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 双人游戏》 第1章 [bg同人] 《(一人之下同人)双人游戏》作者:春雨惊蛰【完结+番外】 简介:这是一篇免费文,我是在明知道题材不可能签约,不可能入v,不可能收费的情况下,花了两个多月时间日更完结的。 虽然免费但也是花了大量时间精力写的,低于9分我就宁愿锁文。 免费文爱最多,玻璃心也最多。 就这样。 * 林惊蛰出狱之后好不容易找了份工作,结果被自己“见义勇为”一下子给祸祸干净了。 老板让她卷铺盖滚蛋,林惊蛰流落街头,认真思考接下来是左转去劳动局状告无良老板,或是右转去派出所蹭口饭吃。 正逢人生重要的十字路口,被一个长得比女人还漂亮的变态施舍了。 他说:“要不要把你的眼睛给我?” 林惊蛰拒绝了变态的提议,从一堆钱里扒拉出20块,给变态算了一卦,算出他天煞孤星,命运多舛,劝他多行善事,趁早滚蛋。 然而变态穷追不舍,几次三番过后,林惊蛰意识到这家伙把自己当乐子了。 她看着这个刚刚放火烧山,燃起白日焰火的变态,觉得自己简直愧为全性中人。 她说:“游戏可以一个人玩,你为什么非要拉我一起?” 变态思考良久,给了林惊蛰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他说:“大概......我喜欢你?” 林惊蛰怔然地望着变态那张漂亮得雌雄莫辨的脸。 心想6年的劳动改造竟把自己锻造成了一个“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美貌不能屈”的圣人。 可喜可贺。 cp王震球 ==================== # 问尘 ==================== 第1章 擦肩 ==================== 十月正是秋末入冬之际,蓉城早早降下寒霜。 暮霭沉沉,而夜幕之上被彻夜绚烂的城市霓虹涂抹上橙色,粗略看下来竟有几分火烧云的感觉。 天很冷,不少人趁着下班休息的时候呼朋引伴,成群结队地跑到热火朝天的火锅店里凑热闹。 林惊蛰呆在厨房里热得满头大汗,躲出来轻车熟路地跑到食物的冷藏室里摸鱼。 她凭着不错的刀工在厨房里混了个切菜师傅,要是一般的饭店,她就是给厨师打杂的小徒弟,但火锅店要求不高,菜品干净、切出来好看就成,所以她意外成了厨房里的大忙人。 原来的伙计仗着她年纪小,看上去又是个瘦弱的女人,把许多活都交给她干。 她这会儿溜了,他们忙得不可开交,还专程找了个人找她。 她耳朵灵,一声声“林师傅”早就灌进她耳朵里了,听得都要起茧子了,但她又热又烦,躲到冷藏室里,靠着冰墙纳凉。 认真地想才四千不到的工资就想让她做狗,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这类打工人日常抱怨的想法,就撞上了一面人高的镜子。 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爷装上去的,在空荡荡的冷藏室里,真是怪吓人的。 林惊蛰看着镜中疲惫颓丧的自己,对着镜子发现自己上个月拿刀剪掉的头发又长长了些,细碎的头发都要坠到耳朵上了。 她伸出手搓了搓鬓边的短发,产生了一个奢侈的想法,等拿到这个月的工资就去找个理发店修一修她这一头乱糟糟的头发。 这一点念头激励了她,她抹了一把额上已经冷却了的汗珠,从冷藏室里走出来,刚巧被路过的一位客人撞上。 林惊蛰抬眼就被那人一头金色的头发吸引了注意力。 “对不起。”那个人说着抱歉的话,语气里却一点歉意也没有。 他轻飘飘地看了过来,从上到下扫了一眼林惊蛰,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轻佻地挑着眉毛,如同红酒一般浓烈的眼睛抓着林惊蛰,似乎一眼就看透了她。 他长着一张美得雌雄莫辨的脸,要不是他说话了,林惊蛰差点以为他是女人了。 这样直愣愣地看人挺让人不舒服的,要是平常人早就不悦了,但林惊蛰因为经历特殊,他这样看,林惊蛰的背反倒变得像拉直了的弓,直得过分本体就快要撕裂了一样,而她本人埋下头,低声道:“没事。” 说完,错身与他擦肩而过,然后像泥鳅一样拐进后厨。 后厨忙得不可开交,这里领头的看到她,怒上心头,把今晚的手忙脚乱统统怪罪给林惊蛰,对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斥骂。 林惊蛰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连眼皮都没跳一下,拿起案板上的刀具,“刷刷”几下,还没看见怎么使的刀,反应过来,她就已经将桌面上看得见的菜品全都弄好了。 骂她的领头又不是什么技艺高深的厨师,自是生不出“爱惜人才”这种高级的情绪,见她如此轻而易举把这些做完了,反倒衬出他的狼狈和无能。 嫉恨之心倏然间冒到脑子里。 他想,得把这个黄毛丫头赶出去,不然他接下来还要这店里怎么混? 他又借着话题骂了她一顿,然后吩咐她把所有菜品分发给客人。 这活本来是其他服务员的,但要是她一个人也能干完,大家当然愿意休息一下,大家面面相觑,忍不住幸灾乐祸,一句话也不说。 生活辛劳困苦的人也就能在处境更加艰难的人身上找点自尊和存在感了。 提出异议的只有一个新人服务生,她问:“那我的活怎么办?” 第2章 初生牛犊还真是不怕虎,连同事的脸色都不会看,青涩有点可爱了。 林惊蛰整理了推车,把菜品一个个放在推车上,边干边回道:“我帮你干咯。” “那怎么行?!” 小姑娘冲上前,抢过林惊蛰的活,被身旁的一个人拉住了。 那个人压低声音好心地和小姑娘说:“林惊蛰可是坐过牢,你还是少跟她接触。” 她声音小的恰到好处,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没听过这事儿的人不由得吸进一口冷气。 林惊蛰翻了个白眼,心想,这是什么奇怪的仪式吗?怎么每次来新人都要“洗礼”一遍? 她叹口气,无视这群人,推着车出去了,然后被那个新人拉住了,林惊蛰诧异地转过头,听她说:“可这是我的活啊。” 说着她就不管不顾地接过林惊蛰的推车,快步朝前走,生怕摔不了跤。 ......这是哪里来的傻白甜? 林惊蛰慢吞吞地跟上去,走到新人的身旁,看她生涩的给客人上菜品,手抖得差点把盘子都要摔了,赶忙接过盘子,悬空的盘子在空中旋了几圈。 盘中的食物以一种极其神奇的方式飞在空中,她顺手拿起桌上的剪子,划过食物表面,然后他们就像被暂停了时间一样,从块状变成条状缓缓滑进油锅里。 坐在桌上的小姑娘开心地拍手,为林惊蛰的表演热烈鼓掌。 估计当是在耍杂技呢。 林惊蛰笑了笑,客套地说了声“慢用”,拉着新人又去了另一桌。 新人这会儿看着她眼睛都闪着星光,崇拜两个字都要刻在眼睛里了,林惊蛰觉得好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陈倩倩!”陈倩倩问她,“我能叫你小林姐吗?” 林惊蛰无所谓地耸耸肩,说:“随便吧。” 她拍了拍陈倩倩的背,毫无心理负担地支使着小姑娘干活,自个儿就在后头摸鱼,眼见着一个端菜都能干出热血感的陈倩倩,心安理得地发神。 她眼神左右飘忽,最后落在了一头金发的人身上,那个人也看到了她,自来熟地朝她摇摇手,林惊蛰下一秒就移开目光。 “异人么?”林惊蛰低声喃喃,“真是好久都没见到了。” 陈倩倩忽然发出一声惊叫声,林惊蛰回过神,就见不远处陈倩倩的腰被一个醉汉搂住了。 醉汉满身的酒臭味,长得虎背熊腰的,抱着身形瘦小的陈倩倩,头搁在陈倩倩的肚子上,就差触到陈倩倩的胸上了。 借酒装疯? 陈倩倩吓得不敢动,向林惊蛰投向求救的目光。 林惊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醉汉的头,弯下腰,对着醉汉的耳朵,轻声细语:“客人,您手放在哪呢?” 没想到这人够不要脸的,装作没听见,反而把陈倩倩抱的更紧了。 其他桌的人察觉这边的动静,像只大鹅一样抻着脖子看过来,陈倩倩脸瞬间就红了,她年纪小脸皮薄,被人看着调戏,又羞愤又尴尬,又恼又急,没过一会儿就开始掉眼泪了。 林惊蛰皱了皱眉,顺着大汉的胳膊,抓住他的手腕,狠狠一扳,只听骨头清脆的嘎啦声,那人立马就醒了酒。 林惊蛰把陈倩倩拉到身后,让她先回后厨。 大汉吃痛地捂着自己的手腕,狠狠地瞪着林惊蛰,神色清明得很。 林惊蛰木着脸,操起老本行,给人算起命来:“估摸着您不久将有血光之灾,这边劝您早点收手,给自己留条活路呢。” 说完当作什么也没发生,照常上菜,但那个人猛地抓住她,想掰断林惊蛰的手腕。 林惊蛰镇定地瞟了眼被死死扭着的手,有点无奈,于是丢掉手中端起盘子。 只听见当啷一声清脆的声音,盘子落到桌上,而林惊蛰反手抓住他,推着他的背,将他的头摁在桌上。 头正对着翻腾的油锅,少许热油溅到他头上,疼得他吱哇乱叫。 醉汉的同伴同时上前,拿凳子的拿凳子,拿酒瓶的拿酒瓶,朝林惊蛰砸过去。 林惊蛰袖口里瞬时坠下一把短刀,微微眯起眼,眼前的景象立马变成如同蛛丝一般一条一条的横切线,她松开手,躲也不躲,割开身前错综复杂的线条,把本该砸在头上的凳子割得粉碎。 不过,她右眼是视线盲区,看不清右边的横切线,还是被酒瓶砸了脑袋。 林惊蛰脑袋一痛,下意识伸手去摸,果然摸到一手鲜红的血渍。 她轻轻“啧”了一声,就着地上的玻璃碎片,割了身旁人的脊背,只听得一声痛呼,原本还嚣张的人立马蹲下了。 林惊蛰不耐烦地骂道:“叫什么叫?!连轻伤都没有。” “我要叫你们老板!!” 那伙人恶人先告状。 他们大声嚷嚷,仿佛他们才是受害者。 林惊蛰被他喊得脑仁疼,恨不得把在场的人都杀了。 她深吸一口气,把胸中沸腾的杀意,强行摁下去,装回原本安置在袖口上的刀,然后脱掉身上的员工制服,露出内里靛蓝色的卫衣。 她把制服脱掉,仍在椅子上。 淡声道:“别叫了,我现在没有老板。” “我不干了。” 她冷冷地瞅着那伙人:“还打吗?” 那伙人大眼瞪小眼,只能自认倒霉,连饭钱也没付,直接落荒而逃。 等他们彻底都走了,早就被惊动的老板才姗姗来迟。 第3章 胖老板先是假惺惺的关心了林惊蛰的伤情,再是数落了她今天冲动的行径,最后升华一下落到林惊蛰曾经坐过牢这件事上。 林惊蛰打断了他的发言,问道:“这件事除了你,我没跟任何人说过,所以是你告诉他们的?” 胖老板一惊没想到她要说这个,他正要狡辩呢,就听林惊蛰皮笑肉不笑地跟他说:“不过你知道的不全,要不要我好心告诉你,你猜猜我以前因为什么进去的?” 胖老板额头开始猛地冒起冷汗,而林惊蛰还在说。 “是杀人呐。” 她走上前,点了点老板的胸口,轻声说:“就是这个位置,我把刀刺进那个倒霉蛋身体里,一击毙命。” 她笑道:“是不是很干脆利落?” -------------------- 第2章 变态 ==================== 胖老板被林惊蛰一遭恐吓,吓得不轻,连片刻也等不了,连忙塞了半个月的工资,连人带行李一路请了出去。 林惊蛰行李少得可怜,除了几件应季衣物和一些洗漱用品,什么也没有,她平时也不给自己置办东西,有点钱不是买点狗粮猫粮喂流浪动物,就是拿着微薄的工资去给几个临近生活困苦的阿婆补贴家用。 花钱大手大脚,也没有计划,以至于现下除了不到两千块的遣散费,简直一贫如洗。 这件事说起来是因陈倩倩而起,但最终承担责任的是林惊蛰。 陈倩倩心存愧疚,一边抹泪一边翻了一大堆考试资料送给林惊蛰做临别礼物。 林惊蛰看着堆成小山的资料,一言难尽,也不知道陈倩倩究竟是爱她还是恨她。 “小林姐,这是我以前的高考资料,有很多都还没做。”她哭道,“我没用,高考考了两回都没考上大学,我爸把我送到这里打工,结果还惹出麻烦,还让你替我背锅。” 林惊蛰嫌弃地翻了翻这些书,一个脑袋两个大,上回念书还是高一那会儿,这都多少年了,她这会儿真是一个字也看不懂了。 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告诉陈倩倩自己真不是不好意思收,而是不想收。 她翻了翻函数那一章卷子,长叹一口气,彻底放弃了理解。 “我用不上这些。” 陈倩倩惊讶:“怎么会用不上?!小林姐你脑子比我聪明,肯定能考上。” 林惊蛰耷拉着脸,有点无语。 “你让一个高中辍学的家伙去高考,是不是想太多了?” 她叹道:“倩倩不是每个人都要走这条路的。” 陈倩倩:“可是我们这样的人,不走这条路,怎么能离开这呢?” 林惊蛰一怔,脸上的表情散去,淡道:“不离开也挺好的。” 混日子没什么不好。 陈倩倩闻言,简直恨铁不成钢,强行要把这些她自己宝贝不行的书籍送给一点不珍惜它们的林惊蛰。 “你就收下吧,说不定哪天就有用了。”陈倩倩失落地说,“要不是因为我,你也不至于......” “好了,别想太多了。”林惊蛰劝道,“今天的事就善了不了。” “可如果......” “如果什么?让你为了生存放弃尊严吗?” 林惊蛰摁了摁头上的伤处,不知道想起什么,语气变得温柔许多,道:“还没到那种程度。” 林惊蛰怕她再跟祥林嫂一样,来一段“早知道”,连忙拖着一大堆沉甸甸的书本和简单的行李离开了这里。 店里是包吃住的,所以林惊蛰在辞职之后,一时间还没个住处。 此时已近凌晨,许多店面早关了,除了酒店,旅馆这类她哪里也去不了。 于是,她拉着被书本塞得沉重的行李箱,走在宽广的步行街上,迎着夜晚的寒风打喷嚏。 穿少了。 她果断放下行李箱,拉开好不容易塞好的箱子,从里面抽出一件大衣,然后懒得再合上箱子,裹上大衣,坐在圆球状的石柱上思考人生。 “接下来该去哪呢?” 她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望着不远处亮着灯的派出所,思考要不要麻烦人家警察同志帮忙买点吃的。 或者去酒店,让人帮忙临时做一份。 但价格估计就不那么美丽了。 她全身上下除了那个胖老板给的1875,一个子都没有多的,话说她这种情况,那个胖老板是不是给少了啊? 是不是该去劳动局告他? 嗯。 可是天黑了,人家早下班了,救不了她现在的急。 林惊蛰正发神呢,没见着身旁早坐上另一个人了,那个人扫了眼箱子里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奇道:“唉,这题我以前好像没见过,高考又改革了?” 林惊蛰下意识回答:“你都那么大年纪了,早就跟高中这个青春期脱节不知道多少年了,管人家题目改不改革呢?” 林惊蛰说完话,自己都愣住了,她“啊”了一声,低头看到了正在翻找的男人。 正是她今晚遇到的人。 “怎么又是你?”林惊蛰皱眉,即便察觉到他异人的身份了,她也懒得警惕,大咧咧地跟这个实力未知的陌生人侃大山,“你该不会是在跟踪我吧?” 她今年刚出狱,八年过去,异人圈的人照理来说早该把她这个无足轻重的小虾米忘得一干二净,倒从哪冒出来个倒霉蛋? 陌生人笑了笑,礼貌地自我介绍:“我叫王震球。” 第4章 “我没有跟踪你哦,只是恰好碰到了。” 恰好? “那还真是巧啊。”林惊蛰讥讽道,“大晚上的不睡觉跑到这来跟我来巧遇了?” 王震球面不红心不跳,将手中的资料书丢到行李箱里,然后站起来,没个正形,一摇一摆地跟林惊蛰解释:“这不正说明我俩这是天赐良缘么?” 林惊蛰闻言,审视着王震球吊儿郎当的样子,配合着他那张漂亮的脸,心里暗道,哪里跑出来的男公关? 瞧着他这张脸,应该是前途光明啊,跑到她这个流落街头的穷鬼面前凑什么热闹? 林惊蛰思考半晌也没想出来个结果,索性不想了,她无视眼前这个人,蹲下身胡乱把东西一伙全塞进箱子里,然后拖着箱子打算提前结束这场蓄意的巧遇。 王震球却不愿意放过她,他跟在林惊蛰身后,听着安静的夜色里,箱子底下轮子和平滑的地面摩擦发出的声音,问道:“你那手段是怎么回事?” 林惊蛰没理他,装作没听见,王震球笑了笑,锲而不舍地问:“你明明没砍到砸向你的凳子,那东西却莫名其妙被切的粉碎。” “好奇怪啊。”他拖长调子,懒洋洋地说道。 林惊蛰掀开眼皮,瞟了一眼王震球,心想这家伙眼力倒是不错。 “你身上也几乎没有灵炁波动,但为什么能隔空切割物体呢?” 王震球忽地一下蹦到林惊蛰身前,当了只拦路虎,林惊蛰被迫停下脚步,与他对视,只见他酒红色的眼睛里闪着光,饶有兴致地问她:“为什么呢?” 这人是日本女子高中生吗? 哪里来的这么多好奇心。 林惊蛰真心实意地觉得他烦,她招招手让王震球靠过来,王震球不明所以地凑过来。 他凑的太近,林惊蛰不悦地将他推远了点,然后摊开手要钱。 王震球眨眨眼,也没问为什么,接着从外套里掏出钱包,笑眯眯地交给了她。 这年头用现钱的人少了,林惊蛰发现钱包里瘪得很,装了几张红票子,和一些零碎的纸票,她挑了挑,最后选了一张还崭新的二十元纸币,将钱包扔给了王震球。 林惊蛰用右手的两指夹着纸币,随即闭上眼,潜入内景之中,她问了王震球这个人,内景中火速燃起一个巨大的火球。 林惊蛰于内景之中睁开眼,一片黑暗之中,熊熊燃烧的烈火荡起灼热的热浪,一阵阵吹开林惊蛰散乱的短发。 她倒没遇到过这种情况,一时错愕,伸出手抓住飘出来的一条火舌,手上的火瞬间就灭了,噼里啪啦地绽开火星,而火星之中写的却是她的名字。 林惊蛰。 ……什么鬼? 林惊蛰睁开眼,正好看到王震球的笑脸。 “问到什么了吗?”王震球问道。 林惊蛰点点头,又摇摇头。 王震球疑惑不解。 林惊蛰反问:“你找我到底要干嘛?” “只是因为好奇么?” 王震球一顿,笑而不答。 许久,他伸出手,隔空指了指林惊蛰的眼睛,笑道:“要不要把你的眼睛给我?” 林惊蛰猛地抓住他的手,将他往自己这边扯,王震球察觉到了她袖口闪出锋锐冷光的短刀,轻轻握住她拿刀的手,顺势上前抱住她。 林惊蛰只觉得浑身经脉被强行灌进奇怪的东西,她冷着脸,压下躯体里迅速膨胀起的欲念,将身前的人用刀劈开,但王震球这人就跟手中的流沙一样,你越是想紧紧握住,他就躲得越滑溜。 林惊蛰面上不正常的红晕,她就着短刀,将刀锋指向自己,割断自己手腕上的经脉,瞬间那股灼热就顺着汩汩鲜血慢慢流出来了。 粘腻的血液一滴滴砸到地上,溅出一朵朵红云,在潮湿阴冷的风中,那血渍迅速干涸。 而林惊蛰面上的红晕散去,代之以毫无血色的苍白。 王震球“哦”了一声,感叹道:“原来我这手段还有漏洞啊。” 林惊蛰冷哼一声,骂道:“变态。” 王震球摆了个无辜的表情,道:“可是人家是良性的诶。” 又不是肿瘤,管你良性还是恶性。 林惊蛰提着行李,顾不上自己手腕上的伤,当即决定去派出所。 王震球还没意识到林惊蛰要做什么,却见林惊蛰走到警务大厅,直径找了唯一一个接警员,交出自己的身份证,填了一份接警单。 接警员接过她递来的单子,迅速扫了一眼上面的基本信息,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警察同志,”林惊蛰面露惊恐之色,“我前男友跟踪我。” 王震球闻言一顿,他迅速盯住林惊蛰,觉得有些不对。 果然,林惊蛰立马抓住身后的他,把他提到接警员面前,声泪俱下:“您看他一直跟踪我,都跟到派出所来了,您一定要救救我。” 话音一落,她还故意展示出刚刚和王震球搏斗时弄出的伤痕,接警员使了个眼色,执勤的警员缓缓站起来,齐齐盯着危险分子王震球。 王震球脸色一变,反应迅速,抬起一只手引起在场所有人注意,含情脉脉地说:“惊蛰,我知道分手这件事很刺激你,你千万不要做傻事啊。” 说着他不顾林惊蛰厌恶的目光,抓起那只被她自个儿割开的手腕,展示给在场的警员看,表现得像个制止发神经前女友的无辜男人,混着几分心痛,几分爱意,沉痛地说:“如果你一定要这样做的话,我答应你,以后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第5章 …… “……” 你够狠。 -------------------- 第3章 冤家 ==================== 接待他们的警官姓李,30左右的年纪,半夜值班熬的双眼通红,秉持着为人民服务的意志,木着脸听完了王震球和林惊蛰互相甩锅的离谱案情,也不知是熬夜熬得还是故事太过离谱,他正值壮年竟然也出现了老眼昏花的症状。 他们此时坐在调解室里,李警官坐在中间,王震球和林惊蛰则相对而坐。 林惊蛰年少就犯不少事,进派出所就跟回家一样,刚刚又被好心的女警包扎了伤口顺带分享了一点宵夜——一根双汇火腿肠。 此时,心满意足地坐在温暖的调解室里,阖着眼打盹,说话迷迷糊糊地,完全就没过脑子。 李警官轻轻敲了敲她这边的桌子。 林惊蛰勉强睁开点眼睛,就见李警官严肃地说:“你说你们交往三个月,王先生说你们交往三年,怎么时间不一样?” “我说三个月了吗?”林惊蛰愣了愣,完全不记得刚刚说了啥,李警官闻言表情刷得冷下来。 林惊蛰下意识挺直背,瞌睡都醒了大半,瞎编乱造,干脆甩锅:“他胡说八道,我今年才出狱上哪去跟他谈三年恋爱?” 王震球被拆穿也不慌,笑道:“那你刚刚不说我们谈了三个月吗?” 林惊蛰下意识答:“对,怎么了?” 王震球“噗”地一下,别过脸笑出声。 李警官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冷道:“你们俩都给我严肃点。” 林惊蛰狐假虎威:“听到人家警察同志说什么了吗?” 李警官一言难尽地转头看向她,说:“你一晚上改了好几次时间,一会儿三个月,一会儿一个月,你自己都不清楚谈了几个月吗?” 王震球憋得肺疼,捂着脸浑身颤抖。 林惊蛰一顿,忽然整个人都泄气了,她靠着椅子,实话实说:“李警官我跟你实话实说吧,我今天才碰见他。” 李警官思绪还停留在纠结他们究竟谈了多久,闻言大惊:“才一天就前男友了?现在的年轻人都……” 王震球终于是没憋住,哈哈大笑。 林惊蛰放弃了,心想她这算情境之下报假警吧,会被拘留吧。 她掀开眼皮,撇了一眼,趴在桌子上止不住笑的王震球,抹了把脸自认倒霉,开始摆烂:“对,我们认识一天就在一起了,一见钟情,缘分来了连月老他老人家都没挡住,这不,刚拐了个弯两步,脑子冷静下来,就觉得不合适,又分了呗。” 李警官皱眉:“你们这太儿戏了。” 林惊蛰:“您说的太对了。” 林惊蛰年纪小,也不打扮,顶着个乱七八糟的短发,看上去说是高中生都有人信。 李警官看着她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死样子,心里难免生出点恨铁不成钢的心情,苦口婆心地给她灌了一脑袋人生道理。 林惊蛰狱中就常常做思想教育,时不时的还得写一两篇思想感悟,还没过几个月正常的日子,就又经历起熟悉的老项目。 这会儿装死,只会提醒对方得加强对自己的思想教育任务,于是林惊蛰抹了把脸,暗叹口气,爬起来正襟危坐,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认真听讲。 等李警官说完了,她非常配合地鼓掌。 李警官瞪了她一眼,问道:“鼓什么掌,我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 林惊蛰用力点头,她阳奉阴违二十年,已是一位专业的演员,沉声道:“从来没人跟我说过这些,谢谢您,我以后一定好好过日子。” “奋发图强,积极向上。” 李警官满意地点点头,他点了点手上的接警单,放心了,心想这两个人应该就是普通的情感纠纷而已,招呼着林惊蛰签字。 林惊蛰签了,然后又被他拉着和王震球手牵手,劝道:“小两口没什么困难跨不过去的,生活要向前看!” 林惊蛰嫌弃地抽开手,转瞬间又变脸,朝着年纪轻轻却笑容慈祥的李警官,一脸乖巧地说:“您说的真对。” 李警官满意了,他转头,严肃地和嬉皮笑脸的王震球说:“你女朋友小你那么多,男子汉大丈夫要学会让着她啊,不然怎么讨媳妇儿?” 王震球顺手揽过躲他跟躲瘟疫一样的林惊蛰,肉麻地说:“哎,我心疼她还来不及呢。” 呵呵。 这话说的真倒胃口。 林惊蛰捂住脸,怕自己恶心吐了,把女警给自己的火腿肠吐出来,浪费资源,提起行李,埋着脸,赶紧跑了。 走出派出所,已经快天亮了。 刚刚从温暖的室内冲出来,迎面就撞上湿冷的秋风,冻得林惊蛰硬生生打了个喷嚏。 “哎呀呀,惊蛰,你差点把我丢下了。” 林惊蛰转过身,见王震球离她几步远,笑着朝她招手。 林惊蛰随口答道:“自己不会跟上来,还怪我?” 王震球闻言一顿,眼神一暗,泛起点奇怪的情绪,但眨眨眼,那些东西全都散了。 他故意错开了林惊蛰的话,调侃她:“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感觉如何?” 林惊蛰冷哼了一声,嘲道:“我俩五十步笑百步。” 王震球跳到她身边,被她嫌弃躲开,警告他:“你最好离我远点。” 王震球被她这么说,一点都不难过,毕竟像他这么人见人爱的人,遭到林惊蛰嫌弃,反而显得林惊蛰没有眼光。 第6章 林惊蛰吓唬他:“昨天给你算了算,你这人虽然天煞孤星,命途多舛,但是命由天定,运人却能有所作为。” 王震球笑着听她胡说八道,配合地“哦?”了一声。 林惊蛰就坡下驴,顺势说:“所以你要多积德。” “比如?” “比如离我远点。” 说罢,她摆摆手,提着行李转身就走,始终没回头。 * 林惊蛰意识到王震球没跟上来,松了口气,心道,听得进去人话就好。 她从派出所走出来,此刻正是七点快八点的样子,天蒙蒙亮,宽阔的步行街上人来人往,林惊蛰一个不上班的闲散人员拖着行李箱竟然不显得突出。 她无处可去,却享受这种融于人海,随波逐流的感觉,找了个可以坐的地方,懒洋洋地等旭日初升,悠悠闲闲地浪费在别人看来如此宝贵的人生。 直到她肚子不堪忍受,咕咕叫。 她捂着肚子,就近在方圆百米内找了一家烧烤店吃饭。 蓉城人民也是真的随便,上午不去吃点清淡的米粥,跑到烧烤店来和林惊蛰这个怪胎凑热闹。 才十点,店里人就满了,幸好林惊蛰踩着人家开门的点来,不然连坐的地儿都没有。 人饿到心慌,也管不了价钱,胡乱点了一通,堆到她这里的东西垒了一个小山。 不过很明显,她高估了自己的饭量,烤肉腻得很,加上林惊蛰昨天除了那根火腿肠什么都没吃,所以才吃三四盘,她就要歇菜了。 但她不急,一个人霸占了一整张桌子,慢慢吃,看架势是不把桌上的肉吃完不下桌了。 从上午一直吃到中午,店里的人流量越来越大,等林惊蛰回过神来,发现门前等候的人坐着塑料板凳聚了一堆又一堆,瓜子都不知道磕了几轮了。 林惊蛰看过来,见那些人拿着号码牌排队等着,要是喊到刚好是自己的号码,就兴奋地跳起来,看上去不是来吃饭的,倒像来开奖的。 她咬了筷子,咽了口已经烤焦了的肉片,和一位长得凶神恶煞的潮哥眼神对上了。 她一个吃上饭的,也不知道回避人家没吃饭的,慢吞吞地吃,吃的越慢越像是在炫耀。 潮哥忍无可忍,问出那个经典问题:“你瞅啥?!” 林惊蛰喝了口茶解腻,没心没肺地顺口答了下半联:“瞅你咋地。” 两个川渝人民在烧烤店里说起东北话,奇妙地产生了喜剧效果。 他俩的对话激起了国人看热闹的本能,一个个抻着脖子好奇地瞅到这边,怕被潮哥盯上还假作掩饰用余光瞟了又瞟,接着将他们看到的情况分享给同桌的朋友,一个个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跟见面搓手交流信息的苍蝇似的。 在他们嘴里,林惊蛰和那个人已经打起来了。 潮哥气得头冒青筋,在众人兴奋的眼神沐浴下,一步步走到林惊蛰身边,用只有对方能听见的声音警告她:“你别惹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不就是个异人嘛。 林惊蛰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悠闲地喝了口茶,欠揍地说:“您别这么说,我可害怕了。” 潮哥见林惊蛰长的稚嫩秀气,眼睛却没什么光彩,暗得像一汪幽潭,不笑还好,一笑起来邪气得很。 不晓得是哪条街混出来的。 艹。 潮哥不由得骂出一声国粹,他被林惊蛰弄得下不了台,便抓起林惊蛰的后领,想要耍耍横挽回一下面子,却不曾想瘦弱的林惊蛰虽被他像个鸡仔一样提起来,但却在不到半秒之后,自己的手凭空喷血。 他赶紧松开林惊蛰,捂住自己的手腕,发现经脉已经被这家伙挑断了。 林惊蛰轻轻松松地跳到地上,非常可惜地说:“你要是多抓一秒,我就能砍断你的手了,真可惜。” “你?!” “既然咱都是一个圈子的,互殴应该不用留情吧?” 她话音刚落,店里不知是从哪里传来一声刺耳的尖叫,林惊蛰听到有人大喊:“救命!杀人啦!” 而与此同时,和潮哥一路的同伴对视一眼,冲上来打算先把潮哥救下来再说,他们分两路包围林惊蛰。 林惊蛰懒懒地抬起眼皮,一束冷光倏然间从这二人身边射过去,二人皮肉均未受损,可五脏六腑像是被人剁碎了一样。 须臾间,他们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接着被难以忍受的痛苦绊住了脚步,跪倒在林惊蛰身边,失去意识之前他们死死盯住林惊蛰这张陌生的脸,想要把她生生刻在脑海中。 林惊蛰抬头,环视四周,发现恐惧和亢奋同时出现在场的人的脸上,她刚一动,原本抻着头的好事者被同伴死死摁住。 林惊蛰走到一个还在偷偷摄像的男子的面前,男子没想到她会过来,怕得止不住地颤抖,手机都被丢到了地上,林惊蛰帮忙把掉到地上的手机捡起来还给男子。 但男人不敢收,森冷的寒顺着脊骨一寸寸往上爬,大脑先于身体开始发出警告,但躯体完全被畏惧绊住,僵硬地一动未动。 林惊蛰见男子如此,也不在意,她把手机放到餐桌上,眼中明明闪着兴奋的冷光,嘴上却说:“怎么办,他们突然病倒了,快打120啊。” 店里风声鹤唳,店外也不安生,聒噪的警笛声由远及近,震耳欲聋。 林惊蛰给自己灌了杯茶,边喝边想。 第7章 是哪个瓜娃子报的警? -------------------- 第4章 监管 ==================== 还不到12个小时,林惊蛰就完成了二进宫成就。 派出所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是热闹的,聚集了各种奇葩,热闹得跟菜市场似的。 林惊蛰一路被人带着去询问室的路途中,遇见了就地撒泼的醉汉,被工作人员拉着互殴的两方人马,还有哭天撼地丢了孩子的家属,以及偷了钱包被抓到后被受害者追着打的惯偷…… “警察叔叔,就是她!”林惊蛰被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抓到,那个人笑容暧昧,不知道吃了几顿酒,说话不清不楚的,“这就是我失散已久的老婆啊。” 那个人强行抱着她,嚎啕大哭:“老婆啊,你怎么跑了?!呜呜呜……” 吃了几个菜啊这是? 警察同志赶紧把男子拉开,男子搞得跟生离死别的许仙似的,被一群秉公执法的法海阻止,被扒开,还拼命地往前跑,要把路过的林惊蛰扣下。 林惊蛰肩上沾了他的气味,是股臭的令人反胃的酒味,她嫌弃地直接拒绝呼吸了。 男子被压住,其中一个年轻的民警被他搞得头大,骂道:“你好好看看人家好大年纪,你好大年纪?!我看你疯扯扯的!!” 被摁在地上的男子哭得更大声了。 林惊蛰抹了把脸,主动提议:“问询室在哪啊? 带着她的警员不发一言,冷漠地撇了她一眼,带着她往深处走,走到一处围着栅栏的地方,用通行证打开了栅栏,又走过几间同时在问询室,打开302的门,让她进去。 问询室修在所里最低处,窗户都只在沿着房沿缝隙处打了几个小窗,过道里若不是点着白炽灯,就暗的看不见人了。 问询室隔音做的好,除了过道里零星几个人的脚步声,里里外外的声音都听不到。 因而,只要有一点异样的动静,林惊蛰都能察觉,就比如其中一声声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她的心弦好像被什么东西忽然拨动了一下,不自控地在问询的两位民警的呵斥声中转过头,然后看到了一头耀眼的金发。 一个名字呼之欲出。 林惊蛰站在原处,用一个简单词语拉住了那个人前行的步伐:“王震球。” 金发男子转过身,露出一张俊秀的笑脸,他对林惊蛰的处境似乎毫不意外。 见王震球如此,林惊蛰心里有数了,她木着脸,冷道:“你和我有仇吧?” 王震球闻言,粲然一笑,他伸出一只手,朝林惊蛰晃了晃,做了拜拜的姿势,然后毫不眷恋地转过身,步伐轻快地沿着狭长幽深的过道越走越远。 林惊蛰被人拉到了黑暗的问询室里。 林惊蛰坐在审讯椅上,四肢关节处都被固定住,双手也带上了镣铐,一动不能动。 狭小幽暗的房间里,连窗子也没有,屋子里唯一发光的东西就只有,桌前记录员使用的电脑了。 “姓名。” “林惊蛰。” “年龄。” “21。” “职业。” “无业。” “家庭住址。” “……” 警官敲了敲桌子,又问了一遍住址。 林惊蛰抹了把脸,叹道:“没有。” “父母呢?” “没有。” 警官们对视一眼,停止了接下来再怎么填也是空白的个人信息,转而询问案情。 “今天在烧烤店动手打人的是不是你?” “不是。”林惊蛰否认道,“从始至终,只有他们出手了,您不信可以翻看监控,我一直没动手。” “况且,我一个人把三个大汉打趴下了,您不觉得很荒谬吗?” “你只用回答是不是你打的人。” “不是。” “你最好不要撒谎,受害者们已经转到医院了,伤情鉴定马上就会出,是你做的你跑不掉。” 林惊蛰道:“那他最好尽快出,还能还我一个清白。” 警官审的奇葩犯人多了,但这么有恃无恐还是挺少见,他思考半晌,直到记录员向他投来疑惑的眼神。 恰好,门被敲响了,一个穿着警服青年人露了个头,向里面的人招招手,撇了一眼林惊蛰,见她是半点都不好奇,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便低声唤道:“韩所。” 警官站起身,拍了拍记录员的肩让她继续询问,自己则跟着青年出去了。 他半掩着门,拉着青年人离审讯室几步远,确认声音传不到那边去才开始问:“受害者情况怎么样?” 青年人摆摆手,说:“刚送到医院的时候,这三个人除了最开始发生冲突的手腕有明显的刀伤,其他的人没有伤但情况看上去很严重,医生初步检查可能是内出血了。” “人现在没事吧?” 说到这个,青年人忍不住拉着韩所的手,压抑不住兴奋,说着匪夷所思的话:“不知道啊,他们都跑了。” 韩所的思绪骤然间被打断,脑子空了一下。 “真的,医院现在还在找人呢!” “还有啊,”青年头向审讯室那处,点了点,说,“那家伙以前是个少年犯。” “我用咱内网查了,她十五岁的时候以故意杀人罪的坐了牢,考虑到特殊情况才改判八年,13年的时候减过一次刑。” “十五岁?” 第8章 “是啊,您说这事奇不,我看卷宗她杀的还是个人高马大的成年人。”青年人越说越兴奋,“我看这回也肯定是她干的,您想啊,她以前就干过这事,啧啧,高手在民间啊。” 韩所制止了他的话,道:“别说了。” “韩所,那人咱还抓吗?” “抓什么?”韩所笑道,“受害者都跑了,这又不是公诉案件。” “那不拘了?” “拘啊。”青年人眼睛一亮,接着韩所打击了他,“可证据呢?” 青年人垂头丧气,韩所拍拍他的肩,安慰道:“行了,能拖一会儿就拖一会儿吧,接下来你看着办。” “啊?” 林惊蛰在审讯室又多待了几个小时,滴水未进。 审讯室现下除了她一个人也没有,幽暗的小屋里,连风的声音都没有,仿佛重新置身于囚笼中,她闭着眼精神混沌,嘴唇干涸,干裂处甚至泛起皮屑。 她一动未动,仿佛一个精致木偶,垂着头没有任何生命力。 门再次开了,微弱的光刺进屋里,林惊蛰眼睛受到刺激,却只睁开一只眼。 青年民警开门就看到林惊蛰隐匿于光中,幽若寒潭的眼睛,仿佛猫科动物,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泛着诡异的红光。 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看着林惊蛰这张瘦弱稚嫩毫无攻击力的模样,忽然好奇他之前为什么会笃定林惊蛰有嫌疑。 林惊蛰缓缓抬头,细碎的短发随着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坠到后面去,露出一张干净稚嫩的脸,声音却是不符合面目的沉稳低哑:“我可以出去了么?” 青年立刻肃穆起来,严厉地说:“你不要以为自己的嫌疑解除了。” 林惊蛰温顺地点点头,换了个问题:“那我可以喝杯水吗?” 这个提议很正常,就算是真正的犯人,这点要求也得基于人道主义给予满足,更何况现在没有证据,派出所没有资格拘留林惊蛰。 而且…… 他本就是来放林惊蛰走的。 他冷着脸走上前,在林惊蛰诧异的眼神中,拿着钥匙为她解开了镣铐,然后蹲下身,为她解其他关节处的禁锢。 林惊蛰嘴角微不可见往上扬了一下,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警告她:“你可不要以为你就万事大吉了。” 林惊蛰闻言挑了挑眉,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待他将所有的桎梏都解除之后起身的时候才凑上前,一向波澜不惊的眼睛竟然荡起波澜。 “同志,对有前科的人不要有偏见嘛。” 青年一怔,林惊蛰从审讯椅上下来,调侃道:“不然怎么帮助我们回归社会啊。” 林惊蛰跟随青年离开了审讯室,然后收到一张知情书,经林惊蛰刚刚一席话,青年的态度明显好许多,还告诉她签字笔墨水不多了,得使劲写才行。 林惊蛰点点头,拿着笔,用笔签了自己的名字。 青年看她写自己名字写的龙飞凤舞倒和她颓然阴沉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不由得感慨,字如其人或许也不一定对。 “怎么了?”林惊蛰问道。 青年摇摇头,从她手中接过单子,评价道:“你这字写的挺好看的。” 林惊蛰闻言,愣了愣,神色一下温柔下来,解释道:“这手字是我爸教的。” 她和青年说了声谢谢,打算就走了,却没想到被青年喊住了,他提醒林惊蛰:“你男朋友在外面等你,你别错过了。” ? ……这是什么无中生有的恐怖故事? 林惊蛰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疾步走到已经安静下来的警务大厅里,就见王震球那个坑货百无聊赖地正和女警们聊天逗趣并收获一众在场男士的鄙视。 王震球一见到她,眼睛都亮了,他笑着说:“多亏几位姐姐吉言,这才多久啊,没想到我家惊蛰这就出来了。” “……”他究竟在扯什么犊子? 王震球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在众人的调笑声中,拉着她离开了派出所。 走到无人的寂静处,林惊蛰丢掉他的手,而他也顺势和林惊蛰保持了距离。 “这个梗你是过不去了是吗?” 王震球本还想问什么梗,然后迅速反应过来,他拖长调子“哦”了一声,不接黑锅:“可这一开始是你先提的。” 林惊蛰抹了把脸,不跟他纠结这个无聊的问题,点到她最关心的问题:“你跟着我到底要干什么?” “或者说,你究竟隶属于哪门哪派?” 王震球耸耸肩,玩世不恭地说:“你猜?” “我看你这不要脸的做派,该不会是全性的人吧?” 王震球笑而不语。 林惊蛰静静地望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看出点别的东西,但很可惜,看了许久一无所获,她问:“我从来没有自我介绍过,你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谁告诉你的?” 她走上前,左眼在黑夜中泛着暗红色光,属于眼前人的死线错综复杂地纠葛着,她只需要轻轻割断一根,就可以将他送进地狱。 她缓缓抬起右手,意料之外的是,在她的视线盲区,右边却忽然飞来一只飞针,她来不及反应,只得放弃了进攻,险而又险地与飞针擦肩而过。 反应过来时,王震球已经离她很远了,遑论触碰这个人的死线。 王震球脸上玩世不恭的表情已经散去,他探究地看着林惊蛰,许久蹦出一句:“情报有误啊。” 第9章 然后,眼中划过兴奋的光芒,他激动地问:“我说,你要不要把这手段教给我?” “教不了。” 林惊蛰干脆利落地拒绝了他。 “欸,为什么?”他跟条随风摇晃的彩旗一样,夸张地左一晃荡、右一晃荡,“明明超好玩的。” “竟然就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拿不到嘛?” “可恶。” 他跟个没拿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就差撒泼打滚了,林惊蛰嫌弃地退后一步,却不想这个人已经不要脸地滚到她身边了。 “不过没关系,时间很长,总会有办法的,”王震球拉住她的裤脚,不计前嫌,于空中伸出手,笑道:“公司经过此次事件评估你仍然具有危害社会的可能,所以得派一个人看着你,我嘛,自告奋勇就这么来了!” 林惊蛰皱着眉,心道,公司?那还真是个大麻烦。 如王震球所料,林惊蛰没有回握他的手,他趁着林惊蛰走神的时机,牵住了林惊蛰的手,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着她的手把自己提起来。 王震球招招手,跟她打招呼,说道:“所以,我之后就是你的监护人啦。” 林惊蛰冷着脸,见王震球叉着腰,嚣张地说:“先叫声爸爸吧!” 呵呵。 林惊蛰宁愿回去坐牢。 -------------------- 第5章 新生 ==================== 王震球这个糟心玩意,让林惊蛰避闪不及,正思考怎么解决这个公司送来大祸害呢,就接到一个陌生的电话。 她接通后发现是监狱里的警官,占英莲。 占英莲是她在女子监狱时看管她的狱警,她中年失独,将一腔悲痛全都投注于工作中,几乎没有自己的生活,对监狱里犯人用的心思比其他人多多了。 尤其是对一些命途多舛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获罪入狱的可怜女人,她表现出了超出一般的同理心,也因此显得尤其不“专业”。 “林惊蛰,韩所今晚跟我问了你的事。” “你知道吗?你因为打架斗殴差点进去。” 林惊蛰靠坐在旅馆的床上,她无趣地点开电视,刚好播到黑龙江卫视,上面不知道正在循环第几遍《甄嬛传》,里面正演到甄嬛长街罚跪那一段。 林惊蛰注意力当然没在电视上,她将手机开了免提,将其甩到床上,闭上眼听占英莲苦口婆心:“咱们监狱关押的都是重刑犯,像你这样这么早就放出来的,少之又少。” “你就不能好好珍惜机会,早日回归社会。” “你还那么年轻,比狱中大部分人要幸运多了,有的是机会重头再来。” 林惊蛰进去的时候,年纪很小,本应该关去少管所,但是她犯的重罪,直接转去了占英莲所属的女子监狱,“幸运”地成为了里面最年轻的一批。 林惊蛰扯了扯嘴角,慢吞吞地说:“您说得对,我真是还不知好歹了。” 批评与自我批评这套她从来都是嘴上功夫,根本没从心,就想着把占英莲糊弄过就可以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做人,不给您添麻烦。” 不过这套骗骗别人还行,骗看着她长大的占英莲就不够看了,占英莲听着林惊蛰平稳的声线就知道这家伙根本就是闭眼胡诌,她拿着手机,在狭小的休息室里缓缓踱步,室内的白炽灯照不到外面,可她还是望向窗那边,看到了专为犯人所设的放风的广场。 要是单单只通过林惊蛰的材料,看不到那些废旧的纸堆背后那个真正的林惊蛰。 林惊蛰和她材料上所写的“穷凶极恶”完全相反,8年生涯,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趁着放风时躺在椅子上晒太阳。 占英莲朝她走过去,然后林惊蛰立刻反应过来,跳下来,然后站得笔直,向她躬身,恭敬着向她敬礼。 占英莲问她为什么在这里晒太阳,林惊蛰想了想说:“嗯,这样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 占英莲疑惑,说:“你什么也不做就等着时光流逝,不就是浪费时间吗?” 林惊蛰闻言,竟然面色温柔,露出不符合年纪的成熟:“人出生就是要死的,到死前可不就在浪费时间?” “那不一样。”占英莲纠正她,“你这是虚度时光。” 林惊蛰没有反驳。 占英莲回忆过往,听着8年过去,无论是在狱中还是在外面,林惊蛰都始终这样毫无波澜,平静地犹如一潭死水,又对比她这样的年纪,不由得心生惋惜,她质问道:“林惊蛰,你能不能不要再混日子了?” 林惊蛰想说,混日子也没什么不好。 而占英莲怕的就是她说这样的话,她说:“我会去找你。” 然后赶紧将电话挂断。 心中的弦松了,林惊蛰侧着摔到床上,抓起床边被她放到一边的手机,点开手机发现微信界面多出一个红点,她忍不住去点,就看到一个陌生人的好友申请。 这谁? 林惊蛰不记得最近把微信给过什么人。 她懒得理,摁掉手机的关机键,将头蒙在床上,身体的重量在床上陷出一个深深的凹槽,林惊蛰疲惫到困倦,她眼皮扇动的速度越来越慢,伴着电视剧徐徐的台词,逐渐陷入睡梦中。 * 林惊蛰刚出旅馆大门,就遇到赶来的占英莲。 占英莲到了快退休的年纪,人看上去没轻松,倒显得愈发沉重了。 第10章 她个子高,体态微胖,难得没穿那身制服,但特殊的工作总让人觉得她盛气凌人,林惊蛰提着行李,倒没想过占英莲会真的赶过来。 她愣了半晌,直到占英莲又喊了一声她的名字,她终于回过神来。 “把行李带上,我给你找个房子住。” “啊?” “啊什么,你想一直住旅馆吗?” 那她倒是没那个钱。 占英莲苛刻地审视她,林惊蛰下意识绷紧身体,占英莲冷哼一声,道:“我看你是愈发懒散了。” 林惊蛰“呼”地一下,身体松懈下来,微微驼背,姿态放松地靠在旅馆门口的玻璃门上,叹道:“您火眼金睛。” 占英莲给她找的房子是一处老小区的旧房子,看起来大概已经有三四十年的历史了,连电梯都没装,房子修的也不高,在层峦叠嶂、高耸入云的楼房里矮得独树一帜。 “这是我家以前的老房子,我不打算租出去,你就先住着吧,等什么时候能自己单独出去租房子了再说。” 林惊蛰跟着她走进楼道,提着笨重的行李,一步步走到五楼,然后见占英莲打开房门,随后已布满灰尘的屋子,瞬间由于通风,从里飘出不少灰尘。 林惊蛰还没什么反应,可占英莲却挥挥手,灰尘呛得她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她朝林惊蛰解释道:“我不怎么回来。” 至于原因,林惊蛰很快就知道了,入门玄关处放置着一张青年人的照片,照片是黑色的,照片里的人和占英莲还有几分相似,她想这应该就是占英莲的儿子了。 她恭敬地朝人拜了拜,但占英莲喊她:“人死都死了,祭拜都是给活人看的,有什么用?” 她接过林惊蛰的行李,刚试了试就诧异地发现这玩意还挺重。 “你装了什么东西?” 林惊蛰尴尬地抹了把脸,将行李放到地上,拉开露出内里的样子,解释:“以前打工的地儿有个妹妹送的。” 占英莲蹲下来,翻了翻这些东西,然后看到几张试卷上页眉处写着“高考试卷”几个大字,愣了愣,忽然想起来林惊蛰因为坐牢这事好像错过了高考。 林惊蛰见占英莲怔愣的模样,也蹲下来,更局促了:“我不好扔,就带着一起走了,您别看了没什么好看的。” “我记得你成绩很好。” 占英莲冷不丁地提起一些林惊蛰自己都要忘掉的事。 “您提这些做什么。” 林惊蛰估摸着她又要说些可惜的话,赶紧合上行李,错开话题:“咱下去找个饭馆先吃饭吧。” 但占英莲还是把她害怕的话说出口了:“惊蛰,你要是当年没有杀人就好了。” 林惊蛰浑身一颤,心里翻江倒海,一些被刻意隐藏的记忆又浮现在自己眼前,绝望和决心同时缠绕着她,她狠狠咬住自己口腔的软肉,直到里面渗出血,才终于将骤然激烈的情绪压制下去。 她冷声道:“我不后悔。” 没有什么要是,如果。 那些多余的选项从来就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你父亲的事……” “没有人会为他报仇!”林惊蛰猛地站起来,难得情绪外露,“法律不会,道义不会,昭昭天理更不会眷顾我们这样的人!” “就算要承担罪责,可只要能杀了那个人,我就没什么能遗憾的。” 看来坐了8年的牢,她始终没有过任何悔过的心思。 她会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的罪行,但并不觉得自己有错。 “说到底我的事和您无关,”林惊蛰抹了把脸,口不择言,“您这样多管闲事实在让人厌烦。” 说完她就夺门而出,不愿再呆在那里,她由跑到走,然后漫无目的地走到一处公园里,抱起正在长椅上睡懒觉的猫,霸占了它好不容易捂热了的位置,无视它的哀嚎,闭上眼睛假眠。 猫刷一下就跑掉了,林惊蛰手中一空,木讷地睁开眼,见公园里除了几只偶尔路过乞食的流浪狗,空无一人。 她习惯性地从兜里掏出一两包狗粮,招呼它们过来,流浪狗眼睛一亮,忙不迭地跑过来,然后再在林惊蛰离几步远的地方谨慎地停下来,小心翼翼地盯着她手中的食物,一动不敢动。 这些狗皮毛都没好好打理,脏到打结,眼睛也是浑浊无光的,有的狗身上还暴露出血肉,看上去可怜极了。 林惊蛰见它们始终不肯过来,便从包装袋里抓起几颗狗粮,在它们垂涎的目光中将其投掷到空中,它们迅速跳起来,精准地叼住了。 然后咔咔咔地吃起来。 或许是食物太好吃,几次过后,胆大的几只狗慢慢凑近了,直到挨近林惊蛰脚下,见它们亲近自己了,她索性将两包狗粮全都倒在地上。 所有狗都顾不上警惕了,纷纷投入战局。 林惊蛰身后忽然响起一阵猫叫声,她转过头看到了之前霸占它座位的那只猫。 它来的时候又带了几只猫,林惊蛰猜这家伙可能是见打不过自己就带了一伙兄弟来收拾自己的。 不过,它始终没攻击林惊蛰,它带着兄弟们一哄而上和狗子们打起来了。 林惊蛰有点懵,慢半拍地提溜起一只猫,说:“等下,那是狗粮!” 就在这时,手机又响了,林惊蛰抽出手机接通了。 那头正是刚刚和她发生争执的占英莲。 第11章 没等她说话,占英莲风风火火地下达了命令。 “房子你住吧,行李我放在主卧了,次卧我锁了你别动,钥匙我放在门卫那了,拿钥匙的时候礼貌点,喊人于叔知道吗?。” “……” “还有,我给你找了个正经工作,老板电话号码我用便利贴抄写下来了,你回屋之后去客厅里找找,要去的话就跟人家打个电话。” “……对不起。” 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忽然停了,过了许久,那边的人找回自己的声音,她别扭道:“我都要退休的人了管两天闲事怎么了?” “您圣明。” 占英莲笑了笑,道:“在你拥有新的人生之前,好好爱惜我的房子啊。” 林惊蛰轻声道:“嗯。” 电话挂断了,林惊蛰心中盘旋的阴云忽得乍破天光,悄然散去。 地上的狗粮早就被席卷一空了,但战况依旧激烈,林惊蛰抱起打最凶的一只猫和它打起商量:“现在就去给你买火腿肠,先休战。” 猫咪转瞬间变了模样,变成一只乖顺的猫咪,用头亲昵地对着林惊蛰蹭了又蹭。 林惊蛰抱着它阻止一大帮子猫狗大军“忠心相随”,下达命令:“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给你们凑军饷。” 超市离这还有一段距离,林惊蛰买了小半箱火腿肠来回跑,那只凶恶的肥猫懒得躺在半空的箱子里,边啃火腿边睡大觉。 林惊蛰紧赶慢赶跑过来,发现原处的大军已经全都无了。 替补的是个金发红眼的蓝颜祸水。 王震球笑着朝她招手,眼见着她走过来,他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抱怨道:“我说,好歹通过一下好友申请啊。” 林惊蛰冷冷地瞪他,怀抱中偷懒的肥猫不知道是闻到什么危险的味道,从箱子里爬出来,刚冒出个头就被王震球轻飘飘撇了一眼。 “哎呀,怎么还有一只猫。”他漫不经心地说着。 他话音刚落,那猫像是见鬼了一样,惨叫一声,连滚带爬地从林惊蛰怀里跳下去,接着一溜烟就没了。 “……”她的猫狗大军呢? 王震球看出林惊蛰心中所想,摊开手,耸耸肩,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跟我可没有关系哦。” “……” 我信你个鬼。 -------------------- 第6章 夜市 ==================== 林惊蛰自认遭受社会毒打多年,早已百毒不侵,未曾想到人生漫漫取经路遇到王震球这个烦人的妖精,她大为震撼并又一次没绷住和他大打出手。 王震球一身手段乱七八糟,看的林惊蛰眼花缭乱,然后当她看到这家伙把神格面具搞出来,变身孙悟空后,彻底无语。 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连全性那群疯子的手艺都能通吃? ……她好像把自己也给骂进去了。 她站在原地,一身狼狈得很,乱糟糟的短发也被烤焦了,她烦躁地揉了揉头发,薅下好几根头发,她心想,不把这个祸害除掉她是别想过什么安生日子了。 她捂住右眼,左眼悄无声息地开始慢慢转动,王震球的身影逐渐变得模糊,成为一个根根清晰的红绳,她缓缓垂下右手,袖中的小刀在重力的加持下掉到手心,她熟练地轻轻抓住刀柄,锋锐的刀刃在昏暗的路灯下折射出诡异的冷光。 她步履轻慢,脚步无声,王震球的神格面具对她造成持续性地伤害,她没有防御的想法,仿佛没有痛觉,快得几乎看不到影子。 王震球向后退了半步,给了林惊蛰可趁之机,她冲上前,刀光剑影间神格面具居然有了破碎的迹象。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边皲裂的痕迹,环顾四周寻找不到林惊蛰的踪迹,心里刚冒出个问号,耳边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就算是在战场上,你还是要用游戏的态度吗?” 王震球循着声音转回头,就见林惊蛰已从地面越过半空,手中持刀冲到他身前,他拿起武器往前探就仿佛将半个怀抱,将林惊蛰团团围住。 林惊蛰紧握住短刀,迅猛地刺过来。 凛冽的刀风吹开了王震球额前的碎发,在这种时候他竟然没想起来要避闪这回事,他瞪大眼睛,只注意到林惊蛰幽若死水一般的眼睛,此时正有一只越过一层层薄薄的膜绽放出夺目的红光。 这家伙,该不会只有左眼能用吧? 在这种生死一线的时刻,王震球竟然想起几次打斗林惊蛰都因为右方这个角度吃了大亏的事,他不由得生出探究的心思,为心思所牵动,他伸出手从林惊蛰右方触碰到了她的脸。 寒冷的夜里,林惊蛰右方吹来的冷风忽然停了。 预先的轨迹忽然在王震球眉心前几毫米处偏离了方向,越过她眼前鲜红的死线,点到一个毫无关联的空白处。 她眨了眨眼睛,眼中汹涌的灵炁迅速散去,咫尺之间只见锋锐的刀尖点破了身前人眉间一处皮肤,皮肤层下流动的血液破口而出,从上至下,沿着皮肤漫漫滚到王震球的嘴边。 王震球发现一个秘密,真心实意地觉得快然。 他像是忘记了林惊蛰依旧持刀随时都能取下他的项上人头,反而将自己又林惊蛰的方向凑近了些,眉间的刀刺得越来越深,鲜血流得越来越欢。 他却捧着林惊蛰半张脸,开心地和林惊蛰确认自己猜测的信息:“惊蛰,你右眼是不是失明了?” 第12章 林惊蛰眼球微微颤动,她忽地拔出刀,然后迅速从半空中坠到地面。 王震球收了面具,形容狼狈地跟着她坠到地面,与她相对而立。 她收回短刀,伸手遮住了自己的右半张脸,发自内心地感慨:“王震球,你还真是个变态啊。” 林惊蛰心中原本汹涌的杀意被他这样意外的一招杀了个措手不及,完全失去了动手的想法,她长叹一口气,心道,算了,他难道还能跟自己一辈子不成? 她背过身,听到身后的呼唤声,微微偏头,月光温柔地勾勒着她清秀的眉眼,圆润的鼻尖上舞动着皎白的月光,杂乱的短发丧气地耷拉在她的耳边,她毫无威慑力地警告身后的人:“如果你不想把自己玩死的话,最好离我远点。” 王震球闻言一愣,嘴角下撇,眉头微蹙,做出思考的模样,耳边响起一个沉稳的男声:“球儿,你听到人家说什么了吗?” 王震球“嗯”了一声,他望着林惊蛰越走越远逐渐消失的背影,问了个啼笑皆非的问题:“林惊蛰该不会喜欢我吧?” “呃”男声的主人被他这话吓得摔了出来,显出真实的模样,是一个长得颇令人怀疑有鼻子有眼的肉灵芝。 肉灵芝扶额,尽管跟了王震球这么多年,还是被他清奇的脑回路一次次震碎三观。 “你想多了,她明明差点杀了你,怎么可能喜欢你?” “哦”王震球对林惊蛰方才的行为满不在乎,甚至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对啊,她明明能杀我,为什么要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 “她烦我烦得要死,杀就杀了,干嘛还要中途收手?” 王震球右手成拳捶了一下左手,恍然大悟:“我觉得她喜欢我。” 肉灵芝见他推理得起劲,知道他已经完全陷进自己的想法了,八匹马都拉不住,不由得长叹一口气,心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防止王震球继续作死。 * 或许是上次起到了震慑作用,林惊蛰果然过上了几天安生日子。 她按占英莲的安排,在市中心的某个大型连锁超市当收银员,花了半天学会了使用收银机,后半天已经能一边收银一边走神摸鱼了。 超市的工作繁忙,她得从早上8点一直站到下午3点,或者轮班从3点一直待到晚上10点。 晚上还好,白天就得早起,简直要了她老命。 她根本就起不来,在又一次踩着上班线后,林惊蛰明智地选择和其他人换班,同事们几乎都是女孩子,晚上上班并不安全,听说林惊蛰愿意跟她们换,忙不迭地一个个改了自己的工作时间。 但是林惊蛰一个人的排班时间毕竟有限,上不了所有人的晚班,但幸好林惊蛰从此霸占了晚班的位置,跟她一起上晚班的同事有了安全感。 这个安全感来源于林惊蛰刚来第一天就徒手抓了三个偷超市货物的贼,那之后林惊蛰跃升成为超市里年轻女孩子的偶像,但她不清楚内部是个怎么情况,只知道这里的人莫名对她很热情,连盒饭都蹭了不少顿。 连饭钱都省了。 今晚下班早,她点开手机屏幕,显示晚上九点。 林惊蛰揣回手机,双手合十反手翻掌向上,伸直手臂,踮起脚,像只大猫,一边打着哈欠一边舒展了自己的筋骨,她晃了晃头清醒了许多。 她朝柜台里离开的几位姐姐笑着打了招呼,踱步走到更衣间,敲了敲门,听到里面喊“进”之后,打开门走了进去。 大家下班一个比一个积极,才五分钟,人都快走完了,更衣间这会儿就还剩两三个跟她同龄的姑娘了,她们和林惊蛰是前后脚上班,总觉得自己属于“同期生”相比起超市里的其他人总是要亲密更多的。 平日里上班下班都紧挨着一起。 林惊蛰莫名其妙被她们擅自拉入伙,下班的时候总会催她:“小林,你快点啊。” 林惊蛰轻轻地应了一声,脱下工作服,从衣柜里抽出一件靛蓝色的卫衣,又套上了一件厚外套,中间听她们商量要不要出去逛夜市。 “以前下班晚我们还赶不上,今天赶上了可以逛一逛。” 他们工作地址刚巧就和夜市的地址相邻,出门到夜市也就几分钟的事,几个姑娘开心得很不住地说夜市上的东西有多有趣、多好玩。 林惊蛰拿手往后梳了梳短发,她早上刚洗的头,头发蓬松得炸起来,远看着跟个狮子似的,她对着镜子,对着自己的造型叹了口气,觉得实在有碍市容,便找了个棒球帽戴在头上。 刚戴上就被人从后面拍了拍,林惊蛰转过头,就见一个面容清秀,妆容精致的小姑娘笑着问她:“我们喊你好久了。” 林惊蛰“啊”了一声,说道:“抱歉。” “没关系啦,”几个姑娘聚在一起呵呵地笑,“我们刚刚问你要不要一起逛夜市。” 林惊蛰想了想应该能赶上地铁末班车,便点了点头:“好啊,一起吧。” 没想到几个姑娘竟然诧异地“欸”了一声,林惊蛰疑惑地看向她们,却听她们解释道:“以前总看你行色匆匆还总不跟我们一起玩,以为你有男朋友呢。” 呃,这是个什么逻辑? 林惊蛰淡道:“我没有。” “真的?” 林惊蛰木着脸关上了衣柜。 “好啦,有也不耽误你跟我们一起玩呀!” 第13章 她们拉着林惊蛰活力四射地往外冲,哼着没听过的流行歌曲,然后又莫名其妙地笑在一团。 林惊蛰为她们的气氛所感染,松了手,落在她们身后,竟然也跟着勾起嘴角,面容鲜活了一些。 “小林。”有人戳了戳她的肩,“那个人是不是在跟你打招呼啊?” 林惊蛰顺着那个人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就见车水马龙的天桥之上正站着一个金发青年,他伸出半个身子,招了招手,头靠在桥面上,眼中晃动着艳丽的红光,背影忽明忽暗。 林惊蛰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撤掉,刚巧就与他在重重叠叠、光影交织、五光十色的城市霓虹中相对而视。 王震球似乎还没见过她笑,见状愣了半晌,半空中的手僵住了,直到林惊蛰冷下脸,才从刚刚的幻境中清醒过来。 他跳起来,装作刚刚的怔愣不曾存在,晃了晃手,然后双臂相合在头上比了个大大的爱心。 这一举动逗笑了在场绝对大数的姑娘。 她们问:“那个帅哥是谁啊?” 她们心有灵犀地互相对视几眼,就见林惊蛰的脸色明显更冷了,猜道,肯定是林惊蛰的男朋友。 林惊蛰转过头,将头上的棒球帽往下掖了掖,遮住半张脸,低声道:“不认识。” 姑娘们哈哈大笑,促狭地逗弄林惊蛰:“真的不认识?可我看他快过来了欸。” 林惊蛰脚步一顿,跟躲鬼一样,迅速大迈步朝外走,大家眼看着她身影快消失了,结果又倒转过来走了回头路,听她轻声嘟囔:“我又不欠他的,干嘛要躲。” 接着她拍了拍其中一个人的肩,说:“抱歉,今天先不去了。” 那个人笑容暧昧,一副十分理解的模样,善解人意道:“嗯嗯,还是你男朋友重要。” 林惊蛰伸出来的手一僵,还没等她出口解释呢,这些人就把她丢到原地快乐地投身到夜市中琳琅满目的小商品里去了。 林惊蛰捻了捻帽檐,抬头,露出一双眼,见王震球从天桥上快步跳下来,然后安稳地落到她身前,手贱地挑起她的帽子,帽中遮住的碎发随着动作又坠到她额前。 林惊蛰没想到他回来这一手,惊诧地夺回帽子,刚巧触到了王震球的手。 她跟触电一样,火速收回自己的手,结果这一来一去帽子掉了,落到王震球手上。 王震球也没想到会这样,他错愕地盯着手上的帽子,竟然不知道说点什么了,往常舌灿莲花的人到这会儿竟然就憋出一句:“晚上好。” 林惊蛰呵呵冷笑,额头青筋直冒,后悔没割断王震球的死线了。 “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 第7章 宵夜 ==================== 合理的解释? 王震球还真有。 从刚刚的错愕反应过来,他又是个那副五毒俱全的妖精模样,他边笑边哄着将手中的帽子重新安稳地戴在林惊蛰头上,遮住了她那头炸毛,顺便贴心地将一两缕碎发别到她耳后。 不过行到半途,手被林惊蛰打掉了,不得不前功尽弃。 他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回答了之前问题:“哎呀,最近有杀人魔出没哦,我这不是担心出事,过来接你下班的吗?” 林惊蛰闻言,心存怀疑,问道:“你是担心我,还是担心杀人魔?” 王震球竟然回道:“嗯,都有啦。” ……去他大爷的。 林惊蛰意识到越理王震球他越起劲,于是开始拒绝说话,闷头往前走,任王震球在她身后喊她多大声,也不回头。 王震球挠了挠头,有点苦恼,被眼尖的小贩瞅着了,他赶紧见缝插针地推销自己卖出不去的花。 王震球死马当活马医,买了一大捧花,跟到林惊蛰身后,拉住了她的手。 林惊蛰转过身,见身后人金色的头发和眼前金黄色的花束融为一体,而那人笑得灿烂,跟献宝似的把花往她那推了推,可林惊蛰惊恐地赶紧捂住鼻子离他越来越远。 王震球疑惑地歪了歪头。 林惊蛰不住地打喷嚏,到后来竟然呛出了眼泪,她赶紧从兜里掏出之前超市送的口罩戴在嘴上,过了好久,扶着地铁入口的石砖爬起来。 她眼底微红,泛着水光,楚楚可怜。 但说的话就没那么好听了。 “王震球,你个瓜娃子!我花粉过敏!你要我死啊!”她愤愤地指着他怀里那一大捧花,骂道,“而且谁会送活人菊花?!你咒我死啊!!” 王震球垂首,见怀中绽放的鲜花,答道:“跟玫瑰也差不多嘛。” 林惊蛰怕他发神经再去换一捧玫瑰,连忙说:“不准买花。给!我!丢!掉!” 王震球听话地把花丢到了地铁旁的大垃圾桶里,然后走到距离林惊蛰几米远,停下来,换个方式:“那换个方式,我请你吃饭吧。” 林惊蛰猜疑地望着他。 王震球补了一句:“我付钱。” “……好。” 王震球一愣,然后笑了,心道,早知道她这么好拐,他之前费那么多功夫干嘛。 他们乘坐地铁先去林惊蛰现在的住处,他们乘坐的是晚班车运气好没赶上晚高峰,地铁上里空荡荡的,两个人完全可以从车厢头到车厢尾,把座位坐个遍,毫无阻碍。 一进车王震球就选了个靠门的位子坐下,他本以为林惊蛰会离他很远,却没想到她就选了他所在的长座。 第14章 王震球微微偏头,瞥了一眼身边的林惊蛰,刚想说话,就见她像是忽然反应过来似的,欲盖弥彰地从王震球靠门的位子滑倒长座的另一端,挨着另一扇门坐定。 他望着玻璃窗里他和林惊蛰的倒影,一个仰躺着坐的颠三倒四,一个把着栏杆正襟危坐,不时捂紧口罩,神色痛苦地又打了个喷嚏。 林惊蛰与他一同望着镜子,见他倒映在模糊的玻璃中都掩盖不住的笑容,忍不住怼道:“笑那么傻做什么?” 王震球闻言笑容更大了,眉眼弯弯,答道:“你倒霉的样子是真的很搞笑啊。” “……”你大爷的。 林惊蛰呵呵冷笑,道:“我看你是为了找乐子,专程整我。” “惊蛰不要那么想我嘛,我可是会伤心的。” 林惊蛰见他灿烂地快开花了,斥道:“你要是能伤心,那还真是谢天谢地了。” 王震球把住栏杆偏过头,歪了歪头,好奇:“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个形象啊?” 林惊蛰眼皮跳了挑,心想,这人是完全没有自知之明啊。 她放弃了挣扎,连气都懒得生了:“反正不是什么好形象。” 王震球“哦”了一声,表示自己听懂了,然后擅作主张越过楚河汉界,滑坐到林惊蛰身边。 林惊蛰闻到他身上那股还未散去的花香,咳得惊天动地,缩着身体不住地往角落里躲,王震球立即举起双手捧起林惊蛰的脸,隔着口罩轻轻拍了拍她的脸,瞬时间林惊蛰便被一个椭圆且半透明的金色罩子罩住,隔绝了外间依旧弥留的花粉。 林惊蛰眨了眨眼,打量着王震球得意的神情,半问半猜:“金光咒?” “错!”王震球收回手,右手推了推鼻间不存在的眼睛,难得神色正经地和林惊蛰科普,“是金钟罩哦。” “不过那玩意需要多年的内功,我道行尚浅,所以稍微做个改良,刀枪不入虽然做不到,但做个简单的防护罩还是没有问题的。” 林惊蛰眯起眼,狐疑道:“人家少林的绝技能教给你?” 王震球闪烁其词:“谁叫我人见人爱呢,前辈看着我总要跟我切磋几招的,看着看着就会了呗。” “……”我看你是挨了不少打。 林惊蛰隔空点了点王震球的手,又问:“所以,施术前提是要触碰到施术者吗?” 王震球没料到她会问这个,自满的神情一下子卡住了,他皱起眉,捂着额,做作地做起思考的模样,半晌,答道:“……需要吧。” 竟然是个疑问句吗? 林惊蛰木着脸,毫不犹豫地断定王震球这家伙刚刚肯定是故意的。 但她看在王震球帮她一回,选择轻轻揭过。 列车在经过几站后终于抵达目的地,他们一起下了车,出了地铁口就近找了一家韩式料理店,点了两份韩式炸酱面和几个可乐炸鸡。 林惊蛰刚啪嗒一声扯开一次性筷子,就见端上来的炸鸡留着肥油,顿时没了胃口,她放下筷子,让服务员帮忙点了一杯热茶,转而拿筷子将面上的酱料均匀地拌好。 王震球坐在她对面一动不动,林惊蛰夹着拌好的面条,被他盯得愣是吃不下去了。 “……你该不会是不会拌面吧?” 王震球也好奇:“这还需要拌?” 林惊蛰无语了,她抢过王震球面前的筷子,帮忙掰开,然后拉过他的面碗给他拌好了才把面又推回给他。 刚好服务员把茶上好了,林惊蛰端起茶喝一口,肠胃顿时舒服许多,她心情也好了,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撑着头见王震球捡起面碗上放好筷子,吝啬地夹起一两根面条塞进嘴里,然后说道:“味道好像不太一样。” 林惊蛰翻了个白眼,一边喝茶一边调侃道:“你是从哪座山里走出来的少爷,这么不食人间烟火?” 王震球神秘道:“你猜?” 林惊蛰懒得猜,她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尤其是王震球的,知道多了她肯定是要倒霉的,不如不猜。 王震球见她没有下文,便也转过这个话题,提起杀人魔的事。 蓉城最近出了个连环杀人案,准确来说是连环失踪案,不时有人在晚上失踪。 受害者没有共同点,男女老少都有,一开始警方也不没太在意,毕竟按照经验很多失踪尤其是成年人的失踪案,除了妇女拐卖这类存在共性的大案,很多都是当事人主动造成的结果。 要么是躲债,要么是躲人,要么就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一时走失了。 但是随着“丢”的人越来越多,特别是一个中学生也莫名其妙失踪,父母不按失踪按谋杀报案,这件事才彻底浮出水面。 调查结果显示这些受害者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失踪前莫名其妙在监控的眼皮子底下消失。 这显然突破常理,令人毛骨悚然。 “这应该是异人做的。” 王震球点点头,回道:“所以,这活就转给公司了。” “这个人‘收集’那么多人干嘛?” 王震球耸耸肩,面色沉下来,淡道:“我也想知道。” 林惊蛰咬了口面,嘟囔着:“你都不知道,问我干嘛?我还能比你清楚?” “说不定嘛,”王震球奉承道,“你出身全性,肯定比我们这些人见多识广。” 林惊蛰从来不晓得,全性什么时候也可跟一两个好词挂到一起谈。 第15章 她又想了想全性和这件事的关联,心道,这么邪气,倒也不是没可能。 不过……以她之前的见识,全性那群人都是些无拘无束的疯子,搞事搞得这么藏东藏西的反倒没有他们嚣张的神韵。 呃,难道她之后全性大换血了? 等等,林惊蛰问:“你怎么知道我是全性的人?” “知道你名字的时候,顺便了解一下。” 林惊蛰蹙着眉头,有些不悦:“你到底知道多少?” “也不多。”王震球笑道,“嘛,以后会慢慢了解完整的。” “以后”这个词不仅代表着不确定性,还蕴含着漫长的时间。 仿佛林惊蛰这样有今日没明日得过且过的家伙有明确的未来似的。 林惊蛰听懂了其中的内涵,轻声道:“看来你还真是把之前劝你的话当耳旁风。” 王震球笑而不语。 饭后,两人并肩漫布在空荡荡的人行道上,城市边缘的灯光比不得市中心,路灯昏暗,看不清晰,林惊蛰在黑暗里视力不好,默不作声地走在盲道上。 直到盲道在路边车道上骤然断掉,她默默地顿住脚步,结果被王震球牵住了。 林惊蛰不肯按着王震球指引的路线,踩下台阶,反倒松开牵住她的手,居高临下地问:“今晚,你跟我这个外人说这些,是在试探我?” “你怀疑我,是不是?” 王震球抿着唇,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许久过后以开玩笑的方式肯定了她的说法:“毕竟也不是没这种可能,总要小心一点嘛。” 林惊蛰道:“这么麻烦做什么?” “你累不累?” 王震球闻言一愣,见林惊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跳下台阶,讽刺道:“你这人心机真重。” 王震球诧异地看着林惊蛰转了个弯,向一处居民楼走去,这才后知后觉林惊蛰到家了。 “注意安全。”王震球掏出手机,提醒道,“通过一下好友申请,有事随时联系。” 林惊蛰满不在乎地挥挥手,言辞隐晦地拒绝了:“再说吧。” 瘦小的身躯随即融入夜色中。 消失得无影无踪。 -------------------- 第8章 牵扯 ==================== 自出料理店后,林惊蛰就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 那种被人监视的不适感如芒刺背。 林惊蛰果断拐了个弯,和住处越离越远,她由走变跑,身影如同幻影,在城市的丛林间浮光掠影,直到跑到一处空旷的工地才停下脚步。 她缓了一口气,垂下手,短刀随即落到手中,刚转过身,就看见一个穿着旧时军装的矮老头推开围栏走进她的视线范围内。 来者是全性的炼器师苑陶。 “您老风采依旧啊,老胳膊老腿看起来还挺好使。”林惊蛰嘲道。 老者脸上遍布岁月的沟壑,又长又深的纹路勾勒出一个阴狠老者的形象,他手上摩挲着暗棕色的龙珠,互相撞击、摩擦发出刺耳的滋滋声。 “你这丫头嘴还是那么臭。”老者狞笑道,“看来这几年牢是白做了,尊老爱幼这点基本道德都没学会。” 林惊蛰左眼闭上,又缓缓睁开,血红的世界里,眼前人的身影模糊,化成一团团纠葛的红线。 她转了转手上的短刀,笑着怼他:“瞧您这说的,咱们全性这种对同门都能喊打喊杀的地儿,还能讲究道德这种虚头八脑的东西?” 她话音刚落,那几颗威力颇大的珠子迅猛袭来,她现在可比不了以前,血条短、数量还少,这会儿只要挨苑陶的珠子一下势必当场升天。 于是她躲着追着她打的珠子,身躯灵巧地越过一次又一次攻击,在缭乱的攻击圈中,她摔到地上,终于看清了虚空中快速飞舞的红线,她沉稳地以手撑地,把整个人往前轻轻一送,割断了一根红线。 只听得一下清脆的响声,她熟练地滚出爆炸的中心,然后敏捷地跳到工地一处刚筑好的墙柱上,脚尖微微点在上面,顶着苑陶怨毒的眼神,早有预料地偏过头,向后刺中了一颗细小的珠子,刀尖与珠子相撞“叮”地一下彻底碎了。 林惊蛰手臂为之一振,手骨被挫伤了,她下意识丢了已经碎掉的短刀,收回手。 她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林惊蛰捂住自己手上的右手,俯视地上胜券在握的苑陶。 苑陶仰视着她,阴笑道:“臭丫头,你明显弱了好多。” 林惊蛰被他点破,也不惊慌,平淡地“哦”了一声,戳破他:“这就是你敢孤身前来受死的原因?” 炼器师只能凭借外物加强自身的实力,本身并不强,这是圈里众所周知的事。 所以,一个有所成就炼器师比平常人更惜命,轻易不露面,即便苑陶是其中一朵从全性的恶土里开出来的奇葩,也不妨碍他使各种下三滥的招数,外带一两个辅助保命。 但这事,他自己心知肚明就可以了,用不着一个乳臭未干的臭丫头提醒他。 他啐了一口,嘲道:“死鸭子嘴硬。” 珠子瞬间闪出耀眼的光芒,齐齐冲向林惊蛰,偏要堵住她的生路,苑陶眼中的精光一闪而过。 他盯着林惊蛰那双幽若死水的眼睛,垂涎三尺:“今晚,你的眼睛我要定了。” 在珠子动作的同时,林惊蛰头朝下,放松躯体将整个人坠进空中,动作迅速的空中旋了一个圈,右手间忽然变出一个泛着银光的硬币。 第16章 林惊蛰将硬币抛在空中,割断了眼前最脆弱一条红线。 用水泥铸成的建筑被割断了脆弱的连接,摇摇欲坠,然后在重力的加持下,七零八落,一阵巨大的粉尘扑起来,它包裹着摧枯拉朽的建筑物,在轰隆隆的声音里,和下坠的林惊蛰一同零碎地铺洒在地上。 原本攻击地好好的珠子忽然失去了方向,在辨不清方向的迷雾中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撞,将本就零落的废墟拆得更碎了。 只要看不到她的尸体,就不能证明她死了,反而是攻守转换的一种信号。 林惊蛰这会儿不定在暗处等着砍他呢。 苑陶紧张地四下张望,珠子们也跟着自己的主人一起,浮在空中,监视四周。 “您老眼神还没我好呢。” 苑陶身躯一僵,脖子忽然被人轻轻摁住,他用余光瞟到一片反光的玻璃碎片,碎片全身都是锋利的,林惊蛰颤抖的右手紧紧握着它,指节间被碎片划伤的位置不住地流血。 “你实在太烦人了。” 林惊蛰不给苑陶反应的机会毫不犹豫地握着玻璃刺向苑陶脖子上的大动脉,然后意料之中地被一个人抓住了手。 “停手。” 林惊蛰转过头,看到了涂君房。 她放下手,退了一步,和两人保持着刚好能看清红线的位置,和刚露面的涂君房打了个招呼。 “涂爷,你道德真高尚,专爱拉偏架。” 林惊蛰嘴臭在烂人遍布的全性都算得上独树一帜的,涂君房要是跟她计较早被气死了。 他和林惊蛰解释,是全性的人知道她出狱了想来见见她。 林惊蛰诧异地挑了挑眉,不可置信地说:“转性了?大家变得这么友爱?” 当然不是。 说来说去,不过是她爸那点旧事。 她爸生前是个脑子有点问题的术士,根据她当年追查凶手的情况,她爸当年执意要复原八奇技里的风后奇门和大罗洞观,不知道倒腾了些什么东西,给全性的人一顿忽悠真以为这世上存在仙术的遗产。 以至于,到现在全性的人到现在还对此深信不疑,并觉得林惊蛰也知道内情。 但她知道个屁,她连她爸是怎么是死的都得自己去找寻真相,在她爸死前她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学生,仅剩不多的烦恼就是同学傻逼和老爸总不回家两件事而已。 还只是个以为异人是修仙小说这类中二少年幻想出来的东西,屁都不懂。 林惊蛰听了涂君房转述的情况,问:“龚庆是谁?” 涂君房无语:“代掌门。” “四张狂是谁?” “……” “吕良谁?” “……” “丁嶋安真加入咱全性了?” “……” 涂君房明白了,林惊蛰做了六年牢早就脱离社会了,是真的一问三不知。 他总不能跟一个脱节的人从头到尾解释一遍吧。 那还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加上中间还夹了个老不死的苑陶,他真是头疼。 林惊蛰也看出涂君房的烦恼,跟他摊牌:“你看,我什么也不知道,以前你们不信,现在总信了吧。” “我现在就是个只能守着自己一亩三分地的废人,别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了。” 涂君房说:“知道了。” 他想,今晚简直就是一场闹剧。 “对了,咱全性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人今晚也过来看我吗?” 涂君房疑惑:“没有,今晚就只有我们两个,怎么了?” 林惊蛰望着远处,心下思索,所以那不是全性的人? 那到底是谁在盯着她? 见林惊蛰不肯说,涂君房也不在意,拉着叫嚣要挖林惊蛰眼睛研究的苑陶转瞬间离开了现场。 这种如影随形的注视真让人不爽啊。 但林惊蛰找不出元凶,便只能按兵不动,她拖着疲惫地身躯回了现今的住处。 关上门,颓唐地挨着门滑坐玄关口。 屋子里黑洞洞,阴森森的。 林惊蛰什么也看不清,用尚且完好的左手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左边的开关,客厅的灯随即亮起来了。 右手的伤口还得包扎,这一身狼狈的装束也得赶紧换掉。 但林惊蛰什么也没做,她抹了把脸,悬着受伤的右手,整个人慢慢蜷成一个蚕蛹,头埋在腿上,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心头忽地一空,忽地想起被她压在枕头底下的东西,来不及安置自己的疲惫,连滚带爬地站起来,跑到自己的卧室里,掀开枕头却发现这里什么也没有。 她忽地浑身一冷,像被泼了一盆冷水,焦急地在房间里四处翻找,终于在床头柜上找到的那件物品。 是一张被密封完好的相片。 上面印照着一对面容相似的父女。 这是林惊蛰仅存的一张关于她爸的照片了。 失而复得,她难免有些激动,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张相片抵在自己的额上,阖上眼,舒了口气。 刚冷静下来,兜里的手机又开始不安分地震动,她将相片放回柜子,掏出手机,解了锁,手机界面立即弹出许多条微信消息。 林惊蛰疑惑地点开,然后无语地退出去。 是王震球的好友申请。 这家伙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无所不用其极,申请备注从“你爸爸”一路滑到“你家球球”,底线低的令人乍舌,但收效胜佳,成功吸引了林惊蛰的注意。 第17章 她又点开好友申请的界面,挨个评审了申请内容。 然后停在了一个看起来正常的不符合画风的名字上,“王亦秋”。 她好奇地戳了戳那个名字,结果不小心点了绿色的同意键。 这位名叫王亦秋的幸运观众成功成为她第21位微信好友。 王震球不务正业,大半夜还能秒回消息。 他先是表示疑惑发了个?,接着意识到自己成为好友这一事实,连着发了好几个! 林惊蛰都被他逗笑了。 眼看着他开始凑表情包,从普通的emoji表情发到有色彩有动作的表情包。 一整个屏幕被他搞得锣鼓喧天,鞭炮齐鸣,虚假的热闹全由他一个人的表演硬生生撑起来了。 林惊蛰把手机放在一边,做自己的事,但等她都洗了个澡,顺便把右手都包扎好了,手机依旧震动个不停。 她划开手机,见王震球已经不满足于表情包开始发小作文了,一时无语凝噎,想着她该不会一晚上都要遭受他的消息轰炸吧。 这可不行,睡觉的事比天大。 于是,她果断点开王震球的微信头像,毫不犹豫地删掉了他。 那头王震球其实也累了,发了这么多都石沉大海,不由得感叹林惊蛰定力是真的好,他躺在床上,准备先休战。 结果睡到3点多,他忽然睁开眼睛,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起来,顶着肉灵芝疑惑又困倦的表情,遗憾地说:“我没发‘晚安’。” 肉灵芝不管他想发什么,他看着酒店里时钟指向的位置,只想问他。 你没事儿吧? 王震球想做就做,等不了下一秒,他编辑短信发过去,结果绿色的聊天泡旁边忽然加了个红色的感叹号。 肉灵芝凑上前,看手机屏幕,若有所思:“球儿,她把你删了欸。” 王震球笑脸相迎:“我知道哟~” “……”肉灵芝自觉缝上嘴。 -------------------- 第9章 谈心 ==================== 林惊蛰右手绑着个绷带,第二天带伤上班。 “小林,你那手是怎么回事啊?” 林惊蛰翻开看右手的绷带,也不当回事,回道:“昨天家里玻璃碎了,捡玻璃的时候不小心划到了。” “啊,那你可要小心啊。”女同事提醒她,“伤口也要注意清理,不然会得破伤风的。” 哪那么容易得破伤风。 林惊蛰听着同事夸张地叙述,左手捂着右手腕,淡笑道:“没那么娇气。” 林惊蛰强悍的形象早就在众人添油加醋地叙述里变得异常高大了,显得她现在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世外高人的模样。 女同事崇拜地看着她,感慨道:“我要有你那么厉害就好了。” 林惊蛰没搭腔。 今天货运部人手不足,临时抽调人去搬货,林惊蛰顶着伤去了。 下货的大哥看她手上的伤,问:“你行不行啊。” 林惊蛰点点头,伸出完好的左手,提起货物垒到自己肩膀上,然后将其摔到推车上。 大哥见她动作灵敏,一时语塞,心道老板上哪找的这么个奇葩。 林惊蛰帮着同样被抽调过来的女同事把货都卸下来,才在众人惊讶的眼神中拉起自己的小破推车,慢吞吞地往仓库里走。 大家见她如此,窃窃私语:“她该不是吃菠菜长大的吧。” 得,关于林惊蛰的奇怪传言又增加了。 林惊蛰推车推到半途,被人喊住了。 她拉着推车转过身,就见一个和她身量差不多的姑娘朝她招手,嘴上喊着:“小林姐!” 声音听着还蛮耳熟。 她见那个人跑过来,便立在原地等待,等那个人跑近,林惊蛰才发现这个人也很面熟。 她在那个人含羞带怯的眼神中,仔细端详,良久,反应过来:“陈倩倩?” “是我!”陈倩倩兴奋地说:“没想到能碰到你。” 她跟只活跃的兔子似的在林惊蛰身边蹦蹦跳跳:“小林姐现在在这上班吗?” 林惊蛰点点头。 陈倩倩剪了她那头如瀑布的长发,留了个和林惊蛰差不多长度的短发,两人年龄相仿,身形相似,远看起来倒跟姐妹似的。 “你剪头发了?”林惊蛰问道。 说到这个,陈倩倩开心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在林惊蛰面前转了个圈,跟只花枝招展的孔雀一样,语带笑意,炫耀道:“小林姐好看不?” 林惊蛰沉思半晌,她实在不知道这么个要长不长要短不短,乱得跟狗啃似的发型有什么好看的。 陈倩倩跟她解释她们这些年轻人的时尚,才后知后觉自己因为过于贫穷自个儿乱剪的头发,竟然莫名其妙赶上了潮流。 “你说这多少钱剪的?” “250啊。”陈倩倩不觉得有异,却见林惊蛰表情惊诧。 她骂道:“我看你确实像个二百五。” “欸?”陈倩倩想,小林姐是在骂我吗? 林惊蛰又问道:“你剪头发做什么?” 陈倩倩笑道:“我要回去上学了,剪头发要方便一些。” 原来是让她挨了几个月的社会毒打,陈倩倩的爸妈觉得差不多可以了,把闺女又提溜到学校里去,让她参加第三次高考。 “那祝你学业顺利。”林惊蛰真心祝福。 陈倩倩戳了戳林惊蛰的肩膀,小心翼翼地问:“小林姐,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上学吗?” 第18章 林惊蛰闻言一顿,拉着推车的手松了松,装着货物而显得沉重的推车没了支持点很快就往后倒,倒到林惊蛰的身体上又停下来。 林惊蛰听到自己的声音:“没必要。” 陈倩倩小鹿一般清纯的眼睛,好奇地望着林惊蛰,问道:“为什么?” “对我来说这没有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陈倩倩不懂,“小林姐,只有念书才能让我们脱离现在处境,你念了书有了文凭,有很多工作就可以做了,人生会比现在宽阔好多。” “怎么会没有意义?!” 林惊蛰转过身,又拉起推车,眼神隐晦,心想,那是对正常人来说的,像她早就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倩倩,你以后会明白,有的人兜了一个大圈子,兜兜转转还是陷在泥沼中。” 