆忙中没有绑死结,尚存些许活动空间,司子天才勉强避免被勒死的结局。 但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司二婶做事风风火火,已经把他拖行出走廊,重新回到客厅。 连带司子天屁股下垫着的司二叔一起,一家人整整齐齐。 第146章 地上蜿蜒出一道断断续续的血痕,铁锈般的暗红色,和五花八门的裙子们交相辉映,呈现出耦合又割裂的怪诞。 触目惊心。 司二婶雷厉风行,脚下避也不避,明知是血,也照踩不误,跨骑到司家父子身上,继续斗殴大业。 “你什么你?啊!司子天!哑巴了?!” 她扯开盖在司子天身上的裙子,眼白充满血丝,充血地突起,对准司子天的脸左右开弓。 啪! 啪啪啪啪! 司子天头颅不随自我意志而动,只随亲妈巴掌而动,如同一摁就响的玩具,脸颊瞬间高高肿起,还渗出点点血丝。 司二婶指甲太锋利,把他肥腻的肌肤刮破了。 “我……唔……妈……”司子天甚至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司二婶懒得搭理司子天:“司老头你也给老娘说话!别不吭声装死!你是腿瘸了!不是眼瞎了聋了哑巴了!!看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你看看!!” “咳咳咳,咳咳!我看什么看?!看你这个癫婆发疯吗?!” 司二叔呛咳几声,托司二婶拨开些许裙子的福,他终于也有机会扯开那些碍事的女裙。 尽管司子天还像死了一样压在他身上,司二叔仍然充满愤怒和斗志,伸出一只手用力一推,试图和司二婶对抗。 嘭! 一张在第一轮混战里幸存的木质餐椅殒身,惨死在司二叔的黑手之下,倒在离游司梵不远的地方。 “你要发疯也小点声!!”司二叔死死拽住司二婶一片衣角,往下一拉,“这么大的动静!非要闹的全天下都知道吗?!” 司二叔不说话还好,他一开口,司二婶立刻甩下毫无反应的司子天,转战自己丈夫。 “你给老娘闭嘴!” 她把司子天推搡开,骑上司二叔的肋骨,动作太大,手肘还猛然击向一侧的白墙。 墙上的挂钟摇摇欲坠,危险地晃荡。 “你怎么到哪都那么废话?!你不出声是不是会死啊!!我昨天就应该在半路丢下你!好让你这个每天叽叽歪歪的神经病瘸着一条腿爬回来!” 司二婶咬着下唇,神态比打司子天时更加愤怒,小臂骨不断碰到隔壁的墙。 哐啷! 服役数十年的挂钟壮烈牺牲,震荡着落下,外玻璃罩天女散花,碎裂满地。 就碎在司二婶跪地的膝盖旁边。 “司老头,你以为你开车技术很好是不是?以为自己每天笑嘻嘻的做和事佬很好人是不是?我告诉你!都全部我艹你爹的是狗屁!狗屎!” 不规则的玻璃碎片划伤司二婶裸露在外的小腿和脚背,但她根本不在乎,巴掌扬起又落下,狂扇司二叔。 啪啪啪! 啪啪! 在挨揍的待遇上,司二叔得到和儿子司子天一样的对待。 他被打蒙了,一时反应不过来,又被司二婶趁机多扇几下。 见血的那种。 “说话啊!你说话!你是崴了一只脚,又不是不能用另一条腿踩油门刹车!昨天回程时候那么大的雨!那么难开的路况!还不是老娘我一个人辛辛苦苦开回来!你呢?!你还要在旁边指指点点!指着鼻子骂我开车不行技术烂!你以为你技术很好啊?!天天急刹天天急刹!我没骂死你算你走运!” 司二婶怒吼。 “我就应该让你爬整个x城,死也要给我爬回来!否则别想进我家的门!” “你家?呵呵,这是你家吗?!”司二叔抓住空当,勉力翻起半个身子,想抓住司二婶完全不受控制的手臂,“你就出了个装修钱!算什么你的房子!” 司二婶被捅到痛处,怔愣一瞬,又发狂起来。 “是我娘家借钱给你付的首付!!!”她更加癫狂地往司二叔脸上扇,“这是我家出的钱!!你打了借条说要还的!!凭什么说不是我买的房子?!凭什么!!!” “哈!你也知道问凭什么!” 司二叔终于拽住司二婶的右臂,下了死劲儿,不叫她撤开。 “就凭你当年鬼迷心窍!装你亲爹的好人!我艹!”司二叔面如修罗,鲜血淋漓,空闲的半只手握成拳,往司二婶身上招呼,“从你‘大发慈悲’要收留游司梵的那一刻开始,你就没资格说这个家是你的家!!” 砰——! 司二叔一拳砸上司二婶的眼眶。 “隔壁邻居说一句‘那小孩这么小就死了爹妈好可怜’!你就上赶着把人往家里领!抚养权根本不在我们手上!好啊,钱没捞着,我忙前忙后跑了一个月!司麓那套房子也没捞着!还得供着你留下的这个祸害吃穿用度,读书!” 司二婶的眼眶刹那充血变青,司二叔不解气,又是一拳挥下,正中她的嘴角。 “你还敢跟我提钱?!” 第66章 你们司家人有病吧! 哗——! 半颗残缺的大牙凌空飞起,血沫四溅! “咳唔啊啊啊……!!” 那粒牙齿带着多年来不断氧化的黄黑色,在空中腾越而高速旋转的短暂瞬间,仿佛被无限拉长。 它越过墙上原本固定挂钟的螺丝印子,越过疯狂惨叫的司二婶,越过一旁被血腥场面吓到呆滞的司子天,也越过满头是血,却目露得意的司二叔。 “你个死婆娘,再多嘴多舌试试看!” 男人的鼻孔快速翕合,像蛮牛一样往外喘着粗气,全是血丝的眼球死死锁定斜上方的妻子。 第147章 “这次是打掉你一颗大牙而已——” 司二叔的眼神有仇恨,有快乐,有扭曲的愉悦,唯独没有对待家人的温情。 他阴恻恻地笑着,厉声骂出比毒蛇还阴毒的诅咒,拳头又一次举起。 “——下次,你**的就等着做个又瞎又聋的没牙丑王八吧!!” 叮! 司二叔发出家暴警告的一刹,游司梵手机恰好一震。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消息。] 在司家格外鸡飞狗跳的时刻,久未回复的闻濯,终于对游司梵先前质问的[起司梵]备注一事进行回应。 [。]:哦。刚刚看见你成绩短信改的,觉得顺口 [。]:没有别的意思 游司梵:“??” forward骗鬼呢? 这敷衍的借口……不是,他看起来很好骗是吗? 游司梵笑容消失,勾起的唇角沉下。 他往上翻找聊天记录,试图从中找到forward早有预谋的蛛丝马迹,顺道侧身避开司二婶那颗砸至他脚边的牙齿。 嘭。 牙齿成功着陆,旋转的姿态一滞,停止翻滚。 这命途多舛的牙经历太多不该有的波折,釉面尚且存有泛着晶亮的唾液和血渍,根部却是残缺的,剩余的部分还留在司二婶的牙龈里。 过于跌宕的飞翔轨迹走到终末结束了,它毫无重量地躺在地板上。 骨碌碌的,乱七八糟。 没有人在乎它,包括它的主人。 司二婶已经无暇关注这些细枝末节。 不过是几秒,几个呼吸,如此短暂的一段时间内,她就快被自己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亲手揍昏。 司二叔的拳头狠辣无比,专门瞄准司二婶的头和脸打。 眼眶,嘴角,颧骨,太阳穴,人中,鼻梁。 砰! 砰砰! 中年男人的拳峰砸上自己法定配偶的面容,坚硬的指骨碰到更坚硬的颅骨,血肉与经络的碰撞发出极其沉闷的钝响。 一拳,又一拳。 司二叔仰躺于地,半张被划伤的脸鲜血淋漓,而鲜血之下,是他被复仇般的快意所裹挟的笑容。 他在笑。 嘴角吊诡地高高咧起,笑的很开心。 仿佛骑跨在他身上摇摇欲坠、几近昏厥的女人,不是他的妻子,而是需要报复的仇人。 “爸!!” 司子天延迟几万年的神经终是回过神来,笨拙地翻身,支起身子,扑向癫狂的司二叔。 “别打了!!再打下去,妈就要被你打死了!!闹出人命了!!” “你个傻吊给老子滚远点!!打死?!你妈还没那么不抗揍!你现在搁这瞎担心什么啊!我这条腿被你压到三次也还没瘸!!!” 司二叔百忙之中赏司子天一拳,朝着他下颌打的,百分之二百力道的上勾拳。 砰——! 只见司子天整个头颅瞬间扭曲地昂高,颈椎“喀啦”一声脆响,刚靠近些许的身体直接跌出去半米。 “滚!!你妈装死没点反应,我还嫌揍起来没手感,无聊呢!!” “爸你怎么这样……你疯了!!疯了!再打下去真的会出事啊?!” 司子天好不容易卸去惯性,挣扎着勉强跪起来,四肢触地,匍匐着爬到扭打在一起的司家夫妻身边。 目前,战况只是单方面的扭打。 司二婶毫无还手之力,一嘴血沫,完全被司二叔压着打。 “妈……妈!!你还能不能使劲?!能的话,站起来!!!” 司子天两颊兼下巴肿成猪头,顶着一张极其滑稽的香肠脸,凑至司二婶隔壁。 砰砰! 砰! 司二叔把司二婶当做沙包,动作不停,还在打! “妈你回答我一下啊!” 司子天大喊。 但司二婶神态溃散,并不搭理人。 她被打成乌紫色的眼眶充血肿起,微微眯着,辨不清其下的神色,嘴唇虚弱地张合,看上去似乎只是在机械式呼吸。 一侧的手臂更是被司二叔死死禁锢,软绵绵的,没有分毫气力,随波逐流地晃荡。 “妈?!” 司二婶看起来比死人更像死人,司子天彻底急了。 他双手一伸就想把司二婶架起来,强行脱离是非之地。 “呼吸!妈!你呼吸啊!别把自己憋死了!” 缩头躲避着自家亲爹六亲不认的拳头,司子天刚刚卡住司二婶的腋窝,两双颤抖的手掌还未来得及使力,嘴里还在碎碎地念叨。 因为半背对的缘故,他没发觉自己碰到司二婶腋下的一霎,女人的眼睛动了。 司子天正准备把亲妈托起来:“呼气!吸气!妈你坚持一会别昏了!!” 话语间,司二叔又一记老拳猛然锤下! 司二婶早就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模样,男人沉浸在揍人的快感里,渐渐迷失,先前下死力桎梏司二婶的手不自觉地松懈,禁锢形同虚设。 他甚至有闲心继续辱骂司二婶。 “说话啊!说话!臭表子!你刚才不是很能说吗?!还嫌老子话多……我操!!!!” “妈你……操操操艹!!!我靠啊啊啊啊啊啊——!!!” 司子天和司二叔的哀嚎同时响起。 却见司二婶原本软绵绵的手臂一用力,不知是何时清醒的,陷在肿胀里的眼球亮如火焰,迸发出骇人的恨意。 第148章 她硬是顶着满脸异常可怖的淤青,一巴掌甩开司子天多管闲事的手! 啪啪! 她力道大的吓人,司子天重心不稳,愣是被突如其来的巴掌再次推倒,斜着撞出去,后背直直抵上茶几尖锐的棱角。 咚! “啊啊啊啊!!痛死我了!!!——嗷?!” 放在茶几边缘的烟灰缸轰然砸下,厚度十足的玻璃底以司子天的手指作为落点,如同火星撞地球,硬生生把司子天的手指砸出一个不正常的小坑。 烟灰撒了他满头满脸,余烬纷纷扬扬。 像一场小范围的雪。 然而这场不那么常规的雪还未落至尽头,司子天的小指就顺利达成骨裂成就。 “操!!!!” 司二叔眼睛被带血的唾液糊住,完全睁不开,双手胡乱擦着眼睛,唯有喉间发出愤怒至极的吼声。 “你个癫婆!!癫婆!!我艹死你!!我艹死你全家!!” 咳—— 吐! 一大坨全是血的浓痰吐到司二叔脸上,和先前层层叠叠滑落的口水融合在一起,如同另类的夹心汉堡。 全是司二婶的杰作,血味儿的。 司二叔头一歪,仿佛被无形的巴掌扇到,表情扭曲的快要杀人。 他想动,却根本动不了。 “你说谁发癫?!!啊!?你说谁发癫!!神经病!!!你这个神经病!!我这辈子最大的错就是嫁给你这个神经病!!癫公!!” 司二婶大腿发力,年纪上来后表肤水分快速流失,唯独剩下干巴而分明的大腿肌和小腿肌。 此时此刻,它们好似武器一般环绕在她的腿部,让她有资本暴起,两条腿紧紧发力,大腿内侧发了疯一样夹住司二叔的胸腹,以此为支点,撑起她的上半身,也锁定司二叔负隅顽抗的动作。 “我最没面子的事情就是嫁给你!!要钱没钱!要人脉没人脉!!一辈子缩在这个小地方,像个王八!” 司二婶伏低身子,一把抓起司二叔略长的短发,迫使他那张血滋啦呼的脸逼近自己。 啪! 啪啪! 女人头颅一晃,勉强摁下被揍出的恶心和眩晕,完全不在意自己片刻前喷上去的血痰脏不脏,抬手就是几巴掌。 啪啪啪! 司二婶再次狠狠啐一口带血的浓痰,正中司二叔闭合的眼皮,把被他打出的满嘴血全部还给他。 “如果不是你装模作样说要一家人团聚,我怎么会选这个周末去爬山?!如果不是你当甩手掌柜!!又不肯给钱!我怎么会为了省那一星半点的差价不去爬正经的山道!!!” “都怪你!!都怪你!!!我在山上耗了一整天!淋了一整天的雨!!生了一个那么糟心的爱穿裙子的傻吊儿子!!!!全部都我艹你爹赖你!!!” 司二婶面上尽是被狂揍出的伤痕,她睁大肿成核桃的眼眶,从淤青的缝隙里瞪视她老去的丈夫。 她那和废物没什么两样的丈夫,正因为头皮被高高扯起的痛疼而面目狰狞。 司二叔眼皮数次想抬起,却因为浓痰和唾液的痕迹,不得不重新闭紧。 “你这么委屈,怎么不见你跳楼?!”司二叔闭着眼,乱拳挥舞,想摸黑凭空攻击司二婶,“楼道有窗户,你直接跳下去不就行了吗?!!啊啊啊啊——!操!!!!” “癫婆!啊!停,停手!你……停手!!啊!!!” 司二叔发出不似人类的嚎叫。 咚! 咚! 只见司二婶怒极,盯准他被划伤的那半张脸,将手中的短发当做提绳,一下,又一下,摁着司二叔的头,砸蚌壳似的往地上猛砸! “啊啊啊——!!!!” 原本逐渐凝固的伤口又一次裂开,司二叔的脸一塌糊涂,痰、唾液、血痕三者交织,拧巴成一个巨大的麻花。 但司二婶只当他是质感怪异的皮球,手感差,会说不算人话的人话,一下一下,疯狂砸地。 咚! 咚! 咚!咚! 司二婶咧起豁口的唇齿,鼻腔喷出血腥味的粗气,眼神狠厉且发直,全然浸入暴力的狂欢与节奏。 她的眼睛不像人,反倒像嗜血的兽类。 咚!咚!咚! 旧日的情分,轻而易举地消散。 好似三个恶鬼在互相撕咬,是仇人,是野兽,唯独不是数十年来朝夕相对的家人。 他们彼此露出最尖利的牙齿,撕扯着咬下对方的血肉! 砰! 司二婶动作幅度太大,再次波及隔壁的餐桌。 那张他们往日里总是一齐用饭的实木桌子往外一斜,拉出好长好长的牙酸音。 游司梵垂首翻找闻濯动态的功夫,又是一张餐椅壮烈牺牲,轰然倒下。 嘭——! 游司梵头也不抬,知道最后的椅子到底是没存活,一同成为司家互殴的陪葬品。 清瘦的指尖快速拨动,一通翻找,他成功翻到闻濯在17日发送的动态。 游司梵记得很清楚。 闻濯那条暗戳戳隔空指控游司梵把他拉黑的动态,附带一张聊天记录截图。 游司梵闪身避开一块飞过来的不明物体,并不在意司家战场的状况,信心满满地点开图片。 [起司梵]那个备注,一看就不是forward临时起意改的昵称。 游司梵莫名觉得,forward可能已经改了很久了。 第149章 让他来看看证据,这可是forward自己发在动态里的,怪不得他翻找…… 游司梵笑容消失了。 却见那张截图干干净净,被截去双方id和昵称,徒留对话气泡。 天衣无缝。 完全无法从中判断闻濯对他的备注是什么。 叩叩。 敲门声。 “小梵……?你们家……好吵……” 门外传来一声低微的问候,依稀是道男音,隔着两扇门,听不太清楚,湮灭在司二婶癫狂的殴打中。 游司梵没听见。 他不死心,双指放大,来来回回上上下下,拿出高考时审题的精神和毅力,仔细研究那张截图。 但是没有用。 游司梵反复看了好几遍,确定没有破绽,才放弃这个寻找蛛丝马迹的行为。 苍蝇不叮无缝蛋。 就是那么巧,forward这颗蛋严丝合缝,天王老子亲临也找不出丝毫破绽。 游司梵抿着唇,不怎么高兴地回到和闻濯的对话框。 任凭不远处的互殴热火朝天,他岿然不动,一字一句,敲下对闻濯的质疑。 [cheese]:是吗?我不信 [cheese]:小黑猫气鼓鼓.jpg 砰砰。 砰砰砰! “小梵?小梵!你开下门!你家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吵好久了!” 敲门声逐渐变大,终于引起游司梵的注意,他赶忙放好手机。 “快开门呀小梵!我在门缝里瞅见你了!别不搭理伯伯。” “来了来了,伯伯,太吵了,刚才没听见,我不是故意不开门的。”游司梵打开防盗内门,露出一条狭窄的缝隙,探出半张脸,“家里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叔叔婶婶吵的有点厉害……” 殴打的残影出现在缝隙之中,快如闪电,在那位热心邻居的视网膜一晃而过。 一男一女疯狂互殴,准确来说,是女方在单方面虐打男方。 满地是血,极其凶残。 堪称八角笼决赛现场。 区别是八角笼有裁判,不打没有签协议的生死赛,而司家夫妻百无禁忌,招招往人体最脆弱的部位揍。 其激烈程度,感觉明天就能上x城新闻头条。 “诶哟!这什么东西?你叔叔婶婶打的这么厉害?!” 邻居惊呼一声,又拍门,让游司梵快把他放进去,好让他帮着劝劝架。 “难怪你家又是摔桌子又是摔椅子的!这怎么得了哦!小梵,这不是吵,这是打架,是违法的呀!”他苦口婆心,“你一个小孩子就别掺和了……伯伯来!让伯伯来帮忙就好。我力气大,能拉开他们。” 他很是坚持,游司梵没办法,只得开门让他进来。 “伯伯,你小心点……”游司梵反过来劝他,“他们现在上头,听不进劝的。” “没事。这场面伯伯我见得多了,还难不倒我,嗨。” 邻居拍拍游司梵的肩,不以为然。 “你放心吧!交给我就成。” 说完,他就闭上嘴,仔细视察屋中情形。 司二婶沉浸于殴打中,司二叔几乎被砸出脑震荡,毫无还手之力,而司子天捧着他骨裂的小指哀嚎。 他们全身心关注自身的“事业”,屋子里满打满算五个人,竟然只有游司梵知道有外人入内了。 这位邻居是一个身材中等的中年人,五十出头,将军肚凸起一点儿的弧度,在白色老头汗衫下很是显眼。 他眯着眼,在游司梵身边谨慎地观察一会,才趁司二婶眩晕的空当上前一步。 “哎呦有事好好说!这么多年夫妻,大家互相让着点!” 中年人的手掌触碰上司二婶的大臂。 “不要打架嘛,不要伤了和气嘛……!我靠???!!!啊啊啊啊啊——!!!!” 不料司二婶杀红了眼,眩晕里六亲不认,只把靠近的人一律归为司子天,反手甩出一巴掌! 啪叽! 中年人汗衫在气流震荡中掀起,整个人被极大的力道一扇,跌向一旁。 “滚!!!司子天你这个废物!!!离老娘远点!!!!!” 邻居屁股着地,以臀肉作为刹车,跌落地面,又滑行好几米,方才碰到墙,好悬停止炮弹般的冲势。 他瞪大眼睛,满脸怔愣,完全是状况外。 “我……你……司家妹子,不是,你……嗷啊嗷嗷啊啊??!” 意外横生。 邻居话说到一半,还在吞吞吐吐地怀疑人生,不想刚才在茶几边哀悼小指的司子天不干了,狼狈地爬起身,狂奔到司二婶身边。 “你去死!!妈!!你和爸一起去死不好吗!!!” 司子天也许看见了无辜挨打的邻居伯伯,也许没看见,总之他完全不在意,只嫌他碍事,把躺尸的中年男人当做障碍物,一脚踹上去! 踢开! 邻居飞来横祸,一下子挨两顿打:“啊啊啊!!!痛!!司子天你……??!!” “你们司家人有病吧!!!” 司二婶和司子天才懒得搭理他。 司子天大叫一声扑上他妈妈的脊背,想利用体重把司二婶拉下地,而司二婶不甘示弱,双腿狂踹,全往司二叔胸膛和头颅招呼。 他们完全沉浸在三个人的战斗圈子里,你一拳我一脚,难舍难分,如胶似漆。 不知道是谁打了谁,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打到人。 第150章 碎玻璃渣满地乱飞,挂钟的尸骸残存无几,连那个笨重的烟灰缸,也成为攻击的武器。 很不幸,处于vip黄金席位的邻居,被这些毫无章法的斗殴全方位波及。 “报警!!” 断裂的分针划伤他眉骨的一刻,他终于忍不下去,怒吼道。 “游司梵!!帮我报警!!!” “老子受够了!!!” 第67章 一刀两断 “请大家平复一下情绪,不要那么激动……” 一道隐隐约约的声音透墙传来,听起来很是无奈。 那道声音还没说完,很快便被司二婶打断。 “平复?!什么平复!!老娘一秒钟都不想和这个傻吊挨在一起!!!滚!你们都滚!!!” “这里是派出所!癫婆你还想发什么疯?!” “艹你爹的我管你是哪里!!!” 砰! 隔去一层单薄的墙壁,旁边的调解室刹那发生一些堪称惨烈的冲突。 似乎有人撞翻一张桌子,巨响惊天震地。 “妈你能不能正常一点啊!!!” 司子天的咆哮愤怒且无力,墙壁已经无法阻隔他的音波,这句怒吼几乎被游司梵听的一清二楚,如同他就在耳边说话。 那么刺耳的响声,然而游司梵动也不动,只是安安静静地坐在简单的塑料折叠椅上。 他没有束起的半长发柔顺地垂落肩头,黑白分明的杏眼澄澈而清冽,看不出情绪,波澜不惊。 “呃……” 坐在游司梵对面的警员尴尬地笑笑,捡起被隔壁打断话题前的询问。 “咱们就是做个简单的情况了解啊,你不用紧张,如实说明情况就好,不隐瞒,不伪造。”警员推推眼镜,噼里啪啦地开始在电脑上敲字,“那先从你的姓名开始说起吧……诶?!!” 嘎吱—— 嘭! 调解室的大门被人猛然推开,“啪”一下拍到墙上。 警员的话题再次被打断了。 他发出半截儿不专业的惊讶尾音,与游司梵一起看向门口。 却见他的同事气喘吁吁地握着门把手,深蓝色的警员制服有些乱,衬衫扣子零零散散地扯开一两粒,像是被人推搡中胡乱扯开。 “先别问话了!赶紧过来帮忙!” 那人极其焦急地唤道。 “那家人又打起来了!!根本不愿意调解!所里那么多同事都被临时抽调去处理山洪,我一个人压不住他们仨!!” “我我我我,我我……我没处理过这种情况啊!前辈,需要我做什么?” 游司梵对面的眼镜警员神色一凌,闪电一般立正站直,表情很到位,言语却仍是露出些许拿捏不准的怯意。 “我我,我今天第一次上岗,前辈我……要不我先去拿个防爆叉!” 他的前辈同事:“……” 眼见那位新手警员当真要去翻找防爆叉,前辈警员头疼不已,匆忙间扫游司梵一眼,厉声提醒道: “手铐!把手铐带上!” “哦哦哦好!!前辈!收到!!!” 眼镜警员潦草地一推,把滑下鼻梁的镜框推回去,转眼清点出四副铁手铐。 崭亮如新,闪闪发光,弧面倒映出调解室天花板的灯管,寒光四射。 “麻烦你在这多等一会哈,我去处理突发任务!”他没有忘记游司梵,还抽空回头叮嘱,“口渴就自己拿纸杯接水喝,想上洗手间的话出门走廊尽头右拐!” “好,您先忙,我这边没事的。” 少年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始终好好地坐在椅子上。 很宁静,也很乖巧。不叫人费心。 与隔壁兴风作浪的那家人,完全不一样,仿佛他们不是血脉相连的亲人。 眼镜警员的心不由自主地软下一分。 他跟着前辈的步伐匆匆跑出调解室,往里看的最后一眼,画面依旧是少年清秀乖巧的面容。 “能不能消停会别打了!!” 隔壁,邻居大叔又一次崩溃大喊。 他喊完后,一些桌椅被推开的牙酸声随之响起,好像在凭空打他的脸,硬是跳脸,倔强唱反调。 噼里啪啦,轰轰烈烈,好似在眼镜警员耳畔放鞭炮。 比春节还要热闹。 如此震撼的混乱里,那个坐在会议桌前的少年仍是处变不惊。 少年只是微微垂下头,乌黑的眼睫敛下,面上的神情没有改变,似乎对现下发生的一切都毫不意外。 像风雨飘摇中,唯一幸存的孤岛。 海浪和水花不断侵扰岛屿,而岛屿根本不在意那些骚扰。 岛屿拥有割席和独立的勇气与决心,哪怕旧日的蚊蝇不想放过他,哪怕他很孤单,哪怕他是在用全部的资本,赌一个堪称押注所有前途的微渺可能。 仿佛觉察到警员的视线,少年若有所感地抬头,在警员和前辈彻底消失在门口的前一瞬,再次朝他们笑了一笑。 乖巧又和煦。 “……前辈!这个孩子……他……” 眼镜警员心都快要碎了,脚下步履不停,思绪却留在游司梵身上。 “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都不知道成年没有,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稀巴烂的家……” “停,不该说的不要说!” 前辈警员很严厉地打断他:“记住你的身份和职业,记住,你现在是在岗位上,不要主观臆断!” 第151章 两间调解室离的很近,不到十米的间隔距离,前辈警员的手已经搭上另一间调解室的把手。 “你情绪不好,等会处理完这三个人,你不要负责问话了。” 调解室门后震天响,鸡飞狗跳,门板一晃一晃。 前辈警员一手准备推门,一手握紧腰间的手铐,言简意赅,趁这个空当稍微多提点两句。 “我认识那个孩子……三年前的案子,就是我经手办的。你不用担心。” 语毕,他蓦然推开调解室门,利剑一般冲向再次混战的司家三口。 “所有人停止动作!!抱头趴下!!” “不许动!!!” “我真不敢动,我靠,伯伯活到这个岁数还没见过这种场面,唰唰唰,我眼睛都没回神呢,警官就掏出手铐把你叔婶堂哥给拷起来了!挨个拷在椅子边反手蹲下,不让站着或者坐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演电影!” 邻居大叔长吁短叹,瘫在调解二室的塑料折叠椅上,四肢齐齐上阵比划,力图向游司梵还原片刻前的精彩场面。 他手臂和脸颈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或轻或重,身上那件老头汗衫已经皱的不能看,好像刚从战场下来,比咸菜还埋汰。 游司梵很不好意思,从小挎包拿出创可贴递过去。 “伯伯,您是好心来帮忙的,这真是……对不起,让您受罪了。”他解释道,“我没带药品,您先将就一下,医药费的话我转您?” “哎!你这是做什么?” 邻居大叔板起脸,把游司梵那个精心裁剪的创可贴推开。 “伯伯我要是受了你这些,那就成什么了?不就成和你那两个伥鬼叔婶一样的恶心玩意儿了?拿回去,拿回去!伯伯不能拿你的钱和东西!就算是要赔钱,也得是你叔婶和他们的糟心儿子赔!和你没关系。” “就是!” 会议桌另一侧,负责文书记录的眼镜警员义愤填膺,很是赞同地应和,看向邻居大叔的眼神充满赞许。 “……” 前辈警员面无表情,抬手就给眼镜警员的后脑勺一下,让他收收声,别再乱说话。 眼镜警员瞬间委屈地看着自己的前辈,却敢怒不敢言,唯唯诺诺,又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继续敲字。 “…………” 前辈警员看起来似乎想说些什么,话至嘴边,又硬生生憋回去,转成一句没有感情的例行问话。 “游司梵,男,18岁。是你拨打的报警电话,是吗?” “是。”游司梵点头。 “互殴对象是你的叔叔婶婶和堂哥,”前辈警员停顿一下,“因为他们抗拒警员执法,并意图袭警,现以寻衅滋事罪收押,所以原本的问话也要稍作更改,咱们做个笔录,可以吗?” “可以。” “作为第一目击证人,游司梵,为什么你不劝架?或者说,在事情酝酿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前,拉开他们?” 这是一个很严厉的话题,几乎把游司梵架到火坑上烤。 游司梵眨眨眼,还未来得及说话,他旁边的邻居大叔先摁捺不住。 “警官!您问话也得讲基本法呀?小梵他又不是嫌疑人!从小到大都是好孩子,三好学生!您犯不着这样问他!我也是目击证人,这个问题我就可以回答您!” 邻居大叔挺直腰背,拍拍肚子。 “警官,你考虑一下实际情况,劝架?拉架?让小梵把他那对疯子叔婶拉开?天爷啊!我这个体格都没做到的事情,连我都被打成这样,刚才在调解室又莫名其妙多挨一顿打,就小梵他那副小身板,刚靠近不得被打飞了?我看不止!脑震荡都有可能!” 他嚷嚷道。 “不带您这样苛责孩子的!他明摆着做不到啊!” 他的话语很直白,对前辈警官的反驳毫不留情,眼镜警员胆战心惊,往旁边反复观察,敲字的手犹犹豫豫,不知道该不该将这番话记录下来。 不料他的前辈被这样一番话呛下来,表情分毫未改,示意他如实记录后,便继续问话。 态度依旧专业。 只是选取的问题,和言语的措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镜警员总觉得前辈温和许多。 “游司梵,你自己的想法呢?” “我?” 游司梵很轻地笑一下。 “因为我知道,我没有能力劝架,没有办法把已经做好决定的叔婶拉回来。一直都是这样的……三年来,从我开始寄住在叔婶家开始。” “他们想对我好,或者对我坏,今天对我露出无关要紧的敷衍笑脸,明天就有可能让我吃瘪,他们是很自我中心的人,我只是一个引发话题的源头,后续的发展,其实和我是不是、在不在,都没有多大关系。他们并不在意我,他们三个人,是一个团体,自说自话,自顾自地互相埋怨,我是他们争吵的理由,是他们撕破脸的借口和现成的砝码,但不是他们愿意关注的人,所以他们无论是想打架还是别的什么……” 游司梵很是平静。 “……我都插不进去,我也无足轻重,没有资格左右。” 前辈警官没有评价游司梵这番近乎剖白的话语。 他只是在这场笔录的末尾,问了一句看似毫无关联的问题。 “这三年来,你过的好吗?” 游司梵眼眸抬起,对上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染上风霜的眼。 第152章 相对陌生,不是游司梵熟悉的轮廓。 他深蓝色的制服还未来得及整理,领子还皱皱巴巴地歪着,眼皮的褶皱又宽又深,有长时间工作后挥之不去的倦意。 调解室的灯直直照下,如同一轮冬日的烈阳,缩成小小的圆心,反射在男人棕色瞳仁的中心。 “当时没有帮到你太多,你父母那套房子的事,我很抱歉。” 电光火石间,游司梵忽然想起一段被掩藏在记忆深处的画面。 ——三年前的冬日,一个有着和眼前这位警官一样眼睛的男人,曾经在遗产公证处如是说道:“你大哥那套房子……公有财产……你和游司梵……没有继承权……” ——而今天早上,捶打妻子的司二叔亲口骂道:“……钱没捞着!我忙前忙后……司麓那套房子也没捞着!还得供你留下那个祸害吃穿用度……” ——“……司麓还倒霉大发……和游兰……撞死在西北了!”司二婶的怒骂。 很多年前,游司梵尚且年轻的叔婶,好像和现今的他们完全不一样。 曾经和善的面相,柔和的笑容,欢迎他来做客玩耍的话语。那些绝对不是客套的挽留,发生过,存在过。 但世事如流水,雁过无痕。 游司梵几乎想大笑一场,眼皮却很沉重,仿佛积蓄许多泪水,嘴角却不同寻常,又弯又垂下,不知道想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他似乎维持这种割裂的混沌很久很久,又似乎只是弹指一刹那。 过眼云烟涌起又平复,那些尖锐的叱骂,难听的诅咒,对游兰和司麓堪称狠毒的咒骂言语,那些被吞掉的遗产和钱财,那些日复一日的磋磨,漠视,霸凌。 过去了,都过去了。 不会再有掰扯和算计,不会有报复,不会有一分一毫的感情或者眼神。 纠缠不清的善意和恶意互相交织,确实有过很好的从前,甚至在游司梵最困难的时候,是司家叔婶收留他,帮助他,但后来的欺负和针对那些欺负也都是真的。 三年,翻天覆地的三年,恨与爱,恶与善。 一团乱麻。 游司梵不知道现在他的脸色有多平静。 他以为自己会哭,会笑,会流泪,会疯狂大喊,宣泄。 会哭诉自己有多委屈,多想念猝然离世的父母,为什么他没有跟着一起去西北,为什么没有和他们一起离开这个那么糟糕的世间。 但是没有。 一切的波澜,都没有。 那只是一种毫无波澜的平静,漠视,不再为泥泞而耗神的决断。 ——以前他没有资本离开,但他现在有了。 “警官,我过的很好。” 游司梵听见自己平静地说。 “谢谢你,你不需要道歉。” 与其再和一堆不清不楚的人算清楚对还是错,拼命纠结,不如一刀两断,自此分明,脱离泥潭。 走出派出所时正当中午,近乎过曝的烈日倾洒在游司梵的头顶。 x城六、七月的太阳还是不留情面,过于灼热的温度,过于霸道的色泽,只是从空调房出来一会,游司梵身上便被暖融融的光全然裹满。 他站在阳光下,回头看了一眼。 昏暗的阴影里,司家三口很是狼狈地蹲在地上,手臂都被反拧,银色的手铐一闪而过。 他们还在互相指责,斥骂,埋怨对方。 在那么狭窄的范围里,还想趁警官不注意,趁机踹彼此几脚。 “……拘留一个月!……艹你爹的都怪你这个癫婆!!” “闭嘴!!!……你以为你能摘干净?!我在这陪你们蹲着,丢脸死了!恶心死了!那点里子面子全丢干净了!离婚!……出去就离婚!!” “我操,你真以为我怕你……神经病……谁想和你过啊?!嫁进来十几年就生了一个儿子!还是一个没办法传承香火的阉货娘娘腔!!” “吵吧!继续吵吧!老子摊上那么这对爹妈真是老子的福气!……反正老子已经要留案底了!要被退学了!!!……大不了继续被关!!!继续关一年!三年!一辈子!!!” “司子天你他爹的想在这待一辈子就自己待,别带上老娘!” “癫婆!!如果不是你把那个邻居给打了!我们怎么可能会到派出所来!!全都怪你!!” “呵呵呵呵……你该感谢他来了……不然你可能现在就不在派出所和我掰扯,而是在殡仪馆等火葬了哈哈哈哈哈哈!!” 前辈警官不在,可能去吃饭了,是眼镜警官提着警棍过来,挨个给司家三口来一棍。 “安静!” 眼镜警官动了真火,不知道是不是共情游司梵过度,看起来很镇定也很愤怒,神态都专业了,和那些干了十几年的老警官没有什么区别。 “还想继续加码是不是?!我看你们这三个敢袭警的拘留一个月是真便宜了!……三个月……案底……工作,档案!……无犯罪记录泡汤……” 司二叔顶着一脸血回头想说什么,司二婶抓住时机,凶狮一般张嘴啃过去,眼镜警官又是一警棍甩上去,各打二十大板,逼得这对貌离心也离的夫妻终于老实。 司家三口蹲着,铁手铐碰撞噼里啪啦。 还有吵吵嚷嚷的声音传来,但游司梵不再听了。 “我真的过的很好。” 他对自己说。彻底走进阳光里,和背后的昏暗从此挥别,一刀两断。 第153章 那是两个世界。 两个明与暗割席,命运自此分离,不再交集的世界。 “很好,真的。” 司家就永远陷在淤泥里,互相掰扯和挣扎吧—— ——他要往前走了。 第68章 砂锅猪大骨咸粥 但往前走也并不一定全是好事。 比如现在的游司梵,正在面临新生活的首个危机。 关乎尊严和味蕾的重大危机。 他一动不动,神情肃穆,深深凝视桌上的猪大骨粥。 毋庸置疑,这确实是一碗用心熬制的粥。 米花粒粒爆开,与水的比例恰到好处,不稀也不稠,清香扑鼻。 增味的酱油一淋,瓷勺稍微一舀,翠绿的小葱沉沉浮浮,肉香和米香便刹那融入热腾腾的水雾中。 这碗粥在砂锅里炖煮四小时整,把用盐腌好的猪大骨肉炖的酥烂入味,和粥水彼此相融,才撒上葱花,盛进上好的薄瓷碗里,端到游司梵面前。 然而游司梵却仿佛在看什么仇人。 不仅如此,蹲在他旁边的黑猫也是满脸苦大仇深。 一人一猫表情如出一辙,同样难以言喻。 “喵。” 向来养尊处优、来去自如的黑猫大小姐委屈地待在粥碗隔壁,敦实的脊背拱起,湛蓝眼瞳缩成小小的月牙,和游司梵一起盯着那碗还在冒热气的粥。 “喵呜!” 它湿润的鼻头嗅嗅,探出毛茸茸的爪子,碰碰碗壁又很快缩回,似乎对那碗粥的嫌弃达到极点,爪子一张一合,开始无实物埋屎。 唰——唰! 猫爪划过桌面,不算小的饭桌顿时响起类似于刨猫砂的声音。 “无思……” 游司梵开口了。 他双手交叠,放于下巴处,鸦羽般的眼睫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半三角的阴影,神色深沉如同西西里的教父。 “我们已经吃了三天一模一样的粥。” 饶是再好吃的山珍海味,三天九顿餐餐不落地吃,食物不变,菜单不变,味道也不变,神仙也顶不住,胃也准备造反了。 何况这只是粥。 白无思版特制爱心砂锅猪大骨粥。 黑猫在前面奋力表演空气埋屎,教父·游司梵在后面指挥着并不听他号令的猫士兵,试图与敌方谈判。 “你说,”他把音线压的很低,一束射灯自他头顶洒落,光影割出昏晓,很有风雨欲来的架势,“今天是不是可以换个食谱?或者加个餐?” 游司梵层层加码,语气含糊且暧昧,指尖一捻,做出一个数钱的手势。 “你知道的,我那天买了一大袋子零食过来……” “不行。你想都别想。” 餐桌对面的白无思面无表情,瞥游司梵一眼,干脆利落地打断他跃跃欲试的小心思。 “你这又在山上淋雨一整天半夜发烧,又偷偷一个人跑来店里不让我们去派出所接你的前科,”她撕开一包榨菜,慢条斯理地倒进粥碗,眉骨钉闪过一丝冷酷的光芒,“现在才是第三天的中午,还没到晚上呢,不好好吃完这最后两顿猪骨粥,我可不会放过你。” 白无思吃的餐食和游司梵一样,都是她熬的砂锅猪大骨粥。 只是她能吃榨菜解馋,但游司梵在她的禁令下—— “你不许吃那些垃圾食品!什么榨菜,酱萝卜,酸豆角,一律不许碰!”三天前的白无思如是道,“只有我和我姐可以吃!你就安安分分吃你的营养猪骨粥,好好养身体!” “还有,你养的这只猫太胖,得减肥,别给它喂猫条和零食了!我来给它搭配食谱!” 想起来这段被迫签署不平等条约的画面,游司梵谈判的架势瞬间垮掉。 他没扎头发,简简单单披着,嘴角一耷拉,看起来像一株蔫了吧唧的小白菜。 什么西西里教父,什么手握零食大礼包的富翁。 在白无思的火眼金睛和暴政下都是纸老虎。 游司梵怜悯地看一眼还在负隅顽抗的黑猫,又看一眼猫的专属饭碗里全是水,几乎没有什么肉的罐罐汤。 这膳食的健康程度……难怪连最爱吃饭的黑猫也虚空埋屎抗议了! 天可怜见,不对比不知道,一对比才发现,自己能吃上有碳水有肉有蔬菜、还热乎乎的砂锅粥,已经身处天堂。 不巧,黑猫如今这堪称凄惨的减肥地狱,正是他一手造就。 游司梵心虚地移开观察黑猫的视线,摇摇头,爱莫能助。 他认命一般倒干净酱油碟,把姜丝也全部刮进粥里,好歹给嘴巴加点味道,老老实实吃起这倒数第二顿粥。 猫可能也累了,停下无意义的埋屎动作,毛茸茸的猫脸蛋全是不情不愿,粉红的舌尖吞吞吐吐,吃起那碗减肥罐罐汤。 一时间,周遭安静下来,只剩下瓷勺碰到碗壁的声音,叮叮当当。 人和猫都很安分,很乖巧,和三天前的叛逆一点也不一样。 白无思满意点头。 天知道她那天下午从白筝的超跑上匆匆忙忙下来,看见一个蹲在密室逃脱店门口,怀抱一大袋子零食,开了一袋原味薯片美滋滋地吃,甚至还在拿三明治夹心的鸡蛋和雪花牛肉喂猫的游司梵,有多崩溃。 黑猫趾高气昂地端坐于行李箱顶部,如同国王巡视它的领地,居高临下,优雅地咀嚼那昂贵的牛肉。 第154章 它的饲养员乐呵呵地蹲在行李箱隔壁,因为姿势而半蜷缩起的身躯看起来和行李箱差不多大,伶仃且脆弱,一阵风都能刮跑他。 午后的风很燥热,掀起游司梵没有束起的短袖下摆,露出一小片纤细的腰腹。 “无思!白筝姐!” 他笑着朝白无思和白筝招手,往自己嘴里多送一片薯片,眼眸满足地眯起,下颌微微昂起,示意她们去拿挂在行李箱侧方的三大杯冰奶茶。 大病初愈还不正经吃饭,全往高油高糖但没什么营养的膨化食品造作。 甚至专门喝加冰的饮品。 白无思气笑了。 她来的很着急,脸上的美瞳、眉骨钉、耳钉、项链通通没戴,随便套一件多巴胺亮片吊带背心就满x城找人。 好消息,派出所门口没找着,在自家店门口找到了。 坏消息,这位新晋的本校状元完全没把身体当回事,把自己照顾的一塌糊涂。 自己养不好,猫倒是养的油光水滑。 白无思眼神危险,缓缓扫过游司梵和黑猫。 黑猫鼓起腮帮子咀嚼牛肉,神态骄傲,压根不害怕白无思。 “喵呜。” 它尾巴尖一翘,懒洋洋地催促游司梵。 白无思的眼神越发危险。 “我点了半糖多冰,多啵啵多椰果,芝士奶盖加厚,不知道合你们口味吗?” 然而游司梵对白无思的愤怒和焦急浑然不觉,多喂黑猫一块儿鸡蛋,还在兴致勃勃地阐述计划。 “我特地去买了好多好多零食,喏,零食大礼包!订的披萨和烧烤还没到,我们今晚开party吧!想喝酒的话,我继续去买!” ——喝酒。 喝。酒。 简简单单两个字,平地起惊雷,白无思直接炸毛。 等白筝停好超跑过来,只看见自家平日里外表桀骜不驯,实则内心温柔的妹妹叉着腰教训游司梵。 “喝酒?喝什么酒!你刚死里逃生你不知道吗!你在山上做了一整天失联的野人荒野求生你不知道吗!更别说你还生病了!刚退烧!吃了药你还学别人喝什么酒!” 白无思鼻子里哼出一声,怒气冲冲,指尖快将手机屏幕戳爆,疯狂在生鲜软件下单新鲜现宰的猪大骨。 游司梵期期艾艾地抬起眼,半句辩解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又给堵回去。 “想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生病了?甚至知道你发烧过,刚退烧?” 游司梵被看穿心思,不好意思,又因为理亏,半个字都不敢反驳,只能乖巧点头:“对……你好厉害啊!” “我不厉害,我不会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白无思一个眼刀飞过去,分明是很亚比风格的女孩儿,却头头是道的说起中医理论。 “你的唇色这么白,脸色也不好,一看就是肾气不足,气血还虚!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看不出来那就是瞎子!装聋作哑的坏人!”白无思恨铁不成钢,“就这大病初愈的身体状况你还喝什么冰奶茶!吃什么薯片披萨烧烤!喝什么酒!你淋那么久的雨,身体已经很寒了!先不说你药效过没过,和喝酒有没有冲突,这身体底子,你也不应该喝!” 她一锤定音。 “未来三天你只能吃猪大骨粥补身体,别的一概免谈。” 游司梵欲哭无泪:“……qaq嘤。” 白无思顶着游司梵瞬间耷拉下来的失落表情,依旧郎心似铁:“装可怜也没用。” “……”游司梵试图挣扎,“只能吃粥吗?鸡蛋能不能吃?” “首先那不是简单的粥,是我专门给你熬的砂锅猪大骨粥,”白无思不为所动,“其次你这那么寒的根子,别想吃会入风的食物,鸡蛋和鸡肉属于重灾区,更加不能碰。” “喵!” 黑猫头一个响应,一口叼走游司梵手里剩下的半片鸡蛋。 它这一动,倒是给白无思提醒了。 白无思辣手无情,戴着骷颅铁戒指的手闪电似的伸出,提溜起黑猫手感极佳的后脖颈。 “喵嗷——?!” 黑猫大小姐四足离地,惊慌失措,凭空扑腾起来。 白无思一手抓猫,一手收缴游司梵怀里的零食大礼包,头也不回就往店里走。 游司梵傻眼,手臂还僵硬地维持之前的姿势,零食却不翼而飞。 “姐,麻烦你拿一下游司梵他买的冰奶茶和薯片,”白无思人不在,律令还在,斩钉截铁,“半块三明治的面包都不能给他留!他不能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游司梵瞬间调转求情对象,可怜兮兮地望向白筝。 白筝憋笑。 “司梵,没事哈。” 她忍着笑意,从游司梵掌心残忍地抽出那半袋薯片。 最后的阵地消失,游司梵快哭了。 “你好好养三天,三天后你身体好了,咱们吃大餐,给你和无思庆功,”白筝坏心思地拿一片薯片,在游司梵的注视下,把本该属于他的原味薯片慢悠悠地吃掉,“到时候披萨、烧烤、薯片、零食、奶茶应有尽有,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喝酒也不是不行,好不好呀?” 这种源自朋友的“胁迫”,凶巴巴的,又充满切身处地的考虑与善意,游司梵没有说不的选择,也不想拒绝。 这种感觉很温暖,他很喜欢。 