她就是这样的人。 “小林姐,你比我聪明,你一定走的比我远。” 林惊蛰把陈倩倩落到后面,一个人慢吞吞地朝仓库走,声音含在嘴里,轻的听不见:“可我没你幸运。” 陈倩倩眨眨眼,眼里混着水珠,颠颠地跑到林惊蛰身边,轻轻拉住她右手,林惊蛰没有回头,她便把书包里的一本厚厚的书放到推车上。 擦了擦眼泪,故弄玄虚:“我们的未来就在上面。” 然后一溜烟就跑没影了。 林惊蛰垂眸,看到推车上的书。 * 陈倩倩给的书太大,摆在更衣室里太显眼,她也不好扔,只能下班后带回去。 她们一伙人一起下班,林惊蛰照常缀在队尾,大部头的书,一页也没翻,就只抱在怀里,听同事们抱怨今天的工作。 刚出门,昨天那个一直跟随着她的眼神又开始跟着她。 林惊蛰心里烦闷,环顾四周,竟然看到了不远处靠着某辆小轿车站着的王震球。 他今天换了打扮,配了副金丝边眼镜,把金色的长发梳起来,穿了件长款的风衣,看上去要多正经有多正经。 林惊蛰掉头就沿着反方向走。 但王震球已经看到她了,像个吉祥物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惊蛰,你走反了哦。” 林惊蛰脚步一顿,迅速转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充满杀气,王震球面色却丝毫未动,笑容春风。 同事拉住林惊蛰的手,她们昨晚见过王震球,算是脸熟,看到王震球那张漂亮的脸蛋非常热情:“哎,又来接你女朋友下班嗦。” 男女朋友的梗看来是无论如何也逃不过了。 林惊蛰抹了把脸,长叹一口气。 听王震球在那热情表演:“是啊,现在太晚了,我不太放心,就过来了。” 同事们长吁短叹感叹王震球表演出来的好男人形象。 “这种好男人少了哦。”她们撞了撞林惊蛰,挤眉弄眼地说,“好福气啊。” 林惊蛰学着甄嬛的台词,望着那头假斯文的王震球,冷淡开口:“这究竟是我的福还是我的祸。” 同事们闻言笑成一团,把他们当作一对拌嘴的恩爱小情侣,连忙把林惊蛰推到王震球身前,调笑道:“把小林安全送到你身边了哈。” 王震球笑着向她们道谢,拍了拍手,豪情万丈地宣布:“我请大家吃宵夜吧。” “……” 兴奋的叫好声争先恐后地往林惊蛰耳朵里面钻,林惊蛰一时间听不到正常的声音,她抱着书抬头,张了张嘴,心想,这家伙该不会是大款吧。 王震球伸手遮住了她的双耳,看穿了她心中所想,笑得眉眼弯弯,酒红色的眼睛流露出温柔的暖光。 林惊蛰被他屏蔽了听觉,与他只距咫尺,王震球失了边界感的举动,让她一时错愕,下意识伸出右手轻轻抓住了放在她耳边的手,却忘了把他甩开。 她怔愣地望着王震球那张过于俊秀的脸,看他启唇,一张一合,她认真去分辨,发现王震球无声地在说;[是啊,大款在这,你傍不傍啊?] “……”脸真大。 * 吃饭的地点在临近地铁口的火锅店,刚一进店,和着香油的辣子味扑面而来。 快十一点了,火锅店还是人满为患,酒饱饭足的人脱了厚实累赘,只着单衣,四仰八叉地摆龙门阵。 他们一行人穿过餐桌,跑到仅剩的一间雅室坐着。 不过,火锅店哪有什么清净的雅室?都到这种烟火气重的地儿了,就别瞎矫情了。 于是,他们房间的门大敞着,喧哗的吵闹声听得一清二楚,人来人往也看得一清二楚。 趁点餐的时候,服务员给林惊蛰倒了杯热茶,林惊蛰刚喝了两口,就被同事嫌弃自己老年人的爱好。 “谁吃火锅喝热茶啊。” “……”我。 “再说大晚上的喝茶,晚上还睡得着吗?” 林惊蛰见服务员递过来几大瓶碳酸饮料,心想,喝这个也睡不着。 王震球牵起她的右手,低声问道:“你手是怎么回事?” 林惊蛰左手端着茶杯,收回右手,见身边都去兑蘸碟了,本想跟着去错过这个话题,结果被“懂事”的同事抢过他俩的碗,助纣为虐:“有什么不吃的吗?” 王震球举手,乖巧回答问题:“我都吃,惊蛰不吃葱,麻烦了。” 同事一脸被秀到了的表情,戏谑地扫了一眼生无可恋的林惊蛰,笑着走了。 第19章 林惊蛰差点被王震球这话,吓得呛死,她手中茶杯里的水波澜起伏,木着脸问道:“你知道我名字的时候顺便了解了这么多?” 王震球笑着摇头,得意洋洋:“当然不是,一切都要我火眼金睛。” “……”一口水喷死你得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你那手是怎么回事?” 林惊蛰淡定地喝茶,用今天上班编的瞎话糊弄他:“如果我说自己捡玻璃的时候伤的,你信吗?” 王震球把问题抛回去:“你说呢?” 林惊蛰见糊弄不过去,将茶杯安置到桌上,讲了实话。 “遇到全性的人了。” 王震球一顿,脸上细小的变化还是被林惊蛰察觉了。 她挑了挑眉,调侃道:“听到是全性的人这么意外?” 她淡笑道:“公司把你派到我身边,真是深谋远虑,一个刚刚出狱的全性,左右不靠,正是做诱饵的好原料,可以借此机会抓好几个作恶多端的全性妖人。” 王震球沉下脸,撤了笑,冷道:“这种麻烦事我可不感兴趣。” 林惊蛰闻言,左手撑着头,右手靠在桌子上,偏过半个身体,眯起眼睛打量着王震球那张漂亮的脸,徐徐问道:“哦?那你对什么感兴趣。” 王震球目不斜视地也看着她,两个人于餐桌前眼神交锋,仿佛置身于刀光血影的战场中,作战双方势均力敌,意志同样坚定誓要把眼前人斩到马下,挫骨扬灰。 王震球第一个作弊,伸出右手,在林惊蛰的眼皮子底下,触碰到了她的右半张脸,细长的指头点了点林惊蛰右眼眼角的位置,他绽放一个笑,意味深长地回道: “你。” 林惊蛰并不为他的作为所感动,她仔细审视着王震球许久,想要探查这个暧昧字眼背后的阴谋,但过了许久,也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她望着王震球那张仿佛无坚不摧的笑脸,最终还是放弃了,回过头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王震球随着她的动作,也放下来了手。 两人并排坐着,等桌上的人都陆续都回来了也没再交流,就像刚刚的交锋只是一个藏在时间缝隙中不曾存在的东西。 挨着林惊蛰坐的女同事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座位上放了本书,她纳闷地捡起那本书,念了上面的名字:“2014年全国普通高校志愿填报指南。” 她随意翻了几页,扫了桌上一圈人,最终落到从一开始就拿着书的林惊蛰:“你要高考?” 林惊蛰摇头,拿过书,回道:“一个妹妹给的。” 王震球夹筷子的动作一顿,狐疑地问:“哪个妹妹?” “该不会就是那个给你塞了一箱试卷的妹妹吧?” 林惊蛰点点头。 王震球笑容淡了:“你对她还真是无法拒绝啊。” 林惊蛰没理他。 但王震球不好受可不会放过她,他摆出一脸感兴趣的模样,感叹道:“哎,还挺怀念考试的。” 林惊蛰瞟了他一眼,他来劲儿了:“可惜我是保送的,没体验过这种感觉啊。” “……”看把你能的。 林惊蛰拿筷子搅了搅碗里的调料,再顺手搅和了王震球的,边弄边嘲道:“需要我给你搭个台子,鼓个掌吗?” 王震球觉得这个提议不错,林惊蛰赶紧拿吃的堵住他的嘴。 林惊蛰有点心累,这家伙完全不按套路出牌。 “你那个杀人魔的案子查的怎么样?” 王震球闻言一愣,林惊蛰见他有所迟疑,非常理解:“事关机密,公司不让说?” 她拍了拍胸口,一脸严肃地说:“放心,不让说我就不问了。” 王震球这种无厘头的人都有点无语了。 问道:“你从哪学的这些?” “电视剧不都这么演的吗?” “哪个电视剧?” “《甄嬛传》。” “……”这跟她说的东西有半毛钱关系吗? 王震球拾掇拾掇表情,又挂起笑脸,直戳话题中心:“对我的工作这么关心啊?” 林惊蛰完全不接招,她嘴里含着东西,含糊地说:“事关我的清白,哪能不关心?” 王震球皮笑肉不笑:“那你还真是幽默啊。” 林惊蛰放下筷子,抽了桌上几抽纸,将纸巾凑到王震球嘴前,擦了擦他嘴边的油,然后把纸巾交给他,指了指油渍的位置,让他自己接着擦。 “能逗到你,我这顿就也不算吃白饭。” 饭后,在同事们的感谢和祝福声中,大家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只除了非要送林惊蛰回家的王震球。 “是想趁机抓几个全性吧?” 王震球没有否认。 林惊蛰走在盲道上,一阵冷风吹过来,把她一身的火锅味都吹散了少许。 在静谧的夜色里,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尽管那个跟随她的眼神还没有离开,但有个大活人陪在她身边,她也就想不到那么多事。 想到这,她忽然打了激灵。 什么时候,她开始期盼有个人在她身边了? 这可是个相当危险的想法。 “怎么了?”王震球见林惊蛰脸色不好。 林惊蛰踏着凸型的盲道上,想了想问道:“你没有自己的生活吗?” “什么?” “监视我也是工作的一部分。” 第20章 王震球好像没听懂林惊蛰的话,回道:“现在的时间就是我自己的生活。” 林惊蛰有点头疼,只能直说:“我的意思是你没有自己朋友吗?” “朋友、家人、爱人,随便什么人,你没有吗?” 王震球停住前近的步伐,抹了一把脸,眼神空寂地望向某个方向,淡道:“以前可能有吧,只是现在都不在身边了。” 活人、死人都是这样。 “那现在呢?” “算是没有吧。” 林惊蛰竟然笑了,她很少笑,王震球所见到的林惊蛰总是一副阴沉颓唐、死气沉沉的模样,左脸刻着“烦死了”,右脸刻着“别烦我”,厌世厌得连掩饰都懒得掩饰了。 很少会这样有生命力。 王震球莫名心头一跳,他对这种反应很陌生,摁着胸口,问林惊蛰:“你笑什么?” “我在想你这样自来熟的家伙竟然会没朋友。” 王震球也笑:“是么,也许是因为我是个变态吧。” 盲道断在了路口,林惊蛰得下台阶,王震球绅士地托起手要扶她下去。 林惊蛰拒绝了,道:“那可不行,我不跟变态牵手。” 王震球满脸无辜:“可我是良性的欸。” 林惊蛰笑着睨了他一眼,抓着他的手臂,跳下台阶,说道:“那也不行。” -------------------- 第10章 失踪 ===================== 林惊蛰实在用不着陈倩倩送的那本书,但她瞅着手机上那头陈倩倩发来的层出不穷的信息,却实在说不出把东西收回去这种话。 陈倩倩意志坚定一定要“挽救”她这只迷途的羔羊,同步直播自己的学习生活,上了什么课、做了什么题、考了什么试,感想如何,心态如何,自己有没有什么进步。 掰碎了、揉成粉、碾成粉一点点喂给林惊蛰吃。 林惊蛰上班前,随便刷了刷她发过来的消息,扫了眼多到翻不过来的信息,心想这家伙读书带着手机真的可以吗? 但她毕竟既非陈倩倩的亲朋也算不上好友,牵扯太多,太麻烦。 于是,在信息框里删删改改,最后只回了个“棒”的表情,表示已阅。 她能有回音,陈倩倩动力更足了,消息刷的更快。 林惊蛰无语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手机抖个不停,暗道,怎么一个个都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倒霉蛋啊。 她摁了黑屏键,把手机丢到员工衣柜里,任由它兀自搁那尽情摇摆,然后在同事催促声中,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信息,关上柜门彻底不管了。 她照常上班,然后像往常一样下班。 同事调侃她:“你家那位美人今天来接你吗?” 美人说的自然就是王震球。 同事都是年轻的小姑娘,没有上了年纪的姐姐们的矜持,毫不掩饰自己对美色的向往,王震球连着来了半个多月,她们也逐渐跟他混熟了,给了暗地里起了个诨号“美人”。 王震球是个没皮没脸的,上一会儿偶然听到了,也不觉得在娘化自己,认为自己美的坦坦荡荡,立定给林惊蛰转了个圈,福了福身,理直气壮地说:“姐姐们没说错啊。” 林惊蛰已经习惯了,她拉住王震球让他站定,恳求他收一收自己的表演欲。 “你多大年纪了,叫我同事姐姐合适吗?” 王震球笑嘻嘻地凑近,玩笑道:“那我叫她们妹妹?” 别,怪肉麻的。 林惊蛰见他一天到晚姐姐妹妹的,形影单只的现状愣是被他搞出莺莺燕燕、环伺周身的感觉,弄得偏要跟贾宝玉比量多情。 “不知道。”林惊蛰平静地回应了同事的调侃。 “真不知道假不知道啊?”同事笑道,“小林,我们每回问,你每回都这么说。” “那就来吧。” “真的来啊?”其中有个沉迷王震球皮相的小姑娘跳出来,开心地问道。 林惊蛰淡淡瞥了她一眼,若无其事地推翻自己的话:“那就不来吧。” “哎呀,来不来啊?” 问她也没用,她也真不知道。 王震球就算天天来也不代表他今天回来,难道她要给王震球打个电话小心翼翼地过问一下这位大哥今天要不要屈尊降贵把自己提溜走吗? 不说他们的关系有没有到这种程度,这种类似怀春少女做的事,林惊蛰是绝对做不来的。 她打开衣柜,拿出一早拿出的手机,等了一会儿,发现手机没再震动,松了口气看也不看,将其放回兜里。 和同事们一齐走出店门,她习惯性地环绕一圈,竟然没看到平时按时来的王震球。 跟她一同走的人很是惊讶,也跟着眼神到处瞟来瞟去,半天没找到王震球。 “欸,为什么今天不来啊?” 其中一个高个儿爽利的女同事,哈哈一笑,开了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该不会怕我们把他吃穷了吧。” 大家笑作一团,看向队伍后揣着兜缩着身子冻得瑟瑟发抖的林惊蛰。 秋季转瞬即逝,初冬也没给她好好打个招呼,跟王震球这个人似的,在她平静度日的时候偏要给她意外的一击。 她没料到今晚降温会这么严重,只穿了件套了件稍微厚实一点的外衣,脖子空荡荡的,湿冷的寒风吹得她弯腰驼背,缩成一团取暖。 她冻得牙齿打架,低声道:“谁知道。” 第21章 见她态度冷淡,大家还以为她因为王震球没来生气了,温声劝了几句,无非是些让他俩好好过日子不要吵架的废话。 搞得林惊蛰不得不“善解人意”地补上一句:“估计在工作吧,反正他一直都神出鬼没。” 一个没眼色的新人注意点奇怪地问:“欸,这么晚还没下班,该不会是警察吧。” 真是异想天开,他要是警察,以他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铁定激化矛盾,这天下还要不要太平了。 还是一开始缓和气愤的高个儿女同事注意到林惊蛰糟糕的状况,劝道:“你给他打个电话问问,要实在来不了,你就早点回去吧,别等了,天儿怪冷的。” 林惊蛰下意识摸了摸兜里的手机,然后理智又让她放下了,回道:“不打了,我直接回去。” 说着,她垂着头就朝地铁站走,同事们看着她的背影,窃窃私语:“小林看上去好像生气了。” “嘘,小声点,她听得见。” 林惊蛰确实听得见,她眼神虽然不咋好,但听力却是一顶一的。 听了他们的议论声,林惊蛰心底没起什么波澜,踩上地铁下行的电梯,靠在扶梯上,心里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他该不会去拯救世界去了吧? 她一下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却又觉得身为公司的员工,王震球还真有可能去拯救世界去了。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习以为常的岁月静好是有人在替你负重前行。 “哎,真是的,这关我一个全性妖人什么事?” 她戏谑地嘲弄起江湖人对全性的蔑称,又从兜里一个口罩,戴在脸上,遮住大半张脸,隐匿在晚高峰的人群中。 * 回到家,她扔掉钥匙,打开电视用手机把《甄嬛传》投屏到电视上,然后把自己扔到沙发上阖上眼,伴着《红颜劫》的片头曲打瞌睡。 她从来就没认真看过这部电视剧,人没咋看但总拿它当家里的背景板,偶尔醒过神看距离环肥燕瘦,各有风采的美女争奇斗艳把自己当封建专/制的君主,洗洗眼睛、醒醒神。 于是,电视剧都过情关几百回了,她也不记得胧月过继的妃子叫什么。 电视那头,皇后娘娘犯头痛,呼唤自己的得力干将剪秋。 但剪秋姑姑还没来,倒把林惊蛰喊醒了。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给自己倒了杯热水,走到阳台上,拉开自入住以后就没动过的厚厚的窗帘,发现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事。 她眯眼睛,抿了口热水,望着沉寂的夜色,后知后觉,那双盯着自己的眼睛,莫名其妙在今晚消失了。 为什么呢? 她正想呢,结果藏在外套里的手机又开始颤动。 她掏出手机,发现竟然是陈倩倩的微信电话。 她沉下脸,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点了接通键,听到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 女人声音疲惫又破碎,隐隐压着哭腔,尽量在陌生人面前的体面,礼貌地跟林惊蛰自我介绍,过后迫不及待地问她: “你知道倩倩在哪吗?” 林惊蛰一顿,赶紧回到沙发上,将水杯放到茶几上,听那头的解释。 “倩倩今天放学一直没回家,我把她通讯录里的人都打了一遍,大家都说没见到她。” “同学,”女人绝望又期待,“你见过我家倩倩吗?” 林惊蛰面色凝重地退出电话界面,点到微信消息里,将陈倩倩今天给她发的消息重新刷了一遍,今天是周六正好是学校放假的日子,学校放假时间一般比林惊蛰下班早,而陈倩倩给她发的消息停在她下班前仅仅两个小时左右。 这时候,学校早就放假了。 她发给林惊蛰最后一条消息是:[小林姐,我放假啦,我们一起去吃饭好不好,我过来找你(^v^)。] ……她是在找自己的路上失踪的。 “对不起,”她说,“我也没见到倩倩。” 那头的女人终于哭出声来,她是陈倩倩通讯里最后一个人,也是最后的希望,希望破碎后,这个母亲再也冷静不下来了,她崩溃地捂着脸嚎啕大哭,自责的话一个接一个的往外蹦,甚至忘记了电话那头只是个陌生人。 林惊蛰沉默良久,待那头的人哭声渐渐小下来才说:“阿姨,去报案吧。” 她抬头看时钟指向凌晨12点的位置,第二天悄无声息地到来,轻声道:“我和您一起去。” 派出所里来的不止有陈倩倩的母亲,还有匆匆赶来的父亲。 林惊蛰眼见着他俩互相指责,又抱在一起哭成一团,慌张无措的模样叹了口气,主动和办案民警提议要看监控。 值班的民警是个小姑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说:“这不合规矩。” 林惊蛰瞟了一眼身后被拉去询问情况和收检dna的陈倩倩的父母,低声跟女警说:“我大概知道她今晚的路线,我跟你说,麻烦你帮着查一下。” 女警想了想,给自己师傅打了个电话,征得同意后带林惊蛰去了监控室。 监控室是有一面由几个电视堆起来的墙,底下摆着一个大办公桌,摆放着三台电脑,电脑桌前刚好有个人,那个人也诧异地看了眼面生的林惊蛰,等女警说明了情况后,才给她让出位置。 林惊蛰提道:“倩倩发的最后一通消息在昨晚七点四十三分,我猜测她应该是乘坐公共交通去市中心的,麻烦你们查一下从h校到理工大学站沿途的监控以及市中心站到x超市沿途的监控。” 第22章 女警好奇地看了她一眼,问:“你怎么会知道?” 林惊蛰苦笑道:“她是去找我的路上丢的,我在x超市上班。” 男警则说:“这么多监控看的完吗?” 林惊蛰却说:“别担心,你们把监控全部投出来,我能看到。” 男警半信半疑,但还是为林惊蛰开了机器。 大部分的路段监控被调了出来,林惊蛰沉下心,但还是难以掩盖自己急躁的情绪:“能麻烦加速吗?” 两位民警狐疑:“要多快?这么多监控,加速的话,你真的看得清吗?” 能看清。 她也不得不看清。 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望着那一面监控墙,道:“能有多快就多快。” 就这样,在倍速之后监控墙里的风景快的如同幻影,林惊蛰保持精神高度集中的状况,坚持了两个多小时,终于找到了陈倩倩的一抹倩影。 林惊蛰猛地上前,越过男警的位置,抢过他手中的键盘,按下了暂停键。 男警吓了一跳,嘴里叼着晚班专用的酸菜泡面,惊恐地端起差点小命不保的泡面,问林惊蛰:“你搞啥子哦?!” 林惊蛰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轻声道:“找到了。” -------------------- 第11章 错位 ===================== 两位民警对视一眼,将注意力放到监控墙,竟然真的看到了失踪人。 女警赶紧收拾精神,按着林惊蛰所说,沿着陈倩倩在监控中的位置一路找,然后发现她最后出现在市中心的某处。 然后她就消失了。 ——在监控的眼皮子底下。 封闭的监控室内所有人忽然觉得凉风阵阵,吹得背后凉飕飕的。 一个大活人竟然在监控下在市中心直接消失了。 “我靠,这是撞鬼了吧?” 女警则戳了戳没绷住的同事提醒道:“上个月平江区也出了类似的事。” [失踪人员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在监控下消失了。]那时候王震球也为她这样解释过。 林惊蛰好像忽地被泼了一盆冷水,身躯一下子僵住了。 她疾步走向门口,男警疑惑地看着她,而女警则反应过来了,她赶紧拉住林惊蛰劝道:“你不要擅自出动,等警方的消息。” 林惊蛰盯着她的手,然后掰开了她的手,握着门把手,顿了顿,转过头,冷声道:“转案吧,这不是普通人能管的。” 说完,急匆匆离开了。 她走出派出所外的院落里,找了僻静的位置,掏出手机点开微信界面,赶紧通过了王震球之前发的好友申请。 然后进入两人的聊天界面,发消息:[你今晚是不是收到什么消息了?] [你人呢?] 王震球皆无无回应。 林惊蛰又给他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都是无人接听。 林惊蛰被逼的没办法,又只能给他发消息:[上回送我书的妹妹丢了,你有没有什么消息。] 她死死盯着手机屏幕,就算手机光不再亮,也不肯挪开眼睛,生怕再错过消息。 也许是过了许久,也许也只有几分钟,总之,林惊蛰焦急地等待着那头回音,见手机抖动了一下,赶紧打开手机,却发现不是王震球的消息,只是手机软件提醒更新的消息。 林惊蛰恨不得把这个平时捣乱,关键时候还不起作用的手机摔坏算了。 派出所门口却立着陈倩倩的母亲,唯一的女儿消失她根本就冷静不下来,手交握着惴惴不安:“小林,警察怎么说?” 林惊蛰捏着手机,勉强勾起一个安慰的笑,说:“还没说呢,办案这种事他们也不方便和我们透露。” 她不擅长说安慰的话,于是显得尤为拙劣,在这个失去孩子而显得极为敏感的母亲面前暴露无遗。 她立马察觉到了不对劲,颤抖着问:“倩倩她……是不是……是不是、出事了?” 林惊蛰抿着唇,一言不发。 女人虚弱地“啊”了一声,然后腿下一软,竟坐倒在坚硬的水泥做的台阶上。 林惊蛰向前跑了几步,扶起女人,却被她紧紧抓住,她像是把林惊蛰这个举止奇怪,行事沉稳的孩子当作了救命稻草。 即便她和自己的女儿年岁差不多。 她死死攥着她的衣袖,眼睛充血,小心翼翼地问林惊蛰:“你一定能找到倩倩。” 她哭道:“对吗?” “……” 可能、也许、我试试这种话临到嘴边又生生林惊蛰生生咽了下去,她看着这个崩溃又无助的女人,竟再不忍说出什么不确定的话刺痛她。 她轻轻扯开女人的手,垂下眉眼,掩下眼中的波澜,低声道:“您别哭,我出去找找倩倩。” 说罢,她就缩在单薄的秋季外衣中,毫不犹豫地奔赴一场凛冽的寒冬。 再也没有回头。 * 凌晨三点半,地铁站早就停运了,连车都很难打到。 幸好在夜色中,林惊蛰就沿着陈倩倩失踪的路线,沿路一路疾行,在月色中快得看不见影子。 然后终于落到她消失的位置,她左右望了望,抬头就看见了隐匿在高处的监控器。 她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儿,试图透过这个小小的监控看清捉走陈倩倩的究竟是何方人士。 陈倩倩失踪的时间已快超过8个小时了。 第23章 一个普通人被一个异人抓走,恐怕早就凶多吉少了。 于是,她闭上眼,于内景中询问陈倩倩究竟在何方。 她漂浮在内景中,睁开眼,问了一次又一次,内景始终没有任何反应。 她的内景和一般的术士不一样,别的术士受到天理的限制,不能干涉世间的命理,因此一旦牵扯到术士本身或者对世界影响的程度,算出来结果的可能越来越低。 但她本就是干扰世间生灵命理的,不论亲疏远近,不论对这个世界影响多大,她都能算,除了一种人。 ——死人。 林惊蛰闭上眼从内景中退了出来,心里一片荒芜,急切找到陈倩倩的心被泼了冷水,她捂着脸支撑不住地蹲在了地上。 她现在要找的恐怕是陈倩倩的尸体了。 找一个无法回应的死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但与此相对应的是藏一个死人在如今现代化的世界里也不是一件多简单的事。 异人圈的人又不是古龙的武侠世界,随随便便就能找出一瓶溶尸水就能毁尸灭迹,杀了人,受害者的遗体就是最好的罪证。 可问题就在于,那个犯案的异人在蓉城已经行凶很久了,前一段时间能藏那么久不就是因为他杀害的人都找不到尸体按失踪来处理了嘛。 杀了这么多人,林惊蛰不觉得他有什么地方藏得下去,处理一个人何其麻烦,除非…… 他借助外力。 这时候反倒要感谢全性那群疯子“教导”她不正常的脑回路,能让她在抓瞎的情况下,思考犯案人的心理。 能这么大批量处理尸体其实有很多地方,比如城郊的屠宰场、火葬场,但是这种地方都会严格管控,特别是在城市化以后,想要浑水摸鱼处理趁机处理尸体一次两次还可以,但持续时间这么长、数量这么大,迟早暴露。 除非,是个没人会在意、也会大批量处理东西的地方。 比如……城市的垃圾场什么的。 这地方可比去城郊方便多了,只要掐准垃圾车来收集垃圾的时间,掐着点来不让人发现,分散着处理尸体完全可以把它当成厨余垃圾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过去。 想到这,她忽然有了方向,她掏出手机。 如果,陈倩倩的躯体被当成……垃圾处理掉了的话,时间也还早完全不到去处理站,那就只剩下一个地方。 蓉城的城市垃圾转运站。 * 凌晨四点十分,林惊蛰赶到了某处垃圾转运站里。 蓉城的垃圾转运站有很多,她只能碰运气去了最近的一个。 夜幕沉沉,城市还未彻底醒过来,今天又是周天,许许多多的城市居民还处在睡梦之中。 之前的随身携带的短刀被苑陶弄了个粉碎,林惊蛰只能随便捡了个水果刀,割开了转运站的门锁,而后破门而入,转运站里的垃圾经过特殊处理,没有想象中那么臭。 林惊蛰眯起眼睛,拿着水果刀,站在站中一个收检垃圾的巨大的机械手臂上,凭空一砍,地面上堆积成山的垃圾便被生生砍出一道裂痕,裂痕宽度不大却刚好能站一个人。 林惊蛰落到上面,被两方垃圾堆挡住眼前的视线,于是她提起刀打算将眼前成堆的垃圾劈开,可就在她伸开手臂之时,一个不起眼的小饰品从天而降,滚到林惊蛰脚边。 她弯下腰,捡起那个眼熟的饰品,看了许久,再用衣袖去擦上面的污渍和血迹,直到看清上面小熊的花纹才确定是陈倩倩的东西。 她忽地紧紧攥住小饰品,心中翻江倒海,怒海滔天,悲愤敦促着她赶紧找到陈倩倩的遗体,站中表面的在阵阵冷光之中被碾成了粉末,表层散去,里面的被刻意瞒藏的东西暴露出来。 林惊蛰发现了一个可疑的黑袋子。 她心跳如鼓,走上前,慢慢拉开袋子发现里面是一个被砸得七零八落的头骨,要不是里面被还残余着一些毛发和人体的肌理组织,她还真不敢轻易将它认作人的头骨,而是其他什么牲畜的。 林惊蛰把头骨组织全部累在一起,又回头在垃圾堆里面翻找,然后找到了被刻意划下来的皮肉。 然后再在这个垃圾站里找不到其他的躯体。 估计是被分散到其他转运站里去了。 林惊蛰弯下腰,小心翼翼地碰了碰那个碎的不成样子的头骨,冰凉的手指滑到眼窝的位置,在上面发现了磨损的痕迹。 那个一直跟踪自己眼神忽然在陈倩倩失踪那天消失了。 林惊蛰的呼吸忽然急促,她心里冒起一个诡异的想法,陈倩倩的眼睛可能被凶手挖走了。 至于为什么? 她捡起袋子里参与的黑发,轻轻拉直,比对自己头发长度,如出一辙的短发。 陈倩倩当初哪里是想赶什么潮流,她分明就是想要和自己崇拜的人变得相似一点,所以剪了一个类似的短发。 于是,这就成了她的原罪。 “她是替我死的。” 林惊蛰轻声喃喃,心思几转,过往的记忆涌现到眼前,反应迟钝地摸了摸那堆辨不清原样的人体组织。 后知后觉,陈倩倩还是个孩子的事实。 她跟自己不一样。 “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 -------------------- 第12章 父亲 ===================== 聿都的八月的,日光灼灼,晒得人都要化掉了。 第24章 一个长相清秀的女童打着一把太阳伞,她身着一条洗旧了蓝色碎花裙,雪白的脖颈上坠着一条碧绿的玉佩,五官虽然是正统汉人的长相,眼眶处却镶嵌着一对冰蓝色的眼睛。 黑发碧眼雪肤,远看着就像个混血。 女童打着伞在车站已经等了很久了。 她今年小学刚刚毕业,妈妈就去世了,她又没什么亲属,社区的人早就来找过她,跟她说准备联系福利院的事。 可她不愿意去福利院,福利院是没妈妈的人才去的地方,她是有妈妈的人,虽然妈妈再也不会出现在她的人生里了,但这不代表她需要去福利院为了生存去认一个新妈妈。 刚巧在收敛妈妈生前的遗物时发现了她偷偷藏起来的一张她没见过的照片,上面照了个和妈妈亲密的男人,她推测是自己没见过的爸爸,于是打了照片背后的电话号码。 她本来没抱希望,但没想到这根死马当活马医的稻草还真帮她找到了她最后一个亲人。 她那个抛妻弃女的混蛋爸爸。 混蛋爸爸是真混蛋,说好了今天来接她,结果她都快中暑了,还没来。 就在她思考回家还是继续等这种对她这种年纪来说二选一的哲学问题时,混蛋抢过了她的伞自己打上了。 她懵逼地抬头望着身前如山一般高的男人,见他挂着温和的笑,打着伞蹲下来,灿烂得跟日漫男主角似的,调侃道:“哟,小林同学这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吗?” 林惊蛰眯起眼,听混蛋不靠谱的开场白,语气不善:“这跟你抢小孩儿的伞有什么关系?” 混蛋一噎。 林惊蛰近乎严苛地审视了一遍这位未来父亲的形象,见他大热天还留着长发,虽然把长发裹成团扎成道士头,但梳头很不严谨,额前还剩着数不清的碎发,清俊眉眼和她很相似,只是那一双眼……太普通了。 林惊蛰挑剔道:“我以为我的爸爸会是蓝眼睛。” 混蛋歪着头,笑着问:“为什么?” “妈妈不是蓝眼睛。” 但她是,所以爸爸也该是。 混蛋被她逗笑了,把她的头发揉了个乱七八糟,许久,眼中闪过她看不懂的悲伤情绪,他倾身将林惊蛰小小的身体揽在怀里,声音含在嘴里,含糊不清:“因为你的眼睛是神明的眼睛。” 你妈妈也是因为你这双眼睛才离开我的。 “好热。”林惊蛰抱怨着,却没把这个一见面就热情地抱着的混蛋推开。 混蛋哈哈大笑,将她抱得更紧,然后一把她抱在肩头。 林惊蛰骤然离地,害怕地抓紧罪魁祸首,却听混蛋在那幸灾乐祸:“哎呀,跟你妈妈一样恐高呢。” 林惊蛰想踹一脚这个生理学意义上的父亲一脚,结果被他早有预料地抓住了脚,他说:“虽然让你叫我爸爸有点勉强了,但好好喊我名字廖景春也比在心里骂混蛋好吧?” 林惊蛰惊恐地瞪大眼睛,听他又说:“我怎么会知道?” 他想了想,笑道:“虽然不太靠谱,但我毕竟也是个术士吧。” 林惊蛰管他术不术士的,趁他洋洋得意的时候有恃无恐地打了他一巴掌,然后见他错愕的眼神,得意地说:“总算不到我的巴掌。” 廖景春顿时乐了,终于有点当爹的实感了,他心想,这孩子脾气真像我。 够臭。 廖景春带着林惊蛰离开了聿都,在九荆城开启了新的生活。 升入初中以后,林惊蛰就展现出狗都嫌的小屁孩儿特征,经常性惹祸、持续性甩锅。 廖景春下班后常常不是去学校去接林惊蛰,而是去学校附近的派出所捞她,她向来认错态度良好,知错但绝对不改,秉承着亲爹一定会捞自己的想法,不停作死。 小镇的派出所被她弄了个鸡犬不宁,附近的警官看到她就头疼,可一旦要动真格的,林惊蛰就会立即滑跪,配合她那不靠谱的老爹,一唱一和就差在所里搬台子唱一出杨白劳与小白菜的悲剧了。 于警官冷眼训斥林惊蛰,并命令她写检查。 林惊蛰捡起笔,往后看了看笑着提了一大包粽子、喜气洋洋的廖景春,喊了声:“老爸。” “喊什么喊?!” 她是这里的常客了,警官们看到她就犯头风,一听说又是她犯了事,也只有于警官愿意管她的闲事了,偏偏还很凶。 廖景春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吗,没给她求情,看她那手惨不忍睹的烂字,从桌子上捡起一支笔,在作业本上写了龙飞凤舞“我错了”三个字,然后让她誊抄三百遍。 “这样可以吗?” 于警官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她冷哼一下,骂道:“你女儿迟早被你惯坏了。” “嗐,能坏到哪里去?” 于警官翻了白眼,赶走这对碍眼的父女,并要求林惊蛰明天过来她要检查她的检查书。 林惊蛰嘴上答应,脚底却跟抹了油似的,牵着廖景春的手一溜烟离开了。 夕阳下,父女的影子拉得老长,格外温馨。 廖景春叹了一口气,感叹:“惊蛰,你也不能老闯祸啊,以后没人兜底可怎么办?” “你不捞我了啊?” 廖景春:“那我也不能捞你一辈子吧?” 林惊蛰闻言,紧紧皱着眉,抓紧了廖景春的手,臭着脸不说话了。 廖景春问她怎么了。 第25章 林惊蛰语出惊人:“于阿姨喜欢你,他们说你会娶她。” 她昂起头,眼含有忧虑:“有了后妈就会有后爸,你以后结了婚,我就不是你女儿了。” 廖景春脚步一顿,面色一沉,低头看林惊蛰杞人忧天的可怜模样,沉声问:“谁跟你说这些的。” 林惊蛰疑惑:“大家都这么说。” 廖景春蹲下来,他向来是张百毒不侵的笑脸,这会儿沉着脸看上去怪吓小孩儿的,即便是林惊蛰这种混世魔王也愣住了。 廖景春狠狠点了点她的额头,好像要生生在上头摁个戳,语气恶劣地说:“都知道人家喜欢我了,还老让你老爸出卖色相,你的良心呢?” 林惊蛰捧着不存在的良心,认真指出:“老爸,你好幼稚。” “你是小孩儿,该幼稚的是你。” 林惊蛰哼了一声,别过头不理他了。 廖景春把她的小脑袋掰过来,秋后算账:“说吧,你今天又因为什么?” 林惊蛰挥了挥拳头,一身武德充沛的模样,盛气凌人:“呵,搞笑,有人敢欺负我小弟,不把他打到叫爸爸我不姓林。” 廖景春面无表情地给她一个暴栗,质问她:“你不姓林,那你姓廖?” 林惊蛰想了想,非常坚决地拒绝了他:“不要,怪难听的。” 廖景春附和道:“对吧。” 他拍了拍林惊蛰的肩膀,警告她:“不要随便发誓,这些东西都是效力的,可能会成你终身的束缚。” 又来了,林惊蛰心想,老爸总是神叨叨的,比二桥算命的神棍还疯。 廖景春看她那个嫌弃的表情就知道这丫头多半又当耳旁风,叹了口气,换了个要求:“惊蛰,你好好学习行不行,就你那个成绩我都怕你考不上高中。” 林惊蛰不屑一顾,她又发下豪言壮语:“这有什么难的。” “你先考上再说吧。” 结果,中考那年林惊蛰还真就考上了,以远超第二五十分的距离,考取了省里的重点高中。 廖景春被邀请做优秀学生家长代表上台发言,他拿着林惊蛰帮忙写好的稿子,看上面溢出屏幕令人牙酸的溢美之词,心道这丫头是真的不谦虚,甚至还有点过于骄傲了。 他回想起林惊蛰这三年把派出所的门槛都要踏烂了,实在不好腆着老脸,当一切都没发生,说这些虚话。 于是他撕了稿子,惊世骇俗地破坏现场和谐的氛围,沉声说:“我没什么经验好分享的,诸位,想必都听过周易吧,不如我们讲点真正有用的……” 他是被邀请来分享经验来了,还是来开讲座了? 众人本来满怀着期望,结果一头黑线地听完全场,开心地只有希望突破常规的中学生。 年级第二拉着林惊蛰,调侃道:“那是你爸?” 见他没憋好屁,林惊蛰趁他说难听的话之前,先把这个傻逼算了一卦,她学着平时廖景春神神叨叨的模样,竖起两指眯了眯眼,故作高深地说:“四眼,我掐指一算,估摸着你今天得有血光之灾。” ? 第二是个文明人,听不出林惊蛰暗藏的意思,只见得林惊蛰笑嘻嘻地提起拳头,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 他不敢置信地捂着被打的脸,然后又被打了一拳,疼痛终于后知后觉的感知到了,第二捂着脸惨叫出声。 林惊蛰很有经验的捂住他的嘴,又给他一记拳头。 十几下拳头已经把第二打麻了,他倒在地上,身边围着看笑话的同学,林惊蛰坐在他身上背靠艳阳天,笑容灿烂,热情洋溢跟他自我介绍。 “对,那是我爸,风趣幽默、英俊帅气、学识渊博、善解人意。” “羡不羡慕啊?” -------------------- 存稿攒够了,我要开始浪了 第13章 谋杀 ===================== 林惊蛰到省城上学后,他们也将家搬到省城去了。 廖景春为了方便她上学,专门在学校附近租了一套房子。 谢天谢地,林惊蛰在上了高中后总算没学人古惑仔拉帮结派,把派出所当家,要是回家早了还晓得伸手帮忙做饭。 林惊蛰在做饭方面比廖景春的天赋好多了,廖景春尝了几次之后非常满意,并且不要脸地表示以后家里要是有什么重大活动,林惊蛰一个学业忙碌的高中生得亲自下厨。 这不,刚中秋节,学校吝啬地把假期堆到周六日边边过,中秋节变成周五到周日三天假期,就这还是林惊蛰连着上了一周课换来的。 林惊蛰背着一书包作业生无可恋地回家,顶着眼底青黑,然后还得接受神圣的厨房受洗仪式。 林惊蛰面无表情地抗议:“老爸,你要再这么不要脸,我就去法院告你。” 罪名就是虐待儿童。 廖景春还是像往常一样,一猜就能算中她的心思,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小林同学,你从小学毕业后就脱离儿童队伍了,现在最多算个青少年。” 林惊蛰无可奈何,捏着书包背带,靠在门前,生无可恋,口中仿佛吐出了幽幽的灵魂。 看上去可怜极了。 廖景春哈哈大笑,也不逗她了,帮她脱下沉重的书包,搓了搓她乱糟糟的头发,看着她一头鸟窝似的头发,笑道:“走吧走吧,下馆子去。” 林惊蛰心想,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 第26章 她被廖景春拉到城中心一家中餐馆里,两人订的座位上正坐着一个身着长衫、眉眼清朗的青年人,见他俩过来,青年人放下手上正端详的报纸,朝他们友善的笑了笑。 林惊蛰疑惑地指了指自己,问廖景春:“他该不会跟我们是一伙的吧?” 廖景春笑着点了点头。 “算是个老朋友吧。” 他把林惊蛰推到青年人面前,让她喊谷叔叔。 林惊蛰看不出青年人年岁,憋了半天愣是说不出一个字。 廖景春拍了拍她头,戏谑道:“怎么了?平时不是说话一溜一溜的,今儿怎么成哑巴了?” 青年人温和地向两人推过两杯刚凉好的温茶,让两人先坐下。 林惊蛰总觉得这个人有点奇怪,明明面目清晰却总像是隔着一层雾,看不清实际,她直视这个人,近乎苛刻地审视着他,想要找到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元凶。 被一个不知礼数的小丫头这么盯着,平常人不说有多生气,但至少是不自在的。 但青年人只抬了抬眼皮,淡淡地回视林惊蛰,眼底起了一丝波澜,许久,说了一句:“令爱的眼睛很有趣。” 廖景春喝茶的动作一顿,他抬头忽地瞟了一眼青年人,见他确实只是随口一提,没有特别感兴趣的模样,才暗暗松了口气。 随口应和道:“是啊,她妈妈家里可能有点混血基因,到她这隔代遗传了。” 青年人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嘴角,温和地附和:“是这样啊。” 林惊蛰总觉得青年人的皮相和他给自己带给的感觉很违和,怎么说呢,大概是一种快入土的腐朽老者气息和朝气蓬勃青年人的皮相的冲突感。 吃饭的过程中,廖景春多喝几口酒,就暴露原型,又开始胡言乱语,一会儿说“全性”一会儿“武当”一会儿又是什么“奇技”。 林惊蛰通通听不懂,但对面坐着的青年人却能对上廖景春奇怪的脑回路,说的头头是道,就是这道理和逻辑在林惊蛰听来都是云里雾里。 但她早习惯了廖景春偶尔神神叨叨的模样,淡定地自动屏蔽听觉,专心吃菜。 这两人就是聊天,饭菜一口都没动,倒便宜了来蹭饭的林惊蛰。 她吃得真香呢,结果被廖景春制造出来剧烈的拍桌声,吓得一激灵。 只听廖景春疯疯癫癫地说:“甲申之乱简直就是个笑话!那是人为制造的惨剧!” 他眼睛里迸发出林惊蛰从未见过的光芒,感叹道:“那是仙术!” 青年人淡淡回应道:“这世上终究还是俗人居多。 “对对对,还是俗人多。”廖景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不思进取、固步自封、愚蠢自满、卑劣自私。” “还是俗人多。”他重复他所憎恨的东西。。 “为什么不能往前踏一步呢?” 廖景春摊平手,林惊蛰怕他撒酒疯,赶紧撤了碗筷,把廖景春拉住,结果反倒被廖景春反制住,他俯视着座位上的林惊蛰,将记忆中另一个姓林的少女与之重合到一起,他弯下腰一把捧起林惊蛰的脸,直至撞进那双冰蓝色的眼睛里。 他兴奋地看着那双眼眸,开心地手舞足蹈:“秋雨,你为我送来了开启真理之门的钥匙。” 林惊蛰惊讶地瞪大眼睛,却反抗不得,那个旁观的青年人终于出手帮忙止住了廖景春。 他说:“送你爸爸回去吧,他醉了。” 林惊蛰道了声谢,在青年人的帮助下勉力扶起廖景春,跌跌撞撞地走出店门,打算打辆出租车回去,却没想到廖景春还没疯完,他撑着摇摇晃晃地身体非要跟青年人再说说话。 他说:“前辈,我还能再见到您吗?” “我需要您的帮助。” 青年人眼底波澜不惊,眼神晴朗,笑容温和:“如果你想的话。” 林惊蛰好一顿折腾终于把醉酒的廖景春收拾回去了。 她疲惫地把温水润过的帕子,看廖景春那副德行,心想,怪不得他从来不在自己面前喝酒。 酒品是真的差啊。 林惊蛰擦了擦他的脸,结果本沉沉睡去的廖景春睁开眼。 他眼底清澈见底,没有一点混沌的样子,林惊蛰拿着帕子站起来,呼了一口气,心想,酒醒了?这还真是太好了。 廖景春醒后,不发一言,他懒得再挂着笑,在沉静的夜色里,他偏过头,望着窗口外一轮圆月,目不转睛。 林惊蛰好奇,问:“老爸,你干啥呢?” 廖景春言简意赅:“赏月。” 林惊蛰疑惑,廖景春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又转过头去从头到尾把苏轼的水调歌头念了一遍,落到“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时,忽然不说了。 林惊蛰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了。 廖景春却说:“没什么意义。” 林惊蛰心道,老爸一天到晚神神叨叨的,估计老了就变成个古怪的老头子了。 廖景春瞥了她一眼,而后闭上眼,感叹道:“哎呀,孩子大了,不好管了。” 他背过身感应到林惊蛰越走越远,提醒道:“今天是中秋,记得给妈妈烧柱香,跟她聊聊天啊。” 林惊蛰一怔,转过身却见廖景春还在出神地望着那轮圆月,心想,原来是想妈妈了。 从此以后,廖景春就不怎么回家了。 高一一晃而过,转瞬间就到了分科的时候,林惊蛰还不知道以后要干点什么,仗着自己成绩好,一通乱填。 第27章 等回家之后,意外发现廖景春竟然在家。 林惊蛰这会儿已经快一个多月没见到廖景春了,拿着筷子,小心翼翼地瞟了瞟拿着她的分科单仔细打量的廖景春。 直到廖景春问道:“选理科?” “嗯,”林惊蛰说,“同学都这么选。” “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廖景春问道,“想好以后干什么了吗?” 林惊蛰还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她看了眼廖景春,鬼使神差地说:“跟你算命去。” 廖景春明显愣了愣。 林惊蛰趁机问那个这些天她一直想问的问题:“爸,为什么你最近老不回家啊?” 廖景春放下分科单,淡道:“有点事。” 也不说什么事。 林惊蛰试探道:“对你很重要?” 重要到连家也不回了? 廖景春却淡淡笑了一下,答道:“不止对我。” 过后他又随口过问了她的学习,听她回答自己坐在第一的位置高处不胜寒,提醒道:“别那么骄傲。” “知道啦,”林惊蛰念叨着廖景春这些年的陈词滥调,“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要猥琐发育对吧?” 廖景春笑着摇了摇头,叹道:“你这丫头人小鬼大。” “我不小了,”她戳了戳碗里几颗饭粒,嘟囔道,“而且我再鬼,那不也是你遗传的?” 夜深了,林惊蛰却睡得不安稳,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索性,开了灯,打算跑客厅坐会儿,结果刚出来,就见廖景春沉默地在客厅中阖着眼。 听到林惊蛰的脚步声,他睁开眼睛,眼底没有丝毫的睡意。 “怎么了?大半夜不睡觉?” 廖景春难得没想以前一样幼稚地回怼她,反倒莫名其妙地说:“惊蛰,记得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说过你的眼睛是神明的眼睛。” 林惊蛰皱着眉,答道:“我当你哄我的。” “没有,”廖景春望着林惊蛰那双即使在暗沉沉的夜色中都泛着幽幽冷光的眼睛,说,“这是事实。” “你的眼睛能够让人死而复生,也能疏通人的经脉,增补他人的灵炁,”廖景春闭上眼想起江湖曾对这双眼拥有者的下流恶劣称呼,艰难地换了个说辞,“是异人们上好的药材。” 林惊蛰终于感到不对劲了,她退了一步,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廖景春已经一个多月没回家了,为什么今天没通知她,就赶回来了? 她说:“爸,你究竟在说什么?” 廖景春深深地注视着隐隐透露出惊慌的林惊蛰,沉默良久,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才终于下定决心开口:“惊蛰,你是我的孩子,你愿意成为我真理路上的探路石吗?” 林惊蛰惊恐往后退,廖景春却瞬身站到她面前,他用手盖住了她的眼睛,轻声道:“只有你的眼睛可以办到。” 林惊蛰抓住他的衣袖,浑身颤抖,恳求地呼喊他。 廖景春低声安抚道:“别害怕,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不会害你。” 话落,他抽一根针扎进林惊蛰的左眼,与此同时灌入汹涌的灵洓,林惊蛰倒在一个金色的八卦阵法中,眼窝处混着泪水,浓稠的鲜血被稀释成淡淡的粉色。 她既惊且惧,又疼又怕,偏偏动弹不得,只能拼命地嚎叫。 但廖景春只是轻轻皱了皱眉,毫不迟疑地将针灌得更深。 林惊蛰意识模糊之际,仿佛听到廖景春的声音。 他说:“只有你能代替我站在术士的尽头,看清世间万物的命理。” “你不会再重蹈你先辈的覆辙,成为低人一等的……” “药人。” * 林惊蛰醒来时,还躺在客厅,大脑开启了保护机制为她掩盖了过于痛苦的记忆,于是刚刚醒来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脸皮好像被什么东西拉扯住了,林惊蛰去抓,却扣下浅浅一层血垢。 她有点疑惑,又觉得实在难受,想要去洗个脸。 到洗浴间,她打开冷水先冲干净了脸上的血渍,然后扒开眼睫毛处的污垢,等做完这一切她才谨慎地睁开眼皮。 右眼还是冰蓝色,可左眼却变成了猩红的血色。 林惊蛰不可置信地退了一步,却见左眼里面有什么东西在转动。 “啊,啊。”她近乎失语只能吐露简单的字节,她蒙住左眼,被刻意掩藏的痛苦的记忆汹涌而来,早该消失的疼痛却由于记忆的干扰,又一次敲响了中枢神经的警钟。 她跪倒在坚硬的地板上,仿佛看见自己左眼坠下一滴滴血珠。 她终于难以忍受恐惧和疼痛,惨叫出声。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从此之后,廖景春彻底从她的生命中消失了。 再次接到他的消息,还是一个月后警察的来电。 他们说,找到了廖景春的尸体,需要身为家属的林惊蛰去认领。 林惊蛰精神恍惚地来到警局,被一个年轻的女警带着去了停尸房,她还没进屋,就被屋内那一阵阵寒冷的空气激得跪下来。 女警怜悯地看着她,伸出试图扶起她,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隔着老远距离,看到了停尸房中在只对着光源的手术台上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她颤抖着,呼喊着:“廖景春。” 没有回音。 第28章 “老廖。” 还是没有回音。 “爸爸。”她跪坐在地上,终于流出眼泪,狠狠捶在地上,将手生生捶的通红,她歇斯底里地哭喊道,“爸爸,你和妈妈又把我一个人丢下了。” 她最终还是被人搀扶着走到手术台前,眼泪大颗大颗掉在廖景春的身躯上。 据说,廖景春的身体在河里泡过一段时间,等搬上来,很多皮肤已经溃烂了,看不清本来的模样。 在这一近乎恐怖的尸体面前,一直以来都过着普通生活的林惊蛰竟然生不出一丝恐惧,她只觉得浑身疼的难受,喉咙像被梗住一个大大的核桃,让她呼吸都困难。 法医拿出死者家属确认单,让她签字,林惊蛰拿过单子,震惊地查看上面的检测结果,问:“是自杀?” 法医生离死别见多了,冷漠地点了点头。 林惊蛰笃定道:“不可能。” 她指向廖景春眼睛凹陷的位置,质问道:“他的眼睛分明被人挖走了。” 法医眼皮都没眨:“他眼睛怎么没的,和他怎么死的没有关系。” 林惊蛰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掉了那张可笑的检测报告,声音都变了调:“不可能。” “他一定是被人谋杀的。” 她在警局哭闹个不停,但她毕竟只是个学生,掀不起风浪,大家对她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怜悯变成了厌烦,只看她拿着廖景春生前的照片,喃喃自语,恍如疯癫。 “不可能。” “我一定是错过了什么。” “他一定是被人杀害的。” “异人究竟是什么?” “术士是什么?” …… 无数个问题抛在她面前,她都无法回答。 她最终拿着法医又一次出具的死亡检测报告和廖景春的骨灰回到了聿都,将廖景春和林秋雨的骨灰安置在一起,也算合葬。 然后,当着墓碑的面,烧掉了那份死亡报告。 “爸爸,你是被谁杀的,你能不能告诉我?” 话音刚落,她忽然觉得胸口一痛,低下头却见自己胸口处穿出一把沾着淋漓鲜血的长刀。 她就像烧烤架上的鲜肉被人串了起来。 以那把长刀为支点,她滑到了长刀的刀柄的位置,她疼痛难忍,忍不住叫喊出来,那个偷袭她的人却非常嫌弃地又往她的气管处割了一刀。 她果然再发不出声音。 喷涌的鲜血疯狂地往外喷溅,倒灌到口腔中,她甚至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怎么还没死?”那个人竟然不耐烦了,抽出长刀,林惊蛰顺势倒在墓碑前,溅了墓碑半身血,林惊蛰蜷成一团,在这种人面前渺小的就像一只蚂蚁,生死皆握在他手中。 那个人给她翻了个面,强行掰开她蜷成一团的身姿,硬生生地扯过她的头颅,然后终于看到了那一双眼。 他伸出手,眼中流露出贪婪,想要生生扣出那一双眼。 求生的欲望在林惊蛰体内疯狂滋生,它撞击着某个被人偷偷埋在体内经年累月的禁制,她冰蓝色的右眼开始疯狂转动,身体贯穿伤竟然开始复原,脖颈处的伤口也开始弥合。 林惊蛰拼尽所有气力推开了眼前的恶魔。 然后,滚到墓前的台阶上。 她的身体竟然开始迅速恢复,不过十几秒左右的时间,伤口就已经全好了。 原本杀害她的人也反应过来了,毫不犹豫地扑过来打算再杀一次林惊蛰。 但林惊蛰却无师自通地捡起被扔在地上的那把刀,指向那个扑过来的人,她闭上了右眼,左眼倒映的是被血红的细绳纠葛的世界。 长刀轻轻沿着那一团团红线一并斩掉,只听见“噗”地一声,那个人就这样四分五裂,如同怒放的彼岸花。 而她的人生也从那刻起失去了任何意义。 -------------------- 回忆有点长,但这章就完了 第14章 太岁 ===================== 早间八点,蓉城。 林惊蛰一夜未睡,她拖着疲惫的身体又一次回到住处,门卫于叔六点开的门,这会儿早醒了,在小区门口打太极。 看她回来了,于叔好奇地问:“你去晨跑了?” 不对啊,他还从没在晚上之外的时间的见过林惊蛰。 因为占英莲特别嘱托过,所以他对林惊蛰尤为关注,要是往常林惊蛰或许还会回应他的问题,可这时林惊蛰已经完全陷入自己的情绪中了,整个人显得更为阴沉。 她像是没看到于叔,直接从他身边经过。 可于叔是个热心肠,他见林惊蛰状态不好,真以为出什么事了,前段时间才听到隔壁小区有个上学的小孩儿跳楼的事一直对当代青年人抗压心态抱有深深的忧虑,他怕林惊蛰也悄咪咪干点作死的事。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呀。 于是他强行拖住林惊蛰,林惊蛰被他一拽不得不停下脚步,她抬起头露出一双阴冷的眼睛,看得于叔浑身发寒。 他下意识放开手,林惊蛰也面无表情地收回手,点点头打算就这么离开。 却听于叔大惊小怪地喊道:“你眼睛是怎么回事?怎么全是血丝啊?!” 林惊蛰一愣,捂住双眼,遮住蔚蓝色的天光,然后在于叔担心的注视下,软了心肠,她放下手解释道:“可能是因为戴了一夜的隐形眼镜,眼睛疲劳了。” 第29章 于叔闻言,皱紧眉,他盯着林惊蛰那双眼,特别是虹膜的位置,仔细辨认,半晌,直接指出:“什么隐形眼镜,你这是美瞳啊!” “我说你们这些年轻人,不要为了追求好看,带那些怪里怪气的东西,那有颜色的镜片带到眼球上不得污染啊,”于叔不懂美瞳的原理,只一股脑按着自己的理解,推心置腹地劝导林惊蛰,“年纪轻轻的一定要爱惜自己的眼睛,要是不小心被搞瞎掉了,你这辈子就都毁了!” 林惊蛰垂着头,被于叔耳提面命,耐心等他说完。 于叔说了许久才反应过来林惊蛰估摸着一晚上都在外面上班,肯定累死了,自己可不能耽误人家休息,又赶忙推着她回屋。 林惊蛰轻声道了谢,终于回到家。 经于叔的提醒,她总算记得摘美瞳这事。 洗浴室里,她找出放在洗手池旁边的药水,洗净手,然后对着镜子,熟练地取下了美瞳,随着她的动作,往常并不示人的两只眼睛暴露在镜前。 左眼是猩红的血色,右眼是浑浊的灰蓝色。 她把镜片扔到药水里,回到卧室闭上眼睛躺了一会儿,睡了过去。 醒来时,已经是正午十二点了,叫醒她的是来自王震球的电话。 林惊蛰接通了电话,侧过身,听他在那多一榔头西一棒追就昨晚为什么没接电话作一番解释。 其实这没必要。 一是他俩关系没到那份上,解不解释,林惊蛰既没有权利听,王震球也没义务说。 二是这么机密的内容,王震球肯定也不会跟她说实话,估计也就是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所以,林惊蛰截断了王震球的滔滔不绝,说:“我会出手。” “什么?” 她又说:“陈倩倩死了。” 为她的话做了注解。 王震球那头忽地散了笑脸,他正坐在公司的办公桌上,分公司就杀人魔突然出现又莫名消失开会,打算趁着在城郊外,侦查人员发现的古怪阵法守株待兔。 这是公司的事,自然不允许外人,尤其是全性插手。 但王震球自然不是在乎这些规章制度的人,他只是好奇:“公司不会让他活着,你为什么非得惹得自己一身腥。” 林惊蛰闭上眼就是陈倩倩凄惨的死状,她气若游丝仿佛遭遇一击重拳,她问:“王震球,你有过朋友吗?” “你人生经验比我丰富,你告诉我朋友横死在你面前,你当时是什么心情。” 王震球一怔,他走出公司大门,仰望城市林惊蛰所在住处的方位,仿佛在与她面对面对话:“你这个问题还真是尖锐啊。”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王震球淡淡地回道。 “哦,那我就不问你了,这种痛苦的人生经历果然还是当作不存在比较好,对吧?” 林惊蛰翻过身,平躺在床上,正对着天花板,天花板中间坠着一个老旧到起蛛丝的吊灯,她闭上左眼,世界便陷入混沌中,光晕一层一层叠加在一起,看不清前方。 可即便是这样,令人讨厌的红色还是那样清晰。 “惊蛰,我劝你还是不要出手。” “为什么?”林惊蛰换了个说法,“你是以什么身份跟劝我呢?” “朋友的身份。” “我们算是朋友吗?” “算是。” “跟一个全性/交朋友,”林惊蛰语带笑意,“你还真是胆大包天。” “既然如此,那我短暂站在朋友的位置上,劝一劝你,”林惊蛰难得卸去了她浑身的刺,表现得如此温柔,轻言细语,“终止监管我的任务吧,不要再跟我继续接触下去了。” “你会后悔的。” 电话那头传来车辆刺耳的鸣笛声,王震球清浅的呼吸声被藏在里面,顺着信号传到林惊蛰耳朵里,或许他还在斟酌用词,可林惊蛰却不等他,她果断扯断了他俩微弱的连接。 林惊蛰挂断了电话,从电话里扯出一张电话卡,将其轻轻掷在空中,在她沉静的眼神中,小且薄的电话卡迅速被碾得粉碎。 她起身,从空荡荡的衣柜里扯出一件厚实的黑色冬袄套在身上,然后抓起昨晚用的那把水果刀。 她对着镜子摆了个笑容,嘴角的肌肉静止了几秒,似乎凭空拍了一张纪念照,而后又垂下嘴角,恢复了那副阴沉的模样。 她走出房门,搭乘车辆前往城郊一处无人的山区。 她虽然只是半吊子的术士,但于算命一途还是挺有造诣的。 就比如,她在未知名字、身份、年龄、性别的情况下,就能算出凶手是谁。 下车后,在旅游车司机的提醒下,空手前往无人的山地。 西南的植被四季常青,迎着肃寒的冬风,林惊蛰一时恍然,以为自己仍在盛夏。 树叶沙沙,在一阵寻常的动静里,一个人悄悄地站在林惊蛰的不远处。 林惊蛰自然察觉到了,她揣着兜,慢慢转过身,笑眼弯弯,那笑就像刻意贴上去的,反倒像是寿衣店里浓妆艳抹的纸人娃娃,看上去邪气又瘆人。 “见你一面真难啊,”她道出他的名字,“付东流。” 付东流身着道士服,长相普通的青年男人,他浑身上下没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就连修为也只堪堪算踏进异人门槛而已。 第30章 严格算来,他应该不是个异人才对。 但他性格也很普通,甚至称得上懦弱好欺,一看就是会被说老实的性格。 他警惕地看着林惊蛰,自然注意到她那双眼睛,却装作不在意:“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林惊蛰朝他那边走去,付东流却警惕地掏出一枚古旧泛着油光的铜币,林惊蛰停在几步之外,好脾气地朝他解释:“算的啊。” “咱们算起来是同行。”林惊蛰指了指自己,解释道,“我也是个术士。” 虽然是个拿不出手的半吊子。 “你说巧不巧,你想挖我眼睛,结果意外弄到同行里去了。”林惊蛰笑道,“究竟是你哪位损友告诉你,我的眼睛那么轻易取的。” 付东流皱着眉:“往生眼的所有者不可能是术士。” 林惊蛰摇了摇头,嘲道:“道友这见识就浅薄了,这天下无奇不有,尤其是咱异人圈的,哪些事讲逻辑和常理了?” 她又走近一步,摊开手,循循善诱:“你不信的话,咱们可以比划比划。” 付东流又不是傻子,见林惊蛰那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即便她是在唱空城计,也不能擅自行动。 两厢对峙,紧张的只有付东流。 林惊蛰歪了歪头,奇道:“真意外啊,没想到凶手是个胆小如鼠的家伙。” 付东流一怔,就见林惊蛰笑道:“这弄得,我要怎么送出我的眼睛呢?” “啊,也不对,好像有没有我的眼睛,道友也能成大事。”林惊蛰历数蓉城失踪的人口,最后对上付东流逐渐平静下来的脸庞,道,“真是好大一场动静。”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需要道友为我解惑。”她问,“道友收集这么多人命做什么呢?” 付东流盯着她,看她似乎是真的很想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或许自己明明在干一件疯狂的事却从来找不到倾听者,对上林惊蛰好奇的神情,又打量着林惊蛰毫无灵炁波动瘦弱的身躯,心底起了倾诉的欲望。 他带着林惊蛰去了一处山洞,在里面摆放着一个古老的阵法。 洞外种了一亩薄田,却寸草不生,松弛湿润的泥土和周遭干涸的冬景格格不入。 八卦阵法一般是阴阳两卦,维持平衡,而这却是……极阴的凶卦啊。 就算是林惊蛰这样的半吊子都看出来了,听付东流跟她说自己是如何发现这个奇怪阵法的奇异经历的。 平庸的脸上扭曲着,双眼迸发着夺目的精光,他说:“我本来都快放弃修行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有这样的机缘!” 林惊蛰敷衍着附和他。 “确实是奇遇。” 可是,阵法毕竟是外物,更何况是一个被钉死了阵法,他用一个外物干什么呢? 林惊蛰伸出手擦了擦上面干涸的血迹,问:“道友费了那么大劲,炼出什么东西了吗?” 付东流身上的光芒转瞬间又消失了,他颓然道:“它存在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 说着,他又带着林惊蛰去了那亩田地里,刚一下脚,裤脚就沾染上了刺目的血迹,林惊蛰低头环顾这一方天地,心道,这田地的肥料估计就是人的血肉了。 只是,有了这么“丰富”的肥料为什么这里寸草不生? 好在付东流很快告诉了她答案,他捡起一个奇怪的粉色的肉块,推到林惊蛰眼前,向她介绍:“这是太岁。” 林惊蛰脸色终于变了。 付东流很满意她的变化,捧着他的宝贝,惋惜道:“可是它刚刚出生就死了。” 太岁按照民间的说法就是肉灵芝,传说中的太岁肉可以活死人,肉白骨,活人食用则可延年益寿,长生不死。 这些夸张的说辞自然是假的,但于异人而言,真正的存活的太岁确实可以让人提升修为,历史上有许多修炼走进瓶颈期的人会走捷径食用太岁。 但太岁存活条件太苛刻,加上这就是不祥之物,这些年已经很少听说有人通过它提升修为了。 林惊蛰冷眼盯着那块丑陋的肉块,心想,怪不得杀这么多人,只是:“你杀得不够。” 太岁是人命堆起来的东西。 世道越乱,它生长的越多。 像如今这太平盛世,想要一株活着的太岁简直难如登天。 付东流闻言一怔,许久叹道:“是啊,凭借我个人的力量怎么杀得够太岁的胃口?” 既然清楚知道那还为什么要杀这么多人。 林惊蛰听到了她以前耳熟的话。 “可是总要试试嘛。” 林惊蛰嗤笑出声,终于卸掉和善的伪装,暴露真实的模样。 付东流被她嘲笑,很是不满,问她笑什么,却听她说:“圈里的疯子不算多,但术士占了九成。” 付东流沉下脸,说:“看来你实际上并不好奇我所创造出来的神迹。” 林惊蛰听到“神迹”二字,揣摩半晌,终于哈哈大笑,她感叹不已:“我说你们这些异人啊,怎么总想着自比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呢?” 她笑道:“你们配吗?” 付东流被激怒了,他撒出那枚他一直紧紧攥在手里的铜钱,林惊蛰却如同闪电一般持刀刷刷几声跃到他身前。 他惊恐地后退一步,不可置信地见那枚铜钱在林惊蛰身后粉身碎骨。 “不可能。”付东流猛地摇头,“往生眼的所有者明明都是废物!” 第31章 “对啊,我是个寄生眼睛的废物,”林惊蛰道,“道友,你不是已经发现获得力量最简单的方式了吗?” 她持刀,反手用刀尖轻轻触碰眼下最脆弱柔嫩的皮肉,只是戳了戳就刺破了皮肉,就流出红色的血珠。 她仿佛古时自卖的菜人,将自己的身躯大方买卖,只要给的钱够多,就可任君采撷。 “来来来,猜猜哪只眼睛是你想要的?” -------------------- 第15章 凶徒 ===================== 她说的就像是付东流有选择空间似的,但是这么说确实迷惑住了他。 付东流闻言一怔,竟认真去看她那对眼珠,一只暗淡浑浊,一只璀璨明亮。 于是,他伸出手,贪婪地朝向林惊蛰的左眼的方向去。 林惊蛰见他选明了方向,将戳在眼下的刀刃放下,遗憾地说:“哎,二分之一的概率你都没选对。” 她的左眼眼底升起一个繁复的阵法,嘲道:“可见你确实是个蠢材。” 她抬起执刀的右手,“噗”地一声,被溅了一身血,付东流见她身着深色的外套,沾染在衣服上的血迹,失去了原本的颜色,溅在上面就像是被泼了一滩普通的水。 付东流倒在地上,终于意识到自己和林惊蛰之间如同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他浑身抖如筛糠,不顾一切往远离林惊蛰的位子爬去。 但是如同爬虫一样在爬行,哪里比得上正常人的步子? 这场还没开始的战斗,在林惊蛰持刀之时就已经宣告了胜负。 她漫步跟在付东流身后,见他背过身疯狂爬行,耻笑他:“道友杀了这么多人还没堪破生死吗?” “这生死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于我们这样的人而言,何尝不是一种修行?” 付东流的皮肤一点点被划开,绽开的皮肉明明已将森森白骨清晰展露出来,却没有涌动过多的鲜血,但疼痛逼着付东流一声声呼痛,他为了活着而嚎叫。 林惊蛰面色平静,信步闲庭,甚至还有闲心与他论道:“真是抱歉,我只是个半吊子的术士,比不得你道行高深,说不出什么大道理。” “粗浅的修行了几年得出了个以杀止杀的道理。” “敢问道友有什么看法呢?” 付东流惊恐之中早听不进去任何话,他只感受得到林惊蛰蕴藏在平静的表皮下汹涌的杀意,他为了活下去的姿态实在是太丑恶了,让本以为可以与他探讨一二的林惊蛰更加嫌恶了。 “道友在杀人之前没有做好有一天被人杀的准备。”她说,“术士最信因果,但看起来道友不信这个,那就怪不得这么多年修行毫无半点精进。” “真是蠢得可以。” “罢了,看来你修行路上也无良师益友,那我今天就做一做你的良师。” 付东流的四肢被生生斩断了,他再也没有逃命的本事,只能干瞪着眼,惊惧地听林惊蛰论道。 甚至为了让付东流能更好听讲,林惊蛰不嫌弃地坐在他的残肢断臂旁,神色莫测,语气平和:“你说你杀了这么多人只是为了种一株自己都知道养不活的太岁。” “这话骗骗你自己还可以,但骗我就不行了。” “道友,我见过的为了自己欲望,随心所欲,胡作非为的人太多了,”林惊蛰讽道,“你和他们没什么不同,沉迷在自己掌控普通人性命的杀欲中了吧?” “你天资不高、平庸异常又心比天高,在圈里面屡屡受挫,却能在普通人的世界里为非作歹逍遥法外,是不是补足了你的自尊心了呢?” “那些被你杀的人,死前是不是跟你现在一样无助?如同牲畜一样嘶吼?”林惊蛰垂下头,与付东流已是了光亮的眼睛对视,“那时候是不是很爽?” “做神开心吗?” “可惜,你自己好像不肯承认你这颗天生歹毒的心肠啊,这不行啊,咱们修行之人讲究修心,你若是连自己的心都认不清要怎么修呢?” 付东流终于开口,他张了张嘴,气若游丝:“杀了我。” 林惊蛰一番折腾,让他强烈的求生转而变成了求死。 林惊蛰没听清,俯首将耳朵正对着他,又听他说了一遍:“我想死。” 林惊蛰闻言一愣,表情忽然恶劣起来,她转过头,猩红的眼直直凝视着这个已经失去求生意志的废物。 “那怎么行,我第一次当人师父,不把徒弟带出来怎么罢手?” “放心吧,你的死线拽在我手上,你死不了,”她笑道,“且让我好好锤炼你的心性。” “不用谢。” * 付东流和林惊蛰在来时,就被一早遵守的公司侦察人员察觉了,为了让任务万无一失,他们给分公司传了讯息等待支援。 可就在等待支援的过程中,他们发现那个疑似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的女孩儿忽然出手,像杀猪一样剁碎了付东流。 而女孩儿百忙之中,甚至转过身朝他们蹲守的位置不咸不淡地看了一眼。 他们吓了一大跳,不敢再待,碰巧来支援的人发信息说快到了。 他们对视一眼,迅速撤离了现场,赶去和支援的人会合。 “情况怎么样?”来的人里竟然有分公司的负责人郝意。 而郝意旁边站个金发小白脸,看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们想了想顾及着小白脸在,没说。 第32章 郝意明白他们在避讳什么,瞟了一眼吊儿郎当的王震球,摆摆手说:“没事,这也是公司的弟兄。” 王震球却拆他台:“啊啦,我可不是公司的人。” 郝意无语:“那你还天天借着公司的名头天天招摇撞骗?” 王震球耸耸肩,无所谓道:“影响反正也不大啦。” 毕竟他也只把一个人骗得团团转。 郝意皱眉,他脾气好,想了想还是不跟王震球计较,毕竟王震球是另一个部门专门推荐来的人选,他手下的临时工快退休了,现在正让王震球上来熟悉熟悉工作,再和负责人好好磨合一下。 他暗地里给自己舒气,转而又摆着和善好欺的笑脸,问探查的人:“快说吧。” 探查的人斟酌道:“我觉得我们可能不用去了。” 郝意一顿,赶忙问道:“出了什么意外,那个人跑了吗?” 探查的弟兄摇了摇头,其中一个人答道:“有个小丫头跑过来把他杀了。” “死了吗?” “不清楚。” “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路!” “哦,好。” 见他们走到前面了,郝意拉住了也打算一起走的王震球,沉着脸质问他:“难怪你今天这么积极。” 王震球面色不改,笑了笑,他哥俩好地拍了拍郝意的肩满嘴跑火车:“哎呀,你也知道我是最爱凑热闹的人,这么有趣的事怎么能不让我去?” “你最好是这样想的。”郝意冷然道。 王震球笑而不语,装作没听懂背后的深意。 郝意松手放走了他。 而与此同时,林惊蛰从洞里找出之前付东流处理尸体的工具,小心翼翼地铲起他的肉块,一点点堆在那亩种植太岁的田地里。 没有经过阵法的炼制,这种行为就只是普通的堆肥而已。 林惊蛰手里滑溜着一对不透明粘腻的球状物,再把所有肉块都堆到田地里后,她就在纠结该如何安放这对多余的小球。 人说点睛之笔,可她该将这对眼睛放到哪里去呢? 她闭上眼,放弃了思考,开始喃喃佛家的清心咒,祭奠里田地无辜的亡灵:“冰心诀心若冰清,天塌不变,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随着朗朗的咒语在林惊蛰口中一点点被带出,身后也传来动静。 她听到了人急促的呼吸声,难耐的呕吐声,惊恐的尖叫声,愤怒的呵斥声…… 众生众音传到她的耳朵里,她不急不徐地睁开眼,却见沦落的尘世向她投射出一缕恼人又璀璨的金光。 即便是见到这个恐怖的场景,王震球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游戏人间的讨厌模样,他朝林惊蛰问道:“你念的是什么?” 林惊蛰竟然如常地与他交流:“清心咒。” “很有意思。”他评价道,漫漫踱步走到林惊蛰身边,紧紧挨着她蹲下来,看着那坨恶心的肉块,见里面堆放着乱七八糟的人体组织,可是脏器却完好无损,心脏甚至还在有力地跳动。 这个人没死。 王震球笑眯了眼睛,又说了一遍:“很有意思。” 林惊蛰放弃了一开始点睛的想法,将眼球随意抛到肉块上方,擦了擦手,站起身,众目睽睽之下就打算离开。 当然,除了王震球没有人愿意喊她。 王震球扯住她的衣袖,问:“你不杀他?” 林惊蛰摇了摇头,淡道:“发过誓,不能再杀人。” 王震球哈哈一笑,眼中的红光一闪而过,叹道:“这可比杀人要……” “很残忍?” 他点点头,却说:“但也很有趣。” “惊蛰,说到底你和我是一类人,”他兴奋地跳起来,攀柱林惊蛰的肩膀,将她半抱在怀里,对着她的耳朵,低声道,“都是变态呐。” 林惊蛰甩开他的手,冷道:“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可不享受杀人,又脏又臭又恶心。” 尤其是她现在,浑身就是一种恶心的臭味。 但王震球不嫌弃她身上的臭味,他甚至如同往常一般伸出右手捧着她的右半张脸,手指点了点眼角的位置,蹭出一抹淡红,笑眼弯弯:“原来你眼睛是这个颜色。” 林惊蛰浑身一怔,控制不住情绪,甩开他的手,吼道:“滚!” 然后她错身与王震球擦肩而过,步履匆匆,似乎不会再回头。 王震球怔愣地看了看自己被甩开的右手,望着林惊蛰的后背,心底忽然莫名响起一个声音,催促他喊住林惊蛰,刚将自己往前推了一步。 郝意便跑到他身边,拉住他,劝道:“球儿,那是个真正的全性,你最好离她远点。” 林惊蛰脚步一顿,偏过头,露出右半张脸,日光照亮了她的半张脸,和那晚月色所勾勒的一模一样,连莫名温柔都很相似,她似乎很高兴郝意肯出面拉住他。 她说:“你听到了,我是个全性,要想长命百岁,离我远点。” 说罢,她转过头,远离了这片埋葬着无数鲜血与罪孽的无人的山区。 天上忽然轰隆作响,转瞬之间一大片黑云压境而来,相互摩擦,撞出一道明亮的雷光。 湿润阴冷的风裹挟着凭空生出的雨拍打到林惊蛰身上,为她洗掉了一身被黑衣掩藏起来的污血。 她抬起头,望着这一方天地,混着粘腻血渍的手慢慢将耳边长长了头发别到后面去。 第33章 她轻声将抱怨说给她唯一的听众——这场冷得刺骨的冬雨。 “哎,”她长叹一口气,“真讨厌啊。” -------------------- 第16章 生病 ===================== 熬了两天一夜外加淋了四个小时的雨,林惊蛰还照常换了一身衣服去上班,然后光荣在岗位上倒下了。 被慌张的同事团团围住时,林惊蛰慢半拍地捂着额头,刚刚摔倒的时候不小心磕到柜台了,磕起好大一个包,轻轻一碰就感觉疼得很。 同事见她满脸通红,担心地问:“小林,你是生病了吗?” 生病? 啊,她都好多年没这种体验了,她松开手,迟钝地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连自己生没生病都不知道吗? 女同事伸手贴在她的额头上,没注意力气,撞得她头疼,她皱着眉,半阖着眼,困倦又疲惫。 女同事大惊小怪地迅速撤回手,满含忧虑:“你发烧了。” 林惊蛰“啊”了一声,撑着柜台,慢慢站起来,晃了晃脑袋,又眨了眨眼,意识到身体状况确实是不太乐观。 “请假吧今天,”同事们劝她,“赶紧去医院看看,发烧可不是小事!” 林惊蛰摆摆手,说:“没事,我回去休息一下就行。” 随后她麻烦同事帮她请个假,自个儿晃到更衣室,打算换身衣服就回家。 毕竟只是同事,她不听,谁能管她? 只能眼看着她摇摇晃晃地离开,叹了口气,无可奈何。 更衣室里放着一台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空调,这时候吹着暖风,把林惊蛰吹得更糊涂了,她换回了靛蓝色的卫衣,关上柜门时,头靠在冰冷的铁柜上纳凉。 但很快高温的额头把唯一凉快的地方也给捂热了。 林惊蛰沉重地呼吸着,一吸一呐间吐出浑浊的热气,慢吞吞地走到门口的长椅上坐了会儿。 这里能吹到外面的冷风,会舒服很多,她仰靠在长椅上,只想闭一会儿眼睛,但沉重的头颅压着她的颈椎,压得她脖子酸痛,不得安宁。 于是,她又由坐改躺,整个人滑倒长椅上,缩成一团,把休息的长椅当作了坚硬的木床,然后沉沉睡去。 她是被人戳醒的,脸上被长椅挤压膨起一小团软肉,那个戳她的人非常恶劣,把她的脸当成打击地鼠的战场,这里来一下,那里来一下。 把病得脑子混沌的林惊蛰都给戳生气了。 她猛地睁开眼,直直撞进一双酒红色的烈酒里,见她睁开眼,红酒便荡起轻柔的波澜。 她眨了眨眼,听他说:“稀奇啊,我以为你是那种会有起床气的人。” “结果脾气意外的好嘛。” 林惊蛰没说话,她现在一团糟,混淆了时空和记忆,一时竟不记得这个人是谁了。 她捂着额头爬起来,感觉自己左半张脸有点奇怪,轻轻用手碰了碰,结果摸到许许多多被挤压后的压痕,看上去应该很搞笑。 眼前的人也笑了。 但林惊蛰被人笑话,不开心,她木着脸,问:“很好笑?” “是啊,看到你倒霉的样子,我觉得很搞笑。” 很好,她想起来这个混蛋是谁了。 她翻了个白眼,别过脸,冷道:“你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 王震球却很无辜:“哎呀,我要是不来,你得带着隐形眼镜睡好久哦。” 他像个幼稚园的小朋友捧起自己的脸,忸怩作态,嘴巴大张大合,像是在说什么警告宣传语:“两只眼睛都会瞎掉的哦。” 林惊蛰一顿,别扭地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可不爱管闲事。”王震球说完,补充道,“但没办法啊,每次你倒霉的时候表现得太有趣了,我总觉得错过会很可惜。”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王震球站起来,摆正脸,又比个了异常正经的姿势,配合他那身风衣,倒像个办公楼里出来的商务精英,可说的话就很让人无语了,“你成功吸引了我的注意。” 林惊蛰冷着脸,嫌弃道:“你是哪个村里走出来的霸道总裁?” 王震球哈哈大笑,他提着林惊蛰带来的外套,不顾她反对强行把外套裹到她身上。 林惊蛰一脸懵,听王震球向她咨询:“需要背你吗?” “……我能走。” 王震球非常失望地“哦”了一声,偏过身,给林惊蛰让出位置,待她将衣服穿好又打开门,绅士地为她指引了路线。 林惊蛰走出门,转过身,抬头看见门栏上“女更衣室”的字样,终于后知后觉。 “你个变态竟然进女更衣室。” 她这话说完了,王震球一听,非常“善解人意”地从屋子里蹦出来,跳到林惊蛰身边,装傻:“欸,我进去了吗?” “……”你是真的贱。 王震球拉着她走出店门,这会儿是下午五点,同事都还在上班,见林惊蛰被王震球领走,跟他们打招呼。 “别干熬,一定要去医院啊。” 王震球向这群心善的小姑娘眨眨眼,wink了一下,又比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就拉着嫌弃无比的林惊蛰出去了。 * 赶到医院,刚挂上号就被通知医生下班了,转去夜晚急诊。 像她这种情况的还不少,不过幸运的是林惊蛰症状明晰,确实是发热,医生先给开了两瓶吊瓶,然后把她打发到输液室里。 第34章 王震球跟条泥鳅一样,在医院这种地方也能混得如鱼得水,不过一会儿就不见了身影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让林惊蛰等在输液室,又抢走了她的手机,跑的无影无踪。 就在林惊蛰思考今天的王震球是不是骗手机的诈骗犯这种无厘头的想法时,就被配药室档口的护士喊了名字。 她拿着单子去诊疗室,护士看都不看,雷厉风行地跟她确认了一下药品,林惊蛰慢半拍地拿着单子比对,然后点点头。 确认过后,护士让她回到座位,然后再让她伸出手,死死的在手腕上绑上橡胶带,使劲拍了拍手背,许久抱怨道:“你这血管太细了。” 这时,急诊的输液室有人需要换吊瓶,刚巧她也没人陪,只能干着嗓子喊:“护士,能换一瓶不,快回流了。” 护士往后看了一眼,发现与自己一同值班的同伴出去了,而自己面前还有个人,不得不喊:“你等一哈!” 那个人弱弱地回了个“哦”,然后暗戳戳地瞥了一眼林惊蛰。 林惊蛰便说:“没事,随便扎吧。” 护士被她这句很不专业的话搞生气了,她忍不住爆出方言:“搞啥子随便扎?人嘞血管可以随便扎?不懂不要乱说!” 她又瞟了一眼等待的另一个人,说道:“一个一个来,急啥子急。” 林惊蛰莫名被怼了一遭,还还不了嘴,抿着唇等护士又开始在她手背上拍拍拍,然后命令她:“把手再握紧点。” 林惊蛰握紧了,护士也终于找到血管,利落地用酒精擦拭了要扎得位置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针给扎进去了,她从配药室里出来,把输液管的另一头插进吊瓶里,控制了一下流速,哐地一下把吊瓶放到架子上。 “你家属喃?” 林惊蛰一脸懵。 护士却说:“让你家属看到起,打完一瓶再补。” 王震球忽然出没,应和道:“晓得晓得,谢谢啦。” 林惊蛰越过他的身影,看输液室门口空无一人,更懵了。 这家伙是怎么忽然变出来的? 护士“嗯”了一声,就去另一个人那了。 王震球坐到她身边,要林惊蛰转过头去看他,林惊蛰转了头,他就跟献宝似的把手机还给了她。 “刚刚用你手机确认了一下医保信息,发现你手机没卡欸。” “……” 林惊蛰一噎,听他又说:“该不会是中午跟我打电话后,怕我烦你,把电话卡干脆扔了吧?” 林惊蛰默默把头转回去,当听不见。 见她这个心虚的样子,王震球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王震球摊开手,昂着头,跟讨债的地主似的:“电话卡呢?” “……别想这种没用的事。” 林惊蛰被戳破,干脆死猪不怕开水烫,躺平摆烂,随便王震球怎么说。 王震球却不走别人嘴遁的套路,他点了点轻轻被林惊蛰捏在手里的手机,通知她:“我给你买了张新卡,你那张旧卡我管不着,你这张新卡不准给我扔了。” 说着他又掏出自己的手机,秉持他那套强盗逻辑:“既然新卡都买了,拿出你的手机,把我的电话号码存进去,我要当第一联络人。” “……” 王震球说完还嫌不够,还要监督林惊蛰通过他的微信好友申请。 “我也得是第一位微信好友。” “……”究竟是他在生病,还是我在生病? 就这样两个人头挨着头在安静的输液室里就要不要按照王震球说的做吵了起来,他俩一个嘴贱、一个嘴毒,挨在一起跟说相声似的,听得前排输液的老大爷直乐。 爱看热闹的蓉城群众也没人劝架,乐呵呵地听他们斗嘴。 直到值班值到暴躁的护士吼了一声。 “要吵架回家去吵,在医院保持安静!” 林惊蛰一个遵纪守法的“良好”公民直接给这句话干歇菜了,王震球赶紧趁机乘胜追击,成功“把控”了林惊蛰手机联络人的格局。 然后心满意足地缝上嘴,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 -------------------- 第17章 相片 ===================== 那还是初中的时候,林惊蛰随着廖景春从聿都辗转去了九荆城。 九荆听上去是个城,其实就只是个市级单位以下的城镇,方圆五百里类百年前都是一家人,换言之就是个大一点的熟人社会。 除了实验校,镇上的初中几乎都是一个学区升上来的,小学的时候就打成一伙了,等到升入初中成了一个个小团体,恨不得吃饭、做操、上厕所都挨在一起。 完全没有林惊蛰的容身空间。 她跟同学的关系就是单纯的校霸和一群小弟们之间的塑料友谊,塑料到犯事自爆一个个尽把大哥推出来背锅。 背锅侠林惊蛰偶尔也会罢工,表现形式就是间歇性地厌学,用各种借口拒绝上学。 可惜,她爹是个术士,还是个术士里面的神算子,林惊蛰的借口用不上,搞得她只能耍赖。 “上个屁,我要请假!请假!请假!”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然而,廖景春脱离学龄多年,不能深入群众,了解民生诉求。 林惊蛰这种青春期多愁善感的烦恼,他这种糟糕的大人是不会懂的。 他只知道掐指一算,心里一凉,心道,这丫头这个月已经有18天都呆在警局了。 第35章 于是他难得摆出父亲的架子,臭着脸,骂道:“你要作死啊?” 可惜的是,林惊蛰吃了熊心豹子胆,非要以身犯打,死犟着安如磐石,蒙在被子里,喊道:“烦死了,别管我!” 被子一下子被掀开一半,露出她整个头,早间耀眼的天光没了干扰,喜气洋洋地倾倒下来,差点把林惊蛰闪瞎,她烦躁地蜷成一团,不耐烦吼道:“老爸!你真的好烦!!!!” “老爸?”有个熟悉声音传过来,奇怪地自言自语,“还真叫爸爸啊?” 林惊蛰猛地一怔,她缓缓睁开眼,尽管还是睡眼惺忪,眼前屋内的景象变得不清晰,可是她能清晰地分辨出来。 这里分明不是她的家。 她浑身一凉,眼睛慢慢睁开了,右眼模糊一片,可左眼却清清楚楚。 啊,她怎么忘了,爸爸已经去世好多年了。 方才喊她的人转到她身前,欠揍地问她:“是不是烧糊涂了?” 他伸出右手的拇指和尾指做了个拨电话的动作,将其挨在耳朵旁,清了清嗓子,声线平稳的如同人工智障:“喂,请问林惊蛰在线吗?脑子还在吗?” 林惊蛰大清早地还得清清脑子,跟这位大早上发神经的精神病斗智斗勇,她心累不已,喉咙干涩,声音低哑:“你谁啊?” 这句话的本意其实是你以为你谁啊? 或者是你是谁家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神经病? 但那个人却自我感觉相当良好地说:“踩着七彩祥云来救你的齐天大圣啊。” 呵呵。 林惊蛰从床上爬起来,顶着乱糟糟的一头头发,捡起一个枕头,就丢了出去。 她穿着单薄的睡衣,从温暖的被窝里出来,冷得瑟瑟发抖,从空荡荡的衣柜里掏出昨晚穿的外套,开门顶着王震球满脸笑容,面无表情地转身去洗浴室。 家里是用热水器烧水,不是24小时的,为了不洗冷水脸,林惊蛰抬起水龙头,刷刷地一直放水。 王震球看到了,痛心地指出来:“哎呀,浪费水资源啊。” 林惊蛰就这面前的镜子清晰的看到了王震球的身影,见他从头到脚奢侈又精致的打扮,心想哪来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讲究人? 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从台子上,捡起一个塑料杯子往水龙头里接已变温的水,又往蓝色的牙刷上挤了点牙膏,刷起牙来。 她还有点困,靠在洗浴室旁修葺的瓷砖上,半阖着眼,刷得要多慢有多慢。 王震球在她身后喊:“早饭吃什么?” 林惊蛰刷着牙,含糊回道:“不想吃。” 王震球“哦”了一声,明白了。 他拍拍手,很懂的样子:“你要喝粥?” 林惊蛰赶紧吐了嘴里的泡泡,强调道:“我不吃!” 王震球当作没听到,他转身就从窗口上跳了下去。 林惊蛰吓得立刻放下水杯,追了上去,只见这家伙直接从五楼的窗口“飘”了下去,金色长发散开跟降落伞一样,然后轻巧地落到地上。 林惊蛰从窗口探出半个头,半短的头发在重力的加持下贴着她的脸垂下来,她脸上的担忧之色一闪而过,差点忘记王震球这个不作不死的家伙是个异人。 她喊道:“王震球!” 王震球被她喊得有点懵,回过头,摆摆手,又挂上笑脸,潇洒俊逸,双手在嘴上摆了个喇叭的形状,朝她喊道:“爸爸给你带饭,等着哟。” 林惊蛰愤怒地回道:“给我滚!” 王震球哈哈大笑。 两个人隔空对喊,声音大到扰民,好不容易送掉倒霉孩子回家补觉的妈妈们又得遭受这等摧残,不由骂道:“哪个瓜娃子在喊?喊个屁!” 林惊蛰果断关上窗,把骂声全部送给王震球。 她又回去接着洗漱。 刷完牙,又洗了把脸,见王震球还没回来,索性连衣服也给换掉了。 换完,王震球还是没回来,林惊蛰坐在餐桌上,后知后觉:“我为什么要等一个混球?” 不对,这只混球是怎么堂而皇之进她家的? 王震球很快用行动告诉了她答案。 被从内里关上的窗刷地一下被来人打开了,王震球提着一大袋早饭,跟凯旋归朝的将军似的,耀武扬威:“我回来了。” 不过,迎接他的不是欢欣鼓舞、嗷嗷待哺的百姓,而是冷着脸的林惊蛰。 她指了指窗户被他刚刚踩得位置:“以后请走门。” 王震球敷衍地“好的好的”,然后把早饭推到她面前。 林惊蛰掀开袋子,发现里面真是五脏俱全,她都怀疑王震球把早餐店的所有样式全都买回来。 但事实好像确实也是这个样子。 她从袋子里选了一个清淡一点的粥配合着小菜,吃到一半就吃不下了。 她拿着勺子,和吃得津津有味的王震球抱怨:“你买太多了,根本吃完。” 王震球歪了歪头,好奇:“为什么要吃完,吃的开心不就好了。” 很好。 林惊蛰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指责他:“你浪费粮食。” 王震球见此,倒打一耙:“你浪费水。” 肉灵芝璞玲星人躲在暗处,长叹一声,都是烂人,有什么好争的。 林惊蛰和王震球吃完还是剩很多,好多根本都没碰,扔都不舍得扔,于是她和王震球商量去公园把这些都喂给不嫌弃粮食的来源的流浪猫狗。 第36章 王震球没什么意见。 林惊蛰去洗浴室,找了找放置在洗手池上的隐形眼镜,临了抬头望了下镜子,对着那双鸳鸯眼,忽然又不想戴镜片了。 于是,她只洗了洗手,就带着在门口等待的王震球一起走了。 走到小区门口,冷风徐徐,林惊蛰缩了缩身子,王震球注意到停下步伐。 林惊蛰疑惑地看他,却见他提着袋子让她拿着,林惊蛰心想,这家伙该不会不想提了吧。 刚这么想,就见王震球脱下了脖子上的围巾。 毛绒又厚实的围巾被他一圈圈脱下来,又一圈圈套在林惊蛰身上。 他带着这个围巾还能露出一整张脸,可围在林惊蛰脖子上倒像又穿了一身灰色的衣裳,只能露出一双眼睛,要是林惊蛰人再往里缩缩,说不定连那双鸳鸯眼都能掩盖住。 林惊蛰眨眨眼又眨眨眼,半晌,感叹道:“没想到你竟然是个好人呐。” “哎呀,你对我的误解真的很深欸,我可是感动中国十大人物,传说中打败外星人的星际英雄。” 还真是不谦虚啊。 林惊蛰提起袋子,让他自个儿提着,将灿烂的笑容掩盖在厚实的围巾下,调侃道:“好的,变态英雄好人,请帮我提一下袋子。” 王震球提了,于是,林惊蛰将荡起波澜的眼睛也藏住了。 她的猫狗大军又都回来了,她被一群猫猫狗狗围着,感觉幸福死了。 她在猫猫狗狗面前没架子,人家也不跟她客气,一只橘色的肥猫都跳到她头上了,她脾气还怪好的,用手支了支,让它别掉下来。 王震球看不顺眼,想把那猫戳下来,但林惊蛰就像护崽的老母鸡一样,和王震球现场过招,两人对击快的只剩下残影,让公园晨跑的大爷大妈连连称奇。 “年轻人,精力就是好啊。”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架打到中途,猫都被他们吓飞了。 林惊蛰头上重量一轻,懵了,而王震球下一招已经来了。 林惊蛰伸出手,喊道:“停战。” 王震球难得听得进去人话,笑眼弯弯,收回了手,见她一身猫毛,嘲笑道:“都可以织毛衣了。” 他走上前,嫌弃地说:“污染了我的围巾。” 手却轻轻拍开了林惊蛰头上的猫毛,见弄不干净还吹了吹。 林惊蛰好心当成驴肝肺:“喷了我一头口水。” 王震球习惯她的嘴毒,轻笑道:“真是失礼啊。” 然后听到一声意外的快门声。 两人双双转过头,就见一个青年捧着个相机,不好意思地朝他们笑了笑:“对不起,刚刚觉得特别好看所以拍了一下。” 王震球虽然带笑,但面色不善地挡在林惊蛰身前,摊开手,要青年交出相机:“劳烦这位兄弟删一下照片。” 他偏过头看缩在围巾里的林惊蛰,本想说“朋友”但掉转头,多加了个“女”字以示要照片行为的正当性。 “我女朋友不能照相。” 尤其是没戴隐形眼睛的时候,谁知道这张照片传出去又会给林惊蛰多少是非。 青年回过头看了一眼相片,见上面去除两人无聊的斗嘴后只余下明亮的背景和被收入照片里两个干净漂亮又彼此依偎的年轻人。 构图简洁,焦点清晰,主题突出。 是张不可多得的好照片,尤其是对青年这种刚入门的摄影师爱好者来说。 但是未经别人允许拍照确实不好,青年叹口气,将相机只能交给王震球。 林惊蛰凑上前,瞧了一眼照片,忽然笑了一下,她和王震球说:“我真是好多年都没照相了。” 虽然是和王震球照的,但她看着还是很开心。 她把相机还给了青年,又拿出手机,加了青年的微信,麻烦他修出来给自己发一张电子版。 青年没想到能峰回路转,连连点头,他作为一个社交能力低下的新世代社恐,紧张地口不择言:“祝你们百年好合。” 林惊蛰又笑了,她抬起头,露出一双鸳鸯眼,漂亮的眼睛里荡着波澜,温柔地注视着他,戏谑道:“那你说晚了,我们早分手了。” 他愣了一下,尴尬地脸都红了,连忙遁走。 林惊蛰很少笑,特别在王震球面前,因为这张照片一连带出她这么多笑,他既诧异又有些莫名的不开心,说道:“你们都喜欢这种闷葫芦吗?” 林惊蛰顿了顿,想问怎么了。 却听王震球莫名其妙地自问自答:“算了。” -------------------- 第18章 坟墓 ===================== 十一月下旬,蓉城彻底进入冬天。 林惊蛰下班后,打开了家里新买的暖炉,等卧室的温度上来以后,脱掉了身上厚实的雾蓝色大衣。 这件衣服是某天被王震球拖去商场随便买的。 王震球那会儿和她没事在街上逛,偶尔碰到橱窗里模特上挂着的衣服,心血来潮,说想看她穿这件衣服的样子,非要拉着她进了那家店。 进了那家店就更不得了,挑出一大堆衣服,甚至自己都开始穿起专为女孩子设计的女装款式。 别说,依林惊蛰那浅薄的审美来看,还真挺好看的。 啊,不是。 她当即拉着王震球就要出去,王震球拒绝了,他昂首挺胸,还挺骄傲自满,坦荡荡地说:“每个人都有追求美的权利。” 第37章 对对对,您乃美学大师。 林惊蛰刚这么想,王震球就被她拉着转过身,豪气地一掷千金:“麻烦姐姐都帮我包起来。” 售货员眼睛当时就跟着了火一样,亮的比天花板50w的灯泡还亮。 “大哥,你要干嘛。”林惊蛰已经被他大款行为搞麻了,一度怀疑公司内部贪污腐败。 王震球眨眨眼,振振有词:“都买回去,一件件试,你喜欢哪件就穿哪件嘛。” “我……”售货员向她冒出标准地职业微笑,顶着这种压力,林惊蛰妥协了,“……试。” 试完就只拿走了这一件衣服,售货员因她损失了一个大单,心里肯定在骂娘。 然而职业素养要求她要把顾客当上帝,于是当王震球问好不好看的时候,她在不重复溢美之词的前提下,夸得别开生面、精彩绝伦、独树一帜,就差把林惊蛰说成天仙下凡了。 林惊蛰听多了,也就麻木了。 出了店,换王震球拉着她,他说:“人家夸你漂亮你都不笑一下。” 林惊蛰解释道:“人家那是职业需求,又不是发自内心的,她每天夸得人多了,只要给钱,瘌□□都能吹成天鹅。” 王震球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于是拉住林惊蛰不让她走,林惊蛰不耐地转过身,却见他在明亮的灯光下,吊儿郎当地说:“你穿这个真是太漂亮了。” 林惊蛰猛地一怔,双手盖住脸,别过头,低声道:“下次说着这种话请认真点。” 王震球奇怪:“我还蛮认真的欸。” 他拍了拍胸口,幼稚地强调道:“发自内心的哦。” 林惊蛰已经冷静下来了,她转回头,见王震球信誓旦旦的模样,淡道:“别,被你夸漂亮,我觉得自己有点危险了。” 毕竟是第一次见面就对她使爱之马杀鸡这种不能过审的手段的混球。 记忆飘到温暖的室内,林惊蛰刚坐到卧室的书桌前,大衣兜里的手机便开始震动起来,林惊蛰以为王震球又在给她发骚扰短信,骂骂咧咧地迅速坐起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结果,手机显示了一条陌生短信。 是陈倩倩妈妈给她发的短信。 林惊蛰的脸色一下就冷下来了。 陈倩倩死后,林惊蛰专门去收敛了蓉城所有垃圾转运站的里残余的肢体,集着一堆碎的看不出形状的碎渣,林惊蛰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交给她父母。 所以,她委托公司出面,将碎渣所烧制的骨灰转还给了倩倩的父母。 便再也没接触过这件事。 现在,倩倩的父母在经历了失去女儿的悲痛后,办了一场葬礼,邀请了相关的人参加,其中就有林惊蛰。 林惊蛰沉默地放下手机,又坐回了书桌,脑海里忽然响起陈倩倩最后一次和她见面的话。 [小林姐,你要跟我一起回去上学吗?] 她猛地又坐起来,趴到书桌底下,捡出被她带回家后就随便乱扔到书桌柜子里的志愿填报指南,她第一次翻开内里的书,于是陈倩倩为期望的未来就这样毫无保留的展露在她眼前。 她成绩不好,第一批次的学校几乎都没怎么看,而在第二批次里她重点划了川渝两地的医学院,而某一两个学校上,她留下几个标记。 有的上面写可以冲刺。 有的则写保底学校。 有的则拿红笔圈红了,上面写的是她最钟情的专业。 …… 林惊蛰看了许久,看完的最后,她捂住脸,长叹一口气。 时间塑造了一个人。 在那些过去的、当下的时空片段组成了我们所看见的一个现实的实体。 无疑,陈倩倩大多数时候生活在安宁平静的时间里,家庭美满、父母疼爱,所以将她养成了那样一个天真纯善的模样。 看不懂眼色,看不清歹毒的人心,还眼瞎把她这样的恶人当成英雄。 而她还没有机会来消化这些迟早经历的“社会经验”,未来的时间就被强行摁上了暂停键。 这是一段戛然而止的人生。 而因由是她。 林惊蛰站起身,翻开被随意摆到房间里的箱子,打开沉重的箱子,一套套高考模拟题,资料书砰的一声,滚到地上。 林惊蛰终于肯多看两眼。 然后她将他们捡了起来。 在寂静无声的世界里,什么都在发生,包括一个声称放弃一切,混沌度日的家伙,竟然开始试图捡起早在许多年就被她抛弃的…… 未来。 * 陈倩倩的葬礼,林惊蛰最终还是没有去。 她呆在外头,等着葬礼开始、又等着其结束,始终作为一个旁观者在公墓外等一波又一波人散去。 公墓坐落于城市某个边陲小镇,背靠青山绿水,远山如画,风景宜人,若是旅游景点说不定游客过往不少。 但这里是埋葬生人,缅怀故者的地方,人们对这种地方总怀着敬畏。 热闹和欢笑是不被允许的。 陈倩倩刚刚下葬,她的亲朋好友对她的记忆尚且清晰,因此也愈发痛苦。 他们或沉默不语,或呜咽低鸣,悲伤的乌云笼罩在所有人的肩头上。 过了很久以后,墓前空无一人,林惊蛰才上前走到墓碑前。 陈倩倩墓前摆满了鲜花,而她本人则在墓碑上笑容腼腆,青涩依旧。 林惊蛰遥遥看向她的墓碑,心里默默地增补上不曾载入碑文的故事。 第38章 然后低下头,默默地捡起散落到地上七零八落,碾入尘土的花瓣,她将所有的花都一一摆放整齐。 接着她又站起来,望着墓碑,低声道歉:“对不住,来的时候连朵花也带不过来。” 凉风徐徐,带起一阵花香,林惊蛰最终还是没憋住打了个喷嚏。 再在这里呆下去,症状估计又要严重了。 她长长叹口气,道:“我以后会来看你的。” 话落,她打着伞走出了这处墓林。 公墓建在半山上,因此离开需要走一条朝向山下的长长的阶梯。 刚刚虽然已戴上了口罩,但还是有一些细小的花粉钻进了她的口鼻中,她下几步台阶便打几个喷嚏,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然后成功吸引了刚刚下山的某个人的注意。 他转身昂着头,却见高高的台阶上有个穿着雾蓝色大衣的女人带着口罩,带着伞,不时打喷嚏,甚至带起了一阵阵咳嗽。 这世上穿着雾蓝色大衣的花粉过敏患者不算多,可他刚好认识一个。 于是,他喊了一声,“林惊蛰”,台阶上的人果然扬起伞,露出一双熟悉的眼睛。 林惊蛰很是惊诧,心想,怎么在这种冷清的地方都能遇到这个人。 但她却下意识走快了些,而那个人则朝着她的方向走了回头路,直到两两相遇。 王震球戳戳她那把黑伞的伞面,听她问自己:“你来这干吗?” 王震球淡笑了一下,低声道:“来看朋友。” “……”林惊蛰忽然说不出话来。 她踮起脚,把伞打到王震球头上。 这把伞是她上回发烧后,特地买的雨伞,结实耐造,而且宽大的很,可以为别人遮挡风雨。 王震球和她躲在伞下,他奇怪道:“没雨你打什么伞?” “啊,‘屋漏偏逢连夜雨’,遇到这种不开心的事,总是会下雨,”她又打了个喷嚏,眼眶通红,眼珠泛着盈盈水光,语气懒怠,“总要以防万一嘛。” 王震球听了她的胡说八道,笑道:“那你经验还蛮丰富的。” 林惊蛰睨了眼他,淡道:“谁跟你似的成天乐呵呵的。” 虽然,现在他明显很不开心。 林惊蛰踮着脚打伞有点累,眼神示意王震球把伞接过去,结果他不看眼色,还问为什么。 “你拿着就是了。”林惊蛰神秘兮兮的。 王震球成功被她勾起好奇心,乖乖地接过伞。 就见林惊蛰伸出左手,露出五指,倒计时:“五、四、三、二……” “一。” 最后一声数字和林惊蛰的响指声一齐响起,身后忽起一阵凉风,阴冷的绵绵细雨就从天上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溅到台阶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啪嗒声。 “……” 王震球眼眸一亮,兴奋地扬起伞,望着朦胧雾雨,像个喜欢踩踏水潭的小孩儿,惊奇地说:“呼风唤雨,牛啊。” 林惊蛰点了点头,得意洋洋:“我可是个术士,这世间有什么是我不能算的?” 王震球哈哈大笑,而林惊蛰则握着他的手,把伞往倾斜了一下,提醒道:“你这么随意打伞,我俩都得成落汤鸡。” 王震球干脆松了伞,略重的黑伞直接掉下来,快要砸到两个人的头上,林惊蛰连忙去接伞,暴露出破绽,被王震球趁虚而入,隔着口罩捧住了她的脸。 林惊蛰浑身一抖,面前人的五官忽然放大,视线范围内只看得到那双酒红色的眼睛。 王震球笑眼弯弯,温热的鼻息都喷洒在林惊蛰的脸上,她的睫毛微颤,心里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 这家伙该不会亲我吧? 毕竟,这个疯子什么都做得出来。 但他什么也没做,一阵金光闪起,椭圆形的包围圈裹住了林惊蛰,林惊蛰扯下口罩,果然不再难受。 立竿见影啊这是。 林惊蛰难得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 继而,一码归一码,讨伐他的过界行为:“我说,你用这个不用碰我吧?” 王震球笑了笑,没回答她这个问题,反而问她:“你来这干嘛?” “来看朋友。” 林惊蛰把伞柄递给他,将口罩装回衣兜里,解释道,“跟你一样。” 王震球一愣,继而笑道:“是这样啊。” “怪不得你看起来不太开心呢。” 这话说的,林惊蛰在他面前常常都是一副烦得要死的不开心的模样。 于是,林惊蛰面无表情回敬:“这句话反送给你。” “哎呀,很明显?” “不明显?” 王震球笑了笑,带着林惊蛰往下走。 或许是,刚刚在墓地里呆了一会儿,林惊蛰竟然开始多愁善感起来。 她问王震球:“你说我们算是朋友。” 王震球点点头。 “所以,”林惊蛰眸光一闪,“我要是不小心死了,你会像现在这样伤心吗?” 王震球一怔,他拿着伞,天地间只看得到林惊蛰一个人,良久,微微勾起唇角:“我会。” 林惊蛰肉眼可见的高兴。 王震球心里却莫名冒起一个奇怪的想法。 [但你最好不要让我伤心。] -------------------- 第19章 变故 ===================== 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就到12月。 今天轮到林惊蛰休假。 第39章 冬日的早晨,最远的距离就是被窝和被窝外。 幸好,林惊蛰早有准备,几本高考数学题就窝在枕头下。 彻底清醒后,她从枕头下随便翻出一本数学题,又在床上东摸西摸变出一支笔。 接着蜷着身子,向右侧躺着,睁着一只左眼,准备开始学习。 翻开书,落到几何的章节,她冷得做几何题连辅助线都懒得做,生怕伸出手画个几何线把自己给冻死。 脑子里迅速转换数式,几何形状被她拆了又拆,拼了又拼,最后成功演算出答案,然后悲壮地伸出手,在寒冷的被窝外,像得了帕金森似的微微颤颤地填上了最终答案。 也只填了答案。 要是在考场,就是个得两分的样子。 做了一早上的题,一直窝到中午,眼睛都给做干了。 才终于肯从被窝里慢吞吞地爬起来,她换了件衣服,打开室内的暖炉,将狗窝一样的床稍微整理了一下。 然后出了卧室,洗漱过后,给自己烧了一壶热水,先泡了一杯热茶。 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打开电视,华妃娘娘又开始开启嘲讽模式了。 她说:“不容本宫放肆,也放肆多回了,还差这一回吗?” 她话还没说完,林惊蛰就熟练地把沙发上的靠枕扔了出去,刚巧砸到从窗口跳出来的人。 “下次再走窗户,我扔的就是刀了。”嘴上说着警告的话,眼睛却盯着电视机。 只见得众妃慌张,而皇后脸都黑了。 “呀,惊蛰好凶哦。” 王震球笑嘻嘻地拿着靠枕,拍了拍,拍出一些细小的棉花,然后走到沙发那,把靠枕放在上面,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懒洋洋地侧着躺在上面,瞧着电视机里放映的电视剧。 “欸”了一声,抱怨道:“你能不能换个电视剧看?” 林惊蛰只要在家就放这个,都不知道放了多少遍了,王震球这两个多月看了几遭,剧情都会背了。 林惊蛰不理他,目不斜视地看电视,顺便反手给他一杯刚泡好的热茶,示意他安静。 王震球叹了口气,毫无感情地跟着电视棒读:“你竟敢出卖本宫,你忘了是谁提携你到这个地位吗,又是谁千方百计地讨好本宫……” 林惊蛰终于转过头,面无表情,淡声道:“你确实可以去演娘娘。” 第一集就把皇上给玩死。 比甄嬛强多了。 王震球一把拉住林惊蛰的手,喊道:“别看了,太无聊了。” 强大的敌人不会压垮王震球,可是极致的无聊会。 他要疯了。 但地板没有给他撒泼的空间,于是他猛地向林惊蛰扑过去,死死抱住她。 林惊蛰不管怎样都挣脱不得,听王震球在哪哀嚎:“太无聊了!!” “……你好吵,我耳朵都要聋了。” 王震球于是故意放大音量:“我们出去玩吧!!!” “我听得见,你小点声。” 声音更大了:“好不好!!!!” 呵呵,就这形势,她要敢说不好,王震球准开始放狮吼功。 到时候,林惊蛰就是眼瞎耳聋的真废物了。 林惊蛰翻了个白眼:“我敢说不好吗?” 王震球抱着她哈哈大笑。 出门前,王震球不知道从哪变出一条藏蓝色的围巾来,把林惊蛰当了个玩具熊,给她裹了一圈又一圈。 林惊蛰半张脸都藏在里面了,她提起围巾向上扯了扯,刚好可以遮住眼睛。 嗯,那今天也不戴隐形镜片了。 王震球拉着她去了游乐场,林惊蛰遥望一圈,见一个个高空项目,心里发怵,提议:“我们坐个摩天轮就算了。” 王震球拒绝,并拉着她从过山车到大摆锤,从海盗船又到跳楼机。 搞完一轮林惊蛰人都麻了。 而身边的王震球简直神采风扬,红光满面,要多开心有多开心。 “惊蛰是不是很开心?” 林惊蛰萎靡不振地瞟了他一眼,呵呵冷笑,不发一言。 见林惊蛰倒霉,他更开心了。 他嚣张地哈哈大笑,然后被林惊蛰追着打。 打败一个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把她拉到和自己一个水平线上。 简言之,把她也变成幼稚鬼。 幼稚鬼林惊蛰在后面大喊他的名字:“王震球。” 王震球笑着转过身,背后是欢声笑语和飞扬的彩色气球。 林惊蛰微微一愣,背后藏着的原本要砸到王震球脸上的冰淇淋改变了用途,她走上前,别扭地拿出冰淇凌,将其推到王震球面前,命令他:“吃。” 王震球歪歪头,暗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太阳当然是正常东升,林惊蛰拉着他非要去坐旋转木马,全游乐园最幼稚的项目。 王震球觉得有点无聊,不想去,林惊蛰却偏要拉着他。 “这是小孩儿坐的吧?” “老人家,”林惊蛰挑挑眉,调侃道,“相比起你的年龄,我确实是个小孩子啊。” 老人家王震球三下五除二地啃完冰淇凌,手都没擦,就恶劣地往林惊蛰脸上蹭,轻轻揪起她脸上的软肉,笑嘻嘻地训斥她:“怎么跟长辈说话呢。” 林惊蛰跟赶羊一样,把这个离经叛道的头羊赶到木马前,一脚把他踹了进去。 然后自己跳到木马上,把这栏杆,等音乐响起来。 第40章 小时候,林秋雨还没过世时是个儿科大夫,忙成一团麻线,但一得空就准带她去游乐园玩这个。 林秋雨比她还幼稚,明明是她想坐却非说是陪着林惊蛰来的。 年幼的林惊蛰因此坐的头晕眼花,发誓这辈子也不会再碰这玩意。 但没想到时隔多年,重新坐上去,竟然理解了林秋雨。 毕竟对小孩子来说或许太幼稚的东西,但大人就刚刚好。 音乐终于响了起来,木板终于缓缓动起来,被踹在地上的王震球也终于爬起来了。 他唉声叹气地坐上木马,头靠在铁杆上,无聊到冒泡。 林惊蛰见他跟脱了水的咸鱼一样,惨到好笑。 于是,她扯下捂得结结实实的围巾,露出一整张脸,她喊前面的人转过来。 王震球懒怠地转过来,然后撞见了林惊蛰完全的笑脸。 如玉一般的面目荡开波澜,如画的眉眼笑眼弯弯,怪异却美丽的异瞳闪着星光,在王震球的印象里林惊蛰似乎从来没有笑得这样灿烂过。 所以,他不知道会是这样的惊心动魄。 他呼吸一滞,心脏开始不规律的跳动起来。 然后又为自己的反应奇怪,他正好奇。 却见林惊蛰伸出双手,用左右手的拇指和食指叠在一起凭空悬置了一个相框,闭上右眼,将他框尽视野里。 王震球笑问:“你这是在照相?” “是啊。” 可是,图像能承载到哪里呢? 林惊蛰笑了笑,点了点自己太阳穴的位置,回答道:“都存到脑袋里了,可以存一辈子哦。” “欸,是这样么?”王震球学着她也将她的笑脸框尽记忆里。 旋转木马好像变得有意思起来。 从游乐场出来,天逐渐暗下来。 城市的天空被工业排放的雾霾所遮蔽,看不见璀璨的星光,唯有绚丽缤纷的霓虹将夜幕浓妆淡抹。 林惊蛰往上扯了扯围巾,冷得将整个头都蒙在厚实的围巾里,也因此看不见外边的世界。 任身边的人将她拉往东西南北任意一个地方,他们肩并肩挤在汹涌的人潮中,唯一不变的是从街头到结尾都播放着的“圣诞快乐”。 热闹的跟过年似的。 林惊蛰还没过过圣诞节,小时候呆过地方也没这种阵仗,她窝在围巾里,问:“怎么这么多人?” 王震球扯下她脖子上的围巾,露出她的眼睛,指着一家商店上面贴出的海报,解释道:“今天是圣诞节嘛。” “圣诞节,又不是我们的节日,他们那么激动干什么?” “因为大家想过节。”王震球笑道,“找个理由热闹热闹咯。” “感觉没什么意义。” 到头来赚得盆满钵满的只有商家。 王震球却奇道:“为什么要有意义?” “这世上大多数人一辈子昏昏碌碌、四处奔忙,跟无头苍蝇似的,落到上面大人物眼里就是一两个数字,”王震球面色沉下来,语气恶劣,“或许连个小数点都比不上哦。” “嘛,总的来说,”他拍了一下手掌,科普道,“大部分的人都是在混日子。” “比如我。”说到这个他还蛮骄傲地指了指自己,然后跟林惊蛰说,“所以,我一直在给自己找乐子嘛。” “不过,做人要乐观一点,这世界上有趣的事情多得很,够你一辈子去挥霍了。” 林惊蛰听他跟个人生导师似的讲大道理,还挺不习惯了,于是她讲到本质的问题上:“你这不是混日子,你只是浪而已。” 王震球哈哈大笑,没骨头地攀在林惊蛰身上,中二地指向前方,跟热血漫男主角似的:“走吧,林妹妹,前面还有更多有意思的东西哦。” 王震球说的有意思的东西,就是情侣晚餐而已。 林惊蛰听到这个称呼,嘴里的热茶差点全喷出来,服务生弯腰,职业性地微笑:“今天是圣诞节,情侣套餐有优惠哦。” “……多少?”在金钱面前她还是屈服了。 “五折哦。” “吃。” 反正她和王震球假扮情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她根本不会愧疚,有事就是男朋友,无事就是前男友。 她信手拈来。 但这个晚餐忒麻烦,还得双人写贺卡,写完还要贴到柜台一个面墙上公开处刑。 王震球完全把这个当成自己的许愿清单了,写了一堆林惊蛰听都没听过的秘技。 ……这家伙到底是有多热爱异人圈啊。 “惊蛰,你写的是什么?” 林惊蛰不给他看,淡道:“秘密。” “欸,那我就更想知道了。”说着趁她不备,夺过她手里捏着的便签,前后左右翻了好几遍,失望道,“什么嘛,原来你诈我。” “呵呵,是你太容易上钩了。” 林惊蛰夺过两人的便签,跟只获胜的大公鸡似的,大摇大摆地走到柜前,将两张便签贴在上面。 柜前的老板看见了,提醒她:“有一张没有写字哦。” “我知道,麻烦给支笔。” 林惊蛰接过笔,回头见王震球正无聊地翻开店里每桌都会放的介绍杂志。 于是她回过头翻开那张空白的便签,在其背面,悄悄写下了王震球的名字,顿了顿,又在名字下面填上了自己的名字。 王震球。 第41章 林惊蛰。 都是三个字,码在一起还挺整齐的。 她掩下那张便签,将空白的一面放下来,遮住了背后真正的内容。 老板自然是看了全程,她接回笔,有点好奇:“不多写点什么吗?长长久久、幸福美满什么的。” 圣诞节能来她店里的,写的祝福无非是这些。 林惊蛰摇了摇头,低声道:“这样就够了。” 说到底是两个世界的人,停到这里就可以了。 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 夜晚 林惊蛰回到家里,打开卧室里的灯,如同往常一般翻看资料。 她是高一结束后辍的学,时隔多年,幸好大部分教材内容还没改,她还能把这些东西捡起来。 她这一个多月,花了大量的时间,回顾了高一的内容,已经学会了大半。 接下来该从高二的部份自学,她翻开书,拍了拍脸,让自己沉浸其中。 但兜里手机的震动打乱了她的思路。 签字笔和书本摩擦发出的沙沙声忽然停下来,林惊蛰停下来,从兜里掏出手机。 发现是个陌生电话。 她有些奇怪地摁响了拨通键,就听那头传来一个熟悉又温柔若水的女声。 她说: “姐姐,我想见你最后一面。” -------------------- ==================== # 问情 ==================== 第20章 孤身 ===================== 凌晨12点 林惊蛰接到这通电话后,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强行挂断了。 这世上还能叫到她“姐姐”的只剩下一个人了,她现在唯一的亲人。 苍琅山林家的林寿。 她捏着电话回拨了回去,但几次过后,始终都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按理,一直处于囚禁状态下的林寿是没有机会给她打这通电话的,而且她说的是…… 最后一面。 她赶紧投身内景之中,问了林寿的安危。 内景中星光闪闪,零散的小火球,飘在半空中,扑闪扑闪的就如同萤光,微弱极了。 林寿恐怕真如她所说,命不久矣。 林惊蛰再顾不得其他,她从内景中跳出来,一把拿起手机,又从床柜里收敛一些重要的证件乱七八糟的塞在兜里,急匆匆地出了门。 门刚刚砰的一声关掉,她就跟忽然犯了神经一样,又焦急地掏出衣兜里的钥匙,重新开了门。 原来她只是为了取王震球送她的那条,藏蓝色的围巾,她把围巾一圈圈地裹在自己脖子上,遮住自己的半张脸。 然后,深吸一口气,又关上了门。 接着她赶赴车站,在售票口买了去苍琅最近的车票,过了半个多小时,终于上了车。 苍琅山不在川渝这一带,要去那里,她必须跨越省份。 大晚上的,高铁的班次开不了,最好的座位不过是硬卧,可她买票买的太晚,临到她时早轮空了,不得不去挤硬座。 凌晨的列车坐满了人,林惊蛰对着车票一路找座位,刚上车提着行李的乘客堆着行李挤来挤去,林惊蛰这个没行李的让了又让,五分钟后才终于找到自己座位上坐着。 她原本应该坐在靠窗的位置,正好可以对着座位间伸出来的餐桌,困了累了就可以在上面趴着休息。 但可惜,她坐的位置被一个小姑娘霸占了。 小姑娘估计是太累了,整张脸都蒙在交叠的两臂上,不省人事,而她身边的男朋友则把大部分的位置都让给了她,自个儿靠在又硬又直的座位上睡得颠三倒四。 林惊蛰点了点坐在外面的青年,青年一下子惊醒了,林惊蛰没说话给他看了一下车票。 “啊,对不起,”青年声音小的几乎只有气音,“我这就喊她起来。” 这么说着,但面对睡得正香的女朋友他终究还是有点迟疑。 林惊蛰看出来了,于是她拍拍肩,说:“那我先坐这吧。” 青年有点羞愧,不住的说:“不好意思。” 林惊蛰摇摇头,掏出手机,划开屏幕,发现微信又变红了,甚至变成了恐怖的99+。 她点进去,发现是工作群里短信,她随意翻了翻,然后关了手机,头往走廊那边侧,闭上了眼。 刚闭上,她又发神经似的打开手机,盯了一会儿,始终没有新的消息弹出,她叹了口气。 然后,下定决心,在搜索栏搜王震球的名字,半天都没搜到。 她惊异地又把她不多的微信好友从头翻到尾,终于发现她这个微信号里早把王震球删掉了。 她捂住脸,怀疑自己年纪大了,竟然一熬夜,脑子都出问题了。 于是,她又退了手上的号,登了另一个号的。 果然,在这个专属王震球的微信号上,堆满了王震球的信息垃圾。 她从头翻到尾,看着王震球分享他那些稀奇古怪的想法,以及为了引起她注意力砸的乱七八糟的表情包,淡淡笑了一下。 他一直发到12点。 后来估计是以为她睡了,所以再没发信息了。 翻到最后,只看到一个相比之前时间间隔更长的信息。 只是最简单的[晚安]两字。 林惊蛰心里一暖,点了点那两个字,又在手机屏幕上划了好多下,始终都没有弹出新信息。 第42章 但她总觉得这条信息下面缺了点什么,于是她也在对话框上,和王震球发了一模一样的内容 ——[晚安]。 接着她终于肯放过这个刚刚辛勤工作的手机,去车厢间的洗手池用冷水洗了自己手,接着徒手取下了戴在眼上的镜片,放到随身携带的带着药水的眼睛盒里。 随后用围巾盖过眼睛,悄悄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双臂交握,头向外侧,终于闭上了眼睛 。 这一觉时间睡得很长,林惊蛰睁开眼睛,天就已经大亮了,打开手机一看显示的是“中午十一点”,身边的那对情侣早就换成了热情唠嗑的大妈了。 想起来,这时间她也快要下车了。 身旁大妈就自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指点江山,顺便关心了一下刚醒的林惊蛰。 “欸,你说喃?” 林惊蛰有点懵:“什么?” “哎哟,你们年轻娃娃最懂了,说一哈你们现在这些娃娃是咋个想的,为啥子一个个不结婚,不耍朋友嘛。” 林惊蛰刚醒就面临这种人生哲学话题,一时愣住了,抬起头,发现不管是自己这边还是餐桌对面都坐满了花枝招展的时尚阿姨们。 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女士们的茶话会。 她们面容慈祥地看着她,等着她的回复。 “呃,”林惊蛰选了个不得罪人的说法,“我也不知道。” “咋个会不晓得喃,你有男朋友哦。” 啊这。 林惊蛰一噎。 阿姨们觉得自己猜对了围在一团哈哈大笑,感叹道:“现在的娃娃脸皮都太薄了。” ……对对对。 “你的眼睛咋回事哦,颜色咋不一样喃。”其中一个阿姨喊道。 歪着头睡了一整晚,她早落枕了,她伸出手揉了揉自己酸涩的脖子,淡定地回答:“带的美瞳。” 然后起身,刚巧这时列车员也走到车厢扯着嗓子,提醒她下车。 “苍琅山到了!要下车的,都准备起。” 林惊蛰前往洗手池,将有色眼镜重新戴上,然后等在下车口,等待列车停稳。 苍琅是位处于山地里一个飞出来的城镇,这一切都要归因于当地的大族林家。 林家是这里传承了几百年的大族,建国后一大批林家后人出门在各个领域做出一番大成就后纷纷反馈家族,一连也带动了原是山区小镇的发展。 林家人非常奇怪,他们自家的儿女,不论男人还是女人,只要是林家的子孙,生下来的孩子就必须姓林。 也因此偌大一个苍琅城几乎有四成都是林家人,家族人员庞大又冗杂。 但偏偏他们向心力又很强,奉行为家族奉献的信仰,而维持这种信仰的是林家特有的异能。 是的,林家也是一个异人大族。 这个古老的家族维系了几百年的时间,出的强者更是不胜枚举,在异人圈内颇有盛名。 但是又由于和诸葛家一样对圈里很多事不掺和,因此即便影响力大,和其他家族、宗门有所往来,但也基本在圈里处于隐世的状态。 列车发出了“呜”地一声气鸣,伴着车站一声声到站的广播声,门缓缓地打开了。 林惊蛰从车上跳到月台上,又沿着月台指向的方向,向火车站外走。 在这下车的稀稀拉拉,没了人潮的遮挡,林惊蛰就能站在高高的月台上,不经意间就能将苍琅城的全景映入眼帘。 七年过去,这里已变了许多,原先高高耸立的烟囱被撤掉了,改成了自带光污染的高楼大厦,道路也重新铺了一遍。 山区的城镇发达的看起来倒跟一些现代化的大都市没什么差别。 林惊蛰感叹了一句:“怎么越过越好啊。” 真是让她不爽。 她冷漠地将城市风光收进眼底,然后将围巾往上提了提,遮住了自己的面目,才垂下头,融进人群中。 一出火车站,便被一些热情拉客的司机、旅馆老板这类的人招待。 林惊蛰从出站开始就一直在说“不用了”,一直说到公交站才算消停。 林寿在苍琅山的深处,她得搭乘公交坐到终点站,再步行过去才行。 她脖子还是痛得很,不住地支着头,到后头她直接把头歪着了,看上去跟个得了病的摆子似的。 刚上车,她才忽然想起来,自己身上没带零钱。 看到她有些窘迫的模样,司机大哥笑道:“用手机支付噻,下个苍琅通,坐公交也可以扫码了。” ……果然很发达。 林惊蛰默默掏出手机,见电量只剩下有3%,预判要等自己下个app,再注册登录,再往里面充钱,最后才能扫码。 到那会儿,别说黄花菜凉不凉了,她手机铁定嗝屁。 于是,在司机大哥的催促下,林惊蛰不得已掏出兜里最小的纸币,五元,塞了进去。 啧,亏死了,这钱都够返程了。 她心里暗暗懊恼着,然后在公交里选了个角落坐着。 瞧着这一车人聊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她估计都得姓林,最差也是林家的姻亲。 她和人家格格不入,躲在角落里,掩着围巾下,只露出一双眼,仿佛一个要干点什么的危险人物。 前头偶有几个人奇怪地瞟了她几眼,窃窃私语,说她是个外乡人。 那还真是说对了,但她不能仍由他们议论下去。 第43章 苍琅是所有林家人的家,他们极为团结,但同理,他们也极为排外,对不是苍琅城的异乡人格外关注。 一旦被确定了,就会被林家的异人们偷偷盯上,谨防异乡人做出危害林家,甚至危害苍琅的事。 林惊蛰年少不经事的时候吃了一次大亏,对此长了记性。 于是,她主动和他们攀谈:“我不是外乡人,我也是苍琅本地的。” 那几人猜忌不已,问她:“你叫什么?” “林秋雨,”林惊蛰用了她母亲的名字,她扯下围巾,很有诚意地露出一整张脸,道,“我也是林家的,在外面上大学,今天刚回来。” 那几个人终于猜疑散去大半,又问那个老生常谈的问题:“都读大学了,耍男朋友没有?” 敢说没交男朋友,今晚就拉着你相亲,反正算起来都是亲戚,谁还跟你客气。 林惊蛰赶紧扯上王震球:“有的有的,是个外地的,读书的时候认识的。” “啧,”林家亲戚们非常不满,“找个外地的。” 林惊蛰只能尴尬微笑。 “哎呀,不要那么想嘛,反正生下来的孩子都姓林,”任何队伍里总有一个和事佬,“网上都说了夫妻地域差距越大生下的孩子越聪明。” 这都哪跟哪啊? “啊,对了,你男朋友长得帅不帅?” 林惊蛰继续尬笑,心想怎么还没完没了了,嘴上道:“……漂亮。” 一说起漂亮大家更感兴趣了,非要自来熟地观看她漂亮男朋友的照片。 说没有还不信,林惊蛰只能强行把手机关机,解释道:“其实,手机没电了。” 幸好,攀扯没多久这伙人也陆陆续续下车了。 林惊蛰紧跟着他们在最后一站下车了。 她走到公交站点,沿着记忆里的位置,朝苍琅山的更深处走。 林家的宗祠就在山间,那里曾是林家的旧址,也藏着林家所有的宝藏。 不过,林惊蛰刚下车,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阵滑板轮子摩擦地面的声音,她有些好奇地转过身,就见到最不可能出现的人,出现了。 他踩着滑轮,穿着一身宽松的棉衣,顶着那头耀眼的金光,眉眼带笑,沿着城市平滑的水泥路,迅速朝她滑过来。 “……” 林惊蛰憋了很久,憋出一句,“你跟过来干什么?” 王震球忽然恶劣的笑起来,他滑到林惊蛰身边便停下来,一脚踩地,一脚踩在滑板上,将林惊蛰整个人都从背面亲昵地揽住了。 他歪了歪头,长发顺着他的动作泼洒下来,形成一条金色的幕布,他与转过头来的林惊蛰两厢对视,良久,戏谑地说:“漂亮的男朋友得陪着你回娘家嘛。” “是不是啊,”他笑道,“女朋友。” “……” 靠,他怎么会知道? -------------------- 第21章 入村 ===================== 王震球从兜里掏出手机,当着林惊蛰的面晃了晃,然后说:“我看你也一直不用手机,不如砸了卖废品,然后我们直接去种个同心蛊,这样跑多远,也能及时联系。” “你说,是不是啊?” ……使不得。 同心蛊是苗疆蛊师所制情人蛊的变种,情人蛊是为了让你喜欢的人强行喜欢你,而同心蛊则是两个有情人为了生死相随给自己种的蛊。 当然,也不用多有情,只要双方自愿就可以种。 种在身体里的蛊虫会强行连接彼此,之后一方做什么只要动用蛊毒另一方就都能知道,一旦一方死亡,另一方身体里的蛊虫会立即开启自杀模式。 不说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还是能做到的。 林惊蛰可不想跟这个变态绑在一起。 她赶忙转移话题:“我妹妹给我打电话告诉我她快不行了,我得赶过来救她。” 妹妹? “她是我舅舅林秋风的女儿。” 而且是唯一的孩子。 林惊蛰纠结许久,但最后还是跟王震球挑选着把事情经过说了一遍:“我妈妈原来就是苍琅林家的人,后来因为家中失踪的小妹,离开了林家,然后遇到我爸爸生下我。” “我舅舅就成了家中仅剩的孩子,一直待到成年,和同为林姓的舅妈生下了我妹妹林寿,后来也因为各种事离开了林家,再后来在江湖飘荡遇到了我,死之前让我回林家找舅妈,我去了,也就是在那会儿我知道我还有个表妹,林寿。” “哦,你去过林家?” “啊,来过一次。”就是过程很惨烈就是了,她说,“我舅妈当时托付我带走林寿,但是林寿不愿意离开。” 王震球思考半晌,问道:“所以,你来这是因为林寿关在林家宗祠里?” 林惊蛰顿了顿,还是点点头。 “为什么?”王震球不经意间瞟了眼林惊蛰的右眼,问道,“是因为她和你一样,拥有这个眼睛吗?” “你知道?” “我猜的。”王震球笑嘻嘻地说道,“江湖里隐世的林家人也没什么独家的手段,在江湖里屹立不倒这么多年,我想肯定有什么秘密吧。” “比如通过血脉传承的天生异人什么的。”王震球伸出手,点了点林惊蛰右眼的眼角处,说道,“以前到处玩的时候,偶然遇到一个和你眼睛很像的女人,她是某个宗门宗主的夫人,也出身苍琅林家。” 第44章 “这双眼睛很稀奇呢,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增补修为,让人短时间内突飞猛进,甚至还有种说法,”王震球轻轻沿着林惊蛰眉骨延展的方向,描摹了一遍,“它能令人飞升成仙。” 不,他绝对不是猜的。 林惊蛰猛地抓住他的手,肯定道:“你知道。” 王震球毫无愧疚地承认了,他说,“惊蛰,这是江湖公开的秘密,你数数从小到大因为你的眼睛,你到底经历了多少次追杀?” “神眼往生,不仅是林家人的宝藏,也是所有异人的。” “……” “既然是宝藏,你想要吗?” 王震球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他放下手,反问道:“那你猜猜?” 林惊蛰脸色刷地一下冷下来,冷道:“王震球,有些事是不能玩笑的” “往生眼没你想象的那么有趣。” 说罢,转头就走,把王震球丢在了原地。 王震球面无表情地看着林惊蛰的背影,酒红色的眼睛沉下来毫无波澜,可他却习惯性地勾起唇角,淡声道:“可拥有往生眼的你很有趣。” * 琅城大部分城地面积实际上就是苍琅山外引出的冲积平原之上建成的,而林家宗祠或者说旧址村落就坐落于苍琅山的半山腰一处地势平缓处。 宗祠是一个低矮宽大的古建筑,外面盘旋着一圈又圈小型建筑,里面亮着灯,明显还住着人。 建筑以宗祠为中心绕城一个巨大的圆形,圆形中被隔空切割出一个波浪形的空地,空地上修筑着整齐划一、数量众多、大同小异的阁楼。 若从空中俯瞰林家村会发现这里房屋建筑格局,仿佛一只紧闭着的眼睛。 天色渐暗,林惊蛰终于走到了宗祠外。 林家村外包裹着一圈弧形的阵法,一旦踩进去就会引来防卫森严,要硬闯难如登天。 林惊蛰扯了扯围巾,盖住自己的半张脸,从唯一没设阵法的地方,也就是林家村的入村口踏进去。 然后,意料之中地被人拦下。 拦下她的人看上去只有二十几岁,是个青年男子,穿着打扮却没有半点现代人的样子,异常古旧。 林家家族再庞大,也跟外面的世界一样,异人是少数,拦她的人见她身上没有半点灵炁波动,自然而然地将她当作了林家的普通人。 林家的宗祠对所有林家人开放,只要想去的人就可以去。 只是…… “你大晚上来宗祠做什么?” 林惊蛰笑道:“我今天刚回来,想回来先给我妈妈上柱香,然后再回去。” 林家所有人死后都会入宗祠。 守卫见林惊蛰还这么年轻,就说母亲在宗祠,心生怜悯,本想就这么放她过去得了,但她看打扮又颇遮掩,心生疑窦,拉住林惊蛰,说:“把你围巾扯下来。” 林惊蛰猛地一愣,她迟疑地看了看守卫。 她来过林家村,不敢确认眼前这位青年有没有见过她。 她紧紧攥着围巾,小心翼翼地一点点放下来,仔细观察着青年,心想只要他有不对劲的表现就立马出手。 恰巧这时身后响起王震球的声音,扯围巾的动作一顿,她忽地转过头去,见王震球跑过来,非常亲昵地林惊蛰打招呼:“老婆,你等等我啊。” 他摇了摇手,看上去还有点感伤:“我也想看看咱妈。” …… “……” 林惊蛰紧张的情绪一扫而空,只剩下心中疯狂的嘶吼。 恶心!!!!!! 这个变态到底有没有底线?!!!!! “你丈夫?”守卫表情有些微妙。 林惊蛰赶紧撇清关系:“不是!” 王震球却笑嘻嘻地跑过来,一把抱住她,被林惊蛰一脚踹开。 他捂着脸,可怜巴巴地抓住林惊蛰的衣摆,晃了晃,语气刻意模仿小孩儿:“哎呀,你不要生气嘛,都是我的错,好不好?” “……”这下子彻底说不清楚了。 林惊蛰把整张脸都缩在围巾里,当鹌鹑,不愿见人。 守卫却想,原来是带丈夫回乡见过世的母亲。 那这么急倒是情有可原。 只不过,守卫拍了拍林惊蛰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啊,哎……” 他想说什么?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林惊蛰扯了扯衣服,想离王震球这只混球远一点。 但王震球坚决不肯,在哪跟她掰扯:“我每次说的话一不合你心意,你一言不合就生气,生气就生气,还老不爱理人。” “这是家庭冷暴力!!”他还振振有词,“这对我不公平!” “家里衣服是我洗的,饭也是我做的,钱也是我挣的,将来咱的孩子还得姓林!我这日子过的比旧时代的小媳妇还惨!” “……”他说的但凡有一个字是真的,林惊蛰当场把眼睛挖给他。 “你说你长得不漂亮,脾气也不好,性格更是糟糕,我这是糟的什么罪,遇到你这个冤家!” ……进入角色了是吧???? 还敢偷偷给自己加戏?!!! 好! 我让你演!!! “我为什么生气,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林惊蛰当即狠狠擦了擦眼睛,刺激的眼眶发红,仿佛是隐忍着什么情绪,倔强的不肯示弱,“你对我不满可以跟我说,可是为什么……为什么……” 第45章 为什么? 守卫忍不住竖起耳朵听。 然后就见林惊蛰浑身颤抖,隐含着哭腔:“为什么要去外面找别人!” 哇哦。 好精彩! 王震球没想到林惊蛰会来这招,给整懵了,然后被林惊蛰乘胜追击:“一次两次我也就忍了,你这都多少次了?!” 说着,她踮脚捧起王震球的脸,向守卫展示:“大哥,您给评评理,您看他就长着一张拈花惹草的脸,我每天这日子过的提心吊胆的。” “结果,他还就真从外面采野花。” 说着,林惊蛰捂着脸又开始哭。 守卫也懵了,他都还没成家,哪来的经验和资历给她评理,只能搅和稀泥:“这个……过日子总有磕磕绊绊嘛……这个、这个,啊对,你们赶紧去宗祠拜拜,说不定你妈妈能给评理呢。” 遇事不决,甩锅给鬼神,准行。 林惊蛰捂脸的手,偷偷露出三两个缝隙,她偷偷和一旁的王震球对视一眼。 然后别别扭扭地用右手牵着王震球的手,低着头,盖着半只眼睛,嘴上说:“哼,我要让妈妈骂骂你!” 守卫让开了进村的路,林惊蛰被王震球揽在怀里,遮住了身影,两人缓缓融于夜色中。 守卫看着他俩的背影,脑子忽然闪过些什么,于是将二人喊住。 王震球将林惊蛰藏到身后,转过身,问道:“您还有什么事?” 守卫问道:“你怎么是个异人?” 此话一出,林惊蛰一愣,心道,忘了这个! 她下意识紧紧攥着王震球的手,王震球瞟了她一眼,转过脸,笑容灿烂对着守卫:“所以呢?” 林惊蛰知道,他这是打算出手了。 但吃瓜吃撑了的守卫倒没想那么多,他摆摆手,劝林惊蛰:“这可是个异人!好好把握啊!” “……” 是他们想多了,这守卫单纯就是个傻子。 说着,守卫还提醒他们:“要是下山时间太晚了,去村东找巧儿姐,她会为你们安排住处的。” 谢谢你,林惊蛰想,她是绝对不会去村东找林巧儿那个变态杀人狂的。 等走远了,她还被王震球揽在怀里。 她有些困惑地说:“人都走了,别演了。” 王震球装作听不懂,摇摇头:“哎呀,你在说什么呢?” 他伸手揽住林惊蛰脖颈的弯曲处,酸涩的脖颈被冰凉的手碰到,林惊蛰浑身一抖,就见王震球擦了擦她刚刚特意弄出的眼边的红痕,笑道:“放心,我不沾花惹草,就陪着你。” …… “……” 恶心!!!!!!!!! -------------------- 第22章 往生 ===================== 下午六点,天初初暗下来,村落里房屋外挂着古旧的油灯。 王震球好奇地环视一圈,和苍琅城的现代化景象完全相反,这里人似乎是被停在了过往的时空中。 村落里依稀能看出一点现代化的设备,但整个村子都过于古朴了。 路上偶尔遇到零星的行者也基本上是身着改良过的古装。 林惊蛰怕王震球作死,拉住他,不准他东张西望。 “留守在林家村的人都是异人。”她说,“你最好不要轻举妄动,一旦被怀疑,我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王震球闻言一愣,奇道:“你说一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异人?” “不然呢?”林惊蛰挽着他,偏过头轻声说,“林家人数量这么庞大,出一大批异人,很稀奇?” “而且,这可是林氏的宗祠,没两把刷子,不早就被圈里的人捅成了马蜂窝?” “所以说,你跟过来是真的作死!”林惊蛰忍不住生气,“你也知道这里有往生眼,林家人对他们的防卫只可能多不可能少,一个不小心就把命丢了。” “哎呀,我以为你之前生气是因为往生眼的事呢,”王震球低声笑道,“原来是因为我的安危。” 林惊蛰对他的自作多情,感到无语并解释道:“公司派来监管我这个社会危险分子的人要是死了,我该怎么办?是不是得以死谢罪啊?” 王震球笑了笑,牵着她的手,感叹道:“所以说我们还是该去种个同心蛊,这样的话,你也不用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了。” 他要是死了,林惊蛰不用思考,直接跟他同时嗝屁。 林惊蛰看出他的意图,冷冷斥责:“歹毒!” 王震球哈哈大笑,引来路人围观,林惊蛰赶紧提了提围巾,扯着他往村中心走。 王震球在身后喋喋不休:“欸,你如果不介意往生眼的事,就告诉我呗,我是真的很想知道。” 林惊蛰顿了顿,转过头,有些头痛:“我赶着救人,没空满足你的好奇心。” “是吗?”王震球笑道,“那我们可以边走边说,我感觉我们离救人还有一段时间。” “你真想知道?” 王震球点点头,林惊蛰叹口气,道:“往生眼的事,我其实是听我舅舅说的,很多事我自己也不清楚。” * 林惊蛰的舅舅林秋风是个潇洒的吟游诗人,以给人写稿维生,天南海北四处流浪,浪漫又多情。 林惊蛰遇到林秋风时很狼狈,她刚死过一次,杀了个偷袭她的倒霉蛋,浑身是血地躺在河边,静静地等待复生。 第46章 右边的往生眼冲破禁制后,就开始了无止尽的复生,林惊蛰一旦接近死亡状态,往生眼便立马运转,生怕它现在这个寄生生命体死掉了。 不管受的伤有多重,生存状态有多差,只要给往生眼复生的时间,她就会像电子游戏里的人物一样,满血复活。 因此,在那段时间里,林惊蛰就连自己最基本的生理需求也懒得满足,她就跟一个疯子一样,只要碰见“异人”就问人家听没听过廖景春的名字。 她漫无目的的关于廖景春生前片段的信息,试图拼凑一个完整的真相。 但这个旅途对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女孩儿来说太痛苦也太漫长,尤其是林惊蛰还拥有往生眼这么个东西,怀璧其罪,被迫死了不少次,也杀了不少人。 和狼狈的林惊蛰相比林秋风也好不到哪里去。 长发被他随意绑成在一起,他留着长长的胡须,也不打理,穿着一件洗旧发白的衬衫,看上去要多落魄有多落魄。 “听说附近出现了往生眼,我过来看看,结果看到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 林惊蛰懒得理他闭上眼,不发一言。 林秋风从头到脚审视了一遍林惊蛰,奇道:“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林家人。” 林惊蛰不耐地睁开眼,露出一双异瞳。 林秋风更奇了:“连眼睛都只有一半。” “你爸谁啊?” 林惊蛰以为他认识廖景春,终于来了点精神,爬起来问道:“我爸叫廖景春,你认识吗?” “廖景春,”林秋风想了想,回道,“那不是全性那个神算子吗?” 林惊蛰彻底精神了,她抓住林秋风,问道:“您认识我爸?” “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林秋风说,“廖景春的事你问我没用,你得去问全性的人。” 林惊蛰恳求他:“您能带我去见见全性吗?” 林秋风挑了挑眉,笑道:“我没事去接触全性干嘛?我疯了?” 林惊蛰眼神黯淡下来,林秋风觉得她这个样子有点眼熟,便多嘴问了一下:“你妈是谁?” 林惊蛰又躺回去,闭上眼,懒怠地答道:“林秋雨。” 不想林秋风却很激动,他拉着林惊蛰,非要她再说一遍,林惊蛰被他叨扰地烦死了,便又说了一次:“林秋雨。” 林秋风震惊地瞪大眼睛,抓住林惊蛰的手,喃喃道:“我没想到能找到姐姐。” 当然,找到时,林秋雨已经故去多年了。 听了林惊蛰叙述事情经过后,林秋风提出要见一见林秋雨的坟墓。 林惊蛰答应了,于是他们又赶赴一切的起点,聿都。 林秋风沉默地看着林秋雨的墓碑,手轻轻放在碑上,见上面叙述的简略的生平,说:“没想到已经过这么多年了。” 林惊蛰沉默地跟在他身后,见他随意坐在地上,从衣兜里拿出一包烟,点燃烟头吸了一口,又吐得烟雾缭绕,整个人埋在往日的黄沙中,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转眼间,一整包烟都被抽光了。 他拍了拍衣兜,看样子是打算再抽一包,林惊蛰则伸出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她弯下腰,拉住他的胳膊,声音淡漠:“别抽了。” 林秋风怔愣地看着她,良久,反应过来,林惊蛰应该是更像她父亲一些。 于是,他问道:“你爸爸的墓呢?” “没有。”林惊蛰拍了拍墓碑,在林秋风疑惑的眼神中,回答道,“我把他和妈妈的骨灰放在一起了。” 林秋风顿了顿,然后说了句:“也好。” 廖景春毕竟是全性,还是个搅弄风云的神经病,说不得圈里哪个看不惯他,非要砸了他的墓,让他死后变成孤魂野鬼。 现在无名无姓的和林秋雨葬在一起,至少能在死后安生。 他跟林惊蛰说:“你跟我走吧,往生眼的事太麻烦,我在前面护着你,至少你还能安稳些。” 林惊蛰却说:“我不。” “我要找到杀害我爸的凶手。” 林秋风叹口气:“江湖上的事……哎,毕竟你父亲是全性。” “全性就该死吗?”林惊蛰倏然抬起头,“因为是全性,所以被人杀掉,就该当作什么事没有发生过吗?” “如果全性死了,所有人都在拍手叫好,那唯一可以给他报仇的就只有我了,不是吗?”林惊蛰隐含着哭腔,“难道我要放弃我爸爸,当作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对世界笑脸相迎吗?” 林秋风:“你父亲不会希望你复仇的。” “那是他的事!”林惊蛰掷地有声,“报仇是我的事!” 林秋风闻言一顿,他又有点抽烟了,他下意识往衣兜里掏,然后又想起方才林惊蛰的劝诫,讪讪地放下手。 他坐立不安,左看右看,最后还是下定决心跟林惊蛰说:“惊蛰,你是林家人,却从来没有受到过林家的教导。” “你……你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是时候知道你这只眼睛的故事了,这也是我作为你长辈必须要为你做的事。” 他说:“你这只蓝色的眼睛是林家先祖给你的东西,它叫往生。” 数百年前,天地之间忽然出现了第一对往生眼,那时候没人知道它有多厉害,或许连拥有者本人也只把这双眼睛当成有别于普通人漂亮一些的眼睛而已。 于是,她成婚生子,眼睛传承了一代又一代,传到某一代家族出现了第一个异人。 第47章 这个意外闯进异人圈的异人和圈中的异人前辈研究自家奇怪的眼睛时,意外发现了眼睛的功用。 可以起死复生、提升修为、甚至可以让人羽化登仙,是真正的仙物。 只是这样的仙物寄生于肉体凡胎的身上,这注定让这些意外获得横财的人遭到别人的觊觎,以致受到残酷的屠戮。 往生眼的秘密传到外面,一时平静的家族被一群群蜂拥而至的屠夫从上到下屠了个干净,眼睛更是被挖走了一对又一对。 林家这个最早的异人原本只是想弄清自己家族的秘密,却没想到会酿成这样的惨剧,他断定这个秘密肯定是和他一起参与研究的异人前辈传出去的。 愤怒的他杀了这个人,然后用了一辈子的时间搜寻仅剩下不多的族人。 群居的林家嫡系在那场惨剧中全都死了,剩下的只是些旁系,甚至有的是嫁走的林家女儿生下的后代。 他为了保护这些因血脉而获罪的族人,表示只要是沾有林家血脉的,不论姓不姓林,只要自愿都可以跟他一起走。 这一口号喊出来,全天下因为沾有林家血脉而活得战战兢兢的人纷纷聚合到一起,他们全部改姓为林,跟这个林家的罪人和英雄,举家搬迁到穷乡僻壤。 在险恶的山地里开辟出一个村落,重新开始。 在那场浩劫中,有太多人没有活下来,人如果太少,还怀有往生眼这样的和氏璧。 怀璧其罪,势必又将迎来一轮新的浩劫。 为了保证家族的人丁,林家先祖决定此后林家所有人的子孙,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只要是林家人的子嗣都得姓林。 而林家所有人只要是有能力成为异人的,都必须踏入异人圈,学好本事,保护自己的族人。 然后,林家又开始繁衍。 往生眼重新出现在世间。 开始注重往生眼的林家人发现往生眼拥有者为了供奉“神明的眼睛”,虽是天生异人,但灵炁稀薄,几近没有,寿命极短,生命也非常脆弱。 可她们虽然自身孱弱,但产下的子嗣却很强大,他们天生灵炁充沛,悟性极高,是天生的修行者。 这就仿佛是神明给林家人的补偿。 林家人发现这一事实之后,为了保护,也为了产下更多更强大的林家子嗣,把往生眼的所有者全部“圈”起来了,不准他们擅自离开村子。 于是,这种保护很快开始变味,变成一种变相的圈禁。 原本是为了保护往生眼的族人才建起来的林家,开始踩着自己的族人,繁荣昌盛。 强大起来的林家,为江湖所忌惮,林家为了求得平稳的发展,选择和所有人分享他们的“成果”。 他们用“联姻”的方式,将往生眼的族人“嫁”到或宗门、或家族之中,为他们诞下强大的后嗣,只是一旦生出同样有往生眼的孩子就必须还给林家。 林家、江湖,曾经拥有血海深仇的仇敌转瞬间就在利益面前被洗的干干净净。 而,受害的仅有同为林家人的往生眼。 不,或者说,自秘密被戳破后,往生眼的所有者就不再是个人了。 她可能是为家族繁衍子嗣的工具,可能是端上桌前的一味药材,也可能是联姻的筹码。 却独独不是一个人。 出生后的往生眼自小就会被关在林家专门修著的阁楼里,一栋栋、一层层、一间间,小小的房子里,放置了她们蝼蚁一般的一生。 自然有想要逃脱这种可悲命运的人,可就算脱离了林家,她们也会被当作一块肥肉,招惹来一群野狗,将她们撕扯殆尽,拆食入腹。 死无全尸。 漂亮的眼睛为她们带上了镣铐。 至此以后,天涯海角…… 就都是牢笼。 -------------------- 第23章 往事 ===================== 往生眼没有战斗力是公认的事实,因此,只要趁着她们复生之时挖取她们的眼睛就可以了。 但是林惊蛰是个中奇葩,她能看清万物的死线,即便不用灵炁也能斩杀前方的敌人。 林秋风将廖景春不曾教给她的知识都教给她之后,在某天提出要跟林惊蛰打一架,结果差点被收不住手的林惊蛰杀掉了。 林惊蛰惊惧地看着自己沾血的手,不可置信自己差点沦为杀欲的奴隶,杀害自己的亲人。 林秋风身受重伤,满不在乎地笑:“惊蛰,对待敌人不必收着打,用尽全力就可以了。” 林惊蛰提出要用眼睛的能力救治林秋风,却被林秋风拒绝了。 “我的伤不用你的眼睛也能治好。”他说,“惊蛰,你的路太艰苦,珍惜自己性命。” 林惊蛰疑惑地昂头望着他,见他点了点她已经慢慢失去光亮的右眼,解释道:“这世上没有可以无限量消耗的生命,不要再随便死了,你可能哪天死去后就真的不会醒过来了。” “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我给你买了一部手机,里面存了我的电话,有事随时打给我。” 林秋风交给她一部女孩子专用的翻盖手机,林惊蛰接过来翻开手机,发现屏幕外还贴着hello kitty样式的贴纸,她顿时有点嫌弃,林秋风却哈哈大笑。 “听老板说,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姑娘就喜欢这个,不过你不是很开心啊。” 林惊蛰无语:“舅舅,你被骗了!” 第48章 “喜欢这个的,至少得再小五岁才行!我已经是个大人了!!” “小五岁啊,”林秋风像是忽然想到什么,语气变得异常温柔,“如果那个孩子能平安长大的话,正好是这个年纪。” 那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呢? 希望和她妈妈一样,变得坚强一点吧。 短暂的进入她的人生之后,林秋风也慢慢淡出了她的生命。 再见面时,她已是全性中人。 “找到杀害你爸爸的凶手了吗?”林秋风一见面竟然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林惊蛰淡淡笑了一下,说道:“差不多了吧。” “看来你的旅途快要结束了。” 林惊蛰却摇了摇头,说:“远远没有结束。” 廖景春那件事太复杂,牵扯的人和事太多,她要报复的人还有很多。 林秋风却沉下脸,他拉住林惊蛰,警告她:“惊蛰,你不可以牵扯无辜的人。” 林惊蛰却冷笑道:“谁是无辜的?” 几个月未见,林惊蛰变得越发偏执,浑身有股挥洒不去的血腥味。 林秋风眉头越皱越深,他说:“你杀的人越多,业障越深,就再也回不了头了。” 林惊蛰挑挑眉,笑道:“你现在说话,怎么跟少林寺的方丈越来越像了?” “就像我,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根本回不了头。”林秋风弯下腰,将双手摁在林惊蛰的肩上,语重心长,“惊蛰,我不想你成为我这样的人。” “看来你今天千里迢迢过来,是来教训我来了。”林惊蛰摊开手,指向某个方向,侧过身,让出道,“既然如此,还请您麻溜地滚吧。” “……惊蛰。” “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我不是小孩子,我自己心里清楚!”林惊蛰忽然暴怒,猩红的眼睛闪过凶光。 但她不想在自己的亲人面前表现得如此狠戾,于是转过头,背过身,离林秋风越来越远。 林秋风喊住了她,林惊蛰偏过头,听他叹道:“惊蛰,我快死了。” 林惊蛰脸色一变,急匆匆地赶过来,想立即动用往生眼的力量救他,但林秋风望着她那只越发浑浊的眼睛,劝道:“我已经活够了,你不要救我。” “我是个懦夫,临死前还是不敢回去见林露,所以拜托你帮我寄一个东西。” 他掏出一个精致小巧的礼盒,林惊蛰接过去,然后听他交代话:“跟她说,是我对不起她。” 林秋风不知道究竟去干了什么,浑身上下明明没有伤,却偏偏非常虚弱,俨然一副要死的模样。 林惊蛰要他留下来给他治病,他拒绝。 给他送终,他也拒绝。 林惊蛰问他到底要干嘛,他笑道:“知道猫咪吗?他们死的时候专门找个地方把自己藏起来悄悄死掉,我也想悄悄去死,这样看不见死后的我,你们会以为我还活着,就不会伤心了。” 他说的“你们”究竟是谁,林惊蛰不清楚,她只知道自己又得经历一次亲人的逝去,但是她以前哭的太多,已经不知道如何去哭了。 反应过来时,泪水已经莫名布满了整张脸。 林秋风轻轻抱住她,说:“有我这样糟糕的舅舅,真是麻烦你了。” 林惊蛰缩在他的肩头上,盖住汩汩的眼泪,一言不发。 “明明感觉自己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结果转过眼,姐姐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呀。”林秋风最后这样感叹道。 * 林秋风离开后,她不敢进入内景算他的下落。 第二天,她拿着他给的礼盒,孤身一人去了苍琅。 结果一到苍琅就被人盯上了,一路杀到山上,已经精疲力竭。 她浑身浴血,寒冷的冬风扬起她的长发,掀开她的刘海,被刻意遮掩的右眼就暴露在人前。 领头的女人,看到她那只眼睛,长长的“哦”了一声,发疯了一样要抓住她。 她桀桀怪笑,兴奋地跳来跳去,对着林惊蛰喊道:“看看啊,这是我们林家流落在外的血脉欸。” “欸,是怎么混配的啊,真奇怪,怎么会只有一只眼睛?” 她一跃到林惊蛰身前,就被林惊蛰果断斩断死线,然后身体四分五裂,可她明明都要死了,却丝毫没有惊恐的表现,反倒饶有兴致地怪笑。 “哎呀,还这么强?到底是怎么混出来的呢?” “好奇怪啊……” 一番战斗过后,被林家所有高手围困的林惊蛰最终还是被抓住了,她被丢到宗祠前“认祖归宗”。 他们说该怎么处置她,是把她制成药人,还是关在阁楼里。 那个一开始被她杀掉的女人穿着古旧的衣裳,完好无损地姗姗来迟,出席了会议。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她,打断众人的议论声,跟族长提议:“把这个人给我吧。” 族长林稚是个上了岁数,面容和善的小老头,闻此言,无可无不可地瞟了一眼她,道:“巧儿,我不觉得你能制住她。” “你已经浪费了一只眼睛了,往生眼是很珍贵的东西,不是让你拿来挥霍的。” 林巧儿闻言哈哈大笑,反问林稚:“那你也可以选择不救我啊?” 林稚淡淡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他身边的林开出面斥责林巧儿:“巧儿,你越发没大没小了。” 林巧儿闻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口道歉,一会儿对不起,一会儿抱歉,一会儿我有错。 第49章 要多敷衍有多敷衍。 转而,又开始提要求:“哎,你们说的无论是制成药人,还是关在阁楼都不太可行啊。” 林巧儿蹲在地上,和醒后面无表情的林惊蛰对视,嬉笑着指着她,转头后自己的族人介绍:“你们看看她是你们杀得了的人吗?” “我们家那些废物,占着眼睛,就算随她们复生多少次,也是给人当鱼肉的样子。” “可是这家伙,不用复生,也可以出手斩下你我的头颅哦~” “哎,是不是啊?”林巧儿难得动脑子思考了一下对手的名字,友善伸手和她打交道,“林惊蛰。” 林惊蛰斜长的刘海盖住了眼睛,垂着头,一言不发,被人制住了手脚,柔顺的不可思议,仿佛一只任人宰割的羔羊。 面对林巧儿的招呼,毫无反应,就像一个不会动的精致些的木偶。 林复嘲道:“我看是你看走眼了才对,巧儿,你被她杀掉该不会是因为你弱了吧?” 林巧儿笑嘻嘻地抬起头,道:“怎么啦,你也想体验一遍死的感受?” “为了什么?我么?”林巧儿调笑着将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露出一点圆润的耳垂,显露出妩媚的样子,眼睛里含着勾子,“别这样,怪感动的。” 林若童闭上眼,眼不见为净。 “族长,所以你决定要怎么做呢?” 林稚说:“随便你。” 然后,将手中放置的茶杯放下来,站起身,离开了宗祠。 林开随着他离开,走时转过头,多看了一眼笑容恶劣的林巧儿。 堂中人陆续散去,林巧儿屏退了左右,坐到了原先林稚的位置,捡起他的茶,闻了闻,然后嫌弃地放下了。 转而,兴味盎然地审视着依旧沉默的林惊蛰,问道:“这么远,你也可以杀我么?” 一直沉默的林惊蛰忽然抬起头,将那双眼睛露出来,她表情阴冷,嘲讽地看了眼林巧儿,然后倏地冲了出去。 林巧儿的身影转瞬间就消失了,空中盘旋着她声音。 “之前是我大意了,我们重新来一局。” “好不好?” “林惊蛰。” * 林惊蛰循着推算的位置,终于敲开了林露的房门。 林露惊异地看着这个浑身的是血的年轻姑娘,林惊蛰顾不上跟她解释,将林秋风交给她的礼盒塞到林露手里。 开门见山:“林秋风是我舅舅,这是他给你的。” 林露一下子变得很紧张,她紧紧抓着礼盒,小心翼翼地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林惊蛰所林露的敏锐所震惊,她不知道该怎么说,想起林秋风的话,磕磕绊绊地说:“我……我不知道,可能又在哪个地方晃荡呢。” 林露那对漂亮的冰蓝色眼眸却迅速积起水汽,她浑身颤抖着扶着门,再控制不住地从门框上滑坐下来,轻声喃喃:“早就知道会这样……” 后面还追着一个疯子,林惊蛰不能把林露牵扯进去,赶紧说:“他托付我给你带句话。” 林露昂着头,美丽异常也脆弱异常,林惊蛰说:“他说,对不起你。” 林露闻言,猛地一怔,然后捂着脸,轻声啜泣。 话已带到,林惊蛰得立马离开,林露却拉住她,她恳求林惊蛰:“能不能把我女儿也带走?” “她不能过我这样的日子,”说话间,她满眼含泪,捂着自己微微鼓起的小腹,“我求求你。” 林惊蛰往里看,竟发现了一个在屋子角落里缩成一团的小女孩儿。 她的眼眸和林露、林惊蛰的如出一辙。 都是往生眼。 小女孩儿眼中并无任何情绪,平静得犹如一张镜子,可她缩成一团,就像是在害怕一样。 “她是秋风的孩子,是你的亲人,”林露拉着她,恳求她,“带走她好不好?” 尽管带上一个小累赘,很可能出不去,但林惊蛰还是为亲情所累,终是软下心肠,答应了林露的请求。 她带走了小女孩儿,刚关上门,阁楼里便响起压抑不住的低鸣声。 她蒙住女孩儿的耳朵,低声说:“别听。” 女孩儿眨眨眼,冷漠的眼睛里流出和她母亲一样,软弱的眼泪。 -------------------- 第24章 阁楼 ===================== 林家建筑群的格局是一只巨大的紧闭着的眼睛,眼睛中央部份被一条波浪线划分开来。 沿着线条上,修筑着大小、形状几乎一致的阁楼。 为了防止阁楼中的人偷跑,阁楼下方挖的中空,只是四根柱子伫立在那里,支撑着高大的阁楼结构。 要是想出去,身体孱弱的往生眼就得从高楼上纵身一跃,摔得粉碎,要是眼睛恰好没碎,就会被闻声赶来的守卫收敛起来,把属于林家的眼睛收回去。 然后再把粉碎的尸骨用铲子一点点铲起来,铲到一个画着阵法的布袋子里。 村中会燃起大火把布袋子放到里面烧制,直至布袋里尸骨烧成粉质,再拿坚硬的锤子隔着防火又刀枪不入的布袋子将里面尚坚硬的骨头,彻底捣碎。 最后袋子会被丢在宗祠里的祭坛里,上面插上几炷香,供所有林家后人供奉。 不过,这类的林家人不配入专为转生眼造册的族谱里。 * 林惊蛰绕过宗祠,直接来到了空旷的中心带上,这里伫立着数不清的阁楼。 第50章 “那你当年又打开其他人的门吗?” 林惊蛰和王震球隐藏在月光找不到的影子里,仰望着那一栋栋高耸入云的阁楼,回答道:“没有。” 但情况估计大同小异。 “即便是地狱,这也是她们唯一的归处。”林惊蛰冷道,“除了这里,她们无处可去。” 就算是温水煮青蛙,她们最终死在亲人手里,也算为林家做出贡献,死后上了往生眼的族谱受数不尽的林家后人敬拜,称得上一句“功德无量”。 而不是,在外头,因为“怀璧其罪”,惨死异乡,还落得个“罪有应得”莫须有的罪名。 “你若是想顺手救她们,我劝你还是别想了,”林惊蛰道,“她们不会愿意离开的。” 她们甚至脑子里就没有离开林家这个选项。 被剥夺了自由,限制在狭小的阁楼里,且终身如此,除了为了生育时和外人接触外,她们根本接触不到外界。 说不定,在她们眼里,也不认为自己是所谓的人类。 “那林寿呢?” “她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她是我的妹妹,”林惊蛰望着某处的阁楼,轻声道,“而且她费了那么大的劲给我打了那通电话,至少说明……” “她不想死在这个鬼地方。” 王震球忽然拍了拍她的肩,打破她的思考,林惊蛰说了一声“干嘛”,就见王震球又挂上了笑容,将她猛地一推,推进月色里。 骤然被铺撒了一身柔软的月光,林惊蛰有些错愕,就见王震球站在暗处,意外温柔地说:“那就去拯救她吧,女英雄。” 林惊蛰皱着眉,拒绝这个肉麻的称呼,王震球却哈哈大笑。 笑过后,他让林惊蛰赶紧上楼把林寿找出来,提醒她:“惊蛰,我们还是被盯上了哦。” 林惊蛰心中一紧,王震球却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把短刀,送到她手上。 “菜市场随便买的。” 就他平时那个撒钱的样子,说出这么朴素的地方,林惊蛰能信才怪。 她抓起那把刀,摆摆手,道:“谢啦。” 然后就往阁楼那里去,但走了半晌也没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奇怪地转过头,见王震球理所当然地偷懒。 他仰靠在房屋外的墙面上,吹了个口哨,跟林惊蛰比心:“我给你放哨。” 放个屁…… 她又不需要。 林惊蛰想,他估计就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懒得去。 算了……本来也没指望他。 她背过身离开了,王震球饶有兴致地偏过头,闻到远处飘过来的味道。 “球儿,遇到什么事,这么开心?” “不是让你跟着惊蛰吗?” “你们都会合了,还跟啊?” “跟啊,她又不肯种同心蛊,只能劳烦你传报了。” “不是吧,你还真想种同心蛊啊?”说话的自然是噗玲星人,他操着一口东北话,奇道,“你啥时候玩游戏要把自己赔进去了。” 王震球右手食指轻轻点了点嘴唇,“嘘”了一声,堵住了那人的滔滔不绝,轻声道:“只要足够有趣,我就愿意哦~” “做游戏嘛,不下够筹码,怎么能刺激呢?”他向后发力,借着反作用力把自己推到月光能照到的位置,望着远处影影绰绰,笑意盎然,“看看,我家惊蛰带我来了个多么神奇的地方。” 来人身着一身古拙的衣裙,额头上横贯着一条既长又深的疤痕,面容精致,笑容甜美,正是林巧儿。 “呀,真是熟悉的味道。”林巧儿笑道,“让我瞧瞧今天到底钓到一条怎样的大鱼。” * 阁楼悬空,不能进也不能出。 但林惊蛰毕竟是异人,阁楼是为了锁住试图逃跑的往生眼,却困不住林惊蛰。 她猛地一跃,跳到柱上的一处凹陷处,然后继续往上跳,依着刚刚的方法很快就跳了阁楼的平台下。 她用手抓住木板制的平台,将身体隔空上下晃荡几下,然后把自己甩到平台上。 她依着记忆里的位置敲开了林露的房门。 而林寿果然就在里面, 林寿继承了她母亲的房间,这个房间对于一个进入青春期的小女孩儿来说不算小,可里面堆积着两代人繁复的东西,挤的人几乎要没有生活空间。 这里面的东西大部分都是林露的东西,但她不舍得扔,宁愿缩着睡觉,也不肯丢任何一个母亲的东西。 她不似林家村里的其他人,穿着打扮异常简单,只是简单的毛衣和长裤,外面套了一件棉衣,普通的跟苍琅城里任何一个高中女生没什么两样。 林寿与她打招呼:“姐姐。” 林惊蛰看她虽面色苍白,精神头却很好的样子,奇道:“我以为你快死了。” 林寿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她还是小时候那样,言行举止都冷冷淡淡的,仿佛天生就铁石心肠。 “嗯,我快死了。”她解释道,“我小时候就有得了病,现在越来越严重,他们说我治不好了。。” “什么病?” 林寿摇了摇说:“不知道,大家懒得告诉我。” 反正也快是一个死人了,没必要照顾一个无用之人的情绪。 “治得好吗?” “治不好,林家人带我去看了。” 两姐妹阔别多年,第一次见面,攀谈的话题竟然是生生死死的事。 第51章 林惊蛰转了话头:“怎么有办法给我打电话?” “我定亲了,林家人允许我接触外界信息,我通过我未婚夫找到你现在的电话。” “定亲?” “我快死了,所以林家人趁机给我订了一门亲事,想挽回一点损失。” “嫁人?!你的身体怎么能嫁人?” “所以啊,到时候嫁过去的就是一双往生眼。” 谈起自己的事,林寿表现得非常淡漠:“我天生就遗传了家族的病,灵炁不足,往生眼长得不好,价值不高。” “拿我这双没什么用的眼睛换取更多的资源,林家人觉得划算。” “……” 林惊蛰忽然说不出话来,她抹了把脸,然后把机器人一般没有感情的林寿抱在怀里,向她道歉:“对不起,当年没能带走你。” “姐姐,”林寿任由她抱着,眨了眨眼,淡道,“跟你没关系,是我自己回来的。” “那……你有什么想做的,我、我会陪你。” “想见你,也想见妈妈。” “林露在什么地方,我带你去。” 林寿顿了顿,说:“在宗祠里的祭坛。” 好多年了,估计都被压得看不见她的骨灰了。 林惊蛰一愣,眼里闪过悲伤的情绪。 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又死了一位故人。 “姐姐?”林寿歪了歪头,犹豫着伸手碰了碰林惊蛰毛茸茸的围巾。 林惊蛰慢慢放开她,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说:“走吧,我们下去,还有人在等。” “人?” “对,是个相当讨厌的家伙。”虽是这么说林惊蛰眼底却含着温柔的笑意。 林寿虽然感情淡漠,但是对别人的情绪却能敏感觉察。 她问:“是姐姐喜欢的人吗?” “不是,”林惊蛰否认道,“只是个变态而已。” 她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说:“我们赶紧下去吧。” 林寿点点头。 生了病的林寿能走能跑,但生命却在一点点消逝,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倒下。 于是,林惊蛰给她穿上了厚实的外衣,问她还要不要带什么东西,林寿从垃圾堆似的旧物里翻找出一个翻盖手机和穿了绳子的玉佩。 她将玉佩戴到脖子上,然后将翻盖手机揣到兜里。 林惊蛰看出那个翻盖手机正是林秋风当年给自己的,上面hello kitty的图案果然适合林寿。 林惊蛰问:“还有吗?” 林寿摇了摇头。 林惊蛰温柔地笑了笑,将自己脖子上的围巾脱下来,一层层包在林寿身上,将她裹得更加严实。 林惊蛰说:“外面很冷,得多穿点才行。” 林寿眨了眨眼,心想,自己都快死了,为什么姐姐要在乎我冷不冷呢? 林惊蛰蹲下来,将林寿一整个人背上去。 林寿很轻,她伸出手,将整个人亲昵地挂在林惊蛰脖子上,头贴在林惊蛰肩窝处闭上了眼睛。 林惊蛰原路返回,几番折腾跳到了地面上。 刚一落地,空中凭空爆出一声巨响,林惊蛰猛地循声望过去,就见王震球原本站着的地方忽然被一颗天降巨石砸中了。 巨石在地面上砸出一个深深的土坑。 变故忽然发生,林惊蛰脑子一空,听到自己撕心裂肺地呼唤一个人的名字。 “王震球!!!!!!!!!!!” -------------------- 第25章 迷境 ===================== 林寿从林惊蛰的背上跳下来,就见她疯了一样往尘土飞扬沙雾中走。 “姐姐!”她大喊一声,想要把林惊蛰拉出危险区域,结果把危险呼唤到自己身边了。 林复从她身后拍了拍她的肩,她吓得一下子跳到前面去,转过头就见林复双手抱胸轻蔑地看着她。 林寿下意识朝身后林惊蛰的位置瞟了一眼,向后退了一步。 结果引来林复的嘲笑:“想要你亲爱的姐姐救你吗?” “林寿,你不仅不安分,还异常天真啊。” “七年前,林惊蛰就闹过一次林家,她连林巧儿都能杀,你猜她是怎么被抓的?”他走进了一步,一把扯过林寿,不顾她反抗的把她拉到身边。 林寿疯狂朝沙雾的风向,叫喊:“姐姐!你快回来!!” “没用的。”林复说,“林寿,这世上几乎没有人能战胜自己的心。” 林寿反手打了林复一巴掌,冷漠的脸上竟闪过几分怨愤的神情。 林复受到了这意外的一巴掌,错愕地捧住被打的那张脸,凝视着林寿那双冰蓝色不似凡尘的眼睛,半晌,笑道:“看来咱们家还是一两个有性子的往生眼。” 他伸出手,猛地掐住林寿的脖子,将她整个人提起来,欣赏着她痛苦的表情,朗声道:“不如这样,我在这里挖了你那双没用的眼睛,然后把你烧掉,葬在祭坛里,让你和你的母亲去阴间相亲相爱。” 窒息的痛苦,让林寿不住蹬腿,她拼命去扯林复的手,他却能纹丝不动,好像林寿拼尽全力对他来说也只是挠痒痒罢了。 她们只是存放往生眼的寄生物。 尽管,这种说法实在讨厌,令人厌恶,但她们确确实实是废物。 在这种情况下,林寿对这话的体悟更深。 或许是因为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她索性不挣扎了,她用余光瞟身后的情形,用尽全部注意力去观察林惊蛰的下落。 第52章 但一无所获。 她想,她不该打那通电话的。 她该安心死在这里的。 * 林惊蛰踏入迷雾后毫不犹豫地劈开面前所有的障碍,混沌沙尘被生生砍出一条明晰的分界线。 而林惊蛰也终于能看清了,她眯着左眼,世界瞬间变成红线纠葛的世界,面前的巨石被她轻轻一挑便粉身碎骨。 她立刻收了刀,去撇开地上被强行碎裂的石块,找了许久也一无所获。 她长舒一口气,抬头环顾四周,心想,那这家伙究竟跑到什么地方去了? “惊蛰。” 一个轻佻的声音响起来,林惊蛰一愣,环视一圈,竟在刚刚还空无一人的虚空中瞧见了王震球。 “你……” 林惊蛰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急切地往他身边跑去,结果扑了一个空,硬生生摔到地上。 身体虽有厚实的冬衣护着没什么事,但手掌稍下的区域却因为支撑身体,而受到身体的重量后座,与粗糙的石子路摩擦,很快被撕开一层皮。 翘起来的皮肉混着肮脏的灰尘,有的甚至爬到被揭开皮层的血肉上去了。 林惊蛰收回自己受伤的手,怔愣地收回自己的手,低声道:“好疼啊。” 因为痛觉,所以真实。 所以现在都是真的吗? 她望着那个虚无的影子,脑袋空空,说不出话来。 “惊蛰,在想什么?”王震球将合着的手,交叠握到背后,笑容恰到好处。 “是在想我是真是假么?” “是真的哦。”他残酷地说,“只是我死了而已。” “鬼魂不都是这样子的嘛,看得到摸不着,似存非存,靠着别人的思念存活着哦。” 林惊蛰刷地一下冷下脸,她缓缓从地上爬起来,提着刀毫不犹豫地扑向王震球,然后又理所应当的扑了空。 但这回她没有摔到地上,她反身在半空中转了个漂亮圆圈,借着惯性把自己往王震球那里扔。 王震球叹了口气:“你怎么就不信呢?” “是因为太伤心,不愿意相信吗?”他居高临下地审视着冷漠持刀打算再斩他一次的林惊蛰。 “没有你的线。” “什么?” “我看不到你的线。”林惊蛰抬起头,左眼泛着猩红的光芒,眼瞳里的阵法隐隐约约。 “你只能看到死线,我是死人自然看不到,还是说你连鬼魂都能斩么?” “有何不可?”林惊蛰面容阴冷,如玉的容颜泛着寒光,一切脆弱都被她收拾的干干净净,提着王震球送的刀,没有丝毫犹豫地砍过来,“在我刀下,万物皆可杀。” 王震球一动不动,笑着看着她,刀风擦过他的长发,被吹起了一阵白烟,他又问:“如果我真的是鬼魂,你杀了我就真的烟消云散了,你也愿意吗?” 林惊蛰的刀骤然间停了,刀锋停在王震球的脖颈上,他的身影若隐若无。 林惊蛰抬头看了一眼面前人熟悉的面容,一切都恰到好处,只是…… 她眸光一暗,喃喃道:“我习惯了。” 就在这时,天地忽然间变色,身前迷蒙的阵法散去空间扭曲为一家热闹的小诊所里。 穿着白大褂的林秋雨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哭得稀里哗啦的小孩儿讲笑话,有的哭闹的太过厉害,便在家长抱歉的眼神中抱起小孩儿,当起人形摇篮,有一搭没一搭地晃起来。 她温柔慈爱的眼神越过人群,注视到风尘仆仆的女儿,哄道:“惊蛰,我马上下班,再等等啊。” 林惊蛰望着她,眼中的冰霜丝毫未散,冷漠说道:“你早不在了。” 眼前的场景又变了。 这会儿变成九荆城的桥边,廖景春拉着她,落日余晖将父女俩一大一小的身影拉的又远又长。 晚间清风徐徐,带起廖景春额前几缕飘下来的碎发,他脸色正经地教训手里牵着的人:“能不能少去几次警局啊,我们都快成常客了。” 林惊蛰抓住他的手,在心底说了一个“能”,然后抬起头告诉廖景春:“我知道,你和妈妈都死了。” 廖景春一愣。 林惊蛰望着他的脸,静静等待他的消失。 可廖景春给她一个暴栗,斥道:“说什么呢?我就说你几句,就这么咒我?” 林惊蛰没感应到疼痛,她平静地望着廖景春,看着场景又迅速变换,只是这回,场景变成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地方。 应该是一个能够称作“家”的地方。 她环顾一圈,然后被遗忘了所有的廖景春催着脱鞋。 “发什么呆啊?”廖景春调侃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他话刚落,屋子里穿着常服的林秋雨就夸张地挥着手,迎接他们回家,但见林惊蛰始终脱不下鞋,索性自个儿先朝他们跑过来,然后被廖景春一把抱到怀里。 廖景春笑着把林秋雨抱起来,然后被她揪住头发,听她喊道:“快放我下来!!” 廖景春扎得好好的头发,瞬间被林秋雨熟练地搞得乱七八糟,丸子头掉下来,披头散发。 林惊蛰被林秋雨拍了拍脑袋,问道:“发什么呆啊?” “我……” “什么?” 林秋雨从廖景春的怀里跳下来,将无助的林惊蛰抱在怀里,温柔地哄道:“怎么了?” “……原来我还做过这样的美梦啊。” 第53章 闻此言,林秋雨和廖景春都转过来,奇怪地看着她,像是在说。 [你在说什么啊?] [幸福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眼前的景象忽然支离破碎,林秋雨和廖景春的声音和身影都变得很遥远,林惊蛰垂着头沉默地抹了一把脸。 [噩梦你不要,美梦你也不要吗?] “不是不要,是不信。”林惊蛰从迷雾中走出来,淡声道,“人啊,走了太久的路,累了,就不会生出多余的想法了。” “我只是习惯人生过得糟糕而已。” 里面经历了长久的时间,但对现实世界来说,就只有一瞬而已。 林惊蛰睁开眼,那块巨石仍在,她伸手触到上面,看不到王震球的死线。 他不在这里。 迷雾悄然散去,林若童在迷雾的尽头,深深地看着她,也不知道在和谁说:“我早说过很麻烦,不要出手的。” 林寿没想到林惊蛰竟然真的能出来,她捂着自己被掐住的脖子,声嘶力竭:“……姐姐!” 林惊蛰听到了,只见得一阵亮眼的寒光闪过,林寿掐脖子上的手忽然消失了。 没了支点,她也就从半空中摔下来,砰的一声,摔倒坚硬的石子路上。 氧气争先恐后地往她喉咙里钻,林寿单手捂着被掐紫的脖子,不住地喘息,咳得惊天动地。 林复没想着和林惊蛰打,她一出现,他便消失了。 