他和黑猫被安顿在店里空出来的一间房,在顶层,层高不高,有点小阁楼的意味,屋顶倾斜,安全感很足,有自己独立的洗手间,可以很方便地洗漱。 第155章 白无思和白筝不住在店里,这是之前装修时多出来的一处房间,和下面的密室是同一个装修风格。 ——中式婚房。 大红色的喜字,红床帐,红烛,用金线绣着凤凰的被子和枕头,全实木的半包式厢床。 乍眼一望,除去死气沉沉的红色就是红色,棕色的木料毫不起眼,沉默地融入房间的阴影。 黑猫拥有一个很符合气氛的红色猫窝,白无思专门搜出一张小棉被,和床品都是同一套,叠了几叠,放在梳妆台上给它当窝用。 保证舒适,保证暖和,18摄氏度的空调直吹也足够御寒。 就是看起来一点儿也不阳间。 游司梵怀疑自己能在这里睡着吗? 事实证明,还真能,甚至睡眠质量极佳。 黑猫和他一起呼呼大睡,人和猫不省人事,从晚上十点睡到第二天早上十点,白无思以为他出事来敲门,才把他拽出深沉的梦境。 游司梵慢吞吞地扒拉掉半碗猪大骨粥,谨慎地打量白无思一眼。 白无思和白筝真的对他很好,房间那么舒服,房租也只是意思意思收个红包,他想多给一些,她们还要跟他翻脸。 可是……可是这粥一成不变连吃三天…… 他真的不想再吃了呀tat! 第69章 菌菇牛油鸳鸯火锅 [雁书-cheese的个人动态-已发布] ——时间:3天前—— [cheese]:报告,今天也在被老板专门熬的爱心猪大骨砂锅粥投喂[小黑猫汪汪大哭.jpg] [粥的图片][刮干净的酱油碟子][黑猫的专属罐罐汤特写] qwq我和小咪一起在老板的投喂和包养里被迫躺平……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发表态度:赞。] [“。”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喜欢砂锅粥?下次给你做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哼哼 [cheese]回复[。]:啊啊啊啊qaqqq哥哥……我……不…… [cheese]回复[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小黑猫咸鱼躺.jpg] ——时间:2天前—— [cheese]:好想吃甜食芝士蛋糕炸鸡翅薯条烤排骨小馄饨烧烤奶茶芋圆烤红薯冰淇淋!!呜呜呜呜!! [评论区]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大半夜的还不睡?!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刀.jpg] [cheese]回复[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已经睡醒一觉了,小咪整个屁股怼到我脸上,差点把我憋死,我还以为闹鬼了……现在它看我醒了,疯狂喵喵喵喵,好像在骂我 [。]:收到。已列入清单。 ——时间:1天前—— [cheese]:天都塌了,小咪好像很不满意这几天的伙食,洗个碗回来发现它又双叒叕溜走了,怎么找也找不到,猫条诱捕器也没有用……[小黑猫荷包蛋眼流泪.jpg] [“。”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会找到的。[摸摸小黑猫脑壳.jpg] [cheese]回复[。]:小咪一定是生我气了tat昨天半夜骂我估计就是跑路的前奏预告tat先骂我一顿,然后告诉我它要走了呜呜呜呜啊啊啊呜呜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小黑猫荷包蛋眼流泪.jpg] ——时间:今日—— [cheese]:咩哈哈哈我不伤心啦! 全天下最好的老板为了补偿我,带我出来大采购!各种零食奶茶炸鸡火锅不限量任吃!今晚庆功宴哈哈哈哈!!!不用吃猪大骨粥啦!小咪!!谢谢你!谢谢你成就如今的我[双手合十] [暖黄色调的超市照片][堆得琳琅满目的购物车][抱着大杯奶茶比耶的不露脸照][热气腾腾的鸳鸯火锅][小米辣蘸料碟][麻酱][三瓶开启的低度数果酒][火锅上方三人共同举杯特写] “三、二、一!” “干——杯——!” “cheers!!” 叮! 三个玻璃杯互相一碰,酒沫子荡起又落下,桃红色的酒液于清脆的响声里,在杯沿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下方的黄铜锅子热热闹闹地沸腾,一道s形的铜片将火锅一分为二,一侧是奶白色的菌菇汤底,另一侧是麻辣鲜香的牛油辣锅,水泡咕噜噜地升起,清淡的菌子香味和红油的麻辣互相交织,随便呼吸一口,都足够鲜掉舌头。 毛肚和牛肉片已经下进去了,此刻正随水波上上下下,色泽鲜亮又好看。 “快快快!” 白无思很是豪迈,看也不看杯底,一饮而尽,抄起公筷夹毛肚。 “要老了要老了——呼!还好!时机刚刚好!”她把毛肚分给游司梵和白筝,还很贴心地每个蘸料碗都放了点,保证她们什么味道都能吃到,“吃吧,大家辛苦啦!” “谢谢无思,谢谢白筝姐姐。” 那酒的色泽很漂亮,如同一汪流动的红石榴,香气独特且清淡,游司梵本来只想浅浅抿一口,结果不知不觉全喝进去了。 他放下杯子,脸颊晕染起将醉未醉的酡红,慢慢悠悠地吃毛肚。 “唔——好吃!” 白无思被游司梵逗笑了,继续下宽粉和羊肉片:“喜欢吃就多吃点。” 白筝见他埋头苦吃,还给他重新倒满果酒,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饿了八百年的流浪猫。 “喝点东西,”白筝关心地说,“小心别噎着。” 第156章 她们都看见游司梵脸色酡红,但没往醉的方向想,以为只是三伏天里吃火锅太热,闷出来的热意和汗。 更关键的原因是果酒的度数很低,普通人想喝醉也难。 于是,待游司梵晕晕乎乎地一头靠上白无思的肩膀时,一切都迟了。 “我……我想报w大的民俗学……唔嗯……!我真的、真的很想报……” 饭桌中央的鸳鸯锅还在沸腾,游司梵的杏眼水雾蒙蒙,氤氲起一层淡色的泪水,眼尾好似绽开一朵淋漓的花,红艳而暧昧。 “虽然我的分可能还差那么一点……上不了w大,但是……但是……” 他嘟哝着,最后几个字的尾音吞下去,没人听见他到底说了什么。 白无思也有些醉意,面上看不太出来,动作却比平时更放得开。 “报!怕什么,不怕,651分,我们学校的状元,w大怎么可以不要你?” 她放下筷子,捧起游司梵的脸,两个手掌一夹,迫使他嘟起嘴唇。 游司梵喝醉后很乖,完全没有反抗,长睫眨了眨,不解地看着她。 你在做什么呀? 他的眼神慢吞吞地问。 “司梵,民俗学四年招一次生,它很冷门……但分数线比其他专业要低一些,你的分数可能报w大的热门专业是还差一点,但民俗学说不定真的可以。” 白无思松开对游司梵的玩弄,拉近距离,和他脸靠着脸,亲昵地蹭蹭。 “我和我姐说好了……我那个六百三十多的分数想上w大就得报外国联合办学项目,其他的专业都够不着,民俗学也不行……不然,上不去这高贵的top1……嗯!” “我们就这样吧!你报民俗学……我报联合项目!”白无思振奋起来,“我们在w大顶峰相见!” “嗯唔……” 白无思的面饰和耳饰贴到游司梵的肌肤,银器冰凉,而游司梵喝醉之后整个人都很热,蓦然贴上去有点凉凉的,冰得他不禁瑟缩一下,像受惊的小兔子。 很是可爱。 “好……好,”他含糊地应着,也不知道听明白没有,“报,我们,我们一起……报,w大,见。” 闻言,白无思马上掏出手机,拍照录像一气呵成。 “司梵你再说一遍,乖,再说一遍刚刚的话,”她调成前置摄像头,和画面中看起来更加迷茫的游司梵对上眼神,无中生有,哄骗道,“说,‘我一定好好吃饭,好好照顾自己’。” 白筝在一边摇着头笑。 白无思瞪她姐,眼神示意她别出声。 游司梵很慢很慢地眨眼,与摄像画面里的自己对视片刻:“……” 好像不太对,又找不出来哪里不对。 刚才……是在说这个话题吗? 白无思歪歪头,好似两只小动物贴贴,再蹭了一蹭游司梵的脸,催促道:“说呀。” “……啊。” 游司梵盯了白无思一会,头脑风暴后,慎之又慎地回答。 “那个……呃……老板,以后我可以不再喝猪大骨粥了吗?” 白无思笑容凝固:“……” 白筝狂笑:“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鸡飞狗跳。 最后游司梵被白无思半强迫地套上一条全是碎钻的身体链,领口大敞,露出锁骨和小半个胸膛,如同宣誓一般,在镜头前郑重承诺会报民俗学,也会照顾好自己。 白无思把他送上房间,叮嘱他洗个热水澡就赶紧睡觉,小心头疼。 她后来又多喝几杯果酒,比先前更醉一点,反应也慢上半拍。 “有时候,我老是觉得你和我一样都是女孩子……” 白无思看着游司梵的眼睛,语出惊人,硬生生把游司梵从朦胧的醉意里吓醒了。 他僵硬地停下动作。 身体的秘密被看穿了……? “咳……我真是喝醉了,说这些话,怎么可能呢,虽然你是留长发啦……我从第一次见到你开始,你就那么特别,是我们学校唯一一个留长发的男生。” 但还好白无思没有注意到游司梵不太正常的僵硬,她皱皱眉,好像在回想很遥远的事情,很轻地笑了下。 “你和那些只知道打球耍帅的臭男人一点都不一样,脸很冷,我还以为你很难说话。” 两三年前的游司梵头发还没现在这样长,大约是下颌线往下一些的长度,整个人又冷又淡漠,像拒人千里的寒冰。 白无思第一次和他在考场坐前后桌,扭头一看,蓦然瞧见一个冷冰冰的美人。 她一下子失去请求对方帮忙捡个笔帽的勇气。 “……” 白无思转回头,准备考完试去小卖部再买一支新的水笔。 但她没想到看起来那么冷的中长发同学,很温和地俯身,帮她捡起掉到他脚边的笔帽。 和表面的淡漠完全迥异。 “你想要这个是不是?”游司梵的声音略微沙哑,仿佛在冬日的寒假哭了太长的时间,“喏,给你。” 白无思看着如今的游司梵。 他脸颊泛起连绵的嫣红,方才在火锅前还不太明显,现在回到安静的环境,他的脸红便很是突兀,一看就是喝醉的模样。 游司梵微微转过头,保持着一个姿势和她对视。 他不说话时候的相貌,确实很冷感,很高岭之花。 “无思……?” 但那只存在于游司梵不开口之前。 第157章 醉意的呢喃响起,长发的少年眼神干净又澄澈,很认真地问她。 那本就不多的,一星半点的冷感和隔阂,刹那消失。 这幅模样,哪里称得上难说话? “行啦,你快去洗漱睡觉,当我什么也没说……喂喂喂!!你注意点!” 游司梵停下脱衣服的动作,双手无辜地停在半空,白皙的腰腹间,身体链一荡一荡,闪过星曜般的光泽。 他差一点就脱到肋骨以上了。 “洗澡要脱衣服呀……”危机解除,游司梵半息前清明的眼神又重回迷糊,显然大脑再次被酒精控制,“不脱……怎么洗……” 白无思:“…………” 不和醉鬼计较! 她木着脸,把维持着脱衣服姿势的游司梵推进浴室,给他调好水温,拿好浴巾,还尽职尽责地将手机放在置物架上。 进水的屏幕修好了,现在它又是一条好汉。 “洗快点知道吗?你喝醉了,不能泡太久热水,淋浴洗太久也不行,洗完马上擦干身体,小心点别着凉,不然前功尽弃,又得喝三天猪大骨粥。”白无思威胁他。 游司梵嗯嗯啊啊地回应她的嘱咐,闭着眼的样子看起来完全没在听,双手继续往上翻,也不管她出去没有,身体感觉到处在浴室,属于安全地带,又要继续完成方才未尽的脱衣事业。 白无思:“………………” 麻了。 这难道就是‘不是姐妹,但胜似姐妹’的松弛感? 而那边的游司梵,洗浴步骤已经进行到拧开花洒。 哗啦——! 白无思狠狠拍自己脑袋几下,无语地关好门,退出游司梵的房间。 游司梵迷迷瞪瞪,脑子里充斥着一个手持大喇叭呐喊“别洗那么久!”的小人,也没洗多久,连身体链都没摘,随便冲几下,就裹着浴巾,赤脚走出去。 期间想起来今天还没喂猫,满屋子找猫一次,整个地板都是他湿漉漉的脚印。 猫早就跑了,当然找不到。 无功而返,他反倒把自己累的够呛,浴巾也懒得裹,直接丢到一边。 接到闻濯的视频邀请时,游司梵正在床上躺尸,全身什么也没穿。 “喂……” 他看向摄像头,神色朦胧。 “哥哥?” 第70章 不听话 游司梵拿手机的角度很死亡。 从下到上的仰拍,赤条条的胸膛一览无余,前置摄像头把他的下巴、鼻子、微微张开的唇齿和嫣红的舌尖,拍得一清二楚。 打光更是灾难。 这间房只有一盏灯,就在半包式厢床的侧上方,呈现在视频画面里,黑一块白一块,极其崎岖的明暗线落上游司梵的面庞。 然而即使是如此逆天且死亡的角度和光线,他也依旧很好看。 “哥哥……” 游司梵有些费力地从枕头抬起脑袋,把手机凑近了一点儿,看向闻濯的眼神全是疑惑。 “你怎么不说话?……咦,哥哥你人呢?明明刚刚还在的,现在我怎么看不见你了?” 却见界面一片漆黑,唯有冷冰冰的系统计时不断跳动,证明视频没有挂断,仍在继续。 游司梵不明所以,往那片一动不动的黑暗戳了好几下。 受到惊吓,前一秒才回过神盖下手机的闻濯:“……” 游司梵的肤色太白净,比珍珠还要莹润,偏生眼尾飞起一抹晕染的红,像偷偷抹了胭脂,一瞥惊鸿。 闻濯喉结滚动,下意识端起桌上的冰水猛灌,才将将压下小腹燥热的邪火。 “哥哥?哥哥!” 他没回答游司梵的问题,游司梵不高兴了,抱怨的嘟囔多添了黏黏糊糊的委屈。 “怎么不说话?是你打的视频……现在倒好……又不、不理我……” “不是……” 闻濯有口难言,长叹一声,又想起那天早上被赤裸的游司梵支配的无奈。 还有不久前的雨夜,受伤的少年坦坦荡荡地露着后背,睡袍半褪不褪,高高兴兴吃着他做的饭团和甜品,压根没防备帮忙上药的他。 “不是不理你,但是宝宝,你是在洗澡吗?”闻濯揉揉眉心,以往凌厉的眉眼全是温柔和宠溺,试图解释,“要不你先把衣服穿上,你会着凉……” “不要!我不要!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情,三心二意的做事,只会什么都做不好。” 游司梵很认真地瞪大眼睛,瞳孔却是溃散的,明显聚焦不起来,神志恍惚,只是在凭本能行事。 “现在我在和哥哥视频,那就好好的视频。” 在商界和导师项目组里向来款款而谈的闻濯难得卡壳,一句话也说不出:“……宝宝,不是,你……” “哥哥,你现在只需要做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拿起来!我知道你,你,你把手机盖起来了,是不是?”游司梵一语道破天机,板起脸,努力聚焦眼神,很有架势地训斥闻濯,“不面对面聊天,怎么叫做视频?哥哥,我们是cp,要彼此坦诚,面对面,面——对——面——” 游司梵最后三个字拉长尾音,小钩子似的划过闻濯的耳道,又黏又撩人,挠的他完全没办法,只好把手机重新拿起来。 “面对面可以。” 闻濯感觉自己的太阳穴一跳一跳,隐约抽疼,身体某个原本沉睡的野兽也蠢蠢欲动,想跟着太阳穴一起律动。 第158章 闻濯面无表情地狠掐一把大腿,闷闷的钝痛传来,强行把冲动再次摁下去。 “但是宝宝你得把手机拿上一点,摄像头不能拍到锁骨以下,知道吗。” 这句话有点长,有点复杂,对醉酒的游司梵来说,存在一定的理解难度。 闻濯第一遍说的时候,游司梵没听懂,干脆装傻,像个棒槌一样躺在原处,动作分毫未改。 刚刚是什么姿势,现在就是什么姿势,连捧着手机的角度都一模一样。 专门等了一会,给足游司梵时间调整才拿起手机的闻濯:“…………” 闪烁着细碎光芒的身体链映入眼帘,而被银链包裹的躯体白皙细嫩,泛起点点花瓣似的,暧昧的樱粉色。 那是醉酒后,被酒精熏染的痕迹,斑斓地遍布游司梵全身。 游司梵的表情很无辜,对上闻濯诧异却暗藏惊艳的眼睛。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这样糟糕的自己,是不应该给别人看的。 哪怕是网恋cp也不行。 闻濯猛然盖下手机x2。 他几乎狼狈地交叠起双腿,修长有力的臂膀一展,拽来一个床头的抱枕,遮在腰腹之间,似乎想掩盖一些无法控制的躁动。 “宝宝,听话。” 闻濯音线暗哑,压抑潜藏的欲念近乎喷涌而出。 “调整好摄像头,乖。” 这次句子简单,没有理解难度,游司梵听懂了。 他轻轻“噢”一声,遵循嘱咐,将画面限制在锁骨以上,只能看见一截蜿蜒的银链,盛在两个小小的锁骨窝里。 闻濯看见游司梵这幅懵懂的表情就头疼。 “宝宝,你喝醉了,要继续洗澡的话就去吧,在接视频之前,你也在做别的事情,对不对?”闻濯控制自己的视线别乱看,把视点集中在游司梵朦胧的瞳心,尽量不去瞧少年雪一般的肌肤,耐心哄道,“你说的,一次只能做好一件事情……那你先把之前的事情做完,好不好?我等你。” 游司梵看着闻濯,眼神明明白白,“听不懂”三个大字就差没刻在脸上。 薛定谔的听不懂。 自己说长句完全ok,但听指令?免谈。 油盐不进.jpg 闻濯感觉自己在哄一只有小脾气的猫,温言细语,将句子拆分开,诉求又说一遍。 “之前——之前在做的事情……?”游司梵慢吞吞地回忆,忽然灵光一闪,整个人从床上诈尸惊起,“我想起来了!我在找猫!小咪,小咪——你在哪里啊,小咪——!” 游司梵在床上跪起来,四肢触地,像小动物一样环绕一周,身体链前后左右地晃荡,不断拍打他的皮肉。 啪,啪。 清脆又暧昧。 “喵喵喵喵,”游司梵跪在被子上左右巡视,使用猫语召唤,“喵喵喵,小咪,喵喵喵喵!” 百年基业一朝覆灭,哄了那么久的调整摄像头,努力全部白费,闻濯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不去看毫无自知之明的游司梵。 手机被少年随意抛在枕头边,现下不仅是身躯正面,雨夜时闻濯亲手触摸过的后腰,和被酒精熏染的泛起粉嫩色泽的臀腿,也尽数摄入画面。 游司梵的膝窝折叠出昏暗的阴影,而他最深最深的秘密,也同样在行进时,藏在一前一后的阴影里。 闻濯疑似看见一些似乎不该出现的器官一闪而过,然而视野重心又很快被布满碎钻的身体链夺去,两个晃荡的铃铛晃晃悠悠,缀在阴影里。 他知道游司梵不是女生,是男生。 通常来说,男生不该拥有那个器官。 但闻濯没有在意,也来不及在意,只当自己眼花。 因为游司梵开始耍赖了。 “为什么小咪不见了!为什么……呜呜呜呜!”他爬下床,踉踉跄跄地走到梳妆台的猫窝,把那个可怜的窝拆开,“它、它是不是,是不是又被——又被闻濯偷走了?!” 被莫名其妙点名的闻濯本人脊背一凉,浑身一震。 “不是宝宝,我……” “闻濯!!” 游司梵悲痛欲绝,充耳不闻,叉腰大喊,厉声打断闻濯的辩白:“偷猫贼!!你又拐跑我的猫!!!呜呜呜啊啊啊!” 他抱着猫窝双腿一软,跪在梳妆台前,很伤心地哭起来。 “小咪……呜呜呜呜小咪……你不许和闻濯跑……呜呜呜……” 闻濯:“………………” 尽管和醉鬼说不明白,但闻濯仍然试图挽回自己的声誉:“宝宝,你还记得你动态说过,小咪是因为不满意伙食才跑的吗?我觉得这件事和‘闻濯’没关系吧?……” “呕。” 游司梵忽然干呕起来,手臂死死抓着梳妆台面,打断闻濯的自辩。 “唔呕……呕!呜呜,咳咳咳……” 闻濯难得地沉默了。 游司梵的干呕恰如其时,效果完美,听起来像被他恶心到呕吐。 “呕,咳咳!” 游司梵左摇右晃地站起身,捂着嘴,叠成猫窝的红色被子像流水一样滑落地面,脚步虚浮,往洗手间冲去。 “哥哥我们等会再说……呕!”遥远的声音传来,水声凌乱,斑驳了游司梵没有章法的道歉,“我突然好想吐……好晕,我好晕……哥哥……呕。” 闻濯指节收紧,关节在拳背现出用力的青白色。 他攥了那个无辜的抱枕一会,才平复下有点受伤的心情:“宝宝?” 第159章 “你还好吗?”他扬起声音,“小心不要呛到!” 哗啦—— “呕……哥哥,你说什么?” 闻濯又喊了几次,游司梵方才勉强听见,关闭水龙头,从洗手间探出一个湿漉漉的脑袋。 “咳咳咳……哥哥,你再说一次……呕!” 他话没说完,脸色又是一变,匆忙捂着嘴钻回洗手台。 哗啦! 水声又响又急。 闻濯彻底无奈:“没什么……你慢慢来,不要急。” “什么?哥哥你说大声一点!我听不见!呕!” “没什么,不是大事。”闻濯敷衍。 然而这次游司梵不干了。 他身残志坚,对那句没听清楚的话充满执著,一定要闻濯再说一遍。 为此,游司梵甚至专门跑回床铺一趟,把手机拿进洗手间。 就架在洗手台前方。 他干呕半天,其实根本没吐出来多少东西,都是一些唾液而已。 “唔嗯……咳咳……呕……哥哥你说吧……” 游司梵弯下腰,稍显松垮的身体链顺势垂下,无规律地拍打洗手池的瓷面,发出啪嗒啪嗒的脆响。 好像有人在后面扶着他的腰,推他。 哗啦! 游司梵豪迈至极,凫起一捧水,直接往脸上泼。 瞬间,他的头发和眉眼全部湿透,连同那条身体链一起,变成一个湿漉漉的落水小猫。 和雨天那晚的狼狈程度有的一拼。 “……”闻濯委婉道,“宝宝,我觉得你现在去洗个澡比较好,你认为呢。” “洗澡?”游司梵眼神一定,直直望着闻濯。 闻濯:“嗯对,洗个澡会舒服很多,也不会晕……” 但游司梵又一次打断他。 “哦,行,那就再洗一次吧。”游司梵眼神发直,游魂一样捞起手机,带着它一起走进浴室,“洗澡。洗澡。洗澡……” 他动作行云流水,等闻濯反应过来想要制止时,已经来不及了。 游司梵的身体本能已经执行程序完毕,把手机好端端地放上置物架,保证花洒不会喷到,且摄像头完美对准他在洗澡的身躯。 淋浴启动。 哗啦…… 游司梵开始直播洗澡。 闻濯听着那近在咫尺的水声:“……” “哥哥,我好热啊。” 游司梵完全不管闻濯内心有多纠结,自顾自地问。 “我怎么……越洗越热?” 第71章 喝水 “热?” 一直克制视线,只看浴室装置细节的闻濯,一句话杀死比赛。 “因为宝宝你没开排气扇。” 游司梵:“……” 酒精糊住他的思维,无限拖慢他的cpu处理能力。 游司梵本能地觉得闻濯这句话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他费劲地昂起脑袋,隔着水帘,和那个处于静止状态的排气扇对视一秒,嘴角一撇,反手拧开冷水闸门。 “哪有这么复杂。” 游司梵很叛逆地说。 “直接洗冷水澡,不就、就解决了吗?……啊啊啊好冷好冷好冷!!” 亲手调的冷水才落下不到一秒,游司梵却受不了了,当场倒戈,整个人如同火箭发射,以一个歪斜的角度弹出淋浴范围,连视频画面也仅仅留下一道残影。 游司梵消失了。 片刻后,一只颤颤巍巍的爪子试探着伸出,穿过水柱,调整闸门。 “呜嗷!!好热!!怎么这么热?!” 这间不算宽敞的浴室,刹那蒸腾起温泉般的水汽,冰火两重天的奇景同时上演,此消彼长。 被迫围观全程的闻濯:“……” 经过一番艰苦卓绝的战斗,游司梵终于在和水温的博弈中取得失败的好成绩。 他先发制人,选择从根源解决问题—— 啪! 游司梵冷酷无情地关闭闸门。 这下无论是冷是热,一滴也落不下来了。 “不洗了!”游司梵浑身湿淋淋,擦也不擦,一把捞过手机,啪嗒啪嗒径直往房间走,“哥哥我们来打游戏吧!这么热还洗什么澡!越洗越热,好烦!” “不是赛季末了吗?” 他脚程很快,分明路线是歪歪扭扭的s线,却愣是精准将自己抛上床。 “来!哥哥我们冲——分——!” 闻濯:“……” 闻濯:“睡觉要紧吧,宝宝?你这个状态不适合打排位……” “呜呜呜!你是不是嫌弃我……是不是觉得我太菜,不想带我玩儿……呜呜呜呜……咳咳,咳咳咳!” 游司梵假模假样地哭几声,居然还真把自己呛到了,连忙支起身子,抓起隔壁梳妆台的矿泉水狂灌。 咕噜咕噜。 他像是口渴过头,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一口气将那瓶500ml的水饮下大半。 喝的时候有多顺畅,多舒服,过后就有多后悔。 如今的游司梵根本不知道这瓶普普通通的水,会把他害的多么狼狈。 上下的小嘴一齐湿透,被子,甚至还有床垫,都会湿的一塌糊涂。 然而现在的他,只觉得又热又渴,恨不得全天下的水都喝进肚子才好。 “呜呜,嗯,嗯哼,哥哥,我ok了,”游司梵迷迷蒙蒙地放下水瓶,猛然想起自己先前撒泼打滚的事情,再次虚假地嘤嘤几下,全然没有跑题忘词的尴尬,理直气壮,“上号吧哥哥,我们去双排!” 第160章 闻濯麻木地看着游司梵莹润如玉的胸脯:“……行。” 他原本就想这么维持雁书视频,直接开启游戏。 但游司梵义正辞严,严肃纠正这个不靠谱的行为。 “哥哥你怎么能这么不细心呢?”游司梵指尖绕起身体链,一旋一旋,双腿翘起,互相交叠,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既然要玩游戏,那我们就要用方寸狂欢的cp系统去视频呀,不这样做,cp值什么时候能满?我们的情侣奖励又什么时候才能拿到?” 游司梵眼神恍惚,大道理却一套接着一套,说着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哥哥,一日之计在于晨,奖励之计在于每次视频啊。” 闻濯:“……” 他气笑了。 “宝宝今晚说了那么多话,我都照做了,”闻濯分明在笑着,笑容的弧度却怎么看怎么冷,”那接下来,宝宝可不可以都听我的。” [情意绵绵说不尽,见君一面慰吾心,方寸狂欢提醒您,您与“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视频通话已开启。] [当前cp值:52/100,亲密度:346/999。] [赛季末来临,请努力与你的cp互动吧!] 游司梵懵懂又充满欲色的脸,又一次出现在闻濯屏幕上。 与雁书的视频界面不同,方寸狂欢的视频框有些小,缩在屏幕左侧,四周还有古典的荆棘缠绕而上。 少年如同一幅极其漂亮的装裱画,活色生香,透过一方小小的屏幕,触碰到一个他未知的陷阱。 由闻濯设下的,被蜜糖和言语包装的陷阱。 “嗯……”游司梵动了动,身体链的碎钻闪过一道耀眼的光芒,好似流星,“可以啊。” 需求得到满足,方才的耍赖一般的骄纵消退,他再次变回乖巧的模样,很好说话,满口答应下来。 “我都听哥哥的。” 闻濯不为所动,没有被游司梵看似乖巧的糖衣炮弹马上攻陷:“记住你答应过我什么,宝宝。” “嗯!”遭到质疑,游司梵不大高兴,“我记得的,我都听哥哥你的啊,又不会反悔、反悔……!” “好。” 闻濯像阎罗一样降下第一个裁决。 “第一件事,今晚我们不打排位,想玩游戏的话,只能玩剧情模式。” 游司梵:“?!” 游司梵双眼圆睁,脸都憋红了:“哥哥你出尔反尔!” “宝宝刚才自己答应了什么?” 然而闻濯毫无悲悯地把游司梵推到火坑上,逼他认清现实。 “还不到五秒钟吧,宝宝现在就要反悔了吗?”闻濯轻轻叹一口气,“不想玩剧情模式?也行,宝宝你可以去睡觉的。” 他补充一句。 “开着视频,连麦睡,我要看着你睡着,确定你真的在睡觉,不是在偷偷玩游戏。” “睡觉还是玩一下剧情模式,宝宝,你选吧。”闻濯虚情假意地给出两个选项。 游司梵还能怎么选? 他用醉酒的脑袋思考半天,没想出来破局之法,整个人像泡进闻濯设置的小圈圈,闷头往前走,怎么走都是碰壁。 “玩,玩剧情模式。”游司梵签署丧权辱国条约,一脸委屈,垮起个小猫脸,“我不反悔,说好要听哥哥的,那我就听好了……” [叮!“亨利伯爵的行宫·伯爵私生子莉斯的过往(二)”主线剧情已触发。] [莉斯是新任伯爵在府邸接见的第一人,如此与众不同的待遇,使他从微渺的小老鼠,一跃成为这座行宫炙手可热的大红人。他被提拔为莫尔伯爵的贴身男仆,从此只需要对一个人负责——伯爵本人。] [走在命运钢丝绳上的莉斯战战兢兢,他不具备任何贴身男仆的工作知识,以往他做的活计,都是老爷们看不见的粗活、脏活,和贴身服侍伯爵的工作毫不相干。他不明白为什么伯爵要对他另眼相待,也不明白伯爵交给他的第一份工作,为什么是一件简单到可笑的事情。] [——莫尔伯爵吩咐他,在下午茶的时间,端上一份牛奶布丁,准时准点,送来行宫的书房?] [任务:努力完成伯爵嘱咐的工作吧,可怜的,不明所以的小莉斯。] 黑发少年已经换下之前被强迫套上的华丽露背长裙。 现下莉斯穿着的,是一袭清丽且活泼的乡村风格布裙。 繁复美丽的荷叶边打着褶子,像黄鹂鸟清脆的高歌,一周又一周交织而上,如同被精心切分的蛋糕,几何状的圆润线条布满这条质朴可爱的裙子。 他的长发束在脑后,束起这头绸缎般柔顺长发的,正是与裙子别无二致的蕾丝缎带。 莉斯端着一个精致小巧的白瓷碟,灿金色的半透明罩子笼在上方,里头圆乎乎的果冻状物体若隐若现,细细地抖动着,很有弹性。 他垂下脑袋,在一扇关闭的雕花大门前来回踱步,深呼吸数次,似乎终于下定决心,抬起手,指背轻轻叩响那扇威严的门。 咚咚。 随着他的动作,他端着的那个q弹物体,再次富有弹性地左右晃荡。 非常诱人,很好吃的样子。 游司梵咽下一口馋出来的唾沫:“那个就是牛奶布丁吗?是吧,是吧,一定是吧……伯爵想吃,我也想吃……” 正准备按剧情,让莉斯入内的闻濯:“……” 小腹的水意慢慢聚集,但还未到无法忍耐的地步,游司梵绞紧双腿,暂时忽略那股急促的欲望,思绪飘飘乎。 第161章 “也不知道这个牛奶布丁有没有炼乳芋圆西米露好吃?唔……还是芝士和炼乳更香呢……说起来,哥哥。” 他煞有其事地凑近镜头,努力聚焦眼神,看向闻濯。 “你今晚没和我们一起吃火锅真的很可惜!首先,那个果酒就很好喝,其次,牛油辣锅煮出来的毛肚真的好香……啊……我又开始饿了!听无思说,番茄锅的烫的毛肚和牛肉也不错,下次我可以试试看……嗯,要配酒……对啦对啦,我学会怎么七上八下烫肉和烫毛肚啦,哥哥,我以后做给你吃,好不好呀!保证好吃!” 他哔哔叭叭一大堆,话锋一转。 “我感觉莫尔伯爵不是坏人,也不是在为难莉斯,”游司梵很是笃定,“喜欢吃牛奶布丁的人,能是,能是什么坏人吗?” 闻濯:“…………” 一声低沉的男声响起,有着翠绿眼睛的伯爵,昂首准许莉斯入内。 “进。” 莉斯小心翼翼地推开那扇过于沉重的门,五指摊平,稳稳托住那碟珍贵的牛奶布丁,走入书房:“是,伯爵。” 游司梵盯着那盘子牛奶布丁,戳戳游戏地板,好让莉斯走快一些。 “啊。哥哥,我有点尿急……” 忽然,他放下翘起的腿,冒出毫无关联的一句话。 “反正莉斯也还在慢吞吞的走……我现在可以去洗手间吗?” 第72章 忍耐禁止 “不许去。” 视频画面上,今夜一向很温和的闻濯头一回冷下脸色,俊朗的眉峰压低,目光沉沉,叫游司梵看不真切。 “宝宝这么虎头蛇尾吗?刚刚才答应的事情,现在就做不到了?”他音色琅琅,如玉环互相碰撞,清冷又磁性,不容置喙,“忍着。” 游司梵委屈地看着闻濯,齿尖咬着下唇,饱满红润的唇肉咬出一个浅浅的白印,却不敢出声反抗。 此刻的闻濯,就像他们初次见面时候一样冷。 游司梵分明没有佩戴choker,全身不着寸缕,只是穿戴一条可有可无的身体链,闻濯却像执掌他的命门,眼神像戒尺一般,缓缓划过他的面容和锁骨。 莉斯的脚步一顿一顿,皮鞋的足跟敲击在大理石地砖上,清脆又好听。 嗒。 嗒。 而闻濯的命令,恰在这些韵律中响起。 “今晚你喝了很多酒水吧?” 游司梵瞳心骤然一缩。 而闻濯不让他逃避,锐利地凝望游司梵的眼睛,薄唇轻启,继续道出几乎残忍的命令。 “真可怜啊……如果忍不住,就自己夹紧腿好了,可以做到吗。” “宝宝。” 游司梵呼吸一窒,面色如同丢进染缸似的轰然变红。 耳尖,耳垂,脸颊,脖颈,锁骨,胸膛。 一刹那,全部红透。 “哥哥、哥哥……” 游司梵的小腹一阵翻江倒海,那些从晚餐时就饮下的果酒仿佛在瞬间沸腾,与他洗完澡喝的500ml水一起蒸发,冲刷他的血管,叫嚣着想从身体里冲出去。 无论以何种方式。 哭泣,口涎,汗,或者是忍耐到极致后,无法自控的缓缓流淌。 “我、我,嗯唔!”想去洗手间的欲望从未如此强烈,游司梵狠狠咬住下唇,双腿一绞,快速搭起先前的二郎腿,才勉勉强强把那股狼狈摁下去,“可以……哥哥,我可以做到……” “呜嗯。” 红着脸说完承诺,游司梵小小地呜咽一声。 肚子好难受。 那些酒水的存在感,明明之前还没那么强,但被forward刻意命令之后…… 镜头对面,青年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掌好像穿过屏幕而来,力道很大地抚上他的肚腹,指尖微拢,打着旋往下挤压,就如游司梵自己翘起的腿一样,隔着皮肉触碰底下充盈的液体。 那些由游司梵亲自喝下口的,混杂着果酒和矿泉水的液体。 如实地存在于他的胃和肚腹之中。 游司梵眼角沁出一滴很浅很浅的泪珠,鼻端哼出一个难耐的音节,撇过脸,不敢再看闻濯。 他的小腿也交叠在一齐,腿肚子互相并拢,挤出一周可爱的肉,像胖嘟嘟的莲花瓣儿,在燥热的夏夜挨在一起。 游司梵更加用力地并拢,足尖绷紧,腿肉挤压的痕迹愈发明显。 他试图用外力,把那些实在很难忍受的冲动憋回去。 腿面泛起细微的水光,那是游司梵渗出的汗。 他藏在大红色的锦被里,水色淋漓,呼吸比平时急促,胸膛略微快速地起伏,无法彻底贴肤的身体链一拱一拱,上面镶嵌的碎钻像滚落悬崖的山石,一收,又一划,在他苍白细嫩的肌肤上留下崎岖的红痕。 像被男人掐上去的指痕。 忍着……要努力忍着…… 真的好难受…… 游司梵脖颈往空中一抬,那股从入夜就开始出现的燥热再次席卷,如同野火裹挟整个荒野,每一根毫无头绪的杂草皆被点燃。 喝再多的水,也无法浇灭它。 渴,发自魂灵的渴,口干舌燥,烈火燎原。 他很用力地往床头挪了一挪,身下全是湿漉漉的深色痕迹,那是他洗完澡又没擦身子,直接往床上一摔的成果。 床单被迫成为他的浴巾,帮他擦拭那些过于多余的水分。 混沌中,游司梵尽力把自己移到一个相对干爽的位置,可还未待上多久,一股隐秘又粘稠的水液又卷土重来。 第162章 臀腿下面又变的湿淋淋,像是汗,又像是没擦干净的浴后水珠。 被酒精侵蚀的意志无法处理多线程的事务,游司梵夹紧双腿,拼命忍耐肚腹里兴风作浪的躁动,决定先不管这来路不明的水液。 “可以做到就好。” 闻濯不着痕迹地双腿交错,一对过于优越的长腿上下一换,翘腿的动作略作更改。 他如同一位高高在上的尊贵帝皇,坐在高位上,睥睨游司梵的狼狈。 某个瞬间,没有被抱枕遮蔽的昏暗里,一个嗜血的野兽一晃而过。 它双目赤红,獠牙毕露,盯着自己的猎物。 “宝宝,”闻濯的语调很低沉,眼神更是如同捕食猎物的猛兽,一错不错,注视羞涩逃避的游司梵,“我会监督你的。” 游司梵一激灵,腰腹的肌肉条件反射地一缩。 绣着金线凤凰纹样的大红被单上,凭空多出一块浅色阴影,缀在凤喙的边缘,像一粒灰暗的珍珠。 不知是汗,还是先前没有擦干净的洗澡水。 连游司梵自己也不知道。 他只是嗅到了……很甜腻的腥甜。 “为什么今天来的这么慢。” 原本在书桌后伏案处理公务的男人抬起头,松松束起的睡袍随动作一垮,露出大面积的精壮胸肌。 “需要我提醒你吗?莉斯。” 莫尔伯爵翠玉一般的眼瞳恍若寒风,凌厉地扫向惴惴不安的莉斯,不近人情。 在一个刹那,游司梵甚至觉得这个男人在透过屏幕审视自己。 和画面左侧的闻濯一起审视他,监督他,看他是不是偷偷违规。 偷偷的…… 放松忍耐。 游司梵立刻重新并紧腿,可是这次无论他怎么用力,湿哒哒的粘稠仍然越来越多。 是、是汗吗? 那些粘稠削弱了摩擦力,跷二郎腿这个简单的活计,如今的游司梵完成起来也很是艰难。 一定是汗吧。 游司梵迷迷糊糊地想,吃力地调整双腿的姿势,好让它们并的更紧。 如果不是汗……那、那还能是什么呢? 游司梵不知晓答案,水润的杏眼可怜地望向闻濯,也望向那个被闻濯操控的莫尔伯爵。 莫尔伯爵像审讯官一样紧紧盯着对面的少年,绿色的眼瞳一暗,风雨欲来。 “你比往常的下午茶时间慢了五分钟。”他一字一句地强调,“整整五分钟。” “莉斯,你难道不知道,牛奶布丁入口稍微迟一秒钟,都会变腥吗?” 莉斯脊背一颤,仓皇地摇头。 “不是的,伯爵,莉斯不是故意的!”他束起的低马尾像流淌的缎带,在空中小范围地挥舞,很着急,脸都涨红了,“刚才您在处理公务,我不敢……莉斯不敢随便打搅您,就……呜!” 但莫尔伯爵似乎根本不在意小男仆的回答:“撒谎。” 他不管莉斯的辩解,轻而易举地就为莉斯定下缘由和结论。 男人长臂一展,揽过不住道歉的少年,在对方的惊呼中,把人侧倒着揽入怀中。 “布丁!”莉斯慌忙扶正碟子,“布丁要掉了!” “你好像很在意这个错过赏味期的布丁。” 匆忙之中,莉斯以一个极其亲昵的姿势半坐在莫尔伯爵腿上,大半张脸贴着伯爵赤裸的胸膛,而男人的鼻息,就打在莉斯耳朵侧上方。 “我的小莉斯,你以前似乎不是这样的。”男人的声音很是不悦,大掌拢过莉斯不盈一握的腰,几乎能触到少年的小腹,“以前的你那么娇气,不是最佳时间内送来的牛奶布丁,你看都不会多看一眼。” 他发了狠,手心以近乎残忍的力道往下一按—— “你还要坚持,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吗?” 游司梵崩溃地闭上眼眸,清泪决堤一般流出。 “——呜!” 长久的忍耐化作乌有,莉斯的身躯和自己交错,而莫尔伯爵的手,仿佛也变成了闻濯的大掌,结结实实地揉按上游司梵不堪一击的小腹。 床单上不规则的暗色轮廓,一瞬之间,蔓延开来。 “伯爵……呜呜呜,莉斯,莉斯好痛……!” 屏幕里脆弱纤细的小男仆呜咽出声,脖颈如同天鹅般昂起,哭的像只淋雨的猫。 他再也顾不上那碟子牛奶布丁。 严丝合缝的罩子被迫开启,行宫里最好的一道甜品,好似垃圾一样,歪倒堆满重要文件的宽大书桌。 “您按的我好痛……好痛……求您,求您放过莉斯,莉斯错了……呜……” 伯爵分明只是按着他的腰腹,莉斯的哭声却似被虐待了一般委屈,又娇又可怜。 “莉斯再也不敢了……呜呜,真的再也不会了,伯爵……” “宝宝?” 闻濯的视线锐利如剑,一眼穿破游司梵聊胜于无的掩饰。 “你为什么不忍着,不按照我说的做,而是在哭?” “我,哥哥,我……呜呜呜呜呜……” 游司梵哭的比莉斯还要可怜,眼睫湿成一缕缕,压根不敢睁开眼,就这么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像小猫一样四肢跪地,跪趴在床上。 他的身体链垂下来,一荡一荡,和哭泣频率共振,拍打着摄像头。 银链镶嵌的碎钻折射出错乱却炫目的灯光,与白到发光的肌肤一齐,填满闻濯的视野。 第163章 啪。 啪——啪——! 那条身体链和游司梵的手机相碰,发出极其清脆的响声,如同划过天际的星曜,不断在视频中留下几何状的轨迹。 迷人又暧昧。 “我真的好难受,好难受,忍不住……不是故意不做到的,呜呜呜,我也很想、很想完成答应哥哥要做的事情……呜呜……” 游司梵还在哭,脊背弓起,突起的脊椎骨节节分明,像珠串一样遍布他通红的背部。 湿漉漉的背。 是汗,是没擦干净的洗澡水,也是腥甜的水液。 “只会哭吗,宝宝。” 闻濯的声音从手机扬声器中传来,低沉而磁性,仿佛夹杂着微不可闻的叹息。 “哭泣是没办法逃过惩罚的。” 闻濯的言语如同审判,不敢睁开眼睛面对现实的游司梵并不知道,听起来冷静万分、古井无波的青年,本该出现在镜头前的双手,已经消失了其中一只。 那只大掌的去处,正是先前被抱枕掩饰的下方。 “……呵。”闻濯轻唤一声,喉间道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眸中的欲念风起云涌,“宝宝你说,答应的事情做不到,是不是该罚。” “呜呜……应该、应该……很应该……” 游司梵的身子大幅度地颤动起来,像摇摇欲坠的枝叶,等待暴风雨的虐打。 他很可怜地蜷缩起上半身,整个人叠在一起,肘关节撑在床垫上,压出两个很深的窝。 不知是不是面向床面的缘故,此时游司梵的小腹,微微隆起,露出一个光滑的弧度。 好像有什么东西被那层薄薄的腹壁包裹着,不断往下坠。 游司梵跪的更狼狈了。 他身体往前一倒,身体链无规律地堆叠在床面上,像层层叠叠的丝绸。 而他的手,正匆忙揽住自己的小腹。 仿佛怀孕的小妻子,珍惜地怀抱自己唯一的骨血。 但闻濯和游司梵心知肚明。 他现在怀抱的,根本不是什么孩子,什么骨血。 ——只是一堆亟待排出的酒和水而已。 那些被闻濯命令忍耐的,却再也无法忍耐的……水液。 “让我去洗手间,让我去……”游司梵的脸颊胡乱地蹭枕头,被单被他蹭的一团遭,皱巴巴的像揉皱的花,“哥哥,我忍不住,呜呜呜。” 闻濯臂膀微动,一只手闲适地搭在扶手,一只藏在昏暗中的大掌似乎握着什么,看不分明,唯有袒露在上方的肩关节在微微的动。 “可以让你去。” 他音色暗哑。 “但是,宝宝你去的路上,能保证自己的干净,不弄脏床和地板吗?” 第73章 弄脏 游司梵崩溃地呜咽一声,浑身卸下力气,上半身彻底趴在床面上。 闻濯的话语像一道开关,把他长久以来的支撑轻而易举地撤走,骨头像酥了一样,完全支撑不起自己的身躯。 他一个人待着房间里,旁的一个人也没有,他却似失了魂。 游司梵像一团软绵绵的雪,浑身湿漉漉的,折倒在红色的锦被堆里。 水痕又一次扩大,床单印出斑驳的痕迹,一块一块,零散又集中。 那也许是汗,是多余的水分,也或者是阴魂不散的、没擦干净的洗澡水。 可是洗澡水的生命有那么顽强吗? 游司梵不敢深思,他只敢捂着不太舒服的小腹,逃避地蛄蛹向床沿,想下床。 “可以。哥哥,我,我可以做到的。” 他徒劳地喃喃一些不大可能的保证,比脊背更加湿润的腿并拢在一起,想快速走下床铺,却还是划开了。 粉嫩的足尖绷紧,恰好蹭过床单洇湿的深色区域,带起一片浓稠的甜味儿。 他什么多余的事情也没做,只是在正常离开床的范围。 可刚刚才应下的,不弄脏床的承诺,已经彻底破戒。 “我现在就下床,去浴室,呜呜。” 游司梵眼睛含着水润的泪,一直掩耳盗铃地闭着眼,任由眼泪滑落眼角,滴滴答答,落在锁骨上。 像新婚夜时,新娘子不堪亵玩的泪。 还有几滴泪珠,坠上大红色的床单,又一次沾湿金线绣出的凤喙。 那粒小小的灰暗珍珠扩大了。 泪水混合先前腥甜的水液,稍淡的甜腻随即泛起,为这方小空间的浓郁气息更添一层风味。 游司梵嗅不出来区别,他只觉得自己的忍耐限度岌岌可危,小腹里翻江倒海的酒水,随时可能流淌出来。 可能就在他迈下床的一瞬间。 把床和地板一起弄脏,尽数染上他的气味。 游司梵摸索着下床,步子小小的,腿也发软,膝盖像跪伏在棉花上,完全找不到着力点。 他好几次都往一侧倒,因为不敢睁眼看路,酒醉的脑子失去方向感,还差点滚下床。 游司梵带着湿漉漉的汗和水液一起挪动,把本就皱巴巴的床单蹭的更乱,像梅雨天半干不湿的被褥,皱痕清晰可见,未干的水痕,同样填满布料的每处缝隙。 那些由游司梵沁出的汗液,共同构成这幅太过糟糕的画作。 色泽深浅不一,甜腻的腥味如影随形。 但闻濯还没有放过他。 