林惊蛰俯下/身,如同大鹏鸟一样,展开自己的羽翼将林寿护在身下,低声道:“对不起。” 林寿摇摇头,问她:“等你的人怎么样?” 林惊蛰抬起头,望着村中心的位置,那个低矮宽广的旧屋,说:“不知道。” “我们先去宗祠吧。” 林氏宗祠既收林家人,也收罪人。 只要他没彻底离开林家,始终会回到那里去。 “他要是离开了呢?”林寿听说原本等着的人离开后,不免对这个人产生了不信任。 但林惊蛰揉了揉她的头,无所谓地说:“那就离开吧。” 本来她也是在一开始就跟王震球说明了别靠近她这种话。 如果,王震球真的走了,其实…… 也没什么。 她不会伤心难过,也不会因为他的离开而舒一口气,亲人的逝去、苦难的人生早已将她千锤百炼。 她并不是个多坚强的人,她只是学会了麻木。 “走吧,先去宗祠。” 林惊蛰将林寿扶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又重新将争执时被扯到地上踩得沾满灰尘的围巾捡起来。 “对不起。”把它弄脏了。 林惊蛰摇摇头,淡声道:“走吧,也去看看你妈妈。” -------------------- 第26章 宗祠 ===================== 林家宗祠外修建了一个巨大的院落,院落地面是由许许多多青石砖砌成,上面密密麻麻刻着许多人的名字,唯一共同点就是所有人都姓“林”。 这些都是入不了林家宗祠的罪人。 若能从中仔细翻找,或许能找到林露的名字。 院落中间修筑着一个高高的地坛,林寿与林惊蛰拾级而上,走到了祭坛上,上面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钟鼎。 “我从来没来过这里。”林寿说,“楼里面的大家也没来过。” “也许,只有到死,他们才有机会进林家人才能去的宗祠。” 只是到那时,她们早就没有眼睛,可以去看了。 而她,或许死后连宗祠也进不了。 林寿上前,轻轻环抱住巨大的钟鼎,但钟鼎太大,她也伸开双臂也只能盖在上面而已。 她头抵在上面,闭上眼,一言不发,任凛冽的冬风吹刮着她的头发。 夜色静谧,安葬着一位少女对母亲的思念。 林惊蛰站在她身边,看到了宗祠内逐渐出没的重重人影。 今晚的动静,最终还是把林家村的所有人招惹来了。 领头的是林稚。 他身着一身长衫,鼻梁上配着一个古旧的圆框眼镜,七年过去,他老了许多,拄着拐杖,被林开搀扶着,肃穆地盯着祭坛上的林惊蛰。 他早已听说了今晚的动静。 “林惊蛰,你的眼睛是林家给你的。”他斥道,“可你却利用它三番四次地伤害林家人。” 林惊蛰望着他身后神色各异的林家人,笑道:“这是报应呀。” “在场诸位,哪位没有活在往生眼的荫蔽之下?” “踩着你们的‘母亲’繁荣昌盛,不以为羞耻却引以自豪,我自认也算经历些人事了,可这么不要脸的事还平生罕见了。” “你胡说!她们都是自愿的,天大地大只有林家能够庇护她们。”一个青年从林稚身后跳出来反驳林惊蛰。 “对,是我胡说,”林惊蛰拍了拍身旁那顶巨大的钟鼎,“看看你们脚下密密麻麻的性命吧,看看这祭坛上积累如山的尸骨吧。” “你说,她们是自愿的?” 明晃晃的罪行摆在他们面前,他们却并无羞愧,习惯了往生眼的付出,习惯了她们的牺牲,所以会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他们叫嚷着:“林惊蛰,你母亲出走林家,是叛徒!你也是林家的叛徒!” “你有什么资格评价家族的往生眼?” 听到这话,林惊蛰倒笑了,她很怀念这种千夫所指的感觉,她历数自己的罪孽。 第54章 “对,林秋雨是林家的叛徒,所以我是叛徒。” “廖景春是全性妖人,所以我也是全性妖人。” 她的罪孽来源于她的血脉,她生来便是有罪之人。 “所以,我合该是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 “可是与其评价我这么个过时的恶人,不如想想你们自己。”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注1]” “你们花费这么多精力,用血缘和伦理圈禁你们的族人,是不是因为,你们早就无道无德了呢?” 一直沉默的林稚忽地用拐杖在地上猛敲了几下,发出“叩叩”的响声,身后乌泱泱的人立马闭上了嘴。 林稚深深地望着祭坛上面露讽色的林惊蛰,提醒道:“林惊蛰,你身上流着林家的血,终究还是林家人。” “有些事有的谈,我也可以不追究。” “那您还真是深明大义。”林惊蛰笑道,“可七年前您不还对我喊打喊杀的吗?” 林开站出来替林稚解释:“那是巧儿!” “那不是他默许的吗?” 林巧儿再疯,也是林家人,受制于林家,不可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林稚咳了咳,拉住林开,道:“好了,别再和她争辩。” 他和林惊蛰谈条件:“林寿可以走,可是她得把林家给她那双眼睛留下来。” “往生眼可以让拥有者复生,这是林寿现下维持生命唯一的方式,她病的那么重,要是挖出来她立马就得去死。” 林惊蛰将林寿护到身后,冷道:“你这是要林寿下一秒就去死。” 到底拥有往生眼,林惊蛰很快就能察觉背后的猫腻。 林稚顿了顿,又咳嗽了几声,道:“眼睛是林家的宝物,我不可能让你们带走。” “那就是没得谈了。” 林稚叹道:“哎,罢了,我早知道今晚是躲不过的。” 他和蔼地笑道:“林惊蛰,或许这也是你那对奇怪的眼睛回到林家的机会。” 这才是他的算盘! 什么往生眼? 林家人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他盯上的是廖景春给她的眼睛! 林惊蛰立马拉住身后的林寿,低声道:“不要离开我身边,我带你出去。” “那个人呢?” “什么?” “姐姐,等的那个人呢?”林寿说,“留守林家村的所有人都来了这里,所以……他在哪?” 他既然没被抓住,是不是抛下林惊蛰离开了? 林惊蛰一愣,脸色变了变,最终淡笑道:“可能终于后悔了。” 话落,所有林家人一拥而上,将她俩团团围住。 林惊蛰一手持刀一手拉住林寿,警惕地环顾四周,仿佛一头面临危险,呲牙咧嘴,凶悍无比的狮子。 虽然,她能够轻易斩断别人死线,但说到底也只有一个人,若是面对千军万马,迟早被拖死。 有个人从林惊蛰正面袭来,她集中注意毫不犹豫地切掉了他的线,哪个人瞬间炸开,喷洒了林惊蛰一身污血,而身后立马又冲出一堆人,林惊蛰向后转,刚出刀,反应过来自己在转身时将林寿甩开了。 她顾不上躲避,赶紧去找失散的林寿。 然后,在乱局中向外冲砍掉某个人的胳膊,拉住了林寿。 林寿刚被她拉住,还没来得及欢喜,就面露惊惧之色,只听见“噗”的一声,林惊蛰被一刀砍中,喷溅出刺目的红。 林惊蛰眉头微皱,拉着林寿,旋了一圈,而后将其成对劈开。 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又是一伙人跑过来。 显然,七年前那场战斗让他们明白,不能跟林惊蛰单打独斗,但是靠打团战,能够拖死她。 就算,她能无限复生,也能趁复生之际困住她片刻。 而片刻足矣。 况且,林惊蛰的眼睛已经不能再支撑她复生了。 撕裂的伤口没有立马长好,她这只仅剩的往生眼只要再用一次,恐怕也就离死不远了。 当然,现下的困局或许也已经逼近死亡了。 林惊蛰在战斗的余波中,用余光扫到了人群外,拄着拐杖,冷漠地盯着她的林稚。 她的状态,林稚恐怕早就看出来了。 所以,才会表现得那么胜券在握。 估计,在林稚心里,她的两只眼睛已经是囊中之物了。 林惊蛰呼出一口长气,拉着林寿往靠近门口的地方走,背上腰上肩上又零零散散的受了许多伤,跌跌撞撞地把林寿往外送。 她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和林寿说,“我到时候把你推出去,你不要犹豫立马跑。” “你呢?” 林惊蛰轻声道:“他们的目标是我。” “所以,我会做你离开林家的那扇门。” 堵住那些人,为林寿开辟一条生路。 林寿平静的眼眸迅速聚集起晶莹的泪珠,她疯狂摇头,紧紧地握住林惊蛰的手:“我不。” 林惊蛰摸了摸她的头,哄道:“听话。” “族长,看来林寿要跑了。” “跑吧,把林惊蛰抓住,林寿那个病秧子可以慢慢抓,”说到这他表现出非常后悔的模样,“说到底,当年抓到她,就该立马挖掉她眼睛的,而不是任由巧儿瞎折腾。” 不过七年前,林惊蛰还能复生,且孤身一人,常年处在腥风血雨的江湖争斗中,刀远比现在锋锐利落的多。 第55章 而如今林惊蛰的刀钝了,他才有机会抓住她,所以他这些话也就说说罢了。 “折腾什么呀?” 身边忽然响起一个陌生的声音,林稚以为是林开,刚想问他的声音怎么成现在这个样子,就被人掐住了脖子,他转头一看,竟然看到一张陌生的面孔。 林稚震惊不已,问道:“你是谁?!” “一个路过看热闹的人。”王震球望了望眼前的景象,见林惊蛰护着林寿,伤痕累累,漂亮的异瞳为星光所点亮,泛着晶莹的亮光,她错愕地看着他,即便被敌人包围着也下意识往他那边走去,而他笑眼弯弯,感叹不已,“这里原来这么热闹啊。” “差点错过了呢。” 见林稚被制住,原本攻击的林家人忽然顿住,不知所措地盯着王震球,朝他喊道:“放开族长!” 王震球摇了摇头,说道:“你们这么多人,我怪害怕的,怎么敢放人啊?” 林稚毕竟是老江湖,而且他年岁已大,早有心思退位让贤,自己被制住后,他朝众人喊道:“没关系,现在林巧儿是真正的族长。” “孩子们,”林稚慈祥的笑道,“不用管我。” 族中众人面露悲色,哭道:“族长!” “林巧儿?”王震球问道,“是那个额头上有疤的神经病吗?” 林稚一愣,冷声道:“你怎么知道?” “因为来的路上,我跟她打了一架,嘛,”王震球回想了一下林巧儿的境况,恶劣的笑道,“虽然没死,但也差不多了。” “你!” “啊,对了,我刚刚翻了翻你们家宗祠,发现了一两只漂亮的眼睛欸,怕你们浪费,所以我帮忙烧掉了,”王震球笑道,“哎,不过我家惊蛰现在好像很需要,烧了怪可惜的,你们还有没有啊,我得给惊蛰治伤啊。” 说着他瞟了一眼,远处望着他的林惊蛰,批评道:“看看你们把她伤得多重,她要是真死了,我可是会很伤心的。” -------------------- 注1:来源是《道德经》第三十八章,原句是“故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 第27章 约定 ===================== 王震球的话激怒了在场所有林家人,他们怒目而视眼前的混账。 骂道:“你究竟是哪门哪派的毒瘤?” 王震球想了想,有点奇怪:“为什么每次打架,你们的开场白都这么相似呢?” “为什么呀?”他歪了歪头,猜测道,“难道是为方便告家长吗?” “你!” “好啦好啦,别生气,我其实不是任何门派的,真的是个路过看热闹的哦。” “真要说什么身份,”他笑着睨了一眼,终于消停下来被林寿扶着歇口气的林惊蛰,“是林惊蛰的男朋友哦。” “嘶”众人后仰倒吸一口冷气。 而林惊蛰也吸了口冷气,当然她不是吓得,她是疼的。 她浑身都是伤口,冷静下来,稍微一动就会牵扯伤口,疼死人。 林寿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被灼灼的眼光盯着,提醒了身边的林惊蛰:“他们都在看你。” 林惊蛰顺着林寿指向的方向,看到了众人八卦的眼神,心想肯定是王震球说了什么。 林寿给她做前情提要:“姐夫说他是你男朋友。” 听听,已经变成姐夫了。 林寿变脸变的也是相当快啊。 林惊蛰早就习惯在别人面前和王震球假扮情侣了,闻言,戏谑道:“对对对,是男朋友,分手八百次又复合八百次的那种。” 她这么说,大家反而不敢确定了,人群有个人跳出来了,是一开始放他们进村的守卫,他显然认出了王震球那个小白脸,大惊小怪:“欸,你们不是难道不是夫妻吗?” “……” 这感情升温的有点快。 林惊蛰被林寿用好奇的眼神盯着,受不住地蒙住脸,一本正经地瞎说:“对对对,我们还是离过婚的男女朋友。” 简单的男女关系被他们搞出这么戏,也真有他们的。 众人看王震球的眼神更加复杂。 林惊蛰有点无语,她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朝王震球喊道:“别玩了,赶紧跟我回去!” 王震球笑容灿烂,回道:“好哦~” 一直没有说话的林稚见证了这场闹剧,垂首看着被打晕倒地的林开,冷道:“伤了我的人,就想毫发无损的离开?” 王震球撇过头,笑容淡了淡:“那前辈有什么指教?” “指教算不上,只是想告诉你这个年轻人一个道理。”林稚冷道,“做人不要太嚣张了。” 林稚手中的拐杖瞬间变幻成为一把利剑,林惊蛰脸色忽变,忍着伤口的疼痛,不顾一切的往前冲,而王震球反应过来,立刻往后退。 不想那把剑倏然间变长变大生生刺穿了他胸口的位置,随着“噗”地一声,利器尖锐地刺中了他的胸口,完好的皮肉被生生撕开一个洞口。 他滚到地上,摔了几摔,最终勉强站定了。 林稚冷眼瞧他,然后那把手中的剑瞬时间又砍下来。 这下只有超越时空才能挡下他这一击了,死到临头,王震球竟然在笑。 那笑容轻蔑,仿佛在说,教训我?你也配?! 林稚更怒,可手腕却忽然划出开,被一刀完美的切割下来,疼痛还未传导至中枢神经,整个身体就四分五裂了。 第56章 “啊、啊,林……” 刀光剑影间,终究是林惊蛰的眼睛更胜一筹。 她浑身是血,宛若修罗,神色冷漠地从空中尚在飞舞的肉块中越过,将王震球一把抓起背到肩上,掉头拉起呆住的林寿就跑。 变故忽然发生,谁也也没有意料到,林家人眼见着那几个人跑掉,却慌张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稚的头颅滚落到地上,微弱的意识仍在,他张了张嘴,无声地提醒他们:“往生眼……” 对,只要有往生眼,林家人就可以复生。 * 一病两残,他们根本跑不了多远。 林惊蛰只能勉强带着他们离开了村子,至少在防护圈外,不至于让他们反应过来后,瓮中捉鳖。 林惊蛰一行人藏在苍琅山某处隐秘的巨石之下,遮挡住他们的身影。 说起来轻松,但实际上,林巧儿既然能被看作是下一任族长,实力定然不差。 王震球为了制住林巧儿废了不少力气,其实早就是强弩之末,要不然当时直接在宗祠带走林惊蛰和林寿了,不至于还要取巧去威胁看似腐朽的林稚。 “人说,行走江湖,最要小心三种人,”王震球捂着不住流血的胸口和林惊蛰开玩笑,“小孩儿、女人、老人。” “哎,感觉要把自己玩死了。” 他叹了口气,胸口起伏着,汩汩浓血却随着他的动作流的更多,林惊蛰贴在他捂胸口的手上,接了好多尚且温热的血。 全是艳丽的红色。 就如同这个人的眼睛一样。 全是她最讨厌的颜色。 “你别说了。”林惊蛰捧着他的血,在寒冷的冬夜里被冻得浑身发抖,“算我求你。” 王震球歪歪头,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金发沾染了他胸口上的血被黏在一起,没有平时那样潇洒,他伸出手如同往常戏弄林惊蛰那样戳了戳她消瘦的脸颊。 奇道:“惊蛰,你是在哭吗?” 林惊蛰抓住他的手,凝视着王震球此时狼狈的模样,心如刀割,她向前轻轻将眼前的人抱住,脆弱地在他的肩窝里寻找一个可以依凭的港湾。 王震球震惊地微微睁大了眼睛,向来满怀着戏谑和算计的眼睛掀起莫名的波澜,搅得他心跳如鼓。 他眨眨眼,不懂这种情绪。 是因为真的要死了,所以心脏奇怪地跳动吗? “王震球,”林惊蛰低哑的声音在他耳旁响起,就像古典交响乐里大提琴的音色沉郁、悠长,压抑着什么,又隐藏着什么,“你为什么总要是要跟过来。” “我跟你说过无数次,离我远点,不要靠近我,不要跟着我。”她声音颤抖着,“可你,为什么……从来都不听呢?” 王震球掩下眼帘,一言不发。 他自然有缘由。 而这种缘由和别的人没什么不同。 他伸出手,谨慎地虚环着林惊蛰,手却迟迟未落到林惊蛰的脊背上,他玩笑道:“说这种临别结语,是因为我要死了吗?” 人死了是没有鬼魂的。 这句话,林惊蛰比谁都明白。 所以,要是王震球真的死在这里,那死了,就是死了。 她紧紧地抱着这个人,终于下定决心:“你不会死。” 她捧住王震球的脸,亲昵地将额头放在他的额头上,王震球错愕地睁大眼睛,看清了林惊蛰两只眼睛虹膜处的细碎的如同烟花一样的东西。 她浑浊而沉寂的右眼开始爆发出温柔的灰蓝色的光芒,王震球见到了江湖中人前赴后继为此付出生命的往生眼真正的模样,不由得伸出手,轻轻捧住了林惊蛰的右半张脸。 林惊蛰这回没有像以往那样躲闪,迅速盘旋的眼睛疯狂地搜刮她体内残余不多的灵炁,想要榨干她的生命。 她心知肚明,却甘之如饴。 王震球胸口上的逐渐愈合了,而林惊蛰身上的伤却越来越严重,幸好有厚实的冬衣遮挡她不至于将自己的惨样展示给身前的人看。 临到终点,眼睛的颜色也彻底淡下来,变成了完全的灰色。 闭上左眼,黑夜里,右眼一片漆黑。 她右眼彻底失明了。 但她什么也没说,抵在王震球的额头上,多靠了一会儿,感觉到困意似乎逐渐袭来。 她甩甩头,退回了安全距离,然后被观看全程的林寿扶住。 同为往生眼,林寿自然知道林惊蛰到底付出了什么,可她刚有这个念头,就见林惊蛰轻轻摇头。 于是她闭上了嘴,只是紧紧握住林惊蛰冒着冷汗的手。 听她说:“林稚复生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 王震球从地上爬起来,望到了不远处,忽近忽远的火光,说:“好像来不及了呢。” 他站起来,试图从巨石外走出去,暴露身份。 林惊蛰赶紧抓住他,低声斥道:“你要干什么?!” 王震球低下头,瞧了瞧林惊蛰抓住他的手,心情莫名很好。 他解释道:“我们三个在一起,目标太集中,迟早会被追上,不如我先出去引开这些人。” “不可以!”林惊蛰激烈反对,“你这是送死!” “王震球,我刚刚救了你的命,”喉头忽然冒起腥甜的味道,林惊蛰硬生生咽下去,咳了咳,疾言厉色,“你不能浪费我给你的东西!” 第57章 王震球看状,笑了,走上前,将林惊蛰轻轻揽入怀中。 林惊蛰身体微不可见的一怔,她本来纷乱的心绪竟然有了疏解的出口,她反手紧紧抱住王震球,头埋在他的颈窝里,深吸一口气。 王震球轻轻拍了拍她的头,解释道:“放心,我只是把他们引开,不是去送死的。” 林惊蛰推开了那个拥抱,沉静地望着他说了声:“好。” “但我们约法三章,你必须在半个小时内赶回来找我们。” “那就以烟花为证吧,”说着他从兜里变出一个小型的信号弹,跟林惊蛰晃了晃,然后捏了捏她的半张脸,跟玩泥巴似的夸张地往外抻了抻,“惊蛰,要是半小时后,烟花没有出现。” “你就下来陪我吧。” -------------------- 第28章 真相 ===================== 和王震球分别后,林惊蛰带着林寿直接往山上走。 苍琅山不是单单一座独山,它周边山连着山,地势险峻,常有悬崖峭壁。 山上几乎没人来过,林惊蛰拿着短刀砍断了盘旋蜿蜒的荆棘,生生开辟出一条人道。 她受的伤太严重了,加上又动用了往生眼的力量,实已是强弩之末,只是个夜晚看不见的石头,就能让她重重摔下,反复拉扯着今晚已被撕扯过的手掌的皮肉。 “姐姐!” 林寿赶紧抱住她,和她滚到一处去,结果不小心把脑袋磕到石头上,摸了摸就摸出了一手血。 林惊蛰勉强爬起来,然后再也忍不住,吐出一口血。 幸好,现下还是夜色之中,藏住了她的狼狈。 林寿惊恐地喊:“你……怎么会这样?” 林惊蛰拉住她的手,让她不要慌,她说:“我只是有点困了。” 真的好累啊。 她静静地等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等来烟火。 她浑身冒着虚汗,拉着林寿问道:“现在有半个小时吗?” 林寿摇摇头,林惊蛰放心下来,她靠在林寿怀里,眼皮越来越重。 林寿感受到她身体开始发凉,恐惧迅速占据了她的心神。 她紧紧地抱住林惊蛰:“你别死。” 林惊蛰慢慢点头,可意识逐渐模糊。 “他还没来,我们至少等够半个小时,好不好?” 林惊蛰缓慢地眨着眼皮,吃力地吐出了个:“好。” 林寿抱着她,她平静的眼睛又开始滚落泪珠。 林惊蛰没有说话,她木讷地看向山下,执着地等待一场盛大的冬日烟火。 林寿紧紧抓着她的手,跟她说:“姐姐,我把我的眼睛给你吧。” 林惊蛰混沌的意识里忽然投进去这一颗奇异的石子,她偏过头,问林寿:“你在……说什么?” 林寿从脖子上扯下,今晚一直挂着的玉佩,翻了个面给林惊蛰看:“上面刻了‘秋露’两个字,这是你当年替爸爸送给妈妈的东西。” “他们小时候,祖父母专门为他们每一个人都做了一块玉佩,秋雨、秋风、秋露,一共三块。” “妈妈生下来就是往生眼,所以刚出生不久就被送到了林家的阁楼里,这块随身携带的玉佩几经转折最后还是落到爸爸手里。” 林惊蛰忽然清醒了一些,她眨眨眼,紧紧攥住林寿握住她的那只手,听她诉说恐怖的真相。 “姐姐,我爸爸是我们共同的舅舅。”林寿平静地说,“爸爸妈妈原是亲兄妹。” “……为什么?” “林家的往生眼越来越少了。” 往生眼是通过血脉传承的天生异能,然而随着血脉的一代代传承,往生眼的血越来越稀薄,传到林秋露那一代往生眼越来越少。 为了提高往生眼的产量,林家利用了很多方式,但都一无所获。 往生眼不管产下再多子嗣,往生眼出现的几率也越来越低,而与此同时,往生眼自身血脉纯度也不足,原本往生眼产下天生异人的几率骤然下跌,这给林家后续异人供给以沉重打击。 “属于往生眼的血快断了。” 于是,林家想出了近亲结婚的办法,想要利用近亲来提高血脉的纯度。 而林寿就是第一个实验品。 “往生眼成年后就会由族里面分配出适合的‘丈夫’来生产后嗣。” “妈妈成年后选中的第一任‘丈夫’就是爸爸,妈妈出生不久就被抱走了,他们不知道彼此真实的身份。” “他们相遇然后相爱,再然后就有了我,我一出生就是有往生眼,这让林家很开心,他们打算以我为蓝本继续进行这项实验,产出更多的往生眼。” “但是因为是近亲结合的成果,我自小身体就不好,还患上了林家遗传的不治之症。”林寿点了点自己的眼睛,“我的眼睛再纯,实际作用还不如一般的往生眼。” “所以……我其实是个失败的实验品。” “妈妈在拿到这块玉佩后跳楼了,”她说,“就在以为我离开那一天。” 她用头轻轻蹭了蹭林惊蛰的侧脸,低声道:“姐姐,我的眼睛没什么用,我把它给你好不好?” “不好,”林惊蛰虚弱地抓着她的手,气若游丝,“你……会死。” 林寿一向平静无波的眼睛竟荡起笑意,她说:“我,本来就是要死的。” 她是乱/伦的产物,是令父母痛苦的源泉,也是林家弃之如履的失败品。 第58章 她早该死了。 苟延残喘到现在也只是想最后见见这世上最后关心她的人,她仅存的亲人。 林惊蛰。 “我来是想让姐姐给我送葬的,”她哽咽道,“不是给我陪葬的。” 她的眼睛从未动用过,一碧如洗,在清冷的月光下反射出冰蓝色的光芒,有种说不出的美。 林惊蛰的手被她紧紧握着,两个人并肩而坐,以他俩为圆心周围开始慢慢泛起淡蓝色的光芒,照亮着此处的险峻和荆棘。 蓝光越来越盛,在漆黑一片的山林,升起一轮山中月。 林惊蛰原本已经灰掉的眼睛慢慢激活,虹膜里的蓝若隐若现,她肩、腹、脊背处的伤痕开始迅速愈合,粗重的呼吸慢慢平缓,模糊的意识慢慢清晰。 视线之中,林寿面色却越来越苍白,她顾不上自己尚未好全的伤,将林寿抱在怀里。 然而,身上仍然缠绕着挥之不去的清冷的蓝色光芒。 林惊蛰右眼虹膜颜色越来越深,由暗沉沉的灰变成了蓝调的灰,最后成了和她衣服一样的雾蓝色。 “妈妈给我取了个寿字,是希望我福寿永康,我生了病活不长,眼下,我把这个名字送给你,好不好?” 林寿轻轻地抓住她的手,恳求道:“好不好?” 林惊蛰半跪在她面前,一言不发。 而正在这时,幽深的山林里窜出奇怪的簌簌声,她沉静的眼神一转立马变得锋锐起来,她抽出一直随身携带的短刀,以刀为镖将其飞了出去。 只听得一道痛苦的惨叫声,林惊蛰撑着腿,踉跄地站起来,模糊的视线因为林寿往生眼的转生而变得清晰了许多,她瞧着远处,冷声喝道:“谁在那里?” 那边忽然没了声响。 林惊蛰面色更冷,她沉下脸,左眼开始闪出光芒,然后寻到了那人的红绳。 “是要自己出来,还是我直接给你收尸?” 那边又簌簌地动了动,没过多久站出来一个奇怪的东西。 像是一块肉灵芝,但却又偏偏长了一张脸,他双手举起,做起投降的姿势,立即滑跪:“是球儿让我跟着你的,跟我没关系啊。” 球儿? 王震球? 林惊蛰狐疑地盯着他,手中的短刀在月光中泛出锋锐的冷光,折射到肉灵芝的脸上,仿佛他的性命已经是林惊蛰的囊中之物了。 肉灵芝为了保命,赶紧自证清白:“我真是球儿派来的。” 接着他历数这两个月来王震球和林惊蛰的相处细节,林惊蛰的眉头越皱越深,在听到十月烧烤店遇上几个异人的事时,他非常好心地跟她解释:“这件事其实是球儿摆平的,要不然你还真不好收场。” “我以为是公司做的。” “什么?” “异人的事应该由公司转接,普通人管不着。” 而公司最后的处理方案是派王震球监管她,至于这件事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不是啊,公司哪有那么闲,异人之间斗殴的事多了,哪能一个个管过来,只要影响不大,不涉及到普通人,公司才懒得管。”他说,“那件事就该按普通人的律法来的,他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公司管不着。” 他本意是想跟林惊蛰突出表现一下王震球人不错,帮了她一个大忙。 林惊蛰的关注点却完全不在上面,她面色沉沉,冷声道:“所以公司一开始并没有派王震球监管我。” “付东流那件事也没有牵连到他。” “是他背景通天,还是……”她盯着肉灵芝,一字一句逼近事情的真相,“他根本就不是公司的人?” 肉灵芝浑身一震,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彻底完蛋,球儿这可不怪我啊…… 林惊蛰见状,一时怔忪,然后被一双冰凉的手握住,林惊蛰被林寿小心翼翼地牵住了。 她转头朝她的亲人说:“他骗我。” 而她沉沦其中,浑然不知。 林寿的视线模糊,快要看不见了,可她依然紧紧握住林惊蛰的手,接着月色寻找她的光,神色关切地望着她:“姐姐……” 林惊蛰轻轻握住她的手,深吸一口气,收了短暂的迷茫和脆弱,持刀威胁着肉灵芝,逼问他缘由:“他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林惊蛰是真的能砍了他,而且就她之前的作风,肉灵芝心想,估计还会生不如死,赶紧把不靠谱的球儿卖了。 他昂了昂头,看着林惊蛰那只雾蓝色的眼睛,察言观色,谨小慎微:“是为了你的往生眼。” [要不要把你的眼睛给我?] 原来如此啊。 天空忽然“呲溜”一声,传来如同哨子一般尖锐的破空声,众人下意识循声往后望,一束明亮的红光直冲苍穹,然后在广袤无垠的夜幕中绽放出一朵艳丽的花朵。 烟花的光芒照在暗夜里如同灯塔,照亮了林惊蛰如玉的容颜,本该期待的眼神因怀疑变得冷漠。 她面无表情地望着这片天,等待美丽的烟花慢慢消逝。 半个小时到了。 罪魁祸首将如约而至。 -------------------- 第29章 因由 ===================== 夏柳青最近倒霉透了,就干了点骚扰“名门正派”的破事,就被一个臭小子盯上了。 他甩都甩不掉,亮出家伙什要把小子打走,没想到这鬼小子鬼精鬼精,看到他要出手,人立马就消失了,拿着个大喇叭离他老远,大声叭叭:“哇,前辈你的功夫好厉害啊,你能维持的久一点吗?” 第59章 “竖子尔敢?!” “没有冒犯你的意思,”王震球跳到树上,举着喇叭放大音量,“我就想看看。” 夏柳青更怒,出手攻击王震球,结果又被他灵巧地躲开了。 请神上身后,夏柳青可以说打个王震球没有太多问题,但前提是王震球愿意跟他打。 他要是跟个窜天猴似的,东跑西跑,夏柳青抓不到也耗不起。 毕竟年纪大了,用了半天灵炁始终没效果,他也累了。 他累了,王震球也不跑了,他研究了有一会儿了,拿着大喇叭跟夏柳青交流心得:“前辈啊,你这个很厉害啊,短时间跟变了个人似的。” 夏柳青撤了神格面具,气喘吁吁地停在原地,瞪着这个臭小子,破口大骂一系列成套国粹,王震球笑眯眯的也不生气,颇有礼貌地等他骂完,又问:“你这个是民间的请神吗?” 夏柳青一屁股坐地上,一把年纪了热血微凉,还有越演愈烈之势:“有种下来打,保准把你打得爹妈都不认识。” 王震球不吃激将法,他非常谦虚地说:“你都这么说了,我肯定不能下来挨打啊。” 夏柳青一顿,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问他:“你到底要干什么?” “哎,不都跟你说了嘛,”王震球提着喇叭,耸耸肩,笑容满面,“我只是好奇想看看而已。” “你知道我是个无恶不作的全性吗?”夏柳青问道,“为了满足好奇心,命都不要了?” 王震球笑道:“嗐,跟这有什么关系。” “我因为好奇,所以来了,仅此而已。” 夏柳青盯着他那张白净好看的脸,又听他这种毫无束缚的话,竟起了爱惜人才的心,他问:“你要加入全性吗?” 王震球顿了顿,然后果断拒绝了,他说:“我是好奇又不是找死。” 夏柳青被噎得更心肌梗塞。 是哦,谁不知道全性中人肆意妄为,反过来,谁都可以随便对全性的人做点什么,没有人会去追究。 呃…… 你说林惊蛰那个疯丫头? ……那是意外。 夏柳青作为一个全性人认可了王震球的说法,后来相处稍久一些,发现他是真有天赋学自己的手艺,于是竟然悄悄起了传艺的想法,趁着给王震球喂招的机会,把神格面具的本事教给了他。 王震球好奇心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听闻夏柳青去见梅金凤的时候谈起往生眼的事,好奇地问:“什么是往生眼?” “起死回生,增长修为的灵药。”夏柳青跟他解释道,“几十年前,我偶然得到了一只,但后来这玩意打架的时候搞丢了。” 说到这个夏柳青表现得相当可惜:“这眼睛可是神物,千载难逢啊。” 王震球起了兴趣,便问:“在哪能拿到这个宝物。” “在哪?”夏柳青笑道,“在林家人的眼眶里。” 王震球一顿,奇道:“这是人的眼睛?” 夏柳青难得见这个混小子紧蹙着眉头,问:“对啊,你怎么这副表情?是觉得残忍吗?” 王震球一愣,笑道:“不,是觉得很稀奇。” “确实稀奇啊,这可是神物,”夏柳青瞟了他几眼,多说了两句,“不用可怜她们,她们只是存放神物的容器罢了,是药奴,不是人。” 都只是没用的废物罢了。 “是吗?” 夏柳青瞅他那模样,就知道他又起坏心思了,问:“你想要这个眼睛?” 王震球点点头。 夏柳青眸光一闪,他瞧这个混球诡计多端的样子,忽然起了个坏心思,他悄悄说道:“其实也不一定非要去林家,我们全性也有一只往生眼。” “哦?” 夏柳青伸手点了点自己右眼眼角的位置,恶劣地笑着提醒道:“是个叫林惊蛰的小丫头,你去找她,看她肯不肯把眼睛给你。” “……有猫腻啊。”王震球酒红色的眼睛闪过一丝算计的光芒,他戳破了夏柳青未曾提到的内容,“在全性呆着还能活蹦乱跳的往生眼,我看她这眼睛不好拿。” 夏柳青戳穿也不尴尬,反倒桀桀怪笑,他眯起眼睛盯着王震球说:“这是世上最难拿到的眼睛,对你来说更有趣不是吗?你难道不想试试吗?” 王震球看着夏柳青,良久,胸有成竹:“我会拿到这只眼睛。” * 烟花燃尽,林惊蛰背起已经虚弱不堪的林寿继续向山上走。 苍琅山地势险峻,常有悬崖峭壁高高耸立,好不容易开辟出来的山路往往会遇到断口,再往下走,便是悬崖。 林寿伏在林惊蛰的背上,四肢无力,天蒙蒙亮,她的眼里一片漆黑,闭上眼能感受到能感受到山间的冷风,她蜷缩着,脖子冷的要命。 “别走了。”她说,“放我下来吧。” 林惊蛰的步伐一顿,偏过头贴了贴林寿靠在她肩窝里的脑袋,竟然是滚烫的。 “……我们换个地方。” 如果不能下山,不能去苍琅城,那沿着苍琅山绵延的连绵的山脉,她们总能找到出路,离开这个破地方。 “别换了,”林寿声音很小,林惊蛰不得不偏头凑近脑袋去听,她说,“我无法离开苍琅,这就是我的命。” “不可以,”林惊蛰跟她说,“我带着你出去,出去后我们去蓉城,我把往生眼还给你,再带你去治病。” 第60章 “……一定可以治好的。” 尽管这话连她自己也不信。 林寿沉默良久,林惊蛰背着她转过身,要换一条路时,她忽然抛出了一个林惊蛰无法拒绝的理由:“我想死在这里。” “……” “姐姐,在这里能看到妈妈。” “你不能死在这里。”林惊蛰低声道,“苍琅是所有往生眼的埋骨之地,但你不止是往生眼。” “你有亲人,有心愿,也有喜怒哀乐,林寿,你是个人!”她开始浑身发抖,仿佛是在压抑着什么,“一个人怎么能死在这种鬼地方?” “苍琅城和宗祠是他们的,”林寿说,“可苍琅山不是。” “死在这里是自由的。” “……” “姐姐,我想死在这里。”她轻轻揽住林惊蛰的脖颈,低声恳求,“好不好?” 林惊蛰背着她,望着远山之外,云雾缭绕,天还未亮,却已撤了黑布,染上了深深的蔚蓝色。 她自己最明白,就算沿着这片蔚蓝色的天,走到天涯海角,林寿也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她是林家失败的实验品,从一出生就注定了死亡。 这是她的命中注定。 无论林惊蛰算多少次,斩断多少因缘,也无法改变既定的命。 寒风徐来,吹的她眼睛有点干了。 她眨眨眼,眼底冒出一些晶莹的水珠,湿润了干涩的眼珠。 她放下林寿,将她的身体靠在一块大石头上,正对着山外宜人的风景。 如果她能看得见的话,必然能看到一幅如画般的山水。 这是阁楼里永远看不到的风景。 林寿伸出手,她看不见了,迷茫地寻找着林惊蛰的位置,抓了好多次都是空,最终是林惊蛰抓住了她的手,将其放到自己的脸上。 她用她那双柔弱的手,描摹林惊蛰的脸上的轮廓,说:“七年前你带着我第一次见证这个世界的模样,我在想,啊,这世界好大啊。” 远超阁楼所能辐射的面积,好像永远也到达不了终点。 “谢谢你救了我。” “我害了你,”林惊蛰自我谴责道,“明明让你知道了何为人,却无法拯救你,让你沉沦于不能为人的痛苦里。” 她又重复一遍,像是在叩问自己的内心:“我害了你。” 林寿摇摇头说:“无论是七年前,还是现在,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不是你害了我,是我让你失望了。” 到头来,她也只是个没什么大志向、能力的废物。 她向前,捧住林惊蛰的脸,想要“凝视”她的面庞,可她已经看不见了,只能做出类似的动作:“姐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代替我好好活着,好不好?” “我把我的眼睛给了你,以后我没有机会领略的风景、人情,你替我去看,好不好?” 林惊蛰终于肯给林寿肯定的答案。 “好。” 林寿一向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脸上,竟然绽放出了一个轻浅的微笑。 尽管这个微笑淡的看不见。 可她确实是笑了。 她应是很开心的,这痛苦又短暂的一生里,她终究还是一两回平静快乐的时光。 她满足的阖上了眼睛,滚烫的身体逐渐在冷风的吹佛下冷却下来。 看不到世界,世界反而变得神秘又有趣,她产生了好奇心,问林惊蛰:“外面是什么风景?” “有山有水,还有如同仙境一般的水雾。” “还有呢?” 还有? 林惊蛰望着连绵的山脉尽头,升起一轮温暖和煦的红日。 天光乍破,旭日东升。 她声音低哑,隐匿着破碎的哭声:“还有太阳。” “那我们现在是在看日出吗?” 林惊蛰点点头,回道:“是啊。” 那可真是太好了。 意识彻底消弭之前,林寿心想,死前能遇到光明,还真是幸运啊。 * 王震球不紧不慢地向山上走。 烟花已经燃烧了很久了,林惊蛰不可能没看到。 可他找了许久,发现林惊蛰并没按约定在苍琅山等他。 他联系了他派到林惊蛰身边的噗玲星人,结果也都了无音讯。 是出事了,还是故意躲着他呢? 王震球忽然心里空落落的,而在此前他明明很兴奋很期待,像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摆在他面前,他就快在冥冥之中抓到了。 可是这个神秘的东西,就如同那阵转瞬即逝的烟花一般在他手中短暂停留了一会儿便稍纵即逝,连痕迹也寻觅不到,仿佛不曾存在过。 他习惯性地勾起笑,抬起手,手上立马凭空吐出一条既长又凶猛的火龙,往潮湿的山林里钻。 只一会儿,山上便燃起熊熊烈火。 这样大的火,势必会引来追杀而来的林家人。 但他不在乎。 他有点不想玩了,只是想带他的宝藏一起走。 不过…… 他笑容淡了淡,望着高峻的苍琅山,寻觅和他定下约定的家伙,但一无所获,他叹了口气,轻声道: “哎,感觉露馅了呢。” -------------------- 第30章 葬礼 ===================== 七年前,苍琅汽车站。 林寿和林惊蛰换了一身衣服,因为她那双在苍琅异常显眼的眼睛,林惊蛰给她穿上了自己的外套,把帽子盖下来,遮住她上半张脸。 第61章 林寿个子小小的,常年没有晒过太阳,皮肤雪白,对着阳光,眼睛也会感到刺痛。 她垂着头捏着林惊蛰的衣角,慢吞吞地跟在她身后,跟个小尾巴似的。 林惊蛰在窗口上买票。 她们一开始说好是坐火车离开这里,但苍琅城不久前才因为林惊蛰发生过动荡,如今对流动人口审核极严。 再加之林寿根本就没有自己的身份证,买不了火车票,只能退而求其次买此时对身份审核还不严格的大巴车。 她们不需要走多远,只要离开这个山地城市就可以。 只要出了苍琅,天大地大,她们哪里都可以去。 “走吧。”林惊蛰买了票走到她身边。 林寿谨慎地抬起头,然后被林惊蛰的身影遮住了视线,她扯了扯林寿的帽子,将帽子压更低了一些。 “……” 林寿眼前忽然现出一张被撕得利落的车票,她怔愣地接过纸票,伸手拿指尖轻轻触了触上面纸边缘上细小的绒毛。 “拿着,在这等会儿,我给你买点吃的。” 林寿小心谨慎地将车票攥在手里,缓缓点头。 林惊蛰走的不远,林寿盯着她的背影,心里会轻松一些。 可眨眼间,林惊蛰的身影彻底消失在眼前。 林寿愣了愣,环顾四周,又发现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她心下觉得不对,惊恐地从等候椅上跳下来,跑到林惊蛰原本去的副食店里。 里面空无一人。 “林寿。”背后忽然响起一个温柔又疲倦的声音。 林寿猛地转过头去,就见一个身着青绿色古衫的少女,从空无一人的车站等候室里朝林寿走来。 她的装束很眼熟,林寿眯起眼睛,小心地审视眼前的人,心里计算着要怎么跑才能跑得掉。 林若童看出了她的心思,叹了口气,说:“我是个幻术师,你现在陷在我的幻境里,你是逃不出去的。” “不要白费力气了。” “你是林家的人?”林寿伸直身体,原本遮掩住上半张脸便显露无疑,林若童看到她的眼睛,并未表现出多惊讶的样子,林寿便肯定了自己答案,“你是林家派来抓我的。” 林若童点点头:“林家现在倾巢而出,是绝对不会放走任何一只往生眼逃走的。” “但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林若童笑道:“你倒是很敏锐,现在找到你们的只有我。我抓你倒是不费力气,就是你身边的林惊蛰太麻烦了,我不想搞太大的动静。” “说到底,她不是林家人,我的目标就只有你。” “你的意思说,只要我跟你乖乖回去,你就当没看到林惊蛰?” “可以这么说。” “可我想走,”林寿想起林露就从不愿意她滞留在阁楼面临和她一样的命运,“我有非走不可理由。” 林若童闻言,打量她许久,问道:“你的理由是什么?是林露吗?” 林寿闻言一怔,蹙紧眉头,显然被说中了心思。 林若童点点头,喃喃道:“如果只是为了这种理由倒是好办。” 她从自己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礼盒,林寿看到礼盒脸色当即就变了,她冲上前,却林若童轻轻一扬手挥开摔到地上。 林若童从打开礼盒,从里面拿出一个用红绳串联的玉佩,玉佩悬在空中,前是保佑平安的观音像,后面铭刻着林露曾经的名字,“秋露”。 “想问我怎么拿到这个的?”林若童施用幻术,最擅长的就是洞察人心,她淡淡瞟了一眼林寿,吐出令人绝望的消息,“林露死了。” “就在你离开后不久,她带着她肚子里那个,跳楼死了。” 汽车站忽然开始地动山摇,天花板迅速就摇开了裂痕,小店里的物品全都摇到了地上,而林寿坐在地上,垂着头戴在头上的衣帽往下投射了一片阴影,盖住了她上半张脸。 幻术是受术者内心世界的反应,如此大的动静,自然昭示着林寿此时的绝望。 林若童看着林寿沉静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怜悯。 “跟我走吧林寿,今日你若是真离开了苍琅,无论你到哪里再怎么隐姓埋名,此生一直都会经历追杀,直到你死。” “你是无所谓,你就一条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姐姐?她再厉害带上你这么个拖油瓶,也迟早被你拖累死。” 剧烈的震动终于将房梁都给牵扯下来,轰隆隆地砸到林寿身边,林若童上前,隔着一块巨大的石块,平视着林寿。 林寿抬起头,喃喃自语:“姐姐?” “对,你现在唯一的亲人,你的姐姐,林惊蛰。”林若童深谙人性,最是知道在人最绝望的时候适当的给予一些希望,就能靠着这点念想操控一个人,她放缓声音,哄劝道,“林寿,你必须为她想想。” 林寿像是着魔一般,点了点头,而后又点了点头。 “对,我不能把她也牵连进去。” 她跑上前抓住林若童的手,要她给予自己一个承诺:“林家不可以在之后追究林惊蛰。” 林若童淡笑了一下,回道:“至少今天以后,没有人会知道林惊蛰是怎么离开林家的。” 林寿点了点头,答应了林若童的要求。 繁忙的车站瞬间又恢复了吵闹的模样,林若童已经不见了身影,而林寿还跪坐在地上。 林惊蛰觉得有些奇怪,将她拽起来,拍了拍她身上的灰尘,问:“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第62章 林寿却倏尔紧紧攥住她的手,喊了一声:“姐姐。” 林惊蛰闻言一怔,神色严肃了点,问:“发生什么了?” 林寿摇了摇头,她接过林惊蛰给她买的吃食,道了声谢,然后小口小口地吃着。 吃过以后,上车时间也刚好到了。 林惊蛰压低林寿的帽子,牵着她,用身体盖住林寿的身影,掩人耳目,许久过后终于安全到了车上。 自认为已经安全了的林惊蛰闭上眼,终于开始休息。 她连着三天两夜都在高强度战斗,根本没有合过眼,阖上眼后,很快就进入深度睡眠。 等她醒过来时,身边的座位已经没有人了。 意识到这一事实,她猛地惊醒了,从座位上站起来环视一圈,大巴里全是陌生的面孔,林寿连影子也没有。 她忽然心头一颤,慌张地跑到司机那里要求下车,可车正行驶到高速公路,哪有站点给她停,众人当她发神经,赶紧呵止了她。 给她灌了一脑袋的安全乘车知识。 可等说完,见林惊蛰完全没有在听的样子,热心乘客对视几眼,把她架回了座位。 林惊蛰心已经彻底凉了,林寿早就不在车上了,她一个往生眼能去哪? 或者说去哪能够活着? 她沉着脸回到了座位,然后意外在自己座位上发现了一张小纸条。 上面写着: [姐姐,对不起,我后悔了。] * 林惊蛰拿短刀劈开了地面的冻土,然后一点点笨拙地把短刀当成铲子把劈开的土越挖越深,后来嫌弃太慢,索性自己上手,徒手刨开一个巨大的土坑。 土地里被冻的坚硬的泥土划伤了她的皮肤,她满手都是血,还混着肮脏的泥土。 她本想直接去抱起林寿的,但看自己满手泥污,怕弄脏了林寿,于是把手在大衣外套上蹭了蹭,蹭走许许多多的泥,等手彻底干净,才肯抱起林寿。 林寿被她小心翼翼地摆在土坑里,她面朝已经大亮的蓝天,闭上眼,睡得十分安详。 林惊蛰沉着脸看了许久,然后将一直带在身边的围巾脱下来,撑开围巾,变成一截又长又宽的毯子,将其慢慢地从下到上改在林寿的身上。 她又用手把苍琅山的土撒到林寿的身上。 天很冷,冻得她浑身发抖,她跪坐在地上,额头靠在地上,疲倦又狼狈。 晨间朝阳虽驱散了寒冷的雾气,但冬日的高山依旧寒冷,只是眨眨眼,眼睫毛上水汽便都凝结成霜,坠在眼帘上。 或许是想要驱散她周身的寒气,苍琅山忽然燃起大火,熊熊烈火绕着半山腰,火舌像项圈一样将青山紧紧箍住,火势凶猛,但却没有吞噬任何草木,制造出任何呛人的烟雾。 那把火就像是有意识一般,飞到林惊蛰身边,然后在她面前停下来。 林惊蛰抬起头,那火便往后靠,生怕烧到她,维持着一个恰好的位置,间隔的温度刚好可以温暖到她。 林惊蛰沉默地看着这把奇怪的火,听到被她绑住的肉灵芝大喊道:“是混球儿!” 她瞥了一眼肉灵芝,继续捧起碎土往林寿身上盖。 林寿的身体逐渐被掩埋在泥土之中。 七年前也好,现在也好,林惊蛰于林寿而言,从始至终都只是个旁观者。 仅此而已。 这是林寿选择的死地,有她喜欢的风景。 终是尘归尘、土归土,一切恩怨,烟消云散。 林惊蛰想,她所有的亲人都死了,这里埋着的是她最后一个。 很好,她想,终究是孤身一人了。 她将最后一捧土撒到林寿身上时,烈火为她带来了另一个人。 她原本该等待的人, 王震球在火光中,见林惊蛰跪坐在地上,明亮的火光照亮了她的面庞,本该是温暖的火焰在她脸上反倒显得阴冷。 她很平静,平静到绝望。 最后一捧土洒下来,林寿彻底埋在地下。 林惊蛰撑着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跪坐了太久,腿有些僵,初初起来时,脚步有些踉跄。 王震球与她隔了一段距离,他俩在火中相对而视,久久不言。 过了许久,林惊蛰问他:“好玩吗?” 王震球沉着脸,没有回答。 “王震球,我知道你最喜欢看我倒霉的样子了,”她问,“所以,把我耍的团团转,好玩吗?” -------------------- 第31章 争执 ===================== 火势逐渐停了,他们最终都化作王震球手中一点微不可见的火星。 林惊蛰看了全程,讽道:“火德宗?王震球你涉猎是真的很广啊。” “你身上这么秘密,几乎没有一点真,”林惊蛰冷声质问道,“对我,你有一点是真的吗?” “有。” 林惊蛰看着他。 王震球再没挂起他那个玩世不恭的样子,可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和热情的他,看起来异常沉郁。 “你要是死了,我会伤心。”他说,“这不是假话。” 林惊蛰闻言一愣,半晌,她又冷静下来,冷漠把自己从中抽离出去:“王震球你只是移情了。” “你把你对朋友去世的情绪移到我身上,对我产生了虚假的情感,你认为我可能是你朋友,朋友要是死了,你自然会伤心。”她说,“可是,王震球,我在你眼中实质上只是往生眼的寄生物,不是人。我若真死了,你伤心的不是我的死,而是沉湎到过去痛苦的记忆了而已。” 第63章 “是么?”他挑了挑眉,脸上讥讽之色一闪而过,看着林惊蛰,淡道,“那看来我都没你了解我自己。” “这么关心我,还真是谢谢你了。” 明明骗人的是他,到头来,他却生起气来。 “你很奇怪。” “哦?哪里奇怪?” “执意跟着我的是你,骗我的是你,为了找我放火烧山的还是你,但看起来倒像是我的过错。” 王震球笑了笑,反问:“你错了吗?” 林惊蛰看着他,一言不发。 王震球揣着兜,与她对视,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她的表情,笑道:“怎么了?这副表情,看起来像是要杀了我。” “跟你说过,我发誓了,不杀人。” “我其实一直都很好奇,”王震球盯着林惊蛰,问道,“你向谁发的誓?” “与你无关。”林惊蛰迅速答道,“我没有义务也没有必要满足你的好奇心。” 她原本是为了躲避他,才一路沿着反方向走,却没想到,真正见到本人,她反倒很平静,她拔起地上插着的短刀,将其还给王震球。 王震球只要低下头,就能看清林惊蛰那双漂亮的异瞳,他看不到林惊蛰眼中任何情绪,所有东西就像被她刻意洗掉了一样。 憎恶、怨恨、猜忌,或许还有一点藏得很深的……爱慕。 这些东西,她洗的干干净净,看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 王震球心头一紧,心中闪过一阵莫名的酸,抓住林惊蛰伸出来的手。 他没有控制力气,林惊蛰的手腕被抓了一个深深的凹陷,很快便泛起乌青,林惊蛰手中握着的短刀便掉到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林惊蛰平静地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刀,想要蹲下/身去捡那把刀,但她的手被王震球箍住,动弹不得。 她长叹一口气,低声道:“我后悔了。” 王震球闻言一愣,就听她继续说:“当初我是为你的安危,才不让你接近我的,但既然你本就是为了我的眼睛来的,那么以后就都随便你。” “王震球,有很多人想要挖走我的眼睛,但我的眼睛至今好好长在我的眼眶里,”林惊蛰淡道,“你也不会成为例外。” “只要你动手,就要做好生不如死的准备。” “你这是在向我宣战吗?” “我没有那么幼稚。”林惊蛰扫了他一眼,冷道,“更没有你那么无聊。” “仅仅是为了满足好奇心,就可以不顾别人允许,闯进别人的人生,把人当猴一样耍。” 王震球勾起一个笑,语气轻松:“哎呀,你说话还真是一如既往的难听啊。” 这一点对敌人、对友人都是一样。 “远不如你。” 林惊蛰将手从他手里扯出来,冷眼看他,告诉他:“如果你现在就想要眼睛可以试试。” 王震球凝视她的右眼,半晌,摇了摇头,肯定道:“这不是你的眼睛。” 林惊蛰闻言一怔,王震球却越过她,望着悬崖边,正对着山水云雾的山口,推测道:“林寿把自己的眼睛给你了。” “在你们这些人眼里,有什么区别?”林惊蛰木然道,“反正都是一味神奇的药罢了,是谁的有那么重要?” 王震球笑了笑,点点头,呐呐自语:“是不重要。” 他伸手想要捧起林惊蛰右半张脸,却被林惊蛰条件反射一般狠狠甩开,短暂的肢体冲突很快演变成一场意外的战斗。 林寿的死也好,王震球的骗局也好,林惊蛰压抑着的悲愤在这时候全都宣泄出来。 转眼间方圆十里内的树木齐齐倒下来,她被王震球压倒在地上,柔软的金发铺洒在她阴冷的面目上,覆盖在她坚硬的面具上。 她的视线被遮挡住,看不清眼前的人,本该向前的利刀也失去了方向,变成了一柄无用的钝刀。 她忽然张开手,将整把短刀都握在手上,锋利的刀刃割破了她柔软的手心,鲜血瞬间冒出来,沿着手腕流到她雪白的手臂上。 王震球皱着眉,想要夺过那把短刀,可就在触到林惊蛰手掌时,她却猛地将刀抓的更紧,刀锋很快渗进她的血肉里,割到了她的手骨里。 然而,就算是以这种类似自残的方式,林惊蛰仍旧难以冷静下来。 在她持刀指向王震球那一刻,她就发现她成了个下不了手的废物。 她一个杀人无数的全性,竟然动手伤一个骗子都做不到了。 她睁开眼,露出那只雾蓝色的眼睛,血珠恰好从空中坠到她的眼珠上,而后又很快晕开,为清冷的雾蓝蒙上一层红色的轻纱。 她甩掉了那把无用的短刀,用尚完好的右手,点了点自己右眼眼角的位置,低声道:“你想要的,昨晚,我已经给过你了。” 王震球薄唇抿成一条线,他忽然很想拥抱林惊蛰。 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想。 他明明一开始只想要她的眼睛而已,结果发现林惊蛰本人远比那只眼睛有趣的多,于是他和林惊蛰越靠越近,牵扯越来越深,以至于有那么几个瞬间把她当作了自己的同伴。 这场游戏真的有那么好玩吗? 或许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个人的独角戏,也只有他一个人乐在其中。 啊,他一直觉得很开心。 为什么? 是觉得很有趣,眼睛和林惊蛰都很有趣。 第64章 不,本质上是林惊蛰很有趣。 为什么会觉得她有趣呢? 他伸出手,将林惊蛰抱在怀里,林惊蛰浑身一震,觉得自己的心思被轻易戳破了,于是她紧接着开始疯狂挣扎,想要拒绝那个一直刻意被她埋藏心底的答案。 王震球任她如何挣扎,紧紧抱住她。 林惊蛰紧攥着他的衣领,愤愤地质问他:“你一定要羞辱我吗?” “什么?”王震球皱着眉,不明白林惊蛰的话。 她却觉得她已经被王震球戳破了心思,眼下他无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在辱她。 “我的人生过的已经足够糟糕了,不需要你再帮我‘增光添彩’,”她深吸一口气,气得浑身发抖,“拜托你,从我的世界滚开!” 她这话说了很多遍,但每一次这个人都不听。 “你就这么想要往生眼吗?!!”她骂道,“那你昨晚就该在林家好好找找,找出一千个,一万个往生眼!” “跑我这来找什么死?!!” 她推开抱着她的人,狼狈地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她心中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但她宁愿溺毙于此,也不肯转头去看自己眼中的真实,她捂着自己的伤口打算就这样离开,但果然还是被烦人的王震球牵住了手。 林惊蛰转过头,愤怒地去看他,王震球好奇地问道:“我要你的眼睛,你不杀我,反而自己生自己的气。” “为什么?” 林惊蛰陡然被泼了一盆冷水,她打量着王震球的神情,发现他是真的不知道。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恍然大悟,终于戴回了坚硬冷漠的保护膜,变回原来的模样,她轻蔑地瞥了眼王震球,低声道:“原来你是无心之人。” “什么?” 林惊蛰抽回自己手,冷笑道:“王震球,你游戏人间太久,把自己的心弄丢了。” “这世上都是好玩的东西,目之所及都是玩具,但玩具只能刺激你,让你获得短暂的快乐,过后便又是孤独和无趣。” “哎呀,看来你真的比我了解自己呢。” 林惊蛰淡道:“对,我比你了解你自己。” “王震球,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你要的可能不是往生眼这种‘稀奇’的玩意,只是一个能让你一直开心的玩伴而已。” “你不是吗?” 林惊蛰轻蹙着眉,问他:“你什么意思?” 王震球笑眯眯地说:“你不是我的同伴吗?” “我和你在一起很开心,觉得你很有趣,”王震球认真思索,然后得出一个结论,“我想,我大概……很喜欢你。” “不是对人的喜欢,”林惊蛰冷笑道,“我只是你其中一个比较喜爱的玩具。” “王震球,你把你自己的心搞丢了,早不会喜欢人了。” “现在这样说,不过是想向我发出邀请,继续骗着我,傻乎乎地陪你玩而已。” “我要是游戏npc就应该陪你,但很可惜,我是个人,我觉得这种游戏不好玩,甚至很讨厌。” 她背过身,通知他:“游戏结束了。” 王震球笑容彻底消失了,他望着林惊蛰逐渐的消失的背影,听到噗玲星人在他旁边幸灾乐祸:“我都说了人家不喜欢你,自作多情了吧。” 王震球轻飘飘地瞟了他一眼,声音若有若无:“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最好不要惹我。” 噗玲星人却惊讶地望着他,结结巴巴地问道:“不是吧,球儿,原来你喜欢她啊?!” “你说的是哪种喜欢?” “就二杀对雯珊那种啊,搞啥子,你不是还跟雯珊告过白吗?” 王震球蹲下/身,捡起那把被她丢在地上的短刀,用手指轻轻蹭掉上面的血迹,刀刃被他擦得很干净,刀面如镜映射出一张俊秀的脸。 他看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等到想看到的人,于是他冷酷地将短刀狠狠插到地上。 然后回答了噗玲星人的问题。 “我不知道。” -------------------- 林家篇结束了,剧情已经度过一半。 说一下惊蛰的设定,在我的设定中惊蛰虽然二十一了但她其实思想上没有真正成熟。她在年少的时候,虽然经历了很多事,但这些对她来说来的太快,太突兀,太恐怖,她根本接受不了,所以做了很多很偏执的事,后来能够回头也是成熟可靠的大人拉了她一把。但她年纪轻轻就进了监狱,不问世事,始终没有成熟,所以想让她在尘世里滚一遭,有底线有边界,顶天立地,做一个自己想要做的人,而不是随波逐流,放任自己越坠越深。 她不如王震球随性,没有张楚岚通透,不像诸葛青有分寸,不似王也随和,连夏禾都比她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她交杂了太多复杂的东西,在还没明白自己想要什么的年纪,一脚踹进了从未见识过的世界。 她明明讨厌杀戮,却杀了很多人,明明性格张扬,却躲在厌世的壳子里,等着别人来敲门,不敢爱也恨不得,身世飘零,孑然一身,自厌情绪很严重。 是个不强大,更不完美的人。 人生是一场关于完美的修行,她之前交出的答卷是以杀止杀,这条路是非曲直暂且不论,她自己本身其实就不喜欢,我想让她换一条路走。 我不想要谁拯救她,只是希望她能自己走出来,赎完之前做错了的事,然后选择自己想要走的路,重新开始,在途中再有个人给她一份尽管有点病态但实实在在的爱,这样就够了。 第65章 我和文中的爸爸妈妈,倩倩,林寿,秋风,还有之后一些数不清的人一样,对她只有一个期望。 好好活着。 以上。 第32章 陌路 ===================== 本来只放了圣诞节一天,但因为林家的事,林惊蛰跟人换了个好几天的班,一直得排到下个月的中旬。 接下来她也不嫌弃早不早班了,重新排班后,该是早班就是早班,要是晚班就安安心心地去上晚班。 下班以后,也很少跟同事们出去玩,直接坐地铁回家。 白班的同事年轻的小姑娘少,多是成了家的姐姐,她们空闲时聊起来的话题无非老公,小孩儿,婆婆三件套。 林惊蛰三件套一个也没有,遇上她们聊天,基本处于闭嘴模式,然后去热盒饭。 在场除了林惊蛰,还有一个叫孟婷的跟她年龄相仿,也融不进去阿姨的聊天群,见她捡着大家的盒饭走了,忙不迭地跟上她。 “小林,你在这啊。”她给林惊蛰分了个丑橘。 林惊蛰靠在微波炉外一个货架上,这个微波炉是给中午在这里解决午饭的员工准备的,为不影响正常工作,特地放在不对顾客开放的某个货舱里,这里有空调,有时候也有人直接在这吃了。 当然大家还是更喜欢聚在一起,边唠嗑边吃饭的,孤僻成林惊蛰这个样子的还是很少的。 林惊蛰听到孟婷喊她,偏过头,瞟了她一眼,觉得有点眼熟,然后孟婷非常善解人意地给她做前情提要:“最近怎么没见到你男朋友啊?” 很好,看来又是个被王震球的糖衣炮弹给迷了眼睛的笨蛋。 自从,林惊蛰重新回来上班以来,已经不下五个人来问她“美人”的下落了,林惊蛰的回答统统都是“不知道。” 于是这回也没有意外,林惊蛰接过丑橘,道了声谢,然后说道:“我也不知道。” 然后,孟婷就跟那几个人问她的统一了口径似的,也回她:“他不是你男朋友吗?” 你会不知道啊? 林惊蛰盯着微波炉上倒计时的时钟,有点无语:“我什么时候说过他是我男朋友了?” 孟婷瞪大眼睛,看上去是被震碎了三观的样子,她掰开手指跟林惊蛰细算:“他每天不管多晚接你下班,你们俩形影不离,他还以男朋友的身份请我们吃饭,当时你也在场啊。” 这还不算男朋友啊? 难道是传说的好朋友? 呃,但是哪个男性朋友能做到这种程度啊?男闺蜜也是会说一声烦人的吧? 林惊蛰双手抱胸,有点头疼,之前懒得解释,导致现在解释起来就很麻烦,她想了个能够圆之前做法的说辞,但以之前五名侦查人员的询问结果来看,她们并不接受各种解释,坚定的认为她在瞎扯。 行吧行吧。 怎么都行。 林惊蛰放弃了,她长叹一口气,觉得实在是疲了。 “其实我们分手了。” 孟婷震惊。 林惊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又开始震碎她的三观:“他的事儿我不想再碰了,你要实在好奇可以给他打电话,我把电话号码发给你,要是你们俩聊着聊着看对眼了,我也是功德一件,对吧?” “成人之美呢。” 孟婷结结巴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 “可以是这个意思,误会也没关系。” 林惊蛰懒懒地抬起眼皮,刚巧微波炉叮的一声响了,她觉得再拿着手机有点麻烦,便把手机交给了孟婷,孟婷一脸懵地接过手机,就见林惊蛰打开微波炉拿出一盒刚热好的盒饭。 她去货架上拿了双一次性筷子,啪哒一声扯开筷子,打开饭盒,氤氲的热气便飘到她眼前,在她脸上留下一些湿润的水渍。 “小林,你是不是生气了?” 林惊蛰刚往嘴里送了一口饭,闻言,慢吞吞地抬起头,一脸“你怎么还在这”的表情,搞得孟婷半尴不尬的,进退两难。 林惊蛰:“没生气。” “我刚刚说的是真的,我手机上面有他的微信号和电话号码,都没删,你要是真的想知道他去哪了,可以给他打电话试试。” “我……” “你又不感兴趣了?”林惊蛰学会了抢答,她有点苦恼地想了想,然后摆摆手,跟她说,“那你要不要复制一下他的联系方式,发到你们平时聊天常用的小群里,谁要有兴趣就可以试试。” “别不好意思,机会在这,勇敢尝试嘛。” “不过就别问我了,我和他真不太熟。”她脸上闪过一丝讽色,淡道,“或许他给我的名字也是假的。” 孟婷感觉自己莫名其妙陷入什么奇怪的对话里了,再跟林惊蛰瞎掰扯,自己就要成道德败坏的小人了,她赶紧切断这个话题,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推给她。 还生怕林惊蛰听不到,赶紧大声喊道:“我以后不会问你了,我、我先走了……” 林惊蛰低头看了眼桌上的手机,然后伸手将其翻面,背对着自己,夹起筷子又吃了两口,然后又没胃口了。 啧,一想到这个人,胃口总不会太好。 她把饭盒里饭菜都倒掉了,然后洗了洗饭盒,又回到工作岗位上,接着一连做到下午三点,下班回到更衣室,遇到了中午主动跟她聊天的孟婷。 孟婷眼睛扑闪扑闪的,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说中午实在对不起,她真的不是有心的,让林惊蛰伤心真的很抱歉。 第66章 林惊蛰伤不伤心,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淡淡地瞥了眼这个可怜巴巴的小姑娘,穿上了黑色外套,“砰”地一下关上了柜门,然后见她下意识被意外的关门声吓得抖了一下。 ……她身边傻白甜是真的多。 她叹口气,问:“吃饭吗?” “啊?” 林惊蛰点开手机屏幕,见时间还早,估计着回家还能做完三套模拟卷,便问:“一起吃个饭。” 孟婷跳起来,连忙说好,然后火速跟她推荐周边好吃的店。 林惊蛰任她拉着,然后被她拖进一家,据说在年轻人群体里颇受欢迎的店铺。 林惊蛰一脚踏入店门就觉得有点眼熟,然后服务员笑着推来一个餐单,林惊蛰扫了眼上面的菜品,然后巡视一圈店内装修,恍然大悟。 这地儿不是上回和王震球圣诞节来的那家嘛。 ……怎么回事,她是被诅咒了? “我们店里今天做活动,双人餐有优惠哟。”服务员点了点双人套餐,倾情向她们推荐。 林惊蛰让孟婷决定,然后起身去找之前贴在柜台前的便签。 原本贴便签的墙面依旧贴着各色各式的便签,老板在便签外花了一颗树,然后把便签整整齐齐重新码了一遍。 林惊蛰隔着柜台看了一眼,没瞧见之前自己贴的便签,问老板:“圣诞节活动那回的便签都在上面吗?” 老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莫名:“都在上面。” “我之前在上面贴过一张,能进去看看吗?” 老板点点头。 林惊蛰于是进了柜台,在那颗树上里贴的所有便签都看了一遍,确实没有之前自己贴的东西,明明连王震球那种明显凑数的便签都在上面。 ……或许是真的丢了吧。 “找到了吗?”老板问。 林惊蛰摇了摇头。 老板抱歉地“啊”了一声,解释道:“可能是前段时间重新整理这些便签时不小心弄丢了。” 她赶紧拿出一张新的便签,交给林惊蛰:“你要不然重新写在上面?” 林惊蛰笑着拒绝了,说:“丢了就丢了吧。” 就算不丢,她反正也是要撕掉的。 她这么说老板听了更愧疚了,专程又送了她一壶店里特质的青梅酒。 饭后,她跟孟婷路口告别,然后乘车回到家里。 她换了身衣服,直径去卧室。 卧室里摆放着一个不高不矮的书桌,书桌上放了厚厚一叠参考资料,有书也有试卷,有的试卷整理得很好,有的则乱放,窗户打开后冷风吹进来把桌上乱放着的试卷吹到地上。 林惊蛰把地上的试卷一张张捡回去,陈旧的卷子在她怀里冒出腐朽油墨的臭味。 她将怀里的试卷放到桌上,关上了门窗,然后打开一盏暖黄色台灯,一室静谧。 走在路上还挺热,但回家刚坐了一会儿,就感觉有些冷了,她缩在厚实的衣服里,消瘦的身体和宽大的衣服落了一大片空,冷风趁机灌进去,冻得她瑟瑟发抖。 注意力无法集中,林惊蛰便只能停了笔,打开了卧室里的暖炉,对着自己脚下烤。 陈倩倩给的资料,她差不多要看完了。 这几天连着做了十几套模拟卷,发现成绩还行,但毕竟没有身临考场,而且做的是去年的考题,今年出的模拟卷,她见都没见过。 高考的信息是一点也不通。 她觉得自己还是得回到学校去。 等1月份做完,开始放春节,她就打算辞职然后重新回到学校里去了。 沉下心、集中注意力之后,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手上安排的试卷边都做完了。 她拿着其中一张英语试卷,看到上面错的奇形怪状,色彩缤纷的题,有点头疼。 这种积累型学科,真不是她临时抱拂脚,补一补就能补好的。 她认命地从一摞书里,抽出一本高考英语单词,抱了一床铺盖,走到客厅,打算边放电视边窝着背单词。 要是背睡着了更好。 据说,睡着了以后,睡前背的单词记得更牢。 她打开了客厅的灯,在沙发上铺上了被子,刚打开电视,就听见窗外有动静,她警惕地放下手中的东西,往窗外看,却一无所得。 林惊蛰觉得有点奇怪,她低头抹了一把窗台,抹了一手厚厚的灰尘。 没有人从窗户进来。 但她并没有因此放松下来,她用手机投屏了她的老一套,窝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单词书,时不时闭眼默背一下,睁开眼,总是会下意识望着那边禁闭的窗门。 仿佛会有人从那里跳出来似的。 -------------------- 第33章 允诺 ===================== 二月初,除夕那天盘点了货物之后,超市终于宣布了短暂的歇业。 大家都松了一大口气,嘻嘻哈哈地打闹起来,商量着要回家过年的事。 孟婷偷偷看了眼,坐在门口,与世隔绝,打瞌睡的林惊蛰。 林惊蛰虽然表现冷漠,但意外是个很温柔的人,三番两次主动套近乎之后,孟婷自以为和林惊蛰已经混得很熟了,干什么事都想拉着她。 这不,除夕到了,听说今年自由广场的音乐喷泉附近会举办隆重的纪念活动,她和几个伙伴约着今晚一起去哪里,然后便想到了林惊蛰。 第67章 散会过后,她和身边的小姐妹使了个眼色,跟做贼似的,脚尖点地,一点点挪到林惊蛰那边去。 林惊蛰不知从超市哪个犄角旮旯里找了把木椅子,跟会议室里堆积成山的塑料凳子格格不入,穷酸中透着股不肯妥协的贵气。 也不知从谁身上学来的坏习惯。 怪矫情的。 她半个身体支在椅子上,眼睛阖着,呼吸平缓,稍长一些的头发遮住了她大半张脸,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微微颤动,一看就是睡熟了。 孟婷悄悄戳了戳林惊蛰支在椅子上的手,轻声喊她:“小林,会议结束了哦。” 林惊蛰的眼皮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 她近来为了赶学习进度,睡眠时间大大缩短,上班时期长时间都处于困倦的状态,属于是给个枕头就能就地安眠。 惺忪的睡眼尚朦胧,眼皮黏在一起,眼前模糊的只有叠加在一起的彩光,刺眼得很。 林惊蛰揉了揉眼睛,从椅子上爬起来,睡觉的时候为了让脑袋靠着舒服,她两只手都抵在椅子上,她睡了多久,手就压了多久。 醒来后,抬起手,酥麻感便沿着两手的位置传到身体各处。 林惊蛰呆呆地悬起两只手,瞥了眼上面被压得光滑到发亮的深深的压痕,总觉得会有人笑话她。 她抬头看向身旁的孟婷,只见到她眼中只有关心和被刻意掩藏的期待,并无其他。 心里有点空落落的。 林惊蛰忽然淡淡笑了一下,她就着已经失去知觉的手,狠狠抹了一把脸。 心道,真是睡傻了。 孟婷见林惊蛰似乎彻底清醒了,便直奔主题:“小林,今晚上你要和我们去自由广场吗?” 林惊蛰抵着椅子,站起来,偏过头问:“要做什么?” “不做什么啦,”孟婷笑着说,“今天是除夕,自由广场今年那边有活动,说特别热闹,我们都想去看看。” “啊?”林惊蛰奇道,“除夕不回家吗?” “回啊回啊,想着吃了年夜饭再出来嘛。今天过了,直到初三城里基本上都会关门,没什么好玩的,初三过了,又说得走亲戚的事儿,要玩只能趁现在啊。”说着,孟婷面露难色,“要是今天晚上不出来玩,又得呆在家里看春晚了。” 她唉声叹气:“春晚真的一年比一年无聊了啊。” “……” 这是可以说的吗? 眼见着话题快偏到文娱节目世纪大衰落的危险领域了,林惊蛰赶紧截断了这个话题,她说:“不用了,我有个长辈今天让我去她家过年。” 孟婷的期待一下子落空,失望地“啊”了一声。 她可怜巴巴地盯着林惊蛰,希望事情有所转折。 但林惊蛰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早就说好了,不好爽约。” 孟婷冷淡的“哦”了声,然后又意识到这不太礼貌,尴尬地搓了搓手,赶紧找补:“没事,我们可以明年再约着玩嘛。” 别说明年,就是明天,林惊蛰也跟她约不成。 她月初就跟老板说了辞职的事,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她在这里工作时间不久,虽然在各个人面前都混了个脸熟吧,但要说是亲近一点的朋友,却是一个也没有,人要多冷僻有多冷僻。 一月前,还有个圆滑有趣的王震球搁在中间充当她和其他同事的连接器,没了这个家伙,加之她又刻意和同事保持距离。 时间一长,她就算再勇擒贼人,安全感足,也没人愿意热脸贴冷屁股。 只把她当一尊佛远远供着,有事就跑她面前拜拜,没事就互相是陌生人。 这平淡如水的同事关系让林惊蛰很舒服,所以,临到要走的时候,她任何顾虑也没有,拍拍屁股就能走人。 或许要过很久,同事们才能发现悄悄走了这样一个人。 林惊蛰点点头,没说好,也没说不好,模模糊糊地回道:“以后再说吧。” 下班后,她提着一大袋子礼物跑到了占英莲的家。 一月上旬的时候,占英莲打电话来慰问她的近况,林惊蛰就跟她说了打算辞职的事。 占英莲当然要问个为什么。 不比别人,占英莲的为什么,林惊蛰还是要好好回答的。 那会儿,她在家里,穿着冬季的外套,烤炉没开,手拿着签字笔,指尖冻得发红,她整个手都缩在袖子里。 即便,占英莲打来电话,也没耽误她做题。 闻言,笔尖也只是顿了顿,然后笔尖又落到题目上,她一边演算一边说:“我之前的人生好像一直在往下坠,一次比一次坠的厉害,我本来觉得没什么,可是最近你们老是在我面前叨叨,时间长了,我也想爬起来试试。” “想试试能不能有个新的人生。” “你……” “占姨,”她难得用这么亲密的称呼,电话那头的占英莲感觉接下来的话或许很重要,不由得坐直了身体,“我想回去念书,想试试好好活着是种什么感觉。” 占英莲激动地从椅子上猛地站起来,她在屋里走来走去,反复确认林惊蛰的话。 林惊蛰被她的情绪所感染,她放下笔,拿着放在桌上开了免提手机,踱步走到卧室,对着那个陈设老旧的窗户,心想,我好好活着好像对很多人都是一件挺重要的事。 人生或许没她想的那么糟糕。 第68章 她靠在沙发上,望着窗户那边,再一次肯定地回答占英莲:“对,我想回去读书。” 林惊蛰敲响门,等了一会儿,最后是占英连的丈夫开了门。 他看上去是个儒雅随和的小老头,在看到林惊蛰后先是露出一个友善的微笑,然后接过她手里的东西,笑着说:“我叫梁源。” 林惊蛰点点头,应道:“梁叔叔好。” 梁源笑着点点头。 他和占英莲一样,也是警察,只不过警种不同,属于刑警,早年打击罪犯的时候受了不少伤,几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年纪大了,伤病太重,便提早内退了。 听到门口的动静,厨房里忙碌的占英莲,拿着锅铲跑出来,喜笑颜开:“这么快就来了啊,你等等菜马上就要做好了。” 她个子高,身材微胖,向来严肃正经的人,系上了沾上油污的围裙,看上去颇为滑稽。 她笑,梁源的笑容便更深,直到占英莲回到厨房,他的眼神也追随着她,过了好久,他才感叹一句:“倒是好久没见到她这么开心了。” 林惊蛰闻言一愣,梁源招呼她坐下,又推给她一杯热茶。 林惊蛰接过茶,又道了声谢。 “听她说,你以前在她那里服刑?” “嗯。” 梁源看着她,表情温和,眼神却忽然变得锐利起来,他漫不经心地试探林惊蛰:“我拜托手下的徒弟调查过你的档案,你当年杀的那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盯着眼前的人,笑问:“是异人吧?” 林惊蛰忽然一顿,她怔愣地望着眼前这个神色莫测的老者。 见她的反应,梁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叹了口气,说:“果然啊。” “您怎么会知道异人的事?”这种事对普通人应该是保密的。 “办过几桩悬案罢了。”梁源淡笑道,“那确实不是普通人该踏足的领域。” “一个半大孩子能徒手杀掉一个异人,想必也是一个异人吧?”梁源看着林惊蛰,问道,“我很好奇,既然都是异人,这事应该属于异人圈里的事,不归我们普通人管,既然如此,你当年为什么还要向公安自首呢?” “……” “你愿意遵守普通人的社会规则,是想要回头做一个普通人吗?” “我……只是遇到一个人,他让我回头。”林惊蛰喝了口茶,温热清香的茶水便灌到她的胃里,和泛着腥臭味的记忆完全不一样,“他说至少给自己一条可以选择的余路。” “是这样啊,”梁源又问,“所以你现在是确定成为一个普通人了吗?” “我不知道,”林惊蛰迷茫地看着他,“我现在只是想试试另一条路。” 梁源眼中锐利的眼神逐渐散去,他转过头,看向厨房那头:“小阳去世后,我就只有英莲了,你不管做什么都不要波及到她。” “我不会。” 梁源回头,看林惊蛰像个犯了错的小孩子一样,垂着头,缩成一团,语气放缓,轻声道:“英莲这一辈子看守过很多犯人,除了少数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女犯人,其他的大多都是可怜人,她们被自己最亲的人背叛,走投无路,走上了错的道路,进了监狱,几乎没有可以回头的机会。” “十几年前,有个好不容易减刑出狱的犯人,重新走进社会,然后又一次走上了违法犯罪的道路。那时判刑入狱后,看守她的仍然是英莲,那个人入狱不久就自杀了。” “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是羞愧,也可能是因为自尊吧。”梁源叹道,“一个人要是陷进泥潭里,没有人拉他一把的话,是很难爬起来的。” “林惊蛰,你要是想做一个普通人,就好好努力爬出来,”他说,“英莲快退休了,别再让她伤心了。” 占英莲这时灰头土脸地从厨房里跑出来,热情地招呼着:“开饭了啊,进来端饭!” 林惊蛰抬头望着占英莲,透过她看到一个去世多年的人,一个同样在工作上十分专业,私下却很迷糊的女人。 她的母亲。 因她而死的林秋雨。 她放下茶杯,越过时间,答应了来不及答应的请求。 “……我会的。” -------------------- 第34章 挑食 ===================== 除夕夜,公园里人去楼空,只有昏黄的灯光闪烁着。 林惊蛰从占英莲家出来后,又去了以前常来的地方,碰到几只流浪狗。 她经常在这喂食,搞得方圆百里的流浪动物都认识她,只要她一出没在公园就前仆后继,呼朋引伴地跑过来,讨点吃食。 它们可怜巴巴地望着她,眼睛又圆又黑,憨态可掬。 林惊蛰蹲下来,也没嫌弃它们身上脏的黏在一起的皮毛,顺着毛往下摸,城市里的流浪狗们有很大一部分是人弃养的,他们并不惧怕这种触摸,反而因为这种触摸觉得亲昵,不住地往她那边凑。 林惊蛰被它们团团围住,进退不得,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火腿肠,撕掉表皮,喂到其中一只狗的嘴边,那只狗上前闻了闻,皱了皱鼻子,似乎是很嫌弃地别过了头。 ……这年头小流浪的日子已经好到可以挑食了吗? 她不信邪,便把火腿肠换了个只狗喂,结果反应一致。 ??? 这是怎么回事? 第69章 林惊蛰把火腿肠丢到地上,也没狗愿意捡,路过一只白色的流浪猫,盯到火腿也不动容,高傲地踏着猫步,从她身边路过。 林惊蛰一把抓起这个不屑一顾,眼高于顶的臭猫,质问它:“是谁教你们挑食的?” 回答她的只有凄厉的喵喵叫。 林惊蛰丢开那只猫,还被臭猫记仇地抓了两爪子。 她疼得吸进一口冷气,借着昏黄的路灯,看清了手背上的爪痕,心道,这群有奶就是娘的混账玩意,前两天喂它还不是这个臭德行。 既然都不吃,地主家也没有余粮,林惊蛰拍拍屁股,打算走人了。 不想这群狗东西,挑食是挑食,但饿也是真饿了。 她走几步,它们就跟几步,看起来是吃不到想要的东西,不罢休了。 ……服了。 林惊蛰只能就近找一家宠物店,看看有没有它们想吃的。 除夕夜,城里的店家都早早关门了,原本繁华热闹的城市,因为过年走了一大半人,整座城空的像死了一样,连彻夜不息的霓虹也换成了节能的小灯,比起以前那叫一个寒酸。 林惊蛰走了好久,才终于在自由广场附近找到一家尚开着的小店。 店主正和家里人坐在店里边嗑瓜子边看春晚,屋里面洋溢着浓郁的过年气氛。 林惊蛰敲了敲手推的玻璃门。 嗑瓜子的店主人听到动静,转过头看到了跟着一屁股流浪狗的身形瘦弱、面色苍白、神情冷漠的林惊蛰。 差点以为大过年的鬼上门。 吓得一动不敢动,直到林惊蛰开口:“有没有狗粮。” 应该没有哪只鬼这么闲吧? “哥,给人家开门噻!”他妹妹一边窝着沙发里刷手机,一边用胳膊肘掇他,“快去啊,别那么没礼貌。” 店主看他妹那个隔绝尘世,一心手机的模样,心想,到底是谁没礼貌? 他叹口气,从沙发上坐起来,给林惊蛰开了门。 骤然间,室内温暖的热风吹到她的脸上,驱散了她周身的寒气,她走进店里,那几只狗也一点不客气的跟着进来了。 “他们不吃火腿肠。”林惊蛰开门见山,“有没有它们能吃的?” “不会吧?” 见店主不信,林惊蛰就着兜里还剩下的火腿喂到狗嘴里,又被其嫌弃地避开。 她蹲在地上,抬起头,说:“反正是挑食了。” 那可真是奇了怪了,这种家养狗的臭毛病,怎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流浪狗也染上了? 店主试了几包小的狗粮,它们看都不看,只得从柜子里翻出一包小零食,丢到地上。 几只狗走上前,闻了闻味道,伸出舌头,又舔了舔,然后把牛肉粒和鸡肉干卷到嘴里,大快朵颐。 店主和林惊蛰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无语。 林惊蛰付了钱,买一大包狗狗零食大礼包,然后把它们全倒到店外,一开始还拽的二五八万,现在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恶狗扑食的场面恐怕也就是这样了吧。 店主告诉她:“这几只狗要么是火腿肠喂多了,喂腻了,要么就是好东西吃多了,挑食了。” “不过能喂流浪狗喂到挑食的程度,恐怕不只是一两顿,”说到这,店主调侃道,“不知道是哪家少爷出门做慈善了。” 林惊蛰闻言转过头,看向外头,心思几转,恰在这时手机消息提醒震动,她摁开手机开屏键,发现一个有个人顶着不熟的微信名跟她打招呼。 她划开屏幕,点进微信界面,那个人先是自我介绍了一番,然后就这么久都没发给她照片表示歉意。 [每到年底公司都会特别忙,真的抱歉啊。] 这个人线下社恐,线上也是个社恐,解释说了一大通,等到林惊蛰发了个[没关系],才终于停止发信息的动作。 林惊蛰等了一会儿,等到那边发过来一张照片。 照片没怎么修改,只是稍微调了一下明亮度,遮掉了一些杂乱背景,突出片中两位打趣的主人公。 但都是侧影,主角们的脸庞并不清晰。 可即便模糊到这种程度,林惊蛰也能看到那个人的笑容。 感觉好久都没见到了。 ……明明也才一个多月而已。 林惊蛰回了个谢谢,然后关掉手机,转头问店主哪里能洗照片。 “洗照片?广场那边吧,你往前走,不过应该关门了。” 林惊蛰点点头,本打算走了,却听店主劝她:“大过年没谁给你洗照片的,你得等初六初七的样子,与其洗照片,不如去广场那看看,那边说是有个大型活动,去逛逛看。” 说着,他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家中窝在沙发上玩手机的小妹:“总比在家里沉迷手机的好。” 小妹一听就在说她,她笑嘻嘻地抬起头,赶紧献宝:“哥,我嫂子回你了,你快看看消息,别惹人不高兴了。” 店主脸一红,骂道:“许小雨!又翻我手机了是不是?”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有外人在他也不好拿出家法,店主尴尬地看了眼林惊蛰,跟她道歉:“不好意思啊,我妹妹还小,青春期嘛……” 林惊蛰理解地点点头,她将手机揣到兜里,出去了,拉上了玻璃门,走到寒冷的街道里,刚走两三步,身后就又传来欢声笑语。 她顿了顿,转过头,见店主气势汹汹拿一根不长不短的筷子打小妹的手心,也许是“家法”有些滑稽,小妹被打的一点也不疼,反而跟挠了痒痒似的,咯咯笑。 第70章 她哥反正是管不住她了,叹了口气,提着筷子,也觉得有点搞笑,跟着她笑。 林惊蛰见此情景便也笑了,她回过头,见不远处的广场人声鼎沸,心里忽然暖呼呼的。 她大概明白王震球这家伙为什么那么喜欢热闹了。 她迈起步子,朝汹涌的人潮处走去。 -------------------- 第35章 除夕 ===================== 广场的人果然很多。 林惊蛰绕了一大圈有点累了,便找了座位坐着,眼看着时间越晚,来的人到越来越多。 占英莲和梁源其实留过她吃饭,但是她总觉得这种节日该和自己家人过,她与占英莲来说始终是个外人,不好在除夕这种特殊的时候,留的太晚。 因此,在收拾碗筷之后,她便随便找了个理由,从她家出来了。 一个人走在无人的城市街道里,在这种节日里难免有点奇怪,但是在人来人往的广场上,这种奇怪的感觉就明显消散了很多。 广场上有几个零星的小贩,大过年的还趁着人多买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当然价格也贵的离谱,但大过年的嘛,谁还在乎价格这点小事? 林惊蛰百无聊赖地坐在公共长椅上,碰巧瞟到一个飘在半空中的彩色气球,气球外表做的是喜羊羊的样子,气球上的喜羊羊笑得自信又张扬。 时代变了啊,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林秋雨给她买过齐天大圣,大一点就是廖景春买的小鲤鱼泡泡。 她望着飘来飘去的气球,心想,父母有时候是真的很幼稚,以为这样就能骗小朋友了吗? 她摇了摇头,笑着站起来,去小贩那买了那个扎眼的气球,周围都是给小孩儿买,就她一个成年人给自己买,她拿着简单又幼稚的气球,却觉得很快乐。 她戳了戳气球上喜羊羊的眼睛,虽然被碰了重要的眼睛,喜羊羊还是那副自信又可靠的模样,朝着林惊蛰笑得明亮。 “马上到2015年,”她低声道,“又是新的一年。” 恰在此时,和她拿着同样气球的一家三口从她身旁路过,她像中了林若童的幻术一般愣在了原地,倏然间,广场上形形色色的人变成了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廖景春、林秋雨、林寿、林秋风、林露、陈倩倩……还有她曾经杀掉的每一个人。 她茫然地站在广场上,环顾四周,看不到一个记忆之外的人。 而在嘈杂的漩涡中心,站着一个小女孩儿。 她有一双冰蓝色的往生眼,穿着洗旧了的蓝色碎花裙,脖子上戴着林秋雨的遗物。 那是儿时的她。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她不解别离,不知愁苦,不明是非,天真无邪也不过如此了。 林惊蛰伸出手,想要碰一碰她,结果她竟比瓷器还要脆弱,还未挨到脸庞,整个身体就碎掉了,然后被一阵风带的无影无踪。 她抬起头,哪些熟悉的人的面孔也都消失了,眨眼间便又是繁华喧闹的样子。 “新年就是辞旧迎新么。”过往的烟云散去,她不由得呐呐自语。 身旁有个人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她转过头就看见一个笑容腼腆的小姑娘,送给她了一个类似的气球。 林惊蛰茫然地接过气球:“什么意思?” 小姑娘没回答她的问题,反而让她收好。 ? 小姑娘刚走,又是个年轻的小伙,一手拿了个气球交给她,然后又是几个学生模样的小孩儿…… 几次三番过后,林惊蛰手上气球多的都可以就地卖气球了。 她想自己要是再轻一点,说不定能飞起来。 她拿着一大把气球又回到长椅那,背靠着音乐喷泉坐着。 这种无聊又幼稚的事,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的,她只需要坐着等到罪魁祸首登场。 但她等了好久,也没等到意料之中的人。 广场上泛着萤光的大钟,显示已经到了十一点五十五分,距离新年敲钟只剩下短短的五分钟。 从理性上来讲,她应该坐在原地安安静静地等待广场大屏幕上主持人宣布新年到,敲响新年的钟声,然后和在场所有人一起迎接新的一年。 可她却站起来,做一件在昨天的她看起来匪夷所思的事,她抓住气球,冲动地投身于茫茫人海之中。 为了等待准时的钟声,大家都停在原地,盯着广场上led大屏,生怕错过一点点,不肯再挪动。 林惊蛰手里还拿着一大柄气球,走到哪都是一个大型的阻碍物,走一步比平时走十步还难,大过年的她还得顶着众人嫌弃的目光和抱怨的声音,一边道歉一边挪动。 她对自己都无语了,心想,三思而后行,古人诚不欺我。 但她来都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左右为难的卡着吧? 算了。 她转过头,看向广场中心,她原本呆着的位置,坐落音乐喷泉的位置。 还是回去吧。 反正这家伙做这些恐怕也只是为了耍我。 她明明都要放弃了。 可就在这时,人群里忽然变出一个熟悉的人影,绚丽的金发格外夺目,她张了张嘴下意识喊出他的名字,那个人却没像以前那样,转过身,笑嘻嘻地调侃她。 修炼之人哪个不是耳聪目明? 即便隔着这么远,有这么多人,他依然能听到林惊蛰的呼唤声。 第71章 他没有回应,不是不能,而是不愿。 林惊蛰却为这种行为编造一个合理的理由,她想,或许真的太吵了,他没听见,她得再近一点才行。 于是,她拨开人群,一点点,十分艰难走到他身边,在离他仅剩几步时,又喊了一次他的名字:“王震球!” 他依旧没有回头。 林惊蛰心里一空,莫名的冲动一下子像被浇了冷水,她垂下眼帘,紧抓着气球的手也松了,几个气球飞了出去。 人群中因飞扬的气球发出几声低低的惊叫声,林惊蛰便索性将手里的气球都松开了。 一大把气球就像节日里喜庆的彩球,和屏幕里春晚主持人一起喜气洋洋地宣布新年倒计时的开始。 “十。” 林惊蛰背过身,打算从喷泉中心离开,却被人从身后抓住了手腕,她转过看见王震球那张熟悉的笑脸。 “你不多走一步吗?” 林惊蛰闻言神色一冷,凌冽地问道:“你又在耍我吗?” “还是说,你现在又玩了什么游戏,需要考验玩家的真心?”她嘲道,“需要像普绪克一样通过重重考验证明对丘比特的真心?” “才有资格获得这场游戏的入场券?” “九。” 王震球答非所问,他抬头望着漫天飞舞的气球,兀自答道:“看来你不是很喜欢这个礼物啊。” 他自言自语:“可是我看你拿着气球明明很开心。” 他歪了歪头,问她:“你到底喜欢什么呢?” “八。” “……” “你不想说吗?”他像是个十万个为什么,非要打破砂锅问到底,“为什么呢?” “七。” “你不会自己猜吗?”林惊蛰冷笑道,“你不是最喜欢这种‘有趣’的事了吗?” 王震球笑着,笑意却未达眼底,他笑眼弯弯:“感觉猜出来的答案我不会喜欢。” “六。” “那我说出来的答案你就会喜欢?” “不喜欢的话,你可以再说,”他笑道,“反正你从来对我也不坦诚。” “可是猜出来的东西就是我的真实想法。” “五。” “惊蛰,我不想做自己会后悔的事呢。” “你说出这句话,就代表你已经后悔过了。”林惊蛰嘲道,“我早说过你会后悔的。” “四。” “哎呀,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了解我呢。”他将挣扎着的林惊蛰强行箍在怀中,诱哄道,“那你要不要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林惊蛰冷冽地盯着他,眼神如刀。 说的话,也是王震球不愿意听到的。 “三。” 她说:“我讨厌你。” 王震球脸色微变,他温柔地摩挲着林惊蛰如玉的脸庞,笑着劝道:“换一句。” “二。” “我讨厌你。”她还是这么说。 王震球长长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说:“惊蛰,我不想听到第三遍。” 林惊蛰冷笑一声,打算又说一遍:“我……” 可王震球早知道她会如何做,他将手移到林惊蛰的脖颈弯曲的地方,轻轻点了点,不知道又用的哪家功法,顿时间,林惊蛰的身体就被人为停下了,那剩下的三个字也戛然而止。 屏幕里光鲜亮丽的女主持人,拿着麦克风,终于喊到了最后一位数,她激动地喊着敲响新年钟声的最后一位密码,揭开了新年的幕布:“一!” 广阔的广场上,伫立着的巨大钟楼,也在此时被撞响,发出清脆的响声。 人们张开手臂,大声欢笑,欢欣鼓舞地迎接新的一年。 “新年快乐”的祝福声不绝于耳,每一个人都洋溢在新年兴奋的氛围中。 林惊蛰瘦弱的身躯淹没在波涛汹涌的人海中,她呆在王震球的怀里,在新年最后一声倒计时响起的同时,嘴角贴上了一个温热甘甜的软肉。 王震球在吻她。 于是她被迫卷入一场酒红色的漩涡里。 如堕玄海,求岸不得。 恰在此时,在钟声敲响的同时,闪烁着彩色光芒的音乐喷泉,伴着欢快的音乐,朝向空中喷洒出一个漂亮的水花,四溅的水花溅到行人身旁。 大家惊叫着躲开,林惊蛰却动弹不得。 王震球轻笑着背过身,借着身体将她保护在水珠里,自己后背却溅了不少水,金色的长发湿了大半。 湿了的头发,结成一根根金色的细绳,冰冷的泉水顺着发绳,流到他的脸庞上,而与他紧紧贴在一起的林惊蛰最终还是遭了殃,脸上、脖子上都沾上了冷水,被泼了个透心凉。 他终于肯将林惊蛰从玄海中拉出来,放开了她的嘴唇,退回了安全距离。 而随着他的动作,林惊蛰身体也慢慢能动了。 王震球半个身体都是湿的,而被波及的林惊蛰也好不到哪里去。 她冷冷地瞪着他,一言不发。 她明显是生气了,可在王震球看来,林惊蛰狼狈又气愤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笑了。 于是他捧着肚子,也不担心自己的生命安全,当着林惊蛰的面哈哈大笑。 他一边哈哈笑,一边毫无诚意地说:“对不起。” 他以为他是小学逗弄女同学的男同桌吗? “王、震、球。”林惊蛰忍无可忍。 王震球举着手,开心地应着:“在呢!在呢!” 第72章 他幼稚地招摇着手,嘻嘻哈哈地和她说祝福话:“惊蛰,新年快乐。” 林惊蛰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这句话了,闻言不由得一怔。 她望着王震球毫无阴霾的笑容,轻斥了一声: “变态。” -------------------- 第36章 玩偶 ===================== 占英莲帮她重新调取了学籍,帮她在蓉城当地找了一所普通高中,跟着复读班借读半年。 高三生时间紧,年假是不可能给你放完的,跟倒霉的社畜一样初七初八就得爬起来上学。 也不知道占英莲是怎么想的,明明林惊蛰还有三四天就得开学了,非拉着她去警队帮忙。 美其名曰在重新进入象牙塔之前,得锻炼锻炼,不忘初心。 不忘初心? 怎么的,就林惊蛰那个被标红了的档案,是能入党还是能考公务员啊? 想来是警队严重缺人,把闲散又好用的林惊蛰拉来充数吧。 林惊蛰唉声叹气地在众人敬佩的目光中,穿上了熊猫玩偶外套,然后陪着他们跑到大商场里发传单。 为了让禁毒宣传精准到位,提高宣传讲座的就座率,林惊蛰作为礼物出场,只要拿了传单愿意参加宣传讲座,就可以跟蓉城著名吉祥物“盼盼”抱一抱。 警队带宣传的大哥,对自己这个馊主意得意洋洋,穿着一身严肃正经的制服,跟林惊蛰挤眉弄眼,问:“你说我这主意怎么样?” 没等林惊蛰回答好不好,他赶紧自己抢答:“是不是特别能切中你们年轻人的心?” 呵呵。 她发现中老年人对年轻人的潮流有一种误解,就跟春晚总导演一样总是捡点已经落后大半年的网络流行语,跟写命题作文似的,也不管意思对不对,往作文框架里一顿复制粘贴,然后自鸣得意,美其名曰,紧随年轻人的口味。 大哥,创新得先创啊,不是复制粘贴嚼烂了的东西啊。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啊,不懂的事就不要一通瞎搞嘛。 但这些话,林惊蛰是得憋住了,她要敢说这话,回头梁源那个笑面虎就敢给她好看的。 于是,她捧着巨大的“盼盼”头,诚恳地说:“我觉得特别好。” 然后戴上玩偶头,翻了个白眼,轻声道:“才怪。” 果然如她所想,就算牺牲了盼盼的身体,传单也没发出去多少,然而禁毒宣传讲座下午就得开讲了,得赶在中午之前把传单发完才行。 大哥沉重地拍了拍林惊蛰的玩偶外套,沉声道:“小林啊,你觉得我们的工作到底哪里做的不对呢?” 来了来了,批评与自我批评来了。 林惊蛰最怕的就是这个,她这个人一向荤素不忌,三观歪的吓人,偏偏还不觉得自己有错,每到这个环节,就是扣分的样子。 幸好,她不读文科,要不然就是零分大甩卖了。 林惊蛰支着巨大的玩偶,果断甩锅:“我也不太懂,您知道的,我接触社会的时间太少了。” 大哥想起林惊蛰还是个马上要入学的学生,也反应过来,叹了口气,暴了句方言:“那啷个弄嘛。” 林惊蛰也不知道,她就是个来社会实践的。 还是一位年轻的小姐姐挺身而出,她说:“在这焦虑也不是办法,这样,我和小林一起去商场到处逛逛,也总不能呆在一个地方。” 大哥点点头,说:“也只能这样了。” 小姐姐看起来年纪轻,但说已经三十多岁,连孩子都有了,她笑着问林惊蛰:“听说你还在上高中,你今年几岁了啊?” 看来是把她当小孩子了,怪不得压着声音说,差点让林惊蛰以为她不是警察,得是隔壁幼儿园的老师了。 “周姐,”林惊蛰有点无奈,“我已经二十一了。” 不要用这么智障的声音跟我说话吧。 周警官“哦”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问:“二十一?那你……” “不是复读,我以前在女子监狱呆过六年,我是少年犯,”林惊蛰不避讳这些过往,一五一十地和她说,“今天也是占英莲占警官让我过来的。” “师母?”周警官奇道,“我还以为是师父呢。” 很好,看来是梁源这个笑面虎把她拉出来的,然后让占英莲当白脸。 “师父,退休后好久都没管警队的事了,毕竟真阳也是在这出的事。” “什么?” 周警官淡笑了一下,低声道:“师父的孩子也继承了他的衣钵,只是刚入警队不到两年就出事了。” “我也是因为这事,家里非不同意再去一线,最后才转到文职。” “真阳当年没的蹊跷,师父曾经休了半年的假,去调查情况,后来……也一无所获。” 提起这些,周警官依旧记得清楚梁源这个破案无数被誉为神探的警官,仅仅半年就老了大半,头发全白了,曾经的意气风发一扫而空,他绝望地抽了一根又一根烟,和周警官说:“小周啊,我活到这把岁数,才知道我们活在一个虚假的世界里。” “师父他跟我说真阳是意外卷进一场风波里去了,”周警官轻声说着,在她自己听来都匪夷所思的话,“他说,那不是普通人的风波。” 林惊蛰闻言一怔,梁源之前跟她说办过几桩异人的案子,这哪是办过几桩案子,他自己分明就是受害者家属。 第73章 怪不得,梁源对她十分警惕。 见林惊蛰许久没说话,周警官转过头,饱含歉意地问道:“吓着了吧?” “啊?没有。” 周警官却笃定她是被吓到了,转移话题,东一榔头西一棒槌,把警局里可说的八卦给林惊蛰掰扯了个遍,林惊蛰发现她是相当健谈了 。 见她俏皮地眨眨眼,跟个小姑娘似的,跑到林惊蛰耳边说悄悄话:“其实我和真阳青梅竹马,差一点嫁给他呢。” 林惊蛰顿了顿,在玩偶外套里转过头,看见周警官的表情虽是笑着的,但眼里还是包含着悲伤,她说:“一晃眼,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啊。” * 绕着商场走了一大圈,总算发出去一些,但离完成任务还远得很。 林惊蛰看了眼时间,已经到十一点多了,她怕是赶不上午饭了。 她叹口气,被周警官拉过去休息,可是一个那么大的玩偶怎么坐小板凳,她要坐就只能坐在地上,于是她拒绝了周警官递过来的小凳子,找个台阶坐着。 放空身心,等待一个注定完不成的任务。 可就在时针指向十一点半时,人却忽然多起来,一开始还是他们到处发传单,到十一点半就变成一排排人排队拿传单。 在场众人跟刚刚从冷宫里放出来的小可怜一样,一下子被这么多人“宠幸”,简直受宠若惊,直呼开眼。 大哥拉着她这个消极怠工的“盼盼”热情地向排队群众献抱抱,但没一个答应的,明明全球都受欢迎的“盼盼”,到家乡却受到冷遇,实乃“盼盼”之不幸。 大哥更受打击,他深刻地批评与自我批评,坚持要做好青少年的思想教育,做好青年的思想调研工作。 林惊蛰只想说不用了,跟那玩意没什么关系。 只是一两个还好,排队的所有人看到她都避如蛇蝎,可以想见应该是有人专门吩咐他们这么做的。 她拉了个路人,随便套套话,就套出他们来这的原因。 “说来这拿单子听讲座,可以领两百块钱啊。” 谣言!谣言! 两百块钱! 这么多人加起来的钱数,把林惊蛰卖了都拿不出这么多钱! 呵呵。 看来又是那位少爷在做慈善了。 林惊蛰回到原位,既愤怒又无语,等着人群慢慢散去,就差一个名额,发出不去。 她冷笑着坐在台阶上,巡视一圈,果然看到一个晃来晃去的金毛。 他还假装没看到这边,装出一副有点感兴趣,但也不是很感兴趣的模样在发传单的地方晃来晃去,假装自己是个一无所知的路人。 警官们胜利在望,只见忽然冒出来这么一个扎眼的小伙子,赶忙上前,一顿爱的教育,就讲座的意义和价值论述了三千字左右的小论文。 小伙子长得好看不说,还很好说话,他们说啥就是啥,让他们今天终于有了为人师表的成就感。 只是这个耐心听课的同学老爱出神,作为在场唯二的女同志,周警官敏锐地发现他老爱往台阶那边望,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就能看见坐在台阶上,撑着头,抻着腿,姿态嚣张的“盼盼”。 啊,原来是对这个最感兴趣啊。 等那群没有自知之明的大老爷们说完,周警官善解人意提出:“要不要和盼盼抱一抱啊。” 小伙子果然喜笑颜开。 大哥大受鼓舞,心道,吾道不孤,还是有人能欣赏我的提案的嘛。 只见得小伙子开心地跑过去,然后被一上午逆来顺受的“盼盼”踹了一脚。 踹了一脚。 了一脚。 一脚。 脚。 为什么?!!! 和群众打成一片。 不是这个“打”啊喂!!! 怎么回事?!! 林惊蛰支起戴了一上午的玩偶脑袋,把它扔到地上,然后把被她踹到地上王震球拉起来,骂道:“你这样最终的指标还是有问题的!” 王震球见她要把事儿全都抖落干净,赶忙上前,捂住她的嘴,低声道:“别说了,你再说下去,你一上午的活就都白干了。” 林惊蛰反应过来,转过头,见在场惊愕的众人,话一下子哽住了。 大哥结结巴巴:“小林啊,是这样,工作呢确实咱们不好做,但是啊但是啊……” 完蛋了,连这位这么能说的兄弟都语塞了。 王震球捂住林惊蛰的嘴,把人往自己身后拖,向他们道歉:“不好意思啊,其实我是惊蛰的男朋友。” 林惊蛰又狠狠踹了他一脚,低骂道:“一个梗你还没完没了了是吧?” 王震球解释道:“好用就行,等你真有了男朋友我再解释嘛。” 解释个屁!我看你就是要耍我玩! 周警官最先回过神来,她说了一声“怪不得”,然后就善解人意的早早放林惊蛰下班了,她帮忙脱下了林惊蛰的玩偶外套,笑着嘱咐他们:“小两口待会儿记得留下来听讲座啊。” 林惊蛰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听周警官轻声嘟囔:“买一还送一呢,师父人真厚道。” -------------------- 第37章 试探 ===================== 戴了一上午玩偶头套,林惊蛰的头发被弄得乱糟糟的。 刚巧她也没带帽子,正为难要不要去商场买一个新的,就见王震球凭空变出一个渔夫帽,跟授予王冠似的,郑重地戴到林惊蛰头上。 第74章 打了个响指,像个骗子魔术师,自信地说:“搞定。” 林惊蛰又有点想踹他了。 王震球看出她的意图,赶忙摁住她的头,商量道:“恩将仇报也不要这么快吧?” 林惊蛰冷哼一声,抬头瞥见上午跟她一起办事的警官都忙着办下午的活动去了,便和王震球说:“你花那么多钱,让他们听讲座,也是不符合指标的。” “欸?为什么?” “他们是为了钱来的,目的不纯,不是目标群体。” “啊,那什么属于目标群体?” 林惊蛰一噎,她转过头,看王震球坐在她身边,侧着身子,手撑着头直直对着她那边,笑容和煦,跟她说:“惊蛰,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是那么纯粹的,有时候过程没那么重要,重要的是结果,就像这次讲座,结果是许多没听过宣传讲座的人听到了,这就可以了不是吗?” “可这没有价值,很多功夫都白费了。” “是啊,是白费了,可一个宣传讲座能起到作用是有限的,如果真能遇到一两个会因为这场讲座而避免悲剧的事情,那就算赚了。” “那你呢?” “什么?” 林惊蛰伸出手点了点自己右眼的位置,终于指出他俩共同的逆鳞:“你没有挖出我的往生眼,你之前不就成了白费功夫?” 王震球笑容淡下来,许久没说话。 林惊蛰早料到是这个结果,自嘲的笑了笑,转过头,双手抱胸,望着台上已经快要准备好了,周围的人也陆续赶过来了。 便低声道:“我还是那句话,你要是想取我的眼睛,大可以试试,只要你有本事杀了我,眼睛就是你的。” “惊蛰,我走过很多路,也经历过很多事,也……失去过很多人,”王震球垂下眼帘,卸去了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显得格外沉郁,“我知道什么是最重要的。” “是么,但我看你比我多活了这么多年,还是有很多事不知道,”林惊蛰望着台上,冷漠地对台下的王震球说,“王震球,你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心找回来,再跟我说这些吧。” 王震球凝视着她,直到被林惊蛰狠狠拍了拍手,她抱怨道:“你能不能好好听讲座?” 虽然她这样教训王震球,可讲座讲到最后,睡着的却是她。 讲座讲完,收凳子时,周警官就见王震球趴在林惊蛰身边,小心翼翼地戳她的脸颊,不时戳出几个凹痕。 周警官轻声细语:“睡着了?” 王震球笑着点点头,解释道:“她最近复习功课,总是很晚,睡眠不足。” 周警官奇道:“你怎么知道?她发微信告诉你的?” 王震球摇摇头,淡声道:“看到的。” 在不被林惊蛰所注意的角落里,他一直暗中注视着这个人,花了很多功夫,想要找到林惊蛰口中的心到底在哪里。 但最终一无所获。 “要叫醒她吗?” “不用,她睡得很浅,一会儿就会醒。” 仿佛印证了他的说法,话音刚落,林惊蛰眼睫毛开始微微颤动,眼皮有掀开的迹象,她整个人缩在椅子上,快醒时就像只蚕宝宝往里蜷了蜷。 然后慢慢睁开了眼睛。 王震球戳了戳她的脸颊,语带笑意:“惊蛰,讲座结束了,我们该走了哦。” 林惊蛰还有点迷糊,她呆呆地看着王震球,过了好久才慢吞吞地说了个好。 “要我背你吗?” “……我有脚。” 说着,她就从椅子上爬起来,和周警官他们打了个招呼后,和王震球一起走了。 在椅子上睡了一会儿,姿势不对,醒来浑身都不自在,特别是胳膊那一块,她甩了甩手,又甩了甩手,王震球偏过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伸手将她的胳膊抓住。 “干嘛?” 王震球安抚道:“别动。” 随即,向胳膊那块灌入少量灵炁,熟悉的温热的感觉涌进她的灵脉中,身体内激起一阵陌生的浪潮。 林惊蛰的脸刷的一下冷下来,斥道:“你又往我身上使你那个变态招数。” “你找死是吧?!” 王震球早有防备,制住林惊蛰的两双手,反手将其钳制到她背后,然后将她整个人推到自己这边,远看起来,两人显得颇为亲昵。 “改良版啦,改良版,不要生气嘛。”说着他放下林惊蛰的手,问她,“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 “……” “哦,看上去没那么生气了,”王震球笑道,“那就是有效吧。” 他往下扯了扯林惊蛰帽子,想要遮住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然后被林惊蛰一把扯开,她提着自己帽子的帽檐,问:“做什么?” “不做什么,”王震球笑眼弯弯,甜言蜜语跟不要钱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外甩,“觉得你好看,想遮一遮。” 林惊蛰捏着帽檐,闻言愣了愣,然后垂下头,跟只鸵鸟似的,缩到帽子里了。 王震球看着她那个反应,低低笑了几下,然后熟练地躲开了林惊蛰的又一脚。 “笑什么?” “不知道啊,”他说,“只是看到你就觉得很开心。” 林惊蛰别过头,哼了一声,嘲道:“是觉得好玩吧。” 王震球笑了笑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提议道:“我请你吃饭吧。” 林惊蛰抬头,无语道:“大少爷,你这是又来撒钱了?” 第75章 王震球歪着头,问道:“什么意思?” 林惊蛰转而提到今天上午的事:“你花那么多钱,还不如都给我。” “多么?”王震球感叹道,“感觉没概念啊。” 林惊蛰瞥了他一眼,问道:“你是石头缝里蹦出来孙悟空吗?这么随性?” 王震球笑眯眯地回道:“算是。” “真敢说啊。” “那请问两百块能得到林妹妹一个拥抱吗?” 林惊蛰果断拒绝:“不可以。” “都说千金难买妃子笑,”王震球掏出一张黑卡,递到林惊蛰手里,问道,“那万金可以吗?” 林惊蛰看了眼手中的卡,恕她眼光短浅,实在不知道这是个什么玩意,便问:“这里面有万金?” “比万金还多哦。” ……她从来都不知道自己的能在金钱上面这么有道德。 林惊蛰赶紧把卡丢给王震球。 王震球奇道:“你不要啊?” “烫手!” 说着,她疾步朝外走,把王震球远远缀到身后。 王震球喊她名字:“惊蛰!” “又干嘛?”林惊蛰有点不耐烦。 王震球:“你要去哪啊?” 林惊蛰言简意赅:“回家。” “回家?” “对啊,回家吃饭啊,谁跟你一天似的一天三顿,不是吃泡面就是下馆子?” 林惊蛰转过身,双手插兜,背着光,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问他: “所以,你要不要跟我回家啊?” -------------------- 第38章 一餐 ===================== 王震球听说林惊蛰做饭,也不客气,顶着会被揍一顿的风险,当着林惊蛰的面报菜名,似乎打算凑一顿满汉全席。 林惊蛰听得脑壳痛,她大刀阔斧,这里砍几道,那里砍几道,砍到最后还剩下五六道菜。 “你点这么多,吃得完吗?” 王震球还是那副臭德行:“欸?为什么要吃完?” 很好。 林惊蛰拍拍手臂,警告道:“你要是吃不完,你就死定了。” 说着,就拉上王震球走进住处附近的超市里,刚进门超市门口便响起一阵机械的叮咚声,接着就是“欢迎光临”。 王震球自觉推起超市里的小推车跟在林惊蛰后面,看她一个人嘟嘟囔囔拿了一堆食材左右比较,然后拿出两块密封腌制好的牛肉,问他:“你觉得哪个好?” 王震球看不出什么差别,他将手放到下巴的位置轻轻摩挲,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样,然后发现林惊蛰左手握得比右手紧,便指向左手的位置:“我觉得你左手的好。” 林惊蛰夸奖道:“有眼光。” 明明是他有眼色。 王震球笑着摇了摇头,接过她手里的食材放到推车里,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 超市比一般的地方开业早,今天才初三,就开业了,然后光荣地成为半条街唯一开门的店,店里人流量都比以前大。 形形色色的人来来往往,脸上映照着新年的喜色,豪气地一大袋一大袋地买菜,偶尔遇上三两个脸熟的朋友,便相伴而行,聊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 “你儿子今年回来吧?” “欸!说实在蓉城找工作就不去上海了。” “那还真不错啊,恭喜你啊!” “也恭喜你,你儿媳妇儿生了吧?孩子满月记得叫我啊。” “哈哈哈,那肯定的,这么多年的老邻居了,还能把你忘了!” …… 超市里专门放了一个大喇叭,宣告今日的特价商品,售货员操着一口川普向人推荐新品,走到王震球面前让他尝尝新出的蛋糕。 王震球摆摆手,笑着拒绝了:“我女朋友不爱吃甜的。” 林惊蛰走在前头,转过头,疑惑道:“跟我有什么关系?” 不对……等等,怎么自己就这么主动认领这个奇怪的身份了。 于是她欲盖弥彰地遮掩道:“谁是你女朋友?一个梗到底要用几年啊?” 王震球“啊”了一声,笑道:“没关系,这个梗你可以一直用,我不会介意的。” 林惊蛰瞪了他一眼,背过身,接着走了。 他看着林惊蛰纤瘦的背影,想着要是林惊蛰下次转过头是不是就变成小老太太了? 哦,好像有点恐怖哦。 他环顾四周,被热闹的景象所感染,心情非常好,心道,其实无聊的日常也可以很有趣的呀。 自己匆匆忙忙地走了这么多年,好像还没停下来看看周边的风景。 林惊蛰在前头的一个放花菜的货架上停下来,招呼王震球过来:“欸,你推推车倒是专业一点啊,没看到要上货了吗?” 王震球在地上蹬了一脚,然后踩到推车上,把它当滑板用,滑倒林惊蛰身前,然后被她嫌弃地一把抓下来。 林惊蛰把菜交给他,吩咐道:“放进去。” 王震球滑稽地跟她敬了个礼,接过菜,应道:“好的,林少校,保证完成任务。” ……神经病啊。 林惊蛰睨了他一眼,无语道:“哪来的军衔?” “我的啊。”王震球笑道,“好像是少校还是中校来着,嘛,无所谓了,我都给你吧。” “……这玩意儿是能随便给的吗?” 是哦。 王震球淡道:“嗐,开个玩笑嘛。” 第76章 林惊蛰看了看他,察觉了他有些低落的情绪,叹了口气,道:“好吧,至少你这句话是真的。” 她拉着王震球的衣袖,往前走。 “走吧,少校,我们得回家吃饭了。” * 门卫的于叔家就在小区里,大过年的,闲着没事干,又跑到小区门口打太极。 打到白鹤亮翅的阶段,看到不远处林惊蛰后面跟这个提了大包小包的小伙子,便向她打招呼:“过年好啊。” 林惊蛰点点头,笑道:“于叔过年好。” 于叔神秘兮兮地拉着她往外面走,偷偷摸摸地瞟了眼,提着袋子的王震球,八卦道:“男朋友吧?” ……什么鬼? 林惊蛰心道,怎么所有人一见到她和王震球就说这个。 她无奈扶额,解释道:“不是,只是客人。” “客人?”于叔意有所指地看了看王震球手上那一大袋东西,“哪有让客人拿东西的啊。” “……” 吃白饭的让干点活,不可以吗? 于叔见林惊蛰不说话,觉得自己猜对了,又怕林惊蛰否认,直接亮出证据:“欸,你别想糊弄我啊,我前段时间可一直能看见他。” “是在看你吧?” 林惊蛰皱了皱眉。 “不信?”于叔信誓旦旦,“我可拍了照片呢。” 林惊蛰转过头,望向等在一旁的王震球,离的不远,他应该都听到了,但他丝毫没有被戳破的尴尬,反而笑容和煦,似乎一切理所当然。 林惊蛰心思几转,最后向于叔道谢:“谢谢,我知道了。” 说着,就往王震球那边走。 王震球见她过来,笑得更开,他扬了扬另一只没有提袋子的手,向于叔打招呼:“大爷,过年好啊。” 于叔喜笑颜开,慈祥地应道:“好啊,都好都好。” “我看您白鹤亮翅还不大标准,明天我教你打太极吧。” 没等于叔答应,林惊蛰反问:“太极?你什么时候学了这个?” “去武当学过一段时间,”王震球想了想,笑道,“学这个倒一点不费劲儿。” 林惊蛰听到“武当”二字,反而冷笑道:“哦,跟那群臭道士学的手段啊。” 王震球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歪了歪头,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林惊蛰与他擦肩而过,朝单元楼走去。 而他还留在原地和于叔社交。 于叔看他更加满意,连连说了三个好。 最后催道:“快上去吧,等久了小林可能要生气的。” 王震球摇了摇头,轻声道:“她不会因为这个生气。” 估计是因为武当吧。 林惊蛰开了门,王震球已经跟过来了,难得有一次是走的门,为表奖励,林惊蛰送给他一包在前单位领的过年糖。 王震球好奇地扒拉这些糖果,奇道:“哄小孩儿呢?” 林惊蛰走到客厅,打开电视机,又放起甄嬛传,听到王震球这话,她眼睛都没眨,下意识回道:“哄你呢。” 王震球闻言一愣,撕开糖纸,往嘴里丢了一颗奶油糖,甜腻的牛奶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然后这股甜味跑到他周身各处。 “哄我干吗?” “今天走的门,这叫正向奖励。” “是因为这个吗?” “……好吧,今天看你有点不高兴。”林惊蛰说,“吃点甜的开心点。” “那你呢?” “我?”林惊蛰知道他说的是自己忽然生气的事,淡笑道,“我脾气不好,心眼也小,爱生气,我以为你已经很明白了才对。” 林惊蛰从茶几下拿出两个茶杯,放了点茶叶,又泡上了热水,茶杯杯底的茶叶一下子飘上来,绽开了茎叶,清新甘甜的茶香扑鼻。 电视里正紧张的滴血认亲,原本想亲手把茶杯端给王震球,又因为好看的电视剧,林惊蛰改了注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视剧,头都没转,招呼王震球过来。 等到王震球人过来了,她将茶杯推给他,然后端起另一杯茶坐到沙发上。 ……这一幕怎么有点熟? 王震球无语地见到又一次滴血认亲的场面,心想,怎么又在看这个? 他问林惊蛰:“华妃死了多少次,你还记得吗?” 林惊蛰当然不记得。 她端起热茶,轻轻吹了吹,反问:“重要吗?” ……也是。 对林惊蛰这种电视剧看十几遍的人来说,除了喜欢的人物,其他人只是个完成剧情的符号,也不重要。 王震球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摁下了暂停器,甄嬛被皇帝打了一把巴掌的画面就这样定格,林惊蛰转过头,满脸写着“你要干嘛?” “惊蛰,现代电视可以摁暂停键,这不是人生,”他说,“这是可控的。” 林惊蛰闻言一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还烫嘴的茶,闷声道:“我知道。” 说完,她放下茶杯,走到厨房里去。 厨房里,调味品一应俱全,除了抽油烟机有点抽不进去烟之外没什么毛病。 林惊蛰把冷冻的肉放到一个小盆子里,接了点自来水解冻,然后又从塑料口袋里拿出一个大土豆,用小刀削皮。 王震球靠在厨房门口,问有什么要帮忙的,林惊蛰偏过头看他一眼,嘲道:“十指不沾阳春水没什么值得内疚的,帮倒忙才值得内疚。” 第77章 “你不动,就是对我最好的帮忙。” 王震球笑着点点头,右手伸出两指举起一个敬礼的姿势,应道:“好的。” 人的注意力是有限的,入神之后,很多事就注意不到了。 王震球这回非常懂事,没有趁着林惊蛰忙碌捣蛋,事情也就进行的非常顺利,只是在做最后一道菜时,酱油使完了,煮的时候才倒了一点点就什么也倒不出来了。 林惊蛰嘟囔着忘买新的酱油的事,然后多舀了一勺味精倒进去。 勉强能替代一下吧。 最后一道菜是炖菜,得盖上锅盖再煮一会儿,还得再等五分钟才能起锅,趁着这时候,其他的菜可以先上桌子。 林惊蛰站在厨房里,朝外喊:“王震球,端菜!” 王震球没应。 想起除夕夜的事,林惊蛰就怒从心头起,心想,又在这跟我装耳聋。 她从厨房走出去,本以为人在客厅,可客厅电视还停留在那个剧情,却人去楼空。 “王震球。”她又喊了一声。 还是没人应。 她从各个房间找出来,也没看见人影,心一下自被悬空。 一颗心被悬得七上八下,她捂着脸,忽然有点缺氧,头开始犯晕,她狠狠捶了一下晕厥的脑袋,扶着墙缓了许久。 等稍好一些时,就沉着步子走到厨房里,关掉火,把做好的菜,一一端到饭桌上,然后抬起头,望着客厅那边。 电视剧还是停留在那一幕,王震球的话响在耳旁,他总是借着这些小事,明里暗里谈大道理。 好好一个变态,非要做渡人的佛陀。 林惊蛰低下头,看着眼前满桌子菜,出锅的不久的热菜泛着氤氲的水汽扑到她的脸上,凝结成水珠。 林惊蛰盯着它们,开始思考,要不要把它们全都倒掉。 可还是心存幻想多等了一会儿。 然而,等了许久,那个人既没从窗子那跳下来,也没走正门进来。 林惊蛰闭上眼,心道,人生不可控是因为人不可控。 “王震球,”她轻声念道,“你又骗我。” -------------------- 第39章 拉扯 ===================== 坐了一会儿,林惊蛰冷静下来。 弃掉了把菜全都倒掉的冲动想法,转而给自己盛了一碗饭,拿起筷子,一个人开始吃。 电视里的甄嬛传都没有平时平心静气的效果了,伴着甄嬛传下饭越吃越烦,她索性跳出投屏模式,随便拨了一个央视频道,刚巧遇上了那天没来得及看的春晚。 遇都遇上了那就看看吧。 别说,只要主持人别表现得太过喜庆,看着歌舞类节目,效果跟她看甄嬛传的效果很类似,很下饭,还没有跌宕起伏的剧情,很适合这种情境下吃饭。 不知不觉,一碗饭就吃完了。 林惊蛰收拾了碗筷,走到厨房洗了碗,打算把桌上的菜也都收拾了。 结果,刚擦干净手,就听到开门声。 砰的一下,为她送来了等待的人。 王震球提留着一个小瓶子,先是闻到了满桌子的菜香,惊喜地跟林惊蛰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惊蛰,你做饭好厉害啊。” 林惊蛰瞧他跟个没事人似的,冷眼看着他,半晌,说道:“我已经吃完了。” “欸?不等我吗?”王震球有点伤心,“好歹是过年嘛,一个人吃怎么行。” “那我能怎么办?”林惊蛰瞅见他那个假惺惺的模样,冷道,“我等了你很久。” 王震球终于反应过来林惊蛰情绪不太对了,平静的海面下藏着涌动的暗流,像是战争黎明前的宁静,只是虚有其表又脆弱不堪的平静。 他将小瓶子放到桌上,解释道:“你说家里酱油不够了,我回头又去买了一瓶。” “附近超市卖了,我就跑远了一点。” “这么珍贵啊,”林惊蛰心想,谁知道他这句话是真是假,讥讽道,“不知道还以为你去买82年的拉菲了。” “惊蛰,我跟你说过我出去了。” 明明已经强行被自己克制下去的委屈、忐忑和激愤呼地一下又灌到脑子里去,好不容易才散去的眩晕感又开始侵袭她的感官。 她靠在门框,一点点把自己往前面送,二人之间横亘的差距从未如此清晰。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件事,林惊蛰早就知道了。 他王震球潇洒自在、游戏人间,而林惊蛰却苦苦在人世间挣扎,想无所顾忌地往下堕,被无数人用生命往上送,想往拼尽一切往上爬,曾经所经历的恐怖和黑暗无时不刻地提醒她,一切作为很可能只是徒劳无功,白费力气。 于是,上下不得,只能悬在半空,夹在两边,平白浪费自己的人生。 但她过得不管如何糟糕,也不是王震球可以用来戏耍的对象。 尽管,如果没有王震球一时兴起戏耍的心思,处在两个世界的人根本就不会相逢。 “王震球,”她说,“我应你了吗?” 这场游戏本就是他一厢情愿擅自开始的。 “还是你觉得我听到了?” 就像个陪玩的玩偶,只要点开按钮,立即会蹦蹦跳跳,任凭处置,眼里只有自己唯一的主人。 “可惜啊,我耳朵不好,”她讥讽道,“听不到你的召唤。” “惊蛰,你很生气吗?”他竟然问出了这么愚蠢的问题。 第78章 苍琅山时被欺骗的愤恨再次被点燃,这个两人一向闭口不谈的东西在二人莫名其妙和好后如同脆弱的薄纸,在因一次误会造成的裂痕迅速撕开,露出丑陋而真实的模样。 “王震球,如果可以的话,我是真的很想杀了你。” 无止境的猜测和怀疑让好不容易脱离黑暗的林惊蛰痛苦,她仿佛回到了被仇恨蒙蔽的少年时代,不怀好意的掠夺者一眼望不到边。 她没有九曲玲珑心,做不到事事揣度,件件稳妥,于是选择把挡在眼前的家伙杀的一干二净。 可路走的太远,她陷在令自己恶心的杀戮中,回不了头。 而今,动不了刀的她,竟然不得不学着以前都不曾学习的心思,王震球的一句话、一个动作恨不得拆成八百片,一片片研究的细致入微,揣摩其中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 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为什么听不到我的呼唤? 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为什么要随便说出喜欢这种话? …… 为什么要骗我? 王震球、为什么,这两组词纠葛在一起,让一直揣摩的林惊蛰惶恐、忐忑、怨恨、怀疑。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更讨厌将自己变成惹人厌烦模样的王震球。 王震球卸去了轻佻和玩笑,向前走了一步,诚恳地说:“惊蛰,你当然可以杀了我。” “我走过很多地方,见识过很多东西,得出一个结论,”他指了指天,淡笑道,“死亡可以降临到任何一个人头上,没有人例外。” “包括我自己。” “总有一天,我也会莫名其妙地死在一局无法掌控的游戏里。” 他看着林惊蛰,轻笑道:“这一天,或许就在现在。” 胸中无法排解的杀意骤然间停了,林惊蛰瞪大眼睛震惊地望着如此坦然的王震球。 他便又往前走了一步。 “惊蛰,我说过,我知道什么东西是最重要的。”他说,“我花了很多功夫,反复验证了很多次,确定你就是我最重要的东西。” 他怕林惊蛰难过,所以想尽力逗她开心。 怕林惊蛰莫名其妙消失,所以一直执着地跟在她身边,恨不得种上同心蛊。 但比起这些,他更怕林惊蛰死掉,或者说怕她从他眼前彻底消失。 与此相比,眼睛其实没那么重要,他本就不执着于一个建立在血腥和丑恶的神物,促使他行动的只可能是最简单、最原始的好奇心。 他向来率性而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除了真正重要的林惊蛰,这世上没有任何值得执着的东西。 然而,被他隐瞒过一次的林惊蛰却不肯相信,她低声念着“重要”二字,仿佛把玩着什么奇怪又恶心的东西,然后将其重重摔到地上,摔得粉身碎骨。 “哪里重要?”她终于爆发了,“你所谓的重要就是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我面前,再莫名其妙地消失??” “王震球,”她深吸一口气,“一直以来,我都被你当猴耍!刚遇上的时候是这样,在林家的时候也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苍琅山的时候,我就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这种猜真心的游戏!” “王震球,你没有心,不代表我没有,我会忐忑,会伤心,会难过,我不是你的玩具,我是个人!” 被隐形眼镜遮掩了的眼睛开始爆发出夺目的红光,林惊蛰气得浑身发抖,歇斯底里:“你要是想要我的眼睛现在就可以杀了我,没必要弄这么多弯弯绕绕!” [球儿,]一直以来呆在他身边沉默不语的噗玲星人看到林惊蛰的样子,想要拉住王震球,[别再向前走了。] [她和你以前遇到的人不一样。] [她不正常。] [她气疯了是真的会杀了你的。] [还是说你想和付东流一样被她扯着生命线,生不如死?] [你去了那么多地方,走了那么多路,是为了替朋友看没看过的世界,而不是绊在这里,玩弄一个疯子。] “不正常?疯子?”王震球低声念着这些词,低低笑道,“好巧哦,我也是。” [跟了我这么多年,你还是不了解我啊,我啊,可不是为了那么正直的理由才去那么多地方的,在我看来,这世界犹如一个巨大的现实游戏,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没有起点也没有尽头,我是个随性的寻宝者,所有的行为都只是因为简单的想要而已。] [只是觉得有意思,所以我加入大爱,至于能不能拯救世界,我不在乎,司徒令和小诗因为任务被人放弃之后,我也只是因为觉得没意思了,才退出了大爱。] [进圈也是我觉得有趣才来的。] [那林惊蛰呢,你也觉得有趣吗?] [一开始是,可后来发现,我对她远不止如此啊,]他感叹道,[我对她好像已经超出了有趣的范围。] [我啊,想要她。] [不只是那双神明的眼睛,我想要林惊蛰这个人。] [球儿,你……] 王震球没理他的劝阻,又走了一步,终于走到林惊蛰面前。 他们两个人之间,王震球永远是主动敲门的一方,即便两人横亘着多远的差距,世界又是如何的不同,他都会想尽办法,跨到林惊蛰身前,然后在她看过来之前,向她笑着打一声招呼。 即便林惊蛰拿着一把刀指向他,随时都能取掉他的项上人头。 第79章 他这一回没有动用任何手段,只是上前像平时耍无赖那样,攀住林惊蛰瘦弱的肩膀,然后轻轻将她揽入怀中,林惊蛰猛地一怔,身体一下子变得僵硬。 情景变得和那回差点杀掉王震球很类似,杀人的刀临时偏转了位置,侧过王震球的身体,刺穿了他的冬衣,林惊蛰冷漠地看着他,思考着下不了手的自己,该如何让他彻底在自己眼前消失。 她一边冷笑着和他周旋:“这么着急着杀我?” “我不会对你动手。” 林惊蛰不以为意。 “惊蛰,你说得对,我是后悔了。”他说,“我不想要林寿给你的眼睛。” 林惊蛰眨了眨眼睛,狐疑地盯着他,直到他说:“我想要你。” 简单而直白的话语,却如同振聋发聩的惊雷,让在混沌的泥潭中越陷越深的林惊蛰骤然有了实感,她踩住了泥潭中的碎石,不受控制地往上走。 “以后不会听不到你的呼唤,会让你听清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也不会让你再等我这么久。” “所以……” 王震球退开了些,看清了林惊蛰此时不可置信的神情,刻意避开右眼的位置,温柔地描摹着她如玉的脸庞,他笑眼弯弯,郑重地问道:“能给我一条回头路走吗?” 她终于走到了泥潭之上,而保护自己的利刃也终于完成了保护主人的使命,掉到了地上。 她手中空无一物,于是迟钝地伸出手,试探着攀上眼前的树枝,在感受到温暖而熟悉的感觉后,才缓缓抱紧了眼前的人。 愚钝又不安的她徘徊又徘徊但最后还是选择了相信,吝啬地给出了自己的真心。 【林惊蛰,给你自己一条可以选择的回头路。】 她想,她又一次回了头。 -------------------- 第40章 烟火 ===================== 做了一桌子菜,王震球果然吃不完,他为难地拿着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掀菜。 林惊蛰做饭忘了系围裙,搞了一身油污,回屋又换了一身,路过洗浴室,对着镜子把隐形眼镜摘下了,回到饭桌,发现王震球还在吃。 她坐在王震球桌对面,手撑着头,百无聊赖看他拖延,然后在王震球抬起头打算辩解之前堵住他的嘴。 “我说过,你吃不完,就死定了。” 但王震球是真吃不完,他委委屈屈地跟林惊蛰商量:“偶尔浪费一两次也没关系吧。” 反正你也老浪费水。 林惊蛰面带微笑,一副有事好商量的模样,却说着拒绝的话:“你可以试试。” 王震球长叹一口气,放出杀手锏,丢出一个小盒子。 噗玲星人从里面爬出来,他出场十分炫酷,自己给自己配了个bgm,顺便压低声音,做出一副神秘的样子。 声音空悠,问询着“凡人”:“找老夫什么事?” 王震球反手就是一巴掌,把它的逼格都打掉了,它“哎呀”一声啪唧头朝桌子趴到桌上,骂骂咧咧地爬起来,发现前是神情冷漠的林惊蛰,后是笑容和煦的王震球。 进退两难。 “找你是为了让你吃饭啊。” 王震球这个臭没良心的,自己明明之前还护着他,转过头就为了林惊蛰坑他。 林惊蛰便也说:“他吃不完,那就你吃。” 噗玲星人灵光一现,提议道:“为什么不放冰箱呢?现在是冬天,菜也能很久。” 林惊蛰换了只手撑着头,“哦”了一声,问道:“所以,你是想让我吃剩菜么?” 噗玲星人冷汗直流,苦逼地端起碗开始吃,幸好饭好吃,让这场“酷刑”来的没那么痛苦,他边吃边警告王震球:“混球儿,你以后能不能不要点那么多啊。” 王震球靠着椅背,敷衍地答应了。 看他就没往心里去。 以后还得坑他。 吾命休矣。 噗玲星人吃到泪流满面。 等彻底解决干净,就已经晚上八点了多了,噗玲星人被涨成了气球,怨愤地盯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王震球,心骂了几百遍坑货。 林惊蛰见他吃完,便收了碗筷,让王震球帮着把桌子擦了。 等一切做完,就已经八点半了。 外面天早黑了,林惊蛰擦了擦手,又就着半干的帕子给王震球擦了擦手。 王震球摊开手,方便她擦,垂着头,提议道:“我们出去玩吧。” 想一出是一出,大过年的,家家户户关门闭户,哪里可以玩? 即便心里这么想,林惊蛰却还是问他:“去哪玩?” “四环好像新修了公园,我们去那玩吧。” 他的手擦干净了,林惊蛰退开,将帕子放到椅子上,奇道:“大晚上的去公园玩?” 林惊蛰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形容,有点无语。 王震球却信誓旦旦:“有惊喜。” 他说的惊喜,林惊蛰半天没等到,她在阴森森的公园冻得瑟瑟发抖,觉得自己脑子秀逗了才会相信王震球的鬼话。 王震球却神秘兮兮地跑到林子里去了。 “王震球。”她喊他。 王震球立即回她:“我在呢!” “你搞什么鬼啊?” 她忽然被人从身后揽住了,她吓得浑身僵硬,转过头发现了神出鬼没的王震球。 王震球双手轻轻摁着她的肩膀,将她包在温暖的怀抱里,哄道:“把耳朵蒙住。” 第80章 林惊蛰顺从地捂住了耳朵,然后天空忽然冲出一道光芒,然后瞬间绽开了绚丽的花朵,点缀了城市暗夜的星空。 林惊蛰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松开捂在耳朵上的手,抬起头,听见漂亮的烟花噼里啪啦地闪着火星,火星在夜空中逐渐消散,花朵也跟洗掉一样转瞬即逝。 但紧接着又是其他的烟花,一朵连着一朵,缤纷多彩,形状多样。 林惊蛰望着一朵巨大的笑脸,终于笑出声。 王震球歪过头,看到了林惊蛰的笑脸,也笑了。 “千金难买妃子笑,看来是假话。”他这样说道。 林惊蛰望着那朵散掉的笑脸:“你可别高兴的太早,城里可是严禁燃放烟花爆竹的。” “这可是四环。”大过年的晚上连个鬼也没有。 “四环也不行,等着蹲局子吧,”她偏过头,调侃道,“男朋友。” 王震球的眼睛一亮,捏了捏林惊蛰的脸,然后被她嫌弃地一巴掌甩开,笑道:“没关系,只要有你陪着,去就去呗。” 林惊蛰奇道:“我说了我要陪你吗?” 王震球笑容和煦,他毫不避讳地打量着林惊蛰,直到林惊蛰被他看的不爽,皱起眉头才说:“啊,原来你不陪我呀。” “王震球,你是真的很幼稚。”尽管这样说,但见王震球温和的笑容,林惊蛰却没有生气的空间,她长舒一口气,不自觉地笑起来,望着这片五光十色的风光,轻声说,“烟花很漂亮。” 还是谢谢你。 “你比烟花漂亮。” 林惊蛰顿了顿,心底又不自觉地开始怀疑和揣测,只是她这回将自己的疑问告诉了王震球,问道:“你这话是真是假?” “是真的。” 信任要重新建立是很难的,尤其对林惊蛰这样多疑的人来说,她没有普通女孩子那样在喜欢的人面前表现出该有的窘迫,她只长长“哦”了一声,表示知道了,看起来像是没有把王震球随口说的话放在心上。 她看起来并不相信,不过,这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事。 王震球伸出手揉了揉林惊蛰的头发,被她捂着头,狠狠瞪了两眼,就在林惊蛰以为两个人会因此发生争执时,他却将意外脱口而出。 “惊蛰,”他说,“我觉得自己应该很喜欢你。” 林惊蛰闻言一愣,理了理被弄乱的头发,看着神情认真的王震球,确定他没说笑后,问道:“怎么忽然说这个?” “啊,因为忽然想说了,”王震球笑道,“而且感觉这种情况下,被拒绝的概率会低很多。” 当然,就算预料到林惊蛰拒绝他都会这样说。 他率性而为,很少考虑后果。 “所以,你想要我的答案吗?” 王震球偏过头,低声问道:“你会给我,我想要的答案吗?” 林惊蛰沉吟片刻,认真道:“说实话,我不确定你想要什么答案。” 王震球这样的人,就像是一朵云,来去匆匆,只会为感兴趣的东西停留,但也只是片刻,他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能脱口而出,因此哪怕是说出这种类似告白的话,林惊蛰也不确定他真实的心思。 林惊蛰将问题反抛给王震球,王震球愣了愣,半晌过后,淡声道:“那就算了。” * 今天轮到李警官执勤,他打着哈欠,本以为大过年的蓉城比以前少了一多半的人,案子也少,放心地眯了会儿眼睛,结果坐在警务大厅被人敲了敲桌子给敲醒了。 睁开眼,是个长相漂亮的金发青年,他脸上挂着轻松的笑,却说要自首。 李警官吓得一下子就醒了,连问发生什么事了。 一瞬间,什么重大刑事案件从脑海跟走马灯一样闪过。 他年纪大了,不比跟韩所手里带的那个愣头青,不管干点什么都觉得能遇到大案,把自己当梁局那种神人。 在派出所待了十多年,李警官已经看破红尘,一心只愿世界和平,他能少加点班,回家陪老婆孩子。 幸好,今天世界依旧和平,自首的人表示自己只是在四环的必利公园放了一场烟花。 这种事可大可小,严重了得行政拘留,情节轻一些最多就罚点钱,批评教育一下。 李警官都懒得带他去审讯室,找个平时接待家属的会议室,就开始询问情况。 他带着青年,未曾想他身后缀着一个小尾巴,小尾巴面容稚嫩,清秀的脸上点缀着一对异常美丽的鸳鸯眼,一下子被其吸引了目光。 “这是?” 他问的是青年,可回答的是小尾巴,她说:“目击证人。” ……小姑娘电视剧看多了吧。 他是个办案多年的老警察,竟看一眼就能猜出他俩的关系,哪有目击证人和犯罪嫌疑人贴的那么近的,好歹留点安全距离啊。 装也装像一点啊。 李警官笑着摇了摇头,心里感叹了句还是年轻,觉得自己看清了真相:“是女朋友吧。” 小尾巴顿了顿,嘟囔道:“怎么每个人都这句。” 青年笑道:“那估计是真的很像吧。” 见青年笑,李警官觉得有点眼熟,再看小尾巴那张脸,也觉得面熟。 他坐到会议室里,问询了两个名字,发现果然认识。 “怎么又是你俩啊?” 李警官拿着签字笔,靠着椅背,如同坐堂的包青天,问:“这回又是因为什么啊?” 第81章 王震球和林惊蛰也认出了李警官,他俩坐到一块,对视一眼,王震球答道:“过年嘛,单纯想找个偏僻的地方放烟花,惊蛰说四环也不行,所以我就来自首了。” 李警官记得上回也是主动跑到派出所投案的吧。 这俩货既然这么遵纪守法,倒是别知法犯法,给广大人民群众和警察叔叔添麻烦啊。 李警官头好痛,他严肃地告诉他俩:“法律不是儿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也不知全知啊,”王震球无辜地说道,“我这也是一知半解。” 反正俩人坐在那里,任凭处置,态度相当良好。 处罚重了吧不符合规定,不好好处罚吧又怕这俩不长记性。 正头痛呢,所里跟他一起值班的小年轻跑进来报告。 “师父!自由广场有人打架斗殴,让我们赶去调解。” 李警官头更痛了,今天世界又不太和平。 他起身,吩咐小年轻:“这俩在市区燃放烟花爆竹,罚款五百,还有批评教育。” 他拍了拍自己名义的弟子,嘱咐道:“交给你了。” 小年轻慢半拍地“啊”一声,然后被李警官一巴掌拍到背上,教训道:“啊什么?还不快去!” “哦,哦。” 受了一顿小年轻的批评教育,毕竟年轻,说话还没有气势,教训起人结结巴巴的,无罪的林惊蛰心安理得地靠在王震球肩膀上睡觉。 小年轻词背到一半,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斥道:“你听到没有!” 王震球托了托林惊蛰被震往下滑的脑袋,闻言,轻声细语:“警察同志,你能不能小点声啊,我女朋友睡着了。” 小年轻一时被犯罪分子的这句话给弄愧疚了,竟然朝他说了声对不起,然后后面的声音果然小了。 词背完,小年轻让他交了罚款,签了字就可以走人了,没曾想犯罪分子竟敢赖在警局不走了。 问他,他理直气壮:“再等等,等她醒了再走。” 小年轻一时语塞,心想也不能跟他们在这浪费时间啊,纯纯的浪费警力,于是他甩下一句“随便你”,然后出了会议室。 会议室终于安静了。 过了许久,王震球想起晚上林惊蛰的话,发现自己好像少承诺了一个非常重要的事,于是他趁机补上了。 他说:“我以后不会骗你了,能不能不要再问我是真是假这种问题了?” 林惊蛰许久也没回答他、 他侧过头,见林惊蛰窝在他肩膀上,睡得正香,便微微倾过去,将头靠在她头上。 黑色和金色于是交叠在一起。 [球儿,你好肉麻。]兜里的噗玲星人,吃了太多,胀的难受,半天没睡着,听了一晚上肉麻的话,适时插嘴。 王震球心情好,没理他。 噗玲星人又说:[她没睡着。] ? [真的。] 王震球闻言,伸手捏了捏林惊蛰的脸,然后被一爪子拍开。 王震球被打了一爪子,反而笑了,他声音越来越大,林惊蛰都不好再装下去了,窝在他肩窝里,抱怨道:“你真是烦死了。” -------------------- 第41章 复学 ===================== 初七的时候,林惊蛰打扫了屋里的卫生,把房子干干净净地还给了占英莲,然后穿上学校统一发的校服去了蓉城三中。 她本来年纪和复读班的同学差的就不大,穿上校服,看上去就更显小了。 王震球提议她搬到自己房子那边,被林惊蛰拒绝了。 “你那离学校也很远,通勤时间长,我还不如住校。” “那你周六周天呢?” “周六高三不放假,周天也只放半天,我还不如呆在学校里。” 王震球撤了笑,冷着脸,真心实意地说:“那你别去上学了。” 林惊蛰背着书包转过身,见王震球支在行李箱上,不愿意走了。 “不上学,那我还考不考试了啊?” “随便找个人去考吧。” “……”瞧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这可是高考舞弊啊,”林惊蛰无语,“请不要给我惨不忍睹的履历雪上加霜,好吗?” “我不明白你兜一大圈为什么还要去参加一场错过的考试。” “我以前也不明白,”她望着学校那头,用怀念的口吻,说,“可是有好多人都在跟我说好好活着,我想回到学校可能是普通人眼里好好活着最重要的一步。” 学历毕竟是大多数普通人进入社会的准入券,会拥有更多选择。 “惊蛰,那你以后不做异人了吗?” “这是什么标准呢?”林惊蛰笑道,“异人,普通人不都是人嘛,干嘛把他们划得那么清楚,我不认为这是只能二选一的事。”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难处,异人也有异人的苦难。” “我啊,不想分的那么清楚,就是好好做个人,不混日子,如果能做点于别人来说有意义的事就更好了。” “如果考上大学,有什么想选的专业呢?” “你呢?” “什么?” “你大学念的什么专业?” 王震球淡笑道:“不记得了,那时候忙别的事,没心思在这上面,大概是随便选了个当时热门的专业吧。” “是这样啊,我以前想去学算命来着,不过我已经是个术士了,好像再学这个就没必要了,想了想就选个跟道术有点关系的专业吧,”她笑道,“我应该会去学中医吧。” 第82章 她伸出手,让消极怠工的王震球交出行李。 王震球把行李推到身后,不肯交,林惊蛰无奈:“复学第一天,你不要给我捣蛋啊。” 王震球抱怨道:“我早说要去种同心蛊的。” ……这家伙,到底是对同心蛊有多钟情啊。 “同生同死,二者为一,效果确实很显著,可我不是说过嘛,”林惊蛰叹道,“我是人,不是你的玩具。” “王震球,”林惊蛰皱着眉,指着那头的学校和莫名其妙闹别扭的王震球,强调道,“这是我的人生,我有我该走的路。” 王震球看着林惊蛰头一回对过去以外的事情这么执着,心中难免不快,他抿着嘴,不发一言。 两人僵持着,但林惊蛰最终叹了口气,还是缴械投降,转而哄劝道:“我要上学,你不是也得去公司吗?啊对了,郝意给我打电话了,他让我提醒你,做事别那么恶劣,对公司影响不好。” 王震球其实也不算骗她,他还真是公司的人,只是对当时的他来说还只是将来时,除夕过后,王震球才算正式成为公司的临时工。 这不,才刚完成一个任务就给上级留下了深刻印象,郝意了解他,知道跟他说也没用,只能寄希望于他身边的林惊蛰。 只是这种话由她这个违纪违规的全性来说还挺奇怪的,也不知道郝意是怎么想的。 反正林惊蛰完全没有添油加醋转述了,有没有按照郝意的意思,她就不管了。 毕竟她也和王震球一样,是个除了在意的事以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恶人,指望她教化王震球,简直是奢望。 “郝意怎么会知道你的联系方式。” 说了这么多,就只关心这个吗? 林惊蛰翻了个白眼,无语道:“这得问你,他给我打的是你给的号码。” “哦。” 林惊蛰看他那个表情,就知道他又要去干坏事了。 她伸出手催促道:“把行李还我。” 王震球拿着行李,跟她交涉:“放学必须回来。” 那问题来了,她房子都还给占英莲了。 “我住哪啊?” “我家啊。” 服了,绕一大圈就是等着这个吧? “都说你家太远了。” “那就换个房子吧,”说着他环视一圈,定眼一瞧,瞧中学校对面的一栋房子,“就那吧。” ……他这楼盘看的够随意的。 林惊蛰已经佛了,走读的话连行李也不用拿了,她索性不要行李,让它继续呆在王震球手里,说:“随便你吧。” 反正他以前做什么也几乎没有问过林惊蛰的意见。 两人走到校门口,穿着校服的学生已经陆续返校了。 林惊蛰的学籍是直接补到复读班的,她属于插班生,在上课之前还得去教务处报个到,时间紧,就没在跟王震球扯皮,摆摆手就跟他拜拜。 王震球道:“有事电话联系啊。” 他这话提醒了林惊蛰,她从兜里掏出手机,交给王震球。 王震球疑惑地看着手里的手机,听她说:“中学生守则不让携带电子产品,手机我就不带了,晚上放学你再还给我。” 她警告王震球:“在校期间,有事也别联系我。” “……” 说真的,别念了。 * 林惊蛰的同桌是个非主流酷哥。 他违背校规,在左耳耳垂上打了两串耳钉,顶着一头炫酷的蓝头发,在平庸且统一的校园里独领风骚,在抬头率百分百的复读班也能睡得安详。 林惊蛰上课时经常嫌弃地竖起一本课本挡着他那张蠢脸。 酷哥有个雅名,叫赵明轩,谐音照明轩,同学们亲切地叫他灯哥。 灯哥去年因为看破红尘睡过高考,今年被家人用苦肉计,一哭二闹三上吊逼到学校里继续作死,蝉联三中校霸第一名半年。 他长得好看,性格臭屁,颇受学校里无知少女的喜爱,以至于林惊蛰被分到他身边做同桌,引发众怒,一群不学好的不良少女把林惊蛰堵到厕所里,进行了一场老套的霸凌。 老实说,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过这么新鲜的体验。 少女们学着电视剧的套路,把林惊蛰堵在厕所里,在春日将过的谷雨天泼了她一头冷水。 林惊蛰穿着湿透了的冬季校服,面无表情地把正在教室里,四十五度望天装逼的赵明轩提溜出来,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打了他一顿。 而且就只对着脸打。 灯哥愤怒、委屈又懵逼,林惊蛰甩了甩打麻了手腕,在一片喧哗声中,捂着嘴打了个喷嚏,顺便和他解释:“对不住,我这是从源头解决问题。” 当天,灯哥和林惊蛰都受到了全校通报批评,并要求他俩周五在升旗台前,做自我检讨。 灯哥何等的逼格,就算在威胁他留校察看,他也不会为此折腰。 于是,在周五的升旗台,伴着欢快的第二套广播体操的背景音乐,林惊蛰独自一人做自我检讨。 她也不尴尬,拿了两篇王震球敷衍上级写的检讨书,从头到尾,一边胡说八道,一边喷嚏。 校园诺大的一个广场上回荡着她的喷嚏声。 校长嫌弃地捂住嘴,并表示不会再用林惊蛰用过的话筒。 “……以上,是我作的深刻反省,恳请各位领导相信我能够吸取教训、改正错误,把今后的事情加倍努力办好。” 第83章 “检讨人:王震球。” “2015年4月24日。” 王震球是谁啊? 这是她自己写的吗? 场下一片哗然,质疑声不绝于耳。 林惊蛰充耳不闻,捂着嘴又打了个喷嚏,然后把话筒放回话筒架子上,拿着手里几张薄纸就下台回到了自己班级。 灯哥无比愤怒,林惊蛰不仅把他拉下水,还敷衍地脱身,把他推进水深火热的境地,自个儿却悠哉游哉,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他跟林惊蛰比了个中指,表示要跟她进行一场堂堂正正的战斗。 林惊蛰从兜里掏出一个口罩戴上,跟看二傻子一样,瞟了他一眼,然后张了张嘴隔着口罩,无声地骂了句:[蠢货。] 自此以后,赵明轩单方面决定和林惊蛰势不两立。 他如何想,林惊蛰不管,这事之后,她确实从根源解决了问题。 除了赵明轩本人,再没有多余的人跑到她面前。 赵明轩转变策略,每日必睡的觉也不睡了,紧盯着她,心生总刁民要害朕的被害妄想症。 然而,林惊蛰只是一个喷嚏接着一个喷嚏地打,他手里的卷子都被她吹起来了。 数学老师正在讲二模考试试卷,他完全没有一点认真听的意思,拿出一只粉笔在本就有严格分割线的位置又狠狠画了一道以表和林惊蛰割席的决心。 林惊蛰拿着笔,听老师的话,修改错题,见状,只淡淡看了他一眼,觉得他是傻逼的心思更强烈了。 上晚自习之前,沉寂一天的教室开始闹哄哄的,唯二安静的两人开始了拉锯战。 不,准确的说,是赵明轩一个人的战斗。 林惊蛰拿着一张红的吓人的英语卷子,唉声叹气,认命地拿出英语单词本,边背边忘。 才背了十几个单词,班里便传来一阵骚动,教室前门被一个陌生人敲响了。 陌生人一头金发,莞尔一笑,当着全班人的面喊林惊蛰的名字:“惊蛰。” 林惊蛰懒怠地抬起头,越过喧闹的人群,看清了王震球的脸。 他这一阵子去昆明出差,林惊蛰已经有一周多没看到他了,看到他,下意识放下单词本站起来。 王震球朝她招招手,让她过来。 他唤了,林惊蛰即便有所迟疑,最终也会毫无理由地过去。 同学们因为王震球过于出众的外貌,而窃窃私语,猜测两个人的关系。 林惊蛰没理,走到王震球身边,拉着他走到教室外。 “你来干什么?” “你打架了啊,你班主任给我打电话来着,”说着他颇为骄傲地昂着头,自我介绍,“毕竟我是你家长嘛。” 为防麻烦,发下来的联系人那一栏,林惊蛰摒弃了一开始填占英莲的打算,填的是王震球的联系方式。 “老师说什么了?” “哦,没说什么,她让我劝你好好学习,不要……”王震球顿了顿,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沾、花、惹、草。” 林惊蛰保证王震球把后面那句话改了。 她耷拉着眼皮,隔着口罩又打了喷嚏,然后无语地拆穿他:“老师说的是寻衅滋事吧?” 王震球笑了笑,被拆穿也不尴尬。 他望向林惊蛰身后,教室里她原本坐着的位置,瞧见了警惕的赵明轩。 赵明轩克制自己窥探的欲望,可还是忍不住往林惊蛰那边瞅。 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如此在意一个人。 王震球虽在笑,但眼底并无笑意,轻飘飘地隔空看了他一眼,酒红色的眼睛颜色纯粹,如同晶莹剔透的玻璃珠,炯炯有神,仿佛某种冷血动物,毫无感情地注视着自己的猎物。 赵明轩吓得一抖,后背开始冒起虚汗。 他心想,怎么会是个异人? 林惊蛰拍了王震球的手,问他:“看什么?” 王震球没答,反倒感叹道:“惊蛰,你真是非常喜欢蓝色呢。” ? 发什么神经? 王震球牵起她的手,和她商量:“今晚先回去吧。” 林惊蛰想着明天本来就要放假了,就点点头,跟他说:“那你等一下。” 她回到教室,收拾书包,同学们时不时瞅过来,眼中发光,枯燥无趣的学习生涯,天降一个大八卦,谁都遮掩不住想要窥探的心思。 但鉴于林惊蛰恐怖的战斗力,也没人敢开口问。 只有灯哥一如既往稳定输出,他双手抱胸,神情高傲,拽的二五八万似的,打量着林惊蛰毫无灵炁波动的身体,笃定她是个一无所知的普通人, 他在林惊蛰收拾行李的时候,低声问道:“你知道他是谁吗?” 林惊蛰顿了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心想,他又要作什么死呢? 见林惊蛰毫不动容,不当回事的样子,赵明轩心里沉了沉,语气严肃了些:“林惊蛰你只是个普通人,他不是你可以接触的人。” 要是林惊蛰还是十四岁的小丫头,估计就真的听不懂他云里雾里的话。 她还是不紧不慢地收拾书包,边收拾边说:“赵明轩,你醒醒,这世上不只你一个长眼睛了。” “你不过是个异人,就以为就可以俯瞰众生了吗?” 她戳破了赵明轩一直以来懈怠人生的真相,他不过是觉得自己与艰难生存的芸芸众生不同,自觉高人一等,不屑与之为伍,又自觉无人能明白他的心思,顾影自怜罢了。 第84章 赵明轩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眼见着林惊蛰背起书包,冷漠地看着他,说道:“我的人还轮不着你随意置喙。” 他眼见着林惊蛰背着书包,跟着那个奇怪的陌生人走了,走前,那个人转过头嘲笑似的瞟了他一眼。 他猛地站起来,在同学们惊异的眼光中,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将整张课桌摔倒了。 -------------------- 第42章 生日 ===================== 王震球就近在学校对面买了一套二手房。 房子很大,是四室一厅,家具齐全,当天买下,他就和林惊蛰住进去了。 林惊蛰进屋,就看见饭桌上放着一个巨大的礼盒,上面蒙着一层透明的保鲜膜,从上往下看,是一个精美的蛋糕。 “买蛋糕做什么?” 王震球笑而不语。 蛋糕一般是给人过生用的。 那是谁的生日。 林惊蛰后知后觉,哦,原来今天是自己的生日来着。 怪不得,王震球要让自己提前回家呢。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礼盒外壳,内里铺着蓝莓的蛋糕就显露出来。 蛋糕上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东西,连生日快乐也没有,只在一处空白的地方,写上了她的名字。 惊蛰 “本来以为你的生日会在惊蛰那一天,”王震球坐下来,撑着头,笑道,“没想到竟然在谷雨后几天。” “科学的来讲,当年我的预产期确实是惊蛰那一天,不过,我不科学,生生多拖了一个多月。”林惊蛰和他闲谈起之前避讳的过去,提起父母就像只是一个遥远的故事,“廖景春怎么算都算不出来我该在哪天出生,只能天天守着林秋雨,守了一个多月,就只歇息了一天。” 王震球拉着她一起坐下,像普通聊天一样,接道:“然后呢?” “然后?”林惊蛰淡道,“我不让人省心,就在歇息的那一天,我出生了。” “我一生下来就是这双眼睛,”林惊蛰点了点自己右眼的位置,“林秋雨生在林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生下我以后,用了半条命封印我这双眼睛的力量,让它不会像别的往生眼一样蚕食我的生命,变成一双普通的眼睛。” “但神眼往生不是可以简单封印的东西,就算不能蚕食我的生命,它也能长得很好,起死回生,增长修为,仍旧是有效的。” “几乎没有异人能够抵御眼睛的诱惑,哪怕是亲生父亲也不行,这几百年,林家往生眼发生的故事足够让她害怕。” “更何况,廖景春出生全性,就算他不会,他身边的人也随时可能会杀了我。” “她赌不起。” “她只能拖着羸弱的身子,抱着我,趁着唯一一天的时间,逃走了。” “从此,带着我隐名埋名,在聿都生活,直到她死,我联系上廖景春为止。” 林惊蛰回想起那唯一一张父母的合照,垂下眼帘,低声道:“她即便随身带着和廖景春的照片也没有联系过他。” “可廖景春找了她很多年。” “再厉害的术士也受命理的限制,无法推算与自己相关的人,何况是自己的妻子,他执念越深,越算不出来结果。” “但你可以。” “什么?” “付东流也好,林寿也罢,只要是你想要的答案,你就可以算到。” “对,我不受限,”林惊蛰伸手盖住自己的左眼,笑道,“我能看清这世间的命理,也能斩断所谓的因果,如果说术士是为了掌握世间万千变化,那我就已经走到了术士的尽头。” “我不知道廖景春是如何办到的,我也想知道,”她说,“我其实至今弄不清他真正的死因。” 弄不清? 可她明明杀掉杀父仇人才入的狱。 林惊蛰沉湎在自己的记忆里,耳边王震球的呼唤声越来越远。 她走了很远的路,问了很多的人,没有一个人肯告诉她答案,只能自己查,可是越查越心惊,廖景春的事牵扯到太多人了。 真的要报仇的话,那必然是一条血路。 但林惊蛰无所谓别人的生命,更无所谓自己的,她毫不犹豫地对最有可能也是最直接的凶手第一个下手。 接下来,她应该按照计划,一路杀,从术字门到全性,再从全性到武当…… 一个也不能放过。 可是有个人挡在她面前,他告诉自己,路走错了。 走错了? 可林惊蛰已经为此付出了所有。 她无比茫然,决心就算是错,也要将错就错,结果他用自己的命和林惊蛰打了一个赌。 为的只是让她回头。 而林惊蛰也为了他口中的真相,心甘情愿投案自首,等待名为选择的审判。 可直到如今,他也没有兑现自己的诺言。 “惊蛰。” “惊蛰!” “惊蛰!!” …… 林惊蛰猛然惊醒,她下意识问怎么了。 却见王震球脸上没了笑意,微蹙着眉,牵着她的手,沉声道:“你刚刚魔怔了。” “我……”她一时失语。 转过头,蛋糕还在原处,精美的工艺品,蕴含着对寿星美好的祝福。 林惊蛰是在父母的爱和期待下诞生的。 可是这样的爱却将父母双双推入地狱。 就算是她这样千夫所指的全性妖人,午夜梦回间,偶然也会想,自己如果没有出生,是不是父母就不会经历那么些。 第85章 他们相爱也会相守终老,而不是生别离,死他乡,唯有尸骨安葬在一起。 “王震球,”她轻声说,“你知道的,我不爱吃甜的。” * 好好的生日被林惊蛰忆一场往昔给搞砸了。 她松开王震球的手,内疚地用手搓了搓校服袖口,低声说:“抱歉,我去洗个澡。” 说着,站起身就往洗浴室里走,王震球没有阻止她,只在她背后问了一声:“所以,你不吃蛋糕了吗?” 林惊蛰闻言,脚步顿了顿,半晌,回道:“对不起。” 辜负你一片好意。 “惊蛰。” 林惊蛰转过头,见王震球眉眼带笑,温柔地说:“我有事得出去一下。” 他在给林惊蛰缓冲情绪的时间。 林惊蛰慢半拍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看王震球开了房门,临别前,他特意停顿了几秒,打量着林惊蛰表面平静的脸庞,良久,嘱咐道:“你好好休息。” 然后轻轻关上了房门。 楼道里渐渐传来王震球下楼的脚步声,林惊蛰听到声音,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她微驮着背,似乎非常疲惫地走到洗浴室门口,额头抵在洗浴室的推拉门上,缓了好一会儿。 接着脱掉了身上的衣服,将其折成方形,叠到门外的椅子上放着。 她赤裸地走进浴室,打开水龙头,水还没热,她却像是感觉不到温度一样,顶着花洒的冷水洗尽一身的污浊,水流带走了她所有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留下来。 花洒里,喷洒出来的水逐渐热了起来,热水落到她的头发上冒着氤氲的水气,热水顺着鬓边的碎发滚到林惊蛰的眼睛里去。 刚淋了一身的冷水,皮肤起了细微的纹路,热水刚至,苍白的肌肤就立马又被铺开,甚至泛起了粉红色。 水流的感觉越来越弱,她感觉自己仿佛一条浸泡在一缸热水里等待煮熟的鱼,她睁开眼,冲刷着的水流落到眼睛里,打偏了她眼里的镜片。 她这才想起要取眼镜。 她从水幕中走出来,走到一面半身的镜子前,对着镜子摘下了隐形眼镜,怪异的异瞳便显露出来,在朦胧的水雾中,两只眼睛都像洗过一样。 一只是明亮的猩红色,一只是温柔的雾蓝色。 两只眼睛都不是她自己的。 还记得第一回见王震球时,随口说的命卦,其实是自己的谶言。 天煞孤星,命途多舛。 她所有的亲人,不多的朋友,全都死了,活到现在已是孑然一身。 眼睛成了她漫长且痛苦的旅途中唯一的见证者。 她伸出手,擦去了镜子上的水雾,镜子上便露出除夕夜看到的人。 幼时的自己。 镜子里的女孩睁着那双眼睛,似乎很好奇。 林惊蛰别过粘在鬓边的湿发,目光灼灼地盯着女孩儿,许久说了一句:“如果真能等到真相那天,你要怎么选?” “你想走哪条路?” 女孩似乎听不懂她在说什么,歪歪头,眼神懵懂。 林惊蛰看着她这副蠢样,低笑一声,许久,叹道:“算了。” 她说:“祝你生日快乐。” -------------------- 第43章 便签 ===================== 澡洗完之后,林惊蛰换了一身衣服,走到客厅,蛋糕还在那个位置,但王震球却还没回来。 她抬头望着钟表,心下觉得奇怪。 这个点,王震球难道去吃晚饭了?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找出自己的手机,充上电,然后开机给王震球打电话,结果空荡荡的屋子里忽然响起来电铃声。 虽然同在一个屋檐下,但他俩在不同房间,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给对方留足了独立空间。 林惊蛰从来没有进过王震球的房间,不知道里面具体情况,她只看他房间的门是紧闭着的,便以为王震球在家里,于是她喊了一声王震球的名字。 没有回应。 他不在家吗? 林惊蛰走到他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又喊了一声:“王震球。” 依旧没有声音。 手机铃声还在急促地响着,惹得人抓心挠肝。 其实只要林惊蛰从自己手机那端摁下挂断的按钮,恼人的铃声就会停下,但是她没有想到那么多,或者她不想想那么多。 她给自己一个理由,一个可以闯入王震球世界理由。 她又敲了几下房门,决定发现一旦里面有人,就带着关手机铃声这种拙劣的理由搪塞对方。 但是里面始终没有回音。 林惊蛰沉下心,扭开了房门,小心翼翼地揭晓王震球世界的答案。 夜里,除了外面昏暗的路灯,照亮了窗边边角的位置,屋内一片漆黑。 黑暗里,震动闪烁的手机格外明显,诡异的铃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 林惊蛰深吸一口气,借着铃声的鼓舞,拍开了门前灯光的开关。 房间里的面目彻底展露在林惊蛰眼前。 和主人复杂又危险的外表相反,屋子里陈设有些过于简洁了。 床、衣柜、书桌、电脑。 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整洁干净的不像住过人。 林惊蛰环视一圈,走到书桌前,看到了正在响铃的手机,手机没有来电显示,只是一串数字号码,她伸手轻轻摁上了红色的拒绝通话键。 第86章 房间里吵闹不休的铃声终于停了。 她拉开椅子,坐到桌前,想了想,还是没有打开电脑,转而拉开了书桌下面第一格柜子。 柜子里全是一些乱七八糟的资料,林惊蛰随便抽出两张瞧了一眼,发现就是些各门各派绝技的调查资料。 丰富的超出想象。 涉猎之广,连异人圈里集体缄默引为祸端的八奇技都有。 不管林惊蛰对此感不感兴趣,她都由衷产生了敬佩的感觉。 虽说是游戏人间,但显然王震球对此相当认真,将其作为一项伟大的事业,努力推进。 就是说,玩能玩到他这种程度,也是无人能敌了。 林惊蛰将几个大柜子,从上到下,从左到右,都翻了一遍,除了这些她不感兴趣的秘辛,还真的什么都没有。 ……王震球真是意外的很简单啊。 她这样想着,然后将柜子翻到最后一格,在一堆不涉及圈儿的文件里找到了一张旧照片儿。 照片里一共五个人,看他们亲密的样子应该是一个小队。 王震球站在队伍中间,笑得欠揍,他左边是个戴着棒球帽的少年,而右边则站着一个长发冷脸的酷哥,队伍前面是两个女生,一个开朗活泼,一个懵懂羞涩,她俩比了一对耶,凑在一堆,看上去颇为青涩。 照片上的王震球和现在没什么区别。 可林惊蛰觉得这照片应该是很久以前照的。 [朋友、家人、爱人,随便什么人,你没有吗?] [以前可能有吧,只是现在都不在身边了。] …… [你来这干嘛?] [来看朋友。] …… 不是没有,而是不在身边了啊。 林惊蛰伸出手,轻轻拿起柜子里的相片,想要把很久以前的王震球看得更清楚一点,但没想到刚刚拿起相片,便带起一张薄薄便签。 她拿着相片,打量着飘落到地板上的便签。 忽然心头一紧。 一种名为“紧张”的情绪迅速蔓延到她身体各处,平缓的呼吸变得沉重起来,她伸出手想要捡起那张便签,却停在了半空中。 [以后不会听不到你的呼唤,会让你听清我对你说的每一句话,也不会让你再等我这么久。] [我以后不会骗你了。] 王震球的承诺响在耳边,林惊蛰鼓起勇气,掀开空白的便签,果然看到了熟悉的字迹。 王震球。 林惊蛰。 林惊蛰喜欢王震球。 这便是最有力的证据。 王震球那样聪明的人,捏着这张便签还用试探她什么真心? 林惊蛰有些不懂,但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两人之间对彼此即便喜欢也始终放不下的疑心,就如同她始终怀疑王震球骗她一样,王震球同样摸不清她的心思。 两人之间隔着一层厚厚的隔膜,看得清却不肯戳破,因为没人知道隔膜对面究竟是什么。 未知能激发人探索的欲望,同样也能带给人恐惧感。 不符合期待的答案随时都能出现在眼前,所以,就干脆装作什么都看不见。 含糊其词,掩盖无法弥合的矛盾。 林惊蛰深吸一口,将手蒙在脸上,任由思绪纷乱。 苍琅山之后,她好像陷入了怪圈,明明笃定王震球是个骗子,却总想要试探他的真假,对他的回答摇摇摆摆,然后在激烈的矛盾之后选择了妥协,学会了视而不见。 可她又强求着一个骗子交出不存在的真心。 奇怪而扭曲的感情让她总在这种时候忘记王震球是个什么样的人,也忘记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震球是个游戏人间的骗子,而她则是确定不了方向,摇摆于选择之间摆渡者。 王震球给不了她不存欺骗和玩笑的喜欢,而她也给不了王震球一个确定的答案。 林惊蛰坐在地板上,嗤笑道:“都是烂人啊。” 天平既然从一开始就是公平的,那她何必纠结那些不可能属于她的东西呢? 可以前执着这些的自己,到底算是什么呢? 是不是很可笑? 很傻气? 很......自私? 王震球喜欢她。 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所以,即便这场名为“喜欢”的新游戏,只能维持一刻钟,她是不是也该投入其中? 场中的王震球已经交付了入场券。 接下来该轮到她了。 她将王震球所有的秘密都原封不动地放回原处,然后站起来,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轻掩上房门。 林惊蛰又走到客厅,蛋糕还在原处,一动未动。 她忽然很想见到王震球。 于是,她拿起玄关的钥匙,打开房门,急匆匆地跑出去,跑到楼下,就见王震球正插着衣兜慢吞吞地往回走。 “王震球!” 王震球抬起头,撞见了林惊蛰浅的寻不到踪迹的笑容,和他离开时的痛苦和沉湎完全不同。 他歪了歪头,心道,虽说过生日是非常重要的日子,但是惊蛰的情绪波动却太大了,明天的太阳难道要从西边升起了吗? 林惊蛰小跑到他身边,从上到下审视了一遍,板着脸问道:“去哪晃荡了?怎么一身猫毛?” 王震球伸手摁住她的头,把她整个人都压低了,林惊蛰捂着湿漉漉的头发,困惑不已。 第87章 见她倒霉的样子,王震球心情愉悦,认真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某人闭关修炼,慈善事业无以为继,我只能暂时代代班咯。” 他松开了摁在林惊蛰脑袋上的,弯下腰,和她掰扯:“我这是附加题,是不是得多加十分啊?” “什么附加题?” 王震球不要脸地说:“给你过生是必做题,帮你献爱心就是选做题,我都做了,难道不该多加十分?” 林惊蛰闻言,笑道:“王少校这格局小了。” “哦?领导有何见解呢?” “附加题这种百分九十的同学看到都会忽视的题才加十分,太屈才了。”她走上前,踮起脚,凑到王震球耳边,低声絮语,“应该加一百分才对。” 王震球顿了顿,转过头,脸颊刚巧蹭到林惊蛰淡色的唇。 林惊蛰并未像平时那样避退三舍,反倒捧着他的脸,稍偏了两寸,寻到了他的唇边,在他惊愕的眼神中,贴到了他的唇。 于是,两个人的呼吸交叠在一起。 但只过了片刻,林惊蛰便退回了原位,她面色平静,对自己刚刚的作为表现得异常淡定,但绯红的耳尖出卖了她。 但她浑然不觉,压抑着过快的心跳,将耳边的湿发别到耳后,将证据亮堂堂地显现在王震球的眼前,她故作镇定地调侃王震球:“家里总有一个人要收拾残羹剩饭的,这位两百分的同学,不要骄傲自满,再接再厉,任务还很艰巨。” 王震球看着她那个样子,觉得又可爱又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林惊蛰瞪了他一眼,他笑得更开,伸手揽住她的腰,姿态亲昵,抵着她的额头,笑问:“这也算到加分里面吗?” 林惊蛰想了想,决定先研究研究再跟王震球解释家庭新政策。 但未曾想,王震球想要预先透支分数,他捧着林惊蛰的后脑勺,让她被迫昂着头,与他吻得更深。 林惊蛰没有拒绝,她伸出双手揽住他的脖颈,任他作为。 王震球尝到了清新甘甜的茶香味,回味悠长。 心道,太阳还真是要打西边出来了。 -------------------- 第44章 沉湎 ===================== 人的命运在某种意义上是定好的。 比如林惊蛰,就算她是个术士也不能改变高考英语考卷。 出了严肃寂静的考场,融进人海里,在一群的稚嫩的脸庞里,不小心听到了他们讨论英语选择题答案。 林惊蛰眼睛不好使,但听力是真不错,不小心听了一耳朵,彻底颓了。 但她不肯接受,插进他们的对话里,问道:“为什么不选c?” 说话的几个互相都认识,几个对视几眼,看着这个插进来陌生人,有些尴尬。 幸好一个路过的大哥拉住了林惊蛰缓解了尴尬的氛围,但这位大哥说话也非常没有情商,一看林惊蛰脸色不好,还哪里不好说哪里,打破低情商的下线。 “因为正确答案是b,”这解释又直白又没有逻辑,大哥还拽的不得了,不怕死地补充道,“你这个蠢货当然不会明白。” 这位拽的二五八万似的酷哥就是赵明轩,林惊蛰看着他那个不可一世的狗样子,又想起几次模考他那个惨不忍睹的成绩,心中冷笑,自身难保了还搁我这当老师。 她甩开赵明轩的手,直径往前走。 赵明轩却又拉住她,林惊蛰不耐烦地转过头,一脸有何贵干。 赵明轩昂了昂头,让她往校门口看,林惊蛰看了,便看到了逆着人流朝校里挺直站着的王震球,他一个人站着在普通人中鹤立鸡群,出众的脸招惹了不少人的注意,不时转头朝他那里看。 而他神情从容,仿佛已经习惯了这种备受注视的人生。 “异人都是藏在普通人的背面,活得像个不存在的秘密,”赵明轩低声道,“这个人哪里像个异人了?” 嚣张肆意,随性张扬,理所应当。 到底哪里像个异人? “所以?” “林惊蛰,”赵明轩深吸一口气,“我爷爷也是一个异人,我自小这种事就看的多,几乎没有一个异人可以过上真正普通的生活。” “何况他本就享受其中,”他看向林惊蛰,眼底纯澈,仿若未经世事,因而保有对身边人最干净的善意,担心道,“你就不怕他对你有所图谋?” 林惊蛰脸上不耐烦的表情散了,她盯着赵明轩的脸,发现他的担心不似作伪,于是叹口气,又一次松开赵明轩的手,回道:“我知道。” 赵明轩愣了愣。 林惊蛰想着以后反正也见不着了便多说了几句,她说:“可我也不是什么好人。” “你……”赵明轩瞪大眼睛,一个在心底埋葬已久的答案浮现在眼前。 林惊蛰打断他的话头,沉声道:“这些他也知道。” 六月一到,夏日很快就到来了。 蒸腾过后的湿气笼罩在整座城市里,在闷热的季节里,人们纷纷换上了清凉单薄的衣裳,林惊蛰也终于脱下了厚重的外衣,穿上了单薄透气的水蓝色长裙,短发被养长了些披在耳后,平白添了几分不曾有过的温柔。 声嘶力竭的蝉鸣被吵闹的人声压下去了,但即便混在喧哗的人声里,蝉鸣终究是不同的,就像同样淹没在人流中的林惊蛰。 赵明轩终于不得不承认林惊蛰的不同。 她是个异人。 第88章 即便她看上去浑身上下灵炁全无,也是一个异人。 “赵明轩,我和他是一样的人,”冷漠的眼眸里闪过温柔的波澜,似乎过了很久,似乎也没有多久,她忽然绽开一个轻浅的淡笑,“这场游戏是我心甘情愿。” “谢谢你,不过,”她说,“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赵明轩怔了怔继而无奈道:“你当我想啊。” 他摆摆手,让林惊蛰赶紧走,拽哥又开始拽起来:“我只是担心你这个选c不选b的脑子。” 林惊蛰冷笑三声,毫不留情地揭晓了真正的答案:“蠢货,那题选a。” ? “你不仅脑子不好使,耳朵还不好使。” ! 赵明轩刷的一下垮下来脸,心想,果然我跟林惊蛰势不两立。 林惊蛰却没管他如何想,将英语考砸了的事抛在脑后,步伐轻快地朝王震球那边去。 王震球在这种日子果然作妖,他注意到林惊蛰的身影后,兴奋地招招手让她过去,林惊蛰眯起眼睛,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只见王震球抬起手露出一个裹着红色布料的长条似的木棍,手上拿着一个喇叭,隆重地跟要求婚似的,打开开关,校门口便回荡着林惊蛰的名字。 人们窃窃私语,都在问谁是林惊蛰。 林惊蛰预感成真,下意识后退几步,就见王震球甩开手中的东西,一瞬间巨大的锦旗铺开,绣着“林惊蛰高考必胜”字眼的红旗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高考都结束了啊喂?! 你现在立这个旗子有什么用? 是有病吧? 果然是有病吧??? 