青年的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呼吸频率比往常更急促,灼热的吐息涌出他的唇齿,一下,又一下,喷洒在游司梵经不起任何撩拨的耳畔。 第164章 “哥哥……!” 长久以来的努力和坚持又一次瓦解,游司梵哀叫一句,语气全身绝望和崩溃。 他的臀腿更湿了,额角尽是汗珠。 甚至连白嫩的腹部也水光粼粼,细幼的肌肤蒙上水的痕迹,因为呼吸而快速起伏着,圆润的肚脐眼不自知地收缩。 “怎么了,宝宝。” 闻濯漆黑的眼睛一错不错,深渊似的,看不清其下暴风雨般的浓烈情绪。 他薄唇的色泽比寻常时候要红,隐没下去的那边手臂,肩关节一直在动,不疾不徐,全然没有游司梵的崩溃。 闻濯在情动,却也置身事外,从容不迫。 “乖……记住你答应我的事情。”他低低闷哼一声,仿佛只是不经意间的情绪外泄,瞳心的墨色越发浓稠,“不可以弄脏地板和床。” “也不可以弄脏自己。” 游司梵好不容易下了床,又因为闻濯一句不明不白的话,勾的差点摔倒。 他手臂往后一拽,才将将攀住床垫边缘,免去五体投地的境地。 地板好冰。 不知道是为什么,现在游司梵觉得地板比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更冰了。 明明都是赤脚,明明洗的还是热水澡,温差无论怎么算,都应该是之前大,也理应更冰。 但游司梵觉得小腹好像揣着一大团灼热的水,将他整个人燃烧起来。 好热,好渴,肚子好酸…… 洗手间、洗手间……好难受…… 游司梵急促地喘着气,嫣红的舌尖探出一点儿,像小狗一样着急地呼吸。 他下唇咬出来的牙印很显眼,仿佛被谁狠狠蹂躏过这瓣肉感十足的唇。 “哥哥,你不许、不许说话了……”游司梵脸色通红,分出一只手,把手机捞过来,紧紧抓在掌心,“你不许说话了!你、你故意让我分神,作弄我,看我出丑,好坏……” 闻濯很轻的笑了。 他的气音回荡在听筒的周围,但凡不仔细去听,都很容易忽略。 可这声轻笑对于游司梵来说,无异于雪崩时坠落的山雪。 山雪洁白蓬松,却轻易地坠下,在他心间砸出无法修复的裂痕,存在感十足。 诱惑和勾引的意味也十足。 “好。”闻濯那只被阴影遮蔽的手好像还在动作,“我不说了。” “哼。” 游司梵意味不明地哼道。 分明是闻濯认输,可他心里一点也不爽快。 这句求来的应允,像被闻濯敷衍和糊弄过去了。 游司梵微微下蹲,身子并不能完全站直,双腿略显怪异地前后并在一起,脸色现出羞恼的愠怒,慢吞吞地往浴室走去。 他足尖蜷起,似乎是受不了地板的冰凉,尽可能地让指肉远离地面,踮起足跟,像小猫一样走路。 一路走,一路流下湿漉漉的痕迹。 啪嗒。 啪嗒。 身体链拍打他的前胸,那些错乱的斑驳红痕彼此交叠,扬起不算高的弧度,又甩着凌厉的锐角划下。 像皮鞭。 又像闻濯毫不遮掩的视线。 等游司梵终于走到浴室门口,他的锁骨和胸膛已经肿起一道又一道红痕,横陈于他白皙的肌肤之上。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行不甚规律的脚印如同猫爪一样铺开,不时夹杂暧昧的水痕,于地板上若隐若现,断线珍珠一般蜿蜒至浴室门口。 游司梵苍白瘦削的脚踝,同样沾上几道可疑的水渍。 他呼吸的频率完全紊乱,总觉得足底比往常都要滑,仿佛这一路走来,一直踏着粘稠的液体前进。 但怎么可能呢? 这么久的时间过去,房间又一直开着空调,先前带出来的洗澡水,无论如何也干了。 游司梵鸦羽似的眼睫轻颤,眼泪断续地泌出,睫毛黏成一簇一簇的,下意识地逃避最接近真相的可能。 他试探般伸出小腿,足尖还未落地,在半空晃晃,犹豫地跨入浴室的范围。 “莉斯,你哭成这个样子,倒是显得我这个主人在苛责仆人了。” 莫尔伯爵的眼神闪过一丝欲色。 莉斯趴在他赤裸的胸口哭的梨花带雨,散乱的鬓发也被泪水沾湿,一抽一抽,直打嗝,完全听不进去伯爵新说的训斥。 “伯爵、伯爵……” 莉斯呵出紊乱的吐息,无助地摇头,也不知是在抗拒什么,或者是道歉什么。 “好痛啊,好痛,莉斯真的不是故意的,以后再也不会,再也不敢了,伯爵,求您原谅莉斯,饶了莉斯这一回吧……呜嗯——!” 莉斯口中溢出无措的惊呼。 却见他被莫尔伯爵凭空转个方向,男人的大掌带领着他的腰,一上一下,把他从面对面的姿势,换成伏于大腿上的动作。 如同初生的婴儿,乖顺地蜷缩在另一个成年男性的大腿面。 很亲昵,很柔和,与情色和狎昵没有任何关联。 莉斯傻眼。 他泪眼朦胧的视野天翻地覆,从片刻前宽阔的男性胸肌,变作乌沉沉的大理石地砖。 而莫尔伯爵的右大腿,正正承托着他柔软的肚腹,不让他掉下地面。 那是莉斯不盈一握的腰腹。 他的腰束着裙子的系带,在几分钟前,刚被伯爵触碰过。 很恶劣。 方才,男人用他的掌心抚过莉斯的腰腹,那些娇嫩的肌肉群尚且余有被掌控的酸软,下一波欺凌却又再次袭来。 第165章 “呀!伯爵,我,不——!” 莫尔伯爵故意一颠腿,大腿胫骨一动,结实有力的大腿肌鼓起,极具力量感。 他像在做抛球游戏,将黑发少年从怀中小幅度地抛起。 只不过那个在游戏中被抛起的球,变成了衣着端正的莉斯。 少年脆弱的肚腹落上膝盖骨。 “呜!好酸!伯爵,莉斯好难受,呜呜呜呜,好难受。” 莉斯像小动物一样哭泣,双手无助地撑开,想抓住什么,却无济于事,一时之间完全找不到着力点,只能被莫尔伯爵恶劣地颠抛,如同一个真正的玩具球,循环往复被折磨的过程。 男人在用膝盖骨,按压他不堪一击的柔软肚腹。 他们没有脱掉哪怕一件衣服,无论是裙子还是睡袍,都完好地穿在身上。 少年却被弄到哭泣,哀求莫尔伯爵停止这场怪异的游戏。 “难受吗?” 莫尔伯爵的言语没有怜悯的意味,翠绿的眼眸缓缓扫过莉斯的脊背,又掠过屏幕之外,探出足尖的游司梵。 “亲爱的……” 男人大腿发力,把怀中的少年高高颠起,一字一顿,落下最后的宣判。 “不、不——!”莉斯哭叫,竭力捂着肚子。 “……这是惩罚,”男人不管怀中人的挣扎,如是道,“不会停止,不会结束。” “明白了吗?偷偷作弊,毁约的小坏蛋。” “啊——我,我,不要!哥哥……呜呜呜呜,哥哥……!” 恰是莫尔伯爵说完的一刹那,那些一路以来的多余粘液发功,游司梵足底一滑,前胸朝地,直直摔进浴室。 “呜呜呜呜啊——!好冰!好难受,好酸——!哥哥,哥哥……” 手机摔出去一米远,而游司梵上半身完全跌到浴室的瓷砖上,两条湿漉漉的腿一分,以鸭子坐的姿势歪在地板。 他大腿内侧和小腿肚尽数贴上水渍未干的瓷砖。 零距离接触,肉贴肉,连防滑砖上有多少纹路,都感受的一清二楚。 洪水决堤了。 比淋浴更热的水流倾泻而下,流满浴室的缝隙,也许是游司梵调的水温太热,他实在没办法适应这股灼热的水。 他恨不得关了闸门,可是花洒坏掉,他又没有扳手,根本阻止不了这疯了似的水流。 前不久才洗干净的身体又一次沾湿,弄脏,游司梵好崩溃,根本不愿意再洗一次澡。 游司梵哭泣着,嘴巴张开又缩拢,无助地贴上过分冷硬的地砖,却撑不起身,只能一次又一次地感受那些过分清晰的细节。 被浸湿的,湿润的,干涸的,灼热又滚烫的水。 他一点都不想知道……一点都不想知道! “宝宝,你不乖。” 闻濯的声音很是暗哑。 游司梵那边,淋浴的水流一直在滴落,像击打冰面的小锤,叮叮当当,淅淅沥沥。 淋浴从未停歇。 而闻濯的言语隔着连绵不绝的水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你没有遵守承诺,弄脏床和地板,现在又在弄脏自己。” “我、我……”游司梵无措地摇头,想起来,却不断陷入湿泞的怪圈,腿无法用力,一直打滑,“不是,呜,真的不是。” “不是?” 闻濯看穿他的伪装。 “不是的话,宝宝你现在悄悄绷紧足尖,是在做什么?” 第74章 吃不下 游司梵也不知晓自己在做什么。 他想直起身子,却根本起不来。 鸭子坐的姿势导致他大腿内侧贴着地面,膝盖骨的尖尖硌着粗粝的瓷砖,那些防滑砖的缝隙浸满粘稠的酒水,比梅雨季的地板还要滑。 他一次次地绷紧足尖,小腿腹因为用力而现出明显的线条轮廓,但仍然站不起来。 砰—— 一声闷响。 游司梵大腿发力,胯骨勉强抬离地面三四厘米,再次打滑,狠狠地摔回原处。 “呜!” 游司梵很可怜地抿唇,因为鸭子坐而蜷缩起的脚背,弓成一道弯月。 花洒一直没有关闭,哗啦啦地倾泻水流,温热的水雾涌起,氤氲这间不算大的浴室。 淋浴流下的水花四处飞溅,洪水的遗址被砸起,一场夏日的雪崩轰然坠落,甜而腻的气味悄无声息,刹那充满浴室。 “我只是想站起来,哥哥,好痛,呜,摔的我好痛!我明明只是在做这件事而已……旁的什么,我都没、都没做,呜呜呜……” 他睁开湿漉漉的眼眸,眼尾尽是飞起的红晕。 勾子一般的嫣红缀在他的眼睫末端,游司梵看上去醉态朦胧,往日里清亮的瞳心拢上一层淡淡的水雾,没什么焦距地胡乱探出手,想把方才不小心甩出去的手机拿回来。 “是哥哥欺负我。” 他饱满红润的唇肉张张合合,很是委屈,趴在地面上蠕动的模样,好似身处水泽,却被迫搬家的水獭。 和那些毛茸茸的小动物别无二致,游司梵同样在一滩水里艰难前行。 笨拙十足,至今没找到着力点。 只会口头上,迷迷糊糊地抱怨闻濯。 “是哥哥欺负我……” 水的体积还在增加,波及范围从小腹,漫延到游司梵的肋骨。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快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淋浴浸透了。 第166章 游司梵真的不想在今晚洗第三次澡。 他眼眶通红,指尖终于触碰到手机坚硬的外壳。 和游司梵灼热的体温相比,这块无机质的铁器,过于冰冷。 碰到的瞬间,游司梵不禁瑟缩一下,皮肉又一次磨过底下的防滑瓷砖。 “伯爵、伯爵——!莉斯想吐,莉斯好想、好想吐……呜啊!” 黑发少年身上那袭清丽活泼的蕾丝长裙早早便乱了,精致的荷叶褶子纷乱,像大步跑出行宫,在田野里肆意地打了几个滚。 他的腰带好生生的束着,衣襟也一如寻常地扣着,裙子虽乱,也还称得上一句衣着齐整。 伯爵同样穿着华美的睡袍,他们都没脱衣服。 可是莫尔伯爵的颠弄毫不留情,那个恶劣又残忍的抛球游戏还在继续,不断折磨莉斯脆弱的肚腹和胃部。 抛起,落下,摁压。隔去睡袍和裙子的间离,揉按少年的腹腔。 根本没顾及莉斯不堪一击的承受能力。 “停下……求您停下……” 莉斯拽住莫尔伯爵睡袍的下端,苍白的指尖一紧,指背绷出青白的痕迹,足见主人的用力。 “我真的要、要吐出来了——伯爵,伯爵——!” “唔!” 却见莉斯孤掷一注的手,终于得到男人的垂怜。 莫尔伯爵堪称轻柔地执起少年很用力的指尖,大掌一拢,把那只对于他而言过于纤细的手,圈进掌心。 “想吐?” 大腿风平浪静,略显恶意的动作一霎停止,莉斯昂起头,眼神惊惧又仓皇,不知道这又是演的哪出戏,水润润地注视伯爵。 他抽了抽手,没抽动。 “想……想。”莉斯放弃挣扎,嗫嚅道,“莉斯不舒服。” 翠绿眼眸的男人唇角勾起,神色很薄情。 “是吗。”冷淡的言语听不出喜怒。 莉斯点点脑袋,趴在那虬实的大腿,腰腹不大舒服地一挪:“是,是……呜呀!伯爵,您——!” 有枪茧的大掌一把牵起莉斯的手,操纵提线木偶一般,把纤弱的少年直接拽起身。 无法抗拒的大力袭来,莉斯瞪大眼睛,瞳孔不自觉地缩紧,躯体却被迫向男人无限接近。 啪! 莫尔伯爵又一次将莉斯丢到自己胸膛前,叫这个可怜的小男仆无处可躲,巴掌大的小脸尽数埋进那轮廓分明的肌肉。 “没办法呼吸了唔!伯爵!” 莉斯呆滞三秒,才想起来挣扎,虚弱无力的手心触上男人温热的肌肤,想把身子撑起来,获得喘息的机会。 “我要、要窒息了……!”片刻前被男人握紧的那只手,此时反过来捶打他的胸膛,“呼,呼嗯——!” 但是没有用。 男人的大掌桎梏在他的腰后,摁着他,禁锢他,不叫他挪动分毫。 莉斯被汗水沾湿的长发越发凌乱,耳垂逐渐现出憋闷的红晕。 他胸脯无用地快速起伏,可供呼吸的氧气却越来越少。 莉斯完全没有呼吸的余地,喘不上气,快要晕倒过去。 莫尔伯爵垂眸,没什么波澜的翠眸欣赏了一会莉斯的狼狈,才大发慈悲,放他一条生路。 “好娇气的男仆。” 原本桎梏莉斯后腰的大掌一松,移到少年的后颈。 莫尔伯爵连同那束凌乱散开的低马尾一起,直接捏住莉斯的颈肉,一提,一拽—— “哈——!” 莉斯双目无神,瞳孔放大,蓦然得到珍稀的空气,脸颊浮起不正常的红晕,无意识地唤出一声喘息。 “不是想吃牛奶布丁吗?” 莉斯没有眨眼,小小的瞳心倒影出伯爵近在咫尺的脸,呆滞地注视男人这般恶劣地询问自己: “——那就吃个够吧。” 那双没有参与禁锢的手,不知何时将书桌上的甜品拿起来,修长的指腹一捻,胖嘟嘟的布丁落入掌心,径直往莉斯微微张开的唇齿递来。 “呜啊……咕……好撑,莉斯吃不下,布丁还没切开,莉斯没办法吃下去……呜呜呜呜。” 莉斯无措地哭着摇头,唇瓣一次又一次蹭过莫尔伯爵的指腹,却还是躲不过,被强硬地塞进那块早已过赏味期的牛奶布丁。 “好甜,好、好凉!” 变冷的甜品泛起无法忽视的腥气,那是牛奶与生俱来的腥,刚制作完成时尚且可以被蜜糖的甜所覆盖,现在放了那么久,腥味完全不可能忽略,存在感极强。 莉斯不甚明显的喉结上下滚动,狼狈地咽下唾液。 头颅和脖颈被莫尔伯爵所桎梏,灼热的厚实大掌就在脑后,他躲无可躲,甚至能感受到男人血管一鼓一鼓的脉搏。 莫尔伯爵指尖一拢,圈紧了。 莉斯顿时产生一种近似窒息的错觉。 他的舌面无意义地推动,想将口腔里的布丁推出去,却越帮越忙,反倒把柔软的甜品推向唇齿的角落,碎裂,散落进水津津的喉间。 莫尔伯爵离莉斯极近,高挺的鼻梁几乎能蹭过少年的侧颊。 小男仆裙摆散乱,双手无力地撑在莫尔伯爵的胸前,脖颈毫无自主权地随男人的意志而昂起,口腔机械式地咀嚼吞咽,不时发出几声模糊的泣音。 还有被迫咽下布丁的咕咚声。 他的脸颊那么红,像上好的羊皮纸,用夏夜的蔷薇染上艳丽的色泽,毫无遮掩地呈现在捕猎者的面前。 第167章 一举一动,皆在男人的心念之中。 比橱窗里头最漂亮的瓷偶,更加乖顺。 男人唇角勾起,凌厉的眼眸闪过暗涌的欲念。 “你吃的下。” 他的嗓音如同深海里唱诵的塞壬,魅惑,低沉,引人沉沦。 “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甜品而已,没有骨头,不难嚼,只有小孩子才会被呛到。你可以吃下它,这是事实,根本不需要怀疑。” “吃吧,宝宝。” 游司梵瞳心蓦然一皱。 浴室的花洒下,仿佛是供水系统出现故障,淋浴水流停止一瞬,水压再次回旋,又乍然迸裂。 滋哗—— 唰啦! 夜晚时分,没人和游司梵抢水用,最最充足的水流,足以尽情倾泻,完全可以洗一个满足的澡。 然而洗了三次澡后,虽然供水系统和水压恢复正常,花洒和水闸却过度劳作,彻底坏了。 没法关闭,游司梵拧了也毫无反应。 滴答。 滴答……! 酒水特有的气息散逸开来,温热的淋浴水流连绵不绝,永不停歇。 [叮!恭喜玩家“人家爱吃芝士蛋糕”与“forward”通关「亨利伯爵的行宫·伯爵私生子莉斯的过往(二)」,获得成就「食欲与恶魔」!] [cp值+5,亲密度+10,目前cp值:57/100,亲密度:356/999。] [奖励结算中……] [邮箱发放中……] [谁是恶魔?谁是率先动心的人?谁又有不可告人的欲望?漫漫长夜,请你尽情享受和ta共度的缱绻时光吧。] 这些多余的总结,游司梵没心思去看,也没心思去听。 他虚虚握着手机,把这个方形铁块垫在锁骨下,眼神全是极致过后的空茫。 很朦胧,很虚无,没有焦点。 游司梵的唇,比方才更干燥了,透出一种很苍白的红。 像一抿就会碎裂的胭脂纸。 似乎是浴室的地砖太冰,摄走他身躯的温度,同样裹挟着燎原的燥热离开。 他的足尖微微一抽,指甲盖划过地砖的纹路,留下一道不明显的水痕。 “……舒……” 游司梵下颌骨动动,嫣红的舌尖在唇肉间露出一瞬,吐出极其模糊的字眼,又很快隐没于雪白的齿后。 “好……嗯,好,服……” “在说什么,听不清楚,”闻濯肩关节动的频率和速度略微变快,似乎正在处理的事务进程也到达一个分界,准备作出总结,“宝宝,大声一些。” 他的言语很正常,说法正经无懈可击,放到新闻上播放都说得过去。 但经由扬声器的传递,清冽的声音似乎也染上磁性,低沉且暧昧,像大提琴一般,在游司梵的前颈和锁骨共振。 酥麻且致命,还带着频率不稳的呼吸气音。 游司梵神情一凌,被酒精蒙蔽,混沌了差不多整夜的脑子划过一道闪念。 “……!” 鸭子坐的姿势不变,他大腿一撑,从湿漉漉的地板坐起:“w大。” 手机没有支点,“噼啪”一下,摔到地上。 还在动作的闻濯:“……?宝宝?什么w大。” 大腿和腰腹都很炽热,地板依旧很冰凉,但这些都无法影响游司梵的决心。 他一手捞起手机,指尖一划,手忙脚乱地登录高考志愿填报界面。 “我、我要报w大的民俗学……” 游司梵醉眼朦胧,眼皮竭力撑开,垂下的视线却被身体链反射的光芒干扰,本就看不太清楚的界面更炫目了。 “说好的,我要填,报,试一下,看看能不能被录取……我答应的……” 填报界面是白底,黑色的字眼很纤细,那些平日里很正常字,现在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游司梵快哭了。 “民俗学在哪里、哪里啊!为什么……为什么看不清楚!?” 第75章 想同居 闻濯:“……” 谢谢,有点萎了。 即将到达顶峰的兴致轰然坠落,不尴不尬地吊在半空,上不去也下不来,被迫停在中途。 他一直在缓缓动作的手臂一停。 “宝宝,你要现在填志愿?” 游司梵充耳不闻,还在挨个戳那些针眼般大小的黑字,试图从中扒拉出[w城综合大学-民俗学]。 “宝宝。” 那道低沉的男声锲而不舍,持续呼唤焦头烂额的游司梵。 “你在听吗。” 游司梵有点烦了,撅起嘴,腮帮子鼓起来,被水雾氤氲的酡红现出不耐烦的意味。 他忘记对面和他在视频的人是谁,甚至片刻前,他们做了多么亲密的事情。 游司梵只想填志愿,不想搭理手机里喋喋不休的青年。 但那个人还在吵他。 “你现在这个状态,填志愿并不合适,也并不理智,你先睡一觉,不要冲动,等酒醒了再好好填,机会只有一次……” “找到了!我、我找到民俗学了!” 游司梵很大声地“哼”一句,湿淋淋的大腿一并拢,跟闻濯对着干似的,打断他的劝诫。 对面那人越不让他做什么,游司梵就偏偏越要做什么。 “w、w大,民俗学,提前批……” 目之所及之处全是重重叠叠的模糊影子,游司梵使劲扒拉,硬是从一众散光重影的黑字中翻到他想要的专业。 第168章 民俗学。 三个平平无奇的字,搁往常能丢到人堆里看都看不见,此刻却在游司梵眼中闪烁着宛若佛光般的辉芒。 整整四年,才出现在志愿系统里一次的珍稀专业。 比方寸狂欢的s牌更稀有,也更珍贵。 它浑身写满“报我!报我!!报我!!!”的超大号花体字。 “嗯!就报你!别的一个也不填!” 游司梵醉醺醺地点头,表示自己决心的坚定。 他指尖颤抖地摇摆几下,在一片浓郁的甜腻里,选好[提前批-w城综合大学-民俗学]的选项,直接点击提交。 叮! [*标红*x城教育考试院提醒您,您填报的“提前批-w城综合大学-民俗学”属特殊类投档,与其他类别的志愿不同,不可二次修改,仅有一次填报机会。*标红*] [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是否确认提交2718年度高考志愿?] 游司梵粗略地扫过他几乎称得上了无痕迹的志愿表。 除去提前批一栏,其他的本科和专科批次,他一所院校都没报。 没有任何保底志愿。 一旦滑档,游司梵半份录取通知书都捞不到,651分白考。 “宝宝,你填民俗学可以,你的分数很高,可以试着冲一下。” 闻濯苦口婆心,衣衫都来不及整理,处理到半程的事务就丢在那,让它自己杵着。 他忙着劝游司梵。 “但是你不能只报它一个,志愿不是拿来赌气的,宝宝,你冷静一点……” “我不。我只要它,别的我一个都不要。” 游司梵脑子熏熏然,根本不在乎那些可怖的后果,满脸冷酷,点击提交。 “确认!” [您已确认,2718年度高考志愿已提交。注:因您的填报具有特殊性,不可二次更改。] [请耐心等候录取结果。] 闻濯:“……” 彻底萎了。 他极其无奈地闭上眼眸,修长的双指捻上眉心,略微烦躁地揉过鼻梁骨。 那双手刚刚抚过嗜血的怒兽,清冽却暧昧的气息挥之不去,指骨的侧面,还有一些湿润的水液。 像是汗的模样,又像被打翻的牛乳。 游司梵看见那些湿漉漉的水,口渴的干涸感又泛上心间,舌尖下意识地舔过燥热的唇面,截图,把志愿界面和闻濯一起截进去,编辑雁书动态。 [cheese的个人动态-编辑中] [cheese]:^_^ [高考志愿填报成功截图][闻濯垂下眼帘的侧脸] 缩略预览图上,闻濯宁静的如同一副笔触厚重的油画。 而右侧的实时视频里,青年不再说话,没有对游司梵的一意孤行发表意见,只是很安静地揉弄眉心,面色淡淡,看起来不大高兴。 一动一静,一样的俊美无俦。 也不呱噪了。 游司梵杏眼一弯,很满意地勾起嘴角,被酒精控制的大脑咕噜咕噜,冒出名为幸福的泡泡。 发送的前一刻,他几番将闻濯的侧脸照移走,却又很快挪回来。 最后还是选择把这张截图一起发送。 叮! [您已成功发送动态。] 高考志愿和漂亮男人在动态并排,游司梵颇为自得。 他用仅剩的清醒从地板爬起来,晕晕乎乎,走到淋浴下,完全没管自闭中的闻濯,开着视频,预备再洗一次澡。 直播给闻濯看的那种。 恰巧睁开眼,端起杯子,准备喝口水压压郁闷的闻濯:“……” 小坏蛋。 他恨恨地磨了磨犬齿。 * [雁书-cheese的个人动态-已发布] [“。”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11小时前—— [。]:宝宝,不要忘记你答应过我的事情。:) [。]:半个月后我生日,希望到时候能收到宝宝送我的礼物。 ——9小时前—— [。]:[:)] [。]:晚安,好梦。 12小时后,刚刚睡醒,脑子像针扎一样疼的游司梵乍然看见这几句评论:“……” 什么生日,什么礼物,forward和他说过? 他还答应了? 他们不是只是视频,然后在视频的时候,phonese*而已吗…… 而已…… 等等。 而已?! 大量情色的迷乱记忆涌入脑海,本来就还不算清醒的他,愣在床上。 游司梵如遭雷劈。 游司梵试图阻止回忆。 游司梵阻止失败。 游司梵当断则断更换赛道,开始用头撞击软枕,尝试物理失忆。 “嗷嗷呜嗯!” 游司梵不慎撞上床头,收获新鲜出炉的淤痕,失败x2。 游司梵龇牙咧嘴抽着凉气,顾不上揉脑壳,一把拽起手机。 他噼里啪啦敲字,祭出质问大法。 [“cheese”和“。”的对话框] [cheese]:我靠 [cheese]:哥哥我怎么志愿只报了一个民俗学?!?!?!?我!服!!了!!!啊!!!!!!别的什么都没报啊啊啊啊滑档怎么办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呜呜啊啊呜呜呜呜 [cheese]:你为什么不拉住我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tatatatatttttt [cheese]:我知道你好声好气的劝我了呜呜呜呜为什么你不能直接闪现到我身边给我一锤敲晕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让我失去行动能力不乱报也好啊 第169章 [cheese]:退一万步来说,你就不能和我住在一起吗 闻濯没回,可能有事在忙。 游司梵等不及,把那些情迷意乱的羞涩抛之脑后,来来回回把自己发的那张志愿确认截图放大缩小,看了起码一百遍,又登录志愿填报系统一百零五次,绝望得出真的没办法再修改志愿的结论。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的好友“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评论了您的动态。] [w城综合大学你就不能垂怜我吗]:你填啦,哇,看时间还是昨晚喝完酒回去填的!好强的行动力,向你学习![敬礼.jpg] 游司梵沉默。 游司梵眼泪汪汪。 某位长发少年捂着脸,发出长长的哀嚎,声透大半个x城。 “啊啊啊啊啊啊呜呜呜——!” “好啦,好啦,没必要这么焦虑啊!你看,你这么高分,说不定真的有戏呢?” 白无思掩着耳朵,离游司梵三米远。 “放轻松,你在试妆呢,这个女鬼妆很难上,你别那么激动,到时候画的不好,效果不对,被来玩的客人投诉npc不专业就坏事儿了。” “嗯嗯嗯嗯,好……呜呜呜!!” 游司梵满口答应,低头疯狂刷新x城教育考试院的官网,差点把人家服务器刷到宕机。 结果看到一半又呜呜地哭起来。 “怎么还不出录取结果啊!” 游司梵一袭火红嫁衣,长发被红缎带束在脑后,织金凤凰盖头撩起,双眼亮晶晶的含着泪,很幽怨地隔着一对鸳鸯烛看着白无思。 “已经过去五天了!为什么还没有结果啊……呜呜呜啊啊啊!” “……” 白无思和蔼微笑。 “你也说才过去五天呢,咱不急,再等等,大概还有十来天吧,提前批的录取结果很快能出来的,我也是提前批,到时候咱一起拿w大录取通知书。” “通知书……通知书……录取状态,刷新……唔!” 游司梵拿着购物篮,闷头撞上前面的路人。 “对不起对不起,不小心撞到您了。” 他慌张地锁屏,关闭一成不变的考试院官网,和被撞到的人鞠躬道歉。 “哎呦,看路啊,你这孩子。行了,也没多大事,别老鞠躬,我不兴这一套,”那个戴眼镜的路人爷爷也不生气,回头看一眼游司梵,“走路别玩手机,不差这么一时半会,买完东西再玩啊……嘿,你这年轻男娃儿,也来买这羊毛毡?” “你这年纪的男生还玩这个?怎么,做手工礼物送给女朋友啊?” “嗯、啊……也,也算是吧。” 游司梵扯出一个不失礼貌的尬笑,怎么看怎么苍白,眉眼间神情闪烁,焦虑的情绪如何也压不下去。 “他快生日了,我前段时间又惹恼了他,就想做个可爱点的羊毛毡玩偶,送给他……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这些不值钱的小礼物……” “宝宝,我生日的事情,你没忘吧。” 视频里,闻濯清咳一声,俊美凌厉的面庞看不出多少端倪,仿佛对这件事毫不在意。 “礼物不用破费,只要是你送的我就很喜欢……宝宝。” 游司梵神游天外,没有反应。 闻濯沉下脸色。 “你在听吗?” “宝宝。” “啊?”游司梵猛然回神,匆匆看一眼摄像头的方向,以示自己没有走神,对闻濯很关注,“啊啊,对,哥哥你刚才说的那个笑话很好笑,哈哈哈哈。” 闻濯:“……” 闻濯:“不是,我没有在讲笑话。” 游司梵嗯嗯点头。 “对啊对啊,哥哥你的操作真的很帅,赛季末还能上分,全靠哥哥你带我排位啦……” 他的回答牛头不对马嘴,嗯嗯啊啊地敷衍闻濯,指尖一点,将方寸狂欢的界面缩小,熟练点开那个打开过亿万次的考试院官网。 其熟稔程度,已经让系统和大数据记住他的使用习惯,一点开浏览器,即可直达。 [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志愿已提交,请耐心等候录取结果。] 闻濯那张好看的脸越来越黑。 游戏内,书画商的玉箫凌厉挥出,又一次恶狠狠地挥开监管者。 监管者发出惨叫。 爱丽丝坐在书画商肩头,乖巧地抿嘴笑,注视这人类压制屠夫的场景。 而爱丽丝的操作者游司梵,对这一切浑然不觉。 “怎么还没出结果啊,都几天了?”他嘟哝着抱怨,失望关闭官网,切回方寸狂欢,“都快半个月了吧。” “啊啊啊!好急好急好急好急qaq!” “我到底能不能上w大的民俗学哇呜呜呜呜……今天已经是第十六天了吧呜呜呜……” 乌漆嘛黑的密室里,一身嫁衣女鬼装扮的游司梵极其幽怨地坐在厢床边上,自己撩起盖头,不厌其烦地刷新录取结果官网,喃喃自语。 房内,一对红烛静静燃烧。 一道无机质的莹白光芒打在游司梵脸上,光影错落,看上去竟然真有几分厉鬼的怨气。 就是手机很出戏。 和古代背景的密室主题不太搭,科技程度有些超纲。 兢兢业业走解密剧情的玩家:“……” 他看看认真刷手机的npc女鬼,又低头看看自己,关上门,打开门,反复出入这个厢房。 第170章 他还以为自己走错地,不是到剧情触发点,而是误入员工休息室。 “呃,啊,你,我这……你好?” 玩家小心翼翼地发问:“是在这过单人支线对吧?那个……小姐姐?” 小姐姐。 小姐姐?! 游司梵一个激灵,回神,唰一下关闭手机,把那个害他心神不宁的罪魁祸首塞到枕头下面。 完蛋!上班摸鱼被抓个正着! 他内心悲嚎,在“为什么还不出结果”和“w大害我,不知道会不会扣工资”中间反复横跳,面上却迅速进入状态。 游司梵眉眼一垂,盖头半遮半掩,姣好的面容在红纱下若隐若现,戴了红色美瞳的杏眼瞥向愣在门口玩家。 玩家呆住。 却见游司梵一秒入戏,坐在厢床沿的模样哀哀戚戚,幽怨又缠绵,哪有半分不靠谱的出戏样子? “郎君……” 嫁衣美人的嗓音不辨雌雄,飘忽虚渺,轻的像一阵烟。 “奴家等了你好久。” 美人呼唤着呆成木头的玩家,如泣如诉,眼神却充满恨意,血一样凄厉的瞳孔死死盯着站在门口的猎物。 “你怎么才来?真是叫奴家——” 游司梵一字一顿,站起身,慢慢向那个瑟瑟发抖的玩家走去。 “好、等、啊。” 玩家吓到腿软。 玩家扶住门框,好悬没有摔倒。 玩家夺门而逃。 玩家在逃跑过程中踉跄几步,差点在狭窄昏暗的地道里摔个狗吃屎。 “啊啊啊我草我草!!大佬!!这个单人支线我真做不来!!!” 男人的嚎叫响彻整个曲折的地道,甚至盖过鬼哭狼嚎的bgm。 “你来!大佬你来!我过不了这个该死的单人任务!!!我要吓死了!” “我!真!的!要!!!吓死了!!!!” 他字正腔圆,着重强调。 “这个女鬼太恐怖了!!操!!!” 游司梵:“……” 我很吓人哦? 他后退几步,百无聊赖地坐回去。 刚才站起来拢共不到半分钟,那个原先坐的地方尚且是温热的,是他自己屁股捂热了被褥。 游司梵不太舒服地抬抬胯,感觉大腿下面热热的,不太舒服,但又不能挪窝。 这个坐着的位置很有讲究,正下方就是机关,压感设计,他移开五厘米都不行。 为了保留玩家最好的游(惊)戏(吓)体验—— 游司梵作为npc,只好小小地牺牲自己。 游司梵认真脸,自我认可地点点脑袋。 那位被喊来的场外援助——玩家口中的大佬——随时可能到场,免得露馅,他官网也不刷了,反倒把刚刚随手塞的手机再往里推一些,确保古制的鸳鸯戏水枕完全盖住这个现代产物。 天王老子来了都发现不了这里有手机,也发现不了他曾经摸过鱼。 “咳咳,游司梵游司梵,玩家请求更换支线人选,中控已答应这个要求,新任务者即将到场,新任务者即将到场,请做好准备,做好准备,over。” 耳麦传来白无思的声音。 游司梵调整坐姿,脊背挺直,拨弄一下盖头,让自己更进入状态:“收到收到,游司梵已就位,机关已开启,over。” 白无思嗯一声。 “玩家反馈说你很吓人,很好,请继续保持,”她半开玩笑地警告道,“不许再ooc,我们敬业的红嫁衣女鬼不会用手机查录取结果出来没有。” 曾经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忘记房间里有监控的游司梵:“……” “对不起,”他飞快往梳妆镜旁边的监控看一眼,红通通的瞳孔切实地幽怨,低下头道歉,“老板我错了。” “行,没事,就是提醒你一句,别焦虑,别担心,估计这两天就会出结果,快的话今晚就能有,你可以的,能上w大的……哦那个新玩家来了,不聊了哈,司梵你准备吧,不用再回复我,over。” 耳麦滋滋几声,通话切断。 游司梵正襟危坐,双手交叠放于腿面,绣着金线的红盖头垂下,静静坐在床沿。 红烛火苗摇曳,融化的烛泪滴落黄铜灯盏,火心小小地跃动,在墙面拉出一个低眉顺眼的美人影子。 周遭变得很安静,此处仿佛变成封存的琥珀,过往的岁月,结亲时的欢喜,穿着红嫁衣的新娘,一对永远在燃烧的红烛,陈旧的摆饰和古旧的习俗,通通被收入这段静止的时光里。 所有的一切,皆在等待那个揭开宝匣的人。 吱呀—— 门开了。 这扇门方才被关闭的很狼狈,没关好,不上不下地留出一条小缝,新来的任务者很轻易就能推开。 游司梵缓缓抬起头。 血红的眼瞳藏在红纱盖头之下,他透过那一层朦朦胧胧的纱,看向那个站在门扉的青年。 红烛摇曳了光影,模糊了来者的面容。 那人离游司梵三四米远,身形高大,被阴影笼罩的脸轮廓分明,线条英俊,眉眼间隐隐有几分熟悉。 嗒。 嗒。 他缓步向游司梵走来。 行进间,一股似有若无的冷香被带入这间新娘的嫁房。 “郎君啊……” 游司梵几乎在一瞬间认出来人的身份,雨夜有关的记忆涌上心头,念台词的声音凭空多上几分羞恼。 第171章 “奴家等了郎君你好久——” 被藏在脏衣篓里,结果又被翻出来的内裤。被闻濯亲手清洗干净,又仔仔细细烘干,在第二天穿回游司梵自己身上。 雨夜,公主抱。 十年前的不告而别。小时候那些傻傻等待的日子。 猫。 喜欢跟他走的猫。 一起看过的电影。汽车影院。被打翻的咖啡。替换的衬衫和西裤。 游司梵咬牙切齿。 “——闻濯,小、濯。郎君。” “你怎么才来?” 第76章 该罚 闻濯原本不想来。 因为一些他自己也不想说的幼稚原因,越临近生日,他的面色就越臭。 像一个被恋人忽视而生闷气的愣头青,一点也不成熟。 完全不符合他所奉行的冷静做派。 但理智明白,不代表他内心真的能放下,当做一切事情没有发生。 闻濯每天顶着张乌云密布的脸在家里出没,没有表情地做饭,喝咖啡,处理公务和导师派发的项目,打字时键盘的敲击力度并未变大分毫,开跨国会议时的声音依旧冷淡平稳,一如往常。 甚至还有心思打排位,带神思不属的[人家爱吃芝士蛋糕]上分。 如果不看他那张脸,谁都不会觉得他在生气。 然而他忍得了,自以为按兵不动,和他住一起的闻婆婆和闻静忍不了。 在闻濯又一次在收拾碗碟时没拿稳,错手摔下一件孤品瓷碗后,闻静头一个吹响劝谏的冲锋号角。 “哥!算我求你了哥!不要再像阎王一样,冷着脸洗碗了!” 粉发的女生火速塞给闻濯一张密室逃脱的门票,时间正是他生日当天。 闻濯戴着清洁手套,没法反抗,只能在闻婆婆满意的注视下被迫就范。 门票顺利塞进他围裙的围兜口袋。 闻濯当即冷下面色。 他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沉如墨水,身边不悦的低气压纷纷凝固,看起来随时有可能给表妹几下子。 偏偏他又穿着围裙,戴着手套,背后是一堆准备过水放进洗碗机的碗碟,人夫感十足,贤惠得很,刀子一样的眼神再无往日吓哭三个小孩的功力。 闻静嘻嘻笑,压根不怵他。 “年轻人就该出去玩玩,放松放松嘛。哥你明明也没有比我大多少,不就是大我两岁?怎么放假就每天把自己闷在房间,好不容易回x城一趟,成日里尽是去处理你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公事和项目啦!我就只见你出过门一次!出门前熬大夜开会,回来还淋了雨,生一场大病!” “你在w大那么忙,每天泡在实验室,忙完那边就去忙工作室的事情,肯定没时间去玩我们这些玩物丧志的密室逃脱吧?好啦,生日诶,长大一岁诶,哥!开心一点!我被你赞助去西北自驾游,现在就让我来赞助你去玩这家新开的密室逃脱吧~~~” 闻濯记得她很神秘地挤眉弄眼,做了一个他不理解的手势。 “这个密室全实景,绝对沉浸,单人支线丰富,npc都是大美人,哥,祝你玩得开心!” 密室是否有闻静所说的那么好,闻濯还没品出来。 这个[鬼新娘]本很大,一次要容纳16名玩家,他一个人来,拿着一张票,被当做散客编入前面两三个一起凑人的队伍。 进本前抽身份牌,闻濯是[降妖的年轻道士]。 牌面如此描述: 【你天赋过人,能看见寻常人不可见的鬼物,出山三年,降妖除魔无一失手,从此扬名天下。但这样年轻又身负盛名的你,能勘破自己的心吗?】 闻濯看着面前眼瞳血红色的游司梵,忽而笑了。 少年一袭嫁衣,端坐在厢床上,像是纱制面料的红盖头柔顺地垂下,本就昏暗的烛光为他的脸庞勾勒出一层茸茸的光晕,疏落的光影层层叠叠,轻柔地好似一场幻梦。 但闻濯知道这不是梦。 害的他近期心神不宁,气怎么也顺不下去的少年就坐在他眼前,双手绞紧,气鼓鼓地瞪着他。 活色生香,灵动而富有生气。 不像泣血的厉鬼,倒像是准备当街拦轿告御状,把某个让他恼火的人关进天牢。 游司梵看起来很是生气,隔去那层红盖头,都能看出底下那双佩戴血红美瞳的眼眸,几乎要喷出火来。 仿佛是闻濯做了许多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间房的光线太暗,游司梵其实看不清来者的面容,只是如同停电的雨夜时一般,朦朦胧胧见到一个大致的轮廓。 看不见脸无所谓,反正他从来没看过闻濯完完整整的正脸,也不靠五官来辨认闻濯的身份。 哦。 小时候见过的不算。 男大十八变,闻濯小时候的相貌很周正,但整整十年过去,谁知道闻濯现在是不是长歪了,不能入眼? 游司梵极其光棍地想,挑衅地看着闻濯。 “小濯?”闻濯在游司梵身前一米处停下,笑容不改,声音比山洪那晚低沉一些,似乎是特意压过嗓音,在掩饰什么,“看来你想起我了。” 游司梵觉得闻濯的声线很耳熟,某些直觉灵光一闪,却没有抓住。 他更生气了。 “什么想起你啊?” 嫁衣女鬼眼睛圆睁,龇牙咧嘴,犬齿露出来,在盖头下现出毫无威胁的一个小尖尖。 闻濯根本不觉得恐怖,只是觉得游司梵故意的否认很可爱。 第172章 “谁认识你?这里没人认识你,”游司梵恐吓闻濯,缓缓站起身,“别乱攀关系,谢谢。” 他边说,边往闻濯身边靠,步伐颇有鬼物的风姿,绣花鞋仿佛没有踏上地面,而是在裙袂下踏空,直接飘过来。 游司梵矢口否认,闻濯也不恼。 “司梵,恭喜你,听说你高考考的很好。” 游司梵生气的神情转向错愕:“?” 他停下脚步。 “你听谁说的?” “……” 闻濯脸色一变,游刃有余的笑容凝滞在唇角。 游司梵和他身高差距太大,这种近乎是面对面的对话,身量清瘦的少年须得昂起脑袋,才能对上闻濯的眼眸。 此时此刻,游司梵正在很认真地看着他。 少年的头颅微微抬起,红纱垂坠而下,笼罩出五官的轮廓,好似山峦一样起伏,清秀又好看。 身后,一对龙凤烛静静燃烧,火光幽微。 明知这般昏暗的光线里,游司梵不可能看见他的神情,但闻濯还是卡壳了。 游司梵显然还不知道他是forward,他也无法解释消息来源。 少年的目光如此清澈,朦胧的墨色能一眼看到底,全是坦诚的疑问和茫然。 无论是国际学术会议上发言,还是初次跟随外婆尝试商界谈判,闻濯都没紧张过。 然而他现下难得有些踌躇。 要坦白吗?还是…… “哦,是闻婆婆告诉你了吧。” 游司梵看着闻濯大概是脸的位置琢磨了一会,自顾自地给出答案,一秒转移话题,重新入戏。 “郎君,你没有什么别的想交代吗?” 阴森森的bgm响起,游司梵·嫁衣厉鬼版准备开启追逐战。 “让奴家苦等这么久……你真是该死啊!” 游司梵往前一扑! 砰! 他离开一直坐着的厢床,脚步踏上机器暗砖,双重确认,压感装置启动,身后赫然掉下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吊死鬼。 一红一白,红白双煞。 一个负责往玩家身上扑,一个在原地被吊索扯着上上下下地摇晃,非常吓人。 但完全没被吓到的闻濯:“咳。” 游司梵的血色美瞳和盖头颜色一致,乍眼望去什么都糊成一团没区别的红。 熹微的烛光不时晃过,闻濯却在那层层叠叠的红色里,准确捕捉到游司梵那双明亮的杏眼。 他不退不避,结实有力的臂膀一展,揽住投怀送抱的少年。 游司梵努力抓人的动作一顿:“???” 剧本不是这么写的啊! 来做支线任务的玩家,被他碰到就算game over,任务失败的! 这个闻濯怎么回事,开挂了?! “你犯规!”游司梵想推开闻濯。 怀中人的肩膀比先前圆润一些,没有那么瘦了,闻濯很满意。 “我没有违规,”闻濯低低地笑一声,片刻前的踌躇不见踪影,“我的身份是道士,据天庭第987条法案规定,这位厉鬼小姐……先生,你被逮捕了。” “??!” 游司梵瞪大眼睛,细细的眼尾几乎要撑开,极度震惊。 “道士怎么可以做这个支线!”他使劲想锤闻濯,那个干干巴巴的道具吊死鬼也一摆一摆,似乎在给游司梵摇旗呐喊,“重来,让你别的队友来!道士恕不接待!” 闻濯的肩膀和大臂被游司梵锤打一通,好整以暇的面色分毫未改,好像少年恼怒的反应只是挠痒痒,对他无法造成任何影响。 他抄起游司梵的膝弯,把人横抱起来,大阔步往厢床走。 游司梵哪里肯,顿时像沙丁鱼一样疯狂挣扎:“闻濯我劝你别乱来,这房间有监控,你的所作所为都会被录下来……呜!” 闻濯目不斜视,绕过阴魂不散的吊死鬼,轻轻一摔,带着游司梵一起,双双倒进洞房花烛夜的床铺。 甚至在来的路上不忘控制机关,依照游司梵开启的步骤,把那个碍事的鬼物道具升回天花板。 游司梵屁股一痛,眼冒金星,盖头都歪了,闻濯还游刃有余,很强势地单手一撑,桎梏他可能逃走的路径。 “……” 游司梵无语,觉得好笑,又很羞恼。 “怎么,道士转行做霸道总裁啦?床咚我?这是你们道士新型的逮捕方式吗?”游司梵拉长语调,“小——濯——?” 闻濯可能也被他逗乐了,很轻很快地笑一声。 青年灼热而略显紊乱的吐息打在游司梵耳畔,很暧昧。 外头乱七八糟的声音一直没停,玩家的尖叫,凌乱的脚步,推搡,还有房里阴森恐怖的循环bgm,很嘈杂,和安静没有半毛钱关系。 但游司梵听见闻濯那声气音了。 那么寻常的一声气音,他乐意的话,自己能哼出九曲十八弯,八百年都用不完花样。 然而游司梵就是很在意那句短促的喘息。 非常在意。 也许是因为闻濯离他太近,没有任何礼貌的自觉,突破社交界限,那么霸道,那么有压迫感地禁锢他。 半跪的大腿,就抵在他并拢的小腿肚之间。 游司梵脸颊烧红。 “你……” 【铃铃铃——】 【铃铃铃——】 游司梵没机会说完那句吞吞吐吐的话,绣着戏水鸳鸯的枕头下,忽然传来一阵极其强烈的抖动和震颤。 第173章 力透床板,整张床,连同被子,都在跟着一起震。 闻濯:“……” 游司梵:“……” 一些不堪回想的记忆划过脑海,游司梵不敢相信,这个手机居然能以类似的方式让他出两回丑。 还是在同一个人面前。 “哈哈,哈哈哈。” 游司梵尬笑两句,手往枕头底下摸,想把手机弄出来关了。 这种读不懂空气的手机迟早给换了!他咬牙切齿。 “我设置了个闹钟,提醒自己刷新一下考试院官网,”游司梵终于碰到手机,准备把它往外拿,解释道,“哈哈,没事的,我关掉就好……诶!?” 却见一股大力袭来。 方才面上还隐隐约约带笑的闻濯面沉如水,大掌一探,铁一般桎梏游司梵的手。 连同那个嗡嗡震动的手机一齐握住。 “又要走神?” 闻濯言语冷冽,似乎很生气,一字一顿,充满算旧账的意味。 “之前就算了,现在我就在你面前,你还要这样吗?” “——宝宝?” 第77章 咬 闻濯用的力道很大。 骨节分明的指覆上游司梵的手背,温度炽热,把那双惊慌无措的手锁在掌心之下,极为强势地拢着,不让游司梵逃离半分。 力量感太足,他甚至将游司梵细嫩的指腹逼出青白色。 那是游司梵被手机边缘硌出来的痕迹。 手机横在游司梵的掌心,在闻濯的桎梏下,那些过于柔软的掌肉泛起微微的痛,进不得退不得。 有很明显的异物感。 游司梵想松开手,却不被允许松开,动弹不得。 但他无暇他顾,现下大部分注意力皆被那个过分亲昵的称呼夺去。 宝宝? 宝宝! 什么宝宝?! 游司梵炸毛。 闻濯只是制住他一只手,另一只手还有空闲,游司梵当即翻脸,羞恼地抬起手,想把闻濯推搡开。 “干嘛这么亲密地喊我……!” 游司梵小臂一晃,宽袍大袖滑落到肘关节,露出一截嫩生生的腕子。 又细又白,闻濯可以轻轻松松一掌圈住。 在昏暗的房里,白的晃眼。 “我是你的谁吗,闻濯?” 他色厉内荏,一巴掌拍过去,抓上闻濯的肩膀,像猫咪虚张声势时挥舞的爪子。 啪! “你就这样叫我宝宝!” 闻濯没说话,定定看了游司梵几眼。 蓦然,他禁锢游司梵的那只手一紧。 游司梵只觉得手背一阵比先前更大的力气袭来,还来得及未做出反应,便见闻濯欺身而上,隔着盖头,狠狠咬下游司梵因为不满而嘟起的脸颊。 游司梵呆住。 “!!呜……” 红盖头是纱制的面料,纤维之间有错落的小孔,挺括有型,游司梵平时还不觉得如何,扫过面庞也不过是轻微的痒。 现在闻濯隔着那么一层要命的玩意儿咬他的脸,温热的唇和坚硬的齿一齐作用,火上浇油,乱上加乱,急促的吐息在动作间紊乱喷洒,尽数被集中于那方被磋磨的软肉, 巨大的瘙痒和酥麻刹那炸开,像烟花一样。 游司梵瞳孔骤然一缩。 他抓着闻濯肩膀的手一用力,一抓,指节泛白,在青年宽阔的肩上留下五道凌乱的痕迹。 偏偏闻濯不肯放过他,齿尖施加力气,当他的脸颊是什么有趣的玩具一般,又往下多叼一些。 又热,又酥痒。还轻轻地疼。 游司梵几乎要疯掉。 “你干什么,干什么……呀唔!”游司梵如同炸毛的猫,脊背窜起电流般的麻意,惊慌失措,“你,你你……!闻濯!” 脸颊酥麻的痛,游司梵失神地泄出一声低喘,眼神有一瞬间的溃散。 但他很快又回过神来,警告还在继续虎狼行为的闻濯。 “呜!你别乱来……我、我有……我有网恋cp的!”游司梵尽力板起脸,恐吓道,“我告诉你,虽然他不在x城,但他可以随时过来揍你……哇呀嗷嗷呜呜呜呜!!” “闻濯!!!” 脸肉再次被狠狠叼咬,仿佛在惩罚他不当的言辞。 游司梵忍不住了,眼角沁出一丝难耐的泪,话语末梢全是颤抖的泣音。 “你怎么像小狗一样啊?!” 强硬的犬齿似乎觉察到游司梵的崩溃,稍稍抬起,离开被口涎濡湿的盖头和脸颊,缓慢移至游司梵唇角,若即若离地厮磨几下。 纱面的折磨从脸颊转到唇肉,一样的酥痒,一样的难以忍耐。 游司梵很可怜地一颤,攀附闻濯肩头的指尖使力又松开,徒留一个像潮水一般退下的红印。 闻濯没有抬起头。 身形高大的青年伏在少年的颊边,感受着身下人急促而紊乱的呼吸,薄情且锋利的唇畔轻轻一掠,蹭过红盖头绣着金线的下沿。 他低笑一声。 “有网恋cp啊,那怎么办?你cp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些什么吗?要不你让他来咬我好了。毕竟——” 毕竟什么?游司梵皱眉。 然而接下来的话语,闻濯没有说。 他带着那截未尽的言语,囫囵咽在齿间,原本撑在游司梵身侧的手往前一探,伸向游司梵脑后,有力修长的指一握,固住游司梵的脑袋。 第174章 ——随即唇齿向下,狼一样叼上少年脆弱的喉结。 同样咬在被红盖头笼罩的肌肤范围。 游司梵剧烈地震颤,如同食草动物被啃咬喉管,进退不得,喉间发出一句含糊的水音。 好像把什么东西吞下肚腹了。 这个鬼新娘的盖头很长,下沿有流苏状的金线,像并排的小铃铛。 现在游司梵细细地颤抖,那些铃铛仿佛也拥有生命,喧闹地挤作一团,热热闹闹地簇拥在闻濯和他交叠的缝隙里,簌簌地碰撞。 闻濯惩罚性质的叼咬本来就痒,现在流苏还来凑热闹,游司梵感觉连同先前的侧颊一起,整个人都要烧成开水壶,呜呜地蒸发,变成水汽。 “不要……嗯咕呜……好痛,好痒,不要咬我了……” 游司梵黏黏糊糊地呜咽着求饶,喉结在闻濯的唇齿间有限地上下一滚,却不过是将闻濯看中的猎物往里送一些,让这个难堪的咬痕,更往下加深。 带着盖头份额一起,在他的脖颈,留下牙印和纱面的痕记。 “哥哥、闻濯……小濯哥哥……”游司梵浑身发软,只有腿还在负隅顽抗,死死夹紧,好像在掩饰什么不堪的反应,“停、停下……呜呜呜。” 闻濯如今三分之二的身躯都和游司梵紧紧相贴,对他的状况一清二楚。 游司梵在战栗,哭泣,也在兴奋。 闻濯很清楚。 他明晰地感知到在一个瞬间,游司梵那只握着手机的手,和攀在他肩膀上的手,同时一紧。 似乎在凭空攥住羞耻的条件反射。 闻濯呵出一句短促的气音,愉悦又恶劣,舌头将含入口中的那颗喉结粗糙地舔舔,如同逗弄一粒圆润的珍珠。 游司梵无意识地唤出一声呜咽,感觉自己的命门被桎梏,全身都被闻濯掌控,完全无法动作。 现下更是连呼吸的权利,都要被身上这个男人夺去。 游司梵血红的眼瞳蒙上水色,盖头明明只是轻薄的红纱,再挺括,再粗粝,也不会阻拦氧气的涌入。 游司梵却似呼吸不上来。 这张无害的盖头仿佛不是蒙住他的头与脸,而是堵塞他一切反抗的可能。 要窒息了。 要窒息了…… 游司梵哭喘着喃喃,颠来倒去地说一些含糊不清的求饶。 他古制的嫁衣衣襟散乱,整个人的关节绷紧,僵硬地躺在闻濯身下,笨拙又可爱。 直到闻濯松开对他手背的桎梏,也没反应过来。 游司梵仍然在微微战栗,小腿掩饰性地支起一个不算小的角度,卧在床上哭泣。 这还没把他怎么样呢? 这么不禁吓,也这么怕疼吗? 闻濯近似无奈地轻叹一声,顺势往下,又咬一口游司梵的锁骨,直接把他抱起来。 游司梵勉强从虚茫里回神,吃痛地唤道。 “呜……你又、又咬我?……不是,你抱我做什么啊……” 闻濯怀抱游司梵,没有走多远。 铛。 闻濯随手挪开梳妆台前燃烧的龙凤烛,烛台和台面一撞,脆响啷当。 游司梵一愣,臀尖一冰,便已经被闻濯安安稳稳地抱到梳妆台面坐下。 背后即是一面椭圆的黄铜镜子。 游司梵看不见镜中倒映的自己,他下意识地往后一蜷,只觉得背后又硬又凉,知道自己是靠上镜面了。 梳妆台不矮,游司梵绷起脚尖,试探地向下,小腿无依靠地晃荡两下,也没碰到地面。 他撑在木桌沿的指背,顿时无措地一紧。 “闻濯,你……” 面前的青年不答话,只是极具压迫感地往前。 对方立于逆光中的躯体自然而然岔开游司梵的腿,站在与他毫无隔阂的距离里。 闻濯很高大。 哪怕是坐在梳妆台上,游司梵依旧需要昂起头。 “……闻濯,哥,小濯哥哥,你、你真的别乱来。” 游司梵声线颤抖,光线如此昏暗,摇曳的烛火更是被闻濯的臂膀遮去大半,游司梵却还是竭力从盖头的朦胧里注视闻濯。 外头是吵吵嚷嚷的玩家,阴森的bgm萦绕着这方不算大的空间。 “我靠啊啊啊吓死我了!!” 有零散的尖叫不时响起,从房门外经过,仿佛随时可能推开这个支线任务点的门。 此处开放又私密,幕天席地,房里却唯有他与闻濯二人。 红烛幽暗,火色轻轻的颤。 “你、你别乱来,”游司梵咽下一口唾液,“梳妆镜这里就有摄像头,我们干什么都能拍进去……呜!” 盖头一晃,游司梵眼前一花。 却见闻濯将他的盖头撩起,像拂开新嫁娘的盖头一样,从前额到后脑,把他的相貌完完整整地从纱面的遮蔽下露出来。 游司梵只觉下颌微痒,金线缠绣的流苏蹭过肌肤,在他身上停留不过一瞬,就流水般消失了。 他的盖头彻底被闻濯扯下。 “乖。别怕。” 闻濯扫一眼梳妆镜旁闪着红光的摄像头,随手将扯下来的盖头遮在上面,确保它什么也不会再拍到。 密室逃脱监控室里,一方小小的监控屏忽而一黑。 闻濯好整以暇,微微俯身,一手握上游司梵的下颌,垂下的手自然覆上少年抓握木桌沿的手背。 与方才在床上桎梏游司梵拿手机时一样。 第175章 “不会被拍到的。” 闻濯指尖一抬,游司梵的头颅毫无滞涩地顺势一昂,如同被端详的瓷偶,随闻濯心意而动。 “放心。” 闻濯小臂用力,稍微一旋,游司梵随即乖巧地跟着旋至侧面,不再是正面面向他,而是袒露出红通通的耳朵。 他凑的非常近,游司梵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吻上来。 但是没有。 闻濯只是又一次的,咬过来。 ——咬上游司梵的耳廓。 第78章 吃 耳廓的肉很薄。 游司梵的脉搏快速鼓动,一霎之间,他感觉周身血液一起涌向那层单薄的皮肉,“砰”一下迸开一朵绚烂的烟花。 他好想逃。 但闻濯的齿很坚硬,像定海石一样印在软骨的边缘,游司梵很轻微地侧一些脑袋,都会闷闷的痛。 他无处可避,只能落入极为难堪的陷阱。 那些浓稠的血液裹挟着冲动一往无前,脉搏如同最急促的军鼓,咚咚,咚咚咚! 繁花锦簇的热烈攀上高峰—— 轰然坠落。 游司梵无法自控地低吟一声。 “唔!” 嫁衣下摆,原本绣有一丛精致的牡丹。 金丝细细密密地勾勒花瓣,纤窄的红绸一束,便是游司梵不盈一握的腰。 然而如今那原先规整的布料,蓦然染上一片不规则的暗色区域。 湿润而隐秘。 世俗的水沾染锦绣的金线,倾国倾城的牡丹绣纹被打湿,娇嫩脆弱的花叶不堪重负。 花开败了。 很浓烈的甜腥散开,烛火一晃,这股飘忽的甜味仿佛也被火舌炙烤,淋漓地蒸腾,带着厚重的水意,充斥于梳妆台上。 也回荡在闻濯与游司梵之间。 闻濯那只覆着游司梵手背的大掌指节一紧,如同被取悦一般,扣住少年无措的手,食指抬起,在游司梵经络凸起的手背,轻巧地拍打数下。 像一种狎昵的安抚。 闻濯指腹动作不停,齿尖却未在游司梵耳背叼咬多久,反倒是以此为起点,一路往下。 游司梵难以承受地瑟缩:“别……” 他徒劳地向后退,不过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让自己更贴近冰冷的镜面而已。 除了令自己被冰的难受以外,毫无用处。 闻濯捏住游司梵的下颌不叫他躲,唇齿的侵略仍在持续。 小巧可怜的耳垂。 颈侧的静脉。 他的叼咬在往下,那只停在游司梵下颌的手也随之向下,戒尺一般掠过那些正在被标记的部位。 锁骨。衣襟。胸膛袒露的小小倒三角。 蜻蜓点水般掠过荷叶花苞。肋骨。侧腰收束的内侧。 闻濯的手和唇齿到哪,潮水似的酥麻便炸裂到哪。 游司梵完全受不住这阵汹涌的痒。 小腹。 游司梵垂下的双腿一并,绣花鞋翘出惊惶的弧度。 “停、停!不要,呜呜呜呜!——” 闻濯挺拔的鼻尖如他所愿,将将停在那片暗色的牡丹刺绣前,没有更进一步。 那团布料很柔软。 嫁衣的材质本就是软和的料子,又轻又薄,寻常时绵软似天边的云,洇湿后,显出些许粗糙的布料纤维纹路,可怜巴巴,紧密贴在游司梵的肚腹上。 游司梵在急促呼吸。 他的肚腹快速地起伏,灼热的体温蒸腾而起,连同那方暗色的牡丹绣纹一道,全然暴露进闻濯的感知。 闻濯低沉地闷笑一声。 “甜的。” 他停止嗅闻,唇齿没有再叼咬可怜无措的游司梵,但手指没有,将将停在少年的肚脐外一厘米处。 这是无比正常的位置,是毫无情色意味的肚脐。 闻濯的指节好整以暇地叩起。 那根犹如青竹般修长的食指一路划下,游离在游司梵躯体之外,现今终于来到可疑的牡丹绣纹。 这里很甜。 嫁衣吸足水分,牡丹的刺绣灿烂绽放,足够甜腻,足够湿润。 凭空出现的大雨倾盆而下,带来迥异于其他地方的沃野。 烛火摇曳下,光线幽微,什么色泽都被霸道的黑色掩盖,糊成一团闪烁的幽暗。 闻濯玩味地注视那方隐隐约约的白,指尖探出,触上颓靡倾倒的牡丹绣纹。 它已是雨后残荷,花瓣尽数打湿了。 重重雨水不间歇地侵染,压的牡丹绣纹抬不起来,风华不再。 肚子被人隔着衣服触碰,碰的部位相当正常,不是任何敏感部位,一些贪凉的女生夏日都是要穿露脐装,把这些部位露出来的。 但游司梵就是难受。 若是往日就算了,可是现在,明明那里已经被雨水淋湿,衣服湿漉漉的,还要被评价甜还是不甜…… 闻濯仍在抚摸,肚皮又酸又疼,游司梵难受的劲儿一上头,眼尾隐隐沁出清泪。 “呜呜呜呜。” 他半真半假的哭。 闻濯又笑了。 他慢条斯理,收回方才触碰的指,送至鼻端,探究一般深深地嗅。 甚至还轻轻舔一下指面。 不到五秒前,闻濯刚用那片指腹抚摸过那丛淋漓的牡丹绣纹。 上面尽是游司梵的气息。 甜腻又浓郁。 游司梵朦胧看清他的动作,震惊到忘记假哭:“闻濯你没必要……呜唔!” 第176章 高大的黑影覆上,少年没有机会说完这句话了。 却见闻濯片刻前还在深嗅舔舐的食指,直直往前一探,如狼驱虎,撬开游司梵的唇齿,递入他的口腔。 修整利落的指甲略微用力,划过游司梵柔软的舌面,像玩弄什么新奇的玩具一般,搅弄那条狼狈的舌。 “咕唔……嗯……呜咕!” 游司梵齿关被迫大开,下颌极其狼狈地昂起,喉间发出含糊的抗拒。 闻濯的动作毫不留情,高高在上,鸦羽似的眼睫垂着,自上方投下没有怜悯的凝望。 “吃过自己的东西吗?” 青年只用一根手指,就在游司梵的唇舌里翻江倒海,兴风作浪。 游司梵想抽动被他压在桌沿的手,他还施了力气,不让游司梵抽开手。 “味道怎么样,”闻濯低声问道,音线琮琮,如啷当相碰的玉佩,“是不是很甜。” 游司梵后脑勺抵着镜面,不知是否认还是什么,低弱地左右摇头。 他就这么含着闻濯强制探入的食指,呜呜地拒绝。 闻濯并无全然控制他的自由。 游司梵有一只没有被桎梏的手,可此时他像是被人下降头一样浑身发软,压根没有力气反抗。 那只手抓着桌沿太久,掌心发僵,游司梵现在勉强抬起来,也只是虚虚搭上闻濯靠过来的肩头。 力度与姿势极为暧昧,欲拒还迎,仿佛成为一座链接他和闻濯的桥梁。 有比没有更糟糕,还不如不靠。 游司梵认识到这个绝望的事实,眼角泪痕又一次加深。 “呜呜唔嗯……嗯咕……!” 梳妆镜面又硬又冷,密室的冷风幽幽地吹,把它冻的像寒冰,游司梵抵在上面进退不得。 而闻濯的手指极其强势,不容置喙,压过每一寸舌面。 游司梵好几次想一鼓作气,用舌头把这恶劣的指推出去,却全部失败。 他反而将自己的舌往闻濯手里送,让闻濯更加方便地玩弄舌根,探过每一处连本人也少有触及的软肉。 咕咚。 游司梵的喉结快速吞咽,匆匆咽下一大口被刺激后泌出的唾液。 比起湿热柔软的口腔,闻濯的食指有种冷感,骨节分明,是不与软和有任何关联的硬。 他的指在欺负游司梵的唇舌,身上萦绕的冷香同样在包裹游司梵的五感。 游司梵尝到汗水的咸,指腹纹路的粗糙,内侧的茧子,还有一丁点挥之不去的腥甜。 除此之外,便是闻濯那股拒人千里的冷香,缓慢而不引人注意,渗透着填充他的感知。 疏离,霸道,压迫感十足。 和闻濯这个人本身一样。 游司梵如同崩溃的小兽,被迫昂起头,唇齿唤出求饶意味的呜咽。 那种可耻的反应卷土重来。 更可耻的是,游司梵甚至无法控制。 酥麻与战栗一齐点燃,电流从头顶一路流向尾椎,在每一处神经末梢绽开。 这是由闻濯主导的战栗。 闻濯的指于游司梵的唇舌搅动风云,还未没做更过分的事情,便轻而易举,唤起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栗。 呼吸间尽是霸道的冷香,闻濯的气息无处不在。 游司梵相当不自然地拢腿,大腿往上缩,膝盖骨靠在一起,足尖绷成流畅的弯月。 他想遮掩不该出现的反应,却让自己的狼狈暴露于闻濯眼下。 闻濯了然,若有所悟地看看游司梵的小腹。 “唔……别嗯、别看、看……” 游司梵泪眼涔涔,睫毛湿润,被沾作一簇簇小尖,很可怜地翘起。 他舌头压下闻濯的指,咽下口涎,非常努力地说清楚自己的需求。 “别……咕唔……别看!呜呜呜呜呜。” 游司梵挣扎的模样急切又羞恼,像呜哇哭泣的小狗,很好地取悦到闻濯。 青年应道:“嗯。” 闻濯也没说好还是不好,只是游刃有余地伏低身子,凑到游司梵嘟起的脸颊旁,吃下一滴恰好坠落的泪。 粗粝的舌面舔过游司梵的眼角,湿润又怪异的触感袭来,那片单薄白净的肌肤瞬间泛起敏感的嫣红。 “呀!你、你——!” 游司梵含着闻濯的指,如同被大型猫科动物舔过,眼尾难耐地眯起,整个人一抖。 闻濯不留情,还在吃他的泪痕,仿佛在品味什么名贵甜食,一寸一寸地舔吃。 但那只是微咸的、温热的泪而已。 闻濯却视若珍馐,仔细地吃。 他牙齿也没有收好,坚硬的齿尖不时磕碰上眼周细嫩的肉。 每次撞上,眼皮一疼,游司梵都无意识地颤抖。 “嗯唔!” 游司梵又一次吃痛。 他受不了了。 游司梵怒由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决定翻身做命运的主人。 闻濯咬他,他也要咬闻濯! 怎么了,现在是谁还没有牙齿是吗? 咔。 游司梵恶狠狠地咬闻濯的手指,故意没收力道,犬齿一用力,将口腔里的兴风作浪的食指咬破皮,泛出淡淡的血腥。 他瞪着闻濯。 黑暗中看不清楚彼此,但游司梵杏眼淋漓,仍然在挑衅地注视。 配上他血红的美瞳和嫁衣,他看上去更似一只厉鬼了。 和旧时话本里吸食人精气的厉鬼别无二致。 第177章 要用最好的血肉,才能养出一只这般相貌姣好的鬼。 闻濯也不恼,反倒将手指往游司梵牙面送,往前半步,膝盖骨碰上他的肚腹。 一个极其危险的暧昧距离。 “还要咬吗?” 第79章 舔 闻濯看似在询问游司梵,实则完全没有考虑游司梵的反应和意见。 他动作一直未停。 嘴上好声好气地问着,那根唇齿中搅弄风云的食指,却动的比谁都狠。 闻濯很用力地玩弄游司梵的舌根。 游司梵眼神不过狠厉三秒,便溃败于闻濯毫不留情的攻势之下。 那双血色的眸重新变得朦胧,眼尾泛起一触就散的红晕,如同被揉碎的云。 游司梵眼皮半拢,闻濯的大掌桎梏着他,嘴角合也合不上,喉间含糊地唤出意味难辨的气音。 方才游司梵一鼓作气咬破闻濯的指尖,闻濯却似全然感知不到痛楚,神色未改,任由那两个小小的创面被少年的口腔含裹,照样以之亵玩这片丧失自主权的唇齿。 被咬伤的创口划过齿面,淡淡的血腥刹那充斥游司梵的味蕾。 满嘴都是闻濯的味道。 唇齿一直被迫撑开,游司梵嘴角肌肤张成薄薄的一层,几乎能透出下面细微的血管,脆弱又可怜。 他口涎吞不下去,晶莹一点点堆积,逐渐从嘴角流出来。 如同错位的泪。 闻濯看见了。 他膝盖骨抵着游司梵的肚腹,半分力气都没削弱,反倒更加用力,碾着那块充血的皮肉微微一压,手指自游司梵口中抽出来。 “舔干净。” 闻濯微哂道。 烛光昏暗,并不能很好地照亮每一处细节。 而游司梵看见那根修长如青竹的指沾满津液,指骨两侧渗出血的暗红,尚未凝固的血和源自于他的口涎混在一齐,为闻濯冷白的肤色镀上一层暧昧。 闻濯那双手,修长好看,骨节分明,漂亮的程度登峰造极,和他这个人一样冷感,合该用来做一些高雅的事。 譬如捧着诗集阅读,慢条斯理地翻开书页,指腹捻过雪一般的纸,轻轻压弯那些刚裁开的折角; 譬如在实验台侍弄玻璃器皿,酒精灯,试管,宽厚有力的掌心拢起它们,或长或圆润的器具一一归置。 如何都好,就是不该亵玩游司梵的唇齿。 更不该、不该命令他,舔…… 舔,舔干净! 游司梵呼吸不定,胸膛大幅度起伏,竭力忽略闻濯作乱的膝盖骨,看着那根手指,蠢蠢欲动。 ——就像小猫盯着逗猫棒,目不转睛。 时刻预备再咬闻濯一口。 闻濯离的距离很近,游司梵只需要微微抬头,脖颈往前一探,便可咬上去。 他神态太过明显,闻濯一眼识破。 但闻濯没有多言,唇角微不可见地勾起一抹弧度,膝盖骨施加力气,压着游司梵的肚脐往里一碾—— “呜!” 游司梵倒吸一口凉气,酥麻轰然炸开,脊背受惊般弓起,椎骨撞上梳妆镜。 他身子全软了。 片刻前涌起的报复心思瞬间熄火,游司梵再也想不起来什么咬手指。 然而他往后蜷缩,肚腹窝出一个浅浅的柔软的巢,恰好方便闻濯继续捉弄。 青年的膝盖骨不退反进,就着这个定身打造的凹槽,在游司梵的肋骨与胯骨之间,把那丛湿润的牡丹绣纹欺负到将近化开。 “舔。” 闻濯音线低沉,修长的指一动未动,极有压迫感地停在原处,矜贵而优雅,等候少年的服从。 他一直在等待游司梵。 游司梵整片腰腹尽是酸麻,脉搏一跳一跳,前后左右都没有逃离的余地,前方是闻濯高大的身影,空气间更是闻濯身上标志性的冷香。 他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过,竟然被困在一方梳妆台上,被如此狎昵地欺负。 游司梵无法不服从。 他刚刚要咬出去的力道放松几分,唇齿服软一般,装模作样地凑上前,啄吻至闻濯的指面,轻轻碰了几下。 游司梵专门不避开那两道创口,甚至故意挑伤口舔舐。 幼红的舌尖有一下没一下,敷衍地围绕指尖,反而将好不容易才开始凝固的血痂二次舔开。 “……哼。” 尝出比先前更浓烈的血腥味儿,游司梵心虚地低哼,下唇讨好地一蹭,试图转移闻濯的注意力。 闻濯微微低头,看着游司梵。 居高临下。 “没事。” 闻濯大半的影子落在游司梵身上,不规则的光影投下,阴影轮廓随烛火的摇曳而不时改变,仿佛在代替闻濯本人,拥抱清瘦的少年。 阴影是充满野心的深渊,幽不可测。 而一袭红嫁衣的游司梵,正是被他认定的所有物。 “不用担心我。”闻濯低声道,膝盖骨的抵弄加大力道,“继续舔。” 游司梵啄吻的趋势一顿。 肚子太酸胀了。 闻濯的揉按很有技巧,围着肚脐打转,上上下下,前前后后,都是挑不出错处的合理地方,非常正常,大胆一点的人,还能把这圈腰腹大大方方地露出去,穿着清凉,将自己的身材展示给旁人瞧。 闻濯只是在用膝盖骨抵按游司梵的肚腹而已。 力度似有若无,却足够让游司梵丢掉摇摇欲坠的魂。 第178章 闻濯那根伸出的指恍若定海神针,岿然不动,高高在上地停在原处。 唯有游司梵方寸大乱。 闻濯有多冷静,他便有多慌乱。 游司梵方才就很软的身子越发瘫软。 如果说闻濯的手指是度量尺,丈量某人的惊惶,那么喘息急促的游司梵就是咬着浮漂的鱼。 他唇面胡乱地蹭上去,不管三七二十一,齿尖和唇肉一齐上阵,像口欲期还未过去的稚童,将闻濯的指头啃的乱七八糟。 闻濯没有多作命令,游司梵便快把指舔遍了。 肚子…… 肚子好酸,好涨…… 游司梵很是无力地攀住桌沿,脊柱绷成反弓的弯月,精神溃散到极致。 像被拉紧的弓弦,若有人轻轻一拨,就会即时断裂。 他早已无心去遮掩什么反应,大腿被桌沿压出一周软嘟嘟的肉,小腿破罐子破摔,和绣花鞋一道,丧气地低低垂着。 溺水之人无依无靠,只可攀紧唯一一根浮木。 而闻濯的手指,便是游司梵的浮木。 他咬着他的指骨,撒气一般吃掉那些缓缓渗出的血痕。 这是一场无比漫长的折磨。 密室逃脱的剧情进度推到关键节点,房间外头的喧闹一波高过一波,游司梵和闻濯的相处,从头到尾,皆被嘈杂和喧闹填满。 但在这个单独辟开的空间里,所有的一切又是那么静谧。 安静到游司梵能听见自己咿咿呀呀的呜咽,黏糊的口涎音,以及仿佛很久很久之后,闻濯一声低不可闻的轻笑。 “乖了。” 自始至终皆处于掌控地位的闻濯,并无什么大改变,不像对面的游司梵,盖头没了,衣襟散乱,脸还哭的像只花猫。 静室里漫延着一股剧烈的甜腥。 却见嫁衣腰间的牡丹绣纹一塌糊涂,不仅层叠的手工花瓣濡湿,底下细细的杂草,同样被夏夜的露水打湿。 像是谁往上面凭空泼了一大桶水,将娇嫩的花草绣纹打折,叶子低下去,再也抬不起来。 这幅金线绣出来的牡丹图经此一役,接近报废。 游司梵哭的一抖一抖,肩膀往内扣,面色尽是空茫,整个人陷入失神状态。 闻濯好整以暇,膝盖骨往后退,收回刚才一直微微抬起的腿。 鞋跟落地,发出一声轻响。 他任由游司梵造作的手指,此时全是齿印,最开始的两个小创口勉强结痂,从指根到甲侧,又添上众多细小的伤痕。 暗色的血和口涎亮晶晶地抹上一团,就这般胡乱地糊在闻濯指间。 闻濯不甚在意,指节微弯,用这根手指托起游司梵下颌。 下颌骨正正压上创面,闻濯神色却一变不变,如同痛觉被屏蔽一般。 “今天是我生日,宝宝可以祝我生日快乐吗?” 游司梵没反应。 他瞳孔无焦距地放空,机械呼吸,脑子陷入停摆阶段,唯剩身体机能在自我运行,维持失神时的生理循环。 闻濯手指往上抬,他的下颌也随之上昂,提线木偶一样,任凭闻濯心意而动。 真的好乖。 闻濯又笑了。 “宝宝,回神。”他不厌其烦,复述一遍,“和我说生日快乐。” “生日……生日?” 游司梵终于有一点反应,迷迷糊糊地重复。 “生日快乐……” 游司梵眼神仍然没有具体的落点,很轻地呢喃。 “哥哥。” ——哥哥。 闻濯真切地笑了。 凌厉的眉眼舒展,一瞬之间,竟有光彩过人的夺目。 俊美不可方物。 “好乖。” 闻濯软下语气,言语称得上宠溺,夸赞游司梵。 他还回厢床,把游司梵先前心心念念的手机拿过来,递给仍然持续失神的少年。 “你的网恋cp给你发了信息,快看下吧。” 那个多灾多难的手机分明是黑屏,信息栏空空如也,根本不存在什么网恋cp发来的讯息。 但游司梵不知道。 游司梵只是很乖巧地接过手机,把它放在大腿面,反扣,缓慢地发呆。 虚茫中,他依稀听见有人对他说: “等会见,宝宝。” “记得看你网恋对象发的信息。” 叮。 叮! 叮咚咚! 游司梵肩膀一颤,猛然回神,仍然有些懵。 房间外的喧闹停止,整个地下密室安静的仿佛唯有他一人。 还有不停震动,发出新消息提醒的手机。 “司梵?游司梵?” 耳麦不知道何时被重新打开,白无思喊他。 “听得见吗?喂,喂喂?这波客人已经结束啦,你可以上来休息一下。我刚才忙完回来才发现,你这个支线房间的监控是不是坏了啊?画面看不见,声音也全是噪音……” “不说那么多啦!!你快看手机!w大放榜了!!!我被录取了!” “你呢!司梵!你被录取没!” 手机还在一刻不停的震动,上下两个信息源一起袭来,游司梵一时之间不知回答哪个才好,胡乱嗯呢几声,本能地解锁屏幕,先查看讯息。 这十几天下来,这套查录取流程已经刻入他的基因。 红烛燃至尽头,密室内光线全无,唯有手机亮起无机质的光,笼罩游司梵的面庞。 第179章 腰间的衣衫濡湿,他浑然不觉,只是咬紧下唇。 神色紧张。 叮! [雁书: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您有来自“。”的新讯息。(2)]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我们见面吧。 [此为消息预览,点击可查看完整信息][。]:宝宝。 叮叮! [【x城考试院】游司梵,考生号9x08341678,经x城招生办公室核准,您已被w城综合大学录取,专业民俗学,录取排位:21/21。] “……” 游司梵沉默。 长久的沉默。 forward说要面基的信息和录取结果并排发过来,一样的震惊,一样的炸裂。 全世界陷入寂静。 没有滑档。最后一名踩线录取。 面基。 面基。面基。面基。 w大。 面基。 被民俗学录了。 forward要见面。 白无思还在耳麦里“歪歪歪”地问结果,游司梵恍若未闻,和那两个一上一下的界面对视三分钟。 好似对峙。 三分钟后,他指尖一拨,方才那两个占据他所有注意力的讯息页面,点也没点开,直接切出去。 游司梵面无表情,径直点开全国交通购票软件,开始看最近一班去w城的动车票。 [您已选定今日16:09途经x城列车站的d789045号动车,票型:站票,验票时间:当前进行中,预计将于9小时后抵达w城列车站。] [距离该班次列车的入站时间,还剩43分钟,紧急程度:高。*注:错过上车时间可改签,但需支付30%的改签费用,请用户慎重选择。*] [是否确认购票?] 第80章 谁破防了 呜—— 遥远的破空声传来。 又一列动车驶出x城,轨道共振的余音跨越大半个b区,隐隐传至半山别墅。 闻濯不甚在意,恰好泊完车,抬腕拿出手机,看看时间。 16:10。 雁书上毫无动静,标注为特别关心的[起司梵]没有发来回复,两条讯息都是未读。 [。]:我们见面吧。(未读) [。]:宝宝。(未读) 闻濯挑挑眉,和颜悦色的神情并未改变半分,大步流星走进玄关,撞上要出门的闻静。 “哥,你回来了?心情那么好啊?怎么样,密室逃脱好玩吧!我绝对没坑你的!” 闻静背着个硕大的登山包,手里还推有一个精致小巧的行李箱,墨镜别在额头,厚底马丁靴、防风纱巾、小风扇、冰丝袖套一件不落,一幅要出远门的模样。 闻濯颔首。 闻静捏着一串车钥匙,指间转了两圈,推推压根没落下的墨镜,从上到下,眼珠子一眨,若有所思地打量她表哥。 闻濯不进不退,面若春风,锋利的眉眼舒展,任由她看。 闻静头脑风暴。 闻静歪头。 闻静眼睛一亮,握紧车钥匙,双手握拳猛然一拍。 哗啦—— 钥匙碰撞荡起,清脆相撞。 “哟,哥你是不是和嫂子面基成功了!”她自信满满,“见到他真人了,对不?那你今晚还在家吃饭吗?你的生日宴我就不吃啦,赶着集合出发自驾去西北呢,也不打扰你和嫂子,哈哈哈……呃。” 闻静突然想起什么,快速瞄一眼闻濯的脸色。 “那个,嫂子他是男生……这事,呃,哥你应该……应该知道?他人还健在吗……?” “……” 闻濯无语。 “什么健在不健在的,不要乱说。” 他没有正面回答见面与否的问题:“你要出去是不是,我载你?” 闻静这下是真惊了。 不计前嫌,没有敲她脑壳,还主动提出要载她? 天老爷! 她哥这心情不是一般的好啊! “哎呀这紧要关头,哥你就先别操心我啦,赶紧把嫂子约来家里面吃顿大餐才是正事!你们刚面基成功,又碰巧是你生日,”闻静脑袋上每一根粉毛都在欢呼,“你快给他发雁书,把人邀请上来!” “嗯哼。” 闻濯清清嗓子,像一只准备开屏求偶的孔雀,矜傲地压下唇角。 他尽量不让自己的笑容太过明显,实则眼角眉梢全是藏不住的笑意。 “他还没回我。” 闻濯扬扬黑屏的手机。 “哎呦喂,少爷好久都没这样笑了,您这么高兴,老奴好生欣慰。” 闻静捏着嗓子,怪声怪气地造作,催促闻濯。 “没回?没回,少爷你就继续发呀,这点事还得我教吗!我是不能帮你把嫂子捆到床上的哈,能不能成,全看少爷您够不够主动。” “发那么多讯息不太好吧,”闻濯沉吟,“他可能还没反应过来,或者觉得我在逼他?” 如此踌躇,优柔寡断,一点也不像平日杀伐果断的闻濯。 闻静简直要被他酸倒大牙。 ooc了啊!闻濯! 以前说一不二就敲她的气势呢? “发不发,不发就让我来!”她板起脸,“别告诉我,我从西北自驾完一圈回来,你还在这犹豫要不要主动邀请。” “等鸡啄完米,原始人进化到赛博飞升,医学生背下所有蓝皮书,[人家爱吃芝士蛋糕]与别人和和美美共度白头,养上三只猫四条狗五只蜥蜴六只兔子,我看你是不是还在纠结‘我会不会打扰他’?” 第180章 闻濯:“……” 闻濯:“不要上纲上线。” 他侧身想往玄关里面走,闻静一个腾挪,蹲着马步横在闻濯身前,不许他走。 “快发!” 她凶神恶煞。 “……”闻濯和她对视三秒,叹气,“行。” 他行云流水,解锁屏幕,动作比谁都流畅,好像早就想这么做,只是在等一个合适的理由或者时机。 闻静就是那个充当“逼良为娼”的角色。 闻濯甚至没有多拉扯几回,戏没演完全套,就迫不及待地就坡下驴,装都没认真装。 根本不走心。 不知道为什么就被利用了,被迫成为推手的闻静:“?” 怎么感觉我好像被他耍了? 她满脸迷惑,瞪着闻濯那张毫无瑕疵的面庞,一寸一寸地搜寻,掘地三尺,连闻濯眉峰里藏着的小痣都看清了,也愣是没找到半分不情愿。 今天的天空很瑰丽。 大团火烧云聚集在一起,鱼鳞一般遍布整个天空,午后的斜阳勾勒闻濯的下颌线,镀上一层橙红色的金边。 他看起来在发光。 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不易觉察。 其神态哪怕下一秒换上新郎礼服,直接闪现婚礼现场也不会出戏。 绝对情愿,1000%。 闻静差点被闻濯这幅表情闪瞎。 “可以啊你,哥,我也是你play的一环,是吧?” 她回过味来,咬牙切齿,瞪着闻濯。 但闻濯现下全然没空搭理她,指尖颇有节奏地敲击,似乎正在编辑文字讯息。 闻静气呼呼地站直,墨镜推至鼻梁,誓要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冷漠杀手。 “你们摆喜酒我一定要坐主桌!我看没有我,这个家真得散!” 闻濯百忙之中点点头:“嗯。” 他斟酌完毕,点击发送。 叮。 “我录音了啊,我告诉你我录音了,你记得给我包个超级大红包,你亲口答应的,哥,不许反悔哦。”闻静瞅着闻濯的脸色,时刻调整战略,为自己谋取更多利益,“怎么样,嫂子怎么说,我听见消息提示音了……呃哥你……” 闻静音量越说越小,最后自己闭上嘴。 却见闻濯半秒前还春风拂面的脸庞瞬间冻结,面沉如水,墨色的眼瞳尽是刹那亮起的凌厉。 他在生气。 很生气。 嘴角也不用刻意压了,现在薄唇闭成一条冷肃的线,沉的吓人。 整个玄关的气压似乎在一瞬之间被抽空,直接变成无法呼吸的真空。 救命啊! 闻静一抖,悄悄缩起步子,想悄无声息地离开。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闻濯上演大变活人,和颜悦色的好心情说丢就丢。 有没有人考虑过她的死活? 她还要开车自驾,开开心心地西北大环游,不想被莫名其妙就暴怒的闻濯迁怒啊! 让你多嘴!让你爱做军师! 让你喜欢当爱情保安! 撞到铁板了吧! 闻静夹起尾巴做人,试探地往外探出一个脚尖,以每秒0.1米的速度向庭院挪,力图让闻濯忽略她的存在。 最好忘记她曾经来过。 我消失了我消失了我已经在西北了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闻静。” 闻濯黑沉的鸦羽一掠,目似寒星,淬了极其冷感的焰火。 他手腕缓缓一转,茶色的手机屏幕由暗转明,橘红色的火烧云一晃而过,倒影于这方小小的方型玻璃。 “看。” 闻濯言简意赅。 闻静尴尬地扯出一个微笑,被迫停止逃跑的脚步,转头,看向闻濯展示给她的手机界面。 “看什么啊?呵呵呵今天傍晚的天空是很好看哈,等会雁书动态肯定被很多人刷屏……我靠?!哥,你!你你你!” 闻静眼睛瞪出三倍大,震惊地捂住嘴。 “你怎么被嫂子删了?!” ——15:24—— [。]:我们见面吧。(未读) [。]:宝宝。(未读) ——刚刚—— [。]:宝宝,要不要来一起吃顿便饭?我过生日,今晚有个家常宴。不要有负担,你能来也好,不愿意来也行,我都ok,看你喜欢。[小黑猫竖尾巴.jpg] [警告!信息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cheese”已开启好友验证,请添加后再发送信息。] [。]:? [警告!信息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cheese”已开启好友验证,请添加后再发送信息。] [。]:不是??、 [警告!信息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cheese”已开启好友验证,请添加后再发送信息。] 硕大的红色感叹号充斥这片聊天记录,闻濯发出去的三个问号夹在其中,显得无比脆弱。 而且还破防。 闻静眼尖,清晰捕捉到闻濯误发送的那个顿号。 它突兀地缀在两个问号之后,像横踹一脚的脚丫,也像天打雷劈的噩耗。 赤裸地昭示闻濯的破防和愤怒。 “啊……嗯……额……哈哈,呵呵,哈哈哈,那个,哥,你消消气,消消气,今天你是寿星,寿星嘛……寿星,寿星是最大的!不可以生气哦!” 闻濯一错不错地凝视她,手机完全没有收回去的意思,闻静冷汗直冒,腿都软了。 第181章 她见状不对,脚底抹油直接开溜。 “哥你先忙,我这边集合很着急,我旅游搭子催我呢,我先出发啦哈哈哈祝你生日快乐健健康康日进万金长命百岁!” 闻静把行李箱推出火星子,风火轮一般钻进一辆吉普。 打火,开车,挂挡,启动! “感谢闻濯金主的西北自驾赞助——”她的声音飘散在马达的轰鸣里,“我再多嘴说一句!哥!” “你一定要理智!千万千万不要做非法的事情!比如什么囚禁,监禁,殴打,都不可以做!们男嫂子也有人权,骗子也有人权的!他是删了你,对,这点没办法洗白,但也许、或者、可能、大概,他有不可言说的苦衷呢?哥,理智,咱们理智!不和他那种小骗子一般见识!你听我的!真的!” “我真的不希望在法治版头条看见你!” 第81章 吻 “欢迎收看x城法制频道,近日,我国发生一起恶意伤人事件。” “据警方通报,被害人杨某与嫌疑人陈某是网络恋人关系,两人皆为男性。而在其恋爱关系存续期间,杨某一直以女性身份与陈某相处,哄骗陈某为其花销大额钱财,涉案金额已达70万元。” “恋爱前三个月,陈某被蒙在鼓里,全然不知屏幕对面漂漂亮亮的女友竟是性别为男的骗子,但纸包不住火,杨某的伪装在某次视频通话里露出破绽,陈某识破女友的真实面目,震怒,失望,陷入极其复杂的思想斗争……” 吱呀。 花店的玻璃门打开又掩上,店里正在播放的法制节目声音一顿,低弱下去。 抱着一大束矢车菊的店员走出来,笑着将花束递给店外面色冷淡的青年。 “先生,这是您预定的花,请拿好。” 身着白色西服的闻濯微微侧首,转过身来。 他这套正装垂坠感十足,内衬面料为光滑洁白的丝绸,周身皎皎如月,没有任何一丝冗杂点缀,唯有衣襟领口处绣有一簇繁复的花卉。 如同点睛之笔。 非常重工,非常精致。 闻濯面上看不出什么多余的神色,鸦羽般的长睫垂敛,接过那捧蓝紫色的矢车菊。 这束花的色泽很夺目,是极其神秘的蓝。 动作间,闻濯的内襟稍稍敞开,纯白和蓝紫色交错而过。 色差感极其强烈。 刺绣的花卉纹样,与真实存在的矢车菊蓦然一撞。 视觉重心刹那集中在闻濯领口,以及那束冷艳的矢车菊。 某个瞬间,这捧被闻濯执过的花束,恍然成为重工刺绣的延展。 一样艳丽。 “嗯,谢谢。” 店员见这位年轻的顾客朝她淡淡一颔首,修长有力的腿一迈,便拿着矢车菊回车上去。 步伐很凌厉。 不像是捧着花,更似提着利剑,准备征伐沙场,杀个七进七出。 脸蛋这么好看,但他似乎不大高兴呢。 明明自己很生气,可是为了信守承诺,还依旧来买花吗? 店员脑海天马行空,面上却不透出分毫,笑意盈盈,对闻濯点点头,也折返入店。 叮铃—— 玻璃门一开一合,尖角碰到檐下的小铜铃,法制节目的播报随铃音一道传出。 “……怒急攻心的陈某越想越生气,最终决定不再忍耐,直接线下寻找杨某,实施报复。因为已经断联将近数月,杨某放松警惕,以为就此不会再碰上陈某,已经恢复正常生活,不料厄运降临,愤怒的陈某找上门来,杨某甚至来不及辩解,就被陈某连捅六刀。” “如今陈某已被收押,杨某还未脱离生命危险,仍在抢救……” 叮铃。 叮铃—— 夏日的晚风拂起,铃舌轻轻相撞,余音悠扬。 待它重新平静下来,原本停在花店门口的敞篷跑车早已不见。 闻濯很冷静。 相当冷静。 他刚才换衣服订花时有多冷静,现在驱车去密室逃脱就有多冷静。 打灯,变道,踩油门,超车。 副驾的矢车菊花瓣仅仅轻颤一瞬,这辆跑车便在即将到来的晚高峰,风驰电掣,一连越过数辆车。 没有违章或者超速。 且开的相当平稳。 闻濯眼神冷肃,盛怒之下,心跳频率竟比平时更缓和。 砰。 砰砰,砰。 矢车菊芬芳淡雅,填满半封闭的车厢,闻濯鼻端尽是这股比蜂蜜还要甜的浅香。 可源自草本的甜香非但没有抚平他的怒气,反而扬汤止沸,火上浇油。 闻濯的薄唇抿成一道锋利的线。 墨瞳一错不错,锁定前方路况,凌冽如鹰隼。 二十分钟前,他还在半山别墅。 车没开,花没买,西服没换,造型没打理。 手机还明晃晃地显示鲜红的感叹号。 [警告!信息发送失败!您还不是对方的好友,“cheese”已开启好友验证,请添加后再发送信息。] 闻濯面沉如水。 但凡多看一秒,他脸色就更难看一分。 “呵。” 闻濯冷笑一声,锁屏。 碍眼刺目的感叹号终于消失,掩耳盗铃,藏于透不出亮光的屏幕之下。 十秒后,他呼出一口浊气,毫不拖泥带水,即刻转身,离开这个让他痛苦愤怒的玄关,按原计划回房换衣服。 第182章 闻濯冷静冲澡。 洗漱。 头发往后抓,留出几缕垂在额间,挺拔有型。 冷静地快速熨烫白色西服,穿上。 去车库途中顺道订花。 开车。 下山。 闻濯冷静驾驶。 他一路非常冷静,踩死油门,卡着交规的红线狂飙。 不过短短九分半钟,就抵达市中心。 比去时快上一倍不止。 到密室逃脱店门时,闻濯发丝甚至一根未乱,仔细梳抓的发型一丝不苟,只是垂下来一缕抹了发胶的额发。 潇洒不羁。 配上他那张淡漠的冷脸,更帅了。 闻濯捧着花,下车。 白无思被喊出来的时候都是懵的。 她刚送走上一个本的客人,紧接着又开一个新本,在监控室随时待命控场,满心满眼都是不省心的玩家和npc,忽然就被人喊出去,说有人找她。 “小姐姐老板,外头那个坐着的大帅哥是老板娘吗?好帅!还买了一束那么漂亮的花,别人都送玫瑰,他偏不,送蓝紫色的花!嗐,你别说,虽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品种,但确实好看啊,白衣公子香车美人,花好看,人更好看!”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白无思眼皮狂跳,直觉这来路不明的“老板娘”和游司梵有很大关系。 游司梵不久前突然说要走,没有任何征兆,也没有给出合适的理由。 白无思看他真的很着急,不多问,就放他离开。 但怎么可能这么巧,游司梵前脚刚走,后脚就来新的人? 这个点…… 游司梵恐怕才刚刚坐上动车吧? “客人,你好。” 来者不善,白无思心里打鼓:“请问你找谁……啊。” 她正巧走出拐角,恰好撞见传话人口中的大帅哥,讶然挑起眉,发出一声近似惊叹的气音。 “哇塞。” 被赞叹的青年端坐于大堂,闻言昂首,凌厉飞扬的眼睛望向白无思。 闻濯坐在深色软皮沙发上,姿态仍然挺拔,没有因为舒适而懈怠半分,衣褶平平整整,每一根发丝都透着正式。 他面前的小几空无一物,没有茶水,只有一束幽蓝的矢车菊。 斜斜放着,好似准备随时送给既定的人。 包装非常精致。 然而更好看,更夺目的,是闻濯的面容。 他玉一般的脸庞无波无澜,唯有那双墨黑的眼瞳淬如寒星,燃起不甚平静的火焰,怒意蓬勃燃烧,几乎要溢出来。 “你好。” 闻濯沉声开口。 白无思能听出来,他在竭力压抑自己的情绪,保持礼貌。 “我找游司梵。” 果然是和游司梵脱不了干系! 白无思警铃大作,摁下当场夺命连环call某游姓当事人的冲动,选择和身前这位过分俊美的帅哥打太极。 “嗯……你找他啊?” 白无思打哈哈。 “不好意思,我们不会透露员工的隐私,你是他的谁吗?” 她问完这句话的瞬间,闻濯立刻呵出一声短促的笑。 很讽刺。 “他在游戏里装作女生和我网恋,现在我来找他,结果他跑了。” 白无思眼睛一瞬之间瞪得像铜铃,震惊脱口而出。 “卧槽?” 也许是出于社交礼节的考量,也许是因为身处公共空间,想保护游司梵的隐私,闻濯并不是坐在原处,像之前简单寒暄时一样,和白无思隔去至少三米远。 他站起身,走至白无思身前,微微垂首,矜傲的眼眸注视着女生的神情,才说出那样炸裂的一席话。 “你没骗人吧?!” 白无思压低声音反问,瞪着闻濯,地下接头一样鬼鬼祟祟。 这男的实在太高,她得费劲巴拉地抬头,才能正视他。 游司梵你你你你……你最好别真像他说的一样! “当然是真的。” 闻濯一寸一寸,细致观察白无思不似作伪的惊讶,缓言道: “至于我是他的谁,你说,这种情况,我和游司梵应该算什么关系?” 白无思:“……” 不是,我怎么知道?! 别问我啊!我好无辜!! 游司梵你都干了些什么事啊啊啊啊——!!! 她内心无比崩溃,脸上还在强颜欢笑。 “游司梵不在!” 白无思一锤定音,很坚定地选择维护某位落跑嫌疑人。 “而且你说的这些事,只是你的一面之词,难道你说什么,我就要信什么吗?”白无思率先摆出不好惹的脸色,摇摇头,“你要找的人不在店里面,他的去向我也不会告诉你,请回吧。” 她嘴硬,憋住了闭紧了,什么信息也没吐出来。 但闻濯该得到的信息,已经差不多全看出来了。 他眼瞳一顿,看着白无思那张明显心虚的脸,无所谓地笑笑。 “嗯。” 闻濯没有提出示证据的事,颔首致意,捧起小几上的矢车菊,转身走人。 干脆利落,风度翩翩,毫无更多的纠缠。 他一走,压迫感一撤,白无思才觉得重新拥有呼吸的空间。 “呼嗬!” 她惊魂未定,抚着胸口,看着闻濯离去的背影,大喘气几下。 闻濯走下台阶,单手拿花,淡淡打开车门。 第183章 侧颜俊美无俦,神色却很淡漠。 反倒是眼睛里的怒气,好似越发旺盛。 可哪怕再生气,他的动作也很轻柔。 花瓣几乎都没有被风吹到,就又被完好地安置在副驾。 白无思:“…………” 怎么感觉我才是那个渣女? 她莫名感觉自己客串一回恶毒女配,人神共愤,犯下天大的恶事。 还是那种刁难男主,阻拦小情侣he的炮灰角色。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她回过味来,越想越不对,马上噼里啪啦打字质问游司梵。 [已被top1垂怜]:哥们,你对象刚来店里讨说法了 [已被top1垂怜]:[微笑.jpg] [已被top1垂怜]:什么假扮女生,什么玩弄感情,什么你们之间的关系!游司梵!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不知道手机对面回复了什么,等闻濯在驱车离去的前一秒,不经意往店里掠一眼时,只见白无思笑逐颜开,懵逼和心虚化作乌有,唯剩一副“好家伙我吃到大瓜了”的快乐表情。 她笑着打字,应该是在继续追问,全副心神扑上去,完全没注意闻濯的视线。 闻濯微哂,不着痕迹地移开注视。 他唇角很快又沉下去。 比起单纯的愤怒,那双灼灼的眼瞳,似乎多上几分脆弱和受伤。 一闪即逝。 半秒后,一切外露的情绪消失不见。 车漫无目的地往前开。 天色暗下,闻濯的瞳心划过流星般的霓虹,像银河一样。 工业的璀璨流淌而过,灯火闪烁,而闻濯是其中最为无价的顶级珍宝。 路面间或颠簸,矢车菊的花瓣一颤一颤,主驾驶的青年始终岿然不动。 敞篷跑车在x城开了很久很久。 久到金乌西沉,圆月高悬。 久到这个孤零零的生日所剩无几。 月色冷冷地笼罩闻濯,看着他从书咖开到汽车影院,熄火,发一会呆,买了夜场票,却看也不看,只是影院外静静听了半小时,又开走了。 这一天即将结束的时候,闻濯把车停在之前看完电影,送游司梵回家的路口。 这里白日是商业街,一入夜,关门却很早。 整条街空空荡荡,除去闻濯,再无第二个人。 “喂——妈妈!妈——妈——!” 远处传来模模糊糊的呼唤。 是小孩的叫嚷。 “你走慢一点啦!我拿着生日蛋糕,跟不上、跟不上妈妈你!” 一道女声笑着回应他。 “那你走快一点呀,你走快几步,我们就快点回家,能早点吃上生日蛋糕啦。” “再不到家,这个一年一次的生日都要结束喽。” 噔噔噔噔。 细碎的脚步在街尾回荡。 “好,妈妈,”小孩开心大笑,“我们快点走,一起回家,一起吃蛋糕!” “回——家——噜——!” 矢车菊在副驾放了一天,哪怕是再精细地呵护,也不免有些发蔫。 有花瓣掉落。 闻濯没什么表情地俯身,捡起来落下的花瓣,很珍惜,很柔和地将它放回去。 待他放好,无论是脚步还是交谈,都听不见了。 那对母子离去,周遭重新归于静谧。 连虫鸣亦无。 夜空晴朗,深蓝的天穹覆盖人间,却没有半颗星子。 闻濯就坐在一片全然的寂静里,眸色暗沉如渊,折射不出半分光芒。 陪伴他的,唯有一束走向枯萎的矢车菊。 又过去很久。 指针越过零点,闻濯再一次点开雁书,忽略置顶里充斥鲜红感叹号的[起司梵],随手翻阅动态。 [1分钟前发布][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各位新生,请拿好你的录取通知书,我们9月w大见~玩转学校的攻略,收藏这一条就够了!】 [3分钟前发布][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w大放榜!→戳录取名单,输入考生号+身份证号一键查询!看看有没有你的名字?】 [5分钟前发布][钟立羲-w大考古系-急事请致电]:诸位同僚辛苦[微笑.jpg]因民俗学系主任休假,鄙人将于新学年暂时担任民俗学班主任一职,谢谢学院领导和各位老师的支持和关心。 【w城综合大学历史学院2718年度招考工作完成,考古学共录取63人,历史学115人,民俗学21人……录取名单详见附件】 [“闻羽斐”发表态度:赞。] [“dr.向薛”发表态度:赞。] [“闻弦歌而知雅意”发表态度:赞。] [“是谁在西北自驾呀?”发表态度:赞。] [评论区] [闻羽斐]:[撒花.jpg][烟花.jpg][爱心.jpg]我家小钟辛苦了哈,今晚不应酬,回家喝汤! [dr.向薛]:钟老师年轻有为[大拇指.jpg] [闻弦歌而知雅意]:[龇牙大笑.jpg][赞.jpg] 评论区一片欣欣向荣,亲妈、外婆和导师都在捧场,闻濯也随手给他爸点个赞。 [“。”发表态度:赞。] 他顺道点进去看看历史学院的录取名单。 考古学。历史学。民俗学。 闻濯的指腹还在往下划。 1、2、3…… ……第21名。 游*梵。 性别:男;高考成绩:651分。 闻濯指尖一顿,指腹贴着屏幕的那一小块肌肤刹那变得青白。 第184章 他在用极大的力气摁着玻璃屏幕。 仿佛要将底下两个小小的黑色铅字凿穿。 但无论他使上多大的气力,“游*梵”依旧一动不动,隔去一片冰冷的玻璃,与闻濯的指肉分隔开来。 与它的主人选择离去时,别无二致的决绝。 追在后面的闻濯,再生气也好,再伤心也罢,如何也赶不上游司梵的步伐。 “哈。” 良久后,闻濯喉间唤出一声讽刺的气音。 他唇角勾起微不可见的弧度,冷笑着点开和钟立羲的对话框。 [。]:爸,晚上好。民俗学新生的开学日程表有吗? [。]:麻烦发我一份,我想找一个人。 * “呼……哈……好累!好累……” 游司梵在快速奔跑,穿行于满是裂痕的大地。 嘭! 又一块山石坠落,全是岩浆的地面火星子纷飞,烈焰甚至燎到游司梵后脚跟。 游司梵不敢停留,闷头往前跑。 一个应该是人的东西,一直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追着他。 天灾在要命,那个追他的人,也很要命。 “嗬……” 游司梵咬紧牙关,再次加快脚步。 没来由的,他莫名觉得自己不能停下。 一旦停下…… 会发生、发生很可怕的事情! 游司梵猛然推开面前凭空出现的书咖门,“砰”! 玻璃门大力阖上,身后那个人被阻挡在风雨廊中,没法进来。 “捉……” 游司梵听见那人模模糊糊地发出音节,不知道具体在说些什么。 他只当他是鬼扯,发癔症,继续往前跑。 跑。 跑,跑,跑! 跑起来! 游司梵穿过遍地狼藉的司家,穿过红烛摇曳的npc房间,穿过买罐装咖啡和零食的便利店,穿过汽车影院和康乐大酒楼。 “……捉到。” “你……游司梵……” 声音还在继续,甚至愈发清晰。 这也意味着那个人距离他越来越近。 游司梵很恐惧地发现,那是一道男声。 很熟悉,很抓耳,也让他发自内心的心虚害怕。 要被捉到了…… 要被要被要被捉捉捉捉到了了了! 游司梵满心满眼都是畏惧,但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他只知道很害怕,很害怕,绝对不能被抓到! 他奋力一搏,跑上一座正在闹洪水的山,往前一跃—— “——啊!!” 一股大力袭来,蓦然扣住游司梵的肩头,阻断他前行逃跑的可能。 那道很是熟悉的男音在他耳边低语: “捉到你了,宝宝。” “!!!” 游司梵一个鲤鱼打挺,“唰”一下径直从床上弹起来。 他惊疑不定,额头尽是做噩梦时渗出的冷汗,苍白的胸膛激烈起伏,疯狂喘息。 早晨熹微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刺的他眼眸半眯,却根本顾不上拉窗帘。 “谁……” 游司梵喃喃自语,眼睫映出半透明的金色,脆弱又姣好。 “是谁的声音,怎么那么耳熟……闻、闻濯?forward……呃!” 意识到那道声音和那两人都很像之后,他立刻紧紧闭嘴。 好似在逃避某个过于可怕的事实。 “呸呸呸。不可能,怎么可能,虽然是真的都很像……眼睛,上半张脸……” 游司梵掩耳盗铃,试图以民间玄学规避他不乐意见到的真相。 他一把捞过手机,随手撩起睡到乱七八糟的长发,紧急翻看拉黑列表。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回到雁书。] [您的黑名单列表:1人,用户昵称:“。”。] 却见forward的号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将近两个月来,一动未动。 很安分,毫无动静。 没有准备诈尸的迹象。 游司梵深深呼出一口气:“呼——!没事没事,反正已经没联系了,以后也不会再有交集。” 他搓搓自己的脸,像海獭一样,暗自加油鼓劲。 “安心,安心,报道要紧。” “哟,司梵,今天去w大报道呐?”青旅一楼大堂的老大爷躺在摇椅上,老远瞄见游司梵,和他打招呼,“w城入秋了,你多穿点!报道是要紧,你也别着凉了。” “对,今天报道呢,谢谢您这段时间的照顾。” 游司梵笑了笑,面色还是有些苍白。 看起来就没睡好。 他七月中旬匆匆忙忙来到w城,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钱也不算很够,住酒店太奢侈,租房又一时半会弄不下来,很是迷茫了一会。 后来机缘巧合碰到这位大爷,一顿唠嗑,对方得知他是w大的准高材生,盛情邀请游司梵来给家里孙辈补课,薪资比较厚道,还过得去,这才算是有了进项。 而后又被介绍来这片廉价青旅短住,过渡还未入学的时间。 现在暑假结束,被迫补了一整个假期课的小孩们如逢大赦,着着急急上学去了。 游司梵完满结束工作,也来到报道注册的日子。 他拉着行李箱走出青旅,走进灿烂的阳光里。 w大就在市中心,很好找。 现在是新生报道日,校方还安排了众多便民接驳车和志愿者,游司梵刚刚到校门,甚至离校门还有一两百米远,就被一个穿红马甲的志愿者女生围上来。 第185章 她很热情:“同学,你好,你是咱们w大的新生吧?什么学院的?来,我带你去报道!” 游司梵有些懵。 校门口现下比较吵闹,一些人簇拥着一个穿黑色机车皮夹克的墨镜帅哥,叽叽喳喳,一直在和他说话。 但墨镜帅哥本人戴着黑口罩,惜字如金,只是不时颔首,不怎么开口。 他个高,穿着打扮都很吸睛,即使从头到尾一身黑,活像黑乌鸦成精,也压不住周身那股冷冽的俊美。 很好看。 莫名觉得那人好像有点面善,游司梵视线没什么焦点,下意识往那边多看两眼。 恰巧那人往游司梵这也看了看。 二人隔空对视一瞬。 砰! 游司梵心脏错乱一拍。 他无措地移开视线,却无济于事,那黑衣人和身边那堆人交代一二,径直朝游司梵走来。 不疾不徐,又气势汹汹。 充满抓奸清算的意味。 明明自己没有干违法乱纪的坏事,但游司梵彻底慌了。 “同学?同学?你不用拿行李了,我来帮你推箱子吧,师姐我有的是力气!” 红马甲师姐不知道游司梵的苦衷,也不知道有个身形修长高大的青年正在过来,她还在极力推销自己。 “我天天去健身房举铁,同学,师弟,你不用不好意思,我来帮你就好……诶?” 红马甲展示到一半,肩膀被人拍了拍,愕然回首,神情很快转向惊喜。 “闻师……!” 她刚吐出半个“兄”字,便被打断了,没有完整说完这句话。 墨镜男摇头,示意她不要说。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红马甲点点头,在嘴上虚空拉上拉链。 游司梵:? 他离红马甲一米多远,没有听到她吞掉的半个尾音,不明所以。 他还在茫然,然而那边的剧情,直转急下。 只见墨镜口罩人和红马甲低声交谈几句,片刻前还信誓旦旦说要帮助游司梵的师姐喜笑颜开,接过那人递来的咖啡,向游司梵摆摆手,毫不留恋地转身走人。 游司梵:?? 他满脑子问号,全程状况外。 游司梵还在莫名其妙,却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边清净下来。 除去这个来路不明的男人,游司梵周身一米以内,已经没有第三个人。 校门口依旧喧闹,可这与他无关。 来送孩子报道的家长,趁机摆摊吆喝的小贩,热情洋溢的红马甲志愿者,他们热热闹闹地彼此交谈,存在于游司梵接触不到的世界。 墨镜人身上有一股极其熟悉的冷香,他缓步走上前,一步一顿,逐渐靠近游司梵。 游司梵好害怕。 迄今为止,他只在一个人身上嗅到过这种味道。 来着的身份呼之欲出。 答案很明显,但游司梵就是不愿意承认。 他想起今早那个过于离奇的梦和猜测,想起至今还躺在黑名单里的[。],想起闻濯和forward太相似的声音,想起那双一样凌厉的墨色眼瞳。 越想越像。 游司梵有点想死。 那人往前走,他就往后退,直至避无可避,被堵进一个死角。 “……” 游司梵后背贴上砖墙,粗粝的石籽磨上脊背的皮肉,钝痛袭来。 已经无路可退。 他心乱如麻,屏住呼吸,极其害怕地盯着那人扬起的手。 完了完了翻车了要挨揍了呜呜呜呜…… 咔。 皮夹克衣襟翻动,带出一阵混杂皮革和冷香的气息。 那人抬起手,却并非要打游司梵,而是很利落地除下墨镜。 对上那双熟悉至极的眼眸,游司梵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两月不见,闻濯如黑曜石般的眼瞳,还是那么好看。 也还是那么冷冽。 青年眉峰和眼褶之间压的很低,目光沉沉,垂首看着游司梵。 他仍然在靠近游司梵,似乎想亲他。 “……”游司梵勉强扯出一丝尬笑,手指紧张地直抠墙缝,指肉印出一道道痕迹,“闻濯?” “好巧啊,你今天怎么也在w大,哈哈哈。好巧,好巧……唔呜……” 游司梵承受不住地泄出一声呜咽。 却见闻濯单手勾下口罩,露出俊美无俦的下半张脸,鼻梁划过少年的脸颊,直直吻上游司梵喋喋不休的唇角。 缠绵至极。 “小骗子,抓到你了。” 第82章 不要 半小时后,离w大不远的一条小巷,钻出一个人。 游司梵踉踉跄跄,脚步虚浮。 他边走边扶着墙,脸颊尽是不那么正常的红晕。 如同醉了一样。 唇肉也水津津的,微微肿起,好像熟透的莓果,一抿,甚至无须使劲去握,汁水便“啵”一下溅开。 清甜又暧昧。 那些津液,和因为咬破而渗出的血,全部进了闻濯的口。 长相如此冷冽的一个人,薄唇线条冷厉,覆上游司梵毫无防备的唇齿,竟似狂风骤雨,从唇角伊始,一路往里侵袭,将咿咿呜呜的少年吃个透。 没有丝毫怜惜。 这是惩罚。 是爱,也是恨。 闻濯泄愤似的缠吻游司梵。 游司梵被抵在墙上,双手无力地攀抱闻濯的肩颈,指尖扣着黑色皮夹克,抓出一道道嶙峋。 第186章 他早就没有闲暇睁开眼睛,眼尾徒劳地洇起湿润的嫣红。 闻濯的唇很霸道,咬住他的舌,不让他逃,大掌垫在游司梵脑后,把本就靠的很近的少年,继续往自己身上靠。 仿佛想把游司梵揉入骨血。 现下更是连游司梵口腔里仅剩的空气都要一起吞吃。 游司梵的颈骨被迫向后,昂出一道漂亮的脆弱曲线,下颌上抬,唇角有一些没来得及舔走的血痕,和晶莹的口涎混在一起,比珍珠还要美丽。 他的唇肉在闻濯迅疾的舌吻里完全没有主动权,只是被动地张开口,半机械式地回应对方的攻势。 咕噜。唔。 因为是抬起头的姿势,游司梵喉间的肌肤紧紧绷着,现出一种近似透明的白。 他喉结滚动,那颗小小的圆籽在皮肉里上下起伏,潮水一般涌起,咽下闻濯渡来的津液。 游司梵脖颈漫出一大片斑斓的深粉色。 而他的脸更红。 一种缺氧的、无法呼吸的酡红。 “咕嗯……不……” 出门前认真束好的长发已经乱了,鬓发黏在耳畔,游司梵觉得很不舒服,指尖用力,撑起头颅,竭力从闻濯铺天盖地的吻中挣脱一秒。 “呼、哈……不能……” 游司梵勉强拉开不到三厘米的距离,一道银丝缀在他与闻濯之间,将断未断,链接他们的唇舌。 闻濯气息也微微凌乱,唇没有闭合,轻喘着,目光沉沉。 “我喘不过气……”游司梵害怕地看着闻濯,“不要、不要了——” 闻濯没有放任游司梵说完这句话。 他不想再从那张软乎乎的小口,听见不合心意的言语。 “——呜嗯!” 游司梵舌尖一痛,闻濯的齿咬上他无措的舌。 比他宽厚太多的红舌长驱直入,刮过游司梵极其敏感的上颚,顺道一卷,舔走咬出来的血花。 “不要?” 回答游司梵先前那句未尽话语的,是闻濯越发用力的大掌。 闻濯五指紧扣游司梵的后脑,将二人间的距离,无限拉近。 清甜的口涎泛起血的浅腥,而闻濯毫不在乎,如入无人之境,在w城的初秋里,深吻怀中承受不住,低低呜咽的少年。 “做错事的人,”闻濯指腹一抹,堪称粗暴地擦去游司梵眼尾的泪,那块幼嫩的肌肤很快泛起更加过分的殷红,“没有资格说不要。” 漫天遍野尽是闻濯的吻和冷香,游司梵几乎要溺毙。 他攀在闻濯肩头的手一攥,连骨带肉,深深抓紧青年宽阔的肩,指节现出极其用力的青白色。 恍惚间,一行惊雀飞过小巷,翅膀扑打,哗啦哗啦。 底下的少年很委屈地朝青年撒娇,润泽的杏核眼乌黑漆亮,倒映出飞鸟的羽翼。 游司梵对闻濯说了句什么,闻濯沉了半天的面容一展,蓦然笑了。 “回家再收拾你,小骗子。” 语毕,他按着游司梵的后脑,不顾对方刹那变得绝望的神情,又一次俯身吻下。 “……” 半小时后重获人生自由的游司梵狠狠擦嘴,腿还未全然恢复力气,颇有一种一瘸一拐的虚浮,硬是靠自己走出这条改变他命运轨迹的巷子。 游司梵神色悲壮,不断用指腹擦拭已经肿起的唇。 他总觉得上面还残余有闻濯的津液。 触感很奇怪,有点酥,又有点麻。 还有点痒。 好像还有人在咬舔他一样。 结果越弄越肿,越擦越红。 游司梵大感不妙,收回手,试探地伸出舌尖,小心翼翼舔过唇面的创口。 “嘶!” 好不容易才结痂的小伤口一抽,他倒吸一口凉气,唇肉的红肿程度更上一层楼。 被亵玩的痕迹异常明显。 但凡瞟上一眼,是个人都知道他干过坏事。 校门明明就在几百米外,但他不去报道,正事放着不做,反而躲在小巷里和男人偷偷亲嘴。 游司梵欲哭无泪。 罪魁祸首闻濯倒是稳若泰山,拉着之前红马甲怎样都拿不到的行李箱,施施然地从巷子出来。 气度如同正宫。 “你头发乱了。” 闻濯的唇同样有些发红,但明显没有游司梵那么狼狈,看不出淫靡的痕迹,只是比平时略红一点,为他那张冷峻的脸添上一分浓烈。 他看起来心情大好,虽然神色没什么波澜,眉间累积的郁色却散去许多。 “先别走,我帮你扎一下。” 行李箱推行的声响逐渐靠近,和阎王清算生死簿的点名,很有异曲同工之妙。 万向轮压过路面的小石子,嘎嘣一声。 游司梵浑身一颤,腿又开始条件反射地发软,唇肉仿佛被什么东西凭空吻上。 他立刻站好,乖乖等闻濯过来。 害怕.jpg 想起方才长达半小时的“折磨”,游司梵就发怵。 他不敢再忤逆闻濯。 闻濯指东,他就绝不向西。 哪怕闻濯手重,把他头发扯掉一大半,游司梵也决定忍了。 万向轮停下,细碎的嘈杂消失,那股冷香又淡淡地漫过来。 闻濯到了。 身形高大的青年,就站定在游司梵身后,慢条斯理,指尖拢上他散落的黑发。 游司梵视死如归,就义一般闭上眼睛,做好忍痛的准备。 第187章 不料发根泛起无法抑制的酥痒,完全不疼,像被羽毛刷子轻轻划过。 闻濯修长的指节梳拢他的长发,一缕缕发错落而过,舒缓的好似一场梦。 比游司梵自己给自己扎头发都要熟练。 有时候着急起来,忙着出门,游司梵还会毛手毛脚,随便乱扎头发,把头皮扯疼。 但这些疏漏,闻濯全然没有。 游司梵只感觉到鬓边原先散乱的发丝被撩起,闻濯一梳一束,黑色皮筋一旋,一个利利落落的低马尾便成功完成。 “好了。” 闻濯背对游司梵,摸摸他的头,手法和揉小猫脑壳时别无二致。 游司梵莫名不自在起来。 刚刚被近乎窒息地舌吻,拥抱,彼此吃了半小时的唇齿,他也没这么害羞。 “耽搁了那么久,”游司梵垂下眼睫,抬手揉揉刚束好的发,两颊绯红,咕哝道,“一会儿去报道,排队很多人怎么办……” 他站在原地嘀咕,连路都忘记走了。 还是闻濯揽住他的背,一手推行李箱,一手怀抱他,仿若左拥右抱,半强制性地带游司梵往校内走。 夹克的皮褶很有硬度,硌在游司梵肩胛上,像一道柔软的鞭子。 闻濯结实的臂膀肌肉就藏在皮衣之下,和衣褶一起,非常强势地拥抱游司梵,存在感很足。 “走。” 言语不容置喙。 游司梵哪里敢有异议,紧紧抿起唇,没胆子再嘟囔,半个字都没往外蹦,像个小鹌鹑一样倚靠着闻濯。 一路上,他几乎是被塞在臂弯里前行,造型堪比遭遇挟持的人质。 回头率300%。 每一个经过他们的路人,都要往游司梵身上看一眼。 “看见没有!你还说我带全家亲戚来送小宝入学太夸张?骂我太溺爱小宝?你瞧瞧人家!看看人家这姿势!多亲密,感情多好!” 经过一位烫着羊毛卷的阿姨时,游司梵清清楚楚看见,她快速往他和闻濯身上瞄一眼,随后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视线,单手叉腰,指着一个大概是她老公的人念叨。 她身后站着一大堆耄耋矍铄的老年人,男女皆有,都戴着小黄帽,笑呵呵地簇拥一个生无可恋的女孩儿,七嘴八舌地发问。 “小宝长大了,出息了,都考上w大啦!”“全家就数小宝最争气,叔公一定要给你包大红包!”“小宝,你再给姑婆说说你内什么什么专业呗?”“小宝!”“小宝……” 那个女生仿佛化身问题应答机器,强颜欢笑,看上去好像离断气不远了。 她亲爹原本还不服气,梗着脖子和羊毛卷阿姨对呛几句,在人山人海的小黄帽里挣扎出观察的缝隙,一个扭头,视线瞬间对上小鸟依人的游司梵。 世界刹那清净下来。 秃顶的中年男人难以置信,看着游司梵和闻濯,连连倒退。 嘭! 他不慎撞上摇摇欲坠的女儿,将头昏眼花的女孩撞歪出去,引起小黄帽们一众大呼小叫。 羊毛卷阿姨扶好女孩,大掌虎虎生风,直接提溜起男人的耳朵,当场开骂。 游司梵:“……” 一些明显是校内学生的人倒没有惊讶太久,看几秒游司梵,迷惑的眼珠子一瞟,就沾在闻濯身上不动了。 呆滞,思索,恍然大悟,狂喜。 他们的表情一般经历如上四阶段,最后通常眼冒精光,迸射充满八卦之火的激情,狂敲手机。 应该是在一些私聊对话和小群“啊啊啊啊啊”的发癫。 还有人假装打电话,偷偷拍照。 后置摄像头装模作样地晃,生怕当事人看不出来他在偷拍。 游司梵麻木:“…………” 他面无表情,捧着芋泥波波冰,唇瓣嘟起,很用力地吸上来一大团芝士爆珠。 闻濯那杯柠檬水还没空喝,游司梵先帮他拿着,手指被冷出一圈儿红通通的印子。 但游司梵没在意。 他稍微挪挪指尖,换一块还没被冻到的指肉,目不转睛,很感兴趣地看闻濯训人。 也谈不上是训。 闻濯态度疏离,礼节却是足够到位的。 “你好。” 青年冷着一张俊脸,眉毛稍稍压下,皮衣挺括,墨镜别在兜里,黑衣黑裤,一身不走正道的邪气。 “请把偷拍的照片和视频删除。” 闻濯的声线低沉悦耳,用词也正常,对面那个被逮住偷拍的人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惨样。 然而无论那人看起来再凄惨,闻濯也毫不触动,盯着那人把云端和本地的文件全部删除才算完事。 期间还因为那人不老实,试图藏起一个挪到私密文件夹的偷拍视频,闻濯不恼不怒,淡淡丢出王炸。 “我记得你是经管学院的?大三,姓徐,导师是……” “不不不不不——!师兄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游司梵微微张大嘴巴,见那人火速删掉所有偷拍文件,一骑绝尘,逃难似的跑路,迅速离开闻濯的视野。 “哇。” 游司梵注意力全在那个路人身上,闻濯没有催促他,接过柠檬水,揉揉他被冰到发红的指肉。 如同他与游司梵是确定关系的恋人,理直气壮,动作极其自然。 游司梵都没注意到闻濯的小动作。 他脑袋里琢磨着事情,喝着甜滋滋的奶茶,没太在意闻濯的搂抱,半推半就,又被闻濯以相同的形式,带到历史学院报道。 第188章 交复印资料,刷身份证,人脸识别,核实录取通知书。 军训相关费用缴费,领取宿舍钥匙,办学生卡。 开w大专属银行卡,缴存学费和住宿费。 填表,填表,各种填表。 游司梵那杯芋泥波波冰早早便喝完了,闻濯的柠檬水倒是没动多少。 闻濯见他眼馋,又支支吾吾,瞅着那杯变为常温的柠檬水不说话,唇角勾起,也不多废话,径直将柠檬水递过去。 游司梵的眼睛小小的亮了一下。 现在闻濯负责给他填表,他就坐在旁边,什么琐事都不用操心,开开心心地喝柠檬水。 闻濯坐在简单的会议椅子上,脊背挺拔,长睫淡漠地微敛,扫过那些繁复的表, 网购卖59元两张还附赠包邮的塑料椅,硬是被他坐出身价过万的气势。 闻濯漂亮的指握着水笔,龙飞凤舞。 “学费和住宿费一共6800,”他眼眸抬也不抬,问道,“卡里的钱还够不够?” 游司梵被柠檬水一噎,忽然觉得这杯酸甜的饮料烫手起来。 “呃。”他赶紧咽下去,“够的够的!我有钱……” 闻濯看他一眼。 “算了,我来。” 闻濯拿起手机操作几下,游司梵那张刚刚绑好的新银行卡瞬间弹出讯息。 [“闻濯”向您转账300,000元。当前余额:300,020元。] 余额末尾那个“20”尤为刺目,可怜兮兮地缀在三十万的尾巴里,像抱着大象腿的蚂蚁。 那是游司梵方才开户时,意思意思存进去的零钱。 只有20元。 现在闻濯轻描淡写,直接转来它的倍数。 三、十、万。 游司梵:“???” 他激烈地呛咳起来,差点被柠檬水谋杀。 “咳咳,不是,闻濯……!咳咳咳!” 游司梵啪一下放下柠檬水,淡橙色的液体一荡,撞击杯沿。 他顾念还有很多人在办报道手续,椅子也不坐了,凑到闻濯耳边,尽力压低声音。 “哥哥,闻濯,你干嘛转这么多钱给我!我不要!我现在、现在就给你……给你,呃,退,退回去……” 闻濯不言不语。 没有说好,也没有拒绝,更没有催促和解释。 他只是侧首,停止填表,静静注视着游司梵。 游司梵强撑着和他对视三秒,声音越说越弱,愈发心虚,最后一败涂地,囫囵吞下原本想说的推辞。 闻濯耐心地等了一会,确定游司梵不再有交谈的打算,颔首:“如果没别的事,我就继续填表了。” “学费卡上的钱不用动,学校财务处会自动划账扣钱。” 约莫半分钟后,他又叮嘱道。 “不过你想用就用,三十万,再怎么说,也够你一星期的开销,能撑过缴费。”闻濯的语气,仿佛是在谈论几毛钱的菜价一般轻松,“等会再给你转账,不够用就说。” “……” 游司梵彻底闭嘴了。 历史学院的一楼,有一大扇落地窗。 w城初秋的阳光洒进来,落下斑驳的橙色光影。 游司梵惆怅地看着那块光斑,叹气,感觉自己变成某种意义上的存钱罐。 被闻濯强制储蓄的那种。 已经(爱心)……是闻濯存款的形状了……(爱心) “哈哈。” 他苦涩地干笑一声,看向填完表的闻濯,询问道。 “接下来是去整理宿舍吗?”游司梵很天真,完全没意识到陷阱,“我看宣传册,说是四人间。” 闻濯恰好起身交表,微微弯腰俯身,和负责报道的工作人员交谈,一举一动尽是倜傥,干脆利落。 确认事项都办妥后,他点点头,拿起游司梵新鲜出炉的学生卡,和那杯剩下一半的柠檬水。 “不去宿舍。” 闻濯含着被游司梵啃过的吸管,泰然自若,喝一口柠檬水。 “先陪我一起去报个道。” 游司梵:“?” 游司梵一脸懵:“啊?报道?!你?” 等他反应过来,闻濯已经半搂着他,把喝完的柠檬水杯丢进垃圾桶,推着游司梵勤勤恳恳的行李箱,一路向人工智能学院走。 “哦,我是不是没提过。”闻濯语气淡然,“我就在w大读研。” “和你一样是新生。不过我六月刚在这毕业,所以对学校还算熟悉。” 他谦虚补充。 游司梵:“……” 好想骂人,怎么办? 他窝囊地憋着一股气儿,闷闷的被闻濯怀抱,从历史学院憋到人工智能学院,又从人工智能学院憋到西食堂。 硕士入学流程没有本科生繁琐,游司梵感觉闻濯就是进去盖了几个章,可能表都不用填,他都没逛几圈,学院简介也才看到一半,闻濯就从里头出来了。 “你饿了吧。” 闻濯很有主人公意识地推行李箱,仿佛这是他的箱子。 行李箱自从到他手里,游司梵再也没被允许碰过一秒。 “这里离西食堂近,”闻濯看一眼时间,正好10:59,“先吃饭。” 刚喝完大杯芋泥波波冰和半杯柠檬水,撑到打嗝的游司梵:“……” 他带着满肚子芋泥和水,晃晃悠悠,被闻濯领到食堂。 他们来得早,食堂人还不算多。 第189章 食堂共有三层,八大菜系琳琅满目,麻辣烫、铁板饭、小份自选菜等等基础菜应有尽有,奶茶糖水蛋糕小面包等甜品种类极其丰富,能把人挑花眼。 游司梵火眼金睛,看出闻濯在小炒窗口停留,眼眸一顿,似乎要刷卡购买的模样—— “——我来!” 游司梵一个箭步冲上去,挡在闻濯身前,亮出雁书付款码。 虽然以他的身高,压根挡不住闻濯多少。 “你刚才给我转帐那么多钱,这顿饭,我来付钱!” [滴。虹膜识别通过,用户名:闻濯wenzhuo。] [菜品付款成功。本次消费:42元,校园账户余额:18432元。] 游司梵僵在原地。 雁书付款码毫无感情地亮着,反射在食堂的玻璃窗上。 一同被倒影的,还有闻濯那双冷下来的眼睛。 他站在游司梵身后,少年的身高,只到他的肩线。 闻濯冷冷地垂下眼睫,看着游司梵的屏幕。 一言不发。 “……”游司梵冷汗直冒,突然想起来forward的号还躺在黑名单里,到现在都没放出来。 他悄悄把手机屏幕向内收,脚尖往外试探,想从闻濯面前溜走。 不料他一动,闻濯便蓦然开口。 “去哪里。” 闻濯轻声道。 短短三个字,如雷贯耳,轰然击碎游司梵本就心虚的计划。 游司梵再次僵硬:“嗯……呃……啊。” “没……没什么……” 游司梵丧气地支支吾吾。 “我只是、只是……” 这次他是彻底蔫了,不再试图挪动,老老实实点开黑名单,重新添加闻濯。 [你已添加“。”为好友,可以开始聊天了。] 游司梵飞快把界面在闻濯面前晃一圈,也不管闻濯看没看见,就着急忙慌,风风火火地收起手机。 “我只是不想吃小炒。”他嘴硬,给自己找补。 游司梵随口一说,不想闻濯却当真了。 “抱歉,是我想当然了,以为之前知道你的口味,就没有细问。” 闻濯神色柔和下来,摸摸游司梵的低马尾,当即和小炒窗口的厨师沟通,取消订单。 后脑勺一暖,又一空,游司梵便知道是闻濯的掌心离开了。 游司梵完全没想到闻濯会这么重视这件小事。 被重新加上好友的闻濯好像很愉悦,牵着他的手,十指紧扣,慢悠悠逛遍西食堂三层,让游司梵仔细看看,想吃些什么。 “如果都不喜欢,我们就去校外吃,有个私房菜馆味道还行。”闻濯如是提议。 游司梵闻言,神色大变,匆匆忙忙随便指了一份拌面,堵住闻濯越发离谱的嘴。 抵达双人卡座时,游司梵如坐针毡。 和推行李箱一样,闻濯也不让游司梵动手,全程大包大揽,一个人端着两份同样的拌面入座。 游司梵想站起身帮忙,不想像个衣来伸手的米虫,只等着投喂,吃白食,却被闻濯凶了。 “坐着休息不好吗。” 闻濯眉眼淡淡,不轻不重,放下食物。 拌面的瓷碟碰到桌面,“叮”一声脆响。 游司梵心里一凛,手足无措,有点委屈,呐呐地坐回去:“我……” “乖一点。”闻濯打断他,“宝宝。” ……被叫宝宝了。 游司梵耳垂通红。 见面这么久,好几个小时,又亲又抱,还是闻濯第一次喊他宝宝。 他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现在被闻濯这么一唤,什么脾气都不见了,尽数烟消云散。 游司梵很羞涩地低下脑袋,用叉子来来回回地搅拌面条,完全忽略掉闻濯那点说不清的怪异。 也没有看见闻濯刹那间变得极其幽暗的眼神。 像嗜血的野狼,锁定自己看上的猎物。 而游司梵,就是那只毫无警惕心的小猫。 第83章 舔干净 游司梵的自在,只持续了短短一段时间。 方才他一直红着脸低头,等回神后,闻濯已经入座。 就坐在他正对面。 闻濯静静用餐。 青年的姿态很是优雅,慢条斯理地卷起细面,线条分明的下颌微动,不急不缓地咀嚼。 然而闻濯吃的越认真,游司梵就越难受。 他还是第一次和关系那么……那么复杂的人,面对面吃饭。 距离近到游司梵能听见食物吞咽的细响。 闻濯骨节分明的手一抬,握起透明的玻璃杯,喝下一口清淡的温水。 咕咚。 喉结微动。 莫名的性感。 游司梵视线如同被灼伤一般,飞速撇开,垂首,猛戳自己那碟子拌面。 不仅是耳根,现下他整张脸,连同脖颈,皆泛起暧昧的嫣红。 像天际灿烂热烈的云霞。 刚刚他肚子太饱,吃不下拌面,已经把里头拌开的肉末全数挑了出去。 现在游司梵再接再厉,开始向白芝麻进军。 ——他拿着叉子,煞有其事,做科研实验似的严谨,挨个拨开那些缠缠绵绵的小芝麻。 还把它们细致分类,堆成和肉末不一样的小山。 面是没吃多少,配菜倒是分类的明明白白。 哐啷。 闻濯放下玻璃杯。 他没说话,默默看了游司梵一会儿。 第190章 目光如有实质。 游司梵压力好大,好心虚,脑袋越埋越低,鼻尖快凑到食物上。 “不合胃口?” 幸好,闻濯善解人意,将他从困境里解救出来。 “不喜欢吃就不要吃了。”闻濯的声音有些无奈,“等下给你买别的。” “啊。”游司梵抬起头。 “可是,”他吞吞吐吐,觉得不好意思,“会,会浪费食物?” 闻濯轻笑一声:“不会。” 青年悠然地伸出手。 眼前的瓷碟被轻轻拿起,转眼间,那份惨遭肢解的拌面移动至闻濯面前。 却见他毫不嫌弃,看着那两座泾渭分明的肉末芝麻山,表情动都没动,很自然地吃起来。 用餐姿态无可挑剔,矜贵又好看,仿佛在吃米其林三星。 而不是在吃一份已经有点坨的面条。 甚至是被别人尝过的。 多多少少,难免有残余的津液。 游司梵:“!” 少年脸色爆红,掩饰性地捞过玻璃杯,咕噜咕噜,大口猛灌温水,想以此遮掩不自在。 但他慌忙间,拿错了杯子。 闻濯端来的是两杯一模一样的温水,游司梵现在喝的,正是闻濯刚刚饮过的那杯。 连唇齿都印在同一处位置。 游司梵昂起下颌,很急切地喝水,喉结上上下下地吞咽,完全没察觉这个能让他羞到自尽的乌龙。 闻濯唇角弯起,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 没有点破。 两人用过饭,洗脸漱口后,闻濯履行承诺,在甜品窗口给游司梵买了一个配料很丰富的可丽饼。 薄薄的现煎饼皮淋上满满一层厚巧克力,什锦水果包裹其中,抹了淡奶油,折成三角形卷起来,在开口放上两个圆滚滚的冰激凌球。 奥利奥碎撒上,小曲奇饼插上,最后再淋一层巧克力酱,撒下细雪一般的糖霜。 香的游司梵走不动道,两眼冒出期待的小星星。 游司梵一口咬上去,饼面的巧克力酱一挤,斜斜蹭上他的唇边。 棕黑色的一道,歪歪扭扭。 仿佛埋头干饭时吃花嘴的猫咪。 “好冷……”游司梵陶醉咀嚼,言语模糊,“但是,唔,好好吃!” 他吐出冰到发麻的舌尖,还不肯放弃,硬是嘶哈嘶哈,嘴里左右倒腾着那口冰冷烫嘴的可丽饼,死活吞下肚子。 闻濯好笑地看着游司梵,修长的手指一探,拭去少年唇角的巧克力酱。 “你喜欢就好。” 闻濯指腹微微用力,并未立刻离开游司梵的唇,而是往下按,在那寸柔软的皮肉上,摁出一个浅浅的红印。 “不急,慢慢吃。” 他话语看似放游司梵自由,让游司梵自己选择进食速度的快与慢,实际手指的动作却并非那么一回事。 闻濯半卡着少年的齿关,游司梵现在想快点咀嚼,都难以做到。 游司梵瞪闻濯。 他含着新一口咬下的可丽饼,敢怒不敢言。 冰激凌都要化在温热的口腔里了,舌面冻到酥麻,闻濯却来作乱,不让他咽下去。 “唔呜……”游司梵含含糊糊地抗议,“那你,起码要……唔嗯……给我吃的机会吧?” 他们现下正在学校的观景湖畔。 正午的阳光很灿烂,金色的暖阳洒落水面,清风一吹,波光粼粼。 沿岸很静谧。 静水流深,除去湖里两只慢慢悠悠游水的天鹅,唯有树影婆娑的轻响。 闻濯轮廓分明的面容光影浮跃,疏落的光斑落在他的鼻侧阴影区,垂首注视游司梵时的神情,好似无悲无喜的神明。 自然的金光点缀他的脸庞,光晕朦胧,圣洁且美好。 闻濯薄唇微启,却道出极不相称的话语。 “可以。” 他恶劣地将沾上巧克力酱的指尖,递到游司梵舌前。 “想吃的话,”一瞬之间,闻濯松开对少年唇齿的桎梏,“先舔干净。” 唰—— 风动叶摇,抬起脑袋的长发少年似乎嘟囔了句什么,站在他身前的青年一笑,指一动不动,强硬地停在他唇齿之前。 哗啦。唰啦。 天鹅游过岸边,白羽后漾起v字水痕。 岸上的少年踌躇一二,没有再犹豫,低下头,探出幼红的舌,很轻地舔舐青年蹭上巧克力酱的指节。 全然的臣服姿态。 乖巧,顺从,温驯,收敛所有的尖刺。 极大地激起闻濯的攀折之心。 “好了,宝宝。”闻濯音色暗哑,“够了。” 第84章 亲亲 午后的时光静谧而悠长。 闻濯怜惜地亲亲游司梵,又轻又软的薄唇落于游司梵唇角。 那恰好是被擦去巧克力酱的地方。 他的眼神幽深晦暗,却没有再折腾不明所以的游司梵,而是把少年拉到长椅上坐下,让游司梵看着湖景,稳稳当当地吃可丽饼。 游司梵被他半抱着,像个大型玩偶一样,不挣也不闹,显然已经很熟悉这种过分亲昵的行为,任由闻濯折腾。 和煦的风吹过,平和的岁月缓缓流淌。 游司梵漫无目的地注视湖中天鹅,甚至吃困了。 他半倚着闻濯的胸膛,任何烦心的琐事皆无需考虑,懒洋洋的,晒着午后柔和的斜阳。 第191章 阳光很暖。可丽饼很好吃。 闻濯靠着很舒服。 游司梵都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 闻濯喊醒他,他趴在人家大腿上,还不乐意起床。 “好困……” 游司梵把脸往闻濯的腿蹭,好似耍赖的小猫,眯着眼,就是不肯起来。 “哥哥,唔嗯……我再睡一会。” “回家再睡。” 尽管游司梵耍赖的样子很可爱,闻濯依然郎心似铁,双手一掐,直接把没精打采的少年架起来。 “你睡了一个半小时了,乖,我们先去买东西。” 游司梵两颊尽是睡出来的酡红,水润的杏眸耷拉,眼神迷茫。 “?回家?买东西?回哪里,我不是住宿舍吗,买什么东西……唔!” 未道完的言语,被闻濯的亲吻堵回去。 清冽的冷香铺天盖地,带着一些淡淡的薄荷味。 闻濯的吻,似乎也携上初秋的霜寒。 很冰,微微的甜。 激得游司梵“呜呜”的躲开舌尖,不想撞上这不讲道理的独裁者。 然而没有防备的猎物,如何能逃离天罗地网。 这些反抗微不足道,不过是令闻濯吻的更深而已。 午觉初醒,本来就困乏,闻濯这一通几乎不留出喘息余地的缠吻,差点把游司梵弄到缺氧。 他面颊的红晕愈染愈开,仿若绽到极致的荼靡,艳丽,瑰红,像一抿就化的胭脂。 全被闻濯肆意吞咬。 等到了校园超市,游司梵犹然觉得不对劲。 他疑神疑鬼,洗脸八百次,还指示闻濯先进去买一包湿巾出来,说是要擦脸。 闻濯静静看他几秒,不言不语,随后转身,大步流星进店里买去了。 五分钟后,他带出来一包湿巾和一袋子进口糖。 青提味儿的。 透明圆润,小小一粒,价格贵的吓死人。 巴掌大的一袋,统共不超过十颗,就能卖两百块。 “可以了吗。” 闻濯把东西递给游司梵,声音淡淡,听不出情绪。 很高冷。 好像不怎么高兴。 游司梵蓦然想起在校门口被闻濯抓包的修罗情景,这人当时就是一副“我很生气”的样子。 想起来自己好像确实很严重地惹怒了闻濯,并且闻濯还没消气,明确表示原谅自己的游司梵:“……” 虽然闻濯又是亲又是抱,大腿让他躺,胸肌让他靠,给他转大额账,给他填表,还给买东西吃,一路管辖他的行李箱,没叫他费过一丝一毫的力气。 但刚刚见面的时候,闻濯那个黑着脸的样子……看起来真的随时可能揍他! 方才是没有揍,倒是稀里糊涂地亲了。 可是说不定现在闻濯一时兴起,又想揍了呢? 那边,闻濯的神色依旧看不到底,鸦羽似的黑睫垂着,投下一片疏落的光影。 他看着游司梵。 眼神幽暗如渊,暗潮涌动。 游司梵迅速移开和闻濯对视的视线,缩缩脖子,气势低弱,讪讪接过湿巾和糖。 “可以,可以……嗯。” 游司梵抽出一张湿巾,潦草地擦擦唇,闷闷地低下头,老老实实跟在闻濯身后进店采购。 连糖都没敢吃。 逛了几圈,闻濯问他喜欢什么样式的床品。 游司梵惴惴不安,看也不看,随手就点了一床被褥。 “这个,”他睁眼说瞎话,“我喜欢这个,嗯嗯,这个好看。” 那赫然是一床大红色的四件套。 红艳的牡丹花样灿烂至极,热热闹闹地簇拥,团在床单被套上。 它堆在货架最下方,外包装蒙上厚厚一层灰,挤在旮旯里头,似乎许久没被人光顾过。 来来往往的学生何其多,很多人来采购生活用品,但大家心照不宣,都不待见它。 现在游司梵随手一指,反而将它从灰尘堆里挖了出来。 闻濯:“……” 闻濯面无表情,拉起游司梵的手,在对方一脸莫名的惊恐里,夺过那包买来之后一直没开封的糖。 游司梵将那袋子糖攥在掌心,外包装有些发皱,湿濡濡的,似乎还留有余温。 闻濯撕开包装,撤去糖纸,握上游司梵的下颌,青色的糖推入唇舌。 “吃。” 他言简意赅。 “嗯呜。”游司梵不敢反抗,连连点头,试图给自己找补,“其实那套床品真的还行,哈哈,哈,反正在宿舍用,睡什么不都是睡么,关了灯就是一个样……唔。” 闻濯眼神动都没动,径直给游司梵多塞一粒糖。 游司梵乖乖闭嘴,停止论述“大红色俗气床品其实还行”这一观点。 “宝宝,乖一些。” 闻濯无奈,拍拍他的头。 游司梵看着闻濯转过身,仔仔细细对比床品的材质面料,其认真程度,比隔壁的中年家长都要细致。 非常理所应当。 不知道的,还以为闻濯是他监护人。 自助柜台前,游司梵彻底歇了抢先付款的心思。 闻濯有条不紊,将选好的宿舍用品逐个放上去扫描,没允许游司梵帮忙,只叫他在一旁休息,看一看行李箱。 游司梵百无聊赖,跨坐着行李箱,手肘托在拉杆顶,脚尖交叉,看闻濯像玩经营类游戏一样归置物品。 第192章 漱口水,一次性毛巾,枕头,被单,安全套…… 等等。 游司梵“咻”地瞪直脚背,瞳孔地震。 安全套。 安全套??! 而且还是超薄0.01,一盒五只装,螺旋凸点玻尿酸???? 游司梵:“?” 