林惊蛰自诩脸皮够厚,也忍不住腾地一下红了脸。 她当机立断,转过头,毫不犹豫地逆着人流走,结果撞上还在纠结是a还是b的赵明轩。 “学校有后门吗?” 赵明轩有点懵,回道:“有倒是有。” “在哪?” 赵明轩指了个位置,然后看着林惊蛰的背影后知后觉:“可是那门关了啊,你要怎么出去?” 而另一头王震球对林惊蛰的反应早有预料,被一个高考期间蹲守在校门口打算搜集采访的年轻记者拉住,他笑眯眯地卷起地上的锦旗,顶着门卫大爷的斥骂声,面色不改,笑若春风。 “这位先生请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王震球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顺手将手中的锦旗交给她。 记者本以为是帮忙拿一下,结果王震球摆摆手,格外洒脱:“记者小姐姐,送给你了。” 然后身影莫名其妙就消失了。 记者拿着锦旗懵逼地反问道:“我都毕业多少年了,拿这个有什么用?” 学校后门筑着两面白墙,两面白墙中间修着一扇高高的铁门,要过去,就只能翻墙,不过林惊蛰对此轻车熟路,她身姿轻巧地跳到后门的白墙上,然后平稳落地,拍了拍手,打算就这么走了。 结果,身后响起王震球的声音。 “惊蛰,你要去哪啊?” 林惊蛰脚步一顿,转过头,见王震球站在石墙上,老大一个人,站在墙上帮忙多为林惊蛰遮住了些刺眼的阳光。 可林惊蛰还嫌阳光刺眼,拿手做伞盖在眉上,落下一片阴影,她半眯着眼睛,言简意赅:“回家。” “哦,那我们正好顺路,”他刷的一下从墙上蹦下来,利索地跳到林惊蛰身边,偏过头,金色的长发落下来,遮住了路人投射过来的视线,他笑容灿烂,提议道,“一起吧。” 林惊蛰没答,反倒踹了他一脚。 王震球哈哈一笑,心里知道为什么,手臂一伸,揽住林惊蛰的脖子,低头轻轻撞了一下她的额头,报了刚刚的一脚之仇,在林惊蛰的牢骚声中,推着她一起向前走。 * 高考过后,林惊蛰终于肯换个电视剧看了。 王震球路过客厅,投向电视荧幕,看到里面孙悟空被猪八戒一声“大师兄,师父被妖怪抓走了”一个跟斗十万八千里从花果山又赶去宝象国。 林惊蛰还是老样子,一个暑假重播了不知道多少遍的电视剧,还能看的目不转睛,津津有味。 王震球心想,不知道西游记又会继甄嬛传后霸屏多久。 ……该不会是一年吧。 “你站在这里做什么?”林惊蛰转过头,心道不是说去唐门之前要整理材料吗?堵在客厅做什么? 王震球答道:“看电视啊。” “看电视?你?” 林惊蛰心道明明嘲笑她电视瘾重的也是他,每每都在吐槽她在进行一项浪费生命的无聊活动。 怎么突然来了兴趣? 她转回来,重新盯着电视,想要探究原因,然后被电视里孙悟空一棒子打妖怪的情节提示,恍然大悟:“你们是同行啊。” 她放下遥控器,看向王震球,无比认真地说:“你用神格面具变一个吧。” “我想看到活的孙悟空。” 王震球放下杯子,顿了顿,笑道:“你说什么?” 林惊蛰见状立刻放弃了,她镇定地转回头,又看向电视,回道:“没有也没关系。” 身旁柔软的沙发忽然凹陷下去,熟悉的呼吸声在咫尺之间,温热的呼吸铺洒在林惊蛰半长的头发上,明明看不见身旁的人的脸,她却莫名肯定他一定在笑。 眼前的剧情被身旁人的呼吸搅得颠三倒四,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电视里传来的打斗声,好像能永远这么安静下去,可漫长的安静却让林惊蛰有些紧张,她又犯起了老毛病,忍住又往坏处那里揣测。 第89章 他在想什么? 是不是又筹谋着如何戏耍她? 还是饶有兴致地观察林惊蛰此时的窘迫? 把她当成一个乐子,想着如何利用她? …… 她想了很多,却被王震球一声叹气打断。 “惊蛰,”他声音很轻,“我发现你考完试是真的很闲欸。” 他摁着林惊蛰肩膀,让她转过身,看着他。 “稍微有点嫉妒啊,”他想一出是一出,“要不我把工作辞了吧。” “郝意会哭的。”林惊蛰肯定道。 王震球笑了笑,点点头。 “而且,唐门不是你想去的吗?” “也是哦。”王震球捶了一下手心,赞道,“哎呀,惊蛰,你果然好了解我哦。” 他打量着林惊蛰的脸,在家里,她不戴隐形眼镜,怪异而美丽的异瞳在白炽灯下一如往常,可眼底里情绪却深得像是一片见不到底的海,里面藏着王震球看不到的秘密。 这让一向随性从容的王震球有些忐忑。 他又向林惊蛰提议了那个她不可能同意的方案:“惊蛰,我们去种同心蛊吧。” 林惊蛰皱了皱眉果然拒绝了。 他便又说:“那这回我们一起唐门吧。” “不去。” 他上前与林惊蛰贴得更近,低声道:“那就换一个。” 他捧着林惊蛰的脸,侧过头,吻了她的唇角。 两个人的呼吸于是纠缠到一起。 可能是夏天的温度太高了,林惊蛰觉得身体有些发烫,她觉得热的浑身燥热,烦闷不已,在被撬开唇/齿后,她等不及王震球耐着性子循循渐进,反而凑上前,将两人贴的更近,直至触碰到他的上颚。 这是她能触到的温度最低的地方,她暗暗舒一口气,可还没等到舒服的感觉,那股烦闷的感觉便又萦绕在心头,抓心挠肝,调皮捣蛋地一再触达她的底线。 林惊蛰有点生气了。 她脾气本来就不好,尤其是在能包容她的人面前,这种臭脾气就更是肆无忌惮。 王震球低低笑了一下,将主动权又收了回来,他一手抓住林惊蛰乱动的手,托住她的后脑勺,冰冰凉凉的手被林惊蛰半长的头发盖了一层又一层。 可林惊蛰不肯示弱,梗着一口气,非要跟他斗个你死我活,双方激烈交锋直到一起滚到沙发上,战斗终于有了短暂歇息的时间。 也许人在过于关注的时候,很难注意到别的事,就比如林惊蛰在被短暂放开后,缺氧的感觉才慢吞吞地爬到脑子里,将她的脑袋晃来荡去,让她不由得有点眩晕感。 王震球用胳膊抻着身体才没有完全贴在林惊蛰身上。 林惊蛰挤在沙发和王震球的夹缝中间,被他箍住了方向,进退两难,窝在沙发上,雪白的皮肤散着绯红的颜色,美丽的异瞳不受控制的泛着盈盈水光。 她试图想爬起来,但刚一抬眼就见王震球盯着她,目不转睛。 再多的窘迫积累多了,林惊蛰也就学会破罐子破摔了。 更何况,她在王震球面前都倒霉习惯了。 看笑话就看笑话吧。 她这样想着,然后把自己往他那边送了送,伸出手,用纤细的手臂压住了他的后脖,将他往自己那方压,直到贴到他的脸颊才肯停下来。 两人额头相抵,焦距变短,他们反而看不清彼此,这似乎是个相当安全的距离。 王震球紧紧挨着林惊蛰,想要和她贴得更近,便问:“惊蛰,你要继续下去吗?” 林惊蛰用行动回答了他的话。 她紧紧地抱住了他。 如果失控不用想那么多,那就失控吧。 林惊蛰瘦弱的身体被裹在水蓝色的长裙里,她蜷成一团,窝在王震球的怀抱里,终于找到了丢失已久的安全感。 …… 她陷在柔软的床铺上,身体弓成一个奇异的弧度,黑色的头发散乱的铺在床上,只有细微的碎发遮住如玉的面容,聚合时刺激和痛苦一起袭来,一下子捅破了自开始时就存在的烦闷感,她脑袋一空,张了张嘴,又被衔住了被亲吻得变得深红色的唇,低吟被人拆解入腹,一点不剩。 理智似乎被本能吞噬的干干净净,本能成为身体的主人驱使着她被迫跌跌撞撞往前走,撕掉过往永远附在脸上的一层假面,用最真实也最丑恶的面目坦然地面对她藏在心里的人。 她愤怒又委屈,完整的记忆连同整个身躯都被撞得破碎,以至于忘记了一开始是她亲手附在王震球的手上要求他摁上开关,她抓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的脊背,将其抓的鲜血淋漓,继而又看着自己指甲里嵌着的血渍,愧疚又心疼,难过的浑身发抖。 “惊蛰。” 她被人呼唤,又被人小心翼翼地揽在怀里,吻过额头,又吻上重要的眼睛。 林惊蛰的情绪神奇地被抚平了,她窝在王震球的臂弯里,快感和痛感逐渐退去,酥麻和酸胀的怪异感又开始涨潮,可无法抑制的怀疑和不安被填充的完满,她闭上眼蹭了蹭王震球的侧脸。 然后听到一声温柔的低笑声。 不辨真假。 她浑身蒙着一层薄汗,似乎缀在雨中,潮湿又粘腻的水珠贴在她赤/裸的身躯上,把她拖向记忆深处。 大雨滂沱,她在雨中湿透了衣服,诡异的异瞳在朦胧暗沉沉的雨幕中闪着暗光,她深色的衣服上既破旧又沾满了她的和别人的血渍,浓重的血腥味萦绕不散。 第90章 可倾盆的大雨用尽力气,也没有洗尽她浑身的污浊,她淋着冰冷沉重的大雨,一边走,一边流着染红的水珠,刺眼的红色一直也洗不干净。 而在雨幕尽头站着一个年轻的女人,她穿着深蓝色的警服,面容有几分像九荆城的于警官,但她更年轻也更温柔,她轻轻将手放在林惊蛰的肩膀上,弯下腰,担忧又紧张地问她怎么了。 怎么了? 廖景春死时的惨状浮现在眼前,她抖了一个机灵,疯了一般去翻找身上的衣兜,终于找出一张密封完好的照片。 照片上廖景春笑容依旧,神神叨叨又不可一世。 [你得给自己找一条回头路。] 为什么? [你这样下去永远也活不到看到真相的那一天。] [林惊蛰,你还小,至少得让自己以后有所选择。] “我……”长时间没有说话,她的声音变得低哑,和她稚嫩的面容完全不同,她喉咙干涩,咳了又咳,呛进去不少肮脏的雨水。 “我杀了人。” 如果赎完她不以为然的“罪行”,就能等到她想要的真相的话,她其实无所谓自己将会遭遇什么,又会付出什么。 她的人生早就完蛋了。 回不回头其实也没所谓。 其实也没所谓。 ……没所谓。 她望着震惊得不自觉松开手的女警,轻浅的声音被这场大雨所掩盖。 她捏着那张仅存的旧照,说的是: “我来自首。” -------------------- 第二卷完 ==================== # 问心 ==================== 第45章 心愿 ===================== 有些事一旦开了头,就很难结尾。 林惊蛰躺在床上,已经不记得对身边的人说了多少次停,也始终停不下来,累的实在不行睡了过去,醒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到底几点了,蜷了蜷身体,然后被人戳醒了。 林惊蛰累的连眼睛也不想睁开,只长长地“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听着他要带自己去洗澡。 她此时意识模糊,几乎没有时间概念,只觉得过了很久然后沉进了水里,温热的水和梦中的雨完全不一样,她困惑地睁开眼,看到了王震球那张笑脸。 “惊蛰,你终于醒了啊。”他捏了捏林惊蛰的脸,做成一个夸张的形状,然后逗得自己哈哈大笑。 ……他心情是有点太好了。 林惊蛰撑着沉重的眼皮,在浴缸里缩成一团,头靠在边缘,整个人都要滑下去了,王震球手托着她的头,防止她在浴缸里自己把自己淹死。 她的头发全都湿了,贴在脸上难受的很,皱着眉头,也不说话。 王震球跟她肚子里的蛔虫似的,见她如此,一手托着她的头,一手将她长长了头发往后缕,露出一张完整的脸,然后亲了亲她的眉心,发出轻轻地啵声。 窝在床里是看不出来。 可融进透明的水里,林惊蛰身上那些淤青和红痕一清二楚。 而且是第一次,林惊蛰也不知道为什么,从没喊过疼,最多说个“可以了”“停”之类的话。 “我做的太过了。”虽说这种状若自我谴责的话,他却没有自我谴责的感觉,反而提出了一个令林惊蛰惊恐提议,“惊蛰,我还是带你去看看医生吧。” 林惊蛰当时就醒了,她当即死死拉住沉思的王震球,一字一句地问道:“你在说什么?” 王震球无辜地眨眨眼,建议道:“惊蛰,你还是不要讳疾忌医。” 他是完全忘记造成林惊蛰现在状况的罪魁祸首是他啊。 林惊蛰又羞又闹,气得拿自己脑袋当武器,狠狠撞上王震球的,撞得两个人都眼冒金星。 “王震球,你敢因为这种原因找医生,我一定让你好看。”她这样威胁着。 说实话,林惊蛰的威胁王震球并没有放在心上,不过他是真的意识到林惊蛰此刻很不开心,顺从道:“好吧。” 于是,林惊蛰就开始了在家里“养病”的生活。 她浑身都是那种奇怪的伤,一出门经过人事的,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出门她是别想了,而她就连出王震球房间的门都很困难。 有过这一次经历后,王震球就理所应当地把她推到自己房间住,一开始还说的冠冕堂皇,说点方便照看的鬼话,到后来林惊蛰已经非常明白,这家伙是不可能让她住在其他房间了,而且这一期限还是永远。 晚上他们便会睡在一起,而到了白天,一向闲不住的人,都能跟她窝在房间里呆一天,跟她讲她完全不感兴趣的圈内的八卦。 林惊蛰穿着水蓝色的长裙手里拿着一本王震球不知从哪里搜罗来王子仲的医书与王震球背靠背,听他讲罗天大醮的事。 道医不分家,林惊蛰看着看着也就看进去了,听了一耳朵罗天大醮的背景,终于点到一个人名,便好奇道:“张楚岚?” “是啊,”王震球推了推眼镜,偏过头,看了眼林惊蛰,回道,“江湖里有种说法,这场罗天大醮就是为他办的。” “嚯,哪来的太子爷,”林惊蛰调侃道,“人选都内定了,大家还去做什么,凑人头吗?” “是这样,不过这次罗天大醮的奖品实在优厚,”他笑道,“是八奇技通天箓。” 林惊蛰翻书的动作停了,问道:“张楚岚是什么来头?” 第91章 “是炁体源流张怀义的孙子。” “你刚刚说天下会的人也要去,”林惊蛰想了想,说道,“我记得他们家好像是拘灵遣将。” 一个罗天大醮都凑齐三个奇技了,都够斗地主了。 林惊蛰翻过一页书,状若不经意地又问:“那武当呢?这么大的事,武当会不会有人下山?” “武当自从周圣之后,几乎没怎么掺和这些事了吧。”王震球想了想,眼中闪过一阵亮光,“要是有人下山,参加这场比赛,又经常赢得莫名其妙……” “那可会变得相当有意思了。” 林惊蛰一顿,靠在王震球背后,放下书,心道,是么,我也觉得会变得特别有意思。 “惊蛰,你怎么了?”每次遇上武当的事,林惊蛰都会变得特别奇怪。 他放下手中的材料,转过身,抱住林惊蛰,和她一起躺在床上。 林惊蛰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自觉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过了许久,感叹道:“感觉你对八奇技不是那么感兴趣。” “我只是没有他们那么狂热罢了,说到底,八奇技也只是神奇一些的手段罢了,和世上其他的东西没有任何不同,而且,”王震球眯起眼睛,酒红色眼眸闪过一丝寒光,“能起大乱子的手段,比起兴趣,我更警惕。” “惊蛰,”他声音很轻,“能引起几个人征讨的东西是宝藏,引起天下人征讨的是霍乱。” “我喜欢宝藏,不喜欢霍乱。” 林惊蛰闷闷地“嗯”了一声,说:“听起来像是正直善良的英雄人物说的话。” 虽说着这种调侃的话,林惊蛰却伸手,反手回应了他的拥抱。 * 王震球去个唐门也不消停,一晚上把好不容易修养好的林惊蛰折腾的翻来覆去,也幸好身体习惯了这种蹂/躏,她就觉得累和困,疼痛比上次减轻了好多。 她窝在薄被里,柔软的手被他抓着跟玩玩具似的,捏了又捏,尤其是手指,一个个捏的都软趴趴地,就跟没骨头似的。 林惊蛰实在困得有点遭不住了,她就着王震球手里捏着的手,反手一巴掌拍到王震球脸上,发出清脆的啪嗒声。 王震球也真是神经病,被打了一巴掌,笑容反而更加灿烂,他抓着林惊蛰的手,跟她说:“反正我也挨打了,这手今晚上就归我了。” ……这个交易她什么时候同意了。 能不能不要每次都擅自决定啊?! 尽管心里是这么想,林惊蛰也实在懒得管深夜兴奋的莫名其妙发神经地王震球,骂了一声:“变态。” 便睡着了。 醒来时,王震球已经走了。 家里就只剩下她一个人。 林惊蛰有点懵,从床上爬起来,觉得手上有点勒,伸出手来看了看,发现无名指上无端被缠了一圈红线。 她扯开手指上的红线,奇道:“这是哪里来的?” 但也没人能回答她,她从床上爬起来,忍着异样的感觉,慢吞吞地走到浴室,然后果然看到了王震球添在她身上的杰作。 红的、青的、紫的一应俱全,林惊蛰在浴室里的全身镜里转着身,又看了一圈,发现这家伙专挑夏天里会暴露在外面的皮肤搞事。 ……果然是变态吗? 等她这身痕迹再次消掉,王震球估计早就回来了。 打的很明显就是这个主意。 林惊蛰冷哼一声,心道,我会让你得逞? 洗过澡后,把一直穿在身上的长裙换下,大夏天的穿着长袖长裤,脖子上痕迹也被她用创口贴遮住了。 夏天一到,她就可以不用非戴她老忘记取的隐形眼镜,转而戴上有色的太阳镜,盖住半张脸,顺带把她那双异瞳也给遮住了。 林惊蛰非常满意,打了个响指,得意洋洋地出门了。 上回拜托相馆洗的照片,她因为王震球已经耽搁很久没有拿了。 为什么不让王震球帮忙拿? 呵呵,有一张便签放在他那边,已经够林惊蛰受的。 她还想给自己留点隐私。 这种事,她当然就得亲历亲为。 相馆老板早把她忘了个一干二净,直到林惊蛰说了名字,才想起来她洗了照片这回事,从柜子里一大登照片里,抽出林惊蛰洗的那张。 按照她之前的要求,这张照片密封完好,除非拿火烧,拿剪子剪,一般不会有什么大事。 她满意地拿着洗好的照片,翻过来翻过去,笑意盎然,老板正好没生意,坐着电脑前玩扫雷,见状瞅了瞅里面照片的内容,玩笑道:“男朋友啊。” 林惊蛰拿着照片,愣了愣,然后粲然一笑,回道:“是啊。” 老板笑着祝福:“很般配。” 林惊蛰点点头,真心实意地说了个谢谢。 然后开心地离开了相馆。 相馆外流淌着一条小河,河岸两旁,人们慢悠悠地走着,享受着闲暇的时光,不时经过几只养狗的人家,路过林惊蛰时兴奋地像脱了缰的野马。 扯开主人的绳子就往林惊蛰身上跑,不管多大多重的狗,都能在林惊蛰这里享受举高高的待遇。 狗主人们一会儿说抱歉,一会儿说谢谢,林惊蛰都摆摆手说没关系,有人因此还与她攀谈起来,听说她没有狗,还劝她养只狗。 林惊蛰想了想,答道:“会养的。” “等我毕业稳定下来,”她比划了老大一个尺寸,跟那个人说,“养个比哮天犬还威风的狗。” 第92章 她越说越开心,离开讨论后,靠着河边的栏杆上,望着平静流淌的河水,心里想,王震球那家伙肯定嫌麻烦,说不定哪天被他偷偷搞死,算了,还是负点责,别养了。 也许是河边的情景太温馨,忘记了和王震球只是游戏一场,时间并不长,她看着路过的一家三口,脑海里终于没有以往廖景春和林秋雨的身影,竟然变成了她和王震球。 万一,她看着那个嘻嘻哈哈的小孩,产生了一个不切实际的想法,可以养个人呢? 但这种想法只有一瞬,还没有仔细去想就被人硬生生打断了。 来人是个穿着棕色的海清服,手里挂着一串佛珠,面目慈悲,看着林惊蛰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林惊蛰,我找了你很久。” “你是谁?” 林惊蛰骤然警惕起来,听到那个人回道:“我是寒山寺的元济。” 她脸色一变,往他身后去看,却空无一人,元济似乎知道她要找的人是谁,又叹了一口“阿弥陀佛”,继而说道:“徒儿悯尘已经圆寂多时了。” 林惊蛰脸刷的一下就白了,她靠在栏杆上,紧紧抓着石栏上,颤声道:“什么时候?” “就在和你相遇的第二年。” “不可能!”林惊蛰说,“我那时候明明用眼睛救他了。” 元济大师半阖着眼睛,慈悲地望着她,低声劝道:“不是你的错。” “他只是看了一些不该看的东西,触及了禁忌,被惩罚了。” 看了一些不该看的…… 林惊蛰眼里迅速积起水光。 “我来只是为悯尘完成心愿的,”元济说,“悯尘这一辈子云游四海,遇到过不少事,却从未张口求过我。” “只有这一件事,他求我了。” 林惊蛰浑身一怔,元济接着说:“他跟我说‘云问的孩子为了与她无关的恩怨堕入魔道,我怕她后悔,想求您在我死后拉她一把。’” “……” 林惊蛰靠着栏杆,再也支撑不住地蹲坐到地上,她茫然地摊开手,扯下自己的眼镜,捂着自己的眼睛,问了一个为什么。 元济却说:“佛家弟子渡人不问因果。” 他只是想渡林惊蛰,所以渡了而已。 “悯尘生前答应你的真相,他死前还是算不清楚,只是算出与武当、与你有关。” “……与我?” “林惊蛰,”元济意味深长地打量着林惊蛰的异瞳,“异人修行不管修的是心,还是术,修的都是自己。” “我们身处三千世界里,离真相总是既近又远。” “天师府的罗天大醮举办,届时武当会派人参加,”元济从怀里抽出一张薄薄的纸,仔细一看是此次大会的邀请函,“而你,也会借着寒山寺的名头重新出世。” 林惊蛰怔愣地拿着那张纸,听他说:“悯尘说你和武当是破解迷局的关键,我也很期待。” “林惊蛰,悯尘也想要一个真相,所以,罗天大醮结束后,你能不能带着真相来寒山寺告诉他呢?” -------------------- 第46章 回头 ===================== 七年前。 在杀掉当年术字门围堵廖景春最后一个幸存者后,林惊蛰赶在谷雨那几天回到了聿都。 林秋雨和廖景春的坟墓比公墓里的其他人要冷清许多,两个贡品也没有,林惊蛰那天难得买了个蛋糕摆在坟前,请他们俩吃蛋糕。 但林秋雨与廖景春和林惊蛰是一脉相承的讨厌甜食,精美的小蛋糕摆在坟前,半天都不动,林惊蛰也不着急,她沉默地坐在坟前,静静地望着墓碑上的字,低声道:“我又杀人了。” 这次的家伙没意外的没费林惊蛰多少力气,尽管嘴里一直叫喊着“饶命”和“冤枉”让林惊蛰烦不胜烦,林惊蛰还是杀了他。 一击毙命。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杀人,杀的还是她的仇人。 尽管喷溅在身上的血腥味令她反胃作呕,但浑身止不住地因兴奋而战栗。 墓碑上只有林秋雨一个人的名字,还贴着她的照片,林惊蛰眼露红光,说到兴奋处瞟到林秋雨秀美温柔的脸,骤然停下来了。 她说:“对不起。” 林秋雨应该很讨厌这些东西,她不该当着林秋雨的面说这些。 于是她叹了口气,勉强笑了笑,低头不去看林秋雨那张脸,轻声道:“爸爸,我在全性遇到了当年和我们一起吃饭的叔叔。” “他跟我说了一些你的事。” “我脑子不聪明,不清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我知道,不管江湖上的人如何说你,你都是我爸爸,”她说,“谁杀你,我杀谁。” 呆在圈里这一年让她明白,弱肉强食才是生存法则,道德情谊一文不值,只会成为拖累,让她体验一次又一次的死亡,唯有给予敌人相应的死亡,才能让杀戮短暂地停下来。 杀戮可以停止杀戮,可以保护自己,也可以为廖景春报仇。 以杀止杀便是她的道。 公墓里冷清不已,只有林惊蛰一个人的絮叨声,林惊蛰说的有些累了,便停下来,抬起头天已经黑了。 夜晚风寒,更深露重。 林惊蛰裹在单薄的春衣里,从兜里掏出几根蜡烛随意地插在蛋糕上,再用打火机点燃它们,顿时扑闪着的烛光便点亮了周遭的环境,林惊蛰也因此被抹上了闪烁不定的昏黄的烛光。 第93章 她双手合十,闭上眼,许了一个不切实际的生日愿望,然后睁开眼,苦笑道:“不祝我生日快乐吗?” 喵~ 脚底忽然蹭上一直小猫,林惊蛰低头看着那只蹭来蹭去的妖娆的小猫,揪起它的后颈,把它提溜起来,小猫瞪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眼神却飘向那只点着蜡烛的蛋糕。 哪来的小乞丐? 林惊蛰冷眼瞧着它,明明自己也不会吃蛋糕,也不肯把一点甜分给一只路过的猫咪。 她提溜起猫选了个恰好的高度,把它甩得老远,然后被一个忽然出现的僧人接住了。 林惊蛰忽地站起来,袖口里藏着的短刀刷地一下掉到手里,她捏着刀柄,警惕地盯着眼前的僧人。 僧人相貌普通,却很平和,不由得让人降低了几分警惕。 僧人怀里抱着猫,弯下腰,温柔地将它放到地上,摸了摸猫的耳朵,又拍了拍它的屁股,让它往林惊蛰那边去,猫不愿意去,围在僧人脚下打转转。 僧人看了一会儿,便任它去了,他直径朝林惊蛰那边去,林惊蛰沉声道:“来找死吗?” 僧人脚步一顿,偏过头,好似这会儿才注意到她似的。 他除了浑身的打扮,实在不像个传统意义上的僧人,反而像是浸满了世俗气的旅人,浑身都是烟火味。 这和林惊蛰之前见过的人不同,再加上他身上既无血腥气更无杀意,像是个勿入墓地的寺庙里的普通僧人。 “我见过你。”他说,“你是云问的女儿。” 林惊蛰防备莫名其妙卸下去了,她皱着眉,盯着僧人,问:“云问是谁?” “是你父亲廖景春在武当时的道号,”僧人转了转手上的佛珠,想了想,奇道,“你既知道他曾是武当的人,该也是知道他的道号的。” 林惊蛰不知道。 她问的是仇人,没人会告诉她这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 除了眼前的僧人。 “你是谁?” “寒山寺悯尘。”他淡笑道,“你叫我悯尘就好。” 说着他转头看向墓碑,他走上前,蹲下来,轻轻拂去上面的露珠,半天没说话。 林惊蛰皱着眉,不理解他近乎祭拜的行为。 她想喊住悯尘,却听他嘴里念念有词。 “冰心诀心若冰清,天塌不变,万变犹定,神怡气静,尘垢不沾,俗相不染……” “你在念什么?” 林惊蛰打断了他,悯尘看着墓碑,温和地回答了她的问题:“是清心咒,可以渡往生的灵魂,你要学吗?” “我很想教你。”说着他偏过头,望着不远处的林惊蛰,笑道,“不过,这是有条件的,你不能再杀人。” 林惊蛰瞳孔一缩,浑身的刺又立马立起来,她冷声道:“怎么?名门正派要教训我这个全性妖人了么?” 悯尘没理她忽然的敌意,抬头望着天,城市郊区处没有工业污染的地方,在夜里总还是能看到点点微弱的星光的,半晌,感叹道:“我也是个术士,想看得云问窥破的天机,不过我天赋有限,未曾看到一星半点。” “林惊蛰,你看的到吗?” 他连林惊蛰的名字都知道。 林惊蛰捏紧手中的短刀,斥道:“我哪里能看到,我连廖景春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你当然看不到。”他说,“云问触碰禁忌,连他本身也成了禁忌。” “你可以问尽世间,却问不得天。” “林惊蛰,你想知道真相吗?” 她当然想,她走了那么多路,做了那么多事,就是为了找到仇人。 “我已经知道真相了,”林惊蛰上前,沉声道,“武当背弃他,江湖排斥他,全性利用他,术字门追杀他。” “他是被所有人逼死的。”她说,“他是被所有人谋杀的。” 悯尘闻言,手中的佛珠又转了转,闭上眼呢喃着“阿弥陀佛”,悲天悯人的模样与冷清的墓地格格不入。 林惊蛰哈哈一笑,将手中的刀收了回去,背过身,嘲道:“大师,还有什么真相要跟我说的?” 悯尘长叹一声,问道:“所以,你要复仇吗?” “不然呢?” “林惊蛰,”他惋惜道,“为了一个不完全的真相,你走错路了。” 走错路这三个字太沉重,几乎要压垮了林惊蛰,她的人生早就没有了意义,但她不想连自己仅有的愿望也是虚假的。 况且,她已为此付出太多。 根本回不了头。 “你胡说。” “林惊蛰,我会帮你了解全部的真相,可是,你得给自己找一条回头路,”悯尘望着她浑身刺目的红色,缓缓站起来,像个长辈一样,轻轻摁着她的头,低声劝道,“江湖中高手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你如今锋芒毕露,杀孽缠生,迟早遭到反噬。” “你这样下去永远也活不到看到真相的那一天。” “林惊蛰,你还小,至少得让自己以后有所选择。” “我不需要以后。” “……” 悯尘松开手,看了她许久,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轻声道:“你太偏执,这一点和云问是一样的。” 他周身忽然闪起金色的光芒,就连眼瞳的颜色也变成了神圣的金色,平静的墓地里忽起一阵阵大风,但他并无明确的杀意,看着骤然间抓着短刀警惕起来的林惊蛰,温声道:“我会是你杀的最后一个人。” 第94章 …… 林惊蛰睁开了眼睛。 外面天已经黑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除了窗外洒进来的微弱的灯光,屋子里暗沉沉的,眼睛刚适应了黑暗,手机却忽然亮起光亮来,晃得她眼睛疼。 林惊蛰抓起手机,捂着眼睛,接通了电话,刚睡醒,脑子还是糊涂的,接过电话,只“喂”了一声,就让那边尽情发挥。 “惊蛰。” 是王震球。 她听到声音,就变得更懒散了,在被子里蜷成一团,拿被子把整个人都盖住,声音闷闷地让那边说话。 “我得在唐门多待几天了。” 就为这事打个电话? 林惊蛰眼皮都没眨,回道:“随便。” 然后,挂断了电话。 那头王震球表情温柔,通话已被挂断了,可他还将手机抵在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林惊蛰的声音似的。 他被唐门众人死死瞪着,眼见着他们推出一个巨大的“王震球与狗不得入内”的牌匾,打算立在门口。 而他本人则被众人团团围住,大家对他又气又怒但又无可奈何,简直是个烫手山芋,而领头的是个矮个子的表情严肃的老头,他皱着眉,沉声道:“你真的是公司派来的?” 王震球点点头,捂着手机将其拿远了些,说:“我确实是,今天是突击检查啦。” “没想到,还有意外收获。” 张旺脸色一变,冷声问道:“你看到什么了?” “我没说自己看到什么了啊。”王震球状若无辜,举起双手,眨眨眼睛,说,“这世上登记在册的炼器师不多,唐门刚好就有一个。” 他笑眼弯弯:“我只想让前辈帮个忙,我想让那位大师帮忙做个东西。” 张旺皱着眉,问:“做什么?” “您别那么紧张,”王震球见事快成了,便放缓了语气,左手画了个小小的圆弧,说,“我想做个戒指。” 张旺觉得很可笑:“想要戒指买一个就是了,为什么要劳烦炼器师?” “这个啊,因为我想做的不是普通的戒指,”王震球笑容和煦,说的话却不那么清新美好,他说,“我想永远锁住一个人。” -------------------- 第47章 突袭 ===================== 被王震球一通电话叨扰,林惊蛰最终还是醒了,她烦躁地掀开被子,裹了件青蓝色的外套,走到浴室,拉开水龙头,水流瞬间哗哗哗地倾斜而出。 林惊蛰捧着了一手水,撒到脸上,冷水彻底将她泼醒了。 她抬起头,看清了自己的一双异瞳,然后打开洗手池旁的眼镜盒,拿出里面的隐形眼镜,戴在眼睛里,眨眨眼,镜片滑到眼瞳里,遮住了眼睛虹膜本来的颜色。 然后闭上眼,拿半湿的帕子,将脸上的水珠擦干净。 接着,她徒手将长长了的头发扎起来,裹成了一个丸子头,额前鬓边的碎发梳不起来,便垂下来,虽然还是有点乱糟糟的,但至少比以前精神了不少。 她走出浴池,走到自己以前的房间里,抽出一些重要证件,和着元济给的那封邀请函,一齐揣到兜里,然后打开房门,回头看了眼家,轻轻关上了房门。 刚出门,就又接到一个电话,她下意识以为是王震球,刚接通就问:“又改主意了?” 那边传来一阵暧昧的轻笑,竟然是个女人的声音。 “惊蛰,你这是在跟谁说话呢?” 林惊蛰顿住脚步,环顾四周,感应到异样的灵炁波动,拿着电话,有点无奈:“不是吧,我都跟涂爷说过了,全性的事以后别找我。” “我也不想找你啊,他们老摧嘛,”她跟林惊蛰诉苦,“这两天催的我觉都睡不好了,感觉都影响我的肤质了。” “……没关系,夏禾,就算没那张漂亮的脸蛋,你也可以倾倒众生。” “哇,惊蛰,你什么时候学会好好说话了?”夏禾被她这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人一顿夸,顿时有点受宠若惊,奇道,“是哪道天雷把你那个死犟的脑筋给劈顺溜了?” “……”她觉得夏禾嘴也挺臭的。 林惊蛰果断转移话题,提醒道:“你们最好不要在市里出手,不然都不好收场。” “我知道,事情办完之前大家也都不想张扬。” 林惊蛰招招手打了一辆出租车,在人惊奇的眼神中,确定了郊区的地址。 司机憋了好久,最后还是选择多管闲事:“小姑娘,大晚上还是别一个人去那种荒郊野岭的地方吧,去年就出了好几起失踪案,你要是有个好歹,家里人该多伤心啊。” 林惊蛰刚想说她没有家里人,结果就想起王震球那张脸,顿了顿把话憋回去了,只说:“没事,你开吧,我确实是有事。” 司机还是很担心,林惊蛰在车上接受了一通安全意识教育小课堂,听的又有点想打瞌睡,等到达目的地才终于解脱,再三跟司机确认有事一定跟警察叔叔报告,才下了车。 下车后,她就把司机的话忘到九霄云外,哪里偏僻往哪里走,走到林木深处,这些蹲守的人才终于现了身。 沈冲走出来,仔细观察着她,奇道:“你怎么身上完全没有灵炁波动。” “哈哈哈,这人的灵炁你就吃不了了吧。”夏禾跳出来,跟林惊蛰打招呼。 林惊蛰只认识夏禾,她越过夏禾的身影看到了她身后又有两个人冒出了头,数了数刚好四个,问夏禾:“所以,你跟他们成团出道成四张狂了?” 第95章 夏禾被她逗笑了,她跑上前捏了捏林惊蛰的脸,说:“惊蛰,你变老了。” 林惊蛰瞥了她一眼,无语道:“你不应该说我长大了吗?” “好了,小夏,”雷烟炮劝道,“叙旧时间差不多也该到了,说正事吧。” 夏禾哼哼两声,叉腰骂道:“你们每天催催催,见到人还是催催催,有完没完啊?!” 虽是在抱怨,但夏禾到底没再多说话,隐到他们身后,和林惊蛰交谈的就成了沈冲。 “天师府里有当年甲申之乱的知情者,我们打算趁着这次罗天大醮攻上龙虎山,代掌门已经下令了,全性全员都会参加。”虽是全性中人,但沈冲倒是西装革履,文质彬彬,说点话也跟青年才俊似的,“说起来这件事还跟你有关。” “我?”林惊蛰出世仅仅一年,全性人都认不全,就坐牢了,什么事能跟她有关? “是你父亲,廖景春。”沈冲说,“他当年并非在复原风后奇门和大罗洞观。” “他是两者共同的传人。”沈冲眼冒星光,兴奋地看着冷脸的林惊蛰,说道,“他可能是这世上唯一看到真理的人。” “什么真理?” “羽化登仙啊。” 林惊蛰忽然哈哈大笑,念叨着“成仙成仙”,心里却道,若真能成仙,廖景春何至于死的那么凄惨?! 黑暗里忽然闪过红光,沈冲被林惊蛰割破了喉咙,他捂着脖子,抬头却见其余的人却早了没了身影。 一个比一个鸡贼! 林惊蛰抓着他的衣领,拖着他,环顾四周,朗声道:“所以,你们想越过代掌门直接从我这获得答案吗?” “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她心里愤怒莫名越来越重,无炁的身体竟然被一阵淡红色灵炁包裹住,脑海里撞进一个声音,不时提醒着她顺从指令。 “林惊蛰,你很悲伤吗?”高宁老态龙钟,却面目慈悲。 雷烟炮高大的身影与她站成一排,弥勒佛的打扮,却做着修罗的事,他放大了林惊蛰心中的愤怒想要控制林惊蛰的神智。 林惊蛰立在原地一动不动,手中的刀也被她丢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叮铃声,她眼神空洞似乎真的失去了神智。 看来是林惊蛰激烈的反应,让他们转变了想法,打算直接把她掳走。 他们当然不想让林惊蛰死,但也不会让她好好活着。 “这和一开始说的不一样!” 夏禾抓住雷烟炮的手,让他停下来。 雷烟炮笑眯眯地看着,解释说:“小夏,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嘛。” 夏禾知跟他说这些无用,手握成拳,紧张地看向那边的林惊蛰。 原本已经被控制住的林惊蛰,眼睛忽然动了动,但谁也没察觉不对,紧接着以林惊蛰为中心,脚底一个巨型的红色罗盘迅速浮现而出,顿时间狂风大作。 雷烟炮察觉不对,和高宁一齐退了几步,说道:“她果然继承了廖景春的遗产。” 高宁问道:“走吗?” “再等等,她确实被控制了,”雷烟炮睁开眼,衣袍被吹得哗哗作响,打量着林惊蛰发着红光的眼睛,判断道,“她的眼睛有问题。” 夏禾冷笑着提醒他:“这世上想要她眼睛的人多的是,可动手的都死了,雷烟炮你可要想清楚。” 话音刚落,风停了。 众人纷纷看过去,却见缠绕在林惊蛰周身的灵炁散掉了,而脚下的罗盘也逐渐消失,林惊蛰砰的一声摔倒在地上,似乎失去了意识。 没人敢上前,还是夏禾出手扶起了她。 虽被割了一刀,但林惊蛰不知道为何确实收了手,沈冲捂着脖子,还说的出话来,他从地上勉力爬起来,对夏禾说:“夏禾,记得屏蔽她的视觉。” 夏禾头也不回,说:“知道了。” -------------------- 第48章 失明 ===================== 林惊蛰不确定自己醒了。 但她确实睁开了眼睛,但眼前一片漆黑,听得到细微的风声,和人争吵的声音。 她爬起来,然后果然摔了一跤,差点扭了脚,疼痛令她清醒,确信她是醒了。 她小心翼翼地爬起来,沿着身前的阻碍,顺着风吹的方向,走到人声最大的地方,摸过床铺,衣柜,然后在悬空无阻碍的地方又走了几步,摸到了房门,她扭开门把手,打开了房门。 外面撕心裂肺的哭泣声未经防备的撞到她耳朵里,刺得她耳朵生疼,不由得皱紧了眉头。 她循声细听,听到了“爸爸”两个字,她有点迷茫,直到脚边沾上了黏腻的水渍。 她蹲下来,抹了一把污渍,闻了闻,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我杀了我爸爸。” 声音终于清晰了。 “欸,她醒了。”沈冲脖子上缠着绷带,任高宁如何控制胡杰,转头注意到蹲在地上的林惊蛰。 林惊蛰眼里刻意戴着的隐形眼镜被摘掉,露出本来怪异的模样,而那一只雾蓝色的眼睛让沈冲想起苍琅山隐世的林家,奇道:“诸葛家都出了一个诸葛青,林家不出人吗?” “这么避世啊。”沈冲觉得有点意思了。 一个大家族避世到这个程度,要么是像吕家一样有点什么猫腻想要隐瞒江湖独自消化,要么……就是要衰落了,得低调行事。 要是后一种,大厦将倾啊。 第96章 沈冲打量着林惊蛰的眼睛,心道,到时候林家独吞了那么多年的往生眼,他们这些凡夫俗子就可以想想了。 林惊蛰皱着眉,扶着墙站起来,冷声道:“好臭。” 她说的是血的味道,沈冲笑了笑,说道:“涂君房说你脱离全性日久,不清楚情况,所以就由我来给你说一下。” “不用了,”反正也看不见,林惊蛰索性闭上眼,不想听沈冲说话,“我说了,我不掺和全性的事。” “你要脱离全性?” 林惊蛰嗤笑道:“全性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只要能有命在,怎么都行,哪有脱不脱离一说,还是说,现在全性成气候了,可以严密组织了?” “是因为你们口中的代掌门吗?” 沈冲回道:“算是吧,不过大家也不认可他,就像你一样。” “看出来了,”林惊蛰淡笑道,“你们并不相信他,与其冒着危险像其他那些不懂事的虾兵蟹将一样傻乎乎地冲上山,不如直接问我这个可能的知情人,是这样吧?” “差不多吧。”沈冲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几个人,心想,怎么每回都先让我上,真是够够的,想起上回的遭遇,他不由得退后几步,离林惊蛰远了一些,确认大致安全后,才说,“所以,你能替我们算到龙虎山上藏着的究竟是什么秘密吗?” “算不到。”林惊蛰干脆利落地拒绝。 她也知道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便解释道:“我只是个半吊子的术士,问得到人世间,却问不得天。” 林惊蛰闭着眼,手指压住了嘴唇,轻声道:“天机不可泄露。” “果然是羽化登仙的事吗?” “成仙?”林惊蛰暗骂了一句蠢货,“你们对此还真是执着的很啊。” “好吧,恭喜你们,只要你们上山就能钓到一条大鱼。” 还是一条能让全性全军覆没的大鱼。 她扶着门,往外走,沈冲问她要去哪,她没理,她碰到一堆可疑的软肉,发现臭味更重了,于是停下脚步,换了个方向,然后被夏禾摁着肩旁指向了正确的方向,她低声跟夏禾说了句谢谢。 夏禾愣了愣,半晌,看着地上的尸首,神情有些苦涩,淡笑道:“你还真是变了不少啊。” “你倒是没什么变化,”林惊蛰笑道,“漂亮得很。” “哦?”夏禾偏过头,凑近她的耳朵,耳语道,“哪里美?” “心灵美。” 夏禾闻言,笑容荡开,拍了拍林惊蛰的肩膀,下手没轻没重,林惊蛰疼得闷哼了一声,甩开她的手,让她别过来了。 夏禾好奇地“欸”了一声,非要凑过来,给林惊蛰当拐杖。 如此几番,林惊蛰无语地站在原地,问道:“这很好玩?” 夏禾笑容明朗,手点了点光滑的肌肤,眼波流转,妩媚动人,可惜媚眼抛给了暂时性眼瞎的林惊蛰,她反问道:“不好玩吗?” 这恶劣的行为让林惊蛰想到王震球,她顿了顿,回道:“挺幼稚的。” 她拍了拍身上的行李,重要证件都丢了,包括元济给的邀请函。 其实,寒山寺既然接了天师府的邀请函,还把她的名字报上去了,那有没有这个东西,都无所谓,只是邀请函里面夹着她刚洗不久的照片。 即便,照片还能再洗一次,但第一张洗出来的意义总是不同的,她想把自己的照片拿回来,于是转过身,循着他们的呼吸声,“望”向那处,摊开手,说:“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林惊蛰,你要参加此次罗天大醮?”沈冲问道。 林惊蛰“嗯”了一声,沈冲又说:“我们也有人得去。” 沈冲看了看在高宁怀中意识模糊,痛苦不堪的胡杰,笑道:“我觉得很顺路。” * 顺路的林惊蛰被他们和胡杰塞进同一节车厢。 说是要送她,但其实还是另一种形式的劫持。 全性是真的换了一批人,以前要是和林惊蛰一齐出行,大家恨不得离她越远越好,跟这个疑心病加被害妄想症坐在一起,指不定什么时候给来上一刀,当场嗝屁,永远和这讨厌又美丽的尘世说拜拜。 可这回,只是封了她的眼睛,就敢堵在她身边,想要困住她的手脚。 胡杰到现在还是神志恍惚的,夏禾坐在她身边,把照片推到她面前的餐桌上,林惊蛰听到声音摸向餐桌,然后摸到一个橡胶状的硬纸,用手刮了几下还能发出咔咔的声音。 听上去是她的照片。 林惊蛰拿着照片,又摸了摸,淡笑着把照片收回怀里。 夏禾看她的表情,也笑了,她将耳边的发捏到耳后,露出半张美丽的脸,引来车厢里众人的频频回顾,沈冲见状有点头疼,心想,有夏禾在真是怎么都低调不了啊。 “惊蛰,我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以为那边是谁?” 林惊蛰不说话,夏禾咯咯笑,认为自己逗弄到林惊蛰了,很是嚣张。 没想到林惊蛰百毒不侵,木着张脸,抵在玻璃上,修闭口禅。 列车响起中途到站的声音,林惊蛰转了转头,听到了提示音,接下来是个大站,下车的旅客有很多,车厢里准备下车的旅客在乘务员的催促声中都陆续收拾行李,林惊蛰转回头,手撑着头,将重量压在餐桌上。 沈冲起身,礼让了一位把行李放在他们头上的女人,女人行李太重,踮着脚有点拿不下来,林惊蛰从餐桌那挤出来,让夏禾让一让,走到过道上,帮忙把女人的行李拿来下来。 第97章 行李有些重,林惊蛰看不到,摸索着捏着把手,往后抻了抻,让女人让了让然后小心翼翼地拖下了行李,女人这才发现她看不见,连忙道谢。 林惊蛰摇了摇头,恰在此时,列车缓缓进站,车速越来越慢,从他们这过得行人推着行李不小心打到了林惊蛰的背。 而兴奋的小孩子也不顾场合的窜来窜去,最后将林惊蛰撞到了,她看不见便直接磕到了座位上方的把手上,直接磕出了血。 这吓到了身边的人,他们围着林惊蛰身边,盖住了她的身影,纷纷问她怎么了。 乘务员因为马上要下车了,过来打招呼,结果看到这场闹剧,走过来疏散人群,然后问林惊蛰怎么了,林惊蛰捂着额头,说:“好像是磕到了。” 乘务员皱着眉,说要带着林惊蛰去休息室包扎一下伤口,林惊蛰刚道了一声谢,高宁便就站起来说:“我和她是一起的。” 乘务员便招了招手,让高宁也一起来。 林惊蛰闻言,靠在椅背旁,露出一个饶有兴致的笑容。 乘务员带着他们从一节走到另一节车厢,高宁跟在林惊蛰身后,觉得有点奇怪,走的越远,车厢里的景象竟然越来越一致。 她心里发寒,猛地停下来,竟然看到了一开始推行李的女人。 ……她不是早下车了吗? 等等,列车怎么还没停? 速度也如刚才一样,完全没变。 她皱着眉,忍住心里的惊恐,望向窗外,发现列车永远都在和另一辆列车相遇,仿佛没有尽头。 怎么会没有尽头?! 她转过头,猛地看向前方,除了陌生的行人,空无一人。 林惊蛰在哪里?! 她不顾众人的惊呼声,推开碍事的行人,又走入下一节车厢。 竟然还能看到那个女人推行李。 “……” …… 她是不是被丢在时间的缝隙里了?! 车站人来人往,人们行色匆匆,人群中只有一个形影单只的女人闭着眼睛,慢吞吞地走着,她走的很慢,似乎每走一步都需要计算下一步的方向。 林惊蛰的眼睛很重要,重要到和她自己的生命同等地位,是以就算受过再重的伤,死过多少次,眼睛也从来没有出过事,这次失明属于是头一遭。 失明让喧闹的世界一下子变得特别陌生,她不由得有些恐慌,不过幸好她拿回了自己的照片,她扶着墙慢吞吞地走在专设的盲道上,双耳仔细辨析周围的动静,另一只手则拍了拍浑身上下仅剩下的东西。 她和王震球的合照。 她沉下心,神情平和,觉得好像也没什么可以害怕的了。 * 唐门的炼器师还挺有审美的,听说戒指是做给一个年轻姑娘的,再一看要做戒指的是王震球,自觉把戒指翻译成求婚戒指。 做这么浪漫的东西,即便“客户”有点奇怪的要求,炼器师最后还是将其理解成浪漫瑰丽的事物,于是在普通的戒环上雕刻了两朵山茶花,又在两朵花的花心处点缀了一颗红色一颗雾蓝色的宝石,放在阳光处折射出美丽的光泽,就和林惊蛰的眼睛一样。 王震球把玩着手中刚做好的戒指,拨通了林惊蛰电话,但始终也没有拨通,他其实已经习惯了林惊蛰总不爱接电话的德行,几次没接电话后,直接去翻他瞒着林惊蛰设在她手机里的定位装置了。 然而定位消失了。 惯常的笑脸忽然冷却了。 林惊蛰从他的世界里莫名其妙再次…… 消失了。 -------------------- 第49章 寻觅 ===================== 贵州六盘水 梅金凤独居已习惯了,除了常来送粉的万老板,能找她的就只有时不时上门打扰她的夏柳青了。 只是今天来了个不速之客,是个年轻的金发青年,看到她,笑容满面。 “金凤婆婆,早上好啊。” “你是谁?”她住在深山老林里,谁还能来打扰她? “我是王震球,”王震球抵着门,扯开了被梅金凤死死拉住的门,他弯下腰,和警惕的梅金凤对视,“晚辈需要请您帮个忙。” 帮忙? 梅金凤还没仔细琢磨他说的话,她就凭空被一只手提到天上去了,手呈现半透明的红,轻轻将梅金凤整个人都捆住,动弹不得,她稍微挣扎了一下,反而被手握的更紧。 年轻人抬头望着她,笑眼弯弯,一副很好说话的模样,跟她解释:“金凤婆婆,您可是晚辈谈判的筹码,可不要乱动。” “放你娘的屁!!”夏柳青急匆匆地赶来,破口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瘪犊子快把金凤放开!” 王震球没了笑,双手抱胸,冷漠地看着夏柳青,威胁道:“全性的人最近到底要做什么?” “我他妈怎么知道要做什么?!”他急切地望着空中悬着的梅金凤,心急如焚,反复说道,“快把金凤放开!” 王震球嗤笑一声:“老奸巨猾的家伙。” 捏着梅金凤的手更紧了些,她疼得不由得喊出了声,听到这声夏柳青更着急了,想要抓住王震球,结果这家伙就跟一朵云似的,你越想抓跑的越远,只有捏梅金凤的手越来越紧。 “王震球,金凤从来没有害过人!”夏柳青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他喊道,“她是无辜的!你听到了吗?!” 第98章 “你可以杀了我这个千刀万剐的恶人,但不能杀她。” “为什么不能杀?” 王震球并非如今异人圈那些没有沾过血的年轻人,他从战场上退下来,对人命这种东西看得既重又轻,不会觉得谁该死,也不会觉得谁不该死,如果能以最小伤亡达成他心中的目的,他对杀人这种事其实是无所谓的。 “夏柳青,金凤婆婆的命我背的起,”他平静的眼睛里含有同龄人不会有的杀意,他戏谑地看着夏柳青,像是笃定他心中所想而觉得好笑,“可你,背的起吗?” “你这种罪无可赦的恶人还在乎所谓的道义吗?”王震球酒红色眼睛里闪过冰冷的暗光,他望了望空中的梅金凤,冷道,“夏柳青,你别无选择。” 眼见着捏着梅金凤的手越来越紧,夏柳青知道王震球没有说笑,咬牙最终还是说了。 “他们要去龙虎山,趁着这次罗天大醮,大闹天师府!” 捏住梅金凤的手忽然停了动作,手化拳作掌,梅金凤气喘吁吁地躺在手掌上,然后被这个手掌慢慢放到地上。 梅金凤年纪大了,疼痛过去后,直接晕了过去。 夏柳青赶忙扑上去,查看梅金凤身上的伤口,王震球却给他一瓶药,说道:“可以治金凤婆婆身上的伤。” “当然,”他又恢复了那副假惺惺的笑,“你也可以不用。” 夏柳青抓着药,死死盯着站着的王震球,揣测道:“你要知道全性的行踪做什么?莫非也想知道天师府藏着的秘密?” 王震球笑了笑,他看着夏柳青,嘲道:“前辈,你老了就安分一点,软肋这么明显就不要四处惹事,到时候遭殃的还是金凤婆婆。” 夏柳青顿时红了脸,抓着药瓶,骂道:“你你你,胡说什么呢?不要毁了金凤清誉!” 王震球没理他那点过于明显的心思,转头就要走了,可夏柳青对王震球实在好奇,便问:“你到底要去做什么。” 王震球边走边说:“找人。” 夏柳青顿时福至心灵,感觉自个儿任督六脉都通了,喊道:“你是不是要找林惊蛰?” 王震球脚步停下来,转过头,平静地望着夏柳青,半晌,眼神转到他怀里昏迷的梅金凤,低声威胁道:“我刚刚说了,你最好安分一点。” * 当今社会没有身份证和手机寸步难行,林惊蛰刚出火车站就被人拦下了。 她随口胡诹自己遭遇了抢劫,浑身上下所有东西都丢了,大家再一看她是个瞎子转头就拨打110,把她移送派出所。 可到了派出所她又不说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哪遭遇抢劫的,再加上她丢失的财物并不贵重,最后也只能稍微登记一下,只说有消息给她打电话。 “可我没手机了。” 登记警官一顿,发现自己糊涂了,她明明都说过了除了身上的那张照片什么都没了。 便又问:“那你亲属的电话号你记得吗?” 林惊蛰双手合十,回道:“我没有亲人。” “那朋友呢?” 林惊蛰想到了陈倩倩,淡道:“死了。” “......”他觉得问话没办法进行下去了。 他皱着眉看着眼前的闭着眼的女人,又问:“你是在车上还是在车下丢的?” 车上丢的,可以拜托列车的工作人员调取监控帮她把东西拿回来。 她却在这种问题上又打了哈哈,她说:“不记得了。” 这不就又走进死胡同了? 警官站着,背后是闹哄哄的警局,非常严肃地跟林惊蛰说:“你最好要跟我说实话,不然我没办法帮你。” 况且,她反复这样,不也是在浪费警力吗? “警察同志,”林惊蛰摸了摸会议室的木桌,摩擦着上面细微的纹路,“我不想找抢劫我的人。” 她抬起头,“看着”警官,说:“我就想办个临时身份证,我得赶着去龙虎山。” 警官哽住了,心道,一个瞎子,去那种人山人海的景区做什么。 但林惊蛰坚持这样,事情还多,不能一直在林惊蛰这里浪费时间,警官也没办法,他点点头,答应了她的要求。 幸好林惊蛰来的是火车站附近的派出所,帮她出具临时的身份证还是比较容易的。 但问题又来了,林惊蛰被抢劫的一干二净,没钱了,怎么买票? 警官陪她在站购票窗口,想了想,最后还是自掏腰包,给了她五百块钱,林惊蛰接过钱,摸了张数发现多了,便要还给警官。 警官却皱着眉说:“你没钱怎么上龙虎山?” “那边门票可得两百六呢,收好,反正钱也不多,刚好够你上山的。” 林惊蛰顿了顿,收过钱,认真地朝他道谢,又说:“能给我您的微信吗?我到了那,把钱转给您。” 警官便把微信号写在一张纸上,交给了林惊蛰,但他也真不指望一个眼瞎的姑娘,能还他钱,买过票后,把她送到车站里面,案件就算解决了。 林惊蛰是个没有经验的瞎子,手上也没个拐杖,走路纯靠算,算到那个方向是对的,就走哪,但还好她算命算的挺准的,一路从检票口走到站口都还挺顺利,不仔细看,还看不出她是个瞎子。 就只是个走路慢吞吞的怪人罢了。 等下了车,一路走到龙虎山就已经是下午了,幸好赶上景区工作人员快要下班的时间,提交了临时身份证和钱,就算拿到票了。 第99章 她拿着票一路上山,走到罗天大醮选手专属的通道,然后听到天师府的小师傅说越过什么东西得各凭本事。 前面是什么? 正巧身边有人在抱怨。 “我去,这根本就没有路嘛。” 他说过后,小师傅解释道:“如果没有其他别的手段,那就从这几条绳子通过吧。” 接着又是乱糟糟的过路的声音。 一开始抱怨的人似乎更无语了。 林惊蛰适时插话:“前面是什么?” 忽然有人搭话,张楚岚撇过头,看到了穿着青蓝色外套的林惊蛰,她扎着丸子头,鬓边和额前的碎发都飘下来,平白添了几分随意散漫,看上去总感觉有些眼熟。 “你……”张楚岚刚想说你怎么不知道,就见林惊蛰始终闭着眼,把话给噎回去了,解释道,“前面是个断崖,得越过去才能到后山。” 林惊蛰点点头,说:“所以前面有几根绳子,方便大家过去吗?” “呵呵,”张楚岚苦笑道,“算是吧。” “听上去你很为难?”林惊蛰觉得这是个赚钱的好机会,于是摊开手,朝向张楚岚,说道,“给我五百块,我可以帮你过去。” 守在这的小师傅赶紧拦住林惊蛰,警告道:“这得用自己的本事。” 林惊蛰“哦”了一声,想了想,淡笑道:“钞能力也算自己的本事嘛。” “是吧?”林惊蛰想起来自己还不认识这个人。 张楚岚很有眼色地自我介绍道:“我是张楚岚。” 哦,林惊蛰挑了挑眉,心道,原来她这是遇到太子爷了。 紧接着他又跟林惊蛰砍价:“给个友情价吧,都是朋友。” 她上哪结交这么个太子爷朋友? “那就四百。” 张楚岚还是觉得太贵,却听林惊蛰说:“你们一共四个人,我把你们一起送过去,一人一百,保证又快又安全。” “张楚岚,我这都是小本生意,”她笑道,“很划算。” -------------------- 第50章 会场 ===================== 这生意确实很划算,就是可惜半途杀出个程咬金,擅自降低物价,提起冯宝宝就跑到对岸去,还几里哇啦说了一通前导语,林惊蛰作为一个没看过前情的路人甲半点没听懂。 “张楚岚,”冯宝宝在对岸喊,“你快过来哦。” “哈哈哈,楚岚,看来这次不仅是你有麻烦。” 张楚岚挠了挠头,看着对岸懵懂的冯宝宝,苦笑不已。 林惊蛰揣着兜,偏头听了听,说:“看来我的生意没做成。” 说着,一脚踩上绳子,听着风声,缓缓走在上头,断崖不时吹来强风,晃得绳子动来动去,林惊蛰整个人都上面摇摆不定。 “大姐,你真的可以吗?” 张楚岚站在山上看林惊蛰悬空站着,惊险的很。 林惊蛰闻言,偏过头,露出半个笑,叫他试着踩上去。 “踩?”他觉得爬过去或许更稳妥一点。 林惊蛰却像能算中他的心思似的,说:“如果可以站着走过去话,不一定非得趴着。” 张楚岚一愣,觉得她意有所指,但林惊蛰很面生,应该是不知道那些事的。 林惊蛰听他始终没有动作,便鼓励道:“我虽是个天生异人,但实是半路出家,也没有师父,很多事情都是自己摸索的,你仔细听,就能发现,细绳上是有路的。” 林惊蛰常年使用廖景春给的眼睛,看尽世界事物的命理,时间长了也摸索出了事物运动的一般规律,依着记忆里的红线,循着风声,她就可以走过去。 张楚岚觉得林惊蛰有点神神叨叨的,但不管怎么他都得过去,于是他踩在了上面。 “好,接下来你就进入了断崖风口的阵局中,细绳就是出阵的依凭,你不需要保持平衡,只需要随着风走,”说着她走出了一步,张楚岚也跟上了,林惊蛰笑着说,“张楚岚,修行是顺势而为,我们只需要见机行事。” “呵呵,”张楚岚简直不敢看下面空荡荡的悬崖,问她,“要是掉下去怎么办?” “不会掉下去。”林惊蛰露出一个淡笑,平复他的心绪,“我是个术士,算出你命格贵重,不会死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 “这话听着既玄又空。” “但值得试试,若是掉下去了,”林惊蛰承诺道,“我会拉你起来。” “不过,这就得收费了。” 林惊蛰看着仙风道骨的,说的话却跟掉钱眼里了一样。 不过张楚岚同样掉钱眼里了,跟她确认她的手段可以捞起自己。 林惊蛰点点头,解释道:“我舅舅是个封印师,我学了点皮毛,可以制造灵炁结界,结界内的东西受我控制,你若摔了,我就把你直接送到对岸去。” 不过林惊蛰灵炁不足,至多只能用一次。 张楚岚放心了,按着林惊蛰说的风位,慢慢走,竟然最后走到了对岸去。 或许走的时候太专心了,没注意到对岸什么时候站了个陌生的年轻人。 年轻人专心致志地盯着林惊蛰,像是在看什么珍稀动物似的。 张楚岚觉得他俩认识,林惊蛰又看不到,便想提醒她,刚出声,年轻人转过头,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张楚岚背后一凉,把话憋了回去。 第100章 徐三徐四也早就走过来了,见张楚岚立定,便催着他往前走。 林惊蛰站在他身边,偏了偏头,听外边的动静,问张楚岚会场的方向。 其实跟他们一起走是最好的选择,张楚岚也想这么说,但看着一旁刻意隐藏了自己的声音的年轻人,他愣是把话头咽下去了,给林惊蛰指了个方向,便回到了自己的队伍。 但他最后还是忍不住转过头,就见那个年轻人和林惊蛰保持了好长一段距离,就像真正的陌生人一样,行进在会场的方向。 张楚岚想,这也是参选的人吗? * 会场挤满了形形色色的异人,吵闹的很,一个个血脉喷张,似乎个个都想当场打捶以证明自己的师门更厉害。 等林惊蛰迟几步赶到会场的时候,天师和几位观礼的大佬已经到了,听到人群里的欢呼声,林惊蛰皱了皱眉,侧身滑进人群里,隐匿了身形。 她当年出世的时间不长,只有短短一年,这些大佬自然是没见过,只不过见没见过廖景春就不一定了,林惊蛰担心引来他们的注意,给自己惹来麻烦,便索性躲在人群里,等老天师把话说完,然后邀请大家前去抽签。 林惊蛰从头到尾都表现得很沉默,加上一直闭着眼睛,形单影只,看上去很冷僻,大家自然不往上去凑,只是窃窃私语她在异人圈里过于陌生的面孔。 一个几乎没有灵炁的瞎子怎么会参加这次大赛? “听说是寒山寺推荐过来的人。” “寒山寺什么时候招女弟子了?” “谁知道啊。” …… 抽签得排长队,排到林惊蛰就已经很后面了,箱子里没剩几张纸,林惊蛰随便揪了一张,天师府的小师傅见她看不清,便主动帮她打开纸条,告诉她次序:“是甲锦鲤。” “锦鲤?”林惊蛰拿着纸条,感叹道,“难得有个好东西让我抽啊。” 毕竟她一直以来都挺倒霉的。 天干是入场的次序,拿到甲就意味着得第一个入场。 林惊蛰走的慢,等她赶到会场,大家已经等候她多时了。 “你再不来,我就直接判你认输了。”裁判这么说。 林惊蛰点点头,跟他道歉:“对不住,小师傅,我看不见,走的有些慢了。” 这可把脾气暴躁的裁判给堵住了,他觉得自己刚刚话有点过了,想跟林惊蛰道歉,又想起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公众号写的不能对这些特殊人群太过小心,反而会被他们察觉,让他们困扰,于是纠结半晌,梗着脖子,让她赶紧进去。 “可以打了吧?”跟她同一场的是两个大汉和一个长相娇俏的小姑娘。 几个人早不耐烦了,裁判说可以了,就立马兴奋地进入状态。 他们看不上林惊蛰这个毫无灵炁的瞎子,但看上去又最好对付,于是一说开始,他们就直奔林惊蛰过来,但是一跑过来,这个瞎子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一改表面颓唐懒散的样子,手里抽出一把刀,与他们兵刃相接。 兵刃接触的时候,林惊蛰反手一转刀,刀锋往上走,直奔那人的眉心,但她毕竟看不见,敌人直稍稍转变了一下位置,她就没跟上动作,一刀砍空了。 虽然砍空了,但刀风威力仍在,撕碎了敌人的衣裳,还在胸口留上了浅浅的一刀。 他们赶紧退了两步,远离林惊蛰,心道,这个瞎子还是最后解决比较好。 他们离远了,场中三方激烈的斗起来,尤其是那个长相娇俏的小姑娘,至今没有出手,但是追打她的人却越来越虚弱。 场中变得很混乱。 林惊蛰单靠听力是辨不清情况的,于是她投入内景之中,于内景之中睁开了那双异瞳,黑暗空虚的内景迅速盘旋起一个巨大的罗盘,而林惊蛰站在阵中,稍微算了算,然后选择静观其变。 果然那个娇俏的小姑娘很奇怪,越卖力越虚弱,时间一拖长,那两个大汉很快就不行了,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似乎昏过去了。 小姑娘嘴里不知道啃着什么东西,望着场中神色平静的林惊蛰“礼貌”地问:“你要投降吗?” 林惊蛰回道:“我应该没有这个想法。”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消失了,小姑娘立即皱着眉,巡视一圈,还没找到林惊蛰的身影,胸口就挨了一拳,这一拳打到小姑娘的膻中穴上,她顿时体内灵脉混乱,心慌意乱。 还没来得及作出反应,出现在身前的林惊蛰又拿这个刀,反手拿住刀锋,用刀柄刺向她的鸠尾穴,小姑娘下意识捂着肚子,却控制不住地吐出一滩污垢,身上的包裹着的雄厚的灵炁忽然薄了。 小姑娘忍着难受,想着不能再挨着林惊蛰那么近,于是蹬腿踹了她一脚,眼见着林惊蛰偏身躲过,赶紧跳到林惊蛰的百米以外。 她看着林惊蛰还是闭着眼,她将手中的短刀在空中一抛,冷光便折射到她的脸上,给平静的面目徒增了几分凶恶的模样。 “吞噬灵炁需要消化,”林惊蛰笑道,“你的手段很厉害,就是修炼不到家。” 被个同龄人教训修炼不到家,这谁忍得了? 小姑娘捂着肚子,斥道:“我修炼的如何要你管啊?!” 林惊蛰“嗯”了一声,说:“那就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已窥破她手段的秘密,就不愿意再跟她多加周旋了,只是毕竟是个小姑娘说不定年纪跟陈倩倩和林寿都差不多大,出手前,想了想,她难得道了一声歉:“我叫林惊蛰。” 第101章 她说:“接下来,就对不住了。” 话落,她便冲上前,小姑娘想躲,身后却莫名一空,坠进阵法中,从一个空间被裹挟到林惊蛰身前的空间,她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脖子却被林惊蛰掐住,摁到了墙上。 骤然撞到墙面,小姑娘浑身都在疼,疼得喊出声。 林惊蛰却像听不见一样,锋利的刀锋直接朝她头颅刺去,像是要直接取掉她的项上人头! 场外的裁判猛地站起来,以为林惊蛰真的要动手,大声喊道:“给我住手!” 小姑娘紧闭着双眼,只听见“呼”地一声,短刀似乎真的刺中了什么,她忽然感觉到一阵难以忍受的疼痛,心想,我被刺中该不会真的要死了。 “叫什么?”林惊蛰低声问道。 小姑娘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见场外的裁判神情惊讶,便小心翼翼地转过头,看到了左耳旁直直插着的短刀。 林惊蛰已松开了掐她的脖子,于是她靠着墙面,脚一软,滑坐到地上,后怕地捂着自己的脖子,双眼迅速积起水珠。 “你投降吧,”林惊蛰也跟着蹲下来,跟小姑娘商量,“我其实不会打架。” 她以前只会杀人。 小姑娘似乎听出她隐藏的意思,疯狂点头。 可林惊蛰看不到,又问道:“不想投降吗?” 小姑娘赶紧说:“我投降。” 林惊蛰说了声好,当场丢了短刀,举起手,喊道:“比赛可以结束了吗?” 裁判刚才被她吓了一跳,虽然是虚惊一场,但面色不太好看,他臭着脸回道:“甲锦鲤获胜者,林惊蛰。” 结果意料之中,林惊蛰蹲下来,摸索着找刚刚丢掉的短刀,被打败的小姑娘看她捡东西困难,虽然害怕,但还是小心翼翼地递上了短刀。 林惊蛰接到她手中的短刀,愣了愣,继而说了声:“谢谢。” “我是白式雪。” 她自我介绍道。 分了胜负,林惊蛰的锋芒便被她一一收了回去,她闻言,温柔地笑了笑,夸道:“是个很好听的名字。” -------------------- 第51章 游戏 ===================== 这一场几个人除了林惊蛰,最后都是抬出去的。 裁判宣布轮到下一场后,林惊蛰刚走到出口的位置,刚巧与准备入场的一个道长擦肩而过。 这个道长正是王也。 她那场王也看了全程,因为最后那刀,杀气太重,他和裁判一样都差点出了手。 当然最后只是虚惊一场,王也路过时,忍不住多瞟了她一眼,见她明明看不见,偏偏步子沉稳,除了走的慢一些,简直不像个瞎子。 轻声感叹道:“一个两个都这么拼。” 他有点心累。 林惊蛰似有所感,朝着他那边转过头,想要看清他的模样,便下意识睁开了眼,露出一双异瞳。 王也正巧和眼神对撞,见到她那对眼睛,心中一跳,觉得很不对劲,可再想细看的时候,林惊蛰已经闭上了眼。 她转过身,步伐稳重的离开了会场。 王也望着她的背影,紧皱着眉头,想起林惊蛰的姓氏,心想,刚刚是不是看到了往生眼? 可是往生眼持有者怎么会来参加罗天大醮? 而且……林惊蛰好像只有一只往生眼。 他心觉不对,决定下场后算一算林惊蛰的来历。 …… 林惊蛰离开会场后,时间还早,她长途跋涉,一直没休息过,实在是累了,便打算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 结果问了问天师府的小师傅,他们表示客房都还没有收拾好,况且林惊蛰得等到全部人选都选出来,继续抽签,才能回去休息。 这就没办法了,幸好会场观众席上面有凳子,几个排成一排,还能当床使,林惊蛰躺在上面,睡得很香,中途好像有个人坐到她身边,但林惊蛰非但没有醒,反而睡得更香。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了熟悉的笑声。 王震球坐在林惊蛰身边,饶有兴致地望着场中张楚岚使计把和同场的傻孩子坑的找不到地埋,张楚岚挨了骂还学着女孩子转了个圈圈。 笑道:“上哪来的这么个不要脸的家伙。” “球儿,我觉得你说这种话还是掂量一下自己有没有资格说。”噗玲星人吐槽道,“我看唐门打算把那块牌子放到天荒地老。” 王震球笑了笑,说:“能跟唐门这种传承千年的名门天荒地老不挺光荣的吗?” 噗玲星人满头黑线,心道,跟他这么久了还是搞不清他的脑回路。 “行了,全性的事情如何了。” “公司已经跟天师府这边的人交接了,证明了事实,到时候可能会派华东这边的兄弟出手。” “哦?”王震球眼睛忽然闪闪发光,十分感兴趣地说,“这么大的事,那我岂不是能见到华东的临时工了。” “你最好别,公司的临时工都是保密的,”噗玲星人有点无语,“你也不想暴露身份吧。” “啊,那倒是无所谓,”王震球笑道,“如果暴露了干脆就辞职,省的惊蛰有机会跑来跑去。” 重点果然是后面那个吗? “求求你,关心一下你上司的身心健康吧,那么大年纪的人了,现在还在公司替你莫名其妙的休假写工作报告呢。” 啊,是有点担心呢。 第102章 他这般没心没肺地想着。 不过…… 王震球指了指他,脸色正经地纠正他:“我这不是莫名其妙哦,惊蛰丢了,我觉得是个相当正当理由。” “可林惊蛰是跟全性的人一起丢的,她毕竟是全性的人,你就不担心她在这件事上有所牵扯吗?” 如果她真在这件事上有所牵扯,那她和王震球的立场就完全对立,以前因为林惊蛰主动投案的事模糊处理她全性出身的事,就再遮掩不住了。 届时,王震球再跟她纠缠下去,就会被打为全性的人。 甲申之乱时三十六个人的例子还摆在眼前。 不仅林惊蛰,王震球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王震球却满不在乎,他靠在椅背上,偏过头就能看到蜷成一团的林惊蛰,他伸出手轻轻戳了戳林惊蛰的脸,也不知道林惊蛰梦到什么,轻蹙着眉头,一把抓住王震球捣乱的手,将其盖在自己脸上,遮住了眼前的天光。 “事到如今还说这些干什么?”王震球笑道,“惊蛰在这里,她若是喊我了,我还能不应吗?” 毕竟,他已对林惊蛰发过誓,不好再骗她。 “球儿啊,”噗玲星人跟个棒打鸳鸯的法海似的,老神在在,教训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混球儿,“你陷得太深了。” 一听这话王震球被逗得哈哈大笑,嘲笑他:“还劝我离惊蛰远点,你这满口的台词不还是跟她看电视剧学的。” 噗玲星人一噎,老脸一红,怼道:“一码归一码。” 他咳了咳维持自己本不存在的高大威猛的形象,神情严肃地跟王震球说:“反正你要想好。” 王震球笑眯眯地凝视着他,看了许久,看的他背后发凉,直到王震球反手给他一掌,把他拍到地上,回道:“好了,台词说完了,就可以动动脑子了。” 哈? “已知惊蛰是全性的人,这次活动全性上下几乎就没有不知道的,应该是有人专门在传达消息,惊蛰若是参与了这件事,在那天以后就跟着他们走了,但是她却凭着寒山寺的推荐信一个人出现在了龙虎山,”说到这,他顿了顿,酒红色的眼睛泛着冷光,“还莫名其妙失明了。” “这件事她或许知情,但一定没有掺和。” “而有寒山寺的推荐信,说明在她失踪前她就已经决定去罗天大醮了,全性的事只是意外,至于惊蛰为什么失明了还要执意参加罗天大醮,”王震球低头看着林惊蛰如玉的面庞,想起她卧室里藏在枕头底下的照片,轻声道,“或许是为了廖景春。” “罗天大醮跟廖景春有什么关系?” “你应该换个问法,廖景春跟八奇技有什么关系。” “能有什么关系?” 廖景春只是个普通的术士跟八奇技能有什么关系? “谁知道,”王震球家里虽有一大堆八奇技的资料,但都跟廖景春这个人扯不上什么关系,“估计知情者除了武当山的人,其他的都死了。” “什么?!” “廖景春死那年,除了武当,术字门和全性里精通术法的人都死了,”王震球挑了挑眉,戏谑道,“你说巧不巧?” “林惊蛰知道吗?” 王震球想起今年林惊蛰生日说的那些话,和陡然变化的情绪,猜到:“估计知道一些,但不全。” “要不然,她也不至于非要来龙虎山了。” “既然只是为了廖景春的事,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消失?” 王震球神色莫测:“林家那事她不也莫名其妙消失了?” 对林惊蛰来说,她自己并不重要。 所以,连带自己喜欢的、厌恶的都不重要。 喜欢的事,她可以面不改色的说不喜欢。 讨厌的事,她可以忍着恶心说服自己接受。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 一个随时可以抛弃自己的人。 更可以随时抛弃自己喜欢的人的人。 不管时空如何变幻,林惊蛰仿佛也永远学不会辞旧迎新,她无法与过去告别,在过往和未来的道路上,她或许也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过去。 她似乎永远地被廖景春的死困在了过去。 王震球是个聪明人,对此一清二楚,只不过平时不愿去想,也懒得去听林惊蛰口是心非的谎言。 他们之间永远横亘着林惊蛰的过去和无法抹掉对对方的忐忑与疑心,对方在自己眼中越美好这种感觉越强烈,只有靠的越近,近只能感受而看不到对方时,才能放心下来,肆意将这些心情宣泄出来。 疑心与不安、忐忑与独占欲。 与林惊蛰面对这种情景,恨不得杀掉对方,就此解脱的心情不同,王震球有着强烈的好胜心和独占欲,恨不得把对方直接锁在身边,宣布此后的胜利。 林惊蛰想得没错,他俩之间就是一场游戏。 但也不仅是一场游戏。 因为,这一回游戏的参与者不想让游戏结束,想把随性而短暂的游戏变成永恒的游戏,这种无法结束的可怕事物。 既然是游戏,那便必然没有和局,王震球玩游戏是认真的,在这场他打算无限期延长游戏里,他想要永远都是赢家。 他垂下头,将额头抵在林惊蛰的额头上,柔软的金发洒下来,就如同烈日里无法拒绝的太阳,将坠入阴暗幽潭无法抽身的林惊蛰强行包裹其中,让林惊蛰再也无法遮住眼睛视而不见。 第103章 “林惊蛰,”他说,“誓言不能只约束我一个人。” 在这场没有终局的游戏里…… 他要一直赢。 -------------------- 第52章 交换 ===================== 林惊蛰感觉自己眼前盖着一只手,她轻轻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刮蹭着那只手,感觉冰冰凉凉的,和某人的温度一样。 于是,她睁开眼,伸出手握住那只手,然而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只能试探着呼唤那个人的名字。 “王震球。” 耳边传来温柔的轻笑声,笑过之后,那个人如同他誓言所说的那样,坚定地回应了她:“在这。” 真的是他。 林惊蛰爬起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她找不到王震球在哪,但知道他确实在自己身边,于是摸索着伸出手,然而终不得法手悬在空中,什么也抓不到,直到王震球在一片漆黑中主动抓住了她的手。 于是她黑暗中有了依凭,不安的空虚被坚定的回应填满,一只手被他轻握在手中。 而林惊蛰的另一只手则顺着王震球的胳膊,终于碰到了这个人的脸。 美丽的异瞳因为无法视物而失去往日的神彩,可或许正因如此,才能如此诚实地将眼前的人收入眼中,暗沉沉的眼睛终于不像一片深不见底的海,而是浅浅的湖,镜面一般的眼瞳只映射着王震球这个人。 林惊蛰心中涌上某种冲动,促使她扑上前,将这个人紧紧抱住。 胸口处藏着她细心保存的照片,惶恐不安的心曾因这张相片而安心恢复平稳的心跳,可又因突然出现的人,相片再起不到作用,平稳的心跳又开始不规则的跳动。 这应该是一种喜悦的情绪。 林惊蛰头靠在王震球的肩窝里,深吸一口气,试图抑制过快的心跳。 但冲动只是一时的,等心跳平稳以后,林惊蛰松开了这个怀抱,但刚松开手就被王震球反手紧紧抓住,不让她擅自离开这个拥抱。 “哎,”王震球叹了口气,感叹道,“我以为你会抱久点。” 林惊蛰的脸腾地一下就红了,她缩在王震球怀里,瘦弱的身体被他整个人都盖住了,头抵在王震球的胸上,声音闷闷地:“你来这做什么?” 她本来想王震球可能是发现全性那些破事了,结果王震球不按常理出牌。 “找你啊,”王震球非常坦然,“一个大活人丢了,我肯定要找啊。” 只是为了找她? 林惊蛰可不信,她对王震球这些过于直接的甜言蜜语适应良好,不以为意,回道:“全性的事公司知道了吧。” 王震球笑了笑,说:“惊蛰,你还真是不够坦诚啊。” 林惊蛰装作不知道王震球在说什么。 王震球又说:“我请了个假,陪你过来参加罗天大醮。” “……郝意会哭的。” 王震球哈哈大笑,玩笑道:“所以你可一定要争气啊,争取拿个第一回来。” “第一是给太子爷准备的。”林惊蛰吐槽他这种无厘头的想法。 “哦,那也没关系,”王震球戏谑着说,“不能当第一,我们到时候打劫第一也是一样的。” “……” “怎么了?” “没什么。” 她只是在想,王震球是怎么做到至今没有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的? 这可真是世界谜题。 耳边好像响起女孩们的呼喊声,跟喊军号似的整齐又洪亮,听这阵仗,是个不小的粉丝团啊。 林惊蛰拍了拍王震球的胳膊,让他放开自己,王震球这回听话了,松开了她。 林惊蛰坐在座位上,偏头听那边动静,问道:“那边怎么了?” “跟那边没关系。” 王震球低头,见场上诸葛青潇洒地披着件大褂,长风吹起他的大褂,他眯着眼睛,嘴角带笑,身姿如松,芝兰玉树,看上去要多拉风有多拉风,与此相比更装逼的是他寸步未动,场上的敌人已经都被打败了。 王震球沉思片刻,转述了场中的情景,认真地问林惊蛰:“你们术士打架都这么无聊的吗?” 林惊蛰轻哼了一声,怼道:“我打架可不这样。” 王震球“哦”了一声,牵住林惊蛰的手,让她站起来,林惊蛰问为什么。 王震球回道:“差不多结束了,我估计人都选出来了,先去抽签吧。” 林惊蛰还有些迟疑,王震球也没催促,等着她。 林惊蛰纠结许久,抬头,问王震球:“我是不是接下来得往左走?” “......” 王震球沉着脸,发现了林惊蛰至今无法解决的疑心病,但他也无可奈何,林惊蛰本来就有这毛病,之前他搞那出,让林惊蛰症状加重了。 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恶果自尝,于是他叹口气,低声哄道:“惊蛰,你得学着相信我。” “这段时间,我会是你的眼睛。” 林惊蛰没回应他,还是边走边算,走的很慢,但不管她走的多慢,王震球都会牵着她。 漆黑虚无的世界里,王震球是唯一的真实。 每走一步都是在治疗她的病症。 计算、试探、确认、安心。 几百步走下来,林惊蛰已经学会了慢慢相信王震球。 只要稍微安下心来,相信他指引的路线,她就不需要始终困在未知的迷局里。 第104章 只要能够放下疑心,相信他,前方的路就没那么未知。 她和能看到时没什么两样。 * 天师宣布最后的获胜者是三十二个人,比赛形式变成了一对一。 单打独斗是林惊蛰的强项,她随便抽了一张,然后交给王震球,让王震球念给她听,王震球打开纸条,先是“嚯”了声,等勾起林惊蛰的兴趣,才说:“这人好像是通臂教的人吧。” “你认识?” “算认识吧,”王震球饶有兴味地摩挲着那张纸,“他家的功夫是通臂金刚,强硬霸道,劲道极强,啧,就是不太有意思。” “不太有意思?” “过刚易折,”王震球指向天空,跟林惊蛰开了个小课堂,解释道,“一旦遇到柔劲的武功,就很容易陷进困境。” “当然要是劲道够强,一切事物自然是能打到的,只不过为此要耗费的功夫,实在太多了,”王震球笑道,“惊蛰,圈里的手段功夫并非完全平等的,有一些确实是次一等的。你耗费毕生精力,不如别人在一开始就选择别的路修为提升的快。” “所以,某种程度上,选择远比努力更重要。” “你怎么对人家功夫这么清楚?” “啊,这个啊,”王震球毫不避讳,揽过林惊蛰的肩膀,拍了拍她的肩,笑眯眯地说,“因为我的爱之马杀鸡就这是这个改良的。” “……” “怎么了?” 怎么了? 林惊蛰抽出一把短刀,笑意盎然:“哦,原来整我的手段是这么个来历啊。” 眼见着林惊蛰都要出手了,结果她被一个陌生人拉住。 来者身上并无恶意,林惊蛰迟疑地转过身去。 听得他将声音压得很低,问道:“你是苍琅林家的人吗?” 林惊蛰偏过头问王震球是谁,王震球揽着她,打量了来者模样,那个人便也直勾勾地盯着他,两厢对峙,林惊蛰觉得不对劲,拉住王震球的手,问:“怎么了?” 王震球认出了来者的身份,挑了挑眉,淡笑道:“是个道长,你和他是同一场,但你在他前面,可能遇到过。” “我是武当山的王也,”王也又问了一遍,“你是苍琅林家的人吗?” 听到“武当”二字,林惊蛰神经忽然就紧绷起来了,她收了刀,回答道:“我不是。” “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道长,是往生眼,不等于是林家人。”她冷着脸,反问,“再说我是林家人和你有什么关系。” “林惊蛰,你那场我看了,普通的往生眼做不到这个程度,”王也皱着眉问她,“你到底是什么人?” “是什么人,王道长自己不会算吗?”王震球笑着将林惊蛰拉到身后,说道,“王道长自己不也是个术士吗?” “如果那么简单就好了,”王也坦诚地说:“我上回给一个不该算的人算了个命,差点死了。” “我到现在还没缓过来呢,”王也眼底青黑,明显因为这件事也始终没有休息好,“我觉得不该算的事,我近来还是尽量不要算了。” “我相信王道长你的能力,还是不要妄自菲薄了,”王震球笑容和煦,跟王也打太极,“有什么事你可以慢慢算。” 王也沉着脸,心想,有这人在,估计是问不到林惊蛰的情况了,便拿出自己的纸条,跟林惊蛰说:“把纸条换掉,下一场我跟你打。” “为什么非要下一场?”林惊蛰奇道,“我一场场打下去,迟早会遇到道长你的。” “不行,”王也态度很强硬,“必须下一场。” “原因。” “你太危险可能会挡某个人的路,”王也说话很直接,“我得把你挡在他之前。” “我凭什么答应你?” “林惊蛰,你是个术士,”王也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我有一样你无法拒绝的东西。” 什么能是术士无法拒绝的东西? 林惊蛰觉得自己已走到了术士的尽头,王也口中的东西,并不值得她动容。 可她想了想,还是答应了王也的要求。 林惊蛰捏了捏王震球的手,让王震球接过王也的纸条,答应了王也的要求。 她说:“我不要你的东西。” “王也,你才是本次我来罗天大醮的原因。” 她立在过去和现在的交界点,和王也一样坦然。 “我本就是为你而来的。” “下一场,我和你打。” -------------------- 第53章 火锅 ===================== 天师府不大不小,刚好够林惊蛰遇到熟人的。 废了一番功夫,拜托别人换了场次后,林惊蛰就被藏龙和白式雪拉住说是要不要参与下注。 王震球看着藏龙伸过来的平板,跟林惊蛰说:“他们在下盘口,上面有各位选手的赔率。” “嗯,”王震球饶有兴趣地刷了刷上面的数据,跟她说,“惊蛰,你赔率还挺高。” “多少?” “1赔30。” “这高什么,”白式雪在旁边插嘴,“你们看看张楚岚的数据呢。” 王震球果然哈哈大笑,林惊蛰问多少,王震球说:“1赔100。” 林惊蛰挑挑眉,奇道:“大家怎么这么没眼光?” 这么明显的太子爷看不到? “也不能说没眼光吧,”王震球想起张楚岚整的三十年河东河西的那出,觉得很有趣便跟林惊蛰分享,“你那时候睡着了,没看到这小子有多……不要脸。” 第105章 “能比你不要脸?” 王震球竟然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回道:“相比起来,还是他更胜一筹啊。” “林惊蛰,你要不要压一把?”白式雪虽然跟她打了一遭,但下了场,心胸很是宽阔,邀请林惊蛰下注,为了鼓励她还说,“我都投了你的股。” ……倒也不必。 王震球对此不太感兴趣,问林惊蛰要不要投注。 林惊蛰投注倒是可以,但是:“我手机都丢了,身无分文,怎么下注。” 好不容易找到个赚钱的机会,还被个程咬金截了胡。 王震球豪气地拍了拍她的头,把她的头发都拍散了,林惊蛰抓着散乱的头发,气得踹了他一脚,不过可惜的是她看不见,这一脚还是踹给了空气。 王震球把平板高高举起,在藏龙担惊受怕的声音里,和林惊蛰商量:“要不我们都投张楚岚吧。” 白式雪赶紧劝道:“你们疯了?全投张楚岚那小子,得全赔了!” 林惊蛰冷笑道:“没关系,我家这位大少爷撒钱撒习惯了。” 王震球纠正她:“也不能这么说,买股票的时候都要趁着跌的时候买,张楚岚赔率这么高,我倒觉得会赚不少呢。” 况且,张楚岚给他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王震球觉得投给这种有意思的人会有趣一点。 “随便你,”林惊蛰忽地想起自己欠人钱的事,又说,“但你得给我留五百。” “怎么了?”王震球笑问,“你有什么想投的人?” “不是,有个人借我了五百坐车来龙虎山,”林惊蛰掏出兜里放了一天的纸条,交给王震球,昂了昂头,支使他,“你帮我把钱还给人家。” 白式雪见他们这么亲密的关系,忍不住拉住林惊蛰小声八卦道:“他是你男朋友吗?” 林惊蛰闻言,没说是,也没说不是,牵着王震球的手,笑道:“这是我临时的眼睛。” 临时? 难道还有长期的眼睛吗? 白式雪看着他们并肩而立的模样,有点不懂了。 天色已晚,业兴和极云两位高功早就给各位选手安排好住处了,但只有选手的,王震球一个完全没参赛的没有地方住。 而且…… 王震球指着给林惊蛰分配的住处,理所当然跟业兴道长说:“我们不应该住一起吗?” 业兴头痛不已,心想今晚上还得听极云讲小师叔的八卦呢,哪能老在这耽搁。 于是做了一个违背祖宗的决定,大手一挥,把王震球和林惊蛰安排到一起,然后摆摆手就跟他们说再见了。 林惊蛰被王震球拉进分配的房间,闻到一大股灰尘的味道,问:“天师府已经穷到这种地步了吗?” 没有晚饭吃,住的地儿还这么……古朴。 按理来说应该不至于啊,看看前山开辟的程度,全国五a级景区应该富有才是。 林惊蛰靠在门上,百思不得其解,王震球回答了她的问题:“后山还没开发,很多房屋都没打扫,估计只有一开始订好的几个房间是打扫了的吧。” 哦,她明白了,是因为他俩非住一起,人家破罐破摔给随便指了个房间。 “哎。”林惊蛰叹口气,心道,明明白天还抽了个锦鲤的。 王震球见她叹气,戳了戳她的脸,哄道:“别叹气了,吃点好的。” 林惊蛰靠在王震球肩膀上,歪着头,问:“这么晚了,能去哪吃好的?” 王震球打了个响指,噗玲星人耷拉着脸,累成狗似的,趴着门,看他俩并肩靠着,心累地出现了:“混球儿,你下次再让我这种事,我就去死。” 王震球没有心,摆摆手,敷衍地说了声辛苦了,然后接过他背上山的食材。 要是林惊蛰能看见,就会发现噗玲星人背着一个锅,里面还有各种食材,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带着东西上后山的。 王震球找了点干燥的木棍,垒在一起,做了个简易的火柴堆,火柴上夹着一个悬空的锅,稍稍一挥手,就变出灼热的火焰,点燃了火堆,锅里的红油不过一会儿就泛起香味了。 林惊蛰和王震球一人端了个小板凳并肩坐在一起,林惊蛰脸上绽开笑容,笑道:“大晚上的放毒,我们该不会被投诉吧?” 林惊蛰想的没错,他们还真要被投诉了。 第一个投诉者,就是住在隔壁的王也。 他顶着一对黑眼圈,拉开房门,冷声问道:“你们还睡不睡了。” 重点是搞得这么香,他还能不能睡了。 王震球热情地招招手,跟王也说:“吃完就睡咯。” 说着他手里又变出一个小板凳,放到自己旁边,招呼王也说:“王道长要不要过来一起吃。” 他这话说得好,一下子得罪了两个人,尤其是林惊蛰,刷地一下冷下脸,狠狠踹了他一脚。 毕竟明天跟林惊蛰属于敌对关系,估摸着王也也怕他们下毒,耷拉着脸,说了声不用了,然后就关上门,继续睡觉。 接着,或许是火锅味道实在是太大了,招惹了其他房间的人,尤其是陆玲珑一行人,他们本来就错过了天师府今天的咸菜馒头,饿的不行,闻到外头这味道,纷纷出来看到底是谁深夜放毒。 然后发现了笑容满面的王震球和闭着眼不知道在抱怨什么的林惊蛰。 白式雪觉得自己跟林惊蛰挺熟了,摇着手喊道:“林惊蛰。” 第106章 林惊蛰抬起头,听到好像来了不少人。 大家嘻嘻哈哈,结伴前来蹭饭吃。 陆玲珑举了个大拇指,拉着推着眼镜一脸无奈的枳槿花,说:“能蹭饭不。” 饭当然能蹭,但是人一多板凳就不够了。 不过,大家伙好像也不在乎,藏龙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跟林惊蛰说:“我可以把玲珑的那份分出百分之一投你的股。” “……”那还真是谢谢你啊。 她和王震球都是生脸,凑到一起,大家不知道跟他们聊点什么,但是吃了人家的东西,不说话总是不好的。 但幸好王震球有着恐怖的社交能力,真话混着假话说,在一群陌生的年轻人里混的如鱼得水。 大家渐渐敞开了心胸,天南地北的胡侃一通,问林惊蛰到底是干嘛的。 这个问题,林惊蛰倒是能回答。 她说:“我刚被蓉城医科大录取,之后应该会是个医学生。” 哈?? 刚高考完? 那她得多小啊? 一想到王震球刚刚说的年龄,大家脸色有点尴尬,心想,这是不是有点太刑了。 不过还是陆玲珑看的最开,她自来熟地搂着林惊蛰,莫名其妙地凑了一句:“般配。” 林惊蛰满头黑线。 王震球见林惊蛰吃瘪,哈哈大笑。 张楚岚刚听了一耳朵张灵玉的八卦,外加和青符神打了一架,要多心累有多心累,回屋的路上被冯宝宝忽然扯住衣袖,他问了声怎么了,冯宝宝望着某个方向,说:“有人在吃火锅。” ?? 谁啊,大晚上的? 张楚岚跟着冯宝宝指的方向过去,看到了白天遇到的林惊蛰和那个一直跟着她的年轻人,这会儿他们坐在一起,看上去是相认了啊。 藏龙端着碗,“哟”了一声,说:“这不是张楚岚吗?” 王震球借着月光扫了他一眼,回头低声跟林惊蛰说:“看来我们赢定了。” “为什么?” 王震球故作神秘,笑而不语。 白式雪递给冯宝宝一个碗,冯宝宝看了眼张楚岚,而张楚岚看了眼白天对他态度莫名友好的林惊蛰,对着冯宝宝点了点头。 于是冯宝宝和张楚岚又加入了蹭吃的队伍。 刚吃没多久,他们这嘻嘻哈哈的扰民样子,终于还是把张灵玉这尊大神给招来了。 张灵玉本来是想让他们安静,不要打扰到其他选手休息,结果看到这里聚起的选手都快逼近要参赛的人数了,顿时噎住了,冷着脸扫了一圈,停在人群中的张楚岚身上,低声说了声果然是他。 他挺直站着,月光高洁,洒在他身上,像个出尘的谪仙,但因为有张楚岚在,那种出尘干净的模样,变成了教导主任的风味。 他冷着脸说:“天师府禁止夜晚喧哗。” 同龄的选手一见到张灵玉这种过于优秀的别人家的孩子,就自惭形秽,再一听他说的话,一个个埋着头,当鹌鹑。 场中唯有看不见他模样的林惊蛰和随性恣意的王震球一如往常。 听大家没了动静,林惊蛰抬起头,问:“这谁?” 王震球吃了个口肥牛,含糊回道:“张灵玉啊。” “哦。”林惊蛰继续吃,吃着吃着想起来,问张灵玉,“我记得你们天师府没那么多规矩啊。” 张灵玉一噎。 这条规定确实没有明文记载,他也是看到张楚岚混在里面气急了,胡诌了一个。 但林惊蛰一个瞎子没有眼色,看不到张灵玉的神情,想了想又怕死地火上浇油:“你们也不是武当,我记得连娶妻生子都是可以的。” 说起张灵玉,她就想起夏禾。 她在全性的时间不长,但夏禾帮过她一回,也就是那一回她知道了他俩的事。 她倒也不是故意的,但是这话一开头就结不了尾,说着:“整个天师府应该都没有比你灵玉真人更清楚这个了吧。” 张灵玉彻底哽住了。 听出林惊蛰潜藏的意思,刚听了一耳朵八卦的张楚岚惊恐地看着林惊蛰,悄声问道:“你怎么知道?” 林惊蛰自然不能说她是从夏禾那不小心知道的,于是学着王震球平时装神弄鬼的模样,故作神秘地笑了笑,回道:“术士什么都知道。” 辗转反侧,始终睡不着,听了一晚上嘻嘻哈哈的王也,听到林惊蛰说这话,终于忍不住了。 他又一次推开房门,沉寂的氛围再一次被点燃,他们看向这个意外出现的道士。 见他谁也不看,站在门口,只喊林惊蛰的名字。 他跟教训熊孩子的家长似的,十分严肃地跟林惊蛰说:“小小年纪,出门在外,不要乱说话。” 林惊蛰闻言顿了顿,放下手里的碗,假装非常无辜又害怕的样子,可怜巴巴地缩进王震球的怀里。 “王震球,”她哽咽道,“这个人好凶啊。” -------------------- 第54章 风后 ===================== 一顿火锅勾的大多数人一夜未睡,一大早顶着统一的黑眼圈去参赛。 天师府可能是听到了林惊蛰昨晚上的吐槽,第二天的比赛纷纷筑起高科技大屏,实时转播战况,十分豪气。 因为昨晚的火锅情谊,王震球尽管没有参赛但已经和大多数选手混熟了,他牵着林惊蛰,笑着朝几个迎面过来的人打招呼。 第107章 而与此同时,外边又挤进去了不少人,拉着巨大的横幅,加油打气。 ……明明都还没开始打。 林惊蛰觉得有点吵,王震球便用手盖住了她的耳朵,跟她说:“我们好像跟诸葛青和张灵玉分到了一场。” “……”那她耳朵不要想好了。 “弃赛吧。”她伸手盖住王震球的手,转头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王震球低笑了几声,从兜里掏出了一对耳塞,堵在她耳朵里,说:“先稍微盖一盖吧。” 说着,他就拉着林惊蛰去跟啦啦队的姑娘们混脸熟,他长得好看,说话也和气,说的话姑娘们还算听得进去。 况且,王震球说的也不是什么训诫的话。 他说:“小姐姐们,我们现在就这么多人,今天的大赛得有一天呢,一直喊我觉得影响应援质量。” 举牌的姑娘反驳道:“你懂什么,我们这是在造势。” 王震球摇了摇头,就像个有经验的经纪人一样苦口婆心地说:“我们要站在偶像的角度来看,你们看啊,你们要是一直喊,等到人真来了,反而喊不动了,那怎么成?” “可要是你们保存体力,偶像一来气势就能起来了,这才叫造势。”他笑容和煦,温声劝道,“是不是这样。” 领头的姑娘看着他的脸,又听他的声音,没说好不好,脸先红了,但紧接着还是偶像占领了智商的高地,跟其余的姑娘们的商量了一下,勉为其难地说:“好吧。” 见她们同意了,王震球笑容更加温柔,他偏过头,摘了林惊蛰左耳的耳塞,低声道:“在你上场前,应该是不会那么吵了。” 林惊蛰其实带着耳塞还是听得清,只不过声音小了点,王震球的话她听了全程,对他的恐怖的社交能力再次拜服,她手上还拿着没吃的早餐,一个泛着热气的馒头。 撕了一小块一小块,喂给王震球。 王震球被塞了一嘴馒头,奇道:“你在干嘛?” 林惊蛰认真道:“正向奖励。” 王震球拿着馒头片,反手塞进毫无防备的林惊蛰嘴里,笑着说:“下次换点别的。” 林惊蛰也笑:“地主家里现在没余粮了,凑合着吃吧。” 两人走进会场,应该是备受期待赔率一比一的人气选手张灵玉和诸葛青在的缘故,分会场里坐满了人,林惊蛰和王也是第一场比试了,也是最不受瞩目的一对,大家嗑瓜子聊天就等他俩打完,诸葛青和张灵玉上场。 王震球把她送进会场,就得回到观众席了。 林惊蛰却半途喊住了他,王震球转过身,见林惊蛰先是摘掉右耳剩下的耳塞,然后在怀里拿出一张藏着的照片,交给了王震球。 “好好保管啊。”她这样说道。 王震球接过这些东西,尤其是那张照片,他本以为会是廖景春的照片,却没想到是他和林惊蛰的合照。 他捏着照片,怔了怔,他抬头看着林惊蛰扎着丸子头,碎发飘在额前,看上去随意散漫,她穿着青蓝色的外套,虽闭着眼却再没了初见时颓唐衰败的模样,她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白净如玉的面容上有了朝气,美的如同初春的山茶花。 凌冽却温柔。 是矛盾的集合体,也是极富生命力的样子。 林惊蛰自己可能都没有意识到,她并没有一直活在过去。 她可以,并正在向未来走。 而在途中,她也在学着相信他,把自己的以前刻意隐藏的心思剖给他看。 王震球走上前,忽然抱住了她,林惊蛰有些错愕,但还是反手抱住他,问道:“怎么了这是?” “惊蛰啊,”王震球抱着她说,“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林惊蛰不由得浑身一怔,埋在王震球的怀里,想说点什么,但又咽回去了。 他们在嘈杂喧闹的会场里拥抱,好像只有彼此,过了许久,王震球还是放开了她。 他捏了捏林惊蛰的脸,拉开一个微微的弧度,笑着说:“惊蛰,你要是输了,我给你出气,把王道长打一顿。” “……”刚刚的情绪荡然无存,她就知道王震球这个变态脑子里正常的东西不多。 她抓住王震球抓在她脸上的手,叹了口气,说:“别了吧。” 王震球哈哈大笑,把她轻轻往前推了推,给她指了个方向,又目送着她独自走进会场里。 场中王也已经等她多时了。 见她入场,裁判宣布比赛开始,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打量着林惊蛰模样,许久过后,问道:“你昨天说是为我才来的罗天大醮。” “为什么?” 林惊蛰循声走近,在一米远的位置,学着王也的样子,摸索着慢慢坐在地上。 然后回答了他的问题:“准确来说不只是你。” “这次罗天大醮,只要是从武当山下来的,都是我的目标。”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林惊蛰沉声道,“我为了这个为什么,已经把我的所有赔进去了。” “王也,这个问题或许问你也无用,但悯尘告诉我只能从你们武当的人身上找到答案,所以我不得不找你,”她说,“我的问题是,廖景春或者说云问道长到底是怎么死的。” 听到王也没什么反应,林惊蛰自嘲道:“果然他被你们武当抹掉了么。” 然而王也只是因为太过震惊,而说不出话来,他凝视着林惊蛰的模样,问:“你是他什么人?” 第108章 “你说我是他什么人?”林惊蛰淡笑道,“我从他死那天,从没有睡过一个安稳觉,恐惧和悲愤就是我的情绪,阴谋和杀戮就是我的日常,我的人生从他死的那刻起画上了句号,复仇成了我维持生命的动力,而我费劲力气也回不到九荆城的时光,午夜梦回不是他诡异的死,就是他和我母亲因为我被迫分开的样子。” “王也,”林惊蛰平静地反问他,“你说我是他什么人?” 王也已然明白她的身份。 他闭上眼,呼出一口长气,说:“我知道了。” 他俩静静对坐着,场外诸葛白有些摸不着头脑,问诸葛青:“他们在干嘛啊?还打不打了?” 诸葛青眯着眼睛,只说:“或许是故人。” “武当和寒山寺有旧?” “不知道。” 见他们始终不打,场外的裁判也问:“你们打不打?” 王也却长叹一口气,站起来,举起手,说道:“不打了,我认输。” ? ???? 场外一片哗然,林惊蛰也皱着眉抬起头,问道:“你在说什么?” 王也低头,看着她,淡道:“林惊蛰,云问是我师叔,至今未被武当除名,你是他女儿,也是我武当门人,论理我应叫你一声师妹。” “我虽然这回下山确实有事要办,但也不可能为此就对同门下手。” 至今未被武当除名…… 林惊蛰脑子一空,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情绪劈里啪啦地炸起来,她捂住脸,无助地缩成一团,平静的面目一下碎掉了,她变得忽然很脆弱,颤声问道:“你说的是真的?” 王也沉声道:“没有半句虚言。” 场外复德师兄认识王也,听他忽然说要投降,皱着眉,又确认了一遍:“你真的要投降。” 王也点点头,他背过身,朝外走。 却被林惊蛰喊住。 “王也,”她说,“我不是为了赢才来的。” “我只是想知道真相。”她深吸一口气,隐含着哭腔,“你若知道,我求你告诉我。” 王也没有说话。 林惊蛰从地上爬起来,举起手,高声喊道:“我不同意。” 复德看过去,听她说:“比赛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她的身影便从场中消失了,再次出现时已在王也身前,他反手一招太极起势将林惊蛰的攻击打散,林惊蛰失明了,便再看不见他人的死线,更无法也无法轻易斩断他人的死线,于是她睁开眼,露出那双诡异的异瞳。 他俩靠的很近,王也也就是在这时彻底看清了她的眼睛,猩红色的眼眸里转动着熟悉又陌生的阵法,他推开了林惊蛰,而林惊蛰划开一刀,他偏身闪了一下,但还是挨了一刀,手臂被割了一刀,蓝色的道袍上很快渗出绯红的血迹。 王也根本不想跟她打,一躲再躲,眼见着要真被林惊蛰砍死了,深吸一口气,跳出几米外,甩了个乱金柝,定住了林惊蛰。 然而,定住的时间不长。 林惊蛰拿着刀,甩了甩手,刀锋上属于王也的血沿着刀刃一滴滴往下落,砸到地上。 林惊蛰偏头听了听,淡道:“王也,你再不出手,就真得死了。” “你死了,我还是输。”她说,“这结果跟你出手赢过我没什么不同。” 王也盯着她,捂着伤口,问:“你为什么非要跟我打?” “这话我得问你,王也,你既然有很重要的事,之前都能为其与我交涉,为什么一听到我的来历,就通通放弃了。” “王也,这不是过家家,你既然已经出山,就不能再这么凭着心意做事了,数不清的阴谋算计、杀戮掠夺摆在眼前,”她说,“你若是天下第一,无人能敌,为他人着想那叫慈悲为怀,心怀天下,可你若不是,这些过于出尘的善念就是在给自己找死了。” 王也笑了笑,不以为意:“听上去像是在教训我。” “教训你?”林惊蛰自己还在泥潭之中,“我配吗?” “这场罗天大醮里集合了三个奇技,龙虎山背后也藏着八奇技的秘密,而你下山看上去一无所求,可却对诸葛青和张楚岚非常关注,诸葛青和你同为术士,这尚能理解,可张楚岚呢?他与你到底有什么相似点值得你一再关注?”她问,“张楚岚是炁体源流的传人,这场大赛是天师为了他继承天师之位搞出来的大会,你和他能有什么相同?” “王也,你是不是和他同为奇技的传人?”她走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只有两人听得见,“你是不是风后奇门的传人?” 王也瞪大眼睛。 果然,林惊蛰笑道:“我爸也是。” 说着,她便将王也拖进内景之中。 术士不能擅自进入他人的内景,可风后却可以共享同一奇门的内景,王也坠入林惊蛰一片漆黑的内景之中,刚落地,脚底便升起一个巨大的罗盘。 他震惊地低头看了看这一阵法,说:“这不是风后。” “不,这是风后,”林惊蛰抬头,眼中的阵法和脚下的一致,“如果不是,那是谁的出了问题?” -------------------- 不装了,摊牌了,我其实是全文存稿叉腰骄傲.jpg 还有九章完结 第55章 天道 ===================== 此话一出,王也也懵了。 在内景之中,他便无所顾忌地放开了风后奇门,他们同时站在奇门的圆心,红色的阵法和蓝色的阵法虽然叠在一起,却根本无法重合。 第109章 确实不是一个奇门。 王也坐下来,沉思道:“你这个打哪来的?” 林惊蛰盖住猩红色的左眼,回道:“我爸爸刻在我眼睛里的。” “你没学风后?” 林惊蛰挑了挑眉,调侃道:“你当谁都能学风后奇门吗?这么多年,据我所知,也就只有爸爸和你成功学得这个了。” “若没学过,你怎么能用风后奇门?” “我不会用奇门,”她也坐下来,在内景中她可以看到王也的模样,指了指地上的阵法,回道,“王也,严格意义上我不是个术士,我只会算命,不会用奇门。” “那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我原是一对完整的往生眼,爸爸在我的左眼上刻了阵法,往生眼便变成另一种奇怪的眼睛,”她看着王也困惑的模样,回道,“往生眼是起死回生的神眼,而现在我的左眼变成了使生化死的神眼。” “什么?” “王也,”她说,“我能看尽这世上的命理。” 王也震惊地瞪大眼睛,而林惊蛰还是平静地坐着原处,她解释道:“术士算命理都有限制,就像你之前说的算了不该算的,就会死。” “可我不会,”她指了指头上的位置,“除了天道,这世上没有我不能算的。”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自己算师叔的死因。” “算不到。”她摊开手,眼里是化不开的悲伤,“他死了,不再属于这个世间。” “生前生后,我都无法去算。” “况且,悯尘告诉我,爸爸触碰了禁忌,我根本算不到。” “所以,我只能用最笨的办法,”王也在想什么叫最笨的办法,就听她说,“我找遍了所有和爸爸有过接触的人。” “可除了武当山,能找到的几乎都死了。” “那你为什么当年不上武当山问个清楚。” “问清楚?你确定?”林惊蛰笑了,那笑极为阴冷,让王也看到了她过去的模样,“我当年找到人可是要就地杀掉的。” “当然,在我想要上武当山时被悯尘拦下了,之后的就进了监狱,再然后悯尘兑现了诺言,我就来了这找你。” 看来当年林惊蛰被廖景春的死折磨的入魔了。 王也抿着唇,不发一言。 林惊蛰偏过头,笑道:“怎么了?正直的你要把我就地正法吗?” 明明昨晚还因她一句话,说了她一顿。 王也闭上眼,回道:“你既已坐了牢,赎了罪,我还要多管闲事做什么?” 林惊蛰咯咯直笑,王也问她笑什么,她说:“我发现你年纪轻轻却很像出身佛门的悯尘。” 她笑了笑,眼底却没有笑意:“王也,你可千万不要和他一样,为了渡一个莫名其妙的人,擅自死掉了。” “我刚刚告诉你的话,你可要铭记在心,不要随便多管闲事,太过善良在尚未强大时,会给你招惹祸端。” “听到了。”王也敷衍地回应了。 “看上去你不会听我说的话。” “嗯。”王也倒很诚实。 他不听也不管林惊蛰什么事,林惊蛰没他那么爱管闲事,她把她自己管好,就是对这糟糕的世界最好的回应了。 于是,她把话题又转了回来:“总的来说,我是个只能看不能用的废材术士。” “可是即便是风后也是有局限的。”王也指着她的左眼,仔细看其中转动的阵法,微蹙着眉头,问道,“你真的做什么都不受限?” “如果你要把天道本身算进去的话,那或许是受限的。” “……” 王也沉默了。 林惊蛰耐心地等待着他说话,等了许久,等来一句:“我或许曾经见过云问师叔。” “8年前,我师爷去世,那时我还未拜入武当。”王也陷入了回忆。 他那会儿刚高考完,被老爹揍了一顿,当年暑假,就跑到武当修炼,刚巧遇上了云龙道长的师父逢春道长仙去,以逢春道长的年纪,这应算是喜丧,武当当年也未大办,选了个风水宝地就把逢春葬了。 葬礼当天,只来了一些逢春生前故交,王也那会儿还不是正式的武当弟子,这些事轮不到他插手,他最多待在客房里,偶尔被云龙带着见过几个德高望重的前辈,然后大早上地被拉起来练功。 那天,云龙教到一半,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就剩他一个人在那练。 大早上的天还怪冷的,王也还困得不行,就在那蹲着马步,然后垂着头打瞌睡。 然后,被一个人摁住了肩膀,他以为云龙回来了吓了一大跳,睁开眼,竟然看到一张陌生的脸,这个人穿着道袍,扎着和他如出一辙的道士头,眼里含笑,轻笑着点了点他的胳膊,说:“你命格看上去很不错啊。” ? 王也有点懵。 “哦,神思也清明得很嘛。”那个人左看看,右看看,嘴里神神叨叨地不知道在念叨些什么,“你和我一个朋友很像,但是你比他幸运,你天赋很高,是学奇门的料子。” “嚯,”他大惊小怪,“看看我随便走走就遇到了多大的惊喜。” “王也,”不晓得他是从哪知道的他的名字,笑眯眯地看着他,跟个拐子似的,“我把完整的风后奇门给你吧。” 王也有点尴尬,心想,大早上怎么蹲个马步,就遇到高人要送秘籍了,难不成自己是什么起点主角吗? 第110章 不过生活毕竟不是小说,他尴尬地笑了笑,连忙说:“前辈,不用了。” “不用了?”那个人哈哈大笑,“反正你迟早也要学,早学晚学有什么区别?” “王也,迂腐的愚人可是学不了风后的哦。” 王也还是拒绝了。 被连着拒绝,那个人也不生气,坐在块大石头上跟王也论道:“王也,你知道术士是什么东西吗?” 王也摇摇头。 他便说:“是掌握世间命理之人。” “万物虽无常,天道亦有法,”他指了指天,笑着跟王也说,“这也就是说,这世上所有东西都遵循一定的规律,这种规律远超万物之上,虽无形无意,但其本身就是一种至高无上的东西,‘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注1],可以说它是一种没有自我的神明。” “但也正因为没有自我,它更像是一套系统,而术士就是这套系统里的偷渡者,他们利用各种方式窥探天道,了解规律,预知未来。” “术士中的佼佼者,不仅可以窥探天道,更可以利用天道,或者说欺瞒天道,钻天道的空子,借力打力。” “但也仅仅是如此了,”他长叹一口气,“很多术士走到一步,便已经走到了尽头。” “这世间的术士大概分为两类,”他伸出手,摆出两指,与王也说,“一类不受限地窥尽天道,成为天道的眼睛,一类是不受限地利用天道,成为天道的执法者。” “前一种不必多说,”他顿了顿,笑问道,“你知道大罗洞观吗?” 王也摇了摇头。 他便叹口气,说道:“算了,反正你也不学这个。” “那我们就说说后一种吧,”他又支起身体,眼中是近乎疯狂的亮光,生生刺中了身前的王也,“术士首先了解天道,其次利用天道,但走到第二步,就可以再进一步。” “再进一步?”都已经可以利用了还能怎么再进? 他点点头,笑道:“你在天道范围内利用它,始终受限,所以不如成为它。” “什么?!” “‘宇宙即吾心,吾心即宇宙。’这句话听过吧?按现今社会的情况来说,是谬论,不过谬论也是相对的。” 他看着王也沉静聆听的模样,忽地展开阵法,一瞬间半个武当山便都被他囊括在淡蓝色的八卦阵中了,罗盘迅速转动,点亮了王也沉静的面目,他震惊地环顾四周,似乎听到了奇怪的风声,不过一会儿,天空电闪雷鸣,他抬起头,被湿润的风吹佛着脸颊,感觉快要下雨了。 王也伸出手,接住了一滴雨珠,啪地一声,揭开了异人更深层的面目。 宛若神明的面目。 “你看,只要创造条件就可以,”作为这场变局的始作俑者,他还是面不改色,笑容满面,“先天领周天,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 “在你的领域之中,你就是自己的神明。” 但笑过后,他又迅速冷下脸,说:“不过这远远不够。” “领域始终有限,你只能做井底之蛙的神明。” “就像之前甲申之乱的前辈们一样,能力再超群,被天道发现之后,也是要被世界的修正的。” “领域一旦被上苍察觉,你就引来杀身之祸,”他面色阴沉,“会死的很惨的哦。” “王也,我想超越天道的藩篱,我想了很多年,真的很多年,”他望着这片天,天上降下细细密密的雨珠,他昂着头,面上接了雨水,雨水让他想到自己逝去多年的妻子,这令他十分悲伤,“但是我想不出来,于是我丢掉了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人。” “王也,风后奇门并不是完美的,它是有缺陷的,而我补全了风后,”他盯着王也,含笑的眼睛里竟是疯狂,“欺瞒天道?不,再欺瞒我们也只是蝼蚁,命由天定,可以随意践踏。” “我要的是李代桃僵,我要站在天道之上,俯瞰众生!” -------------------- 注1:出自《道德经》七十九章原句是“和大怨,必有余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第56章 眼睛 ===================== “也就说,爸爸虽然是风后奇门的传人,但他当年刻在我眼睛里不是风后奇门?” 廖景春离开前的话响在耳旁。 [只有你能代替我站在术士的尽头,看清世间万物的命理。] 是廖景春说的术士的另一条路啊。 林惊蛰捂着眼睛,如此肯定道:“我眼睛里的是大罗洞观。” 王也沉着脸,点点头。 “……” “……” 两厢沉默,良久,林惊蛰提出了一个困扰了她许久的问题:“有人告诉我,爸爸窥得羽化登仙的天机,可既然窥得了,为什么还会死?” 王也想了想,指了指上天:“修仙本是逆天而行,若想成仙那更是违逆天道,师叔当年说八奇技若被发现便会被修正,或许他当年也遇到八奇技前辈们的困境了。” “你是说……”林惊蛰忽然觉得很荒谬,“他是被天道杀掉的?” “我不知道。” “寒山寺的主持元济大师告诉我,悯尘为了求得真相,看了不该看的东西才死掉的。”林惊蛰捏紧拳头,“他是不是也看了这个?” “我不知道。” 林惊蛰心里的悲愤无处宣泄,于是她控制不住自己地扑上前,抓住王也的衣领,骂道:“你不是有风后奇门吗?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 第111章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知道真相,付出了多少?!我被人杀了多少次?又杀了多少人?我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今天来到这里,我好不容易来了,你却告诉我,”林惊蛰深吸一口气,压抑自己泣音,一字一句地质问他,“你不知道?” “林惊蛰,”王也冷静地扯开她的手,问她,“术士的两条路,我走的是另外一条,这个问题难道不该问走了第一条路的你吗?” “我?我要是早知道!我……” 林惊蛰的话被王也打断了。 “林惊蛰,两条路,按理来说,都走不到尽头。” 林惊蛰诧异地听他说:“因为我们都是人,我们属于万物的一部分,始终遵循着天道,不可能超越它。” “但你却走到尽头了。”王也问她,“为什么?” “……” [你的眼睛是神明的眼睛。] [只有你的眼睛可以办到。] “是……往生眼。”眼里堆着的泪珠模糊了她的视线,在明白廖景春当年到底为她做了什么后,她的泪珠终于滚下来。 廖景春当年欺瞒天道把大罗洞观刻在万物之外的往生眼里了,所以林惊蛰可以跳出束缚,看尽世间命理,脱离原本天道加在她头上既定的命运。 “如果,师叔当年真的是因为触犯禁忌而被世界修正,那么……真相应该早就被天道抹掉了,”王也沉声道,“林惊蛰,你找到的是一个不存在的真相。” 王也悲悯的同时同样无情,他直白地告诉林惊蛰:“很可惜,事实上,这世上没有人能告诉答案。” “不可能!”林惊蛰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她摁着头,头痛欲裂,当年骤然失去廖景春又被一脚踹进恐怖的异人圈的恐惧感再次涌上心头,失去了父亲的庇护,天都塌了,谁都可以骗她伤她杀她,她就像一只无家可归的蚌壳,人人都在嫌弃,又人人都在追逐,只是为了挖出蚌壳里宝贵的珍珠。 珍珠挖出来,蚌肯定就死掉了。 可是,父母死去后,谁有真正在乎一只蚌的生死? 他们只会想着如何把蚌壳里剩下来的蚌肉也一齐挖掉,啃食殆尽,在对其血肉的口味,大谈特谈。 “我……”她陡然摔倒地上,呼吸骤然急促起来。 王也感觉不对,急匆匆地拉起她,却见她捂着头一会儿喊晕一会儿喊疼,恐惧地蜷成一团浑身颤抖,双眼迷离,呼吸变得越来越吃力,越来越浅,也越来越慢。 不能再待着这里了,王也想,林惊蛰情绪太激动,犯了急症。 内景里的状态和外面的是一样的,若是她在这里死了,在外面同样会死。 得立刻出去! 而林惊蛰却陷入自己的意识之中,她忽然想看照片。 那是她痛苦时,缓解焦虑和恐惧的唯一方式。 “王也……把、把照片、给我。” 犯病了还发神经! 王也都要抓狂了,他一把背起她,想办法出内景,然而这是林惊蛰的内景,她若是不想出去,谁也出不去。 “照片。”她背在他背上,虚弱地快死掉了,还一个劲儿地要照片。 “大姐!!你身上哪有照片啊???”王也都要崩溃了。 没有照片? 谁拿了我的照片? 林惊蛰克服身体的不适,拼尽全力去思考,然后找到了金色的身影。 是王震球吗? 影子清晰了些。 酒红色的眼眸里荡着笑意,全无平日里的算计和戏谑,眼里干净的只剩下林惊蛰一个人的身影。 他说:“能喜欢你真是太好了。” 林惊蛰视线有些模糊,她靠在王也的背上,闭上了眼睛,重新回到了漆黑的世界。 在那里只有王震球一个人。 是王震球就没关系。 她想,照片拿走也没关系。 耳边响起淅淅沥沥的雨声,王震球打着伞,将他们隔绝在喧闹的雨幕之外,他认真地告诉林惊蛰,若是她死了,他会伤心。 ……差点忘了,这世上是有人在乎她的生死的。 不只是王震球,雨幕之外,喧闹的火锅店里陈倩倩鼓励她重新开始,苍琅山里林寿不惜一切代价把她推出林家,安静的狱中占英莲为她忙前忙后,还有……还有悯尘。 他用性命替林惊蛰挡在深渊之外,又拼尽一切想要满足她的执念。 时间又被推的很远,林秋雨废了半条命又用短暂的余生保护了她安然无虞的童年,廖景春躲在公交站外因她的存在而踌躇半天不敢上前。 这些人做了这么多,不是让她苟延残喘,痛苦地沉溺于过去,活得不得安宁。 而是想让她,好好活着。 并非作为一具行尸走肉,而是一个真正的人,一个知道行有何方的人。 “王也。” 王也百忙之中,应了一声。 “我有个问题。”她声音很轻。 王也心想,怎么有那么多问题,但憋着没说,等她说完。 “如果,往生眼在万物之外,不受天道束缚,那、往里面藏点什么是不是也不会被天道抹掉?” 王也前进的步伐停住了。 “王也,你比我厉害,也比我聪明,你帮帮我,”她断断续续地说,“我想看看眼睛里面有什么。” “王也。” 她深吸一口气,轻声喊了一声:“师兄。” 第112章 王也闭上眼,叹了口气,问她:“你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真相?” “因为是执念,师兄,”她说,“我是个愚人,若是执念散不掉,我没办法选择另一条路。” 王也沉默良久,终于还是说了个好,他说:“接下来可能会很疼,你的眼睛或许也会因此废掉,即便如此,你也要继续吗?” 林惊蛰坚定的点点头。 内景之中,淡蓝色的阵法又迅速展开,以王也为圆心,将二人包裹其中。 林惊蛰眼中的阵法忽然炸开一个空洞,猩红的眼瞳里,陷入一个深深的黑色漩涡。 王也背着忍着剧烈疼痛一言不发的林惊蛰,告诉她:“你的眼睛里有别人的内景。” 林惊蛰忍着疼,颤声道:“我要进去。” 王也点点头,即便只有一面之缘,他也不可能丢下林惊蛰一个人,就算进入陌生人的内景很危险,他还是只说了声好,义无反顾地陪着她奔赴了这场禁忌的漩涡。 然而,内景似乎排斥了他,他被隔绝在内景之外,最终只有林惊蛰一人进入了眼中的内景。 内景之中,阴雨绵绵,滚到地上的林惊蛰,看到一个衣衫破旧的妇人抱着襁褓之中的婴孩儿,在武当山前长跪不起,不知道雨下了多久,武当山的大门还是开了。 周蒙打着一把年代久远的黑伞,出现在山门,遥遥望着走投无路的妇人,长叹了一口气,纠结半晌,终究还是下了山,走到妇人面前,给她遮住了风雨。 妇人浑身湿透,怀中的孩子却半点未湿,在母亲的怀抱中,在不绝的雨鸣声中,安然睡去。 “你叫什么名字。” 妇人迟钝地抬起头,看见了周蒙,张了张嘴,想了好久,才想起嫁人后不曾被人提起的名字,她说:“我叫廖喜水。” 周蒙点点头,望着雨蒙蒙的武当山,想起这是春雨,便又问廖喜水:“这孩子叫景春如何?” 廖喜水瞪大眼睛,慢半拍地紧紧抱着孩子,然后落下泪来,她知道武当这是愿意收这孩子了。 她重重磕在地上,磕得额头都出血了,却丝毫感应不到疼痛似的,抬起头,哭道:“谢谢道长。” “武当山日子清苦,不比山下,”周蒙与她说明白,“而且……” 廖喜水打断周蒙的话,赶忙说:“我不要他多富贵,道长,怎样活着没关系,我只要他活着。” 周蒙沉默良久,最后接过廖喜水怀里的孩子,将伞递给她,却被她拒绝了。 “我……没本事,拿着这把伞也没用,迟早被人抢走,不如在道长手里,”她又哭又笑,“若是、若是道长能为他挡一挡雨那便更好了。” “好。” 廖喜水怕周蒙反悔,忍着分离之苦,赶紧跑进雨中,直到身影彻底消失在周蒙眼前,也不曾回头。 看完全程的林惊蛰明白过来,这是廖景春的内景。 -------------------- 第57章 翻天 ===================== 廖景春在武当长大。 武当山的日子虽然清苦,但却安静平和,每天大早上他都会跟着其他的师兄弟们练早课,武当什么都教,廖景春天赋过人,他就像一朵海绵一样,教多少他就能吸收多少。 但他很奇怪,他天生一副笑模样,永远都在笑,不管遭遇什么。 虽在笑,他的眼睛里却什么都没有,他的眼睛里装不下众生,连一滴雨水也装不下。 云龙是他的师兄,在师门里年纪辈分还算高,对其他师弟都多有照拂,尤其是和其他师弟们格格不入的廖景春。 云龙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冷着脸问他:“谁又打你了?” 总有人看不惯廖景春的样子,武当山上的师兄师弟虽然出家了,了却尘缘了,但他们总是有家,尤其年纪小的弟子,他们尘缘没断干净,与家里牵扯更深,这就显得天生就毫无牵扯又冷心冷肺的廖景春很奇怪。 欺负一个人,有些时候不需要理由,只要你足够特殊,足够出众,又没有靠山,那么欺负你就是成立的,可行的。 廖景春没看他,他望着天,问云龙:“师兄,你说人活在这世上,为什么活得那么一样呢?” “哪里一样?” “一样的狭隘。” 云龙愣住了,蹙着眉,有点搞不懂他的意思,却见廖景春蹲下来,指着青石砖上正在搬家的蚂蚁,只见得它们背着比自己还大的东西,一行行一列列走在另一个洞中,打算重新筑巢。 “师兄,你看蚂蚁他们看上去这么聪明,可是他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他眨了眨眼,平静地说,“他们只是活着而已,这用的是本能,不是心。” “他们没有心,于是就只是蝼蚁而已,若天降横灾,就只能等死,”说着他伸出手轻轻摁死了一只蚂蚁,翻过手来看着这只横死的蚂蚁,问云龙,“师父说这世间要遵循因果,我们行事要以德为先,可是我碾死一只蚂蚁这么简单,这是我的因,可是我的果在哪里呢?” “我会因为碾死一只蚂蚁遭到报应吗?”他自问自答,“我不会,对蚂蚁来说我就是天,我的一念就决定了它的生死。” “小春……” “师兄,”廖景春问他,“我说的对吗?” 云龙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廖景春却又说:“若我说的是对的,那这是不是又是师父的狭隘了呢?” 第113章 “小春,”云龙严厉地训斥了他,“不能这么说师父!” 廖景春没在意云龙的训斥,他只是继续探寻自己的问题:“若说的不对,那为什么我没有遭到报应,欺负我的人也没有呢?” “好奇怪啊。”他歪了歪头,“圣人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的是天道无亲,众生平等,可是在这里天道却并非有起到作用,我高于蝼蚁一等所以没有果,师兄师弟高于我一等所以也没有果,众生并不平等,高低尊卑横亘在万物之间,宛如天堑,那么这不就自相矛盾了吗?” “好奇怪啊,”他再一次抬起头望着那片广袤无垠的天空,也不知道在问谁,“既然如此,这岂不就是天道的狭隘了吗?” 他话刚落,万里无云的天凭空响起惊雷。 云龙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廖景春的嘴,厉声喝道:“小春,要对天有基本的敬畏!” 敬畏? 它哪里值得敬畏呢? 廖景春想不通,但他还是抓住云龙的手,顺从地点了点头。 可这是敷衍而已,长大后的廖景春还是学不会敬畏,他只是敷衍的功夫做的比较到家而已。 他穿着道袍,笑容满面,眼中依旧空无一物。 “云问!”一个人急匆匆地跑进来,“洞里出事了!” 廖景春成年后便由周蒙亲自施加了道号,武当里的人便多以道号称他。 廖景春正在看书,闻言,抬起头,淡声问道:“那里有师爷,能出什么事?” “就是师爷!”他着急地不行,“师爷进去好久了,一直没出来,我们也进不去,你快去看看吧。” 廖景春放下书,这才终于着急了。 他陪着师弟赶到山洞,望着黑漆漆的一片,直接奔进去,然后忽然又被送了出来。 见他也进不去,师弟慌了,连忙说:“怎么办啊?” “我会进去,”廖景春抬头望着那片天,不知道想了什么,对师弟说,“这件事你最好不要张扬,等在这里,我会把师爷带回来。” 说着,他再次走进山洞,而这次他果然没有再出来。 山洞中一片漆黑,周蒙用来照明的煤油灯被打碎了,而洞中情境不断变换,他镇定地站在洞中,等他的师弟发完疯。 这么多年,师弟仍旧执迷不悟,一旦触到逆鳞,便会在阵中启动奇门,然而他只能勉强维持罗盘,挪动不了半分。 时间已经很久了,周蒙终于说了一声:“师弟,停下来吧,你累了。” 师弟桀桀怪笑,反问他:“累?我不会累,在奇门之中,我就是神,怎么会累?” “不,”廖景春手持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他的笑脸,他看着洞中坐着的三个人,似嘲似叹,“您累了。” 他的奇门之中,怎么会有人能闯进来? 廖景春看出他心中所想,笑了笑,介绍道:“我问了问天,发现这里有破绽,就顺着破绽走进来了。” 话音刚落,阵中忽然起一阵强烈的风动,这阵风就像一只手,将廖景春生生扯到他面前,他老了视线已经很模糊了,但他想要看清这个闯进来破坏他奇门的年轻人。 “小春!”周蒙没想到他会进来,更没想到他会主动刺激师弟。 他上前想要拉住廖景春,却被一阵强力打到地上。 “你是小猴子的徒弟?” “不,这是我师爷,”廖景春提醒他,“您可能不知道外面已经过了很多年了。” “您困在您的奇门里也已经很多年了。” “困?我哪里在困?被困住的是卢方两位师兄,”廖景春的衣领被紧紧提起来,“小娃娃,我是这世上最接近风后奇门的人。” “……” 廖景春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露出一个平和的笑容,他说,“那还真是了不起啊。” “师爷。” 他被重重摔倒地上,手中的油灯却悬在空中。 “小娃娃,你在嘲讽我吗?” “那可不敢,”廖景春躺在地上,问他,“有件事您可能不知道,您的奇门可能有点问题。” 有问题? 话音刚落,内景之中,廖景春与他同时站在旋转的罗盘上,他们相对而坐,廖景春指着地上的罗盘告诉他:“师爷,罗盘随时都在准备崩溃,你定不住它。” “为什么呢?”廖景春自问自答,“是因为师爷你心性不稳吗?” “不可能。” “师爷,你还不够洒脱,”廖景春抬起手,拿起一粒沙,“你得放下你自己,拿起众生,才能把握这不断变换的阵局。” 他哈哈大笑,笑骂道:“好个信口雌黄的小儿,拿起众生?!狂妄!” 廖景春便也笑,说:“不狂妄的人如何能学成为术士窥探天道呢?” “可是啊,”他叹口气,“人都太狭隘了,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放不下自己。” “师爷,你既然放不下自己,”他劝道,“那放下这濒临崩溃的阵局吧。” “放下?”他问,“不可能!武当如今只有我能用风后,除非……” 他怀中的一张密卷飞出来,周蒙大喊道:“师弟!住手!” 密卷飞到廖景春眼前,他听到他说:“小娃娃,你若是拿得起风后,我就放下。” 如他所料,廖景春果然和他的师兄师弟们一样,陷入奇门陷阱中不可自拔,周蒙急匆匆跑到廖景春面前,可迟迟被师弟拉住,周蒙骂道:“这是武当的门人!你要害死他吗?” 第114章 “掌门,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他笑道,“他若因此而死那是他的命,可若不死那岂不是我武当的机遇?” 命? 什么是命? 是必然遵循的命理吗? 若遵守了如何? 还不是像蝼蚁一样,被命理架好了生命的轨道,命格轻贱者甚至不配沾染因果。 若不遵守又如何? 不如何,可这世上万物虽无常却都遵守天,敬畏天。 廖景春扯下那张密卷,在师爷们震惊的目光中,抬起头,淡声道:“我说了,这奇门有问题。” * 周蒙端起茶杯,瞟了一眼跪在堂中的廖景春,问他:“小春,你什么时候学的术法?” 廖景春摇了摇头,答道:“不知道。” 他说:“我不记得了。” 没有人带他入门,没有人教导他,他单单是因为好奇,不断追问,不断搜寻,然后忽然有一天学会了术法,成为了一个术士。 周蒙看着他那双空无一物的眼睛,问他:“小春,你到底想要什么?” “师爷,您说我的母亲只是想让我活着,怎样活着没关系,可是……”他摊开手,面露困惑,“人为什么要这样活着呢?” “这样和遵循本能的蝼蚁有什么两样呢?” “小春,我得告诉你。”周蒙眯起眼睛,“这世上大多数人都是这般,他们疲于奔命,就只单单是为了活着而已,只有极少数人会想一些别的,但想的东西究其根源并非思变而是思和。” “为什么?” “小春,大家都是愚人,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活得更好而已。” “……” “在想什么?” “师爷,”他垂下头,低声道,“‘活得更好’这个念头真的是人的念头吗?” “花鸟走兽也想过地更好,所以鱼吃虾,大鱼吃小鱼,一层层就这么吃下去,遵照本能,或者说天意,吃下去,他们没有心暂且不提,可是人呢?人有心,在尘世间奔波,怎么会不累呢?我们真的是因为‘活得更好’才这样活下去的吗?因为要活得更好所以要不惜一切代价痛苦的活下去,那活着本身就是为了活着,这没有意义。” “师爷,若如我所说,那‘活下去’和‘活得更好’究竟是是人的念头,还是……”他抬起头,笑得不寒而栗,“上天的旨意呢?” 周蒙瞪大眼睛,震惊地看着他,许久,他跳到地上,摁住廖景春的头,问他:“小春,你是不是生出什么越轨的心思了?” 他将声音压得极低:“你难道想越过天道吗?” 廖景春立刻磕了个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一阵令人心惊的砰声。 “弟子不敢。” “小春,”周蒙背后发寒,忽然想起山洞的情景,那种违和感终于涌上心头,他质问廖景春,“一开始,你还在劝解你师爷,可是为什么后来要故意激他?” 廖景春还是说:“弟子不敢。” “廖景春!!” 廖景春一言不发。 周蒙闭上眼,长叹一口气,背过身,落寞地说:“你下山吧。” “武当没有你要寻找的翻天之道。” 廖景春离开武当后,晃荡了很久,最终决定先去找自己的母亲。 他花了很多力气,很多时间,才在一个偏僻的小村落里问道廖喜水的下落。 可是问到的时候,廖喜水早就死去很多年了。 她是自杀的,她年少的时候嫁到李家村,成为李家的儿媳,然而还没有几年,丈夫就被她“克死了”,她当然有过依凭,她为李家诞下过一个男孩儿,但闹饥荒那年,有的说孩子被她送走了,有的说孩子饿死了,反正众说纷纭。 村里太穷了,没有多少肥沃的土地,廖喜水死了丈夫,是个寡妇,还是个没有孩子的寡妇,不再属于李家村,村里面不愿分给她多余的田地,可是她也回不去,娘家人也穷,回去了就要多养一张外嫁的小姑子的嘴,惹人白眼不说,也没多的可以给她吃。 但幸好,她又是个女人,还是个年轻的,有几分姿色的女人。 村长和几个有声望长辈一合计,觉得如果她要在李家村好好活下去,就得再次成为李家人,于是他们撮合着把她嫁给了李家村另一个男人。 廖喜水没有拒绝的权利。 在这场婚姻中,尊严是最不重要的东西。 她带着不多的行李,从李家又到了另一个李家。 传统伦理要求她做一个温良恭谦让一心付出没有自我的附属品,于是她不加思考地做了,她做了好多年,除了把自己的儿子送走,她这一生几乎都没有反抗过。 但是在某一天,她满身伤痕地来到滔滔不绝的江水旁,裹着褴褛的衣裳,坐在石头上思考了好久,她抬头望了望天,回想了一下自己的名字,自言自语,似乎是疯了。 她说:“我是谁?” 她望着滚滚东逝的江水,激荡的江水浑浊不堪,内里暗潮汹涌,奔流不息的江水波澜不停,她抬起头,感觉江水自天而来,她站在荡漾的江水下面,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我是谁? 我喜欢什么,讨厌什么,好像在博大的天面前一文不值。 我只是蝼蚁。 即便曾经拥有过“喜水”这样的名字。 但她压抑了好多年,不愿意再一味顺从天,她忍着疼带着满身脏污,走到江水两岸,虽然走的很慢却毫不迟疑地走到水岸旁,嘴里哼唱着儿时的童谣,然后跳进滚滚的江水之中。 第115章 再觅不到痕迹。 廖景春坐到村头,听村里的大娘谈起廖喜水,总会说“有根那个媳妇儿”,她也不记得廖喜水的名字。 “她哎,也是可怜人啊,有根也是个不晓得疼媳妇的,动辄打骂,我们劝了多少次也没用啊,”大娘说,“不过不管怎样,日子还得过下去嘛,孩子没了妈该多惨啊。” 廖景春沉默良久,问道:“她有孩子?” “有啊,结了婚都会有孩子嘛,”大娘顿了顿,又说,“除了些不能生养的,大家都是会有孩子的。” “有孩子开心吗?” 大娘瞅了他一眼,见他实在年轻,笑话道:“开心?谁要生那么多孩子啊,怀着的时候累,生下来的时候疼,养着的时候又吵。” “不过第一个孩子总会是不一样的。”大娘笑着说,“我的大姑娘嫁了人,每每回门还会跟我撒娇呢。” 廖景春点点头,说了声好,然后去了大娘说的有根家。 李有根在廖喜水死后又娶了个女人,他这回吸取了教训,没再乱打人了,不过,这回的媳妇儿也更厉害。 廖景春面容清俊,眉眼带笑,是姑娘们最喜欢的样子。 女人挽了挽袖子,手里捏着擀面杖,问:“你谁啊?” “我是廖喜水的孩子。”他淡笑道。 女人一愣,上下扫了他一眼,问:“怎么着想给你妈出气啊?” “出出出。”女人让出道来,“你最好把他打死了,半死不活的还得我养活。” 她这话一出,廖景春才算看到李有根的样子,原来不是学好了,而是他失去了强壮的身体,没办法再打人了。 廖景春仔细端详着这个眼睛灰蒙蒙的男人,他手里全是泥,右手控制不住地抽搐,将杯中的水撒了大半,然后被女人破口大骂,他自以为掩饰地很好的瞟了他几眼,在撞到廖景春的笑脸后,又很害怕地缩回去。 “你妈那事不怪我,是她自己想不通,”他说着说着竟然抹起眼泪,“大家的日子不都这么过的嘛,钻什么牛角尖啊。” 廖景春没应声,他扫了眼土房里几个脏兮兮的小孩子,他们蹲在灶房里,任继母如何辱骂也不肯出来,只露出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静悄悄地瞅着廖景春。 廖景春转过头,对上了男人浑浊的眼睛。 心想,他以前眼睛是不是也是亮的? 他站起身,没有再回头。 他来到了廖喜水当年跳河的地方,沉默良久,然后跳了下去。 肮脏的污水灌入他的口鼻,泥沙堵住了他耳朵,浑浊的江水遮住了他的眼睛,溺水让他无法呼吸,缺氧的感觉令他头有些晕厥,然后意识逐渐模糊。 真奇怪啊,他想,呆在母亲的肚子里时为何泡在羊水里没有溺死?现在在江水里就会溺死呢? 他想了好久,直到自己被人打了一巴掌,才清醒过来。 他爬起来,发现自己被人救了。 救他是个普通的小和尚,小和尚脾气还挺差的,看他醒了,骂道:“你没事找什么死?” “找死?” 他躺了回去,望着朗朗乾坤,回道:“我只是想找到我母亲的尸骨。” 小和尚顿了顿,问道:“那你找到了吗?” “怎么会找到?”他自嘲道,“她已经故去很多年了,况且我连她的样子也没见过,就算找也找不到了。” 他闭上了眼睛。 小和尚梗了半天梗出一句:“没事,因果轮回,你母亲上辈子积德,下辈子就能投个好胎。” 轮回? 恐怕这世上人永远不会进入轮回,只有悲剧无限次的轮回。 为什么呢? 这就要问问天了? 廖景春嘲笑他:“人死了便死了,哪里来的轮回?那是你们驯服人接受苦难的说辞。” 小和尚拉他起来,皱着眉,问他:“你凭什么说没有轮回?” “不凭什么。” 他又从地上爬起来,穿着一身湿透了的衣衫,连个谢也没说,背过身就要走。 “喂!云问道长!” 廖景春转过身,挑了挑眉,奇道:“你认识我?” 小和尚笑道:“不认识,云游到此,听到有人这么叫你。” 他也从地上爬起来,跟在廖景春后面,跟他说:“我是寒山寺的悯尘,你叫我悯尘就好。” “悯尘?”听到这名字,廖景春算了算,看着他良久,叹出一声,“确实悯尘。” “悯尘,”他说,“你是拿得起众生的人。” “你呢?” 我? 廖景春笑了笑,背靠着波涛汹涌的江水,阴沉着说:“我放下了众生。” -------------------- 第58章 秋雨 ===================== 姑苏秋日里,又飘下一场大雨,廖景春被人追杀躲在肮脏又臭不可闻的小巷里,眼前一片漆黑,只有那片他已经看得厌烦了天空仍在。 他不愿抬头看天,闭上眼,安静地等待死亡。 是的,死亡。 在真正问道后,他发现他所选择的几乎无路可走。 人毕竟属于万物的一部分,无论做什么都受限制,他选择了很多办法来超越这种限制,发现唯一的方式就是超脱“活着”的状态,无限的逼近死亡,只有临近死亡的时候,他的束缚才越少,他的视线会更清明,窥探到的天道会更多。 第116章 “喂!” 湿冷的雨忽然停了。 耳边传来风雨之外的第三种声音,他睁开眼,看到了穿着黑色外套年轻女人,她头发是奇怪的卷发,偏偏留着长发,看上去就像一头虎虎生威的狮子。 这是年轻的林秋雨。 廖景春睁开眼,看到了他和林秋雨被包裹在淡金色的光芒中,隔绝于雨幕之外,凭空捏出了一个空间。 “你要死了。” “我知道。” “?大哥,不是吧,你这也太淡定了,”林秋雨扫了他一眼,抓起他的手,捺了捺脉,紧张的神色缓了缓,甩开他的手,宽慰道,“没关系,你离死还早,有什么遗言要告诉我吗?” 他说没有,但林秋雨脑子有问题,非要知道,背起他,就往医院跑,美其名曰,没有遗言是不完整的人生,得给廖景春延长性命,直到他愿意说为止。 林秋雨是医院里的大夫,翘着二郎腿,吊儿郎当地叼着棒棒糖,见他醒了,笑了一下,甩给了他一个棒棒糖,告诉他,吃点糖心情会好。 廖景春接过糖,看了她一眼,拆了糖纸,含在嘴里,许久,评价道:“太甜了。” 敢嫌弃? 林秋雨冷笑一声,骂道:“有的吃就不错了。” 此后数次,他每次都在快死的时候都被林秋雨救了。 最后一次,林秋雨怒气冲冲地抓起他的衣领,破口大骂:“大哥,你恩将仇报也要有个限度,我第一次见你还是医院里的医生,为了你已经沦落到在市场经济的浪潮里个体飘摇了,就这,你还不放过我,你死在我诊所门口是怎么回事啊?!” “我是儿科大夫,不是急诊室的,你每次这样摆在我门口,会吓到小朋友的!” 廖景春又一次被她隔绝于雨幕中,笑了笑,张张嘴不知道说了什么。 林秋雨让他大声点,他没有遵照她的意思,反而伸手抱住了林秋雨,在她耳边轻声说:“雨停了。” 雨哪里停了? 林秋雨抬起头,却见雾雨蒙蒙,而廖景春将她抱在怀里,笑容温柔,空无一物的眼睛终于装下了一个人。 无亲无故,冷心冷肺,飘摇伶仃的廖景春终于属于某个人,他停下了永不休止的问道,他想天道也算安排了点不错的东西。 廖景春这个神算子,算命比林秋雨诊断准多了,坐在堂前,比她受欢迎多了,她好好一个大夫,虽说不上妙手回春,可至少不是个庸医,但遇上廖景春,她彻底沦落成个开药的了。 她记得她一开始是医院里蛮有名气的大夫来着。 哎,倒霉啊倒霉。 廖景春转过身,笑着问她怎么了。 她说没什么,却手贱地把他丸子头都拆了,拆完对着廖景春无奈的表情,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手,廖景春的手上忽然显出一个奇妙的咒文。 “结契了。”她昂了昂头,威风极了。 ? 林秋雨骄傲地跟他说:“我是个封印师,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可以封印。” 她指着身前怔然的廖景春,告诉他:“包括你。” “这是封印术的一种,落到你身上,我永远都可以找到你。” “廖景春,你现在是我的丈夫。” 她朝着廖景春笑,笑容明媚,像雨过之后的太阳。 “好了,”她嚣张地叉起腰,问他,“你有什么异议吗?” 廖景春翻了翻手,笑问:“可以有吗?” “有也驳回。” 林秋雨活得非常随意,家里摆满了各种漫画书,垒成高山,自从开了诊所,没人催着她上班,她活得就更懒散了,窝在漫画砌成的高山里面,直到廖景春揭开山顶的盖子,问她:“你在干嘛?” 林秋雨拍了拍漫画,从里面爬出来,然后被廖景春一把抱起来,她吓了一大跳,脚不沾地,悬空的感觉让她非常难受,让廖景春赶紧把她放下来,廖景春闻言,思考了一会儿,奇道:“竟然恐高啊。” 而且这么点高度都恐。 “谁谁谁谁恐高了,我跟你说,我我我我我我无所不能,”她拿漫画书把自个人儿的脸盖住,遮住不自在的表情,整个人蜷成一团,“你你你最好放我下来。” “我、我可不是因为害怕才恐吓你。” 其实不用强调,强调了他反而更明白。 廖景春“哦”了一声,把她轻轻放到地上,拿走她盖在脸上的漫画书,亲了亲她的眼睛,嘲笑她:“秋雨,你不用这么好强的。” 林秋雨红了脸,一言不发。 廖景春难得看她这个向来没脸皮的红了脸,看了她许久,看得她更不自在了,却听廖景春说:“秋雨,我算不到你。” “过去、现在、未来,所有的一切,我半点粘不了。” 林秋雨看着这个向来从容笃定地家伙竟然表现出了忐忑,自己的窘迫散了不少,坚定地告诉他:“你可以沾染。” 她伸出手,抱住了廖景春,坚定地说:“我允许了。” 她说完,就开始叙述她的过往,她出身苍琅林氏,但是因为妹妹的事和家里闹崩了,出走林家,然后独自长大,成为了一个不靠谱的医生。 “廖景春,”她说,“我找了妹妹好久,结果父母为了劝我回家一次激烈的争吵之后说漏了嘴,是他们把妹妹交给了本宗。” “那么小一个孩子,还没学会说话,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交给了陌生人,然后关在高高的阁楼,为的只是所谓的家族昌盛,”她颤抖地抓住廖景春的手,“他们真的是人吗?” 第117章 廖景春眼眸暗了暗,说:“秋雨,人都是狭隘的,遵循天命的是大多数。” “踩在自己的孩子繁荣昌盛是狗屁的天命。” 廖景春闻此言,哈哈大笑,点点头,他笑容满面认可了林秋雨的话。 林秋雨牵着廖景春的手,认真地跟廖景春说:“我有家人,但他们不好,所以我放弃他们,现在我没有家人了。” “我也没有家人。” 廖景春唯一的亲人已经被悲剧的轮回折磨的死掉了。 “好,”林秋雨将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告诉他,“但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家人。” “廖景春,”她笑眼弯弯,将自己藏了许久的喜悦分享给廖景春,“你要当爸爸了。” 廖景春却没有如她所想的那样开心,他只是瞪大眼睛,低头看着林秋雨的肚子,低声说:“孩子只会蚕食母亲的性命,在未降临之前,是母亲隐瞒天道藏着的寄生物。” 他不想要林秋雨冒险去生一个存在变数的小东西。 他放下了众生,眼里除了林秋雨便再无其他。 林秋雨的笑脸忽然凝住了。 林秋雨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和廖景春一起去了姑苏的寒山寺。 她说想要为肚子里尚未降临的孩子祈福。 祈福? 如果恳求上苍有用的话,这世上就不会出现那么多悲剧了。 祈福这种事不过是心理安慰罢了。 但廖景春什么也没说,他还是一如往常的笑着,答应林秋雨的所有要求。 寒山寺节假日时人很多,廖景春护着林秋雨走起其中,然后在香火最旺盛的地方,看到了一身被檀香味熏得发晕的悯尘。 他为什么在这? 廖景春稍微想了想,回想起他的自我介绍,心道,倒是有缘。 悯尘也看到他了,他从烟雾缭绕的寺中朝他走来,见到他和林秋雨,呢喃了一句:“阿弥陀佛。” 林秋雨笑着看他,说:“小师傅看上去很面善啊。” 悯尘也笑,在寺庙里他没穿平时的海清服,而是裹着隆重的袈裟,看上去倒颇有点得道高僧的模样,他注意到林秋雨的身子,说了声恭喜,接着又说了一些惯例的安康福禄的话。 “这孩子估计以后一生平安顺遂,福泽深厚。” 吉祥话谁都会说,也谁都爱听,可是人的一生变数这么多,哪能预估到以后。 廖景春心想,当年直来直去、脾气暴躁的小和尚倒变得很世俗嘛。 林秋雨早看出他们俩认识,借口求符,让他们好好聊聊。 廖景春先开口:“悯尘,你倒变得很能融于尘世了。” 悯尘知道他其实是在讽刺他,没什么表情地回敬:“云问,你倒一直很偏执。” “偏执?我只是很清醒罢了。”廖景春望着林秋雨的背影说,“与其去祈求无情无法的天,不如自己出手握住属于自己的东西。” 悯尘见如是讲下去,他俩还是得发生争执,便说:“云问,我们理念不合,还是不要再谈这个了。” 廖景春笑了笑,回道:“好啊。” 林秋雨回来了,拿着一个平安符,估计是又听了一耳朵的吉利话,整个人红光满面,笑意盎然,她挽住廖景春的手,小心地扶住肚子跟悯尘:“悯尘大师要不要给我孩子起个名字?” “我?” “你。”林秋雨肯定道,“有悯尘大师起的名字,这孩子一定可以过得很平安。” 林秋雨说着看向沉默的廖景春,廖景春最终妥协了,他揽住林秋雨的肩,对悯尘说:“我是景春,我的妻子是秋雨,我的孩子你觉得起个什么名字比较好呢?” 悯尘问了孩子的预产期,沉吟半响,笑道:“那就叫惊蛰吧。” “廖惊蛰?” 感觉不太好听啊。 廖景春笑着摇了摇头,说:“那就叫林惊蛰,我觉得很好听。” 林秋雨不愿意林家这个姓氏传递下去,皱着眉想要改,廖景春却说:“秋雨,那是你的林,不是苍琅的林,这孩子不会是苍琅林家的孩子。” 快要下山时,廖景春被悯尘拦住了。 悯尘站在阶梯上,遥遥地望着揽着林秋雨的廖景春,他喊了一声“云问”,廖景春转过身,抬头看着他。 “云问,你若有事可以找我帮忙,”悯尘说,“不论何时,何种情景我都会帮你。” 廖景春顿了顿,知道他这是已经知道他是全性的人了,他其实对自己究竟是何门何派无所谓,除了养育自己的武当,他对任何门派都没有好恶观念,他只是为了死起来方便问道,所以选择加入了这么个容易作死的门派。 可是,当他遇到林秋雨停止了无休止的问道后,似乎全性的身份就不再是助力而是累赘了。 是值得悯尘这种程度的烂好人过来拯救的身份了。 廖景春歪了歪头,笑问:“悯尘,你是要渡我吗?” 悯尘摇了摇头,他认真地看着廖景春:“我想帮你,仅仅是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廖景春怔了怔,悯尘走过来,他的眼睛永远都是那么平和,装得下众生,他能理解所有人,即便他并不赞同别人,可他还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出手帮忙。 他永远不会放弃一个眼前渡不了河,四处徘徊的苦难人。 就算这可能会赔上自己的一生。 廖景春长叹一口气,道:“真是个圣人。” 第118章 * 林秋雨失踪了。 廖景春在找遍姑苏城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 他在确定了林秋雨是自己跑掉的以后,躺了三天,然后爬起来又开始作死,然后趁着身体衰落的时候,又一次踏入天道,问询林秋雨的下落。 可是这次,天道却像发现他了一样,即便他钻了空子,跑到天道里面,也把揪了出来,狠狠丢出来,然后廖景春满眼是血地醒来,他在这时候才真正明白,他平时问道的事根本就没有涉及到天道的边际。 也就是说他没有触到天道的禁忌,天道对他的上蹿下跳根本不在乎,所以他能看到很多事,可是一旦触犯禁忌,天道就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他,就像他幼时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天道在用行动告诉他,林秋雨是廖景春不该算的人。 为什么? 因为林秋雨对廖景春很重要,一旦她出什么事,廖景春肯定会出手干扰命运的轨迹,干扰天道有序的运行。 廖景春这个人怎样的无所谓。 可廖景春这人做出什么很有所谓。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啊。 所以,就算廖景春失去如此重要的人,天道也要阻拦他,他不在乎廖景春,更不在乎蝼蚁的痛苦。 廖景春哈哈大笑,抬头望着那片晴朗无云的天,大喊道:“果然是你把我踩在脚底,让我痛苦不堪。” 命运让他和亲生母亲生离,又亲手把他的母亲推入滚滚的江河,让他永远失去家人。 接下来,它在“好心”地漏了几手,给予了他这世上最好的人,再亲手拿走,让他爱不的、求不得。 “她们曾经是如何祈求你的,你没听到吗?!” 万里无云的天忽然聚起乌云,须臾间电闪雷鸣,来往的行人,惊慌地躲在可以避雨的房子里,感叹着老天无情,转眼就要下雨。 廖景春却带着满身的伤痕,浑身是血,踉跄地走在街道上,他质问天:“你听到了,你只是不在乎!你谁也不在乎!” “狗屁的众生平等,狗屁的天道无亲,我问你万物的命格为何不同?”他深吸一口气,继续骂道,“我问你凭什么因果有高低贵贱?!” “天,你太狭隘!”天空轰隆一声,闪过一道惊雷,廖景春没了儿时护在身旁的云龙,再无所顾忌,“你不配高高在上!你不配俯瞰众生!” “既然你不配,就给我滚下来!!” 大雨毫无预兆地降下来,泼到廖景春周身,似乎想让他溺毙于此,让他再发不出质问。 可廖景春永远不会停止追问,他不会顺从他既定的命运,他生来眼前空无一物,没有天,没有地,没有束缚人心的狗屁伦理,更没有对天的敬畏。 “你若不滚,”廖景春抬起头,阴冷地望着那片黑沉沉的天空,冷笑道,“我迟早把你拉下来。” “与这糟糕的尘世,一同沉沦。” -------------------- 第59章 成仙 ===================== 他醒来时,闻到了檀香味,睁开眼,悯尘坐在身边。 他还是老样子,救了人却很生气,但这些年游历的时光,让他学会了掩饰,他闭上眼,转着手中的珠串,如果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珠串被他紧紧捏着,珠串转动的速度也过于快了。 “悯尘。”廖景春睁开眼睛,“你又救了我。” 悯尘也睁开眼,问他:“我从未见过有人能把四方的明雷通通引到一处,云问你到底在干什么?” 廖景春笑了笑,牵动了伤口,他转过头,看到房外,一片美丽的晚霞,嘲道:“它在威胁我罢了。” “悯尘,”他转回头,笑道,“你也是术士,术士都是最信命也最不信命的人,我可能属于后一种人,我完全不信命,我要脱离天道不经允许赋加于我身上的天命。” 悯尘忽地站起来,震惊地问道:“你要脱离天道?” “你疯了?!” “我没疯,我很清醒,”他说,“悯尘或许我儿时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现在确定了而已。” “我们一再问天,也是天道以下运行的讯息,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违逆天意,”他伸出手,翻了翻手,冷道,“我们就像孙悟空一样永远翻不出五指山。” “如果天是错的该怎么办?也要遵循它吗?”他闭上眼,叹道,“我不愿意。” “所以,既然第一条路走不到尽头,我就要走另一条路,”说着整个房间都泛起淡蓝色的光芒,内景之中显出一个巨大的罗盘,而悯尘和廖景春站在罗盘的中心,廖景春拿起一粒微石告诉悯尘,“我要创造自己的天地,领域之中,我就是神。” “你这是什么?!” “先天领周天,盖周天之变,化吾为王。”廖景春眼眸闪着光,“悯尘,这便是风后奇门。” “不过,这个奇门不是原本的风后奇门,它有问题,”廖景春淡道,“它所囊括的领域太小了。” “我得想办法把它扩得再大一些。” 当扩到一定范围,林秋雨只要在领域之中,他就能感觉到。 悯尘看出他心中所想,问道:“你为了找林秋雨吗?” “不全是。”廖景春将手中的微石松开,石头掉到了地上,很快消失在阵法之中,“悯尘,我只是愤怒,我想要证明众生有心。” “我要它这高高在上的天看见我们这些蝼蚁的愤怒。” 第119章 林秋雨落在廖景春手心的咒文从来没有消散过,可是在某一天,咒文忽然散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手心中的咒文就像被洗掉了一样,歪歪曲曲然后越来越淡,直到失去了踪影。 此时距离里林秋雨离开已经十年了。 十年,这么漫长的时间,为什么施术者从来没有解过封印,可偏偏在十年后封印忽然消散,廖景春从来没有遇上过什么好事,他看到手中消散的符咒,已经明白了大半。 林秋雨要死了。 或者说林秋雨已经死了。 廖景春用了很多年去将领域扩得更广一些,结果他用了这么多年,也没有把林秋雨所在的地方囊括其中。 没多久,一个自称他女儿的人给他打了电话。 她说她叫林惊蛰,她在聿都。 廖景春开了奇门,转瞬间就到了那个地方,他等在那里很久,然后林惊蛰如约出现,黑发雪肤蓝眼。 蓝眼。 往生眼么…… 廖景春闭上眼,心中同时涌动着悲伤和愤怒。 他抬头望着那片沉静的天,心道,你就这么爱捉弄我么? 林秋雨当年遭遇了什么他已不敢再想,他又想起那个问题。 为什么在母亲肚子里人没有溺死过,可离开了母体,又可以被溺死。 是因为在母亲的身体里,喂养人的是母亲,呼吸靠的也是一条单薄的脐带,母亲通过它供给氧气和营养,一切都是母亲给的,那是人一生最幸福的时光,不用听从天道的摆布,因为母亲将人藏在身体里,为其遮蔽风雨,为其供给养分。 可出生后,人便只能靠自己,但大多数人的能力还达不到完成自己想做的,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他们只能靠天,于是他们疲于奔命,苟延残喘,遵循本能,遵循天命,为了活着而活着,而只有极少数人被赋予贵重的命格,成为推动社会进步的先行者。 他们信命吗? 他们不信命。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怎么会是信命? 可是……作为一个推动历史进步或者说变革的符号,他们不信命本身就是在遵循天命。 没有人可以逃脱命运的藩篱。 它甚至想把忤逆的廖景春继续拉进来,越坠越深。 廖景春冷静地看着这个孩子,他在想自己要不要趟这一场天道给予他的明显的陷阱。 他想了好久。 漫长的时间让等待在车站的林惊蛰也有些烦躁,她打着伞东张西望,又过了好久,似乎彻底不耐烦了,她转过身打算走了。 廖景春却忽然站起来,林秋雨的话就在耳旁。 [我们可以创造新的家人。] 是啊,家人。 这孩子现在是他唯一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就算是陷阱,他也要护到她身边。 林秋雨祈求上苍无法实现的愿望,他来完成。 于是,他来到那个孩子身边,抢过她的伞,暂时放下他永不休止的愤怒,温和地笑了笑,说了俏皮的开场白:“哟,小林同学这是迷失在人生的道路上了吗?” * 觊觎往生眼的家伙从来就没有停过。 廖景春又一次杀了一个企图挖走林惊蛰的眼睛的人,还没歇口气就遇到了个笑容和煦,眼神晴朗的年轻人,他头发梳的一丝不苟,穿着老旧的长衫,背着手,堵住了他的前路。 他问:“你是风后奇门的传人?” 廖景春擦了擦手,问:“有何贵干?” “你帮我找个人吧,”来者开门见山,“是个失踪了很久的人。” 廖景春抬起头,听他笑道:“他曾是全性的掌门,无根生。” 廖景春顿了顿,道:“这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是吗?但我感觉还像是昨天发生的呢,”他看着廖景春,说,“历历在目啊。” 他很危险。 廖景春很快就发现与他外表所展现出来的违和感。 不过,这个人肯定动不了他,不然早就动手了,廖景春还得看着可能发生危险的林惊蛰,实在没空理他,转头就要走。 年轻人却瞬身移到他面前,轻声道:“你是我见过的最有天赋也最狂妄的术士,你不是要翻天吗?为什么又停下来了呢?” “是为了你女儿吗?” 廖景春脸色一变,半晌,歇了离开的心思,抬起头,笑看着他,问:“哦,原来前辈是不想活了啊?” “你杀得了我吗?” “我杀不了你吗?” 话音一落,年轻人便被虚空提起来,他低头看着廖景春丝毫未变的笑脸,哈哈大笑:“武当竟然把你放下来了。” “廖景春,你个离经叛道、忤逆天意的家伙入什么武当啊,你该早早入全性,这样说不定我们能当师徒。” 廖景春等他笑完,又问一遍:“有何贵干?” “我想知道甲申之乱当年的真相。”他说,“我是大罗洞观的谷畸亭,只要你肯帮我,我可以把大罗洞观教给你。” “我不想要大罗洞观。”一味地看天已经让他厌烦。 “不,你会想要的,”他笑着指向上苍,“你不是想要翻天吗?你可知道八奇技究竟是什么东西?” “廖景春,这是你翻天的第一步。” “只要你想,”他笑道,“我会永远帮助你。” 甲申之乱的事他大概知道一些,但八奇技究竟是什么来历,他还真不知道,直到走入秦岭二十四节通天谷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第120章 通天? 那还真是个不错的名字。 他摸着石壁上前人的留下的痕迹,已经明白了所有。 愚昧又贪婪的人原来从头到尾追逐的不是什么人间奇迹,而是仙术。 仙术。 廖景春在洞中哈哈大笑,他愤怒、悲苦、又怨愤。 他想什么狗屁仙术,先代流传下来的仙术,还不是让所有人遭受禁锢,让所有人受苦,当年的三十六义有哪个是好结局? 今日,拥有风后奇门的他又有什么好人生? 仙术仙术,术的始终是仙,不是人。 人若要翻越天道赋予的枷锁,只能超越仙术,成为仙人。 可是……这副躯体属于万物,受箍于天,要如何才能超越呢? 廖景春又一次想到了死。 他寻了一次死,可在将死前,想到了林惊蛰。 这个世上他唯一的亲人,也是仅剩的牵绊。 林惊蛰脾气古怪得很,一点不像林秋雨,她性格张扬又冷僻,极度缺乏安全感,要用一次又一次“坏孩子”做出的事来确证廖景春爱她,不会抛弃她,会永远陪着她。 她还那么小,性子又那么古怪,真的失去廖景春该怎么办呢? 廖景春算不到。 但他可以确定一件事,如果他死了,这世上再无人能护得住林惊蛰,作为流浪在苍琅之外的往生眼,她的下场肯定比她的前辈还要凄惨。 想到这,廖景春扛着一身伤,爬了起来,跑到寒山寺去找悯尘。 悯尘还是老样子,隐匿尘世中,将自己沾染了一身烟火味。 他见到廖景春浑身是伤,吓了一跳,问他怎么了。 廖景春勉力靠在墙上,将腻子涂好的墙抹成乱七八糟的红,他呼出一口气,让悯尘救他,他说:“我有事要做,暂时不能死。” 有事?你既有事,为何又要寻死呢? “云问,你是真的不把自己当一回事啊,”悯尘跟他交往几十年,对他日常作死已经习惯了,见人快死了,还能用手轻轻扫了扫香炉里的香烟,瞥了他一眼,嘲道,“我记得你这毛病十几年前已经好了才是。” 廖景春听他嘲讽,心想,这小和尚已经变成喜形不于色的大师了啊。 一边笑道:“悯尘,只要我想和天斗一天,我这毛病就是好不了的。” 悯尘走上前,蹲到滑坐到地上的廖景春身前,查看了一会儿伤口,开始给他输送灵炁续命,然后问道:“那你这次又是为何?” “风后奇门有问题我说过吧?” 悯尘点点头。 “我本以为只要一直无限扩展领域,我迟早能脱离天道,”廖景春偏过头,望着窗外那片他已经看厌了的天,讥讽道,“可如果奇技本身是天道的施舍该如何呢?” 悯尘怔了怔。 “我拿着一个天道的东西想要反抗天,我脑子还真是有问题。” 廖景春忽然觉得此前的自己何其愚蠢,怪不得这么多年如何折腾,天也没再有过任何动静,因为这原本就是错误的,它恨不得廖景春一条路走到黑才好呢。 他翻了翻自己的手,手心处曾经铭刻着金色的符文,跟悯尘说:“要翻天得超越风后奇门本身才行。” “怎么超越?” “与其扩展领域,做井底之蛙的神明,不如更改奇门,改天换日,”他轻轻握住手,看着悯尘骤然变换的脸色,笃定地说,“我要成仙,成为这天道。” “你!” “大逆不道?” 廖景春猜得到悯尘要说哪些。 他闭上眼,安抚他:“放心,现在的我还做不到。” 况且,他在做这些之前得安顿好林惊蛰。 无疑,这是一场赌博,如果赌输了,他就将万劫不复,他必须保证林惊蛰此后无虞才行。 * 往生眼这东西有利有弊。 廖景春或许是个天才,他跨越了先代对往生眼的偏见,看到了它的另一面。 既是能够协助人羽化登仙的东西,想必一定不在万物之中,受天道管辖,他将大罗洞观种在林惊蛰眼里,她便能通达此前所有术士看不到的东西,看尽这世间的命理。 她将不受命理束缚,会成为这世上最自由的术士。 林惊蛰靠着那双往生眼,轻易做到了廖景春费尽心力、死去活来也做不到事。 廖景春看着躺在地上,恐惧地蜷成一团,昏迷过去的林惊蛰,想了想,想起了林秋雨还怀孕时的模样。 他原本是不期待这孩子出生的,他怕这个即将出生的变数,可能会夺去林秋雨。 结果还真如他所料。 林秋雨求遍神佛,祈求一个平安,结果神佛将她的心意践踏,让她生出一个往生眼。 于是,她一边背弃自己诺言抛下飘零伶仃的廖景春,一边献祭自己的生命保护自己的孩子。 真好笑。 这天就是这么对待自己的信徒的。 廖景春伸出手别开林惊蛰耳边的长发,露出她的半张脸,林惊蛰沉睡时最像林秋雨。 “惊蛰,永远不要祈求于天。” 它只会冷漠地看着你,见你在尘世中痛苦挣扎,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天道无亲,命格有别,永远不公,”廖景春淡笑道,“若要爬出泥潭,就只能靠自己。” 所幸,林惊蛰的第一步是自由的。 第121章 此后她的人生就可以都是自由的。 廖景春靠着大罗洞观和风后奇门两者加持最终还是堪破了成仙的道路,他又一次去了武当,这个教养他的地方。 他的师父逢春去世了,他去看了师父最后一眼,结果被人发现了,他毕竟是个全性,呆在武当只会给避世已久的武当带来麻烦,只能沿着山路一路往上走,他走啊走啊,似乎走过了很多个春秋,似乎走过了很多个岁月,从幼年走过青年又至如今的中年。 他在探寻真理的路上独自一人走了好多年,可身后的尽头永远都是武当。 在随手点拨一个小家伙后,他走到周蒙住处。 周蒙似乎也等了许久。 “师爷。”他跪了下来。 周蒙虽说将他逐出武当,但不拒绝他对自己的称呼。 这个他一手带大的孩子,或许不管走向何处,心往何方,又是何等的离经叛道,却始终都是武当的孩子。 “小春,”他还是像以前那样喊他,“你要找的道,你找到了吗?” 廖景春点了点头,他告诉周蒙:“我窥得天道,即将成仙。” 周蒙顿了顿,跳到地上,走到廖景春身边,问他:“江湖动荡几千年,羽化登仙说了数万遍,可真正成仙的认真算起来也只有武当的祖师爷,张三丰。” “他如你所说脱离天道束缚了吗?”周蒙摇了摇头,“小春,我虽是武当掌门,但说来终究只是个愚人堪不透这一真相。” “我只知道,他彻底消失在这世间了。” “小春,你说,最终成仙的人到底都到哪里去了呢?” 外面淅淅沥沥是廖景春亲手降下的一场雨,他已宛如神明了。 廖景春听着烦人的雨声,想了想,告诉周蒙:“或许成为了天道。” “你是说取而代之吗?” 周蒙指着他,问:“你代替天道成为天道。” 廖景春沉默许久,点了点头。 “你会失败。” “就算失败,我也要试一试,我永远不会遵从天意,师爷,”他说,“您以前告诉我,这世上最大多数人都是思和并不会思变。” “那我就要做极少数人,即便这会让我彻底消亡在世间。” 周蒙听了他的话,踱步几下,最终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看了他许久,问了一个问题:“你若真能成为天道,你还是你吗?” 廖景春愣住了。 “廖景春还是廖景春吗?” “你成为因果律的一部分,成为卫道的一缕意识,你的愤怒、疑惑、悲苦、思念、怜悯、无奈会通通散去,可到那时,你还是你吗?” “小春啊,”周蒙长长叹一口气,“人真的可以超越连天道本身都无法超越的东西吗?” 廖景春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最终还是下了山,可临到山门,遇到了等待已久的云龙。 他撑着一把伞,就如幼时一般,为廖景春遮挡了风雨。 “小春,你这一去还回武当吗?” 廖景春看着已然老去的云龙,长长叹了口气,告诉他:“师兄,我终究不属于任何一个地方。” 廖景春自生下来就是无牵无挂、无依无靠、了却尘缘的孤家寡人。 他浑身浸着冷雨,望着朦胧的雨幕,告诉云龙:“雨永远也不会停了。” -------------------- 第60章 天雷 ===================== 周蒙说的话让廖景春意识到一件事。 他可能永远也斗不过天。 他的执念,只会变成一场妄念。 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征途,而廖景春走到尽头之时,就是真正失败的时候。 失败啊。 廖景春的人生就一直失败的。 他浪荡于世间,找出了这世上所有的高手,放出话来,要窥得天道尽可以来找他送命。 于是,他们来了,也一个个死了。 力竭的廖景春被术字门抓走了,他们问真理究竟在哪里。 廖景春被吊在半空中,浑身浴血,张了张嘴,吐出一口血痰,笑骂道:“蠢货们,这世上的真理只有我能看见。” 只有他能看见是什么意思? 这些已经疯癫的术士们想要更进一步,窥得更多的天道,想要和廖景春一样成为接近神明的东西,于是他们挖掉了廖景春的眼睛,研究这对眼球究竟和他们有什么不同。 凭什么他廖景春就可以得窥天道,而同为术士的他们还在天道之内为了一两个执念苦苦挣扎? 廖景春被关了很多天,直到一个姓梁的年轻人出面,跟他说,他遇到了非法拘禁,他会救走廖景春。 廖景春笑着算了算他的命格,然后直截了当地告诉他:“梁真阳,我劝你离这里远点,你会死在这里。” 梁真阳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他的父亲是一位拯救了无数人的英雄,他虽注定一辈子活在父亲的光环下,成不了一个真正的英雄,可他不愿意遇到危难就妥协、看到有人受难就逃跑,于是他努力救下了廖景春。 接着如廖景春算出的结果那样,他很快就被人杀掉了。 廖景春没有被他救下,但廖景春要的也不是生。 他不想遵循天意,单纯地活着。 谷畸亭最终出面救下了廖景春。 他问廖景春可以回答他当年的问题了吗? 廖景春笑着告诉他:“你最好不要听到这个答案。” 第122章 可谷畸亭为了这个真相已经走了太远,即便廖景春警告了他,他还是想知道真相。 于是,廖景春按照约定的那样告诉他答案。 “无根生早死了。” 谷畸亭瞪大眼睛,愣了愣,然后猛地掐住了廖景春的脖子,想让他再说。 廖景春奄奄一息,他闭上眼睛,眼眶里滚着干涸的血珠,凝在清俊的脸庞上,看起来异常诡异。 “再说?”廖景春笑了笑,“这就是答案,前辈,你可不要像我一样,得学会接受现实啊。” “当年甲申之乱是人为的结果,谁走漏的消息?谁也没有走漏消息,不然无根生的名字不会至今也无人知晓,你们啊,”廖景春指了指天,嘲道,“被发现,然后被惩罚了罢了。” “这家伙最擅长制造各种各样的巧合,然后让所有不遵循它的人,越坠越深,直到万劫不复。” 他甩开谷畸亭的手,扶着树,勉力站起来,慢吞吞朝前走,一边走一边说:“前辈不满意这个答案,就可以找自己喜欢的答案。” 即便这注定失败。 廖景春走到大江大河边,听到江水滚滚流逝,想起了跳河自尽的廖喜水,他忽然理解了自己的母亲。 廖喜水未必是被折磨而绝望死的。 她或许和廖景春同样愤怒,走到河边,用死亡来抵抗命运的安排。 天空忽然聚起一团又一团乌云,乌云互相碰撞,转瞬间电闪雷鸣,可这回的雷电不同以往,天空中一闪而过的天雷坠到地上,连接天地。 廖景春坐在江畔,打开了阵局,而这时追杀他的人也赶到了。 廖景春笑着坐地与他们论道。 “诸位,见过天道吗?” 他们面面相觑,惊恐地盯着天上的情景,叫喊道:“这是不是天雷?” 廖景春点了点头,赞赏道:“各位好福气啊,我用了一辈子才走到如今,诸位只需要追杀我就能窥得天道。” 不过,看这个是有条件的,阵局中只能进不能出,所有赶来追杀廖景春的江湖高手注定死在这场阵局之中。 廖景春指向天,哈哈大笑,似乎已经疯了。 “看啊,我廖景春忤逆天道最终遭到天谴了,不,好像不能这么说,”他自言自语,“这应该叫渡劫吧?” 他站在人神的交界点上,正在逐步违逆天意,走向天道的那一方。 他将成仙。 这已成定局。 可他成仙之后也会受制天道,成为其本身,也是注定的事实。 他廖景春努力了一辈子,折腾了一辈子,到头来,只不过让傲慢的天妥协了一步,让他成为自己罢了。 他站起来,听着令人心惊的雷鸣声,在众人的惨叫声之中,哈哈大笑,“望”着那片天,问道:“悯尘,我错了吗?” “我没有!” “我只是输了,可是你看这天,这片连自己也无法超越的天,到底又有谁真的可以超脱呢?又有谁真正可以赢呢?” “没有!没有!一个也没有!” “我走到如今就只是证明了这样一个事实。”他扬起手,和着背后滔滔不绝的江水,听着哗啦啦的大雨声,恍若疯癫,“这是一条通天歧途!” “所有人都会失败!” 天雷之下,没有人可以活下来,包括廖景春。 可他即将意识模糊,彻底超脱这具肉体凡胎之时,生生撕裂了自己的魂魄,学着他的母亲一样,拒绝了和天道完全融为一体,他残留了最后一丝意识,指引着这具从廖喜水那里得来的身躯,跳下了波涛汹涌,永不停息的江流,江流带着他,将他送往他最想去往的地方。 这世上最靠近林秋雨的地方。 他将永远属于这个人。 …… 内景最终散了,化为一场空荡荡的苍白。 天地间仿佛只有廖景春一个人踽踽独行,接着苍白有了山,有了水,有了风雨,也有了林秋雨。 他们相互依偎着,林秋雨率先主动伸出手,牵住了廖景春的,两人相视一笑,互相牵引着朝向未知的远方,而在山水的尽头,站着看了全程的林惊蛰。 她不敢上前,只能看着记忆里面目已经模糊了的父母,轻声喊了一句:“爸爸,妈妈。” 林秋雨最先回过头,她拉住廖景春,转过身,笑着朝林惊蛰招招手。 “惊蛰,”她笑容爽朗,像雨过后的太阳,“好久不见呀,过得怎么样?” 林惊蛰有些不敢上前,直到廖景春也笑着喊她:“怎么了,惊蛰,你还在叛逆期吗?” “我才没有,”林惊蛰视线有些模糊,擦了擦竟然擦出一手泪来,“我早长大了。” 她跑到他们身边,然后被林秋雨一把搂住,紧紧抱住了。 “哎呀,我还担心我死了,你会活不下去,”她揉了揉林惊蛰的脑袋,笑道,“没想到你活得挺好的嘛。” 林惊蛰紧紧抱住林秋雨,像儿时一样,随口怼幼稚的妈妈:“你也太小看人了吧。” “呀,小看了我们家宝贝,还真是我的过失。”林惊蛰已经长到和林秋雨一样高了,可林秋雨还是将她看作幼时的小孩儿,双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告诉她,“要不要妈妈给你道个歉啊?” 廖景春哈哈一笑,说:“我算是知道惊蛰脾气为什么那么坏了,原来都是你惯的。” 第123章 听到廖景春说她,林秋雨有些不服气,两个人当着林惊蛰面斗起嘴来,不过说的最多的还是林秋雨,廖景春只精准地点出错处,然后笑眯眯地听林秋雨辩解。 林惊蛰看着他们在一起,慢慢笑起来。 然后,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林秋雨的话骤然停了,她愣了愣,看向廖景春,廖景春则看着林惊蛰,笑问:“这句对不起是从何而来啊?” “惊蛰,”他摁了摁林惊蛰的脑袋,轻声道,“你是秋雨的宝贝,也是我的。” “秋雨有多爱你,我就有多爱你。” “你的出生不是个错误,要怪也得怪那没心没肺的上苍,怪不到你头上,”林惊蛰抬起头,见廖景春笑容满面,眼里映照着她的脸,“至于你此后如何做,是对是错,也是你自己的事。” “惊蛰,你是自由独立的个体,不用朝我们说对不起。” “你记住,你从来没有对不起我们。” “至于我的罪孽、我的执念你更无需承担,”廖景春望着无边无际的山水,告诉她,“这是我的事。” “爸爸……” 廖景春拍了拍她的脑袋,阻止了她的话头,告诉她:“我成了天道,失去了自己,我败了吗?好像也没有。” “惊蛰,你看至少还有你真正脱离了命运赋予你的枷锁。”他说,“就比如你现在选择的人,本来并非你的命定之人,可是那又如何呢?谁要听着狗屁命运的安排,我的惊蛰,想要的东西,只要想,努力去做,就可以得到。” “这天地大得很呢,随便你撒野,你是自由的,”廖景春温和地说,“这天再也阻挡不了你的前路。” 林惊蛰眨眨眼,也随着他望着这处山水,问道:“爸爸,你现在还活着吗?” “我当然死了,你妈妈也是。” “这里的内景只是我残留的意志造出的,至于我,当然不是廖景春本人,可是……” 他沉默了一会儿,林惊蛰也跟着沉默。 是啊,眼前的幻境不是廖景春,至少不是完整的他。 廖景春永远都是意气风发、不可一世、醉心于问道的疯子,而不是眼前平静温和的模样。 “惊蛰,”廖景春叹了口气,“我或许不是廖景春,但我是你爸爸,你是爸爸的牵绊,所以我留在了人间,和秋雨一起一直陪着你,直到你离开这人世间。” 对啊。 他即便不是完整的廖景春。 但他确确实实是廖景春的一部分,他是廖景春最后割裂出来的对尘世的留念,这是有归属,因为爱而建构起来的廖景春。 是林惊蛰的爸爸。 “惊蛰,你所见的即是真相,但你不要因此怨恨天,这是我的执念,我不想要你把它牢记心头,你有你的人生,按照你喜欢的路子走就是了。” “知道了,”林惊蛰擦了擦眼睛,怼道,“不会跟着你去算命的。” 林秋雨闻言捧腹大笑,廖景春则有点无奈。 “哎,小林同学,”他叹了口气,“你算也算不过我啊。” “好了,这位口气不小的小姑娘,快出去吧,”他催促着林惊蛰,看到她疑惑的表情,嘲笑她,“长大了就该有别的人等你了。” -------------------- 林惊蛰原不该是个往生眼的,和非林家人结合生出来是往生眼的概率极低,加上林家式微得出往生眼概率越来越低的情况下,林惊蛰还能是个往生眼就是老天爷在推波助澜,故意折腾廖景春的,在这场和天的对抗中,林秋雨和林惊蛰都是牺牲品,不过天道没有好恶喜悲,会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廖景春干扰了天道运行,想用各种方式把这个bug病毒解决掉,但最后病毒侵扰了整个天道运行系统,然后病毒被消除了自己的病毒结构,也就是身为人的心,和天道融为了一体,继续维持世界的正常运行,但或许有了这个病毒会稍稍有点不同,至少天因此学会了悲悯。因果轮回,善恶有报,至少不是一句空话,偶尔还是能起一点点点作用,某种意义上也算完善了因果律。 不过这么说的话,林惊蛰她爸岂不就是天道? 还有3章完结。 第61章 内景 ===================== 场中观赛的人,磕着瓜子边磕边聊天,然后就见场中两个人坐在地上,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就跟在打坐似的。 