他张大嘴,震惊到失语,眼睁睁看着闻濯拿了一盒还不够,又从柜台一侧的小型货架里多拿四五盒。 这些安全套和口香糖混在一起,游司梵不明白,为什么大学的校园超市会卖这个东西。 这合理吗?? 游司梵强烈怀疑他午觉没睡醒,还在梦游。 要不然就是闻濯手快,不慎买错了。 却见闻濯面色淡然,没有任何不自然之处,看上去和平时别无二致,在机器前核对过数盒安全套的条形码后,已经开始处理下一件物品。 正方形的安全套盒子混杂于诸多商品中,平平无奇,泯然众人矣。 扑通。 保温杯被放进来,完全盖过本就不甚显眼的安全套们。 游司梵心脏怦怦乱跳,吓到不敢说话,蹬着万向轮小范围地前后转,疯狂安慰自己。 说不定闻濯只是想买口香糖,然后买错了,又买多了呢? 游司梵心里抱有最后一丝侥幸。 反正……反正我今晚,以后,未来四年,都是要睡宿舍的。 无论如何也用不到我身上……吧? 吧。 40分钟后的游司梵,简直想掐死天真的自己。 闻濯在之前明里暗里给过很多次提示,但是他心大,也不甚在意,都忽略过去了。 过于强势的控制,不同以往的、全部包揽事务的做派,以及疯狂索取的吻和拥抱。 游司梵有很多次机会逃走。 可是他自己没有在意。 宿舍是四人间,上床下桌,除去游司梵之外的三个同学已经布置妥当。 可能是出去吃饭,或者是逛逛校园,总之游司梵和闻濯抵达时,宿舍安安静静,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他们的行李,和铺好的床帘被褥,证明有人来过。 擦拭,打扫,清理衣柜和书桌。 闻濯大包大揽,动作利落,不到三十分钟,就完成清洁和铺床。 床品和床帘,正是他刚才给亲自给游司梵挑的简约款。 大面积的白色和灰色,线条干净,比牡丹花好一万倍。 “挺好。” 闻濯折起衣袖,露出一截精壮结实的小臂,青色的血管凸起,很漂亮地若隐若现。 他肌肤还余有星星点点的水痕,是打扫时溅上的。 “平时中午上完课,你就来这里歇会儿,这样上下午的课也舒服些。” 话里话外都是把宿舍作为休息室的意思。 怎样都行,就是不能常住。 司马昭之心,昭然若揭。 游司梵想起从见面伊始,闻濯就一直提到的“回家”;又想起那几盒十分危险的安全套,感觉天都塌了,整个人要石化裂开。 他胆战心惊,不死心,还在负隅顽抗。 “哥哥……我,我……我不住宿舍吗……呃。” 闻濯眼神毫无波澜,冷冷望着游司梵。 他小臂线条绷起,指节轻响,看起来蓄势待发。 仿佛下一秒就要锤上个什么东西。 很暴力。 很吓人。 也很……英俊。 游司梵后退一步,自己闭嘴了。 他的唇紧抿,闻濯却反倒上前一步,探出方才微动的指节,抬起他的下颌。 那双蓄势待发的手,似乎一直在等待接近游司梵的机会。 不是揍人,不是打架,只是为了轻轻捏住少年的下巴。 重重的深吻一触即离。 冷香在一刹那变浓,很快又撤去,逐渐变淡。 游司梵呼吸急促,单薄的胸腹快速起伏,锁骨漫上暧昧的红痕。 “小骗子,宝宝,司梵……” 闻濯的眼眸深不见底,一字一顿,言语没有过多的情绪波动。 他很冷静。 视线锁定游司梵,不允许少年后退分毫,冷静地道出警告。 “你不和我回家,是还要离开我吗?” 第85章 囚、囚禁?! 游司梵严重怀疑他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闻濯亲完他,像暴君一样拎着他下楼,连同那个丧失自主权的行李箱一起,把可怜兮兮的游司梵打包进跑车副驾。 甚至没让他自己系安全带。 “坐好。” 闻濯言语冷厉。 听得出来心情很不美妙。 游司梵心惊肉跳,想着那一大堆安全套,眼前就一阵一阵发黑。 是,他是骗了闻濯。 他不是女生。 但也绝非普通的男生。 游司梵嗫嚅几句,想起自己身上的隐疾,吞吞吐吐,小心打量闻濯的面色,好几次都在想,要不直接坦白算了。 然而直到抵达闻濯的家,他也没把道歉说出口。 “哥哥,我,我……我靠。” 游司梵战战兢兢,看着闻濯极具爆发力的身躯,瑟缩着一抖。 却见闻濯进门后便将黑色皮夹克脱了,露出底下的深灰色无袖背心,动作间,线条结实流畅的臂膀一览无遗。 游司梵不是没有见过闻濯的身材。 那次几乎长达一小时的视频里,闻濯不着寸缕,在淋浴下被游司梵看了个透。 第193章 但是现实中如此近距离的接触,游司梵还是头一回。 视觉冲击完全不一样。 肌肉蕴含的爆发力极强,不过是简简单单的脱衣动作,那轮廓分明的臂肌和背肌却似山峦般起伏,鳞次栉比,潮水一般漫起又落下。 闻濯的身形……不对劲。 非常不对劲。 无袖背心很服帖,细细勾勒出闻濯躯体的轮廓和纹理,除去两侧的臂膀,闻濯锁骨以下的部分尽数藏在布料之下。 但这半露不露的保守模样,远比全然脱掉衣衫的赤裸更糟糕。 游司梵紧张地咽下口涎。 隔着屏幕时,闻濯的肌肉和身材再漂亮,再野性,也仅仅是关在玻璃盒子里的画像,毫无威胁可言。 可现在真真切切地一看,游司梵只感觉到闻濯身上那股无法掩饰的爆发和蓬勃。 这种轮廓的肌肉,根本不是吃蛋白粉堆上去的假把式。 而是实打实练出来的。 ——或者说,是日复一日地搏击,一拳,又一拳,结结实实打出来的。 闻濯这间房子很大,客厅深处的沙包若隐若现,一捧幽蓝的花束摆在餐桌中央,而更远处的阳台,似乎有一个直直打到顶的大型猫爬架。 这些琐碎的细节,现在都算不上是重点。 重点是玄关的边柜,正正搁着一对充满训练痕迹的拳击手套。 并且还有松散的白绷带。 一看就是刚被人用过。 指不定还是闻濯白天出门报道前刚晨练完,没仔细归置,随手放在玄关。 绷带存有空洞的凸起,应当是曾经绑上骨节分明的大掌,被彻彻底底地撑开。 像破布娃娃一样。 游司梵绝望地瞅瞅闻濯拳峰的薄茧,以及过分有料的身形,支支吾吾的坦白思来想去,把心一横,豁出去了。 “对不起!对、对不起……哥哥,我,我骗了你!我不是,不是女生,也,也……” 他没机会说完“也”之后吞吞吐吐的下文。 闻濯头也不回,冷言打断他。 “不用道歉。” 嗒。 青年单膝跪地,在玄关略显昏暗的壁灯下,就此摊开游司梵的行李箱。 里面即刻掉出一个圆滚滚的羊毛毡,豆豆眼,黑长发,依稀能看出来戳的是方寸狂欢的书画商。 半成品,还未完工,潦草地挤在一条月练似的露背长裙边上。 那是闻濯先前赠送给游司梵的定制白裙。 他只穿过一次。后腰伤着,遮掩地拍过三张repo给闻濯。 从司家到密室逃脱的暂住,再到如今的w城。 游司梵竟一路将它好生生地带着,塞进代表“全副身家”的行李箱内,从混乱到安稳,从南到北,跨越大半个国境,也没有抛下过哪怕一秒钟。 “……道歉没意思。” 闻濯眼神幽暗,闪过微不可见的柔软。 他眉眼仍然是冷肃的,语调却不自觉变轻。 “也没有意义。” 被蒙骗的对象拒绝接受道歉和真相,说实话,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游司梵,确实有被打击到。 游司梵默了一会。 闻濯半跪在地上,为他整理行李,没做完的书画商羊毛毡就大咧咧地在闻濯眼皮底下晃。 堪称公开处刑。 然而游司梵看不清闻濯的神情,根本不敢冒险捡走。 才刚刚被拒绝,他胆战心惊,害怕又踩闻濯的雷。 “呃,嗯……话说,”游司梵装作无意地眺望露台,醉翁之意不酒,话里话外旁敲侧击,直指巨型豪华猫爬架,“话说,原来你养猫吗?” 闻濯:“嗯。” 丝毫没有继续往下聊的意思。 一句话杀死比赛,游司梵噎住。 气氛极其尴尬,周边温度降至冰点,仿佛直接入冬。 游司梵艰难地搜索一番话题,决定没话找话,好歹缓和一下氛围。 “那、那怎么不见猫?”游司梵灵机一动,“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闻濯:“……” 闻濯冷酷无情,再次打断他:“别叫了。猫生了个小病,送去医院住院几天,不在家。” 游司梵:“……” 他尴尬地摸摸鼻子,往外略挪几步,想离开这个窒息的玄关。 游司梵四下环顾,恰好看见餐桌那束夺目的花。 他不认识花的类名,但这花很漂亮,幽深的蓝色纯净又深邃,被闻濯很仔细地插进一个水晶瓶,半盎清水没过根须,清凌凌的。 远远一望,便能感知到闻濯照料花卉时的认真。 那抹蓝色太好看,静静绽放,却似摄人心弦的漩涡,游司梵近乎被摄去所有注意力。 但他还没问那是什么,只是往花的方向多看一眼,闻濯就莫名其妙的呛他。 “不许看。不是买给你的。” 游司梵愣住,有些没反应过来:“……啊?什么?买给我的?” 顶级听力和理解力。 闻濯:“……” 闻濯没有继续在花的问题上纠结,不知为什么,他也没有纠正游司梵的嘴误,而是掠过这个话题,冷冷道:“这里没别的事,你去洗澡。” 至于浴室在哪里,换洗衣服怎么说,沐浴用品有没有什么禁忌或者讲究,为什么忽然就要支使游司梵去洗澡。 一概没提。 第194章 游司梵瞅着闻濯多云转阴的面色,疑窦丛生,摸不准闻濯到底要干什么,试探着开口。 “也是……早点休息也好,毕竟明天我·还·要·军·训。” 游司梵特意捧读重点词。 他一说完,就赶紧闭上眼,不敢看闻濯被激怒的模样。 那五盒安全套可不是吃素的。 万一闻濯狂性大发,不顾时间地点,就地在玄关办了他,游司梵也唯有奋起反……束手就擒。 达摩克利斯之剑悬而未决,游司梵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走的体面些。 希望明天起床,我屁股还算完整。他悲哀地想,顺道摆出一副引颈就戮的凛然样子。 不料他做好就义的准备,闻濯却没收拾他。 闻濯含义不明地“呵”一声,什么也没说,直接起身,给游司梵备好睡衣、床品、入浴剂、洗发露、浴巾等等一系列用品。 “洗。”他说。 游司梵心里七上八下,惴惴不安地应了:“哎。” 游司梵满腹疑窦地洗头发,满腹疑窦地泡澡,满腹疑窦地差点在浴缸睡过去,在沉入水面的前一秒,自己吓醒。 最后他满腹疑窦地坐上餐桌,问闻濯。 “哥哥,你到底要干什么?” “哦。不干什么。”闻濯淡淡道,用公筷给游司梵碗里夹一块糖醋里脊,“准备囚禁你而已。” 游司梵:“……” 糖醋里脊实在太香,是刚刚他去洗澡时,闻濯现做的。 除去这道硬菜,闻濯还炸了蒜香骨,同样勾的游司梵食指大动。 游司梵没耐住,妥协一般伸出手,狠狠夹起糖醋里脊大咬一口。 “你就瞎编骗我吧,”他腮帮子鼓起,一嚼一嚼,像只屯粮的金丝熊,“我才不信。” 闻濯看他一眼,眼瞳里隐约有笑意。 “嗯。” 日暮西垂,那捧不知名的幽蓝花卉寂静地盛放,清甜的气息遍布整张餐桌。 月牙挂上夜空,星辰更迭,寻常又不寻常的一日终于过去。 翌日,清晨。 游司梵神清气爽,在一张至少宽3米的大床醒来。 他住的是次卧,和闻濯的主卧就隔去一条走廊,面面相对。 很方便偷渡干坏事。 昨晚入睡前,游司梵颠来倒去,老是疑心闻濯会破门而入,清算旧账。 不是要揍他,就是要杀他。 再不济也是睡他。 游司梵很笃定。 结果白等半晚,什么也没发生。 别说次卧,连主卧的门都没响过。 闻濯一夜未出。 反而是这张床高级又智能,自动识别游司梵的数据,根据他的身高体重骨骼进行调整,极度舒适,游司梵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尽管睡眠质量极佳,游司梵心还是高高悬起,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又说不明白。 在次卧自带的盥洗室洗漱完毕,他忐忑万分,去客厅见了闻濯。 闻濯在喝咖啡,手里拿着一沓文件,听到游司梵期期艾艾地说自己想出门,要去学校军训的时候,很低地笑一声。 “出门?不行。” 闻濯石破天惊,淡然地抛出一句究极可怕的言语,将一杯磨好的奶咖推到游司梵面前。 “宝宝,你不许出去。” “啊???” 游司梵震惊脸,下意识接过咖啡的动作都凝滞了。 “??但是我要军训,我要上学???” 闻濯颔首:“军训一共24天,我帮你请假了,这段时间里没有课程,你没有上课的需求或者可能。” “????????” “不是???”游司梵还以为昨晚闻濯说的是开玩笑的气话,但现在闻濯好像玩儿真的,“不是,我没睡醒吗?是我脑子出了问题,还是闻濯你???” 他对闻濯的精神和智商发出质疑,闻濯岿然不动,只是不咸不淡地提醒道: “你再不喝咖啡就凉了。” 游司梵哪有闲心喝什么咖啡。 接下来一小时,他满屋子乱钻,从玄关走到主卧,从阳台走到公卫,又从客厅走到书房,闻濯在处理公事,给他重新泡了两杯奶咖,他都看也不看,径直跑到储物室翻东西。 甚至钻进健身室翻箱倒柜。 闻濯全程没有任何阻拦,由着他乱来。 结果很明了,这个300平的大平层,每个角落游司梵都能去。 他要是乐意,能把闻濯的枕头塞猫砂盆里,闻濯不会骂他,不会生气,还会拿出多余备用的枕头给他踩着玩。 但是出门? 不行。 游司梵傻眼。 和他说完之后,闻濯便出门了。 临走时还有送别吻,俯身吻上游司梵的额间。 “乖,工作室有点事,在家等我回来。” 闻濯的唇很薄很软,落在额间,像一个虚幻的美梦。 “游戏室有手柄,switch,桌游,顶配电竞设备,随便玩。” 游司梵没换衣服,穿着闻濯昨晚亲手给他选的猫咪家居服,还是有点懵。 开门的刹那,他都没试过闯出去,闻濯就关门了。 闻濯走后,游司梵才反应过来。 拧把手。敲门。摁大大小小的开关。果然怎样都打不开。 从房子里头没有办法出去,闻濯把他锁在家里了。 第195章 游司梵抱着膝盖,慢慢坐下去,靠着那扇厚重的乌色大门,发了好长时间的呆。 不知过去多久,也许是二十分钟,也许是一小时,高层的阳光一如既往的明媚,尽情倾洒进这间昂贵的房屋。 浮光跃金。 房子里没有第二个人,很安静,静的能听清呼吸。 游司梵慢吞吞地站起身,先去把那几杯冷掉的奶咖喝掉,随后漫无目的地逛了一圈。 因为这房子里的设施看着挺昂贵,他也不敢随便乱碰,如同参观者一样,浅浅转悠一圈。 游司梵在露台踮起脚,摸摸猫爬架;研究闻濯给猫准备的猫碗是什么材质,猫砂盆安不安全,要不要铲屎。 还给那捧蓝紫色的鲜切花换了水。 他无聊,一时兴起用手机识图,查这到底是什么花,才知道是矢车菊。 现在是九月中上旬,w城入秋,天气虽然还未转冷,矢车菊却早已过了花期。 但这束养在室内的花卉,却被闻濯打理的很好。 生机勃勃,花瓣舒展。 看不出来是错季的花。 游司梵轻轻一碰幽蓝的花蕊,转道去厨房。 厨房使用痕迹很充足,不像是买房之后就空在那不开火的样子。 游司梵发觉锅具灶台锃亮,显然经常在用,但整理的非常整洁,摆放也井井有条,台面找不到一点水渍,极为干净。 阳台更不消说。 特别豪华。 总长超越十米,全封闭,但做成了落地窗,也有可供单独开启的小窗,都安装了透明纱网,猫和人再怎么玩闹都不会有安全问题。 这里是十七楼,自高空俯瞰而下,一片茫茫的湖景跃然眼前。 没错,湖景。 寸土寸金的w市中心,湖景。 视野极其开阔,游司梵眺望过去,还看见了几只缩起脚休息的白羽水鸟。 纸醉金迷的城市景观和湖景,这栋房子都有。 碧空如洗,水天一色。 游司梵还是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w城,看国家的首都。 这是未来很多年里,他要生活的地方。 最后游司梵按照闻濯出门前的指示去游戏室,盘膝坐在地上,玩了一天的游戏。 闻濯回来时,他在游戏室的地毯上,窝着睡着了。 游司梵睡相不老实,家居服下摆掀起来,吹了半天空调,有点着凉,打了几个喷嚏。 闻濯找到他的时候,超大电视屏幕还闪烁着花花绿绿的游戏界面。 音效开的不大,舒缓的背景音乐流淌,叮叮咚咚,像古老的琴音。 这是一个在异世界冒险的游戏,暖色调的光线罩在游司梵身上,少年蜷缩着入眠,睡颜很乖。 那个还没有完工的书画商羊毛毡就摆在他身边,一起侧躺着。 金乌西坠,傍晚的光线透进屋内,映出闻濯无奈的浅笑。 他轻轻抱起游司梵。 “醒一醒,”闻濯低声道,“宝宝。” 游司梵半醒不醒,迷迷糊糊的,看见闻濯的面容,一整天都被关在房子里的委屈顿时涌上。 “哥哥,我想出门,看看w城……”他在卖乖,“我还没逛过呢。” 闻濯的笑刹那加深,游司梵以为有戏,又凑过去黏黏糊糊的撒娇,结果白白被闻濯亲了一顿,然后无情拒绝。 “不可以出门,我们说好的,司梵。” 连宝宝都不喊了。 一败涂地的游司梵:“……” 他气鼓鼓跑回房间,把自己关起来,晚饭也不愿意吃。 第86章 舔舐入腹 第二天闻濯没出门,在书房处理事情,看他那堆永远看不完的文件。 游司梵假装路过三次,试图入内拿东西五次,假模假式说要借书九次,嘀咕沙发椅太软不利于集中注意力看书十一次,打印军训时间表十八次,浑水摸鱼,把新生入学日程表塞到闻濯的文件里二十次。 他进进出出,上上下下,闻濯却像同时丧失视觉和听觉,自始至终,稳若泰山。 一概无动于衷。 甚至还帮游司梵顺手理好乱七八糟的专业书。 ——不知缘何,书架并不缺少民俗学相关的书籍,未拆封,簇新,印刷日期集中在今年。它们整整齐齐码在一起,占据书架两行有余。 且就摆在游司梵抬眼可见的位置,像是专门为他而买。 游司梵旁敲侧击半天,光和空气搏斗去了,闻濯根本不接招。 想起来昨天那顿错过的晚饭,和被限制人身自由的现状,游司梵就生气。 主要还是气闻濯没给他留油焖大虾。 半夜游司梵偷偷溜出来,在厨房翻找五分钟,才找到一个虾肉三明治。 水煮虾版。 清淡又健康,还有绿叶菜。 但完全不是傍晚时他嗅到的香喷喷大虾! 闻濯还附赠他一个手绘笑脸。 :)宝宝,晚上不要吃太多,会睡不着。想吃的话明天再给你做。 游司梵:“……” “这里地址是什么?”游司梵闷闷地搁下专业书,抿唇,饱满的唇肉咬出一道白印,“给我。” 闻濯应该是在忙交接,墨色的瞳倒影出一行行细密的铅字,没有思索,直接告诉游司梵详细地址。 “记下了吗。” 游司梵这才露出个笑模样:“嗯呢。” 第196章 他满意地安分下来,重新捧起晦涩深奥的线装书,继续阅读。 看起来特别乖巧好学。 四十分钟后,乖巧好学的游司梵投桃报李,语不惊人死不休,丢给闻濯一个重磅消息。 “哥哥,我点的外卖到了,”他理直气壮,脊背骄矜地挺直,“我要出门拿。” 闻濯闻言昂首,凌厉的眸子望向游司梵。 青年眼底无波无澜,似乎将游司梵的小心思完全看透,下一秒就要拆穿他。 但是闻濯没有。 “这样啊。” 三秒后,闻濯看着游司梵逐渐飘忽的眼睛,唇角一勾。 “我和你一起去。” 几乎是一瞬间,纷乱的记忆涌上游司梵脑海。 水液。喝醉。淋漓的腥甜。 晨起时不慎按错的视频通话。 雨夜的上药和掌控。避雨廊下克制的怀抱。 以及真正见面的刹那,力道深入骨髓的俯吻。 游司梵浑身一颤,手一软,握不稳那部厚重的书,差点摔地上去。 “小心。” 闻濯低低轻笑,扶上少年的肩,帮他拿好那本作乱的专业书。 不知是何时,他已经走到游司梵身边,高大修长的身形投下的影子,足以笼罩游司梵整个躯体。 游司梵近乎哀求地看向闻濯,眼睫拢上源自闻濯的阴影,却并未得到垂怜。 “走吧,宝宝。” 铺天盖地的冷香里,他听见闻濯如是道。 “不是要拿外卖吗?” 外卖外卖。点个外卖,到头来反而把自己卖了。 游司梵一脸麻木。 他亦步亦趋地跟在闻濯身后,憋屈至极,在闻濯全方位陪同的监视下,仅仅在楼道来回走了一圈,啥也没干,啥也干不成,就拿回家一个小蛋糕。 这高奢楼盘是一梯一户,除去防火通道的漆白色铁门,游司梵甚至没看见任何一家邻居的门。 电梯门。闻濯家门。 没了。 咔哒—— 门严丝合缝地关闭。 通往自由的道路也随之被切断。 游司梵憋着一股气儿,脸涨的通红,差点没把自己憋死。 明明闻濯没限制他,也确实放他走出家门,但游司梵就是不敢跑。 怎么出去,便怎么回来,原模原样。 比犯人还老实。 犯人还要狱警叱骂几句呢,游司梵都无须闻濯费这个心,像到点就乖乖归家的小羊羔,主人陪在身侧,摇着铃铛,自个儿就颠颠的回来了。 游司梵回首,瞪着那扇他亲自踏入的高大入户门,如同瞪着有血海深仇的敌人。 什么破门,干脆放一把火烧了得了! 游司梵恨恨地想,拆开蛋糕包装。 “好乖。”闻濯笑笑,低头吻过他的发间,“喜欢吗,喜欢就再点。” 游司梵一个侧身,躲开闻濯的吻,他现在可不乐意被这个无耻的男人亲。 “不喜欢。” 游司梵很幽怨,塑料盒子捏的“嘎吱嘎吱”响,泄愤一般。 同学群里都在互相吐槽军训,娴熟地玩笑,就他没在,孤零零地排斥在话题之外,一个字也插不进去。 就像被所有人孤立,被排挤一样。 游司梵觉得自己好没用,低着头生闷气,挖出超大一勺蛋糕,啊呜一口含进去,腮帮子一鼓一鼓,很用力地咀嚼。 吃。 吃! 他发誓要吃垮闻濯!不费一兵一卒!从内部瓦解防线! 让闻濯心甘情愿放他自由! 第三天,第四天……游司梵的宏图大志一直持续到第六天,穷兵黩武,闻濯仍旧不松口。 为了出门,游司梵已然什么招都试过了。 最远的一次出门距离,是他硬撑着说要和闻濯一起晨练,软磨硬泡求来的机会。 清晨5:50,天色熹微,灿阳自云层破出一线,隐隐约约,好似将露不露的咸蛋黄。 而且是绵软起沙的那种优质咸蛋黄,油汪汪,黄澄澄。 一口下去,充盈的油脂能把人香迷糊。 游司梵热泪盈眶。 狗没叫,鸡未鸣,勤劳的游师傅和闻师傅热身完毕,半口饭没吃,下楼晨跑。 先是围着寸土寸金,绿化却做的堪比森林的社区跑三圈; 接着稍作休息,简单拉伸,从社区出发跑去湖边,继续绕湖三周; 最后的收尾平平无奇,全身拉伸,不用跑,散步回家即可。 这么一套流程下来,耗时一个半小时,去时还没太多人的路上,回程已经能看出车水马龙的喧闹。 据闻濯说,这还算慢的。 他是特意照顾游司梵的身体,把速度慢下来。 不然他自己一个人的话,45分钟都嫌久。 好悬在晨练途中累断气的游司梵:“……” 哥们,你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天光大好,若隐若现的太阳完全升起,灿烂的朝阳倾泻而下,直喇喇落上游司梵惨白的面容。 他累到不想呼吸,气若游丝,趴在闻濯背上一动不动,恍若被搬运的尸体。 被过于热烈的阳光杀死的那种。 竖着下来,横着上去。 什么勘探地形,什么观察环境,以便之后逃跑的雄心壮志,一律烟消云散。 闻濯喊他,喊了好久,他勉勉强强哼唧一声,细微的气息拂在闻濯后颈,像小钩子一般挠人。 第197章 “你……好吵。” 闻濯被游司梵这么软绵绵的揽着,抱怨着,面上不动声色,实在内心爽死,对每一个经过的路人都春风拂面。 “诶哟,小闻,好久没见你笑的这么开心喽?”路人打趣道,“这么高兴啊?” “嗯。” “……你背着这个……” 后面他们交谈了什么,游司梵没有再听,微微的颠簸里,他迷迷糊糊睡着了。 闻濯的脊背很宽阔,很舒服。 游司梵抱着闻濯的脖颈,挨着的脸蛋蹭了蹭,找个更妥帖的角度,舒舒服服贴过去。 阳光正好。 回去后游司梵痛定思痛,一边反思自己,一边狂戳那个中道崩除的羊毛毡。 被软禁的日子很长很慢,游司梵感觉不过一晃神,书画商q版小人竟在不知不觉间彻底完工。 只要他愿意,就可以把这个没送出去的生日礼物随时送给闻濯。 但连羊毛毡都完工了,闻濯却一直八风不动,不咸不淡。 任凭游司梵如何撒娇,威胁,使计谋,就是不松口,油盐不进,不许他出门。 心比铁还硬。 游司梵终于受不了了! 第十二天,闻濯要出去一趟,接住院已久的猫回家。 游司梵蛰伏于玄关,屏气凝神,一盏灯没开,蹲在黑暗里就等闻濯回来! 嗒咔。 门开了。 一声低微的猫叫响起,像是饿狠了,受了天大的委屈:“喵呜……” “闻濯!” 游司梵大喊着扑上去! 闻濯提着航空箱刚进屋内,却见游司梵犹如闪电,迅疾地往前一扑! “喵嗷?” 猫的叫声吓出劈叉,拐八百个弯儿,直接破音。 它被游司梵吓到了。 闻濯只来得及打开箱门让猫跑出去,根本无暇多做什么,游司梵眼疾手快,就地将他压倒在玄关。 晚上七点半,天已然黑透。 极其昏暗的光线里,游司梵没看清那是只什么花色的猫,唯独见到一个敦实的轮廓一闪而过,很快消失于客厅深处。 估计往猫窝躲了。 “是!闻濯!我就是骗子,小骗子!随便你怎么骂我!” 游司梵没有再管猫,双目含火,整个人压在闻濯身上,两腿死死夹着青年精壮的腰腹,不叫他挣脱自己的桎梏。 虽然闻濯并未做出反抗,但游司梵依然警惕。 “闻濯,我是骗了你!我不是女生,不是和你网恋的甜妹cp!甚至刚和你‘谈’的那三个月……屏幕对面也根本不是我!是另一个人,是那个很恶心的[子天是龙傲天]!是他逼我假装女生和你谈恋爱,是他要报复你,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我,如果不算十年前的旧事,那么我只和你认识了不到两个月!你给我的三十万我也没有花,都存在卡里……” “不管你信不信,但我说的都是实话!以前我是骗了你,对,我是骗子,无论我是被迫的还是自愿的,我就是一个不清白的小骗子!但是闻濯,我现在绝对、绝对、绝对没有撒谎!没有!” 嘭! 一个圆滚滚的玩偶被游司梵砸到闻濯身上,弹了起来。 闻濯单手一捞,反手接住。 他蓦然一愣。 玩偶触感很柔韧,是那个游司梵曾经说要送给他的礼物。 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游司梵已经把它做完了。 并且做的很细致。 虽然现在看不大清楚,但指尖触之所及,不论发型,服饰,还是面容,皆和游戏里的书画商一模一样。 闻濯刹那失神。 “我想了很久很久,都想不明白你把我关在这里是想干什么……给我吃,又给我玩,还亲我抱我,从来没有人这样对待我……闻濯,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如果你喜欢、喜欢的是男生,那就错了!” “我不是!我都不是!” 游司梵没发觉闻濯在走神,他臂膀交叉,握上家居服的衣摆,直接把衣服往上拽,要将它脱下来。 一截莹白的腰晃荡在黑夜中,胯骨伶仃,在下腰凸起两个钝钝的弧度。 一左一右,挂在腰的两侧。 游司梵一鼓作气,不仅将上衣捋起,更是把裤腰扯松,半掉不掉地挂在胯骨边边,自胸膛到肚腹的光景一览无余。 白的晃人心神。 他没有脱掉任何一件衣衫,却远比褪下更迷人。 “我不是女生,可是,可是我也不是……不是、男……呜!” 游司梵带出一声哀切的泣音,腿骨一软,膝盖“砰”一下跪至地板。 “呜嗯,呜呜呜呜,闻、闻濯……!” 他坐在一片极致的温热里。 是闻濯的锁骨吗?还是闻濯的唇舌? 是肋骨,胸腹,亦或是被岩浆烧灼到沸腾的指尖? 游司梵不知道。 他只觉得自己是被高热融化的冰淇淋球,一下,又一下,融化在这个没有开空调的秋日夜晚。 闻濯在吃他。 从魂灵到骨头,汗水,津液,没来得及咽下的口涎,通通舔舐入腹。 第87章 水液 闻濯以前尝过一款很鲜美的海盐冰淇淋。 绵密的奶油体勾出小尖尖,在盛夏的灼热里,化出淋漓的水液。 天气太过燥热,冰淇淋刚拿出冰柜,立时在表体沁出一层很细小的水珠。 第198章 那些被高温同化的水滴很缠人,原本该是冰冰凉凉的,拒人千里的,此刻却被闻濯全数攥入掌心,毫无隔阂地濡湿他的掌肉。 闻濯握着冰淇淋,如同握着一支鲜妍的花,呼吸间俱是极其勾人的甜腻。 那是海盐融进奶油的香甜。 稍稍的咸,更多的,还是醇厚的芝士奶香。 良心商家不骗人,冰淇淋里没有加任何一滴水,全是全脂牛奶和海盐。 它不是那种靠空气膨胀打发的廉价美味,而是真材实料,可以把整个冰淇淋翻过舔舐的硬家伙。 但再真材实料,也要被过于高温的环境所打败了。 冰淇淋正在融化。 闻濯指腹但凡微微一动,都会惹出一大片水痕,快要把蛋筒外层的纸揉到皱裂。 冰淇淋渗出的冷凝水太多,那层薄薄的浅色包装纸,实在无法承受它的丰盈。 闻濯若是再不吃,不但蛋筒会由脆变软,融化的糕体也会流淌而下,完全弄脏他的指间。 可他无暇分神,在这个吞吃的关键时刻去洗什么没必要的手。 闻濯没所谓地一捏纸壳,隔去那层碍事的薄纸,圈紧倒锥形的蛋筒,将海盐冰淇淋送进喉舌。 天气好闷热。 分明已经入秋,却依旧那么热。 仿佛暴风雨来临的前夜,空气黏稠,人困在狭小的空间里,唯一的解渴方式,便是尽力舔吃唇齿上的冰淇淋。 这是很传统的蛋筒冰淇淋,淡黄色的蛋筒,脆,薄,外头包裹一层薄纸,最上面便是螺旋状的、奶白色的冰淇淋。 奶油体就缀在闻濯的唇畔,他舌面一舔,就能轻轻松松将小半冰淇淋含入口中。 甜。 极其润泽的甜。 奶油发软融化,海盐鲜美而微咸。 先前还冻的发硬的奶油体趋向融化,内芯仍是雪似的硬度,外层却缴械投降,都无须闻濯多费力气,就率先软绵绵地缠上青年的舌尖,叫他完整地吃下。 海盐后调的奶油尖尖混合着后期沁出的冷凝水,甜味没有被削弱半分,略咸的腥甜缠绵地绽放于味蕾之上,如同一场绚烂的味觉烟花。 闻濯无心多想,喉结快速滚动,迅速吞下奶白色的冰淇淋。 他渴了太久,此时如逢甘霖,近乎凶狠地吃起这唯一一个被他买到的解渴甜品。 像凶相毕露的野豹。 天气越热,他越是珍惜。 闻濯吃冰淇淋的速度太快,连鼻尖都蹭上一星半点的奶油渍,拉出小小的尖勾,不伦不类,星子一样落在他英俊高挺的鼻梁。 唇角亦然。 那些没有被舔舐走的奶油体已经彻底败于秋日的闷热,他们的同类被闻濯卷入唇齿,可他们没有,徒留于闻濯照顾不到的表肤,无法遏制地走向融化。 滑落,坠落。 余下一道浅白色的粘稠水痕。 那是奶油曾经存在的证明。 闻濯不甚在意地一擦,很是粗犷,手背留下奶油与水的混合津液,甜甜的散着腥腻。 他略尖的犬齿咬上完全溃败投降的冰淇淋,耳畔依稀闪过一声崩溃的泣音,闻濯没有管,只是昂起下颌,狼吞虎咽地舔舐。 奶油体又滑又水润,几乎不用咀嚼,齿关张合几下,就很容易地咽下食管。 吞吃时,闻濯唇舌不住地发出闷闷的水声,像在旷野里奏起一曲无规律的乐章,暧昧而粘稠。 但闻濯只是在寻常地吃冰淇淋而已,旁的什么也没干,顶多猴急一些,粗野一些,青涩且生疏一些。 他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佳肴。 出国那几年,身边形形色色的同学怂恿他破戒,别在意什么世俗规矩,反正监护人不在身边,想吃什么就随意吃。 嗑药,飞.叶子,一宿一宿的宿醉,飙车,男人女人,只要闻濯想,他们都能给他弄来。 “闻,”闻濯记得那些人挤眉弄眼,分明是顶级私立男校的同学,神色却比街头的流浪汉还猥琐,“你不会是个清教徒,一定把这种小事留到新婚夜吧?” 当年十几岁的闻濯冷着脸,懒得多费口舌,托着餐后的甜点盘,没有对这个冒犯的问题做出任何回应,拿着他亲手选的海盐冰淇淋回座位就餐。 后来那人还来烦他,闻濯也很冷静,安安稳稳吃完冰淇淋,用餐巾擦好嘴,才卷起衬衫袖口,站起身,当着食堂所有师生的面,一记左勾拳猛然挥出! 砰! 那人惨叫不已,捂着淤紫的眼眶一屁股跌上地板,嚎哭的声音几近穿破穹顶。 “呜,呜呜呜呜……哥哥……不,唔嗯……” 一道与那个讨厌的同学迥异的声音响起,是先前呜咽的人。 怎么还在哭。 闻濯略一皱眉,宽厚而灵巧的舌一旋,继续舔舐水淋淋的海盐雪糕。 躁动的秋夜,冰冷的甜品最抚人心。 特别是他还渴了这么多年,在过往的二十多年人生里,再也没吃到过解渴的甜品。 而被他卷走的冰淇淋,尽数融化于高热的口腔。 这款冰淇淋不仅仅有奶油的清甜,海盐的微咸,还有酸莓果的酸甜。 一粒红润剔透的莓果,正正挂在冰淇淋顶端,微微颤抖着,顺着融化的奶油糕体往下滑。 坍塌的奶油山峰,实在无法承受莓果的重量。 冰淇淋在雪崩。 第199章 莓果随之颤动滑落。 它好似一颗璀璨无暇的红宝石,通体偏硬,实则软到极致。 闻濯只要轻轻一含,充盈的莓果汁水便会瞬间爆开。 莓果在冰柜和冷库里雪藏太久,从它成熟的那一刻起便被摘下,加工至冰淇淋中,一直封存,直到被闻濯得到,吞吃入腹。 莓果依然保存着最热烈时候的鲜甜。 它盛放在山林的灌木,万物成熟,收获的初秋里,漫山遍野都是这种不甚起眼的小红果。 一搓,一捻,酸涩的清香漫延,单薄脆弱的表皮顺势而破,绽裂于男人的指腹。 莓果很普通,很不起眼,但唯有独特的它,被选中点缀海盐冰淇淋。 等来闻濯的品尝。 莓果和海盐,一咸一甜,一样汁水淋漓,一样吸引闻濯。 色彩冲突极其浓烈,很是显眼醒目。 莓果尤为红,尤为透亮。 闻濯吃的太着急,眉心皱起,齿关囫囵地动,连自己的口涎都来不及咽。 太甜了。 甜到发腻,唇齿间全是粘稠的莓果汁。 莓果的汁液与冰淇淋混在一道,酸酸甜甜,还带着些微的咸,丰富且复杂的味道砰然炸开,像焰火一般绽放。 越吃越热。 闻濯臂膀一抬,不知怎的,手肘竟撞上玄关墙壁,恰好碰到灯的开关。 啪。 一盏昏黄的小灯幽幽照亮这方狭窄。 “不、不要!”游司梵蓦然捂住眼睛,遮去眼尾的泪痕,“不要开灯!……不要,不要看我……” 他眼角的那些泪,似乎是小灯刚亮起时刺出来的。 但又不是很像。 有太多的、已经干涸的泪痕,层层叠叠地堆在游司梵的脸颊。 那是只有长时间的哭泣,才能造成的痕迹。 游司梵承受不住地闭上眼睫。 “关……”他啜泣着,长睫的尾端沾上细碎的水珠,灯光一映,如同闪闪发光的碎钻,“关灯,哥哥,关、关灯……” 游司梵掌心撑着地面,脖颈到尾椎弯成一道流畅的下弦月。 他跪在地面的膝盖通红一片,那层单薄的皮肉硌出印子,绷的很紧,足以证明他用了多大的力气维持摇摇欲坠的平衡。 然而尽管如此,他也正在走向崩溃的边缘,几乎要倒下。 玄关的小灯瓦数不高,当初设计时,应当只考虑了换鞋换衣服的需求,昏昏暗暗的一盏,光源自天花板洒落,只在游司梵哭喘的面容留下模糊的光影。 朦胧幽暗,秾丽艳绝。 闻濯自下而上地望着游司梵,眼神狠厉深邃。 青年墨色的瞳心也染上灯光的橙黄,恍然一掠,深处竟似藏有一头野性嗜血的兽。 他舌尖一卷,粗粝的舌面刮过游司梵战栗的肚脐,舔走一粒将将坠落的汗珠。 微咸,还带着些许体温,有秋夜的燥热。 “很漂亮。” “呜嗯!!不——!” 游司梵下颌蓦然抬起,瞳孔缩小,双手再也无法顾忌平衡,匆忙一缩,仓皇地齐齐捂住自己的嘴。 砰。 轻轻的闷响。 他砸上闻濯的躯体。 游司梵眼神看向虚空中微茫的一个小点,发尾,肩胛,脊椎,全身疯狂地战栗。 像风雨飘摇的小舟。 满月夜,小舟底下是滔天巨浪,引力的作用下,疯也似的涨潮,在无比可怕的海面把游司梵抛向颠簸的高空,又戏弄一般让他落下,徒留满船满舱的海水。 没有人能在海啸里全身而退,他毁天灭地,余威甚大,破坏力非常强。 但游司梵尤其狼狈。 他支撑不住身躯,整个人瘫软在闻濯身上,如同一团软绵绵的棉花,毫无抵抗力。 “我,我……”游司梵无意识地喃喃,“闻濯……我,哥,哥哥……唔!” 他犹然陷在上一场癫狂的戏剧,可闻濯并未止步,继续添砖加瓦,在原有的戏剧基础上,再次演绎一场二次疯魔的大戏。 欢笑,哭泣,尖叫,激烈的喊停。 投在地面的模糊影子做出抓握不住的动作,是谁吻上谁的唇,谁吃下谁的津液,又是谁抓出一道道见血的痕迹。 天花板的昏黄灯光不曾改变。 改变的,唯有底下的重演戏剧。 满地水液,一片狼藉。 第88章 战栗 游司梵不知道他现在看起来多么仓皇。 脸颊浮起酡红,好似一抹过度浓艳的油彩,点缀于他眼下的肌肤。 清透而漂亮。 同样的红,还出现在他的锁骨和肩胛,星星点点。 游司梵衣着完好,这些部位无人触碰,甚至还松松垮垮地挂着衣衫,却偏偏红了。 “呜、呜嗯……呜呜呜呜……” 游司梵断断续续地啜泣,思绪仿佛泡在一罐浓稠的糖浆里,黏黏糊糊,根本运转不起来。 他觉得好快乐。 但这种快乐太可怖,太脱轨,完全不由他掌控,无论是哭还是笑,尽是闻濯赐予他。 今夜,游司梵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袒露给闻濯,本就做好被厌弃恶心的准备。 他知道他不正常。 游兰和司麓知道,司家三口知道。 可无论是那个十年前的小濯,亦或现在的闻濯,他们都不知道。 妈妈和爸爸不会讨厌他,不会讨厌他的身体,性格,任何一切的方方面面。 第200章 然而这样永远无条件接纳他的亲人,爱着他,夸他拥抱他的亲人,早已沉眠于另一个维度。 闻濯呢。 闻濯会怎么样? 游司梵不敢想也不敢赌,他恐惧地沉沦在闻濯的每一个亲吻里,数着倒计时疯狂旋转的秒针,无可救药地迷恋上青年那充满压迫感的怀抱。 虽然闻濯“关”着他,虽然闻濯说,他在囚禁他。 但谁都明白那只是一句假话。 每当闻濯吻上来,游司梵都战栗地想,万一闻濯知道真相,他该怎么办。 怎么办…… 怎么办啊! “——呜唔!!” 游司梵朦朦胧胧的思绪轰然碎裂。 他往后一撞,撞到了墙。 玄关的白墙贴上他的脊背,温度很冷。 满月的秋夜,月亮仿佛要坠下地表。 海啸铺天盖地地袭来,破坏力足以摧毁所有生物的神智。 其席卷之处,生命荡然无存。 游司梵哪里还有闲心去考虑旁的事情。 闻濯的唇齿那么热,唇舌的吻深切而用力,濡湿的高热透过他的肌肤,几乎要灼伤他的灵魂。 他在亲吻他说出真相的嘴唇。 然后说。 “很漂亮。” □□的力度太大,游司梵无声地张大嘴,瞳仁里尽是剧烈的哀求,在深吻的缝隙里挣扎出求饶的可能。 “不,不!哥哥,我,哥哥。呜呜呜呜!” 眼前的景致翻天覆地。 入户门向一侧歪,玄关那盏昏暗的小灯刺向游司梵瞳心,边柜大有倾倒过来的趋势。 是闻濯把他拦腰抱起,深吻着他,不容置喙地抵上白墙。 天旋地转的间隙,游司梵错眼望向闻濯墨色的瞳。 闻濯英俊的面容离得极近。 他带着满唇齿的清甜,以称得上强迫的力道,撬开游司梵不设防备的齿关,探出舌面,把那股腥甜的甜腻,重新渡回游司梵的口腔。 很甜。 缠绵的温热。 接吻时,唇齿相贴的细响很密集,在冷香和甜腻交织的津液里,游司梵与闻濯很大力地互相拥抱,深深亲吻,恍惚想起一件很小的事。 那天给花换水,他查阅资料,无意间看见矢车菊的花语。 忠诚,优雅,真挚。 幽蓝色的花束宁静地盛放,色彩分明是内敛而静谧的,却似一个小小的深邃宇宙,轻而易举,将游司梵整幅心弦摄走。 当时他并未在意那些过于书面的词语,只是粗略扫过一眼,便又只顾着欣赏鲜妍的花卉。 但游司梵现在想起来了。 他看着闻濯近在咫尺的幽暗眼眸,全部想起来了。 过季却仍在盛放的花,细心到近乎严格的照料,含蓄却又直白的花语。 以及两个月前,白无思幸灾乐祸的打趣。 “你男朋友带那么漂亮的一束花来找你,阵仗那么大,打扮的又很帅气,西装美人啊!我还以为是很贵的蓝玫瑰呢,但结果发现不是,好像是一种不太常见的花,叫……矢车菊?” “他没见到你,很快就走了,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我觉得他很失落哦。” “他把那捧花拿走了。动作很仔细。” “我查了一下,花语是……” ——相遇是我们幸福的开始。 这是矢车菊的花语。 亦是闻濯不宣于口的告白。 这句缄默的告白消散于七月的星夜,跨过闻濯的生日,隐没在整个夏季的余音。 蝉鸣渐歇,叶落知秋。 初秋到来时,游司梵终于在一千六百公里之外的w城,和餐桌上那束矢车菊相对十几个日夜后,在这个不那么特殊的夜晚,后知后觉地明悟闻濯的心意。 没有质疑。 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惩罚。 没有得知真相的愤怒。 闻濯无条件地,真挚且热烈地爱他。 仅此而已。 “哥……唔呜,哥哥,你,放我下来!” 游司梵模糊地呜咽。 “我不要被你抱着,我要去、要去洗手间,腿好酸。我好难受!” 他的求饶被打断,闻濯修长如青竹的指抬起,轻轻触向他家居服的衣摆。 那件棉质家居服添上许多折痕,衣摆掠过因为肚腹绷紧而分外突出的肋骨,掠过锁骨,翻上游司梵清瘦的下颌,最后塞进少年呜呜哭泣的唇齿。 闻濯什么过分的事情也没做,只是用衣服堵住游司梵的嘴。 如同幼兽衔着自己的尾巴,游司梵一愣,再多的话语也无法道出。 “唔嗯!呜呜呜呜呜呜。” 布料被唾液浸湿了,塞在他的嘴巴里。 他说话受到限制,根本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齿关很酸软难受。 但更难受的根源,还是源自于闻濯。 他结实有力的臂膀托住游司梵的腿,勾着少年的膝弯,让对方环抱他的腰。 他们在夜色里拥抱彼此。 除去闻濯这个坚实有力的怀抱,游司梵再无依凭。 “不,不!!” 惧意陡然而起,偏偏嘴里那团乱七八糟的家居服让游司梵说不清楚话,他整个脊背往后缩,很害怕地后退。 但他何尝有退路。 身后是玄关的白墙,身前是眉眼冷肃的闻濯,小舟行进在颠簸的风浪里,命运的缰绳早已交予他人掌控。 第201章 铛。 铛。 客厅的时钟指向新的时刻—— 游司梵的世界万籁俱寂,一切的声响化为静谧,“嗡”一下拉成共振的长音。 寂静的真空中,游司梵什么也听不见,唯有感受到秋日干燥却闷热的气息。 寸步难行。 他叼着衣摆的齿关一松,几乎要衔不稳松松垮垮的布料。 衣摆在他口里含了一段时间,棉质布料拥有优越的吸水性,这使得它们吸纳许多游司梵的口涎。 这仅仅是一件家居服的下摆,平平无奇,是闻濯买给他的,上面有猫咪的图案。 游司梵咬着的,正是猫咪圆乎乎的下巴。 口欲期的稚童,还会自行把这些衣摆啃的乱七八糟,全是口涎和津液。 游司梵仿佛也退化至这个遥远的时期,齿根泛痒,非得拿点衣料来磨磨牙。 但可爱的猫咪家居服不应该成为游司梵磨牙的工具。 棉质布料柔软又舒适,不是脆脆的曲奇饼干。 游司梵犬齿太用力,已经把布料的纤维咬松了。 全然的静谧里,游司梵眼前的画面如同默片,一帧一帧地播放。 闻濯的眼瞳如若黑曜石一般,是这个没有色彩的默片世界中,唯一的锚点。 璨若星辰。 游司梵噙着泪,望见闻濯薄唇微启,在离他脸颊很近的地方,低声说了一句他听不懂,也看不懂的话。 “tu sei tutta la mia vita.” “——!!!” 恍若开关一般,闻濯这句很低沉的话,“啪”一下击穿笼罩在游司梵身上的透明玻璃罩。 他听见了。 一瞬之间,秋夜的风声,泣音,透不上气似的急促呼吸,车水马龙的喧闹,不知名的婉转鸟叫,齐齐涌入游司梵的听觉。 他从幽静的云端坠落,搂抱着闻濯,直直跌入嘈杂的深渊。 此处尽是秋日的烟火。 游司梵嗅着矢车菊的清甜,整个人细微地战栗。 闻濯怀抱着他,薄唇覆上,深吻他红润的唇。 “哥哥,呜呜呜嗯,哥哥!” 游司梵仓皇摇头,指尖虚弱无力,徒劳划过闻濯山峦起伏般的背肌,只余下一道微不可见的白痕。 闻濯很怜惜地掠过他的肚腹,带有薄茧的指背蜻蜓点水,抚过游司梵白皙的肚脐。 肚脐这个部位很寻常,平日穿清凉的衣服,还会露出来。 并没有狎昵的意味。 游司梵的小腹快速起伏,难以控制吐息的频率,呼吸尤为急促。 他体型偏瘦,腹壁中央偏下的位置,肚脐附近,却拱起一个小小圆弧。 这是晚饭吃的有些多,甜点好吃,胃壁和小腹便胀起来了。 怀了小宝宝一样。 只不过怀的是晚饭的宝宝。 “嗯。” 手指抬回唇畔,闻濯舌尖一掠,那上方犹然余有浑浊的痕迹。 不知是在何处无意沾上。 闻濯舌面抵上犬齿,眼神幽暗,唇角勾起。 “甜的。” “甜?什么。