一个人先提出不满,紧接着整场人都开始不满。 “他俩到底打不打啊?” 他们是为了来看张灵玉和诸葛青的,不是来这里看这俩家伙打坐的。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裁判复德也有点坐不住了,他双臂抱胸环视一圈,最后落到场中的王也身上。 观众席一片哗然,场外诸葛青倒沉思起来。 “哥,你说他俩到底干嘛呢?”诸葛白也有点懵了,他还没见过打架打成这德行,就算是他那个走路带风的装逼哥哥,也不至于闭着眼睛坐了一场啊。 诸葛青望着场中二人,肯定道:“这两个人陷进内景了。” “什么?内景?!”诸葛白傻了,“谁打架跑到内景打啊。” 只要是处在内景所属者那里,所属者想如何就如何,还打什么打啊,胜负自坠进内景那刻就已经定了。 “不,这两个人应该不是在打架,”诸葛青虽也很是不解,但猜测道,“我感觉他们并非为了胜负才参与了这场比赛。” 第124章 他对王也还算关注,想了想,说:“王道长的比赛次序是不是换过?” “啊,哥,那个寒山寺的姐姐也换过。” 果然,他们是故意换到一起的。 所以,他们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又过了很久,观众席不满声越来越大了,纷纷要求要把这两个人不尊重比赛的家伙,取消比赛资格,复德听了大家的声音,站起来,朝王也喊道:“王也,你还打不打了?” 王也并没有睁开眼睛。 复德终于感觉有些不对了,诸葛青这回儿走到他身边,跟复德说:“他们如今在内景中,喊是喊不醒的,除非内景的所有者愿意出去。” 那……总不能让他们一直在内景里一直耗着吧,比赛时间有限,别人还要打呢。 复德纠结许久,决定还是先让这俩家伙弄退场,他招呼了几个龙虎山的小师弟,搬了两个担架,眼瞅着就要把这俩抬走了,结果王也就在这时忽然睁开了眼睛。 “欸,你醒了?” 复德见王也还有点迷糊,便在他眼前晃了晃手,而就在此时他身后的林惊蛰紧闭着的眼睛,在左眼处忽然落出血泪,鲜红的血来得莫名其妙,红色沿着她白皙的面目一路往下滚,场上看到大屏的直播观众,窃窃私语。 纷纷探讨王也这家伙干了什么事,还没见着出手,就让一个一直闭着眼睛的瞎子落出血泪? 而就在此时,场中又出现了另一个意外的人。 他不知道是什么出现在这里的,他走到林惊蛰身边,蹲下来看了许久,然后用手轻轻擦去了她眼边落下来的血泪。 复德震惊道:“你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王震球没理他,轻轻抱住林惊蛰,偏过头问回过神来的王也:“她看了什么?” 王也摇了摇头,有些沮丧:“我也不知道啊,刚一进去就被赶出来了。” “那她的眼睛呢?” 王也愣了一下,明白过来王震球说的是林惊蛰莫名其妙流血的事,沉吟半晌,告诉他:“她眼睛里面有别人的内景,我们强行打开她眼睛里的内景,所以……” 进了别人的内景,生死出入还由得了自己吗? 林惊蛰是个术士,对这个道理应该再清楚不过了,但她却还是毫不犹豫地闯进去了。 好啊。 一次次不经同意,就擅自消失,只是为了那些困住她、让她痛苦的过去。 真好啊。 林惊蛰,他想,你就这么喜欢违约吗?还是你又一次毫不犹豫地选择过去? “往生眼里藏着的内景么,”王震球冷笑了一声,“那听上去还藏这个挺大的秘密啊。” 王也脸色一变,忽然皱眉看着王震球:“你想干什么?” 虽然,林惊蛰自出现以来,王震球就呆在她身边,但王震球这个人太诡异,王也现在想来他对林惊蛰的态度也有点太奇怪了。 一个独立的人想将另一个独立的人时时刻刻绑在身边,怎么想也不大正常。 他对林惊蛰的独占欲有些太强了,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在他的预料之中。 林惊蛰是往生眼,这家伙该不会是对林惊蛰有所图谋吧? 王也从地上爬起来,沉声道:“王震球,我警告你,你要是对林惊蛰……” 他话还说完,王震球就打断了他。 王震球抱起林惊蛰,低头看着他,戏谑道:“我对惊蛰怎样,关你什么事?” “我知王道长心怀天下,不过有时候,是不是管的太宽了呢?” 王也皱着眉,望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发现他走的太慢,身影也太直,也没了一贯的笑容,便轻声劝道:“她不会死。” 就算此后困入他人的内景,再也醒不过来,不至于一个死字。 王震球脚步未停,林惊蛰依偎在怀中,左眼的血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习惯性地勾了勾嘴角,但眼底并无笑意,冷声道:“她当然不会死。” 人都有一死,谁也无法避免。 王震球从战场上下来,又走了那么多地方,对这个道理再清楚不过了,可他此时不想清楚这个道理。 他是个相当理性又相当清醒的人,虽然率性而为,可比谁都明白这世界的残酷、人心的丑恶、命运的无情,这样的人稍微活得久一点就会觉得痛苦。 活得太明白,就会觉得这世界实在是太没有意思了,活来活去都是那个样子,但他又不舍得死,总感觉是他太浅薄,没有看尽世间的奇妙,于是他费尽心力地“活着”。 可他的人生就像是一个巨大的钟摆,在痛苦和无聊之间反复摇摆。 他花了很多力气,毫不犹豫了地抛弃了旁人看来更好的人生,只为了去追寻有趣的事,一次次地寻觅,或成功或失败,永远都只有在“即将”的前夕有快乐,其他时候他都是无聊,或者因满足好奇而空虚到痛苦的。 在人生这条小船上,他没有像大多数人那样,向前走,他只是逍遥地躺在自己的一叶扁舟,随心所欲,随波逐流。 可正因如此,他没有锚点。 他躺在广阔的天地间环顾四周什么也没有。 他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都无人可以诉说,也没有人值得他去诉说。 直到,遇上林惊蛰。 她为自己降下一场迷蒙细雨,洗去了悲伤和怅然的过往;拍下一张只存在于记忆中的相片,让他在无意之中寻到了下一路的走向;递出一颗软香的糖果,平复他偶尔莫名其妙的心绪…… 第125章 她陪伴在自己身边时,时而颓唐懒散,时而温柔淡笑,刻意避开注视他的目光,却又忍不住用余光去观察他。 时间没有多长,王震球却像是在遥远的已经被自己遗忘的过去,找到了自己出发的初心。 [我想找到这世上最好的宝藏。] 他远远看着飘忽不定的林惊蛰,观察她的一颦一笑,冷静地听着自己不规律的心跳声,一次又一次地验证,让他确定了对他来说最好的宝藏就是林惊蛰本人。 他是一个没有方向的观光客,见证着世界的美丽过后,就可以获得短暂地快乐,可面对林惊蛰他却像个猎人,他想要把这世上最好的东西占为己有。 他要今后或无聊或有趣的人生里都有林惊蛰的身影。 所以,林惊蛰必须和他一起活着,颇具生命力地活着,直至他离开这世间。 她不能被过去绊住了脚步,进退不得,沉睡不醒,擅自离开这场双方默认的游戏,这场没有终局的游戏不可以不经过他同意就擅自喊停。 可是这场游戏是两个人的,另一方的人生,他始终无法操纵,既然如此,另一方任凭心意随意进入和退出,他又能怎么办呢? “哎呀,”他笑着感叹道,“还真是没有办法呢。” -------------------- 第62章 告白 ===================== 林惊蛰昏迷了整整一天,醒来时,发现自己视力已经恢复了,只不过眼睛被蒙上了一层纱布,只能透过纱布窥得迷蒙的天光。 她伸出手,下意识去碰自己的眼睛,却碰到一个奇怪的硬物。 她被蒙住了眼睛,看不见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凭触感感觉是个颇硌人的环状物。 等等。 环状物? 还戴在手指上。 她用另一只手,认真触摸手上的东西,然后摸到了切割得刚刚好的宝石面,顺着宝石摸整个东西,能摸到一个光滑的圆圈。 啊,林惊蛰用她那个刚醒还不太灵活的脑子,认真思索了一下,想,这该不会是戒指吧? 谁莫名其妙给我戴戒指? 答案好像忽然变得很清楚。 她想要喊一声,结果因为太久没说话,一出生,喉咙干涩不已,声音小得跟蚊子似的,比起喊人,似乎喝水就比较重要了。 她从床上爬起来,因为一直呆在内景里,除了眼睛,她浑身上下健康的很,从床上跳下来,就算是遮住了眼睛,也活蹦乱跳的。 或许是听见了屋内的动静,外面的人走进来了,听着脚步声,像是王震球。 醒来第一个见的人就是想见的人啊,林惊蛰还挺开心的。 得知了所有,又被廖景春亲手卸去过去的包袱,她变得轻松了很多,有些心绪也不再刻意掩藏。 她招了招手,喊着进门的人:“王震球,你过来。” 王震球站在原地似乎看了她很久,在她提出疑问的时候,才敷衍地“嗯”了一声,证明他确实听到了。 “我想喝水。” 林惊蛰失明后,使唤王震球成习惯了,因此即便恢复了视力,第一反应也是使唤他。 王震球还是只“嗯”了一声,然后给她递上了水。 林惊蛰接过水,喝了一口,感受到王震球坐到她身边,便转过头去,想听他说话。 可王震球始终没说话。 真奇怪,这家伙在林惊蛰面前向来是滔滔不绝的,尤其是罗天大醮这么大的热闹,他能没发现点乐子跟林惊蛰分享。 “你……” 王震球接过水杯,放到桌前,然后问她:“你是不是复明了?” 呃,这也太敏锐了。 林惊蛰本来还想装两天瞎子,找着借口让王震球伺候自己呢,这下一说出口,她倒不好再装了,于是她干脆伸手摸了摸自己眼前的纱布,打算拆掉。 王震球抓住她的手,阻止了她的动作,林惊蛰昂着头想借模糊的天光,看请王震球的影子,却被王震球忽然叼住了嘴唇。 ? “惊蛰。” 他在林惊蛰嘴唇上摩擦着,暧昧的轻语令林惊蛰忍不住浑身战栗,她看不清东西,所以对触感和听感尤其敏感,王震球反复挑拨无疑勾起了她有些难以启齿的欲念,她脸有些红,问他到底怎么了。 王震球开了个头,却什么也没说,他伸手纱布盖住林惊蛰的眼睛,另一只手捧起她后脑的弯曲处,深深吻了进去。 长时间的相处,林惊蛰已经习惯了王震球如此,面对他的侵占,林惊蛰一向采取的是纵容的态度,她温柔地顺从了他的动作,甚至配合地勾起他的脖子,把自己往他那边送,她被推到了柔软的被褥中,衣衫凌乱地窝在里面,纱布盖住了她的眼睛,王震球的手则彻底盖住了她能看得到的天光。 她似乎又失明了。 在令她恐惧和茫然的黑暗中只能抓住王震球。 王震球一反常态地很沉默,动作也比以前每一次粗暴,林惊蛰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她勉力抽身,推开王震球,却拉出一条透明的情丝。 王震球将银丝,一点点画到林惊蛰脸上,就算她说不愿意也不停止。 “你到底怎么了?” 林惊蛰喘着粗气,总算把这句话问出口。 王震球动作稍稍顿了顿,偏过头,酒红色的眼睛里折射出冷光,他盯着自己怀中不住反抗的猎物,冷漠地问她:“你为什么要反抗呢?” 第126章 “什么?”林惊蛰有点搞不懂了。 “惊蛰,为什么你之前不反抗呢?” ?那不是因为你今天太奇怪了吗? 但她如何想,显然对面的人并不买账。 他紧紧盯着林惊蛰,质问她:“我喜欢你,你知道,所以你一直心安理得地享受着我的喜欢,可一旦有点什么东西,你就可以毫不犹豫抛开我,对不对?” “这场游戏,只有对我才是重要的,”他捧着林惊蛰的脸,冷声道,“而你随时都能抽身离开,是不是?” “王震球。” 林惊蛰抓着他的手,总算发现是哪里不对劲了,这家伙是新账和着旧账一起算了啊。 她仔细思考应该如何辩解,可她实在没有王震球那张嘴,说得出动人的情话,轻易就把情人哄得回到自己的怀抱。 “惊蛰啊,你要是一直看不见就好了,”他说,“这样的你才会依赖我,信任我,待在我身边。” 病的还不轻啊这是。 什么时候开始病的? 林惊蛰冷静思考,然后被王震球打断了思考,他问起那个问题:“你还是不愿意跟我一起种同心蛊吗?” 林惊蛰还是说不愿意。 王震球忽然抱着她低低笑了几声。 叹了一个“好”字。 他忽然抱起林惊蛰吻起来,林惊蛰有点懵,心想这刚刚不是差点吵起来吗? 怎么又开始吻起来了? 这一答案,林惊蛰很快就知道了。 她被王震球夺走了所有声音,屏闭了她向外界空间,她只能龟缩在他的怀中,被他亲的几近缺氧,意识朦胧,差点以为自己要晕过去了,结果身体内又掀起莫名的灵炁波澜,她睁开眼发现了淡绿色的光芒。 唇/舌交缠之间,她似乎被王震球推进去一个奇怪的东西,再彻底融入身体后,王震球才肯放开她,她捂着嘴,红着脸,质问道:“你给我喂了什么东西?!” 王震球缓缓拉开一圈又一圈缠在林惊蛰脑袋上的纱布,骤然间直面光芒,林惊蛰还很不适应,她眯着眼睛,生理性地刺激出眼泪来,泪眼朦胧间,王震球还是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 他捧起林惊蛰的脸,金色的长发和黑色的长发纠缠到一起,他们紧紧挨着,能看清楚对方脸上每一处,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看得清清楚楚,又看得不是那么清楚。 “惊蛰,”王震球笑眼弯弯,语气十分无辜,“我这也是没办法,这可是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什么办法? “种了同心蛊,同声同死同心同想,你不管走到哪里去,就都不算离开我身边。” 同心蛊! 原来是同心蛊! “你!” “惊蛰,”他轻轻摸了摸林惊蛰的眼睛,画出一个美丽弧度,轻声细语,“你才醒,千万不要动气啊。” 林惊蛰眼睛终于适应了光芒,看清了王震球的笑脸,她一把甩开王震球的手,滚到床上,她抬起头,冷漠地望着王震球,到这时,她彻底明白,这家伙是个彻头彻尾的变态。 王震球任她如何看,他搂住林惊蛰,心态良好地和她躺在一起,撑着头,目光缱绻,和林惊蛰冷漠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看上去真的很生气欸,”他凑上前,似乎觉得很稀奇,眼睛闪着光,笑着说,“惊蛰你要怎么办?杀了我吗?” 他竟然在畅想这种事:“嗯,虽然说我现在并不想死,不过要是和你一起死,也算件有意思的事。” “王震球,我是个人,不是你的玩具!” “惊蛰,我也是个人欸,就是因为我是个人我才会这么做,”王震球比了比自己的胸口,告诉她,“你每次不在我身边,我都会特别特别难过。” “忐忑、焦虑、怀疑、怨愤,这些你有的东西,我都有,”说着这些负面情绪,他却笑意盎然,似乎剖析自己是件多有意思的事似的,他兴奋地捧着一颗心,捧到林惊蛰面前,好奇地问她,“这就是你说的心吧?” 林惊蛰瞳孔一缩,王震球却哈哈大笑。 “原来这就是你说的心啊。” 他笑过后,还是保持着微笑的模样,可酒红色的眼睛荡漾着算计的精光,他紧紧抱着林惊蛰,逼着她面对自己,问她:“惊蛰,你有的心我也有,为什么不能绑在一起呢?” “明明我们都是怪物。” 林惊蛰抓住他的手,想要甩开他,却被他紧紧箍住,他深深地看着林惊蛰,问她:“你真的想过要加入这场游戏吗?” “这场游戏是不是从始至终都是我一个人的独角戏?” 他还未等到林惊蛰的回应,就开始自言自语:“惊蛰,真是抱歉啊,你从来没有跟我说过你要加入其中,我却擅自以为你和我一样已经呆在局中了呢。” “……” 林惊蛰彻底明白他俩是怎么回事了。 一个疑心病,一个控制狂。 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她看着王震球那张脸,闭上眼长长叹了口气,然后在他惊愕的眼神中,伸手抱住了他。 “王震球。”她抵在王震球的怀中,声音闷闷的,“我们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有句话我以为我已经说过了。” “不过,以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好像并没有告诉过你,”她听着王震球心跳,低声念出她藏在心中已久的真心独白,“我喜欢你,很喜欢你。” 第127章 “没有你,我不会觉得这世界有趣,也不会如此有底气地选择未来。” “所以,你只要不骗我,对我怎么样都可以,我都能接受,我不会离开你的,就算……种下我不愿意种的同心蛊,我会因此很生气,但我不会离开你。” 当然,种了同心蛊根本就离不开。 “王震球,”她抬头望着王震球,凑上前与他的脸贴在一起,伸手抵住他的眉心,跟他说,“我对你下不了手。” “不是因为对悯尘的承诺,也不是因为现在的身份不允许,就算我是在七年前遇到你,那个堕入修罗道的林惊蛰,也不会对你下手。” 苍琅山的时候,在极端愤怒以至失去理智时,林惊蛰都未曾动过王震球分毫,反而将自己伤的更深,那时候她就明白,王震球这个人到底对她有多特殊。 导致她被骗了,被伤害了,只能躲着,可躲久了,又忍不住想念,以至于在除夕夜时做出冲动的决定。 她的理智告诉她,她不该喜欢王震球。 她的感性却告诉她,是的,你很喜欢这个人。 而不管该不该,能不能,她都喜欢这个人。 如果这是一种病。 那么她已病入膏肓,无可救药。 王震球眨了眨眼,眸中点起繁星,眼中算计忽然烟消云散,他听着林惊蛰再一次强调:“我很喜欢你。” “就和你喜欢我一样。” -------------------- 第63章 锁链 ===================== 王震球怔愣了许久,然后叹了一句:“这样啊。” 什么? 王震球反手紧紧抱住她,让她看不到自己脸上的笑脸,他很开心,无法抑制的开心,以至于胸腔吐纳的呼吸变快,微微颤动,快速的心跳也让林惊蛰感受到他的快乐。 两个人笑得像个傻子一样抱成一团。 他们一直与对方挨得很近,可这是第一次完全贴近。 两颗心一直横亘着的薄膜一下子被撕开了。 既然疑心病无法治好,占有欲无法抑制,那就任其肆意蔓延发展,就算病症和欲念收拾不了也没关系。 因为对方很喜欢自己,所以,自己可以放心地有恃无恐。 林惊蛰窝在王震球怀里跟他提起内景的事,结果说到半途,忽然说不下去了。 王震球问怎么了? 林惊蛰皱了皱眉,告诉他:“我好像被限制了。” “王震球,爸爸把所有的真相藏在我的眼睛里,我知道了所有东西,但好像我却说不出来,无法告诉你。” 王震球摸了摸她的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告诉她:“或许是禁制。” “禁制?” “既然你父亲的秘密说不出来,那就说明被下了禁制。” “谁下的?” “你说呢?” 林惊蛰皱着眉想了想,想到在她眼睛里建构内景的人,说:“你是说爸爸本人?” 王震球点了点头,低声道:“他可能只是为了保护你。” “这些东西泄露出去,对你没有好处。”王震球想起甲申之乱的事,笑容淡了点,声音也变轻了,“惊蛰,你最好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你不想知道吗?”林惊蛰觉得以王震球这样性子应该有感兴趣才是。 结果,王震球贴过去吻了吻她的眉心,语带笑意:“这天底下那么多有趣的事,我为什么非得纠结一个下了禁制的东西?” “惊蛰,我没必要知道。” “你倒是通透。” “通透?”王震球哈哈一笑,捧着她的脸,说,“可我对你很执着呢。” 林惊蛰很快知道到什么叫执着。 她在床上缩成一团,一动不想动,浑身都是暧昧的红痕和淤青,却听王震球在那里说:“惊蛰,今天有乐子看呢,你快起来。” ……不必了。 林惊蛰没王震球那么爱看热闹,她拒绝无效社交,只想窝在被子里与世隔绝。 但王震球去哪,都想揣上她,他把林惊蛰抱起来,哄着她穿好衣服,然后上下看了一圈,发现脖子上的红痕尤其明显,他不怀好意地戳了戳,戳地林惊蛰打着瞌睡,百忙之中,理了理他。 “干嘛。”林惊蛰有气无力地耷拉着眼睛。 “脖子上有痕迹哦,遮不住呢。” !!! 林惊蛰猛地拿手遮住脖子,骂道:“你知道遮不住还往上亲!!!!” 王震球歪了歪头,装傻:“欸,我知道吗?” “……” 林惊蛰不想理他,她拿捆眼睛的纱布,将就着把整个脖子困住了,然后披着头发,将全身裹得严严实实,幸好大晚上的,天没那么热,不然她可真是要完蛋了。 见她穿戴好了,王震球将她牵下来,结果刚下地,林惊蛰就蹲着了。 ? “脚软了。”林惊蛰面无表情。 “……”做的好像太过了呢。 王震球稍稍自我谴责了一下,然后也跟着她蹲下来,问道:“要不要我背你出去?” 不用了! 林惊蛰还要脸。 她一下子有了力气,拉着王震球就往外走。 王震球带着她来到有篝火的地方,在这里,所有人的面孔都是陌生的,可他们的声音却又很熟悉。 白式雪笑着朝他俩打招呼,一蹦一跳地走到林惊蛰身边,奇道:“原来你看得见啊。” 第128章 而且还是一双异瞳。 林惊蛰下意识蒙住眼睛,想起忘戴隐形眼镜的事,王震球却拉下她的手,挨在她耳边低声说:“不用戴,就算招惹麻烦也没关系。” “没关系?” “没关系。”王震球笑道,“有事我扛着呢。” 敢来他就敢折腾,正愁没人过来给他练新研究出来的本事呢。 林惊蛰于是放下手,坦荡地对着白式雪,然后点了点头。 “之前遭了暗算,暂时看不见了。” 白式雪深以为然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是哦,这江湖可险恶着呢。” 他们聊了一会儿,王震球就带着她找了个位置坐着了,巨大的篝火中心外围着这回几近所有的选手,王震球这张脸和这张嘴是真的牛,一落座,一些小姑娘就凑过来聊天了。 王震球一句句小姐姐将她们哄得心花怒放,林惊蛰坐在他身边听了一耳朵发现竟然是陌生的情感问题,她听王震球在那说的头头是道,不由得瞪大眼睛,趁着她们挤在一起说悄悄话的间隙,拉过王震球,质问他:“你怎么对这种事这么清楚?” 王震球听她这么问,显得有些开心,他咧开嘴,笑容满面:“吃醋了?” 吃醋? 呵呵。 林惊蛰不会吃醋,只会一劳永逸地杀人。 王震球抱着她,哄道:“惊蛰啊,我清楚是因为我聪明。” 林惊蛰哼了一声,反问:“能有多聪明?” “很聪明哦,非要比的话,”王震球环顾一圈,找到了跟老大爷似的晃悠的王也,跟她说,“我应该比王道长聪明。” 林惊蛰偏过头看了他一眼,戳穿了他:“我看是你吃醋了才对。” 王震球笑了笑,倒也没有否认。 王也似乎也发现了她,停在原地,隔着篝火看着她。 他似乎有什么话要对林惊蛰说。 林惊蛰看了眼身旁的王震球,王震球笑眼弯弯,揉了揉她的头,说:“看我做什么?你反正也会回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呗。” 可你白天不是这么说的。 哎,算了,林惊蛰想,王震球是神经病这件事,她应该早就习惯了才是。 林惊蛰走到王也身边,王也倒很意外,他看了眼混在姑娘堆里,和她们谈天说地,非常和谐的王震球。 “你就看上了这么个……” 林惊蛰嘘了一声,堵住他的话,她悄声说:“师兄啊,有的话千万憋着,他听得见。” 听得见怎么了? 林惊蛰看王也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心想,这家伙真是没有遭过社会险恶。 哎,算了,林惊蛰想,一个两个都这么洒脱,很好,最好一直这么洒脱。 “你找我什么事?”林惊蛰直奔主题。 王也这才想起正事,他问:“你在内景里看到什么了?” “不能说。” ? 林惊蛰看王也一脸懵,认真道:“真不能说,我爸爸下了禁制,说不出来的。” “那你知道真相了?” 林惊蛰点了点头。 王也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指着人群中某个喝的酩酊大醉的家伙,告诉她:“我是为了这货下山的。” 哪货? “张楚岚。” 哦,太子爷啊。 “我算出他对天下有极大的影响,可能会导致江湖之后的动荡,所以下了山。” “怎么?你要把他打回让天下太平的轨道吗?” “不,”王也否认了她的说法,“我来除了为了老天师,只是为了给他一个选择。” “选择?” “对,选择继续这样下去,还是选择脱离。”王也看着林惊蛰轻声呢喃的样子,温和地说,“我不干涉他人的命轨,只是命运也可以改变,我希望能多给他一个选择。” “即便你的私心是让他脱离,好让天下直接太平?” 王也点了点头,他指着天告诉林惊蛰:“命由天定,可是一个人的命运太复杂,到底要怎样做,单靠外人是不行的,关键还是要靠自己。” “至于此后的变数……哎,谁知道能怎么发展呢。” “我是个术士,也不能擅自干扰命理轨迹。” “不,你可以,”林惊蛰肯定道,“你可以做任何事,挽救任何你想挽救的人,只要你想。” “我想就可以吗?”王也笑了笑,“倒不知道我能有这么厉害。” “师兄,术士应思变,不应思和,你既已在局中,为何不能翻天覆地?” 王也听此言,忽然皱起眉头,问道:“你在内景中看到什么了?” “天道。” 什么? 林惊蛰抬头望着那片天,见天幕中星光点点,笑着跟他说:“师兄,很谢谢你帮我了解真相,以后你若是有事,我一定会帮你的。” “我能有什么事?” 林惊蛰回头看他,看他置身事外的谪仙样,笑道:“你一下这山就有事了。” “师兄哎,可别跟我这个看尽世间一切命理的术士犟,”王也又有点想训她,但他憋住了,听林惊蛰又说,“我明日应该会下山了,和王震球一起先回寒山寺祭拜悯尘。” 她跟王也报自己的电话号码,跟他说:“下山了,有什么帮得上忙的就找我。” 王也摆摆手,一脸无所谓地说知道了,估计也没往心里去。 第129章 林惊蛰笑着摇摇头,回到王震球的身边,然后被王震球抱在怀里,蒙住了眼睛。 她有点懵,就听王震球边笑边说:“张楚岚这小子是真的挺有意思啊。” 有意思? 林惊蛰认真去听那群兴奋地喊来喊去的小姑娘在喊什么,就听到张楚岚月下遛鸟的壮举。 “……” 她跟着随了个大拇指。 “不愧是太子爷,”她认真道,“就是比一般人要魄力一点。” 刚巧伸起来的手是戴着戒指那一只,几个小姑娘又被这枚漂亮的戒指吸引了眼球,跟着跑过来问:“你这戒指是哪里买的啊?” 买? 这可买不到。 林惊蛰自是知道这玩意是什么用处,作为同心蛊曾经的替代品,这玩意她真不建议其他的小姑娘随意佩戴。 戴上就真的取不下来了。 可听着王震球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她还是把心里话给憋回去了。 她握着王震球的手,跟他说了说要去见悯尘的事,他听了一耳朵,答应了。 “啊,你在人坟前可别说跟我种同心蛊的事,”林惊蛰开了个玩笑,“悯尘脾气可不好,听了会揍你的。” “嘿,那到那时候我就给人老人家跪下。” 反正种都种了,取是取不出来了,随便怎么打。 王震球就是这么无赖。 林惊蛰听着他无赖的话,倒是笑开了,她想得很清楚,像王震求这么随性恣意的人费尽心思要用同心蛊捆住她,一定也早做好了被捆住的准备。 他这么任意妄为,随性所欲的家伙都愿意给自己带上枷锁,那她又有什么好怕的? 林惊蛰最擅长的就是单打独斗,而和这家伙捆一辈子,想一想却并不害怕,反而很安心,一直悬空的不安定感落到了实处,她想,她或许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并一直等待着这一天。 “王震球。” 王震球闻言偏头去看她,结果直直撞进林惊蛰的笑眼中,美丽的异瞳清澈无比,只照着他的身影,她说出了令王震球无比心动的话。 她说:“我属于你,也只属于你,你给出的锁链,我接受了。” -------------------- 第64章 后记 ===================== 这是我第二次尝试长篇写作,我是个急性子,其实在你们看到第二卷中期的时候这个故事就已经快被我写完了,这本对我来说还挺重要的,我之前从来没有完结过任何一个长一点的故事,一般三五万字搞定,进度一拉长,人物就会描写的更细,对剧情把控也要求更高,我在隔壁那篇的时候短板就很明显,那本就是写哪算哪,东一榔头西一棒槌,写着写着人就崩了,剧情也越来越大,而且我对漫画主角的实在是有点太喜爱了,对剧情视角把控问题也特别大,第三卷直接就没写下去,我考虑很久,决定还是不写了,结局已经贴到评论区了,真的对不起当时追更的读者。 所以这本,我在一开始就列好了大纲,只有一些细纲没有细化,由于上本感情线实在拉跨,这本我着重写了感情线,剧情就放到了父母辈那里,当感情线大幅拉长,人物刻画就得上线了。 林惊蛰不是专门为球儿设计的女主,她一开始设定就是个经历了很多但不够多的叛逆少女,她不完美,做了很多错事,还很偏执,可以说她在廖景春死后所遭遇的不幸其实始作俑者就是她自己。 其实路上除了杀她的人,有很多人帮她,但她硬是要一条路走到黑,死脑筋的很,至于原因就得追溯到她的少女时代,林秋雨一个人带着她四处奔波,在聿都里经常搬家,工作繁忙也顾不上她,她交不到朋友,也没有个谈心的对象,林秋雨性格又太大大咧咧了,察觉不到林惊蛰敏感的情绪,一味的顺从她,溺爱她,于是把她养成了个乖戾又冷僻的性格。 后来林秋雨去世,她失去依靠回到廖景春身边,廖景春是个疯子做不了个正常的父亲,而且他和林惊蛰从来没见过难免生疏,林惊蛰一开始确实是有寄人篱下的感觉的,但廖景春对她很好,把她养的自信张扬,于是这种感觉又转化怕失去唯一的依靠的不安感,这种感觉在她上高中,廖景春经常失踪之后被无限放大,直到廖景春死,她又莫名其妙被人杀掉,被放大极致,刚踏入异人圈时她就已经疯了,心甘情愿地放弃所有,为了一个真相去流浪,为了活命只要别人动了杀意她就绝对会反杀,而且因为被骗了很多次,被杀了很多次,还成了个疑心病加被害妄想症。 悯尘为了劝她被她杀过一次,没有细写,但确实杀过一次,也就是那一次她感受到了生命的珍贵,答应悯尘不再杀人,可是虽然不杀人,她的那些手段,本事,刀刀致命,一般都是把人往要死不死那个状态砍,于是就有了付东流。 她从悯尘那里学会了要回头,却不知道到底该如何回头,因为她的人生从她踏上旅途那刻起就被她放弃了,所以得让她找回来。 首先,她得赎罪,她杀了那么多想杀她的人尚且能算正当防卫,算是黑吃黑,但她最后杀的那个人是无辜的,他只是当年追杀廖景春但没有成功,在那场天雷里好不容易逃出来的家伙,所以她得坐牢得接受惩罚。 出了狱,她被占英莲和陈倩倩一再劝着回到校园,陈倩倩甚至死在劝服她的路上,所以她捡起了以前的东西,可她还是会随时为了过去那些黑暗、丑恶的东西毫不犹豫地抛弃过去,所以她去了林家,被林寿以死为诺,推出了林家往生眼的阴云,林寿要她代替自己看清世界。 第130章 所以,她回到了校园,参加了高考,给了自己一条更加光明坦荡的道路。 但是廖景春死亡的真相是她的执念,所以,她来到了罗天大醮,廖景春亲手为她画上了过去的句号,虽说廖景春和悯尘是让她自由选择道路,可实际上,无论是疯癫的廖景春还是慈悲的悯尘都希望她过得好,所以他们把她推到了未来,让她可以没有负担的选择未来。 于是,这个故事就在林惊蛰彻底放下过去,拥抱新生落下了帷幕,这就是故事的主线。 而球儿跟林惊蛰不一样,他一开始就是个成长完全了的角色,精于算计、城府很深、但目的往往有很单纯,是个有底线的变态。都说球儿是全性预备役,嗯,他虽说是预备役但我个人感觉他其实跟现在的全性格格不入,他是个真正符合全性最初理念,也就是杨朱之学的人,而现在的全性偏离了这个理念,球儿入了全性反而就不是全性了。 混球的心灵是彻底自由的、随心所欲的,他真的单纯是怎么好玩怎么来,比如一开始说要拿惊蛰眼睛,也真的是觉得好玩有挑战性,刚巧林惊蛰就在蓉城,所以他来了,结果越玩把自己陷得越深,忘了自己一开始其实是为了取人眼睛来的了,你要他直接生挖一个无辜的人的眼睛,就算这眼睛是江湖所有人都趋之若鹜,就算往生眼不被江湖中人当成人,他也是最绝不会做这种事的,他是有底线的。 他毕竟和圈里那一群三观有点子问题的人不一样,他以前是个英雄,虽然行事离谱了点,做得出被人追杀的时候还能顺手跟兄弟喜欢的姑娘告白这种事,但大致的三观是正常的,他尊重人的生命,保护弱者,也会同情异类,他变态是因为他因快乐本身而快乐,并追逐这种感觉,嗯,有点像个瘾君子,但他又不是,因为他很聪明所以又很克制,他游离在规则之间,随心所欲,但不会过火,是个相当冷静又克制的变态。 但他的随心所欲外包裹着一层又一层戏谑的算计,你永远猜不到他想要的是如此的简单,以至于觉得他玩世不恭、不可琢磨、非常危险,得敬而远之,所以他在主动断掉了和之前朋友的联系后,就彻底成为一个人。 他孤独吗? 他或许只是无聊。 很多事,他经历再多,没个人一起分享,快乐很快就会消失了。 而同样的,他偶尔的如浮光掠影一般的寂寥、难过、怅然通通得自己消化。 所以,林惊蛰出现了。 她同他一边拌嘴一边打闹着度过了无聊的时光,填补了过往朋友的位置,但她又是独一无二的,她为强大又聪明的王震球打了一把伞。 这是此前所有人都没有过的。 墓前的那场雨记载了两人共同的心动,从此以后,林惊蛰就成了这随波逐流的一叶扁舟的锚点,不管怎样漂泊,小舟最终都会回来,然后再出发,两个人都因为对方有了归属的地方。 林惊蛰是王震球无心之中寻得的宝藏,一旦弄清楚林惊蛰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他就会用尽手段,把她留到身边,如果发现林惊蛰他无论怎么做都可能在莫名其妙的某一天失踪,他就会把她绑到身边,哪怕突破底线,他虽是个有底线的变态,但他也是个随心所欲地变态,伦理和规则都无法束缚他,他心中只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太聪明,手段高明,就算是林惊蛰这种警惕性极高的人也会踩进他的陷阱,他才是他们之间感情的主导者,所以他一旦想明白了,这文的感情线也就落定了。 这文,女主负责剧情线,男主负责感情线。 想说的还有很多,文中留白也很多,但我觉得停在这里就可以了。 这只是有关林惊蛰和王震球两个人的故事,不必牵扯太多。 至此,完结。 感谢大家这两个月一直陪伴着我,写文是一个人的狂欢,能写下来肯定是因为自己足够喜欢,但我很幸运在一个人的狂欢中遇到了你们,获得了评论,每一条都是我最珍贵的宝藏,这是意外的惊喜,我很开心、也很感激,谢谢大家,一直陪着我。 祝山高水长,后会有期。 -------------------- ==================== # 番外 ==================== 第65章 番外一[番外] ============================= 姑苏寒山寺 正是旅游时节,寒山寺外人来人往,商家小贩在外围坐一团,或买饮品小吃,或兜售寒山寺“周边产品”。 林惊蛰第一次来这种地方,还挺新奇,被一个小贩三言两语骗去要买佛珠,小贩穿着袈裟,剃了个光头,浑身上下金光闪闪,虽然单看打扮,是真的表演的很努力了,但也确实不像个僧人。 小贩拿起一串半透明水晶样式红色的佛珠,说的眉飞色舞:“此乃得道高僧圆寂后经炼化所得舍利制作而成,十分珍贵,能静心静气,护佑平安,心想事成。” “心想事成?”林惊蛰拿起那串佛珠,林间被树木筛下来的日光透过佛珠,展现了其内在的色泽。 王震球牵住她的手腕,她顿了顿,放下佛珠,眼前的红为灿烂的金色所替代。 她问王震球:“舍利子这么神奇?” 王震球笑着说:“可能有吧,不过我觉得这串佛珠应该是没有这么神奇的效果的。” 他拿过林惊蛰手上的佛珠,在手里转了几珠,戳破了小贩的谎言:“这不是什么舍利子,只是普通的人造水晶而已。” 第131章 林惊蛰失望地“啊”了一声,把佛珠还了回去。 小贩瘪瘪嘴,有点不爽。 事实是这么个事实,道理也是这么个道理。 可是做生意嘛,尤其是旅游景区的生意,不都是说说故事,给一些死物增添点神秘色彩,以便吸引远道而来的旅人的嘛,要不然谁会为了普普通通的死物掏空腰包呢? 王震球把小摊上林惊蛰最早看中的那一串佛珠又拿了回来,然后戴到林惊蛰手上,佛珠估计就是义乌那种小商品批发市场进购的,不仅成色一般,制作一般,连样式也很一般。 佛珠是由粗陋的皮绳串起来的,里头一共二十七颗珠子,有点大,林惊蛰的手从手串里穿过,暗红色的珠子就映在了她白皙的皮肤上,从手腕微凸的尺骨处滑到微微往下的一处手臂。 林惊蛰手往下一垂,那手串便又挂到了她的手腕上,像一把伞一样遮住了手上的光,透过日光又在手背上折射出暗红色的光泽。 王震球按原价买了那串昂贵又无用的普通佛珠。 林惊蛰习惯了他时不时撒钱的作为,看他买了,只是好奇地问:“既然你都知道是假的了,还买它做什么?” “嗯,”王震球想了想,道,“其实,这世上再昂贵的佛珠也就那样,没什么大用,我是个实用主义者,这些东西在我面前,不管材料好坏,来历如何,都一样。” 既然都是实用主义者了,那还上赶着去做这个冤大头? 王震球看出林惊蛰所想,笑道:“是挺实用的,你这不挺开心的吗?” 林惊蛰闻言一愣,随即往前跳了一步,挽住他的手,摇了摇手,向王震球显摆她新得的手串:“你看这颜色像不像你的眼睛?” 王震球还真认真瞧了瞧,然后十分煞风景地说:“不像。” 林惊蛰哈哈一笑,反驳道:“我觉得挺像的。” 他俩紧挨着往上山走,人多,路长,只看得到寺庙,却老走不到尽头。 但两人时间很长,目的地也只有一个,不计较远近的问题,走着走着聊起天来。 林惊蛰年少的虽然走南闯北去了不少地方,但她回回都是奔着一个过于鲜明的目的去的,像赶场似的,风尘仆仆地跑去一个地方,然后再伤痕累累地转折下一个地方,以至于多年以后,回想起来,除了找不到的真相、不歇的雨以及杀不尽的敌人以外,竟然连点有趣的东西都没有。 她说不出个一二三,便要王震球说一说。 王震球倒很谦虚:“我进圈也没多久,其实很多事情也不知道啊。” 林惊蛰便问:“那你进圈之前在什么地方晃悠呢?” 王震球笑了笑,那笑容很淡,像夏日晴空里稀稀拉拉的云,是隐藏在晴朗背后无法驱散的阴霾。 林惊蛰没有试探他的意思,更没有表现出对他过去有多好奇,她站在他身边,拉着他慢悠悠地像散步一样往前走,看着前方,只是随意抛出了一个问题。 王震球可以回答,也可以选择不回答。 他俩一直如此,互相猜忌的同时又极尽包容。 王震球指了指天,说:“以前在宇宙晃悠呢?” “宇宙?嚯,那还挺大的,”林惊蛰调侃道,“敢问王少校在宇宙有没有瞧见外星人啊?” “见过,”王震球被她的语气逗乐了,也跟着语气夸张地说,“还不少呢。” “有意思吗?” “以前觉得有意思,后来......也就那样吧。” “哦,那我好奇你什么时候觉得异人也就那样了。” “那就不清楚了。”王震球揉了揉她的脑袋,把她早上毫不容易才裹好的丸子头给揉乱了,林惊蛰一把护住自己的头发,让王震球滚远点,却听王震球笑着跟她说,“到那时候,我们再去找另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呗。” 我们呐,林惊蛰心里念着。 她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决定暂时不跟时不时犯贱的王震球计较。 于是王震球招招手,让她过来,她竟真的过来了。 王震球给她讲了点别的事:“你知道舍利子怎么来的吗?” “得道高僧死后炼化所得?”林惊蛰复述了刚刚那位小贩说的话。 “不全是。”王震球说,“准确地说它是遗骨。” 林惊蛰停住了脚步。 “本是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他们周遭熙熙攘攘,林木森森,寒山寺近在眼前,林惊蛰身处其中,听王震球继续说:“僧人们死后,会选择火葬,大火过后,尸骨烧的连灰烬也没有,只留下舍利子这种东西。” “舍利子被人们供奉起来,有的则会被炼成灵器,人乃万灵之长,更何况是生前过人的异人,他们是天然的灵器,所以,有些高僧死后的遗骨被信徒竞相争夺。” “人死了,连遗骨都不放过吗?”林惊蛰隐隐觉得愤怒。 “不,”王震球走了一步,他没平时跟林惊蛰说话时那么跳脱,他沉下眉眼,温和但郑重地说,“佛家渡人,生前死后都是如此,死后化作舍利庇佑四方,渡化众人。” 人间千年,风流皆被雨打风吹去,世事易变,世情也是如此,唯有一颗虔诚修行的心是亘古不变的。 林惊蛰立在原地,恍若穿越时空,听到了悯尘的声音,转过身,只见一个身着袈裟,面容平和,满身烟火气的僧人被人海所遮蔽,他低垂眉眼,转着手中108颗佛珠,低念着什么。 第132章 一会儿是:“云问,不论何时,我都会帮助你。” 一会儿是:“林惊蛰,我将是你杀的最后一个人。” 王震球唤了她一声。 林惊蛰回过神,发现他们已经走到寒山寺了。 而里面,再没有一个浸满檀香味的僧人。 她牵住王震球的手,踏过高高的门槛,命运般地和林秋雨与廖景春当年一样踏进了香火旺盛的寒山寺。 寺中有一位求签的小和尚。 林惊蛰不信神佛,可还是随着那些游客一起抽了签。 来这,都是为了祈求点什么。 求功名,求姻缘,求子孙,求平安……诸如此类。 像林惊蛰这样什么都不求的太少了。 她非常平静地拿过抽签的木桶,跪在宝相庄严的佛像前,摇晃着手里木签,然后一根木签从中啪嗒一下掉出来,掉到林惊蛰面前。 林惊蛰拿着木签,让那位守签的小和尚给自己解签。 小和尚长的稚气可爱,拿了签,笑眯眯地跟林惊蛰说:“这可是上上签呢!” “施主之后必定顺遂无虞,皆得所愿。” 林秋雨当年可能听得就是这么一句话吧。 林惊蛰笑了一声。 王震球问她笑什么,她也不能砸人家的场子,拉着王震球离开了这里,等离开后才说:“这庙里的签都不准,尽是些安慰人的吉利话。” 王震球却说:“除了吉利话还能说点什么呢?人大老远来这里不过就是求个心安,难道他们还能说点难听话,让香客砸场子吗?” “好世故的地方。” “是你对它太期待了,”王震球望着庄严肃穆的神佛,说,“说到底神也好,佛也好,多是人活不下去时一个寄托,它们因人而生,也注定因人而灭。” “惊蛰,人活一世,浑浑噩噩也好,轰轰烈烈也罢,无论是因还是果都是自己。” 林惊蛰若有所悟,心道,悯尘一生因渡人而起,又因渡人而亡。 而她也是如此,错误的道路因追寻真相而起,最终也因真相而尘埃落定。 一段因果已了,一切都结束了。 她可以,也应该重新开始了。 * 他们找到了寺庙深处的元济。 元济见到了来到这里的林惊蛰并不多说,微微颔首,领着他们去了存放悯尘遗骨的房间。 那也是,悯尘曾经住过的地方。 他死后,屋子就一直空着。 意外的,推开门,里头坐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古着的绿裳,眉如远山,容色秀丽,头上扎着一根木簪,她沉静地闭着眼,仿佛置身于另一个时空。 王震球没见过她,只是觉得她出现这里有些突兀。 林惊蛰反应则有点大了。 她皱着眉,语气不善:“你怎么在这里?” 她闻声,缓缓睁开了那双疲惫又温柔的眼睛。 “元济大师告诉我,时间到了,让我过来。” 说着,她站起来朝元济行了一礼。 元济微微颔首,回了一礼,转过身将这个地方彻底交给悯尘的故人。 那个女人正是苍琅林氏的林若童。 “我说的是,你不好好在苍琅山待着,跑这来干什么?!” 林惊蛰浑身的刺霎时间立起来:“从悯尘的屋子滚出去!” 林若童看着她,良久,有些无奈地叹口气:“你果然很麻烦。” 她注意到林惊蛰抽刀的动作,慢吞吞地捋了捋衣袖,缓声道:“我只是来报恩的。” 报恩? 她见林惊蛰听进去了,继而解释道:“悯尘大师云游四海,福泽四方,我恰好是他出手帮过几次的有缘人。” “悯尘大师死前自知见不到真相,希望我帮忙留下他的几缕魂魄,能以魂魄之身一直等你,我不是魂师做不来这个,所以我和他商量,以生前的灵魂为蓝本做一个幻境,封存在他的舍利子里。” “就等今日。” “林惊蛰,”林若童再次强调了一遍,“我是来报恩的。” 林惊蛰一看到她便想到林寿。 林寿死前双眼失明,连日出都没有看到,孤零零的一个人葬在苍琅山。 而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林家。 她怎么可能冷静。 她提刀就上,转瞬间,林若童的死线便错综复杂地织在她面前,她只需割掉最重要的那一根,林若童就会一命呜呼。 但她不能杀人。 在极其愤怒的情况下,她克制住自己的脾性,只割断了最近的几根,林若童只是个幻术师,操纵人心的能力再强也敌不过林惊蛰。 她还来不及反抗,就跪到了地上,捂着自己的嘴,捏住手里的东西,硬生生咽回了冒上来的血,但身上的伤痕无法遮掩,古着的绿裳眨眼间就被血浸成深色。 林惊蛰站在她的几步之外,取她性命易如反掌。 她却只是说:“我让你滚出去。” 林若童忍着剧痛,抬起头,在林惊蛰森冷的表情下,递给她一个小小的金盒子。 她不顾性命安危,在林惊蛰面前,打开了那个盒子,一对形状奇异的舍利子就躺在里面。 林若童受了重伤,声音很轻也很哑,像羽毛一样,她说:“悯尘大师的舍利子我不敢拿太多,只拿了这一对,幻境维持不了多久,这些年,我只能厚颜一直拿着大师的舍利修补幻境,修修补补,幸好,还跟当时的一样。” 第133章 林惊蛰看着悯尘的舍利子,红了眼睛。 她想,她还是太冲动了,不该在悯尘这里动手。 她小心翼翼地捧起林若童手中的金盒子,转过身,朝屋外走,她声音低哑,又说了一遍:“滚出去。” 林若童垂下眼,轻轻说了声好,勉强从地上站起来,踉踉跄跄地跟着林惊蛰出了屋。 他们在庭外找了个凉亭坐下。 林若童坐在离他们最远地方,稍稍休息了会儿,又开了口:“接下来,我会打开幻境,带你见悯尘大师。” “而你,”她说的是王震球,“可以候在外面,如果有不对的地方,随时杀了我,我没有怨言。” 王震球本来是打算这么做的,但这话由她说出来,倒让他觉得奇怪了。 他问:“怎么感觉不太对劲呢?” 林若童闭上眼,吸了口气,又叹了出来:“我说了,我今天只是来报恩的。” 林若童再不废话,打开了幻境。 凉亭在林惊蛰面前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雾。 “悯尘。”她喊了一声。 没有回音。 但这一声呼唤就像砸到水中的石子,噗地一声炸开了烟火人间,白雾散去,亮在林惊蛰眼前的是一副生气勃勃的众生相。 她有些迷茫。 朝人海里又喊了一声:“悯尘。” 还是没有回音。 不得已,她只能跟随着跳进人海里,她随着人流拾级而上,去寻觅悯尘。 她一边找一边喊,像跟家长走散的小孩子,越喊心里越没有底,喊到后面,已经开始哽咽了。 “悯尘,我找到真相了,你在哪啊。” “悯尘,你怎么为了渡我死了呢?” …… 她说了很多,说到后面已是泪流满面,她绝望地歇斯底里以至于自我放弃的那一年,是悯尘舍命把她从中拽出来,他是父母死后,当时唯一关心自己的人。 可是这样的人为了渡她,死了。 林惊蛰擦了擦眼泪,又说:“悯尘,爸爸临别前想跟你说,他没有输,也没有赢,可是这世上包括天道在内,谁都赢不了。” “这是一条通天歧途。” 林惊蛰的泣音和廖景春疯癫的狂笑声重合在一起,最终唤起了幻境深处的故人。 热闹的人世里传来一声轻叹: “是这样啊。” “悯尘!” 悯尘的身影终于出现在林惊蛰。 林若童这些年,一定是在精心修补悯尘的幻境,不然他在幻境中的面目不会比林惊蛰在廖景春的内景所见还要清晰。 悯尘还是当年的模样,他温和地笑了笑,伸手轻轻拍了拍林惊蛰的头,叹道:“你长大了。” 他领着林惊蛰继续往前走,一边走,身边人的面目一边换。 悯尘这一生走过太多地方,见过太多人,幻境之中承载的是他生前所有的记忆,于是生前所见之人也被他留在了幻境之中。 “我天赋不高,修行之路很快就会走到尽头,幸在心性不错,师父告诉我,我或许专修一些内门功法,几十年以后也能成为一位修为不错的僧人。” “我不愿意。” “我出生的时候,家乡闹饥荒,家里走投无路把我送到了寺里,稍稍长大些,姑苏城的境遇也不好,很多人没有生计,只能四处流浪,再长大一点,城里境遇好了,大家又觉得活着实在痛苦,四处烧香拜佛,寒山寺因此香火旺盛。” “只是小小一个姑苏城而已,就有这么多的苦难,那时候的我在想,那这世上又该有多少苦难呢?” “如果,我为了自己的修行,止步于寺中,终我一生便只能像只井底之蛙,止步于此了。所以,我成年后,我选择离开寒山寺,入了世。” “寺中的师长都告诉我,人有轮回,多结善缘来世必有福报,我信了,所以,我到处超度往生之人,希望他们来世幸福。” “可是,我遇到了云问。” 林惊蛰顿了顿。 悯尘则停下脚步,转过身,对林惊蛰说:“云问固执己见又离经叛道,更对神佛没有丝毫忌讳。” “我不喜欢他。”悯尘平静地说出了那些年对廖景春的不解,和廖景春发生的争执,以及他最后对廖景春的妥协。 “云问偏执,可他没有错,是我,我们这些人狭隘了。” “人没有轮回,只有短暂的今生。” “渡往生之人无用,所以,我开始渡活人。” “云问问道多少年,我便渡人多少年,”他说,“翻天是他的道,渡人便是我的道。” “可道亦无道,我与他最后都没有得道。” 悯尘望着天,仿佛这样就能看见故友:“我与云问相交几十年,争执几十年,问道几十年......” “没有赢家。” 悯尘手里转着佛珠,闭上眼,淡声道:“我很遗憾。” “悯尘……” 悯尘沉默良久,缓缓睁开眼,静静地看着林惊蛰:“但我没有不甘心。” “林惊蛰,我并非为渡你而死,”悯尘看着林惊蛰闻言震惊的模样,释然地笑道,“我是为了我的道死的。” “我因渡人而真正入道,我最终得不得道并不重要,只要我生前死后都庇佑四方,我的道就不会消亡,它会长存。” “这很好。” 第134章 他强调道:“特别好。” 林惊蛰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无论是她的父亲,还是悯尘都为他们心里那个选择,不顾一切,拼尽所有。 值不值得这种问题在他们面前过于苍白。 林惊蛰问不出来,于是她问悯尘:“我该选择什么道路呢?” 当年,悯尘不让她一意孤行强行把她从偏离的轨道上拽了回来,给了她选择。 可一切尘埃落定,当选择变多,林惊蛰反而迷茫了。 悯尘笑着摇了摇头:“这些事要你自己去找。” “也不是谁都能想云问一样早早就知道自己的道,林惊蛰,你慢慢去找吧,找不到也没关系。” “活着,然后问心无愧就好。” 悯尘的身影眨眼间变得很远,他从林惊蛰眼前,跑到了她目之所及的尽头,被人海所遮蔽。 他感叹了一句:“你长大了。” 然后,背过身,再无留恋地彻底朝人间烟火里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 …… 林惊蛰视野之内繁华的人间越变越小,最后变成一个微不足道的点在她眼前彻底消失了。 她眨了眨眼,幻境消失了,凉亭再一次出现在眼前。 王震球坐在她旁边,安静地等待着。 林若童则在她出幻境的那刻,再也忍不住之前强行咽下去的血,跑到亭外,将血吐到地上。 脏污的血渍不小心涂到了鲜艳的花儿身上。 她便垂眉,轻轻擦干净了上面的痕迹。 林惊蛰看清她的动作,又看桌上放着的舍利子,问林若童:“你来找我,不怕我杀了你。” “我只是来报恩,至于其他的,不在我考虑之内。” “这么说,我要是杀了你,你没有怨言。” 林若童沉默良久,低声道:“你可以杀了我,但不该在这里。” “那该在哪里?” “苍琅。”林若童站起来,她疲惫至极,“我该死在苍琅,为林家而死。” “林寿告诉我林家的往生眼不行了,”林惊蛰讥讽道,“踩在往生眼头上繁荣昌盛的林家败落只是时间问题。” “它不比其他世家,一旦日落西山,江湖上便又是一场腥风血雨,而其中的血泪大多都是林家所出。” “到时候,不止是往生眼,每一个林家的卫道者都会死的很惨。” 林若童点点头,说:“我知道。” “林惊蛰,不要再来林家了,”她说,“林寿也好,林家其他的往生眼也好,你一个也带不走,林家兴盛也好,败落也好,你也没有力量干涉,这是命,也是势。” “谁的命?又是谁的势?” 林若童看着她,眼神落在林惊蛰那只雾蓝色的眼睛上,神眼往生,是一切兴与衰,生与死,罪与孽的起点和终点,她道:“你的,也是林家的。” “林家大厦将倾,时也,命也,运也,我愿意给林家陪葬,在我死前,不会让任何一个人带走林家的往生眼。” 林惊蛰盯着她,半晌,冷道:“为这么个恶心的家族付出到这个地步,不值得。” 林若童却忽然笑了:“这是不是值不值得,这是应该的。” “我母亲是往生眼,我没有见过她,她这一生终结于阁楼,我自出生起就是背负原罪的,每一个林家人都是,所以不管值不值得,愿不愿意,每一个林家人都该给林家,给往生眼陪葬。” 她一字一句地吐,像是要倾倒出她摸索多年的不解与困惑,怨恨和依赖,沉默与妥协: “同生共死。” “荣辱与共。” 林惊蛰怔然,恍然大悟,原来不只是往生眼,林家每一个人都被那双神明的眼睛困在了苍琅。 她忽然蒙住脸哈哈大笑,与林若童沉默的扭曲不一样,她恣意妄为,畅然不已,那些年的自厌与癫狂终于化作了掌中沙,指间风。 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啊。 林若童最后带着一身伤,孑然一身,离开了寒山寺。 王震球手里拿着那个放置舍利子的金盒子问林惊蛰:“你要带走悯尘大师的舍利子吗?” 林惊蛰摇了摇头。 王震球笑道:“那便交给真正需要的人手中吧。” 林惊蛰不解。 但见,王震球喊住了下山的林若童,他轻巧地跑上前,把金盒子交到林若童手里,在她愕然的眼神里,说:“带着他吧,悯尘大师一生渡人,死后留下舍利也是为了渡化更多的人。” “况且,”王震球看着林若童珍而重之地将盒子捧在手心,眼神落在盒子上再抬不起头,轻笑一声,也不晓得想起哪段被他遗落在角落的记忆,“你已经小心翼翼地陪了他那么多年。” 林若童拿着盒子,深吸一口气,颤抖着将其抵在自己的眉心处,她低垂着眉眼,看不清眼里到底闪烁着什么。 许久过后,她将盒子重新收到自己怀中,然后分别朝王震球和林惊蛰行了一个庄重的古礼。 远处,林惊蛰抬头望着天,一如廖景春和悯尘当年那样,而手腕上的佛珠在晴朗的天空下静静地流动着暗红色光芒。 -------------------- 一人五开播快乐! 这个番外是补全之前没写到的东西,算是个补充 大概有三个番外,十章内完结,周更,跟动漫同步更新 希望制作组支楞起来啊,康康牛逼的阿莲吧,我要看殚精竭虑,算无遗策!!!! 第135章 在这给你磕一个 第66章 番外二[番外] ============================= 王震球在公司翻资料躺平的时候,郝意让他去领人。 领人? 王震球把厚厚的资料抱在怀里,躺在柔软的沙发上,歪了歪头,没琢磨出郝意这句平白无故冒出来的话。 郝意向来眉眼低顺,看上去是个脾气颇好的小老头,实际上人也是表里如一,不然也容忍不了毒瘤一般的王震球。 可这回难得,面容严肃,他皱着眉,沉声道:“林惊蛰惹了大麻烦。” 王震球从沙发床上跳起来。 他跟在郝意身后,一边走,一边想,林惊蛰最近忙着期末考试,抱着厚厚的医书昼夜不息,眼见着就要就地升仙了,连他都懒得理,哪来的功夫去惹麻烦? 答案他很快就知道了。 林惊蛰被关在分公司专设监/禁异人的暗堡里。 她的手脚铐着冰冷又坚硬的锁链,手并手,脚并脚地捆着,动弹不得,而她的眼睛也被一块黑布蒙住,整个人被牢牢绑在椅子上。 她垂着头,毫无生气地坐着。 王震球透过一块厚厚的防窥玻璃,看清了她早上穿着的浅蓝色毛衣,只是现在那件衣服被脏污的血染成了深色。 手腕上的佛珠松松垮垮地掉在手腕上,那串红色的佛珠明显对现在的她来说,尺寸有点大了,挂在她手腕上,要掉不掉的。 平日里梳的整整齐齐的头发,这会儿也全散下来了,散下来的长发遮住了大半张脸,而她眼睛也被黑布蒙着,整个人显得十分模糊。 “别看了,”郝意很是头疼,“那血不是她的。” 王震球平淡地“哦”了一声。 郝意只能继续解释:“我们这么办也没办法,她平日里遇到袭击她的人,哪次不是打晕了捆进来 往公司里丢,这回倒好,人家刚一出手,眨个眼的功夫就把人杀了。” “球儿,那可是市里啊,那个被杀的人当场被砍得四分五裂,这在普通人眼里还全都是凭空发生的,”郝意年纪大了,有点遭不住这等刺激,“她杀了人沾了血,还不走,等在原处,随便抓起一个路人,就问东问西。” 郝意见王震球脸色不对,果断略去了林惊蛰在监控底下到底是怎么发疯的细节,接着说:“弟兄们抓她废了大力气,她手段太过诡谲,没一个敢近身的,最后只能骗她我们认识廖景春。” 王震球没再听了。 他出了门,一脚踹开林惊蛰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动静太大,即便是被打了巨量麻醉剂的林惊蛰还是惊醒了,她猛地抬起头,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手里也没武器了,只能死死捏住拳头,冷声问:“你是谁?” 王震球不顾她的挣扎,解了她眼前的黑布,但林惊蛰并未因此豁然开朗。 她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明亮动人的眼睛变成了一潭死水。 公司怕她的眼睛,所以在抓她的时候就屏蔽了她的视觉,强迫她变成了一个瞎子。 王震球摁住她的手,强迫着抬起她的下巴,让她昂着头,仔细逡巡了一遍她的脸,尤其在她的那双异瞳上花了大量的时间。 林惊蛰很不舒服,她死死皱着眉,怒道:“我要杀了你。” 王震球嗤笑道:“白费这功夫做什么?” 他放下了手。 他看着林惊蛰,过了一会儿,蹲下来,平视她,问道:“你是谁?” “你们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是吗?可你之前说的话,我没听到,所以信不了,你得现在重新告诉我,”王震球顿了顿,强调道,“你是谁?” 林惊蛰虽然看不到王震球的脸,却还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强大的压迫感,她不怕这种威胁,她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对她越强硬,她只会更加强势。 她昂着头,嗤道:“你问别人去,我凭什么告诉你?” 王震球突兀地笑了一声,然后玩笑般地跟她说:“好吧,不管你是谁,我现在是不太高兴了。” 他暧昧地捧起林惊蛰的脸,然后双手亲昵地在她纤细的脖颈处流连,林惊蛰觉得浑身燥热,那感觉很陌生,不疼不痛却异常难受又诡异的舒服,她死死咬住下唇,几乎要把唇瓣咬下来了。 “你不会痛,也不会死,”王震球笑道,“只会觉得爽而已。” “你那只眼睛是用不到了。” “滚!” 王震球拍拍她的脸,林惊蛰已经没力气了躲开了,她拼尽全力去压制那股游走在身体里的灵炁,可怎么也驱散不走。 “挣扎,还是放弃呢?”王震球还在她耳边絮语,“你其实不用选择,不用考虑,告诉我你是谁就可以了。” “多简单呐。” 林惊蛰不发一言,她像是故意要跟自己的身体,要跟身前的王震球较劲一样,在椅子上像案板上的鱼一样扑腾,然后栽倒到地上,砰地一声,滚到了地上。 她面色通红,身体蜷曲着,嘴已经咬出了血。 疼痛其实在这种手段面前没用。 可是,她被禁锢了手脚,除此之外也毫无办法。 于是,她用手撑着身体,支起头,猛地一下磕到地上,把额头磕的血肉模糊。 滔天的欲念下钻进了一缕痛感,她终于可以清醒一瞬,而后锲而不舍地自残,她就着手里坚硬的手铐剜自己额上的血肉,甚至于挫伤到骨头深处。 第136章 越痛,她越安心。 后来,还嫌这样不够,想要干脆自杀。 她就着手上的戒指反手往自己的脖子上扎。 她那样决绝,看起来,死亡对她来说真的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对她来说十分寻常。 在死亡即将到来的前一刻,王震球还是拉住了她,他捏住林惊蛰手,沉下眉眼,说:“你是林惊蛰?” 林惊蛰没理他,她固执地要去死。 “你是林惊蛰。”这回是肯定句。 林惊蛰身上那阵诡异的灵炁终于散了。 骤然散去,她像卸下来一个沉重负担的人,忽然轻松下来,身体却不习惯,人一下缀到泥里,怎么爬也比爬不起。 林惊蛰讨厌无能为力的自己,还是要自杀。 她要用死让一切重头开始。 当然,醒不过来那就算了,死了一切也结束了对她来说也是好事。 王震球知道就她右眼如今的颜色判断,她根本死不了,可是还是忍不住拉起林惊蛰,他把地上的林惊蛰,搂到自己怀里,低声哄道:“我认识廖景春。” 林惊蛰满心的死意骤然停了。 她窝在王震球怀里,甚至忘了反抗,皱着眉,下意识反驳:“你骗我。” “没骗你,”王震球说,“就是他们来带你见我的。” “林惊蛰,我就是你要找的人。” * 此林惊蛰非彼林惊蛰。 准确来说,应该是十年前的林惊蛰。 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过来的,更不知道八年后的林惊蛰又跑去哪了。 就算是见识各种奇迹的异人,时空旅行这种事也有点太超过了。 十年后的林惊蛰的衣物对她来说大了很多,就连手上的佛珠,指上的戒指都变得可以轻易拨去。 对现在的林惊蛰来说,那些与王震球有关的东西是累赘,一旦有机会收拾自己,她就会第一时间丢掉这么无用的玩意儿。 王震球手里拿着工作人员在垃圾桶里捡的这两个东西,沉默地瞧了许久,然后一言不发地收到怀中。 林惊蛰头上绑着绷带,被人带着往他这边走来,闻声,问道:“这是你的?” “准确地说,是我们的。” 林惊蛰觉得他说话有点恶心。 她看不见了,就干脆把眼睛闭上,没了眼睛,那张不起波澜的冷脸看不出她心里想什么,只觉得她成天到晚不太高兴。 她被王震球盯着,这眼神没什么恶意,就只是单纯地看着而已。 她不喜欢老被莫名其妙的盯着,浑身跟扎了刺的刺猬似的,问道:“看我做什么?” 王震球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她嫌弃地把手甩开了。 王震球也不生气,有应必答:“看你和她哪里不一样。” 林惊蛰听说了时空旅行的事。 她来这来的很突然,记忆中只是循着廖景春曾经走过的秘境走了进去了而已,眨个眼的功夫,浑身的衣物就已经变了,连秘境也变没了。 这事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来说有点恐怖了,但林惊蛰经历过比这还恐怖的事,觉得也没什么,她在乎的也只是廖景春是怎么死的这一件事而已。 她随口反问:“哪里不一样?” “挺不一样。”王震球夸张地说,“在我看来完全是两个人嘛。” 林惊蛰撇撇嘴,嘲道:“如果都是一个人差距能有这么大?” “是啊,一个人,差距竟然有这么大。” 林惊蛰不想再跟他掰扯这个问题,她说:“你跟我说你认识廖景春,那你知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 王震球都不思考一下:“不知道。” 林惊蛰气急:“你果然是在骗我!” “没有骗你,”王震球跟骗小孩儿似的,叉着腰得意洋洋地跟林惊蛰解释,“我确实认识廖景春,只是他不认识我而已。” “但严格意义上来说,我俩关系挺近的,”他说,“他应该算我岳父吧。” 林惊蛰凭空被绊了一下,王震球把她提溜起来。 她反驳道:“我不认识你!” 所以,王震球上哪去跟廖景春开亲? 王震球提着她,笑道:“可另一个你认识我啊。” “十年后的林惊蛰是我的妻子呢。” 林惊蛰精神恍惚。 她当即扇了自己一巴掌,疼得,是真的。 她明明前一秒还随时会为了复仇而死,怎么眨个眼的功夫就结婚了???? 她才十几岁啊!! 王震球也认识到这个问题,他不要脸地提议道:“不过你现在的年纪太小了,论年纪我差一点都可以当你父亲了,所以夫妻关系什么的可以先放一边,先叫声爸爸吧。” 林惊蛰面红耳赤,却只能骂道:“滚!” 显然,这个林惊蛰比另一个林惊蛰好捉弄。 王震球勾起嘴角,心情好了点。 -------------------- 一个梗,大概三章完结,跟动漫同步更新 ,周更 第67章 番外二[番外] ============================= 林惊蛰要找的真相,王震球不知全情,也只能委托正在旅行的王也。 不过,王震球可联系不上这位四处瞎转悠的仙儿。 他转折去找了张楚岚。 不过,张楚岚这家伙对他防得很,发了消息半天也不回。 王震球习惯了。 第137章 林惊蛰听了全程,十分认真地说:“你人缘好差。” “说什么呢,”王震球晃了晃手机,“我可相当的受欢迎,人见人爱哦。” 睁着眼睛,说瞎话。 但听他的语气,王震球可能是认真的。 上哪冒出来这么个神经病,林惊蛰有点忧伤,并真心觉得自己十年后脑子被驴踢了,跟这么个变态结婚。 王震球锲而不舍地骚扰张楚岚,他于骚扰张楚岚这事上有了经验,找了二壮帮忙,张楚岚就算把他拉黑了,也不妨碍他被王震球电话轰炸。 张楚岚最终还是接了电话,他心里头骂了一句国粹,完全不掩饰自己的暴躁,问:“你又想干什么?” “诶,阿莲呐,你这么说话可就不厚道了,”王震球像个舞台上的演员,即便没人看得见他的表演,还是夸张地轻轻拍胸,直抒胸臆,“我可对你一片真心呢,去年不也是我捞的你吗?” 眼见着王震球又要翻旧账,张楚岚从源头打断,让他闭嘴,然后问:“到底什么事?” 王震球找他向来没那么急。 跟猫捉老鼠似的,耐心很好,喜欢把他的耐心耗尽,最好表露出真面目才好。 王震球果然很急,这回连废话也不跟他多说了,他说:“帮忙找一下王道长。” “你找他干什么?” “了结一些已经了结过的旧事。” “……”张楚岚沉默一会儿,沉声道,“甲申之乱的事已经结束了。” “不是这个。” 林惊蛰脾性急,再耐不住性子听他们打太极,夺过王震球的手机,就问电话那边的人:“王也在哪?” “呃,你是林惊蛰?”张楚岚有点迟疑,感觉那边声音有点奇怪,但仔细一听确实是林惊蛰。 “对,我是林惊蛰。”林惊蛰开门见山,“我要见王也,我要知道廖景春死亡的真相。” 廖景春? 张楚岚不认识啊。 王震球这才在电话外慢悠悠地插嘴:“阿莲呐,你也听到了,我家惊蛰是真的很急啊。” 张楚岚带着王也去了西南分公司的暗堡,然后看见了十四岁的问题少女林惊蛰。 王也挺怕见林惊蛰的,想起上回见她就挺头疼。 林惊蛰以前是个半吊子的术士,术士的那些东西基本不会,就会算命,有事没事就爱给身边的人算一卦。 王也被她算了不少次。 后来,林惊蛰学了医,医没读完,于是又成了个半吊子的医生,一见王也,必定要给他捺脉。 道医难分家,林惊蛰说的那些,张楚岚是听不懂,但王也听的挺明白。 那一阵,王也身体被人下了术,身体被搞得乱七八糟的,一些罕见的绝症有事没事轮番上阵,搞得他感觉自己随时一命呜呼。 是林惊蛰用她那半吊子的医术把他的命吊着。 有一回,王也问她自个儿又得了什么病。 林惊蛰当着他的面,直截了当地说:“不是什么绝症,师兄,你这回应该只是肾虚。” “……”王也捂住脸,心道,真是怕了她了。 他一路都想返程,但张楚岚又跟他念叨林惊蛰确实奇怪,所以再不想去,念着是亲师妹呢,还是去了。 一见到林惊蛰,她的问题少女本质就暴露的一干二净。 也不晓得,她在戒备森严的暗堡里哪里找出的一把刀,神出鬼没地抓住张楚岚,而后一把拉住他的脖子,把刀架到他的脖子上。 刀锋锋锐,张楚岚避其锋芒,双手举起做投降的姿势,眨眨眼,讨饶道:“好姐姐,您这是搞哪出啊?” 林惊蛰偏头听了听,觉得这人油嘴滑舌的十分讨厌:“你就是王也?” 她说:“现在告诉我真相吧。” 王也又捂着脸,他有点无语:“大姐,你是不是眼瞎了?我在这呢,你抓人张楚岚干什么?” 林惊蛰确实眼瞎了。 她也不尴尬,转头弃了张楚岚,去威胁王也:“那你告诉我吧。” 王震球“路过”,然后一把把她抱起来,远离了无辜的王道长。 林惊蛰这两天已经习惯了王震球时不时抱她走了。 她窝在王震球的怀里,还能比着刀,看不见,只能指着空气说:“告诉我,不然我杀了你。” 王也:“……” 张楚岚:“……” 王也真心实意地问:“林惊蛰,你脑子是不是出问题了?” 王震球哈哈大笑,他把林惊蛰放下来,拍了拍她的头,解释道:“她只是变小了,公司这边不放心,把她视觉封了,她现在看不见。” 林惊蛰也说:“我脑子没问题,我只是眼瞎了。” * 林惊蛰虽然是个问题少女跟十年后也没太大的区别。 至少,张楚岚和王也一开始没区别出来。 王也看着眼前这个杀气腾腾,一口一个王也的林惊蛰,竟然开始想念起那个满嘴跑火车,看不懂别人眼色的师妹了。 他跟林惊蛰像几年前在罗天大醮那样相对坐着,王也了解了大致情况,跟她说:“之前你已经见识到真相了,真相就在你的眼睛里。” 林惊蛰下意识摸了摸自己暂时失明的眼睛。 “流程还是一样,我用风后打开你眼睛里的内景,然后你跳进去。” “眼睛负荷很重,你现在年纪小,可能会真的瞎掉,你真的要看吗?” 第138章 林惊蛰本想毫不犹豫地点头,可她还是昂着头找王震球,她问:“如果我真瞎了,你妻子的眼睛是不是也会瞎?” 万一,过去的自己和未来连在一条线上,改变过去,未来也必然改变。 王震球想了想,回道:“有可能。” 林惊蛰忽然很愧疚,她死死拽着王震球的手,坚定的心变得犹疑了。 王震球蹲下来,戳了戳她的脸,像玩橡皮一样捏着她的脸,半晌,笑道:“可我尊重林惊蛰所有的决定。” 不管未来还是过去。 他们两个怪物,正是靠着这一点在走到如今的啊。 林惊蛰心中一动,沉默了一会儿,认真地承诺道:“我肯定不会瞎的。” 王震球揉了揉她的头,轻声回应道:“好。” 王也开了阵,林惊蛰的左眼破开一个大洞,然后晕了过去。 张楚岚没看王也和林惊蛰对决那场,不知具体情况,过了许久看到了安然躺在王震球怀里的林惊蛰左眼的位置淌出了血泪。 他吃惊地往前走了一步,然后被王也伸手拦住了,听到王也舒了口气,说:“她成功进去了。” 林惊蛰这回沉睡的时间比之前要久。 张楚岚和王也提前走了。 张楚岚好奇林惊蛰的眼睛,王也看出来了,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便告诉他:“林惊蛰的眼睛是往生眼。” “往生眼?”张楚岚一脸懵懂。 王也被噎住了。 张楚岚入异人界之前完全是一片空白,很多“常识”都不知道,要说林家的往生眼得来回倒腾几百年。 那还真是小孩儿没娘说来话长。 王也叹了口气,打算具体的事在旅途中再说,反正他们的时间还很长,于是先提了重点:“总之,她父亲廖景春是风后和大罗洞观的传人,廖景春后来就在她的眼睛里种了大罗洞观。” 张楚岚跳了起来:“八奇技?!” “是啊。”王也说,“你听林惊蛰一天到晚师兄师兄地喊,真当她瞎说呢?” “不是……”甲申之乱已经结束有一年,忽然又跳出来一个奇技的传人,真是要吓死张楚岚了。 王也安慰他:“放心,林惊蛰搅浑水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人现在已经退隐江湖了,不会再掺和这些了。” 也是。 张楚岚心想,王震球一天到晚当搅屎棍,都成了西南好多年的毒瘤了,也没见林惊蛰出来,就跟没这么个人似的,除了参加罗天大醮这种事,就没掺合过异人圈的事。 “不过……”王也认真地想,“她严格意义上算是大罗洞观的传人,而她师承我师叔,算来应该是第三代的,而我直接师承师祖的风后。” 他掐指一算,得出结论:“诶,我辈分还是最高的。” “嚯,王叔叔,”张楚岚见王也又要玩伦理梗,就坡下驴,顺着他说,“要不是说您是光您是电您是唯一的神话呢。” 王也笑得很欠揍:“是啊,大侄子。” * 林惊蛰一睡睡了近半个月。 醒来时,似乎已经不在暗堡里了。 她眼前缠着绷带,眼前依旧是一片漆黑,但已经能隐隐瞧见光了。 她从床上爬下来,然后由于对屋内的陈设不太清楚,一脚踩空又栽了下去,磕到了膝盖。 屋外传来人的脚步声。 林惊蛰一听就知道是王震球。 她喊了一声:“王震球。” 王震球拉开门,林惊蛰听到他一如往常的调笑声,他说:“在这呢。” 林惊蛰心立即定了下来,她忍不住勾起嘴角,于是那张稚嫩又冰冷的脸终于绽放出了一个微笑。 -------------------- 第68章 番外二[番外] ============================= 林惊蛰半个月没睁眼,刚醒,不易视物,于是绷带便一直缠着。 她听说自己躺了半个月,皱着眉,问:“那我回来没有?” “没有。” “那怎么办?”她着急地拍桌子,“不行,我得想办法回去,不然她一定回不来。” “王震球,带我去找那个秘境,我记得在哪,去了那说不定可以送我回去。” “没用的。”王震球说,“跟地方没关系,应该跟你本人有关。” 大罗洞观是窥见真理的仙术,同时跟风后奇门一样具有短时间跨越空间的能力。 林惊蛰不是术士,不知道具体使用方式,因此用的很少。 这回可能是年幼的林惊蛰意外能力暴走了,强行穿到这边来,然后同一时空林惊蛰不能违逆天道同时存在,于是这一时空的林惊蛰被带离了这里。 至于具体去了哪,不知道。 毕竟,并不是每个时空都一定有林惊蛰。 林惊蛰一听这话急了,她问:“那就算我回去了,她也不一定能回来了吗?” 王震球冷静地说:“理论来说,是这样。” “那怎么办?” “不知道。” “你……”林惊蛰急得团团转,然后听王震球那边完全没动静,怒道,“她不是你妻子吗?你怎么完全不着急。” 王震球没什么表情地说:“因为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林惊蛰想起自己父母就是因为自己分开的,现在又要因为自己再拆散未来的林惊蛰和王震球。 又急又怒同时又愧疚难当,疯狂砸自己的头。 第139章 王震球拉住了她,说:“我们种了同心蛊,她不管去了哪,大概位置我是知道的。” 同心蛊?! 林惊蛰一怔,奇道:“她怎么肯种这种东西?” “是啊,所以是我强行给她种的嘛,”王震球说起这种事丝毫没有负罪感,“同生同死同心同想,多好啊。” “这样我和她到哪都不算分开了。” 王震球把这种可怕的蛊毒说的这样轻巧,语气中却透着藏不住的占有欲,林惊蛰感受到他隐于无形的扭曲的爱意。 她有点害怕地甩开他的手,她深呼吸几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问:“那你现在要怎么办?” “等她回来咯。” “等不到呢?” “等不到啊,”王震球倒是没考虑过这种可能,被林惊蛰问到,仔细思考了一下,发现答案倒是简单,“那就再等了一会儿,等我烦了……” 他开心地笑了一声:“就杀了她。” “一起死。” 他问林惊蛰,“你看这样是不是挺有意思的?” 林惊蛰低声道:“你真是个变态。” 王震球笑道:“但是是良性的哟。” 王震球说要给她惊喜,牵着她去了蓉城最高的一栋楼,她刚苏醒,就被王震球神经病似的拽到巨高的天台上,身体不适地在他怀里微微颤抖。 她听到了王震球的轻笑,问他:“你笑什么?” “你们果然不太像。”他自言自语,“不过好像又有点像。” “真是不爽呐。”他念叨着,也不知道到底是在跟哪个林惊蛰说,“惊蛰,我现在有点不高兴了。” 林惊蛰觉得王震球在发疯。 她知道了真相,终于有闲心考虑别人,她忍着不适,宽慰他:“没关系,如果我走丢了,肯定比你还不高兴。” 王震球哈哈大笑,林惊蛰被王震球的笑声环绕,听他说:“这么听来,惊蛰比我惨呐。” 王震球温柔地扯开了林惊蛰眼前的纱布,一层又一层,林惊蛰眼前的光越来越明晰,她忍不住眯起眼睛,然后白光折射进一缕金光。 金灿灿的,刺眼得很。 林惊蛰揉了揉眼睛,慢慢适应眼前的光,等终于适应了,睁开眼,抬起头,看清了金光的来源。 那是,王震球的头发。 天台上的风没了高楼大厦的阻挡,吹得肆意,于是潇洒地带起了王震球的金发,他的头发摇曳着,缕缕金发贴在他的额前,他不在意。 他笑着看着林惊蛰。 这是一个长的很漂亮的……男人? 林惊蛰总算知道自己要什么要跟一个变态结婚了。 她想,一定是图他好看。 王震球丢掉了手里的纱布,让它随风飘逝。 而他牵起还没从震惊中回过神的林惊蛰,像是要起舞一般,微微抬起她的手,轻声喊她:“林惊蛰。” 林惊蛰回过神。 刚想问怎么了,然后就被王震球拉着手,侧身纵身一跃,从高楼上跳了下去,失重感陡然来袭,林惊蛰震惊地瞪大眼睛,狂风自下而上,刮起她乱糟糟的长发,长发往上飞,而她整个人往下坠。 如果是生死一线地战斗的话,她是无暇顾及高不高这种矫情的情绪的,可现在在王震球这里,在最能带给她安全感的人这里,她暴露了自己恐高的弱点。 她忍不住惊呼出声,惹得王震球哈哈大笑:“原来如此,惊蛰啊,你瞒得挺好的啊。” 他嘲笑已经不在身边的人:“可林惊蛰藏不住,你瞒那么多,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的手本来是虚虚地牵着,可林惊蛰这时死死地抓住王震球,生怕他将自己放开。 “王震球,”她破口大骂,“你神经病啊!这么快就要寻死了??” 而且这么想死也不该拉她当垫背的啊!! 他们从高楼坠落,但无人注意,林惊蛰绞尽脑汁想到底该怎么办,然后见王震球松开了她紧握着的手,他踩着灵炁凭空立在了半空中。 而毫无灵炁的林惊蛰只能继续往下坠。 林惊蛰想要把这个人拽着下来,却被这个人拽了上来。 他轻轻地抱起她,手不沾衣地隔空支起她的身体,于是她也和他一样飘在空中。 “林惊蛰。”他笑着问他,“好玩吗?” 林惊蛰心有余悸,怒道:“不好玩!” “那还是没玩够啊。”王震球轻下结论。 说着,他拉着林惊蛰在空中漫步,林惊蛰不敢往下看,失重感简直要了她的命,拼了命地抓住王震球的手。 王震球任她抓着,在空中步履不停。 林惊蛰觉得天空稀薄,她简直要喘不过来气了,她紧闭着眼,颤抖着被王震球走了一步又一步,只能全心全意地相信他,只能全心全意地依赖他。 天际边飞来一群南归的燕子,它们飞成一对,形成了一个巨大的v型,王震球带着她去了那边,然后指着一个有点掉队的燕子,开始比较:“林惊蛰,你看看人家飞得多开心。” 林惊蛰气极反笑:“人家长着一对翅膀天生就是在空中翱翔的,我两只胳膊,两条腿,上哪找出翅膀去?!” 王震球觉得她说的挺有道理。 于是,他丢了手,把林惊蛰丢进燕子堆里,让她去找对翅膀来,林惊蛰只得用自己不甚熟练的术法,加上从林秋风那学的封印术的皮毛,终于让自己停在一个巨大的金色罗盘上。 第140章 她灵炁不多,这样做完,累的要死。 平躺在上面,一动不动,任由燕子从她身边飞过。 她抬手,眯起眼睛,想要看清不远处的王震球。 然后见王震球笑着看她,她心底骂他,希望他滚远点,搓了搓手指,然后打了个响指,他消失了。 诶????! 她立即从罗盘上爬起来,燕子全部飞过,可王震球的身影是真的没了。 不是。 她干了什么来着? 她想了半天,回忆了王震球消失的过程,好像是自己希望他滚远点来着? 所以……她又在无意之中开了阵法吗? 手机铃声在这时响起,她从兜里拿出陌生的手机,尝试着接通了电话,那边响起王震球的声音。 他夸张地“哇”了一声,跟她说:“林惊蛰,你好像快回去了。” “……”林惊蛰大概明白他今天为什么要发神经了,她问,“你现在在哪呢?” “嗯,不太清楚呢,”王震球凭空从热闹的巷子里现出来,但并未引起行色匆匆的路人的注意,他走出巷子,找到了一块指示牌,确认了地点,“应该在四环吧。” “我现在下不来,”林惊蛰说,“你赶紧过来。” 王震球想起她逗留在天空上的倒霉模样不由得笑出声,林惊蛰已经不想跟这个糟糕的大人生气了,她继续催促他:“快点!不然我就真摔死了。” 王震球笑着答应了。 林惊蛰大概等了半小时,王震球才悠哉悠哉地赶过来,他好奇地戳了戳林惊蛰已经变淡了的阵法,说:“挺有意思。” 林惊蛰翻了个白眼,不觉得有意思。 她只想让王震球赶紧带她下去。 王震球说:“既然你都这么催了,那我得想想办法了。” 他手里捏了个古怪的手势,最后合十,与此同时低念着复杂的咒语:“……四象合一,三华聚顶,起。” 话音一落,原本固定淡化的罗盘闪动着金色的光芒,王震球笑嘻嘻地起了个手势,那罗盘就像有意识一般飞速带着两人向前飞。 林惊蛰目瞪口呆。 王震球贱兮兮地问:“想学吗?” 林惊蛰当然想。 “很可惜,”王震球假作惋惜,道,“你灵炁天生稀薄几近于无,学不了这种耗炁的东西呢。” 结果在这等着呢! 林惊蛰又开始觉得自己脑子被驴踢了要跟这种讨厌鬼结婚! 真是,太讨厌了!! 她死死拽住王震球一边在心里骂他,一边克服在空中极速飞驰带来的不适感。 很快,他们抵达了目的地。 林惊蛰小心睁开眼,看到了王震球向自己伸出来的手,他笑着说:“好了,现在回家吧。” 他牵着林惊蛰在半空中一路向下跑,半空上夹起了无形的阶梯,林惊蛰觉得自己似乎踩到了实处,终于安下心来,然后任由王震球拉着自己往下跑。 她一直在寻找,一直在奔逃,从来没有像这样毫无意义的奔跑。 奔跑时带起风,吹开了浓密的长发,露出她那张年轻又稚嫩的脸,她紧紧抓着身前的人,瞧着他的背影,不知道是跑的太快,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她的心脏砰砰乱跳。 她终于露出符合年纪的笑容来。 刚一落地,王震球转过头,瞧见了林惊蛰背着阳光天真烂漫的笑,愣了愣,然后笑眯眯地揉了揉她乱糟糟的头发,说:“这么看,还是挺像的。” 林惊蛰心跳不停,但她不在意这种感觉,她只觉得开心,畅快,就像从水中跃起的溺水者,她终于呼吸到自由的空气。 她环顾四周,问王震球:“这是你和她的家?” 王震球点了点头。 林惊蛰上大学以后,他们又换了个地方住,林惊蛰在郝意那听王震球的乱遭事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虽然,王震球自己说自己是人见人爱,林惊蛰却自动翻译这是人见人躲的毒瘤,加上自己眼睛的缘故,最后买在了远郊的房子。 方圆一公里至少是没有人了。 别的不说,打人没监控,很方便。 林惊蛰之前蒙着绷带没看清,这会儿进了门才看清里面的实况。 真是一栋复杂又简单的屋子。 与其说是房子,更像带房间的图书馆,什么书都有,也什么稀奇古怪的资料也都有。 林惊蛰随便从书柜里抽出一本书,发现是相册,翻开来,第一张是成年后的林惊蛰和王震球在公园的合照,往后翻,则是林惊蛰单独的照片,再往后翻,则什么都有了,有校园里的猫,有游乐场里的王震球,有她没见过的一对老夫妇,有之前见过的王也,有没见过的一些道长,也有……苍琅山。 林惊蛰猜这应该是自己的相册,里面记录了很多自己的见闻,就像日记一样,用照片记录自己重要的人生片段。 翻到后面,她翻到了廖景春的照片。 她心中一动,照片的廖景春一如往常,笑容温和,意气风发。 “爸爸。”她忍不住喊道。 耳边好像传来廖景春的声音。 王震球走上前,拍了拍她的头,说:“要去聿都看看你父亲吗?” 林惊蛰摇了摇头,说:“我的爸爸没有葬在聿都。” 她拿起廖景春的照片,苦笑道:“我也没有这张照片。” 第141章 “我和她不是同一条时间线的人,”她说,“我们处在两个平行世界里。” “……” “王震球,”林惊蛰淡笑道,“我该回去了。” * 林惊蛰为了尽快回去,翻遍了屋里收藏的所有资料,然后找到了回去的办法。 她那天什么也没带,穿的也是买的新衣服,没带走林惊蛰一件东西。 她像林惊蛰往常出门那样普通,只是走前话变得比以前要多点,她说公司,说家,说蓉城,最后跟王震球说对不起。 王震球不解。 她垂下眼帘,低声道:“之前我丢到垃圾桶里好像有个戒指,还有个手串。” 王震球点点头。 “那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的东西,”她说,“抱歉,要是知道,我就不会那么做了。” 十四岁的林惊蛰只是个不懂事的问题少女,她杀过很多人,也被杀过很多次,算计了一些人,也被坑害了许多次,短短一年,她从普通人做到全性妖人,早已不是什么正常人,应该是一个极速成长的怪物。 可历经千帆,她还是没有丢掉那一点不值钱的善良,这也是她后来别人能把她从泥潭中拉起来的最后一点凭据。 王震球淡笑着摇了摇头。 林惊蛰看着他,莫名问了一句:“我未来会遇见你吗?” 王震球不知道,可他难得没有再捉弄林惊蛰,言辞模糊地说:“可能会吧。” 这种话已经足够宽慰一无所有的林惊蛰。 她真诚地道了一声谢,然后再无留恋地打开门,走进了门外明亮的日光里。 门被少年的林惊蛰关上了。 几分钟后,王震球明显感觉到这段时间一直沉寂的同心蛊开始剧烈反应。 他眸光一闪,迫不及待地往门那边走,结果刚走到门口,门便被十年后的林惊蛰猛地推开,林惊蛰逃难似的往他怀里钻,他则笑着一把抱住了飞奔着跑来的林惊蛰。 林惊蛰回来废了好一番周折,但在他怀里那些疲累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紧紧抱着王震球,跟他抱怨:“累死了。” “戒指丢了,佛珠还丢了,这么久没复习,我肯定回校要挂科,”她很不高兴,“那边的你还不太好对付,差点没回来。”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可她回来了,一切都是过眼云烟,没那么重要。 王震球畅快地大笑。 林惊蛰在他怀里,也跟着笑,然后问他:“那边的我也不太好对付吧?” 林惊蛰比年幼的林惊蛰更懂这里面的门路,她不知什么原因,总之穿到了王震球的少年时期,而且怎么也回不去,猜测就是原本的世界里来了另一个自己。 按照她这边的情况,她遇到的是少年王震球,那王震球应该遇到的是少年时的自己。 王震球笑着摇了摇头,夸奖道:“没有啊,她是个善良又可爱的好孩子。” 林惊蛰跟他竖了个大拇指:“这世上估计也只有你会这么说了。” 两个人嘻嘻哈哈,留在原地一唱一和地斗起嘴来。 然后一起度过了平淡的又一天。 -------------------- 惊蛰在另一个时空陪着高中时期的王震球打外星人,王亦秋用她用的很开心,像个周扒皮一样,惊蛰是真·累死了,还差点被强行留下来做永久劳工…… 林惊蛰:心有余悸 少年惊蛰虽然脾气又臭又硬还动不动砍人,纯纯的问题少女,但给点糖就能哄,和少年王震球对比起来,雀食属于是善良又可爱的好孩子了 第三个番外本来是想写捡了个小往生眼,把无知无觉,无情无欲的眼睛养成普通小孩儿的故事,不过想了想,还是不写了,我还是想专注林惊蛰和王震球两个人,往事如烟,未来不知,注重当下,就酱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 俺在这给大家拜一个 彻底完结啦 再见啦~ tips:看好看得小说,就来海棠书屋呀~