你在说什么甜,呜呜呜呜,我要去洗手间,洗澡,呜呜呜,我要洗澡,好难受,”游司梵攀着闻濯的肩颈,如同飘摇的浮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语颠来倒去,尽是浓厚的鼻音,“我要洗澡,要,要洗澡,哥哥,放,放开我,别抱着我……” “宝宝,你到底要什么。” 闻濯坏心思地扯开游司梵坚持叼在嘴里的衣摆,薄唇压上去,若即若离,吃吻少年濡湿的唇角。 “说清楚一点,我听不明白。” “……” 衣摆蓦然撤去,游司梵反倒不会说话了,唇肉紧紧抿起,眼眸水光淋漓,倒影出昏黄的灯盏,可怜至极。 他一颠,又一颠,无措地看着闻濯。 “乖。”闻濯不放过他,抱着他,往客厅走去,“再说一遍,嗯?” 第89章 爆炒 游司梵一直很惧怕别人让他把说过的话重复一遍。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对于游司梵而言,这句简简单单的请求,代表着命令和羞辱。 那些充满恶意的凝视,足够把年幼的他杀死,一次又一次。 不知是从何时起,一些很离谱的谣言,开始在他的小学同学间流传。 他们说游司梵不正常,畏畏缩缩,安静的像个女生。 而且不敢使用小便池,从来不和“兄弟们”一齐上厕所,谁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男人”。 他们皱眉,捏着鼻子看他,故意在经过他身边时,别过胳膊,模仿动画片中的菠菜水手,很用力地撞过来。 仿佛小游司梵是散发恶臭的污染源。 可是游司梵身上很干净,根本没有难闻的气味。 小小的妹妹头游司梵怔在原地。 游兰和司麓把他教的很好,衣服每天更换是基本。 手或者脸蛋脏了一点,他都会尽快清洗干净。 小游司梵是个爱干净的孩子,连衣衫都散发着暖融融的阳光味儿。 那是游兰洗好,晒好,再由游司梵自己亲手折叠,挂好的衣衫。 每天夜里,他收纳好自己的物品,都会得到游兰奖励性的亲吻。 “我们司梵好棒!” 他的妈妈摸摸他的头,温热的唇印上额间,很响亮地“啵”一声。 “别家小孩还在撒泼打滚呢,司梵就懂得帮妈妈分担家务啦,自己的衣服自己叠,还叠的有模有样,好乖,真的好乖呀宝宝!” 第202章 “臭死了,离我们远点!” 现实的景象挥退游兰温柔的笑脸,小游司梵眼前哪里还有温馨和谐,全是那些排挤他的同学。 他们冲他扮起鬼脸,吐出舌头,怪声怪气地叫唤。 “娘们唧唧的怪物,别靠过来!谁知道你有没有什么怪病,传染到我们身上?” 年幼的游司梵急出眼泪,黑白分明的杏核眼湿漉漉的,看起来超级委屈。 他捏着衣角,张张嘴,很想说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你们说的那样—— “嘢?你说什么啊游司梵!来,再说一次,说大声点!我、们、听——不——见——!” 他们学着小游司梵的口型,特地哼出嘤嘤嘤的哭腔,垮着个脸,音调拉的比猿猴还长。 “哞哞哞哞——说呀,说,你不说出来,我们怎么知道你想表达什么呀?” 嗒。 嗒。 不疾不徐的脚步声,叩响这间造价高昂的大平层。 “宝宝,乖,”是闻濯的声音,他抱着啜泣的游司梵,语调有轻微的笑意,“别哭啊,把话再说一次而已,怎么还委屈成这样了?” 玄关那盏小灯光线范围不大,闻濯转过拐角,昏黄柔和的光顿时暗下,些微明亮的视域再次被夜色笼罩。 行进间,错落的大幅光影落于闻濯身上,映照出青年修长健硕的躯体。 他的肌肉线条轮廓分明,流畅而不夸张,因为怀抱游司梵,大臂肌隆起漂亮的弧度,蓬勃生动,充满爆发感。 如同行云流水的山水画,从遥远的旧胶片里走出来。 赏心悦目。 连没有喜恶的光影都偏爱于他。 “呜嗯……呜呜呜呜……” 游司梵攀紧闻濯的肩头,双腿虚弱无力,勉强环抱对方精壮结实的腰腹,足背在颠簸中完全找不到支点,只能晃荡于半空。 “我,我……唔呜……”游司梵泪眼朦胧,小腹拱起一块儿圆弧,唇肉殷红,下唇咬的乱七八糟,尽是齿印,“哥哥,我不开心,呜呜呜,想起以前的事情,不开心……好酸,好难受,我想洗澡。” 闻濯恰时停顿一下,停在客厅中央,没有动。 下雨了。 风雨大作。 秋夜的风雨来得又快又急。 雨水透过露台,溅入室内。 不多时,地面凭空积上许多水珠,淅淅沥沥,晶莹浑浊。 闻濯经络分明的足背也被溅到一点,小小的不规则水滴洒上他的跟腱,仿若蜉蝣附上巨大的树木。 有极其浓郁的甜腥。 这股味道,游司梵曾经在煮牛奶时候闻到过。 有一次他外出野营,自己突发奇想,试图借用营地的微波炉自制奶茶。 还未加热的牛乳冷冷冰冰,安静地待在纸盒里,等待一双有力的手拆开。 啪。 游司梵剪开一个小口,乳白色的液体倾泻而出。 牛奶离开密封纸盒,滞涩的甜香漫延。是很醇厚的奶香味儿。 不掺任何杂质的腥甜。 既然是出来野营,大家都更崇尚原始的烹饪方式,那个唯一的微波炉无人问津,反而被游司梵很轻易地借到。 他兴致勃勃,用白瓷杯盛好半杯牛奶,里头加上红茶叶,白乎乎的牛乳包裹着深褐色的茶梗,略显粘稠的液体托起轻盈的茶叶,清淡的甜腥泛起,色彩冲突相当明显。 游司梵满意点头,把这杯临时产物放进微波炉,设定100%火,加热三分钟。 三分钟后,营地飘香,属于奶茶的霸道香气传进每个人的鼻子。 游司梵咧嘴笑,打开微波炉,正准备享用他的下午茶,却当头棒喝—— 微波炉炸了! 准确来说,是牛奶炸了! 焦糖色的牛乳火山一般喷涌,漫出白瓷杯不算宽的杯口,如同附庸簇拥他们的国度,静静漫延于微波炉狭窄的底盘。 好似一汪宁静的池塘。 乳白色的池塘,表面微微褐色,那是茶叶留下的痕迹。 确实很香,奶茶制作成功,闻起来和外面卖20块钱一杯的没什么两样。 问题出现在容器。 受热不均匀,至少三分之二的牛乳从杯子里越狱,全涌向微波炉底盘。 干涸的奶渍挂在杯沿,歪歪曲曲地蜿蜒,夹杂着一些边缘泛焦的茶叶沫子,黑白交织,状况惨烈。 游司梵望向他那杯中道崩殂的白色牛乳,愣在原地。 他塌着腰,呆呆握着热乎乎的瓷杯,转首看向身旁的那位冷面青年。 那人看着就是极其靠谱的大厨。 上身赤裸,端着一盆发酵好的光滑面团,大阔步经过游司梵身边。 青年松垮的裤腰摇摇欲坠,路过一处清浅的水潭时,足背和裤腿还被浸湿了。 像是有谁往那滴落一大滩水。 黏稠至极。 青年走至微波炉附近的案板,“哐”一下放好面团,开始揉面。 修长的指拢在一齐,面团软绵绵地躺在他手里,任人搓揉。 按。揉。推。 气泡被挤出,面团表面沾上防粘的玉米面,继续由大厨大展身手。 青年下巴慢慢聚集起汗滴,挂在刀刻斧削的颌骨,神色冷淡而性感。 他将面团分作数十个大小匀称的小团子,拿出擀面杖,准备摊成薄薄的一层面皮。 等会下锅,做爆炒面条。 第203章 青年揉面利索,擀面的动作更是雷厉风行。 先前还有些生疏,做成几个后,越发迅速,雪白的小面团儿乖巧的很,如同初生花蕾一般,绽成一朵小小的花。 一滴下颌尖的汗不堪重负,坠落其上,洇湿一片粉糯的雪白,留下灰暗的小点。 游司梵看着这一幕,莫名口干舌燥。 他好想……好想上前。 舔舐那滴浓郁的水珠。 他如此想着,便也如此做了。 游司梵紧紧攀搂着闻濯,整个人伏在他身上,肩胛绷紧,眼尾沁出泪痕,恶狠狠地咬上闻濯的喉结。 闻濯半倚在浴缸里,下颌往上一昂,脖颈在一瞬之间现出青蓝色的血管。 “……喜欢咬人?”他音色暗哑,眼眸充斥浴室里蒸腾的水汽,像一幅化开的墨水画,“好凶,气性好大。” “不是已经带你来洗澡了吗。还这么生气?” 游司梵脊背半干不湿,分明身处浴室,还泡在不算浅的水里,周围尽是水雾,他的唇却微微干裂,透出干燥缺水的迹象。 脊背若隐若现的水痕,如同束缚在游司梵身上的荆棘。 “唔哼……”游司梵没什么威胁性地瞪闻濯,他贴着体温灼热的青年,不时颠簸,但咬喉咙的动作一直没放松,“这是、是洗澡?我身上都没打湿……不合格!” 闻濯慢条斯理地搭上游司梵的足尖,让那只小他两圈的脚,靠在他的脚背上。 “如你所愿。”闻濯揽过游司梵的面庞,吻上那张喋喋不休的小嘴,“宝宝。” 游司梵瞳孔放大:“!!!唔唔!” 他小腿条件反射地一踢,水花四溅,浴缸里大半的温水洒向瓷砖。 这场艰难的澡,后来足足洗了三遍,才算完事。 游司梵恍若褪下一层皮,瘫软在闻濯怀里,被青年稳稳抱着回房。 不是次卧,是闻濯的主卧。 他不着寸缕,了无生趣地躺上闻濯深灰色的顶级大床,任由闻濯拉起他,拿着一杯温水,嘴对嘴喂他。 “你有点脱水了,喝一点葡萄糖,乖。” 闻濯撬开他的齿关,唇齿间犹然存有暧昧的水声,低沉的嗓音仿佛被润过一般,比先前添上许多餍足。 “张嘴。” “……”游司梵累到连指头都不想动,闷闷地瞪闻濯一眼,又一次屈服于闻濯的吻势,“哦。” 两人唇齿相贴,他就这么一口一口,饮下闻濯渡过来的甜水。 喝完大半杯葡萄糖,闻濯探出指腹,缓缓拭过游司梵洇湿的唇肉,动作亲昵而柔情。 唇很敏感,他直接把游司梵擦毛了。 游司梵警惕地往后缩,拂开闻濯不安分的爪子,屈起腿,捂住自己的嘴巴,缩到床头。 然而逃跑失败。 闻濯长臂一展,把人捞回怀里,半哄半骗,给游司梵换上一套裙摆极短的猫咪裙。 堪堪遮过耻骨,甚至盖不过大腿中央。 上衣,下裙,腿环,长袜。 闻濯一一给游司梵穿上。 除去这些,外加一个带着金铃铛的颈环,游司梵什么也没穿。 游司梵感觉腿间空空荡荡,非常没有安全感。 但凡吹来一阵无辜的风,都能逼的他原形毕露。 正中闻濯下怀。 青年恶劣地怀抱他,让清瘦的少年跨坐在大腿上,隔着那件昂贵的定制衣裙,舔吻呜呜抗拒的游司梵。 好端端的一件定制短裙,做工细致,布料柔顺,却被蹂躏的不能看。 尽是乱七八糟的水痕和齿印。 不知是谁蹭到的,有游司梵自己的,也有闻濯咬上去的。 最后闹的太晚,游司梵精疲力尽,闻濯哄他起来,想给他换身衣服,游司梵还不干,硬要穿着那套猫咪短裙睡。 迷迷糊糊中,游司梵似乎看见闻濯好笑地叹了口气,说了句什么,温柔地帮他拉好被子。 “睡吧。” …… …… “喵喵喵!!!喵呜!” 唰! 不明生物挠门。 唰啦! 疯狂挠门。 怒气值拉满。 哗! 砰! 不明生物尝试撞门。 “喵嗷——!喵喵喵喵!!” 游司梵猝然睁眼,从床上弹起来。 “喵!!!” 房门外的凄厉猫叫并未停止,还越骂越脏,尾调透着一股游司梵忘不掉的熟悉。 游司梵愣了一下。 “喵呜!” 更熟悉了。 游司梵心乱如麻,手脚并用,匆匆忙忙下床。 这些天里,闻濯从来没和他聊起猫的话题。 游司梵不知道猫的品种,年龄,性别,只见过空置的猫爬架和猫窝。 它们摆在原处,等住院的小猫主人回家。 游司梵混混沌沌的大脑急速运转,踉踉跄跄,内心浮现一个离奇的想法, 这猫叫,难道是……? 嘭! 他很着急地推开门,往下一看,正好对上一双湛蓝的猫瞳。 神色傲然的黑猫蹲在门口,尾巴圈住后脚,勾起一个小尖尖。 “喵!” 它看着两个多月未见的饲养员,毛茸茸的猫脸昂起,字正腔圆,中气十足地叫唤。 “喵嗷。” 饿了! 要吃罐罐! 第204章 第90章 吻痕 游司梵抿出一个含着泪意的笑。 他缓缓蹲下身,很小声地吸一下鼻子,指尖颤抖,试探地伸向黑猫。 黑猫蓝汪汪的眼珠子一动,看着少年犹豫的手。 “小咪?”游司梵喃喃,声音很轻,像是担心打破脆弱的幻梦,从镜花水月掉回现实,“你怎么在这里呀,小咪。” 黑猫粉色的鼻头嗅嗅:“喵。” “哎,我在这,”游司梵低声道,泪水涌出模糊视线,他却没有收回手,而是很用力地揉黑猫的脑壳,“小咪,好久不见。” 猫的耳朵歪向一边,眼瞳舒服地眯起,喉咙发出“呼噜呼噜”的撒娇声。 游司梵破涕为笑,大颗大颗的清亮泪珠滴落,沾湿衣襟。 他顺着毛发的轨迹,熟稔地rua猫。 这是他的猫。 理直气壮的叫声,没有清减半分的敦实身材,以及那张一如既往,可爱又骄傲的猫脸蛋。 是他亲手养大的黑猫。 他的小猫。 黑猫装都不装,先前大力挠门的凶狠架势消失不见,只剩下哼哼唧唧的黏糊。 它往地上一滚,露出软绵绵的肚皮,四条腿很可爱地弓起,开始踩奶。 游司梵双膝触地,跪坐于地,弯下腰,很小心地抱起黑猫。 闻濯把猫养的很好。 油光水滑,深墨色的皮毛如同绸缎,在早晨的阳光下泛起绚烂的光泽。 游司梵甚至觉得黑猫又胖了。 他低声和黑猫说悄悄话,让它躺在自己裙子上,还把领口的纽扣当猫玩具,任由猫拨着玩儿。 “喵呜——” 黑猫爪爪开花,粉红肉垫在游司梵眼皮底下晃晃,懒洋洋地打哈欠。 尖牙森白,一看就被刷的很干净。 “啊,小咪你是不是饿了?”游司梵回过神来,恍然大悟,“你昨晚出院,我又才知道你是你……诶呀,你是不是大半天没吃东西了!” 他慌忙起身,膝盖跪久了,添上两个红通通的印子。 游司梵没有穿鞋,足跟白皙,泛着清透的红,两条腿清瘦而不瘦弱,又细又长,漂亮的紧。 小腿肚和大腿内侧,还有星星点点的吻痕。 那条聊胜于无的短裙,根本遮不住昨夜激烈的痕迹。 而且闻濯还没有给他穿内裤。 游司梵浑然不觉,小心抱起煤气罐罐似的黑猫,让它坐上肩头,像国王一样睥睨众生。 黑猫小姐和它的饲养员开启寻找闻濯的征途。 “罐头,猫条,在哪呢,闻濯也没说过啊……”游司梵一手扶着猫屁屁,赤足走在地砖上,左顾右盼,脚步轻盈,好似猫一般无声无息,“去找他好了,小咪,咱们去敲诈他的罐罐!” 客厅没人。 健身室没人。 沙包拳击区没人。 厨房没人。 游戏室没人。 游司梵驮着黑猫,在这间迷宫似的大平层里溜达一圈,锁定最终目的,直接往书房走去。 书房门没关,开了一条小缝,隐隐约约透出灯光。 闻濯果然在里头。 游司梵捏捏猫爪子,清清嗓子,给自己打气,一把推开书房木门。 “闻濯——!呃,哥哥,那个,猫罐头和——” 啪。 门撞上防撞角,自动固定。 整个视野大开大合,无论是猫还是人,通通纳入书房。 游司梵虚高的声音硬生生哑火,瞪着书房里的场景,僵在原地。 却见闻濯背对大门,实木书桌上电脑正亮着,代表摄像头开启的红点一闪一闪,而屏幕中,原本只有闻濯一人的画面,身着短裙的游司梵横空出世,愣是和黑猫一起,共同出现在闻濯的镜头。 这是一场多人线上会议。 不仅闻濯开启摄像头,密密麻麻的缩小版屏幕里,还有诸多萎靡的面孔。 那些似乎被吸干精气的人,在游司梵现身后的刹那,眼睛忽然齐刷刷亮起诡异的光芒。 仿佛当头棒喝,凭空降下一个菩萨,刺激他们如死水一般的学术生涯。 那些人眼中并非是对知识的渴望,而是对八卦的追求。 他们全都开着麦,却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沉默的好奇震耳欲聋。 此时无声,胜有声。 游司梵此刻无比痛恨自己的好视力,他仓皇一看,就看清这场会议的名字。 “向薛教授-组会”。 组会。 组。 会。 正在发言的闻濯:“……” 黑猫:“喵。” 穿着超级清凉,一身辣妹小猫短裙打扮,遍身吻痕的游司梵:“……逗猫棒在哪里?” 闻濯的同门:“?” 你们说的逗猫棒,是那个逗猫棒吗? 好些人往屏幕前凑了凑,压根没有方才恨不得离电脑八丈远的嫌弃。 懂行的已经开始狂call没来的人了。 ——“快起床!!一级警报!!!现在来组会能吃上超级大瓜!!!” ——“如果错过本次组会,作为请假的你,一定会渡过相对失败的人生。” ——“会议号78485953,密码000111,懂自懂,速来。” ——“还好我坚持来早八组会[流泪.jpg]这是我上早八应得的。” ——“原来导师不在的组会这么炸裂吗,好爽。” 第205章 更有甚者试图录屏截图。 [抱歉,主持人关闭录屏权限,本场会议禁止截图、录音、录屏。] 闻濯面无表情地发送公告,宣布组会暂停五分钟,随即闭麦关摄像头一气呵成,顺道将“滴滴滴”震个不停的手机关机,反扣桌上。 架势风雨欲来。 游司梵:“……” 他瑟缩着默默后退几步。 黑猫看看闻濯,瞅瞅饲养员:“喵嗷。” 它见势不对,灵巧地跃下地面,将饲养员抛弃于水火之中。 罐罐随时可以吃,但命只有一条。 走咯! 小猫开溜! “闻濯,你,唔嗯……我不是、是呜——!” 砰! 书房门擦着猫尾巴阖上,险之又险,差一丢丢就要夹到黑猫娇贵的尾巴尖。 这扇门隔音太好,哪怕是猫的灵敏听觉,也听不到里头是何动静。 掩去满室春光。 黑猫耳朵抖抖,湛蓝瞳孔一眯,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屏幕对面的同门们对着黑屏干瞪眼,彼此面面相觑。 短短五分钟,度日如年。 但任凭他们再如何抓心挠肺,群聊私聊把闻濯艾特到爆炸,在没有导师的同门群里发癫刷屏一万条,也得不到丝毫回音。 五分钟后,闻濯准点回归。 只见青年面色冷然,衣襟和发型并未乱上分毫,和五分钟前那个高冷自持的冷峻模样如出一辙,全无破绽。 ——如若他下颌没有多上一个咬痕的话。 视频背景里,穿着猫咪热辣短裙的少年消失,恍若从未出现过。 不知被专制的暴君藏到哪个角落。 也许是书桌的桌洞。 也许是床上。 闻濯的唇色分明比之前要红,嗓音低哑,仿佛染上一缕挥之不去的欲念。 “抱歉,因为私事,耽搁大家的时间。现在组会继续,结束后我请大家喝咖啡。” * [已被top1垂怜]:你还好吗?怎么军训请假了啊。我去你们连队找你,都找不到,病号营也没有你。 [已被top1垂怜]:一问才知道你请假了??? [cheese]:小黑猫哭泣.jpg [cheese]:嗯,我挺好的,如果没有社死就更好了 [已被top1垂怜]:? [已被top1垂怜]:什么社死? [已被top1垂怜]:你那个冷脸男朋友又在搞什么? [cheese]:[正在输入中……] 雁书界面的光标一闪一闪,未撰写完成的话语停留在输入框,那句[唉,不关他事,说来话长一言难尽,我好想和你们一起军训]却永远也发不出去了。 修长的大掌探出,好整以暇地抽走游司梵的手机,息屏,轻轻抛到一边。 咚。 书房铺着厚地毯,手机一歪,悄无声息地反扣于地。 落地窗倒映出游司梵惊慌失措的眼睛。 往日里,书房落地窗前的遮光窗帘是拉着的,游司梵进进出出许多回,还是第一次看见全然展开的光景。 这里比露台更开阔,视野更好。 露台尚且有个透明的围栏,阻止人掉落,书房的落地窗却什么也没有,唯有一扇完整的大玻璃。 游司梵跪在无遮无挡的落地窗前,纸醉金迷的景观一望无际,两股战战,几乎要软倒于地毯。 十七楼,除去鸣叫的飞鸟,放眼望去,什么活物也没有。 没有第三个人能观测到书房发生的一切。 只有白云悠悠。 闻濯欺身上前,不动声色,将游司梵逼至退无可退的角落。 身旁是高大的书架,一盏黄铜落地灯伫立,游司梵半个身子贴上落地窗,瑟瑟发抖。 他屈起腿,压根遮不住春色的短裙皱起,弱弱地覆盖于大腿面。 “哥哥……”游司梵不敢看闻濯,耳垂红似鸽子血,“我们,换个、换个地方……不在这里,好不好?” “不好。” 闻濯冷言道。 比游司梵大上一周的手伸上前,不容置喙,扣紧游司梵颤动的指间。 他空闲的手拂过少年的裙摆,蜻蜓点水一般,掠过那尚且余有红痕的白皙大腿。 那是昨夜,闻濯亲自吻上的痕迹。 他膝盖一拨,分开游司梵并起的腿,让少年岔开腿,面朝落地窗,颤颤巍巍地跪好。 闻濯就在游司梵身后,把那双素白纤细的手叩于玻璃,半强制地桎梏游司梵的自由。 “宝宝。” 闻濯的胸膛紧贴游司梵的脊背,一寸一寸贴上少年弓起的脊椎。 他的腿骨卡进游司梵□□的空隙。 “本来看你昨晚那么累,想放过你,让你好好休息。” 滚烫的气息呵在游司梵颈侧,游司梵头皮发麻,从指尖到发尾,全都在打颤。 “但是你不听话。” 游司梵近乎绝望地等来闻濯的宣判。 “——不听话,那就继续吧。” 第91章 春情 【新赛季开始大半个月了,都没怎么看见forward,好无聊】 【?】 【楼上抖m找虐?】 【好小众的文字】 【6】 【没被国服哥揍趴下是吧,皮痒警告】 【水友疑似猫熊上身】 【来来来我给你驱个邪】 【所以新赛季开了这么久了,猫熊还没追到他男神吗?】 第206章 “没有啊。” 镜头里的猫熊深深叹气,双手飞舞,快速将直播间名字改成[新赛季散排冲分,今天能排到我forward哥哥吗?]。 “男神啊男神,”猫熊夸张抹掉不存在的眼泪,假惺惺地点击排位按钮,“不为满足我的追星需求,就算是为了满足我们直播间的水友,也求求您天降一下,来和我一起散排上分吧!” 【……】 【不懂就问,他戏一直这么多吗??】 【等他散排十连跪就老实了】 【猫熊之前玩的都是监管吧,确定玩人类能排到国服哥?】 【你别说,主播奋斗大半个月也打到殿堂级了,指不定能成】 【报!!!好友列表的forward头像亮了!国服哥他上!线!了!】 【哦?】 【再探再报】 【我又双叒报!!】 【不仅国服哥上线了!他的甜妹cp也上线了!】 【最新情报——】 【他们俩的状态显示排位中!也在组队等双排!】 嗖。 清脆的玻璃声响起,画面一闪,猫熊漫长的排位等待结束,成功进入等候大厅。 却见系统随机分配的三位队友缓缓现身,错落分布于猫熊周围。 【?】 【卧槽】 【草】 【我没看错吧我操】 【卧槽x10086】 【还真让猫熊散排到国服哥了???????队伍里那个是forward吧?!是吧是吧??!】 【是的道友你没看错,forward隔壁那个甚至是他冲冠一怒为红颜的cp[微笑.jpg]】 【forward男神好帅forward男神好帅forward男神好帅求超市本男粉】 【……我求求你们男粉收收味儿,这里不是你们那个论坛好吗[白眼.jpg]】 【乐,forward都没露过脸,就这么一个没头骑士你们也吃的下嘴啊,你们怎么敢确定他是帅哥而不是河童】 【神金】 【在?是见不得别人好吗?forward他打比赛的时候露过下半张脸,那下颌线条,那薄唇,那双手,我想象不出来他有丑的可能】 【打卡!名场面打卡!姐们错过了上一次的全服打脸名场面,嫂子好不容易上线了,这次可不能错过!!!】 【6,这就喊上嫂子了?】 【略略略略就要喊,不会吧不会吧,不会有人破防了吧?】 【所以那个什么子天是龙傲天怎么样了,没有下文吗】 【死了吧】 【死了吧+1】 【不关心不在意不care,pass,下一位】 【男神好帅啊啊啊我可以加入你和嫂子的家吗男神男神男神男神】 【警告!!这里是猫熊的直播间!!不许你们再喊forward男神了!!!我怕你们把话喊完了猫熊就没有台词了!!!!】 【男神这个词只有猫熊能喊!誓死捍卫猫熊的舔狗权利!】 【国服哥:?】 【国服哥的甜妹cp:?】 猫熊的鼠标蠢蠢欲动,在选角界面鬼鬼祟祟,移到还未被选择的[书画商]上方。 “嘿嘿,没错。”猫熊怂兮兮地贼笑,“只有我能喊男神,男神是我的男神,我还要当着男神的面儿ntr男神。” 他鼠标轻点,霎时选中书画商。 叮。 [“橙兔丶猫熊必拿s牌”获得人类身份:书画商。] 【?】 【有种。】 【节目效果满分】 【怎么这都让猫熊抢到了?国服哥今天不在状态吗?这个手速,不应该啊】 【呃。不是……你们快看】 【不单只是forward没有反应,疑似挂机,嫂子也没动作……】 【这俩怎么不选角色啊[痴呆.jpg]干啥啊这是?来逛街吗?】 “呜嗯,哥哥!不要,不要了……” 游司梵整个人窝在闻濯怀里,完全没有任何自由的空间,连手机都不是自己把握,差点拿不稳,还要闻濯扶一把,才勉强取消退出方寸狂欢的误触。 “呜……” 清瘦的少年穿着一件对他而言过于宽大的白t,空空荡荡,过长的衣摆一路往下,将将盖住臀线。 他可怜兮兮地并拢双腿,膝盖骨靠在一齐,挤出红红的印记,搭在闻濯大腿上。 闻濯半搂着游司梵,好整以暇,根本没搭理抛在一旁的手机,而是覆上游司梵的手背,宽大的掌心拢着少年的指,一步步教他怎么选游戏角色。 青年靠的太近,姿势很亲昵,游司梵下意识地缩缩脖子,露出后颈一大片斑驳吻痕。 那件聊胜于无的白t全然遮不住什么,顺着脊骨往下看,还能望见更多春情。 斑斓的红色深深浅浅,新旧交叠。 绝非一朝一夕的积累。 唯有长时间的厮磨,才能形成这样淫靡的痕迹。 活色生香。 “不是说要玩游戏放松心情?”闻濯轻轻叼咬游司梵薄软的耳骨,像狼一样,“怎么进到排位,又说不要。” “唔!” 游司梵仓皇地惊呼一声,撇过脑袋,不想让闻濯继续咬他。 “不要咬了……!”游司梵有些羞恼,“都做了一周多了,你,你还没做够吗。” “而且我说的玩游戏,是我们两个独立分开,而不是又像过去的一周一样,完完全全黏在一起,走到哪都要贴着我,抱着我……” 第207章 游司梵咬牙切齿,再次转过头,匆忙避开闻濯凑上前的犬齿。 这男的又想咬他!! “哥哥,闻濯!你注意点!你这样搞,我怎么打排位?” “当然没够。”闻濯答非所问,修长的指划过屏幕,代替游司梵选定一个新的游戏角色,是他没玩过的[帝国长公主],“和你做,一辈子都不会够。” 游司梵脸色爆红,预想好的反驳愣是堵着喉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濯轻笑。 他闲散地往沙发上一靠,拥着游司梵,用最平淡的语气,缓缓道出虎狼之词。 “宝宝,不想打排位了是吗,也行。”闻濯抬起指尖,卷了卷游司梵的发梢,“那我们继续做?” 游司梵表情一僵,面容血色尽退,“唰”一下变得青白。 怎么看怎么虚。 精气泄去太多的虚。 得不到回应,闻濯啄吻他的下颌:“嗯?” “……”吻很温柔,触感柔软而舒适,但游司梵笑不出来。 他手脚僵硬,觉察到臀下某个愈发坚硬的部位,心中警铃大作,不敢擅动,生怕把已经受到刺激的凶兽放出囚笼。 到时候又是他屁股遭殃。 救命。 游司梵内心崩溃。 闻濯莫非是什么怪物?!一星期!整整一星期了!!! 他不累的吗??? 游司梵萎靡不振,眉眼间尽是被浇灌出来的春情艳色,却懒懒的提不上劲儿,绵软地陷在闻濯怀抱里,像被过度攀折的昙花。 闻濯与他完全相反。 看起来神清气爽,没有一丝疲惫迹象,墨色的瞳沉静如水,如同被喂饱的大型猫科动物。 这么一会拉扯的功夫,面容冷峻的青年神色淡然,眼睫没有为之多颤动半分,便将[帝国长公主]的典藏皮肤扫荡一空。 他甚至有闲心,在排位开始前,给游司梵这个白板号套最贵最好看的皮肤。 商城售价8888元一套。 [帝国长公主]打开折扇,遮着烈焰红唇,巧笑倩兮,矜持地挽起洛可可裙摆,走至forward身边,施施然落座。 forward没有选角色,还是方寸狂欢的原始玩家模型,不辨男女,像个棍子一样杵在原地,对[帝国长公主]的示好无动于衷。 它的主人闻濯压根没空搭理它,把它抛到一边,忙着打理[人家爱吃芝士蛋糕]的[帝国长公主]。 [帝国长公主]也不生气,而是探出穿着繁复蕾丝手套的手,点点forward木头似的脑袋。 闻濯可能是觉得很有趣,饶有兴致,逐个点开典藏皮附赠的特殊互动,专门扯着可怜的木桩forward互动。 被高贵帝女玩弄于股掌之间.ver 目睹一切的游司梵:“……” “别玩了哥哥,我们出门吧。”游司梵的眼眸失去灵魂,指尖却条件反射地触上闻濯的脸庞,一下一下,好似是在无数次调教中训练出的下意识动作,“不打游戏了,不打了,我们别耽误队友了……” “真的不玩?”闻濯蹭蹭游司梵的手心,语气闲适。 他口上说着疑问句,手的动作却很利落,相对冰冷的手机被放下,暧昧地搁在游司梵耻骨隔壁。 [帝国长公主]仍在逗弄forward,但无论是闻濯还是游司梵,心思都不在游戏上了。 “不玩。” 游司梵语气沉重,仿佛签订丧权辱国条约一般。 “……不就是穿裙子吗。”他咬着下唇,“如果这样就能出门的话,我……我愿意。” 叮! 等候大厅倒数到最后三秒时,猫熊的电脑屏幕猝然一花。 [抱歉,因为玩家“forward”与玩家“人家爱吃芝士蛋糕”退出等待,本次排位结束。] [已为您自动开启新一轮排位等待,请稍候……] “???” 煮熟的男神飞了,猫熊满脑袋问号,瞪着系统提示,拔剑四顾心茫然。 “?????什么玩意???退了??男神和嫂子怎么可以退了??!!啊!” “啊啊啊啊——!!” * “呜呜啊啊啊哇哇哇!不行不行,我真的受不了这个!!” w城某处大型商超,方寸狂欢主题联名店前,游司梵一脸羞耻,面颊红的要滴血,疯狂摇头。 “哥哥,我,我真的……真的做不到,呜……” 第92章 绯红 “只是念id而已。” 闻濯身着与游司梵同色系的情侣装,深色工装牛仔裤挺括有型,上身一件黑红撞色卫衣,又酷又冷。 他帮游司梵整理吊带裙领口,修长的指轻轻挑起细长的吊带,少年白皙的肩头霎时浮现一道红痕。 那是吊带勒出的痕迹。 这件同样是黑红撞色的吊带短裙在定制时故意做小一码,裙摆不过膝,光滑的缎面布料紧紧包裹游司梵的躯体,线条一览无遗,纯情而旖旎。 游司梵但凡动作大点,这条吊带裙便似流淌的春河,波光粼粼,将身上每一处细节展露于闻濯的视域。 肩头一轻一重,是闻濯重新放下吊带,带有束缚意味的细长带子回归红痕之上。 那片幼嫩的皮肉浅浅陷下,形成一个恰到好处的凹槽,温驯容纳闻濯的恶劣。 游司梵脸颊绯红,抿唇,指尖不自在地拢着过于宽大的深色外套,微微昂起头,看着闻濯戏谑的黑瞳,不说话。 第208章 他全套衣着,都是闻濯给他搭配的。 小一码的紧身撞色吊带裙,工装风深色外套,系带厚底长靴。 长发没有扎起来,而是编入绚烂的发绳,和左侧鬓发一齐,编作一条细细的三股辫,别在耳后。 明媚又张扬。 和那些甜甜酷酷的女生无甚区别。 游司梵没拉外套拉链,宽松的男友系外套敞开,清瘦的躯体陷在衣褶里,像一团乖巧的云,被闻濯无时无刻地拥抱。 他抬起眼,站在闻濯小半步开外的位置,目光说不清到底是羞恼还是不情愿,别别扭扭地望着他的恋人。 商场这种地界,向来不可能安静,何况是热闹非凡的方寸狂欢联名店前。 然而喧闹中,游司梵清冽的杏眼很认真,并不搭理其他嘈杂,唯独注视闻濯。 闻濯笑了。 矜傲冷厉的眉眼冰雪消融,青年薄唇微勾,大掌抚上游司梵的侧颜,很轻柔地摸摸少年嫣红的颊肉。 手感极佳。 养了游司梵大半个月,那些经年累月的亏空,闻濯慢慢给他补起来了。 “如果不念id,就拿不到cp特典了,”闻濯稍稍俯身,凑到游司梵耳侧,轻笑道,“宝宝,你不是很想要爱丽丝和书画商的亚克力立牌吗?” “嗯?” 闻濯灼热的吐息若即若离,像羽毛一样,收回缱绻尾音的一刹,顺势吻过游司梵殷红的耳骨。 游司梵本来就红的面色瞬间更红。 “但是,但是我……” 游司梵强作镇定,压低声音,如同地下接头一般,又快又轻地念过某个难以启齿的词语。 “人家爱吃芝士蛋糕……这个,这个id,太那个……哥哥,我真念不出来。” 闻濯眼中闪过促狭,一瞬即逝。 他同样压低声音,很配合地上前一步,仿若密谋般与游司梵商议。 “那怎么办,不如forward当做是你的号,我用人家爱吃芝士蛋糕?” 方寸狂欢联名店今天有活动,到场玩家可以凭游戏自证,领取周边。 如果是cp双方到场,还能兑换专属角色的特典立牌。 该活动全程免费,不收取任何费用,只有两个要求: 一,必须是方寸狂欢玩家; 二,必须在领取周边时大声念出游戏id。 “我就爱抠抠!我是‘我就爱抠抠’!” 一道浑厚男音蓦然响起,抑扬顿挫,激昂且热烈,说话腔调堪比诗朗诵决赛现场。 ——如果他的言语内容不那么直白粗俗,就更贴切了。 游司梵虎躯一震,被这个充满激情的大哥震在原地。 片刻后,他悄悄转过身,往前方看去。 却见联名店队伍蜿蜒而波折,大家稀稀拉拉地排着蛇形队,不是百无聊赖地低头玩手机,就是和同伴咬耳朵,商量等会领什么周边。 而队伍最前端,正站着一个寸头大哥,满脸正直,按照领取规则向店员展示游戏自证。 游司梵眼尖,瞧见大哥的角□□面,恰是高贵美艳的帝国长公主。 并且是s牌帝国长公主。 皮肤全图鉴,限时典藏皮一件不落,勋章全满,殿堂局战绩胜率96.73%。 一看就是心血号。 但如此冷艳的帝国长公主,id居然叫‘我就爱抠抠’。 其参差程度,大概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以为长公主会谈论风花雪月,结果人家一开口就是“老妹儿这堆菜叶子都他爹的烂了吧,这你都敢拿出来卖?”的大碴子味。 “咋样,能行不?我念两次id够没?” 大哥很是激情,带着他的帝国长公主向店员追问。 “不够的话我就再读几次!” 游司梵:“……” 前有狼后有虎,游司梵光速同意闻濯提供的交换方案,哪怕晚一秒,他都怕闻濯反悔。 “好!哥哥,就这么说好了!”游司梵转回脑袋,义正辞严,眼神坚毅如上战场,“你念人家爱吃芝士蛋糕,我做forward!” for啥? forward? 排在游司梵和闻濯身后的女生狐疑抬头。 刚才他们是不是说forward了? 她应该没听错吧? 女生慢吞吞地暂停手机的游戏直播,不太确定地取下耳机。 画面里,猫熊夸张的笑脸凝滞于右上角,弹幕纷至沓来,很快淹没他那张作怪的面孔。 【主播怎么真的十连跪了啊】 【男神和嫂子不理他,直接下线,伤心过度操作变形呗】 【哈哈哈鹅鹅鹅鹅鹅鹅哈哈哈】 女生没有看直播间的插科打诨,锁屏,迷惑打量游司梵和闻濯。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这俩和寻常的小情侣差不太多。 一样黏糊,一样亲昵。 凑在一起说悄悄话的氛围很旖旎,融不进第三者。 就是很正常的情侣。 顶多是长发女孩子漂亮一些,乖一些,虽然打扮略显朋克,但骨子那股软绵绵的乖巧劲儿抹不去。 而她的男朋友身量很高,姿态挺拔。 女生看不清他的正脸,只是隐约见到一段凌厉的下颌线。 惊鸿一瞥。 女生张大嘴。 仅仅是些许线条而已,占据面容不到五分之一的轮廓,也足够她勾勒出这人容颜的惊艳程度。 男帅女美。 第209章 我靠。 队伍在不断缩短,女生震撼目视这对路人情侣,跟在他们后面往前排,魂飞天外。 这轮廓,这下颌…… 不对,怎么越看越眼熟。 ……她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直至轮到情侣中的长发女孩子去店员面前念id,她男朋友浅笑着,牵着她的手等她先读完,女生想破脑袋,也没想明白。 “是、是出示游戏自证,然后念自己的id,就,就可以了吗?” 长发女孩子和她男朋友十指交握,有点害羞,短短一句话卡壳两次,将女生心底的焦躁一下子点燃。 快点念不就完事了?犯得着这样来回问吗? 女生微微皱眉,咬着干裂起皮的唇,不耐烦地盯着长发女孩子和店员确认流程,思绪乱七八糟。 不是,真的很眼熟,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啊啊啊啊哪里啊哪里啊哪里啊—— “——forward,我id是forward。” ?! forward???! 女生脑子里万马奔腾的念头刹那清空,不可置信,瞪着仍然有些羞涩的长发女孩子,嘴巴不由自主地张成o型。 能塞下一个鸡蛋。 怎么可能!! forward她是见过的! 那打比赛时候露出来的下半张脸,再怎么看,也不可能是眼前这个妹子!!! 虽然她很萌,很漂亮,很乖!! 但是!!!! 不!可!!能!!! 方寸狂欢不允许重名,每个id都独一无二,全服仅此唯一。 说不定是妹子念错了,或者我听错了呢??? 不会是……! 女生看看长发女孩子,看看她男朋友,下意识撇开某个过于可怕的猜想。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却见那位穿着吊带裙的长发女孩子红着脸,展示游戏个人界面,再一次说道: “我是forward,我想和我的cp‘人家爱吃芝士蛋糕’领取情侣特典,这是我的游玩证明。” “嗯,对。” 长发女孩子身边的男朋友笑起来,一幅被取悦到的模样,顶着店员明显也震惊到的表情,云淡风轻地附和恋人。 “他是forward,我是人家爱吃芝士蛋糕。” 咚! 心脏碎裂的声音。 后面的那位路人女生后撤步,捂着自己碎成几瓣的心。 好消息,见到forward本人了。 她也确实没记错,那张英俊的半脸不是简单的眼熟,而是因为彼时打比赛的forward就是如今的‘人家爱吃芝士蛋糕’。 坏消息,forward不承认,反而把角色推给那理应是‘人家爱吃芝士蛋糕’的长发妹子。 “我想,我们应该满足cp特典的领取条件?”闻濯眉眼舒展,握着游司梵的手,餍足如饱食后的大型猫科动物,“我们的角色是书画商和爱丽丝,麻烦了。” 游司梵感觉到闻濯微微收紧的掌心,嗅着闻濯淡淡的冷香,心如擂鼓,别起鬓发的左耳红若鸽血,闭嘴不吭声。 “啊啊,好的,好的,是满足的,请放心,”店员愣了三秒钟才回神,重拾营业状态,“请问二位想要双人徽章还是立牌?” 游司梵选了立牌,和闻濯一人一个。 娇俏的洛丽塔裙装少女坐在长衫青年肩上,笑靥如花,而她亲密的爱人冰雪消融,向来冷峻的面容扬起一抹浅笑。 一对璧人。 “呃那个,就是,我再多嘴问一句哈!您们如果不方便,可以不回答,因为我之前看过比赛,也比较关注咱们游戏的热门讯息,”店员憋了半天,最后还是大着胆子问出口,“请问你们真的是forward,国服……哥,和他的……?” 排在后面的女生死而复生,心高高悬起,呼吸都不敢大声,就等一个确凿回答。 “比赛?” 游司梵茫然,看向闻濯。 “不是什么大事,等下和你说。”闻濯揉揉游司梵脑袋,对店员略一颔首,“嗯,是我,也是我们。” “走了。” “……还要去哪里……逛逛吗……” “去……” 两个人交谈着远去。 女生看着游司梵和闻濯的背影,魂不守舍,机械地告诉店员她的id,以及要什么周边。 数年后,方寸狂欢第十五届周年庆上,镜头对准特邀嘉宾forward和人家爱吃芝士蛋糕。 这对全服知名金婚cp,在方寸狂欢运营到第十五年的现在,热恋程度依旧不减当年,让人嗑生嗑死。 观看人数突破900w的直播间里,幽幽荡过一段call back多年前的弹幕。 【他爹的,我男神的嫂子居然是男生!?】 【十一年前,她不还是个妹子吗??!】 【啊??!!】 第93章 我班主任为什么是我公爹 [小黑猫哭哭.jpg] 记笔记的间隙,游司梵见缝插针,给闻濯发去一条讯息。 [好饿,好想快点下课和你吃饭。] 书画商和爱丽丝的捏捏并排放在平板隔壁,游司梵只需一抬眼,便能看见它们圆乎乎的笑脸。 游司梵坐在阶梯教室最后一排。 越过捏捏的笑面,教室中心之处,是一道清雅孤傲的身影。 2718级民俗学的代理班主任正在授课。 “我是钟立羲,本学年暂任你们的班主任,班长和团支书课后加一下我雁书,”戴着无框眼镜的男人淡淡道,“现在我们进入导论部分。” 第210章 叮。 ppt切换的一瞬,闻濯的回复恰时发来。 [。]:乖,家里有我做好的便当,我今天满课,可能没时间陪你吃饭,宝宝自己回家吃饭好不好? [。]:我也给猫做了猫饭,也在冰箱里。你可以给她多开一个50g的罐头,但不要给太多,医生说她体重超标,要控制。 [。]:我先上课了宝宝。今晚见。 [。]:小黑猫抱抱.jpg 闻濯换了头像。 肥美的黑猫趴在阳台的顶天猫爬架上,眯起湛蓝眼瞳,朝镜头伸出粉红的肉垫,懒洋洋地晒太阳。 这是游司梵用闻濯手机胡乱抓拍的。 闻濯闷不吭声,从几百张猫片里选出这张,设置为头像。 恰与游司梵头像那张幼时黑猫相映成趣。 一大一小,不同时期的黑猫排列于对话框两侧,谈论柴米油盐的日常。 并不在同一空间的一家三口,达成奇异的和谐。 温馨而美好。 游司梵像是想到什么画面,眼睛弯成月牙,点点闻濯头像,唇角扬起浅淡的微笑。 [“cheese”拍了拍“。”。] 但他没有多少空闲走神。 讲台上,钟立羲授课速度飞快,游司梵来不及和闻濯多说两句,便淹没于手忙脚乱的笔记汪洋。 他余光扫过如鹤一般的钟教授,并未留意代理班主任的容貌,任由这位教授化为朦胧虚影,一张俊朗凌厉的面庞,全然沦为ppt陪衬。 游司梵全神贯注,下笔如飞。 这样做的结果是累翻了。 整整四小时的大课顺下来,游司梵强撑着回到家,把闻濯提前备下的便当和猫饭一股脑塞进微波炉加热,甚至没力气摸摸蹭过来喵喵叫的黑猫。 开罐头。兑水。糊弄生气的黑猫大小姐。取出加热完毕的午饭。 游司梵无焦距地盯着餐桌那束矢车菊,魂飞天外,机械地挖了一口饭。 味道很淡,几乎没有调味。 他却没觉得哪里不对,毫无灵魂咀嚼半分钟后,才意识到自己拿错了。 ——他在吃的是猫饭。 闻濯特制版减脂健康猫饭,色彩丰富摆盘一流,0盐0糖,蛋白质充足,一个被戳破的蛋黄卧在吞拿鱼中间,外围还洒有益生菌粉。 绝对营养,绝对健康。 游司梵:“……” 他看看猫饭,看看不远处埋头猛炫罐头的黑猫,看看那个被他摆在黑猫隔壁的人类便当。 也许是罐头太香,黑猫暂时还没宠幸那份饭菜,游司梵尚且拥有挽回余地。 “……”游司梵木着一张小脸,悻悻然起身,将猫饭和便当调换,各归其位,“嘘。” 他试图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炫大罐头的黑猫商量。 “今天这事你不要告诉哥哥,行不?” 游司梵压低声音。 黑猫耳尖一动,显然听见了,踩奶的前爪却自顾自张合,并不搭理饲养员。 游司梵利诱未果,最后把黑猫强行抱起来狂rua一遍,亲的它崩溃大叫,才带着一身猫毛心满意足离开。 饭后,那身沾满猫毛的外衣被换下,游司梵穿上家居服,将碗筷放进洗碗机,脑袋甫一碰到枕头,便深深坠入梦乡。 家里唯有他和黑猫,很安静,落针可闻。 黑甜一觉。 游司梵睡去好长好长的光阴,醒来时残阳如血,橙红的余晖近乎曝烈般投入主卧,分割几何的昏晓。 客厅隐约传来动静,不大,像钢琴的尾音,细细碎碎传入游司梵耳中。 在做事的那个人,动作很轻柔。 闻濯。闻濯…… 午觉睡了太久,游司梵不甚清醒,如同倦鸟归林,本能地下床,踏过对比极强的明与暗,往客厅走去。 哥哥回来了? “闻濯,唔……哥哥……” 他转过拐角,一个和闻濯身量相仿的男人正微微俯身,整理餐桌的物什。 背影莫名眼熟,仿佛才在何处见过。 游司梵揉着眼睛,小小地打呵欠,沁出朦胧泪花。 那个高大修长的身影在他视野里化作虚幻的点,和幽蓝色的矢车菊渐渐融为一体。 与闻濯平日照料花卉时,一模一样。 “不是说要,要,今晚才到家吗?”游司梵揉掉温热的生理性泪水,期期艾艾地上前,虚茫的身影逐步凝实,“怎么这么早……” “……??!!!!” 看清男人面容的刹那,游司梵五雷轰顶,维持着放下手的僵硬姿势,在原地变身石雕。 嘴巴还愣愣张着。 ——那位和闻濯极其相似的男人,不是闻濯,居然是早上刚刚和他上完课的班主任钟立羲! 钟老师。闻濯。钟教授。闻濯。 钟教授钟老师教授老师闻濯闻濯闻濯钟立羲闻濯。 游司梵脑子卡的像没上润滑油的打字机,嘎嘣嘎嘣,往外蹦出不成句子的无含义字词。 他无法理解为何代理班主任会现身他和闻濯的家,也不明白钟立羲与闻濯面容为什么如此相似。 游司梵第一次和这位班主任在如斯清幽的场景会面。 也是头一回看清钟立羲的脸。 与阶梯教室不同,此时游司梵无须隔去十数米的距离,遥遥眺望讲台的教授。 那样遥远的长距离下,任何人的五官皆会模糊,唯一清晰的,只是ppt黑白分明的大字。 第211章 比起讲台上模糊的符号,现下钟教授的面容,深刻而真实。 游司梵如今才算真正望见钟立羲的容颜。 他没有闻濯高,但身形和气质都与闻濯极其相似。 换句话说,闻濯跟钟立羲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钟立羲站在餐桌边,稍稍碰了碰那束刚换没几天的矢车菊。 上课时钟立羲戴着无框眼镜,现下却撤去,一张脸干干净净,什么多余的点缀也没有。 他的侧颜比闻濯更冷淡。 轮廓亦更薄情。 优越而相像的骨相染上风霜,岁月在男人眉眼留下痕迹,鸦黑眼睫蜿蜒的末端,是几簇不甚明显的细纹。 游司梵一晃神,仿佛看见多年后的闻濯。 钟立羲觉察游司梵出现,侧首,和愕然的少年视线交错。 午觉方醒,游司梵睡的乱七八糟,睡衣领口歪着,露出好大一片白皙锁骨。 明晃晃余有未消退的齿痕。 情色而暧昧。 他震惊地瞪着钟立羲,杏眼圆睁,略尖的眼头撑开,眼尾犹然留有泪痕,嫣红连绵。 游司梵没有扎头发,比夏季时长了许多的黑发垂着,额前翘起一撮,配上他震惊到失语的神情,迷茫又可爱。 钟立羲一眼就认出这人是他班上的新生。 今天早八,就是这个长发少年踩点到,从后门悄默默钻进教室,顶着他的凝视,叼一片吐司,弓着腰,在最后一排落座。 钟立羲欲言又止。 他看着游司梵毫不设防的姿态,掠过少年露出来的胳膊腿儿,还有脖子和锁骨上遮不住的刺目红痕,以及懵懂茫然的情态。 像掉进狼窝的白兔。 被哄骗着乖乖献身,吃干抹净。 “你……” 钟立羲礼貌收回视线,拿出手机。 “要帮你报警吗。” 游司梵:“……?” 游司梵颌骨微动,干涩的喉间发出迷惑的音节:“啊?” “根据我国法律规定,监禁他人是非法行为。” 却见钟立羲那张和闻濯神似的薄唇张合,如同剖析专业理论般认真。 “老师在,你不用害怕。” 钟立羲寒声道,输好报警号码。 “……啊?啊!不用不用!老师!钟老师!不用不用不用!真的!” 游司梵电光石火,看着钟立羲那双水墨似的氤氲黑瞳,一刹那领悟到闻濯岌岌可危的处境。 他再不澄清,钟立羲那个报警电话就要拨出去了。 “我,我没有被监禁……闻濯,闻濯是我男朋友,我和他住在一起,”虽然真的很像狡辩,很苍白很无力,但游司梵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解释,“老师,我说的都是实话,请不要报警,闻濯没有做非法的事情!他是很好很好的人……呃。” 不料他越解释,钟立羲的严肃脸色非但没有缓和,而是越来越黑,游司梵声音渐小,最后自己也说不下去,尴尬闭嘴。 “很好很好的人?” 钟立羲重复游司梵的话语:“男朋友?住在一起?没有被监禁?” “是的!” 游司梵就差没立正了,急切解释,脸颊急得通红,眼眸水润而晶亮。 “真的没有!今天去上课,还是哥……呃,闻濯,闻濯开车送我的!”游司梵左顾右盼,余光瞥到窝在椅子睡懒觉的黑猫,登时找到佐证,一把抄起猫咯吱窝,把黑猫高高举起,“钟老师你看,闻濯还和我一起养猫呢!今天我吃的便当和猫饭,都是他做好放在冰箱的!” “他带我打游戏,出去玩儿,晨练,做饭,上下学,把我和小咪都照顾的很好!” 状况外的黑猫:“喵?” 游司梵抓的它不舒服,黑猫挣扎几下,闹腾着落到餐桌上。 它优雅地走到钟立羲身边,湿润的鼻头翕合,嗅闻钟立羲的气息。 “喵呜。” 是两个月前见过的人啊。 黑猫确认过味道,施施然端坐,毛茸茸的小猫脸昂起,对上钟立羲幽深的视线。 钟立羲看看这只两月前曾有一面之缘的黑猫。 在场的两人一猫,完全没注意到入户门开启一瞬,又重新闭合。 有第三个人进来了。 “小咪是我在x城养的流浪猫,我还以为来w大上学就要见不到它了,但是闻濯把它也带过了,我好开心,”游司梵抓紧一切机会向钟立羲解释,“老师,你看!闻濯真的不是坏人,他没有强迫我,也没有欺负我……” “——我靠!” 一位明艳的女士走出玄关,棕色波浪卷长发美丽悠扬,神色却不是如此,俱是震撼。 “我的天啊这搞的什么鬼?!”她把墨镜往下拉,化着全包眼线的眼睛像见鬼一样震颤,口吐芬芳,“闻濯包养了个小孩!!?” 闻羽斐两步并做一步,高跟鞋哐当脆响,雷厉风行,大阔步走至呆愣的游司梵身前,一把握上少年肩头。 她极其严肃,那双和闻濯轮廓相似的眼眸凝望着游司梵。 “小孩,你成年了吗??” 第94章 少爷 闻羽斐把握肩头的力度不大不小,掌心的温热透过棉柔的家居服,传递至游司梵单薄的肌骨。 游司梵cpu宕机。 “呃,那个,我,不是……” 闻羽斐离他太近,如此近的距离,一股清冽淡雅的香味不容分说地传来,像是发梢的芬芳,也像唇脂的甜蜜。 第212章 她和闻濯一样,都香喷喷的。 游司梵好紧张,浸泡在闻羽斐的幽香和注视中,呼吸逐渐急促,脸颊绯红,整个人都绷紧了。 这种源自女性长辈的触碰,与毫不作伪的关怀,对游司梵而言,久远如上辈子的事情。 游兰死后,再也没有人这样关心他。 “阿姨……不,闻濯,我……” 闻羽斐的手分明只是寻常握着,却像桎住游司梵的命脉。 他大脑咕噜咕噜烧成浆糊,结结巴巴,完全说不出流畅的字句。 一副被闻羽斐吓到的模样。 钟立羲:“……” 钟立羲随手放下手机,捏捏眉心:“language,羽斐,你吓到我学生了。” “啊?不会吧!我怎么可能吓到别人?我不丑,也不难看,钟教授你别瞎说。” 闻羽斐挑眉,嘴上和钟立羲唇枪舌战,神色却柔和下来,朝游司梵绽出一个笑容,人畜无害。 “对吧孩子,姨姨可和蔼了,是不是?” 游司梵下意识点头:“嗯。” 话题转的太快,他其实还未跟上闻羽斐和钟立羲的思路,只是看着女人那双笑盈盈的眸,什么话,什么反抗也忘记了。 闻羽斐好像有一种魔力,分明先前从未见过,却能让游司梵放下心防,无条件相信她。 “我……我成年了的,姨姨你放心。”游司梵小小声补充,“还有就是……闻濯没有包养我,我们是自由恋爱。” 闻羽斐摸摸游司梵发顶,眼睛弯成两道月牙,笑的像只狐狸。 “是吗?是自由恋爱呀?” 她语调轻柔上扬,仿佛在哄孩子。 游司梵没有看见,闻羽斐被长睫所遮挡的瞳孔,刹那冷下。 “你叫什么名字呢?今年几岁了,是刚和闻濯在一起吗?” “十八岁。”游司梵答的很快,仿佛在回答课堂提问,倒豆子一般把自己老底掀干净,“我叫游司梵,今年六月高考结束后开始和闻濯网恋,大半个月前奔现。” 闻羽斐:“……” 钟立羲:“……” 闻羽斐笑容消失,原本便冷的眼眸越发森寒,面色黑如锅底。 “乖,没事哈,姨姨和你钟老师谈点事情,别害怕。” 她怜爱地抚过游司梵的长发,得到少年不明所以的乖巧应诺后,才推起墨镜,矜持转身,很有大姐大风范地一歪头,示意钟立羲跟上。 “姓钟的,来,我们借一步说话,聊聊你的好、儿、子。” 游司梵莫名打个寒颤,脊背发冷。 钟立羲面无表情:“……行。” 他跟着闻羽斐雷厉风行的步伐,不疾不徐,走至玄关处谈话。 甚至顺手整理了沿途一个散落在地的猫玩具。 闻羽斐似乎是嫌他动作慢,还不耐烦地轻啧一声,半张明艳的容颜藏于拐角后,比闻濯圆润些许的下颌矜傲抬起,无声催促钟立羲。 游司梵:“……” “喵。”黑猫走到游司梵身边,蹭蹭他的手背,“喵呜。” 隐约的交谈传来,游司梵听不真切,唯独看见两个相对而立的身影。 闻羽斐抱着手臂,指尖不时轻点,宽大墨镜占去她三分之一的面容,涂着朱色口脂的唇冷冷撇下,秾丽如同旧时的画报女郎。 钟立羲站在她斜对面,疏落的余晖落在他的肩胛,那一星半点的橙红斜阳,仿若于不经意间温柔他薄情的眉眼。 他看着闻羽斐,与她轻声谈话。 游司梵揉揉黑猫的耳朵,突然感觉自己很多余,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是应该离开,把空间让给他们。 游司梵漫无思绪地拿出手机,准备告诉闻濯他爸妈忽然造访,赶紧回来。 不料他刚刚解锁屏幕,还未点开雁书,闻羽斐便似背后长了眼睛一样,笑吟吟回首。 “嗯?小梵——?” 她扬起声音,拉长尾调,变脸技术堪比川剧大师,前一刻还冷着脸,这个笑却温馨至极,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森冷。 “不可以告诉闻濯哦。”闻羽斐慢慢道,笑容和善,“不可以和他说我们在家,通、风、报、信、哦。” “……”游司梵尬笑,匆匆放下手机,往外退开一步,以示清白,“好,好的。” 闻羽斐颔首,朝游司梵一点头:“嗯,乖啦。姨姨等会给你做好吃的。” “咱们三个吃,不带闻濯。” 黑猫瞪大湛蓝眼瞳:“喵!” 闻羽斐看看黑猫。 “噢,行,再带个小猫。”她再次强调,“但就是没闻濯份哈。” “毕竟干出这种畜生事情的人……” 闻羽斐又笑了。 白牙森森,寒光一凛。 游司梵后背发凉。 却见闻羽斐维持着这个可怕笑容,缓缓道出下半句话: “——在我们家,是不能上桌吃饭的。” * “哈嚏!” 19:30,好不容易下晚课回到家门口的闻濯,蓦然打了个喷嚏。 楼道外,秋风呜呜刮过。 仿佛在提醒闻濯,这个喷嚏仅仅是降温着凉的结果。 闻濯心跳莫名变快一拍。 他看看游司梵毫无动静的对话框,全是他一厢情愿的独角戏问候。 从两小时前询问的“午觉醒了吗”,到半小时前的“宝宝,吃饭没有”“不要给猫喂太多零食”,游司梵一视同仁,通通未读。 第213章 闻濯:“。” 他沉默凝望面前熟悉的入户门,听着里头若隐若现的欢笑,罕见地迟疑了。 “来来来,小梵,来尝尝姨姨炖的汤,秋冬最适合喝这种滋补的汤水啦。” 声音柔情似水,疑似他亲妈。 “别喝太多,等会吃不下饭了。”疑似他亲爹的二号嘉宾开口,音线琅琅,“司梵,你能吃辣吗,能的话我多放点小米辣。” 游司梵弱弱的声音夹杂其中,很不显眼:“姨姨,叔叔,我都……” “诶呀!钟立羲你干什么你!你平时野外考古下工地吃辣椒酱拌饭就算了,别把这风气传染给我们小梵,”疑似亲妈的那道声音毫不客气地插入,“小梵,你太瘦了,姨姨明天就给你带点花胶海参干鲍过来,补起来,啊。” 片刻后,好像有人问她那些小米辣怎么处理,她一锤定音。 “拨到一边放着,”她理直气壮,“给闻濯吃,让他单吃,该他的。” 闻濯:“……” 他眼皮直跳,瞬间明悟游司梵为何一整个下午了无音讯,深呼吸几下,解锁指纹,开门。 “我回来了。” 闻濯木着一张脸,出现在玄关。 “司梵,妈,爸。” 他略做收敛,没喊宝宝。 “呀!”游司梵眼睛一霎亮起,‘当啷’一声放下瓷碗,“哥哥你终于下课回来了!” 坐在游司梵旁边的黑猫扭过脑袋,蓝汪汪的瞳孔一错不错,盯了闻濯几秒,懒洋洋地打哈欠。 “喵嗷——”它伸长前爪,舒展身躯。 游司梵咕咚咕咚快速喝完闻羽斐给他盛的爱心汤,雀跃小跑到闻濯身前,很轻地抱他一下。 “欢迎回家。”少年昂起头颅,乌黑的杏眸璨若星辰,“我们做了大餐,就等你回来啦。” 闻濯:“……嗯。” 他顶着闻羽斐和钟立羲杀人般的视线,泰然自若地俯下身,回抱游司梵,在少年额间落下一个吻,一触即离。 得到惯例的吻,游司梵笑逐颜开,眼睛弯成两个小钩子。 “好想你。” 游司梵最后快速拥抱闻濯一瞬,随即退后一步,拉着闻濯的手,带他一起走到闻羽斐钟立羲面前。 “叔叔,姨姨。” 他喊完人就不说话,只是双眼亮晶晶地望着他们。 钟立羲:“……” 闻羽斐:“……” 闻濯垂下眼睫:“咳。爸,妈,怎么过来也不告诉我,我去接你们。” “呵呵,要是我和你爸不过来,你还打算瞒我们多久?” 闻羽斐横眉冷对,分外不待见闻濯。 “毕竟闻少爷是大忙人,连回家都比旁人要晚。” 钟立羲没说话,腰间系围裙,冷着脸站在自己妻子身侧,捧着那碗惨遭否决的小米辣,看向闻濯的视线同样阴云密布。 好像恨不得挂他十门专业课。 闻濯头一回感觉到什么叫百口莫辩,万般皆是错:“……” “喵呜。” 黑猫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优雅路过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走至闻羽斐给它拌的猫饭前,埋头苦吃。 闻濯端详片刻,审视亲妈亲爸的脸色,果断选择转移话题。 “我来做饭吧,还有什么菜没做?”闻濯那张凌厉的脸居然低眉顺眼起来,“爸,妈,你们和司梵吃茶歇一歇,我来帮忙。” “用不着你,”闻羽斐根本不领情,直接呛他,“闷声干大事,专门埋地雷的大忙人少爷。” 钟立羲冷然接话:“回头我和你导师聊聊,看看是不是我校对研究生的遴选出了岔子。” 闻濯:“……” 他闭嘴了。 闻濯默默接过钟立羲那碗小米辣,像个受气小媳妇一样走去厨房,洗手洗菜刷锅,默认自己承担继续烹饪的责任。 唰啦——! 厨房很快迸发煎炸香气,肉的鲜香刹那漫延。 不过六七分钟,闻濯利索收尾,端上烹调好的六菜一汤。 原本闻羽斐和钟立羲就做的七七八八,他进厨房复炸一遍,再炒两道快手菜,便也完成了。 游司梵乖乖坐在餐桌前,见闻濯敛着鸦羽似的长睫,给他盛好白米饭,又低眉顺眼,收起平日的锋芒,为闻羽斐舀汤。 桌上只有三个碗,闻濯没给自己拿碗筷。 闻羽斐没和汤过不去,不冷不热地接过汤,却没赏闻濯一个正眼。 钟立羲沉着脸,不说话。 游司梵抿唇。 他虚虚触碰温热的碗,一会看看闻羽斐,一会看看钟立羲,眼神可怜巴巴,像淋雨的落汤小狗,惹人怜爱。 哪怕要摘星星摘月亮,也恨不得满足他。 何况他的诉求根本没有这么离谱。 明晃晃的明谋。 但有用。 钟立羲和游司梵对视几瞬,率先败下阵来,轻咳一声。 “唔。” 钟立羲支起手肘,碰碰闻羽斐,含含糊糊地发出一个无意义音节。 他视线不偏不倚,完全没看闻濯。 仿佛动机与此无关,相当正直。 闻羽斐咽下汤,瞟一眼闻濯。 “行了。” 她朝扮可怜的亲生儿子翻个不甚明显的白眼,非常不屑。 “自己去拿碗筷吧,少爷,我还以为你不饿,不想吃呢?” 第214章 第95章 “tu sei tutta la 这顿饭吃的风雨欲来。 闻羽斐言语间夹枪带棒,钟立羲字字珠玑,闻濯察言观色,沉默以对,以不变应万变,堪堪维持住急剧下滑的家庭地位。 一桌四个人,唯有游司梵认真干饭。 他全程不受干扰,埋头苦吃,疯狂夸饭菜美味。 完全没听,也没听懂闻羽斐和钟立羲的暗讽。 “哥哥你多吃点啊,怎么不见你动筷?尝尝这个,”游司梵为闻濯贴心夹菜,“这个好吃!” 闻羽斐冷哼。 “小梵,你吃你的。他有手,还长这么高大,不用管他。” “哎。”游司梵眉眼弯弯,一碗水端平,又用公筷给才认识不久的叔叔姨姨夹菜,“姨姨吃,叔叔也吃。” 钟立羲没发表什么意见,锋利的唇却悄然勾起,笑纹加深几分。 显然是高兴了。 “司梵,你爸爸妈妈在x城?”钟立羲神情和蔼,“你看看他们什么时候有空闲,我们两家人见个面,一起聊聊天,用顿便饭。” “……”游司梵添菜的手一顿,“啊。” 他轻轻唤出一个单音。 几乎是刹那间,游司梵脸上笑容淡去,像一张空洞的画,一切情绪抽离,面色徒留苍白。 “他们,他们,我,”游司梵握紧自己的筷子,手背绷出青白色的指节,“叔叔,三年前我爸妈自驾西北出了意外,他们已,已经……不在了。” “抱歉。” 他很愧疚地看着钟立羲:“我们两家人,可能没办法一起吃饭。” 钟立羲:“……” 闻羽斐:“……” 闻濯:“……” 气氛直转急下。 餐桌上最后一个开开心心吃饭的人,也被弄伤心了。 闻羽斐怒火转移,谴责的视线瞪向丈夫。 钟立羲垂头看碗。 认错的样子和闻濯如出一辙。 “没事的。”游司梵试图笑一笑缓和气氛,却失败了,素白的脸庞血色尽褪,怎么看怎么可怜,“事情过去这么久,妈妈和爸爸肯定不希望我陷在悲伤里,郁郁寡欢,一直走不出去。” 他像是在说服自己,声音很轻,很低。 “何况……我也不应该再伤心了。” 游司梵的低落持续至晚餐结束。 他好容易将闻家三人轮番夹来的菜吃完,从饭食间抬起脑袋,却见闻羽斐形似绑匪,大刀阔斧架着闻濯出门。 游司梵:“???” 他震惊到忘记低落,刚准备放下的筷子‘噼啪’一声,落至桌面。 很是清脆。 闻濯:“……” 帮妻子拿包包,好让她空出手钳制儿子的钟立羲:“咳。” 闻羽斐言笑晏晏,笑的像一朵花,谁也看不出来她掐着闻濯大臂,还使劲拧了拧。 “没事啊小梵,姨姨叔叔呢,找闻濯下楼聊点事情。” 她望着满脸担心,踌躇靠过来的游司梵,笑容和善。 “我们就散散步,别担心,他比牛还壮,不会有事的哈。” 游司梵欲言又止。 他走到闻濯身前,碰碰青年的手,又缩回去。 “姨姨,叔叔,”游司梵看看闻羽斐,瞅瞅钟立羲,眼瞳在灯光照映下闪烁星子般的辉芒,隐约透出彷徨和无措,“闻濯他真的对我很……” “没事。” 出乎意料的,是闻濯止住他的话语。 闻濯探手,攥握游司梵退却的掌心,不带任何狎昵,轻柔捏捏少年温热的手心。 “我很快回来,在家等我,好不好。” 游司梵咬着下唇,不吭声。 他仰头,没答应,也没说不好,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注视闻濯。 闻濯看着游司梵湿漉漉的眼眸,心间发涩,不可自抑地软下半阙。 “等我回家,”他最后一次握紧游司梵的指,强迫自己狠下心,抽离开来,“宝宝。” 钟立羲:“……” 闻羽斐:“……” 他俩面无表情对视一眼。 “合着我和你爸成拆散眷侣的反派了是吧?”直到下完楼,走在小区绿地上,闻羽斐还皮笑肉不笑,狂掐闻濯臂肌,“和人家小梵整的像生离死别一样!宝宝?宝宝!你爸二十年前也不敢喊我宝宝!” 钟立羲:“是不敢。因为我一般喊你大小姐。” “哈?” 他一开口,闻羽斐注意力立马被带偏,条件反射开启反击。 “钟立羲你什么意思,叫我一声大小姐是不是还委屈你了,啊?”闻羽斐冷笑,“嗯,也能理解,毕竟钟大学霸不吃嗟来之食,起初还不愿意接受我们闻氏的资助呢。” 被阴阳怪气一通,算几十年前的旧账,钟立羲看闻羽斐的眼神却依旧温柔,根本没有生气的迹象。 “嗯。” 他轻描淡写,游刃有余如同逗猫。 闻羽斐果然咬钩:“嗯?嗯什么嗯!姓钟的你敢不敢多说一个字……” 闻濯:“……” 从小到大,他爸这招不知用过多少次了,他妈妈却乐此不疲,每次都咬直钩,话题能被钟立羲带到十万八千里外的山沟里去。 杀伐果断的闻总在商界有一百个心眼子,火眼金睛,什么把戏都逃不过她的目光。 可换到钟立羲身上,什么阴谋阳谋商战诡计心眼子,通通剩余0个。 第215章 闻濯好笑地揉揉隐约发疼的大臂,不着痕迹,和钟立羲交换一个眼神。 他亲爹神色淡淡,视线冷然,哪里还有逗闻羽斐时的开怀。 ‘有事快做’。 钟立羲朝闻濯丢下四个无声口型,便不再看他,继续引着闻羽斐交锋。 闻濯清晰瞧见,他那半秒前不苟言笑的父亲,在对上闻羽斐的刹那,唇角勾起,如若冰雪消融。 仿佛不曾有过冷脸。 闻濯:“……” 他微微挑眉,若有所感,侧首,往家的方向望去。 却见这栋二十八层的高楼通体暗下,唯独第十七层的露台亮起,灯火通明。 耀眼程度如同流星。 一个少年身形的黑影伫立在落地窗前,脚边蹲着只约摸是猫的生物。 分明看不清面容,但闻濯莫名从黑影脸上读出名为“担心”的情绪。 他很担心,很忧虑地低着头,紧紧注视下方的闻濯。 孤零零的,仅有一只猫在陪他。 像是被抛弃在家一般。 很可怜。 一瞬间,闻濯感觉心脏被一双无形的手攥紧了。 又酸又疼,苦涩和心痛细密地交织,漫上他的喉头,又漫上他的眼眶。 闻濯鸦羽似的长睫很轻地颤一下,末端似乎有些湿润,暗色水痕隐没于夜幕,没有第二个人看见。 一股源自血脉的冲动驱使着闻濯,他几乎没有思考,遵循本能,手臂缓缓抬起,幅度略大地朝少年挥手。 游司梵一愣。 黑影凝固在灯火里,轮廓一动不动,待到闻濯挥至第五次,第六次,他才反应过来。 「哥哥——!」 游司梵应当是很开心,影子蹦起来,超夸张地双手挥舞回应闻濯,随后一把抄起黑猫,举起黑猫的爪子,也带着它一起向闻濯打招呼。 闻濯都能从游司梵的肢体语言,猜出来他有多快乐。 「hey!!!」 耳畔仿佛响起少年雀跃的嗓音,闻濯不由自主笑起来,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笑了,酸涩和阴霾一扫而空。 游司梵就是拥有这样神奇的魔法,好似一个暖融融的小太阳,闻濯甚至不用触碰他,只需要和他做些最原始的交流,就能被感染,整个人跟着松快起来。 真好啊。真好。 游司梵一直都是这么好的游司梵。 如斯闪耀的明珠,理应走出困扰他的迷瘴,走向更宽更广的世界。 “爸,妈。” 闻濯下颌微抬,半举的指尖拢起,手背青筋突起,似是凭空握住什么看不见的无形之物。 像命运,又像不可捉摸的轨迹。 他音调低沉,言语坚定。 “我爱游司梵。我很爱他。” “不论我和他之间的开始多么阴差阳错,我现在,过去,还有未来……” “都会一直一直爱他。” * “哥哥,你回来啦,我和小咪等你好久了。” 一个半小时后,闻濯携着一身露水到家,甫一开门,便被极其浓烈的甜馨包围。 游司梵托着个刚刚烤好的舒芙蕾,踮起后脚跟,很是得意地走到闻濯面前。 黑猫蹭着他的裤腿,小脑袋一拱一拱,叫声谄媚,似乎也想分一口甜品。 游司梵脸颊沾了些面粉,眼眸亮晶晶的。 “锵锵锵锵!快吃夜宵吧哥哥!”他不由分说,把舒芙蕾递至闻濯手里,“你晚饭都没吃几口,我特意给你做了甜点噢!” “好。” 闻濯心软的一塌糊涂,揽过游司梵的肩,亲亲少年的鼻尖。 这个吻很突然,游司梵瞳孔微颤。 “诶呀。” 闻濯去洗手,徒留游司梵在原地傻笑。 直至闻濯回来,把他抱在怀里,他抱着猫,两人一猫团在沙发里,很亲密地分吃舒芙蕾。 ——猫没份。 它吃冻干。 舒芙蕾火候正好,表面泛起微微的焦糖色,内芯酥软,轻咬下去齿颊留香。 游司梵嗷呜一口吃掉闻濯喂过来的软糕,眼瞳餍足眯起。 “话说回来,哥哥,如果不是姨姨和我说,你小时候那次出国事发突然,走的很仓促,是因为要躲仇家,国内几乎什么收尾工作都没做,就直接走了,我还不知道你为什么忽然不告而别呢……” “对不起。” 闻濯捋过游司梵的发梢,以手为梳,替他梳顺方才做甜点时弄乱的长发。 “十年前……你是不是等了我很久?”闻濯声音很轻。 “对啊,很久,久到太阳完全落下去,我妈妈等到天黑,还不见我回家,急得她跑出来,满x城找我。”游司梵低着头,自己挖一勺舒芙蕾,“她出门时忘记关火,灶上还炖着萝卜牛腩,差点把厨房烧穿了。” “还好我爸那天回家早一些,关了火,只是损失一锅肉而已。” “最后我们煮了方便面吃,红烧牛肉味儿的,我妈妈吓唬我,说,就是因为我太倔强,不听话,不回家,所以没有肉吃,只有假的添加剂素肉吃。” 游司梵被自己逗笑了,闻濯却沉下来,圈抱游司梵的手逐渐收紧,如同搂抱失而复得的珍宝。 “对不起,宝宝,对不起,是我不好。” 他又一次道歉。 然而游司梵摇摇头,转过身子,伸出食指,摁上闻濯的唇。 “哥哥,我不要你的道歉。”游司梵摸摸那薄而俊美的唇,神情认真,“其实我知道那晚……就是你接小咪出院回家那天,我知道你说了什么。” 第216章 “姨姨和叔叔很担心我被你骗,但我明白不是的。” 游司梵凑上前,呼吸打在闻濯唇畔,指腹仍一直按着青年的唇,没有松开。 闻濯的腰腹不自觉绷紧,轮廓硬挺分明。 “你说,tu sei tutta la mia vita——你是我的生命。” 少年嗓音青涩,念着不太熟悉的异国语,遥远而清晰的告白近在咫尺,顺着甜品的甜香,和呵出的吐息,传入闻濯耳中。 他在复述那夜闻濯亲口道出的告白。 彼时情迷意乱,如今清醒而理性。 却是一样真挚的爱意,一样热烈的表白。 几乎是一刹那,闻濯耳尖红透,冷白面颊浮起浓烈的红晕。 游司梵揉揉闻濯的耳垂。 触感很软。 不像闻濯这个人,表面看起来冷冰冰,实际上说话做事也习惯性地冷,只对游司梵和家人温和。 但他的耳垂显然和他不一样,它很软,如同一个背叛闻濯的端口,将他的情绪,酸涩,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和赤忱,一并展露出来。 闻濯在等。 在等游司梵说完未尽的告白。 游司梵很轻地笑一下,接上先前的话尾。 “我想说,闻濯,你……也是我的生命。” 他说。 第96章 新年快乐 [尊敬的年度svip用户,欢迎您回到雁书。] [您已将“forward观察日记”文档更名为“闻濯观察笔记”。] [“闻濯观察笔记”章十五已发布。] * -他脸红的样子好好看啊=w= -喜欢。 * 日子细碎流淌。 他们一起逛超市,买菜,补充日用品。 游司梵老神在在地把控购物车,顶着闻濯无语的眼神,指挥他将牛扒和半成品烤鸡全部拿下。 外加一大包新鲜出炉的薯条。 “行。” 闻濯面无表情,一一照做,冷然道。 “吃这些可以,但是宝宝,今晚你的甜品份额,取消。” “不行不行,真的、真的不行了……呼……呼!” 游司梵大喘气,弯腰,双手撑着膝盖,一屁股坐在石阶上。 他望着漫山血红的枫叶,摆着手,死活不肯再往山顶爬。 “要不就在这里野餐吧……” 游司梵扮可怜,故意可怜兮兮地噘嘴,耍赖。 “我看这里也挺好的,哥哥,露营也没规定说非得上到山顶吧……”他底气明显不足。 秋日红枫似火,闻濯一人背着登山包,帐篷、酒精炉、围炉煮茶用的炊具和替换衣物,鼓鼓囊囊一大包,都由他独自负重。 游司梵只需要自己执一根登山杖,但他半小时前觉得重,也已一并甩给闻濯,两手空空甚也不拿了。 闻濯看着游司梵,不言不语,除却胸腔起伏速度比寻常快些,全然看不出来负重登山的痕迹。 如履平地。 游司梵:“……” 游司梵撇嘴,泄气一般,晃晃悠悠站起身:“好吧,好吧,我继续往上爬就是了……” “不用。”闻濯却解下背包,把登山包往胸前背,“宝宝,过来。” “你累的话,这段路我背你。” ‘这段路’。 闻濯嘴上说是只背一程,但登山后半段,游司梵是全程伏在闻濯宽阔的肩背上,不颠不簸,览遍群山红枫。 青年肌群结实,轮廓分明而有力。 游司梵感受那鼓动的筋脉按着韵律收缩,恍惚间,舒服的几乎要睡过去。 闻濯唇角微微勾起。 这个平凡瞬间,好像很远又很长。 他们登山赏红叶,野餐,露营。玩桌游。玩剧本杀。 深秋真正降临时,游司梵一时兴起,还在露台架起烧烤炉,要居家烧烤。 闻濯帮着他把家里通风的窗尽数打开,花费三小时备菜,又花费两小时烤熟。 烧烤两小时,用餐十分钟。 黑猫被肉味儿馋出狗叫,“喵汪喵汪嗷”地大喊,上蹿下跳,和游司梵抢五花肉吃。 游司梵趁闻濯不注意,试图拿一块没沾调料的肉片给猫尝尝,结果被一眼识破,不仅猫没得吃,连他也不许吃了。 闻濯强制游司梵歇够半小时,铁面无私,拎着蔫巴巴的少年去打拳。 美其名曰消食。 “……” 游司梵好崩溃,照着闻濯的教导,狠狠挥出一拳。 砰! 戴着拳击手套的拳头砸上沙袋。 然而沙袋一动不动,人倒是率先崩溃。 “不要了!哥哥!我不要了!”游司梵想哭,觉得那一拳打出去,沙袋毫发无伤,他反而全身上下哪里都疼,“我打不动了,呜呜呜呜!” 阳光碎片落在他清秀的鼻尖,那一小块光斑跃动着,如同一方四边形,不甚规整,分割明与暗的边界,恰好映衬少年委屈的杏眸。 他很可怜地凝望闻濯。 有狡黠,也有故意装出来的试探。 往后的很长年岁里,闻濯还在很多不同时刻,见过游司梵这种极其惹人怜爱的神情。 他与游司梵在书房那张宽大的木桌相对而坐,一道赶ddl; 深秋的黑夜,闻濯等在教学楼下,等游司梵结束晚课,接他回家; 他们一起去学校图书馆看文献,一起自习,一起赶早八; 第217章 某天游司梵上完早课直接累瘫,饭没吃家没回,闷头往宿舍的床一倒,硬生生睡去大半下午。 待他睡醒,发现宿舍空无一人,闻濯不知何时进来宿舍里,在他桌前用笔电写论文。 “醒了?”闻濯淡淡道,“离上课还差十二分钟,现在过去教室正好。” 游司梵:“啊,啊……啊!” 游司梵大惊失色,慌张穿鞋:“这节是钟老师的课!要迟到了啊啊啊啊啊!” 最后他俩踩着上课铃进入教室,一个鬼鬼祟祟,一个云淡风轻,摸到最后一排坐下。 闻濯从落座起,就拿出笔电继续写论文,唯有游司梵尴尬应对同学的提问。 “游司梵,你今天不坐前排了吗?”同学瞟闻濯一眼,压低声音,“他是谁呀?是师兄吗?经常看见你俩在一起呢。” 游司梵尬笑,选择性忽略第二个问题。 “哈哈,不了,不了,今天来的迟,不敢去钟教授眼皮子底下碍眼。” 在讲台清清楚楚看见游司梵闻濯公然踩点到,并且入座后还悄悄讲小话的钟立羲:“……” 下课后,闻濯和游司梵雁书同时响起。 原来是钟立羲把他们拉进一个小群,什么缘由也没说,径直发来40篇文献,要求他们在三天内看完并梳理好,撰写文献综述和小论文,下次上课,一起上台presentation。 游司梵:“……” 闻濯:“……” 游司梵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那昏天暗地的几天的。 他就记得那天忙的头昏脑涨,上完课也没回家,而是呆愣愣地跟着闻濯,弯都没拐,大大咧咧地走进闻濯创办的工作室。 他踏进办公区的一刹,所有员工眼睛‘唰’地亮起。 “哇哇哇老板娘!” 游司梵:“?!” 他脸颊瞬间红透。 之后万圣节和闻濯一起去游乐园装扮游行,被很漂亮的<a href=https:///tags_nan/jiangshi.html target=_blank >僵尸新娘整个抱住,游司梵的脸也没这么红。 闻濯戴着恶魔犄角,臭着脸,站在一旁牵着游司梵的手,死死不放。 他明显很不高兴,却也没有把少年从僵尸新娘的怀抱里扯出来,由着那个漂漂亮亮的npc拥抱游司梵,还将惨白的脸蛋蹭上游司梵的面颊。 结束后,游司梵耳垂通红,颊肉犹然带着一些亡者妆容的粉末,在游乐园百鬼夜行的喧闹中,轻轻吻上闻濯紧抿的唇。 “不要不开心了,哥哥。” 游司梵红着耳朵,像天边的云霞,声音又乖又软。 “她只是抱抱我,你知道的,我最爱你,也只爱你呀。” 他爱他。 他也爱他。 他们一齐在家的游戏室打游戏,打方寸狂欢,也打其他主机游戏。 冬日初临时,他们带猫去打疫苗,游司梵忧心忡忡,说黑猫的肚子最近越来越大,但绝育后不可能怀孕,怀疑它生病了。 一番彻底查体,收获黑猫的怒骂无数,医生脱下手套,无语且好笑。 “它?它没事,只是吃太多,太胖了!要减肥。” 游司梵:“……” 闻濯:“。” 黑猫大叫:“喵喵喵喵!!!” 于是给猫减肥这一事项顺理成章提上日程,成为家里头等大事。 按着游司梵精心撰写的剧本,闻濯被迫板起脸扮黑脸,做那个给黑猫缩衣减食的恶人。 而游司梵负责嘤嘤嘤嘤,唱白脸:“小咪,都怪闻濯,是闻濯要给你减肥,不给你吃罐罐,猫好,我好,闻濯坏!” 闻濯:“……” 黑猫:“……” 我就静静看着你们演! 它极其嫌弃地喵一声,把屁股对准两位不靠谱饲养员,开始虚空埋屎。 这场斗争横跨整个初冬。 w城的初雪,于某个寒冷的黎明降下。 半夜,游司梵被闻濯喊醒,抱到主卧窗台。 窗外银装素裹,室内温暖如春。 初雪虚茫地如同一幅画。 他朦朦胧胧,耷拉着眼睫,半醒不醒地看了十几分钟落雪,又在闻濯沉稳的怀抱里沉沉睡去。 即将睡去的前刻,游司梵觉得眉间一热。 似乎有一个柔软而温热的吻,落在他的眉心。 像梦一样美好。 翌日,游司梵急急忙忙拽着闻濯下楼堆雪人。 闻濯好悬拉住他,硬是给他换好全套防寒装备,还帮游司梵梳头发,编辫子,将长长的黑发扎好,才给他戴上毛绒帽。 漂漂亮亮,乖巧又好看。 游司梵抿出笑,反手一个发卡别上闻濯额发。 闻濯和游司梵穿的情侣装,发卡蓦然一别,那凌厉的眉眼柔和下来,遮去许多风雪的凛冽。 闻濯看着游司梵,浅浅笑了。 “好看。”游司梵笑吟吟,“走喽,小咪,我们堆雪人,玩雪去!” 穿着同款亲子装小马甲的黑猫疯狂跑酷:“喵嗷!” 它在雪堆里玩疯了。 那天,游司梵和闻濯拍了很多照片,有两个人的合照,也有和猫一起的两人一猫全家福。 这场初雪纷纷扬扬,无瑕的晶体一层层飘下,全世界好像除去白色外,再无色彩。 而连绵的大雪里,青年人的笑容热烈又灿烂。 仿佛能将冰冷的雪融化。 咔嚓——! 游司梵抱着黑猫,闻濯搂着他,身侧便是好容易堆起来的大雪人。他们三个紧紧密密地团在一齐,眼眸弯弯,在茫茫大雪中,笑意盎然。 第218章 他们仿若是此间唯一的色彩。 美好且纯粹。 这张照片做了游司梵好久好久的桌面。 白无思初时见到,还打趣他。 “司梵,你真的超爱。” 她在全市最贵的海鲜自助里,挑着帝王蟹、青龙、蓝鳍金枪鱼、蓝龙、海胆,揶揄她脸皮超薄的好朋友。 这地方是闻濯特意订的,专门用来招待他男朋友的“娘家人”。 白无思作为唯一符合的人选,荣幸出席。 她看着那些豪奢的食物,啧啧称叹。 “不过他也超爱你,你俩都超爱对方,哎,你说我是吃龙虾刺身好,还是吃芝士黄油炙烤过的好啊?”白无思前一秒还在考虑吃什么,后一刻看见闻濯拿完餐食回来,一瞬变脸,面沉如水,“嗯咳,闻濯,闻师兄,你身为司梵的男朋友——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吗?” 她咄咄逼人,几乎是在审讯了。 游司梵叠起毛衣袖子,不出声,笑着看白无思审问闻濯,顺道给他们俩挨个分了一份炙烤龙虾。 “小梵,你多吃些,这家私房菜味道还行,姨姨常来吃,还合你胃口吗?” 元旦前夜,闻羽斐约游司梵他们吃饭,说一家人聚一聚。 但才吃完,她却拉着钟立羲消失,不见踪影。 游司梵还懵着:“叔叔姨姨,不和我们一起跨年?” 闻濯轻笑。 “他们去过二人世界了,不用管他们。” 他和游司梵穿过熙攘的人群,慢慢散步到江边,在细碎的飞雪中,与恋人十指紧扣。 天气很冷,随便呵出一口气息,便是白团团的雾气。 闻濯停下来,帮游司梵重新理了理围巾,确保那条印着小猫花纹的羊绒围巾将少年酡红的脸庞裹好,透不进去丁点儿寒风。 游司梵乖乖等他系好,才踮起脚,带着略显粗犷的羊绒面,像小动物一样蹭蹭闻濯的脸。 他在隔着围巾亲吻闻濯。 闻濯又笑了。 新年将至,江边很多人,这些源自天南地北的人们聚集起来,在最后十秒的倒数里放肆大喊。 “十、九、八……” “……四、三、二!” “一!!” 砰——! 哗啦! 绚烂的烟火刹那绽放于黑夜,乍亮的火光似流星一般坠落于江面,水波荡漾,那些闪耀的光芒倒影在游司梵和闻濯的眼瞳。 “新年快乐!!!”有人在他们身边欢呼。 人声,烟花的爆裂声,细雪落下的碎响。 闻濯眼睫闭拢又睁开的动静。 无数人举着手机拍摄,他们欢笑,祝福,和每一个认识或者陌生的人互道新年快乐。 那些或大或小的动静潮水一样涌来,游司梵耳畔闪过万花筒般的声响,炫目纷繁。 但无论声响多么纷繁,那些此起彼伏的“新年快乐”如何喧哗,他依然捕捉到闻濯每一丝动静。 游司梵望着闻濯墨色的瞳,抱住青年紧实的腰腹。 “哥哥……” 他拉下围巾,昂首,吻上闻濯等待已久的,不语的唇。 在漫天烟花里。 年月便在这些碎片中一点一点过去。 他们一起过了秋天,一起经历冬季,一起迎来初雪,一起堆雪人,跨年,在新年的烟火里拥吻。 光阴是流淌的长河,闻濯与游司梵彼此依偎,共同拼凑属于时间的记忆。 某个无比寻常的期末周,大雪纷纷,天寒地冻,游司梵正于书房焦头烂额复习,赶小组作业,坐在他对侧的闻濯一如既往地写论文,做项目。 开完一个会议后,休憩的间隙,闻濯忽然敲敲桌面,引来游司梵疑问的眼神。 “宝宝,等期末结束,要不要去西北逛逛?” 啪。 游司梵握了一日的水笔蓦然摔下,在草稿纸划下一道凌厉混乱的痕迹。 * 嘭! 又一张风景照被钉上黑板。 照片上,游兰和司麓笑容灿烂,倚着他们自驾的车,在雪山下一左一右比耶。 除去这张新打印出来的照片,这个画上纷乱推导路线图的小黑板,还钉有许多不同地点的风景照。 荒原。戈壁。银河。星夜。 可爱的羊羔。骏马。护着牛羊的小狗。 景致不同,拍摄角度不同,但只要有人物出镜,都会在画面中央或者犄角旮旯里,冒出热烈的笑面。 这些都是四年前自驾游时,司麓他们发在群里的图片。 逝去的父母隔去生与死的界限,笑着看向四年后的游司梵。 他沉默一瞬,指尖轻轻触碰那刚打印下来的相片,又如同被灼伤一般,很快收回手。 “这是最后一张照片了,哥哥。之后……” 游司梵声音很低,拿起粉笔,以新加入的照片为顶点,在路线推导图的尾端,慢慢划出一条白线,将所有风景地标照连成一个没有闭环的圆。 “之后的地点,他们……没去到了。” “嗯。”闻濯揽住他颤抖的肩,侧首亲吻游司梵的发,“可以了,宝宝,你很棒了,不要哭。” 游司梵把脸埋在闻濯胸前,很闷地呜咽。 “我、我没事,”他粗鲁地揉过眼尾,那一大片肌肤尽数揉红,“我继续去整理语音,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剩下没去的计划行程。” 第219章 因为当时游司梵无比抵触,拒绝参与父母所有有关西北自驾的讨论,所有他并不知道游兰和司麓具体去了哪里,也没有一份完整的路线图。 游司梵拥有的,唯有零星记忆,与「终于去西北大环线自驾了!」中零零散散的聊天记录。 闻濯那句去西北的提议,打破游司梵长久以来的自我逃避,迫使他面对现实,回溯,回溯,一直往前回溯,从记忆深处,挖掘父母在这世间最后的痕迹。 游司梵在记忆找寻父母的自驾路线,一条一条翻零碎的对话框,播放语音,将群里面的照片全部打印下来,把拍摄到的自然景观和网络搜寻到的资料挨个对应。 日升月落,琐碎的整理工作持续整个期末月。 一张相片。两张。十六张。 起初只有一个起点的路线图变得完整,贫瘠的小黑板逐渐丰盈。 闻濯陪着游司梵构建这方小小世界,陪着游司梵跨越整整四载的岁月,再次和父母重聚。 他很多次撞见游司梵躲在次卧不出来,独自捣鼓什么东西。 自从游司梵搬到主卧,那个短暂借住的次卧,已经许久没人进去。 闻濯某次无意推门入内,只望见一抹转瞬即逝的幽蓝色。 游司梵慌慌张张,反手盖下正在制作的物件。 他不愿意让闻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闻濯挑眉,什么也没说,退出去,将独处空间重新让给游司梵。 除夕的前一周,游司梵带着一种过分强烈的不真实感,把神神秘秘的物品塞进行李,和闻濯一起从w城出发,踏上游兰与司麓曾经的旅途。 这实在是一趟足够遥远的旅途。 游司梵望见山地,丘陵,一览无遗的平原,望见宽阔平整的道路盘山而过,望见铺天盖地的雪,望见若隐若现的雪山,望见旭日升起,照亮不曾落下的月亮。 越往西北走,风越大,人和景致也越苍茫。 游司梵慢慢走过游兰期待多年的大环线,在某一个不经意的瞬间,在那太过蔚蓝的天空下,好像还看见他们在朝他笑。 他握着闻濯的手,也向空无一人的幻象,露出笑容。 游兰选的路线很好,他们一路开来,看见巍峨雪山,看见戈壁,看见干涸的河谷与湮灭的古城,看见星河如绸缎一般缀在全然开阔的夜空,那些源自自然和古文明的冲击,足以震撼每一个灵魂。 除夕当天,一个晴好的上午,他们驶入67423号国道。 此处静谧至极,路的两端是茫茫荒原,整条路,从头到尾,只有闻濯驾驶的这辆车。 仿佛这片大地唯独剩下游司梵和闻濯二人。 路面很干净,完全没有四年前曾经存留的痕迹。 血色,魂灵,生者的祭拜,那些被风吹散的汽车零件。 没有了。 全都没有了。 唯有一个标黄的指示牌昭示此处并不平静。 大大的感叹号列于其上,警告往来车辆减速行驶,此为事故多发路段。 闻濯缓缓停好车,游司梵沉默下车,在车边站了一会。 凛风呜呜吹拂。 闻濯隔去降下的车窗,看见游司梵把面庞埋在臂弯,肩头不明显地颤抖。 少年清瘦的身躯包裹于防寒服里,帽子巨大的毛边足够淹没他。 游司梵就这么微微弯腰,被车窗边框限制住,在一方小的可怜的空间里,无声哭泣。 西北的天地宽广无际,但游司梵限制在车的金属框架中,没有边际的天从此拥有桎梏,连呼吸的空气,也染上无法甩脱的沉重。 只有游司梵自己才可以挣脱这些枷锁,旁人无能为力。 闻濯微不可闻的叹息弥散于车内。 五分钟后,游司梵抬起脑袋,鼻头和眼睛通红,睫毛凝出冰霜,白闪闪地挂在末端,像被寒风吹皱的苹果。 他防寒服哭湿了一块,深色的灰横陈于臂弯,可怜又滑稽。 游司梵闷闷地绕到车尾箱,挥挥手,示意闻濯开启。 闻濯一瞬明悟,联想到出发前游司梵遮遮掩掩的行为,大概猜到他要做些什么。 果然,游司梵穿着略显臃肿的厚衣,仿佛企鹅一般翻找行李箱,翻呀翻呀,翻了大半天,终于从里面翻出来一束精心保存的干花。 ——是闻濯在入冬前,最后一次换下来的矢车菊。 那么远的路途,将近两千公里的颠簸,游司梵不知是何时将它留存下来,在w城自己独自把它制成干花,又装在纸盒里牢牢固定,硬是一片花叶都没落,完好带到西北。 幽蓝色明媚如初,西北凌冽的风吹过,花瓣颤动,仿若还拥有盛放的生机。 游司梵小心放好纸盒,对着后视镜里的闻濯扬起一个笑,有狡黠的意味。 还有告别的释然。 “哥哥,你不许下车。”他说,“我自己一个人来。” 游司梵“砰”一下阖上车尾箱,阻隔寒风涌入车厢,也阻隔闻濯从后视镜观察他的笑容。 很多年后,闻濯仍旧记得这个除夕白昼。 闻濯看见游司梵怀抱那束矢车菊,很仔细地将干花护在怀里,不叫风卷走任何一片花叶,看见他慢吞吞地走到方才默默哭泣的位置,看见他重新进入那片被车窗框架限制的狭小天空,看见他蹲下身,自然而然地打破桎梏,回归广袤无垠的天地。 框架和界限一直皆在,就在原地,没有更改。 第220章 但游司梵走出去了。 他缩成小小的一团,消失在闻濯视野中。 闻濯一直没有升上车窗,任由刺骨的风无情刮过,听着风卷来游司梵的呢喃,听着少年破涕为笑的低诉,听着山雪凝结,听着鹰隼翱翔,飞过天空。 恍惚间,他依稀嗅到矢车菊的清香。 再一晃神,又了无痕迹。 仿佛是故人来过,收走礼物,便离开了。 约莫过去四十分钟,游司梵两手空空站起来,龇牙咧嘴,扶着膝盖,一瘸一拐地拉开车门。 “哎呦!好麻!这腿麻死我了!” 游司梵脸颊冻的通红,眼睫眼周全是冰霜,大表情一做,暖风一吹,那些冰碴子簌簌落下,下雪一般。 “头晕头晕头晕头晕……” 游司梵把自己挪上副驾,有气无力,勉强系上安全带。 他关门的间隙,闻濯望见一抹躺在地上的幽蓝。 矢车菊就放在路边,一块不规则的石头压住花梗。 寒风拂过瓣叶,那些深蓝色的花瓣随风而动,仿佛在和闻濯示意。 闻濯笑了。 游司梵没有觉察到他的视线,关上门,催促闻濯往前开。 “肚子好饿!”游司梵揉落面容的冰霜,如同海獭洗脸,一通乱搓,“走吧哥哥,我们去前边儿吃饭!” “好啊。”闻濯应道。 他们一路往前开,开过这个曾经戛然而止的终点,开向游兰和司麓再未踏足的旅程。 直至金乌西坠,月色漫天。 当银河跨越整个夜空,当除夕夜即将抵达24点,他们终于开到一个盐湖岸边。 今夜,风奇异地停止,这片暂时独属于他们的空间里,唯有汽车驶过的气流。 夜幕星垂,银河璀璨,所有的星子都在快速往后退,像人为制造的流星,顺着前行的轨迹,无数次划过窗边。 道路和盐湖边空无人烟,天地多么寂寥,结冰的水面山岳般连绵,走马观花,在游司梵视野里徒留一片绚烂。 滴答。 滴答。 滴—— 闻濯和游司梵的手机同时震动,除夕夜成为过去,新的一岁,真正降临。 “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